《神级狩魔人》 第一章 农民的孩子 “听说了吗,老摩尔家的小子被马撞了。” “可怜的孩子,我没记错的话他今年才十三岁,以后恐怕要在床上躺一辈子。” “你们说的是几天前的情况。新消息是罗伊那孩子已经醒了,可惜脑子好像出了问题,整天站在院子里发呆。” 几个农夫站在田埂上交头接耳,就在他们身后,一名身材高大的中年人悄悄放下了锄头,握紧了双拳,满脸愤怒和无奈。 他就是农夫口中的老摩尔,同样是名身份低微的泥腿子。半辈子都在安分守己地种地,相貌普通,没能力,没家产,二十三岁才有个不嫌弃他的女人愿意嫁给他。 夫妻俩直到二十五岁老来得子。在这个世界,这个时代,十五六岁当父母的人多了去,他们毫无疑问称得上大龄父母,对于这个孩子自然呵护至极,平日里都不舍得让他下地干活。 他们的孩子罗伊也是听话,生的文文静静,不打不闹,总是带着羞涩的笑容,与村子里那些整天疯跑的小混蛋完全不同。 “多么乖巧的孩子啊……” 想到这里,老摩尔更加痛苦,好景不长,就在四天前一个女人骑马从村庄中疾驰而过,正好擦到了可怜的罗伊,他当时就昏迷了过去。 村里蹩脚的草药医生检查不出什么外伤,更惊奇的是,孩子昏迷了一天竟自然苏醒,然后像变了个人一样,眼神呆滞,不说话,也不回答,就知道望着天空发呆。 像个傻子! “唉……”老摩尔心中担忧儿子,见时间不早了,提着锄头就小跑着回了家。 村中的房子都是用茅草和木头造成,简陋破旧,似乎一阵风都能把房子刮走,整个村子规模很小,大概只有一百来户人家。 老摩尔家就在村子最西边,此时正是大中午,阳光最炽烈的时候,一个小小的身影却面对着天空那耀眼的太阳,眼睛也眨也不眨,像个没有灵魂的木偶。 他旁边院子里,一位皮肤粗糙的农妇正弯腰喂鸡。 “盯着太阳看,伤着眼睛怎么办?苏茜!不是让你看着孩子吗,你看他都在干什么!” 老摩尔心急火燎冲进自家杂草丛生的小院,搂住孩子的腰把他放到了门槛前,摸了摸他的黑色小寸头,干黄的脸上露出一丝温情。 “小罗伊,听老爹的话,以后不要干这种傻事。” “嗯?老爹……”前些时候,苏醒过来的罗伊对于老摩尔得话不理不睬,然而今天,他清秀的脸上起了波澜,迷糊的眼神中变得清亮,嘴巴一张一合嘟哝着, “罗毅……罗伊……对了,现在的我叫罗伊。” “孩子说话了?”农夫惊喜地把耳朵凑到儿子嘴边。 他终于确定这个三天三夜不说话的儿子没有变成哑巴。 “苏茜快来,儿子开口了,别忙着喂那些牲口!” 这一声惊呼后,农妇匆忙从门外跑了进来。 两夫妻一左一右搂住了罗伊,只听他叫出了两人的名字,顿时热泪盈眶。 而罗伊认真打量了一下这辈子的父母—老摩尔和苏茜。他们面容平凡,穿着亚麻布编制的旧衣裳,皮肤粗糙,身材带着操劳过度的干瘦,浑身上下显露出一股乡下农民的淳朴土气。 “这就是我的父母。” 罗伊眼睛一酸,心中猛然被触动,同时环住了夫妻俩的肩膀。 此时,他的脑海中,两份截然不同的记忆彻底融合。他既是来自地球华国,十八岁的肄业高中生罗毅,也是这个异世界名为亚甸的国家南部边界,下波萨达的小村庄卡耶,一位农夫之子。 身为罗毅的他,父母意外身亡,从此辍学在家,自甘堕落沉迷于游戏虚拟世界,准备等到花完赔款就去陪爹妈。 称得上父母双亡,没车没钱,沉迷游戏,迟早嗝屁。 罗伊,虽然是个身份低微的农民之子,日子过得清贫,但却享受着他失去已久的亲情。 “我那么疯狂地玩游戏,也不过为了弥补心中的空虚。” “这是上天给我弥补的机会。”现在的他,继承了罗伊的全部记忆和感情,对于夫妻俩自然有种血脉相连的亲近。 “罗伊,前几天你究竟怎么了,担心死我们!” “我……我被马给吓坏了,就记得一直很害怕,其他事情都不知道……” “瞎问什么!”老摩尔吼了妻子一句,满脸慈爱地摸着罗伊的脑袋,“孩子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安抚住情绪激动的父母,罗伊开始四下打量新家,不由露出苦笑。 坑坑洼洼的墙壁环绕下,整间房子除了一个壁炉,一口铁锅,还有两三张桌椅,两张“床”,如果那地面上铺着一层干草和布的玩意儿,也能叫床的话。 没过多久,妇人张罗好了午饭,几个又干又硬,就像长得畸形的芋头似的面包、一个鸡蛋,两条咸鱼,还有诸如土豆之类的各色蔬菜炖成的浓汤。重要的是没有什么调料,这个家,想要吃点盐都算得上奢侈。 罗伊按耐住心中的怪异小心吃了一口,“计较什么?上辈子想要吃到这种天然无公害的蔬菜也不容易。” 也许是这个身体的本能在影响,他很快顺利接受了饭菜的味道,加上这几天没怎么吃饭,饿得慌了,不管不顾狼吞虎咽。 本来就不多的饭菜在迅速减少。 “慢点吃,孩子,别噎着了。” 一旁的夫妻俩傻笑地望着儿子,不停地给他添着饭菜,自己倒是没有怎么动那一小锅粮食。 只是偶尔吃一口咸鱼干。 … 下午,等着老摩尔和苏茜商量着晚上杀只鸡给儿子补身体离家后,罗伊脸色转为严肃。 亚甸,曾经沉迷于巫师3的他,怎么会不知道? “北方四国之一,这是猎魔人、巫师和魔物的世界啊。” 这个世界,这个年代,盗匪、魔物、疾病、天灾肆虐,人们生活何其艰难。 “没有力量、权利,说不准什么时候,厄运就会降临。” 根据他脑海中本体的记忆,现在是1260年。 如果不出意外,3年后,被叫做“敌人坟上飞舞的白焰”的,雄才伟略的南方尼弗迦德帝国皇帝恩希尔·恩瑞斯将会发动第一次北境战争,虽然战争开始于下波萨达遥远的西方,辛特拉王国,但谁能保证没有逃兵流窜到这边来作乱。 而且7年后1267年,第2次北境战争爆发,亚甸亦没能幸免。 “我有什么能力,我该怎么做?至少也要保护住老摩尔和苏西。”13岁的罗伊已经没有多少时间可以利用。 然而他穿越到这个世界,也并不是白白穿越,他像许多穿越客那样带了个金手指。 第二章 金手指 “开启个人模板!” 罗伊心念一动,一段奇怪的信息涌入他的脑海。 属性模板 “罗伊” 年龄:13岁又7个月 性别:男(以后省略) 身份:平民 (你是农民之子,迄今为止基本没有经历过任何专业的学习和训练,未曾掌握任何技能,同时天赋能力没有被发掘。) 生命值:40(健康) 力量:4点(5点)。力量决定部分物理攻击的威力。同时能增强你自身的负重能力,让你能够穿戴\使用上某些沉重而强劲的护具/武器,对打击抗性也有部分影响。 敏捷:5点(5点)。敏捷决定你的移动速度和出手速度,以及神经反应速度和平衡能力,敏捷够高让你从容地闪避、招架、格挡攻击,让你做出各种高难度的肢体动作。 体质:4点(5点)。基础耐力:体质决定了你的抗击打能力,决定你持久奔跑和战斗的能力。对生命恢复速度也有部分的影响。 感知:5点(5点)。感知是你的听觉,嗅觉,视觉……直觉等等的统称。感知使你有一定几率提前发现周围的危险,对身边的环境能够更快更仔细的观察,挖掘出隐藏的痕迹。感知越高的人,对危险的预知几率就越高。感知足够高,你将能察觉虚空中的神秘。 意志:4点(5点)。意志决定你对精神异常状态的抵抗能力、从痛苦扭曲等负面心理状态中恢复的速度,意志越高,你越能在危急的状况下保持镇定,完美发挥自身能力。意志足够高,将对现实物体产生影响。 魅力:5点(5点)。魅力是外表、气质,口才等能力的直接反馈,魅力主要可以使你能够更好的同生物进行交流,魅力高更容易获得生物的好感。魅力高到一定程度,自然将和你变得亲近。 精神:6点(5点)精神决定你的专注程度,使你全神贯注地处理眼前的工作,精神还能提升你对四大元素、也就是混沌能量的吸收、容纳,以及操纵能力,所以会影响法术及类法术的威力。 技能:无 储物空间:1立方。 其他:未知 经验值:1/100(经验值满可以选择提升等级,每一级将提供一点属性点、一点技能点。) 这个模板,算是罗伊穿越过来的金手指。整整晒了三天太阳,应该是受到模板影响。毕竟晒太阳吸收阳光的能量,有助于让他一开始混乱的头脑恢复正常,经验值也从0涨到了1。 “每天大约提供晒0.33的经验值,晒足333天,我的经验值会充满,我会变强!”罗伊心中稍微安定,虽然这种做法傻到了家,却无疑是最安全,最稳妥的提升经验值的办法。 不过,既然晒太阳能够增加经验值,他不得不猜测饮食也能获取经验值。 但现实很残酷。依照他现在这样吃饱都勉强的日子,从食物中获取的能量刚好维持基本生活和身体发育,根本没有剩余能量转化为经验值。 “所以,想要把身体属性提升上来,我必须先想办法挣点克朗,补足营养。” (游戏中流通货币为克朗。实际上北方诸国唯一流通货币是泰莫利亚奥伦,而亚甸王国使用的基础货币为杜卡特和马克,避免换算混乱和麻烦,以后将主要使用一比一的克朗和奥伦。) 如果能够挣到足够的克朗,他甚至能雇佣佣兵,或者信誉较好的猎魔人,带着父母彻底逃离这块是非之地,前往西北方的瑞达尼亚,那座自由之城诺维格瑞定居。 瑞达尼亚参与了北境战争,但国内几乎没有受到战争波及,普通人在那里至少能安稳好多年。 “挣钱的事来日方长,现在我得试一试有没有其他方式来获取经验。” 根据罗伊的游戏经验判断,击杀“魔物”、“怪兽”有很大的概率会增加经验值,而巫师世界充斥着魔物,他估计就在村子外的荒郊野地、河沟边走一趟,倒霉点就能碰到头水鬼啥的。 可惜他如今身材瘦小,毫无战斗力,去村庄外猎杀魔物,不到半路便会被野狗和豺狼围攻,白送性命。 很显然,这里不像游戏还有第二条命。 “我要小心谨慎,传奇都是从微末崛起,未来的罗伊阁下就先定个不起眼的小目标。” 他进了自家小院,眼睛瞄上了畜圈里最醒目的大白羊,不过考虑到绵羊能提供羊奶,而且个头太大恐怕小胳膊小腿的自己难以制服这家伙,又很快放弃了这个目标。 这时几只活蹦乱跳的公鸡从他眼皮底下晃过,他一咬牙,回屋里取出了把尖刀。 “正好老爹他们说晚上回来杀只鸡给我补一补,索性我自己把它提前处理好。” 罗伊杀气腾腾的眼神很快瞅准了一只又肥又大的灰毛公鸡,后者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发出“咯咯”的刺耳叫声,在鸡圈里疯狂逃蹿。 阳光下出现一副滑稽的画面,一名瘦不拉几的男孩,一只雄壮威武的灰色大公鸡开始你追我赶,一前一后,好不热闹。 吃了几次土的罗伊满头大汗,双脚发软的时候,终于一把抓住了大公鸡的翅膀。右手的尖刀在公鸡脖子间来回,却迟迟没有下手。 “细数前世今生,我手上都没有沾过鲜血,没想到人生第一杀,居然是只愚笨的大公鸡。”他想到传奇狩魔猎人利维亚的杰洛特,这位阁下有着白狼、布拉维坎的屠夫、巨人杀手等威风凛凛的称号。 “今天这件事绝对不能流传出去,不然等我日后成了传奇,岂不是会被吟游诗人戏称为……额……公鸡杀手?” 一念及此,罗伊手下动作变快,冲着大公鸡的脖子笨拙地割了一刀,鲜血噗呲噗呲喷泉般涌出,有零星的几滴溅上了他的脸颊。 同时随着“咯咯咯……”的高亢尖叫,公鸡两只爪子一伸,扬长脖子,发出了鸡生的最后的一次悲鸣,几分钟后,它躺在地面一抽一抽地咽下最后一口气,而罗伊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2/100,经验值涨了一点! “果然有效!” 他暗自庆幸着,却不料院子外突然传来一道惊慌的尖叫,“天哪!傻子罗伊……被魔物附体……杀了自家的鸡!” 一位流着鼻涕,七八岁的小屁孩,满脸惊恐地拼命大喊,声音洪亮至极,活脱脱地像只乱叫的土拨鼠。 然而看见他,罗伊却眼前一亮。 “布兰东,屠夫之子。” 作为鸟不拉屎卡耶村的御用屠夫,基本村子里哪家哪户杀羊宰牛都要经过他老爹的手。 “如果我成为屠夫的学徒,那么何愁经验值的问题?” 第三章 屠夫 村子坑坑洼洼的小道上,一大一小两个孩子朝着北边屠夫弗莱彻的房子走去。 罗伊印象中,屠夫大叔貌似是苏茜的远房亲戚,两家偶尔会走动,自己的想法也许真有机会。 “哼!公鸡杀手,瞧你小胳膊小腿,瘦的跟木棍似的,也想成为我父亲的学徒?老老实实待在家发你的呆吧!”布兰东吸了一下滑到上嘴唇的半透明的鼻涕,极其不屑地说。 罗伊跟在男孩身后,对方不到4迟(1.2米),他差不多5迟4吋(1.6米左右),居高临下望着后者的西瓜头,忍不住伸手压平对方头顶那一撮高高翘起的调皮发丝,在布兰东警觉地回过头前,又若无其事地收回了手。 嗯,这下舒服了。 他前世活了十八年,犯不着跟一个小屁孩计较,耸了耸肩满不在乎道,“我已经是个十三岁的大人,杀只鸡有什么大不了的。只有没见过市面的小屁孩才会大惊小怪。公鸡杀手?难听的要死,亏你想的出来。” “连地都不会耕的傻子,居然有勇气亲手杀鸡,种种迹象表明,你有极大的可能被魔鬼附身,这点我还要慢慢判断。不过,说我没见过市面?”布兰东脏兮兮的小胖手抹掉嘴边的鼻涕,再熟练用洁白的上衣擦干净。 身为屠夫的孩子,他的家庭经济状况比村子里大部分住户好上不少。不缺肉食,穿着也更加光鲜亮丽,虽然年纪不大,却被几个同龄的孩子讨好,从小就有种“高人一等”的优越感,怎么能忍得住嘲讽? “泥腿子!我的父亲曾经在冬至节日庆典上见过莱里亚和利维亚的米薇女王,每晚给我讲述当年的盛况,你这个从来没有出过卡耶的乡巴佬敢说我没见过市面?” “哦,每晚都要听你的弗莱彻大叔吹牛。那他有没有给你说过变戏法。”罗伊不动声色观察着对方的表情,果然一听到“变戏法”这个词,布兰东立刻双眼放光,唾沫横飞地说起来,言语中充满了羡慕和憧憬。 罗伊见状心下稍定,忽地停下脚步,仰头挺胸摆好架子,“如果你能帮忙劝弗莱彻大叔收我为学徒,那么伟大的罗伊阁下将会向布兰东展示一遍奇迹的戏法。” “公鸡杀手,谎话还是留着去骗唐吉大叔家的奶娃娃,我才不会上……当?”布兰东一下子噎住了,他瞪了大眼睛,嘴巴张得能够塞进一个鸡蛋,毛毛虫似的鼻涕从鼻孔中不受控制的滑了下来。 “嘶……你是怎么做到的。”就在他眼前,灿烂的阳光下,罗伊右手掌心一块石子毫无征兆地消失,就像凭空被挪移到了看不见的地方。 手掌又合拢,张开,石子重新出现。 “这就是我说的戏法。”罗伊很满意小屁孩儿的表现,实际上那粒石子正静悄悄地躺在模板附带那一立方空间之中,只需要他心念一动就会随意收放于附近。 “我不相信,你再让我看一次!” “这次换个道具,你身上有没有钱?” “有啊。”布兰东偶尔会悄悄从屠夫老爹那里偷点零钱出来,带村子里关系好的小伙伴去酒馆买点干果,尝尝酸甜的果酒。 “把它给我,一个克朗就行!” 布兰东也不知道是真傻,还是好奇心作祟,真从怀里掏出一个黄澄澄的克朗丢给了罗伊,接着伸长了脖子,眼看着对方握住克朗往下方一翻,等拳头再度转过来张开,那枚克朗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老是呆在家里闭门不出,就是为了研究戏法,如今研究成功,也该让你们见识见识。” 布兰东不信邪地搜了罗伊的身,而后者浑身上下干干净净根本没有藏东西的地方。这下子,他无话可说,答应了罗伊的要求。 “你教我戏法,我求老爹收你做学徒,这个买卖不亏。” “还有件事,郑重警告你!”罗伊见对方没提,也就笑纳了那个克朗,强调道,“绝对不要再叫我公鸡杀手,也不能在任何人面前提。” …… 屠夫家的院子,膀大腰圆的中年大汉抚摸着一头被捆住四肢、倒吊在木架上的黄牛,正要下刀的时候,瞥见了罗伊两人。他没有理睬罗伊,而是面色一板冲小胖子咆哮道,“臭小子,又跑哪里去瞎逛,自己说说这个月有几次没去村长家报道,浪费我的辛苦挣来的钱!大字不识几个,以后还想当什么吟游诗人?老实跟我学手艺算了!” 布兰东被当面揭破了“理想”,顿时胖脸涨红地低下了头。他一个杀猪匠的儿子,却梦想着当一位潇洒倜傥的吟游诗人,若是村子里的其他人知道了,还不笑掉大牙。 事实上整个卡耶村,识文断字的人的包括村长在内不超过三个,九成村民连平日里给远方的亲人写封信都需要出钱请人帮忙,屠夫弗莱彻虽然五大三粗,却不想自己的儿子继续当个文盲。 “布兰东,你要是能得到村长的夸奖,我让你汤姆大叔驾车送你去范格堡长长见识。要是学得够好,那老爹我就算倾家荡产也要送你到奥森弗特大学进修!你母亲去世前也是这样想的,别让她失望!” 罗伊一开始听到布兰东成为吟游诗人的理想还不觉得有啥,等他老爹说完打算不由微微讶异,这家伙居然有如此远见? 屠夫这份工作能让人活得很滋润,论体面和地位却比不上文化人,先不说进大学,只要会阅读和书写北方王国的通用文字,在乡下也不愁吃喝,运气好点进大城市里当个抄录员,那就更受人尊敬。 至于屠夫口中的奥森弗特大学,那是与尼弗迦德帝国学院并称的世界上最优秀的大学。杰洛特的至交好友丹德里恩、红颜知己夏尼,都毕业于奥森弗特。 “不能小瞧了乡下人。”罗伊目光在屠夫父子间来回打量。 弗莱彻一心训斥儿子,还是没理他。“臭小子还不滚回屋里!”布兰东向罗伊投去求助的目光,后者立马上前一步说道,“弗莱彻大叔,今天我来……” 屠夫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直接打断了他的话,“小罗伊,你伤好了?一会儿买块新鲜肉回去补一补!苏茜这几天可熬坏了,有空多陪陪她!” 这时布兰东想着学戏法的事,硬着头皮接道,“弗莱彻,他想当您的学徒。” “就他?”弗莱彻斜着眼将罗伊一身扫了个遍,毫不客气道,“大叔是准备招个学徒,但你连地都没有种过,苏茜能同意你来给我当学徒?何况你的身体太过瘦弱,怕是半天都处理不完一头牲口,就别来跟我捣乱,哪儿凉快待哪儿去!” 杀猪宰羊的活别看又脏又累,却是个抢手活,刀子使得溜一点,油水和克朗少不了。弗莱彻以前还想把这门生意传给自己的儿子,让他衣食无忧。不过现在嘛,这小子有更好的出路——学习通用文字,他也就不再强求。 弱小的罗伊早已打定主意寻找一个稳定的经验来源,怎么会被这丁点儿的困难吓跑,掰着手指,一板一眼地说,“弗莱彻大叔,给我个机会,听我解释行吗?” 屠夫点点头。 “其实我已经跟老摩尔和苏茜商量好了,这件事情我说了算。”罗伊顿了顿,“您提到当屠夫需要身体,自然不假。但这门手艺更看重技术和经验,而这些都是可以慢慢累积的。就像我知道,按照您的经验和技术,就算闭上眼睛也能将家畜分割得整整齐齐。” “别看我现在瘦弱,但我年轻、精力充沛,力气长得快,学东西也很快,只要您愿意手把手地教我,我保证不会让您失望!”罗伊一咬牙,又加了把火,“学徒期我要是干活不利索,就不要工钱!只要您偶尔给我割块肉啥的。” 屠夫听完咧开大嘴笑道,“小罗伊和以前不一样了,以前你半天也憋不出来一句话,如今嘴皮子怎么变得这么溜?好像我不收下你是在犯罪一样。看在苏茜的面子上,那我给你个机会,你敢下手吗?”说着,他让开身体把身后的大黄牛露了出来。 “你只要敢亲手送走这头大家伙,忍住恶心不给我吐出来,那我弗莱彻就收下你这个学徒。” 他心头料定,罗伊一个没有见过血的半大少年断然不敢动手。 却不知道眼前少年的身体里被强行塞入了一个信息大爆炸时代地球青年的灵魂,啥血腥场景没在屏幕里见识过? 罗伊面不改色从屠夫手中接过了牛耳尖刀,径直走到倒吊着的大黄牛身前,转过身一脸诚恳地说, “弗莱彻大叔,不瞒你说,前几天被那匹马一撞之后我做了很长的一个梦,梦醒后,我决定做些改变。我一个乡下人,不会种地,但也要学一门手艺养活自己,补贴补贴家里……老摩尔和苏茜照顾了我十几年,也该我回报他们。” 整个院子里瞬间变得落针可闻,布兰东脸色苍白,屏住呼吸,他虽然是屠夫之子,但是本身并没有动过手,每次父亲宰杀牲畜,他都躲的远远的捂住耳朵。眼前瘦弱的背影,握着狰狞的寒刃,突然给了他一种陌生的感觉。 罗伊,似乎不再是从前那个温和、怯懦的罗伊。 而屠夫先生,满是油亮横肉的脸上掠过一丝惊讶,这是成长了吗?都懂得为家里人考虑。弗莱彻忍不住扫了眼旁边流鼻涕的调皮鬼。 难道被马撞一下,人就会突然长大成熟? “罗伊,牛脖子附近那块区域,你应该看得到一个凸起,那是我刚找出来的。你的刀就冲那个疙瘩使劲,刺得准,黄牛不会遭受太多痛苦。” 前者话音刚落,罗伊一双眼睛眯了起来。 他抓住了杀鸡时的感觉。 手稳稳一挥,一刀干净利落、凶狠果断,手腕往前一送,出刀、收刀。大黄牛睁着硕大的黑眼睛看着他,眼眶流出两道湿痕,有气无力地哞哞叫了两声,竟然没怎么挣扎便声息全无。 同时罗伊模板中经验值增加到7点。杀死一头大黄牛,给了他整整5点经验值。 第二滴血,传说中的呕吐,情绪激动仍未出现。 但杀鸡和杀牛终究有所不同。罗伊没有太多获得经验值的欣喜,反而感到淡淡的哀伤,和一丝丝惶恐。 杀死一条生命,就能获得经验值,究竟是什么原理? 如果杀死一个人,那又能有多少经验? 生命对于个人模板而言,唯一的意义便是经验值? 模板又是如何为每种生命判定经验值,个头越大越高?还是生命力强弱,灵魂质量?别的原因?罗伊得通过更多的击杀来确定。 脑海里浮现出无数问题,他握着滴血的尖刀怔怔出神。 这时屠夫爽朗一笑,狠狠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巴掌,巨大的力道,让罗伊清醒过来。 “好小子,你还真敢动手,被马撞一下胆子也会变大?!这次算你过关,如果你不嫌弃脏累,明天早晨太阳出来前,到我这里来试一试,要是能坚持住,工钱先不说,油水少不了你。” 弗莱彻年纪也不小了,儿子一心学通用文字,不愿意接他班,那么他需要一个帮衬的助手。罗伊虽然瘦弱,但是他从小看到大的,单纯老实,懂得报答自己的父母,因为苏茜的缘故还和自己沾了点亲戚关系,慢慢培养貌似不错。 “弗莱彻大叔,我肯定准时到!”罗伊瞬间从多愁善感中脱离,眼神变得坚定。心中微微自嘲,“饭吃不饱,还有未知的威胁,何必假惺惺地可怜一头肉牛?”罗伊收起了鳄鱼的眼泪,握紧了尖刀。 第四章 新人上岗 当天晚上老摩尔夫妇在罗伊苦苦央求下,答应他去给屠夫当学徒的请求。 两夫妻对从小看到大的儿子何其熟悉,仅仅这一天,自他苏醒过来到如今行为举止已迥异于以往:从一个文静害羞的男孩子,变得开朗活泼、健谈起来。 但罗伊言语、神态之中对老两口的殷殷关切,那是做不得假的。所以这对淳朴的父母没有多想,反而对孩子的改变感到由衷的欣慰。他们觉得孩子熬过一劫,一下子长大了许多。 第二天,许多卡耶村村民惊奇地发现魁梧粗鲁的屠夫弗莱彻身边,多了一位身材单薄的学徒。 “老摩尔家的孩子被马撞了刚好,难不成又患上了失心疯,就他那娘们一样的脾气,怎么会跑来宰杀牲畜?” “你个乡巴佬懂什么,差点没被撞死,心性没点变化才奇怪。但我打赌小罗伊坚持不到一周,屠夫的工作,不是什么人都能干!而且这工作油水丰厚,屠夫为啥要便宜他?” 无论村民们怎么议论,罗伊一门心思跟着弗莱彻干活。一天接触下来他发现工作内容跟想的有所出入。 在诸如牛羊等大型家畜被送过来后,弗莱彻首先会给家畜喂食一种黄色的粉末,以麻痹动物的神经,避免动物死前痛苦挣扎。 根据屠夫的说法,这些粉末是村里的草药医生赠送给他的麻药。 将牲畜杀死后,轮到最难处理的部分。要把肉切的恰到好处,刀如何分割骨肉,而不破坏肌肉的纹理,必须对牛、羊、猪的身体结构极为了解。 屠夫的文化水平不可能画幅生理构造图出来让罗伊记忆,只能通过动作示范,一刀一刀给他指引。 “呕……” 罗伊在一旁看着弗莱彻大叔淡定地把牛扒皮、掏出内脏、拆分骨肉,鼻子充斥一股浓浓的腥臭味,眼前尽是热气腾腾的鲜红。 “呕……”胃中剧烈翻滚,没忍住弯腰一阵干呕,杀牛的第一刀还好,往后的分割,那才叫考验。 “嘿……”屠夫调笑道,“昨天杀牛的时候没见你手软,现在怕了吧。这门手艺脏累不是我信口胡说,不然过了这么久,也不会除了无知的小罗伊,村子里也没别人愿意。当然我也不会随随便便便宜外人。看你有没有那个恒心和毅力接我的班!” 罗伊从干呕中恢复过来,只觉得脑袋微微眩晕,腿脚发软,屠夫没给他更多的休息时间。 “过来把刀拿着,我教你怎么使劲,沿这里割。” “老子让你往上,你的刀往哪儿割?!” “他娘的,没吃饱饭?” 罗伊稍有不对劲,立马被骂个狗血淋头。 他心下哀叹,这个屠夫学徒,不仅要适应着院子里的脏乱血腥,承受粗鲁的辱骂,还要长期挥着刀,不一会儿便手臂酸软。他的体质不到5,逊色于正常成年人,更容易疲劳。 身体和心理的压力瞬间让他微微难受。 “我真是自作自受,非要来当屠夫学徒。” 心里不停地吐槽着,罗伊仍然一丝不苟地完成了屠夫的任务,他还是分得出轻重缓急。 当然最重要原因,待宰的动物都被他抢过致命一刀,收割经验。 “人在屋檐下啊。锻炼身体,刷经验,还有肉吃,简直完美……呜呜……我还有什么不满足……” 学徒的第一天艰难地过去了,屠夫家宰杀了两头肉牛,来自别的村子,收了村民十克朗。按照屠夫的说法,并不是每天都有这么好的生意。卡耶也就一百来户居民,就算加上从别的村子来的顾客,也并非天天有人请他开工。 干完活,屠夫没有吝啬,慷慨地发给了罗伊分了手掌大小的一块鲜肉,至于工钱,屠夫没把他当成免费劳动力,学徒期也就一周给他一个克朗,罗伊自无不满,学习一门手艺初期,自然不能计较啥收入问题。 “弗莱彻大叔,内脏怎么处理?” “一会儿拿去丢掉。” 巫师世界,和上辈子的中欧的习惯差不多,不是所有人都接受动物内脏,牛羊肉被处理后,内脏往往被送到野外掩埋焚烧,或者直接丢到村子不远的小河里去喂鱼。 “把这些东西给我吧……”罗伊管不了那么多,前世生在五花八门皆可入味的华国,猪牛羊杂碎没少吃,这些东西都是肉啊…… 他正是长身体的阶段,可不能放过这些食物。 临近傍晚,罗伊把院子的血水打扫干净,带着沉甸甸血淋淋的布袋子,十点经验值,两眼发黑地离开了屠夫家。 夕阳下的卡耶,一根根灰黑的烟囱往外喷吐着袅袅白烟,忙碌一天的男人们扛着锄头从田地里归来,脏兮兮的孩子在自家门前的小院里追逐着鸡狗乱跑。一栋栋矮小的木屋中悄悄亮起了烛火。 罗伊深吸了一口气。“这份平静能维持多久?” …… 离家尚有一段距离,罗伊隐隐看见两名黄色棉甲、腰佩长剑彪悍士兵提着好几个沉甸甸的亚麻袋到了村口,又坐上板车迅速离开,整个过程村民们习以为常,没有任何反应。 这罗伊倒是知道。每个月卡耶村都要向下波萨达的领主老爷上交一定量的农产品,充作税收,税大概占到总收成的三成,不可谓不狠。老摩尔家种着淤草和蛇麻,而这个月收获了一遍,上交了两麻袋的干制淤草。 淤草类似于地球上的烟叶,平日里没事的村民喜欢在自家门前叼着淤斗,吞云吐雾,好不惬意。 回到税收,整个亚甸王国,包括其附庸国,对于农民的征税一直比其他三个北方国家高上不少。因此亚甸一直以来饱受“农民革命”的摧残。 罗伊从村民的闲谈中了解到,就这个时间段,亚甸西南部的艾德思博格,爆发了农民起义。 “也不知道王国高层怎么考虑,难怪以后亚甸南北皆失,沦为破碎国度。” “太危险了,必须要抓紧时间。” 罗伊心中的紧迫唯有食物方能缓解,昨日杀的公鸡还剩一些,今晚他又带回了牛肉,苏茜大妈毫不客气地炖了一大锅肉汤。虽然没有什么调料,味道寡淡泛着腥味儿,总算有了些油水。 至于那些屠夫不要的内脏杂碎,他也不嫌脏地清洗干净,再寻了点季芹、野菜,央着老两口要了丁点珍贵的盐巴,乱炒一通。 炒完一盘肉和杂碎带着油香,和一股子挥之不去的腥气,放在从前,罗伊绝对无法下咽,然而现在这具身体却毫不嫌弃。一方面食物珍贵,肉食稀缺,另一方面这边人一天只吃两顿饭,他一个长身体的孩子不会放过任何吃肉的机会。 不过很可惜,这顿饭只给了罗伊0.1的经验值,他明白了杀戮才是最佳的升级方式。 “就算隔几天杀头家畜,那升级也会快多了。” 对此罗伊充满了期待。 第五章 酒馆和昆特 夜幕下的卡耶村,九成村民家熄了灯,男人们搂着妻子睡觉,小孩子则望着窗外的天空数着绵羊。巡夜人汤普森拿着火把、佩着生锈的钢剑开始沿着整个村子巡逻,驱赶可能入侵的野兽、盗匪,或者提前警报。 灯火通明的地方只有村长家,和村子中央的破烂小酒馆——老船长酒馆。 偶尔有精力充沛尚未成家生子的男人到这里消遣时光,喝口小酒,兴致来了,便叫上满脸络腮胡的、酷爱吹嘘年轻时史凯利杰海上生涯的、酒馆老板独眼杰克,玩一玩昆特。 老船长酒馆,烛火与壁炉的光芒笼罩下,零星坐着五六道人影。 罗伊就站在昆特牌棋盘前,眼神亮晶晶地看着那一堆精致的纸牌。 这些都是货真价实的昆特! 昆特牌最初由无聊打发时间的矮人发明创造,但凭借其简单的规则,多变而有趣的玩法,很快征服了所有人。无论是贵族还是市井小民都喜欢在茶余饭后来上几把过过瘾。 昆特的牌面则借用了民间颇具人气的传奇人物形象。 譬如尼弗迦德的恩希尔大帝、泰莫利亚的弗尔泰斯特国王、头顶皇冠的亚甸的国王德马维、莱里亚和利维亚的美丽女王米薇…… 每一张昆特都由矮人们使用高超技巧精心制造,插画、材质无可挑剔,基本无法伪造。更有珍惜者,由矮人大师制造,称得上微型艺术品。 普通昆特售价一两个克朗,各地的杂货铺中或多或少能买到几张,而某些稀有纸牌一张便能买下亚甸首都范格堡的一套房子,却鲜有收藏者愿意出售。 不过罗伊观察了半天,对局中尼弗迦德、北方领域、史凯利杰牌组都出现过,但他没看到一张怪兽牌或松鼠党牌。所有怪兽牌都很稀有,而松鼠党…… 目前的时间线,北境战争还未开始,以突击组形式帮助尼弗迦德袭击北方人类的松鼠党,还未显露头角,自然不存在松鼠党牌组。 估计还得北境战争后,松鼠党牌组才会由某个矮人大师扩充进昆特池。 “小罗伊,大晚上的不在家好好睡觉,瞎跑到酒馆来干什么?”独眼杰克长满黑毛的大手刚要落到罗伊头上,却被后者灵巧地一个闪身躲开。 罗伊讨好地一笑,反正他现在才十三岁,卖萌不可耻,只要有效,“杰克大叔,我在等布兰东,他答应了今晚请我尝尝果酒。”实际上他是为了兑现承诺,教布兰东一个简单的魔术手法,穿越前他从网上学来的。 不过现在倒是有了一个挣钱的主意。巫师3的老玩家,总是难逃昆特成瘾的命运。 独眼杰克饱经风霜、满是皱纹的老脸上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那小胖子隔三差五就偷家里的钱来喝酒,亏我专门给他往果酒里掺了水,不然老弗莱彻早就闻出他满口酒气,打他个屁股开花,你可别跟他学坏!”说着独目中闪过一丝亮光,手下利落地向棋盘中扔出一张惨白色的昆特。 同时,他的对手脸色也变得惨白! “吃我一记霜冻!近战单位归一!哈哈35:20,老欧特,这局我赢了!” “哗啦啦……”几枚克朗被码到了杰克桌边。 对面的农夫脸色晦晦,“今晚手气比科维尔的咸鱼还臭,不来了!”说着便闪身出了门。 而罗伊见机顺势补上了空位,与独眼杰克大眼瞪小眼。 “你换个地方坐,我的老伙计快到了,今天必须把他赢破产,一条裤衩也不留下!” “杰克大叔,反正闲着无聊,不如我陪你玩玩,就当赛前热身?” 杰克闻言摇了摇头,“你有昆特?”一个十来岁的孩子,哪有钱收集昆特。 “整个村子,谁不知道杰克老船长,昆特收藏家之名?您收藏的昆特牌那么丰富,肯定有重复的,行行好,凑一副出来借我如何?”罗伊双手合拢,满脸期待地望着他。 “唉,从前那个腼腆可爱的小家伙哪里去了?怎么突然让村里的砖瓦匠往脸上涂了一层水泥?”杰克叹了口气,抬起手做出一副扇巴掌的姿态,最后似乎想起了什么,动作一缓。 “算我欠你的……借你可以,但老杰克不打没有彩头的昆特,我们先说好,你输一把得为酒馆打扫一次卫生。” “如果我赢了?” “奖励1克朗。” “刚才不是一把2克朗?” 在老杰克吹胡子瞪眼前,罗伊捂住了嘴巴。 很快,他得到了三十五张北方领域的昆特牌组,三十一张最普通的,战斗力不超过6的单位牌,四张天气牌,没有珍惜的英雄牌,一张也没有。 昆特握在手中充满质感,表面摸起来比少女的皮肤更加光滑,让他有点舍不得松手。 而独眼杰克手中的昆特,他一无所知。 很快游戏开始了,不知何时,布兰东鬼鬼祟祟地来到桌旁,与一位身高超过6迟4吋(1米9),皮肤呈现黑红色的强壮男人一同旁观。 两人安静地观察着局势。 一开始罗伊出招很慢,昆特丢得磨磨蹭蹭,而杰克则双手环胸,漫不经心的样子,出手如电。 罗伊不出意料地一连败了两局。 随着时间的流逝,一把接一把,局势却完全翻转。杰克目不转睛盯着棋盘,出手越发艰难,脸色难看地发黑。 ”小混蛋,你作弊!” 半小时后,杰克咆哮着站起了身体,绷紧的面部肌肉涨的通红,整个人好似发怒的雄狮。 然而他很快被一只布满岩石般刚硬肌肉的手臂按回了位置。 “头儿,我一直帮你盯着了,我保证小伙子没作弊!” 普西格一脸笃定,嘴角却有一抹掩饰不住的笑意。他乐于看到这个总是赢他的老上司吃瘪! 罗伊感激地看了一眼赤发红脸的健壮大汉。 这家伙是住在卡耶村,替村民们修理农具的铁匠普西格。罗伊听说过,普西格曾经在独眼杰克船上的当水手,两人一起在史凯利杰群岛经营一艘货船,杰克退休过后他跟到了亚甸的乡下定居。但他并非本地人,而是在史凯利杰出生长大,脾气性格非常直爽、果敢。 “小罗伊,你该感谢撞你的那匹马!”普西格拍了他脑袋一下,“以前的你就像一个娇气的小姑娘,现在总算有几分男子汉的气概。” …… 说回昆特,半小时,一共八场游戏,独眼杰克就败了五把,罗伊桌前堆起来了5个克朗的“巨款”,换成学徒工作得一个多月才能挣到。 “难以置信,伟大的梅里泰莉女神在上,你就如此青睐这个臭小子?我手牌比他好了两个层次,居然能输五把,这已经不是实力能解释的了。” 独眼杰克还是不甘心,恶狠狠地盯着罗伊,后者抹了把不存在的冷汗,暗道自己是不是太草率。 他的确是在作弊,依然利用储物空间。每次神不知鬼不觉地先把两张天气牌藏到空间里,昆特过程中看准时机又悄悄换掉手牌。冻结对方辛辛苦苦积累的战斗力,那是相当爽。 “我运气好!”罗伊尽量控制着语气的平稳,“在昆特领域没有人比我更受幸运女神眷顾。” “可恶!”杰克狠狠擂了墙壁一全,“要不是前几天那个可恶的女贼莎莎偷走了我的‘神秘精灵’,你根本赢不了我!” 莎莎? 听见这个名字的罗伊明显楞了一下,他怀疑自己玩游戏时接触过这个角色,但一时之间又想不起来。 这时小胖子布兰东眼睛骨碌碌地一转,大声说道,“莎莎,是不是上次骑马撞到罗伊的那个女人?” 独眼杰克听到这个话,突然偃旗息鼓,“罢了,要不是我追那个女人,她也不会慌不择路撞到罗伊。今天的事情,我就不跟你计较。” 罗伊恍然,难怪一开始杰克说亏欠他,还答应借他昆特。源头还是独眼杰克收藏的稀有昆特招来女贼,才导致他被马撞、被同化。 “小罗伊,明天这个时候,你继续来跟我玩,我就不信你一直走狗屎运。迟早抓到你作弊的证据!” 罗伊欣然应下,短短半个小时赚了5克朗,他有什么理由放过送上门来的冤大头。这个老船长,昆特瘾头不比那些倾家荡产的矮人小。 布兰东也凑热闹地拉住他的衣袖,“罗伊、罗伊,快教我变戏法。”一边说,一边从腰包里掏出一把香喷喷,带点甜味儿的的黄色零食塞进了罗伊口中。 “唔……这是猪油渣,好吃吗?” “弗莱彻每次杀了猪都要熬一些油渣当零食,你教我戏法,我每天都给你带零食。” 看着布兰东天真稚气的胖脸,罗伊笑了,忍不住伸手抚平了他头顶一根的翘起的头发。 “赶紧开始吧,一会儿还要回去睡觉。” 第六章 新技能与升级 平静的日子如水般流逝,接近一个月的时间过去了,屠夫学徒的繁忙工作与每晚酒馆的昆特比赛有序地进行着,罗伊在这熟悉又陌生的小村庄,逐渐站稳了脚跟。 一个月后他攒下了60克朗,绝大部分都是从老船长杰克和铁匠普西格手上搞到的。这笔钱足够支付去范格堡等大城市的车马费,不过两人对他已经有了防范之心,轻易不和他玩昆特,意外之财赢到头了。 这段时间,罗伊经常和村里的铁匠普西格扯他的家乡史凯利杰,刻意拉了拉关系,然后花掉五十克朗,以防身的名义从他那里采购了一把匕首、和一把袖珍手弩——以维登的铸造者名字命名的加布里埃尔,灰色的小巧弩身,单手可握,附赠二十支木杆弩箭。 换个亚甸本地铁匠压根不会把加布里埃尔卖给一个半大小子,但在史凯利杰出生长大的普西格朴素的观念里,混乱的世道,男孩儿就该从小准备点防身武器。群岛上不满十岁的孩子就开始舞刀弄剑,何况罗伊还这么对他的胃口。 …… 区别于游戏中随随便便就能找到弩,现实世界手弩的威力巨大,尽管这把加布里埃尔结构老旧,射程短、上箭慢,但操作简单,不需要太多射击技巧,即便是没啥力气的孩童和老人,只要握的稳,射的准,也能对精锐的士兵造成伤害。 对于罗伊这种身体属性低于成年人,又没有什么战斗技能的半大少年,手弩无疑是性价比最高的选择,比近战武器更合适,他5点的感知属性并不弱于成年人,视野也足够开阔。 罗伊就将匕首和这个大杀器统统装进了空间。 这储物空间倒是方便至极,除了不能装载活物,对于装载的物体仅有体积的限制。他每次只需要心念一动,瞬间便能将物品收取。 …… 清晨,露珠沾满了村中小路边纷乱的杂草,罗伊碰着个外出务农的村民便挥挥手打打招呼,而村民们大部分对他爱理不理。 在传统的卡耶村民心中,农民的孩子就该子承父业。老老实实耕种自己的庄稼,罗伊却跟屠夫学习宰牛杀羊的技术,大晚上到酒馆鬼混,和从史凯利杰群岛移居而来的蛮子攀交情。 种种行为加在一起,难免招来了旁人的非议和嫉妒。 换成原本的罗伊,大概会被说到自闭,但如今的他却没太在意。 按照他的计划,升一级后,在学徒工作之余,就带上手弩和武器开始探索村子外面的荒野,猎杀点小动物,顺便卖掉皮肉换点克朗。 偏僻的乡下,不存在所谓的打猎权。 等级升上几级拥有一定的自保之力、攒下点钱后,他就会想办法带上老摩尔、苏茜离开卡耶,到诺维格瑞定居,等妥善安置了父母,他才能放心地去追逐力量,探索这个奇幻世界。 他脑海里装着很多信息: 专门培训女术士的艾瑞图萨巫师学院坐落于苟斯·威伦境内的仙尼德岛,只招收男学徒的班·阿德巫师学院位于科德温王国境内,狼派猎魔人的秘密基地凯尔·莫罕藏在科德温东边的蓝色山脉中,那里住着维瑟米尔老爷子…… 这些都在计划表上,迟早会一一实现 今天他将迈出旅途的一小步——只需要再杀一头家畜,他就能升级! 熬过一个月屠夫的痛骂指导,和血汗交杂的工作,模板中的属性悄然发了一点变化: 罗伊 年龄:13岁又8个月 身份:平民 生命值:41 力量:4→4.2 敏捷:5→5.1 体质:4→4.1 感知:5 意志:4→4.5 魅力:5 精神:6 你解锁了一项新技能: 未命名(被动)LV1: (你亲手杀死、分解超过四种、十五只动物,你的身体染上了无法抹除的血腥气息:向你发起进攻的敌对生物,进入你身周一迟(0.3米)的范围,将有百分之一的概率受到气息震慑,若意志属性低于你,则暂时丧失身体控制权最多1秒。 你对猪、牛、羊、野狗等哺乳动物身体结构有了一定的了解,明白如何恰当地使劲、运用武器,巧妙地绕过它们的皮肤、肌肉和骨骼的保护攻击弱点。你对具备相似身体结构动物的伤害永久性增加百分之一。 注:该技能会随着你杀戮生物的种类以及数量升级。) 储物空间:1立方 其他:未知 经验值:98/100 …… 一个月高强度的锻炼和充足油水下,罗伊的力量、体质,敏捷都得到了提高,黑发下清秀的脸上不再苍白一片,带上了健康的红润,身体明显比一个月前结实,虽然看上去仍然很瘦,却不会再给人风一吹就倒的虚弱感。 几项属性中以意志提升最多……无论是谁,在满是血污又脏又臭的环境中工作一个月,吐够了后,神经都会变得坚硬。 新增的被动技能……罗伊从中感到了一股邪性,虽然目前技能概率和伤害提升只有百分之一,聊胜于无,但别忘了才一级。既能通过杀戮获得强化,也能在个人等级提升后使用技能点强化。 在屠夫教导下获得,通过不断杀戮升级,那么这个技能就命名为——罗伊心念一动,技能里“未命名”几个字就变成“屠戮”。 …… 走到半路,罗伊撞上了小松鼠似地冲过来的布兰东。 这个小胖墩,也不知道是不是在魔术戏法方面有着特别的天赋,仅仅花了一个月,就学完他以前从网上找的所有小把戏:神奇预言、空中抓草、叉子穿布…… 布兰东适不适合当吟游诗人,罗伊不清楚,但这家伙一定适合当个杂耍演员。 自己被缠了一个月,承诺早已兑现,没耐心再陪他胡闹下去。 “我跟你说过好多遍了,该教的都教完了,放过我吧,小鼻涕虫!” 小胖墩圆乎乎的眼睛充满了求知欲,“那你来欣赏我改良后的戏法,未来的吟游诗人配上这个戏法,绝对风靡整个卡耶,不、整个下波萨达!” “没兴趣,我还要工作!” “我给你吃油渣,弗莱彻昨天做好的。”布兰东胖嘟嘟的脸上露出了讨好的笑容,从小到大,这个娇生惯养的小胖子还没这么求过人。 但这一次他爱上了魔术戏法,身体里涌出前所未有的热情。 “那就表演给他看,”罗伊态度坚决,“要不找你那几个小跟班,明迪他们巴不得给你加油鼓掌。” “我敢找老爹?他还不打烂我屁股。”布兰东拉着他的手,不依不饶地说,“也不能老是给那几个跟屁虫表演,太幼稚!看完也提不出好意见,就数你最内行。” “别缠着我!”罗伊盯着他的眼睛,加重了语气,“我有工作,还有别的要紧事。以后不准再跟我提魔术戏法。实在没人,你就表演给你的母亲看?” 布兰东怔了一下,突然安静地低下了头。 …… 罗伊甩掉鼻涕虫,到了屠夫家,一眼望见院子里两人正与一头白皮大猪搏斗,弗莱彻拽住猪头,村民拉住尾巴,还是被它拖着嗷嗷怪叫着乱跑。 罗伊赶紧上前帮两人按住了白猪,等弗莱彻给猪灌下麻药,它才彻底消停。 弗莱彻一屁股坐在猪背上,也不嫌脏,脸上的横肉抖了抖,貌似随意地问,“罗伊,刚才看到布兰东那臭小子了吧?” “嗯……他去找几个孩子炫耀魔术了。” “一会儿杀完这头猪,你帮我把他叫回来,小混蛋又让人白等一趟。”弗莱彻摸了摸鼻子,低声说,“不过刚才我把这臭小子骂的有点狠,我怕他伤心乱跑。” 罗伊暗自吐糟这又是个嘴硬心软的家伙,答应了他的请求。 在弗莱彻的协助下,他熟练地一刀结果了大肥猪,等血放的差不多,经验值顺利涨到了百分之百,这一刻,罗伊感到整个模板微弱至极地震动了一下,于是找个借口,寻了个僻静无人的地方坐下。 个人模板淡绿色的经验条后面出现了一个“+”号。 当他的意念集中在“+”号上,模板中浮现出新的一行文字:等级1(3/500) 同时一股淡淡的暖流,宛如传说中的内功,真气,混沌能量,沿着周身流转。 每一项属性,以及技能“屠戮”后都出现了个清晰的“+”号。 获得属性点1,技能点1。 罗伊压抑住心中的激动,仔细研究着自己的属性。 力量4.2,体力4.1、意志4.5都比成年人要弱,即便加上一点,也没有优势,只要继续干这份工作、任由身体自然发育,三项属性会增加,犯不着使用珍贵的属性点。 对于魅力属性,他丝毫没有成为小白脸的兴趣,暂时将其抛之脑后。 他的关注重点在精神、感知,以及敏捷三项属性上。 他的这三项属性已经不低于成年人。特别是精神达到了6点,在属性点稀缺的情况下,他更认同将自身的优势扩大,而不是发展成万金油。 不过目前罗伊没掌握任何法术,也没机会接触类法术的猎魔人法印,影响法术威力的精神属性就暂时不考虑。 感知和敏捷。 敏捷能提升反应速度,提升他的动态视力,对使用手弩加布里埃尔会有很大帮助。对他以后的计划很有帮助。 而感知,能让他更加清晰地感受周围的一切,既可以用来防守,预判危机,又能优化观察力和视力,同样能配合手弩。 罗伊深思熟虑之后, “感知,就决定是你了!” 一念及此,属性后面的5轻轻一跳变成了6。同时一股更加猛烈的热流滑过眼耳口鼻以及皮肤、眉心。 刹那间他进入一种奇妙的境界,眼前的世界忽然鲜活起来,鼻子间一股隐隐的血腥味儿从屠夫家的院子传来;眼神往草丛中探视,他能清晰地看到挂在叶片上的露珠,色彩艳丽的瓢虫;温暖而柔和的气流从指尖划过,向着他面前的方向掠去。 万事万物都变得更加活泼,异常美妙。 罗伊沉醉于这种古怪的状态中,良久回过神来,随手把技能点加到了新解锁的技能之上,屠戮lv1→屠戮lv2。 1级跨度,伤害增幅和震慑概率居然有个大幅度的提升,由百分之一跳到了百分之五,身体倒是没显著变化。 罗伊心头一喜,对接下来的计划更有信心。 升级的喜悦让他忘乎所以,他把屠夫嘱托的事情抛之脑后。 第七章 失踪 凌晨时分,罗伊在温暖的被窝里呼呼大睡,正梦到自己单挑完狮鹫、高等吸血鬼、暗影长者后,面前出现一个鹰钩鼻、癞痢头的镜子商人。 突然一阵急促的拍门声将他惊醒。 “苏茜、老摩尔,有急事,快开门!”罗伊一身冷汗挣扎着爬起身,就见爹妈举着蜡烛站在门口,对面身材魁梧的屠夫正神色惶恐,声音发颤地解释着。 门外涌入的夜风一吹,他从迷糊状态彻底清醒。 究竟什么事让那个脏话连篇的屠夫如此失态?罗伊心中闪过一个答案。 “弗莱彻大叔,是不是布兰东出事了?”他披上单薄的亚麻上衣,走到老两口身边。 火光照耀下,屠夫的眼睛遍布血丝,嘴唇干裂,整个人仿佛热锅上的蚂蚁,焦急又憔悴。 “那个臭小子……”弗莱彻垂下头,握着火把的手和胡须微微抖动,“他失踪了,今天晚上没回家。” “明迪家里找过了吗?布兰东会不会在一起玩的男孩家睡觉?” 罗伊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语气保持平静,“还有老船长酒馆,他偶尔也去。” “没人!“弗莱彻摇了摇头,“我找遍了,问过所有人!从中午开始,村里没谁再见到他。臭小子虽然顽皮,从没在外面待到这么晚。” “别着急,弗莱彻大叔,你再仔细想想他可能去什么地方?我们陪你一起找人!” “你给我老实在家休息,”老摩尔却按住罗伊的肩膀,“我和苏茜出去帮忙!” “老爹,别忘了我这一个月干的什么工作?我见的血比大部分人一辈子见得还多,不就是晚上吗?我不害怕。”罗伊沉着的目光在老两口脸上一转,捏了捏他们的手,“相信我,我会保护好自己。” 老摩尔和苏茜交换了个眼神,叹了口气,点头。 这个月他们越来越清楚地感受到儿子的变化,罗伊不再软弱内向,他有自己的想法,只要拿定主意,以他们的脾气和性格压根没法说服罗伊。 几人一起涌出了院子。 弗莱彻握了握他的手,“谢谢你,孩子。” 罗伊感受着力度,点了点头,一个月来对方的照顾他都看在眼里,自然不会坐视不理。 小鼻涕虫对弗莱彻而言就是全世界,如果失去这个的孩子,他得多伤心啊? 罗伊感受过这种失去亲人的痛苦,他实在不忍心。 …… 村子里家家户户灯火通明,在弗莱彻身后不远站着独眼杰克、铁匠普西格、守夜人汤普森,以及三个老实巴交的男村民,人手一个火把,有的腰佩钢剑,有的提着锄头、草叉,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 “这么点人?村长不安排大家一起行动?”罗伊心头微微失望。 “唉……”独眼杰克揪着胡须,叹了口气,“年纪越大越怕死,说什么晚上野外不安全,只同意明早派人搜查,凑到这么多人不容易。咱们抓紧时间,等到明天,史凯利杰的咸鱼都得发臭……” “头儿,别泼冷水了!”普西格镇定自若扫了一眼屠夫,勉强安慰道,“小布兰东估计是在村子外面迷路,很机灵的一个孩子,梅里泰莉女神会保佑他的。” 然而在场众人心里明白,在一个人烟稀少被荒野包围的小村子,失踪意味着什么?但谁也不愿意说出真相。 罗伊心中泛起一股凉意,他猛然想起自己上午对布兰东那恶劣的态度,弗莱彻还曾嘱托自己照看他,结果一升级,什么都忘了。 如果布兰东发生意外?自己脱不了责任! “不行,一定要找到他。” “咱们分两队,互相照应……往村子外面东西两个方向搜索,别走得太远,如果实在没发现就赶紧回来。”守夜人说着,将罗伊、铁匠普西格、独眼杰克、屠夫弗莱彻、分到自己一队,苏茜老两口则跟三个村民一起搜索西边。 “老爹、苏茜,不要担心我,有铁匠大叔照应,我很安全。你们也要保护好自己!”两人见儿子那边的装备更加精良,点了点头。 按照铁匠、屠夫、罗伊、酒馆老板、巡夜人的先后顺序,五人人手一支火把步入了村外的黑暗。 谁也不知道黑暗中潜伏着什么危险,反正下波萨达的荒野,绝不缺少凶残的野狗、狼群,和其他鬼东西。 …… 亚甸秋天的夜晚格外寒冷,温度接近零度,罗伊忍不住瑟瑟发抖。 饱满的月亮在夜空中高悬,洒下皎洁的光芒,四周隐约传来一些奇怪的叫声,像是虫鸣,或者别的什么东西。 月光下金黄色的麦穗随着夜风轻摆,也有青嫩的蛇麻花摇曳出一股淡淡的苦涩味道,但没有任何回应。 众人先是沿着卡耶附近的农田搜索,不停呼喊着布兰东的名字。 虽然有火把和月光,视野仍然受到极大的压制,大部分人只能够看清楚附近十迟左右的物体。 但这只是对普通人而言。罗伊就惊讶地发现自己的视野居然比白天差得不多,就算是30迟以外的物体也能够看得一清二楚。 他领悟到这是由于6点的感知产生的视力强化,这一点他没有加错。 时间过去一个小时,五人将所有卡耶村的农田都搜了一遍,没找到丝毫线索,众人的脸越绷越紧,心知拖的越久,找到孩子的概率就越低。 老杰克一直注意着旁人的表情,这时忽而停下脚步再次询问,“再这样没头苍蝇地乱找,起不到效果。弗莱彻你再仔细想想,那小子可能会去什么地方?” 屠夫痛苦地蹲下身体,抱住了头。“臭小子嘴里经常嚷嚷着去大城市当吟游诗人,却从来没有离开过卡耶这个乡下小地方,最多到村子旁边的小河里钓鱼,但不会走太远。” “我还没实现承诺,送他去范格堡、奥森弗特看一看。” 一旁的罗伊闻言心下暗叹,隔了一会儿,脑海中转过一个念头,他早上似乎说了一句不该说的话——让小鼻涕虫去找他的母亲。 “弗莱彻大叔,从来没有听你聊过布兰东母亲的事。” 屠夫闻言神情黯然,“安娜因为百日咳去世三年了,一直葬在……” “墓园!”屠夫突然激动地站起了身体,“安娜安葬在村子东边的墓园里,你们说臭小子会不会跑那儿去?” “还等什么?!去墓园!” 埋葬着卡耶村民遗骸的地方距离村子东头大概3里,两地中间有一条草木遮盖的小路。众人举着火把在夜色中沿路狂奔。 罗伊跟在几个大男人身后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很快额头浮现汗珠,他的体能略微逊色于成年人,但他无法让一个忧心孩子的父亲暂缓步伐,只能咬着牙。 老杰克也不好受,年纪大一大把,平日里没少沾酒精,体能同样弱于常人。 冲出了大约一里地,罗伊左眼皮突然一跳,心中没来由地升起一股警兆,不由大喝,“小心!” 话音刚落,众人四周,茂盛而漆黑的灌木丛中,骤然掠过几点诡异的绿光。 不,是一对对宛如鬼火般的瞳孔。 伴随一阵嘈杂、压抑低沉咆哮,月光下几头狰狞可怖的狼影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第八章 暗夜里的箭 密密麻麻的鬼火游荡,那是一批批毛色斑驳,身形精瘦的狼。 它们在火光的威胁下,不远不近包围着五人,冲他们露出森森白牙咧嘴低吼,一副随时准备扑击的姿态。 粗略望去,大概有二十头的样子,牛犊子一样的身形让人望之生寒。 众人下意识围成圈,拔出腰间的钢剑。 罗伊被四个大汉自发地保护在当中,对面相隔不到三十迟的地方就是狼群,他能够闻到群狼身上那股发霉变质了的血肉腥气。 他的瞳孔被一对对充满了血肉渴望、残忍的的眸子占据。 无论从什么地方见过这群荒野的捕食者,都远远比不上亲身接触的那股震撼! 无法遏制地,他感到自己的身体开始轻微颤抖,狼群绝不是屠宰场里被下了麻药、五花大绑的牲口。这群捕食者的尖牙利爪能轻易撕开人类的皮肤。 “大家小心,畜生狡猾的紧!”独眼杰克缓缓挥舞着火把驱赶狼群。这位老水手年轻时显然经历过不少战斗,脸上不见畏惧之色,显得格外镇定。 而屠夫、巡夜人都是见过血的人,握着钢剑的手很稳。 铁匠瞪着褐色的眼珠,目露凶光挑衅地环顾四周的狼群。他双手握着钢剑放在右腰侧,剑刃斜向上宛如耕地的犁。 脊梁挺直、身形放松,微躬,左脚在前脚尖指着狼群,右脚在后向外保持45度角,这位史凯利杰的子民显然经过专业的剑术训练,持剑的姿态,挥剑的动作,严谨又流畅。 整个队伍中只有罗伊表现最为不济,脸色发白,额头冒着冷汗。 “伙计们跟着我,慢慢往前走。不要慌、不要跑。”随着杰克沉稳的声音,众人仿佛小型堡垒,慢吞吞往墓园的方向挪动。 怎料刚走出两三步,狼群被激怒,几道高亢的嚎叫,站在最前面的几匹狼一阵风似地扑了过来。 “滚!”杰克怒吼着迎面一脚踹上了狼头,同时右手白亮的钢剑在夜空中划出一抹弧线斩中狼的大腿。 扑来的家伙一声悲鸣,一瘸一拐地往后撤去。 “王八蛋,以为我老了就不中用了?”独眼杰克不想这么轻易地放过它,但狼同伴们非常及时地补位挡住了他的剑,不止一头,整整两头,对着他龇牙咧嘴,这次它们学乖了,没有直接冲上来,而是绕着老杰克左右跑,仿佛在观察弱点。 老杰克疯狂舞动左手火把和右手钢剑发出威胁,但毕竟年纪大了,他坚持不了多久,很快额间汗水滑落,动作越发吃力。 而此时屠夫、铁匠、巡夜人都各自面对着两到三头狼,同样自顾不暇,暂时没功夫支援他。 在附近的战斗区域外,还有几头狼藏在阴影中,看戏般踱着爪子,随时准备支援。 久守必失! 其实就是短短五分钟,年纪最大的老杰克,一时不察被爪子挠了一下腰,身上瞬间多出一条血淋淋的伤口,他忍痛斩了袭击者一剑,可力气用尽,第二头狼又给他来了一下,他失去平衡倒在旁边。 幽灵般的狼影瞬间压到身上,张开了血盆大口。 “没想到我会死在一群畜生的嘴下。”念头在老杰克脑海里一转,他耳边忽而响起一道尖锐破空声,接着是重物倒地的闷响。 他爬起身晃眼一瞧,就见刚才压住自己家伙腰侧插着一支箭,软绵绵地失去了生命。 “老杰克,闪开…”他身后那个半大小子正单膝跪地,一手端着“加布里埃尔”,一手扣着扳机,强烈的紧张和害怕让他浑身大汗,连嘴唇都在发抖。 战斗一开始,罗伊就取出了空间的手弩,但狼群移动太过迅速,夜晚光线又昏暗,直到刚才他才找到第一个机会。 幸好,一箭正中目标。 而箭头命中狼腰的一刹那,罗伊分明看到一抹紫光闪过。“这是……屠戮?” 他大概能猜到,那抹光芒是技能附加的伤害。 狼,毫无疑问在“屠戮”的狩猎范围! 一念及此,心中莫名多了一丝底气,身体的颤抖消失……他拉弓上弦,朝着与老杰克纠缠的另一个家伙射击。 “嗖——” 尖锐细微的破空声再度响起,宛如死神挥舞的镰刀。第二箭,又一头狼呜呜的哀嚎中倒地。 罗伊6点的感知被发挥到了极致。 他感到心脏砰砰的快要跳出胸膛,上弦的右手软绵绵有些脱力,经验值更是整整上涨了20点,变成了23/500,这意味着一头狼代表着10点经验值。 这两箭头让守夜人这边士气大振,而狼群受到负面影响,攻势为之一缓。 趁着这个间隙,罗伊又一箭射中与铁匠缠斗家伙的大腿。铁匠见状宛如一头怒狮,肌肉虬结的手臂高举钢剑猛然下劈,一剑将之斩做两段。 踹开血肉模糊的残骸,铁匠擂了擂胸膛,面色如血地咆哮。 此时野狼的包围圈已被打破,铁匠双手举着钢剑站在最前方,身后几人放弃进攻,转为彻底防守,挥剑格挡开扑来的狼影。而罗伊则在保护圈中,作为主力输出,不停地放出冷箭,直到射完20支箭,地上又多了5具狼尸,而狼群严重减员,剩下的终于意识到硬骨头难啃,放弃了进攻,夹着尾巴逃回深沉的夜色中。 几乎同时,五人不约而同长舒一口气软倒在草地上,短短十来分钟的战斗,他们都耗光了力气。除了罗伊,身上或多或少挂了彩,但全是轻伤,回到村子包扎好,修养一段时间就没什么大碍。 罗伊休息片刻,缓过劲儿来,看着身周四个满身血污、狼狈不堪的男人,心中涌起一股豪情。 “我们活了下来。” “哈哈,看来今晚过后老杰克又多了一个可以吹嘘的故事。”老杰克疼的咧了咧嘴,又猛地拍了一把罗伊的肩膀,“你很不错!本来还以为你小子会吓得屁滚尿流,拖累队伍。没想到今晚多亏了你。我就不计较你骗了我那么多克朗!” 几个男人深有同感,又觉得不可思议,地上总共十五具狼尸,近乎一半是由这个半大少年射杀、或者补刀,他们十三岁的时候,大部分还是调皮捣蛋的熊孩子,即便是史凯利杰的普西格,也不曾在一晚上创造如此辉煌的战绩。 铁匠不由感叹,“幸好上次把手弩卖给了你,要不然今天谁也回不去。罗伊,给大叔说实话,你是老摩尔夫妇收养的吧?祖上肯定有精灵、或者矮人的血统。人类射手没这个准头!” 罗伊笑了笑,抓紧时间从狼尸中取回箭头。 他总不能告诉别人自己的秘密。而且他必须承认,这场战斗有很大的运气成分,毕竟是他第一次正正经经把手弩用于战斗,狼的移动速度很快,他的动态视觉跟得极为困难。 下一次,他能命中三分之一的目标都算了不起! 他随口开了句玩笑,“我说过,我受到幸运女神眷顾,就算瞄准空气也能正中目标。”随即瞥了眼(73/500)的经验值,果然野外才是最适合刷经验的地方。但像今晚这种被四个猛男保护,毫无压力放冷箭的机会很少、很少。 守夜人汤普目光扫过他腕带上的袖珍手弩,叮嘱道,“这是一把‘加布里埃尔’吧,全自动,单手操作,很适合你的防身武器,好好保管,别弄丢了。也别随便在士兵面前显摆。” 罗伊点头。 “大家感觉怎么样?”弗莱彻打断了几人的谈话,他左手小臂有一道皮肉翻卷的伤口,脸上焦急未曾散去,“能继续赶路?我怕……布兰东等不了。” “当然要继续!”普西格用衣袖擦干净钢剑上的血水,归剑入鞘,“胜利就在眼前,放弃那个孩子,梅里泰利女神会降下惩罚!” 众人默然起身,再度往着墓园前进,剩下的路风平浪静,他们没再遭遇危险。 “弗莱彻,快出来,老爹来接你了!” 屠夫离墓园尚有一段距离便忍不住向墓园内大声呼喊。 几人的心提了起来,他们祈祷着能够听到回应。 “我感觉有些不对劲。”当众人进入碎石堆砌的墓园围墙,罗伊忽而开口。 隐隐约约,他又有了遭遇狼群时的感觉。 感知超出常人后,果然非常实用。 太安静了,生锈的铁栅栏当中,偌大的墓园埋葬着上百具尸骨,夜色中墓碑林立,透着一股阴森,诡异。 而就在墓园正中央,修筑着一间低矮的屋舍,那是老守墓人贡格尔居所的地方。 “不对劲,安静,弗莱彻!”守夜人挥了挥手示意几人停下动作。 众人压低了声音。 “你喊的那么大声,就算那孩子不在墓园,老贡格尔也该听见。” “不会的,孩子在房子里!肯定是贡格尔收留了他,他们现在睡熟了,对,我要进去!” “那是什么?!”罗伊突然一阵惊呼,吸引住了众人的注意力。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众人看到墓园外侧的草地上出现了一个奇怪的坑洞。 “这是新坟,上个月才下葬的村民的墓穴。” “我记得埋着克里斯那个老好人。” 几人凑近一看,却见孤零零的石碑被推倒在一边,而原本埋葬尸体的地方空无一物。 尸体去哪儿?又是什么东西挖开了坟墓? “这……” 罗伊转过脸,就在附近,坑洞可不止一个,数个坟墓被刨开。 “那个缺德的王八蛋,居然敢亵渎死者,偷窃死人的财物?”普西格眉头紧皱嘟哝了一句。“守墓人是吃白饭的?” 罗伊却摇了摇头,他注意到老杰克脸色变得前所未有地严肃和难看,并开始悄悄后退。 “我感觉这不像是人干的事?” 一股彻骨的寒意涌上心头。 第九章 舌头 漆黑的深夜,火把的光芒照耀出一个个被暴力挖开的的坟坑,奇怪的是绝大部分坟坑中还躺着散乱的白骨,仅有零星的几个坟坑中尸骨无影无踪。 “尸体消失的都是新坟!” 思忖着面前的场景,罗伊脑海中想到了一种极度贪婪、嗜血魔物——食尸鬼。 如果墓园中是食尸鬼作祟,即便对于猎魔人而言状况也相当棘手,何况是他们这群普通人。 “这里有危险,大家先离开!”罗伊急促的话音刚落,众人耳边传来诡异的呼呼声,好似有人对着空气抽动皮鞭。 一秒,两秒。 身材魁梧的屠夫突然闷哼一声,好似一条被钩子勾中的鱼,四肢猛地向后绷直、痉挛般撑开,又被拉扯着,踉踉跄跄地往前趟了两步。 这时候几人手上的火把赫然照出了一根横过夜空、闪烁肉色光泽的长条状物体——鬼魅地从黑夜里弹射而出,宛如利箭洞穿屠夫的肩膀,撕裂出巨大的豁口。 最先回过神的普西格钢剑往上一斩,长条状物体却抢先松开,一溜烟儿地缩到火光照不到的黑夜中。 “什么鬼东西?!”几人手忙脚乱地围成一圈,将伤者围在中间。 而屠夫疼的满头大汗,牙齿都快咬碎。他死命捂住了巨大的伤口,鲜血仍然如同泉水般涌出。身体开始发软,生命迅速流逝。他已经预感到自己的下场。 “我不行了,你们快逃!别管我。”屠夫说完,一把推开众人,独自冲进了夜色。 年纪最长的老杰克环目四顾,独眼中闪过一抹狠色。 “逃!能走一个算一个,保住命才有机会找这个鬼东西算账!” 几人随着他夺路狂奔。 罗伊被铁匠强拽着跑了一会儿才镇定下来过来,仍然不停哆嗦,“那玩意儿绝对不是食尸鬼,究竟是什么东西?”他猛地回头一望,隐约瞅见一个身材佝偻的人形生物。那东西没有猎豹的流线体型,甚至显得臃肿不堪、大腹便便如同怀胎六月的老妇,然而奔跑的速度却比猎豹更快。 它不停绕着众人,在黑夜的墓园中拖曳出一道道残影,就像一阵风,一边飞驰,一边发出夜枭般的尖锐刺耳的叫声。一边嘲讽,一边享受狩猎的过程。 “收集尸体,佝偻如同老妪、喷吐长舌,居住在墓穴。”这几个线索连在一起,罗伊隐约有了一个猜测。老杰克见他仍然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忍不住狠狠扇了他一巴掌,“别发呆了,罗伊,快跑,什么都别想,快跑!”这下,罗伊用尽最后的力气往着墓园大门冲刺! 近在咫尺,就差一点离开地狱一般的墓园。 一道鬼影带着飒飒风声从天而降,突兀地拦在几人面前,那张脸布满皮藓和肉瘤,狰狞、丑恶至极。 一身青黑色的皮肤散发着尸体的恶臭,长满斑驳的鳞片,四肢长爪如镰刀,沾染着一层厚厚的血污肉泥。 童话中的邪恶女巫、被大火毁容的老女人,噩梦中的鬼怪,都无法形容它的恐怖。 它朝四人张开了畸形的双臂,笑着露出满嘴参差不齐的黑齿。恶心的身体的宛如一座肉山,难以逾越。 完了! 几人心中同时升腾起一股绝望,但要束手就擒,他们不甘心! 老杰克、铁匠、守夜人双手握住了钢剑,罗伊掏出了手弩,咬着牙将染上狼血的箭矢上弦。 就在此时,斜地里突然杀出一道人影,拦腰撞上了怪物,出其不意下竟然一把将之压倒在地。 屠夫浑身浴血,表情疯狂,双手拼命按住怪物的血盆大口。 “快走,找猎魔人!为我报仇,为布兰东报仇!”他目眦欲裂,双眼冒出血泪。 这位可怜的父亲经猜到孩子的下场,心生死志。唯一的家人都没了,还活着有什么意义? 他的话刚说完,怪物猛地挣脱遏制,一脚将他像个沙包似地踹飞,倒在地上,生死不知。它尤不满足,似乎完全被吸引住仇恨,压根不搭理罗伊四人,继续朝着倒地的屠夫扑去。 畸形的双爪舞成残影,摇曳的火光中血肉横飞,它要将对方大卸八块。 “老东西,自己当英雄,让我当孬种?”铁匠普西格突然高高举起了钢剑,枣红色的脸庞透出一股子决然,“头儿,你们带着罗伊离开!史凯利杰只有战死的男儿,没有退缩的懦夫!”不等三人反应,普西格义无反顾地冲回墓园,长剑刺向肆虐的魔影后背。 老杰克与巡夜人一左一右拽住了端着弩箭艰难瞄准的罗伊,“走吧,孩子,别让他们的牺牲白费。” 罗伊停下了挣扎,颓然放下弩箭,带着鼻腔中难抑的酸意,随着两人逃离了墓园。 三人拔足狂奔,甚至不敢回头张望,直到浑身都快要散架,卡耶村通明的火光出现在视野中。 这光芒就像个信号弹,瞬间引爆罗伊体内潜伏的疲倦与痛苦,他只觉得脑中浑浑噩噩就像浆糊,脚下发软,猛地晕倒了过去。 “罗伊?”杰克赶紧扶起他,见他面色发红,双目紧闭,探了探额头,滚烫一片。大晚上的顶着寒冷在荒郊野外忙了大半天,没有得到充足休息,耗费大量体力心神,加上野狼和那可怖魔物造成的压力,老杰克完全能理解。 “他还是个孩子啊。”汤普森叹了口气,背着罗伊回到了村中。 五十来岁满头白发的村长带着几位村民迎了出来,见三人浑身污浊,狼狈不堪,苍老的脸上泛起浓浓的苦涩,支支吾吾试探道, “弗莱彻和普西格……” “他们回不来了。”杰克独捏着太阳穴,皱巴巴的脸上爬满痛苦,夹杂着一丝恐惧。 “村长,你说的对,夜晚的荒野太危险。我们去墓园找布兰东,结果被一个恐怖的怪物袭击。你必须马上警告所有人,禁止靠近墓园。” 老杰克原地踱了几步,恨声道,“那怪物普通人对付不了,必须雇佣猎魔人!” “明天,派人去城里面张贴告示!”几个闻声的村民忙不迭地点头,“千万别让那个东西来骚扰村子。” 今晚注定不会平静,家家户户被村长挨个叫醒警告。 原本平静祥和的卡耶村,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意外,变得混乱不堪。 而罗伊被杰克送回家中,一直高烧昏迷不醒。 第十章 冒险 半昏半醒两天,第三天早晨,罗伊的烧退了下去,人也苏醒过来。照顾他的老两口不由重重松了口气,他们这几晚上也是担惊受怕得够呛,尤其是看到同行的独眼杰克和守夜人满身血污还带着伤,以为会再次失去这个孩子。 苏茜大妈坐在草席边,紧紧抓着他的手,微微浮肿的脸上满是慈爱, “墓园的事我们已经听汤普森说了,弗莱彻一家命该如此……我相信他们会在梅里泰莉女神的国度里团聚……你已经尽力了,孩子,不要再胡思乱想,妄图接近那个怪物。现在就给我安心卧床休养。你要是没了,让我和老摩尔怎么办?!” 罗伊看着父母关切的眼神、苍老的面容,心中不禁有一丝愧疚。 他还记得半昏迷半清醒中,老两口轮流陪伴在他身边,不时给他喂煮烂的食物,这两天恐怕都没怎么闭眼。 但他没办法……明明北境战争还没降临,突然冒出一个恐怖的墓园怪物,带来致命的威胁。 这个糟糕的世道。 天灾人祸,未知的威胁不会给他时间慢慢发育,他必须主动寻求成长。 昨日那种深深的无力感,他绝不想体验第二回。 “老爹,村子里怎么决定?” “前天村长就坐马车去城里面找了领主老爷求救……”老摩尔语气满是不确定,在场三人心底都明白,下波萨达的领主不是什么大善人,这种偏远的小村子死上几个人再正常不过。领主老爷的士兵只有收税的时候最积极,对付怪物保准跑得比谁都快。卡耶村,顶多会来个人不痛不痒地问几句。 “同去的人在城里的布告栏贴了一张告示,等猎魔人接下委托。一两个月吧,总会有消息的……你就别操心了。” 罗伊叹了口气,心中仍然很不安。 床上躺了两天,躺得整个人生锈,他想出去走走,去酒馆看看老杰克。但在老两口的强烈要求下,一直躺到中午才得以脱身。 村子里弥漫着一股异样的气氛。街上零星几人来去匆匆,眉宇间挂满担忧和惶恐,往日里在路边寒暄的人走了个精光,村子外面的农田也没了辛苦耕种的身影。 大部分村民躲进了家里,透过窗户紧张兮兮地打量外面的状况,谁也不知道墓园的怪物会不会跑到村里来掳人,不得已停止了一切日常活动。 偶尔有房子里穿出孩子的哭闹声,男女的吵架声,更增添了不祥的感觉。 村子中央原本挂满蛛网、闲置许久的布告栏被清理干净,重新挂上一份委托。可惜罗伊认不得几个通用文字。 等到了酒馆,杰克正独自坐在酒柜前出神。 老头腰间的伤口换上了洁白的绷带,身上冒着浓浓的草药味,面容疲倦、眼中泛着血丝,精神状态糟糕。一夜间失去了普西格跟随他数十年的好友,整个人苍老了很多,须发染上了刺眼的雪白,独眼里失去了往日的神采。 “你来了,孩子,身体好些了吗?” “嗯,全好了。”罗伊坐在他身边,陷入沉默,他不知道该说啥,那晚他只是一个逃兵。 “陪我喝一杯吧,”老杰克脸上闪过一丝痛苦,倒上了两杯酒,并非酸甜的果酒,酒精味相当刺鼻,“老伙计走了,卡耶村就再没人陪我喝着矮人烈酒打昆特……” “敬普西格!”罗伊心头一颤,猛然端起酒杯一口灌下,浓烈而灼热的烈酒在他胸膛里点燃了一把火,让他下了一个决定。 “再来一杯,敬弗莱彻……”罗伊深吸一口气,顿了顿,“以及小鼻涕虫。” 等他发泄似地喝得面红耳赤,老杰克阻止了他的动作。聊了聊这几日的情况。 村子派人去下波萨达城区兵营求救,却毫无意外被拒绝,正如罗伊之前想的,若不是发生大规模的怪物作乱、盗匪入侵,军队根本不会出动。 还有件事老摩尔夫妻没告诉罗伊,卡耶一共死了四个人。 除了屠夫弗莱彻父子、铁匠普西格外,这两天又有一个村民失踪,这愣头青也许是不想活了,傍晚时分独自往墓园跑去,结果一去不返。 普通人遇上那玩意儿只有被虐杀的份儿。 罗伊听完,欲言又止,但看了看老杰克糟糕的状态,把话吞进肚子离开了酒馆。 事实上,作为沉迷过游戏的玩家,他对天球交会带来的各种魔物都做过了解。现在回想起来,他有九成把握能确定,那头盘踞墓园的怪物是一种名为墓穴女巫的嗜血生物。喜欢用暗器一样的长舌对尸体敲骨吸髓,如果尸体吃光了,某些特别凶恶的个体,会前往人类聚集地狩猎,将抓来的活人埋入地底等待腐烂后再享用。 更关键的是他还知道这东西的弱点。 墓穴女巫通常会在靠近墓园的地方安家,就像这只直接霸占了守墓人贡格尔的房子。但它们有个很大的弱点——害怕阳光,在白天战斗力会大幅度下降。 但就算他说给村民听,会有人相信?他又该如何解释消息的来源? 不能凑齐十几个人,就算面对削弱版的墓穴女巫仍然起不了大作用。 …… 铁匠与屠夫牺牲,村子里也没有继承财产的亲人,苏茜那个三代以外的远房亲戚不算。 他们留下的产业暂时被村长管理,一旦确认死亡,罗伊认为,大概其中一部分会被贪墨,一部分会被士兵献给下波萨达的领主,最后一部分留下来作为雇佣猎魔人的报酬,一百克朗? 两家的钱财和值钱的东西都被村长取走保管,但他们房子里还留着别的东西。 罗伊偷偷溜进铁匠家进行了一番大扫荡,五十多支弩箭,一把半新的钢剑、火把、油脂,以及几根结实的麻绳统统藏进储物空间。 在屠夫家则取走了几十磅留存的生肉,储物空间里,一切物品都处于静止状态,食物、生肉之类的东西永远不会变质。 他还如愿从衣柜里找到拳头大小一袋子黄色药粉,弗莱彻平日里用来麻醉动物的药粉,指甲盖大小的量兑水喂下,几分钟就能让两百磅的牲口失去行动能力。 这药粉也是他计划的核心。 储物空间被塞得满满当当。 最后罗伊带走了那把被屠夫使用了十多年、杀死无数动物的短刀。 整把刀小臂长短,呈船型,刀刃锋利雪白,刀身和刀背黑褐色,是被积累多年的动物血液染成这般模样。再怎么冲洗,都有一股挥之不去的血气。 “弗莱彻大叔、小鼻涕虫,铁匠大叔,如果有机会,”罗伊在心中发下誓言,“我会用这把刀替你们报仇,割下那杂碎的脑袋!” 与狼群和墓穴女巫的战斗,已经让他的想法发生改变,他更深刻地意识到身处之地不再是从前和平的世界,想要通过躲藏和逃避获得安宁,只能得到相反的结果。 失去了屠夫学徒这条稳定的经验来源,罗伊打算换个更快的方式,冒点险。 …… 墓园坐落在卡耶村东边,死掉的四个村民足够里面的墓穴女巫吃上一阵子,这段时间它不太可能离开墓园狩猎。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罗伊将接下来的计划定在远离墓园的卡耶村西边,距离不到一里的那片树林。 白天他去树林踩好点,考察环境,找到一棵合适的大树,做好充足的准备工作。 夜晚趁着老摩尔夫妇熟睡,便蹑手蹑脚地出门,等着巡逻的守夜人绕到村子另一头的时候,偷偷离开村子,到白天考察的那棵大树附近。 然后将提前备好的、几块涂抹满麻药粉末的生肉拴在树下,肉被他特意弄得鲜血淋漓、腥臭扑鼻,以便更好地吸引目标。 做完这一切,罗伊迅速地爬上树,点燃绑在枝杈上的火把,取出加布里埃尔,上好箭,闭目小憩,静静地等待…… 整个过程罗伊不停做着深呼吸,既害怕引来恐怖的东西,又担心是一场无用的功,没有野兽上钩。 但开弓没有回头箭。 皎洁的月光透过林间缝隙,在一张年轻而坚毅的脸庞上勾勒出斑驳的光辉。 罗伊抿着嘴唇,一动不动地放缓呼吸,提心吊胆地等了大约一个小时,当远处传来犬吠,他知道自己成功了。 五、六只饿得眼睛发红的野狗从灌木丛里钻出,疯狂地抢夺拴在麻绳上的几块生肉,吃的口水横流,满地都是狼藉的血水,甚至有两只野狗因为抢夺食物互相撕咬起来。等肉被吃得一干二净,它们尤不满足地冲着树上的人露出满是碎肉和鲜血的牙齿,一顿狂吠。 罗伊看得眼皮直跳,他怀疑这群灰毛畜生身上有狂犬病毒,不过他也不怵。 “狗东西,有本事上来咬我啊!”他坐在树上,一边居高临下朝野狗挑衅大喊,一边扣动扳机,射击树下的靶子……弩箭之上也被他抹上了药水,力求万无一失。 这般的射击条件,和上次四人保护的情况也差不了几分,罗伊占据了绝对的地理优势。经过一次实战,他的心态更加成熟,握弩的手更稳,准头更好,三箭送走了两头嚣张的野狗。 当剩下的野狗发觉不对想要逃跑,体内的麻药却开始发挥作用,跑出不到几十迟便软绵绵地栽倒在地。 罗伊没贸然下去收割,跨坐在树上慢条斯理地一箭接一箭,直到模板中出现三条获得经验的提示,确认晕倒的野狗都被射死。 等级1(123/500) “一共50点经验,野狗和狼都是10点经验,比当屠夫学徒快多了。只要再这么来上八次就能升级。”罗伊望着插满箭矢的野狗尸体,心中沉甸甸的。 风险和收益成正比,他危险行动总算没白费。 继续在树上小憩片刻,确认四周没有危险,罗伊下地取回箭头和工具,将野狗的尸体拖到旁边的硬泥地上,堆一块儿倒上油脂点燃,转身回村。 …… 行动很顺利,整个过程有惊无险,罗伊还有时间用凉水擦了擦身体,洗掉淡淡的血腥味儿。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他几乎每晚都要出去狩猎,一开始最多三个晚上就能有一次收获。 上钩的动物五花八门,有野狗、狼,狐狸、野猪……甚至有一次来了头庞然大物的灰熊,叼起麻绳上的肉就冲回了树林,罗伊也没敢追上去。 这些动物的经验都没能超过10点。空间里的生肉用完了,他就从猎物身上割肉。作为屠夫学徒,操作相当娴熟。 不过很可惜,尽管他每次设完圈套会换一个地方,连村子北边和南边的树林都去过,半个月后猎物上钩的频率无法遏制地降低。 五天才能撞到一回,显然树林里的动物有了防范之心。 获取经验的速度再度下滑,直到一个月后的某天晚上,射死最后一只野狗,罗伊终于攒满了经验。 第十一章 猎魔人 这天早晨,罗伊从草席上苏醒。 时隔一月之久他再度看到了个人等级之后的“+”号:1级(503/500),接近500经验,是他近段时间鏖战不休的结果,还附赠了一对黑眼圈,虽然没能刷出远程武器技能。 但他无比满足。 除此之外,他三项较弱的属性也得到了提高,虽然提升幅度不如上个月:力量4.2→4.3,体质4.1→4.2,意志4.5→4.6。 敏捷、魅力、精神、感知四项属性则原地踏步。这使他意识到属性超过5,若是没有针对性的训练或者其他因素,无法自然成长。 技能中的屠戮等级仍然保持LV2,显然他这个月杀掉的40多头动物不足以使之升级。 …… 罗伊将意念灌注于经验条上,模板中的文字霎时间一跳,变成—— 个人等级:2级(3/1000) 你获得属性点1,技能点1。 属性点老样子加感知,那种万事万物具在掌握之中的美妙的感觉降临过后,感知由6→7,成为最高的一条属性,同时模板中多了条提示。 你解锁了一项新的技能。 未命名LV1:你的感知远超常人,进化出全新感官,能通过一种特殊的观测方式,获取目标的基本信息。目标感知越高,对你的压制越强,能获取的信息越有限。LV1将使你在观测中获得1点的感知加值。 罗伊愣了一下,属性提高到某种程度会自动获取技能?这倒是他未曾想到的,也算意外之喜。 新技能极具战略意义,如果能不动声色、提前观测到敌对生物的基本属性以及掌握的能力,岂不是先一步做好针对工作,制定作战计划。毕竟感知越高就能看得越远,他的位置就越隐蔽。 他兴奋了起来,脑海中不由浮现出这样的场景——自己躲在上千呎外悄悄观测远处敌人的弱点,一边从空间掏出远程武器。 啧啧……罗伊脑中念头一转,技能名变为“观测”。 技能点暂时没用,他准备先找个实验对象体验新技能的效果,再决定是加到屠戮LV2上,还是“观测”LV1上。 守夜人和老杰克是很好的目标。 罗伊向老摩尔夫妻打了个招呼,兴冲冲出了门。 没走几步,他惊讶地发现今天大街上的人一反常态地多。数十个男女老少聚集在村子中央的布告栏边,吵吵嚷嚷。 墓穴女巫留下的恐怖阴影被一扫而空。 罗伊心头一动,凑了上去。 “猎魔人来了,卡耶村有救了!” 乱糟糟的人群中,有三道风尘仆仆的身影,他们鲜明的外貌和着装特点令人印象深刻。 站在布告栏左侧的男人额头缠着根红色的发带,面容冷酷,五官棱角分明;他右侧的男人半张脸被遮盖在灰色的兜帽之下,两颊的法令纹很深,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五官隐约和发带男有些相似,两人大概有些血缘关系。身高都在6呎(1米八)左右。 最后一人光头锃光瓦亮,鼻梁高挺眼眶深陷,表情古板而严肃。他的身材龟背熊腰,硕大的肌肉块块分明有若岩石,身高超过6迟4吋(1米9),光是双手环胸地站着就给人一股强烈的压迫感,让人窒息。 三人穿着清一色的黑色皮甲,遍布斑驳的划痕和淡淡干涸的血迹。 腰间扣着一个拳头大小的皮包,绕过肩膀的药剂带上可见一只只小巧的玻璃瓶,胸前交叉着一对短剑,大腿的皮甲片上还别着几把手指长的飞刀。 每个人胸前都吊着一枚造型奇特的项链——一条盘起身体的毒蛇,构成的复杂而神秘的花纹。 身后背着的剑——朴实无华的黑色剑鞘下,剑身接近4呎4吋(1.3米)。 最奇特的是,三人瞳孔的颜色类似于猫科动物的琥珀色,妖异而骇人。 罗伊盯着领头那个光头巨汉,总觉得对方似曾相似,眼神霎时变得漆黑而深邃。 一张半透明的信息表,神异至极地出现在了光头男人头顶。 雷索 性别:男 年龄:80 身份:蝮蛇学派猎魔人 孩童时期经过三次突变,熬过青草试炼,拥有远超常人的速度、力量、反应、协调能力、生命力、恢复能力。 受到过剑术、炼金、魔物知识等专业训练。 免疫系统极为强大,免疫大部分瘟疫、疾病,足以对抗令常人致死的毒性。 掌握类法术的猎魔人法印、寿命悠久,但丧失了生育能力。) 生命值:??(感知不足,无法获取) 魔力:?? 力量:? 敏捷:? 体质:? 感知:19 意志:10 魅力: 6 精神:10 技能: 炼金术??(感知不足,无法获取具体等级):一门囊括剑油、魔药、煎药、特殊毒药、魔法炸弹等多种领域的制造技术。 猎魔人感官??:青草试炼后,猎魔人器官产生突变,感知获得独特强化:五感和直觉产生联动效应,能够“看到”气味和声音,追踪常人难以察觉的痕迹。 冥想??:这是身体和心灵的修行,通过入定调节身心,加快伤势、魔力和体能恢复速度。同时缓慢改善协调能力,提升对混沌能量的亲和力。 蝮蛇学派双剑流??:一门由蛇派猎魔人花费上百年时间创造出来的,使用双手短剑与魔物等各种强大生物作战的秘传剑术。 猎魔人法印??:突变作用后,原本对混沌能量并不敏感的猎魔人,成功觉醒了简单的类法术能力,猎魔人的核心能力法印:无需咒语和施法材料,使用单手手势引导体内魔力释放法印。 法印包括五种: 昆恩:制造一道笼罩周身的能量护罩阻挡伤害。 阿尔德:激发一道强劲的气流,能够有效地破坏障碍物,击飞敌人。 伊格尼:从掌心喷出一道锥形的火焰灼烧目标。 亚登:召唤一道圆形的束缚法阵,降低除自身外进入者的速度和反应,极其克制身体虚化的怨灵类魔物。 亚席克:利用精神的力量催眠和施加心理暗示,操控思想和行为。 法印威力受精神属性和技能等级综合影响。 …… 其他??? 嘶嘶—— 罗伊看完心中惊骇万分。 “这就是猎魔人?身体素质和技能未免太变态。” “还是个八十岁的老头子?” 这名八十岁的猎魔人雷索,外表看也就三十来岁,贴身的单薄皮甲下的躯壳强壮、充满活力,浓郁的气血几乎要渗透而出。 还有很多属性和技能因为感知不足难以发掘,罗伊甚至怀疑对方是披着人皮的怪兽。 猎魔人果然名不宣传,游戏里见过再多,也不如亲眼看上一眼来的震撼。 …… 光头雷索、蝮蛇学派、长相酷似的两个同伴。 此时,罗伊从前掌握的信息飞速滑过脑海,他猛然意识到面前的这三名猎魔人,就是数年后刺杀了亚甸、泰莫利亚、科德温这三个北方王国统治者的弑君者组合,蛇派的刺客。 他们不在南方尼弗迦德的大本营待着,进入北方王国又是为了什么? 光头巨汉死水般波澜不惊的目光将众人扫视了一遍,开口了,语气中气十足,低沉而富有磁性,“我是蝮蛇学派猎魔人雷索,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瑟瑞特、奥克斯。委托我们接下了,但需要更详细的情报来决定佣金数额。” 白发苍苍的村长听见猎魔人的自我介绍,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恩,蝮蛇学派,不是猫派就好!”村长脸上闪过一丝庆幸,关于猫派猎魔人他似乎有一些不好的记忆。 他正要说话,人群中突然钻出一道瘦小的人影,径直走到猎魔人面前。 “我见过那个怪物,我来为你们解释!” 他当然是罗伊! 三名猎魔人随他移步到老船长酒馆,点上几杯酒水,听着从怪物爪牙下幸存的三人,罗伊,老杰克、以及汤普森讲述了一遍当晚的经历。 “墓穴女巫。”光头大汉迅速下了定论,“这个家伙至少值一百克朗。罗伊,对吧,快去通知村长准备好赏金,我们将在今天中午阳光最盛的时候出动。如无意外,”他胡萝卜般粗大的手指指着墙角的落地钟,“下午三点前会带着战利品赶回来。” 雷索粗犷的脸上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就像在描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罗伊却知道经过青草试炼后有些不幸的猎魔人会变成万年不变的扑克脸,很难再拥有活灵活现的表情,但他们内心深处的感情还是跟常人一样的细腻,敏感。 不然也不会出现傲娇而多情的杰洛特。 也许是罗伊盯着他们看的时间太长,三人中脾气最火爆的瑟瑞特冷冷地问道,“小子,从没见过猎魔人?觉得我们非常讨厌、可怕?” “不、不、恰恰相反,我觉得你们值得信任……”罗伊真诚地看着他琥珀色的眼睛,毫不掩饰语气中的好感。 他扮演过猎魔人,那是一段废寝忘食的虚拟经历,他为此做了很多额外的功课,对这个特殊的群体几乎可以说知根知底。 某种程度上,猎魔人算是一群可怜人,要么是作为战争孤儿被学派从小收养,要么是作为“意外律”的报酬被父母交了出去。 进入与世隔绝的猎魔人学校后,他们没有快乐的童年,时间都被各种残酷的训练占据,还要熬过死亡率高的吓人的青草试炼,才有机会到外面的世界看一看。 他们接受普通人的委托,冒着生命危险杀死魔物,获得赖以谋生的赏金,却又因为异于常人的外貌,超凡的战斗力,被世俗世界排挤。 实际上,除了猫派猎魔人和极少数滥杀无辜的家伙,绝大部分猎魔人信誉良好。但普通人给他们的温存仍然少得可怜。 猎魔人只能和同类抱团取暖,相互舔舐伤口,伤好后继续杀戮魔物,直到死亡将他们送走。没有一个能寿终正寝。 这个群体充满了传奇性,和诅咒般的悲惨宿命。 罗伊由衷地说,“猎魔人的工作从魔物手下拯救了许多无辜百姓,比那些光拿钱却不好好干活的士兵公平太多。” “呵……”瑟瑞特似乎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露出僵硬的笑容,眼神中却透露着讽刺,“好久没有从人口中听到过这样的夸奖。” “别对我们废话,小子。把你心里的话说出来!” 罗伊正色说出了自己的请求,“中午,我想跟三位一起过去。” “这是不可能的!”瑟瑞特站起身体,断然拒绝,“猎杀魔物不是儿戏,我们没有精力给你当保姆!” “请听我说,”罗伊的脸色尽量诚恳,“我的朋友和教导我谋生之技的老师,都被那个杂碎杀害,我做梦都想要亲手杀掉它!我想……你们能理解这种感觉吧?” “不,小朋友……你说错了,猎魔人不存在感情。”瑟瑞特和两名同伴交换了个眼神,依旧冷冷回绝。 一旁沉默好久的杰克忍不住插了句话,“三位阁下,别看罗伊年纪不大,但是他的手弩射的很准,你们带他去墓园,他只需要远远在外面看着,合适的时候就用一用手弩。” “如果你们嫌麻烦,那除了村长承诺的佣金,我再出50克朗如何?” 罗伊诧异地看了老杰克一眼,他没想到对方非但不阻止自己,反而会帮忙,50克朗不是小数目。 他抓紧机会连忙向猎魔人郑重保证,“我绝对不会跟你们添乱,只需要远远地看着,等待你们的指令!” “一个十来岁的半大小子、普通人、究竟是什么让你有胆量去面对魔物。” 旁边的光头巨汉雷索琥珀色的眸子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想要把他整个人看穿,而后者没来由地感觉到一阵心虚。 “看在50克朗的份上,我们同意你的请求。” 第十二章 女巫之颅 雷索几十年的人生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过,却很少遇到过这么不按常理出牌的小屁孩。不惧怕猎魔人,更没像别的人那样如避蛇蝎地远离他们。 这不是笑话,很多小孩会被猎魔人奇特的外貌和气质吓哭。 罗伊的脸上看不到一丝一毫的厌恶,他看向三名猎魔人的目光很奇怪,透着一丝淡淡的亲近、仰慕? 或许年纪大了,人就容易多愁善感,雷索不由微微晃神,但脸上仍然是一副刻板的死人脸。 他突然就想起了多年以前的自己。当时年纪尚小,从家乡古勒塔,被人带到提尔·托夏山脉中的格斯维德要塞,蛇派的大本营。 那时他尚未接受青草试炼,每天都会看着自己的引路人——猎魔人导师,蝮蛇学派的创建者,大宗师伊瓦尔·邪眼,站在高高的讲台上,向台下十几名位蛇派学徒传授知识和人生经验。 自己也曾在他面前,露出这个孩子一般的眼神。 可惜时过境迁,几十年前,伊瓦尔·邪眼在猎杀一头蝠翼脑魔的过程中失去了消息。再加上当时猫派对着人类大开杀戒的疯狂行为,为猎魔人招致了许多民间负面评价,双重打击下,蝮蛇学院渐渐分崩离析,加入格斯维德的学徒越来越少。 如今蛇派凋零颓败到只剩下几个人,除了他们三,只有两个同伴不知流浪在何方。 最近二十年,蛇派再没有挺过青草试炼的学徒。 “振兴蝮蛇学派,猎杀学派的宿敌,找到伊瓦尔·邪眼!”这是雷索最大的愿望,也是三人这趟北境之行的动机。 想到这里,他看向罗伊的眼神渐渐变得柔和。 …… 梅里泰莉女神保佑,今天是阳光灿烂的一天。 三人在动身之前,做了相当细致的准备工作。而这一切丝毫没有避着罗伊,普通人也根本没办法学过去。 他们动作娴熟地从腰间的皮包中掏出了一瓶琥珀色的粘稠液体,将之倾倒在从胸前取下的短剑剑刃上,涂抹均匀,动作缓慢至极,却充满了莫名的张力。 短剑覆盖上一层琥珀色的光泽后,又一遍又一遍反复检查药剂带上魔药的数量,使用情况,将色泽各异的炼金炸弹绑在随手可及的地方。 当一切准备妥当,时间来到了中午,罗伊在猎魔人离开村子后,按照约定好的时间,背着父母悄悄跟了上去。 还有几个好奇心旺盛的村民也跟了过去。 半小时后,一路狂奔的罗伊上气不接下气捂着肚子不断干呕,而三名猎魔人好整以暇地看向不远处的墓园,瞳孔微缩。 “罗伊,你就在这里待着,一会儿收拾好墓穴女巫,自然会叫你。” “请你们一定记住,让我亲手杀掉他!” 猎魔人雷索默不作声,自顾自地和奥克斯、瑟瑞特一同掏出了早已准备好的褐色药剂,大口大口吞咽完毕,三人脸颊上顿时浮现出一道道触目惊心、蚯蚓般蠕动的黑色血管,表情变得狰狞而邪异,眼神中杀气有若实质。 罗伊看上一眼便感觉遍体身寒。 接下来,雷索以一种与体型不相符的灵动姿态,躬腰垫脚如同捕食的大猫一般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墓园。而瑟瑞特与奥克斯则从另外两面包抄过去。 烈日普照下,墓园中每个角落都很清晰,除了被掀开的坟坑中累累白骨,还有两具灰褐色的干瘪尸体。雷索小心翼翼走过去检查了一番,从他们的骨架来看,死者生前身材高大,应该为成年男性,但是身体腐败严重,已经完全看不出真实面目。 从痕迹看,死前经过剧烈挣扎,身体多处骨折,而且每一节骨头上都有着被利器凿穿的孔洞。 雷索分析完毕,又安静地闭上眼睛,鼻子在空气中宛如猎犬般耸动,强烈的尸体腐臭也无法阻挡他敏锐的嗅觉,很快,他的目光集中到了墓园中央那栋低矮房子上,又稳稳地从腰间掏出了一个透明的长颈细口瓶子,沿着大门紧闭的屋子四处搜寻。 墓穴女巫畏惧阳光,他们的住所通常都被修筑得严丝密合,没有任何缺口供阳光射入。 但这间房子最初是为守墓人准备的,不可能没有通风口! 雷索没费多大力气找到一处原本是窗户的地方,此时这里已然被怪物用黏土封得严严实实,但终究不是坚固的岩石。猎魔人用飞刀很轻易地将之开凿出一个缺口,接着把炼金炸弹狠狠地往里一丢。 “卡兹”,清脆的玻璃脆裂声响起,雷索抽身急退,兔起鹘落间跃上了屋顶,同时打了个手势,早已经候在两边的奥克斯与瑟瑞特飞快跑到房屋正门两侧。 瑟瑞特右手在半空中勾勒出一个如同沙漏般上下对立的两个三角形符号,并将之推出,肉眼可见的淡淡白光升腾而起,一道半径约为10呎的圆形法阵凭空出现在地面,开始不停闪烁淡淡的光芒。 奥克斯则用右手勾勒出一个内外两圈正立的三角形符号,并没推出去,蓄势待发。 “砰!”的一声巨响,大门被一脚踹开,肚大如斗的畸形身影飚射而出!前脚跳出大门,它的身体像是被无形的大锤迎面击中,猛地一颤,竟失去平衡迎面倒地。 一直持印不发的奥克斯见机果断推出了法印,只见刺目的黄光中一道橘黄色锥形火舌从他的掌心喷吐而出,恰好烧到那狼狈的身影。 在此之前,墓穴女巫浑身已经被雷索丢入房间的炼金炸弹污染,身体就像裹了一层油水,瞬间被伊格尼法印点燃,变成了一个火人。 熊熊燃烧的墓穴女巫仰天发出一阵阵夜枭似的刺耳哀鸣,继而抬着鸡爪一般的双臂,朝着压制着他身体的亚登法阵外冲刺。 刹那间,一道人影鬼魅般从房顶跃下,拦到了墓穴女巫的身前,接着是一阵狂风骤雨的打击,短剑在半空中交织出一片密集的银弧,反射的光芒如同两道匹练绕着它上下翻飞,绞肉机似地切割。 远处观望的罗伊穷尽目力,也看不清猎魔人的动作,太快了,明明只有雷索一人在进攻,墓穴女巫身边竟同时浮现出三道残影。 短短数息后,大半个身体被烧焦、布满剑痕、体无完肤的墓穴女巫软倒在地,而又过了一秒,四肢才带着墨绿的血液从它身体上断开,只剩下中间一根挣扎、蠕动、气息奄奄的“棍子”。 奥克斯迎了上去,用膝盖压住它的后背,带皮手套的右手迅速往它嘴巴里一扯,拉出一根又细又长爬满肉刺的恐怖舌头。 丝毫也没理会膝盖下怪物那非人的哀嚎,他把整根舌头都割了下来,丢入早已准备好的一个罐子里。 雷索从皮袋子里掏出一块蓝布,温柔细致地擦拭两把沾满墨绿色血液的短剑,墓穴女巫如此惨状,奇怪的是他身上却没有任何血迹,气息平稳,一点也不喘气。好似刚才那个化作暴风的身影并不是他。 战斗也算是结束了,扎着红色头带的瑟瑞特将远处躲藏的罗伊叫了过来。 “这东西还剩一口气,按照约定,最后一刀属于你。”瑟瑞特瞥了他腕带上的加布里埃尔一眼,“你准备用这玩意儿终结它?” 在远处全程旁观的罗伊打量着眼前匍匐的“人棍”,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说些啥,原本准备冲它放的狠话也说不出来。 尽管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猎魔人所展现的身手还是超出了他的想象,整个战斗过程竟然只消耗了短短的两分钟,在别人前戏都没开始的时候,猎魔人就完成了委托。 这头轻松虐杀铁匠、弗莱彻父子的恐怖魔物,在弑君者组合手下毫无还手之力。 也许自己该对他们尊敬一点。 罗伊蹲下身体,掏出别在后腰上的那把短刀,那把从屠夫家找到的刀,抵在了墓穴女巫的后脖子上。望着墓园里的那两具尸体,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弗莱彻大叔、普西格大叔、小鼻涕虫,我替你们报仇了!” “唰——”刀光闪过,墓穴女巫丑陋的大脑袋从脖子上分开,骨碌碌地滚到了光头大汉脚下。 而罗伊的模板中浮现出一排美妙的字眼: 杀死墓穴女巫,获得经验值100(103/1000) 这头魔物的经验,居然是普通动物的十倍。 第十三章 说服 雷索拔出雪亮的匕首,熟练地在墓穴女巫尸体上分割着,那手法丝毫不比处理家畜的屠夫差。 眼珠、耳朵、未知肉团,一样样整整齐齐地摆放在铺平的蓝布上,又从魔物腹部掏出几个拳头大小扭曲块状物,放在手里颠了颠, “运气不错,这头墓穴女巫已经有一定的年龄,突变物正好用来补充煎药。” “大师,这些东西是?” 雷索闻声不由高看了罗伊一眼,这个男孩儿从容地给垂死挣扎的墓穴女巫补上一刀,面对猎魔人分解战利品的血腥场景也面不改色。 真是一个异数! 换一个人,哪怕是成年人,也早该吐开了。 他这份勇气和胆量让猎魔人心中泛起一丝涟漪。 “是个好苗子。“ 雷索指着分割出来的物体,开始耐心地为罗伊解释每一种名字和用途,而后者也是安安静静地听着,偶尔皱着眉头露出思索之色。 “对了,罗伊,你家里有哪些人?”雷索漫不经心地问。 “我和父亲、母亲一起生活。” 雷索闻言心下有些失望,不由加快速度迅速处理了墓穴女巫身上有价值的东西。 过了大约一个小时,等到墓室中的炼金气体彻底消散,众人进入了曾经属于守墓人的家。 原本正常的人类房间,已经被怪物改造得面目全非,到处都是肮脏的黏土,空间显得潮湿而黑暗。随处可见盆盆罐罐和古怪的器皿,似乎墓穴女巫生前在炼制着什么。四周的黏土墙上还挂着些人类和小动物的惨烈白骨装饰品。 看上去阴森,恐怖又血腥。 当罗伊的目光看向最里面的一堵墙,突然加快脚步冲了过去。 “布兰东……”或者说曾经那个爱流鼻涕,爱缠着他的小胖子,只剩一具腐烂的尸体被黝黑的木棍穿过,就像一面悬挂着的旗帜。 他皮包骨头的干瘪面部双目被掏去,露出两个黑漆漆的空洞,嘴巴微微张着隐约能看出生前极度的恐惧。 罗伊闭上眼睛,做了个深呼吸,小心翼翼地将他的尸骨拆了下来,毫不嫌弃地抱在怀中,就像没有闻到那股腐烂变质发霉的刺鼻味。 “对不起……当初如果我多给你一些耐心,没有说那句话……” 这时候,他感到肩膀处放上了一只温热的大手, “节哀吧,你已经替他们报了仇。”猎魔人一反常态地安慰起人来。 不久之后,罗伊将铁匠、屠夫父子的尸体掩埋完毕,在猎魔人的帮助下写好了墓碑。 本来他还想找到屠夫已逝妻子的坟墓将一家三口重新埋在一起,可惜墓园被女巫严重破坏面目全非,怎么也找不到,只能将屠夫父子埋在一起。 普西格 卡耶铁匠,史凯利杰之子 在生死之间验证了自己的勇气 死于1260年9月,与墓穴女巫英勇搏斗之中 以下是一碑两个墓志铭 弗莱彻 卡耶屠夫 伟大的爱却偏偏说不出口。 布兰东 公鸡杀手之友,未来的吟游诗人之星和魔术大师 将在女神的国度中绽放光彩 死于1260年9月。 …… 收拾好墓园,罗伊跟随猎魔人回到了村子,老两口哭哭啼啼地围了上来,一通检查。 而猎魔人将狰狞丑陋的女巫之颅展示给所有村民,然后从村长及独眼杰克手中取到了报酬。 这一刻,由魔物引发的骚乱总算划下了句号。但一切并没有结束。 村民惊讶地发现,三名猎魔人领取到了赏金没有马上离开,而是在酒馆租了一间房暂时住下来。 没有了墓穴女巫的威胁,村民的状态又变得很奇怪,开始对猎魔人指指点点,言语中伤,非常地嫌弃…… “魔物已经被杀掉了,赏金也给了,这三个变种人怎么还不走?” “你看他们的样子,也不像什么好人,这可不行村长,得想办法早点把他们打发走!最多让他们住一晚!” “有孩子的家庭要小心!今晚、明晚都别睡觉,直到他们离开。我听说猎魔人喜欢偷小孩儿,训练成恶心的变种人!” 罗伊听着一群村民愚不可及充满偏见的言论,不屑地摇头,随即离开人群,跑到了酒馆,正巧三名猎魔人在与独眼杰克热火朝天地拼着酒、聊天,或者说独眼杰克在大力鼓吹着他的昆特牌技艺。 这位在史凯利杰待了几十年的老船长,却没有卡耶村大多数村民,,那种没来由地排斥猎魔人的迷信想法。 “罗伊那个臭小子也不知是不是从娘胎里开始练习昆特牌,连续在老杰克这里捞了六十克朗。” “正好诸位见多识广的大师在,老杰克可否请你们帮忙,替我好好教训教训这个臭小子!” …… 一个小时后,雷索万年不变的扑克脸抽搐了一下,从皮包中掏出一把金克朗。 “唉,15克朗,委托报酬就去了十分之一。” “好了,孩子,你钱也赢够了,让我们来谈谈正事。你一点也不怕我们,还主动靠过来和我们交流,怎么着?对猎魔人的故事感兴趣?想听哪种版本?”雷索和两个同伴交换了个眼神,不约而同围坐在了男孩儿桌子边,目光炯炯地盯着他。 有如审问。 罗伊心头一跳,但他没有掩饰自己的想法,笑了笑,直截了当地说,“你们看出来了?我的确有些想法……据我所知,你们寿命悠久,身体健康充满活力,基本不会生病,还拥有普通人难以想象的力量……” 作为一个曾经的玩家,谁又没有一个猎魔人之梦呢?他至今对那句猎魔人的格言记忆犹新:我想要一匹漆黑如夜快如疾风的骏马;我想要一把亮如月光的利剑;我要在夜晚骑着我的黑马;我要用手中的利剑斩尽邪恶。 穿越一回,这也是他心中所求之一。 “等等……我没听错的话,你是在羡慕‘变种人’?我得再确认一遍,”瑟瑞特突然打断,琥珀色的眸子将他上下打量了一遍,“罗伊,你的真实年龄不是三十岁?” “谁跟你宣传的这种谬论!那群‘变种人’很强大,不会生病、活得久,值得羡慕哦!?”瑟瑞特突然嗤笑一声,翻了个白眼,猛地灌了一口烈酒,整个人抓狂起来,“我告诉你,猎魔人的身份就是一种诅咒,一种永远无法逃脱的厄运,你不该羡慕我们。我还羡慕这种乡下无忧无虑的生活,不会莫名其妙被人讨厌、仇视,不会每次一睁眼就在送死和逃命的路上!” 罗伊脸色一僵,稍稍往后挪动了上半身,他不太习惯瑟瑞特暴躁的脾气、犀利的言语、和丰富的面部表情,这家伙一点也不像七八十岁的老头,倒是和杰洛特的好基友兰伯特挺像。 雷索和奥克斯双手环胸,像个闷葫芦,任由同伴发表讲话。 “你小子看起来挺顺眼的,我就好心奉劝你一句……待在乡下吧,不要总想着去冒险,杀怪物,不会总有人顶在前面,帮你把怪物砍掉四肢剩下脑袋,让你来最后一下。”瑟瑞特又灌了一口酒,“过两年等你娶个媳妇,有了孩子,会知道我是为了你好。” 这家伙还以为他杀掉墓穴女巫只是为了满足少年的冒险心理? “瑟瑞特说得对,”雷索开口了,语气中有些惋惜,“如果你只是羡慕猎魔人高超的身手,对怪物感兴趣,接下来的对话没必要继续。” “走上这条路,痛苦绝对比快乐要多的多,你还有亲人,好好活着,当个普通人,这是我给你的建议。” “可你们至少能保护自己……”罗伊不甘心地反驳,相比于之前那种战战兢兢刷经验的道路,现在,一条更专业、全面、高效的力量之路摆在他面前。 他努力争取将之努力抓在掌中。 并且他能感觉到,三名猎魔人也在犹豫之中。 “如果拥有比普通人更强的力量。那至少不会像我的朋友和老师……被那头杂碎猎食……连个全尸都留不下。” “你想多了……作为一个资深猎魔人,我可以明确告诉你,”第三名猎魔人奥克斯喝了口啤酒,露出爽朗的笑容,“除非再次发生天球交汇,让大量的怪物涌进来。否则这个世界上怪物总量会一直减少下去。它们不可能总找上卡耶村的麻烦,这次过后,村子能平静好多年,完全用不着担心。” “可威胁性命的不止魔物,还有人、还有疾病和战争。” 罗伊这话让猎魔人突然沉默了下来。 隔了好一会儿,瑟瑞特又开口讽刺,“真是个怪小孩,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你一点也不像十三岁,在墓园那边的表现也一点不像。你是不是有受迫害妄想症?” “从来没见过你这种主动靠过来的蠢货!” “我比较早熟。”罗伊灌了口矮人烈酒,酒精入脑,他胆子越发大了起来。 “不管你们信不信,我从小就能梦到很多恐怖的事情……血腥而不祥的遭遇,尤其是最近这几年,梦境越来越频繁?”罗伊顿了顿,“我有预感,最多三年这个世道就得大乱、生灵涂炭。在此之前,至少让我学点有用的东西吧?我认为猎魔人是不错的老师。” “得了吧,小鬼!”瑟瑞特满脸不屑,“别瞎编故事哄骗我们,还做梦,你以为自己是先知?” “早知道你们不信。”罗伊摇头叹息,但他确实没说谎,三年后的1263年,第一次北境战争就要开始。 说不定战争的幕布已经在缓缓拉开。 “我只是想稍微变强一点,即便没有你们这样高超的身手,至少也要有能力保护自己在乎的人……把老摩尔和苏茜送到诺维格瑞去,过上更安全、更舒适的生活……“ 雷索粗大的手指敲了敲酒桌,“你恐怕不清楚成为猎魔人需要经历些什么。” “青草试炼高达七成的死亡率,以及无法生育的缺陷我都知道。” 雷索闻言神情一怔,两名猎魔人脸色同样变得很精彩,“你怎么会对这种事情一清二楚?你见过别的猎魔人?” “我说做梦梦到的,你们信吗?” “别胡扯了!不过我们大概了解你的态度。“雷索郑重地说,“小鬼,现在,我给你机会再考虑一遍。” “不需要,我已经认真考虑过了。”罗伊心中想的却是,跟随猎魔人学习,未来也并非百分百成为猎魔人。 但多这个备选项也是极好的。 雷索看了看两名同伴,两人冲他点了点头,于是朝着罗伊伸出了厚实的手掌,“明天我们就要离开卡耶村,小鬼,是否愿意跟我们一起出发?” 罗伊握住雷索蒲扇般大小的手,却又故意犹豫了良久, “现在还不行,我必须攒到足够的钱,安顿好我的父母。”雷索挥手打断了他的话,给出了他想要的答案。 “如果你信得过猎魔人,瑟瑞特和奥克斯将护送老摩尔夫妇到你刚才说的那个地方,诺维格瑞,正好,他们也要到那边办点事。有一点你说的没错,诺维格瑞比卡耶村安全。” “你看这么着如何?”既然已经接受了这个结果,瑟瑞特的态度与之前截然不同,一手捏住了胸前的毒蛇吊坠,认真地说,“我和奥克斯在诺维格瑞为老摩尔夫妻安排一个菜档做生意,保证让他们在那里稳定下来。我们两兄弟可以用蝮蛇学院的名誉对你做出保证。” “那再好不过。” 罗伊仔细观察了两名猎魔人的神情,松了口气,这已经是他能争取到的最好结果。 “这么帮我,你们需要耗费大量的金钱。” 雷索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对于蝮蛇学派而言,财富远没有一个合格的学徒重要。而且我也不瞒你,学派已经有二十年没有补充进新鲜的血液……什么意外律统统都失灵了。你面对墓穴女巫的表现很有灵性……” “一位前所未有的、主动靠拢猎魔人的小孩,你有这么坚定的想法,大概通过青草试炼的几率会更高?” “虽然你的年纪大了一些,但有总比没有强。” 第十四章 踏上旅程 罗伊答应雷索的邀请。 实际上成为猎魔人不失为一个好选择,毕竟自身并未觉醒术士的魔力天赋。 只是稍微有些意外,学派并非他向往、熟悉的狼学派。而是一个日后以毒药、短剑、暗杀著称的,濒临灭亡的蝮蛇学派。 但机会不等人,待在这个偏僻的村子里,提升实力的速度无疑让人难以满意,不久后还将面临尼弗迦德大军入侵,也许还有未知的魔物袭击,这样的命运充满不确定性。 跟随老牌猎魔人雷索,至少最近这两三年,在实力方面能获得迅速的进步,还能学到很多猎魔人的专业知识,要是能通过青草试炼,实力更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不能生育的的副作用那算的了什么? 无论穿越前,还是现在,他都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说服老摩尔夫妇并没有耗费罗伊太多口舌,两夫妻年纪还不到四十岁,对于大城市也有过向往,不存在老年人那种不愿背井离乡的想法,只是稍微有些紧张。 猎魔人的承诺算是一个难得的机会,麻烦的一点是老两口强烈反对罗伊离开身边。 他今年尚未满十四岁,即使落后的社会人类小孩再早熟,这个年纪的男孩绝大部分还是待在父母亲身边,依靠他们的庇护生存。 谁愿意让孩子跟随猎魔人出生入死? 罗伊只能撒了个谎, “老爹、苏茜。我跟随雷索大师,并非你们想象的拿着武器去和怪物战斗。我只是为雷索大师一个助手,和以前跟弗莱彻大叔当学徒差不多,只是工作有点区别。因为猎魔人对于金钱没什么概念,完成委托得到的佣金根本不知道如何打理,往往草草几天就花光了我们一年才能挣到钱。” 这一点罗伊没胡说,绝大部分猎魔人对于收入的管理都极为混乱,刀口舔血的生活让他们养成了即时行乐的习惯,往往前脚拿到佣金、后脚就花在酒、女人,乃至昆特棋盘上。 盔甲、武器装备的日常保养,炼金材料的损耗也是一笔巨大的支出。所以有的猎魔人日子过得实在捉襟见肘,狼派猎魔人杰洛特正是其中之一,偶尔还需要自己的红颜知己周济。 “我这次去不过是替雷索阁下管理账目,类似于维瓦尔第银行的员工。而且我们不会一直分开,过段时间,我保证会去诺维格瑞看你们。” “小罗伊,别骗老爹了,你从小到大就没学过文化,字都认不全,更别说算术。” 老摩尔夫妻俩都是一脸不信的样子,直到罗伊这个穿越前的高中生稍微地给他们展示了一遍基本的数学运算。 包括猎魔人在内所有人都听得得一脸懵逼……老摩尔夫妻再没了反驳的余地,哭哭啼啼地相信了罗伊的鬼话。 花了一天的时间,夫妻俩将家里有价值的东西打包完,耕种的土地又不属于他们也没办法带走。实际上就带了几套陈旧的衣裤,再处理完一切琐事。 出发了。 离开卡耶村的队伍出发了。 卡耶的村民们大部分都跑出来围观,大多指指点点,语气充满了不屑、鄙夷。 传统观念深入这群亚甸农民的骨髓,在他们看来,猎魔人除了能够帮人处理一些魔物肆虐的问题,本身是低贱的怪胎,不详的象征。 人们对猎魔人充满偏见,所以无法理解老摩尔夫妻一家跟随猎魔人上路的行为。 决定搬家后,还有许多村民前来劝解,老摩尔夫妻曾经有过动摇,但罗伊通过屠夫父子这件事,对于村民相当失望,又耐心把父母给劝服。在拿主意方面,他比老两口果断得多。 临行前,唯一称得上朋友的独眼杰克前来送行,拍了拍罗伊的脑袋, “时间过得可真快啊,想当初你还是一个木讷腼腆的小家伙,如今变成一个厚脸皮的、勇敢的小混蛋。我就知道你迟早会离开这个鸟不拉屎的穷地方。看看这对又黑又亮的眼睛,好像能看到我年轻时的模样,里面写满了野心、还有秘密。” 有吗?罗伊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野心,只是有一些小小的愿望罢了。 “你跟着猎魔人离开卡耶,这辈子都不会再回来了吧。我一把年纪老胳膊老腿的,不然也陪着你们到大城市闯一闯。对了,既然你亲手为我的老伙计报了仇。大叔还有点东西作为临别赠礼。” 独眼杰克依依不舍地将一套三十五张昆特牌交到了罗伊手中。 “这副我珍藏已久的史凯利杰牌组,没有英雄牌,但是其中稀有牌都在,你拿去,带着大叔的希望,好好让这个世界见识一番你的昆特牌绝技。大城市经常举办昆特比赛,就用这副牌去征服他们,小子!” 罗伊脸色郑重地将这卡牌贴身收好,然后藏进了储物空间,这套昆特牌的若论市价恐怕超过两百克朗,老杰克的礼物不可谓不重。 “如果有机会的话,到了诺维格瑞,替大叔去绕城河边320号房,找一个叫弗兰克的老东西,带去……带去我的问候。” 说完,老杰克最后和罗伊重重地拥抱了一下,挥手再见。 …… 看着卡耶上空的袅袅白烟在视野中越来越模糊,罗伊心中升腾起一股异样的情绪。 这具身体,半个灵魂,对于这片居住了十几年的出生地,还抱有留恋,但很快,这一丝留恋便被对新冒险的向往取代。 老摩尔夫妻抱着罗伊痛哭了半天后,与之分开。 瑟瑞特、奥克斯带上他们乘坐马车,沿着下波萨达的北方前进,直达亚甸首都范格堡,再转车向西越过泰莫利亚国土,进入瑞达尼亚,前往诺维格瑞。 这条路只能依靠缓慢的马车,耗时颇久,大约需要一个月。 而雷索带着罗伊轻装简从,两人一骑,毕竟罗伊不会骑马。飞速向西穿越艾德思博格,跨过马哈坎山脉,向着沿海地区,与史凯利杰隔海相望的辛特拉前进。 对,他们瞒着老摩尔夫妇,暂时不去诺维格瑞。 按照雷索的说法,沿途之中需要采集青草试炼必须的特殊药物,收集魔物的突变蛋白,顺道考察和教导这位新学徒。 雷索本人也要到辛特拉完成一项秘密调查。等安置好老两口,瑟瑞特两兄弟会赶到辛特拉处与他们重聚。 这段旅程正中罗伊下怀。 “1260年,有着辛特拉幼狮之称的希瑞拉·菲欧娜·伊伦·雷安伦,八岁还是九岁?与维登王国克里斯丁王子已经订婚。” 不知道这个小姑娘现在有没有离家出走。 他也想去看看,小姑娘是否像油画所描绘的那样是个丑丫头。 第一章 荒野夜话 “给,嚼碎了自己抹上。”雷索面无表情地将一棵带着橙红色花瓣的植物丢给了罗伊,看着对方揉着大腿一副憋屈的模样,嘴角隐蔽地弯了一下。 这一趟离开卡耶村,光头大汉便一直策马狂奔了几十里地,等到暮色四合,才在一处荒郊野地停下来。 罗伊的大腿内侧痛的不行,掀开裤子一看,居然爬满鲜红的血珠,偌大一片皮肤都被粗糙的裤子给磨破。 模板中生命值减少了5点,变成了37。他的体质比成年人还不如,伤势愈合前得有几天骑不了马。 “我一个不会骑过马的人,偏偏要跟着猎魔人这种变态共骑一乘,真是活腻了。” “雷索大师,你给我的是什么草药?”罗伊痛的龇牙咧嘴,不由狠狠地嚼着嘴里的草药,味道不错,不像大部分草药那般苦涩,口感有股淡淡的清润。 “金盏花,听说过吗?”雷索望篝火里丢了根干柴,耐心解释道,“镇痛,防止伤口感染。城镇外的地方都能找到。” 罗伊目光转动,暗自将猎魔人的话记下。他愿意踏上这条路,一方面也是为了这部分实用的知识,猎魔人活了许多年,本身的经验和记忆相当于一个宝库,他要一点一点撬出来,成为壮大自己的养分。 雷索丢过来几块又干又硬的肉干,自己则就着酒壶中的酒水,望着远处的暮色,沉默地嚼了起来,不一会儿解开身后的长剑,双臂垫在脑后躺在草地上。 以天为被、地为席,神态悠然而自在。仿佛这里就是他的家。 风餐露宿的野外生活,对于猎魔人而言是家常便饭。 淡淡的酒香掠过鼻尖,罗伊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能让我尝一口吗?”涂好草药的大腿黏糊糊的相当别扭,他非常自觉地将酒囊接过来抿了一口,酒液刚刚下肚,不由伸长脖子瞪大了眼睛,像一只蛤蟆般吐出了舌头。 “什么味儿!”一股辣和酸混合的怪味儿,让他忍不住喷了出来。 雷索脸色一板,“小鬼,不会喝酒就别浪费。这瓶酒是花了我大力气才从鲍克兰搞到的东之东。普通人一辈子也没机会品尝到这种贡品级别的葡萄酒,要懂得珍惜。” “我感觉不怎么样,这葡萄酒不好喝,”罗伊诚实地说,“还是老船长酒馆的果酒好喝,矮人烈酒都比这玩意儿好!”他又话锋一转,“你刚才提到鲍克兰,我没记错的话,这地方是在陶森特公国?你们去过那儿?见到安娜·亨利叶塔公爵夫人没,她是不是像传说中那般美丽?” 陶森特正是以后“血与酒”故事发生的地方,罗伊对它那童话般绝美的风景印象深刻,除此之外,还有大量的高等吸血鬼,欲仙欲死的“云震”,以及女公爵的漂亮脸蛋儿。 “夫人没见到,她的丈夫雷蒙德公爵倒是见了一面……”雷索说着诧异地瞥了他一眼,“小鬼,你一个亚甸乡下人究竟从什么地方听到女公爵的大名?” 陶森特位于尼弗迦德帝国境内,和亚甸八竿子打不着。雷索越来越觉得这个小鬼浑身透着古怪,身上藏着什么秘密。 “我早就说过答案,可你们不愿意相信。” 猎魔人自然不信梦中预知的胡扯说法。 罗伊抱着肩膀凑近火堆,掌心不停地搓揉着,“雷索大师,猎魔人都像你这么长寿?” “大多数会在猎杀魔物的委托、形形色色的战斗里丧命,能活到五十岁的大概不到一半。” 罗伊微微一笑,他可是知道狼学派藏着个超过两百岁的老怪物,别的学派也说不定了? “现在你有没有感到后悔?”雷索突然转身直直地看向罗伊,“走上这条路,也许比当农民死得还快。” “说实话……有一点儿。” “嗯?”光头巨汉身上泛起若有若无的杀气。 罗伊赶紧改口,正色道,“抱歉,我酒喝多了,怎么可能后悔。” “两个老伙计已经按照约定把你的父母送向诺维格瑞,你要是敢给我中途改变主意……蝮蛇学派不像猫派有那么多疯子,但对敢欺骗、利用我们的人绝不手软。” 雷索语气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冷静,雷索大师,我们换个话题。” “我听说猎魔人不都随身携带两把剑,为什么你背后只有一把剑?” 雷索脸色更僵,“你该明白,每个学派擅长的领域不同。蝮蛇学派更倾向于使用短剑和毒药来击败敌人。” 罗伊依然一眨不眨盯着他,雷索摊开手,语气中难得带上了一丝无奈,“我猜你又知道得很清楚,这两把剑分别是精钢或者陨铁长剑以及能轻易单手持取的银剑。” “钢剑用来对付人类,银剑用来克制对贵重金属敏感的魔物?”罗伊问。 雷索摇头,“这话太过绝对。银的确克制某些魔物,但对另一部分魔物钢铁更有效。” 至于为何我背后只有一把钢件剑,你知道一把银剑,哪怕不是纯银锻造,而是精钢和陨铁镀银,值多少钱?现在蝮蛇学院状况大不如前,所有资源都要用到刀刃上,比如对你的投资和培养。” 罗伊心头一跳,被猎魔人这么关注也不知是好还是坏。 “一把合适的银剑离我太遥远。其实我对手弩更感兴趣,雷索大师熟悉这种武器吗?能不能教教我?” 一个多月的狩猎都没能让他掌握远程武器技能,他深以为憾。 相比于近战武器,远程武器的弓和弩,才和他的最强属性感知匹配。顺便一提,升到2级的那个技能点,罗伊加到了新技能之上,“观测”变成了LV2,感知加值变成了2点。 “你问错人了,小鬼,手弩和十字弓是猫学派和熊学派最擅长的武器,”雷索看着篝火外的夜色,眼神深邃,似乎想起了什么熟人,“我对这玩意儿谈不上精通,不过活了几十年,或多或少会用一点,过两天就教给你。” 说着,雷索从腰包中掏出一袋褐色粉末,在草地上勾出一个圆圈,将马匹,篝火、和两人包围住。 罗伊鼻子动了动,闻到一股淡淡的酸臭味儿。 “这是什么生物的粪便?” “小鬼,见识不错!翼手龙的粪便,撒上这玩意儿,寻常野生动物就进不来了,可以睡个安稳觉。” 罗伊皱了皱鼻子,这味道比起他当屠夫学徒时闻过的味儿还好,能忍受。但荒野之中的冷风一吹,他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雷索大师……以后能不能别叫我小鬼、小子?直接叫我名字就行。” 这种称呼总让他产生个错觉,仿佛自己还是那个流着鼻涕的小屁孩儿。 “那你得努力让我认可,到时候我会考虑换个叫法。”雷索头也不抬地回道,“从今天开始你必须习惯这一切,冷的话就离火近一点。” “现在,小鬼!我得教你猎魔人学徒的第一课。” “少说话,多动脑子,永远不要把自己的弱点暴露在别人面前,哪怕是最亲近的人……嘘——” 雷索突然将食指堵在了嘴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罗伊安静地竖起了耳朵, “嗷呜……” 悠长的狼啸由远及近,眨眼间数十道萤火虫般的幽瞳出现在篝火数十迟以外。 罗伊屏住了呼吸,悄然将手弩握紧上弦。 诡异瞳孔盯着火堆窥伺着,左右移动,但它们仿佛受到了某种无形的压制,迟迟不敢靠近地上那个圆圈。 雷索手指勾勒,冲着身边的马匹画了个亚克席法印,原本打着响鼻,有些躁动的马儿,顿时被安抚了下来,乖乖地一动不动。 狼群的咆哮只持续了两分钟,最终也没敢冲过来,带着“呜呜”的哀鸣远去,消失在了黑夜深处。 “翼手龙的粪便,效果倒是不错。”罗伊的心思活络起来,有猎魔人雷索这个免费的超级保镖,四周的翼手龙粪便又能驱赶野兽,他如果利用好现成条件绝对能在荒野中舒服地刷经验,这地方的野生动物比卡耶村周围的树林多得多。 意味着海量的经验值,反正空间还剩的有一些鲜肉和麻药粉。 “往这儿看,小鬼!”雷索低沉的声音冷不丁的响起,后者不假思索地跟随了他的命令。 接着一个倒立的双层三角符号占据了他的整个视野。罗伊被一股强烈至极的困意支配,眼一闭,就整个人云里雾里地不知所以。 亚席克法印维持了片刻,过程中猎魔人嘴唇蠕动,冲着迷糊状态的男孩说了很长一段话。 至于说的什么,被夜风一吹,却听不分明。 随后雷索松了口气,散去了手中的法印,将胡萝卜粗的十指摁得咔咔爆响,对着躺在地上陷入熟睡的男孩一阵按压。 看着火光下稚气未脱的脸,粗犷的五官悄然变得柔和。 都快要记不清上一次带学徒的经历……好像是三十多年前,可惜那个孩子连青草试炼的第一轮都没挺过去。 这个神神秘秘的小鬼,会有点不一样吗? 第二章 催眠与草药 天际线,一抹白光撕裂了黑暗。 黎明降临。 “嗯……” 罗伊伸了一个懒腰,睁开了眼睛,只觉得浑身上下无比轻松,就像是在温泉里泡了一晚,穿越过来的这两个多月,还是头一次睡得这么舒坦。 清晨的冷风一吹,昨日的疲倦烟消云散,顿觉神清气爽。 “对了,我怎么了,昨天晚上……亚克席法印,混蛋,怎么能对自己人使用法印。” 罗伊脸色一白,迅速将自己浑身上下摸了一遍,完好无损,衣物没有被动过,确定没有任何地方感觉异样。他松了口气。 “还好,光头没有那方面的爱好。” “醒了,小鬼……” 万年不变的低沉声问候中,罗伊眼前一花,只见一只被烤的金黄油亮的大腿肉在半空中划出一道美妙的曲线。 “嘶嘶……烫手!” 他一通手忙脚乱,左右颠簸好不容易接住烤肉,一边吹着热气,一边质问道,“昨晚你对我做了什么?” “你看看大腿的伤口?” “咦,全好了。”原本罗伊大腿内侧被马背狠狠磨破了皮,看上去血肉模糊,不休养个三五天好不了。 然而一晚上过去受伤的地方居然结痂了,虽然那一层红褐色的死皮看上去异常丑陋,摸上硬邦邦的,但一点儿也不痛。 “昨晚我用亚克席法印催眠了你,顺便喂了点草药。” “喂,雷索大师,这么做不太妥当吧,就不能提前通知我一声?不过……没想到亚克席法印还有改善睡眠的作用。” “等会儿,你给我喂得不会是魔药吧?” 猎魔人的魔药对于普通人会造成极大的伤害,罗伊可不想自己还在发育的身体受到任何损伤,充满检查了一遍属性列表。 还好,身体状态健康。 体力属性居然还增长了0.1,变成了4.3,一个晚上抵得上他一个月辛苦锻炼的效果。也不知道猎魔人究竟对他做了啥,灌了什么灵丹妙药。 ”有了防备效果就没这么好”,雷索解释道,“青草试炼还得准备很长一段时间,在此之前服用魔药只会夺走你的性命。你吃下的是普通人适用的特效草药。长期服用能稍稍改善体质。” 罗伊闻言眼前一亮,还有这种好东西? 当下不再抱怨,狼吞虎咽地把半根大腿肉吃完,边吃边啧啧赞叹,“手艺不错啊,肉的口感也好,又香又有嚼劲,大师,这是什么动物的肉?” 雷索的左眼皮狠狠一抽,他深深吸了口气,“这是狼的大腿肉,也就是昨天晚上想吃掉我们的家伙。” …… 雷索没再让罗伊跟他一起骑马,而是牵着马慢悠悠地在这块荒野里转悠。 这块土地遍布千奇百怪的植物,泥泞的黄土。 空气湿润而新鲜。 不时有一头鬼鬼祟祟的狍子、蜜獾、鹿从低矮的植被丛中探出头来,被两人吓了一跳,又翘着肥硕的屁股逃之夭夭。 “我们去哪里?” 大汉已经开始适应了无休止的问题,闻言耸了耸肩,故作神秘地说,“你仔细想想,脑袋里会有答案。” 罗伊疑惑地眯着眼睛,不消片刻,一大段陌生而鲜活的信息从脑海里钻了出来。 金盏花:两年生草本植物,全株被毛。叶互生,长圆形。花黄色或橙黄色。 喜生长于凉爽的气候、怕热、耐寒。 能促进消化能力,加速创伤愈合。 鼠尾草:一年生草本植物,茎直立,植株呈丛生状,植株被柔毛。 喜温暖、光照充足、通风良好的环境。耐旱,但不耐涝。 有抗毒解毒,祛除瘟疫等功效。 荨麻……颠茄……聚合草……百日红……甘菊……柏柏茎果实…… 三十多种草药的外形特征、生长环境、药用价值犹在眼前,他很轻松地就能回忆起所有细节,他很确定,无论看到其中哪一种,都能做到迅速辨认。 “离开卡耶村一天,你身上的伤也好的差不多,是时候学点新东西。”雷索牵着马匹走在前面,不徐不疾地说,“所以昨晚我用法印让你记住了一些常见的草药,活血化瘀,解毒抗毒都有……牢牢记住它们,以后会用得上。“ 罗伊恍然,一个晚上这位光头的猎魔人大师就带来这么多惊喜,又是增强体质,又是传授草药知识——三十多种草药中一大半让他很陌生,他确定游戏里压根没出现过。但想想也正常,真实世界不会像游戏那么狭隘,他不懂的东西会越来越多。 有猎魔人指导,他就相当于站在巨人的肩膀上。 …… 猎魔人对法印的开发委实到了极致,罗伊从没过亚克席法印还能这么用? 类似于传说中的“灌顶大法”? “大师,怎么不往我脑子里多留点东西?比如炼金术,今晚可以继续?” 雷索面无表情地说,“你要是不怕有后遗症,头疼一辈子,我可以成全你。” 说着他停在荒野之中一片茂盛的灌木丛前,放眼望去,可见一簇又一簇,形态各异的植物。 “现在去把你脑子里的草药找出来。” “你昨晚给我喂得是哪种?我想多采一些。” “那是柏柏茎果实。”雷索说,“你能找到它也不错,每日吞服,缓慢改善你孱弱的体质。” 在收集草药之前,雷索重点讲解了一下重点注意事项。 “如果不了解草药的结构特征,入药的部位,随随便便就动手采摘,这样很容易破坏药性,让一株珍惜昂贵的草药变得一个克朗也不值。” “就比如说你要采摘的柏柏茎果实,真正有用的部分是埋在地里畸形的红色块状物,露怵地面的一截整齐、漂亮的叶片丝毫没有药用价值。你不能粗暴地直接将它拔出来。” “植物属于生命的一种,具有自我保护的本能。如果遭受到巨大的外力,它的叶片中会分泌一种激素,摧毁掉果实的药用价值。” “所以小鬼,你的动作必须尽量小心、力气不大也不小。” 随着雷索充满磁性的声音徐徐流淌,罗伊渐渐收敛了轻视。 …… 灌木丛里,匍匐在地面的枝叶上压着一层浅浅的白霜和露珠,北境的气候向来偏冷,现在正值深秋,如果是亚甸北部的科德温,大部分地区已经下起了雪。 罗伊被冻得满脸通红,却依然顽强地沿着四周种类繁多的植物挨个搜索,幸运的是柏柏茎并非什么罕见的植物,没走多远他就发现了一大堆,只是采集的过程比较麻烦。 他需要小心翼翼地将柏柏茎果实从地里刨出来,动作稍微剧烈,柏柏茎那肥嫩多汁的翠绿色叶片立即像受到惊吓的章鱼变成一片乌黑,其下连接着的果实也化学反应似地瞬间腐烂。 等到罗伊满头大汗,总算采集到数量可观的柏柏茎果实——外表鲜嫩欲滴,红艳艳的看起来就像草莓,闻起来还有一股清香。 他把大部分果实放入空间保存,又往嘴里塞了一颗,接着发现生命值后多了一个轻微中毒的状态。 “奇怪,生命值、属性值都正常,身体也没有哪里感觉不舒服,怎么会轻微中毒?如果能更具体地了解柏柏茎果实的药效……” 思考良久,罗伊忽而灵机一动,想到了技能面板中的一个技能“观测”LV2。 他貌似犯了先入为主的错误,一直认为“观测”只适用于人类、动物,和魔物。 能不能用来观测草药呢? 罗伊迅速找到了一株鲜活的柏柏茎,眼神变得银河般深邃,柏柏茎顶部浮现出一张信息表: 柏柏茎 多年生草本植物。 年份:2.5 生长地:北境诸国,平均气温低于二十度的地域。 用途: 1.直接服用果实:每日服用一盎司柏柏茎果实,持续一个月,逐渐提升体质属性,效果累计不超过1点,体质提升后不超过5。超过5点服用无效。 2.作为药剂和魔药的成分。 负面效果: 含有轻微毒性。每一次服用后必须等到毒性彻底消失再继续服用,否则会逐渐损坏服用者的味觉,毒性累计超过两个月,最终会彻底丧失味觉。 体力值大于十五,免疫该毒性。 …… 这段信息,连生长年份、使用量都有具体的数据,与猎魔人传授的草药学知识完美互补。 从这一刻起,罗伊把“观测”放到了优先提升的序列。 剩下的柏柏茎果实全部塞入了储物空间,罗伊开始对整片植物丛进行大扫荡。 百日红、乌鸦眼、鬼针草菇、黑藜芦花…… 在这片郁郁葱葱的的灌木丛中转了一个上午,罗伊总共发现了十二种记忆里的草药,除了柏柏茎果实之外,一种叫做蒲公英葵的草药对力量属性有微弱的提升效果。 两种草药最终累计效果都不会超过1点属性,似乎并不明显。 但属性点何其珍贵,每次升级才能获得1点,而如今再次升级已经需要1000点经验值,以后还会越来越难。食用草药这种额外的提升属性手段是完全可以接受的。 按照罗伊观测到的结果,把这两种草药吃上一个月,那么他最弱的两项属性,体质和力量都将达到正常成年人5的水准。 唯一有点不好,吞服草药是把双刃剑,除了增益,还具备轻微的毒副作用,分别损伤味觉和嗅觉。但这种损伤具备时效性的,持续时间很短,在他的承受范围内。 刚吃完柏柏茎果实,他又往嘴巴里塞入一小株蒲公英葵白色的碎花瓣、细嚼慢咽以便充分消化。 依靠食用草药就能提升属性,绝对是最轻松的锻炼方式。 第三章 水鬼 在灌木丛里找了一天的草药,临近傍晚时分,两人一马来到了一条十迟(3米)宽,看不到尽头、水质浑浊的河流附近,雷索突然停下脚步,琥珀色的瞳孔缩成了一条线,罗伊看着他的后背,想到了因为炸毛而绷紧身体的猫科动物,当然是放大版的。 “怎么了?这地方有危险?” 雷索示意他保持安静,又踮着脚尖身形鬼魅地往河边滑了两步,从岸边的鹅卵石堆缝隙里拾起了一枚蓝色鳞片,凑到鼻子边嗅了嗅,迅速往回撤。 “看来咱们找个远点的地方落脚,河里面有脏东西。” “你的意思是……”罗伊注意着河水浑浊的表面,整个人开始兴奋起来。 “河里面藏着水鬼……”雷索把鳞片丢到他掌心,“看看吧,水鬼的鳞片和一般的鱼类不一样,更厚实,中央有块小突触,上面还能闻到一股尸体腐烂的味儿。” 大概是感知不够高,嗅觉不够灵敏,罗伊并没能闻到味儿。 他低着头跟着雷索离开河边走了一段距离,突然拍了拍对方一堵墙似的后背,犹豫地说,“雷索大师,能不能让我长长见识,看看传说中的水鬼?既然走上这条路,迟早要跟它们打交道。这不刚好有机会了解这种怪物。要是放着它们不管不顾,还有多少人会遭殃?” “你知不知道水鬼在猎魔人群体里还有一个外号——”雷索冷冷地说,“新人杀手!专门杀你这种好奇心旺盛、又爱多管闲事的小鬼头。” 罗伊缩了缩脖子。 话虽如此,雷索还是找了个地方把马拴上。返回河岸侦查了一遍,又找到几枚鳞片,沉思了片刻,开始整理身上的装备、武器,炼金炸弹、魔药。 罗伊注意到对方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微微诧异,“有这种必要吗?水鬼的战斗力似乎不怎么样?” 他在游戏里可没少屠杀这种类人生物,手下至少有上百条水鬼命,它们乌拉咕噜、仿佛从鼻腔里哼出来的怪叫至今还在脑海里回荡…… 他在无数次的杀戮中了解过这种魔物——力量和常人相仿,移动速度也许稍快一点,除了游泳技术很棒,没啥印象深刻的能力。 “看来你做的梦也不是回回都灵光。”雷索往短剑上涂抹着淡绿色的食尸生物油,“你梦里面难道没听过一句话,‘当怪物真的很蹩脚,成群结队会使它们快乐’,这玩意儿一旦现身通常会‘拖家带口’。” “所以小鬼,注意你的态度,无论面对再弱小的魔物,都得打起十二分精神。” “猎魔人没有第二条命,因轻敌而死掉不值得同情。这是教给你的第二课。” 雷索从马鞍袋里取出一只带血的狼腿肉,用短剑将之割碎。 “明白了,我保证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罗伊羞愧地低下了头,猎魔人提醒了他,以他现在的实力有什么资格小瞧水鬼?这种轻慢的态度,迟早会把自己葬送进坟墓。 回想起来,自从上一次冒险过后,他就留下了这个后遗症,是时候清醒了。 “雷索大师,我该做什么?怎么帮忙?”罗伊掏出了手弩,提前上好了箭矢。 “你躲起来看好戏就行。”雷索顿了顿,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想帮忙也行,水鬼的弱点可清楚?” 罗伊嘴唇蠕动了两下,闭上嘴,安静地做出一副倾听的模样。 雷索满意地点头,对方终于意识到虚心接受的重要性,“你要记住,毒药和失血状态对水鬼起不到丝毫作用。” 罗伊听得一阵后怕,他本来还真计划过用屠夫的麻药粉对付水鬼,那时他也许会成为第一个被水鬼吃掉的穿越者之耻。 “因为水鬼脑子不好使,比鞋还蠢,亚克席法印同样效果很差。但它们视力不好,哪怕是在白天,一旦距离目标超过四十迟(12米),就相当于半个瞎子。不过有个前提,你能跑过它们。此外,它们最害怕火元素,与火有关的一切东西。”雷索从炼金口袋取出半个拳头大小的透明玻璃罐丢给了罗伊。 透过玻璃隐约可见其中的气体流动着梦幻的彩色。 “龙之梦,炼金炸弹的一种。里面保存着易燃易爆炸的气体,”雷索说,“你的手弩用的不错,准头应该还行?待会儿水鬼被引出来后,听我命令,把龙之梦朝它们聚集得最多的地方扔过去。然后由我来引爆,明白吗?” “明白。” …… 雷索将分解成数十块、还带着血水的肉,洒在距离河流大约二十迟的一块平地上,迅速跑回来和罗伊一起藏在安全距离后,眼睛死死盯着河面。 等待了大约五分钟,平静流淌的河水突然湍急起来,好似一锅被烧开的水,不断冒出气泡,水面荡漾开一圈圈巨大的波纹—— 一头、两头、三头……整整五头丑陋的人形生物从水下冒出了脑袋,乌拉乌拉地怪叫着,冲到了岸边。 它们像是从池塘底部捞起来的尸体,皮肤颜色有蓝有绿,每一个毛孔都往外面渗出黏液和烂泥。四肢爬满深色的滑溜溜的鳞片,脚趾和手指缝隙间能看到水生动物的蹼,脸侧长着扇子一样的鱼鳃和鲶鱼须。 胸腹以及干瘦如骷髅的脸颊却惨白一片,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大白牙,瞪着一对白生生的大眼珠子神经质地左右打量。 粗短的鼻子动了动,一一家子哇哇大叫兴奋地扑向那堆碎肉,奔跑姿势很奇怪,双手背在身后,就像一群鸵鸟。 罗伊往雷索看了一眼,没见到手势。于是目光又转向其中异化最严重的那头怪物,眼神变得深邃。 水鬼 性别:无 年龄:12 身份:无 生命值:70 力量:5 敏捷:6 体质:7 感知:3 意志:2 魅力:0 精神:0 技能: 水下呼吸LV10:它可以一直在水里面待到生命尽头。 改造之躯LV10:有的人认为它们是水下的死人变成,其实身体结构和人类完全不同,很可能是魔法造物,或者天球交汇的泊来物种,免疫毒性和失血。 …… 魅力0,精神0,这确定不是几具尸体?罗伊腹诽了一句,难怪亚克席法印会无效。 他一转头看到雷索的手势,深吸一口气,右手一用力,“龙之梦”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准确地落到了五头水鬼中间。 “咔嚓”,清脆的玻璃破碎声中,梦幻般的彩色烟雾一瞬间散开十迟,将五头还在大快朵颐的水鬼完全罩住。 几乎同时,猎魔人一阵风似地蹿了过去,冲着炼金气体抬手就是一记伊格尼法印——抽身疾退。 锥形的火焰好似点燃了一团棉花,唰一下蔓延开来。 举着手弩的罗伊怔怔地看着远处,眼前拉开了一场盛大的“烟花表演”,橘黄的火焰在五光十色的炼金气体中不停闪烁,伴随着砰砰的爆炸声,小半个天空染上了彩虹的光晕。 “乌拉乌拉……”五头浑身冒烟的狼狈身影顽强地冲出了爆炸,其中三道逃向了河边,猎魔人挥动短剑闪电般追了过去。还有两道冲向了罗伊。后者冷静地射出一箭洞穿了一头水鬼的眼窝,手指舞动拉弦置箭,另一头着火的水鬼却已越过了短短几十迟的距离,凑到他面前。 那张惨白而丑陋的脸上看不到一根毫毛,橘黄的火焰在五官中肆意跳跃,浓烈的焦糊味和它尖牙利嘴中的恶臭疯狂地涌入鼻腔。 罗整个人呼吸一窒。 死神向他打了个招呼,又转身潇洒离开,冲刺的水鬼突然中了定身术似地愣在原地,巨大的惯性仍然带着这具熊熊燃烧的身体冲到罗伊触手可及的位置。 状况委实怪异,但没有时间考虑,罗伊唤出短刀恶狠狠地一刀劈中它的脑门,劈得它向后倒地,随即又把一枚弩箭插进了它的眼眶。 水鬼浑身一震,停止了挣扎。 击杀水鬼,获得经验20 击杀水鬼,获得经验20 经验LV2(143/1000) 罗伊长长地松了口气,一阵头晕目眩,衣衫之下冷汗淋漓。 好险,差一点就阴沟里翻船,如果不是突然触发“震慑”,他不敢想象自己是个什么下场?被浑身冒烟的水鬼死亡拥抱?不死估计也要丢小半条命。 “小鬼,现在明白这玩意儿为啥叫新人杀手了吧。”身材高大的猎魔人不知何时来到身边,在他身后三头逃跑的水鬼一只也没落下,全部身首分离,“还敢不敢小瞧它们?” 罗伊默然,他没想到这个光头一脸冷酷,还挺喜欢说教。 “这几具半生不熟的尸体怎么处理?重新丢进河里面,还是再烧一遍?” “先把它们的脑子挖出来,我教你怎么做。水鬼脑是炼制魔药‘燕子’的重要材料,有的施法者也会收购这玩意儿。”夕阳下的河流边,一大一小两道身影肩并着肩,将五具半生不熟的水鬼尸体拖成一排,“最好能找到个红色突变物,要不扣掉龙之梦的花费,咱们还得倒亏不少。” 第四章 面朝远山冥想 夜晚,荒野之上寒风呼啸而过。 围绕着温暖的篝火,享用过一顿热气腾腾的烤兔肉后,雷索抿了口东之东,突然开口道,“我记得昨天你说过想学习射弩技术,正好现在有空我就给你说说。” 罗伊作为一个完全没人传授,野路子的业余射手,早就想得到专业的射击指导。 自从跟随猎魔人上路,他越来越感觉袖珍的十字弓加布里埃尔的局限性,应付普通野生动物还行,对付魔物有些不够看了。他只能期盼射术方面的进步,能缓解这种窘境。 光头大汉让他取出了手弩,就着实物讲解起来。 “蝮蛇学派的射弩技术我就不提了,这次着重跟你讲讲一位猫派的朋友分享给我的经验。” “雷索大师,你认识猫派的家伙?”罗伊好奇地问,在他的印象中,因为独特的青草试炼魔药配方,经过突变的猫派猎魔人性格方面或多或少有着缺陷,容易走向极端。而猎魔人这份职业看尽世间丑恶,变相地助长了他们这种极端的性格,直至走向疯狂。 已知的猎魔人六大学派熊、狼、狮鹫、猫、蝮蛇、飞狮怪中,只有猫学派会在明面上接受暗杀人类的委托。还因为一些别的原因,猫学派最后被五个学派以及世俗世界唾弃,处境近乎于过街老鼠。 另外,猫学派跟狼学派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并且是唯一接受女性学徒的学派。 “虽然人们口中所有的‘猫’都是疯子,”雷索摸了摸右小臂上一道老旧的伤口,琥珀色的眸子中闪过一丝追忆的光芒,“但这显然是胡说八道,也有不少能和平交流,讲道理的猫学派猎魔人。好了,这个话题打住,咱们进入正题。” “先来说说你的想法,你使用加布里埃尔的时候,觉得最重要的一环是什么?” 罗伊随意地端着手弩,做了个瞄准的姿势,“瞄准……射击?对,最重要的一瞬间就是食指扣动扳机的那一下,叫做击发对吧?这一下决定能不能命中目标。” “小鬼,算你有点悟性,正如你所说,射弩技术所有准备工作和步骤都是为了扣动扳机,射出那枚箭服务。”雷索绕着篝火转了一圈,沉闷的声音一顿,“具体说起来,步骤可就复杂了。射弩技术主要包括持弩、射弩姿势、拉弦置箭、瞄准和击发等五部分……” 罗伊脸上不动声色,他早做好心理准备,任何一门看似简单的技术,放到专业领域,往往都有超乎想象的繁琐细节。 “时间还有,咱们慢慢来,先从最简单的持弩开始……你先按照自己习惯的姿势,把它端起来。” 虽然加布里埃尔相比于正版的十字弓小了一些,罗伊习惯单手持握,但用两手持握也没问题。他依言而行,站直身体,用左手托住弩身的中下部,右手握住弩柄。 雷索蒲扇般的手掌开始在他身上按压,一边压,嘴里一边说着重点, “你果然是个野路子,动作错漏百出,不过现在纠正过来也不晚……记住身体要中正,放松,你崩得?两肩要保持水平,除了这两只手,身体的任何部位都不得支撑弩。既然你是右撇子,那么左肘关节下垂向里合……如果你想问为什么,反复矫正这个动作有什么意义?等你射击超过一万次后,会开始明白。” “因为总结出经验的人,至少射击了百万次。” 动作要领听起来简单,按要求做出来也不难,难就难在要长时间维持,要把这套动作不间断地练习,变成本能。 过程显得极其枯燥乏味。 罗伊只能心底不停地鼓励自己,坚持再坚持,这只是获取力量的一小步,连面前的状况都无法忍受,有什么资格说去熬过更难的青草试炼? 一个多小时后,浑身大汗的罗伊持弩姿势总算有了几分标准的样子,雷索又开始继续讲解拉弦置箭的要点。 按照他的说法,要学习射击,先学好准备工作,怎么持弩、怎么上箭。 学完这两个步骤,时间已经过去了三个小时,月上中天,罗伊整个人累的两眼发昏,雷索教的拉弓置箭方法居然要用到脚蹬,但别说,比用手更安全高效,只是体能消耗更大。 整个过程猎魔人没听到一句抱怨,这小鬼哪怕被汗水从头到脚泡了个遍,依然保持着全神贯注。不由对他多了几分满意,有了一丝信心,这个家伙也许能熬过去。 今晚的训练到此为止。 等罗伊洗去汗水在篝火边烘干衣物,雷索丢了个问题过来,“差不多该休息,既然今早你提出了要求。那我现在通知你,你有两个选择,一种是让我用亚克席法印催眠,进入深度睡眠,迅速恢复体力,消除肌肉的疲劳,说不定还有点别的好处等你?另一种就是靠你自己的睡眠质量。” 罗伊想到昨晚那无比舒坦的一觉,犹豫道,“雷索大师,你是不是又要往我脑子里灌输什么知识?” “我不是说过,除非你想要脑子爆炸。”雷索捏了捏手指,“如果你同意第一种,那就放松身体,尽量不要抗拒我接下来的行为,否则效果会大打折扣。” 罗伊思考了两秒,以雷索的实力若是有心害自己,反抗有用吗?对方能提前通知,已经算给予了尊重。 他随即释然,很快如愿进入了黑甜的睡梦中。 …… 往后的一周风平浪静,没遭遇魔物。 赶路之余,在白天,猎魔人就着路边现成的草药传授草药学知识,傍晚罗伊用新学到手的射弩技术狩猎野生动物,刷点经验,顺便准备晚餐。 天色彻底黑下去,两人则围着篝火继续射弩训练,挥洒无数汗水后,罗伊渐渐学会了重要的一环,呼吸方式。 他能明显感觉到射术的进步,只是还少了实战经验,无法形成相关能力。 最后临睡前,他会在猎魔人亚克席法印作用下进入深度睡眠,享受早晨睁开眼恍若重新复活的感觉。 这样过了一周,罗伊的经验值来到了LV2(280/1000),体质属性在草药作用下增长了0.1,达到4.4,力量也增长了0.1达到了4.3。他能牢牢记住外观特征、生长环境、药性、处理方法的草药超过了50种,“屠戮”能影响到的动物又增加了5种。 罗伊开始享受充实的,缓慢成长的过程。 这天晚上,两人终于离开了荒无人烟的区域,清楚地看见连绵不绝的原野上一道巍峨的城墙,墙内几座高耸的建筑,夹杂着零星的光亮闪烁,还有袅袅白烟升起。 “那是毗邻玛哈坎山脉艾德思博格城,亚甸西南部最后一道防线。估计明天就能抵达。” 罗伊闻声极目远眺,却见城市的背后,一座高耸入云、无边无际山脉横亘在他们面前,极目远眺去如同一头沉睡的远古巨兽,山上无边积雪和那若隐若现的翠绿只是它皮肤上的装饰。 这是玛哈坎山脉,作为泰莫利亚与亚甸分界线的庞然大物,矮人的家乡,传说中地精也住在上面。 两人要前往辛特拉,必须穿越艾德思博格城,随后越过这座高山,不过天色已晚,他们便驻扎了下来。 用过充足的烤肉晚餐后,雷索面对着极远处大山的方向安静地蹲坐于地,一路上的沉默和紧迫消散,他的脸上出现一种安定平和的力量。 罗伊注视着雷索宽阔的后背,这背影氤氲着魔力让他整个人放松下来,耳边响起一个声音。 “冥想,是由最初的源力术士创造出来的,一种沟通、操控混沌力量,即元素之力的方法。后来被猎魔人的创造者,柯西莫·马拉斯皮纳当做遗产留给了猎魔人。” “对于猎魔人和普通人而言,冥想能够让他们调节身心,清理负面情绪,迅速修补身体损伤,恢复体能改善体质,获得深度睡眠。” “但对于天生的魔力敏感者,他们能够通过冥想感知到元素之力,从空气、水流、大地、和火焰之中萃取魔法力量。当敏感者觉醒之后,若没有被及时送到术士学院接受术士训练,驯化元素之力,他们会因魔力失控而发疯,理智崩溃。或者落到更凄惨的下场,身体被魔力折磨成丑陋的畸形。” “所以小鬼,我需要你主动冥想,告诉我你究竟是普通人还是魔力敏感者。” 罗伊心头一跳,终于来了吗,这个时刻?继而一脸迷惑,“我该怎么做,怎么进入冥想?” 他确认此前雷索从没向自己提过有关冥想的只言片语。 实际上如果可能,他当然希望自己是魔力敏感者,毕竟猎魔人本身是由术士创造出来的,其力量层次毫无疑问要低于术士。 但个人模板里没有任何魔力、元素、混沌能量相关的天赋、技能。他甚至没能开启魔力值。 心中已经有了预感。 雷索面对他的疑惑,却淡定地说,“每晚入睡前,我都会以亚克席之印对你进行催眠。” “那不是为了深度睡眠?” “我给你选择的时候不是说过,或许还有些别的好处……而你选择了接受。”雷索强调了一句,“准确地说你已经进行了六次冥想,你的身体已经打好基础、彻底适应了冥想的过程。不过都是被动的,无法保留记忆,今天你必须尝试着主动去冥想,告诉我,你从冥想中感觉到了什么。” “别的好处……这个光头说话说一半,算是信任的奖励?” 罗伊开始庆幸当初的选择,但他实在对所谓的冥想毫无印象,只记得自己每晚都睡得非常黑甜。 “不用怀疑,按照我的姿势坐下。” 罗伊顺从地学着他的姿态,十指相对结个古怪的法印,一切顺利流畅,果然,就像重复了许多遍。 他的身体自然而然进入了一种状态,浑身暖洋洋的,宛如回归母体,每个细胞都在咆哮着,饥渴地吸收营养,进入自我修补、强化的过程。 四周呼呼的风声、篝火噼里啪啦的火星,统统从身边远去。他的目光越过艾德思博格,凝望着玛哈坎山脉,山顶磅礴涌动的云烟,变幻莫测,渐渐地如同一个旋涡,将他吸了进去。 第五章 屠戮 “空气、水流、大地、火焰,围绕着你盘旋……又最终离你而去?不出所料,你只是一个普通人。” “一个普通人……” 耳边不断回荡着这句话,罗伊叹了口气。“果然身为农夫之子,我本该是个普通人。” “既没有因为意外律被送到猎魔人身边成为意外之子,也没有四分之一精灵的血统,优秀的魔法资质。我想要在这个世界立足,就只能靠自己的努力。” 这一刻,他稍稍坚定了成为猎魔人的想法。 此外,第一次主动冥想后,模板里多了提示: 你成功解锁一个新技能: 冥想LV1:这是身体和心灵的修行,通过入定调节身心,加快伤势、魔力和体能恢复速度。同时缓慢改善协调能力,提升对混沌能量的亲和力。 注:该技能每次获得提升,都将永久性增强体质和精神属性。 罗伊微微张了张嘴,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能提升属性的技能。 不得不说,他心动了,他恨不得立刻升上一级,把技能点上去,当然只是想一想,他迅速冷静下来。没解锁魔力值,也就没办法释放猎魔人的法印。影响法术威力的精神属性再怎么提升也没意义…… 雷索一直在旁边暗暗观察,出色的感知让他迅速发现罗伊身上好像发生了一些看不见的变化,具体让人难以描述。 “真是个充满秘密的小鬼。但他现在属于蝮蛇学院,他的秘密终将归属于学院,成为复兴的力量。” …… 第二天清晨,两人一马离开荒野踏上了通往艾德思博格的小道。 小道上随处可见车轮的压痕、马蹄的蹄印,两侧是茂密的树林,随着晨风袭来,枝叶簌簌抖动,带来一阵树林中泥土和植物混合的清香。 风更大了,大汉仿佛接收到某种信号,猛然停下了脚步勒住了缰绳,蹲下身体手指抚摸着地面的痕迹,接着抬头望着空无一物的前方,琥珀色的瞳孔中闪过一丝警惕。 “罗伊,拿好你的手弩准备战斗!” 一直风平浪静,怎么在最后这一段路上出了问题? 罗伊压着牛筋做成的弓弦,迅速地拉弦置箭。他心中并没有泛起太多波澜,也不知是不是冥想的作用,还是前方那倒伟岸的身影给了他信心。 两人继续向前走着,罗伊悄然竖起了耳朵,浑身渐渐绷紧。 不过两百来迟,雷索又停下了脚步,迅猛的劲风吹得他肩膀上的黑色布片高高向后飞起。 “咻——” 一道尖锐的哨声穿透树林,几乎同时,一群衣衫褴褛,面色干黄的男人沿着两侧的草丛中冲了出来。 农民,还是什么杂牌军? 他们穿着破烂,卖相极为不佳,甚至连手中的武器也是些略显滑稽的铁铲、锤子、乃至于草叉。 他们的队形杂乱无章,嘴里乱七八糟叫嚣着,一股脑地将两人一马包围在了中央,脸上流露出饿极了的凶狠。 然后一位头顶绿皮帽,穿着黄夹克、黑裤子,脸上带着一颗黑痣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 抬头挺胸,趾高气昂,就像一只炫耀雄壮身姿的大公鸡。 “放下武器,趴在地上!”他命令道。 罗伊按照训练双手握持手弩,暗暗数了一下,包围他们的团伙大概有十三人。 大汉就像没有听到对方的话,双手环胸不卑不亢地反问了一句,“农民反叛军队,怎么干起了强盗的活儿?” 罗伊听完若有所思,农民反叛军,革命军才对吧?他在卡耶村就听到过传闻,艾德斯伯格正在闹农民革命?难不成就是眼前这群人,怎么跟打了鸡血似的。 “放屁!什么叫强盗,你这是污蔑?”领头的男人涨红着脸,义正言辞地大喊,“我们是为了伟大的革命,为了推翻德马维和塔维克的暴政!这是正义之举。如果你们是正义之士,那就请放下武器,献上财产支援这场义举。如果你们反抗,那就是和暴君一伙儿的刽子手,老老实实接受革命军弟兄的制裁!” 罗伊听得脸颊一抽,他没见过这么无耻的人,把抢劫说成义举,自保反抗者却成了坏蛋。 也只有西边的人才会这么厚颜无耻。 雷索蹙着眉头,在他漫长的记忆中,敢从猎魔人身上抢钱的人,很少很少。 换做以前,他恐怕会二话不说冲了上去,但如今身边多了个人,直接大开杀戒似乎不太妥当。 雷索捏着脖子上的吊坠,展示给了眼前所有人。 “你们知道这是什么吗?” 领头人目光中射出一丝贪婪,“这是银做的?快把它丢过来!” “老大,他……他是猎魔人!”一位下巴很长的干瘦农夫突然指着雷索,脸上泛起了一抹惊恐,结结巴巴地说。 “什么?这个人是怪胎、变种人?!“ “看看他的眼睛,琥珀色,猫的眼睛!”一群农夫闻言不约而同地向后退出了一步,罗伊看得眼角一跳,他没想到猎魔人三个字有这么大的威慑力。 “老大,猎魔人连怪物都能杀掉,我们不是他的对手!”又一位农夫战战兢兢地说道。 “怕什么!”领头人见手下如此胆小懦弱,脸色涨红怒吼道,“他们只有一个猎魔人和一个小孩子。” “我们这么多人怕什么?!”领头人稍微往后退了两步,色厉内荏地说,“大家一起上,我就不信他们有三头六臂。一人来一下也把他们戳成窟窿。” “对啊,怕什么?!”农夫们就像找到了主心骨,重新抬起锤子、叉子、铲子,指着包围圈中的两人,但谁也没有先动手。 “最后说一句,放下武器!” “然后人任你们宰割?”雷索垂下脸,摇了摇头,而罗伊见状缓缓地往他身后绕去,自己可不是猎魔人,为了安全着想,还是让大个子顶前面。 “我从你们的身上闻到了浓浓的血腥味,杀人越货的事情没有少干吧。”雷索沉声道,语气干巴巴的没有丝毫感情。 “混蛋,那是他们反抗了,自作自受!”领头人仍然在狡辩,“为了伟大的革命,有时候牺牲是在所难免的!” 雷索终于不再说话,他的右手五指灵活地就像一条蛇,在所有人没反应过来前,勾勒出了一个法印。 一道三角形的红光刹那间射入了领头人的眼睛。 接着场中响起一道恐怖的尖叫声,一位农夫紧紧捂着腹部,一步步跌跌撞撞地后退,脸上全是难以置信。 而就在他对面,带着绿皮帽,趾高气昂的领头人,双目无神,就像个傀儡一样握着一把带血的长剑。 “啊……老大被猎魔人控制了!” “里尔被老大杀死了!” 在农夫们惊骇欲绝的目光中,雷索缓缓拔出身后的钢剑,而非惯用的双手短剑。 宽阔的剑身闪烁出一片寒冷的光芒。 猎魔人就像一头残忍的捕食者,猛地向前大跳、冲进羊群! 无论力量、反应、还是战斗技巧和经验,眼前蹩脚的农夫们连雷索的零头都比不上,雷索化身成一台人形绞肉机,所过之处断裂的胳膊大腿、飞散的肉块、四溅的鲜血,染红了罗伊的眼睛。 狭窄的林间小道上。 剑光每一次晃动,便是一道惊呼,一条人命。 被吓破了胆的农夫们拼命逃窜,然而他们怎么可能逃得过以敏捷见长的蝮蛇学派猎魔人。只听树林间响起一阵阵连绵不绝的哀嚎,求饶。 罗伊身体怔住了,他杀过许多动物,但那都是家畜野兽,他从来没有杀过人。 而现在一群人,一个接一个毫无反抗地被屠杀,无论这群农民怎么痛苦绝望、哀嚎,冷着脸的雷索完全无动于衷,只是固执地挥舞着钢剑。 他没有使用魔药法印,纯粹凭借本能。 这还是那位悉心指导他草药学,射弩技术,每晚催眠教他冥想的家伙? 也许这才是猎魔人的行事作风……既能猎杀四处为祸的魔物,对某些人类同样毫不留情。 罗伊握持手弩,开始深深的吸气,两脚分开,双臂悬空,如同训练了上百次那般做出了站立射弩的标准姿势。 一个幸运儿跌跌撞撞躲过了雷索,脸上沾满了鲜血,表情半是崩溃,半是希冀,向着他冲了过来。 “抓住他,抓住这个小孩,用他要挟猎魔人,就能活下来。” 他歪斜着半边身体,要倒不倒,拼命保持平衡,另一只手颤抖着往前伸着、伸着、仿佛要扼住那个孩子的脖子。 一步、两步,马上就就能抓住他! “嗖——” 一道尖锐的破空声响起,农夫整个人如同被攻城锤正面击中,浑身骨架往后一顿,接着仰起头、伸展开双臂,软趴趴地向后,栽倒在了地上。 他瞪得浑圆的双目中间,一根带着尾羽的弩箭,穿透了颅骨。 获得经验值20,LV2(300/1000) 罗伊把嘴里的半口气呼了出去,继续吸气,手脚并用地拉弦置箭,瞄准另一边。 …… 十分钟后,无情的杀戮彻底结束。 雷索掏出一张蓝布,缓缓擦拭着钢剑上的血液。 而罗伊面色木然地坐在他身边,黑发和衣襟上还沾着鲜血。 “呼——”隔了不知道多久,他突然深深地呼了一口气。 雷索冷淡地说,“你现在见识到了吗,这个糟糕的世道?没有对错。不把他们赶尽杀绝,放走任何一个逃回艾德思博格,我们接下来的路就难了。“ 见罗伊仍然一副怔怔出神的样子,他叹了口气, ”我从他们身上闻到了浓郁的人类鲜血味,这群人不是什么良善之辈,抢劫杀人的事没少干。现在你会不会感觉好一点。” “我没事,只是稍微有点不习惯。”罗伊由衷地说,丝毫没有可怜这群人。要不然,谁又去可怜死在他们手下的无辜亡魂? 雷索称赞了一句, “还有,你刚才那几箭不错,没忘掉我教你的东西。” 罗伊射杀了三个带伤逃命的农夫。 他谨记着击发时的呼吸节奏,在呼气即将变重的那一刻扣动扳机,出手很稳,三箭带走三条命。 其实他还能杀更多,但最后犹豫了,第一次杀人,他还做不到雷索那般铁石心肠。 一条人命20点经验值,和水鬼相当。三条人命后,经验值长到了340/1000。 罗伊突然觉得有些荒谬,某种程度上,对模板而言众生平等,都只是个冷冷的数据。 …… 不久后,所有袭击者的尸体被两人移动到了林中一个大坑里,接着雷索往他们身上到了点狗脂,伊格尼法印点燃,烧成了焦炭。 免得滋养瘟疫、引来食尸鬼。 这群强盗的抢劫来的所有财产,接近100克朗也被雷索收入囊中。 大量金钱和经验,这一次杀人的收获超出想象。但罗伊并不想再有下一次。 “小鬼,算上水鬼的脑子,你差不多能分一半。”很意外,猎魔人分了50克朗给罗伊, “第三课,战利品必须公平分配。”雷索郑重地说,“等你以后成了猎魔人,不想和搭档反目成仇,那就永远不要被贪婪蒙蔽双眼。” 罗伊原本还想推拒,心中没来由地有了一股不祥的预感,雷索分钱给自己似乎还有别的深意。 第六章 艾德斯博格 超过三十迟高的巨大城墙,围成了亚甸王国南部最后一道防线,艾德思博格城。 东边有莱利亚和利维亚拱卫,西边有天然的防护带玛哈坎山脉,艾德思博格易守难攻的地形,是尼弗迦德大军北伐的巨大阻碍。 在这座堡垒的前方,流淌着一条人工开凿的护城河,河上一条重兵把守的大桥连入城内。 桥上人来人往,赶集的农夫、装满商品的马车队、远来的旅人,排着队接受检查,而在他们身后那片广袤的原野中,星罗棋布着为艾德思博格提供给养的几十个小村庄。 “蛇派猎魔人雷索?” “对。” “进城后给我老实点,最近反叛军的事已经够烦人,千万别再添乱,明白吗?“一手抱着长戟的士兵目光狐疑地在大汉身上转了一圈,身前雪亮的盔甲前胸镶嵌着一红一黄两个直角直接叠加而成的纹章。 看上去就像一个燃烧的箭头,这是亚甸王国的纹章。 检查完大汉手中的通行证,士兵目光转向他身后瘦小的身影,“这个孩子是跟你一起的?” “对。” “他是你什么人?” “他叫罗伊,是我的雇主,来自下波萨达卡耶村,到艾德思博格寻访亲人。” “嗯……”也许是罗伊的清秀的面容,单薄的身体看上去不具备太大威胁性,士兵没有过多追问放行。 罗伊这个乡下来的孩子,第一次进入了异世界的大城市艾德思博格,如今革命势力如火如荼,但没有太影响到它原本的繁荣、喧嚣。 高大的城门后,是一条热闹非凡的商业街,两人耳边充斥着各种吆喝,眼前尽是五花八门的商铺,身边掠过川流不息的人群。 这里最矮的房子都比卡耶村村长家更加高大、豪华,普遍带着尖形的拱门,雕花窗户,加上又高又大的圆形穹顶。 墙面上多纹着复杂而多变的弧形花纹,精美的就像是艺术品。 已经有些习惯了荒野上安静氛围的罗伊,瞬间出神,他感觉自己就像来到文艺复兴后时期的欧洲。 可惜在第一次北境战争中,艾德思博格城将遭受尼弗迦德军队入侵,这样的盛景又能保留几分? 而雷索摇了摇头,还以为他被大城市的繁华震惊。 两人走过城门后的街道,视野徒然开阔了许多,接着眼前一亮。 就在青石板铺就的道路中央,出现了一座小型的喷泉广场。 喷泉中央石台上立着一座七迟高的雕像——一位披着简陋布匹,眼神睿智,蓄着浓密胡须的老翁。 四周是高谈阔论的人群,他们大多拿着书本似乎在交流学术问题,穿着比普通市民华丽不少,带着帽子,身上有许多精美的小饰品,连脚下的鞋子也精心打理过,一尘不染。 就在附近,一队队全副武装的士兵时巡逻而过。 “这雕像是谁?” “这是雷比殴达先知,代表广博的智慧。他在艾德思博格拥有众多的信徒。”雷索语气不含感情色彩地插了一句,“聚在这里的大部分都是商人和小贵族的子嗣。真正的平民还在辛苦地为生活奔波。” 罗伊迅速翻阅脑海中的记忆,雷比欧达先知他以前做过了解,最开始只是一个云游四方的演说家,到处宣扬自己的哲学思想和智慧,靠着非凡的个人魅力和口才,吸引到无数推崇他言论和思想的信徒。他的名声在北方王国非常响亮,不止是人类,甚至有矮人都在仰他。 他渐渐地被尊称为圣人、先知、预言家,如今,他死后许多年,更是被当做神祇供奉在先知庙宇之中。 提到宗教,罗伊不得不想起了后世一个臭名昭著的教会,“现在北方最出名的宗教不是永恒之火教会吗?” 雷索耐心地解释道,“永恒之火主要是在泰莫利亚首都维吉玛,自由之城诺维格瑞流行。近年来,永恒之火的教义越发歧视非人族群,变得更加极端。拥护者虽多,同样被许多人类,以及矮人、精灵等非人族群鄙弃。” 罗伊可是知道,铁石心肠的拉多维德加冕后整个瑞达尼亚都会笼罩在永恒之火的光芒下,那时候永恒之火不仅歧视矮人、精灵等非人种族,甚至连猎魔人、术士都惨遭猎杀。 不过这已经是数年后的事情。 “艾德思博格毗邻玛哈坎山脉,而玛哈坎是矮人的故乡。矮人带着山中的矿石和物产来城内进行大宗买卖,形成一股庞大的势力。”雷索说,“矮人的势力不会允许永恒之火在自家周围生根发芽。” “这样也不错,”罗伊嘀咕了一句,“接下来我们去哪儿?” “赶了一周路,先在城里面休整几天,看看情况。” 艾德思博格城中区,沃尔斯酒馆。 雷索颇为豪放地点上了一排色泽各异的美酒——矮人烈酒、樱桃酒、曼陀罗酒…… 洋洋洒洒十来杯排在酒桌上,他却慢吞吞地自饮自酌,每喝一口酒,就惬意地眯着眼吸一口气,似乎在享受着无上的美味珍馐。 只是偶尔睁开琥珀色眸子,在酒馆中的喧闹的人群里扫上一眼。 苦力、菜农、小商人、地痞流氓,在这里寻欢作乐,不分贵贱。 而罗伊在哪儿? 来到酒馆,罗伊赫然发现自己的欲望蠢蠢欲动。 昆特牌的牌瘾发作! 他取出老杰克赠给他的史凯利杰牌组,凑到了一桌正在高声呼喝打牌的人身边。 因为身边有猎魔人这个超级保镖在,他才敢大显身手。 “嘿!伙计,这把输了,换我上怎么样。” “走开,哪儿来的小鬼!”一位扎着头巾的中年男子不屑地瞪了罗伊一眼,直到罗伊将一套整整齐齐的昆特牌展示出来。 稀有牌如同磁石一般紧紧吸引住了在场所有牌手的目光。 众人看向他的眼神,瞬间变得灼热无比,就像看在一只送上门的羊羔。 罗伊坐上了椅子,淡淡地一笑,充满蛊惑地说,“你们想要我的稀有牌吗?想要的话可以全部给你们!来打牌吧,我把所有的牌都放在这里,等着你们来赢!” 这一次,他打算多赢点钱,大城市的消费可不便宜。 “拥有这一副好手牌,在加上我丰富的经验……隐蔽的作弊手段。” 另一边的雷索,在喝了接近二十杯,一升一杯的酒水后,脸上泛起了淡淡的红光。 就算是体力超人的猎魔人,在各种度数的美酒摧残下,眼神也变得朦胧起来。 但没人知道他是不是真的醉了,连他自己也不清楚。 而背着长剑,眼瞳如猫的猎魔人让大部分普通人敬而远之,有的眼神不屑,却不敢上前骚扰。 雷索的体型和外表实在太具备威慑力,浑身上下都写满了“不好惹”。 也并非所有人都是城外那群袭击者,敢用生命去挑衅猎魔人。 除了一种。 一个女人,搔首弄姿地朝着他走了过来,颇为自来熟地一把挽住了光头大汉的胳膊,吐气如兰地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 “小鬼,”雷索突然朝着人群叫了一声,在少年转过头错愕的目光中,他咧开了大嘴,露出一口白牙,“你自己在楼下待一会儿怎么样?” 罗伊还能说什么?无奈地点了点头,目送相互倚靠的两人上了楼。 这女人审美挺独特啊,居然对光头肌肉男感兴趣。不对,她大概从雷索身上闻到了克朗的味道。 “在学徒面前也不知道收敛一下。”不过罗伊转念一想,还是能理解,这短短一周又是杀水鬼,又是屠了城外十几个人。 难免有压力,需要一个放松发泄的途径。 罗伊选择了昆特,雷索选择了酒水和女人。 仅此而已。 第七章 意外访客 眼瞅着雷索这个超级保镖跟着女人上了楼,罗伊不敢再像之前那样肆无忌惮地赢钱,他也是学聪明了,赢几把就故意输两把,不让人输的红了眼,又造成一副赢得不多的错觉。 实际上,他赢得一点也不少,不到一小时已经赢到了20克朗。 关键没人能发现他秘密。 但让罗伊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一个三十来岁的中年人,居然比他还无耻,在他眼皮底下作弊。 以他超过7的感知自然对中年人偷偷换牌的手段一清二楚,简而言之拙劣的可笑。 但他并没有第一时间声张。现在没了雷索势单力薄,万一惹怒了地头蛇,那岂不是要去打扰雷索的春梦。 “小鬼,看你赢了不少,请哥俩喝杯酒吧。” 一脸菜色的八字胡见状越发猖狂,直接向罗伊的钱伸出了手,轻轻一捧取走了十个克朗。 而罗伊则怔怔地看着对方,顺便得到了一个蔑视的眼神。 八字胡心下了然,琢磨着自己今天是走了大运,遇到一头小肥羊,“果然是个胆小如鼠的小屁孩儿,看我这次不好好赚一笔!” 他再次伸出了手,这次不是钱,而是牌,那一组让人垂涎欲滴的史凯利杰牌组。 在场的众人脸色各异,却都没有一个人打抱不平。 “可怜的小兄弟,这就被麻雀帮盯上了!” “就不该一个人待在酒馆里,找那个猎魔人去吧。” “砰”的一声巨响,在场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却见一把带着干涸血迹的匕首直愣愣地插在昆特棋牌上、八字胡摸向纸牌的手掌两指之间。 差一点,就戳中了他的手掌。 “呼……”八字胡像被蜜蜂蛰了一下闪电缩回了手,猥琐的脸上惨白一片,被吓得不轻。 “这……这匕首哪里来,我怎么没注意到?”他意识在自己有些失态了,一个堂堂的大男人,居然被一个细小胳膊小腿儿的半大小子吓住了。顿时恼羞成怒,“小混蛋,你知道我是谁吗,敢挑衅麻雀帮,你是不是活腻了?” 罗伊没有理会他,左手在棋盘上轻快地一抹,一堆克朗便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无踪,接着拔起匕首竖在脸前,轻轻地吹了一口气。 在城外杀了几个人之后,他的心态稍微有些变化,动物、人、魔物都杀过了,面前这个色厉内荏的家伙看起来莫名地有些滑稽、可笑。 “抱歉……”罗伊皮笑肉不笑的说道,“跟着猎魔人大师常年在外,经常会碰到些,什么野狗、水鬼,食尸鬼,习惯了随身带着武器以防万一。” “毕竟遇到那些东西,不把它们的脑袋砍下来……”说到此处,罗伊眯着眼看向了八字胡,一张稚嫩的脸上却带着成年人的凶狠,显得有些诡异。 “就是我死!” 八字胡心头咯噔一声,猛地揉了揉发红的双眼,就在刚才,他看到面前的小孩身上突然冒出一堆浓稠如血的鲜红触手,抓向了自己…… 等他定神再看,那血色的幻象却又消失无踪,但他心头凉飕飕的,觉得这小鬼邪门至极。 “行,你胆子够大的。今天我没带武器,我就先放过你!不过,出了门给我小心点。” “麻雀帮会好好照顾你。”他丢下狠话,往后疾退,眼见就要退出酒馆大门,突然间感觉耳边的发丝一凉,冷冰冰的物体贴着脑袋擦了过去。 他伸手摸到光秃秃一块,却是少了一撮头发。 “嘶……” 一转身,那把差点剁掉他手指的匕首,正插在他身后的墙上,握柄还在一颤一颤。 “留下我的十六个克朗。” 罗伊冷冷的声音响起。 在八字胡丢下钱灰溜溜地逃走后,在场的人也没了继续打牌的兴致,似乎害怕麻雀帮来报复惹祸上身,短短片刻就散了个一干二净。 罗伊搓了搓发麻的手臂,收好匕首,刚才那一飞刀用尽了浑身力气,险些没控制住。。 “好险,差点射歪爆了那混蛋的头。到时候就麻烦了。” 他感受到了身体素质不平衡发展带来的副作用,如果刚才他的敏捷更高一些,身体协调性更好,那一匕首,不会搞得如此狼狈。 酒馆老板看着罗伊低着头发呆,还以为他害怕了,认真地劝道,“小兄弟,你快离开吧,身手再怎么厉害,也打不过一群人。” “这点不必担心。”一个雄浑而粗鲁的声音响起,同时罗伊听到身后传来沉重的脚步声。 “请允许本人自我介绍。”一位带着圆饼头饰,敞胸披肩,上衣垂直膝盖处,下身长筒袜尖头鞋的矮人来到罗伊身前。 对,一位货真价实的矮人。 罗伊瞪大了眼睛,这是他来到这个异世界,第一次看到非人种族,或者说古老种族。 面前的矮人有着浓重的黑眼眶,大腹便便的矮胖身材,一捧浓密的褐色胡须垂到了腰部,可以看出是一名年纪超过了五十五岁的成年矮人。 他的身高不及五迟(1.5米),甚至比罗伊都矮了半个头。然而在整个矮人种族中已经算是大高个儿。 “鄙人塞维尔·霍格,是定居在艾德思博格的一位美酒商人。” “塞维尔先生你好,我是罗伊,让我猜猜……”罗伊眼珠子一转,“你并不是为了找我而来。” 塞维尔腆着肚子,说话的时候就像是刻意压着嗓子,充满了一股岩石般粗犷、刚硬的味道,“你说的没错,我收到消息,有猎魔人进入了艾德斯博格……所以这次前来想有点事拜托那位大师。现在请容我先冒昧地问一句,那位猎魔人先生是什么学派?当然,无论如何,我都会替你打发掉麻雀帮那个恶心的孬种。” “放心吧,他不是猫学派。”罗伊已经有些无力吐槽猫学派究竟是多么招人恨。 矮人闻言明显松了口气,“那就好。今天暂时不打扰两位休息,明日一早我再来拜访。” “那个小杂种我会替你解决掉以示诚意。格罗,两位客人今天的所有消费都记在我的账上!” 塞维尔叮嘱完酒馆老板,毫不拖泥带水转身离开。 罗伊看着他的背影,眼神变得深邃,又迅速恢复正常。 这个塞维尔·霍格居然有70岁,外表完全看不出来。矮人果然像传言中是个长寿种族,他的属性倒没啥出奇。 但罗伊从他身上观测到三个有意思的能力。 坚韧(被动固化):矮人寿命悠久生命力强大,成年矮人比人类多出20点生命值。 强壮(被动固化):矮人以熟练运使双手武器的力量,充足的体力见长,成年矮人天生比人类多出1点的力量、体质。 矮胖(被动固化):五短身材大肚腩让矮人身体移动较之正常人类迟缓、同样他们的外形不受其他种族异性青睐,甚至会遭受厌恶。敏捷-1,魅力-1。 这三个技能,罗伊觉得完全可以被称之为种族天赋,他随之疑惑,既然矮人有种族天赋,为啥人类没有? 不,人类有种族天赋,罗伊心道。要不然既长寿又强壮的矮人、精灵不可能被潮水般的人类逼到偏安一隅。 这时酒馆老板格罗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考。“小兄弟,你运气不错,正好塞维尔先生今天来查酒账,既然他插手此事,你就不用再担心麻雀帮。” “他不就是一个美酒商人吗?本地黑帮也要给他面子?”罗伊有些好奇地问道, “本地的美酒基本都被矮人垄断,毕竟他们是以酿酒和锻造工艺闻名于世的古老种族。塞维尔先生身为玛哈坎矮人长老布罗瓦尔·霍格的外甥,负责管理整个艾德思博格的酒水生意,想要继续在艾德思博格混饭吃,麻雀帮必须给他面子。” “那么他有什么困扰了?” “塞维尔先生……”格罗感叹道,“已经噩梦缠身了好几个月。他大概觉得是有脏东西在作祟。” 第八章 调查与猜测 隔日早晨,冥想了一夜的罗伊神清气爽地起了床。 用冥想彻底取代了睡眠后,他只需要在休息五个小时,每天早晨醒来都精力充沛。这样的日子完全是上辈子经常失眠,甚至搞到神经衰弱的他难以想象的。 而且这具年幼的身体虽然瘦弱,但是体质并不差,甚至比上辈子底子要好。 另一个房间里的雷索比他更早出了门,在酒馆一楼喝着葡萄酒、吃着馅饼,依然板着扑克脸,完全看不出昨夜风流的迹象。 “不多睡一会儿?” “放松归放松,猎魔人不能丢掉基本的自律。” 两人边吃边聊,罗伊顺便提到了矮人的事,没想到刚开口,正主就来了。 与昨天相比,塞维尔的眼袋似乎更重,整个人显得极为疲倦,但他仍然强打精神。向两人讲述了一遍自己的困扰。 猎魔人自然不会嫌弃委托太多,雷索便耐心聆听。 “从三个月前开始,噩梦突然缠住了我,凌晨到天亮就像魔鬼一般丝毫不给我松懈的机会。” “我每晚睡得都很差,有时候半夜会突然惊醒,持续一段时间后,我的身体健康状况受到了极大影响。” “你们想象得到吗?曾经三天三夜不睡觉都精力充沛的,玛哈坎的小松鼠,塞维尔·霍格,现在注意力稍不集中就会打瞌睡。我感觉自己不再是强壮的矮人,而是变成了提尔·托夏山脉里的地精。” “我把整个艾德思博格都跑遍了,医生们看不出的什么毛病、毫无办法。” “整个家都被我翻了个底朝天,也找不到什么古怪的迹象。但我有预感,肯定有什么脏东西藏在我的家里,诅咒我、腐蚀我,让我不得安宁。” “普通人根本无法解决我的难题,所以雷索大师,请你务必帮帮我。” 矮人一脸真挚,他看向猎魔人的目光丝毫没有人类眼中常见的歧视。 雷索听完他的陈述,低着头思考着,胡萝卜般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罗伊则在一旁尝试着能不能把这件事跟脑海中已知的魔物联系起来。 “两百克朗。” 雷索报出了最终的价格,比在卡耶猎杀墓穴女巫直接翻了倍。面前的矮人,一看就是个不缺钱的家伙,因为雇主有穷有富,猎魔人也要“灵活定价”。 果然塞维尔·霍格压根没做还价,爽快地应了下来。 “现在带我们去你家里看看情况。” …… 塞维尔·霍格身为艾德思博格酒水总代理,财力雄厚,他的府邸坐落在城西的富人区,由四座塔楼环绕而成。 富人区占地宽广,居住着整个艾德思博的有头有脸的人物,比如塔维克男爵、武器矿石商人,酒水商人,这个区域巡逻守卫的密度、绿化设施,都远远超出了平民区。 富人区再往西的高墙后是一望无垠的玛哈坎大山,有的吟游诗人戏谑地说,这座山就是很久以前驻守艾德思博格的贵族,为了防止手下军队逃命而建造。 塞维尔府邸高墙绿瓦里里外外,不少扎着胡鞭、背着巨斧、重锤的矮人守卫到处巡逻、戒备森严。 守卫们看见塞维尔全都鞠躬行礼,眼中是发自内心的敬意。 “看来这家伙在矮人族中声望挺高啊。” 罗伊还注意到外墙上除了有图腾似的,看不出什么含义的花纹外,有些地方还雕刻着栩栩如生的雷比殴达先知像。 两人进入了大门,塞维尔便挥挥手打发掉了其他手下,给两人留下了一个不受打扰的安静氛围,随后打了个呵欠。 “两位调查完庭院,给守卫说一声就可以进房子内部查看。鄙人不胜困倦,恐怕要先去补个觉。”噩梦让塞维尔睡眠质量极差,抽着空就得去小憩。 等塞维尔离开后,两人迅速展开调查。 雷索大致地观察了一遍庭院的结构,庭院中央有个小型喷泉,三面栽种着修葺得整整齐齐的观赏类植物。 还有大量一人多高的绿色盆栽首尾相连,围城了一堵堵迷宫似的岔道。 他的瞳孔中闪过一抹异样的光亮,接着开始缓慢沿着一个方向搜索。 罗伊知道,大汉已经悄悄开启了猎魔人感官,此刻差不多算是一个不断向外放射着微波的雷达。他凑上前去好奇地问道,“我一直很好奇,猎魔人都是如何搜索魔物的痕迹。” 雷索在猎魔人的专业技术方面显得极有耐心,仔细地解释道,“猎魔人经过突变,感知方式跟普通人存在差异。确切地说,我们能把视觉、嗅觉、听觉中收集到的所有线索,通过感官重塑重新展现。” “塑造成眼前一条模糊的气体绸带……一圈圈无形的声波……一组浅浅的脚印……” “这些都能指引方向。” 雷索顿了顿,“猎魔人的感知能力非常敏锐,看得更远,听的更清楚,嗅到普通人无法察觉的气味。” “比如说几个月前留下的血腥味,魔物的体味、刺鼻的香水味……” “还有尘封在地窖里的美酒香味。”罗伊忍不住插了一句。 “没错,根据这些线索,顺藤摸瓜下去,自然能够找到罪魁祸首。”雷索说完忽而神色一肃,郑重地对罗伊说道,“不过在发现可疑痕迹,开始追踪线索前,你最好能判断出面对是怎样的敌人。” “是你能够对付,还是只能仰望的……如果判断错误,也许你将面对一个恐怖的存在,丢掉性命。” 雷索的眼中掠过一丝惆怅,似乎回忆起了什么。 “判断目标是否准确,就得看猎魔人的经验。比如说水鬼体味里带着一种水草和鱼的腥气,食尸鬼出没的地方会留下尸体的腐臭,白寡妇会破坏地面完整并在隧道口留下绿色的粘液、狮鹫兽只会出现在高山之上……” 猎魔人耐心地用实地操作加上耐心讲解来指导,罗伊则拼命地聆听,体会,记忆。 “说了那么多,小鬼,你能不能根据我的话以及庭院里的线索给我一个判断、一个猜测。”雷索面无表情地向罗伊提出了考验。 罗伊摩挲着下巴,将脑海里新得的知识过了一遍,犹豫地道,“我的言论仅仅针对庭院这个场所,刚才的搜索没有发现任何奇怪脚印,那么可以首先排除……卡塔卡恩这种擅长隐形、催眠的吸血生物嫌疑。” “记忆力不错。”雷索难得地说了一句夸奖的话,“排除卡塔卡恩,现在去屋子里寻找别的可能。” 第九章 酒窖的秘密 两人走过熊皮地毯铺就的走廊,火烛照耀下,被装饰得金碧辉煌的大厅一览无遗。 就在他们触手可及的地方,一具具精心保养的半身甲在展柜里散发着诱人的光芒,每隔数步就妆点着一盏色彩柔和的花瓶瓷器。 四面墙壁上悬挂十多副名贵的油画,其中大部分都是人物肖像,罗伊好奇地辨认了一下,发现其中一幅居然画着数年前除掉篡位者,重新把持尼弗迦德帝国大权的皇帝恩希尔·恩瑞斯。 罗伊赞叹道,“敢在亚甸收藏敌国皇帝的肖像,塞维尔倒是拍得一手好马屁。” “以矮人的势力,只要他不谋反,地方军队也拿他没法。矮人对恩希尔有好感也正常,至少那家伙不歧视非人种族。” “我不这么认为。”罗伊摇了摇头,声音微不可察,“南方帝国的皇帝陛下只是想利用非人种族罢了。”猎魔人和松鼠党都将成为恩希尔北伐的牺牲品。 不过罗伊既然来了,他不会再让蝮蛇学派被傻乎乎地利用。 话题就此终止,两人继续向前走。 大厅通向二楼的楼道口,两位侍女正为花瓶中的鲜花浇水,而罗伊看清她们的模样忍不住瞪圆了眼睛,想笑却又强行憋住。 这是两位矮人侍女。 穿着裙子,身材矮胖,却长着丝毫不逊色于成年男性浓密胡须的……女人。 “要尊重各个种族的风俗。” 雷索低声说了一句,从炼金药剂包里掏出了一袋白色的粉末,开始在整个屋子里到处挥洒,一边撒他一边向罗伊解释道,“这是晒干的黑藜芦花粉末,能刺激某些调皮的家伙,让他们自动现形。” 罗伊好奇地探着鼻子,四处嗅着,“淡淡的香味……对人类而言香气扑鼻,对某些生物却臭不可耐。” “你已经有头绪了?是什么东西在给塞维尔捣乱?” 雷索没有回答,带着他走遍了一楼大厅,接着是二楼客房,三楼塞维尔正在补觉的主卧,搜查了遍。 “两位阁下有什么发现,”被惊醒的矮人揉着发黑的眼圈,打了个呵欠,闻着空气中藜芦花淡淡的香气,只觉得心旷神怡,一直以来的烦躁都消失了。 “现在暂时还没发现。对了,除了三楼房间,你房子里有没有什么密室。” 塞维尔皱着眉头沉默不语。 雷索语气严厉,毫不客气地说道,“这件事关系到能不能揪出元凶,你必须告诉我!” “否则抓不到魔物,概不退钱!” 矮人右手紧紧地搓着自己的胡鞭,良久之后叹了口气,“罢了,我相信蛇派猎魔人的信誉。刚才不是我不愿意说,实在是事关重大。” “就在一楼厨房货架边,有一扇暗门,通往……通往酒窖。” 美酒商人的酒窖,便是他的死穴。 “你们搜查的时候务必小心,千万不要碰坏了我的酒桶。” 他的眼神有些闪烁,再从房间出来时怀里珍而重之地抱着一把钥匙,“我决定,陪你们一起去酒窖检查。” “不用了,钥匙给我,你只记得猎魔人还在搜查楼下,回去睡一个小时忘掉现在的事。” 雷索带着蛊惑的语气,右手在矮人眼前画了一个法印,后者眼神瞬间失焦,呆滞地把钥匙交给了大汉,自己则回到卧室关上门噗通一声,震天的鼾声响了起来。 罗伊脸上闪过一丝诧异,“你催眠了这个家伙?” 雷索淡淡说道,“他当着猎魔人的面说谎了,有时候为了发掘真相,要学会随机应变。” 两人有着塞维尔的手谕和钥匙,畅通无阻地来到了厨房,顺利进入地窖。 这是个宽敞无比的地窖,面积甚至比楼上的屋舍大很多,罗伊估计其范围将矮人府邸的庭院地下都囊括了进去。 一侧的墙面上依次排列的火炬将地窖每个角落照得纤毫毕现,这么大的地下室,储藏的全都是酒,圆滚滚的木质酒桶两上两下,四个为一组,摆上显眼的标志牌,清楚写着每一组的年份、品种。 罗伊啧啧称奇,眼睛四下乱瞄。 “1259年,葡萄酒。” “1258年、蜜酒。” “1257年,坚果酒。” 摆在最前面的都是些年份较浅的,越往里面,年份越高。 “1200年,曼陀罗酒。” …… “1158年,艾佛露丝酒。” “塞维尔这家伙,不会把整个矮人族酿造的美酒都搬到这个地下室了吧。居然连上百年的美酒都有。” “可惜,我不喜欢喝酒。” 雷索蒲扇般的巴掌狠狠在罗伊肩膀上拍了一下,拍得后者龇牙咧嘴,他又语重心长地说,“等你真正成为一个男子汉后,才会明白美酒的滋味。” “我可不想成为一个酒鬼。” 偌大的酒窖,两个人走上半个小时也走不完,但是过了不到十来分钟,当雷索走到一排1198年的矮人烈酒旁边,忽而停住了脚步。 他的鼻子像猎犬一般灵敏地抽动,接着驻足不前,厚实的手掌摸上了酒桶轻轻地敲了几下。 “砰、砰、砰。”罗伊没听出什么所以然,但他的鼻子却有了发现。 “有股味道……” 罗伊突然开口说了一句,超过7的感知,让他的嗅觉同样远超常人。就在这几桶酒附近,一股极淡的腐烂味萦绕不散。 雷索讶异地看了他一眼,“普通人根本闻不到这个味儿。” 但他嗅到的东西更加准确,“这是尸体的味道,人类的尸体,被五十年的矮人烈酒浸泡,浓烈的酒味已经遮掩住绝大部分异味。可惜无法欺骗猎魔人。” 罗伊心头一跳,指着酒桶,“你是说桶里面藏着尸体?” 雷索点头,浓密的眉毛若刀般挑动,“难怪这个塞维尔·霍格想要跟我们来地窖,原来是害怕我们发现桶中的秘密。” “刚进屋,我还以为是小地灵在对他恶作剧,现在看起来事情没这么简单。” 第十章 套话与布告 “酒桶里藏的是谁?” 罗伊困惑摩挲着微凉的酒桶,看样子似乎想要把它打开看看。 “把尸体藏在酒窖里,相当于藏了一颗定时炸弹。以塞维尔·霍格的身份地位,要让一个普通人彻底消失的话,犯不着用这种方法。” 雷索沉默了片刻,“也许酒桶中的尸体,就跟困扰塞维尔的噩梦有关。当然也可能是另一件完全没关系的秘密,一个他绝对不想让任何人知道的秘密。” “那我们要不要把它弄开看看。”罗伊捏了捏拳头,一副蠢蠢欲动的模样。 “擅自行动肯定会激怒塞维尔,就算用亚克席法印也无法把他和仆从的记忆彻底抹除。为了一个两百克朗的委托,这么做犯不着。” “控制住你的好奇心!我们就当做从来没到过地窖。“ ”待会儿我用别的方法来试探塞维尔,你得照着我说的做……” …… 离开地窖后,雷索回到三层主卧重新催眠让塞维尔藏好了钥匙。罗伊多次见识到亚克席法印的奇效,心中羡慕至极。 如果目标没有心理防御,措手不及之下一定会中招。 “亚克席法印比其他几种法印适用范围更广,更加方便。真是居家旅行,杀人越货必备技能。” 当矮人从床上醒过来,对之前发生的事没有一点记忆,倒是脸上疲倦褪去了许多,带着睡足了觉的舒爽劲。 他看了一眼挂钟,“我居然睡了一个小时?好久没有睡得这么踏实。”说着瞪大铜铃般的眼珠,兴奋地挥舞拳头,“肯定是有猎魔人在,缠着我的那个脏东西不敢再出来捣乱。” “那么两位今天绝对有什么收获!” 面对矮人的期待,雷索不动声色道,“那个东西很狡猾,藏的极深,我希望塞维尔先生能提供多一些线索,能不能跟我们讲一讲你的噩梦。” 塞维尔脸上忽然一白,似乎想到了什么恐怖的事。一向洒脱的矮人脸上出现了扭捏之色,他很犹豫、抗拒,结结巴巴地说,“我的噩梦,恐怖古怪,无法形容。” “如果阁下不能开诚布公地合作,猎魔人也救不了你。” “抱歉……我实在……实在不想提这件事。抓捕魔物,跟我的噩梦没关系吧。” 雷索给罗伊丢了个眼神,后者立马会意,按照早已准备好的说辞,“当然有关系!塞维尔先生,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一种叫做希姆的魔物。” 矮人一脸茫然地摇了摇头。 罗伊开始生动地描述,“希姆是天球交汇的产物,他没有真实的身体,只能寄生在生物体内生存。” “寄生在人类身体里?”矮人脸色渐渐发白,拳头捏的死死的。 “它选择的目标也很有讲究,通常都是那些干过坏事,错事的人,或者别的动物,希姆吸取他们的恐惧、悔意、和内疚等负面情绪。并且以他们的真实经历为蓝本构造梦境,不断激发这些生物的负面情绪,腐蚀摧毁他们的理智。” 塞维尔听到此处,嘴唇轻轻一颤,连带着那把浓密的胡须都极其显眼的抖动了一下。 “天啊,无形的魔鬼,我怎么会惹上这种东西!” “别害怕,”罗伊更加起劲,“请听我说完。希姆的低语只有宿主能听到,它用梦魇攻击,制造幻像,向宿主施加心灵的痛楚,间接抽去宿主的生命力。” “被寄生者通常无法睡一个好觉,被噩梦缠身。并且噩梦越来越频繁、逼真,直到彻底摧毁宿主的理智,让他自杀,或者……发疯!” 这句话落地,塞维尔整个人接近崩溃一把死死抓住了雷索的右手,脸上褪尽了血色,带着受到****蹂躏的惶恐。 “雷索阁下,希姆,就是这个魔鬼在伤害我,请你们一定要帮我铲除它!” “替你解决希姆有个前提。”雷索依然高冷地板着脸,而罗伊继续替他解说,“魔鬼非常棘手,正常的手段无法攻击到它,我们必须利用你内心的恐惧把它勾引出来,再让猎魔人解决,比如雷索大师。“ ”所以请你诚实地向我们吐露你的心事,你心中的症结所在,你犯下的那件错事。” 塞维尔突然痛苦地紧闭双眼,“抱歉,我……我得考虑考虑。”一提到噩梦,他好像瞬间从恐惧中脱离,恢复了清醒,看向两人的目光也多了一丝淡淡的警惕,防着两人探知他的秘密。 “时间不早,我这就去叫仆人准备晚餐。此事等两位明天来了再说吧。” 两人有些遗憾,不过也没有强求。 “早知道,雷索你该再给他来一记亚克席套出话来。” “哪有你想的简单,短时间对同一目标释放三次亚克席法印被抵抗的几率太大,他现在心中有了防范,也更容易施法失败。” 雷索见罗伊微微失望的样子,摇了摇头, “小鬼,沉住气耐心些,高明的猎人会一直等一直等,到最佳的时机、再给猎物致命一击,收获最大的成就感。” 不是吗?猎魔人拼死拼活替人解决麻烦,难道只是为了生活?他们也在追寻完成委托后的那份成就感。 也许塞维尔是为了自己不配合的态度赔罪,招待两人的晚餐丰盛到了极点,各种水里游的、天上飞的、地上跑的,还有诸多玛哈坎特产,各色各样的美食看得人眼花缭乱,堪称罗伊穿过来后吃的最棒的一餐。 当皎月升起,罗伊打着嗝儿从塞维尔府邸离开时,心中的不满也放下了大半。 “小鬼,待会儿回酒馆你先到我房里一趟。” “怎么了?” “继续白天没教完的魔物痕迹学。你今天亲自参与了第一份委托,正好趁热打铁,多学一点东西。” 两人说着话,出了富人区,走入一条漆黑、安静的巷子,突然间一位浑身披着黑色斗篷的家伙,直愣愣地冲到两人面前。 他的一半脸隐藏在阴影中,能看出是个十三四的男孩,右边的眼睛下面有一道食指长短的丑陋疤痕,他的语气充满了狂热、愤怒。 “无辜的人民啊,看清楚塔维克的暴行!革命必将胜利!”说完,将一张布告塞入了罗伊手中,飞速蹿入黑暗,消失的无影无踪。 罗伊拿着布告来到月光底下,让醉意朦胧的雷索帮他读了出来,“艾德思博格伟大的革命领袖弗农·瑞恩,为了人民的利益奔波,却被残忍的塔维克男爵抓捕囚禁了三个月。” “请各位良心未泯的人士,明日下午三点聚集在雷比欧达先知广场,参加抗议游行!” “革命的先驱永垂不朽,纯洁的烈焰必将焚烧腐朽愚昧的男爵领! 第十一章 矮人的秘密 “猎魔人不掺和政治。”雷索一句话替罗伊下了决定,利索地撕毁了布告。 罗伊并没有打算参与所谓的游行,革命军在城外抢劫的暴行实在让他厌恶! 再者无论革命军和政府军怎么斗争,平民永远是受伤害最重的人,他几乎可以想象到明日参加游行的平民哀嚎着被士兵抓入大牢的情景。 一夜过去,第二天清晨两人来到了塞维尔·霍格的府邸随着守卫进入大门,早已经等候着的矮人酒商挥手驱散了守卫和侍女。 他低下头咬着牙,双手交叉紧握着,极为忐忑,甚至在两人面前踱着步来回好几圈,半晌后,长长叹了口气。 “两位能不能给我一个保证,发下誓言绝对不要向任何人……不,包括古老种族、任何生物泄露我待会儿要说的话。” 塞维尔猛然抬起头,眼神中带着丝丝哀求。 雷索与罗伊相视一望,空口白牙又没有字据这矮人就敢听信他们的承诺? 塞维尔好像看出了两人的想法,“没办法,我实在受不了那个怪物……就是两位口中叫做希姆的折磨,再这么下去我会死的!” 他瞪大了眼睛,瞳孔中全是血丝,看来昨夜猎魔人离开后,他仍然没有休息好, “而且就算立下誓言,只要出手够阔绰,我想没有人不会动心!我要你们的一个保证,只是为了心安。” 他苦笑。 雷索闻言眉锋如刀般一挑,身为蝮蛇学派仅存的几个成员之一,他的骄傲不允许他在这种事情上撒谎。 “钱可以收买很多人,但其中不包括猎魔人!” “接受委托前,阁下未曾声明需要我们发誓。誓言绝非普通的保证,它如意外律般缠绕着命运的力量,而命运难以违背。” “所以,猎魔人的誓言决不轻许!” 雷索朝矮人伸出了1根手指。 “得加钱!” 矮人听完脸皮一抽但又有些微微窃喜,猎魔人的表现越是郑重不说明他的可信度越高? 罗伊见状打蛇随棍上伸出了5根手指,“50克朗,恩,只要付出雷索大师的二分之一,你就可以得到一位蝮蛇学派学徒的誓言。” 三人一拍即合,这下子委托总报酬从最开始的200涨到了350克朗,但对于财大气粗的矮人酒商而言完全能承担。 “我古勒塔的雷索以蝮蛇学院的名誉发誓,绝对不会向任何人、古老种族、别的家伙泄露今天塞维尔·霍格阁下的秘密,否则神明将惩罚我,让我有生之年无法看到学派重新崛起的那一刻。” “我罗伊,向……嗯……梅里泰莉女神起誓,绝对不会泄露今天从塞维尔·霍格阁下那里听到的一字一句,否则……” 罗伊既不信雷比欧达先知,更不信仰梅里泰莉女神,但他的誓言没有作假,他会守口如瓶。 …… 半个小时后,雷索、罗伊跟着塞维尔·霍克进入了三楼主卧,雷索先是一记伊格尼法印让壁炉燃起了熊熊烈焰,接着点燃了四根一人高的火把,绕着矮人的床铺的四个角放置。 整个卧室,所有角落一片通明,再没一丝一毫的阴影。 ”塞维尔先生,现在请你躺到床上去。” 矮人依言而行,微微紧张地用被子盖住了身体,然后耳边响起雷索的声音,“现在只有我们三个人,你可以讲述你噩梦,那个秘密。” 矮人闭上眼睛,面部微微扭曲显得有些痛苦,开始慢慢讲述自己的故事。 “这是一个有关我的好兄弟阿肯的故事。” “阿肯来自瑞达尼亚,他的父亲是一位半精灵,母亲是人类。没错,他就是人们口中注定了天生不凡的四分之一精灵,所以他的外表和纯正的人类没区别。” “他是一位智者,经常说一句话,‘酒水会腐蚀人的理智’,所以他滴酒不沾。来到玛哈坎山脉后,经常为我出谋划策,让我从布罗瓦尔·霍格手下一个毫不起眼的外甥,变成了炙手可热的人物,并最终战胜了卓尔坦·齐瓦等一众竞争对手,掌握了艾德思博格的酒水代理权。” “他是我的大恩人,同样是我的好兄弟。但他性格天生不会长久居于人下,跟着我来到了艾德思博格后,很快有了新的目标,脱离了我的队伍。” “也许是自小在瑞达尼亚曾经见到父亲由于精灵的血统被人类虐待、饱受歧视,从没享受过公平的社会地位。他从心底里鄙视所有的不公、和歧视,而且付诸行动,切实地去反抗。” “毫无疑问,整个亚甸超高征税就是极其不公平的现象。所以,他利用自己的智慧,开始暗地里召集所有勇于反抗的平民。” “无论种族,无论过往,只要有一颗追求自由公正,勇于反抗的心就可以加入阿肯的队伍,获得免费的食宿,当然他的其中一部分资金由我资助。也许是由于亚甸人的血统里有着革命的种子,队伍壮大得非常迅速,很快到了塔维克男爵不得不重视的地步。” “艾德思博格出现了除男爵军队、平民、麻雀帮,玛哈坎的矮人之外的第五个势力。最初的势力平衡被打破,塔维克这个温和派的男爵开启了与阿肯的谈判。一开始非常顺利,谈判取得了几乎所有人都满意的结果。对农商户的征税降低了五分之一,我劝阿肯该收手了,但是他没有满足,平静了一段时间后继续对男爵施压。” “唉,先知说过‘老实人的怒火能够烧光整座玛哈坎’,男爵被他的得寸进尺的行为惹怒,发出了通缉令!” 听到这里,罗伊眼中大放异彩,他已经猜着这个阿肯的真实身份。 “为了躲避搜查的阿肯偷偷找到我寻求帮助,作为好兄弟我义不容辞地收留了他。我对圣山发誓,我把他藏在了整个塞维尔府邸最隐蔽的地方。” 罗伊和猎魔人不动声色,仿佛毫不知情。 “地下室的酒桶无穷无尽,士兵搜之不绝,更何况我不允许他们打开酒桶,糟蹋我的美酒,男爵不敢过分得罪玛哈坎的势力,让士兵这么做。理所应当,他们没有发现阿肯躲进了一桶超过六十年份的矮人烈酒中。” “阿肯非常安全……”塞维尔脸上浮现出苦笑,“可惜我算漏了一件事,他滴酒不沾,从来没喝过酒。酒量简直比刚出生的婴儿还要浅。” “等我回到酒窖打开酒桶,他居然……居然……被烈酒的味道熏晕了过去、满脸通红躺在半桶烈酒里,像睡过去一样,可无论我怎么呼唤他都没有醒过来。” “他死了!”塞维尔直挺挺地从床上坐了起来,一把拽住雷索的熊掌,吹胡子瞪眼,心脏简直快要跳出胸膛。 “真是荒谬!真是天妒英才!一个滴酒不沾的智者,居然醉死在了我的酒窖里。我每天晚上都梦到阿肯,他来质问我,为什么要用美酒来谋杀他的性命。我辜负了他对我的恩情。” 雷索听完整个故事心中升腾起一股荒谬之感,明明滴酒不沾的家伙却死在了酒桶中。 “我是个混蛋……我……我活该做噩梦……我对不起他!但我我没有谋杀他!” “呜呜……”这个五大三粗熊猫眼的矮人梦呓似的不停说着,继而捂着脸嚎啕大哭,简直就像一个巨大化的孩童,罗伊见状嘴角不禁抽了抽。 “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我们悉数获知。塞维尔阁下,快镇定下来吧,跟我们到酒窖去看看情况。按照你的说法,酒窖无疑是你最害怕的地方,不出意外希姆会在那里显形!” “啊?我……我能不能不去?!”塞维尔颇为惶恐地缩紧了身体,他的心情很纠结,既想亲眼见识这个纠缠了自己几个月的家伙,却又压抑不住心中的恐惧。 而雷索装模作样地思考了片刻,“你就在酒窖门口附近看着我们! “给……钥匙……钥匙给你!” 第十二章 演技派猎魔人 来到酒窖门口下了楼梯,雷索点燃了数支火把,让矮人浑身上下暴露在火光中。 “罗伊你留在这里陪着塞维尔先生,我进去干掉那东西!” 雷索目光炯炯地看向矮人,郑重地叮嘱道, “保持安静尽量不要害怕,不然希姆会抽取你的恐惧而变得强大,多费我一些手脚。” 塞维尔得到命令就像只受惊的刺猬一动不动,几乎要屏住呼吸。 “罗伊,你一定要好好开导他!” 后者点了点头,同样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塞维尔·霍格还真是个奇葩,能混到如今的位置恐怕真如他所说,大部分功劳归于酒桶变成尸体的兄弟吧。” 直到光头猎魔人小山般的背影消失在酒窖深处一堆酒桶背后,两人大眼瞪小眼地望着对方,气氛安静地可怕。 “塞维尔先生,陪我玩个游戏吧……” 罗伊咧开大嘴,露出一个诚实而憨厚的笑容, “让我们来做做有益身心的活动,来一场酣畅淋漓的昆特牌对决!” 矮人酒商不缺钱,但他缺啊。 塞维尔食指立在被黑褐色胡须包围的厚嘴唇边,转过脸往雷索那边看了一眼,似乎对这个提议不感兴趣。 “越是担心,越容易把希姆引过来。而且这个情况下,你还能提出比昆特牌更能消遣时间的活动吗?” 一听到希姆两字,矮人身体下意识地贴近了墙面紧接着瞳孔一缩,却是发现对面那个带着人畜无害笑容的小兄弟,手上莫名其妙地多出了两副昆特牌。 “抱歉,鄙人不玩昆特牌。”矮人摇了摇头,婉拒了罗伊。 罗伊听了也不放弃,而是笑吟吟地继续劝道,“玩法很简单,保证你一学就会到时候你会发现还有比喝酒更加美妙的事。” 他的注意力明显被这句话吸引了过来,不再伸长脖子一味瞥着雷索的位置,“没先到你年纪轻轻的就是一个赌鬼。但你说错了。除了矿石,美酒才是玛哈坎矮人的心头肉,昆特牌也就偶尔用来打发时间。” “听鄙人一句劝。好好协助雷索大师的工作,等以后攒下一笔钱做点小生意,再娶个老婆传宗接代别老是想着昆特牌。不然以后总有一天,你会输的连内裤都不剩。” “不打就算了。”罗伊耸了耸肩,也不强求,小声嘀咕了一句,“可惜,我原本还想见识一下松鼠党牌组。” “什么?!”塞维尔突然大吼一声,就像愤怒的小狮子般站起了身体,那又黑又浓的眉毛几乎要立了起来,“你从哪里听说的松鼠党?” 他的语气好奇而急迫,竟然压住了盘踞在心头的对于希姆的畏惧。 “松鼠党,不就是非人种族组成的反抗人类的联军?”罗伊说完就捂住了嘴巴,第一次北境战争前,松鼠党还在地下活动,没有正式现身。他不小心就说漏了嘴。 塞维尔五官缩成一团,神情古怪之极,“几年前一个叫做松鼠党的组织以极端种族主义的口号蛊惑走了不少玛哈坎的矮人,布罗瓦尔·霍格长老领导的中立派玛哈坎矮人与他们水火不容。但这个秘密只在古老种族内部流传。” “我知道不奇怪,但你又是从哪里得知?” “砰!”猛然间,一道短促而迅猛的撞击声打断了两人的对峙,这声音就像有着难以描绘的魔力,让矮人联想到攻城锤撞上城门的一刹那,整个酒窖的地面似乎都微微颤抖了一下。 两人忍不住一阵气血沸腾。 “这是……阿尔德之印!希姆要遭殃了!” 罗伊大吼一声,瞅准机会甩下塞维尔跑到了最前排的酒桶边,向着深处探出了头。 塞维尔也被这个意外打断了思绪,没有再顾着追问松鼠党的事,紧张兮兮地看了过去。 “令人作呕的魔鬼,在我面前,你的花招没有任何效果!” 酒窖深处传来一阵铿锵有力的咆哮,同时光头雷索的身体大猫一般灵敏的越出了那堆酒桶的遮掩,不知有意还是无意转过脸扫了两人一眼。 狰狞! 雷索那张光滑的脸上竟然布满了黑色的扭曲血管。 “啊!”塞维尔怪叫一声,皱着一张糙脸浮现出担忧和惊恐,“雷索阁下脸受伤了吗,是不是中了希姆的诅咒?” 罗伊垂下眼帘松了口气,“塞维尔阁下不用担心,脸部的异象只是猎魔人饮用魔药的副作用,这头魔鬼不是雷索的对手!” 他的话音刚落,遮掩住猎魔人与魔鬼身影的那组酒桶后突然射出一阵灼目的火花,火花美丽如同流星和焰火,但极高的温度灼烤得附近的空气都开始扭曲,酒窖深处的火把都变得不那么清晰。 “阿格尼之印,雷索要尽全力了!”罗伊向矮人丢了一个安心的眼神,后者霎时充满期待地盯着那个方向,接着想到了什么大胡子脸上泛起浓浓的苦涩,宛如深闺怨妇声音若有若无, “雷索大人……小心我的酒啊……那可是五十年份的矮人烈酒!” “嗖、嗖、嗖……”雷索的身影重新跃入两人视线,不过是灯火照明下洒落在墙面的倒影。 黑漆漆的猎魔人倒影兔起鹘落四下蹿动,不断往着黑暗深处扑击,手中两把颀长的短剑挥舞出无数残影,得好似蝮蛇的毒牙,灵动而致命! 接下来是一连串锉刀般尖锐凶狠的怪叫,每一次叫声就像一记鼓点敲打在塞维尔心尖,让他面皮不停颤动! 但很快这阵怪叫改变了语调,变得哀伤、痛苦,让矮人下意识地想到了夹着尾巴受伤的野狗! “胜负已定!”罗伊语气笃定地下了最后的判断,几乎同时,一道古怪的倒影洒落在墙面上。 那是一个四肢细长好似枯树枝干的家伙,它的身影高大得都快顶到地窖的天花板,有着最基本的人形但连脑袋是一个三角锥,上面立着无数根扭曲盘旋的鹿角。 这时候罗伊也第一次露出了诧异的表情,看着那个方向,脑海中思绪纷飞。 迷雾深处的伊格尼斯·法图斯,沼泽女巫的巫毒娃娃,原始树林中的森精、鹿首怪,都不足以形容它的诡异,它是虚无缥缈的,此时身体还在不断的变化,扭曲,抖动、让人联想到风吹枝叶簌簌摇晃。 短短几秒钟宛如一个世纪般漫长,它诡异的影子朝着酒桶遮蔽后猎魔人的方向发出一道悠长的尖叫,继而身体发出最后一个颤动便如同冰雕融化般瘫软于地! “呼……”目睹此景的塞维尔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微微佝偻的后背也悄然挺直了,就像卸下了万钧重担,散发出异样的神采。 “结束了吧!”他傻傻地露出一个安心的笑容。 果然,不消片刻,猎魔人雷索踩着“嗒、嗒、嗒,”的步伐,慢吞吞的走出了酒窖深处的阴影。 第十三章 拒绝 雷索显出淡淡的疲倦,肌肉虬结的身体上一些细微的划痕清晰可见。 “希姆死了。”说完朝矮人伸出手,露出厚实的手掌心中一团灰色的粉末,这粉末还在不断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腥热气。 一旁的罗伊嗅了嗅这个熟悉的味道,嘴角微微弯起一抹弧度,一副不出所料的表情。 “雷索大师,感激不尽!”矮人捧过一把希姆的残骸发泄似的紧握于拳中,眼眶泛红,这一次彻底放下了悬着的心。 眼前这位猎魔人真是超乎想象的强大,他只要一回想刚才那激烈的战斗状况就忍不住后背发寒。 但毫无疑问,困扰了他几个月的恐怖魔鬼终于死掉了。 解脱了! 他畅快地把灰烬抛洒在空气中,当着雷索的面迫不及待从兜里取出了一张钱票,饱含感激地呈给了对方。“这是说好的报酬,任何一家维瓦尔第、吉安卡第、锡安凡尼利银行中都能兑现。” 雷索瞅了一眼上面的数字,便贴身收好,他倒是知道,这几家矮人银行在几乎所有大城市都有分行。 “猎魔人大师、罗伊,矮人一直以来暗地里支持革命军,说起来也是为了平衡艾德思博格的势力。无论是平民、商人都能从中获得最大的利益。如果这个秘密泄露出去,所有都知道革命领袖弗农·瑞恩死在了矮人的酒窖里,那么玛哈坎矮人将会自动打上男爵势力的标签。平衡将被打破,所以,请您务必替我保守秘密。” “当然,“雷索沉声道,”我不会玷污蝮蛇学院的荣誉。” “我也保证。” 此时,矮人向两人郑重地鞠了一躬。 “两位的恩德,我记在心里。今后便是我塞维尔的座上宾,欢迎随时来做客!先不说其他,时间不早两位请容本人再招待一回,在府中享用午餐吧。” “塞维尔先生言重了,这只是一桩公平的委托,你也付出报酬,钱货两清。”雷索却没有接下矮人的奉承,“不过再吃顿饭当然没问题。” …… 回到大厅,趁着塞维尔离开的间隙,罗伊带着新奇的目光将猎魔人浑身上下打量了一遍,仿佛重新认识了这个光头大汉,直到对方万年不变的扑克脸也被看得微微愠怒,这才低声问道,“酒窖里真的有魔鬼?” 雷索回了一个惊讶的眼神,“你以为呢?” “希姆的灰烬,其实是翼手龙的粪便吧,那个味道我闻了好几个晚上绝不会弄错。” 罗伊有九成把握,方才雷索交给矮人的所谓希姆残骸跟前几日雷索露宿荒野用来驱赶野兽的翼手龙粪便是一个东西。 “他想除掉魔鬼换一个安心,我就给他制造一个魔鬼这样不是很公平?” “如果找不出魔鬼,他永远无法安心。”雷索顿了顿,“等你年长一些自然会明白,人心中的负面情绪,在某些时候,比魔物更加恐怖。” “至少,现在我们顺利完成了委托,从今往后,塞维尔·霍格应当能够睡个安稳觉了。” 雷索看着灯火通明的天花板,语气带着莫名的唏嘘。 除掉这个莫须有的希姆,真的能让他安心入睡?罗伊心中相当怀疑。不过,作为过来人的猎魔人大师经验更加丰富,判断更准吧。 “我还有个疑问,那个希姆的倒影你是怎么搞出来的,连我都差点被唬住。” 大汉听到他的问题,安静地伸出了双手,布满老茧的十指纠缠在一起在烛光下一阵舞动,灵活的宛如欢快的蝴蝶。 “雷索,等你以后不当猎魔人了,可以试试,凭借演技到剧院去混口饭吃。” …… 富丽堂皇的宴会大厅,三个人正在用餐。 塞维尔摆脱了心腹大患,难得的健谈起来,神采奕奕地不停地说着一些玛哈坎的经历、趣事。 玛哈坎这座矮人的故乡,无论是在北境战争哪个阶段,都秉承着中立保身的原则,因而能够一直屹立不倒。 无论山脉东边的亚甸、西边的泰莫利亚,还是以后北伐的尼弗迦德没能从它们身上讨到任何好处。除了盛产美酒,玛哈坎蕴藏着丰富的矿产,北方一大半的矿山、铸造厂、锻造厂都在玛哈坎,能工巧匠不知凡几,出产着北方最高品质的钢铁和武器。 而妄图染指玛哈坎矮人自治权的国家,将会遭到他们的打击报复,再也无法从玛哈坎得到任何武器、装备。 哪里是矿山,简直是座金山! 也亏得矮人繁殖能力远远比不上人类,更需要整整五十五年才能成年,想要向外扩散侵略,也没有那个人口基础,因而暂时满足地居住在玛哈坎。 这个年代,矮人在所有非人种族中算是日子过得最滋润的。不过也有矮人离乡背井,或是加入还隐藏在地下的松鼠党、干起杀人越货的营生,或是到人类城市去从事银行贸易和铸造业,虽被同胞鄙视,但也许是天赋使然生活的还不错。 说到此处,塞维尔语气中难掩骄傲和一丝羡慕。 说到底他的酒水代理权力,远远比不上武器矿石代理。 矮人谈兴一起,滔滔不绝讲了半天,偶尔也会好奇地询问一下猎魔人平生经历,再微微讨好地送上一番恭维。 对于罗伊为何知道松鼠党这种机密要闻,只是模糊地提了一句,发现猎魔人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后,便不了了之。 一顿饭吃的宾主尽欢。 “武器指向敌人,美酒款待朋友,两位再与我共饮一杯!” 酒足饭饱后,矮人走到近前装模作样犹豫了片刻,“其实鄙人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不会是让我们帮你处理那具尸体吧?”罗伊漫不经心开玩笑似地提了一句,谁料塞维尔眼神一亮顺着他的话接道,“不愧是雷索大师的助手,在下正有此意。” 帮他运送革命军领袖的尸体? 罗伊想都没想拼命摇头,腹诽着吃了矮人一顿饭也不能干这种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的活。 “我听说今天下午革命军准备大游行,逼迫男爵释放你酒桶里的这个家伙。” 现在干这事,无异于冒险作死。 矮人没有气馁,而是将目光转向雷索。 猎魔人沉思了不过一秒摊开手,”抱歉,这并非猎魔人擅长的委托,实在挣不了这个钱。处理尸体这种事就交给别的人吧。何况凭借塞维尔阁下的手段人脉,想要把一具尸体运出城外应该不难,我们就不掺和了。” 矮人捋着胡须满脸苦涩,“男爵军队虽然到府上搜查过一遍,保不准还会再来。说实话本人已经被男爵定为重点监控对象,只要离开府邸,我的一举一动都难以逃过他的眼线。何况本人不想让第四个人知道这个秘密。我信不过他们,这件事情只能拜托二位。” 罗伊建议道,“实在不行,你找个地方把那具尸体就地焚烧掉算了。” 矮人慌不迭地摇头, “因本人无心之失害死了阿肯,再这么亵渎这位至交好友的尸体,恐怕以后都难以心安!我想做些弥补,最好把阿肯的尸体交还给革命军!前提是不能跟我扯上关系。” “这不可能!” 这次雷索断然拒绝,把别人老大的尸体带回去,这算示威还是侮辱?就算忽略运送过程中的危险,忽略掉革命军神出鬼没的行踪,送到革命军手中怎么脱身也是个难题。 胡子一大把的矮人垂下头,态度放的很低。 那殷殷期待的眼神也让罗伊忍不住泛起了鸡皮疙瘩,随后他眼珠子一转,心中涌上一计。 “让我想想,装尸体的酒桶具体有多大?” 塞维尔不假思索地给了个数据,酒窖里的酒桶他接触了几十年,对于其尺寸早就烂熟于心。 “怎么,阁下有主意了?” 矮人很纳闷,连雷索大师都束手无策,这个平淡无奇的少年会有办法? 罗伊沉吟了片刻,靠着上辈子的数学知识,迅速算出了酒桶的体积,储物空间勉强能装下。 但他不确定插手这件事是否妥当,于是又看了光头大汉一眼,后者冲他轻轻摇了摇头。 “抱歉,塞维尔阁下,我实在无能为力。” 矮人难掩失望之色,“我也不再强求两位,但如果改变了主意、随时欢迎你们再度光临。若是帮我解决这个心头之患,必将两位视作兄弟对待。” …… 第十四章 暂时的分离 “我知道你鬼主意多,想帮塞维尔·霍格处理掉这个棘手的问题,”离开矮人府邸之后,雷索又劝了罗伊一句,“但这次听我的,不要掺和,猎魔人就该保持中立,不插手任何政治斗争。” “这是原则,也是处事和生存之道。” 罗伊听着大汉一本正经的严肃说教,突然感觉有些滑稽。 要知道以后雷索和奥克斯兄弟可是亲自打破了这个原则,暗杀掉了北方王国的君主,完成了难度系数最高的政治斗争,表演了什么叫做反面教材。 即使眼前光头大汉还保持着原则,但罗伊并不认为这是什么好事情。 也许这种中立的原则正是猎魔人学派不可避免走向衰败的原因之一,乱世将临,谁又能置身事外? 如果他度过青草试炼,罗伊想着,会努力让学派做些改变,也算是“与时俱进”。 …… 午后的阳光,带着深秋最后一抹挣扎。 从富人区往沃尔斯酒馆的路上,正好经过雷比殴达先知广场,一阵凄厉的哀嚎让他们停下了脚步。 按照昨夜斗篷客散发的布告来看,那些所谓的有志之士应该已经聚集在广场大游行,然而路过的罗伊却并没有见到想象中人山人海喧嚣鼎沸的场景,而是一片狼藉,就如同前世旅游景区被人潮蜂拥而过后,留下了满地的垃圾碎末。 以及一位哀嚎的女人。 一位满头散发的衣裙乱糟糟的中年妇女茫然地望着天空,双瞳中失去了焦距,保养得当的脸上一片哭泣后的晕红,妆容也被泪水模糊,让她看上去既滑稽又可怜。 而此刻,这位女士就像一个疯子般跌坐在地上,双手轻轻拍打着一个靠在她大腿上的男人的肩膀,嘴里不停梦呓、呢喃似的哼哼着。 几个路过的居民在旁边指指点点,言语中既有怜惜,也有幸灾乐祸。 “士兵还真下得去手,黑黝黝的盾牌啊,就这么砸在那家伙脑袋上,骨头都碎了吧。” “参加游行,光明正大的跟男爵对着干,这不是自寻死路吗,别的人跑的那么快,就那家伙死活不肯溜!” “没看出平日里这么老实的家伙居然有胆量加入反叛军……” “别说风凉话了,他活着的时候对大伙儿挺好的,再说没有反抗军我们的税收会降下来吗?人都死了你们给我放尊重点!” “可怜的女人,失去了丈夫又无儿无女,她还怎么活?” 罗伊的目光在那具一动不动的男人脸上转了一圈,他有些不敢看那个女人绝望而茫然的眼神。 “可惜……当了革命军的炮灰,丢下一个寡妇不知道以后便宜谁!” 雷索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收起你的同情心,在城外尸体见得还不够多?政治的事情与你我无关,走吧,回酒馆还有些事情要交代。” 两人离开广场时,一位推着独轮车的男人姗姗来迟,在那位女士的哀嚎中运走了尸体。 回到酒馆房间,雷索掏出一个钱袋摆在桌子上。 “这次委托没有你的帮衬也不行。按照猎魔人的原则,报酬有你的一份,50克朗不多不少。“ “又要分钱?”罗伊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喜震了一下,整件委托,雷索是绝对的主角,他顶多算个捧哏的路人甲。 “算了吧,你保管就行,咱们之间用不着算这么清楚吧。”自从跟随雷索上路后一应开支都是由猎魔人负责,他没出过一个克朗,从农民军身上搜到的报酬,加在酒馆里打了两天昆特牌赢了三十克朗左右,小金库中总共有一百二十克朗在手暂时不缺钱。 “我说过这是原则问题。要公平地分配战利品。”雷索眼皮也不眨地盯着他,“而且,我现在正式通知你,从明天开始你的食宿支出全部自己掏腰包。我不会再替你付一个子儿。” “你开玩笑的吧?”罗伊脸色一僵……难怪之前猎魔人分钱分得那么爽快,原来在打这个主意。他不明白这又是为何? “把我带到艾德斯伯格,就放到一边不管了?这是什么意思?” “我们会为你准备青草药剂和其他必需品,这得花一大笔钱,目前尚有数种珍稀药材和魔物突变组织没有着落。”雷索面对质问也不生气,耐心地解释,“你没感觉到?现在对你的训练跟蝮蛇学派上百年的传统不同。” 大汉厚实的手掌在半空中笨拙地比划一下,“如果继续维持传统,当然能给你提供温饱的条件。还得把你关在格斯维德封闭式地、残酷地训练上数年,生活没有丝毫乐趣可言。我和奥克斯、瑟瑞特一致认为,长期处于这种状态会削弱受训者的求生意志。最近二十多年没人能熬过试炼,跟这一点不无关系。” “在蝮蛇学派彻底灭亡前,是时候做出改变……以往的猎魔人,都是度过试炼离开学院后,才开始接受委托养活自己。现在这也成了试炼的内容之一。通过双手养活自己,明白生活来之不易,才会享受和珍惜。” “唯有与现实世界产生足够深刻的羁绊,才能抵抗青草试炼中的死亡。”雷索做了总结陈词。 罗伊沉默了一小会儿,对方这明明是歪理邪说,他却又觉得似乎有点道理,两种培训学徒的方式好比放养和圈养,但他心中仍有异议, “时间花在工作上,哪里还有余力进行训练?” “这一路上你不是做的都挺好?”雷索拍了拍他的肩膀,“小鬼,我相信你能找到平衡点,别忘了你学的那些知识,足以让你生存下去。” “这算是一种挑战?” “你要是愿意,可以把它当成一种挑战,或者试炼。” 罗伊妥协了,经过一开始的恼怒之后,他心中居然有了一丝兴奋。凭借个人能力,自己能够在艾德斯伯格这么一座大城市生存下来? “你是不是准备丢下我?”罗伊追问,他从对方的语气中感到了一种异样的味道。 雷索说,“别担心,只是暂时离开一段时间,我得去找到一味前药的成分,所在地比较危险,单独行动效率更高。所以你得把握好这个难得的机会,等我回来后,你只有度过青草试炼才有时间独处。” 罗伊苦笑,这么说还是自己实力太弱,拖了后腿才被留下来。 “你说的前药又是什么意思?” “正式服下青草药剂之前,一种毒性更低的适应性药剂。它是一种必需品,能缓慢地增强身体对毒药的抗性。想想看,总不能一开始就服用剧毒的青草药剂,不然没学徒能活下来。” 这下罗伊差不多能理解猎魔人的决定, “具体多久?这段时间我不学新东西了?” “最多一两个月,你等会儿……”雷索从马鞍袋里取出了一本不知名兽皮做成的,黑色的笔记本,“你了解的草药已经不少了,是时候开始着手药剂的炼制。这本书里面有十几种药剂配方,还记载一些常见魔物的特性,足够你研究一段时间。” “普通人使用药剂,猎魔人使用魔力调和过的魔药和煎药。这也是为以后学习炼金术打好基础。” “小鬼,言尽于此,我得抓紧时间……”雷索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是个自律的人,千万别让我失望。” “等等,你上次用来对付水鬼的龙之梦还有吗?”保镖离开,罗伊总得找点自保的手段,“你不在身边,我需要拿点东西来防身。” 雷索考虑了片刻,递给了罗伊另外一种绿色的玻璃罐。 “你又不会用伊格尼法印,拿了龙之梦也没法配合使用。舞动之星更合适你,这玩意儿一旦破碎将立刻激发出半径十迟的烈焰……就算在水底下也能燃烧很久。”雷索警告道,“使用的时候千万注意安全。还有,这是最后的一罐存货,光是材料费就要上百克朗,不到万不得已,还是把它留作杀手锏。“ “我心里有数。对了,到时候我怎么知道你回来了?” “只要你还在城里面,我就能找到。” 猎魔人潇洒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罗伊将舞动之星收进了储物空间,心中总算多了一丝底气。 …… 然而当他掀开黑色皮革、陈旧的笔记本,密密麻麻蝌蚪似的字眼让他一个脑袋两个大。 他意识到一个致命的问题,自己认识的通用语词汇加起来不超过100个,还包括了老摩尔、苏茜的名字和那雷索教他的几十种草药,他又该如何自学? 第十五章 城外 罗伊算了笔账,在艾德斯博格这种大城市,客栈不是给一般人住的,每日的食宿花销差不多7克朗,雷索要是离开一个半月,那支出得超过200克朗,身上携带的钱显然不够。 还没计算别的支出,包括学习通用文字……他打算在这段时间找个地方进修,总不能一直当个文盲,那太不方便。知识和书籍是昂贵的,尤其是在艾德斯伯格这种大城市,想学点文化估摸着怎么也花费不菲吧? …… 罗伊退掉了租金高昂的客房,把计划一一陈列在脑海中。 首先,租个便宜的房子,最好日租不超过一克朗,附近还得有足够宽敞和隐蔽的场所,以维持日常训练。 他不打算去矮人酒商求助,毕竟刚拒绝了对方的第二个请求,这么做自己也太过于无能。 其次,找个短期的能够挣到钱的工作,总不能只出不进,他得做好“长期战斗”的准备。 最后,他得找个靠谱的老师学习通用文字,学费方面得尽量压缩。 整个下午,罗伊在中城区询问了五家有出租房间想法的住户,大部分房主都因为他外地人的身份,欺负他年纪尚小,狮子大开口,最便宜的要价超过每天三个克朗,还不包括食物…… 罗伊意识到想在城里面找个价格合适的房间不太现实,就径直出了艾德斯伯格城门,向周边一圈的住户问了问,没想到太阳落山前真让他找到合适的地方。 艾德斯伯格南门的后方。 一位大约三十多岁,身材消瘦下巴留着短须,一身白色的衣服,带着一顶白软帽的男人,领着罗伊越过一片金黄色的麦田,来到一座巨大的水磨坊和几栋房屋前。 他是这座水磨坊的主人亨克。 此时夕阳的光芒为磨坊附近的四栋房屋披上一层金色的霞衣,麦穗和微风带来的气味铺满草地和落叶的深秋。 流水叮咚中,水轮缓缓转动,河畔的磨坊恍如一副动态的油画,美不胜收。 罗伊跟随磨坊主,欣赏着周围一派悠然的田园风光,当目光转移到到磨坊右边不远的的牲畜圈里突然一凝。一位穿着白色围裙,棕发扎在脑后的年轻女孩儿正背对他们弯着腰,一手端着簸箕,一手洒出糠壳喂鸡。 她的身材显得很娇小。 但这些都不是罗伊关注的重点,重点是女孩儿后背令人触目惊心地高高隆起。 她是个驼背。 磨坊主注意到他的目光,赔笑道,“小兄弟,我的女儿身患重病,长得比较丑陋,她吓着你了吗?我马上就去把她赶走!”因为女儿委实吓人,没人敢租磨坊主空置的房间,价格压得再低都没用,今天总算来了个冤大头,还是一个很好说话的半大少年,亨克不想错过这笔收入。 “别。”罗伊摇了摇头,他不是那种嘲笑别人短处的恶毒的人,“我不介意这种事。带我去房间看看就行。” 说话间,鸡圈边的女孩儿听到了这边动静,转身就看了一眼,然后就跑进旁边的谷仓里躲了起来,她跑动时姿势很别扭,两条腿一长一短,两肩高低不平,使得身体随着移动左右摇晃。 让人想起了七八十岁的的瘸腿老妪。 …… 磨坊主家的出租的房间简单而朴素,除了一床草席、一张毯子外,空无一物,地面倒是打整得挺干净。可比起有着天鹅绒棉被,精致家具、落地窗和穿衣镜的客栈套房就要简陋的多。 但罗伊跟随猎魔人在野外露宿过一段时间,从不嫌弃任何床铺。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他对生活条件的要求压缩到了极致,还好原主就不是什么娇生惯养、挑剔的主儿,才能迅速适应这种苦日子。 只有贵族和术士的生活环境才能接近从前那个世界吧。 他最满意的地方还是斑驳的木窗外,水磨边一块挨着池塘的宽敞空地,完全可以用来练习射弩技术。 这里还提供免费的晚饭,罗伊索性一次性交足了整月的房租30克朗。 …… 入夜之后,罗伊在饭桌边见到了磨坊主一家人,除了身材瘦削的亨克,旁边坐着另一位面皮肿胀,一身花里胡哨的长裙、嘴唇涂得像血一样的肥胖妇女。 “罗伊,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妻子乌娜……她平时也留在磨坊帮工。” 妇人满脸堆笑,“难怪一大早就听到有喜鹊在叫,原来是贵客登门!小兄弟你可真有眼光,我保证附近再没别家像我们的房子,便宜又干净,你就安心住下吧,保准满意。” 女人说话间不时捂着嘴发出一阵沙哑的娇笑,长裙之下的肥肉波涛般的涌动,罗伊忍不住瞥了一眼磨坊主。 有此“娇妻”,难怪磨坊主消瘦至此。 “对了,小兄弟,你面孔很生,口音听起来也不像是本地人。家住在哪里啊,到这边来有什么要紧事?”玛娜往餐盘里夹起烤至金黄的猪肘子,又贪婪地舔干手指上的油脂。 “我来自下波萨达的小村庄,一个亲戚介绍我到这边来工作,说是带我见见世面,谁知等我进了城他却玩起了失踪。“罗伊意有所指地叹了口气,然后毫不客气地拿起另一只猪肘,大嚼特嚼。 “哎哟,怎么会有这么没良心的亲戚!”胖妇人用餐巾擦了擦油乎乎的大嘴,眼缝里闪过一丝肉疼,“不过小兄弟别担心,艾德斯伯格是座大城市,只要你肯吃苦,工作的机会多得是。相信你很快就能有收获。” “两位有什么好的推荐吗?”罗伊的眼神在磨坊主夫妻身上打了一转, 壁炉昏黄的火光下,亨克摇头晃脑,做出一副认真考虑的样子,“对面的屠夫家……不行,油水丰厚的工作他不可能交给一个外地人……刽子手学徒?不,太晦气会让整个磨坊都沾上霉运……” “小兄弟,我跟你说,大城市第一份工作,眼界不要太高……”胖妇人帮衬道,“亨克也是你这般年纪,十三四岁就离家出走到这边来工作,奋斗了十年,才攒了些钱租下磨坊。他最开始什么脏活累活都干过……搬过潲水,守过菜当,我觉得你……可以去试试……中城区集市那一块,大量的工作缺人。但我得提醒你,务必要小心某些家伙。” 磨坊主亨克接过了话头,“玛娜说得对,要是你遇到那些发革命布告的家伙,就躲得远远的,千万别听他们胡说八道。干什么不好,去闹革命,迟早要把脑袋革掉。” “他们难道不是为了降低农民税收吗?”罗伊悄悄地把整根猪肘消灭地一干二净,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磨坊主家的晚餐确实美味,肥而不腻,加了一点点蜂蜜,烤肉手艺不比雷索差,就是太少了。估计也就第一天才这么丰盛。 “这你就不清楚了吧,塔维克男爵已经妥协过一次……照我说,革命军就该见好就收,可他们首领莫名其妙地失踪了,非要怪到男爵身上,威胁让男爵给个交代。这不是胡搅蛮缠吗?” 罗伊可是清楚,革命军领袖还在矮人酒商的酒桶里泡澡,男爵确实是个冤大头。 “小兄弟,”亨克接着说,“除了革命军,你在艾德斯伯格还得小心麻雀帮,这帮子家伙肚子里尽是坏水,坑蒙拐骗无恶不作,少去下城区。那是麻雀帮的地盘儿,他们尤其喜欢打外地人的主意……你这种年纪小,看上去好欺负,长得又不错的男孩子,一定要小心。”磨坊主突然诡异一笑。“有的贵族就喜欢那个调调。” …… “多谢提醒。”罗伊点了点头,又盛满一碗土豆浓汤。“对了,亨克大叔,我之前看到的那个女孩儿了是不是你家的女儿,怎么不一起吃?” 罗伊话音刚落,原本火热的餐桌气氛为之一凝。 正啃肉啃得满嘴是油的胖妇人,突然噎住了,涨红着脸拍了拍胸膛,亨克也放下了手中的叉子。 “小兄弟,把她叫过来未免太倒胃口。你安心吃饭就行,她自有去处。” “哼!”胖妇人总算缓过了劲儿,胖脸由晴转阴,“你以后别提那个丑丫头。怎么对待她,是我和亨克的家事,不需要你来操心。”胖妇人丝毫不掩饰语气中的嫌弃和憎恶,“给她口饭吃,给个住处已经不错了,上桌想都别想。” “那她叫什么名字?” “那个丑八怪,你叫她托娅就行。” …… 饭后,罗伊看到磨坊角落的冷风中,一道单薄的身影坐在谷仓的门槛前,端着盘子用着晚餐。 这次终于看清楚她的模样,悬在墙壁上的火光照出一张小巧而圆润的脸蛋儿,五官也是小小的,薄眉樱唇,两颊带着点淡淡的红晕,光看脸,也就十三四岁,娇嫩如花的年纪。 小女孩感觉非常敏锐,罗伊就驻足看了两秒,她又发现了,宛如一头受惊的小兽转身逃走。 “我是魔鬼吗,那么吓人?” 罗伊心中腹诽,走过去一瞧,相比于客厅之中油水丰厚的晚餐,女孩留下来的餐盘里食物简陋又单调——一堆黄褐色稀拉拉的土豆泥。 他很纳闷,磨坊主一家为何如此刻薄地对待自家女儿,就因为她身体畸形,长得不讨喜? 但初来乍到,罗伊不好直接干涉别人的家事,只能等稍微熟悉再做打算。 …… 明朗的月光下,池塘边的空地上,一道黑发黑眸、消瘦却挺拔的身影正单膝跪地,双手托持着手弩,瞄准50迟外一棵歪脖子树。 身体中正,两肩水平,左腿屈膝全脚掌着地,右腿膝盖和前脚掌着地,与左腿形成一个稳固的三角支撑。 臀部不重不轻地坐在右脚后跟之上。托举弩身的左手手肘则放于左膝之上。 瞄准的同时,罗伊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慢慢地呼气,当他的呼出的气息变重那一刻,右手食指瞬间扣动了扳机。 “嗖——”弩箭不偏不倚正中目标。 随即手脚并用做出一串令人眼花缭乱的动作,在四秒内完成拉弦置箭,罗伊向旁冲刺了几个身位,重新稳住身体,换用站立射姿射击目标。 如此不停地冲刺、骤停,转换位置和射姿、拾取箭头、交替射击了五百多箭后,时间悄然过去三小时。肌肉酸痛、气喘吁吁的罗伊结束了枯燥而乏味的射弩训练。 夜风冰冷似刀,他心中却一片火热。 你解锁了一项新技能: 未命名LV1:经过猎魔人大师的悉心指导和数千次射击,你初步掌握了远程武器手弩及十字弓的使用方法,你在使用同类武器时,射击精度、有效射程、威力和穿透力都将获得百分之五的加成。 你可以主动激活该能力,射击加成效果翻倍,但体能消耗同样翻倍,且自身移动速度减半,该状态至少持续30秒。 …… 罗伊长长松了口气,爬满汗珠儿的脸上不禁露出一丝笑意,长时间刻苦训练总算把武器技能给刷了出来。 “未命名”变成了“弩专精”。 穿透力、伤害加成只有百分之五,但算上LV2的屠戮技能,加成将变成百分之十。因为之前杀死了三个农民军,人类进入了屠戮技能的狩猎范围,技能的适用性大增。再主动激发技能,那威力相当可观。 罗伊打算有机会去弄个十字弓,袖珍版的十字弓加布里埃尔,现在有些不够用。 第十六章 集市与欺凌 凌晨四五点的光景,天色依然漆黑一片,大多数人还在睡梦之中,艾德斯伯格的集市已经变得热闹非凡,整座城市最勤劳的人在此挥洒汗水。 有赤着胳膊的苦力,喊着口号费劲地拖着载满水果和蔬菜的板车在市场里穿行;有被清晨的冷风吹得瑟瑟发抖的小贩,两手织毛衣似的,迅速而有条不紊地整理着货架上的商品;有下巴毛茸茸的年轻的小伙子,在木炭燃烧的烟雾和烤肉的香气中,往小臂粗细的肉串上刷着香料;以及贩卖牲畜的商人,指着木圈里哀鸣的动物,与满脸被冻得通红的客人寸步不让地讲着价。 罗伊艰难地挤过几大箱刚从地里摘下来,还沾着泥巴的绿油油的欧芹和西洋菜,来到了一家售卖草药的摊位附近。 摊主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带着厚厚的毡帽,一身灰色的大氅,双手相对笼在袖子里富有节奏地搓着,老实巴交的脸布满橘皮似的皱纹,黑而浑浊的眼睛里带着几分商人惯有的精明。 “小兄弟,要买点什么?”商贩的目光在罗伊稚气未脱的清秀脸庞上一转,神秘兮兮又猥琐地搓了搓手指,“治疗痔疮和肛瘘的药?” 痔疮和肛瘘?为什么这么说,罗伊愣了一下,他该不是以为我……顿时露出一副吃了苍蝇似的难看表情,“我不是来买草药的……我叫罗伊,刚来艾德斯伯格不久,想找份工作,听说集市这边很缺人,就过来问问。” “这样啊……罗伊,”商人点点头,双手环胸,审视的目光重新将他打量了一遍,“你看起来不够强壮,先排除掉大部分体力活。你会算数吗?识字吗?还有什么别的优点和长处,说说看。” “算术没问题,但我不会通用文字,”罗伊目光在商人货架上扫了一遍,把几十种草药都观测了个干净,嘴角露出一丝浅笑,“此外,我对草药很熟悉,比如我知道,阁下的货架上年份最久的草药是那根正中央格子里、五年份的曼陀罗根。曼陀罗根对风湿、恶疮、和喘咳疗效很好。” 商人闻言面露诧异,他没想到眼前这个年纪不大的少年眼力这么毒,说的分毫不差。“你再仔细瞧瞧,这是什么草药?”商人指着曼陀罗根左边格子里,一个土黄色的、圆锥形的块根。 “这是乌头,”罗伊冲店主眨了眨眼睛,“大概有三年份,主治……嗯,对阳痿有奇效。” 商人不一口气问了他十几种货架上的草药,罗伊全都对答如流, “这株鬼针草的花也能认出来?小兄弟果然见识不凡,“店主赞叹地朝他伸出了手,“罗伊对吧?叫我特罗斯就行。我在集市经营草药铺十几年,不管本人还是店铺都口碑良好,要不要考虑帮我做事?听你的口音明显不是艾德斯伯格的人,除了我、其他摊位的贩子不那么好相处。” “能说具体些吗?”罗伊心头松了口气,冷静地问,“比如工作内容和薪资……” “小兄弟,我今年已经四十三岁,为了经营这个铺子,还得每天凌晨四五点钟爬起床,吹着冻死人的冷风进货、摆摊,这种日子太折磨人,说不定熬不到五十岁我就会暴毙。我想找个伙计帮我把这个时间段顶过去,熟悉草药学会算术的最好,记性也得不错。“ “主要是从每天早晨四点守到八点,等我来替班。要是不出问题,周薪5克朗。” 每天四点前起床对罗伊而言不难。用冥想彻底代替睡眠之后,他每晚只需休息五个小时。但周薪5克朗,一个月才20克朗,还不够城外的房租。 “特罗斯大叔不能因为我年纪小,是个外地人就糊弄我……”罗伊抿了抿嘴唇,“周薪10克朗……我现在就可以开工。” “小兄弟,你不能漫天开价。像我十三四岁那会儿,累死累活一个月也挣不了这么多。”特罗斯眼睛缩成了一条缝,语气一转道,“这么着如何?周薪给到7克朗,再包你一顿饭,就在旁边的烤肉摊儿。我敢保证,别的地方给不出更好的待遇。” 罗伊盯着商人的眼睛,过了良久,在对方快要失去耐心时,点了点头,“特罗斯大叔,那么今天就开始计算日子如何?跟我说说具体该怎么做?现在草药都是什么行情?” …… 罗伊在草药摊上耗了一个上午,问清楚每种草药的价格。 草药价格经常浮动,所以特罗斯每日早晨会把最新信息记载在货架边的牛皮纸上,供他参考、记忆。又教会了他基本的称重工具,以及几个注意事项。 最后特嘱咐他明天凌晨四点前过来顶班,就放他离开。 …… 罗伊继续在集市闲逛,草药摊的工作到早上八点结束,他还有大把的时间,准备再兼一份职。 最理想的工作当然是屠夫学徒工,经验和克朗两不误,可正如城外磨坊主所说,艾德斯博格不是卡耶村,这边的屠夫跟他没有亲戚关系,不可能把油水便宜外来人。 城外杀猪宰羊的工作轮不到他,罗伊却盯上集市里另一种性质类似的工作——专门替镇民处理活鸡、鸭、鹅等家禽的小贩。 家禽的经验值只有1点,相当于寻常牲畜的五分之一,但架不住数量多。 处理家禽的摊位就在关牲口的木栅栏旁边,摊主是个头发花白的本地老人鲁尔,在罗伊厚着脸皮自我推荐,向他展示过一遍娴熟的切割技巧,干净利落地解决一只呱呱怪叫的胖头鹅、处理干净毛发、血水和内脏后,鲁尔同意收下这个员工。 只是工钱压得极低,每处理三十只家禽才给一个克朗的报酬,但干多干少全凭自愿,累了随时可以拔腿走人。 罗伊倒没有讨价还价,这份力气活儿主要是为了经验值,按照老鲁尔的说法,一天光是上午至少也得处理十五只家禽,那就是十五点经验值,算下来比罗伊当初拼死拼活还要高。 大城市就有这点好处,机会多,获得经验的途径也多,不用老是冒着生命危险。 …… 罗伊松了口气,放下手中滴血的刀,拍去浑身乱糟糟的家禽羽毛、整个下午,他解决掉了20只“呱呱”,获得20点经验值,以及屠戮技能的熟练度。 更重要的是有了立脚之处,就算不依靠猎魔人的救济,也能在这座大城市活下去。过几天工作稳定下来,他就去找个地方进修。 …… 踏着夕阳的余晖,罗伊返回了城外的水磨坊、泥土、青草和飘落树叶的味道迎面扑来,整个人终于从家禽粪便的臭味中缓过了劲儿,嘴角微弯,心情变得愉悦。 距离磨坊一百迟外,罗伊突然停下脚步,好奇地打量着远处。 那间破旧的木仓库外,堆着干草和柴火的地方围着一群男孩和女孩,他们脸上流露出与年纪不相符的刻薄,冲着包围圈中,坐倒在地的一道娇小身影指指点点,讽刺个不停。 “你个丑八怪,长得跟头骆驼似的……不老老实实躲房子藏好,还敢跑出来乱晃,看到你,真是一点胃口都没有,还怎么吃饭?!” 瘦瘦高高的个儿,脸上长着密集雀斑的男孩,不停用食指戳着那人的头发,嘴里吐着恶毒的话语, “哼!她才不是骆驼,骆驼那么可爱……”另一个扎着两根小辫子、模样清秀的小女孩,肉乎乎的小手握着根分叉的树枝,重重往那人高高隆起的背部抽了一棍,那人被抽得身体一颤,双手包住膝盖,脸死死地贴在上面。“她就是个怪物……这里面装的都是剧毒的污水,她要是恨谁,就会偷偷往谁食物里下毒……我的奶奶肯定就是被她这么毒死的,她的亲生母亲也是被自己毒死的!” “她是个老妖婆,一种怪胎,书里面就是这么说的,她每天都在诅咒别人,释放邪恶的巫术。应该找猎魔人来把她处理掉……变种人才能对付怪胎。” “呜呜……”中间的那人突然抽噎了一下。 “丑八怪、怪胎,还有脸哭……觉得我们在欺负你!”雀斑男孩猛地往她后脑勺上抽了一巴掌,“我们这是正义之举,就像革命军,而她,是属于男爵那边的坏种!打她!” 有的孩子拽她的头发,有的拳打脚踢她的后背,也有人用树枝猛抽、用石子和泥巴砸。 “喂!一群小混蛋,干啥呢?还不给我住手!” 不远突然传来一阵大叫,正在作恶的小孩被声音吓了一跳,回头一望,也没管看没看清,慌不择路地四下逃窜。眨眼间,只剩下那个用双手死死搂住膝盖的女孩儿。 她整洁干净的白色围裙上沾满脚印和泥巴,棕色的头发下,露在外面的脖子上能看到一块块青紫和淤肿。 “你叫托娅,对吧,磨坊主家的女儿。感觉怎么样,那群小混蛋伤到你了吗?”罗伊走到旁边蹲下身体,朝她伸出了手。 驼背女孩只是转过脸朝他看了一眼,眼神怯懦而警惕。 她白净小脸上多出了两道通红的巴掌印,就好似往一副精致的油画里,泼上了两桶肮脏的油漆。女孩儿两只布满冻疮和老茧的手掌按住地面,默不作声地撑起那被巨大的驼背压得佝偻的、瘦骨嶙峋的身体,一瘸一拐地进仓库、关门。 罗伊无法想象对方过得都是什么日子,才会露出那样的表情……但他觉得该为对方做点什么,于是从空间取出了处理好的金盏花,用布包好放到了门外,“托娅,我在外面给你留了点草药,待会嚼碎了抹伤口上就行……相信我,效果很好的。” …… 晚餐桌前,罗伊语气愤慨地向磨坊主夫妻提起了这桩事情,, “我看到有一群臭小鬼在欺负托娅,五六个围住她一个人,拉扯她的头发,用棍子抽她,把她脸都扇肿了,你们也不管管吗?” “哎呀,小兄弟,你是不知道,那丫头皮糙肉厚的,打几下不痛不痒,还能让她老老实实地干活。”玛娜啃着油腻的肥肉,臃肿的脸上露出一副习以为常的表情。 罗伊吸了口冷气,毫无疑问,这胖妇人肯定是个后妈。 “我明白你是好心。”亨克也在一旁帮腔道,“但咱家就普普通通家庭,总不能把托娅当公主一样保护起来?这个世道,没办法的。以她这副长相,到哪儿不会被嚼舌头,闲言碎语?多受点挫折和委屈、多遭点罪过托娅才能活下去。十几年都过了,那丫头现在很坚强。” 一点委屈和挫折? 罗伊算是明白了,这对连晚饭都不让托娅上桌的人,压根没把她当成女儿,大概就是一个任打任骂的免费劳动力? “不提那个丫头。小兄弟,你今天在城里面待了大半天,找到工作了吗?”玛娜好奇地问,对这个问题,比对托娅更感兴趣。 “找到了……” 两夫妻眼中均有喜色,工作稳定了,那这小子就有钱继续把房间租下去…… 晚饭后,罗伊特地到仓库门外看了一眼,没见到那份金盏花,他松了口气,返回房间时,却豁然发现门前的水桶上多了一个新鲜的、擦拭得干干净净的苹果,底下垫着那张包裹草药的蓝布。 “这算是回礼吗?” 他似乎找到了一种和女孩儿交流的方法。 第十七章 费雯 “今天想来点啥?洒了罗勒的牛腩肉?”烤肉摊边,20来岁的红发大鼻子年轻人双手飞快地往烤架上的肉串刷着香料,肉香随风飘出很远,旁边的少年人忍不住动了动鼻子。 “那就你推荐的这个。埃米尔,记得多加点辣椒,这鬼天气越来越冷了。”脸颊被冻得通红的罗伊在寒风中拂去身上的羽毛,看了眼阴沉晦暗的天空。 转眼过去了三天,距离11月1日,精灵历记载的新年不远了。 这三天,罗伊彻底适应了集市的工作,家禽摊位每天大概能提供30点经验值,草药铺的工作也很顺利。他还和特罗斯,卖烤肉的埃米尔、家禽摊位的老鲁尔熟悉了起来,日子过得极其规律,除了每晚的例行训练外,他就是一个到大城市闯荡的普通少年人,猎魔人的痕迹似乎一下子从生活中消失。 “给,你的肉烤好了,”埃米尔将小臂长短一串、滋滋冒油的烤肉递了过来。“你也算是老顾客了,我就多加了点量。” 罗伊拿着肉串,走到一个偏僻无人的角落收入了空间,肉串并不是为自己准备,而是为了别的人。傍晚的光景,他就准备离开集市返回磨坊,却被草药铺的特罗斯一把叫住, “嗯……罗伊,有个叫翠林的洗衣妇订了包忍冬,你帮我给她带过去怎么样?”特罗斯随意地说道,“她住在下城区**号,我还得守着铺子,去不了。” 这段时间对方没少让他帮忙跑腿儿。但还是第一次要求送到下城区,罗伊想到了麻雀帮和亨克的提醒。不过事情已经过去了好几天,自己不至于那么倒霉吧? “行。” 罗伊穿过中城区的市场,往东边的贫民区走去。天空昏沉,大片的乌云汇聚在远处的天际,往日橘黄色的夕阳藏了起来。 越过一条窄而混浊的臭水沟,便是一望无垠的低矮棚屋,这里构成了污秽滋生的贫民区。 进入贫民区没走几步,罗伊便皱着眉头捂了捂鼻子,大多数房屋破破烂烂连成一片,污水从下水道中涌出污染了地面,生活垃圾乱糟糟的堆积在阴暗狭隘的小巷口。 和他擦身而过的民众穿着廉价的衣裳,面带菜色,神情紧迫,被寒风一吹,通红的脸蛋闪过一丝迷茫。有的男人年纪不大,背脊却被繁重的体力劳动压得开始变形。 空气里鱼腥味、人类和动物的排泄物味交织成了一股难以形容的恶臭。 这里与干净整洁的富人区比起来,简直地狱与天堂的区别,脏乱都不足以形容,连卡耶村都不如。 不过这幅场景才是时代的常态。 罗伊强忍着转身离开的冲动,来到此行的目的地,把草药交给了那位在屋外院子里搓洗床单的干瘦妇女。 但在返程的路上,他心中突然升起一股警兆,一种芒刺在背的感觉油然而起。罗伊特意走到一个拐角处,隐蔽地用视野的余光往来时的方向瞥了一眼。 不出所料,有两个穿得花里胡哨、看上去痞里痞气的男人远远吊在他后面。 “这两个家伙想干啥,为什么跟踪我?”罗伊想起了磨坊主亨克的警告。 “第一次来下城区就那么倒霉?”罗伊深吸一口气,装作若无其事地继续往前走。 两个跟踪者,压根不知道看似人畜无害的目标身上都藏着些什么东西。 脏乱的大街上出现了这样一幕。一个少年在前方低头疾走,两个面色阴沉的男人鬼鬼祟祟吊在其后紧追不舍。 路边破败的房子里二楼,有在阳台收衣服的居民注意到异样,却只是撑着下巴露出一副看好戏的模样,也有匆匆路过的居民往这边瞥了一眼,反而加快脚步,嫌走得不够急。 没人管闲事。 罗伊悄然将注意力集中到了隐藏的手弩上,又估算了一下剩余空间的大小,猛地加快了速度,往前直蹿。 “喂,小兄弟,到这儿来!”一道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计划,罗伊一抬头却见前方不远处一名漂亮的年轻女人正对他招手。 是在叫我吗? 他回头望了一眼那两个跟踪的家伙,犹豫了片刻,“算了,人多眼杂。再搞出大动静不好收场。” 他靠近了那个女人,一股淡淡的香味袭来,他感觉眼前一黑,左胳膊瞬间被温香暖玉搂了个正着,“小兄弟,有我在别怕,那两个混蛋不敢把你怎么样!” 女人冲他眨了眨眼睛,说话间,跟踪的的两人果然如其所言止步,其中脖子上留着大片纹身的男人对着他们“呸”地一声吐了口浓痰。 “小子,算你运气好!” 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两个男人骂骂咧咧地离开。 “唔,多谢帮忙。”罗伊脸色僵硬,胳膊上软软的触感让他不太适应。 “抱歉,弄疼你了吗?”女人松开了手臂,亲昵地摸了摸罗伊的头发,她身高大概5迟8吋(1.7米),二十四五岁的年纪,一身翠绿色的上衣和大腿以上的百褶裙却充分凸显出美好的身体曲线。 酒红色长发扎在脑后,修长的脖颈上挂着一条银色的挂坠,百褶裙下双腿笔直白皙,腰带束出盈盈一握的腰肢,最吸引人的是她水润的眼眸和微厚红唇,让她脸上多了一丝魅惑的气质。 这张明艳的脸灿然一笑,霎时间,漫天乌云都好似被驱散。 “我叫费雯。小兄弟你了?怎么一个人跑下城区来,没人告诉你这边很危险?麻雀帮的家伙为了钱什么混账事都干得出来。” 女人声音很温柔,态度好得出奇。 罗伊被她明亮的眼睛一照,稍稍愣了愣神,不过这具身体尚未发育成熟,很快恢复过来,冲对方感激地笑了笑,“费雯姐,叫我罗伊就行,我替人送包草药,没想到这么倒霉,第一次就碰到这种事情。” “哦,我还以为那两个混蛋在专程等你……”费雯小声嘀咕了一句,“你现在去哪里?” “回集市的草药铺。” “我正好顺路过去买点东西,一起走吧……” 罗伊确定感觉不到两个恶棍的威胁,便答应了下来。 两人并肩而行,没多久罗伊注意到女人双手远远不如她的脸上的皮肤细腻,布满了冻疮、死皮、老茧。 “费雯姐,下城区经常发生刚才那种事?都没人管?” “最近革命军闹得厉害,中城区和富人区的事情多到管不过来,下城区基本处于无人看管的状态。以后你要小心,千万不要一个人过来乱晃。” 罗伊不无担心地问,“你刚才帮了我,那两个混蛋会不会报复?” 女人闻言忽然停下脚步,美目中闪过一丝欣慰,那眼神好似在看自家的一个晚辈,“别担心,他们可不敢拿我怎么样。” 罗伊见状心头诧异,对方似乎没来由地对他有些好感。 两人边走边聊,不过片刻到了草药铺,费雯冲罗伊挥了挥手,催促他赶紧过去,便洒脱地转身离开。 特罗斯注意到罗伊和同行的女人,眼中惊讶一闪而逝,神色迅速恢复正常。 “东西送到了?” “嗯,”罗伊语气一顿,“特罗斯大叔。你认识费雯吗,就是刚才那个女人。” 特罗斯仰起脸,原本不大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面色陶醉似乎在幻想着什么,“费雯是个好姑娘。”他的双掌相对在半空中画出一个葫芦曲线,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身材超过这座城市九成九的女人,对吧。” “她还热心、善良。我在下城区被两个鬼鬼祟祟的家伙跟踪,多亏了她帮忙解围。“ 特罗斯眼中恍然,自责地说,“都怪我,我该早些提醒你的,下城区一直不太平,特别是近段时间。” “算了,反正没出大问题。”罗伊接着问,“费雯好像完全不怕那两个小混混,这又是怎么回事?” 特罗斯皱巴巴的老脸上浮现出一丝钦佩之色,“中城区东北角、贴着下城区的地方有一栋三层楼的房子,叫做卡戴尔之家。仅收取极低的报酬教导艾德斯博格平民的子女读书识字,并且为孩子们提供免费的午餐。而费雯就是学校的老师,备受本地人爱戴。” “麻雀帮的混蛋再多,也多不过当地人。自然不敢招惹她。” 特罗斯又叹了口气,“善良的人大都是不幸的,可怜她家母亲脑子时常不清醒,还有一个酒鬼父亲需要赡养。为了照顾家人、补贴那群穷学生,她日子过得很辛苦……” “你说那污浊不堪的下城区,怎么会住着这么一位好心肠的美人?”特罗斯一副想为她分忧的样子,罗伊不禁心头好笑,平日的闲聊中这位草药铺老板透露过自己有个美满的家庭,妻儿俱全。 “特罗斯大叔,我能去卡戴尔之家学习吗?”罗伊略微心动地问,这件事早就在他计划之中,既然工作稳定了,可以把每天下午的时间抽出来。 “你年纪不大,应该没问题。”特罗斯摸着下巴琢磨道,“学费会比本地人贵一些,但肯定比找抄录员和别的人划算。” 罗伊心头微喜,计划中的工作和住宿都完美解决了,现在一条学习通用文字的途径摆在面前,过程基本没什么波折。他只需要按部就班地执行下去,等猎魔人回来,给他个惊喜。 第十八章 扭曲的天赋 傍晚,罗伊回到磨坊取出还热乎着的烤肉串放到了仓库门口,敲了敲门,随后进了客厅。 晚餐桌上罗伊跟亨克夫妻提起了费雯的事情,两人的描述与特罗斯基本一致。 他又旁敲侧击地试探了一番,为何不把女儿送过到卡戴尔之家。 托娅年纪不大,身体残疾属于弱势群体,卡戴尔之家说不定会接受这个学生。可两夫妻只推脱出不起那笔学费,并且认定托娅脑子不灵光,不是那个料。 罗伊对两夫妻的底线有了更深刻的认识,也就不再多言。 草草吃过晚饭,他回房间之前意外发现了一个访客。 墙上悬挂的油灯照出一道娇小的身影,正背对他站在门口,微微佝偻着身体,肩膀一高一矮,仔细地擦拭着一粒粒蓝莓,再小心翼翼地放到门外的水桶上。 做完这一切,她重重地松了一口气,准备回到仓库,然而刚一转身就瞅见身后的人影。 她怔在原地,小巧的圆脸上,那抹开心的笑容瞬间凝固,紧接着手足无措地垂下了头,整个人开始瑟瑟发抖。 但这一次她没再逃跑。 “托娅,别害怕,我没恶意……”罗伊露出尽量温和的笑容,与她保持着十迟的距离,而非莽撞地走过去。“我只想跟你说声谢谢,你这几天送来的水果很新鲜,味道不错。” “你……”女孩沉默了几秒,突然深吸一口气,好似付出了莫大的决心,别着脸支支吾吾地说,“你不怕我?” 声音像黄鹂鸟一般清脆,还带着一点小女孩的天真的娇憨、以及洋溢而出的紧张。 “为什么这么问?”罗伊故意盯着她的眼睛,“我觉得你和别的女孩儿没什么区别……” 托娅听得呼吸一窒,心脏也仿佛停止了跳动,从来没人跟她说过这种话,连她最亲爱的父亲,都未曾说出这句她最期待的话。 仿佛有沙子揉进了眼睛,一股酸意涌了出来。 罗伊还在继续,“那群道德低下的臭小鬼只懂得四处乱跑、捣乱、恶作剧,取笑别人。而你已经开始照料牲畜和家禽,打理花园和田地,你凭双手养活了自己。” “你很了不起,”罗伊自来熟地笑道,“我觉得有必要正式自我介绍一遍,我叫罗伊,和你年纪差不多,是下波萨达一个农民的儿子,刚来艾德斯博格不久。托娅,这几天你收下了我的礼物,还做了回礼,那咱们就是朋友了。” “朋友?”托娅觉得这个词语离自己遥不可及……她很小的时候,是有几个朋友的,可自从身体出了问题,那丑陋的驼背越来越明显,那些朋友渐渐疏远了她,甚至躲她如避蛇蝎,她都快记不起那几个朋友的样子,现在脑子里都是别人嘲笑、咒骂、讽刺的恶毒表情。 她不敢奢望还能交到一个朋友。 火光照出她茫然无措的脸,托娅进入一种放空的状态,但不知不觉紧绷的身体松懈了下来,不再充满戒备。 “要不咱们换个地方聊聊天?别紧张,只是一些日常的话题,比如……你午饭都吃了些啥?” 罗伊眼神四处搜索,天空中月亮升了起来,就在他每晚挥汗如雨的那块空地旁边,池塘水面被夜风吹起一阵涟漪,月光的银纱轻柔晃荡,变得朦胧起来。 …… 罗伊注意到女孩儿在他左边不远的池塘边坐下,松了口气,原以为对方会直接跑开的,因为从没接触过这种敏感女孩儿,他很担心会触碰到对方的伤口。 但总算成功迈出了第一步。 女孩显然极其不适应这种场景,低着头,十指又开始局促地绞成一团,眼光不敢瞄向旁边的男孩,也不敢瞧池塘里自己的倒影,仿佛是什么妖魔鬼怪。 “托娅,放轻松……这样吧,你有没有见过魔术表演?” “没……魔术是什么意思?”女孩很小心地提出了这个问题。 “和戏法差不多。戏法知道吧?正好我现在就给你表演一个,仔细看!”罗伊带着点命令的口吻让女孩吓了一跳,本能顺从地看过来。 “不要眨眼……” 罗伊伸出右手,将空无一物的掌背和掌面展示给对方,接着开始转动手腕,一圈、两圈、三圈…… 托娅在心中默念了几下,接着小嘴微张、瞪大了乌溜溜的眼睛,罗伊原本空荡荡的掌心里突然出现一张精致的纸牌——卡面是一个红发红裙的女人,烈火一般妖冶又美丽,浑身萦绕着一股神秘的气质。 罗伊右手托着纸牌继续转动,过了几圈,纸牌又毫无征兆地消失。 “罗伊……你是怎么做到的?”女孩的注意力被完全吸引了过去,只是极其蹩脚的戏法,但她从出生之日起就没离开过艾德斯博格,更没机会见识任何戏法,“你把牌藏哪儿了呢?” “原理说出来就不灵了。你来猜猜我把牌藏哪儿了?”托娅闻言还真撑着下巴,任由棕色的长发垂到池塘水面,她认真地思考起来。 这一刻,她忘掉了自卑和不安。 但罗伊突然大步走到了她身边一迟(0.3米)的地方,打断了她的沉思。 女孩僵住了,冷汗从额头和苍白的脸颊上浮现,心跳如擂,但不是害羞或者别的原因,而是纯粹的紧张、害怕。 长期的受虐遭遇,总让她觉得靠近的人都会折磨她,要么殴打,要么唾骂。 “抱歉……吓着你了。”罗伊眼含歉意、摊开双手又往后退了两步,直到女孩儿呼吸恢复正常,重新“活了过来”。 “我只是想走过来把牌给找到。” 他指了指女孩白色围裙, “托娅,不管你信不信,现在那张牌在你的口袋里静静地躺着。” 女孩迟疑地往口袋里一摸,接着布满老茧和冻疮的手掌心上,多出了一张纸牌,正是罗伊手中出现过的那张。 很遗憾,她不识字,认不出女人的名字,可望着牌面上栩栩如生的那个女人……窈窕的身段、和美艳的姿容,她瞧得出神,眼中隐隐有些羡慕和憧憬。 “是不是很有意思?”罗伊说,“这张牌送给你了。” “为什么?”托娅疑惑不解,这几日对方送她的草药、食物,已经使她受宠若惊,“我不能收,这太贵重了。” “这只是张普通的昆特牌,”罗伊如实说道,“大部分酒馆掌柜手上都能买到。你要是觉得过意不去,那明天再给我送点水果就行。” 托娅捏着纸牌,满脸不舍,良久,“那……好吧,”她将纸牌珍而重之地收进了衣兜。“牌上面画的女人是谁了?” “萨宾娜·葛丽维希格,一个在科德温首都阿德·卡莱的女术士。” “女术士?” “相信我,以后你会明白这个意思。现在,让我们来聊点别的,”罗伊在她身边坐下,这一次,女孩儿再没有之前那种强烈的排斥反应,也许是为了放松,她轻轻学着罗伊,轻轻地晃动双脚。 水面上的“月亮船”里,多了两个乘客。 “你平时在磨坊都要做些什么活儿啊?” “除了你说的那些,还要喂猪、打扫卫生、给地里的庄稼除草……” “唉,你年纪这么小,不应该承担这么多……”实际上,十来岁的女孩,要么就出嫁了,要么在家也得帮忙务农,不过过的没她这么痛苦。 “有什么爱好吗?画画、唱歌、跳舞、昆特牌?” “我不会昆特牌、大概……唱歌?但我不敢,乌娜会骂我唱的像公鸡打鸣一样难听, 别的人也会笑话我的。” “别听他们胡说,你的声音很适合唱歌……”罗伊真诚地夸赞道,“你要是到别的大城市,说不准能当个歌剧演员。现在太晚了,等有机会,我有那个荣幸听一听你的歌喉吗?” …… 两人谈了谈日常生活,大部分时候都是他在讲述、询问,托娅则安静地聆听,偶尔插上一句,回答得既短又慢,但罗伊还是从中挖掘出一些有用的信息。 她的驼背并非是天生的,而是八年之前突然出现轻微症状,然后逐年加重。她的母亲因此忧心过度,在五年前去世,然后那个刻薄的胖女人,继母乌娜来了。 托娅的生活从此陷入无休止的体力劳动之中,父亲也渐渐疏远了她。 …… 罗伊从她的回答中感受到了惶恐、无助、和迷茫。 而托娅能感觉到,对方眼中没有父亲的失望、嫌弃,继母的憎恨,小孩子和周围居民的歧视、鄙夷。而是充满了耐心和体谅。 她感觉到了一个久违的词……尊重。 自从母亲去世后,托娅第一次有了倾述的欲望。但不是今天,月亮升得更高了,时间已经悄然逝去了一小时。 “罗伊,你真的……愿意和我做朋友?”她拍了拍裙子,站起身体,皎洁的月光如此近距离,更能看清她后背的隆起以及一高一低的肩膀。 “你说错了,”罗伊爽朗一笑,“我们已经算朋友了。” “那我明天还能和你聊天吗?” “当然,只要我回到磨坊,随时欢迎你来找我。” 女孩长长地松了口气,一瘸一拐地走向那个破烂的仓库。 罗伊目送她的背影离去. 托娅 性别:女 年龄:13岁又10月 身份:平民 生命值:30↓(魔力侵蚀) 魔力值:120↑(魔力侵蚀) 力量:3 敏捷:4 体质:3↓ 感知:6 意志:6 魅力:4 精神:12↑ 技能: 法源(被动固化):自我觉醒,混沌能量即魔力的敏感者,受到大地、火焰、水、空气元素的青睐,身体无时无刻在自发地吸收魔力。 经过专业而系统的培训之后,能够操纵魔力,释放魔法,做到常人难以完成的挑战。 …… 罗伊想起了雷索在传授自己冥想时的一段话:当敏感者觉醒之后,若没有被及时送到术士学院接受术士训练,驯化元素之力,他们会因魔力失控而发疯,理智崩溃。或是落到更凄惨的下场,身体被魔力折磨成丑陋的畸形。 显然磨坊主的女儿托娅正是其中一个不幸者。上天给了她万中无一的魔力天赋,却没有教给她约束这股力量的方法。女孩身体的畸形,无疑正是由于失控的魔力在体内横冲直撞导致。如果放任不管,她的寿命比常人要短得多。 罗伊一开始的确是出于同情,可现在多了一些想法,他无法成为术士,但不妨碍他交好一个未来的女术士,算是一份长远的投资。 没结交到几个施法者朋友,又有什么资格称自己为猎魔人。 不过情况比较复杂,他得计划好,一步一步来。 第十九章 卡戴尔之家 中城区东北角一栋三层楼房,屋顶绿瓦白窗装饰得非常精致,楼下木栅栏围成了一个极为宽敞的院子,大门上方东倒西歪立着一块字牌。 院子左边区域开垦着一块农田,其中种满时令蔬菜,房子侧墙上面爬满了枯黄的藤蔓,透过一根根藤蔓缝隙可以看见五颜六色、歪歪扭扭的涂鸦,来自于孩童的稚嫩手笔。 院子中央立着一棵超过四十迟的角树,繁茂的枝丫将半个庭院和屋顶都笼罩其中。树下摆着几张足以容纳二十人的长方桌,爬满雨打风吹的斑驳痕迹。 罗伊在角树下驻足了观察了片刻,动手摸了摸粗糙树皮,脸色动容。这棵树起码生长了上百年,树干上也刻着一些稀奇古怪的符号,不知道是哪个调皮的学生刻下的。 罗伊轻轻推开房子一楼的木门,透过门缝,温厚的女声传入耳际,他的视野中出现了一群正襟危坐的孩童,还有一位在小黑板上用木炭笔写写画画的身材消瘦的中年妇女。 “我们的祖国亚甸坐落在玛哈坎山脉以东,与泰莫利亚为邻,南部与莱里亚和利维亚接壤,北部是科德温。它的东方边界由蓝色山脉构成……” “亚甸的现任国王是德马维三世、维尔福瑞尔之子,纹章是黑底上的金红色箭头纹,首都范格堡坐落于……” “亚甸自古以来都是农民革命的高发地,革命军为了改变苛刻到残忍的超高税收,与贵族、王国高层展开了激烈的斗争……” 罗伊偷听到此处不由皱起了眉头,总觉得怪怪的。 “卡戴尔老师!门口有个人在偷听!” 一名坐在教室最后排,头大身子小、瘦不拉几的金发男孩突然举起黑乎乎的小手打断了妇人的讲话,顿时六十多双好奇而明亮的眼睛,不约而同地盯向了门口的人。 这群孩子差不多男女各半,小的不过五六岁,大的十四五岁,穿着简陋,看上去瘦瘦的。教室最后一排还存在着一名超规格的人,她看见来人眉眼弯弯尽是掩饰不住的惊喜。 “罗伊,你怎么到学校来了?”费雯向他招了招手,课堂上,她的穿着明显不像上回那么艳丽奔放,只是一身干净朴素的灰色连衣裙,酒红色长发扎成了一条马尾辫,看上去年轻了不少。 罗伊犹豫了一下,坐到她旁边的空位上, “特罗斯大叔说你是卡戴尔之家的老师,正好我想学点东西,就找过来了。” 费雯轻点螓首,美目之中满是认同,“你做了个英明的决定。唯有知识才能改变命运。欢迎你来卡戴尔之家学习。” “我叫汤姆,你好呀,罗伊!”刚才举手大叫的男孩热情地朝他伸出了手,五官皱成一团,露出大门牙,笑得既真诚又带点滑稽。 罗伊和他握了握手。 “孩子们保持安静,现在把历史课上学的内容复习一遍。老师出去谈点事情。” 中年妇女便领着罗伊上了二层的用来办公的房间。 “孩子,你可以叫我卡戴尔老师,你呢,什么名字?让我猜猜,你来卡戴尔之家是为了学习通用文字?” “我叫罗伊,不是本地人,能进学校吗?”罗伊点点头,微微紧张地问,他可不想白跑一趟。 “这里欢迎任何十六岁以下的学生,你看上去符合要求。你需要缴纳一个月20克朗的学费,再配合我做个详细的身份信息登记,能理解吗?学校里大多是孩子。”卡戴尔眼神温和,然而一只硕大的鹰钩鼻、深深的法令纹,刻薄的嘴唇让她看上去仍然严厉得吓人。 “我还有个问题,你身上钱够吗?”卡戴尔眼中有些许怀疑,很少有学生独自来到学校,一般都有长辈陪同。 “我在集市那边有工作……足够支付学费,对了,卡戴尔老师。也因为工作原因,以后我每天下午才来学校。”20克朗确实罗伊意料之外的低廉,不用兼职他原本的钱已经足够支付。 “早上或者下午,随你喜欢,只要能跟得上进度。” 卡戴尔的协助罗伊登记完毕,将表格塞进桌子下面的柜子里。 罗伊瞥了一眼,能看到柜子里整齐地摆放着厚厚的几大摞表格。他又交完学费,便跟着卡戴尔回到简陋的教室,位置则被安排在了费雯和汤姆之间。 罗伊刚刚入座便感到旁边几道不善的目光。 “看来并不是所有人都欢迎我的到来!” 在他右上方的位置,有几名身强力壮的男孩儿见他加入了教室,目光骤然变得狼犊子一样充满了攻击性,尤其是最年长十四五的那位,眼神隐隐带着嫉妒和警告,宛如被抢走了心爱的玩具。 罗伊没把这事放在几个,犯不着和几个小屁孩儿争风吃醋。 “每月20克朗,本地孩子更少。卡戴尔之家是慈善堂吗。这点钱在中城区,连孩子吃饭的费用都勉强吧。”他粗略地数了数……教室里除了他之外,一共有65个学生,2个老师,即费雯和卡戴尔。 每个月光吃饭就会花掉一大笔钱,读书识字差不多相当免费,而且这里还为特殊孩子提供住宿。 “你在想什么,罗伊?”费雯眼关心的目光瞥了过来,“不习惯这里的环境?” “我觉得挺不错……”罗伊压低声音,“大家都是下城区过来的孩子?” “嗯,都是些普通人家的孩子,”女人玩笑道,“以后好好跟大家相处,别仗着年纪大欺负他们。有什么不懂的,尽管问我。” 罗伊点点头,全身心投入了学习。 这所谓的“学校”,教学条件非常简陋,没有课桌椅子,学生一排排并肩坐在一层浅浅的地毯上;没有鹅毛笔和墨水,全靠烧火剩下的黑炭头书写;用得也是皱巴巴的劣质草纸,或者直接在地上写了又擦,擦了又写。 条件艰苦,但来之不易,绝大多数学生都听得很认真。 稍微迁就了一下新来的学生,卡戴尔开始教授北境流行的通用语基础,即天球交汇之后产生的一门“新语言”,字母和语法类似于斯拉夫语系。 罗伊感觉怪怪的,恍然间回到了从前的世界,他还是那个坐在课堂里的懵懂而青涩的高中生。 原来的罗伊在这个世界生存了十几年,对本土语言有一定认知,某种程度上提升了他的学习效率。 他成熟的思维和脑力,以及超前眼光都是巨大的助力,超出常人的6点的精神让他能更持久地保持专注,最关键的一点,他以前可是一个经历过残酷义务教育洗礼的高中生。论对知识点的记忆,不逊色这个世界于任何人。 几个因素重叠在一起,产生了惊人的连锁反应,罗伊学习这门新的文字,越来越得心应手。 …… 快到中午的时候,院子里角树巨大的枝杈下,几张长方桌边围满了人。 瑟瑟冷风吹动桌子上热气腾腾的食物,香气缭绕间,一群安静就坐的孩子不约而同地咽了口水。 但是没人动手,他们渴望的目光集中在正中央的那位发号施令的中年女人身上。 卡戴尔身体站得笔直,宛如一位临战之前的指挥官,环顾身周蠢蠢欲动的学生们,满意地点了点头,开始训话, “雷比欧达先知为普罗大众点燃了三把火,一把叫做公正,一把叫做平等,最后一把是理想之火……在座的孩子都怀揣理想……我们的父辈都是农民,珍惜他们辛勤耕耘、用血汗浇灌的每一粒粮食……” 卡戴尔猛地一挥手,餐桌之上瞬间好似开水一般沸腾起来。 桌上的食物无非人手一份的,由大麦和别的谷物制成的粗粮面包,蔬菜汤,腌菜,和咸鱼干。 但饥饿的学生来者不拒,拼了命地往嘴里塞着食物,仿佛动作慢一点就啥都不剩。 原本慢吞吞啃着面包的罗伊,被学生争抢的架势吓了一跳,受到他们的同化,莫名其妙地加快了进食速度。 不到一刻钟,整桌食物被一扫而空,连菜汤都被舔得一滴不剩,从角树上飘落到餐盘里的树叶,都被不知道哪个淘气的小鬼吞吃干净。 但罗伊只是六分饱,他能感觉到大部分学生都差不多。像是不远处的金头发的汤姆瘪着嘴,小胳膊小腿的他实在抢不过别人,哪怕坐在最中央的位置。 但不得不说这顿饭是罗伊穿越以来吃得最香的一顿,甚至超过了塞维尔·霍格招待他的山珍海味。 “果然,抢到手的食物才最美味。” 罗伊忽然觉得,卡戴尔餐前所说一席话别有深意,标榜着公平、公正,餐桌上却是让一群小孩子各凭本事地争抢食物。 是在从小教育他们现实的残酷? …… 午餐后,学生有了短暂的休息时间,分成十几个小团体,在院子追逐打闹、或者叽叽喳喳地聊天,一张张青春稚气的面庞洋溢着笑容,罗伊再次产生了那种错觉,仿佛回到了从前学校的体育课上。 他无法想象,在动荡不休的魔幻世界,革命军如火如荼的地方,还有卡戴尔之家这样的乐土。这个学校,的确有着让他钦佩的点。 但“乐土”中同样存在不和谐的元素,每个群体中必然有受欢迎的人,和被忽视的人。 那个一开始冲他热情打招呼的、叫做汤姆的小鬼,就是其中一个倒霉蛋。孤零零地站在院子的角落,脸色落寞地玩着手指,不时朝四周热闹场景投去羡慕的眼神。 “罗伊,你不过去和他们一起?”一阵香风袭来,费雯悄然来到他身边,美目中含着鼓励。 罗伊心头一股恶寒、忍不住摇了摇头,“我和他们没有共同语言……那个叫汤姆的小鬼又是怎么回事,太可怜了吧?” “汤姆……是个孤儿,不像别的孩子,有父母的疼爱和保护。学校就是他的家。”女人叹了口气,语气低沉了下去,“他长得又太瘦小,所以经常被几个高大的孩子欺负、被人带头孤立。我和卡戴尔校长劝阻很多回,没什么效果。我们要管理的事情太多,无法随时随刻关注到他,对他也不够关心。” “这是个被忽视的孩子。” 罗伊点点头,霸凌这种事情,哪怕是在现代社会,都是个棘手的难题,何况这个落后而破旧的学校。 “走吧,罗伊,我们去陪陪他……”费雯突然一把拽住罗伊的手,不容他反抗地朝汤姆走了过去。 玩耍时间之后,是半小时的午睡。下午则轮到费雯讲课:简单的算术、基本的生活常识,夹杂着一些通用语词汇的释义。一位身材和长相都很出挑的美女,带着甜美的笑容,用温柔的语气讲述,枯燥乏味的知识都变得有趣起来。 至少罗伊和那群男孩子,听得眼睛都不眨一下。 …… 当教室里的破旧挂钟超过五点,就陆陆续续有人到卡戴尔之家接走孩子,返回下城区的家中。 “安全吗,麻雀帮的人贩子,不会对这群孩子出手?”罗伊注视着学生离开的方向,走到费雯身旁好奇地问。 “五年前,麻雀帮掳走了学校的一个女孩儿,第二天有人在臭水沟里发现了她的尸体。那对绝望的父母花光所有积蓄买了火油,趁着夜色引燃了帮会的的一处据点。两人也冲进火里,和熟睡的混混同归于尽,我至今还记得很清楚,二十多具被烧焦的尸体从乌黑的废墟中抬出来的画面。”时隔数年,费雯说起这件事,美目中还有一丝震撼,“后来学校和所有下城区的居民向麻雀帮施压。连塔维克男爵都被惊动,麻雀帮做出妥协,此后不敢再触碰底线。” 罗伊听完,不由想起了塞维尔·霍格的一句话,“老实人的怒火能烧光整座玛哈坎”,等晚上回去,他又多了一个可以跟托娅讲述的故事。 “来吧,罗伊。”费雯突然拉住他的胳膊,拉着他不由自主地往教室走去,”第一天来,你肯定有很多地方没听懂?我再给你复习一遍。” 罗伊实在受宠若惊,从第一次见面起就有种感觉,这个女人对自己的态度实在好得出奇,不过眼下并无不妥,要是能早日学会通用文字,他也愿意。 “嘿,罗伊,你怎么又回来了?”正倚在门口羡慕地盯着来来往往的人出神的汤姆,见状蹦蹦跳跳地冲过来,拉住了他的另一只手,金色的头发一晃一晃,咧着嘴露出两颗大门牙,就像一只讨好主人的小狗,“你也无家可归?要不要我来陪你玩?” 费雯一把揪住了他的耳朵,扯得瘦弱的男孩哀嚎连天地弯下了腰,“小汤姆,罗伊准备复习一遍今天的知识,既然你主动送上门,那就一起来!” 男孩听得脸色一僵,活泼好动的小松鼠似地拼命挣扎,还是被费雯扯着耳朵拽进了教室。 “你平时不是嫌弃没人和你玩?以后放学你都陪着罗伊多学点东西。” 萧瑟的秋风将男孩的哀嚎送出很远,庭院里遮天蔽日的角树也被吹得晃动枝丫,枯黄叶片簌簌掉落,整座学校仿佛随之一同凋零。 第二十章 图案 阴天的集市。 罗伊青筋突兀的左手紧紧握着白鹅修长的脖子,另一只手握着一把顶部又尖又细的短刀,瞄准白鹅脖子上的动脉血管,闪电般一划而过。 鲜血若泉水喷涌进了地上,盛满大半粘稠血块的木桶。 他松了口气,看了一眼模板之中的信息: 罗伊 年龄:13岁又10个月 身份:平民 生命:50 力量:5 敏捷:5.1 体质:5 感知:7 意志:4.8 魅力:5点 精神:6点 技能: 屠戮LV3:向你发起进攻的敌对生物,进入你身周一迟(0.3米)的范围,将有百分之十的几率被气息震慑,若意志属性低于你,将失去身体控制,最多持***。 你对亲手杀死过的10种生物的伤害永久性增加百分之十。 弩专精LV1…… 冥想LV1…… 个人等级LV2(700/1000)。 其他:未知。 个人空间:1立方。 …… 罗伊已经在市场工作了半个月,因为只有上午在那边干活儿,平均算下来每天要杀死20只家禽,数量累计产生了质变,屠戮技能终于从LV2提升到LV3,不枉他吸了半个月的家禽屎尿味儿。 这半个多月还挣到了25克朗,以及300来点经验。 他一直在吞服的柏柏茎果实和蒲公英葵彻底失去了效果,原本最弱的两项属性力量和体质被强化到了正常人5的水准,表现在身体上,相比于离开卡耶村之时他长高了2吋(5cm),身高达到5迟6吋(1.68米),衣服下隐隐了一丝肌肉的轮廓,体型从消瘦变得匀称。 他已经拥有不逊色于成年人的力量和体质。五官棱角变得分明了一些,有了几分少年人的英气。 等放完血,将大鹅泡进滚烫的热水里,拔毛、掏出内脏,处理完毕。时间便到了中午,罗伊便放下刀,解开围裙,清理干净身上的脏东西,冲旁边椅子上犯瞌睡的老鲁尔打了个招呼,离开了集市前往卡戴尔之家。 …… 罗伊在院子里找到了俏脸汗涔涔的费雯,递过去备好的一袋子草药。 “罗伊,这是?”费雯接住袋子,俏脸上满是疑惑。 “忍冬,一种草药,每天泡水喝一点,对女士的身体很有好处。你知道我在特罗斯的草药铺工作,要弄到这东西很方便。” “你为什么突然送我礼物?” “这是谢礼,感谢你这段时间的关照,着实解决了我不少麻烦。你不收的话,我心里过意不去。”罗伊认真地说。 费雯听完反而沉默了,“罗伊,听着,我帮你并不是为了礼物。” “我能感觉到。可那又是什么原因呢?”罗伊追问,“费雯姐,我一直很好奇,你为什么会特别关照我,帮我复习,就像……一个亲姐姐。” 费雯突然深吸一口气,手指不自禁地捏着酒红色的发丝,美目中闪过一丝怅然,幽幽地说,“你说得对。我……有个弟弟,而你给我的感觉很亲切,和他很像。所以,我偶尔会产生错觉,把你当成他。” 罗伊闻言心头诧异,他从没在学校见到过费雯的弟弟,也从没听人提起过。 难不成已经不在了? 而且对方的语气怪怪的,有些不确定? “你弟弟多大了,他从前在卡戴尔之家上过学吗?”罗伊又问, 这次费雯没回答,看了眼门外的挂钟,转移了话题,“时间到了,咱们该进教室。” “那好吧。”既然对方不愿意提起,罗伊就不去揭破伤疤。但他心中就仿佛种下了一根刺,对这件事产生了探究的欲望。 傍晚,费雯一反常态地没挽留他继续课后复习,也许中午的一番对话触动到她的敏感神经。 …… 夜幕之下,磨坊旁边的小仓库里,干草堆上的一男一女在烛火的光芒下,窃窃私语, “托娅……昨天教给你的十个词记住了吗?” “嗯,记住了。”火光下,驼背的女孩儿皱了皱鼻子,小小的圆脸崩得紧紧地,乌溜溜的大眼睛里有期待和紧张。。 “那么按照惯例,我先来考考你,把面包、鱼、土豆、早上,这四个词语写出来。” 女孩闻言垂下头,掀开地面的干草,用满是冻疮和老茧的小手,握紧粗制滥造的木炭笔,接着发颤的笔尖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一划而过,迅速勾勒出一排歪歪斜斜的字符。 “嗯,不错……”黑头发的男孩一边检查,一边不吝赞赏,“托娅,你果然很聪明,不,你比绝大多数人都聪明!特别是那群喜欢欺负你的小王八蛋,那群蠢货压根没有资格嘲笑你。 驼背女孩被他夸得苍白的脸颊上染上一抹红晕,“我……不、不对。是你教的好,罗伊,这一切都是你的功劳。” “抬起头来,托娅,你应该自信一点。” 女孩儿听着这鼓励,情不自禁挺胸收腹,尽管巨大的驼背让她的形体很怪异,但她的脸上嘴角微弯,罕见地露出了笑容,虽然因为许久不曾笑过,笑得有些僵硬。 罗伊声音顿了顿,“这段时间那几个小兔崽子又来骚扰你了吗?” “没。” “记住我的话,他们要是敢再来,你就用扫把狠狠地抽,不能老是逆来顺受,这只会助长他们的嚣张气焰。” “你一个人打不过,那就等我回来一起找上门去,揍他们一顿。” 罗伊放着狠话凑到她身边,两人肩膀贴在了一起。 十几天的相处,女孩儿已经习惯了正常的接触,没再像一开始那样反应剧烈。 “今天日常用语先放到一边,让我们学点新东西。”罗伊掀开干草堆,用炭笔在地面依次写下“泰莫利亚”、“苟思·威伦”、“仙尼德岛”、“艾瑞图萨”四个词语。 “罗伊,谁在你袖子上描了个五角星,还只画了一半?”托娅的注意力却被他左边衣袖一个图案所吸引,眼中满是好奇。 罗伊扫了一眼,更确切地说,是用木炭笔涂的半个黑乎乎的五角星。他陷入了沉思。 “我不记得了……”罗伊冥思苦想了一会儿,摇了摇头,“大概是卡戴尔之家一个调皮的小鬼吧,趁我不注意,偷偷给我涂上的。” “今天说说泰莫利亚,亚甸北方的一个国家。泰莫利亚和艾德斯博格就隔着一座玛哈坎……托娅,你又没有想过去另一个国家走走,旅游。” “啊……我、我可以吗?”女孩儿身体抖了抖,乌溜溜的眼睛里既有惶恐、又有期待,拼命地摇了摇头,“不、好多年了,我没离开过磨坊,泰莫利亚太远了。我每天还要喂鸡、浇花、扫地,忙不完的活儿,亨克和乌娜不准我离开。” “你只是想象一番,”罗伊的食指在脑袋边转了转,“他们俩不可能读出你脑海里的想法。” 托娅的眼睛渐渐地变得明亮。 第二十一章 兄弟 院子里角树又开始落叶,黄绿色的叶片漫天飞舞,一群孩子追逐着叶片嬉戏打闹,欢声充斥着整个学校。 不远处教室门口,罗伊靠着斑驳的墙壁,望着左边衣袖上的半个五角星怔怔地发呆,愁眉紧锁与周围格格不入。 “罗伊,昨天我心情不好,所以放学后没留下来。”费雯突然走到他身边,俏脸带着歉意,“等下午的课上完了,我再帮你复习?” 罗伊点点头,脸色仍然绷得很紧,心思完全不在她的话上。 “对了,卡戴尔老师让你去二楼找她。” …… “你在学校待了一段时间感觉如何?和别的孩子相处还习惯吗?你觉得教室的环境怎么样,有没有特别需要改善的地方?”卡戴尔双手撑在办公桌上,看着对面坐在椅子上的罗伊,眼神含着鼓励。 深深的法令纹,让她更像是在审问。 “我觉得都挺好的。”罗伊如实回答,“尤其感谢费雯老师的悉心指导。没有她,我的进步不可能这么快。” “费雯是个招人喜欢的好老师,学校里没人不爱她。如果不是要花费大量的精力照顾父母,她会做的更加出色。” “对了,卡戴尔老师,我有个问题,”罗伊顿了顿,“费雯老师是否有个亲兄弟?” 卡戴尔摇了摇头,“费雯没有兄弟姐妹,他只有一个酗酒如命的父亲,和一个神志不清的母亲。两人无法工作,都靠她养活。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费雯一直没结婚。” 罗伊疑惑更重,昨天费雯跟他可不是这么说的。 “我以为她有个亲弟弟,把我当成那家伙,才对我这么关照。” 卡戴尔摇摇头,面色严肃,“罗伊,费雯从十年前就开始协助我处理学校的事务。我把她当亲女儿看待,了解她的一切,我确认她没有兄弟姐妹。她关心每一位学生。因为你刚来学校,才关注得多了一点。” 罗伊不再追问,看上去接受了这个结果。 卡戴尔笑着拍了拍他的头,学校里好几个青春期的男孩子,都对年轻漂亮的费雯抱有好感,幻想着那位美丽的老师对自己另眼相待。她认为罗伊也是其中之一。 “话说回来,罗伊,你很有潜力,半个月学完别的学生两个多月的课程,比其他64个孩子都要聪明。说不定过不了几年,你将成为卡戴尔之家的优秀毕业生,到时候老师亲手为你画上一副肖像,让你的荣誉永远保存在学校中,鼓励后来者。” 卡戴尔拉开办公桌前的抽屉,取出了几副裱起来的肖像展示给罗伊看。栩栩如生的油画,全都是一张张略显青涩、十来岁的少男少女的面容。 而当罗伊的目光掠过其中一幅,豁然凝固。 “赫尔海姆,毕业于1259年12月20日。” 那是一张年轻男孩的脸,十三四岁的样子,黑色的头发,鼻子间带着淡淡的小雀斑,看上去平淡无奇,放在人堆里很容易让人忽略他的存在。但他的右眼睛下面有一道食指长短的丑陋疤痕,让人印象深刻。 罗伊确定自己曾经见过他,但一时之间想不起来究竟在哪儿。 “优秀毕业生都到什么地方去工作了?” 卡戴尔闻言神情显得很骄傲,“老师在亚甸还算有些能量。他们都是可造之材,但尚需打磨。所以我把他们推荐到了别的城市,像莱里亚和利维亚,上波萨达、下波萨达、首都范格堡也有。从事的大部分是跟文字相关的工作、成了历史研究员、抄录员、书籍管理员……” 罗伊装出一副向往憧憬的神情,心中却隐隐觉得卡戴尔在说谎。这所学校培养学生的目的似乎没那么单纯。 …… 放学后,费雯正在为罗伊讲解几个结构复杂的词汇,一位身材臃肿的邋遢中年男突然闯了进来。 他满脸横肉,上衣呈现暗褐色,带着酒渍和食物的残渣,头发乱糟糟起疙瘩,还带着一层不知道多少天没有清洗的油腻,向外散发着一股发霉的味道。整个人颓丧的如同乞丐。 他慢吞吞地趟到两人神前,眼神狐疑地在罗伊身上转了一圈,接着转向女人,冲她摊开右手,露出一副理所应当的表情大着舌头说,“费雯,昨天为什么不回家?快给我钱……我要喝酒!” 费雯悄然把罗伊拉到了身后,自己挡在前面,俏脸紧绷冷冷地说,“我没钱给你。” “,死丫头,把钱用哪儿了?就不知道留一些孝敬你的老爹?”中年男人眉头皱成了深深的川字,咧开满嘴参差不齐的大黄牙,呸的一声往她身前吐了口浓痰,“明天必须把钱带回家、要不然后果你清楚!”他满脸威胁地抛下一句狠话,才骂骂咧咧的转身离开。 “他是你的父亲?”罗伊看着脸色铁青的费雯,小心地问, “没错,他叫鲍勃、我的父亲。”费雯幽幽地说,“是不是很可怕?” 罗伊支支吾吾地,他不好指责别人的长辈。“喝醉了才这样吧。” “别担心,你尽管骂他,我不介意。这家伙从没清醒过,从没关心过家里任何一个人……一睁眼就开始喝酒、闭眼肯定是喝醉了。”费雯俏脸上全是麻木,语气无奈中带着淡淡的讥诮。 无论是谁摊上这种酗酒如命的父亲,都是倒了八辈子霉。 “鲍勃从没尽过一个父亲的职责,连儿子失踪了都不管不问。” 他的儿子?费雯的亲弟弟?那个已经被卡戴尔否认的、不存在的人。 罗伊再看费雯,眼神就变得怪怪的。 “费雯姐,这究竟怎么回事?跟我讲讲如何?”罗伊为了加强说服力,进一步说,“我曾经在一位猎魔人大师身边待过一段时间,确切地说,我的老师是一位蝮蛇学派的猎魔人,他教会了我如何应付异乎寻常的麻烦和困难。没准能帮上你。” “你是认真的?”女人柳眉一挑,美目带着质疑,“据我所知,你的眼睛颜色和形状、跟那些神通广大的猎魔人不一样。” “因为我还是一名学徒,尚未通过青草试炼……身体和普通人没区别。”罗伊又向对方讲述了一些跟随猎魔人的经历。 费雯沉思了片刻。 “好吧,罗伊,我相信你。虽然不清楚一个猎魔人学徒为何要到集市里的草药铺打工,但既然你愿意听我倾述,你有那方面的经验,告诉你也无妨。至少你不会像普通人一样直接把我当成疯子?” “说起来很不可思议,连我也不清楚那个兄弟究竟长成什么样,多大年纪,又身在何方?”费雯自嘲地笑了笑,俏脸上表情很复杂,连自己都觉得这话很荒谬。 “当我第一次向别人宣扬这个事实的时候,身边所有人都认为我发疯了,无论是尊敬的卡戴尔校长,还是那群可爱调皮的学生,没人见过我那个兄弟,也没人记得……我曾经有个兄弟。” “我尝试过向那个酒鬼证明他还有个亲生儿子,把家里多出来的男孩子的衣服找给他看!他却骂我在外面有个私生子,至于我的母亲,压根听不懂我的话。后来我明白,再宣扬下去,大概所有人都会认为我被魔鬼附了身,把我架上火刑柱净化掉。从那以后我一直把这件事藏在心里,只当一切正常。至今大概有两年了吧,我再没向别人提起过。”费雯陷入短暂的沉默。 罗伊心头的疑惑更重了,“费雯老师,这很奇怪,压根没人记得他。你又怎么如此肯定有这么一个亲人?” “因为我有证据……我刚才说了,从家里面找到过一些男孩儿的衣服……要不是都被那个酒鬼给烧掉了,可以让你看看。”费雯美目中闪过一丝惋惜,接着变作坚定,显然对这个想法笃信不疑,“此外,从我跟随卡戴尔校长开始工作后,我就有个习惯,每隔半个月或者一个月,就写一篇日记,记录印象深刻的事。学校,家里,街上偶然遭遇的。我记录了整整十年。” “我偶尔会把这些日记翻出来看看,我对自己要求很高,梦想着有一天,能成为卡戴尔校长那样受所有人尊敬和爱戴的人……,所以时常会通过那些记录,纠正我不那么妥当的言行。” “费雯姐,其实你已经做到了,学校所有人都喜欢你。还有那些孩子的家长。”罗伊由衷地说,他感觉面前的女人给了自己太大的压力。 “还差得很远。”费雯摇了摇头,美目盯着半空,出神地说,“前年我在翻阅日记的时候,发现了一些奇怪的纪录——” 费雯声音一顿,猛地加重了语气,“家里面除了我、那个酒鬼、我可怜的母亲外,还有第四个人存在!” 罗伊缩了缩脖子,有种听鬼故事的感觉。 费雯把胸前的银项链取下来,轻轻一捏,打开方形的坠饰从里面取出叠成一小块的皱巴巴的纸片,打开平铺好,差不多巴掌大小,上面用粗糙而简陋的线条描绘出一高一矮两个人,手牵着手。左边是个高挑的女人,右边是个男孩儿,两颊还涂抹着可爱的红晕。 两个人笑容灿烂、神态亲昵明显是一对姐弟。 “后来我在家里面搜出了一堆男孩儿的衣服,尺寸明显比那个酒鬼要小得多,再加上吊坠里莫名其妙多出来的这张画,我敢确定,我本来是有一个弟弟的,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我实在想不起来了。”费雯俏脸露出疑惑和抓狂的表情,隔了一会儿才继续, “那天在贫民区帮你解围的时候,这种感觉尤其强烈,我知道,你和他,身上必然存在有很多相似之处。” “虽然我不知道他长什么样,但是我的感觉告诉我,他是确实存在的。” 这就能够解释,第一次见面,费雯对罗伊那好的出奇的态度。 但罗伊总觉着什么地方不对劲,他决定先顺着对方的话说,探一探底。 “费雯姐,冒昧地问一句,能不能让我看看那部分日记吗?” “你愿意看,当然没问题,有不认识的词,我可以跟你解释,”费雯俏脸紧绷,小心翼翼地说,“但没有确切的证据之前,别把里面的内容宣扬出去。这是为了你好,明白吗?” 第二十二章 日记 罗伊跟随费雯来到学校三楼的起居室,她晚上留宿在学校,就会住这个房间。而卡戴尔校长、无家可回的学生,房间就在隔壁。不过现在都空无一人。 女人领着他进了屋,屋子内部比外面看起来简陋破旧得多,周围的墙皮多处开裂,随处可见发霉的黑点。 屋内陈设简陋,只有一副桌椅,一个挂钟、一副穿衣镜,铺着毛毯的木床……靠里的那堵墙边放置着褐色的大木箱。 费雯用钥匙打开木箱后,取出了一叠皱巴巴的、黄色的劣质纸张,然后从里面分出了一小摞,摊开在木桌上。 “看完这几张日记,你就能明白一点点,我的感受。” 罗伊点点头,默不作声地开始阅读,费雯坐在旁边,美目带着一丝紧张,不时向他解释他尚曾学到的词语。 纸上的字迹原本是纤细、优美的,但用书写的鹅毛笔是最劣等的,也因为墨水质量太差,导致字迹时不时粘连在一起,变成乌黑而难看的一团,极大破坏了日记的整洁和美观度,但不影响 “1256年5月12日 今天,那个酒鬼把家翻了个底儿朝天,实在没找到一个克朗,没钱买酒,酒馆老板也不让他继续赊账。他总算清醒了一天,那颗早就被酒精泡烂了的良心似乎也有一丁点恢复的迹象。 简直是梦中的场景!我们一家四口人坐在漆黑潮湿的小屋里,用一条熏鱼替我可怜的母亲过了个生日。 仁慈的雷比欧达先知,请赐予我怜悯,保佑我们家明年也能过上这么一个生日。” 一家四口? 罗伊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费雯、她的酒鬼父亲、她神志不清的母亲,以及—— “当时你家里有客人?”罗伊看了一眼费雯,“或者这是一处笔误?” “在我印象中,母亲的生日从没请过任何客人,更确切地说,从我有记忆以来,除了讨要酒债的人,根本没人登门做客。至于你说的笔误,”费雯俏脸很镇定,“卡戴尔之家的算术课一直由我负责。如果三和四都分不清,那我还有什么脸面留下来?继续看下去吧。” 罗伊耐住性子,视线转移到另一篇日记上,这段记录就要简短得多。 “1257年1月20日 他和米芬打了一架,因为米芬骂了我们的父亲——那家伙在放学时间,醉醺醺地跑到学校找我要钱,还当着所有人的面满嘴喷粪,简直比麻雀帮的打手和人贩子还要恶心、讨人嫌。 我同意米芬的话,那个酒鬼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 罗伊很好奇,这个“他”指的是谁?从文字中透露的信息看,“他”和费雯一样,也叫那个酒鬼做父亲,那么的确有可能是费雯的亲兄弟。 “1257年8月19日 今天,卡戴尔校长,我最尊敬的长辈找我谈了谈话,首先是肯定了我多年以来对学校的贡献,然后勉励我继续努力,争取培养更多优秀的学生。我的最终目标是让一位优秀毕业生进入奥森弗特大学,这是连卡戴尔校长都没能完成的壮举! 然后,校长跟我提起了……的事情,委婉地告诉我,应该适当关心……,作为亲人,我就算忽略学校里任何一个学生,也不该忽略他。那时我才猛然意识到,我的酒鬼老爸、时常犯迷糊的母亲,还有我,都在不知不觉中把他……忽略掉了。” “你发现了吗?”费雯纤细的手指突然点上了日记的某一行,“这个地方,少了点内容。” “对,确实很奇怪。”罗伊眼中闪过一丝迷茫,“这段日记里有两处地方被空了出来,谈了谈‘谁’的事情?适当关心‘谁’?” 这两处空白明显是被人故意留出来的,看上去原本应该有两个名字? 费雯松了口气,“果然不是我一个人这么认为,这很明显,少掉的内容除了我兄弟的名字还能是什么?” “你再看看,还有几篇。” 费雯一共找出了八篇日记,大部分都有个相同特征,一个神秘的“他”贯穿始终,古怪的是,却没有任何一篇提到过“他”的具体名字,或者描绘出“他”的外貌特征、年龄。 但从日记中可以明显看出“他”和费雯及其家人关系亲近,曾经在卡戴尔之家上学。 而日记的最后一篇是1258年10月4日,和今天的日期差了不到半个月。 “那个酒鬼又喝多了,开始乱发脾气,扇了我一耳光,掐着我的脖子向我要钱。我感觉他真的会掐死我。我在窒息前拼了命推开他,大哭着从家里逃了出来。 ……担心我的安全,也跟了过来,我们一起跑到学校,聊了一个晚上。 那晚,角树落了很多叶子。” …… 罗伊向后躺在椅子上,闭上眼睛揉了揉太阳穴,将脑海里纷乱的信息整理了一遍。 他的第一感觉,有篇日记的内容跟卡戴尔校长下午的表述完全矛盾,卡戴尔校长根本不承认费雯有个亲兄弟,又怎么会嘱咐她关心这个不存在的人。 而且罗伊回想起当时的场景,卡戴尔校长一点也不像在说谎。反倒是身边的女人,这一惊一乍,有点神经质的表现,更让他怀疑。 罗伊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个想法,卡戴尔校长、特罗斯大叔、磨坊的亨克,以及日记都证明过,费雯有个醉酒家暴的父亲,一个精神状态不稳定的母亲。两种诱因加在一起,那么眼前这个外表和性格无可挑剔的女人,自身是否存在某种心理疾病? 如果这就是真相,那么一切都说得通了。 相比于费雯存在一个神秘的兄弟这个说法,罗伊更愿意相信她的精神状态出了问题。 罗伊观察着对方的神色,女人高耸的胸膛起伏着,呼吸急促,美目中充满了期待。 “1258年10月4日往后的日记里,‘他’还出现过吗?” “往后没有过了,‘他’从我的世界里彻底消失。”费雯轻摇螓首,俏脸难掩失望,“时间更早也只能追溯到1256年以前“他”才出现过,但我认为在此之前的日记间隔太过久远,没有什么参考意义。” 罗伊食指和中指敲了敲桌面,“10月4日以后,距离最近的日记是几号的了?” “11月1日,新年那一天。” 罗伊听完深吸了一口气,“所以‘他’很有可能是在10月4日和新年之间,这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发生了意外事故。” “对,我也是这么认为。”费雯语气发颤,“罗伊,现在你有什么想法?从一个猎魔人学徒的角度来考虑,你相信我吗?还是和别的人一样,认为我是个疯子,编造出一个可笑的,只存在于想象中的亲人。” 罗伊考虑了两秒,认为不能刺激对方。 “这个世界存在许多无法用常理解释的怪事,所以费雯姐,我相信你。我会抽出时间调查‘他’的下落。” 虽然罗伊心中已经有了大致的想法,但他不能妄下定论,毕竟只得到费雯一个人的供词,他得找出更多确凿的证据,来支撑他的结论,证明这一切只是费雯臆想出来的。 女人抚着胸口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美目中带着一丝感动,紧握住了罗伊的手。 “我听说过猎魔人的规矩,我会准备好报酬的。” “不,报酬的事情以后再说。”罗伊虽然不想当个烂好人,但对于费雯这种几乎毫无私心,全身心奉献给卡戴尔之家的人,有能力的话,他还是会顺手帮一下。 前提是没有太大的危险,他记得猎魔人的原则,不要选择无法战胜的目标。他要先做个初步的勘测。 “那就拜托你了,帮我一起把‘他’找出来。但你首先要注意自己的安全。也不要透露给别的人。” “我明白。” …… 第二十三章 询问 罗伊准备沉下心来把整件事调查清楚,那么早晨的工作就得往后推延。 在返回磨坊前,他先向家禽摊位的老鲁尔、以及草药铺的特罗斯告了个假。 “明早请假?当然没问题,这半个月工作都干的很漂亮,休息一天工钱照算。”特罗斯很爽快地答应了下来,“但我有点好奇,你能有什么事?难不成在艾德斯博格交到了一个小女友?要赶去和她约会?” “小兄弟,作为过来人我提醒你一句,把钱花到女人身上,那就是个无底洞!女人的虚荣心永远不会满足。” “特罗斯大叔,你就别打趣我了。”罗伊也没有遮掩,“女朋友什么的距我很遥远。明早我要去下城区找个人,至于具体是谁,你就别管了。” “哦,那你千万要注意安全。”特罗斯皱巴巴的脸变得很严肃,郑重地叮嘱了他一句。 …… 在磨坊歇了一夜,第二天,阴沉沉的天气,罗伊一大早就赶到了艾德斯博格的下城区。按照他的想法,要验证费雯的话,首先该找找昨天那个到学校要钱的老酒鬼,也就是费雯的父亲。 酒鬼醉的再厉害,也不可能忘记自己究竟有没有一个小儿子。 这半个月里,罗伊早就弄清楚了费雯家庭住址,在下城区最东边,一栋破旧的木房子,很好找。而他之所以选在大清早行动,也是担心会再次碰到麻雀帮的混混。 但有时候,人怕什么就偏偏来什么。 罗伊刚踏上这片区域的大街,那种芒刺在背的感觉瞬间涌了上来。 视角余光往后一瞥,他能看到一个穿着厚厚的黄色棉衣,黑裤子,长筒靴,脖子上带着块刺青的光头壮汉跟在他身后。 晃眼一瞧那张脸好似是雷索,但这家伙的五官和表情又跟雷索完全不通,雷索是冷漠,而他满脸都是戾气,仿佛胸膺里充斥着怒火,随时准备爆发。 他的身高超过6迟4吋(1.9米),脖子又粗又短,棉衣被撑得鼓鼓胀胀,强壮的就像人立而起的灰熊。 六点多的光景,冷冽的风吹起来好似钢刀刮面,这个时间点下城区街上的行人极少,大部分还在睡梦中,要么已经去了集市下苦力。 罗伊装作毫无察觉,他没有试图大叫或者求救引起他人的注意,反而加快脚步,离开了宽敞平坦的大街,往周围偏僻、阴暗、污水横流的小巷子里钻去。 光头壮汉加快速度跟了上去。 渐渐地两人都小跑起来,在四通八达的小巷子里追逐了五分钟,越走越偏僻。直到进入一条死胡同,一堵爬满青苔和脏水的斑驳高墙无情地拦住了罗伊的去路。 而他身后的跟踪者从怀里掏出一张带药的手帕,狞笑着冲向他的后背。 “这位大哥……我没有得罪过你吧?”罗伊转过身,笑得怯懦又勉强,冲三十迟外的壮汉展示出空无一物的双手,“我对你完全没有威胁。能不能饶我一命,多少钱都没问题!” 已经冲到距离他不足二十迟的壮汉闻言脚步一缓,狭长的眼缝里露出一抹贪婪的光芒,用一种锉刀般沙哑的声音说,“等制服了你,你身上所有东西自然属于我。不过你可以试试呼救,看看有没好心人救你。” 罗伊的个头儿相比于壮汉,就好似小孩儿和成年人的区别,而且浑身上下看不到任何武器,在壮汉眼里,他没有一丝一毫的威胁性。和案板上的肥肉无异,最后说两句送他一程又何妨? “叮……叮……”一阵悦耳清脆的声音响起,罗伊毫无征兆地将一把黄澄澄的克朗丢到了光头壮汉脚下肮脏不堪的地面,后者似乎从没遭受过如此特殊的攻击,整个人愣了一下,不由自主地蹲下身体去拾取地上的克朗。 “你是麻雀帮的吧?”罗伊趁机,又甩出几个问题,“现在地痞流氓都如此敬业?这还不到七点,就蹲守在下城区门口,你们不冷吗?” “小子,你要怪就怪自己蠢!信错了人。”光头壮汉仓促地往怀里塞了两把克朗,猛然醒悟过来,站起身又往他冲了过去, “等到了矿上,你再——” “嗖——” 壮汉的声音和动作戛然而止,他最后的感觉是右眼处强烈而短促的剧痛,接着便没了声息。 原本气势汹汹前倾扑击的庞大躯体被惯性推动着,仍然往前踉跄了两步,才重重地栽倒,双膝跪地、接着脸部重重撞上地面,好似冲着近在咫尺的少年下跪磕了个响头。 然后才有一团血污从贯穿脑壳的两个血洞涌出,污染了四周的地面。 “击杀福萨 获得经验20。” 模板中闪过美妙的消息,罗伊吹了口气,手弩消失,走过去一拍尸体,尸体消失。他现在再看人类的尸体,感觉和那些死去的动物也没个两样。 他又继续往前几步,拾起地上剩下的克朗,和沾染着血肉、碎骨的箭头,这两样东西也被收入空间。 整个空间基本被塞满了。 罗伊很满意,换做以往,弩箭从人类的眼眶穿入,肯定会卡在脑子里,而这一次不到十迟的距离,主动激活的弩专精加上屠戮技能附加的伤害,箭头直接破开了壮汉的头骨,似乎技能的加成比他想象的更厉害。 至于为什么要和对方费那么多口舌,主要是他想弄清楚一个问题。 第一次被麻雀帮跟踪,可能是巧合。但第二次,在这个时间段,罗伊就明白了绝对不是巧合,是有人把他……卖了。 而清楚他今早会来下城区的就那么几个,再联系到上次下城区之行的动机,嫌疑人呼之欲出。 对方似乎联络了麻雀帮,准备把他卖到玛哈坎上的私人矿山? 罗伊叹了口气,突然意兴阑珊,被人出卖的滋味不好受,半个多月的相处,他原本已经比较信任那个家伙,还以为算是朋友了。 “是我太单纯了?” 几秒后,罗伊离开了巷子。 只有那摊污浊的鲜血,述说着一场无人知晓的杀戮。 …… 穿过一条条污水横流的窄巷,一排树枝围成的栅栏里,一间低矮的房子静静地坐落在下城区深处。 费雯的家比罗伊想象中更加简陋,外壁墙皮开裂,布满污渍和裂痕,屋顶有些漏水,披盖着乌黑的破布。 此刻一个身材臃肿、满脸横肉的男人坐在院子里的树桩上发呆,两颊染着病态的酡红,浑浊的眸子里带着些许醉酒般的迷蒙。 “喂,小子,你找谁?怎么跑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来了?”鲍勃扫了眼围栏外一个少年,不耐烦地问,他总感觉自己从哪儿见过这家伙,但酒精常年侵蚀他的大脑,他的记忆力变得很差。 “你是费雯老师的父亲对吧?”罗伊跨进了栅栏,露出一副腼腆的笑容。“我是卡戴尔之家的一个学生,我叫罗伊,有点事想找你了解情况。” “这真是活见鬼了,你一个毛头小子找我了解什么情况?”鲍勃从迷糊的状态中清醒,眼神诧异,“你要是咨询我城里面哪家酒馆口碑最好,往酒里面掺水最少,我可以告诉你答案,其他事情别来烦我,问了也不知道!” 鲍勃语气一顿,“现在大早上的,你不是该去卡戴尔之家上课?嗯?” 他突然动了动鼻子,舔嘴唇咽口水,露出一副馋鬼的模样,站在对面的罗伊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一个绿色的酒瓶,还故意摆在他眼前晃荡。 酒鬼鲍勃喝了几十年的酒,一眼就看出这瓶酒是他的最爱的矮人烈酒。因为没钱,已经有两天没沾到一滴酒水,闻到这股熟悉而刺鼻的味儿,他瞬间就失去了抵抗力。 “你尽管问,小兄弟!我回答你任何问题,只要……只要把这瓶酒给我!”鲍勃好似瘾症发作的患者,眼睛直直地盯着酒瓶,表情带着夸张地迷醉。 罗伊满意地点点头,要从酒鬼身上讨到答案,自然要投其所好。 “鲍勃大叔,你去取个杯子……待会儿每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让你喝一杯……” “好,好的,你等我,别离开!” …… “你家有几口人?”罗伊将一杯清澈透明的酒水在鲍勃面前晃了晃,对方顿时在木桩上坐立不安地乱动起来,双手好似一对鸡爪诡异地冲着酒瓶一阵许抓,一副急不可耐的模样, “三个人。”他一口答道,“老鲍勃,我发疯的老婆子,还有我那不知道孝敬长辈的女儿。” “你再仔细想想!”罗伊把酒杯凑到他面前,在他伸手过来的一刹那,就迅速移开。 “快给我,我说了三个人!你个臭小……不,”老鲍勃双手合拢,松垮垮的脸部肌肉颤抖着,冲着罗伊低三下四地说,“我向你保证,罗伊,我发誓家里面只有三个人。我要是说谎,这辈子再也喝不到一口酒!” “给!” 鲍勃啜饮完酒杯,整个人长长舒了一口气,一副快乐的快要飞升的模样。 罗伊看着对方这副丑态,暗自提醒自己要引以为戒。 他收拾好心情,继续询问, “五年以前……十年以前了,有没有别的人,在你们家里面长住过一段时间?” “没……”鲍勃脸上露出一丝愤怒,“都怕被我缠上。” …… “费雯老师有没有兄弟姐妹?” “费雯那臭丫头是个独生女,”鲍勃语气坚定,“她没有任何兄弟姐妹,就算老鲍勃喝了酒再糊涂,可也不是弱智,不可能忘记自己究竟有几个孩子。” “那,你和妻子有没有夭折的子女?费雯有没有因为意外死掉的兄弟姐妹?” “小兄弟,罗伊,你为什么问这么奇怪的问题?”鲍勃忍耐着美酒的诱惑、反问道,“把我家里调查得这么清楚有什么目的?” “你回答就行,”罗伊把酒在他面前一晃,“别的不用管。” “好,那我告诉你,我家那个老婆子就生过费雯一个孩子……”鲍勃突然叹了口气,“其实我也想多要几个孩子,可惜喝酒喝多了,我身体出了问题……你能明白吗,要不要我给你仔细说说?” 一刻钟后,喝完整瓶矮人烈酒的鲍勃,靠在树桩上打起了瞌睡。 此前他哪怕是在半醉半醒的状态,也极力否认还有一个儿子,罗伊觉得,这种状态下,大概也说不了谎吧。 …… 丢下院子里的酒鬼,罗伊进了那栋破旧的小屋。 一个披头散发,面色枯黄,身材瘦的像根竹竿儿似的的女人,坐在门口的圆桌上,表情诡异地对着空气自言自语。 罗伊站在门口静静地观察了一阵,又走过去,坐到她对面的椅子上。 “这位大婶,我……” 女人毫无反应,哪怕视线从罗伊身上掠过,也仿佛没看到他这个人,没听到他的话。 似乎沉浸在自我的精神世界里。 她那张布满细纹、皮肤松弛的脸上,时而咧嘴傻笑露出高兴的表情、时而双眼睁圆,绷着脸极其愤怒,时而眉眼低垂、流露出悲伤。 罗伊看得一阵眼花缭乱。 “小洛瑞……我的掌上明珠、一周没看到你,怎么又瘦了?是不是学校的工作太辛苦了?我给你煮了你最爱吃的菜,快多吃一些。”女人直勾勾地盯着左边看了一会儿,咧嘴露出一口细碎的牙齿,神色温柔至极地朝着空气叮嘱了一遍,然后从圆桌中央的铁锅里舀出几大勺还冒着热气的蔬菜汤,倒入了左边的盘子里。“淑女要细嚼慢咽,不然以后怎么嫁出去?” 小洛瑞?罗伊想这大概是费雯的小名。 女人突然双手叉腰,冲着右边的空气瞪圆了眼睛,“老鲍勃,你怎么搞的?一副鼻青脸肿的蠢样?昨天又喝酒出去鬼混和人打架?臭烘烘的得像坨大粪,今天别想爬上老娘的床。再有下次,你就给我滚出这个家!” “哼!”她又往右边的盘子里舀了一勺浓汤,便开始自顾自地吃了起来,而她对面还有一个配着汤勺的空盘子。 罗伊默不作声地看了几场戏,等女人喝完汤,又尝试着叫了她几次,都没得到回应。 实在无法交流,罗伊只得离开了房子,又到临近的几栋房子边转了转,找了两三个正在院子里悠闲地吸着菸草的老大爷,问了问费雯家里的情况,答案不出所料,他们都认定费雯家里只有三个人。 罗伊想着总不可能全部人都在说谎吧? 第二十四章 查无此人 时间距离中午还有很久。 罗伊离开下城区,迅速返回卡戴尔之家,躲在教室外往里面打量了一番,学生正专心致志地听着讲台上的卡戴尔讲授历史课。 费雯孤零零坐在最后一排。 时间卡的刚好,现在整个学校,除了他和一直待在厨房的胖厨娘外,所有人都在教室。 罗伊便悄悄溜上了二楼校长办公的房间,见大门紧锁,又跑到走廊最左边,半个身体探出护栏观察房子侧面二楼的窗户。 窗户大开,距离走廊并不远,离地也不高,罗伊深吸一口气,半蹲在护栏上,估摸着距离做了几次下蹲,然后两条腿绷紧的弹簧似得瞬间松开,整个人好似大鸟一下子扑棱过去,双臂一展,成功扣住了窗台。 腰部一使劲儿,像只猫一样灵活地翻进了房间,对于身体素质已经不弱于成年人的他而言,这一套动作并不难。 房间还是和罗伊第一天来时一模一样,他直奔书架后的办公桌,拉了拉几个抽屉和柜子。 可惜全部都上了锁。可让他就这么离开,他又不甘心,于是在房间里到处搜了搜,书架、沙发、笔筒…… 半小时后,罗伊惊喜地从书架的角落、一本书叫做《月亮时代》的诗集里掏出了一把铜钥匙。往桌角附近那个柜子的钥匙孔里一插。 “卡”一声脆响,书桌下方长方体形状的柜子被打开,露出好几堆叠的整整齐齐的纸。 罗伊第一天来学校,留下的个人信息登记表就在其中。根据当时卡戴尔的说法,每个新生入学都需要做一份同样登记,登记的信息包括入学具体日期,姓名、性别、年纪、家庭住址、亲人关系,以及简单的外貌描述,比如头发和眼睛颜色、身上的胎记或者伤疤。 按照罗伊的想法,如果费雯的弟弟确有其人,又在卡戴尔之家上过学,那么必然会存在这样一份记录。 凡走过、必留下痕迹。 就算没人记得住那个“他”,文字总不会自己说谎。 登记表已经被卡戴尔按照入学年份分好了类,哪一年入学就放在那一堆。罗伊粗略一数、居然有薄薄的13堆,意味着卡戴尔之家至少存在这么多年。 从1248年开始,最初的一年只有两三张登记表,然后逐年增多,到最近这三、四年开始变得稳定,每年差不多有三十位新生。 每年的绝大多数新生入学,以及老学生毕业离开学校都是在五月节前后,像罗伊这种半途插队的少之又少。 他微微感慨,面前这一堆堆不起眼的纸张,就是卡戴尔之家的历史,记录着一个全凭信念,为穷人孩子服务的学校,如何在一个混乱的年代,黑帮和革命军横行的地方,一步步成长到今天这种规模。 轻薄的纸张,具有了另一种难言的重量。 罗伊小心翼翼地一张张翻阅开来,他并没有一字不漏地细读,那样太慢,有的词他也不认识。他只看入学年份、名字、亲属关系,而且是六七年之内的,因为卡戴尔之家最多允许学生待五年。 “希尔……不对,” “弗里克……亲人不对,” “卡尔兹……家庭住址不对,” 二百多张登记表,一刻钟就浏览完毕,有几堆还夹杂着空表格,也许是卡戴尔用来安慰自己的,然后他又检查了第二遍、第三遍。 三遍过后,罗伊长叹了口气,脸色复杂地将登记表叠整齐,重新锁进了柜子里。 罗伊没能找到一丝一毫关于费雯那位兄弟的信息。这个结论让他感觉调查已经完成了大半,结果的走向不出所料,又让他心头难受。 费雯精确实有某种心理疾病? 这十来叠记录里,还有一些让罗伊觉得非常眼熟的,那是至今还留在学校的孩子们。 其中有两张让他印象深刻,分别记录着在费雯日记里出现过的一个男孩子——与“他”打过一架的米芬。 以及眼睛下面有道疤痕的男孩,那个卡戴尔画过像的优秀毕业生赫尔海姆。 罗伊看了眼挂钟,还有1小时到12点,待会儿午餐过后,他准备去问一问米芬,最后再补充一点证据。 离开房间前罗伊犹豫了一下,出于好奇,他又用铜钥匙打开了别的抽屉。 “嗯,书、鹅毛笔、墨水……” “化妆品?看不出一脸古板严肃的卡戴尔老师也是个爱美的女性,” “嗯,这是?”很意外,罗伊在第三个最角落的抽屉里,翻出了一张皱巴巴的布告…… “艾德思博格伟大的革命领袖弗农·瑞恩,为了人民的利益奔波,却被残忍的塔维克男爵抓捕囚禁了三个月。前去抗议游行的正义之士被男爵暴力镇压!但革命绝不妥协,新的队伍正在集结……” 一道亮光驱散了脑海中的迷雾。 罗伊终于想起了那位优秀毕业生,赫尔海姆的身份。这个眼下带疤的男孩,不就是曾经离开矮人府邸时,撞上的那个分发革命布告的斗篷人,革命军的一份子吗? 卡戴尔抽屉里明明藏着这么一张布告,还口口声声说自己把优秀毕业生派到外地去工作。 那么很显然,这位尊敬的校长女士必然跟革命军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往大了想,罗伊甚至觉得卡戴尔在革命军中拥有举足轻重的地位,整个学校都是她为了革命军培养骨干精英而创建。 对……他还记得第一天来学校时偶然听到的卡戴尔所讲述的历史课。 当时他就有种奇怪的感觉,这位校长似乎更偏向革命军的立场,批判艾德斯博格、乃至于亚甸王国的上层人士。 那么一切都说得通了,这个卡戴尔之家背后支持者就是革命军!按照自己的表现,要是再留几年,没准卡戴尔会向自己摊牌。 罗伊深吸一口气,心情相当复杂。明明只是来查查费雯那个兄弟的信息,没想到误打误撞抓到了卡戴尔的跟脚。 那么费雯的亲兄弟,是否跟卡戴尔有关,被对方偷偷带进了革命的队伍,就像赫尔海姆? 罗伊很快否决了这个想法,无论卡戴尔在革命军中地位多高,她都是个人类,不太可能让费雯及其家人、邻居统统失去记忆。连赫尔海姆都留下了画像和登记表,那个“他”却偏偏没有。 老鲍勃的证词,加上缺失的登记表,已经足够说明日记中的那个“他”并不存在,如果日记中的米芬再否定,那么…… 第二十五章 被遗忘之人 将房间里的东西统统复原,罗伊若无其事地混进一楼教室,把学校里60多个人统统“观测”了一遍,包括费雯和卡戴尔,在那位尊敬的校长身上停留的时间最长,所有人的数据都属于正常人的范畴,包括卡戴尔,并非什么游戏红尘的高人、或者神秘存在。 不过,稍微令罗伊意外的是卡戴尔一个年龄超过四十岁的人类女性,身体素质居然比成年男子高出一截,属性平均值达到7,还拥有“训练有素”、“匕首专精”、两个技能。现在再说她跟革命军毫无关系,罗伊都不相信。 …… 午餐过后,罗伊从操场上一堆打闹的男孩儿里找到了米芬。 这个满脸青春痘、身材魁梧,来年即将毕业的少年,一开始对他爱理不理,翘着下巴,满脸不屑,一张大饼脸上明摆着反感这个词。 他心底一直嫉妒着美丽的女老师对罗伊的“厚爱”。 直到罗伊给了他两个克朗,米芬立刻换上一副笑脸,变得有问必答。 “费雯老师的亲弟弟?”米芬听完罗伊的问题,脸上每一颗青春痘上都洋溢着诧异,“你知道吗,我在学校待了四年,算是现在这六十多位学生里的大前辈,我也偷偷关注了费雯老师四年。我敢保证,她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兄弟姐妹。像我一样的爱慕者倒是有好几个,喏,那边的三个满脸油光的臭小子看到了吗?都是同类。你别撒谎,你也对她有好感吧?” “打架?罗伊你不会是发烧把脑子烧坏了吧?你不觉得这很荒谬吗?我都没见过费雯老师的兄弟,又怎么可能和他打架。看不惯她那个酒鬼父亲倒是真的,有机会我说不定真的会把他蒙上脑袋揍成猪头。” 米芬的回答和罗伊预想的一致,他又从院子里嬉笑打闹的一群学生中随机抽选了几个不到十岁的学生,找个借口叫到一边,问了问有关费雯老师家人的情况,还是得到同样的答案。 其中有没有人在说谎?罗伊不清楚,他没有猎魔人的亚克席法印,让人吐露实话。 但总不可能让那么小的孩子全都面不改色地撒谎。他们的话还是有很大的可信度的。 罗伊看了眼院子里的角树下,笑容甜美地,陪着一群男孩女孩玩耍的费雯,心中惋惜,初步的调查也算结束了,他准备找个时间和对方好好谈一谈,看看是否还有些别的线索。 …… 罗伊和费雯站在学校三楼的起居室外,吹着冷风,看着卡戴尔校长组织下,欢快离去的一对对学生和家长, “费雯姐,关于你‘弟弟’的事情,我已经有眉目了。” “你找到他的线索了吗?”费雯美目中带着期待,俏脸神色紧张地拉住了他的手,拉着他往房间里走,“是不是有重要的发现?” “这个嘛……”罗伊捏了捏太阳穴,感觉实在不好直接开口。“关于‘他’的事情,学校的学生们,你都问过了吗?” “我当然问过了,”费雯柳眉微皱,无奈地回答道,“我之前不是告诉过你,没人承认‘他’的存在。” “那你是怎么想的了?”罗伊尽量让语气变得柔和,“如果‘他’真的存在,为什么学校里的大家都没有关于‘他’的记忆?甚至连你的亲生父母也不记得有个‘他’。” “这种现象完全不合常理……可我私下里已经调查了两年。”费雯双手握成一团,焦急地在房间里转了几圈,窗外的亮光洒落到她白皙无暇的俏脸上,营造出一种诡异的神圣感,“排除了各种可能性,现在在我看来,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只有一种——我们所有人脑子里的记忆,关于‘他’的记忆都被抹除掉了。” “这也就是我求助于你的原因,猎魔人不是见识过各种曲折离奇的事件吗?难道就没有类似的——某种神秘的东西带走我可怜的兄弟,然后抹除掉了所有人脑子里,关于‘他’的记忆。” “都被抹除掉了?”罗伊听得瞳孔微缩,这是他最不愿意考虑的一种答案,却无法完全否定,但他有相反的证据。“可你有没有想过,即便人们的记忆都被抹除掉了,有的东西却不会消失。” “你指的是?”费雯神色一凛。 “那张入学登记表……”罗伊盯着费雯的眼睛,沉声道,“按照你日记里的说法,‘他’曾经在卡戴尔之家上过学。而每一位学生都会留下这么一张记录。” “我也不瞒你,费雯姐。我已经去卡戴尔校长的办公间调查过,我找到了最近十来年总共两百九十多张登记表,包含如今学校里那六十多位学生。偏偏没有你的亲弟弟!那个‘他’的记录。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你说的登记表,”费雯轻摇螓首,俏脸难掩失望,“这并不能代表什么……罗伊,我是卡戴尔校长的助手,能随便接触到那堆纸,我早就知道里面并没有属于‘他’的那一张。可这又如何?” 费雯反问道,“既然连人类的记忆都能抹除,再抹除掉一份简简单单的记录,很难吗?” 罗伊哑口无言,这位女士比自己想象的更加固执。说服她是个费力又不讨好的活儿。 说抹除就抹除,还以为是梅里泰莉女神、雷比欧达先知呢? 证据在哪儿了? 费雯继续陈述自己的想法,“罗伊,你忘了吗?你看过的几篇日记里、那几处奇怪的地方,‘他’无缘无故消失的名字。你不会以为是我故意空出来的吧?很显然,‘他’的名字和带给别人的记忆一起被抹除掉了。被抹除掉了,日记里才会空出来……” “这不是胡说吗,究竟什么让你产生这种想法?”罗伊张了张嘴,突然愣了一下,一道闪电劈过脑海,“被抹除掉了,就会空出来?” 他琢磨着这句话,陷入出神状态。 浏览登记表时——他清楚地记得一堆堆详实的记录里,夹杂着几张空白的表格。当时他没有多想,还以为是卡戴尔校长用来充实学生数量,自我慰藉地,一眼略过。 可现在听到费雯的这句话—— “被抹除掉了,就会空出来。” 那么是不是有这种可能,空白的表格起初是有记录的,可这些记录随着失踪的学生、他们留下的记忆,统统被抹除。 最终变成了一张张普普通通、无人关心的白纸。 “关于失踪者的记忆、直接描述失踪者文字,都会被消除吗?”福至心灵,罗伊的脑海里恍然间闪回一副画面—— “罗伊,谁在你袖子上描了个五角星,还只画了一半?”托娅好奇地问。 “我不记得了……大概是,卡戴尔之家某个调皮的小鬼,趁我不注意给我涂上的。” …… 罗伊看了眼左边的袖子,那用木炭笔描绘的,幼稚得可笑的半个五角星,如今近乎于完全消失了,只剩下一个淡淡的尖角。其他地方仿佛被清洗过无数遍,连一个黑点都没留下。日常的触碰和摩擦不可能做到这种程度。 “不、不对!这个星星一开始不该是半个,而是完整的。” 短短两三天,这个简陋的记号快要消失殆尽,这是一种他万万不曾想到的证据。 “失踪者留下的痕迹也会被抹除,难怪找不到丝毫线索。”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掌,捏住了他的心脏,他的呼吸急促。 “这也意味着,进入卡戴尔之家以来,我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忘掉了一个人——那个在我袖子上留下记号的学生。” “现在就连这唯一的痕迹也快消失掉了。” 第二十六章 真凶 学校二楼,罗伊和费雯飞快地翻阅着资料。 而卡戴尔双手环胸站在两人身后,报以冷冷地注视。她要搞明白这两个莫名其妙要看登记表的家伙,究竟能玩出什么花样。 “1256年、1257、1258、1259、1260……”两人一共从十三摞资料里找到了五张空白的登记表,正是最近这五年,每年一张。 “这么说,失踪者一共有五人,一年失踪一个人。”罗伊朝费雯低声说了一句。“独特的规律,说明了绝不是巧合。” “你们俩究竟发现了什么?是不是该跟我解释一下?” “卡戴尔老师,你一直负责保管入学信息,那么你见过这几张空白的登记表吗?” 中年女人接过一张检查了两遍,眉毛快拧成一股绳,“这些纸可是特制的,一个学生就一张,价格可不便宜。我没那么浪费。不过也不能完全排除是我不小心塞进去的。” “它们原本不是空白的……”罗伊解释道,“记录着某个学生的信息,可惜这些文字都被抹除掉了,连带着所描述的那个学生也跟着失踪。确切地说,是被凶手给带走了。” “你怎么跟费雯一样开始神神叨叨地?能有什么的东西,敢在艾德斯博格这座上千人居住的大城市里,神不知鬼不觉地拐走我的学生?麻雀帮都没那个胆子。”卡戴尔反驳道,“除非你能拿出别的证据,否则,罗伊,你在敢我面前弄虚作假,就乖乖等着退学吧。” “你要证据?那得再等会儿。”只有他一个人见证了衣服上记号的变化过程,无法取信于人。 不过他现在心中已经有了大概的主意。 “费雯老师……‘他’出现的最后一篇日记,具体日期是几号来着?” “这两年我都把日记翻了几十遍,都能倒背如流,”费雯说,“1258年10月4日,那晚,鲍勃喝醉酒打了我一耳光,我又气又怕就跑到学校来,‘他’也跟了过来。” “当时你和我还达成一致意见,‘他’应该是在10月4日到新年11月1日这个时间段失踪的。” 今天是1260年10月7日,意味罗伊衣袖上的符号逐渐淡化的时间,即画下这个符号的学生失踪的时间,也是位于这个区间。 两起事件都在这个区间,那就不能说是巧合。 罗伊思绪如电。 10月附近,光看这个单调的日期没多大的意义。但再往后不到一个月,就是新年。 猎魔人世界的运行方式跟生命一样,总是不停地循环往复。在这循环当中有八个魔力点。与这个世界的重要节日一一对应,包括新年(万圣节),冬至、迎春节(圣烛节)、春分、五月节、夏至、收获节、秋分。 越是靠近这八个昼夜,魔法的灵光就会越发强烈,越容易发生一些魔法现象和神秘事件。凶手选择在这个时间作案,那么它很可能是对魔力极其敏感的生物。 罗伊记下了第一句话:从1256年,凶手每年作案一起,作案时间靠近新年,极可能是对魔力敏感的生物:魔物或者有魔力天赋的人类。 第二句话:凶手会逐渐抹除失踪者留在世上的大部分痕迹、包括身边人对失踪者的记忆,失踪者亲手书写的文字、画的画、对失踪者进行直接描写的文字都会被抹除…… “费雯,我记得你在日记里提过,你和家人,都不知不觉忽视掉了‘他’。” “我想是的,我要保证公平,所以绝大部分精力平均分配给学校的每一个学生,难免会忽视、冷落到他。”费雯俏脸满是黯然,“而鲍勃是个老酒鬼,整天忙着找酒喝压根没功夫搭理他,母亲神志不清,大多数时间没法正常交流。” “那么,‘他’是个被所有人忽视的人……” 五个失踪者……即便他们身边人都被抹除了相关记忆,他们留下来的痕迹、文字都被抹除掉了,可他们的家人就没有一个像费雯一样察觉到异样,来调查线索? 罗伊记下了第三句话:凶手选择的目标可能是被所有人忽视的孩子……包括孤儿。 也许是出于某种神秘的筛选原则,也可能是凶手狡猾的本性显露。 相比于备受关注的人,失踪的如果是那些原本就老是被身边人忽略的目标,那么对现实世界的影响和改变无疑要小得多。也会更加隐蔽,难以被察觉。 …… 罗伊将这三点结论展示给了费雯和卡戴尔,前者稍微惊讶,这些地方她早就注意到了,脑子里一清二楚,但没总结得如此具体和透彻。 而卡戴尔原本漫不经心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不过仍持怀疑态度,“罗伊,这三条结论看起来挺吓唬人的,但我还是那句老话,没有证据就站不住脚。” “没准事实和你的推断正好相反,压根不存在什么五个失踪者。” “证据……如果能把凶手找出来,那就是最好的证据。”罗伊呼了一口气,“卡戴尔老师,我请求你先不要质疑我,暂时相信我。” “凶手连续五年,每年接近新年的日子就出来,带走卡戴尔之家一位受害者。”罗伊问,“你们有没有一种感觉?” “凶手就藏在学校里面,”费雯俏脸一白,“快到新年的时候就跑出来行凶?” “这不可能……”卡戴尔摇头道,“整个学校的所有人,包括厨房的帮工,我都知根知底,我敢对雷比欧达先知起誓,其中绝对不存在凶手。” “我没说凶手一定是人,”罗伊已经将全校师生还有后勤人员观测过了一遍,都是正常的人类,没有删除记忆的能力。“更大的可能性是某种栖息在学校之中的魔物。” “你有头绪了?” “说不准,两位稍等片刻。”罗伊的记忆里并不存在符合结论的魔物。但并不意味着他毫无办法。 他转身出了房间,在走廊上转了两分钟,然后从空间里取出了雷索离开前留给他的那本笔记,重新进了房间。 笔记里记载着草药、药剂、以及魔物知识,不过这半个多月忙于学习通用文字,他还来得及阅读笔记。 “这是什么?”费雯和卡戴尔不由投来好奇地目光。 “一位猎魔人大师留给我的经验笔记,记载着各种魔物的信息,也许有我们要找的目标。” 随后三人将整本笔记关于魔物的篇幅翻阅大半,罗伊越看越心惊肉跳,笔记中记载的魔物一大半他都没印象,这个世界水比他想的更深。 在浏览了十几种形态各异的魔物之后,某一页,三人看到了这样一篇描述。 “秋天的末尾,最适合猎熊的季节。我和瑟瑞特借宿在一座小山村。 那晚,窗外风很大,刮得我膀胱肿胀欲裂。我到院子里撒了一泡尿,脖子上的吊坠突然开始震动,幅度很轻微,残留的魔力不强,但毫无疑问,又有新的猎物在召唤着我,狩猎魔物可比狩猎灰熊有意思的多,尤其这种完全未知的情况,这泡尿就是我命运的指引。 我在那附近找到了一棵超过五百年的橡树,树上刻着一些意义难明的复杂符号……魔力便是源于此树。 在依次尝试阿尔德法印、伊格尼法印、孽鬼的粪便……等三十来种手段之后,我发现了食盐和橡树产生了化学反应。 橡树根部痛苦地张开嘴,露出了一个深邃漆黑的树洞。 我叫醒瑟瑞特,下树洞大干了一场。 蛇派的学徒,对,指的就是正在阅读这段话的你,下面的内容不准跳过: 树洞下面的魔物,我把他命名为剥离者/猎童鬼/树中恶鬼,外形是一个瘦长的类人生物,面容模糊、皮肤粗糙坚硬如树皮,长着锋利的毒牙和利爪,一旦被它咬中、手脚和神经会被逐渐麻痹。 配图如下—— 它的速度和力量与常人相仿,能够快速再生,普通利器无法对它造成致命伤害。 但他畏惧火焰、食盐、食尸生物剑油。 我和瑟瑞特将它迅速解决后,从树洞里掏出了总共十五具遗骸,第二日,我们与山村的民众进行为期半个月的交流,大量调查后,获得了关于这头魔物的如下信息: 它大部分时间都在树洞中沉睡,直到每年接近新年那会儿才在魔力的异常波动下苏醒过来,猎食附近的生物。 它选择的目标都是年幼的人类儿童,并且越是孤独越合它口味。 它会用呕吐物将失去抵抗的猎物全身包裹,直到猎物窒息死亡后再享用。它的呕吐物还具备某种不可思议的奇效,能将猎物与现实世界的关联逐渐剥离,猎物死亡则剥离完成。 猎物在现实世界中留下的绝大多数痕迹都会随之消失,所有人都会忘掉那个可怜人。 这是一头沉睡在古树之下,吞噬被忽视之人的,被遗忘之鬼…… 菜鸟,当你看到这篇记录的时候,想必还没通过青草试炼。如果要对付这个家伙,记得针对弱点带齐装备、衣服穿厚点。如果能杀掉它,取走最值钱的舌头,晒干保存。 1204年10月6日,尼弗迦德,维可瓦罗行省,奥克斯写于拜瑞山。 …… 三个人面面相觑,过了好一会儿。 “这么说,院子里那棵角树下面住着个东西?”卡戴尔一脸难以置信,说话的声音沙哑得惊人。“还住了好几年了,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毫无知觉?” “试试看就知道了!”费雯握掌成拳,俏脸满是坚毅和痛恨,“我记得,厨房还有不少盐?” 罗伊深吸了一口气,又看了一眼左边衣袖上快要消失的标记。 那个他忘掉的人,也许还活着,要去吗,菜鸟? 第二十七章 角树之下 “沙沙”的是什么? 是盐粒顺着指缝滑落的声音。 上弦月普照着卡戴尔之家,庭院中高大的角树下,站着三道浑身包裹着厚棉衣的人影。他们埋头凑在数人合抱的角树前,人手一支火把,任由指缝间洁白的盐粒划过粗糙的树皮…… 片刻后,完整的树皮诡异地裂开一条口子,迅速变大,渐渐地宛如一只睁开的竖瞳,猛地瞪圆,唰——眼角朝着两边拉开,角树贴地的位置形成了一个半人高的椭圆的树洞。 罗伊将火把往洞口一照,能看到一道向下延伸的舒缓斜坡,坡面爬满藤蔓、碎叶、枯枝和泥土,同时一股强烈的土腥味从洞口里飘出。 “接下来怎么办?”罗伊转身看了一眼两位身着粉色棉衣的女士,他也穿着粉色棉衣,看上去颇为滑稽,但没办法,整个学校就住着两个女人,他们愿意分件棉衣给自己已经不错。 猎魔人的叮嘱他还是要听的。 “你们不说,那我来说!不能三个人同时下去……”罗伊沉声道,“得留一个在外面照应,绕着这棵角树洒一圈盐,防止里面的东西跑出来。” “我得下去……”罗伊深吸一口气,他的空间里还藏着一个大杀器,按照猎魔人笔记里的说法,他完全有机会杀死魔物。 “这是我的地盘,被那个狗东西了占了这么久,还偷走我几个孩子,这笔账得好好算算!”中年女人脸色严肃至极地丢下一句话,一矮身就顺着斜坡滑了进去。 “那你留在外面!”罗伊抢在费雯张嘴前抢先钻进了树洞,“放心,费雯姐,我会帮你‘他’带出来的!” …… 罗伊一手提着火把,一手摁着柔软的斜坡滑过了漆黑的甬道。 往下滑了不到十迟(3米),他顺利落地。 下一秒,脚上的短靴被打湿,树洞下的地面居然有积水,刚淹没脚踝,但水寒冷彻骨。罗伊忍不住抽了凉气,浑身一个哆嗦。难怪猎魔人会让他多穿点衣服,树洞里的温度比外面低了得有七八度。 火把往四周晃了一圈,罗伊看到卡戴尔正在前方不远,屈膝半蹲保持着警戒姿势、安静地朝他勾手。 而他们所处的赫然是一个昏暗的地下空间,四周的墙壁爬满黏糊糊的泥巴、滑溜溜的苔藓和藤蔓,水塘里遍布奇形怪状的岩石。 除了中央宽敞一些的空间,四面的角落分布着几个狭窄的孔洞,有多狭窄了?人只能趴在地上,用手和膝盖着地爬行。不时有诡异的蛙鸣和蛇嘶从这些孔洞里传出,在中央的石壁间来回荡漾。 罗伊实在想象不出来,究竟是角树下原本便有这么一处空间,还是那头叫做猎童鬼的魔物造出来的? 他趟着污浊而冰冷的地下水来到卡戴尔身后,扫视了一眼各处的孔洞,心中浮现一个恐怖的想法? 难不成每个孔洞里都住着一头猎童鬼? 不,猎魔人不会这么坑自己的学徒,如果是这种情况,肯定会在笔记里提出来。 所以猎童鬼正在其中一个孔洞里,用呕吐物扼杀最新的猎物。 罗伊和卡戴尔交换了个眼神,后者下巴往最近的孔洞一扬,默不作声地从腰间掏出一把匕首,匕首之上均匀涂抹着细小的盐粒,另一只手提着火把,一矮身就钻了进去。 罗伊紧随其后。孔洞里是狭窄逼仄的隧道,高度不超过两迟,刚爬进去小腿的裤子就被冰水浸透,两侧墙面黏糊糊的泥土紧紧贴着肩膀,行动极其不便。 两人收敛着呼吸声小心翼翼地往里爬行,不时有“嘶嘶”的怪叫和飘忽不定的气流声从前后的通道涌来。 这让罗伊感觉糟糕透顶,脸蹦得紧紧的,大气不敢喘,要是这种别扭的姿势下魔物从屁股后偷袭,该如何反抗了? 他只能不停地回头张望,以免那黑漆漆的隧道里突然冒出一张鬼脸。 很快,两人有惊无险地爬到了隧道最深处,一个被树枝碎叶以及小动物的骨骼铺满的,稍微干燥一些的球形巢穴里。 虽不见猎童鬼,但巢穴里分布着它进食的痕迹,人类的骨骼,小巧的头骨、腿骨、脊椎骨凌乱地堆在各个角落,尺寸比成年人纤细得多,表面还染着奇怪的淡黄色。 明显属于孩童。 卡戴尔拾起一根骨头,满脸杀机,牙齿都快咬碎,她创造学校也许有别的目的,但对待学生的确毫无保留。 他们又迅速搜索了两个孔洞,每搜完一处就把死者的骸骨抱到洞口作为标记。 到第四个孔洞之时,爬到一半就听到一股清晰的咕噜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呕吐。 他们屏住了呼吸,火光往前一照,黑暗中赫然出现了一个鬼影。 一个瘦长的人形、皮肤爬满漆黑的淤泥和苔藓,四肢纤细宛如树枝,正像狗一样趴在巢穴一角,朝着一团鼓鼓胀胀的东西,断断续续喷吐着黄色的流质。 被火光一照,它立刻转过脸来。脸颊干瘦好似骷髅,两个黑漆漆的鼻孔向内凹陷,惨白的眼睛遍布血丝,充满了戾气和疯狂。它的嘴被拨掉了上下嘴唇,牙龈暴露外面,因为刚呕吐过,牙齿挂满半透明的唾液。 它受到火光惊吓,一眨眼,就像只蜘蛛一样缩回了巢穴中的阴影里。 两人提着火把迅速追了上去,却没找到那东西。 罗伊保持警惕扫视,而卡戴尔疯狂地刨着那团呕吐物。居然刨出一个金头发的小脑袋, “喂,孩子,能听到我说话吗?”卡戴尔用手抹去他脸上的污垢,露出一张瘦弱清秀的小脸来,男孩的眼皮动了两下。 罗伊看着这张脸,脑海里的迷雾瞬间被揭开……一段被尘封的记忆重新变得鲜活。 他恍然大悟, “我想起来了,原来失踪的是你,小汤姆!” 那个第一天朝他打招呼的小男孩儿,那个笑容灿烂、喜欢露出两颗大门牙,住在学校的孤儿。 在卡戴尔之家半个多月,每天放学后这家伙都会跟着自己一起复习,两人也算是有了一点交情……“我差点就彻底忘掉你了。” 他揉了揉小孩儿的脑袋瓜,嘴角忍不住地弯了起来,之前的紧张和害怕一下子消失,心情振奋。“还好这次及时赶到!感觉如何,小汤姆?” “罗伊?卡戴尔校长?我这是……怎么了?”汤姆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声音虚弱无力,“小……” “你说什么?” “小……心上面!” 噗—— 一道鬼影毫无征兆地从天花板坠落,将罗伊扑倒,揉成一团,向着旁边滚动了两圈。 一起一伏。 它占据了上风,坐在罗伊身上扬起了右爪。火光之下,那锥子一样细长尖锐的指甲、闪烁寒芒,猛然向着脖子一划—— 另一只手,在半路拦住它的手腕。 罗伊青筋突兀的左手抓住了袭来的爪子,右手则凭空抓出一支加了料的弩箭,五指紧握,先一步把箭头戳进了它的眼眶。 “呜——呜——” 猎童鬼发出婴儿哭泣似的诡异叫声,眼眶冒出滚滚白烟、流淌出墨绿色的血液,猛然爆发出一股巨力,挣脱掉罗伊的手,疯狂地尖叫着冲向旁边钻进了隧道。 它以一种极其别扭的姿态,宛如一条滑不溜手的泥鳅般在隧道里蠕动,眨眼消失。 “罗伊,你先把汤姆带出去,这东西交给我!” 卡戴尔丢下话,提着匕首和火把沿着血迹追了上去。 “呼……好险,差点阴沟里翻船!”罗伊重重地松了一口气,刚才差一点,那锋利的爪子就划破自己的喉咙,到时候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你……受伤了吗?”旁边传来一个虚弱的问候。 “汤姆,别担心,我屁事没有。”罗伊抹了一把脸上的冷汗,迅速将男孩儿从粘稠的呕吐物中解救出来,也不知道这呕吐物究竟是啥原理,味道和外观还有点像煮软了的奶酪。罗伊就随手揉了拳头大的一团塞进了空间。 然后背着汤姆爬出了隧道。中途没遭遇半点波折,猎童鬼不知被卡戴尔撵到了哪条隧道之中。 罗伊顺利地赶到树洞入口,拽着藤蔓爬上斜坡将汤姆交给了外面的费雯。 女人又惊又喜,连忙为瑟瑟发抖的男孩披上了一件外套。 “罗伊,你们找到……” “现在没时间解释,怪物还未被解决,我得去帮卡戴尔一把,照顾好他!”丢下一句话,不待她再问,罗伊重返树洞。 顺着血迹,他在第五个洞穴最深处找到了对峙的双方,卡戴尔和猎童鬼身上都有伤,前者一手捂住鲜血横流的腹部,另一只手晃动火把自保,脸色惨白,显然坚持不了多久。 猎童鬼也不好受,瞎了一只眼,身上还被卡戴尔用匕首切割出数十多条细密的伤口,但这些伤口却没再流血。 显然武器上的那点盐远远不够致死的量。 罗伊若有所思,唤出了手弩。 “嗖——”一道冷箭射中了猎童鬼的膝盖,它浑身一颤,半躬身体,冲着偷袭的罗伊裂开血盆大口,发出威胁的低吼,做势欲扑。 罗伊不管它,拉弦置箭,又一箭射中它另一条膝盖。 几秒间,猎童鬼就变成了瘸子,即便它能自愈,那也得花时间,至少短时间内移动速度快不起来。 “卡戴尔校长,快到我身后!”罗伊一边后退,一边继续射击怪物的腿部。 卡戴尔闻言面露疑惑,不过还是遵从罗伊的话,保持着防御姿态,慢吞吞随着他一起后退。 眼下场景,就变成了两个人往隧道里后退,而猎童鬼躲在巢穴最里面,隔着二十迟的距离,骷髅似的丑脸不停朝两人龇牙咧嘴,恶鬼似的乌黑爪子在半空抓狂地挥舞着,做出一副威胁的姿态。 它就像一头被人类挑衅的疯狗,哪怕满腔愤怒,但顾忌着人类手中的武器和火把,始终不敢冲过来。 当双方之间的距离达到三十迟,罗伊手中突然多出一个绿色的玻璃罐,略一蓄力向前丢出,玻璃罐在半空中画出一道直线,砸中猎童鬼。 “砰——” 玻璃破碎、霎时有短促而剧烈的爆震,整个巢穴中爆发出绚烂无比的火光,火蛇肆意地跳跃、扭动,空气仿佛被点燃,温度上升了好几度。 正中央的猎童鬼直接变成一个人形的火炬,带着惊人的热度和光亮,痛苦、哀嚎着一步步走向了罗伊和卡戴尔,然而它双腿已经被废掉大半,完全追不上两人后退的速度。 舞动之星的威力何其惊人,哪怕从它身上掉落的火花,也会迅速地将四周的枯枝落叶点燃。 火势越来越盛,隧道后,整个巢穴都燃烧起来。 它在火焰的巢穴中走了大约两分钟,耗尽所有的力气倒在地上,变成一堆焦炭。 “杀死猎童鬼。 获得经验值100。” 已经退到树洞入口罗伊松了口气, “我们得抓紧时间,把那些可怜孩子的尸骨带出去!” 第二十八章 收尾 卡戴尔之家的院子里,月光照出了四具残缺不全的骸骨,大多骨骼纤细,表面染着淡黄色。 腰腹间缠绕着一圈洁白绷带的校长犀利的目光来回转了好几圈,因为失血而略显苍白的脸上多了一丝困惑。 “明明已经杀掉了那个怪物,为什么我还是一点儿也想不起来?除了汤姆,这四个孩子究竟叫什么名字?” “虽然笔记里面没有提过……”罗伊抿了抿嘴唇,“但我想这种忘却是不可逆转的,哪怕猎童鬼已经死亡。只有像汤姆那样活下来的人,留在现实世界的痕迹才能被修复。”罗伊左侧衣袖上的那个五角星就恢复如初。 卡戴尔摇了摇头,似乎很不满意这个结果。 “至少,我们拯救了小汤姆。”罗伊说,“而且从今往后,学校里的孩子们再也不会受到怪物的威胁。” 说来也神奇,两人将树洞里的骸骨都取出来后一小时,角树根部的树洞重新合拢。这时罗伊尝试着往上撒盐,就再也无法召唤出那个树洞,角树似乎完全失去了魔力。 罗伊隐隐有种感觉,之前那个猎童鬼居住的地下空间也许并不在角树内部,而是一处异度空间。当猎童鬼死亡后不久,维持空间魔力就逐渐消散,自然难觅树洞踪迹。他原本还想回去割下那具焦尸舌头。奥克斯可是说过,那玩意儿挺值钱的。 不过现在看来,没机会了。 “怎么样?你们有什么新的发现吗?”费雯从房子那边走了过来,俏脸满是疲倦和黯然。苦苦追寻的亲人,一声不响地化为一具骸骨,就连对他的记忆都没能取回来。 两年的努力似乎都白费了。 “能认出这些孩子的身份吗?” “恐怕不能……现在看来遗忘是无法逆转的。”罗伊注意到对方难看的脸色,安慰地说,“费雯姐,‘他’已经从树洞的魔窟里解脱,也许进入了雷比欧达先知的国度,我们也替他报了仇,找回了,额……尸骨,总算能为他寻个墓地安葬。你别太伤心了。” 费雯捂着脸深吸一口气,拭去眼角的泪珠,“其实看到笔记的时候,我就猜到他已经不在了,我只是一时无法接受……但你说得对。他的灵魂肯定已经进了先知的国度。我会为他的尸骨找个好地方安葬。” 短暂的沉默后, “说点开心的吧……汤姆那小鬼怎么样?” “我刚给他洗了个热水澡,抹了点药膏。他又睡着了。”提到幸存者,费雯美目中总算多了一点光亮,“他倒是运气好,全身上下只有几处擦伤和脖子上的咬伤,而且他对整个被抓走的过程毫无印象,只记得自己睡了一觉,醒过来就看到了你们和那个怪物……” “猎童鬼会让他做几天噩梦,除此之外啥事都没有。” “那就好。”罗伊又看了眼天色,“剩下的事,明天再说吧,我也该回磨坊了。” “等等,罗伊。”卡戴尔突然问,“之前你对猎童鬼使用的那个炸弹从哪儿来的?” 罗伊察觉到对方眼中的期待,心下了然,这位革命军的一份子,应该是打起了“舞动之星”的主意。 “那是猎魔人特制的炼金炸弹……”罗伊撒了个谎,“只有得到猎魔人承认的人,才能激活它。算是老师给我的防身礼物,仅此一个,用完就没了。” “是吗?”卡戴尔脸上难掩失望之色。 …… 回到磨坊,罗伊在池塘边找到了托娅,当时女孩儿正盯着水面上的倒影发呆,脸色落寞,背影散发着孤独。罗伊想着,她要是在卡戴尔之家,肯定逃不了被猎食的下场。 “抱歉,今天我来迟了。”罗伊走到她身边坐下,女孩儿肩膀一颤,圆圆的脸蛋儿上露出难以抑制的惊喜,说话的尾音都在微微发抖,“没关系,我能理解……你在城里面也有工作,今天很忙吧?” 实际上她心里面害怕极了,她总有一种强烈的担心,担心过去那半个月愉快的时光只是她的幻觉。今天,她发现罗伊没准时回到磨坊的时候,这种担心达到了极致,她心中充满了绝望。 幸好,只是虚惊一场!他回来了……这个朋友是真是存在的。 托娅感觉身体的每个细胞都松了一口气。 罗伊摇了摇头,“并不是工作的原因,这段时间我在卡戴尔之家遭遇了一件诡事,跟上回我说过的魔法有关,也是关于那群被忽略的孩子,要不要听一听。” “好!” …… 第二天清晨,结束冥想的罗伊准时在四点钟醒来,先把空间里那个光头大汉的尸体处理掉了。 然后赶到了艾德斯博格城内的集市,就在这里,在那个他为之服务了半个多月的草药摊位上,他还有笔账没算。 然而,当他从一堆赤着胳膊的苦力中挤过去,来到草药摊时,却发现已经“人去楼空”。 别说是在下城区给他设了两回局的摊主特罗斯,连货架都被拆除掉了。变成了一块空地。 他不甘心地找到了卖烧烤的埃米尔询问……对方却给出了一个让他吃惊的答案。 “你问特罗斯大叔?我还以为他告诉过你,昨天上午摆完摊儿后,他就带着所有家人和财产离开了艾德斯博格。” “带着家人一起搬走了?” 他在艾德斯博格经营了十多年啊,就舍得全盘放弃? 害怕我一个十几岁的少年? 怎么也说不过去。 “谁告诉你他在艾德斯博格开了十几年草药铺?”埃米尔满脸诧异,“他刚来城里面干了两个月,比你早不了多少。话说回来生意其实还不错,为啥突然搬走……” 这家伙究竟是什么人?职业骗子? 罗伊沉思良久,只记得他那猥琐的笑容,心中莫名地有些发虚。 走就走吧! 既然草药铺的工作告吹。他把上午更多的时间分配给了家禽摊位,杀掉树洞下的魔物后,经验值来到LV2(820/1000),如果这段时间生意多一点,也许不到一周就能提升到LV3。 …… 午后的卡戴尔之家,仍然像往日一般平和,孩子们在角树下欢快地嬉闹,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教室门口的那个孤独凝望的男孩,去而复返。 被忽略的人,仍然被忽略,一切都没改变。 “汤姆,去加入他们。”罗伊摸了摸男孩的金发,鼓励道,“你都已经从一头凶残的魔物嘴里逃脱,从死亡边缘爬了回来,还有什么好怕的?” “你想要被关注,结交更多的朋友,就要主动去争取,像个傻子一样张望没有任何效果。谁敢再欺负你,大不了和他打一架!” 罗伊猛地一把,将错愕不已的男孩推向了人群。看着他涨红着脸笨拙地向周围学生打招呼。 卡戴尔悄然来到罗伊身边,她的脸色不太好,昨晚受得伤够她养上一阵子。 关于角树和树下栖居的魔物,统统被这位校长隐瞒了下来。 死去的孩子们痕迹没能恢复,仍然被世人遗忘。就算公之于众,除了怀疑和麻烦还能招来什么? “今早,我和费雯把尸骨都埋到了附近的墓园。”卡戴尔语气一顿,“还有件事。罗伊,无论如何,因为你的帮助学校解决了这个隐患,费雯找回了亲人的遗体,那几个可怜的孩子重见天日。我替他们感谢你。我知道猎魔人的规矩……我会付你一笔报酬。100克朗如何?” 实际上,一百克朗还不够舞动之星的材料费。但这大概是卡戴尔能付出的所有。 “这点钱可不够。”罗伊看了眼庭院里奔跑的男孩女孩,心中的一块柔软之处突然被触动,“给我换成一顿饭吧。” “那就请你务必收下这份礼物,罗伊。” 费雯悄然从卡戴尔身后走出,摘下了胸前的银色吊坠,挂上他的脖子 美目中含着感激,“相信我,它会给你带来好运和祝福……” 感谢夜之君王,庄梦心的打赏和月票支持!感谢大家的支持! 第二十九章 魔力侵蚀 一周后的晚上,罗伊坐在磨坊的谷仓里,精神投注到模板上: 个人等级lv3(0/1500) 拥有技能点1,属性点1 要是换成以前,他会继续集中资源提升优势属性,依旧把属性点加到达到7点的感知上。 但最近他的想法发生变化,他意识到现在每一分实力的提升,都应该为青草试炼做准备。 就算他把感知叠加得再高,要是没能挺过青草试炼一命呜呼,那么一切都白搭。而根据雷索离开前的说法,学徒的求生意志、身体对毒药的抗性都会影响试炼生存率,越高越好。 这两项指标对应的属性分别是意志,以及体质。前者罗伊才4.8还不到平均水准的5,后者也因为吞食的草药刚刚达标。 所以从现在起,他升级所获得的属性点和技能点,都要尽量用来提升这两项属性。 罗伊目光扫向技能栏。 冥想lv1:这是身体和心灵的修行,通过入定调节身心,加快伤势、魔力和体能恢复速度。同时缓慢改善协调能力,提升对混沌能量的亲和力。 注:该技能每次获得提升,都将永久性增强体质和精神属性。 猎魔人雷索的年纪都能做他的爷爷,却没能把冥想训练到10级,难度可想而知。最重要的一点,它能永久增强精神和体质……一念及此,罗伊的注意力集中到“冥想”后面的加号之上,顿时,lv1的字迹模糊淡化,数秒后变成了lv2。 罗伊紧接着把属性点加上了意志。 瞬息之间,四肢百骸中涌起一股暖流,每一块皮肤、肌肉、骨骼、血管都被激活,宛如扎入泥土的树根,迅速汲取营养,变得更坚韧、强壮。 而颅骨之中的大脑,那块最神秘的区域也受到某种滋润,被一股清凉的气息包裹着,一时之间仿佛有无数只小手在轻柔地抚摸着,每一个细胞都舒服得尖叫。 罗伊猛然睁开眼,眸中闪过星辰般璀璨的光芒。但只维持了一瞬,又恢复如常。 冥想lv1→lv2 精神6→6.5 体质5→5.5 意志4.8→5.8 一瞬间提升了总共两点的属性,罗伊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地强大的“错觉”。 改造还在继续,当他站起身,扭动脖子、手腕膝盖等关节,浑身都开始发出噼里啪啦的脆响,酥酥麻麻仿佛有蚂蚁爬过,让他稍微感到有点难受。 他脸色泛红,精神亢奋地过了头,胸中莫名充满勇气和信心,恍然间觉得就算跑上一天一夜也不会疲倦,任何挑战都能迎头直上。 “呼……”罗伊深呼吸,拳头握紧又松开,强压下躁动的心情,坐在干草堆上冥想了一刻钟,等到身心恢复平静。 普通人经过长年累月的训练、无数次的积累才能缓慢提升1点属性值,而他短短几分钟内,提升了2点。身体有所不适也很正常。 罗伊由此联想到青草试炼,短时间内青草药剂对身体的改造和提升会远远超过现在,达到堪称恐怖的程度,这种不适大概就会演变成极端的痛楚,所以试炼通过率才那么低。 …… 谷仓的另一头,一张简陋的草席上突然传来一声轻微的闷哼。 “托娅,你醒了,感觉如何?”罗伊走到草席旁边坐下,伸手探了探被窝里女孩儿的光滑的额头,松了口气,“体温正常,看来欧薯蓣起效了。” “罗伊……我,我怎么了?”女孩儿还穿着干活儿时那身围裙,但形容憔悴,眼神黯淡、嘴唇白的吓人,像是大病了一场。 “你今天在扫地的时候,突然昏迷过去,发起了高烧……”罗伊耐心地解释道,“乌娜和亨克发现后把你送了进来。不过你别担心,我给你喂了点草药,烧已经退了下去。” “这样啊……”托娅听完倔强地用双手支撑着身体坐了起来,在罗伊的协助下喝了几口水,感激地说,“又让你费心了……你照顾我也累了吧,要不先去休息?” 罗伊闻言却摇了摇头,盯着女孩儿的眼睛问道,“托娅,咱们是朋友。你老老实实告诉我,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昏迷了吧?” 女孩儿蹲坐在草席上,双手死死搂住膝盖,下巴放到上面,小脸闪过一丝迷茫和惶恐,声音微微发颤,“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身体有这么多毛病,不止是所有人都嫌弃的驼背,还老无缘无故地昏过去,发高烧、说胡话。” “连我的亲生父亲,都嫌弃我,不愿意搭理我。” “罗伊,”托娅突然呢喃似地低声问,“我活着是不是一个累赘?” “托娅,你绝不是什么累赘!”罗伊诚恳地说,“这半个多月和你相处非常愉快。足以证明你是个合格的倾听者,你还那么勤奋、聪明。” “只是被困在监狱一样的磨坊里,身边大多是些见识短浅、心胸狭窄的人,才没交到多少朋友,才会让你产生错误的想法。” “是这样吗?”女孩儿听完眼中恢复了一丝神采。 “当然……”罗伊点点头,“你现在感觉如何?我想再具体了解一下,你这个病……” “我没问题的,”女孩儿深吸一口气,“你尽管问。” “你这昏迷的疾病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是不是越来越频繁?” “多久开始的?”女孩皱着薄薄的柳眉、思考了一下,“大概从我的身体出现畸形之后。” “每年都会发作,最开始一年一次,现在一年有四、五次。”托娅语气一滞,自怜自艾地说,“我总觉得某一次昏迷过后,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不过若这是梅里泰莉女神给我准备的归宿,那我接受。能没有痛苦一无所知地陷入永眠,也不错。” “托娅,你还很年轻,你的生命充满了无限可能……”罗伊安慰了一句,又问,“你再想想,最近这几年,发病时间,是否都接近那几个节日,比如新年,冬至、迎春、夏至……” “上一次发作是收获节当天……上上次大概是五月节前后,”托娅诧异道,“你都说中了,罗伊。” “那我没有猜错……越接近魔力点,你体内的魔力就越容易产生共鸣,失去控制,伤害你的身体,”罗伊叹了口气,看向女孩儿的眼神充满怜悯。 观测之中,这一次昏迷过后她的体质从3减弱到了2.8,生命力肉眼可见在衰弱。 “魔力点是什么意思?”托娅好奇,又惶恐,“还有……我体内为什么存在魔力?” “别着急,托娅,我都会告诉你……”罗伊说,“还记得上次跟你讲过的仙尼德岛上的艾瑞图萨学院吗?” “你说过的每一个字我都记得很清楚。”女孩说,“那是一个专门培养女性术士的地方?” 她从枕头下掏出了曾经罗伊送给她的昆特牌,上面画着一个火发红裙的漂亮女人,她毫不掩饰脸上的羡慕,“就像是萨宾娜·葛丽维希格,会神奇的魔法,比你表演的魔术还厉害!” “对……”罗伊深吸了一口气,“可你知道吗,很多女术士,在她们小的时候,其实并不是牌上画的这么漂亮。” 托娅突然屏住了呼吸,表情陷入僵直。她有种强烈的预感,对方嘴里似乎要说出什么让她害怕的事实来。 “她们一开始,大都像你一样……”罗伊酝酿了一会儿,才放缓了语气,一字一句地说,“因为从小饱受体内失控魔力的折磨,看上去和别人不同。后来去魔法学院接受魔法训练,才慢慢矫正了过来。” 罗伊在此前半个月的铺垫,已经让女孩儿稍微认识到这个世界神秘的一角,她的接受能力已经大大提高。 “你……你是说……”托娅牙齿开始打颤,一个前所未有地疯狂地想法涌了出来,她快要窒息。“我……我……” “没错……八个魔力点,即为八个魔力沸腾的节日。因为你体内具备着魔力,所以才会与它们共鸣,在靠近节日的日期陷入昏迷。”罗伊加重了语气,“简单地说,你具备着成为术士的资质,只要有机会到艾瑞图萨接受训练。而且据我所知,艾瑞图萨几乎接纳来自世界各个角落的女孩儿,不论贫穷和外在,只要同意他们的苛刻的合约。” “就像她?”托娅紧紧拽着那张纸牌,指节发白。“我能像她一样,身体恢复正常?不再被人歧视、唾弃、嘲笑?!” “如果你能成为术士,借助魔法改造,你的身体当然能恢复正常。” “呜、呜—”托娅喉咙里突然抽噎了一声,颓然地靠在谷仓潮湿发霉的墙壁上,豆大的泪珠沿着苍白的脸颊滑落。 脸上的神情复杂至极,既像伤心,又像是高兴。 “不,罗伊,你骗我的吧?”托娅犹自不敢相信,“你是我的朋友,可不能骗我!” “我可以发誓,”罗伊郑重地说,“我绝对没有哄骗你……我只是想让你多一个选择。” “不行的!”托娅圆脸上多了一丝心动,又突然摇了摇头,“我一个普通的乡下小女孩儿,从来没离开过磨坊。“ “我哪儿也去不了,亨克和乌娜不会放我离开。” “而且你还说过,艾瑞图萨距离艾德斯博格很远,千里以外,远到我永远到不了。” 罗伊沉默了。 托娅说的是事实,大部分女术士的父母,都拒绝把她们送到所谓的术士学院。因为加入术士学院,就意味着和原生家庭彻底割裂。对她们的父母没有任何好处。 而这些贪婪的父母更愿意把她们当成免费劳动力压迫到死。 “我会帮你想想办法的,托娅。”既然计划既然已经开始,半途而废不是罗伊的风格。 他脑海中已经有了大概的解决办法,还是不久之前才产生的灵感。 “托娅,我得告诉你实情。你每昏迷一次,就意味着身体进一步被魔力侵蚀,遭受伤害,你应该能体会得到吧?身体越来越虚弱。如果无法及时接受正规的魔法训练。”罗伊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我不确定你能不能活到二十岁。” “你难道不想去外面的世界看一看吗?” 这个蒙昧的时代,一个身体畸形的乡下小女孩儿,大概会在痛苦和煎熬中,过完短暂的生命。 但罗伊始终认为,她理应有一个机会。既然有了想法,就要变成计划去付诸实践,这是他的信条。 何况给托娅一个机会,或许未来自己也将收获一个机会。 激动、亦或者害怕,女孩儿肩膀不停地颤抖,“罗伊,你……你其实不是普通人吧?为什么会懂这些知识,又为什么要告诉我?” “我是谁又有什么关系,如果我和你换个处境,你会帮我吗?”罗伊反问,然后他从女孩儿的渴望自由的眼睛里看到了答案。 一只坚实有力的手掌和另一只爬满冻疮的小手握到一起。 “朋友就该互相帮助……托娅,等着吧,你终将看到艾瑞图萨的日出。我向你保证。” 第三十章 归还尸体 罗伊不可能带上托娅一起奔赴猎魔人的试炼之旅,抵达辛特拉再转道艾瑞图萨,那不现实,雷索也不可能同意再带个拖油瓶。 他得借助别人的帮助。 而整个艾德斯博格,他认识的大人物,只有矮人美酒代理塞维尔·霍格、以及卡戴尔之家的校长,革命军的一份子。 想要把托娅送到千里之外的艾瑞图萨,让她加入学院,办法就落在这两个人身上。 …… 富人区,塞维尔·霍格府邸,天气晴朗的上午。 矮人酒商正在院子里的躺椅上晒着阳光,距离猎魔人替他“除魔”过去了快一个月,他日子过得似乎不错,黑眼圈近乎消失,水桶腰变得更加“阔绰”,浓密的胡须和头发黑亮得快要流油。 “罗伊,一段时间不见,你在艾德斯博格日子过得挺滋润啊。”塞维尔一招手便有一个扎着胡鞭、脸上带着淡淡雀斑的矮人侍女送来一瓶蜜酒,替两人斟满,然后迅速离开。“我没看错的话,你高了也壮了,虽然依旧没有漂亮的胡须,但男子汉气概长进了不少……是不是每天用玛哈坎的矮人烈酒调养过了?” 躺在旁边藤椅上的罗伊,抿了口蜜酒,淡淡的甜味,入口柔和,不禁恭维了一句,“塞维尔先生说的不错,矮人的美酒自然不是其他粗制滥造的掺水假酒可比的。您近况如何?‘希姆’被消灭后,还做过噩梦吗?” “多亏了你和雷索大师,”塞维尔开怀大笑道,“噩梦基本消失,鄙人又变成了精力充沛、身体强壮的玛哈坎小松鼠。”他在藤椅上笨拙地翻了个身,一只手撑着毛茸茸的下巴,看着罗伊这边,“只是偶尔夜深人静之时,还是会想起,我那可怜的兄弟阿肯依旧待在酒桶里泡着……然后第二天都吃不下饭。” 矮人沙哑低沉的声音为之一顿,别有深意地说,“阿肯的遗体,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回归他的地盘,获得安息呢?” “对了,罗伊,今天怎么没看到雷索大师?” “他出去办事了,还没回来。”罗伊问道,“塞维尔先生,我来帮你解决这个麻烦如何?” “罗伊,我没听错的话,”塞维尔捋了一把浓密的胡须,眼神带着质疑,“你指的是一个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帮我把阿肯地尸体送到革命军高层手中?” “没错……塞维尔先生,”罗伊眼神明亮,声音沉稳,看上去底气十足,“你愿意把这个委托交给我吗?” 半小时后,酒窖之中。 一位双目紧闭的苍白男性不自然地扭曲着肢体、死寂地半躺于地。 同时,浓烈的酒精味,和一股淡到极致几乎被酒味完全遮掩的尸体腐臭味,冲入了罗伊的鼻子。 他不由瞪大了眼睛,一眨不眨注视这位闻名已久的大人物,革命军的领袖弗农·瑞恩。也就是矮人的好兄弟阿肯。那位从不饮酒却死于美酒的智者。 男尸穿着一身朴素的如同农夫和苦力的灰色亚麻外衣,黑色的紧身裤。他的四肢修长,身材纤瘦,顶部尖细的耳朵、鹰钩鼻、瓜子形的下颚、突出的颧骨说明他有一丝精灵的血统。 也许是死前太过于难受,他的表情依稀还残留着一丝恐惧和狰狞,双手绵软无力地放在两侧,似是想要抓住什么,却什么也抓不住。 尸体不知道被酒水浸泡了多久,皮肤布满了褶皱,并且胸腹之间偶尔可见一组组难看尸斑。 这样的场景和前世那些浸泡在福尔马林中的尸体标本有异曲同工之妙。 不,更加直观,诡异可怖。 矮人酒商眼神悲痛中带着一丝缅怀,又不自觉地捂了捂鼻子,“罗伊,现在已经按照你的要求,把阿肯从酒桶里挪了出来,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做?” “你如果想晚上偷偷把他运出去,那恐怕不行,听说革命军要在新年之际发动第二场抗议游行,但还是有两个男爵手下正在外面死命地盯着。” “塞维尔先生,要不我给你表演个魔术?”罗伊走到尸体旁边,观察了一下四肢,扯过尸体的裤脚,在右脚后跟处看到了一个奇特的纹身——一圈卷起来的茂密毛发。 松鼠尾巴? 他皱了皱眉头,若有所思,但没向矮人提起,而是伸手往尸体上一摸,弗农·瑞恩顿时无影无踪。 “这?”矮人张大了嘴,下巴快要掉到地上,“罗伊小哥,你这是怎么办到的?难不成你除了猎魔人学徒的身份,还是个隐藏的术士?会施展传送魔法?” “秘密……塞维尔阁下,请允许我保留这个秘密……”罗伊诚恳地说, “好吧,矮人尊重朋友的秘密,”塞维尔歉然道,“另外,请收下我的歉意,我之前不该质疑你。你有这样的本事,男爵那群狗腿子压根想不到。” “那么报酬还是和上回一样吗?” “等我完成委托再说如何?” “没问题。”矮人爽快道,“只要你办成这件事,就是我塞维尔·霍格的兄弟。我绝不会亏待兄弟!” …… 对卡戴尔而言,这几天的经历真是让她操透了心,先是为了解决拐走她几个孩子的可恨的怪物,她腹部受到不轻的伤势,一直隐隐作痛。 接着革命军里又传来坏消息,第二次抗议游行组织得非常不顺。男爵的铁血镇压,着实吓退了不少意志和信念不够坚定的投机分子。 目前为止,能组织起来的人,不超过五十人。这么点人,走上街头游行,不如说是去耍杂技。 “唉……”卡戴尔叹了口气,要是所有人都像那个新学生一样省心就好了。既聪明、又有胆量,身手也还不错,面对魔物丝毫不怂。 可惜他是猎魔人的学徒,待不了多久就要离开。 一念及此,卡戴尔意兴阑珊地回到了办公间…… 可刚推开门,立刻有一股浓烈的酒精味儿扑鼻而来,她皱着眉头,顺着酒味来到了书桌后面。 紧接着,她的瞳孔收缩成了一条缝,眼神中露出极致的惊骇。 办公桌下出现了一具男性尸体,尸体的那张脸,惨白、肿胀、又无比熟悉。 卡戴尔瞬间失魂落魄。 “伟大的首领,我的精神导师、弗农,死了?!” 楼下的的院子里,罗伊手掌摩挲着身边的角树,目送校长女士进入房间,很快又满脸悲愤地拿着一封信出了门,长长地松了口气。 “我也不想吓唬你。但我只认识你一个革命军的骨干……只能抱歉了。就当成是欠我的那顿饭钱吧……” …… “卡戴尔之家的校长,原来是革命军的高层……”矮人酒商听完罗伊的汇报,满意地点点头,“我的眼线早就发现那所学校有异常,也曾经怀疑过她,不过没找到确凿的证据。总而言之,罗伊,这件事情你办的很漂亮,男爵的狗腿子完全没有丝毫察觉,我亲爱的兄弟阿肯,也算是回到了他心心念念的地方。” 矮人朝罗伊伸出了手,郑重地说, “鄙人言出必行,曾经许下诺言,解决这个麻烦的人就是鄙人的兄弟……兄弟之间无须客气。罗伊……说说吧,你想要点什么?钱、酒、武器?尽管说……” 矮人早就看出来,他会在这种时候接下委托,必定另有所求。 “还是需要鄙人帮点什么忙?只要在我能力范围内,必定助你一臂之力。” 罗伊没想到,刚来艾德斯博格无奈搁置的一个委托,会在这种时候起到作用,但实际上他并没费太大的力气,只相当于送了一趟“快递”。 “塞维尔先生……” “别,罗伊,以后就直接叫我的名字,不然你就是瞧不起我这个兄弟!” “额……塞维尔,”罗伊立刻纠正了称呼,虽然他无法想象自己怎么和一个七十岁的矮人称兄道弟,但对方话里应该是客气的成分更多。 “你有相熟的术士吗?住在艾德斯博格附近,最好是艾瑞图萨学院毕业的女术士。” 矮人闻言捋着胡须思考了片刻, “抱歉,罗伊,据我所知,没有任何一个施法者住在艾德斯博格附近,范格堡那边倒是有个黑头发的女术士,但离得太远了。” “不过你为什么要找女术士了?”矮人说,“你如果相信我,不如把事情原委说出来,也许有别的方法解决问题。在这座城市,不是我吹嘘,我还算有点能量。” 罗伊想了想,觉得并无不可。便把城外磨坊的托娅的事说了出来。 矮人听完脸色变得很奇怪,打量对方的眼神仿佛在打量珍稀动物,“罗伊,我没记错的话,你是个猎魔人学徒,以后也将成为猎魔人。为什么要帮助一个乡下的丑丫头?费劲心力送她到艾瑞图萨。她们经过数年的训练后,不一定还记得你。” “就因为你可怜她?” “塞维尔,你不觉得吗,猎魔人和术士有某种相似之处……悲惨的童年、生活迫于无奈、没有选择人生的机会……”罗伊说出了心里话,“我觉得,她应该有一个选择的机会。” “我也希望,以后某天,当我到了那种窘迫的地步,能有人给我一个机会……” 矮人听完神色微微动容,突然觉得面前这张人类少年的脸不如矮人英俊,但也挺顺眼,爽朗地笑道, “罗伊,你真是一个有意思的人,我认识的猎魔人九成九都不会管这种闲事……但你偏偏就插手了。” “就冲你刚才那句话,我帮你。我会派一架马车和矮人守卫护送那个孩子到仙尼德岛去,就像你说的,给她一个选择人生的机会!至于能不能进入艾瑞图萨,就得凭她自己的本事和运气。” “但得再过几天……”矮人费力地踮起脚尖,一把搂住了罗伊的肩膀,“小兄弟,新年快到了,马车夫也有过个好年的权利吧?” “希望革命军那群人能消停消停,莫名其妙收到首领的尸体,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搞出别的什么大动静。” “其实除了尸体,我还给卡戴尔女士留了一封信。”罗伊说,“以麻雀帮的口吻写的威胁信,不期望卡戴尔会被蒙骗,但至少能转移一下注意力,让革命军不再盲目地向男爵示威,免得被别有用心之人利用。” 第三十一章 离去和归来 1260年11月6日。 罗伊穿着厚厚的土黄色棉衣,坐在沃尔斯酒馆天台的边缘,双脚垂下半空晃荡,双手端着一副画。 上面画着两张凑成一堆的笑脸,罗伊,托娅。 就在11月1日那一天,他瞒着磨坊主夫妻,偷偷把女孩儿带到了矮人酒商的大房子里,一起享受了顿奢侈豪华的新年大餐。 那时的场景尤在脑海中。 两人喝饱了蜜酒,又唱了一通乱七八糟的歌,给蹩脚的画家当了模特,和一群满脸胡须的矮人男女绕着庭院中央的篝火,手拉手,跳了大半夜玛哈坎特色的“熔炉舞”。 第二天,从平生第一次宿醉中醒过来的托娅被送上了前往艾瑞图萨的马车。 “罗伊,到了那边,以后我该怎么联系你?”临行前,女孩儿从马车的窗户里探出身体,拽住了他的胳膊,小巧的圆脸泫然欲泣,乌溜溜的眼睛里闪过兴奋、不安,以及留恋。 “猎魔人居无定所。”罗伊拍了拍小女孩的小脑袋,玩笑道,“等过几年有机会,我会去艾瑞图萨看望你,到时候希望你能给我表演表演真正的魔法。” “那说定了!”女孩的声音里头一次带了点调皮,“等我恢复正常,你要是不来,我会去全世界逮你!” …… 回忆外,罗伊将画像收入了空间,捏了捏脖子间的银色项链。 不久前他彻底结束了卡戴尔之家的课程,与费雯,汤姆,卡戴尔做了告别。那位校长也不知道怎么考虑的,革命军近段时间彻底销声匿迹。也许是首领的尸体吓到了其中一些人。 艾德思博格的新年过的很平和,没再发生任何游行、示威、或者街头械斗。 磨坊的房间被罗伊退掉了,他拐走了磨坊主夫妻的女儿,却没给两人留下一个子儿,作为两人虐待女儿的惩罚。如果两人想找他算账,那就随便来吧,只要他们能找到。 集市的工作罗伊也不打算再继续,通用文字的学习告一段落,他掌握的词汇量足够弄懂猎魔人笔记里的内容,他准备集中精力攻克上面的药剂配方。 他下了天台,进入酒馆大厅,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涌上心头。 …… 新年已过,但酒馆里狂欢的气氛还在延续。 靠着墙壁的尖头皮鞋、条纹紧身衣裤的吟游诗人拨弄着鲁特琴,弹奏悠扬的旋律。 舞池中一群粗壮的男人,手捧着一杯杯激荡着白色泡沫的啤酒,迎合音乐,放肆地扭动躯体。 酒花四溅、光影交错,数名浓妆艳抹的女性扎着紧身胸衣,露出一大片雪白的肌肤,提着下身臃肿的蓬蓬裙,偶尔在男人的调戏中半嗔半喜地骂几句无关痛痒的话,再娇笑连连地伸出勾人的手指。 这热火朝天的酒馆角落,却有一个格格不入的身影,身前四人的酒桌摆满了色泽各异的十来杯满盈盈酒水,举杯者却仅有他一人。 雷索锃亮的光头下,一张古板的面容让他看上去仿佛置身于幽闭的房间中,背负长剑的魁梧身形有若磐石,带着一股生人勿进的冷冽。 “一个人在这里喝闷酒?让我来陪你吧……”娇笑声中,一具动人身躯贴上了男人的右臂。 雷索侧身看了女人一眼,那熟悉的笑颜让他的表情稍微解冻,“抱歉,今天没有兴致,下次再照顾你生意……” “您可真是无情,一个多月不见就变得这么生分……对于您强壮的身体,我还记忆犹新呢。” “嘻嘻,你的胳膊怎么硬邦邦的,放松下来,一切交给我……” 女人甜笑着自来熟地把脑袋靠上他的肩膀,忽而伸长脖子,她注意到对方皮甲上一块块干涸许久、却仍然散发怪味儿的血迹。 但猎魔人都这样,女人也见怪不怪。 视线再往下,猎魔人右手的地面放着一个鼓鼓胀胀、似乎快要裂开的巨大包裹,蓝色的表面似乎还可以看到一丝丝淡淡的猩红湿润,便好奇地问道, “那是什么东西?”说着就朝包裹伸出了手,但刚伸到半路立刻被另一支肌肉虬结的手臂牢牢控制住。 “女人,控制住你的好奇心,不该问的别问。” 雷索的语气依然平淡,然而眼神中那股陌生的警告意味儿却让女人犹如见到猫的老鼠,娇躯一颤,便惶惶不安地起身。 她抿了抿唇,尤自不甘心地剜了猎魔人一眼,“提上裤子就不认人,下次别想让我陪你!哼!” 说完,便一溜烟儿地逃进了舞池中,与别的男人笑闹起来。 雷索也不恼,女人永远只能是他生命中的过客,调剂品。 他突然心有所感,琥珀色的瞳孔越过舞池,瞬间与对面的视线撞到一起。 “小鬼,我们是不是有一年没见?你个头怎么蹿得这么快。”猎魔人看着走过来的少年,厚实的手掌往自己的下巴比划了一下。敏锐的感知告诉他,眼前这个孩子身上产生了很大的变化。身材从一开始的瘦弱变得匀称而充满活力,而且双目黑亮,脸色红润,精气神比之前明显高出一截。 普通人需要半年到一年的无间断的锻炼,身体素质才能产生他这般巨大的变化。而面前这个少年,从离开卡耶村到今天,满打满算也不到两个月。 “我记得是两年多不见,一个月又两年?”罗伊在雷索身边一屁股坐下,端起一杯酸甜的果酒,抿了两口。“怎么样,我在艾德斯博格独自生活那么久,算是通过你的考验了吗?” “你一个人日子也能过得挺滋润。”猎魔人点点头。 罗伊的目光投射到之前女人注意过的奇怪包裹上,鼻子猎犬般抽了抽, “丢下我一个多月就为了这东西?” “猜猜看,里面装的是什么?” 雷索目中露出考验的光芒。 “虽然你已经把它妥善处理,去除掉大部分异味。但一股子腥躁味瞒不住我,包裹里装着……嗯……魔物的器官组织,对吧。” 雷索直接一把将包裹丢了过来,罗伊手忙脚乱接住包裹拆开一条缝,霎时手臂一抖,差点没把东西丢在地上——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只大眼珠子,拳头大小,表面被处理得光滑、干燥,伸手往眼球后部一摸,还可以摸到一条条细长猩红如沙虫般的神经和毛细血管。 罗伊环顾周围一圈,见没人注意,把眼珠子塞进去,又小心翼翼从包裹里掏出一只黄绒绒的兽爪,兽爪底部长着猫科动物般弹性十足的肉垫,前端探出三颗锋利的足趾,状如弯钩色泽漆黑,摸上去质地坚硬,其长度相当于人类伸张开的手掌。 罗伊几乎能够想象到这爪子如何轻松地划开人类护身的皮甲,剖出内脏。 除了眼珠和爪子,包裹里还有一颗椭圆的心脏,一个长满褐色狮鬃被拔掉长喙的、血肉模糊的兽颅。 “狮鹫兽……” 巨大的包裹中,塞满了狮鹫兽最有价值的身体组织。 罗伊嘴唇轻轻动了动, “花费一个多月时间,猎杀了一头狮鹫兽?是为了我准备前药吗?” 他心中有些感动,这家伙居然跑去单挑狮鹫兽。 狮鹫这种魔物高傲、难缠、嗅觉灵敏、身体强健、爪子和喙堪比钢铁,还没啥明显的弱点。对任何猎魔人而言都有致命危险。 罗伊又稍微遗憾,不说亲身参与,如果能近距离目睹那场战斗,也是种宝贵的经验。 “你受伤了吗?” “过程虽有曲折,不过结果很完美。”雷索摇摇头,“走吧,我来教教你怎么分解这堆材料,顺便看看你近段时间有没有偷懒。” 第三十二章 药剂 猎魔人先在酒馆订了个房间,上楼将行李放好后,稍微处理了一遍狮鹫的组织材料。 然后开始询问罗伊近段时间在艾德斯博格的遭遇,后者重点讲述卡戴尔之家角树下遇到的“猎童鬼。” “你运气不错,那玩意儿论战斗力和危险性与水鬼差不多,正好适合你这种新人练手。”雷索沉声道,“只要避开它的毒牙和爪子,利用好火焰、盐,就能轻松消灭掉它。虽说对它使用舞动之星稍微有点浪费,但你活下来,它死掉了,那就物有所值。 “小鬼,卡戴尔之家的事你办的很漂亮。”雷索由衷称赞道,他指的的并非罗伊在树洞下的战斗表现,而是整件事中分析疑点和发掘线索的过程。 会动脑子的猎魔人,比只会动用武力的活得久。 接下来,罗伊又把偶然带出来的,那一坨黄色奶酪状的呕吐物展示给猎魔人。 猎魔人从味道、外形各方面把它分析了一遍,啧啧称奇道,“猎童鬼非常罕见,我认识的人里只有奥克斯和瑟瑞特在五十多年前猎杀过一头,但很遗憾,他们并没能获取到足够新鲜的的呕吐物。” 他皱了皱眉头,“具体成分未知,但我能感觉到拿上它后,体内的魔力流动受到了极大的阻碍,连个法印都无法释放。” “存量太少应该无法起到原本‘剥离’的效果,但它至少具备阻魔金的作用,某种程度上能克制施法者和依赖法术的魔物……说不准某些术士会高价收购这玩意儿。这是你的战利品,把它收好。”猎魔人将东西递了回来,“最好放进土罐保存,当它不那么新鲜,效果会大打折扣。” 罗伊听得眼前一亮,瞬间又觉得遗憾,当初怎么不狠下心把那一堆“呕吐物”全部带出来。 不过他不需要用土罐保存,他有更完美的保存方法——丢进空间。 两人又寒暄了一阵,猎魔人就带着他到城外找了块空地,检查了一遍他的射弩技术,以及草药学知识。 罗伊已经解锁了弩专精LV1,而且每晚的训练从未间断,无论是射击的姿势、准头、反应速度,相比于他短暂的训练时间而言都无可挑剔,猎魔人自然非常满意。 至于草药学的知识,除了曾经被猎魔人用法印刻进脑子,沿途参考实物传授的五十多种草药外,罗伊在集市帮那个骗子特罗斯经营草药摊的时间里,知识面增广了不少。每天都能接触鼠尾草、金盏花、颠茄、曼陀罗等常见植物,还见识了诸如鬼针草的花、血苔、鼠李草、四叶重楼等罕见草药。 目前罗伊掌握住生长环境、药性、外观特征的草药已经超过了八十种。这一点同样让雷索无话可说。 他的草药学理论基础已经足够扎实,应该进行实践了。 “你说这一个多月大部分时间都在学校学习通用文字?”雷索摸了摸光溜溜的脑袋,“是我考虑不周,忘了你这方面的短板,既然你还没开始研究笔记上的药剂。” “那正好,我来手把手地教教你。反正身上的魔药和炼金炸弹都耗光了,得炼制一些补充库存。” “对了,还有青草药剂的前药,这是个麻烦活儿。到时候你给我打打下手。” …… 药剂学算是炼金术的一门分支。 炼金术产出的魔药、煎药、剑油、以及炼金炸弹,都需要魔力调和,一部分只能由猎魔人使用。而药剂学的产物,普通人也可以炼制和服用。 虚拟炼金术,只需要收集完所有材料然后按下一个键,成品就出现在包包里。但很可惜,现实世界没那种美事。 炼金术是一门极其复杂的技术,而它的分支药剂学同样不简单。涉及到材料、工具仪器和手法。材料又分为药底、主药、辅药、中和剂等等。 炼制的工具和仪器更复杂,所有的这些组合在一起,可以称之为炼金平台。 …… 雷索花了一天时间,在艾德斯博格购买了一些草药、瓶瓶罐罐的器具,并租了个房间,稍加改造变成了炼金室。 罗伊进入炼金室参观以后,整个人都惊呆了。 这和厨房有什么两样?! 首先印入眼帘的是正中间装载了人力鼓风机的灶台,灶台上架着一口醒目的大铁锅。 铁锅前方,接近操作者腰部的位置摆放着石臼、砂碗、盘子,以及一副架在小型灶台上的鹅颈蒸馏器。 右手面最上层挂着一个钟,用于记录草药熬煮的时间,时钟旁边放置炼制药剂所需的各种干制过的草药。 右手面第二层放着捣药用的杵,配合中间的石臼把药碾碎。 左手边,越过能加热中央大铁锅的鼓风机拉绳,在最上层摆放着装满矮人烈酒、水、油、等液体的壶,不同的药剂加入不同的液体作为药底熬煮。 左边第二层摆放着用来盛放药水、魔药的器皿,有大小不同数种尺寸。 “这……这怎么跟我想的不一样?”罗伊犹豫着说, “小鬼,你又是怎么想的?难道在别的地方看过不一样的炼金平台?”雷索不解道, “我只是觉得有些太过简陋,难道咱们的学校格斯维德也沿用这一套炼金设备?”罗伊不太相信炼金仪器会如此充满了“乡土气息”。感觉上像是生产什么违禁品的乡下小作坊。 他印象里,炼金应该会跟化学扯上一点关系。至少也该有点透明的玻璃试管、酒精灯、铁架台之类的吧。 “你不满意?”雷索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弄不懂他哪里来的底气,但还是耐心解释道,“蛇派学校里的炼金仪器的确是更高级的货色,齐全、美观。但你得知道,在外面条件有限,能满足炼金的基本要求已经不容易。” “如果有术士愿意借出的炼金室又另当别论。那群家伙大部分都有强迫症,对万事万物的细节都要求极高,所以他们往往拥有最精巧的炼金设备。” “不过眼前这套对你一个初学者而言完全够用。”猎魔人突然伸手敲了罗伊的脑门一下,加重了语气,“现在集中注意力,我为你演示一遍最初级、最简单的一种药剂,金盏花药剂的炼制流程。” 罗伊揉了揉额头,振奋精神,认真地观摩起来。 …… 雷索先是取了一袋子金盏花、荨麻,放到右手边的平台上,用天秤称出一定的量,依次放入石臼中,用捣药杵将两者捣碎、研磨,把样品递给罗伊看。 研磨的程度也有讲究,不够细会影响药性,太细又容易熬煮过头导致炼制失败,至于如何把控,在当前简陋的条件下,只能凭借经验判断。 等罗伊看够了,他往中央大铁锅加入四分之一的水,倒入研磨好的一盎司荨麻和两盎司金盏花,用勺子搅拌均匀,此时药液变成了淡黄色的悬浊液。 接着拉动鼓风机的牵引绳,使锅底的木炭燃起火焰,同时,瞥了一眼挂钟,静静等待。 罗伊这时抓住机会询问之前涉及到的一切量,作为主要成分的荨麻和金盏花的量,药底水的量。 猎魔人一一解释,又通过反问,考察他对炼金涉及的两种草药的掌握度。 时钟走完一刻钟后,锅中的药液尚未沸腾,隐隐散发出一股淡淡的清香。 雷索立即熄火,握住铁锅把手将药液倒入手指长短的半透明蛇颈瓶,他肌肉虬结的手臂稳得出奇,一滴药液也没溅出来,仿佛一个肌肉大汉在织毛衣,每一针一线都恰到好处。 最后干净利落地塞上软木塞。 整个炼制过程,在罗伊看来,可以总结为——对着大铁锅,加水、加料、拉动鼓风机牵引绳、点火熬煮,起锅收汁。 他脑子里不禁冒出一个稍显滑稽的想法。 如果从对方身后看完整个流程,他大概会以为眼前的光头大汉是个厨子,正在烹饪什么绝妙的美食。 “金盏花药剂,内服外敷能加快外伤的愈合速度、防止伤口感染……效果比单纯地涂抹和吞吃金盏花好得多。”雷索摇了摇蛇颈瓶,显得很满意,“作为药剂中最为基础,实用性最广泛的一种,你必须掌握好它。毕竟你的小身板还承受不住‘燕子’之类的魔药。” “与其说这是药剂,不如说是药汤。”罗伊心中说了一句,充满期待地看向雷索,“这药剂具体效果如何?” “等你受了伤服用一瓶就清楚了。”猎魔人说,“如果伤口不那么严重,大概能让你愈合时间减半吧。” “我来试一试吗?” 猎魔人让出了炼金平台前的位置。 罗伊挽起衣袖,熟练地从旁边取出一袋子金盏花和一袋荨麻,来到炼金台前,开始复制记忆中的流程。取量、把两种草药用捣药杵研磨成粉。 他自认为将炼制流程牢记于心,丝毫感觉不到难度,刚一动手,问题就来了。利用天秤称取合适的药量就费了他不少力气,速度比猎魔人慢上许多。 勉为其难取完草药,该用杵研磨,具体又研磨得多碎? “额,大概,比磨坊磨的面要粗一些?”他捣着草药,抽空发动突袭,瞥了旁边光头大汉一眼,想瞧出点什么端倪。 对方却早有准备,面无表情扬了扬下巴,示意他继续。 “唉……” 心里再忐忑也没用,罗伊索性彻底放开,遵循直觉…… 四分之一锅的水,水壶倒十秒就行。 小火加热,让鼓风机吹三下就行。 一刻钟后,小半锅热气腾腾的药汤熬煮完毕,散发着浓烈的屎黄色,和一股刺鼻的焦糊味儿。 罗伊满脸严肃,上一次雷索熬煮的药汤明明是淡黄色、散发清香。 差距怎么就这么大,不过他丝毫不气馁,第一次炼制,失败很正常。 他硬着头皮将锅里的装瓶,过程中手指放的位置不对,被铁锅烫了一下,药水瞬间溅出去一股。 他视若未睹,继续慢吞吞地把剩余药水倒入蛇颈瓶,略一摇晃便盖上软木塞,有模有样地放置于炼金台上。 “这是金盏花药剂?能消炎止血?”雷索面无表情取过药剂瓶细细端详,并打开闻了闻,然后,脸部肌肉明显地抽搐了一下。“小鬼,我觉着这瓶药唯一的效果就是润肠通便。” “不合格!” “继续!” 第三十三章 饮下痛苦 昏暗的火光下,一个黑头发的少年正站在炼金平台前,双手灵活地在草药袋、天秤、捣药杵、大铁锅、鼓风机拉绳间来回移动: 两盎司阴干金盏花,一盎司荨麻,分别加入石臼,用五分力气,边搅拌边碾压,一秒两下,计数一千下。 铁锅中加四分之一的水…… 先后倒入碾碎的草药…… 熬煮…… 步骤并不复杂,然而他的每个动作都仿佛拿着尺子量过一般,精准、简洁,力度适中…… 一刻钟后熄灭灶台的火焰,少年捏着铁锅的把手,抖动手腕摇晃均匀,接着将尚未沸腾的药水缓缓倾倒进蛇颈瓶,这一次动作平稳、迅速,没再洒出一滴。 等他提起淡黄色的药剂,闻到那股菊花的清香,才小心翼翼递给旁边双手环胸旁观的光头大汉。 “雷索,你来看看这次的成品如何?” 大汉闻了闻,又用指尖沾了一点药液,含进嘴里,闭眼感受片刻。 罗伊擦了擦额头密集的汗珠,双手紧紧攥在一起,好似等待法官审判的罪人,整个人显得很紧张。 “小鬼,恭喜你!” “呼——”少年如释重负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舒展双臂原地转了一圈,高兴得快要哭了出来。 谁都不知道这三天来他过得都是什么样的日子,除了例行训练外,睁眼就开始炼金,闭眼就开始冥想。 在他看来,炼金这门死抠细节的技术可比射弩训练困难、无聊得多。无论是上个世界,还是这个世界,罗伊对涉及精密仪器这方面都没太大兴趣。偏偏蛇派猎魔人雷索很注重炼金,对他要求非常严厉。 他多么希望以后有个瞬间炼成的技能。 “嗯,虽然这支金盏花药剂的成色不如大部分乡下草药医生的作品,但它有效不假。”猎魔人说,“你接下来只需要通过不断地练习,制造出成百上千支合格药剂,水准自然能提高。” “对了,雷索,既然金盏花药剂比单纯的草药治疗外伤更有效,”罗伊说出心中的疑惑,“把它拿出去卖如何,会有销量吗,能挣钱吗?” 猎魔人摇头解释道,“你能想得到这一点,其他人也不是傻子。底层的平民会觉得药剂太贵,宁愿自个儿买点现成的、便宜的草药,完全够用。富人又用不上金盏花药剂,有知名医生替他们上门诊疗……医疗领域,无论是在哪座城市,都涉及到错综复杂的利益关系,明里暗里的牵扯很深。” “你要是敢随随便便在大街上兜售药剂,运气好能卖上几支……再被人举报、抓进监狱吃上一个月老鼠。” “打消不切实际的想法吧,药剂最合适的用途还是留着自用。” 罗伊听完有些惋惜,但他认为如果肯下力气钻营关系,应该能挣到钱,但那样又会花费大量时间,不如直接当个商人。 “如果保存得当,这瓶药剂有效期接近一个月。”雷索又开始催促,“现在继续,制造五支左右,路上就暂时够用。” …… 一晃眼三天过去了,罗伊在猎魔人的严厉监督下,经过数十次尝试后,成功炼制出五支品质参差不齐的金盏花药剂,在炼金效率方面的进步极为缓慢,一开始可能十次里能成功一次,现在差不多九次。 跟雷索的水平刚好反过来。 罗伊也能理解,毕竟他实际炼制药剂的时间总共也才几天,自然无法跟猎魔人数十年的经验相比。而且“炼金术”尚未入门,没有在模板之中形成技能。 这大概是个漫长的过程。 罗伊的炼金实践课暂时告一段落。 猎魔人开始接管炼金平台,亲手炼制魔药、炼金炸弹、以及为他准备的青草试剂前药。 他也没有闲着,作为助手负责草药的初步处理。 “五盎司阴干的白屈花碾成粉末、一盎司水鬼脑碾成粉末,记住我强调过的注意事项。” 雷索板着脸、嘴里不停吐出一个接一个指令,五官冷硬的有若石雕,粗大的手掌里各种轻巧的炼金仪器流畅转换。 炼金平台前,那雄壮的背影,与灵巧的手指形成了强烈反差。猎魔人宛如一位高明的油画大师,正创作着一幅美妙绝伦的画作。 罗伊则成了一个拧紧了发条的“傀儡”,在狭窄昏暗的炼金室里,从早到晚动个不停。 换成普通人没准早就晕头转向,但得益于他超出常人的精神属性,能长时间保持专注,且不会感到过度疲倦。 亲身参与整个过程他才明白魔药与药剂炼制的区别。 以最简单,猎魔人最常用的“燕子”为例,涉及到的材料只有白屈花和水鬼脑。步骤却包括阴干、碾碎、加热、蒸馏、二次加热……数十个步骤,每一个步骤都极为讲究,哪怕出现一丁点儿失误、手指抖了一下。最终的成品绝对是残次品。 至关重要的一步,将熬煮后的药液装瓶后,猎魔人用双手将其捧住,闭眼做冥想状态。 这时罗伊隐隐能感觉到,雷索和那瓶魔药之间似乎产生了某种无形的交流,涉及到魔力层面。事实上这是雷索在利用体内的魔力调和魔药,让瓶中之水能最终稳定下来。 缺少这一环,魔药只能算是半成品。 …… 在没日没夜的炼金之中,罗伊快忘掉时间的流失,一开始炼制“燕子”魔药时,他还能熟悉几个步骤。 再往后开始剑油、炼金炸弹、前药的调配,他就两眼一摸黑,脑子变成一团浆糊。 涉及到的工序太多、太过于繁杂。这部分内容绝非他目前的炼金水平所能理解,他索性放弃了思考,单纯地跟随猎魔人的指令。 虽然他只学会了一种金盏花药剂,但给猎魔人当助手的忙碌时间里,他对炼金仪器的熟悉度大大增加。这些都将为以后进一步学习炼金术打下坚实的基础。 不知过了多久,五天、或者一周。猎魔人炼制出两瓶“燕子”、两枚“反魔法金属炸弹”,以及另外一堆魔药后。 突然让罗伊离开炼金室自由活动、休息放松一天。 罗伊从那种被压得快要窒息的、大气不敢喘的紧张工作中解脱,心思稍微活络了一些。 不料隔天猎魔人从一排装满某种液体、手指粗细的玻璃瓶中取出一支摆到他面前。 “这是特意为你炼制的前药。”雷索琥珀色的瞳孔盯着他黑色的眼睛,缓缓说道,“长期饮用会让你的身体逐步适应魔药的毒性。为饮用青草药剂打好基础。” 听到“毒性”一词,罗伊的脸色变白。 “难怪会让我放松一天,死刑犯被处死之前,也有一顿断头饭。” 即时他表面上对于青草试炼的危险性再怎么无所谓,出于自我保护的天性,心底却排斥着饮下这些剧毒物质。 “别担心,小鬼,以你目前的体质而言,足以承受住前药的毒性。”雷索将他的表情尽收眼底,难得地开口鼓励道,“除了短时间的痛苦,它绝不会给你留下任何后遗症,这是无数次试验的结论。” “喝下这玩意儿,未来我就能通过青草试炼?”罗伊将透明的玻璃瓶举到灯光下,赫然发现,青草试炼前药不像普通药剂那般颜色单一、形态纯粹。 而是充斥着密密麻麻的水藻状、寄生虫般的绿色丝状体,整体呈现出浑浊而沉重的黑色,并且粘稠浓郁,让人心底发慌。 “世上一切之事,哪有绝对的道理?”雷索如实道,“我只能告诉你,一旦熬过这个缓慢而痛苦的过程,以后从青草试炼中活下来的几率会大大增加。” “那究竟会有多痛?”罗伊深吸一口,强行镇定下来。 “你知道女人生孩子吗?” “为什么这么问?” “根据维斯格德里的试验记录,服用前药大概和女人生孩子差不多痛……” 罗伊沉默了,脑子里自动把“女人生孩子”这句话给屏蔽掉。他开始怀疑自己能不能撑得住。 5.8的意志,5.5的体质,比常人高一些?应该没问题? “蝮蛇学院已经近二十年没有产生新鲜血液。这一次青草试炼再失败的话……” 雷索语气渐低,将温热厚重的手掌覆盖到了他的肩膀上,好似蕴含着某种神奇的力量,让他情绪迅速镇定下来。“所以,我希望你拿出勇气,喝下前药。” “实际上按照原计划,你初次使用前药的时间是在半年以后,”雷索眼中也有疑惑,“或许你有点过于早熟,身体素质提前半年达到了我的标准。” 罗伊当然知道原因,普通人可没有属性点。 “别背负太重的心理负担,再给你两天时间准备。“ “能不喝吗?” “嗯?” “我开玩笑的。”罗伊勉强一笑,脸上恢复了一点血色,事情已经来到这一步,哪里还有后悔的余地,何况这本来就在他的计划之中,他选择了猎魔人这条路,再痛苦也要撑下去。 前药能增加青草试炼的生存率,怎能不喝? “不需要再等两天,就是今天。” 在猎魔人的看护下,罗伊取下一支药剂轻轻摇晃,但并没有立即服用,而是蹲坐于地开始冥想,排除杂念,放松身心。 半小时后,精力完全恢复,他瞥了一眼房间里的钟记下时间,“啵”的一声,从容地扒开了软木塞,眼皮不眨一口干下! 一瞬间,浓浓的苦、腥、咸三种味道占据了他味觉。, 好似一口咽下牡蛎、生猪肉,新鲜带着泥土的草药,哪怕药剂只是从唇齿舌之间一滑而过,直接进入食道、胃部。那古怪的味道依然隽永地留在口腔中,经久不散。 他五官皱成了一团,双拳紧紧蜷在胸前,浑身开始不由自主地发抖。 药效这才开始。 药液在口腔中发酵片刻,又沿着鼻腔冲入了大脑,罗伊感觉自己迎头撞上一堵墙,瞬间意识模糊、摇头晃脑地翻起了白眼,坐立的冥想姿态瞬间被打散,一头栽倒在地。 更可怕的是药液在胃部发生了某种奇怪的化学反应,释放出巨量的热,胸腹之间变得滚烫无比,如同有一个火炉在熏烤,要把他烤熟、烤焦、烧成灰烬。 身体本能让他十指拼命地在冰冷坚硬的地面抓挠,左右翻滚着,将热量散播出去,紧闭双眸面色泛红、绷紧,犹如陷入噩梦。 又过了片刻,终于痛到了极致,他猛地睁开满双眼,眸中布满血丝,喉咙里发出骇人的的沙哑叫声。脖子和太阳穴、一条条粗大的血管异样地隆起、扭曲。 猎魔人蹲在他身边,全程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只是琥珀色的瞳孔中隐隐有回忆之色。 “坚持住吧,小鬼,你熬得越久,越是痛苦,收获就越大。” 第三十四章 设想与离去 “醒了,小鬼,感觉如何?” 一道低沉沙哑的问候中,罗伊艰难睁开了肿胀的双眼,满身酸痛地环目四顾,发现自己正躺在酒馆的房间里。 时间接近正午,窗外的光线亮得刺眼,周围的桌椅、柜子,所有的一切都镀上了一层重影……让他看不清晰。 他又闭上眼摇了摇眩晕的脑袋,隔了好久虚影重叠,眼前的景象恢复正常。 “雷索,我昏迷了多久?”他皱了皱眉头,用手遮挡了一下床边那锃亮的脑门反射过来的光线,“你能不能换个地方坐,晃着我眼睛了。” 猎魔人闻言无奈地耸了耸肩、屁股挪到椅子上,把一碗白水递了过来。 “你昏迷了一天一夜,比我预想中更短,这说明你的身体素质很好。”猎魔人的语气平淡,就像是一个医生对病人的陈述。 “我感觉不太好,好像死过一回。” 罗伊贪婪地将一碗水喝了个底朝天。 体内总算有了一丝清凉之意,与之相对的,他又想到喝下前药后那种极端糟蹋的状态。 胸膛里仿佛点燃了一个火,每一根血管、每一个细胞都在燃烧,灼痛哀嚎,同时还有上千把利器在骨头和皮肉里来回穿刺。简而言之,像是有人在用烧红的刀子,削肉剔骨。 “当时你该用更严厉的语气警告我……”罗伊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满,心里隐约有了一丝阴影、一丁点儿畏惧。他这辈子都不想再体验那种感觉,简直生不如死。 “的确和我的判断有出入,”猎魔人收敛眼角、勉强露出个歉意的表情,“我以为在那种极端痛苦的状态下,你会迅速昏迷。实际上过去一百多年,绝大多数服用前药的学徒,没坚持到五分钟、九成不到三分钟,统统失去知觉。他们的痛苦只持续这么一会儿,而你——” “我了?” “你坚持了六分钟。”雷索掏出一本灰扑扑的笔记,翻了几页,一本正经地说,“整个过程中没出现大小便失禁、呓语、抽筋、吐血等症状。” 罗伊突然觉得后背凉飕飕的,无比庆幸之前特意加强了体质属性。 “你怎么不提前告诉我这些意外状况?” “现在不是好好的?你已经成功熬了过来。”雷索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别担心,小鬼。只有第一次服用前药才会产生如此强烈的痛苦……往后继续服用痛苦减半、越来越低……等彻底适应,让你皱一皱眉头罢了。” “我以为就服用一支?”罗伊咽了口唾沫,脸上浮现出一丝恐惧之色,哪怕只有一半那也很痛。“还要喝多少支?” “总共持续三个月,每周一支,所以还剩下十一支。” “……” 罗伊深吸一口气,揉了揉爬满冷汗黏糊糊的脸颊。事已至此,如果不继续喝,之前那种生不如死的罪过岂不是白受了? “你的意志力和身体素质超过九成九的蛇派学徒。”雷索在旁边观察着他的脸色,见对方没有反驳,暗自松了口气,立刻转移话题,“也可能是由于你年纪更大,身体发育更加完善。别的学徒都是十岁以下就开始服用前药。而你距离十四岁已经不远了吧?” “照你这么说,年纪大有优势,那为何猎魔人还偏向于训练年幼的学徒?”罗伊压下了疑惑道。 “孩子是一张白纸……充满无限可能性,任凭引路人在上面描绘未来……”猎魔人此时显得极富耐心,“孩子的身体还未发育完全,能够在青草药剂作用下获得系统性重塑。而发育结束的成年人躯体已经定型,重塑的难度会比孩子高出很多,基本都撑不到突变结束,身体会先一步崩溃,死亡。” 重塑、崩溃? 罗伊现在开始真正理解青草试炼的含义了,而非一开始读到的那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七成死亡率”。 撑不过去,肉体就会崩溃,那如果撑过去、再撑过去? “突变只能进行一次吗?”罗伊说出了一直以来的疑问,“如果服用蛇派的青草药剂,成功熬了过去。还能继续服用别的学派的青草药剂吗?比如狼学派、狮鹫学派?” 根据他从前的认识,每个学派的青草药剂配方都有所不同,经过突变重塑后,强化侧重点也不同:猫派穿着轻便的皮甲,身手灵活、神出鬼没、突变后的强化主要偏向敏捷属性;狼派比较均衡,各个属性强化了一些;狮鹫法印威力巨大,主要偏向精神属性;熊派身披沉重的盔甲、双手剑、短时间内吞服更多魔药,强化方向理应偏向体质属性…… 如果有人,能熬过多个学派的青草试炼,那他会成为什么样的存在? 理论上熬过一次青草试炼后,身体对毒性的抵抗会大为增加,再进行第二次是否会容易一些? 当然更有可能,不同的青草药剂之间,隐藏着某些致命的矛盾冲突。 目前,这只是罗伊的一个设想。 “你的意思是进行多次的突变重塑?”雷索眸子里射出危险的光芒,非常严厉地警告道,“小鬼,你为什么会产生这种狂妄无知的想法?!” “我活了几十年,从没听过谁敢服用两种不同的青草药剂,哪怕是一前一后,世界上不存在这种蠢货!如果有,必然已经成了一堆白骨!“ “好了,小鬼,你连前药阶段没熬过去,别做无谓的幻想。“雷索声音又平缓了下来,撑着膝盖上的笔记本。“现在说说看,有没有感觉到身体发生变化?第一次服用前药后通常都会获得一点好处。” “变化?”罗伊暂时放下了幻想,注意力转向模板。 生命值:30/55(中毒) 直接下滑了20点,可见前药毒性之剧烈,相比起来,他以前吞噬的柏柏茎果实和蒲公英葵的毒性完全可以忽略。 视线往下,他不禁眼皮一跳, 所有属性之中,意志发生了变化,5.8→6。 增长了0.2,在他想来经过那种生不如死的煎熬后,意志力得到磨炼很正常。但估计也就第一次才有效果。 除此之外,模板之中再无别的变化。 “难不成是因为我的体质已经超过了常人,所以没提升?” 他原本还以为会产生一项跟毒性相关的能力,是前药服用得不够吗? “的确有一点变化……”罗伊说,“我能感觉得到……我的思想和意志变得更加坚定、凝固。” “好吧。”雷索眼中闪过一丝失望,“和我刚才检查的结果一致,也许是你年纪大了一些……不过没关系,等第一阶段完成之后,才能知道最终的效果。” …… 等罗伊休养了两天,身体彻底恢复健康后,便准备和猎魔人启程离开艾德斯博格。 他也不打算去卡戴尔之家告别,徒增伤感罢了。 矮人酒商突然找上门来。 他带着爽朗的大笑,意气风发迎面走来,看得出这段日子过得相当滋润,垂至胸口的胡子打理得整整齐齐、乌黑发亮,脸上神采奕奕再也看不到受失眠困扰的痕迹。 他的表现就像相逢阔别已久的亲人,长满黑毛的大手一左一右紧紧握住罗伊和雷索的手, “这次多亏两位的倾力相助,我总算放下了心头大石。以后再回到艾德思博格务必到府上一聚,让鄙人尽一尽地主之谊。” 罗伊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实际上他从这单“运输生意”中获取的好处已经相当丰厚。 矮人又接着说道, “你与雷索大师一路向西,马上就要跨越玛哈坎。但近些时日山里有异类作祟,到处都是长老设下的关卡,你们就这么空手前去恐怕路途多有阻挠。” “不过鄙人怎会让朋友和兄弟难堪?一封亲笔引荐信奉上。拿上它二位在玛哈坎大可以畅通无阻。我塞维尔·霍格这点面子还是有的。” 说着,他冲罗伊眨了眨眼睛,后者接过信封,心中却略微忐忑, “塞维尔,你不会有别的目的吧?” 他总觉得矮人那一眨眼中蕴含着特别的意味。 “这是哪里话,鄙人可不是忘恩负义之辈,绝不用阴谋诡计招待朋友和兄弟。” 在矮人反复保证之下,罗伊心中稍定,看了一眼信中内容: 玛哈坎的弟兄们, 出现在你们面前的两位阁下,是来自蝮蛇学派,身手高超、技艺娴熟的猎魔大师,他们在艾德思博格帮助本人解决了心头大患,成为了我的好朋友,请诸位弟兄务必给予应有的尊敬和善意,让两位顺路越过玛哈坎。 在此致敬 你们的兄弟,玛哈坎小松鼠,塞维尔·霍格 1260年,11月 的确只是普通的推荐信,罗伊遂不再纠结。 他最后犹豫了着拜托矮人酒商一件事——帮忙看顾卡戴尔之家的一众孩子和老师。 对方也干脆地答应了下来。 不久之后两人将行李打包完毕,静坐闭目养神了片刻。 他们行李不多实际就几件为罗伊准备的换洗衣物,魔药和炼金道具,两个包裹加上马鞍袋足以。 放在以往雷索单人匹马走天下,根本不需要多余的衣物。 荒郊野外水里来泥里去,十天半个月不洗漱稀疏平常,等到凑满半月上酒馆洗个清爽,找个女人快活一晚,与水手、车夫、保镖这些下苦力的底层男人没多大区别。 不过罗伊比这个时代的普通人民讲究的多,经常洗澡,为以后做好准备。倒让不那么讲究的雷索稍微不适应。 两人寒暄着,出了艾德思博格城门,沿着西边的小路,向着云雾笼罩的玛哈坎进发。 第三十五章 山中鲜血 深夜,一轮皎洁的满月挂在天边,月光透过林间缝隙,映照出一张惊恐的脸。 脸上青灰色的胡茬爬满腮边,长到了指甲盖长短,面皮松弛浮肿爬满汗水、浓重黑眼圈环绕中,一对眸子布满血丝、瞪如铜铃,随着他不停扭动脖子向着四周窥探。 男人上身淡黄色的亚麻衣紧紧扎在裤腰里,沾满了泥浆、黑色的矿渣,煤炭,褪色的紧身裤被树林间的陡峭的枝干剐蹭得破烂不堪,膝盖处磨得破开了两个大洞,还黏上一团团黏糊糊的淡红色痕迹。 “呼、呼……”此刻,他背靠着粗粝的松树,双手撑着膝盖上气不接下气地剧烈喘息,被煤炭染得黑乎乎的手指一直在无意识地抖动,他使劲拽住裤子拽得指节泛白,以图遏制这股战栗。 “砰!” “砰!” “砰!” 突然间,一阵巨大的脚步声穿透了密集针叶林,震得男人身下的地面轻轻晃动、头顶细长的叶片从枝干簌簌滑落到他的身上。 一瞬间,他惊骇欲绝地用双手捂住了口鼻,整个人如同刺猬般缩成一团,蹲伏在大树后,屏住呼吸,竖起耳朵,静悄悄地地聆听周围的动静。 每一记响亮的震动,都仿佛在他心尖插了一刀,让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跟着颤抖,捂着口鼻的手指越发使劲儿,仿佛要把自己捂死。 他想起了某种极端恐怖的景象,眼神越发闪烁。 “砰、砰、砰……” 度秒如年的五分钟后,整个山林中响起一道苍凉而悠长的叹息,巨大的脚步声终于从男人身边远去。 直到耳边再也听不到丝毫异动,男人噗地一下瘫倒在地,胸膛剧烈起伏,好似一条干涸濒死的鱼,险些窒息过去。 他拼命呼吸新鲜空气。 呼吸,呼吸,酸涩的泪花从眼角滑落, “活下来了,我活下来了。蒂娜、吉姆,老爹明天就回家,带你们远走高飞!等着我、等着老爹!” 他魔怔般自言自语,原本绝望无神的眼睛里,渐渐燃起了希望和生气。 悄无声息。 一根粗若儿臂的藤蔓从男人身后的橡树上端往下一点一点地游走,有如一条准备捕食的毒蛇,灵活地潜到了男人的头顶。 藤蔓猛地抬起了腹部,尖端像毒蛇脑袋一样离地而起、盘旋弯曲,做出了一个蓄力的动作! “飕——” “啪——” 一扑一缠,毫无防备的男人瞬间被吊离了地面十英尺,涨红了脸,双手死命抓住勒颈的藤蔓,嘴里噗噗吐着血沫,双脚抽搐似地凌空乱蹬着。 然而一切无济于事,他被提拉到半空,向后移动了一段距离,眼前一花,掠过一片片翠绿色的苔藓,生长在半空,生长在两条如同树干一般粗壮的双腿之上。 身体忽然一松,他就像被戳破的气球,几根粗粝的树枝状物体戳进了他的身体,伴随着“呼噜呼噜”的诡异响声,一股股温热的液体如喷泉往外洒落。 带走了他的生命。 男人汗腻的脸颊眨眼失去全部血色,最后不甘地动了几下嘴唇,两腿一蹬停止了呼吸。 …… 一具苍白的尸体被密集交错的树枝破体而入,插在离地十迟(3米)的半空中。 月光一照,几截血淋淋的肠子调皮地从腹部滑落,随着冰冷的夜风、在茂密的林间轻轻地摇曳…… 星星点点的血液洒落,被土地贪婪吸收,深沉的夜色里忽而响起一阵满足的叹息。 …… “呼……”罗伊深呼一口气,大汗淋漓爬起了身体,抚平皱巴巴的衣裳,拍去碎叶和草茎。 “做噩梦了?”猎魔人往燃着火星的篝火里洒了几抔泥土,将它彻底熄灭,又递过去一根热情腾腾的烤兔腿。 “就是感觉被人掐住了脖子,无法呼吸。”少年抓着烤肉恶狠狠地咬了一口,擦去嘴角的油脂,自我安慰道,“应该是天气太冷的原因,我的身体在发出警报。” “不过从我用冥想代替大部分睡眠之后,这是第一次做梦……”罗伊皱了皱眉头,“还是个噩梦。” “命运无常,有时候会在梦中给人警示。这不算什么好的征兆,抓紧时间吃完,小鬼。”猎魔人看了眼不远处巍巍雪山,“咱们得加快速度翻过玛哈坎,希望不要横生枝节。” …… 两人又走了半天,穿过了西边的小径来到玛哈坎山脚。 此时仰头望去,山顶已经彻底隐没在云雾和霜雪间,不见踪影。 眼前,深秋的风吹得一排排高大的松树压弯了腰,轮状的枝节轻轻摇摆,偶尔一粒粒松子吹落到地面。 有一个穿着蓝色棉袄的小男孩小兔子似地在林间穿梭拾捡。 罗伊两人正要上前问路,突然一个身材壮实的农妇从林中冲出,抱着小孩就把他头下脚上调转个方向,冲着屁股一顿猛抽。。 “乱跑……不听话……被妖鬼抓走吃掉……不如现在就打死你个小混蛋!” “呜……哇……” 看着这一出闹剧,罗伊和猎魔人都有些哭笑不得。 “这位大婶,前面是不是通往玛哈坎的路?” “你们是谁?我没在附近见过你们!” 农妇闻言斜眼盯着两人,见是完全陌生的面孔,满脸紧张地把哇哇大哭的男孩护在怀中,仿佛眼前是什么洪水猛兽。 “大婶,我们又不是人贩子,你怕什么?”罗伊露出温和的笑容,嘴角抽了抽。 他的长相平平无奇,在卡戴尔之家的时候还是蛮受女人孩子欢迎的,不至于会吓到他们吧? 农妇也不说话,畏惧地看了一眼他身后高大的光头猎魔人。 罗伊也回头望向雷索,面露恍然之色,低声嘟哝了两句,“扑克脸,诡异的瞳孔、冰块一样的气质,看上去挺唬人的。” 他又转身解释道,“大婶儿,你听说过猎魔人吗?猎魔人若是不凶恶一点,怎么能镇住怪物?你别担心,我们就问问路,得到答案马上离开。” “你们是猎魔人?”女人目光狐疑地在两人身上一阵打量,突然抱起孩子拔腿便跑,边跑还边回头张望,途中踢到一块石头,脚下踉跄差点没摔倒,而怀抱中的孩子“呜哇呜哇”得更加欢快。 “别跑啊!” 两人相视一望,心中都有些纳闷儿,便慢吞吞地跟着她身后,穿过松林,袅袅的白烟中,一座小村庄映入眼帘。 标记着“斯邦索尔”的木牌下,一位带着毡帽的酒糟鼻男人领着五六名老实巴交的村妇守在村口,几个半大的男女孩躲在妇女们身后,露出黑亮的双眼,害羞而好奇打量两人。 酒糟鼻的男人隐蔽地瞥了一眼猎魔人胸口蛇状吊坠,搓着手脸上挤出一副虚假的笑容,热情地说道,“两位若不嫌弃,就在村子里用饭吧?正好有点事情想拜托你们。请务必跟我们来。” 第三十六章 死亡的矿工 斯邦索尔,位于玛哈坎山脚下,全体居民加起来不过两百户,绝大部分青壮年没有从事农耕相关的职业,转而加入矮人开办的山中矿场当工人。 世世代代,如此延续了五十多年。 村中的建筑不像一般乡村里的土木结构,而是由各种丰富的矿产石料堆砌而成,更加结实美观。 罗伊坐在村长家的地毯上,喝了一碗干瘪蔬菜炖的浓汤,摸了摸光滑的下巴。 “猎魔人的生意未免太好,刚离开艾德思博格,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有人找上门。” “卡西利村长,按照你的说法,三个月来村子里已经连续发生了四起命案?” 在一旁赔笑的酒糟鼻男人面色沉重地点点头,“三个还没成婚的年轻小伙,死了有段时间。最近的一位死者布雷迪,几天前刚被发现尸体。他留下了两个孩子、一个寡妇,以后的日子只能靠村里接济过活。” 他感慨道, “自从斯邦索尔成立至今,已经有二十多年没发生如此恶劣的杀人事件。村子里被弄得人心惶惶,大家都说是山里的妖鬼作祟,一个个提心吊胆的,就怕哪一天轮到自家人。请两位帮我们抓出真凶,报酬什么的都好商量。” 猎魔人摆了摆手,“报酬不着急,首先需要了解更多信息。刚才进村为什么村子里几乎都是些老弱妇孺,男人们去哪儿?” 卡西利指了指窗外的日头,“这个时间点大家还在山里的矿场干活儿,距离下班还有四、五个钟头。” “村里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不待在家照看自己的婆娘和孩子还有心思去干活?” 罗伊诧异道,“男人们不怕家人出事?” 村长摸了摸硕大的鼻头,无奈苦笑道,“没办法。你说的情况我已经跟山里的大人们交流过,他们稍微减少了村民们每日工作时间,大家都可以在夜色降临前到家。并且,他们承诺了会抓到凶手。” “但毕竟不是专业人士,三个月过去了,抓捕凶手的事情还是没有一丁点进展。如今看来,魔物作祟必须靠猎魔人解决。” 说着他满目期待,又有些小心翼翼地望向雷索。 “山里的大人们?” 罗伊品味着这句话,颇有些新奇。 就他所知在当前的社会背景下,矮人、精灵等古老种族相比于人类处于绝对弱势的地位,但在玛哈坎,二者的地位貌似反了过来。 人类在矮人的矿场工作,称呼矮人为大人。 他能感觉村长卡西利提到矮人时,那股发自内心的敬畏。 “难道玛哈坎的大长老布罗瓦尔·霍格是个暴君?” 另一边,雷索接着村长的话头,毫不拖泥带水问道,“现在进入正题,我们需要了解这四起死亡事件的大致情况。比如死因……” 卡西利悲愤道,“作为斯邦索尔村长,我都在第一时间赶到了现场,把他们的死状看的一清二楚,一辈子都忘不掉。妖鬼就是一群凶残的畜生!” 男人把自己的观察的结果都说了出来, 猎魔人和罗伊陷入了沉思。 “死于山林之中,清一色的被剖开腹部、面朝大地的方向架上高枝、尸体受鸟雀啄食、野兽啃咬……” 猎魔人向自己的搭档丢了个眼神,罗伊默契地领会到他的意思,说出了自己的判断, “按照你的说法,我几乎可以确定他们绝不是像村民口中所说,死于妖鬼之手!” “我明确告诉你,正常情况下妖鬼不会四处乱窜随意伤人,它们讨厌开阔的山林,更喜欢在墓穴等阴暗狭窄的地方盘踞。你描述的情况倒像是……某种古老的祭祀,更多的线索……我们需要亲自检查死者的尸体。” 罗伊目光炯炯地看向村长,后者愣了片刻才回过神来, “不是妖鬼做的……那究竟是什么东西?”他脸色歉然,“检查尸体恐怕不行。因为害怕小伙子们被妖鬼感染……变成脏东西,村里把他们的尸体烧……烧了……虽然这么做有些亵渎死者,但没办法,这是为了更多活着的人。” 罗伊这下子哑口无言,隐隐觉得有些奇怪。隔了会儿才脸色复杂地说, “谁告诉你们妖鬼能感染人?这玩意儿又不是病毒或者瘟疫,怎么可能传染?你们把尸体都烧掉了,调查很难继续下去。” 卡西利被说得脸色一滞。 “最开始是谁告诉你们一切都是妖鬼作祟?” “山里的大人们。” 罗伊若有所思。 雷索拍了拍手站起了身体。 “普通人不了解魔物,小鬼你也不必苛责。这样吧,卡西利村长,您带着我们到村子里逛一逛,顺便收集线索。” “那这个委托……” “需要进一步了解再决定是否接手。” …… 当两人出了村长大门,屋外一群密切关注情况的村妇和孩子立马像受惊的兔子一般移开了视线,笨拙而惊慌地假装忙碌起来。 “这案子很麻烦吗,雷索,居然连你也不敢接手?”罗伊注意到了猎魔人严肃的态度,明显感觉这个委托恐怕很棘手。 “小鬼,我不是告诉过你,不要插手能力范围之外的委托,尤其是你这种刚学了一丁点皮毛就大意的家伙。”猎魔人沉声强调道, “先弄清楚对手究竟处于哪个层次,否则,你可能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 两人在村长的带领下来到了最新死亡的布雷迪家中,一名穿着朴素、面色涨红的妇女早早等在门口。 猎魔人向女人表明身份后,直截了当地问, “最近这段时间你丈夫表现是否正常,有没有什么奇怪的表现,或者特别的嘱咐?” 女人眼含哀伤沉思了片刻,木讷地摇头。 “那你的丈夫在村子里人缘如何?” “布雷迪口碑一向很好,无论谁家出点事儿他肯定冲在前面帮忙,而且除了在矿山做工,布雷迪还擅长打猎,每次猎到野味回到村子里都会给大家分一分。” 村长卡西利补充道,“这点我可以作证,她丈夫在村子人缘不错。那三个死掉的小伙子年轻气盛与某些村民还有些争执,但布雷迪脾气温和,从不与人争执,是人人交口称赞的家伙。” 村妇听到这话,似乎又想起了丈夫的好处,顿时掩面而泣, “呜……布雷迪在矿场待了半个月没回家,没想到最后一面竟是永别,我……我连尸体都没给他保住!” 哭声中,她身后的门里突然冲出两个肉呼呼的小家伙,小家伙扑过来紧紧抱住女人的大腿,小嘴一瘪跟着她哭了起来。 “唉,可怜的蒂娜、吉姆,今年才五岁就失去了父亲,以后的日子还怎么过啊……” 村长忍不住伸手轻轻抚摸男孩的的头发,后者突然扬起小脸,脏兮兮的手擦了擦泪痕,瞪着雾蒙蒙的眼睛朝罗伊说道,“你……你们……你们会抓到凶手吗?” 同时的母女俩也将目光投注了过来。 罗伊瞥了一眼猎魔人,后者脸上看不出任何变化,他只能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悸动,不再去看那张小花猫一样的脸蛋。 “村长,再到其他死者家转转吧……” “村民们在山里经常十天半个月不回家?” “只有布雷迪才如此拼命。他想攒点钱,送吉姆到艾德思博格的学校去。” “这样啊……” 接下来的走访没有任何意外,剩余的三名年轻死者人际关系简单,即便与村民平日里有些小打小闹,要杀人也完全够不着。 猎魔人甚至没有动用亚克席法印。 罗伊也有一股很强烈的感觉,凶手应该不是人类。 “那么接下来带我们到最近的那起案发现场看看。” 第三十七章 驱使之兽 布雷迪死亡地点距离斯邦索尔不过两里地,三人沿着村中的小道走了半个小时,远远望见一片茂密旺盛的松树林。 其中绝大部分树木都经历了上百年的岁月,高度超过四十迟,抬头望去宽大浓密的伞状枝叶聚集在一起,郁郁葱葱遮蔽了阳光。 脚下的地面铺着厚厚的一层枯枝落叶,泥土和植物碎渣发酵的气息充斥口鼻,视线中不时有一头小动物在松树林里探出头瞅一眼,又惊慌地逃窜向树林深处。 “两位,前面就是凶案现场,还留有干涸的血迹,相信你们一眼就能辨认出来。我就在此地等候,不奉陪了。” 按照村长卡西利的说法,死过人的地方不吉利,会给人带来厄运。 他之前已经来过现场一次,这一次实在不愿意靠近。 两人没有强求。 隔得老远,树林边缘,一排排错落有致的松树中,有几根特别长的枝干突兀地向内弯曲靠拢、围成了超过一人高的“尖塔”,而在它们下方,覆满落叶的地面被染成了红褐色,零星的几块碎肉、碎骨之上,成堆的苍蝇飞舞。 幸运的是这三天没有降雨,凶案现场的痕迹得以保留。 两人进一步靠近现场,地面乱糟糟地分布着人类的脚印,应当是村民们留下的。此外,附近的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腥臭味。 再进一步,安静的树林中忽而响起一阵嗡嗡的轻吟,罗伊被吓了一跳,身体猛地一抖,如同受惊的猫一般弓起了脊背、往猎魔人身后挪了几步。 这不是他怂,这只是战略性撤退,明明有个高个子顶在前面,自己的小身板儿就别去不自量力了。 “放轻松,小鬼。” 雷索右手在胸前的蛇派吊坠上轻轻一抚,止住了它的震动,“魔力波动太过于轻微,这不是魔物来袭,仅仅是现场残留能量的共鸣……” 他闭上眼睛感受着, “尽管过去了三天,我仍然可以感受到微弱的元素波动。” “凶手果然不是普通人类?”罗伊蹲下身体,伸出手掌摸了摸那一堆尖塔状的的枝干与地面的接触点,呼口气吹走了手指上的泥沙。 “这堆树枝并非自然产生或者由人堆起来的,而是超自然法术所造成。我能想象到那副场景——完全没有防备的布雷迪,被地面突然升腾而起的树枝插入身体、顶上半空、开膛破肚。” “那这里就是布雷迪死亡的第一现场?” “我想象不出有谁会煞费苦心对一具尸体使用破坏性的法术。” 对猎魔人的话,罗伊毫不怀疑,他在第一现场逛了一圈后赫然有了新的发现, “这棵松树上有些奇怪的划痕……” 猎魔人观察后沉吟了片刻,丢给他一个赞许的眼神,“这是藤蔓拖拽的痕迹。凶手利用藤蔓将布雷迪勒住,吊离地面,再用法术给予致命一击。” 在附近的一个植物丛中,两人果然找到一截断掉的藤蔓。 “控制藤蔓……使用地刺类的法术……” 罗伊脑子里闪过某种魔物的影子,心中有了大致的猜测。 这时魔人蹲下身体毫不不嫌脏地拿起一块腥臭物细细打量,罗伊的鼻子随即微微抽动, “腐烂的血肉,还有飞禽走兽的排泄物……” “更准确地说,里面包含了鸟雀和狼的粪便、干结的尿液。不过数量上很不正常……” 斑驳的地面除了鲜血的红褐色,还遍布着一团团黏糊糊干瘪的粪团。 雷索继续分析道, “一具尸体不可能招来如此之多的野兽……尸体发现的位置在山林边缘,狼群的领地照理位于山林腹地,还要往里走上一段距离,这里不属于它们的猎场……” 罗伊想了想,“这么说,那群野兽是刻意在此留下满地污秽?” 猎魔人颔首道,“十有八九,这是在利用动物排泄物的来掩盖和毁灭凶手留下的证据。而且它们已经达成了目标。凶手的足迹和气味被完全混淆。”猎魔人揉了揉鼻子,“至少我无法分辨……追踪。” 罗伊面露恍然,“意味着凶手还能操纵野生动物。” 他当下将收集到的信息总结了一遍: 能操纵藤蔓、使用地刺类的法术,能驱使野生动物,且居住于山林之中。 一个高大的魔物形象在他脑海中清晰起来。如果凶手是那种东西,斯邦索尔的委托的确非常烫手。 但他隐隐有着兴奋,在怪物的大本营去狩猎它,必然是一个艰巨无比的挑战。 如果光凭自己一个人,目前还如此弱小,肯定是有多远逃多远。但身边有雷索这个主要的战斗力在,那么一切都有可能。 雷索自然无法察觉他心中的想法,还沉溺在自己的节奏中,“小鬼,你难道不觉得很奇怪,如果仅仅针对常人,凶手犯不着做这些清理措施,普通的人类、矮人难以发掘出这些线索。” 罗伊惊讶道,“所以这一切布置都是针对特殊的群体—猎魔人!” 猎魔人点头,沉声道,“它’最近这几个月才迁徙到附近的山林之中,犯下四起案子,也明显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会招来专业人士。这是个相当狡猾、拥有丰富对抗经验的、强大的‘老家伙’!”最后一句加重了语气,他毫不遮掩自己的忌惮之意。 罗伊听到此处,呼吸稍微加快。 迄今为止,他直面过的最为强大的家伙,依然是墓穴女巫。 一个在猎魔人联手之下不堪一击的墓穴女巫都价值100经验,那么现在摆在眼前的让猎魔人如此忌惮的魔物,能提供的经验值必然更多。 目前LV3(5/1500),如果有机会,他当然不想错过。 “小鬼,你为什么会兴奋?你不该害怕吗?目标明显是一种远远超出你能力范围的魔物。”雷索拍干净掌心的秽物,站起了身体,“所以抱歉,你白兴奋了一场。我并不打算接受这一次的委托。” 罗伊心头暗叹,他早有预感,像雷索这般慎重的人,不一定会接手此事。 “可该怎么跟斯邦索尔的人解释?”他能想到那群妇女儿童失望的表情,稍微有点不忍心。 “解释什么?记住,我们既没收下报酬,也没做出承诺。不欠他们任何东西。难不成你因为同情他们,就要去和那玩意儿拼命?”猎魔人冷酷无情地打击道,“如此弱小的时候,你还没有资格同情别人。” 罗伊嘴唇动了动,他没想到这光头大汉嘴巴还挺毒的,但他没去反驳。 实力弱小的时候,就该稳稳地发育,放狠话无济于事。 猎魔人锐利的目光转向前方,就在那几截古怪的树枝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只黑色的渡鸦。 它站在枝头张开羽翼,长喙如钩、黑亮的眸子中带着一丝拟人化的残忍和狡黠。 “哑——” 两人的注视似乎惊动了它,渡鸦眸中闪过一丝红光,蓦地振翅飞向森林。 雷索自言自语似地低声道,“忠心的奴仆正赶去通知它的主人……” “嗖——” 一支弩箭划过天际,渡鸦身形猛然一颤、断线的风筝般重重坠地,失去了生机。 “……” “小鬼,谁让你射它的?” “抱歉……看来是我领会错了你的意思?”罗伊耸了耸肩,无奈道,“下次改正?” 第三十八章 矮人岗哨 两人检查完现场,便直接向斯邦索尔村长卡西利辞行,后者急得面色发红。 好不容易盼星星盼月亮盼来猎魔人,就这么让他们一走了之,村子以后还怎么办? “雷索大师,我们不是有言在先吗,如果你实在为难,我愿意提高价码!” 猎魔人双手抱胸,毫不客气地反驳道, “你再仔细想想。我明明说的是到现场勘察完再做决定。现在我决定拒绝这份委托!” “不止是价码的问题,赚再多钱没命也花不了!猎魔人追杀魔物本就是一门生意。讲究基本的交易原则,你有权提出委托,我们也有权利拒绝。” “难道两位没有一丁点的同情心?蒂娜和吉姆、还有那个寡妇、年轻死者的家属,多可怜!”卡西利皱着脸皮、恳求道,“就不能帮帮他们,抓住凶手?” 可惜他无法从猎魔人冷冰冰的脸上看到一丝怜悯,于是哀求尽数褪去,眼底浮现一丝怨恨,态度马上变得极其恶劣, “果然如同传言所说,猎魔人都是冷血动物、不具备人类的情感!滚吧,别再来斯邦索尔,这里不欢迎你们!” 雷索对他的讽刺无动于衷。 而罗伊同样不是第一回遇到这种糟糕的事情。 上次是卡耶村,村民摆脱墓穴女巫的威胁后,转身就开始嚼舌根。第二次才是面前这位,不合心意就撕破脸皮?还骂得这么难听。 要是是脾气暴躁点的猫派猎魔人,没准直接跳上去对这群平民大开杀戒? 罗伊摇了摇头,心中最后一丝同情和歉意消失。 他开始理解大多数猎魔人为啥老是一副扑克脸,这种情况遇得多了,也就麻木了…… …… 两人不去理会村长愤恨的眼神,转身往玛哈坎的山路走去。 “雷索,如果我跟你一样厉害,你还会拒绝这个委托吗?” “别多想了,小鬼,以后你会有机会和它战斗,现在就老老实实为青草试炼做准备。”猎魔人说,“对了,你刚才射杀了那个家伙的信使,祈祷吧,祈祷它不会主动来寻仇。” 但离开斯邦索尔,他们一路上并未遭到袭击。 不久后,正式踏上通往玛哈坎深处的山间小道,这条路两面是一眼望不到头的陡峭岩壁,路面是石板铺成的梯坎儿。 两人大约走了一个钟头,视野突然开阔,隐约有人声传来。 映入眼帘的,是两排由尖头原木制成的巨大路障,路障拦住了通往山林内部的路,路障后,穿着银色锁子甲,背负黑色重锤的矮人正和两名全副武装的同伴聊天。 另一名矮人弩手在高高的木哨塔上警惕地扫视,他手中的十字弓比罗伊藏在在空间中的加布里埃尔,更加巨大、沉重。 两者之间就像模型与实体的区别。 罗伊看得微微眼热,刚想张口,放哨的矮人发现了他们的身影。 “外乡人,玛哈坎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离开吧!” 说话间,哨塔上矮人弩手悄然瞄准他们,惫懒锤卫被叫声惊动,也面目狰狞将重锤抡到身侧, “玛……玛哈坎不……不欢迎陌生人,要……要去艾尔兰德,从……从南边的利维亚和上索登绕道!” 说话的矮人,手中的重锤比身板还长,锤头比它脑袋更大,五短身材背负这么一种武器,让他看上去相当滑稽。 实际上重锤强大的惯性能让它轻易地碾碎人类的骨骼、将身体组织砸成肉沫。 “这就是塞维尔说的通行麻烦?压根就不让外人通过!“罗伊心头一凛,如果真的按照矮人说的从利维亚绕道上索登,两人的路程起码增加一倍。 他身后的猎魔人却丢给一个自己领会的眼神,俨然将交涉的工作交给了他。 猎魔人似乎明白,自己的凶恶的长相和气质,不适合去搞外交。 罗伊打好了腹稿、上前一步尽量平和地说,“几位矮人兄弟……” “谁……谁跟你是兄dei!”大舌头的守卫唾沫横飞打断了他,“快退!”又猛地向前逼了一步,胸前的胡辫猛地往这边一荡,一股酒气和汗馊混合的怪味远远飘了出来。 罗伊不由向后退了一步。 “这位勇士,我们不是敌人,我有塞维尔……” 话说到一半,罗伊眼皮突然一跳、敏锐的感知让他心中升起一股警兆。但他的身体完全跟不上反应,无法做出任何动作。 下一秒,一枚明晃晃的箭头射中他脚边的石板,又反弹到岩壁上,警告的意味很浓。 罗伊肌肉自发地绷紧,不由自主地再次往后撤一步。 身边的猎魔人动作更迅速,右手五指在身前飞快地勾勒出一个倒立的三角形法印,霎时间一个不停流转淡黄光芒的护罩将他浑身包裹。 套上昆恩法印后,猎魔人再无顾忌,拔出了背后剑鞘中的白亮钢剑,双手握住剑柄横举于脸侧,剑尖指向矮人喉咙的位置,身与剑的姿势好似亮出利角的野牛。 气氛一时剑拔弩张,压抑至极,场中一群人呼吸声沉重无比。 真是一堆又臭又硬的石头! 罗伊摊开双手向后退, “雷索,别冲动,我们先退几步。” 他亲眼见过这个屠夫辣手无情的一面,对于威胁性不强的平民还能忍上一忍,而对那些敢当面朝他亮出武器的家伙。 上一回这么做的革命军,坟头草都长到了三迟高。 他们态度恶劣的令人发指,但犯不着杀光吧?何况这里是矮人的地盘,杀光他们结下死仇,还怎么顺利通过玛哈坎。 猎魔人沉吟片刻,琥珀色的眸子满含杀气、挨个挨个扫过矮人,猛然将手中钢剑向下一按,在场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那般颀长的钢剑居然切豆腐一般插进了石板路面。 这一下,轮到四个矮人吃惊。 “快……快……退!” 大舌头矮人不由自主地放下重锤,病恹恹地说了一句。接着转身望了望表情僵硬的同伴,几个人对视一眼,就像被戳破的气球,完全没有了一开始膨胀的气势。 罗伊抓住这个机会,赶紧掏出信封朗声道,“我们是塞维尔·霍格阁下的朋友,这封信是他亲笔书写,请过目……” 听到这句话路障后的矮人们就像得到了赦令一般重重地松了口气。 那个木头脸的猎魔人,带给他们巨大的心理压力。 “你……过来,光头站住!别……别动!” 几秒后,大舌头矮人伸出胡萝卜粗细的手指顺手接过信封, 瞪着一对牛眼瞅了片刻,接着脑袋被“啪”地拍了一下,他吹鼻子瞪眼转过了身。 “蠢货!你他么识字?!抱歉让两位见笑了,矮人虽然是个优秀的种族,但有时候也会诞生零星的几个弱智儿……” 矮人弩手不知何时从哨塔爬下来,也不管大舌头矮人如何冲他怒目而视,抢过信封便读了起来。 “恩,这是塞维尔大人的笔迹、印章,没错。”弩手点了点头,将信封又递了回来,脸上的敌意烟消云散,只是看猎魔人的时候,眼神还有些发毛。 “刚才的事情是个误会,是里根和三位弟兄莽撞了,请原谅我们的冒失。” 说着他似乎将之前的敌意完全抛诸脑后,不顾脸面地向着两人深深鞠了一躬。 另外几个矮人也手忙脚乱行礼赔罪。 “没事,对于各位耿直的脾气,我早有耳闻。倒是你们尽忠职守的高尚品格让我大开眼界!”罗伊恭维了一句,在一众矮人微微有些自得的眼神中,伸手往衣内一掏,接着“趴”的一声扒开了一支软木塞。 一瓶散发着浓浓酒香的美酒出现在矮人们面前,一瞬间,他们就像嗅到鱼腥味儿的猫儿一样伸长了脖子、狂吞口水。 “衣服这……这么小,你……你从……从……哪里掏出……出来的?”结巴矮人捏着胡须满脸不解瞪大了眼睛。 “阁下的问题不重要。这瓶美酒,是塞维尔大人赠送给我们路上享用的,五十年份玛哈坎烈酒,那股劲儿不比矮人烈酒逊色。”罗伊看了眼身边的同伴,猎魔人双手环胸一副看好戏的样子,也没阻止他。 他继续说道,“但现在我想与几位一同分享,就当交个朋友,不知你们意下如何?!” “这个嘛……” “塞维尔大人的朋友,就是我们所有玛哈坎矮人的朋友,和朋友一同享用美酒那再正常不过。可惜我们职责在身,现在却不方便陪你痛饮。”背着十字弓,那个名叫里根·达尔伯格的矮人谢绝了他的好意。 罗伊一手摇晃着酒瓶让酒香加速弥漫,目光将四个矮人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听闻矮人都是喝酒的高手,四位仪表不凡,必定有与之相配的酒量,一小瓶玛哈坎烈酒都不够塞牙缝的吧,怎么可能影响几位的日常工作?” “那是当然……”大舌头的矮人闻声重重地点了点头,同意得不能再同意,身边两个背着大斧子的矮人也明显意动。 而弩手依然犹豫不决。 罗伊见状作势收回了手,“四位若是执意拒绝,我也不强求,这瓶酒就留路上,由我一个人独自享受吧。” “稍等——” 弩手终于按捺不住蠢蠢欲动的酒虫,长满黑毛的大手一把按住了他收回去酒瓶,“罗伊小兄弟话说的不错,这么一丁点儿酒水,不会耽搁我们守卫的工作。” …… 半小时后,守卫们为自己的轻敌之举付出了代价,四个人长满胡须的矮人被加料的玛哈坎烈酒灌倒,躺在了路障之后昏睡了过去。 经过猎魔人学徒的精心调整,他们两两一组,被摆成嘴对嘴拥抱的亲密姿势。 罗伊则爱不释手地把玩着从弩手身上扒下来的,一枚小巧的扳指、一副精致的十字弓,弩身和弓弦都用的高级材料打造,端在手中,沉甸甸的充满了质感。 弩身之上,可见一排清晰的文字—— 赠我亲爱的弟弟,里根·达尔伯格 罗伊面露喜色,他一直想替换掉“加布里埃尔”,这次终于如愿。 “完美的杀器需要扳指来驾驭。里根兄弟,这件武器就用来作为美酒的费用吧。等我翻过玛哈坎、熬过青草试炼、有机会再回来找你喝酒。” “绝对符合猎魔人公平交易的原则,你说是不是雷索?”罗伊突然觉得,之前被斯邦索尔村长唾弃的那股子郁闷劲儿完全消失。 猎魔之路充满艰辛,偶尔也得给自己找点乐子。 雷索摇了摇头,继续沿着山路攀登。 第三十九章 碳山 “玛哈坎,矮人的故乡,碳山,深谷之中的奇迹要塞。 日光点亮它的穹顶,云雪轻抚它的窗扉,钢铁与火焰浇筑它的坚壁,蜜酒与松油在空气中流淌。” —— “为啥这么倒霉?操纵野兽的凶手没等来,倒等来一队全副武装的矮人守卫。” 离开哨卡矮人的罗伊与雷索,并没能前进多远便被无处不在的矮人逮到。 这一次等待他们的是成群结队的矮人弩手,绝对的数量优势让他们根本无力反抗,而且塞维尔·霍格的信封并没有起作用,或者说正是这封信起了反作用。 罗伊只能叹息着,随着矮人们往未知的山林深处走了两个多钟头,走着走着,气温急速降低,树木枝头爬满了霜雪,一棵棵松树裹上了银装。 随后,群山环绕之中的一座山谷出现在眼前,人群在巨大的空地上来回,而山谷之中,广场之后,坐落着的建筑,便是他们此行的目的地——碳山。 “猎魔人大师,请容许我向你们隆重介绍,出现在二位面前的是玛哈坎的首都,矮人的堡垒,古老种族的庇护所,碳山。” 罗伊站在这恢弘壮阔的庞然大物前,心神俱震久久不能自已。 碳山深深镶嵌在山谷内的岩壁之中,由一座釜形主堡、十六座小型子堡、数不清的塔楼组成。建筑外墙主体呈现灰白色,除了混凝土主架,堡垒外墙镀着一层高度超过一百迟的黝黑钢铁外壳,充满一股粗犷、坚不可摧的味道。 远远望去,它就如同潜伏在黑暗中的猛兽,当它苏醒过来,便会地动山摇。。 罗伊记忆中并没有这么一座属于矮人的堡垒,但它的确存在。 而举目望去,透过堡垒的缝隙,四周的山壁之上,被人为地开凿出成百上千窑洞似的居所,数不清的矮人在窑洞门口进进出出。 如同一只只井然有序的工蚁,不停向碳山供应着营养和补给。 “能见到此景,也不虚此行。塞维尔·霍格,你坑我们事情就暂且不计较了。” 那封信是通行证,也是引荐信,两人逃过第一波几个糊涂的守卫,却终究逃不过遍布玛哈坎的矮人,因为酒商书信中的极力赞赏,两人被“盛情邀请”参观碳山,顺便解决矮人的困扰。 猎魔人的脸上亦泛起一丝波澜。显然在他漫长的生命中,也很少见到如此宏伟的建筑。 而在猎魔人背后,直到现在仍然有数十个矮人手持弓弩瞄准屁股。 猎魔人身手高超,但面对数不清的弩也只能被射成刺猬。而且在碳山大门两侧,还耸立着几架威慑力十足的攻城投石机。不一定只是摆设。 “两位,还望你们谅解我们低劣的冒犯。” 说话的矮人年轻人是统治碳山的矮人族大长老,布罗瓦尔·霍格的侄子——开尔文·霍格, 同时也是三十多位矮人弩手的指挥官,负责碳山一部分矿场的治安。 青灰色的甲胄微微沾染着冰雪,却依然白不过他天生的霜色毛发,须发皆白使得他看上去年纪比实际年龄大上不少。 他的面容刚毅,言语中带着矮人里少见的优越感,以及一丝傲慢。 垂至胸前的胡须不像大多数矮人那样扎成胡辫,而是在下端束了一条银灰色的发带。 让他有种洒脱不羁,或者说叛逆的气质。 罗伊敏感地注意到,开尔文看到他的第一眼就传递出一股敌意。 不知是针对人类这个种族,还是仅仅针对他个人。 “两位请跟我来。” 堡垒内部。 通过一扇遍布钢铁棱刺的大门,一股灼热的风扑面而来。 罗伊只感到一下子从冰天雪地进入了炎热的夏季,汗水从毛孔中豁然渗出。 随即他瞳孔收缩—— “镫,鐙,镫,”数不清的的金铁敲击声中,上百名赤膊的矮人套着脏乱不堪的铁匠围裙,占据了一层大厅的两侧。他们体毛浓密的手臂正奋力挥击铁锤,一下又一下铿锵有力地敲打着铁毡上的各式器胚。 光影变换,矮人铁匠挥洒汗水的身影被投影到两侧高大的墙壁上,一瞬间,仿佛有一群黑色的巨人在挥舞手臂。 走了几步,罗伊的注意力很快被身边的一幕吸引。 熊熊燃烧的熔炉中,火红炙热的钢流肆意奔腾。一把四迟长,遍体通红的剑胚静静沉睡于其中。面目肃然的矮人铁匠缓缓将剑胚从熔炉火焰中一寸一寸取出。 剑胚冒出熔炉,顷刻间爆发出一连串滋滋的爆鸣,大量的白烟翻滚缭绕,空气都在它的高温下悲鸣! 当那通红的剑胚完全显露,不知道经过多少次锻打的表面隐隐呈现出一层层重叠的纹路,只是相对于成品带着几分原始的粗糙。 铁匠用钳子将剑胚夹到身前,冲着它低声细语,犹如对情人的呢喃,片刻后一手钢钳将剑胚固定在铁毡之上,另一手握住铸造锤,深吸了一口气。 紧接着“铮”的一道脆响,铁锤高高扬起,又狠狠落下,星星点点灿烂的火花溅上铁匠爬满油汗的身体,霎时间,他的身体裹上一层赤红的外衣,看上去犹如火焰中的神祇。 罗伊回过神来,遍览整个大厅,一件件器胚被敲打出各色武器和甲胄的形状,一支支黝黑的钢钳将它们夹入熔炉旁的蓄水池中,那一刻沸腾的水汽冲天而起,整个大厅白烟弥漫。 当烟雾消散,矮人又开始循环往复的冶炼和锻打。 他们的动作枯燥重复,却充满了一种难言的韵律,那些死气沉沉的武器装备仿佛在锻打之中被注入了生命力,焕发出异样的光彩。 “你们的心情我能理解,作为一名矮人,当初我第一眼看到这副场景,也整整失神了半天。熔炉大厅是矮人的荣耀,这里聚集了玛哈坎、碳山最优秀的铁匠,出产整个北境最精良的武器装备。” “铁匠们轮流换岗,钢铁矿石从附近的矿场源源不断运送来,熔炉的火焰永不停歇!” “出产武器装备运往全国各地,无论是亚甸、还是泰莫利亚、科德温、瑞达尼亚,玛哈坎的矮人既不偏袒,也不欺凌任何种族势力。” 开尔文不无炫耀地宣告着,矮人弩手们也与有荣焉挺胸抬头。 而罗伊是真的被震惊的说不出话来,如此多的铁匠日以继夜打造,每天能生产多少武器装备? 能够武装出多少精锐士兵? 如果矮人拥有足够的人口基数,那整个北境没准已经是他们的囊中之物。 “熔炉大厅下层是碳山的酒窖。毫不夸张地说,如果酒窖中所有酒桶破裂,流淌的美酒将汇成地下暗河……” “不过今日时间不早,布罗瓦尔大长老还在等着两位,暂不带两位去参观酒窖。” 他伸手往前一引。 熔炉大厅的尽头,左右两侧是螺旋向上的扶梯,而正面连接着山壁的位置豁然被开凿出一道大门。 开尔文挥手遣散了一众弩手后推开金色的大门,取走了两人的武器。 大门后,两名持斧守卫如同石雕般威严,等到目光炯炯地看清来者,便握紧斧柄将交叠拦路的斧面收回至身侧,露出一条被熊熊燃烧的火盆照亮的宫殿走廊。 描摹着繁复花纹的大理石柱支撑在宫殿两侧,中央的地面一席鲜红的地毯绵延延伸到尽头,四级台阶之上,一名头戴金冠的矮人将目光投了过来。 第四十章 大长老的价码 黑铁浇筑的王座背后,矗立着一座与天花板平齐的巨大青石雕像。 王座之上,金冠白发的矮人右手肘撑着鎏金的边沿,右手掌心扶着下巴,一身血红的绸缎上衣被雄壮的身体撑得饱满结实,白如雪的眉峰紧蹙,沟壑遍布的脸显得不怒自威,顾盼之间,深邃的眸子里带着一丝焦虑和疲倦。 在他身前两侧侍立着两名披着白袍的矮人侍者,见到来人呢,朝他耳语了一句。 “大长老,您要的人带来了。” 开尔文行至男人面前鞠了一躬。 “蝮蛇学派猎魔人雷索,学徒罗伊。难得我那亲爱的外甥塞维尔对你们如此赞赏,想必有几分真才实学,不会让我失望……” 老人沙哑的声音在整个宫殿走廊中回荡,就像岩石和砂砾在激烈地摩擦,语调抑扬顿挫充满了难言的古韵,让人印象深刻。 这位大长老的身形像狮子一样强壮,却难掩浑身暮气,因为年纪实在太大了,哪怕是在矮人这个长寿种族里都算得上老寿星。 “布罗瓦尔·霍格” 年龄:一百九十八岁 性别:男 生命值:120(种族特性坚韧+20) 身份: 碳山大长老(他的身份得到绝大部分矮人的承认,是玛哈坎碳山执掌者,统辖玛哈坎的一切事务。) 属性: 力量:10(强壮+1) 敏捷:6(矮胖-1) 体质:10(强壮+1) 感知:7 意志:8 精神:6 魅力:6(矮胖-1) 技能: 远古锻造LV10:磨练了上百年的锻造技艺,让他能打造出何种兵器、防具。炉火纯青已经无法形容他手段的十分之一,他的铸造技艺堪称化腐朽为神奇、超凡脱俗,哪怕已经数年未曾开炉,他的技艺仍然站在这个世界的最顶端。 他量身定做的任何装备,都值得骑士、士兵、佣兵、猎魔人等战斗精英当做传家宝,代代相传。哪怕远古时期的神器,只要给他图纸和材料,都能打造出来。 双手武器专精LV10:多年的训练和血战,使他完美掌握了巨斧、长枪、戟、重锤等双手武器,使用双手武器进攻时,破坏力将获得百分之五十的加成。 坚韧(被动固化):矮人寿命悠久生命力强大,成年矮人比人类多出20点生命值。 强壮(被动固化):矮人以熟练运使双手武器的力量,充足的体力见长,成年矮人天生比人类多出1点的力量、体质。 矮胖(被动固化):五短身材大肚腩让矮人身体移动较之正常人类迟缓、同样他们的外形不受其他种族异性青睐,甚至会遭受厌恶。敏捷-1,魅力-1。 危机感知LV5:多年的生死磨炼,丰富的战斗经验,让他对于即将降临的危险有着极其敏锐的感知能力。 其余略…… 这位矮人大长老的属性比常人高出不少,但对久经洗礼的罗伊而言并不出奇。 远古锻造的技能倒让他留了个心眼,雷索一直缺少一把称手的银剑,也许就要落在这位大长老身上。 猎魔人瞥了一眼仍然单膝跪地的开尔文,不卑不亢地说道,“布罗瓦尔长老,我们如你所愿前来觐见。但恕我直言,以你在玛哈坎的声望和影响力,只需传一句话过来我和罗伊绝对乖乖就范,用不着押罪犯似的押我们过来吧?” “开尔文,我之前是怎么交代你的?” 淡淡的质问声中,原本趾高气昂的白发矮人一声不吭垂下了头颅,似乎默认了猎魔人的指责。 “罢了,知道你素来不喜欢与人类打交道,但在公事中代入个人情感就是犯了大忌。现在你马上向两位贵客道歉!” 白发开尔文深吸了一口气,紧紧握着拳头心不甘情不愿向两人鞠了一躬。 “都怪我平时对这个侄子太过于放纵,不过他现在还不到六十岁,按人类的说法刚刚成年没多久,希望两位能够体谅体谅。” 说着责怪的话,他的语气却丝毫不掩宠溺。 罗伊目光在两者之间转了转,发现布罗瓦尔大长老和他的侄子开尔文长得挺像的,尤其是眉眼之间那股高傲的劲儿。 雷索则见好就收转而说道,“大长老阁下,现在让我们来谈谈正事如何?你把我们急匆匆召到碳山来,究竟所谓何事?你须知道,猎魔人擅长的是与魔物打交道,你所管辖的碳山之中,戒备森严,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不像是受到魔物侵扰的样子。” “那你就猜错了,猎魔人。若是你们身处的要塞之中,自然不受魔物威胁。”布罗瓦尔沉声道,“可要塞之外的山中矿场,最近这几个月工人接连死亡,特地请你们过来,正是希望能够将凶手抓捕,死活勿论。” 台下的两人相视一望,均有些诧异, “不就是斯邦索尔村民拜托我们的事,果真是福不是祸……逃得了新年,也逃不过冬至。“罗伊心中仍然有些疑问,身份高贵的矮人大长老犯得着为了这样一群山下的人类,一群异族,劳师动众地把猎魔人‘请’到面前,亲自过问? 布罗瓦尔看出他们的疑惑,苍老松弛的脸颊上,浮现出一抹怒容,给出了答案,“那个凶手胆大包天,不仅杀害人类矿工,还把魔掌伸向我的同胞,这无疑是对我的挑衅,对所有玛哈坎矮人的挑衅!” “凶手必须死!” “原来如此。”罗伊恍然大悟。看来山脚的村民看来并不知道内情,事实上并不是只死了四个人类矿工,他们称呼的“山中的大人”也惨遭杀害。 “猎魔人雷索,如果你能为碳山的人民抓住凶手,我必有重赏!” “那如果抓不住?” “从哪儿来回哪儿去,玛哈坎将永远对两位关上大门。” 罗伊呲了呲牙,猎魔人的脸色变得铁青,布罗瓦尔则突然撑着扶手从王座上站起,朗声道, “说就说具体点,正所谓‘宝剑赠英雄’。我亲手打造的武器多到数不过来,其中尚有一部分无主之物。只要你擒获凶手,我立刻把其中一把稀世宝剑拱手送上,保准不会辱没蛇派猎魔人大师的名头。” 雷索神色稍霁,只要是擅使剑之人,又有谁没听说过玛哈坎神兵利器的大名。而由大长老亲手打造的,必定是精品中的精品,若得其一,对以后的战斗也是巨大的臂助。 “大长老,虽然我只是学徒,但和雷索配合默契,绝对能出一份力。”听到这份报酬,罗伊不禁心动起来,但对方似乎并不认同他的观点。 “你?”布罗瓦尔摇了摇头,意味深长地说,“小兄弟,我看你最好老实待在碳山,美酒烤肉管饱!” 罗伊心中一叹,不止是猎魔人嫌自己弱,矮人也瞧不起自己。 其实他还是有点作用,虽说不能像猎魔人和怪物近身作战,但至少可以帮忙丢一丢炼金炸弹,放放冷箭。 他转身冲还在犹豫的猎魔人眨了下眼睛,对方却视若未睹, “布罗瓦尔大长老,委托我接下了,这个小鬼就留在碳山,拜托诸位替我好好看顾。” 布罗瓦尔颔首,又向白发矮人说道,“开尔文,我责令你从今日起听从雷索大师的吩咐,全力帮助他缉查凶手,如有怠慢,定不轻饶!” “遵命!” 一直低头不语的开尔文沉声回了一句, “雷索大师,你从明天开始调查,以两周时间,12月为期限。到期无果,那就请你们原路返回,离开玛哈坎!” 第四十一章 特别任务 开尔文接下命令,便领着两人离开这间金碧辉煌的宫殿,往另一层的客房走去。 “雷索,这次又准备丢下我当个甩手掌柜?”罗伊尝试着劝说猎魔人,“你难道不觉得和那种怪物战斗是极为宝贵的经验?哪怕我没能力参与进去,躲在旁边观察也能长长见识。相信我,绝不会拖你的后腿。” “之前咱们在斯邦索尔已经拒绝了一次委托,但终究没能逃掉……你不觉得这是命运的指引?”他见对方无动于衷,便扯起了命运,猎魔人貌似挺吃这一套的,“命运,让我们共同去迎接这个挑战。” “得了吧,‘命运’没空关注一个乡下来的小鬼。”猎魔人紧紧盯着前方带路的白发矮人,头也不回地说,“狩猎那玩意儿必须得深入森林腹地。而森林就是它的家,动植物相当于耳目,一旦踏入,任何角落都瞒不住,躲藏是不现实的。” “所以别妄想了,”猎魔人故意加大了声音,“你就老老实实待在碳山,就当旅游。在附近到处逛逛也不错,不是谁都有机会参观这座奇迹的堡垒。” “你一直在苦练射弩技术,而碳山矮人射手是这方面的行家,有机会可以去请教他们。实在闲得无聊,就把我留给你的笔记翻出来看看。” 见猎魔人的态度坚决,罗伊便不再强求。 不过对方有一点说的不错,他很乐意与矮人射手的交流。毕竟刚“买了”一把全新的十字弓,难免手痒。 …… 两人跟随开尔文一路从熔炉大厅尽头的螺旋扶梯向上,到了二楼。 开尔文像是受到什么刺激,自打被布罗瓦尔大长老教训后便老老实实,像个勤勤恳恳的仆人,领着两人进入了布罗瓦尔·霍格所在的宫殿上层,同样被打通的一座中空的山体内部。 推开二层大门,裹着油布的火把照耀下,两侧整齐排列着一间间陈列室和仓库,抬头一望,前方走廊的尽头则出现了一排有着长方形观察孔的铁门。 而罗伊突然感觉到呼呼的风声伴随着一股冻人的冷空气从铁门的观察孔钻出来,吹得他浑身一个激灵,“山壁内部难道还开了窗户透气?” 走到铁门前时,他忍不住探首看去,接着心头一惊。 “这……山里的矮人这么会玩的?” 那道铁门后的房间不过正常的卧室大小,空无一物,卧室背面甚至却没有墙壁,完全敞开,呼啸的冷风伴随着雪花吹进来,将房间的天花板、侧壁和地面冻上一层晶莹的冰渣。 这就是所谓的半开放式雪景房? 房中住客只需要在房间中稍微往前走几步,就能近距离看到碳山巍峨雄壮的景色,感受冰天雪地的原始魅力。透过空无一物的墙壁,欣赏广袤的雪地里银装素裹的一株株松树、天边摇摇欲坠的夕阳。 当然前提是住客的体质足够强大不会被冻死,毕竟房间里没有毛毯,也没有火盆。只有少数如矮人这般体毛发达,皮糙肉厚抗冻种族能够享受到这等待遇。 而继续往前几步,就能和这个世界说再见。 “怎么样,小鬼,在玛哈坎犯个错误,就能进去体验一周。需不需要我帮你安排上?” 开尔文不知何时凑到他身边阴测测地说了一句。 罗伊忽然一转身,眯起眼睛居高临下,俯瞰停留在自己胸口的矮人脑袋, “开尔文阁下,小鬼指的是我?” 矮人面色一变,但又想起了大长老的嘱托,闷哼一声。 当三人在走廊中拐了几个弯,来到走廊深处的客房外,矮人甩下两枚钥匙,“晚上会有仆人送餐。十点以后熄灯,老实待在房间里不要随便乱走,误入禁地大长老也救不了你们。另外,雷索大师,明早我会来叫你!” “砰!”一声,大门猛地关上。 罗伊伸了个懒腰,今天发生了太多事情,他的眼睛都快看不过来,脑子也需要缓一缓。 猎魔人朝他做出安静的手势,蹑手蹑脚到观察孔前注意着门外的动静,确认附近没有人,勾了勾手指。 “知道我为什么不让你参与进来?” “嫌弃我拖后腿。” “当然,这是主要原因。” “猎魔人大师,有话就直说。”罗伊深吸了一口气,“我注意到了,路上你故意加重声音,想误导开尔文·霍格?” “很好!碳山的冷空气没把你的脑子冻僵。让你留下来确有任务交代。” “哦?”罗伊一下子端正了姿态,“我就知道,这个世界虽然拳头大是硬道理,但偶尔也得动脑子。” 猎魔人凑到他耳边低声道,“我进入森林调查的这段时间,你负责搜查碳山里的矮人,为我找到一个身上带有特殊印记的家伙。” 说着,他的手指在地面画了几下,勾勒出一枚蛛网与鹿角重叠的古怪符号。 “记住这道印记。任何矮人,只要他胳膊、大腿,或者身体别的地方出现了这种形状的印记,立马告诉我。别让他发现了……” 罗伊揉着下巴,皱了皱眉头“大冬天的,所有人都包裹得像熊一样,我该怎么检查他们的身体?万一印记在哪个大胡子的屁股上,总不能直接把他裤子扒开?” “这就需要你另想办法?“猎魔人宽厚的手掌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小鬼,你在卡戴尔之家就干得不错,继续发挥你的优势。” 罗伊一屁股坐上床铺,眼珠子转了转,很快有了个主意。 “尽量别让旁人看出端倪。”猎魔人脸色严肃地警告道,“不过若能找到几个信得过的,确认过没被印记寄生的矮人,帮帮忙也不错。” “我还有一个问题,”罗伊犹豫着问,“如果目标是女人怎么办?” “最可能进入山林,接触鹿首精的矿工和狩猎队员都是男性,他们是你的首要目标,”猎魔人顿了顿,“要是都没能找到……你年纪小,相比于矮人儿童长相更嫩。就算搞出点事情,女人也不会计较什么。” 罗伊脑海中浮现出满脸胡须、体毛旺盛的女性形象,一脸恶寒地摇了摇头,祈祷寄生者不是个女人。 “那印记究竟代表什么意思?笔记中并不存在这方面的内容。“ 猎魔人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你得明白,越强大的魔物占据的领地便越广阔。‘它’的狩猎场从山脚下的斯邦索尔延伸到山腰深谷碳山附近,‘它’经历的岁月,掌握的力量必然为我平生所罕见。” “我得做好最坏的打算——它已经觉醒了一项秘法,与印记密切相关。如果不能找出印记寄生者,即便我杀掉凶手,它也能抽取寄生者的生命力立即复活!” “而印记寄生者,早已向它臣服,无异于半个奴隶,所以不能为他察觉。” 罗伊闻言身形一震,脑海中突兀地出现一道鹿角、白骨头颅、爬满苔藓、四肢扭曲如树枝的高大身影。 “果然是鹿首精!” 第四十二章 开始行动 “鹿首精。” 天球交汇后的产物,居住在深山老林之中,拥有呼唤必达的野兽伙伴,还能操控植物协助,又因为独特的外形,经常会被愚昧的山野村夫当做信仰的中心,崇拜它、向它献祭。 “我记得在许多民间传说中,鹿首精是善良的角色,它会帮助迷路的旅人指引方向,从土匪手中拯救受害者。”罗伊从纸上面得来的知识,当然没有猎魔人亲口传授来的生动,于是尽可能地多问。 “小鬼,这种荒谬的故事你也相信?事实上鹿首精会缓慢吸收聚在领地里生灵的精力,直到吸成一具空壳。” “但这家伙通常不会主动攻击普通人类?” “世间万物有正有反,有表面上与人类和平共处的鹿首精,同样不乏视人类为死敌的家伙。”猎魔人语含忌惮,“在玛哈坎肆虐的鹿首精,足以冠上‘古老’之名。不出意外定在山林中设有增强力量的祭坛。明日起我要一座一座拔除祭坛、削弱它的力量。” 罗伊隐隐担心起来,那玩意儿貌似比他预料的还要强大,“你有把握吗,普通的钢制武器对鹿首精没太大的效果吧?” “剑油、炸弹、魔药都准备好了,剩下的就看天意。”雷索声音变得沉重,“如果我没能回来。你就离开玛哈坎,想办法赶到辛特拉与奥克斯、瑟瑞特碰面。他们会负责后续训练。” 罗伊听的呼吸一滞,怎么一副交代遗言的样子。 “要不退出玛哈坎,从利维亚和上索登绕道吧?” “你以为碳山是酒馆,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猎魔人摇了摇头,“不和鹿首精打个照面、布罗瓦尔大长老不可能放我们离开。” …… 傍晚,仆从送来了食物。 碳山要塞虽然雄伟壮阔至极,然而内部的居住条件却比不上远在艾德思博格塞维尔·霍格的府邸。卧室中除了两张床,一盏煤油灯,一台老旧的时钟外,就没有别的家具。幸运的是这里继承了窑洞的特点,冬暖夏凉,并不会让人觉得寒冷。 此外,晚餐还挺不错:两份黑乎乎的烤肉、爬满冰渣的硬邦邦的面包、冻成一坨的水果,坚果、以及蜜酒,别有一番风味。 罗伊把自己盘子里的烤肉分了一半给猎魔人。 “多吃一点,雷索,万一这是你最后一口呢?” “好吧,”他在对方变脸之前半真半假地说,“玩笑而已,但你要是回不来,那我还去什么辛特拉?不如直接到诺维格瑞,陪老摩尔和苏茜卖菜。”他顿了顿,双手握紧,眼中闪过一丝坚定,“既然你把我引上这条路,雷索,你得负责到底。” 猎魔人咀嚼的声音一下子停止了,片刻后又若无其事地继续。 次日一早,罗伊从冥想中醒来时,猎魔人正在给钢剑以及两把短剑涂抹剑油。眼中流露出罕见的温柔,仿佛在看着自己的情人。 结实的手臂精准得如同机器,动作简洁有力,灰白的方巾沾一些黄褐色的油脂,抹过雪亮的剑刃,充满了一股莫名的张力,罗伊不知不觉将整个过程看完。 在猎魔人身前整齐摆放着一排道具:魔药、煎药、剑油、炼金炸弹。 “老规矩,这个给你以防万一,好好保管。” 雷索递过来一各缠满黄色皮筋的蓝色的小罐。 “这又是什么炸弹?”罗伊心头一喜,上次舞动之星的威力他还记忆犹新。 “反魔法金属炸弹,能够阻止鹿首精释放魔法,对猎魔人和术士同样有效。” “别的了?” 猎魔人又指着另一样物事耐心讲解道,“这瓶半透明的溶液是残物油能对鹿首精造成额外的杀伤。也就是我刚才涂抹在剑身上的剑油。” “那瓶绿色的是恶魔之尘,能给它造成一点麻烦。” …… 不久之后,开尔文前来领走了猎魔人,当然这家伙对两人依然没有好脸色。 而罗伊则被另一名矮人桑切斯带着参观整个碳山。 碳山不会养闲人,所有矮人成员都有职责在身:负责生产的铁匠和酿酒师,负责打猎的矮人狩猎队,看管矿场的监督、管理整个碳山所有居民生活起居的人……等等。 如果说整个碳山是个国家,那大长老布罗瓦尔就是国王,别的长老就是王国大臣。 而桑切斯就是听命于国王,照顾长老和客人生活起居的人之一。他穿着柔软的白色长袍,胡子和头发都被整整齐齐束着,面部打理得很干净,身姿仪态有钟区别于其他矮人,带着一股阴柔感,比普通的粗鲁的矮人要优雅的多。 罗伊跟在他身边,目光忍不住瞟了瞟他的下半身。 “胡子依然茂盛,矮人‘宦官’应该不会像另一个国家那样被阉了吧?” “昨日开尔文阁下已经带您参观了熔炉大厅,今天我带您去负一层的酒窖看一看,顺便品尝一番碳山各色美酒如何?” “美酒的事情先不着急,”罗伊耸了耸肩,“你给我介绍一下整个碳山的基本情况如何?” 桑切斯轻轻点头,一边走,一边温和地说着,“主堡第一层和负一层无须赘言,二层包括铁匠师傅们的居所、仓库、关押犯人的监狱。三层是长老们的起居室……主堡外的子堡居住着守卫和矿场监督。” “那普通矿场工人和他们的家眷住在哪里?” “您来的时候应该看到过,他们在堡外山体上的窑洞中居住。” “整个碳山有多少居民了?” 桑切斯含笑拒绝回答。 罗伊转而说道,“碳山附近矿场工作的兄弟、狩猎队的勇士,都在附近居住?” 桑切斯虽然很奇怪他为什么这么问,不过还是给予了肯定的答复。 罗伊想着,自己不大可能搜查遍所有矮人,尽量缩小搜查范围没问题。 有机会进入山林与鹿首精近距离接触,被种下印记的矮人,最可能来自狩猎队、或者在附近矿场工作的矮人,一直在碳山内部待着的群体,比如矮人女性,铁匠和酿酒师,不太可能有那个机会。 所以他搜查的第一目标便放在这一群人身上。 “酒窖的事情先放在一边,谷中气候严寒,我实在无法适应,能不能先带我去澡堂转转?我想泡个热水澡暖和身体。“ 桑德斯虽然很奇怪这位年轻的客人为啥一大早就要泡澡,不过他什么也没问。 “当然没问题,请跟我来。” 第四十三章 澡堂再遇 “呼—舒服——” 滚滚水汽中,罗伊赤着上半身靠在大理石浴池边,闭目假寐。 碳山气候严寒,但不缺生火的煤炭木材、也不缺水源,因此澡堂通宵营业。 碳山的铁匠、守卫、矿场工人,通常都会在结束一天的工作后,洗个热水澡,洗去污垢和汗水、缓解疲劳。 此时早晨八九点的光景,大白天的,足以容纳上百人的澡堂里除了罗伊这个外来者,只有零星的几个值完夜班的矮人。 他们裹着浴巾,大都拥有凸起的肚腩,壮硕的手臂,胸膛生有浓密的黑色体毛,如果不看脸,和猩猩有几分相似。 而罗伊这个异类皮肤光滑,汗毛一点也不发达,肤色也比普遍黝黑的矮人白上了一大截。 这导致那几个洗澡的矮人不时瞥向他一眼,如果不是知道矮人都是天生的“钢铁直男”,罗伊恐怕会落荒而逃,但他还是下意识地裹紧浴巾,竖起了耳朵。 两个靠坐在他对面的矮人对他指指点点,又不断交头接耳,“这孩子是个人类?胸前不见胸毛、下巴看不到漂亮的胡须,没有一丝男子汉气概……丑不拉几的。” 他颇为自得的捋了捋漂漂浮在水面上的胡须。 “人类男人不都是无毛鸡?咱们女人根本不可能看上他们。但兄弟们不能掉以轻心,他们觊觎矮人女性之心从未停止,绝不能让他们得逞!” “够了,都给我放尊重点!一群蠢货,想去监狱吹吹冷风?他可是大长老的贵客。” …… 罗伊听得脸色怪怪的。 他一个审美观正常的人类男性,怎么可能对长着浓密胡须、体壮如牛的女性矮人感兴趣。换成女术士倒有可能。 “看来传闻不假,矮人男性都有莫名其妙的受迫害妄想症,时刻担心着自家女人被‘邪恶’的异族绑架了去。这应该跟他们极低的生育率有关系,繁育后代的矮人女性,对碳山的古老种族而言,也是一种宝贵的‘资源’。” 胡思乱想着,罗伊不时用眼角余光偷偷打量几个矮人,他也不好直勾勾地盯过去,被误会了就惨了。 对面的矮人,都拥有结实的臀部,强壮的五短身材、大象腿、孔武有力的肩膀……还有中央一根被浴巾高高顶起的棍子,矮人个头儿不高,资本倒是挺雄厚的…… “鹿首精究竟会把印记给谁?”他用眼角余光打量了几分钟,满脸难受地摇了摇头,“再看下去,眼睛迟早要瞎掉。我得歇一会儿。” 如果说欣赏美女是种享受,那么在澡堂里对着一群五大三粗的矮人男性,那就是一种心灵上的折磨。 泡了差不多一个钟头,罗伊感觉身后入口袭来一阵疾风,“嗒嗒嗒”接连不断的脚步声响了起来。 接下来的场景,让他实在不忍直视。 “巴……巴奈特你……你个蠢驴,怎……怎么又胖……胖了,迟……迟早变成……猪猡!” “低能儿伯尼,竟然挑衅伟大的碳山之盾,敢不敢来一场公平的决斗!” “大胆!伯尼就算再傻,也就咱们几个兄弟能骂他,你有什么资格?找死是吧!” “哗啦啦”浴巾滑落,两边雄赳赳光溜溜的矮人撞做一团,胸大肌怼着胸大肌,额头顶着额头,棍子…… “你就是玛奇大婶从狗熊窝里抱回来的,茹毛饮血的原始低能儿!” “从松鼠……的菊花里……钻出来的……小豆丁!” “每天晚上都跑到畜圈……里糟蹋……麋鹿的饥渴男!” “大傻逼!” “呼……”伯尼骂得气喘吁吁,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偶然一转头,瞳孔缩成一条线。 “老……老大……这家伙背……背影好……好熟悉……” 而罗伊听着熟悉的结巴语调、额头不禁渗出一粒冷汗,咋这么倒霉,被堵到了浴室里。 蓦地紧闭双眼后背贴着浴池的边缘迅速潜入水面。 脚步声在他身后停住,他感到头顶水波荡漾。 “啪……”水花四溅,一具壮硕的肉体跨入了浴池。 大舌头伯尼激动地一把将他拽出了水面,瞪着眼睛,“是……是你!” “认错人了吧,兄弟。” “呼……呼……”伯尼激动地满脸通红,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好了,别再戏弄伯尼了。”古怪的腔调中,被罗伊盗走武器的弩手里根·达尔伯格携着两个兄弟也跨入了浴池。 一瞬间,四个矮人前后左右将他包围个严严实实,四双的黑白分明的大牛眼一眨不眨瞪着他,鼻子不停喘着粗气。 “巴奈特,你的账先记着,下回再算!”矮人冲刚才对峙的家伙喊了句话。 “怕了吧,软蛋!” “懒得理你!” …… 事实上醒来的四个矮人发现自己居然和同伴嘴对嘴睡成一堆,吓了一大跳连忙检查了身体。奇耻大辱! 他们也顾不得和同伴小打小闹。 “罗伊,你叫罗伊对吧,亏我们把你们当朋友看待。关于昨天的事,是不是该给个交代?” 少年挤出一个笑容,转移话题道,“刚才四位表现实在神勇,对面的乌合之众完全不是你们的对手,再不逃走,肯定被几位骂晕过去。” “哼!算……算你有点见识!” “小兄弟,别以为你是大长老的贵客就可以为所欲为。”里根挥手制止躁动的弟兄。 “有关那瓶酒,味道不错,就是加了特别的料。不计较也罢,毕竟是货真价实的50年份玛哈坎烈酒。”里根舔了舔舌头,似乎还在回味那股酒水的滋味,“但你必须归还十字弓!那是大哥留给我礼物,意义非凡。你小胳膊细腿儿的也用不了。” “里根兄弟,很遗憾你丢失了一件珍贵的礼物,但东西不在我这儿,你要是不信,随便搜,上卧室都行。” 里根沉默了。 “老……老大,我咽……咽不下这……这口气。” “要不然把他套上头揍一顿!” 罗伊嘴唇动了动,琢磨着是否该归还武器,里根口中意义非凡,让他起了几分歉意。 “小兄弟,看来你是铁了心要黑掉我的‘心肝宝贝’。”里根掬起一捧热水往毛茸茸的胳膊上洒落,“那就按照碳山的老规矩来吧?” “碳山的老规矩?” “昆特、武器、美酒……碳山人的心头好,但凡无法用对话解决的难题,就来三场比赛。”里根说,“三局两胜,决定十字弓的归属。” “你指的是单挑?”罗伊改变了注意。 这几个家伙身上没发现印记,是“清白”的无疑,和他们拉拉关系也不错。他一个人守在澡堂效率太低,能找几个帮手就再好不过。 但目光往四个光溜溜的矮人身上一扫,却有些发虚。 “这么说东西果然在你身上。”里根爽朗一笑,“放心,不会让你单挑四个人。碳山人不屑于欺负外来者。我们每轮只派一个和你比,共计三轮。” “你若不介意,现在就立即开始……温暖的澡堂里,适合打牌。” “啪!”一副精致的纸牌被甩到了浴池的大理石边沿上,罗伊笑了笑,脸色兴奋,对方主动送上门,他也就没必要客气。 “昆特牌我还没怕过谁,来就来!” 里根和自己的矮人兄弟相视一望,均是一副古怪的表情。 “杜鲁,马上回去取棋盘!迪夫,兄弟们的脸面就靠你了。想想你平时怎么赢钱的,这一次给我把他赢内裤也不要剩下!” 第四十四章 指点 “对,再使点力,嘶——爽!” 罗伊靠坐在浴池中,矮人结巴伯尼长满黑毛的手臂不轻不重地在他肩膀上揉捏着,一张粗糙泛红的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容。 “现……现在感……感觉如何?” “不错,凭这份手艺你可以在碳山开家专业的按摩房。” “那,我欠的债怎么说……” “待会儿再说,反正你是赖不掉的。” “呼……”大舌头的矮人抹了把虚汗,他发誓自己从来没有见过昆特牌打得如此诡异的男人,总是打出意料之外的纸牌,让对手防不胜防。 整个碳山牌技能进入前十的大肚子迪夫,竟连着跪了十把,直接丢掉了第一轮比赛。 剩下的三人不甘心地上座和他对了几局,无一例外以惨败告终,输了他不少钱。 但伯尼偏偏不服气,这个一根筋儿、大舌头的矮人屡败屡战,输的内裤都不剩下,还多了笔30克朗欠款,相当于他一个月的工资。 就在伯尼身边的浴池里,里根屁股抖了一下,仿佛受到侮辱, “小子,你绝对不能污蔑矮人的信誉,伯尼绝不会抵赖!我们脾气暴躁,却有人类缺少的优点——不止外表威武雄壮,充满男子气概,而且自小生长碳山的矮人都极为重视信誉和忠诚!谁敢在昆特和对赌中赖账,那以后别想在碳山立足!” 罗伊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的敬意。 对此他早有耳闻,玛哈坎矮人虽然贪财,但大部分对朋友是一顶一的忠诚,并且极为信守承诺,其中代表人物卓尔坦·齐瓦,是冒着生命危险帮助朋友的人物。 此外,矮人们凭着良好的信誉,在生意圈中混得风生水起。 锡安凡尼利、吉安卡第、维瓦尔第矮人家族都是银行业的佼佼者,无论是维吉玛、鲍克兰、还是范格堡、诺维格瑞、甚至巨龙山脉、蓝山,几乎北境所有的大城市,都开有他们的分行。 正是知道这一点,他才同意矮人的“碳山老规矩”,对手换成人类、或者精灵,在一对四的局面下,被赖账的几率太大! “罗伊,第一轮就算你赢了,现在敢不敢跟我们到靶场上去,继续第二轮。” “有何不敢?正好时间还早。”他早想见识见识矮人弩手的风采。 几人干净利落地换上衣物,离开前,罗伊却叫住了结巴,“伯尼兄弟,如果你答应帮我个忙,这笔账就给你免了如何?” “你……说……尽管说!”矮人立刻像打了鸡血一样脸红脖子粗, “你就待在澡堂里,有人光顾就来靶场寻我,别错过任何人。” 矮人虽然很好奇对方的目的,但他没有多嘴,痛快地答应下来。 …… 一行人出了澡堂、越过碳山广场,前往主堡后的演武场。 路上罗伊皱了皱眉头,异样的感觉从身后传来,借着余光瞥了一眼,却没个鬼影。 此时天色大亮,附近的人流多了起来,男性矮人大都穿着脏兮兮的厚棉袄,扛着铁锹和锄头往要塞外的矿区走去,女性则用脑袋顶着一个硕大的容器,在自家的窑洞和广场角落的集市间来回。 矮人并非都长胡须,八成男人是大胡子,二成不到女性体毛浓密不逊色男人,也有五官清秀的,仍然逃不过身材矮胖的命运。 和罗伊的审美相去甚远。 “里根老大,碳山的工作收入似乎并不高?”他本以为玛哈坎的矮人坐拥“金山”,各个都是有钱人,但刚才昆特牌局告诉他事实正好相反。 “你说的没错,”矮人毫不介意地说,“一个月也就五六十克朗,除掉酒钱和保养武器的费用,剩不了几个钱。” “那碳山的房子贵吗?”他看了眼密密麻麻的窑洞,“你们存多久买得起?” “小兄弟,这你就不清楚了吧?”矮人颇为自豪地说,“碳山人不需要花钱买房子,长老向所有成年人赠送住房。” “但谁要是不经允许私自离开碳山,房子会被收回去。” 罗伊微微羡慕,碳山的大长老为了留住人口也是煞费苦心。 “那离开碳山外出谋生的矮人多吗?” “不多,但每年总有那么几个。” 说话间,他们来到了演武场。 这间栅栏包围起来的场馆非常宽广,分成了好几个部分。 尽头立着一排假人的靶场、摆着武器架的兵器训练场,以及木栅栏围起来的用于近身格斗、切磋的擂台。 其中一个训练场里正有二十来位身形雄健的矮人卫兵进行日常的训练。 他们穿着灰扑扑的锁子甲,内里还套着一层棉甲,跟随前排教官的指令,一板一眼地挥动武器。 沉重的双手武器在卫兵手中挥洒自如,别看他们又矮又胖,招式却不乏灵活,且力度十足。 就好似一座座敦实的小型堡垒,两层甲胄能有效阻挡箭矢,沉重的双手武器又把身材的劣势转换为优势,一旦被这群家伙近身,他恐怕撑不了几个回合。 “我的正面战斗能力就是废材。” 一直以来罗伊在战斗中所能依仗的手段非常单调,主要就是十字弓远程射击,虽然射弩的精度被感知属性撑了起来,但是威力不够,哪怕算上屠戮和弩专精的加成。 除非射中面部,否则无法对着甲敌人造成太大杀伤。 有效射程也是个问题,普通情况下一百迟(30米)内准头还有保证,一旦超过这个距离、风向、风力的干扰就会越发明显。 而眼前弩专精LV5的矮人里根,显然是个很好的学习对象。 靶场之中,摆满了距离不等的人形箭靶,四人入场后,里根伸出毛茸茸的手掌在半空中感受了片刻。 罗伊心头诧异,难不成这家伙能利用手上的汗毛测试风向和风速? “无风或者微风的日子最适合射上几箭。来吧,小兄弟,这一场就让我来领教你的高招。看看你的射弩技术是否像猎魔人的剑术一样精湛。”里根借了两副相同的十字弓,一副丢给罗伊,自己则端起另一副。 “你年纪不大,手上老茧不重,明显训练时间有限,我不用计时赛欺负你。”里根挺胸抬头、浑身散发出空前的自信,“从三十迟(9米)的靶子开始,向右增距射击,射完十箭,脱靶少者获胜。如何?” 罗伊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我先来。” “随你。” 里根交给他的弩弓和箭矢都是按照矮人的标准特制。 弩臂之上弓身直径四迟,比罗伊最初获得的加布里埃尔大了不少,也重得多。因为被反复使用,松木制造的弩身被汗水浸透变成了褐色。弓弦拉力约为六十磅,以他的力量拉弦置箭头稍微有点吃力。 他首先选择了最近的三十迟靶,左手托住弩身,右手食指虚扣扳机,以站姿射弩。 深深地吸气,弩身随之轻微上扬,右眼瞄准靶星,再缓缓地呼气,呼气加重的那短短的一两秒内,弩身正好随着呼气的动作下垂至水平的位置,猛地扣下扳机, “嗖——”尖锐的破空声响起,三十迟外的人形箭靶猛地一颤,弩弓强大的动能将箭头极其精准地送入了红心。 里根的目光没变化,罗伊则松了口气,甩了甩微微发麻的手臂,又开始准备第二箭。 接下来的时间,在众人见证下,六十迟、九十迟……一百二十迟的靶子全部正中红心。 短时间内,连续拉弦置箭,罗伊小臂和腿开始发酸,毕竟这把十字弓比加平日里训练用的布里埃尔重了不少,还不太习惯。 平日里除了枯燥的射弩训练,少有机会和人切磋比赛,尤其当对手是优秀的弩手里根。难免起了求胜欲。 接下来的箭靶却给他当头棒喝。 一百五十迟,估计有九环,一百八十迟七环,二百一十迟五环,二百四十尺(72米)一环。 二百七十迟,彻底射空!第二箭还是落空。 十箭宣告完毕,汗珠儿沿着他的额头滑到了下巴,因为连续脱靶眼神黯然。 “好了!你的准头还可以,站立射弩的姿势也很标准。看得出经过系统训练,但时间太短……我有几个建议,你愿意听吗?” “我正准备向你请教。” 握住弩弓的里根就像换了个人一样,背脊微躬,膝盖微屈,眼神变得冷漠而犀利,手指一勾便从箭袋中勾起一支轻巧的弩箭,迅速地拉弦置箭,抬弩扣住扳机,一系列动作简洁利落没有一丝多余。 罗伊默了一下拉弦置箭的时间,不到自己的一半。 表面上看矮人与他的站立射姿一模一样,然而仔细观察还是能发现细节的差别。 “注意弩弓的位置。” 里根低下头开始瞄准。 罗伊往后退了一步,观察着矮人与弩弓的状态。 “四分之三。” 弩弓大概位于矮人身体从下到上四分之三的位置,脖子下方与锁骨之间。这与自己的射弩姿势稍微有些不同。标准的站立射姿被矮人调整成更贴合自身的风格。 但凭罗伊的射击水准还做不出这些调整。 矮人的动作又快又稳,轻松写意地射出三箭,命中靶心。 “你有没有惯用的十字弓?” “有啊。” “怎么不见你随身携带?” 他的语气中带了一丝不满,右手悄然扣动了扳机,二百一十迟外的箭靶中心随之一颤, “优秀弩手最基本的素质就是弩不离身,无论是进食和睡觉都得带上它,”矮人黑色的眸子里多了一丝温柔,好似想起了情人,手上动作毫不受影响,“你得和它培养默契,了解它的每一吋结构,闭上眼睛也能做到一清二楚。对它越熟悉,战斗中越能快上几分。” 里根低声述说着,又展现出令人叹服的射速,一箭接一箭、没有明显的瞄准时间,连续命中两百四十迟到三百尺的五个靶心,毫无悬念攫取了胜利。 罗伊心服口服,对方的感知属性和他一样也是7点,看靶看得并不比他清楚,对弩的掌控却是超过他甚远。 “你还得把它当成手臂一样地呵护和保养。一把耐用的武器就是弩手的生命,千万要珍惜。” 矮人取过一个精细的长颈油瓶,给箭道、弩片和扳机细细地涂抹油脂。“ ”正常情况下,玛哈坎制式弩弓能够使用好几年,但有个前提,每次连续射击达到一百箭就得进行保养,切忌不要空射、上弦太久。否则损伤积累,使用寿命会大幅度缩短。” “如果不懂得保养,弩弓在战场上突发故障,你将付出生命的代价。” 罗伊深以为然。 “难怪每次战后,雷索都要擦拭武器,上油保养。我倒一直没怎么放在心上。” 对方这一席话,确实让他获益良多,如果弩专精这个技能也有经验,会浮现出一大片“加号。” 罗伊又想到自己从卡耶带出来的那把手弩,从头到尾未曾保养过,当下向对方讨要了一瓶护理油。 “现在咱俩打平了。”里根爽朗一笑,一扫昆特比赛被虐的郁闷,“我等不及要和你比比酒量……大长老承诺过你酒肉管饱?” 罗伊点头,心头好笑,原来这家伙一直打着免费酒水的主意。 杜鲁和迪夫一脸馋样凑上来,美酒正中他们的死穴。 “明早进行这第三场如何?下午到凌晨咱们四兄弟得去站岗。” “那就如你所愿,还是在澡堂碰面。”罗伊痛快应下,用免费的酒水结交几人,有何不可。 “哈哈,够痛快,小子现在我开始喜欢你了。记得回去后给我的‘心肝宝贝’抹油、好好照顾它,弄坏了饶不了你!” “走,先去澡堂把伯尼那个傻子叫回来!” 第四十五章 火焰 “噗、噗……”沉重的脚步将地面的积雪踩出一层深深的脚印。 猎魔人轻轻掸去肩头的积雪和松针,抬头看了一眼林间被惊动的麻雀, “距离目的地还有多远?” “不超过半小时。”身后白发矮人喘了几口粗气,涨红脸冲到猎魔人身边,“当时在前方那株最古老的松树下发现了尸体。”矮人不停左顾右盼、神色紧张地说,“雷索大师,就咱们两个不会出问题吧,不用多叫点人?” “人多误事。现在说说死者的身份信息。” “等我歇两分钟,你脚步可真快,那个小鬼以前怎么能跟上。” 矮人撑着膝盖休息了片刻,单独相处的时候,开尔文态度不像对罗伊那般刻薄,神态语气带着尊重。 “死者名叫亚德里亚,今年八十岁,矿场的工人,在碳山育有一儿一女。” 白发矮人犹豫了一秒,“剩下的三名矮人死者差不多的背景,都是矿上的工人,下班返回碳山的时间里出了意外。” 雷索摩挲着身边粗粝的树皮,“保密工作做得不错,斯邦索尔的村民还以为死者只有四个人类。” 矮人无奈苦笑道,“没办法,他们要是知道玛哈坎守卫遇害,还怎么安心干活?矿山将蒙受损失。为了不引起大规模的恐慌,也必须封锁消息,但瞒不了多久。” “一群吸血鬼。”雷索摇了摇头。 “又是谁传播谣言,告诉村民凶手是妖鬼?” “不清楚,我倒希望谣言成真,至少妖鬼不会太过恐怖,无法应付。” 两人拐过了山坡,森林的入口已经看不清晰。 “雷索大师,你同情那群村民?” 猎魔人默然不语。 开尔文继续说道,“据我所知,猎魔人在人类社会中不受欢迎,饱受言语歧视、侮辱。无论你们帮助人类除掉多少魔物,救了多少条命,都被他们视为怪物。” “和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看门狗有何区别?” 矮人加重了语气,迅速抬头观察猎魔人的表情,然后不由失望,对方的面部依然毫无波动。 “把你的想法直接告诉我,不要绕来绕去。” “好吧。”开尔文耸了耸肩,又加快了脚步。“我觉得猎魔人和古老种族站在同一阵线,人类眼中的异类。您一直在四处流浪,接受委托,就没想过在一个地方定居下来?” “比如了?” “比如碳山。”矮人呼了一口气,说出心底的话,“凭借您的身手和渊博的知识,碳山会给出一个让您满意的位置。” “招揽我?”猎魔人忽而停住脚步,一转身琥珀色的瞳孔直直盯着矮人。 “玛哈坎、碳山太过清冷无趣,不适合我这个性子。此外,我还有重任在身,没办法在碳山耽搁太久。”抛下这句话,猎魔人继续前行, 被拒绝的矮人脸上掠过一丝恼怒,又迅速恢复平静。 “咱们说回这个案子。关于凶手,你有眉目了吗?” 矮人的话音刚落,猎魔人停下脚步,向后冲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接着如猎豹般微微弓起了身体。 此处刚刚进入森林约莫一里,银装素裹的松鼠多了起来,然而四周却突然安静,没了小动物的叫声,连风声都消失,安静地就像一潭死水,让人头皮发麻。 矮人连忙抡起战锤,他产生了一种错觉,身周的松树发生了诡异的变化,变成一个个表情僵硬的男人,冷冷地注视。 他的双手微微颤抖,眼中却战意高昂。 “啵——” 雷索一口咬掉魔药的软木塞,喉结滚动间,咕噜咕噜吞咽完瓶中液体,一片蚯蚓似的紫黑色血管沿着下巴爬满脸颊。 壮硕的猎魔人浑身肌肉勃发,好似一头发怒的猛兽。 “靠近我的后背,互相掩护。” 猎魔人沉声说着,两人背脊瞬间贴近。 他的右手又飞快地在半空中勾画出一个三角形的符文。 淡淡的绿光沿着透明的痕迹大放光明,在矮人目瞪口呆中,一道半径约为二十迟的圆形法阵从覆满积雪的地面浮现。 紧接着黄光流转,昆恩法盾笼罩住猎魔人周身。 几乎同时,连绵不绝的长啸中,数不清的狼从四周林间缝隙露出身影。 灰白的皮毛,翠绿的眸子,猩红的大嘴喷吐热气,狼群压低身体发出低沉的咆哮,一步一步,向两人逼近。 “玛哈坎在上,什么情况?以前进林调查可没这么倒霉!” “因为我们让‘它’感到了威胁。” 猎魔人沉声说着,拔出背后钢剑,而非短剑。 覆盖着一层剑油的钢剑一出鞘,便被雪地白光衬托出一股邪气,猎魔人肌肉虬结的双手下沉,将剑柄置于腰间,剑刃斜向上,好似一副耕地的犁。 “呜呜……嗷呜……” “来啊!取悦你们的主人,攻击我!” 猎魔人面无表情,言语却极尽嘲讽。 徘徊的狼群仿佛一下子被激怒,疯狂地涌入了亚登法阵。法阵闪烁绿光、束缚之力生效,踏入的狼群被套上魔力的枷锁、身形蓦地一沉,灵活性立刻削减三分。 “砰!”白发矮人一锤将扑向自己的狼砸落在地,积雪的地面染上一层血红,锤面下狼尸瞬间化作肉糜。 “真他娘的爽!” 他一声咆哮,大步向前,手中战锤在半空中抡出一道倾斜的圆弧,同时将两侧扑来的野兽击飞! 背后的猎魔人又是另一种风格,身体微躬,钢剑蓄于腰侧,左脚在前、右脚在后呈丁字步,形成一个充满爆发力的姿态,宛如满弦的弓箭。 狼影扑来,剑刃好似破开土地的犁,斜向上猛然一戳,一剑扎入肉体。钢剑就这么插着狼尸,顺势再往下一劈,猎魔人脚步向前,第二头狼从腰部被斩做两段。 内脏流了一地。 猎魔人抖动手腕、轻盈地甩去剑上血肉,又退回法阵之中,继续保持“犁势”,用最简单的戳刺和劈砍对付狼群。 幽亮的剑刃在他手下化作死神的镰刀,每出一剑,必定带走一条命。野兽进不到他身周三迟,便横尸雪地。 丝丝鲜血溅上猎魔人的脸颊,扭曲的黑色血管显得越发妖异。 一眨眼,死在两人手下的狼就超过了五头,不过相比于数量上百的野兽微不足道。 同类鲜血激发出它们的凶性,长嚎声中加快了进攻的速度,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扑来。 而重点进攻对象则是明显弱上一分的开尔文! “靠,比酒窖的耗子还多!” 矮人满头白发被劲风吹得向后扬起,他手中战锤打横挂过,磕飞一只,喘了口气,略微狼狈地退了一步,却有另一头窥伺在侧的家伙,趁机扑咬他的左腿。 嗖—— 白光闪过,一把飞刀,贯入狼腰, “伙计,还撑得住吗?” “放心、没……没问题!”矮人十指发颤地重新握稳战锤,又一锤砸死一头野兽。 猎魔人琥珀色的瞳孔飞快扫过身前密密麻麻的野兽,二十到三十头聚成堆。 密度已经达到了他预想的底线,抓起腰间土罐抛入了狼群。 圆滚滚的炼金炸弹在两人二十迟之外引爆,爆炸声响彻山林,火焰瞬间淹没了数十头狼。 鲜血、哀嚎、烤肉的味道,充斥四周,两人身前徘徊的狼群被清空了大半。 浑身焦黑着火的狼尸躺满偌大的雪地,几只侥幸没被当场炸死,却带着火焰转身仓惶窜入自家队伍。 “玛哈坎在上,真是一记完美的炸弹!” 矮人忘记了紧张,只剩下赞叹。 还没结束! 猎魔人一边转身,手指灵动勾勒、又一记阿尔德之印,将身后扑来的狼群震飞,空间为之一清。 抛出第二枚炼金炸弹。 这次没有立即爆炸,瓷罐破碎声中,一阵浓郁的白烟迅速扩散,笼罩住一大群野兽。 范围更广,超过了三十头。 猎魔人将矮人拽近,一手插剑入雪地,五指飞快勾勒出一道残影,猛地往前一推,橘黄色的锥形的火舌头喷出十迟点燃了白烟。 弥漫的气体瓦斯被火蛇引爆,火云从近及远,连环爆发。 转瞬之间,疯狂的哀嚎和爆震充斥于整座松树林。 十五秒后,哀嚎便断断续续,上百狼群被炸弹彻底打散,一小半夹着尾巴逃命,一半躺在地面变成尸体,剩下少数气息奄奄半死不活。 整个雪地空林中只余下一个高大的身影傲然屹立。随着他散去法印,淡黄色的昆恩法盾气泡般破碎。 第四十六章 图腾 解决了狼群,两人继续前行。 一路上开尔文像只受到惊吓的鹌鹑不发一言,直到快要抵达目的地,终于忍不住问道, “雷索大师,猎魔人都这么厉害?” 大汉没有吱声,却让矮人越发敬畏。 两人又爬过了一个山坡,来到了亚德里亚死亡点,却与玛哈坎山脚发现的场地几乎完全一致。 同样的堆积成尖塔状的枝干,满地白雪掩埋下,还能嗅到极淡的野兽飞鸟排泄物的异味。 雷索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开尔文解释道,“一共八个死者,都是被树枝残忍地顶上半空,开膛破肚。” “我不明白凶手这么做的目的,独特的死亡方式又究竟有什么含义?” 矮人疑惑地问了一句。 雷索答非所问道,“按照你们的说法,案发三个月来,斯邦索尔四名死者,加上碳山的四名死者,一共八名死者……” “不,实际上案发已经超过四个月,第一名死者是玛哈坎的矮人。” “这么说相当于每半个月死亡一人?” 矮人捋了捋胡子,“算起来,死亡频率差不多就是半个月。” 雷索呼了一口气,“我猜这四个月来,每次月圆之夜过后,都会出现一具新鲜的尸体?” “您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 矮人也惊疑不定起来。 雷索的语气变得沉重,“那我差不多可以确定之前的想法。这是一种古老的仪式,一种源自异域的献祭,凶手用血肉做引子,以激发出山林间孕育的源力。八名死者中,月圆之夜的死者与另一位死者的血肉形成一个魔力循环,而凶手会利用此循环构筑长久的图腾,增强自身的力量。” “您的意思是?” “现在应当存在四组图腾。” 矮人闻言眼中的惊诧一闪而逝。 “照这么说,凶手的力量已经被增强了四次?那岂不是非常棘手。” 猎魔人目光一沉,“所以我们要一座一座摧毁他的图腾,拆掉它的‘四肢’!看看这家伙究竟能忍耐多久。” 矮人苦恼道,“碳山附近的山林绵延上百里,要找到四个图腾无异于大海捞针。” “不……刚才我不是提到循环吗,凶手设置的图腾必须在两具尸体的之间的位置。所以需要你带我去另一个,离得最近的死亡点。” 矮人点点头,脸上浮现出一丝敬畏,“不愧是大师,仅仅凭借这么短时间的侦查,就找到碳山花了四个月都未曾发现的信息。” 两人迅速离开了原地,向着另一个地点行动。 路上开尔文有些好奇地问道,“玛哈坎山林中物种丰富,到处都是各种野兽飞禽,凶手想要献祭血肉选择多了去,为什么偏偏杀害人类、还有古老种族。” 对于魔物相关的知识,猎魔人却是没有丝毫不耐烦,“虽然人类经常闹内讧、自相残杀,还有着许多卑劣的品行,但不得不承认,人类的确比山林中那些还未开化的愚昧野兽要高级的多。” “当然是和普通野兽比。” “换句话说,人类血肉中源力的含量比寻常野兽高,自然更受各种邪祟、恶魔、妖灵的青睐。” 矮人又忍不住追问,“现在那家伙有四座图腾,正处于最强盛的状态,我们就这么去图腾,无疑是当面打脸,万一‘它’现身了,岂不非常危险?” “要不……我先回去带一群碳山的勇士过来?” 他似乎觉得自己有些太怂了,挂不住脸面,解释道,“人多更保险一些,既然已经有线索,犯不着赶那点时间冒更大的危险。” “放心……”猎魔人停下脚步,安慰了一句,“到时候如果凶手现身,而我又不敌,逃命总是没有问题的。” “它要是敢在我面前暴露身形,玛哈坎的山林再大,也不再有它的藏身之地。忘了告诉你,这是个经验丰富、狡猾老道的家伙,它不太可能如此轻易的现身。” “那……那好吧……有意外状况麻烦您提前通知我一声,我做好心理准备。” …… 两人又走了接近一个小时,时间进入了下午。 雪地上两排深浅不一的足印连成长蛇。 广袤无垠的山林中,一阵刺骨的寒风呼啸而过,让人情不自禁一个哆嗦。 “嗡……嗡……嗡……” 一阵仿佛蜂鸟震动翅膀的轻微响声从胸前传来,猎魔人往吊坠上一摁制止了震动。 矮人一惊一乍地提起战锤、微躬身体、警惕地左右观察了半天一无所获,“在哪儿了?图腾在哪儿了?” 面前依然是一片平平无奇的林地,视野中没有任何类似于图腾的奇物。 雷索自顾自地来到旁边的一株巨大的雪松下,在两人环抱的主干上找到了一枚特殊的符号。 “鹿角、蜘蛛网?这是什么意思?”矮人凑过来嘀咕了一句,却见猎魔人又迅速地到另一头拍了拍一株松树。 接下来是第三株、第四株。 四株松树上,矮人发现了四枚印记,分布在前后左右,隐隐围成一个二十迟范围的方形区域。 矮人只觉得毛骨悚然、缩了缩肩膀,“咱们在什么古怪的法阵中?” “找到了。” 雷索背对着矮人抬起了头,肌肉虬结的手臂往着天空中一指,矮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不由长大了嘴巴。 “玛哈坎在上,这究竟是什么鬼玩意儿?” 就在两人的头顶,往上五十迟,四株松树巨大的扇状枝叶紧紧挤在一起,一簇簇针叶积满了白雪,遮蔽了日光。 然而就在这么高的半空中,四棵松树交叉的枝干中央,正悬挂着一个纺锤形的黄褐色木桩,远远看去就像一个巨大的蜂巢,但它又更加古老、腐朽。 木桩表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孔洞,像是被蛀的千疮百孔的蚁穴,只要稍微一触碰就会裂解、风化。 而就在最顶端的一排孔洞之中,向外延伸出一根扭曲盘旋的鹿角。 鹿角衔住一枚枚袖珍的生物骨骼,连成一串串古老的配饰。 “这是……” “图腾……” 猎魔人在矮人发呆的过程中,迅速来到了图腾下方,伸手丈量了一下距离。 然后对着掌心哈了口气,双手握紧钢剑将堆着厚厚积雪的地面刨开。 运剑如飞。 积雪、泥土四溅,很快在光秃秃的地面上,出现了一枚巨大化的鹿角符号,它就像是生长在肉体上的一道疤痕,通体呈现出邪异的猩红,还在向外散发着淡淡的热气。 猎魔人的手掌从符号表面掠过,淡淡说道, “符文,就是图腾的核心。” 随即右手在半空中熟练地划出伊格尼法印,掌心向外喷射出一道锥形的放射形火焰带、持续不断灼烧神秘印记。 另一边的矮人结结巴巴欲言又止,抱着战锤茫然无措地看向四周。 他惊讶地发现随着灼烧的持续进行,以猎魔人所在的地面符号为中心,竟然诡异地向着另外伸出了四条半透明的触手,它们好似具备生命的活物,蜿蜒扭曲,缓慢地地接入了被标记的四棵松树的树干。 松树向外渗透出黑红色的液珠,液珠越积越多,凝成大股大股的瘆人血液。 烘烤进行了大约三十秒,当猎魔人神色疲倦地散去法印。 只听“噗”的一声巨响,悬挂在半空中的巨大图腾,一下子掉落在地。 矮人凑过去细细打量,却见原本黄褐色的图腾,变得如同烤干的木炭一般,黑乎乎的,呈现出干脆的粉末状。 “问题解决。” 这时猎魔人长吁一口气,猛地一剑斩中图腾,瞬间大股的粉末和烟雾升腾而起,不过数秒图腾便彻底化作烟尘、消失在空气中。 第四十七章 隐藏的势力 月亮高悬。 澡堂再无人光顾、罗伊便拖着通红的皮肤离开。 夜色下的碳山阴森恐怖,那巍峨的堡垒如同阴影中的魔鬼。然而深谷的入口,却又一片灯火通明。 通往谷内的道路两侧,高高的哨塔上,两组弓手与弩手警惕地环顾四周。 谷内,广场与主堡间,所有建筑大门上都挂着火把,提供良好的视野。 全身盔甲的矮人卫士扛着重型武器来回巡逻。从澡堂到客房的短短路程,罗伊就碰到了两次巡逻队,不禁有些讶异, “频率未免太高。” 当他回到客房,猎魔人已经换下了血迹斑斑的皮甲,披着一身睡袍在床上冥想着。 “小鬼,碳山的第一天有什么收获?” “认识了几个矮人,除此之外,皮肤泡起了褶子,眼睛快要瞎掉!”罗伊松了口气,猛地蹦上床,双手插到脖子后,翘着腿埋怨道, “你去试试看,盯着一群光溜溜毛绒绒的男人,观察一天。” 雷索嘴角隐蔽地弯了弯,难得有了几分笑意。 “白天丢下我,在森林里又有什么‘重大发现’。” 雷索当下与他交换了一遍信息,说到炸死几十头狼,少年心生遗憾,数百点经验就与他擦身而过。 但他能想象到当时的惊险程度,凭自己那蹩脚的近战能力,估计等不到猎魔人大发神威,就被狼群啃得渣都不剩。 心中仍有一丁点不满和疑惑, “为什么非要我偷偷摸摸地寻找印记寄生者?如果由大长老下令先封锁碳山,再召集所有居民彻查一遍,半天功夫就能揪出他。他根本反应不过来。” 罗伊转过脸瞥了一眼大汉,对方依然静静地蹲坐保持冥想姿态,冷硬的脸上看不出特别的表情波动。 “昨天我和你谈过,一部分居住在山林之中的人类,视鹿首精为神明。你就能肯定偌大的碳山,除了印记寄生者,没有别的矮人被洗脑?” “布罗瓦尔大长老的封锁再怎么严密,也不可能瞒住所有人,一旦启动声势浩大的全面搜查。鹿首精的人必然会提前警醒溜走,到时候再想真正地铲除鹿首精,难上加难。” 罗伊沉默,转而问道, “那万一印记寄生者是斯邦索尔的村民怎么办?我管不到那边。” “明天我会顺路去调查这事。但希望不大,鹿首精喜欢居住在山林之中,不会离开寄生者太远。斯邦索尔相比于碳山的腹地远了点。” 猎魔人说完,拿起一根木炭笔,开始在地面勾画。 “再让你看点东西。今天除了消灭掉一座图腾,我从开尔文那里获取到八名死者具体死亡点。” “这是玛哈坎山脉、这是碳山所在的位置……” 猎魔人寥寥几笔勾勒出一条宽广的山脉,一座朦胧的堡垒位于白雪皑皑的山谷, “这是八名死者大致的位置,” 接下来又在山脉里画出了八个醒目的黑点。 “你有没有发现什么蹊跷?” 罗伊凝视片刻,颇为疑惑,八名死者的位置,分布在玛哈坎的各个方向,一眼看去杂乱无序,并没什么特殊的讲究。 猎魔人说, “八名死者的死亡地点,离他们回家必经之路都有一段不短的距离。这意味着他们是被凶手驱赶到案发现场,再被杀害。” “死亡点绝非鹿首精随意挑选。” 说着,雷索用木炭将八个点按照某种规律两两相连,得到了四条直线,从其中一条直线中间截取了一个点。 “这是今天摧毁的图腾的位置。” 罗伊恍然道,“那剩下的三座图腾的位置,也能大致确定。” 猎魔人按照某种规律继续勾连。 渐渐地一幅图案清晰可见——一张正在编制和扩张的蛛网,一对模糊的鹿角。 这个符号既眼熟,而又让他不寒而栗! “山脚到玛哈坎内的碳山堡垒,都在被鹿首精缓缓纳入图腾的范围。它想完全掌控这片区域?” 猎魔人颔首道,“我没见过如此野心勃勃的鹿首精。通常情况下,不管它再如何古老、强大,顶多控制一个人类村镇。现在居然敢将打碳山的主意,把这座人口数千的伟大的堡垒囊括其中。” “以古代鹿首精的智慧,不该出这种昏招,个体的力量和碳山比起来完全不够看。除非—”罗伊猜测道,“它有别的倚仗,不止是寄生者和信徒?” 猎魔人拍去手中的炭渍,不确定地说, “也许碳山的矮人并非表面上那般团结。除了鹿首精的小股势力外,还存在别的势力,足以给布罗瓦尔大长老造成麻烦,并且,正暗地里帮助鹿首精‘布局’。” “他们藏在碳山、与鹿首精里外配合,才能毫无破绽地杀害掉这么多矮人。” “要不把这个发现禀报大长老?” “一个初步的猜测,没有证据和目标,如何禀报?”猎魔人否决道,“你只需要平时多留意碳山中的情况,注意周围有没有可疑之人。主要精力仍然放在搜查印记寄生者上面,毕竟咱们在碳山唯一的目的就是铲除鹿首精。别的事量力而为。” “对了,千万注意安全。” “明白。” 叮嘱完,猎魔人沉入冥想之中,白天的战斗将他的魔力和体能消耗了大半,他需要抓紧时间恢复。 罗伊躺在床上思考了一会儿,理清楚脑海里的头绪。 取出了矮人里根的十字弓、以及惯用的那把加布里埃尔,准备上油保养一番。 忽而想到矮人如此重视这把武器,是否有什么特殊之处?尝试着启动观测,没想到真得到武器的信息: 血脉兄弟(保利·达尔伯格离开碳山追随亚尔潘之前,送给他的亲弟弟里根·达尔伯格的成人礼。) 类型:十字弓 材质:松木、钢铁、筋、麻。 特征:重15磅,弓长4迟,拉力50磅。有效射程200迟(60米)。 …… 加布里埃尔 类型:袖珍十字弓 材质:桑木、筋、麻 特征:重5磅,弓长2迟,拉力20磅。有效射程100迟。 “看来里根老大重视这把十字弓,只因为它特殊的含义,锻造材料并不比玛哈坎制式弩弓高级多少。” 罗伊开始学着白天矮人的动作,给箭道、弩片和扳机细细抹油,保养完两把弩,将“血脉兄弟”收进了空间,加布里埃尔则揣到怀中,抱着它开始冥想。 “弩不离身吗?这么做实在太傻,但希望真的有点用。” 第四十八章 第五矿区 次日早晨,罗伊在澡堂找到了里根四兄弟后,向内侍桑切斯要到了一桶玛哈坎烈酒。 他在碳山人生地不熟地,正好借着免费的酒水,和当地人拉近关系套点情报。 里根·达尔伯格心爱的弩被自己拿走了,也没有恼羞成怒,脾气相当不错,值得拉拢。 一行人来到了里根老大的窑洞。 这位碳山射箭冠军的居所极其简陋,除了床铺、桌椅和煤油灯外,连一口铁锅都见不着,看得出平日里从没生过火做过饭。 罗伊若有所悟,无论是在哪个世界,没有女朋友的男人,大都是这么一副邋遢颓废样。 矮人用衣袖将方桌粗鲁地一抹,拭去厚厚的灰尘,摆上提前备好的,十几个小臂长短、两盎司的圆筒形木杯,全部倒满酒水。 酒香四溢间,矮人四兄弟抽动着鼻子,目光变得陶醉,比起费雯那个酒鬼爸爸好不了多少。 少年一直不明白,杯中之物究竟藏着什么魔力,让所有人神魂颠倒。 “小兄弟,这场比赛我和你对决。”里根·达尔伯格嘴角和眼角不由自主地弯了起来,盯着美酒止不住笑容,“喝酒的事情不能耍花招……规矩简单粗暴,咱俩同时开喝,醉倒之前,喝得多者获胜。” “老……大,你昨天……比过一场了,该好好休息一轮!”伯尼一把拽住他的胳膊,黑亮的眼睛充满期待,“我……我来替你喝酒!” “傻子,三杯就倒下的酒量凑什么热闹!”杜鲁的熊掌按上伯尼的糙脸,往旁边一推,双眼放光地搓了搓了手,“老大和迪夫都比过了,这次总该轮到我!” “还是我来……”迪夫也不甘示弱,“论昆特牌技术和酒量,咱们兄弟里谁比我强?” “够了!”里根脸色一沉,呵斥住了几人,“都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的蠢样!闻到酒味儿,姓什么都不知道呢?都喝醉谁还知道输赢!“ “我和罗伊喝完之前,你们一滴酒也不能沾!“ 三兄弟停止了“竞争上岗”,虽然脸上仍有不甘,但只是伸长脖子,眼巴巴地凝望着桌子上的酒水。 罗伊望着一桌子酒杯,眼睛发晕,要论真实的酒量,他大概两杯就倒,不过嘛…… 喝酒的事情,矮人从不磨蹭。 里根坐在椅子上,毛绒绒的大手一伸、一提,直接将酒杯转了个底朝天,酒水顺着浓密的胡须洒落到胸毛之上,好似一座小型瀑布,打湿他肚腩上厚厚的棉袄,他的裤裆也遭了秧。 罗伊看得微微牙痛。 这家伙究竟是喝酒还是洒酒?一杯至少浪费了三分之一。 但他有更好的作弊手法。 符合体积,受到他控制的物品,都能通过身体接触收入储物空间。 嘴里的酒水也不例外。 罗伊学着矮人的粗豪的姿态,翘腿而坐,双手举起酒杯,扬起下巴,杯口贴着嘴唇一斜,喉咙咕噜咕噜地吞咽。 数秒后,他右手倒提酒杯在矮人身前一晃,滴酒不剩。 矮人见状,满是胡须的脸上闪过惊讶和佩服。 却不知对方看似喝光杯中之物,实际上全都被隐蔽地挪移到储物空间之中。一杯喝完,他脸不红气不喘,除了舌头和口腔沾了点酒味儿,比喝白水还轻松。 “小兄弟,我得给你说声抱歉,”里根擦了擦胡子上的酒水,诚恳地道,“你小胳膊小腿儿、细皮嫩肉、嘴上没根毛。我原以为定是个沾酒就倒的样子货,没想到酒量还不错,喝酒毫不含糊……你果然是个好人!” 酒量和人品有关系吗? 罗伊摇了摇头,不理解矮人的脑回路, 他装模作样地用衣袖擦了擦嘴角,“里根老大,其实我有个请求……” 话说一半,矮人突然瞪圆眼睛,不知想到了啥,严词拒绝道,“小兄弟,一桶酒可收买不了我,这是原则问题。” “碳山禁止女性外嫁!我们不能昧着良心把族内女人介绍给你,你就死了这条心!” 旁边的结巴闻言眉毛一挑,附和道,“不可能……咱们都……没女朋友,不能……便宜……你。” “几位都是单身汉?” 罗伊似乎戳到他们的痛点,四个矮人一时之间全部陷入沉默。 “谁说的!伯尼就认识个好女孩,他要是胆子大点,主动表白……咱们早就有侄子、侄女儿玩。” 这不还是单身。 56岁、57岁、58岁、59岁,四个矮人年纪相仿、都成年不久。 “放心,我无意和几位弟兄争抢碳山的女人。我待在碳山这段时间,里跟老大能否多指点我射弩技术。” “之前在靶场听了你一席话,实在获益良多。” “你想跟我训练?嗝——”矮人被这个请求弄得楞了一下。 而个子最矮的杜鲁抢先地问道,“你从哪里听说过什么?” “怎么了,有问题?” “你小子眼光很毒辣。”杜鲁给迪夫丢了个眼神,后者立马双眼放光神色隆重地指向里根。“老大不止是三届碳山射箭大赛冠军。他还是保利·达尔伯格大人的亲弟弟。” “而保利大人曾经追随亚尔潘·齐格林加入猎龙小队,猎杀掉石英山之龙奥克维斯塔!它的宝藏里有着绚丽夺目的蓝宝石,樱桃那么大的钻石!” 他这么说着,几名矮人脸上都浮现出一股浓浓的骄傲之色,而罗伊心头咯噔一跳完全没想到自己随便坑个人就有这等来历。 保利·达尔伯格他没啥印象,但他认识亚尔潘·齐格林。 多年以前,亚尔潘·齐格林曾与杰洛特和叶奈法并肩作战,狩猎绿龙。 虽然狩猎以失败告终,金龙伟伦特瑞坦梅斯救走了绿龙母女,但亚尔潘带着小队队员全身而退。其本事可见一斑。 “我给你的答复在酒里,”里根突然一笑,“喝得够多才能找到答案。” 说完,又咕噜地闷了一杯。 罗伊转头扫了眼微醺中的矮人,感觉这事十有八九能成。 又假装喝了一杯,貌似随意地问道, “最近几个月发生在碳山周边的四起案子听说了吗?” 矮人恍惚了一下,接着面露凶光,“哪个碳山人不知道?!可恶的凶手,毁掉了四个家庭!千万别被我抓住,否则一箭射爆它的脑袋!“ 接着冲着他公式化地说道,”对了,这件事不能透露给碳山之外的村民!” 罗伊摊了摊手,“放心,我当然明白。不过你们知不知道,四位受害者有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或者说共通之处。” “啊?共同点?我从哪里知道?大长老不许乱传。”里根抹了抹胡须上的酒水,答不上来, 他又转头看了眼杜鲁、迪夫,两者均是一脸茫然,结巴伯尼却突然一拍手, “有了!亚德里亚……福斯……两名死者,都是第五矿区的员工,开尔文·霍格……负责的矿区。” “四名死者中两名是第五矿区的工人?”罗伊心头一动,“还有两人了?” “狩猎队……和巡逻队的……” “碳山一共有多少个矿区?” “十五个……” 矿区如此之多,鹿首精偏偏从第五矿区挑选了两个目标,罗伊略微诧异,只是巧合?“开尔文的矿区出了两名死者,应该算重大失误?他不用负责的?” “呵……”另一边大肚子迪夫接过了话头,脸上露出了一丝轻蔑,压低声音道,“这不奇怪,那小子能力一般,溜须拍马的本事却不小。整天围着大长老转圈、讨好他。” “他靠着一张嘴硬生生讨要到了矿区守卫队长的工作。大长老也是心肠软,把协助追凶的任务也交给了他。那家伙刚成年,既没经验也无能力,哪里有资格当队长?凶手摆明了专挑软柿子捏,才杀了他两个人。” 他突然凑到罗伊耳边,一脸神秘地说, “其实在我们玛哈坎岗哨守卫间还有一个传闻,开尔文·霍格实际上根本不是大长老那堆烂大街的侄子、外甥,而是……亲儿子、私生子。记住给我保密!” “够了,迪夫,还没喝酒,你就昏头了?!再乱嚼舌头,踢你出玛哈坎!” “第五矿区开尔文。” 罗伊若有所思,又想起了刚见面时那家伙对待自己糟糕的态度,“开尔文讨厌人类?对人类抱有偏见?” 四名矮人摇了摇头,“这就不清楚……” 第四十九章 松鼠党 又喝了几杯,矮人脸上有了一丝醉意。 罗伊的问题越发随意,貌似毫无关联。 “以前听说玛哈坎不止居住着矮人,还生活着大量地精,可自从进入碳山以来,没见到一个地精,这又是什么原因?”地精才是世界上最古老的种族,身材比矮人更加矮小,工匠方面的手艺却超过矮人。 “十几年前玛哈坎还居住着一群地精……个儿不大,脾气一个比一个暴躁,但冶金和锻造手艺没得说。”矮人捋着胡须,黑眼睛里浮现回忆之色,“可后来都搬走了,听说是搬到了提尔·托夏山脉,地精真正的大本营。具体原因不清楚,没准大长老知道。” 少年心道可惜,只能等有机会再去见见传说中的物种。 “对了,里根老大,伯尼、杜鲁、迪夫,你们离开过碳山吗?有没有看过玛哈坎以外的世界?” “山外面有啥好的?”迪夫摇了摇头,毛茸茸的脸上满是不屑,“酒、武器、女人都不如碳山,何必出去受罪。再者离开碳山意味着放弃自家房子,没房子还怎么取媳妇?我反正不打算出去。” “话不能说的太绝对,”里根放下酒杯,眼中有一丝憧憬,“再过几年,等六十岁以后,我想出去闯一闯,投奔保利大哥,跟随亚尔潘大人磨练一番武艺,最好能闯出个名堂,到时重回碳山,何愁没有女人投怀送抱?” 杜鲁听得直点头,眼睛里酒杯的倒影换成了女人。 结巴矮人伯尼却皱着脸,反对道,“外面……危险……劫匪……狡猾的人类……山林里还有……松鼠党。” 里根突然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巴,杜鲁和迪夫也是脸色一变。 罗伊是第二次听到这个组织的名字,先是从塞维尔·霍格嘴里、然后又是伯尼。前者作为碳山大长老的外甥,堂堂艾德斯博格酒水代理商,消息灵通,知道松鼠党不奇怪。 可伯尼一个碳山小角色,从哪里听说的松鼠党? 一念及此,他抿了一口烈酒,这次没有作弊,吞下后脸上浮现一抹红,顺着伯尼的话问道,“你们见过松鼠党?” “什么松鼠党?”矮人摇了摇头,“你听错了小兄弟,来,咱们接着喝酒,管什么松鼠党、老鼠党。” “里根老大,何不敞开了说,”罗伊半真半假地道,“我来自亚甸的下波萨达,听说过吗?东边不远是百花谷,早知道谷里居住着一群精灵,因为过去世代的血仇、一直视人类为死敌,通过各种非法手段打击北方的人类,偷窃、抢劫、杀戮层出不穷。” “原本松散的极端主义精灵,在一位精灵女术士的领导下渐渐形成了一个组织,因为喜欢在身上佩戴松鼠尾巴、以及纹身,被称作松鼠党。” 松鼠党的终极目的就是彻底打垮北方的人类,建立属于自己的国度,再也不被人类欺凌侮辱。事实上,北方大部分国度的非人种族,尤其是精灵和精灵混血都在贫民区受辱、面对无止境的歧视和压迫,后来越来越多选择加入松鼠党、奋起反抗。 除了精灵、有的矮人也被拉拢了进去。 “年纪轻轻的,从哪里知道这么多?”里根顿时松开了伯尼的嘴巴,后者立马吐出舌头,疯狂地喘气。 “猎魔人总比普通人了解得多一点……”罗伊笑了笑,“某种程度上,猎魔人也算是非人种族,所以对我们不必遮遮掩掩。” 矮人思考了好一会儿,才回答道,“我们和碳山大多数人一样,从没亲眼见过松鼠党……那群人的所作所为违反了大长老制定的规章制度,是碳山严令打击的对象。” “无论谁跟松鼠党扯上关系,只能被灰溜溜地赶走!” “这么说,相比于松鼠党的精灵,大长老更偏向于人类?”罗伊好奇道。 “大长老不偏袒任何一方,只是因为人类可以交流,而松鼠党过于偏执,想把碳山的的矮人都给洗脑,所以才被禁止。”矮人打了个酒嗝,“我就知道这么多,咱们接着喝!” 对方不愿意多说,罗伊也不强求。 二十杯过后,里根·达尔伯格醉倒在桌子上打起了呼噜,而他仍然眼神清亮、不见丝毫醉态。 “如何,三位兄弟,这回比赛是我赢了吧?” “行啊,老大阴沟里翻船、小瞧了你。”迪夫惊讶地打量他的肚子,二十杯下肚,看不出丝毫起伏,完全不符常理,情不自禁脱口而出道,“难不成你肚子里装了个空间袋?” 罗伊心头咯噔一跳,还以为对方猜了出来。 “开玩笑!”矮人又突然摇了摇头,“碳山人说话算数,老大的那把弩现在属于你!” “看样子你没喝尽兴。敢不敢继续拼酒量?这次换我来,准你上一次茅厕!” 罗伊环顾三名矮人,他们脸上都跃跃欲试, “有何不敢?诸位可知,猎魔人突变之后酒量也会翻上十倍,今天就让你们见识见识!” …… 一小时后,窑洞里多了三名呼呼大睡的醉鬼。 还能坐着的人只剩下罗伊,以及他对面脸色酡红、半醉半醒的结巴矮人,“伯尼,他们都说你蠢、吐字不清,但你分明是四兄弟里脑子最清楚的那个。” “嘿嘿,有眼光!”这个结巴醉酒之后,却神异至极地捋顺了舌头。 “里根老大没见过松鼠党,你肯定见过。”罗伊眼冒精光地问。 “没见过!最近一年没见过,嗝儿……”矮人泛红的脸颊带着迷醉的表情,“以前他们和盗矿者、野兽一起游荡在山林深处,碳山牢牢提防的对象。” “游荡在山林深处?你指的是玛哈坎的山林?”罗伊的语气抖了抖,他想到了昨天和猎魔人的讨论。 但矮人冲他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大门牙,倒头就睡。 罗伊目光扫过四个醉鬼,摇了摇头,取出空间的十字弓“血脉兄弟”,放到里根·达尔伯格面前,离开了窑洞。 这把弓对里根的意义更大,今天对方还帮了他大忙,也就不夺人所好。 第五十章 禀报 另一边,猎魔人带着开尔文前往斯邦索尔调查。 北境的寒风冷的刺骨,斯邦索尔的村长站在村口被吹得瑟瑟发抖。 当白发矮人进入视线,他立马将腰背接近四十五度的驼了下去,满脸笑起了褶子,如同迎接主人的家犬。 “开尔文大人,欢迎光临斯邦索尔,我们全村上下实在不胜荣幸。” 一边说着,他往前一引,带着两人进入村中。当领头的开尔文路过身边时,他极为热情地一把握住对方长满黑毛肉呼呼的手,后者随意与他沾了一下,手迅速缩回后背。 然后猎魔人看见矮人极为嫌弃地在衣服上擦了擦。 卡西利讪笑一声,语气依然充满了讨好,以及一丝紧张, “大人,您这次前来是来传达好消息的吗?山里的凶手是不是被抓住了?” “你是在质疑我们的能力?” 开尔文仰起下巴,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明明身高只到村长的胸口,反而他的神情姿态好似高高在上的巨人,充满不屑。 “废话少说,这位是碳山请来的猎魔人大师雷索,他有些话要问你,给我老老实实地回答!” “当……当然……我们绝对一丝不苟地完成您的任务!” 卡西利转过脸,看到了从矮人队伍中走出的猎魔人,顿时眼神变得古怪,他认得这个当初无情拒绝他委托的怪胎。 当初这男人是那么的冷酷无情,对他的哀求不屑一顾。如今,卡西利嘴角一晒,眼中隐蔽至极地闪过一丝得意。 仿佛在说,当初不是拒绝了我们,如今还不是乖乖听话接下这个委托? 猎魔人,不过也是矮人的一条狗啊…… 他的背微微了挺直了一点,似乎觉得自己比猎魔人身份更加高贵。 矮人鄙视村民,村民鄙视猎魔人,矮人又反过来尊敬猎魔人,真是奇怪的循环。 雷索不以为意,淡淡地说, “村里人现在都在家吗?” 卡西利闻言请示一般看了矮人一眼,而矮人冲他点了点头。 “对……除了矿上的那几个兄弟,大家都在家里待着,因为害怕妖鬼,不对,害怕那个脏东西,不敢到处乱跑。” “现在你去陪着开尔文,我到处逛逛……有事再找你。”猎魔人扫了一圈村子里木石结构的屋舍,开始绕着屋外,透过窗户观察屋内的妇女儿童和老人。 …… 罗伊和猎魔人各尽其责,一天的时间悄然逝去。 深夜,寝室之中。 两人又开始盘点收获。 “你在斯邦索尔有发现吗?” “都检查过了,印记寄生者不在村子里。”猎魔人脸上毫无意外之色。 “没漏掉矿上工作的村民?” “如果卡西利没说谎,那么我今天见到了所有村民,没人和鹿首精产生联系。” “此外,今天我和开尔文摧毁了第二座图腾,”说到此处,猎魔人摩挲着下巴,表情诧异,“这次鹿首精甚至没派出野兽干扰,放任我的破坏行为。这不合常理,按照预计,它本该加大反击力度。” “无论如何这是个好消息。鹿首精削弱一分,咱们的胜算就多上一分。”少年想起白天的事情,面露笑意,“今天我也有发现……” “哦?说来听听,你找到了寄生者的线索?”猎魔人神色一动。 “不,那个狡猾的家伙藏得很深,没露出一点马脚。”罗伊顿了顿,“我发现了与案子相关的蹊跷之处。我从一个矮人朋友嘴里打听到,碳山的四名死者里,有两位都来自第五矿区。而第五矿区的守卫队长,正是协助你调查的开尔文·霍格。” “你怀疑他有鬼?”猎魔人闭上眼睛沉思了片刻,摇了摇头,“寄生印记不在他身上,何况摧毁鹿首精的两个图腾都有份儿,要是信徒绝对无法亵渎图腾。不过既然你提到了这点,我会去检查。” 罗伊接着说道,“关于你昨天提到的,隐藏在碳山之中,帮助鹿首精的第二股势力,我有了一点眉目。” “小鬼,你动作倒挺快。”猎魔人琥珀色的眸子里闪过讶异,“从谁嘴里掏出的消息?” “咱们第一天登上玛哈坎遇到的那四个酒鬼还记得吗?经过这两天的接触,我发现他们都不是什么心机深沉的家伙,值得信任,”罗伊想起矮人喝醉的囧样,嘴角弯了弯,“美酒是他们的软肋,大长老又承诺过我酒水管饱,我当然要利用好这一点。” “我不会亚克席法印,只能出这种歪招。” “他们喝醉之后,不小心说漏嘴提到了松鼠党……”他的声音沉了下去,“雷索,你了解这个组织吗?” 猎魔人稀疏的眉毛动了动,“我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南方,从没听说过这个组织。刚建立不久?“ “建立时间不长。”罗伊想了想,解释道,“简而言之,松鼠党是一个极端痛恨人类的组织,成员大多是精灵以及精灵混血。他们尽可能地拉拢别的古老种族,比如矮人、半身人、地精,只要仇视人类就能为其所用。目前主要出没于百花谷以及别的古老种族聚集地。” “照你的说法,碳山生活着无数矮人,都是潜在的拉拢对象,”猎魔人沉吟道,“松鼠党大概率会盯上他们……” “没错。而碳山大长老布罗瓦尔·霍格在长久的统治中,一直保持着中立,与人类和平共处。”罗伊说,“他决不允许松鼠党这种极端组织在玛哈坎生根发芽,两者之间的关系,势同水火。” 少年想起了艾德斯博格,那具酒桶里的尸体——弗农·瑞恩,当时检查尸体时他就发现对方脚后跟的鼠尾纹身,这位革命军领袖无疑是个松鼠党徒。 既然玛哈坎山下的艾德斯博格城中藏着松鼠党,碳山附近十有八九也有。 “鹿首精妄图掌控碳山,同样在与大长老作对。”罗伊眼中闪过精光,“敌人的敌人是朋友……也就说得通了,松鼠党在暗地里协助鹿首精,这头古老的魔物才有底气图谋碳山……没准正是松鼠党把鹿首精带到了玛哈坎之中。” 鹿首精又叫做森精,某种意义上来说,它是森林的守护者,所以专杀破坏森林和环境的人类。 而精灵中同样有亲近自然的超凡存在,比如田野女王达娜·蜜德碧。松鼠党可以借由他们的力量与鹿首精交流合作。 “不排除这种可能。”猎魔人认同了他的想法,“但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松鼠党出没于玛哈坎,并与鹿首精勾结,你说服不了任何人。” “凡事要做好最糟糕的打算,应该告诉大长老一声,”罗伊坚持道,“以后万一出了状况,咱们也算尽到了提醒的责任。” 猎魔人考虑了片刻, “那就依你所言,明早由你去面见大长老禀报此事。我按原计划行动,以免被人看出破绽。” …… 次日早晨。 熔炉大厅最深处,黑铁浇筑的王座之上,碳山的大长老布罗瓦尔·霍格捋着霜色的胡须,威严的目光注视面前的少年, 偌大的宫殿之中,灯火辉煌,侍卫却被遣散得一干二净,只余两人。 “小子,你究竟从什么地方听说的松鼠党?”布罗瓦尔声音有如砂石摩擦,脸上松弛的皮肉鼓荡,语气充满不悦,“那四个贪杯的糊涂虫透露给了你?我早对整个碳山下过封口令,还敢泄露机密,饶不了他们!” “不,大长老,与他们无关。”少年赶紧澄清道,他可不想连累四个矮人,“实际上我来碳山之前就听说过松鼠党,不信您可以问问您的外甥塞维尔,早在艾德斯博格之时,我就向他提到过这个组织。” 罗伊又重复了一遍对四个矮人的说辞。 “好,我就暂且信你一回……稍后再派人核查,”大长老沉吟道,“但你之前的言论,松鼠党徒潜伏在碳山附近未免言不符实。早在一年前,那群极端主义者、以及偏袒他们的矮人统统被清除出了玛哈坎,直至今日,巡逻队以及碳山的子民再没发现松鼠党出没的迹象。” “否则本人早该知晓。”布罗瓦尔一挥手,白须在胸前鲜红的绸缎上飘舞,“你的推断,也只是担忧过度的臆想,勿要再提。” “既然凶手是鹿首精,就把它找出来杀掉,带着战利品来见我,这是你和猎魔人唯一的目标。” “但你前来提醒本人是出于一片好心,不可不奖赏……”大长老声音变得温和,“你现在有什么需要,尽管提出来……” 罗伊捏了捏手指,眼中闪过一丝疑惑,这位玛哈坎的大长老究竟是何用意?既然不相信他的推断,又让他提要求? 他毫不客气提出了要求,“尊敬的大长老,我想要自由进出碳山的权利……以及几个身手精湛的护卫,最好是您信得过的老人。” 若碳山之内藏有松鼠党,那他的调查肯定会激怒对方,雷索白天都在远处的山林之中,他须得另寻保镖。 “如你所愿。”大长老痛快地答应下来,“我待会儿吩咐下去,除了堡垒之中几处禁地,你可以随意出入别的地方,包括各个矿区,至于你要的人……” 大长老撑着下巴思忖道,“就那四个大傻子。我暂时把他们调出守备队,听你指挥。” 罗伊呼吸一窒,陪他调查有一定的危险性,他这次不想坑害关系不错的人。 “能换人吗,大长老?” “他们不是巴不得陪着你喝酒?”布罗瓦尔摇头拒绝道,“就当成全他们!” 第五十一章 审问 澡堂之中。 “你是在侮辱我?”矮人弩手和他的三个兄弟围坐在少年身边的浴池里,一边用手搓着毛腿上的泥垢,一边质问道,“昨天拼酒量明明你赢了,为啥还回十字弩?觉得我输不起?” “碳山人愿赌服输!” “里根老大,既然我赢了比赛,‘血脉兄弟’属于我。”罗伊绷着脸,表情严肃,正儿八经地讲道理,“那我有权利再把它转赠给一个更值得的人。” “你——送给我?”矮人胡萝卜粗细的手指指着他,嘴巴像被堵上了一样说不出话来,隔了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好小子,其实犯不着的,喝了你的酒……” “就当交给朋友!反正大长老下了命令,接下来几天你们会一直跟着我。” “那还有酒喝吗?”迪夫舔了舔嘴唇。 “有机会再让你们敞开肚皮!” “罗伊,从今天开始,咱们就是好兄弟!”矮人激动地往他身上拍了几巴掌,拍得他眼角湿润、皮肤泛红。 “好了,谈谈正事,大长老派你们来协助我,也是为了调查碳山的凶杀案。”罗伊压低声音,和几人围成一个圈,既然选择信任他们,有的事情就不必隐瞒。“我需要你们帮忙,好好想想,最近有没有从别人身上见到一个古怪的纹身?” “什么纹身?” “小声点。” 少年将提前画好的蛛网和鹿角标记展示给了四个矮人,眼睛迅速从他们脸上扫过。 他失望地发现,几人均一脸茫然,显然对这个符号非常陌生。 “罗伊,这图案代表什么?为啥要找出它?”里根摇头晃脑地说,“大长老认为胡子和胸毛足够衬托男子汉气概,犯不着往身上描这些乱七八糟的纹身,所以碳山向来不提倡纹身。据我所知,纹身者不到百分之一。不过离开碳山外出谋生的同胞更喜欢这些花花绿绿的图案。” “基本碳山所有男性的屁股我都看过……反正没见过这个纹身。” 迪夫、杜鲁、伯尼同样毫无印象。 “那以后帮我留意,还有千万保密!” “你就放心吧,要是我泄露出去,这辈子都喝不到酒!” “我也是!” “还有我!” 四名矮人在信誓旦旦地赌咒发誓之时,一名胡须花白,肌肉虬结的矮人进了澡堂,仰面靠在另一头的浴池边,满脸疲惫地撩起水花地擦拭身体。 “值夜班的人也不会在这个时间段洗澡,会是谁了……”罗伊的注意力被吸引了过去。 老人面部皮肤松弛,老年斑明显,鼻梁两边的法令纹很深,额头同样布满沟壑,年纪在人类中也相当于一名五六十岁的老人。 少年的目光变得深邃。 班森·法格纳?一百五十岁,状态、属性、技能都很正常。 “那位老爷子是矿上的工人吗?” 矮人们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迪夫、杜鲁、里根一副绞尽脑汁回忆的表情。 而伯尼微微得意地说,“我口吃,但是……记性还不错。就是我……在澡堂第一眼……认出了你。” “伙计、简短直接点。” “好吧……”伯尼的眼神转向浴池中的男人,透露着尊敬。 “班森·法格纳大叔,今年……一百五十岁,算是和……大长老一个时代的人,但脾气很好,待人……和善,没有一点……长辈的架子,所以深受……矿上的工人们……喜爱。” 矮人虽然天生长寿,但是这个战乱频发的年代,能从各种天灾人祸中幸存下来活到一百二十岁以上的矮人,仍然非常稀少。 “他怎么还在矿上工作,不好好享受享受晚年的生活?”罗伊好奇道, 伯尼骄傲道,“咱们矮人……只要还能……活动,那就要……一直工作下去,不干活儿……哪有饭吃?” 罗伊眼珠子一转,又问,“他负责什么工作?” “第五矿区……书记员……安排工作时间表。” “第五矿区,不就是开尔文负责的矿区。”两人这边一问一答,却不料浴池中的男人突然有了异常的动静。 班森·法格纳毫无征兆地双手抱住膝盖,失声痛哭起来,哭声在空旷的澡堂中回荡。 内心最敏感的伯尼忍不住鼻子一酸,微微抽噎一下。 “老头子为啥要哭?难不成死掉的四个矮人里有他的亲人?” 里根接过结巴的话头,“班森大叔一家人都活得好好的,不久前他刚抱了孙子。” 言语之中充满了羡慕。 “唉……小法格纳明明比我还要废材,却能够找到一名心仪的女人,生两个大胖小子。大长老为了表彰他们的功劳,亲手替那两个小家伙洁净身体。” 矮人种族生育能力远逊于人类,能够诞下两个子嗣,无疑是对种族的巨大贡献。 “真是莫大的荣誉。这事刚过去半年,搞不懂班森大叔怎么会伤心到这种地步,难不成孩子发生意外?” 矮人纳闷地皱巴着脸。 而罗伊却心中一动。在澡堂蹲点这么几天,总算见到一个不那么正常的家伙。 这个种族大多天性乐观,能让他们痛哭流涕的,就不是一般的事情。 他觉得有必要了解一二。 “伯尼,看着一名长辈如此伤心,你也不去安慰一下?” 矮人被少年说得愣了一下,摸了摸脑子,似乎觉得是这个道理,又无法反驳。 “记住,随意一点。” “总让我……干这种……稀奇古怪的事?”伯尼满脸不情愿。 “班森大叔是看着你们长大的吧,作为他的晚辈,陪老人说几句话有何不可?” “好吧,算你有理。” …… 不久后,罗伊从陪澡的伯尼口中,套到了一个消息。 “年纪大了,就喜欢怀念过去、回忆年轻时的岁月。班森大叔只是想起了曾经死在战场上的老朋友,所以一时控制不住情绪。” 想起了逝去的朋友,真是这么回事? “几位,带我到他家里去看一下。” …… 黑铁酒馆,作为碳山唯一得到大长老经营许可证的酒馆,平日里经常客人爆满。 但由于近段时间接连不断的死亡事件,碳山的成年男性晚上大多选择待在家中,照看好自己的亲人。 酒馆的生意暂时变得萧条。 此时此夜,黑铁酒馆明亮的灯火下,只有零星的四五道身影,其中便有一名须发花白,穿着一身邋遢的泛黄睡袍的老年矮人坐在墙角自饮自酌。 偶尔他会突然抬起头,喝得糊的眼神重新变得清亮,警惕而又略带神经质地环顾四周。一惊一乍仿佛在担心着什么。 酒馆另一边,靠窗的座位。 “小鬼,大晚上的把我叫出来不会就为了喝一杯吧。” “我有要紧事告诉你。”猎魔人五指灵活地操纵飞刀,刮着下巴的青灰色胡茬,“根据你昨天提供的情报,我从开尔文身上发现了巨大的秘密。” “秘密待会儿再说。”罗伊心中安稳,拍了拍猎魔人的蒲扇版的手掌,“先摆平这边的事情,注意前面那个矮人。” 罗伊装着不经意地瞥了目标一眼,又凑到猎魔人耳边,“别让他发现你的视线。” “他有什么可疑之处?” 猎魔人喝了一大口矮人烈酒,浓烈的酒劲熏得他眼睛眯了起来。 “他叫班森·法格纳,第五矿区书记员,主要负责矿区工作时间安排。白天我在澡堂里注意到他的行为极为异常,莫名其妙失声痛哭。” “这是几天来唯一可疑的家伙,”少年无奈道,“身上也许会有线索。” “值得一试。”猎魔人放下了酒杯,微带赞赏,“你做的很好,不能放过任何异常痕迹。没准就能钓出大鱼。” 罗伊耸了耸肩,“不过他的嘴巴很严实,我矮人朋友无法套出真话,更别提我们这种外人。所以你需要动用特殊的手段……” “咚……咚……” 酒馆里的落地钟敲响了午夜的钟点。 班森·法格纳恍然间从酒桌上爬了起来,擦干净嘴角的口水,晃了晃昏沉沉的脑袋,便出了酒馆大门。 碳山夜里的温度低于零度,寒风一吹,粘在胡须上的酒水便被冻成了冰渣,班森的鼻子也红了起来。 然而他对此毫无感觉,如同空洞的傀儡一般拖着疲倦的身体,往着通往山壁窑洞的阶梯走去。 他穿到了酒馆后昏暗狭窄的小巷,抬起头仰望天边那残缺了一小块的月亮,满月的日子即将到来。 老班森忍不住深吸了口气,凝视着月光的瞳孔缩了成了一个圆点,唇边的胡须也开始微微地颤抖,似乎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事情,陷入了魔怔。 月亮变成了血红色,有人类的尖叫还有恐怖的长啸萦绕不散。 “啪……”班森感觉肩膀一沉,他有些呆滞地收回视线,却见眼前出现了一张完全陌生的面孔。 陌生的男人,光滑的头顶下面部线条极为刚硬,下颚角微突、眼眶深陷、紧抿嘴角表情冷酷。 他巍峨雄壮的身体后还能看见冒出一截的剑柄。 “阁下是?”班森难以自制地向后踉跄了一步。 男人没有回答,嘴巴咧开露出一口森森白牙。 “抱歉!”矮人耳朵接收到这句话,就感觉心头一凉然而醉酒的状态让他身形迟钝,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紧接着眼前出现了一片幻觉,猎魔人分开的五指,就像章鱼触手一般分裂成十百千条,将他缠成一团、无处躲藏。 “好多手指在飞……” …… 月光小巷,猎魔人对着一名双眼无神的矮人窃窃私语。 “班森·法格纳,你经常一个人在澡堂失声痛哭,去酒馆买醉。我知道这是由于你心中藏着的秘密。” “你把它藏得很深,甚至没有告诉你的家人。但随着时间流逝,这个秘密越愈发腐蚀你的心灵。你充满了负罪感,难受的想要死掉,甚至连酒水也无法麻醉身体,忘却痛苦。” 随着猎魔人飘忽的话语,老矮人脸上浮现出一丝痛苦之色。 “现在,你眼前出现了一个最好的聆听者,他是个过客不会在碳山长留。他信守承诺,能为你分担任何痛苦,而不必担心被泄露。” “把你心中的秘密告诉他……告诉他……” 话音渐渐低落,站在猎魔人身后的罗伊屏住呼吸,眼神一眨不眨地盯着老矮人。 而老矮人龇牙咧嘴,脸色由痛苦变得挣扎,看得出内心极为矛盾,但他挣扎了片刻,还是艰难地拒绝,“不……不能说……” 罗伊面露惊容,他没想到还有人能抵抗亚克席之印的威力,这也间接确定老矮人的伤心失态绝不是因为什么怀念逝去的朋友。 “班森·法格纳活了一百五十多岁,阅历深厚,意志属性倒是超过普通人一截达到了6。” 猎魔人见他在反抗,语气变得温和,“有人威胁你的人身安全?” 老矮人面目狰狞地扬起头,紧紧闭住嘴角那架势似乎要把牙齿全部咬碎。这时候,罗伊猛地上前一步, “是不是有人拿你两个孙子的安危威胁你!” 这句话一落,老矮人顿时张开眼皮瞪大了双眼,惊恐地望着罗伊。 “威胁他的人,应该就是那个内奸了吧。”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心下了然,老矮人对于某些问题极为排斥,因此亚克席之印效果差强人意。 他不会直接回答,但两人能够从他对问题的反应判断出答案。 猎魔人示意罗伊继续发问, “你是在第五矿区无意中撞破了某人的秘密?” “那家伙用你的家人胁迫你为他服务?” “他在为杀人者服务?” “第五矿区矿的两名死者是在他安排下死亡?” “明晚月圆之夜会出现新的死者?在第五矿区外?” …… 随着一个个问题的进行,两人的呼吸变得沉重起来,当问完最后一句,猎魔人打了个响指、解散法印,携着罗伊迅速离开。 约莫半分钟后,老矮人迷糊地醒过神来,抱住身体惊恐地四下张望,自己好像忘掉了什么事但又怎么也想不起来? “真是活见鬼了……” “圣山玛哈坎,请赐予老班森一丝仁慈,让我和家人安全度过这段时间……” 第五十二章 驱赶 “鹿首精的下一次行动,时间地点,都一清二楚,”罗伊难掩兴奋道,“明天咱们一起去搞定它!” 猎魔人给他泼了桶冷水,“小鬼,你忘了,至今还没抓到印记寄生者,就算咱们杀死它也只是白费功夫” “不过你昨天提醒立了大功!“猎魔人厚实的手掌拍了下他的肩膀,“开尔文不是寄生者,也不信仰鹿首精,矿区上却出现了两名死者,他又莫名地对你抱有敌意,的确蹊跷。” “所以白天的时候,我用亚克席法印从他嘴里套了套有关松鼠党的事。果然,他一直在帮松鼠党办事!” “我从他嘴里得知,目前碳山附近一共藏着四名松鼠党……” “才四个?”少年皱了皱眉头,他以为至少有好几十个。 “不知因何缘故,大部分潜伏碳山的松鼠党被召回了百花谷,就留下四个人跟开尔文联络,同时协助鹿首精建立图腾……”猎魔人解释道,“人数太少,他们才对我的破坏行为放任不管。没有绝对的把握之前采取行动,一旦让我逃掉了,他们将完全暴露在阳光之下。” “原来如此。” 罗伊恍然大悟。 “此外,四名松鼠党中有一名印记寄生者……”猎魔人说,“明晚,鹿首精下一次猎杀启动,开尔文就要到碳山外的藏匿点与他们碰面。” “松鼠党真够狠的。竟然在自己人身上留下印记。”罗伊不由咋舌,这相当于把命给了鹿首精,“难怪我在澡堂蹲了几天都找不到目标。” 少年深吸一口气,满脸疑惑,“只是开尔文为何要与松鼠党合作?亏得布罗瓦尔大长老如此疼爱他。” “很遗憾,亚克席法印就让他吐露这么多。再继续逼问他就会挣脱。”猎魔人顿了顿,语气多了一丝讥讽,“六十岁,在矮人里刚成年,也许他比较叛逆,才暗地背叛自己的亲叔叔,选择与松鼠党、鹿首精合作。” “这件事应该结束了。明晚,我负责解决鹿首精,”猎魔人赫然已经做好了安排,“你和四个矮人兄弟跟踪开尔文·霍格,找到松鼠党。一旦见到寄生者,立刻杀死他。” “鹿首精会在死亡后一小时左右,借助寄生者复活。”猎魔人脸上多了一丝厉色,沉声道,“时间紧迫,不要心慈手软,一个松鼠党也别放过!至于开尔文霍格,如果有能力,尽量抓活的。” 罗伊点点头,虽然这家伙背叛了大长老,但大长老不一定会杀掉他。 在保命的前提下,自己也尽量留他一命。 “行动如果泄露出去,被开尔文知晓,他说不定会反咬一口,碳山毕竟是他的主场。所以除了咱们和那四个矮人,谁也不能透露,包括大长老。” “嗯。” “要是出现最糟糕的情况鹿首精成功重生,它会虚弱一段时间,利用好我给你的反魔法金属炸弹、还有火油,火焰能对它造成致命伤害。”猎魔人叮嘱道,“明天过后,松鼠党和鹿首精都将蛰伏下来,直到我们被赶出玛哈坎,或者更多松鼠党驰援碳山。所以,明晚将是最后的机会。” 猎魔人独身对付鹿首精更加危险都毫无惧色,自己还有四个矮人兄弟帮忙,对付开尔文加上四名松鼠党。 犹豫什么? “行!那就这么办!” …… 一轮饱满的明月冒出白雪皑皑的枝头,挂上中天。 第五矿区通向碳山的林间小道两侧,黑漆漆的树林静的好似深渊,让人不禁担心着,会不会有什么恐怖的东西突然间从林中扑出来。 忽而一阵的急促脚步声由远及近,一名裹着厚棉袄的矮人提着油灯,满脸急切地小跑着。 布兹·里奇是一名第五矿区的老工人,在矿上勤恳地工作了十多年。 原本他今天该在矿上值夜班,到白天再返回碳山的家中。尤其是近这段时间,夜里不太平,接二连三的死亡事件搞得人心惶惶,如果下工的时间稍晚,工人便会在矿上过夜,直到白日天光破晓再回。 然而计划比不上变化,突然有名守卫为他带来了一个家人口讯,怀孕的妻子分娩在即,他再也顾不了那么多! 第五矿区通往碳山,总共只有半个小时的脚程。往日这些地方偶尔能看到巡逻守卫经过,今天却出奇地安静。 “噗、噗、噗……”覆满白雪的地面留下一连串浅浅的脚印,布兹身体微微颠簸着,大口呼吸的白气在胡子上凝结出一层白霜。 他已经跑出了矿区很远,再有十分钟,就能进入深谷,脑海不由自主地翻滚着妻子的面容,再也无法容下其他东西。 “呼、呼……”他喘气喘的越来越急,整个幽静的小道上,那粗重的呼吸声回荡开来,传入了森林。 就像某种信号,毫无征兆,布兹脚下忽然一个踉跄,跌倒在雪地里,煤油灯滚落在一边,强烈的痛楚从小腿处传来。 一瞬间,整个林间小道上尽是他痛苦的哀嚎。 当布兹稍微缓过劲来回头一望,赫然发现一支锋利的铁箭洞穿了他裹着厚厚棉裤的右小腿。 伸手一摸,鲜血染红了手掌,还在不断往外淌出将地面积雪也烙上一抹妖艳的红色。 “谁!哪个王八蛋!”他环目四顾,着急又惊恐地大叫, “嘶……碳山不会放过你的!” 他疯狂地咆哮着,眼中的恐惧却越来越浓,直到视线中闪过一道的身影,从道路旁高高的树干上一跃而下。 月光和跌落在地的油灯映出了她的面容,红褐色的头发下,五官轮廓鲜明——尖尖的耳朵与下巴,突出的颧骨,露出的一口洁白平整的牙齿却看不到尖锐的犬牙。 布兹颤抖的目光向下扫过她高挑而纤细的身姿,最后凝固在她腰间挂着一块黄色的松鼠皮装饰物。 “精灵!?“ “你是松鼠党的精灵!” “之前的事情都是你们干的?!” 一直有传闻,碳山附近潜伏着松鼠党,在等待时机颠覆大长老的政权,有段时间闹得挺厉害。 可自从一年多以前,所有和松鼠党有关联的人都被赶出玛哈坎后,大长老下了封口令。事情彻底被压了下去。 布兹也以为松鼠党已经离去,没想到一切都是假象。 面对他的质问,站在十迟外的精灵一言不发,再次拔出后背的弯月长弓,慢吞吞地取出一支羽箭,搭箭上弦瞄准了矮人。 而后者艰难地爬起身体,因为剧痛而扭曲的五官充满了狰狞、恐惧,他毫不怀疑精灵的箭术,如此近的距离,他一个手无寸铁、受伤的矿工,哪有幸存之理。 “亲爱的阿卡丽,这一次我恐怕难逃一死,可惜见不到你、和孩子最后一面啊!” 心头的不甘和怨恨驱使他放声呐喊,“可恶的松鼠党,我诅咒你不得好死!等着吧,既然你想要引燃战火,大长老和碳山兄弟姐妹们一定会替我报仇!” “我一个人的死,会用十个松鼠党的血来洗涮!” 丢下狠话,他脸皮微颤地闭上眼睛,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然而等了片刻,意料中的箭矢并没有到来,他讶异地看过去,却见沉默的女精灵向着左边一转头,给了他一个眼神示意。 “什么意思,让我往左边走?” 心中燃起一丝求生的欲望,但布兹并没有听从精灵的指令,而是拖着负伤的右腿一瘸一拐地朝着原路返回。 然而没走几步,一支铁箭擦过他的左腿,划破了皮肤。 “你究竟想要什么?!“ 他愤怒,感觉精灵在戏耍他,然而女精灵依然面无表情示意他往左走。 “罢了,忍耐一时,只要能活下去,看一眼我的宝贝!” 布兹顿时一咬牙,决定遵从精灵的指示移动,只要有生存的希望,再大的屈辱他都能承受。 淡淡的鲜血顺着裤腿往下滑落,随着他缓慢地移动,在地面上留下一跳猩红的血线。 巨大的痛苦如同跗骨之蛆般盘踞在他的右腿,他不敢动那支穿骨之箭哪怕一分一毫,只是痛的不断呻吟,渐渐地,连大腿也开始麻木。 进入空旷的山林,眼前浓重如墨的黑暗潮水般袭来,他心中涌起前所未有的恐慌、仿佛被某种什么不可思议的恐怖存在盯上了。 然而身后提着油灯的女精灵,却一丝不苟盯着他,让他不敢有任何妄动。 “我们究竟要去哪儿?” 没有回答,他只能低下头继续前进。 不知道在无垠的森林中走了有多远,随着血液的流失和夜风的侵蚀,布兹脸色变得苍白一片,身体感觉越来越冷,四肢肌肉僵硬,连视线也开始模糊。 他猛然停下了脚步,一回头,却发现身后的精灵了无踪迹。 然而不等他高兴,一道苍凉而悠长的叹息声从四面八方传来,让他浑身冒起了一粒粒鸡皮疙瘩。 他整个人都崩溃了。 第五十三章 血战 “砰——” “砰——” 布兹身下的地面如同搏动的心脏般一震一震,堆在枝头的积雪簌簌滑落,眼前的树干仿如迎接主人的仆从,向着两侧弯下了腰肢露出一条漆黑的羊肠小道。 在矮人心惊肉跳中,两只皱巴巴树皮似的手掌摁住了弯曲的树干——与其说是手掌,不如说是由数条巨大的藤蔓交缠而成的条状物。 双手向后一撑,一个巨大的生物保持着屈膝半蹲的姿势,从树干的道路后冒出了头。 “这……鹿……鹿?” 那头颅几乎与人类身体尺寸相当,头顶生长着枝节交错的巨大鹿角,面部像鹿和马一样的颀长,却只剩下苍白的骷髅架子,鼻孔和嘴巴空荡荡的没有一丝血肉,双眸幽幽如鬼火,看得人不寒而栗。 头颅之下,四肢与躯干由树干、藤蔓编织而成,表面覆盖着一层翠绿的苔藓和蕨类植物。 向前一步,它苍白的脸颊凑到了近前,十迟(3米)的巨大身体完全遮挡住矮人视线中所有光芒。身形彻底溶于黑暗,仿佛在向着四周散发某种无形的波动,传递着阴影、恐惧、和死亡。 布兹头皮发麻,嘴唇哆嗦就像被一支无形的手扼住喉咙,极其艰难地发出一丝声音, “你……你究竟是什么鬼东西?” 怪物的骨质的嘴巴发出锉刀般沙哑难听的声音,然而不等矮人再说一句,巨大的手掌如小山迎头罩下! “完蛋了!” 矮人哀叹一声闭上了眼睛,接着身后袭来一道劲风,耳边爆发出如中败革的响声。 电光火石间,伴随着诡异而沉闷的痛呼,怪物巨大的手掌向后缩了回去,而另一道身影出现在矮人身边。 这道身影相对于鹿首精显得“娇小”无比,却给矮人一种磐石般坚不可摧的感觉。 “雷索大师!” 布兹狂喜着叫道,一瞬间鼻涕眼泪横流,这种险死还生的经历不要太刺激。 “保持安静!” 猎魔人,正是雷索,稳稳地挡在了矮人身前。 面部爬满魔药诱发的的狰狞血管,双手将涂抹着淡黄色剑油的短剑交叉在胸前,剑脊则沾着鲜红的血液。 那是来自之前的女性松鼠党。 鹿首精与猎魔人的距离不足二十迟,他甚至能够闻到对方身上那股泥土和草木混合的气味,以及淡却又挥之不去的血腥气息。 猎魔人胸前的徽章突然嗡嗡作响,同时脚下的大地活过来一般剧烈地蠕动。 他们好似置身于动物的唇舌之上! “啪——” 一条蟒蛇似的藤蔓猛然破开积雪的地面跃起,带着一阵腥风卷了过来,矮人哇哇大呼,而猎魔人手中短剑划过一道美妙的直线。 藤蔓被一刀两断! 翠绿色的汁液喷洒中,两截藤蔓掉落在地,接着就像被斩断的蚯蚓一般,顽强在地面滚动。 “蠢蛋!别只知道大喊大叫,拿着!” 布兹手忙脚乱捡起猎魔人抛下的飞刀,接着苦笑。 “您让我一个瘸子用巴掌大小的飞刀,去和那些恐怖的东西战斗?!” 但他没有更多埋怨的机会,第二条,第三条,在鹿首精古怪的呼号声中,数十条藤蔓铺天盖朝两人卷来,仿佛海水一般的帷幕,轰然落下, 猎魔人拽住矮人往旁边一滚,藤蔓继续跗骨之蛆一般扑了过去。 将两人包裹在了其中。 地面,赫然出现一个圆滚滚的巨大的茧子。 鹿首精叹了口气,向前一步靠近了巨茧,接着伸出又尖又细、褶皱遍布的手掌。 合拢、紧握! 巨茧,或者说无数条藤蔓之蛇缠成的球体,随着鹿首精的动作猛地开始蠕动,越缠越紧,向内收缩…… “兹、兹,”圆球内,传出了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摩擦声。 “咔——”清脆的好似鸡蛋壳破碎的声音响起,鹿首精庞大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 如果它还有着鲜活的面颊,必然能够从中看出惊骇的表情。 “咔——咔——”一连串古怪的声音接踵而至,直到某一刻,巨茧蓦地停止了收缩,表面的藤蔓一阵湍急剧烈的颤抖、抖动,低声的呜鸣响彻于长夜。 如同蛇虫鼠蚁见到天敌,害怕地瑟瑟发抖,不能自已! 在鹿首精幽深的注视中,一丝亮光从巨茧射出,伴随而来的,一条条藤蔓仿佛被无形之手从巨茧表面剥离,焉瘪瘪地坠落于地,再也没有任何活力。 还能看到藤蔓被烤熟似地,呼呼地往外冒着热气。 鹿首精双臂一张,前端在半空中变成了两根尖锐的木刺,扎向圆球,然而迎接它们的是一道汹涌的火舌——刺目的火光在冷寂的黑夜中一闪而逝,鹿首精抱着两条爬满火星的手臂怪叫着向后退却。 而猎魔人单膝跪地,短剑撑着身体,气喘吁吁,浑身泛出血红。 尽管挣脱了绞杀,但他同样不好受,脸上一条条蜈蚣般可怖的血痕,皮甲被勒的千疮百孔不断向着渗着鲜血。 矮人布兹更是直接躺在地面,奄奄一息撑着眼缝。 “洪哒,莫拉塔……” 鹿首精趁着猎魔人喘息之际又开始念动咒语,远远地,一阵悠长的狼嚎迎合咒语传来过来。 猎魔人抢先在半空中画出一个法印,一道绿光冲入了鹿首精的瞳孔,让它怔了一下,中断了施法。 紧接着,猎魔人趁机将一个炼金炸弹丢到了它的脚下。 清脆的玻璃破碎声中,夹杂着黑色碎粒的白烟笼罩住鹿首精的身体,体内魔法力量顿时被封印住了,与大地和森林中断联系。 鹿首精猛地一声惊呼,慌忙地退出烟雾。 双手短剑在半空中交叉,划出火花闪烁的十字,猎魔人猛然朝着对方扑了过去。 残废一样躺在地面的布兹永远也没有料想到,自己竟然能近距离见识到一场来自于猎魔人和魔物的巅峰对决。 反魔法金属炸弹引爆后,鹿首精的施法能力完全被封印,只能选择和猎魔人近身肉搏。 对峙的双方体型差距相当于巨人和矮人,委实滑稽,却又凶险异常。 前者力大无穷刀枪不入,胳膊和大腿每一次进攻都能在地面留下一个深深的坑洞,但失去了魔法力量,原本困住两人的这片山林却成了它的囚笼。 就好比巨人穿上了小号的紧身衣,狭窄空间完全限制了鹿首精的发挥,拳脚挥舞间一不注意就碰到积雪的松树,白白浪费力量,束手束脚显得特别迟钝。 反观在矮人看来大块头的猎魔人,却有着与身形完全不相符的速度,仿佛插上了双翼,步伐灵活至极,几次险之又险地与怪物的爪牙擦身而过。 如果鹿首精想要越过猎魔人攻击矮人,便被一记伊格尼之印烧退。 猎魔人狡猾至极,毫不贪攻,每次短剑一沾即退,绝不给它任何可乘之机。蛇便是如此狩猎,两把短剑好似蝮蛇的毒牙,每逢鹿首精攻击的间隙,闪电般扑咬、注入毒液,然后抽身躲入树丛之后。 蛇有着致命的剧毒,猎魔人的毒,便是涂抹在短剑之上的残物剑油以及特制毒药。 怪物坚皮铁骨,短剑的戳刺无法对它造成太大的伤害,但只要擦破了外皮,沾上翠绿的血液,剑油和毒药立马钻入鹿首精的身体,疯狂腐蚀和破坏,积累毒性。 远远望去,一个巨人在林间咆哮,一道鬼魅的身影绕着它闪躲腾挪。 两分钟激烈的近身搏斗后。 鹿首精体表已然千疮百孔,布满密密麻麻伤口,遍体染着绿色的血液。 猎魔人同样被击中了两次,嘴角冒出殷红,右臂扭曲成畸形软绵绵挂在一边,眼神仍然沉着、冷静,最后一记伊格尼法印轰向庞大的怪物, 然后深吸一口气,垂下了手中短剑。 霎时“噗呲……噗呲”一股股绿色的鲜血如同喷泉一般从鹿首精体内溅射而出,好似一艘漏水的大船沉入海底。 两人对面,鹿首精巨大的身体缓缓地委顿于地,仰面摊开了四肢,胸膛起伏渐歇,幽邃的眸子失去了光彩。 “啵……”猎魔人咬开了一瓶翠绿色的“燕子”一饮而尽。片刻后,体表触目惊心的伤口止住了鲜血。 他仍然警惕地盯着魔物,同时左手在右臂上轻缓地摸索掰动,一阵令人牙龈发酸的的骨骼脆响声中,右臂勉强恢复正常形状,猎魔人扶起伤势颇重的矮人,喂下了一瓶金盏花药剂,满嘴苦涩的草药味让矮人忍不住皱起了眉头,清醒过来, “大师……怪物……死掉了?我们活了下了?” 矮人的视野中,鹿首精半只脚踏进了棺材,但还缺少人给他致命一击。 “尘归尘,土归土,生于山林,死于山林,这是它应得的归宿。但它还须多活一会儿。”猎魔人说完,脸色一沉——鹿首精庞大的身躯突然诡异地化作一团烟雾,消散在空气中。 第五十四章 偷袭 时间前推,第五矿区入口外。 五道身影鬼头鬼脑匍匐在冰天雪地的大树后面,视线一眨不眨盯着前方的小道,两人背着弩,三人携带双手武器。 “罗伊,咱们都守了半小时,你确定开尔文会出来?” 里根捋了捋爬满冰渣的胡子满脸无奈,另外三名矮人也竖起了耳朵。 罗伊闻言往掌心哈了口热气,稍微缓解身体的寒冷, “兄弟们耐心点,我这是可靠消息!”罗伊低沉的声音中透露着恐惧,“正好有时间,再回顾一下计划!” “袭杀松鼠党!”杜鲁沉声道, “生擒……开……开尔文。”伯尼握紧拳头,脸色兴奋地说, “呃……”迪夫语气一滞,摸了摸后脑勺,不知道喊点啥。 “安全第一!如果实力相差悬殊,咱们直接逃跑!”罗伊紧张地指节发白,心中惴惴不安,“里根老大视情况安排大家的任务!要是战斗中鹿首精复活,记住,用火焰对付它!” 猎魔人虽然说过只有四名松鼠党,而且敌在明,他们在暗,占有先机。但谁知道会不会发生意外状况? “放心,我们都记着了!”里根面色泛红,“干他娘的,早就看那个关系户不顺眼,she爆他们的卵/蛋!,” 突然之间,几人屏住了呼吸,一道身影进入了他的视线——白发白须,背负战锤,提着个煤油灯出了矿区大门。 “来了!”他们精神一震。 …… 夜色之下,白发矮人沿着满是车辙印的大路走了十分钟,突然转向,一头钻进了路边的林子里。 罗伊和四个矮人见状面露异色,迅速跟了进去…… 一轮圆月挂在天际,无暇的月光照出积雪地面深浅不一的脚印,脚印钻入树林之中,往人迹罕至之地延伸很远。 晦暗阴冷、安静得吓人的雪松林中,五人一路缀行,每走出一段距离,罗伊就会在附近的松树上刻画蛇派的标记。 半小时后,他们来到一处幽幽的洞穴外。 视线中白发矮人突然含住双手食指,吹了个尖锐的哨音。作为回应,隔了一分钟,洞口走出两道提着火把的人影。 昏黄的火光依稀照出他们样貌,尖尖的耳朵、下巴,身形修长、光是看上去就给人一种灵活至极的感觉。 左侧精灵男性披着墨绿色的帆布外套,内里套着轻盈的皮甲,脚下穿着陈旧的鹿皮短靴。背后是短弓、箭袋,腰间别着剑。 右侧女性精灵五官精致、皮肤白皙,浑身上下看不到明显的武器,脖子间佩戴一枚棱形护符,身材也更加纤细、窈窕。 他们将火把插在洞穴外的墙壁上,与开尔文·霍格低声交谈起来,隔得太远,声音模糊。 远处躲在树干和灌木丛中偷看的四个矮人均是面色振奋,伯尼甚至捂住了自己张大的嘴巴,兴奋得身体发颤。 两个精灵?怎么少了一半,待在洞穴里吗? 就算再加上开尔文,如果不出意外,自己这边也能应付! 罗伊松了一口气,目光扫过两个精灵。 托斯 年龄:70 性别:男 身份:松鼠党成员 生命值:60(寄生中) 属性: 力量:5 敏捷:7 体质:6 感知:7 意志:5 魅力:6点 精神:5点 技能: 弓专精LV5 单手剑专精LV5 风之优雅(被动固化):精灵拥有优雅的外貌体态,动作敏锐有若猎豹,魅力+1,敏捷+1。 略…… 提丽娅 年龄:60 性别:女 身份:松鼠党成员、术士 生命:50 魔力:150 属性: 力量:4 敏捷:6 体质:5 感知:5 意志:6 魅力:7点 精神:15点 技能: 法源(被动固化):自我觉醒,混沌能量即魔力的敏感者,受到大地、火焰、水、空气元素的青睐,身体无时无刻在自发地吸收魔力。经过专业而系统的培训之后,能够操纵魔力,释放魔法,做到常人难以完成的挑战。 魔法伎俩LV5:这是对魔法元素最温和和巧妙的运用,只需消耗浅薄的魔力,便能通过一系列法术处理日常琐事,包含:清洁术、打扫术、抄写术、照明术、化妆术…… 火球术LV3:初级火元素魔法,无需施法材料、通过手势和咒语,召唤一枚火元素球发动打击,威力受技能等级、精神属性影响。 电击LV4:初级的气元素魔法,无需施法材料、通过手势和咒语,释放一道闪电打击目标。威力受…… 传送门LV3…… 护身术LV4…… 风之优雅(被动固化) 略…… 居然有个精灵女术士? 罗伊倒抽了一口凉气,意料之外的强敌。 这位术士可比被魔力折磨成畸形的女孩托娅厉害得多。 瞧瞧技能列表里的法术,要是被她提前做好准备,蹲在肉盾后面变成人形炮台,自己这边焉有活路?幸亏先一步发现了她……没有防备的女术士,生存能力还不如普通人。 至于另一个精灵,寄生中? 少年心头一动,顿时醒悟到这个精灵男正是他要寻找的首要目标,鹿首精的“复活瓶”。 “不要心慈手软,见面就射杀他!” 脑海中响起猎魔人的叮嘱,他食指一点左边的男性精灵,指向自己胸前。 然后一点右边的精灵女术士,指向提着“血脉兄弟”的里根。 比了三根手指。 两人迅速拉弦置箭,均以跪姿瞄准了目标的要害,罗伊一瞬间激活了弩专精,瞄准心脏、而里根瞄准脖子。 旁观的矮人情不自禁屏住了呼吸,空气中只听微不可察的倒数,“三、二、一!” “嗖——”夜空中几乎同时掠过两道银光。 远处正与矮人交谈的男性精灵,好似被重锤击中胸口,面目扭曲直挺挺的栽倒在地,箭矢带着一抹血迹直接透胸而过! 然而少年脸色铁青,他分明看到那家伙在中箭的最后一刻往旁边挪移了一丁点,箭头没能穿透心脏,立即取走性命。 女精灵那边更糟糕! 弩箭临身的一刹那,她身上白光一闪而逝,居然弹开了攻击。 “gar’ean!gar’ean!”精灵女人惊恐地大声尖叫,二话不说冲进了幽暗的洞穴之中,借着墙壁和阴影的掩护,开始念诵咒语! 诡异、飘忽的咒语声,好似悬在头顶的利剑,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开尔文·霍格转向五人藏身的地方,将战锤抡圆,劲风吹得白发根根飘荡! “杜鲁、迪夫,你们对付他!”里根·达尔伯格,一边拉弦置箭一边大声发号施令,“罗伊去给松鼠党补一刀,伯尼和我搞定精灵术士!” 少年闻言一手提着手弩,一手从空间中掏出了猎魔人交给他的炸弹。 “来得及,先对付女术士,寄生者就差一刀!” 战斗中局势瞬息万变,三秒间。 两个矮人将战锤和双手斧招呼向白发矮人,开尔文双手提着战锤身前一荡,勉强格挡开挥来的武器,身形一颤、转身逃向树林。 后边,奔跑中的罗伊立马远远地将反魔法炸弹抛进了洞穴! “卡兹——”,夹杂着黑色碎粒的白烟将女术士浑身包裹,她突然一声凄厉惨叫,手掌心氤氲的魔力火焰骤然熄灭,纤细的身体周遭白光宛如瓷器一般破碎、眼耳口鼻更是渗出鲜血! 魔力反噬! “嗖——” 罗伊毫不迟疑地扣动扳机,一箭射入了她的眼眶。沾着血肉、碎骨和脑浆的箭矢从后脑勺穿出。 女术士仰面倒地失去了呼吸,可怜到死都未放出一个魔法。 “杀死提丽娅,经验值+100……lv3(110/1500)” 术士的经验值居然比普通人的20点翻了数倍! 容不得他多想,洞穴中突然响起尖声呼啸,第三名松鼠党挥舞着巨大的双手剑现身。 尖耳揭示了他精灵的血统,他的身材却不像女精灵纤细得好似营养不良,一身发达的肌肉将暗灰色的锁子甲撑撑得高高鼓起。露出一小半的脖子和左肩膀上可以清晰地看到鲜翠欲滴的绿叶、枝条、藤蔓纹身。 他面目扭曲、悲愤交加,目睹术士死亡后飓风似地冲出阴影,雪亮的剑刃一记狠厉的斜削,扫向少年的胸前! 劲风扑面,罗伊呼吸一窒,狼狈贴地往侧面一滚,他慢了一步。 但另一柄黝黑的战锤险险替他架住长剑。 “动……我兄弟,先过我这关!” 结巴伯尼面如血烧,双目怒瞪,一脚踹中精灵的胸膛,将他踹入阴影中,战锤砸向他的脑袋。 “我去帮忙!里面可能还有人!” 里根·达尔伯格,提着“血脉兄弟”同样追进了洞穴。 洞穴之外,从开战到现在短短十秒,还剩罗伊一人,以及一开始被射穿胸膛,躺在地面半死不活的寄生者,那个精灵男性。 “呃……呃……” 他嘴角往外淌着血沫,面目痛苦得扭曲,绿色的眸子里全是刻骨深仇,呲着嘴露出一口白牙,恨不得将面前的人类喝血吃肉。 “抱歉……” 罗伊无法理解松鼠党对人类的仇恨,同样,他不会去可怜这群人。五指一张,凭空抓起一枚弩箭。 不待他更进一步动作,异变徒生! …… 第五十五章 最后的绝杀 一只状如树根的手臂闪电般破开精灵胸口的血肉,抓住了罗伊挥来的的右手。 昏黄的火光,照出鲜红的血液、脆嫩的苔藓、以及树皮般粗糙的外壳。 少年见状心头咯噔一跳,左手抓出一枚箭矢捅向“精灵”的耳朵,不料怪手迎面一拍,击中他的胸口,沙包似地击飞十迟。 他在地上滚了一圈,胸口疼得刺骨,五脏六腑好似移了位,勉强爬起身体,却见那只破开胸膛的怪手撑着地面,让“精灵”以一种极端诡异的姿态坐起了身体。 苍白的月光透过林间缝隙洒落。 “精灵”的嘴巴面朝他张开,黑黝黝的口腔里,赫然钻出一只冒着鬼火的瞳孔——冰冷、麻木,看不到一丝活物的感情。 “唰——” 下一秒,坐直的“精灵”宛如绽放的花朵向左右裂成了两瓣,一个鹿角人身、形容枯槁的怪物在躯壳残骸中显现全貌…… 它的躯体相比于与猎魔人作战时的十迟高,缩水了一半,只剩五迟(1.5米)。 头顶生长着雏嫩的鹿角,面部颀长覆盖着白骨面具,双眸好似一对绿灯笼,看得人不寒而栗。 头颅之下,四肢与躯干由树干、藤蔓编织而成,表面沾满了鲜血、粘液,宛如刚从羊水中诞生的婴儿。 古代鹿首精 年龄:272 生命:80(虚弱中) 魔力:120 属性: 力量:12↓ 敏捷:4↓ 体质:8↓ 感知:5↓ 意志:7↓ 魅力:12点↓ 精神:12点↓ 技能: 操纵藤蔓LV6:消耗微量的魔力迅速催生植物种子,召唤出坚韧、迅速、强力的藤蔓,绞杀敌人。 地刺LV6:初级的地元素魔法,消耗少量魔力,召唤地刺攻击敌人。 召唤野兽LV7:鹿首精通过超凡的魅力蛊惑森林之中的动物,随时呼唤它们为自己服务。 隐蔽LV7:位于森林之中,鹿首精能与身体周围的植物融为一体,彻底隐匿身形。 寄生印记LV6:鹿首精向臣服于自己的人类种下印记,本体死亡后,将汲取寄生者的生命力重生。 隐秘图腾LV6:一种古老血腥的仪式,通过献祭生灵的血肉、构筑出增强力量的图腾。 林间呓语LV7:鹿首精有时会蛊惑森林中迷路的旅人,利用超凡的魅力,向他们脑海中灌输幻象,洗脑成自己虔诚的信徒。 森林之子(被动固化):古代鹿首精是森林的守门人,自然的眷顾者,它保护动植物,森林回馈它恩泽,当它处于其中,体能、魔力、伤势恢复速度翻倍。 …… 罗伊如坠冰窟,面色惨白一片。 这就是古代鹿首精?即便是虚弱版的,仍然变态得超乎想象,堪称他有史以来见过最强大的生物! 拿什么去拼?! 他刚要取出反魔法金属炸弹,却猛地想起那玩意儿已经消耗在精灵女术士身上。 “靠!”心头暗骂了一声,罗伊匆忙朝鹿首精射出一箭,不出所料,箭矢卡在它坚韧的皮肤中,除了带出一点绿色的血液,并没能造成太大的伤害。 鹿首精的弱点是火焰! 猎魔人的叮嘱犹在脑海。 他又飞快抛掷油瓶,让油脂沾满鹿首精的身体,这家伙刚重生,一时之间脑子没能完全清醒,没有第一时间阻止罗伊的行动。 但当他冲向洞穴岩壁上的火把之时,那对绿灯笼似的眸子豁然瞪了过来,鹿首精树根似的手掌猛地合拢,念出一道咒语。 “哄拉嗒——” 几乎是瞬发—— 一根粗壮藤蔓豁然从雪地里钻出,宛如捕食的蟒蛇,从身后一扑缠住他的右脚。 一拉一提! 将他倒吊在半空中,毫无反抗之力! 突然的上下颠倒让罗伊脑子充血,一时之间头晕目眩,更令他惊恐的是,一个呼吸间,藤蔓就从脚部蜿蜒缠绕到头部,将他缠成了“人棍”,只露出一双瞪圆的眼睛。 脖子也被勒住,喘不上气呼吸变的困难,他突然想起了刚到玛哈坎时那个濒临窒息的噩梦。 指的就是今天吗? 不远处鹿首人身的怪物从血肉中僵硬地站起身体,迈动着两条木桩似的大腿,向他走过来。 紧要时刻,怪物身后的树林突然钻出三道身影,正是追击白发矮人的杜鲁和迪夫,两人一左一右拽着开尔文的胳膊,像拖死狗一样拖着他,突然见到洞穴之外多了一道狰狞可怖的背影,大惊失色提起了武器。 而第二眼瞥见被倒吊起来的人,立马吹胡子瞪眼,丢下俘虏,抡起锤子斧子,有如两头冲锋的犀牛,气势汹汹攻向鹿首精…… 鹿首精不知究竟打算对少年做些什么,全副精力放在他身上,完全没预料到身后的突袭,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腰背上重重挨了一斧、一锤。 诡异的叫声中,“娇小”的身形猛地向前一颤,险些没摔倒在地,那树皮般粗糙坚韧的身体竟被活生生被砸出两个大坑,淌出翠绿的血液。 鹿首精吃痛之下,喉咙间哀嚎转为渗人的低吼,竟然风车似地转动身体,用绞成一团的手臂扫击两个矮人。 矮人体型矮胖,裹着臃肿的棉甲和锁子甲,动作却像猫一样灵活,顺着攻击袭来的方向,绕着身高相仿的鹿首精转了了一圈,等它力道耗尽,再抬起双手武器往胸前格挡,稳稳地接住了攻击。 这还不止。 矮人双手巧妙地一沉,调整了用劲儿的方向,锤头和斧刃顺着鹿首精的树枝似的胳膊往前一滑,摩擦拖出一段火星,分别滑到它的前胸后背,又重重击打了两下! 一瞬间,鹿首精覆满苔藓的体表裂开两道巨大的豁口,翠绿色的血液喷泉般洒落。 被捆得严严实实一直旁观的罗伊能注意到它生命值狂泻了一小半,只剩60点。 他拼命地大叫,但因为嘴巴被藤蔓压得死死的,发不出一点声音。 鹿首精这次被彻底激怒,再次念诵诡异而晦涩的咒语。它相比于一般的术士,施法时间短得可怕,只需要一句急促的咒语便可激发魔法,普通人很难把握到攻击的间隙。 两个矮人已经发现这家伙的弱点,力量虽大,反应和移动速度却慢得惊人。于是拖着斧头和战锤绕着它转圈,火光在地面照出两道乱窜的身影。 好似草原上,两头窥伺猎物破绽的狡猾鬣狗。 时刻准备瞅准机会再狠狠来上几下。 他们完全没料到,两条贴着雪地的藤蔓无声无息地破土而出,从地下发动偷袭。 一扑一缠,反应不及的矮人与罗伊落到相同的下场,被缠住脚后跟倒吊升空,变成了不停蠕动的“人茧”。 但这次,鹿首精不打算轻易放过弄得它满身绿血的元凶,眸中射出冷光,枯槁的手掌豁然一举一放。 两个矮人被藤蔓提着骤然上升,再猛地下降,脑袋和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 “砰”的一声重响后,藤蔓迅速退去,矮人兄弟瘫软在地,陷入深深的昏迷。 …… “迪夫、杜鲁!” 罗伊无声地呐喊着,眼眶涌起一股酸意。 “可恶!” 洞穴门口突然射出一枚箭矢,正中它的的面部,深深插入白骨雕刻的面具之中。 火把照出了里根的身影,这位弩手黑发散乱地披在脑后,右大腿上染着鲜血,显然在与精灵的战斗中受了伤,但脸色依然镇静,一箭射出,流畅地手脚并用,拉弦置箭准备第二箭。 在他身后,火光将一道狂奔的身影投射到洞穴的岩壁之上,须发怒张的矮人伯尼大叫着冲出,双手战锤在半空中抡了一圈,带着巨大的惯性和呼呼风声砸向哀嚎的鹿首精。 还剩下40点生命。 “莫宁嗒——” 鹿首精一手捂着受创的面部,朝着冲锋者先一步念出恶毒的咒语。 一瞬间,空气中涌起一股浓烈的土腥味儿,灰尘和砂石升腾而起,一道超过十迟的锥形地刺突兀地蹿出地面,在鹿首精身前形成一道倾斜的屏障,正好挡住了冲锋的矮人。 矮人收势不住,狠狠地撞了上去! “砰——” 地面都震了一下,巨大的声响中,矮人被反震的力道直击晕了过去,松开的武器一动不动。 “啪——” 鹿首精再次挥手格挡住弩手的箭矢,唤出藤蔓一缠一提,将矮人弩手缠得严严实实倒吊起来。 这一刻,战斗画下了句点,洞穴外的平地上,都是伤者和尸体,唯一站着的只剩下身形小巧,沐浴着红绿交杂的鲜血,头顶鹿角的怪物。 它苍白的脸颊上插着一枚箭矢,胸膛像破风箱一样地鼓动、喘气声沉重而疲倦。 一步一步走到罗伊面前,静静地凝视,鼻息扑打到他的脸上,散发出草木清香、血腥和土腥味儿。 “这是墓穴的味道?” 他猛地闭上了眼睛,出于本能,身体开始不由自主地瑟瑟发抖,每一根手指,连同脖子上的凸起的血管和青筋都在颤抖。 无法控制。 等待着鹿首精的最终裁决。 但下一秒他想到了生死未卜的矮人,心中又瞬间涌起一股愤怒,仿佛要将他整个人点燃,眼中泛起血丝,拼命地在藤蔓中挣扎。 挣扎持续了十秒。 包裹住他身体的藤蔓意外地如潮水般全部退去。 而鹿首精冰冷坚硬枯槁的双手分别压住他的脊椎和脑袋,用无法反抗的巨大力量让他弯下身体、匍匐在地。 脸颊死死贴上了积雪的地面,他“卑微到泥土里”。 鹿首精蹲下身体,抬起他的脸,让他注视白骨面具下的瞳孔。 这双眼睛,带着深邃的怜悯,宛如旋涡,将罗伊的心神全都吸了进去。 “叩拜我!” “臣服我!” “信仰我!” 耳边诡异地响起一股由成千上百个男女声音汇聚而成的复合音。 同时眼前的环境骤然变化,他产生了幻觉,沧海桑田、时光荏苒—— 恍然间,他离开了碳山,离开了玛哈坎,来到一座不知所在的,山清水秀的小村庄,成了一位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农夫,每天辛苦的耕耘过后,都会虔诚地叩拜着村中供奉的一位鹿首人身的神祇。 受它庇佑,村子的庄稼每年都能丰收,足够温饱,然后他结婚生子,过起了充实、简单而淳朴的幸福生活。 妻子、孩子、孩子的孩子,一家人都开始信仰它、叩拜它! 世世代代! 直到死去! “不!假的!都是假的!”罗伊猛地咬了一口舌尖,尖锐的刺痛和腥甜的血味让他瞬间醒转,脑海中闪过猎魔人的话语, “鹿首精,会向它的信徒种下印记,等待死亡后重生。” “要给我种下印记?” 一种极端荒谬的感觉涌上心头,罗伊挣扎得更加剧烈,然而鹿首精的力量重若千钧,遏制着他的身体,不停重复地把他往地面推压。 片刻后。 他放弃了,眼神迷茫、好似彻底臣服,颓然地任由鹿首精施为。 对方感受到他的变化,终于放松遏制的力量,让他稍微挺起身体,然后一手按住肩膀,另一只手伸出一根尖锐的木刺,划破后背的衣服和皮肤,用鲜血缓缓勾勒出蛛网和鹿角的图案。 “怎么办?向它屈服?不、绝不!” 向一头魔物臣服,成为它的“奴隶”、“补给品”? 猎魔人怎么能叩拜魔物? 罗伊眼中的一丝迷茫,转为坚定! 这一刻,他想起了储物空间里久置不用的一个东西。 “我还有翻盘的机会!” 一团淡黄色的,奶酪状球体突兀地出现在他的掌心——正是那团猎童鬼的呕吐物,拥有反魔法金属类似的性质,让猎魔人为之赞叹。 五指合拢,紧紧捏住球体。 罗伊抬起头,注视着鹿首精苍白的面容,眼中闪过一丝狰狞, “啪!” 猛然挣脱遏制,撑起身体,右手狠狠按上了鹿首精的脸颊,摁上了那枚箭矢,豁出一切。 好似要把它揉进身体,揉碎,碾成肉沫! 它停止了印记的勾画,发出声嘶力竭的哀嚎,向后退出一步,脸上仿佛被酸液腐蚀冒出滚滚白烟,枯槁的身体如同被狂风吹折的树枝,簌簌颤抖。 罗伊终于从压迫中挣脱,站起身体,飞快取下洞穴墙壁上的火把朝着鹿首精丢了过去。 一瞬间。 火焰引燃它身上的油脂!它变成人形的火炬,张开双臂,熊熊燃烧着,哀嚎着在雪地上蹿。 罗伊黑色的瞳孔中射出冷酷之色,一手端着十字弩,嘴里咬着箭矢,不断地拉弦置箭,扣动扳机,改换位置。 魔力被限制,极度虚弱状态,鹿首精再无力摆脱这火焰,哪怕是最普通的火焰。 一分钟后。 林中空地,洞穴之外,浑身插满箭矢,遍体漆黑的魔物栽倒在地,彻底失去活力。 罗伊看着面前的焦尸,收起手弩,眼角莫名地有点湿润。 “击杀鹿首精,经验值+200,你解锁了一个新的模板……” 变生肘腋—— 凝视着模板中的字眼,他刚松了一口气,一股强烈到极点的危机感涌上心头。 浑身肌肉顿时如同炸毛的猫一样绷紧,身体本能地向后旋转,手中凭空抓出一支箭矢,随着转动的惯性,凌厉地斜后一戳—— 戳破水袋的感觉。 白发矮人捂着脖子间喷涌的血液,苍白的胡须被染成血红,也带走他所有的生命力,他踉跄地后退了两步,凝视着年轻的人类,那张让他憎恶的面孔, 狭长的眸子刻满仇恨,以及愤怒。 为何身体会在出手最后一刻失去控制,对方身后涌动的血色光芒究竟又是什么? “呃……你个……杂碎!”开尔文·霍沾满鲜血的唇须抖动着,含糊不清地说出这辈子最后一句话。 手上的短剑坠地,极端复杂的表情彻底凝固,他向后笔直栽倒。 死不瞑目。 “击杀开尔文·霍格,经验值+20!” …… 罗伊颓然坐倒在雪地上,精神和肉体,无边的疲倦和痛苦重新浮现,接着面色一紧。 “伯尼!” “迪夫!” “杜鲁!” “里根老大!你们还好吗?”他情不自禁垂下头、哽咽了一声。 隔了一会儿,周围才响起了回应。 “放心……咳咳……我们皮糙肉厚,没那么容易死掉!”矮人弩手喘着粗气,勉强支撑起身体。 “帮我把他们扶起来!” 两人迅速检查了躺地的三个矮人。 如释重负。 “都活着,只是昏了过去!” “但开尔文·霍格死掉了,恐怕会有点麻烦。”里根扶起伯尼,胡萝卜粗细的大拇指在他鼻子和嘴唇之间使劲按压,脸上浮现一丝担忧。 “他是我亲手所杀,尽管往我身上推!“罗伊不容置疑地说,“反正我不是碳山人,离开以后,大长老也管不着!” 第五十六章 职业模板 1260年12月5日。 碳山迎来一个难得的好天气,和煦的阳光破开了冰雪,近日来笼罩着整个城市的阴霾被清洗一空,街上随处可见笑容憨厚的矮人。 广场中,几位碳山居民围绕着高高的木架上松鼠党和鹿首精的头颅,兴奋地讨论着, “那晚我正好在放哨,亲眼目睹猎魔人和同伴拖着那头小怪物进入了山谷,死状可真是惨不忍睹,整个身体被烧焦,射成了刺猬。” “玛哈坎在上!这一辈子就见没有那么丑陋、恐怖的家伙,它要是活着,第一眼我就会逃跑!” “你怎么配跟猎魔人大师相提并论?大师真不愧是大师,不到一周就把困扰碳山好几个月的怪物处理掉了,四只阴影里的“老鼠”也没逃掉!今晚宴会上,我肯定要敬他一杯!” “别忘了大师的人类助手,才十几岁,相当于我们二十七八岁的少年,居然也参与了猎杀鹿首精的行动,算个小男子汉,少不了要敬他一杯!” “咱们的射箭冠军里根·达尔伯格和他的傻弟兄也参与了行动,今晚会一道接受大长老的嘉奖。”矮人脸上满是艳羡,“从此以后,这四个单身汉恐怕会成为碳山姑娘眼中的抢手货。” 他们不知是遗忘,还是根本没有了解,对于开尔文只字不提。 猎魔人的卧室之中。 大腿和脑门上缠着洁白绷带的矮人弩手,正向少年说明情况,不时瞥一眼另一张床上闭目冥想的猎魔人。 “他们只是轻微脑震荡,不会留下任何后遗症……现在嘛,都待在医疗室睡大觉,保准今晚就能活蹦乱跳去参加宴会。” “那就好,”罗伊松了一口气,脸色庆幸,“要是他们出了意外,我不知道……” “这不怪你……”里根倒是看得很开,安慰道,“如果那几个傻子没能挺过来,是玛哈坎圣山的旨意,怨不得别人。死在与松鼠党、怪物的战斗里,葬身玛哈坎群山之中,也是一种荣耀!“ “想一想,这群杂碎害了多少兄弟,如果没能阻止他们,破坏行动继续,还将拆散碳山更多美满的家庭。铲除他们无疑是为整个种族、为玛哈坎立下了大功。死后灵魂必将进入圣山。” 罗伊对矮人的印象大为改观,他们表面上贪杯、愚钝,实际信仰坚定,英勇且忠诚。 “运送鹿首精和松鼠党尸体回碳山那会儿,你注意到了吗?嘶——”弩手咧嘴一笑,激动地毛手一拍大腿,不小心拍到伤口,疼得龇牙咧嘴,谈兴却丝毫未减,“路上的守卫,还有门口那群弩手,平日里下巴都翘到天上去,动不动就言语侮辱咱几个兄弟,特别是伯尼,天天被嘲笑。” “这次还不是把眼睛给看直,像个傻子一样合不拢嘴,蠢透了!” “现在碳山所有人都知道,我们四兄弟配合猎魔人铲除了松鼠党和鹿首精,我们是碳山的英雄!当时在所有人面前,还能站直身体的,只有你、雷索大师,我。我都能想象到自己威武雄壮的身姿,一定是分外迷人!”里根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当时好几个姑娘眼睛放光。” “你和雷索大师不符合她们的审美,肯定是在看我!” “不客气地讲,罗伊,我的春天来了!若不是要去投奔保利大哥,绝对已经拿下了一个!” 矮人真是乐观呐! 少年望着滔滔不绝的里根,心头的沉重和恶心感,慢慢消失。 这两天他老是想起松鼠党死前仇恨的眼神,以及鹿首精向他描绘的那个美好而虚假的人生。经常走神。 “那我就提前恭喜你,早日抱得美人归!”他露齿一笑,好奇道,“不过,里根老大,你确定要离开碳山?干脆找个姑娘生十个八个孩子得了。” “再过一年等我六十岁,就去科德温找我大哥!”矮人摇头,满脸坚定,和鹿首精松鼠党的战斗,让他越发憧憬外面的世界。 困守碳山之中,能见识到的精彩实在有限。 “他们三个呢?” “跟屁虫伯尼肯定要一起去,杜鲁和迪夫就不一定。”里根抓住胡须的手一缓,言语中不无遗憾,“并非所有矮人都有大志向!他们更喜欢安逸稳定的生活。” “没准以后我会在科德温见到你们!”罗伊心头涌起强烈的预感,脱口而出道。 “哈哈,那就恭候大驾!” 矮人伸出毛手和他重重一握,又撞了撞肩膀。 “对了,什么时候带我去医疗室探望那三个家伙?” “别着急。你先准备今晚的盛会,大长老会当着所有碳山人的面亲自嘉奖你们,这种机会十年难得一遇,千万别错过了!”矮人一边叮嘱着,一边从怀里掏出一本手掌大小,灰扑扑的笔记,书皮上写着一行字——“里根·达尔伯格赠与罗伊。” “上次你提过想跟我学习射弩技术……这是我几十年用弩的心得,拿去看看。” “我就不客气了。”罗伊双手接过笔记,感觉心中暖洋洋的。 随后目送矮人离开了房间。 他把笔记收入空间,心神则沉入了剧变的模板之中。 “罗伊” 年龄:13岁又11个月 身份:平民、猎魔人学徒 生命值:45/55(轻伤) 属性: 力量:5 敏捷:5.1 体质:5.5 感知:7 意志:6 魅力:5 精神:6.5点 技能: 屠戮LV3→LV4 (血腥气息:进入你身周一迟→两迟(0.6米)范围的敌对生物,有百分之10→15的概率受到杀戮的气息震慑,若意志属性低于你,则暂时丧失身体控制权最多1→2秒。 你对狩猎过的生物伤害永久性增加百分之10→15。 新增主动技能——震慑:主动释放杀戮的气息震慑身周两迟内的一个目标,并进行强制意志检定,若目标意志低于你,将失控最多2秒。冷却时间5分钟。 注:该技能会随着你杀戮生物的种类以及数量升级。) 观测LV2 冥想LV2 弩专精LV1 …… 个人等级LV3(330/1500)。 储物空间:1立方。 …… 几天前那场战斗,击杀松鼠党、术士、鹿首精,总共给他提供了超过300点经验,似乎魔力生物比较特殊,也可能是鹿首精过于强大,直接让屠戮技能提升了一级到LV4。 正是这新得的主动震慑技能,他才能反杀掉开尔文·霍格。 但这些并非他最大的收获! 目光继续往下滑,技能模板后,多出了一个全新的模板—— 职业模板: 你击杀墓穴女巫、水鬼、猎童鬼、精灵术士、鹿首精五种魔力生物。 你跟随猎魔人学习了冥想法。 你学习了基础炼金知识、魔物知识。 你解锁了一项职业——猎魔人。 (经过草药突变,熬过青草试炼,拥有远超常人的速度、力量、反应、协调能力、生命力、恢复能力,以接受委托、替人猎杀魔物为生的职业。) 确认就职? 注:当前等级只能拥有一个职业。 当前只能拥有一个职业? 罗伊心头一动,这么说以后能拥有别的职业? 他收敛纷飞的思绪,着眼于当下,没有更好的选择。 确认就职! 个人等级转化为职业等级! 你获得职业—— 猎魔人LV3(330/1500) 阶段:学徒(下一阶段:度过1次青草试炼,猎杀5/10种魔力生物,将进阶为初级猎魔人) 学派:蝮蛇(待定,尚未服用蛇派青草药剂) 职业特性: 主属性——将一项属性设定为主属性,一旦确定不可变更。提升等级后,无需消耗属性点,主属性将自动提升0.5(学徒阶段)。 成长武器——本职业能绑定一把钢剑、一把银剑、一把远程武器。绑定武器将陪着你共同成长,提升等级后绑定武器将同步获得强化。无论相隔多远,你都能感受到绑定武器的位置,并将之立刻召回。 全面恢复——提升等级,人物状态将瞬间回满,恢复一切伤势包括残肢、内脏伤势……驱除负面状态包括饥饿、疲劳、中毒、疾病、诅咒…… 战利品包裹——获得额外1立方的储物空间(学徒阶段),你现在拥有2立方。 待解锁…… …… 此时此刻,罗伊一阵心潮彭拜,弱鸡了那么久,险死还生地杀掉鹿首精,终于有了一丁点突破。 看看这职业模板,光凭全面恢复那条特性就什么都值了! 所有状态瞬间回满,在危机四伏的猎魔人世界相当于给了他第二条命。 他脑子里瞬间就钻出了几种使用方法,攒满经验值暂不升级,随时储备着这条命。 然后战斗中山穷水尽之时,突然来这么一下,直接翻盘! 甚至可以用到青草试炼之中…… 罗伊简直不能再满意! 成长武器也是为他量身定做的特性,他本来已经打算淘汰掉惯用的手弩加布里埃尔。 但多了这个能力,只要绑定它,手弩就随他“共同进步”。 找到品质最佳的弩绑定,才能收益最大化;但既然有了选择,他不想轻易抛弃身边的东西。 “老战友,继续陪我走一趟!”罗伊坐在床头,手指轻抚小巧的加布里埃尔, 绑定手弩加布里埃尔? 加布里埃尔 类型:袖珍十字弓 材质:桑木、筋、麻 特征:重5磅,弓长2迟,拉力20磅。有效射程100迟。 确认绑定! 念头一起,顿时感觉和武器间多了一种难以描述的链接、或者说关联、烙印。 再握住手弩,有种血脉交融的亲切感,它仿佛成了自己肢体的延伸,它的每一处结构组成自己都了然于心。 手弩就是一个坐标,清晰地悬浮于虚空和黑暗中,无论相隔多远,都为他指明方向。 那怕他闭上眼睛,也能凭借这股感觉,轻易地找到武器的位置。 他调皮地将手弩丢向了对面床铺上冥想的猎魔人,又伸手一招,手弩在半空中就瞬间消失,神异至极地回到他的手中。 罗伊有种预感,没准以后这个能力将派上大用场。 至于绑定的银剑、钢剑,目前没有着落,他准备看看布罗瓦尔大长老赏赐给雷索的武器。 想到此处,嘴角不由弯了弯,就算自己偷偷绑定了那把武器,雷索也能使用吧? …… 最后在主属性的选择之上,他犹豫不决,是提升最强属性感知?还是提升体质、意志,继续增加度过青草试炼的几率。 感知属性能让他看得更远,让他观测到目标更具体的信息,更阴险地使用手弩偷袭。 体质就是生命值,重要性毋庸置疑。 而意志属性配合新的的主动技能震慑,那就是近战神技,只要意志属性低于他,靠近身周两迟被他定住身形,生死就那么一下。 剩下的属性里力量、敏捷、极大地影响近身战斗,而不会几手实用的剑术又怎么称得上猎魔人? 精神目前用处不大,但与猎魔人的核心能力法印密切相关,只要熬过青草试炼解锁魔力,就能爆发威力!相当于大后期属性,同样难以割舍。 唯一在他看来没啥用的,就是魅力属性。 罗伊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年轻而充满弹性的光滑脸蛋,手臂上结实的肱二头肌,今时今日,他从从瘦不拉几的排骨弱鸡,变成了身材结实英气十足的少年。 但这又有啥用了,能让他在战斗力多活一秒,让对手大发慈悲地放他一马?没准? 不对,魅力提升到一定程度也能战斗,鹿首精的超凡魅力就能蛊惑野兽为他卖命,将陌生人洗脑为信徒。 但他没兴趣成为一个靠魅力战斗的人。 …… 一时之间,他无法选择出主属性,但不着急,距离升级还差一千多点经验,等想明白了再决定。 第五十七章 突发!迫入矿道 “雷索,看来鹿首精没让你少吃苦头……” 罗伊有些担心,尽管休养了几天,猎魔人神色依然萎靡,明显没有从伤势中缓过劲儿来。 “伤没大碍,只是魔药喝得太多,有点‘消化不良’。当你成为猎魔人,也会碰到同样的问题。”雷索耐心地说了一句,又叮嘱道,“对了,这次过后,不要再插手松鼠党和矮人的争端。” “等今晚赴完宴,明早即刻启程离开碳山。” 罗伊颔首,记忆中玛哈坎从未被攻陷过,就算他俩不插手,松鼠党的图谋也必然无功而返。 但一想到这个极端组织在艾德斯博格、碳山出没,于此阴云密布年头…… “现阶段松鼠党已成了尼弗迦德北伐的走狗?为皇帝恩希尔在玛哈坎布局。” 理清了头绪,罗伊便不再纠结这个问题,他还没能力插手其中。 而猎魔人丢过来另一个问题,“你是不是忘记跟我解释?你和几个矮人兄弟究竟如何杀掉复活的鹿首精?” “术士,加上它,两个施法者……而我给你的反魔法金属炸弹只够对付其中之一。” “你忘了,猎童鬼的呕吐物?” “就是你一直藏在空间袋里的那玩意儿?” “额,什么空间袋?”罗伊嗫嚅着转过脸,妄图遮掩过去。 “小鬼,当我是瞎子?你身上的装备物品老是莫名其妙消失,又突然出现。傻子也猜到有问题。”猎魔人脸色相当不解,“但有点我搞不懂,你明明无法操控元素,又如何使用空间袋?” “我从没见过术士以外的人拥有这项能力。” 罗伊挺胸抬头,正色道, “早知道瞒不住你,今天就告诉你真相!我不仅能在睡梦中预知未来,还能调动手边的物品,将它存储于未知的空间里,随我取用。” “不想说实话也犯不着撒谎。”猎魔人沉声道,“你就死死守住这个秘密吧!但要记住自己的身份,切忌做出任何有损蝮蛇学派复兴的行为!” “当然,我保证!” 有时候,实话反而是最完美的谎言。 不久,矮人侍从送来了两套晚宴的礼服,雷索便开始一板一眼地教导罗伊如何表现得像一个上层人士那般得体。整理衣领,抚平背后的褶皱,动作轻柔,目光变得温和。 当罗伊穿上鼓鼓的蓝白条纹外套,紧巴巴的土黄色皮裤,只觉得衣服下好似藏着一只耗子,咬得他又痒又难受。 以他的眼光来看,这些礼服简直是丑爆了。矮人为啥要学人类的糟粕? 雷索毫不客气训斥,“给我站稳了!别像一只猴子扭来扭去。” 罗伊神色一僵,猎魔人又唏嘘不已着说,“想当初我第一次穿上礼服表现也比你好不到哪儿去。但这些年,我总算是明白了一个道理,学院真正想要屹立在这个时代,没有上层人士的支持是不行的。” “底层的人民视咱们为怪胎、异类、野蛮人。打心底里不接纳我们,只有歧视和鄙薄。但他们却极端畏惧权威,只要有一位站在权力巅峰的人走出来替咱们呐喊,为猎魔人正名。久而久之,人民群众终究会接受我们。” 罗伊很讶异,面前的老牌猎魔人会产生这种思想。 求助于权利巅峰的人物?所以以后你们才会接受恩希尔·恩瑞斯的雇佣,去刺杀北方皇帝? 但一切都是白费功夫,上位者和猎魔人压根不在一个“纬度”,地位相差太大,如何设身处地听取的猎魔人想法、真正重视他们? 利用完就扔掉罢了。 猎魔人数量太过稀少,学派之间还充斥着各种矛盾、内斗不断,只有先终结这一切,全部拧成一股绳,猎魔人才能延续、发展、壮大! 罗伊脑海中各种念头闪过,表面上仍然专心致志听着猎魔人的话, “不管你怎么想,以后都要学会和繁文缛节打交道。” 雷索语重心长地一番传授。 未料一位不速之客突然登门——大腹便便、浑身珠光宝气的矮人酒商挤入门内,冲两人胡须一抖, “雷索大师,罗伊兄弟,又见面了……近来可好?” “好得很呐!”少年双手环胸,目露冷光,“多亏你的推荐,我们在碳山‘欣赏了一周的雪景’。” 猎魔人拍了拍他的肩膀,止住了他的埋怨,好奇道, “塞维尔阁下,又是什么风把你吹回了碳山?今晚你也要参加宴会?” 艾德思博格的酒商塞维尔·霍格郑重地地关上了大门, “听闻两位朋友即将遭逢大难,鄙人特意前来相救。” “大难,你是指鹿首精?”罗伊嗤笑一声,“你来迟了,鹿首精已经被咱们杀掉,附赠四个松鼠党!” “不,不……”矮人摇了摇头,眼珠子里透着一股真诚,“我说的危机,指的是接下来的晚宴。跟我走吧,大长老准备在晚宴上对付你们呐!” “什么?!” …… 出了客房进入碳山广场,两人在塞维尔的指点下,观察到整个碳山的异常布置。 除掉了鹿首精解决了危机,照理说应该解除近段时间来的一级戒备,然而谷口和各个哨塔的防卫却比以前更加严密。 一排排弩手和弓手站在制高点目光锐利地打着转,明显在严防死守着什么! 巡逻的矮人士兵不仅没有精简,数量反倒多了起来,路过两人身边的时候,还会貌似和善的致敬。 这给了猎魔人一种感觉,他们在防备着某种比鹿首精更恐怖的敌人。 “看到没,大长老为了防止你俩逃跑,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若是硬闯就等着被射成筛子吧!” “很好!费尽千辛万苦替他除掉了鹿首精,却给咱们设下圈套,等着我们往里钻?”罗伊脸色难看道,“布罗瓦尔,过河拆桥的家伙,我记住了!” 旁边猎魔人神色平静,然而从握紧的双拳中可以看出,他现在就是一座将于沉眠中苏醒的火山,即将爆发。 首领被当面嘲讽,塞维尔神情尴尬至极,不由陪笑道,“其实……我也觉得大长老这次做得太过分。”他小心翼翼看着两人的脸色,又语气一转,“但如果不谈这次的事,无论从哪个方面讲大长老都算一个公平和公道的领袖。” 矮人在两人要杀人的眼神中吞了口唾沫, “大长老没打算食言,他已经为你们准备好了猎杀鹿首精的奖励,一件稀世珍藏——一把由数年前搬离玛哈坎的地精所打造的,古威希尔剑(Gwyhry)。等在宴会上授予此剑,鹿首精委托一事就财货两清,大长老再无亏欠,便能名正言顺地与你们算账。” “这算是先礼后兵吗?先送出宝剑,再杀掉我们取回去,这一招玩的挺溜啊!”罗伊毫不客气讽刺道,心头不无遗憾。 曾经他偶然读到过一则秘闻,“古威希尔”乃是当今世界最上等的剑种,远古侏儒铸剑工艺的巅峰之作,削铁如泥,价格堪称天文数字。现在估摸着全世界也只有地精那群神奇的工匠才能炼制。 可他们已经远遁到提尔·托夏,过上隐居生活。 “我正好缺少用来绑定的武器。要是能得到它——” “唉。”塞维尔叹了口气,打断了他的遐想,“你们千不该万不该擅自取了开尔文性命,就算他勾结鹿首精杀害同胞,也是大长老唯一的子嗣!血脉继承人!” “开尔文·霍格果真是大长老的私生子?”罗伊想起了从大肚子迪夫嘴里听到传闻,他当时还以为是一句戏言。 “没错,货真价实的私生子,大长老囿于脸面从没公开承认,但碳山人都心里明白。”塞维尔捏着胡须,“你们难道没发现,他俩长得很像?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大长老近年来精力不济,想要再育子嗣也是有心无力。你们的行为让他断子绝孙,焉能不恨?跟我走吧,不能再拖了!” “可哪里还有路?”罗伊望了一眼四周严密的戒备,无奈道,“能往哪里逃?” …… 越是紧迫就越要镇定。 两人先回到房间,将各类随身物品装入罗伊的储物空间中,换上一身便服。 再随着塞维尔光明正大的来到了碳山酒窖,一路畅通无阻,顺利得让人难以置信! “无论如何你们除掉了鹿首精,也算替碳山立下了大功。由我这位酒中行家陪同着,品尝玛哈坎的珍酿又有谁会为难?” 塞维尔府邸的酒窖已经让两人惊叹,而碳山的酒窖,若汪洋大海,两人已经无法用言语描述。 淡淡的火烛照耀下,是深不可测的黑暗、和无穷无尽的酒桶。 小山一般的酒桶被分门别类整整齐齐地堆放着,桶前立着的标识牌上,最少都是十年份。 酒水和木头的醇厚香萦绕在鼻边,罗伊仅仅吸一口气,就有种飘然欲醉的感觉,恍如脚踩云端,不由心旌摇曳。 而猎魔人不时摩挲着酒桶,神色显得颇为意动,他的酒瘾可比少年要大得多。 “哎哟,两位,享受美酒的机会以后有的是,现在逃命要紧!” 塞维尔将两人唤醒,又打发了个看守,走了约莫一刻钟,才抵达酒窖的尽头,一堵黑黝黝的砖墙前。 两人惊疑的目光中,塞维尔矮胖的身体爬到旁边的酒桶上一阵摸索,接着周围突然响起一阵“訇訇”的闷响,严丝密合的墙面竟然缓向后分开,露出了一条黑漆漆的隧道。 罗伊往甬道中探望了一眼,超高的感知,让他即便在漆黑的环境中也能保持良好的视野。 青灰色的甬道侧壁凹凸不平,每隔几步就挂着一盏熄灭的油灯,而脚下的路面以一个平缓的坡度向下蔓延,直到到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 这条甬道似乎已经被废弃多年,很久很久没人光顾过,遍布蛛网和各种昆虫活动的痕迹。 罗伊疑惑道,“这……酒窖下面为什么会有一条矿道?” “我们叫它斯迈尔克,在碳山堡垒还没建好之前,斯迈尔克是碳山矿产资源最丰富的一条矿道。支撑起了玛哈坎矮人最初的基业,对于我们族群的发展居功至伟!“ 塞维尔凝视矿道的动情地说,接着喟然道, “可惜多年前它被采掘一空,成为了一条废弃矿脉。你们只需要花上不到一周的时间,穿过斯迈尔克,玛哈坎的山腹,就能进入泰莫利亚的领地。再向西走上几天,即为艾尔兰德。” 罗伊盯着矮人酒商狐疑道,“老朋友,这条矿道废弃多久了?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空置了差不多五十年,没准会有一些危险的东西在里面筑巢。”塞维尔毫不掩饰道,“当然,如果你们不愿意进入斯迈尔克冒险,也可以等着晚宴,直面大长老。” “没准他能改变主意?” 提到大长老,矮人脸上发自心底地浮现出敬畏和恐惧。 罗伊转向了猎魔人,神色间带着跃跃欲试。 “你怎么看?是进入矿道面对未知的危险,还是参加晚宴戳穿布罗瓦尔的真面目!” 雷索的目光投入了黑暗,语气中同样一股压抑不住的杀意, “既然那家伙不欢迎我们,何必去自讨苦吃?你准备好了吗,小鬼,这次没准我们要并肩作战。” “干他娘的!” 罗伊握拳一挥,空间中沉睡的手弩感受到他的心意,微微颤抖! 唯一让他遗憾的是,没机会当面跟四个矮人道别。 “塞维尔,宴会上帮我给里根他们带个问候,说声再见!” “没问题!两位,食物、饮水我提前给你们准备好了。”塞维尔悄然从暗处拖出了一个大麻袋。“我想,这么一丁点物品对罗伊不成问题。” “且慢,”猎魔人转向塞维尔,语气莫名,“进入矿道之前,我还有一件事情要向你求证……” “啊……”塞维尔感觉一股凶赫之气扑面而来,就像被一头猛兽给盯上,不由自主向后退出了几步,“雷索大师,我不明白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难道你认为三言两语就可以把我们骗进矿道里去?” “来吧,把真相说出来。” …… 塞维尔目送两人的身影消失在矿道深处,颇为抓狂地揉了揉脑袋,脑子就像被洗刷了一遍,有些事情怎么也想不起来。 “算了,大长老还等着我复命!”琢磨了片刻,他关闭机关离开了酒窖。 第五十八章 宝剑与尸体 “轰隆隆”的响声中,返回碳山酒窖的岩壁彻底合拢,这下子猎魔人与罗伊退路被断绝,只能一门心思提着火把向前探路。 斯迈尔克矿道狭窄曲折,刚好能够容纳两人并肩而行。这条人为开凿出来的矿道因为年久失修不太结实,脚步稍微大一些,便会有碎石从矿道顶部滑落,让人不得不担心它会突然塌陷。 雷索与罗伊小心翼翼地收敛脚步,硬着头皮向前走了约莫五分钟,拐过了几个转角后,不由地眼前一亮——火光照耀下,一柄朴实无华的带鞘长剑静静地沉睡在岩壁边。 “布罗瓦尔果然遵守了承诺,不枉我们替碳山当一回探路先锋。” 刚才猎魔人用亚克席法印从矮人口中问出了真相。 布罗瓦尔·霍格并非铁了心要与他们鱼死网破,却又震怒于私生子的死亡,不欲再与两人碰面,便借塞维尔之嘴,将两人引进斯迈尔克矿道,清缴矿道里的魔物,同时为自己出一口胸中恶气 那个晚宴就留给他们自娱自乐吧! 猎魔人不稀罕,也没兴趣热脸去贴冷屁股,宁愿选择矿道! 宝剑失而复得,罗伊不禁稍稍改变了对那位玛哈坎大长老的恶感,猎魔人却嗤之以鼻,“你想多了,他不过是觉得拥有这柄古威希尔能够更大程度榨取咱们的剩余价值。” “无论如何宝剑配英雄,有了它,顺利通过矿道的可能性更大!”罗伊抢先一步上前握住了剑柄。 入手微沉,他神色一凛,手掌发力往外一拖,一缕光滑得看不到瑕疵的剑刃露出黑沉的剑鞘。 锋刃有若一泓秋水,闪烁着幽幽的蓝光,剑身灵异得嗡嗡轻吟,仿佛其中居住着一个被剑鞘封印的灵魂,因为脱离囚笼而欢呼雀跃。 少年一手握着剑柄,另一只手平托着剑身,歪着脑袋,目光平行于剑身望过去,又双手分别握住两侧的剑格,使劲捏上一捏:剑身笔直光滑,剑格刻着精美的花纹,剑柄不长不短能让两手并握,亦能单手使用。规格介于长剑和单手剑之间,更接近手半剑。 剑中央没有凹陷的血槽、而由隆起剑脊替代,使得剑身更为坚固,贴着剑格往前的一小段没开刃,无须手套便可持握,让剑招多了几分变化,再往前直到剑尖的剑身形成锐角等腰三角形。 他满意得不能再满意,职业模板中闪过一条信息: 你获得了钢剑古威希尔,符合标准,是否绑定? 古威希尔 类型:钢剑 材质:黑铁、熔岩、陨铁、皮革、松木、强大怪兽组织。 特征:重3.06磅,柄长9.3吋(0.23米),剑身36吋(0.91米), 附魔—— 循环:每次击杀敌人会立马为持有者恢复少量的体能。 是否绑定? 是,确认绑定! 刹那间,一股肉眼不可见的波动沿着颀长的剑刃贯穿罗伊的身体,如同一股电流,他浑身一个激灵,忽然感觉与手中的古威希尔产生了一种玄之又玄地感应,一种血脉相连的亲切感。 闭上眼,漆黑的视野中,多了一个醒目、散发蓝光的条状物——罗伊突然有种强烈的直觉,无论相隔多远,他都能够感受到古威希尔的位置。他不由怀抱长剑陶醉了片刻。 —— 等过足了手瘾,他恋恋不舍地将长剑递给了猎魔人,至今没学过任何剑技,目前阶段非要留住这把宝剑只能算暴殄天物。 “雷索,我把它暂时借给你使用。” 只要对方带着这把剑,自己就能随时知道他的位置,不至于在矿道之中走散。 猎魔人珍而重之地接过宝剑,平托着观察,眼中闪过一丝惊艳,无论从哪方面看,古威希尔都比他现在使用的钢剑完美,“小鬼,这明明是布罗瓦尔赠送给我的宝剑,什么时候成了你的?” “呵呵……我的不就是学院的?”罗伊腆着脸说,“同理学院的也就我的,不用分那么清楚!” 反正他已经绑定了古威希尔,只需要念头一动,就能把剑随时随地收回。 猎魔人眼角一抽,“你尚未学习剑术暂时用不上,待会儿说不定有几场恶战,这东西就先由我使用。”说着就把古威希尔缠在后背的剑带上,与另一把钢剑交相辉映。 “等出了矿道,有时间也该教教你剑术。” 两人悬着的心稍微放下,继续沿着矿道前行,猎魔人顶在前方提着火炬,罗伊则握着手弩保持着射击姿态守在后方。 走了约莫半个小时。 倾斜的地势渐渐平缓,隧道也变得越发的宽敞,终于,两人跃下一个台阶,进入了一座宽敞的洞穴。 这是一个人工开凿的岩洞,前方的石壁上,几条隧道一字型排开在两人面前。 岩洞中一座座腐朽的石台、地面散落的铁锹、残破的帐篷、衣物、悬挂在四壁的油灯和火把,都在述说中曾经人头攒动的热闹场景。 墙角、侧壁,生长着颜色各异的矿石,一部分散发着温和的蓝光,异常的美丽神秘。 “啧啧……”雷索捡起其中一块把玩,忍不住赞叹道,“难怪矮人千方百计,哪怕付出一把神剑,都要把我们赶进来探路。” “狗屁的被采空的废弃矿脉——这是一座富矿,它的价值难以估量!” “不对,有股怪味儿。” 另一边,正在点燃四面火炬的罗伊忽然一个踉跄,低下头一看,瞪大了眼睛。 “尸体?” 一具高度腐化、星星点点的白骨和碎肉点缀的尸体,从踢开的帐篷布里翻滚了出来。 雷索放下矿石,毫不嫌弃地在尸体上一阵摸索,“矿道里的温度比外界要高上不少,不然在碳山那个环境中,这具尸体根本不可能达到这个腐败程度。不过看上去死亡时间不超过一个月。” “你的意思是?” 猎魔人语气低沉,“除了我们,碳山的矮人还派了其他人类进入斯迈尔克探路——或者说送死!” “这么说,布罗瓦尔大长老表面上和人类和平相处,”罗伊有些难以接受,“实际还是把人类矿工当成炮灰。” 亲疏有别,矮人和人类终究是两个种族。 雷索没有理会罗伊复杂的神情,继续分析着尸体, “人类、男性、三十岁左右——右侧小腿和整条左臂被暴力撕扯掉,内脏被掏空,颈部完整的皮肤上可以找到独特的牙印和爪痕。” “你来看看——” 罗伊蹲下身体又仔细检查了一遍,猎魔人的教导和笔记中翻阅到的记录,飞速从脑海中掠过。 “这种伤势,凶手、凶手应当属于食人魔,但具体是哪种?” “注意左侧那是什么——”罗伊的视线顺着猎魔人的指引,看到了右侧角落的一朵淡蓝色的菌类植物。 “长鲁伯草?” “记得吗,我曾经说过的一句话,大部分魔物经常出没的地方都长着它们的克星!” 罗伊眼神一亮,“长鲁伯草能配置食尸鬼剑油,那洞里的怪物是食尸鬼?不对,尸体的伤痕不像食尸鬼,是孽鬼!” 话音刚落,四通八达的矿道中,不知道那一条突然传出道尖锐刺耳的叫声打断了他的喃喃自语。 “准备战斗!” “正好试试剑!” 猎魔人豁然起身,双手握住剑柄,向前挥出了古威希尔。 这一刹那,似乎空气都在宝剑锋利的剑刃下瑟瑟发抖! 第五十九章 孽鬼来袭 “呜哇……呜哇……哇……” 叽里咕噜的怪叫中,一道恐怖的阴影从洞穴中钻了出来。 它有着最基本的人形,脚趾和手指上都生长着猫科动物般尖锐的指甲,浑身皱巴巴的鸡皮粗糙暗沉,能看到一块块异常粗大的肌肉纹理,光溜溜的身体学着人类在裆部挂着一块破烂麻布。 往上,面部两只眼睛好似白内障没有瞳仁,瞪如铜铃,一口爬满污垢的黄牙又长又细将嘴角撑得裂开。脖子和下巴周围一圈臃肿的肉皮垂到胸膛,看上去异常的油腻和恶心。 孽鬼 年龄:5 生命:60 属性: 力量:5 敏捷:5(群居+1) 体质:6 感知:4 意志:4(群居+1) 魅力:2 精神:3 技能: 腐尸毒LV1:孽鬼生活的环境存在着大量尸体和腐败的肉类,爪子和牙齿染上了特殊的毒液,击伤目标后,一定概率使其虚弱、发热。 群居(被动固化):当孽鬼成群结队出动时,敏捷+1,意志+1。 进化(被动固化):孽鬼经过日积月累,吞食到足够的血肉后,将进化为更强大的孽鬼战士。 …… 它冲出洞穴后,冲着两人哇哇大叫,接着驼背、屈膝,瞬间从高台上方扑了下来! 猎魔人蓦地提剑前冲,双臂的肌肉蠕动,古威希尔迎着阴影在半空中划出一道银色的匹练。 “哗——”肉体与钢铁碰撞,锋利无匹的刃从孽鬼腰部一掠而过,袭击者立马中了定身术般傻傻扑棱在地。 “噗呲——” 腰部绽放出一条血线,上下半身好似重叠在一起的豆腐交错而过,巨大的鲜红豁口向外喷吐着滚滚的腥臭热气。 它被拦腰斩做两段。 一滴鲜血顺着剑尖滑落地面,宝剑折光,近乎纤尘不染。 “不愧是地精出品!” 握住弩弓的罗伊心下一赞,倏忽间按照千锤百炼的姿势瞄准上方接连而至的阴影,扣动了扳机。 “嗖——”箭矢脱离了弩弓,却在他的感知中留下了一条细细的连线,他突然就能清晰感觉箭矢的射速、方向、飞行的时间。 扣下扳机的那一刻,就能立即知道是否命中目标。 古怪的惨呼声中,箭矢洞穿了另一头袭击者的头颅。 “击杀孽鬼,经验值+20。” 罗伊拉弦置箭,瞥了一眼前方的猎魔人,古威希尔剑随着猎魔人手臂的挥舞不停发出嗡嗡的轻颤。 一个好战的灵魂在嘶声咆哮。 猎魔人上前一步踢翻第三头孽鬼,接着抬剑下劈,吹毛断发的剑刃轻而易举地砍掉了它的头颅。 短短几个呼吸,三只孽鬼丝毫没有还手之力就被收掉了性命,但战斗远远没结束。 “一个孽鬼轻松,五个孽鬼危险,十个孽鬼致命——我们是进了孽鬼的老巢!” 罗伊一抬头,眨眼间便有三、四只孽鬼从前方一条条隧道里钻出,张牙舞爪、发出夜枭似的尖叫包围了过来。 它们奔跑的姿势极其滑稽,弯腰驼背,举着双臂锋利的爪子,八字腿一张一缩,和鸭子莫名相似。 然而罗伊却笑不出来,头皮一阵发麻,孽鬼的速度比普通人类更快,一头一头源源不断地涌现! 猎魔人见状神色一紧, “顾好自己,接下来没功夫管你了!” “你也小心!” 罗伊爬上了后方斜坡,占据制高点。 主动激活的弩专精加上屠戮,伤害加成足有四分之一,只要射中孽鬼的胸膛、脖子、头部,一箭足以终结它们的恶行! 而猎魔人神色沉着地守在下方,直面扑来的孽鬼。先是五指勾勒,灵动地释放出一记法印,让黄色的昆恩发盾笼罩周身;继而蹲下身体往地面一按,硕大的紫色亚登法阵升腾而起,气势汹汹扑来的孽鬼为之一愣,行动大为迟缓! 猎魔人转动手腕,起身向前一记弓步,同时古威希尔剑由横刃转为竖刃,一记上撩,竖直切开身前一头孽鬼。 尸体分成两半,鲜血喷涌。 他又灵活地向后撤回脚步,让身体始终处于亚登法阵之中,已经提至左肩上方的剑刃顺势往斜下劈砍,划开两头孽鬼的胸腹,滚出一堆热气腾腾的内脏…… 宽敞的矿洞里,汹涌的孽鬼好似海浪,猎魔人则是惊涛骇浪中的大坝,巍然不动,死死守住身后的防线。 三头孽鬼同时扑来。 他突然深呼吸,面色变得肃然如铁。 左手虚握剑柄柄头、右手握紧剑柄上端开始迅速地转动手腕,同时右脚前踏,古威希尔银亮的剑身沿着斜面,顺时针画出一道完整的圆周,将一头奋不顾身的孽鬼拦腰划开。 当旋转的剑势终止,猎魔人再次撤步,古威希尔则逆时针画出圆周,在剩余的两头孽鬼胸腹间破开巨大的豁口。 如此往复,削铁如泥的剑刃便化作呼呼转动的’风车’,在他身前织开一张纯白的剑网,永不停歇地收割着生命。 任何向他靠近的魔物,统统被削成两半。 短短片刻,孽鬼的攻势居然为之一缓,猎魔人身前出现了一片“真空地带”。 “呼——” 他长吁了一口气,剑柄松开又握紧,活动了一下酸涩的手肘,接着转了转脖子,骨骼发出一阵脆响。 短短片刻,他浑身皮甲已沾满鲜血,体能消耗小半。 因为手臂伤势未愈,挥剑之间偶尔疼痛发作,便被孽鬼击中一爪,昆恩之盾的黄光肉眼可见黯淡了下去。五指勾勒,重新补了一个昆恩法盾! 更多孽鬼不要命地冲了过来! 一只幸运的家伙仅被剑锋切开腰部,逃过一劫,扑向猎魔人的肩膀,却不防被一箭贯穿头颅。 罗伊蹲在斜坡之上,不断放着冷箭、收割着漏网之鱼,箭下绝无落空。 模板中的经验值以一种变态的速度增长着,短短两分钟就增长了100点(猎魔人lv3(430/1500)。 他心脏急速跳动简直快要跳出胸膛,浑身热血直往脑子里面蹿、兴奋到了极致,进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专注状态。 拉弦置箭、手脚几乎舞成残影、再次扣动扳机。 一瞬间,弩臂和弓弦中蓄积的强大动能灌入箭矢,一同带去的还有他的全副身心。 他的思想跟随着箭矢离弦而出,撕裂了空气,飞行、穿梭。 箭矢太快,而下方的喧嚣和沸腾却又太慢。一头正龇牙咧嘴、放肆挥出利爪的孽鬼根本来不及反应,箭矢便正中它的额头。 坚硬的头骨微微阻碍,接着箭矢痛饮灼热的鲜血、腥臭惨白的脑浆。 “嗖——”箭矢贯穿了孽鬼的脑袋、余势不减又连带着贯穿了另一头孽鬼的胸膛,爆裂了它的心脏。 伴随而来的,还有接近40点经验! 罗伊突然感觉一阵强烈的头晕目眩。 等他回过神来,一头孽鬼竟然已经溜到身前不远,腥臭的大嘴往他脸上喷吐着恶心的气息,寒光闪烁的指甲朝拦胸划来。 一旦被划中,必然肠穿肚烂。 然而他面不改色,黑色瞳孔中突然闪过一道血光—— 震慑! 孽鬼仿佛被重锤击中,身体一僵就失去了控制。 他轻松往旁边一闪躲过攻击,顺势将弩箭贯入它的耳侧。 “击杀孽鬼,经验值+20。” 罗伊自嘲地托起手弩,“我总算不再是完全的近战废材。” …… 矿洞之内,雷索与罗伊一个近战,一个远程,一人顶在前方、大开大合地挥舞古威希尔,一人藏在岩上连施冷箭。 下方的孽鬼迅速减少,五分钟后偌大的岩洞再无也看不到一头站立的孽鬼,它们的尸体七零八落躺在地面,一具具缺胳膊少腿,或被斩做两半,或被贯穿脑袋和胸膛,死状千奇百怪。 而血迹斑驳的猎魔人,与喘着粗气的罗伊背靠背坐在遍地尸骸之中。 “古威希尔不负其宝剑之名,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切开孽鬼的身体、骨骼。每次击杀一头魔物,都能感到一股奇怪的凉气灌入身体,补充体能。否则我根本支撑不下去!不过小鬼,你的表现让我刮目相看啊!”猎魔人掏出酒囊,清冽的酒水顺着他的下巴脖子滑落,“看来猎杀鹿首精让你成长了不少。” 饮罢,他顺手往后把酒囊丢给了少年。 后者也不推辞,一口灼人的矮人烈酒下肚,耗力过度、惨白的脸唰地一下有了血色,胸中蓦地升起一股热烈的豪迈之气! “咱们以后就该多配合配合,并肩作战!” 猎魔人僵硬的面容解冻,有了些许嘉奖之色。 “好好休息恢复体力,更刺激的战斗还没有开始。我敢肯定这几条隧道后面,孽鬼战士正守候着它们的老巢。” “不要掉以轻心。” 罗伊听完心思又活络了起来。刚才那一波攻势,他整整射杀了10头孽鬼,带来200点经验,猎魔人经验值变成了LV3(530/1500)。 危机,更为强大的孽鬼,也就意味着更加丰厚的经验奖励。 恍然间,他开始认识到布罗瓦尔·霍格是个大大的好人,为他量身定做了这条矿道,让他迅速升级顺便掌握住猎魔人的特性。 “看来我们得在斯迈尔克里待上一段时间。” 第六十章 毒药与突变物 猎魔人的健康状态突然恶化。 原本体内魔药的毒性还处于消退期,鹿首精造成的伤势没恢复好,之前那场高强度的战斗又极大透支了他的精力。 兼之孽鬼爪牙之毒,种种负面影响叠加,他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神态萎靡,倚靠矿洞的墙壁疲倦地坐倒在地,站起身体都勉强。 罗伊见状心生愧疚,若是他能为对方分担更多的压力,猎魔人的情况不至于如此糟糕。 “以我目前的状态,一时半会没办法战斗。”雷索叹了口气,许多年未曾如此虚弱过,何况还是在学徒面前,僵硬的脸上难得流露出一丝负面的情绪。 “你就好好休养,不要逞强。咱们刚击退了一大波孽鬼,它们也需要时间恢复元气,想来短期内不会再发动进攻。”罗伊一边安慰着,一边从个人空间中取了些干粮和饮水,在满地狼藉的血肉中,和猎魔人一起填饱了肚子。 随后用烈酒和金盏花药剂替他清理伤口。 猎魔人安静地注视着他的动作,心头无比地欣慰。 罗伊觉得自己进步缓慢,他的想法却截然相反。 短短几个多月,眼前懵懂的乡下少年已经与好几种魔物打过照面,正面搏杀毫无示弱,连古代鹿首精都死在他手中。 虽说有很大的运气和取巧成分,战绩仍然相当了得。 他的长速度是雷索前所未见的,哪怕数十年前,曾经跟雷索同期的最优秀的学徒,都不及这小鬼。 一念及此,猎魔人顿觉振兴蝮蛇的学院的希望,多了那么一丁点。 “孽鬼没来骚扰,但必须做好预防工作。你去周围找找,看看能不能找到长鲁伯草、聚合草、乌头,这几种洞穴里也能生长的草药。” “虽说目前没有趁手的炼金仪器,无法配置魔药、煎药、炸弹,制作一些简单的毒药没问题……正好对付这群‘畜生’。” “什么毒药?”罗伊打量着光头大汉、眼神新奇,“你从没跟我提过擅长制作毒药。” “咱们学派以蝮蛇为名,自然掌握着毒药方面的知识。”猎魔人摇头自嘲道,“但不少魔物能免疫毒性,学与不学区别不大,你把精力放到炼金上就行。” 他言语之中有着明显的保留,似乎不太希望少年接触这一块儿的内容。 罗伊颔首,表面上同意他的说法,却产生了异样的心思,毒药对付魔物效果不佳,但要用来对付人类,简直无往不利。 能学几手也不错,也许以后能用上。 他在矿洞阴暗的角落里转几圈,也是难得,斯迈尔克矿道不仅储藏着各种矿物资源,草药种类也足够丰富,一小时后,找齐了猎魔人要求的三种植物,还发现多种在矿道外比较稀有的洞穴植物:血苔、鼹鼠薯…… 统统采摘一些放到空间里备用。 “麻痹毒药对这类食尸怪物有效,你现在将聚合草碾碎、长鲁伯草压出汁液、乌头……” 矿洞中亮如白昼的火光下。 猎魔人主导,罗伊从旁协助,两人分工合作调配蛇派毒药的一种——麻痹毒药。 吞服进体内或者随伤口进入血液后,能麻痹魔物的肢体和神经,让它们陷入瘫痪之中,效果比屠夫家的麻醉药粉更强劲。 两人默契配合、迅速处理完各种草药,放入空间中取出的砂碗里,再按照一定比例混合、搅拌。 雷索嘴里不停地指点着各种要领。 一种区别于杀戮的爽快和满足感,渐渐充实罗伊的心扉。 良久,他们得到了一砂碗墨绿色的、气味刺鼻、粘稠的糊状物。 “条件有限,炼金仪器严重缺失,每个步骤都非常粗糙,但总算保留下几分的药性。”猎魔人检查了一遍砂碗中的液体,放在身边,“只剩最后一步,静置六小时。” 等待的时间也不能浪费。 “你的空间袋还装得下吗?” “你是老大,你说空间袋,那它就叫空间袋,”罗伊不再去纠正对方的说法,“放心,位置多得是!” 就职猎魔人后,储物空间规模翻了一倍,不至出现以前那种总是被塞得满满的状况,至今还有一大半空着。 “很好,这堆尸体虽然卖相不佳,但绝非废物和垃圾。”猎魔人环顾着四周血淋淋的孽鬼尸骸,将古威希尔递给了少年,让他割了个脑袋过来。 随后淡定自若地用短剑破开孽鬼头骨,伸手往头颅的脑浆里一阵缓慢地摸索,看得罗伊一阵头皮发麻。 这是最高级的大脑按摩术——脑浆颤抖? 猎魔人取出了一枚拇指头大小、椭圆、生满软毛的绿色体。 “运气不错!”他端详着球体,琥珀色的瞳孔隐隐放光,“第一具尸体就能收获到突变诱发物。” “这是……绿色突变物?”那熟悉的外形和通体的绿色让罗伊微微惊诧。 “一枚弱效绿色类突变诱发物,作为青草试药剂的不可或缺的成分,能够稍稍提升猎魔人的生命力和对魔药毒性的抵抗力。普通孽鬼体内只有不到十分之一的概率会诞生突变诱发物!”猎魔人开始了科普, “顺便一说,突变诱发物按照功效大致分为三类:绿色、蓝色、红色;每一类又分为弱效、普通、强效三种品质,实力越强大的魔物,越可能诞生高品质的突变物。” “青草药剂中的绿色突变物,能增强生命力和魔药毒性的抵抗力。” “蓝色增强魔力,使法印威力更大。” “红色增强力量、同时让身手更加灵活。” “使用的突变物品质越高,增幅越大。” 少年一下就明白,那这三种颜色的突变物分别增加体质、精神、力量和敏捷。 他垂下头沉思片刻,又接着询问,“咱们蝮蛇学派的青草药剂使用几种突变物?” “三种都需要用到,但比例不同,”猎魔人解释道,“红色和绿色相当,最后才是蓝色。” 这说明蛇派青草试炼后,主要增加的属性是力量、敏捷,体质以及魔药毒性的抵抗力,三者增幅大致均等。其次才是精神,余下的属性增长幅度就小得多。 简而言之,蛇派猎魔人的战斗风格偏向近身作战及使用炼金道具。 这符合他从雷索身上观测到的信息——力量、敏捷、体质都超过了20,以至于无法观测。 一瞬间,他想起另一个处于相反面的猎魔人学派——猫学派,以鬼魅的身手,超绝的剑术著称。 猫学派的青草药剂配方大概不需要添加绿色和蓝色突变物,只有单一的红色突变物,全部增加力量和敏捷,走向极端的近战流,脆皮剑圣? “之前那头古代鹿首精的突变诱发物准备怎么处理?” 他记得猎魔人从那头烧焦的古代鹿首精尸体里取出了一枚蓝色球状物,当时没来得及过问。 “要么炼制成古代鹿首精煎药,”猎魔人一眼看出了他的想法,“要么先转换成强效蓝色突变诱发物,再用来配置青草药剂,滋养试炼者的魔力。” “如果你在正式服用青草药剂之前,体质和意志达标……它就留给你!” 罗伊闻言心头大定, “对了,照你这么说,即使是相同学派的学徒,熬过青草试炼之后,实力也会产生差距?因为使用的突变诱发物品质不同?” “你猜得不错。”猎魔人见他一脸意动,立马沉声打击道,“但你须明白,力量和风险成正比,要获得更强的力量,青草试炼过程就越加痛苦和致命。别被贪婪蒙蔽了理智。” 罗伊想到了职业模板中“全面回复”那条特性,不知道能否…… “青草药剂的话题就此打住,”猎魔人指了指满地的尸体,“把它们都处理一遍,看看能找到多少绿色突变诱发物。弱效的也没关系,以后找机会合成高一级的突变物,留给你使用。” 为了试炼,罗伊算是重操旧业拿起短剑,模仿猎魔人的动作、步骤,挨个挨个撬开孽鬼的脑袋。 白花花的脑浆,血淋淋的血管,碎肉,让他胸腹之间微微翻滚,魔物体液的味道比之家禽家畜要腥臭、恶心得多。 但6点的意志力还是起了作用,他在这尸山血海之中仍然面不改色,动作迅速、麻利。 等把三十来具尸体的脑袋都处理完,一共就获得了三枚弱效突变物。 罗伊统统收入空间之中,没来得及喘口气,又在猎魔人指挥下开始新一轮的解剖。 “孽鬼浑身都是宝。心脏也不能浪费,割下来先晾着,碾成粉末就是许多魔药的必要成分。” “肺部、脾脏、肝脏、肾脏等怪兽组织,不止炼金术,锻造一些上等的武器装备也需要这些特殊材料组织来提供额外属性。当然,孽鬼酋长体内的强大怪兽组织品质更佳。” “眼珠、耳朵、舌头,术士实验的常规消耗品,不妨多收集一些,能卖不少钱。” “还有爪子、牙齿!孽鬼的指甲剥下来收集好,等我们离开斯迈尔克,找一名懂行的铁匠师傅给你制成箭矢,穿透力比普通弩箭强。” “别忘了它们的皮……” 正在尸体上忙活的罗伊突然转身,一脸血污盯着猎魔人,直看得后者背脊发凉, “空间袋都装满了?那好吧,皮肤就算了……” 第六十一章 计杀孽鬼 大半天后,矿洞里再也找不出一具完整的尸体。 罗伊整个人像是刚从尸山血海里捞出来,内衬的亚麻制衣、外部的皮甲、裤子上全是血渍、碎肉,软组织,原本干净的脸蛋也没有幸免,更有一股难闻至极的汗水和腥臭交织的味道,熏得他的鼻子发麻。 他忍不住想掏出水清洗一番。 “小鬼,别浪费干净水,我们至少要在斯迈尔克待上一周,每一滴都要节省!”坐在地上擦拭古威希尔剑的猎魔人喝止住他的行为。 这家伙的卖相同样好不到哪儿去,浑身沾满孽鬼血肉,看上去就是一个血肉浇灌的光头巨汉。 但他对此毫不理睬。 “脏和臭都能忍。但至少让我洗个手吧,”罗伊想到某种可能,忍不住面露嫌弃之色,“我不想吃饭的时候,不小心把孽鬼的血肉吞到嘴里去。” “呵……那你随便用。”猎魔人丢下一句话,转过了脸,又开始摩挲宝剑,“到时饮用水不足……孽鬼的血液虽然比马尿难喝,但短时间内解渴不成问题。” “好,你赢了。”罗伊咬了咬牙,无奈屈服。很显然的事,口渴和饥饿比起来,前者更致命,干净的饮用水的确珍贵。“不洗就不洗。一周时间,我忍了!” “说实话,小鬼,现在你才算有了几分该有的气质,看起来更顺眼!”雷索认真地说道,“如果连这点肮脏和恶臭都无法忍受,如何成为一个合格的猎魔人?” 为了安慰少年,他又举了一个例子, “你知道腐蚀魔吗?” “我从笔记里读到过,一种食尸生物,形似软泥怪,”罗伊立马被转移了注意,回忆道,“以腐肉和人类尸体、废弃物为食……多居住在下水道、沼泽、湿地等潮湿肮脏的环境里。” “我就跟你说具体点,”猎魔人皱了皱眉,想起了一段糟糕的经历,“多年前,那时我刚二十岁,离开维斯格德没几年,雄心勃勃地满世界寻找魔物,准备大展身手,扬名立万,好不容易在阿尔巴河畔找到了一份铲除腐蚀魔的委托……根据尸体的痕迹,追踪到了它们的老巢。” “它们居住的环境堆积着腐烂发软、膨胀的尸体、各种生物的排泄物、以及乱七八糟的发霉废弃物、充斥着细菌和毒液……就是一个荡漾着黑绿色液体的的大坑,”猎魔人眼中露出深深的忌惮之色,“散发的臭味无法形容,简直比粪坑还要恶心!” “你跳进去了?”罗伊发现了什么,语气不禁有丝幸灾乐祸。 猎魔人合上眼,满脸唏嘘道,”当时我一咬牙就跳了进去,顺利杀掉了三头腐食魔。可事后无论洗多少次澡,始终无法洗去那股恶臭……整整一年没有女人愿意搭理我!” “一年,”罗伊悚然一惊,“你的意思是,那股臭味持续了一年?” “确切地说,奥克斯和瑟瑞特至今还能闻到。” “额……”少年面容呆滞,突然间觉得身上黏糊糊的血肉不那么刺鼻了。 “这绝非个例,我遇到过至少七八个猎魔人,”雷索语气富有深意,“都是学派的精英,有过相同的经历——跳进腐食魔的巢穴。” 罗伊产生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我认为真正的猎魔人至少得有这么一次经历,才能成长起来,”猎魔人琥珀色的瞳孔锁定了少年,“就算你倒霉遇不到腐食魔,也该找个真正的粪坑,进行一次试炼。” “我保证,雷索!”罗伊满脸惊慌一声大叫阻止了他接下去的话,一想到那种可能他就浑身难受,“我绝对不会浪费一丝一毫的饮用水,求你别跟我提什么粪坑试炼!” “对!还有几头孽鬼的心脏没处理完!” 猎魔人注视少年像忙碌的身影,嘴角一弯,点了点头。 …… 山洞中不知日夜,两人大概估计着时间,轮换冥想、放哨,度过了斯迈尔克矿道的第一天。 当晚,算算时间也过了一周多,罗伊在猎魔人的监督下服下了第二支前药,这次的痛苦程度远逊于首次服用,他的异常反应弱了许多,咬着牙硬生生挺了十分钟,全程没有昏迷。 除了一身冷汗外,肌肉稍微酸胀外,毫无后遗症。 然后他进入冥想休息。清醒过来后,疲倦尽去,昨日的痛苦仿佛是一场虚无的噩梦。 而他浑身上下,包括手部和面部黏糊糊的血液碎肉,都在阴冷的矿洞里干结成块。 猎魔人稍微活动手脚感受了一番,体能恢复了大半、孽鬼留下的伤口开始愈合,活动身体没有大碍。 又开始向少年发号施令, “古威希尔先借给你使用,现在拖两具、不,三具尸体过来剁碎了。” “剁碎?”罗伊有点怕了猎魔人的奇思怪想,“雷索,你不会又想进行什么肉类试炼吧?” “肉不是让你食用,但你若想要试一试孽鬼炖肉也未尝不可。” “你还是留着自己享用!” 有着屠戮技能的加成,切碎一具矮小的类人生物尸体自然不在话下,几句具尸体被罗伊从头到脚剁成了拳头大小的肉块,再用帐篷布卷成了4堆。 麻痹毒药已经晾好,由墨绿色变成了半透明的果冻状,被两人涂上了钢剑和古威希尔剑,再倒入那3堆碎肉。 至于最后剩下的那一堆。 猎魔人肌肉虬结的双手往肉堆里一捧,便将发酵了一天的腥臭血肉朝着少年身上迎头浇下。 蓬勃的血肉之雨把罗伊浇了个透心凉,这次连头发也没能幸免。 他整个人愣住了。 要不要这么刺激? 这些破碎的肉块、软组织比茅坑里的大粪还要熏鼻子,少年喉咙里发出愤怒的咆哮,接着脑海中突然闪过一道灵光, “好吧,我知道你有什么打算了!真是疯狂的计划!” “但下次能不能提前通知我一声?” …… 一堆碎肉放到一字排开的某条隧道入口。 然后俩人手一袋,沿着这条隧道钻了进去。 圆形的隧道极其简陋、粗犷,四周尽是湿润阴冷的黏土,环境狭窄、阴暗,身材高大的雷索必须低头,缩紧身体以一种极其别扭的姿势前进。 和孽鬼行走的姿势相仿。 而罗伊个头不到5.6迟(1.7米),就没高个儿的困扰,在隧道里之间来去自如,不时用手掌摸一摸四周的墙壁,表面光溜溜的,也不知是涂抹着啥,诡异地带着一丝弹性和热度。 不由低声说道, “我有种不祥的预感,咱们好像正站在一头怪物的口腔里,往它的食道深处投食。计划能成功吗?” “闭上你的乌鸦嘴,要是没能骗过孽鬼,这次我可护不住你!” 又往前走了两分钟,两人相视一望、屏住了呼吸,蹲下了身体。 狭隘的隧道前方,细微的脚步声传来,片刻后拐角处钻出了一头奇怪的孽鬼。 尖耳、秃顶、有着一口细碎的利齿,相比于普通孽鬼,异常丑陋的脸颊上多了一道红色的油彩。 此刻它正像一头蜘蛛般匍匐着身体,手脚并用往前爬着。 如此外形和移动姿势,让少年想起一种叫做“咕噜”的生物。 孽鬼战士 年龄:8 生命:70 属性: 力量:6 敏捷:5 体质:7 感知:4 意志:4 魅力:2 精神:3 技能: 跳跃攻击LV2:孽鬼的小腿就像两根弹簧、隔着十迟以外,它就能跳向目标发动啃咬和爪击,跳跃攻击时力量+1,持续30秒。 尸毒LV4:孽鬼生活的环境存在着大量尸体和腐败的肉类,爪子和牙齿染上了特殊的毒液,击伤目标后,能使目标血流不止、陷入虚弱。 群居(被动固化):当孽鬼成群结队出动时,敏捷+1,意志+1。 进化(被动固化):孽鬼战士经过日积月累,吞食到足够的血肉后,将进化为更强大,智力更高的孽鬼酋长。 …… 它察觉到动静,一抬头浑浊苍白的眼珠子绕着两人一转,黑黝黝的鼻洞在空气里嗅了嗅,闻到了一股陌生的同类气息,丑陋的脸上顿时闪过一丝人性化的疑惑。 两人一孽鬼大眼瞪小眼,僵持了五秒,远处的孽鬼战士竟然接受了他们的存在,就这么转身离开。 罗伊将手弩收好,摸了摸身上的新鲜的血肉,沉吟道,“果然如此,孽鬼战士是把咱们当成自己人?” “出去再说,既然这玩意儿现身,那说明咱们找对了路,此处距离它的‘老家’不远,可以下饵。” “嗯。” 两人从袋子里掏出剁好的碎肉,往后撤退,沿途一左一右洒下,直到重新返回宽敞矿道入口,这里早已摊开整整一袋子碎肉。 罗伊松了一口气。 “孽鬼会上当?连同胞的肉都尝不出来?” “昨天杀了那么多,你没发现它们都饿得皮包骨头?显然,斯迈尔克矿道里食物极度缺乏,孽鬼许久不曾饱餐一顿。这种时候贴心地为它们献上‘香喷喷’的鲜肉,你说它们忍不忍得住?” “人类饿急了眼尚会骨肉相残,何况是这群更凶残、兽性的‘畜生’。若不然,斯迈尔克矿洞不至于如此干净。” “可我还是不懂,”罗伊颔首,“究竟是什么原理骗过了它们?就这一身血肉?” “水鬼看不远,而孽鬼视力同样有缺陷,看任何东西都只能看出一个大致的轮廓,判断目标多半靠嗅觉和听觉。而咱们身上都是乱七八糟、恶臭的孽鬼体液、血肉,相当于一层天然的伪装色,隔得远点,被它们误判成同类也不奇怪。” 罗伊为之叹服。 雷索把一具简单的孽鬼尸体用出了花样:炼金材料、伪装色、剧毒诱饵,一个不落,没有丝毫浪费。哪怕他连走路都困难,仍然可以凭借丰富的经验和知识、用脑子来对付魔物。 自己相比之下太嫩了。 这都是书本上学不到的东西,他垂下头认真地记忆。 “我体力还没恢复,这次古威希尔交给你,待会儿由你出手,一个也别放过!” 两人一左一右贴在洞口附近的墙壁上,猎魔人杵着钢剑,罗伊则提着古威希尔剑。没等多久,预料之中窸窸窣窣的响声的从隧道里传来,由远及近。 先是零星的一两头孽鬼被血肉腥味勾引进入隧道,好奇地凑到肉块前探头探脑地嗅着鼻子,不久,噗呲噗呲大口吞咽起来。 然后急促、连绵的奔跑声爆发,不是一只,而是一群! 一群皮肤苍白的类人生物疯狂涌出它们的老家,扑向隧道中的食物! “呼噜噜……” 肉的腥味让孽鬼们抓狂,它们四肢着地,如同爬行动物般贪婪地追逐着沿途的碎肉,腥臭的口水从嘴角滑落,猩红的舌头贪婪地舔舐着碎肉,忘乎所以地吞咽、咀嚼。 渐渐忽略了身体的变化。 麻痹毒药作用下,它们的身体和感官缓缓变得迟钝,笨拙地依靠着本能爬出了黑暗的隧道,那里还有一袋被剥开的碎肉,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畸形的头颅面朝下方,探出了洞口,它蠕动着身体根本没有意识到危机,转头看向旁边身材异常高大的“同类”,狰狞的脸上还带着些许恍惚…… 雷索朝罗伊丢了个眼神,后者瞬间绷直了身体,虚握的指节发白。 “好机会!” 他深吸了一口气,蓦地眼神一凝,高举过头顶的古威希尔吞噬掉他所有的力气,猛然往下一斩,锋利的剑刃顺畅无比地斩断了孽鬼的颈椎,蓬勃的鲜血中,硕大的脑袋还保持着茫然的表情,瞬间与身体分家掉下了平台。 骨碌碌,滚进了下方的尸体堆。 而罗伊随即一脚将残缺的尸首踢到了一边,让隧道保持通畅。 一股热汗从脖子后冒出,脸色通红! 原来杀个魔物,还能如此简单! 第六十二章 巢穴 罗伊前所未有轻松地削掉了8头孽鬼、2头孽鬼战士的首级,而身体尚未恢复的猎魔人也非常识趣的没有跟他抢怪,只是帮忙补刀杀了两头斩首不到位的漏网之鱼。 随后,两人穿过隧道,逐一将那堆被麻痹毒药药翻,身体失去控制的孽鬼杀死。 最终统计下来,在猎魔人的简陋到可笑的圈套里,20头孽鬼、5头更高级的孽鬼战士于短短不到一刻钟里死了个精光。 而罗伊除了汗流浃背、双手发麻,全身一个伤口也不见! 孽鬼战士30点经验值,普通孽鬼20点。 这一场的杀戮总共给他贡献了550点经验,经验值变成了LV3(1080/1500)。 照这种速度、用不了多久就能升级。 他脸色泛红,呼吸微微急促。 猎魔人瞪了他一眼,警告道, “小鬼,别以为孽鬼毫无威胁,凭你现在的本事,三头就能让你哭!” 一头射死,一头用震慑定住杀死。最后一头,就只能肉搏! “只有在斯迈尔克矿道特殊的地形里,才能采取这种取巧的方法。” “放心……”罗伊郑重地点头,脸色平静下来,“我只是想到一些别的高兴事。” “我现在通知你美梦结束!守卫都死了个精光,该我们入场。” 猎魔人领头,两人丢下满地尸骸,沿着隧道走到底, 又进入了一片开阔的矿坑,密集交错的隧道在此处汇聚,而背面则是继续深入斯迈尔克矿道的路。 两人默契配合把附近白骨和破烂衣物统统搜刮了一遍,找到了一百多个克朗,贴身收好,又冲着满地人类残骸鞠了一躬, “虽说发了诸位的死人财,作为有原则的猎魔人我们不会白拿钱,待会儿造个坟墓让诸位入土为安。” 罗伊环顾了一圈,当视线转向东北角,蓦地眼神一凝—— 一堆堆苍白的骷髅头被垒了起来,叠成金字塔状,最高处约莫两迟。 每一堆“金字塔”至少包含三十个头骨,两人凑近打量,其中大部分来自人类,矮人,精灵、地精……剩下的是些老鼠蜥蜴之类的小动物。 头骨之间沾着孽鬼的浑浊分泌物,使它们固定得更加紧密,像是某种经过粗糙的雕琢、尚未完工的建筑——某种丧心病狂地用敌人的头骨来示威挑衅的建筑,那上面黑洞洞的眼睛无声地瞪到了极致,好似诉说着生前的痛苦和恐惧! “都是孽鬼的手笔?这么做有什么目的,耀武扬威?”罗伊绷着脸,眼神闪烁着,脸上既有惊骇,也有一丝愤怒。 雷索脸色仍然冷漠,语气沉稳,“人类于孽鬼而言不过是一堆行走的肉食,和牛羊在咱们眼中的地位有何区别?弱肉强食是自然界的法则。” “别自惹烦恼,你只要记住遇到它们统统杀光就行!” “说得对!”罗伊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坚定,念头瞬间通达。“孽鬼于我而言也不过是行走的经验值。” 雷索适时说道,“过去看看吧,那附近应该有我们的目标,孽鬼巢穴。” 巢穴外形非常奇特,好似一个埋在地下的蜂窝,内圈有个半径三迟的凹洞,足以容纳数头孽鬼同时出入。 猎魔人一脚踏上了巢穴,伸手抚上它带着点弹性、凹凸不平的外壳。“按照孽鬼的习性,无论狩猎到何种猎物,包括同胞的尸体,都会留一部分肉量丢进巢穴,成为母巢的养分孕育新生命。” “相当于羊水。”恢复平静的罗伊伸长脖子往巢穴里看了一眼。 以前每次控制白狼杀完魔物,往孽鬼巢穴里丢蜂窝炸弹的时候,他都有种挖开洞穴,进去一探究竟的冲动,这次终于如愿以偿。 看那前方黑洞洞,究竟藏着什么机密? 入目是一层粘稠的黑色流质,软泥怪般缓缓地蠕动着,仿佛有只无形的大手在不停地搅拌,隐约可以看到一些腐化的动物人类尸块悬浮在液体表面。 从中散发的怪味和发酵了半个月的臭咸鱼、粪便类似,但两人浑身血肉,鼻子早就被熏麻木了,毫无反应。 而流质之上的腔膛,如同某种生物组织的内壁,隐隐可见一根根粗大的血管一跳一跳、富有规律地搏动。 两个蝉蛹般的孽鬼胚胎紧紧吸附于其上,通过肚脐的脐带与内壁相连,贪婪地吮吸收养料。 透过那一层薄薄的皮肉外衣可以看到,孽鬼的胎儿有着人类婴儿的外形,正紧闭着双眼蜷缩四肢恬静地沉睡,不过它们身体比人类婴儿大得多,皮肤呈现出一片诡异的青黑色。 “如何、欣赏够了?看够了就该办正事!” “这巢穴是活的吧?正如蜂群里的蜂后,指挥蜂群、源源不断孕育新的后代。” 猎魔人掏出了腰间最后一枚炼金炸弹“蜂窝”,“是活的不假,但巢穴有没有意识尚不清楚。天球交汇后从其他位面舶来的物种数不胜数,术士们研究了几百年依然存在着许多秘密无法破解。总之如果我们不彻底摧毁掉它,一周左右,它就能孕育出新的孽鬼,继续在斯迈尔克矿道横行作乱。” 罗伊从猎魔人手中接过了蜂窝炸弹,颠了颠,微微犹豫, “巢穴里正孕育着两头小孽鬼。” “怎么,你可怜它们?” “不,我在想,为什么不再多一些?那样炸起来更爽!”罗伊想到那堆残忍的建筑,握着炸弹的手腕一松,蜂窝“噗通”一声掉落进黑黝黝的流质。 然后利索地转身下蹲捂住了耳朵。 只听一声“砰”的闷响,罗伊仿佛回到了曾经用鞭炮在水塘里炸鱼的日子。 一抬头,漫天的流质和残肢碎肉,火山爆发般从洞穴中喷薄而出,在半空中营造出一场腥气扑鼻、异常可怖的血肉之雨。 隐约间,有一股绝望的痛呼从巢穴里传出,覆盖在巢穴表面的骷髅突兀地蠕动了一下,接着就像是被戳破的气球慢慢干瘪,最终碎成了骨渣,只剩一层薄薄的外皮。 “嗝……” 巢穴打了个嗝,一股浓郁的青烟从它体内冒出,几乎同时110点经验,唰地一下从面板上显示出来。 “孽鬼幼崽五点经验,普通孽鬼三十点经验,孽鬼战士四十点经验,巢穴一百点经验。” 猎魔人lv3(1190/1500)。 学徒提升条件中,猎杀魔力生物从5/10变成了7/10,看起来孽鬼和巢穴,还不能归为一谈。 他越发期待接下来的狩猎。 第六十三章 爆炸 一枚肉呼呼的绿色圆球躺在一只手掌中,五指合拢不停揉捏,充满弹性的温热触感让人感觉怪怪得,容易产生某种绯色的遐想。 “中级/普通绿色突变物。”相比于弱效突变物更大颜色更深,并且散发出一种与宿主那肮脏得令人作呕的体味,截然不同的清香。 “不枉我这两天,近乎不眠不休的战斗。”碳山矮人颇为忌惮的斯迈尔克矿道,自然不会只存在一窝孽鬼的威胁,雷索与罗伊继续在矿道里走了两天,又铲除了一窝30头孽鬼。 也许是物种间天生的默契,使得不同群体的孽鬼各自盘踞着一块领地,互不侵犯,然而也互不搭理。否则它们若是联合起来拒敌,两人也只有逃命的份儿,哪有机会逐个击破。 按照雷索的话,“缺乏酋长指挥,孽鬼就是一盘散沙,只要小心谨慎,便不足为惧。” 算起来进入斯迈尔克这几天,除了满足最基本的进食和休息的需求,剩下的时间全都是在与孽鬼的撕杀中度过。 罗伊浑身血污湿了又干,结成了厚厚的血痂,脸上都没能幸免,他的身形明显比以前精瘦了一些,然而精神变得更加旺盛,气质也成熟了不少。 两日鏖战,除了这枚难得的普通突变物,最大的收获便是实力的提升。 经验值积累到猎魔人lv3(1590/1500),等级后多了个显眼的“+”, 但他没着急提升等级,出于谨慎考虑,他打算保留下升级后的全面恢复效果,直到安全脱离斯迈尔克矿道。 其次重复的高强度的战斗,让他各项属性得到了充分的锻炼,他感觉自己对身体的掌控能力提升得极为明显,如果以前他只能发挥出属性五成的效果,现在勉强能达到六成。 …… 按照计划一周的路程,踏入矿道后过去了三天,第四天他们应该进入斯迈尔克矿道的腹地。之前的路程,两人见识到矿道内地形之复杂、曲折,各种岔路、小道如蜘蛛网般发达,稍不注意选择了错路,就可能陷入迷宫困死。 不过矮人们开凿这条矿道之初,就用碳山的纹章做好了标记,以防万一,有些岔路繁多的地方都有醒目的标记提醒后来者。 “没问题。”猎魔人站在座洞窟前方,手指轻轻抚摸一条岔路入口的记号——两柄交叉的铸造锤。 “又是孽鬼的恶臭,矿道里就没别的魔物生存?” 总是屠杀一种魔物让罗伊感到微微厌倦,他渴望着了解更多别的魔物。 “祈祷吧,最好不要遭遇其他物种。”雷索正色道,“炼金炸弹、剑油、魔药都消耗个精光。万一出现一群妖灵,没有剑油加持,你的弩箭基本伤不了它们,光凭我一个人,只有转身逃命的份。” “要是更倒霉,洞里居住着蝠翼脑魔、山洞巨魔,那我们得把命交代下来。” 罗伊闻言收敛了懈怠之心。 两人进入了一座较之从前更加狭小、或者说袖珍的洞穴。 这洞穴太过于平淡无奇,四周的墙壁和地面光秃秃一片,连块矿石和连根草药都没有, “一股怪味……”猎魔人皱了皱眉头。 罗伊动了动鼻子,的确有一股淡淡的怪味儿从巢穴那边飘来,具体是啥,一时之间却又想不起来。 目光往前,洞穴深处五只成年孽鬼迷茫地游荡着,身后孤零零地埋着一座干瘪的孽鬼母巢。 这仅仅是一个微型的孽鬼群落。 从碳山酒窖进入矿洞探路的工人大部分都被斯迈尔克前段的孽鬼群落杀死,居住在后方的倒霉鬼压根分不到食物,长期被饥饿折磨,瘦骨嶙峋、颧骨突出的面部更显丑恶狰狞。 面对送上门的两个“人形肉饼”,饿疯了的怪物疯狂地尖叫着,目露凶光,唾液横流地扑了上来,三头扑向块头更大,肉量更足的猎魔人。 两头扑向身材稍显单薄的少年。 雷索蓦地眼神一冷,浑身肌肉勃发提着古威希尔仿若虎入羊群,迎了上去, 然而有人比他更快! “嗖——”一声细响,半空掠过短促的银光。 一头疾奔的孽鬼额间倏尔多了个豆大的血洞,倒地不起。 “击杀孽鬼,经验值+20。” 来不及拉弦置箭,第二头孽鬼一阵风似地冲过了三十迟的距离,扑到少年身前。 嘴中喷吐恶臭,裂到耳根的大嘴里,每一颗发黄的牙齿都无比清晰。 罗伊眼中闪过一抹血色的光芒,随即往旁闪身。 孽鬼身形随之一震,凶恶的面部表情凝固,形销骨立的身体失去控制在惯性的推动下狠狠撞上了少年身后的岩壁。 “砰!”一声巨响,整个山洞都被撞得颤抖,孽鬼哀嚎一声扑倒在地。 而罗伊一脚踩上它后背,将一只弩箭插进它的后脖子处。。 “爽!” 淡淡的血花染上了护手。 猎魔人身上流转法盾的黄光,冲入孽鬼之中,面对包夹,以左脚尖为重心,蓦地拧身旋斩。 “哗——”一道半月形的剑光掠过半空,接连划过孽鬼的腰部。 血如泉涌。 三头孽鬼还保持着张牙舞爪的姿态,然而下身突然一空,却是被直接拦腰斩做两段,上半身漏出一团蠕动的肠子,向前跌落在地。 然而它们没有立刻咽气,拼着最后一口气,拖曳着内脏,在干燥的地面拖出一段血路, 瞪着铜铃大的眼睛拼命向着雷索爬去。 对鲜肉的渴望,超越了恐惧和痛苦。 “真是顽强啊!” 罗伊上前补了三箭,喜滋滋地收割了经验。 “击杀孽鬼,经验+20,猎魔人lv3(1690/1500)” 随后他只能干瞪眼,看着猎魔人走向巢穴。 没有了蜂窝炸弹,他拿巢穴完全没办法,只能让猎魔人使用伊格尼法印烧毁这一百经验。 红色的三角形符文随着猎魔人手指飞舞浮现在半空,一股灼热的火焰向着巢穴倾覆而出。 然后……天崩地裂般的巨震。 罗伊人事不省,脑海里最后只记得眼前一阵刺眼的火光。 不知过了多久,醒过来的少年一阵头晕目眩,眼前白蒙蒙的粉尘还未散去,耳朵里如有一群蜜蜂在嗡嗡嗡地叫个不停,他伸手一摸,眼耳口鼻处都有鲜红的血渍,更糟糕的是浑身上下无处不痛,生命值狂降到了接近一半30/55。 这下他意识到刚才的经过——恐怕孽鬼巢穴之下,积蓄着一定量易燃易爆的气体,猎魔人一记伊格尼正好引爆。 “操!我居然没想起来那个味道儿!”他艰难地爬起身体,突然意识到一个恐怖的问题。 “雷索?!” “雷索,说话啊,不要吓我!” 他离巢穴那么远的都如此难受,直接点火的猎魔人会落到什么下场? 第六十四章 尘雾后的密室 “咳咳……”尘雾的另一头,突然响起一阵剧烈的咳嗽,罗伊慌忙跑过去,发现猎魔人正地靠在墙角边,一身皮甲被炸的破破烂烂宛如乞丐。 暴露在外的胳膊、胸膛、大腿皮肤上全都是被碎石刮出的细小伤口以及焦黑的烫伤,灰头土脸、形象惨不忍睹。 没死就好! 炼金魔药耗尽,但还剩下三支金盏花药剂,正好派上用场。 “雷索,感觉如何?哪里受伤了?” “咳……”猎魔人歇了片刻缓过劲儿来,目光透过白蒙蒙的尘雾,心有余悸,“不碍事……咳咳……好像断了一根肋骨、右边的腿骨……咳……未曾想我雷索一世英名,差点被自己一把火炸死。” “你离得那么近,”罗伊脸色惊奇,他离那么远都受到重击,猎魔人居然还能活下来,“换成普通人绝对是死无全尸!” “杀孽鬼时套的昆恩法印还没消失,不然我该去地下见我的战友。” 猎魔人突然狐疑问,“你没事?” “我离得远,侥幸逃过一劫。”罗伊涂了点耳朵边的血迹伸到猎魔人眼前,“不过我也不好受,瞧瞧,都被炸的七孔流血。” “我从来没有见过七孔流血,还像你这么活蹦乱跳的家伙。” “……” 两人休息了半天,直到白雾散尽,原本平淡无奇的狭小洞穴却展现出截然不同的光景。 巢穴爆炸的剧烈震动,并没对前方的通道造成影响,反倒引发山洞左侧的岩壁塌陷,露出一间古怪的密室。 岩壁之后,别有洞天。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罗伊扶着一瘸一拐的猎魔人缓缓进了密室。 空间不大,与寻常旅馆中的单人卧室相仿,但整个的风格布局、周围的墙壁迥异于矿洞里的粗犷、凹凸不平,明显经过精心的打磨雕琢、光滑而细致。 如果说这里有人居住,房间却又空空荡荡,没有任何家具,连张床也没有。 更诡异的是一开始岩壁是封死的,意味着没有任何通向外界的道路,居住在里面,岂不意味着只能挨饿等死? “究竟是哪个无聊的家伙,才会在这么一个乌漆嘛黑的矿洞里,建造个空无一物的密室?” 罗伊不禁失望起来,他本以为会有点什么奇遇之类的。 “照我说,这里该是某个术士的住所。”猎魔人断言道,“只有能够开启传送门的术士,才来去自如。” 猎魔人在少年的搀扶下,慢吞吞来到了整间密室最醒目的,正对入口的巨大光滑墙壁前。 粗糙的大手轻轻抚摸上墙面,几乎一瞬间脖子上挂着的蛇派吊坠开始诡异地震动,这次震动不同于遭遇到孽鬼那般微弱,而是充满了力量,振奋人心。 “这块墙壁有蹊跷?”罗伊学着猎魔人一通摸索,然而触感坚硬,这是货真价实的石壁。 “再摸也摸不出个花样来。墙面被术士施加了法术,正好还剩一些阻魔金粉末。” 雷索从腰间的破烂的药剂带里一通捣鼓、隔离好一会而,掏出了一把灰色粉末,这是术士的公敌,炼制反魔法金属炸弹的材料。 大手一挥,粉末抹上空白的墙面,顿时整扇墙面好似被水浸润的纸张,从内部往外渗透出生动而鲜艳的色彩。 两人相视一望,一起行动起来。 当墙面最后一个角落沾上粉末,水纹般的波动向着两侧蔓延,像是徐徐掀开一幅画卷,一副沧桑、古老的壁画在两人眼前彻底显露。 两人保持静默,从左至右阅览。 壁画的最开始,是一名尖耳细颈,头戴王冠的精灵,站在高台之上,王座之前,张开怀抱迎接着台阶之下海潮般匍匐在地的精灵子民。 万众叩拜。 罗伊的指尖轻触墙面,微凉的触感中,一股诡异的波动沿着指尖,从壁画传递进他的身体里。 恍然间,他身形一震,好似突然从密室之中瞬移到壁画之内,成了台阶下无数跪拜的精灵之一。 注视着上方身形伟岸、面容神圣而威严的皇者。仿佛注视着渺无边际的大海、高不可攀的峰峦。 自己成了一只渺小的蝼蚁,一个卑微的见证者。 …… 从短暂的失神中清醒,罗伊不由自主将视线转向第二幅壁画,精灵王者挥舞着血红的长剑,身后是如潮的士兵响应,而身前,是一群穷凶极恶面目可憎的“侵略者”。 “这是人类?” 罗伊眉锋一蹙,从体型和外貌来看,那群“侵略者”应当是人类,而且被刻意丑化。面目狰狞扭曲、浑身充满邪气。 接下来鲜血与火焰铺满了大地,恢弘的王国变成废墟,精灵尸横遍野,人类刽子手站在废墟之上,长剑之下架着那位精灵王者的脖子。 最后一幅壁画,一位精灵丢下了宝剑,拉开一张刻满符文的长弓,射向了天上的太阳。受伤的太阳洒落下无数漆黑的血雨,而血雨渗透入大地,一株神秘而精致的植物,摇曳着绿叶和腰肢生根发芽。 看完了壁画,罗伊陷入了长久的沉默,脑子里好似被施加了某种隐形的秘咒,一幅又一幅栩栩如生的、凄厉无比的战争画卷飞速闪过。 渐渐的,他双目变得通红,鼻子喘着粗气,握紧拳头陷入一种抓狂的状态! “啪——”猎魔人一巴掌扇过来,罗伊被抽得一声大叫,接着龇牙咧嘴摸着通红的脸蛋,眼神恢复了清明。 “雷索,你下手不能轻一点?!” “咳咳……重症下猛药。”猎魔人身上的伤口又开始抽痛,脸色难看地吸了口气,“再迟一步,我怕你会自杀。” “这壁画……”罗伊欲言又止,他了解过这个世界历史的真相,但还是得先听一听猎魔人的想法。 “毫无疑问,这几幅壁画记载着人类和精灵的一段历史。”猎魔人娓娓讲述,“传说中人类并不是这片大陆的原住民,而是从遥远的大洋彼岸漂渡而来,屠杀了包括精灵在内的许多古老种族,最终统治了整个世界。” “传说终究只是传说,人类王国屹立于世,没准篡改过许多历史文献,掩埋了无数真相,究竟孰是孰非现在无从分辨。反正大部分人类并不认为他们是侵略者,抢占了古老种族的居住地。” “那么你怎么认为?”罗伊突然问。 “我?”雷索摸了摸鼻子,“猎魔人没有种族之界,要知道曾经猫学派猎魔人大部分都是精灵。” “无论历史如何,猎魔人只需要保持住原则。” 事实上,罗伊心头很清楚。 人类的确是从其他大陆偷渡而来,人类的许多主要城市,包括维吉玛和诺维格瑞都是建立在精灵王国的废墟之上。 不过这个世界的精灵,或者说艾恩·希迪族同样是乘坐白船/白舰从别的世界偷渡过来,屠杀了原住民,统治了大陆很长一段时间。 认真算起来,矮人和地精才是这个块大陆的原住民,如今大都被逼到了山脉的角落隐居。 对了,当初玛哈坎同样属于精灵王国的一部分。 矿道中出现精灵密室也就不难理解。 他猜测道,“也许是某个心怀怨愤的精灵法师建立这座密室,专门保留‘历史纪录’,以供后来者了解到人类的暴行。” 雷索点头又摇头, “也不尽然,至少这个法师的主要目的并不是为了记录下他们祖辈的历史,而是——” 猎魔人艰难地支起身体,敲了敲壁画,紧紧按在壁画上的手掌猛然往前一撑,吐气吞声间,一道迅疾的风声在半空中炸响。 罗伊的目光一凝,却见猎魔人手掌下的壁画被一记阿尔德之印直接推倒,粉尘飞扬间壁画后的空间变得不一样起来。 第六十五章 太阳之血 壁画后,一片小巧的栽培地,矗立着十株古怪的植物。 它们高度超过了两迟,有着紫色的花蕊和翠绿的叶片,散发着浓郁到极致的生机、绿意,旁边的地里,还能看到一大片枯萎的黑色植物。 光是注视着它们,就让人产生一种强烈的,采摘的冲动。 罗伊忍不住凑近深一口气,瞬间好似被从里到外清洗了一遍,只觉得神清气爽。 内心的悸动越发强烈。 太阳之血 别名:恶魔尾巴、费恩尼·伊恰尔、矮人山鼠曲草 传闻中,精灵神射手以箭射穿太阳,太阳的鲜血从天空滴落,没入大地,贯穿石头上的老旧凹处,滋养出神奇的草药。此药极为稀有,拥有种种不可思议之奇效。 多年生草本植物 年份:52 生长地:玛哈坎、提尔·托夏、巨龙山脉,矿洞或老旧矿坑阴暗处。 用途: 1.炼制美容万灵丹 2.炼制万能解毒剂 3.直接吞服超过五盎司,身体将发生未知的良性变化 负面影响:未知 …… “太阳之血。” 罗伊神色茫然地念出了它的名字。 虽然他了解过不少猎魔人世界的秘闻,但并非无所不知。比如眼前这种神秘而诱人的植物,恰好是它的知识盲点。 观测术获取到的信息也不够详尽,良性变化,负面影响全都是未知。 但他心中隐约有个猜测,最后一幅壁画中太阳之血从天上滴落,意味着眼前的草药最初并不属于此界,而是随精灵驾驭白船,破开天幕,从另一个世界而来。 “你在别的地方见到过这玩意儿?”猎魔人听到这个词显得颇为诧异,“我给你的笔记里并没有记载。” 罗伊默然。 雷索见状不再追问,他也知这小鬼的满腹秘密。 自顾自地蹲下身轻轻摸了下离得最近的那株“太阳之血”的叶片。 被触碰到的叶片好似受到惊吓的小女孩,“嘤嘤”一声害羞地向里缩紧,贴着根茎抱做一团,原本挺拔的茎干瑟瑟向后弯曲,仿佛雷索手指的体温灼伤了它柔嫩的身姿。 “无论是外形、接触反应、还是生长地,都和传说中的描述相符。这些草药也许就是你口中的太阳之血。” “小心一点,”雷索注意到少年的动作,一把拉开他的手,“别毛手毛脚,碰坏了宝贝。” 罗伊面露不解,猎魔人便绕着植物们一瘸一拐地踱步,解释道, “我曾听老师伊瓦尔·邪眼说过,这个世界上有几种神奇草药。无论是猎魔人、法师、还是王国贵族都对它们趋之若鹜。遗憾的是,它们大部分只存在于年代久远的记录和传说故事里,很少有人真正见过这些草药。太阳之血便是其中一种。” 雷索豁然转身,目光扫过这一片极具“人性”的植物。 “代表炼金术巅峰水准的两种药剂美容万灵丹与万能解毒剂,都是以太阳之血为主要材料。可惜配方已经失传……” 猎魔人心血来潮地介绍道, “无论何种毒药,包括蝮蛇学院引以为豪的制毒技艺,在大名鼎鼎的万能解毒剂面前统统不堪一击。此外它不仅能解毒,更能祛除一些古老的诅咒。” “如果有人提前八年把它送到泰莫利亚,没准能在那位狼学派猎魔人之前,解除雅妲公主的诅咒,成为弗尔泰斯特的女婿。” “嗜血妖鸟的诅咒也能解除?”罗伊总算对太阳之血的效果有了一个基础的认知。 “至于美容万灵丹,衰老的凡人只需要吃下一粒便能焕发青春,重获年轻时的美貌,”猎魔人眼中也有惊叹,“并将这份美貌一直保持到临终之前。此外,它还附带着延年益寿的效果。” “那这东西究竟很值钱?” “无法用金钱衡量,”猎魔人想起了某些不太愉快的回忆,“你要知道绝大多数女人对年轻美貌有着疯狂而病态的渴望。” 罗伊却微微失望,这两种太阳之血炼制的灵药,他貌似都用不上,何况配方还失传了。 于是右手一伸握住了一株太阳之血,手掌一紧一舒的,而整株植物在他的逗弄下,就像正被欺负的纯洁少女,拼命抖动根茎和叶片,不断发出“嘤、嘤、嘤”的尖叫。 听得人心生不忍。 “小鬼,你究竟想干啥?”猎魔人对他糟蹋珍稀草药的行为极为不满。 “试一试它具体的效果。”罗伊眼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我迟早会成为猎魔人,那两种炼金灵药对我而言也就是鸡肋,而草药有整整十株……”少年眼神炙热,“让我吃掉一株没关系吧?你也有那种渴望的感觉吧?” 实际上他主要盯上了“太阳之血”的最后一种作用——直接吞服超过五盎司身体会产生某种未知的良性变化。 壁画里亡国的精灵最终射伤太阳,以太阳的精华孕育出这等植物,足以说明它必然蕴含着某种不为人知的强大力量。 身体在不停催促着他,不断发出迫切的渴望,这种渴望极为强烈,好似一种原始的本能……沙漠中快要渴死的旅人撞见了一片绿洲。 而且此举绝非贸然,升级的经验已经攒满,稍有不对就能立即升级,利用“全面恢复”驱散负面影响。 正是有此保障,他才敢吞吃太阳之血。 “小鬼,你渴望这玩意儿?确定不是错觉?”雷索疑惑不解,他自身并未对草药产生任何反应,“我警告你,蛇派内部资料对太阳之血的了解很浅薄,没人清楚直接服下它是否会发生意外……你这么做可能会死掉、或者受到诅咒……” “你要考虑清楚……最好的办法是清理空间袋,给这些宝贝腾点地方出来,打包带出去。”猎魔人继续劝说道。 “相信我,雷索!我不会拿小命开玩笑,”少年认真地说,“就算有负面影响,对我而言也不成问题。” 罗伊似乎铁了心,说完直接将一株“太阳之血”从土壤里连根拔起,它刚离开土壤,便停止了“嘤、嘤、嘤”的尖叫,“晕厥”过去似得一动不动。 目光又一转,剩下的草药仿佛意识到悲惨的命运,发出一阵巨大的噪音,不约而同合拢两侧长长的叶片包裹住整朵花蕊,宛如一群紧紧捂住眼睛躲避大魔王的小孩。 “啧啧,莫名地让我有一种负罪感。” 嘴上这么说着,罗伊毫不客气地将一株草药擦拭干净,丢进了嘴里。 第六十六章 变化 “嗯……嗯,口感还可以……”牙齿轻易咬碎碎了叶片和根茎,“卡兹卡兹”的咀嚼声中,一股带着浓郁植物清香的汁液充斥了口腔。 “独具风味,清脆又有点甘甜。”当整棵草药被罗伊贪婪地吞噬完毕,食道和肠胃回馈了另一股特别的味道——血液的腥甜。 回味悠长,缠绵在唇舌间挥之不去。 罗伊皱了皱眉头,手指擦干净嘴角溢出的汁液,入目是一片刺眼的血红,像是人类的鲜血,还微微带着热度。 他皱了皱眉头。 “怎么感觉吞下去了一条的生命。” 他闭上眼睛,细细感受身体的变化,一股诡异的热流在四肢百骸中一闪而过,又瞬间隐没。 体内多了点什么,但不足以产生变化。 然而当他的注意力转移到个人模板,属性和职业如常,技能模板中多了一排淡绿色的模糊字迹,不停闪烁,随时会消失。 即将成型的新能力? “食用量不够,新能力无法稳固下来?”罗伊确认了这个猜测,要直接吞吃五盎司才能产生变化。 那就再吃几株! 他打定主意,总不能独占好处,一半草药留给雷索。 于是伸手一抓一拉,将第二株啜泣的太阳之血拽出了泥土。 猎魔人见状也不阻拦,只是眉毛一挑,靠着墙壁双手环胸,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二株、三株、四株、五株——当土壤中的太阳之血剩下一半。 罗伊停止了进食,他蹲坐在冰冷地面保持冥想的姿势,感受身体的变化。 他英气的眉毛、紧抿的嘴唇不由自主地颤抖着,被消化后的太阳之血散发出巨大的热量、这股热量从胃部开始往全身蔓延,如同一个火炉,烤得他覆满血痂的脸部、脖子、露出皮甲的小臂变得红润无比。 这股滚烫的热流甚至冲进了大脑,带着血脉中蕴含的磅礴信息,化作一条条古怪的直线、曲线、圆点组成的字符。 脑海中掠过密密麻麻上千的字符,他肯定从未学过任何一个——绝大部分都陌生而晦涩,造型古朴、充满一种原始的味道。 只有一小部分字符与他在艾德思博格卡戴尔之家学习的北境通用文字类似。 更确切地说,北境通用语是由这一小部分古怪的字符衍生而成。 他处于一种奇妙的状态,不知过了多久。 当所有陌生字符在脑海里一一呈现,发音、写法、含义,统统刻画入他的骨血之中、灵魂之上,永远不会遗忘。 他掌握了一门语言。 上古语? 罗伊从强烈的身体变化中清醒过来,直觉肯定了他的想法。 脑海中多出来的这门语言正是精灵一族所使用的语言,上古语。 “可为什么吃下太阳之血,会让我掌握精灵的语言?” 他的注意力转向个人模板,豁然一凝。 “你吞服了大量太阳之血……你获得艾恩·艾尔精灵的种族天赋、你通过血脉记忆掌握了上古语。” 你解锁了技能: 风之优雅(被动固化):精灵拥有优雅的外貌体态,动作敏锐有若猎豹,魅力+1,敏捷+1。 魅力5→6 敏捷5.1→6.1 …… 无法想象区区几株太阳之血居然改变了他的血统。 “这么说我现在已经不算是纯正的人类。” 作为一个穿越客,他并不执着于某项血统,成为猎魔人都不怕,何况是上古精灵? 精灵就精灵吧,至少不像矮人或者地精、外形差距太大。还给了他免费的两点属性。 他再次翻阅模板中的字迹,他获得的精灵血脉并非源自猎魔人世界的艾恩·希迪精灵,而是来自异世界的艾恩·艾尔精灵。 这两支精灵的关系非常复杂。 但他清楚一点——猎魔人世界的气运之子希里,借由体内的上古之血才能任意穿梭时空,而上古之血的源头正是古老的艾恩·艾尔血脉, 那么是否有可能,自己借着这半吊子的艾恩·艾尔血脉一窥时空的奥秘? 他摇头失笑,自己未免痴心妄想。现阶段肯定没戏……只能当做一个念想。 雷索一直靠墙关注着闭目的少年,短短五分钟,对方外貌和气质就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略显黝黑的面部的皮肤变得细腻、光泽,哪怕是污浊的血痂也不能完全掩盖,原本椭圆形的耳廓似乎向上生长了一截,显得比常人稍微尖了那么一点,要是不仔细看,也瞧不出来。 当他睁开眼,黑亮的眸子被衬托的越发深邃、灿若星辰。 相比与之前,他的外形和气质变得更惹人注目。 “小鬼,感觉咋样?” “很好!”少年蹦起身体,舒展手脚,在密室里轻松地做了个前空翻,“身体变灵活了,平衡能力得到加强。对了,我还学会了上古语。” “上古语?”猎魔人目光上下打量,“你没发现,吞下太阳之血后,你长相也发生了变化?” “你指的是哪里?”罗伊摸了摸脸颊,鼻子、眼睛、嘴巴,感觉不出变化,具体还得照照镜子。 “五官轮廓更鲜明,耳朵上端变尖,这是典型的四分之一精灵的外貌特征。”雷索说完,眸中忽而闪过一丝恍然,“原来如此……太阳之血真是一个跨时代的伟大发明,竟然能转换种族、血统,让人类拥有精灵的血脉。” 猎魔语气带着淡淡的讽刺, “精灵的统治被人类颠覆、却又培育出一种同化人类的植物?这算什么,打不过就变成自己人?可太阳之血无法大量培育,他们图谋只能以失败告终。” “至于你的上古语,应该是得自血脉传承。历史上的四分之一精灵,大都不是无名之辈。”猎魔人声音一顿、目光在少年身上一阵转动,半是调笑地说,“小鬼,没准你以后能成为一个大人物。” 四分之一精灵,顾名思义,他们的父母一方为人类一方为半精灵,或者两个都是半精灵。 相比于半精灵,四分之一精灵体内血统更倾向人类,因而没有那么明显的精灵外貌特征,得以很好地融入人类社会。 只有特别极端的种族主义者,才会将他们视为非人种族歧视。 女术士范格堡的叶奈法/叶妮芙、曾经血洗北方王国的法尔嘉宾、艾德斯博格革命军的领袖弗农·瑞恩都是四分之一精灵。 “大人物?别跟我开玩笑,籍籍无名的四分之一精灵多得是!”罗伊最害怕的还是——“会影响青草试炼吗?” “放心,这么一丁点血统没有大碍,不会影响青草试炼,好处倒是不少”雷索说,“光凭血统,你的寿命就会大幅度增加,如果不发生意外、不患上绝症,至少可以活个一百二、三十岁。” 这算啥,混血优势? “既然有好处,”罗伊想了想,“剩下的五株你吃掉吧,两种灵药药方皆已失传,留着它们也没用。就算机缘巧合能炼制出来,猎魔人也用不上,不如直接吃掉草药。” 一两百年内,猎魔人外貌不会发生太大变化,保持在三四十岁的模样,大多数甚至活不到那么久,就会死在战斗中,所以万灵美容丹用处不大。 猎魔人对毒药的抗性也够强,万能解毒剂,不要也罢。 雷索犹豫了稍许,终于将罪恶的大手伸向了“嘤嘤”尖叫的植物,然后整个苗圃一片狼藉。 可出乎意料的是,他吃了整整四株后,竟然没有一丁点变化,不像罗伊哪怕吃下一株也能感觉到一股明显的热流。 太阳之血对他完全失去了作用。 “难道是突变的原因?”少年思考着。 猎魔人经历过青草试炼、器官和基因产生突变,实际上已经算不上人类。 “也许太阳之血的转换作用,只能对人类起效。” 猎魔人也意识到这点,放弃吞下硕果仅存的最后一株太阳之血,让少年将其收入了储物空间保存。 “如果那位精灵法师回来发现自己的心血化为乌有,会不会活生生被气死?”罗伊将猎魔人一条胳膊扛过双肩,搀扶着他吃力地前进。 “你想多了。壁画上的法术力量十多年都没有加固过、薄弱到极致,‘他’恐怕已经遭遇不测。”猎魔人唏嘘地说。 精灵术士煞费苦心创造这么一个密室,却为他人做了嫁衣,这算是天意吗? …… 太阳之血似乎还导致了一些隐性的变化。 当天休息的时候,罗伊便按照重复了上百次的动作,放松身体、收敛心神,阖眼、蹲坐在地、结着猎魔人秘传的手印、进入了冥想状态。 血统改变后的第一次冥想,不同于以往恢复体能的浅层次冥想,而是更顺其自然进入了接触世界本质的深层次冥想。 他的精神遁入了一个纯黑的世界,无比的新鲜感让他回忆起第一次进入冥想时候的状态。 四周的空气浓稠的如同水波,束缚着他的精神,让他寸步难行。 然而黑暗中突然亮起了一丝光芒,那是远处一丝摇摇欲坠的火苗。 只需要轻轻吹一口气就会熄灭,但它却异常的顽强、孕育着恐怖的爆裂和焦灼,越来越茁壮、靠近。 接着是黄色的光点,给人以厚重和沉稳之感,代表着土壤和大地;青色、浅淡的光点,轻灵而调皮代表着风、空气;蓝色的光点、充满滋润、蓬勃活力代表着水。 地、火、水、风,四大元素,一簇簇向着他靠近。 如果他的精神有触手,此时必然是伸出去贪婪地捕捉这些元素。 然而调皮的元素们仿佛只是在作弄他,绕着他转了一圈,嗅了一嗅后,绝大部分居然又一溜烟儿地消散在黑暗中。 “不——” 罗伊心尖儿一颤,差点从冥想的状态中惊醒,只能抓住那救命的稻草,一丝仍旧徘徊在他身边的,稀薄的四大元素。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元素的那份试探,绕着他轻盈地跃动了半晌,仿佛想与他交流、但欲言又止、有些害羞和怯生。 “留下!” 罗伊心头声嘶力竭地呐喊,然而它们却好似受到惊吓一般,瞬间遁入黑暗、不见踪影。 尽管无比眷恋、依依不舍,它们仍然如同沙子,从指缝间溜走。 “可恶!”罗伊从冥想中抽离,满脸不甘和遗憾,“明明差一点就可以留下元素!” 不过他有一种强烈的直觉,只需要不断重复冥想、做出尝试,总有一天能与元素建立联系。 没准用不到青草试炼,他就能解锁魔力! “总算是有些改善……”某种程度上,太阳之血的确改善了他的魔力天赋,以前是彻底绝缘,现在则是有了那么一点意思。 第六十七章 温床 吞服太阳之血后,罗伊和猎魔人在矿道之中走了不知多久,因为食物饮用水几乎耗尽,所以他们推测过了四天,加起来在矿道里走了接近一周。 猎魔人骨折的腿被两把短剑和一块帆布固定了起来,古威希尔则当做拐杖,勉强能够行走。 幸好一路风平浪静,大概矿道中段食物匮乏到极点,连怪物也无法生存。 洞穴中之中沉寂已久的气流和微风开始涌动,他们意识到距离出口已经不远,即将脱离这深沉的黑暗,重见天日。 …… “嘘——” 两人刚从一条狭窄逼仄的隧道里钻出,进入隧道之间缓冲的宽敞洞穴,猎魔人突然做出噤声的手势,并熄灭了火把。 罗伊顺着他手指的往前方看去,隧道入口,隐约有一头拖着双爪的孽鬼战士走进了视线。 也许平日里营养充足、它的块头明显比在斯迈尔克前端的孽鬼更大、体型更加魁梧。 晃眼瞧去就是一个面容丑陋的壮汉,微微匍匐着身体,一对苍白硕大的眼球在黑暗中绽放瘆人的冷光,猎犬一样耸动鼻子。 它嗅到了陌生的气味,缓缓朝着猎魔人师徒靠近。 “嗖——”一道银亮的箭矢划过半空,瞬间贯穿它的头颅,顿时一声不吭地迎面倒地。 “击杀孽鬼战士,经验值+30。” 罗伊收回手弩,习惯性地打算过去收割战利品,忽而被猎魔人按住了肩膀。 又有两头普通孽鬼涌出了隧道。 接下来的一幕极其血腥。 它们没能发现躲在对面黑暗甬道的猎魔人师徒,反而被同类的尸体完全吸引住注意力。 一前一后贴着尸体嗅了一小会儿,居然扑上去开始啃咬起来,一头啃脖子,一头撕咬大腿。 孽鬼细碎的利齿轻易撕裂同类的皮肤,拉扯下一块块椭圆的血管和筋肉,像狗一样叼起来,喘着粗气咀嚼两口,再一仰头、脖子上的肉皮一阵蠕动吞入肚子里。 最后伸出蜥蜴一样猩红的舌头、贪婪地舔干净嘴边的血和碎肉,继续噗呲噗呲地进食。 漆黑的洞穴里,吞咽声、撕咬声异常清晰,血肉横飞、场面惨不忍睹。 这场残忍的进食持续了三十秒,尸体被啃得多处露出惨白的骨骼,少了接近五分之一的肉量,它们突然停下动作,拖着残尸重新钻进身后的隧道里。 “这两头畜生好像是饿狠了!”罗伊吸了一口冷气,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怎么不吃完?” “孽鬼是个阶级分明的种族……咳咳……”猎魔人解释道,“和狮子、狼群相似,狩猎完成后,上位者优先享用猎物,比如孽鬼战士,和酋长。” “等它们吃饱了,再分给母巢的相应的肉量,最后才轮到底层的孽鬼填肚子。那两个畜生不敢吃太多,害怕触怒上位者。”猎魔人喘了一口气,沉吟着说,“除此之外,它们吞吃孽鬼战士的尸体,也是为了进化……对这种生物而言,吞食更高级的血肉,有利于生命形态演变。” “相比于单纯的食欲、它们对进化更加渴望。” 少年点头,脸色又变得阴沉,“上位者?希望不要是孽鬼酋长!”孽鬼酋长比孽鬼战士更加高级,难缠,能让原本一团散沙的种群变得狡猾、相互配合。 猎魔人仍然无法战斗,他们绝对无法与数十头的孽鬼族群发生正面冲突。要是其中还有负责指挥的孽鬼酋长,连逃走都是个难题。 等了大约半小时,两人靠近刚才的进食场,尸体被拖走后地面残留下大量的鲜血和碎肉,他们熟练地用手沾着残留的血液往皮肤上涂抹,最后在脸上拉出五道殷红的斜杠。 然后蹲伏在地,模仿着孽鬼的姿态跟了进去。 拐了几个弯,钻出一条漫长的隧道之后,瞳孔捕捉到一片白光——日光的颜色,在遥远的隧道尽头涌现。 出口就在对面那条隧道之后。 但当他们的目光追逐着日光而去,霎时间脸色铁青。 距离三十迟外。 隧道前宽敞的洞穴里,远处透过来的稀疏光亮,照出地面横七竖八的一群孽鬼……它们肢体交缠,此起彼伏的呼噜声中,不停蠕动身体,宛如一群发情的蟒蛇。 至少有九十头,规模比两人遇到的任何孽鬼部落都要庞大,彻底拦住了通往出口的道路。 之前那具孽鬼战士的尸摆放在这一堆沉睡的孽鬼后,露出地面半截的蜂窝形巢穴边。大半都被啃光、舔舐干净、胸腹间立着一排惨白的肋骨。 让人想起了肉摊上被分割干净、用以展示的牛羊。 而就在巢穴旁边蹲坐着一头皮肤发青、浑身肌肉好似盔甲的强壮孽鬼,正用爪子撑着下巴的肉皮,紧闭双眼、做“沉思者”状,发出如雷的鼾声。 胸膛涨缩间,嘴角两枚独特的獠牙不时显露。 普通孽鬼身高不过5迟4吋(1.6米),而这家伙硬生生长到了6迟(1.8米),块头超过在场所有魔物,哪怕是在睡梦中,浑身都萦绕着一股凶残、暴戾的气质。 孽鬼酋长 年龄:20 生命:100 属性: 力量:8(贪婪的强壮+2) 敏捷:6(群居+1) 体质:10(贪婪的强壮+3) 感知:5 意志:5(群居+1) 魅力:2 精神:3 技能: 跳跃攻击LV8:孽鬼的小腿就像两根弹簧、隔着十迟以外,它就能跳向目标发动啃咬和爪击,跳跃攻击时力量+2,持续30秒。 尸毒LV8:孽鬼生活的环境存在着大量尸体和腐败的肉类,爪子和牙齿染上了特殊的毒液,击伤目标后,能使目标血流不止,并陷入虚弱、发热、剧痛状态。 贪婪的强壮(被动固化):酋长级别的孽鬼吞吃了大量血肉,经过两次进化,获得远超一般孽鬼的充沛生命力和力量,体质+3、力量+2。 群居(被动固化):当孽鬼成群结队出动时,敏捷+1,意志+1。 首领(被动固化):酋长是孽鬼族群的统治者,任何低于它位阶的孽鬼都无法反抗它的命令。 …… “槽!”罗伊心头暗骂了一声,当前的处境,炸弹、魔药、剑油统统耗光,猎魔人失去战斗力、行动不便。 他们几乎走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如何跟眼前这么一群有酋长带领的孽鬼作战? 他沉思了片刻,想逃出洞穴,摆在眼前的只有最后一条路—— 穿越这堆蠕动的“蟒蛇”,不惊动任何一只,否则被孽鬼群一拥而上,毫无幸存之理。 罗伊眯着眼穷尽目力往孽鬼群里搜索、试图找出一条通道,哪怕是狭窄的缝隙拼凑起来的道路。 猎魔人突然拽着他的手,眼神示意返回隧道之中。 “小鬼,听我说,”猎魔人琥珀色的瞳孔注视着他的眼睛,用一种命令的口吻说,“待会儿你先自己离开……凭你的灵活的身手,安静地穿过去不成问题。抓紧时间,孽鬼睡眠不长,错过这个机会……” “可你怎么办?”罗伊打断他的话,扫了眼猎魔人骨折的右腿,期待道,“你有别的主意?” “对!相比于两人都被困在洞穴里,不如你先逃出去。”猎魔人顿了两秒,颔首道,“到时候再找人帮忙,以我的经验,藏个一时半会儿很简单。” “得了吧……雷索,别唬我了,你连走路都困难,怎么躲得过那群畜生?”少年摇头,坚定地拒绝道,“现在不是逞英雄的时候……待会儿我背着你一起出去,就这么决定!” 猎魔人嘴唇动了动,还想说两句。 “你想让我抛弃战友当个逃兵和懦夫吗?”罗伊描述出这样一副场景,“就算一个人逃出去,我的良心永远不安……不就是另一个塞维尔·霍格。心里的阴影使我不得安生,青草试炼必将成为我的坟墓!” 猎魔人深吸一口气,对方的话正中他的软肋。 “好吧,让咱们再一次并肩作战。” …… 两人蹑手蹑脚地来到孽鬼堆前,仔细观察了半晌。 绝大部分孽鬼肢体重重叠叠地纠缠、紧密无间、没有丝毫空隙。但偶尔几条胳膊和大腿之间,两具身体间留有一小块足以放脚的空地,两人目光一路往前,勉强找到一条可行的通路。 罗伊冲猎魔人点了点头,行动开始。 光头大汉的体重几乎是他的两倍,一背上身就好似一座小山压了下来,少年立马被压弯了腰,脸色涨红、脖子和太阳穴上青筋、血管瞬间冒了出来。 他的身形和鼻子间的喘气都变得沉重无比,但死死闭着嘴,腮帮子鼓起,一口牙齿咬碎、拼命收敛着一切声响。 左脚一步跨进了两头孽鬼胸腹之间的空地,一股浓郁至极、腐尸般的恶臭扑面而来。 垂下脸的他,能看清楚孽鬼身上每一个细节:生满疙瘩、异常粗糙和恶心的皮肤,胯间发黄破烂的帆布、脖子上青色的臃肿肉皮,血盆大口里又细又长的利齿,齿缝间腐烂的碎肉都历历在目。 这是一种前所未有新颖体验,在触手可及的距离,观察活生生的孽鬼,但他的心脏悬了起来,无法遏制地担心这些家伙会突然睁眼,扑上来! 但只是假想。 罗伊稳住身体,休息了十秒,迈出了第二步,跨进两头孽鬼交错的胳膊之间,可刚把脚放下去,一滴汗水沿着他额角滴到了一只孽鬼、半张半合的血盆大口中。 叮! 它砸吧了一下嘴、脸皮一阵蠕动。 少年瞬间屏住了呼吸,像根木头一样杵在原地。 猎魔人的胳膊越过他的肩头、舒展手掌、随时准备一记亚克席法印。 但五秒后,孽鬼翻转身体,抱住另一边同伴的大腿,再次打起了呼噜。 如此惊险的状况经历了好几次。 这是一个漫长而煎熬的过程,好似把脑袋系在裤腰带上走过悬崖间的独木桥,一步踏错,不小心踩到孽鬼的身体,他们将死无葬身之地。 但达到6的敏捷足以让他保持身体平衡恰到好处地控制肢体,6.5的精神让他长时间维持专注,6的意志,使他不为身下的群魔乱舞的景象而踌躇。 良久,罗伊耳边仿佛响起了一个声音,“你通过了三重检定,你成功跨过‘孽鬼温床’。” 短短二十迟(6米),花了整整五分钟。 他松开猎魔人后,好似虚脱一般,弯腰撑着膝盖、胸膛剧烈起伏……淋漓的汗水顺着他扎紧的裤腰带滑到了脚脖子处,每个细胞都在发热和酸痛。 但回顾身后的孽鬼群,心头又升起一种莫大的成就感,总算跨了过来,没有落下战友! 还不到放松的时候,两人迅速越过了巢穴边的孽鬼酋长,这家伙似乎毫无察觉,仍然垂着脸紧闭双眼,维持“思考者”状。 抵达了通往出口的隧道,钻了进去,因为仅能容纳一人通过,所以猎魔人走在前面,他殿后,可刚走出几步,心中忽而升起一股强烈的危机感,猛地一转身—— 隧道入口,那头最为强壮的孽鬼竟歪着脑袋打量他,这家伙微屈身体,一只惨白细长的爪子垂至地面,另一头手腕垂在胸前,灯泡大的眼珠子闪烁着狡黠和残忍。嘴角裂至耳根,忽而一笑。 他的全身上下仍然涂抹着异类的鲜血,然而对普通孽鬼有效的伪装,却瞒不住狡猾的酋长。 “啊——” 巨大的尖叫声突然爆发! 好似往烧热的油锅中洒了一滴水、沉睡的孽鬼群瞬间苏醒、沸腾!潮水一般从酋长身后钻出,涌进了隧道。 跑? 罗伊叹了口气,瞬间甩去这个念头,哪怕他能逃掉,猎魔人也逃不掉,唯有一战! 第六十八章 抵达终点 不幸之中的万幸。 整条隧道仅能容纳一人通过。 罗伊一次只需面对单个敌人。 手中弩弓银光一闪,冲锋在最前面的一头孽鬼瞬间被爆头倒地。 几乎是无缝衔接,第二头孽鬼立马越过尸体,四肢着地、野兽般向他扑来。 来不及拉弦置箭,少年以脚尖为重心,将手弩当做盾牌从右至左划了个半圆。弩弓狠狠撞上孽鬼的下巴,蹦碎它满嘴细针般的牙齿,痛的它嗷嗷怪叫着倒下。 “小鬼,换个位置,你到后面去!”身后猎魔人用孱弱而沙哑的声音叫道,同时右手五指变换,召唤出紫色的亚登法阵、笼罩住狭窄的隧道、削弱孽鬼的速度。“我的腿受伤了,但我挥剑的手没问题!” “闭嘴吧,雷索。”罗伊收回手弩,紧接着右手在虚空中一握,抓出了古威希尔剑。“我不能龟缩在一个伤员的背后,当个懦夫。这次轮到我来保护你。” 双手紧握剑柄往前一送,锋利的剑刃毫无滞碍地贯穿孽鬼的胸膛。 他再一脚蹬上尸体的胸膛,借势拔出剑刃,任由喷射的鲜血染红了脸庞,双目也被映红。 古威希尔由左至右倾斜着一削,再次破开一片胸膛。 狭窄的隧道就有这点好处,完全没有闪躲的余地。劈砍削刺,无需讲究章法剑招、随意出一剑必定能命中目标。 但他的力量和用剑技巧远逊于猎魔人,不足以一剑将孽鬼斩成两截,无法一招制敌。 这就给了对方机会,肠穿肚烂、垂死挣扎的孽鬼仍有余力向他左臂挥出了一抓,瞬间破开皮甲,抓出一排血淋淋的口子。 罗伊吃痛脸颊一抽。 孽鬼们闻到了新鲜的血液更加疯狂,身后的家伙竟然拼命推挤着前面重伤的家伙,不容后退,把它当做一面盾牌撞向了少年。 这下子长剑完全没入“盾牌”的胸腹,但罗伊连剑柄都无法抽出,便被身前一股莫可抵御的巨力推着向后栽倒。 个体的力量相对于一群孽鬼,还是太过于弱小。 猎魔人坚实的手臂突然从后面撑住了他,强撑着嘎吱作响快要断裂的骨骼、拉开疲倦到快要崩裂的肌肉,宽阔如山的背脊从身后的地面冒起。 同时肌肉虬结的右手越过他的肩膀,五指在半空中勾勒出蓝色的三角,猛地往前一推—— “砰!” 隧道中回荡起强烈而短促的空气炸裂声,阿尔德法印的冲击力瞬间将海浪般的孽鬼向后击飞,重新清理一大片空地。 “既然你不愿后退,那就在前面攻击,我用法印辅助!” “嗯!” 猎魔人师徒在狭窄的隧道里开始了仓促而奇妙的合作。 平日里一直躲在后面放冷箭的罗伊挺立在前方主攻——手中短弩与钢剑交替,远程与近战不停切换,时而用箭矢穿透头颅,时而用钢剑锋刃开膛破肚…… 身上鲜血越积越厚,伤口越来越多。 但年轻的面庞坚如钢铁,他寸步不让。 习惯了冲锋在前的猎魔人这次乖乖待在后方,运用丰富的实战经验,灵活地施展法印,脚下亚登法阵维持不断,减缓孽鬼的移动速度。 若是单个孽鬼发动进攻,便用亚克席法印惑其神志、给罗伊创造击杀的机会。 若是一群挟裹着冲至身前,便用阿尔德法印将它们击飞。 隧道中的师徒配合由生涩到默契、迅速变得流畅,短短两分钟,便击杀了超过十五头孽鬼。 但尸体停留不超过五秒,就会被汹涌而上的孽鬼拉出隧道。 …… “唰——” 再一次,罗伊颤抖的双手握住古威希尔沿着刁钻的角度刺入孽鬼的眼球,穿透了脑子。 拔剑、污浊的鲜血从剑尖滴落,还有一股殷红的血水,顺着少年衣袖钻出,沿着手腕滴落。 他喘气像是破风箱一样的沉重,身形变得摇摇欲坠。 短促而激烈的战斗中,胸前、肩膀、手臂上全都皮开肉绽,孽鬼的毒液于此时开始发作,热症、刺痛、虚弱……连视线都开始模糊。 更糟糕的是,身后的猎魔人同样快耗光魔力。 这时少年隐隐约约看到一只大块头从孽鬼浪潮中钻出,带着一阵狂怒的咆哮,向他扑了过来。 浑身肌肉勃发,宛如一架冲锋的马车。 他本能地朝对方射了一箭,箭矢准确穿进眼球,却罕见地没能致命——大块头一声痛呼,顶着左眼一支箭头,余势不减扑至身前。 亚克席—— 猎魔人使出最后一记法印,迷惑住它的神志,让它愣在当场。 而少年趁机将古威希尔送进它的小腹,豁出仅剩的力气,由下往上,拖着锋利的剑刃竖移一截,切开它的内脏。 鲜血喷涌而出。 换做普通孽鬼已经在剧痛和出血中丧失了进攻的气力。 而大块头生命力顽强到了极点。 受到如此重创还有临死反扑余力——哀嚎阵阵,死鱼眼中射出无比的怨毒和残忍,镰刀似闪烁寒光的指爪猛地往身前一挥,好似锋刃划过豆腐,刹那间划开了少年的脖子,连带剖开了他大半个胸膛。 一瞬间,断裂的血管、切碎的肉块、殷红翻卷的皮肤、惨白骨茬全部暴露在空气中。 妖艳的鲜血溅了它满头满脸。 罗伊感到一阵剧烈的疼痛,甚至比第一次服用前药还要痛。 痛到极致,他几乎瞬间昏厥过去。 这个过程又太过于短促,以至于来不及反应,他的生命力就流失殆尽,瞳孔放大、扩散,漆黑的眸子失去神采、无边无际的虚弱和空虚涌了出来,深沉的黑暗将他包裹,灵魂仿佛在黑暗的夜空中下坠。 下坠! 下坠! 归于永寂。 “小鬼!” 那嘶哑的、熟悉的声音响起,就是黑暗中的一道光芒坐标—— 他恢复了短短千分之一秒的清醒随即心念一动。 升级! 唰—— 隐约有金光闪过。 一种难以形容的舒爽从每个细胞中涌出,垂死的少年扩散的瞳孔又瞬间凝聚、闪过一丝红光。 震慑! 孽鬼酋长被定住了身体,那只苍白的独眼倒映出一个提着长剑的身影——生命中见到的最后一幕,是灿烂到极点的剑光。 古威希尔掠过半空,画出一道美丽的弧光。 狰狞的头颅向后飞旋,喷血的残躯重重倒地! “击杀孽鬼酋长,经验值+100……猎魔人LV4(600/2000)!” 回复全盛状态的少年来不及关注模板中的信息,一手弩,一手钢剑严阵以待。 却没想到乌泱泱的孽鬼大军压根不再搭理他们,拖起孽鬼酋长的残尸就退出了隧道。 它们似乎都发疯了,与同伴身边扭打成一团,开始激烈地自相残杀,争夺那具残尸! 显然酋长的血肉,比人类的血肉更具吸引力! “快走,小鬼!”猎魔人唤回了他的注意力,琥珀色的瞳孔扫过少年胸膛和脖子上完好无损的皮肤,为之深深震惊! 但他压下了心头强烈的好奇。“别等他们争出胜负诞生新的酋长!” …… 两人在隧道中穿行了半分钟,争夺酋长尸体的孽鬼们没有再追过来。 日光越来越盛,四周生命活动的痕迹也多了起来。 马陆和蜘蛛地在岩缝隙间逡巡,头尖吻长、带着菊花般绽放的鼻头的星鼻鼹鼠从破裂的墙缝里探出头来,唧唧叫着好奇打量着眼前那古怪的人影。 罗伊埋着头,就像一头倔强的耕牛,他一直在等待猎魔人询问。 然而对方仿佛毫无察觉他的神异变化——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升级的一瞬间,全面恢复不仅修复了他的致命伤势,连鹿首精造成的老伤都被彻底治愈,伤口处的皮肤好似重生一般,白皙、光洁、莹润,丝毫看不到受过伤的迹象。 他整个身体由内而外都被治愈了,不止是肉体上伤势、饥饿、疲倦,中毒、疾病,连同在矿道里鏖战许久所产生的一丝心中的阴霾、一切的不适统统被驱散…… 状态无与伦比得完美。 全面恢复的效果超出了他的想象。 模板中还有大量的新信息涌现,但他准备离开矿洞再细细整理。 “雷索……” “小鬼,我现在不想知道你的秘密,哪怕你是女神的私生子。”猎魔人似乎瞧出了他心头的纠结,爬满污血、死板僵硬的面容上破天荒露出了微笑,“等以后你真的想清楚了,打心底里愿意说,再跟我交代吧。” …… 气氛终于恢复了融洽。 两人连续撞破了三张洁白的蛛网后,梅里泰莉女神露出了慈祥的微笑。 不远出现了一口天井般的洞口,一些干瘪的植物藤蔓和断掉的麻绳悬挂在洞口,旁边还摆放着一具缺了一条腿的破梯子。 远离玛哈坎腹地的地方气候回暖,哪怕已经衣不蔽体,罗伊也没感觉到太多冷意,反而有异样的黄光在前方绽放。他将猎魔人安置好后,伸手遮挡着视线来到天井下方。 在阴暗的洞穴里摸索了接近一周,外界的阳光显得太过于刺眼,他不得不仰着头紧闭双眼,活动眼皮适应了很久,才缓缓地、一丝一丝地睁开眼帘。 “诸神在上!你当我会飞吗?” 老天仿佛又给他开了一个玩笑,上方的出口距离地面竟然有超过三十迟高,就算经过突变的猎魔人身体素质远超常人,但也不可能原地蹦那么高!? 透过洞口,他能看见蔚蓝的天空、刺目的阳光、还有几颗干枯的杂草,一切都是那么地亲切诱人,却又难以抵达。 “哪个王八蛋把洞口的绳子给割断了!”就像是在沙漠里远远望见了一个绿洲,走了近看却是海市蜃楼。 他不甘心地颠来倒去研究那具损坏的梯子, “狗娘养的!就算雷索莫名其妙掌握住杂技,能站在梯子上把我顶起来,也远远够不到洞口。何况他身体状况压根爬不上去。” 两人无奈放弃了这个“天井”,继续往前走了一段距离,很快有了新的发现——他的手摸到墙面上两柄交叉的矮人铸造锤标志。 “呵呵……这就叫天无绝人之路!” 斯迈尔口矿道的尽头是一堵坚实的墙面,似乎无路可走,然而墙壁前几步之遥的地面猛然向下凹陷,罗伊走过去撅起屁股低下头观察——黑暗中露出一口波光粼粼的幽深水潭。 零星的光线不足以窥探水潭的全貌,隐约有一根根圆锥形的钟乳石从水潭里冒出,恍若怪兽参差不齐的牙齿。 然而如此美妙的水潭,在它附近的地面,以及水面却乱七八糟漂浮着一堆又一堆散发恶臭的排泄物……这就是一个孽鬼群制造出来的粪坑。 想来,此处应该是孽鬼的厕所之一。 嗯,潭水在缓缓流动,它底下必然也是通向外界的,不然无法解释孽鬼的食物究竟从何而来。 只是隧道尽头为何会出现一个粪坑、这是命运给他开的玩笑吗?罗伊感到一股深深的恶意,同时心底升起不妙之感。 “不行!我得想办法从那个洞口爬上去!古威希尔剑拴上一根麻绳,再丢上去……这么着……” “小鬼,帮我收好……”猎魔人突然把用来固定伤腿的短剑拆解了,递了过来。 “嗯,”罗伊收好短剑,又探身观察着水潭,好奇道,“你解开它是要干嘛?” “时间紧迫,没工夫考虑。你游泳技术咋样?”猎魔人反问了一句。 “还不错,江边长大的孩子……”这指的是上一个世界。 他意识情况到不对,拔腿便向天井那里跑,但哪里快的过猎魔人?厚实的一拉一推,少年就被一股无法抵御的巨力推向了水潭。 他惊恐无比地瞪大了眼睛,像只大头鱼般鼓动着腮帮子,拼命挥动双手在空气里一阵乱抓,然而都是徒劳的,身形一陷就掉进水潭,溅起一朵充满味道的水花。 “恭喜,从今天开始,你向猎魔人迈出重要的一大步……” 雷索像只蛤蟆一样蹲下身体,深吸了一口气,“噗通”一声也跟着跳了进去。 …… 第二卷终 第一章 通往艾尔兰德的道路 辽阔的平原,一缕微风拂过远方炊烟袅袅的村落,吹到低矮的山脊上落下的一条欢快的瀑布小溪边。 金色的阳光照亮了一只光溜溜的屁股。 屁股的主人,一位衣不蔽体的少年正抱着肚皮、脸色苍白朝着溪水吐个不停,食物已经被全部吐光,呕吐物只剩清水。 一边吐,他一边恶狠狠地瞪着双手垫着后颈、在草地上闭目假寐的光头大汉,大汉同样是一身凉快、两股清风、宛如冬熊一般的体格使得他毫不在意寒风吹拂。 “还没吐够……啧啧……真能喝……擅饮的矮人见到你都会甘拜下风……” 罗伊听着风凉话翻了个白眼,“呕……还不是你害的……呕……” “这可不能冤枉我,明明是我救了你……” 矿道的水潭又深又长,罗伊险些一口气没憋晕,还好被后来追上的猎魔人,凭着犀利的单腿游泳技术挟带着潜了出去。 他又甩了句话过来,“咱们扯平了对不对。” 随后两人升起了一堆篝火,烘烤湿漉漉的身体,顺便在附近找了块木板,重新将猎魔人的伤腿固定住,做了根简陋的拐杖。 然后少年坐在篝火边,心神沉入了模板。 罗伊 年龄:13岁又11个月 身份:平民、猎魔人学徒 生命值:55 属性: 力量:5 敏捷:5.1→6.1 体质:5.5 感知:7 意志:6→6.5 魅力:5→6 精神:6.5点 技能: 屠戮LV4 观测LV2 冥想LV2 弩专精LV1 风之优雅(被动固化) 职业: 猎魔人LV4(600/2000) 阶段:学徒(下一阶段:度过1次青草试炼,猎杀7/10种魔力生物,将进阶为初级猎魔人) 学派:蝮蛇(待定,尚未服用蛇派青草药剂) 职业特性: 主属性:锁定为意志。每次提升等级,无需消耗属性点,意志将提升0.5(学徒阶段) 绑定武器:你已经绑定了手弩——加布里埃尔(已升级)、钢剑——古威希尔(已升级),银剑——无 全面恢复…… 战利品包裹:2立方。 剩余:1属性点、1技能点。 …… 这趟斯迈尔克矿道之行,收获之丰厚超乎想象。 首先,他获得稀薄的艾恩·艾尔血统,变成四分之一精灵、种族天赋提供了1敏捷、1魅力的加成。冥想中对魔力的感应也有所提升。 其次,猎魔人等级lv3→lv4,主属性意志自动增加了0.5。 实际上他原本没打算将意志定为主属性,但重伤垂死、等级提升的一刹那,潜意识做出了选择。 猎魔人雷索的所有属性中,除了魅力,意志位于倒数第二、只有10点,变相说明这项属性提升难度之大。 何况意志影响着近战神技“震慑”的威力。只要他继续狩猎魔物,提升屠戮等级,意志的用途会变得更多更广,绝对不止震慑这一种攻击手段。属性描述中也明确地记着,达到某种程度就能干涉现实,他对此很期待。 此外,要熬过青草试炼,坚定的求生意志同样非常重要。所以这项主属性虽然让他惊讶,却并不遗憾。 罗伊思考良久,仍然打算在青草试炼之前,把一切资源分配到体质和意志之上。毕竟猎魔人承诺过,如果他身体达标,他的青草药剂便能使用古代鹿首精等高级魔物的突变诱发物,他想争取。 剩余1属性点和1技能点的选择就很简单——加体质和冥想技能,因为提升冥想技能能增加0.5的体质和精神,所以将总计增加1.5的体质和0.5的精神。 但这趟矿洞之行,增长的属性超过两点,他准备过段时间彻底适应,再加上去。 罗伊正要将注意力转移到绑定武器之上,欣赏欣赏升级之后武器有啥变化。 突然耳朵一竖,马上浇灭篝火,搀扶着猎魔人钻入了附近干瘪的紫叶苜蓿丛中。 片刻后,两位扛着草叉、土里土气的农夫勾肩搭背地朝这边走了过来。 一人眉飞色舞地说道, “昨晚的表演你去看了吗?俺跟你说,跳舞的女人那腰肢比俺家后院的柳树枝还要细,那脸蛋儿比雪片还白,简直和天上的仙女一个样。俺都不相信下贱的精灵里居然能生出如此出众美人!对了,那个杂技团叫海狮子什么来着?” “是海蝎子!没见识的乡巴佬。”另一名农夫啐了一口,一脸“我和你不一样”的高傲,“还有那不叫跳舞,叫高空绳舞,由平衡大师爱佛琳倾情出演,向来是城里老爷们才有资格欣赏的高尚艺术,你懂个卵蛋!” “俺不懂,反正昨晚俺免费看了个够!要是今晚再表演,俺还要去欣赏欣赏!‘’农夫搓了搓手一脸贱笑的表情, “蠢货,你不怕家母老虎知道,饿你两天?!” “那老娘们要是敢,我让她三天下不了床来……” 农夫说着来到了苜蓿丛前,缓缓解下了裤腰带,掏出了一软绵绵的小鸟,“瞧瞧这话儿,比老德地家的驴还长,就像路过俺们村的吟游诗人描述的一样,俺是‘身藏宝器而隐居郊野’,可惜一直让丑妇糟蹋蒙尘,只有海蝎子那个出众的美人儿,才能够让它重新焕发活力!” 说着他瞄准了苜蓿丛,哼着小曲儿闭上了眼睛,然后只觉得眼前一黑、闷哼一声就失去知觉。 等他在醒过来,发现同伴正并肩躺在身边,风儿吹来,温柔地抚摸两人光溜溜的黑毛大腿,和发达的胸毛。 他们浑身上下,除了一条小裤外光溜溜的,每人手心里还握着两个克朗的意外之财。 “咱们是被抢劫了吗?”可这笔钱都够买几套衣服。 两人顿时相视一望,陷入了懵逼,嘴角又情不自禁地弯了起来。 …… 罗伊托着一身松垮垮明显大了一号的亚麻衣裤,满脸苦笑, “刚才我为啥要躲起来了?” “矿道里躲孽鬼躲习惯了。”猎魔人淡定地说。 “那无故袭击平民,算不算违背了猎魔人守则?” “小鬼,你这不是瞎说吗?”一瘸一拐的猎魔人穿着明显小了一号的“紧身衣裤”,发达的胸肌直欲爆衣而出。 他撇了撇嘴,义正言辞,“刚才那叫正当反击,懂吗?难道你想尝一尝他们的尿味儿?或者光着屁股在人民群众眼皮底下乱晃?” “还……还是算了吧……” 希望那几个克朗能弥补他们受创的心灵。 离开了高海拔的玛哈坎,也告别了结冰的严冬,这里气候总算没那么冷。 两人往着远处的村落走去,打算看看能不能找个代步的马车啥的。 地势缓缓下降,通向一块块平坦整齐、种植着各色谷物,好似镶嵌地板般的农田。田地的四周围绕着排排高大的赤杨丛,勾勒出郊野小道的去向。 道路带着他们径直前往湖边,沿着护堤,经过哪些藏在赤杨树树丛中,塞满了的聒噪的野鸭、白眉鸭、苍鹭和水鸟的池塘。 湖畔的芦苇间,简陋的码头和附近停泊的独木舟清晰可见,湖中深水处还设有鱼网和蟹笼。 罗伊盯着那些成群的野鸭,忍不住舔了舔嘴唇,“吃了一周的又僵又硬的干粮,在村里歇一夜,今晚怎么着也得烤点野物打打牙祭。” 他从没想到,玛哈坎另一头物产资源是如此的丰富。 “算起来,咱们已经踏入泰莫利亚的领地了?” 猎魔人说,“准确地说,我们脚下的土地属于泰莫利亚的附属亲王国——艾尔兰德。” 他语气顿了顿,“这段时间前药吃完两支,你的身体开始适应毒性,等进了艾尔兰德城暂作歇息……再找到梅里泰莉神殿,准备开启下一个阶段的药物试炼。” 罗伊闻言心下一颤,对此他可是期待良久,又隐隐有些害怕。 他支支吾吾、吞吞吐吐地问,“雷索……我一直想问,你的光头是突变导致的吗?” 两人同行了几个月,然而猎魔人除了胡子拉碴,光溜溜的头顶竟然没有长出一丝头发,不像他,脑袋后的头发都可以扎起短马尾。 “怎么着?”雷索眉毛一挑,目露凶光,“掉几根头发,你就要退缩?” “不敢!”罗伊赶忙表明忠心,“我只是……嗯……好奇。” “突变极具不确定性,不一定会让你秃顶,也可能掉胸毛,也可能让你皮肤色素流失。当然这些副作用都是微不足道的。” 也许杰洛特就是因为突变导致毛发色素流失,所以满头白发,看起来像个白化病人。 罗伊想着,“那有没有办法避免?” “啪”的一声,大汉狠狠拍了他的肩膀一下,“要是青草试炼过程中,有个施法者从旁协助,便能一定程度引导你身体突变的方向,避免大部分后遗症。” “梅里泰莉神殿有施法者吗?” 猎魔人没有再回答,他们进入了人类活动的聚集地,一间小小的村落。 山下的村落,立着一排排简陋的小屋,期间鸡鸣狗叫,扛着锄头的村夫、农妇向他们投来好奇的眼神,院子里追逐母鸡的流着鼻涕的小孩咬着大拇指睁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两人,就像看见了某种珍奇怪兽。 而罗伊的眼神,却锁定在了村子最里面,几架围成一圈的马车队。 十几个明显有别于村民们朴素穿着的男女正背靠着马车,热火朝天地聊着天。 “海蝎子杂技团?”罗伊揉了揉眉心,搀着猎魔人走了过去。 第二章 海蝎子杂技团 罗伊和雷索走近了马车,发现队伍领头的一共六个人,两名年轻女人,四名男人。 一头黑红色头发的精灵女士,淡黄的丝绸上衣下皓腕如雪、身材玲珑纤细、脸部皮肤雪白细腻、五官秀美耳朵也是尖尖的,想必是那位被打劫衣裤的农夫口中的出众的美人儿“爱佛琳”。 另一位女士有着古铜色的健康肤色,身材和气质并不像寻常女子那般柔弱害羞,大腿修长,白色条纹的皮上衣里胸脯饱满,大胆地露出一截带着马甲线的小蛮腰,身材健美得有若雌豹。 她的鼻梁挺拔,五官带着些许男儿的英气和彪悍。最独特的是,一头酷似莫西干式的黑色短发下,两侧颧骨附近纹有神秘的刺青,让人印象深刻。 而四位男士的打扮也比较独特、身上衣服颜色花花绿绿、款式新颖、不同于寻常的乡下老百姓。其中有身材强壮留着络腮胡的中年男人、也有瘦的像根竹竿儿似的,皮肤苍白长相阴柔的男人。 两人观察对方的时候,对面也在打量他们。 精灵女士被“闯入者”不加掩饰的目光弄得柳眉微蹙、不过却没有生气,而古铜色皮肤的女孩儿则饶有兴致地与他对视,眼神带着狼一般的侵略性。 “两位面孔生的很,不像夏尔村本地住户?” 六人中走出一个虎背熊腰、留着络腮胡的人类男人,大概5.6迟(1米7)高,脸上带着热情好客的笑容,然而眼神里却有一丝隐蔽的警惕之色。 “诸位就是海蝎子杂技团吧?”少年回了一个温和的笑容,瞳孔有若星辰仿佛在放光,风之优雅加的那点魅力好似都加到眼睛上了,“我是从玛哈坎对面的亚甸王国、下波萨达而来的旅行者,这位是我的叔叔雷索,路上不小心伤到了脚,行走困难。之前碰巧听到附近的村民在谈论诸位,就想来碰碰运气……能不能行个方便,捎我们一程?” “旅行者?”中年男人目光避开罗伊转向了雷索,正色道,“好吧,两位,你们可以叫我亚伦,雀语者亚伦。海蝎子杂技团走南闯北,见过不少稀奇的人和事。看您的眼睛,比鹰隼还要锐利,比猞猁还要有神,我敢保证您不是普通的旅行者,准确地说应该叫做猎魔人?不过这副打扮,是被抢劫了?” “你说的没错,我是蝮蛇学派猎魔人雷索……这位是我的学徒罗伊。”猎魔人见状直接承认。 “请说出你们的来意!业务繁忙的猎魔人可不会无缘无故向我们这堆手艺人寻乐子?” 五人突然走过来围在了亚伦的身边,眼神不善。 莫西干女人露出一口漂亮的白牙,从鞋子里拔出了一把手掌长短的匕首,五指灵动间,刀影霍霍。 猎魔人摊开手表明自己并无恶意。 “稍安勿躁、诸位,刚才这小鬼说的不假,我的确伤到腿……”猎魔人掀开紧巴巴的裤子、将被固定住的伤腿展示给几人,“不信诸位可以随意检查,你们见多识广也该知道大部分人类都对我抱有偏见,所以这小鬼言语之间才有所保留。” 偏见?歧视? 听到这个词,海蝎子杂技团的众人也是脸色一变,表情柔和了下去,好似对此深有同感。 罗伊见状赶紧问道, “冒昧地问一句,海蝎子杂技团的诸位,你们沿途表演是准备向东翻越玛哈坎,还是绕道下索登?” “恰恰相反,”亚伦眼神放光,满脸憧憬,“我们准备向西到艾尔兰德城表演一段时间,然后赶在来年五月节前,前往维吉玛参与一场盛大的演出。” “我和罗伊也要去艾尔兰德城拜访一个故人。不知道诸位方不方便捎我们一程!”猎魔人揉着大腿解释道,“实不相瞒,我这腿是在一场与魔物的战斗中受伤,如今尚未痊愈,走不了太长的路。骑马也不方便,而阁下的团队中正好有马车。” “这个……”亚伦面露为难之色,如果捎带一个普通人他们会轻松愉快地答应下来。 然而身手高超又凶名在外的猎魔人,会不会有什么歪心思? 猎魔人和他们的遭遇有些同病相怜,他仍然想拒绝。 “我们向来追寻公平的买卖。不会白坐各位的马车,此处到艾尔兰德只有不到一周的路程,”雷索伸开三根手指,劝说道,“我们出三十克朗的车马费如何?” 六人中一位矮个儿的丑陋男子面露心动之色,然而这时候“爱佛琳”女士却走出来唱起了反调,“实在抱歉,雷索阁下,你可以去参观我们的马车,里面正满满当当地装着生活用品、表演器材,以及亚伦的‘小宝贝’,实在没有多余的地方给您……” “艾恩·希迪族的美丽女士……”罗伊突然越过猎魔人,右手抚胸弯下腰优雅地行了一礼。 “你不愿意信任陌生的猎魔人,那么总该相信血脉同源的族人吧?” 爱佛琳闻言美目放出奇光,仔细打量来者,这才注意到他的耳朵上端发尖,而且外貌也有一丝精灵的痕迹。 她有些不确定地问,“你是半精灵?不,四分之一精灵?” 罗伊的体征比一般的半精灵要浅薄,他张嘴吐出一句艰深晦涩的话,不久前刚掌握的上古语,“ensh’eass beaaeghane。” 爱佛琳闻言,俏脸上闪过一丝惊喜,神态中顿时多一分亲切。 见同伴面露疑惑,女人随即解释道,“他刚才在用上古语打招呼。” “现在我确定他是同族的兄弟无疑。只是名字比较陌生,罗伊,我没有听过哪个分支会取人类的名字。” “哦,这是我的养母取的名字,可惜她已经不在了。”少年垂下眼帘装出一副伤感的模样。 “可怜人,你今年还不到三十岁吧。”精灵女士蹙着柳眉,俏脸带着怜惜,温热的柔胰安慰性地捏了捏少年的手掌。“以后可以叫我爱佛琳姐姐。” 女精灵转身向着身边的同伴路露出请求之色。 “罢了。”亚伦叹了口气,无奈道,”既然爱佛琳觉得你们是好人,值得信任,那就跟着来吧。” “不过丑话先说,进入车队之前,我要给你们定几条规矩,如果违反,别怪大家不客气!” 两人颔首应下。 接下来亚伦为两人详细介绍了杂技团的详情。 团里有十来名随团人员,包括杂役、搭车的旅客和蹩脚的诗人。 而六位主要团员分别是,来自瑞文戴尔河谷的雀者亚伦,来自蓝山之东沙漠之国的泽瑞坎刀术少女坎蒂拉,吞火者科林斯第,小丑弗洛兹,昆特表演家亚摩斯,以及最后一位,从百花谷,也就是多尔·布雷坦娜而来的攀爬大师爱佛琳·蜜达贝。 而罗伊终于想起在哪里听到这个名字,看到过这张脸,如无意外,她就是多年后帮助白狼完成石心男人的条件,盗取波索迪之屋的精灵女人。 不过如今年头尚早,大概那个男人还没能拥有石之心。 第三章 挽留 缺了一条腿儿的月亮高高挂在天际,夏尔村宽阔的庭院中,海蝎子杂技团和新加入的两人正围绕着中央的篝火享受着烤肉晚宴。 亚伦坐在首位,朝着两人频频举起酒杯, “罗伊小兄弟、雷索大师,我亚伦,代表整个海蝎子杂技团欢迎两位的到来。接下来的几天时间,一直到艾尔兰德城,我们将是兄弟和同伴!” 一杯饮罢,他又端起了另一杯, “不过,我还有几句不中听的话,跟两位提一提。” “既然要跟着海蝎子走,那么你们就得按照海蝎子的规矩来做事。最好凡事都先跟大家商量商量,不然要是发生了什么不愉快,到时候,别怪我们翻脸无情!” “我们俩流浪惯了,要求不多,一切听诸位安排!” 猎魔人沉着脸与他对饮了一杯。 “好酒!我没猜错的话,这是拉维罗堡十年份的波米诺。” “雷索大师是个酒中行家,爽快人!依我看,民间故事对于你们猎魔人偏见甚深啊!” 亚伦咧开嘴豪迈一笑,气氛开始火热起来。 中央的乳猪、野味被烤的喷香流油、香气四射。 爱佛琳坐在罗伊身边,讲述着她离开世界边缘的族群的这些年,发生的各种趣事。 而泽瑞坎的刀术少女发出银铃般的笑声,不时咬着精灵女士的耳朵,美目在火光下闪闪发光。 在她们对面坐着的包头巾、鹰钩鼻的昆特表演家亚摩斯,色眯眯地向着精灵美人不停的献媚,即使对方爱答不理。 而外貌丑陋、身材矮小的小丑弗洛兹,紧紧贴着肌肉发达的吞火者科林斯第,你一口我一口地吃着烤肉自顾自地秀着恩爱,两张油乎乎的大嘴快凑到一块儿去。眼中的浓情蜜意简直要溢腻出来。 很显然,两个五大三粗的家伙居然是情侣关系,两个同性? 海蝎子的众人对此见怪不怪,罗伊则微微诧异,控制着表情不去刺痛两位情侣,把注意力集中到眼前的烤肉大餐里。火星跳跃间,松脂和肉油的香气在淡淡的白烟里弥漫。 “肥而不腻,入口即化,不能小觑这个世界的烹饪技术!” 另一边的猎魔人与他交换了的眼神,好似比拼一般大嚼特嚼起来,吃了一周的干粮,他们总算有机会敞开肚皮吃点正常的食物。 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 火热的晚宴中突然来了位客人——白发苍苍的夏尔村老村长。 “听闻海蝎子杂技团的诸位明日就要离开村子,老头子不得不厚着脸皮来请大家多留一些时日。” 亚伦不动声色道,“怎么说?” 老村长叹了口气, “这世道真是糟透了!各式各样的脏东西都在滋生。玛哈坎的山上狸怪横行,吐口唾沫都会砸到狗头人或者小矮妖,妖精和水泽仙女从附近的村子里掳走的孩童数以百计,水鬼埋伏在沼泽地里等着马车经过,各种闻所未闻的疾病接连爆发,让人汗毛倒竖!” “生活太艰难了!”老村长灌了一口烈酒,消瘦的脸蛋上浮现出一道激动的红晕。 “如果不是有愿意来咱们穷乡僻壤慰问演出的大好人,生活真是惨淡无趣,不如死了算了!” “嗝……”罗伊擦了一把嘴边留下的油污,搞了半天,这个老村长话就是想要拍拍杂技团的马屁? 他又是从哪位蹩脚的吟游诗人口中听到这个诗篇?如果真有那么多魔物作乱,猎魔人就不会越来越少。 而作为海蝎子杂技团的头牌,雀语者亚伦也被老村长突如其来的恭维搞得有些摸不着头脑, “您过誉了。海蝎子并没有您说的那么高尚。我们只是出一份微不足道的力量,如果能为水深火热中的的泰莫利亚人民带来些许欢笑,那实在是一桩美事!” 说完,他手腕一抖,冲着众人打了个响指,嘴唇合成一道弧线发出洪亮的口哨,接着神奇的一幕出现了——火光照耀下的半空中,不知道从黑夜的哪处蹿过来一只灰色斑羽、黑眼如豆的小巧茶隼,茶隼扑棱着翅膀,停在了亚伦带着牛皮手套的左手之上,朝着一群人极为人性化地点头,发出几道“亚克、亚克”的叫唤声。接着用短短的钩喙啄食另一头的烤肉。 “而且我们并非分文不收,至少贵村的烤肉的确是一绝,阿德说它很喜欢!”亚伦看向茶隼眼神宠溺至极,仿佛看着自己的亲儿子。 “喜欢诸位就多待些时日,多吃点。”老村长动情地端起酒杯,“现在我想对海蝎子的各位说几句心里话。” 他抱着老拳,唾沫横飞, “此地距离艾尔兰德城虽不过几天路途,然而路上却不太平。不如在鄙村多留一段时日,等着……等着艾尔兰德的军队肃清道路再动身。” “海蝎子十几位兄弟姐妹不是吃白饭的,区区打劫过路商户的盗匪之流不足为惧。” 亚伦的语气中有着充足的自信, “而且据我所知,艾尔兰德城的白蔷薇骑士团向来只操心城里的治安,没那个闲工夫管乡下老百姓的死活,咱们要是等着他们先动手不知等到哪年去。” 亚伦语带质问,众人都不约而同停下手中的动作,等待着老村长的答复。 而老村长胡须颤颤巍巍,挣扎了半天,颓然道, “老头子就说实话实说吧,夏尔村的情况实在复杂……咱们村儿去城里谈买卖的老安德烈已经半个月音讯全无,前往沼泽附近采摘草药的罗琳妹子也一去不返,恐怕都遭遇不测。” “而且恐怖的事情还在向村子里扩散。在贵团光临本村之前,村子里接连发生了好几起牲畜失踪事件,鸡狗牛羊,一种不漏!每天晚上都能听到各种恐怖怪叫,守夜的老汤姆被吓得躲在家里闭门不出……” “直到海蝎子光临夏尔村,露天扎营以后,情况才突然缓解下来。” 亚伦面色冷淡,“您的意思是有东西作祟,但是被我们惊走了?” “对!”老村长点头如捣蒜,“按照咱们乡下人的看法。要不就是一些偷鸡摸狗的毛头小贼,要不就是有些‘脏东西’。但这两天有诸位在村子里露营,人气旺盛,它们都不敢现身!” 这下子海蝎子的众人瞬间警醒起来,神色各异。 坎蒂拉粉红的小舌舔了舔削肉的匕首一脸兴致勃勃,爱佛琳若有所思,肌肉兄贵喷火者抱住了自己的小棉袄,而亚摩斯则眼神闪烁,缩了缩身子一脸怯懦。 “之前向诸位隐瞒情况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村子里愿意拿出一笔钱补偿诸位,只要……” 亚伦打断了对方的话,“原计划不会改变,海蝎子明天一早就会离开夏尔村。” 老村长搓了搓手,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失望,对方生气也是情理之中。 他的目光转向了油光满脸,酒气冲天的猎魔人。 “这位大师,您和您的伙计能不能在村子里多盘桓几日?”他犹豫了片刻,“村子里愿意拿出一笔钱……“ “抱歉。”猎魔人直接打断了他的话,“我的腿脚受了重伤,走路都困难,实在无能为力。” 罗伊在旁边欲言又止,一想到猎魔人的伤势,还是不打算节外生枝。 最终夏尔村的老村长只能遗憾地告辞。 夜色越发深沉,心思各异的众人靠在马车边眼神闪烁,罗伊则把猎魔人拉到一边说着悄悄话。 第四章 理想 当晚,罗伊和雷索走入马车外侧的帐篷休息,围成一圈的几架马车内部安全位置属于杂技团的女眷。 而杂技团首领亚伦的帐篷独树一帜,搭在远离马车队地方,按照爱佛琳的说法,亚伦每晚都会带两头爱宠之一的猫鹰外出猎食,顺便四周放放哨。 酒足饭饱后,罗伊一进入帐篷,注意力转移到白天未竟的事业之中,职业——绑定武器—— 加布里埃尔 (原本这只是一把简陋、老旧的袖珍十字弓,但经过一次强化之后,重新焕发活力,威力得到提升,同时变得更契合主人的身体) 类型:袖珍十字弓 材质:桑木、筋、麻 特征:重5磅,弓长2迟,拉力20→30磅。有效射程100→150迟。 附魔—— 简化:只要战利品包裹里储备着箭矢,无需主人动手,它将自动拉弦置箭,上箭所需时间缩短为0.4秒。 …… 古威希尔 (这把经由地精工匠巧手打造的远古黑铁火焰剑,在一次强化后解放出新的能力。) 类型:钢剑 材质:黑铁、熔岩、陨铁、皮革、松木、强大怪兽组织。 特征:重3.06磅,柄长9.3吋(0.23米),剑身36吋(0.91米), 附魔—— 循环:每次击杀敌人会立马为持有者恢复少量的体能。 点燃:每次击中敌人,都有极小的几率引燃伤口中的血液,造成灼伤。 …… 罗伊手中短弩和钢剑交替变换,脸上难掩欣喜之色。 手弩的强化幅度超乎想象,不止是威力射程增加,更解决了最大的短板——以前的战斗中,面对数十迟外冲过来的敌人,顶多能射出一箭,来不及第二次拉弓置箭,敌人就能冲到身前发动攻击。 但多了简化的附魔能力,拉弦置箭时间缩短为十分之一,由4秒缩短为0.4秒,意味着他几乎只需要瞄准和扣动扳机即可…… 节约下来的时间足够射出三箭乃至四箭……哪怕是三个敌人同时朝攻过来,他都有信心先一步统统射死! …… 而古威希尔原本便是稀世宝剑,强化幅度不如手弩,但多一项附魔技能也不错,点燃的效果究竟如何,还有待实践验证。 罗伊手痒难耐,短弩和钢剑忽隐忽现,钻出帐篷看了一眼,杂技团的守夜人正在来回巡逻。 初来乍到,总不能在别人眼皮底下玩弄手弩和钢剑,不然总给人一种不怀好意的感觉。 只能压下心头的蠢蠢欲动,收好了武器,进入了冥想——越是疲倦,就越容易突破极限。 随着时间流逝,他又渐入佳境触探到身周稀薄的元素。元素精灵们就像见到陌生人的害羞小孩,对他好奇又带着懵懂的善意,安静却又默契地绕着他转悠。 微妙的亲和力在日复一日的冥想中缓慢地增长。虽然转换为四分之一精灵血脉才过了短短几日这份提升微乎其微,但他笃定只要一日不辍地坚持下去,总有一天元素的力量会为他所用。 …… 一夜无话。 翌日,当罗伊睁开眼天光已经大亮,又是一个晴朗的好天气。 杂技团的众人正在主事人亚伦的吩咐下,有序地收拾着行李。虽然被杂技团拒绝,但夏尔村的村民也自告奋勇地上前搭了把手。 还有十来个小朋友围着车队恋恋不舍,作为乡下孩子,也许他们终其一生就这么一次机会近距离欣赏杂技团的表演。 雷索坐在马车上,悠闲自得地打量着眼前繁忙的景象, 另一边的爱佛琳盈盈一笑,又挽起衣袖露出皓腕、往马车里装入了一个饱满的芜菁。 “爱佛琳,”虽说昨日拉关系拉的那么顺溜,但睡了酣畅淋漓的一觉后,罗伊却感觉微微有些异样。 “嗯……昨晚你睡的还习惯吗?” “舒服极了!” “爱佛琳女士无需担心。”雷索突然插话了,“这小鬼自从‘养母’去世,已经跟我在外面闯荡很长时间,躺过沼泽、灌木丛、坟墓,粪坑里都能睡着。” “闭嘴吧,雷索!”罗伊眼神中带着埋怨,粪坑这个事就绕过不去了吗?又略带紧张地瞅了一眼爱佛琳, “我和他这个身上长虱子的邋遢鬼不一样,我很讲究个人卫生!” 猎魔人闻言,突然若有深意地凝了他一眼,“小鬼,我明明记得现在离着春天还有段时间……” 罗伊愣了一下,自己面对爱佛琳的状态有些古怪,貌似有点控制不住心情,想跟对方亲近。 “难道是真的是身体到了青春期的原因?不,应该是这四分之一精灵的血统在作怪。” 旁边爱佛琳看着两人的针锋相对的交流眼含羡慕, “你们俩关系真亲近。搭档、师徒、叔叔都是随口胡诌的吧。倒像……嗯……一对赌气的父子。” “怎么可能?!是学徒!” “猎魔人无法生育!” 对于爱佛琳的说法,两人异口同声地否认。 “好吧……”爱佛琳把鬓角的秀发挽到了耳后,漫不经心地说,“昨晚你们听到那个声音了吗?” “听到一点儿,”罗伊注意力回归正途,“村里的狗子叫了小半个晚上,畜圈里也传出恐怖的叫声。可没人看到正主。难道那个‘脏东西’知道海蝎子即将离开,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 夏尔村的老村长再次挽留,不过铁了心的亚伦毫不留恋。 一行人赶在晌午之前将一切收拾妥当,带着马车,挥手作别了夏尔村这个短暂的中转站。 笔直绵延向远方的道路两旁,一亩亩整整齐齐的田地里,种满了茼蒿、菠菜、芜菁等冬季的蔬菜。 沿着道路,六辆马车缓缓驶过,在松软的泥地上留下一连串长长的车辙痕迹。 罗伊与猎魔人、爱佛琳、刀术少女坐在一辆马车上聊着天。 而在马车下,几个青壮年徒步而行。他们是一路上加入杂技团的流浪者,主要是打打杂,干干力气活儿。薪水微薄,但至少能够混个饱饭,顺便见识见识沿途的风景。 抱团取暖,也更容易保护自身安全。其中跟随杂技团最久的几位流浪者,已经超过了两年。 这些都来自爱佛琳的讲述,而罗伊听着恍然。 这个动荡不安的年代,无论南北,各个王朝都以一种令人瞠目结舌的速度更新换代。 天灾人祸、小规模的战乱冲突不断,逃兵躲到许多偏远的地区落地为寇,逼得良民不得不离乡背井。 没有土地,居无定所,一堆又一堆的流浪者应运而生。眼前的这些人会一直跟着杂技团混饭吃,直到遇到心中理想的地方,再脱离团队。但他们大半辈子都会颠簸流离,一所无依。 他突然觉得,恩希尔征服北方,建立统一帝国的想法也并不是一无是处。 “对了,爱佛琳,你为什么要离开世界边缘……” “同族的兄弟,我也不瞒你。”爱佛琳眼神中闪过一丝伤感,红唇轻启, “多尔·布雷坦纳的兄弟姐妹们原本在田野女士的带领下安分了几年,过了一段时间的好日子。可是山谷雏菊女士到来后把族人重新引回原路。我感觉他们在酝酿着恐怖的阴谋,我不想再让双手沾满血腥。” 罗伊想起了两位女士的来历。 “田野女士”和“山谷雏菊”是百花谷里,艾恩·希迪族中截然不同的两个派别,前者是明显的平和派,与世无争,甚至愿意伪装成乡下的少女隐姓埋名地与人类和平共处。她生具强大的魔力天赋,所到之处万物生长,带来绿意和生机。 “山谷雏菊”应该称之为主战派,她是未来百花谷的精灵自由女王,也是松鼠党的幕后首脑。对于人类的暴行毫不客气还以痛击,为了精灵的大局,又将松鼠党的兄弟姊妹抛弃!不过这是以后的事情。 “坎蒂拉你了,为什么要不远万里加入海蝎子?” 刀术少女带着异域风情的眉眼望着未知的远方,“泽瑞坎的子民都是天生的战士。但我要证明我是其中最优秀的那个!” 她的唇角微弯,坚硬的脸部线条在阳光下反射着谜一样的光彩。她的纤长的食指指了指自己颧骨附近的刺青,“战胜一头凶兽,纹下一次荣誉,很公平!这两处荣誉的纹身,是我独自击杀掉沙漠蜘蛛和毒液蜥蜴挣来的。但我不想等到白发苍苍,武器都握不稳的时候,才能让荣誉从头到脚涂满全身!” “我必须冒险,离开祖国寻找泽瑞坎的信仰!” “额……我没理解错的话,你想要找到一条龙?”罗伊记得,沙漠之国泽瑞坎的图腾是巨龙,这座王国甚至专门建立了巨龙神殿。 “嗯!” 罗伊看着面前自信的少女,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真正的龙,无论白龙、黑龙、红龙、绿龙、还是岩龙,都能轻松碾压皮翼类的剪尾龙、鸟龙、龙蜥,当然也能吊打孤军奋战的猎魔人。 它们肉搏举世无双,除了尖牙利爪,还能喷吐龙焰、强酸、或者高温蒸汽,更有传说中掌握着变形术等魔法能力、最为强大的金龙。 “你的理想非常远大!”罗伊言不由衷地说道。 少女骄傲地昂起了下巴,“我知道你心里在嘲笑我,嘲笑我的自不量力。但我没打算用武力征服那种伟大的存在。不管你相不相信,泽瑞坎人与巨龙天生有着心灵的联系,我会用我的虔诚、向道之心来打动它们!” “好吧,祝你成功!” “那么亚伦了,亚伦又因为什么远大抱负才组建了海蝎子杂技团?” “不……”爱佛琳眼神中带着一丝少女对罗曼蒂克的向往和憧憬。“亚伦老大是为了寻找自己的另一半,找到他的真爱,才开始环游世界。按照他的说法,只有找到另一半为两只宝贝阿莉和阿德也该有个新妈妈,才能让他从无边的痛苦中解脱出来!” “额……亚伦老大是个诗人吗?”罗伊没记错的话,阿莉和阿德分别是一只猫鹰和一只茶隼,“真是奇怪又浪漫的说法。” 他下意识地以为是精灵女士的玩笑话。 爱佛琳扫了他一眼,不等他询问继续说道,“科林斯第和弗洛兹两个真心相爱,可惜他们不是贵族,弗洛兹也不是科林斯第的**。他们的爱情称不上令人作呕的‘风雅韵事’,自然没有祝福,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白眼和歧视。只有在海蝎子他们才能光明正大,情侣一样相处!” 是的,贵族的乱七八糟关系经常被浪漫化,但若换成平民,那就是死罪。 “罗伊,你怎么看待他们?”精灵女士亮晶晶的目光豁然投了过来。 少年心头一跳,“额……好吧……我祝福他们!” 不侮辱、不提倡,这就是他对同性爱恋真实的态度。 “至于亚摩斯……” “哼!”坎蒂拉目露凶光,不屑道,“不是个好东西!” 罗伊抹了抹下巴,“昆特表演大师……他的昆特牌打得不错吧。有没有稀有牌?我觉得可以和他交流交流!” 第五章 虫尸 午后,趁着众人用餐休憩的时间,猎魔人叫上罗伊,两人找了个借口暂时离开车队,钻入了道路旁边的灌木丛。 “闻到了吗……” 罗伊点点头。 运载着大量货物的车队,离开夏尔村不到半日,还没走出多远的距离,却从道路旁飘来异常的血腥味。 “不属于人类,带着虫类生物信息素的味道。” 雷索开启了猎魔人感官,寻着气味粒子越过几棵歪脖子树行了大约五分钟后,掀开一丛苜蓿,豁然停下了脚步。 “嘶——”罗伊看着眼前的情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深可及腰的灌木环绕下,十几具尸体堆成了小山,隐隐的恶臭和血腥味向着四周不停溢散。 远远望去,它们遍体灰褐色,如同一具具放了大数百倍的蜘蛛类节肢动物。 冬季的气温不高,尸体还显得特别新鲜。 罗伊和雷索并没有匆忙地靠近,而是拿上武器、保持警惕慢吞吞移了过去,随后雷索又用一记阿尔德法印将小山般的尸体吹得东倒西歪,确认了眼前的怪物都丧失了攻击力。 “荒郊野岭的怎么会有如此多怪兽尸体?还被聚到了一起,这不像是没有智慧的魔物、野兽的行径。” 在雷索的示意下,罗伊蹲下身体,开始检查就近的一具尸体。 尸体差不多有人类膝盖那么高。 “纺锤形的身体覆满绒毛……和四块几丁质甲壳……胸部与腹部看不出明显的分界线……两侧共生长着四条节肢……头颅细小,几乎看不到脸部特征……” “安德来格公虫?”猎魔人在旁边试探性地说了一句, 罗伊摇头,“想误导我?这家伙没有标志性的蝎尾和螯足,分明是齐齐摩……” 安德莱格和齐齐摩都是天球交汇后产生的类虫生物,通常在野外群居,会袭击其他野兽甚至过路的人类。 对猎魔人而言也相当危险。 说着,罗伊又将眼前的小水桶翻了个肚子。有别于覆盖着厚厚灰色软甲的背部,齐齐摩的身体下方的肚子软绵绵的呈现淡黄色,显得极其脆弱。 “致命伤……在腹部,被尖锐的武器或者……爪子撕开半个身体。”腥臭、绿色的脏器流了一地,四条虫足沾满了泥土。 “几乎可以想象到它死前剧烈的挣扎。” 罗伊毫不嫌弃地伸手触摸齐齐摩肚子上那条伤口的边缘,眼神浮现出一丝凝重。 换了一具尸体,他继续检查。 “坚硬的背部甲壳布满了爪痕,身体出现多处扭伤……可以判定凶手的力气极其惊人……几乎把它撕成两半。” “腹部破开数道脑袋大的孔洞,伤口形状类似于某种野兽的咬痕,咬痕中央较为平整,但边缘有锯齿形的撕裂创口……应该是犬齿造成的。” “咦?还有一只没死透,虫类生命力果然顽强。” “噗——” “击杀齐齐摩,经验值+30。” “不错,就差两种魔力生物。” 罗伊从怪物娇小的脑子里收回沾然绿血的箭矢,扯下一捧沾满淡淡露水的杂草,擦干净了手部。 “有结论了吗?”猎魔人面带考察之色。 “一共十三具尸体,差不多是一个齐齐摩族群的标准数量。也就是说凶手直接覆灭了一窝齐齐摩满门。”罗伊眉峰紧蹙,脸上满是忌惮之色,“它拥有堪比匕首锋利的爪子,四枚致命的犬齿……” “有没有可能是豹子、野狗、或者小雾妖?”猎魔人既是询问、又是考察地说, “豹子和野狗没有那么大的力气,如此干净利落撕碎齐齐摩,而小雾妖牙齿特征不符合,此外——” 罗伊的目光扫过这块堆满尸体碎肉以及绿色血液的平整地面, “直觉告诉我凶手只有一个!这块空地明显不是第一现场,遍布杂草、几乎找不到任何可疑的脚印。” 猎魔人没有再追问他凶手的情况,“照你的说法,能够独身灭掉一个齐齐摩族群。战斗力绝对不逊色于全盛时期的猎魔人……你还要继续吗?” 罗伊为难道,“恐怕由不得我们。行动缓慢的车队随时可能遭到这头怪物的袭击,到时我们也会遭殃。调查还得进行下去,至少弄清楚那个东西究竟是啥玩,做好针对的防备。” 说完,罗伊单膝跪地合拢食指和中指夹起了一撮沾满可疑血迹的杂草。不是齐齐摩的绿色,而是哺乳动物的鲜红色血迹。 “我得先回去给亚伦打个招呼,免得他们等急了,追踪血迹的事还是交给专业的猎魔人吧。” …… 与罗伊分开后,猎魔人拖着伤腿,杵着拐杖一瘸一拐往着来时的路走了约莫五分钟,抵达了气味的血迹的源头。 几颗光秃秃的桐树环绕下的一块沙地上,到处都是乱七八糟的脚印、深浅不一的凹坑。 在齐齐摩圆孔状、杂乱无章的足迹中,几道三枚足趾的巨大脚印极为醒目。 沙地中央还有一些外形独特的东西——拳头大小的球状物,蛙卵般紧紧凑成一堆,通体绿色中夹杂着一些黑红色的血管状划痕。 不过现在,它们被残忍地破开流出一堆堆粘稠的羊水,以及不成形齐齐摩幼体。 “啧啧,斩尽杀绝、不留后患。”雷索摩挲着附近一株歪歪斜斜的桐树,就在桐树的树皮上,不知道是凶手有意还是无意,留下了一排整齐而醒目的爪痕。 雷索的眼睛亮了起来。 …… 猎魔人返回车队时,海蝎子的众人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亚伦还过来交涉了一番。 “大师下次出去放风的话请别再耽搁这么长的时间,毕竟大伙儿都干等着了。还有一事,本来两位都有丰富的野外生存经验不需要我多说,但我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白天就罢了,晚上千万不要离开营地。” 得到两人三番五次的保证后,亚伦才放心离开。 “怎么样,收获如何?” “你走后我又返回陈尸地检查了一遍,发现一些有趣的情况。”猎魔人目光注视着远方,那里是返回夏尔村的方向。 “齐齐摩的巢穴离夏尔村不远,而且两个地方之间有着频繁活动的痕迹。” 罗伊沉吟道,“你的意思是?” “那些死去的齐齐摩肚子里还有尚未消化完毕的家禽骨头,此外,我找到了一件人类破损的衣物。” 少年神色一动,“照这么说,之前村长的猜测是错误的!骚扰夏尔村的并非什么小矮妖之流,而是这群齐齐摩。” 接着他满脸疑惑,“凶手杀掉这群齐齐摩,反而是为民除害?这太不符合常理。” 第六章 天黑请闭眼1 行驶的马车上,罗伊和猎魔人正在低声交谈。 “把袭击村民的齐齐摩赶尽杀绝,凶手难道是在保护夏尔村的村民?” 罗伊自己都不敢相信这个猜测,按照他的判断,凶手应当是某种强大的魔物,其中几乎不存在会主动帮助人类的家伙。 “你检查过后,能不能确定凶手的真实身份?” “我有七成把握,除了现场缺少宣示领地权的尿液外,其它痕迹倒是吻合。”猎魔人脸色也不太确定,“不过没正式见到那玩意儿前,一切都不好说。” “它的行为又该怎么解释?它是在保护村民吗?”罗伊好奇道。 猎魔人沉声道,“也许只是巧合。它可能刚迁徙到附近——因为领地意识极其强烈,所以会杀掉这群齐齐摩。海蝎子车队一旦离远一点,出了它的狩猎范围,自然不会遭到袭击。”猎魔人自我安慰了一句,“无需太过担心,暂时别透露给海蝎子的人。” 两人这边窃窃私语,另一边马车后,海蝎子的几名成员也在密切地关注他们。 “贝儿,这段时间你和他们聊得不错,对这两位的为人应该有所了解吧。” 亚伦双手环胸,浓墨重彩的眉眼间带着深深的质询, “虽说蝮蛇学派在北方少有耳闻,也不是某些疯疯癫癫的家伙,但我总觉得他们别有所图?” 爱佛琳咬了咬红唇,“我能肯定,我的同族罗伊没什么恶意,他是值得信任的,可是——“她语气一转,”雷索大师我就看不透了。他少言寡语,不动声色,冰冷的眼神看得人发麻,又似乎一直在观察着什么。不过他身上的伤不像是伪装出来的。” “相传猎魔人相较于常人在感情方面存在着缺陷,看来并非完全杜撰。” 另一边的科林斯第大大咧咧地拍了拍长满黑毛的发达胸肌,“老大放心,我会紧紧盯住这两个家伙。瘸腿的猎魔人加上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寒酸得连个像样的武器也没有,谅他们也翻不起什么风浪。” “注意你的态度。”亚伦提醒道,“无论如何他们都是海蝎子的客人,尽量不要去触怒他们,说不定我们以后还有事情要仰仗人家。” 他的脸转向了女人,“监督的任务主要还是贝儿来最合适。最好能稳住他们,把他们留在我们的视野里。你不是提过,你的同族对亚摩斯的牌技很感兴趣?那就让他如愿以偿,把亚摩斯叫过去陪他们‘认真交流’,顺便给海蝎子挣点外快。” “至于科林斯第这个‘胸大无脑’的家伙,今晚给我看牢他们,别让他们在营地里乱跑!” “遵命老大!” 交代完毕,精灵女士换了辆马车重新回到罗伊身边。 而亚伦靠坐在马车边沿,将右手蜷曲的小拇指放入口中吹出一道尖锐的哨音,一瞬间茶隼阿德化作一道黑色的闪电从马车厢里冲了出来,扑棱着翅膀落到他的手臂上。 阿德的尖喙里奇怪地含着一根灰白相间的羽毛。 亚伦见状猛地沉下了脸,拍着鸟头语含责怪,“淘气的男孩,趁阿莉睡觉又偷袭它了?记住,它是你妹妹,你该保护它而不是欺负它!” “亚克、亚克……”阿德黑漆漆的眼珠子轱辘轱辘地转了两圈,好似做错事的孩子般垂下鸟头,短短的尖喙讨好地轻轻啄了啄亚伦的浓密的头发。 “好吧,这一次爸爸就原谅你了,如果再犯错……” 阿德突然蜷缩着翅膀,小巧的身体瑟瑟发抖,飞快地点头。 “这就对了。”亚伦一瞬间收敛了厉色,“我最亲爱的孩子,你觉得这一回,爸爸能不能在艾尔兰德找给你们找到一个妈妈?” “亚——” “好孩子,你也这么觉得对吧,看来我的预感没有出错!” 亚伦抚摸着鸟儿,眼中充满了海洋一般深邃的慈爱,以及悲伤。 …… 猎魔人正在车厢里打坐冥想、抓紧时间回复伤势,而罗伊坐在马车边望着眼前碧野千里的道路,怔怔发呆,忧心忡忡地想道。 那头能灭掉齐齐摩一个族群的魔物,力量不会比玛哈坎的古代鹿首精弱。 虽然它没有重生的天赋,但根据尸体和现场的状况分析,那家伙所表现出的力量、速度、咬合力,都超过了鹿首精。 而现在他不觉得自己这边可以正面抗衡那玩意儿,猎魔人伤势未愈,炼金魔药和炸弹统统耗光,要是它找上门来,整个车队的处境都非常危险。 另一方面,罗伊已经观测过海蝎全体成员的信息,其中绝大部分人属性只比常人高那么一点,灵活一点儿,或者强壮一点,多了一两个基础的战斗技能,称得上一位普通士兵。但就算十几个士兵配合得再好,也无法与那种怪兽相提并论。 “有点不对劲。车队的实力看上去并不出众。那么亚伦言语之中为何对于盗匪流寇毫不在意……未免自信得过头。” 然而在与爱佛琳的交谈中,罗伊了解到海蝎子沿途走过的国家、区域多不胜数,却偏偏从没遇到过什么太大的危机。 少年半天没琢磨明白,闲来无事,将心神灌注于属性模板之中。 “1属性点、1技能点。” 注意力集中到体质后淡淡的“+”上,体内涌现出一股暖流,他好似泡着温泉,身周无数只任劳任怨的小手温柔地为他舒活筋骨、肌肉…… 体质5.5→6.5 生命:55→65 相比于曾经一次性增加两点属性的暴力行为,这1点体质加得就无比地惬意,舒服得他好想睡过去。 但总又不速之客扰人美梦。 他突然感觉一道劲风袭来,身体本能地往着旁边一躲。 微微懊恼地一抬头瞪去,视野中一张四四方方、又轻又薄的东西乳燕归巢地打了个弯,回到了来者的手中。 一袭拉风的白色长袍,白布缠头,深鼻阔目,两颊长淡黄色的细髯,身体瘦长、骨架子颇大,活脱脱的一个白袍伯人在世。 此刻,这位昆特表演家脸上闪过微微的诧异,显然没有料到对方能躲开。他手中那被当做暗器的东西,赫然是一张标准的昆特牌。 “不愧是雷索大师的朋友,果然是身手不凡。” 罗伊收敛了怒气,看着这个被誉为昆特表演家的男人说“是吗?亚摩斯先生打招呼的方式还真是别致啊,我是头一回碰到见面就要削人头发的奇怪行为,这是你们家乡的风俗吗?” 亚摩斯原地一蹦,白袍飘扬间、直挺挺地跃上了马车。 “我只是友好地打个招呼,你不是没事吗?” 亚摩斯靠着马车,一脸拽样。 罗伊低下头,心中作出某种决定,“好吧,阁下找我究竟有何贵干?” 亚摩斯微微扬起了头,脸上带着一丝挑衅,“我听贝儿说,你虽然年纪不大,但在昆特牌领域颇有心得。说起来也巧,本人生平最大的爱好,就是打昆特牌,不知道能否与罗伊你切磋切磋。” “有何不可……”罗伊搓了搓手,露出了一副人畜无害的笑容,“不过咱们还是来带点彩头怎么样?” “如你所愿……”亚摩斯笑成了菊花。 第七章 天黑请闭眼2 “额……”亚摩斯擦了把额间的冷汗,还是觉得热火烧心让他喘不过气来,松了松白袍的领口,又索性将头巾解了下来。 明明是凉爽的冬天,但他原本一头干枯的卷曲黄发却被汗水彻底湿透了,变成一撮撮、黏糊糊的。 “怎么回事,我怎么突然输了那么多?“ 亚摩斯记忆中,鏖战了小半天,自己和罗伊一直是互有输赢,堪称棋逢敌手,输也输不到哪儿去! 然而等他从静下心仔细一算。却发现不知不觉已经输光了老本——昆特棋盘右侧,原本摆放稀有牌组的地方现在却空无一物,而对手右侧,色彩缤纷的卡牌就像是珍贵的宝钻,吸引着所有人的注意力。 亚摩斯不禁肉痛不已——他不仅输掉了罗伊当做路费上交的一百克朗,还输掉了一张“维瑟米尔的金色牌,一张“死灵术”银色牌。 这两张牌都是他花费了大力气挣来的,市场上基本收不到。 “阴险的家伙!”他突然明悟了,这个人畜无害的少年。竟然都在像钓鱼一样不断地抛下饵料诱惑他,又不断的收线、拉杆。他回过神来,已经被鱼线拖离了水面,挣脱不得! “可是他才多少岁?难不成娘胎里就开始磨炼技术?” 亚摩斯色厉内荏地瞅了瞅对面一脸灿烂的少年,回忆起来他不得不怀疑这家伙会读心术,或者以某种隐蔽的方式在作弊——总是在牌局的最关键时刻,突然打出最克制他的牌,将他一举击溃。而他的牌技不说是最顶尖的,至少也算一个高手。 “罗伊小哥,我跟你商量点事。”亚摩斯已经完全没有一开始高人一等的傲气,有些腆着脸、讨好地说, “能不能把那两张牌还给我,你能理解我的心情吧……昆特表演家怎么能没有一张金牌撑门面了?它们实在是我吃饭的宝贝心头肉啊!”亚摩斯可怜兮兮地挤了一滴眼泪出来,“没了它们,我睡不着觉,也吃不下饭,我活不下去啊!” “哦……”罗伊似笑非笑地斜了他一眼,“你准备花多少赎金吗,买你的‘命’?” “这个……”亚摩斯面色一滞,“说实话,鄙人平时挣的钱都放进维瓦尔第银行存着。不如你先把牌还给我,等到了艾尔兰德取了钱,保证给你一个满意的价格。” “那到了艾尔兰德再说吧。” “真的不能商量了吗?” “愿赌服输,堂堂昆特表演家,难道是个输不起的无赖!?” 亚摩斯突然怒了,鼻孔喘着粗气,双目快要喷出火来,随即又心虚地瞥了一眼像个僧侣般闭目冥想的猎魔人,不甘地深吸了一口气。 “算了,不玩了!” 他转身就要离开,身后又轻飘飘传来一个话,“再试一把,说不定下一把你就可以翻盘哦。我这里还有一张亚尔潘·齐格林的金牌等着你……” “哼!”亚摩斯怒气冲冲拂袖而去,而罗伊一脸舒爽地笑了起来。克朗、金色昆特牌,打了半天牌收获还真是超乎想象。 “记得当初在艾德思博格听沃尔斯酒馆的酒保说过,北境昆特大赛就要开始了!“ 等去了艾尔兰德,有机会也去会一会昆特界的群豪。 …… 也许猎魔人的推测是对的,车队很快离开了怪物的领地,一直担心的袭击并没有发生,一切都井然有序。 他们平安无事地度过了两个夜晚。 雷索吃饱喝足像个大爷一样被罗伊伺候,腿脚伤势愈合了大半的恢复了部分战斗力。 不知道输红了眼的亚摩斯是出于什么心理,又撺掇着海蝎子其他成员来找罗伊挑战,罗伊当然来者不拒,又小赚了一笔。 白日里一车队的十几个人,看向他的眼神都怪怪的,夹杂着忌惮以及肉痛、不忿。 只有对阵爱佛琳的时候少年放了水,让她赢了点钱,并有意地让事情宣扬了开去。 平日里狗皮膏药一般缠着精灵女士的亚摩斯得到这个消息以后自觉远离了女人。当引以为豪的牌技也站不住脚了,在爱佛琳面前还有什么脸面? “总算有一点自知之明。”不过他偶尔看向罗伊的眼神中,却夹杂着一丝隐蔽的思索之色,似乎打着什么鬼主意。 毕竟是在人家的地盘儿,少年不好欺人太甚,暂时忍耐着迎头痛击的想法。 还有一件让他介怀不已的事情——车队一直变着各种花样监视着两人。 凭他的感知清晰的察觉到无时无刻都有数对眼睛盯着自己这边帐篷或是马车。哪怕爱佛琳,对他是亲切温和,几个海蝎子主要成员维持着表面上的尊敬。 但剩下那些个普通人,还是掩饰不住眼神中的敬畏和疏离。 在卡耶村,在碳山,他都没有感觉到如此强烈的异常情绪,第一次清晰面对这份不信任,他有些恍惚,甚至比面对凶残而嗜血的魔物还要难受。 毕竟一开始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类少年,哪怕经常从别的地方见识到猎魔人的处境,当时感觉不过如此。唯有亲身体会,才能明白那份与主流社会格格不入的异样感。 按照雷索的说法,“孩童时期经过突变,刚刚走上猎魔人之路的年青一代,首先面对的最大问题,不是凶残狡诈的魔物,而是人类改变的态度。他们往往需要花费数年、乃至十年的时间,才能彻底地适应所有异样的目光。” “人类是群居动物,而猎魔人必须学会更多的离群索居。” 不仅要面对丑陋的魔物,还要面对丑陋的人心! “管他那么多!还是冥想算了。” 罗伊开始学着像猎魔人那般,把更多的时间花在冥想中,在马车厢里一坐就是小半天。 这两天,还有另一件让人感兴趣的事。 晚上起夜的罗伊偶然发现亚伦带着肩膀上一只‘咕咕’怪叫的猫头鹰“阿莉”离开了帐篷,钻入了营地外黑漆漆的草丛,身上也没有携带任何武器。 夜夜如此。 “猫头鹰是夜行动物没错,它们夜晚猎食很正常。” “但像亚伦那般属性、战斗力比常人高不了多少,却在大晚上独自进入危机四伏的丛林,胆子未免太大了?” 猎魔人的蝮蛇徽记也并没有侦察到海蝎子团里有人身上带有魔法波动,排除他有某种强力的魔法物品的可能性。 这样的事情直到第5天早晨,有了变化。 第八章 天黑请闭眼3 阴沉沉的一天,磅礴的乌云在天际汇聚,隐隐有电蛇和闷雷在其中酝酿。 两侧岩壁参天,海蝎子车队穿过中央陡峭的峡谷骤然停下了脚步,人们开始窃窃私语目光不时扫过地面令人头皮发麻的鲜红血迹。 罗伊眼神变得凝重起来,这些痕迹不是简单的流淌型血迹,而是人类或者动物的身体被硬生生在地面拖拽出来的痕迹。 他几乎可以想象到,那可怜的受害者皮肤、肌肉、骨骼在与地面的高速摩擦下,被粗糙而尖锐的石块划破,留下了满地细碎的血肉。 毫无疑问,此处是搏杀的第一现场——除了血迹,地面还散布着一些从衣物上扯下来的零散的亚麻布,几只脱落的皮靴、几把生锈的草叉,以及一些由农用器具削尖改造而来的武器。 众人视线跟着这条血肉之路继续前移,穿过了峡谷两侧交叠的巨石后,一具被撞的七零八碎的、堪比马车大小的尖刺路障赫然在目。 “什么东西能够造成如此巨大的破坏力?!” 亚伦当机立断下令车队暂时退出了峡谷,又屏退左右,就要带上几个青壮年去一探究竟。 罗伊和猎魔人却要坚决地参与进去。亚伦苦劝无果,只得由了他们。 一路前行到了血迹附近,一股浓郁得令人作呕的血腥气息扑面而来,猎魔人鼻尖耸了耸似乎在分辨着什么,又蹲下身体手指深深地触摸地面的血液和碎肉,沉吟了片刻说,“很新鲜的人类血肉,应该是昨晚留下的。” 然而面对这样恐怖的场景,在场的所有人异常地镇定,脸上看不到几分惊容。 罗伊不禁微微诧异,他本身从孽鬼的尸山血海中爬出来才对如此血腥的场景免疫了,而海蝎子普通的车队成员,居然也有这等大心脏?看来以前没经历过这种事情。 “雷索大师,您的身体还没有痊愈,一会儿若是有什么突发情况,千万小心。” 亚伦突然转身冲着两人淡淡说了一句。 “这点自保之力还是有的。” 队伍来到两块夹击的巨石附近,差不多刚好能容纳两辆马车并排而行,与前方那被破坏的路障尺寸相差仿佛。 罗伊身形一动,兔起鹘落跃上了巨石,向下俯视,“这里简直是天然的屏障。地形完美,易守难攻,而且还是通往艾尔兰德的必经之路,换成是我也会选择在这个地方拦截过往的行人,收取路费。” “你的意思是?” “显然不是艾尔兰德正规军设置的哨卡。” “还真如那个夏尔老村长所说,通往艾尔兰德的道路存在盗匪流寇敛钱的暗哨。不过他们运气不太好。” “他们人了?” 队伍绕过了巨石,走了没几步,便见那重达三百磅的路障后,血肉模糊的人类尸骸聚成了一座小山。 他们的死状千奇百怪,拉开喉咙、开膛破肚的、折断脊椎的,还有直接被撕扯成好几块的残尸。 他们浑身血迹斑斑,依然可以看出身上那朴素、劣质的穿着。 罗伊想起了当初在艾德思博格城外遭遇的革命军也是同一副德性,不禁有些纳闷,明明泰莫利亚野外的资源如此丰富,就算完全不事农耕的家伙,偷偷打打猎也不至于吃不饱饭饿死,用得干这种杀人越货的勾当? 在这样一堆惨不忍睹的尸骸面前,车队的众人面上终于失去了那份淡定。 一位瘦弱如猴的猥琐男人站出来结结巴巴地说,“亚伦老大,要不、要不咱们换条路绕道吧?” “蠢驴!”另一位留着八字胡的强壮男人反驳道,“劫匪都死光了,车队的障碍全部被清除,我们还用跑什么路?!光明正大地走过去!” “对!”立刻有人附和了他的话,“这些混蛋死了正好!” “一定是梅里泰莉女神降下了天谴,惩罚了这群恶徒!”一名满脸虔诚的信徒信誓旦旦地说道。 “女神吗?”罗伊砸吧了下嘴,眼前的残缺不全的尸体,显然不可能是以仁慈著称的女神的手笔。 他与猎魔人交流了个眼神,在当着众人的面开始了验尸。清理出来后一共十五具尸体,以青壮年居多,不过也有两个十一二岁的青涩孩子,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子。 当罗伊从他们的贴身的衣物中掏出了二十克朗,那位女神的信徒顿时兴奋不已! “瞧瞧,我说过了吧,这是梅里泰莉女神对恶徒惩罚,是女神对我这个信徒的恩典,女神是仁慈的,慷慨的,她总会垂帘我们。否则换成其他人,谁会错过这么多钱?” “是不少,”另一个满头疥疮的家伙调笑道,“够你去喝几回花酒了!” “混蛋!谈论的女神的时候不要提那些腌臜事! 然而其他人注意到,罗伊和雷索越是检查,脸色变得越发难看。 这群人类劫匪身上的伤口居然跟那群齐齐摩的伤口一模一样。 可他们已经离开那个地方几天,难不成那怪物还跟着车队? “怎么了雷索大师,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雷索闻言目光豁然一凝,古怪地绕着众人打了个转,那股杀气腾腾的审视意味儿让好几个人情不自禁打了个哆嗦。 “大师,您这是……” 猎魔人沉默不言。 亚伦质询目光转向了罗伊,而罗伊从失神的状态中清醒,喉咙艰难地蠕动了两下, “凶手不是人……人类不具备这等力量,没有这般锋利的身体武器,地面的脚印也不对……不过凶手同样并非梅里泰莉女神!“ “那是什么?” 在众人一脸紧张兮兮,又满是期盼的眼光中,罗伊又话音一转,“刚才那个兄弟,你说女神‘总是’会垂帘你们……难道从前海蝎子车队也撞到过这种事,女神帮你们开路?” “没错,我鲁尔达跟随海蝎子走了两年,今天这般诡异的场景却也撞到过两次。” 另一人不确定说,“好像……还真的发生过两次。” “多尔·布雷坦纳有一次。” “还有阿德·卡莱!” 队伍里你一言我一语开始讨论了起来,直到亚伦重重哼了一声,他们立刻闭上嘴巴,保持安静。 亚伦凑近了罗伊,咧开大嘴露出满口白牙,爽朗一笑“雷索大师,罗伊,既然暴徒们都已经死光了,这件事情就算画下句号。那笔意外之财,留给两位当做辛苦费。现在,咱们回车队继续前进吧。“ “不管凶手是谁?它总算替我们做了件好事,兄弟们说对吗?” “对!” 雷索则不咸不淡回了一句,“好吧,如你所愿,事情告一段落……” …… 罗伊保持着沉默回到了车队, 马车车厢内,他低声呢喃道,“刚才我在他脖子上看到了一个疤痕,一个刚刚愈合的疤痕……我们好像犯了个低级的错误,先入为主。原来杀死齐齐摩的凶手根本不在夏尔村。他一直待在车队里。” “我们是在与狼共舞啊……” “至少目前看,‘它’对我们没有恶意,也没犯下什么不可饶恕的罪行。”猎魔人脸上也有疑惑不解,按照他惯有的经验,那种玩意儿是混乱无序的,只知道杀戮。 “可是野兽真的能够拥有人类的理智吗?” “事实不是摆在眼前?暂且保持观望状态。”雷索像是自我安慰地说了一句,谁让他们处于弱势了? 说完,猎魔人一板一眼地擦拭起古威希尔。 罗伊的眼神飘向马车队里不停安抚众人的亚伦,闪过一丝异色。 第九章 天黑请闭眼4 “轰隆——” 滚雷阵阵,半个月亮隐入了乌云之中,一道道白亮的银蛇在浓如墨的乌云里游弋,乍然间一滴雨水划过漆黑的天幕向下直坠,最终落到一只手掌之中。 罗伊收回了探出帐篷的右手,“下雨了……”一句话刚落,就像是引爆了某种讯号,“哗——哗——”接二连三的雨点连成一条条银线,倾盆大雨击打在帐篷和马车之上,如同密集的鼓点扰得人心烦意乱。 狂烈如刀的北风“呼呼”地拉扯着帐篷,地钉“卡兹卡兹”地摇曳,仿佛随时会拔地而起。 然而老天偏偏不让人安生。 “有情况!”罗伊一矮身钻出了帐篷,猎魔人紧随其后进入了暴雨之中。 两人浑身衣物瞬间湿透,但他们管不了那么多——一名海蝎子的成员正在黑夜之中,撕心裂肺地咆哮着,他的声音快要被暴雨的嘈杂淹没。 两人迅速靠了过去,“兄弟,究竟发生了什么?” “有怪物……怪物袭击了营地……”那人喘着粗气一把拉住了猎魔人的手,雨水冲刷着他的面颊,衬得他的脸色更加苍白,“雷索大师你是专家,求求你帮帮大家!”他的身体发了羊癫疯般一直颤抖着,明显被吓坏了! “其他人了,他们去哪儿了?” “爱佛琳、坎蒂拉几位大人带着兄弟们往沼泽那边追了过去!我……他们叫我看着……看着营地。“ 罗伊望了望营地外的郊野,黑夜加上暴雨,他的视线也受到了极大的限制,只能看清楚二十迟左右的情况。这种条件下匆匆追赶出去,极为不智。 “不要慌。”猎魔人五指勾勒,用亚克席法印安抚住守营人,“暴雨刚刚才落下来,你见到那头怪物没,它长什么样?” “天太黑,我看的不是很清楚,只记得它的眼睛像猫和狼,在夜里放着幽光!” “哦,亚伦老大朝哪个方向追出去的?” 男人皱着眉头沉思了片刻,“没见着老大,但我看到阿莉和阿德往东边飞走!” 猎魔人便对男人叮嘱道,“我和罗伊去去就回,你留下来看好营地,不要乱跑!” “雷索大师,拜托你们了!” …… 鹿皮长靴踩着湿软的泥地,两人大步踏入漆黑的深夜。瞳孔闪烁幽光的猎魔人背着古威希尔,罗伊则提着手弩,他们没有携带火把,月光足以指引方向。 “是不是有些地方弄错了。”罗伊有些懊恼,“如果‘它’真是海蝎子的守护神,为什么会在暴雨之夜,搞出这么大的动静!他难道不怕海蝎子的成员发生意外?” 猎魔人淡淡地说,“白天它已经察觉到我们的异常,晚上这些动静不过想要引诱我们出去罢了。” “那我们岂不是自投罗网……” “咱们不过去,他保准会找上门来。到时候不会这般‘客气’,识趣一点,主动看看它究竟有什么目的?” 两人弓着身体、借着雨水的掩护,在黑夜里潜行。 没走多久,前方一缕火光指明了杂技团成员的位置,还偶尔能听到轻微而有序的人声,看上去并没有发生意外情况。 然而就在他们要跟上去的时候,黑暗中突然窜出一只猫鹰,猫鹰飞到他们面前“咕咕”地叫了两声。暴雨打湿了它的翅膀,它的飞行姿态极为狼狈,索性直接蹲在了罗伊的肩膀之上,憨态可掬地抬起翅膀指向左边。 “我没记错的话,这是亚伦的’猫鹰’阿莉。她是在给我们带路?”听见少年的嘀咕,“阿莉”极为人性化地冲着他点了点头,又张开翅膀、垫着脚爪,撅起肥肥的屁股向下一蹲。 罗伊大为惊奇,“这是在给我们行礼吗,阿莉是不是一位淑女?” “咕……”‘阿莉’微微害羞抬起翅膀遮住了圆圆的猫脸。 “她居然能听懂我们的话,看来亚伦的情况很复杂啊!“ 阿莉的表现无疑是在向两人释放着善意,罗伊紧迫的心情稍微舒缓。 他们跟着阿莉的指引走了约莫十来分钟,进入了一座袖珍的松树林,雨水被茂密的枝叶遮挡,沿着林间曲折的小道直行,尽头是一块凸出地面五迟的巨石。 而石块之上,正盘坐着一道巨大的身影。 隔着老远,罗伊就冲着它使用了观测、竟得到和前几天截然不同的信息。 “看来观测技能也有短板,至少对这种形态切换的生物无能为力。” 受诅咒者吗? “亚伦” 年龄:33 身份: 海蝎子团长 (他是海蝎子杂技团的创始人,充满了魄力和行动力,深受杂技团成员喜爱、崇拜。) 雀语者 (因为某种意外的变化,亚伦拥有了与自己得了两个小宝贝茶隼阿德、猫鹰阿莉交流的能力,成为了一名广受欢迎杂耍艺人。) 根据你收集到的信息和推断,你揭示了他的隐藏的身份: 受诅咒者 (他的身体遭到了某种可怕的诅咒,某些夜晚或者月圆之夜,会化身为尖牙利爪的狼人,开始杀戮和狩猎。传说中狼人会兼具人性和兽性中的邪恶、和残暴,然而他好像对此免疫,仍然保留了人类的理智。) 生命值:??(感知不足无法获取) 力量:13 (狼人形态+5) 敏捷:15 (狼人形态+5) 体质:??(感知不足无法获取) 感知:15 (野性直觉+5) 意志:6 魅力:4 (狼人形态-2) 精神:5 技能模板: 狼人形态(被动固化):黑夜的主宰,半狼半人的杀手,力量、敏捷等主战属性得到极大的提升全部+5,但恐怖的体臭和面目让它魅力-2。 野性直觉(被动固化):传承至基因的原始本能,让它具有超凡的感知能力,能够察觉到敌意杀机,以及敌人身上的破绽、弱点,并对危险产生强烈的预感,更好地闪避攻击。 嗜血的强壮(被动固化):狼人天生拥有比别的生物更强大的生命力,生命+100. 快速愈合(被动固化):受到诅咒的肉体拥有变态的活性,能够迅速愈合任何轻度伤势,并依靠吞噬敌人的血肉快速愈合中等伤势、中度伤势,补充生命值。体质+10 野性呼唤LV5:通过独特的咆哮,狼人能够呼朋引伴,召集附近的狼群,或者狼人同伴,援助战斗。 …… “近战属性全部碾压我,不过还是比雷索差一些。” 罗伊悄然握紧了手弩,估算着双方的距离在狼人扑过来前,他大概能射出两箭? 今天他 “亚伦,或者狼人先生,今晚你叫我们过来究竟有何贵干?” 巨大的黑影矫健地从岩石上一跃而下,淡淡的月光下,它那颀长的狼吻微微张开,露出了猩红的牙龈和惨白的利齿。 “很好,两位果然不是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的家伙,让我们来一场‘和平’而愉快的交流!” 沙哑而充满磁性的语调中,它肌肉虬结的身体拖拽着一对巨大的爪子、迈着两只畸形弯曲的腿,向两人走了过来。 而猎魔人肩上的“阿莉”发出一道欢快的叫声飞了过去。 第十章 天黑请闭眼5 暴雨如瀑,密集的银线穿过林间缝隙,打湿了狼人浑身的毛发,它微微佝偻着背脊一步一步,脚下厚实的肉垫踩在湿软的地面发出“嗒、嗒、嗒”的声响。 “够了停下罢,现在这个距离正适合交流。” 狼人在三十迟外停下了脚步,臂爪环住胸膛,鬼火一般的绿色瞳孔直直地瞪着两人,茶隼阿德与猫鹰阿莉一左一右立在他的肩头,亲昵地蹭着它的毛茸茸的脸颊。 “阁下深夜把我们‘请过来’究竟有什么目的?”罗伊手中弓弩瞄准那尊黑影,警惕地问。 “我对两位没有恶意,请不要胡乱扣动扳机。伤着我没关系,万一伤着阿莉和阿德,那谈话就没法进行下去了。” “相信我……”罗伊说,“我的手很稳准头也不错,绝对不会误伤那两个小家伙。” “行吧。”狼人瞥了眼猎魔人,大汉倒没什么“过激反应”相当淡定地打量着自己。 “我想,今天上午两位已经发现了我的身份。” “没错。”雷索道,“原本我们以为你混迹在夏尔村,却没想到一直在车队里,跟我们住在一起。” “唉……”狼人垂下长长的吻部,叹了口气,“我就知道,昨晚那群混账东西会惹出事来!” 它突然一抬头,绿色的瞳孔中透露出一股诚恳的意味,“但我没办法,海蝎子就是我的家,成员们就是我的家人,绝对不能让那群强盗伤害我的家人,所以我只有先解除危机。” 猩热的舌头舔了舔匕首般的爪子,它说,“两位觉得,我的做法有问题吗?” “没问题……”猎魔人轻描淡写地说,“不过是一群拦路抢劫的强盗,想是平日里也没少干坏事,何谈无辜?就算你不出手,我们也会送他们一程。” “桀桀……”狼人闻言倏尔一笑,“阁下果然是个开明的人。你们猎魔人满世界流浪也杀了不少‘无恶不作’的同类吧。” 雷索没回答,或者说默认。他活了八十岁,手上不可能没有人命,而且不止罪有应得的暴徒。 杀几个劫匪,对他而言,确实不过抬抬手的事情。 狼人见两人的表情,心里有了底,“我亚伦虽然变成了怪物,但如二位所见并没有丧失理智,双爪从没沾染过任何无辜者的鲜血。” 它声音微微发颤都转向两人,“待会儿,你们会出手对付我吗?” 罗伊思忖了片刻,星辰般的眸子盯着对方绿油油的瞳孔,诚恳道,“我们不是救世主,你也不是滥杀无辜的恶徒。如果今天你不主动引我们出来,我们又何苦寻你麻烦。大家和平共处,到艾尔兰德城分开,就这么简单。” “那,两位愿意为我保守秘密吗?” 狼人合拢了双爪,有些滑稽地朝着两人拱了拱手,“海蝎子是我的家人,但他们也是普通人,恐怕无法接受我这种诡异的状态。所以请两位务必不要向他们透露实情。” “不试一试怎么知道?”罗伊放下了武器脸色稍稍柔和,面前这个为了朋友小心翼翼恳求猎魔人的“男人”实在让他讨厌不起来,“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就算我们替你保守秘密,你迟早也会露出马脚。” “能拖多久是多久把……何况同行了那么多年,他们中早有人察觉到我的异样,只是没有揭穿罢了。”狼人突然有些失落的样子,两只鸟儿安慰似地啄了啄它的嘴巴。 “你就这么相信我们?”雷索突然问了一句。 狼人皱着毛茸茸的脸部肌肉,露出难看的苦笑,“变成这副可怕模样后,我专门寻过猎魔人和术士,可惜他们想的要不就是杀掉我,要不就是把我关起来当做试验品。压根不会向我伸出援手。两位不是脾气暴躁、嫉恶如仇到不分青红皂白的家伙,又愿意听我说话,相信你们一回有何不可?” 这是走投无路死马当活马医吧。 “那你究竟怎么变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还有阿德和阿莉,他俩原本也是人吧。” 狼人顿了顿,纠结的眼神在雷索和罗伊脸上一扫而过,毅然咬了咬牙, “噩兆神殿……”它脸上闪过一丝痛苦之色,烦躁不安地原地踱着步子,“这是噩兆神殿女祭司给我一家人下的诅咒。” “我变成了狼人,我的儿女变成了鸟雀,我的妻子最可怜变成了一只……一只青蛙。” “额……好吧……”罗伊擦了擦额头的冷汗,青蛙王子、青蛙人妻?他的脑子突然感觉有点错乱。 但对于噩兆神殿他曾经浏览过相关资料。这算是大陆诸多信仰中的一个邪教,以血腥的献祭来供奉残酷的神明——巨网之中的狮面蜘蛛,它们的女祭司通常都具备强大的诅咒能力。 不过如今这个教派,在整个大陆的打压下濒临灭绝。 “原来是中了噩兆神殿的诅咒,那么爱佛琳曾经说的,您满世界寻找另一半,寻找真爱是真的咯?” “我不是什么文化人,也找不到其他能够帮忙的人……”狼人说,“但我从童话故事里得到灵感——真爱是能够解除诅咒的……我想,如果我找到一个真心爱我、疼爱阿莉和阿德的妻子,我们一家子应该能够以人的模样团聚。” 罗伊讶然,原来前几天爱佛琳说的是真的——亚伦老大周游世界的确是是为了寻找真爱。 “那您原先的妻子了?” “早在三年前,我可怜的希娜承受不足去世了。”高大狰狞的狼人长吻微张,眼神失去了焦距,仿佛陷入无尽的悲伤之中。 茶隼和猫鹰也开始“亚克、亚克、”“咕、咕”地伸着脖子哀鸣。 看得罗伊既想笑又有些伤感,不禁朝猎魔人恳求道,“帮帮他吧……” 后者眼中闪过一丝异彩,朝着狼人说道,“其实猎魔人不仅是屠魔好手,在解除诅咒方面也有些心得,如果你愿意告诉我们个中缘由,说不定能帮到你。” “真的吗?雷索大师……您能帮我们解除诅咒?” “试一试,至少我能给你一个建议。” 第十一章 天黑请闭眼终 狼人的幽瞳透过林间的缝隙凝视着天边若隐若现的月亮,低沉而沙哑的声音迎合着淅淅沥沥的雨水,“我叫亚伦,出生在瑞文戴尔河谷一个农夫之家,陪伴在我身边的大都是农民的孩子,但希娜是个例外。” “她是镇子上书记员的女儿,不仅能读书识字,性格也温柔善良,还有一头鸢尾花那么美丽的紫发,笑起来比纯洁的小鹿更加可爱。” “如果不发生意外,出身、外貌都如此出众的美人,一辈子不会和我这个泥腿子产生交集。她会嫁给镇长的儿子,或者更进一步,嫁给小贵族,当个生活优渥、富足的夫人。” “但或许就是命运,她十七岁那一年外出踏青掉进了奈维河里,而我不顾一切跳入了汹涌的河流救起了她……当彼此凝望的第一眼,我们便坠入爱河,不久后开始幽会。” 狼人的又大又深邃的绿眼睛弯了起来,沉积在一种恬静而幸福的幻想中,那只血盆大口的每一颗利齿仿佛都变成了白钻、充满了甜蜜和浪漫的味道。站在他左右肩头的两只鸟雀也感受到这份幸福,钟摆般左右摇晃胖嘟嘟的身体。 “一个身份卑微的泥腿子和镇上书记员的女儿走在了一起,无法想象,但这就是命运的安排!幽会一年后,希娜怀上了我们爱情的结晶——阿莉和阿德。” “等等!”罗伊突然打断了它的话,在狼人微微诧异和责怪的眼神中问,“你的意思是希娜十八岁就……额……我很好奇当时阁下多少岁啊?” “我当时已经二十八,还是一个大光棍……”狼人突然垂下了头,咧至耳根的嘴角向后扯了起来,竟然有种意外的腼腆和羞赧。 “十八岁……二十八……泥腿子……白富美……怎么可能有共同语言?” 罗伊心思百转、脸色诡异地一阵变换,嘴唇张了张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把话吞回了肚子。 “好吧,幸运女神垂青的家伙,我有点相信你口中的命运!” “没错我很幸运能得到希娜的青睐。她怀了我的孩子后孕相越来越重,为了逃避家人的责难、镇上人的白眼,我带着她私奔,在某天黑夜里偷偷离开了河谷镇逃进了广袤无垠的森林。” 说到这里,狼人突然握紧了双爪,垂下头,“可恨我是个无能人,私奔前的准备工作做的不够充分,我们在森林迷路了,食物和饮水很快耗尽……” “然后你们碰到了那个人?”罗伊插了一句。 狼人沉重地点了点头,“森林中的女祭司蕾切尔拯救了我们一家人,把我们带到残破的神殿,精心照料我的妻子,直到她临盆。” “我想确认一点……”猎魔人皱起了眉头表情变得严肃,“照顾你们之前,她没有提出特别的要求,比如报酬?” “没有!”狼人倔强地回道,然而两人分明感觉到它的声音弱了起来。 “直到我的妻子临盆之后,蕾切尔抱着幼小的阿莉逗弄了一阵,才向我们提出了残忍的要求。” 狼人的声音变得嘶哑,表情狰狞恨不得捶胸顿足,“那个家伙竟要求我们将阿莉留给她作为救命的报酬!刚出生的孩子,还没来得及喝下母亲的一口奶/水,就要被人抢走!这是何等的残忍?” “你们能想象到吗?!”狼人抓狂地向着两人咆哮,罗伊不自觉向后退了一步,冲着它端起了手弩。 “把自己刚出生的孩子留在那间阴暗、潮湿、发臭的破房子里,继承那个老巫婆的衣钵当一个孤独、痛苦、可笑的神棍,侍奉那只恶心的大蜘蛛一辈子!哪怕她要求我给他当一辈子的仆从也成啊。但她要我的孩子——” “作为一个父亲,我拒绝了她的无理要求!”狼人的双瞳闪过一丝暴戾的红光,声音变得像冷刀子一般刺人。 狼人双目无神地看着虚空,就像在对着某种不存在的东西咆哮,“我们在神殿休养了一阵,等到希娜身体好了些。想要偷偷抱走孩子们可惜被那恶毒的婊子发现!她的手在乱动,我想到了传闻中老巫婆的巫术,她肯定在向我们施咒,我很害怕……惊慌失措下抓起神殿祭祀的刀狠狠捅烂了她的肚子。” 它浑身的肌肉绷紧,连绵不绝的雨水也无法掩盖他噗呲噗呲喘着粗气,以及剧烈跳动的心脏。 隔了良久,就像从高潮坠入了谷底,狼人一下子沉寂了下来。 “我们躲在神殿外等着蕾切尔流血而亡,之后就看到了那一地的用鲜血描绘出来的古怪符号。” “第二天,一切的噩梦开始了!” 狼人长长叹了口气, “诅咒也不是全无好处,至少化身狼人后,我变得百病不侵不知疲倦,并且还和孩子们、希娜产生了心灵的联系,能畅通无阻地交流。更能轻松狩猎到各种猎物,照顾他们。我还开始表演杂技……带着他们周游世界。” “可希娜实在受不了青蛙的模样,她生前最讨厌的就是那种滑溜溜、恶心的小动物!她的心灵一直饱受煎熬,挺了两年还是丢下我们郁郁而终。” …… “当时杂技团只有我一个人,我想解散得了吧。但一看到我那在鸟躯中饱受煎熬的两个孩子,我只能打起精神来,继续满世界乱跑,寻找各种解除诅咒的方法。” “直到我找到那些童话的真相,比如青蛙王子……并咨询了大量专业人士。正如两位所知,我告诉各位团员,寻找真爱的事并不是信口胡诌,而是为了解除诅咒,也许我就差一个美丽女人的真爱之吻。至今我又为此奔波了数年,可惜我过不去心里面那一关,始终无法把注意力放到别的女人身上,所以没人愿意赐予我真爱。算起来,孩子们已经被诅咒折磨了整整五年。” “那你还爱你的妻子吗?” 猎魔人问, “爱!我恨不得随她而去。可是——”狼人眼神眷恋地环顾自己的两个“孩子”,“我放不下两个孩子,不忍心让他们独自面对世界。” “你的确应该爱她。希娜不仅为你生儿育女,更为你分担了诅咒。蕾切尔的诅咒只针对你一个人。可惜你和你的家人血脉、命运紧紧相连,他们不知不觉中分担了你的诅咒。因此,你虽化身狼人但得以保留人类的理智。” “还有一点……”猎魔人眉毛挑了挑,“刚才你向我们撒谎了。噩兆之神虽然是个邪神,但她的祭司仍然遵守古老的条约。” “女祭司想要一个孩子作为神殿的继承者,有一个先决条件是要让你们肚中孩子与她产生命运的纠葛。祭司通常会借助意外律来实现这一点。” “而根据你们当时的情况,意外律只有孩子在未出世时提出来才有效。” 意外律是一种约定俗成的律法,与人类的历史一样古老。拯救他人的人,可以按照意外律,向被救之人提出报酬,索要被救之人回家时见到的第一件东西,或是一件被救之人所不知道的但他已经拥有的东西。 许多猎魔人也是靠着意外律找到自己的学徒。 “所以我猜当时蕾切尔提出的条件是:希娜的孩子若有女孩儿,就留在噩兆神殿;若是男孩就让你们带走。这种不确定,才能缔结意外律。” 猎魔人注视着狼人的表情,向它靠近一步,语气笃定地说,“你们夫妻在孩子出生前就答应了这个条件,绝非你口中所说,阿莉出生后,蕾切尔才在产房里临时威胁!这种逼迫毫无意义、无法产生命运的羁绊,也不具备魔力。” “是你率先撕破了契约,对不对!“猎魔人眼中闪过一丝厉色,进一步质问,“你怎么敢说手上从来没有沾染过无辜者的鲜血?” 罗伊惊讶地看了一眼雷索,再调转目光,狼人面对质询居然没有反驳,而是陷入了沉默。 等到两人快要失去耐心,它向前走了一步,佝偻着庞大的身体发颤,绿油油的瞳孔满是哀求之色, “你都说对了。我犯了错误、违反了契约,对不起女祭司。所以诅咒就是对我的惩罚。可错误的只有我!”狼人痛苦地抱住了头。 “这具身体充满了活力,还能活很久,阿德变成茶隼也能活个几十年,但阿莉作为猫鹰已经度过了五年,如今只剩一两年的寿命……无论如何,孩子是无辜的,雷索大师,请你救救他们!” 猎魔人双手环胸锐利的目光直直的扫视着狼人,而后者目光毫不退缩地与之对视。 “唉……你说的没错,错误的只有你。孩子不该受到牵连。”猎魔人叹了口气,语气松动,“我得先确定一下,你真的爱他们吗,胜过自己的性命?务必老实回答,这很重要。” “他们是我仅剩的亲人,是我活下去的唯一动力。” “明白了。”雷索点了点头,一字一句说,“我救不了他们,但你可以。” “什么意思?” “真爱可以解除诅咒,这并非纯粹杜撰,历史上许多凄美的故事和记录都是明证。你追索的方向没有错误,可惜舍近求远,显然阿莉等不到你寻回真爱。但请记住,你是世界上最爱他们的那个人,而亲情也是最宝贵的一种‘爱’,何必另找一人?” “您是什么意思?“狼人目露疑惑,“我爱他们,视若生命、从来都形影不离,可他们仍然饱受诅咒折磨。” “每篇童话故事中总有点滴真实存在,爱和鲜血,蕴含着惊人的力量。” 罗伊在旁边插了一句,他想起了属于猎魔人杰洛特的故事,一个和狼人遭遇极其类似的故事,心中突然就有了答案,“你和两个孩子之间不乏血脉交融的亲人之爱,距离解决诅咒还差一步——鲜血。” “鲜血混合真爱就是一剂灵药,将终结所有的不幸!” “说具体点!我该怎么做?“狼人急切地追问。 少年莫名地看了阿莉和阿德一眼,嘴巴夸张地做了个口型,不过没有发出声音。 “他们俩才是五岁的孩子,暂时离远一些吧。”猎魔人说着,隐蔽地扫了少年一眼,实在不解他为啥知道驱除诅咒的关键步骤。 狼人心头涌起一股不安,不过还是按照要求把阿莉和阿德赶到不远处的树梢上头。 “其实以它们的心智,无法听懂太过复杂的谈话……” 狼人想要驱除紧张的情绪,臂爪微微颤抖地理了理身上的毛发,它看见猎魔人张口了接着脑子变得一片空白。 “你是诅咒的载体,你不在的话诅咒会消散大半。而承载你最后生机的鲜血,你死亡前的鲜血足以消除另一半诅咒。” “这就是解决办法。阿莉和阿德将逃离诅咒,重获新生。”猎魔人声音缓慢又沉重,“用鲜血和生命,来验证你对他们的爱,愿意吗?” 狼人垂着头,思考了很久很久,出乎意料地开口了,语气决然。 “两位大师,如果你们说的是实话,那我会虔诚地为你们祈福,否则,我会效仿噩兆神殿的祭司,用濒死的生命发出恶毒的诅咒……” “我雷索,以蝮蛇学派的猎魔人的名义起誓,之前对你所言没有半句虚假……否则终其一生见不到学派复兴的那一日。”猎魔人脸色肃然无比,举起了胸前的吊坠。 “我罗伊,以蝮蛇学派猎魔人的名义起誓……”少年紧随其后。 狼人深深的凝视两人的脸颊,许久,长长呼了一口气,“我最后还有一个不情之请……两位……两位能否送我一程?” “我自己办不到,即便掏出心脏也死不了,必须割下我的脑袋。这种活儿不该交给熟人,对他们而言太过残忍。” “亚伦团长,你真的考虑清楚了?”少年注视着对方狰狞的狼脸,声音不觉有些发抖,“你愿意放弃自己的生命?” “是的……”他抬起头,那张原本该狰狞的狼脸上流露出一丝释然,歪着脑袋,咧开颀长的狼吻,笑得很‘温暖’,“我说过,我爱他们胜过生命,而且我等不及要去陪希娜……” “不先向海蝎子的兄弟姐妹道个别,交代一番?他们跟了你好几年,有权利知道真相,”猎魔人提醒道,“难道你打算不告而别?” “不需要的,别的人不清楚,至少爱佛琳早猜出了我身份有问题。但得麻烦两位帮我捎几句话,团长之位交给……还有关于我那两个可怜的孩子也请……我的尸体按照家乡的风俗……” “我一直以来饱受内心的折磨,每次看到两个孩子被困于鸟雀的躯壳之中,想到女祭司惨死那一夜、妻子离世的画面,呼吸都痛彻心扉……也是时候了,让孩子们从诅咒中解脱,用我的生命向祭司忏悔谢罪,我才有资格与我的希娜重聚。” …… 树林间,暴雨终于停了下来。 乌云散去,月亮就像被洗过一遍,前所未有的皎洁、明亮。 少年高举古威希尔注视着不远处—— 一道狰狞的身影单膝跪地,冲着两个乖巧可爱的小家伙低声细语,灯笼似的大眼睛里充满了不舍和眷恋,“阿莉、阿德,还记得爸爸和你们玩过的游戏吗?” “天黑请闭眼!转过身去心中默数、从十倒数到一,然后来找我,谁先找到……那爸爸今晚就给谁讲故事!” “记住……阿德,不许偷看哦……” “不许偷看哦……“ “不许偷看哦……” 悠长的声音在林间回荡,直到再也没有声息。 第十二章 善后 “嗒、嗒、嗒” 两道身影一先一后钻出了树林,怀中分别抱着个浑身光溜溜、五、六岁的孩童。 这两个孩子柔嫩的肌肤上覆满了鲜血,粉雕玉琢的小脸上一片惨白。此刻小巧的身子正婴儿一样蜷缩着,似乎处于噩梦中,阖紧的眼皮不时触电般地颤抖。 亚伦的鲜血溅上后背,两个孩子当场就昏迷了过去,丝毫没有看见父亲惨死的场景。 这算是一种小小的慰藉。 “明明有一株太阳之血,要是我们懂得炼制万能解毒剂,亚伦不用死。” “没有那么多如果,这就是亚伦的宿命,他违背了对女祭司的承诺,死亡是他应得的惩罚。”猎魔人表情冷酷,像是在述说一种天经地义的道理。 罗伊同意他的话,但盯着里新增的记录,眼睛鼻子拧成一团,有种浓烈的伤感,“击杀受诅咒者——狼人亚伦,经验值+200,猎魔人lv4(800/2000)”。 这是他获取经验最为纠结的一次,不是身体,而是心灵。 毫无疑问,狼人不是个无辜者,背弃誓约,甚至可以说恩将仇报!但他对孩子的爱却又至诚至真,代表了美好的一面。 “小鬼,何必伤感?这个男人选择了自我救赎。”猎魔人突然叹息道,“而且你没看出来?他早就心生死志。” …… 外出搜寻亚伦的杂技团众人大部分已经回归,他们身上沾着淡淡血迹,尤其是泽瑞坎少女坎蒂拉慵懒地抚摸着雪亮的弯刀,目光闪动中,宛如一头尽情狩猎后饱餐一顿的雌兽。 罗伊与猎魔人回来的时候,怀中两个陌生的孩子立刻牢牢吸引住了众人的目光。女人们母性大发地为他们清理干净身体,又找了两床毯子裹上,用篝火烘干、烤暖他们冰凉的身体。 “我们在沼泽里顺手解决了几头水鬼,可惜始终没有发现老大的留下的记号。雷索大师,你们这究竟是什么情况,从哪里找到两个孩子?” 猎魔人与罗伊交换了个眼神,他们途中已经讨论过了多次,然而最终还是决定按照亚伦的嘱托如实相告,虽然可能惹火烧身。 “真实情况是这样的,大家做好心理准备……” 漫长的讲述过后。 海蝎子众人表情各异,有人觉得是猎魔人和罗伊联手害死了亚伦;有人听着“诅咒”,“噩兆神殿”、“狼人”等字眼,陷入未知的惶恐中;也有人震惊之余,慢慢接受了他们的说法。 幸运的是海蝎子的主要团员们便是相信者,朝夕相处之中他们或多或少发现了一些亚伦的可疑行径,只是没有揭破。 “我一直觉得阿德、阿莉和老大亲热、默契得太过离谱,原来都是他的亲骨肉……不,现在是遗孤。老大是个称职的父亲……可这么多年的交情,还怕我们不理解他,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们真相?”爱佛琳双目泛红,娥眉微蹙,伤心地抹了抹眼角的晶莹。 “大概不想我们难过,老大总是这样,替他人着想……每晚带着阿莉出去猎食,实际上也在暗中保护着大家。”坎蒂拉咬着银牙,叹息道,“怪物又如何,泽瑞坎人交朋友管他是人是鬼!” 一直安静地聆听的亚摩斯突然开口,“老大有古怪没错,可他从来没有做过任何有损海蝎子利益的事情,这个团长他当之无愧!但我不相信猎魔人!” 他豁然转头恶狠狠地盯着罗伊两人质问,“据我所知,猎魔人冷血无情,绝不会放过任何非人生物。我不相信你们愿意帮助一头狼人!你们欺骗了老大,然后害死了他?!“ “人是我们杀的,为了满足他的愿望。”猎魔人冷漠地扫了一眼亚摩斯,“他愿意用自己的生命赎罪、让两个孩子重获新生。” “和阁下切磋昆特牌的时候,我就发现阁下恐怕这里有点有问题。”罗伊指了指脑袋,插了一句,“你觉得我们欺骗了他,再傻乎乎的跑回来编个可笑的故事?那我问你,阿莉和阿德两个孩子难不成是凭空变出来的?” “额……”亚摩斯眼神一虚一下子哽住了,他还想说什么,却被爱佛琳狠狠一瞪把话吞回了肚子。 “我相信他们,”爱佛琳叹了口气,“以老大的性格,的确干得出这种事……现在当务之急是处理老大的后事,绝不能让他就这么曝尸荒野。” “他的遗体还在那边,”罗伊将其斩首后,亚伦又恢复了人类的模样,“待会儿领你们去看看。” “但按照亚伦的遗言,希望你们把尸体就地焚烧,带上他的骨灰遗骸。以后有机会回到瑞文戴尔河谷附近,就洒入奈维河……他的妻子希娜也在葬在河流里。” 海蝎子的众人闻言神色动容, “这种事老大不会随意告诉别人。”爱佛琳下了定论,“现在没什么好怀疑的了。” “你们理解就好,”少年叹息道,“其实亚伦内心一直饱受诅咒的折磨,早就想和妻子在另一个世界团聚。” …… 杂技团在原地耽搁了两天,取回了亚伦的遗体,用木材的火焰加上猎魔人的伊格尼法印灼烧了很长时间,勉强烧成一堆碎骨,然后收集起来。 整个马车队愁云惨淡,全体为曾经的老大默哀了一刻钟,不少人都眼眶泛红。 “好吧,死者已矣,老大一定能在女神的国度里跟妻子团聚……当务之急,咱们该讨论讨论,怎么安排阿莉和阿德?” “当然是留在团里大家一起照顾!”坎蒂拉拍了拍饱满的胸脯,脱口而出道。 “还有,海蝎子也得尽快选个新团长出来!他要有威严,要能让人信服!”亚摩斯迫不及地站了出来表态。一瞬间所有人都对他怒目而视,他脖子一缩退了回去。 “亚伦临死前交代过了,团长之位交给爱佛琳继任。” 罗伊说出这话后,在场众人面色各异,大部分都欣然接受,只是亚摩斯稍有不甘。 但他一人反对没用,事情就此定下。 小丑挽着吞火者的胳膊深呼了一口气,双手合十,有些结结巴巴地恳求道,“大家都知道,我和科林斯第相爱多年,可惜无法拥有爱情的结晶。我们俩一直很遗憾、很无奈。” 弗洛兹语气变得激动起来,丑陋的脸上泛起兴奋的红晕,“老大一直以来都很照顾我们,把我们当亲人一样。我们对他感激不尽,想要报答苦于没有机会,但是今天……如果大家不反对的话,我和科林想要收养阿莉和阿德,报答亚伦老大的收留之恩,也算是了结心头的愿望。我们绝对会把他们视若己出,无微不至地照顾!” “对,对!”小丑的伴侣科林斯第粗犷的声音慌不迭地说。 “请大家成全我们!”一高一矮两个身影手挽着手,冲着众人重重地鞠躬,脑袋快要垂到地面,许久没有起身。 “额……” 在场所有人都措手不及,他们虽然没有歧视过这对同性的情侣,但潜意识还是觉得两人和正常夫妻有区别。 怎么能让他们贸然收养亚伦的一对儿女。 众人都很纠结,爱佛琳、亚摩斯欲言又止,想拒绝又担心伤害到两人。 而罗伊观察了一阵,主动地替他们解了围,“阿德和阿莉情况比较复杂,不适合任何普通人收养。他们一直以茶隼和猫鹰的形态生活了五年,生活作息乃至于性格与常人大相径庭,比如说猫鹰白天休息,晚上闹腾,以田鼠和其他小动物、昆虫为食。而茶隼喜欢从天上冲下来的感觉……你们体会得到吗?” “而且亚伦的本意是让诸位把两个孩子送到艾尔兰德梅里泰莉神殿去……那是个好地方,有很多善良温柔的人。” 第十三章 艾尔兰德城 “阿德快停下来!” 爱佛琳捂了捂额头,秀美的脸颊皱得像苦瓜。 眼前的的小男孩正躲避着小丑弗洛兹的追赶,如同聒噪的公鸡般在车队里乱蹿,他似乎觉得自己仍然拥有一对翅膀,双臂别扭地向后高举着,弓背、撅屁股、伸直脖子,模仿着从前茶隼的模样不停地“飞行”,然而他飞不起来。 他一边震动着手臂,嘴里还在发出清脆、稚嫩的“达克、达克”的童音,但舌头好似搅成了一团,忽而翘舌、忽而卷舌,爱佛琳不得不担心这个孩子会咬伤自己的舌头。 “唉,真是个调皮的孩子。” 而车队里其他人正抱着手,既悲哀又感好笑地注视着这一幕闹剧——阿德的活泼稍稍驱散了团长自杀的阴影。 “活泼点也就罢了。”罗伊欣然道,“总比伤心抑郁要好。反正大家先别把亚伦的死讯告诉他们。等他们年纪大一些再说。” “不过阿莉那小家伙更棘手。”少年想到了车厢里看到的令人啼笑皆非的场景——小女孩儿还误以为自己是猫头鹰,想要像从前那样立在木棒上休息。 然而,她的身体结构已经与鸟类迥然不同,根本站不住反而跌了满头大包,先是嘤嘤嘤地哭个不停,后来似乎又想到了无影无踪的父亲,坐在地上像个瓷娃娃不言不语。 最麻烦的是,这两个孩子能听懂的词汇相当有限,也说不了人话,心智也比同龄的孩子更差。只是对善意、调侃比较敏感。 “希望他们能早日恢复正常!” …… 阴沉沉的一天,海蝎子离开夏尔村已然一周,进入了艾尔兰德亲王国的领土后,他们又继续一路向西,来到了首都艾尔兰德城。 这座巨大的城市坐落在玛哈坎山脊西边的庞塔尔谷以南。 顺带一提,庞塔尔谷位于泰莫利亚、瑞达尼亚、亚甸,科德温这四个北境最大王国的交汇之处,为北方最重要的军事地带之一。 民间流传着这样一句话,谁能控制庞塔尔河谷,谁就能掌握整个北方! 其重要性可见一斑。 作为庞塔尔谷的跳台,艾尔兰德城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它不仅是军事重地同样是商业中心,虽然比不上北方最大的城市诺维格瑞那般拥有三万人口,但常住人口也超过了一万。 巨大的人口基数带来了巨大的商机,艾尔兰德各地的商户在此汇聚设立了商人协会,,运载天南地北各处特产的马车在此汇聚,贸易繁荣,连带着其他其他五花八门的建筑师协会、铁匠协会,也开得有声有色。 此处距离泰莫利亚首都维吉玛还不远,交通便利。 正值繁忙的上午,城门前排起了一队长龙,全副武装的守卫正逐个逐个不厌其烦地检查着来往的人群。 罗伊见状向暂代团长的爱佛琳打了个招呼、约定好城内旅馆见面,便拉着猎魔人离开。 “你很久没来艾尔兰德城了吧,”罗伊向疑惑的大汉解释道,“据我所知,艾尔兰德现在不太欢迎猎魔人。” 现在接近1261年年初,罗伊记忆中七年前的1254年左右,闯下布拉维坎屠夫恶名的白狼在艾尔兰德城中弄了个灰头土脸。先是被白蔷薇骑士团当成没有价值的东西侮辱,又不情愿地参与了一场完全不能还手的决斗。 虽然最终决斗胜利白狼保住了性命,但进一步激怒白蔷薇骑士团,连带着极其器重骑士团的希沃德亲王、圣堂参议会都对他有所怨言。 罗伊觉得雷索猎魔人的身份被揭破的话,恐怕会受到白狼之前行为的牵连。 雷索耸了耸肩,不以为意,“二十多年没有来过艾尔兰德城。不过没听说北方哪个国家禁止猎魔人通行。” “偌大个城市难道不存在魔物作祟?只要有委托,他们就不会拒绝咱们。”虽然语气平淡,但大汉态度很坚决。“咱们还得进城补充一些炼金物资。” “好吧,我们先试一试看能不能混进去。如果实在不行再另觅他法。” 罗伊的眼神越过了人群——梅里泰莉神殿就坐落在城外,依山而建。等在城内休整一番,接下来就会赶过去。 …… 两人没有做太多遮掩。 罗伊用一条白毛巾缠了黑发,遮蔽了尖尖的耳朵,而雷索同他一般穿着简陋、朴素的亚麻制衣,而非猎魔人一贯的显眼的劲装,甚至连标志性的学派徽记、双剑、药剂带一个都没有。好似一个身材高大、粗壮的农夫,混入人群排起了队。 然而事与愿违,当罗伊顺利从守卫眼皮底下经过后,身后一个冰冷的声音让他不由身形一僵。 “抬起头来!” 他一回头,却发现守卫直直的瞪着雷索,悄然握紧了手中的武器。 入口处的士兵都目光炯炯地包围了过来,周围的气氛变得沉闷无比,落针可闻,压的人快喘不过起来。来往的行人都不禁停下了脚步。 “对,就是你,大块头给我抬起头来看看!” 大汉闻言,嘴角裂开一抹锋利的弧度又迅速掩去,握紧的双拳也松开。 微不可擦的叹气声中,他听从了士兵的命令。 一旁看着的罗伊心头泛起酸楚,猎魔人身手再高超,面对世俗的力量有时候也不得不低下头。 “哟,原来是个猎魔人!” 握着长矛的士兵掀开了面甲,干瘪的脸上露出一抹轻佻的意味。 “真是没见过这么狼狈的猎魔人……你以为穿上人民的服装,你就眼睛就会像变色龙一样恢复正常?!哈哈,怪胎就是怪胎!”他与一众士兵交流了个眼神,顿时爆发出一阵哄笑。 这队士兵,需要抬起头才能直视魁梧的猎魔人,但他们的指指点点和嘲笑,就像面对着跪在地下卑微的乞丐。 雷索面不改色忍受了一切,直到士兵们笑够了。 “好吧,说回正题,你是想要混进城里面吗,阁下?” “什么叫混进去?”光头大汉皱了皱眉头,“我不是光明正大地在接受检查?怎么……难道艾尔兰德不欢迎猎魔人?” “这倒没有……不过,有一位大人对你们很感兴趣,你恐怕得先去见见他!” “这是艾尔兰德的法律规定?入城之前必须去见那人?” “不,这是命令。” “布罗斯,带这位猎魔人阁下去候着!唐格,你去把泰勒斯骑士叫过来,就说……就说他‘朝思暮想’的家伙来了。” “等等!”罗伊突然折返了回来,凑到猎魔人身边,在士兵诧异的眼神中他深深吸了一口气。 “我和他是一伙的。” “什么!我就说有问题,”士兵突然瞥了一眼雷索,夸张地讽刺道,“果然,这猎魔人又干起了老本行,诱拐少年!” “不,我是他的学徒,未来……也将成为一个猎魔人。” 第十四章 白蔷薇骑士 “小鬼,待会儿免不了被人言语攻击,”猎魔人突然提醒道,“无论如何,你要尽量保持低调冷静,毕竟这里是别人的地盘。” “我看起来就那么冲动,没有一点儿眼力劲?”罗伊不满道,“‘入乡随俗’的道理谁都懂。” “明白就好,”猎魔人点头道,提出一个别致的比喻,“如果你实在受不了,就把它们当成疯狗,你的任何谦虚、自贬和恭维的话都是肉骨头,对方吠一声就投喂一次……等它们吃饱了,自然会摇尾示好……尤其对自视甚高的骑士有效。” “额……”少年诧异地扫了眼对方木讷刻板的面容,没想到猎魔人竟然总结出这么一套奇怪的理论。 两人继续在城门附近的空地等候,不多时,一高一矮两道陌生的身影走了过来,雷索便带着罗伊朝他们随意地鞠了一躬,一边打量面前的两位骑士。 左边的骑士穿着白钢盔甲,披猩红色披风,左肩纹有白玫瑰徽记,行走间身上的盔甲“磕磕”作响。 他年轻的脸上,一道食指粗细的老旧疤痕从额头斜向下划过鼻梁,原本还算英俊的面容被彻底破坏,多了十分的狰狞和暴戾。他走了过来,眼神如刀锁定着雷索,仿佛面对着不共戴天的仇人。 而站在他身边的是一名矮壮结实、满脸胡须的矮人。他双手抱胸,穿一件狐狸皮镶边的外套和一件铁环链甲,正满脸严肃地注视着两人。 “见鬼,”罗伊低声咒骂了一句,“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他猜得出,那个脸上带疤的男人正是从前被杰洛特战而胜之的无赖骑士,现在这副气势汹汹的模样,显然来者不善。 “猎魔人,说出你和同伴的名字!”疤脸骑士以一种咬牙切齿的口吻命令道, “两位骑士大人,我们只是无名小卒,区区贱名说出来不过是脏了高贵骑士的耳朵,不提也罢。” 猎魔人微微弯下了腰,态度放得很低,然而他的视线余光却在隐蔽环顾四周,寻找着优势的地形。 城门附近的长矛兵也在密切注视着他们的动静。 疤脸骑士闻声脸色沉了下来,又向两人靠近了一步离着不到十迟站定。他仰起脸,趾高气昂像只骄傲的天鹅一样大声说道, “我是艾尔兰德希沃德亲王麾下,白蔷薇骑士团第四军团的骑士,泰勒斯家族的长子,亚瑟·泰勒斯。” “远道而来的猎魔人,现在我已经向你们自报家门,请你们同等的说出自己的名字、来历,否则就是侮辱骑士的荣誉!” 罗伊的眉毛一跳,果然,这家伙还是那么的傲慢,光头大汉没有法只能无奈回道,“我是蝮蛇学派的猎魔人雷索,这位是我的学徒罗伊。” “你的徽章在哪里,怎么证明自己的学派?又有什么理由,进入伟大的艾尔兰德?!“ 泰勒斯沉着脸,咄咄逼人地追问着,同时他一手按住了剑鞘一手握住了剑柄,似乎只要得到的答案不满意,立马会拔剑相向。一旁的矮人见同伴这副模样,嘴角僵硬地抽了抽,脸色厌恶地地深吸了一口气。 “您看我们的穿着就应该有所猜测。很不幸,我们在城外参加了好几场恶战,基本所有的武器装备、补给都已经报废、或者遗失,不得不进入艾尔兰德补充给养,我甚至瘸了一条腿。对了,这是您要的徽章。” “还请泰勒斯骑士大人高抬贵手,放我们这两个卑微可怜的小人物通过艾尔兰德。” “很好!”对方瞅了一眼蛇派的吊坠,点了点头,环顾了猎魔人周身,确认他没有携带任何武器,一条腿看上去不太方便,眼神中顿时射出跃跃欲试的光芒。 “蝮蛇学派猎魔人雷索,本人,白蔷薇骑士团的骑士,亚瑟·泰勒斯,正式向你提出决斗!” “哗——”清泉一样的锋锐剑刃离鞘而出,骑士双手握住了剑柄,剑尖直指猎魔人。 剑刃折射出的白光,洒到猎魔人的脸上,让他微微眯起了眼。 “可是,泰勒斯阁下您是个出身高贵的体面人,您难道不认为跟我决斗是抬举了我?我连骑士都不是,出身不值一提,我自认为不配。” “对!”罗伊应合着猎魔人的话补充道,自嘲道,“我们不配在骑士的竞技中得到荣誉和赞扬。” “骑士团自有其信条!”泰勒斯打断了两人的话,“如果是你向一名白蔷薇骑士团的骑士挑战,他自然有权接受或拒绝,这取决于他的意愿。但我泰勒斯,一名高贵的骑士,将你平等以视——当然只是暂时的——向你发出挑战你便不能拒绝,否则只能说明你是个毫无价值的废物。” “额……”罗伊被这番话震惊的目瞪口呆,真是个傲慢自大的神经病,“泰勒斯骑士,您的逻辑还真无比‘严密’,我想你肯定深入研究过‘哲学’吧!” 这为骑士也不知道哪儿来的自信,观测中最高的属性也就是力量才7点。 如果不是比试剑术,没准自己也能解决这个狂妄的家伙,前提是他脱下这身铁桶一样的盔甲。 泰勒斯似乎没听懂罗伊的话,而雷索反问道,“如果我拒绝挑战,被证明没有价值,那又如何?” “那么,就请你们离开艾尔兰德!这座高贵的城市不欢迎任何废物和蛆虫。” “啧啧……”一旁的矮人大人忍不住嗤笑了一声,嘶哑的声音冒了出来,“别故意找茬了,你可是名骑士,要谨记骑士五德,你的荣誉感哪儿去了?” “你才是给我找茬,克莱默!”泰勒斯涨红了脸恼道,“这是私人恩怨,我必须要战胜猎魔人一雪前耻!你跟过来我也忍了,还敢插手,非要我给你一点颜色瞧瞧?“ “就是不让你这种家伙胡作非为!”矮人毫不客气还以颜色。 骑士咬着牙,“我警告你,现在最好给我老老实实回去当好你的侍卫统领,否则别怪我告你一状!” 克莱默、丹尼斯·克莱默,罗伊听到这个名字却眼睛一亮,这可是一个正义感十足,坚持公平原则的矮人。他还将在未来,第二次尼弗迦德战争期间参加玛哈坎志愿军,抗击尼弗迦德的入侵,可以说与碳山关系十分亲近。 那么…… “丹尼斯·克莱默?”罗伊突然上前一步,故作惊喜地打断了对峙的两人。 “阁下认识我?”矮人满脸疑惑地盯着这个少年。 “我在碳山的时候,听里根老大讲过您的辉煌事迹……” “里根?里根·达尔伯格?”矮人摸着大鼻子沉思了片刻,恍然大悟道,“我想起来了,三十多年前那小家伙还是个鼻涕虫。现在他如何,有没有半点长进?” “他已经成为碳山的神射手,几届射击大赛的冠军!” “倒是比他哥还能闹出动静。”说着,矮人看向罗伊的眼神也变得柔和了稍许,“小子,你和那孩子又是什么关系?” “不久前,我跟着里根老大学习了一段时间的射击,”罗伊低下头有些难为情地说,“可惜,我实在太过愚钝,连他的真髓皮毛都没有学到。” 矮人见到家乡来人起了兴致,把暴怒的泰勒斯骑士扔在一边,又和罗伊扯了会儿碳山的往事,少年凭借着脑海中的记忆和他侃侃而谈,越说越是亲热,还“偶然”提到自己和猎魔人替碳山除掉了鹿首精、以及矿道里的大部分孽鬼。 “现在看起来,你也不能算外人了!”克莱默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目光炯炯说, “这不再是阁下的私事。罗伊算是我的晚辈,而他的老师雷索也就是我的朋友。我不允许你再公报私仇!” 泰勒斯怒不可遏地瞪着矮人,眼中快要喷出火光,“丹尼斯·克莱默,你确定要跟我作对!” “得了吧!”矮人不屑地说道,“你的导师法尔维克伯爵已经不在艾尔兰德,你以为还能狗仗人势?!我们矮人,为了朋友从来不怕任何艰难挑战,你如果想要和我作对,那就尽管来!敢不敢当希沃德陛下面前说说?看看谁有理!” 粗大的血管和青筋浮现在额头,泰勒斯色厉内荏地把三人一一看遍。 “你们等着!在城里最好给我老老实实待着,不要让我抓住任何机会!” “我也警告你,不要私下里非法骚然他们,否则……” …… 等到泰勒斯愤然离去后,矮人说道,“两位不必太担心,这家伙近年干得尽是一些天怒人怨的事,把名声败坏殆尽。你们在城里面若是再碰到什么麻烦,可以来亲王行宫前向侍卫报我的名字,我自会来接应你们。” “感谢您的慷慨帮助!”罗伊衷心地向他行了一礼。 “咱们矮人的朋友不需要的说表面的客气话。友谊尽在美酒之中,等空闲下来、机会到了,我一定找你们痛饮一番,尽尽地主之谊!” “你如果有委托,我就免费出手一次。”猎魔人客套了一句。 “艾尔兰德小麻烦不断,但大冲突不多……”矮人含笑应下,“犯不上叨扰雷索大师,有需要我肯定忘不了您。” 第十五章 暂别 辞别了克莱默,两人顺着城门的青石板长街一路向前,沿街的密集的建筑群下,小贩们热闹的叫卖声此起彼伏。 “神奇膏药!祖传的神奇膏药!包治各种斑点、疥疮,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护身符、灵药让您返老还童,一日年轻一岁!迷神药水,保您飘飘欲仙,只要喝上一口,棺材里的死人都能焕发第二春!” “猫!捕鼠神猫!魔法灵猫!路过的先生小姐们,听听它的动听的喵喵叫吧,每日吸猫让您心情愉快,活得更久!” “牙痛不是病,痛起来要人命!拔牙,拔牙,几乎无痛!便宜、非常便宜!” “有多便宜?”罗伊在拔牙匠面前站定,他很好奇这家伙怎么凭一把椅子、一瓶烈酒、一根绳就工作起来? “每个小时10铜币!”精瘦的拔牙匠露出一口又黄又黑的老牙朝他眨了眨眼睛。 …… 两人逃出了不靠谱的长街,没走几步就与海蝎子的众人汇合,然后一群人雇了个本地向导,七拐八拐在一条偏僻的街道寻了一家幽静实惠的“大肚腩”旅馆住了进去。 旅馆一楼大厅,原本空荡荡的座位被海蝎子的团员占了小半,酒柜前的老板脸都快要笑开花儿,而暂代团长之位的爱佛琳却愁眉苦脸地轻抚鬓角, “大城市的开销贵的离谱,扣掉大家的住宿费用后亚伦团长留下的钱差不多花光了。我们不能再这么光吃不干!坎蒂,待会儿你带几个人去调查一下当地的广场、人多的地方,看能不能借场地开工表演。” 雌豹般的坎蒂拉修长健美的大腿毫不顾忌地搭在桌子上,“没问题,大姐头!” “剩下的兄弟姐妹们今天先休息,奔波了一周多,大家也累了吧。” 于是海蝎子的团员各自散开,打牌的打牌,喝酒的喝酒,寻欢的寻欢。 “到了艾尔兰德,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你……要跟着雷索大师离开了吗?”爱佛琳给了罗伊一个柔柔的眼神——那是仿佛不含任何杂质的,姐姐不舍的凝视。 罗伊僵硬地点了点头。 “姐姐跟着杂技团满世界流浪了几年,好不容易碰到一个谈得来的小兄弟,如今却又到了分开的时候。” 说着,温热的柔荑就像两条蛇一样缠上了他的手臂,薄薄的红唇吐露出淡淡的芬芳, “猎魔人成日面对危险的魔物,多可怕。要不,你就跟着姐姐留在海蝎子学杂技吧。雷索大师,多一个学徒不多,少一个学徒不少,您也不会计较这一个吧?”她俏皮地朝着猎魔人盈盈一笑。 “额……”柔软的触感让罗伊稍微失神,不过也只能让他愣上一秒,毕竟是主意志的猎魔人。 他装了个表面样子,“爱佛琳姐姐我也很舍不得你……”然后感觉女人把他往前一拉,脑袋好巧不巧地栽到她的怀里,“唔……原来这就是女人的味道,我是在做白日梦吗?” 他脑袋晕乎乎的,仿佛置身于软绵绵充满弹性的云朵里,鼻端尽是馥郁的香气,熏人欲醉。 他明显感觉到温暖的怀抱在微微发颤,一抬头却见爱佛琳俏脸红润了起来,娇艳如花。 一旁的雷索看着两个人的闹剧,似笑非笑地抱住了双手,异常大度地表明了态度,“罗伊,我尊重你的选择,如果你打算当个杂技演员,那我也不会强迫你。” 强迫一词加重了语气,罗伊预感到猎魔人举着几十迟长的钢剑在身后追杀叛徒的场景。 身体不由自主地抖了抖。 温柔乡英雄冢,不过幸而他还没到能够陷进去的年纪,瞬间坐直身体振奋精神,握住女人的柔荑,“多谢你的好意,不过这个家伙要是没了我从旁协助,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死在野外,被野兽啃个精光,所以……” “唉……那你们以后多多保重。”女人轻轻一叹,低下螓首没有再说什么。 “对了,那两个小家伙还在睡觉?”罗伊有些尴尬地转移了话题,海蝎子的众人围着阿莉和阿德瞎忙活了几天,反而把两个孩子的生物钟彻底搞乱,经常前一刻还在闹腾个不停,下一刻眼睛一闭就打起了鼾。 爱佛琳恢复了从容,不过眼神里还是有些不甘,“我们必须得给两个孩子寻一家合适的去处,杂技团居无定所,没有条件照料两个孩子。照亚伦老大的遗言,城外梅里泰莉女神殿是个不错的地方,但我还想看看有没有更专业的机构。” “没准咱们能在神殿碰面!” …… “雷索,我怎么感觉爱佛琳姐姐对我态度变得有点奇怪,告诉我这是错觉。” 雷索摸着下巴,就像发现了不得了的奇事,“小鬼,你也有想不明白的时候?难道真是到了发情的季节,脑里塞满乃子和屁股,不好使了?” “够了啊!别老是开我玩笑!”罗伊冲着大汉垂下右手,隔空缓缓合拢五指,仿佛要把什么捏碎,他咬牙切齿道,“我刚才可是拒绝了‘巨大’的诱惑,坚定地站在你这边!” “你的感觉不无道理,爱佛琳女士的确是在向你示好。”猎魔人满意点点头,“精灵一族生殖能力都极其低下,远逊色于人类。更惨的是,只有某个年龄段的年轻人才有生殖能力。而你恰好是个年轻精灵混血,爱佛琳也是适龄的未婚女精灵。” 精灵一族优雅、长寿,但实际上作风挺豪放的。 罗伊就有所耳闻——战场上的精灵们,在战死之前会和身边的战友疯狂地做那种事,发泄对死亡的恐惧。 “我还没到那个年纪吧?” “作为四分之一精灵,你的生长发育不比人类慢多少,过不了几年就成熟。然后寿命长,脸蛋还凑合,勉强符合精灵的审美。”雷索目光霍霍地把他看了个发毛,“说起来,爱佛琳女士身材不错、长相精致,性格还温柔,是个不折不扣的大美人,你不动心,不再考虑考虑留下来?” 一想到那又大又软罗伊不禁心生荡漾,随即摇头驱散脑海里的遐想,服下太阳之血后身体的确出了点问题,这不受控制的荷尔蒙让他牙疼。 “算了,我还是更喜欢猎杀魔物。” “把口水擦干净!”猎魔人撑着拐杖,站起身体,“是时候把你空间袋里的东西脱手,再去采购一番补充完炼金物资,咱们就去神殿。” 第十六章 炼金术 斯迈尔克矿道之行让罗伊的战利品包裹里装满了材料——孽鬼一族的眼珠、舌头、耳朵……内脏、各种器官组织,上百之数。 除了十多个绿色突变物须得自留,用于配置青草煎药,指甲、牙齿打磨成箭矢,别的都要出手。 换成钱,顺便腾出空间。 艾尔兰德作为泰莫利亚附属公国,有来自全国各地的商人、经营各式各样商品,其中不乏愿意收购魔物材料者。 不过价格就比较讲究。 若是被商人看出卖货者是个外行,肯定会被当做肥肉、死命压价宰上一刀。但猎魔人雷索活了八十年,对出售战利品的一事经验丰富。 他有着独特的谈价策略。简洁高效——发现谁有收购意向,他就报个价码,然后用一对琥珀色、冰冷无情的眸子死死地盯着那人,一声不吭地等着对方讨价还价。 有三分之一的商人被他盯上五秒之后就会主动增加筹码,半分钟之后,则会报出令他满意的价格。 光凭猎魔人这一瘸一拐的腿、高大魁梧的身材、犀利的眼神、锃亮的光头就顶的上普通人十句百句口水话。 一共与三个商贩达成交易,所有孽鬼眼珠、舌头、耳朵,大部分内脏组织都卖了出去,换了两百克朗的巨款…… 这笔钱还没在钱袋里捂热,又被用出去采购了大量的炼金物资。 因为魔药、剑油、炼金炸弹耗光,两人在矿道里吃够了苦头,现在终于重见天日首要任务自然是把炼金道具都给补充起来。 一场大采购。 包含百利沙果、白屈花、蚤缀等草药,磷、硫磺、硝石等特殊材料,玛哈坎烈酒、樱桃酒、曼陀罗酒等酒类,塞了大半个战利品包裹。 两人又找到了城内最专业的老字号铁匠铺,在提供孽鬼爪子和牙齿的前提下,以一支20铜币的价格,定制了100支特殊的弩箭。这种弩箭穿透力比寻常铁制箭矢更强,重量更重,并且箭头残留着源自孽鬼的轻微毒素,威力比普通箭矢大上不少。 雷索把钢剑和短剑也留在铁匠铺打磨修补,又是一笔支出。 至于古威希尔,虽然在斯迈尔克矿道经历了几场战斗,但地精出品的宝剑没那么容易磨损,剑身仍然光滑细致,足以吹毛断发,自己动手上油保养即可。 何况他们也不放心把宝剑交给陌生人看管。 作为采购的尾声。 猎魔人师徒在成衣铺量身定做了一大一小两套灰色的牛皮甲、以及及膝长靴,毕竟不能一直穿着又薄又细的亚麻衣裤、布鞋,没半点防御力不说,行动也不方便。 这些东西都不便宜。 当太阳西斜,艾尔兰德城笼罩上橘黄色的光芒。 在集市、大街、商铺里逛了一天的罗伊计算出所有支出和收入,整个人被吓了一大跳,仅仅一个白天,他们不止花光了贩卖材料的收入,还倒贴出去不少钱。 “花钱如流水啊……猎魔人真是一个高风险、高收入、高消费的三高职业!” 现在兜里总共只剩下100多克朗,就算不去喝酒找女人,这点钱也捉襟见肘。 “雷索,咱们是不是该去接几个委托,挣点生活费?”少年期待地看着猎魔人,他的就职条件只剩最后一种魔力生物,然后便可以安心等待度过青草试炼。 而且跟随对方上路后,他还没正儿八经地从布告栏里浏览过任务,对那个地方也充满向往。 没从布告栏里揭下委托,又怎么称得上合格的猎魔人? “近段时间就别想着什么委托了。”猎魔人瞳孔收缩打量了他一眼,一副把他看穿的样子,“而且,小鬼,你在斯迈尔克矿道里还没杀够吗?” “生活要讲究一动一静,接下来的几天你就老老实实协助我炼金……”猎魔人不容反驳地说出了计划,“等炼金道具备齐,青草煎药的咱们就去神殿。” …… 依然如同艾德斯博格那般,猎魔人在城里租了个带厨房的屋子,叫上少年一起忙活,花了半天改造成一间简陋的炼金室。 当一切完工,熟悉的铁锅、砂碗、蒸馏器、鼓风机、捣药杵再次出现在视线中,少年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仿佛回到了那段暗无天日,睁眼炼金、闭眼睡觉的恐怖时光。 但心中又涌起一种古怪的渴望,渴望着历经千辛万苦炼制出那一支小巧精致的药剂,那种巨大的成就感。 这一切在催促着他,拿起铁锅和砂碗。当个快乐的…… “复习一遍金盏花药剂……”猎魔人趁他遐想的时候突然发问,“口述药剂配方和步骤。” “两盎司阴干金盏花,一盎司荨麻,分别加入石臼……”罗伊脱口而出道,整个配方好似铭刻进他的灵魂里面,永世难忘。 “不错嘛,接近一个月过去了,还记得那么清楚。”猎魔人面露嘉许,“现在开始实践操作,看看你技术退步了多少……” 罗伊身体不受控制地动了起来——从身后看,好似一个资深大厨。 一袋子金盏花、荨麻,放到右手边的平台上,用天秤称出一定的量,依次放入石臼中,用捣药杵将两者捣碎、研磨…… 当时钟走完一刻钟后,锅中的药液尚未沸腾,隐隐散发出一股淡淡的清香。 罗伊立即熄火,握住铁锅把手将药液倒入椭圆状土罐,手臂稳得出奇,一滴药液也没溅出来,最后干净利落地塞上木塞。 猎魔人接过药剂摇了摇,诧异道,“小鬼,你在梦中炼过金?一个月不动手技术非但不退步,反而见长。” “应该是太阳之血的功效,”少年思忖道,“它增强了我对身体的控制力。” 精灵天赋那1点敏捷可不是白加的。 “这算是意外之喜!金盏花药剂你勉强出师。接下来练习制作第二种药剂,”猎魔人顿了顿,“确切地说,是一种毒药,斯迈尔克矿道里用过。” “麻痹毒药?” “你说得对,但并非当时的简化版,而是步骤更复杂精细的完整版,能使人全身瘫痪……生不如死。” 少年立刻双眼放光,在矿道见识过这种毒药的威力后,他就一直念念不忘。 某些特定的场合,毒药比剑油、炸弹更实用。 猎魔人立即给他泼了桶冷水,“在此之前我需要你做个保证,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不准滥用毒药,无论是以何种方式,现在以及将来,你能保证吗?” “滥用指的是?” “使用毒药去伤害一切不相关的人。”雷索回忆起那段不堪的岁月,眼神唏嘘,“过去很长一段时间,蛇派误入歧途,重视毒药甚于魔药,并且和猫学派一样接受暗杀的委托,手段更加卑鄙毒辣,导致学派声名狼藉……” “每个新加入的学徒都会被要求饲养一只宠物,猫、狗之类的。等结束训练前,导师会让他们亲手杀掉培养了数年感情的动物伙伴,以锻炼残忍冷酷的性格。” 罗伊脸上闪过一丝惊讶,他跟着猎魔人上路以来,从没接受过这方面的训练,也完全没想到蛇派还有这样的过往。 同时心中庆幸,幸好自己不是加入了过去的蝮蛇学派,他不想当圣母,更讨厌毫无人性的杀人狂魔。 “你也……” “没错……事实证明学派过去的策略是错误的,某种程度上加速了学派凋零。”猎魔人突然神情一震,强调道,“力量一旦滥用,如同‘覆水难收’,无法避免会走向一个极端……你要是利用毒药犯了错,作为引路人,我会带你回维斯格德好好纠正。” 他在纠正这个词上加重了语气。 罗伊心头一跳,沉声道,“那我发誓,以蛇派猎魔人的名誉保证,绝不会用毒药滥杀无辜,否则……” “不过雷索……”罗伊想到这家伙以后的所作所为,盯着猎魔人的脸话音一转,“如果,假设有那么一天,必须利用毒药暗杀,才能复兴蝮蛇学派,你会妥协吗?” “那要看是暗杀什么人。”雷索沉默片刻,认真地说, “比如皇帝呢?” “你脑子装的都是些啥?”猎魔人脸色一板,拒绝回答,“暗杀的话题到此为止。既然你已经做过保证,咱们继续学习……还记得简化版的配方吗?” “聚合草碾碎、长鲁伯草压出汁液、乌头剁碎……” …… 接下来几天除了进食和必要的冥想休息,罗伊在猎魔人的监督下疯了一般一直不停地炼制麻痹毒药,因为有过金盏花药剂的经验,失败了数十次后,在第三天终于成功炼制出第一剂…… 而就在那一刻,模板一震,诞生了全新的技能—— 炼金术lv1:一门囊括剑油、魔药、煎药、特殊毒药、魔法炸弹等多种领域的制造技术。你现在还是个刚入门的初学者,目前掌握:金盏花药剂、麻痹毒药。 罗伊满脸兴奋,这煎熬的炼金时光总算有了点确切成果。 “雷索,蛇派还有别的毒药吗?” “以后慢慢教你……现在炼制五支麻痹毒药,五支金盏花药剂,放进空间袋备用,然后协助我炼制魔药和炸弹……” 第十七章 揭下委托 灯火通明的炼金室内,黑头发的四分之一精灵少年正在检查桌子上的炼金物品, “舞动之星……两个,”少年左右两手各掂量着一个绿色的玻璃罐,抛到空中,再落下,手掌握紧又舒展、土罐随之诡异地消失。 目光转向一种缠满黄色皮筋的蓝色的小罐。 “反魔法金属炸弹……阻魔金不足,所以只有一个……” 手指一点,半个拳大小的透明玻璃罐消失。 “龙之梦两个……” “燕子两支……” “麻痹毒药五支、金盏花药剂五支……”匀称有力的手掌掠过一排色泽如水晶般澄澈透明的药剂、一排淡黄色的药剂。 “东西都齐全了。”罗伊看向炼金平台前冥想的大汉,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意,整整一个星期,他和猎魔人没日没夜地炼金,总算将空缺的炼金物品补充完整。 在此期间他们从铁匠铺那里取回了定制的弩箭和保养的武器,从成衣店的拿回了整套皮甲,比他想象中简陋一些。 接下来就该为青草试炼做准备…… “好了,小鬼,下面就没你的事情。”猎魔人结束冥想,岩石般的脸颊闪过一丝凝重,“我得在炼金室待上三天,专注地处理青草煎药的材料。记住,别来打扰我。” “至于你……趁着这段时间到艾尔兰德到处逛一逛吧。” 罗伊松了一口气,再继续下去也许他真的要被逼疯了,又止不住心中对青草煎药的好奇,“其实打杂的工作可以交给我的。” “以你的炼金水平无法插手……”猎魔人一反常态地果断拒绝,“而青草煎药事关重大,每个步骤都不能出现差错,否则会变成绝对致命的毒药。” 罗伊听完越发忐忑不安,“可为什么非要去到神殿吞服?” “小鬼,你搞错了一个问题……”猎魔人沉重地说,“青草煎药一旦熬煮出来,必须马上服用和注射,接下来几天我仅仅是对草药进行精细化的处理。还没到正式熬煮的时间。” “之所以把这个步骤放到梅里泰莉女神殿,”猎魔人解释道,“因为那边的大祭司南尼克有个顶级的温室药房,培育着几种青草煎药必须的草药。除此之外,那里还拥有各种完善的的炼金仪器,协助你试炼的术士也要拜托她。” “她要是不同意呢?” “她欠我人情……我还有别的筹码。”猎魔人很笃定地说,“她会同意的。” “好了,现在服下你的第5支前药,就可以出去。三天后再回来。” …… 十四岁的少年穿着一身黑色的皮甲,带着满头汗水精神抖擞地出了简陋的炼金室。 正值清晨,阳光和煦,艾尔兰德的大街上人来人往,相比于乡下村子和小城市的居民,这里的居民衣着打扮更加时髦,不再是单调的灰色和黑色,充斥着其加鲜艳的色彩,身上别出心裁地装饰着帽子、项链、戒指、腰带、发带等小饰物。 这是一个充满生机的城市。 罗伊深吸一口气,笑容灿烂地伸了个懒腰,感觉又活了过来,要是以前,他会直奔酒馆过过昆特瘾,但现在有了更迫切的冲动。好不容易摆脱猎魔人的限制,自然要试一试独立完成委托。 宽敞整洁的大街边,少年没走出几步,忽而有一个浓妆艳抹,身材妖娆的女人冲他勾了勾手,俏脸上带着暧昧的笑容,披肩乱发在她肩头晃荡。 罗伊盯着女人看了两眼,又迅速转开脸,加快脚步离开。 这个世界,少女会扎起发辫,已婚女子会用女帽或头巾遮住头发,出身高贵的女子,会将头发卷成各种样式,女战士会把头发剪短,只有德鲁伊教徒和女术士以及——妓女——才会让她们发型保持自然,以强调自己的独立和自由。 街上的女人显然就是最后者。 罗伊不欲养成恶习,坚决把持住。 …… 城市中央,爬满蛛网和灰尘的布告栏前。 原本踌躇满志的少年,盯着那零星的几张皱巴巴的委托,脸色一下塌了下去。 “这都什么跟什么……嗯……寻找走失的猫咪?”他嫌弃地摇了摇头,“我又不是救火队员,没那个耐心。” “怀疑有第三者,找出老公的偷情的证据?”少年吐槽道,“咋不以牙还牙,也养一个小白脸,来一场‘风流韵事’?” “照顾瘫痪的大妈?抱歉我没有掌握住保姆技能……” “嗯……”目光转向右下角,锁定了最后一张崭新的委托,罗伊脸上总算多了几分郑重之色,“失踪的儿子?” 他在布告栏上铺开了整张告示,细细阅览, “往这儿看!十万火急,求求你们了! 赏金猎人,猎魔人,不管你是谁,老哈克有一份价值150克朗的活儿为你们准备着——” “我最亲爱的儿子,十八岁的巴舍尔去郊外的河沟边钓鱼后就从人间蒸发……如果有谁愿意帮我找找,可以来艾尔兰德城东边的面包房面谈谈……希望你是个资深人士,骗子勿扰!” 郊外,钓鱼、失踪。 罗伊摸着下巴琢磨了片刻,这个委托范围貌似有点大啊,不一定是魔物在作祟……但已是目前最为靠谱的一份委托。 那就去看看! …… 热度惊人的面包房里,五十二岁的老哈克正在将经过最终发酵、整形好的面团一个一个放入巨大的椭圆形拱起的烤炉之中。 码得整整齐齐。 老哈克在艾尔兰德经营了20多年的面包房,至少三分之一的本地人都光顾过他的店铺。放在以往,每次往烤炉中摆放面团的时候是他最快乐的时候,就好似看着自己的孩子由青涩到成熟,具备完美的口感和味道,那张又瘦又干瘪的脸上每一颗汗珠都会笑。 可这两天,他脸色阴沉得好似要滴水。面包再可爱,又怎么比得过骨肉至亲? 一想到下落不明的儿子, 他瘦削的身体开始情不自禁地颤抖,鼻子发酸眼眶泛红,忍不住要抱头痛哭。老哈克心里面很清楚,在艾尔兰德失踪者通常只有两个下场,要么变成尸体,要么变成残缺不全的尸体, 能活下来的十不足一。 “下午、晚上接着搜!” “请问,您是面包房的老板哈克吗?”身后忽然的询问将他从痛苦的臆想中惊醒。 老哈克精神一震,摘下灰扑扑的手套,“对,但厨房重地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想买面包去前厅说话。” “老哈克面包房价格公道、20个铜币就足够你饱餐一顿,童叟无欺,不掺杂木屑、明矾、黏土之类乱七八糟的东西,纯正的面包,”他下意识地说出应付新顾客的那套说辞,“你也可以带点面粉过来,黑麦、大麦、燕麦磨的粉都可以,我截留一部分,大部分给你做成面包。” “抱歉,我不是买面包的顾客。”少年人注意到对方挂满血丝的眼睛,轻薄的白色衣裤,温和地笑了笑,“哈克老板,我叫罗伊,一位狩魔猎人。我注意到你在城中央张贴的委托,特意赶来询问具体情况,替你排忧解难。” 男人闻言面色一滞,重新将少年上下打量了一遍:他穿着那种缝合起来的黑色连身皮衣,及膝长靴,做工略显粗糙。 精心梳理过的黑色短发,挺拔的鼻梁,深邃的黑色眸子,有那么一点英俊却又不会让人觉得高冷得不可亲近。他的身材挺拔匀称,肌肉结实明显经常锻炼,身高大概5.6迟(1.7米)。可光滑的皮肤、光溜溜的下巴和五官中的一缕稚气还是暴露他的真实年龄,怎么看都不超过十五岁! 他不耐烦地挥挥手,“小兄弟,别跟我开玩笑!我要找的经验丰富的猎魔人和赏金猎人。不是毛都没长齐的孩子……” “而且现在不收学徒,不需要人帮忙抓老鼠。” “砰!” “砰!” 接连两道重响,原本用来揉面的木方桌上赫然多出了两把武器,一把精致的手弩和一把寒光闪烁的钢剑。 老哈克被吓了一大跳,慌忙地向后退出了两步,一把拎起了旁边的擀面杖。 “放轻松,我要是来打劫的,你现在已经和面包一样平躺。告诉你一个事实。”罗伊很满意对方的表现,面不改色地胡扯道,“因为精灵的血统,所以我看起来比较年轻,实际上早就成年了,也处理过一些棘手的委托。” 说着他把头发下的耳朵尖掏出来展示了一秒,老哈克视线刚转过来,他又收了回去,严肃地说, “你儿子的失踪很蹊跷吧?所以你需要一个经验丰富猎魔人。而且越早找到他,存活的概率越大。要放弃这个机会吗?再等别的猎魔人,没准一个月都没信儿。” 老哈嘴唇动了动,猎魔人说到了他的心坎儿上,现在他就得争分夺秒。 “这趟前来也不是向你讨要预付款,告诉我更具体的信息。”少年挺胸抬头,眼神充满自信向他逼近了一步,“不能帮你找到巴舍尔,我分文不取!” 面包房主皱成一团的面色终于舒展开来,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告诉对方又何妨?反正自己也没有损失,还能多一个免费的帮手。 老哈克深吸一口气,领着他去到面包房的前厅,摘下脑袋上的白色软帽子,露出一头杂草般枯萎凌乱的黄发,舒舒服服地坐在了椅子上, “罗伊小兄弟,要吃点面包吗?刚烤好的,还热乎着呢。” “我吃过饭了,咱们废话少说!”少年双手环胸,板着脸,尽量让自己显得威严一些。 “可为啥你的眼睛和别的猎魔人不同?不是都说‘野兽的瞳孔’,可你看起来和咱们没两样?” “因为我有精灵血统……我打赌你以前见到的猎魔人都是由人类转化。”少年炯炯有神地盯着他,言语充满了力量,“直入正题!” “好吧,那我就直说。”老哈克用汗巾擦了擦额头和脸颊,暂时打消心底的疑虑,缓缓说道,“失踪者叫做巴舍尔,我的儿子,今年刚十八岁……” “委托单上记载的不必多说……具体是什么时间,在什么地点失踪?” “前天,也就是12月27号,大概一点钟,巴舍尔带着鱼竿儿到艾尔兰德南门外的维根河钓鱼……是个老地方,每两周他都要到那块石头上坐半天,这也是他惟一的兴趣爱好!” “我可怜的孩子至今未婚,还跟我住在一起,也没别的地方可去。”老哈克语气变得低沉,哀叹道,”往日里他都会赶在晚上七点前归家。” “但是当天晚上九点他都还没回家,”哈克情不自禁地捏着拳头往椅子的扶手上一敲,干巴巴的脸颊上闪过一丝惊恐,“我就知道肯定出了问题!艾尔兰德九点就要宵禁!” “也有可能去朋友家借宿。”罗伊猜测道,“十八岁,一个成年人,偶尔在外面过夜不是很正常吗?” “我问过他所有朋友,没人见到他!”哈克忧心忡忡地说,“我甚至花费重金,到当天值班的所有守卫那里挨个打听了一遍,那孩子的确是在下午一点左右出了城门,但没再回到城里头!” “艾尔兰德往来人口众多,门卫也许没注意到……” “不、不!”哈克强调道,“我有确凿的证据……我在河边找到了他的鱼竿,那上面系着红色的布条,是他用了十年,最爱的那根‘埃姆缇’没错。” “可只有东西,却不见人影!” “除了‘埃姆缇’……”罗伊问道,“没在河边找到别的线索?血迹、布条、随身携带的物品?” “昨天,我找上几个老伙计到城外找了一整天,没别的线索,”哈克满脸焦急,“所以我才挂上委托、求助于专业人士。” “罗伊大……,你遇到过这种情形吗?”老父亲心急如焚,原本相叫对方大师,可那张过分年轻的脸让他实在叫不出口,“你们认为我的孩子还活着吗?” “目前信息严重缺乏,无法做出准确判断。”少年不动声色,继续问道,“白蔷薇骑士团那边怎么说?艾尔兰德这块的治安也归他们管理吧。” “哼!”哈克不屑地啐了一口,“骑士团受命于弗尔泰斯特国王,主要责任是保护希沃德亲王及其家人的,哪里有闲工夫管小市民?” “他们让我等,等处理完城内的治安问题……再去城外帮我找人。”面包房主语气中不无埋怨,“真要等到那个时候,‘面包都发霉了’!我可怜的巴舍尔会和绝大多数失踪者落到一样的下场,被某个倒霉鬼发现尸……” 老哈克脸部肌肉一阵蠕动,一想到那种可能,他就觉得生不如死。 “好吧,贵族不都是这个做派?”罗伊想到无理取闹的泰勒斯,心生同感。用食指和中指敲了敲椅子的扶手,“巴舍尔有没有和人结下过深仇大恨?” “不可能!”哈克断然道,“这孩子大部分时间都跟我泡在面包房里当学徒……收拾清洁、扛面粉、抓老鼠,从不抱怨,这种老实的脾气,又能招惹到谁?他要是有仇人,我肯定一清二楚!” “就算有我不知道的,不至于这么害了他啊!” “那就先假定他是在河边发生了意外,”罗伊站起身体,将手弩和钢剑缠在背后,“走一趟吧,去他失踪的地方看看!” 第十八章 调查 艾尔兰德城外,南部维根河,罗伊蹲在一块翘起的巨石上,掌心搓揉着鹅卵石,目光掠过波光粼粼的河面,扫向河对岸郁郁葱葱、迎着河风洒落绿意的竹林。 维根河向南流过沼泽汇入伊斯米纳河,向北则途径梅里泰莉神殿汇入庞塔尔河支流,整条河宽度不到二十迟,因为河中生长着大量浮游生物、水草、藻类植物,河面在阳光下显出绿色,可见度很低。 “怎么样,小兄弟?”换上一身灰扑扑便装的老哈克握着一根简陋的鱼竿儿的手抖了抖,紧张地问道,“有没有发现特别的线索?” “急什么?我这不是刚来一刻钟?哪里有那么容易?”少年拍了拍手,又站起身体环顾四周,“再确认一遍,往日里巴舍尔就是在这块石头上垂钓?” “没错……”老哈克点头应道,“我跟他来过很多次,就没见他换过地儿。巴舍尔是个老实木讷的孩子,没什么花花肠子,一旦认准了某种东西,某个地儿,他就基本不会中途改变。” “那‘埃姆缇’也是在石头上找到的?” “对……”老哈克将鱼竿儿插进了巨石下面一块凹陷的孔洞里,这是个相当省力的垂钓点,“当时鱼竿儿卡在这个地方。” 罗伊能想象到那种双手插在脑后,躺在巨石上吹着河风、悠闲垂钓的意境。 “那咱们先把这边河岸搜索一遍……” “可我昨天已经和几个老伙计把河岸搜了个底朝天,啥也没发现!”老哈克摇头说,“搜了也是白搜!” “要想找到你的儿子,那就听我的再搜一遍,”罗伊沉吟道,“记住,发现任何类似于鱼鳞的东西,立刻带给我!” “鱼鳞?”老哈克纳闷道,“大师,我请你帮忙找儿子的,不是抓什么鱼?你要是想吃鱼了跟我说一声,我免费送你一条,烤的,炖的都行,再配上我的面包,成不?!” “你懂啥?”少年摇了摇头,原本还不想惊吓这位父亲,现在只能如实说道,“水鬼身上也有鱼鳞!不过水鬼的鳞片和一般的鱼类不一样,更厚实,中央有块小突触,上面还能闻到一股尸体腐烂的味儿。” 老哈克听完脸色唰一下惨白,但凡有河流经过的地方,附近的居民基本都听说过水鬼的大名,而要是被这玩意儿给袭击,那下场不用多说。 他好似抓到一根救命稻草,大声反驳, “可巴舍尔在这片水域钓了七八年的鱼,从见过哪里有水鬼出没!” “万事万物都在变化,以前没有,不代表现在没有……你再废话两秒,也许他就少一根指头!” “我搜!” 在河边失踪,如果不是人为,那么最有可能便是水鬼作祟,要是这附近能找到它们出没的痕迹、遗留下来的鳞片,事情差不多就水落石出。 他也今非昔比,再不是那个被一头水鬼打得屁滚尿流的菜鸟,空间里装着舞动之星、龙之梦,还有近乎连发的的手弩。只要不是被数头一拥而上,他都有一战之力。 可现实往往与期望背道而驰,一小时后。 罗伊脸色无奈,两人将河流近一里范围搜了个遍,鱼鳞找到几片,但都来自于普通的鱼类,跟水鬼毫无关系。水面上也没发现任何衣裤的破布条、鞋子。 凡有所行,必留下痕迹,他几乎可以断定附近的水域并不存在魔物。 同行的老哈克倒是松了一口气,排除水鬼作祟,那他的儿子还有活下去的希望! 可不是魔物,那为何失踪? “当时鱼竿儿还插在石头上的?”罗伊思考道,“这么说,巴舍尔应该是在垂钓过程中发生了意外……” 河边没啥遮挡物,太过于空旷,实在不是一个发动袭击的好地方。 罗伊回首打量身后不远茂密的叶黄杨和草丛,这片流域地处偏僻,如果凶手是在灌木丛里偷袭,倒是可以省时省力地掩盖许多痕迹。 “灌木丛你们昨天搜过了吗?” “也搜过……”老哈克犹豫道,“但没来得及仔细搜,因为今早去了布告栏张贴委托。本来打算下午再来……” “那不正好!” 两人花了半小时,几乎将每一丛灌木都掀开仔细检查。 得益于超常的感知,罗伊居然从一处苍翠的叶黄杨里,闻到了一股淡淡的尿骚味,心头一喜,“老哈克,这段河流附近,经常有别的钓鱼人、洗衣妇?” “据我所知没有,”面包房主摇头,“附近的人家都居住在北边,靠近梅里泰莉神殿的岸边。再往南是沼泽地,更没人去!这一段儿除了我的巴舍尔,少有人来。” 这么说,淡到极致的尿骚味儿很可能是失踪者留下的,当然也不能排除是昨天帮助老哈克搜索的人。 罗伊沿着尿骚味附近的灌木丛里又一通好找,这次连淹过脚踝的草丛也没放过,统统用手分开,检查贴地的部分。 功夫没有白费,忙活了一个小时,少年在草地上发现了一片干涸的血迹……血迹呈现放射状,并非伤口喷洒形成的自然形态,明显被什么东西挤压过…… 他闻过孽鬼、水鬼、鹿首精、人血,虽然嗅觉不如猎魔人那般敏锐,但也有五六成把握,这是人类的血液。 不超过三天。 又是赶在巴舍尔失踪的关头,毫无疑问脱不了关系! …… “罗伊,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老哈克掀开一排高高的象草,在少年身边蹲下身体……顺着他手掌按压的位置,一眼就瞄到血迹,布满血丝的眼球满是惊骇之色,紧张得结巴, “血、血液?难道我可怜的孩子已经遇害了?” “不要太悲观……”罗伊头也不回地安慰道,“究竟是谁的血液还说不准……” 实际上,他几乎能断定巴舍尔在此处撒尿的时候,遭到了某种东西的袭击。那玩意儿迅速而有力,巴舍尔毫无反抗之力。 “跟我来。”两人顺着血迹搜寻,不久又找到一小团指甲盖大小,白色的絮状物,闻起来没有任何异味儿。 两指并拢一捏再拉开,便形成了白色的拉丝,粘性十足。 “和血迹混在一起,这又是啥东西?”罗伊有股强烈的预感,这团絮状物应该能指明凶手的身份。 某种魔物?但一时之间,他实在想不到出处。 两人顺着血迹继续搜查……每走过一段距离,就能发现草尖上几滴干涸的血迹,一直向着远离维根河的内陆延伸。 他们费力地追踪了半小时,血迹越来越少,越来越淡。 直到从荒郊野外杂乱草丛灌木,来到艾尔兰德城外远东角,稀稀拉拉的几块荒废的土地。 他们驻足不前。 地里长着茂盛浓密的花花草草,散发清香,期间夹杂一些个绿色叶片、红色外皮的圆鼓鼓芜菁,附近应该无人居住,所以这些成熟的芜菁才没被采摘。 两人的目光顺势前移,赫然发现数十迟外,高高的田埂上,诡异地出现了一口黑漆漆的深洞。 第十九章 怪物 阳光洒落到洞穴之中,隐约照出最外层的洞穴墙壁上,发黄的、湿润的黏土,而洞穴的坡面倾斜向下,身在远处,难以窥视其中的奥秘。 两人躲在一棵大树后,探头探脑地打量了片刻, “罗伊,血迹到此为止,那是不是说明……我家巴舍尔在洞里面?”老哈克吞了口唾沫,双手十指绞成一团,害怕又着急地说,“这究竟是什么玩意儿挖出来的洞穴?穿山甲、蛇、土拨鼠?” “你觉得它们能打出这么大一口洞?”罗伊盯着洞穴,眼中闪过一丝思索,“再说那玩意儿能拖走巴舍尔,还拖了整整一里地,力气顶的上几十只小动物。” “巴舍尔身高超过6迟(1.8米),体重超过176磅(160斤),是个强壮的棒小伙……”老哈克醒悟道,“一般人都拖不动他。” “这就对了……”罗伊不敢贸然上去检查洞穴,万一里面藏着自己招惹不起的东西,那就完蛋了。“想一想,什么东西才能将接近一百八十磅的人从维根河边,拖到田地里,沿途又不留下太多痕迹。” “难道是野猪?”老哈克脸色大变猜测道,“我在面包房每年都能听到艾尔兰德人抱怨,哪家菜地的庄稼又被野猪给糟蹋了!” “野猪通常不会把一个成年人大小的目标拖这么远。而且要让巴舍尔不反抗,”罗伊摇头,分析道,“它首先得重伤或杀掉目标,一路上的血迹又少的出奇。也看不到任何挣扎的痕迹,怪怪的。” 老哈克脸颊抽了抽,脑海中涌出一个更加危险的对象。 “灰熊呢?要是我那倒霉的孩子给碰上了……” 虽然进入冬天,但并非所有灰熊都会按照节律老老实实去冬眠,一部分没有储够脂肪的灰熊会出洞觅食。 “同样的道理,如果凶手是灰熊,现场打斗的痕迹、路上遗留的鲜血理应更多,”少年黑色的眸子再次打量那口洞穴,“此外,用田埂和地里的芜菁做对比,洞穴大概只有半人高。可容不下灰熊那种巨无霸。” “那究竟是什么东西?”老哈克捂着脸痛苦地失声道,“居然会捕食人类?” “不能再拖延!”他豁然站起身体,浑浊的眼珠子里射出一抹狠色,毅然决然地说,“我感觉得到他还活着,等着我进去救他!” “你现在连一把像样的武器都没有,怎么和里面东西斗?”罗伊生拉硬拽又让老哈克安静下来,“而且不搞清楚目标就莽撞地冲进去,不但救不了人还会搭上自己的性命。” “我三十多岁才有这个孩子,他的母亲生下他就跟人私奔,”老哈克焦急地说,“全靠我一人辛辛苦苦把他拉扯大,他要是就这么去了,老头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先听我说一句,其实我有个主意。”罗伊漆黑的眸子中闪过一丝精光。因为不确定洞中的人是否存活,他不敢动用太过极端的方法,比如往里面丢入炼金炸弹、或者用烟雾熏烤逼出其中的东西。 但既然那玩意儿会离开洞穴一里远,把巴舍尔从河边带到巢穴里,必然有着捕猎的本能。即便是绿龙也会被下了毒药的羊勾引,何况别的野兽。 “老哈克,你现在去买一只鸡或者鸭子过来,动作快点,最好从附近的农民家里收购!” “你想要引出那玩意儿?”老哈克愣了一下,随即领悟到他的用意,“它会上当吗?” “试一试吧,用一只家禽探探它的底!”罗伊提醒道,“对了,记得缠住鸡鸭的嘴巴,别提前引到那个怪物。” …… 半小时后,老哈克提着一只黑黄色羽毛、毛发油亮的雄壮大公鸡走了过来,公鸡尖嘴上缠着一根绳子,发不出任何声响,又因为被面包房主死死拽住了翅膀,挣扎也无法挣扎。 而等候在原地的罗伊,也已经为钢剑和新得的一批弩箭淬了毒。 “接下来该怎么办?” “安静等待即可,等会儿千万不要发出任何声音!” 罗伊接过大公鸡,摸了几下它的火热的身体,“抱歉,为了救人只能牺牲掉你。” 随即将半支麻痹毒药涂上它身体,再用左手强行掰开了公鸡的尖嘴,往里灌了剩余的半支。 最后用箭矢在它红通通的鸡冠上划了一刀,任由鲜血潺潺流出,将公鸡丢向了洞口。 “咕、咕、咕——”大公鸡一落地,立刻长鸣一声,围绕前洞穴前那一堆芜菁暴躁地扑棱翅膀,四处乱窜。 但麻痹毒药生效迅猛,五秒过后,它好似醉酒一般,两只鸡爪犹如踩着云端,走路歪歪斜斜,身形摇晃,显得憨态可掬。 而躲在大树后观察的两人,不约而同放缓了呼吸,脸上闪过凝重之色,眼睛一眨也不眨。 大公鸡倒在地上一动不动,过了大约半分钟…… 两人眼前一花,只见那洞穴之中电光火石地蹿出一头牛犊子大小,浑身长满黑毛的球状生物—— 它的外形就像苍蝇和蜘蛛的综合体,但后背没有翅膀。狰狞丑陋的脑袋顶上长着两只红宝石似的眼睛,巨大臃肿的腹部两侧分别生有一对弯曲的虫足,好似蓄满力的弹簧,明显有着优异的弹跳能力。脑袋下还有两只用来进攻的又尖又短的螯足闪烁寒光。 “唰——” 怪物口器里喷出一团白色的絮状物正中那只倒地的大公鸡,将它缠作一团,包裹得好似一团蛆虫。 怪物四足划动,带着一阵令人作呕的连绵不绝的“嘎吱”声,用一根雪白的蛛丝拉扯着“活蛆”一溜烟儿地缩回了洞穴里。 整个过程快到了极致,不超过一秒,但惊鸿一瞥间,罗伊已经牢牢锁定它的信息—— “变形蛛” 年龄:2 生命:80↓(虚弱) 属性: 力量:6↓ 敏捷:8↓ 体质:8↓ 感知:6↓ 意志:4↓ 魅力:4 精神:5 技能: 蛛网喷射LV1↓:变形蛛能从远处准确地朝目标喷出一团粘性极佳的蛛网,蛛网比一般的绳索更加结实坚韧、且极具粘性,普通人难以挣脱。 低空跳跃LV1↓:变形蛛在经过一秒的蓄力后,特殊腿部结构使它以极快的速度瞬间跳出四十迟,扑击目标将其压制到地上。 消化毒液LV1↓:变形蛛会使用两枚毒牙,向被俘的猎物注入具备极强腐蚀性的消化毒液,等猎物体内脂肪、血管、肌肉和骨骼统统化成体液,再慢慢吮吸。 产卵LV1↓:当环境温度过低时,变形蛛不会在外界产卵,而是会向某些强壮的俘虏体内注入蛛卵,让他们成为孵化孩子的温床。 …… “变形蛛?原来白色粘稠物是蛛网,”少年恍然大悟,“因为蛛网包裹,遗漏在草地上的血迹极少。” “唔……唔……”旁边一阵异样的挣扎让他回过神来,罗伊瞬间松开死死捂住老哈克嘴巴的手掌,“抱歉,我捂得太用力了!” “呼——”老哈克抚着胸膛长长吸了一口气,涨红的脸色又恢复了正常,“罗伊大师,我差点以为你想杀掉我。” “那究竟是啥怪物?”他缓过劲儿来,立马压低着声音,盯着洞口心有余悸地说,“巨型蜘蛛和苍蝇的杂种?我这辈子从没见过那么可怕的东西,比水鬼还要吓人。” “你可以称呼它为田地恶魔或者变形蛛,非常危险……”少年目光闪烁,心中隐隐打起了退堂鼓。他记得变形蛛是种极难缠的魔物,如果对方处于正常状态,自己转身就跑。 可它却是虚弱状态…… 根据观测到的信息,它技能和属性大为缩水,如果做好充足的准备工作,未必不能和这头“小蜘蛛”一战? 但有个问题,变形蛛作为群居生物,繁殖能力堪比兔子,通常数头一起狩猎。那么洞穴中究竟会有几只? “大师,你觉得我那可怜的小子还活着吗?”老哈克心急如焚地原地转了几圈,追问道,“咱们该怎么对付那玩意儿?” “巴舍尔多久来河边钓一次鱼?”罗伊不答反问道。 “半个月一次……”老哈克无比笃定地说,“已经维持了好几年,我绝不会记错!” “你之前提到维根河南边是什么地方?” “一块辽阔的沼泽地,遍地毒虫蛇蚁,基本没啥人敢过去。” 那么这头变形蛛极可能是最近从大沼泽里迁徙过来的,不知道什么原因变得虚弱! 如果出现最幸运的一种状况,它还没孵化出小蜘蛛,洞穴里只有这么一头…… “你的儿子还有存活的可能,”罗伊不忍心欺骗对方,“变形蛛不会直接杀死吞吃目标,而是先用毒液消化再吮吸,巴舍尔也许正处于昏迷之中。” 当然还有更可怕的一种情况,这只怪物是产后虚弱,他被蛛卵寄生了。 “贸然进洞死路一条,咱们还得再设一个圈套,更大更精巧的圈套,把洞里的玩意儿都给阴一把!” 罗伊的设想挺完美,但话刚说完—— 老哈克却被“毒液”、“消化”、“吮吸”几个词搞崩溃了,直接冲向了洞口,疯狂地咆哮! 第二十章 击杀 温暖的阳光下,一片茂盛的草地上,一位身材瘦削,面容干瘪的老头冲着黑漆漆的洞穴暴躁地咆哮! “畜生!王八蛋!狗娘养的!”他抓起地上的芜菁往洞穴里抛去,“为什么带走我的儿子?来杀我啊!” “槽!”罗伊脸色大变,再也顾不得隐藏,冲过去一手拽住老头的胳膊,一手搂住他的腰,就往灌木丛里拉,“你疯了吗,想死不成!?这样乱来起不到半点作用,只能给那头畜生送肉!” “你说的没错,我已经疯了!”老哈克喘着粗气,双目喷火,拉扯着身体,妄图从猎魔人钢钳似的手掌里挣脱,“它敢伤害我的孩子,我就和那个畜生同归于尽!” 他话音刚落。 洞口突兀地蹿出一道黑影。 两人来不及反应,就见黑影露出一对红宝石似的眸子,直接锁定他们的方位。 四条毛腿瞬间收缩贴紧身体,再突然一松,好似一枚漆黑的炮弹划过半空,跳过杂草丛生的地面,越过四十迟的距离。 罗伊呼吸一滞,拽住脸色苍白、讷讷无言的老哈克钻进了身后的灌木丛。 旁边忽而“啪”的一声怪响,一棵桐树树干多了一大团白色、冒着热气的胶状物。 “该死的……”两人拼命往灌木丛里钻,但又哪里跑得过四条腿的生物? 变形蛛毛腿贴地划出几道残影,带着一阵扑面而来的腥风蹿至两人身前。 落在后面的老哈克被牛犊子般的变形蛛一下子扑倒在地,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它脑袋下的一对螯足在老哈克胸前交叉掠过,拉扯出一道十字形的豁口。血光中,两枚拳头似大眼睛里浮现出兴奋的光芒! 近在咫尺! 旁边的罗伊鼻腔里涌入一股泥土和腐尸的腥臭!伸手就能触碰那“苍蝇脑袋”下两枚染血的獠牙、此时此刻,它的注意力完全放到老哈克身上,忽略身前的少年。 绝佳的机会! 罗伊从虚空中抓出了古威希尔,闪电般一剑刺入它娇小丑陋的脑袋!就见变形蛛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尖叫,生满黑毛的躯体一边痉挛般抽动,一边向后疾退,离开饱受蹂躏的老人。 一抬头,两只猩红的眼球里恶毒之色呼之欲出,口器一张吐出团蛛网! 罗伊做好了预判! 在它后撤的一瞬间,灵活得好似狸猫般贴地一滚,先一步避开了蛛网。当他身体摆正,右手虚握,手中古威希尔剑霎时切换为弩,又往变形蛛臃肿的身体上射了一箭。 屠戮+弩专精+特制的箭头,弩箭直接穿入变形蛛身体内,带出一丛腥臭的鲜血。但箭矢相比于变形蛛的体型太过渺小,造成伤害有限。 变形蛛四条腿贴地一弹,好似一座小山横掠半空,猛然压向少年……要是换成平坦的空地,他将避无可避。 但这处特意挑选的战场,遍布灌木、大树和草丛各种遮蔽物,就是为了限制变形蛛惊人的速度。 他再次狡猾地往旁边一滚,与怪物锋利的螯足擦身而过,滚到了一株数人合抱的赤杨边。当变形蛛转过一张丑脸,他右手手背青筋直冒,古威希尔一剑贯入它的口器,左手加布里埃尔一箭爆了一只通红的眼球,血浆四溅! 遭到凶残的两连击,变形蛛生命狂泻,如果换成水鬼或者孽鬼,好几次被刺穿头颅,早就死翘翘。可这只大昆虫生命顽强到变态的地步,竟然还剩三分之一的生命值。 漆黑的身体贴着草地浑身好似触电似地抽搐。 罗伊没有贪攻,垂死挣扎的野兽最为可怕。他趁着对方痛呼的间隙,钻到了与之相对的赤杨后,开始与它绕树周旋,尽力拖延时间,直到对方体内的麻痹毒药发作,亦或者……少年手中舞动之星一闪而过。 但他有机会,在不使用炼金炸弹的前提下战胜这头一岁的虚弱的大蜘蛛! …… 变形蛛四足贴着草皮飞速掠过,动作变得更为迅速敏锐!它与罗伊绕着赤杨树激烈追逐了不过五秒,突然腾空而起,违背了地心引力抓紧树干垂直移动,在粗糙的树皮上拉扯出一道道划痕。 将下方惶急逃窜的的身影一览无遗,再一秒,眼放红光,从天而降压了个正着! 震慑! 劲风袭来的一刹那,罗伊黑亮的眸子闪过一抹红光……扑到身上的变形蛛为之一愣,也许是麻痹毒药产生了那么一丁点效果,那对比划在少年胸前螯足慢了一线,划开了薄薄皮甲,却没能划开皮肤。 它错失了最后的机会! 罗伊保持着仰面倒地的姿势,伸过头顶的双手反握古威希尔,以极其别扭的姿势将寒光闪烁的剑刃推入蜘蛛的狰狞的口器,穿透它的胸腹内脏。 没至剑柄。 “噗呲——” 腥臭污浊的鲜血在极短的距离下,浇了他满头满脸。 他咬着牙贴地一滚,从变形蛛两条毛腿间滚开。 它随即从震慑中清醒,顶着贯穿身体的长剑,四足开始疯狂地刨弄地面,锋利的足尖将草皮割得千疮百孔。 又过几秒,它那被古威希尔洞穿的巨大豁口中冒出了滚滚浓烟,它颓然停止了动作,烂泥般软倒,火舌从各处伤口中涌出。 “击杀变形蛛,经验值+70,猎魔人LV4(900/2000)……” “你已击杀墓穴女巫、水鬼、猎童鬼、鹿首精、精灵术士、孽鬼(普通、战士、酋长)、孽鬼母巢、齐齐摩、受诅咒者、变形蛛十种魔力生物。” 少年凝视着变形蛛的尸体,覆满鲜血的脸露惊容,这只大虫子整个躯壳竟然由内而外变成了火球。 “这是触发了古威希尔引燃的特效?” 试想一番,被穿入体内的剑刃,从内部引燃,相当于被活生生地做成烤肉,这是何等痛苦的滋味? 罗伊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反正受罪的是我的敌人!” 整个战斗过程不超过三十秒,和游戏里一打就是一刻钟截然不同,稍有不慎被蛛网缠身那便胜负翻转。 少年抓起一把沾染露水的草皮擦干净脸上血水,小跑到了老哈克身边,发现他昏迷了过去。 原本还气愤对方之前的疯狂行为,如果变形蛛不止一头,自己肯定被害死。可如今看到他这副惨样,也没了计较的心思。 取出金盏花药剂清理了一遍老头胸前的伤口,包上绷带, 拍了拍那张沟壑遍布干巴巴的脸颊。 “唔……啊!”老哈克惊恐地睁开眼,坐起身体,瞬间又因为胸前的剧痛龇牙咧嘴地痛呼起来,“蜘蛛!蜘蛛!” 少年轻柔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和背,安抚道, “别怕,蜘蛛已经死掉,你现在很安全!” “死了?!”老哈克面容一凝,胸膛高高鼓起,做了个深呼吸,又挣扎着艰难站起了身体,“那我孩子了?巴舍尔了?救出来了吗?!” “还没……”罗伊抿着嘴唇沉思了片刻,一咬牙道,“咱们现在就去把他救出来!” 如果变形蛛真有同伴,外面如此之大的动静,早把它们引了出来。 “罢了,看老哈克这伤势,要下洞里面去恐怕很困难,我只能帮人帮到底!” 一刻钟后…… 罗伊一手火把,一手拉着根麻绳沿着斜坡慢吞吞滑进了洞穴,而麻绳通过插入地面的古威希尔剑被牢牢固定在洞穴之外。 受伤的老哈克负责在外面看守。 潮湿、阴冷、昏暗。 这是罗伊对变形蛛洞穴的最大印象,不过这种怪物有一个优点,它挖掘的洞穴不像斯迈尔克矿道一样遍布岔路,而是一条道走到黑。 让少年越发确认,这是一只独居的,还没来得及繁衍家族的年轻变形蛛。 一分钟后,他在洞穴底部平安着陆,火把照出一个比隧道略微宽敞的空间,和旅馆的单人卧室差不多大,周围的墙壁包括地面都涂抹着厚厚一层用黏土粘连的枯枝碎叶、起到良好的保温作用。 而在洞穴最里面,少年一眼看到了三个蛛丝包裹的白色茧子,从左至右,最小的那个明显是今天用来勾引变形蛛的大公鸡,中间是一只河狸或者土拨鼠之类的动物,最右边则是此行的目标,一个人形巨茧。 他一动不动,仿佛一具尸体。 但罗伊敏锐的听觉还是捕捉到一丝微弱的呼吸声,心头一喜,赶忙用箭矢割开茧子头部黏糊糊的蛛网——露出了一张骇人的面目。 隐约可以看出是个年轻的男性,浓眉大眼、嘴唇厚实,宽宽的下颚骨、显得相当憨厚……但此时此刻,这张脸土竟然冒出几个骇人的鼓包…… 指甲盖儿大小的鼓包,占据了他的两颊、额头,下巴。 肉眼可见,几个鼓包还在他青紫色的皮肤底下轻缓地蠕动着,明显是活物。 哪怕是在昏迷中,他也做着噩梦、遭受痛苦,眉眼拧成一团。 巴舍尔 性别:男 年龄:18 身份:平民、面包店学徒 生命值:10/50(濒死) …… 罗伊转过脸深呼一口气,他自认为见过不少恶心的事物,但面前这种状况还是让他稍感不适。 被蛛卵寄生,绝对是最痛苦的死法之一。 “巴舍尔,能听得见我说话吗?回答我……” 少年尝试着呼喊了几句,没得到回应,便将麻绳缠绕在巨茧之上,拖着它一起出洞。 第二十一章 疑点 人茧被顺利拉出洞外,当老哈克看到那张可怖面容,顿时一阵头晕眼花,向后退了一步,四肢酸软地坐倒在地。 “他……他是巴舍尔?”老头转眼看着罗伊,嘴唇、眼角、鼻子都在颤抖,泪水无声浸出眼眶,迅速沿着两颊滑落, 少年心生不忍,眉峰紧蹙点点头。 “我的孩子,你怎么了!?”老哈克几乎连滚带爬地凑了上去,凝视着躺在地面的人茧,颤抖的手掌就要抚摸他满是鼓包的脸颊…… “我觉得你最好不要碰那些地方……”罗伊抿了抿嘴唇,提醒道,“刺激到虫卵,他会很痛苦……你可以试一试呼喊名字,如果他能醒过来交代几句遗言……” “什么遗言?!别胡说,巴舍尔会活着回家!我要把他救回去,找艾尔兰德最好的医师治病!”老哈克疯了一般拉扯着蛛网,一边拉,一边发出撕心裂肺的呼喊,“巴舍尔,听得到吗?睁开眼看看,是老哈克啊,爸爸来救你了!” 变形蛛的蛛网何其坚韧,老头一阵拉扯毫无作用,罗伊拔出钢剑就要帮他一把。 但也许是亲人的呼唤起了所用,巴舍尔突然发出一阵含糊的“唔、唔”声,肿胀的眼皮蠕动了两下,然后艰难地睁开。 他看到了自家父亲那花白的头发,沟壑纵横、干瘦的老脸。 刹那间,豆大的泪珠浸出他浮肿的眼眶,淌过变形的脸颊。 “哈、克……哈、克……”他激动地动了动嘴唇,发出微弱叫唤,因为疼痛,脸部肌肉开始抽搐, “在,我的孩子,哈克在这里!你感觉如何?”老人面色狂喜,将耳朵凑到他嘴前,想要听清的他的话,“哪里痛?别担心,好孩子,爸爸会找人治好你的。” “痛……我……” 苍老的脸颊上涕泪横流,哈克忽而转身朝着少年请求道,“罗伊大师帮我一把,咱们一起把他运回城里去!” “那我来背他吧,这样快一点。”罗伊扫了一眼巴舍尔,蹲下身体,黯然地摇了摇头,“把他扶到我背上。” 少年并不认为有人能医治这种伤势,术士也不行。 恐怕只有向强大的空气精灵迪精许愿,才能挽救他的性命。 “我……”这时,巴舍尔突然开口了,“我……” “怎么了儿子?” “埃米丽……亚” “埃米丽……” “埃米丽是谁?你想见她?回城里就带到你面前,我发誓,我向你保证!” “白……蔷薇……” “白蔷薇!” 黑发黑眼的猎魔人心生诧异,这种关头,对方为啥要提起白蔷薇。 白蔷薇骑士团吗,难不成跟他的遭遇有关系? “孩子别着急,你先喘几口气,回去再交代,恢复了健康慢慢说。” “杀……了……我……” 老哈克闻言浑身一抖,手足无措地僵立在地,脸上勉强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再忍忍,马上回家。” “痛……杀了……我!” “痛,杀了我!” 老哈克突然深吸一口气,紧紧闭上了眼睛,捂住了脸,肩膀颤动,无声地抽噎。 “他被变形蛛寄生,体内藏着不少幼蛛……而且他非常虚弱。”罗伊叹了一口气,无奈说出一个残忍的事实,“多活一秒都是种折磨,也许我们该应该给他解脱。” “不!大师,你是猎魔人,你一定有办法救他的,对吗?” 老哈克突然凑到少年身前,抱住了他的双腿,“求求你,我给你五倍、不十倍的报酬!我把所有钱都给你,只要救回巴舍尔。” “我只要他活下去!” “抱歉,恕我无能为力……”罗伊艰难地开口。但看着这对即将生离死别的父子,心中忽而涌起一股冲动。 帮帮他们! 如果是雷索又会怎么做? 少年皱着眉头,他思考着……做点什么,总比袖手旁观强! “我有一个‘馊主意’,大概能杀死他体内的幼蛛……”少年用钢剑的锋刃切割巴舍尔身上的蛛网,“但也有极高的概率加速他的死亡。如果出现最糟糕的状况,你能接受吗?” 少年扒开被割断的蛛网,视线往巴舍尔凹凸不平的胸腹之间瞥去,摇头叹息。 他胸口、肋下、腹部的皮肤上同样出现几个可怕的鼓包,看得出胸腔腹腔之中业已存在孵化的虫卵。 那些可怕的小东西正在啃食他的内脏。 除了鼓包,对方右腹部还有半截食指长短、平整的切口,一点不像是变形蛛螯足的划伤,根据他从猎魔人那里学到的经验,应该是利器刺伤。 讽刺的是,变形蛛蛛网的粘液封闭了伤口,为他止住了血。 这么说在变形蛛之前,还有人伤害了巴舍尔? 罗伊想起了年轻人意味难明的几个词语,“白蔷薇?埃米丽?”这几者间究竟有什么关系? 少年思考的间隙,老哈克被之前的问题问住——究竟该带儿子回到城里面寻找优秀医师,还是试一试猎魔人口中几乎必死的方法? 他无法做出抉择。 “杀……了……我!”备受折磨的年轻人声嘶力竭地哀求着,因为极端的痛苦,浮肿的脸颊渗出一粒粒汗珠。 “杀……了……我!” “求……你……呃——” “你动手吧,不要再让他遭罪了!”老哈克崩溃般大喊,“无论结果如何我都……我都接受!” 少年颔首,手掌在半空中一抓,就多了一枚翠绿色长颈细口瓶,正是放在空间里的魔药“燕子”。 “一个小把戏,无须在意。至于这瓶药剂,是猎魔人用以疗伤的魔药,也只有经过突变的身躯才能承受。这种药剂蕴含的毒性于常人而言太过于剧烈,饮用后会造成某些无法修复的后遗症,但对魔物同样致命。”魔药提至眼前,罗伊在阳光下观察它的纯粹的底色,其中荡漾的翠绿汁液,充斥着希望和死亡。 “一旦巴舍尔喝下这瓶魔药,药水中的毒性足以将寄生在他体内,从血肉之中汲取营养的幼蛛统统毒死。” “那巴舍尔?” “魔药既有毒性也有疗伤的功效,但他现在伤势太重、随时可能咽气,挺过去的希望极其渺茫……”少年的声音戛然而止。 空气中响起“噗”地一声,他扒开软木塞,凑到鼻子间闻了闻,“此外,服下魔药后,短时间内幼蛛会挣扎得更为激烈,巴舍尔承受的痛苦会加剧。” “还要继续吗?”罗伊面色肃然,目光一一掠过这对父子。 蛛网中的年轻人那浑浊的眸子盯着他,写满哀求和渴望……嘴巴无声地长大,露出溃烂的口腔和舌头。 “给……我。” 老哈克见状脸色颓然而绝望,重重地点头。 “咕噜咕噜……” 喉咙蠕动,巴舍尔贪婪地喝完了一整瓶“燕子”,一时之间,整块废弃的田地上近乎万籁俱静,只能听到粗重的喘气声。 两双眼睛死死地锁定住那可怜的男人。 老哈克坐在地上,拉着儿子的右手抵在胸口,慈爱地注视他面目全非的脸庞,低声细语,“儿子,等你这次恢复后,咱们就换个地方钓鱼……在梅里泰莉女神殿外面,有一处好地方,神殿的女孩们经常去那儿洗衣服,都是些漂亮的姑娘。” “你到时候瞧瞧,看中了哪一个,老爹去帮你说道说道。” “你长这么大,连女孩子的手没有牵过,上次见老裁缝的女儿还脸红……这么害羞可不行,你总要生儿育女,让老哈克抱个孙子孙女儿……” 躺在地上的巴舍尔面色发青,五官扭曲,身体时而反弓、时而松弛,四肢痉挛般抖动,从关节到指尖都在颤抖。 皮肤下幼蛛好似热锅上的蚂蚁,从一个部位到另一个部位,疯狂地钻着…… 过了很久,半小时,或者一小时。 巴舍尔从地面反弓而高高鼓起的胸膛收缩了下去,脸上的一切痛苦统统消失,连幼蛛造成的凸出都平复了下去,除了青紫的肤色,他变回了一脸淳朴的年轻人模样。 巴舍尔长长吁了一口气,露出虚弱的笑容,凝望身边的面包房主。 “哈……克……” “哈克……” “我在这儿,我听着呢孩子。”老哈克死死握住儿子的手,手背血管突出。 “我唉……” “你说什么孩子?” 年轻人的眸子突然亮得惊人,面包房主那瘦小身体倒映在瞳孔中,变得高大无比。 “我爱你——” “呜呜……我也爱你!”哈克老泪横流,搂着永远阖上眼睛的尸体,放声痛哭。 旁边,罗伊安静地注视这一幕,嘴唇蠕动又闭紧,最终任由老人独自啜泣。 直到夕阳快要落山…… 哈克站起身体,身形摇摇欲坠,天边的晚霞映出他灰白、枯槁的脸色,他好似一下子苍老了十几岁。 他用沾满泥土的衣袖擦干脸上的泪水。 “罗伊……辛苦你了,帮我找到巴舍尔……杀死了那头畜生。”他的嗓子里好像卡了一口痰,声音沙哑得厉害,说话断断续续,“明早……在面包房……给你报酬。” “抱歉,我没能救得了他,反而……” “不、不是你的错,你警告过的。这是命!是梅里泰莉女神的旨意!” 罗伊揉了揉微微酸涩的脸颊,勉强说出一句安慰的话来,“那……请节哀,正如你所说,他的灵魂已经进入梅里泰莉女神的国度。” “是的。” “我帮你送回城里面?”少年扫了一眼地面的尸体,“你伤得也不轻……” “我要亲自背他回家……陪他走完最后一程。” 老哈克说完屈膝蹲下,将尸体背到身后,整个人深深佝偻了下去,仿佛随时会被压垮,胸前的绷带又冒出血红。 但他咬牙埋头,一言不发转身地往艾尔兰德城走去。 少年目送他的背影犹豫了,该不该把之前的意外发现告诉对方——巴舍尔腹部有一条人为的伤口。 “算了,老哈克刚失去了儿子,处于巨大的悲痛之中,等他整理好心情再谈论此事。” 罗伊跟在老人身后,一路护送他们来到城门附近,直到一堆守卫涌了上去。 为了避免被泰勒斯找麻烦,他又转身冲入了荒野。 好似脱缰的野马,奔向僻静无人处,荒芜的草地和灌木丛里,疯狂地奔跑,脸色冷的吓人。 离别的那一幕不停浮现在面前—— 心中有一股情绪在酝酿,他需要发泄! …… 一直跑到大汗淋漓,总算驱散心头的异样,罗伊来到了茂密的树林边。 静静坐在草地上发了会儿呆。 脑海中又浮现出回与变形蛛的一战。 观测技能再次发威。 提前察觉到变形蛛的属性和技能,使他能做好针对性安排,规避各种能力。 他也越发体会到了强化武器的厉害之处。 如果是普通的手弩,整场战斗中顶多来得及射出一箭,然后会被变形蛛无休止地追撵,没有间隙拉弓置箭,亦无机会第二次扣动扳机。 可有了简化的附魔能力,他不需要亲自动手拉弓置箭,手弩将以惊人的速度自动完成这个要命的过程。 他拥有了第二次乃至第三次射击的机会,某些时候就是生存与死亡的区别。 这一战最大的功臣还是古威希尔剑,锋利无匹的剑刃数次洞穿变形蛛的身体,将其重创,最后从变形蛛体内引燃血液,造成致命一击。 这头变形蛛比他了解过的弱上不少,他才有机会战而胜之。 当然,如果罗伊稍微会一些用剑的技巧,整场战斗会更加干脆利落,而非这般狼狈。 顺道一提,他已经杀够了十种魔力生物,只需要度过青草试炼,职业便从学徒提升为初级猎魔人,可谓万事俱备。 如今能训练战斗技能的只有射弩技术。 少年趁着夜色来到树林边,找了几棵高大的桐树作为目标,开始一板一眼地训练,站姿射弩、跪姿射弩,以及击发的呼吸要诀。 强化后的手弩已经与寻常弩弓截然不同,击发间隔缩短了百分之九十。 再按照以前那般,吸气,再呼气,等到呼吸加重那一瞬间击发已经行不通,他必须通过大量练习,在原有的基础上,优化呼吸方式…… 月色下,一道身影绕着树林兔起鹘落地高速移动,黑色的头发被夜风吹拂、凌乱地击打脸颊,晶莹的汗珠肆意从下巴滴落。 伴随“嗖、嗖、”的破空声中,身影所过之处,疾风骤雨般的箭矢掠过粗糙的树皮,深深钉入树干之中。 训练之中时光飞逝,悄然过了艾尔兰德宵禁的九点,罗伊索性到河边清干净身体。 爬上一棵参天大树的树枝,端坐冥想过了一个晚上。 第二十二章 两天 朝阳初生,吹过大街的晨风还带着些许冷意。 罗伊穿过汹涌的人潮,来到艾尔兰德东边,红砖绿瓦的面包房外。大门敞开着,老哈克直直坐在院子里的长条凳上,望着天空发呆。 才过去一个晚上,老头原本干枯稀疏的头发染上了大片的灰白,整个人弯腰驼背老态龙钟,神情恍惚至极。 直到少年凑到他身前站定,他浑浊的双眼才重新有了焦距, “您来了,罗伊大师……”他的声音微弱得就像一个绝症病人,“稍等片刻,我这就去给您拿酬金。” “不用着急……”罗伊跟在老哈克身后进入了厨房,这才注意到门口摆着一块歇业的牌匾,但还没挂上去,而往日里从早烧到晚烤制面包的火炉熄了火,各色工具整齐地摆在两边,给人一种即将“关门大吉”的冷清感。 “巴舍尔的事情都处理好了吗?需不需要帮忙?” “劳你费心了,但我已经替他清理干净身体,也去治安官处登记过,交代了整起意外的起因和经过,就等着下葬。”老哈克有气无力地说着,慢吞吞地从旁边的架子取下了一个鼓鼓囊囊的钱袋,“这是约定好的报酬,您点收一下。” 少年抓住钱袋掂了掂,似乎比约定的150克朗多了一些。 但他没细数,揣进了怀里收入空间,端详起面包房主的脸色,老头的双眼布满血丝,沟壑纵横的面部皮肤松弛而油腻,显然是整宿未眠。 “什么时候下葬?” “明天……我买通了停尸房的人,想留那孩子在家里,再一晚……多看他几眼。” 少年颔首,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面包房还继续开吗?” “我……”老哈克突然抽噎了一声,情绪失控地捂住脸。 罗伊见状摇了摇头,他又想起了昨天未说完的话,是时候告诉对方,给他一个活下去的理由。 “有件事没来得及跟你说,昨天检查尸体的时候,我发现了巴舍尔右腹部有一条利器造成的伤口,根据我的经验,是钢剑的刺伤……不过没能伤到他的内脏要害。” 否则即便有蛛网封闭伤口,巴舍尔也早因内出血死掉。 面包房主闻言肩膀一颤,面露惊容——被变形蛛折磨死的儿子,身上为啥会有剑伤? 少年注意着他的神色,问道,“您儿子在弥留之际,万分痛苦的状态下还提到了两个奇怪的词,还记得吗?” “埃米丽、白蔷薇……埃米丽不知道是谁,但白蔷薇——”老哈克低声呢喃了一遍,突然抬头嘴唇发颤,“您的意思是,白蔷薇骑士团的人刺伤了我的孩子?可他们八竿子也打不着关系。” “具体原因不清楚。”罗伊顿了顿,“需要进一步的调查。” “无论如何,您儿子是因为变形蛛而死。”少年有些担心老人会冲过去与骑士团的死磕,按照他昨天表现出来的暴脾气,不排除这种可能,“千万不要冲动行事!我想……巴舍尔即便到了另一个国度,也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 “感谢你的关心,老哈克在艾尔兰德生活了二十多年,了解白蔷薇骑士团根深蒂固的势力。我不会傻乎乎送上门触他们的霉头……孩子已经走了,老头子不会像昨天那般冲动。”老哈克深吸一口气,捏紧了拳头,“但作为他的父亲,我有责任查清楚那道伤口的来历,替他讨回公道,用我的办法。” 因为愤怒,他眼中燃烧熊熊的火光,苍老的脸上终于多了点生机。 “我来帮你。” 老哈克摇头,态度坚决地拒绝了猎魔人的好意,“昨天因为我的冒失和莽撞,差点害死了大师。这次让我这把老骨头亲自来抗!” “你准备怎么办?”罗伊失望之余又松了一口气,却没再强求。 此事涉及白蔷薇骑士团,事关重大,很难在短时间内解决,而他当前的首要目标是通过青草试炼。 成为正式猎魔人,他才有资格和骑士们掰一掰手腕。 “既然巴舍尔不在了,我经营几十年面包房攒下的积蓄留着还有何用?而在艾尔兰德这座城市,不贪钱的人极少……” “哪怕嘴上标榜荣誉美德即是生命的白蔷薇骑士,在克朗和奥伦面前,也会蜕化为凡夫俗子。” 金钱开道吗?罗伊恍然, “安全第一,老哈克,你一定要量力而行!再过两天,我要去梅里泰莉神殿待上一段时间,如果你的调查遇到麻烦或者有任何进展,记得联系我。” “我会的,如果需要行家帮忙,肯定第一时间联系你。” …… 少年慢吞吞地离开了面包房。 思考着骑士团之事,在大街上闲逛了一阵,不知不觉来到艾尔兰德中央的广场,矗立着女性雕像的喷泉边。 人头攒动。 上百个男女老少围成一圈,人声鼎沸中,还能听到响亮的击鼓声。 罗伊仗着敏捷的身手,挤过拥挤的人群,来到最里面。 然后眼前一亮,人群包围之中,几张一周不见的熟面孔正在卖力地表演节目—— 一件无袖的皮夹克,袒露出胸膛和胳膊上结实肌肉的科林斯第,绕着围观群众挥舞右手点燃的火炬,蓦地深吸一口气,胸膛和腮帮子鼓起来,朝着燃烧的火焰吐气吞声—绚烂的火焰掠过半空,好似一把笔直燃烧的长剑,在空间中整整维持了十秒。 紧接着,科林斯呼气改为吸气,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握住火焰长剑的剑柄,往他嘴巴猛然掼入,一个呼吸间火焰长剑便被吞食得点滴不剩。 他尚不满足,贪婪地舔了舔嘴唇,振臂高呼。 一张嘴,口腔中再次喷出蘑菇云似的橘黄火焰。 人群中瞬间爆发出一阵欢呼! 小丑弗洛兹接着登场,脸上涂抹着滑稽而怪诞的各色油彩,挤眉弄眼地做出各种鬼脸,左手端着个黄色的铜盘,右手灵活至极地抛掷几枚弹珠,他的动作太快,令人目不暇接,手指和彩色弹珠几乎连成残影,在半空中形成一个美妙的圆圈。 他突然走到一位扎着羊角辫、小脸红嘟嘟的女孩儿面前,右手动作一停,指头杵着鼻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边眉毛绷直、一边眉毛弯得像毛毛虫,冲女孩做出个猪鼻子的鬼脸,调皮地吐出舌头。 小女孩儿“啊”的一声惊呼,小丑的舌头里赫然滚出一枚拇指大小,憨态可掬的猪头木雕,落在她无意识伸出的掌心。 然后她“咯咯”的笑了,旁边身材粗壮的男人抱起这个小丫头,也爽朗一笑,往小丑的盘子里丢了几个铜币…… “叮咚叮咚……”越来越多人慷慨解囊…… 空地中央,由两根木桩连接的一根细绳上,突然跃上去一道人影。 精灵女士艾佛琳穿着贴身的红色相间的轻薄外衣,显露出浮凸有致又不失窈窕的身材曲线,她化身为灵动的舞者,带着甜美动人的笑容,前空翻、后空翻,双脚倒挂,单脚朝天蹬,展现出超人的柔软度和平衡能力,在十迟高的细绳上做出一连串令人眼花缭乱的动作…… 一身白袍身材鹰鼻深目的昆特表演家亚摩斯,两腕内合、莲花一样转动双掌,指缝间夹满的昆特牌突然飞射到半空,神奇地首尾相连,在空中划出一圈圈昆特旋风——因为每张昆特牌面图案不一,旋风的色彩层次特别丰富、绚烂。 好似旋转的彩虹。 观众看着一阵惊呼,仔细打量时,亚摩斯突然一挥白袍,将所有昆特统统收入宽大的袍子里。 接着神秘一笑,双手如穿花蝴蝶般,一张接一张向着细绳上的精灵女士弹射纸牌—— 她姿态蹁跹地扭动颈项、肩膀、手腕、腰肢,灵活地转换方位和朝向, 远远望去,就见她旋转了几圈,芊芊十指如飘落地花瓣般飞舞,一张不落地夹住了袭来的纸牌。 妖艳的红唇轻启,贝齿开合间,准确咬住了最后一张昆特。 然后天鹅般舒张双臂,屈膝下蹲,做了个漂亮无比的收尾动作。 人群中的欢呼达到了顶峰—— 又过了一刻钟,海蝎子杂技团表演宣告结束,艾尔兰德广场上热情的观众们依然不愿意散去,围着表演者们说了半天话,才意犹未尽地离开。 而杂技团收获了满满一铜盘的赏钱,尽管大部分都是铜币,克朗很少。 “我还是第一次正式地欣赏杂技表演,真是大开眼界!”罗伊冲香汗淋漓的精灵女士称赞了一句,又向对面打招呼的小丑挥了挥手。 面色红润的爱佛琳拢了拢黑红色的发丝,娇笑了一声,“讨生活罢了。” “不、这已经能够得上艺术,”少年由衷地说,“没有十年的苦工不可能献上精彩绝伦的表演。相比之下被吹捧起来的所谓吟游诗人,就太过于懒散,纯靠天赋。” “停!你嘴巴抹了蜂蜜吗?再夸我都要以为自己是什么艺术大师!”爱佛琳俏脸上难掩笑意,亲热地拉住了少年的手,“说正经的,雷索呢,今天怎么没跟你一起。” “他在忙着炼制魔药……”罗伊调侃道,“我现在单独行动,对了,阿莉和阿德怎么样了?” “梅里泰莉神殿里,由坎蒂拉看顾着,可爱的女祭司们也在帮两个孩子适应环境。” 罗伊不禁莞尔,能想象到那个脾气直爽的泽瑞坎刀术少女,定然被折磨得一脸苦瓜样。“杂技团一切都走上正轨,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准备在艾尔兰德待多久?” “一个多月吧,挣点路费顺便陪陪两个孩子。”爱佛琳又俏皮地眨了眨眼睛,再次发出邀请,“说真的,罗伊,不考虑跟着海蝎子出发?去维吉玛见识见识五月节的盛大焰火……”她顿了顿,柳眉微蹙,有些担忧地说, “这么多年陪着杂技团四处表演,我碰到过好些个猎魔人,身手高超、独来独往,但最后的下场都很凄凉……你可以选择另一条路,不必承受那么大的压力。” “每个人都有各自的活法,正如你们喜欢杂技,而我注定要和魔物打交道。” “那好吧,艾尔兰德之后不知何时能再见。”爱佛琳颇为遗道, “总有机会的,精灵和猎魔人寿命都长着了。没准再见你们已经成了北方最著名的杂技大师!” “那就借你吉言。” 片刻后罗伊又去和小丑几人寒暄了一阵,便告辞离开。 雷索还需自我封闭两天,他得抓紧时间办点正事,为了万无一失地度过凶险莫测的试炼,他要攒够一级的经验,凑出一次全面恢复。 少年出了艾尔兰德城,再次钻入广袤的荒野中,潜伏在灌木和草丛后,一边练习射弩技术,熟悉强化后加布里埃尔,一边尝试打猎、收割经验。 树林里的动物经验值从1点到10点不等,花了两天,他猎杀了两只兔子,以及一个小队共五只野狗…… 偷袭射死一只,三只没来得及跑到面前就被射死,最后一只则被震慑住后一剑带走。总共获得60点经验,猎魔人LV4(990/2000)。 第三天早晨,少年回到简陋的住所,炼金室大门敞开,猎魔人整理着炼金平台边一堆材料,幽瞳中闪过了一丝光,“走吧,去神殿!” 第二十三章 在神殿 1261年的第一天,一月一日早晨。 和煦的晨光洒落在艾尔兰德城北的郊外,一身皮甲的雷索和罗伊走在通往神殿群的主路旁,那些神殿掩映在高耸的巨石内,看不真切。 “对梅里泰莉的信仰是大陆上最古老的几种信仰之一,其传承的源头已经不可考证。”猎魔人缓缓述说着, “实际上,很久以前,每一个人类的种族和原始部落都存在一个属于自己的丰收女神,一位农场和庭院的守护者,一位爱和婚姻的见证人。而对于这些女神的信仰最终都汇集到梅里泰莉身上——她的神殿也恰当地执行着这些职能。” 两人走进了神殿的花园,许多穿着灰色衣裙的女祭司正在忙碌,她们采摘芜菁,喂养鸡群。 大部分女祭司都很年轻,有的还是没有长成的孩子。其中一些活泼的女祭司冲着两人微笑,点头致意,哪怕是对变种的猎魔人,也不含任何世俗的异样眼光,而是单纯的好奇和善意,让人感到轻松和温暖。 这一张张青春活力的娇美面庞让罗伊禁不住微微愣神,而猎魔人极为难得露齿一笑, “梅里泰莉神殿从来不缺乏‘可爱’的女祭司。每年都有四面八方的女孩儿们涌来,又有学生从神殿学校毕业,去其他神殿担当预言者、产婆、医治儿童和妇女的医师,流浪传教士、教师,也有去乡下当草药医生的。” “她们的生活真幸福啊……” 罗伊由衷感叹,这个年代能安安稳稳地务农、学习文字,掌握一门谋生的技能,对普通人家的女孩子而言简直完美。 神殿的管理者南尼克嬷嬷真是一个了不起的人! “梅里泰莉为弱势群体提供的庇护令常人难以想象。无论北方还是群岛,绝大部分国家或多或少都对梅里泰莉神殿带着一份尊重。” “那么南方了?” “近些年新皇登基后,南方尼弗迦德的国教太阳教大行其道,别的教派被打压得很厉害。” “雷索,罗伊?” 突然一个声音打断了猎魔人的述说,一位身材窈窕、圆脸长满细小雀斑、二十三四岁的女祭司从神殿迎了出来,她眸子在两人脸上打了个转,最后锁定了罗伊, “南尼克嬷嬷在等着二位,请跟我来。” “上午好,爱若拉祭司。”罗伊越过猎魔人,向前走到了女祭司身边,他闻到一股淡淡的洋甘菊的香气从女祭司长发里飘来,他笑得好像一个熟人。 “我们以前见过吗?”女祭司停下了脚步,疑惑的眼神投注了过来,她的两只眼睛又黑又亮,让罗伊想起了一种传说中的生物——宁芙,她的身姿、气质就很像。 数年前,杰洛特在维吉玛解除嗜血妖鸟的诅咒后,辗转到艾尔兰德神殿养伤,结果不知不觉和这个女孩睡到了床上。 真是一个四处留情从不负责的大种马! 罗伊心头吐槽了一句,不由好奇地问了一句,“您还记得那年春天,从维吉玛郊外走来,让你破除静谧誓言的杰洛特吗?” “从维吉玛郊外而来的杰洛特?” 女祭司一瞬间怔住了,明媚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回忆和忧伤,以及淡淡的恐惧。她似乎又想起了那段被充满矛盾的白发猎魔人支配的日子。 …… 神殿内围绕着一圈洁白的蜡烛,前方堆放着圣洁的女神像,几个虔诚的信徒正在自言自语似地祷告。 “你就是罗伊……”一位头发花白,穿着宽大的红褐色长裙的胖女人从侧殿走出,她看上去五六十岁的年纪,然而罗伊知道她的实际年龄超过了一百岁,白狼甚至把她当成了母亲。 她的目光慈祥、和蔼,让人情不自禁觉得是一个值得亲近的长辈。 “南尼克嬷嬷,您好。我是从下亚甸来的罗伊。”少年朝着她重重地鞠了一躬,他一直觉得这是位让人尊敬的“圣母”似的人物。 “你这个淘气的孩子……”主祭温和地拍了拍罗伊的肩膀,“刚才究竟对爱若拉说了什么话,惹她伤心。” “其实,我只是夸她漂亮而已。” “不愿意说就算了。但是孩子,梅里泰莉神殿医治过不少病患,却从来没有接纳猎魔人学徒进行残忍、痛苦,又不人道的青草试炼。” 从来没有吗?那雷索又付出了什么代价?真的只是南尼克还他一个人情? “我必须确认一遍,你是完全出于自愿放弃普通人的生活,放弃生育能力,同意承受巨大的痛苦,参加猎魔人试炼?”她严厉的目光在雷索脸上一扫而过,“还是这个家伙逼迫你成为他的学徒,继承他的衣钵。” “放弃生育能力?”他这个年纪压根不觉得这是问题,有模板在他以后没准能突破限制。 至于痛苦他早已做好心理准备。 “我心甘情愿参加青草试炼……”罗伊加重语气,“我跟随雷索走了几个月,确认了心里的想法,我想拥有足够的力量斩杀奸邪秽物,保护家人朋友,看遍世间风景。”他的态度坚决,眸子有若星辰、仿佛在放光。 “你理想中的刺激将带来痛苦和梦靥……四处奔波最终只会让你疲倦不堪,无家可归。” “那我也会敞开怀抱欣然接受,而且未来的事情,谁又说得准了?” 南尼克微微遗憾,“和你老师一样的固执。该说你幼稚还是无知?如果能挺过去,希望你将来不会后悔。“ “后悔?不存在的!” “小鬼,记住你的话,试炼开始后你也要这么硬气才行!”雷索突然在一旁喊了一句。 “放心。”少年拍了拍胸膛,“我罗伊就是痛死,死在神殿里,让女人收尸,也不会中途放弃!” 说完他愣了一下,怎么感觉怪怪的。 两人与主祭汇合后,又跟着她出了大殿继续向内部进发,一路上少年凑近猎魔人好奇道,“对了,南尼克嬷嬷究竟欠你什么人情?值得她破例。” “那已经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机缘巧合罢了。”大汉脸上看不出伤感或是释然, “只因为人情?” “好吧,我也不瞒你。为了让她帮忙,付出的不止是人情,我还搭上了蝮蛇学派的秘密……南尼克是优秀的药剂师和炼金师,对于猎魔人利用草药、病毒、荷尔蒙诱发突变的配方和过程充满兴趣。” “猎魔人的秘密,突变配方吗?”罗伊突然想起一件事—— 未来的某天,一个叫做火蜥蜴帮的组织闯进狼派猎魔人的基地凯尔·莫罕抢走了学派的变异配方,妄图批量制造变种人大军,然后弑君篡位。不过结局以失败告终,配方的价值自然不用多说。 “配方不是学派的立身之本,随随便便就给他们研究?” “学派最缺的是‘新鲜血液’。”雷索自嘲地笑了笑,“而尼弗迦德的蝮蛇学院已经彻底衰败,如果无法训练出新的猎魔人,配方留着和废纸有何区别?” 他看着罗伊,眼中闪烁着希望, “只要你熬过试炼,一切的付出都是值得的!更何况我给她的只是副本,正本还保留着呢。”他重重地捏了捏脖子上的徽章。 “熬?”罗伊关注到另一个点,舔了舔嘴唇,他感到了一丝压力,“通常情况下,试炼要多久才能熬过去?” “因人而异,如果体质和意志力足够强大,运气不错,中途没遭遇任何突发状况,大概两、三个月。” “倒霉点的一年半载……超过三分之二,永远也醒不过来。” 谈话间,他们来到了一间从岩壁里开凿出来的洞穴里。 洞穴百迟见方,顶部覆盖着水晶,而水晶过滤着阳光里有害的成分,为草药植物提供着恰当的光照,让它们茂盛地开放,绽放出令人瞠目的光彩, “啧啧、让我看看都有些什么宝贝!” 五星叶的草木犀、大花盆里密集生长的蓬头菌、深黑色箭状长叶的锯齿蕨、羽状的血池藓、块茎闪闪发光的鸦眼薯、带有虎纹花瓣的鼠尾兰、最佳解毒剂配药大叶藤…… 罗伊用观测一一扫过,总共两百多种草药植物,把青草试炼缺乏的珍惜药物全部补齐。 可惜的是,没有再能让他增长属性的有益草药。 “罗伊,雷索……你们看看吧……”南尼克拢着小腹间的布料,扫了一眼琳琅满目的植物,“哪些草药是要用到的。找出来再告诉我。” “南尼克,多问一句,”猎魔人点点头,叫住了她,“之前提到过术士有消息了吗?如果要这孩子经历突变,接受青草试炼、进入改变阶段,没有施法者从旁协助,实在太过凶险。突变极不稳定,很多后遗症也无法避免。” “我记着了,你的要求可真多!”南尼克呼了口气,无奈道,“我已经联系好一个人选,凯拉克的皇家顾问,每隔几个月就会到我这儿来交流草药学经验……算算时间,这两天就该抵达神殿,但到时候她愿不愿意帮忙,无法保证。” 少年想了想,他隐约记得凯拉克是在布洛奇隆森林西北方,一个滨海的小国家。 那里的术士是谁了? 他没有印象。 心中隐隐期待。 第二十四章 剑术与晚餐 从这天开始,猎魔人和罗伊在艾尔兰德的梅里泰莉女神殿住了下来。 他们被安排在一间干净而朴素的房间,两张木床平铺着淡黄色的毛毯,有一定年头仍然结实耐用的书桌和椅子,一盏油灯,还有遮住木窗的带了点碎花的窗帘。 罗伊蹦上床铺,双手交叉在脑后,翘起右腿掀开窗帘,正好能看到神殿的菜园子里,灰色衣裙的姑娘在弯腰为菜地施肥。 “雷索,咱们什么时候开始试炼?” “等明天或者后天,希望那位凯拉克的皇家顾问能大发善心,帮你一把!” “这么说还有会儿,可不能浪费时间!”少年眼珠子一转,右手五指合拢,突然做出握剑劈砍空气的动作,“今天你该兑现承诺了吧?” “早知道你一直惦记着剑术……”雷索摇摇头,忽而蹲下身体,肌肉虬结的手臂往床底下一捞,便捞出了一把褐色木剑。“我已经拜托南尼克准备好了。” 罗伊这下子就来了精神,同样在自己床底下找到一把款式相同的训练剑,用手掂了掂,重量比古威希尔轻上许多,只有一磅左右,桦木条或者杨木条制成。 “不教短剑吗?”罗伊记得光头大汉最擅长的还是蝮蛇学派双剑流剑术,他对木剑也不太满意,“直接用古威希尔训练如何?” “先学习长剑剑术,”猎魔人冷声道,“至于真剑训练你还不够格,容易弄伤自己。” 两人沿途经过几个房间,透过一个敞开的大门内可以看到女祭司正在为病人诊疗,另一间房里,淡黄色的灯光中,新来的孩子们在爱若拉的指导下读书识字。 罗伊一晃眼看到了阿莉和阿德…… 两个小家伙正正经经坐在椅子上,随着众人摇头晃脑地读着简单的词汇。 少年点点头,随着猎魔人来到神殿庭院偏僻无人的角落,一株茂盛的桐树下。 魁梧的猎魔人站在少年旁边,琥珀色的眸子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 “嘴里老是念叨着剑术,今天我就成全你!作为一个菜鸟,你必须从最基本的动作开始训练。但不要小瞧它们,任何高深剑术都是基础演化而来。” 少年听得眉毛一挑,自己凭借古威希尔之利,手下也有好几条亡魂……怎么在猎魔人口中就一无是处。 “你不服气?来,有本事握紧手中剑,向我砍过来!”光头大汉琥珀色的眸子里闪过了然之色,忽而抖动手腕,将训练剑舞了个剑花,挑衅道,“敢不敢试试手?” “正合我意!” 罗伊心头涌起一股炙热。 挺直身体双手自然地握紧剑柄,却见大汉已经摆出了一个奇怪的姿势,双手将训练剑举过右边的肩膀,膝盖微曲,脚下呈丁字步。神色严肃,眼神冷冽,恍然间如一位扛着长枪的骑士,随时准备向他发动冲锋。 罗伊见状心头发狠,索性先发制人,向前迈出左脚,右侧长剑刺向猎魔人的肩膀。 可惜他的动作意图太过明显,剑至中途便被猎魔人一记下劈轻松挡住,劈砍过程中,猎魔人一矮身贴近他身前,长剑横举在脸侧,呈牛角之势,顺势接上一次突刺。 罗伊根本来不及反应,胸口被戳了一剑。 剧痛! 少年向后跳出一步拉开距离,猎魔人几乎同时一步踏到他身侧,横举的长剑顺势下放到另一侧腰部,倾斜向上。 长剑的真刃朝向罗伊,前脚尖指着他,剑尖也指向他的咽喉。 这让他想到了耕地的犁,而自己是那将被破开的泥地。 冷汗冒了出来,罗伊终于认识到了巨大差距,不敢再冒失地发动进攻,踱起小碎步绕着猎魔人一阵转圈,窥伺破绽。 猎魔人脚下的步伐十分简洁高效,很轻易地跟上罗伊的转动,剑尖始终不离要害位置。 转了两圈,没有发现丝毫破绽,罗伊决定换个方式,谨慎地右手握剑向对手的腰际虚晃一招,想着欺骗对手出剑,然后发动反击。 却不料猎魔人不按常理出牌,突然向前一记跨步,迎着长剑挥来的方向用强剑身架住少年挥到一半的木剑,同时八字型的剑格准确地卡了上去。 一绞一甩,罗伊单手抓握的武器瞬间脱手而出! 猎魔人狞笑着钻进他空门大开的怀里。 “砰!砰!” 膝撞肚皮,剑柄打击锁骨。 罗伊凄惨地哀嚎,身体无助地晃了两下。 剧痛催生出一股愤怒,蓦地目泛血丝,捡起地上的木剑,舍弃所有防守,带着两败俱伤的决心疯狂劈向疯狂挥击。 “噔——”,木剑碰撞了两下,身影交错而过。 罗伊带着脸上两道红印,颓然松开木剑向后倒地。 绝望地闭上眼睛。 无论他从哪个方向,以什么招式进攻、防守,都破绽百出,自己在那古怪的架势前,就像一个手无寸铁的小屁孩儿,毫无反手之力! 更确切地说,是洗干净脖子自动往猎魔人的剑上送。 “现在明白基础的重要性了?”猎魔人蹲下身体,拍了拍他的脸颊,嘴角咧开冷漠的弧度,“实话告诉你,我把已经把速度和力量压制到和你同等的程度。你仍然不堪一击。” “我真有那么弱?”罗伊期望从猎魔人口中得到一句鼓励的话,但他失望了。 “你这种愣头兵,要是和人近身剑斗,五秒就会死上十回!” 猎魔人狠狠地踢了少年的小腿肚子,后者也不矫情,一个鲤鱼打挺站直身体。 “还敢得意忘形吗?” “不敢。” “那就给我站稳了!” 猎魔人开始绕着他一板一眼地教授基础之中的基础——握剑方式。 长剑剑术起步比想象中更枯燥乏味,大部分人在第一步,剑柄的握法上是错误的。 喜欢两掌抱成一团握住剑柄同一位置,或是贴得很近。 正确的握法正好相反,应用利手握住靠近剑格的剑柄作为杠杆的支点,非利手虚握住剑柄末端的柄头。 挥剑之时,利手负责控制长剑攻击方向、承受剑身的重量,握住柄头的非利手则给与剑刃额外的动力——利用杠杆原理,向上拨动柄头时,剑刃就会向下斩击。 毕竟有基础,罗伊立马就明白过来。 重新按照矫正过的姿势握住双手剑,“我舞剑的动作源头上就是错误的,可我怎么觉得挺顺手的?在斯迈尔克矿道,我用错误的握法杀了不少孽鬼。” 新的握法一时之间让他颇感别扭,难以适应。 “你最初的握法和不通剑术的普通人比试差别不大,但若遇到行家或者危险的人形魔物,就会破绽百出。在使劲和灵活性上天然处于下风,你明明使出九分力气,但攻击到对手时、或格挡防御时只剩五分。想想刚才切磋的过程。” 罗伊闻声脸露恍然,又想起毫无招架之力被一通暴揍的场景。 “原来如此!” “按照正确的姿势,多练练。” 少年依言而行,在草坪上随意走动着,同时双手挥舞木剑,但很快就皱起了眉头。当左右两手同时握住剑柄某一处时,他还能轻松地发力和收力,然而按照正统的握法,运剑之时左右两手处于一上一下的位置,却再也无法熟练配合,有时两手发出的力道甚至会相互抵消,自乱阵脚。 两手没协调好,握住剑柄力度若是出错,甚至可能误伤自己。 难怪猎魔人不让他使用古威希尔训练。 “握剑的方式是基础之中的基础,重中之重,基础若不扎实,往后的剑术学习就无法理解、体悟透彻。现在我来演示一遍,仔细看。” 猎魔人没带步法,双脚呈弓形一动不动,由犁势起,演示了一遍最简单的劈砍和刺剑,同时讲解握力松紧、动作要领。 “你这姿势又有什么讲究?” “今天只练习握法,视熟练度,明天或者后天学习基础步法,至于剑术起势,一周后再看。” 罗伊点头,这番亲身体验,他认识到长剑剑术绝不是自己一开始想象的那般潇洒刺激,任何一个基础的动作,都有理论和实战支撑。 但整整一个下午,就不断琢磨一个简单的动作,委实枯燥了些,心中那股兴奋被磨掉大半。 猎魔人瞧见他的神色,毫不见怪,“后悔了?往后的训练会比今天更枯燥、痛苦。” “得了吧,几句话就想打击我?”罗伊反而被激起了斗志,“我可不当缩头乌龟!” 这种乏味至极的训练他在弩射技术入门的时候经历过一遭。 一个下午,少年持着训练剑挥汗如雨。 当夕阳滑过梅里泰莉神殿高耸的穹顶,神殿之中忽而响起了悠长悦耳的钟声。 这是某种讯号。 还在劳作的女祭司们闻声放下了手头的活计,三五成群、有说有笑地往着神殿用膳的地方走去。 结束训练的罗伊和猎魔人一道跟随人群,进入主殿旁的大厅。大厅宽敞、明亮,数十根立柱支撑下,四周整齐地摆满长方桌,粗略望去能容纳两三百人。 蓝色条纹的精致桌布上,烛台洒落温暖的黄光,照出一张张平静而喜悦的面庞,以及桌面上上盛放食物的大瓮。 女祭司们就近入座,自发放低了交谈的声音。 罗伊坐在这么一群女性之中,十指不停地玩弄面前餐盘的勺子和叉子,颇有些坐立难安。 环顾四周,除了一个锃光瓦亮的大光头,尽是一张张青春洋溢的脸庞——神殿的女孩儿们大多十四五岁到二十来岁,正是一生中最美好的年纪。宽松的灰色衣裙下娇躯婀娜充满弹性,皮肤细腻散发着健康的红晕,声音清脆动听。 而席间所有男性加起来也不到一掌之数。他和猎魔人置身其中,好似万花丛中一点绿,煞是醒目。 有年轻胆大的姑娘朝两人投来的好奇的目光,也有害羞内向的女孩儿笨拙地别过脸,却又忍不住偶尔偷瞥上一眼。 当然,往往只在面容冷冽、身材魁梧的猎魔人身上一扫而过,不敢多瞧,仿佛他是什么洪水猛兽;对于猎魔人身边的少年倒是左瞧右瞧,好似他脸上长了花,看得罗伊非常不自在。 向来都是男人调戏女人,怎么到了梅里泰莉神殿就反过来了? “女孩儿们,矜持一点!”罗伊心头吐槽了一句,尽量把注意力转移到眼前那口冒着热气的大瓮里,他能闻到土豆、芜菁、萝卜等蔬菜味,以及浓郁的鸡肉、猪肉味儿。 此时,大厅里坐满了人,胖乎乎的厨娘开始挨桌发放面包,从竹篮里取出,每人餐盘里放一小块。待会儿直接往面包上淋上大瓮里的蔬菜肉汤,等吃完蔬菜和肉,面包就差不多被烫软,可以享用。 厨娘分完面包之后,坐在正中央餐桌主位的梅里泰莉神殿管理者,南尼克嬷嬷双手合十开始默咏祷词,进行餐前的例行祷告,她身边的阿莉和阿德居然也有模有样地学了起来。 少年不禁啧啧称奇,这才一周时间,让海蝎子成员焦头烂额的小家伙居然变得这么乖巧?神殿女祭司在教育方面果然有独到之处。 两个小家伙旁边坐着的坎蒂拉注意到罗伊的目光,露出一口白牙,冲他挥了挥手。 他笑着点头致意。 而此时,整个大厅中所有女祭司、信徒都开始祈祷。 所有杂音都远去,大厅隐隐回荡起“仁慈、宽容、善良……”等祷告词,一股虔诚、肃穆油然而生。 少年转身打量了一遍,觉得自己太过特立独行,也低下头装模作样地念了几句。 隔了片刻,祈祷完毕,席间响起刀叉和盘子的碰撞声,猎魔人才压低声音问道,“小鬼,你刚才念叨啥呢,难不成想转换性别变成女人?” “你不觉得当所有人都在祈祷的时候,就咱们俩傻坐着,太另类了吗?”少年狠狠咬了一口土豆,各种香料和淡淡的肉香一股脑涌入口腔,神殿厨娘的手艺居然好的出奇! “梅里泰莉女神是典型女人的信仰,标准的管理受孕和生育的女神,也是女人生产时的守护者,”大汉往嘴里塞了口鸡肉,连鸡骨头一起嚼碎吞下肚,“一般女人才信仰她,你瞎掺和啥?何况,猎魔人不需要被信仰洗脑。” “行,你是老大,你说了算,下次我样子也不做了。”反正罗伊也没兴趣去信仰啥神祇,说话间,少年黑亮的眸子突然撞上远处一个苹果脸的小女孩儿,对方顿时像只鹌鹑一样低下了头, 罗伊脸颊一抽, “不过我很好奇,这所神殿接受各地的女孩儿免费教导知识,提供食物,得花不少钱吧?它的资金究竟哪儿来?” “祭司们为人治病时会收一些治疗费。” “病人大都是穷人,这是亏本买卖吧?” “有钱人也不少……”猎魔人将最后一块鸡肉吞下,又往餐盘里倾倒肉汤,“除了一般的疾病,神殿还治疗诸如不孕不育等疑难杂症,虽说不一定有效,但很多贵族对此深信不疑。而治疗富人,梅里泰莉的女祭司不会手下留情。” “每年,很多富裕的信徒会向神殿捐赠一笔钱,毕竟这所神殿是北方梅里泰莉信仰的中心,绝不能倒下去。” 罗伊恍然,南尼克老嬷嬷大概还是个“富婆”。 “别看神殿里面都是些女人,但在北方没人敢打梅里泰莉神殿的主意,”猎魔人继续说,“因为他们的老婆、女儿、姐妹,都是梅里泰莉的信徒。” 男人主宰世界,女人主宰男人,罗伊脑海里突然钻出这句话。 当你身边的女人都是梅里泰莉信徒,那你也不得不尊敬祂。 梅里泰莉还真是个和充满智慧的女神。 …… 饭后,猎魔人进入了南尼克嬷嬷的实验室,处理草药 而罗伊交代了一声,再次往神殿附近的山林里钻去,花了两小时,使用手弩狩猎到两只兔子,刷了十点经验。 然后回到神殿的房价冥想休息。 第二十五章 女术士 第二天早晨,罗伊在猎魔人的指导下,继续纠正长剑的握姿。 南尼克嬷嬷突然找了过来,将两人领到了培育草药的温室洞穴里,一伸手指向洞穴尽头,那昏暗的角落,一个人形的轮廓走了出来。 “这位是来自凯拉克的访问女术士,阿斯特丽德·利特内德·奥斯格尔芬比约恩斯道赫提尔。”南妮克语含调侃,以惊人的速度念完了这又长又拗口的名字,“简称为丽塔·尼德。” 罗伊低喃着这个名字,打量着眼前的倩影。 丽塔·尼德 性别:女 年龄:105 身份:术士、术士兄弟会会员,凯拉克皇家魔法顾问 生命:80 魔力:260 属性: 力量:6 敏捷:5 体质:8 感知:5 意志:7 魅力:9 精神:26 技能: 法源(被动固化):自我觉醒,混沌能量即魔力的敏感者,受到大地、火焰、水、空气元素的青睐,身体无时无刻在自发地吸收魔力。经过专业而系统的培训之后,能够操纵魔力,释放魔法,做到常人难以完成的挑战。 魔法伎俩LV10 霜冻之星lv9:中级水元素魔法,借助手势和上古咒语吟唱,消耗特定施法材料以及大量魔力,释放一道温度极低的寒霜冲击,将目标冻结,威力受技能等级及精神影响…… 水之治愈lv9:中级水元素魔法,通过手势咒语,消耗中等魔力从空气中提取出水之精华,激发出受术者生命力,快速治愈低等伤势,减轻中等伤势…… 寒冰护甲lv9:中级水元素魔法,通过手势,材料,咒语,消耗中等魔力,用寒霜的气息在体表构筑一层魔力甲胄,防御物理和法术攻击,近身攻击者将被寒霜气息缠身,身手大为减缓。 火球术LV5 焰舞术lv4 电击术lv4 抗拒力场lv5 地刺术lv5 传送门lv8 炼金术lv9 省略二十项…… 这位强大的女术士一头红火的及肩长发,长相美艳,碧蓝的眸子好似一潭清泉,挺拔的鼻梁显出倔强的个性,微厚而润泽的菱唇娇嫩宛如花蕊。 她的肌肤并非大部分女术士那般病态的雪白,而是史凯利杰群岛上的阳光晒出的健康小麦色。 她那橘黄色的披肩下,丰满的曲线如玛哈坎山脉那般绵延起伏,高挑的身材达到了六迟(1.8m)。 白蕾丝内衣下的胸脯,正如传闻中描述的那样好似“满帆下的大帆船,”大到所有“航线上、河口旁、港口里和海军舰队中”都找不到。 即便能够找到,也没有任何男人有能力驾驭这艘“帆船”。 胸脯下方是沃野般平坦的腹部,隆起的臀丘被开叉的长裙掩埋,两条长腿在黄色的裙摆下若隐若现。 再往下,一双小巧的紫水晶高跟鞋里,十枚足趾涂抹着魅惑的紫色。 她优雅地走了过来,身上散发着馥郁却不至于刺鼻的香气,眼神充满自信、艳色逼人堪称尤物。 “南尼克,这位就是雷索的弟子,罗伊?” “对。” “呃……”罗伊微微失神地点了点头,这个女人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精致,连声音也充满磁性、醉人无比。 这是他来到猎魔人世界遇见的第三位女术士,毫不客气地说,也是迄今为止见过的最美丽的女人。 但罗伊记得女术士们通常情况下都会借助魔法手段让自己保持美丽,效果几乎持续到死亡。 “淡定,淡定!”他深呼吸,心头默念着行了个礼,按照惯用的套路恭维道,“迷人的女士,你的美貌简直比天上的星辰还要耀眼。” 焰红唇边的两颊浮现出小巧的酒窝,女术士露出一抹晃得人眼花的灿烂笑容, “懂礼貌的小伙子,你给了我一个不错的印象,比你野蛮的老师讨人喜欢的多……” “野蛮?”罗伊错愕地看了一眼猎魔人,却听珊瑚解释道,“多年以前,第一次见到你的老师,他就妄图使用武力,让一位高贵的术士‘行个方便’,为他开启传送门。” “额……” “若不是看在南尼克嬷嬷的面子上,我保证他已经变成一滩烂泥,被冲入肮脏的下水道与恶臭的老鼠为伍。” 她疾言厉色地咒骂了一句,俏脸上的严寒又冰融雪化,温和笑道, “但你还不错,没学会他的坏习惯……”她顿了顿,语带深意,“我听说过,你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家伙……” 她朝着少年伸出了手背,皮肤细腻光滑,纤细精致的指尖涂抹着紫色的指甲油。 后者愣了一下,明白过来上前行了个得体的吻手礼。嘴唇一沾即逝,不过柔软的触感还是让他心头忐忑。 这个女术士怎么自来熟似的,她认识自己吗? “很好的开始,”女术士明媚的眸子闪过一丝满意之色,“我允许你叫我‘珊瑚‘,这是熟人和朋友、我欣赏的人的特权。我想接下来我们会完美配合,拥有一段难忘的共事时光。” “共事?”这个词让少年觉得觉得怪怪的,女术士看的眼神也让他毛骨悚然,就像某些科研机构里的专家教授看见了符合心意的研究对象。 “没错,南尼克嬷嬷没告诉你吗?我协助你完成整个青草试炼,而你也必须全力配合我的研究,让我详细记录每一项身体数据。” 说着,珊瑚双目放光,微微陶醉地扬起了绝美的俏脸。那是女人幻想着钻石、宝石、黄金的表情。 “说起来,不得不感谢你的‘可恶’导师雷索与南尼克嬷嬷的成全——我将见识到在世巫师从来没有见过的东西——著名的草药试炼,荷尔蒙操控、不为人知的病毒培养技术、还有声名在外的神秘配方!” 她磁性的嗓音仿佛在述说着一个公主与王子的童话故事,满是火热和向往。 “这简直是所有巫师梦寐以求的机遇!” “咕嘟……” 罗伊艰难地吞了口唾沫,他有种错觉,自己进入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天坑? 于是转身求证地望向猎魔人,而大汉脸颊肌肉抽了抽。 “咳咳……珊瑚女士……” “粗鲁的猎魔人,你只许称呼我的名字!” “好吧,丽塔·尼德女士,我得提醒你一句,您完成研究的前提是让罗伊顺利度过青草试炼!” “不需要你来提醒!” 女术士饶有兴致的直直打量着猎魔人学徒,又向前走了一步颇为高傲的挺起了沉甸甸、颤巍巍的胸膛,少年甚至能感受到那股扑面而来的巨大热力。 “我曾经看到过一份资料。久远的过去,某位离经叛道的巫师调和出诱发突变的灵药,他的后继者又对灵药进行了多次改进,多年以来正是那位后继者,以魔法为手段控制突变的进程。” “而在一个关键的时刻,链条却断开了,魔法、知识和力量全都荡然无存,猎魔人还有草药和草药试炼,他们还有实验室,他们知道灵药的配方,但他们没有巫师。” “不过我丽塔·尼德来了,不会再坐视猎魔人胡作非为,让学徒服用那些未经施法的半成品灵药,让他去面对超过七成概率的死亡威胁。” 猎魔人突然眉峰如刀转过了脸,似乎想起了什么难受的往事。 “我会用精准、美妙的魔法控制,重现阿祖烈、柯西莫的奇迹,让罗伊规避绝大部分突变的危险,顺利成为一个完美的猎魔人。” 阿祖烈和柯西莫,便是创造猎魔人“物种”的两位大巫师,传说中他们掌握着完美制造猎魔人的方法。 罗伊见“珊瑚”一脸郑重和诚恳,心理的排斥稍稍减弱。 “那个……丽塔女士……” “珊瑚!” “珊瑚女士……我想问一句,如果我同意你协助的话,活下来的概率能有多少?” “没有如果!听着,你需要我的帮助,你不能拒绝我的帮助。“ 女术士的语气、神态咄咄逼人,然而她惊人的魅力让人无法拒绝,罗伊想转开目光,却发现自己的身体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定住,只能与她对视,陷入她铺陈开的魅惑漩涡里。。 “在我的法术协助下,你的幸存率将超过一半。” “一半吗……”罗伊垂下了头,他觉得自己回到了那场影响一生的考试里,心脏噗通噗通,剧烈跳动,快要爆炸一样。 不管之前对青草试炼如何的自信,真正要踏出这一步,心情截然不同,忐忑、不安、焦躁。 罗伊看了一眼猎魔人,脸色肃然用一种交代后事的口吻说,“如果我没有挺过来,记得去诺维格瑞帮我照顾好老摩尔和苏茜,古威希尔也留给你了。” “小鬼!”大汉突然重重地按住了他的肩膀,“你以为试炼刚开始就会分生死?这是个漫长的过程!” “猎魔人总算说对一句话……试炼分为好几个步骤,何况还有一堆药剂没有准备,”珊瑚说,“你在死掉前,也有充足的时间交代后事,现在不用着急!” “好吧,开个玩笑……”女术士捂着红唇轻笑了一声,“我不会让你死的。” 罗伊深呼吸口气, “那我会丧失人类的情感吗?会秃头,或者色素流失吗?” “这个你得问你的老师……不过从配方看,在技艺高超的珊瑚的帮助下,应该不会出现这些糟糕的后遗症。” 蔚蓝的眸子眨了眨,涂着紫色指甲油的双手环到颤巍巍的胸前,她放肆地笑道,“闲话说够了。现在,先让我检查一遍你的身体。” 第二十六章 激素 南妮克的实验室。 一堆坩埚、试管、烧杯、水晶灯环绕下,罗伊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任由白皙的素手温柔地抚过自己光溜溜的胸膛,那股柔软的触感让他皮肤发麻泛起了鸡皮疙瘩,他不安地扭了扭身体。 “别乱动!” “珊瑚女士,我感觉很不舒服,能不能动作快一点。” “心急到不了柯维尔。耐心点……马上……马上就检查完。” “我最多给你五分钟……嘶……你的手往哪儿放……那里不行……快松开我!” …… 半晌过后,女术士放下一管透明的液体,又目光炯炯地盯着另一管殷红的血液,右手食指在半空中勾勒出一道双重三角形法阵,血液瞬间向外放射出五颜六色、或明或暗的光芒。 “血氧含量符合标准。” “心跳、血压数据也很优秀。” “仅仅服用过青草试炼的前药,拥有了一定的抗毒能力。” “小子……”珊瑚蔚蓝的眸子里异彩连连,“你确定自己十四岁,而不是丧失了一段时间的记忆?身体素质比成年人都好,壮的就像一头牛。” 罗伊眼眶泛红,脸色麻木地躺着,好似一位被女流氓糟蹋的良家少男,他此时没有心思回答女术士的问题,反问,“这,就是你说的简单地检查一下身体?” “没错啊……”女术士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脸颊,指肚热得灼人,“血液、眼泪之类的体液也在检查范围内。” “我再重申一遍,”罗伊深吸一口气坐直了身体,“别擅自摆弄我的身体,否则你……不需要你,我也能熬过试炼!” 女术士闻言,左手摩挲着小巧精致的下巴,用一种看小白鼠一样的目光打量他。 在她的记忆里这般年纪的男人见着自己要不就是满脸通红、唯唯诺诺,要不就是像个木头人一般僵硬。 大部分无法违背她的命令。 罗伊的态度却有点奇怪,既想要亲近,又极为克制。 “真是个怪小子,这算猎魔人的自尊心吗?” “这是我的底线!” “那么我下次会征询你的意见。不过我首先得告诉你一个残酷的事实,在丽塔的掌控下,你就算想自杀也不会太容易。” “呃……”罗伊背心一寒,当下便放弃了与女术士争论的想法,“记住你的承诺!现在进入正题,你检查完有什么结论?” “结论就是——”女术士盈盈目光转向少年微微张开的嘴唇,就像检查马儿牙口一样盯着他的牙齿,几根晶莹剔透的手指在半空中比划了一阵,“……的确是十四岁……”她自言自语似地说了一句, “这既是个好消息,也是个坏消息。” “怎么说?” “作为一个超龄的学徒,你的体质比大部分九岁、十岁的学徒好得多,有得必有失……你的身体状态比孩子们更稳定,突变重塑的过程将更加艰难,耗时更久。” “半年应该够了吧?” “要不了半年。” “那能给我一个确切的成功率?” “根据雷索给的记录来看,以前的蛇派学徒通过整个试炼流程的几率不足十分之三,而你……”珊瑚十指纠缠,思忖道,“现在大约有百分之五十五的成功率。” “超过五成了?”罗伊心头多了点底气,“那就不算是冒险。” “对了,小罗伊,你知不知道为什么猎魔人的青草试炼都会选择孩子?” “因为孩子更容易控制和洗脑。”罗伊皱了皱眉头,严肃地告诫,“珊瑚女士,请别在我名字前面加个小字。” “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女术士火热的红唇凑到了他的耳边,“再给你补充一点,年轻的身体充满了活力,所以体能和伤势的恢复能力远超过成年人。那尚未发育成熟的体格,也更适合定向催化。” “定向催化是什么意思?”罗伊有种不好的预感。 “就是我们接下来的要进行的第一个步骤。我会用荷尔蒙试剂调理你的身体,让你的免疫力,细胞活力进入高速发展的状态。” …… 按照珊瑚的说法,她将整个试炼过程拆分为三个部分——荷尔蒙催化、病毒感染、以及最后服用一系列的青草试剂诱发突变。 而第一部分荷尔蒙催化,需要每日将定量肾上腺素等激素物质注入罗伊体内,维持一个月左右,让他逐渐适应激素的存在。 顺便继续服用未完的前药。 但女术士并没有打算使用传统的口服或者注射药物手法,而是—— “等等,珊瑚我们不是说好了吗,你又要对我做什么恐怖的事?”罗伊双手交叉挡在身前,美艳的女术士每向他靠近一步,他就后退一步。 两人就这般绕着手术台,转了两三圈。 实际上对于肾上腺素,罗伊久闻其名——这东西通常会使用在急救当中,给人临危一搏的机会; 巫师系列里,肾上腺素更是猎魔人受到自主激发,帮助他们释放各种华丽的大招。可以说能不能激发并利用肾上腺素战斗,是判断合格猎魔人的标准之一。 对此罗伊很好奇,不过第一次接受改造,心理相当不适。 “你的躯壳就像一口空荡荡的山洞,需要对他进行简单的装饰和改造,才能迎接新的房客入住。乖,过来吧,我会很温柔的……一点也不痛。“ “珊瑚,你说话能不能别让人浮想联翩?容易被误解,知道不?” “你先跟我兜圈子……还是说,想继续调情下去?” 罗伊捂住额头,实在拿她没法,但嘴上仍然坚决地反抗,“你必须先给我解释清楚。” “传统的手法……”女术士俏脸泛起一丝愉悦的红润,似乎很欣赏对方这种倔强的性子,红唇轻启道,“只能让激素在你体内逗留很短的时间便被分解排出,效果不能持久,这也是为什么从前青草试炼成功率那么低的原因之一。而我会使用恰当的魔法调和手段,让激素在你身体里缓慢释放,一直维持住有效水平,这样才能产生理想效果。” “有什么副作用?” “副作用?”女术士柳眉一挑,忽而捂着嘴“咯咯”笑道,“你会长时间处于一种比较亢奋的状态。一个月后,外表也会显得稍微成熟一些。” 罗伊思考半天,还是屈服于女术士的魔掌之中。 听着她念出一阵艰深晦涩的上古语咒语,接着远处的桌面上,一根比头发丝还细的黑色物质从试管飞出,电光火石地刺入他的身体。 胸口微微发痒,他摸了一下感觉不到任何异常。 “就这么结束了?” 魔法扎针? 女术士双手环胸,饶有兴致地说,“要不然你以为了?是天崩地裂、头晕眼花……” “呼……”罗伊忽而喷出一口灼热的鼻息,脸颊浮现出一抹红润,心跳如擂,浑身肌肉自发地绷紧。 这种状态就像是赛跑起跑线前,全神贯注紧张地等待着发令枪的那一刻。 “我感觉……我感觉……” 女术士明媚的眸子在他身上一扫,又俏皮地打了个响指,“效果不错,你现在是不是觉得精力旺盛得无处发泄?正好——你该去神殿庭院了!” “什么意思?” “雷索会教导你如何正确地消耗这部分旺盛的精力!” …… 神殿庭院的大树下。 “小子,继续咱们昨天的训练。” 罗伊点点头,脸色涨红,鼻子喷出热气。 被珊瑚用魔法打入肾上腺素后,他的生命值后赫然多了“亢奋”二字,如同进入狂化状态,力量、敏捷、体力属性都得到1点的提升,并且脾气也变得暴躁,胸膛中仿佛烧起了一把火。 “你很激动、愤怒?可一旦进入战斗和训练,绝不能让情绪左右判断和策略。”相比于昨天,猎魔人的话明显多了起来,语气阴沉,眼神凶狠,随时都在挑衅。 在进一步激怒他。 但罗伊没上当。 “很好,你还算有点自制力。保持住手部动作!”猎魔人的手掌轻柔地运力拍过罗伊的小臂,肘部、大臂,肩膀,脊椎,腰腹,大腿,调整他细微的动作。 “今天我会在正确的握姿下,进一步规范你挥剑的动作。” “为什么不教步法?”少年舌底好似含着一口火药,说话声之大,让他自己都惊讶。 “因为挥剑要在脚步之前,否则对手将根据你的脚步判断出你进攻的意图!” …… “现在收紧你的腹部,你手臂的力量要拧成一股,还得加上脊椎、腰部的力量。” “肌肉别硬邦邦得像铁桶,那样只会浪费你的力气;也别软绵绵的和女人的肚皮没两样,不然你连只鸡都杀不死。” “好,现在感受手臂的力道,保持握剑姿势……左手按住柄头往上提,右手往下摁,劈——停!” “哗——”飒飒风声中,竖直的剑刃雷霆万钧地往下一劈,却又在打横的位置强行终止。少年闷哼一声,脸上蓦地涌起一股血色。 “你的手指骨在发抖?那是因为用力过度!除非你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一击杀死对手,否则,任何一剑都不能用尽全力,那意味着你会露出破绽,给对方可趁之机!” “你要学会留力,这样才有变招的余地,通常你得保留至少三分力气。” “再来一次!” “再来!” “继续!” …… 毫不间歇的训练持续到太阳落山,激素的效果耗尽,劈砍了数千次,浑身酸痛得抬起一根手指都费劲,罗伊直接脱力的晕了过去。 第二十七章 最后的猎魔人 罗伊从手术台上苏醒过来时,昨日的疲倦、皮肤上的淤肿统统消失,身体焕然一新、精力充沛到了极点。 “孩子,你得感谢你的老师。”南尼克含笑递过来一碗散发着浓郁腥味,黏糊糊、黑不溜秋的粥状食物。 “先把这碗药汤喝掉,一滴不许剩!” 少年接过药碗二话不说一口闷下,尸山血海都爬出来过,药汤那令常人难以忍受的腥臭气息甚至无法让他皱个眉头。 “我得感谢雷索?那家伙趁我睡着了又干了些什么?” “别看他外表五大三粗,做事却周到详尽,在你脱力昏睡过后,他为你按摩活血两个多小时。不然就算你精力再旺盛,也无法短短一晚上消除肌肉的疲劳。” “这家伙……” 罗伊摁了摁手腕,他记得昨天那里有一圈浓重的淤肿,不过现在只能看到一条极淡、几乎消散的痕迹,连手掌心被磨出的水泡、红肿也大为缓和。 蛇派传统按摩术,他曾经体验过,如今依然顶用。 …… 接下来是同样的流程,女术士的日常体检、记录身体数据、灌注激素。 然后打了鸡血一般的少年进入训练场,猎魔人面色冷冽提剑候在那边。 “又是繁忙而充实的一天……” 不过今天的训练环境稍有不同,前两日神殿的女孩儿们并没关注到这边的异常情况。 但今天几个十来岁、穿着灰色衣裙面容青涩的祭司学徒悄然来到附近,好奇地打量那个脸色通红的少年。 阳光下光头大汉不时伸出肌肉虬结的手臂指指点点,而少年好似他手下的提线木偶,机械地重复着挥剑的动作,动作只有两个,一开始是劈砍,然后是突刺……枯燥又单调。 “无聊!颠来倒去就那么两招,还不如看杂技!”一个扎着小辫脸上带着婴儿肥的女孩观摩了半天,瘪了瘪小嘴,“他们究竟是什么人,有什么资格在神殿里舞弄刀剑?” “我猜是白蔷薇的骑士……”旁边一个个子小巧,眼睛亮得惊人的女孩一脸认真地说,“在神殿这边,南妮克嬷嬷只允许骑士拔出武器!” “附议!上个月啊27号那天,不是有一队白蔷薇骑士来到神殿吗?”脑后扎着马尾、下巴尖尖的女孩一脸仰慕地回忆,“他们当时也在院子里演练武艺……为了震慑心怀不轨之徒,保护神殿的姐妹们!” “白蔷薇的骑士才不会保护神殿……因为南妮克嬷嬷宁愿把钱花在救济穷人上,也不会雇佣这群吸血鬼!”一名身量高挑的少女牵着一对瓷娃娃般沉默寡言的小孩子站了出来,反驳道,“上次骑士来神殿只为了护送艾尔兰德的皇后陛下。” 高挑少女一脸笃定, “至于他们俩,没有穿戴骑士精致的板甲,胸前也见不到白蔷薇的纹章……注意他们的眼睛,那个光头必然是个猎魔人,年轻的没准是个学徒!” “哦——猎魔人……那可不如白蔷薇骑士体面、高贵……不过也是群可怜人,难怪嬷嬷愿意收留他们。” 一群女孩叽叽喳喳讨论着猎魔人是如何使用野兽的眼睛战斗,不知不觉又聊到了另一个话题。 “埃梅丽娅皇后每个月都会来吧,捐一笔钱,从南妮克嬷嬷手里购买灵药。没有比她更虔诚的信徒,她绝对值得拥有一个可爱的孩子……可梅里泰莉女神为什么不让皇后和亲王陛下如愿呢?” “闭嘴,莉莉!陛下也是你能议论的?!”爱若拉二世目光凶狠地环顾了几个小女孩儿,“别像个长舌妇一样在背后嚼舌根了,回去上课!迟到一分钟罚你们抄写一百遍家庭作业!” …… “小鬼,你竟敢当我的面走神!” 猎魔人啪地一剑劈中罗伊的右脸颊,光滑的皮肤上瞬间胀起一道血痕。 “嘶——雷索,你是不是嫉妒我有头发……为啥老是瞄准我的脸?!” 少年疼得咧嘴,思绪又从女孩儿们的谈话里飘了回来。 …… 另一边梅里泰莉神殿主祭南尼克、女术士珊瑚、以及爱若拉不知何时也来到神殿庭院,远远地关注两人。 “珊瑚,你觉得那个孩子怎么样?” 南尼克忧心忡忡抚着胸口,实际上她一直觉得神殿接纳青草试炼不是个好主意,毕竟不是所有猎魔人都像杰洛特那样值得信任。 突变充满不确定性,试炼者不止身体会发生变化,也可能性情大变!谁知道现在这看起来温和的孩子,以后会不会成为一个杀人机器? “哎哟……我的南尼克老妈妈!不是保证过好多回了吗?有术士兄弟会的第十三把手丽塔·尼德掌控整个过程,绝对没问题!” “珊瑚!别叫我老妈妈,一想到这种可能性我就浑身发抖!你一点不比我年轻!” “老嬷嬷,咱俩就别互相揭短……说回这个小家伙,”女术士颇有些忍俊不禁,“虽然才接触了短短不到一天时间,我发现他很‘有趣’,说话的腔调,思考的方式异乎寻常,根据我多年识人的经验,他绝不是下亚甸乡下来的孩子,我反而觉得……” “他不像是北方人?”爱若拉下巴轻点,同意得不能再同意,“甚至也不像南方人。” 他究竟从哪里知道自己和杰洛特的纠葛? …… 几人都察觉到少年的异常。 女术士蔚蓝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精光,在半空中缓缓地合拢纤细的五指,想要虚握住什么,“反正试炼刚开始,这个小家伙逃不出我的手掌心,我迟早会把一切都研究清楚。” 接着她又转向老主祭,“您啊,也不要有任何心理负担。就好好研究猎魔人的药剂配方,说不定还能得到灵感做出几个治病良方。进一步传颂梅里泰莉女神的仁慈之名。” “此外,我们也算做了件好事吧……” 南尼克疑惑道,“怎么说?” “据术士兄弟会的不完全统计,最近二十多年猎魔人行踪越发诡秘,甚至可能一直都没有新的猎魔人诞生,我指的是所有学派。” 珊瑚微微扬起俏脸,语气带着一丝同病相怜的伤感,“再这么下去他们迟早会彻底退出历史的舞台。而这个世界上若只有术士一种特殊群体,未免太过于无趣,民间也还需要他们出力。” “再我的帮助下……也许这个小家伙会成为最后一位猎魔人。” 第二十八章 经验问题 之后的一个月,罗伊每天心无旁骛地训练剑术、射弩技术,接受激素治疗,服用各种稀奇古怪的药剂,日子过得辛苦而充实。 虽然没有获得太多经验,但他对于自身属性的挖掘进了一步,身体也开始适应各种激素的毒性,激素对他脾气、性格的影响逐渐减弱,他甚至享受其中,享受那种充满力量不知疲倦的感觉。 他有种预感,身体中藏着什么——一个茧,或者说一股力量在悄无声息地积蓄、茁壮。 直到走完整个试炼流程,隐藏的东西才会破茧成蝶,彻底展现。 …… 训练了一个月,猎魔人的教学难度上了个阶梯。 庭院之中,罗伊嘴唇紧抿,身体立正,双脚分开与肩同宽。 “老规矩,五种剑术起势,配合步法、基础的劈砍、戳刺、拖割,演练一遍……” 少年闻言左脚猛然向前踏出一步,脚尖指向前方,右脚向外旋转四十五度呈现丁字步。 只是一个简单的姿势,却处处充满玄机:上身正直,重心落在两腿之间,脚下呈丁字步,使得前后左右都能保持平衡;膝盖微屈,则能轻松流畅地活动肢体;浑身放松,挥剑时不会因肩膀僵硬而迟钝或者失准。 他把剑柄放在后脚的方向,右侧腰部以下的位置,剑刃朝斜上,剑尖直指猎魔人喉咙的位置。 剑与身体组成了犁的形状。 罗伊眸中闪过一丝冷光,剑刃从右至左迅速地斜劈出一剑,右脚前踏,一记交替步后变成新的前脚。 一剑劈完,训练剑顺势转换到左腰处,形成新的犁位起势…… …… 接着少年一一演示了顶位起势、牛位起势、低位起势,尾位起势……五种起势之间相互转换,进行劈砍、突刺、拖割,动作标准得好似用尺子丈量出来。 “很好,你这段时间没有偷懒。”猎魔人点头,面露嘉许之色,接着询问道,“还记得我的话?为什么只教剑术基础,而不教具体的剑招?” “针对普通人类,猎魔人身手要灵活上许多,只凭最基础的剑招足以制服他们……”少年声音洪亮地回答。 这很好理解,当身体素质完全碾压对手时,最简单的招式最为高效和致命。 “当对手是魔物,花里胡哨的剑术起不了任何作用,能决定生死的,只有速度、力量、经验以及临场反应!” 五种标准起势、基础步法、基础剑招,能让使剑的猎魔人充分发挥出身体的优势。 不用再去纠结诸如听剑、缠剑、夺剑等高深技巧。 毕竟猎魔人讨伐的对象绝大部分是魔物。 “剑术的重点是什么?”雷索开始考验理论知识, “不要简单地格挡!”罗伊干脆利落地回答道,“必须在格挡的同时递出反击,或者借用对手的力道顺势反击。” “而面对强大的怪物,”少年顿了顿说,“不要试图格挡……” 脑海里闪过猎魔人的话——再强壮的人,也不可能凭一把剑完全挡下龙蜥的尾巴、狮鹫兽的爪子、巨蝎的钳子…… “用闪避、翻滚代替所有格挡。” …… “面对我、观察我的动作、姿势、我肌肉的走向……现在出现在你面前的是一头血荆尸魔——” 一身乌亮皮甲的猎魔人,学着怪物的姿态半蹲身体,四肢着地。 对面持剑的少年就像得到某种指令,接过猎魔人的话,缓缓描述怪物的特征,同时绕着猎魔人,以交替步横向移动, “血荆尸魔,食尸鬼的一种,酷似食尸鬼但体型大得多,头颅上长着三块骨冠,力大无穷反应迅速,面对它转身逃跑等于自杀;它的尖牙利齿硬度不弱于钢铁,不可正面匹敌,弱点——” 话音戛然而止,少年身体微躬,脚下拉开丁字步,将剑柄持于略高于头顶的位置——后脚一侧——剑尖指南针似的锁定猎魔人的面部,做出标准的牛位起势。 而后者一声闷吼猛地扑来。 满地的落叶被强劲的力道带起,“怪物”像是头暴怒的公牛般冲到少年近前,肌肉虬结的双爪向前钳抱。 一时间狂烈的劲风吹乱了后者满头散碎的黑发,训练剑轻盈地在猎魔人身上一点,罗伊以左脚尖为重心借由冲力转动身体,险之又险躲开了擒抱,并由着惯性往旁边轻灵地落下右脚, “就趁现在!” “怪物”的后背暴露在眼前,训练剑疾风般掠过半空,戳向它后脖子上的动脉血管! “砰”一声的清脆交击声,护臂向后一捞、后发先至地挡下剑刃,死死握住! 罗伊来不及弃剑被对方撞进怀里——猎魔人有若巨人蹂躏洋娃娃般把他狠狠掼倒在地。 巨大的闷响中地面颤了一颤,仰面倒地的罗伊脸色青白交织,痛苦地捂着胸口,五脏六腑好似被撞得移了位。 “咳咳……每次都这么痛,你下手就不能温柔一点?!” “痛才能长记性!”猎魔人仍然钳制着他的身体,闻言凑到他耳边调侃道,“我不是女术士,找我撒娇也没奶喝,顺便恭喜你,获得第一百五十四次死亡。” “咳……够了啊,小心我把你的话原原本本告诉珊瑚。”罗伊最近学会了对付大汉的新方法,“我很好奇她恼怒之下,会不会把你冲进下水道?” 猎魔人眼皮一跳,松开了少年,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其实我也是为你好,现在多死几次以后能活得更久。” 这段时间,大汉扮作水鬼、孽鬼、齐齐摩、小雾妖之类的魔物与他战斗,每当他把握住胜机,对方就会以更快的速度,更大的力量挫败他的希望。 “可你不能老是作弊!”罗伊站起身体摸了摸皮外套的侧腰,那里不知道怎么搞的,破开一个大口子,“每次突然使出违规的力量,不断打击我的自信,就不怕我一蹶不振!?” “我认识的罗伊不是如此软弱之人!别浪费时间,接着训练!” 两人又上演了几场火爆的“角色扮演游戏”,毫无意外,罗伊仍然被狂虐。 直到实在提不起丝毫力气,他直挺挺地躺在庭院的草地上,仰望朗朗天空,喘起了粗气。 猎魔人一反常态没去逼他,眼中露出复杂之色,一屁股坐到在他身边,安静了片刻。 貌似不经意地问,“小鬼,我记得你在斯迈尔克矿道最后一段上演的奇迹——足以致死的伤势突然消失……现在还能做到吗?” 猎魔人琥珀色的瞳孔浮现出殷切的期待,以及忐忑——如果罗伊能在试炼中激活此能力,毫无疑问,幸存机会将大大增加,度过青草试炼,几乎是板上钉钉。 这……罗伊面露为难之色。 近段日子完全被训练和试药挤满,他每天只能抽出极少的时间进入梅里泰莉神殿附近的山林狩猎,而且他毕竟不是专业的猎人,山中野兽多狡猾,平均下来一天顶多十来点经验值,目前猎魔人lv4(1300/2000)。 要在服下青草药剂前凑满升级经验,无疑是一种奢望,他也为此发愁。实在不行,只能请求女术士放缓整个过程,直到攒满经验。 但这种事能透露给猎魔人,告诉他自己的底牌? 罗伊转念一想,对方已经见识过他的特殊之处,何必再遮遮掩掩,自欺欺人。 “很遗憾,恐怕不能……世间万事万物都有代价,而矿道里那种替死的能力,发动条件极为苛刻……”他用一种模糊的语言来描述这个底牌。 “什么条件?” “要从死亡中拯救我自己的命,那得用别的命来替换——我必须亲手杀死大量的动物、魔物……” 少年特意隐去了人类,不然显得太过于邪恶。 猎魔人听完,呆板的面容看不出变化,但微微颤抖的眼角还是暴露出他并不平静的心情。 “我明白了。” 他沉闷地回了一句,瞳孔中隐蔽闪过一丝精光。 “今天的训练到此为止,去找珊瑚吧!” 罗伊转过身—— 庭院的入口,女术士正优雅含笑,朝着这边招手。 第二十九章 故人的消息 珊瑚在梅里泰莉神殿的私人房间,忠实地继承了女术士卧室的风格,豪华的陈设与家具,红木的梳妆台,令人眼花缭乱的各种化妆品、水晶首饰、巨大无比的储物箱,千里镜、一张天鹅绒的紫色大床,不过奇葩的是,四周的墙面用风格不搭的野兽皮毛装饰着。 珊瑚轻轻伸手一招,一张不大不小的雄鹿皮飞到了她手中,而罗伊站在充满女人气息的房间里,站在床边上,有些紧张地看着她。 从昨天到现在不知道怎么回事,少年有些控制不住眼睛,宛如女术士身上带着一块磁石—— 坐上床上的珊瑚依然是精致的妆容——胭脂、口红、指甲油、紫水晶耳环一应俱全,脖子上还多一根黑曜石项链。 而衣服却换了一套淡蓝色的纱裙,纱裙的样式极为新颖、大胆,腰腹部仅由两根交叉的布条支撑,暴露出蜂腰上大片光滑、弹性的肌肤, 他情不自禁抽了抽鼻子,嗅到女术士身上的令人心旷神怡的香气。 每个女术士都会有自己风格的香水,她们也乐意为此投入一大笔钱,比如叶奈法就是丁香与醋栗,未见其人,便闻其香。丽塔·尼德的玫瑰香气,也让人印象深刻。 “好了……”珊瑚盯着他外套侧腰那个大洞,“我对剪裁和缝补有点心得,这块雄鹿皮不在话下,我会替你把你的紧身衣改的合体一点、顺眼一点,再补上这个丑陋的大洞。” “额……”那张紫色的大床让他发慌。 “咱们还是去实验室说,衣服破了买一件就行了……” “你是怕麻烦我?”珊瑚笑出了声,“没这个必要,我用缝补咒处理,很方便。” 珊瑚素手缓缓抚过罗伊腰侧皮甲的窟窿,低声念出一句咒语,罗伊只感到一阵凉风拂过,那个窟窿消失不见了,而雄鹿皮上也缺了一块。 “魔法——神奇又方便的东西!” “也许当你牵扯其中,就不会这么觉得……”珊瑚低吟了一句,“现在,把你的衣服脱掉吧,小伙子!” “啊……”罗伊心头一跳,“衣服不是已经缝补好了吗?对了,雷索还在等着我,不能让他等急了!” “别理那个家伙!”珊瑚明媚的蓝眼睛在他身上一扫,在他有些尖尖的耳朵那里停留一下,“虽然你没有说,但我知道你是个四分之一精灵,别浪费你血统里优雅的成分,学着野蛮人那样不修边幅,我会以我时髦的眼光给你改一件更加‘得体’的衣服。” “到时候我保证,你再去神殿大厅转悠,将吸引所有女孩的目光!” “算了吧……我是猎魔人,整天打打杀杀的,而漂亮的衣服都不耐穿。”罗伊向来不太喜欢花里胡哨的衣服,实用更重要。 “你知道,你无法反抗我……” 罗伊无奈脱掉了皮甲和衬衣,他的肩头、背部、胸部、腹部,整个上半身,全部覆盖着大块大块带血色的淤青,大部分已经开始恢复,有些还是新添上的。 这是一个多月训练累积的“成果”。 珊瑚微凉的手指轻轻地触了一下伤口,少年疼得眉峰一蹙,不过咬着牙没有吭声。 “铁石心肠的雷索。”女术士的薄薄的柳叶眉紧紧地皱了起来,带着恼怒,“每天都这般,旧伤还没好完又添新伤,等你熬过荷尔蒙催化,身上绝对看不到一块完好的皮肤。” “没关系,迟早会痊愈。”猎魔人每天都会花费时间替他按摩活血,少年心中升不起丝毫怨念,“而且伤疤是男人的荣誉勋章。” 实际上只要他提升一级之后,所有伤疤都会消失。 “大错特错!没有女人会喜欢一身难看的伤疤,”珊瑚念出一阵咒语,空气中冒出一道白光扑向少年,他各处的淤肿好似涂抹上清凉药膏,涌出一股舒适的凉意。 女术士这才点点头,收回咒语,食指在半空中灵活地勾画,远处的细针带着线头随着她手指的活动,在那件脱下的皮甲上缝缝补补。 罗伊对她的话却不敢苟同,某个家伙被长长的剑疤破了相,满脸褶皱、依然受到众多女性欢迎,这充分说明想要泡妞还是得看气质。 “坐过来……”这时,珊瑚又把他摁到自己柔软弹性的大腿上,微微俯下身体,素手在他光溜溜的上半身比划尺寸。 而罗伊眺望眼前晃动的柔软和丰硕,身体变得僵硬。 “咯咯……”女术士莞尔一笑,“我纠正刚才的话,看来这段时间的荷尔蒙催化效果显著,你已经懂了。” “懂了……什么意思?” “激素调节了你的新陈代谢,也加速了你的发育,到了这个阶段,某些器官已经发育成熟。” “等你经过一场绮丽美梦,试炼的第一步就宣告结束。” “绮丽美梦?春……”罗伊惊讶地瞪着女术士——当着一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面,说出这种挑逗的话,好吗? “犯不着害羞。”珊瑚冲他俏皮地眨了眨眼睛,“你的身体我早就看光,在你睡着的时候。再告诉你一个秘密,丽塔的年纪足够当你的曾曾曾祖母……要是我有后代……曾曾曾孙也该和你年龄相仿。” 女术士捻开罗伊脸上的一根红发,语气突然多了一丝说不出的伤感、怅然。 “有你这么火辣的曾曾曾祖母?”罗伊也压下了微微混乱的念头。 对于绝大部分女术士而言,她们虽然有着悠久的生命,过人的美丽,但无法拥有子嗣——在魔法学院接受改造后,生育器官彻底枯萎,与怀孕绝缘,这是她们一辈子的痛。 曾经,著名的女术士叶奈法为了复原自己干瘪、退化的子、宫,冒着生命危险去猎杀绿龙,即将成功之际,却被化身为人类的强大金龙维纶·特瑞坦梅斯破坏,最终功亏一篑。 后来叶奈法与希里变得情同母女,部分原因也是自身无法诞下子嗣,才把这份母爱转移到了后者身上。 小部分女术士幸运保留住健康的性腺,比如白狼的母亲薇森娜…… 但今时不同往日,哪怕有女术士在魔法改造后罕见地保住生育能力,学院也要求她们进行魔法结扎——拥有魔法能力和长久的美貌,就必须要做出牺牲。 …… 珊瑚继续缝缝补补,她的语气神态温柔至极,充满了母性。 猎魔人雷索可不会这么光明正大地关心他,再想到这些时日来女术士不辞辛劳地“照顾”,罗伊有那么一丁点感动。 “对了……”女术士揉了揉他的黑发,“年龄是女人最大的秘密,而我把它透露给你。那么作为交换,罗伊是不是也该告诉我一些秘密——你的父母在哪儿,你混血精灵身份又什么时候发现的?” “老摩尔、苏茜。” 罗伊闻言想起已经和生身父母分开了接近四个月,也不知道他们在诺维格瑞过得如何? 抽空问问雷索,看看能不能写封信寄过去。 稍加改造后,他把身世告诉了珊瑚,但关于模板、另一个身份以及太阳之血则只字未提。 珊瑚似乎不太满意,蔚蓝的眸子又在少年脸上转了一圈, “罗伊,你认识卡思嘉吗?” “不认识,卡思嘉是谁?你的朋友,另一个女术士?”少年揉着太阳穴,在脑海里迅速搜索了一遍,他从没听过这个名字。 “卡思嘉是她的新名字,代表彻底与过往斩断联系……她原名叫做托娅。”女术士眼中闪过促狭的笑意,她注意到对方脸色一变。 托娅,不就是他在艾德思博格帮助过的磨坊主家的女儿,那个驼背小女孩儿。 她如愿以偿了吗? “你见到她了。”少年脑海里闪电般转过一个念头,面露恍然之色,关心地问道,“这么说托娅、不,现在叫卡思嘉,已经成功加入了艾瑞图萨魔法学院……她现在过得如何,能习惯那边的环境吗?” “无需担心。卡思嘉已经开始为期十年的学徒生涯,按照艾瑞图萨的课程计划,现在大概正陪着十几位新生一同修习冥想方法……另外,她和大家相处得非常融洽,交到了几个新朋友。” “而且在仙尼德岛背书、抄写、念咒的日子再枯燥,也比被磨坊主压榨,像只家畜一样没日没夜干农活舒服!” 罗伊长长呼了一口气,心情变得无比轻快,情不自禁露出微笑,他真心替托娅感到高兴。 珊瑚注意到他的笑容,轻点螓首, “我上个月返回学院探望老友,才从对方嘴里听到这个故事。入院审核过程中,小丫头详细讲述她的出身、来历,以及加入学院的动机,一切居然源自于你!” “紧接着,老嬷嬷就向我发出了邀请,提到了雷索和你的名字,我当时就决定过来看看,世上怎么会有这种多管闲事、不务正业的猎魔人学徒?” 难怪对方见到自己的时候,态度那么温和,好似一个熟人。 女术士想起当时的情景,葱茏的十指绞做一团,蔚蓝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惊讶和赞叹! “费劲心力协助一位有着悲惨经历的小女巫离家出走——从艾德思博格逃到千里之外的仙尼德岛,加入艾瑞图萨,简直闻所未闻!” “童话故事都不会编得这么离谱!”珊瑚垂着头,瀑布一般的秀发垂到他的脸上,水润的眸子深深对着他的眼睛,仿佛要把他整个人看穿,“你已经在艾瑞图萨小有名气,知道吗?要是去了学院,术士们会像围观动物园里的猴子一样围观你,说不定还有人想解剖你的大脑,看看是不是发生了某种变异,才会做出如此‘荒唐’的事来。” 珊瑚打趣道, “你在魔法世界里面也不算是无名之辈……现在能告诉我吗,你当时怎么考虑的,为什么要帮一个身体畸形、备受欺凌的乡下丑丫头?” 罗伊仿佛置身于玫瑰花丛,呼吸之中充斥醉人花香,视线里全是那张美艳的俏脸,扑通扑通的心脏仿佛要跳出胸膛。 好似中了魅惑法术,他眼中闪过一丝迷茫,但很快清醒,转过脸避开那令人窒息的凝视,后背脱离珊瑚柔软的大腿,站起身体, “你问理由。”罗伊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踱步转了几圈,“艾德思博格人口众多,在数不清的人类和矮人里,我偏偏遇到了托……卡思嘉,这也许是老天的意思!你知道的,猎魔人挺相信茫茫之中的命运。命运把卡思嘉送到我面前,而我当时恰好有能力,就顺手帮了一把。” “你可怜她、同情她?” 罗伊并不否认,而是如实讲述,“但更多的原因,我希望以后落到困境之中时,能有人拉我一把,这算是一种对未来的投资,卡思嘉要是失败了,我就血本无归。” 女术士突然“咯咯”娇笑起来,笑得花枝乱颤,美艳不可方物,同时食指在半空中一翘,衬衫和补好的皮甲便神异至极穿到少年身上。 “你笑啥?”罗伊扣好衣服的纽扣,跺脚、扭动脖子活动了下身体,赫然发现黑色皮甲胸口多了一道华丽的花纹,像是玫瑰、又像是蔷薇。 珊瑚勉强止住了笑意,呼吸还微微急促,“十四、五岁的年轻男人,在年纪是他好几倍的术士面前讲述命运和投资,这不好笑吗?换成你的老师还差不多。” “信不信由你。” “好吧,就当做是命运。”女术士脸色变得柔和,目光中多了一丝认同,“你帮助一个术士种子重获新生,作为命运的回礼——” 她身体前倾,俏脸紧绷正色道,“我会竭尽全力帮你度过青草试炼,哪怕没有劳什子的突变配方。” “我保证!” 第三十章 不可直视 弯弯的月亮挂在天上,八九点的光景,梅里泰莉神殿万籁俱静,除了神殿主厅、实验室还点着烛火和魔法灯,大部分房间都漆黑一片,劳累一个白天的女祭司们陷入美梦。 像往常一样,这个时间点猎魔人大概又去和女术士、南尼克嬷嬷商讨第二天的试炼内容。 卧室里只剩少年一个人。 他的心神沉入模板—— 罗伊 年龄:14又1个月 身份:平民、猎魔人学徒 生命值:66 属性: 力量:5→5.3 敏捷: 6.1→6.3 体质:6.5→6.6 感知:7 意志:6.5 魅力:6 精神:6.5 技能: 屠戮LV4 观测LV2 冥想LV2 弩专精LV1 长剑专精LV1:在猎魔人大师的悉心指导下,经过一个月的刻苦训练,你掌握了长剑剑术的基础要诀,在使用长剑、手半剑等武器时,力量、敏捷、体质属性将获得百分之五的加成,使你在近身战斗中更迅速精准地招架、格挡、闪避以及进攻。 你可以主动激活该能力,加成效果翻倍,但体能消耗同样翻倍,该状态至少持续30秒。 炼金术LV1 风之优雅(被动固化) 职业: 猎魔人LV4(1305/2000) 阶段:学徒(下一阶段:度过1次青草试炼,猎杀10/10种魔力生物,将进阶为初级猎魔人) 学派:蝮蛇 职业特性: 主属性…… 绑定武器:你已经绑定了手弩——加布里埃尔、钢剑——古威希尔,银剑——无 全面恢复…… 战利品包裹:2立方。 剩余: 1技能点。 经过一个月的荷尔蒙催化,大量训练,他的剑术终于入门,原本纹丝不动的属性也获得了轻微增长。 但这还不够! 罗伊精神投注到冥想之后的“+”上,心念一动,技能点由1变为0,模板中的信息如水波般荡漾起来—— 冥想LV2→LV3 体质:6.6→7.1 生命:66→71 精神:6.5→7 热流涌过四肢百骸,再一次,他躺在床上眯着眼惬意地享受起“全身按摩”,五分钟后睁开眼。 是时候了,为升级而奋斗。 罗伊悄然离开了神殿,和前些天一样沿着杂草丛生、蜿蜒的石板路,向后山出发……月色下,树影婆娑,北风轻轻地呜咽着,古威希尔随着抖动的手腕在半空中划出冷冽的寒光。 他正琢磨着该布置个什么陷阱,才能更高效地捕捉动物,视线中,前方的林间小路上突兀地出现了一条昂藏大汉。 大汉半蹲着魁梧的身体,光头折射出幽幽的月光,琥珀色的瞳孔遥遥锁定了他, “小鬼,来的正好,我刚准备找你。” “雷索,你没去南尼克嬷嬷那儿?堵在这里干嘛?”罗伊鼻子动了动,明显地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大汉皮甲之上隐约可见星星点点的血迹。 他想到了某种可能。 猎魔人勾了勾手,沉默着转过身走入幽暗的树林,一分钟后,两人来到几棵赤杨围绕下的林间空地…… 少年呼吸一滞——整整五头毛色斑驳的野狗并排躺在枯枝落叶堆积的地面,胸腹之间微微起伏着,颀长的吻部在寒夜里呼出白气。 一半腿脚被折断,露出骨茬,另一半皮毛上多出一道血淋淋的剑伤,伤口中散发着麻痹毒药的味道。 它们全部都昏迷了过去,失去反抗能力。 “雷索,你这是……为我准备的?”罗伊回忆起那天的谈话,看向猎魔人眼神变得很复杂,他没想到对方能做到这种地步——要杀死一队野狗不难,但要将它生擒下来,那可是个相当麻烦的技术活儿。 也不知道猎魔人花了多少时间。 少年嘴唇动了动,打算说点什么。 “小鬼,别像个娘们一样说堆煽情的话……”猎魔人徐徐用蓝布擦拭钢剑和身上的血迹,“干脆点,杀掉它们!” “你的全副精力都要放到训练之中,别的事由我代劳——以后每一个晚上,我为你准备‘猎物’,直到满足那苛刻的条件,让你重现矿道里的奇迹。”猎魔人望着少年提剑而来的身影,沉声道,“我对你唯一的要求就是挺过去,熬过青草试炼,别让我和奥克斯、瑟瑞特的心血白费!” 他又叹了口气,“我破例出手,但只限于这段时间……杀死动物、魔物、人类,目的是为了生存,而非预防那不确定的死亡。” “明白了。”少年心中也排斥假手于他人的升级方式,这是属于罗伊的杀戮,而非别人。 但目前不是矫情的时候,雪亮的古威希尔划过夜空,月色下的树林,响起一连串噗呲噗呲的利刃入肉声, “击杀野狗,经验值+10” “击杀野狗,经验值+10……” 从这天起,一切都按照罗伊理想中状态的发展,剑术和弩射训练,猎魔人试炼,获取经验—— 漫长的人生让猎魔人掌握了娴熟的狩猎技艺,他带来的猎物种类繁多,有时候是野狗,有时候是几只兔子、一窝老鼠、毒蛇、野猪……经验少则二三十点,多则一百点,平均算下来一天大概有五十点,不到半个月就能攒满经验。 …… 规律而平静的生活中偶尔也有波澜。 罗伊来到神殿一个月后,“诲人不倦”的老嬷嬷南尼克提出了新的要求——少年必须参加神殿的祷告……他逃过了大多数清晨弥撒,却逃不过傍晚的祈祷。 “南尼克嬷嬷,别白费力气了,您知道的,猎魔人只相信‘命运女神’。” 罗伊无奈地说,虽然他敬佩神殿女祭司救济世人的慈善之举,但作为一个崇尚自由的人,他不信奉任何神明,绝不会被信仰束缚。 事实上绝大多数猎魔人都对神明不太感冒,保持着敬而远之的态度,但也有少数被传教士给“归化”。 罗伊记忆中有一位名叫莫邓的飞狮怪学派猎魔人,就“幡然悔悟”投入了雷比殴达先知的怀抱,在一次朝圣之旅后,将自己的武器盔甲、学派的珍贵蓝图统统沉入了水池,彻底斩断与过往的纠缠,成为了一名雷比殴达的信徒。 他以后会去接受那图纸,总不能让宝物蒙尘太久。 南尼克态度毫不动摇, “你们住在神殿享受女神的恩泽,必须向女神献上应有的敬意,作为满身鲜血的猎魔人,更应该虔诚体悟女神的仁慈,消除心中戾气。” 两人一路穿过安静的神殿走廊,来到宽敞的神殿大厅,其中正有上百位穿着统一灰色衣裙的祭司、信徒、学员,合十双手安静地跪伏在地,朝着矗立在正厅前方一尊雕像念诵祷词。 落日的余晖为众人的脸颊镀上一层圣洁的光辉,仿佛面前的那尊神像就是他们的主人、他们造物主,连年纪很小的孩子都意外的虔诚。 面对此情此景,罗伊却有另一种想法——“神”也不过是类似于恶魔的异次元生物,只是掌握着超出凡俗层次的力量。 神殿祭司为“神明”放牧信徒,作为交换,神明庇护祭司给予力量,或者降下神迹,不过此世已有数十年未曾出现过神迹。 但艾尔兰德的神殿作为北方梅里泰莉信仰的中心,必然存在某些不可思议之处。 这个念头萦绕在少年脑海,他的目光不禁转向前方那尊少女、孕妇、老妇三位一体,众人跪拜的雕像上,眼神变得星辰般深邃。 梅里泰莉雕像 神圣化身·信仰容器 ??? ??? ??? 正在观测中的少年突然心头一跳,强烈的危机感油然而生——冥冥之中,正对着的孕妇雕像朝他睁开了眼眸,投来一瞥。 金色的瞳孔。 庄严、恢弘、深邃…… 一瞬间,他的思想好似被无形的大手抽出,从神殿的天花板飘走,从高不可攀的圣山飘到无尽的大海,最后深入漆黑深沉的宇宙虚空。 他浑身战栗,如坠冰窟! 但那一瞥只持续了不到千分之一秒,雕像合拢了眼眸。 少年一声闷哼,捂着胸口喘气如牛,蓬勃的冷汗沿着皮肤滑落,每一块肌肉连带着手指末端都不受控制地颤抖,身体由内而外产生巨大的虚弱感。 “滴——” 地面染上了一滴鲜红,罗伊伸手一摸,灼热的血液涌出鼻子,将他嘴巴和下巴统统染红。 他死命捂着口鼻往人群里看了一眼,信徒们仍然忘我地祈祷未曾发现任何异常,于是慌忙地逃回了卧室。 良久,止住鼻血并通过冥想恢复平静之后,罗伊心神沉入个人模板—— 生命:30/71(震慑),那微不足道的一瞥,竟然削去了他大一半的生命值! “金色的眸子,究竟是什么东西?难道——” 这个念头只在脑海里一闪而过,他不敢再去深究,心中有了强烈的警醒, “绝不能观测任何与神明相关的物品,至少在我拥有足够的力量之前!” 第三十一章 试炼1 阳光微暖,一位青涩少年站在女术士的房门外,他怀中抱着一堆高高垒起的书,热锅上的蚂蚁一般踱着步,龇牙咧嘴地纠结了半天深吸一口,敲响了大门, “罗伊,这是丽……丽塔大人要的书……我刚从图书馆取过来的孤本,你……你清点一下。” 少年结结巴巴说着,目光偷偷摸摸又略带腼腆地在卧室内一阵乱瞟,如愿以偿地看到了那个倩影,露出一个傻乎乎的笑容,口水差点掉了下来。 “《魔法与炼金之秘》、《米尔瑟法典》、《关于魔法本质的对话》、《自然魔法》、《悬疑中的悬疑》,一本不差,辛苦你了。” 罗伊珍而重之地抱紧了图书,这些书是他恳求了女术士好几次,签下数条不平等条约,才让对方开口借阅的魔法教材。 他抬头看了一眼拘谨地站在大门外、瘦的橡根竹竿儿一样钉在门口的雀斑少年,摇了摇头暗道一声“花痴”。 这位叫“雅尔”的情种,从小长在梅里泰莉神殿,是现任神殿图书馆的管理员,神殿里少数的几个男性之一。 十三岁年少慕艾,对成熟女性美丽的身体充满了好奇,无法抗拒女术士珊瑚的魅力,隔几天就会找各种借口登门拜访。 但罗伊一清二楚,这位“花痴”现在暗恋珊瑚,未来还会痴迷于女术士特莉丝·梅利葛德,迷恋在神殿学习文化知识的希里,想要偷亲一下这位流亡到神殿的辛特拉小公主。 “三心二意的家伙。” 罗伊想到了什么,眼珠子一转凑到雅尔耳边,“有没有按照我教的方法向爱若拉二世表白?我感觉她对你也有意思,你得把握住机会!” 雅尔脸上涌起红晕,终于收回了死死黏在女术士身上的眼神,“那个……我……我……” “你还是不是男人?!” “当然!”雅尔窘迫地挺直微驼的背脊,梗着脖子就像一只心虚的丑小鸭, “我会跟爱若拉二世表白,不过今天还有点事,暂时不行,那个……再见!”他的眼含留恋地飘向女术士,然后一咬牙合上房门落荒而逃。 “多么美好的青春……”女术士冲罗伊妩媚一笑,感慨道,“那孩子真单纯,比你单纯。” “单纯?”罗伊摇摇头,这可不是什么褒义词,他把书拍在了桌子上,“珊瑚女士,你不要老是挑逗雅尔。” “抱歉,我已经尽力收敛个人魅力……但你要知道,太阳投下的哪怕一点光辉,也能照亮整座神殿。”珊瑚从床上站了起来,在少年眼前盈盈地转了一圈,有意无意地展示那前凸后翘的火辣身姿。 罗伊呲了呲牙, “好吧,美丽而自信的丽塔女士,咱们是不是该来谈正事了?”罗伊拍了拍那大部头书魔法书厚实的封面, 珊瑚摇了摇纤细的食指,“抱歉,你的魔法资质不合格。想要凭借这几本书和我的指导成为巫师学徒不太现实。” 早在不久前,珊瑚就替他做了一个类似于“智力测试”的资质检测,结果证明他对元素亲和力比普通人稍高了一丁点,这一丁点估计还是服下太阳之血的效果,远远达不到巫师的门槛。 “就算我给你一封推荐信,艾瑞图萨也不会收下你。” 罗伊舔了舔嘴唇,“我并不奢望成为术士……”尽管每天坚持冥想,他对于魔法元素的亲和力增长仍然极其缓慢,在魔法天分方面依旧是个弱鸡。 “我想通过系统的魔法学习增强法印的力量。” 如果说魔法潜力合格的术士学徒相当于一支火把,那么罗伊就是一根火柴,而某些资质超卓的源术士,比如希里、威戈佛特兹、就是一座沉睡的火山。 但当一根火柴也好过世上绝大多数连火星都燃不起的“魔法荒漠”。 “猎魔人法印?”珊瑚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那东西不过是一些简化、改造过的类法术能力。雷索使用的阿尔德之印能够把那个壁炉里的火焰熄灭,换我来使用……” 珊瑚自信满满地说,“澎湃的魔力能让那些柴火直接从烟囱飞上天,变成星星!” 女术士言语很夸张,但也陈述了一个事实——猎魔人的法印相比于巫师正统的法术,威力差强人意,只有施法便捷这一个优点。 “总之拥有一点元素的天分,”罗伊叹息道,“我的法印威力会不会比寻常猎魔人大一点?” “你的想法没问题……我会视情况教你一点魔法基础理论——如果你在下一个阶段的试炼里还能保持住清醒,不过这种可能性极低。” ”下一阶段,病毒感染?”罗伊心头一跳,脸色沉了下去,不知不觉他已经在梅里泰莉神殿待了一个多月,荷尔蒙催化阶段也宣告完成。 “这段时间有没有去照过镜子?” 珊瑚带着阵阵香气凑近他的身体,尖尖的下巴抵到了罗伊的额头上,而水润红唇触碰到了他的头发。 “你长高了一些,相比于一个月前五官也有变化,还有昨晚……”珊瑚忽而促狭地冲着他笑了笑,笑得他心虚。 “你说巧不巧,我在水晶里看到一个鬼鬼祟祟的家伙提着裤子溜出卧室……咯咯,一晚上过去……你长大了。” “你一直在监视我?” 罗伊脸上窘迫一闪而逝,又迅速恢复镇定。 这段时间与女术士朝夕相处,又被她连番调笑轰炸,他对美色已经产生了一定程度的免疫力。 “监视多难听,我这是在关心你!别害羞——”珊瑚的脸色变得郑重,“留着精力应付待会儿的痛苦。” “病毒有多危险?” “有珊瑚保驾护航,你死亡的概率很低,但少不了受点皮肉之苦。” 相比于提取自人体内的荷尔蒙,罗伊对外来的病毒更加排斥、反感,没有任何人会主动去感染可怕的病毒。 但猎魔人是例外。 病毒感染是整个试炼的第二步,也是由温和阶段向爆裂阶段过渡的关键一步,丽塔·尼德花费了不少时间才从魔物身上提取到所需的素材,加以培养呈现在罗伊面前,一管黑绿色液体——她称之为“熔炉病毒”。 或者说初始病毒,作为第一种感染病毒,它的破坏力适中。 熔炉病毒由珊瑚的魔法打入少年体内,后者一开始并没有到感觉任何不适,还在聆听女术士的《自然魔法》课,然而某一刻,症状突然爆发! 罗伊突然感觉一股尖锐的刺痛涌入脑髓,一根无形的矬子在脑浆里拼命搅和,接着胸口、喉咙、腹部发热、发烫,皮肤升温变成了浅红色,仿佛置身火炉之中,汗水一股股疯狂地涌出皮肤。 连舌头也被汹涌的灼热给烫肿了,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女术士低垂眼帘,俏脸包含歉意,“抱歉,我不能施法缓解你的痛苦,这是必经的考验,熬过去,你的身体才能获得完整的改造……额外的魔法元素还可能引起无法预测的突变。” “我……我挺得住!”罗伊双目圆瞪,快要咬碎一口牙齿。 第三十二章 试炼2 就像一场噩梦,不,比噩梦更加恐怖,因为罗伊每分每秒都清醒敏锐地感知一切痛苦。 病毒在他体内肆虐,大举破坏着免疫系统他的淋巴结肿胀了起来,巨大的热量蔓延全身,他发起了高烧,干的泛白的嘴唇很快被烧起了水泡,但他无法昏迷或者入睡。 就像有一条从熔岩里钻出的毒蛇,钻入他身体里,从头到脚又从下往上循环往复地蜿蜒扭曲。 他躺在手术台上不停打着滚、身体像蚯蚓一样扭动,五官狰狞地缩成一团,但他咬紧牙关,没有痛哼或抱怨,只有令人倒抽冷气的“嘶嘶嘶”的声音。 这痛苦的程度,不亚于第一次服用前药。 但尚在他忍受范围内。 旁观的珊瑚无意识地绞着芊芊十指,俏脸隐含忧色。 近百年的巫师生涯,她见过很多,比眼前残酷了不知道多少倍的场景,主动或者被迫——黑日之女的活体解剖,魔物的肢体嫁接,禁忌的死灵学实验。 她许久再没因为一个实验而动容,如今心底又泛起了一丝波澜。 女术士精于算计、博学多闻,但丽塔·尼德至少说话算数——她承诺不过让对方发生意外。 看着眼前的少年痛苦翻滚,一个隐隐的念头在她脑海里生根发芽——施咒,减缓他的痛苦。 “冷静,丽塔·尼德……额外的魔力会导致不可预测的突变。”然后一个呼吸间,感情用事的念头被女术士浇灭。 “所有步骤都得严格地遵照程序执行!” 她的脸色很快恢复了平静,十指在半空中灵活地勾勒出复式法阵,红唇念念有词,五光十色从少年身上投射而出,投影到翻开的空白纸页上,一排排翔实的身体数据不断被无形之手誊写其上。 她绷着俏脸,目光转向了这本珍贵的试验资料,没有再转移。 …… “放任下去,即使不会死,我也会疯掉吧?” 一直在痛苦的泥潭里挣扎的罗伊突然有了觉悟,他明白为什么许多学徒明明成功度过了青草试炼、精神却出现问题。 他明白了为什么南尼克会要求他化解戾气。 因为痛苦。 试炼中,痛苦如跗骨之蛆,无时无刻地折磨他的神经,撕裂他们的意志。 尤其是对于感知较高的试炼者,痛苦会更加“鲜明”。 猫派猎魔人同样拥有优秀的感知,所以会产生这种情况——身体熬过试炼,意志却被击碎,心灵被负面情绪污染。 最后精神和意志变得扭曲而残缺。 “我必须做点什么!”超常的意志,让他还有思考的余地。 尽管身体像个疯子一样扭动着,他的精神却保持着一丝清明,但也快了,理智逐渐被戾气吞噬。 “冥想——”这是目前他能想到唯一缓解的手段,精神遁入元素的虚空,那痛苦统统不复存在,自然也不会出现精神问题。 于是他尝试放松身体,按照他以前看到过的一个方法。 先从头部开始,想象一只温柔的素手拂过发丝,手指肚轻轻按摩头皮,酥酥麻麻的,放松下来。 然后眼睛,合拢眼皮、转动眼球,接着是鼻子、嘴巴,吸气、呼气,放松……脸部肌肉,脖子,肩膀、胸膛、腹部,腰椎、大腿…… 罗伊将身体拆分为一个个部件,逐一放松。 一次不行就两次,三次……十次…… 痛苦无数次将这个过程中断。 仿佛几分钟,又好似几天,他坚持不懈地尝试——原本硬邦邦的身体开始软化,放松……彻底放松、轮到精神…… 缓缓地深呼吸,想象置身于碧波万顷的湖面上独木舟,和煦的阳光下,春风从苍翠的岸边吹来,拂过水面,拂过脸颊,送来沿岸湿润泥土和草木的清香。 眼前忽然一变,他挣脱了肉体沉重的枷锁,又进入那片光怪陆离的冥想世界—— 一片广袤无垠的星空,五颜六色的元素鱼儿似地绕着他,调皮地用嘴巴触碰他,传递着亲昵和依赖。 罗伊沉溺其中,忘记了身心的痛苦…… 时间飞逝。 “咦?” 珊瑚俏脸流露出震惊之色——一个晚上过去,拼命挣扎的少年竟陷入了诡异的静止状态,盘膝坐在手术台上,像座石雕一动不动。 他皮肤发红,汗水早已干透,表情前所未有的宁静。 女术士观察了片刻发现他进入了冥想状态。 无论对巫师还是猎魔人而言,冥想都是个极其精细的活儿,必须全身心放空才能展开。 他又是如何在病毒的折磨下做到这种几乎不可能的事情? 珊瑚开始翻看水晶的影像记录——看到一个完整的过程,经过五个多小时的挣扎,罗伊身体由动至静,机械而缓慢地放松下来。 “难怪雷索如此看重他。” 这小子的意志绝对超过了大部分成年人。 她没有出声打扰,处于深度冥想状态若被强行惊醒,容易受到损伤,而且少年的状态很好。 她开始调和第二种原液,取自蟹蜘蛛、巨型蜈蚣、尖叫怪,相比于熔炉病毒,别有一番滋味—— 冷! 刺骨之寒笼罩下,罗伊躺在熊熊燃烧的壁炉前,宛若婴儿般蜷成一团、瑟瑟发抖。 距离熬过熔炉病毒过去了一周,他拥有了一定的抗性,但面对第二种珊瑚称之为“冰川”的病毒,仍然不够看。 周围的环境仿佛从火山熔岩之中过渡到了冰天雪地,他的皮肤变成青蓝色,毛孔收缩紧绷,触碰上去冷硬得就像冰棍。 他的脏腑勉强保住了足够存活的热量,但皮肤、足趾、手指末端,五官都饱受低温摧残。 他的瞳孔失焦隐隐泛起青蓝色,耳廓僵硬似乎轻轻一碰就会掉落下来。 更糟糕的是,保持冷静的冥想对于灼热有效,对严寒却束手无策。 冻结万物的冰冷已经让他陷入了一种类似冬眠的状态,呼吸减缓,心跳若有若无。 如果这时候进入冷寂的冥想,也许他的灵魂都将陷入永眠。 “罗伊,醒过来,别睡!我答应你……醒过来就传授魔法!立刻、马上!” “aenye…………eigeahwen……”珊瑚大声喊出了咒语,手指令人眼花缭乱地在半空中舞动。 一道道火焰般炙热的光芒浮现。 接着她又颓然松手,放弃了魔法干扰。 少年的眼皮动了动,却好似行将就木的老人,刚刚伸出了手,又无力地垂下! “该死!”珊瑚低声咒骂,她感觉一股狂躁扼住了心扉,隐隐烦躁,“难道病毒浓度太高?我必须做点什么,不能让他出事!” 蔚蓝的眸子往罗伊被火光照的忽明忽暗的脸庞上瞥了一眼——躺在地上快要被冻僵的少年,朦朦胧胧听到一阵沙沙沙的声音,紧接着他感觉投入了一个火热的怀抱。 温暖无私,分担着那股彻骨之寒,缓解着他糟糕的状态。 出于本能,他彻底陷了进去,无意识地贪婪而用力拥抱……揉碎,揉进身体里。 第三十三章 试炼终 好似做了一场绮丽美梦,梦醒一切又回归正途。 从冰川病毒中恢复神智的罗伊,模糊回想起数次惊魂动魄的接触——丝绸般的顺滑,温热丰腴的触感。 究竟发生了啥? 面对这一切,珊瑚却淡然自若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依然如往常一样对他调侃打趣,罗伊松了口气之余隐隐有一点失落,大概是自己多想了。 接下来是一周的缓冲时间,他在女术士的指导下研究了一周魔法基础理论,可惜成效甚微,只是对混沌能量有了些基础认识。 休整过后,少年被病毒折磨得形销骨立的身体恢复健康,开始第三种、第四种病毒感染。 有了前面的经验,接下来的感染过程没有再发生意外、异常顺利,罗伊的免疫系统在四种病毒的打磨下脱胎换骨,他的皮肤变得更加细腻,五官变得更加敏锐,身体精力充沛到极点。 接着珊瑚用魔法为他调理,让身体处于最佳状态,一切尽在掌握。 来到梅里泰莉神殿两个月又十八天,两人踩着清晨的露珠踏入实验室,今天,猎魔人试炼将进入最后阶段——青草试炼。 在此之前,珊瑚已经通知了南尼克、爱若拉、以及神出鬼没的猎魔人统统不得靠近实验室。 如果试炼不成功,罗伊永远无法踏出实验室大门一步! 顺道一提,在此期间,丹尼斯·克莱默找上了雷索,带来一个委托,而罗伊也把古威希尔交给猎魔人使用。 委托的进展,只能等试炼结束后才会知晓。 …… “訇——” 大门紧闭,纤纤素手一个响指,黑暗的大厅四个角落忽而亮起了强烈光芒,实验室内部被照了个通透。 五六个空荡荡的细颈瓶在手术台上一字排开,其上还堆砌着处理干净的诸如叉尾龙脊髓液、飞狮怪毒腺、白话吸血女妖的舌头、欧薯芋、长叶车前、曼陀罗根等炼金基底。同时女术士磁性的嗓音在密室缓缓回荡, “罗伊,我得提醒你一句。整个猎魔人试炼中前两步只是为了打好基础,第三步,才是最艰难、最关键的阶段,绝大部分猎魔人都倒在这一步,你要对接下来的痛楚做好心理准备。” 少年点了点头,脸色镇定,还有什么能比病毒感染更难熬? “饮下青草煎药前,你还得做出一个选择……“珊瑚舔了舔红唇,“根据雷索给我的青草试炼配方,以及……以及丽塔·尼德《关于青草试炼的补充研究》……” “针对最基本的母亲之泪、野黑麦汁、茅草汁液三种灵药,你可以搭配不同浓度的突变诱发物——” “最低浓度,加入了弱效红色突变物、弱效绿色突变物、弱效蓝色突变物,比例为2:2:1. “中等浓度,加入三种普通等级的突变物。” “最高浓度,加入三种强效等级的突变物,就包括那枚得自古代鹿首精的蓝色突变物。” “浓度不同,强化效果也不一样?”罗伊沉吟道。 “浓度和强化程度以及致死性成正比,选择取决于你,”珊瑚抿了抿红唇,建议道,“但我建议弱效,最多普通等级,以你的身体素质应该能有惊无险地挺过去。” “我选择强效。”罗伊一脸坚定地拒绝女术士的好意——经验值已经攒满,全面恢复能力蓄势待发,如果这种时候都不敢冒险拼一把,那他还不如一条咸鱼! 珊瑚闻言俏脸闪过一丝挣扎,女术士感受到了压力,张了张嘴欲言又止,犹豫起来,片刻后幽幽一叹。 双手和十指在半空中优美地舞动,一阵急促的咒语中,盛装灵药的空瓶和一堆材料腾空而起,魔法的灵光化作无形的大手,开始现场制造青草煎药。 —— “咕咚……咕咚……”一口气灌入好几种煎药,苦、涩、腥、酸,各种古怪的味道顺着口腔滑入肠胃。 “嗝……”罗伊蓦地打了一个嗝,瞪得像铜铃一样眼珠子眯了起来,闪过一丝迷茫,接着醉酒般软趴趴地倒在手术台上,发出一阵“呼噜呼噜……”的滑稽叫唤。 “罗伊,感觉如何?” 珊瑚关切地凑了过来,语气微微紧张。 “珊瑚……唔……丽塔·尼德……”他的舌头大了起来,吐字不清,朝着女术士勾了勾手,后者把小巧的耳朵凑到他嘴边,“在呢,我在这儿……” “你认不认识,嗝……狼学派的杰洛特……” “怎么突然提起这个家伙!”珊瑚柳眉微蹙,露出厌恶的表情,做出中肯的评价,“他不是叶奈法的前男友吗?一个毫无羞耻感的花心大萝卜。” “雷索……过分!简直离谱!刺剑、后跳、格挡、翻滚、原地转圈……我不是……杂技演员!”罗伊瞳孔充斥着迷茫之色,明显神志不清满嘴胡话,“等以后……以后买了庄园……把他请来……当个看门人……还要负责清理庄园的马桶……” 俏脸紧绷的女术士瞬间笑岔了气,露出两枚小巧酒窝,轻柔地拍打少年的脸颊, “等有机会,我肯定把这话传达给你的老师。” 罗伊的声音越来越微弱,不知不觉合拢眼皮陷入昏迷。 珊瑚伸手往他额头上一探,烫的烧手…… “呕……”突然间他开始呕吐,食物残渣、夹杂触目惊心的血沫散落在地,强烈的刺鼻气味让珊瑚皱了皱鼻子,死死攥紧了手,指尖颤抖。 少年还不满足,神经质地睁开了眼睛,双瞳充血,布满了血丝。“别……别离开。”他梦呓似地呢喃了一声,死死抓住女术士的右手。 “我在这里,我不走……”女术士俏脸闪过复杂之色,轻轻把他搂在了怀里,另一手缓缓拍打他的后背,眼神笼罩住少年的全身。 少年身体恢复了平静。 然而这份平静没有维持太久。 躺在她怀中的身体突然僵硬地伸直,接着开始抽搐,全身痉挛,并伴随着意味不明的尖叫和咕哝,当尖叫终止,嘴里又开始冒出出白沫、血沫、面色青紫,瞳孔扩散。 癫痫,每隔一到两个小时,间歇性癫痫就会复发。 如此持续了一段时间。 第十天,间歇性癫痫停止。罗伊陷入了漫长的昏迷,他的双眼呆滞无光,他的双手紧抓衣物,像鸡爪子一样在半空中别扭地舞动。他的呼吸变得沙哑而响亮,他的皮肤渗出冰冷、粘湿的臭汗。 半个月后珊瑚再次为他灌入灵药,他癫痫复发,癫痫结束又开始流鼻血、不停咳嗽以及呕吐,呕吐物只剩清水和胆汁。 一个月后,少年的血水和汗水滑落到了手术台下的地面,他的毛发开始脱落,先是眉毛,继而是头发,他的头顶变得光溜溜的,变成了秃头。 在那之后,少年精疲力竭,像具尸体一样不再动弹。 随后两天,症状有增无减。尽管大汗淋漓,少年的皮肤却干得发烫,脉搏则趋于平稳——甚至比常人更缓慢。 半死不活的两个月后,一道金光闪过,手术台上,罗伊枯瘦的体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饱满,他突然苏醒,睁开双眼——暗金竖瞳,好似野兽。 …… 第三卷终 第一章 翻天覆地 亲爱的罗伊,爱说梦话的小鬼 好吧,请允许我这么称呼你。首先很抱歉,我那不够严谨的“关于青草试炼的补充研究”差点让你稀里糊涂和这个世界说再见——到时候丽塔恐怕会成为第一个被蛇派猎魔人追杀到死的术士。 不过很幸运,你挺了过来更以一种骇人听闻的速度恢复了健康——说实话即便兄弟会里第一把手的术士也不可能弄明白发生在你身上的事情,至今我还是很好奇你身上闪过的那道金光是什么现象? 现在你的状态好的出奇,继续刻苦地训练,丽塔·尼德也会帮你想办法,有朝一日你绝对能够战胜你的野蛮人老师,当然是在他年老力衰之前…… 即便如此,也无法掩盖我的莽撞和错误,为了表示深切的歉意,丽塔·尼德将在凯拉克扫榻相迎,恭候你大驾光临。如果你能在年内赶过来的话,那么珊瑚会给你一个惊喜。 最后还有两个问题,你让我远离杰洛特那个王八蛋很好理解,毕竟他“臭名昭著”,至今还在和叶妮芙纠缠不清,我搞不明白叶妮芙怎么会对那个“蠢货”念念不忘!? 不过我很好奇,你又为什么让我永远、永远不要靠近索登山,无论出于何种原因? 索登山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下次来你必须告诉我! 时间不多,再不赶回去贝罗恒会疯掉的。 Va faill! 你的朋友,珊瑚 绽放之月,于艾尔兰德梅里泰莉神殿” 一位身材消瘦的少年躺在神殿庭院内的吊床上,他叹了口气, “暗金色的瞳孔,难道是因为诱发突变物浓度太高?” 他动作轻柔地收好雪白的信封,接着脑里再次闪过那朦胧而模糊的场景——娇艳如火的女术士站在形如旋涡的传送门前,于“轰隆隆”春雷般的震天巨响中,风姿绰约地向他挥手作别。 少年不禁摸着光溜溜的脑袋,稍微惆怅了一下,自己有说胡话这个缺点? 至于为何警告女术士别去索登山?按照原来的历史,第一次北境战争中丽塔·尼德将战死于索登山,成全十四人山的名头。 不过这段时间的他和珊瑚朝夕相处,也算结下了友谊,肯定会想办法救她一命。 “话说回来,走之前不能先帮我美个容,把眉毛和头发变长一点。现在这副样子委实怪异了些。”明明说好了不会秃头,但不知道是不是强效突变物的负面效果,他之前确实是秃了。 还好脑门上已经摸得出微微刺手的发茬,显然毛发正在急速生长中,绝不会像雷索那般一辈子光头。 话说“全面恢复”没让毛发复原这是他没不到的,大概模板并不认为过短的毛发是种负面效果。 被珊瑚改良过的青草试炼,恐怖之处不止在于脱毛,如果没有模板他已经死掉了。 一想到饮下灵药后,那生死不能的状态,罗伊仍然心有余悸,尽管提前做好准备,计划着濒临死亡就主动升级来解除危机,然而饮下灵药最后的阶段,他的意识一直处于混沌状态,差点彻底告别这个世界。 最后强大的主属性意志起了作用,如同回光返照,他在死亡线上短暂恢复了意识。 为期四个月的青草试炼,总算熬了过去! 少年脸色振奋地捏紧拳头,心神沉入属性模板。 罗伊 年龄:14岁5个月 身份:平民、蝮蛇学派猎魔人 生命:146(青草试炼+40) 魔力:145(青草试炼+40) 属性: 力量:5.3→9.3 敏捷:6.3→10.3 体质:6.6→10.6 感知:7→8 意志:6.5→8.5(主属性+1) 魅力:6→7 精神:6.5→10.5 技能: 屠戮LV4、观测LV2、冥想LV3、弩专精LV1、长剑专精LV1、风之优雅(被动固化)、炼金术lv1。 猎魔人感官LV1:青草试炼后,猎魔人器官组织产生突变,感知获得独特强化:五感和直觉产生联动效应,能够“看到”气味和声音,追踪常人难以察觉的痕迹。技能效果由感知属性及等级共同决定,你可以通过训练提升技能。 青草试炼(被动固化): 你忍受住非人的折磨,经过了荷尔蒙催化、病毒感染,青草煎药诱发突变,免疫系统被改造得极为强大,免疫大部分瘟疫、疾病,足以对抗令常人致死的毒性,拥有更适应黑暗的眼睛。 你的属性获得爆发性增长,生命上限永久提升40,解锁了魔力,并且魔力上限提升40。 …… 罗伊深深呼了一口气,瞳孔闪烁金光,足趾抓紧地面原地起跳,轻而易举摸到了十迟高的天花板,扭动脖子、手腕、脚腕,各处关节爆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脆响。 浑身精力勃发,状态完美无比。 一次青草试炼,提升的总属性达到了20点,更为关键的是解锁了魔力值,这意味他已经能学习猎魔人的核心能力——法印,只等雷索亲自传授。 现今距资深猎魔人雷索20点的近战属性仍然存在巨大的差距,但当他职业等阶不断提升,迟早会超越猎魔人。 须知他来到这个世界还不足一年,意志属性快和猎魔人的10点持平,精神和魅力甚至超过了对方。 何况他还拥有绑定武器等超出常规的能力,相比之前,战斗力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变化。 爆发性增加的属性也给他带来一些隐患:超高的感知让他听力惊人,容易被各种细微的声音折磨;力量接近常人的两倍,稍不注意就会用力过度捏碎玻璃杯等小物件,原本用的挺顺手的剑术也开始别扭起来…… 他需要一点时间重新适应这具身体,当然影响身体协调能力的敏捷也提升了不少,会大大加速这个过程。 除了属性,罗伊外表变化也不小——长到了5.7迟(1.73米)高,体型变得精瘦,伸手一捏,胳膊、胸腹、背部、大腿各处都是一块块坚韧的肌肉。 他的五官轮廓更为鲜明、俊朗,瞳孔竖直变成暗金色,整个人气质很独特,面无表情时凌厉得好似出窍利剑,微笑时又显得很温和。 这或许就是魅力增长的原因。 只是刚长出一点的短发,和薄薄的眉毛,让他变得极其怪异而显眼,见多识广的人,一眼就能辨认出他的身份——猎魔人。 幸运的是,所有的外貌变化都在接受范围之内。 “不像杰洛特那般好似白化病人,也没有遭受雷索永久性秃头的打击,更没精神失常变成疯子神经病,我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 他的心神沉入职业模板: 猎魔人LV5(2/2500) 阶段:初级猎魔人 中级猎魔人达成条件: 1.饮下蛇派之外的第二种青草煎药 2.猎杀单项属性超过10或更强的魔力生物0/10 3.获得普通级突变诱发物0/10 注:猎魔人六大学派原为一家,你需要不断去补全残缺的配方。 学派:蝮蛇 职业特性: 主属性:锁定为意志。每次提升等级,无需消耗属性点,意志将提升1(初级阶段) 绑定武器: 手弩——加布里埃尔(待选择) 钢剑——古威希尔 (这把经由地精工匠巧手打造的远古黑铁火焰剑,在第二次强化后,挖掘出强大怪兽组织中蕴含的能力。) 类型:钢剑 材质:黑铁、熔岩、陨铁、皮革、松木、强大怪兽组织。 特征:重3.06磅,柄长9.3吋(0.23米),剑身36吋(0.91米), 附魔—— 循环:每次击杀敌人会立马为持有者恢复少量的体能。 点燃:每次击中目标,都有极小的几率引燃伤口中的血液,造成灼伤。 痛击(新增):每次击中目标,都有极小几率引发超乎寻常、使普通人昏厥的巨大痛苦。注意:中招目标可能对持剑者产生极端的仇恨。 银剑——无 全面恢复…… 坐骑(新增):游历世界的猎魔人,怎能没有快如疾风的坐骑?绑定一头被你驯服的生物,你将与之产生心灵感应,更好地沟通,还能消耗100点魔力,立刻将之从远方召至身前,或者替它疗伤。 坐骑不同于武器,你随时可以将其解散,放其自由。 战利品包裹:2→4立方。 剩余: 1技能点、1属性点。 …… 罗伊暗金色的瞳孔收缩,流露惊讶之色,花费了很长时间整理职业模板中的信息。 先是绑定武器。 钢剑每次升级都能解锁一项新的附魔? 如今古威希尔已经拥有三种附魔特效,虽说引发概率都极低,但当附魔数量越来越多,堆积到某种程度,少年脑海中浮现出这样一副场景—— 经过数十次强化后的古威希尔一剑斩落,目标身上立刻蹿出五颜六色的光芒,数重附魔特效同时爆发! 就算是巨魔也会原地去逝吧? 他心潮澎湃,几乎忍不住要当场召回古威希尔,细细观赏,不过猎魔人帮丹尼斯·克莱默解决麻烦时带走了钢剑,万一对方正处于战斗中,自己这边却突然召唤走他的武器,那岂不是要害死他? 少年暂时打消这个念头,等见到雷索再说。 闭上眼,他能清晰感觉到古威希尔正位于艾尔兰德城中,距离不远,心中隐隐担忧起来,极为重视学派传承的猎魔人却没来迎接他“凯旋”。 “克莱默的委托如此棘手?待会儿得去城里看看。” 打定主意,罗伊的心神又投注到远程武器手弩之上。 这玩意儿的强化方式又和钢剑有所不同。 加布里埃尔(待选择) (原本这只是一把简陋、老旧的袖珍十字弓,经过两次强化之后,重新焕发活力,威力得到提升,同时变得更为契合主人的风格。第二次强化,结合主人的属性、能力,它获得了两条独特的分支,你可以从中择选择一种,不同分支未来将走向截然不同的强化道路: 1.附魔——连射:每次扣动扳机、加布里埃尔将连续射出两枚弩箭,请确保空间中存放足够的弩箭,否则该能力失效。 2.附魔——引导箭:主动灌注20点魔力值,击发出一枚由魔力推动的箭矢,有效射程、穿透力小幅度提升,箭矢将锁定你的目标,飞行中自动进行45度角以内的方向调整。) 罗伊深吸了一口气。 两条分支,一条偏重强化箭矢的数量,让他在0.4秒的射击间隙中倾覆更多的箭矢; 一条则偏重强化箭矢的精准度、威力,甚至在一定程度上追踪目标…… 他心中有了一丝猜测,如果选择第一条分支,那么继续强化,未来连射或许会变成多重射击、或者覆盖一片范围的箭矢风暴打击? 而第二条分支,涉及到刚解锁的魔力值,往后的强化方向,大概会继续加强针对单体目标的准度、距离、以及威力,与魔力产生更为丰富的连锁效应。 …… 该选择哪一项? 少年没考虑太久,前者只需要消耗箭矢,而后者跟魔力挂钩,未来的可能性更多。 打定主意,手弩的信息瞬间发生变化—— 加布里埃尔 类型:袖珍十字弓 材质:桑木、筋、麻,魔力。 特征:重5→6磅,弓长2→2.2迟,拉力30→40磅,有效射程150→180迟。 附魔—— 简化:只要战利品包裹里储备着箭矢,无需主人动手,它将自动拉弦置箭,上箭所需时间缩短为0.4秒。 引导箭:主动灌注20点魔力值,击发出一枚由魔力推动的箭矢,有效射程、穿透力小幅提升,箭矢将锁定你的目标,飞行中自动进行45度角的方向调整。 …… 罗伊爱不释手地摩挲了一遍加布里埃尔,两次强化后,它的体型比最初已经要大上了一圈,表面充满质感,仿佛活物的皮肤。也不知道继续强化下去,最后武器会不会被赋予灵魂? 现在的设想为时尚早,他将手弩收入空间。 注意力下移,成为正式猎魔人,预料之中战利品包裹再次扩容,4立方,他能储备的资源更多,应付危机的底气也更足。 继续往下,新增的职业特性——坐骑: 远程召唤加上心灵交流,简直是完美的代步工具……只是驯服一匹马当做坐骑,那得花点时间,他心中又升起另一个绝妙的主意—— 特性之中并没有强调坐骑只能选择马匹,那别的动物、甚至魔力生物能行吗? 这些都是他以后探索的项目。 现在他要赶到艾尔兰德城,查查猎魔人为何滞留不归。 第二章 消失的猎魔人 “罗伊小子,记住你的承诺,切勿妄动杀机!你手下每多一条人命,就会多一个支离破碎的家庭。” 少年无奈地叹了口气,冲着满脸严肃的胖女人挥了挥手,“南尼克老妈妈我保证!我保证绝不会滥杀无辜,您就别再冲我说教了!” “你会回来看我们吗?”瘦的像竹竿儿似的雅尔眼含不舍地问, “你和爱若拉二世结婚那天,我也会来送上礼物!还有替我照顾好那两个小家伙,别让他们受欺负!“ “呼……”晨光下,罗伊看着远处隐没于群山中的梅里泰莉神殿长长松了口气。 这个地方是他新生后居住时间最长的地方,一派安静祥和、与世无争,极其适合隐居和养伤。 不过,他的志向可是在这个世界好好走上一遭! …… 天气阴沉起来,愁云密布,艾尔兰德城里,一身灰色斗篷,兜帽遮住脑袋的罗伊悄然来到市中心以西,一座圆拱形高墙围成的亲王行宫前。 越过繁华的闹市区,视野中一队队配着锃亮板甲、腰挎长剑的白蔷薇骑士绕着这座庞然大物来回巡逻,他们目光警惕地打量着四周,很快锁定住罗伊这道径直走入视野的形迹可疑的身影! “披着斗篷的家伙,说的就是你,给我站住抬起头来!”按住配剑的守卫声音洪亮地命令道,罗伊一抬头露出那副眉毛浅淡板寸短发的怪异模样。 领头的骑士却注意到他异于常人的暗金色眸子,稍微收敛了厉色,“阁下是猎魔人?” “蝮蛇学派猎魔人罗伊……” “又来一个蝮蛇学派。”褐发褐眼、身材高大的骑士低声嘟哝了一句,不过没能逃过后者的耳朵, “鄙人是白蔷薇骑士团克利夫兰骑士。阁下不辞辛劳赶到王宫来,想必是接下了布告栏上的委托。请跟我来吧,侍卫长已恭候多时。” “委托?”罗伊面露疑惑,冥冥之中的感应告诉他,古威希尔正静静地躺在皇宫中,那说明他的老师应该在里面。 “还有雷索搞不定的委托?” 这么想着,他跟着骑士穿过了长长的悬柱走廊,进入王宫前花园庭院的一间偏房。在这里罗伊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矮人克莱默正愁眉苦脸地枯坐着。 一个多月不见,原本壮硕如熊的矮人身材清减了不少,似乎比遭受青草试炼折磨的少年过得更加难受。 他的心头一跳,升起一丝不详的预感。 “罗伊……你来了……”矮人勉强一笑,神情不复当初那般豁达,隐隐带着一丝愧疚。 “克莱默,怎么只见你一人,雷索那家伙跑哪儿去了?” “这……”矮人叹了口气,伸手示意他坐过来。 “都是我的错……罗伊……”矮人叹了口气,满布血丝的眼睛突然疑惑地盯着少年,“等等,怎么感觉你像变了一个人?” “你是不是长高了,你的眉毛、头发又哪儿去了,还有你的眼睛明明之前还很正常,现在怎么变成了暗金色?” “我已经度过青草试炼,成为正式猎魔人,试炼过程中外貌发生了一点变化,再正常不过……现在说回雷索。” “唉……”矮人长满黑毛的大手紧紧捂住脸,垂下头瓮声瓮气地说道,“抱歉,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大师……雷索大师失踪了。” “失踪了?”罗伊脸色惊诧地往旁边一瞥,他能感觉古威希尔就在附近。“究竟怎么回事?” “你还记得前段时间我到神殿请大师帮忙吗?” “看来委托很棘手……” “好吧,一切要从这个令人难堪的委托说起。刚才往王宫赶来的路上,你有没有发现周围的古怪之处?” 罗伊眯眼回忆了一番,轻易回想起一路上的状况,“来往行人很少……大多数人都在有意地绕开这边的道路。” “没错,现在有一小部分愚民在私下里称呼亲王行宫为被诅咒的死亡宫殿。” 矮人表情沉重地讲述,“三个月前,那个时间点两位已经去了梅里泰莉神殿。希沃德亲王行宫里突然发生了一桩命案——一位男性仆人死在了皇家花园,死状惨不忍睹。” “然而这只是罪恶的开端,皇宫附近开始接二连三发生凶案,死者无一例外都被凶手以一种血腥而残酷的手段杀害,尸体还被摆成一些非常……”矮人浓密的眉毛皱了起来,斟酌了一下,“恶心的姿势。” “哦、有多恶心……连您这样的老兵都感到不适?”罗伊暗金色的瞳孔中射出好奇之色,“说来听听……” “具体的死者信息待会儿我让验尸官给你细说。“ “凶手狡猾老练,绝对是个惯犯。白蔷薇骑士把所有凶案现场掘地三尺,都没发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凶手狠狠煽了白蔷薇们骑士的脸。”矮人语气古怪,苦恼之余带了点幸灾乐祸,“希沃德亲王为此事发了好几通脾气,如果局面继续恶化下去,白蔷薇骑士团的人就要彻底失宠,灰溜溜地滚回维吉玛!” 罗伊目光怪怪地看了矮人一眼,后者这才收住嘴, “抱歉,我失态了……王宫守卫一向跟骑士团不大对付,他们受责罚俺们乐见其成!“ “不过希沃德亲王担忧之心日盛,让咱们侍卫也掺和了进来,帮忙调查。你应该很清楚,丹尼斯·克莱默是个大老粗,让我当个保镖、或者挥舞武器参加战斗,保证完成得漂漂亮亮!可是让我动脑子抓住那个狡猾的凶手,我不是那个料!不得不求助雷索大师。” “大师不愧是专业人士。” “三天前,他算好了时间和地点,让我们在王宫外设下埋伏。果不其然,我们捕捉到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埋伏的弩手拉弦置箭,开始瞄准,但居然……居然给那家伙躲了过去!” 矮人眼中闪过一丝羞愧,“凶手的移动速度太快,简直不像人类!就是黑夜里的一道闪电,也不知他怎么注意到咱们的埋伏,一门心思向黝黑狭窄的巷子里钻,我们根本追不上,只有雷索大师身手灵活,紧紧缀在他身后!” 说到此处,矮人声音顿了顿,“隔了好一阵子,我们才在一里外的吊死鬼小巷发现了打斗痕迹,几滩鲜血、以及大师身上掉下来的皮甲碎片。他的人却不知所踪。” 罗伊脸色沉了下去,不祥的感觉越发浓重。 “我都熬过了青草试炼,你可千万别出事!” 他揉了揉太阳穴,压抑住内心的不安和躁动, “雷索的武器呢?” “对,还有大师的宝剑,我一直替大师收藏在附近的房间里,现在安全的很。”矮人眼中闪过一丝惊艳,“克莱默年纪大了,但还有点眼力,我没看错的话,那是把近乎失传的古威希尔剑,而且铸造师的功力丝毫不逊色于布罗瓦尔大长老。” “一位地精的手笔……”罗伊解释了一句,在矮人继续询问前说道,“既然雷索暂时不在,请把宝剑交给我,再带我去他消失的地方看看。” 他不相信以猎魔人的身手会这么无声无息地消失? 必定会留下某些线索。 他新得能力,猎魔人感官也有了用武之地。 第三章 验尸官弗朗西斯 一高一矮两道身影并肩行走在冷清的长街,突然的一道疾风将高个子披着的灰色斗篷吹得向后荡起,他微微垂下头一手摁了摁胸前的剑带,另一只手死死按住后背的连鞘长剑。 那冰凉冷硬的触感就像一剂强心剂,瞬间让他镇定下来。 “罗伊……”身边的矮个子捋了捋垂到胸前的胡须,“要不算了?连雷索大师都失手!我不能再把你拖下水。你去城内的旅馆等我的好消息吧。” 少年摇头,断然拒绝道,“我的老师还下落不明,就这么不战而逃?猎魔人做不出来,我相信矮人也不屑于交这种朋友。” “唉,你说的也对。你若是真当个懦夫,我会瞧不起你。” “再问你件事,雷索和你共事期间究竟找到了些什么线索?” 克莱默苦恼地扯了扯胡须,“说实话,我很郁闷,大师是习惯独来独往,或者怕我们这种普通人拖后腿?他每天神出鬼没、不见踪影,调查线索什么的也对我们闭口不谈,直到最后伏击连环杀手才让咱们跟着出动!” “呼……”罗伊抬头深呼了一口气,心头也有些诧异,雷索是独行侠不假,毕竟他有好几次抛下自己独自行动的前科,但犯不着把所有案情都瞒着这些为凶杀案奔波的正主。 “是凶手太过于强大,雷索想要保护他们?还是这一系列的凶杀案背后隐藏着什么不能让外人知晓的秘密?” 两人一路穿过大街上稀稀落落的行人,来到王宫西侧的吊死鬼小巷。 巷子外观和名称绝配、在一栋灰色的建筑与满是污渍和苔藓的高墙之间,昏暗而狭窄,而一百迟后的尽头是条死路。 罗伊进入巷子没几步,就闻到一股独特的气味,顺着味道找到了地面几滩早已干涸的褐色血迹。除此之外,整条巷子里不存在别的可疑痕迹。 他蹲下身体,食指尖沾了一点夹杂灰尘的血凑到鼻子前,闭上眼睛感受了片刻…… 腥……淡淡的腐臭…… 一种气味类似于人类的鲜血,应该来自于猎魔人雷索;另一种散发腐臭,他从未闻过类似的味道……会是什么留下的? 他再睁开眼,暗金色的瞳孔豁然收缩成竖直的棱形—— 两条“绸带”沿着地面的血迹升腾而起,轻盈地漂浮在半空中,向着吊死鬼小巷之外蔓延……一条淡红色,另一条黑色……这是属于猎魔人的感官。 血迹为何会分成两个方向? 少年陷入了沉思。 旁边一直观察他的矮人,注意到他的瞳孔变化,被吓得胡须一颤,出于防卫的本能,一把握紧了腰间的配剑——那一刻他仿佛被食物链顶端的猎食者给盯上了,他想到了龙,传说中龙类生物便具备暗金色的竖瞳。 可他不是蝮蛇学派吗?他老师可是琥珀色的瞳孔。 罗伊看着站起身体,眉峰紧蹙,目光在空气中搜索了一小会儿,犹豫了片刻……选定半空中淡红色的“绸带”,顺着绸带延伸的方向一阵疾行,痕迹时浓时淡,地上留有血迹处浓郁,别处则寡淡…… 他的目标明确,大步直行。 然而矮人完全看不出任何线索,丰富的经验告诉他,在猎魔人调查的时候,最好不要作声打扰。 他保持安静紧跟了上去, 五分钟后,少年在一条人烟稀少的老街边停下了脚步,脸色阴沉如水,又转过身,沿着另一个方向探索。 换成那条“黑色”的绸带,一路追踪,罗伊甚至跳上了低矮的屋顶,在房顶上无视地形地奔跑……但不久之后,他再次颓然止步,垂下了脸。 “罗伊,发现了什么线索?”丹尼斯·克莱默这才插嘴,急切询问。 “抱歉,我的水平比老师差了很多……什么也没发现。”少年感官中的两条“绸带”都突然中断没了痕迹,一则时间过去了几天,二则他的猎魔人感官还很初级,能力有限。 “线索都断开了。” 矮人毛糙的脸上流露出失望之色,“那咱们还继续搜索这边吗?” “算了,没有搜索的必要,”罗伊思忖道,“死者的尸体都在停尸房?” “对,六具尸体都在那边。” “带我去看看吧。” 两人换了条路,走了约莫半小时,来到某条街道尽头的偏僻处,一座粗犷冷硬的二层灰色建筑物外。 一条向下的楼梯之后生锈的铁门半掩着,原来停尸房在地下。 刚踏入大门,一股浓烈腐臭瞬间冲入两人的鼻腔,罗伊皱着眉头捂了捂鼻子, “一个看守都没有?” 矮人不以为然道,“送来的死人身上财物早就被扒光,连最穷困的扒手都不可能跑这儿行窃。没东西可以偷,难道偷尸体?” “说不准,你有没有听说过食尸者?凶手也可能来这里破坏尸体上的线索。” …… 位于地下的阴暗走廊被淡淡的火光照亮,两人七拐八拐穿过几间穿过堆满密密麻麻棺材般重叠着的陈尸柜。 还有一具又一具摆放在暗沉的铁桌上,被针线强行缝合在一起的畸形尸体。 矮人见少年脸露惊色,便解释道,“你觉得这里的尸体多吗?基本上艾尔兰德每隔几天就会发现一具新鲜的尸体。” “意外、疾病、黑帮斗殴、杀手暗杀……死亡原因千奇百怪、其中有超过三分之一的尸体无人认领,还有超过一半的尸体找不到凶手。” 矮人唏嘘道,“虽说至今这起连环凶杀案已死了六个人,但若发生地点不在王宫附近而是其他区域,如果不是恰好惹怒了希沃德亲王,我想骑士团根本不可能这么兴师动众。” “无论艾尔兰德还是其他城市,人力和财力永远有限,不可能解决掉所有案件。只能选择一些治安官‘认为重要的’。” 罗伊默然,这个落后的时代统治者眼中,平民和贵族的生命价值完全不可相提并论。 继续向前两人来到一张血迹斑斑的铁桌前,一名身披白色围裙、带着口罩的男人正背对他们处理着一具尸体。 “检查得如何,有新的线索吗?弗朗西斯。” 验尸官仿佛没听到问话,继续着手中的活儿,白大褂下的修长右臂忽而向后高高提起,两指之间一枚浑浊的针头在昏黄的灯光下反射出刺眼的光芒。 他重重地拽紧了缝尸线,又低下头十指如飞地运针。 “噗噗……”的锐物入肉声中,他的动作不徐不疾,他的力度不轻不重恰到好处,莫名带感。 仿佛身体在跟着一个未知的节奏舞动,就好似摆在他面前不是一具肮脏恶臭的尸体,而是一件伟大的艺术品。 等了几分钟,他缝完最后一针,沾满血肉的左手掀开口罩,干净利落地用牙齿咬断了缝尸线。 接着长吁一口气,瘫坐在椅子上,向后摆了摆手瓮声瓮气地说,“丹尼斯·克莱默,我多次提出过,不要工作的时间发出声音。万一我手抖损伤了完整度,死者无法安息,小心他们爬起来找你算账!” 他的语气沙哑,又带着一种难言的魅力,让人情不自禁想要听得更多。 罗伊暗金色瞳孔一凝,他注意到这家伙露在衣袖外面的右小臂上有一只蜘蛛样纹身。 矮人闻言却不屑一笑,“你个迷信的家伙,要真有鬼魂,俺欢迎他们登门做客,俺会用烈酒来款待他们,让他当个醉死鬼!” “废话不多说,跟你谈正事,关于那个连环杀手……” 矮人的催促下,验尸官无奈转过身体摘下了口罩,慢条斯理地脱掉了手术服。 这是位三十岁左右的男人,他给人的第一印象是英俊,英俊到阴柔。他有着高挺的鼻梁、深邃的眸子泛起失眠的黑眼圈,嘴唇带着微微的猩红,不知是不是在地下室里待得太久,久不见阳光,皮肤白的没有一丝血色。 他的穿着却又干净、整洁、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阴沉的贵族气质。 他趴在椅子上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吊儿郎当地转向罗伊, “这位新来的小子,”他露出一口白牙,笑了笑,“不要用那种眼神看一个男人。要找乐子的话……推荐你去城北的销金窟孔雀花,我亲自尝试过娘们够火辣!” 罗伊丝毫不为所动,“阁下,找娘们的事能不能容后再说。现在麻烦你先带我看一看之前留下的六具尸体。” 矮人顺着他的话介绍道,“这是罗伊,雷索大师的……” “我猜是那个光头的徒弟!”验尸官冲着他评头论足,毫不掩饰语气中的嫌弃,“瞧瞧这打扮,黑黄相间的皮甲、灰扑扑的披风,胸口纹着一朵玫瑰,还带着一个丑不拉几的兜帽,你们猎魔人的审美真是惊人的一致,简直落后当前时代好几百年……” “好吧,我住嘴!” 弗朗西斯突然伸了个懒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跟我来小子,不过有言在先,”他不耐烦地说,“年轻人,做好心理准备吧,小心待会儿被吓得产生心理阴影!”丢下这句话,他大摇大摆地转身带路。 “额,这家伙虽然性格古怪,但为人还是不错的。”矮人递过来一个歉意的眼神。 “了解。”罗伊打量着弗朗西斯的背影,他没见过哪个普通人对猎魔人这么一副漫不经心的态度。 第四章 死因 一间明亮的停尸间,六具尸体一字型排开。 尸体向外散发着淡淡的腐臭以及刺鼻的药液味儿,其中有四具因为在防腐药液中浸泡太久,呈现出一片褐色,还有两具较为新鲜的尸体变化不大。 明亮的灯光将他们微微腐败的皮肤照得纤毫毕现,无一例外,从上到下都有被解剖过的痕迹,一条条狰狞若蜈蚣般长长的缝痕沿着他们的胸口一直蔓延到腹部。 有的尸体侧腰也能看到零星几处缝合的痕迹,那些应该是致死的伤口。最恐怖的是一名男性惨白而浮肿的脸部,好似支离破碎的布娃娃一样爬满了线头,泾渭分明地分成上下左右四大部分。 这些缝痕都极为显眼,又意外地干净利落,整齐得就像外套上的一排严丝合缝的拉链,可以看出验尸官高超的缝合手法。 弗朗西斯双手环在胸前,满意地左右环顾。 “伙计,你没有看见他们之前的死状……我保证……整个艾尔兰德,也只有弗朗西斯才有如此精湛的手艺,让他们能基本保持住生前的模样。” “你心理素质也不错,没有我想象中那么不济……” 罗伊不发一言,他的目光紧紧锁定在最新鲜的那具尸体上,瞳孔紧缩,脸上闪过一丝讶然。 “怎么……你认识死者?” 罗伊冲着好奇的验尸官点了点头,同时一旁的克莱默唏嘘道,“泰勒斯骑士虽然平日里一向狂妄自大,惹人生厌,但落到这个下场还是出乎我的意料。” 最新的这名死者,正是曾经在艾尔兰德城门拦下罗伊和猎魔人,想要进行决斗的亚瑟·泰勒斯,一位正儿八经的白蔷薇骑士。 “凶手这是在挑衅骑士团!”罗伊心中闪过这个念头。 “说起来……”弗朗西斯嘴角弯起一抹讥讽的弧度,“这位骑士阁下的死法还算其中比较轻松和体面的……” “让我为你着重介绍,”他优雅地抚胸行了半个屈膝礼,然后骨节突出的食指指向了尸体的胸口,左胸的位置有一道细长的缝合痕迹。 “泰勒斯阁下的尸体被发现在王宫外西侧的一条小巷子,当时正双膝跪地,谦卑而虔诚地朝着行宫的方向捧起自己的心脏!” “嘶……”罗伊想象了一下那幅画面,摇了摇头,“死亡原因?” “他的身体里残留着一些未消化完的白屈花,应该是饮下了民间粗制滥造的麻醉药剂后,被人划开胸膛掏出心脏而死。”弗朗西斯微微不屑地扬起了脸,“凶手的手法粗劣得令人发指,想是没有任何外科手术的基础,伤口被利器破坏得非常严重,缺乏一丝美感!” 说着,一枚小巧手术刀宛如银色的梭子鱼般在他十指间灵活绕动,带起一片残影。 “你确定是利器,而不是怪兽的爪子、牙齿?” “你在质疑我的权威!?但你总不能怀疑你的老师的判断——那个名叫雷索的猎魔人也看过伤口,得出和我相同的结论。” 罗伊转向丹尼斯·克莱默。 后者冲他颔首。 于是目光转向下一具尸体——一位大腹便便、面目丑陋的中年男人。他注意到这个男人嘴巴古怪地一直张大着,大腿浮肿、膝盖以下的小腿却瘦的皮包骨头,身体软绵绵的布满伤痕,给他一种被揉碎了的水袋的感觉。 “这位的身份可就远远比不上高贵的骑士……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他就是地下的那只蝼蚁,那个乞丐!” “乞丐?” “惊讶吗?老乞丐巴尔还是一位双脚残疾,整天只能躺在在冰冷、肮脏的地面伸手乞讨的老字号可怜虫。凶手为什么会惨无人道地虐杀这么一个可怜虫了?” 弗朗西斯语气急促、近乎手舞足蹈地述说着,“可怜虫到死都不能享受到一丝怜悯,他的死法是六个人中最痛苦的。” “哦?” “他从下到上,活生生生地被一棵幼嫩的树苗给穿透了,从他的下面的“排泄口”穿了进去,又从嘴巴冒了出来。 所以,他就和树一起,笔直地生长在栽培土里。”弗朗西斯摇了摇头,“双腿残疾的老巴尔,死亡终于让他挺直脊梁!” 罗伊眼皮一跳,这具尸体的侧面还有些坑坑洼洼的孔洞,难道是从体内穿出来的树枝?再者骑士和乞丐,两者之间能有什么联系,凶手是随机选择目标?他纠结地揉了揉眉心。 验尸官仿佛没看见他的脸色,继续自顾自地介绍, “接下来,请允许我隆重地向你介绍倒数第三位死者,屠夫·布鲁斯·火药桶先生,他幸运地当选了最轻松死法。” 这是位膀大腰圆的胖男人,身上除了解剖伤口,竟然没有其他任何伤疤,算得上尸体最完整的一位。 “瞧啊,多么恬静安详,他就这么在过量麻药的作用下睡了过去,连呼噜声都没有。他的婆娘再也不用抱怨他鼾声如雷,他的邻居再也不用烦恼这位一言不合举刀威胁的暴脾气,凶手也算为民除害……嗯……没毛病。不过把这么大个块头扛到王宫附近,可不是普通人能做到。” 罗伊摩挲着下巴,目光闪烁不定彻底陷入了沉思,而矮人克莱默紧张兮兮地盯着他,弗朗西斯眼神在两人身上一转,顿了顿,接着说道, “这位魁梧英俊的青年是飞毛腿鲍里斯,曾经三届艾尔兰德赛马大会冠军,可惜近几年成绩越发不堪,整日只晓得借酒浇愁,即便他没死今年估计也过不了资格赛。” “他的死法怎么说了……相当具有创意!凶手真是个天才,居然能想把他和爱驹的内脏交换!” “果然,相比变态的人类,还是怪物更加可爱!”罗伊心头感叹,有的时候,同类比异类更加残忍。 “心肝脾肺肾,他的内脏进了相处十年的老伙计肚子,他的肚子里塞进了老马的内脏。他和他的赛马以另一种方式‘同归于尽’。不过在他破旧的马厩里,我发现那匹死去的老马身上存在被虐待过的旧伤,至少一两年了。” “我猜这位落魄的骑士平日里喜欢把他心中的苦闷发泄在了老伙计的身上。” …… “最后的两位……”弗朗西斯兴致缺缺地耸了耸肩,“维瓦尔第银行的柜员被削掉了十指,掏出眼珠流血而亡……王宫的男仆被粗鲁地缝上了嘴巴和鼻子,窒息而死。” “他俩就比较泛善可陈。” 沉吟了片刻,罗伊暗金色的瞳孔转向验尸官,“我想听听你的看法,弗朗西斯,你认为连环杀手是心理变态为了满足特殊癖好,还是怀着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 “目的?”弗朗西斯不置可否地砸吧了下嘴,“什么目的?报复骑士团,制造凶杀案让他们手忙脚乱,然后被亲王灰溜溜赶回去?!” “雷索有没有跟你提到过他的发现?” “你应该了解那家伙,他就像有着受迫害妄想症,不会相信任何人。能提供的信息我都说完了,剩下的事情恕我爱莫能助!”他又不耐烦地向着两人抬了抬下巴,“现在两位是不是该抓紧时间去逮捕凶手?今天,我还有几具尸体没有处理完……” “不过……你们若是要请我去孔雀花,那倒没问题,想待多久待多久!” 罗伊和满脸无奈的矮人交换了一个眼神, “好吧,就不打扰阁下。” 转身刚走没几步罗伊又突然停下脚步,“弗朗西斯,你干了几年的验尸官了?” “十年还是更久,记不得了!” 玩耍着手术刀的验尸官一脸满不在乎,却不知一段全新的信息从他身上浮现出来,反射到对面那个人的眼中。 第五章 怀疑 弗朗西斯 年龄:35 身份: 验尸官 (熟练地运用针线和手术刀,在阴暗的地下室与尸体打交道。) 诗人 (他的诗歌既不押韵,文字也不优美,更是找不到一丁点意境,对旁人而言相当于噪音,只能用于自娱自乐。但他热情如火,乐此不疲。) 隐藏身份??? (你敏锐地察觉到他的可疑之处,他还有别的身份) 生命值:80 属性: 力量:6 敏捷:10 体质:8 感知:8 意志:6 魅力:7 精神:6 技能: 外科手术LV10 …… “小子,我得警告你?盯着一个人看太长时间……粗鲁而无礼。“弗朗西斯脸色阴沉地快要滴出水来。 “抱歉,刚才我想到一些事情走神了,这就离开。”罗伊瞬间隐去眼底的一抹异色,装作若无其事地带着矮人离开了地下室。 一走到室外的白光下,视野开阔起来,压在心头的那抹沉重褪去,他就忍不住询问,“克莱默,你跟弗朗西斯熟不熟悉?” 这名验尸官好几项属性超过了普通人的水准,与他文质彬彬、手无缚鸡之力的阴柔外形毫不相衬,身上充斥着大量疑点,更可疑的是那个隐藏身份,在观测中被如此着重描述的对象很少。 但罗伊不会傻到当场就去揭破,打草惊蛇又惹怒这个家伙。 “也就最近这两个多月……”矮人说,“以前俺只负责王宫的守卫,和他没啥交流。不过相处下来,感觉他虽老是说些不着调的话,但做事绝不含糊,职业素养方面没有任何问题。白蔷薇骑士团负责艾尔兰德城的日常治安,经常往这边跑,倒是跟他很熟悉。” “话说回来,你怎么突然对他感兴趣?” 罗伊摸了摸鼻子,“随口一问。”又转移话题道,“我想再确认一遍,雷索带着你们埋伏的凶手确定是个人类?不是其他人形的怪物,没有什么异于常人的外观特征?” 矮人铜铃大的眼珠子里闪过一丝忌惮,回忆着说,“当时雷索大师特意交代过,我们一直等着他走到眼前才出手。再说我也经历过弩手训练,眼力还行。” “借着当时的月光,我隐隐瞅见那是一位六迟三吋(1.9米)高的男人,身材健壮、手臂修长。五官很模糊,我只记得腮帮子鼓鼓的。身手……身手不太像个人。” “难不成真的是个怪物?”矮人疑惑地低声呢喃了道。 “不排除这种可能。”罗伊看着远处的天空,“你能不能把六位死者的家庭住址、尸体发现的位置具体给我说一说。” “恕我直言,”矮人捋了捋胡须,“罗伊你是白费功夫,骑士团的人早把所有地点翻来覆去调查了无数遍,更发动了本地的黑帮,寻了些上不得台面的消息渠道。” “我可以明确告诉你,六位死者之间没有任何联系,他们生活不存在交汇之处。我觉得凶手应该是个变态,随机选择目标作案。” “那你觉得他还会继续作案吗?”罗伊问。 “会!不过以雷索大师的身手,那家伙肯定也讨不了好去,我们至少有一段缓冲的时间吧。” “所以更该在凶手恢复过来前、找出他。调查必须继续!” 罗伊如愿从矮人手中要到了信息。 两人约定好再见的时间便分开,矮人回王宫去护卫亲王的安全,而罗伊直接到城内的杂货铺买了一份艾尔兰德城的地图。 按照当初在玛哈坎上调查鹿首精时,雷索教他的方法,他用炭笔在地图上标记出所有陈尸地点,然后尝按照时间顺序将它们连接起来。 很快一个接近圆形的符号出现在他眼前,但是他绞尽脑汁,也没有发现脑海里有着这个符号的资料。 一个没有意义的符号。 “难道我的想法是错的,凶手真的是在随机挑选陈尸点?” 一路不通,他又转换思路。 没有先忙着去调查现场,而是回到了“大肚腩”酒馆。 海蝎子杂技团已经人去楼空,酒馆又恢复了往日的清净,老板正在柜台前百无聊赖地叼着菸斗,吞云吐雾。 不过少年现在没心思关心这些。 “老板,我向你问个人。” 油腻的中年男人闻言,将一口白烟喷到少年脸上,眼中闪过一丝市侩转而问道,“您要住哪种档次房间?” “你如果答得上来,那我就住店!” “好勒,客人随便问,老汤姆一定答的让您满意。” “前几天,有没有一位眼睛独特的光头大汉住店?”老汤姆深深地吸了一口淤斗,眉毛扭成一团,接着豁然一松, “你说得是那位背着钢剑,沉默寡言的猎魔人?就在楼上的4号房间,不过这位客人三天前已经退房。” 果然如此,罗伊心头一喜,“他有没有让你给人带个口讯?” 老板摇了摇头。 “那我包下4房间。” 上了楼,推开房门,房间已经被酒馆的伙计收拾的干净整洁,看不出任何前任房客留下的痕迹,然而罗伊绕着房间走了一圈,鼻子猎犬般抽了抽,敏锐地嗅到了一些残留的气味。 “矮人烈酒……微甜的腐臭,这是——”他在房间的木地板缝隙里发现一些残留的粉末。 “食尸魔的血液。” “雷索之前在这房间检查过魔药。” “以这几种材料为炼金基底。”虽然他炼制不出来魔药,但他知道不少配方,脑子飞速转动,罗伊很快得到了结论“高等黑血。” 猎魔人曾经在这件旅馆里炼制过魔药高等黑血。 有了这个发现,罗伊心中原本有些模糊的念头瞬间清晰无比。能够强大到闪避弩弓、伤害猎魔人的人形生物,在他看来,不外乎那几种。 “血魔、吸血女妖、卡塔卡恩、变形怪,以及——高阶吸血鬼。” 而高等黑血恰好能够让猎魔人的血液克制食尸鬼,以及吸血鬼。 “那么是否有这种可能……这一系列连环凶杀案的始作俑者就是一名吸血鬼。” 而且是高阶吸血鬼,因为其他吸血鬼智商太低,很难在大城市里生存隐匿。 相反高阶吸血鬼能够变化人形,不惧阳光。大蒜、火焰、木桩统统不起效。 这个想法让他紧张起来。 猎魔人世界,如果要给所有生物战斗力分个强弱的话,那么据他所知最强的生物是镜子大师刚特·欧迪姆……不!最强生物是罗伊在梅里泰莉神殿看到那对金色瞳孔的主人,疑是神祇的家伙。 镜子大师排在第二位。 然后排在第三位的,是吸血鬼族群中的王者——暗影长者。 而高阶吸血鬼是仅次于暗影长老的存在。 他们的外貌与人无异,在生理习惯上其实与人类没有什么差异,而鲜血并非生存所需。 高阶吸血鬼也比一般野生吸血鬼力量要强得多,他们的重生能力远远超乎想象,就连砍头和掏出心脏都无法杀掉他们。他们也不畏惧圣水或是任何符号。 不仅如此,他们还能完美避开所有魔法侦测,就连狩魔猎人也无法区分高阶吸血鬼与一般凡人。 猎魔人杰洛特的吸血鬼朋友雷吉斯被威尔弗戈兹杀害后,几乎变成灰烬,还能被另一只吸血鬼以鲜血复生,虽然耗了好多年才完成。 至于他们的战斗力——几头高阶吸血鬼相互合作,甚至能够屠戮一座上千人口的小型城市。普通的猎魔人,不可能像游戏里那般轻描淡写杀掉一位高等吸血鬼。 “难道说,雷索真的是遭遇了不测?”他不确定大汉能够正面战胜一头高阶吸血鬼。 “冷静。现在一切都是假设,让我再把前因后果理一遍。”罗伊揉了揉脸颊,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 罗伊盘膝坐在简陋的木床上,保持冥想的姿势,繁杂的念头如水波般从脑海里闪过,千头万绪,渐渐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理顺。 高阶吸血鬼是罕见的高级物种,他们与人类一般有着理智情感、喜怒哀乐,某些个体甚至比普通人更加敏感多情。 站在人类的角度来看的话,他们中也存在好坏之分。 比如雷吉斯这种拒绝吸食血液纯粹的“素食主义者”,以及被席薇雅·安娜几句甜言蜜语就哄得团团转的狄拉夫都属于和善派。 和善派愿意与人类和平相处,井水不犯河水,如果不被激怒绝不会做出危害人类社会的事情。 与之对立的,剩下的部分高等吸血鬼属于狩猎派,是“邪恶的”。 他们将人类视做四脚羊、满足口舌之欲的高等食材,因为对“饲养”人类的方法持不同意见,还分做了放山派、笼养派、人怀派。 他们不可能和人类这种“食物”谈感情讲道理。 那么,假设三天前和雷索对战的是一位高阶吸血鬼,这位又会是属于哪个派别? 能不能交流? 首先他居住于艾尔兰德这座大城市。 凭凶手的战斗力,当时完全可以将包括克莱默在内所有埋伏的士兵统统杀死,但是他并没有这么做,而是逃到暗巷里与猎魔人进行小范围的交战。 不想在普通人面前彻底暴露身份面目、刻意避免误伤无辜? 这头吸血鬼有可能是和善派。 “希望如此,这样雷索即便战败也有幸存的几率。” 此外除了那六位死者,罗伊没有听说有其他人因为这一系列连环凶杀案而死。就连追查凶手的士兵都全部完好无损。 “凶手没有轻易地杀人,这不符合狩猎派肆无忌惮的性格特征。那么假设凶手是一位和善派的高等吸血鬼,在这个前提下,他会随机选择一位无辜的目标作为凶杀案受害者?” 猎魔人摇头,“受害者身上必然存在某种特质!” 调查死者家庭信息的骑士们显然遗漏了一些死者的隐蔽信息。 “凶手的动机,藏在这些遗漏的线索里!” 随后他的注意力回到有关于吸血鬼身份的问题上,第一时间就想到了那个诡异的弗朗西斯。 以这家伙凭借验尸官的身份,想要动些什么手脚相当方便。 “克莱默描述中,没看清凶手的面目,但凶手身高足足有六迟多,比和我身高等同的弗朗西斯要高的多。” “而且这家伙看上去没有一丁点受伤的样子,如果他真能毫发无伤擒下雷索,战斗力未免太过强大……黑血也够高阶吸血鬼喝上一壶。” 弗朗西斯有嫌疑,但他目前没有证据,也不知道对方的动机。 莽撞地冲上去指认就是自寻死路。 罗伊也不觉得自己一个新生猎魔人能够将高等吸血鬼送入假死状态。 没错,就是假死。猎魔人的常规手段,银剑刺穿心脏、砍下脑袋,法印烧焦、烧成灰烬,只能让高等吸血鬼们暂时陷入假死状态沉睡。 只有同类才能彻底终结他们。 和高阶吸血鬼战斗是最后的选择。 虽然迫不及待想要拯救雷索,但在没有一定的把握前,他不会贸然靠近嫌疑犯,触怒对方。 他必须尽可能找出凶手的动机,顾忌的东西。 …… 第六章 调查 趁着天色还早,他出了门就近赶到了第二名死者,维瓦尔第银行员工的家中。 死者法奎尔今年三十三岁,生活在艾尔兰德城中产阶级的居民区,一栋装饰得精致、讲究的三层红色小洋楼里,他还有着一对可爱的儿女,一位漂亮的妻子米莎。 简直是人生赢家。 法奎尔未曾预料到自己会突然倒下,根本没有任何机会交代后事。 作为家里中唯一的劳动力,他的死亡对整个家庭而言无异于灭顶之灾。 家庭主妇米莎瞬间崩溃,都不知道自己这几天是怎么挺过来的。“法奎尔走了,家里完全没有收入,两个孩子要怎么活?” 女人牵着两名懵懂孩童的手,浑浑噩噩地徘徊在自家的大门前,白皙的脸上阴晴不定。 “这位女士,冒昧地问一句,您可是法奎尔先生的遗孀?” 突然一个温和的声音闯了进来,她眼含迷惑,面前那个的陌生的男人头发极短,几乎是光头,瞳孔暗金色仿佛野兽,看一眼也让人心惊胆战。 虽然脸上却带着友善的笑意。 她绷紧了身体,将两个孩子护在身后,紧张地问, “你是……你是猎魔人?” 这副样子真是太显眼。 罗伊也无奈,半真半假地答道, “没错,我是蛇派猎魔人罗伊,我的一位好友同您丈夫一般遭遇不测,我想抓出真凶,替他报仇。不知您是否愿意配合我回答几个问题?” 两个五六岁的孩子闻声抓紧了女人的胳膊,而后者脸上也闪过畏惧之色,盯着他打量了好久。 “猎魔人……那你的调查……凶手有线索了吗?” “抱歉,还没有。”罗伊摇头,他注意到两个孩子和女人惨白的脸色、消瘦的体态,“我应该先把话说清楚,如果你愿意回答我的问题,我会给您一笔微不足道的慰问金,” 他扫了一眼两个小孩子,“我想你现在大概非常需要这笔钱……事情过去了好几个月,没人能给你们一个交代,些许财物,不成敬意。” 女人闻言突然止住了哭声,脸上浮现出一丝狐疑,直到罗伊将那大约五克朗的钱袋郑重地递了过来——花钱的地方太多,他得精打细算。 女人这下哪还管他究竟什么身份,忙不迭地冲着少年鞠躬,泣不成声地说, “感谢,感谢这位猎魔人老爷,家里都揭不开锅,孩子已经饿了两天!快,莉特,科林,给猎魔人老爷鞠躬!” “混的这么惨?你丈夫生前没有任何储蓄?”罗伊放缓语气,顺势问道。 米莎没有多想,苦笑道,“法奎尔的工资大部分用来还房屋贷款,还要支付我和孩子的生活费用,每个月入都不敷出。” “原来这个世界也有房奴和孩奴。”罗伊心头嘀咕了一句,他又拉家常似随口扯道, “照理说在维瓦尔第这种蜚声世界、信誉良好的大银行工作,收入应该不错。你家法奎尔三十来岁了,还没能还完贷款?” “没办法。”女人拍了拍自己身后两个小孩子的脑袋,眼神望着自家的大房子微微出神, “艾尔兰德是座大城市,物价很高,而咱家更是靠近市中心的房子,房价贵的惊人,还了五年至今仍有一笔钱没有还完。” 女人听着这话,眼中却闪过一丝怨恨,“只是……”她突然绞着双手,扭扭捏捏,支支吾吾。 罗伊心头一动,赶紧说道,“如果有什么难题不妨说给我听听,没准我能帮你。” 女人低下头沉吟了片刻,“您真的是猎魔人?” “传闻中猎魔人是变种人,没有感情……不可能给无关的死者家属什么慰问金,态度也不会像您这么平易近人。” “这只是传闻,猎魔人有好有坏,”罗伊索性开诚布公地说,“你只需要知道,我对几位没有恶意,我的确想找出凶手。” 他现在开始想念猎魔人的亚克席法印。 “如果可以的话,我把钱还给您,”女人咬着嘴唇,“再给您一些,但不多,我希望您能帮我的丈夫洗刷污名。” “污名?什么污名?”罗伊诧异地看了女人一眼。 “法奎尔死掉后,银行就收回了我家的无息贷款,还污蔑他监守自盗,一直在偷偷藏钱。” 女人显然非常信任丈夫的为人,激动地脸色通红,“可家里哪儿有多余的钱?我和他当了十来年的夫妻,我一清二楚,法奎尔就是个模范丈夫,每天下了班准时回家,从不在外面胡混,更没带回除了工资之外的一个铜子儿!而且一直以来勤恳老实,在同事里口碑很好……您可以随便去问!” “不瞒您说,尊敬的总行行长维瓦尔第先生曾经接见并当面嘉奖过他。授予他维瓦尔第最优秀员工的荣誉。” “我不相信法奎尔会做出那贪污公款的事来!” 罗伊没有收下女人的钱。 他原本就要调查死者的身份信息,也不想从一个可怜的单身妈妈手里要钱。 少年来到了艾尔兰德城最大的维瓦尔第银行外,躲在外侧的巷子里静静等待。 直到下午有员工开始离开,悄然尾随一个中年人。 因为尚未掌握猎魔人的亚克席之印,他用最粗暴直接的手段,麻袋套头加上威逼利诱。 那个老员工还以为被最近的连环杀手盯上,还没开始拷问便被吓出尿来,倒豆子一般吐露出前因后果。 罗伊听完忍不住叹了口气,真相与那个女人的陈述截然相反——银行并没有冤枉法奎尔。 维瓦尔第的员工每次下班前,都会被搜身检查以防贪污,法奎尔却偷偷把钱藏到了厕所的暗格里。 可惜他还没找到机会把钱弄出来,就被凶手虐杀——再往后,新来的员工接手他的账目查出了那笔奇怪的亏空,导致东窗事发。 “法奎尔贪污了银行的财产。” 那么凶手杀他是因为这个原因吗,一个铁面无私的高阶吸血鬼? …… 了解完银行职员的信息,罗伊又马不停蹄地来到艾尔兰德城东——死状凄惨无比的乞丐日常的“工作场所”。 轻而易举,他在这附近找到了对方的“同事”。 “唉,老巴尔,我十年的兄弟……我多么想找个人倾述关于他的满腹牢骚,只是扬克已经饿的没有力气多说哪怕一个字……” 衣衫褴褛的乞丐歪着脑袋、咧着满口黄牙,一副自怜自艾的表情,他那只覆满脏泥、黑乎乎的手却悄然把破碗往少年面前推了推。 “叮咚”,几枚黄澄澄的铜币撞上木碗的边缘,乞丐瞬间眯起了眼睛,哈巴狗一样扑到少年面前,想要亲吻他的皮靴。 罗伊向后退出了一小步避开他的袭击,接着挥了挥手。 这世道,果然还是得金钱开路。 “别浪费时间,跟我说说,你的好兄弟死前有没有什么异常的表现?” 扬克颇为宝贝地咬了咬那枚克朗,接着摇头,“老巴尔很正常,还是像往日那样半死不活地躺着。有客人路过就抖抖两条烂腿、再叫唤几声,卖相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你真是他的好兄弟,评价得很中肯。” 扬克越发起劲, “吃这行饭,比的不就是谁更可怜?” “说实在的,我挺羡慕他瘸着两条腿一动不动就能惹人可怜,一天的收入能顶得上我们这种到处蹿地盘的乞丐三天。” “他在乞丐里他绝对算得上富裕阶层,躺着不动就吃喝不愁,人也养的白白胖胖。只是……谁想的到一个晚上过去巷道里就找不见他的影子,人就这么不在了。而且听说死前很痛苦,活生生的人被一棵树给穿了进去……嘶……” 扬克缩了缩脖子,一脸畏惧地咒骂, “凶手简直是疯子和变态!如果凶杀案继续下去,我得考虑离开艾尔兰德,换个地方讨份活路。” “叮咚——”罗伊又丢了一枚铜子儿,“照你说,他收入不错又没有高昂的消费,平时肯定能攒下一笔钱?” 乞丐喜滋滋地捡起钱币,摇头。 “您知道吗?咱们乞丐要向组织缴税的。而老巴尔‘大公无私地’把生活费以外的钱都上交了。为此‘乞丐帮’的长老一直很欣赏他这棵摇钱树,专门打了招呼,帮里兄弟没人敢欺负他。” “那有没有什么仇人,或者不良嗜好?” 乞丐眯着眼睛,脱口而出道,“这家伙懒得跟任何人计较,仇人没听说过。他平日里除了吃饭喝水,其他时间都在‘挺尸’,就算有钱也懒得去酒馆、赌坊找点乐子。我琢磨着,对他而言,大概睡觉就是最大的快乐!” 罗伊脸色诧异,世界上真有这种人,明明有钱,却好似无欲无求,连吃喝玩乐都懒得动手? “相处了十年,你怎么评价老巴尔?” “你说话真是文绉绉的,一个乞丐,又不是大人物谈什么评价?”扬克闻言,终于正儿八经地摩挲着下巴思考了半天才说, “懒!我这个没文化的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总之他已经懒到一定的境界。当初长老觉得他‘实在’,想要赏他一份活计,结果巴尔想都没想就拒绝,还说什么‘既然躺着就能把钱赚,还起早贪黑工作,是不是傻’?” “我想了了很久,我觉得他的话有一定道理。如果我每天的收入有他那么多,别提有多快活!” 罗伊在扬克恋恋不舍的眼光中离开,又去寻了几个乞丐,得到的回答八九不离十,老巴尔这个瘸子,在整个艾尔兰德城的乞丐界都排的上名号,他的懒众所周知。 如果说银行员工是因为贪污钱财才被盯上,那又老又瘸的乞丐巴尔又究竟啥地方得罪了凶手? 难不成凶手看不惯他那副混吃等死,天生软骨头的模样? 罗伊思忖了片刻,有了一点头绪,但还不能确定,他准备去亲王行宫了解仆人的信息。 即将动身之际,猛然想起老哈克的面包房不就在这附近。 谁是老哈克?四个多月前,那位儿子被变形蛛害死的老头。 也不知道对方现在过得咋样,有没有查清楚儿子身上的剑伤来源? 第七章 再会 罗伊来到面包房外,然而距离尚有数十迟,他就听到一阵急促而暴躁的拍门声—— 两个手提木棍、衣裳破旧的男人正在面包房前骂骂咧咧, “开门,耳朵聋了!?信不信放把火烧死你个老杂毛?!” “咱们看上你的房子,那是你的荣幸!识相的赶紧滚出来签合同,”一个梳着大辫子,蒜头鼻的中年男人满脸狂妄地叫嚣,“机会就这么一次,多拖一天价格低一百!” “你们是什么人?”披着斗篷的年轻人悄然来到两人身后,暗金色的眸子往他们身上一转,确认是两个普通人,“堵在房子前干嘛?” 蒜头鼻蓦地转过身,被悄无声息凑到身前的少年吓了一跳,木棍指了过去,一对戾气横溢的三角眼斜睥着他,“我们是谁?是你惹不起的人?赶紧滚蛋,要买面包换个地方!” “年纪轻轻的,别多管闲事、自找麻烦,”另一个面皮泛红,体型肥胖的男人也把木棍指向罗伊,注意到对方异常的瞳色、短发,匀称而充满爆发力的体型,心中莫名有些发怵,“否则……否则少不了你的苦头吃。” 罗伊耸了耸肩,懒得说废话。 背后的手伸到身前,右手掌有力地握住一把训练用木剑,他轻盈地转动木剑,挽了几个剑花,剑柄沉至腰间,剑尖斜上指着对方的脖子。 脚下自然而然拉开了丁字步。 身形微躬而放松。 若两人是白蔷薇的骑士,或别的官方势力,他还会慎重考虑,但明显不入流的地痞流氓,自问还可以打发掉。 正好试试身手。 “臭小子,对你客气点,还敢蹬鼻子上脸?!”蒜头鼻一声痛骂,二话不说手中木棍砸向了少年。 木棍前端从左至右扫向他的胸前,他非但不后退,反而前踏一步,逆着木棍挥来的方向,训练剑由右至左边划出一道直线。 ‘砰’的一声脆响,强剑身半途格挡住木棍,同时八字形的护手卡主了木棍前端,电光火石地贴着棍身滑动,剑刃往前一杵—— 蒜头鼻哎哟一声痛呼,好似自动把胸口送上剑尖,胸骨下方正中一剑,惨叫着向后坐倒。 劲风扑面! 肥胖男挥舞另一根木棍从侧面砸向罗伊的脑袋,他轻盈地一矮身,从棍下绕了过去, 胖子只觉得眼前一花,视野中短暂失去了对方的身影,刚想收回武器。 罗伊踮着脚尖灵猫般向前一跨,落地无声,左手手腕转动,倒持的剑柄往斜上一扬,狠狠敲中胖子的侧脸。 “啪……” 胖子捂着脸上的红肿重重跌倒,尘土飞扬间,他白胖的五指捏紧木棍,刚想起身,训练剑却已经架到脖子上。 “别乱动……”罗伊摇了摇头,暗金的瞳孔又转向另一侧还在痛呼的蒜头鼻,露出警告之色。 太慢了,这两个家伙的一切攻击在他眼中仿佛都是慢动作。 接近于常人两倍的敏捷,让他轻而易举地闪避挥来的木棍、抓住间隙递出剑刃,三秒之内就结束了这场不平等的战斗。 如果换成铁质武器,他已经杀掉两个人,并且还未曾动用震慑之类的诸多手段。 果然像猎魔人所说,当属性碾压对手,用不着什么花里胡哨的剑术,一剑足够结束战斗。 可惜战胜他们不能带来丝毫成就感。 少年用训练剑的拍了拍胖子的呆滞的脸颊,暗金的眸子变得深邃,“唐里尔、福罗西,我知道你们的名字!” “我是希沃德亲王的侍卫统领,丹尼斯·克莱默聘来查案的猎魔人,你们再敢出现在面包房胡搅蛮缠,”罗伊声色俱厉地威胁道,“那我会告诉他……最近几起凶杀案的嫌疑人就是你们!” “别……大师,求你千万别乱说!”胖子立刻脸色惶恐,嘴唇颤抖,“我们马上就滚,马上就滚,我向梅里泰莉女神发誓,绝对不再骚扰老哈克!” “我也发誓!”蒜头鼻慌不迭地丢掉木棍, “还不快滚!” …… 片刻后,罗伊目送两道狼狈身影蹿出院子,将训练剑收入空间。 几步来到面包房紧闭的木门,刚想敲门,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接着是一道苍老、沙哑而熟悉的声音, “罗伊大师?你在外面……咳咳……赶走了那两个王八蛋?” 卡兹—— 面包房主枯槁消瘦的脸颊从门缝里钻出。 他穿着一身朴素而简陋的灰色亚麻布制衣。几个月不见,外表又苍老了许多,头发胡须完全变成了雪白之色,乱糟糟的像鸡窝,眼眶深陷,瞳孔布满血丝。 连身形也佝偻起来。 他右手紧握着一个烛台,显然之前准备用来当成防身武器,不过看清楚来者由松懈了下来。 “您怎么跟……” “别问!问就是被火烧掉了……”罗伊就知道他要说啥,立马阻止了那该死的问题,在他一脸怪异之中钻进了木门 昏暗的厨房里,两人相对而坐,少年环顾四周,整间屋子光溜溜的,只剩几条椅子,和那口固定在墙面上的陈旧的大炉子。 “几个月不见,你变化怎么比我还大,最近有没有照过镜子?脸色糟糕透顶!就像一个疟疾患者,”罗伊摇了摇头,安慰道,“即便巴舍尔不在了,你也该照顾好自己。” “大师,多谢你的关心,”再次听到逝去儿子的名字,老头皱巴巴的老脸涌出悲凉之色,继而咬牙切齿的说,“但老哈克现在活下去的唯一动力,就是找到那个刺了孩子一剑的王八蛋!” “好吧,刚才的两个家伙又是怎么回事?”罗伊好奇道,“为啥纠缠你,非要你卖房子?” 老哈克叹了口气,“为了调查线索,我花光了所有积蓄,手头实在没钱,老顾客又都流失完了,面包房的营生难以为继……所以我打算卖掉这栋房子换点克朗。” “那两个无耻混蛋不知道从哪儿听说这个消息,我这房子刚挂上去,就跑老头子跟前骚扰加威胁,想用远低于市价的钱收购房子。” “做他娘的春秋大梦!”老哈克浑浊的眸子射出一丝冷光,又捡起地上的烛台往半空中挥了一下,“老头子不是软蛋!绝不会让他们得逞——卖房的钱得用来继续调查,一个子儿也不能少!” “这种事情都没人管?”罗伊刚问出口,就意识到了症结所在,“是因为最近的凶杀案?” “你猜到了,白蔷薇的骑士已经被连环凶杀案搞得焦头烂额,哪有精力管理敲诈勒索的‘小案子’……两个王八蛋才敢如此猖狂……要是我还有点钱,早就雇人狠狠揍他们一顿!” “你放心,我刚才警告过他们,”罗伊暗金的瞳孔中闪过一丝厉色,“他们不会再来骚扰你,否则,我会替你收拾他们!” “多谢大师的援手,”老哈克咬咬牙,“等房子卖出去,我会给您一笔报酬,但请见谅,数额不会太多。” “用不着,举手之劳罢了,”少年婉拒,五秒就搞定的事,他也不好收费,两人又寒暄了一阵。 “你花光了积蓄来调查,那究竟有什么发现?” “钱没有白花,我的确获得了一些线索,”提到嫌疑犯,老头浑浊的眸子闪过一丝精光,“您还记不记得巴舍尔是什么时间失踪的?” “12月27日,去年!”罗伊脱口而出道,父子永别的那一幕仍然刻在他的脑海。 “按照常理,在那个时间点,白蔷薇骑士不可能跑到偏远的维根河边……”老哈克点头说,“可那天还是一个特殊的日子……我经过多方论证后确认了有一队白蔷薇的骑士在上午离开城门,于傍晚回归。” “什么特殊日子?” “去年12月27日,艾尔兰德的王后埃梅丽娅离开艾尔兰德城到梅里泰莉神殿祈福,一队白蔷薇骑士沿途护送。”老哈克语气一顿,他看出了少年的脸上的疑惑,解释道,“埃梅丽娅王后和希沃德亲王结婚多年,却没能诞下一儿半女,而梅里泰莉女神又掌管着生育,所以祈福的内容可想而知……” 罗伊恍然,他忽而想起几个月前某一天,自己在庭院里跟着猎魔人训练剑术的时候,似乎听到围观的几个少女议论此事来着。 “等等,王后叫埃梅丽娅?”少年手指按揉着太阳穴,思忖道,“这名字怎么听起来挺耳熟的。” “看来您还记得,”老哈克眼中闪过一丝傲然之色,显然为自己的调查结果感到高兴,“我可怜的孩子巴舍尔死掉之前,嘴里念叨了两个名字,一个是白蔷薇,另一个则是埃米丽……” 埃米丽……埃梅丽娅…… “难道他当时指的不是埃米丽,而是——” “没错,实际上我那可怜的孩儿,在临死至极叫出的名字是王后的名字……我花了很长时间才明白过来。”他一脸笃定地说,“巴舍尔提到了王后,又提到了白蔷薇骑士……所以,刺伤他的人肯定就在那天护送王后前往神殿的骑士之中!” “我不知道那个王八蛋为啥会擅离职守,跑到偏僻的维根河边,也不明白我家儿子究竟什么地方得罪了他!”老哈克脸色激动得涨红,身体因为愤怒而颤抖,“但我会把他抓出来,问清楚,我发誓!” 老头胸膛高高鼓起,重重喘了几口粗气,这才问道,“您觉得了,罗伊大师,我的想法有问题吗?” 罗伊右手撑着下巴,沉思了片刻,他感觉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巴舍尔认识埃梅丽娅吗?” “认识啊!艾尔兰德上至五六十岁的老头,下到三岁的孩子都见过尊敬的王后陛下,是个漂亮而温柔的女人。” “那巴舍尔知道王后那天要去神殿?” “这……”老哈克迟疑了片刻,“应该不知道。” 不知道?罗伊眼中闪过疑惑,那他怎么能叫出埃梅丽娅的名字? 老哈克说着突然起身,小跑到前厅,隔了一会儿,递过来一张皱巴巴的黄纸,更确切地说,是一份名单,上面记载了十几个名字……字迹很丑、又扭曲,看得出书写之人并不擅长此道。 “我买通了皇宫里的一个仆人……几乎倾家荡产,才从他手里搞到这份名单,当天护送王后的骑士都在上面……一共十五个人……您看看吧!” 罗伊目含钦佩地看了一眼面包房主,这位失去儿子的老父亲竟能凭一己之力做到这一步。 如果他所言非虚,刺伤巴舍尔的白蔷薇骑士,就在其中! 少年接过名单大致浏览了一遍, “林顿·福尔曼、赛门·帕特里克拉丁……克莱·柯林特……西尔维斯特·培迪……”少年目光一凝,居然还有个熟人,不过这家伙已经躺在停尸房里咽了气,“亚瑟·泰勒斯。” “你留有备份吗?” “有!” “那这份留给我,”少年想了想,“我正在替希沃德亲王的侍卫长办事,有机会接触白蔷薇骑士,顺便帮你查一查。” “多谢大师!”老哈克胡须一颤抖,立刻激动地握住了他的手,“如果你能帮我逮出那个家伙,我给您两百克朗的酬金!” 罗伊颔首,不欲在此耽搁太久,“老哈克,多保重身体,别再折磨自己了!” 这一次他没有拒绝报酬……与白蔷薇骑士作对得冒一定的风险,算是一个委托。 …… 离开面包房时,暮色已经彻底四合…… 这个时间点要去死者家登门拜访多有不便,罗伊便赶去检查发现六具尸体的地方。 不过很可惜,间隔最近的一名死者距今两周,最初的死者更是超过了三个月,时间太过于久远,现场又被白蔷薇的骑士翻了个底朝天……就算能有细微的痕迹也被破坏殆尽。 少年用猎魔人感官搜寻了三个多小时才无功而返。 夜色已经很深。 罗伊回到“大肚腩”酒馆,从空间中掏出一本黑色外壳的牛皮纸手册,开始记载今天的调查结果—— 成为正式猎魔人后,他从南尼克嬷嬷那里要了这本笔记和一支鹅毛笔,准备记载平生遇到的所有奇怪,危险、有趣的经历。 比如卡戴尔之家的猎童鬼、碳山的鹿首精、斯迈尔克矿道的孽鬼酋长、被诅咒的狼人亚伦。这些统统记载上去,作为训练学徒的教材——或者留给后继者的“遗书”…… “1261年5月20日。 艾尔兰德连环凶杀案。 已调查的受害者: 法奎尔……贪污银行公款……妻子……儿女…… 乞丐老巴尔……双腿残疾……出奇地懒…… 雷索失踪场地:两条分岔的血迹。 …… 记录完毕。 他打坐冥想了一刻钟,稍微恢复一些精力,转身离开酒馆,在艾尔兰德城中寻觅了一处四下无人的偏僻角落。此处阴影遮蔽,月光也照不到,巡逻守卫也不来。 深夜调查难以为继,耽误了几个月的训练却再不能松懈。 双手从虚空中一握,抓出古威希尔,躬身、肌肉放松,左脚在前,右脚在后拉开丁字步,剑柄平行于右脸,剑刃横举,剑尖指着对面假想中的敌人脖子处,开始一板一眼演练长剑剑术、五种起势,基本的招式、步法。 相比于青草试炼前,他的动作更加迅速、充满爆发力——但衔接之中,细微之处颇有生涩感,他还未完全适应暴涨的属性。 必须通过每日大量的例行训练,来纠正这种不适…… 一小时的剑术训练后,大汗淋漓的罗伊取出手弩加布里埃尔,开始尝试新得的附魔能力——引导箭。 先瞄准树木进行普通射击,箭矢穿入树皮的深度和食指的第一指节长短相仿。 然而进行引导箭射击——扣动扳机的那一刻,一种奇怪的感觉油然而生,罗伊瞬间意识到自己体内什么东西被抽出,汇入了手弩之中。 魔力-20 “嗖——”尖锐的破空声中,箭矢划过长夜…… 他毫不停歇,0.4秒的间隔一到就立刻扣动扳机,三秒内狂风暴雨般连续击发7枚引导箭。 魔力:5/145 等停下射击,一种不同于体力耗尽的虚弱感涌上心头,眼前闪过模糊的白光,视线中的景物好似被泼上油漆的彩绘,罗伊在头晕目眩中弯腰撑住膝盖。 十几秒后,眩晕才停歇。 “呼…吸…幸好提前做了实验,”罗伊若有所悟,魔力消耗太快……身体会产生不良反应。“看来以后战斗中的小心。” 缓过劲儿来后,少年检查树皮上箭矢,相比于普通射击,引导箭穿入树皮明显更深的位置,大约多了一半。 技能说明中的小幅度增强穿透力,可一点也不小。 之后罗伊继续练习弩射技术……一个小时后,观察到魔力由5/145恢复到6/145,不由挑了挑眉,颇为不满。 “是我元素天赋太低的原因吗?” 冥想之外的普通状态魔力恢复速度居然如此之慢,这是他完全没想到的,这意味着除非饮用特殊的煎药,否则引导箭无法持续使用。 得出结论后,罗伊终止了训练,回到“大肚腩”酒馆的房间打坐冥想。 等下次有时间再测试引导箭的距离和追踪能力,速度和反应够快的活物才是追踪能力最佳的测试对象。 第八章 罪行 次日,罗伊从六小时深沉的冥想中醒来,他发现魔力全部回满,顿时松了一口气。 若一次冥想不够恢复魔力,那引导箭的适用性将大为降低。 毕竟以后的法印也是个耗魔大户。 洗漱了一番后,少年迅速赶到皇宫前,跟随矮人克莱默一起踩着洁白的大理石路面往着宫中仆人的房间走去,今天他要调查那位死去的王宫仆人。 突然从不远处的正殿方向,迎面走来几位银色板甲的威武骑士。 领头的是白蔷薇骑士团的首领克利夫兰骑士,他身边还跟着两位身材高大的同伴,均是满脸焦躁,克利夫兰一边走,一边怒气冲冲地低声喝骂。 声音瞒不过罗伊的耳朵,他听得一清二楚。 “他娘的,你们说说,通缉令张贴出去好几天了?连个可疑的目标都没找到!再这么下去,骑士团在艾尔兰德如何立足?在亲王殿下面前还有任何信任可言?” “克利夫兰团长,请暂时平息您的怒气。毕竟凶手的画像模糊不清,短时间内找不到也很正常。何况现在雷索大师也音讯全无,失去他的协助,光凭骑士团的力量想要在艾尔兰德这座大城市找到一个铁了心藏起来的家伙,很难。” “那怎么办?!” “猎魔人……对!” 克利夫兰眼角的余光瞥到了披着斗篷的身影,顿时眼前一亮,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 “罗伊大师,这两天你有没有找到线索?” 少年摇头,“我的老师雷索花了一两个月才能逮到凶手的马脚,我刚来多久?您对我的期待未免过高。” “说的也是,”克利夫兰面上闪过一丝尴尬,唉声叹气,“我担心再僵持下去……又会出现新的死者……已经死了六个人,凶手肯定还会行动!” “我在全力调查,但请再给一点时间。”罗伊说着,突然感觉两道目光从克利夫兰身后瞟来, “这两位骑士是?” “他们是我的左右手,艾尔兰德白蔷薇骑士团的骨干成员西尔维斯特·培迪骑士,以及——” “赛门·帕特里克拉丁骑士……” 前者身材壮硕,下巴附近有一道巨大的伤疤,浑身带着一股生人勿进的肃杀气质。 名叫赛门的骑士有着一头灿烂金发、五官硬朗俊美得如雄狮、露出盔甲半截的脖子上可以看到一个精致小巧的蓝色玫瑰花纹身。 罗伊记得,他俩都在老哈克的那份名单之上。 “先就这样吧,克利夫兰阁下,我有任何发现,会立即通知骑士团。” “大师若需要协助,千万不要跟我们客气,”克利夫兰最后恶狠狠地与矮人对了一眼,转身离开。 直到三名骑士走远,罗伊转而向矮人问道,“帕特里克拉丁,是一位贵族子嗣?” “你怎么会对他感兴趣?” “这位骑士真是英俊得令人窒息,并且身上那股气质很独特,所以有点好奇。” 矮人走入宫殿旁姹紫嫣红的花圃,深深吸了口气, “你问对人了。我当侍卫统领这些年,因为工作原因研究过不少名门望族的纹章学以及姓氏,帕特里克拉丁这个姓氏原本是辛特拉以南的那赛尔王国的大贵族。” “不过自从那赛尔被尼弗迦德吞并变成行省后,这个大贵族的一部分子嗣迁徙到了泰莫利亚,并在当地定居下来,几代人为王国抛头颅洒热血挣到了贵族的身份。” “那位下巴带疤痕的骑士了?” “维吉玛的当地土著,一位脾气比较倔强的骑士……和克利夫兰团长一样被派遣到艾尔兰德城。” “您很了解这边的白蔷薇骑士?”罗伊想到了老哈克的那张名单,“我指的正式骑士,不是学徒。” “艾尔兰德城的白蔷薇骑士总共也就二十来位,我都接触过,”矮人捋着下巴的胡须,沉吟道,“毕竟咱们侍卫和骑士向来不大对付,我又有一帮兄弟要照顾,所以得了解对手,预防他们使用阴招恶心咱们。” “额……那能不能麻烦您帮我查查这些位骑士?”罗伊从怀中掏出了老哈克交给他的名单,“我想知道他们的家世背景、生活作风、为人喜好……” 矮人目露奇光,将少年上下打量了一遍,但没询问原因就接过了名单,痛快地说,“你帮我抓凶手,我为你查查白蔷薇的骑士,合情合理,等消息吧!” …… 两人很顺利地见到了此行的目标——死掉的王宫男仆夏佐的同室密友亚力士。 同样是一位年轻男仆。 他穿着铁锈色的夹克、蓝白相间的马裤和土黄色的短靴,他的脸颊修饰得非常干净,长相有些阴柔,清秀的脸上还涂着淡淡的脂粉、下巴连一丝青色的胡茬都看不到,抹着发油的黑亮长发在脑后扎成一束,身上还散发着淡淡的香水味儿。 让人情不自禁想起了那些被贵族男性圈养的男宠。他说话的口音也是细声细气,刻意尖着嗓子一般,让少年浑身不自在。 不过表情和动作还算庄重,没有明显的女性化特征。 罗伊耐着性子问, “亚力士,骑士团的问题我就不重复了。这次前来我问点别的问题。” 矮人站在旁边,疾言厉色地补充道,“事关重大,你必须如实以告,敢有任何隐瞒和谎言,下场你知道!” “大人请尽管问,亚力士绝对不敢弄虚作假!”男仆脸色惶恐地连着鞠躬。 “你的同僚夏佐平日里为人如何,与同事相处得怎么样?” 罗伊目光炯炯地扫了过来,男仆顿时垂下头说 “他和大家关系不错,见面打招呼,挺客气的,也没听说和谁有过矛盾。” “他有没有什么坏习惯?比如手脚不干净小偷小摸的行为?”罗伊联想到银行职员的贪污行为, “大师,您言重了,”仆人诚惶诚恐地说,“给夏佐天大的胆子,他也不敢拿皇宫里的财物,那会被绞死的!没人敢!” “他为人过于懒散,干活儿经常偷懒?”这是残疾老乞丐的特点。 “没……与您说的恰好相反,”仆人沉思了片刻说,“夏佐手脚很勤快,” “依你的了解,那家伙有没有什么不良恶习?” 如果凶手是个“民间法官”肯定会盯着人性中的缺点。 “这……”仆人抿着嘴唇低头不语。 “嗯?” 丹尼斯·克莱默面露不耐烦,“敢隐瞒,我这就上报亲王陛下,你跟凶手是一伙的!” 仆人身体一颤,抖如筛糠, “别,我说大人……夏佐……他……他平时喜欢偷吃东西……” “偷吃?”罗伊和矮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具都脸色诧异。 仆人偷食主人的食物,在王宫里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如果希沃德不知道自然相安无事,如果他听说了心情好的时候也许完全不会放在心上笑一笑就过去了。 然而心情差的时候,比如现在这种情况,希沃德为凶杀案烦躁了好几个月,心情极度郁闷之下说不定会直接赐死仆人。 矮人按捺住心头的好奇,挥了挥手,“你这小伙计,这次的事情我不会禀报亲王陛下,你不用担心受到牵连!” “多谢克莱默大人宽宏大量!”亚力士满脸感激,恨不得跪地叩谢,“不瞒两位,夏佐这家伙,不贪财、也不爱勾心斗角,但就偏好口舌之欲,的确如大师所说,他在端送食物的过程中偶尔会偷偷尝一尝鲜。” “尝一尝鲜?恐怕吃的不止一星半点吧?”罗伊追问, 亚力士犹豫了一下,斟酌道,“亲王和王后吃剩下的食物,咱们仆人……仆人也会分着吃掉。夏佐那家伙,食量最大,每回都吃也最多。” “嗯……”罗伊点点头,一挥手,仆人如蒙大赦地退走。 他默然不语,开始回想几名死者的行为和特质—— 银行职员:贪污 残疾乞丐:懒惰 皇宫男仆:偷吃 白蔷薇的骑士亚瑟·泰勒斯……这位在城门强行找雷索决斗的家伙,给他最大的印象就是——傲慢! 目前已经存在六名死者—— 一个念头蹿了出来。 一系列人类恶行,在罗伊脑海中汇成一个词……他揉了揉太阳穴,感到难以置信,不禁低声自言自语, “不应该啊,猎魔人世界也存在这种概念?!以前从未听说过,难道是我的错觉?” 如果他是彻头彻尾的土著人,压根就联想不到这一点。 “罗伊,你刚才的话……难道夏佐因为偷吃东西,就被凶手选做目标?未免太过荒谬。”旁边的矮人满腹疑惑打断了他的思路,矮人搞不明白刚才的问题究竟有什么意义? 想了想矮人克莱默和凶手外形差距太大,嫌疑不大,也不瞒着他。 两人来到一间静室,少年便直言不讳地说, “经过这两天的调查,我感觉把握住了一丝凶手的动机。” “但还只是一个猜测。” “哦?赶快说来听听!”矮人一脸兴奋,“你可千万别学雷索那样瞒着不说,简直是想把人憋死!” “就先从你最熟悉的泰勒斯骑士说。你觉他为人品性如何?” 矮人歪着脑袋说,“目中无人、狂妄自大。”接着他看见少年蹲下身。用手指在地面勾勒出了骑士的名字,再在名字下方标记“傲慢”两个字。 少年眼神平静,示意躁动的矮人继续听下去。 “回忆一下他的死法,捧着心脏跪拜在地。我想,凶手似乎是让他学会谦卑。” 罗伊声音顿了顿,给了矮人足够的思考时间。 “接下来说那个银行员工法奎尔。经过我的调查,发现他死前曾经有过一系列的秘密行动,妄图贪墨银行的公共财产。”他在法奎尔名字底下刻出“贪婪”二字。 “可惜他罪行未遂,就遭到凶手迫害。被削掉手指,掏出眼珠,便是凶手的警示——管好手眼,控制内心的贪念。” “宫内的仆人夏佐,欺上瞒下贪食无度、即为暴食,被缝上嘴巴以做惩戒。” “屠夫布鲁斯脾气暴躁,代表愤怒……” “残疾乞丐巴尔代表懒惰……” “赛马大会的历届冠军飞毛腿鲍里斯,因比赛失利自暴自弃,嫉妒对手,却把满腔怨愤发泄在自己赛马之上,肆意虐待、他代表嫉妒。” “他狭小的气量和胸怀甚至比不上自己的老伙计,所以凶手剖开它的胸膛,交换两者的内脏。” 罗伊话音一顿,接着一字一句说,“六名死者代表六种人类的罪行……” 矮人恍然大悟,接着惊讶道,“你的意思是说,凶手杀人是为了净化罪恶?” “很明显在绝大部分普通人眼中这些人罪不致死。所以凶手,我猜只有那些心理变态者,或者——极端宗教主义分子。他在通过有序的杀戮,进行某种神秘的仪式。” 少年竖瞳中闪过一抹精光, “六种罪恶已被终结,接下来还差一位犯下银欲(和谐)之罪的罪人。如此才能凑齐七宗人类的罪行,凶手还会继续行动!” “等等,罗伊!”矮人眼中涌出浓烈的好奇,“你能不能跟俺解释一下,为啥要是七种人类罪行,这个数字有啥特别的意义?出自哪一个宗教?” “难道您没听说过?” 矮人坚定地摇头,“虽然俺并不精通宗教学,但一百多年也不是白活的。我曾经与一位宗教学专家聊过,听他讲述各个教派的宗旨、理念。” “整个北方王国,无论影响力较大的雷比殴达、梅里泰莉、永恒之火,还是小规模的克里夫教、近乎灭亡的噩兆之神、都不存在你提到的‘七宗罪’这种说法。” 罗伊听完微微失神,嘴角泛起了苦笑。 “难道是我想岔了?一切都是巧合,凶手就是一个神经病?” 矮人便安慰道,“也许是俺了解的不够详尽,毕竟凶手的所作所为和你的陈述惊人吻合。你口中的‘七宗罪’,不无可能。” 少年叹了口气,如果七宗罪不在最为严厉的永恒之火和克里夫的教义里,那连环杀手的动机又是什么,选择目标和杀人手法又为何和他的推断如此匹配? 难道艾尔兰德城里隐藏着一个神秘的教派? 这时矮人突然打断了他的思绪。 “如果下一个是要定银欲之罪,那俺们是不是应该重点看守艾尔兰德的大型妓院、酒馆?” 罗伊想了想,“最好不要大张旗鼓,不然会惊走目标。每个地点派一两个人盯梢就行。重点还是放在王宫。毕竟所有尸体都是围绕王宫,两名死者跟王宫有交汇,凶手可能会继续从中选择目标。” “我现在得赶去梅里泰莉神殿一趟,你们先做好布置。” 年轻的猎魔人想到了神殿图书馆那庞大的藏书量,里面必然有相关的宗教文献。管理员,他的熟人雅尔,也能帮上忙。 第九章 游记和仪式 冷风吹进了图书馆二层的窗户,撩起了雅尔鬓角的碎发,雅尔伸手遮了遮窗外微微刺目的白光,揉了揉酸胀的眼睛和手腕。 他略带埋怨地说, “罗伊,你该看看外面的天色,我们找了一个下午,天都快黑了!你得明白我只是个普通人,还是个近视眼,没有猎魔人的变态体质,能不能让我先休息会儿?” “伙计,再加把劲。”猎魔人声音洪亮,仍然精气神十足,不见丝毫疲态。 “我们快一步,就能早一步把雷索从变态手中拯救出来!” “而且上午你不是说过,在一本游记里看到过吗‘七宗罪’的理念?咱们再翻翻游记,肯定能找到!” “我多希望已经把图书馆的书都抄过一遍,这样就能立马找出那本书。” 雅尔说完,哀嚎了一声继续埋头啃书。 一时间,空荡荡的图书馆里,只听见一阵急促的沙沙沙的书页翻动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雅尔沉重的眼皮几乎就要彻底合拢,眼眶泛红、泪水横流,眯成一条缝的眼睛扫过某一本藏书,忽而瞪圆。 他猛地拍了一下桌子,豁然站起了身体, “罗伊,快过来看看,我找到那本书了!” “好家伙,真有你的——《梵·泽伦南游记》……” 雅尔翻开了泛黄的硬皮封面,来到第一页,纤细的手指一边摸索着字句,一遍诵读, “梵·泽伦,1168-1239年,艾尔兰德梅里泰莉神殿传教士,于1215年前往南方尼弗迦德游历,耗时十年走遍大半个南方国土后返回神殿著下此书。此书详细介绍尼弗迦德帝国风土人情、文化信仰。” “第三十九页,金塔之城……” 罗伊脑袋凑到了雅尔身边,目不转睛地逐字逐句 “今天,我来到了尼弗迦德帝国的首都,金塔之城。这坐落在阿尔巴河畔的宏伟城池是尼弗迦德帝国的心脏,在当地人的心目中,只有金塔之城以及其周边居住的人民才有资格被称为真正的尼弗迦德人。帝国其他区域的居民没有资格享受这个殊荣。” “这里毗邻雅鲁加河,拥有整个南方最大的港口,得天独厚的优势让它成为南方的经济中心。” “不仅如此,它还是南方宗教文化的中心,坐落着尼弗迦德‘最大宗教’的总部。” “‘最大宗教’的来历还得从八年前的1207年说起,当时的尼弗迦德国王佛古斯·恩瑞斯大刀阔斧地进行了政治和宗教方面的改革,让原本百花齐放的南方,诞生了一支最大的宗教——太阳教。” “佛古斯·恩瑞斯授命太阳教为尼弗迦德国教,并把自己任命为太阳教的大祭司,让教派里的神职人员担任国家公务机构要员,将君权与神权统一,巧妙地让整个帝国内部更加地团结,权力更加集中。” 作为宗教人员的梵·泽伦也许有感而发,在这里着重介绍了太阳教。 “荣耀归于伟大的太阳!赞美太阳! ——尼弗迦德赞美诗。” “太阳教在南方的地位变得至高无上。梅里泰莉神殿以女性为主导,而太阳教截然相反地以男性为主导,其大祭司和神职人员均由男性担当。” “这些权利滔天的男性认为,世界上所有生命都是由太阳给予庇护,他是生命的给予者,也是人类的保护者!但同样残忍而极具破坏力。” “不像女神一味宣扬的宽容和仁慈,太阳教的暗面让人触目惊心。” “机缘巧合之下,我发现了太阳教中隐藏的秘密。” “佛古斯·恩希尔在隐秘的教典中书写下了原罪七宗来警惕教内核心人员。分别为,贪婪,暴食、懒惰、愤怒、嫉妒、银欲、傲慢。” “每年,教会秘密地从死刑犯中选出命犯七宗的罪人,进行少有人知的神圣祈福仪式!” “以原罪的鲜血骨肉向至高无上的太阳献上祭礼,消灭邪恶,诞生美好。太阳将赐下祝福。为了保持仪式的纯洁性,献祭期间,参与者手上不可沾染无辜者的鲜血,否则仪式将被污染。” “太阳教绝大多数信徒为男性,仪式的目的通常是让太阳赐福自己的配偶。” “寓意虽美,但鄙人以为献祭过程极不人道,哪怕触发了所谓的“罪”,却也罪不至死。长此以往必将招致祸患。” (后话:果不其然,1236年鄙人神智尚且没有完全混沌,忽而听闻南方传来消息佛古斯·恩瑞斯被篡位者彻底推翻,太阳教势力一落千丈不复往昔。) ……” “太阳教?” 罗伊琢磨着这个字眼,失神了片刻。 而雅尔恍然大悟道,“难怪我们找了这么长时间。七宗罪根本不是出自北方的教派。而是诞生于南方帝国,涉及一个隐秘仪式。那太阳教也不过兴盛了三十年不到,就随着皇帝的退位彻底衰败……神殿里的上千本藏书估计就这一本游记中有记载!” “不……”罗伊喃喃自语地说,“现在太阳教已经开始复兴。” 那个神权与君权统一的佛古斯·恩瑞斯,正是当前的南方皇帝恩希尔·恩瑞斯的生父,后者被篡位者推翻虐杀,但几年前他的乖儿子已经替他报了一箭之仇,诛杀了篡位者并重新夺回帝国权柄,也再度让太阳教登上南方的政治舞台。 “一出现成的王子复仇记。” 罗伊觉得随着太阳教的复辟,尼弗迦德帝国继续北伐,保不准有该教的狂热分子来到艾尔兰德。 “那么是不是可以断定凶手、那个高等吸血鬼,是个太阳教的余孽?” “按照游记中的描述,他逐一杀死命犯七宗的罪人,是为了向至高无上的存在献上祭礼。凶手是个身材高大的男性吸血鬼,而男性信徒参与仪式通常是为了向心仪的女性,或者配偶祈福。这应该也是凶手的动机。” “陈尸点聚集在王宫周围——这不是巧合!”罗伊突然神色一震,看得对面的雅尔一脸茫然。 “王宫里,有凶手喜欢的女人,凶手在通过这种方式向女人表明爱慕之意!如果这个女人是名侍女,为一个普通的侍女大费周章,未免小题大做……” “希沃德亲王有没有公主?!” 罗伊突然崩出一句话吓了雅尔一跳,干瘦的少年愣了愣神,结结巴巴说,“没……没有,亲王殿下没有任何子嗣!” “罗伊,我的老大,你究竟想到了什么?别再一惊一乍,我一晚上没睡觉,你再一吓,我感觉快神经虚弱……” “对了……”罗伊没理他的抱怨,而是想起小说里希沃德死后他的一名亲戚合法继承了他的王位成为希沃德二世,如果亲王有一个儿女也不至于让那个亲戚占便宜。 “既然没有公主……”于是他的眉头皱得紧紧的,“那王宫里谁值得让凶手献上如此崇高的祭礼?” “尼弗迦德太阳教、献祭、王宫、女人,”,这几个词凑到一块儿,罗伊忽而觉得脖子后有一股凉气,“这……难不成女人是……” “而凶手能战胜雷索……” 十有八九是只高阶吸血鬼。 他脑海中早就有一个嫌疑人! 虽然之前观测到的信息很正常,但高阶吸血鬼也像受诅咒者一样,能改变形态,蒙蔽他的感知。 如今动机基本明朗,是时候去跟那个家伙摊牌! “雅尔,如果明晚之前我没回来报平安,帮我把这本笔记交给南尼克老嬷嬷。” 前路叵测,生死难料。 但他无法退缩,雷索还等在那里。 猎魔人深吸一口气,检查好一应炼金物资,霍然起身。 第十章 揭破 站在热情如火的大床前,弗朗西斯慢条斯理地理顺了领口的蝴蝶结。 他那苍白的脸部皮肤下,殷红如血的嘴唇微微一弯,显出惨白的牙齿以及一抹满意的笑容。 在他身后的大床上躺着的女人同样在笑。尽管她双目紧闭,笑得却甜美、幸福,就像沉溺在一场无与伦比的美梦中。 “晚安,我的宝贝!” 弗朗西斯向她抛了一个飞吻,接着大步流星推开了房门。 此时此刻,孔雀花酒馆中灯火通明。 一楼大厅,忙碌了一个白天的艾尔兰德人正在肆意挥洒激情。 酒柜前酒保以令人眼花缭乱的手速摇动着酒盅;力夫们擦了擦下巴上的酒渍和汗水,大口灌着廉价而呛鼻的麦酒; 好赌的男人围坐在牌桌前,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昆特牌和旁边金闪闪的克朗; 花蝴蝶似的侍女端在酒水在大厅里来来回回,偶尔被不知从哪里伸出来的毛手摸一把屁股,便骂骂咧咧地娇笑一声。 “咚——”台上端着鲁特琴的正牌诗人修长的十指突然变快,琴弦急速拨动,如同涓涓细流汇入江河,大厅中的些许沉闷洗刷一空,乐手摇起风琴应和欢快的节奏左蹦右跳。 酒味、汗水、笑声、舞曲交织成一个迷离之夜。 弗朗西斯站在二楼居高临下地欣赏这一切,悄悄地张开怀抱闭上眼睛,颇为享受深吸了一口气。 黑夜啊 舞娘的纱裙 何不打个盹 品尝这甘美如春 一诗念罢,他摇头晃脑颇为自恋。“今晚是个好日子,灵感一来,挡也挡不住!” 他下了楼梯穿过拥挤的人流,向着酒馆大门走去,一边还在转动手指构思着未完结的诗篇。 然而走到一半,酒桌旁突然伸出一只手臂拦住了他的去路,一名瞳孔暗金的年轻人向他举起手中酒杯, “验尸官阁下,一起喝一杯?” “哎呀呀……你什么时候来的?本人居然完全没有察觉。看来最近太过于沉迷美色,让感知变得如此迟钝。” 弗朗西斯颇为懊恼地坐了下来。 “说吧,猎魔人,突然找上我有什么事?” 罗伊将手边盛满酒杯推给了他。 “我只是有些好奇。您胃口真好,白天要面对一堆乱七八糟的尸体,晚上还有心思寻欢作乐。如果换成普通人,根本不会有这个心思。” 弗朗西斯抿了一口烈酒,咧开嘴露出满口牙花。 “很简单。在我看来……活着的人和死掉的人各有各的美好之处,都值得用诗歌来大书特书。而且充满活力的年轻肉体、以及死亡的艺术品,都能给我提供源源不断的灵感。” “您是一位充满热情的诗人。”罗伊恭维了一句。 “当然,实际上鄙人的身份首先是一位诗人,然后才是验尸官。对我而言,诗歌是这世间最美好的存在,胜过了一切。” 弗朗西斯动情地说,他的声音感情充沛,富有穿透力,哪怕在这嘈杂的大厅亦让人听得非常清楚。 “其实我对您有个建议……”罗伊说,“您诗歌的内涵和不要总是聚焦于活人和死人。您的目光可以放开阔一些,从其他方面汲取灵感。” “比如了?” “比如自然、比如建筑……” “这时间最为波澜壮阔不就是生存和死亡……”弗朗西斯挺胸抬头,“我为什么要去选择那些烂俗的题材?!” “好吧,”罗伊耸了耸肩,直接说道,“其实在我看来,活人和死人截然不同。甚至可以说不再是一个品种,一个种族。” “区别就像人类和怪物……” 弗朗西斯双手环胸,听他继续说,“您看,尸体可以导致灭绝种族的瘟疫、疾病,可能被研究死灵学的术士变成毁灭傀儡,某些条件下还足以孵化、滋养孽鬼和食尸鬼。可以说,尸体是活人的敌人。” “差点忘了你是个猎魔人,”弗朗西斯意兴阑珊地瘫倒在椅子里,“猎魔人怎么可能有那么多闲工夫来酒馆陪我喝酒、交流诗歌。你们非黑即白,眼中恐怕只有人类和非人、只有可杀与不可杀之分吧?” “你不可能认同我的理念。不过……你难道想凭三言两语,矫正一位胸怀抱负的诗人的想法?” “不、不、不……”罗伊温和地笑了笑,说出了来意,“我只是想提醒您,不要太过于沉溺于死亡和尸体。也不要试图用死亡去取悦一名生者。” “你什么意思?”验尸官豁然站起了身体,他身上那股阴冷的气息瞬间变得更加强烈。坐在他们旁边的酒客身体不自觉地缩了缩,就像突然遭到刺骨的冷风袭击。 罗伊也站了起来,将杯中的烈酒一饮而尽,痛快地呼了口气。 “最近我在艾尔兰德发现了一桩很有趣的事。一名非人生物爱上了一个身份‘高贵’的女人类。而且为了表达爱意他做了很多事,做了很多在常人看来无法理解的行为。当然我说的非人生物并不是指矮人、精灵。” “我曾经听说过女夜魔和人类男性‘相恋’,不过实际上,那个傻男人只是被女夜魔当做提供精气的免费傀儡;我还听说过一位古老的高等吸血鬼痴恋一位人类女性,然后被这位精明的人类女性玩弄于鼓掌之中。” “而现在,艾尔兰德这位,我觉得比前两那两位爱的更深、更痴。为了爱人,他甚至不惜冒着暴露自己隐藏以久身份的危险,连续犯下凶案。” “高阶吸血鬼先生……我不是那种只会喊打喊杀莽撞的家伙。现在让我们开诚布公、和平友好地谈一谈吧。” 罗伊低沉的声音被大厅四周的喧哗和嘈杂搅碎,然而他知道对面的人绝对能听得一清二楚。 对面的家伙突然冲他露齿一笑,隐约显露出两枚颀长的犬齿。 少年观测值之下,弗朗西斯身后阴暗的灰色能量形成了一头顶着巨大双翼的人形蝙蝠。 弗朗西斯 年龄:三百一十岁 身份:验尸官、诗人 高阶吸血鬼(它向你显露了獠牙,你的目光穿过了血色伪装,勘破了他的本质,他是处于吸血鬼中最顶层的存在,不同于原始的同类,他的行为更切近于人类。) 生命值:??(感知不足) 魔力:?? 属性: 力量:?? 敏捷:?? 体质:?? 感知:18 意志:9 魅力:7 精神:?? 技能: 血之饥渴??:高阶吸血鬼并不依靠血液生存,但它们会对血液成瘾。他们若在战斗中吸食鲜血,将迅速治愈自身的中度伤势。 自愈??:大蒜、火焰、木桩统统对高阶吸血鬼无效,它们非常长寿,并且拥有极强的自我复原能力……即使被掏出心脏、砍下头颅,也能通过消耗时间缓慢恢复,某些特别强大的个体哪怕被烧成灰烬,也能在漫长的时间后重生。 某种程度上只有同类才能杀死高阶吸血鬼。 催眠??:高阶吸血鬼用魔力编织出蛊惑之语,让目标敞开心房,对他言听计从。 隐形??:高阶吸血鬼能随意变换皮肤的颜色,与身周环境融为一体,进入肉眼凡胎难以察觉的隐形状态。 虚化??:高阶吸血鬼化身为一群蝙蝠,躲避攻击、高速移动。 鲜血呼唤??:高阶吸血鬼能强制性地命令附近的低阶吸血生物:蝙蝠、吸血女妖、血魔……充当自己的打手。 血铸之躯??:高阶吸血鬼解放出所有力量,变身为巨大的蝙蝠,该状态下,全属性获得提升,拥有飞行能力,长出尖牙利爪,同时充满杀戮的欲望,丧失大部分理智。 感知不足,无法获取更多信息。 “咕噜。” 罗伊脸色变得僵硬。 第十一章 否认 “哈哈……”弗朗西斯夸张地笑了两声,笑得鼻梁旁显现出两道超出外表年龄的法令纹。 而两枚獠牙再度消失。 他的脸上也看不出任何一丝被揭破秘密的恼羞成怒,轻松惬意地好似听完一场喜剧。 “你当猎魔人实在太屈才。凭你丰富的想象力完全可以成为一位作家,创作一本跨种族的爱情小说。嗯……书名我都替你想好了,就叫《痴情吸血鬼与风流贵妇》。鄙人恰好认识几家出版社,虽然他们不愿意出版我精彩绝伦的诗集,但业务能力勉强说得过去,我可以为你引荐一番。” 他漆黑的瞳孔中闪烁着戏谑, “你知道吗,那些上层贵族的审美实际上比泥腿子更加重口味。我有预感,这些爱恋题材的小说绝对会大受欢迎,卖到脱销,足以让你挣得盆满钵盈。到时候有了畅销作家的名头,你还干哪门子穷困潦倒的猎魔人?” 罗伊目光在验尸官脸上一扫而过,后者神态放松至极,要不演技精湛,要不就是…… “不承认吗?没关系……我有预料没有哪个吸血鬼会对陌生的猎魔人表明自己的身份。即使是和善派,对吧?话说回来,我认识的和善派高等吸血鬼还不少,比如一个叫雷吉斯的家伙。” 罗伊眼皮也不眨地撒着谎,“您敢相信吗?一位四百多岁的高等吸血鬼居然会在索登的乡下隐姓埋名,当一个乡村医生、还兼职了理发师。啧啧……多么热情好客,谈吐风趣的家伙。” 罗伊捕捉弗朗西斯脸上表情的变化,那是隐隐的缅怀和回忆之色,虽然一闪而逝,但这是个很好的信号。 罗伊继续掏空记忆,加重筹码,“大陆上您的同族只有两千多个,您也活了三百多年,说不定正好认识其中之一的雷吉斯?对了,在泰莫利亚首都维吉玛的贸易区,还生活着您一位美艳的同族,她经营一家妓院。她通常被称为夜之女王……” 弗朗西斯终于收回了一切嬉皮笑脸,双臂环胸盯着罗伊一本正经地说,“算我看走了眼。年轻的猎魔人你懂得还不少。跟我来吧,孔雀花可不适合谈论太过严肃的话题。” 言毕,他转身离开酒馆,而罗伊硬着头皮,小心翼翼地跟了上去。 出了酒馆,澄澈的月光洒落在两人身上,走在后方的罗伊透过感知,发现弗朗西斯本体的那只蝙蝠虚影开始轻缓地扇动长着狰狞骨刺的肉翼,就像个散发未知辐射的黑洞一般将所有的月光统统吸收。 “高等吸血鬼真是得天独厚的种族。”罗伊心下暗羡,他们不需要任何修炼,随着年岁的增长实力同样自然增长。并且上限非常之高,如果活的足够久,成为暗影长老那样的恐怖存在。 走了不久,当闹市的喧哗彻底消散,弗朗西斯在一条漆黑的巷道里停下了脚步。他靠在墙壁上,好整以暇地用左手擦拭右手的掌心,仿佛在擦拭着绝世凶器。 “猎魔人,你就这么跟过来不怕我杀掉你?” 说出这句话,那只巨大的蝙蝠虚影突然睁开了眼,目露凶光。 “杀掉你一了百了,我的身份不会被暴露。” 罗伊装作若无其事地摇了摇头,感受着那家伙身上的有若实质的杀气,他的皮肤冒起了鸡皮疙瘩。 “据我的调查,太阳教的祈福仪式过程中主持仪式的人为了保持仪式的纯洁性,手上不会沾染罪人以外的鲜血。” “这也是您为什么对那些穷追不舍的骑士团手下留情的原因吧?目前已经杀掉六个罪人,还剩下最后一人,我想您不会提前破坏规矩、功亏一篑。” “啊?”弗朗西斯好似听到天大的笑话,“你觉得我是凶手?还在捣鼓那莫名其妙的太阳教仪式?“ “抱歉……“吸血鬼眼中浮现一丝怜悯,像是看着一位自己走入死路的迷茫者,“你好像从头就搞错了。我恰好不是你口中的连环杀手,也不会顾及什么纯洁性手下留情。” “而且穷追不舍的并非骑士团,而是你……是你们猎魔人!如果你触怒我……” “怎么可能!” 罗伊闻言脸色沉了下来,悄然握紧了满是冷汗,意识集中到空间中炼金炸弹之上,随时做好准备,“您现在不想承认没关系。我可以‘忘掉’这一切,我以蝮蛇学派的猎魔人名誉保证只要您告诉我雷索的下落把他交给我,我不会再插手这一系列的凶杀案。” “天真!”弗朗西斯摊了摊手,“而且猎魔人现在身处何方、是死是活,又与我何干?” 罗伊声音越来越低沉,“你……你如果不是凶手,当初雷索为什么要针对你设下埋伏!” 他渐渐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弗朗西斯抬头望着天边的皎月, “我不瞒着你……你的老师同样在调查中发现了我的真实身份。不过我得承认,论思维敏捷,他还不如你,花了整整一个月才逮住我的马脚……他选择了和你截然不同的、更加野蛮和直接的接触方式。” “光头猎魔人似乎更喜欢用战斗来交流。那个晚上,那个他以泄露我身份为要挟的晚上,我从他眼中看到了仇恨和愤怒。没有缘由的仇恨。我不明白猎魔人大师为何会固执地认为一名‘遵纪守法’的高等吸血鬼,比严重扰乱治安的连环杀手威胁更大?” “不过他的实力的确值得我全力以赴。回想起来,我已经很久没有那么舒坦地活动筋骨,那一夜的大战之后,我甚至顾不得处理伤势——无穷无尽的灵感淹没了我。” 弗朗西斯舔了舔嘴唇,将修长的十指捏得卡兹作响, 罗伊则感到一股迷惑在心头蔓延,高等吸血鬼似乎没有必要向他这个新手猎魔人撒谎。 但如果他真的不是凶手,那么雷索一开始猎杀他的原因为何?弗朗西斯描述中雷索是那般的憎恶、仇恨吸血鬼。 猎魔人不像会如此冲动。同行好几个月的罗伊都几乎从未看到他感情外泄的时候。但他想起了一件事,随即释然。 “雷索曾经跟我讲过,他的一位朋友惨死在一头蝠翼脑魔手中。而蝠翼脑魔是种极端危险的低阶吸血鬼……他一直‘怀恨在心’。” “你们战斗的结果呢?” “两败俱伤,不过他晕过去了,而我还有余力逃跑,”吸血鬼脸上流露出极端的兴奋,“猎魔人大师准备非常充分,实力也是我平生所仅见——” 他撩起了黑色蕾丝衬衣的下摆,两道狰狞的伤疤赫然出现在他的腹部。 “猎魔人的剑油果如传闻中那般难缠……”吸血鬼语含忌惮,“至今我的伤口无法愈合。” 伤痕就像两道扭曲的蜈蚣,从左至右横跨他整个腹部、皮翻肉卷隐隐还可以看到其中粉红色的新鲜血肉在不停蠕动,想要黏合却又被一层灰色的物质阻止着。 “吸血鬼剑油,效果会持续一周,你还要忍耐几天。”罗伊又问,“那么和你交手的雷索受伤严重吗?” “他也不好受,大概还剩半条命。话说回来这家伙是不是喝了什么古怪的东西,血液中居然含有剧毒,要不然我早已经把他吸成人干。” 说完他半是挑衅、半是蛊惑地冲着罗伊说,“年轻的猎魔人,我伤势未愈,战斗力弱的可怜,要不要试一试来除掉我这头魔物,顺便替你的老师报仇?” 罗伊心头暗骂了一声,观测中吸血鬼状态全都是问号,一点不差,腹部伤口的影响并没看起来那么严重,他不会贸然动手激怒对方。 “如果按照你的说法,当时你丢下半死不活的雷索逃走。那他到底去了哪儿。追兵只在原地发现了这把宝剑!” “你猜不到?除了真正的凶手还能有谁会把伤重的猎魔人藏起来?”吸血鬼想也不想地说, 少年心神一震,他想起了一桩忽略的线索—— 那天他检查失踪现场,猎魔人感官中出现了两条“绸带”,现在看来,一条属于高阶吸血鬼,另一条属于雷索——被凶手带走的猎魔人。 两条“绸带”在吊死鬼小巷之外就分开了。 这么说,弗朗西斯不是凶手? “对真凶而言,猎魔人终究在插手他的布置,破坏仪式。凶手自然会讨厌他,找准机会,暗算虚弱的猎魔人。”弗兰西斯说。 “你刚才说什么,能不能再重复一遍?”罗伊突然急切地追问道。 弗朗西斯有些诧异,不过还是回答道,“暗算虚弱的猎魔人也不奇怪……” “前一句……” “凶手自然会讨厌他,讨厌这些横生枝节的猎魔人!” 罗伊眼中闪过一抹精光,他想到了一些之前遗漏的痕迹。 “假设是真凶抓走了雷索。他完成仪式前为了保证纯洁性,应该不会杀掉雷索,而是把他抓关起来?”罗伊喃喃自语。 “所以——猎魔人,别再缠着我这个安分守己的异类!去追查真凶拯救你的老师!” “你就这么让我走?”罗伊有些诧异,这个和善派的吸血鬼怎么不按常理来出牌,“任我去拯救要杀掉你的猎魔人?” “你会告诉他的吧,那个大傻子从头到尾就找错了目标。我既不是凶手,他还会纠缠我吗?”弗朗西斯说着,神秘地一笑,“何况对于诗人而言,灵感就是生命。关于新的诗篇我已经打好了腹稿,灵感来自于你和那个野蛮人的调查,就叫《盛宴》。” “为了感激着来之不易的灵感,我放你们一马。” 弗朗西斯拍了拍衣袖,苍白的脸色一沉。 “但要记住,罗伊,以及你误判凶手的老师,切勿向民众泄露我的身份,切勿再来打乱我平静的生活……否则,我会追杀你们到天涯海角!” 冰冷的话语声中,弗朗西斯血红的眸子盯着空气, “你看到了吗,伙计?” “看到什么?” 这是要变卦? 罗伊神色一紧,向后退出一步,背在身后的双手分别多了炼金炸弹,以及手弩。 “保持安静……仔细聆听。” “灵感好似无根的泉水,它来了——” 高阶吸血鬼压根没有看他,突然转过身,面朝空旷的大街。 月色下道路两侧的桐树挥洒落叶,叶片盘旋在身周,好似彩带,他昂首挺胸,轻柔踱步, “那天边的 黑暗不就是蛰伏的太阳吗? 那皇宫的 高墙不就是奴役世人的山岩吗? 那彻骨的 仇恨不就是被践踏的爱意吗? 那动人的 生命—— 不就是延期而至的死亡吗?” 抑扬顿挫的诗歌尾韵未散,狰狞的血色蝠影瞬间化作一阵狂风,消失于深沉的夜色之中。 …… “终于走了,这个神经病诗人。” 良久之后,罗伊坐倒在地,长长松了一口气,擦去手掌心和额头的冷汗……仅仅一番对话,高阶吸血鬼却带给他无尽的压力。 他很担心说错一个字,激怒对方。 总算有惊无险。 但他没有时间放松,重新审视所有案情。 凶手不是高阶吸血鬼弗朗西斯,那么会是谁? 猎魔人和丹尼斯·克莱默设下埋伏那一天,真凶赶在矮人之前进入了打斗现场,带走了受伤的猎魔人。 他的反应凭什么这么快,恰好遇上了? 不! 罗伊一通苦思冥想,找到了盲点,想到了另一种答案——凶手是个内鬼! 他越想越觉得可能! 凶手在皇宫周边连续作案,而不留下丝毫线索,又能在矮人之前赶到现场带走猎魔人——要么是白蔷薇骑士,要么是亲王侍卫! 这两方势力都对案情一清二楚,而且在深入调查之中。 自己人最了解自己人,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处理干净手尾。 …… 凶手在主持太阳教的隐秘仪式。 那么他自身,或者祖上与尼弗迦德有渊源,崇拜太阳教,可以通过调查所有骑士和亲王侍卫的背景来确定嫌疑人。 崇拜太阳教的骑士?思维再次停滞——罗伊脑海中突然回想起起矮人说过的一番话, “帕特里克拉丁原本是辛特拉以南的那赛尔王国的大贵族。” “不过自从那赛尔被尼弗迦德吞并变成行省后,这个大家族的一部分子嗣迁徙到了泰莫利亚,并在当地定居下来,几代人为王国抛头颅洒热血挣到了贵族的身份。” 他眼前仿佛出现了那张金发俊美的面孔——祖上来自于被尼弗迦德占领的那赛尔——白蔷薇骑士赛门·帕特里克拉丁。 会是那个信奉太阳教的凶手吗? 第十二章 最后的献祭 黎明撕破地平线洒下一丝光辉,艾尔兰德亲王行宫前已被一群银甲骑士围的水泄不通。 人群包围当中,一名不着寸缕的成年男性双膝合拢靠着一面墙跪服在地,他有一头金色长发,五官硬朗英俊,匀称的身体肌肉虬结,脖子上镌刻着一朵精致的蓝玫瑰纹身。 而此时一抹灿烂得耀眼的笑容在他苍白褪色的脸颊上凝固,挥之不去。 验尸官带着白胶手套的手轻轻掀开他的眼皮,观察瞳孔, “死者赛门·帕特里克拉丁,男性,二十八岁,生前为艾尔兰德白蔷薇骑士团副团长。死亡时间,六小时以前。” 抄写员沙沙沙地记录着验尸官的口述,而后者忽而眼神一紧,白胶手套从死者依然温热的舌头上掏出了一根圆柱形的弹性物体。 白色、肉质、富有弹性。 验尸官目光倏尔往死者的下半身瞥了一眼,接着嘴角诡异弯了一弯, “死者的下体被锋锐利器切割、创口完整,而那下面玩意儿被塞入他的口中。” 闻声,围观的几名骑士目眦欲裂。一位英俊、威严、仪表堂堂的高贵骑士,竟被凶手摆布成这副死状? “混账!他竟然敢……竟然敢侮辱白蔷薇骑士!” 克利夫兰牙齿咬得卡兹作响,双眼泛红快要喷出火来, “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骑士团。如今更以如此下贱的方式施加侮辱!我克利夫兰……以骑士的荣誉发誓,必让他十倍奉还这份羞辱!” 旁边的十几位骑士也是群情激动,面泛红光。 “亚瑟·泰勒斯,赛门·帕特里克拉丁,兄弟一定会替你们报仇雪恨!” “诸位稍安勿躁,请不要干扰我的工作……”验尸官的声音很轻,却压下了骑士们的躁动。 他绕到尸体的背部,凝视第二块鲜红的巨大创口,一边触探,一边面不改色地说, “死者背部皮肤肌肉被尖锐的刀具划开,切口粗糙、用力……粗暴。”在尸体血肉模糊的背部,暴露出两块柔软的扇形血肉组织。 “他的两块……肺部,被凶手扯出,悬挂在后背,就像……” “就像一对翅膀……” 年轻的猎魔人从骑士身后挤了进来,他讶异地看着死者的脸,神色中露出一丝疑惑。 死者是那个金发的俊美骑士。 现在是什么情况? 凶手既不是高阶吸血鬼,也不是赛门? “无论如何,现在七罪宗仪式已经彻底完结。希望我的想法是对的,不然雷索恐怕凶多吉少……” “尸体的肘部和腕部微微泛青,扭伤不明显。” 验尸官脸上也露出一丝狐疑,接着摘下了手套,“死因我就不多说了大家都看得出来。除了背部和下体两处伤口,赛门骑士身体表面没有其他伤痕。初步判断凶手是用某种手段控制住受害者的身体,然后迅速让他陷入昏迷状态再实施‘手术’,因而受害者的挣扎痕迹并不重。” “话说回来,虽然凶手已经有了六次实操经验,但他的手法依然粗糙得令人发指。我说完了,诸位有什么想法?”弗朗西斯面向众人,而人群蓦地陷入一阵压抑的沉默。 “如果没有意见,我现在需要把尸体带回去进一步解剖。” 骑士们似乎依然沉寂在同僚惨死的悲痛中,无人应答。 “谁第一个发现他的尸体。”罗伊率先发话。 “我……” 一名年轻的骑士从人堆里走了出来,他的下巴带着青涩的胡茬,神态疲倦、眼中布满血丝,睡眠明显严重不足。 “昨晚我和赛门骑士一个巡逻分队。他说……说去方便方便,结果去了好一阵子,还没回来。然后我……我就在巷道里发现了他的尸体。” “可恶!都怪我!”年轻骑士颇为自责地自扇了一耳光,顿时脸颊上浮现出一个鲜红的巴掌印。 “我昨晚应该跟赛门同行。不要单独行动、不要单独行动,团长都警告过好多遍!以前规规矩矩地做着,昨天却偏偏……” “你啊,一会儿给我好好反省反省!”克利夫兰又重重叹了一口气,安慰地拍了年轻骑士肩头一把,“这件事情也不能全怪你。王宫附近的区域差不多被兄弟们里三层、外三层包圆了。谁能料到那家伙神出鬼没这等地步。” “可是一刻钟,我不相信凶手能在一刻钟之内,悄无声息地制服赛门骑士,又把他把弄这副惨状?” “没错……”十来名骑士脸上都出现同一副表情,“赛门骑士在艾尔兰德两百多位白蔷薇骑士里,实力仅次于克利夫兰团长……” “光就剑术而言,比本人更胜一筹。”克利夫兰心情沉重地说, “除非他遭到了偷袭……” “好了……”罗伊抬手示意骑士们噤声,“时间暂且不提。现在,我有一件至关重要的疑问需要诸位替我解答。” “大师,只要有助于抓到凶手,我们一定知无不言。”克利夫兰拍了拍胸膛,其他人也一脸沉重地点了点头。 “这位赛门骑士平日里为人如何?” “赛门骑士能力出众,极富责任感,分担了我平日里不少的职务压力,绝大部分时间都是在王宫忙碌。”克利夫兰望着尸体,眼中闪过一丝伤感,“他的品格称得上高尚,为人谦虚亲和和团里的兄弟们相处融洽,还经常抽出唯一的空闲时间帮助艾尔兰德的弱势群体。” “如果说,白蔷薇骑士团里有谁能够彻底贯彻骑士五德。并不是我这个团长,而是赛门骑士……” 对于一个死人,根本没有嫉妒的必要,于是一群骑士言语之中无不对他交口称赞,一片褒扬之声。 罗伊听完揉了揉下巴,“这家伙,果真的是完美无缺,耀眼得像个太阳一般。我想,赛门骑士应该特别受女人欢迎吧?” “这倒没有……”克利夫兰诧异地看了猎魔人一眼,不知道对方为何突然提起这事,不过又想着对方可能已经找到一些线索,便如实回答,“赛门骑士品行外貌无可挑剔,只是可惜他的家世比较特殊。” 他犹豫了,欲言又止。 “有些不好听的话?”罗伊见状劝道,“如果赛门还活着,他肯定希望抓住凶手。” 克利夫兰看着尸体咬了咬牙,“正直的骑士不该在死后议论他人的长短。但如今我是迫不得已……言语之中若有不敬,兄弟你的在天之灵一定要体谅我。” “赛门他的家族原本是出自南境的那赛尔,只是那赛尔归于尼弗迦德后,他的家族一部分成员便迁居到了艾尔兰德。从那时起就一直都不太受本土势力的欢迎、备受打压。他的家族日渐衰落、人丁凋零,如今,如今他是帕特里克拉丁家族在艾尔兰德最后的血脉。” “所以,虽然他顶着骑士的名头,但本地的贵族对他不屑一顾不接受他的联姻请求。而平民和商人之女,他又瞧不上。” 克利夫兰似乎有感而发,“白蔷薇骑士团与他的处境异常相似。因为我们的基地在维吉玛。骑士团在大部分亲王的臣子眼中也是‘外来势力’。顽固分子们一直跟我们明里暗里各种不对付。” “若不是亲王殿下仁慈,恐怕骑士团早被赶回维吉玛!” …… “抱歉”,克利夫兰呼了口气,“刚才我有些激动了。” “说回赛门骑士,也许是在婚姻上受到打击太重,便将平日里大部分时间投入工作中。对于女人闭口不谈。” 另一名骑士补充道,“兄弟们偶尔也会去孔雀花放松放松。但对赛门骑士而言,喝酒可以,女人这方面他却一直极为克制。有时候大家开玩笑,形容赛门骑士像个禁欲的苦行者。” 罗伊双手环胸,注视着尸体陷入了沉默。 按照骑士们的说法,一个毫不贪花恋色之人,为何会被凶手选为色戒的罪人。 他是伪君子? 或者痴情人? 这时,侍卫统领丹尼斯·克莱默在骑士们身后冲着罗伊招手。 片刻后,矮人冲他附耳说道, “那张名单上的骑士我调查过了……不止如此,所有白蔷薇骑士,一共二十五位,”矮人递给来一张羊皮纸,“家庭信息都在这上面,怎么样,我够意思吧?” “辛苦你了。” 少年一边翻阅,一边缓缓问道,“克莱默,就你所知,除了赛门还有别的骑士有尼弗迦德背景?” “没……”矮人一脸笃定地摇头,“剩下的二十四位白蔷薇的骑士都是泰莫利亚原住民。” “他们祖上有没有尼弗迦德人?” “这俺就不知道了!”丹尼斯·克莱默吹胡子瞪眼地说,“罗伊,你不会又让我去查他们祖宗八代吧?” “算了。” 罗伊摇头,面沉似水。 目前嫌疑最大的赛门居然死掉了。 如果他真是凶手,能自己杀掉自己摆成这副恶心样? 绝无可能。 但要说赛门就是是无辜的受害者,也不一定! 他有尼弗迦德背景,为人正直,表面上毫无女人缘,却被凶手认定犯下银欲之罪……而整个仪式的目的是向王宫中那位尊贵的女人献祭。 这两者之间似乎…… 少年回到了骑士那边,他要验证一个想法。 “罗伊大师……咳咳……容我冒昧地问一句,你有发现吗?” 罗伊直面一众骑士的疑惑目光,颔首道,“对于凶手的身份,我已经有一些眉目了。” “诸位骑士,你们有谁能带我去赛门骑士的房子里看一看?” 眸子从一众骑士中扫过。 “前六名死者的住房……我差不多都调查过,我想赛门骑士家也存在一些线索……” 第十三章 骑士爱情故事 众人陷入短暂的沉默。 “罗伊大师,我跟赛门骑士的关系不错,对他和他的家族挺了解的。不如就由我带你过去。” 人群中走出一人,正是那名昨日与死者一同巡逻的年轻骑士, “那就麻烦你了。” “骑士塞尔瓦托为你效劳!请跟我来,猎魔人阁下。” …… 帕特里克拉丁家族的住宅坐落在城市西北角,一栋不大不小的园子。 生锈的铁栅栏环绕下,庭院内杂草丛生,地面覆盖厚厚一层落叶,明显疏于打理。 顺着正门的小路,庭院中央矗立着一口干枯的喷泉,而喷泉后方则是一栋三层的建筑,建筑物侧墙上爬满了常青藤,偶尔几处露出翻卷墙皮下惨白的质地。 建筑物的正门前左右角摆放着两枚青石打造的雄狮雕像,狮身的座碑上铭刻着一个日期。 “1240年,成熟之月” “这是帕特里克拉丁庄园建立的日期。” 塞尔瓦托补充道,而罗伊环顾空荡荡的偌大庭院啧啧称奇,“赛门骑士独身一人居住在这么大个房子里,连个仆人都不请。他难道不会觉得寂寞苦闷?” “骑士团的兄弟们从来没听到赛门骑士抱怨过,也许他们的家族就是习惯这种清幽的居住环境。” 两人来到庄园紧闭的正门前,罗伊抬头一望瞥见二层有一扇窗户半开着,他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膝盖微曲,身影原地猛地一蹿。 “哗——哗——哗” 塞尔瓦托只觉眼前那道模糊的身影灵活得不像个人类,宛如壁虎般在墙面上手脚并用,短短一个呼吸就蹿入了窗户里。 塞尔瓦托不知想到什么,脸上闪过一丝凝重,随后也仗着自己骑士优秀的身体素质勉强爬上了二楼。 二层是起居区,十多间宽敞整洁的卧室里,除了一张张铺好的床铺外,空无一物,甚至连梳妆台、衣柜,装饰物都看不到。 “没想到赛门骑士还是个崇尚极简主义的家伙,不过——”罗伊纳闷道,“他的家族在艾尔兰德扎根数十年,怎会如此穷困潦倒?“ “你有所不知,”塞尔瓦托叹了口气,“骑士团薪资水准并不高,原本便不足以养护赛门骑士家这么大一个园子。何况……” “赛门骑士还会拿出一部分薪资救济艾尔兰德的穷人,对于骑士团的兄弟更是仗义!”他的面上流露出一丝感激,“想来真是惭愧,不瞒你说鄙人几年前也曾浪荡过,几乎败光了家产,谁能想到有一次家里突发急事,若不是赛门大哥慷慨解囊,我必定悔恨终生。” “我清清楚楚记得,因为这份慷慨,赛门大哥陪着我啃了一个月连穷人都嫌弃的黑面包。” “难怪……”罗伊古怪地说了一句。“不过如今赛门遇难,帕特里克拉丁家族后继无人。这间园子以后归谁继承?” “骑士团会派人去那赛尔找一个他的远房亲戚作为继承人。只是最近听说那边不太平。” “是啊……靠近辛特拉和索登南部的那赛尔,岂不正是两年后,北境战争开启前,尼弗迦德军队驻扎的位置。” 罗伊心下暗叹,现在那个地方有点风吹草动并不奇怪。 …… 猎魔人手掌抚了抚柔软的床铺,在塞尔瓦托诧异的目光中舒舒服服躺在上面打了个滚儿,“房子里铺好这么多空床铺又是准备给谁住?” “祭奠他死去的亲人。”塞尔瓦托认真地说,“我当初曾受到赛门骑士的邀请到这座庄园里做客。他为大家介绍过二层的房间都住过他的亲人。他每隔几天就会精心打扫。” 罗伊不置可否的目光在塞尔瓦托脸上打了个转,又灵活地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蹦了起来。 “二楼检查的差不多,去一楼转转。” 一楼家具齐全,终于有了一丝人气。 但猎魔人却漫无目的、毫无规律地地一通乱逛,每经过一个房间,就上去摸摸碰碰的,有时候还古怪地用脚跺一跺地面。 不过很可惜,找了半天一无所获。 而塞尔瓦托一直不远不近吊在他身后,目光流转带着不明的意味。 直到两人来到一楼的书房,塞尔瓦托突然目光一紧慢慢向着猎魔人靠近。 “这些藏书值不少钱。” 罗伊仰着头指尖漫不经心地从书架上的一本本书脊掠过,注意着对方的神态和表情。 “书籍大概是赛门骑士家最值钱的收藏。” 塞尔瓦托脸部肌肉紧绷,悄然向他靠近了两步,一手稳稳按上腰间的剑柄。 “这是啥?”罗伊突然毫无征兆地一转头,塞尔瓦托顿时像被火焰烧到手一般松开了剑柄,僵硬的脸上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什么书?” “《骑士爱情故事》,家里居然收藏这种这种‘纯洁’的读物。看来赛门并非表面上那般对女人完全没欲望。有点奇怪,封面的笔迹和墨痕完全不像印刷体,难道这本书是赛门自己亲手写的小说。” “让我看看,纸页陈旧,好像经常翻动。” 罗伊嘀嘀咕咕又转回了身体,低下头死死盯着书本。 “每页都有日期,这是本日记,不过包装得倒像本出版读物。” 而塞尔瓦托沉心静气再度按上了剑柄, “念来听听?让我也看看完美无缺的赛门·帕特里克拉丁骑士,究竟能创作出何等惊世骇俗的作品。” 猎魔人点了点头,信手翻开了薄薄的书卷,念诵道, “我最信任的挚友,当你打开书的时候,赛门·帕特里克拉丁,已经不在人世。请帮我把这本书递交给她。” 以下—— “1258年萌芽之月,我第一次遇见了你—一一位雍容华贵、美艳不可方物的女人。这是宿命的相逢,我的毕生挚爱啊……我的蔷薇。” “你的笑容比春天更灿烂,眸子泛起秋波,唇瓣比玫瑰更加软艳。” “你好似阳光,温暖了我冰冻的心扉……我拼命了解你的一切信息……” …… “契机是那天……他再次辱骂你,侮辱你是下不了蛋的老母鸡,我安慰你,而你垂怜了我……” 刚念完几句,猎魔人豁然瞪圆了眼。 “书里竟然夹着个奇怪的东西!”罗伊食指和中指间捻起了一条艳红色的——蕾丝内裤,接着转过了头, “怎么弄得额头都出汗呢?你脸色真难看,塞尔瓦托骑士,身体哪里不舒服?” 塞尔瓦托盯着近在咫尺的猎魔人,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地变换,脸部肌肉也像抽搐一样的抖动,手指捏的青筋突兀。 他屏住呼吸闭着眼睛沉默了几秒,接着用一口像被卡住脖子的鸭子般瓮声瓮气的声音说,“没……我没什么大碍。只是最近巡逻任何很重,连续两天没有合过眼,一时有些体力不支。” “要不你先去二楼现成的床铺上躺着睡一觉,”猎魔人一脸关切的说,“搜查线索的任务交给我一个人就行。” “别,我想再听听,我感觉这本书应该跟案子有关系。” “当然没问题。” 猎魔人这次直接面朝对方,然后大手一挥直接把书翻到最后几页。 “1260年12月,你稍作伪装离开神殿,跟我躲进入了维根河边的草丛,一番欢愉,却被垂钓者意外发现。” “为了保住羞耻的秘密,我再次违反了教条,手中骑士剑沾上无辜者的鲜血……可你却责怪我没有当场杀掉他。” “事实证明你的担忧是错误的——两天后那可怜孩子的尸体被送回了城里,他父亲脸上的伤心和绝望简直就像一把刀插在我的心尖。” “我痛不欲生,向你寻求安慰。” “你却拒绝了我,从那以后更是把我当成了陌生人,当成了空气,哪怕从我身前走过,你也不假辞色,吝啬地,不愿意赐予我一个笑容。” “我羞愧!羞愧害死了那个无辜的年轻人!” “我恨!我恨你的铁石心肠!” “可我更爱你!和你在一起的那天,我就发过誓,永生不弃……” 猎魔人忽然转过身体,背对骑士。 “我会向你证明这份至死不渝的爱情!为你献上神圣的祭礼……用我谨守了三十年的教条,和我的生命——” “七种恶行的灰烬之上,方能诞生世间最美丽的花朵,而我把它献给你……” “再见,我的蔷薇!” …… 猎魔人暗金的瞳孔收缩得好似一根针。 原来赛门骑士……既是仪式的主持者,也是牺牲者。 他爱上了不该爱的人,一个有夫之妇,犯了银欲之罪。 猎魔人刚念完,整个书房中突然响起“铮”的一声金铁交击的脆鸣。 时间仿佛在一瞬间凝固。 白蔷薇骑士团骑士赛尔瓦托腰间配剑不知何时出鞘,正狠狠地劈砍在猎魔人后脖子处。 然而,另一截雪亮的剑刃后发先至地挡住了袭来的骑士剑——罗伊背负的古威希尔从剑鞘中抽出了短短一截! 而宝剑的护手和剑鞘,正巧卡住了袭来的剑刃。 瞬间的僵持。 一股无法抵御的巨力从剑刃交接处袭来,塞尔瓦托拖着武器“噔、噔、噔”连退数步,直接退到墙角,身形一个踉跄! “你——” 猎魔人双手环胸大摇其头,“我都给了你这么多机会都不知道把握?” 塞尔瓦托沉默不语,按住了剑柄,剑尖横举,做出娴熟的牛势,一脸决然。 “白蔷薇里果然有吃里扒外的东西,”猎魔人叹了口气,将古威希尔从剑鞘中完全拔出,双手扶住剑柄让剑刃垂直立于地面,“你的表情可以说谎,虽然你的演技很差。可惜你的眼神无法作假。” “一进入这栋房子后,你就开始紧张,你究竟紧张什么了?” “我就说唯一的嫌疑人赛门总不能把自己摆成那副恶心的姿态,看来帮凶就是你!” 第十四章 密室中的猎魔人 塞尔瓦托持着剑,目光闪烁地避开了猎魔人的直视。 “猎魔人,我不知道你在胡说什么.” “人赃俱获,你还想狡辩?” “什么人赃俱获?你有证据,我的行为只是单纯地出于憎恶,你们这群畸胎、变种人,你们不配生存在这个世界上!” 罗伊摇头道, “很好,你的话我会当做一种褒奖。无论你承不承认,我都会给你一个机会——说出雷索的下落,我让你带着骑士的荣誉体面地死去。否则……” …… 罗伊语带威胁地轻哼了一声,“裸体游街你觉得如何?” “呵呵……”塞尔瓦托像头猎豹一样弓腰,抓紧剑柄按得指节泛白,继而歇斯底里地笑了,“做梦去吧,怪胎!” 话音刚落,他猛地朝旁边的窗户冲了过去! “嗒!嗒!嗒!”塞尔瓦托三大步落地,窗户便近在咫尺,而一只手也按住了窗沿,只需要一用力,就可以翻身跃出去。 然而,紧随而来“嗖”的一道尖锐的破空声,半空中掠过一道闪电般的白影,接着是凄厉的惨叫——塞尔瓦托按住窗沿的右手无声无息地被一支弩箭从掌背破入,将他的整个手掌钉在了墙壁。 塞尔瓦托杀猪一般的惨叫了几声,眼角的余光瞥见慢吞吞一步步走过来的猎魔人,他咬了咬牙忍住剧痛,用完好无损的左手按住弩箭,一寸一寸将它从手掌中抽了出来。 “啊……啊……啊……”塞尔瓦托疼的面目扭曲,等他用内衣将伤口包裹起来,整个人像从水里捞出来一般,脸色苍白、有气无力地瘫坐在地。 “很痛吗?”猎魔人走到近前,就像一头恶魔般低语,“抱歉,待会儿会更痛哦。” 骑士将伤手鸡爪似地别在胸前,另一手撑住剑柄勉强挣扎起身体,色厉内荏地说 “猎魔人,你敢动白蔷薇骑士团的人?我的兄弟们会替我讨回公道。” “现在才想起你的身份是不是太迟?”猎魔人嗤之以鼻道,“你觉得你的兄弟们知道你的所作所为后还会庇护你?简直是异想天开!他们怎么也想不到,骑士团费尽苦心忙了三个月要抓捕的凶手,竟然就在他们眼皮底下。” “不过这情况也对,只有自己人才能在重兵把守之下神不知鬼不觉地犯下累累罪行。这就是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啊!” “不要污蔑我的行为!”塞瓦尔托咆哮道,“你根本无法理解仪式的重大意义!” “我不明白。不过我知道你的行为如果暴露出去,必然会让白蔷薇骑士团的战旗蒙上污点。你的同僚将会唾弃你,你的家族为你蒙羞,你会成为艾尔兰德人民茶余饭后的笑点!” 猎魔人紧紧盯住塞尔瓦托的脸,言语攻击更加的犀利。 “让我猜猜,当高贵的赛门骑士与更加高贵的埃梅丽娅王后在大床上快活的时候,你是不是忠心地守在外面?你有没有一边欣赏两人的‘表演’,一边拍手鼓掌?” “闭嘴!” 这一刻塞尔瓦托眼露疯狂,他好似忘记了刺骨的疼痛,状若疯虎提着骑士剑扑向猎魔人。 唰、唰、唰!千锤百炼铭刻入骨髓的骑士剑术让他一瞬间刺向猎魔人咽喉。 而后者仿佛又回到了在神殿庭院的打磨剑术的日子,他的身形矫健地就像一头捕食的猫鼬,脊髓炸裂,弯身如弓。 迅速地向后拉开步法。 骑士的剑刃隔着一丝头发的距离,划过了他的身体。他感觉劲风在敏感的皮肤上轻轻一吻,像是有一股电流蹿过四肢百骸。 他战栗,继而兴奋。 “哗——”一落空,就在塞尔瓦托旧力用尽新力未生之际,猎魔人双手拖着剑,犹如石化巨蜴向前甩出的尾巴 古威希尔沿着斜下方一记上撩。 两剑相撞! 空气中爆出刺耳的轰鸣。 骑士剑被古威希尔带起脱手而出,塞尔瓦托只觉得眼前,猎魔人身后浮现出一道扭曲的血影,狰狞恐怖,述说着恐怖之语—— 他的身体瞬间被定住,像是中了定身咒,僵硬发麻、一根手指也不能动。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冰冷的剑锋悬在自己额头前,不偏不倚贴上了脑门。 一滴殷红沿着额头被劲气割裂的伤口滑过鼻梁,还有一撮整齐的黑发从眼帘前坠落。 “咯噔……”塞尔瓦托吞了口唾沫。 罗伊手掌一转,向前一步,转而将剑锋贴上对方的脖子。 “现在能不能告诉我雷索的下落?” “呵呵……”塞尔瓦托垂下头,嘴角浮现出一抹惨笑。 “杀了我吧,我失去名誉,你也将永远失去你的变种人老师。” “杀了我,猎魔人!”他认真地说,“你们不止眼睛像野兽,你们根本就是野兽,没有感情的冷血动物!你们永远无法理解神圣的献祭。” “不说,你以为我就找不到?!” 罗伊一手握着剑,另一手背过身缓缓摩挲书架上一卷卷书籍。 他的目光死死锁住骑士的神态。 “从一进房间开始,你就在紧张、害怕,甚至不惜暴露身份也要偷袭我。你在担心什么?” “担心我发现这条被赛门收藏的战利品?留给王后陛下的亲笔书信?还是——” 罗伊的手指摸过一本书脊,注意到骑士脸上一闪而逝的慌乱,笑了。 “密室的机关。” “卡兹”,一本黑色皮质外壳的书本被猎魔人的手指强行掰向了一边,伴随着一阵“轰隆隆”的巨响,书架像好似一扇滑门般自发地向着旁边滚动,露出身后一个黑乎乎的密室。 “现在,你可以睡一个安稳觉了。” 罗伊冲着对面灿烂一笑,不等对方说话,用剑背猛地一拍将塞尔瓦托拍晕了过去。接着扶起后者的身体,把他当做盾牌小心翼翼摸索进了密室。 黑乎乎的密室不大不小,也就一间普通客厅的规模。借着外界的光线,罗伊清晰地看到密室地面出现了一副巨大的符号。 以红色颜料,或者人类和动物的鲜血为底料,层层叠叠绘就出的一个充满迷幻感的太阳。 光线和火焰以角形的形态环绕在环形的太阳外,而太阳内部由内向外被分割成三层区域。 最内层是一年四季,用人类通用语书写; 第二层是人类日历中的十二个月,仍然用通用语写就; 最外层是精灵历分割的八个月,上古语书写。 而就在这些日期的分隔符上,散落着几本被翻到卷页、布满褶皱的典籍——《太阳教秘典》、《圣灵仪式启迪录》、《灵魂永恒羁绊》、《万物轮回》…… “看来,这才是赛门真正的老窝。” 罗伊砸吧一句。 忽然他感觉密室最深处传来一丝动静,便信步走去,当他看清动静的来源不禁瞪圆了眼睛。 ——最内部的墙面上,正有一名衣衫褴褛的昂藏大汉,像块风干的腊肉一般被四条铁链拴住手脚高高挂起。 大汉肌肉若岩石般高高隆起的身体上,数不清的陈年旧伤一条条歪歪扭扭地爬着,看得人头皮发麻,还有一条皮肉翻卷的血口,横贯他的胸膛和腹部。 再往上,他的头顶没有一根毛发,不过颜色有些晦暗,一如他的萎靡的精神,远不如曾经那般锃光瓦亮。 而此时此刻,他迷迷糊糊半睁着眸子,两粒琥珀色的瞳孔,有如猫科动物一般。 “呼……” 罗伊长长地呼了一口气,将塞尔瓦托的身体沙包般丢开。 “雷索,许久不见,想我了没?” 琥珀色的眸子与暗金色的眸子撞到一起。 猎魔人肿胀的脸颊挤出了一丝笑容。 第十五章 皇宫惊变 “1260年12月27日,巴舍尔在维根河边钓鱼,意外发现了私通的白蔷薇骑士赛门·帕特里克拉丁与王后埃梅丽娅……” “骑士惊慌失措下拔剑刺伤了巴舍尔,然后带着王后逃窜。” “后来受伤的巴舍尔被外出捕猎的变形蛛抓了去,最终惨死。” “因为这次奸情被撞破,王后决定斩断与赛门骑士的暧昧关系,后者却不愿,爱恨交织下走向了极端,拉开了太阳教七宗罪仪式的序幕……” “赛门与骑士教友一同筛选并杀害目标,到最后把自己也做成了祭品……” 猎魔人的低声叙述完毕,收好了黑色外壳的笔记本,塞入怀中。 “这么说,刺伤巴舍尔的凶手已经死了,”老哈克橘皮似的脸颊被泪水泡得泛红,语气难以置信,又带着一丝释然,“死于自杀?” “没错,尸体现还在停尸房里,但普通人接触不到……你如果想去看看……”罗伊顿了顿,“只能看到他的教友,塞尔瓦托骑士被烧焦的尸体。” 老哈克闭上眼,沉默了片刻,整个人的状态松弛了下来, “我知道了,实在感激不尽……既然凶手已死,想必巴舍尔也能瞑目,我心中再无遗憾。”老哈克浑浊的眸子盯着罗伊,突然恳求道,“之前定下了200克朗的报酬,可东拼西凑只借到150克朗,还差50。能不能宽限几天,等到房子卖出去……” “放心,老哈克绝对不会赖账!” 猎魔人双手抱胸,环顾四周一圈,突然问道, “这栋房子,你住了得有二三十年吧,真舍得卖?” 老哈克被问住了,眼含留恋地扫过火炉、斑驳的地面和墙壁。 “巴舍尔的尸骨还在艾尔兰德,你卖了房子又去哪儿?”罗伊目光从他两鬓的白发、布满褶子的瘦削面容,垂垂老矣的身躯扫过,“照我说,房子就别卖了!” “罗伊大师,多谢你的体谅,”老哈克倔强地摇头,“但老头不能占你便宜!你帮了我大忙。” “我可没说过要免掉那五十克朗!”少年突然朝他爽朗一笑,“我老早就想尝尝你的手艺。” “等面包房重新开张,就用烤好的面包抵账——以后我再来艾尔兰德,你就让我敞开肚皮免费吃个够。” “这……” “咱们说定了,到时候别嫌我吃得多就行!” …… “唉,少了四分之一的报酬,我可真是慷慨!”年轻的猎魔人满脸自嘲地摇头,怀揣150克朗的跨出面包房的大门。 如果委托者是一群臭嘴的刁民,他一个子儿也不会少。 但老哈克只是一位失去孩子,孤苦伶仃的父亲,罗伊经历了他为儿子付出的整个过程,实在不忍心拿走他最后的希望。 “只此一回,下不为例!” …… 大肚腩酒馆。 “俺们怎么都想不到……”满脸络腮胡的苦力饱饮了一口麦酒,酒劲浮上脸颊便唾沫横飞地道,“凶手是一位‘高贵’的白蔷薇骑士。” 坐在对面瘦的像猴儿一样的同伴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平日里伪装成艾尔兰德的保护神,暗地里却干着这种杀人的违法勾当,真的是吃里扒外的败类!” “不,你有一句话说错了,凶手是两位才对,只是因为分赃不均内斗,死的那才叫一个惨呐。” 瘦猴儿摇了摇头,“我怎么听说他们杀人是为了完成什么恶毒的仪式。要不然为什么塞尔瓦托骑士会被架上火刑柱烧死。在以前,这种残忍惩戒只用来对付那些练就了阴邪巫术的老巫婆!” …… “咕噜……咕噜……” 年轻的猎魔人灌了一口微甜的果酒,擦了擦嘴角的酒渍, “果然,事实真相差不多已经被完全混淆。什么杀人越货、恶毒的仪式……” “这不显而易见?”另一名胸前绑着绷带,鼻青脸肿的光头男人说,“希沃德堂堂一位亲王、大公爵,肯定不愿意让自己的丑事传得家喻户晓。” “可惜没能见到希沃德身边的埃梅丽娅皇后,”罗伊摇头道,“究竟何等的倾国倾城,才能把赛门骑士迷得神魂颠倒!” 距离他找到猎魔人、破解疑案过去了两天,光头大汉伤势有所好转,但至少还得休养一周才能完全康复。 实际上雷索被锁在密室里并没有受到两位骑士的毒打,反而因为缺乏水和食物,身体稍有一些脱水、虚弱。 唯有胸腹之间那道恐怖伤口比较严重,却是之前由弗朗西斯留下的。 “咱们最好不要再去招惹那个高阶吸血鬼。他虽然举止怪异,”罗伊对那家伙的观感很复杂,“但并非大奸大恶之徒,和你打了一架也是因为你把他误认做凶手,先一步设下埋伏。” 少年又想起高阶吸血鬼临别之际念诵的短诗,隐隐觉得对方似乎早就看穿了一切,还做出了提醒。 “我自有分寸,”猎魔人抿了一口矮人烈酒,也不知听没听进去,“说正题,你总算没辜负我和瑟瑞特、奥克斯的期待,度过了青草试炼——” 大汉眼神中闪过一丝希冀的光芒,“成为二十年来蛇派唯一的新鲜血液,这是命运的旨意,蝮蛇学派崛起的第一步!” 罗伊闻言捏了捏脖子上的精致的蛇派吊坠——雷索昨天交给他的,蝮蛇学派正式猎魔人的身份证明。 从没哪一刻,他像现在这般对蛇派充满归属感。 “青草试炼后,我能感觉到微弱的魔力,能学习法印了吧?”少年充满期待地望向光头大汉。 “贪多嚼不烂,”猎魔人却摇道,“你用了不到一年的时间完成了别的学徒好几年的课程,是时候沉下心打磨一段时间……何况在手术台上半死不活两个多月,你的剑术和弩射技术没有退步?” “有一点退步……”少年暗金的眸子在猎魔人身上一扫,打趣道,“但我不会被两个白蔷薇的骑士给俘虏……” 光头大汉脸颊一抽,面色瞬间沉了下去。 刚想说话,酒馆的窗外突然传进来一阵异样的嘈杂,一群人潮水般从王宫的方向涌出,其中有轻薄长袍的仆从、有全副武装的侍卫。还有一位在侍卫环绕下头顶王冠身披白色披风的微胖中年男人。 他们大呼小叫、脸色惶恐、仿佛被某种恐怖的东西给驱赶了出来。 “大清早的、王宫又发生了什么变故?” 两人的疑问很快得到了解答。 矮人丹尼斯·克莱默带着几名手下再度找上门。 “雷索大师、罗伊,很抱歉打扰你们养伤。”矮人恭敬地苦笑道,“现在情况十万火急,我想整个艾尔兰德城除了两位,没其他人能解决这个大麻烦!” “大麻烦?”罗伊嘴角浮现一抹压抑不住的笑意, 这绿帽亲王啊、还真是个麻烦精。 他请示地看了眼大汉,对方点点头。 “说说看吧。” 矮人把两个手下打发到房间外看门,接着收敛声音陈述, “事情是这样的,就在今天上午,照顾埃梅丽娅王后的侍女听到了一种奇怪的叫声。” 矮人回忆着侍女的描述, “叫声里饱含悲伤、怨恨、愤怒各种负面情绪,像是幽灵的啼哭叫人毛骨悚然。” “她打开王后的卧室门检查,然后发现……发现了一个人背对敞开的房门,垂着脑袋,一动不动站在王后的床前。” 矮人声音顿了顿,脸上流露出一丝古怪。 “那鬼东西漂浮在地上!” “没有脚,穿着一套藏青色的、皱皱巴巴的半透明长裙。” “两条又瘦又长的手臂长满了尸斑,还有她的脸,我后来也看到那张脸——完全没有一点活人的特征,黑洞洞的鼻孔和眼眶,脸上全是青灰色的被风干的肉。” “我觉得这是一个幽灵!它尖叫着把侍女给吓跑了,又追上去!可追到门口便停住了脚步,徘徊不前。” “好像它不能离开房间!” 听到此处,罗伊心中有了猜测。 “整个王宫的人都被惊动了,兄弟们一起去检查,却发现王后的房间里不止一头幽灵而是——八头!” 两名猎魔人听得眼神一凝,也被吓到一大跳。 八头妖灵同处一室,危险不亚于吸血鬼吧? “我发誓这辈子从来没见过这种阵势,哪怕当初在战场上面对上千个全副武装的士兵,我眼睛都没眨一下。”矮人垂下了头,他似乎为自己的胆怯感到羞愧。 “可是这两头幽灵齐声尖叫,所有人都被吓破胆!我至今想不明白,当时怎么会害怕到那种地步,打都没打转身就逃,像中邪一样。我只能勉强带上亲王陛下,跟大伙儿一起逃离王宫。” “确切地说,这些东西并非幽灵,该叫做妖灵……它们的尖叫相当于一种精神攻击,能够瞬间摧垮大部分人的勇气。你不必太过在意。” 罗伊给了矮人一个平静的眼神,安抚下他躁动的心情。 “但究竟是普通的妖灵、日间妖灵、瘟疫女妖、还是忏悔灵现在尚无法判断。” “有一点我想不通。埃梅丽娅王后的房间无缘无故怎么会混进去几头妖灵?这种事情闻所未闻。”少年顿了顿,“王后可还安好?总不会失踪了吧。” 矮人脸色晦暗,讷讷无言。 光头猎魔人脸色严肃至极,“妖灵这种东西,通常不会在人类居住地出没。更何况一次性出现如此之多,绝对有某种特殊的原因。” “克莱默,你有什么想跟我们解释的吗?” 矮人闻言沉默了片刻,纠结得都快把胡须扯下来,“事已至此,我也不瞒着两位。房间里除了那一群妖灵,还有埃梅丽娅王后的……王后的尸体……” “埃梅丽娅王后,在房间里上吊自杀了!尸体还在那儿吊着呢。” 矮人浓密的胡须一颤,语气沉重而伤感。 “你们亲手破解上次的连环杀人案,也了解案情。自从希沃德殿下知道王后和赛门的私情后,简直气疯了,下令把她软禁了起来,这才刚过两天,没人料到王后会突然自寻短见。” “上次的事还没有彻底结束……”罗伊心有所悟,很显然,这几头突然现身的妖灵与太阳教的隐秘仪式脱不了关系。 赛门虽死,但七种罪行已被终结,仪式完成…… 而且他最后的死状——身后多了两支血肉的翅膀,莫非蕴含着某种深意? “我敢肯定,其中有一头妖灵是埃梅丽娅王后所化。” “还有另外的七头,你们没发现?和之前凶案的的受害者数量正好相当。” 第十六章 再见,我的蔷薇 在死前要处理好自己的事务,与所爱的人道别,写下遗嘱,向伤害过的人道歉,不然你会永远离不开这个世界。 ——给一个垂死之人的忠告 “那该怎么做?”矮人问,如果放任两头妖灵在王宫内日夜哀戚,整个王宫将永无宁日。 “首先得你得搞清楚妖灵的本质。”雷索说,“妖灵是种可悲又恐怖的生物,它们一直被无穷的痛苦纠缠身心。因为自觉生前被亏待、陷害,所以始终满心愤怒,对于活着的人是又恨又妒;因为生前有未曾了结的心愿,所以强烈不甘,迟迟不愿意离去。” “而这些强烈的情感就是驱使他们一直逗留世间的羁绊。我们只需摧毁这羁绊,即可将它们彻底消灭。” “羁绊?”矮人为难道,“他们的羁绊?难不成俺还要挨个挨个去他们生前的家庭里,了结他们的愿望?不能动用武力把它们统统解决掉?” 雷索摇摇头,“就算我没受伤,也很难一次性对付狭窄房子里的八头妖灵……这玩意儿不怕火焰、毒素,相当棘手。” “硬上不现实,只能采取别的的办法——羁绊理应就在房间中,因此妖灵们从诞生之日起,就无法离开房门半步。” “咱们得把羁绊找出来。” 矮人沉默。 他引导着说, “假想一下,你本来活得好好的,却无缘无故地被人杀害,甚至死前还遭到折磨,痛不欲生。然后你变成妖灵,你心底最大的愿望会是什么?” “仇恨……血债血偿!”矮人冷冷地说,“俺会让凶手得到报应,让他灰飞烟灭!” “那如果凶手也死去变成了妖灵。” “俺会永远纠缠在她身边,让他无法安息。” “所以——”罗伊拍了拍矮人的肩膀,“塞尔瓦托已经被烧死在火刑柱上,凶手还剩下妖灵化的赛门。” “那么我们只需要除掉赛门骑士……六名死者就会解脱。”矮人眼中闪过一丝明悟, “更进一步说,埃梅丽娅王后是赛门爱意的寄托,赛门的羁绊。同样是七宗罪仪式的中心。” “所以埃梅丽娅才是一切的根源。她吊死在房间里,无法脱离,更被一群妖灵缠身。解决掉她,这一切都会消散。” 矮人闻言脸色一变,“消灭王后的鬼魂?” “更确切地说是净化。让它们从昏昧的躯壳中解脱。” 猎魔人说, “妖灵没有人类完善的情感,却具备生前最后一缕执念。咱们找出执念、然后净化王后的妖灵。” …… 矮人捋着满下巴的黑褐色长须,带着两名猎魔人再度光临王宫。 一路上不停述说王后在宫中的艰难处境。 一方面是由于王后卑微的出身。相比于一国之君的希沃德,埃梅丽娅仅仅是一位艾尔兰德领地男爵之女。 希沃德一直很享受这种对自己女人身份地位上的优越感,对埃梅丽娅的态度极其冷淡,平日里不管不问。 王后对他而言,仅仅相当于一个生孩子的工具,一个没有感情的傀儡,何况还没能生下一儿半女,更加不受待见。 “如果没有亲王,埃梅丽娅小姐和赛门骑士还真是金童玉女,无比登对。” 矮人脑中闪过一个荒谬的念头,接着瞬间将它驱除出脑海。 “大公毫无疑问欠王后一个道歉,这便是执念所在。” 光头猎魔人说了一个猜测。 罗伊眼神诧异,他可不认为埃梅丽娅的执念会是那个蠢货大公。 在宫殿中一路前行,穿过悬柱长廊,三人终于见到艾尔兰德的大公爵,希沃德,一位身材高大、留着络腮胡的微胖男人。 他头顶王冠,脸皮泛红表情严肃,背后披着白色的披风,动作迅速有力,看上去脾气相当暴躁。 …… 矮人在猎魔人的示意下,纠结了片刻才向希沃德说出了那个解决方案——希沃德需要向王后所化的妖灵致歉,对她以前所受的委屈。 希沃德当场就将矮人骂了个狗血淋头,后者浓密胡须的脸庞青红交织,几乎忍不住递交辞呈…… 但总算,大公爵在发泄一通之后,选择了屈服。 相比于一时受辱,他更反感灰溜溜地躲在大臣的房子里被人看笑话。 随后,希沃德在一群侍卫的保护下来到了埃梅丽娅王后的房间外,面对那一张张堵在门口、穷凶极恶的妖灵之脸。 开始缓缓地述说自己的歉意。 场面相当滑稽。 一位衣着华丽、身份高贵的统治者,瑟瑟发抖地向着一群浑身淤青、散发腐臭的妖灵低声下气地道歉。 罗伊这才领悟到雷索的用意——让眼前这位对猎魔人抱有极深偏见的大公爵当众出丑、吃瘪! 真是痛快! 少年嘴角隐蔽地弯了弯,制止住胸前轻颤的吊坠,目光转向房间中领头那一只,面目模糊不清、体型更为硕大妖灵,暗金的眸子变得深邃—— 妖灵 年龄:38 生命值:70 力量:6 敏捷:7 体质:7 感知:3 意志:4 魅力:3 精神:0 技能: 哀嚎LV4:妖灵是心怀怨恨,生前饱受痛苦和委屈的人死后所化,它们的哀嚎摄人心魄,能唤起人们心中的恐惧,让敌人失去反抗的勇气。 虚无之躯(被动固化):妖灵的身躯在实体和虚无之间,任何物理攻击都会被减免一半。它们还能随时遁入虚空之中,躲避一切伤害,并发动阴险的偷袭。 …… “埃梅丽娅,我还记得当初见你的第一面,我一眼就看出你是个温柔成熟的好女人……” 道歉进行了半小时,亲王的表现从一开始的心不甘情不愿,到漫不经心,到“情真意切”,妖灵们的表情没发生丝毫变化。 仍然张牙舞爪、虎视眈眈。 “混蛋!难道我堂堂一个国王,竟然没有资格成为这个女人最后一丝执念!” “陛下,您还能不能想到别的事,值得埃梅丽娅王后挂怀?” 克莱默小心翼翼地问,却惹得希沃德勃然大怒, “住嘴!这个下贱的女人没有资格称为王后!”他瞪了眼咆哮的妖灵,良久之后又平复下激动的心情。 “我的侍卫统领,我刚才的语气太重。我现在只能想到那本《爱情故事》。当初我把贱人的奸夫留下的罪证一同丢给了她,后来又被她扔了出来,我差点没拿去烧掉,两位觉得会不是那玩意儿?” “罗伊大师在赛门家发现的日记?” “没错……” “可以试试看。”猎魔人点头。 当希沃德派人取来日记…… 一瞬间领头的妖灵发疯似地拼命拍击大门,簇拥在她身后的家伙们也开始躁动,但都被一层无形的屏障牢牢挡住。 “果然、果然是这个东西!贱人、婊子!变成这么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还忘不了那个奸夫的甜言蜜语!” 当下,希沃德混不在意地一挥手,就要让人把日记给烧掉! 但猎魔人制止了他。 “陛下,直接烧毁这本书若是没有效果,反而会激怒妖灵。我觉得可以换一种更温和的方式。” “猎魔人,你们嫌我丢的脸还不够?难道还想叫我,一个堂堂的亲王,把这些污言秽语给当众读出来?” “陛下,”罗伊上前一步,故作慷慨无畏,沉声道,“其实这事可以由我代劳,您先到外边的休息。” 希沃德也不欲让其他人了解日记中的秘事,于是带着所有手下远远地离开了房间。 附近只剩下两名猎魔人,雷索双手环胸,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而罗伊缓缓掀开了日记,表情很复杂,他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 一个猎魔人,面对一群妖灵念诵情诗,这……场景太过诡异。 “我的蔷薇,第一次见你,我就为之着迷。”第一次念诵这玩意儿,罗伊的声音明显少了吟游诗人那般充沛的感情。 但妖灵闻声,眼神中闪过一丝迷惑,表情居然不再那么狰狞。 有效! “今天的见面让我无法自拔……和你聊天我的烦恼总会被春风给吹散。” 罗伊继续,昂首阔步, “对于你的处境我感同身受,我也是一个不那么上得了台面的落魄骑士……” …… 五分钟后,他念到了尾声,两头妖灵微微仰着头,肿胀腐烂的脸颊带着回忆的光芒。 “七种恶行的灰烬之上,方能诞生世间最美丽的花朵,而我把它献给你……” “再见,我的蔷薇!” 最后一句话落地。 八头妖灵之中的两头脸贴脸、紧紧拥抱在一起,力度之大,似乎想要把对方揉进自己的身体,合二为一。 他们的外表依然丑陋如尸体,神情却安详甜蜜,流露出极致的幸福,炙热的感情似乎都要化作实质从身体中洋溢而出。 实际上,已然有淡淡的光从她们的身体上飘出,像是融化的冰块,半透明的的躯体开始缓缓地消解。 剩余的六头妖灵似乎觉醒了记忆,猛地扑向两头妖灵,包围住他们,残忍地撕咬他们的半透明的躯体。 罗伊再次揉了揉眼睛,然后头抬得越来越高。 它们在撕咬和拥抱中彻底交融一体,有如一座表情各异、肢体纠缠的虚幻的雕像,离地升腾。 伴随着一阵刺目的翠绿光芒,房间里响起荡人心魄的尖啸,转瞬之间,一切化为乌有。 妖灵们变作星星点点的恶灵尘漫天飘舞。 眼前的场景美不胜收,同时模板中也闪过了动人的字眼——“净化妖灵,经验值+60*8,猎魔人LV5(500/2500)” “这就是赛门骑士的目的?为自己插上翅膀,派人传递日记——”罗伊低声呢喃了一句。“生前不能相守、死后永不分离。” “太阳教隐秘仪式,真是够邪门!” 第四卷终 第一章 驯化坐骑 天气晴朗,温暖的阳光驱散了笼罩艾尔兰德数月的阴影。 热闹的大街上,两名猎魔人并肩往着城东边的动物市场走去,准备看看有没有合适的马匹。 在他们连续解决了王宫之中的大麻烦后,艾尔兰德大公难得慷慨了一回,给了400克朗的报酬,其中包含了一笔保密费。 他们干瘪的钱袋又鼓了起来。 买马也不只是为了赶路,罗伊早想尝试一番新得的职业特性:坐骑。 根据特性的描述,各种动物,包括狮子、老虎、灰熊、鲨鱼、鲸鱼;魔力生物,比如石化鸡蛇、龙蜥、翼手龙、狮鹫,蟹蜘蛛、美人鱼、甚至真正的巨龙; 无论是天上飞的、地上跑的,还是江海里游的,统统可以被驯化为坐骑。 但首先找到它们是一个麻烦,其次越珍稀强大的生物越难驯服,所以他要找一匹寻常的马匹试试手。 反正坐骑可以随时解除绑定。 …… 两人挤过散发各种牲口的体臭、充斥着牛的“哞哞”、羊的“咩咩”、猪的“哼哼”的动物市场,来到最深处的马厩边。 一位带着头巾,身着褐色短衣、踩着长筒靴的马贩子迎了上来,那张风吹日晒后糙红色的大脸露出灿烂的笑容。 商人相比于平民就是这点好,不歧视猎魔人,但有时候会歧视穷人。 “两位贵客,往这边走……” 马贩子伸手一引,“笛福发誓,城里再找不出比我这儿更好的马匹,价格便宜实惠……当然贵的也有,但一分钱一分货,定让你们满意!” 猎魔人环顾四周,马厩不大不小,大概有三十多匹马。“你的马都来自什么地方?” “大部分是艾尔兰德城郊外的草场,也有从南边的巴多夫,东边多恩戴尔来的马,”马贩子长满黑毛的大手拍了拍胸膛,“所有马匹都用优质草料饲喂,身体健康,从没生过病!论耐力、速度绝对不比别的马差,当然是在相同价格的前提下。” “都处理过了?”光头大汉又问了一句, “骟掉了八成……您该知道,不骟的马脾气大,还容易被母的干扰……而大多数客人没耐心迁就它们。” 光头大汉颔首,年纪和阅历放在那儿,对于如何识马他心头有数,“你先去忙……我们挑好了马,再找你问价。” “您还是位行家,那请自便!”马贩子客气一笑,也不纠缠,拖着个水桶和抹布进了另一边的马厩,替一匹白色的母马擦洗起身体。 “罗伊,打算挑什么颜色,红的、黑的、灰的、白色的?”猎魔人从马厩外的桶里抓了一把铡碎的嫩草递到一匹黑马脑袋边,等对方凑过嘴来嚼食,另一只手趁机轻轻摸了一下马脖子。 黑马转过头来露出白牙试图咬他,猎魔人大手又迅速抽了回去。如此反复,一边投食一边缓慢地尝试触碰。 过了一小会儿,黑马接受他的存在,乖巧地垂下头,任凭他抚摸。 “黑的,灰的、或者棕色、”罗伊目光从围成一圈的的马厩里扫了过去,他不打算选择毛色太过浓艳的马匹,那不是他的风格,又强调道,“但我不要骟过的。” “你是动物保护组织的?”猎魔人嗤笑了一声,神情不屑,“不会骑马的菜鸟才这么选。觉得骟过的不够野性,听起来也不吉利——直到他们从马上摔下来,摔断了腿,才知道后悔!” “听我一句劝,选一匹骟马……”猎魔人轻抚黑马颈部至肩部又拍了拍它的鼻梁,“这匹就不错,很快能服从指令,投入新的‘战斗’,对一个菜鸟来讲,相当合适。” 罗伊目光往黑马上一扫而过,摇摇头,“它太老了,十三岁……再过两年就跑不动了。” 猎魔人顿时诧异了,他不记得这家伙还会识马, “老马识路,听过吗,看看它躯干的肌肉线条和蹄子,它保养得很不错,别说十三岁,依我看十八岁照样能跑。而且这种经验丰富的马匹才知道如何引导新手,配你正好,价格也不贵。” “算了,我想再转转……” 罗伊固执地拒绝了猎魔人的意见,沿着马厩溜达了一圈,观测了二十多匹颜色体态各异的马匹,总算找到一匹合乎期望的: 马 年龄:3 性别:公 生命:60 属性: 力量:8 敏捷:8 体质:5 感知:4 意志:4.5 魅力:5 精神:5 …… 这是一匹棕马,身高大约5迟,毛色柔顺光泽,前额到吻部有一道白斑,从正面看整个脸都是白的,让人印象深刻。 最为关键的一点,它没有被骟过,体质和敏捷是几十匹马里最高的。而别的马匹,尤其是被骟过的公马,体质明显会低一截。 那说明它们耐力有问题。 罗伊模仿猎魔人的套路,左手从木桶中抓了一把嫩草指向棕马,暗金的眸子直视马儿黑色的眼睛,尝试传递出善意,脚步不徐不疾地来到它的右前方。 方法似乎不太好使。 少年刚靠近三迟以内,它立刻抬起头,焦躁地打了个响鼻,原本向前的耳朵突然背向后方,紧挨着脖子,并开始在马厩里踱蹄子, 罗伊动作不由一缓,摊开手,又向后退了一步, “好孩子,别紧张……我没有恶意,我来带你离开这该死的囚笼……最多一两年,就还你自由!” “菜鸟,你让它紧张了!”远处的猎魔人关注到这一幕,摇头提醒道,“别靠过去,小心被踢断骨头,耽误行程。你还是老老实实换一匹更温顺的骟马。” “我有独特的训马方法,你就等着看好戏吧,雷索。” 驯服烈马才有成就感……如果罗伊是一个普通人,的确拿这位“倔强的男孩”没办法,不过现在—— 心念一动,他对面前的马匹使用了绑定坐骑的能力,顿时模板中浮现出一段信息: 目标尚未驯化,无法绑定为坐骑。 是否进行驯化? 你有以下两种选择—— 自然驯化:通过长时间的训练、喂食、骑乘获得它的信任和服从,高魅力值会加速该过程。驯化成功后,坐骑会亲近、依赖你,视你为朋友、亲人,或者…… 强制驯化:当你的意志达到或超过目标的两倍,你可以使用意志强行将之慑服,意志属性超过目标越多,耗时越短。 过程中目标必须处于意识清醒状态且与你保持在一定距离之内。 强制驯化中,目标可能会畏惧、逃跑,或发动攻击。 驯化成功后,它将敬畏你、爱戴你,对你言听计从,视你为主人。 …… 两种驯化方式,第一种最适合魅力超凡之辈和普通人,而主属性为意志的罗伊无疑选择第二种。 不过目标会反抗,这意味着他要想强制驯化狮鹫或者巨龙,就得承受恐怖的爪击和吐息。 除非——强制驯化要求目标意识处于清醒状态,却没要求它们的身体处于健康状态,若是虚弱得无力反抗…… 罗伊感觉找到了一条驯化魔物光明大道。 他又转过身,冲着正和黑马拉套近乎的光头大汉使用了绑定坐骑的能力,不出所料——目标尚未驯化,无法绑定为坐骑。 “果然人类也在绑定范围之内。” 但人很难对同类产生宠物那般的信任和服从感,想要自然驯化几乎不可能。 不过若是绑一个普通人,再使用强制驯化,效果会不会比亚克席法印更好? 罗伊打算以后试一试。 “小鬼,你这是什么眼神?” 雷索注意到他怪异的的目光,双手环胸,琥珀色的瞳孔转了过来。 “我找到一匹好马……你看值多少钱?”罗伊赶紧转移了话题, 猎魔人视线扫过棕马健美的身形、修长的四肢,颔首道,“希沃德给你的那笔报酬足够买下它,但你确定要选择一匹没骟的马?到时候从马上摔下来,别怪我没提醒你。” “就选它了,你呢?” “这匹黑色的老伙计。” 片刻后,两人叫来马贩子完成了交易,还采购了一堆切铡粉碎后的谷草和玉米、秸秆,作为饲料。 大公给酬金花了个一干二净。 回到旅馆后,等到四下无人,罗伊找上了马厩里的棕马,被马贩子过手一道后它变得温顺了许多,似乎明白换了个主人,认清了现实。 罗伊拍了拍它的脖子。 自己的意志8.5,要达到它意志的两倍,也就是9……才能进行强制驯化,正好还剩一个属性点没用。 话说回来,意志的用处也挺大——能驯化坐骑,影响震慑技能的威力,让他熬过青草试炼的痛苦和绝望,抵抗异常的精神状态…… 意志:8.5﹢ 确定! 意志:8.5→9.5 罗伊闭眼感受,区别于增加体质、力量、或者敏捷,增加意志,自身基本感觉不到任何变化,但他身边的棕马却不安地左右摇晃起脑袋。 意志会改变无形的气势? “抱歉了,伙计,忍一忍就好……”他的右手轻抚它的脑袋,蓦地发动了强制驯化—— 一瞬间,棕马好似见到了天敌、见到了心中最恐惧之物,四脚一塌死死跪到在地,修长的身体瑟瑟发抖,却又不敢发出哀鸣,一对乌黑明亮的眸子中倒映出浑身缠绕着血色触手的的人形。 但它的异样只维持了两分钟就戛然而止。 目标已被驯化……是否绑定为坐骑? 确定! 棕马浑身一震,再次站起身体便垂下脑袋讨好地舔了舔身前男人的手掌,毛茸茸的尾巴在身后轻盈地甩动。 而罗伊清晰地感受到棕马心中的情绪——敬畏臣服,无法反抗自己的一切命令。 他多了一个心灵相通的手下。 于是尝试着在心中发出指令—— “蹲下!” “起立!” “原地转圈!” “叫!” “律——” 它一一照做,乖巧听话得像个人。 “很好,懂事的孩子!”年轻的猎魔人满意地笑道,强制驯化,可真是省时又省力。“从今天开始你就跟我混了,等找到下一个替代者,就放你自由!” “现在,你该有个时髦点的新名字……顺应潮流,就叫做维尔特……” 这个词在上古语里是远处、远方的意思,寓意着它将跟随猎魔人踏上更远的征途。 维尔特欢快地长嘶了一声,恭敬地垂下了脑袋。 第二章 法印 荒野的夜晚。 两道身影在距离篝火不远的空地对峙着。 罗伊沉剑在腰侧,膝盖微屈,保持犁位起势,训练剑的剑尖指向对手的脖子,脚下缓慢地横向移动,脸颊在篝火照耀下忽明忽暗。 肌肉发达的光头大汉把剑横在脸侧,呈牛位起势,剑尖牢牢锁定他的脸,琥珀色的眸子闪过冷光。 局面僵持了五秒。 夜里忽而吹过一阵冷风,篝火堆边的维尔特打了一个响鼻。 好似一个讯号,战斗瞬间被引爆—— 光头大汉猛然向前一记跨步,剑尖刺向罗伊的脖子。 少年按照惯常的套路斜向交替步避开中线,欺近他漏洞大开的侧面,用强剑身猛击对手的剑尖。 只要能荡开袭来的刃,他就能进一步刺中对手喉咙。 但剑身相撞的一刻。 大汉的剑却蜻蜓点水地卸掉了他的劲力,剑尖防不胜防地向下画出弧线,削中罗伊的腹部,若是钢剑,便已开膛破肚。 少年动作未停,向后跳开,手中木剑刃面由竖转横,往前一挥,削向粗短的脖子。 雷索提剑格挡。 两剑缠绕,在半空中旋转一周,回归原位,又胶水粘住一般死死相抵。 透过双剑缝隙,琥珀与暗金的眸子火花四溅。 光头大汉忽然松开握柄的左手,转而握住两剑交接处,拇指和剩余四指分别捏住剑身两侧——后拉! 两把剑有如合拢的剪刀,被掰向他的身体。同时他右手握柄往前推,好似往自己的方向转动一个车轮—— 前推的柄头一下子敲中了罗伊的手肘,他不自觉地松开剑柄,任凭大汉拖走自家武器,然后被一剑“抹了喉”。 “第二十次死亡,恭喜你,小鬼!”雷索收好两把训练剑,走到篝火边坐下,掏出酒囊喝了一大口,舒服地眯起了眼。 这是丹尼斯·克莱默临别所赠的矮人烈酒, “但别灰心,相比于前几天,你进步很明显,你已经开始适应突变后的身体。” “不管怎么说,你又赢了……”罗伊叹了口气,又好奇道,“刚才使的是啥招数,怎么就把我给缴械了?” “那叫夺剑!也就对付你这种菜鸟,很难用于实战,哪怕带上笨重的铁手套。除非敌人的反应比树懒还慢。” “额……”少年感觉受到了巨大的侮辱,不想再搭理这个光头锃亮的家伙。 自顾自地轻柔地抚摸起维尔特脖子上柔顺温暖的鬃毛,后者贴心地跪倒在地,一边用头讨好地拱了拱他的身体。 “这匹马究竟是什么情况,才过几天就对你言听计从,我现在怀疑它是由一头母变形怪伪装的!” 猎魔人往维尔特身上扫了一眼。 “要不把它解剖开看看?” “律!” “别吓唬维尔特!我说过,我掌握了特殊的训练方法,你还不信!而且这方法可不止是对马起作用……”少年眼含深意地瞅了一下猎魔人, “别跟我扯犊子,”光头大汉莫名地感觉后背发凉,摇了摇头,“坐过来点,今晚教你新东西。” “这么一说我就来兴趣了。” …… 两名蛇派猎魔人围绕着篝火,罗伊撑着下巴翘首以盼,眼神充满了求知欲,而雷索低沉的声音响起了起来,飘过熊熊燃烧的火焰,传入深沉的夜色之中。 “上手演练之前,我得给你简单介绍一番猎魔人法印。” “就跟骡子一样,介于马和驴之间,兼具两者的特色,而咱们猎魔人介于术士和普通人之间,施法能力也在中间差一点,所以法印是比法术简单得多的一种小技巧。” “法印的威力不如正统法术,但也有好处,释放法印无须漫长的吟唱、复杂的咒语、施法材料、或者法杖……只要集中精力调用体内稀薄的魔力,同时配合单手简单手势即可迅速释放,如果你技巧比较熟练,法印几乎可以说是瞬发。” “不用念诵咒语?” “不用……” “我一直以为释放法印得念点简短的上古语,”少年好奇地说,“不然为啥你每次伸手之后,嘴巴都要动一下。” 光头大汉闻言眼皮一跳,他没想到这家伙观察得如此仔细,居然发现了他的小秘密, “这只是旁枝末节,无须在意。” “可我还是好奇……你当时念的是啥?” “小鬼,问题可真多,”猎魔人脸色变得更为僵硬,心中多了点羞耻感,“好吧,告诉你也无妨,那是我当初学习法印的时候保留下来的一个小习惯……施法时默念出法印名,不容易搞错、弄混淆。” “后来慢慢就改不掉了,要是省略这个默念的过程,法印的威力似乎会受到那么一丁点负面影响。” 罗伊想象了一下那种场景,一边释放法印一边大喊出声音,怎么看怎么滑稽……这不是在提醒对手吗? 他不由多留了一个心眼,他绝对要避免这个习惯。 “咳咳……说回正题,”猎魔人绕着篝火开始踱步,“猎魔人法印,一共分为五种。” “操控火焰的伊格尼、心灵震动的阿尔德、催眠的亚克席、召唤法力护盾的昆恩、布置魔法陷阱或加固物品的亚登,分别有不同的释放手势……” 罗伊记得,数年之前猎魔人杰洛特就用亚登法印加固了棺材板,防止嗜血妖鸟从外部入侵。 他突然插嘴问道, “昆恩召唤的法力护盾主要是用来抵御物理伤害?” “没错,你可以把它当成一个透明的乌龟壳,能防止箭矢、刀剑,但无法隔绝火焰、冰霜或者电击……对法术也有效,但不如物理。” “那是不是还存在一种专门防护魔法的法印? 猎魔人脚步为之一顿,琥珀色的眸子突然转向少年,“你从哪里听说的?” 罗伊见状却肯定了自己的想法,不答反问,“那种法印叫赫里欧特洛普对吧,可我从没见你使用过。” “它在我能力之外。”猎魔人叹了口气,“之所以只告诉你五种,因为一部分法印在蛇派里消失了。包括你说的赫里欧特洛普。” “它的难度远超其他五种,一般猎魔人学不会,久而久之也就失传……但有小部分其他学派的猎魔人掌握着这种法印。” “另一种跟幻象相关的柯兰普法印,会的人更加少……” 果然,法印一共有七种,不过绝大多数猎魔人只掌握住了五种。 “放心雷索,”罗伊突然拍了拍胸膛,一脸认真地说,“我以后会把剩余的两种法印带回学派。” 光头大汉不屑地摇头,“等你把五种简单的都学会、能够熟练运用,再发表你的豪言壮语!” “法印介绍完毕,现在伸出手,咱们来点实际的内容……” “左手还是右手?” “如果你是右利手,那么一般左手使用法印,因为右手要使剑……”雷索解释道,“双手各司其职,才是最有效的战斗方式。” 罗伊恍然,又想到个麻烦,他要是右手剑、左手弩,那就压根没有第三只手使用法印。 不,这更应该看个人的反应,随机应变就能顾及过来。 “那能不能双手同时使用法印,不同的法印?” “别想太远,脚踏实地,”猎魔人突然把左手伸到罗伊面前,做出一个别扭的手势,“注意我的手指,每根指头分别处于什么位置。” 食指从第二指节开始弯曲,其余四指向着周围伸展,好似摊开身体的章鱼, 少年先抖动身体,舒活了一下筋骨,然后对比猎魔人的动作,很轻易做出了一模一样的手势,当然没有任何效果……也没感觉到体内有啥魔力涌动。 然后收手,伸手,收手、伸手……如此反复,玩的不亦乐乎。 “貌似来感觉了!手肘好像在发热!” 他心头一动,满脸兴奋,难道我有法印的天分? “你在干嘛,小鬼?做的都是啥动作,不合格!” 猎魔人板着脸无情地打破了他的幻想。一把抓过他的左手,开始用最笨的方法,一根指头一根指头给他掰到位。 花了整整两分钟,少年左手每根手指终于弯到一个合适的弧度,做出了一个充满了猎奇感的手势。 “这就是伊格尼法印的基本手势?嘶……我手好像有点抽筋……然后该咋办?” “伸手的同时,在半空中勾勒出法印的符号……就像——这样!”猎魔人左手五指收拢为拳,然后猛地朝着火堆伸出,十分之一秒内,食指第二指节弯曲,剩余四肢以不同的倾斜度向着四周伸展。 伸手的同时,在半空画一个完整的法印——一个正立的三角形。 “轰——” 一股汹涌的火蛇喷出了篝火堆,火光大盛! 火焰猛地窜起一人多高。 法印止,篝火恢复正常! …… “说再多都不如练一场,现在,你来!” 罗伊在篝火前站直身体,左手收缩于腰侧,深呼吸,转身冲光头大汉点了点头,在对方一脸怪异当中,猛然朝着篝火伸出了左手,手势、勾画—— 热流从四肢百骸涌出,蹿过胳膊、手肘、小臂,手掌,一气呵成,少年兴奋地满脸通红! 奇迹,来了! “噗——” 一朵指甲盖儿大小的火花从左手掌心冒了出来,然后,在千分之一秒内熄灭为无。 魔力‐1…… 而篝火,没有丝毫变化。 …… 一阵幽幽的冷风刮过,棕马维尔特打了个响鼻,终结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额,这……是我哪里没做对?”罗伊收回左手,望着掌心陷入了呆滞, 猎魔人突然把头转向另一边,脖子上青筋突兀,隔了好一会儿才又转回来,一脸温和地安慰道, “别灰心,小鬼,这很正常,第一次使用,手势远远不够熟练,你对体内魔力的控制也太过于粗糙……你得引导魔力,刚才你应该感觉到了吧,伊格尼法印那灼热的魔力在体内流淌。” “引导?我该怎么做?” “撒尿你总会吧,”猎魔人用了形象生动的比喻,“魔力涌出手臂,就像身体排出尿液……你刚才那一记法印,魔力明显不够,还得再来一点,确切地说,你得再撒点尿。” “可我要是撒不出来怎么办?” “那就憋一憋,额,我指的是那种感觉,能明白?” 罗伊望着篝火叹了口气,他感觉今晚,又是个不眠之夜…… 第三章 猎魔人收账日常 炙热的阳光洒落在沼泽地里。 水汽开始蒸腾,烟雾缭绕间隐隐约约有一道道青绿色的身影疾驰而过。 这是一群狂奔的水鬼。 它们滑腻的皮肤上生长着稀疏的鳞片,四肢末端手指和足趾间由一层薄薄的蹼连接在一起。 像是利于划水的鸭蹼。 耳朵又尖又大,两粒眼珠子惨白一片有如白内障病人般缺少瞳仁,小巧的鼻子下那张血盆大口里,密集地交错堆积着一粒粒尖细的锯齿。 “叽里呱啦……” 一头在雾气中手舞足蹈穿梭的水鬼,突然停下脚步疑惑地探头探脑。 它猎犬似的动了动鼻子,异样的味道让他的视线转向右方——一道提着长剑的人影走了出来。 食物!血肉! 刹那间这头水鬼好似嗅到鱼腥味的猫儿般,兴奋地哇哇大叫,龇牙咧嘴朝着目标扑了过去。 “哗——” 一抹璀璨的弧度划过半空,有如晴空中的一记惊雷,水鬼狂奔的身影戛然而止,同时一道血色的细线在它粗短的脖子间绽放。 “噗通”一声,无头尸体重重地倒在浅浅的澡泽里,脖子上光滑平整的切口处被无形的火焰灼成了焦黑色,只涌出少量鲜血。 “叽里咕噜……” 五头水鬼察觉动静从远处迷雾中钻出,又张牙舞爪地扑来。 “水鬼杀手”右手长剑拦在身前,左手从虚空中一抓,另一把造型小巧、灰色的手弩出现在掌心。 击发、击发、击发…… 弓弦震动、破空声不断。 罗伊一瞬间射出了3枚弩箭,其中两枚在半空中拐过了一个小弯——三头狂奔的水鬼身形一滞,额头和眼眶处爆出血花,干脆利落地倒地死去。 剩余两头水鬼已经冲到身前,咧开遍布碎肉污垢的锯齿,喷吐一股恶臭热气。 他依然镇定自若,直到腥风吹动额间的碎发,手弩消失,眨眼,青筋突兀的左手五指在半空中勾勒出一个蓝色的正立三角法印,猛然一推—— 阿尔德! “轰隆!”一声巨响炸开了浓雾! 强烈的气流自法印中喷薄而出。 一头水鬼被掀翻在身侧。 “震慑!” 猎魔人目现红光——最后一头瞬间丧失身体控制权,撞向笔直戳来的剑刃。 古威希尔轻而易举地戳进了它的下巴,贯入脑髓。 “噗呲……” 拔剑,血珠滑落雪亮的剑身,剑刃荡过半空,回归犁势, 猎魔人以左脚为重心,迅速转身一削,斗大一个头颅腾空而起。 不到二十秒,六头水鬼全都变成了尸体。 “击杀水鬼,经验+20*6,猎魔人LV5(1020/2500) “水鬼杀手”喘了口粗气,一脚蹬开怪物的残尸,擦去脸上的血渍,接着掏出一把锋利的短刃,蹲下身开始收割战利品。 敲开头骨掏出水鬼脑,分割内脏组织,切下指蹼、耳朵。 刺鼻的恶臭、浓稠的鲜血、黏糊糊的碎肉,没能让他的表情产生一丝变化。 平淡地像是在进行日常工作。 …… 半晌之后,处理完材料的年轻猎魔人又将半片沼泽巡视了一遍,再没能发现水鬼的踪迹,就着沼泽水洗去皮甲和肌肤上的污渍,稍稍整理了仪表,提上一个血淋淋的亚麻布袋离开。 沼泽外,另一位身材更为高大的光头双手环胸看上去已经等候多时,他的手中同样提着一个血淋淋的袋子。 “小鬼,收成如何?” “12个耳朵……”他冲着光头摇了摇手中的布袋,略显青涩的脸颊上满是遗憾,“6头水鬼,不太尽兴!” 光头咧嘴露出白牙,提起手中的袋子,“我这边有14个,你输了,晚上那顿饭你继续负责!” “唉,幸运的家伙!我都准备了大半个月的晚餐,”年轻的猎魔人脸色满是懊恼,无奈地摊了摊手,“再这么下去会变成一个厨子吧?” “抱怨啥,这是磨砺你野外生存的本事,”雷索叮嘱了一句,眼神在少年身上一转,提醒道,“这次你可不要弄虚作假,再克扣我的赏金。 “不能多一点信任?我可是你亲口任命的财务总管!”罗伊一脸用心良苦,掰着手指头说,“现在我是精打细算、提前存款……” “毕竟咱们要是想在北方王国建立蝮蛇派分校,首先得攒钱购置地产,然后还有装修、购买材料……种种消费,算起来没有一万克朗打底不太现实,所以得早做打算。” “停!别说了!账务你说了算!”硬汉雷索脸上难得流露出不耐之色,一听到那大堆乱七八糟的数字他脑壳就肿胀欲裂,“待会儿一半的报酬给你存起来,但必须给我留点酒钱。” …… 两人已经离开艾尔兰德大半个月了,在沿途的村子里顺手接了几个清理孽鬼和水鬼的委托,攒了点钱,不过对罗伊而言,最大的收获还是经验以及新学的技能—— 猎魔人法印LV1:经过猎魔人大师的悉心教导,你初步掌握了五种基础法印:伊格尼、阿尔德、亚克席、昆恩、亚登。 法印威力与精神和技能等级有关。 …… 罗伊的精神属性已经超过了猎魔人,但法印等级却又低得更多,同样消耗20魔力,他的法印威力就比雷索弱上不少。 最奇葩的是,他每次释放法印消耗的魔力还不一样,在10到20点间反复横跳。 根据雷索的说法,这是因为他没能把法印变为本能和身体反射,他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 两人聊着天,来到了距离沼泽一里外的一座简陋的小村。 隔得老远,就有一群亚麻衣裤、裹着布头巾的精壮男性村民迎了出来。 他们看向两位猎魔人的目光中透露着不加掩饰的警惕之色。手中还紧紧地握着锄头、镰刀、草叉等“武器”,似乎要驱赶什么猛兽。 “水鬼处理掉了?” 这时,留着山羊胡弯腰驼背的村长从十多位村壮中走了出来,他伸直脖子,微微偏过脸颊,语气生硬地说。 年轻的猎魔人将两个沉甸甸的血布袋丢在地上,不咸不淡地说,“一共26只耳朵,来自13头水鬼。你们可以清点一遍。那边的沼泽地不再有怪物骚扰你们,你们安全了,至少最近这一两年内。” 村长递给旁边一位身材粗壮的村夫一个眼神,后者立马上前掀开布袋子数了数,然后冲着众人点了点头。 “没错,13头水鬼。” 山羊胡眼珠子一转,又派人递给了交换过去一袋子克朗。“这是说好的报酬,咱们财货两清。现在两位可以离开了。” “等等,数目好像差的有点多。”袋子一入手,罗伊的感觉就不对。 “袋子里也就五十克朗吧。我没记错的话,之前约定好的报酬是明明是一百克朗。” “你这糊弄傻子呢,以为猎魔人不会算数?” 一路走来,这已经不是他们第一次遇见赖账的刁民——并非所有乡下的人都知道猎魔人的厉害之处。 更多的是愚笨的村夫,他们听信荒谬的传闻,因而鄙弃、厌恶猎魔人。 他们知道猎魔人擅长屠杀怪物,却不知手中的剑刃——杀人亦如屠狗。 “不知敬畏的人活不了太久。” 罗伊暗金的眸子缩成了棱形,左右打量在场的男人,眼神刀子一样锋利。 而那副神态像是在挑选猎物的野兽。 光头大汉双手环胸站在他身侧,胳膊上岩石般的肌肉鼓了起来,眼神充满杀气,脸色冷得能把人冻住。 气氛压抑至极,村长干瘦的身子抖了一下,而他身后的村夫们却给他打气一般,提着草叉和锄头,向着两个猎魔人逼近了一步。 “就这么多,拿上报酬赶紧离开!否则你们一分钱也得不到!” “以为猎魔人是软柿子,很好欺负?你们必须再留下五十克朗!” 罗伊恶狠狠地说,“要不就留下脑袋!” 右手猛地伸到背后拔出了古威希尔,那寒光闪烁的剑刃上还有一丝血迹——故意留下的血迹。 村民们见状顿时眼神发麻,脸色变得苍白,智商终于恢复正常——猎魔人可是杀了十几头水鬼,他们拿啥反抗? 同时高大魁梧的雷索,得到某种信号,扭了扭又粗又短的脖子……把沙包大的拳头捏得“咔咔”作响, “正好,刚才的十来头水鬼杀得不够尽兴。” “停!我们认栽!” 山羊胡终于忍不住认了怂,抹去额头的冷汗,慌不迭地又从怀中掏出一袋克朗丢了过来。 “一共一百克朗,一分不少!两位这下满意了?” 罗伊心满意足地把钱收入怀中,然后与大汉交换了个眼神。 “委托完结。那么,再见了,诸位蠢货!” “最后友情提醒,不是所有猎魔人都像我们一样平易近人。” “下次再赖账——小心全村死光!” …… “要是刚才村民打定主意不给钱,你会动手吗?”牵着马离开村子老远,罗伊好奇地问了一句, “等他们被揍得鼻青脸肿,自然会知道信用的重要性,乖乖吐出钱来。”猎魔人声音一顿,脸色变得冰冷。 “但要是敢动用‘武器’……” 罗伊恍然,光头大汉这漫长的人生中肯定杀过不少刁民。 一旦对村民出手,那就意味着必须赶尽杀绝——只要放走一个,猎魔人就会变成通缉犯,历史上有不少这样的例子,罗伊就知道好几个。 不过杀与不杀,他倒没纠结,到时候本能会做出选择。 “委托人究竟是良民,还是穷山恶水的刁民,无从知晓。” “不过可以确定一点,百分之九十九的农民都没能掌握一叉戳爆杰洛特腰子的草叉神技。” 第四章 旅馆冲突 “得儿、得儿……” 清脆的马蹄惊起飞扬的尘土,一黑一棕两匹骏马驰骋在森林间小道上。 领头的骑士明显技高一筹。只见他双臂不紧不松地拉着缰绳,修长结实的大腿牢牢夹住马腹,矫健的身形微微呈弓形,随着马儿奔跑的节奏不停地向前律动。 他整个人好似与身下的骏马融为一体,驾驭起来得心应手,尤有余力回首探望落后的骑士。 后一位骑士的表现则要逊色不少,身体贴着马背,姿态略微僵硬。 片刻后,他们跑出了森林,进入一片开阔的平地—— 正值午时,大部分饥肠辘辘的人们回到了家中,街上看不见几个人影。 而村中鳞次栉比的稻草屋顶飘起了袅袅炊烟,在它们中间,一户宽敞大气的砖瓦结构建筑的院子前,悬挂着旅店的牌匾。 “聿聿——” 一身披风加皮甲的罗伊死死拉住缰绳,迫不及待地跳下马。 一通赶路,他脸上都是冷汗。 不过他对始作俑者的维尔特却很温柔,一边轻柔地拍打着马儿脖子间的鬃毛对它耳语,一边牵着缰绳缓缓前行。 “维尔特,维尔特,下次你还要再收着点,每骑你一回我都要丢半条命啊……” 前方牵马而行的雷索闻言摇摇头,他身上宽大的斗篷遮住了发达的肌肉,破旧的皮夹克上胸前和腰部留着绑带和皮扣,上面别着一排飞刀和一个小巧的药剂袋。 浑身都写满了五个字“不要招惹我”。 最近这段时间,老是见到这家伙跟马匹说话,猎魔人开始怀疑他的精神状态。 马能听懂? …… 两人牵着马沿着街道走到了旅馆门前,伙计迎了出来,殷勤地从他们手中接过了缰绳。 “给它们喂点黄豆、豌豆还有玉米,再准备点清水。” 罗伊嘱咐道,“钱不用太计较。赶路的好马都要上等货来喂食,别用发霉变质的东西糊弄我们,明白吗?” “您就放心吧,客人快请进……”伙计看着对方兜帽下风尘仆仆、却又年轻英俊的脸说, “怪了……这家伙的眼睛是怎么回事?” 他又瞥了一眼那位小山般的壮汉,两个人面孔都很生,听着口音明显是异乡人。 而维吉玛可不是个友好的城市。 “千万别再发生什么意外斗殴。”伙计暗自祈祷,“上个月刚装修完,再来,老板就没钱雇用我了。” 罗伊看向他的后背,忽而感到一股微微刺痛皮肤的注视,目光一转却见旅馆的右侧巷子外,一位满身污垢、邋遢的男乞丐,正看着他俩怔怔的出神。 “这年头,连乞丐也敢歧视猎魔人?” …… 旅馆老板抬起脑袋打量着来人,陌生人仍然穿着斗篷,僵硬地站在吧台前,面无表情、不言不语。 “两位来点什么?” “酒,维吉玛特产的黑啤……” 提到美酒,那位光头大汉语调里终于带了点感情…… “嗯,两杯……” 老板在帆布围裙上抹了抹手,然后给两个裂口的陶杯装满了金黄色、滋味浓郁的美酒。 两人坐在吧台前,解下了斗篷。 旅馆里其他人注意到,他们都带着剑。 配剑本身很正常,维吉玛几乎所有成年男性都会携带武器,但没人会像背弓弩一样背剑。 两个陌生人没有像其他客人一样找个桌子坐下,而是仍然站在柜台前,那个年轻的背剑人盯着老板——这个老板,眼神同样不太友善。 于是他喝了口甜腻的酒,说,“我们需要两个房间,过夜。” “抱歉,这儿没有。”老板没好气地说,一遍打量两人的靴子,满是尘土、肮脏不堪, “去城里的神殿区找找吧,那里雷比殴达的信徒愿意接待你们。” “可我们就要住这儿呢?”罗伊坚持道,然后他感觉猎魔人拉了拉他的手, “不用住店,吃点东西休整一个中午,我们立即上路。” “多付钱也不能住?”罗伊却继续追问,他倒要看看这群人的底线。 “这儿客满了……”酒馆老板看着他暗金的眸子,分毫不让。 场面陷入僵持。 这时候,一位满脸麻子痘坑、身材矮桩的男人向他们走了过来,身后还带着两个怪里怪气的跟班。 “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刺耳的生硬从痘坑男嗓子中挤出,“维吉玛是泰莫利亚的中心,一座伟大的城市,不欢迎你们这种怪胎、变种人。” “我没记错的话,这儿是郊外。” “郊外也属于维吉玛,我们是光荣的维吉玛人。” 年轻的猎魔人脸色变得冰冷,垂下了头,手臂悄然按上了后背。 他在思考,究竟该打左脸还是右脸。 痘坑男却依然咄咄逼人地说,“现在给你们两个选择,要么立刻滚出去,自己离开维吉玛。要么,我们亲手送你一程!” 面对男人的喝骂、侮辱,雷索猛地将杯中的美酒一饮而尽,接着“砰”的一声闷响,把杯子重重摔在柜台前。 在场众人都被吓了一跳,然而不等痘坑男发火, 旅馆门外突然冲进了一个人——那个之前为两人牵马的伙计。 他神色慌乱,结结巴巴地说, “两位客人,你们……你们的马,有一匹被人放跑了!” “什么!哪个混蛋干的好事?!” 罗伊豁然起身向前一冲,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一下子撞中了痘坑男的肩头。两倍于常人的力量全面爆发。 后者只觉得身体一轻,好似被一头发疯的犀牛迎面撞中,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向后飞出老远。 当他成功着陆一瞬间感觉屁股摔成了八瓣,骨头散架,双腿一伸便两眼翻白晕了过去。 …… 罗伊和雷索冲出旅馆大门,一匹马早已经跑的无影无踪——属于雷索的那匹黑色老马。 “维尔特、好男孩……果然没有让主人失望……”而罗伊的坐骑,那匹棕马仍然老老实实站在马厩里,见到主人还点头致敬。 看马的伙计畏畏缩缩地上前说,“我刚刚在为您的马准备饲料一时疏忽……没看牢……不过应该是旅馆旁那个又老又丑的乞丐惊走了您的马。” “行,我们知道了。” 罗伊暗金瞳孔收缩——从马厩往外,数条色泽各异的“绸带”浮现在半空中,而他锁定了其中最鲜艳浓郁的一条。 “进入旅馆前后不过十分钟,他逃不出我们的手掌心。” “我倒要看看,是什么给了他这个胆子!” …… 纳威伦静静地趴在两栋房子间的一堆垃圾里。 他咬紧一口发黄的烂牙,忍耐着四周无孔不入的冲天臭气,大气不敢喘。 他知道那两个猎魔人眼睛比鹰还要锐利,鼻子比狗还要灵敏, 只要稍微发出点动静就会被逮住。 放走了他们的马,若是被抓——纳威伦揉了揉完全没有知觉的的右小腿,恐怕另一只腿也保不住。 “猎魔人……我纳威伦会堕落到今时今日的地步,都是拜你们所赐!” 他又开始了回忆,这些年来,他无数次回忆过去优渥的生活。曾几何时,他锦衣玉食还有美人相伴,更拥有一副远超常人的健壮体魄,然而因为一个多管闲事的猎魔人,一切统统幻灭。 最可笑的是一开始他还对那位猎魔人心存感激,直到他被迫离家,才明白现实的残酷——有时候,身为异类反而比普通人活的更加轻松自在。 “我一定是中了猎魔人的妖法,才听信他的鬼话。他们必须要付出代价!” —— “嗒、嗒、嗒……”突然,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 纳威伦蓦地屏住了呼吸,身体崩紧,一动也不动。 “滚开、滚开、快滚啊!” 他在心中不停地嘶吼,上天似乎听到他的祈祷,脚步声果然越来越轻,逐渐远去,直到彻底不可闻。 他猛地放下快要蹦出胸膛的心脏,又深呼了一口气。 “下次……下次有机会再好好教训他们……” 这么想着,他却感觉后一轻,一阵阵窸窸窣窣的响声中,身后的垃圾被拨开,微凉的风儿拂过他满是破洞的衣服。像是六月天里迎头浇下了一桶冰水,他顿觉一股凉气从头灌到脚,身体变得僵硬无比。 “被发现了……完了……” 万念俱灰之下,纳威伦索性把脸彻底埋入黏糊糊臭烘烘的垃圾堆。 这时,一道恶魔般的轻笑响起,他感觉一个尖硬的物体沿着自己背部滑动,皮肤似乎被划破,产生了轻微的刺痛。 这两个猎魔人比他想象的更加心狠手辣,“是要杀掉我吧。” 终于要从这种生不如死的鬼日子里解脱——他阖住双眼在垃圾堆里翻了个身,按住自己的左胸口,用一口沙哑的破锣嗓子说,“来吧,冲这儿给我的心脏来一剑。” “请你们动作快一点,下手利落一点。就当给我这个可怜的乞丐最后的仁慈。” “你是不是有毛病!”罗伊诧异地看着眼前这个一脸释然、好像自己正在英勇就义的乞丐。 光头猎魔人同样满脸古怪。 “谁要杀掉你?我们和你无冤无仇,你这蠢货为何要放跑我们的马?” 第五章 再见诅咒 罗伊松开了手中的古威希尔。 而乞丐只是轻哼了一声,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你以为你不说,我就没办法?” 罗伊看向乞丐,眼中变得深邃,然后眉宇间高高隆起陷入了失神状态。 “纳威伦……维吉玛郊外……强盗庄园……” 怎么堕落到如此地步,混得连常人都不如。 他进入了另一位猎魔人的故事。 “纳威伦……” “猎魔人,你认识我?” “我不仅认识你,我还认识一位白头发的猎魔人利维亚的杰洛特。” 躺在垃圾堆里的乞丐闻声蓦地从地上坐直了身体。 “什么!快带我去见他,这个白毛混蛋破坏了我的幸福生活。而我找了他整整九年!” 乞丐咬牙切齿地说,仿佛杰洛特是他不共戴天的仇人。 “那你首先得告诉我们放马的原因,还有你仇恨的来源。我没记错的话,杰洛特可是帮助过你……” 罗伊指的是一个多年以前,名叫真爱如血的故事, “帮助?”纳威伦皱巴巴的脸露出一抹苦笑,明明三十六七岁的男人,却有着五、六十岁老头的沧桑面容,生活的艰辛在他身上留下了太多痕迹。 “一开始我也这么觉得,直到后来……至于我为什么放跑你们的马,很简单,因为我憎恨那个白头发的家伙,因此我也讨厌所有的猎魔人!” “我从你们的眼神中看到了疑惑,你们也想要追根究底就像当初那个家伙一样?我可以满足你们的求知欲,不过请带我去找他,找到利维亚的杰洛特。” “如果可以的话,说出你的故事。”罗伊其实知道他的经历,但雷索却一无所知。 乞丐清了清嗓子,迫不及待地开始讲述,也许他心底一直等待着一个人听他倾述。 他的话在心里憋了很久,可九成九的人都当成虚构的故事,最多听个开头。 而猎魔人毫无疑问都是极富耐心的听众. “你们想要听简洁版还是详细版……看来你们想要后者,那我得从头说起。” 纳威伦看着聚精会神的两位猎魔人,背靠垃圾堆,缓缓讲述道。 “十六年前,我和祖父、父亲一起居住在维吉玛北郊一间豪华的庄园里。我们家祖祖辈辈都没有出过什么体面人,更不是什么贵族——我的家靠抢劫发家致富。” “长辈们经常拦下路过的商户将他们洗劫一空,偶尔也会带着手下到周围的村庄里收点保护费。日子过得很滋润,也积累很可观的一笔财富。” “可惜我自小体弱多病,爱咳嗽、流鼻涕,因为懦弱害羞经常被庄园里的下人欺负。父亲健在的时候他们不敢太过分,可是自从父亲抢回一架马车,结果被里头蹦出的剑客给宰掉后,仆人们欺负我更加肆无忌惮。而我的祖父自小脑袋被流星锤砸过,不太好使,也保护不了我。” 纳威伦声音顿了顿。 “有一天,这群恶仆带着我跑到了瑞达尼亚境内的米尔特,洗劫了一间神殿。那个白头佬后来告诉我神殿里供奉着狮面蜘蛛。” “这群恶仆绑架了一个女祭司,然后怂恿我用她来解决处男之身。就这样,我成了一个男人。当我大展雄风的时候,这位女祭司还唾弃我,用恶毒的语言尖声咒骂!” “大意是我是个披着人皮的怪物,终将披上怪物的皮囊。过后不久,她羞愤交加,自杀了。” “我落荒而逃。回到家中的第二天,我一觉醒来发现女祭司的诅咒变成了现实——我成了一个身强力壮,有着野兽丑陋脑袋和尖牙利嘴的怪物。” “愤怒和惊恐之下,我被兽性支配,把整个庄园屠戮一空,那群恶仆都死了。” 纳威伦畅快地笑了。 猎魔人的脸色却沉了下来,他们想到了不久之前遭遇到了海蝎子团长亚伦。 亚伦和纳威伦,都被噩兆神殿祭司诅咒。 “那如今你怎么会恢复人形?”雷索问。 “这是后话,请耐心一点。” 说到痛快处,纳威伦胸中的声音中少了一丝怨气。 “我孤零零地居住在偌大的庄园里,迷茫了很长一段时间。你们能想象吗,一位正常人突然变成一个面目狰狞、力大无穷的怪物,这得有多吓人?” “直到有一天我抓到了一位在我的庄园里行窃的‘小偷’,然后我和他耐心又热情地攀谈了一番。” “原来他是个商人,他了解到我的庄园里囤积了巨额的财富,我又是个可以和平交流的‘善良的野兽’。此外,和他的交流中我突然想到了童话故事,能不能用真爱来解决我的这个怪异状态?” “于是我主动提出和他做生意——他为我带来年轻的女人、美酒、食物,我给他地下室里的黄金和珠宝做为报酬。” “这门生意发展的很快,连周围的皮匠、鞋匠也成了常客。” “我的财富很多,但我的力量更是不容小觑,敢来冒犯我的家伙都死在我的手中。” “而且我百病不侵,从早到晚精力充沛。” 罗伊脸色怪异,见识到了亚伦和纳威伦之后,他现在怀疑噩兆神殿的诅咒究竟是种惩罚还是赐福? 除了外貌变得丑陋狰狞,神志会迷失,受诅咒者却拥有很多凡人不具备的长处,包括远超常人的武力。 那么猎魔人世界是否有人专门研究——受诅咒者的力量之路? “我总共和——”纳威伦掰着手指头,磕碜的脸上满是得意,“五位,五位纯洁的人类女孩约会过。那是我这一辈子最幸福的、最风光的一段时间。可惜她们都只在我的庄园里待了一年,然后满载着我送的嫁妆离开,找个老实人嫁了,生儿育女。” “她们都不是我的真爱,直到最后一位女孩——薇瑞娜,她忽然降临,然后一直陪着我,陪我欣赏庭院里那赛尔的玫瑰,陪我一起在月光下跳舞……她没有其他女孩的贪婪,完全不嫌弃我粗鲁丑陋的外貌。有她陪伴我也放下了变为人身的想法。” “我以为日子会这么一直幸福地过下去。可是白头佬来了。” 纳威伦双手捂着脸,瓮声瓮气地说,“他锲而不舍地向我讲述诅咒的事,还有解除诅咒的办法。并不友好地交流一番后,他离开了我的庄园,但是第二天他又折返。” “和我的薇瑞娜在院子里战斗。” 他的声音开始发颤,“那时,我第一次见到了薇瑞娜的真身,她是一名吸血女妖。” 吸血女妖是一种极度危险的低阶吸血鬼,身手灵活超过了血魔。 哪怕对雷索而言,也很棘手。 “这不很好吗?”罗伊一本正经地说,“吸血女妖和披着怪物皮囊的人类,岂不是绝配?” “可是我当时被吓坏了……”纳威伦抱着头面色挣扎, “一个怪物,害怕另一头怪物,真是件怪事。” “我不知道是不是中了白头佬的妖术——我帮着他杀掉了薇瑞娜……出于失手。薇瑞娜的鲜血沾满了我的全身,然后我恢复了人形。” “那一刻,我幡然悔悟——她是爱我的……” “但大错已铸成,我失去了爱人,也恢复了人身。” 纳威伦哽咽了一声。 猎魔人面露恍然,因为亲身经历过,他们对此确信无疑,“真爱和鲜血能破除诅咒。” “我当时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猎魔人却一走了之。” “从那之后,我的噩梦开始了。我恢复了之前那副病鬼的身体,再也没有力量保护庄园的财产,很快就有另一伙人强占了我的庄园和财产。我被迫逃走,一路流浪,辗转到了维吉玛郊区,开始苦难的生活。” “我体弱多病,除了为抢劫的同伴鼓气外,没有别的技能傍身,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讨生活,逐渐流落成了乞丐,即便如此,还被同僚压榨、欺负。” “我过的简直不是人的生活,而我思考了很久……” 他抬起头,看着两位猎魔人,眼中闪过一丝红光,“我意识到罪魁祸首就是那个白头佬,猎魔人利维亚的杰洛特。如果没有他,我和薇瑞娜还一直幸福地生活着。” “你们觉得,我该不该恨他?!该不该狠猎魔人?!” 罗伊看了一眼雷索,后者沉默了。 杰洛特帮助纳威伦解除了诅咒,又杀掉了吸血女妖,站在猎魔人的立场上看,他做的没有问题。 但却实实在在地破坏了纳威伦平静的生活。 究竟孰是孰非?罗伊不想判断。 但一切都无法掩盖纳威伦曾经在抢劫时犯下的累累罪行。 这家伙不过是罪有应得罢了。 “你这条腿又是怎么瘸的……”罗伊指着他那只明显扭曲的右腿, “另一位叫做贝连迦尔的猎魔人,我作弄他的时候被他打断了腿。” 少年若有所思,他好像在哪里听说过这个猎魔人。 “就在维吉玛?” “这是两年前的事了……” 罗伊颔首。 “你的经历很奇特,但这一切恶果……”他加重了语气,“何尝不是你咎由自取!” “想想你以前披上强盗盔甲为非作歹的日子,你杀死的人和你侮辱的女祭司……” “你有多凄惨?”年轻的猎魔人摇摇头,“能惨过那些死在你手下的无辜者?” 纳威伦垂下头,脸色变得难看。 对方一言就戳穿了他无辜者的外壳。 “可那都是被恶毒的仆人逼迫,我身体瘦弱根本无法反抗!” “后来发生的事,我落到如今的地步,”纳威伦在垃圾堆里,伸长脖子,反驳道,“白头发的猎魔人难辞其咎!” “现在,行行好吧,告诉我那个混蛋的下落,我要找他算总账!” “就算你找到杰洛特又如何?”罗伊摇头,“当面质问他一番,就能回到以前的生活?” “或者说,你还想披上怪物的皮肤?” 纳威伦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微微有些惶恐, “你把对生活的不公的怨恨全部转移到了猎魔人的身上,却无视自己的错误!瞧瞧你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只知道抱怨,连当个乞丐都不敬业!” “但我不是法官,没功夫审判你从前的功过!” 纳威伦闻言心头一跳,“你们,你们要对我做什么?!” “现在就事论事,你无缘无故放走我们的马匹……”少年声音一顿,与光头大汉交换了个眼神,“必须受到惩罚!” “啪——” 话音刚完,带鞘的长剑打横一挥,重重拍到纳威伦侧脸之上,直接把他抽晕在恶臭的垃圾堆里。 “走吧,雷索,看看能不能把你的‘老伙计’给追回来!” “我还以为你会打断他另一条腿,”雷索半真半假地说,“这样他没准能讨到更多钱。” “没让他赔钱,已经大发慈悲……” 罗伊再回头看了一眼垃圾堆里凄惨的男人,不由感叹造化弄人, 身为怪物之时却比身为人类过得更加滋润。 这都是个什么世道啊! 第六章 维吉玛 回到旅馆后,猎魔人尝试沿着马厩追踪走失的黑马,很可惜未能如愿。 不过按照两人的想法,此处距离维吉玛城已经不远,马匹失踪在这里,很可能会被别的人卖给城里面的马贩子。 “要不进城找找?”罗伊颇为肉疼,“那匹老伙计可花了不少钱。” “也行,”猎魔人同意道,“顺便清空你的‘袋子’,补充点物资。” …… 罗伊牵着马沿着郊外的小道而行,往他的左手极目望去是宽广无垠的维吉玛湖。 而泰莫利亚河从他们的正北方穿行而过。 泰莫利亚的首都维吉玛城,就坐落在湖水北方的巨型岛屿上。它四面环水,由四条长桥连接着沿岸的陆地。 猎魔人的目的就是东边的长桥,连接着贸易区。 隔得老远就能透过长桥眺望到城内影影绰绰的建筑,其中最高的那一栋位于视野尽头、岛屿的西北方。 “弗尔泰斯特城堡。” 这座城堡的起源有些让人有些啼笑皆非。 因为早先,弗尔泰斯特的亲生女儿吸血妖鸟白之雅妲占领了他的总部,弗尔泰斯特迫于无奈另起炉灶、在城内建立了这座堡垒。 数年以后,当尼弗迦德帝国攻破维吉玛的大门,这座堡垒也就成为恩希尔大帝的战时行宫。 “不知道现在那头吸血妖鸟恢复得怎么样?” 说起白之雅妲,罗伊忍不住叹息。 那位维吉玛的传奇人物也是个可怜人。 由弗尔泰斯特和妹子所生,以怪物形态吃肉饮血,被嗜血本能支配了十四年,即便被杰洛特解除诅咒恢复了人形,至今也才过了五年,她又能恢复多少人性? 国王又如何安置她的了? 罗伊没来得及多想已然跟着猎魔人一起上了长桥。 长桥之上商户马车来来往往、到处是拥挤的人流,但两位猎魔人独特形象让周围的普通人自发远离。 不过最奇怪的是,城门的守卫只是好奇地看了猎魔人一眼,叮嘱了几句维吉玛的规矩就放行。 让两人的担心白白落空。 “刚才守卫的眼神,我怎么觉得有点幸灾乐祸?” 雷索耸了耸肩,“管那么多干嘛。咱们办完事就立刻离开。” 城门后狭长的街道两侧密集地排列着一栋栋砖瓦建筑,就在这些房屋的窗户前还摆放着一盆盆五颜六色的花卉。 而街道上穿梭着的居民,大部分穿着得体,并非常见的低廉亚麻布制衣,而是高档的皮毛、丝绸。 他们行动不徐不疾,其中有不少体态富贵、皮肤白皙,明显不是是下层人民那副寒酸、干瘦的模样。 “看来贸易区居住的都是些有钱人啊……” 越是靠近贸易区中心,越是干净整洁,地面铺着洁净的鹅卵石,四面装潢精致的房屋环绕下,一间喧哗的贸易市场中,来自世界各地的商人在此汇聚。 罗伊和雷索打发了几名毛遂自荐的向导后就走了进去。 …… “两位先生是要出售马匹?” 一位贼眉鼠眼的矮汉子见势凑了上来。不等两人回答,他伸手就掀开了了灰马维尔特的嘴唇,检查它的牙齿。 “噔”一声脆响,维尔特满口洁白的大牙猛然恶狠狠地往前一咬,吓得矮汉忙不迭缩回了手。 “您的马可真活泼!”矮汉赞叹了一声,盯着维尔特的眼神越发感兴趣。 罗伊安抚地拍了拍维尔特的脑袋,“你怂恿他的主人把他卖掉,他自然会生气。马我是不会卖的,倒是要‘买一匹’。” “那更好!”矮汉喜笑颜开,“无论普通、良品,拉货的、拉人的、参加比赛的,咱们丘农马场应有尽有,保证让您满意!” “请跟我往这边来两位客人,麦考金斯为您效劳!” …… 三人一路穿过了商贸市场中心,罗伊惊奇地发现市场中的商人售卖的大部分不是什么普通玩意儿,而是珠宝、金银首饰、绝版图书、昂贵的皮草、香料等奢侈品。 麦考金斯在一旁解释道,“你们是第一次来维吉玛城吧。贸易区居住者都是维吉玛的社会精英,贵族、富商、术士、包括咱们市政行政长官维雷拉德也在这里安家。他们都是些有钱人呐,这里的市场也主要是为他们服务。” “两位若是想买一些普通的生活用品,还得去神殿区看一看。” “哦……”罗伊好奇地问,“听你这么说,神殿区和贸易区生活着两个截然不同的阶层?” “没错,我们这种贩马的‘穷人’和上流人士。” “我一直很好奇,神殿区名字里的神殿又是指的谁的神殿?” “当然是伟大的圣雷比殴达先知神殿,”麦考金斯看向西方,脸上闪烁着敬畏, “雷比殴达先知无私而慷慨,他的信徒们还在神殿区建立了一家圣雷比殴达医院,以极低的价格、或者无偿,收容、医治城里那些个看不起病的穷人们。” 不就和梅里泰莉神殿有些相似之处? 矮汉子不无蛊惑地说,“听两位的口音是异乡人,有机会一定要去朝拜本地的雷比殴达,感受祂的伟大。 罗伊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他不想成为第二个被雷比殴达洗脑的猎魔人。 “如果您虔诚地信奉先知,那我想我可以代表丘农马场给教友的交易打个折扣。” 麦考金丝尤不甘心地说。 “你有没有搞错,劝猎魔人信教?别废话了,神殿区还有哪些势力?” “唉……还有白蔷薇骑士团的总部,以及一个小型的永恒之火集会所。” 三人说着来到贸易区东北角的贩马场。 一眼望去,此时马场中只有稀稀落落的五六个马贩子牵着无精打采的两三匹马,倒是丘农马场的骏马规模最齐,整整二十来匹,而且都油光毛亮,体态和气质明显高出那些零散的马匹。 但很可惜,两人找了一圈,其中并不存在雷索走失的那匹黑色老马,紧接着无比的肉疼涌了起来。 矮汉子又说道, “两位运气相当不错,正好赶上新运达的一批马,要是再迟半天也许只剩下一些普通货色。” “这么说起来,生意不错。” “维吉玛作为北方最大的港口之一,上等马匹自然不缺销量,只是……” 麦考金斯闻言不知道想到什么,苦笑连连。 “两位还是先挑马吧。” 雷索仔细地挨个检查完马匹的眼睛、耳朵、牙齿、体型、肌肉线条后挑选出一匹白色的母马。 而维尔特不待主人吩咐便亲昵地蹭上白毛母马的头部,双目放光兴奋地“咴咴”直叫,仿佛已经认定他作为自己的同伴。 “维尔特,你才三岁难道就到了发情的年纪?”罗伊好气好笑地拍了拍棕马的脖子, “这不奇怪,有什么样的主人就有什么样的马……,”雷索在一旁嘟哝了一句,“在艾尔兰德,又是爱佛琳又是丽塔·尼德的,艳福倒是不浅,有没有想她们?” 罗伊冲着猎魔人挑了挑又薄又浅的眉头,“我记得你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找女人,这是火气旺盛,需要泄泄火?” “抱歉……”这时麦考金斯突然语带愧疚打断两人的对话,“两位觉得这匹黑马如何?另外一匹我不能售卖。” “怎么回事,不是说好了随便挑选?” 麦考金斯沉默着轻抚白马的背部,面上浮现出惋惜之色。 “实在是有一个贵客早已预订了这匹白马。”他深吸了一口气,“两位虽然是外地人,但或多或少也应该听说过,咱们维吉玛的国王陛下弗尔泰斯特女儿的事迹吧。” 罗伊恍然道,“你是说雅妲公主,她就是你口中的贵客?” “没错,就是这位深受国王宠爱的公主,每隔一个多月她便会来贩马场从咱们这儿带走一匹白马……” “基本约定俗成,这匹马由咱们丘农家族提供。” 罗伊狐疑道,“一个多月,雅妲公主这么频繁地需求马匹是为了什么?” 随即不怀好意地想着,“这可是匹母马,也不能有别的用途。” “唉,”麦考金斯不无抱怨地说,“也许公主还没从上一次的事故中彻底恢复过来……反正无论多好的马,到了她手中都活不了太长时间。” “这么说,公主还没戒掉从前茹毛饮血的习性?” 罗伊心中想到,不过他们犯不着与一国公主争一匹马,便毫不犹豫地放弃了白马,和矮汉子达成交易,以优惠的价格买走了另一匹黑马。 清理水鬼和孽鬼,辛苦大半个月的报酬又没了。 办完手续,临别前麦考金斯还郑重地了告诫了两人一句,“交易愉快,鄙人免费赠送两位一个建议。如果在维吉玛城里碰到了雅妲公主,那位白头发的漂亮女人,你们言语之间千万不要有任何不敬,最好能躲则躲。” “要不然,若是言行举止有任何一点让公主感到不舒服,两位恐怕就大难临头了。” “这么嚣张?” 但惹不起,躲总躲得起。 两人不欲多生事端,罗伊牵着棕马,雷索牵着新得的黑马迅速离开了马场。 然而未等他们来到城门边,一队十来位士兵突如其来堵住了两人的去路。 他们腰挎利剑,朝两名猎魔人面无表情地沉声说,“市长大人有请,请两位大师暂时留步,” “不好意思,现在正是生意最火爆的时间段,”罗伊又想起城门口士兵那有些幸灾乐祸的表情,如此隆重,必然是个棘手的麻烦,“猎魔人的日程表已经排到一年后。没有多余的功夫再接受任何委托。不过你们可以预约登记,等上那么一年。” “那就请两位先把其他委托搁置……”士兵眼皮一跳,认真地说,“维雷拉德大人下了死命令,若是请不来两位,那你们也离不开维吉玛。” 第七章 市长的请求 “监狱还是留给你们自己……” 猎魔人话音刚落,领头的士兵沉默地拔出了配剑,在他身周的一队同僚同样狞笑着举起清一色的制式长剑向内合拢包围圈,一步步压缩两个猎魔人的活动范围。 绝对的数量优势,让他们觉着猎魔人绝对不会反抗。 而包围圈中两名猎魔人相视一望, “这一路上的……真是欺人太甚!我受够了!” 年轻的猎魔人骂了一句, 接着下一刻,正对着他后背的士兵忽然感觉眼睛一花,目标身形如电地一个轻巧的后跳,剑柄向后狠狠撞中了士兵的腹部。一股剧痛袭来,士兵根本没有任何反应就栽倒在地。 身边的士兵后知后觉向着猎魔人挥出剑刃,却被他轻而易举地躲开,随后又一个轻飘飘的拧身回旋,带鞘的剑身猛地拍中士兵的脸。 “太快了……”这是脑海中闪过的最后一个念头,第二名士兵一声不吭地倒地。 整个大街上瞬间炸开了锅,不知道是谁尖叫了一声,路过的行人们开始连滚带爬地逃离战圈。 而士兵们眼神惊恐地瞥了一眼倒地的同僚,然后绷紧身体,握住剑刃,向着中心刺去。 然后,古威希尔划过半空,发出阵阵欢悦的轻吟,宝剑折光,连阳光都黯然失色。 两名猎魔人不见任何花哨的动作,只是形如鬼魅地在士兵堆里蹁跹地跳动了几下,手中剑柄和剑鞘几个不规则的舞动。 过了不到五秒,一群士兵就像被开水灼烧的蚁群轰然散开。 而其中六名已经倒在地上,有的按着身上的部位撕心裂肺地哀嚎,而有直接昏厥了过去,但微微起伏的胸口述说着他们那尚未凋零的生命。 见士兵已经退开,两名猎魔人没有再进攻,而是背靠着背全身保持着警戒状态各守一方。 他们双手持剑,在空中灵活地挥舞了几下,带出如虹的匹练。 没有士兵敢再靠近,反而一步步慢慢的后退,冰冷的恐惧爬上了他们的脸颊,他们听见恶魔说话了, “现在明白了吗,绝对不要随便威胁猎魔人,尤其是数量大于一。” 领头的士兵吞了口唾沫,喉咙蠕动的艰难而沉重的声音清晰可闻。 “不过放心,没有人流血也没有人死亡。” 说着,两名猎魔人不约而同地将长剑缓缓插入背后的剑鞘。 “这只是一个教训,士兵。” 罗伊看着对面一张张惊慌失措的脸,胸中的怒气总算平息了稍许,“现在,带我们去见市长。” “好……好的,大……大师。” …… 维吉玛市市长维雷拉德目光炯炯地扫过站在办公室对面的两位猎魔人,尤其在那位身形彪悍的光头壮汉身上停留更长时间。 曾经的经历让他明白,猎魔人虽然外形古怪,但有时候反而比正常人更值得信任。 他着重打量了一下两人脖子间的蛇形吊坠。 “可惜不是老朋友狼派,但至少不是猫派。” 他命令警卫退下,又转向两人, “两位猎魔大师请坐,靠近一些也无妨。”他伸手示意两人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对面。 “我并不像那些迷信的人一样歧视、害怕你们,相反我知道猎魔人也拥有情感,甚至更加懂得公平和责任的含义,比某些下作的佣兵信誉好的多。” “那,你的公平就是用武力强迫两个遵纪守法的猎魔人为你卖命?” 罗伊忍不住讽刺了一句。 “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维雷拉德摩挲着桌子上的权杖,面露歉意。 “我在这里先替那几个手下说声抱歉,之前我明明说好的是保持最隆重的敬意将两位大师请过来,谁知道他们会擅自触怒二位。” “再说,你们也已经教训过这群不成器的家伙,应该消气了吧?” 两名猎魔人双手环胸,冷冷地没有反应。 “也怪我操之过急。” 市长叹了口气,接着说,“今天下午,我听到这个好消息,两位远道而来的猎魔人光顾了维吉玛。我想,这不正是我期盼已久的救兵?” “可是您想象中的救兵已经忙的焦头烂额、自顾不暇,根本没空处理您的棘手难题。” “什么都有个合理的价码。”维雷拉德笃定地说。“委托先不提,两位不如先听一听我的出价,我相信会让你们觉得不虚此行。” “报价?你的报酬能够让我们直接跨过千山万水,瞬间抵达遥远西方的目的地?” 罗伊的话一说完,对面的维雷拉德眼睛都亮了起来。 “我前面了解到,两位出没马场是要准备短时间内赶到维吉玛西边的国家吧”,他注意猎魔人的脸色,“是希达里斯、布洛克莱昂、弗登,还是辛特拉?如果你们想要到这些地方去,那我正好能替你们满足愿望。” 罗伊和雷索相视一望,狐疑地问,“你的意思是?” “维吉玛作为泰莫利亚的首都,并不缺少高明的施法者。而我……”维雷拉德怕了拍胸前的衣襟,“恰好认识其中之一。” “我想如果两位愿意帮我一次,我的这位术士朋友也很乐意替两位开一个定向传送门,让你们瞬间抵达目的地。” 罗伊闻言心头一动。“我怎么忘了这一茬,术士可以随手开启传送门的,让我和雷索传到辛特拉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不对,现在还要加上一马。” 他的马,可以随时召唤过去,雷索的不行。 雷索有些警惕地问,“您的那位朋友怎么称呼……”, “阿扎·贾维德,目前正定居维吉玛的一位术士。” 雷索琢磨着说,“这名字听起来很少见,应该不属于任何北方势力、或南方国家的姓氏。” “没错,他很久以前从蓝山另一边的国度泽瑞坎来到这边学习魔法。” 两人这边一问一答,罗伊心头却掀起了狂澜。 “阿扎·贾维德,不正是以后火蜥蜴帮的老大之一。” 正是这个术士和另一位被称为教授的家伙率领火蜥蜴帮帮众入侵了凯尔莫罕,抢走了猎魔人突变的秘密。 “他现在已经定居在维吉玛?那火蜥蜴帮是否已经建立?” 罗伊思绪万千,雷索却已经动心,毕竟刚刚损失了一笔钱。 “我承认你的条件很诱人。那么市长大人,您的委托又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很好,看来我们达成了第一项共识!”维雷拉德欢快地原地踱步,“我的委托很简单,我想让两位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保护泰莫利亚的公主殿下雅妲的安全。” “怎么,有人要对公主殿下不利?” 维雷拉德揉了揉鼻尖,脸色泛苦。 “要是真有人敢对她不利,情况也许更好掌控。然而事实上,是这位雅妲公主在主动招惹危险。” “她恢复人身刚五年,即便弗尔泰斯特陛下煞费苦心地教化,仍然保留着从前的一部分习性。” “习性”这个词出口,维雷拉德脸上掠过一丝惊恐,又回忆起了从前的一些事,“不过还好,殿下的目标转移到了非人生物上。但由于陛下无止境的宠爱,雅妲公主有些骄纵、任性。” “野兽、家畜。她不时需要这些东西来调理自己的心情。可惜近段时间,普通动物已经无法满足她。她的目光瞄准了盘踞在黑燕鸥岛上的那群怪物。” “黑燕鸥岛?”罗伊暂时遏制住关于火蜥蜴帮的思量,问道。 “这是维吉玛湖畔下游的一个岛屿,长久以来都有一群堕落半鱼人在岛屿上活动。” “哦……”罗伊问,“雅妲公主难道要去除掉这群堕落半鱼人,为民除害?” 据他所知,半鱼人是一种鱼头人身的两栖类魔物,以水中鱼类、藻类为食,偶尔也会捕猎水岸边的小动物,通常不会袭击人类。 论个体实力,半鱼人还不如水鬼。 但它们都是以部落为单位进行狩猎,少则数十头、多则上百头。 不过维吉玛湖的半鱼人,加上了堕落的前缀,想必更加凶残。 维雷拉德点了点头,似乎自己都有些难以置信。 “无论如何,公主殿下没有祸害百姓,而去招惹那些滑溜溜的半鱼人,这总归是一件好事。” “但这不是件容易事。”猎魔人沉吟道。 “是啊……半鱼人的势力早已在岛上根深蒂固,影响力甚至辐射到岛屿和湖水周围的沼泽地,以及那里的村庄。” “有传闻,那一带村民身上经常发生一些血腥而怪异的事情。而公主和白蔷薇的骑士前去讨伐了两次,不过都是在岛屿外围小打小闹,拖着一两具半鱼人的尸体尽兴而归。” “可她这一次准备深入岛屿,如今已然整装待发,准备第三次讨伐。” “难道国王陛下没有阻止她?” “陛下可舍不得打骂公主,只能顺着她的心意,找几个身手高超又信得过的保镖。而我作为他的心腹大臣,不得不为他分忧。” “所以才有今天这一遭,我特意请两位来助殿下一臂之力,在这次探险里保护她的安全。” 护送雅妲公主,去讨伐堕落的半鱼人? 罗伊不假思索地摇了摇头,“太危险了……” “那么再加上600奥伦的酬金了……”维雷拉德沉声道,“除了让阿扎为你们开启定向传送门,再给两位600奥伦的酬金……” 两名猎魔人闻言陷入了犹豫,不愧是泰莫利亚的首都人,开口就是600奥伦、相当于600克朗,远超普通委托的报酬,足以弥补马匹走丢的损失,不由得人不心动,尤其对于他们这种有志于重建学院的猎魔人。 市长见状心头有了数,便道,“两位不必现在就回答我。我已经派人替你们安排好了住处,你们大可以入住之后再慢慢考虑。若是明早八点之前你们没有离开,那就是答应了我的请求,我会带你们去见雅妲公主。两位若是趁早离开,我也不会强求……” 猎魔人点头应下,便离开了市长办公厅。 正好趁考虑的时间处理掉空间里的魔物材料,补充点炼金物资。 还得找块宽敞点儿的地,罗伊的每日训练不能落下。 以前是剑术、弩射、现在还得加上一门法印,每晚都必须把体力魔力统统耗光,才能进入冥想。 第八章 白之雅妲 透过窗户的晨光将猎魔人从冥想中唤醒,罗伊深呼吸,睁开暗金的眸子,辛苦训练积攒的疲劳一扫而空,精神焕发。 又是崭新的一天! 随后他叫上雷索,两人整理好行装,跟随市长维雷拉德派来的守卫穿过贸易区,进入了神殿区。 维吉玛神殿区,街道破旧、房屋低矮,光从设施和环境看,远远逊色于贸易区。此外,这里只有稀少的城市警卫巡逻队在远离神殿区暗巷的地方巡逻,治安极为落后、污秽滋生,每天都会发生残忍的暴力事件。 三人快步来到神殿区中央的圣雷比殴达医院,正有一群白蔷薇骑士团的骑士把医院旁边的巷道堵得水泄不通。 显然,这里正发生着某种治安事件。 两名猎魔人在守卫的引荐下挤过骑士,看清了中央的场景。 一名白发披肩、身材窈窕的女子正背对众人半蹲在地,打量着另一位无声无息躺在地面的死者。 罗伊注视她的后背,目光变的深邃。 白之雅妲 年龄:19 性别:女 身份: 公主(白之雅妲是泰莫利亚的国王弗尔泰斯特与泰莫利亚的雅妲所生,表面上,她是国王唯一的女儿。) 嗜血妖鸟(五年之前,她还是一头茹毛饮血的怪物,每周都会外出狩猎维吉玛的居民为食。后来,利维亚的杰洛特解除诅咒,让她恢复为人形,但她还保留了一些从前的习惯和继承而来的属性。诅咒还有复发的危险。) 生命:80 属性: 力量:8 敏捷:9 体质:8 感知:7 意志:5 魅力:7 精神:5 技能: 单手剑专精LV3…… 匕首专精LV2…… 弓专精LV2…… …… 此时此刻,这位在无数传说故事中出现过的的公主,以一种半蹲的姿势背朝猎魔人,姿势实在不太雅观,看上去倒像是一名社会地位低下的流浪佣兵、苦力。 任何一位贵族女性,都不可能像她这般当着众人面做出有失身份的动作。 但她做的那么的自然、随意,在场几位骑士也没有人敢表现出哪怕一丝的不敬和嘲笑,他们庄重而严肃地保持着沉默。 “这位雅妲公主,绝对不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娇滴滴的女人。但一国公主来插手贫民区的治安,是否不妥?” 猎魔人转身打量周围的骑士,赫然发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克利夫兰。 这位艾尔兰德白蔷薇骑士团的团长,被赶回维吉玛却沦为王族贵女的跟班,地位的落差让他看上去有些憔悴。 忽然间,雅妲公主似乎感觉到身后的注目,站起身体转过了脸。 “惊艳——” 猎魔人瞳孔微缩,脑海中浮过这个形容词。 完全无法想象,面前的女人几年前还是一只食人血肉的丑陋怪物。 然而现在,成年后的雅妲出落成一个不折不扣的美人。 她有着菱角分明的嘴唇,涂抹着血一样鲜红的唇膏,鼻梁高挺,眉眼微微有些细长,带着一股别样的魅惑。 一头披肩的雪发——是的,正是那种女术士、德鲁伊教徒、妓女的专属发型。 雪发下皮肤也白的耀眼,光滑好似丝绸不见瑕疵。 但她的穿着却与外貌毫不匹配,修长的脖子以下,统统被贴身的褐色皮甲笼罩,带着黑色的皮手套,脚下是浅跟皮短靴,左腰别着精致的匕首,右腰拴着一根生有倒钩的皮鞭。 整体来看,她的打扮和公主的身份完全不沾边,反而像是一位在荒野中游荡的松鼠党刺客。 猎魔人扼住轻颤的蛇派吊坠,他还注意到,雅妲身材纤细,但身量很高,比他还要高上半个脑袋,脖子间挂着一根银链蓝宝石的项链,正散发着淡淡的魔力波动。 这是为了防止嗜血妖鸟的诅咒复发,白狼让国王为她带上的护符。 …… 另一边,雅妲也在打量两名陌生的猎魔人。 她的目光没有一般女人的矜持和内敛,而是豪放、任性、肆无忌惮,细长的瞳孔中神光奕奕,极富侵略性,仿佛要把眼前的人从皮肤到骨髓都看个通透。 不过猎魔人在她的审视中依然镇定而冷漠。 尸山血海都趟过来了,无数怪物要将他们生吞活剥的眼神都不让他们为之失神,何况一个女人? “两位就是维雷拉德给我找的新保镖?” 雅妲双手环胸,红唇轻启间,沙哑的声音带着一丝朦胧的性感。 两名猎魔人点了点头,还没来得及多说话,女人大步朝他们走了过来。 带着一阵曼陀罗的清香,她靠近两人鼻子动了动,接着柳眉微蹙,神经质似地说, “丰富的气味,人类、精灵、还有些其他非人的东西……” 说着,她伸出粉红的舌头舔了舔嘴唇。 “你们的味道不恶心……我允许你们出现在我身边。不过想要成为我的手下,这还不够。” 她忽而转身皮手套指着地上那具新鲜的尸体,“听闻猎魔人都是狩猎和侦查的专家,而我们此行去讨伐狡猾的半鱼人正好需要一些高明的猎人。你们若是能抓到杀死祭司的凶手,证明自己,那我欢迎两位。否则,乖乖滚回去找维雷拉德。” 雅妲嘴角噙着一抹笑意,“我给你们一天时间。” “用不着一天!” 光头猎魔人淡淡地说了一句,和罗伊一同走到了尸体前,蹲下身开始检查,而另一名骑士为两人介绍道, “死者哈丽雅特,今年十六岁,在雷比殴达神殿医院担任医疗助理……虽然神殿区经常发生暴力流血事件,但这片的居民都有一个共识,但凡还剩下一点儿良知的人,都不对雷比殴达神殿的祭司出手。” “附近居民或多或少都接受过祭司的照料。所以我觉得凶手有极大的可能是外地人,或者刚搬到神殿区的家伙。” 祭司没有一丝血色的苍白脸蛋上还凝固着死前的惊恐,而她的舌头古怪地吐到了嘴唇外,身体僵硬地扭曲着。 “今天清晨,她的尸体被发现在神殿旁的暗巷里,应该是昨天深夜出去倒垃圾的时候遭到袭击。” 祭司单薄的身体穿着雷比殴达神殿的白色长袍,但此时长袍的下摆碎成两半,可见零散的血迹。 “她被人扼住颈部窒息而死。” 骑士指着她的脖子,那儿有一大块暗红色的手掌和指头印,而深红色的印记中还有一条又浅又细的伤口。 猎魔人说,“凶徒持有利器,他是先用武器挟持住了可怜的女孩儿。” 他又握着女孩纤细的手指观察了一会儿。 “女孩在后来遭到袭击时有过挣扎和反击。她的指甲缝里留下了凶手的皮屑。” 这时,旁边的雅妲凑了过来冷冷地说,“如果抓到这个恶徒,我会把他剥皮抽筋,挂在太阳底下,暴晒三天三夜,让他痛苦而死。” “那你得做好准备。” 罗伊豁然站起了身体,目光转向雷比欧达医院的正门。 “凶手是个新人,作案的手法非常青涩,也没有处理现场,可疑痕迹太多。”猎魔人感官中,出现了一条由刺鼻的气味、脚印组成,显眼的的淡黄色“绸带”。 “他的的动作简单粗暴,并不是纯粹为了发泄欲望才杀人。他很害怕……但他还算有点脑子,知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猎魔人走进了医院正门,而一群骑士和雅妲公主紧跟了上去。 一楼大厅中,几名女性护工忧心忡忡地站在门口,零星的病床上躺着包着洁白纱布、还在酣睡的病人。 而罗伊和雷索,大步流星地朝着大厅西北角的走去。 “什么意思,难道凶手就在医院里?”雅妲挑了挑眉毛,有些惊讶地问道, 但猎魔人没有回答,他们的目光转向远处一位衣衫褴褛的中年男人。这位手臂缠着纱布的病人正坐在病床上发呆。 “纳威伦,你为什么出现在医院?” 纳威伦被突如其来的话音惊醒,看着包围过来的一群虎视眈眈的骑士,眼中掠过一丝惊恐。 “猎魔人?”他愣神了片刻,接着强着脖子说,“我穷得没有一个铜币,受了伤自然要来恳求雷比殴达的恩赐。” “怎么受的伤?” “……” “唉……”罗伊突然叹了一口气,暗金的眸子浮现出复杂之色。昨天怎么不把这家伙的另一条腿给打这? “小鬼,剩下事交给你来解决。”光头猎魔人双手环胸冷眼旁观。 “明白!” 年轻猎魔人目光转了回来,严词厉色,“你为什么害怕?” “害怕?我不懂你的意思!”纳威伦转向一群骑士,唾沫横飞地说,“尊贵的老爷们,这是是准备联手欺负我一个孤苦无依的可怜乞丐?” “抓住他。”罗伊突然说,“他就是凶手!” 雅妲丢过来一个疑惑的眼神,而罗伊猛地上前一步拽住纳威伦的两条手腕展示给众人。 只见那双手腕之上,赫然分布几条奇怪的血痕。 罗伊又强行掀开他肚子上的衣服,霎时间密密麻麻的浅浅的划痕暴露在众人视线中。 “这是被那个可怜的祭司,挣扎的时候抓伤的吧?” 而纳威伦涨红着脸抵抗着猎魔人双拳间巨大的力量,咆哮道,“卑鄙的猎魔人,你这是栽赃嫁祸!” “各位大人,公主殿下。”纳威伦跪在床铺上朝着一众骑士低声下气地恳求道,“千万不要听信这个猎魔人的鬼话,他完全是在胡说,想要陷害我!” “还不承认……”罗伊抿了抿嘴,“你手上的伤口,一部分是为了伪装,而自己割伤的吧?而祭司脖子上的伤口……用同一把武器,匕首?” “我猜你不会把武器藏得太远?” 猎魔人观察着纳威伦的脸色,转身往神殿角落望去,“你就把他藏在医院里的某个地方,比如厕所?” 男人眼中惊恐一闪而逝。 “这位骑士,麻烦你们搜一搜神殿医院,重点是厕所,我怀疑那里藏着凶器。” 骑士闻言看了一眼雅妲,后者点头,他便带着一群同事离开。 而纳威伦面如死灰,还在低声地说着“污蔑”。 “要不要现在扒掉你的裤子,让诸位看一看还没有洗干净的丑玩意儿?那股气味,简直快把人给熏吐了。” 纳威伦彻底没了声音。 “无缘无故杀害女祭司?你是幻想着重新变回那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 猎魔人又想到了为了儿女甘愿自我牺牲的海蝎子团长亚伦,而这家伙, “从前你虽然长怪物脑袋,但还算有点人性和良知,可现在,你只是一个披着人皮的怪物!” “而且你愚蠢的行径不会产生任何效果,”罗伊打断了他最后一丝遐想,“只有噩兆之神的祭司才拥有强大的诅咒能力。而雷比殴达的年轻祭司做不到。” “你胡说!不可能!”纳威伦闻言脸色惊恐,失控地扑向猎魔人,却被旁边两名骑士一左一右架住了胳膊,任凭他挣扎辩解。 不久之后,克利夫兰骑士从神殿的厕所里找到了那把带血的匕首。 雅妲公主打量了一遍,按揉着皮手套说,“猎魔人,你们真的让我刮目相看。居然短短不不到一刻钟,就抓住了嫌疑犯。” “她现在不承认没有关系……”雅妲舔了舔嘴唇,美艳的脸上露出一股兴奋之色,“没有真凶能够在我拷问下坚持到底。等我确认他凶手的身份,两位就可以正式加入讨伐半鱼人的队伍。” “不过现在?”雅妲面朝抖如筛糠的乞丐,后者明显认出了这个女魔王的身份,“祈祷吧。多坚持一会儿,取悦我,没准我会给你一个痛快。” 泰莫利亚的公主笑颜如花地说着,又忽而转向猎魔人, “好戏就要上演,你俩来不来?” 好戏,虐待纳威伦? 虽然对方是个人渣,但罗伊对此毫无兴趣, “您准备怎么处理他?” “先拷问一番,然后架上神殿广场中央的木桩……由雷比欧达信徒和附近居民进行审判!”雅妲白皙的脸颊浮现出一抹兴奋的红晕,“他必须受尽折磨、流光鲜血,痛苦哀嚎而死……以此警告不轨之徒!” 这位公主殿下的性格倒像是个男人。 “公主殿下,我和雷索不去凑热闹了……说回市长大人的任务,”罗伊摇问道,“您打算什么时候前往黑燕鸥岛,带多少人手?” “猎魔人,死板而无趣!”雅妲意兴阑珊地冲着空气挥了挥皮鞭,“后天傍晚出发,本公主麾下将有四十名士兵。” “先到维吉玛湖边,沼泽地里的村庄借宿一晚,下一个早晨乘坐木舟前往湖中心的黑燕鸥岛。” “那维吉玛湖中堕落半鱼人数量大概有多少?” 雅妲纤细的食指摩挲下巴,思考了一小会儿,“前两回我和白蔷薇骑士没能深入湖区,也没弄清楚湖区具体藏着多少半鱼人。” “但不会少于一百头。” 光头大汉的脸色变得凝重,几只半鱼人不足为据,但当他们成群结队出现,那堪比灾难。 罗伊却眼前一亮,他想到一个绝妙的主意…… 半鱼人出没于湖水中,吞食水底生物,尤其嗜腥,对鱼腥味儿毫无抵抗力,如果利用好这点…… “公主殿下,能否请您派人准备点东西……从集市里大量采购……” 雅妲俏脸先露出疑惑的神情,继而妩媚的眸子亮了起来。 第九章 沼泽村落 这一日,傍晚。 维吉玛湖畔南部的沼泽地里驶入了一队绵延的长龙,队伍中绝大部分是一身银环锁子甲,腰佩长剑、小圆盾,或者背十字弩的士兵。 随行的还有几辆板车,满载着一个个散发怪味儿的木桶。 三个穿着轻薄皮甲的身影走在队伍正前方——左右护卫的两名猎魔人,以及居中的雅妲。 女人猛地一拉缰绳,停住了身下神骏的白马,又看了看逐渐昏暗的天色说道,“按照原计划,我们先到前方的村子借宿一晚,明早再搭船前往黑燕鸥岛。” 罗伊趴在维特尔背上点了点头,透过沼泽地里浅淡的水雾,他清楚地看到不远处的房屋轮廓。 寇纳村,维吉玛湖畔尘泥沼泽入口的村落,也是前两次雅妲率领的鱼人讨伐队时的暂住地。 听到大队人马的动静,村长波耶夫忙不迭地迎了出来,说了一大通恭维话, “总之,欢迎雅妲公主、诸位骑士大人再次光临寇纳村,老头子这就为大人们安排住处。” 说着佝偻身体的老头眼含敬畏地看了一眼那长长的队伍。 “这次不像前两次那么小打小闹,”雅妲公主则豪迈地挥了挥手中的皮鞭,骑在马上朗声说,“我带来数十位骑士团的的精锐,准备一次性铲除岛上的畜生,彻底解决你们的麻烦。” 村长的头埋得更低了,满脸崇敬地说,“殿下仁慈!幸好有您一直挂念着寇纳村,否则咱们早被湖中的畜生,连肉带骨给吞得丁点不剩。” “既然你们是维吉玛的子民,本公主自然要照顾你们周全!” …… 交谈间,马队已经进了村。 村子不大不小,也就两百来户居民。这个时间绝大部分村民已经回到家中享受晚餐。 茅草屋顶一根根烟囱冒起了白烟,炊烟袅袅间,一些个好奇的村汉和自家小孩倚在门框惊喜地盯着马上的骑士们。 好似看到了救世主,流露出发自内心的喜悦。 而年轻的猎魔人目光在这些村民脸上一扫而过, “寇纳村的居民脸色都不太好啊……”他注意到大部分村民都留着浓重的黑眼圈,无论是孩子还是成年人。 “似乎都备受失眠折磨。” 接下来,雅妲发号施令,安排好了明日的一应事宜,骑士们围绕着村中的空地搭好帐篷,只留下十分之一的人手负责看管马匹、辎重以及值夜。 “都给我听好了!”雅妲举起右手的皮鞭在半空中清脆地抽了一声,“要是有人敢违背我定下的规矩,骚扰村民,别怪我心狠手辣!” 骑士们右手抚胸,恭敬地鞠躬应声。 女人这才满意地随着村长波耶夫进了最“豪华”的那栋建筑,跟在她身后的两名猎魔人微微诧异,这位公主现在的表现却不像传闻那般任性和骄纵。 “寒舍简陋,请殿下多多包涵。从维吉玛赶过来需要骑一天的马,想必您正饥肠辘辘,要是不嫌弃,我那老婆子还在做饭……” “不必了……”雅妲舒服地坐上了藤椅,柔荑大大咧咧地扶在椅侧,两条修长的玉腿叠在一起,美艳的脸上略过一丝疲倦,“我已经用过干粮。如果没什么要紧事,你就先下去吧。” “那这两位大人了?”村长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高大的雷索, “这两位是专业的怪物杀手,蝮蛇学派猎魔人雷索和罗伊。”雅妲别具风情的眉眼扫了两人一眼, “他们刚来维吉玛,对周围的情况还不太了解,波耶夫,你就给他们介绍介绍。” 见雅妲疲态尽显,村长便带着猎魔人离开了房间, “两位大人,不知你们对于堕落半鱼人有多少了解?” 两名猎魔人相视一望, 说实话,罗伊了解猎魔人世界中绝大部分怪物,但对于堕落半鱼人这个物种,却只了解个大概。 而雷索想了想说,“半鱼人是两栖种,生活在水域附近,以水中的藻类和鱼类为生,身上也存在大部分两栖种的弱点,害怕火焰和强光。维吉玛湖区的半鱼人的名字前既然有‘堕落’的前缀,想必和普通半鱼人存在区别?” 波耶夫菊花一样皱巴巴的脸颊沉了下来。 “正如您所说,堕落的半鱼人更加凶残。自从它们现身那一日起,就开始袭击湖中的渔船……大家担心被袭击,不敢再深入维吉玛湖捕捞,鱼获少了一大半,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波耶夫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恐惧, “偶尔会有堕落半鱼人冲到维吉玛湖沿岸狩猎附近的小动物,然后用小动物的血肉去……” 深深地恐惧从他浑浊的眼瞳里浮现,“献祭。” “多年前,有意外登岛的渔民诺尔在黑燕鸥岛中央看到个灶台似的建筑物,更确切地说是一个祭坛,堕落的半鱼人在用其他生物的血肉向祭坛供奉的恐怖生物献祭……” “那个渔民了,能不能找来谈谈?” 波耶夫叹息道,“后来诺尔莫名其妙地失踪了。” “失踪了?” 罗伊不禁失望,如果从其口中了解祭坛的特征,也许能推断出堕落半鱼人供奉的究竟是什么玩意儿。 “你知道它们是在向什么东西献祭?” “这就不清楚了。”波耶夫茫然道,“半鱼人的天神?” 半鱼人哪有啥天神? 罗伊转而问道,“据你所知,湖中堕落半鱼人大概有多少头?” 村长摇了摇头,“具体数量不知道,但肯定超过了两百头。” 罗伊想了想,一名全副武装的骑士、士兵,足以同时对付两头堕落半鱼人,而雅妲带了四十来位手下。 “那这次骑士团的兵力,相当勉强……” 即便加上两名猎魔人。 现在罗伊只能希望准备的计划能奏效。 “按照你的描述,既然有堕落半鱼人存在,那也应该存在正常的半鱼人?” 波耶夫点头,脸上闪过一丝回忆,“十多年前,维吉玛湖里的鱼人还没供奉那个邪恶的祭坛。半鱼人们还天性温驯,与湖区的居民和平共处,从来没有为难过渔民。寇纳村前年去逝的那个老婆子,曾经因为失足落水被一头半鱼人给救上了岸。” “当时的人和动物的关系真是无比和谐……只是如今,堕落半鱼人泛滥成灾,正常半鱼人生存空间被极大压缩,它们的现状已经和湖里的黑鱼一样岌岌可危。” “两种半鱼人处于对立面,那有没有办法可以接触到正常的半鱼人。” 罗伊想着,这可是一股不容忽视的援军。 波耶夫目放奇光,“连雅妲公主都没有想到这点。老头子倒是听说在湖的东部沿岸至今还能看到正常的半鱼人出没。” “它们没有堕落者的那股血腥和邪恶的气息,皮肤表面看不到大块的黑色纹身,而且不会主动将攻击人类,很好辨认。” “但就算找到了正常种,普通人也没办法和它们交流。” “小子,你又不是德鲁伊,这个办法行不通的。”雷索说了一句。 “呵呵,”罗伊笑了笑不说话。 “这次雅妲公主带上大量的兵力,准备直击堕落半鱼人的老巢,毁掉黑燕鸥岛上的祭坛。作为寇纳的村长,你觉得这个办法行得通?公主不在,你就实话实说!” 波耶夫脸色微微犹豫, “两位大人,恕我直言。虽然骑士们身手高超、武艺不凡,但黑燕鸥岛毕竟是堕落半鱼人的大本营……” “你们这么大一群人坐船赶往黑燕鸥岛,必定会惊动它们。毫无疑问它们会在途中袭击船只。这首先会造成一部分损失,而剩下的人到了岛上还得承受前后两面夹击,恐怕不太容易。” 罗伊惊讶地看了一眼老头,没想到沼泽小村的村长也有这等见识。 他又把对方观测了一遍,确定是个普通人。 “我也有这个担忧,但雅妲公主心意已决根本不听劝告。只能做好充分的准备剩下的就看天意!” “唉……”村长叹了口气。“希望雅妲殿下此行顺利,彻底铲除那群作恶多端的家伙,早日让村子恢复正常的捕鱼营生。” “尽力而为吧。” 罗伊看了看他眼睛下那乌黑的眼袋,又忍不住问, “我怎么觉得寇纳村的村民精神状态都不太好。” 波耶夫喉咙蠕动了一下,面对两人的炯炯目光,使劲捏了捏下巴上花白的胡须,“这又是另一回事儿。最近一年多来,寇纳的村民们经常做着同一个噩梦。睡眠状况受到了很大的影响。大家都找过草药医生检查身体,也看不出啥病症,还有人专门调查了食物和饮水,也没有问题。” “两位大师,你们说村子是不是被什么脏东西给缠上了?” “现在无法确定,得查一查才知道。” 猎魔人摇了摇头,暗金的眸子流露疑惑。 难不成除了堕落半鱼人,沼泽地里还有别的魔物肆虐? “那就有劳两位多费心了。”波耶夫继续说,“寇纳村还好,另一个村子……” “有何不妥?”罗伊追问道, 波耶夫浑浊的目光望着窗外的西北方,“那个矗立在湖岸边以挖泥制砖为生的新特村……一部分村民被发疯的堕落半鱼人袭击杀害,剩下的那部分不愿意迁走,精神状态变得极其糟糕。” “噩梦连连,频繁程度远远超过了寇纳村。” “老头子半个月前去瞧过一次。我发现新特村三百来户村民里,一部分成天浑浑噩噩无法集中精神,还有的神志不清,要么做出一些怪异的肢体动作,要么嘴里胡言乱语地说着一些旁人无法理解的语言,像是念诵诡异的咒语。” “正常的村民只有不到三分之一。” 两名猎魔人突然沉默了好一会儿。 “做的是什么梦,能不能详细描述一下你的梦境?” 波耶夫闻言眉头紧锁,回忆了良久,“抱歉…我只记得梦里出现了一个模糊的影子,看不清究竟是啥东西……它不断在我的耳朵旁边地说些晦涩而拗口的话,肯定不是通用语,也不像古代的语种……反正老头是一个词也听不懂,倒是因此经常失眠。村民也差不多是这个状况。” “除了做噩梦和说胡话,还有没有别的症状?” “别的症状没见过,”波耶夫捏着胡须担心地问,“难道还会继续恶化?” “无需担心,这只是一个猜测……一切等我们从黑燕鸥岛上回来再说。” “那好,老头子就代表寇纳村,预祝各位大人和殿下凯旋而归!” 待到波耶夫忧心忡忡地离开,两名猎魔人开始交流各自的想法, “入侵沼泽居民的梦境,在梦境中诡异地耳语?”罗伊脸色凝重,“这是不是希姆的能力,或者小地灵?” “魔鬼和地灵都不具备这么大的能耐,做不到一次性影响数百人。”雷索沉吟道,“但这肯定不是巧合……食物和饮水有问题?也被他们排除掉。” “难道那个祭坛……堕落半鱼人供奉的东西在作怪?” “有可能……”雷索颔首道,“祭坛供奉着一个强大的异类,比如一头特殊的半鱼人,就像鹿首精中的古代种,具备某些超乎寻常的能力,像是操控梦境。” “无论如何,明天肯定会有一场恶战。现在把你空间袋里的炼金炸弹、魔药、统统检查一遍,做好万全的准备……” 第十章 一网打尽 第二天不过凌晨四点的光景,星月暗淡、天空黑沉一片,寇纳村中已然灯火通明。 有过两次讨伐经验,雅妲率领的队伍已经差不多摸清堕落半鱼人的作息时间。 它们睡眠时间在深夜的三点到凌晨的六点左右。四点正是它们睡得的最深沉,防守最薄弱的时机。 骑士们在雅妲的指挥下,迅速检查好了行李,除了武器装备,每一个小队还带上一个散发怪味儿的黝黑木桶。 然后在村民们的目送中,马匹载着数十位骑士和士兵浩浩荡荡地向北而行,走了大约两里路,来到沼泽尽头。 “殿下,没发现半鱼人的踪迹。” 雅妲冲着斥候点了点头,一挥手,身后众人风风火火地涌向湖边。 凌晨的冷风中,水汽朦胧弥漫,站在湖岸边极目远眺,隐约可见一道渺茫的黑影,和黑影之后、对岸维吉玛市区的灯光霓虹。 而一艘艘摩肩接踵的木舟,犹如黑夜中饿兽,潜伏在岸边的芦苇丛中,差不多十来艘。 骑士们分得四人一艘,一人照顾木桶注意湖水的动静,两人滑动船桨,静悄悄地往着湖中心的黑暗岛屿驶去。 每一艘船之间,都间隔了大约三十迟的距离,远远望去像是有一道巨大的渔网从湖岸开始向着湖心岛屿撒去。 此时有风、湖水摇曳,连绵不断的船桨拨水声被起伏的波涛掩埋。 行动更显隐蔽。 雅妲公主的船位于船队的正中央,她正在提着皮鞭站在船首的位置,遥遥望向远处的岛屿,眼神坚硬。 棱角分明的红唇抿成了一条线。 为了今天,她已经准备一个月。 她也忍耐了一个月。 半鱼人、堕落半鱼人,虽然只是种智力低下的的类人生物,但它们鲜血的滋味仍然远远超过那些低等的家畜和家禽,足以满足她的渴望。 哪怕经过了五年,她恢复了人类的理智,头发由红色逐渐变为白色。但仍然有些东西没有改变,她仍然保留着一个原始的进食癖——嗜血症。 对她而言,人类的鲜血是比最上等美酒更加难得的珍酿。 但她不想再被自己的人民骂做怪物,于是退而求其次,动物成了她的目标,接下来是半鱼人。 但这并非攻打堕落半鱼人的主要原因。 恢复人身后的这五年,在心怀愧疚的弗尔泰斯特万般宠爱下,她学会了另一种比嗜血更加高级的享受——权力。 她享受一群士兵在她的命令下冲锋陷阵、攻城掠地的成就感。 她享受万人瞩目,无数人在她面前卑躬屈膝的那副模样。 半鱼人,不过是她的第一个目标! 她的放肆地咧开嘴唇,露出洁白的贝齿。半眯着狭长的眼缝,鬓角的白发被船首的疾风高高撩起。 罗伊和猎魔人注视眼前意气风发的女人,不徐不疾地拨动着船桨,他微尖的耳朵却高高竖起。 两侧湖水中溅起的冰凉水汽模糊了他的视线,但一股异样的动静进入了感知。此时距离船队出发不过十分钟,要抵达湖心岛还有接近三分之二的路程。 船桨依然在拨动,罗伊悄悄闭上了眼睛,冲着幽深的湖面使用了猎魔人感官。 一层一层抽离开的嘈杂水声中、风声,很快他清晰感觉到了一阵咕噜咕噜的异常咽气声,以及“呜呜呜”的高速移动物体在水层间穿梭的声音。 他的视线转向了身体右侧的水面,夜色下,水面漆黑一片,深沉如墨,不时随着船桨和暗潮泛起朵朵浪花。 而就在这一朵朵浪花中,却有个圆乎乎的古怪东西沉浮不定。 它在贴近船舷的水中巡游,不停地变换方位,某一刻,它偷偷摸摸地露出了上部。 一个狭长而扁平的鱼头浮出水面,却比正常人类的脑袋更加巨大,沿着斜坡似的额头往下,那张生满乱七八糟的利齿的鲶鱼嘴巴上,两粒夜明珠般白亮的眼睛正骨碌碌地转动,打量着水中的船只。 其中更透露出一股冲天的戾气,但下一刻,它的视线与罗伊的视线重合。 双方都发现了异常。 “尔呜……哇哇……呜哇哇。” 一阵古怪的咆哮中,鱼人的脑袋猛地栽入了水中。 “目标已经被惊醒,下命令吧,雅妲殿下,”罗伊朝着前方的女人低吼了一句, 雅妲二话不说,就在船舷边高举一根点燃的火把。 火光照彻黑夜,像是一个信号,随之而来,所有船只上都响起了一阵阵“噗通、噗通”不绝于耳的落水声——骑士们不约而同地将早就准备好的木桶打开,于冲天的腥臭中,掏出一堆堆黑色的块状物,往湖水中抛洒。 “哗啦啦”湖水之上的半空中忽而下起了一阵腥臭的污秽之雨,原来那些絮状物是一块块被揉碎的臭鱼烂虾。发酵了不知道多少天,气味腥臭无比。 骑士们忍耐不住地咳嗽和干呕起来。 连罗伊和雷索,两名饱经恶臭洗礼的猎魔人,也忍不住皱了皱鼻子。 “比孽鬼的嘴巴还臭,简直就是生化武器。” 然而对人类而言恶心的东西,对于堕落半鱼人却是无上的美味珍馐。 湖水中一阵剧烈地涌动,令人头皮发麻的密集黑影疯了一样地冲向那堆臭鱼烂虾。 然后无数张巨大的鱼唇冒出水面,上百头堕落半鱼人露出水面,鱼腥味刺激它们发疯,它们拼命地抢夺、吞咽、咀嚼,丧失理智,一部分甚至开始撕咬同伴…… 湖水鼓荡,船只开始剧烈摇动。 湖面中涌起了一股股比夜色更深的黑色血液, 有艘倒霉的船被鱼人的内斗波及,船身天崩地裂般地摇动,一名骑士没有站稳身体,不小心跌入了水中。 但他高亢的惨叫只持续了短短十来秒,就在一阵“咔咔咔”的牙齿闭合声中,化作一堆惨白的骨骼。 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他娘的是食人鱼吧?!” 无论是谁掉入了水中,估计也剩不了什么东西。 也有骑士发现了异常。 “现在正是鱼人休憩时间,怎么可能有这么大一群无声无息地靠近我们?反倒像它们在埋伏咱们。” “幸好有秘密武器!“ 用臭鱼烂虾给半鱼人加餐?吸引它们的注意力?当然不是,其中还掺杂着蛇派猎魔人精心调制的麻痹毒药。 但究竟能否起效,还未可知。 片刻后,骑士们桶中的“食物”都撒了个一干二净,而鱼人也都吃了个七七八八。 水面渐渐平静。 不超过五分钟,湖水中逡巡的半鱼人就双眼翻白,直挺挺在湖面上翻起了肚皮。 这时众人才看清它们的模样——淡蓝色的皮肤长满鳞片,带着大块污染辐射似的黑色纹身,拥有鱼的脑袋,人的身体四肢。但也有一部分四肢极其粗壮,更像鳄鱼一般生有厚实的鳞甲,指间还有鱼蹼。 “兄弟们,还等什么?!” 雅妲从染红的湖面中捧起一抹血水,伸舌一舔,兴奋地娇躯都在颤抖,“给我杀光它们!” 当下,船上的骑士们掏出长剑,端起弓弩,就开始向水中几乎一动不动的目标攻击。 罗伊也掏出加布里埃尔,疯狂地射击, “击杀堕落半鱼人,经验值+20……” “击杀堕落半鱼人,经验值+20……” 经验值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上涨——猎魔人LV5(1400/2500) “不错!” 香风袭来,雅妲亲热地拍了拍他的肩头,兴奋地泛红的脸颊上满是赞叹! “不愧是狩猎专家,这一回能一举歼灭上百头堕落半鱼人,多亏你们主意。等远征军凯旋,我一定会好好奖赏你们!” 一刻钟后,单方面的屠戮停止,火把一照—— 湖面之上,船只附近,飘满了堕落半鱼人的尸体,湖水都被染成了红褐色。 而雅妲公主率领的“远征军”,除了有两个倒霉鬼,在之前投食过程中被拽下水中分尸之外,其他人都完好无损。 但猎魔人脸上殊无轻松之色, “已经有两百多头鱼人现身,岛上还有什么在等着我们?” 第十一章 诡林 漆黑的天幕下,一艘艘长舟撞开了迷雾,驶入黑燕鸥岛。 白蔷薇骑士团的士兵秩序井然地下船登岛,将木船拖入了附近的草丛中隐藏。 草丛之后,岛屿边缘的土地长期被湖水冲刷变得湿润绵软,留下众人一排排密集的脚印。 而朦胧的油灯一照,这乱七八糟的人类鞋印中,还夹杂数目庞大的畸形三趾蹼印。 “半鱼人……” 罗伊和雷索分别掏出一瓶早就准备好的“猫”一饮而尽,脸上浮现出一条条漆黑的血管,诡异的竖瞳霎时间好似猫和狼放出莹光。 原先稍微有些模糊的视野变得比白天更加清楚。 他的目光沿着这排畸形的蹼印移动,越过空荡荡的沙滩,延伸到前方一片黑黝黝的树林。 树木参天。 湖中的岛上居然生长着一片极为茂盛的树林。 “雅妲殿下……”罗伊靠近女人低声说道,“你们以前进去看过吗?” 雅妲顺着他的目光摇了摇头,“前两回一直在湖区边缘小范围活动,从没上过岛,更别提树林,这一次算是巨大的成功。” 说着她手中皮鞭撑住小巧下巴,眸子里闪过一丝疑惑,“不过岛上怎么连一头半鱼人都看不到,难道刚才的袭击里,它们已经倾巢而出?” “最好如此……但大家不能掉以轻心。”猎魔人提醒道,“谨防有诈!” 明明该是沉睡的时间,堕落半鱼人却发动突然袭击,好似预知到他们的行动。 这是相当糟糕的信号,谁又能说的准,树林里会不会存在别的圈套? …… 持盾的骑士弓着身体小心翼翼地走在前方,端着十字弩的骑士走目光炯炯地跟在后面,警惕地扫视着周围的环境。 而罗伊手指灵动在半空中划出一个倒立的三角形法阵,光芒闪烁间,一个土黄色的椭圆罩子自法阵中诞生,笼罩住他的身体表面,开始光华流转、时隐时现。 “这是法术?不需要吟唱?” 被两名猎魔人牢牢保护在中间的雅妲好奇地问, “猎魔人的法印……”罗伊低声解释了一句,接着食指轻触嘴唇示意噤声。 树林内外,好似两个世界,一步踏入,立刻有一股阴冷气息扑面而来。 领头的几名骑士不禁脸色一白,突然停住脚步,后背和脖子凉嗖嗖的,仿佛有一只只无形的苍白死人手拂过皮肤。 除了冷,还让人情不自禁地害怕,心底难以遏制地涌出一种转身便逃的冲动。 但长久的正规训练让他们忍住这股冲动,继续推进。 “安静得过头了……大家小心!” 树林里众人脚下的地面也不再是外界那般绵软细碎的沙地,而是铺上了一层厚厚的腐殖质。 除了黑乎乎的枯枝败叶,其中还夹杂着些别的什么东西,踩上去黏糊糊的有些粘脚,隐隐散发一股淡淡的腐臭和腥味。 同时周围的环境变得更昏暗狭窄,灯光照耀下,一株株高大的古树安静地站在四面八方,向众人投射下狰狞的阴影。 它们极致伸展着肢体,枝干上一条条纤细颀长的藤蔓向下垂落,织成一层翠绿的纱衣。 穿林之风呼啸而过,一时之间,藤蔓和枝条随风摆动,像是拉开无数张大网,随时准备向众人迎头罩下。 “小鬼,保持警觉,”雷索警惕地环顾四周,“这片树林有古怪。” 罗伊点了点头,蓦地闭上眼睛放开感知。 片刻后,心头产生一种错觉——自己一群人正站在一头庞然大物的舌苔和胃壁之上。 他利落拔出古威希尔往着地面狠狠刺了一剑,但当他抽出剑刃,却发现剑身上除了一层厚厚的污泥外,并没有什么鲜血、碎肉之类的东西。 “难道是我多想了?” 又是一段难熬的时间。 队伍的阵型再次向内收缩,变得好似一个乌龟壳。 而罗伊悄然递给雷索一个圆不隆冬的黑沉物——炼金炸弹,龙之梦。 他注意到树林中明明阴冷无比,众人也没做太剧烈的运动,却有好几名骑士大汗淋漓、喘起了粗气。 “这是怎么回事?骑士的体质不至于如此虚弱。” 他捏了捏手掌心,惊讶地感觉到一层粘稠的湿汗,自己也没能幸免。 “停!马上停下来——” “保持安静!” 光头大汉突然伸手大吼,制止住众人的行动, 两个呼吸后,不远处的草丛突然簌簌抖动,响起一道奇怪的尖细叫声, “啾——啾——” 声音细小,但于此寂静而诡异的树林里,却让人不寒而栗。一群人不禁握紧了手中的武器,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片草丛。 草丛抖动得更加厉害,仿佛有什么恐怖的东西就要破壳而出。 两名猎魔人结着法印,按住剑柄,走到了队伍最前方严阵以待。 草丛的抖动停止,那东西终于跳了出来,在众人面前展露了全貌——一头通体雪白,圆滚滚肉呼呼,还带着一对尖长耳朵的啮齿类动物——兔子。 “呼——” 树林里响起了一阵长长的松气声。 “小东西,主动跑过来送死,这是活腻了?”一位年轻的骑士骂骂咧咧地蹲下了身体。 刚才那一惊一吓,委实刺激,一紧一松,也让进入树林以来堆积心头的紧迫感一扫而空,他情不自禁地摸着兔子身上柔顺的毛发。 小兽没有理会这名自来熟的骑士,而是埋头牙齿动个不停。 “还吃,小命快没了!” “真他娘的神奇,这年头,连只兔子也不搭理白蔷薇骑士!” “这东西居然一点也不怕人。”另一位骑士诧异地说。 “嗖——” 林中响起尖锐的破空声,下一刻,兔子四脚发颤地栽倒在地,肚子上盯着一枚血淋淋的箭矢。 “都给我警惕点!”猎魔人收回手弩,脸色冷酷地大喊,“这里是黑燕鸥岛,堕落半鱼人的老家,怎么可能存在毫无威胁的小动物!” “大师没说错,” 骑士克利夫兰蹲下身体,当着众人的脸把那头咽气的兔子翻了个面,露出它的肚皮。 在雪白的皮毛中,一丛真菌感染般的黑色肉状增生赫然在目。 “这是啥?” 雅妲居然一点也不害怕,反而异常兴奋地用带着皮手套的手掌抚摸那些黑色增生。 “和堕落半鱼人身上一模一样的症状。” “雅妲殿下,请退后……由我来检查。” 骑士接着将兔子的嘴唇掀开检查。 火光照出了它两瓣平时的大牙,然而在大牙的两侧,它嘴巴里还额外生长着另一套交错的锯齿,轻按它的四肢末端,竟伸出猫科动物似的勾爪。 “嘶——这东西已经变异了,变成了食肉动物……” “看来这个岛上除了堕落半鱼人,别的动物也受到了某种影响,身体发生畸化。” 雷索环顾四周,“为了安全着想。我建议现在大家离开树林,立即返程。” “不行!”雅妲目光凝望着树林深处的黑暗,仿佛燃烧着熊熊火焰。 “路已经走了一半,现在中途放弃,你们甘心?何况寇纳村的可怜人还等着我们带回好消息!”雅妲伸展双臂面朝一众骑士,大声质问, “是彻底解决维吉玛湖的危机凯旋而归,还是当个逃兵?” 骑士们脸上闻言脸色变得坚定。 而雅妲继续蛊惑道,“从登岛到现在,我们才碰到这么一个轻轻松松就可以杀死的小动物……” “是变异动物……”猎魔人着重强调了一句。 “那又如何?!”雅妲面色微微涨红地瞪了他一眼,“岛上的真正危险的堕落半鱼人早在湖中就被清理干净。几只变异的动物,稍加小心,完全不成问题!” “继续前进,我相信这次定能捣毁邪恶的祭坛。到时候我会论功行赏。” “我从来不是个吝啬的人,大家都清楚!” 雅妲满意地看着一众骑士重新顺从地向她低下了头,转向猎魔人, “两位大师,这一趟行动由我指挥,请你们不要再发表任何打击士气的言论。” “殿下,你难道不担心,”罗伊却反驳道,“既然祭坛能够影响到动物的身体,那谁敢保证不会影响咱们?” “别再跟我唱反调了,猎魔人。” 雅妲眸中闪过一丝冷光,往前几步跟上了骑士团, “再跟一段距离,”光头猎魔人注视着女人的背影,低声道,“如果局面无法控制,就用点非常手段,绑着这位骄纵的公主跑路!” 第十二章 磁场 火光和剑光照彻了整片树林,四处都是砍杀声、弓弦震动声、呼喝声。 一头身形娇小的堕落半鱼人从林缝中钻出,哇哇怪叫着扑向了年轻的猎魔人。 他身形如弓,长剑横举在脸侧,保持着沉稳的牛势不闪不避,当劲风扑至身前,忽而向前一记跨步,剑刃随之一戳,巨大的力量瞬间将袭击者钉在半空。 罗伊甩去剑上的尸体,电光火石间又掏出手弩,抬手一扬,一箭射爆树上跳下的变异猫脑袋。 很快,这场五分钟的遭遇战宣告结束。 士兵们丢下满地狼藉的尸体继续前进,他们盔甲和武器乃至面部都染上了斑斑血迹,神色疲惫,强打精神。 前前后后有数十头堕落半鱼人,以及岛上的变异生物现身,它们以各种方式偷袭——或是从浓密的灌木丛中毫无征兆地扑出,或是伪装成树梢上的藤蔓等着队伍经过时,从天上落下实施绞杀…… 但士兵们早已结成了牢不可破的方阵,行止之间,剑盾、弓弩娴熟配合,有惊无险地将送上门的怪物剿灭。 只有两名倒霉的士兵受了点轻伤。 一路走来,罗伊顺手收割到上百点经验,但他的心情越发沉重。 自从进入树林后,他便随机选择了几名骑士观察,赫然发现几人身上无一例外都多了一条负面状态—— 虚弱:你踏入了黑燕鸥岛腹地,受到神秘磁场辐射,你的身体素质出现了全方位的下降,你的体能消耗提升百分之百。 注意!短时间内接触磁场仅会暂时削弱,长时间逗留在磁场内身体将产生不可逆转的变化。 “不可逆的变化?”罗伊体会着这条说明,他和雷索两名猎魔人也受到了同样的负面影响。无论是生命值还是各项属性,都泛起了淡淡红色,削弱了大约百分之十到百分之二十。 普通人受到的影响更大,进入树林前后不超过半小时,队伍中有接近三成的骑士变得脸色苍白、眼神黯淡无光,握着武器的双手不时颤抖、背脊微微佝偻着似乎连身上那沉重的锁子甲都无法负担。 “等到了祭坛前,除了我和雷索、还能站着几个人?” “雅妲!”罗伊低声咆哮,“你看看大家的状态,现在离开还来得及!” 雅妲公主只是一个女人,体力并不是她的优势,她也浑身香汗淋漓,双颊染晕,不过眼神笔直地望着前方, “大师,你们没注意到吗,我们已经到了——” 罗伊一愣,顺着她的视线看到了林中小道的尽头,那里突然出现了一道诡异的虹光——它的色彩不停地变换,魅惑的紫色、温暖的黄光、圣洁的白色、深邃的黑色。 有如彩虹一般的光怪陆离,紧紧抓住人们的眼球。 “大家再加把劲,祭坛就在前面!” 雅妲娇声高喝,一众骑士顿时精神一振,向着那片光芒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而罗伊则微微迷茫地晃了晃脑袋,他闻到了一股极其强烈的芳香。 …… 一分钟后,疾行的众人进入了树林最深处,一块大理石板铺就的光滑、整洁的空地。 他们终于看清了那片梦寐以求的彩色。 “这是?” 站在一众骑士当中的罗伊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他从光芒中看到一个隐隐的女性身体轮廓。 随后,果真的有一位美人从中走了出来。 她一袭轻薄的黑色纱裙,俏脸是那么的熟悉——五官明艳、烈焰红唇。 “珊瑚?” 女术士那天鹅般秀美的颈项下,高高耸起的胸脯划出一道惊心动魄的弧度,有若山峦起伏般汇入平坦的小腹,又惊起那月中满月般饱满的臀。 再往下,两条修长健美的大腿在黑色的裙摆间交叠在一起,精致秀气的足趾涂抹着玫瑰红,轻盈地踩着洁白的大理石地板,像猫一样地垫着脚尖,冲他发出俏皮的邀请。 “怎么会……她……不应该?” 罗伊眉头紧锁、满心疑惑。 随后一股馥郁的玫瑰香气从女人的身上飘来,吹散了他的所有思绪,一瞬间他就像得了健忘症,除了有关眼前女人的一切,再也想不起外物。 “罗伊,当初定下的年内约会你还记得吗?” “记得,不过我大概来不了……” “小混蛋,我就知道你会爽约,所以亲自来找你!现在,乖乖跟上来,看我给你准备的惊喜!” 女术士深情地注目,朝着年轻的猎魔人递出了手。 “惊喜?”罗伊脸上露出思索和犹豫之色……女术士不可能对他做出这种表情,但脑子就像一团浆糊,思考变得极其迟缓。 “等等……有件重要的事,我得把他完成了,嘶——想不起来!” “什么事,有我重要?。”珊瑚提着裙角,朝着他转了一圈。 年轻的猎魔人犹豫了片刻,眼神茫然地握住她温热的柔荑。 而女术士妩媚一笑,转过身背对他,向后牵着他的手往中央的光团走去。 …… “不!都是假的!” 路还没走到一半,罗伊心中突然升起一股巨大的警兆,同时,脑子里针扎一般刺痛。 他豁然甩开女术士的手,向后疾退, 心神沉入模板—— 个人状态后除了那鲜红虚弱外,更多了一个名为“臆想”的状态。 臆想:你进入了神秘磁场最中心的范围,除了你的肉体,你的思想也已经遭到扭曲,陷入了自我编制的美妙幻想中,无法自拔。 …… 但超高的意志让猎魔人从异常的精神状态里挣脱。 他轻咬舌尖,摇晃脑袋,再睁开眼,女术士无影无踪,绮丽的场景恍若昨日—— 哪里有什么洁白的大理石地板和闪烁的虹光?这里是一个活生生的地狱! 不同于树林中爬满腐殖质的地面,他现在身处的对面完全是粘稠的动物鲜血和碎肉铺成的尸体之地,更有无数惨白的骨骼掺杂在血肉之中——岛上的各种野兽、半鱼人、人类的、数不胜数。 而就在片这块尸体之地中央,一座圆形的祭坛从地面高高隆起,一根根粗大的像是心脏血管般的藤蔓将祭坛和地面的血肉连接在一起,活物般“砰、砰、砰”地鼓动,为它输送养分。 于祭坛边缘站立着一位手持骨仗的堕落半鱼人。 这头堕落半鱼人年纪不知多大,弯腰驼背老态龙钟,浑身都是皱巴巴的鸡皮,鸡皮上爬满灰色的老年斑,以及令人作呕的黑色堕落赘生物。 她的四肢异常纤细、关节处微微有些畸形地扭曲,鳞片也剥落得七七八八,但肚大如斗,好似怀胎十月的孕妇。 随着她那肿胀的嘴唇不停地开合,一道道邪恶晦暗的咒语在这片小天地里回荡。 咒语声中,同行的骑士们如同傀儡和僵尸,神情呆滞,一步一步,朝着祭坛走去。 他转过头,不远处雷索突然浑身一震,琥珀色的瞳孔恢复了清明。 第十三章 转化 丑陋的半鱼人祭司在第一时间没能发现两名猎魔人已经摆脱了她的控制,依然在忘我地吟唱着的邪恶的咒语。 嘴唇开合间,这头驼背老鱼人应和着神秘节奏挥舞骨杖、左右脚蹼在地面上来回跳跃,脖子、手腕上的骨质项链“泠泠”作响,跳着一场滑稽而诡异的原始之舞。 祭坛有如一株散发着致命诱惑的捕蝇草,骑士们就是那被吸引过来的昆虫,只是移动速度缓慢如蜗牛,距离中央的祭坛尚有不短的距离。 罗伊向雷索使了个眼神,从个人空间中掏出了一枚拳头大小的黑沉炸弹,掂了掂。 “王八蛋,在火焰中跳舞吧!” 轻盈地一抛,舞动之星在半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不偏不倚地落到了半鱼人祭司的脚下,随着一声脆响,一阵白蒙蒙的烟雾腾空而起卷住了它的身体。 咒语声不由一滞。 “呜哇哇……”半鱼人祭司发出一道尖锐的怒吼,紧接着便被耀眼的火光吞没。 整个祭坛附近瞬间化作火海,林中响起了震天的爆炸。 咒语终止加上巨大的动静,形如傀儡的骑士们身形一颤终于从梦靥中苏醒,迷茫地睁开双眸,但脸上仍然带着一丝沉醉。 似乎还在回味那诡异的梦境。 这时一道高声惨叫着的火焰人形冲出了爆炸区域,扑向另一边的猎魔人…… 罗伊面色镇定地连续扣动扳机,接连不断的弓弦震动声中,数道箭矢几乎同时穿透它的头颅。 三秒以后,火焰人形带着焦糊和烤肉的香气倒在猎魔人脚下。 “击杀堕落半鱼人祭司,经验值+100.” 罗伊又一记伊格尼法印将火焰熄灭,接着长剑挑翻尸体,露出半鱼人祭司那狰狞而焦黑的鲶鱼脑袋。 “究竟发生了什么,我在做梦?”雅妲公主狭长的眸子转向猎魔人,俏脸上怅然若失, “我明明见到了茉莉,”一名白蔷薇骑士喃喃自语,“可怜的茉莉刚生下小科尔就咽了气,刚才我们一家又团聚在一起……” “我那因为百日咳去逝的老母亲,竟然复活了,还做了我最爱的鹰嘴豆浓汤……” “我的小汤姆从人贩子手中逃了回来,正向我撒娇……”骑士们七嘴八舌痴痴地述说着,似乎并没从臆想中抽离。 “都是假的,醒醒吧,蠢货们!”雷索大吼一声,将半鱼人的尸体踢到众人面前,“看清楚,就是这个丑东西释放法术,催眠了你们!” “现在都结束了,停止你们的白日梦!” “居然都是假的吗?我们被集体催眠了?” 雅妲脸色复杂地盯着半鱼人的尸体,语气中充斥着难以置信。“可是就算是王宫里最高明的术士也不可能一次性催眠所有人!” “应该跟祭坛有关……”猎魔人笃定地说。“这个祭坛具有某种未知的魔力,能够加持信徒的法术效果。” “就算是谎言、白日梦……”一名骑士却神色悲痛,打断了他的话,“要是能让我在里面一直待下去,我也愿意。” “我记得很清楚,那绝不是梦,”一名留着络腮胡的中年骑士突然大喊,“一定确切地发生过。” “是神!”他眼中突然涌出狂热之色,“神用伟力实现了我们的愿望!” 这一刻,更多士兵脸上流露出认同之色。 猎魔人摇摇头,知道劝说无用。 “现在唯一的守护者没了。正好把祭坛给直接端掉!” 此时爆炸的浓烟散去,火焰消失,缠绕在祭坛外壳上的那一滩血肉藤蔓也被炸得面目全非。 不过祭坛仍然坚挺着分毫无损——没了血肉的掩盖,可以清楚地看到,本体灰白色的花岗岩上雕刻着蝌蚪般乱爬的古怪纹路。 两人走到祭坛前,才发现祭坛中央是一个黑乎乎的洞口,尺寸差不多刚好能容纳一个人的身体,好像一口水井。 他好奇地往“井口”中看了看,以猎魔人超常的视力,也只能看到一片纯粹的黑暗,又用古威希尔拍了拍祭坛的边缘,剑刃与之碰撞,发出一阵脆响。 雷索见状脸色变得难看, “这玩意儿很结实,炼金炸弹拿它没法,得用大量火药才行。” …… “破坏祭坛?”站在罗伊身后的雅妲咬着红唇语气犹豫,她的态度已经完全改变,没了一开始那般的坚决。 一想到那个如梦如幻的场景,她狭长的眸子里又泛起了一阵水雾——那是她隐藏在心底中基本不可能实现的愿望,但在这个猎魔人口中的白日梦中,她走上了巅峰,得到了无上的权利,感到无比的满足。 并且这个白日梦的真实程度令人难以置信,绝对不是吸食药草,或者其他迷幻的药物能够达到的地步。 “简直不能再完美……” 四十多位骑士中,超过一半产生了相同的想法,他们比雅妲着迷的程度更深。 他们从臆想中实现心底最深的愿望。 而猎魔人终止了这一切,摧毁了所有美好……悄然间,一部分骑士看向猎魔人后背,目光变得尖锐。 “我说你们还在磨蹭什么?”罗伊转身,却见众人仍然一动不动,忍不住厉声呵斥! 而高大的猎魔人亦站在他身边,目露警惕。 “大师,克莱斯骑士出了点状况……”一位骑士猛然指着同伴的后背,惊呼道,“他的脖子长了一个东西!” “什么东西?”罗伊扫了一眼那名被指证的骑士脸色豁然一变,这名骑士双眼冒出密密麻麻的血丝,脖子和裸露在外的手腕上更是长出了几片黑色鱼鳞。 而他的五官,也产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额头微微下陷,眼睛、嘴巴和下巴则向外隆起了一个弧度。 不注意看还无法察觉。 最恐怖的是这名骑士的状态,观测中他身上原本虚弱状态外消失,取而代之变成另一个鲜红的状态“转化”! 转化:神秘磁场的影响积累到极限,你在聆听邪神信徒的蛊惑之语后,身心已经发生了畸变。 你的意志小于6,你开始正式向着堕落者转化。 罗伊再迅速地朝骑士旁边的人群里一扫,心头咯噔一跳,, “现在还能听懂我说话的人,马上撤退,离开这该死的地方,离开这片树林!快!不想死就赶紧!” “怎么回事,大师?” “那人就快变成怪物!”罗伊声音微颤,“再不走,一个也逃不了!” 神智尚在的骑士被这话吓了一跳,惊疑不定地向外移动,而罗伊猛地冲上前一把将发呆的雅妲公主抗到了肩膀上。 “还有救,她还没开始转化!” 另一边光头大汉殿后,紧紧跟了上去,退入树林,疯狂逃窜! 那群骑士的转化还在持续,他们的目光变得呆滞,安静地站在祭坛前,没有任何追击的意思。 他们丢掉武器,脱掉了浑身的盔甲,低着脑袋,光溜溜的身体开始抽搐、每一寸关节、骨骼缓慢而诡异地扭曲。 皮肤表面毛发脱落,鳞片浮现,尾椎骨破开鲜红的皮肉向后伸出一截暗褐色的鱼尾。 他们手指、足趾变粗变短,间隔着一层厚厚的蹼,他们的体形变得佝偻,向后隆起一个巨大驼背。 他们的脑袋,从脖子向外,活生生挤出了一个暗红色的鱼头。 而那发白鼓胀的眼球里完全隐去了神智的光芒。 中央的那口井里,一股股暗沉之水升腾而起,在半空中飞舞盘旋、组成了一道庞大的黑影。 它没有确切的外貌,漆黑的形体好似雾气般不停变换,浑圆的眸子有若深渊般恐怖。 无数条黑色细线从黑影中蹿入蜕变者门的身体,将他们连为一体,像是在抽取着什么,又像是在给予着什么。 第十四章 多出来的人 “嗵嗵——” 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道魁梧的身影率先钻出了繁茂的树林,紧接着是第二,第三…… 近乎精疲力竭之际,一行人总算逃出那恐怖磁场。 喘了几口气,他们又继续往前冲到岸边草丛里,瘫倒在木船上,有如卸下沉重的枷锁。 此时天光已经破晓,暖黄的晨光洒落到维吉玛湖面上,驱散了雾气,带给众人莫大的鼓舞。 “虚弱状态消失。” 罗伊心神稍定,放下了肩上的女人,擦了一把热汗。 而雅妲鬓角沾满汗水、花容失色,再不复一开始的意气风发。 “我……我这是怎么了?” 她回想自己之前异常,满脸后怕。 “很好,看来您清醒了。”年轻的猎魔人松了口气,他可不希望自己保护的目标精神异常。“雅妲殿下,下次请您听一听意见,别再一意孤行。” 在场的士兵从一开始四十多位削减到了二十来个,整整减员一半,而他们连正主的面都没见到,不得不说是个巨大失败。 “猎魔人,这次只是意外!”雅妲颇为羞恼地说,“因为调查和准备不够充分,等下次来,定然让祭坛里的邪物连本带利、十倍奉还!总之,我的人不能白死!”说完她面朝一众士兵,又开始熟练地下命令, “再休息半分钟出发,别让那群新生的堕落半鱼人追上来!” 忽地有一名面容英俊的年轻骑士从人群中走出,“雅妲殿下,祭坛里的邪物太过诡异,把数十位兄弟活生生地转化成那种恶心的玩意儿。” “不能再任由它发展下去,否则整个维吉玛市都将受到牵连!”骑士眼神中闪过一丝决然,沉声道,“岛上的树林明显是它的老巢,不如一把火将它烧个精光!” “附意!”人群中传出了应和,“烧光树林,摧毁祭坛!” “可还有兄弟在里面,”也有士兵反驳,“万一还能恢复,我们现在一把火不就伤及无辜?” “树林里根本不存在正常的生物,全都是邪恶的怪物。应该用火焰把他们统统净化!一开始就该这么做!” 骑士中产生了分歧,而雅妲摸着尖俏的下巴,显然有些意动。 “猎魔人,以你们的见识,那群‘堕落’的骑士还有没有可能变回人身?” “堕落是不可逆转的变化。”年轻的猎魔人摇头, 而雷索伸手感受着风向和气温,观察了一遍树林的规模, “这种天气要点燃岛上的树林,得花不少时间,除非……” “除非有人留下,”那名一开始提出意见的黑发骑士自告奋勇地站了出来,他的身体还摇晃,没能从脱力状态中恢复。“殿下,让我来烧毁这座罪恶的岛屿……只要雷索大师借我一枚炼金炸弹。” “你叫什么名字?” “贾奎斯、阿尔德堡的贾奎斯……” 黑发骑士面容坚毅、高高地举起了右手,让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他身上,罗伊这才发现,这位满脸青涩的黑发骑士耳朵上半部分略有些尖锐。 “半精灵、不对,这是一名四分之一精灵。”罗伊陷入了沉思,这个名字听上去挺熟悉的,但观测到的信息却很正常,他只是一个普通骑士。 而士兵里有人恍然大悟, “就是那个刚加入白蔷薇的新兵。” “一直宣扬白霜末日论的家伙。” “勇气可嘉,贾奎斯骑士,但你可知留下断后必死无疑,此事也未必能成,”雅妲摇头,一脚踏上了独木舟,“别做无谓的牺牲,一起离开吧。” “雅妲殿下,小人既无父母要奉养,也没有妻儿需要照拂,只愿替死去的同僚复仇,替维吉玛解除后顾之忧……请您成全!” 贾奎斯蓦地单膝跪,年轻而英俊的脸上满是决然和无畏, 女人脸色动容,抿了抿红唇,最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阿尔德堡的贾奎斯,既然你心意已决,那我批准你的请求!” “现在除了他,所有人登船,即刻返程!” 这位泰莫利亚的公主最后拍了拍骑士的肩头。 “安全回来!我会提拔你,我保证!” 贾奎斯站起身,从猎魔人手中接过火把和炼金炸弹,冲向了那片恐怖的树林。 罗伊凝视他的背影,脸色疑惑,世上果真有如此大公无私的人? 但没时间再思考,一艘艘木船迅速驶离了黑燕鸥岛。 一刻钟后,行至湖中央,众人发现了一个怪异的事实——原本浮在水上的两百多具堕落半鱼人的尸体消失得无影无踪,连一丝血水都看不到。 “被湖水冲走也不至于如此干净。” “亏我还想割下堕落半鱼人的耳朵回维吉玛表功。” 骑士们脸上难掩失望之色,这次行动失败,即使雅妲公主承诺他们有功无过,但又有多少功?牺牲了这么多兄弟,回去还得面对鲁道夫总团长的追责。 而雅妲注视后方的岛屿,脸色复杂,每一位骑士都是维吉玛的珍贵财产,而由于她的“任性”牺牲掉了太多, 她不甘、愤怒,但最终只一声叹息,“以后得安分一段时间了,那个老家伙绝对不会再无休止地纵容我。” 但没人能料到未来。 不久,当他们重新踏上陆地,黑燕鸥岛的上空突然升起滚滚黑烟。 原本垂头丧气的一群人顿时炸了锅,心情从谷底直接升到了天上。 “那个臭小子居然成功了!” 雅妲脸色惊喜,嘴唇微微颤抖, “很好,贾奎斯没让我失望!” 她又回身看了一眼疲态尽显、稀疏了许多的队伍,冲一个大胡子中年骑士说, “鲍威尔副团长,现在暂时安全,清点一遍人数,还剩多少战士,又牺牲了多少?” “遵命,殿下。” 大胡子骑士闻声站在她的下手,“接下来,念到名字的骑士和士兵出列!” “格列兹。” “到!” “弗格森。” “到!” …… “坎贝纳尔。” “到!” “维吉。” “……” “殿下,”片刻后,中年骑士面色沉重地说,“您手下还剩二十二名士兵可堪一战。牺牲了……十一位白蔷薇骑士,十四位维吉玛步兵团的士兵,一共二十五人。” 雅妲深吸了一口气,轻点螓首,打算说点话勉励生者告慰亡者, 一旁的的光头猎魔人却突然打断了她, “鲍威尔团长,你是不是少数了一个人?”粗壮的手臂指向了众人最后的角落,“那里不还有一位,我注意到他从头到尾没张过嘴。” 一瞬间在场所有人的目光转了过去。 就在队伍的最后面,一位身材瘦削的骑士被孤立了出来。 “团长,我从没见过这位同僚。” 一名骑士狐疑地盯着那位,语气不确定地说, “我认识市区里所有骑士,但对这位骑士完全没印象。” “难道你是今年刚加入维吉玛步兵团的新兵?” 团队里几个声音开始响应这个说法。 “士兵,把头抬高点!”大胡子目光炯炯走到他面前,“报出你的姓名、年龄、军队编号。” 瘦削的男人闻言腼腆地扬起了头。 他看起来非常年轻,不到二十岁,五官极其平凡、小鼻子小眼,属于那种放到人堆里,一不注意,就会被彻底忽略的长相。 他嘴唇动了几下,却没发出声音。 而中年骑士看清他的脸,不禁眉头紧锁,语气变得愤怒。“我对大多数新兵都有印象,可没见过你!” “快说,你究竟是什么家伙?!” 众人豁然一惊,战斗都结束了才发现队伍里居然混进了一个来历不明的人,简直是奇耻大辱。 更有人产生了怀疑, “之前我们明明在堕落半鱼人睡眠时间架船驶往黑燕鸥岛,却遭到包围,是你提前向它们通风报信?!” “锵——”一堆骑士朝着他面色不善地拔出了腰间的长剑。 罗伊却很疑惑,观测中这家伙一切正常,没有丝毫堕落的迹象……而且作为一个人,他又如何跟半鱼人交流? 他是内奸似乎说不过去。 众目睽睽之下,那人默不作声地摊开双手、神色坦然地摇了摇头,示意自己并无恶意。 接着目光转向正在观测的年轻猎魔人,冲他勾了勾手指—— “嘎啦叽哇……” 一瞬间,士兵、猎魔人、雅妲公主都惊呆了! 人类为啥会发出这种怪声怪气的腔调,就像一个——一个半鱼人? 始作俑者趁着众人发愣的时间,拔腿便跑,冲向湖区的沼泽地。 “混蛋,抓住他!” “他是内奸、叛徒!” 一群人疯狂地追了过去,然而怪人跑的不是一般快,身形如电地几个呼吸,就将追击者拉下了很远。 而且距离还在迅速扩大,除了两名猎魔人,没谁能跟上他的步伐。 “这家伙是人吗?跑的比马还快吧。” “别追了,小心有诈!全部回去保护雅妲公主吧,你、还有你,跟我追!” …… 怪人的脚程太快,猎魔人追着他,径直冲入了维吉玛湖区宽广无垠的沼泽腹地。 毫无征兆。 四周忽然涌起一场大雾,短短片刻能见度变得极低,而雾气之中的罗伊一下子与雷索失去了联系。 他谨慎套了个昆恩法印,一手弩,一手剑,暗金的瞳孔四处游荡。 不远处浓雾里忽而闪过一道身影——那位之前逃窜的骑士! 罗伊跟了上去! 激烈的追逐,五分钟后。 冒牌骑士带着他一路冲到维吉玛湖东岸,一直冲进湖水之中,蓦地停下脚步,朝着清澈的湖水极为虔诚地鞠了一躬。 而罗伊面前一阵光影变幻,刹那间,穿着锁子甲的瘦削男人神异至极地消失不见,再次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位披着红褐色破斗篷,身材矮小的半鱼人。 他微微佝偻着身体,鲶鱼嘴边上生长着两根又长又白的胡须,圆鼓鼓的眼珠子上眼皮都是白色的,颇有种慈眉善目的感觉。 而那深邃的眸子里,毫无一丝堕落半鱼人的戾气,而是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奇客 年龄:89 性别:雄 身份: 半鱼人隐士(他是半鱼人中传奇,已经在维吉玛湖隐居了数十年,见证了维吉玛湖区半鱼人族群的辉煌和堕落。) 湖中女神的信徒(它虔诚地信奉着维吉玛湖的女神,因为湖中女神的恩赐,它掌握了部分施法能力) 生命:80 魔力:120 属性: 力量:6 敏捷:8 体质:8 感知: 6 意志: 9 魅力:8 精神 12 技能: 鼓浪术LV5:初级水元素魔法,消耗少量魔力,操控湖中的水流。 水箭术LV6:简单的手势、咒语之后,召唤一枚水元素之箭攻击敌人。 精神链接(被动固化):这是一种独特的天赋能力,它能用心灵与大部分智慧生物交流。 …… 堕落半鱼人、半鱼人、黑燕鸥岛上的祭坛、湖中女神…… 无数念头在猎魔人脑海中交织,他豁然明悟过来—— “你没有堕落……正常的半鱼人?” 半鱼人黏糊糊的指蹼合在胸前,朝他行了一礼。 “嘎鲁……屋里哇……恰可”(不要紧张,奇客没有恶意。) 罗伊百分百确定自己从没学过半鱼人的语言,它嘴里吐出的每一个词都非常陌生,却又意外地能理解意思。 这大概是精神链接的效果。 “奇客阁下,你必须给我一个解释——”年轻的猎魔人收回武器,“为什么会混进骑士的队伍里,把我引过来?” 奇客捋了捋两根白色的胡须, (早在半个月前,我就得到了女神的启示,会有队伍来讨伐堕落者,我混进你们的队伍是为了帮忙。) (不然黑燕鸥岛上那会儿,除了你跟光头的猎魔人,别的人都会被转化……) 罗伊颔首,又问, “女神?是你信奉的神灵?” (湖中女神) 年轻的猎魔人心头大定,“你的意思是,维吉玛湖中除了祭坛供奉的邪物,还存另一位主人,湖中女神?” 半鱼人点头, (我的同胞们原本都信奉高贵女士薇薇安。) “可是我明明记得湖中女神居住在陶森特的赛拉维湖里?” 鱼人隐士忽然眯起眼睛,冲着空气挥了挥右手蹼,细长的胡须颤抖显得有些激动, (女神诞生于水,她有很多姐妹,湖水荡漾的地方就有女神的光辉闪烁。) “这么说维吉玛湖原本是女神的领地,”罗伊眼中射出一缕精光,“后来被祭坛里的生物侵占了去?” 半鱼人突然激动无比地挥动双蹼, (邪恶生物不禁抢走了女神的领地,还蛊惑了我的同胞,灭亡了我的族群,现在正常的半鱼人只剩下不到十只!) “原来如此,亡族之仇……那么你这次找我过来,是有办法对付它?” “乌鲁!” “可为什么是我,一个蝮蛇学派的无名小卒?雷索的身手远远超过我,雅妲殿下的所掌握的势力也不是我能及。” 半鱼人脸色郑重地看向他。 (你没有出现在女神的启示中,你是个闯入讨伐队的异数。一开始我只是出于好奇,偷偷跟进黑燕鸥岛,想看看你们能做到哪一步。” (但后来我得到了女神的指示,队伍中存在一个特殊的人——) 半鱼人双手合拢在胸前,看着年轻的猎魔人眼含认同, (你,蝮蛇学派猎魔人,罗伊,在最近一年的经历,满足了一系列苛刻的条件。) 半鱼人隐士胡萝卜般粗短的指蹼往清澈的湖水中一指, (去吧,女神正在湖水中等候着你,祂会亲自告诉你剩下的一切……这既是恩赐,也是考验,全凭你自己把握……) 说完,半鱼人奇客挥蹼作别,就一个跟头栽入维吉玛湖,消失无踪。 罗伊脸上闪过一丝犹豫。 “难道——” 他对接下来的事情有了猜测,实在没有任何理由拒绝这样一个机会,于是稳步朝着湖水中走去。 第十五章 湖中女神 清晨微凉的湖水逐渐淹没他的脚踝,而他眼前的视界也开始发生变化。 湖面突然起了雾,清澈的湖水和天空变得灰蒙蒙的一片,身周柔柔的水汽轻抚他的脸颊、四肢、皮肤,身体从里到外仿佛被清洗了一遍,整个人变得前所未有的放松、清爽。 然后一个温柔似水的声音从心底响起,忽远忽近,好像远在天边,又好像近在眼前。 “罗伊,这边……” 这声音仿佛孩提时代母亲的拍着他肩背的温暖低语,又好似云雨过后的情人在耳边的浅笑。 他情不自禁地继续深入。 湖水淹没了他的大腿、腰、腹,然后远处朦胧的雾气中,隐约出现了一道婀娜多姿的倩影。 雾气太过浓郁,看不清她具体样貌,她柔软的手腕像水波一样的律动,朝着自己不停地舒展。 他加快步伐向她走去,湖水抵达胸膛,然而就在他靠近这道倩影的时候,眼前忽然一花,芳踪杳杳。 他左顾右望,却又蓦地感觉一点凉意滑过后背,刚一转头,水仙花的香气又飘到了身前。 “罗伊……” 这糯糯的耳语中,她猛然栽入湖水中,扭动着盈盈一握的腰肢,身姿曼妙地在水中逡巡,好似一条美人鱼。 而猎魔人只觉得有一万只蚂蚁爬过骨头,浑身一个激灵泛起鸡皮疙瘩。 “这是湖中女神?” 似是而非地见过梅里泰莉女神后,他一直觉得大部分神应该是高高在上的,不可亲近和亵渎的存在。 然而身后这个“女神”却完全颠覆了他的印象,妖冶、热情奔放…… 不过强大的意志,让他迅速从心笙摇曳的状态中脱离。 银铃般的笑声响起,猎魔人眼前一花,神秘的湖中女神终于显露真容—— 垂过香肩的墨绿色长发下,是一张天真无邪的甜美笑脸。 这张巴掌大小的的脸蛋上,镶嵌着小巧的鼻子,宝石般纯净的眸子,花瓣似的柔软的嘴唇。 精致如艺术品。 她脸颊的皮肤更是光滑得好似丝绸,初生的婴儿一样柔软细致,还散发淡淡的水仙花香气。 但在这样一张精致的容颜之下,却是修长的脖子和高高隆起……垂过锁骨的墨绿色长发和弥漫的水汽遮住她的身躯,为她披上一层瑰丽的纱衣。 天真和妩媚,两种矛盾的气质杂糅在她身上,构成了一种更加动人心魄的美丽。 “女神?我看是女妖精还差不多……” 年轻的猎魔人深吸了一口气,在触手可及的距离,欣赏着湖中女神的绝美风姿,同时暗金的眸子变得深邃—— 薇薇安 年龄:353 身份: 湖中女神/宁芙(水妖精) (传说中的湖中女神,并不是指的一个人,而是由一个群体的宁芙组成。湖中仙女是自然幻化的精灵,掌管水的存在,她们不会生病、衰老,但会死去。 她们天性善良,提倡出骑士的五德,并乐于给予善良的人们帮助。同时她们也个性奔放自由……会选择钟爱的、通过苛刻考验的骑士陪伴在身边。) ??(感知太低,无法获取) …… 罗伊平复下躁动的心情,湖中女神与其说是神,不如说是一群极其强大的魔力生物。 当初他在梅里泰莉身前,有如蝼蚁面对大海完全无力反抗,而湖中女神,仍然深不可测,却没带给他那种感觉。 湖中女神能操控水域、赐予信徒力量,却没有不可直视的威能。 “尊敬的湖中女神……”压下心头绮丽的罗伊向着女神行了一个弯腰礼,态度尽量显得恭敬, “不知您招我前来,有何吩咐?” 湖中女神蔚蓝的眸子中略过一丝异彩,有些惊讶猎魔人如此迅速地恢复常态。 “来自下波萨达的罗伊,”她声音又产生了变化,就像邻家少女一样亲切动人,“你可以叫我薇薇安,维吉玛湖的女儿。我通过奇客的眼睛,看到了你身上涌动的信念,也注意到你们此行的正义之举。” 说着,薇薇安朝着猎魔人伸出了手,而后者犹豫了一下便轻轻握住了女神的柔荑。 一瞬间,他浑身一振,穿越过来大半年的经历有如流水一般在视网膜上滑过,而其中五件事又用上古语标记了出来。 “squaess(怜悯),你用掉了矮人酒商的人情,帮助卡思嘉逃离磨坊加入了艾瑞图萨。” “ymladda(勇气),你直面了重生的古代鹿首精,并将之杀死。” “gloir(荣誉),你对重伤的战友不离不弃,相互扶持穿越了斯迈尔克矿道。” “mire(智慧),你破解七宗罪凶案,揪出了幕后真凶。” “generose(慷慨),你减免了老哈克的部分委托款,让他留下面包房。” 猎魔人看得神色恍惚,心下感慨。 不知不觉,他已经历如此多的冒险。 “五德兼备之人,我,薇薇安,代表维吉玛湖畔的所有生灵,问你一句,”湖中女神声音激昂了起来,脸色也变得端庄严肃,“是否愿意持我之剑,行正义之举,再次登上黑燕鸥岛、铲除盘踞岛上的邪恶生物达冈!?” 湖中女神铿锵有力的话音在迷雾中回荡,刹那间罗伊感觉到脚下涌出一股无形的浮力,载着他和女神的身躯腾空而起,悬浮在了水体表面。 此时女神婀娜的娇躯显露无疑,但猎魔人面不改色。 经历过如此多的事件,他再也不是那种三言两语就被忽悠的愣头青。 不可能因为湖中女神几句话,就去送死。 “薇薇安女神,请容许我先问几个问题。达冈就是堕落半鱼人的主人?” “没错,达冈引诱普通的半鱼人堕落,在岛上建造血腥而邪恶的祭坛,进一步扭曲湖区生灵的身体和意志。并从中汲取力量壮大自身。” 这是何等诡异而强大? 猎魔人听得越发谨慎。 “那它究竟来自什么地方,又是种什么样的存在?” “关于这点,我也不瞒你。”薇薇安蔚蓝的眸子中闪过一丝忌惮,“达冈原本不是此界的生物,它属于一个混沌而扭曲的位面。多年以前,它偶然发现了维吉玛湖底、连通两界的空间裂隙,耗尽所有力量向我们的世界释放了一道投影。” “如今达冈的投影在不断侵蚀着维吉玛湖区……如果不加制止,几十年或者上百年后,它的力量积累到临界点,便能本体降临……” 湖中女神软糯的声音变得沉重,“到时候一切就太迟了,整个世界,都将在它的触须下颤抖。” 位面,世界? “尊敬的湖中女士,恕我直言,”罗伊垂下头,由衷地说,“连您都不是它的对手,而我的实力相比于您更是微不足道,又如何挫败达冈的阴谋?” “您该寻找一位更加强大的帮手。” 年轻的猎魔人刚刚起步,又如何与异位面而来的邪恶生物抗争? “实力再强大又如何?不能通过考验,都不值得信任……你身上流动的五种信念如金子般宝贵。” “所以我相信你,也理解你的担心和顾虑,”薇薇安不以为意地灿然一笑,湖面上随之拂过轻风,仿佛百花盛开,美不胜收,“绝不会让你去送死……至于为何不亲自出手,因为我绝大部分力量已经用于压制达冈。” “它现在的实力并不比你们高明多少,除了那诡异的转化能力,而这一切我也有办法解决。” “同样的道理,它也在压制我,使得我无法登上黑燕鸥岛……而且维吉玛湖区堕落生物逐年增多,我的信徒却越来越少。压制快要失衡……”薇薇安声音微弱、喃喃自语,“到时候,达冈彻底占据湖区,甚至会汲取我的力量,将我吞噬……” 蔚蓝的眸子注视着猎魔人,带着一丝请求, “罗伊,虽然你身上存在许多凡人的缺点,但瑕不掩瑜……你能在一年之内通过五种考验,心中必有正直的信念,哪怕你不愿承认。” “现在,你是否愿意为了维吉玛湖的生灵,尽一份力?” “如果我有这份能力,”猎魔人垂下头,湖中女神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个份儿上,他不再反驳,“我会亲手杀掉达冈。” 湖中女神忽而向着右侧舒展手臂,下方的湖面水波鼓荡,像是被烧开的水一样剧烈沸腾。 紧接着,一把通体深红色的剑刃从湖面冒出,笔直地升到半空,女神双手握住了剑柄,将长剑竖立在胸前。 而猎魔人回忆起脑海中的画面,单膝跪倒在湖面上。 “蝮蛇学派猎魔人罗伊,你是否愿意持我之剑,恪守勇气、怜悯、荣誉、智慧、慷慨的信念,为维吉玛湖畔的生灵铲奸除恶?” “委托,我接下了!” 猎魔人话音刚落,冰冷的剑刃在他的肩头上连点三下,同时女神铿锵有力的声音响彻湖面, “无名之地而来的猎魔人,我,湖泊的女儿,水之掌控者薇薇安,在此册封你为骑士,赐予你封号——维吉玛湖的罗伊!” 呼吸变得急促,猎魔人抬起双手捧住了那把期待已久的银剑——湖女之剑。 第十六章 湖女之剑—阿隆戴特 猎魔人站起身,一手握住剑柄、一手托着剑身,将宝剑横举到眼前,目光平行于剑刃望去——阿隆戴特通体暗红色,仿佛是被鲜血浸泡了几十年。 它不像古威希尔那般有着精致华丽的外观,剑身不带任何多余的修饰,显得朴实无华,散发出湖水的安静和深沉之意。 湖女之剑——阿隆戴特 类型:银剑 材质:泪石、黑铁、龙族皮革、强大怪兽组织、宁芙之血。 特征:重6.06磅,柄长11吋(0.27米),剑身40吋(1.01米), 附魔—— 破魔:阿隆戴特每次命中魔力生物,除了造成物理伤害外,还将强制扣除目标少量魔力。 水泽:手握此剑将受到湖中女神的赐福,拥有水下呼吸及水面行走的能力,并吸引大多数水生动物好感,使得它们不再主动攻击。 水之呼唤:但凡有湖水的地方,你就能凭借此剑,尝试联系当地的湖中女神。 备注:此剑为湖中女神薇薇安赠与罗伊——通过考验之人,唯有你能挥舞此剑! …… 罗伊深吸了一口气,双手握住剑柄,将它立于湖面。 和以前了解过的湖女之剑完全不同,阿隆戴特没了杀戮升级的特性,但多出来的能力也很实用。 水下呼吸、水面行走,简直是为猎魔人量身订做——当他跋山涉水、钻洞探宝的时候,不用再担心会被淹死。 而“破魔”使得这把银剑对魔力生物杀伤力比普通银剑更胜一筹。 无论哪方面都堪称完美,对于以后升级的属性也充满了期待。 罗伊抖动手腕挽了个剑花,但手感颇沉——阿隆戴尔比古威希尔要重上整整一倍。 对每一位娴熟的剑客而言,一把固定的、称手的宝剑都是必不可少的,因为剑器每一分重量的变化,在战斗中都有不容忽视的影响,有时这一分的影响,便足以决定生死。 而他苦练了几个月的剑术,如今已经习惯了钢剑古威希尔的重量。 他心神沉入职业模板—— 获得符合标准的银剑,是否绑定? 确定! 你已绑定银剑:湖女之剑——阿隆戴特 一瞬间,手中的沉重和不适统统消失,就好似,他已经运用阿隆戴特许多年,对这把剑每一分结构都了然于心。 他和阿隆戴特之间更是产生了惊人的默契,挥剑之间如臂指使。 此外,他的心神与面前的银剑产生了一股冥冥之中的感应,正如绑定的钢剑和手弩,无论三种武器处于什么位置,他都能感知得一清二楚。 此时此刻,猎魔人职业的绑定武器:银剑、钢剑、手弩,一应俱全! “意外之喜……这一次的黑燕鸥岛之行收获超乎预期。”罗伊满意地将阿隆戴特绑到了后背的剑带上。 两把宝剑的剑柄在冒出右肩,交相辉映,英气勃勃的少年又多了几分猎魔人的风采。 湖中女神薇薇安安静待他做完这一切,嘴角边露出两个小巧的酒窝,笑容越发甜美。 “我的骑士,看来你很喜欢这份礼物。” 说着她朝猎魔人伸出了芊芊素手。 “尊贵的薇薇安女神,您的慷慨让我难以为报,” 罗伊捧住女神的小手,亲吻她光滑而细腻的手背。 “现在让我们进入正题,想要彻底除掉达冈,光有阿隆戴特可不够。还需要一个详细的可执行的计划。我的骑士,你有什么建议?” 好,预支了报酬现在也该提出请求了,很公平。 罗伊点了点头,“薇薇安女士,关于达冈我还有很多疑问,比如它在此世存在了多少年,它有些什么能力?” 女神很贴心摆动了一下手腕,猎魔人感觉身下一股轻柔力道涌起,就这么凭空坐在了湖面上,身下是无形水汽形成的座椅。 两人之间还差一张方桌,和一壶茶水。 薇薇安明媚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回忆的光芒,红唇倾吐芬芳 “达冈最近十几年才在维吉玛湖中现身。” “十多年前?恕我冒昧地问一句,”罗伊语气尽量地温和,“您当初为何不一早就除掉这个家伙,反而让他发展壮大了起来。” 薇薇安俏脸上神色一黯,小巧精致的眉眼低垂,好似百花凋零、惹人怜惜。 “它入侵维吉玛湖的手段很特别,我在一开始毫无察觉——因为梦境,是它编制罪恶的手段。” “它进入维吉玛湖畔附近生物的梦境,在梦中制造永不停歇的呢喃、梦魇、甚至欲望的幻境。最开始受影响者除了精神有些衰弱外,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然而,当异常开始彰显在外的时候,就已病入膏肓,再也无法挽救。” “意志力薄弱的半鱼人是最初的受害者。它们在达冈的影响下,彻底迷失,心灵到身体全部堕落。” 湖中女神翠绿的发丝随着螓首轻摇,微风一吹,向猎魔人送来水仙花的香气, “这梦境,有如蛰伏许久的瘟疫,突然爆发,一发不可收拾!大量堕落生物很快地成了达冈狂热的信徒,为它提供赖以生存和壮大的血肉、情绪、和信念。” “等我醒悟过来,已经拿它毫无办法。而经过这十几年的发展,达冈的力量已经不逊于我。” “通过梦境来引诱信徒堕落,再吸食崇拜者的信念和情绪生存壮大,这就能解释沼泽村民的异常。”罗伊揉了揉眉心,“那想要除掉达冈,得先剪除他的信徒和羽翼?没了生存的土壤,它自然无以为继。” “这种做法可以削弱达冈的力量,但还不够。”薇薇安秀气的足趾缓缓地拨动湖水,歪着脑袋看了猎魔人一眼,问,“而且它的崇拜者中有相当大一部分是沼泽边的村民,他们尚未开始堕落,躯壳之中还保留着人性,我的骑士,你真的下得了手?“ “的确,他们是无辜的,” “其实把湖岸边两个村子的居民赶到湖区外超过五里的地方,达冈便再也吸取不了任何力量。” 罗伊颔首, “那就先铲除所有堕落半鱼人、再驱离信徒,等达冈被削弱到极点,再通过祭坛将它引出来围剿?” “到时候,灭掉达冈的投影和祭坛,就能斩断它与这个世界的联系……没了它压制,我就能重新将湖底的空间裂隙封印。”薇薇安说,“但有资格参与这场战斗的,唯有你,以及那位猎魔人大师。别的参战者相当于给达冈送去补给品,只能拖累战斗。” “明白了。”罗伊捏了捏拳头,与一名异位而来的邪恶生物战斗,异常刺激又凶险。 哪怕只是投影。 “那么尊贵的女士,你觉得该如何引诱出达冈的投影?” 湖中女神想了想,“我的骑士,你有两天时间清理达冈的党羽,然后利用阿隆戴特召唤我……到时候我给予你血宝石作为诱饵。达冈无法抵御它的诱惑,” “战斗开始前,我和我的信徒会拼尽全力压制达冈,封印它的大部分实力,你们便能将之斩杀!” “对付达冈,凭我一人之力足够?”年轻的猎魔人拿了湖女之剑,才愿意为她效劳,可光头大汉半点好处没捞到,没理由跟着自己一起拼命。 薇薇安露齿一笑,蔚蓝的眸子闪过一丝恍然,“如果你的老师愿意帮忙,那会更加稳妥,而且我不会让他白干……” 素质而柔嫩的手掌在半空中摊开,掌心赫然浮现出一个造型朴素的青色指环, “这是多年前,一位高明的术士遗落在维吉玛湖里的空间戒指,地方不算大,但每次使用只需要消耗微弱的魔力,怎么也比猎魔人的马鞍袋方便。” “如果他同意出手,这枚空间戒指就作为报酬……” 薇薇安突然唉声叹气, “戒指里放着一堆没用的东西……你们人类口中的钱币,每年都有很多人往维吉玛湖里丢钱,出于许愿等愚不可及的目的,简直是在污染环境!” 在罗伊略显呆滞的眼神的,湖中女士把戒指丢到了他掌心,“去吧,问问你的老师,如果他不愿意,你再把戒指还给我。” “但里面的垃圾,统统拿走。” …… 第十七章 大侦探维尔特 两名猎魔人并肩走在湖区边的归途上。 “这么说你和宁芙达成了一项交易?” “雷索,那是湖中女神薇薇安,赐予我骑士荣誉,因为一个……”罗伊回想起当时的场景,脸色仍然很怪异,“五德考验。” “甭管是宁芙还是湖中女神,都是民间传说中常客,对于猎魔人态度还不错,可我搞不懂——”光头大汉居高临下,面带疑惑,“她怎么偏偏瞧上你这个小鬼……还赐予你骑士的身份……那么现在该怎么称呼你,维吉玛湖的罗伊?” “就像利维亚的杰洛特,古勒塔的雷索?”年轻的猎魔人认真思考了一番,“算了,还是直接叫我的名字。” 他对所谓的骑士称号,没啥执念。 光头大汉点头,又盯着他认真地说,“我发现你挺有女人缘,年纪还这么小,已经跟好几个女人纠缠不清。” “什么叫纠缠不清?”罗伊摇头,“只是雇主和打手的关系。” “是吗?那很好,你得明白,女人是种极其麻烦的动物,一旦被缠上,一辈子都不得安生!” 雷索深有感触地了说一句,不等少年发问,径直将少年后背的暗红色长剑拔在手中,食指擦过剑身,随意挥了挥,“湖中女神赐予的银剑?我怎么觉得完全无法和地精打造的古威希尔相比,就是一把普普通通的大路货。” “只有女神认可之人才能激活它的真正能力,很遗憾,你不在其中。” 大汉遗憾地还剑入鞘。 古威希尔、阿隆戴特,都属于这个小鬼,他什么时候才能拥有自己的武器? “以后我会收集学派蓝图,锻造大师级的武器装备,武装所有蛇派成员!”罗伊心头承诺了一句,又瞥了一眼他左手小拇指上的空间戒指,犹豫道,“雷索,你真的考虑好了,参加这场战斗?其实你不用去黑燕鸥岛,我一个人也能摆平……” “小鬼,我可不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猎魔人摩挲着指环,琥珀色的瞳孔流露出满足,“我一直梦想着拥有空间装备,这次算是沾了你的运气如愿以偿……” 罗伊转过脸叹了口气,转而又好奇地问, “戒指里究竟有多少……多少‘垃圾’?” “等打败达冈的投影,自然会告诉你。” “那算了,我不想知道!” …… 两人刚回到寇纳村,雅妲公主带着一群士兵迫不及待迎了上来,随即满脸失望, “两位大师也失手?那叛徒身手果真如此高超?” “他不是什么叛徒,”猎魔人向雅妲请示了一遍,带着她远离了人群来到僻静处,没有过多的掩饰,将湖中女神之事原数告知。 这是征得了女神许可的。 只是省略了骑士称呼和湖女之剑。 “湖中女神?” 雅妲听完,俏脸掩饰不住的震惊,狭长妩媚的眸子里又闪过羡慕和怀疑。 湖中女神的事迹在维吉玛区域流传了许多年,定居在此的人,或多或少都听到过女神的传说故事。 “我刚恢复人身那会儿,宫中的文化老师就曾经跟我提过湖中女神,她是美和自由的象征,维吉玛湖真正的统治者,几十年前还有人声称见过她,可惜近些年来完全销声匿迹。” “我原本一直觉得,这些都是市井间的诗人们编撰出来的传奇故事。” 雅妲红唇微张,低声呢喃,“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罗伊,传说湖中女神只会召见品行高尚的骑士?为什么她偏偏把你们给引过去?” “雅妲殿下,我没必要欺骗你。实际上女神跟我们目的一致,她也要除掉盘踞在黑燕鸥岛上的邪恶存在,而猎魔人正是铲除魔物的高手。” 雅妲消化了半天,接受了这个事实,狭长的眸子里满是憧憬, “罗伊,你这家伙,幸运得让人嫉妒!再讲讲女神?她有多美丽?” 凡人对于高高在上的神明,总是充满了敬畏、好奇以及向往,连沉溺于权欲的雅妲亦不能免俗。 “女神的风姿举世无双,无法用言语来描绘。”罗伊望着天空回忆那姿容,既纯真、又妩媚,与他见过的女人都不一样。 “那湖中女神真的像传言所说长生不老,永远不会生病和死亡?” “这更不是我们凡人可以揣度的。” “你……罗伊,“雅妲尤自不甘心,咬了咬红唇,突然请求道,“能不能……带我见她一面?” “抱歉,女神轻易不会在外人面前现身。”他撒了个谎,“我也没办法联系她,只能等着女神主动召唤。” “我是泰莫利亚的公主白之雅妲,凭借我的身份,还没资格见她一面?” “跟高低贵贱无关,如果女神想见你,你自然会见到她……” 罗伊态度坚决地回绝了雅妲的请求,接着又仗着女神的名义继续劝说,“我还带了湖中女神的旨意——讨伐湖中邪物之事现在由我和雷索全权负责,诸位安心等待消息即可。否则,黑燕鸥岛上的事情会再度重演。” “不!”雅妲断然拒绝道,“讨伐进行了一半,二十多位勇士牺牲,贾奎斯到现在还没归团,估计也是凶多吉少。让我就这么放手,我不甘心!” “你们也见识过岛上的诡异之处,普通人进去只是自寻死路,还会为邪物增添几分力量。” 雅妲咬着一口银牙,紧绷的俏脸浮现出一丝狰狞,“好吧,这次就依你所言。” “但还有一事——既然那位逃走的骑士并非内奸,那么向堕落的半鱼人透露咱们行踪的必然就是寇纳村的村民。不找出他,以他的鲜血慰藉牺牲勇士的亡灵,雅妲咽不下这口气!” 雅妲满腔怒火无处发泄,这便要召集寇纳村的村民挨个审问,直到逮出内奸。 而罗伊提出了准备好的计划, “殿下,我听波耶夫村长讲过,湖边的新特村中,有许多村民都受到邪物的影响,为了防止他们给行动添乱,诸位不妨前去将村民都控制起来,带回寇纳村。至于寇纳村的内奸,交给我和雷索处理!” 只要把两个村子的村民都集中起来带到湖区五里以外,达冈将汲取不到任何力量。 …… 等到雅妲风风火火地带着一队骑士离开,猎魔人在马厩里开始思索寻找村中内鬼的办法。 使用观测和亚克席法印,挨个挨个检查?整整两百名村民,效率太低? “维尔特,啊维尔特,吃饱了你倒是给我支个主意……” 罗伊往棕马的食巢里捡起颗豌豆,摸了摸它柔顺的颈毛。 “别发傻了小鬼,维尔特再聪明也说不出人话……走吧,还是老办法,找几个可疑的村民谈谈,再用亚克席法印筛选目标。” “聿——”棕马鼻孔喷出白气,突然一把叼着罗伊右手的衣袖,并且脖子一直往着那边别着。 因为绑定坐骑的原因,一人一马可以心灵交流,罗伊一瞬间就明白了它的意思—— “……昨晚……一个人……绕开盔甲人……离开村子……很久……回来。” 维尔特冲着他咧着一口大白牙,牙齿上还沾着豌豆碎末。 “好孩子!”罗伊颔首,又在心底追问,“你能给我把那混蛋指认出来吗?” 维尔特偏着脑袋,黑溜溜的眼珠子充斥着人性化的灵动,“离开……刚才……在盔甲人后离开……那边……路!” “真是匹间谍马!”罗伊拍了拍棕马的脖子,“等我回来,再给你加一顿胡萝卜大餐,好好犒劳你!” “聿——”维尔特兴奋地扬起脖子,伸出温热的舌头舔罗伊的脸。 光头大汉看着一人一马在那莫名其妙地互动了半天,开始严肃认真地思考一个问题, “难道青草试炼的伤了他的脑子?” …… 寇纳村以北两里路,田埂边一间破旧的茅草屋。 一道身形佝偻的身影站在屋前警惕地左右环顾,直到确认附近没有外来者,才鬼鬼祟祟地进了草屋。 屋内很简陋,除了一张地铺,一副餐具外别无旁物。 而这道身影喘着粗气迫不及待地掀开了龟裂的地板,从一个狭小的储物间里拖出个茅草包裹。 然后他的手脚开始发颤,那张树皮似皱巴巴的老脸紧紧地贴上茅草包裹,闭上眼睛,硕大的蒜头鼻冲着它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呼气——浑身松弛,就像嗅到了什么山珍海味,老脸如菊花般绽放。 他把餐盘端了过来,接着小心翼翼地剥开了茅草包裹,露出了其中的物事——一条被剥光了毛发,腌制过的大腿。 餐刀被老头枯槁的手掌紧握,在腌腿上划出两道美妙的曲线,切下了一块食指大小的肉片,放入餐盘。他舔了舔嘴唇,浑浊的眼珠就像被磁铁吸引一样,紧紧地锁住那只腌腿,考虑着是不是要再削下一片,可惜这条大腿上已经被削掉了好几片,不多了。 他终究还是战胜了贪婪,珍而重之地用干草重新将大腿包裹好,接着双手合十,闭上眼睛祈祷了一会儿。 “唔……”灰白色的肉片一半被他插入了嘴唇里,他的舌头开始疯狂地舔动,不放过肉片的一分一毫。 直到将肉片的味道全部流逝,他才一分一分,不舍而眷恋地将肉片全部吞入嘴里。 他的喉咙并没有吞咽地蠕动,而是让肉片在口腔里发酵了很久,很久。 他就这么静静地坐在,像雕像一样体会着口腔中的美味。 忽然“嘎吱——”一声,茅屋的木门被一阵风吹开,老头还没来得及反应,后脖子猛地一凉,贴上了一个冰冷尖锐的东西。 接着令他肝胆俱裂的声音响了起来。 “说吧,吃里扒外的东西,你想怎么死?” 第十八章 啃尸者 “饶命啊,大人!” 老头子哀嚎着往前一趴,像狗一样地匍匐在地、瑟瑟发抖。 猎魔人按剑在他颈后,又一脚踹开他身边的茅草,随后那根灰白色的腌制大腿滚了出来,猎魔人的眼神变得锋利如刀。 沼泽里居然藏了一头“畜生”? 面前这个老头须发皆白,骨瘦如柴,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面目虽然皱巴巴的但还有几分慈眉善目。 光看外表,很难将他与灭绝人性的行为联系起来。 虽说罗伊早了解过这个世界同类相食的状况,还有那么一种变态的团体。但头一回亲眼撞破这等场景。 他很诧异,如今北境战争尚未开启,北方诸国的局势还远远没有达到民不聊生的地步,这个老头为何如此? “勾结堕落半鱼人,啃食尸体,你的所作所为足够死上十次!” 年轻的猎魔人就要提剑斩死他,却被雷索拦住。 老头子见机忙不迭地向着两人磕头求饶,橘皮似的脸上涕泪横流,同时一股液体从破烂的亚麻裤里渗出,却是被吓得尿湿裤裆。 “放过老头吧,两位大人!我没杀过人!” “奇了怪了,那这东西哪儿来的?” 光头大汉踢了一脚地上的大腿,卡住他的脖子,琥珀色的眸子直视他的眼睛。 “大腿是……是从死者身上取来的,老潘塔的手上没有沾过鲜血!” “那死人又从何而来?”雷索咄咄逼问, “被堕落半鱼人杀死在湖边的村民。”老头结结巴巴地回答。 “这么说……”罗伊忍住心头的怒气,语气平静地问,“你向堕落者泄露我们的行踪,作为报酬,它们给你‘食物’?” 老潘塔默认了猎魔人的说法,然后慢吞吞从大汉的手掌中挪开了脖子,身体靠在墙角蜷缩成一团。 “我不明白,明明寇纳村食物充足,你有很多选择,为何偏偏选择尸体?” 罗伊以令人心悸的冷静口吻问。 观测之中,老头状态没有任何堕落的迹象,他是个再正常不过的人类。 闻声老头子瘦麻杆般的手臂指向地面那只腿,语气中带着一丝蛊惑,眼含期待, “两位大人想知道答案?尝一口试试,一口就行,我保证你们会爱上它,那种口感、独特的香气,比任何飞禽走兽都强上太多,美妙到不可思议。” 他舔了舔嘴唇,神色微微迷醉,“我第一次品尝过后,再碰别的肉,都吃不出半点滋味,就像嚼木头,我会忍不住全部呕吐出去。” “那时我突然明白,这辈子只能靠它过活。” “其实腌制并不是最完美的吃法,要用刚刚……” 老头子突然噤声,又改口道,“炖煮过的滋味更加浓郁。” 罗伊心头一阵恶寒,这算什么,一种异食癖、还是心理疾病? “你从什么时候养成这种独特的口味?” 而老潘塔只是迷迷糊糊地说,“年纪太大了,具体哪年我也记不清,不过有一段日子了。” “你在沼泽里碰到过其他‘同类’?” “没……没人愿意和我一起分享。” 猎魔人点了点头。 “肉,你留下自己享用,现在告诉我们你怎么联系上堕落者?” “我说了,两位能放过老潘塔?” “你确实没有杀过人?”雷索质问。 “我向雷比欧达先知起誓,从未曾伤害过任何一个人类,”老头激动地唾沫横飞,“而且我和村民们关系都不错,两位大可以去求证。” “何况我这副身体,吹阵凉风都会病倒,又能杀得了谁?” 猎魔人雷索看了看他的脸,“如果你所言非虚,那么我会饶你一命!” …… 不久后,如蒙大赦的老头带着两名猎魔人来到了维吉玛湖南岸、一株巨大的柳树下,摩挲着凹凸不平的树皮喘着粗气, “每次只要我在这棵柳树前的软泥地里埋进去一条死鱼,当天凌晨便会有一头半鱼人祭司来到这里等我。” “会面后,通常由我先向它汇报附近各个村子的近况、以及各种新鲜消息,然后它会视情况赐予我不定量的肉。” “堕落半鱼人听得懂?” “我也不明白,也许它们会传递给背后的主子。” 猎魔人把附近的环境检查了一番,又用亚克席法印把他拷问了一遭,确认了老头的说法。 “我还有个疑问,”罗伊好奇审视着老头的脸,“寇纳村的村民大部分都噩梦缠身,精神萎靡,可你看上去完全没有这个困扰。这很奇怪,明明你与堕落的半鱼人接触更多,为何受到的影响却更少?” “我不清楚……”老头子微微惊慌地摇头,他感觉猎魔人话里有话,“其实我也在做噩梦,只是没有大家那么频繁。” “你的问题也许我可以回答,”光头大汉插了一句话,“邪神的编织的梦境,是让正常人神经错乱,变得嗜血、狂热,但要是原本便不具备人性的存在,梦境的影响就没那么显著。” “什……什么意思?”老潘塔满脸惊恐地后退,后背抵上了大柳树, “你可知道,你的做法将导致多严重的后果?” 老头子吞了口唾沫,慌乱地狡辩道,“既使没我给堕落者传达消息,它们该杀的人一个也不会少。孤苦伶仃的老潘塔也只是为了活下去……为了生存,迫不得已。” 该不该放过他? 年轻的猎魔人认真思考了一番,暗金的瞳孔变成了棱形, “老潘塔,你不觉得已经活的够久?这个世界六十多岁,已经算得上长寿,知足吧。” “你们答应过我……” “没错……雷索答应过你……所以他不会动手……” 老潘塔嘴巴张了张——年轻人脸色凝固,紧接着一道白光流星般划过眼前。 一阵天崩地裂般地摇晃,再睁眼,便是无法遏制的头晕眼花——视线中,一具干巴巴的无头身体突兀地站在原地,脖子间鲜血如喷泉般浇落。 “身体……我的身体……我的脑袋去哪儿呢?” 念头熄灭,老潘塔滚落在地的脑袋上眼皮彻底地合拢。 “击杀潘塔,经验值+20” “身为人类,还是得有一些底线……” 罗伊从尸体上扯下一块碎布,细致地擦拭干净阿隆戴特剑身上的鲜血, “小鬼,什么时候变得铁石心肠起来?”大汉捡起了瞪大眼睛的死人头,“以前你绝不忍心向一位老人下手。” “虽然他在生理结构上是人,从精神方面来说却是不折不扣的怪物。而清除怪物,不是猎魔人的本职工作?” 罗伊呼了口气,将阿隆戴特重新插入背后的剑鞘。 “把尸体收拾完,找条死鱼整进去,明天凌晨咱们再来陪堕落半鱼人‘聊聊天’”。 处理完湖边的事务,两人又回到老头子的田埂边的茅草屋,然后,从附近的田地里挖出了十多具人类的尸骸。 第十九章 村民撤离 暮色四合,寇纳村中亮起了影影憧憧的火光。 在这片火光的中心的空地上,正有一片黑压压的人群跪倒在地,一眼望去,青壮年、老弱妇孺应有尽有,其中大部分都噤若寒蝉、一动不动。 但也有少数村民鬼哭狼嚎,惹得周围二十来位提剑的士兵不时地呵斥。 “混蛋,还不住嘴!”雅妲手中皮鞭狠狠地抽中一位喧哗的村民的脸颊,霎时一条猩红的血痕从皮肉中翻卷了起来,但这位村民只是闷哼了一声,便倔强地睁大布满血丝的眼球瞪着女人,嘴角还在不停地蠕动,神经质地念着诡异拗口的咒文。 “念!” “啪!” “念你那主子的邪恶咒语?” 长鞭在雅妲手中带出一连串残影,这位念咒的村民后背像是被老牛犁开的荒地,瞬间皮开肉绽、血肉淋漓。 鞭影摇曳,他的哀嚎越来越低,慢慢地委顿余地,直到气息奄奄,只有进气、没有出气。 雅妲胸脯一阵起伏,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不识好歹的蠢货!为了你的安全,我牺牲了二十五位精锐士兵,现在你们居然还敢挂念着祭坛里的畜生!” “再打人就死了……消消气吧,你要的内鬼我们已经处理掉了。” 两名猎魔人走了过来,将提在手中的一个苍老头颅展示给了雅妲,后者见状眼神一凝,接着畅快地笑了, “很好,你们果然没有让我失望。现在我总算对那群死去的勇士有了一个交代,”雅妲抬起手制止了正在打骂发疯村民的一众士兵, “他们就是新特村的堕落者,总共一百二十三人,其中三十人症状较为严重、无法进行正常交流沟通,还有七名在来时路上激烈反抗,被我的士兵就地格杀。” 猎魔人眼神审视了一遍人头攒动的景象,哪怕没有动用观测,也能感知到环绕在这群人身上的幽暗和疯狂和气息。 其中尤以那被骑士们严加看管的三十人最为显眼,而且即便是最安静的新特村村民,眼中的疯狂都重过寇纳村所有村民。 “你们打算怎么处理这群家伙?”雅妲冷冷地说,“如果就这么放任下去,必然会诞生更多主动攻击人类的疯子。” “你想杀掉他们?”猎魔人口中“杀掉”两个字落地,噤若寒蝉的新特村村民们身体俱都肉眼可见地一颤,明显被吓得不轻。 “有何不可?只要开始信奉祭坛里的怪物,就不再是我的子民!”雅妲残忍而魅惑地舔了舔红唇,“如果牺牲掉他们能让无辜者远离危险,我绝不会心慈手软。” “其实大部分村民还称不上堕落者,罪不至死。” “猎魔人,你亲口提过,受蛊惑的村民会源源不断给岛上那个邪恶的生物提供力量。” “这一切有个前提,在一定的范围内。”罗伊的目光射向了村外的黑暗之中, “以黑燕鸥岛为中心,距离越近受灾越严重。只要村民们彻底离开怪物的势力范围,他们便会安然无恙。那玩意儿也汲取不到任何力量。” “我建议押送所有村民离开维吉玛湖区十里,然后安营扎寨,待上三天。当然,最安全的方法是把村民们送到维吉玛城中。” “这不可能!”雅妲撩了撩鬓边的白发,“我不允许他们靠近维吉玛,感染我的子民。” “既然不去维吉玛,”罗伊说,“那就往东走。不出意外的话,三天过后我和雷索便能解决掉罪魁祸首,让维吉玛湖岸沼泽重获平静。” “对了,波耶夫,附近的沼泽还有没有别的村落?” “没……没了……。” 瘦小的老村长不甘不愿地靠过来,胆战心惊地瞥了一眼白发飘飘的雅妲,他刚才没听错的话,这位公主似乎打算把新特村的村民统统处理掉。 幸好被猎魔人阻止。 波耶夫捏了捏花白的胡须, “咳咳、不过老头记得,往东边走上一天路,会看到一家烂泥村,村民倒是丝毫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雅妲殿下,现在您就带上骑士团和所有村民,到东边的烂泥村住上三天。” 猎魔人说着,又递过去两支麻痹毒药, “途中村民不老实,就给他们一人喂食一滴……记住!顶多两滴,再多会出人命。” “那接下来的事情就拜托二位……”雅妲小心地将药剂递给了身边的鲍威尔骑士,接着有些不甘地叹了口气, “一定要凯旋而归,否则对不起湖中女神的恩典!” 不久之后,目送数百人的队伍浩浩荡荡地离开后,两名猎魔人骑马回到了维吉玛湖南岸的柳树边。 罗伊静静地埋伏在周围,顺便和维尔特交流了一番,让它保持绝对安静。 …… 凌晨、万籁俱静,一轮明月升上了半空,往漆黑平静的湖面投影下皎洁的倒影。 突然间,倒影破碎,却是三个硕大的鱼头浮出水面,哗哗的水声中,它们结着整齐的队形带起粼粼波光,不消片刻游上了湖岸。 “叽里咕噜……” 居中的堕落半鱼人低呼了一声,接着丑陋的鱼头警惕地观察四周。 两头持着粗糙骨矛的半鱼人守在两侧,身材像是未发育成熟,比之中央的个体瘦小了许多,不到半人高。 当确认没有危险后,大个儿半鱼人迫不及待地撅起屁股往前一扑,在柳树下的软泥地里一阵乱刨,惊喜地掏出一尾肥美死鱼,便当着两位手下的面囫囵吞枣地将死鱼吞入肚中。 “嗝……”它翻着死鱼眼满足地打了个嗝儿,摸了摸肚皮。 两个手下低眉顺眼,不敢有任何怨言。 “嗝……”鱼人又打了个嗝儿,然后,就这么“噗通”一声,毫无征兆仰面栽倒在地,脑袋上顶着一个血洞。 “乌拉……乌拉?” 两名守卫慌乱地对视了一眼,忙不迭地想要扶起老大,却不料斜地里射来一支暗箭,爆了一个脑袋。 这下,仅剩堕落半鱼人转身便跑。 暗夜里忽而响起“咴——“的一声洪亮长嘶,一匹棕色的骏马风驰电掣地从旁边林地里冲出,狠狠地撞中了这头逃命的鱼人。它就像一个破碎的沙袋般远远地抛飞在草丛中,原地打了几个滚昏了过去。 而完成任务的维尔特撒着欢儿往回跑,那里两名猎魔人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堕落半鱼人,”年轻的猎魔人捏了捏手指,“让我们看看你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玩意儿?” 片刻后,幸存的堕落半鱼人被五花大绑到了柳树上。 “你准备干啥,小鬼?”光头大汉好奇道,“使用亚克席法印?咱们和它压根没法交流,别白费功夫。” “我另有妙招,你就等着看好戏吧!” 罗伊一耳光弄醒了被五花大绑的堕落半鱼人,任凭它龇牙咧嘴、喷吐恶臭,尝试对它使用强制驯化。 却意外得到了数条失败的信息—— 你已绑定坐骑“维尔特”,无法再进行强制驯化,是否先解除绑定? 目标处于狂热状态,无法进行强制驯化。 “达冈的信徒,处于狂热状态,无法驯化的吗?” “看来得请教湖中女神,剩下的堕落半鱼人位置。” 第二十章 邪神达冈 清晨,黑燕鸥岛边的泥沙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十来具半鱼人的尸体。 他们有的被箭矢爆头、有的被剑刃斩断脑袋、开膛破肚,还有的被火焰烤得浑身焦黑、面目全非。 尸体旁,两排沾满鲜血的足迹向着岛屿中心蔓延,足迹的尽头突然传来剧烈的爆炸。 一道刺目的火光冲天而起,紧接着三头浑身冒火的堕落半鱼人哇哇怪叫冲出了雾气,好似无头苍蝇般狼狈逃窜。 而两道身影迎着它们灵动地几个起落,剑刃翻转,便有三枚斗大的头颅滚落在地。 猎魔人越过了无头尸体。 “多少?” “加上昨天一共二十七头,根据湖中女神的指示,达冈的爪牙已经全部清理完毕,现在那家伙正处于最虚弱的状态。” 雷索迎着清晨的冷风摸了摸光秃秃的脑门,冷冽的眼神凝视着前方那片巨大的烧毁痕迹。 黑燕鸥岛中心,曾经迷宫般阴暗茂盛的树林荡然无存,剩下一片漆黑的焦土和密集的木桩,而焦土中央孤零零地屹立着邪神达冈的祭坛。 两人都没想到贾奎斯能做到这个地步。 “可惜了那位骑士,连尸体都没留下。” “我倒不觉得他一定遭遇不测。” 此时没了树林的掩护,祭坛完全暴露在两人的视线中——大理石洁白的材质纤尘不染,像是淤泥中的一朵鲜花,圣洁中透着一股邪气。 他们并没有第一时间赶往祭坛,而是将岛上的鱼人尸体堆积在一块儿,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随后罗伊来到湖边,将手中的阿隆戴特完全浸入了冰冷的湖水。 包裹住宝剑的湖水突然化学反应一般剧烈沸腾。 水汽弥漫,瞬间蒙住他的双眼。 以阿隆戴特为中心,一场磅礴的雾气迅速地扩散,其中传来一个软糯的女声。 “我的骑士,为何在此呼唤我?” “尊敬的薇薇安女士,我们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处理掉达冈的所有爪牙。” “不是让你来湖岸边寻我吗?” 年轻的猎魔人一愣,好似看到了一位眉目如画的少女那幽怨的眼神。 “黑燕鸥岛附近全是邪神肮脏的气息,我无法登岛……” 说话间,清新的水仙花香气由远及近,那道娉婷的身影带着迷幻的水雾,将一只手凑到他眼前。 猎魔人只觉得嘴唇一润,冰凉小手按上了嘴角,什么东西被湖中女神塞了进去,香气过后是腥甜,如血一样的腥甜。 他还没回过味儿来,薇薇安又带着轻笑,退回到迷雾之中。 然后他从嘴里吐出了一枚无暇剔透的红宝石。 血宝石 灌注着湖中女神薇薇安一丝血液精华。 注:血宝石既可以容纳血液精华,也可以容纳灵魂。 ?? “我的骑士,带上血宝石到中央的祭坛去,达冈的投影会追逐它的气息现身。” “血宝石能保护你们免疫达冈的低语。你们的法印、银剑、都能对它造成有效伤害……” “记住,别让达冈得到血宝石……否则它会变得更强大。” “战斗开始的那一刻,我和我的信徒会发动所有力量压制达冈,封印它绝大部分实力……再次证明你的勇武吧,我等待着凯旋的消息。”呢喃渐弱、归于寂静。 片刻,迷雾散尽,湖水重新恢复平静清澈,湖中女神的也芳踪渺渺。 罗伊摸着嘴唇,他没想到薇薇安会以这种方式赠与血宝石,难怪宁芙会被描述为热情奔放的生物。 “刚才那位就是维吉玛湖的女神薇薇安?” 光头大汉打断了他的绮思。 雷索见识到的怪物数不胜数,但对于宁芙这类神奇的生物,从来只闻其名,未见其人。 “感谢我吧,让你见到了薇薇安的芳容,并不是所有‘凡夫俗子’都有这份荣幸。” 大汉闻声叹了口气, “女神的芳容?她连头发都被水雾包裹着,我什么都看不到。” “……” 两名猎魔人再次整理行装。 每人一瓶持续恢复生命的燕子、一瓶增加肌肉力量的雷霆,一枚炼金炸弹龙之梦,雷索额外装备一枚反魔法金属炸弹。 他们蹲坐在地,手掌沾染褐色的剑油,均匀抹过光滑的剑身——雷索手中剑是三种附魔特效的钢剑古威希尔,罗伊则使用银剑阿隆戴特…… 根据湖中女神的描述,达冈应该属于残物,所以他们涂抹的是残物剑油,还额外加上一层麻痹毒药。 罗伊的心神沉入模板,将最后一个技能点使用—— 冥想LV3→LV4 体质:10.6→11.1 生命:146→151 精神:10.5→11 魔力:145→150 热流从身体中涌过,状态前所未有地完美。 琥珀色的瞳孔和暗金的瞳孔在半空中交织。 两人踏上了焦土。 “嗒、嗒、嗒……” 当进入祭坛三十迟的范围,猎魔人身形一震,沉默地掏出了魔药。 “雷霆”、“燕子”,拔掉瓶塞,咕噜咕噜吞咽入肚,霎时,无数蚯蚓般狰狞的的黑色血管沿着脖子爬上了面颊。 罗伊心跳如擂,产生了一种异样的兴奋感,而两瓶魔药已经是他目前能承受的最大毒性—— 结印,土黄色的昆恩法印流转全身。 提剑,保持犁势,剑刃上涂抹均匀的剑油反射出褐色的光芒。 两人压低身体一左一右往祭坛靠近——像是本体和镜中倒影,动作如复制般整齐划一。 二十步后。 祭坛有所感应,猛然冲出了一股股漆黑的烟雾,在祭坛上方缭绕盘旋,越聚越多,渐渐地勾勒出一道朦胧的人身兽首的“巨怪”。 它的头颅由虚无缥缈,变得越发凝实。 脸上的鼻子和眼睛被压缩到了极窄的位置,偏偏生有黑漆漆的血盆大口,占据了脸部百分之七十的面积。 几乎可以说,它整个脸部就是一张巨口。 由上至下,雾中肉体重组一般浮现。 巨口两侧,四条颀长的肉须垂过了粗短的脖子。 背脊深蓝色的肌肉如山峦般隆起,表皮上更是生有一块块鳄鱼外皮般凹凸不平的角质。 接下来修长的四肢从黑雾中浮现,发达的臂爪一左一右撑着焦土,十指末端的倒钩闪烁寒光。 降临之初,它单膝跪地,垂下头颅,似乎还在适应祭坛外的空间。 达冈 年龄:?? 身份:投影(它是异位面的强大生物达冈制造的一缕投影,拥有本体不到百分之一的实力。) 生命:300(压制) 魔力:200(压制) 属性: 力量:?? 敏捷:12 体质:30 感知:12 意志:8 魅力:13 精神:20 技能: 蛊惑领域(被动固化):达冈在不停向四周述说着堕落之语,制造欲望的梦境,将众生洗脑为自己的狂信徒,意志越低堕落得越快。 暗沉之水(封印中):达冈从湖底召唤出最为污秽的液体,不仅能腐蚀血肉骨骼,还能唤醒人心中的一切负面情绪。 恶念瞥视(封印中) 其他:(封印中) …… “咔、咔、咔!” 猎魔人没傻傻等它反应。 接连三道脆响,两枚龙之梦、一枚反魔法金属炸弹在达冈脚边破碎,白色的易爆气体和星尘似的反魔法金属瞬间笼罩它周身。 雷索左臂猛地向前一推,炙热的火蛇喷薄而出——巨大的火光升腾。 爆炸声,怒吼声, 接着是弓弦震动,罗伊冲着火光中庞然大物食指连扣,在数秒内倾覆出十枚箭矢。 然后,它带着火焰冲出了爆炸—— 无数惨白的水涡自虚无中诞生,浇灭它身上的火焰。 那对细小猩红的瞳孔直直盯着罗伊,它扭动脖子,发出一道锉刀似的沙哑刺耳的声音,“ceádmil cáerme darganfod ensh''eass……” 一种不存在于这个世间的语言,然而它的意思却直达猎魔人的心底,不需要任何翻译,其意自明,更携带了一股难言的魔力,让人忍不住心浮气躁,为之失神。 “把血宝石交给我……” 这句话像是无法违抗的律令,猎魔人听完霎时神色迷茫、瞳孔扩散。 幸运的是,湖中女神赠与的血宝石忽而放出一阵淡淡的红光,他们随即晃了晃脑袋、奇迹般地清醒过来。 猎魔人身形如电扑了上去! 第二十一章 斩杀! “嗡——”古威希尔划过半空,带着蝉翼震动的轻吟。 剑速太快,仿佛将阳光斩断,雪亮的剑刃由左至右划出一道直线,势如破竹地劈入一条覆满角质和肌肉大腿。 血肉横飞间,达冈一声痛呼,瞬间被始作俑者的光头大汉吸引注意力,猩红的眸子射出两缕凶光,一双铁塔般的手臂由上至下猛砸猎魔人。 后者却灵活得好似面对天敌的狸猫,“弓腰竖尾”向后一跳,堪堪躲过巨掌。 随即不甘示弱地绕着身前三角区域出剑佯攻、侧翻闪避,不停地挑衅。 猎魔人不止一个! 光头大汉位于正面,罗伊则借机冲至达冈的身后,爬满乌黑血管的脸上冷意乍现,犁位起势向前一记突进! “噗——” 银剑瞬间刺入达冈的膝盖窝,伤口深可及骨! 黑血泼洒。 一剑过后,罗伊蓦地贴地一滚离开原位——几乎同时,达冈那常人腰杆粗细的臂爪带着骇人的声势扫过他之前所在。 达冈妄图擒住他这只乱跳的蝼蚁,捏成一堆碎肉。 却捞了个空气。 一击不中,它前方反而露出破绽! 雷索右手持着钢剑斜立胸前,左手运指如飞,妙到毫巅地勾勒出一记亚克席法印,当达冈转回脸便正中法印,瞬间就被迷了神志,愣在原地。 一秒—— 前后两位猎魔人迎头痛击! 大汉手中古威希尔闪电般斜上一戳,扎入它粗短的脖子,带出一团火焰,再横向一拉,放肆地切开动脉血管,制造出巨大的豁口。 而罗伊身形一闪,踩住达冈的腿部、后腰、脊椎,跃上它的肩膀上,转动手腕间,横刃转为竖刃猛地向下一插—— 半截剑刃,深入猩红的左眸! 毫不留恋,他立即舒展双臂,雄鹰展翅般跃下“巨人”的身躯,并贴地一滚卸掉冲力。 当他再度转身站起之时,阿隆戴特又瞬移般出现于手中。 而在他身后,达冈的左眼失去遮堵物变成一个血肉模糊的可怖窟窿——黑血狂涌而出,地面泛起浓郁的白烟。 达冈哀嚎着,仅存的独目转向罗伊,其中暴虐和仇恨呼之欲出。 悍然发动了冲锋。 巨大的身体碾过焦土,沙砾四溅,黑燕鸥岛宛如爆发了一场地震! 阴影如小山般迎头压来,劲风好似钢刀,吹得罗伊呼吸困难,但他暗金的瞳孔中毫无惧色,冷静地左手五指勾勒,迎着冲锋的“巨人”推出一记亚克席法印。 同时——震慑! 双重作用之下,庞然大物被定住了十分一秒——少年趁机向旁蹿出。 但还是慢了一线。 “啵”一声脆响,保护他周身的昆恩法盾气泡般破碎。 接着巨大的力量带着他的身体腾空而起,向后远远抛飞,又重重跌落在地。 隔了良久,罗伊才狼狈地支撑起快要散架的身体,脸色痛苦地吐了一口血沫。 而此刻,光头大汉再次替他承受住压力。 达冈“砰、砰”疯狂地挥动双拳砸击大地,而他身前的雷索好似在刀尖上跳舞。 虽然手持钢剑,却完全舍弃了进攻,身体化作一阵不可捉摸的狂风、踩着灵活的步点,闪躲腾挪。 他动作太快,超出了肉眼捕捉的极限,以至于让人产生错觉——三道残影围绕着达冈闪烁变幻,同时出现了三个雷索。 …… 罗伊擦干嘴角的血迹,从虚空中抓出加布里埃尔。 迈动脚步,同时食指连扣,弓弦震颤间,就见达冈后背爆出数团血花。 连番遭受重创,它的力量也在下降,身形为之一缓。 随即,它脚下又亮起亚登陷阱的紫光。 反应和移动速度再次被减缓。 阳光下的黑燕鸥岛中央,开始上演奇特的一幕——两名身材“矮小”的人类,围绕着深渊巨口、鲶鱼触须、鳄鱼皮肤的怪物兔起鹘落。 较量的双方体型相差巨大,有如草原上的狮子和鬣狗。 两名猎魔人却狡猾至极,从不正面交手,而是高速移动、变向,闪避、骚扰。 他们配合默契至极,一人负责承受攻击,另一人则偷袭达冈暴露出的弱点,如此循环往复。 剑光、法印、弩矢,狂轰乱炸! 只见达冈身上疯狂涌动五颜六色的光芒——来自剑油、麻痹毒药、古威希尔的灼烧和痛击,阿隆戴特的破魔。 只一分钟。 它就好似遭受了千刀万剐,浑身血肉碎骨落满地面,黑色的角质外壳上看不到一块完整的皮肤。 它的反应越来越迟钝,终于某一刻,犹如回光返照,奋起余力迅猛至极挥动双臂,一下子击飞两人。 接着张开深渊巨口仰天长啸,无形的声波冲击席卷全场,砂石飞扬间,刚爬起身体的两人只觉得耳膜鼓胀,脑海里仿佛有一千只手在乱搅,身形摇摇欲坠。 无数的恐怖幻象在眼前滋生,七窍之中涌出殷红的血液。 几乎同时,淡红的光罩自虚无中诞生,迅速笼罩住两人的身体——来自于罗伊腰间的血宝石! 两人眼神恢复清明。 光头大汉斜着身体冲向达冈,一剑将它开膛破肚—— 罗伊跳到到它背上,暗金瞳孔闪烁杀意,一剑戳瞎了它仅剩的右眼。 两道身影围绕着庞然大物疯狂转圈,残影飞舞……三十秒后,异界的邪神在两名猎魔人的前后夹击下,耗尽最后一滴血,轰然倒地。 庞大的身躯如同融化的冰块,开始向外溢散出一缕缕白烟,并在白烟中迅速缩水。 罗伊伸手往前一碰,却直接穿过尸体摸了个空,然后看着它气泡般消失在阳光下,连带着之前留下的满地血肉统统化为乌有。 仿佛达冈从来没存在于世间。 它唯一留下的痕迹,是一段回荡在半空中的令人毛骨悚然的遗言—— “ninnas geas dearme……”(猎魔人……会再见的,会再见的……) “来啊!有朝一日,我会追到你的世界,宰掉你的本体!”年轻的猎魔人丝毫不惧,冲着半空大喊了一声! 这是一场他所经历过的,最为酣畅淋漓的战斗! 战斗过后,心情仍然兴奋难耐。 心神转向模板,罗伊脸上流露满足之色。 “击杀达冈(投影),经验值+300,猎魔人LV5(2610/2500)” 你已杀死足够的猎物。 屠戮LV4 →LV5 血腥气息:进入你身周0.6 →1米范围的敌对生物,有百分之15→20的概率受到杀戮的气息震慑,若意志属性低于你,则暂时丧失身体控制权最多2秒。 你对狩猎过的生物伤害永久性增加百分之15→20。 震慑:主动释放杀戮的气息震慑身周两迟内的一个目标,并进行强制意志检定,若目标意志低于你,将失控最多2秒。冷却时间5 →4分钟。 注:该技能会随着你杀戮生物的种类以及数量升级。) 除此之外,晋升中级猎魔人所要求的的十种魔力生物已凑齐两种——堕落半鱼人祭司,以及达冈的投影。 这一趟维吉玛之行,委实获益匪浅。 …… “发什么呆呢,小鬼?”光头大汉凑到他身边,魔药的效果还未褪去,他汗气蒸腾的脸上还残留着黑色血管,更显狰狞。 “这位邪神并不如预想中的强大。” 整场战斗不超过五分钟,罗伊仅仅被击中两下,生命却只剩三分之一,再扣除燕子魔药持续恢复的生命,差不多两拳被打入濒死状态,达冈的拳头不可谓不重。 但他除了几根骨头和脏腑隐隐作痛外,也没有别的伤势。 “湖中女神压制了它大部分力量,”雷索闻言却摇了摇头,“咱们的准备工作也不是白做,驱赶村民、杀死所有堕落半鱼人……它无力可借,才会死的这么憋屈。你得记住,某些时候,充足的准备工作比实力更重要。” …… 收拾好现场,两人来到了邪神的祭坛边。 此时没有了投影的加持,祭坛再也无法对猎魔人产生影响,从外表看,就好似一口普普通通的大理石水井。 罗伊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对它进行观测,豁然发现祭坛居然和梅里泰莉神殿中的女神雕像属于同一种造物。 达冈的祭坛 邪恶化身·信仰容器 信仰:?? 当初梅里泰莉女神雕像给他的感觉是温暖和慈祥,散发着爱和希望的气息。 达冈祭坛则让他感到偏执、狂热……酝酿着仇恨、绝望以及疯狂的气息 这是纯粹的暗,人类情绪中的负面存在,与梅里泰莉处于对立面的信仰…… 女神梅里泰莉,邪神达冈都在收集信仰……罗伊心中产生了一个想法。 “信仰相当于一种通用的货币,只是不同神灵的喜好不一样?那么湖中女神——” 周围的空气突然变得湿润清爽,一个轻快而兴奋的女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亲爱的骑士,这一次辛苦你了。” 破碎的浪花自虚空中涌出,冲入两名猎魔人体内。 霎时间,一强烈的酥麻感包裹住周身——战斗中留下的伤口,肉眼可见地愈合、结痂,干涸的生命和魔力令人瞠目结舌地迅速回满。 罗伊舒爽地扭动身体,原先肋骨和胫骨处的刺痛彻底消失,好似用了一次“全面恢复”。 失去了达冈的压制,湖中女神的实力明显变得更为强大。 “除掉达冈,你们功不可没……”女神声音再起,猎魔人腰间的血宝石忽而遁入虚空,取而代之,另一枚落入他手心。 血宝石:空空荡荡,需要灵魂来填满。 “这枚血宝石作为奖赏留给两位收藏。”缥缈的声音来自四面八方,“接下来我得花一段时间消化达冈的遗产,彻底封印湖底深渊。等忙完这一切,再来见你。” “薇薇安女神,到时候我们已离开维吉玛……只能下次再见。”罗伊语气中不无遗憾,但这一趟维吉玛之行,拿了湖女之剑,杀死达冈,已经算是圆满谢幕。 “我的骑士,无需担心……阿隆戴特会为你指引方向,而我们,迟早会重聚……” 话音落,整片黑燕鸥岛突然一震。 好似有一只无形之手把岛屿搅得天翻地覆,尘土飞扬间,邪神达冈的祭坛无影无踪,原先的位置,只留下一块平坦的空地…… “1261年6月……” 罗伊在贴身收藏的牛皮纸手册上写下详实的记录, “维吉玛湖畔……邂逅湖中女神……受封骑士……获赠银剑阿隆戴特……斩杀邪神达冈!” 笔记最后是大大的问号—— 血宝石的用途? 神明与信仰? 第二十二章 离开 维吉玛市政大厅。 维雷拉德摩挲着桌头的权杖沉吟了半晌后,从抽屉里掏出一张薄薄的支票,“唰唰”地写下了“600”的字样。 “两位猎魔大师,”他将支票递给了抱胸而立的光头大汉,“这是之前承诺的报酬。两位拿上它,到世界各地的锡安凡尼利银行,都能凭这张银行本票无条件支取600奥伦。” 光头大汉扫了一眼这张支票,又递给了“财务总管”罗伊…… 如果再加上湖中女神戒指中的钱,这一趟他们的收入已经超过了两千克朗,当然这笔钱对他们的图谋来讲还是太少了。 “这么小一张纸片看上去可不太牢靠,还是现成的金克朗更讨人喜欢。” “两位就算不相信本人,那也应该相信锡安凡尼利的信誉。这家屹立了数百年的老字号银行,绝对不会贪墨你的钱财!” “好了,不开玩笑了。钱我收下,阿扎·贾维德大法师什么时候来给我们开门?” “昨天两位返城之时,我派人通知了法师,目前他手上还有一个实验,明天才能腾出时间……两位要不要再考虑考虑……”市长邀请道,“一个多星期后,就是夏至的节日庆典,维吉玛市区会举办一场盛会。不如再待一段时间,鄙人也好尽地主之谊,带两位大师欣赏一番维吉玛的人文风光。” 罗伊稍稍心动。对于夏至节他也有所耳闻。 这个节日发生在六月二十一日的夜晚到二十二日的凌晨。标志着精灵历中第一个夏天的开始。 精灵们认为,太阳下的一切事情都是循环的。在冬至之后,日子越来越短,死亡开始,直到冬至。 在这一天人们将架设神社来祭祀、赞美太阳和生命,同时承认死亡的到来。 在这些神社附近,魔法使用者们通过吸取太阳能量的而释放的咒语显得特别坚固,女巫用它们来保护庄稼和召唤火焰。 雷索和罗伊也能在神殿前冥想来增加一丁点的法印强度。 不过夏至节,相比于已经过去的五月节,就没那么吸引人。毕竟夏至节,可没那么多单身的年轻女孩绕着篝火跳舞,求偶。 “猎魔人不过夏至,何况时间紧迫。还是按照原来的约定,明天这个时候我们再来找你。”光头大汉却摇头拒绝。 …… 两人离开市政大厅后, “雷索……”少年青涩的脸庞上闪过一丝紧张和期待,“要不咱们再待一周,凑凑热闹?” 罗伊这辈子前十几年一直龟缩在下亚甸的鸟不拉屎的小村子里,从未见识过这个世界繁华的节日。 只从别的人口中或多或少了解到一些信息。 夏至节,要不要看看? 雷索脚步稍缓, “热闹就意味着麻烦,过往的经验无数次告诉我,这种普通人的节日绝对不适合猎魔人。要找乐子的话,我推荐你去酒馆和妓院,简单方便。” “你已是一名正式猎魔人,必须学着远离人群、习惯孤独。” “好吧,算你说的有道理。”罗伊无奈道,“但能不能满足满足我的好奇心?” “那用不着维吉玛,”猎魔人淡淡地说,“到辛特拉去也能过节日。总不能让奥克斯和瑟瑞特等太久。” 雷索语气无奈,似乎想到什么难堪的往事,“再等下去,他们都该找个女人结婚了。” “原来在这儿!” 不远处突然走来一队人马打断了两人的讨论,为首是一名英姿飒爽,高挑美艳的白发女人, “日安,雅妲殿下,看样子这两天您过得不错。” 雅妲打量了一番两名猎魔人,继而爽朗一笑,“长话短说,这次能够除掉维吉玛湖的那怪物,两位居功至伟。” “殿下言重了,”罗伊不卑不亢地说,“没有诸位控制住达冈蛊惑的村民,行动不可能那么顺利。” 雅妲身后的一众手下闻言眼神柔和了不少。 “不要谦虚……你们的身手为我平生所仅见,”雅妲饱含深意道,“我觉得两位若是继续游荡在乡下小城,整天对付水鬼、孽鬼的,未免大材小用……” “您的意思是?” “留在维吉玛!我保证不会亏待你们。” 不待雷索回答,罗伊便摇了摇头断然拒绝,“让您失望了殿下,除非衰老到握不住钢剑,否则猎魔人不会在一个地方定居。” 他可不打算成为谁的忠实狗腿子。 雅妲眼中闪过一丝愠怒,又转向了光头大汉,不过再次被后者斩钉截铁地拒绝。 “很好、你们很好!”雅妲咬紧一口银牙,俏脸上阴晴不定,急躁地来回踱着步,她身后的十来位骑士也面色不善地按住配剑——只要她一下了命令,立即就逮捕两名猎魔人。 “罢了!”良久之后,雅妲喟然一叹,“两位有功于维吉玛,执意要走,出于公义,我不会强留你们。” 公主忽而目光炯炯看向罗伊,“在你们离开之前能不能满足我一个小小的愿望——带我去见湖中女神一面?你之前也提过,除掉达冈后女神会主动召见。” “这才是她招揽我们的目的。” 罗伊恍然大悟,这位沉溺于权欲,甚至敢假传弗尔泰斯特旨意的女人,似乎把兴趣转向了神灵。 “那只是可能,如今看来女神并不想见你们。” “不,猎魔人,你必须带我去!”雅妲声色俱厉地命令道, 罗伊做出一副苦瓜脸,“您太高看我了,我一介凡人,想要见到女神只能等着她主动召见。” “真的没有办法,还是湖中女神根本不存在?”雅妲不甘心地说着,神经质地低语,“梅里泰莉、雷比殴达,湖中女神,假的吧……都是假的吧?” “请注意您的言辞、殿下。” 而罗伊说着又想到湖女的行为——抢走邪神祭坛中的信仰。 毫无疑问,信仰对湖中女神薇薇安极其宝贵。 作为维吉玛湖的骑士,自己何不帮她一把? “其实并非完全不可能。但您想见到女神,必须先表现出足够的敬意。” “我该怎么做?” “祭坛!”罗伊顿了顿,“在湖畔沿岸建立湖中女神的祭坛,或者小型庙宇。先让那些靠着维吉玛湖讨生的村民,制砖匠、捕鱼人家,去供奉湖中女神。” 凭雅妲公主的身份,这事儿没啥难度。 “等到湖中女神的信仰慢慢扩大,察觉到你的诚意自然会召见你。” “这么办,女神就会向我展示神迹?” “我不敢保证,”罗伊说,“但一位真正神灵不会忽视自己虔诚的信徒,您这么做了,就是女神的头号信徒。” …… 如果湖中女神能吸收信仰并变得强大,那么作为他亲授的“湖泊骑士”,自己必然也能收获一些好处。 他心中也有一丝好奇——这偶然的行为,是否会对猎魔人世界产生影响? 这也算是一次试探,失败了他也没啥损失。 年轻的猎魔人向雅妲描绘出这样一张蓝图, “试想一番,以维吉玛湖畔为中心向周围辐射,发展起一个全新的信仰和宗教,而您就是至高无上的大祭司!” “而且据我所知,至今维吉玛湖畔女神的信徒,只有十来头半鱼人,身份高贵如您,轻易就能做出远超半鱼人的贡献。” 雅妲眼中闪过一丝迷茫,她感觉脑子有点乱,“猎魔人,你没有骗我?” “我为什么要得罪一位未来的大祭司兼泰莫利亚公主?”罗伊满脸诚恳,暗金的眸子盯着她的眼睛。 “我会考虑你的建议。”雅妲郑重地说。她有点心慌意乱,她得回去评估一番猎魔人的话。 在维吉玛湖畔,传播湖中女神的信仰,真是一个疯狂而离谱的行为! 这么做,真能见到湖中女神? 她忐忑而期待。 “没什么事,我们就先走了——”离开前,罗伊忽而转身瞥了一眼士兵队伍, “雅妲殿下,关于贾奎斯骑士,阿尔德堡的贾奎斯,他的下落……” “贾奎斯还活着……”雅妲欣慰地笑道,“幸运的家伙,也不知道怎么逃过了堕落半鱼人的追杀,顺着湖水飘到了烂泥村,咱们押送村民赶过去,正好撞到了他!” “不过他还在养伤,等伤好后,就到我手下当一位副团长了。” 罗伊就觉得,那家伙不会轻易死去,以后肯定会再见。 “猎魔人,你还没告诉我女神的名讳和形象,如果要替她竖立神像总得有个参照物。” 罗伊简单描述了一番湖中女神的外貌特征,“她的美丽我也无法用言语来描绘,如果你有意那就先立个祭坛,至于名字……你可以称她为薇薇安。” …… 告别雅妲之后,罗伊回到旅馆,再次研究了半天血宝石,可惜一无所获。 罗伊无奈将血宝石收入了战利品包裹,与另一份太阳之血并排放在一起。 虽说至今搞不清它的用途,但湖中女神特意强调之物,绝非凡品。 …… 第二日,市政大厅。 此时除了维雷拉德外,还多了一位面目阴鸷的陌生男人。 他大概五十来岁的样子,一身色调暗沉的短袖上衣,皮质护肩中央的脖子上围着异域风情的花纹围巾,下身是土黄色的紧绷绷的皮裤。 他留着粗犷的大胡子,饱经风霜的帆布头套将发丝裹得严严实实,还爬过半张脸颊,似乎在遮掩什么伤口。 他浑身上下佩戴了无数饰品,围巾上露出一截护符的项链,鹰钩鼻上扎着鼻环,比常人大上不少的耳垂镶嵌着耳钉,十根手指有七根带着宝石、或者黑曜石戒指。 当然这些饰品并不只是为了好看,它们都流转着魔法的光芒,显然是被魔力加持过的炼金制品。 “阿扎·贾维德,二百五十岁,泽瑞坎人,巫师、炼金师。魔法数量,嗯,不逊色于珊瑚……” 罗伊的目光在男人身上转了一圈,他有些纳闷一向自诩优雅的巫师里,怎么出现这种不修边幅、面容丑陋的异类? 难道爱美只是女巫的天性? “这位是我向两位提过的阿扎·贾维德大法师,现任维吉玛的皇家顾问。今天他特意抽出时间赶来,为两位打开传送门。” 维雷拉德的介绍中,阿扎冲着两名猎魔人点了点头。 不同于常人对于猎魔人的敬畏、厌恶的态度、他的目光中充满了不加掩饰的探究欲,像一把冷硬锋利的手术刀,直欲将两人从头到脚剖开,看个一清二楚、看个透彻。 “疯子……科研狂人。”罗伊脑中闪过这个念头。 这位大法师眼神很放肆,然而他的行为却很有分寸,没有废话,没有多余的小动作。 “猎魔人,在辛特拉我设定了两个传送点,城北的火尾旅馆、城门附近的一片树林,你们选择哪一个?” 很意外,不像他阴鸷的外貌,阿扎的声音反而异常的温和,稳重。 两名猎魔人交换了个眼神,异口同声地选择了城内的火尾旅馆。 “还有一件事,”罗伊犹豫地说,“传送门能把我们的马,两匹马也一起传过去吧?” “嗯,你说什么?”阿扎点头又猛地摇头,“之前维雷拉德明确告诉我,客户是两个人。我准备的施法计划,也是针对你们两人。” “非要多两匹体量庞大的动物,毫无疑问会严重影响传送门的稳定性。到时候,传送门的另一头等着两位的也许是万里高空,或者一座喷涌的火山口。当然你们也有可能迷失在别的位面。” “额……”少年擦了一把冷汗。 “算了,小鬼,干脆把马留下来……需要用的时候再买。”雷索随意道。 “难怪你们一直攒不起钱……”罗伊摇头,“未免太大手大脚了!” “两位如果实在舍不得马也不是没办法,”阿扎话音一转,终结了猎魔人的争吵,“只要你们答应我一个条件。” “哦?”猎魔人脸露警惕,“说来听听?“ “我需要你们其中一位的血液,一小瓶就足够。” 雷索当下就要拒绝,不过罗伊却劝服了他。 想要血液? 他身上多的是,孽鬼、水鬼、半鱼人的应有尽有。统统混合一遍,不就成了猎魔人的血液?阿扎目前还不是研究猎魔人的专家,也看不出来。 而且有空间在,动点手脚也不要太方便。 “成交!”罗伊与阿扎·贾维德握了握手。 交易顺利的出奇。 阿扎大法师一眼没能看透那玻璃管里的复杂成分,心满意足地收下血液,念出一阵晦涩而拗口的咒语过。顿时,房间里爆发出“轰隆隆”的冲天巨响,一个四四方方的传送门从空气中钻了出来。 中央形如旋涡、外圈闪烁着幽蓝色光芒,还在向外不停地鼓荡着狂风,吹得猎魔人头发乱舞。 “抓紧时间,你们只有三十秒。”阿扎双脚分叉,十指在半空中如水母般波动,维持着施法动作,提醒道。 罗伊安抚住维尔特,往门内望了一眼, “雷索,听说这玩意儿挺恶心的?” “谁告诉你的?事实上不但不恶心,还很舒服……”光头大汉浑身肌肉绷得紧紧的,表情如临大敌,“那种感觉就像……” 温暖厚实的大手轻轻环住了少年的肩膀。 “像什么?” “就像……死过一回!” “啊——” “聿——” …… 第五卷终。 第一章 汇聚辛特拉 火尾旅馆,二层的房间中。 幽闭的房间里冷不防地响起一道清扬的马鸣,正蜜里调油的情侣身体一僵。 男人脸色僵硬地回头一望——不知何时,一个硕大的棕色马头出现在了床边,它那黑宝石般的铜铃眼直愣愣地盯着床上的自己,充满了人性化的好奇。 “聿……” 它又叫了一声,然后咧开嘴唇,一排大白牙冲男人“呲呲”地哈了口气,吹得他额角的褐发飘向一边。 懵逼的男人与它大眼瞪小眼,僵持了片刻,猛地一个激灵揉了揉眼睛, “宝贝儿……我是不是眼花了,产生了幻觉?” “亲爱的?旅馆房间里有一匹马?这是在做梦?” “啊!”女人突然大叫一声,缩回了被窝。马背后又突兀地钻出了两个陌生男人,其中年轻的那位尴尬一笑,“抱歉,打搅到两位的好事,我们马上离开,请继续!” 被子里的男人被雷索史前凶兽般强壮的身体一吓,顿时—— “完了,硬不起来怎么办!”他已经预料到自己那凄凉的下半生! “混蛋!都怪你们,你们究竟是谁,从哪儿来!” 他忽而瞥到来者诡异的瞳孔以及背后的长剑,语气不禁又微若蚊呐,“为什么……偏偏……偏偏跑到我们的房间……这两匹马……怎么回事?” “那个……”罗伊苦恼地揉了揉太阳穴,“您的问题可真多,还是继续干吧……” “继续?你觉得我还有心情继续?!” 男人的咆哮戛然而止,女人也陷入了呆滞,四只瞳孔里突然浮现出两枚绿色的倒三角形。 “记住,”猎魔人手指在半空中灵活的勾勒,嘴边露出一抹坏笑,“你们仍然沉醉于爱情之中,忘掉了过去十分钟所发生的事。接下来还会继续‘耕耘’,持续两小时。” “嗯?”旁边的大汉维持着手中的法印,眼含责怪地看了他一眼。 “好吧,一小时总行了吧!是男人,不能少于一小时!” …… “呼……” 猎魔人擦去了额头不存在的冷汗,在旅馆里一堆诧异的眼神中,各牵一匹马走上大街。 “小鬼,随随便便把血液给一位异域巫师研究,你不怕他下个诅咒,让你生不如死!” “放心,阿扎·贾维德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可不会傻到把自己的血液给他……咱们一路走来杀了不少魔物,给我提供了大量血液素材。”罗伊给了大汉一个安心的眼神,拥有个人空间的他,想要偷换不要太简单。 “我并没有食言,这也算我的血——我身上携带的血。” 一名把怪物血当做猎魔人血液来研究的巫师,又能捣鼓出什么成果?罗伊很期待。 …… 辛特拉的大街异常宽敞,坚硬的青石板路铺的比维吉玛两倍还宽。周围的建筑物简洁大气,房屋的墙壁都用纹理分明的石料修筑既高且厚,房屋的窗户上也看不到多余的花纹装饰。 携带着海盐味道的清爽海风从西边吹来,街上来往的行人穿着打扮与内陆的人民截然不同。 因为辛特拉毗邻大海,又与海上的史凯利杰群岛保持良好的同盟关系,这里的人民或多或少沾染上岛民的彪悍风气,随处可见扎着头巾、一身无袖的短衣,露出两条大胳膊,脸颊被海风磨砺得粗糙、泛红的男人。 更有一些络腮胡的粗豪男人袒露胸口,大步流星地在街上穿梭。他们言谈粗鲁,嘴里吐露着关于妓女、酒水、船的描述,偶尔会调戏路过女人一句,后者便不甘示弱地狠狠瞪他一眼,然后丢下一堆难听的脏话,扬长而去。 第一次,两名猎魔人走进人堆里却没有收获太多的异样目光。 “不错,辛特拉的人民不像别的地方那么小家子气!”罗伊忍不住赞了一声。 他还记得以前看到过一份资料,日后辛特拉被尼弗迦德攻破,辛特拉的王室和贵族全体殉国,以死守节。 亡国之日,绝大部分辛特拉人民并没有向侵略军投降,虽然尼弗迦德的刽子手也没给他们投降的选项——女人们纷纷杀死自己的孩子,而男人结束妻子的性命,然后再自杀! 这一切行为综合起来,铸就了日后在历史上赫赫有名的辛特拉大屠杀。 这份记录也许有夸张的成分,但足以说明辛特拉是一个充满了铁血和勇气的国家,很少有懦夫和软蛋。 …… 两人继续前行,目光都不由自主地飘到辛特拉正北方,海岸孤崖之上。 那里耸立着一座大气磅礴的城堡,居住着辛特拉目前最高的掌权者,雌狮卡兰瑟。 罗伊脑海中闪过关于这位女人的生平。 她的一生充满传奇色彩,雄心勃勃,奈何身为女儿身,不被传统的辛特拉贵族承认,无法名正言顺地当上国王。 她想要生个儿子继承辛特拉的王位和野心,然而生下希里的母亲帕薇塔公主后,她因为流产失去了生育能力。因此她的第一任丈夫艾宾的罗格纳找了个生育力强大的王妃,奈何纳妃没过多久,这倒霉蛋就嗝屁了。 民间传闻,是卡兰瑟亲手毒杀掉第一任丈夫以免日后权力流失。 就在罗格纳死后不久,卡兰瑟嫁给了第二任丈夫,来自史凯利杰的伊斯特·图尔赛克,也是目前的丈夫,但伊斯特只是个言听计从的甩手掌柜、名义上的傀儡国王,整个辛特拉的实际权力仍然牢牢把持在卡兰瑟手中。 随着年纪渐长,为了巩固权力,卡兰瑟希望宝贝女儿帕薇塔能诞下一个男孩,继承辛特拉的王位。然而后者却诞下了继承上古之血的女儿希里,然后没过多久就“倒霉地”遭遇海难下落不明。 如今卡兰瑟在世的亲人只剩下希里,可惜这个小女孩儿依然无法继承王位。猎魔人有预感,这位当权者又要开始寻找傀儡。 “算算时间,小希里应该在王宫里接受调养,大概就是最近这些日子,卡兰瑟会派她见那个胖子未婚夫。” 猎魔人迫不及待想要去王宫看看那个小女孩儿,并借由命运的联系,顺藤摸瓜地找上狼派猎魔人杰洛特。 迈出猎魔人复兴的第一步。 罗伊这边思绪如电,雷索则带着他在辛特拉的巷道里七拐八拐,追寻着散落在周围墙角和大树上的一枚枚蛇派印记,来到了一栋偏僻破败的院子外面。 “砰、砰、砰、砰、砰……” 连续敲击三下,再间隔敲击两下。 “谁……”敲门过后,民居里传出了一个略显尖锐的男声,而雷索难得地咧嘴一笑, “水鬼来了宝剑招待,老朋友来了有没有美酒?还不开门,蠢货!” “吱——”泛黄破旧的老木门敞开,露出了一张扎着红色发带的木头脸,罗伊目光在他脸上一转,有种似曾相似的感觉,继而恍然大悟, 这不就是半年前与雷索一起抵达卡耶村的蝮蛇学派猎魔人瑟瑞特? 很快,在这个男人旁边又冒出一张带着兜帽和他有七分相似的脸庞,那是猎魔人瑟瑞特形影不离的兄弟——奥克斯。 “瞧瞧,多么英俊的小伙子!”奥克斯嬉皮笑脸地挤开了自己冷漠的兄弟,无比热情地一把握住了年轻猎魔人的手。 “蝮蛇学派的第四位成员,猎魔人罗伊,你终于来了!” 第二章 与狂猎的渊源 昏暗破败的民居。 四对野兽的瞳孔散发出异样的光芒——四名猎魔人围着一张昆特棋盘,手边摆放着一杯杯麦芽和蛇麻气味浓郁的啤酒。 “啪!” 年轻的猎魔人将昆特牌狠狠地甩上棋盘,接着向对面的兜帽披肩男露齿一笑, “你输了!” “见鬼!”奥克斯懊恼地抓了抓后脑勺,“我说罗伊,你是不是谎报年龄、十四岁?居然能赢我,还连赢两把。” “前所未有,大失败!” 抱怨了一句,奥克斯端起一杯啤酒咕噜咕噜灌下,灰色的衣袖擦去嘴角的酒渍,随即恋恋不舍地从怀里掏出一张闪闪发光的昆特牌。 “我的宝贝拿到手还没捂热,又被你给赢去!“ “现在知道厉害了?”雷索眼含讥讽地在一旁奚落,“早就警告过你,痛痛快快喝场酒就好了,偏要和这个小鬼打牌。” “你懂什么,打昆特最能判断一个人的品性……嗯……现在看来小伙子不太会做人,没大没小的,一点也懂得重前辈!” 奥克斯梗着脖子,倔强地盯着罗伊, “给我听好了!下一把我会还以颜色把它赢回来!瑟瑞特,不准拽我!说好了三把轮换,你着什么急,不能让我先出口恶气!?” 罗伊笑眯眯地收好了这张昆特牌,牌面是一张熟悉的白发面孔,因为不知道多少年前的一场布拉维坎大屠杀而被昆特委员会收录的角色——利维亚的杰洛特,这位传奇猎魔人,目前又在哪儿了? 少年的视线转移到对面,猎魔人奥克斯行为举止好似一个没心没肺、大大咧咧的家伙。当然也不能排除这是他的伪装,毕竟他和对方接触时间还不长。 ”八十一岁,和瑟瑞特一样的年龄。难道这两个家伙,不止是亲兄弟,更是孪生兄弟?” 奥克斯与瑟瑞特属性与雷索相当,属性里仍然有一堆问号。他们作为成熟的猎魔人战斗力远超罗伊,除了外貌上的差异外,性格上也全然不同。 奥克斯热情开朗、有点话痨,而瑟瑞特阴沉安静、鹰钩鼻眼缝狭长,好似随时随地在思考着阴谋诡计。 “以他们这种的矛盾的性格又是怎么相安无事处了几十年,难道血缘关系在猎魔人中也这么牢靠?” “差点忘了正事!”罗伊猛地一拍脑袋,有些急切地问,“别吵了两位,老摩尔、苏茜他们在诺维格瑞过得怎么样?” “我还以为你已经完全忘掉老两口。”奥克斯瞥了他一眼,后者微微有些羞愧。 他的确忽视了老摩尔夫妻,一别大半年,除了一次书信来往外就没有再联络过。 “放心吧小子,他们在诺维格瑞的菜档生意很顺利——实际上没了你这个拖油瓶,活得别提有多滋润。” “是吗?”罗伊松了口气,脸色庆幸,又有点说不出的失落。 “他们还让我带了一个好消息,一个惊喜,”奥克斯似笑非笑地看了罗伊一眼,旁边的兄弟瑟瑞特眼神变得诡异。 “什么惊喜?” “你的老妈妈苏茜怀孕有两个月了!下一次再见到他们,你就会多一个弟弟或者妹妹。” “惊不惊喜?” “额……怀孕了?弟弟、妹妹?” 罗伊眉毛拧成了一团,心情复杂至极,整整愣了十秒。 长长松了一口气。 “我不陪在他们身边,老两口孤零零地,再生个孩子热闹热闹,有啥问题?” 三名猎魔人察觉到他的异常,交换了个眼神,让他安静了几分钟。然后,雷索柔声劝慰,“小鬼,你必须明白一点,选择了青草试炼,就告别了正常人的生活。” “你身处的环境、交往的人群和过去十几年完全不同,你的人生轨迹将和你的父母渐行渐远,直至再无任何交汇!” “你的意思是我会和他们断绝关系?!”罗伊微微恼怒,又有些茫然。 “这不是道德问题……咱们注定会漂泊不定,当你想要安稳下来,作为正常人的老摩尔夫妻早已不在人世。” 雷索感慨道。 “你以后会明白的。” 罗伊低下头陷入了沉默。 奥克斯把一杯酒端到他的面前,“刚才雷索的话我还得补充一点……” 他重重地摁了摁年轻猎魔人的肩头,“现在北方诸国的大环境仍然对猎魔人抱有歧视。毫不夸张地说,你要是经常出现在老摩尔夫妻的身边,会极大地影响他们的正常生活。” “咱们并不是在逼迫你做出选择,你得做好心理准备,据我所知,没有哪位孩子在成为猎魔人后能够重新回归原生家庭。” “只会彻底割裂。” …… “好了,老摩尔的事暂且不提,咱们继续打牌。” 罗伊摇了摇头,驱散脑海中纷乱的思绪,这些问题只能日后他亲自去诺维格瑞验证,去直面自己的内心。 “抱歉,三位,我现在没有心思继续打牌。” “喝酒?新人必须得陪我们喝个尽兴!”瑟瑞特瞪着眼睛说, “当然,不过请容许我先问个问题。” 罗伊看了一眼光头大汉,“我跟随雷索的大半年一直听他在耳边唠叨,蝮蛇学派濒临灭亡,所以咱们来到辛特拉,是为了拯救学派做一些特别的安排?” “诸位能不能告诉我,蝮蛇学派究竟危急到什么程度?雷索、奥克斯、瑟瑞特,我们四个是蛇派猎硕果仅存的狩魔猎人?” “看吧,我说过他肯定会这么问!”奥克斯煞有介事地冲自己的兄弟炫耀了一番。 “小子,除了在场的四人,蛇派猎魔人寇格林姆在满世界收集蛇派失落的武器。另一位蛇派最强大的猎魔人伊瓦尔·邪恶之眼,二十年前失踪后,再也没有传回消息。” “最后两个愚蠢的家伙,不提也罢!”奥克斯语气中涌出一丝愤怒。 寇格林姆?罗伊的注意力被这个熟悉的名字吸引。记忆里这家伙的尸体被发现在白果园,但距离那个时间点还有十年,现在他是死是活还说不准。 “这么说,现存的蛇派猎魔人还有四到八位?” 实际上,这种规模在猎魔人学派中并不算少——所有猎魔人学派都在衰退。 “咱们的学派又是如何衰落到这个地步?还有蛇派的学院是在坐落在南方尼弗迦德帝国吗?” “问题可真多,小子!”奥克斯抢过他面前的酒杯,灌了一口,眼中闪过一丝深深的落寞, “蛇派学院坐落在尼弗迦德旁边,提尔·托夏山脉中的一座名叫格斯维德堡垒里……”奥克斯脸上浮现骄傲之色,“那里有一座瞩目的高塔,盘旋着骇人的阶梯,外面环绕着一条数百迟深的护城河。是座天堑一样的要塞。” “可惜终究是衰落了,至于原因,比较复杂。” “首先,近年来尼弗迦德帝国境内对法律和秩序要求越来越高,”雷索接过他的话头,自嘲道,“像我们这种身手高超的异类,容易游离于法律之外,为帝国所不容,因此饱受打压。” “帝国的负面宣传导致南方猎魔人的生存环境越发艰难。人民变得不再相信我们,意外律在他们看来就是污秽邪术。更不可能把自己的孩子做为报酬交给我们训练。” “我们想过,收养那些流离失所的战争孤儿,却被人们视为邪恶行径举报。” 罗伊表示认同,现在哪怕北方,意外之子也越来越少,人们对于猎魔人偏见越积越深。 “南方没了猎魔人学院生存的土壤,学院自然日渐凋零。不过我坚信这种状况能够改善。人民和国家对猎魔人的误解,终将消除。” 雷索捏了捏拳头。 “但对蝮蛇学院造成致命一击的还是二十年前那场灾难。” “灾难?什么灾难?”关于蝮蛇学派的文献少之又少,连具体地址都神秘莫测,更别提学院灾难。 “这是一场由狂猎导致的灾难。”雷索看着年轻的猎魔人说,“小鬼,你懂得东西不是挺多吗,听说过狂猎?” 后者脸色一沉,鼎鼎大名的狂猎,他当然知道。 光头大汉又开始继续介绍, “民间传说中,狂猎是一群永生不灭的幽灵骑士。它们穿着生锈的盔甲,手握闪电状的长剑,骑着骷髅马,成群结队横跨天空。它们通常出现在冬季,或者战争之前的长夜,肆虐人间,烧毁果园和房屋,带走活人……大部分都是孩子。” 然而实际上,罗伊心知肚明,狂猎的真实身份是另一个世界的艾恩·艾尔族,也就是精灵的分支之一。 他们跨越无数世界,化身为幽灵骑士,只为了找到上古之血的继承者,重新获取完整的、穿梭时空的能力。 “这并非传说故事。”这时,雷索咬牙切齿道,“二十多年前,因为邪恶之眼阁下和两个蠢货的缺席,蝮蛇学派没能抵挡住狂猎的攻击,学院里刚刚通过青草试炼的两名孩子,全部被狂猎军队掳走。学派至此后继无人,面临解散。” “等等!”罗伊惊诧道,“我听你话中的意思,狂猎不止一次袭击了蝮蛇学院?” “没错……”另一边的瑟瑞特面色冷若寒霜,“每个学派都有自己的力量试炼,而蝮蛇学院,每过十几年,会接受一次狂猎的洗礼,并以此考验新生的猎魔人。” “事实上,学派在创立之初,就将狂猎定为一生之敌。因为伟大的创派者,我们的导师伊瓦尔·邪眼有个崇高的理想,击败狂猎,终结它们带给世界的恐惧!” “小鬼,你要记住,这也任何一位蛇派猎魔人的终极目标,优先度不亚于振兴学派。” “我记住了,我向你们保证,击败狂猎将是我毕生的追求……” 罗伊脸色郑重地做出承诺,他心中一个疑问得到了解答, “蛇派中会保存大量的有关狂猎的文献,原来是这么回事。” 不过蛇派还真是个复杂的学派,搞过恶毒的暗杀,却又有着崇高的终极理想。 “几位,我一直很好奇,伊瓦尔阁下的名字,为什么叫做邪恶之眼,有什么特别的意义?”猎魔人世界不存在这种姓,绝对是那位阁下自己编造的。 “因为伊瓦尔阁下……”雷索琥珀的瞳孔中流露出崇敬之色,“他的眼睛在突变中获得了独特的能力……能看到其它无穷的世界,因此得名‘邪眼’。” “透过邪眼,他不断看到狂猎的幽灵骑士劫掠、屠戮和征服的景象,这些幽灵变成了老师的执念,成了他创派的初衷。” 那么失踪的蛇派创始人还活着吗? 罗伊心中有种预感,也许那位阁下,只是迷失在其他位面。 第三章 命运之人 “这次我们来辛特拉是因为狂猎?”罗伊好奇道, “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雷索摇了摇酒杯,“根据我们的调查,1252年、1253年,狂猎曾经连续两年在辛特拉短暂地出现。” “一次、两次可以说是偶然。但三年前的1258年,狂猎再次降临辛特拉,如此短时间内在同一地点重复出现,我们意识到这绝非巧合。” “辛特拉一定有什么东西吸引着狂猎,正如它们渴求年轻的猎魔人学徒。” 雷索神色黯然,“我们到辛特拉来,就要调查清楚狂猎的企图。毕竟人丁凋零的蝮蛇学院,绝对不是全盛时期的狂猎的对手,无法和它们正面抗衡……”他顿了顿,又沉声道,“只能暗中破坏狂猎的行动,削弱它们的力量。” “不过中间发生了一些意外,再加上你的青草试炼,我们拖到现在才赶到辛特拉。” “幸好目前看来,狂猎并没有得逞,时间不算晚。”一旁的奥克斯插了一句,他们比两人提前一个月抵达辛特拉,已经调查了一段时间。 “狂猎的企图吗?”对面的罗伊将猎魔人提到的两个年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片刻后有了个猜测, “1252、1253、1258年,这三个年份都跟一一个东西扯上了关系。” 1252年,正是猎魔人杰洛特在辛特拉皇宫里化解了唐尼的诅咒,并间接促成唐尼和帕薇塔公主的婚事。 吸引到狂猎的,应该是身怀上古之血的帕薇塔公主。 公主曾在宴会上突然的魔力爆发,当时她已经怀有身孕,肚子里的孩子正是希里。 1253年,希里这位上古血脉之子诞生,又引来了狂猎。 而1258年,希里从史凯利杰返回辛特拉定居,常伴她的祖母卡兰瑟左右。 这么看来狂猎孜孜以求的,一直都是她体内的上古之血。 虽然想明白了这点,但罗伊没办法对三名猎魔人吐露实情。 此事关系到位面之子希里,事关重大,当前世界上了解到这个事实的人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多一个人知道,消息就越有可能泄露出去,要是产生什么连锁反应,引起未来局势的巨大变化,以他现在的能力恐怕无法应付。 身处辛特拉,他会亲自去接触希里。 “小鬼,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内情?”相处了半年,雷索怎么会看不出他神色异常? 罗伊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我只是在想,要找出狂猎的根脚该从哪里着手?” “其实已经有一些进展,”奥克斯说,“我们咨询过在不同时间段目睹狂猎的居民,总结他们零零散散的描述后,我发现狂猎骑士出没于辛特拉是在搜寻一个人的下落。” 果然蛇派猎魔人都是大侦探,已经无限接近于真相。 “1258年,城外村庄里的一名5岁的女孩突然失踪,但一个小时后又完好无损地出现在家门口。可惜这孩子被吓得神智失常,至今也无法正常交流,我们用了一点手段才从她嘴里套到话。” 奥克斯回忆道,“那天傍晚,她正在屋外不远处的树林外玩耍,天空突然乌云密布、雷雨大作,她疯狂地往回跑,身后却传来诡异的呼喊、口哨、马嘶和沉重的蹄声,然后她感觉身体一轻就被人抱了起来。” “她说自己被抱上了马,一匹飞翔在天空中的马。她惊恐地回头一望,看见一张带着恐怖面具的脸,还有黑黝黝的重甲。隐约间听到了几个词。” “辛特拉、命运之人……以及发音古怪的一个句子。我们判断那是一种类似上古语的语言。” “之后,她就昏迷了过去,等醒过来后已经身在家门外。女孩身体没有任何外伤,但精神受到重创,经常做噩梦看到狂猎恐怖的面容。不过做为报酬,我们用亚克席法印治愈了她,让她忘却了那些梦靥。” “现在,这位命运之人是我们的目标。无论如何也不能让狂猎先得到她!” 罗伊闷头灌了一口酒,“需要我怎么做?” “先不提任务,再喝几轮,”奥克斯将另一杯酒换到罗伊桌边。 “命运之人……猎魔人学徒……被狂猎掳走的人,通常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对此蝮蛇学院已经研究了上百年,你作为学院的一份子,自然有资格知道这些内幕。”雷索说,“狂猎在全世界穿梭,瘟疫般的传递战争、灾厄、杀戮,它们的事业并非一帆风顺,偶尔碰到不好惹的家伙,也会有人员损耗。” “所以它们需要新生力量来补充队伍。” “你的意思是……” 猎魔人垂下了头,“曾经有位和我们同一届通过试炼的蛇派猎魔人被狂猎掳走。后来在与狂猎的一场战斗中,我们发现了他的身影。” “哪怕披上了黝黑的骑士铠甲和飞翼头盔,肉体幽灵化,海因茨标志性的瞳孔和武器仍然还在,只是他的人完全被洗脑,成了狂猎的傀儡。” “这种例子不罕见,大部分转化者都会为狂猎战斗至死。少数幸运儿,会在有生之年被‘大发慈悲’的狂猎遣返,重新回归人世。” 雷索目光如炬地扫了过来,“就掳走的人选而言,狂猎尤其青睐猎魔人,容易改造的年轻猎魔人、或强大的猎魔人。它们认为,用猎魔人制造的‘武器’更加锋利。” “你是指我吗?” “没错,小鬼,你也有可能被狂猎掳走洗脑。” “那,如果我被抓走几位有办法拯救我吗?” 雷索摇头,“除非狂猎主动释放,否则我还没听说过有人能在其他情况下逃出狂猎的魔掌。但你别担心,只要不主动暴露在狂猎的视野中、拦住它们前进的道路,他们不会注意到你。” 接下来,三名猎魔人推杯换盏,留了一些时间给年轻人消化信息。 “还有一件事,”他打断了三人的小型酒会,“我没记错的话,雷索你最开始说破坏狂猎的行动只是到辛特拉的原因之一。现在是不是该把剩下的情况告诉我?” “那不是你该掺和的。” “不说我就不知道?” “小子……”醉眼朦胧的奥克斯突然起身,一把抓住了罗伊的胳膊,“听雷索说你的身资质不错,学东西很快,剑术练得怎么样了?” “这家伙基本没夸过人,能让他另眼相看,想必你不会让我失望!” “嗝……”奥克斯打了个酒嗝,踉踉跄跄地拖着他往外走,“陪我舒活舒活筋骨,消消酒气!” 说着,罗伊被他生拉硬拽,强行拽出了门。 “噗通——”大门重重关上,片刻后,门外传来肉体和钢剑碰撞的声音,以及马匹惊慌的嘶鸣。 瑟瑞特压低声说,“这小子话里有话啊,你用亚克席探过他的底吗?” 雷索闻言脸色变得很奇怪,早在上路第一天他就用法印试探过……可以往他脑子里灌输知识,但啥也问不出来,好似有个隐形的反审讯装置。 “他和常人不太一样,但值得信任!” 光头大汉看着门外,目光阴沉,“咱们都很清楚,这个世界的痛苦之源不只是狂猎,还有政治。” “他是我见过的最具潜力的猎魔人……我考虑过了……接触那些肮脏的勾当可能会毁掉他。” “这可不像你说的话……再者他这么机灵,迟早会发现。” “好吧……保密!努力让他成为一个正统的猎魔人!”瑟瑞特面对雷索凶狠的眼神无奈地耸了耸肩。 “来谈点正事,维登的信使在辛特拉盘桓有一个月了,再过不久这边应该就会派公主过去订婚。还有伊伦瓦尔德驻扎的军队又增加了一个斯坎纳旅,卡兰瑟这边是不是要有所行动?” “咱们不是专业间谍,消息送到就行,人情也还完了,以后就和那边就彻底断掉联系吧。” 第四章 切磋与安排 杂草丛生的院子里。 “砰、砰、砰、”一连串剧烈的空气嘶鸣中,两道身影狠狠地撞在一起。 一瞬间,大量的火花自交击的剑锋间倾泻而出。 一道身影幽灵般鬼魅,手中短剑绕着手腕旋转,拖曳出道道残影。 而他攻击的目标保持着扎实的防守姿态,眼神牢牢锁住翩跹的剑影,剑和身体在五种起势间流畅转换。 格挡、反击。 “锵!” 阿隆戴特在一道势大力沉的劈砍后,被两把轻巧的短剑卡住,剑刃僵持,双方锐利的目光碰撞出火花。 “反应太慢!” 奥克斯咧开惨白的牙龈,嘴角浮现一抹狞笑,猛地大猫一般向后跃开。 “唰、唰!”两把短剑在手掌中灵活地打了个旋,躬身、垫脚,奥克斯伸出猩红的舌头、神色兴奋地舔了舔短剑,开始绕着年轻的猎魔人缓缓踱步。 “呼……” 罗伊青筋突兀的双手斜握着长剑,脚下维持着丁字步,剑尖磁石般随着那道鬼魅的身影移动。 不到五秒的短兵交接,冷汗已然湿透了他额头的碎发,除了实力的差距外,进入战斗后,奥克斯的眼神、体态、声音杂糅在一起,营造出的恐怖气势,压迫着他的心脏、神经。 这是实战经验的差距。 “噗通、噗通,”擂鼓般的心跳在耳膜中炸响,胸中气血翻滚,肾上腺素在体内流淌。 但他不敢乱动,反应和速度完全落于下风,不得已选择了防守反击的策略。 对面的家伙是个老练的刺客,只是不徐不疾地绕着他转圈,用眼神、噪音、姿势施加压力,绝不贸然出手——直到某一个角度,脚步收敛。 奥克斯手中雪亮的短剑一翻,继而一股刺眼的阳光借着剑身反射进罗伊的瞳孔,霎时眼花、分神! 对面的身影眼中精光爆射,趁机猛地一蹬地,揉身直上。 而罗伊靠着几次生死之间磨炼的本能,电光火石以左脚尖为重心,逆着短剑攻来的方向,双手挥剑,拧身旋斩。 “啵”的脆响中黄光明灭,昆恩法盾破碎,而场外观战的维尔特瞪着眼睛,抬起前腿哀鸣了一声。 “我输了……”罗伊垂下手中的阿隆戴特,感受贴在脖子后的冰凉,四肢僵硬、脸色微微失望。 “嗝儿……你很不错,最后一招应对的方法没问题。”奥克斯面露赞赏地将短剑插回胸前的皮带扣,“刚才差一点就击中我,到时候谁胜谁负说不准。” 若不是凭借着强大的平衡能力和灵活性,在半空中强行转动身体,他躲不开罗伊那全力一击。 “话说回来……我是不是喝的有点多……嗝儿……怎么无缘无故感觉身体僵硬……脑子一片空白。” 罗伊闻言心中郁闷稍微缓解,奥克斯的症状不是什么喝多了,而是由于自己的技能——震慑,不过这家伙意志力也有9.5,和自己一模一样,受到的僵直时间只有百分之一秒,远远不足以扭转战局。 “脸色这么难看,被打击到了?说实话,你除了剑术底子比较薄弱,衔接不够自然外,综合表现一点儿不像通过青草试炼不到半年的猎魔人……让我想想……”奥克斯掀开兜帽揉了揉油腻的黄发,摸着下巴将罗伊上下打量了一遍, “你的战斗力大概相当于我十八岁的水准,勉强能对付一只狂猎杂兵。难怪雷索对你这么重视。” “狂猎杂兵?你刚才用了几成实力?”罗伊不甘地问, “差不多三四分。”奥克斯打了个呵欠。 三四分? 罗伊悚然一惊,自己竟然只逼出这个大大咧咧的家伙三分之一的实力。 现在回想起来,他能感觉到,奥克斯的短剑剑术比雷索更加犀利,致命! “猎魔人之道,我还是个菜鸟新丁啊……”罗伊叹了口气,目光转向院子的角落,“那些木桩、沙袋是用来干嘛的?” “你很快会知道的。”奥克斯神秘一笑。 等两人回到屋中,罗伊通过交谈慢慢了解到,蝮蛇学派的三名猎魔人各自擅长的领域不同。 奥克斯专注于蝮蛇学派的短剑剑术,光论剑术,在三名猎魔人中排名第一,罗伊自然不是其对手。 光头雷索最擅长炼金术,对炼金炸弹、魔药、剑油、以及学派秘传的毒药,这一路上罗伊也早见识过。 瑟瑞特擅长追踪猎物,无论是魔物或者人类,都很难逃出他的追捕,并且这个家伙见识广博,人称蝮蛇学派百科全书。此外,他在法印方面的造诣最高。 “小鬼,激动吗,你会在辛特拉开启全新的篇章。”雷索说,“除我之外,奥克斯和瑟瑞特也会加入进来,竭尽全力指导你。让你尽快成为一名合格的猎魔人。” “那命运之人不找了?” “这事先由我们负责,你只需要老老实实接受一周的训练……今天暂时休息,从明天开始,我指导你炼金,奥克斯负责战斗部分、瑟瑞特教导你综合知识,关于魔物、陷阱、以及追踪、狩猎。” 说着,三人目光诡异地看了过来,就像审视什么货物和试验品。 “等等!”罗伊缩了缩脖子,雷索一个人虐他已经够受,还三个人轮流虐,那得多么的丧心病狂! 他不由强笑着掏出那本笔记,“你教我的东西还没完全消化,能不能缓一缓让我暂时专精一门?” 雷索摇摇头,猛地灌了一大杯啤酒,“小鬼,有压迫才能有动力。我清楚你的潜力有多深,别浪费你的天分!” …… 不知谁起的头,猎魔人们喝了一上午,喝光了整整一桶啤酒,三位晕乎乎的大汉直接躺在脏兮兮的地板上酣睡起来,呼噜声连绵起伏,简直能把死人吵醒。 “不修边幅的油腻中年男。” 罗伊摇头叹了一句,只有他勉强保持住清醒。 他不喜欢宿醉之后身体完全失控的感觉,对他而言,喝酒至微醺是最美妙的状态。 直到傍晚三名猎魔人才相继醒来,不久,瑟瑞特为正在二楼卧室盘膝冥想的年轻猎魔人带去一个袋子, “什么东西?” “这可是我的宝贝,千万别给我弄脏、弄破。” 猎魔人瑟瑞特睡眼惺忪地看着窗橘黄色的夕阳打了个呵欠,明显还没从大醉中恢复过来, “《生物论》?” 罗伊接过布袋掏出了一本十分古旧且破破烂烂的书籍,书皮翻卷,甚至书脊都裂开了好几条口子,卖相十分寒碜。 他不由翻了个白眼,“什么叫不要弄脏、弄破,再破下去,这书就直接没了吧?” 罗伊小心翼翼地打开封面,翻了几页,很快就来了兴趣,因为其中提到了许多不可思议的生物,例如巨魔、蟹蜘蛛……附带各式各样的插图,比雷索曾经给他的猎魔人笔记完整的多。 最让人惊喜的是,基本每一页都布满密密麻麻的笔记——书主人的经验总结。 “猎魔人不是无脑莽夫,要学会多读书。”瑟瑞特看着罗伊沉迷的样子,欣慰道, “以后,每晚你至少得背熟两页,我会在第二天考验你。” 罗伊捣头如蒜,这本书中的知识恰好能补足他猎魔人训练中缺少的知识。 “明早五点……”瑟瑞特丢下一句话,“奥克斯会对你进行日常剑术培训,然后轮到雷索的炼金课,晚上则是我的综合知识课。” “收到!” 等到瑟瑞特离开,罗伊舒舒服服躺在床板上,心神沉入了模板—— 猎魔人LV5(2610/2500) 经验值的储存的上限能到多少呢? 他不着急升级,同时留一条“命”谨防意外。 第五章 特别训练 第二天,罗伊开始了为期一周的辛特拉“地狱训练”。 每天早上五点天色还未亮,他就从冥想中醒过来,接受奥克斯的剑术训练。 相比于雷索,这家伙制定的训练计划更加简单粗暴——那就是实战、大量的实战! 他不屑于使用训练剑, “训练剑是小孩子的玩具,真正的猎魔人对兄弟也能下得去死手!所以,咱们来动真格的!”奥克斯冲着短剑吹了口气,满脸挑衅地看着罗伊。 他持剑的姿势很奇怪,一手反握短剑,一手正握,手腕轻抖,双剑在十指之间来回旋转,快得好似风车。 当然他只是开玩笑,钢剑与短剑对决之前,两人会套上一层昆恩法盾,避免没收住手发生误伤。 但奥克斯从不压制自己的实力,全力发挥,绝不留情! “罗伊,你猜怎么着?我可不会像光头一样迁就你!生死战斗没人会手下留情,哪怕你这张脸长得还不错。” 至此年轻的猎魔人开启了自己的花式受虐之旅…… 破屋的院子里,多了两道“乒乒乓乓”打个不停的身影,猛烈碰撞,又咋然分开,并伴随着各种尖锐刺耳的武器交击声,以及耀眼的火花。 罗伊每天上午至少会输一百场,短则两秒钟结束战斗——刚出手就被奥克斯一剑架到脖子上。 长则坚持十秒,但这得赌运气——对手的动作实在太快,快到罗伊视觉神经都跟不上,只能纯粹凭借直觉预判出剑的方位,运气好猜中了,就能格挡反击一次。 但从无意外,他的反击只能打到空气。 与奥克斯的比试就是场彻头彻尾的挨打比赛,少年毫无还手之力,亦无一丝获胜的可能。 第一天过后,他的自信心遭受重创,整个灰心丧气,颓废至极,但第二天,他输得彻底麻木,情绪变得毫无波动。 第三天,他开始明白奥克斯的用意,不停地战斗、失败,训练的不单是剑术,还有战斗意识、应对危机的直觉、以及本能反应、顽强的个性。 相比于单纯的剑术,后几项对猎魔人至关重要。 罗伊也就咬着牙坚持了下来,可他刚适应挨打的节奏,训练中途,奥克斯又换了点花样, “不能光是挨打,我还给你安排了别的项目,院子里的那堆器械看到没?” “你指的是木桩、旋转假人、还有挂在桐树上的沙袋?”罗伊心头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没错,我和瑟瑞特提前一个月,花费了老大的劲儿,专门为你准备了这份见面礼!” “惊喜吗?”奥克斯咧着嘴露出一口白牙、兜帽下精瘦的脸颊露出出幸灾乐祸的笑容,“每个蛇派的学徒都必须经历这么一遭,依靠它们来锻炼平衡能力和反应速度。最开始会不习惯,受一点小伤,但男人嘛,多点伤疤才有魅力!总之,罗伊,别辜负咱们的好意。” 至此,蝮蛇学派的菜鸟又多了几个项目,在院子里高高的十二根木桩上蹦蹦跳跳,起初他经常不小心摔下地面,几乎要把骨头给摔断,可渐渐地动作越发娴熟,脚步变得像一只猫,落地轻盈无声,又精准、稳定。 至于旋转假人、和沙袋,由奥克斯亲自操刀——罗伊站在一堆器械中央,面对从四面八方袭来的沙袋和木桩不停闪避、闪避。 本质上还是挨打。 挨打完再不停地释放法印,直到把魔力耗的一滴不剩。 一个上午下来,他就体无完肤,皮甲下全都是淤血,一张脸也肿成了猪头,并且因为魔力枯竭,脑子还有点眩晕。 瑟瑞特陪着他并肩坐在院子里,望着阴沉天空发呆小憩。 “别像受了啥委屈一样,笑一个!” 少年勉强露出一个笑容,立刻痛的龇牙咧嘴。 “这就对了!罗伊,你可千万别学那两个家伙,整天板着一张脸!”奥克斯冲他眨了眨眼睛,“你看啊,猎魔人的生活是如此的枯燥无聊,训练、委托,致命的委托……咱们就该多点幽默细胞,给自己找点乐子,不然指不定哪天就突然死掉。” “在死之前,如果没有啥高兴和快乐的回忆,那人生就是一出彻头彻尾的悲剧!” “嗯!”这点罗伊倒是同意。 奥克斯笑容洋溢,很高兴得到了认同,“你看,我虽然长得很英俊……” “唔,其实你不难看……”罗伊臃肿的猪头面向奥克斯,看着他那和瑟瑞特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古朴的长相——如果换身朴素的衣服,就是一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汉。 “我虽然长得英俊,但我还很幽默……”奥克斯似乎没听出他的反话,继续炫耀道,“年轻时代,我凭借出众的幽默感打动过不少贵族女性的芳心。你知道她们有多痴迷我?” “哭着喊着要给我生孩子!可咱们没办法生育,在和她们快乐地相处一段时间后,我只好忍痛还她们自由!” 总之在奥克斯别具一格的训练,以及喋喋不休的唠叨下,罗伊痛并快乐着。 他能感受到每天都在缓慢地进步,这并非属性的增长,而是战斗本能,只有在实战中才能发挥效果。 …… 剑术课后,每天下午就轮到雷索的炼金课。 在此之前,罗伊掌握的炼金药剂只有两种,金盏花药剂以及麻痹毒药。 可通过青草试炼后,他解锁了魔力,可以尝试炼制魔药。 “今天开始,教你三种最简单、常用的魔药炼制方法,恢复生命的燕子、增强肌肉力量的雷霆,以及增加法印强度的派翠魔药……”光头大汉琥珀色的眸子在少年脸上一扫,考验道,“小鬼,三种魔药的配方,说说看。” “三种魔药均以矮人烈酒打底,”罗伊不假思索地回答,“但燕子需要五盎司白屈花、四盎司水鬼脑……” “雷霆……两盎司鬼针草菇、一盎司安德莱格胚胎……咱们有这材料?” “今早集市里刚好有人在卖,一个不懂行的家伙,也不知道走了哪门子运气在野外捡到的,当成了蜂窝低价贱卖……对了,采购炼金材料的钱你可得给我报了,不能用我的私房钱!”光头大汉严肃地说,表情还有点紧张。 “好吧……” “呼——继续,派翠魔药的配方!” “……蚤缀五盎司、恶灵尘一盎司。” “具体配置方法……” “现在注意我的的动作,我只给你一次机会,记熟整个流程,然后复制出来……”光头大汉说着,又开始站在灶台似的炼金平台前大展拳脚,一边嘴里吐露每个步骤的要点。 “首先是燕子魔药……晒干的白屈花,取出五盎司,加入砂碗里,用捣药杵碾碎……记住不要太碎,差不多用握剑一半的力气握住捣药杵,捣四百下……处理完先装盘,放到一边静置……” “熏干的水鬼脑磨成粉末,和磨坊里磨的面粉差不多细……开启这步之前,先往铁锅里加入一半矮人烈酒打底,点火加热……” 雷索宽广的背阔肌时而收缩、时而舒张,肌肉虬结的胳膊灵活地做出一系列让人眼花缭乱的动作。 等到多种草药在铁锅里混合后,又加热了一轮,药液收瓶。 雷索盘膝在地,将魔药瓶置于怀中,通过身体接触,灌输魔力到魔药瓶中,调和药性。 “调和魔药所消耗的魔力只有法印的十分之一,而且不能一次性释放,魔力在体内的流动必须足够缓慢、细致……否则不但无法激发药性,还会彻底毁掉它。” 片刻,火光照耀下,光头大汉提起一瓶翠绿色的长颈细口瓶,燕子宣告完成! …… 三种训练之中,炼金是罗伊最为熟悉的一环,他早就有过两次受折磨的经历,这第三次也就驾轻就熟…… 经过青草试炼后,他的敏捷属性获得了极大提升,这变相增加了双手的灵活性和身体协调能力。 在称取草药、处理炼金基底,使用各种瓶瓶罐罐的仪器之间,越发地流畅自如。 基本不会出现取错药量,熬煮火候不够又或者加热过头的低级失误。 在雷索演练之后,罗伊仅仅经过十次的失败,魔力枯竭之际,便复原出了一瓶燕子魔药。 虽然第一个成品质量堪忧,效果不到雷索的三分之一。 但相比于以前,痛苦地熬上好几天才能炼出成功,已经是巨大的进步。 花了两天功夫,他熟练掌握住燕子魔药,接下来的雷霆、派翠的魔药,同样井然有序,中途没有发生任何意外。 罗伊的炼金底蕴缓在缓慢增强,他开始享受这种感觉。 唯一的问题是,魔药炼金花费太多,一周左右,材料的总花费超过了三百克朗,至少有百分之八十都被浪费掉了! …… 炼金课及晚饭后,轮到瑟瑞特的综合知识课。 罗伊一开始以为,这个阴沉的男人会照着那本厚厚的大部头书《生物论》大讲特讲。 但恰恰相反,瑟瑞特直接脱稿授课……每讲到一种魔物,总能举出具体而有趣的例子。 通常都是他自身的经历稍加改造。 “昨天的两页背的不错。再考考你……水鬼和孽鬼的最显著的弱点?” “水鬼看不远,孽鬼看不清……”这些可是罗伊的亲身经历,至今记忆犹新。 “很好,看来雷索教会了你一些简单的基础……“瑟瑞特皮笑肉不笑地说,“咱们来高端一点的知识,巨魔,而不是冰巨魔或者森林巨魔……巨魔是一种强壮的类人生物,体型臃肿,披着坚硬的肌肉铠甲,几乎刀枪不入,且力大无穷,能轻易地扯掉人类的胳膊和脑袋,塞进屁股里。” “小子,如果遇到巨魔,该怎么做?”瑟瑞特琥珀色的眸子扫了过来, “逃跑!”罗伊脱口而出,以他现在的实力的确拿巨魔没啥办法,打不过逃总逃得过吧? “愚蠢!过激反应只能让巨魔感到威胁,发起进攻!”瑟瑞特却不屑地摇头,“你最多抬两下腿,巨魔就能用它的拿手好戏,投掷石块砸碎你的骨头!” “那么,尊敬的瑟瑞特老师,我该怎么做?”罗伊谦卑地低下头,态度放的很低。 果然,对方就吃这一套,理了理红色的发带,昂首阔步道,“巨魔虽然战斗力不俗,但脑子一根筋,反应很迟钝,你得利用好这点……若不小心碰上了它们,最好的办法就是停止动作,压低身子、用手臂遮住头,这么做,巨魔很可能把你当成石头,不会发起进攻。” “你再趁它打盹儿、发出呼噜声的时候偷偷溜走!” “额,你确定这么做有效?”罗伊表示怀疑,“不会被它们打断四肢,扔进大铁锅炖煮成肉汤?” “当然,我亲自尝试过,那是一段难忘的经历,我十八岁,刚离开伟大的格斯维德……”瑟瑞特感慨道,“一次在乡下处理食尸鬼的时候受了点伤,返程路上偶然在木桥边碰到了一头巨魔。” “我伪装成石头躲了过去。后来在同一个位置、以同样的姿态又骗了它三次。我当时也很好奇,世界上怎么会存在这么蠢的类人生物?” “第五次我实在没忍住,举起双手慢慢走过去和它攀谈起来……” “你和一头巨魔交流?” “没错,巨魔也能口吐人言,只是智力有限,且脾气暴躁。总结起来,就是单纯带点蠢。” 瑟瑞特强调道,“想和它们交流,你必须懂得说话的艺术,还要脑子转得快胆子足够大!绝不能表现出丝毫紧张情绪,否则它们会以为你想偷偷溜过桥,把你揍成肉饼。” “那当时你和巨魔聊了些啥?”罗伊出神地问, “它向我详细介绍了一遍乡下造桥的步骤和洞穴蘑菇的烹饪方法,而我教会了他如何使用手指头来数数,”瑟瑞特说,“巨魔通常只会数到五以内,而我教它利用手指头数到十。” “它当时高兴坏了,我保证,我只要发出邀请,就能得到一个朋友和下属、打手、或者保镖。巨魔压根不明白背叛这个概念,所以它们的忠诚毋庸置疑。” “遗憾的是,我实在找不到地方放下那个庞然大物,它的胃口也太大了,我养不起。” 罗伊吞了口唾沫,说服一头巨魔,岂不是比强制驯化还要省事儿,“那你究竟怎么和守桥巨魔攀上的关系?” “关于这点,我写成了一篇文章《如何利用话术哄骗一头单纯的巨魔》,里面详细阐述了整个过程,有兴趣听一听吗?” “当然,乐意之至!” …… 科普过巨魔的种种奇葩行为后,天色便暗了下来。瑟瑞特又带着罗伊鬼鬼祟祟地离开了辛特拉城门,进入野外。 侦查、追踪、和狩猎,也是他教导的范畴。 因为猎魔人经常在野外生活,一些生存和狩猎的技巧就非常重要。这点罗伊早就接受过雷索的指导,但瑟瑞特教得更加细致……三言两语便切中要点。 最初是几种陷阱的制作方法:捕捉河鱼,捕捉鸟类、兔子,土拨鼠等小动物的。利用野外现成的材料制作,比如藤蔓,树枝、落叶。每天晚上设置陷阱,第二天运气好能有点收获。 然后示范如何利用猎魔人感官,根据野地上发现的尿液、足印、毛发、羽毛,选择目标并追踪稍大一点猎物,狩猎。 最后擒获猎物,去毛扒皮掏出内脏,刷上香料,做一顿美味的烧烤。 “小子,以后一起行动的时候,就由你准备食物……所以好好锻炼烤肉技巧。”瑟瑞特一边啃得满嘴流油,一边说的心安理得。 “为啥?” “这是蛇派的传统,辈分最小的负责杂务!” …… 三门课程里,瑟瑞特教导的综合知识是罗伊的最爱,不但有趣,还能磨炼射弩技术,赚取一点儿经验,可谓一举多得。 他都快要爱上阴沉沉的瑟瑞特,如果对方是个女人。 第六章 集市中的狮鹫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落,映得年轻的猎魔人沾满汗珠的脸裹上了一层亮晶晶的膜。 一周的全封闭式训练结束,这已经是1261年6月21日,夏至那一天早晨。 三名猎魔人大发慈悲,给了罗伊一天休息时间,跟着奥克斯去城中心的集市广场觅食,顺便打听打听命运之人的消失。 罗伊去过艾德思博格、玛哈坎、艾尔兰德,维吉玛、而辛特拉集市广场的拥挤和吵闹程度同样惊人。 它与西边的史凯利杰隔海相望,海运繁荣,北部渡过雅鲁加河与泰莫利亚的附属国布鲁格、索登为邻,贸易往来频繁。 来自北边和西边商人、小贩很容易地把整个集市广场堵得几乎水泄不通。 猎魔人奥克斯带着他勇敢地挤入了人群,随即一股浓烈的汗臭、狐臭、脚丫子臭,家禽、牲畜的屎尿臭扑面而来,罗伊忍不住一阵头晕目眩。“有没有搞错,比孽鬼的嘴巴还难闻!” “以后多来几趟就习惯了。” 集市里还有不知从哪儿传来的长笛、鲁特琴的乐声,显然有吟游诗人和乐师在此露天演出。更夸张的是,一个没节操的小号手在毫无节奏地吹号角。 这么一堆乱七八糟的声音冲进耳膜,罗伊感觉脑子快要爆炸。 “呼——简直是一场灾难!” 他耐着性子在人群中钻了一会儿,没成想又见识到一些新奇的事务——几个半身人在一群人围观下,现场表演用水牛皮制造华丽的酒囊;两个精灵摆出货摊,贩卖一些造型别致的玩偶; 他终于见到矮人和精灵之外的其他非人种族——半身人看上去比矮人身材更加娇小,只有不到四迟(1.2米),长相稍微比矮人清秀,但相比于人类还是显得大鼻子大眼睛。另外,他们没有矮人那般发达的胡须,唯有胸毛和腿毛极为浓密。 用了几个观测后,罗伊发现半身人体质、力量属性甚至不到4,明显弱于常人,却拥有特殊的种族天赋——巧手(被动固化):半身人天生比人类和矮人更加娇小,但在射击和投石一道精准度惊人,拥有远超前两者的天分。敏捷+1,感知+2。 …… 走走停停的看完这一切,那令人头晕脑胀的号角演奏也停了下来,罗伊估计演奏者已经被人杀了。 “味道好香,是什么?” “烤红薯?”奥克斯摸了摸口袋里的钱,“来一个?” “来两个吧,咱们一人一个。” “我只吃肉。”奥克斯咧开白牙,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额……您胃口真好。” 罗伊还是花掉几个子儿买下了个烤红薯,通通收入肚中,独特香味让他有些惊喜,不过这点东西可喂不饱饥肠辘辘的猎魔人。 广场的货摊多到数不清,他又分别吃了个烤面包、一条熏胖头鱼、肚子里的馋虫总算停止了嚎叫。 酒足饭饱,就该干点正事儿,奥克斯开始给他讲述一些诀窍。 “我们认为狂猎追捕的命运之人,与猎魔人观念中的意外之子,应当有着某种相同的特质。”奥克斯懒散的视线掠过人群,不时闪过一丝精光。 “他们身上肯定有着异于常人的地方,擦亮你的眼睛用心去观察。” “奥克斯,我怎么觉得你说了像没说一样?咱们连狂猎抓人的目的是啥都不知道,何从找起?” “耐心点,小子,”奥克斯依然在四处张望,“昨天没跟你说,那个被狂猎抓了又放的小女孩拥有天赋,你懂吗?” “你的意思是,巫师的天赋?” “没错,尽管那孩子年纪还小,但她体内已经积蓄了微弱的魔力,她又不懂得控制,所以引起了蝮蛇吊坠的共振。” “好吧,”知道最终目标的罗伊,不得不装模作样地陪着猎魔人们行动。 “你要注意一点,并不是所有具备天赋的女孩都能引起护符共振。某些拥有面目或者肢体缺陷、行为举止怪异的女孩,也可能是目标。” 罗伊心下了然,这种女孩,才是大部分女术士的雏形,就像卡思嘉一样。 集市广场这个辛特拉人流来往最频繁的地方,就成为他们搜索的第一站。 继续往前,他们看见了一个古怪的半圆形围场,六迟长的木杆撑起几块帆布充当“围墙”,其中两根木杆间有个入口。 一个穿着短上衣、条纹长裤、和水手靴的高大麻子脸男人挡在那里,一小群人围在他面前转悠,有的丢几枚钱币到男人手中,然后消失在帆布后。 马脸男人把钱币丢进一只大口袋,用沙哑的嗓音吆喝着, “瞧一瞧,看一看,神明最可怕的造物!世界上唯一一头石化蜥蜴,来自泽瑞坎沙漠的喷毒怪物!区区1个克朗就能进去观赏!” “石化蜥蜴?“罗伊很纳闷,得多么愚蠢才会把这种危险生物运到人群拥挤的市场。 不过这引起了他的兴趣,万一要是真的呢! 正愁没有魔力生物试一试驯化的威能——如果有一头困在笼子里的石化蜥蜴,那简直是绝佳的实验对象! “正好,我还没见过这东西。”对任何猎魔人而言,石化蜥蜴都是一种危险且致命的敌人。 “去看看?” “我要去找点乐子,顺便搜搜目标……”奥克斯却摇了摇头,“你自己玩会儿吧,但明早的训练不能缺席!” “放心!” 两人分头行动,罗伊甩下一个克朗后,进了帆布围场的内部。 围场中心是一块由木板搭成的舞台,而众人在舞台周围周围一圈,紧紧盯着舞台上的一个木笼子,笼子上严严实实盖着毛毯。 当最后几名观众入场后,马脸男人跳上舞台,用一根长杆挑起了毯子,霎时间,一股动物体臭味扑面而来。 一群观众抱怨着后退几步。 只有猎魔人饶有兴致地、寸步不退地盯着笼子。 “观众老爷们,退后点,它非常危险!” 狭小的笼子里躺着一只牛犊子大小,黑乎乎的野兽——全身覆盖着奇形怪状的黑色羽毛,身体缩成一个球。 马脸男人用木杆敲了敲笼子,那只动物便扭动起来,皮肤和爪子碰到笼子的木条,它伸长脖子,发出难听的叫唤,又尖又长的喙伸出了笼子,开合间吐出一条肥厚猩红的舌头。 一眼,猎魔人就能确认,这东西绝对不是石化蜥蜴! 罗伊盯着它,眼神变得深邃, 狮鹫 性别:母 年龄:3个月 生命:70(受伤、虚弱) 属性: 力量:6 敏捷:7 体质:7 感知:7 意志:6 魅力:4 精神:5 技能: 混合兽(被动固化):狮鹫同时拥有老鹰和狮子的优点,消化能力和恢复能力获得增强,天生敏捷+2,力量+2,体质+2。 捕食者(被动固化):狮鹫是动物界最高明的捕食者之一,它的爪子和长喙结构特殊,所造成的伤口会流血不止,它比别的动物看得更远,嗅觉更敏锐,天生感知+2。 …… “不愧是狮鹫,才三个月大,基础属性就超过了成年人。”罗伊心头暗喜,这趟集市果然没白来。 让他遗憾的是,狮鹫作为勇气、忠贞和斗志的象征,哪怕才三个月大,意志也超过了6,而他9.5的意志,就算立刻提升等级,也到不了12,无法强制驯化这东西。 但他不会错过眼前的机会,得想个办法争取过来。 “诸位请看!怪物来自炎热干燥的沙漠,能够喷吐剧毒口水。所以千万不要再靠近笼子!“ 马脸男人见众人肃穆,大气也不敢喘,满意地点点头继续鼓吹道,“它叫石化蜥蜴,世界上最尖牙利嘴的野兽,一头就能杀死十只狮子。“ “那你怎么抓到它的?”下面有人小声问,马脸男人立马板着脸回道,“这是独门秘方,只卖不送。” 下面站着的罗伊故意打断他,“那不是石化蜥蜴!炎热的沙漠不存在体色这么深的动物。” “闭嘴!小子!”愤怒的马脸男手中的木杆几乎要戳到罗伊脸上,“你怎么敢否定一位勇士的战果?“ “如果它不是石化蜥蜴……”马脸男转向数十位观众,“那你告诉大家,它究竟是什么东西?” “狮鹫……“罗伊朗声道,“一只刚出生不到四个月,虚弱、饥饿,还伤了一只翅膀的狮鹫,上古语中叫做Griffin。” “你当观众老爷们是瞎子吗?狮鹫哪里有黑色的?!”马脸男还在倔强地反驳。 “我猜你用颜料把它涂成了黑色,只要给它洗个澡就会原形毕露!” 周围的观众脸上起了狐疑之色,上古语这个词杀伤力太大,让他们觉得猎魔人变得高深莫测起来。 而男人眼中闪过一丝慌乱,“臭小子闭上你的嘴,不然我……“ “你准备怎么做?“一位杏黄色长裙、面容清秀的女孩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她那一身衣物一看就价值不菲,自然身份不凡。 “你做贼心虚?为什么不让他继续说下去?” “这……”马脸迟疑地看了女孩一眼,然后恶狠狠地瞪向猎魔人,“来吧,靠过来,敢不敢碰它一下,我保证它会喷出剧毒口水,让你痛得大哭!” “没问题!” 罗伊痛快地应了下来,便狸猫般轻盈地跳上了舞台,在观众的窃窃私语中走向笼子。 而小狮鹫嗅到生人的气息,顿时红了眼,愤怒地在笼子里嘶吼挣扎。但后者依然面不改色,他不仅凑近了笼子,还伸出一只手,闪电般碰了一下狮鹫毛茸茸的脑袋。 “看到没?”罗伊伸手逗狗一样挑逗了一下狮鹫, “它能喷毒吗?我死了吗?” “胆子可真大,他是驯兽师吗?!”下方刚才替猎魔人说话的黄裙少女,明媚的眸子里射出一丝异彩,喃喃自语道,“这下子,回去又能跟公主殿下大吹特吹!” “所谓的剧毒怪物毒死我了吗?”罗伊转向马脸男嘲讽道,男人的嘴巴像是被针给缝上了,说不出来一个字。 “看后面!” “怪物要出来了!” 猛地一阵连绵的惊呼,那头愤怒的小狮鹫竟然将木条生生扯弯、生锈的钉子被它顶了出来。马脸男子怪叫一声转身便跑。 离得远一些的人群一阵骚动,然而下一秒,“噼里啪啦”,木条彻底断裂,狮鹫的毛茸茸的脑袋费力地钻出了笼子。 然后,甚至来不及惊呼,众人目瞪口呆地看到猎魔人把手它脑袋上一摁, 震慑—— 一瞬间,逃出笼子的怪物漆黑的眸子里,倒映出一个背后冒出无数血红色触手的可怖形象,它暴怒的嘶吼突然终止,身体死死匍匐在地面,一下也不动。 猎魔人超过9的意志,爆发出超乎想象的威力,哪怕震慑效果结束了,它仍然老老实实趴在地上。 这点连罗伊也没想到。 逃到一半的马脸男神情震惊! “见鬼了,这头畜生咋变得这么老实?”狮鹫,哪怕是幼年期,也是高傲的、无法驯服的,这小子究竟用了啥办法? 而下方众人这才反应过来,长大嘴巴久久无法合拢。 “暗金的竖瞳,这幅打扮,他是猎魔人啊……”黄裙少女目光异彩连连,看出了对方的身份,她已经迫不及待要赶回皇宫。 那位小公主可是一直对猎魔人充满好奇。 罗伊左手抚过小狮鹫脖子间的鬃毛,触碰它瑟瑟发抖的温热的身体,手感很像是触摸一只大公鸡。 “你这笼子可不够结实!” “额……”马脸男窘迫地涨红了脸,“您……您能帮我把它送回去?” “可以是可以……但这算是一个委托。” “委托?”马脸男心头一动,再次认真地将对方打量了一遍,“你……你是猎魔人?” “蝮蛇学派猎魔人罗伊。” 马脸男表情变得很惊喜,一瞬间就把自家狮鹫抛之脑后,“罗伊大师,请原谅加拉尔之前的冒犯……”他鞠了一躬,“不知道您现在是否还接受委托?我指的不是把狮鹫关进笼子。” “一个更为重要的委托。” “在这种场合?” “各位……很抱歉,”加拉尔转身面朝众人,“今天的演出到此为止!为了表示补偿,明天将免费表演!” “切!”人群不甘不愿地吵吵嚷嚷,但不久之后还是一哄而散。 罗伊察觉到对方的决心,顺势提出了价码,“我感觉跟这头小家伙挺投缘的,你愿意出售它吗?” “这……” 加拉尔闻言脸露为难之色,半晌之后,一咬牙说道,“如果您帮我解决掉那个麻烦,这头叛逆的小狮鹫就送您了!” 第七章 洞穴 上午,辛特拉北郊,一高一矮两道身影走在通往山林的小道上。 其中一人穿着黑色皮甲,背负双剑,身形修长,另一人长着张马脸,身材瘦小,嘴巴动个不停。 “两个月前,我和我的兄弟哈达瓦在山洞里采集草药,意外发现了那头小狮鹫。当时它刚出生没多久,身上的羽毛还是湿的,爪子和喙软呼呼的,身子不到拳头大小,冲着咱们嗷嗷怪叫。” “那时我们没认出它的身份,还以为是秃鹫和老鹰的崽子,打算把它带回家养起来,等长大点就到集市里表演挣钱。” 加拉尔叹了口气,脸上浮现出一丝惊恐, “谁知咱们刚抱起小狮鹫,就有东西发动了袭击!那怪物像个驼背的畸形人,皮肤灰白,浑身散发尸体的恶臭,四脚着地野兽一样奔跑……每只爪子有四个指头,指甲是个乌黑的钩子……” “我完全反应不过来,它从阴影里钻出,直接扑中了哈达瓦……一口咬掉了半张脸,压在地上拉扯、撕咬。” “我害怕极了……脑子里一片空白,抱着那头小东西就……”马脸支支吾吾,脸上浮现羞愧之色。 “逃跑了?”罗伊问。 “我丢下惨叫的兄弟哈达瓦,逃走了……”加拉尔垂下头,面若死灰,“我是个懦夫,是个可耻的逃兵!” 罗伊叹了口气,没去责怪他。 “逃跑是正常人的反应。” 猎魔人清楚食尸鬼的形象有多可怕,足以止小儿夜啼,将胆小者吓晕。 “普通人面对那玩意儿,第一反应要么是愣在原地,要么是拔腿便跑,敢冲上去和它战斗的不到十分之一……在食尸鬼面前,别说是兄弟,就算是父母妻儿,大部分人也管不着。这是一种求生的本能……” “不,我做错了!”加拉尔仍然满脸自责,“当时我要是不跑,给那畜生一下,没准能救下哈达瓦!” “无论是奔跑速度还是力量,食尸鬼都远超常人,且尖牙利爪,能轻易划开人类的皮肤,咬碎骨头,你不逃,下场和那兄弟一样。” “不过因此而死,也算死得光荣。” 罗伊说着,看了一眼前方,他们走上一个长满苜蓿丛的绿色小山坡, “现在后悔太迟了,说说你的委托……你想杀掉那头食尸鬼报仇?” “对,我要那头畜生不得好死!”克罗恩咬牙切齿,又带着一丝忏悔,“再……再替哈达瓦收敛尸体……他是个勇士,一个曾经身经百战的佣兵,可惜后来膝盖中了一箭,腿脚落下了毛病,不得提前退休……从诺维格瑞辗转来到辛特拉,跟我合伙做点小生意。” “没想到会被那个狗东西偷袭!死的这么惨。” 退休的雇佣兵,死在野外、魔物爪牙之下。 罗伊不禁心生感慨,这也是大部猎魔人的归宿吧。 “作为一个可耻的逃兵,我对不住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给他体面的葬礼……一场辛特拉的海葬。”加拉尔注视着猎魔人的眼睛,诚恳地说,“如果您能帮我达成心愿,那头小狮鹫,就送给您作为报酬,要是不够,那我再加……“ “报酬足够了,不需要额外加钱。”罗伊不想昧着良心狮子大开口,幼年期狮鹫对他而言就是无价之宝,“但你得做好心理准备,如果缺乏食物,食尸鬼不会浪费哈达瓦的骨头,” “也许你的兄弟已经被敲骨吸髓,吃得连渣都不剩。” 加拉尔突然停下脚步,脸色一阵青一阵白,隔了好久深一口气,“哪怕能找到一块骨头也好……我要安葬他,向他忏悔。” “明白了。”猎魔人出于慎重考虑,表情忽而严肃,“最后一个问题。你确认山洞里只有一头食尸鬼,小狮鹫的父母不在里面?我自认能处理落单的食尸鬼,但若还有别的东西……咱俩都得玩完。” “我一辈子也忘不了当时的场景……我确定,发动袭击的只有一头食尸鬼,从洞穴的阴影里无声无息地钻出,直扑我那倒霉的兄弟……”加拉尔脸色很复杂,既有庆幸,又有一丝后悔,“如果还有第二头食尸鬼,或者成年狮鹫,我压根就逃不掉,更不可能带走小家伙!” 罗伊颔首,狮鹫护崽本能极强,不可能把孩子独自留在原地——它们大概已经发生意外。 “一头食尸鬼,算是中规中矩的挑战。” 猎魔人看了看天色,心头稍定。 黄昏或者夜晚,食尸鬼的能力会得到加强,但此时正值晴空万里的上午,食尸鬼会被削弱,何况自己还储备着一次全面恢复。 可以一战! 半小时后,两人出现在某块林间空地旁,距此一百迟外,是一个黝黑深邃的洞穴。 …… 猎魔人和加拉尔远远地望着洞穴入口,观察了片刻,后者回想起当时的场景,眼中闪过一丝恐惧,继而打气似地晃了晃脑袋,“大师,接下来怎么办?我该做些啥?” “你唯一的任务就是待在外面藏起来。最好爬到那棵杨树上,会爬树吗?” 吃过一次老哈克的亏后,他坚决不再给外行人任何添乱的机会。 加拉尔脸色涨红,嗫嚅着还想说点什么,却被猎魔人挥手制止。 “耐心点,我会给你鞭尸出气的机会!” 罗伊弓身垫着脚尖,蹑手蹑脚地来到洞穴前,开启猎魔人感官——视野中冒出一排色彩斑斓的“绸带”,大部分来自于他熟悉的野生动物,却有几条很陌生,颜色、气味,各项特征却高度一致。 他松了口气,现在可以确定,对手只有一个,并且不久前狩猎而归。 检查空间里的炼金物资,取出食尸鬼剑油,均匀地抹上阿隆戴特暗红的剑身,以及十枚特制弩箭的箭头。 “啵——咕噜咕噜——” 服下亲手炼制的燕子加雷霆,少年脸上冒出一排乌黑的血管。 五指在胸前勾勒,淡黄的光芒流转全身。 他贴着洞穴的墙壁,身形鬼魅地游了进去。 昏暗的洞穴中,一对暗金的眸子四下打量。 洞顶灰色笋状的尖锥体下,分布着凌乱的石堆、蛛网、苔藓、以及洞穴蘑菇,空间还算宽敞,但若是要在此处和食尸鬼战斗,周旋的地方极为有限,他得利用好所有现成的条件。 猎魔人一路记忆着沿途的洞穴结构,脑海里预演着打斗的场景。 两分钟后,在洞穴里拐了一个弯儿,他突然停下脚步,躲在贴墙的隆起岩块后,不远处的空地上,黯淡的光线映出一头四肢着地,徘徊不定的人形怪物。 它的皮肤呈现出尸体一般的灰白色,浑身散发着一股腐肉的恶臭,四肢和背部能看到大块隆起的肌肉,腿足连接部分向后反弓,像是犬只的腿。 它有一张乌黑而厚实、咧至耳根的血盆大口,里面发黄的烂牙凌乱得像是大粪里蠕动的蛆虫。瞳孔黑的不带一点杂质,犹如被魔鬼附体,令人不寒而栗。 食尸鬼 年龄:1 生命:130 属性: 力量:12 敏捷:10 体质:13 感知:6 意志:5 魅力:2 精神:5 技能: 瘟疫之爪LV3:食尸鬼浑身携带着各种毒素、细菌和病毒,被它们爪牙伤到的目标会发热、虚弱、伤口溃烂。 进食LV3:食尸鬼能通过吞噬血肉迅速治愈轻度伤势,恢复生命值。 疯狂(被动固化):食尸鬼体内会储存一部分日常进食的血肉能量,当它们在战斗中受到重创,生命低于五分之一时,会激活这部分能量,迅速恢复生命,并且力、敏、体+1,变得更加残暴不惧痛苦,持续一分钟。 …… 罗伊摁住脖子间轻颤的吊坠,松了一口气,目标的属性并未对他形成碾压,特别是在敏捷这一项上还不如他,这意味存在周旋的空间。 何况他现在占据了先机! 悄无声息,猎魔人左手五指勾勒,往身前的地面一按,霎时间,淡紫色的亚登陷阱升腾而起。 唤出手弩,蹲在岩石后,吸气,瞄准那丑陋的脑袋—— 引导箭! “嗖——嗖——嗖——” 一秒,三枚弩箭拖曳着蓝色的尾巴,好似夜空中坠落的流星,正中目标! “吼——啊——” 洞穴里回荡起锉刀般沙哑难听的嘶吼,食尸鬼浑身一震,漆黑的眸子转向岩块后的偷袭者,顶着光秃秃的脑门上三支箭头,就这么狂奔而来! 罗伊淡定自若地继续扣动扳机,又是三箭,手弩消失,切换为银剑。 整整六箭,三枚引导箭、三枚普通箭,食尸鬼跳上他身前岩块之时,生命已经去了一半! 腥风扑面! 弯钩似的爪子挥向猎魔人脖子的动脉,烂牙间腥臭的口水几乎滴到他脸上,可它慢了,亚登陷阱作用下,它的动作套上一层无形的枷锁。 猎魔人矮身贴地一滚,躲开爪击,从它身前滚到身后,蓦地起身、旋转、挥剑—— 暗红的剑刃荡过半空,重重劈入食尸鬼后脖子处,瞬间皮开肉绽,露出森森白骨。 剧痛中,它恢复神智转过身体,一枚淡绿色的倒三角法印又映入瞳孔,使得它怔在原地。 岩石下方的罗伊猛然深吸一口气,十趾扣地发力一跃,好似捕食的大猫腾空而起,跃过它身侧,犁一样横在身前的剑刃由上至下——一斩,带着浑身力量和下坠的惯性。 一声脆响。 剑刃劈进后脖子,却被坚硬的骨头卡在当中。 盘踞石块上的怪物蓦地怒吼,浑身冒出诡异的红光,干枯的生命迅速飙升——它一跃而下,利爪挥向偷袭者前胸。 后者脚尖轻盈点地,疾退躲过扑击,眸中冷光乍现——震慑! 刹那间,无数挥舞的血色触手映入食尸鬼漆黑的瞳孔,仿佛从虚空中钻出,紧紧缠住它,让它寸步难行。 劲风涌动。 猎魔人掌中银剑浮现,皮甲下肌肉隆起,第三次,往同一个位置奋力一斩——昏暗的洞穴里撩过一道暗红的血光。 下一刻,斗大一个头颅抛飞,骨碌碌地滚到猎魔人脚下。 带着脖子上一圈喷溅的鲜血,那具无头尸体重重倒地。 “击杀食尸鬼,经验值+100……猎魔人LV5(2850/2500)” “呼……”罗伊抖动手腕,甩去银刃上的鲜血,冰冷的表情缓缓解冻。 整场战斗持续不到十秒,他的目标一开始就很明确,攻击致命弱点,绝不给食尸鬼恢复的时间。事实证明他的策略是正确的,加上抢占先机,他取得了战斗胜利。 但回想起来,有点意犹未尽,他习惯了被奥克斯狂虐的日子。 罗伊自嘲地一笑,蹲下身体熟练地解刨食尸鬼,然后惊喜地找到了一个普通级的红色突变诱发物,距离中级猎魔人又近了一步,需要击杀的十种魔物也变成3/10。 处理完食尸鬼,他又将整个洞穴扫荡了一遍,意外发现几簇草药,例如曼陀罗、大叶藤、扣心草。 另外洞穴四周堆砌着各种动物的白骨:鹿、狍子、野狗,甚至包括两个倒霉的人类。 除此之外,他还在洞穴腹地里找到两具紧挨在一起,水牛一样巨大的骨架……从尸体上头部的长喙,钩子一样的爪子和尾巴来看,应该是那头小狮鹫的父母。 至于死亡原因,其中一头身上多处严重的骨折,许是在飞行时因为特殊情况从高空坠落,然后伤重不治。 另一只头骨粉碎,罗伊用猎魔人感官在尸体旁边的墙壁上找到了一处沾着羽毛的干涸血迹,非常吻合的裂纹,这证明它是自杀殉情。 暗金的瞳孔流露出惋惜之色, “至死不渝的爱情……狮鹫果然是最为忠贞的动物,可你们就这么放着孩子不管,好吗?” 自杀固然能成全爱情,可它们的孩子就倒霉了,若不是恰好被加拉尔兄弟撞上—— 那头食尸鬼明显是被两头狮鹫腐烂的肉体吸引到山洞里,如果加拉尔没有带走小狮鹫,后者迟早也会遭殃。 …… “哈达瓦……兄弟……我对不住你,我是个大混蛋、懦夫!”加拉尔跪倒在一具裹着蓝色棉甲的人类尸骨前,在他身后,躺着食尸鬼千疮百孔的无头尸体,“我不奢求你的原谅,但我发誓,会遵从你的生前的愿望,给你光荣的海葬!” “砰、砰、砰!”加拉尔向身前的尸骨重重磕了几个响头,磕得额头发红,涕泪横流。 他抽噎了几声,脸上浮现出深深的愧疚,紧接着是释然, “罗伊大师,等回到城里,我立刻把报酬给您。” “不着急……其实你可以继续在辛特拉办珍稀动物展,”囿于意志不足,罗伊无法强制驯化小狮鹫,把它带在身边又极为不便,只能暂时找个保姆。 “你是认真的,大师?”加拉尔却搞不懂对方是什么意思。 “展览挣的钱都算你的,但你得负责小家伙的吃食,绝不能亏待它!”罗伊解释道,“我会经常来检查,等做好充分的准备再接走它。如何,有问题吗?” “那,就照您说的办!”加拉尔一口就答应下来,毕竟守着个展位赚钱,可比其他工作轻松多了,“大师请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它!” “别耍花招,否则你下场会比食尸鬼更惨!还有记住,把笼子统统加固一遍,不要再让它跑出来伤人!明天,明天我会去集市看它。” 至于现在,猎魔人要把山洞里的草药扫荡一遍。 …… 加拉尔怀抱兄弟遗骸返回城中的时候,神情还有些恍然…… 一天之间就发生了这么多事,委托猎魔人杀掉食尸鬼,收敛兄弟的遗骸,小狮鹫失而复得,虽然只是暂时的。 但这一切像在做梦一样。 还没结束,当他回到帐篷前,曾经质疑他的那个黄裙少女突然出现,冲他莞尔一笑,乌亮的的眸子里闪烁着好奇。 “你叫加拉尔对吧,能不能跟我说说,上午都和猎魔人去干了些啥?” 第八章 城堡里的谈话 辛特拉城堡。 灯光摇曳的房间,一道娇小的身影坐在窗台边,一边摆动两截白藕似的小腿,一边眺望城堡下方四通八达的道路中、蝼蚁般穿行的人群。 鼠灰色发丝下,她那双漂亮的绿色大眼睛充斥着苦恼、烦躁,“哈尔玛、凯瑞斯……你们在哪儿?我想你们呢。”软糯的呢喃中,她瘦弱的肩膀抖了抖,接着捂着小脸抽泣起来。 “噢!见鬼!” 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位突来者猛地从身后一把将她从窗台上拦腰抱下, “希瑞小宝贝儿,我怎么跟你说得?不要坐在这种危险的地方……”女人四十来岁的样子,五官美艳、眼角虽有细细的皱纹但风韵犹存,声音也温柔至极,“如今咱们祖孙相依为命,要是你再出什么意外,让我怎么活下去?” 她穿着一身雍容华贵的宫廷长裙,有着一对绿宝石般美丽的眸子,然而两颊间的法令纹清晰,让她看上去微微有些严肃,轻薄的嘴唇和高挺的鼻梁又为她增添了三分刻薄。 “放我下来……”女孩小兽般轻哼了一声,浓重的鼻音让这句话的更像是撒娇。 后者闻言按住她的肩膀,掰正女孩的身体。两对异常相似的美丽的眸子对视在一起,谁也不愿意后退。 “希瑞,祖母很担心你,答应我不要再冒险爬到窗台上去。” “不,”女孩扬起素净的小脸倔强地说,“我在史凯利杰长大,克拉奇叔叔告诉过我,要做大海上自由自在的海燕,而不是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您把我软禁起来哪儿也不让我去,如今连我最后的乐趣也要剥夺吗?” “只要你向我发誓,不要再妄图逃跑。”女人叹了口气,“祖母就给你自由。” “只要您向我保证,别让我嫁给那儿小胖墩!”女孩反唇相讥,“希瑞就不会乱跑!” “够了!”卡兰瑟猛地大吼一声站起了身体,脸上涌出一丝愤怒的红晕,就像晴朗的大海突然出现一片雷雨云,久居上位的威严瞬间震住对面娇小的身影,女孩噤若寒蝉地垂下了头。 “希瑞,祖母知道你这段时间心情不太好。”女人的声音变得冷硬,“但你身为辛特拉的公主,理应为这个国家负起责任,为祖母分忧,别再无理取闹!” “可是……”女孩微不可察地蚊讷道,“我早已经跟哈尔玛约好了,以后要嫁给他……” “胡闹,你们是胡闹,做不得数!” “怎么做不得数?凯瑞斯做的见证人,帕薇塔……帕薇塔也答应了。”说着,女孩声音突然弱了下来,眼眶泛红。 卡兰瑟瞬间收敛了怒气,痛惜地说,“祖母答应过帕薇塔,一定会给你找个好归宿。希瑞,你也听过王子和公主的童话。身为辛特拉的公主,以你高贵的身份,只有一个国家的王子才配做你的未婚夫。维登的克里斯丁正是最合适的人选。” 女人安慰说,“别看克里斯丁现在胖一些,但他和你一样还是个孩子,再过几年,他肯定能长成一个英俊又和蔼的王子。” “那让他变得好看了再来和我订婚。”希里跺了跺脚,赌气似还嘴道。 她没有意识到自己这么做的后果。 很快恼怒的卡兰瑟让士兵将她房间的窗户彻底封钉起来,然后把小小的人儿和一堆玩偶、书籍单独关在一起。 “这段时间,你就给我待在房间里好好反省,等日子到了,不管你愿不愿意,你都得给我去!” 丢下了这句话,卡兰瑟不加留恋、雷厉风行地离开——辛特拉的雌狮,几乎从未向任何人低头,哪怕是自己的亲孙女。 “哼!”希里盯着她的背影猫咪似地虚咬了几口,接着捡起一本厚厚的书本,狠狠扔到了床上,撞翻了一堆布娃娃。 “无聊!” 在史凯利杰长大的女孩,和小伙伴们玩的都是滑冰、赛跑、钓螃蟹,根本对书籍,还有床上那些死气沉沉的玩偶不感兴趣。 她趴在床上百无聊赖地摇动小腿,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希里晕晕乎乎快要睡着的时候,身后突然响起了开门声,她精神一振就从床上蹦了起来。 “艾梅,我的好姐姐,你终于来了!” “斯文点,我的公主殿下,小心别摔倒了。”黄裙少女笑盈盈地抱了抱女孩,牵着她的手来到床边。 “窗户怎么锁起来了,你又惹到了皇后?”少女好笑地刮了刮希里娇翘的鼻头,后者在她怀里撒娇似地蹭了蹭,“她又逼我嫁给那个胖子!我不同意!” “其实……”少女神色微微一黯,“皇后也是迫于无奈,南边给她的压力越来越大了……抱歉,我不该跟你聊这些。” “快跟我说说……”小希里激动地握住少女温软的手掌,“今天是夏至节,你在外面有没有遇到什么趣事,让我解解闷。” “今天还真有!”接下来,黄裙少女将辛特拉集市广场中的遭遇跟小女孩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遍。 “石化蜥蜴?” “狮鹫?” “猎魔人?” “天呐!猎魔人驯服狮鹫!” “还替马脸男杀死了食尸鬼?” 希里听着一阵大呼小叫,精致的小脸上浮现出一片兴奋的红晕,继而捏着白嫩的拳头懊恼地锤着床铺,恨不能亲身参与当时的场景。 “快告诉我,猎魔人长得怎样?是不是传说中的怪里怪气?白头发,野兽那种渗人的眼睛?” 少女摇了摇头,“这些民间传说夸大其词,故意丑化猎魔人。那位阁下长得和正常人差不多,都是两只眼睛一张嘴。但眼睛的确和常人不一样,是暗金色的。” “我的眼睛也和大家不一样!” 翠绿眸子的希里不由对猎魔人产生了一丝好感, “你的眼睛更漂亮。但是那位年轻的猎魔人长得也不赖,挺顺眼的。” “就是他驯服了狮鹫兽?不是说狮鹫都永不屈服的吗?” “只是一头年幼的虚弱的狮鹫。”少女更正,“战斗力也许还比不上一头狼,还没学会父母的忠贞。” 希里煞有介事地说,“但那也是狮鹫啊,不是猫狗牛羊熊,我在史凯利杰认识的许多长得像铁桶一样的叔叔都没有杀过狮鹫。那位年轻的猎魔人,称他一声勇士也不为过。” “你刚才还提过,”希里紧张兮兮地抓住少女的柔荑,“那位猎魔人帮助马脸男的杀死了食尸鬼,替他兄弟报了仇?” 少女点头。 希里小脸上闪过一丝欣喜,“这么说,那位猎魔人是一位富有正义感的勇士,简直就是弗蕾雅女神送到我眼前的救兵!我的好姐姐——” 希里眼睛直直看着少女,亮晶晶地一片,“你能不能让他们拯救一位被幽禁在皇宫里的公主?” 说着,她迫不及待地跳下床,从梳妆台的抽屉里掏出了一大把珠宝饰品,捧到少女面前,“我可以给他们很多很多钱……一大笔佣金!“ 希里说完又扬起小脑袋,绷着脸义正言辞地说,“而且我,辛特拉的公主,大小史凯利杰岛的继承者,会授予他骑士的身份。” “哈哈!”艾梅忍不住捧腹大笑。 身为辛特拉皇廷大臣的子女,串通猎魔人,在卡兰瑟眼皮底下劫走即将启程订婚的公主?绝对会被卡兰瑟砍头! 她只把这当成笑话。 “我的小公主……咯咯……你可真敢想,皇后在整个辛特拉的地位至高无上,猎魔人不可能傻到冒犯殿下的威严。” “艾梅姐姐,你难道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小希瑞嫁给那个既臭且丑的胖子?” “你都没见到克里斯丁王子,怎么觉得他臭?”艾梅摆了摆手,提起了裙子走向门边, “好了,小公主,今天的聊天就到这儿吧,等我听到更多有趣的故事,再来见你!” 希里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目光中闪烁着狡黠。 “总会有办法的。”她清楚记得自己的母亲帕薇塔说过不少猎魔人的好话,于是双手叉腰地自言自语, “既然猎魔人帮助过我的父母,为什么不能救我一次?” “哼!让卡兰瑟把他请过来!如果不同意,我就不去见那个小胖子!就这么干!” …… 几乎同一时间,辛特拉东北方向,雅鲁加河对岸,一位白发如雪的猎魔人牵着母马洛奇走向布鲁格的王宫,那里正有一个重大的委托等待着他。 踏上高高的台阶,忽而一阵风吹过他的沧桑的脸颊,他的左眼没来由地直跳。 “是什么呢?” 他莫名地觉得接下来会有什么重大的事情降临到自己身上。 第九章 另一个女孩儿 集市中央的帐篷里。 一头长着秃鹰的脑袋和爪子,狮子身体和尾巴的小怪兽,正安静地蹲在黝黑的大铁笼子外,明亮有神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对面,带着一丝不安和警戒。 猎魔人带着温和的笑容缓缓靠近,左手摇晃着一只被“清理干净”的兔子,右手勾了勾,“想吃吗,歌尔芬……昨晚刚抓到的,新鲜的很。” 说着猛然把拨皮去脏的兔子往狮鹫脑袋前一晃,让血肉的气息进一步发酵。 “咕——吼——” 不料他的动作起了反作用,小家伙好似受到冒犯,示威地张开长喙、一阵怪叫。 它变得如临大敌,脖子间那圈灰色的鬃毛根根炸立,两条反弓的后腿支撑起身体,暴躁地扑棱灰白相间的翅膀。 铁笼子被撞得叮当作响。 “放轻松,我只想交个‘朋友’。”罗伊无奈后退一步,半蹲下身体,“为了表示诚意,我已经将你父母的遗骸埋葬,免得它们被野兽亵渎。” “所以,就不能给点信任?” 说着,他把兔子丢到狮鹫脚下。 可对方毫不领情,一爪子又将食物拍了回来,并高傲地引颈长啸,拍打铁笼子。 “加拉尔还真说对了,你是个记仇又倔强的女孩儿,五天了,每天耗一个小时,还是把我当成坏人,”罗伊摇头一叹,“既然软的不吃,那只能来点硬的!” 猎魔人暗金的瞳孔中蓦地闪过一丝血光,正耀武扬威的歌尔芬身体瞬间一软,栽倒在他脚下,再次进入那种瑟瑟发抖的状态。 “呼……还是震慑好使……”每次被震慑过后,歌尔芬至少会温顺半小时,然后又故态复萌,这是罗伊前几天总结的经验。 兔子再次被摆到狮鹫面前。 这回它不敢反抗,规规矩矩地埋头进食——翅膀前端的钩爪扣住食物,尖尖的长喙一啄,轻而易举地撕下一块血肉,再歪头“咕噜咕噜”地吞入肚子。 一只手落到了歌尔芬柔软的脖子鬃毛上,向后滑过它猫科动物般光滑毛绒的背脊,一直摸到尾巴尖。 它乖巧极了,任凭抚摸,没表现任何一丝护食本能。 “嗯,撸狮鹫的感觉和撸猫差不多嘛。” 除了更有成就感。 狮鹫比猫危险得多,是动物界顶端的捕食者,看着它们温顺地趴在地上,那感觉棒极了。 罗伊整整撸了一刻钟,撸得歌尔芬舒服地呼噜呼噜叫,顺便替它捉了十几只虱子……才满意地收回手。 这正是他的目的,让对方逐渐适应自己的接触,才方便以后…… 他心头也有些庆幸,因为这头狮鹫年纪尚小,适度的威逼利诱还能起效,若是成年狮鹫,按照它们那高傲的性格必然是宁死不从。 “嗯,就这么办,每天都来‘友好交流’一番,迟早能让歌尔芬彻底屈服。” 实在不行,强制驯化的条件也该满足了。 到时候他将成为第一个能飞行的猎魔人。 拥有一头狮鹫坐骑,他是不是能名正言顺地去接管狮鹫学派? 谁敢反驳?拿头狮鹫出来! 将歌尔芬重新哄回笼子,罗伊离开了帐篷,冲满脸讨好的加拉尔挥手作别。 未曾想走到半路撞上了急冲冲的奥克斯, “罗伊,别再做你的白日梦驯服啥狮鹫,那玩意儿养不熟的。该办正事儿了!”奥克斯朴实的脸颊闪过一丝慎重, “经过我日以继夜的搜索,终于,就在刚才我找到命运之人的线索!” “城南桐树街一百八十号那户人家,有个面目畸形的女儿西尔玛,她平日里一直被父母锁在屋里,深居简出。” 罗伊为之一愣,吸引狂猎的正牌命运之人希里,不是还待在辛特拉皇宫吗? 他能找到谁? 难不成又是一个术士种子? …… 明亮的阳光下,一条被阴影覆盖的死胡同。 “呼呼……” 一名八、九岁的瘦弱女孩弯腰急促喘息、背部紧贴着冰冷的墙壁。 她畸形而肮脏的小脸布满了青色的淤痕、神色满是不甘、以及深深的恐惧。 很快,一群同龄的男孩将她逼到小巷角落,摩拳擦掌,脸上带着这个年龄少有的阴狠和刻薄。 “怪物、杂种,怎么不跑了?!” “我叫西尔玛?”女孩异常浮肿的脸颊上,一对大眼睛里盈满泪珠,“我才不是什么怪物、杂种。我和大家一样,我也是人!” “哟哟,丑八怪,两个多月没逮到你,胆子变肥了啊,敢顶嘴!?“领头的肥壮男孩忽而一把扯住女孩稻草一样枯黄的发丝,另一只手狠狠地扇了她一巴掌。 瞬间,女孩原本便丑陋不堪的脸颊上又多了一道鲜红巴掌印,显得越加狰狞。 “怪物,看看你的脸……被马屁股给磕了三百下?这么丑还敢出来吓人。“胖子朝她吐了口唾沫, “你不是杂种?你的爸妈是干什么的?告诉大家!”说着胖子转向身边的同伴,女孩低头捂住了脸,人群中有人配合地回答, “西尔玛的母亲,一个妓女,她的父亲,挨家挨户收大粪的,哈哈!” 五六个男孩肆无忌惮的嘲笑爆发,沉默的女孩紧紧握住拳头,牙齿咬得卡兹作响,却又颓然放开。 “说实话吧西尔玛,你是不是你老爹从粪坑里面掏出来的,不然怎么会长得这么丑?” “不!”这下子,女孩再也忍不住大吼一声,抬头挨个挨个掠过一众男孩的脸庞,眼神充满了怨恨! 肥头大耳的胖子豁然冷笑,“兄弟们,大家一起揍死这个丑八怪!” 这堆男孩还没得及出手,突然只觉身体一轻,惊惧的叫声中,如同拍苍蝇般一个接一个被狠狠拍到了墙壁上,头上冒出偌大的血包,一声不吭就晕了过去。 一连串异样的声音,让紧紧抱住脑袋准备挨打西尔玛小心翼翼地抬起了头,她首先看到了那几个像尸体一样躺在地上的熊孩子,接着视线中,闯入了两名背剑的男人。 他们有着野兽般竖直的眼睛,穿着干净利落的皮甲。 “你们……你们是谁?”她怔怔地问, “帮你的人。”罗伊审视着女孩脸上那臃肿的赘生物,一把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还心细地为她拍去了衣物上的灰尘。 女孩好奇又惊慌,紧张得像一只鹌鹑。明明之前还被几个小屁孩欺负,却突然享受到了两个陌生人的温暖照顾。 “伊伦他们……他们死了?” “放心,只是暂时晕了过去。不过至少要在床上躺半个月才能恢复。” 女孩闻言松了口气,褐色的眸子里又闪过一丝快意。 “那个……”西尔玛把手掌抽了回来,目光躲闪地往后缩了缩瘦小的身体,她有些搞不清现在的状况,迷迷糊糊地说,“谢谢你们。我……我能回家吗?” “抱歉……恐怕不能……” 奥克斯温柔的话语中,女孩眼前突然略过一道闪烁的三角形,接着整个人软绵绵地栽倒了猎魔人怀里。 “奥克斯,咱们这算不算是绑架啊……”罗伊抱起轻飘飘的小巫女,鬼鬼祟祟地往巷道外走。 “由我们绑走她,总比被狂猎掳走好!”奥克斯笃定道。 “对了,女术士的童年都这么凄惨?”这是罗伊第二次见识到异界版的霸凌现场,和卡思嘉如出一辙。同时,他对奥克斯也有些佩服,居然能从辛特拉上万人口里精准找到一个术士种子。 “也不全是。”奥克斯解释道,“一部分女术士出生后便魔力失衡,长此以往影响了身体发育,外表变得畸形丑陋。但另一部分运气好的,魔力一直处于比较平衡稳定的状态,生理发育完全不受影响,她们能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通常情况下成为女术士的都是前者,因为她们没有选择,只有成为术士才能摆脱被歧视、被失控的魔力折磨肉体的悲惨命运。但大多数父母不愿意把她们交给魔法学院,因为这么做得不到半点好处。” “看来大部分女术士都是丑小鸭啊……”罗伊喟然一叹。 “管她是美是丑,”奥克斯语重心长地拍了拍他的肩头,“活儿好就行。” “……” “等你有了一个女术士当姘头,你就会明白她们的妙处。” “等等!你的意思是,你泡过女术士。” “当然,女术士又和贵族女性滋味不同……”奥克斯琥珀色的瞳孔中闪烁一丝迷离,又开始了回忆,“那是十几年前,尼弗迦德……” …… 当两人把娇小的西尔玛抱回了猎魔人老窝,与众人碰头之后,三个大汉,一个少年,目光炯炯地盯着沙发上的小女孩儿。 “该怎么处理她?” “先谈点别的事。”雷索突然脸色一板,双手环胸,脸色变得严肃。 “小鬼,你是不是该解释解释,什么时候和辛特拉皇室搭上了关系?我刚收到消息,今早开始,皇宫派人寻找一个猎魔人……暗金的瞳孔、十五六岁,除了你还有谁?” “嗯?什么情况,辛特拉皇室在找我?”罗伊脸上闪过一丝诧异,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啥原因,“除了训练,别的时间我都在照看那头小狮鹫!哪有空联系什么皇宫?” “奥克斯可以作证!” “没错,他这边我一直盯着呢!”兜帽猎魔人仍然嬉皮笑脸地,完全没把这当回事儿。 “那先不管什么原因……”光头大汉说,“既然王室传召你,就去看看,没准能挣点钱,回来再跟咱们说说。” 第十章 进宫 “这小子为什么非要去皇宫,该不会发现了咱们的秘密行动?”瑟瑞特望着罗伊远去的背影说,“进宫后透露给卡兰瑟那个老婊子……” “瑟瑞特,内心不要老是这么阴暗,”奥克斯毫不客气打断了兄弟的猜测,“就是因为这副疑神疑鬼的怪脾气,女人才对你敬而远之。何况他来辛特拉前,咱们的行动已经终止。” “总之罗伊是自己人了,多给他一点信任!” “都别吵了。”雷索压低声音说,“若是你们之前的行动露出破绽,早该被士兵上门围剿。而非派人寻找这个小鬼。” “具体原因,我猜是什么委托……贵族、皇室,眼高于顶又臭美的家伙,就喜欢小鬼这种长相。” “接下来讨论更紧迫的事情,”雷索的目光转向了屋内,那里,瘦弱的女孩仍然躺在沙发上一动不动。“这孩子也许是狂猎的目标,当然只是有这种可能性,咱们该怎么处理她?” “不如——”瑟瑞特竖掌成刀,向下做了个抹喉的手势,“哪怕就是可能性,也决不能让狂猎得到她!” “我说你够了啊,”奥克斯双手叉腰瞪圆了眼睛,“对一个可怜的小姑娘喊打喊杀,你还真当自己是变种杀手、毫无人性?!” “那你倒是给出个主意!” “送到艾瑞图萨去,把她交给女术士教导!”奥克斯振振有词,“魔法学院不比衰败的格斯维德。狂猎要敢进犯艾瑞图萨,估计踏入不了学院半步,就会被那群全副武装的女术士用铺天盖地的魔法轰成残渣。” “好主意!”瑟瑞特眼前一亮,“这么做让他们狗咬狗一嘴毛。咱们在旁边等着看好戏就行。” “嗯,不过首先我们得征询她本人的意见……”雷索目光如炬地转向沙发上那道身影,她的肩头正以极其轻微的弧度在抖动。“西尔玛,我知道你已经醒了……” 三名猎魔人野兽般朝着女孩咄咄逼近,她感觉到扑面而来的恐怖气息,呼吸变得急促,身体越发蜷缩,紧闭的双眸间浓密的眼睫毛也开始颤抖。 “别害怕,我们不会伤害你……”雷索走到她身前停住了脚步,“你还记得之前自己经历过什么吗?“ “我猜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也许你自己都记不清楚究竟有多少次——一群人肆无忌惮地鄙视你的出身,辱骂你的外貌,殴打你身体……这种痛苦煎熬的生活你过了多久?” 女孩突然屏住了呼吸。 猎魔人用一种极富蛊惑的口吻说,“如果有一个机会,让你改头换面,从丑小鸭变成白天鹅拥有令人嫉妒的美貌,掌握惩罚、报复那群卑劣之人的力量,你愿意吗?” “你们是魔鬼吗,要收走我的灵魂?” 希尔悄然睁开了眼睛,瞳孔中带着一丝恐惧,以及深深潜藏的渴望, “我……我需要付出什么?” …… 晴空万里,耀眼的阳光为恢弘的城堡镀上一层金色的外衣。 罗伊站在辛特拉皇宫正门前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下躁动的心情,继而朝着门前手持长戟的士兵走去。 “你就是皇后召见的家伙?”士兵的目光透过头盔的缝隙,把他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视线掠过略显稚气的面庞,暗金的瞳孔,挺拔的身形。 “罗伊,蝮蛇学派猎魔人,年轻的过分啊……不是说你们都背剑吗,你的武器了?” “进宫还能携带武器?” 守卫又将他细细地搜查了一遍,确认没有私藏危险物品,便让四名士兵陪着他继续前进。 城堡大门门整整二十迟高,由两名士兵费力推开,门后是城堡的大厅,宽敞得吓人。 走廊中央铺着一袭华贵的红地毯,猎魔人跟随士兵踩着慢死人的步调前行。 在他两侧灰色的墙面上悬挂着一幅幅名贵的油画以及鹿、老虎、鳄鱼等野兽标本,靠近墙面的位置,摆放着一具具巨大的花瓶和盔甲展位。快要顶到天花板的窗户上,描绘着浅色的淡雅而端庄的纹饰。 当然还有门,墙面上的一扇扇木门,不知通向何方,多到令人头皮发麻。不时有端着名贵器皿的仆人和一些衣着考究的贵族从门里进进出出。 整座城堡就像迷宫一样,若非熟人的话很容易迷路。 罗伊跟着领路的士兵,拐弯拐得得有些烦躁,不知多久后,经过一扇门后视野豁然开朗,却是由微微幽闭的城堡内部,进入了城堡中央的露天花园。 “几位能否告知皇后殿下召我究竟有何贵干?” 士兵没有回答他的话,甚至头也没有转一下,神情庄重而严肃,罗伊见状也没放在心上。 他跟着士兵来当花园中央一块空地。 在姹紫嫣红、盛开的花丛簇拥下,一位腰配纤长刺剑、留着两撇精心打理的八字胡、梳着油头的中年男人迎了过来。 “猎魔人,可让鄙人一通好等。吾乃辛特兰皇宫的宫廷剑士亨里克,奉卡兰瑟皇后之命与你进行一场剑术切磋。” 他目光如鹰隼般锐利带着丝丝敌意,语气不忿,仿佛猎魔人曾经侮辱过他。 “这位阁下,我们没见过面吧?” 罗伊现在一头雾水,他还不知道自己为何被召入皇宫,更别提对面这男人莫名的敌意。 “鄙人近些年一直为皇宫效力,而你却一直在乡下与野兽水鬼为伍,自然未曾蒙面。” 亨里克语含不屑,并开始整理自己的皮手套。“至于你的问题……我这次是来替皇后殿下试探你的实力,看你是否真的有资格充当公主的剑术教习!” 公主?剑术教习? “啊?原来如此。”罗伊瞬间理清了头绪,“究竟是谁向皇后推荐我?公主是指希里吗?” 罗伊心念电转,虽然搞不懂具体缘由,但他不可能错过这唾手可得的机会,接触倒希里,才能进一步联系上与她命运纠缠的杰洛特,和狼学派搭上话,开始他的计划。 “那么请给我一把武器……钢剑就行。”罗伊向旁边伸出了手,一位士兵应声递过来一把双手制式钢剑。 “猎魔人,刀剑无眼,待会儿如果我不小心伤到了你,请多多包涵。”亨里克眯着眼睛不阴不阳地说了一句。 “那只能说明我学艺不精。”罗伊反唇相讥道,“尽管放马过来,为了感谢阁下的关心,我会适当留手,让你输得体面。” 气氛霎时凝固,两名对峙的剑士不约而同拔出了长剑。 …… 花园二层观景台,被一群侍从和守卫围在中央的一老一小,正暗中观察着下方的局势。 “希瑞,记住你对我的承诺,待会儿猎魔人输了你不能耍赖,别给我哭鼻子!”卡兰瑟皇后目光在猎魔人身上一转,“这小子看上去倒和别的猎魔人不太一样,不过始终年纪太小,怎么可能是亨里克的对手。” “哼!”皇后旁边一身洁白的公主裙,五官精致如洋娃娃的娇小女孩高昂地扬起了脸蛋,“我的老妈妈,屠龙勇士再小,也不是凡夫俗子能够匹敌的,您就等着看好戏吧!到时候,您也不要反悔!” “该死!希瑞注意你的身份,不许说这么粗鄙的词语!” 两人身后的侍女们忍不住捂嘴轻笑。 “看啦!”卡兰瑟突然激动地拍了藤椅一把,“这就是你寄予厚望的‘屠龙勇士’?真是个笑话,猎魔人也不过如此啊!” 场中战斗呈现一边倒的局势。 亨里克手握纤长的刺剑,气度从容、姿态优雅、每一剑挥出都给人一种恰如其分的感觉,如同他每日精心打理的小胡子,充满了观赏性。 但他的手又是截然相反的表现。年轻的猎魔人在亨里克灵动迅捷的刺剑下陷入被动, 整个人被牢牢压制。亨里克的刺剑不仅翩跹、利落、更隐隐有一股阴沉、凶狠的劲儿,每一次进攻都精准地刺向对手的脖颈、心脏、眼睛等要害,且攻势、节奏如行云流水,一浪接一浪,毫不停歇。 罗伊只有招架之功,无还手之力,好在他剑术功底还算扎实,剑势转换间,守得滴水不漏。 然而在大部分旁观者看来,猎魔人的落败只是时间问题。 果真如此? 罗伊控制着身体的动作,竭力装出一副手忙脚乱的样子。 如果一开始就粗暴碾压对方太过无趣,只有反转才能让人印象深刻。 此外,过高的武力并不见得会受到欣赏,更可能被视为威胁。 所以他切实在“适当留手”,同时观察亨里克着不同于以往对手的刺剑剑术。 练剑二十年,亨里克还是有几分真才实学,光凭罗伊几个月的剑术积累,自然远不如他。 但属性差距太大,亨里克引以为傲的快剑,在猎魔人看来,太慢! “兹——”剑尖与剑脊的刺耳摩擦中,猎魔人又一次险之又险地荡开了宫廷剑士的刺击。 卡兰瑟忍不住絮絮叨叨地咒骂,“混蛋亨里克!没吃饱饭吗?软绵绵的像个娘们!对,保持节奏,再快点,刺他的喉咙,一招制敌,猎魔人躲不开了!” 旁边,希里雅紧张兮兮地挥动洁白的小拳,自我安慰道,“嗯‘屠龙勇士’只是在示敌以弱,这是战术。等小胡子用尽力气,就是反击的时候!” …… 猎魔人算了差不多三分钟,顿时化身脱栅猛兽,压低身体冲向对方,迎着戳来的一记刺剑。 “哗——”一道银亮的剑刃在空中划出一道半月状的弧形。 阔剑与细剑正面碰撞,亨里克没来得及抽回剑刃,只觉得一股巨力涌上虎口,身体一麻,武器直接脱手而出。 下一秒,一把寒光闪烁的剑刃卡在他的脖子上。亨里克垂下了头,“咕噜咕噜”的吞咽口水的声音清晰可闻, “我输了。” 四周众人噤若寒蝉。 “岂有此理!” 卡兰瑟皇后火冒三丈地站起身,直接转身离去! “好样的,猎魔人。”希里没有一丝公主风范地蹦了起来,兴奋地冲着下方花园拼命挥动手掌,猎魔人瞬间被这一声清脆的呼唤叫得转过头。 一大一小两对异色的眸子在半空中交汇。 “难道——”猎魔人心中一动,观景台上那一个短腿、短手、肉呼呼小丫头就是希里? 那怕她眉目如画,是个明显的美人胚子,都掩盖不住一个事实,绝对不到十岁! “那么希里今年应该是八岁。” 现在完全看不出未来那英气勃勃的御姐范儿,而且她也不是传闻中“丑丫头”。 “咯咯……”这时上方的希里看着罗伊一副怔怔出神的模样,忍不住捂着小嘴娇笑两声, “再会,‘屠龙勇士’!” 第十一章 上古血脉之女 火炬照亮了狭小的螺旋回廊,一名扎着马尾、面白无须的红衣男侍领着猎魔人沿着盘旋的楼梯一直向上。 “等等,你带我到哪儿去?该觐见王后了吧。” 哈索克转身,安静的眼神凝望着猎魔人,“不……您乱糟糟的头发和这身破烂的着装实在不适合出现在尊贵的王后和公主面前,所以,我得先带您去穿衣打扮。” 说着,他靠近猎魔人鼻子动了动,然后有些娘娘腔地扇了扇面前的空气,露出一副微微厌恶的小表情。 “恕我直言,您身上的气味不太好闻。” “怎么可能,我每天都洗澡!”除非是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野外,否则罗伊对于清洁卫生的讲究远远超过绝大部分的猎魔人。 相比于雷索和奥克斯兄弟那种糙汉子,他简直称得上洁癖。 然而,他闻了闻自己的左右肩头,“那个……今早训练出了一身汗,倒是还没来得及清理……你能明白吧……猎魔人刀头舔血,不得不通过训练保持良好的身体状态……” “没必要解释,跟我来吧。” 侍从转身过后,嘴里微不可擦地吐露了几个字,“不过,您的男人味儿可真足。” “额——”听力超绝的猎魔人身体瞬间僵硬。 …… 罗伊全身浸泡在一只满是泡沫的沐浴盆里,脖子靠着湿滑的盆边,肥皂的刺鼻的气味在鼻腔里徘徊不散。 “咔嚓咔嚓”的脆响中,一把黑硬的剪刀正在他的发丛里来回逡巡。 “您的头发质量真好!” 理发师灵活的手指轻轻摩挲过猎魔人的黑发,脸上的神情活像个正在创作的艺术家。 “配上您的脸型,您的头发只需要稍微修饰一下,然后扎个马尾怎么样?” “随你的便,不要给我留太长就行。”罗伊紧张兮兮地地靠坐在浴桶里,他上一回在梅里泰莉神殿经过青草试炼后,头发都掉光了。 然后短短几个月,也许因为激素刺激,又长得垂过了脖子,恰好足以扎一个潇洒的马尾。 为此,雷索还报以嘲笑。 “猎魔人留长发?既热又难受,还容易长虱子。” “光头又怎能体会有头发人的幸福?” 罗伊当时这么回敬,然后雷索冷着脸整整一天没有搭理他。 “好了……” 理发师收起了剪刀,用一块沾满白芷酊剂的亚麻布擦干猎魔人的脸和后脖子。 罗伊从浴盆里站起身,接过侍从手里的浴巾裹住腰部以下,然后走出了浴盆,在砖石地面上留下湿漉漉的脚印。 等他擦干净身体,歇了一会儿,那位哈索克过来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点头赞道,“现在您看起来英俊多了。”他又伸手一引,“衬衣、内衣、长裤和束腰外衣,还有靴子都准备好了。” “这么复杂?”罗伊皱了皱眉头,“但我想穿自己的衣服……这束腰外衣,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女人穿的?” “请您不要让我为难……”哈索克面无表情地说。 猎魔人纠结半天,慢吞吞地穿上了衣服,那粗糙的布料和紧绷绷的款式,让他感觉就像套上了一副沉重的枷锁。 “怎么办,我现在连一头水鬼都杀不了!” “注意您的言辞,待会儿别在公主和王后殿下面前失礼。”哈索克说着朝他递过来一个精致小巧的玻璃瓶。 “这是什么?” “香水。” “够了!拿开,离我远点!” 最终哈索克屈服了,猎魔人没有喷洒香水。 “现在,我来教您辛特拉王廷的基本礼仪,我给您示范一遍,您再跟我做一遍。” “没必要。”罗伊瓮声瓮气地说,在碳山雷索曾经教过他这些贵族礼仪。 …… 经过漫长而难熬的准备工作后,猎魔人被带进了一间敞亮、豪华的房间。房间上首一张金丝楠木的长椅上,坐着一位头顶王冠,披着金色坎肩的威严女人。 女人旁边,安静地呆着一个白纱裙、红皮靴、长筒袜,带着发卡的小女孩儿,她一眨不眨地盯着猎魔人,眼神亮晶晶的。 双方在一场简短的礼节性招呼后,陷入了安静。 猎魔人眸光深邃,隐蔽地打量那个小丫头。 “果然,这个小家伙就是她……” 希里 性别:女 年龄:8 身份:辛特拉公主、辛特拉王位继承人 生命:50 魔力:150 属性: 力量:3 敏捷:4 体质:5 感知:4 意志:4 魅力:6 精神:15 技能: 上古之血(被动固化):艾恩·艾尔族最古老的血统,继承此血统之人,将掌握种种不可思议之威能,但目前处于觉醒的初期,所有能力均不可控—— 时空之子:上古之血继承者能随心所欲地,瞬间跨过遥远的空间,进入万千位面……偶尔也能透过时空的长河、捕捉到一些未来的片段,癔症爆发般地说出预言。 现阶段只能在生死关头激发。 幸运儿:与生俱来的玄妙直觉不仅能让她在战斗中躲避致命一击,面临重大选择之际,也能直觉地选出最佳选项,趋吉避凶。 源术士:上古之血继承者一出世便拥有旷古烁今的魔法潜力,但在她未能经过系统训练,使用法术前,反而会对魔法产生排斥——只有在遭遇危急情况时候,操控魔法的能力会突然触发。 …… “嘶……这就是狂猎孜孜以求的东西?” 源自卡兰瑟的先祖,精灵贤者劳拉·朵伦的上古之血。 罗伊吸了口凉气,竭力让表情保持镇定,种种莫测的威能,简直是在希里脸上写了四个字——“天命主角”。 那么自己,是否能搭上这趟顺风车了? 暗金的眸子,继续往年长的女人身上一转。 但王后卡兰瑟身上毫无灵气波动,就像个普普通通的凡人,反而是年纪幼小的希里体内的上古之血更为显眼。 透过观测,罗伊可以感知到希里身上若隐若现的魔力波动,不过如今,她的大部分潜力都没有激发出来,处于初级阶段,尚不能控制预言和穿越时空的能力。 如果说上古之血是隔代遗传的话,但帕薇塔也具备一些神鬼莫测的能力。 “罗伊、下亚甸之子,古勒塔的雷索之徒,你可知道我为何召你进宫?” 这时,王后淡漠的声音打断了罗伊的遐思。 “尊贵的王后殿下,您不是让我教公主剑术吗?” 王后摇了摇头,郑重地叮嘱道,“希瑞年纪尚小,现在练习剑术只会伤害到她柔嫩的躯体。” “我才没那么娇气!”旁边的公主瘪着小嘴,瞪大圆溜溜的绿眼睛, 卡兰瑟没有搭理希里,微微斜着眼,居高临下地向猎魔人说,“我不知道你身上究竟什么地方引起希瑞的兴趣。原本我也不可能让你一个身份低微的猎魔人进入皇宫。但现在我观你言行举止和外表并非之前那般不堪入目。” “你在辛特拉这段时间亦没有为非作歹,或者沾染上寻常猎魔人的那些恶俗的习气。所以我允许你留在皇宫中,与其他侍从一起照看希瑞。陪她玩耍,逗她开心。” “在希瑞离开辛特拉后,我会给你一笔丰厚的酬劳。” “啊?!”猎魔人一脸错愕,这位王后想让一位猎魔人当个保姆?“你是不是对猎魔人有什么误解?我们的手臂擅长舞剑,但是……” “不愿意?” 王后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辩驳。 这是什么态度,求人帮忙还一副施舍的样子?歧视猎魔人?对猎魔人有偏见?! 罗伊不动声色,恭敬地说, “不,能陪在希瑞公主左右,是我莫大的荣幸——” 他乖乖低下了头,脑子里却在打着歪主意,“卡兰瑟歧视我,我就调/教她的孙女,嗯,很公平。再说我也犯不着跟一个活不了几年的老太婆计较。” 猎魔人看向了洋娃娃般的小女孩一眼,小女孩眉眼弯弯天真无邪地笑了起来。 卡兰瑟点头,显然对识时务的猎魔人很满意。“我还有个问题。你认不认识一位白头发的,叫做杰洛特的猎魔人” 罗伊大摇其头,胡扯道,“实际上我刚满十……六岁,认识的猎魔人没几个。” 开什么玩笑,他可不想被牵连。 卡兰瑟微微有些遗憾,当初若不是杰洛特插手,她的乖女儿帕薇塔不会嫁给唐尼,自然也不会落到如今死无全尸的地步。 她对白狼不无痛恨,可惜这家伙神出鬼没,根本找不到。 “好了,小丫头已经迫不及待了吧……”卡兰瑟爱怜地摸了摸希瑞的鼠灰色的秀发,“这次你要乖乖听话,别再给我胡闹了!” 小女孩兴奋地脸蛋泛红,猛地从怀中掏出一块白手帕丢给了猎魔人, “来吧!屠龙勇士!我等不及要听你的冒险故事!” 第十二章 大忽悠 卧室,昏暗的灯光下,娇小身影的半张脸隐藏在黑暗之中。 “猎魔人,现在可以放心说话。” “那个……公主殿下,你把侍女们赶出去干嘛?” “有些话……咳……我只想单独对你说。”希里背着双手,板着婴儿肥的脸蛋儿一副小大人模样。 “我猜……”年轻的猎魔人压低了声音,“你不想与克里斯丁王子订婚,你让我帮忙逃跑。” “你……你怎么知道?!“希里像是受惊的猫咪般原地蹦了起来,指着猎魔人竭力做出凶狠的表情,“快说!是不是卡兰瑟派你来监视本公主?” “你误会我了……”罗伊诚恳地注视小公主的眼睛,压住心头的笑意,“其实,我不仅明白你的困扰,我还知道你偶尔会做一些古怪的噩梦,尤其是在受到刺激后,会梦到一队恐怖的骷髅马骑士在追捕你。” 小女孩嘴巴长得合不拢,她被唬得有点懵。 “您说巧不巧?我和公主殿下做着同样的梦,不过我的梦里面还有你,而你告诉了我许多秘密。”罗伊朝小女孩儿走了过去,然而他靠近一步,希里就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你的伙伴哈尔玛、凯瑞斯、你的父母帕薇塔殿下,以及唐尼大人。” “你说真的……你没有骗我?” “殿下仔细回忆一下,您招我进宫,这不是偶然的想法,这是命运使然。我们是同一类人,迟早会相见。”希里绿宝石似的眸子里浮现出迷惑,年纪尚小的她不大明白猎魔人的话。 而罗伊也不是胡扯,吞下太阳之血后,他体内也流淌着稀薄的上古之血。 “如果您实在不相信,不如我们打个赌?” “打赌?”希里眼睛一亮,玩心起来了就没那么害怕,“猎魔人,你的话太高深莫测我听不懂,不过打赌我明白。” “叫我罗伊吧,我比殿下您也大不了多少。” “罗伊,你说我们该怎么赌!?”希里兴奋跑到抽屉前掏出了一根蓝宝石项链, “赌注我先放在这儿。” 她好像在玩一个有趣的游戏。 “不,殿下,不需要赌注……”罗伊轻轻摇头,“你只需要记住我说的话,记住我说的每一个字。” “这次去维登订婚后,你和克里斯丁王子的婚事并不会成功。“ “你说我不会嫁给那个死胖子?!”希里快乐地像匹快乐的马驹一样绕着房间乱转,垫着脚尖,勾起小洋裙。 “还有,在这次辛特拉和维登之间的旅程中,你将会遭遇一位白头发的猎魔人。到时候你可以直接称呼他杰洛特。” “这都是你梦到的?”希里停止了转圈,眼睛里浮现出一丝丝蝌蚪纹, “嗯。” “罗伊……”小女孩突然叫了一声,她又拽着裙子靠近,抬头仰视了猎魔人。 尽管已经八岁了,但希里发育缓慢,身高只有一米三甚至还没有顶到身高一米七五的猎魔人的胸膛。 “怎么了?” “我很高兴你告诉我这些秘密。”希里笑得很快意,“你没有像其他蠢货那样,什么都瞒着我,把我当成一个小屁孩来糊弄。” “当然,朋友就要真诚相待。” 这时,门外忽然传来敲门声和宫女急迫的呼唤, “砰、砰、砰……公主殿下,您还好吗?” “来了,来了!”希里不耐烦地朝着门外吼了一声,“‘屠龙勇士’罗伊,是时候讲述你的冒险故事了。” …… 卧室,四名侍女陪着公主围坐在昏黄的壁炉旁,火光将她们的脸色照的红润,而她们丝毫未觉,聚精会神地聆听着中央那个猎魔人唾沫横飞地讲故事。 “这是我从老一辈的猎魔人口中听到的故事。” “很久以前,在亚甸有一位正义的骑士叫做里昂,里昂在骑士团混到了三十岁,但后来因为长着一张死人脸、面部表情僵硬如木头,被新来的长官开除,转职成了杀手。” “杀手平日都做什么?” 旁边的希里撑着下巴,朝猎魔人好奇地问, “杀手就是另一种猎魔人,不过他们的目标是人,只接受杀人的委托。因为里昂是个有良知和底线的好人,所以他只暗杀无恶不作的坏人,为民除害。” “在某一次任务过程中,里昂救下了一位被贪官污吏和黑帮勾结追杀的小女孩,马蒂尔德。” 被骑士拯救的女孩? 侍女们听得目光迷离,这几乎是所有少女的梦想。 “可惜是个面瘫……”一位红围裙的侍女幽幽一叹。 …… “如果里昂有孩子的话,那马蒂尔德的年纪应该和他的孩子相当。于是里昂收留了马蒂尔德。” “尽管年纪相差巨大,但两人相处得异常和谐——女孩负责管理家务,照料他的生活、和他视若至宝的盆栽银皇后,里昂则继续赚钱。” …… “这样过了一段安静而幸福的时光……两人就像亲人和挚友,相濡以沫。” “猎魔人大师……” 一位圆脸的可爱女仆突然小心翼翼地问,“马蒂尔德和里昂相差多少岁了?他们之间究竟是父女情还是……爱情?” “这个嘛……一千个听众,就有一千种理解。”猎魔人环顾了一圈翘首以望的女孩们,心头暗笑道,“马蒂尔德十岁左右……他们差了大约二十岁,你们认为了。” “绝对是父女情!” 一位瘦小的女仆信誓旦旦地说,“小女孩没到年纪,什么都不懂!” “不……你这是见识肤浅。”另一位身材丰满的女仆提出了反对意见,“我家隔壁四十岁的老光棍,就娶了年纪幼小的,漂亮的收养的女孩,现在两人还育有一子。” “所以说——”丰满女仆下了结论,“只要长得好,女儿又如何?” 说完她捧住了脸, “我小时候怎么就没有这么一位骑士,当然绝对不要老光棍。” …… “黑帮和勾结的官僚追查到了他们的下落……”罗伊让女孩们自由讨论了一会儿,接着说,他们偷偷包围了两人的住处。情势万分危急……” “最后,里昂为了保住马蒂尔德生命,勇敢地自我牺牲,与坏蛋们同归于尽!” …… “呜呜……”隐隐的啜泣将罗伊从慷慨激昂的状态里唤醒,他转身却见一半的女仆都泪眼朦胧, “他们没在一起?!”希里气呼呼地站起身,朝着猎魔人挥动粉拳,“骑士绝不会这么容易死掉!” “可他的确是死了。” “不行,我说他没死!”希里不依不饶地咆哮了一句。 “好吧,里昂没死,最后和马蒂尔德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继续照顾银皇后。” “耶!” 几乎一瞬间,女仆们破涕为笑,笑中带泪。 而希里兀自嘀嘀咕咕地说,“马蒂尔德这种出生低下的少女都有骑士愿意为她献身——” “猎魔人,‘屠龙骑士’。”希里像只白天鹅一样骄傲地挺着脖子,“你愿不愿意为我而死?” “这……” 第十三章 分别 灯光下,娇小的女孩正骑在猎魔人脖子上,挥舞手中的木剑。 “英勇的公主骑士,辛特拉的幼狮,希瑞菈·菲欧娜·伊伦·雷安伦,奉命前来讨伐强盗!” “呼——”似乎说的太急,女孩忍不住吐了吐粉舌喘口气。 “驾——驾——我的宝马,向前冲锋!”她举起了木剑,奶声奶气地吼道,“停!向左转,绕到强盗背后进行偷袭!” “骑士大人……”猎魔人眼中无奈一闪而逝,低声下气地说,“马儿累了,容我先休息一下。” “不行!敢不听话,我要咬掉你耳朵!”说着女孩作势凑到猎魔人耳边,呵了口热气又开始“咯咯”娇笑,猎魔人也笑着背她来到了“强盗”身边。 这位“强盗”一身洁白的女仆装,提扫把似的提着一把剑,圆圆的脸蛋上满是惊恐,以及千奇百怪的黑色墨痕——不知她之前是不是遭受到什么非人的折磨,俏脸上画满了黑乎乎的圆圈、三角形、胡子,还有乌龟兔子等小动物。 她对面“骑士”肉呼呼的小脸上同样有零星的两三道墨痕。 “骑士”成功绕到“强盗”身后,后者似乎被她的气势所慑,四肢僵硬,不闪不避就这么傻傻地站在原地。 “嘿!” “嗬!” 高声呼喝中,“骑士”啪啪连续拍了“强盗”背部两剑,然后“强盗”手腕一颤就丢掉了木剑,干净利落地跪倒在地,鹌鹑似的瑟瑟发抖。 “我投降!尊贵的、武力无敌的公主骑士大人,我投降!” “哈哈,手下败将,知道厉害了吧!” 希里志得意满地轻抚“马儿”脑袋三下,后者立即会意,抱住她的腰让她稳稳地降落在地。 “我宣布第三十二场讨伐结束,起来吧,柯丽尔!记住,还是像以前那样,给我保密!” “当然,希里公主,别忘记柯丽尔是您最忠实的仆人。” 宣布完,希里朝着猎魔人扬起了白净的脸蛋,这一通打闹下,晶莹的汗珠已经爬满了她的长着细小绒毛的脸颊和白色的发丝。 而猎魔人见状很自然地扯了一块早就准备好的毛巾,蹲下身轻柔地为她擦干汗水,清洗黏糊糊的墨痕。 擦着擦着她歪起了小脑袋,半弯的眼睛透出笑意,不时发出舒服的哼哼声,就像一只正享受按摩的猫咪。 女仆一边擦去自己脸上乌漆嘛黑的痕迹,一边偷偷打量眼前的一幕,相当感触。 她没料到短短半个月,罗伊就赢得了公主殿下的信任。 “狡猾的猎魔人,哄孩子真有一套!”她心头说了一句,不过细想一下也正常。 小公主被养在深闺好几年,围绕在她身边的是严厉的王后殿下,和言听计从的侍女。没有能够和她平等交流、玩耍的同龄人。 尽管锦衣玉食,但待在宫里,小公主一直都不快乐。 没有谁能像猎魔人一样,有无穷无尽的有趣故事、各种五花八门的游戏,以及恰到好处的照顾。 “也许猎魔人扮演的角色就是小公主缺席了好久的父母吧。” 嗯,柯丽尔苦恼地皱了皱小巧的眉头,她觉得那里有点不对,不过并没有细想。 …… “罗伊……”希里坐在床边,俏皮地摆动白藕似的小腿,“我们是朋友对吧。” “我不得不提醒你,是好朋友。”猎魔人揉了揉眉心,苦思冥想,这个时间按照往常的安排,应该开始为希里讲故事了,“今天听哪个故事?长发公主怎么样,我保证是你从未听过的,另一个更富深意的版本!” “不,我现在不想听故事。”希里撒娇道,“我想要骑马,好朋友,你能满足我卑微的请求吗?” “额……可是刚才不是骑过了?再休息一下。” “我是说货真价实的马!”希里强调了一句,然后扫了一眼偷听的圆脸女仆,她捏了捏拳头, “好吧,罗伊,我想去见见维尔特,看看它是不是像你说的那样通人性。” “抱歉,”猎魔人耸了耸肩膀,露出一副爱莫能助的表情,“我可不敢违背王后殿下的命令。” “不如继续打牌吧?反正柯丽尔的脸都擦干净了。你不觉得让这张圆脸上多几个图案会更加乖巧吗?!” “嘶——”一旁正拿着扫把收拾房间的女仆动作一僵,缩了缩脖子,悄悄往门口移动。 “不,”希里倔强地用一对绿宝石似的眸子注视猎魔人的眼睛,其中隐约浮现出一丝雾气, “这是我最后的愿望,罗伊。” “干嘛说的这么悲观,”猎魔人摇头失笑,“以后机会多得是,总有一天能说服王后,让她放你出宫。” 希里舔了舔嘴唇,“可是明天卡兰瑟就要派人送我去维登。到时候,我就见不着你了,更别提维尔特。” “要离开了啊?” 罗伊一瞬间神色恍惚,不知不觉自己已经在辛特拉皇宫待了半个月了,确切地说,陪一个八岁的女孩玩了半个月。 除了每天傍晚离宫疯狂训练,例行震慑小狮鹫歌尔芬外,其他时间都待在皇宫。 “不可思议。” 至于原因,他就当做难得的放松……希里的确古灵精怪,让人无奈又喜爱。虽然偶尔会发小脾气,但那也是可以纠正的。 不过现在看起来,都结束了。 “不会的希瑞,一开始我就提过,咱们是同一种人,一根绳上的蚂蚱,命中注定会无数次重逢。”罗伊半真半假地说,要是能搭上这位命运之女的顺风车,去别的世界玩玩,那该多刺激。 “以后你也会陪我玩吗?” “当然,就在不久的将来。而且克里斯丁王子那里你不用担心。”猎魔人安慰道。 “好吧,那我们约好了!”希里朝他伸出了小拇指,一大一小两只小拇指勾在了一起, “以后你一定要带我见一见维尔特,继续陪我讨伐强盗,给我讲故事!”希里翘着小鼻子,脸上重新浮现笑容, “罗伊,现在我想听一听,长发公主的故事。” “遵命,我的公主殿下,”猎魔人双手包裹住希里温热绵软的小手,她身上散发着小孩子淡淡的香气,“我的故事和大家口中的故事不一样。长发公主并没有等来她的王子,在长久的寂寞和孤单中……” 圆脸女仆也凑了过来,竖起了耳朵, “长发公主决定用自己的头发上吊!她死后,灵魂在等待王子归来的城堡里阴魂不散。” …… “再会——” 金色的夕阳下,罗伊朝着不远处的辛特拉城堡挥手作别。 就在刚才卡兰瑟皇后正式向他传达了命令,明日起,他不能再进入皇宫。 随后,猎魔人婉拒了皇后给予的丰厚报酬,他虽然贪财,但是不想让自己和命运之女的相处沾上金钱关系。 他回到了猎魔人的小屋,三名猎魔人早已等候多时。 话说这半个月,罗伊白天陪着希里玩耍,清晨和傍晚以后,则在三名猎魔人轮番指点下疯狂训练。 但不久前训练中断,奥克斯、瑟瑞特、雷索,三人带着小巫女西尔玛短暂地离开了辛特拉。 等他们再度回归,两位蛇派灰头土脸,似乎吃了不少苦,唯有奥克斯看上去满脸春风,志得意满。 故事是这样——脑子抽筋的三人原本偷偷潜入艾瑞图萨,想测一测艾瑞图萨的戒备森严到何种程度。 结果被看守的女巫发现,狂轰滥炸,差点没把命交代在学院。得亏奥克斯及时阐明来意,并把小女孩儿西尔玛推出来当挡箭牌,才平息了女巫们的怒气。 送上门的术士种子,不收白不收。 随后,奥克斯还凭借自己“臭不要脸”乐天派的性格,迅速勾搭上了一位作风豪放的女术士,舒舒服服享受了一晚的艳/遇。 留在两个兄弟在大堂备受冷眼。 至于那个女术士—— “凯拉·梅兹……”奥克斯忍不住向罗伊炫耀一番,“这位美丽的女士相当开明,绝对不会介意多几个伴侣一同享乐,” 他瞥了瞥两位面无表情的兄弟, “可惜这两个木头丝毫没有情趣,装作听不懂我的暗示。” “罗伊啊,要是有你在——” “别……”少年摇头,“我可不想参与这乱七八糟的关系。” 虽然他对凯拉·梅兹久闻大名。 “及时行乐懂吗,何必牵挂那么多了。” “好了,各位,听我说。”罗伊转向沙发上的三名猎魔人,深吸了一口气,“我想,我必须暂时离开辛特拉一段时间。” 此话一出,客厅里原本和谐融洽的气氛瞬间被打破,三人都收敛了笑容。 “去哪儿?继续当保姆?” “不。” “小鬼,有句话我一直憋在心里,你神神秘秘地搞什么名堂?还把咱们当自己人?” 雷索正襟危坐、眉峰紧蹙、板着脸,神情非常严厉。 “我是蛇派的一员,毋庸置疑,我绝不会做出有损学派的事情。”罗伊暗金的眸子扫过三人,诚恳地说,“而诸位,都是我的良师益友。” “但请给我点时间,等这一趟回来之后,我会解答所有疑惑,包括……我的秘密。” “你的秘密?”光头大汉颔首,表情柔和了下去,“记住,你欠我们一个解释!别让咱们等太久!” “去吧,罗伊——雏鹰也该学会自己翱翔。”奥克斯却露齿一笑,搂住他的肩膀,鼓励道,“但路上注意安全!我给你准备着许多新的训练套路。” “小子……就算离开了,《生物论》也要坚持背下去,切勿懈怠。”瑟瑞特端正发带,认真地叮嘱,“回来再考核,不及格,有你好看!” “最多两周,那么诸位,再会!” 罗伊披上了兜帽斗篷,将身体遮得严严实实,一转身,暗金的瞳孔闪过一丝亮光, “到时候,我也许能带回一个新朋友!” “还有,拜托各位替我盯住加拉尔,别让他带着小狮鹫跑路。” 第十四章 雅鲁迦河上的船 晨雾弥漫于雅鲁迦河之上,懒洋洋的水流中,一艘挂着蓝底三狮旗帜的驳船正在以缓慢的速度艰难前行。 船上的乘客大部分都是商人和农夫,正打盹儿小憩。 还有一小队穿着银亮锁子甲、腰挎钢剑的士兵聚在船首附近位置,他们身前一位洁白长裙纤尘不染的小女孩,正眺望雾气中若隐若现的岛屿和诸多小岛的轮廓。 “柯丽尔,还有多久到?” “克劳泽大人说了,至多再过三小时就能抵达纳史特洛格。” 希里打了个呵欠,垂下头数着被船破开的朵朵白色浪花,脸上浮现一丝困倦,“雅鲁迦河空空荡荡的,实在太无聊。”她又忿忿不平地指着船尾困顿的人们,“而且,我为什么要陪着这群只会打呼噜家伙!” “公主殿下,您就体谅体谅吧,陪自己的子民同坐一船又不是什么不光彩的事情。还有,求您别靠着船边,太危险了。”圆脸女仆说着,心惊胆战地拽住小女孩的手臂,将她稍微拉离了船舷, “哼!胆小鬼,你不该跟过来!” …… 就在船尾的人民群众中。 “还挺惬意的。” 猎魔人嘴角噙笑,换了个更舒服的坐姿,欣赏着一望无垠的江景,阳光洒落在昏黄的江面之上,水雾弥漫,浪花翻卷,仿若一副朦胧的油画。 然而很快,他叹了口气,一道身影自来熟地在旁边坐下。 来者是名瘦小的男人,三十多岁的样子,穿着一件肥大且不算干净的斗篷,上面别着一根圆形的黄铜胸针,他脑袋凑向猎魔人,清了清嗓子,眯起高度近视的双眼, “请问,阁下是一位猎魔人,对吧?” “不是……” “暗金的瞳孔,野兽一样的竖瞳,我敢肯定您是猎魔人” “你眼睛花了。” “您不承认也没关系,”瘦小男人爽朗一笑,“我只是想找个人聊聊天,打发剩下的无聊时间。而某种意义上,猎魔人和我应该有很多共同话题。” 这下,罗伊也露出一丝好奇之色。 “请允许我自我介绍,我是莱纳斯·皮特,牛堡学院自然历史系的硕士导师兼讲师。” 牛堡,也就是大名鼎鼎的奥森弗特,坐落着这个世界上数一数二的大学奥森弗特大学。诗人丹德里恩和医生夏妮都是该学校的学生。 “好吧……莱纳斯先生,认识你很高兴。”对方作为一个高级知识分子,却愿意尊敬自己,一个年轻的猎魔人。 少年同样还以敬意,伸出了手,“蝮蛇学派猎魔人,罗伊。” “不知阁下千里迢迢到西边的维登有何贵干?” “我并不想去维登,”莱纳斯收回了手,矫正猎魔人的话,“我只是在搜索这片江河流域中,一些神秘而稀有的物种。但这么多年下来,我逛遍了庞塔尔河、以及这条雅鲁迦河,总是与它们失之交臂。” “您找那些玩意儿干嘛?”猎魔人皱了皱眉,珍稀而神秘的物种,往往意味着致命的危险性。 “难不成您信奉动物保护主义?” 莱纳斯·皮特点点头, “不瞒您说,我在奥森弗特附近建立了一个珍稀动物饲育园,专门为濒危动物育种,使它们正常繁衍,不至于灭绝。” “为此,每年我都会花费几个月,到世界各处,收罗稀有物种……今年的课题仍然是水底生物。” “我听闻猎魔人都是神秘生物领域的大师,正好遇见了您,就想交流请教。阁下对于雅鲁迦河流域中的栖居的生物群落有无了解?” 说完,莱纳斯一脸期待地看着猎魔人。 罗伊欣然一笑,这家伙倒和一位叫做多瑞加雷的濒危动物保护者有些相似。 猎魔人对他口中珍稀动物饲育园挺感兴趣的,因为珍稀动物就意味着经验和坐骑。 和对方交好的话,以后没准能去看看。 “我见识浅薄,只能闲聊几句。您先说具体一些,究竟想要搜索些什么水底生物?” 莱纳斯搓了搓手, “传闻中,这种神秘的水底幽灵出没于庞塔尔河东方的流域,从浮沫城到诺维格瑞的航道。它们偶尔会袭击那里过往的运船。” “可惜今年和往年一般,在那边没发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只能换一条河,来到南边的雅鲁迦河,看看出海口附近有没有它们的踪影。” “神秘的水底生物,袭击运船?”罗伊脑子一转,回忆起瑟瑞特教过的内容,“您这么说,我还真有点头绪。” “哦,”莱纳斯兴奋地问,“您见过它……” “见倒是没见过,但我听说过附近流域的一种神秘水底生物,按照猎魔人的习惯,那玩意儿应该被叫做龙虱。” 莱纳斯闻言一愣,“您能不能用更科学系统的术语来描述一遍?” “我是指的长满疙瘩、皮肤粗糙、身长足有四码的怪物、外表就像布满藻类的树桩,长着十只爪子,牙齿像圆锯。” 莱纳斯恍然,“的确像是龙虱科昆虫的一种。” “你也同意吧?”罗伊说,“这种生物极其恶毒,会吃掉入侵它居住地的一切生物。” “等等,这里有没有暂且不讨论。阁下有一点是不是搞错了,”莱纳斯正色道,“以雅鲁迦河水流的盐分程度,根本不适合龙虱科的东西生存。” “不是龙虱,那又是啥?” “你听说过小山一样大小的巨型章鱼怪吗?”牛堡学者突然神神秘秘地凑近猎魔人,“传闻中,这种生物能适应淡水和海水,在陆地上几条河流主干道以及海洋之间来回巡游。” “巨章鱼怪?”猎魔人当然有印象了,上辈子的扮演经历中,他就杀过那玩意儿,可巨章鱼怪不是沉睡在庞塔尔山谷中的浮港? “我认为那些袭击货船的,是它的幼崽!但首先得亲眼瞧一瞧!” …… “啊!” 突然,不远处传来一阵女人刺耳的尖叫,两人谈话中断,转身一看,却是一位中年妇女,趴在在船舷边,满脸惊恐绝望。 “这位女士,冷静点,发生了什么?!” 众人围了过去。 “我的儿子,我的小布鲁……”女人哀嚎一声指向波涛汹涌的河面,“掉下去了,他掉进水了去了。求求你们,救救他,救救布鲁!” “不对劲。” 猎魔人的目光透过人群——那个小家伙,他有点印象,和船边的护栏差不多高,怎么会掉下去? 浩渺的河流,瘦小的男孩…… 众人目含怜悯地摇头, “没救了……” “可怜的孩子……” “节哀,夫人。” 而这时,一位满脸络腮胡的粗豪男人朝着船上的水手做了个手势,腰间拴上根麻绳,二话不说就跳进了江水之中。 “噗通”几个浪花溅起,彻底淹没他的身影。 罗伊忍不住对那人竖起了大拇指,收回了湖女之剑。 他和众人一起守在船边屏息凝神,注视着水波,水手操控着驳船尽量保持在原地,孩子的母亲双手合十急促祈祷…… 第十五章 捕获 “咕噜、咕噜……” 一个玻璃罩似的巨大气泡冒出了水面,接着淡淡的血花好似渲染开的红墨水,迅速向着周围扩散。 “血迹!怎么会有血迹?” 船上的众人看的心惊肉跳,忽然一只体毛浓重的惨白手臂破水而出,猛地一把拽住了驳船侧面的绳索,之前入水的大汉脑袋冒了出来。 “亚度尼斯,你受伤了!?” “水里……水里有东西。” 大汉仰着脸,断断续续地说, “……接住……先救他。”他的五官万分痛苦地皱成了一团,接着另一只手艰难地抬出水面—— “布鲁!”大汉另一只手,赫然搂着那位瘦小男孩的腰部。 此时,男孩面色惨白,浑身缠着绿色的水藻,像只被煮熟的大虾一般蜷着身子。 见状那原本近乎绝望的母亲毫不犹豫地将半个身体悬出了船沿,随后在众人齐心协力之下将男孩拖上了船,“医生、有没有医生,救救我的孩子!他没呼吸了!” …… “使劲!大家把亚度尼斯拉上来!” 水手们拼命抓着缠在大汉腰间的麻绳,另一人抱住他的双臂,将脱力的大汉缓缓拉出水面,很快,他的身体悬在了船与水之间,腰背之间数条暗红色的勒痕,以及一圈圆形的咬伤,暴露在众人眼前。 “水里究竟有什么鬼东西?” “别废话,快,给我使劲。” 毫无征兆! 河面突然沸腾,伸出两只长而布满吸盘的触手,成年人大胳膊粗细。 就在水手们惊骇欲绝的目光中,两条触手缠住了大汉的肩头将他往下拉。 同时,从水里传出一阵朦胧的、婴儿啜泣般的叫声,水面泛起了无数白色的浪花,好似有一个抽水机在不停地拍打水面。 猎魔人盯着触手,暗金的眸子变得深邃—— 章鱼怪 生命:80 年龄:5 性别:雌 属性: 力量:9 敏捷:5 体质:8 感知:7 意志:6 魅力:3 精神:4 技能: 再生lv2:章鱼怪拥有可怕的恢复能力,任何伤口都能迅速止血,即便断掉几条触手,也能在数小时后重新长出。 “莱纳斯·皮特,好个乌鸦嘴!这玩意儿绝对和浮港那头沉睡的巨章鱼怪有关系!” 罗伊心下暗叹,拔出了阿隆戴特。 此时,几乎所有旁观者都被惊变吓傻了。 水手也不例外,手中力道不由地一松,大汉的身体瞬间被水中的生物拉下了半截。 但长期水上工作培养的良好心理素质,让他们飞快清醒过来,马上止住了大汉下坠的势头,豁出浑身力气和水中的怪兽较劲。 可怜的大汉被夹在中间,成了双方角力的目标,两相作用下,被拉的面色涨红,喘不过气来。 但他仍然没有哀嚎一声,怒目圆瞪,牙齿都咬出血来。 “好汉子!” 猎魔人再也顾不得暴露身份,一手拽住船边的绳索,荡秋千般凌空一荡,手中阿隆戴特拖着美妙的红光,掠过怪兽的前肢。 一众水手只觉手中抵抗的力道瞬间消失,却是怪兽那两条和他们角力的触手被斩断,坠入了河中。 殷红的血液从断肢处飞溅,怪兽发出”嘤嘤”的哭嚎,钻入了水中。 水手们顺利地将大汉顺利拉上了船。 “咳……咳……”大汉虚弱地躺在船上,灌了一口驱寒的烈酒,随即冲猎魔人露出一抹感激的笑容。 “阁下是?” “猎魔人……”莱纳斯大步走了过来,朝众人朗声道,“这位阁下是猎魔人,有他在,水中的怪物不足为惧!” “难怪,身手如此高超!” 船上响起了众人的一阵惊呼,初见怪兽的那股畏惧消散了稍许。 “猎魔人,行行好,干掉这头畜生!” 另一边那位小男孩经过抢救后苏醒过来,只露出一对饱含畏惧的眸子,小兽般紧紧藏在妇人的怀里。 “你们先好生休养,等我除掉这头恶兽再说。” 猎魔人说着又朝远处满脸惊喜的希里露出眨了眨眼睛。不过相比于公主殿下的惊喜,圆脸女仆和士兵中领头的克劳泽,看向猎魔人的目光便不太友善。 “猎魔人,你在跟踪我们?!” “情况紧急,待会儿再解释。” 罗伊径直来到船舷边观察。 就在离驳船不远的水面上,一道梭形的水波不远不近地尾随驳船。众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到这触手下隐隐的椭圆怪物,忍不住害怕起来。 很明显,那只受伤的章鱼并没有逃离,也没有再贸然靠近。 猎魔人明白这种生物报复心极强,就像疯狗一般,绝对不会放过任何敢于冒犯它的人。 而且作为软体动物,断两只触手对它而言算不上多大的伤害。 “除恶务尽……” 罗伊向船员们借了一根连着绳索的鱼叉,直接往上倾倒了一瓶麻痹毒药。 然后在一堆异样的目光中,将鱼叉举过肩头,瞄准了浑浊的水面下那道移动的阴影。 说实话,他还没用过这玩意儿,但超常的敏捷、力量和感知,让他迅速调整好状态,找了最佳的触感。 排除身边繁杂的干扰,开启猎魔人感官,他感受到了呼啸的江风、湍急的水流、行驶的驳船以及徘徊的章鱼。 时间仿佛静止。 水面下抽打的触手在视野中放大了极致。 “嗖——”刺耳的破空声响起,没人能看清猎魔人的动作,视野中只有一道极淡的虚影一晃而过。 “噗通!” 远处水面溅起水花,疾行的波纹猛地一颤,章鱼怪半截身子顶着一根颀长的鱼叉,在水中打转、兜圈,拼命挣扎。 血雾于浑浊水花中弥漫。 没过多久,麻痹毒药开始生效,它停止了挣扎,翻过肚子像球形的水袋一样,被驳船拖着移动。 水手们拉紧绳索将怪物拖上了甲板。 这头在水底作威作福的恶兽,终于在世人面前展露它的全貌! “瞧瞧,多么顽强的生命力!”莱纳斯挤过众人,伸出手朝着牛犊子大小的怪物虚摸了一下,干瘦的脸颊泛起一抹兴奋的红晕,“腹部强劲有力的触手……我敢保证就是这些触手将男孩拖入了水里。拳头大小的吸盘、还有菊花似的血盆大口和凌乱的锯齿……” “小心些,它还活着!” 猎魔人蹲下身体,拍了一下章鱼怪在神经反射似的,不断蠕动的触手, “变异的动物……” 他下了结论。 围观的众人看向它的眼神惊惧交加,都下意识地后退。 而小公主在一群士兵的环绕下,凑到猎魔人身后,盯着这硕大的章鱼,亮晶晶的眸子里有着害怕,但更多的是兴奋。 “罗伊,原来你这么厉害!接下来我们怎么处置这个怪物?” “杀了它!”围观的群众吼道,其中尤其小男孩的母亲吼得最为激动。 “不能让它再祸害别人!” “对,猎魔人,现在就解决这头怪物!” “停,都别吵了!”莱纳斯大叫了一声,面带恼怒地扫了众人一眼。 “罗伊大师,这头章鱼怪是你抓到的,理应由你来决定如何处置……我……” 莱纳斯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请求你把它卖给我!” 第十六章 预兆 “你买这害人的东西干什么?” 猎魔人用短刀拍了拍缠满水藻的椭圆脑袋,似乎在考虑该从哪儿下手。 “不如把它做成烧烤平分了吧,我还没吃过这么大的章鱼。” “哎哟,阁下轻点,千万别把它碰坏了!”莱纳斯·皮特怪叫一声,又转向众人朗声道,“诸位知道这只章鱼、不、这只软体动物有多珍贵吗?” “你说这玩意儿是珍稀动物?”妇人搂着男孩,目光不善,而男孩躲躲闪闪地打量章鱼,“我怎们瞧着,它也就比普通章鱼大了一号。” “千真万确!仔细想想,你们在江河里见过章鱼?” 莱纳斯·皮特动情地说,“鄙人忝为牛堡生物学者,一直在研究世界上千奇百怪的各种动物,但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大的,淡水里边的章鱼。学院现存的资料上也没有任何它的详细记录——它绝对是一种濒临灭绝的动物,理应受到保护!“ “哼!”人群中传来不屑的低吼。“你是不是脑子有毛病,保护杀人凶手?” “再珍稀,吃人的玩意儿也不能留!” 莱纳斯脸色一阵青红变换,不过还是忍住心头不满,诚恳地说,“在座的各位大部分都是辛特拉的居民,居住在雅鲁迦河旁边,也应该知道这条河流的变化。” “别拐弯抹角,有什么关系?” “请耐心点,”莱纳斯说,“最近几十年来,所有河流,包括雅鲁加河,环境恶化的令人难以置信。大家有没有发现,许多小时候能看到的,捕捉到的鱼都彻底消失了。” “有吗?”大部分人低下头陷入了沉思。 “不瞒诸位,鄙人做过调查,五十年前雅鲁迦河中还栖息着超过两千五百种鱼类,而现在只剩下不到一千二百种!” “白鳍胖头鱼已经死绝了,胭脂鱼绝种了,还有黑鱼、西萨拉鱼、斑纹泥鳅、红腹鲦鱼、长须白杨鱼、帝王梭……”莱纳斯语气突然高昂,“这头大章鱼说不定就是雅鲁迦河上硕果仅存的一头,咱们杀掉它,也许就是亲手毁灭了一个物种!” “嘶——”有人抽了一口凉气,纳闷,“真的有你说的这么严重?”话说出口,豁然发现自己对于章鱼怪的恨意也不再那么大。 毕竟他们自身并没有受到怪物的侵害。 “当然,”莱纳斯面向众人义正言辞地说,“这还是保守的说法。” “可是它刚才差点杀掉了我的小布鲁,还重伤了一位勇敢的水手!”妇人不依不饶道,“决不能这么轻饶!” 莱纳斯温和而慷慨地说,“对于两位受到的伤害,我愿意做出补偿……” “补偿先不提……”亚度尼斯在同伴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反正绝对不能把这头怪物放回河里!” “说的不错,”水手们异口同声地说,“不然以后我们还怎么做生意?” 对此,莱纳斯拍了拍胸膛保证道, “我当然不会轻易地把它放归河流。老实说,到了维登后,我准备一路北上把它运回奥森弗特,关在实验室研究它的生理习性,”莱纳斯解释道,“它一辈子都离不开玻璃房,不可能再害人。” 莱纳斯都说到了这个地步,众人反对的声音几乎完全消失。 “你们讨论完了?”这时,罗伊拍去手上的粘液,朝他友好地一笑——这玩意儿还称不上魔物,属性不到10,杀了也不能提升职业的进度,也就换点经验,不杀也罢。 “现在轮到咱俩讨论,你准备出什么价收购它?” …… “合作愉快!” 猎魔人笑成了一朵花,两百克朗,基本没费多大功夫,小金库里的总额又回到了两千克朗。 而在对面,被狠狠宰了一刀的莱纳斯·皮特却丝毫不觉得心痛,盯着章鱼满脸放光。 “看来你是个有钱的痛快人……我再免费给你点儿建议。” 莱纳斯头也没回,他得想办法为处理这刚买到的软体动物处理伤口。 鱼叉对它造成的并非致命伤,主要是麻痹毒药让它昏睡了过去。 “一会儿你找船员借张渔网,它快要不行的话,就网住它放水里泡一泡。我还可以向你友情赠送一些药物、防止它逃跑。” “多谢……”莱纳斯叹了口气,“不过现在它不叫章鱼怪了,我已经把它命名为皮特长蛸。” “它现在属于你,你爱怎么叫都行。” 猎魔人忍住吐槽的冲动。 “但要长途跋涉把它运送到牛堡是个大工程。如果途中照顾的稍有不周到,你运回去的也就一具尸体。而且沿途变数太大。” 莱纳斯皱了皱眉,罗伊欣然道, “一个友情建议,带着它到维登北边的希达里斯,找一位叫做多瑞加雷的术士。他会帮助你。” “多瑞加雷?” “这也是一位濒危动物保护者,主张万物平衡,他必定会无偿救助这头章鱼……皮特长蛸。而且他作为一位术士,手段高超,你的困难对他而言都不成问题。” 莱纳斯听完对猎魔人的脸色柔和了下来,“原谅我刚才的态度吧,我的朋友。” “当然,以后我想我还会来牛堡找你谈生意。” 珍稀动物园,他迟早要去见识见识。 …… 和莱纳斯交流完,罗伊冲希里打了个招呼,又将刚才新得的报酬,分了一半给船员们。 没有他们帮忙的话,也不可能抓住这个值钱的东西,这点钱不能贪。 船员也没有推辞,客客气气地收下了,随后便将他请到船舱里。 船舱里,亚度尼斯上半身缠满了洁白的绷带,趴在床铺上,脸色虚弱地朝他笑了笑,“猎魔人,这次我能活下来多亏你。等回到辛特拉,我一定要好好感谢你,请你喝顿酒!“ “行,不过我得先敬你一杯。”猎魔人朝着大胡子男人端起矮人烈酒,一饮而尽,“你表现出来的勇气,实在让人刮目相看。你不像一个普通人。” “哪里话……”亚度尼斯苦笑道,“我只是一个干了十多年的寻常船员,不过祖辈是从从史凯利杰群岛移居过来的。我的祖父一直告诫我,史凯利杰的男儿没有孬种。而且,那个男孩和我的小雷吉一样可爱,我实在不忍心坐视不理。” “那么,敬史凯利杰的亚度尼斯一杯!” “咳、咳”亚度尼斯涨红着脸,勉力取过一杯朗姆酒,“猎魔人,我也敬你一杯。” “叫我罗伊吧。” 两人又寒暄了一阵,罗伊便问,“你们以前有没有遇到过这种水怪?” 亚度尼斯摇头,斩钉截铁地说,“辛特拉和维登之间的航线一直以来风平浪静,十多年来,连水鬼都看不到,更别提这头……嗯,章鱼怪。” “这是还我第一次见它,在此之前,闻所未闻。” “连听都没听说过?” “未曾。” “那就奇怪了。”罗伊摸着下巴陷入沉思。 “也许,也许是个不详的预兆。”亚度尼斯喃喃地说, “什么预兆?” “我那个在辛特拉当兵的侄子又开始忙了起来,我感觉平静日子没多久了。” “灾祸到来之前,总会有各种邪恶的东西出来作祟。” 第十七章 抵达 结束了与亚度尼斯的对话,罗伊不得不面对克劳泽一行人的质询。 “我和诸位的目的一致——”猎魔人冲笑出两个甜美酒窝的小公主眨了下眼,“我在辛特拉正好接了个活儿,得替雇主到维登跑趟腿。” “实话实说!罗伊阁下。”克劳泽目光如炬地盯向猎魔人,“前不久,你完成王后的委托离开皇宫,如今又恰好跟殿下坐上同一条船?别用巧合来糊弄我们。” “谁说不是?”罗伊无奈耸了耸肩,对面冲他挤眉弄眼的小公主被圆脸侍女拉到背后。侍女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不过依然挺着茁壮的小胸脯,护犊的小母鸡般挡住猎魔人的视线。 “辛特拉到维登的路说短不短,说长不长,雅鲁迦河是必经之路。我一个穷得叮当响的猎魔人,也只付得起坐驳船的这点船资。” 克劳泽听完目光又上下将猎魔人打量了一遍,见他神色坦然自若,便挥了挥手让剑拔弩张的士兵散开。 “暂且当个巧合。不过,我希望阁下注意自己的身份,至少,对公主殿下保持应有的敬意。” 说完他不再追问。 辛特拉的战士虽深谙水性、骁勇善战,可惜没人见过奇形怪状又杀伤力惊人的大章鱼,谁也不知道该怎么解决这玩意儿。 “公主殿下千金之躯,不能受到任何损伤。” 猎魔人身份低微,他方才的表现却是一个再合适不过的保镖。 “就让他跟着。” 送亲卫队没再搭理猎魔人,也没让猎魔人接近希里。尽管希里心不甘情不愿挥舞小拳抗议,仍然被圆脸侍女生拉硬拽进了船舱。 望着重新恢复平静的江面,罗伊叹了口气,重新坐回了人群之中,随着他这一坐,人群中的声音戛然而止,慢慢进入一种尴尬的氛围。 除了心系“皮特长蛸”的牛堡教授,船上的乘客们已经不敢坐在船边,而是挤在船中央。但当猎魔人进入人群,他们的座位也在发生微妙的变化。 离得远的悄悄地向着猎魔人靠近,而离得近的又磨蹭屁股与猎魔人拉开距离。无一例外,众人都在用视线的余光偷偷观察猎魔人,他们的表情不一而足,有那么一个两个,瘪着眉毛和嘴,露出一丝丝隐蔽至极的害怕。 但更多的是敬畏,其中尤以畏居多。之前还能在猎魔人旁边谈笑自若的人变得噤若寒蝉,大气也不敢喘。 “猎魔人?”这时,趴在母亲怀中的小男孩突然怯怯地叫了他一句, “怎么了,孩子?” “你、你跟传说中形容得不一样!”猎魔人的称呼让他胆子大了起来。 “有何不同?” “我的朋友们都说,猎魔人血盆大口、双手好似狼爪、浑身臭疮,还要——吃人!”小布鲁煞有介事地向猎魔人探了探脑袋,黑溜溜的眼睛骨碌碌地转,瞧那模样分明没有半点敬畏之心。 他的母亲,那个丰满的妇人瞬间捂住男孩的嘴,冲猎魔人讨好而又饱含畏惧地一笑。 “大师,小屁孩嘴上没把门,您别听他胡说。” “嗯……”猎魔人见状点了点头,不再言语,片刻后重新用兜帽裹住了面容,靠上船舱泛黄的木墙,双臂枕着后脑勺,随着驳船在江水中的律动,闭目假寐。 而没有猎魔人的关注,船上的人们紧绷的心放松下来,又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聊了起来,喧哗渐盛。 …… 三个小时的航程过后,船头破开惨白的浪花,船员吼着一阵洪亮的号子,开始娴熟地降帆、抛锚,随着船身一阵乱颤,驳船侧面缓缓贴上了沿岸,一块黑褐色的厚实的木质踏板搭了上去。 船上的人们顿时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般忙碌起来。 踩着踏板,一堆堆行李、货物被井然有序地运送上岸,而被吵醒的猎魔人也被人流挟带着涌上岸边。 此时从雅鲁迦河上吹来的江风中,多了一丝汗臭,来自于数十位正热火朝天地推动货车的力夫——猎魔人所乘坐的驳船,只是从辛特拉、布鲁格、索登等邻国开来的十多艘驳船之一,它们汇聚于这个维登南部的港口,也是维登王国三个军事化重镇之一的波德洛格。 宽阔的港口沿岸,繁忙无比,除了过往的商户行人,不时可见一队队穿着锃亮的皮甲的士兵来回巡逻。 猎魔人发现,波德洛格港口的士兵除了佩戴常规的钢剑,每人腰间额外别着一把可以单手射击的的袖珍十字弓。 他不自禁摩挲着下巴,想着要是把自己那强化后的加布里埃尔,和这种袖珍十字弓摆在一起,会是个什么样的情景。他又捏了捏自己的皮肤,以他超过十点的体质,这种小家伙又能造成多大的伤害? 莱纳斯·皮特不知何时凑到他身边,牛堡学者身后,两名被雇佣而来的粗壮男人,帮他抬着大木桶里的皮特长蛸。 此时在猎魔人附赠的麻痹药剂作用下,它陷入深深的昏睡中,唯有不时抽搐的触手和球形身体,表明它还活着。 “加布里埃尔。那玩意儿被称为加布里埃尔,是根据同名的维登著名武器师仿制。” “虽然威力不如制式弩弓,”莱纳斯目光投向了士兵不远的背后,那里坐落着一排高耸的塔楼和围成一圈的惨白城墙,湿润的江风常年侵袭,城墙的墙皮变得千疮百孔。 而每一座塔楼之中,都静默地站着双手持弩的射手。 莱纳斯接着说,“这玩意儿不是寻常弩弓那般笨重,更便捷、快速,三十秒足以把人射成筛子。于小规模、近距离的突发遭遇战中,大有用场,深受维登周边的劫匪欢迎。” “照你的说法,加布里埃尔倒和猫学派的十字弩有些类似。”猎魔人环顾四周,“好了,多谢你的讲解。不过,你确定还要继续耽误下去?” 章鱼怪一下船,港口的人们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在这个娱乐贫乏的年代,平民的好奇心很难得到满足,也极为恐怖。 当初在辛特拉集市,数十人为了看一眼“石化蜥蜴”愿意出一笔价格不菲的门票钱,现在莱纳斯的行为更像是在让自己的宝贝免费展览。 “事不宜迟。”莱纳斯咬了咬牙,将一张小巧的名片塞入了猎魔人胸膛的皮口袋。“虽说阁下这次宰了我一刀,但下次如果还有同样的生意,再来找我也无不可!” 猎魔人闻言爽朗一笑, “哈哈,阁下的慷慨令人难忘,下次再谈生意,绝对给您打个折。容我多嘴一句,记得去希达里斯找多瑞加雷,他会帮你。” “希望如此。” 当猎魔人目送莱纳斯皮特离开后,辛特拉的公主也在护卫的簇拥下离船上岸,那双热情的绿色大眼睛冲着猎魔人眨个不停,还在踱着小皮靴想要吸引他的注意,随即被圆脸似女死死拉住。 队伍里为首的克劳泽亦丢给猎魔人一个生人勿进的眼神,便领着众人匆匆进了波德洛格城镇。 第十八章 计划 刚到城门,公主护卫队便被早已等候多时的波德洛格士兵恭恭敬敬地迎进了马车,而猎魔人却被远远地抛在身后,彻底不见。 这让希里相当地生气! “我究竟要去哪儿!?”希里掀开马车的帘幕,绿色的大眼睛扫了一眼马车外整洁却单调的道路,不耐烦地问。 小侍女顿时双手合拢可怜兮兮地恳求, “公主殿下,您一路上舟车劳顿,想必也累了。不如先到安排好的地点休息一天,明日维登的大使抵达便会送您到纳史特洛格见您的未婚夫。” 纳史特洛格位于维登的西南部,波德洛格的西边。同样是维登与辛特拉边界的军事要塞之一,但它还有一重特殊身份——维登的首都。 维登的国王埃维尔、王子克里斯丁定居于此。 “岂有此理!”希里小脸皱成一团,“还要赶路?本公主实在是累了,不想再动弹,让克里斯丁那家伙亲自来见我!” 说着,希里突然一把掐住了侍女的脸颊的嫩肉, “我还要矫正你的一点错误!那个胖子才不是我的未婚夫!” 希里砸吧着嘴唇,“我怎么可能和他订婚……嗯,这次我是去跟埃维尔叔叔讲清楚,我才不要嫁给那个死胖子。” “嗡主!这细王后陛下的密令,您阔不能捣乱。”圆脸侍女感受着脸上的按摩似的轻柔力量,含糊不清地说, “可恶啊!祖母那么疼我,怎么会……”希里放开手,在松了一口气的侍女面前,愤愤不平地挥了挥小拳头,鼻子重重哼了一声,“敢骗我,等回辛特拉,我要砍……砍掉你的头,还有外面那群蠢货!” 马车外,坐在车夫旁边的克劳泽听着自家公主的抱怨,脸色变幻,忍不住羞愧地垂下了头。 片刻后,神情化作苦涩。 送自家年幼的公主去订婚,这是多么耻辱的事啊。他几乎可以想象到,当他们订婚之事昭告天下,便是辛特拉皇室蒙羞之日。 明明维登才是辛特拉的附属国,希瑞拉公主身份比那个痴肥的维登王子克里斯丁高贵到不知哪里去? 然而今时今日,似乎主次颠倒,他们这群辛特拉的战士不得不把公主拱手送人,以获得维登军事力量的支持。 “唉……”克劳泽这位辛特拉的老兵,脑海中再次冒出一个隐隐的念头, “卡兰瑟王后年纪大了,面对咄咄紧逼的南方霸主,已经没有了当初的决心和勇气。” 然而王后只是不想让辛特拉步上那赛尔王国的后尘。 …… 波德洛格城区,一家简陋的小酒馆。 “一杯樱桃酒……”一袭灰色斗篷,身材挺拔的男人敲了敲斑驳的酒桌, “抱歉,客人,您是外地人吧?” “嗯。” “咱们酒馆不出产樱桃酒,不如试一试本地特产的黑啤……” “算了……”罗伊摇了摇头,他向来不喜欢口味苦涩的啤酒,更喝不出所谓的麦芽香气。他偏爱口味微甜、度数低的果酒,虽然因此被雷索那三个家伙嘲笑了好久,不过他依然故我。 “那就来杯苹果酒,再上一份烤鱼。” “好勒!您稍等!”酒馆的服务生看清男人暗金的、好似野兽般阴冷的眸子,心头一凉,不敢细看,但一转身又忍不住嘟嘟哝哝。 这斗篷遮身的陌生男子看上去带着一股生人勿进的冷冽感,没想到却喜欢那种娘们喝的酒。 “真是白瞎了这幅长相!” 服务生不知道的是,自己压低声音的话,被身后那个听力变态的家伙一字不落地尽收耳中。 “呵……”罗伊笑了笑,也不在意,如今他差不多将旁人的闲言碎语当成耳旁风。 弄清楚希里下榻的地址后,他便将波德洛格转了一圈,波德洛格自然不如辛特拉城那般繁华,只是到此的驳船大部分只是将它作为中转站,一下船就马不蹄停赶往其他城市,不过千篇一律的军事堡垒不少,因而城中生活的大部分都是驻扎在此地的军队士兵。 大白天的,酒馆里没几个人影,除了他,就只有零星的疲惫的士兵光顾。 “中午那批生面孔,还记得吗?” “记忆犹新啊,好家伙,十几个膀大腰圆的大汉,看他们的体格、行走的习惯,明显接受过军事训练。” 两名士兵贴得很近,窃窃私语,罗伊的耳朵竖了起来。 “那个高大的男人究竟什么身份?真是见了鬼,从不知道队长能做出那副蠢样,腰杆弯得,快贴到地上去。” “你眼瞎啊?身份尊贵的才不是男人,是中间的女孩!” 压抑着声音说完,士兵警惕地打量了一遍酒馆中的客人,尤其在阴鸷的斗篷男人身上打转,良久之后见斗篷男脸贴着酒杯,目光迷离,似乎醉了。 他才凑近同伴的耳朵说了句话。 后者瞪大了眼睛,“骗人的吧,维登能……能有这个荣幸?” 透露消息的士兵与有荣焉地说,“我小舅子在男爵府上当书记官,这是他的的说法,但八九不离十。你等着,纸始终包不住火,这件事情迟早要公之于众!” “收获节!”对面的士兵突然眼神一亮,猛地抓了一把乱糟糟的头发,“离收获节没多久了,这等盛事肯定要等到收获节宣布。” “没错,花里胡哨的吟游诗人是怎么说的?喜上加喜,普天同庆!” “还有,你小子嘴巴给我严实点,要是到处乱说,我保不了你!” …… “收获节吗?”罗伊意犹未尽地舔干净嘴角的酒渍,微微心笙摇曳,他又想起了那个美艳动人的女术士珊瑚,那温言软语、火热的娇躯。 可惜自己应该无法赶到凯拉克赴女术士的年内之约。 “嗯,正事要紧。” “希里,在收获节和克里斯丁订婚?” 按照他熟知的“历史”,小家伙会在赶去订婚的途中逃婚,然后,误打误撞逃进树精的领地,凭借着强大的幸运儿光环,有惊无险地一通乱跑,最后被人救出去。 而希里的救命恩人,也是罗伊此行的目的之一,狼派的白发猎魔人,杰洛特。他曾经废寝忘食扮演过的主角。 杰洛特为希里的父亲解除了诅咒,并用意外律指定了报酬——未出世的孩子希里! 可以说希里就是白狼的命运之女。 …… 除了和白狼搭上联系,这一趟行动也是为了见识传说中能转化树精,并刺激上古血脉的布洛克莱昂之水。 这种神秘液体,是否能改造他吞服太阳之血而获得的血脉。 只不过罗伊心中仍然有顾虑。因为他之前一系列所作所为,以及在辛特拉的介入,这对父女原本命中注定的重逢,会不会发生改变?或者偏差。 他这只微不足道的蝴蝶会不会对产生影响,这一切有待验证。 想着,他朝服务生招了招手。 “客人要添酒吗?” “问你点事,波德洛格城东边是什么地方?” “东……东边?”服务生神情一僵, “没错……” “那是一片荒地。” “再往东呢?” “客人,不能再走了!再往东绝对不能乱闯!那是禁地!我……我听说过好多迷路的旅客误入其中,迄今为止没人能逃出来!” 服务生说得唾沫横飞,突然满脸惊恐,“附近有些年老的猎人说过,那里面有怪物的叫声,吃人的怪物!您不会是想去那个地方吧?” 服务生下意识地稍稍远离了猎魔人。 猎魔人丢给了他一个克朗,“别废话了,那究竟是什么地方?” “往……往东边五里,是一片原始森林,老猎人们叫它布洛克莱昂。” 第十九章 飞吧,吉薇艾尔! “喔—喔—喔——” 悠长的鸡鸣声中,天边浮现出一丝浅浅的鱼肚白。 某个屋顶,尸体般躺在瓦片上的罗伊睁开了双眸,熹微的光线中,他一对暗金的眸子散发出幽光,转向了不远处那栋重兵把守的豪宅。 几乎同时,“德尔、德尔”的急切马蹄声中,尘土飞扬,长长的石板街道中蹄声回荡,一辆描绘着黑黄相间的盾形纹章的华丽马车驶了过来。 马车于那栋备受关注的豪宅前停下,一名带着尖顶圆边、天鹅羽毛装饰的帽子、下巴蓄着精致小胡子的中年男人走下马车,大步流星的冲进了房子。 “维登的菲斯奈特到了,时间差不多。”站在高高的屋脊之上的猎魔人,身形如电、兔起鹘落,几个起落后,他出现在一块无人的平地。 …… “卡兰瑟女王的掌上明珠,辛特拉的幼狮,尊敬的希瑞拉公主殿下,臣……” 豪宅大厅,被魔法灯照得富丽堂皇,希里看着眼前风尘仆仆的男人,打了个呵欠,揉了揉一对微微发黑的眼圈,她童年在狂野之地史凯利杰居住了数年,原本不是娇气的“豌豆公主”,昨夜心里想着订婚之事,越想越害怕,却少见地失眠。 “你说你叫什么?” “公主殿下,臣乃埃维尔陛下的总督,菲斯奈特,奉陛下之命前来接驾。”菲斯奈特摘下帽子冲公主弯腰致意,然后单膝跪地捧住公主洁白的小手,行了个吻手礼。 “您接下来的行程将由我全权负责,臣以性命发誓,必将您平平安安护送到纳史特洛格。” “行了!菲斯奈特总督,你来的可真够早!”希里撅着嘴,手背隐蔽地在精致的裙摆上蹭了蹭,她旁边的圆脸侍女见状,忍不住嘴角一弯。 “殿下恕罪,臣确实来迟了,但臣从接命之日起便未敢怠慢,马不停蹄赶了过来,如今,两天两夜未曾合过眼。” 菲斯奈特一抬头,那布满血丝的双眸与脸上保养得当、养尊处优的皮肤截然不同,委实骇人。 “哼!这群坏蛋!”希里跺了跺脚,“真是巴不得让我早点过去,和他们的死胖子王子订婚。不行,我不会嫁给那个家伙!”希里压抑住心头的焦躁,悄然握紧拳头,绿色的眸光变得坚定,“嗯,就按昨晚制定的计划,我深思熟虑的办法,一定没问题!” 而菲斯奈特却运转着另一份的心思,当他得知卡兰瑟决定让孙女与维登联姻之事后,便知道这是维登王国千载难逢的机会,也是他的机会。 一个能够改变命运的契机。 “卡兰瑟终究还是对南方霸主产生畏惧,害怕她经营一生的辛特拉王国被彻底吞并。可惜这个女人脾气性格极为刚烈,对于权力的欲望又大于一切。” 如果卡兰瑟舍得放下身段,与实力雄厚的北方王国,真正意义上的北方强国诸如亚甸、泰莫利亚、科德温、瑞达尼亚联姻,尼弗迦德入侵的危机定能安然化解。 须知这四个大国的君主一直以来,都对那个女人把持朝政的辛特拉王国垂涎三尺。 但卡兰瑟不愿意,她若是求助于德马维、弗尔泰斯特、或者亨赛特、维兹米尔二世,不异于引狼入室,即便度过了尼弗迦德入侵危机,迟早也会被头上的君主瓜分得一干二净。 而卡兰瑟今年才四十三岁,身强体壮,素来没有疾病困扰,至少还能借着自己的傀儡丈夫史凯利杰的图尔赛克的名义统治十几二十年。 所以她选择了不那么强大的、与辛特拉隔着雅鲁迦河相望的维登来联姻,牺牲自己的孙女,成全自己的统治欲。 “如果这次让克里斯丁王子和希瑞拉公主成功订婚……至少名义上,维登的继承人,也有了统治辛特拉的机会。希瑞拉公主年幼,容易控制。再说世事无常,卡兰瑟就保准不会出点事故?” 菲斯奈特心头一片火热,瞳孔充血越发严重,“到时候,我就是维登和辛特拉王国的大功臣!” 所以菲斯奈特恳求自己的姐姐埃维尔国王的王后,而王后也心疼自己这个曾经被诅咒变成鸬鹚的亲弟弟,替他揽下了这次光荣的使命! 虽说风险与机遇并存,要是这次护送的过程出现任何一丝差池,等着斯菲奈特的将是陛下的绞刑架。 不过他想着公主殿下已经安然偷渡到维登,最危险的一段路程结束,自然不可能发生什么意外。 大厅里,两个人各怀鬼胎的人,又不痛不痒地聊了几句,便定下了行程。 很快,用过早餐之后,两辆马车和二十多匹骏马组成的队伍离开了波德洛格总督府,出了城门,向着西边纳史特洛格的方向行去。 在他们出发后不久,另一人从城门不远的草丛里冒出,隔着差不多一里的距离,鬼鬼祟祟尾随而去。 …… 车队里带着“身娇肉贵”的公主,行进速度并不快,甚至说相当之慢。 而这也恰好中了希里的下怀。 “咯咯……”,马车内圆脸小侍女捂着嘴角吃吃偷笑,她还是头一回看见自家公主如此失态——不安分的小兽似的在皮沙发上扭来扭去,又不停掀开窗帘,紧张兮兮得探头探脑。 “殿下,看来您并不像自己说的‘非常’讨厌克里斯丁王子。对这个未婚夫,意外地上心!” “哼!”希里骄傲地扬起下巴,突然凑到小侍女面前,一动不动,绿色的眸光笼罩住侍女娇小的身子,摸了摸她身上黑、灰、白三色的夹克、雪白的帽子,又瞅了一眼自己洁白精致的连衣裙,这才慢吞吞地说, “柯丽尔,本公主平日里对你如何,好还是坏?” “公……公主,您这是?”小侍女心头咯噔一跳,情不自禁向马车角落龟缩,公主那种下定决心的眼神,她只在卡兰瑟王后身上看到过,有点吓着她了。 “快说!” “您待我很好。”小侍女哆哆嗦嗦道,虽然小公主经常调皮、捉弄她,但至少没有像其他贵族那样草菅人命。 “那你,究竟忠心于我,还是祖母?!” “殿下,您知道的,我……我是您的侍女。” “柯丽尔明白就好,现在——” 希里凑到侍女耳廓边,“我给你一个机会表现自己的忠心!下车,陪我去……待会儿你……” “啊?!” …… “二十分钟,怎么还没好?”菲斯奈特总督站在一片高耸的青黄色象草前,焦躁地搓着手,刚离开波德洛格不久,希瑞拉公主要死要活地非要方便,没办法马车只能暂停,公主由侍女陪伴着进了草丛。 他们一行男人守在草丛外面,不敢靠近,生怕冒犯高贵的公主殿下,甚至不敢催促。 他身边的克劳泽却没那么多顾虑,他知道自家公主有多么古灵精怪、调皮捣蛋。 “二十分钟,太久了。公主,您好了吗?”他朝着象草丛问了一句,又象征性地呼唤了两声。终于发现了不对劲, “公主,您要再不回答,小人只能冒犯了。” 他的话音刚落,草丛突然炸响,传来一道清脆的尖叫, “来人啊!公主跑了!公主跑了!” “公主跑了?”菲斯奈特与克劳泽对视一眼,都能从对方的瞳孔中看到那张惊骇欲绝的面容。 两人都被吓得亡魂大冒、目呲欲裂,二话不说带着众人就冲了进去。 入目处,只剩孤零零的娇小侍女背对众人捂着脸嘤嘤抽泣。 “公主……她,她逃跑了!” “什么?!你,真是,混账!追回公主再拿你是问!” “别啰嗦了!骑马去追!” “骑什么马!乱七八糟的草丛,撞到公主怎么办?她年幼体弱,跑不远,大家快追!”克劳泽一声呼和,二十多个护卫再也顾不了那么多,向着草丛四面八方钻了进去。 然而他们刚走,无人关注的侍女突然停止抽泣,将帽子猛地抛飞,又露出一头鼠灰色的银发、一张小花猫涂满泥土的脸颊,狡黠一笑。 她小跑到了马车处,选中了那匹身材最矮小的白马。 小胳膊小腿,借着马车的踏板极为艰难地爬上了马背,用标准至极的动作扯住了缰绳——没人知道希里公主会骑马。 但在史凯利杰的日子,和哈尔玛、凯瑞斯姐弟度过的那段最难忘的时候,便是打雪仗,钓鱼捉虾,以及骑马。 “你要乖乖的哦,不求你像罗伊的维尔特那样通人性,但乖乖听话。” 她轻抚身下马匹脖子间的鬃毛,安抚下躁动的马儿,接着满目兴奋望向了东边,与护卫们搜捕队伍截然相反的方向——天垂平野阔的荒原,以及尽头一抹绿色。 她忽而福至心灵,有些明白了猎魔人罗伊曾经对她说过的一些奇怪的话, “你的名字Cirill(希瑞拉),在上古语体系里,起源于Zireael(吉艾薇儿)一词,意为燕子。” “记住,希里,你是一只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燕子,没人能够束缚你。只要你想飞!” “我才不要受祖母操控,嫁给那个死胖子,替他生儿育女——飞吧!Zireael!” “飞吧!Zireael!” 娇小的女孩一声低喝,紧紧贴着马脖子,一往无前! 第二十章 湖女指路 阳光炙烈而灿烂。 辽阔的原野上,二十多名骑士策马狂奔,追逐着前方一道娇小的身影。在他们身后,马蹄几乎卷起一阵沙尘暴。 然而老天给他们开了一个玩笑,眼看距离越来越近,众人眼前突然出现一片汪洋肆意的绿色。 古木参天、无边无垠的原始森林。 他们眼睁睁地看着那道身影冲了进去! 菲斯奈特狠狠拽住马缰,间不容发地在森林前驻步,暴怒的脸上阴晴变幻。 “该死!差一点,再给我两分钟就好了!” 跟随而至的克劳泽投来诧异的目光,“为什么停下来,公主殿下就在前面。” “前面……是布洛克莱昂森林,”菲斯奈特呼了一口气,望着浓郁的翠绿沉声道,“诸位肯定听过这个地方,想必也知道有关于它的传闻。布洛克莱昂森林是北境的禁地,人类进去死路一条,尤其是男性!” 克劳泽闻言挑了挑眉毛,按住跳动的太阳穴,不屑地反问,“总督大人,我不得不提醒你一句,丢掉公主,你认为自己还能活下来?就算埃维尔国王‘宽宏大量’不追究你,卡兰瑟王后绝不会轻饶!“ 一瞬间,菲斯奈特心凉如冰。 “去他娘的禁地!就算是龙潭虎穴也得闯!” 菲斯奈特终于想明白自己的处境,辛特拉的公主在护卫途中逃脱,已经是自己的失职,如果再没能把公主找回来,那更是罪加一等,十死无生。 不进是死,不如进去拼一拼! 一念及此,他不再迟疑,招呼着着二十来位膀大腰圆的护卫涌进了森林。 下一刻,扑面而来的浓郁的泥土和草木气息让他的大脑战栗,产生了一种错觉。自己的一生,似乎都要因为今天的决定而改变! 他们不知道,已经有另一道身影,赶在前面追随着冲进了森林。 …… 布洛克莱昂森林。 这里的植物原始、繁茂。 绝大部分树木都有数百年的光景,透过树顶洒落的阳光,都会被年轻而矮小的灌木和蕨类植物吸收。 而在地面则铺陈着一些枯枝和落叶。 昆虫在每一个角落窸窸窣窣地爬行,枝杈间编织着晶莹的蛛网,蜥蜴、兔子、狍子等小兽在林缝间探头探脑。 到处都是野兽的体味、土腥以及草木的清香。 但猎魔人无心欣赏眼前的景致,刚一进入森林、他好似化身猫科动物,躬着身子,垫着脚尖、连呼吸都变得若有若无。 轻薄的皮甲和灰色斗篷外侧,鸡蛋壳似的淡黄色昆恩护盾不时流转。 他清楚地知道隐藏在这种森林繁荣表象之间中的累累鲜血。 片刻,猎魔人忽而脚步一滞,扫了一眼脚下浓密的松针和苔藓铺成的腐殖质,他看到了一具爬满了蚂蚁和奇形怪状昆虫的人类尸骸。 兴许是偷猎者、偷伐客,也可能是误入森林的人,他蹲下身体捡起了白骨间的一枚箭矢。 这是一枚制造工艺极其简陋的箭矢,纯粹用山鸡尾羽、柳枝和削尖的石块制成,没有掺杂任何金属材料。 但这并不意味箭矢的威力小,它们仍能轻易穿透人类脆弱的血肉,置人于死地。 “树精的工艺。”罗伊思忖道。 布洛克莱昂则是她们的领地。 这群生物并非鹿首精那样的魔物,而是精灵的亲属,一种翠绿皮肤的智慧生物,拥有和人类极其相似的外表,并自诩为森林的保护者,对于偷猎砍伐森林的人类深恶痛绝,宁可错杀,绝不放过。 这个种族只有女性。 她们的首领艾思娜对人类男性的态度——杀掉九成九,剩下的最强壮的用来……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在大多数情况下,树精不会射杀女性,特别是像希里那样年幼的、毫无威胁的人类小女孩,因为有别的用途。 收好箭矢,他继续小心翼翼地前进,开启猎魔人感官,捕捉着女孩沿途留下的一切痕迹,例如身上那淡淡的气味。 但森林地形之复杂,阻碍物之繁多超乎他想象,几乎就像一座迷宫,哪怕是近在咫尺的两个人,也可能因为植物的阻挡擦身而过。 这极大延缓了搜索的进程。 猎魔人不得不每走几步就在临近的树干上刻下蛇派的标记,让自己不至于迷路。 半个小时后,开始希望意外律牢不可破的猎魔人终于有了发现,他从一根分叉树枝上悬挂的破布条上嗅到了希里的味道。 布条旁的腐殖质层也出现了浅浅的一层、小巧的而凌乱的脚印,猎魔人鼻子动了动,“没有血腥味,看来她还安全!” 要知道走到现在,罗伊已经发现了一队狩猎的狼群,和一头酣睡的灰熊,为了不惊动树精,他忍住杀戮的冲动,只是偷偷溜了过去。 但那个小家伙,究竟如何从这些嗜血猛兽眼皮底下全身而退。 “难道是‘幸运儿’的光环?” 暂时放下悬着的心,他沿着脚印继续搜索。 但,刚走出没几步。 远处的森林里,突然传来一道痛苦的哀嚎,然后断断续续的呻/吟。 仿佛有一阵冷风从罗伊后脖子灌了进来,浑身不禁泛起了鸡皮疙瘩。 “没有野兽的咆哮,看来是树精动的手!” 这哀嚎来自谁?除了那群倒霉的护卫,不做他想。 罗伊叹了口气,刚要往那边走,男人的惨叫戛然而止。 他转身继续追踪,不久后……来到脚印的尽头。 “这……” 群木环绕之中,一片清澈的湖水映入眼帘,而希里小巧的脚印,就在湖边软泥地上消失。 猎魔人叹了口气,目光环顾整片湖泊。 湖泊不大不小,无孔不入的森林植物也难得地施舍给了这片湖泊足够的空间,为湖泊上空留下一片未被繁枝遮蔽的空白,让阳光洒落,映得湖面波光粼粼,煞是美丽。 不过他再也寻不见希里的痕迹。 “那小不点体力还不错。跑这么久也不休息一下?” 继续没头没脑地追下去? 不,罗伊凝视这片湖水,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他拔出了通体深红色的剑刃——湖女之剑·阿隆戴特。 拖着颀长的剑刃,一步一步踏入湖水之中,手中的剑刃彻底被湖水吞没,然后持剑的猎魔人全身亦被湖水覆盖。 “水泽”生效。 以阿隆戴特为中心,神异地冒出一个半透明的气泡,裹住了猎魔人全身,让他在水底仍安然自若地呼吸,并且水中的阻力亦大为减缓。 这是种神奇的体验。 湖里的色彩斑斓的游鱼,把他当成空气一样,怡然自得地从他身边游过, 渐渐地,原本的平静的湖面忽而暗流涌动,无穷的湖水仿佛被煮沸一般涌出湖面,化作轻薄缠绵的水雾。 水雾继续向外飘散,连附近的森林都变得湿润起来。 猎魔人继续向湖中心走着,走着,须臾之间,忽而感觉眼前一花,不知何时,一位身姿婀娜,裹着一层迷雾的女人迅速游过身边, “薇薇安的信物。” “维吉玛湖的罗伊,你为何呼唤我?” 一道清脆的问候,像是从天边传来,又像从心底响起? “布洛克莱昂的湖中女神?” 猎魔人转身扭动脖子,不过这位湖中女神似乎很活泼,不停绕着他游动,转圈,始终不让他看到真容。 “没错,我是附近水域的主宰——海茵娜。” “美丽的海茵娜女神……”猎魔人鼻子动了动,身后的女神的双手轻轻搭在他的肩膀上,又突然放开,调皮地游走。 一缕海藻般翠绿色的发丝调皮拂过他的鼻子,有些痒,也有种清新的难以形容的香气。 “薇薇安曾经告诉我,用阿隆戴特之剑能够呼唤她的朋友们,寻求帮助。” “维吉玛湖的罗伊……”海茵娜沉声道,“布洛克莱昂原本不欢迎陌生人进入,不过你是个例外。说吧,你想要什么?” “我正在寻找一个小女孩。”事不宜迟,猎魔人毫不客气地说,“她有一头鼠灰色的银发,年龄大概九岁。刚从您的领地路过,能否告诉我她现在的确切位置?” “简单!” 清脆的话语落下,罗伊却见身旁伸出一只纤秾合度的手臂,手掌中在湖水中拨动琴弦般地一挥,霎时间拖出一张光怪陆离的水幕。 水幕里,出现了一名小女孩儿,她脸色惨白地捂着嘴,一动不动地躺在一个潮湿阴暗的树洞里,大气不敢喘。 隐隐有些奇怪的叫声从树洞外传来。 “希里。” 猎魔人激动地叫出了声,同时他另一只空出来的手掌里神奇地多出一截小臂粗细的藻类植物。 “拿去吧,它会为你指引方向,找到你所思之人。还有,代我向薇薇安问好。” 湖中女神海茵娜的话还没说完,罗伊感到脚底涌出一股轻柔的托力,整个人不由自主从湖底飞升,迅速浮到水面。 “小心布洛克莱昂的心狠手辣的树精!她们的领袖艾思娜女士法力强大,连我也拿她没辙,务必多加保重。” 女神的声音在耳畔回荡,渐渐淡去。 而猎魔人手中藤蔓似的植物像个指南针般往某个方向一转。 “坚持住希里,我来了!” 第二十一章 传奇的登场 后来书中这么记载,他从北方杂草丛生的要塞而来,满头白发,背负双剑,牵着负重的马匹,穿过制绳匠之门,带着布鲁格国王的密令,踏入了布罗克莱昂森林—— 中午时分,猎魔人在森林某处驻足,他蹲下了身体,长满老茧的食指和大拇指搓了搓草丛上新鲜的血迹,他的鼻子分辨着血液的成分,深色的猫瞳追逐血迹,很快,他发现了第一具尸体。 尸体看上去很年轻,不过二十来岁的男人,他仰面躺着,双脚分开,临死前僵硬而惊恐的面容凝固着,久久不散。 不过猎魔人明白,这个男人是当场死去,死之前甚至来不及痛苦,粗陋的箭矢便穿过他的眼眶,灌入颅脑。 猎魔人轻轻将他的怒瞪的双眼合拢,站起了身体。男人发达的肌肉和手上的老茧证明他生前经历过系统的器械训练,这不是普通人。 “偷猎者,或者说领取埃维尔赏金的猎人?”维登的埃维尔国王一直视布洛克莱昂的树精为眼中钉、肉中刺,很长一段时间都在秘密地悬赏树精的脑袋。 因为人类要偷伐布洛克莱昂的树木、树精们乃以生存的家。 他来到尸体身后六步左右的距离,一支斜斜的箭矢插在地面,从箭矢入土的深度和倾斜的角度,他几乎可以判断树精藏在哪一棵树上放冷箭。 “以树精的箭术,这一箭是故意射歪——警告。” “射箭的树精还不够老练,居然会提前给人警告。” 猎魔人想起了几十年前,树精们还不那么心狠手辣,对于闯入森林的人类,会连续警告三次还是四次? 不过今时今日…… 他摇了摇头,顺着沾染血迹的凌乱脚印继续前进,他可以漠视尸体,不过却无法放着活人不管,心里想着也许能追上这群人,让他们从森林里滚蛋,逃得一命也说不定? 尽管从不承认,但他就是这么一个人,内心和冷漠的外表不那么搭配,有点优柔寡断,带着一种矛盾的魅力。 不过,很快他知道自己错了,他发现了第二具、第三具、乃至第四具尸体,这三具尸体周围的地面被踩得稀烂,苔藓和枯枝深深陷入泥土,说明他们死前挣扎了良久,很痛苦。 猛然,他的耳朵动了动,听到一声微乎其微的呻/吟! 他迅速掀开一堆杜松枝,发现了掩盖住的地洞。 借着阳光,瞧见洞里躺着一个体格健壮的男人,一身鹿皮紧身短上衣、皮裤,留着精致的小胡子,不过此时他浑身沾满了泥巴和植物碎末、鲜血,脸色苍白状态十分糟糕。 受伤的男人感觉到动静,艰难地睁开双眼。 “杰洛特?!”他微微哽咽地呻吟道,遍布血丝的瞳孔浮现出疑惑,“见鬼了!我已回归女神的怀抱?为何会产生错觉?” “菲斯奈特,你没有做梦。”杰洛特摇了摇头,“变成鸬鹚的教训还没让你懂得敬畏,敢闯进布洛克莱昂?” “你是真的?神呐!”男人一阵痛苦的嚎叫,但脸上多了一丝生气,“杰洛特,快帮我一把,救救她!” “救谁?” “公主……呃……啊……”菲斯奈特咳嗽着吐出一口血沫。 “伙计别管什么公主呢!先照顾好你自己!” 猎魔人咒骂着跳出地洞,他要找到两颗小杨树,做成担架,把男人拖走。 嗖! 刚走两步,一只鹰羽箭射进树干与他头部等高。他电光火石地贴地一滚,嗖嗖,又是三箭从另外三个角度射过来。 射到他先前的位置,险些将他洞穿。 “四只树精?” 猎魔人心头一跳,不管是谁,在四名百步穿杨的神射手包围下,也插翅难逃。他又听到了隐隐的弓弦摩擦声,立马大声呼喊, “Ceadmil! Va ah e 杜恩·卡纳尔!Essea格温布雷德!” 那边传来一阵晦涩的回复。 他活了下来,缓缓地举起准备双手。 这次他奉命而来,是为了和平,而非战斗,于是重复道,“meath 艾思娜!essea 格温布雷德。” “Glaeddyv vort!” 听到这句清脆的声音,猎魔人松了口气,解下剑带,任其落地。 然后狸猫般轻微的脚步声中,一道身影从高大的冷杉后冒出。 她的身材娇小苗条,穿着纯天然的树皮和树叶制成的衣服,不注意看,绝对会把她和植物弄混淆。 她的额头系着一条黑色的头巾,将橄榄绿色的头发扎在脑后,脸上用胡桃汁画着条纹,只能将秀美的五官看个大概。 只出来她一人,另外三只树精,仍然藏在某处瞄准猎魔人的要害。 “T’eh aep 艾思娜 llev?”她凑近猎魔人六步,用异常优美的嗓音问道, “Ess‘格温布雷德,”猎魔人结结巴巴地说,“Ae……aessela……你们会说,通用语吗?我不太会布洛克莱昂方言。” “格温布雷德、白狼、猎魔人?”这时,另一只有着砖红色头发的树精走了出来,冲猎魔人说。 “对,我曾经在布洛克莱昂居住过,在杜恩·卡纳尔。艾思娜女士认识我,这次我带着布鲁格国王的善意,前来找女士有要事相商。”杰洛特表情和语调都尽量温和,尽管那张死人脸上做不出太夸张的表情。 橄榄发色的树精望了一眼后来者,后者对她点了点头,树精看向猎魔人的眼神不再那么凌厉、杀气腾腾。 猎魔人见局势稳定了下来,于是说道,“那边的地洞里有个受伤的男人,如果没人救他,他会死的。” “Thaess aep!” 第三、第四名树精,也走了出来,举起弓箭,箭尖快戳到他脸上。 “你们想让他被自己的鲜血呛死?”猎魔人抬高了嗓音,用一种不至于太过分的眼神盯着砖红色发色的树精,他知道这位在发号施令, “我向你们保证!地洞里的男人,和刚才你们射杀的家伙,既不是赏金猎人,也不是偷猎者,他们进入布洛克莱昂是为了找人!” “闭嘴!”年岁最长的那位树精用通用语喊道,接着指了指蜂蜜发色的同胞,“她会带你去见艾思娜女士。” “那个受伤的人了?”猎魔人不甘心地问,他无法对好友坐视不理。 “你就别管了,”她答道,眼神却在另一位橄榄发色的树精和地洞之间瞄了几眼。 “去吧,跟着她去见艾思娜女士。” …… 杰洛特跟随着蜂蜜色头发的树精向布洛克莱昂的中心,杜恩·卡纳尔出发,尽管注意到之前砖红发色树精隐蔽的眼神,但他并不确定对方救不救菲斯奈特。 只能在心底为老伙计祈祷。 两人穿过一片林间空地,雾气弥漫的山谷,和枯萎破败的树林。 蜂蜜发色的树精再次停下了脚步,审视四周。杰洛特则趁机坐在一根倒下的树枝上稍事歇息,思考有关那个公主的事情。 突然,他听到一声古怪的尖叫,短促、刺耳、可怖。 树精立马单膝跪倒,从箭袋中抽出两支箭,一支咬在齿间,另一只拉弦置箭、瞄准灌木丛。 猎魔人五指灵动勾勒出一记昆恩法印,身手矫健地跨过灌木丛,来到一株大树下的空地。 空地中央,有条古怪的生物,正盘起身体朝着大树上方发出婴儿似的叫声。 它遍体深棕色,长的节肢躯干足有手臂粗细,两侧身体遍布倒钩的黄色腿足。 这是一条大蜈蚣。 它的触手在大树下灵动地逡巡,身体蜷成S型,做着狩猎前的蓄力准备。 “尤戈恩!” 树精无声无息来到猎魔人身后, “角树上有什么东西吸引住了它!” “狩猎……不管……离开。”她压低声音,用蹩脚的通用语说,“别招惹……尤戈恩……” 杰洛特却迟疑了,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预感,现在离开,必将错失某种极其重要的东西。 深色的猫瞳盯着角树,他表情凝固, “等等,树上有个洞,那里面……有人!” 嗖、嗖、嗖! 就在两人按兵不动之际,那条巨型蜈蚣身上突然爆出数团血花! 紧接着,灌木丛里蹿出一道披着斗篷的人影——他身形鬼魅地冲到尤戈恩身边,转了一圈。 阳光映出一把暗红剑刃,随着他灵活地起落,剑刃在半空中画出几道残影,破开尤戈恩身上坚硬的几丁质甲壳。 翠绿的血液滑落地面。 尤戈恩发出刺耳的啜泣,瞬间鼓开无数对船桨似的腿足,下身猛然一抽! “啵”的一声脆响,斗篷人身上淡黄色的光芒破碎,他立马贴地一滚,避开扑咬。在起身的一瞬,剑刃随之上撩,划开斑白的腹部甲壳。 浆液喷溅。 尤戈恩被彻底激怒,再也顾不得身后的猎物,盘起身体冲着偷袭者连续扑击。 一下、两下、三下,空气被抽得“噼啪”作响,斗篷人狼狈躲闪。 第四下,它突然一声惨叫。 炙热的火光从身后袭来,乌黑的甲壳冒出水泡,它愤而转身——一丛白发被劲风吹散,不知何时参战的第二名猎魔人,左手勾勒出蓝色的正三角法印,往前一推! “砰!”空气炸响,尤格恩被推得失去平衡。 “唰!” 暗红剑刃劈入它身体中段,脆弱的甲壳连接处。 “噗!” 白发猎魔人精准一剑戳进它狰狞的口器。 下一刻,它被定在原地,瞳孔中映出无数血色触手。 暗红的剑刃疾风闪电般地斜上一扬——一颗头颅高高地抛飞、落地。 “击杀尤戈恩,经验+120,猎魔人LV5(3080/2500)。” 尽管已经死去,巨蜈蚣的口器还在不停开合,半截尸体上密密麻麻的腿足疯狂蠕动,骇人至极。 忽然间,一阵清风吹过,吹散空气里那一丝淡淡血腥气。 白发猎魔人挥手抖落剑上的绿血,深色的猫瞳扫向对面。 斗篷人掀开了兜帽,灿然一笑,露出一张有着暗金瞳孔、年轻得过分的面庞。 “嘿,杰洛特,合作愉快!” 第二十二章 蛇与狼 年轻,这是杰洛特的第一印象。 哪怕猎魔人寿命悠久,可现存于世的猎魔人,大都年过半百,至于外貌,则一直保持在三十到四十岁的年纪,变化得很慢。 譬如他自身。 而对面的家伙,那英气勃勃的眉毛、大而明亮的暗金眼瞳、细腻的皮肤、相比于成年人稍显柔和的面部轮廓、英俊的五官,青涩的气质,无不说明他年纪很小,从外表看顶多十五六岁。 而且杰洛特清楚明白猎魔人在进行青草试炼过程中,饮下的那些特殊草药试剂,会对身体产生何其剧烈的催化作用。 面前的猎魔人实际年纪……他甚至称不上年轻人,而是一个少年。 不过杰洛特又注意到一个细节,猎魔人少年的耳廓区别于正常人类,微微有些发尖。他的发色也不是纯正的黑色,而是掺杂着淡褐色。 “半精灵?不,四分之一精灵。这孩子有精灵血统。他来自于猫学派?”就杰洛特所知,敏捷而优雅的猫学派中有很大一部分成员都具备精灵血统,而且大都是些神智混乱的疯子——不同学派的猎魔人之间,关系并不融洽。 杰洛特不由绷紧了身体,手臂上肌肉将皮衣短袖撑得鼓了起来。他身后的树精感觉到异常,迟疑着用弓箭指向了对面的猎魔人。 …… “赞美意外律!” 小蝴蝶并没有打乱命运! 罗伊咧嘴爽朗一笑,那真诚的笑容,让对面的两人稍稍放松。 “杰洛特,以及这位树精小姐,请容许我自我介绍,我是蝮蛇学派的猎魔人罗伊。” 压抑兴奋地说着,少年从胸前的衣襟里掏出了蛇派的徽章,展示给了对面那位上辈子的偶像。 “你认识我,你进入这片危险的领土有什么目的?”杰洛特的身体仍然紧绷,随时可以发力,尽管直觉告诉他对面的家伙没有任何恶意。 “白狼阁下,我从世界各地的吟游诗人口中听说过不少您的事迹,我的老师雷索,也向我介绍过各个学派的状况,正好提到过你。” 罗伊指了指他脖子间的狼派吊坠。 “实际上,我还扮演过您呢……”同时在心头补充了一句,光明正大地打量白狼。 他约莫有6.2迟(1.9米)高,继承了猎魔人一贯的邋遢——风霜满面,不修边幅,穿着一身陈旧的锁子甲,满头白发用一根黑色发带随性地拴在脑后,面部略微显得有些狭长,鼻梁高耸、嘴唇有些厚,周围还有一圈没剔干净的灰色胡茬,下巴线条极为刚硬。 他的眼神深邃、漠然,野兽一般的左侧瞳孔附近,一道长长的疤痕跨过眉骨,出现在下眼睑。 不过最引人注目的是他僵硬的面部表情,如同机械一般死板,也就是传说中的死人脸。 这不得不让罗伊想起了一个传闻,青草试炼事故频发,所以雷索秃了,而杰洛特毛发色素流失、面部神经瘫痪,很难做出复杂的表情,甚至连微笑都很难。 这副尊荣,配上他冷冽的气质,的确,罗伊摸了摸鼻子,丢给了杰洛特一个让他摸不着头脑的歉意眼神——的确,可以把孩子吓哭! 利维亚的杰洛特 年龄:78 性别:男 身份:狼学派猎魔人 生命:? 魔力:160 属性: 力量:20 敏捷:? 体质:? 感知:19 意志:6 魅力:6 精神:16 技能: 猎魔人法印…… 炼金术…… 冥想…… 狼学派长剑剑术…… 猎魔人感官…… 其他? …… 罗伊记得,要论单挑的话,杰洛特不是国王刺客雷索的对手。 这很正常,白狼最为人津津乐道的,并非高超的身手,而是他那传奇的经历,以及与众多女人周旋的感情史。 “魅力6和普通人差不多。” 那么,究竟是什么让广大女术士、普通女人飞蛾扑火地投进他的怀抱?罗伊很好奇, “嗯,关于这一点,我得让他请教一番。” …… “你听说过我,也对……”杰洛特用一副自嘲的语气说道,“布拉维坎屠夫之名,这片大陆上,恐怕无人不晓。” “那不是你的错!”罗伊刚想解释什么,身边高大的角树上,忽而传来“嗒嗒嗒”的脚步声。 当脚步声停止,一道娇小的人影出现在罗伊视野左上方, “小家伙!” “罗伊!” 一身脏兮兮夹克的希里,带着淡淡的哭腔从大树上跳下,跳到了猎魔人的怀里。 猎魔人稳稳地接住她,然后抱起她欢快地原地转了一圈。 “有没有受伤?” “没……呜……罗伊……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们。” 罗伊好笑地擦了擦女孩脸上黏糊糊的泪痕, “别哭……都哭成一只小花猫了……看那儿!怪物死了,你现在很安全!” 希里转过脑袋瞅了眼变成两截的巨型蜈蚣,重重地哼了一声,接着把脸埋入少年的胸膛,闷声闷气地说,“我累了,好困,罗伊让我歇一会儿。” 消耗了大量体力,又担惊受怕半天,骤然间放松下来,小女孩就这么趴在猎魔人怀里沉沉睡去。 “等等……现在是什么情况!?“被晾在一边的杰洛特问道,“蝮蛇学派的罗伊,你怀里抱着那个小不点是一只小树精吗?” “走!”这时,蜂蜜发色的树精又用她蹩脚的通用语打断了猎魔人的话,“尤戈恩……气味……群居……快走!” 罗伊叹了口气,不得不放弃搜刮巨型蜈蚣的尸体,他原本还想翻翻看能不能找到有用的突变物。 …… 四个人一道离开了那片空地和角树,为了躲开尤戈恩群的追猎,在树精的带领下前进。 森林变得更加稀疏,他们穿过一片沙地上的小树林,穿过灌木丛,雾气缭绕的草地,气温开始下降。 “蝮蛇学派的……” “叫我罗伊吧,别那么见外……”年轻的猎魔人单手托着女孩的大腿后侧,让她舒服地将头搭在自己的肩膀上。女孩身体很轻,又软又暖,就像一个大号的洋娃娃。 “好吧,罗伊。说实话,我记不得有几十年没见过你这么年轻的猎魔人,不止是凯尔莫罕,我听说其他学院停止训练学徒也有些年头了,猎魔人越来越少。”杰洛特和他并肩而行唏嘘道, “这么说,我还真是一个幸运儿。” “嗯……” 沉默了片刻,杰洛特眼神悄悄转向了娇小的女孩。“这个女孩,”杰洛特看着小女孩,她凌乱的发丝间缠着松针和树叶,但仍然显得干净,既没有烟味儿,也没有油脂的馊味。 她搭在罗伊肩膀上的双手很脏,不过却小巧而精致,没有任何疤痕和瑕疵。 她穿着一件黑灰白三色的夹克,这方面看不出身份,但脚上的短靴却用小牛皮制成,显然不是乡下女孩。 “她是公主,对吗?你和菲斯奈特那群人进入布洛克莱昂,是为了找到她。” “你认识菲斯奈特?”罗伊答非所问道, “嗯,”猎魔人不假思索地说,“几年前,那家伙还在哈姆当男爵的时候,被前姘头下了诅咒,变成了一只鸬鹚,我正好路过帮他破除了诅咒。” “杰洛特,你还真是个诅咒克星。不过抱歉,关于她的身份,我不能告诉你。”罗伊卖了个关子,冲杰洛特眨了眨眼睛,“等她醒过来,你自己问。” “……那么罗伊,接下来你是怎么打算的?” “树精的地盘,做什么都由不得咱们,对吧?” “你现在肯定走不了。” 罗伊看了一眼在前面埋头带路的树精小姐,“那她要带我们去哪儿?” 这位年轻的树精,身材纤细窈窕、面容也极为秀气,与之前矫健的身手,凌厉的手段反差极大。 此刻她描绘着艳丽花纹的秀美脸蛋上微微有些不耐,和恐惧?似乎不太愿意和身后三个人类面对面交流。 “布洛克莱昂的中心,树精们真正的家园,杜恩·卡纳尔。” 罗伊松了一口气,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对了,这位树精小姐,该怎么称呼?” 他已经观测到对方叫做布蕾恩,但要是莫名其妙叫出她的名字,怕不被射死。 杰洛特摇头,原本死板的面容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他冲着罗伊眨了眨眼睛, “想知道树精女士的名字?你得自己去问。” “你拥有精灵血统,直接用上古语和她交流就行。” 第二十三章 森林之夜 罗伊抱着希里凑到蜂蜜发色的树精身边与她并肩而行。透过脸上用胡桃汁描绘的艳丽条纹,树精小姐的五官实际非常稚嫩,看上去还是一位十六岁左右的少女。 布蕾恩 性别:雌性 年龄:35 身份:树精、布洛克莱昂居民 生命:100 属性: 力量:6 敏捷:10 体质:10 感知:10 意志:6 魅力:7 精神:6 技能: 弓专精LV5 风之优雅(被动固化) 森林之子(被动固化):树精是森林的守护者之一,自然的眷顾者,它保护动植物,森林回馈她恩泽,当她处于其中,体能、魔力、伤势恢复速度翻倍。 果然,树精和精灵有着相似的血脉。 “Vado xisa nakuen(你叫什么名字)?”罗伊问了一句。 后者闻声转过头惊讶地瞪了他一眼,似乎诧异于罗伊流畅的上古语,接着咬着嘴唇犹豫道, “Breien。” “那么布蕾恩女士……咱们还有多久抵达目的地?” “迷路……陷阱……野兽……一天半……至少。” 罗伊看了一眼怀中熟睡的希里、点点头,原计划就是跟着它们去树精的首都转一圈。 见见名声比法兰茜丝卡更响亮的树精女王艾思娜,顺便考察“布洛克莱昂之水”。 又走了一会儿,他闻到了树精身上的汗味,与普通人类女孩儿完全一致。 而纯粹的树精,按照他从《生物论》上看到的结果,那汗味会让人联想到揉碎的柳枝。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布蕾恩并非天生的树精! 她是喝下布洛克莱昂之水转化而来。 “你从前叫做什么名字?” 树精突然停下了脚步,斑纹外衣下小巧的胸脯剧烈起伏,她奋力压抑着喘息,又突然抿着似乎涂抹天然绿唇膏的嘴唇, “我不记得了!” 她倔强地转过头,不过猎魔人还是注意到她眼中那一抹慌张。 “看来在成为树精前,布蕾恩小姐有一段不堪的过往啊……“ …… “不错,小子。之前我可是花了大力气才打听到布蕾恩的芳名。不过我得提醒你一句,别打什么歪主意……” 白狼用一副过来人的语气说,又拍了拍后辈的肩膀, “除非你想永远留在布洛克莱昂,成为树精的配种机器,否则,不要去挑逗任何树精。” 这点罗伊倒是知道的,树精中只有女性,她们想要生儿育女的话,只能绑架自己看得上眼的精灵或者人类男性用以配种,或者让年幼的人类女孩参加转化仪式。 “你忘了吗?”罗伊想着,对白狼翻了个白眼,“猎魔人无法生育,我们俩对树精而言,作用还比不上一个普通男人,比如菲斯奈特。” 杰洛特叹了口气,他想到一段伤感的往事,尽管脸色依然僵硬,但眼中却浮现出挥之不去的惆怅。 …… 接下来一路无言,三人前进得相当迅速,树精显然对布洛克莱昂的地形烂熟于心。 她沿着一条条隐蔽的岔道,跑过草丛、灌木、河沟、以及沼泽等危险的地形,步伐灵活得像一只小鹿。 三人一路跟随,有赖于瑟瑞特教导他的陷阱知识,这一路上,罗伊至少观察到上百个设置精巧的陷阱。 譬如用落叶遮掩的、插满尖锐木桩的深坑,触发箭矢的机关,突然倒下的树木,还有可怕的覆满尖刺的巨大球体,绑在绳索上,在你意想不到的时候突然荡下,将路径上的人和野兽撞得千疮百孔…… 除了陷阱还有密密麻麻的岗哨。 某些地方,布蕾恩会站定不动,吹出悦耳的口哨,片刻后,附近枝繁叶茂的大树上会传来相同的答复。 另外一些地方布蕾恩会停下里,紧张地按住箭袋里的一支箭,目不转睛地盯着灌木丛,但她又会制止住跃跃欲试的猎魔人。 除非果腹或者自保,树精不会杀害野生动物,她们对野生动物的态度,比对待人类友善的多。 …… 尽管四人已经走得很快,夕阳还是落了下来,他们不得不安营扎寨。 虽然猎魔人也有野外生活的经验,到底还是比不上布蕾恩这个布洛克莱昂的原住民。 她选中了一块有暖风吹过的的高地,在用过简单的浆果和肉干后,他们排成一排睡在了干燥的蕨草上,彼此之间靠的很近。 这是树精的习俗,她们会大被同眠,相互取暖。 最左边是白狼,然后是罗伊,希里与布蕾恩在最右边。 当树精小姐闭眼之后,豪爽地把身边的小家伙当成了一个大号的取暖袋,死死搂在怀里。 而罗伊看了看杰洛特饱经风霜的面孔,鼻子里传来他身上那股许久不曾洗澡的馊味,抱住他? 开玩笑! 罗伊微微尴尬地稍微远离了杰洛特,思索着是不是请他喝点酒,嗯,自己藏在战利品包裹里的矮人烈酒,趁机拉近关系,等他醉酒,就玩一晚上昆特,赢光他身上的钱。 让他债台高筑!顺势逼问一番凯尔·莫罕的位置,狼派青草配方啥的。 不过他还没来得及有任何动作,右边传来一阵“唔唔”的轻呼声,有人醒了。 睡了大半天的小家伙终于醒了过来,不过并非是自然醒转,而是被树精小姐搂得喘不过气,大脑有些缺氧,被活生生勒醒。 她的脑袋从树精的怀中挣脱,后者还死死搂住她的背。 当希里小脸涨红,睡眼惺忪地一抬头,就看了到那张涂满古怪花纹的脸,昏暗的月光下,树精小姐布满各种花里胡哨装饰的外表,看上去就像一个森林里出没的野人,阴森、恐怖。 缺氧,加突然而来的惊吓让希里大脑有些当机。 我是谁?我在哪儿?我要做什么? 罗伊一把将小家伙身子转了个圈,脸对脸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她这才回过神来。 “那……那是什么……东西?”希里结结巴巴地说着,慌乱地跨过罗伊的身体,想要躲到他背后。 结果,迎接她的是另一对幽幽发光的眸子。 “啊——” 森林中响起了一道恐惧的尖叫。 上弦月照耀下,原本漆黑而寂静的森林突然被引爆,连绵不断地“嗷嗷”狼嚎也响了起来,还有数不清地古怪的声音此起彼伏,那是隐藏在广袤的原始森林暗处的,某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存在。 罗伊迅速地画了个亚克席法印驱除了女孩心中的恐慌,女孩总算是镇定下来停止了尖叫。 真是一种奇异的感觉,希里只觉得心中的恐惧、害怕等负面情绪统统被某种神奇的力量给驱除,莫名地心平气和。 她这才看清楚,那对狼一样散发幽光的眸子,和那张涂抹油彩的脸,是两个人。 “罗伊……他们是谁?” “小丫头……你的嗓子真够洪亮,差点没把我耳膜给震穿,我敢肯定未来北方的歌剧界,有你的一席之地。”杰洛特目不转睛地盯着小女孩,用他独有的冷笑话说,“不过小歌星,在询问别人的名字前,你是不是该做个自我介绍?” “你们是谁?”小女孩站在蕨草堆上跺了跺脚,戒备地瞅了一眼左右两个怪人。翠绿的眸中突然掠过一丝恍然,“白头发的猎魔人,我知道了,你是杰洛特!罗伊告……” “唔唔……” “哈哈,她叫是一个离家出走,调皮捣蛋的小丫头。”罗伊把女孩儿的脸捏得变形,冲她做了眼神。 对方瞬间领会。 不要透露对吧? “小丫头?我才看是小公主才对吧?”猎魔人竭力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眼神有一瞬间的凝固,“你知道除了罗伊,还有其他人在找你?” “哼!”希里重重哼了一声,又悄悄向罗伊挪了挪。 “不过不用担心,我们会送你回家。” “好不容易逃出来,我才不要回去!”希里毫目光坚定地与猎魔人对视,一大一小两对眸子中火花四射。 罗伊没有出声,而是饶有兴致地欣赏着眼前的一幕,他完全想不到,杰洛特和希里,这对因为意外律命运被纠缠在一起的“父女”,第一次见面居然会斗嘴。一副冰火不容的样子。 有趣,杰洛特原来你是这样的,明明想要表达关心,为什么非要嘴硬。 “小丫头!”杰洛特见罗伊没出声,继续施压,“那条大蜈蚣还不够你受的吗?你在森林里根本无法生存,不回维登,想去哪儿?” “我跟着罗伊走,他会保护我的!” “小女孩儿,你哪儿也去不了。” 这时候,树精小姐幽幽地开口了,那清脆的嗓音让希里愣了一下,“原来是个女人,那我就不计较你私自把我抱住,还差点把我捂死!” 树精小姐没理会她的抱怨,而是认真地说,“如此瘦小,却能跑这么远的路,路上还有哨兵、沼泽、丛林和陷阱,你都躲了过去。你强壮、健康、又有勇气,对我们很有用。” “看!”希里又冲猎魔人趾高气昂地说,“这位女士也不会让我回去!” 她完全没领会树精小姐话里的意思。 “好吧,小丫头,至少告诉我你的名字。” “希里!” “希里,我是狼学派猎魔人杰洛特。”杰洛特一本正经地自我介绍。 “白头发的怪人!别过来了,你就躺那里,我要睡在罗伊旁边!”希里气鼓鼓地嘟哝着,又转向了年轻的猎魔人,“罗伊,我又饿了,给我点吃的!还有,讲讲睡前故事吧,你不在的日子简直无聊透顶!” “你想听哪种类型的故事?”罗伊从包裹里中掏出了一堆干果和熏肉, “不要上次那个长发公主,我都被吓坏了,柯丽尔做了两晚上噩梦,今天讲点有趣的!”希里重新躺在了罗伊身边,狼吞虎咽啃起又干又硬的肉干,放在以前她几乎不会吃这么粗糙的食物,不过今天真的饿慌了。 “那就讲一个杰克与豆蔓的故事吧,”罗伊看了看漆黑的天幕,开始述说。 “从前在陶森特有一个小男孩,他用自己家的奶牛换了五颗施了魔法豆子……” 布蕾恩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眯着眼睛盯着猎魔人,年轻的树精对于新奇的故事也充满了兴趣。 渐渐地,夜里,蕨草堆上,气氛变得无比地融洽。 除了年轻猎魔人轻缓的述说,再也没有其他声音。 第二十四章 杜恩·卡纳尔 第二天中午,他们抵达了巨树之林。 这是一片大部分由橡树、紫杉和白胡桃树围成的树林。 这些树木生长了几百上千年,每一棵都得数人合抱,高度更是难以计量——它们原本埋在地底的根须蜿蜒有力地破开地面,在地上生长的部分都长得比四个人头顶更高。 布蕾恩面对这片树林跪倒在地,虔诚地垂下了头。 杰洛特脸色敬畏,一路上鸟雀一样欢快活泼、叽叽喳喳希里感到了莫名的压力,小脸上的神情庄重而严肃。 而罗伊盯着其中最为粗壮的那一棵,暗金的瞳孔收缩。 茂凯 年龄:?(感知不足) 身份:神圣的橡树(布洛克莱昂的老橡树,受到树精几百年的虔诚叩拜,沐浴信仰,产生了智慧,成为一头自然之灵。它把操纵自然的力量分享给一部分树精,共同保护孕育它们的布洛克莱昂森林。) 就在罗伊观测的时候。 大树皱巴巴的树皮中段涌现两个凸起,拳头大小,好似人的上下眼皮——缓缓地睁开,露出一双沧桑而深沉的眸子。 同时,比人还高的树根处荡漾起一圈绿色的光芒,逐渐上升,沿着树干攀爬到树冠。 有如一圈圈首尾相连的藤蔓。 这涌动的绿色的是信仰。 给猎魔人的感觉,像极了梅里泰莉神殿面对女神雕像,以及黑燕鸥岛面对达冈的祭坛。 但不同于梅里泰莉的仁爱包容、也非达冈暴戾与残忍,它蕴含的是布洛克莱昂独有的勃勃生机。 罗伊深呼吸这馥郁的绿意,看了眼身周的三人,无论是杰洛特、希里,还是布蕾恩,都没察觉到丝毫异样。 但绿光越积越多,直到某一刻在树冠处爆开,星星点点地从高处洒落,似春雨连绵,落到中途又化作萤火虫,调转方向投入那位女孩儿娇小的身体。 希里感受到了什么,合上眼睛,小巧的鼻子里发出舒服的哼哼声。 肉眼可见,她的脸上、手上,靴子上……因为赶路而留下的灰尘泥土仿佛被清水洗净,转瞬之间,她疲态尽消、气色变得红润而健康。 “小家伙,你刚才怎么了?”杰洛特察觉到她的异常变化,深色的猫瞳透出一股疑惑,树精女士、罗伊同样很好奇。 “你们没听到?这棵大橡树……茂凯,和它的伙伴在打招呼,”希里翠绿的眼睛盯着这片巨树之林,轻快地冲对方挥动小手,“欢迎我来到杜恩·卡纳尔,欢迎我加入。” “自然之灵察觉到了上古之血,送出了见面礼。”罗伊若有所悟,又摇了摇头,“但她注定不属于森林。” 早已知道结局的罗伊并不担心。 可杰洛特脸色变得铁青。 …… 跪拜过后的布蕾恩领着三人加快速度,穿过巨树之林,又走了大约一个钟头,走进一道潮湿的峡谷,周围分布着一片山毛榉林。 布蕾恩突然停下脚步,面对两名猎魔人说,“格温布雷德、罗伊,过来,”她解下了自己和希里脖子上的围巾。 “我得蒙上你们的眼睛,这是规矩。” “明白。”来过一次的白狼极为顺从。 而罗伊摊了摊手,也没有反对这种自我保护的行为,虽然蒙上眼睛对掌握着感知能力的他而言并没有什么效果。 “我带你走,拉紧我的手。” 布蕾恩温热的手掌握住了年轻的猎魔人,大概是因为都有部分精灵的血统,她更愿意接近年轻的猎魔人。 而希里见状跺了跺脚,不甘不愿地拉住了杰洛特粗糙而厚实的手掌, “臭家伙,现在你成了个瞎子,给我老实点!” “那就劳您大驾了!小丫头,你知道她为什么不蒙上你的眼睛?” “因为我们都是女孩,”希里绿色的眸子转了转,忽而问道,“对了,格温布雷德是什么意思?” “上古语中的白狼,树精们都这么称呼我。” “白狼,猎魔人白狼……”希里小脸上掠过一丝恍然——不就是帮助过她的母亲帕薇塔和父亲唐尼的那个家伙? 一股好感油然而生,希里情不自禁握紧了杰洛特的大手。 “小心树根!他们这么叫你是因为你的白发吗?” “因为命运。” “什么意思?” “你以后会明……哎哟!” “说了,让你小心脚下,给我专心地走路。” “你也给我认真点!我可不想没到目的地就变成瘸子。” 罗伊竖起耳朵倾听身后的吵闹,嘴角弯了弯,他重新正视前方,感知透过蒙住双眼的的围巾,他感觉地势越来越低,周围的雾气越来越浓。 “终于快到了,旅途的终点。” …… “解开眼罩吧。” 浓雾漫过众人的膝盖, “欢迎来到杜恩·卡纳尔,橡树之地,布洛克莱昂之心。” 罗伊摘下眼罩,随着耳中淅沥沥的水声,眼前出现了一个落水洞。 他们顶端是辽阔而葱茏的树冠,瀑布般的水帘由上至下连成一片透明的帷幕。脚下是湿润的泥土和岩石,还有间歇的地缝温泉向外喷着泉水,让雾气和蒸汽升腾而起,烟雾弥漫。 而鼻子间尽是清新的植物香气,一时之间,罗伊只觉得身处童话中的仙境。 的确,这地方就像仙境,两名猎魔人脖子间的吊坠也在调皮地震动,见证着四周肉眼可见的浓郁魔力。 “猎魔人,自己跟上来!至于你,手给我!”布蕾恩不容置疑地牵过希里的小手。 “哇呜……罗伊,杰洛特,这里好漂亮!” 希里瞪大眸子,忘乎所以地用单手拍打周围的雾和蒸汽。两名猎魔人相视一望,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担忧。 他们穿过水帘,又往前走了一段距离,随着一道尖锐洪亮的唿哨,片刻后,绿色树皮大衣,身材纤细的黑发精灵,踩着落水洞中盘踞的粗大树根上,优雅如猫地走了过来。 猎魔人的观测中,她居然还是个术士,掌握着操纵藤蔓,以及治愈类法术。 她的目光在四人身上一扫,尤其在身材高大的白狼身上慵懒地打了个转儿。 “Ess’ ae ‘ n sidh?” 她大笑起来,露出洁白的贝齿,笑的可爱而极富魅力。杰洛特这才意识到,这位树精在从头到脚地打量自己,顿时失去了从容,傻乎乎地面容越发僵硬。 罗伊在一旁看得心头窃笑。 杰洛特都一把年纪,满头白发,面对女人居然还会害羞。 难道正是由于这种腼腆的性格,才那么招女人喜欢? 接着他愣住了,只听这位可爱的黑发树精小姐,对着白狼说了一通话, “Bloede ’ne ’ wedd vort! T’ess foile!” 这话说的又快又急,以杰洛特的布洛克莱昂方言造诣,一时之间没弄明白意思,但罗伊听明白了。 “她在夸你很强壮,同时她表明自己对你很感兴趣!” 罗伊解释完,黑发树精便咯咯娇笑着离开,少年心头也一阵服气,他终于有些明白杰洛特为什么会成为打桩机了。问题是—— “杰洛特强壮是强壮,但树精都不看脸的吗?” …… “你们瞧!”小可爱希里的惊呼将罗伊注意力吸引了过去,“这里的房子可太有趣了!” 杜恩·卡纳尔实际是从落水洞底部“长”出来的,那些“好玩的房子”就像一团团硕大的椰子,沉甸甸地悬挂在树干上,有些甚至直接放置在树顶,罗伊很怀疑会不会突然掉下去。 “罗伊,杰洛特,”希里轻声说,“那些房子在动!它们是活着的!” “它们是用活生生的树搭成的,”杰洛特从微微的窘迫中恢复,“树精不会用人类的工具造房,但她们用魔力控制树枝移动,构筑出纯天然的庇护所。” “太可爱了,”希里眼睛里冒出小星星,“罗伊,你说我回到辛特拉也弄个这样的房子好不好?” “不用羡慕,很快你就能拥有自己的房子。”布蕾恩说着,在一栋巨大的树屋门前站定, “进去吧,三位,艾思娜女士在等着你们。Va faill!” “什么意思?” “告别的意思。” “啊?再见,布蕾恩!” 三人走入树屋,树屋的顶部将光线过滤,让墙面斑斓如彩虹。 “杰洛特!” “菲斯奈特!见鬼,你果然还活着,我就知道那个树精不会丢下你!” 菲斯奈特总督身上的绑着绷带,外伤好多了,但腿脚依旧不便,他激动地从树床上坐起身,接着他看到了藏在两名猎魔人背后,露出半张脸怯怯的小女孩,顿时目射凶光。 “是你,小混蛋!” “不是我!” “就是你,原来你在这儿!”菲斯奈特激动的咳嗽了两声,吐出一口粉红色的唾沫, “希瑞拉公主,你这个小混蛋,知不知道,为了找你牺牲了好多人!?我真该代替卡兰瑟殿下打断你的腿!” 在生死之间挣扎过后,菲斯奈特反而不那么敬畏公主了。 希里撅起嘴,又皱了皱鼻子,骄傲地扬起下巴,“我是公主,你敢殴打我,外婆会砍掉你的脑袋!” “她要砍就让她来吧!”菲斯奈特满不在乎地挥了挥手,“反正任务已经失败,人差不多都死光了,回程的小侍女也应该把你失踪的消息传开。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希里依然骄傲地昂着头, “你破坏了你外婆的大计!”菲斯奈特唾沫横飞,一副怒其不争的样子,“出了这档子事,维登和辛特拉的联盟肯定告吹!明年,不,顶多后年,你的外婆将独自率领辛特拉抵抗尼弗迦德的大军,你认为他们挡得住吗?” “所以,你的所作所为让你的国家走向灭亡!” “才不会呢,你骗人!”希里弱弱地反驳了一句,不过小脸霎时雪白,原本初临贵地的喜悦荡然无存。 “好了,别吓她了!” 罗伊叹了口气,“王国的命运不应该压在一个女孩肩上,这对她不公平。” 再说即便加上维登,辛特拉也挡不住。 罗伊早已知道辛特拉王国的命运,除非北方四国全部来支援,否则,尼弗迦德帝国势不可挡! 但这又是不可能的。 “别动怒了,伤口又该裂开。”杰洛特适时出声转移了总督的注意力。 菲斯奈特这才转向他,开始抱怨,诸如什么树精往他嗓子里强行塞入些令人作呕的、滑溜溜又恶臭的东西,诸如他们之间的往事,杰洛特如何替他解除变成鸟的诅咒。 希里津津有味地听着,很快忘掉了之前的恐惧。 然而不多时,布蕾恩去而复返,进入了树屋, 菲斯奈特见状脸色发白,嘴唇颤抖,“别,求你了,别把那些玩意儿喂我嘴里,我告诉你没门!杰洛特、那个猎魔人,快掩护我,上!” 布蕾恩却只是看白痴似的不屑地扫了他一眼,目光转向躲在猎魔人身后的小女孩, “过来,可怜的小家伙,该离开了。” “离开?去哪儿?”希里目露警惕,一左一右拽住两名猎魔人的手,“我才不走!我要和他们在一起!” “去吧,”杰洛特挤出一抹苦笑,“她会带你游览杜恩·卡纳尔,比刚才的经历更有趣。” 希里这时候却想明白了,低下头小声说,“布蕾恩没有蒙住我的眼睛,你们却都蒙上了,她们不想让你们记住来这儿的路。也就是说——” 希里声音里有了哭腔,睁着绿色的大眼睛,求助地看着猎魔人,“我是不是永远不能离开这儿了?” 这时候,布蕾恩悄然靠近,从身后一把将小女孩捞入怀中,藤蔓一样将她拉离猎魔人的手掌,小女孩在半空中,仍然固执地向猎魔人伸出了手。 那信任的眼神让罗伊无法忽视,于是再度抓住了希里洁白的小手,刚想说几句安慰的话,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没人能逃离命运——” 众人一起回头,朝话音传来的方向看去,这个声音低沉、饱满,蕴含着无法抗拒的魔力。 这个声音代表着布洛克莱昂的最高权威。 不容反驳和质疑。 布蕾恩抱着希里躬身行礼,杰洛特跪了下去,菲斯奈斯五体投地。 而罗伊朝他微微弯腰, “艾思娜女士……” 布罗克莱昂的最高统治者,不知何时,出现在树屋的大厅之中。 第二十五章 布洛克莱昂之水 艾思娜像大多数树精一样娇小窈窕,翠绿的长裙下背脊挺直、头颅高昂,显得极其骄傲。 面容古板、严肃,头发和瞳孔都是纯正的银白色,仿佛毫无感情。 而在罗伊眼中,她如同一团熊熊燃烧的绿色火焰,让人无法直视,这样的气势也来源于她的实力。 艾思娜 年龄:324 性别:雌 身份:树精女王、术士 ?? …… 艾思娜并没有关注年轻的猎魔人,她越过了众人,径直来到希里面前,托起了女孩的下巴凝视她的眼睛,良久,直到女孩被吓得瑟瑟发抖、泪光闪闪,才让布蕾恩带她离开屋子。 “起来吧,格温布雷德。” “向你致意,艾思娜,布洛克莱昂的最高统治者。” “欢迎你再次来到我的森林,但你不告而来危险至极,明白吗?” “我带着重大的使命,不得不来。”白狼依然低着头,沉声道, “哦,”银发树精露出微笑,“难怪如此鲁莽。那么这位孩子也是跟你一道的吗?”她银筑的瞳孔终于转向了罗伊。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巨掌迎头压下,强迫着他弯腰、屈膝。 罗伊终于明白猎魔人前辈为何如此谦卑。在无法反抗的力量面前,杰洛特早已学会敬畏。 “艾思娜大人,他年纪尚幼,请您不要为难。” “抬起头来……”艾思娜伸手制止住恳求的白狼,“孩子,让我看看你的眼睛。”然后,艾思娜如愿看到一对暗金的眼睛。 她白银的眸子漩涡一般想要从中提取信息,但片刻后,她无懈可击的气势有了一丝的松动,寒冰般稳固的目光中多了一丝讶异。 不过很快,她恢复了从容。 “格温布雷德,看在你的面子上,待会儿,他可以陪你一起走。” “呼……”随着艾思娜目光的抽离,罗伊额头微汗地松了口气,这位女士方才短短片刻的凝视,居然让他感到了有若实质的压力。 不过他仍然保持镇定,直面过梅里泰莉女神、高阶吸血鬼、达冈投影、湖中仙女等传说中的生物后,他的精神免疫力强多了。 “现在,格温布雷德,让我猜猜你肩负的使命。”艾思娜说,“艾克哈德太蠢,埃维尔和维拉克萨斯又恨不得食我血肉,周边的王国里,也就只有布鲁格的国王文斯拉夫才会派人跟我提议。” “如您所说,正是如此。” “你必须明白,布洛克莱昂内外是冰与火的两个世界,人类和我们,几百年的仇恨不是凭你三言两语就能化解。” “但战争也不是我所希望的,我不想再看到任何一个儿女死去。我现在可以给你一个准信,你回去后告诉布鲁格的国王,只要他的臣民从今往后,不踏进布洛克莱昂一步,我们自然能相安无事。” 猎魔人嘴唇一动,艾思娜又打断了他,“别再替他说话,或是狂妄自大地让布洛克莱昂割土求和。” “但……” “你就这么回复他!”艾思娜一锤定音,“他不会跟你一个身份卑微的猎魔人计较。现在,如果你愿意,让我们谈谈另一个麻烦。” 艾思娜难得笑了,眼神看向了被晾在一边许久,身材高大的、熊一样强壮的男人菲斯纳特总督,“他是你的朋友吧,这个头皮猎人。” “别吓他了您……”杰洛特给了总督一个放心的眼神,“您该知道,他是为了刚才那个女孩儿而来。要不然你们也不会救他。” “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处置他,他的伤势痊愈还得耗费很长一段时间。”艾思娜朝树枝编制的床铺走去,菲斯奈特脸色发白,绝望地蜷起了身子。 “你有孩子吗?”艾思娜盯着总督看了好一会儿,“老实回答!” “我还……”菲斯奈特身体退到了墙壁上,退无可退,只得清了清嗓子,柔柔地说,“我还没结婚……” “你有没有家庭并不重要,我只想知道,”艾思娜的眼神放肆地往总督的下面扫了一眼,“你下面那东西还好使吗?看在巨树的份上!告诉我,你有没有让女人怀过孕,还是像猎魔人那样无能为力?” “啊……”菲斯奈特双手乱挥,惊呼了一声,接着梗着脖子说,“当然有过!我身体还……可以……不过尊敬的女士,你为什么这么问?” 他注意杰洛特怜悯的目光。 “保重,老兄。”罗伊也在心头为他默哀了几秒,总督这强壮的身体,配上一点性感的小胡子,不能再符合树精的审美,绝对是她们心目中完美的——配种机器。 数不尽的树精,一个接一个,坐木桩一样坐上去。 坐下起身,坐下起身…… 罗伊浑身一个哆嗦,光是想想都可怕。 艾思娜得到了满意的答案,转向杰洛特, “他痊愈之后,留下足够的子嗣,换取自由。” “感谢您的仁慈,艾思娜……”杰洛特不敢再看老朋友一眼, “艾思娜女士……”罗伊忍不住了,“我想问问,关于那个女孩儿,希里,你是怎么决定的?” “有趣的小子……我从你的眼中只看到了一片迷雾。”艾思娜饶有兴致地盯着他,“你不需要关心这些,再过一段时间,明天,你就和杰洛特一同离开布洛克莱昂。” “可她不是普通的女孩儿,她是一个国家的公主。” “格温布雷德,这又有什么关系了?我的决定不会改变,你们要是愿意,今天晚上,来我的房间观礼。” 艾思娜冷然地挥了挥衣袖,转身离开。 …… 时间飞逝,傍晚时分。 无数荧光闪烁的飞虫,在树屋之间现身。 它们惬意地洒下暧昧而温暖的绿光,让杜恩·卡纳尔千奇百怪的植物,呈现出与白天截然不同的妖娆姿态,随风招摇。 两名猎魔人,留下那位尚在消化“自己即将成为许多小树精的父亲”事实的菲斯奈特,进入了艾思娜的那棵巨大的橡树之屋。 艾思娜正跪坐在房屋中央的地板上,温柔地为身前的女孩儿梳理一头鼠灰色的银发。 小丫头则盘腿安静地坐在女士身前,她背脊挺直,绿色的眼眸睁得大大的,小小的脸蛋被洗的很干净,也没有了往日的调皮,显得有些呆滞。 “你们来了……”艾思娜招呼了一句,没有停下手中梳理的动作。 “格温布雷德,我知道你从不伤害树精、水泽仙女、小妖精,相反,你还愿意保护她们。所以我尊重你,请你前来观礼。现在,我需要你的尊重,顺便看好你身边的小家伙,别让他捣乱。” 杰洛特先单膝跪地,然后端端正正地坐在了地上,罗伊也学着他的模样席地而坐。 “艾思娜女士,在仪式之前,我请您听听我说的话。” “正如您所说,布洛克莱昂和外面是冰与火两个世界,而您面前的女孩儿,恕我直言,她并不属于您的世界。” “不久后就属于了。”艾思娜漫不经心地说。 “艾思娜,”杰洛特一反常态地据理力争,“我恳求您把她还给我,让她回到自己的世界。她的命运应该由自己决定。” “你怎么敢忤逆我?”艾思娜停下手中的梳子,直视猎魔人的眼睛,片刻后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冷笑,“我明白了。原来你跟我打着同样的主意。” “我早就听说过,猎魔人无法生育,而所有立下意外律的猎魔人,都渴望能够得到他们的意外之子。” “我知道,你曾经参与过卡兰瑟的女儿帕薇塔公主的婚事,帮她的野兽丈夫破除诅咒,恢复了原身。当时,你也说出了意外律,也期盼有一个男孩继承你的衣钵,对吧?” “可惜啊……”艾思娜托起希里的下巴,“意外之子是个女孩儿,而女孩儿无法成为猎魔人。所以,她现在是我的了,她将继承布洛克莱昂的意志。” “不、不对!”杰洛特吼道,态度坚决,“你看她现在的样子,眼神呆滞,因为恐惧和药物影响动弹不得,你这是绑架!” “不,杰洛特……”希里大喊,带着叛逆,“我脸色才不呆滞,我也不害怕。何况我外婆说过,树精不是坏人。我在这儿不会有危险!” “哈哈!”艾思娜闻言大笑,“瞧吧,格温布雷德,这就是上古之子的选择,这是她的命运,与你无关。” 罗伊心头一跳,果然,这位法力高深的术士,已经看穿了女孩儿的底细。 “上古血脉之子?”杰洛特面色凝重,“您说希里是……” “没错,我从她的眼中看到夺目的火焰,璀璨的群星,她是上古之血的继承者,必将成为布洛克莱昂的一员,踏上光荣之路。” 艾思娜向后招了招手,她身后的帷幔中走出一位树精。 蜂蜜发色的布蕾恩,布蕾恩双手颤抖地递过来一个银杯,艾思娜接了过来,高举,“认识上面的古代符文吗,两位。” “认识。” “那就读读这上面的文字,这是克莱格·安的圣餐杯,用这杯子喝过酒的国王早已被人遗忘,” “Duetaean aef Caerme Gleddyv. Yh” 年轻的猎魔人轻轻念出上面的文字,“宿命之剑有两道刃。” “而希里,正是其中之一。”艾思娜沉声说着转过小女孩儿的身子,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命令道,“喝下去,上古血脉之子,这是布洛克莱昂之水。” “终于等到了你——传说中的神秘液体。” 罗伊按捺着心头的激动,暗金的瞳孔转向那杯子。 布洛克莱昂之水 一种被施过魔法的致幻水,人类女孩饮下它后,会遗失几乎所有记忆,产生过去和未来的幻象,身心都向着树精转换,但对男性是剧毒。 该水将纯化上古血脉,配合草药“太阳之血”服用,效果达到极致。 …… 布洛克莱昂之水,太阳之血——前者转化树精、后者转化精灵,而两种血脉的源头都是上古的艾恩·艾尔。 所以,它们的叠加作用能纯化上古之血。 “那么对我也有用。” 罗伊心头大定。 战利品包裹里正装着一株太阳之血,他还积攒着一次全面恢复应付意外状况。 从辛特拉,渡过雅鲁迦,来到布洛克莱昂……到现在都值了。 他的谋划,没有白费! …… 希里在艾思娜的强迫下嘴唇紧贴圣杯的边缘,面色犹豫,似乎还没有下定决心——她在抗拒。 而罗伊看了一眼处在暴怒边缘的艾思娜,与脸色阴晴不定的猎魔人,说出了那套早就准备好的说辞。 “艾思娜女士,我有个提议。” “说,在我耐心彻底耗尽前。” “不如这样吧,让我、白狼、希里,一同饮下布洛克莱昂之水,只是我有个请求,如果我们都能清醒过来,并且恢复正常,请您让我们带希里离开。” “勇气可嘉……但你知道布洛克莱昂之水,对于男人,对于猎魔人意味着什么?” “剧毒……”罗伊平静地说,再也没有什么剧毒能像青草试剂那样让他痛苦。 “那你还愿意?” “希里还年幼,她无法独自承担这一切,我们会为她分担。但我希望你遵守诺言,如果她看清了自己的命运,仍然愿意跟随我们离开,您不能阻止。” “我答应你。”艾思娜郑重地说,她注意到小女孩的眼睛亮了起来,“这是个公平的提议,一切就让命运做主。我承认之前轻视了你。” 伟大的树精女王,向着年轻的猎魔人颔首致意, “那么,格温布雷德,你了?是否愿意为你的意外之子冒险?” 杰洛特点了点头,心中却怪怪的,他好像错过了什么。 接下来,在艾思娜的吩咐下,布蕾恩又端来了两杯布洛克莱昂之水,当然只是由普通的器皿盛装,圣杯依然由小女孩使用。 罗伊端着这杯莹润的液体,布洛克莱昂之水,宛如液态的石钟乳。 饮下它,一直在他的计划之中。 这水是剧毒,但它其中蕴含的神秘魔法能量亦不能忽视,它能改造人体,亦能让人回忆起过往的残象、瞥见未来的投影。 最关键的是,纯化他在斯迈尔克矿道之中,吞下太阳之血得到的艾恩·艾尔血脉。 “希里,不要害怕,相信我,一切都会没事的。” 罗伊温声安慰了小女孩几句,又转头看了一眼白狼。 顷刻间,只见他一抬手,一仰头,整整一杯满满的布洛克莱昂之水,灌喉而入,兑着口腔中那株藏好的太阳之血,一起吞入肚。 然后他擦了一把嘴角,栽倒在地,发出诡异的动静。 杰洛特怔怔地望着这一幕,他早就见过,当时和现在的场景一般无二:骇人的惊呼,抽搐、打嗝,胡言乱语,然后昏迷,等他再睁开眼,眼里会出现冷漠、麻木、和空虚。 “该我了……“ 杰洛特凝视这杯水,眼神温柔,过去的残象?我还能见到哪个人吗? 一身黑色蕾丝装饰的女术士,范格堡的叶奈法……温柔缱绻,那段快活的时光。 小女孩是最后才喝下圣杯中的液体,她来到两名猎魔人中间躺了下去。 第二十六章 进化的能力 东方的天空浮现出一丝鱼肚白,昼夜交替的时分,万物沉睡,大地在黑暗中挣扎。 上千米的高空中,悄然从云层背后露出一枚锥形的撞角,接着巨大的阴影缓慢露出全貌——这是一艘巨大的帆船,它航行在云层之上,船中央三角形的船帆描绘着两把十字交叉的剑刃。 一名兜帽斗篷的男人单脚踩着锥形的船首,好似领航员。 他背负双剑,双剑之后还有一把手弩。 他俯瞰着下方,广袤的平原上,各种传说中的神话生物引颈长啸。 喷吐烈焰的巨龙、挥舞古树的巨人、獠牙冲刺的平原猛犸、明灭变换的元素生物…… 劲风扑面,掀开了兜帽,露出男人一张年轻得过分的面容。 “起风了……” 男人的话音落下,眼前天空破开了一道深渊般的裂缝,整艘白舰冲了进去! 虚空之中风越来越大,越来越急,有如钢针刮面,刺入皮肤! “嘶……疼!” 罗伊迷迷糊糊地睁开了双眼,这是梦?光怪陆离的梦? 当他扩散的瞳孔凝为一点,近在咫尺的距离,一张雪白的小脸瞪大翠绿的眼睛,傻乎乎地张着嘴。 她似乎被吓坏了,两只小手死死地掐着猎魔人的脸颊肉,一动不动。 “希里……”罗伊的脸色沉了下去,“你这是在干什么?” “啊!”娇小的女孩顿时灵活地向后一跃,跳到另一个猎魔人身后,探出半张脸,“别怪我,罗伊,都是你的错!睡得像头猪一样,迟迟不肯醒来。我只是在叫醒你……嗯……叫醒你!” “先不跟你计较……”一阵噼里啪啦的骨骼脆响中,罗伊站起了身体,警惕地打量着四周。身后是广袤的林区,身前是平坦的原野,天空中阳光正盛,光线有些刺眼,他不由眯起了眼睛。 “下次再淘气别让我逮住,这次,就放过你……现在跟我说说,发生了什么,咱们在哪儿?” “啊?我最先清醒,你们两个不济的家伙还昏迷着……艾思娜女士却说她愿赌服输,放我们离开,”希里抚着胸口深深舒了口气,“她派出一队树精姐姐把我们护送到此,布洛克莱昂森林东方的边界。” 她颇为自豪地挥了挥小拳头,而杰洛特摸了摸她的鼠灰色的头发。 罗伊揉了揉发胀的脑门,布洛克莱昂之水的毒性已经被身体消化了大半,状态之中仅有一个近乎透明的中毒标记。 而实际上,他的思绪还流连于之前的梦境之中。 “怎么了,罗伊,看上去你还没有彻底恢复,身体不舒服?还是在梦里看到了一些奇怪的画面?” 杰洛特双手环胸,用一副过来人的口吻说道,“饮下了布洛克莱昂之水,大部分人都能看到诸如过去的残象和未来的投影。令人向往的、兴奋的、留恋的……甚至恐惧的,如果你有倾述的欲望,面前正有两个合格的听众。你说是不是,小丫头?” 希里顿时满眼期待地点头。 “我的梦很奇怪,完全不合逻辑。不过,之前的画面是我的幻觉、还是未来的投影?” 那艘飞船,疑是狂猎穿梭时空的白舰?自己怎么会在那上面? 脚下各种小山般巨大的生物,绝对不是猎魔人的世界,又是什么地方? “两位,让我冷静一下,我得整理整理。” 千头万绪,一时之间梳理不明白,他索性将心神沉入模板,揭露那一大片鲜红的文字: “你饮下了太阳之血勾兑的布洛克莱昂之水,意志、精神+1…… 罗伊 年龄:14岁7个月 身份:蝮蛇学派猎魔人、维吉玛湖骑士 生命:130/151(中毒) 魔力:150→160 属性: 力量: 9.3 敏捷: 10.3 体质:11.1 感知: 8 意志:9.5→10.5 魅力: 7 精神:11→12 “你的屠戮技能达到LV5,意志达到10,特性震慑产生进化—— 震慑:主动释放杀戮的气息震慑身周1米内的单个、多个,或者全部目标,并进行强制意志检定,若他们的意志低于你,将失控最多2秒。冷却时间4分钟。” 原本针对单体的震慑,变成了群体震慑。 相当于多了一个突围的技能。 而且他还获得了一个至关重要的信息,当技能达到5级,并且技能的相关属性达到10点,技能将获得阶段性的进化。 “下一次进化的技能,嗯,应该是冥想。” 继续浏览。 “你的艾恩·艾尔血脉产生进化。” 技能模板中精灵种族天赋风之优雅悄然消失,取而代之是另一项能力—— 上古之血(被动固化):艾恩·艾尔族最古老的血脉,继承此血统者,拥有种种不可思议之威能。但你的血脉极其稀薄,只拥有小部分不成熟的能力,且不受控制。 “稀薄?”罗伊皱了皱眉头,心头些许失望,一番心血,却只结出一个青涩的果实,增长了两点属性? “不,虽然我无法利用上古之血,模板也不能?” 他的目光继续下移,豁然发现一条改变的职业特性—— 坐骑:绑定一头被你驯服的坐骑,你将与之产生心灵感应,更好地沟通,还可以消耗100→50魔力,立刻将之从远方召至身前。 坐骑不同于武器,你随时可以将其解散,放其自由。 已绑定棕马维尔特。 该特性汲取你体内稀薄的上古之血,空间能力提高—— 现在,你也可以消耗50点魔力,瞬移到坐骑身边。 …… 暗金的瞳孔收缩。 “这么说,我已经能进行空间穿梭?” 这意味着他心念一动,就能瞬间回到辛特拉,回到棕马维尔特所在的马厩。 当然他更看重的是这个能力的战略意义。 比如身处绝境之中——立即发动传送,简直是个逃生绝技! 50点魔力,他可以连续使用3次,用来赶路也不错。 “既然职业特性能享受到上古之血的加成,那么——” 罗伊的目光转移到经验条——猎魔人LV5(3080/2500),既然平安度过了布洛克莱昂的最大的危机,也就没必要再保留! 注意力集中到“+”上,瞬间一股热流从四肢百骸涌出,布洛克莱昂之水残留的毒性立即被清除! 猎魔人LV5→LV6(580/3500) 主属性意志:10.5→11.5 获得1技能点、1属性点…… “那么等返回辛特拉,把属性点加上,意志将达到12.5,符合强制驯化小狮鹫的标准。” 但也有一个坏消息,升级所需经验居然提升了1000点,而不是从前的500? 罗伊又闭上眼感受了片刻,增加意志,仍然察觉不到身体变化。但这不是重点。 绑定武器—— 手弩加布里埃尔(待升级) (经过第三次强化,这把手弩受益于你体内稀薄的上古之血中,获得了一定程度的空间能力。你可以从以下两个新增附魔中选择一种——) 瞬时击发:灌注20点魔力,下一次击发,加布里埃尔射出的箭矢将跨越空间,直抵目标。该能力受限于射程。 闪烁:消耗20点魔力,你将瞬移到加里布埃尔射出的弩箭附近(半径一米的球状区域,指定位置),该能力受限于射程。 “虽然我无法主动激发上古之血,模板却能把它固化到技能里。” 一种奇妙的感觉油然而生。 至于两种选项。 如果选择瞬时击发,射击将无视风速、气温重重干扰,直接省略箭矢飞行的漫长过程。 抹除射击中的变数。 只要瞄的准,对方基本无法闪避,但要考虑到猎魔人的昆恩法印、术士的魔法罩、钢铁盔甲,以及一部分魔物天然的厚皮,适用性有所降低。 他更青睐闪烁,瞬移到敌人身边,用于追击,如果再配上震慑…… 同时闪烁也能用于躲避攻击,在战斗中具备更多可能性。 闪烁,就决定是你了! 加布里埃尔 类型:袖珍十字弓 材质:桑木、筋、麻,魔力。 特征:重6→7磅,弓长2.2→2.3迟,拉力40→50磅,有效射程55→64米。 附魔—— 简化:只要战利品包裹里储备着箭矢,无需主人动手,它将自动拉弦置箭,上箭所需时间缩短为0.4秒。 引导箭:主动灌注20点魔力值,击发出一枚由魔力推动的箭矢,有效射程、穿透力小幅提升,箭矢将锁定你的目标,飞行中自动进行45度角的方向调整。 闪烁:消耗20点魔力值,你将瞬移到加里布埃尔射出的弩箭附近。 …… 钢剑——古威希尔 (第三次强化,这把剑受益于稀薄的上古之血,获得了一定程度空间能力……) 银剑——阿隆戴特 (第一次强化,这把剑受益于稀薄的上古之血,获得一定程度空间能力……) 两把剑获得的附魔一致。 传送(新增):无论相隔多远,花费50点魔力,你将瞬移到古威希尔/阿隆戴特附近。 …… 罗伊心头怪怪的,两把剑好像成了定位的空间坐标,难道以后要把它们当成投掷武器? 至于为何弩的闪烁只消耗20魔力,坐骑,钢剑和银剑的传送却要消耗50魔力,因为后三者无视距离,而手弩的闪烁最多到射程之内。 整理完毕, 年轻的猎魔人呼了一口气,常用技能震慑的巨大提升,武器及坐骑新增空间能力,这趟布洛克莱昂之旅,总算有个满意的结果。 “虽然目前只能利用坐骑、武器进行间接传送,但上古之血继续加强——” 他迟早能打开世界之门,肉身跨越位面。 …… 希里悄然来到发怔的猎魔人身边,小心翼翼地拉了拉他的裤子,“罗伊,你没事吧?” 白净的小脸上布满了关切,这趟布洛克莱昂之行也让她明白了一些事情,她知道谁是真正为她着想的。 “放心吧,”罗伊抛开沉闷的心思、一把将女孩高高举了起来,“我现在好的不能再好!” “你了,杰洛特……”罗伊说着朝白狼一笑,“一把年纪,还受得了布洛克莱昂之水的毒性?” “度过了青草试炼,一点毒性算不上什么。虽然这东西对普通人依然致命。” 白狼一脸云淡风轻,精神也还算饱满。 “小家伙……”罗伊凝视希里绿色的大眼睛,“有没有感觉到身体的变化。” “好像有……”希里摸了摸自己肉乎乎的胳膊,小脸皱成了苦瓜,“罗伊,我是不是变胖了?” “小孩子胖乎乎的才可爱,还有别的变化吗?” “别的?似乎有,又好像没有,我说不上来。” 猎魔人的观测视野里,她的上古之血仍然处于初级阶段,大部分能力不可控。 但肯定有细微的变化,得特殊时刻才能显现。 “罗伊,我脸上有花吗,为什么一直盯着我看?快放我下去!” “哈哈……”罗伊笑着将小腿乱蹬的女孩放下,“接下来怎么打算的,杰洛特?” 猎魔人站在布洛克莱昂的边界,在他面前出现了左右两条分岔路。 “我准备回布鲁格复命,我的洛奇还在那边。你们要是愿意一起来,我想,我能给你们提供有热水浴的房间。” “也行,先跟你去布鲁格。然后,我想跟你谈点事儿。”罗伊想到等候在辛特拉的三个大汉,不禁微微一笑。 “那还等什么?”希里一左一右拉住了两人的手,迈步就想往西边的道路走。 “等等,小鬼!西边通往纳史特洛格,你是想念你的未婚夫,维登的克里斯丁王子吗?东边才是去布鲁格。” “可是,”女孩脸色苦恼,秀气的眉皱成了毛毛虫,“我感觉东方的路不对劲?” “什么感觉?” “说不上来,就是一种感觉,我觉得不好、不安全。” 随着小女孩说出这句话,两名猎魔人惊讶地发现,他们胸前的吊坠竟然开始微微颤抖。 “魔力……”杰洛特面露诧异地看了一眼希里,“上古之血,难道她觉醒了某种能力?” “那就去西边吧。”罗伊对希里的“幸运儿”能力深信不疑。 “其实……”不过这时小女孩儿却又改变了主意,看来她完全不想再跟维登有任何瓜葛。“其实东边也可以的……嗯,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没问题吗?那么东边也行。” …… 小女孩儿的预感很快得到了验证,三人在东边的道路上走了不到十分钟,转过一处茂密的灌木丛,进入一片沙地,一群士兵突然从四面八方出现,并包围了他们。 他们头戴圆锥形头盔,身穿锁甲和深灰色束腰外衣,上面绣着代表维登王室的黑金相间的方格纹章。 第二十七章 斑斓世界 “你们是什么人?从哪儿来、到哪儿去?”一名秃头的矮胖男人冲着两人粗鲁地咆哮道,他双腿岔开站立,背着弓和一袋白翎箭。 “我们从波德洛格而来,”杰洛特上前一步,他环顾了一圈士兵们的脸色,似乎没有人发现猎魔人的身份,于是撒谎道,“正要回布鲁格,这是怎么了?” 另一边,罗伊悄然拉着希里的手将她拽到了身后。 “我们是国王的手下!”另一名明显是头领的黑脸男人站了出来,瞥了一眼杰洛特背后的两把长剑,换成一种更礼貌的语气说,“这里发生了一些意外状况,我们不得不检查过路的行人。” 说着他向身后看了一眼。 罗伊鼻子动了动,嗯,鲜血的味道,人类和马匹混合在一起的鲜血气味从黑脸男人身后的方向飘来。 “两位,看看?”黑脸男人说着,让士兵们散开一条道路。 杰洛特与罗伊交换了一个眼神,率先大步流星地走了过去。 而罗伊将希里脸朝后抱了起来,让她的脑袋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乖乖的,闭上眼睛。” 小女孩这时显得很乖巧,熟睡一般靠着,只是喷到猎魔人后脖子的急促呼吸,证明她的心情并不那么平静。 前方不远处,一棵枝叶茂盛的大树倒在路中央,拦住了一辆用油布盖着的马车。几匹长毛小马倒在前边,与车把和缰绳纠缠在一起,身上插满利箭,露出发黄的牙齿。 其中一匹还没死透,睁大黝黑的眸子、沉重地喷着鼻息,双腿不停贴着地面蹬踹。 沙地上到处浸透着鲜血,人类尸体乱七八糟地分布着,有的紧贴马车,有的被卷入车轮。 没有一个幸存者。 “一个马车队,遇到了袭击?”杰洛特问, 有个士兵,双手摩挲着一枚沾血的匕首,用三角眼斜斜地打量三人。 “是无耻的偷袭……”他用锉刀般粗糙的声音回答,“布洛克莱昂的树精袭击了路过的商队,杀光了所有人,我们正在调查。” “树精会攻击商队?” “你自己看!”士兵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臂,“可怜的商人们,被射的跟个刺猬一样,还是在大路上!那些森林里的怪物越来越残忍。照我说用不了多久,他们肯定会离开森林,主动袭击附近的居民!” “那么,诸位是?”杰洛特眨眨眼,谨慎地问, “埃维尔国王的手下,纳史特洛格的士兵,我们本来在路上等着接应菲斯奈特总督,谁知道突然接到消息,总督带人闯进了森林。” “这一去就是三天,他老人家和那位尊贵的人物,肯定已经遭到树精的毒手!先是他们,现在又是商人。” 咬牙切齿的士兵眼中射出一缕恶毒的光芒,“我们一定要血债血偿!” “对,血债血偿。” “不报仇还是男人?” “杀光树精!” “那狗日的德鲁伊还不来,咱们别等了!” 士兵堆里传来了热烈的响应。 德鲁伊,还有人没来? 此地不宜久留,杰洛特低头沉吟了片刻,“好吧,那么祝你们旗开得胜。”又转身朝罗伊招了招手,“如果没有别的事,我们就先离开了。” “等等,兄弟,”黑脸男人蹿了过来,“后面那个小伙子,还有他身上的孩子和你什么关系?也是布鲁格人?” “没错……我的两个侄子。”猎魔人想了想,故意把希里说成了男孩,光看她的穿着打扮,的确分不出男女。 “两个侄子,都这么健康!真是受到梅里泰莉女神眷顾的家伙,幸运得让人嫉妒!现在带着你的两个宝贝离开吧,兄弟,别再回来,树精的危险不是光凭你背上两把剑就可以应付的,不然下一次遇害的……就是你们一家……” 说完背过身,让手下分开一条道路。 “再见咯!” 黑脸男人挥了挥手,当罗伊抱着希里经过时,他还摸了摸女孩的脑袋,后者颤抖地往后缩了缩。 “真是个秀气得过分的小家伙,长大了绝对是个万人迷!对了,孩子,你嘴里在嘟哝什么?” “你手上有血。”希里颤声说。 “哦,那是商人的血,检查尸体的时候不小心粘上的。”黑脸男人含笑,若无其事地耸了耸肩, “可是,这不是树精干的!”希里对猎魔人在腰间增加的力道置若罔闻,“很明显!” “你再说一遍?”黑脸男人笑容彻底消失,用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语气反问, “这棵树……看那满地的木屑,它是被砍倒的……用斧头砍倒的,而树精绝对不会砍树,它们用魔力控制树木自然生长,不是吗,杰洛特?” 希里还转身问了一句白发猎魔人。 “说得对!”黑脸男人冲斜眼士兵使了个眼色,悄悄背过手按住腰间的武器,“真是个聪明的孩子,聪明……” “够了!”一直被人忽视的罗伊突然大叫了一声。 “什么够了?” “当我们是瞎子吗,还敢栽赃嫁祸!” 罗伊话音落,杰洛特已经默契地出手了——镶铁饰钉的袖口狠狠砸中了近在咫尺的斜眼男人的脑门,在男人倒地之前,他又长剑出鞘,跳到了另外两名士兵之间。 普通人的动作在猎魔人看来就是慢动作。两名士兵反应过来,为时已晚,杰洛特手中长剑在半空中一荡,划出一道美妙的圆弧,刹那间切开两名士兵的颈动脉。 他们惊恐地捂住了喷泉似的脖子。 发不出声音。 这时,四周围成圆圈的士兵们已经拿起弓弩,取出箭,杰洛特便单膝跪地,伸展手指,勾画出阿尔德法印,但他瞄准的不是远处的弓箭手,而是——沙地。 “砰”的一声闷响,阿尔德卷起一股沙尘的旋风,黄沙漫卷,暂时遮蔽了三人的身形。然后他推着一名被抹喉的士兵,将之当成人肉盾牌,向着弓箭手冲去! “还能这么用?” 环目四顾,罗伊立即将希里藏到了一根空心原木里。 “乖乖藏好,别出来!” 接着一记昆恩护住身体,他的目光扫向了不远,双手斜提着长剑,迅速靠近的黑脸男人。 “猎魔人,原来是猎魔人。”后知后觉黑脸满是狞笑,“来吧,怪胎小子,让叔叔好好疼你!” 罗伊根本没打算和他近身战斗,手指在半空中变幻出另一个法印,瞬间一股耀眼的火光倾覆而出,圆锥形火蛇将傻傻站着的黑脸男人卷入其中。 下一刻,撕心裂肺的惨叫响了起来,浑身着火的黑脸男人疯狂地乱冲,居然冲向了自家阵营,让他们一阵手忙脚乱。 看着这幕奇景,罗伊却有些怔怔然, “我的伊格尼法印……威力怎么变大了?”他之前1级的法印,估计只能让黑脸男人感到灼痛,把皮肤烫出水泡,绝对无法引燃对方的身体。 “是上古之血的效果?我的元素天赋获得了增强?” “嗖——” 冷不防射来一枚弩箭,罗伊抖动手腕,迎着它旋转雪亮的剑刃,但他的反应不够快,只挡了个空气,护身的昆恩法盾被箭矢无情击碎。 他贴地一滚,第二枚箭矢射进脚边的草丛。 接着起身,沿“之”字形闪电般地移动身体,第三枚弩箭擦过小臂的皮甲。 射击进入短暂的间隙,猎魔人抬头望了眼灌木丛。 三十米外,一、二、三,整整三名弩手,凑成一堆瞄着他,正在拉弦置箭。 冲过去?来不及! 猎魔人五指从虚空中一抓,抓出加布里埃尔,朝着那边放了一箭。 当箭矢钻入灌木丛,他暗金的瞳孔缩成棱形。 闪烁! 一瞬间,时间仿佛停滞。 风声、虫鸣、喊杀声、剑刃碰撞声、利器入肉声,统统消失,只剩一阵轻微、短促而尖锐的轰鸣。 猎魔人所处的位置,诡异地荡漾开一圈涟漪。 他眼前世界被分割成无数色块,一切事物都变得鲜艳而模糊,好似印象派大师笔下的画作——他俯身穿过了一层薄薄的“水膜”。 而灌木丛中的三名弩手不由瞪大了眼睛,原本目光聚集的草地上,那位诡异蛇行、弩剑双持的猎魔人突然消失。 他们失去了目标,下意识转过身。 群体震慑! 铺天盖地的血色触手倒映进瞳孔,三人被捆得严严实实,连根手指也动弹不得。 “唰——” 下一秒,空气嘶鸣,古威希尔划过优美的弧线,精准一挥,几乎同时划过三名弩手的脖子。 妖艳的血花绽放,几人捂着脖子间喷涌的鲜血,喉咙里发出“咯、咯”的低吼、迎面倒地。倒下之后,四肢仍然在颤抖、抽搐,埋进土里的眸子瞪到了极致,满是不解。 到死他们都不知道对方究竟如何靠近,又用什么妖术定住了身。 “击杀果马斯、莱亚、特立鲁……经验值+20*3,lv6(570/3500)。” 猎魔人抖动手腕甩去血花,年轻的脸上浮现出无法遏制的兴奋,发动闪烁,丝毫不像进入传送门让人难受得想吐。 而闪烁加震慑—— “对付法师和弓弩手的最佳利器!也可用于群战!” 但没时间庆祝,他暗金的眸子扫向不远,几个惊慌失措的男人冲向了藏匿希里的原木。 …… 三名浑身锁子甲,顶着钢盔的士兵已经被吓破了胆。 那个白发佬简直就是魔鬼,不过二十秒,数名同伴毫无还手之力地变成尸体。 连弓箭手都被他的以卑鄙的人肉沙袋完克。 此刻,几名剑术最精湛的伙计还在缠着那家伙,而他们则选择了另一条路——抓到猎魔人的“小侄子”! 短短数十米的距离转瞬即至,士兵冲至原木前,伸出了罪恶之手,都能透过缝隙,看到里面那龟缩成一团的小孩子,那对惊慌失措的绿眼睛。 突然间,中间的士兵被人向后一拉,转过身—— 一把长剑唰一下从他唯一没有盔甲保护的部位,下巴处刺了进去。 剑尖从下巴透入脑子,带着喷射的鲜血迅速拔出,士兵甚至来不及痛呼就软倒在地。 剩下的两名士兵回过神前,那位像幽灵一样突然出现的男人手中长剑又闪电般往左边一探,精准地刺中另一只眼睛。 “噗呲……”带血的剑尖拔了回去,士兵捂脸趴在地上虚弱地抽搐。 两击过后,猎魔人的身体按照本能摆出牛位起势,双脚前后分开、身体微躬,双手握住剑柄横在脸侧,四肢和长剑犹如一张蓄力拉满弦的弓,剑尖直指第三名士兵。 第三名士兵顾不得原木里的小女孩儿,拔起腰间钉头锤砸向他的肩膀。冷硬的手甲和锤头染血的放射状刃面闪烁寒光,一下就能轻易地敲碎偷袭者的骨头。 但沉重的锁子甲对动作有一定影响,他出手慢了。 在猎魔人的眼中,好似蜗牛。 士兵将钉头锤从自身右上方往左下挥来的过程中,罗伊并未向后闪躲,这样做对手仍然向前可以追着他攻击。 他的脚步逆着锤锋挥来的方向,往左前方踏出一步,剑身向右顺势压住锤头,此时倾斜向上的古威希尔不需要任何调整,已呈犁位起势,剑尖冲着士兵自己送上门的喉咙推过去。 “噗——” 剑刃毫无阻碍地刺入气管。 第三名士兵喉咙里发出一阵含糊不清的声音,倒地咽气。 “击杀……经验值+20*3,lv6(630/3500)” …… 危机解除。 小家伙立马从木头里钻出,扑进了猎魔人怀里。 “呜呜……罗伊,以后别再丢下我!” …… 另一边,白狼的战斗也进入尾声,他面前仅剩一人。 剑刃袭向他的脖子。 他扭转腰部和肩部,利用格挡的力道将对手推开,同时剑尖划过对手的面颊。 对手蹒跚后退,捂住脸,而猎魔人猛地向前一冲,接着以左腿为中心,剑刃迅疾地破开对方的颈动脉。 男人身形一颤,跪倒下来,一头栽在草地里。 “天赋异禀的赏金猎人,可惜了……”杰洛特长长呼了一口气,额间挂着丝丝晶莹的汗珠,短短两、三分钟的近身杀戮,他消耗的体力比罗伊更多。 “蛇派的伙计,干得漂亮!”杰洛特从尸体上扯下一块麻布,擦拭剑刃,深色的猫瞳注意到不远处躺尸的三名弩手,“不看你的脸,我还以为是个老伙计。” “杰洛特,你可比我厉害多了。”罗伊拍了拍怀中小女孩儿的后背,真心实意地称赞道,刚才战斗之余的惊鸿一瞥,他也注意到白狼个人风格强烈的,高超的剑术——挥剑的动作好似舞蹈家一样优雅自如,兼具速度、力量与爆发力。 就剑术而言,丝毫不逊色于奥克斯。 至少目前,他是远远不如。 突然间,杰洛特神色一凝,转过身,看着远处骑着一匹灰马缓缓而行的骑手, “那是谁?”罗伊重新拔出了剑刃。 “你还记得刚才这群士兵的话吗?他们在等一个人进入森林报复树精。” “德鲁伊?”罗伊心头一动。 “武器收起来吧,伙计,那是一个老熟人……” 第二十八章 德鲁伊 “莫斯萨克-。” 猎魔人将长剑插入背后的剑袋,摘下了护指的铁手套。 “杰洛特。”骑士停在十迟外,“咱们有多久没见?竟能在这里遇到你。叙旧前先让我们谈谈正事,希里呢?” 猎魔人转身看了一眼还在装睡的女孩儿,“小女士,睁开眼看看谁来了?赶紧从罗伊身上下来!” “莫斯萨克叔叔?” 女孩转头瞥了一眼来者,这位老人留着一捧垂至胸口的花白胡须,眼神深邃、满脸刀削斧凿似的皱纹,给人一种以饱经岁月洗礼的沉稳和睿智的感觉。 他肩上披着豹皮,内里一身深红色大衣,头戴一顶用三枚鹿角装饰的黑色帽子,背后斜斜插着一支弯如树根的黄褐色法杖。 由于身材过于魁梧,身下的灰马被他巨大体型衬托得略显娇小,让人不得不担心会不会突然被压得跪下来。 听见小女孩清脆的声音,他从马上跃了下来,张开双手。 片刻后,莫斯萨克紧紧将希里抱在怀中。 “外婆派你来的吗,叔叔?她在担心我?” “不担心……”莫斯萨克微笑着理了理女孩的蓬松的秀发,又看了一眼年轻的猎魔人,“她正忙着把那根宝贝皮带浸湿。做好心理准备吧,小公主,你会非常痛,哭的很惨。” 希里顿时小脸煞白,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曾经饱受摧残的部位。 “先等等……”杰洛特谨慎地打量四周,“这满地的尸体,不是谈话的地方,咱们把尸体处理完再说。” “这点不劳你们费心。”突然从不远处的树后绕出来几道窈窕纤细的身影。 “布蕾恩?你们一直藏在那儿偷听?” “不……”蜂蜜发色的树精摇了摇头,“我们过来看看刚才的动静是怎么回事。这群死人,是一群货真价实的头皮猎人?” 猎魔人点了点头,“他们劫杀了一个商队,准备栽赃嫁祸给你的同胞。” “那今天算我们欠你一次。”布蕾恩脸上浮现出笑意,“这些猎人的尸体是天然的肥料,接下来,我和姐妹们会替你处理。” 说完,她朝猎魔人丢过来一个口袋。 “什么东西?” “布洛克莱昂的特产,克林海拉藤的藤根和紫色接骨草的共生芽,可用于魔药调配,算是这些尸体的报酬。” “等等……” 罗伊冲树精们恳求道,“你们把‘肥料’运走前,能不能先让我搜一搜,这群家伙身上有些亮晶晶的东西,我想森林里大概用不上?” 片刻后,年轻的猎魔人满足地带着两百克朗,辞别了树精。 为了学派复兴的大计,他得珍惜每一分钱财。 …… 继续往东走了一小会儿,暮色开始四合,四人一马搭起了一堆篝火。 “卡兰瑟撤回了决定。”莫斯萨克说,“她不想把希里嫁给克里斯丁了。” “上位者的心思总是变幻莫测,这是她第二次替希里悔婚了吧。”杰洛特不无讽刺地说, “维登的国王埃维尔居然派手下袭击商队栽赃嫁祸给树精,如此行径令人不齿。有鉴于此,就算王后没改变主意,我也不会让从小看到大的小可爱嫁给维登的继承者。” “我会马上带她返回辛特拉!一起走吧,杰洛特。这次别再逃避。” 杰洛特一时沉默了,扭过脸去不看希里期盼的小眼神。 莫斯萨克知道强求不得,就先改变了话题。 “白狼,说实话,这位年轻人不是你最近这些年收的徒弟,一位新的意外之子?” “我倒巴不得他是我的徒弟,那样就皆大欢喜。”杰洛特叹了口气,狼派的情况也是青黄不接,多年没有新血。 “小兄弟,杰洛特之前都提了,希里能顺利从布洛克莱昂脱身,多亏了你。我代表卡兰瑟王后跟你说一声谢谢,等回到辛特拉,再请陛下重重赏赐你!” “赏赐就免了。”罗伊摆了摆手,布洛克莱昂之水已经是最大的报酬,何况还结识了杰洛特,与狼派搭上了线。 他冲着蜷缩在篝火边的地毯上,小猫一样打盹的女孩眨了眨眼睛, “希里是我的好朋友,难道帮助好朋友也需要报酬吗?” “猎魔人不是一向根据白纸黑字的契约条款,钱货两清。” “那是对旁人,您见过杰洛特跟大诗人丹德里恩索要报酬?” “那好吧,”莫斯萨克无奈道,“如果你有什么其他要求尽管说,我会尽量满足。” 罗伊颔首,盯着这位老人,目光变得深邃。 莫斯萨克/尔米亚 年龄:178 性别:男 身份:德鲁伊,德鲁伊圆环导师 生命:200 魔力:? 属性: 力量:10 敏捷:11 体质:20 感知:13 意志:10 魅力:16 精神:? 技能: 野性化身LV8:德鲁伊在对某些野生动物进行朝夕相处的长期观察、彻底了解它们的生理习性之后,便能化身为其中的一员。 万物呼吸LV10:德鲁伊凭借超凡的感知,与动植物进行心灵层次的交流——安抚躁动的野兽和植物,或引导它们发动攻击。 回春术LV7:消耗不等的魔力,最多能治愈中度伤势。 控天者lv5:特别强大的德鲁伊,能够与自然沟通,借用大自然的力量操控天气,行云布雨、阻止风暴、引起冰雹、让闪电把人劈成灰。 其他? “您是一位德鲁伊?” “没错,我是卡兰瑟王后的顾问,史凯利杰德鲁伊圆环的成员。” “果然如此。” 德鲁伊,也是一群施法者。 区别于寻常的术士,他们的组织不叫术士兄弟会,而叫做德鲁伊圆环。 他们崇尚自然、热爱生命,拥有强大的治疗法术,经常替世界各地的人民医治伤病,与梅里泰莉女神的信仰之间有共通之处,彼此尊重。 他们更擅长与动植物交流,某些强大的个体掌握着控制自然天气的法术,守护着人与自然间的平衡。 确切地说,德鲁伊是一种中立善良的存在,既博学又强大。 但如果面对偷猎者和滥伐森林的人,他们又会铁面无情。 就罗伊所知,一位知名术士威戈佛特兹在小时候就经过一段时间德鲁伊修行,后来才转换到术士阵营,所以身体素质远超过一般的术士,近身战斗与法术都很厉害。 …… 莫斯萨克冲少年点点头,又转向了白狼。 “杰洛特,现在想好了吗?跟我们一起返回辛特拉?” “我……”杰洛特再次无视了眼巴巴的小女孩,“我得回布鲁格。” “要不然这么办……”德鲁伊下定决心说,“你带着希里一起去布鲁格,卡兰瑟王后那里,我会替你担着。” “你疯了吗?” “我只是相信宿命和意外律……它们也是自然规律的一种。”德鲁伊眼神直视猎魔人,“宿命之剑……” “有两道刃,够了!就让它折断吧!”杰洛特有些狂躁,他在抗拒着什么。 “不,你不明白。你的命运已经与希里交叉了两次。别急着反驳,我很清楚。一次是希里刚出生的时候,你来过辛特拉,甚至抱过她。” “第二次是希里从史凯利杰回来,”德鲁伊揉了揉希里满是落寞的脸蛋,“那时,希里的父母刚去世。你又来看了她一眼,但在卡兰瑟王后的请求下没有带走她。” “杰洛特……原来你从前就见过我,为什么不带我走?” 年幼的小女孩儿,只觉得跟随一名猎魔人流浪,也比被关在皇宫有趣。 “别说了……莫斯萨克。” 德鲁伊依然自顾自地说,“前两次,你丢下了她,而这一次,命运还是固执地将她送到你面前。送到危机四伏的布洛克莱昂,可怜的小希里被吓坏了吧。” “按照宿命的规律,白狼,如果你这次执意丢下她,毫无疑问,下回她会有更加危险的遭遇!” “狗屁不通!”杰洛特豁然站起身,“我才不相信你这些神神叨叨的话!” “不,杰洛特,作为深谙意外律的猎魔人,你很清楚我说的是事实。” “那你让我怎么办?一个浑身伤痕、疲倦不堪老头子,带着一个小女孩、皇室公主,四处流浪?那才是害了她!” “何况狼派从来不招收女性学徒!” 猎魔人转过身,按住了德鲁伊带来的灰马。 “我得离开了……希里……” “别走……留下……杰洛特……”小女孩走过来,可怜兮兮地拉着他的裤脚。 也许真的是命运。 短短几天的相处,希里就对这个性格充满矛盾的白发佬生出了好感。 她能感觉到,对方内心非常在乎自己,可他不擅长表达。 “唉。”罗伊叹了口气,他现在才发现白狼是如此多愁善感。 他那副扭捏纠结的姿态,委实让少年不满。 这家伙,未免太不豁达。 “杰洛特,我算看透了,你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悲观主义者。你在害怕什么?为什么选择一味地逃避,而不去主动争取?无论是希里还是那个女术士。” “罗伊,你又知道些什么?”杰洛特有些怔然,他不记得自己跟对方讲述过叶奈法的事情。 “这不重要,但你的态度让人很失望!” 罗伊按住了女孩的肩膀,希里顿时转身扑进他怀里痛哭。 “去辛特拉吧,杰洛特。” “蛇派的朋友,你也要劝我?”白狼深色的眸子注视年轻的猎魔人,眼中浮现血丝。 “不,我不会把希里强推给你。我现在代表蝮蛇学派对你发出邀请,跟我回辛特拉,那里还有三个蛇派成员等你大驾光临。” “猎魔人越来越少见,难得相聚,我想我们应该坐下来一起喝一杯。不止为希里,也为猎魔人这个群体。” “到时候,大家一起打打昆特,分享冒险的经历,聊一聊格斯维德、凯尔莫罕的处境,你和他们,肯定会有共同话题!” “也为猎魔人?” 希里适时拽住白狼的一条手臂,满脸带着恳求,撒娇地摇了摇。 杰洛特脸色挣扎、变幻,良久,他心软了下来,喟然一叹,握住了罗伊伸出的手。 第二十九章 汇合 两日后,辛特拉皇宫外。 “罗伊、罗伊,想什么了?!” 女孩小巧的手掌在猎魔人眼前晃了晃,撅起了嘴, “抱歉,希里,我有点走神了。” “哼,坏家伙,你怎么能无视我!我马上要被外婆关禁闭,这一次要很久才能出来。” 罗伊笑了笑,冲着女孩张开双手,将她娇小的身子结结实实抱在怀中转了一圈。 “小丫头,照顾好自己,别再任性调皮了。接下来的时间,好好听外婆的话吧。尽量让她高兴一些。”少年若有深意地说。 希里闻言眼眶泛红,凑到罗伊耳边喷出热气,“你一定要帮我把杰洛特留在辛特拉,等我来找你们!” 说完,她又转过脸对另一位面部表情僵硬的猎魔人,以命令的口吻说,“杰洛特,这回你不准再丢下我,别逃!” 杰洛特摇了摇头,“赶了两天两夜路,快回去休息。莫斯萨克,替我照顾好她,下次一起喝酒。” 德鲁伊捋了捋花白的胡须。 “有那个机会的话。保护好你自己,老家伙。年纪一大把,别再把自己弄得满身是伤,我不希望替你收尸。” “以后的事,谁又说得准呢?”杰洛特自嘲地笑了笑,抬头看了一眼那高耸的城堡。 哪怕是在深夜,辛特拉的皇宫仍然灯火辉煌,宛如黑暗迷雾中的一座灯塔。 “再会,希里、莫斯萨克!” 猎魔人故作豁达地摆了摆手,随即拽着罗伊转身没入黑暗。 “再!罗伊……再见!杰洛特……杰洛特!” “呜呜……” 女孩冲着了两个男人的背影歇斯底里的喊叫,心中没来由涌起一股强烈的惶恐,眼眶泛红,她有种预感,这次过后,要很久才能见到他们。 …… 两名猎魔人穿梭在辛特拉宽敞而坚硬的青石板街道上,钻出几条阴暗的小巷,没过多久,就来到一栋偏僻破旧的民居外。 “砰、砰、砰……”敲门声过后,很久,才有一个慢吞吞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来到门前。 “谁?”一个尖锐的男人声音不耐烦地问。看来大晚上被打扰,他非常生气。 “水鬼来了有宝剑招待,老朋友来了有没有美酒?”罗伊说着自信满满地冲杰洛特笑了笑。 然而下一刻表情凝固。 “抱歉、暗号错误,请你马上离开!” “你疯了吗,我记得很清楚,怎么可能出错?等等、暗号?奥克斯,肯定是你个混蛋,快给我开门!” “哈哈……放松点、别激动!忘了我嘱咐过你的话?猎魔人要有幽默感,你年轻又英俊,千万别跟雷索和瑟瑞特那老古董学得严肃刻板,不然以后还怎么讨女人欢心?” 门开了,走出一位嬉皮笑脸的男人,男人上下打量了一遍年轻的猎魔人,然后狠狠给了他一个拥抱,“小伙子,终于舍得回来探望我们几个老家伙!” 说完,他琥珀的眸子转向年轻人身后,“这位是?” “我说过,会带回一个朋友。” “晚上好,奥克斯,我是狼派猎魔人,利维亚的杰洛特。” …… 蝮蛇学派的秘密小屋,一股淡淡的馊味环绕,地面、沙发上、乱七八糟地堆放着锅碗瓢盆和各种换洗的衣物。 四条昂藏大汉和一名年轻人分列在一楼客厅餐桌的两边。 “罗伊,这趟出去这么多天,就是为了代表蝮蛇学派邀请这位鼎鼎大名的白狼阁下?”大光头手指富有节奏地敲击桌面,语气很平淡。 “雷索,给我点面子行吗……杰洛特和我过命的交情。”罗伊不满地瞪了大汉一眼,接着捏了捏鼻子,“还有,我离开才多久,你们就把家搞成狗窝一样,不能请个保姆来打扫一遍?” “咳……咳,猎魔人讲究那么多干啥?我们这段时间接了好几趟委托,忙的脚不沾地,又不像你一样到处游山玩水。” “谁到处旅游,我是肩负使命,为了学派的复兴……” “好了,都别吵……”蛇派中最为严肃、正经的瑟瑞特制止了两人,“罗伊,雷索只是太担心你。毕竟你成为猎魔人没多久,又第一次单独外出,而且——” “而且什么?” “你胆子大、好奇心重,喜欢到处惹是生非。请理解他初为人师的老父亲的心态。” “惹是生非?” “老父亲?” 两人目露凶光,不约而同地说,“瑟瑞特,你得给我解释清楚。” 瑟瑞特没理他们,转向对面的猎魔人,“抱歉,杰洛特阁下,让你看笑话了。” 杰洛特耸了耸肩,神情难得有些放松,“没,我倒觉得诸位关系不错。这在猎魔人之间很难得。说实话,我很少见到好几个同类共处一室。大部分我认识的家伙,都习惯独来独往。” “还能适应……毕竟都来自一个学派。对了,白狼阁下,罗伊说和你有过命的交情,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在布洛克莱昂,一株高大的角树下,面对同一只尤戈恩,还有在森林之外,对付一群抢劫犯。” “尤戈恩?” “这是树精的叫法,我们猎魔人叫它白寡妇,一种巨型蜈蚣。当时我和罗伊合作击杀了白寡妇,然后对峙了……一小会儿。” “我没见过他这样的猎魔人,在野外,大部分同类,即使相互之间没有敌意,但也会保持基本的戒备。而他没有,主动靠近我,还叫出了我的名字。”说到这里,杰洛特表情有些奇怪, “就像认识我很久的一位老朋友。” 雷索突然打断了杰洛特的讲述, “小鬼,我警告过你多少次,警惕性还这么差?要是遇到那部分猫派疯子,你也傻笑着上迎上去?” “到时候你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别指望我去给你收尸!” “不必担心,雷索,当时的场景你又没见着,我心里有数,杰洛特是个好人。” “接下来了!”瑟瑞特狠狠瞪了插话的光头一眼, “接下来,我们遇到了艾思娜女士,”杰洛特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为了救一个小女孩,一起喝了杯剧毒的‘酒水’。老天保佑,我们都挺了过来,安然无恙。” 第三十章 猎魔人兄弟会 “为了一个小女孩儿,喝下毒酒?” “诸神在上!”奥克斯滑稽的声音响了起来,眼神犀利地要把罗伊盯到地缝里去。“小伙子,是我看错了你,原来你没有不解风情。年纪这么小就有心眼儿,懂得讨女孩儿欢心,连命都豁出去!我自叹不如,下一回……“ 奥克斯重重地拍了拍罗伊的肩膀,许诺道,“下一回,再去艾瑞图萨找女术士,我带你一起!希望博爱的凯拉女士还在。” 杰洛特纳闷地看了一眼大呼小叫的奥克斯,接着满是疑惑地转向瑟瑞特,手指指向脑子,停住,转了转,露出询问的眼神。 瑟瑞特点头确认,“突变的时候出了点问题,他有时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不过大体上他是一个乐观主义者。” “难得你还愿意带他一起。” “谁叫他是我的亲兄弟了?做哥哥的只能累一点。”瑟瑞特叹了口气,“猎魔人被世间的普通人孤立已经很惨,还经常与狡猾凶险的魔物打交道,不懂得抱团取暖、相互扶持,怎么在这个世界生存下去?您说对不对,白狼阁下。” 白狼沉默了,直到罗伊替他斟满了一杯矮人烈酒。 他将烈酒一饮而尽,舒了口气这才开口, “我除了每年冬天回一趟凯尔莫罕,和那群活下来的老伙计交流交流,一年的剩余时间根本见不到同伴。” “凯尔·莫罕城堡?”罗伊听着眼前一亮,“狼学派的秘密基地?” 杰洛特点头,关于这点,他倒是没有丝毫隐瞒,“没错,凯尔莫罕在北方,科德温境内,不过很久很久以前,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袭击……”杰洛特顿了顿,眼神中浮现出一丝伤感, “凯尔莫罕变得杂草丛生,破败不堪。” 罗伊明白,那场袭击指的是叛逃出狼学派的精灵猎魔人所发动。 “那么,咳……咳……”罗伊舔了舔嘴唇,兴奋地灌了一口烈酒,却被呛得连连咳嗽, “杰洛特、咳、开诚布公地讲,如你所见蝮蛇学派目前能够聚集到一起的人,只有我,瑟瑞特、奥克斯,雷索,一掌可数的四人。恕我冒昧地问一句,你所在的狼学派,还剩多少人?” 一瞬间,在场四人的目光都扫了过来。 “这……”杰洛特犹豫了。“狼学派和蛇派之间素来没有恩怨瓜葛,没必要瞒着他们。” “你不愿意说也没关系,杰洛特,我们能理解。” “不,没什么好隐瞒的。狼学派还剩下五个人。我,艾斯卡尔、兰伯特、柯恩,以及我们的老师,维瑟米尔。” 沉默着的雷索听完,猛地向后靠上了椅子,面露苦笑,“原来不只是我们蝮蛇学派,连狼派也只剩下五个人。” “究竟是什么年代,猎魔人真的要彻底死光?” 一股难言的凄凉,在众人心底升起。 四个大汉都差不多八十岁,从小在学派中训练、成长,见证了学派的兴盛,衰败。 心情之复杂难以言表。 除了罗伊,他加入蛇派不到一年,对于学派的感情还没有那么深,无法沉湎于过去的伤感,他只会向前看! 规划脑海中猎魔人的未来。 “蝮蛇学派的四位。”杰洛特先恢复了过来,“我没有记错的话,你们的老家并不在北方领域。” “以前在南方,尼弗迦德,一个叫格斯维德的要塞。不过也已彻底衰败,还有人虎视眈眈想要攻打堡垒,纳为己有。” “那你们为什么跑到辛特拉来?” “原因很复杂,首要目的是重建学派。”雷索沉声道。 “没错,无论付出什么样代价,”瑟瑞特眼神坚决,“我们要重建蝮蛇学派。” 白狼闻言,浑身一震。 他不禁扪心自问,如果狼派也落到这样的下场,他会有眼前几人那种决心吗? “看到没,杰洛特……”罗伊注意到白狼恍惚的眼神,声音突然大了起来,“这就是区别,你总是在逃避、得过且过。等待期限到来的那一刻才懂得反抗。” “而我们,哪怕打破惯例,也要冲进‘火堆’,主动去改变!” “什么意思?” 猎魔人们都停了下来,看下这笔直地站在昏黄的灯光下,面孔稚嫩的年轻人。 “狼学派的日子也不好过,可是杰洛特,你有没有想过改善学派的处境?” 白狼嘴唇张了张,最后再一次沉默了。 “没有……”罗伊摇了摇头。“你只是在和命运捉迷藏,连自己的意外之子也不敢接受。” “如果有机会的话,你愿意去尝试,重建凯尔莫罕吗?” “我只是个普通的猎魔人,我又能怎么做?”杰洛特不悦地反驳了一句,他不明白,这位年轻的猎魔人为何突然对自己说教。 “那请听我说,”罗伊看向了猎魔人们,暗金的瞳孔闪烁着奇异的光彩。 “你们了解过吗?很久以前,现在居住于南北部分国家,外表光鲜、拥有王国顾问身份的术士,曾经被各国冠以邪恶之名派兵围剿,架上火刑柱,烧成焦炭。” “当然,这是历史,我喜欢研究历史。”瑟瑞特点头。 “那个年代,术士们就像过街老鼠一样东躲西藏、苟延残喘。遭遇比如今的猎魔人更加悲惨。“少年的语气抑扬顿挫,充满了张力, “直到几名法力强大的术士牵头、组建术士兄弟会,团结了绝大部分施法者的力量。术士,这个掌控着超凡力量的群体才真正才大陆上站稳脚跟,并稳定地持续发展!” “你究竟要说什么?”奥克斯听出了一点头绪,脸色变得严肃。 “自从跟随雷索上路以后,我就一直在观察、思考。”罗伊背对着四人仰望天花板, “然后我脑海里有一个疑问。我想不明白,为什么从来没有猎魔人站出来,告诉拥有相似眼睛的同类,我们需要团结!?” “以至于现在猎魔人学派就像一团散沙,各自为战,而下场又出奇地一致——都将步入灭亡。” 罗伊深吸了一口气,暗金的瞳孔掠过四人,其中仿佛跳跃着火焰。 他一字一句地反问,“既然术士们能够联合在一起组建兄弟会,为什么猎魔人不行?!” “我记得很久以前,有个组织,叫做猎魔人教团——”年轻的猎魔人脸上在放光,“组织中的所有猎魔人,摒弃成见,互相扶持、迎接挑战,没人能随便欺负他们!” “无论是法师、还是军队。” “荒唐!” 奥克斯怪叫一声,霍然起身,“罗伊,我们的目标是重建蝮蛇学派,而不是什么‘猎魔人教团’?收好你那天真的想法!” “关于猎魔人教团,我也有过耳闻。”瑟瑞摇头,冷静地分析道,“数百年前,这个组织基于骑士精神帮助人类消灭怪物,但它只维持了五十年,就因为理念的分歧解散……” “而后猎魔人分成了各个学派,这种分歧进一步扩大化,每个学派的成员性格作风截然不同……熊学派,性格坚韧不拔、冷峻,成员大多寡言少语,极为务实。” “猫学派狡诈,性格阴晴不定,激进、暴力,推崇暗杀。” “狮鹫学派注重个人品德与修养,致力于通过帮助、拯救被怪物伤害的人们,实践骑士之道。” “狼学派……”瑟瑞特看了一眼杰洛特,“恪守中立之道,做事不功不过,精力大部分放在解决怪物的委托之上。” “飞狮怪学派在蓝山以东……基本和北方领域没有交流。” “而咱们蝮蛇学派……小子,就不用我多说了吧。” 瑟瑞特总结道,“你能想象喜怒无常的猫学派,跟讲究骑士精神的狮鹫学派共处一室?在所谓的猎魔人教团里?” 罗伊反驳道,“咱们蛇派不是和白狼相处得挺融洽的吗?” 瑟瑞特鼻子里哼了一声。 “今时不同于往日,”罗伊说,“猎魔人数量比几百年前大为减少,连生存延续都变成奢望,哪里还有什么理念之争?” “何况当时教团的领头者是两个法师,柯西莫和阿尔祖……哪怕这两位利用法术实验和突变创造了猎魔人,但他们自身并非猎魔人,又怎们能理解我们?” “法师领导的教团产生分裂,是必然的结果。”年轻的声音斩钉截铁,“但若由自己人来领导,猎魔人势必能拧成一股绳!” 听闻此言,三名蛇派、一名狼派,一时之间都陷入了沉默。 但他们高高隆起的眉头,充分说明这番言论的态度。 “蜂窝从高处坠落,没有一只卵虫能够幸存。”罗伊几乎把这句话吼出来,“猎魔人再不团结,过上几十年,将变成博物馆里的历史展品。” “可你要明白。猎魔人不同于术士,大部分桀骜不驯、特立独行,要全部召集起来,简直是在做梦。”瑟瑞特顿了顿,“不同学派的连突变的配方都不同,又怎么联合?” “看来你认真考虑过,但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罗伊说,“作为猎魔人新兵,我没有诸位陈旧而腐朽的观念。而且,要记住,我们并非要推翻国王的统治,那只是一个笑话。我们只要团结起来,争取一个小的可怜的生存空间。” “不再像过街老鼠、被人民憎恨歧视!” “行走于阳光之下,和别的组织拥有一样的权利,健康地发展、延续、壮大!” “杰洛特,”年轻的猎魔人环顾了一眼低头沉思的众人,“这就是我邀请你过来的目的。” “年轻人,充满朝气和想象力,看待问题却流于表面,是以产生如此荒谬的想法。”杰洛特晃动满头白发,“但你忽略了很多阻碍,罗伊!” “猎魔人教团?说的好听,就算把全世界所有老伙计都召集起来,也不到五十个。有联合的必要?” “你嫌弃人少?那就不叫教团,叫做猎魔人兄弟会如何!而且咱们可以训练学徒,逐步发展壮大!”罗伊绕着餐桌踱步,对四名猎魔人说, “如果学徒害怕青草试炼过高的死亡率,那就委托熟悉的术士帮忙,改良配方……比如珊瑚,比如白狼你的老相好……叶奈法、特莉丝……术士创造了配方,自然能改良,只要愿意付出!” “罗伊!不要牵扯到我的私人事务。”杰洛特脸上忧伤一闪而逝,“别提那两个名字,也别提你狂妄的计划。招收学徒,不过是你一厢情愿。” “猎魔人天生遭受人民的鄙弃,他们叫我们什么?怪胎!变态!这种状况持续了上百年,近些年越发变本加厉。没人愿意把孩子交给我们。” “青草药剂的材料也越来越难凑齐。” “没有新血,你所谓的兄弟会,只能沦为笑话。” “情况会改变的,相信我。” 再隔不到两年,北境战争开启,将会诞生无数战争孤儿,流离失所、快要饿死的孩子难道会拒绝猎魔人伸出的橄榄枝。 那个时间段,许久不曾出山的狼派宗师维瑟米尔都破例收了一个叫做雷欧的学徒。 “天真的想法。”白狼叹了口气。 “我也明白,短时间内联合所有学派,绝对不可能。但目前不需要考虑那么远。现在我有一个初步的提议——一个全新的猎魔人兄弟会,从蛇派和狼派的结盟开始!” 罗伊诚恳地看向白狼,“今年冬天,我希望在凯尔·莫罕,两个学派的成员进行一场友好的交流。” “作为一切的开端!” “砰!”安静了许久的雷索终于安耐不住,狠狠锤了一拳餐桌,将手中空荡荡的酒杯捏成了碎片,然后冷冷地说, “小鬼,翅膀硬了就敢擅自做主。你的建议经过我的同意了吗?又把自己当成了谁,伊瓦尔大宗师,蛇派的领袖?怎么敢胡说八道?!” “雷索……原谅我狂妄的话,但再让我任性一次。” “至于为什么这么做,明天我会解答所有疑问,让你满意为止!”罗伊满含歉意地说着,转向白发猎魔人, “杰洛特,抱歉,今天这席话非常唐突,不过我希望你别急着拒绝,认真考虑考虑。” “想想你亲爱的的老师维瑟米尔,落寞地守着破败堡垒多少年了?难道他不想见到,一个重新焕发生机和活力的凯尔·莫罕?” 白狼沉默了,原本想一口回绝,对方却击中了他的软肋。 几百岁的老师维瑟米尔,正是他最尊敬的人。 “给我一个晚上,明天,我会给你答复。” 第三十一章 一切的答案 白狼在猎魔人小屋睡了一晚,于第二天早晨向众人辞行。 向来睡眠质量良好的他,难得有了两枚黑眼圈,脸色郁郁、满腹心事。 “去照照镜子吧,杰洛特,你的脸色憔悴得就像隔壁的补鞋匠。听我的,回去舒服地补一觉,一个晚上决计想不明白。” 罗伊笑着说,“你应该在辛特拉多待一段时日。这里酒水够烈,女人够火辣,奥克斯老大很乐意带你一同体验,顺便,你再慢慢考虑我的建议。” “足够了。”杰洛特摇了摇头,眼泛血丝,他彻夜未眠,考虑了一个晚上。“我很清醒,我已经做出了决定——我现在越发肯定只有年轻人才会产生这种疯狂的念头。” “杰洛特,你在谦虚什么?猎魔人能活多久,你的年纪也不算大仍然是个小伙子。”罗伊捶了一拳猎魔人发达的胸肌。 “行了小混蛋,别说了!”白狼揉了揉乱糟糟的头发,神色懊恼,“我真是中了墓穴女巫的诅咒、上了水鬼的当才跟来辛特拉!原本只想打两把昆特,认识几个新朋友……你非要扯什么重建凯尔·莫罕,兄弟会?我现在满脑子全是这荒谬绝伦的主意。但我不能立即给你答案。” 事实上直到现在,杰洛特仍然把对方的提议当做一个妄想,但他的老师维瑟米尔,肯定愿意结识几个新朋友。 总该听听老人言,给他带个话。 杰洛特沉声道,“事关重大,我必须回城堡征询所有狼派成员的意见,至于结论……” “嗯?” “如果幸运,维瑟米尔、兰伯特、艾斯凯尔提前回到凯尔莫罕,我会在这个冬天给你们讨论的结果。”杰洛特顿了顿,“说真的,小子,别抱任何希望,除非他们脑子集体抽筋!” “怎么通知?我们漂泊不定,到时候恐怕不在辛特拉。”罗伊好似没听到第二句。 “今年年底之前,你们需要到诺维格瑞找一个叫做丹德里恩的家伙。妓院、酒馆、歌剧院总有一处能找到那位风流诗人。我会把结果告诉他,由他转述给诸位。” “诺维格瑞的丹德里恩?”罗伊脑海中瞬间冒出一副长相英俊、留着两撇小胡子、爱说大话的诗人形象,“那就这么说定了!” 他朝着白狼递出了手,后者双手叉腰瞪了他一眼,这才不甘不愿握住伸过来的友谊之手。 “我有点后悔认识你,无可救药的小子。”白狼说,“我还要劝你一句,放弃天真的想法,永远不可能实现。” “继续下去,毫无疑问,你将成为吟游诗人争相传诵的笑柄。” “不试一试怎么知道?我年轻,还有失败的机会。”罗伊信誓旦旦地说,心底却虚得慌。 但猎魔人必须做出改变,没人来他就上,哪怕沦为笑话。 他也明白,现阶段这个想法没有实现的可能,但给身边的猎魔人留下一个印象也不错, 以后再度提起,就更具说服力。 “但若成功。在场的诸位一定会感到骄傲,因为你们……见证了一个时代的诞生!” “那我拭目以待。”白狼摇头,嗓子里哼出极其细微的叹息之声,挥了挥手,“希望你能让我大吃一惊!” “雷索、奥克斯、瑟瑞特,我得把树精女王的答复带给布鲁格的文斯拉夫。再继续耽误,那个疯子国王没准要砍我的脑袋。” “再会了,诸位!” 三个蛇派挥手告别,脸色却异常僵硬。 “杰洛特,等你的好消息!最后,别忘了见希里一面!” 白狼转身离开,嘴里还在不停地嘟哝,“我真是疯了……疯了……” …… “呼……”罗伊望着尚未亮透的天空,挥了挥拳,“蝴蝶的翅膀,终于要开始扇动风暴。白狼,别让我失望。” “小鬼,你擅自做主与白狼达成的任何约定,都与我、瑟瑞特、奥克斯无关。”雷索低沉的声音响了起来,“你得自己赴诺维格瑞之约!” 他又突然叹气自责,“这也怪我,从前对你太过纵容,才会让你不知道天高地厚。以后该换一个训练方式,改改你这副狂妄自大的脾气。” 罗伊心头一沉,该来的还是来了。 “你们不是没反对?” “但也没同意。”奥克斯难得板起了脸,“罗伊,我就当你喝多了酒被驴踢了脑袋,下回别再说胡话。” “我……” “年轻人总有些不切实际的想法……”瑟瑞特一双钢钳般充满压迫性的臂膀环住了罗伊的脖子,瞬间将它从火热的幻想中唤回,回到冷冰冰的现实,“我理解你,谁又没年少轻狂过?” “小鬼,白日梦结束。现在只剩自己人,让我们好好谈谈。”雷索挥手制止了众人的谈话,领头进入小屋,“这趟离开前你提到过要带回一个朋友,指的就是白狼?猎魔人大部分行踪成谜,你从哪里打听到他的下落? 光头大汉嘴里吐出无数疑问, “难不成你未卜先知……还有从前这大半年,你表现出的种种异常,都需要合理的解释!” 三名蛇派双手环胸,三双琥珀色的瞳孔瞄准年轻人。 “我承诺过,”罗伊深吸了一口气,恳求道,“自然会把秘密原原本本地告诉诸位,也因为你们是自己人!但能否……为我保密?” “小鬼/罗伊/小子!” “你需要我们发誓?” “那倒不必。”罗伊抿了抿嘴唇,垂下脑袋双手揉了揉脸颊,良久之后抬起头,暗金的眸子闪过一丝犹豫,才开口,“诸位,听说过上古之血?” 雷索和奥克斯面露疑惑,而瑟瑞特神色一紧, “上古之血,我有所耳闻。”瑟瑞特突然开口,“源自精灵预言者,伊斯琳的预言——” “神圣之血、诅咒之血!杀戮者之血、拯救者之血!诞生之血,死亡之血!”瑟瑞特抑扬顿挫地朗诵了一遍,语气一缓,“某些古老的精灵一出生便拥有非凡的魔法、空间、预言天赋,随着年岁增长,能力越发强大,最终觉醒为精灵贤者,传说中他们体内便流淌着上古之血。” “可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小子?” “我想你们都猜到了……所有的问题都有一个答案。”罗伊呼了一气,“上古之血。” 这是他思考已久的答案,上古之血几乎能完美解释他的空间能力和先知先觉。 而这些,在以后与蛇派成员的并肩作战中迟早会暴露,更确切地说,以前的相处之中已经为雷索察觉。 与其遮遮掩掩,不如主动告知,博取信任。 “小鬼,如果我没有理解错。”雷索反问,“你,一个亚甸乡下出来的农民的儿子,自称继承了精灵的上古之血?” “很不可思议,但我能证明给诸位——就现在!”罗伊脸色复杂,但他没有废话,领着三人离开了房间。 屋外早晨的阳光温暖和煦。 简陋的小院里,一名黑色皮甲、身形修长的年轻人伸手在虚空中一抓,原本空无一物的掌心顿时出现一把精巧的手弩。 旁观的光头大汉还能保持镇定,奥克斯兄弟的却神色一紧,思忖着难不成这小子和雷索一样有枚空间戒指…… 脑海中刚产生这个念头,耳边忽而响起短促的弓弦震动声,一道银芒掠过半空,三人脖子间的蛇派吊坠捕捉到魔力波动,嗡嗡轻吟…… 空间微不可察地泛起涟漪。 旁观者浑身一震,琥珀色的眸子瞪大了极致。 那道持着手弩的身影,居然凭空消失! “见鬼了?”奥克斯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转身四下打量……他在院子尽头,马厩旁边,看到了熟悉的影子——少年正一手抚摸着维尔特脖子间的鬃毛,一手朝着三人扬起了弩。 “是错觉?”他又心生疑惑, “嗖——” 弓弦再次震动,修长的身影一闪,罗伊从马厩处消失,瞬间出现在奥克斯身边,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对方僵硬的肩膀。 “这便是上古之血的空间穿梭能力……诸位,现在可愿信我?” 三名大汉默然不语。 …… 屋内,昏黄的灯光下,蛇派猎魔人审问犯人般将少年包围在餐桌的一角。 “你以前不具备空间穿梭能力,”雷索一脸笃定,抵达辛特拉之前,他和罗伊经历过数次生死危机,却从没见对方施展能力,“难道是最近刚觉醒?” “没错……具体来说,我某一代先祖身负稀薄的上古精灵的血统……”罗伊半真半假地说,“吞下太阳之血时强化了这种血统和能力……” 雷索心头一动,这事儿他从头参与,更在斯迈尔克见识到这位蛇派新学徒种种不合常理之处,难道真是上古之血觉醒的原因。 “不久前,根据预言的指引,我在那座与白狼相遇的原始森林服下布洛克莱昂之水,空间能力进一步稳定下来,才有刚才院子里那么一出。”罗伊叹了口气,“可惜我体内上古之血非常稀薄,每次移动需要消耗大量魔力,而我微弱的魔力支撑不了几回。” “已经相当了不起。”奥克斯咧着嘴,瞳孔中闪烁着兴奋和羡慕,“空间穿梭比伊瓦尔老师看穿位面的邪眼更厉害。” “而且我很高兴,罗伊,你愿意告诉我们如此重大的秘密!” “除了你,我敢断定,不会出现第二名具有相同能力的猎魔人……”奥克斯似乎已经完全相信他的解释,开始替他考虑,“但上古之血过于敏感,若是不小心被外人发现,你就对外宣称是突变得来的能力。” “再具体说说,短距离瞬移是种什么感觉,和传送门比起来?又有哪些限制?” “奥克斯,不该问的别问!”雷索呵斥了一声,又转向少年,“小鬼,你的说法也许并非无稽之谈……但除了空间穿梭,你还提到预知未来,窥探过去的能力……” “不错,偶尔,我能透过上古之血捕捉过去和未来的片段……”罗伊声音一顿,“当初在卡耶村,我为什么非要跟着你们离开?” 三名大汉垂下头,回忆那时的场景,不禁面露惊容。 “想明白了?那段时间,我意外被马匹擦伤、昏迷,上古之血却受到刺激突然觉醒……因为释放的能量太过巨大,我痴呆了一段时间……然后,偶然地一次,瞥到了村子未来被军队摧毁的场景……为了改变自己和家人的命运,我提出了请求。却被诸位当做怪小孩来着。” “若是不信,你们可以向老摩尔和苏茜求证。” “你当时说做梦梦到的。”瑟瑞特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原来并非胡扯?” “当然不是胡扯。可惜预知的能力不受控制,偶尔才能获得启示。”罗伊脸色肃然,强调道,“我还看到了蛇派的未来……” “如果只想重建蝮蛇学派,反而会加速学派的崩溃。所以我才提出兄弟会的建议。” 他几乎忍不住直接向三人透露——你们以后会被尼弗迦德的皇帝派去刺杀北方王国的国王,瑟瑞特死在女术士手中,奥克斯死于杰洛特剑下,雷索会被赏金猎人追杀到天涯海角,永无宁日! 他们,永远无法实现重建学院的愿望。 不过既然罗伊加入了蛇派,自然会改变三人的命运。 “空口无凭,换我来,我也能编出一堆预言,”雷索面色毫不动摇,“说具体点,你还用上古之血看到些什么?已经发生、却少有人知的信息。” “我看到你们,在玛哈坎、艾德思博格、艾尔兰德、维吉玛、辛特拉,私下里的秘密行动……” “你了解多少?” “大部分。”罗伊冷静地说,“你们来北境、辛特拉不只是为了追寻狂猎的足迹、复兴学派。你们一直在替尼弗迦德打探北方王国的情报,为南方帝国即将发动的战争做准备!” “看吧雷索,我说过你骗不住这个机灵的小子。现在怎么办?” 奥克斯将拳头捏的“咔咔”脆响,“不能让他泄密,干脆由我就地处决!” “给我住嘴,别像个聒噪的老女人!”瑟瑞特一巴掌将自家兄弟拍回了座位。“小子,既然你都清楚,再瞒下去也没必要。只是枉费了雷索的一片苦心。他本想让你当个纯粹的猎魔人。” “哦,是吗?”罗伊看了一眼沉默的光头大汉,眼神转为温和。“雷索,你知道这不可能……动荡的年代、变革的大时代即将来临,没有人能独善其身,没人……” “作为蝮蛇学派的一员,我有权力参与学派的一切行动。” “包括刺探情报?” “别再当间谍了!”罗伊声色俱厉,“也别寄希望于南方,恩希尔·恩瑞斯不值得信任。” “我理解你作为一个北方人讨厌尼弗迦德的心情,虽然这边也有不少恩希尔的崇拜者。”雷索一字一句解释道,“但你搞错了一点……我们的顶头上司并非南方的皇帝。我们几个‘身份卑微’的猎魔人,还没资格受他接见。” “与我们碰面的是一名小的情报头子,无足轻重。”雷索再无保留,“我们的侦查任务已经结束,关于北境的情报传达完毕。” “作为回报。尼弗迦德的军队给了个喘息的机会,至少数年内,不会再强攻格斯维德。”雷索叹息道,“蛇派残缺的堡垒,还能屹立几年。” “你察觉我们的行动,并不一定出于上古之血的能力,我想凭你的脑子,也能推断出这些事实。” 光头大汉目光深沉, “你还需证明。” 如果眼前的少年,自己亲手领入猎魔人之道的学徒,身怀上古之血,兼具空间穿梭能力、先知般的预言能力、斯迈尔克矿道里那诡异的自愈能力。 那不久的以后,他必将取代伊瓦尔·邪眼,成为蛇派有史以来最强大的猎魔人! 他就是复兴的希望! “好吧,我会继续证明……洞察过去和未来的能力。”罗伊霍然起身,绕着餐桌转了一圈,目露恳求,“但我希望你们支持我的提议。” “在今年冬天前往凯尔莫罕,与狼派会面,最好能达成盟约……” “然后建立猎魔人兄弟会。”光头大汉的眼神好似在看一个天真的傻子,“你就这么肯定凯尔莫罕的老家伙会同意?你预感到了?” “没……但不试试又怎么知道?……我的提议和复兴蛇派并不矛盾,只是更为宏大。” 罗伊倔强地说, 关于这点,三人的态度却很坚决,“如果你能证明先知般的能力,咱们就再陪你任性一次,去诺维格瑞等待狼派的消息。” “狼派要是脑子抽筋答应了你的要求,我们就到凯尔莫罕,交几个新朋友。” “但别提可笑的‘兄弟会’,等你实力足够强大,把我、奥克斯、瑟瑞特统统打败,成为蛇派的领袖再发号施令!” “现在——”雷索伸出壮硕的手臂摊开手掌,做了个“请”的手势。 “我从历史的长河中,窥探到一部分隐藏在水面下的秘密——某些隐蔽的地方,猎魔人前辈留下了宝藏,里面尘封着各个学派的武器装备蓝图……”罗伊仿佛在窥探虚空,目露陶醉之色,“成品绝对不逊色于矮人和地精的工艺。” 他做过承诺要武装蛇派的猎魔人,现在,是时候给雷索找一把称手的好剑。 同时证明自己! “不提‘兄弟会’就对了。还等什么,罗伊?画出蓝图的位置!”奥克斯兴奋地大叫,“再统统找出来锻造!我受够了砍水鬼都会崩口的脆弱武器,给我来把更结实的!” “稍安勿躁,伙计。” 年轻的猎魔人突然把右手掌背放到了桌面中央,冲身边三人使了个眼神。 “你这是干啥?” “寻找学派的蓝图也算一件大事!”罗伊朝着三人露齿一笑,“出发之前,总该来个隆重的仪式。伙计们,把手放上来!” 乐观主义者毫不犹豫地将右手放到他掌背上。 然后是满脸犹豫的瑟瑞特。 “小鬼,最好别让咱们白跑一趟!” 最后光头大汉厚实的手掌搭了上去。 四只手掌搭成一堆,在今天,辛特拉一处简陋的小房子里,蝮蛇学派猎魔人解决了内部分歧! …… 卷终。 第一章 收获节与驯化狮鹫 “飞狮怪学派的莫邓?没听说过。”瑟瑞特兄弟眯着眼,盯着一张做好标记的地图,“你确定他在陶森特的一处隐秘教堂留下了学派的装备蓝图?” “罗伊,这不是在恶作剧,把我们骗到荒郊野岭去?” “相信我,飞狮怪莫邓确有其人,图纸也是真的!” “小鬼,寇格林姆这事又怎么说?”光头大汉端详着另一份标记地图,同样满腹疑惑, “多年以前,伊瓦尔·邪恶之眼大宗师派他寻找蝮蛇学派失落的装备蓝图,谁知这家伙突然下落不明,与学派失去联系,至今未归。你的能力……能看到他死在泰莫利亚……白果园?” “我并没有十成把握,寇格林姆这事儿,也许已经发生,也许还在将来……”罗伊如实回答,“但去看看总没错,要是能找到那位阁下的一丝线索,为学派接回一名老成员,也算是意外之喜。” 白果园,作为罗伊梦想开始的地方,他早就想去看看。 “如果按照地图指引找到学派装备蓝图后,各位总该相信我,陪我去诺维格瑞?” 三个大汉颔首,将地图珍而重之地贴胸收藏。 “去泰莫利亚白果园路途不算远,但往返陶森特得一个多月。”雷索沉声道,“事不宜迟……” “等等,雷索老大,过几天再去成不?” “给我个理由。” 奥克斯面对一脸诧异的众人搓了搓手, “你们真是……一群老古董。还有三天就是8月1日,收获节。死刑犯有断头大餐,猎魔人也有权利享受收获节!” “在干一番大事业前,适当的放松有助于集中精神!” 罗伊恍然, 收获节作为八个最传统的节日之一,标志着收获季节和仲夏的开始,是秋季第一次收成的时刻,也是为秋天做准备的时候。 人们会在这一天吃上今年第一次收成烹饪的食物,然后上街,围绕着篝火跳舞庆祝。 “乌鸦嘴!什么断头饭?就不能说点好听的?”瑟瑞特往兄弟后脑勺拍了一掌,脸色一缓,“我也有好几年没享受过收获节的第一餐。” 猎魔人是个极端危险的职业,随时都有送命的危险,所以他们比大部分普通人更懂得及时行乐。 连雷索这个不苟言笑的家伙也默默接受了奥克斯的建议, “收获节比夏至要隆重的多,小鬼,你该见识见识。” 没有人反对,他们眼神都有蠢蠢欲动的火焰, “很好!看来我们达成共识。作为参加过三十二次收获节的老手……”奥克斯突然用一种挑剔的目光审视三位同伴的衣着,“我会给你们穿衣打扮建议,听我的,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猎魔人也能讨女人欢心。” “我就不参与了。”罗伊一口回绝,他需要时间,把小狮鹫歌尔芬给驯服掉。 “我记得你之前做过承诺,不会错过蛇派的一切行动。这么快想反悔、脱队?告诉你,没门儿!”奥克斯冲两位大汉眨了眨眼,三道目光转了过来。 “罗伊,你在害羞?其实你年纪不小了,亚甸乡下十四五岁的男孩都当上了父亲,你难道没觉得憋得慌?是时候学习处理自身的欲望。” 奥克斯继续引诱道,“你要是觉得别扭,那我不干涉你的穿着。凭你的长相,哪怕穿一身沾满怪兽毛发、鲜血、异味的皮夹克,也有醉酒的女人为你着迷。” 罗伊悄悄退到了门口,怎么感觉像是三个老镖客在…… …… “不能跟他们堕落,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克制……克制。”罗伊摇了摇头,驱散脑海中的绮思,深藏心中的魔鬼只有他自己清楚。 有时候,精力太过旺盛算猎魔人突变的一种副作用。 当没有魔物可杀的时候,这种无处宣泄的精力就是种煎熬。 但某些坏习惯的确是沾染不得。 他跑到了马厩后轻抚棕马的脖子,“维尔特,好孩子,抱歉这段时间冷落了你,收获节就让我们两个单身汉一起过。” 棕马听完主人的话,摇着脑袋打了个响鼻,踱步到另一匹母马的身后,咧开嘴露出一口雪白的大牙。 接着猛地抬起前蹄、就这么……勇敢地趴在了母马的后臀上。 “厄尔……噗……厄尔……噗……” 沉重的呼吸、刺激的气味一时交织。 “这不是真的!”罗伊脸色一僵,“连一头长毛畜生也敢向我示威?” “停!” “厄尔——”被强行定住的维尔特,冲着无良的主人一声哀鸣, “下次还敢不敢嘲笑自己的主人?” “厄……尔……”硕大的脑袋轻摇,乌黑的大眼睛里流出委屈和忏悔的泪水。 “算了,没出息的东西,继续吧!”罗伊笑骂着,脸上流露出些许不舍——要驯化小狮鹫,必须先放弃现有的坐骑。 “维尔特,以后就算没人陪你聊天,也要保持活泼,就这么开心下去。” “啪!” 青筋突兀的手拍了棕马屁股一巴掌。 是否解除坐骑? 是! 一瞬间,猎魔人与维尔特之间的心灵感应彻底中断! 他闭上眼,仔细感受,却再也无法聆听棕马的心声…… 胸膛里好似少了点东西,空空荡荡。 然而维尔特毫无察觉,仍然埋头“耕耘”。 对它而言,即便解除了绑定,以前培养的默契还在。 它仍旧认同罗伊这个主人。 …… 少年走上了大街。 收获节前夕,辛特拉城内节日的气氛开始弥漫,早晨和煦的阳光下,来往行人大都神采飞扬,热情地冲周围的市民打着招呼。 有含羞的少男少女躲在街角四处观望,眼神捕捉着中意的收获节舞伴,有一家人手环着手,踩过大街,洒落一片欢声笑语。 街道两旁的建筑物拉起了横幅,上面写满庆典的祝词,有好几种语言的版本。士兵领着工匠丈量道路,开始安装木制护栏,提前为节日的游行队伍做准备。沿途的商贩开始叫卖节日相关的礼服、酒水、烟花爆竹。 每个人都沉溺于即将到来的节日氛围中。 罗伊却径直来到集市中央的帐篷。 “大师,好几天没来看望歌尔芬,”一身崭新的蓝色丝绸长袍,笑得如沐春风的加拉尔迎了上来,“小家伙想你想的食不下咽,瘦了好几磅!” “别胡扯……我看它是吃得饱、睡得好,日子过得别提有多舒坦。”罗伊靠近了铁笼子,一段时间不见歌尔芬体型明显大了一点,淡黄色的皮毛和灰白相间的羽毛油亮,看上去很健康。 它正匍匐在笼子里,好似一头进食过后休憩的狮子,慵懒地舔着弯钩似的爪子。 但它察觉到异样的动静,歪了歪脑袋,目光往猎魔人身上一转,好似受到某种刺激,昂起了头,牛犊子大小的身体从笼子里站了起来。 突然之间,歌尔芬的情绪变得异常激动——黑亮的眸子冒出红光,伸长脖子将尖喙钻出铁栅栏,冲着猎魔人吞吐猩红的长舌,发出一阵“咕、咕”的刺耳噪音……锋利的爪子和强壮的翅膀将笼子拍得“砰砰”作响,好似要从他身上扯下一块肉来。 罗伊毫不怀疑,此刻若打开笼子,它会第一时间发动攻击。 “这才离开几天,态度反弹就如此剧烈……利用震慑驯服狮鹫果然是个糟糕的主意。” 若是狮鹫那么容易驯化,也不会被称为称为世上最骄傲的动物。 “大师……消消气,歌尔芬不是故意冲您发脾气,它……它大概进入青春期,偶尔会控制不住……”加拉尔干瘦的脸上渗出冷汗,手忙脚乱地解释道,“前段时间它一直很听话,每天的展览都老老实实……” 加拉尔担心极了,要是对方将狮鹫愤而斩杀,自己守着展位收钱的好日子也就到头。 “用不着解释,我不会伤害它。”罗伊暗金的眸子毫不退缩地与狮鹫对视,“把笼子的钥匙给我,你先出去。” “您,您要干啥?” “和它谈谈心。” “您……您千万手下留情!” 加拉尔脸色挣扎,良久后,一步三回头。 “对了,加拉尔,等会儿无论听到任何动静,别管!不过是我在陪它玩耍。” …… 罗伊将心神沉入模板,用掉升级的属性点—— 意志:11.5→12.5。 此刻,意志属性终于超过歌尔芬的两倍,符合了强制驯化的条件。 “你会反抗吗,还是像维尔特一样束手就擒?”罗伊迅速摸了一下狮鹫贴在笼子外面的长喙,在对方疯狂的躁动中, “啵……”一声扒开了“燕子”的瓶塞。 “咕噜咕噜”,年轻人脸上浮现出乌黑的血管,神情变得狰狞。 “其实我可以先用铁链把你锁起来,再强制驯化,”罗伊摩拳擦掌、扭动脖子,浑身骨骼“卡兹”作响,“但要以那种卑鄙的手段驯化了你,你肯定也不服气。” “所以我给你一个机会,听好了,歌尔芬……”猎魔人五指在半空中灵活地勾划,周身皮甲开始流转黄光。 “待会儿你要能挣脱驯化,我还你自由!以蛇派猎魔人的荣誉发誓!” “否则,这辈子就老老实实地给我当坐骑!” “嘎吱——” 笼子的铁门打开,猎魔人压低身体扑了过去! …… 帐篷布外,加拉尔的表情无比的精彩。 身后那昏暗的缝隙里,不断传出碰撞声、撕扯声、凌厉的尖叫,男人的痛呼,仿佛正发生一场九级“海啸”。 他偶然往里一瞥,关住歌尔芬的笼子剧烈摇晃,似乎随时都会炸裂。 让人联想到摇晃的大床。 “罗伊大师,究竟在笼子里干啥,他要对小宝贝儿做什么?”加拉尔脑海中能想象到一副场景——面目狰狞、浑身杀气的猎魔人,正在把孤弱无助的小狮鹫压在地上,暴力地挥拳蹂躏。 加拉尔双手合在胸前,闭眼低头胡须颤抖,低声祈祷,“弗蕾雅女神保佑……让可怜的歌尔芬活下来!猎魔人就……让他这么去吧!” 整整一刻钟后,帐篷里所有动静消失。 “嘎吱——” 铁笼门再次被推开。 一道修长的身影走了出来。 暗淡的日光透过帐篷布照出一位狼狈不堪的年轻人,形象简直惨不忍睹——进入笼子前完好无损的黑色皮甲破开好几个洞和口子,露出几道血淋淋的伤口,一张脸也没能幸免,左侧脸颊留下了一团青肿的撞伤。 并且神色疲倦,步履蹒跚,仿佛三天三夜未曾合眼。 “罗伊大师……您,发生了什么,您被抢劫了?”加拉尔颤抖地问,眼睛不住往猎魔人身后笼子里望去。 难道歌尔芬已经? “没啥大碍,不过是和歌尔芬玩的疯了一些!“罗伊吹了个洪亮的唿哨,一瞬间,铁笼子里扑出一只半狮半鹰的小怪物。 它形容狼狈,灰色的羽毛和狮子一样的鬃毛变得乱糟糟的,但眼睛充满了光,一阵风似地冲到猎魔人脚边。 “咕——咕——” 带着让人心颤的温顺叫唤,狮鹫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猎魔人的腿,态度亲热得好似面对生身父母。 罗伊呼了口气,左手富有节奏地拍打狮鹫的脖子,脸色变得欣慰。 回想起之前的经历,身体还在隐隐作痛。 相比维尔特,歌尔芬至少桀骜不驯十倍! 强制驯化一开始,就对他产生了极端了憎恨,用尖牙利爪发起疯狂攻击。 震慑也不好使了。 罗伊就好似暴风雨晚上,海上的一叶孤舟,随时都会船毁人亡,他唯一能做地就是骑在歌尔芬背上,死死抓住它的翅膀和颈鬃,僵硬死板地躲避它的攻击和撞击。 一旦被拉开距离,强制驯化立刻失败。 和它正面扭打,自己又没尖牙利爪,还得吃点亏。 只能不停使用昆恩法印抵挡攻击,直到把魔力消耗一空。 到最后,生命值减少了三分之一,浑身肌肉酸痛,骨头快要散架,总算熬过了一刻钟的折磨。 经过这么一遭,罗伊开始为自己的某些想法感到好笑。 一个年幼的狮鹫反击都如此犀利。如果驯化猎魔人,雷索或者杰洛特,大概十秒以内,他就会被杀掉,而且目标得保持清醒……他们之间的友好关系会在第一时间被彻底毁掉。 毕竟人类不同于动物,但凡正常一点,都不可能对想骑他的家伙保持善意。 如果驯化对象换成上古之女,希里,驯化所需意志倒是达标,可一旦开始,罗伊能预想到,她体内的上古之血必然会暴走,到时自己不一定能活下去。 …… 罗伊摇晃脑袋,收好那些不现实的想法。 能驯化狮鹫歌尔芬已经是天大的幸运,不是谁都能遇到这么一只年幼的狮鹫,如今万事俱备,等它再长大一些,自己就能体验飞翔的快感。 “罗伊大师,您马上要带走它?”加拉尔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支支吾吾地问。 “你继续养着……”罗伊抚摸着歌尔芬光滑的后背,免费的保姆可不那么好找,“展览大可以开下去。” 猎魔人蹲下身体拍了拍地面,小狮鹫立刻乖巧地躺下,露出软乎乎的肚皮,任由他抚摸。 手臂令旗般往左一挥,狮鹫立马贴地往左边一滚,往右一挥,狮鹫又滚向右边,好似一只训练有素的家犬。 加拉尔看得目瞪口呆。 “如果某一天歌尔芬突然消失,不用怀疑,我带走了它,你的生意到那时为止。明白?” “如您所愿。” 等找到一个更好的安置场所,罗伊就把歌尔芬召唤走,然后开始训练它狩猎能力。 毕竟狮鹫不光能当坐骑,更是动物界最顶级的捕食者之一,狩魔的好伙伴! 第二章 跳舞! 年轻的猎魔人盘膝坐在简陋的屋舍下,背脊挺直,身心松弛,面容平和得仿佛宁静的水面,没有兴起一丝波澜。 他从容地结着手势,一股若有若无的气息萦绕在周身,空气有如无形的手掌,轻柔地抚摸他的肌肉,荡漾起他贴身的白色衬衣。 一粒彩光闪烁的微尘从虚无中诞生,变得肉眼可见,缓慢却坚定地投入他的身体。 渐渐地、更多的光点涌了出来,像是从火堆中溅射出来的火星,灼烧着他的肌肤、炙烤他的肌肉,融入猎魔人的灵魂。循环往复、周而复始。 “唔……”不知何时,罗伊长长吁了口气,睁开双眸,有一刹暗金的瞳孔中仿佛孕育着星辰,璀璨夺目。 他伸出右手的食指,不见任何咒语、也没有结法印,一朵娇小的火焰就这么凭空燃了起来,悬浮在他的指尖,如同一粒红艳艳的豆子,随着他手指调皮地来回舞动。 “布洛克莱昂之水的改造今天终于结束。没想到能做到这个地步……” 相比于以前,他的元素亲和力大概提升了一到两成,别看提升不大,但他1级的猎魔人法印已经能发挥出2级的威力。 最关键的是一点他对法印的掌控力提高,魔力变得温顺、听他号令,不会再出现那种每次释放法印,随机消耗魔力的笑话。 猎魔人起身活了一番筋骨,随后换上了准备好的干净衣物出了门。 “嗯,只是去欣赏欣赏,那三个家伙是怎么出尽洋相的。” 今天,正是收获节。 屋外,残阳西坠,夜幕低垂。 哪怕居住在辛特拉最偏僻的角落,猎魔人亦能感受到几条街之外传来的巨大动静,视野中那个位置隐隐有一片不停移动的火光。 “这个时间点,游行开始了。” 猎魔人走了过去,沿途相当一部分房子都黑灯瞎火,静悄悄的,因为它们的主人都跑到大街上去尽情狂欢。 猎魔人还看到了另一批人——结了婚的老男人,带着精心打扮的妻子和儿女,在自家附近的空地用松木搭建篝火堆,准备晚上的篝火活动。 一家人过收获节也能其乐融融,不一定非要到街上去疯狂。 是的,疯狂,离中央长街尚有一段距离,罗伊视线中已然充斥着拼命扭动的人群。 男女老幼,有穿着华美天鹅绒上衣的富人,也有穿出自己压箱底的旧衬衫却仍然难掩寒酸本色的穷人。 他们汇聚在街边,有带着红帽子的男人双手叉腰,跳着节奏感很强的甩腿舞,也有的先是原地跳起很高,再朝中央挥手,或是随意扭动屁股、腰肢、脖子,跳得毫无章法,纯粹是发泄。 “疯子,都是疯子……”猎魔人走到人群前,表情更精彩了。 众人无一例外都情绪高涨,拼命地大呼小叫,声音的洪亮程度和尖锐程度,甚至超过了当街对骂的泼妇。 他们脸红脖子粗,嘴里喊着的话五花八门。朝着空气表白说情话的人有,破口大骂、诅咒的人有,仰头挺胸、声情并茂地念着十四行诗、像是位正经诗人的也有。 更有甚者,连续不断地发出一阵高亢的、让人脸红心跳的叫唤,然后叫着叫着,猛地冲进游行队伍、人肉马车。 开始跳舞! 长街上的队伍宛如一条蜿蜒的火龙,将整个辛特拉分成两半。 罗伊捂了捂耳朵,酒水和汗水混合的气味让他皱了皱鼻子。然后抽身直退,他觉得自己可能不适合这种疯狂。 但心头隐隐有种猫爪似的骚动。 他没有离开,快步来到离光芒最远的位置,想藏身在游行队伍的尾巴,找点没那么刺激的。但他失算了。 这里到处都是点燃的松木堆,火把的红光点缀夜空,厚重的烟雾涌入黑暗,在起舞的身影之间,火堆劈啪作响,光芒闪烁。 罗伊看花了眼,耳朵也被乱七八糟的声音塞满。 猎魔人感知何其敏锐,受到如此巨大的刺激,一时之间,像是有一千只钻头在钻他的脑子。 他晕乎乎的不知所以,从后面更远处涌过来的人们,就像澎湃的海浪一样推着他前进,把他推进了游行的队伍。 摩肩接踵之间,从旁边伸来一只手抓住了猎魔人的肩膀,塞给他一个小杯子,杯中液体浮泛着泡沫,一股麦芽的醇香熏人欲醉。 “啤酒?难喝!” 罗伊也大喊,摇头,一把将眼前抱着一桶掺水啤酒的家伙推回人群,结果另一只柔软的小手又拉住他的胳膊。 “跳舞!”一位明眸善睐、身姿窈窕的年轻女孩不知何时凑到他的耳边,贴着他的耳朵呼出热气。 她明显看上了黑发金眼的年轻猎魔人,扯住他的袖子,把尚处于懵逼状态的罗伊拉入了狂欢的队伍。 她在他身边翩翩起舞,围绕着猎魔人转圈,衣袍和插在头上的花朵随风摇摆。 “跳舞!”她哼了一声,猎魔人笨拙如木头的表现让她不高兴了!后者愣了愣,想要拒绝,嘴巴却张不开。 更恐怖的是,他发现自己身体中了毒、不受控制,开始跟随眼前的女孩的节拍跳舞。 “当你看到的人都是疯子,那你也不例外!” 罗伊终于懂得这句关于节日晚会的谚语。 一抹血色染上猎魔人的面颊,他不再抗拒,跟着对面的女孩加入舞蹈。 即使不那么冷静,他依然凭借本能灵巧地转动身子,避开其他正在跳舞的人。 他就像一只垫着脚尖的猫,哪怕在狂躁的人群中,仍然敏捷而优雅。 他们身边爆发了一阵骚动,有个身材高大男人拉着一个娇小的女孩,跑向篝火光芒外的黑暗,女孩发出紧张的笑声和喊声,在他怀里轻轻挣扎,又渐渐地停下挣扎,随着男人一同消失在角落。 “那是谁?”熟悉的面孔让罗伊怔了一下,舞蹈的节奏被打乱,不小心踩到舞伴的脚,惹得她丢过来一个嗔怪的眼神。 “抱歉,我只是看到一个熟人。” 是啊,熟人,刚才他分明看到带走女孩那男人琥珀的眸子,以及熟悉的面部轮廓。 “奥克斯,这家伙已经开始下手了?” 不容他多想,猎魔人又被人群夹裹进了节奏,不小心就与舞伴走失。 人们开始手拉手,高声叫嚷,沿着篝火间的道路前进,有个人摔了一跤,破坏了队形,后续的人们随即分成了几个小群。 离他最近的篝火处,人们把成捆的干松枝投进火中,黄色的光芒更加鲜明,将周围照得透亮。 罗伊继续跟着人群前进。 不得不说经过这次插曲,他眼中再没有骚动。哪怕周围人群越加疯狂,他都冷静地做一个旁观者。 过了很久,罗伊所在的队伍才抵达尽头—— 人群在舞台上载歌载舞、挥舞缠有花朵和麦穗的树枝。 高喊,“收获节”…… 可我在这儿干吗?罗伊神情抽离。 黑暗中有颗星辰在闪烁,光芒耀眼。他脖子上的徽章开始震动。 “徽章震动,有情况!” 罗伊本能地放开瞳孔,目光轻易地穿透黑暗,越过人群:一个身材火辣的女人正主动地把舞伴拉进黑暗的角落——那个光头的男人,胸前衬衣的扣子已经被全部解开,露出小山般隆起的肌肉。 光头大汉感受到异样的注目,转头一看,不由递过来一个鼓励的眼神,他被女人拉走了。 “雷索,玩的还挺嗨……” 罗伊的目光继续转动,搜索瑟瑞特,然后在某一处停下来。喧闹的人群当中,一位披着黑色丝绒斗篷的女人静静地站着。 她就是魔力的来源。 她与狂欢的人群格格不入,周身丝绒斗篷的边缘,露出一缕火红的长发。 她踩着水晶高跟鞋朝着他走来, “嗒、嗒、嗒”的声音在喧哗的人群中意外地清晰,伴随而来的还有一种馥郁的玫瑰香气,挡在她身前拥挤的男女们,就像喝醉酒似的,莫名其妙东倒西歪,恰好为她留出一条路。 徽章的震动越发剧烈。 近了,女人走到了猎魔人身前,他感到了一股窒息的压迫力。 她的身量很高,比罗伊高出了小半个脑袋,碧蓝的眸子好似湖水,小麦色的肌肤光滑细腻。 “罗伊……”她灿然一笑,露出一口整齐、洁白的牙齿,白的发光。 “珊瑚……”猎魔人讶然,“你不在凯拉克过收获节,怎么跑这儿来了?” “还有,你怎么找到我的?” 他凝视女术士的脸,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了梅里泰莉神殿,那段难忘的时光。 “年轻人,你不守信用,”女术士晃动着纤细秀气的食指,“因为你失约在先,那只能我来找你!至于怎么找到,不值一提的小花招。” 女术士向着猎魔人伸出了手, 后者摇了摇头,明显不相信她的鬼话,但他没有反抗的余地。女术士珊瑚蔚蓝的眸子好似一汪清泉,盯着他的脸,直到他承受不住反握住女术士的手。 冰凉,柔软,但充满了热情。 女术士拉住猎魔人,挤过人群,往舞台上走。 “我们去哪儿?” “节日晚会该干什么,还需要我来解释?”女术士长长的睫毛眨了眨,“先来跳舞!” “可我完全不会……” “说谎!刚才你在人群里不是扭得挺好看的?而且不得不说……”女术士解开斗篷,露出浮凸有致的身材,她把斗篷就这么收进了虚空。 “你的舞蹈风格独树一帜,我没在其他地方见过。”她带着一阵香风,来到猎魔人身后,又自顾自地摆动腰肢,然后碰到猎魔人的后背,让他身体僵住。 “来吧,罗伊,还是你不敢?”她的红唇在他的脖子间呼出热气。 “我不敢?!也好……让你见识来自另一个世界的风格!” 蔚蓝和暗金的眸子在这一刻交汇。 这不是宫廷舞会,没有那么多古板的规矩,也没有拖后腿的绅士风度,这里的舞蹈随性而为,激情四射。 风格,多种多样。 两个人时而分开独舞,时而贴得很近,渐渐随着周围澎湃的声音,他们应和着音乐的节奏,欢快地舞动。 不知何时,台上有人开始高声朗诵诗歌,“你那深邃的双眼让我脸红心跳。整个世界突然天旋地转……音乐、歌声、还有你,让我感受到蜂蜜般的甜美。有那么一刻,我仿佛感觉自己像是你所熟练的鲁特琴,只想你用热情来拨弄我充满渴望的灵魂。” 悠扬的鲁特琴接踵而至,舞台上的一对对伴侣默契地放慢了节奏。 他们面对面,五指相扣,缓慢地随着音乐转圈,他们凝视彼此,快把对方吸进深沉的眸子。 “珊瑚,”罗伊打量着美艳的女术士,“说真的,你为什么来辛特拉?” “因为……”女术士俏脸浮现出一丝忧伤,“孤独和寂寞……” “咯咯……因为无聊!看你小子挺顺眼的,好不容易过个节,就找你谈谈心、解解闷……” 珊瑚还是那个动不动就调戏人的家伙,可他已经不是当初脸红心跳的少年。 罗伊这时想到了猎魔人兄弟会的构想,他需要一个强力的术士协助,珊瑚,嗯,是个不错的选择。 “舞跳完了,该办正事了。” “什么正事?你带我去哪儿?!” 女术士火焰般的秀发随着清脆的笑声荡漾,她拉着猎魔人的手,飞快地奔向黑暗的树丛…… …… 第三章 出发白果园 天色破晓,漫长的收获之夜宣告结束。 年轻的猎魔人带着女术士绕过大街上一堆堆被烧成灰烬的篝火,回到了猎魔人小屋。 雷索、奥克斯兄弟从昨夜的狂欢中清醒,脸上完全看不出一丝异样,已经打包好简单的行李,整装待发。 当猎魔人和女术士进入屋中,三对凌厉的眸子豁然扫来。 “天啊,我眼睛花了?难以置信……”奥克斯捂着嘴,一阵大呼小叫,“我看到了什么?蝮蛇学派的菜鸟,居然约到了一位女术士。” “闭嘴吧,蠢货!你眼珠里的嫉妒快把人淹死!”瑟瑞特冲兄弟大吼,又拍了拍年轻人的肩膀,一脸欣慰,“恭喜你,罗伊,终于成为一个男人……” “你们有所误会……”罗伊面色坦然,抚了抚身上皱巴巴,略微潮湿的衬衣,“我和珊瑚聊了一个晚上,讨论之前提到的设想。既然收获节已过,让我们来谈正事。” “你确定现在能谈正事,不回卧室继续温存一番?”雷索的眼神在女术士和弟子之间打转,她看上去像刚洗过澡,面色红润、肌肤闪烁着水光,丰腴的身体有意无意地贴在徒弟身上。 “唇膏好吃吗?”他罕见地出言讥讽。 “雷索……我都说了不是!” 旁边,美艳的女术士感受到光头大汉的敌意,莞尔一笑,炫耀又体贴地替身边人系上了衬衣最上边的纽扣。 “丽塔女士……”雷索瞳孔缩成了一条缝,声音压抑到极点,如同暴风雨前的平静,“我没记错的话,青草试炼早在梅里泰莉神殿就结束?” “为何来纠缠我的弟子?” 丽塔·尼德重重地哼了一声,心头有了一丝火气。但身边人拍了拍她的手背,把她安抚下来。 “野蛮人,放在以前,凭你的态度我会把你冻成冰雕摆在院子里。看在罗伊的面子上我不跟你计较。” “珊瑚,别生气……”罗伊上前一步挡在两人中间,“抱歉雷索,我应该先跟你说一声。这次是我特意邀请珊瑚过来帮忙,这趟行动路途颇远,如果光是骑马耗时未免太长。珊瑚能让我们节省大量时间。” 许多术士都掌握着传送门法术,丽塔·尼德也不例外,她在北方许多国家都设有秘密基地,凭借着传送门,快速地在这些坐标间往返。 按照罗伊的之前计划,四名蛇派的猎魔人将会兵分两路寻找寇格林姆和莫邓的宝藏。瑟瑞特和奥克斯这对来自尼弗迦德的双胞胎兄弟默契十足、同去陶森特,罗伊则和雷索一路去白果园。 “泰莫利亚的白果园……”女术士摩挲自己精巧的下巴,“罗伊,我只能把你和野蛮人送到维吉玛,我在贸易区有一栋房子。” “至于瑟瑞特和奥克斯,很抱歉……”女术士柔声道,“陶森特属于尼弗迦德的地界,在南边我没坐标。玛那达如何?但你们要穿越南边的阿梅尔山脉,听说那片区域最近不太安全,有皇家狮鹫出没。” 猎魔人兄弟相视一望,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兴奋。“很久没活动筋骨,正合我们的胃口。” …… “已经很好了,谢谢你珊瑚。”罗伊诚恳地说, 女术士温柔一笑,“办完事记得来找我,昨晚跳得实在不够尽兴……” 蔚蓝的眸子眨了眨,“你的独家舞蹈我也想学一学,好在姐妹面前炫耀一番。” “嗯,我会联系你的。” “那个……丽塔女士……”奥克斯抬头挺胸深吸了一口气,昂首挺胸走上前,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有问题,猎魔人?” “丽塔女士,不知您有没有关系很亲近的术士姐妹,能不能介绍……给我介绍一下?” “……” 丽塔·尼德涂着紫色指甲油的手指在半空中结出手势,规律地转动手腕,伴随着一阵清冽的咒语声,猎魔人小屋中凭空刮起一阵风,狂风大作,将她的长袍吹得飒飒作响,片刻后,空间裂开了一条竖口,一人多高。 随着咒语的加深,裂缝迅速扩大,眨眼之间便形成一道四四方方的门庭。 女术士的纤手往门里一按,割得人皮肤生疼的气旋统统归于平静,传送门彻底成形,有如穿衣镜的镜面,倒映出众人的影像。 “替我照顾好维尔特,伙计,它要出了任何意外……”罗伊拍着棕马的脖子叮嘱了一句,因为陶森特路途遥远,瑟瑞特兄弟借走了它。 “放心,保证完好无损给你送回来!” 等他们身影消失在玛那达之门中,女术士随即拉开第二扇传送门。 “通往维吉玛的贸易区,野蛮人,你先进去替自己的徒弟探探路。”女术士面容端庄,不容置疑。 光头大汉感受着丽塔·尼德要杀人的眼神迟疑了,这女人要是在传送门上做点什么手脚,让他尸骨无存简直轻而易举。 “丽塔女士……你……该不会作弄我吧?” “里面是火山口,你信不信?”女术士轻轻扬起下巴,红唇带着一抹蔑笑,罗伊也替她解释, “放心进去雷索,珊瑚绝对不会害你,对吗?” 女术士闻言睫毛低垂。 “……珊瑚……你怎么……脸色好难看。” 丽塔·尼德看了一眼罗伊关切的面容,抿了抿嘴唇,颇为不甘地再次冲传送门施了个咒,一股魔法的波动从传送门上散开,彻底消失。 “这……刚才传送门……你果真使了手段?”光头猎魔人见状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我原本打算给你一点小小的惩罚,要不了你的命,最多让你传送的过程不那么顺利,呕吐一小会儿。”丽塔·尼德一脸理所应当,就像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谁叫你老是打扰我和你的小徒弟,我们之间还有私人话题没谈!” 猎魔人突然转头,一脸严肃,“小鬼……其实骑马去白果园也不错。” “可马已经被瑟瑞特带走了。”罗伊盯着女术士,“珊瑚,现在可以进?” “连你也怀疑我?” “怎么会……”罗伊朝雷索施了个眼色。 “放心,我可不想被蛇派猎魔人追杀到死,让你恨我一辈子,现在绝对安全。” “那我再信你一回。”光头大汉无奈地深深看了一眼自己的徒弟,“记得早点跟上来,别和她磨蹭太久!” 光头大汉闭着眼,捏着鼻子,小山般强壮的身躯跳了进去。 “总算清静呢。”丽塔·尼德素手在空气中拂过,一只小巧、雪白的千纸鹤从虚无中塑造,稳稳立在她的手掌中,随后,她把千纸鹤塞给了罗伊,“这只魔法千纸鹤里有道单向传送门,通向我在凯拉克的工作室,撕碎它可以触发。” “记住,”女术士继续在他耳边叮嘱,“魔法传送门通过一人后立即消失。” 说完这一切,女术士给了少年一个热情的拥抱。 “va faill……罗伊……” 接着,他被推入了传送门,霎时间天旋地转,整个世界褪去了颜色,身体不停颠簸、时而失重似的漂浮,让他感觉仿佛坐上脆弱的木舟,在汹涌的海浪上划行,有的乘客会晕船,比如说白狼,让他进入传送门比杀了他还困难。 通常感知越敏锐的,身体越难受。 但罗伊忍住了,很快,强烈的不适感如潮水般退却,等他回过神来睁开眼,已经身处于另一个完全陌生的房间。 奢华的天鹅绒纱帘,明黄色的墙面,女术士的标配千里镜、水晶,以及装满各种杂物的沉甸甸的上锁木箱,窗边放着一盆百合花。 两面墙之间还挂着一张吊床。 一个光头男人百无聊赖地躺在上面。 “小鬼,舍得从温柔乡过来?老实说,你是不是在梅里泰莉神殿就和丽塔·尼德勾搭上了?” “胡说啥呢?!”罗伊没有理会雷索的打趣,推开窗,让暖和的阳光透了进来。 他看了看下方的干净的街道,衣着讲究的行人,这里是维吉玛贸易区,富人的聚集地。 “要想有一段浪漫的关系,随便找个普通女孩儿,我没意见!但女术士不同,盯上你肯定另有目的。想想她刚才的手段,随心所欲全无顾忌、狡猾又老练。你这种年轻人怎么可能是对手?一不小心就被‘吃的渣都不剩’。” “你小瞧了上古之血的继承人!” 雷索闻言,语气变得有些微妙, “那你和丽塔·尼德昨晚究竟干些啥?” “例行检查……“罗伊轻描淡写解释道,“珊瑚说在青草试炼的研究上取得了突破,需要检查我的身体,取一些研究数据。毕竟我是她第一个主持青草试炼仪式的猎魔人。” “而且,要实现我的设想……算了,不提‘兄弟会’。咱们要振兴学派,必须有一个稳定合作的施法者,珊瑚就不错,她已经有过相关经验,并且一直对这方面很感兴趣。” “骗鬼去吧!老实说,检查身体的时候,有没有做点别的什么?”雷索继续追问, “你指的啥?” “别装傻。” “为什么执着于这个问题?” 雷索语气一滞,琥珀色的瞳孔中露出一丝尴尬,“奥克斯非要和我打赌?两个月的酒钱,我赌你没有结束处男之身。” 罗伊耸了耸肩,径直走出了大门。 第四章 维吉玛的新变化 清晨,阳光刚从天边钻出来。以前这个时候,居住在维吉玛贸易区的富人们还躺在自家软绵绵的大床上,欣赏窗外懒洋洋的日光。 最近两个多月出现了异常状况。 贸易区的富人们似乎变得比平民更加勤奋。 阿玛特是其中之一。 他早早从温暖的被窝和女人身上爬了起来。 圆滚滚的水桶腰随着他急匆匆的脚步,不停地撞击着金绿色的丝绸外衣,他就像是一个不倒翁,走出一步,臃肿的身体一晃一荡,很快便气喘吁吁,白白胖胖的脸上布满汗珠,他不时地低头,用白手绢擦拭细密的汗珠。 一位膀大腰圆的保镖紧紧跟在他身后,以前有两个保镖,不过阿玛特打发掉一个。 那些比他身份更高贵、更富有的大人物都没有这份的排场,他自然不敢炫耀地带上两个保镖。 当然没安排马车,他低着头咬着牙,像一头狂奔的大肥猪。 “诶,我的老爷,小心前面,有人!” 保镖的话还是太迟了。阿玛特肥胖的身体带来巨大的惯性,让他来不及刹车,就狠狠撞了上去。“哎……哟!”下一刻,阿玛特就像撞上一堵墙的皮球,猛地往后一弹,重重跌倒在地。 “大胆!哪里来的野蛮人,敢袭击我家大人?” 挡在前面的是一个身材魁梧如小山般的光头男人,他披着黑色的大氅,肩膀后冒出两截陈旧的剑柄,在他身后还有一位个子小一些的兜帽斗篷男。 光头大汉迥异于常人的野兽瞳孔,闪烁着莫名光芒,让保镖情不自禁心头一寒,忍住没把腰间的配剑抽出。 “抱歉,”光头大汉向前一步,顺势阿玛特从地上扶起。“这位大人,冒昧地问一句,您急着赶到哪儿去?” “听你的口音,外乡人?下次走路给我小心一点!”阿玛特拍了拍衣裳的灰尘,有些虚弱地擦去额头的汗水,“你要是把我撞出什么三长两短,耽误我聆听公主的教诲,你担得起责任?” “公主?你说的是雅妲?” 阿玛特闻声顿时瞪大一对芝麻粒似的眼睛,“你敢直呼殿下的名讳?!” “公主那种身份尊贵的人物,自然不会跟我们小市民计较。”年轻人从大汉身后走到前面,顿了顿好奇道,“据我所知,雅妲殿下两多月前不是才去黑燕鸥岛讨伐了堕落半鱼人,难道又弄出什么名堂?” “正是如此!在薇薇安女神的帮助下,雅妲公主扫清了堕落半鱼人余孽,解除了维吉玛湖畔的危机。”阿玛特昂首挺胸,仿佛在陈述自己的丰功伟绩, “如今公主殿下开始在神殿区替女神布道、传播福音。”阿玛特上下打量两人,“看两位的穿着打扮,雇佣兵还是赏金猎人?”阿玛特不无蛊惑地说,“两位不妨随我一道去神殿区。我很负责地告诉你们,美德教会恰逢初创,人手短缺,现在加入进来绝对前途无量,比两位手上的工作安稳得多。” “你指的是湖中女神薇薇安?” 阿玛特闻言,双手合十满脸崇敬,“湖中女士,赞美吾主,薇薇安。” …… 两名猎魔人跟着胖子富商穿过西边的街道,由贸易区进入神殿区。然后惊讶地发现往日里肮脏、腐臭、阴暗,贫民扎堆的神殿区,居然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这里的街道不再遍布呕吐物、排泄物、垃圾,所有污秽都被清扫地一干二净,虽然街道还是有些破败、不够美观,但那份干净和整洁,与之前天壤之别。 最重要的一点变化,阴暗的小巷里不再徘徊着那些鬼鬼祟祟的恶棍、小偷,有穿着雪亮板甲的白蔷薇骑士团骑士沿途扫荡而过,清剿为非作歹的黑帮势力。 这种待遇,从前只有贸易区等高级居住地才有。 四人继续前进,他们来到了神殿区中央,高耸的圣雷比殴达医院旁边,不知何时立起了一座十迟高的彩色雕像。 她鱼尾人身,水藻绿的头发滑落双肩,双手合在胸前,面容圣洁、不容侵犯。其下跪坐着黑压压的人群,可以看到农夫、渔民、下苦力的、小商贩、以及无业游民。 大多数穿着简陋、却神色虔诚地聆听圣音。 一头白发的女人位于人群的首位,她身边拱卫着数名白蔷薇骑士,她披着轻薄的白色长袍,身姿健美,头戴水藻和藤蔓编制的桂冠,手中端着一本厚厚的大部头书,正用激昂的语调朗读。 “荣誉,予坚持到底者,予勇于挑战者,予绝不撒谎者……怜悯,区别人与野兽,为同伴感到同情的人,绝不会弃不幸之人于不顾,女神亦垂怜于他……” 她的声音不轻不重,却有一股强烈的感染力,让人接受、认同、甚至心悦诚服。 罗伊压住了脖子间轻颤的吊坠。 猎魔人感官中又是另一种状况,随着白发女人的朗诵节奏,以雕像为中心,一波又一波魔力席卷过在场所有人,富商和他的保镖受到感召,很快丢下两位客人进入人群。 罗伊背后的湖女之剑·阿隆戴特受到同源魔力的诱发轻轻颤抖,仿佛快从剑鞘中挣脱,飞向那座神圣的雕像。 但武器已经被罗伊绑定,它哪儿也去不了。 猎魔人心念一动,震动的阿隆戴特重新归于平静。 紧接着,他的脑海中开始产生幻音,软糯甜美的的女声,呼唤五德骑士,呼唤维吉玛湖罗伊的封号,让他到湖畔见面。 可现在不行。 他是维吉玛湖的罗伊,更是蛇派猎魔人,他得先去白果园。 罗伊心中恳求,“请给我些时间,薇薇安女神,等我结束白果园的工作,立即来见你!” 瞬间,脑海里的呼唤声停止。 “两个多月,上百人的规模。”两人远离雕像后,仍然很惊讶,尤其是罗伊,他记得自己临走前对雅妲说的那席话,原本只是一时兴起,说完就抛之脑后,没想到对方信以为真,不仅替湖中女神创建了教会,还发展得有声有色,都开始侵占圣雷比殴达先知的地盘。 他转念一想也正常,雅妲作为弗尔泰斯特最宠爱的公主、唯一的女儿,想要在维吉玛这座泰莫利亚的首都干点事业,简直是畅通无阻。 “那座雕像上我感受到了湖中女神的魔力。”罗伊沉吟道,“薇薇安默许了雅妲的行动,选中她作为代言人、大祭司。” 雷索脸色诧异,以猎魔人的思维方式考虑问题,“湖中女神,依照我的经验,和玛哈坎山脉那头古代鹿首精类似,一种魔力生物,能够汲取人类的信念强化自身的能力。但敢站在阳光之下,发展教会的,还是头一回见。” “两者不具备可比性,湖中女神要强大得多,而且从没没伤害过普通人,除了喜欢享受外,本性偏向于善良。”罗伊笃定道。 按照脑海中的记忆,猎魔人世界从来没有出现过崇拜湖中仙女的“美德教会”,因为湖中女士大部分淡泊名利,隐居在湖中,极少现身。 “薇薇安女神,为什么突然高调起来。” “被达冈压制多年后,观念发生了改变?”罗伊心中有了猜测,“所以顺势接受了我给雅妲的提议。” 湖中女神相比于梅里泰莉、雷比欧达、克里夫诸多信仰有个巨大的优势——她真实地存在于世间,能随时展现“神迹”,还有大量传说故事的光环,想要聚拢信徒并不难。 “历史改变,世界的发展开始偏离我的认知。莫名其妙冒出来一个美德教会,以后火蜥蜴帮、烈焰蔷薇骑士团还会出现?” “怎么了小鬼,脸色这么难看。” 罗伊摇头,心中既忐忑又期待, “刚才那群信徒,如此狂热。过不了多久,肯定出问题。”光头大汉说。 “身份尊贵的公主殿下、白蔷薇骑士都参与其中,出不了……什么乱子吧?” “等着瞧吧。” 随后,两名猎魔人离开了维吉玛城区,向着郊外东北方三十里外的白果园进发。 第五章 白果园冤案 阳光明媚,两名自维吉玛而来的猎魔人穿过了哀歌之桥,踏入了白果园的地界。 伊斯纳米河横跨这座小村庄,流淌过其中星罗棋布的果园,浇灌出种类繁多、质量上乘的水果,以及狡狐树林里最高品质、家具等级的木材。 走过哀歌之桥,这里还没出现成群结队的奶牛和保护者雠特怪,猎魔人徐徐而行,眼前的盛景令人陶醉。 乍一看,是一片近乎田园牧歌般的景色,清澈的天空比比皆是,五花八门的果树并排而立,果树上开满了白色的花朵、结着沉甸甸的水果闪烁诱人的光泽,有苹果、蜜桃和石榴,扑鼻的果香沿夹道两侧传来,喜鹊和百灵鸟站在枝头引吭高歌。 不远处,一条欢快的溪流绕过了小村庄,几间简陋的茅草屋顶上,飘着淡淡炊烟。袒着胸口的农夫在村口的田地里忙活,流鼻涕的小孩们和公鸡土狗追逐打闹…… “真美啊……”罗伊赞叹道,这座生机勃勃、充满活力的白果园,哪怕在十年以后,经过三次北境战争,仍然保留着简单的美好。 似乎连尼弗迦德的黑衣人,也不忍去破坏。 “兄弟……蝮蛇学派的基地就得选这种地方。” 雷索不屑地反驳,“把猎魔人基地建在四通八达、地势平坦之处无异于找死,你想被敌人全方位包围?” “我就打个比方。找个景色宜人之处总不错。” “走吧,打起精神,这里的人可不好相处。” 的确得小心,他们此行的目标人物寇格林姆,根据罗伊的记忆,仅仅是在白果园小村庄借宿一宿,不久后便丢掉了性命。 只是此时,事情是否发生,还不一定。 因为偏见,乡下的农民大都听说过有关猎魔人的肮脏传闻,便报以恶意的揣度。 甚至,他们一边求助猎魔人清除家园周围的魔物,一边暗自鄙弃对方的突变形象,典型的过河拆桥。但这是普遍情况,两人早习以为常,也准备迎接村民们不那么友善的对待,可进了村他们才发现自己错的离谱。 这座村子小的可怜,只有寥寥二十来户人家,好几间屋子挂满了蛛网、窗户和大门遍布灰尘,甚至连屋顶破了大洞都没人管。 此外,村里成年的男性很少,除了村口务农和果园里忙活的几个男人,两人转了一圈,视线中尽是些老弱妇孺。 这群人表现得很奇怪,大都坐在自家小院子的门槛前晒着太阳,却对这两个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外来者视而不见,一点也不好奇。 两人上去问路村民也爱答不理。 只有那个躲在稻草堆后的小男孩好奇地探着脑袋,表现得像个活人。 “有问题……”两名猎魔人交换了眼神,这座村子给他们的感觉像是半只脚入土的老人,死气沉沉,村民们仿佛被生活的苦难折磨的失去了欲望,身形佝偻,面色麻木, 对什么都不漠不关心。 “小鬼……”罗伊朝小男孩勾了勾手指,后者怯怯地摇了摇头,然后受惊的小兽般转身便跑。 两人无奈,只能找其他办法打听消息。 正常情况下村子规模再小,都建有两种功能性的建筑,一种是铁匠铺,负责为村民们打造、修补农具,或是为猎户准备一些简单的狩猎圈套、箭头。 另一种是酒馆,乡下娱乐活动匮乏,部分村民在一天的忙碌后,会选择上酒馆喝一杯浑浊的劣质果酒,吹吹牛,要是有什么值得大吹特吹的见闻,也会进酒馆向自己的朋友显摆一番。所以酒馆是往来消息最频繁的地方,而酒馆老板绝对是消息最灵通的人。 …… 白果园村的旅店兼酒馆坐落在村中央,最为宽敞的那栋建筑。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门,却见正对大门的酒柜前,一个中年妇人正一手搭在酒桌上撑住下巴,出神地看着窗外。 “老板娘……”猎魔人摘下兜帽敲了敲酒柜,将女人惊醒,“梅里泰莉女神保佑,总算来客人了!”老板娘的表情瞬间变得生动无比,双手在贴身的围裙上擦了擦,冲猎魔人讨好地笑了笑, “两位贵客来点啥?吃的喝的?” “嗯……两杯白果园的招牌酒水。”罗伊坐上酒柜前的高脚椅,扫了一圈酒馆的环境,酒馆的规模对于人丁单薄的村子来说相当不错,有十来张酒桌,不过大白天的生意很冷清,仅有靠窗的那一桌有个一身褡裢的客人背对两人安静地喝着酒。 “好勒!两杯混合果酒,请稍等。”老板娘背过身开始准备酒水。她上了一定年纪,但身材保养得很好,背对两人的臀部显得很挺翘。 “咳咳……老板娘,看样子酒馆生意不太好。” “叫我布丽娜就成。生意简直糟糕透了。每天就大猫小猫两三只,再这么下去我家这店开不了多久,就该关门大吉。”老板娘开始上下摇晃酒盅,兑酒,她的丰润的胸口也跟着摇了起来。 “布丽娜,”两名猎魔人转开了视线,“这个村子小的出奇,村民都不搭理人的。” “很奇怪吗?两位是远地方来的吧。” “老板娘,给我们解释解释?” “说来话长,两位不如先喝一杯。” 布丽娜替两人倒了满杯,黄澄澄的、闪烁奶油光泽的酒水。 罗伊先轻抿了一口,一股芒果、苹果、柑橘等应季水果的果香充斥于口腔。他惬意地眯起了眼睛。 而雷索尝了一口便放下,他偏爱烈酒。 “其实不瞒两位,我是三年前在表亲布拉姆的撺掇下搬到这个村子,开了这家酒馆。那时候人还挺多,生意也过得去。” “后来怎么了……” “后来……”布丽娜迟疑着,脸上闪过一丝怯意,“后来发生了一些变故……很可怕的事情。死了一半的村民,剩下的一半又有不少逃到维吉玛去讨生活。而被迫留下来的乡亲父老大部分都失去了至亲,人们伤透了心,变得像内里空荡荡的尸体,不爱说话,也不爱搭理人,除了吃饭、睡觉,务农,对别的事情漠不关心。” “你怎么没搬走?” “我一个寡妇,花光全部家当才在白果园置办了这间酒馆兼旅店,还能去哪儿?” “那场事故究竟怎么回事?” 关于具体发生了什么,老板娘闭口不谈,无论两人怎么问。 “好吧,你不愿意讨论村子的过往,我们也不强你。来谈点正事,”罗伊将香甜的果酒一饮而尽, “最近这些年……” “一年、两年,可能更远。”雷索补充道, “还记的吗,有个和我们穿着打扮相似的男人,路过了村子。嗯……不出意外,该在你的旅馆住了一宿。” 大汉将黑色的大氅脱下,露出蛇派标志性的有着护肩和锁链装饰的黑色皮衣、琥珀色的瞳孔。然后他指着自己胸前的吊坠,一眨不眨地盯着女人。 老板娘身形一抖,瞳孔明显地扩大,声音微颤,“你们是猎魔人?” “猎魔人在寻找一位失踪的兄弟。”光头大汉垂下头,声音冷漠而低沉。 “我什么都不知道!”老板娘惊慌失措地向后退,却不知这副表情已经暴露了自己的秘密。 雷索站起身,就像一堵墙似的向着老板娘步步紧逼,而罗伊警惕地环顾酒馆四周,不知何时那个窗户边的客人消失了。 他摇了摇头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脑子没来由地昏昏沉沉,仿佛有什么事情记不起来,他去到酒馆门口望风。 “布丽娜,如果你不想出事,请老老实实回答我们的问题,他在哪儿?或者说他的尸体在哪儿?”雷索绕过了柜,挑着眉毛,凌厉的声音中孕育着雷霆之怒。 “我不知道……别过来!”老板娘双手挡在胸前尖叫了一声,“我喊人了啊!”老板娘张开嘴,保持着惊恐的表情,但她没来得及叫出声。光头大汉的手指灵活地就像蛇一样,在她眼前划了个绿色的倒三角。 倒三角法印开始旋转,如同旋涡,将布丽娜的全副心神吸入其中,她眼前一黑,就丧失了所有意识。 “寇格林姆在哪儿?” “在……”布丽娜眼神呆滞,盯着猎魔人的手印,状如傀儡,“在白果园村子东北方,五里,维理雷斯家族墓穴。” “维理雷斯是谁?” “伊格纳修·维理雷斯,白果园的男爵大人。” “寇格林姆死在了领主家族的墓穴?他为什么会去哪儿?” “两年前,”布丽娜用一种诡异平静的语调陈述道,“猎魔人寇格林姆途经白果园村,在我家店里入住,很多村民都看到了。” “时间很不凑巧,养蜂人老保罗的小儿子维提刚失踪,他认为猎魔人有很大的嫌疑。因为所有人都说,猎魔人喜欢拐卖孩童。” “那天晚上,老保罗就偷偷向伊格纳修领主告状,劝说领主大人连夜带兵,逮捕了寇格林姆。” “猎魔人名声不太好,领主大人又嫌调查麻烦,于是在当着村民们的面宣布猎魔人绑架了老保罗的儿子,判处他绞刑。” “他被绞死了?”光头大汉琥珀的瞳孔说成了一条缝,声音冷得像刀子。 “没,寇格林姆不肯祈求爵士的仁慈,但他要求试炼审判,用清理领主家族墓穴来证明自己没罪。” “然后了?” “他进了墓穴,再也……再也没能出来。“ 雷索陷入了沉默,脑海里忽而闪过二十多年前的画面。 那位留着络腮胡、年轻英俊而又倔强的伙计,学派里最擅长锻造的成员,甚至可以说是大师级铁匠。 他带着伊瓦尔·邪眼最后的命令,向驻守格斯维德的三人挥手作别。 分别那一刻,他脸上带着天真的笑意,笑得比奥克斯更招人喜欢。 光头大汉至今能回想起他的豪言壮语。 “雷索、奥克斯、瑟瑞特,等着吧,等我带回蓝图,铸成宝剑,就把你们一个接一个全部打败!” “伊瓦尔老师的继承者,只能是我!” 可人怎么就没了呢? “结果了?真相是什么?蛇派猎魔人寇格林姆绑架了养蜂人的孩子?”雷索垂下头,瓮声瓮气地问。 布丽娜愣了很久才说,“猎魔人进入墓穴后不久,村民们在溪水下游发现了保罗家儿子的尸体,他是被水鬼害死的,与猎魔人无关。” “呼……”雷索深呼一口气,闭上了眸子,悄然握紧了拳头, “老伙计……死在墓穴的鬼怪手上,也算一种归宿。但你不该蒙受冤屈,我会替你讨回公道,我发誓!” 门口,竖着耳朵的罗伊同样满脸惆怅。 一个尚未谋面的同伴,就这么含冤而死,死得不明不白。 “小鬼,你的预言完全正确,寇格林姆的确死在了白果园……你已经证明了自身的窥探过去的能力,按照承诺,等找到蓝图锻造武器之后,我们会陪你到诺维格瑞等消息。” 雷索顿了顿, “但在此之前,必须先替寇格林姆洗刷冤屈。” “雷索,不需要你来提醒。”罗伊郑重地说,“作为一名蛇派的成员,替同伴报仇不是理所应当的事?” 大汉颔首,重新披上了酒桌边的黑色大氅,转过身又忽然停下,“布丽娜,你之前提到白果园村的重大变故又怎么回事?” 第六章 维理雷斯家族墓穴 维理雷斯家族墓穴坐落在村子东北方,方圆一里之内是荒无人烟的空地,鸟兽绝迹,死一般的寂静。 并肩而行的两名猎魔人推开墓园生锈的大门,放眼望去地面上稀稀拉拉地立着十来块陈旧的墓碑。墓碑环绕当中,有一株灰褐色的歪脖子大树,树皮龟裂严重,树根和树枝干枯泛黄,叶子也掉光了。 大树正下方,隐隐露出一条倾斜向下的水泥台阶,通向黑漆漆的地下墓室。两名猎魔人没有急着下去,而是开启感官,先检查了一遍墓碑附近的泥土。 “土壤干燥,没有被翻找过的迹象……我们运气不错,附近不存在挖掘尸体的墓穴女巫、食尸鬼。”罗伊松了口气,“墓园里也没有血迹和打斗挣扎的痕迹,要是下面藏着蝠翼魔,绝对会出来狩猎留下新鲜的痕迹。” “不要掉以轻心!”雷索凌厉的目光一扫,顺便丢过来一支裹好油布的火把,“以前我与寇格林姆切磋过很多回,这家伙的身手和我差不多,可他死在了下面,这足够说明危险性。” “就算墓穴里只有妖灵也够咱们受的!” “明白。”罗伊点头,妖灵不比寻常怪物,它们是虚无之躯,正常情况下不受火焰、毒素、流血武器的伤害,绝非光靠蛮力就能应付。 而且这不是游戏,必须慎之又慎,即使他有几种保命手段。 两人开始检查身上的武器装备:均匀涂抹恶灵油的剑,胸前皮扣袋上触手可及的魔药,腰间小布包里装着的炼金炸弹。 最后双方默契地各自灌下一瓶魔药雷霆,带着满脸狰狞的黑色血管一前一后下了墓穴。 …… 漆黑,阴冷,潮湿,这是两人对地下墓穴的第一印象。 雷索提着火把走在前面,罗伊紧随其后。他侧着身子,饮下魔药后闪烁幽光的眸子警惕地打量四周。 这是墓穴的前端甬道,狭窄得仅能容纳两人并行。左右两侧的墙面平整光滑,距离楼梯的不远的墙面上描绘着一幅墓**部的结构图,年代久远,结构图字迹稍微模糊。 看着上面那密密麻麻的墓室,罗伊忍不住心下暗叹,“白果园规模不大,领主家族的成员倒是不少……不过真冷啊……” 他抽了口凉气,相比于外界温暖如春的天气,地下墓**温度骤降了十来度,仿佛一下子进入寒冷的冬季,连口鼻之间呼出的白气都清晰可见。 而且这股冷是阴冷,很诡异地,似乎不停从内部往外吹着嗖嗖的冷风,钻到骨子里,让人有种莫名的难受感。 两人走到甬道的尽头,往左侧转了个圈后,视野豁然开朗。 这是一间四四方方的墓室,角落安静地放置着四具苍白的石棺,周围的墙壁也被开凿出了十五六个凹洞,同样摆满棺材。 罗伊用火把点燃了每个角落的火盆,熊熊燃烧的火光让墓室瞬间变得明亮,那股子阴冷感被彻底驱散。 按照泰莫利亚贵族们墓葬的规矩,只有家族直系成员,死后才有资格葬在墓室正中央的位置,而旁支成员只能埋在墙壁上开凿出的孔洞中。 于是他来到中央的一具棺附近,“派翠丝·维理雷斯……1150年,死于痢疾。”罗伊念出了石棺侧面的记录,“一百多年前的死人,不知道是现任领主的那一代祖先……”他的手缓慢地摩挲过粗糙的棺材板表面,他摸到了一些发黑腐烂的物质,放到鼻尖闻了闻。是花瓣,至少有十年的历史。 “看来这个墓室很久无人光顾。”他思忖道,“这是处贵族墓穴,因为妖灵的原因没人敢进来,棺材里说不定还有陪葬的珠宝名贵器物没被偷走。” “小鬼,过来看看……” “有发现?”罗伊在棺材间的某一处蹲下,打量雷索手指上的一抹翠绿的粉末,这些粉末像是被施了魔法一样,一粒粒亮晶晶的、霎是美丽。 罗伊心头一动,“恶灵尘?” 恶灵尘,顾名思义,是妖灵死亡后留下的灰烬。在猎魔人的许多炼金产品中,比如派翠的魔药都需要用到这种基底。但恶灵尘产量很低,一头妖灵大概只能生产半份。 “毫无疑问,寇格林姆在这间墓室与妖灵交过手。”雷索本着不浪费的原则,将手上这一堆恶灵尘收好,很快又在左侧贴墙的位置找到了第二堆,墙面上还有一道深深的剑痕。 “这家伙力气还是那么大,当时的状态应该不错。一共两头妖灵,虽然要花费点力气,但不至于伤到他。” 雷索说完就叫上罗伊准备继续深入,后者却停住了,目光扫过墙面墓穴里的那一具棺材。 越过一盏烧了一半的白蜡烛,几枚灰扑扑的钱币安静地躺在棺材板上,罗伊走过去地将它们拿起来擦了擦,却见钱币正面,描绘着弗尔泰斯特国王那鹰钩鼻的嘴脸。 “五个奥伦,虽然现在不流行奥伦,还是可以在维瓦尔第银行把它们换成克朗。” 不过想了想,罗伊还是把钱放下了,他又不是盗墓贼,不能贪这些小便宜。 …… 维理雷斯墓穴并非四通八达的蛛网结构,而是按照通道、墓室、通道这样的顺序垂直向前排列,每次走到尽头再转过头,就像一段又一段重叠的绳子那样继续往内部延伸。 两人又先后经过了三间墓室,数了一遍墓室中央和侧壁的棺材数量,再根据门口的墓穴构造图,他们判断墓**部至少埋葬着两百多口人。 “维理雷斯家族,曾经是枝繁叶茂到让人嫉妒。如今竟只剩下伊格纳修·维理雷斯孤家寡人的一个。”罗伊想到酒馆里布丽娜最后的那席话,“也许白果园领主已经被孤独折磨疯了,所以才能干出那种丧心病狂的事来。” …… 在探路期间,两人还发现了七堆恶灵尘,以及一具胡乱摆放、穿着破旧的干尸,他们一致认为这是盗墓贼的尸体。如果盗墓贼只取第一个墓室的财物,说不定能从妖灵爪牙下逃生,但他们明显太贪心。 “小鬼,贪婪致人疯狂,你要引以为戒。” “我们不一样,我至少能逃命。”罗伊摇头,顺便转移话题,“目前为止,寇格林姆已经单枪匹马杀掉了九只妖灵,而且看样子完全没有受伤的迹象,你说他会不会直接清理到最里面那个墓室?” 罗伊真心钦佩这位未曾谋面的蛇派前辈。猎魔人想要杀掉妖灵,首先得使用月之尘或者亚登法印,让妖灵转换成实体,否则根本无法对它们造成伤害。 而他身上只有一个月之尘炸弹,至于亚登法印,他在这方面的造诣远远比不上雷索,对妖灵影响极其有限。 如果他处在寇格林姆的位置,杀掉三只妖灵就会立即收手。 “如果你的猜测成立,那说明最里面存在一头异常强大的怪物……” 雷索说完,突然向身后竖起了食指和中指,身形若猎豹一般地弓起,屏住呼吸,罗伊也默契地保持安静,贴着墙壁,悄悄向着前方的拐角挪动。 近了,贴着胸口皮肤的蛇派吊坠传来一阵微弱的震动。 魔力,在靠近。 震动越来越剧烈,但没有脚步声,妖灵这种漂浮在半空的怪物,移动不会发出任何动静。 某一刻,黑暗中两对眸子交汇。 光头大汉迅疾地朝前方刻划出一枚沙漏型的法印,随着法印成型,紫色的光芒涌现,一道圆形的法阵从脚下的地面升腾而起。 正好覆盖住拐角的位置。 几乎同时,罗伊绕过了拐角,完全看清另一侧的情景。 一头浑身半透明的青色妖灵被束缚在了亚登法阵之中,它有着基本的人形,披着一袭轻薄的纱衣,一手提着一个明黄色灯笼,另一手握着一枚小巧的匕首。 它的双眼有若青色的鬼火,面部是个干瘦的骷髅头,形象狰狞无比。此刻,这头妖灵正像深陷泥潭的人一样拼命挣扎,浑身青光大作,身体在虚无与实体间闪烁。 妖灵 年龄:20 生命值:60 力量:6 敏捷:7 体质:6 感知:3 意志:4 魅力:3 精神:0 技能: 哀嚎LV3:妖灵是心怀怨恨,生前饱受痛苦和委屈的人死后所化,它们的哀嚎摄人心魄,能唤起人们心中的恐惧,让人失去反抗的勇气。 虚无之躯(被动固化):妖灵的身躯在实体和虚无之间,任何物理攻击手都会被减免一半。它们还能随时遁入虚空之中,躲避一切伤害,并发动阴险的偷袭。 …… 罗伊没给她挣脱的机会,五指勾勒,迎面一记伊格尼,一排锥形的火蛇缠上妖灵半透明的身躯,火星四溅! 妖灵沐浴着火焰腾空而起、蓦地发出一阵凄厉至极地哀嚎,无形的声波向着身周席卷。 墓室地面,厚厚的灰尘飞扬。 然而罗伊只是随意晃了下脑袋,挥手在鼻子前一扇,眼神恢复清明——超高的意志让他直接免疫了精神冲击。 他拖着阿隆戴冲向妖灵,猛地一跃而起,手中剑刃由下至上一撩,划过它的裙摆、胸腹和脖子。 “滋滋”的脆响中,涂抹恶灵油的银剑将它身体腐蚀出一大片青烟。 但妖灵无力反抗。 被亚登陷阱束缚,身形无法化为虚体,更是套上一副枷锁,它动作慢的像蜗牛,无从躲闪。 只能笨拙地挥动灯笼和匕首,还击猎魔人! 罗伊一矮身,逆着它转身的方向,脚步贴地一滑,灵活地蹿到妖灵身侧,同时斜倚在胸前呈犁势的银剑,往它腰背处狠狠戳了一剑。 “噗——” 五指勾勒。 刺眼的火光之中,被束缚的妖灵身形猛地一颤,带着一阵不甘的尖嚎化作轻烟消散在空气中。 星星点点的翠绿粉末随之洒落地面,堆积成一滩恶灵尘。 “击杀妖灵,经验值+60,猎魔人lv6(700/3500)” “呼——叫的真难听,像个被咯痰的老妖婆。”罗伊将阿隆戴特归鞘,蹲下身体将恶灵尘装入一个小罐子,“不过有亚登法印在,这玩意儿也没想象中那么厉害。” “保持警觉,小鬼——”雷索死死盯着漆黑的通道,“这只是一头妖灵,如果两头、三头包夹,你又该怎么对付。” 第七章 棺中骸骨 昏暗的墓室。 两名猎魔人背靠背握紧银剑,全神贯注地保持警戒。 火光摇摇欲坠,照耀出几道徘徊的青影。 它们不停从半空闪现,发出短促而空洞的嚎叫,又迅速消失在阴影中,幽灵般不可捉摸。 猎魔人竭尽目力捕捉那抹青色,妖灵忽隐忽现,但他们出现伴随着涌动的空气、呼啸的风声,有迹可循。 细细感受了片刻,光头大汉目光一沉,向背后伸出四根手指示意,又轻轻触碰了一下身后的同伴——两只手不约而同扣住了腰间的炼金炸弹。 “砰、砰、” 沉闷的响声爆发,白磷闪光,墓室中扬起了一片耀眼的尘埃,紧接着,四头青茫茫的妖灵自空气中显形,它们半透明的身体一阵不稳定的闪烁,却被月之尘牢牢束缚,无法匿形。 罗伊打横提着阿隆戴特,猛地向前一跳靠近两头妖灵。 接着以左脚尖为重心,偏转身体重重斩出一剑。 但缺乏亚登法印压制,妖灵展现出超乎寻常的速度,半透明的身体轻盈地向后一飘便躲开了猎魔人的剑刃,然后趁对方力竭的间隙,一左一右呈包夹之势反扑! 妖灵有如流星坠地,从上至下瞬间冲到罗伊身前,同时,身体好似陀螺般旋转,两手的灯笼和匕首化作了尖锐的锯齿,不停地刮着猎魔人手中剑刃,带起纷乱的火花,以及一连串令人牙龈发酸的摩擦声。 罗伊只觉虎口一阵发麻,剑刃差点脱手而出,顺势身形急退,脚步灵活地向着旁边连续踏出两步,与身后的同伴交错而过。 光头大汉接过他的对手。 罗伊深呼了一口气,左手抓出加布里埃尔,朝着远处孤单徘徊的妖灵射出一箭。 空间泛起涟漪,他身体化作虚无,下一秒,诡异地出现在落单的第三只妖灵身后。 “唰、唰、唰”沾满剑油的阿隆戴特疾风闪电般连续几下,划过妖灵的毫无防备的脖子、胸腹和下肢。 后者不甘地尖叫着化作青烟。 猎魔人来不及喘息,漆黑的甬道中又是一阵劲风扑来,他迅速偏转剑刃挡了一下,马上感到左肩膀一痛——偷袭的妖灵直接破开了昆恩法印,在他肩膀上留下了一道血口。 “可恶!”罗伊奋力一剑荡开了身前的妖灵,瞥了一眼伤口,伤口好似婴儿小嘴似的皮肉翻卷,光看着就疼。 但长期在生死间的磨砺让他迅速冷静下来,他没有莽撞地冲上去,而是娴熟运用剑术和法印和它周旋,将最后一只妖灵活活磨死。 “击杀妖灵,经验值+60,猎魔人LV5(1060/3500)” 雷索的战斗也落下帷幕,正慢条斯理地将双剑归鞘,两头妖灵没能对他造成伤害,但他的呼吸急促、体力和魔力消耗了大半。 “小鬼,伤的怎么样?” 罗伊自顾自地往伤口上到了点金盏花药剂,随即感到一阵尖锐的刺痛,皱了皱眉头,但疼痛过后,一股极致的清凉感很快扩散,他再活动了下肩膀。“皮外伤,没什么大碍。” “那就好……”雷索蹲下身开始打扫战场。 “这已经是遭遇到的第五波妖灵袭击,目前仍然没有寇格林姆的下落。” “快了,”大汉顿了顿,望着前方黑漆漆的甬道,脸上浮现出一抹伤感,“我们俩并肩作战才能安然深入到这间墓室,可寇格林姆独自一人,走到此处魔力和体能差不多耗尽。此外,根据我们之前看过的墓穴构图,墓**总共十五间墓室,这是第十一间……马上要走到底。” “我们先休息一会儿,养足精神。希望最后没有什么大家伙。” …… 接下来的路意外的平静,两人没再遭遇任何拦路的妖灵。 第十五间墓室,大小是之前墓室的两倍,居中躺着四具石棺,埋葬着当代领主伊格纳修·维理雷斯两代内的直系血亲。 不过很奇怪,猎魔人粗略打量过后,并未看到有任何暴露在外的骸骨,寇格林姆的尸体仍然下落不明。 两人的目光扫过了墓室之中的一具具棺材。 “难道寇格林姆躺在——里面?”罗伊的声音微微发虚,他想不到其他可能。 “你我都明白,妖灵可没有收藏死者尸体的爱好。它们也不可能故意把杀掉的人弄到棺材里去。” “那怎么回事?” “嘘——”雷索做了手势,“仔细听……” “呼——呼——” “这是……风?” 不知何时,墓室外的甬道吹进来一阵呼啸的冷风,听上去好像在远处的阴影中有某个人正吹着诡异的口哨。 墓室内的火光一阵乱颤,墙面上两名猎魔人的影子,似乎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拉扯着,忽长、忽短。 一阵令人窒息的安静。 罗伊情不自禁缩了缩脖子,下意识地给自己上了个昆恩法印。 “外面已经到了晚上?” “我总觉得有地方不对劲,自己小心点……”雷索叮嘱道,“把墓室检查一遍,不要移动任何一具棺材。” …… 雷索负责外围墙壁上的棺穴,罗伊则检查中央区域的四具棺材。 着手第一具棺材,他发现了异常。 那是一条划过棺材灰白色表面的细线,很细很浅,稍不注意绝对会错过。罗伊很快确定这是一道剑痕,不过始作俑者力气极小,或者说力气已经衰退到了若有若无的地步。 “约翰·维理雷斯,1206-1255,享年四十九岁,死于肺痨。儿子:伊格纳修·维理雷斯……妻:玛丽·维理雷斯。” “看来这具棺材是当代领主的父亲。”罗伊继续浏览。 “玛丽·维理雷斯,1210-1259,享年四十九岁,死于难产……”这是领主的母亲。 “孚罗里安·维理雷斯,1243-1257,享年十四岁,死于窒息……”这是领主的儿子。 “父母儿子全部去世,伊格纳修这是糟了报应?” 罗伊嘀咕了一句。 最后一具棺材上面没有名字,也没有记录出生和死亡日期,只刻下了一句话,“我可怜的孩子,没来得及看一眼这世界,永远睡了过去。” 无名棺究竟是谁的孩子,为什么完全没有记录? 罗伊揉了揉太阳穴,渐渐忘记了恐惧,“没来得及看一眼世界,也就是说一出生便死掉了?难不成他是玛丽·维理雷斯的孩子,玛丽难产连带这个孩子也死掉了?” 罗伊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又重点检查了几副棺材的日期,然后意外推断出另一个惊人的事实。 “领主的母亲玛丽因难产死于1259年,但领主的父亲老约翰1255年就不在了。毫无疑问——玛丽出轨了,怀上别人的孩子,给老约翰戴了顶绿帽子。” “可惜她没挺过去,因为年纪太大、身体太过衰老,难产而死。” 罗伊还在琢磨,雷索却已经将周边检查完毕,一无所获。 “你找到线索没?” “过来悄悄,我发现了个有趣的情况。” …… 听完罗伊的讲述,雷索却不以为然。 “领主家的夫人私生活糜烂,有点风流韵事再正常不过。倒是你别瞎关注这些无聊的事!” “我还找到了线索!”罗伊从棺材上的指出几道剑痕,“就在这附近,寇格林姆和谁交过手。” 两人顺着剑痕在棺材之间发现了一道人体贴着地面蠕动留下的路径,不过时间久远,几乎快消失掉。也只有猎魔人的超常感知才能察觉。 这条路径,一直指向玛丽·维理雷斯的棺材。 “我有预感,寇格林姆的尸体就在里面……”罗伊喃喃自语,而雷索冲他打了个手势,两人一左一右包围住玛丽的棺材。 随后,雷索猛地一脚踹中了棺材板。“訇——”的一声,棺材被掀开,两人弓着身体如临大敌。手中法印蓄势待发,然而等了片刻,没有丝毫动静。 他们瞅了一眼,棺材中,孤零零地躺着一具尸骨。他披着一席破烂黑色皮甲,露出在外的部分已经完全白骨化,辨不出模样。 尸骨身上的衣服几乎要破成布条,胸腹和衣袖满是口子,明显遭到过密集的攻击。尸体旁边还放着一把长剑。 它有着一字型的剑格,剑身细长,中央的剑脊微微向外隆起,与两侧剑刃形成一道三角形的直线。 被尘封了两年,它有些灰扑扑的,不那么起眼。 雷索将剑拿了起来,一手握住剑柄,一手斜斜地端着剑尖,歪着头顺着剑脊观察了片刻,便把它放下,叹了口气。 “老伙计惯用的精钢剑。” “他是寇格林姆吗?”罗伊依然保持警惕。 雷索没回答,沉默地拿起尸体胸前的吊坠,在眼前晃了晃,一道精致的蛇形。 随后提起一截小腿胫骨,在手中掂了掂,“猎魔人的骨密度比常人高出一半,要重得多,哪怕经过两年还是能认出区别。” “寇格林姆又是怎么死的?” “骨骼上没有明显的伤痕,现在看不太出来……” 雷索说着将整具尸骨从棺材中抱出,又细细检查了一遍,从他腰侧的布包里找到了一张兽皮图纸,以及一封泛黄的信件, “此致:伊瓦尔·邪恶之眼,毒蛇学派猎魔人宗师。 我现在找到了传说中曾经属于我们学派的蓝图了,但是现在碰到了一点麻烦。我回到城堡的途中,在泰莫利亚乡下的一座小村子里留待了一晚,那些天杀的村民把我当做代罪羔羊,说我绑架了哪个养蜂人的小鬼。” “他们把我架进当地领主的城堡审问,有一张蓝图被它们找到、没收了。但别紧张,我会把它拿回来的,其他蓝图他们都没找到。 我引用泰莫利亚当地的法制,要求接受试炼审判,而不是受爵士的旨意主宰。我的要求被接受了,明天我要进入爵士的家族墓穴,清除里面的恶灵。 我预计不会有什么问题,也许你受到这封信我已经回到了城堡了。雷索、奥克斯、瑟瑞特,把炉子都点起来吧——我要准备开始锻造了! 寇格林姆” “寇格林姆。” 雷索低吟着,琥珀的眸子里竟然泛起一丝水光,他从空间戒指中取出了一瓶烈酒, “兄弟,我会带你回家……先敬你一杯……”岩石般虬结的手臂一扬,大汉“咕噜咕噜”喝了半瓶。 带着满嘴酒气,他将剩下半瓶酒水往眼前一洒。 一时之间,安静的墓室中,只剩下“淅淅沥沥”、烈酒洒落到白骨之上的声音。 罗伊死死攥紧兽皮蓝图,注视着眼前的场景,心头涌起一丝难言的伤感。 这便是大多数猎魔人的归宿——葬身他乡,化作一抔无名白骨,连块墓碑都没有。 两人并肩凝视着遗骸,默哀了几分钟。 随后,少年的目光扫过空荡荡棺材,猛然,瞳孔收缩、后背发凉。 棺材里只有寇格林姆,那么—— “玛丽的尸体去哪儿了?” 第八章 烙印与女妖 罗伊和雷索认真地聆听着,墓室中除了呼啸的风声,听不到丝毫异常的动静,两人脖子上的蛇派吊坠亦未见振动,说明附近没有活跃的魔力。 不存在妖灵。 “玛丽夫人的尸体究竟去哪儿了?”罗伊一边琢磨,一边浏览兽皮图纸。图纸上描绘着被拆分开来的剑格、剑柄、剑身,这三个部件的尺寸、厚度以及铸造所需要的材料,熔炉温度、手法,都记载得殷实而详尽。 这是一张完整的蝮蛇学派钢剑铸造蓝图。 “毒蛇钢剑入手,这趟来白果园的目的完成了一半,还差一张毒蛇银剑的图纸。”根据寇格林姆身上那封未寄出的信,剩下的一张图纸被白果园的伊格纳修领主搜剿走了。 “正好顺路……”罗伊将钢剑图纸贴身收好,“找伊格纳修领主阁下讨一笔账。” 另一边雷索还在思考玛丽夫人尸体的问题,漫长的猎魔人生涯让他感觉此事必有蹊跷。“寇格林姆的死亡和玛丽消失的尸体存在联系。罗伊,剩下的几具棺材,也搜一搜吧。” 放在以往,他们绝对做不出这种行为,毕竟猎魔人不是盗墓贼,他们讲究一定的原则,不会刻意开棺亵渎尸体。 眼下,没有更好的办法。 “约翰、孚罗里安……三位,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们计较……”罗伊嘴里嘟嘟哝哝地打开了棺材。 三具棺材里,共有两具半遗骸,为什么说半具?那个婴孩体型太过娇小,骨骼和成年男性的拳头相仿,被自动排除在外。 为了判断另外两具遗骸的性别,猎魔人主要检查了他们盆骨部位。 “骨盆粗壮、高而窄,坐骨大切迹窄而深,”雷索化身为临时验尸官。实际上凭借他作为猎魔人数十年的阅历,对人类骸骨结构早已烂熟于心。“耻骨联合部较高,耻骨下角小。从这些特征看,两具尸体都是男性。” 仍旧没有玛丽夫人尸体的下落。两人也不打算去动四周墙壁里的棺材,那没必要。 雷索检查完盆骨,又大致看了一眼两具尸体的其他部位,没想到有了新的发现——尸体头骨的背面,赫然都烙印着一串黑漆漆的蝇头小字。 “这好像是上古语,罗伊你来看看……”雷索说着把婴儿拇指大小的头骨翻了一面,顿时倒吸一口凉气,“神啊!究竟会是谁,丧心病狂到这等地步,连刚出生的婴儿都不放过!” “我瞅瞅!”罗伊传承自艾尔·希迪族血脉的上古语比雷索更加娴熟,“Po?wi?ca? si?……”他把它念了出来。 “什么意思?” “献祭、祭品?这……这是上古语中献祭的意思,意味着他们被选做祭品。”罗伊神色一凛,“这种情况通常被记载在巫术典籍中,并且是被明令禁止的邪恶巫术……通过残忍而隐秘的的手段,达到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 “你怎么知道?” “在梅里泰莉神殿,珊瑚指导魔法基础理论时跟我提过,她当时表情很严肃。” 一时之间,墓室中只剩下两人沉闷的心跳。 “未知、邪恶的巫术、献祭……这么说寇格林姆的死,不止是简单的墓穴妖灵作祟。”雷索沉吟道,“另有隐情?” 白果园的统治者,维里雷斯家族肯定存在某种问题。 “咱们还要继续?”罗伊环顾了一圈阴森的墓室,莫名觉得身体发冷,“你不是经常说好奇心害死猫?” “猎魔人的生命力比猫顽强得多……难道你想退缩?”光头大汉眼神变得冰冷。 “开玩笑,”罗伊立刻端正脸色,改变了措辞,“寇格林姆是蝮蛇学派的重要成员,绝不让他不明不白地死掉。” “你知道就好。” “但巫术的事……我们目前掌握的线索极其有限。除了知道这三具尸体都是伊格纳修爵士的直系亲属,找到它们头骨上的献祭符,没有更多线索,只能见到伊格纳修爵士再说。但关于玛丽的尸体我有了新的思路,” 雷索语气一顿,“有三种可能的情况……” “说说看。” “一是她被藏到了墙壁里的棺材,二是……棺材里压根没有她的尸体,至于第三种情况——罗伊,你还记得妖灵是如何诞生的?” “特殊的环境,比如我们现在身处的维理雷斯家族墓穴,无疑是个诞生妖灵的绝佳场所。”罗伊回忆着生物论上的知识,“除此之外,还得考虑死者生前的心理状态。能转化为妖灵的人,他们都有巨大的情感负担。死前往往心怀不甘,有未完成的愿望,或者心中存在强烈的眷恋、仇恨。” “玛丽·维理雷斯因难产而死……”雷索加重了语气, “你的意思是玛丽的尸体转化成妖灵,杀掉了寇格林姆?“ “我纠正你一点,她没有杀掉寇格林姆。妖灵绝不可能主动把人类的尸体移动到棺材里。由此推断——” “寇格林姆自己躲进了棺材。”罗伊呢喃着,猛地拍了拍脑袋,脑海中想象出一副场景,“筋疲力尽的蛇派猎魔人自知无法应付妖灵,于是躲进石棺疗伤、养精蓄锐。” 没错,狼派猎魔人杰洛特在维吉玛对付嗜血妖鸟的时候也曾用到了同一招。 “可惜,我猜寇格林姆伤势太重在石棺中没撑过去。可那妖灵去了哪儿?”罗伊不解,关于这点雷索也无法回答,“这间墓室没发现恶灵尘,我有预感,玛丽的妖灵绝不会轻易死掉。” 罗伊手掌摩挲石棺粗糙的表面,出神地凝视它空荡荡的内部,忽而心血来潮地效仿当初的前辈,猛地跳进了石棺。 “喂,小鬼,你脑子抽筋了?” “我想试一试,躺在棺材里是种什么样的体验。”想到做到,罗伊在棺材里的躺了下来。 但他尤自不满足。 “雷索,快帮我把棺材盖上……” “你疯了吗?”大汉面露不屑,不过仍然体贴地为他合上了石棺。 一瞬间,罗伊进入了另一个黑暗、狭窄、阴冷的世界,突变后的眼力,让他仍然能在黑暗中视物。他的目光扫过了上方的石板,慢慢地向下移动,某一刻瞳孔收缩,他怔怔地伸手摸了摸棺材盖的下表面,规则的划痕,无比清晰。 “雷索……” “害怕了吗,小鬼?那就赶紧出来,别耽误时间!” “棺材里有字……我想,这是寇格林姆留给后来者的警告。” “有字?” “寇格林姆用钢剑刻下了两个字——女妖。”罗伊艰难地扒开棺材板,坐起了身。“他在告诉我们,玛丽·维理雷斯变成了女妖!” “难怪!”雷索忍不住抚掌,“一开始我很纳闷,附近几间墓室为何竟然没有妖灵出没,这跟之前的情况一对比显然不合理,但现在解释的通。强大的野兽通常具有领地意识,会驱赶领地中一切有威胁的个体。这种现象,对于妖灵同样适用。玛丽·维理雷斯是一只强大的女妖,她震慑了附近的妖灵。” 女妖和妖灵称呼相差一字,但它们的实力相差很大。 后者只是一种完全凭借本能的浑浑噩噩的恶灵,而女妖保留着小部分生前记忆,诞生的条件更加苛刻,还拥有一些特殊而强大的能力。 比如女瘟妖,它能肆意散播瘟疫。 而女妖能发出使人昏厥的哀嚎、能唤醒死者,甚至能离开墓穴,在阳光底下自由活动。 “玛丽死于1259,距今有两年,”罗伊走到雷索身边,“玛丽化成的女妖,肯定离开了墓穴。她会去哪儿了?” “玛丽是爵士的母亲,她生前执念最重、最怀念的是哪个地方?走吧,顺道去见白果园的领主,伊格纳修·维理雷斯……” 第九章 阿玛维特城堡 猎魔人来时将墓穴清理得很干净,离开的过程再没碰到妖灵骚扰。 而维理雷斯墓穴短时间内也无法孕育出妖灵。 重新回归地面,天色黑了下来,星月黯淡,远处白果园村中隐约有火光闪烁。但两人没打算去村中借宿,这个时间点也不适合去拜访维理雷斯领主,他们便在野外露宿一晚。 寇格林姆的遗骸被罗伊放进储物空间,准备以后葬在新建的猎魔人基地之中,对此雷索极力赞成。绝大部分猎魔人终其一生都在与魔物、危险搏斗,最后只能落个暴尸荒野、尸体化作鸟兽粪便的下场。对他们而言死后能有一座墓碑已是难得的厚葬。 月光色下,篝火堆中火星炸裂。 年轻的猎魔人盘膝在一块翘起的岩石上,闭目做冥想状。 心神沉入模板,在布洛克莱昂外升级之后,还剩一个技能点,是时候把它点上。 对刚入门的lv1技能——长剑专精、弩专精、猎魔人法印、猎魔人感官、以及炼金术,因为技能尚处于初期,能通过训练升级,投入技能点不划算。 而lv5的屠戮技能,他打算还是按照老办法,杀戮魔物来升级。 他最后的目标放到了lv2的观测,以及lv4的冥想上。 观测技能许久未曾动弹,已经暴露出一些明显的缺点——无法看穿受诅咒者及高等吸血鬼的伪装,观测高感知的目标只能得到一堆问号……用来获取信息相当勉强。 但上次震慑技能的强化,给了他启示,当技能达到LV5,相关属性达到10点,就会获得阶段性的提升。 如今冥想相关属性精神12,体质11.1,都超过了10点。 就只差等级。 两相比较,罗伊更倾向于冥想。 注意力集中到“+”号上,瞬间,脑海变得清凉,身体暖洋洋的。 冥想lv4→lv5 精神12→12.5 魔力160→165 体质11.1→11.6 生命151→156 …… “你的冥想达到lv5,体质、精神达到10,该技能获得一条新特性—— 激活:你对冥想已经相当熟悉,开始深入接触它的本质,冥想过程中,你的身体将自动汲取并储存周围环境中的水元素精粹。 通过一轮完整的冥想(5小时),获得一次“激活”的机会,使用后迅速恢复百分之二十的魔力和生命,该效果能治愈轻度伤势。 注:激活无法叠加和储存,一天之内自动消失。 …… 罗伊沉思了片刻,激活之于冥想,正如震慑和屠戮的关系,算是一种衍生的能力。 冥想等级肯定会影响“激活”的效果。 现阶段一次恢复百分之二十的生命,虽不如燕子魔药的百分之三十,但见效更快,绝非后者持续十来分钟的缓慢恢复。 加上恢复魔力的效果——百分之二十也就是33点,足够多使用一次法印。 且无须考虑魔药的成本消耗、也没有魔药的毒副作用。 “一次蓝瓶加红瓶,每日的例行冥想之后自动储备,方便又省事。” 一念及此,罗伊收敛思绪,在如水的夜色中,伴随着噼啪的火星,身边大汉沉稳的呼吸。 渐渐进入了绚烂的冥想世界。 …… 次日清晨,年轻猎魔人从冥想中苏醒,摸了摸左肩膀上的伤口,居然已经闭合、发痒,只留下一道淡淡的疤痕。 “激活治愈轻伤效果还不错。” 不久以后,两名猎魔人来到白果园村庄东边的一片山坡上,维理雷斯爵士的城堡坐落于此。 这座城堡以泰莫利亚的某一任国王阿玛维特的名字命名,维理雷斯家族数代人在此经营着白果园。城堡的墙壁上爬满了青苔和沉甸甸的藤蔓,城堡的位置绝佳能清晰地俯瞰整座白果园的美丽景色,将村庄中的大致情况尽收眼底。 城堡大门前,两名身着棉甲,腰佩长剑的士兵正在警戒,一眼发现了浑身笼罩在黑色斗篷中,只露出脸的两名猎魔人。 “两位请止步,报上身份、来意。”士兵语气不善,两名猎魔人的卖相不太好,打扮神秘中透着一股邪气,尤其是雷索那小山般强壮的身材,太过骇人。 “我们来拜访伊格纳修领主,有要事相商。” “要事相商?”士兵的目光透过金属头盔狭缝来回打量,“领主大人事务繁忙,没功夫见你们,赶紧离开。” “我们是猎魔人……” 这句话仿佛蕴含着平静的魔力,两名士兵愣了有那么几秒,然后其中一位匆匆忙忙地转身跑进了城堡,过了几分钟领着一位富态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 “两位是猎魔人?“来者穿着一身黄褐色的紧身衣,圆圆的脸皮肤白皙,说话也挺客气的,哪怕对猎魔人也没有半点鄙视或唾弃。 “我是蛇派猎魔人古勒塔的雷索,这位是罗伊。“ “很好……”男人搓了搓手,语气中有一丝压抑不住的兴奋。“两位来得正是时候,有些地方用得着你们。” “你是……“ “哦,对了……”男人朝猎魔人伸出了手,他的手掌光滑,没有老茧,“我是维理雷斯爵士的管家格兰特,两位请跟我来,到里面再慢慢聊。“ …… 猎魔人跟随管家进了城堡,城堡的大厅装潢简洁,完全没有寻常贵族那份奢华。 油画、野兽标本、盔甲,一个都看不到。 周围墙壁上方的窗户被封死,阳光透不进来,室内显得有些阴冷。整个大厅,只有天花板上零星的几盏魔法灯提供照明。 往来忙碌的仆人倒是不少。 格兰特领着两人来到大厅正方前的楼道,突然叫住了一名从楼上下来的女仆,“拉格娜,老爷那里怎么样?” “刚喝了点酒,已经睡下了,丽芙在床边守着。” 格兰特听完眉眼舒展开来,“下去吧……” 两名猎魔人交流了一个眼神。 “堕落的贵族生活,大清早的才刚睡下,通宵达旦地玩乐?” …… 格兰特领着两人进了自己的办公室,还很客气地替他们倒了杯红茶。 “白果园附近有两年没看到猎魔人,两位还真是稀客。”格兰特回忆道, 罗伊貌似漫不经心地问,“那您上次见到猎魔人是什么时候?“ 格兰特笑了笑没回答,“听卫兵说你们找领主大人有要事相商?” “有这么回事……”雷索按照之前商量好的说辞,他们要花点时间,彻底弄清楚原委,“我和罗伊正在白果园附近追踪一头魔物,但这畜牲极为狡猾,从我们眼皮底下逃走,最后消失在这座城堡附近……” “听你的意思,有怪物躲进了伟大的阿玛维特城堡?”格兰特神色古怪, “大概率。” “是什么怪物?” “这个恕我直言,即使告诉您怪物的品种,非专业人士也不清楚它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但我保证它极其地危险、残忍。能轻易置人于死地。” “我想领主肯定不愿意自己家里突然闯进来这么个东西。只要让我们全部搜上一遍,那东西绝对跑不出猎魔人的手掌心。”雷索从管家脸上看到了为难,于是说,“你要是无法做出决定,让我们和领主当面谈一谈也行。” “抱歉雷索阁下,大人现在不方便会客。”格兰特脸上没了笑意,“对你的说法,我也不敢苟同。阿玛维特城堡日夜都有重兵把守,绝不可能放进来一头危险的怪物。” “何况城堡里常住人口几十个,几十双眼睛,要是真让这玩意儿跑进来怎么也能有所察觉。可今天的晨会上,仆人们都说了,一切正常。” “他们并非专业人士……“ “行了,两位!我现在没兴趣听‘鬼怪溜进城堡’的恐怖故事,不过我手上倒是有个委托,可愿意听听?” “说说看。” “这是你们的老本行。”管家顿了顿,“两年前维理雷斯爵士的母亲去世,他再也没了亲人,一直觉得很孤独。那以后,爵士多次想进墓中祭拜亲人,可墓穴中莫名其妙多了许多恐怖的恶灵,阻断了爵士祭拜亲人的路。” “两位如果能肃清墓中恶灵让大人还愿,必有重赏。” 管家陈述完,猎魔人相视一望,世界还是真是奇妙,他们前脚刚离开维里雷斯家族墓穴,后脚,这位大管家居然叫他们去清理怪物。 “格兰特管家,既然你提到了墓穴,那我不得多说一句,”罗伊双手环胸,似笑非笑,“您现在可以把报酬给我们了。” “什么意思?” “就在昨天,我和雷索已经把墓穴里的怪物清剿干净。” “怎么可能!”格兰特大叫一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脸上喜色一闪而逝,又板起脸,“猎魔人,你们要知道在白果园的地界欺骗维理雷斯家族有什么下场?” “你要是不信,尽管派人去核实。” 管家目光炯炯地再次审视了两名猎魔人,他们自信沉稳的模样由不得他不信,“我想想,两位昨天清理完墓穴,你们追踪的怪物……” “你能猜到?那倒省了一番口舌。刚才您不屑的那头怪物,就是从墓穴里逃出来的,说起来,那怪物跟爵士还有很深的渊源……”罗伊暗金的眸子盯着管家,沉声吓唬道,“没准、它正潜伏在爵士的床边。” 第十章 伊格纳修的过去 “嗒、嗒、嗒、嗒……”走廊上回荡起急促的脚步声,格兰特气喘吁吁地推开了城堡顶楼的卧室门,一眼看去,宽敞明亮的卧室中央那张上等的檀木床里,正躺着一名面色苍白、口吐酒气、微微有些虚胖的男人,男人显然睡熟了,胸膛起伏、鼾声洪亮。床边,还伺候着一位身材娇小的侍女。 “没事就好。”格兰特松了口气,“我真是犯了失心疯才相信那两个猎魔人的鬼话!” 但他的担心也不无道理。 若是伊格纳修爵士出事,维理雷斯家族将彻底绝后。 到时白果园的统治权被维吉玛收回去,他们这群仆人,包括表面风光的管家,只能回去当农民,在土地里刨食。 给贵族当惯了老狗,格兰特不甘心再变成泥腿子。 贵族阶层,哪怕最低级的男爵,生活作风再糜烂,也是贵族,比普通人要高贵。格兰特坚定了自己的信念,轻轻阖上卧室大门,他要派人去墓穴核实一遍。 …… 罗伊喝了口红茶,茶水里放了片柠檬入口微酸,“我感觉管家没说谎,城堡不像是被女妖入侵过,或许它早已经离开了白果园。”一路走到现在,他把所有能观测的对象看了个遍,可惜都是普通人。 胸前的吊坠也没提示他们有任何魔力波动。 “那就找个机会把城堡搜上一遍。”雷索说,“蛇派银剑蓝图肯定被伊格纳修收藏在某个地方。” “别忘了,找回图纸,还要当着伊格纳修的面替寇格林姆讨回公道。”罗伊说,“而且想想酒馆老板娘提过的事,伊格纳修曾经在白果园的犯下的罪行简直比魔鬼更可怕……有机会的话,不如我们干脆点?” 年轻的猎魔人竖掌成刀,做了个虚砍的动作。 “稍安勿躁,罗伊。贵族领地不是土匪窝……眼下的情况也容不得我们乱来!”雷索摩挲着下巴,认真地说,“我可不想顶着刺杀贵族的名头,成为声名狼藉的泰莫利亚通缉犯。” “南方不好混,总不能把北方的后路也给断掉。” “我只是开玩笑。” “卡兹……”办公室的大门突然被推开,格兰特擦了擦额头的虚汗走了进来,冲沙发上的两名猎魔人笑了笑,“爵士现在睡的正香,我确定两位大师担心的怪物不在城堡里。就在刚才,我已派人去墓穴核实情况,中午之前会有消息传回来,但两位要等上一阵子。” “正好,”雷索说,“我们有几个问题想要请教格兰特管家。” “大师请说。”格兰特躺上了办公桌前的藤椅,眼睛惬意地眯成了一条缝。 “之前来的时候,我们无意中听到管家和仆人的交流,”雷索斟酌地说,“爵士大人今早才睡下?” “这不是什么稀罕事,我也不瞒你们……”格兰特愁眉苦脸,一副担忧的模样,“爵士一直以来备受失眠困扰,总是熬到早晨筋疲力尽才能睡着。” “爵士白天要休息,那管理整座城堡的重担都压在管家肩上,很辛苦吧。” 格兰特听完胸膛不禁挺了挺,圆圆的胖脸露出几分得意, “没办法,做下人的就是要给主人分忧。爵士身体欠佳、精力不济,我更要替他把城堡打理好,让他不那么头疼。” “真是忠心耿耿……”猎魔人赞叹着,眼中讽刺一闪而逝,“像格兰特管家这么部下,想必在城堡里干了很多年,深受器重。” 猎魔人的话正好挠到了格兰特心头的痒处,他一张胖脸上开始发光,“我从十二岁开始在阿玛维特堡垒里工作,那时候约翰老爷、玛丽夫人都还在世……”一张嘴犹如开闸的洪水般,滔滔不绝地炫耀自己的过往。 而两名猎魔人悄悄交换了个眼神。 “老爷见我虽年纪不大,但能力极为出众、祖上三代务农身家清白,便破格提拔我为管家……”管家唾沫横飞,不经意地一抬头,然后他看见猎魔人冲自己划了个奇怪的手势,瞳孔中的神采便彻底黯淡下去,浑身瘫软在藤椅中,呆若人偶。 “现在,让我们来谈点有趣的事,”罗伊将办公室的门锁死,直奔主题,“两年前,伊格纳修爵士审判了一名叫做寇格林姆的猎魔人,并冤枉他绑架养蜂者的儿子,可有印象?” “记……记得。” “爵士当时从寇格林姆身上搜刮出一张图纸。你知不知道,他把图纸藏到哪儿去了?” “地下室……“格兰特脸色僵硬地说,“爵士认为怪胎的武器蓝图没有收藏价值,让我给丢到地下室的一个箱子里,和杂物放在一起。” 罗伊眼中兴奋一闪而逝,没想到如此轻易地就获取到重要信息。 现在就差一步,他们将带回蝮蛇学派失传已久的装备蓝图。 两人随即询问了地下室的位置。 “厨房下面?”罗伊迫不及待想要去一探究竟,但城堡里太多人注意到他们的行踪,这个时间明显不合适行动。 询问远没有结束,两人关于白果园村庄和墓穴尚留有疑问。 “伊格纳修爵士平日里都忙些啥?” “喝酒……”格兰特机械地回答。 “你有没有发现爵士有某种奇怪的行为,比如捣鼓一堆瓶瓶罐罐、草药、神秘的液体,翻看一些你完全看不懂的书籍?”罗伊的声音收紧。 “没……”格兰特回答很果断,“爵士平生最讨厌书籍,他清醒的时候不是在喝酒就是抱着亲人的遗像大哭。” 这完全就是一个自暴自弃的中年鳏夫形象,但根据白果园老板娘口中的陈述,伊格纳修绝不是如此软弱颓废的人,他荒唐而残暴。 “在此之前呢,是什么原因让伊格纳修爵士屠杀了白果园超过一半的村民?” 这便是酒馆老板娘提到过的巨大变故。 格兰特嘴唇抖了抖,脸上浮现出一丝挣扎,挣扎持续了几秒表情又归于平静,服从地回答了猎魔人的问题。 “因为爵士过去那些年的所作所为,白果园的居民向维吉玛法院送上了请愿书,最终维吉玛法院认可了他们的不满情绪,允许他们搬离白果园。爵士亲眼目睹领民一个接一个离开,忍不住服了软,派人去劝说人群。” “可那群农民仗着维吉玛法院撑腰,对爵士说了些很难听的话,激怒了他。然后杀戮开始,一发不可收拾。” “这不能作为伊格纳修草菅人命的借口,他就是个屠夫!”罗伊说了一句,接着揉了揉太阳穴,他注意到布兰特第一句话,凝视着管家平静的面庞问, “归根究底,是白果园村民的请愿才引发了大屠杀……那伊格纳修在此之前又干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竟能把农民逼到这个地步。” 这个年代,农民若非逼不得已绝不会主动离开赖以谋生的土地。 “伊格纳修难道比强盗更加可怕?” 下一秒,格兰特五官缩成了一团,脸上肥肉抖动,额头浮现汗水,对于法印的反抗更加剧烈。 雷索和罗伊的心都提了起来,管家的反抗越激烈,说明他们的问题越扎心,越接近这座城堡的秘密。当然也有可能让管家直接醒过来。 管家结结巴巴地说,“爵……士……爵士的名声和……作风不太好……” “怎么个糟糕法?” “爵士……爵士发现自己的儿子孚罗里安少爷在和同性友人,村子里的一个猎户谈恋爱之后,驱逐了猎户,少爷因此上吊身亡,雪上加霜的是,玛丽老夫人也在两年后去世。” “自那以后,爵士变成了孤家寡人,整日酗酒,脾气越来越暴躁,脑子也变得不太正常。村里流言四起——有人说爵士被魔鬼附身,会克死身边所有人。” 罗伊听完略微唏嘘,“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孚罗里安的墓碑上只笼统记载了一个窒息而死,原来他是被自己老爹给逼死。” “有一回……”格兰特仍然自顾自继续说,“爵士醉酒后……闯入白果园里的一场……婚宴,强行对……对新娘行使了初……夜权,还砍掉了一个……一个倒霉鬼的脑袋,因为对方帽子摘得太慢。” 他的语调断断续续,声音越来越轻。 “果然是荒唐。”两名猎魔人相视一望,都看到对方目光中的惊诧,“这种权利不是早被废除掉了?他怎么敢?!” “接下来了?“ 这次格兰特没有回答,他闭上了眼和嘴,上眼帘一阵蠕动,像是做噩梦般,然后突然瞪大了眼,眼神恢复清明。 对面猎魔人隐蔽地叹了口气,微微有些失望,可惜无法短时间内连续对一人使用亚克席法印。 “两位大师,抱歉,我刚才走神了。”管家擦了擦自己脑门上莫名其妙出现的细密汗珠,唉声叹气,“这人只要一过四十岁,有时候白天也像在梦游……对了,之前我说到哪儿了?” “为了以防万一,你要带我们检查检查仆人的房间,”罗伊眼珠子一转,也没敢编的太夸张,“以及还有地下室。” “我有说过这话?那两位稍等,”管家皱眉,一脸不情愿,“墓穴那边的消息传回来再说。” 第十一章 相同的烙印 正如格兰特所说,卫兵在中午之前返回阿玛维特城堡,确认猎魔人击杀掉墓穴中所有怪物,当下,管家对两人的态度热情了不少。 “今天中午我会吩咐下人准备一顿丰盛的午宴款待大师。老爷通常在下午两点醒过来,到时候自然会当面感谢两位。” 对于猎魔人搜房的请求,格兰特不再反对,“以我管家的权力,最多允许两位检查城堡的最底两层的房间,至于更高层,抱歉,那必须经过老爷的同意。” “也行。”猎魔人也没奢求更多,随后跟着管家指派的中年女仆开始大扫荡。 过程不出所料,除了找到一丁点仆人们小偷小摸的证据,并未发现魔力波动和女妖活动的迹象。 但也不是毫无收获,两人找到了地下室所在的厨房位置,大致弄清楚了城堡一二层的结构,还偷偷记下了士兵轮值的时间。 …… 中午,享受过一顿白果园风味的特色午宴后,没多久,管家领着两人来到三层的会客厅。宽敞的大厅中,四周燃起火盆,温暖而明亮。 中央的熊皮沙发上,靠着一位满身酒气的微胖中年男人。他穿着一身藏红色的大衣、白狐坎肩,暗红色的头发下,面部浮肿、皮肤松弛,黑色的双眼像狐狸一样细长带着一股子邪气,眼睑处挂着两枚浓重的黑眼圈。此刻他正叉开腿,无精打采、呵欠连天,在他身后还有一位侍女卖力地按摩肩膀。 伊格纳修·维理雷斯 年龄:三十二 身份:白果园男爵、维理雷斯家族成员 罗伊又观察了一下爵士的各项属性,他已经被酒水掏空身体,体质弱于常人。 “再喝下去,这家伙没几年可活。” “尊敬的白果园领主,我们是……” “格兰特跟我提过,蛇派的猎魔人……大师,罗伊以及雷索。”伊格纳修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在沙发上坐直身体, “你过奖了,我们只是两个在大陆上流浪的小人物,当不得大师之名。” “我没开玩笑,”伊格纳修正色道,“两位能彻底解决掉盘踞在墓穴中的怪物,比以前那些废物高明得不知道哪儿去,这份荣誉实至名归。”他加重语气,“对此,鄙人实在万分感激。” 说完,他双指夹起一张小票递到身后,侍女立刻捧着送到两人面前。 “这是两百克朗的支票,在大陆上任何一家维瓦尔第银行兑现,算是鄙人一点小小的心意。” “不枉我放过你家祖宗的棺材。”罗伊与雷索会心一笑,爽快地将支票贴身收好。 伊格纳修见状满意地点头,“从现在起两位便是维理雷斯家族的座上宾,随时欢迎你们来阿玛维特城堡访问。除此之外,今晚我将设宴亲自款待两位大师。” “不胜荣幸……”雷索抚着小腹,鞠了一躬。 而罗伊心中却倍感诧异,目前领主的表现丝毫也不像他们打听到的那般,为所欲为,不通人情。 没几个贵族愿意放低身段热情款待猎魔人。 “难道这两年,伊格纳修已经大彻大悟、改过自新?” “不过以他这副虚弱的身体……三枚头骨之上的烙印恐怕不是他留下的。” 罗伊决定试探一番,“伊格纳修领主,关于贵家族的墓穴,还有一些情况必须提前知会您。” 罗伊扫了一眼侍女。 伊格纳修转过脸,“丽芙去把客厅大门关上!”然后重新面对猎魔人,“她值得信任,无论什么秘密大师但说无妨。” “那我直说了,”罗伊耸了耸肩,“昨天我们清理到最里间的墓室,发现中央四具棺材被人动过……” “第十五间墓室、中央的棺材都被人亵渎了?”伊格纳修瞳孔所成了一条缝,语气不自禁紧了起来。 罗伊死死盯着领主的表情变化,缓缓陈述,“根据棺材上的铭文,有一具棺材是您的母亲玛丽·维理雷斯的安眠之所,可其中骸骨不翼而飞……而您母亲的尸骨……变成一头女妖。” “什么!”伊格纳修大叫一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猎魔人这才发现他的身材极为高大,和人形巨兽的雷索相差仿佛。但长期的酗酒摧毁了他的健康,他变得有点驼背。 伊格纳修快步走到猎魔人身前,近乎咆哮,“是谁敢亵渎我亲人的尸骨?盗墓贼,不,有怪物看守,他们进不到最里面。”他垂下头,自言自语似地呢喃,“玛丽又怎么可能变成……女妖?不可能,我最爱的玛丽不可能变成怪物!” “究竟怎么回事?猎魔人!”伊格纳修豁然抬起头,语气中带着质问。 “抱歉,我想这个问题……”罗伊猛地向前踏出一步,目光锐利地直视领主的瞳孔,手指灵活地划过半空。“你应该知道原因,领主阁下,回想一下你过去几年的所作所为。” 伊格纳修挡住了身后侍女的视线,侍女没注意到猎魔人的小动作。 侍女只听到猎魔人说了句模糊而笼统的话,然后伊格纳修脸色“唰”一片惨白,好似羊癫疯发作,全身都开始颤抖,他一直退回了沙发,颓然坐倒。 “这是惩罚吗?”伊格纳修面色涨红,瞳孔中布满了血丝,“猎魔人,这是神明在惩罚我过去的糊涂行为?” 猎魔人保持沉默,他们没想到对方的反应居然如此激烈。 伊格纳修声音飘忽,“约翰、孚罗里安、玛丽我可怜的亲人一个接一个死于非命,家族墓穴中莫名其妙诞生鬼怪,亲人的尸骨被亵渎,我的身体越来越衰弱,甚至无法为家族延续血脉,这都是神明降下的惩罚吧?”他低下头,魔怔似地注视自己的双手,眼中闪烁着厌恶和惊惧, “我是个双手沾满鲜血的屠夫,一个罪人!害死亲人和领民……”另一边,侍女慌张地端来一杯酒,“爵士,求您别自责了。您喝点酒吧,喝点酒睡一觉就好!” 边说,侍女怯怯地看猎魔人一眼,“两位大师,你们……你们对爵士施了什么魔术?!” “何来魔术之说,只是让他直面自己的内心。” “不……丽芙,不怪猎魔人,也别再给我酒,”伊格纳修缓缓地摇头,神经质地述说,“酒能麻醉我的身体,麻痹不了我的精神和灵魂,每天一睁眼就是种折磨……痛苦……我恨不得下去陪去世的亲人们……我又不忍让家族彻底绝后。” “你后悔吗?”两名猎魔人并肩朝领主走过来。 “后悔有什么用?走到今天的地步,都是我伊格纳修·维理雷斯一手造成。就算后悔也无济于事。” 伊格纳修十指插入自己满头的红发,抓狂地褥动满头发丝,一个大男人,竟然开始抽泣。 迎面而来的猎魔人视线不经意地扫过领主的后脑勺,愣了有那么几秒。 “其实一开始我是认同你想法的……大人,恕我冒昧!”罗伊走到领主身前,在对方一脸错愕中按住他的后脑勺,掀开他的浓密的发丝。 “猎魔人,快住手!不准在伤害爵士,我叫人了啊?” “别担心!”雷索冷冷地扫了侍女一眼,那凶恶的眼神让对方瞬间噤声。“不会伤害你家领主,只是确认一些事情。” 片刻后,那枚埋藏在发丝身处的熟悉记号映入眼帘——Po?wi?ca? si? “原来这个烙印,不是人死后刻上头骨。” 罗伊和雷索交换了一个眼神。 “领主阁下,你可知道,后脑上有个记号。” “我当然清楚……”伊格纳修回道,“这是维理雷斯家族的胎记,血脉的证明,所有直系成员一出生,后脑门上就带有这个记号。” “包括您的祖父和祖母?” “没错,这有什么问题?两位大师,你们究竟想说什么?”伊格纳修停止了抽噎,猎魔人摸不着头脑的问话,让他心中莫名产生了一丝恐慌。 雷索凝视他的双眼,沉声道, “爵士,我现在很确定,你亲人一个接一个死于非命并不是仅仅因为巧合和你过去醉酒后犯下的错误。你后脑上的记号不是普通的胎记……是巫术印记,”雷索嘴唇蠕动,“这个记号在上古语中是献祭的意思。” 一股凉气瞬间从身体中涌出,遏住了伊格纳修的心脏,他张了张嘴唇,说不出话来,脸上的皮肉开始抖动。 小侍女也怯怯地稍稍远离了领主。“献祭?诸神在上!老爷一家都被魔鬼当成祭品了吗?” 对于乡下的居民而言,巫术比魔法这个词语恐怖得多,因为它与邪恶挂钩。 伊格纳修的声音干燥、沙哑,“维理雷斯家族从我这一代开始血脉即将断绝,也是这个原因?你……你有什么证据?” “还需要证据?”猎魔人斜眼看了眼领主,恐吓道,“回忆回忆你亲人的死状吧!你在屠杀那群老弱妇孺、犯下那些暴行的时候,只是因为喝了酒,还是身不由己,被什么东西控制?!” 这一瞬间,白果园领主脑海中记忆有若深海中的暗流,翻滚涌动,他想起了小时候,自己祖父祖母的讲述,“伊格纳修,这是家族血脉的象征,带来幸运的胎记。” 更早一辈的诡异经历,以及自己曾经那有如失控的精神状态。 他开始相信了,开始把自己的罪过推到未知的魔鬼身上。 “不,不是胎记的问题,有别的东西在作祟!”伊格纳修低声呢喃着,一把拽住猎魔人的手腕, “你们会帮我解决问题对吗,猎魔人大师?我会给你们报酬,我以维理雷斯家族荣誉许诺,绝对比清理墓穴多得多!” “钱不能买到所有东西。”雷索摇了摇头抽身直退。 “什么意思,雷索大师?” “你需要赎罪,伊格纳修……”罗伊挡在他面前,“你还记得,两年前被你冤枉而惨死在家族墓穴中的那个猎魔人?” “他叫寇格林姆。” 伊格纳修张大了嘴,然后他看见罗伊伸手一挥,他面前的地板上就凭空多出一堆死人的骨骼。 侍女双眼一翻白,险些晕了过去。 而伊格纳修还勉强保持着镇定。 “别害怕,这只是一个简单的魔法伎俩,猎魔人也有会魔法的朋友,明白吗。接下来我要说的不是威胁,而是一项交易。” 雷索拽住罗伊的胳膊,但后者没有理会,依然声音洪亮,“泰莫利亚的贵族,白果园的领主,伊格纳修·维理雷斯爵士,你是否愿意向被你害死的蛇派猎魔人寇格林姆……磕头谢罪……” “咳……”伊格纳修脸上涌起屈辱的血色,喉咙发出一阵意味不明的声音。 而年轻的猎魔人,暗金的瞳孔盯着他,声音如刺刀、一刀一刀扎在爵士心上。 “只要你诚恳地向寇格林姆——磕头谢罪!那我们会大发慈悲,考虑考虑接手你的委托,替你查明维理雷斯家族厄运的源头。” 第十二章 家谱 究竟是家族血脉的延续,还是贵族的尊严更重要?伊格纳修在长久的沉默之后,选择了前者,缓缓跪倒在寇格林姆的白骨之前,唇边的胡须颤抖着,脑袋磕到了地面。 “砰、砰、砰。” 连续三下。 出于紧张、害怕、羞愤,伊格纳修脑袋上的汹涌的汗水和泪水将尸骸前的地面打湿。 罗伊满意地点头。作为一个穿越者,他从来不觉得贵族高人一等——既然犯了错,那就用他们引以为豪的荣誉来谢罪! 而目睹此景,雷索短暂地失神。 他最初的设想只是给伊格纳修一个深刻的教训,或者干脆果断,杀了他一了百了。活了几十年,雷索手上也沾过一些贵族的血。 他压根没想过以另一种方式报仇。 猎魔人,多么粗鄙、卑贱的词汇,连平民百姓都敢鄙视、唾弃的怪胎、变种,身份卑微到泥土里的存在。 可就在今天,此时此刻——堂堂泰莫利亚王国,一位受到法律承认的领主,居然,以一种极其羞辱的姿势,低下了“高贵的头颅”,向他们瞧不起的猎魔人,磕头谢罪。 这个小鬼脑子里完全没有高低尊卑的观念? 光头大汉深吸一口气,平复下稍微躁动的心情,眼中少年青涩的背却莫名地变得模糊起来。 “如何?雷索,”罗伊注视着匍匐在地的白果园领主,压低声音,“还继续吗?” 寇格姆林的生命不是光凭几个响头就可以抵消的。 “先弄清楚那头女妖的下落,”雷索摇头道,“再决定伊格纳修的命运。” …… “好了。伊格纳修爵士,我想寇格林姆的亡灵已经感受到你的忏悔。” 闻言,伊格纳修松了口气,在侍女的搀扶下缓缓站起身体,脸色灰败,身形佝偻,像是一瞬间衰老了十几岁,“猎魔人……我……我诚意诚意地道歉了……轮到你们……履行承诺。” “当然,但一码归一码……这算是一个委托……咱们得谈谈报酬。”雷索的声音加入进来。 “两位大师,放心!报酬定让你们满意!” “为了彻底弄清楚你们身上的巫术印记的来源。伊格纳修爵士,我有一些问题……墓室最里面那具无名棺和你什么关系?棺材里的婴儿是谁的孩子?” 伊格纳修抬头直直地盯着猎魔人,沉默无言。 “爵士,如果想彻底解决家族的厄运,那请你不要有任何隐瞒。我们可以向你保证,绝对不会对外泄露雷理维斯家族的隐私。” 伊格纳修叹了口气,坐倒在沙发上,“他是我的私生子。” “私生子?”罗伊恍然,追问道,“孩子的母亲在哪儿?我们从进入城堡到现在,一直没见过您的妻子。” “他没有母亲,我也没有妻子。”伊格纳修按住沙发的手指抖了抖。 “爵士——” “好吧,我说,我统统告诉你!”伊格纳修突然失控地咆哮,接着门口传来敲门声以及格兰特管家的询问,“老爷,您还好吗?” 伊格纳修不耐烦地吩咐道,“丽芙,给我到外间去,别让任何人靠近!” 发呆的侍女领命离开,会客厅中只剩下两名猎魔人和白果园的男爵。 “现在没有人打扰。”爵士向罗伊勾了勾手,“记住你们的承诺,猎魔人,绝对不要向阿玛维特城堡外的人泄露这个秘密——” “放心,爵士,解决掉你的问题,我们会马上离开白果园。” 伊格纳修捏着拳头,神情变幻,犹豫了良久,在罗伊耐心快消失之前,终于压低声音说,“说实话……难产死掉的孩子并非我的孩子,而是我母亲玛丽的私生子。” 罗伊神色一凝,随即恍然,“也对,墓碑上记载着,玛丽因为难产而死。现在看来,无名棺中的婴儿,正是那可怜的孩子。” “母亲在父亲死后怀孕……”伊格纳修猛地抬起头,目光扫过两人,脸上浮现出一丝疯狂,“猎魔人,你们是不是觉得很变态、很可笑?” “不……你有所误会……”罗伊和雷索脸色平静,“这是维理雷斯家族的内务,作为外人我们没有资格去评判……总之,你们高兴就好。” 玛丽老夫人,丈夫已逝,按捺不住寂寞再找个姘头、生个孩子。 在罗伊看来并不出奇,毕竟贵族的家风向来就是这般乱糟糟的,关于这点,泰莫利亚的国王弗尔泰斯特早已做出了更进一步的“表率”。 但儿子爱上同性,母亲出轨……伊格纳修·维理雷斯的亲人就没一个正常人吗? 罗伊隐隐有种感觉,这个家族的种种怪象跟他们身上的所谓“胎记”脱不了关系,他还要进一步挖掘。 “维理雷斯家族墓穴里妖灵众多,玛丽夫人的遗骸又是如何带入墓穴下葬的了?” “之前就一两头,城堡里的士兵足够应付,绝大部分妖灵是在我母亲下葬之后出现,”伊格纳修解释道,“然后寇格林姆来了,他要求审判试炼。” 猎魔人默然。 “关于玛丽夫人,那死掉孩子的父亲……”雷索进一步追问, “猎魔人!求求你们……”伊格纳修声音变得沙哑而干燥,“不要再用言语来折磨我!” “伊格纳修爵士……”罗伊叹了口气,“看来您需要休息调整。”他话音一转,“如果可以的话,让我看看您的家谱,我们会自己想办法找线索。” …… 顶楼卧室。 “有劳两位大师,别让旁人看见。”伊格纳修将保险柜中取出的一本羊皮书卷交给了猎魔人,脸上疲态尽显,“很抱歉,我现在需要休息。格兰特,替我好好招待两位大师,尽量满足他们的要求。” 尽管格兰特对自家主人有如大病一场的神态很好奇,但他恪守本分,没有多问哪怕一个字,体贴地为伊格纳修合上了卧室大门。 “请走这边,”格兰特甩了甩手上的钥匙,“现在两位可以去检查地下室。” 随后,一行人通过厨房暗门向下延伸的木梯,踏入了黑暗而宽敞的地下室,管家点燃火把照明。 “唔……”猎魔人鼻子动了动,“都是些什么玩意儿,发霉了?”旧衣服、破烂盔甲、陈旧的家具、抹布,爬满了灰尘和蛛网,五花八门的杂物堆成一座座小山,一眼望不到头。 “阿玛维特城堡几十年的杂物堆积于此,很长一段时间没人打理。”管家扇了扇鼻子前萦绕着的灰尘和异味, 他领着雷索去翻找那张蛇派失落的图纸。 而罗伊则开始浏览维理雷斯家族的家谱,泛黄的羊皮纸卷,带着一股淡淡的怪味儿,入手微沉。 “嗯,让我看看,1134年春天,维理雷斯家族的祖先,来到泰莫利亚维吉玛东部的白果园。啧啧,这个时间点,阿玛维特城堡的还是一片荒芜,距离猎魔人诞生也就两百来年,好久远的年代。” “1150年,阿玛维特堡垒在白果园东边建立起来,莱昂?维理雷斯、詹妮弗?维理雷斯夫妇于次年诞下一对双胞胎,男孩和女孩。” 罗伊扫了一眼家族史,又扫了一眼树枝一样分叉开的家谱。 “维理雷斯家族的第一代祖先,莱昂和詹妮弗,共同开创了维理雷斯家族。” “1154年,两人又多了个孩子。这么说维理雷斯家族第二代一共有三个孩子。” 莱昂和詹妮弗位于金字塔顶端,往下的家谱分成了三部分,如同大树的枝蔓,越来越宽广、繁茂。 “第二代的三名孩子长大成人之后,双胞胎中的女孩儿莎拉?维理雷斯与入赘的女婿理查森?维理雷斯结合,诞下了一个女儿兰妮,儿子弗兰兹。” 他们这一支血脉位于家谱的最中央,可以被称之为维理雷斯家族核心的成员,担任家主。 “而第二代剩下的两名男孩儿与外族通婚,依然居住在阿玛维特城堡。”这两支位于家谱的左右两侧,家族地位明显不如莎拉?维理雷斯 “奇了怪了。”暗金的瞳孔浮现出疑惑。 贵族家庭不是更重视男性继承人,为何要把莎拉?维理雷斯放到家谱中心的位置,两个男孩儿反而放到家谱旁边? 目光继续往下—— “第三代,莎拉的儿子弗兰兹六岁时发生意外,坠马身亡,莎拉的女儿兰妮三十二岁时与另一位入赘的女婿结婚,生下一个小女儿玛丽?维理雷斯……而旁系仍然与外界通婚,开枝散叶,后代数量明显比莎拉这一支要多,血脉更旺盛。” 表现在族谱之上,就是两边宽广、茂盛,中央的那条谱系维持不变,甚至在枯萎、收窄。 直到第三代,整个维理雷斯家族的成员死后都埋葬在巨大的家族墓穴。 可到了第四代,也就是伊格纳修爵士的父母,玛丽?维理雷斯,与赘婿约翰?维理雷斯这一代。 城堡里的另外两支的成员陆续离开了白果园,到西边的维吉玛,或者更远的地方,远东的亚甸定居。 城堡中的维理雷斯只剩下了第四代的玛丽与丈夫,第五代的伊格纳修。 “搬离城堡的两支维理雷斯……身上是否留有巫术印记?” 罗伊又重新把家谱从头到尾翻了个遍,赫然发现了一个惊人的事实,根据家谱上的记载,伊格纳修这一支的家族成员全部死于疾病或者意外,没有一个能寿终正寝。 与之相比,另外两支的遭遇就要正常的多。 “这是巧合,亦或者那个巫术烙印的作用?” 第四代的约翰在与玛丽生下伊格纳修后,便丧失生育后代的能力,后来也因为肺痨去世。 约翰?维理雷斯和玛丽?维理雷斯,只有现任家主这么一个儿子。 “爵士是家族的独苗,可他父母皆已离开人世,儿子上吊身亡,孤家寡人一个,又因为饮酒纵欲无度,失去了生育能力,家族血脉怕恐怕会断在他手上。” 罗伊想到了伊格纳修过往的荒唐行为,一步一步变成今天这副悲惨的模样——有没有可能是烙印在影响他的心智? 少年陷入了沉思,而雷索不知何时来到他身边,手中提着一张兽皮蓝图——蝮蛇学派失落已久的银剑锻造图。 罗伊接过手中端详了片刻后将蓝图收入空间。 然后说出了自己的疑惑。 “照你这么说,确有蹊跷之处。为何维理雷斯家族,第二代会选择女儿莎拉?维理雷斯继承家主的位置,两个男丁反而被边缘化?这得问一问伊格纳修。”、 “至于巫术烙印,”光头大汉摩挲着粗糙的下巴,“直觉告诉我,只有伊格纳修和他的直系亲属受影响,拥有与生俱来的‘胎记’。旁边两支成员则不受影响。” “所以伊格纳修这一支成员到了晚年都不得好死,子嗣普遍稀少,顶多一儿一女,还有几代只有一个子嗣。” “相比之下,旁边两支,子孙后代就要旺盛得多。” “不得好死,断绝后代?难道巫术印记是某种诅咒?”罗伊若有所思, “我没见过同类型的诅咒,”雷索脸色慎重,“哪怕是噩兆之神的祭司,也没有能力让诅咒随着血脉、世世代代遗传下去。” “连噩兆之神都不行?”罗伊沉默了片刻,“更强大的术士、施法者呢?伊格纳修的祖辈得罪了他们、才惨遭诅咒?” “那我们需要更多的线索来了解伊他的祖先。” 第十三章 阁楼中的恶灵尘 阿玛维特堡垒的夜晚寒气颇重,伊格纳修虚胖的身体裹着厚厚的棉绒外套,双手握着一个牛皮热水袋,仍然不停地缩着脖子、发抖。 他连续往壁炉中丢了好几根木柴,黄澄澄的火焰升腾,炉火变得更盛,这才感觉周身暖和起来。 “我也不瞒两位大师,从我的祖先詹妮弗和莱昂那一代起,就立下了家规,阿玛维特城堡由女性掌管。”伊格纳修看向对面沙发上的两名猎魔人,现在整个顶层卧室只有他们三人。 “时间已经过去了上百年,具体原因不可考。但我小时候曾经听母亲说过……立下这条家规,是为了纪念詹妮弗·维理雷斯在家族创建中做出的卓越贡献。” 罗伊沉吟了片刻,这规矩怪怪的,但要说哪里有问题,又说不上来。 他用手指戳了戳自己后脑勺,向伊格纳修示意,“那么维理雷斯家族,另外的两支成员身上是否存在烙印……胎记?” “两位应该猜到了,”爵士回答得很果断,“他们没有。在我五六岁时,城堡里还住着小部分旁系,我出于好奇检查过他们,十个几人,全身上下不存在任何胎记,我确定。” “玛丽也跟我提过,胎记我们这一支独有,”伊格纳修望着天花板,脸上浮现出一丝骄傲,“是一种恩赐,幸运的胎记。” 幸运的胎记? 这答案实在出乎猎魔人的预料。 他们认为的恶毒诅咒,在伊格纳修长辈嘴里却是一种恩赐? 实在讽刺至极。 “两位,你们脸色看上去不太好,”爵士心头一紧,“这个胎记有问题?对,你们之前好像提过?” “很抱歉,爵士,我和雷索的意见与你正好相反,这种胎记绝不是什么美好的象征……” 猎魔人将自己的分析说了一遍,爵士听完,浮肿的脸颊一颤,声音发抖地说, “按照两位说法……我的……我的祖先被某个法力强大的术士诅咒,身上才会出现这个胎记……胎记还随着血脉遗传给了后代?最终目的是……让我们家族灭……灭绝?” “不然呢……”罗伊反问,“你能如何解释,除了你们这一支,旁边两支身上都不存在胎记,人丁兴旺得多?” 伊格纳修微微失神,他无法想象自己从懂事起就被父母不停灌输的话,竟然有着完全相反的真相。 自己引以为豪的胎记,真是一个巫师用来伤害凡人的诅咒? “这怎么可能,玛丽为何要哄骗我?” 伊格纳修瘫坐在沙发上,犹自不信。 “你从来没怀疑过吗?爵士。”罗伊目光直透人心,“维理雷斯家谱上记载得清清楚楚,你所在的这一支到了晚年都没有好下场?你就没质疑过这个不靠谱的说法——幸运胎记?它又给了你什么幸运?” “我看是厄运才对!” 伊格纳修仔细思考,他这一生,貌似还真没撞过大运,反而——身边亲人一个接一个死去,他因此自甘堕落,日夜酗酒、彻底毁掉了身体的健康。 连后代也无法延续。 “两位大师,”伊格纳修摇头,面容苦涩,“我是白果园的男爵,一位贵族,但同样是个凡人……从未接触过术士、巫术……根本无法把这两件事联系到一起。” “你们不懂不代表其他人也糊涂。爵士,家族两代旁系成员全部离开城堡,说不定发现了一些蹊跷。” “是吗,可他们为什么不警告我?” “我怎么清楚?得问你的父母。” 可玛丽和约翰已经去逝,卧室中有了片刻的冷寂。 “这胎记……果真……果真是诅咒?”伊格纳修满脸恳求,“又该如何破除?求两位救我?” “我从未见过效力如此强大的诅咒,”光头大汉遗憾地说,“唯一的破解方法,就是找到最初的下咒者。” “大师……”伊格纳修的声音突然绷紧,“距离我的第一代祖先已经过去了一百年,下咒的人还活着?” “不要以常识来揣度施法者,百岁以上的术士多得是……”雷索手指规律地敲击桌面,“爵士,如今这位幕后黑手也许正在某处监视你家族的动静。” “你们的要求我都做到了。图纸物归原主,我也诚恳地向寇格林姆大师磕头谢罪。希望两位信守承诺,尽快帮我找出这个幕后真凶。” “如果你肯合作,我们会尽力帮你。”罗伊顿了顿,“带我们检查检查城堡上层的房间。您去世的亲人们曾经住里面,对吧?” 爵士犹豫了片刻,颔首道,“希望两位动作轻柔一点,不要破坏我亲人的遗物。” …… 深夜,阿玛维特城堡里仆人们都进入了梦乡,原本负责照料伊格纳修的仆人也被他打发掉,现在整座城堡仅最底层有士兵在值夜。 这样的安静正合伊格纳修的心意,他提上一盏煤油灯带着两名猎魔人离开了卧室。走廊的光线昏暗,除了每间卧室门外挂着的一盏油灯将附近狭窄的一片区域照亮,大部分地方都很暗。 油灯的光将三人的影子投射到墙面上,看上去异常的巨大、狰狞。 窗外隐约有虫鸣传进来,伴随一连串“嗒、嗒、嗒”的脚步声在走廊中回荡,还有一股凉风徘徊着,从走廊的一头吹到另一头,发出一阵阵诡异的呜咽,仿佛女人的啜泣。 伊格纳修在一扇门外驻步,“这是玛丽·维理雷斯的房间。” 猎魔人颔首,离爵士卧室最近的另一间房属于他的母亲。 “嘎吱——” “这间房自从两年前玛丽去世后,再没人住过,但每周会有仆人来打扫。”伊格纳修神色惆怅又有些怀念,“大师务必小心,不要碰坏任何东西。” 房间意外的干净简洁,没有多余的装饰,柔软的大床对面的墙壁上,挂着一副醒目的玛丽·维理雷斯半身像。 画像上的玛丽夫人大概三十来岁,正是最成熟美艳的年纪。一头茂密的褐色秀发扎在脑后,脸型微微狭长,下巴有点尖,眉毛淡而长。 黑色的眼睛大而有神,右耳垂挂着一枚巴掌大的花朵耳环。她的嘴唇微厚涂抹着艳丽的玫瑰红唇膏,右侧斜下方一粒美人痣平添了几分风韵。 此刻她的表情沉着,下巴微微上扬,充满自信。 最让人惊艳地是她的穿着打扮丝毫不像一位端庄的贵族夫人,过于艳丽、奔放。 上半身是一件小巧的蕾丝背心,带着明黄色的印花,衬托出优美的腰腹线条。下身是优雅的荷叶边裙,一层叠一层,烙印着夺目而夸张的艳丽色彩,以及各种神秘的植物花纹。 她就像是一团充满神秘的火焰,让人移不开眼睛。 “吉普赛女郎……”这个形容词自发地从罗伊脑海里蹦了出来,但他随即失笑摇头,“猎魔人世界根本不存在吉普赛这个民族。只是玛丽·维理雷斯外貌实在是……” “伊格纳修爵士,恕我直言,玛丽夫人的美貌让人印象深刻。” “当然……”伊格纳修轻轻抚摸画像的边缘,眼中迷醉一闪而逝,“这是维理雷斯家族的优良血统,继承自祖母的惊人美貌。毫不夸张地说,维理雷斯家族的女眷参加任何国家的选美都绰绰有余。” 伊格纳修继续欣赏画像,猎魔人则开始搜索房间,过了半小时,书架上零星的几本书,衣柜,梳妆台,床铺上面的枕头和被子,床下黑暗的区域,地板、墙面,甚至玛丽夫人肖像后的区域,猎魔人都找了个遍,并不存在暗格。 “果然……”伊格纳修松了一口气,喃喃自语,“玛丽对此一无所知。” “安静些,别说话。”雷索突然闭上眼睛,侧耳倾听。 “有什么发现?” “风的声音,”大汉竖起食指,指向上方。“天花板后面是空的?” “没错,天花板后面有一层阁楼。”伊格纳修坦然道,“每个房间都有。” 猎魔人颔首,“能检查一下?” “如您所愿。” …… 很快,体重轻一些的罗伊靠着从杂物间搬来的梯子,爬上了十迟高的天花板,推开一扇活动门后,进入一间小巧的暗室。 暗室的角落有一张双人木床,木床上的墙壁开了扇百叶窗,隐约有股冷空气从外面飘进来。木床上还放着床御寒的红色棉被,上面满爬满灰尘。 “阁楼里有张床,难不成玛丽·维理雷斯,偶尔还要爬上来睡一觉?”他靠了过去,地步被踩的吱吱作响,听上去不那么牢靠。“这是贵族的特别爱好?” 罗伊迅速将暗室搜查了一遍,然后在地板上某一处发现了一小堆可疑的尘埃。这不是普通的灰尘,带着淡淡的人类骨灰味,一粒粒呈现出妖异的翠绿色。 猎魔人再熟悉不过。 “罗伊心头咯噔一跳。“玛丽·维理雷斯卧室上面为什么会出现一张床,以及恶灵尘?” 片刻后,罗伊重新下到卧室将结果告知了两人, “不到十分之一的量,大部分早已被风给吹走。但这足够说明——”雷索扫了一眼伊格纳修,“玛丽·维理雷斯卧室的阁楼里曾经出现过一头妖灵。它又是怎么在不惊扰任何人的情况下,从外面进来?” “暗室的百叶窗……妖灵可以沿着百叶窗从外面进入城堡内部。”罗伊琢磨着,“我还有个想法,这堆恶灵尘会不会来自于从墓穴里逃出来的那头女妖,她回到了生前的卧室,然后被人消灭?” 两名猎魔人心头一动,这倒也说得通,玛丽死后化作的妖灵,因为少许遗留的执念、和本能,回到生前的卧室…… 可另一个问题又来了, “这座城堡里没人能消灭一头女妖,”根据观测的结果,罗伊很笃定,“除非女妖自杀。” 另一边伊格纳修却听得亡魂大冒、冷汗淋漓,他完全不敢相信几乎就在自己卧榻之侧,有鬼怪在活动。 “伊格纳修爵士,您别担心,”雷索安慰道,“虽不知道何人所为,但这头妖灵已经被彻底消灭,伤害不了您。” “不行!大师……你们能不能先把我的卧室检查一遍。” …… “伊格纳修爵士,恭喜您,您的卧室没有妖灵出没的痕迹。” “天花板上的阁楼里也没有?” “对,那儿也没有,我们保证。” 伊格纳修松了口气,但不把这件事情彻底搞清楚,他一刻也不得安生,“来这边吧,两位大师,继续搜一搜约翰和孚罗里安的房间。” …… “您父亲和儿子的房子也没有任何异常。” 伊格纳修就像被拧紧发条的怀表,一刻也停不下来,继续带着猎魔人搜查他的祖父那一辈,以及曾祖父那一辈曾经住过的卧室。也就是维理雷斯家族第二代,和第三代的居所。 当猎魔人搜完这四间房,城堡的庭院里传来了鸡鸣。不知不觉,已经到了仆人们起床的时间。 “两位大师操劳了一夜实在辛苦,我马上派人去准备早餐。”伊格纳修打了个呵欠,双瞳下的黑眼圈更加浓重。尽管还有两间卧室没搜完,可他虚弱的身体撑不下去了。 罗伊摆了摆手,“您不用管我们,歇着去吧,有需要的话我们会找格兰特。” 对于猎魔人而言,一个晚上不睡觉,没有任何影响,他们仍然精神饱满,心情振奋。 迄今为止,两人共搜了七个房间,都属于维理雷斯家族直系成员:伊格纳修的曾祖父、曾祖母,祖父、祖母,父亲约翰爵士、母亲玛丽夫人,伊格纳修以及他的儿子孚罗里安。 “恶灵尘,一共出现在三个地方。”罗伊分析着现有信息,“分别是玛丽夫人、爵士的祖母、以及曾祖母卧室阁楼。” 发现恶灵尘的地方,无一例外都是女性的房间! 而家族中男性的房间没有发现毫无痕迹。 “巧合?不,必然有某种关联。” 此外,猎魔人见到了这三位女性的画像,她们的美貌各不相同,然而气质有些类似,自信地浅笑,黑而深邃的眼睛流露着淡淡的神秘。 这种奇妙的重合,来自于她们家族繁衍后代的方式——女性掌权,招收入赘的女婿,一代又一代将家规传了下来,直到伊格纳修这一代,再没有女性继承人。 只能由他来继承。 猎魔人隐隐发现了某种规律,但还没有确定。 “搜完维理雷斯家族创始人莱昂·维理雷斯、詹妮弗维理雷斯的两间房,我感觉会有重大突破。” 第十四章 镜子 “吱——” 大门被缓缓推开,伴随着一阵令人牙龈发酸的摩擦以及扑面而来的灰尘,两名猎魔人不得不收敛自己的动作,小心翼翼地掩上门。 “维理雷斯家族创始人,詹妮弗·维理雷斯……”罗伊的目光环顾左右,这间房像是年久失修的古董,随处可见岁月的痕迹:斑驳的墙面上墙皮开裂,陈旧的地板表面被腐蚀得露出一块块黑色痕迹,床铺、衣柜这些家具都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 显然很久无人打理,但地面灰尘之上还能看出浅浅的、凌乱的脚印,显然曾经有人进来过。 “伊格纳修这家伙连祖先的房间也不好好保养修缮……大概他心里只挂记玛丽夫人。”罗伊目光转向左侧墙壁的中央,那里和之前的几间房如出一辙,悬挂着房间主人的半身像。他走过去,轻轻拭去画像表面的灰尘,顿时一副明艳绝伦的女性形象映入眼帘。 也许是基因问题,伊格纳修这一支的女人一个赛一个漂亮。詹妮弗·维理雷斯也在此列,风姿卓越、惹人注目。 “小鬼,再看眼珠子瞪出来了!快去检查书架,詹妮弗夫人也许曾记录过那位施咒者。”雷索说着,自顾自地翻箱倒柜,他没有去检查天花板的暗室——作为伊格纳修的第一代祖先,詹妮弗和莱昂·维理雷斯的卧室天花板后并没有特意建造阁楼,自然找不到那堆奇怪的恶灵尘。 罗伊走到书架前,目光转向旁边,窗外天色开始破晓,隐隐有一抹蛋黄似的圆弧冒了出来。他眯着眼,视线余光扫到书架,这上面大概有十来本书,都爬满灰尘毫不起眼。 “《月亮之诗》……”他取出一本拂去表面的灰尘,信手翻开,“当月色盈满,便是浓情绽放之时……嗯,这位维理雷斯家族创始人是一位诗歌爱好者。” 罗伊本身对于诗歌说不上热爱,但也不讨厌。哪个小年轻又没个风流倜傥的吟游诗人梦?化身丹德里恩,凭着英俊的外貌、诗歌方面的才华、流利的嘴皮子,播种全世界,甚至敢向陶森特公爵发帽子。 “我需要补充诗歌的知识,找出几首适合珊瑚那优美的嗓音,到时候……” 驱散脑海中绮丽的念头,罗伊飞快地翻阅、检查,追逐着书页中任何人为的笔记。不过很可惜,这位詹妮弗夫人大概没有做读书笔记的习惯,整本书中未曾留下任何墨水的痕迹。 “让我看看,”他准备寻找下一本,“《冬日的苔原》、《泰莫利亚的北风》、《赞美爱情》……十二本都是诗歌,我该选哪本?”罗伊视线扫到最后,“我看到什么!?貌似有本奇怪的书混了进来,《永恒的女神》?这不是一本宗教书籍?” 罗伊将它从书架上取了出来,这本大部头书有着庄严的黑色硬质外壳,他记得自己在梅里泰莉神殿图书馆曾见过一面, “描绘梅里泰莉女神的信仰。” “一堆诗歌中混进一本描述宗教的书籍……有古怪。”罗伊翻开书籍,很快有了意外收获,一张发黄陈腐的纸条,上面有一排模糊的、娟秀的字迹。 “仁慈的女神,如果您真实地存在于世间,请垂怜您虔诚的信徒!治愈她衰老的身躯!”这行文字用通用语写就,很好理解。 大意是一个年老色衰的女人,在向梅里泰莉女神述说自己的渴求。但她的渴求明显不太现实,女神的牧师会救济生活困难者,治疗重病伤患,但不会也不能插手凡人正常的衰老过程。 “这个女人是詹妮弗?她无法心面对现实?但治愈衰老,哪有那么容易?”罗伊继续向后翻,皱了皱眉,他发现了一大片缺失的书页,而且是被暴力撕扯下来,撕口粗糙、极不平整。 罗伊能感觉到那人当时的愤怒。 再往后没多久,他又找了一张纸条。但纸条上的内容极其古怪, “太阳之血!!!太阳之血!!!太阳之血!!!”字迹很深,力透纸背,反映出留下纸条的人万分激动的心情。 罗伊陷入了沉思,“这两张纸条都是詹妮弗·维理雷斯留下的?太阳之血是什么意思?” “罗伊!”雷索突然大叫一声,将他从沉思中唤醒。 罗伊只能暂时放下纸条匆忙迎了过去,“有发现?” “我把房间都搜遍了,没有发现暗格或机关,但有一点很奇怪。你仔细看……“ 罗伊的目光顺着大汉手指的方向不停移动,掠过了床铺,抽屉,衣架、衣柜…… “有什么奇怪?” “看来丽塔·尼德还没教会你了解女人……”雷索双手环胸,摇了摇头,“给你个提示,这个房间的主人詹妮弗·维理雷斯不仅是个女人,还是一位外貌极为出众的美人。可她的房间里少了个东西!” “你是说?”罗伊撑着下巴思忖片刻,恍然大悟,“镜子!” “没错,我们之前检查过的房间,包括伊格纳修那个男人的卧室里都有一面穿衣镜,詹妮弗这种美人的住所反而找不到镜子,你不觉得奇怪?”雷索很肯定地说,“我以过来人的眼光告诉你,只要是正常的女人,无论美丑,她们都需要一个镜子。除非——” “除非她不愿意从镜子中看到自己的模样!”罗伊说着,将那两张纸条展示给了雷索, “如果纸条的主人是詹妮弗,那她当时肯定已经很老了,老到她不愿意从镜子中看到自己的脸。但她又不甘心青春和美貌流逝,才会对梅里泰莉女神许愿。可惜这都是虚无缥缈的东西,女神不会插手一个凡人正常衰老的过程。” 雷索目光炯炯地盯上另一张纸条上重复的字迹,“女神不会帮她,但太阳之血可以!你记不记得太阳之血的详细用途,这种草药能配制出什么药剂?” “万能解毒剂,”罗伊答道,原本他的私人空间里还收藏着一朵太阳之血,但在布洛克莱昂里使用掉了。 “不止——” “还有……万灵美容丹。” “万灵美容丹,能极大地延长寿命,并且让人青春永驻、直到死亡。不过很显然,詹妮弗·维理雷斯到死也没有得到太阳之血,没有得到万灵美容丹,她才会有这么大的怨念。”雷索嘴角琥珀色的眸子在放光,“我有些思路了,罗伊,有时候——” 猎魔人语气莫名有些唏嘘,他的目光转向窗外,这时候天边的太阳已升起,投下万丈光芒,夺目到了极点。“女人为了美貌,能付出任何代价。” “詹妮弗·维理雷斯必然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但房间统统搜完,她最可能把秘密藏到哪儿?” “镜子?”罗伊暗金的眸子闪烁辉光,“如果我是她,我会把秘密跟镜子一起尘封起来。” …… “镜子?”格兰特管家诧异地看着两名猎魔人,他越来越怀疑两人动机不纯,先是让自家老爷变得好像大病一场,现在又提出如此苛刻的要求。 “一百年过去了,谁又找得到那位老祖宗用过的镜子?”但格兰特还记得自家主人的嘱咐,“抱歉,两位大师,我实在不知道这东西的下落,我想它应该在很久以前就被处理掉。” “再找找吧,那很重要。它应该还在城堡里……”雷索不确定地说。 “那大师恐怕得当面问老爷……”格兰特刻板地说,“等老爷醒过来,我会通知你们。” 猎魔人并没有立即去叫醒伊格纳修爵士,雷索决定先把旁支的房间和地下室再搜一遍,而罗伊悄然离开了阿玛维特城堡。 “玛丽夫人的棺材之前检查过。你现在去维理雷斯家族墓穴检查一遍另外三位女性,伊格纳修的祖母、曾祖母以及高祖母詹妮弗的棺材。确认一遍她们三位的尸体还在不在。” 如此两名猎魔人兵分两路,各自行动。 …… 等两人都忙完手头的事,伊格纳修也清醒过来,再次在顶楼接见了他们。 “高祖母的镜子?不瞒大师,我还真有些印象。”伊格纳修回忆道,“在我小时候,玛丽跟我提过,高祖母留下的那面镜子由她亲手制造具有特殊的纪念意义。这面镜子由家族的女眷专门保管,高祖母死后传给了曾祖母,曾祖母传给祖母,祖母又传给了我的母亲。相当于传家宝。“伊格纳修好奇道,“难道这面镜子有古怪?” 罗伊点点头,“镜子在哪儿了?” “说起来,两位大师曾经看到过它。”伊格纳修突然流露出一丝伤感,“就在孚罗里安的房间。” “什么?” “孚罗里安去世后,我的母亲玛丽准备把他的房间留给她下一个孩子,玛丽预感那个孩子是女孩,镜子也是为她准备的。可我没料到孩子意外夭折了,玛丽也没能挺过难产。” “节哀,爵士,我们会帮你解决缠绕在你身体上的厄运。” “希望如此。” 伊格纳修带着两人迅速赶到了孚罗里安的房间,然后他们看到了衣柜旁边的镜子。之前两名猎魔人其实已经检查过这面镜子,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也许检查的方法不对……”罗伊凑了过去。这面镜子有一人多高,整体呈长方形,厚如掌面,两侧有微微向内收缩的弧度,四面镶着白金色的铜制边框。镜面光滑平整,丝毫不像经历了两百年的岁月。 镜子 一块神奇的镜子,表面缠绕着不祥的气息。 …… “玻璃材料和制造工艺不一般……”罗伊观测完毕,手掌摩挲着镜面,转身看了一眼伊格纳修,“但光看外观看不出蹊跷,我们打开它可以吗? “如果能解决这个麻烦,两位尽管动手!”伊格纳修咬了咬牙,点头,“玛丽已经去世,家里也没有女性的亲人,留下它还有什么意义?两位动手吧。” 玻璃制造的镜子再坚硬也硬不过钢铁,光头大汉将镜子面朝下倒在地上,再用钢剑沿着镜子背面轻轻一敲。 等他停下手中的动作,这面镜子居然完好无缺。 “果然有问题。” 两人交换了个眼神,五指勾勒间往身上套上昆恩。 紧接着左手猛地朝着镜面一推! “砰!”短促而沉闷的空气炸裂声后,阿尔德将镜子轰成一堆支离破碎的玻璃残渣、堆得满地都是。 猎魔人的瞳孔在残渣中一扫,顷刻从中发现了一个异常凸起。 “这是——”雷索带上铁手套拂去玻璃渣,下一刻,一本通体暗褐色的小书暴露在三人的视线中。这本手册巴掌大小,不知道用什么材料制成,通体即软且韧,怎么使劲也扯不烂,粉碎的玻璃渣,没给它留下一丝划痕。 三人好奇地围成一圈,雷索将手册表皮上那扭曲的如同蝌蚪一般的文字念了出来,“骸骨书……” 他径直翻开了第一页。 顿时,一股催人欲吐的腥味扑面而来,像是腐烂发酵了不知道多少天的死尸。伊格纳修立刻捂着嗓子一阵干呕,而两名猎魔人抽了抽鼻子,他们感觉自己手中的不是一本书,而是一堆粘稠的鲜血和碎肉。 同时第一页中,鲜血般赤红的文字映入眼帘,冰冷的警告,仿佛从地狱中传来。 “翻阅此书者,后代子孙,厄运缠身,永世沉沦!” 第十五章 死灵术:转生 “见鬼!”伊格纳修一阵剧烈的喘息,如避蛇蝎地抽身直退,一直退到墙角仍然满脸惊恐,“为什么高祖母留下的镜子里会有这种邪恶至极的东西?” 这时伊格纳修就算再迟钝也想明白一些关键点,“大……大师,难道你们口中那个施法者就是詹妮弗·维理雷斯,是她给自己的家族下了咒?” 罗伊头却摇头一叹,“绝大部分女术士无法繁衍后代,如果你的高祖母是女术士,那维理雷斯家族很大可能不复存在,也就不会有今天的你。” “不是她?那还好……”伊格纳修松了口气,然而下一秒,猎魔人的话又让他紧张起来。 “詹妮弗也许不是施法者,但维理雷斯家族的咒语却是她亲手所下!” “什么?凡人也能发下诅咒!?” “安静些,爵士!”罗伊声音冷冷地说,“不出意外,关于你高祖母的秘密,你脑袋上的印记,维理雷斯家族的厄运,一切答案都在这本书里。”说完,猎魔人转向怔然的光头大汉, “你知道我想到了什么吗?雷索。” 大汉手指停在半空,没有继续翻下去。 “什么意思小鬼?” “瞧瞧这名字,《骸骨书》,骸骨意味着死亡,这本书让我想到了一种禁忌巫术——死灵术。” 作为一名猎魔人,为什么会了解这种禁忌巫术? 罗伊曾经好奇地收集过关于石之心里,欧吉尔德召唤深渊守门人、猫与狗的资料,然后意外发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唤魔术(恶魔召唤术) 这个世界的巫术分为多种学派,其中一个学派被所有巫师学院明令禁止,研究者将成为整片大陆所有学院巫师的公敌,它被称为黑魔法。 黑魔法中便囊括了唤魔术,以及他认为这本小册子上所记载的死灵术。 雷索挑了挑眉毛,“你从哪里听说的这些?” “你忘了我的血脉能力?这是我偶然窥探到的知识片段。” “继续翻啊,还是说你怕了?”罗伊目光扫过那段鲜红的警告,有种头皮发麻的感觉。 “猎魔人无法繁衍后代,这句警告对我们有何用?” 雷索说完信手翻开了第二页,第二页并非骸骨书的内容,而是中途插进来的一张泛黄的纸,上面爬满娟秀的字迹。 “这是……詹妮弗·维理雷斯的自述?” “我祖先留下的?”伊格纳修捏着鼻子凑了过来。 三人的视线凝聚在这一张薄薄的纸上。 “年轻时越是美貌出众,到老就越痛苦! 曾经的我拥有丝绸般光滑的肌肤,让世人惊叹痴迷的容貌和身段,如今却成了噩梦。青春逝去,美貌凋零,我成了一个满脸皱纹、腰肢臃肿的老婆子。 虽然我最亲爱的约翰、我的儿女们仍然爱我,可我无法接受自己。我内心饱受煎熬,快要发疯! 我已经分不清是不是错觉,几乎每时每刻都能看到身边年轻的侍女们眼底的嘲笑。 我不甘心!我向最虔诚的信仰梅里泰莉女神祈祷,但她不愿给予我回应! 我向城里最出名的炼金师求救,他提到了美容万灵丹,可偏偏少了太阳之血。 我绝望了,甚至不敢见人整日把自己锁在房间里,感受着身体如窗台上那盆洋甘菊、日渐枯萎。我的世界变成了灰色,我……生不如死。 可有时候意外就在不经意间来临—— 透过窗台往下的一瞥,我看到了他……他衣着简陋、貌不惊人,仿佛一位普通的乡间行商,却又拥有各种诡异而神奇的手段,让我无法用言语来描述。” 他向我提出了一项交易,教会我青春永驻的方法,但需要付出高昂的代价……而我,一个溺水的人不顾一切抓住了救命的绳索……我答应了他。 他给了我一本书,附赠一个‘玩具’……禁忌巫术?我当时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但为了不再面对那张满是褶子的老脸,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哪怕永坠深渊!” 自述到此截然而止,随之而来的是伊格纳修艰难吞咽口水的声音,但他嘴唇动了动没开口,目光随着猎魔人的手指继续深入。 往后的一页,骸骨书的最顶端用标准的通用语书写着一排醒目的黑色大字: “凡人,寿命不及精灵、矮人,但同样能享有长久的生命和青春!” ——《死灵术:转生》 字迹不再是鲜血似的红,而是纯正黑色。一排排扭曲的字体上,还混杂着密密麻麻凹凸不平的细小颗粒,并且除了第一页那种令人作呕的腐烂血肉味之外,多了一股淡淡的——骨灰的味道。 “这本书的纸张…”雷索紧绷着脸,手指轻轻抚过书页,“用ren类的皮肤制造,写字的墨水中混入了骨灰。” 伊格纳修双手合十,闭眼嘴里一阵嘟哝,“人类的皮肤?骨灰墨水……神呐,这本书是恶魔编写的?” “恶魔?”罗伊琢磨着这个词,再联想到之前詹妮弗的自述,一种特别的熟悉感涌现,“蛊惑詹妮弗的那人会是谁?他又需要詹妮弗付出什么代价?” “这里是白果园……《骸骨书》藏到镜子里……为什么我感觉很熟悉……却又想不起来。” 记忆好似被封存……罗伊略显焦躁地抓挠头发,脸色阴晴不定,额头浮现出丝丝冷汗。就有那么一抹灵感若即若离,总是在他快捕捉到的时候,又退回黑暗中。 雷索突然拍了拍他的肩膀,“小鬼,你要是受不了刺激,就别看……” 罗伊摇了摇头,将纷杂的思绪排空,注意力重新回到了《骸骨书》。 这本书很薄,总共只有五页,书中所有内容都用来描述《死灵术:转生》这一门巫术。 “马鞭草、附子草、荷兰芹叶、白屈花……碾碎、晒干、制作混合溶液。” “水鬼脑、恶灵尘、乌鸦眼,鬼针草菇、施术者的鲜血……配置成纹身药剂。” “禁欲四周。” “用配置的草药沐浴、洗净身体和灵魂的污垢。” “在没有星光,月光也被遮蔽的夜晚,饮下混合溶液,用纹身药剂在左右手腕、腹部、左右小腿、头顶皮肤上印下献祭符……” 除了繁杂的文字解释,书中还配有生动的插图:讲解人体结构的解剖图,人体与魔法能量的关系图…… 罗伊越看越是心惊肉跳,早在梅里泰莉神殿他便听珊瑚讲过,几乎所有的法术都需要魔力作为媒介才能施展。而凡人,即使学习了某项法术整套流程也释放不出来,可死灵术破除了这条铁律,甚至可以说是这门《死灵术:转生》是专门为凡人创造。 巫师们拥有悠久的寿命,魔法改造的美貌,用不上这门法术。 “难怪死灵术被称为禁忌巫术。” 施术过程不会用到魔力,只要是个识字的凡人,都能按照骸骨书中的记载,一步步进行到最后。 “你看这句话……”雷索手指指着骸骨书中一排文字,“巫术完结后,与施术者具有血缘关系的一名直系后代,以及配偶身体上会出现献祭符。献祭符随着直系血脉延续。” 这就能解释,伊格纳修和他的亲人们身上的胎记,詹妮弗当初三名孩子中,肯定是唯一的女儿莎拉身上出现了献祭符。 “施术者死亡一段时间后,尸骨转化为妖灵,会本能地搜寻带有献祭符的血脉后裔,为了占据他们的身体。” “原来如此。”罗伊恍然大悟,转过脸对雷索说,“我上午去维理雷斯墓穴确认了一遍,正如你的猜测,那三位女性的棺材里的遗骸不翼而飞……现在看来,这是因为她们死后化作妖灵回到城堡夺取了后代的肉体。那天花板上的三堆恶灵尘就是证据。” “夺取……后代……肉体……?”旁边听着的伊格纳修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这句话什么意思,大师?” 罗伊转过头,目光诡异,“意思就是你的高祖母死后,夺取了你曾祖母的身体,你曾祖母去世后,又夺取了你祖母的身体……” “女性掌权,也不是为了纪念先祖的功绩,而是詹妮弗·维理雷斯为了维持自己对家族的统治才定下的规矩。” “你母亲玛丽为何要冒死生女?因为你丧失生育力,亦无女儿,她只能自己来。作为夺体重生的对象!” “维理雷斯家族诅咒的源头,施术者,正是你的祖先,詹妮弗·维理雷斯!” “停!”伊格纳修惊慌失措地抬手阻止了猎魔人的话,满头冷汗、语气发颤,“祖母……玛丽……怎么可能……大师,你们在吓唬我?” “接受现实吧,爵士,”罗伊的声音冰冷彻骨,“维理雷斯家族,你们这一脉的女人从头到尾都是一个人,都是你的第一代祖先——詹妮弗·维理雷斯!” “不!”伊格纳修大叫一声,撞上了墙壁,整个人瘫坐在地,面无血色,一副心若死灰的样子。 “你再看这段话,罗伊。”骸骨书最后还有几句备注, “若施术者为女性,只能夺取女性后裔的身体,若施术者为男性,同理。” “这有点奇怪……转生后换个性别也不行?”罗伊吐槽道,“难不成灵魂还跟性别有关系?” “谁知道呢?”雷索说,“你可以找机会请教请教丽塔·尼德。” “凡是身带献祭符者,将与厄运共生,意外和疾病随时都可能夺取生命。施术者亦在此循环。” “这意味着……“罗伊思忖道,“如果施术者在没有后裔的情况下死掉,那只能永生永世变成妖灵。” “后裔的血脉与施术者越接近,转生后保留下的记忆越多。” “那么,维理雷斯家族,一代又一代与外族通婚,血脉越来越淡,詹妮弗保留的记忆,应该会越来越少。”罗伊思想着,“是否可能,在某一次转生之后,她会彻底遗忘掉死灵术的内容?” 除了詹妮弗,没人能回答这个问题。 骸骨书的内容到此为止。 两名猎魔人又花费了不少时间才消化掉这海量的信息。 而伊格纳修爵士也从震惊中恢复了点理智,但一想到养育自己长大的母亲,竟然被家族祖先占据了身体,还和自己……他心头涌起一股说不出的难受和绝望。 “至少……搞清楚了我的家族厄运的根源……下一步,就是将他彻底破除!”伊格纳修擦了擦脸上的冷汗,小心翼翼地问,“大师,这本书……你们准备怎么处理?” “这是你祖先的遗物,当然要还给你。”罗伊作势将骸骨书往伊格纳修抛去。 “别,大师,别开玩笑……”伊格纳修擦着冷汗,拒绝道,“我才不要这种邪恶的东西,我把它送给你们……对!随你们怎么处置!” “也行,”两名猎魔人交换了个眼神。“那我先替你保管这本书。”罗伊说着将骸骨书收入了个人空间,这种烫手的山芋,他其实并不打算留着, “等最后烧毁掉。” “目前有个最大的问题,”雷索双手环胸沉声道,“诅咒的源头正在你的祖先詹妮弗夫人身上,只要解决掉她,必然能破除维理雷斯家族的厄运。可是她变成女妖消失……“ “按照骸骨书中的记载,她离开墓穴后会去寻找自己的女性血脉后裔寻求转生。可她没有回到阿玛维特城堡。爵士,你在外面可有私生女?” “没……”伊格纳修突然被蜜蜂蛰了似的尖叫一声,“我从来没有碰过其他的女人!我的孩子都去世了,我现在没有子女,也没有姐妹。” “您再想想……” “我确定!” “要不,我们去请教格兰特管家,爵士你经常醉酒,说不定哪天没控制住自己的身体。” 猎魔人找到了管家,后者听完苦思冥想了半天, “老爷的私生子……我不确定……” “不确定?”伊格纳修诧异道,“难道我曾经酒后乱来?” “老爷您忘了吗?”格兰特小心翼翼地打量着爵士的神色,毕恭毕敬地说,“一年多以前,您有次喝醉了酒,闯入了白果园一位居民的婚礼,并对婚礼中的新娘强行行使了初……夜权。但我想,一次……应该不会就中了。” 猎魔人听着也想了起来,格兰特被催眠后还跟他们提过这件事。 “新娘是谁,在哪儿了?!”伊格纳修声色俱厉,表情抓狂,又有些喜不自胜,他突然意识到——也许自己还有后代。 “天神保佑,总算没让维理雷斯家族绝后!” “当初还是小人给老爷善后。我恰好记得新娘是白果园农民布拉姆的妻子……就住在村子东边的屋子里。”格兰特回忆道,“确切地说她现在是一个寡妇,她的丈夫布拉姆已经因病去逝。” “布拉姆?”另一边的罗伊听到这个名字陷入了沉思。 “大师听说过这人?”管家耐心地解释道,“布拉姆就是白果园旅店老板娘布丽娜的表亲。” “白果园旅店不就是白果园酒馆,布丽娜……”罗伊痛苦地抱住脑袋,下一刻,四周的空气温度骤降,刺骨的寒意笼罩住身体,冻结他的心脏。 “我想起来了!” 在白果园酒馆中的见闻,那个坐在窗边自饮自酌,最后莫名消失的一身褡裢的酒客。之前关于骸骨书的一个灵感也被他抓住。 与维理雷斯家族第一代先祖做交易的那个人,传授她骸骨书的那个人,不是什么巫师,詹妮弗还把骸骨书藏进了镜子里也绝非巧合。 “一百年前的白果园、普通的乡间行商、酒馆的褡裢客人,难道是——镜子大师刚特·欧迪姆?!” 第十六章 厄运,终将继续 午后,白果园沐浴着金色的阳光,清澈的溪水在四面叮咚流淌,青色的田野和枝头满载的果树、散播着阵阵鸟鸣花香。 坐落于此的小村庄中却是另一番景象,肮脏狭窄的道路上不见人影,稀疏的茅草屋杂乱地排列着,显得不那么体面。其中一大片屋子久无人居,挂满蛛网荒废下来。 伊格纳修见状脸色诧异,微微张大了嘴,“维理雷斯家族的白果园怎么成了这番模样?人都到哪儿去了?” “老爷,一年前……您忘了吗?”格兰特小声提醒了一句。 “一年前?对啊……”伊格纳修这才想起那荒唐而残忍的一夜,自己喝多了酒,在村子里犯下了一连串令人发指的罪行。 白果园的居民被吓破了胆,离开的加上惨死的,走掉了大部分。 他不禁低头凝视自己的双手,隐约还能看到无辜者的鲜血,耳边隐隐回荡着凄厉的惨叫。 “老爷,您别自责了,这群人当时的的确确用粗鄙的言语冒犯了您,一切都是他们咎由自取。何况您后来也给留下的人免去不少税。” “爵士,现在忏悔是不是太迟了?”雷索表情冷漠、语气平静。 他要是正巧遭遇到那场大屠杀,也许会考虑施以援手,但事情已过去,现在再来抨击伊格纳修男爵没有任何意义。 这个时代又有多少贵族手上从没沾染过平民的鲜血,他们不是大法官,要去挨个惩罚,累也能累死 另一边罗伊也想明白了,猎魔人既不是大善人,也不是十恶不赦的坏蛋——至多维持有限的正义。 …… 一行人往村子东边的屋子走去,沿途偶尔看见坐在院子里无精打采地晒着太阳的中年抠脚妇人,上次猎魔人路过,这群妇人从头到尾维持着死人脸,根本不搭理两人。 但今天多了一个男爵情况截然不同。注意到男爵的村妇无法再保持淡定,有如瞅见猫的老鼠,带着一阵能媲美女歌剧演员的,连绵不绝的夸张尖叫,惊慌失措地逃回屋子紧紧反锁大门。仿佛男爵是什么洪水猛兽。 “唉……”伊格纳修表情变得凝重。 没走多久,他们又遇到了上次那个流鼻涕的小男孩,小男孩本来在谷仓边欢快地逗弄着一条赖皮黄狗,但不经意地一抬头,看到白果园的领主后,好似被一道闪电劈中,浑身抖如筛糠,胸膛剧烈起伏,接着两眼一翻白,“砰”的一声,像根木桩直挺挺地栽倒在地。 伊格纳修面沉如水,还多了一丝尴尬。 “男爵阁下,你在村民心中印象很糟糕啊……” 罗伊突然停下脚步神经质地回头一望,然后又闪电般扭动脖子地把周围扫视一圈。 年轻的猎魔人表现极其反常,好似一位受到异常刺激神志失常的病人,一路上不停地回头张望,路过白果园酒馆,更是偷偷往窗户里探了探头,可惜除了那个大屁股的老板娘,并没有褡裢瘌痢头的酒客。 “小鬼,你紧张个什么劲儿,不是已经弄清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光头大汉有些搞不懂身边人的状态。 “我有种糟糕的预感。”罗伊紧绷着脸,神色严肃。 “上古之血的感应,有危险?” “现在说不准,希望是错觉吧。” 年轻的猎魔人心情忐忑至极。 调查进行到最后,他意识到整起事件的幕后黑手,一百年前交易给詹妮弗·维理雷斯骸骨书,让她以禁忌巫术延续青春和生命的家伙,极可能是传说中的存在,镜子大师——刚特·欧迪姆。 镜子大师其人,表面上只是一个不修边幅、贩卖镜子、玻璃各种小玩意儿的流浪商人。但它的真实身份却是来自异世界,拥有实体、披着人皮的恶魔。 它能随心所欲幻化为各种各样的职业,农民、画家、屠夫、酒鬼…不同的身份和外貌……在无尽的世界中流浪,只为寻找符合心意的优质客户,签订买卖契约。 它的手段也很高超、富有技巧性。通常会在客户急需援手、甚至性命垂危的时刻现身,签下对方无法拒绝的契约。 它出售商品超出凡人的想象——无穷无尽的财富、不死不灭的生命、快如疾风的骏马、削铁如泥的宝剑、喝不光的酒囊、解决某个具体的麻烦……可谓应有尽有。 而它接受的货币只有一种——灵魂。 “你要的东西都有,但享受过商品之后,留下你的灵魂。” 它在罗伊心中的危险程度,仅次于神明。 …… 白果园村酒馆中邂逅的褡裢酒客,是不是刚特·欧迪姆的化身? 它是否已经盯上了自己,甚至对记忆做了点手脚? 罗伊无法确定。 不过刚特·欧迪姆通常会对选中的“客户”进行全天候、全方位无死角的监视,但他一路走来,毫无察觉。 “如果是它,希望它仅仅偶然路过。” 如果这家伙盯上自己,凭他目前的能力,完全无法反抗。 …… 农民布拉姆的小屋,一栋茅草和木材搭建的屋子。大白天的院子里没人,只有几只鸡鸭在禽圈里呱呱叫。 伊格纳修男爵并不是个友善的访客,他迫不及待想要看到自己的唯一的孩子,冲身边的士兵使了个眼色,其中一人便几步上前狠狠一脚踹开了房门。 “天啊,你们是谁,别过来!”女人惊恐的尖叫响起,然后男爵推开全副武装的士兵冲进了屋子,猎魔人紧随其后。 屋内被木门隔成了两边,外面是摆得整整齐齐的炊具、盛装蔬菜和货物的架子,还有一口铁锅正架在火堆上冒着白烟,白烟从正后方的木窗户飘出去。 而那个身材消瘦的女人站在里间的一床地铺上,靠着墙角挡住什么东西,年轻的脸上毫无血色,原本清秀的五官因恐惧而扭曲。 “男……男爵?!” “是我,白果园的领主,伊格纳修·维理雷斯。你叫瑞娜?”爵士咧着嘴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语气尽量显得温和,“别怕,我没有恶意,只想来看看你们。” “求您,别过来!”女人身体开始发抖,似乎又想起了痛苦不堪的往事,“男爵大人,我不需要您的看望,这里不欢迎你……”她慌乱地往身后看了一眼,“请你马上离开!” 伊格纳修摊开双手,自顾自地向着女人靠近, “行了,爵士!”罗伊上前一步拦在两人中间,“你准备当着我们的面欺凌一个孤苦无依的女人?你之前是怎么保证的?” “好吧,抱歉,女士、我太着急,吓着你了。”男爵摊开双手,满脸歉意,扭动着虚胖的身体往后退开,“您有个女儿对吗?让我看一眼,我愿意用任何东西来……” 男爵伸长脖子,加重了语气,“来补偿以前对你造成的伤害!” 他注意到女人别扭的姿势,像是只护犊的母鸡,“你身后有东西?是她对吗?” “让我看一眼,求你!” 男爵低声下气地说向女人拱手。 自从向寇格林姆的尸骸磕头之后,他似乎完全丢弃了家族的脸面和尊严, “那个可怜的女孩儿需要一个父亲!” “我以白果园男爵的名义保证,我会给她最好的照顾!” “等等,您……您刚才说,愿意用任何东西来补偿我?!”女人意识到了什么,脸上的惊恐消失,疯狂之色一闪而逝,又露出一丝错愕, “只要你原谅我从前犯下的糊涂罪行,让我带走那个孩子。”见对方态度软化、伊格纳修心头一喜,“补偿保证让你满意!” 名叫瑞娜的女人清秀脸颊上浮现出一丝酡红,被各种家务农活折磨得骨节粗大的双手死命地攥在一起。 她开口让几人吓了一大跳。 “伊格纳修大人,那你能娶我吗?” “把我和孩子都带进城堡里!” 伊格纳修闻言一愣。 猎魔人也怔住了,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一个被糟蹋的女人,居然要嫁给伤害她的人,心里难道没有一丝芥蒂。 “你愿意嫁给我?”男爵浑浊的目光将女人从上到下打量了遍,面容清秀,身材丰满。 虽然穿着最廉价的亚麻衣裤,打扮土里土气,但放在乡下也是一个不错的美人儿。 “布拉姆去世后,我独自抚养孩子,每天都要起早贪黑下地,做家务、还要给她喂奶……才一年就累得浑身都是毛病,可我只是一个女人!”瑞娜自怜自艾,眼泛泪光。 “您想带走她,没问题,但必须把我也带上!”女人仰起头,神色激动,“我当了一辈子农民,受够了这紧巴巴的苦日子,我也想穿新衣服,每顿吃上现烤的面包和肉!” 女人盯着男爵的脸,微微扬起下巴,用平生最大的力气喊道,“我要到城堡里享福!我要您当着所有领民的面娶我!” “瑞娜,我,白果园的领主,伊格纳修·维理雷斯答应你的请求!”男爵皮肤松弛的脸颊一颤,几乎毫不犹豫,“等你跟孩子回到城堡,不日举行婚礼!” 眼前这一出戏,委实让罗伊措手不及,他揉着太阳穴,满脸难以置信,一个男爵和农妇,就这么潦草地定下了夫妻的名分? “小鬼,你还是太年轻。我见过更多曲折离奇的事,别说是领主和被他欺凌过的村妇,就算杀父杀母仇人,同样能结合。”雷索脸色仍然平静,压低声音道, “可,他们不是受害者……加害者?” “人心复杂,你敢保证瑞娜进入城堡后,一定会当个老实的贵族夫人?不见得。” 光头大汉注意到女人眼中一闪而过的疯狂, “你的意思是?” “走吧,搜搜看,能不能找到恶灵尘,以后是福是祸,都是伊格纳修咎由自取,跟咱们无关。” …… 男爵极尽温柔地呢喃着,越过浑身颤抖的女人,走到摇篮前。“这就是我们的孩子?她叫什么名字?” “汉妮……” “汉妮小宝贝儿,爸爸来看你了。” 摇篮正中,躺着个包裹在白色襁褓里的娇小女婴,她不到两岁的样子,皮肤白嫩,脸蛋胖嘟嘟的,此刻正含着自己的拇指,亮晶晶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打量着身前的陌生人。刚才那一连串的动静,竟然也没有吓到她。 “看看这眼睛,比黑宝石还要美丽,毫无疑问,维理雷斯家族的象征!她是属于我的孩子……”男爵欣喜地冲女婴伸出了手指,轻轻地捏了捏她娇嫩的脸蛋儿,女婴一点也不怕生,还极为亲近地将两条白藕似的小胖手从襁褓中伸出,伸向了对方。 男爵笑得合不拢嘴,直接将女婴从摇篮里抱出,而女婴似乎与他极为投缘,在他逗弄下发出一连串清脆的笑声。 “大人,您尽管看,我保证,她是您的亲女儿。”女人低眉顺眼,声音温柔如水,仿佛已经代入了妻子的角色。 “伊格纳修爵士……”不久后,猎魔人走出来展示手上一小堆恶灵尘,这是他刚从草席底下找到的,“你再看看孩子的后脑勺……” “维理雷斯血脉的胎记,如假包换!”男爵伸手摸了摸,松了口气,又轻轻拍打襁褓、恳求道,“两位大师,不如委托到此为止。现在就赶回城堡拿报酬?” “你要违反之前的约定?让维理雷斯家族的厄运延续下去?”罗伊靠近了摇篮,婴儿的笑声戛然而止,乌溜溜的大眼睛往猎魔人身上一扫——她竟当场“哇哇”大叫哭了起来。 仿佛感觉到猎魔人的恶意。 “我有那么吓人?” 罗伊讪讪一笑,稍微远离了襁褓,目光紧紧盯着小家伙。 别说,这女婴儿细皮嫩肉,脸蛋肥嘟嘟的,长得还挺可爱。 汉妮 年龄:一岁 性别:女 身份: 转生者(白果园维理雷斯家族创始人詹妮弗·维理雷斯的灵魂,利用禁忌死灵术占据了汉妮的身体) “一百多岁的灵魂,婴儿的躯壳。”罗伊脸色发苦,不禁犹豫起来,“这该如何是好?” 要彻底破除诅咒,必须毁灭詹妮弗的肉体以及死后所化妖灵!只有把这个婴儿处理掉,才能终结维理雷斯家族的厄运! 但亲眼看到一岁多的女婴,他才发现高估了自己的狠心程度,“突变怎么没夺取我的感情?” 光头大汉眉毛好似隆起的山川,同样陷入了两难的地步。 让他解决魔物,眼睛不带眨一下,但解决小孩子……襁褓里幼小的生命还不如他沙包般的拳头大。 “你来动手!” 琥珀的眸子和暗金的眸子撞到一起,猎魔人师徒同时推让起来,紧接着相对无言。 男爵见状一咬牙,把襁褓往他们面前一推,“两位大师,看看她的笑脸、又纯净又可爱。你们要是狠得下心,尽管动手,我绝不阻拦!” “爵士,你们这是干什么?”女人紧张地挡在婴儿前面,两名猎魔人异样的注目让她感到了不安。 “瑞娜,别担心,大师要帮孩子检查身体……” 伊格纳修观察着两人的神色松了口气,顺势说道,“大师,我保证会废掉那个荒唐的传统……把她好好抚养成人,稍大一点就送去奥森弗特读大学……远离一切巫术相关的东西!最后嫁到外地!“ “没有那本书,她啥也记不起来!” “你想得太简单,只要她还活着……”罗伊五指勾勒催眠掉瑞娜,然后盯着爵士的眼睛,“维理雷斯家族的厄运将延续下去。而且某种程度上是她扼杀你真正的女儿。” 伊格纳修真正的女儿,那弱小的灵魂,没来得及长大,就被詹妮弗·维理雷斯顶替。 爵士闻言,低头注视着怀中的女婴儿,语气温柔而决绝。 “她是维理雷斯家族最后的孩子,为了她,我愿承受一切后果。” 两名猎魔人顿时陷入沉默。 “人类为何对延续后代如此执着?” 罗伊实在想不明白这个问题,他又给自己的软弱找了个理由。“詹妮弗与类似镜子大师的存在做过交易。而恶魔的要价向来童叟无欺,那就是灵魂!” “现在处理掉她,岂不遂了对方的心意?等它收走詹妮弗的灵魂之后,没准一转头就会盯上我!” 为了保险起见,罗伊决定让未知的存在继续跟詹妮弗耗下去。 他看了一眼雷索,对方似乎理解了他的想法,重重地点头。 “伊格纳修爵士,不得不说,你很走运。作为猎魔人,咱们通常不会对人类出手,尤其是这种完全没办法还手的目标……所以我们决定放她一马……不过报酬方面。” “必须让大师满意!”男爵涨红了脸,一咬牙,“翻倍……四百克朗!” 三人初步达成了一致。 最终的结局,这名诅咒的根源,名为汉妮·维理雷斯的女婴,由白果园男爵带回城堡,抚养长大。 而猎魔人跟随伊格纳修男爵回到城堡做完了交接,就毫不留恋地离开。 …… 当暮色四合,白果园的荒野中燃起了一堆篝火,罗伊将《骸骨书》丢进了火焰,看着它化为了灰烬。 “1261年8月……” 他在贴身收藏的牛皮纸手册上写下详实的记录:白果园、阿玛维特城堡、维理雷斯家族、血脉诅咒……詹妮弗·维理雷斯为了延续青春和生命,与镜子大师做交易?献祭血脉后代。 他放下笔,深呼吸。 “就这么放过爵士?” “有的人活着比死掉更痛苦,”雷索饮了口矮人烈酒,话里饱含深意,“特别当他身边出现两个别有所图的女人,他的下场绝对比寇格林姆更惨。也许咱们下次回到白果园,阿玛维特城堡将不复存在。” “这样的惩罚已经足够。” 坐在篝火边的少年合拢了手册,“我还有些地方没搞明白,比如玛丽·维理雷斯死掉的孩子,父亲是谁?伊格纳修又和谁生下了孚罗里安?城堡里找不到他妻子存在的痕迹。” “你心中应该有答案,只是你不愿意相信罢了。”雷索扭了扭脖子,望着漆黑的夜空,“书上最后是怎么说的,血脉越纯正,转生者保留的记忆越多。” “我甚至怀疑维理雷斯几代入赘的女婿,都只是‘装饰品’。” “白果园的事到此为止,说点开心的。”雷索中断了回答,转而好奇道,“小鬼,你现在手头有多少钱?” “伊格纳修前后共给了600克朗的报酬,加上以前攒下的,”罗伊稍微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谈到钱,他就来了兴致,“一共有2800克朗,足够在北境任何一个国家的首都买栋小房子,装下咱们四个人。” “是五个,算上‘寇格林姆’。” “对!但重建学派至少需要庄园大小的地儿,这钱远远不够。” 雷索听完一阵庆幸,虽然他一直认为这个小鬼太过于吝啬,但又不得不承认,钱要是放在自己身上估摸着花的差不多了。 “下一步收集材料,然后开炉铸造。”罗伊不无兴奋地说, “还得再等等。”雷索摇了摇头,“先不论材料的收集难度,除了寇格林姆,我和瑟瑞特、奥克斯在武器铸造方面不如锻造大师,打造不出完美蛇派装备。所以还需要找到一位铁匠宗师。” “也许我有办法。” 罗伊心头一动,记忆里正好有一个目标——在维吉玛。 卷终。 第一章 追逐 维吉玛贸易区,夜女王之家。 天花板上的魔法灯投下朦胧的黄光,舒缓的鲁特琴有如情人在耳边温柔的呢喃。 罗伊怔怔地坐在酒柜前,目光中一个个身材火辣、衣着大胆的女孩如蝴蝶般来来去去。她们有的笑盈盈地与一群客人聊天,或是孤独地站在角落摆动腰肢、吸引目光。 她们无一例外有着姣好的容貌和身段,举手投足之间带着一股刻意的魅惑,眼神深邃得好似旋涡,吸光一切来访者的精力和灵魂。 罗伊控制住微微颤抖的手,端起一杯猩红如血的血腥玛丽猛然灌下,刹那间烈酒灼烧咽喉的刺激让他心神一震。 传闻中,高阶吸血鬼夜之女王在维吉玛开了一家酒馆。 酒馆的女服务员全都是高阶吸血鬼和吸血女妖。 他信以为真,顾忌着雷索的吸血鬼憎恨病,打探消息都不敢带上他。 结果切实登门拜访,才知道那不过是吹嘘之词。尽管“夜之女王”的服务生美貌动人、但都是些普通女人。 …… 一阵茉莉花香忽然从拐角处的楼梯传来,猎魔人转过头,视线中一位成熟的美人缓缓从楼梯走下。 她有着一头瀑布般的红褐色秀发,五官线条比大部分女性略显刚硬,挺拔的鼻梁和紧抿的红唇显示出她倔强的性格,暗红色的无袖连衣皮裙从胸前一直开叉到了腰部,显出一片耀眼的白。 短裙仅仅到了膝盖之上的部位,往下一双土黄色的长筒皮靴包裹两条修长的美腿,让她整体看上去爽朗利落而又不失风情。 “小兄弟,这么年轻就来找乐子,”女人感觉到异样的注视,转身冲酒桌边的猎魔人欣然一笑,“需不需要给你推荐一个老手?保证技术高超,让你满意。” “美丽的女士,您就是夜之女王?” “我叫莎莉卡……很不凑巧,老板娘出远门去拜访老朋友,至少得待半个月。你找她有事?” “我听说夜之女王酒馆消息灵通……”罗伊食指在酒桌上敲了敲,“就想来买个消息。” 带着一阵香风,女人在他身边坐下,美目直直盯着猎魔人,“用不着老板娘,说说看。” “我正在维吉玛寻找一位铁匠宗师……能铸造出大师级武器装备的行家。“罗伊斟酌着言语,“他有着野兽的瞳孔,曾经的身份是一个雇佣兵。” “一口价。”女人伸出五根纤细的手指。 “我怎么听说是三十克朗,”罗伊眉毛一挑,“您不是会看我年轻好欺负的吧?” “你要怪也只能怪神殿区突然兴起的美德教会。这个组织把贸易区的富人都吸引了过去,导致酒馆营业额大幅度下滑,需要点平衡措施。” 莎莉卡说着眼神冷了下去,语气中也有种咬牙切齿的味道。 “美德教会?”罗伊顿了顿,“四十克朗?” “小兄弟,酒馆不是集市,概不讲价。” 罗伊龇牙咧嘴、做出一副犹豫和肉疼的表情,直到对方快要不耐烦才叹息道,“好吧,五十克朗就五十克朗!” “收集消息得花几个小时,等待的时间……”莎莉卡抿着红唇莞尔一笑,“我给你安排个漂亮妞消遣消遣?” “用不着,给我一杯苹果酒。” 罗伊盯着不远处的昆特牌桌,嘴角含笑,将手指捏得“咔咔作响”, “正好,许久没过过牌瘾。” …… 两小时后,莎莉卡扭着腰肢坐到罗伊身边,美目闪过一丝诧异,刚才酒馆里分明有几桌玩昆特的客人,怎么全跑光了? “你运气不错,我的朋友送来了消息,维吉玛市内正有符合条件的铁匠宗师……” 女人语气一顿,明媚的眸子一眨不眨看了过来。 猎魔人豪爽地递过了五十克朗,刚从昆特牌桌上赢到手的。 “在哪儿了,是谁?” “他叫贝连迦尔,隐居在神殿区……是一位……”莎莉卡顿了顿,“曾经的狼学派猎魔人,打造过一把叫做‘托海涅’的宝剑,并在维吉玛的市场中流出过相关消息。” “狼学派的猎魔人?贝连迦尔……”罗伊嘴角微弯。 “但你们要小心……”莎莉卡强调道,“贝连迦尔很反感从前的身份,对同类恐怕不太友好。” …… 踏着夕阳的余晖,罗伊和雷索进入了神殿区。 神殿区中央广场,矗立着湖中仙女的的巨大雕像,雕像下白蔷薇骑士团仍然在为排成长队的贫苦人民布施食物。与之相比同样位于神殿区的圣雷比殴达医院却要冷清了不少,影响力大不如前。 雷比殴达在北方圣名广播,但并非真正的神祗,除了弄虚作假外,无法让自己的牧师用神术来挽留信徒。而“美德教会”的湖中女神薇薇安是活生生的存在,她能运用自身的魔力不时展示神迹,让贫苦大众更为信服。 此外,在美德教会大祭司,维吉玛长公主雅妲大刀阔斧的改革下,神殿区的黑帮势力暂时消停了下来,治安氛围改善良多,居民们从中得到了切实的好处,小部分雷比殴达的信徒转投了湖女的怀抱。 …… 两人穿过了中央区域,又拐过几条阴暗的小巷,进入了一片低矮破旧的建筑区域。 “神殿区亚麻巷,250号……这门牌号太蠢了!”猎魔人在一扇斑驳的黑色大门前站定。“砰、砰、砰……有人吗?”等了一会儿,没有回应。 雷索将耳朵贴到了木门前,然后绷紧了脸,他听到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并迅速淡去! “去后面,罗伊!这家伙要逃!” 两人跑到这栋房子的侧面抬头一望,正好看到一道人影悬在三层多高的窗户上,腰部甩动猛然一荡,便干净利落地落到对面的屋顶,一手按着瓦片,单膝跪地,冲两人露出琥珀色的瞳孔。 “别跑,贝连迦尔!听我说……” 罗伊冲他大吼,可这家伙好似受惊之鸟丝毫不给两人任何解释的机会,在屋顶上拔腿便跑。 两名猎魔人交换了个眼神,分别跑向房屋左右两边。 一段小小的助跑后,罗伊贴着墙面轻盈一跃,继而手脚并用好似壁虎贴墙往上一蹿,短短几秒爬到了三层楼高的屋顶。 这时视线中那道逃窜的身影已经拉开相当一段距离。他的身手灵活到了非人的程度,在屋顶倾斜的瓦片上还能像是地面一般保持平衡地飞奔。 “生意送上门,跑啥跑?赚点钱不舒服吗?”罗伊跟了上去,他的敏捷达到常人的两倍,拥有强大的平衡能力,同样在屋顶跑的如履平地。 雷索从另一边包抄,这位大汉动作更是快的匪夷所思,全力奔跑之下甚至带出了一连串的肢体残影。 夕阳光辉为神殿区的建筑镀上了一层金色的皮肤,而就在这层耀眼的皮肤之上,三个病变似的黑点不停闪烁,从一个屋顶跳跃到另一个屋顶,身形起落,展开一场疯狂的追逐。 拥有超人一等的身体素质,让猎魔人在地形复杂的房顶上做出一连串令人眼花缭乱的动作:提踵、脚尖跳、猫爬、空翻…… 哪个动作方便奔跑,他们便下意识地运用。速度既快,且异常凶险,像是来自异世界的一场跑酷运动。 “呼——”年轻猎魔人的速度在屋檐最外侧达到顶点,然后屏息凝神提了口气,向着远处另一个屋顶全力一跃——耳畔的空气好似激流涌动,吹乱他满头黑发,他仿佛一头展翅的大鸟从半空滑翔而过。 上百米外,伴随着擂鼓般的心脏,猎魔人双脚触地,立马贴着瓦片向前翻滚卸掉惯性,再顺势起身,继续狂奔。 可惜,尽管他已经拼尽了全力,但随着时间推移,与前方的两名猎魔人距离还在无限拉大。 接近一倍的属性差距实在是一道难以逾越的天堑。 不过,他另有妙招! “嗖——” 雪亮的弩箭穿过狭窄的巷子。 空气泛起涟漪,短促尖锐的轰鸣中,年轻的猎魔人身形瞬间消失在原地,下一秒,诡异至极地出现在四十米外, “嗖——” 他再度消失,形如鬼魅,在屋顶闪烁突进。 …… 光头大汉与逃窜者的距离在逐渐缩短,琥珀的瞳孔中映出后者的背影,这是一个身材偏瘦的家伙,衣着保持着大部分猎魔人的传统,紧身皮裤和一件灰扑扑的皮夹克上衣。 无袖的夹克露出来的两条胳膊上全是一条条纤细却充满爆发力的肌肉。 近了,两人的距离拉近到了5米。 “给我停下!”雷索猛然发出一道咆哮,然后向前抛出一把金光闪闪的克朗——那是他刚从罗伊手中讨来的。 前方高速运动中的猎魔人根本来不及躲闪,一堆噼里啪啦的脆响中浑身多处被击中,然后小腿一抖,从屋檐边掉了下去。 雷索身跟着跳下了屋顶,却不料一道寒气逼人的剑刃突然袭来。他瞳孔收缩,迅速往旁边一闪,锋利的刃恰好从他锃光瓦亮的脑门不远擦过,霎时激起一阵鸡皮疙瘩。 “住手!”雷索大叫着将背后的钢剑拔了出来,被他闪过的剑刃去而复返,再度扫到他的身前。“锵——”一声脆响,竖握的钢剑挡开了打横扫过来的剑。 剑与剑之后,两对野兽的眸子碰撞。 一方身材魁梧好似小山般壮硕,脖子间悬挂着扭曲的蛇坠;一人精瘦干练、眼神阴冷,却并没有佩戴猎魔人学派的象征。 他双手握剑呈进攻姿势,半弓身体,有如扑击的野兽。 “听我……” 雷索刚张口,对方趁机又动了,出剑好似狂风骤雨。雷索吃力地防守了片刻,见对方还一直纠缠不休,怒火上涌,索性放开身手与之对攻。 下一刻,建筑物之间的狭窄小巷子里爆发出一连串刺耳的金铁交击,随着两柄剑刃的高速碰撞,瀑布般密集的火花倾泻而出。 绚烂夺目。 雷索势大力沉地向前一斩,而对方貌似拼的有些乏了,见势便退,狸猫般轻盈地往旁边闪过这一剑,随即更加灵动地刺来一剑。 这是个老手,出剑的角度极为刁钻,专门攻击大汉的动脉血管、和心脏、咽喉、下/体等要害。而且他毫不贪功,一剑不凑效立刻后退,开始绕圈周旋,根本不给追击的机会。 他的攻击方式多变,没有固定的节奏,当雷索认为他要大力进攻时,却只是剑尖一点便抽身直退。当他看似要后退时,又猛地欺身直上,直刺人死穴。 靠着这诡异的剑术,他以略逊一筹的身体素质与雷索纠缠了许久。 某一刻,雷索终于找到破绽正面斩中对方的长剑,并将身体紧贴了过去。伴随刺耳的摩擦和火花,两把长剑在剑格之上的位置陷入了僵持,两名持剑者开始了原始的角力。 雷索有如一头人形暴龙,按住剑柄将对方的身体向后推了整整两米。然后双方涨红着脸,喘气如牛,一只手颤抖着艰难地结出法印。“砰、砰——”阿尔德之印在极小的范围内爆发,两名猎魔人被反冲的力量正面命中,好似皮球般分别向着两边抛开。 雷索后退了两步仍然保持着战立,而对方被阿尔德推到了墙角,委顿在地,眼神有些眩晕。 随后,另一道姗姗来迟的身影从屋顶跃下。 “嗖——” 一枚弩箭射到瘦削的猎魔人脚下、弹开。 “住手!”他叹了口气,“我认输,别打了。”他垂下头,举起剑带丢到一边,自顾自地捏发麻的胳膊,好似一头舔舐伤口的野兽。“今天是什么日子,两名猎魔人来逮我一个小角色?犯得着吗?!” “早认输不就得了……费了我半天力气。”雷索深呼一口气,压一下心头的狂躁,又扫了一眼对方的剑,剑身闪烁着蓝宝石的光泽,寒气逼人,剑脊上隐约可见一道道飘逸飞舞的云纹。再瞅一瞅自己手中那般普通钢剑,不知何时已破损不堪,剑刃被崩裂出数道缺口。 “阁下就是打造出宝剑托海涅的狼派猎魔人,贝连迦尔?” “纠正你一点错误,”贝连迦尔懒洋洋倚靠在墙角,浑身都松懈了下来,似乎已经完全放弃抵抗,“多年以前我已脱离狼学派,再没回到过凯尔·莫罕,现在是一名自由的佣兵,一个可怜的流浪汉。能不能给我一个痛快,不要折磨?” “折磨?一种独家锻造方法?”罗伊朝他走了过去,打趣道,“如果有助于接下来的锻造活动,我也不介意帮你一把。” 贝连迦尔歪着脑袋目露疑惑,“你们不是来追杀我的?” “追杀?”蛇派猎魔人失笑道,“贝连迦尔,我想这个误会有点大。蛇派已经许久不接杀手委托……更没有顶头上司分配任务。” 贝连迦尔愣了有两秒,“为啥一直追我,出手如此狠辣。”他瞅着光头大汉,呲了呲牙,“块头这么大还这么能跑的,差点没把我腿给跑断!” “伙计,你见过什么杀手会用钱当暗器发动袭击?”雷索双手环胸无奈道,“我出手狠,你比我更狠,招招致命,想杀我对吧?” “而且你完全不给机会,不听解释直接开跑,”罗伊补充道,“我们能咋办?” “……” 场面一时间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佣兵里不是流传一句话,真正的友谊只能在战斗中建立,佣兵贝连迦尔,我们现在也算认识了……” “别扯些花里胡哨的套话,我只认钱!” 罗伊朝他伸出了手,“那走吧,我付钱雇佣你。” 第二章 贝连迦尔的条件 夕阳沉入了地平线,暮色开始四合,神殿区中建筑群亮起星星点点的灯火。 三名猎魔人从亚麻巷小屋的木门鱼贯而入,贝连迦尔点燃了桌上的油灯,昏暗的光芒将屋内的设施照了个透。 他的居所一如大部分猎魔人,不存在任何奢华的装饰物,除了几个破旧的家具,最醒目的是一张油腻的地铺,和摆得满地都是的空酒瓶,地板上还有许久未经打扫的留下的厚厚的灰尘,脏乱得像狗窝。 “伙计,有机会一定要把瑟瑞特兄弟介绍给你,你们房子装修风格差不多,肯定有许多聊得来的话题。比如喝个通宵?” 罗伊玩笑道。 “我们这种人在维吉玛讨生活委实艰难,偶尔需要放松放松,酒不可或缺。”贝连迦尔解下身后的“托海涅”挂在墙上,吁了口气后,瘫倒在破了好几个洞的皮沙发里,“两位能理解吧,无时无刻不存在的压力。没有酒精的调理我恐怕早就疯掉了。” 雷索刻板的面容露出深深的认同,他们受尽苦难成为猎魔人,过着刀头舔血的生活,还处处受人唾弃、排挤,心理的压抑可想而知。 也许这也是贝连迦尔背弃猎魔人身份的原因之一。 “伙计,我记得你提过,之前误以为我们在追杀你?” “这是我的一种猜测,不能肯定……”贝连迦尔眯着眼,自嘲道,“不久前,我从维吉玛一个疯子手上接了个活儿……可我后来又反悔了,却把定金花个精光。” “那家伙不会简单地放过我。” “你以为咱们是他派来讨债的?” “嗯,不过目前看来没那么糟糕。” “好吧,维吉玛的疯子?”一时之间,罗伊想不起维吉玛有这么一号“知名人物”,“你债主究竟是谁?” “别提那个神经病!”贝连迦尔耷拉着胳膊从沙发后掏出一瓶啤酒,掀开盖咕噜灌了一口,又丢给了雷索,大汉也不嫌弃,接着喝了一口。“我猜你们找我,是为了打造某种武器装备?” 两名蛇派猎魔人交换了个眼神,由罗伊将两张装备蓝图捧到了贝连迦尔面前。 后者浏览着图纸,漫不经心的表情逐渐转为严肃。 罗伊的心也提了起来, 贝连迦尔 年龄:79 性别:男 身份:狼学派猎魔人 生命:240 魔力:120 属性: 力量:20 敏捷:21 体质:20 感知:13 意志:8 魅力:5 精神:12 技能: 猎魔人法印lv6、冥想lv8、狼学派长剑剑术lv8、猎魔人感官lv10、炼金术lv10、锻造lv10…… 光论属性和技能,这家伙是他见过最弱的猎魔人。 “lv10的锻造技能,不如玛哈坎大长老的远古锻造。” 如果贝连迦尔也不行,那他只能想办法去威伦的乌鸦窝碰碰机会,看看能否找到那位女性铁匠宗师。 至于矮人,两人得罪过玛哈坎的大长老,也不敢再去求助。 看完狼派叛徒,罗伊目光又转向墙上那把八字型剑格、红褐色剑柄的银亮长剑。 托海涅 (这把剑经由狼学派猎魔人贝连迦尔精心打造。) 类型:银剑 材质:陨铁、银块、皮革、怪物血、怪物爪、怪物羽毛。 特征:重3.06磅,柄长9.3吋(0.23米),剑身36吋(0.91米), 附魔—— 流血:托海涅造成的伤口将血流不止。 锋刃:因为特殊的锻造工艺,托海涅拥有寻常钢剑两倍的锋利程度,能够轻易地划开轻甲,并保持一定的硬度和韧性。 “啧啧……这家伙果然有两把刷子,难怪雷索的武器那么惨。” …… “蝮蛇学派双剑,如此精密复杂的工艺,快赶上我的托海涅,把它交给普通铁匠打造就是白费功夫。”贝连迦尔神色微微陶醉,脸快贴到图纸上。 “那你了,有把握吗?” 贝连迦尔笑了笑,脸色一扫之前颓废,眼中射出前所未有的自信,“既然能打造出托海涅,那蝮蛇学派的装备自然也不在话下。不过开工前,我有两点要求。” “请说……”猎魔人抿了抿嘴唇,盼望着对方不要狮子大开口。 “准备好所有材料,数量不能有一丁点短缺,否则我无法保证打造成功后武器的品质。” “这倒是不用你说,材料已经准备妥当。” 打造毒蛇钢剑和银剑,主要用到四种材料,皮革带、钢块、绿宝石尘和毒液萃取物。 皮革带能轻易地从集市的商人那里买到,钢块可以从铁匠铺采购,绿宝石尘则来自珠宝店它同样是许多术士的施法材料。最重要的毒液萃取物是从食尸鬼尸体上割下来的材料,罗伊早有收藏。 毒蛇银剑比毒蛇钢剑还要多用到一种材料——银块,镀在钢质内核外,造价不菲,可以从珠宝店买来熔炼。实际上用更高比例的银铸造的剑对怪物作用最强,可惜猎魔人出不了这笔巨款,而且镀银的剑足以应付大多数情况。 算下来,蛇派钢剑的材料费大概在两百克朗,而银剑四百克朗,价格都达到普通长剑的数倍。 “第二,这是一场交易,”贝连迦尔摊开两根手指伸到猎魔人面前,“我辛苦替你们打造武器,两位是不是该给我一个满意的报酬?” “二十克朗?”罗伊瞪大无辜的双眼,小声地问, 贝连迦尔脸色一沉,琥珀色的瞳孔中隐隐有暴怒之色“小子,你是在侮辱我吗?把一位堂堂的锻造大师当成要饭的打发?” “开玩笑的,贝连迦尔大师,两百克朗报酬,没问题!” 他看了一眼雷索,后者满脸无奈不过还是咬牙点了点头。 这位狼派弃徒毫无疑问宰了同胞一刀,普通铁匠打造一把制式钢剑,不论材料的话,最多只会索要几十克朗的报酬。 而他直接把价格翻了倍。 可惜猎魔人没有选择。 “那三把银剑、三把钢剑就是六百克朗?”瑟瑞特、奥克斯也需要一对全新的武器。 既然有现成的蓝图的和锻造大师,不如一次性搞定。 贝连迦尔闻言眼皮一跳,神色大变,“小子,你知不知道打造一把武器需要多久?你还一次六把!?想累死我?” “贝连迦尔大师,你该想一想,锻造武器可比别的委托安全得多,”罗伊劝慰道,“六百克朗的报酬,敞开肚皮喝个一年都没问题!” 狼派猎魔人闻言脸色变幻,纠结了良久, “六把也行,但得再加一百克朗的辛苦费!” “优惠点成不,五十克朗?” “小子,你以为是在妓院谈生意?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贝连迦尔恶狠狠地说,“要么700克朗,要么另请高明。” “行了小鬼,700就700。”双手环胸的雷索插了一嘴,罗伊顿时瞪了他一眼,脸色瞬间塌了下来。 700辛苦费,加上1800的材料费,去掉了2500克朗。 他恍然间产生了一种错觉,胀鼓鼓地像只小河豚一样可爱的钱袋被人在腹部戳了一刀,瞬间缩水了一大截,他伸手一捏,“嘎吱”,钱全部漏光。 辛辛苦苦攒下的2800克朗,还剩300。 “没了……”罗伊脸色苍白地自言自语,“别墅没了,庄园也没了。” 更糟糕的是,瑟瑞特兄弟要是带回飞狮怪蓝图,还得花一大笔钱。 …… “很好,报酬的问题谈拢了。但我还有第二个条件,”贝连迦尔以一副理所应当的表情,大胆地提着要求, “我刚才粗略计估算过,以我的锻造水平,两把武器需要接近一周半的时间……三对,那得一个多月……在此期间,两位暂时充当我的保镖,不能让任何人、特别是我的前债主打扰我的工作。否则我要是手一抖,武器留下瑕疵,损失的可得算在你们身上。” “伙计,老实说你打的什么主意?”雷索目光一寒,露出惨白的牙齿,“该不会是想让我们帮你挡住那个疯子?” “就一个来月。”贝连迦尔一脸笃定,“两位往铁匠铺的大门前一挡,那家伙绝不敢上门挑衅,他也不一定找得到地方。” “那家伙究竟是谁?”罗伊追问。 “一个炼金术士兼法师,脑子有点毛病。”贝连迦尔棕色的眸子里满是忌惮,“因为保密条款,没办法透露更多的信息。” “先给你一部分定金,把钱退给他!”雷索建议道。 贝连迦尔摇头,态度很坚决,“实在不行,等他找上门再帮我退两百克朗,从辛苦费里面扣!” “当然,能省下这笔钱最好。” “要应付一个炼金大师可不容易,关于辛苦费咱们得再谈一谈。” …… 经过一番讨价还价,大汗淋漓的两人终于达成了共识。辛苦费由700朗降了600克朗。但罗伊和雷索还得负责联系铁匠铺,借用熔炉、铸造锤、铁毡等打造工具。 “您还真是寸步不让,”罗伊语含讥讽,“逮着个人就当冤大头往死里宰,以前肯定没少干这种脏活。” “彼此彼此,”贝连迦尔皮笑肉不笑,一番口舌交锋似乎耗费了太多体力,神情显得有些虚弱,“小小年纪就如此吝啬,还当什么猎魔人,我看做生意更合适你。” 光头大汉在旁边全程欣赏完两人的对话,良久之后长叹了一口气,突然有些庆幸自己不用去管理账目。 “对了……”贝连迦尔又喝了口啤酒,缓了缓激动的心情,“这两张装备蓝图是哪儿找到的?” “为何这么问?就不能是我们从学派里带出来的?” “别想糊弄我……”贝连迦尔说,“据我所知,大部分蛇派的装备蓝图都遗失在外。” 雷索心头一动,“谁告诉你的这个消息、寇格林姆?” 贝连迦尔摇摇头,随意地答道,“二十多年前,我在亚甸百花谷附近遇到过一位蛇派猎魔人,正在寻找蛇派的装备图纸。那位阁下,我想想,他叫做伊瓦尔·邪恶之眼。” “你说什么?!”两名猎魔人相视一望,脸上均闪过震惊之色。 伊瓦尔·邪眼,蛇派的大宗师,二十年前离开学派后,就一去不返。 他们没想到会在这种场合,听到对方的消息。 “贝连迦尔阁下,你再说说,后来了?”罗伊略微急促地追问,“伊瓦尔阁下有没有告诉你,他要去什么地方?还在亚甸?” “抱歉……我就和他在酒馆里喝了一杯,聊了不到十分钟。”贝连迦尔叹了口气,“何况事情过去了二十多年,大部分细节,我记不清楚。” 气氛一时之间有些消沉,只听见贝连迦尔一口接一口吞咽啤酒的声音。 “给我也来点……”雷索大手一挥,直接将他手中啤酒抢了过来,贝连迦尔也不在意,转向年轻的猎魔人,“小商人,你要不要喝点?” “有果酒?” “嘁!酸酸甜甜的东西,只有女人和小孩子才喜欢!” “那是你没品位!”罗伊说着,眼珠子一转,貌似不经意地问,“贝连迦尔,别光说我们蛇派,狼派情况如何?” “谁又知道?”贝连迦尔咬着瓶口沉默了几秒,“我早退出狼派,现在作为一个自由佣兵,哪有精力去管猎魔人的家事?” “你离开凯尔·莫罕多久?” “十几年……” “你……” “有完没完,小子!”贝连迦尔一脸不耐烦地打断他,“好奇心也该适可而止!” “现在,两位去做准备吧,明日一早我就要开炉!” 罗伊叹了口气,要是能把家伙哄到诺维格瑞,那交好狼派基本板上钉钉。 可显然,这位狼派的叛徒没那么好说服。 第三章 开工 清晨的风从维吉玛湖畔送来,带着些许的冰凉和湿意拂过猎魔人苍白的面颊。 罗伊和雷索靠在铁匠铺的大门外,惬意地享受着烤鱼饼早餐,在他们左侧内城河静静地流淌,眼前宽敞整洁的大街上早起的行人匆忙地赶往集市的方向开始一天的采购。 两人身后的铁匠铺大门半掩着,静悄悄地听不到任何声音。 昨晚贝连迦尔与雷索喝了一顿酒后陷入了宿醉,可睡了不到三个小时大清早便爬起来,东倒西歪地带着两名猎魔人租下这间沿河的铁匠铺。 满身酒气的贝连迦尔开始打铁,强调需要一个安静的铸造环境,把两个预备的助手赶出了铁匠铺。 “这家伙靠不靠谱?” 罗伊偶尔还会为那笔巨大的花销肉疼。 “行了,小鬼!”雷索没好气地说,“贝连迦尔并非烂大街的普通铁匠,以他大师级的锻造能力,即使在某些大贵族的城堡里也能拥有一席之地。他愿意帮两个猎魔人打造武器,已经是份很大的人情。至于收价高、爱喝酒这都不是问题,能力一流的人谁又没有点怪癖?你应该对他表现出对应的尊敬。” “铸造大师有你说得这么厉害?”见识过人均铁匠的矮人族之后,罗伊产生了一些错误的认知。 “你以为呢?”雷索解释道,“有的领域不是光靠汗水和经验累积就能有所建树,还需要天分。有天分的铁匠,在锻造过程中,对于某些细节的把控拥有超乎常人的直觉。也更容易锻造出精良的武器,这部分是天赋不高的铁匠如何努力也无法弥补。” “雷索,看来你是个没天分的铁匠,八十多年还没成为锻造大师。” “……” “好吧,不开玩笑了。既然贝连迦尔大师能靠上贵族过上优渥的生活,为什么要落魄潦倒地混日子。” “因为他曾经是猎魔人……”雷索抬起头,视线中暖黄色的太阳从天边冒了出来,“即使他不愿意承认,天性中或多或少都有一些漂泊的成分。” “也可能,贵族不待见他。” 罗伊想了想,换了一句更富有艺术气息的话来总结,“漂泊是猎魔人的浪漫……嗯,以后得让丹德里恩把这句话写到诗歌里。” “和水鬼肉搏是猎魔人的浪漫。”雷索在他身后幽幽地说了一句,“记得加上这句。” …… 半掩的大门里突然传来“滋滋”的轻微响声,罗伊不禁将脑袋探进门缝里偷偷打量,在他想象中,铁匠铺内熔炉旺盛的火光映照下,应该有一位汗水闪烁金光的肌肉大汉正卖力挥舞铁锤。 可惜没有。 贝连迦尔正弯腰站在方桌前,双臂捧着桌面上的什么东西,由上至下如同拨动湖水般轻柔地划出两道美妙的直线,隐隐能看到他掀起的衣袖上沾染了些许黏糊糊的灰色泥垢,在他右手边还放着一块沾满泥灰的小铲子,铲把较长,但铲面像一块上端呈圆弧形的砖头。 “他在干嘛?”罗伊纳闷了,“铁匠大师怎么干起了泥瓦工的活儿?” “能说出这句话表明你是个彻底的外行人……”雷索锃光瓦亮的光头从罗伊的头发上冒出,“你以为铸造出一把好武器只需要不停敲打?贝连迦尔是在制造武器的铸模。” “铸模?”罗伊眉毛挤成了一团,他对锻造的确不太了解,杀死魔物、炼金、和驯兽反而更在行。 “这种模子是用来给武器塑形的。武器最后究竟是剑、匕首、枪都都由模子来确定。特制的泥土捏制成模后,还需要放入旁边的窑里烘干。” 罗伊恍然,这大概跟烧制陶器有些类似。 “铸模烧成,下一步将铸剑材料按照比例放入坩埚中熔炼祛除杂质,再浇铸到模子里,等冷却下来就形成最原始的剑胚。” “蛇派双剑刃面雕刻有用以注魔的花纹和凹槽,同样需要铁匠精妙的手艺先一步在铸模底部刻出对应的纹路。” “铸模里浇铸出来的钢剑仅是一个胚胎,表面粗糙,从铸模里取出来后,需要进一步的刮削琢磨,使其表面更加平整。” “装上配饰,比如绿松石、琉璃、剑格、剑柄。” “最后,成型的蛇派钢剑还需要一次砥砺开刃,用磨石和水,使其剑刃锋利。” 就这般,铁匠铺内贝连迦尔则专心致志地塑造模具,他做的很慢很仔细,正如他之前所说,这是个漫长过程。 铁匠铺外,雷索结合着铺子里贝连迦尔的动作和节奏,并亲自示范,传授少年打铁的基础知识,偶尔也盘问考核《生物论》上的内容,顺便充当保镖。 一枚花瓣大小的淡黄色火焰在少年五指之间灵活地来回弹***巧好似魔术,实际上温度不高,甚至比不上术士的魔法计俩,也就用来点点菸斗。 这是罗伊觉醒上古之血后琢磨出来的魔力锻炼方式,仅需五点魔力值就能持续一刻钟,锻炼效果比单纯地不停释放法印更好,更节高官期坚持下去,大概明年,猎魔人法印就能达到lv2。 白天消耗铁匠铺外。 到了晚上,罗伊则独自进入维吉玛的辽阔的荒野之中,磨炼剑术、弩射、法印、熟悉闪烁技能。努力将几种能力串联起来,形成稳定的战斗体系。 顺便利用瑟瑞特教导的陷阱和野外知识,打打猎,一天也能收获十来点经验。 训练过后,他再通过心灵感应与远在辛特拉的坐骑“歌尔芬”联络感情,关心一下小家伙的每日生活。小狮鹫已经半岁,拥有人类小孩四、五岁的智商,能向主人表达出高兴、愤怒、饥饿、焦急等情绪。 它的体型变得更大,相当于成年矮脚马,继续关在笼子里毫无疑问会影响成长发育。 “过几天,在维吉玛郊外找个隐蔽的地方召唤歌尔芬。”罗伊凝视着夜空,陷入了冥想。 “最好想个办法,给它伪装一番,不然带在身边实在太不方便。” 充实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眨眼过去了一周。 在此期间,贝连迦尔展现出惊人的职业素养,每天清晨一顿饭后便进入铁匠铺中浑然忘我地锻造,不吃不喝,一直到深夜才放下手头工作,连睡觉都是在铁匠铺里打地铺,他要时刻控制铸材的变化。 短短一周,他头发变得油腻发馊、下巴长了一丛潦草的胡茬,眼中布满血丝,精神却异常亢奋——蛇派钢剑和银剑的剑胚已经成型,还差装饰和砥砺开刃。 “铸造大师都这么疯狂?”罗伊现在再看这个酒鬼不禁有些钦佩。按照他这种疯魔一般的工作强度,要是换成普通人,即便铸成了剑最后也逃不了大病一场。 “在某项领域成为大师的人物,必然是偏执和病态的。”雷索由衷地说。两人都以为时间会顺利地走到最后,不会再节外生枝。 然而麻烦终究找上了门。 第八天,一位披头散发的男人哼着诡异的小曲,来到了铁匠铺之前。 第四章 卡尔克斯坦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一个中年男人眯着眼,摇头晃脑地哼着诡异的小调,藏红色的睡袍随着他摇摆的身体不停地律动,像是喝酒过度,又像是癫痫发作的病人。 他似乎没注意到守门的猎魔人,径直向铁匠铺大门走过去,然后不出意外狠狠撞上了雷索结实的胸大肌。 男人像是被惊醒的梦游者浑身一震,又长又浓的眉毛折叠起来。 “怎么回事?”他仰起了头。 这是怎样一张脸啊?一头油乎乎的暗褐色长发随意地披在脑后,两肩的衣服上全是头皮屑,下巴留着乱蓬蓬的山羊胡,眉骨突出、扁平的朝天鼻,兼之尖嘴猴腮。 罗伊忍不住眯起了眼睛,仿佛看到一头披着红色睡衣的、未进化完全的卷毛狒狒。 “这句话该我们问您……您来的时候没有抬起头看一看?”罗伊强忍着一股滑稽感,指着门口那面写着“歇业”的牌子,“店铺近期歇业整顿,不接待客人,您过两天再来。” “谁说我来找铁匠?我找的就是里面那个家伙……”男人一张猴脸上露出人性化的冷笑。“收了我的钱不办事,严重违反协议!这上面写的清清楚楚!”男人唾沫横飞地从怀中掏出一纸协议,在猎魔人眼前只一晃而过,“欠债还钱,国王也赖不了账!两位现在要阻止我?” 猎魔人心下了然,这位应该就是贝连迦尔口中的债主,那个疯子。可早不来晚不来,眼见蛇派双剑就要大功告成,偏偏这个时候来捣乱。 “阁下稍安勿躁,贝连迦尔赖不了您的账。” “你们是他的朋友,一个学派的猎魔人?打算替他还钱?”男人目光在罗伊身上一扫,尤其在脖子和瞳孔上停顿了片刻, “我是蛇派猎魔人罗伊,这位是雷索,我们和贝连迦尔勉强算是……朋友。对了,阁下怎么称呼?” 罗伊目光扫过男人脖子上的黑曜石吊坠。 “本人卡尔克斯坦,一位炼金师。” 男人的声音响起,同时他的个人信息也呈现在猎魔人面前。 卡尔克斯坦 年龄:209岁 身份:炼金大师(他掌握了登峰造极的炼金技艺:药剂制造、生物学,化学转换与魔法炼成) 自由术士(他的体内有温驯的魔力流淌,他没有加入术士兄弟会) …… 罗伊略微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眼中复杂之色一闪而过。 这位外貌古怪的老兄并非籍籍无名之辈,不出意外的话,他在未来会与杰洛特有不少交集,作为一名大方的炼金师,甚至还帮了白狼不少忙。但他更为显著的特点是天马行空的古怪思想,他有句著名的口头禅—— “食尸鬼是小可爱,能清理腐烂的尸体,防止瘟疫爆发。” 很难单纯地说,他究竟一位好人还是坏人。 他在后世也有一些光辉事迹,比如说帮助丹德里恩制造炸药,炸掉了迪科斯彻的地下宝库;被永恒之火的巫师猎人架上烤架炭烧的过程中,身体爆出烟花飞上天组成了一排耀眼而美丽的字——拉多维德食我大雕。 当时拉多维德领导下的瑞达尼亚,基本侵吞掉东边的科德温,风头和权力一时无两。 可这家伙对他没有半点敬畏之心。 关于卡尔克斯坦,还有林林总总不太靠谱的传闻,比如在费克岛上的老鼠塔里研究卡特里奥娜瘟疫,却无意中制造出女瘟妖的亚历山大,也是他的化名。 这种人能不得罪最好不要得罪。 “说吧,”罗伊叹了口气,“那家伙收了您多少定金?” “这笔账不能这么算……”卡尔克斯坦眼中闪过一抹精明,“按照协议中的第三条第五项,如果贝连迦尔没有履行完协议,那么将十倍赔偿定金,算起来差不多两千克朗,一笔巨款。你确定要替他还债?” 罗伊嘴唇迅速张合咒骂了一声,“抱歉,这么大一笔钱……我们无能为力,贝连迦尔更不可能赔偿。”他深吸一口气,“而且我认为十倍的赔偿比例完全不合常理,这和放高利贷无异,严重违反了维吉玛当地的法律!双倍还可以接受。” 卡尔克斯坦高傲地扬起了头,摇了摇,“签署协议前,我专门在维吉玛法院请了公证人,绝对合理合法,半点折扣也打不了。你不愿意还这笔钱,就别耽误我讨债!” 说着,他再次迎面撞上光头大汉的胸肌。 “能不能通融通融,过两天……不半天,今天晚上。”罗伊咬了咬牙,两天后武器铸造完成,便用不着替贝连迦尔顶缸,“等他做完手头的事情,亲自和你谈。” “猎魔人都穿一条裤子,我凭什么相信你们?谁知道到时候他已经逃到什么地方?”卡尔克斯坦双手背在后腰,摇头晃脑地说,“本人时间宝贵,每小时一百克朗上下,实验室还留着大量的工作,没时间在外面挥霍!” “不赔钱就给我让开!” “那您打算怎么办?贝连迦尔没那么多钱还!” 卡尔克斯坦突然舔了舔嘴唇,“猎魔人经过突变的身体,耐酸、耐毒、恢复力惊人,在极端苛刻的环境也能生存,是绝佳的实验对象。如果他不赔钱,就用身体来抵债!” “您难道没有温和一些的解决方案。” “温和一些的方法,也有……“卡尔克斯坦看了猎魔人一眼,别有深意,“继续完成协议上的委托,无需任何违约金。但很显然,他手头忙着两位的工作,抽不开身……” 炼金术师语气一顿, “如果你们愿意代他完成委托,债务一笔勾销!” “我就知道!你来之前肯定做过调查,所以早就挖好了坑等着我们往下跳?”罗伊斜眼打量这位怪咖,外表疯疯癫癫的心思却算的比谁都精。 “我不会强迫任何人。”炼金师昂首挺胸,一副淡定模样。 两名猎魔人交换了个眼神。 在两千克朗的赔款与一个委托之间犹豫了片刻,还是选择了后者,也许这个委托对他而言并不难? 办完这事儿,贝连迦尔也就欠了他一个人情。 “说说看吧,”罗伊叹了口气,“炼金师大人,究竟需要我做什么?” “透露具体事项之前,你们得先跟我去签署一份保密协议。” “雷索,你去还是我去?” 光头大汉琥珀色的眸子扫过卡尔克斯坦的“猴脸”,牢牢记住他的长相。 “小鬼……除了那份保密协议,别的不要签。” “嗯。” 罗伊也有些好奇这位炼金师的神秘委托,便跟着他离开铁匠铺,来到附近酒馆的一间客房。 随后,一份写满密密麻麻条款的协议摆到他面前。 罗伊这才才发现炼金师口中的保密协议并非普通的、仅具法律效力的协议,还是一份魔法协议。 所谓的魔法协议,也就是由术士施展过法术,然后借由法术的力量对签约者进行超自然的约束。违反魔法协议,将会付出比普通协议高昂得多的代价。 这份保密协议同样如此,违约向第三者透露委托内容的乙方下场极为凄惨——将被魔法诅咒变成一只青蛙,持续一年。 “贝连迦尔之前肯定也签署了这份保密协议,所以只字不敢提欠债的具体内容。变成一只青蛙,真是个噩梦!绝对会生不如死!” 罗伊犹豫地阅读了协议好几遍,才慢慢吞吞地签下了保密协议。 但他还不确定是否接下委托,如果委托内容太过凶险,他绝不会往火坑里跳。 这份魔法保密协议同样的一式两份,由罗伊和卡尔克斯坦各自保存一份。 “很好……”卡尔克斯坦难得咧嘴展露了一个难看的笑容,眼前的猎魔人似乎顺眼了不少。“现在该谈正事。我的委托很简单,我希望你能替我找到一些资料。” 罗伊一伸手,做出侧耳倾听的模样。 “我要你进入弗尔泰斯特城堡附近的一间实验室,替我找到一份实验日记。” “谁的实验室?” “一位异域的术士,” 罗伊面色古怪,果断拒绝,“我是猎魔人,而非什么帮派的扒手……您的委托超出我的职责范围……抱歉。” “不、虽说是偷……咳……”炼金师靠在沙发上,耐心地解释,“但最需要的不是偷盗技术,而是胆量,钢铁般的意志。” “因为这个实验室布置了不少魔法陷阱,”卡尔克斯坦语气不无抱怨,“来自于阿扎·贾维德的手笔。” “阿扎·贾维德?”罗伊恍然大悟,之前两名猎魔人替雅妲解决了邪神达冈后,市长正是请来了阿扎替他们开启前往辛特拉的传送门。罗伊甚至用多种生物的混合血液伪造成猎魔人血液,骗了这位研究狂人一回。 也不知道对方从“猎魔人血液”里研究出啥名堂没。 “他不是维吉玛的法术顾问?”这个时间点,特莉丝还没有成为弗尔泰斯特的皇家顾问。 “你认识他?”卡尔克斯坦问, “只是见过一面,说不上认识,更没有交情。” “那就好,工作中可不能有丝毫手软。”卡尔克斯坦开始讲述更多的细节。 他和阿扎·贾维德都是居住在维吉玛的科学狂人,臭味相投,因而表面上维持着不错的关系,每隔几天会碰面交流一番研究经验。 不过最近两个月,阿扎却多次失约、要不就是迟到。 卡尔克斯坦敏锐意识到对方在进行某项重要的研究,或者找到了一个绝佳的研究对象,他想要分一杯羹。 可阿扎态度坚决,推推阻阻,不愿透露丝毫信息。 他打击了卡尔克斯坦,一位甘愿为研究付出一切的狂人,罪不可恕! “阿扎·贾维德最近的行径完全违背了科学研究、开放交流的基本原则,走上了歧途,作为曾经的老朋友,我有责任矫正他的错误思想。” 卡尔克斯坦一本正经地说,“但我无法亲自进入阿扎的实验室,否则会立刻触发魔法警报。而猎魔人心理素质远超常人,恰好是入侵实验室最佳人选。” “这都什么强盗逻辑,入侵别人的实验室,还纠正错误?真是个厚脸皮!”罗伊擦了把冷汗,但他对阿扎这位未来入侵凯尔莫罕的帮凶也不太待见,能给对方添堵貌似也不错。 “明天,行动一旦开始,我会找借口把他从实验室里约出来,然后你借由魔法卷轴变化为一只可爱的黄鹂鸟,进入他的实验室,侦查实验日记。” “等等……我耳朵出现问题?变成啥东西?”罗伊脸色错愕,果然,这卡尔克斯坦就是个神经病吧?把人变成鸟,亏他想得出来。 “放心,很安全……”卡尔克斯坦冲猎魔人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黄鹂鸟体型小巧,轻轻松松就能规避掉实验室的魔法陷阱……” “停下!这份委托就此打住……我没兴趣变成一只毛茸茸的小动物,那太荒谬,安全也毫无保障!”罗伊打断了炼金师的话,语气一转,“或者,更改条款,付出更合适的报价——一份让我满意的报酬。” 第五章 入侵实验室 炼金师能给出什么额外的报酬?灵药,炼金炸弹,或者常规的药剂配方。 但罗伊想到了之前的打算,为小狮鹫做个伪装,而对方恰好掌握着变形类的法术。 既然能把自己变成鸟,想必也能把歌尔芬变成别的什么东西。 “卡尔克斯坦阁下,想要马儿跑得快,怎么也得来点胡萝卜加燕麦。可我只要一样,您的变形法术。” “披着人皮的小吸血鬼儿!教猎魔人法术,和让公鸡下蛋有啥区别?”炼金师夸张地尖叫了一声,因为过分激动扯掉了一根胡须,猴脸疼的变形,“嘶……换个条件!” “把人变成鸟的那种魔法卷轴还有吗?”罗伊也不强求,“能不能多来几张。” “你有什么目的?” “我有一头宠物,长相很吓人,”罗伊双手在半空中画了个圆,大致比划了一遍狮鹫脑袋的形状,“不方便带在身边,出现在公众眼皮底下,它该换个更讨喜的外形。” “啥宠物?难不成是猫和狗的杂交体。”卡尔克斯坦思考着他勾勒的形状,心头不禁来了兴趣,下巴似乎不那么疼了。 “一种普通的魔力生物。” “有趣,据我所知魔力生物通常无法驯服。”他转了几圈,猛地一拍拳头,“这样吧,等你完成委托……我就送你一个玩意儿——我多年前炼制的一枚法术水晶。” “里面固化了变形法术,输入一定的魔力后,就能指定目标变成一种随机小动物。每天可以使用一次、变形效果持续一天!猎魔人也能激发。” “条件了?”罗伊按捺住心头的激动,这简直解了他燃眉之急,有了这玩意儿,歌尔芬岂不可以变成宠物随身携带,“如此强大的炼金物品肯定有苛刻的限制条件吧?” “咳咳……”卡尔克斯坦闻言,脸色有些尴尬,“施法过程中目标得保持静止,并且内心绝对信任施法者,稍有一点反抗的心思,法术反噬,产生反作用——施法者变成小动物。” “额……”罗伊脸色一僵,难怪对方愿意用它交易,这玩意儿的实用价值大概还比不上法术卷轴。 除了神经病,大概没别的家伙心甘情愿变成小动物。 不过这极端苛刻的条件对他不成问题,因为歌尔芬无条件服从他的命令。 “考虑好了吗,小子,我每小时一百克朗上下……没功夫再耽搁下去。”卡尔克斯坦伸长脖子直直地盯着罗伊,满脸期待, “刚才的内容也得加进去!” “当然,我马上起草协议!” …… “小鬼,你确定要和这位炼金师签约?”光头大汉放下手中的协议,目光锐利地从头到脚打量尖嘴猴腮的炼金师,后者不甘示弱、吹胡子瞪眼与他对视。 “所以我来征求你的意见,雷索?你怎么认为?” “要签协议没问题,但为了确保你的安全……”雷索想了想,“卡尔克斯坦阁下,协议中还得增加一条关于乙方安全的补充条款,具备魔法约束力,以防不测。” “罗伊要是发生意外,你必须付出代价!惩罚包括但不限于死亡!” 炼金师闻言咧嘴一笑,“理所应当,那就这么办,等我起草完新的协议,你们再过目!” 其实罗伊也有额外的准备,他会把武器留在雷索这边,任务中途出现意外,立刻使用自带的传送能力逃生。 当然变形之后,他得先试一试是否有效。 …… 次日,红彤彤的太阳从高耸的弗尔泰斯特城堡背面升起,一名带着头巾和耳环的阴鸷男人在一名尖嘴猴腮的“艺术范”男人陪伴下,从城堡附近的一栋双层别墅中走出,两人勾肩搭背、有说有笑地向着远处行去。 下一刻,一只遍体覆盖黄色羽毛,只有眼睛和翅膀内层点缀着一些黑色的鸟儿叽叽喳喳地从枝头跃起,飞过地面一队队巡逻士兵的头顶,飞向那栋双层别墅。 黄鹂绕了一圈,别墅四面窗户锁死,没有任何空隙。它便飞到屋顶,再蹦蹦跳跳到了烟囱上,顶端长着一抹黑色羽毛的脑袋往里面探了探,隔了片刻,它整个身体都钻进烟囱,瞬间消失。 别墅内部,一楼宽敞的客厅内漆黑一片,寂静无声,突然,正面墙的壁炉位置发出几道怪异而轻微的叽喳声,接着一道小巧的黑影落到了壁炉地面的炭堆上,从里面跳进了客厅。 它站在客厅里歪头晃脑,安静地将四周审视了一圈,黑豆似的眼珠子里闪过人性化的谨慎。 不久后,它看到了客厅拐角处通往二层的楼梯,眼前一亮,扑棱着翅膀落到楼梯第一阶,没有触碰沿途的桌椅,任何一块地板。 它在第一阶上停下来等了几秒见没有动静,便扇动翅膀,笨拙地继续向上飞,一次越过了三个台阶,不多不少。 然后又是三个台阶。 作为一只黄鹂鸟,要在狭隘的空间中控制飞行的距离相当有难度,有一步飞的距离稍微短了一点,它降落在楼梯边缘的位置,一只脚踩空,然后身体滑稽地左右摇摆,要不是另一只尖锐的爪子死死扣住地面,它已经摔下去,成为第一只学会摔跤的鸟。 不过总算有惊无险,它来到了二楼。 二楼被分割成了好几片区域,有的在极内部,彻底隐入黑暗不可见。但那不是它的目标,它沿着一道古怪的弧形路径,一路蹦跶到二层的一个房间外。 为什么要蹦跶?因为黄鹂这种鸟类的腿部肌肉不发达,无法一直贴地行走,只能一蹦一跳,不知道内情的还以为它在跳舞。 这间房大门紧闭,它在门前止步,没有贸然地靠上去,而是歪着脑袋瞧了几秒后,猛地冲上天花板,钻进那里的一个通风口。 左,右,左。 在漆黑的甬道里一阵晕头转向后,它来到另一个通风口前,不同于室外的乌漆嘛黑的一片,有魔法灯明亮的黄光从中透出。 它探头探脑地往下面望了望,黑亮的眼珠中倒映出一排试验桌,上面整齐地摆满了坩埚、试管、量杯、铁架台等实验器材。比猎魔人更熟悉的厨房一样穷酸简陋的炼金器械高明到不知哪儿去。 墙角的标本架上装载五颜六色液体罐,其中浸泡着奇形怪状的生物肢体。房间里还有几具古怪的像木乃伊棺材一样竖立放置的铁质容器。 抵达目的地! 罗伊·黄鹂张开短喙深吸了一口气,瞅准目标飞了下去,“噗——” 它降落到一张刻着百合花的地板上,而旁边的地板雕琢着玫瑰花花纹。 整个房间的地板上,交错铺满了两种花朵纹路的地板。 百合花意味着安全,玫瑰代表着陷阱,罗伊·黄鹂牢记着行动手册中的内容。 作为法力高强的术士,阿扎·贾维德的实验室遍布魔法机关和陷阱,可谓危机四伏。但他的对手卡尔克斯坦也不是省油的灯,这家伙很久以前就垂涎着自己密友的实验室,开始布局,暗地里画下了整个实验室的结构图。 那里能碰,哪里不能碰,记载的一清二楚。 按照卡尔克斯坦的说法,百分之九十的机关陷阱都记录在行动手册中,剩下的百分之十每个月会被阿扎更新换代,也就是危险所在。需要猎魔人靠着自身的经验和危机直觉来规避。 罗伊·黄鹂感觉自己现在的状态很奇妙。 作为人的时候,他的身体素质,各方面能力都大幅度超出普通人,但由卡尔克斯坦施法变成了鸟后,他就是一只普通的鸟,可以飞行、蹦跶,气力、反应与同类比没有任何优势,肉体很脆弱,人类小孩子都能轻松捏死,只是粉红色的尖喙上施加了一个豁免法咒。 此外也有些意外之喜,罗伊·黄鹂自身模板中附带的基本能力在变形状态下仍然可以畅通无阻地使用。比如观测、传送能力,最大的惊喜就是战利品包裹,一个意念足以把身体附近的物品挪进挪出。 这些能力给了他更大的底气。 罗伊·黄鹂开始转动鸟头,好奇的目光在实验室中打转。 那个金丝镶边的抽屉,有电击陷阱…… 放在中央实验台上敞开的书,那上面沾满了魔力胶水。 窗台边的那盆花,花香有强力催眠效果。 那个酒精灯一碰就会爆炸。 那个犀牛头……安全。 它飞到东边墙挂着的白犀牛头部标本之上,居高临下地观察。 实验日记,嗯,阿扎·贾维德会把实验日记放到哪儿? 放在保险箱或者太隐蔽的位置?可能性不大。 一方面实验日记需要频繁使用,另一方面根据卡尔克斯坦的口供,阿扎是不逊色于他的狂热研究者,研究中灵感或者某些突破一旦发生,就要求马上记录下来,他肯定会把实验日记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那么,阿扎最近在做什么研究? 它着重检查了那几张试验台,几乎都整理的干干净净,纤尘不染,这是基本的实验规范。 但有一张例外。 它降落到这张实验台上,面前的黑黝黝的铁架台里挂着一根小臂粗细的透明玻璃管。其中盛满了无色液体,以及一根淡绿色的、发丝? 实验台上镊子和加热器还没有收好,抽屉半掩着,应该是阿扎最近的工作平台。 罗伊·黄鹂走到试验台边,将那只施加了豁免法咒的长喙插/入抽屉缝隙,“啵”的一声,长喙似乎从一枚无形的气泡上滑过。 豁免咒生效,魔法陷阱没有触发。 接着,它艰难而缓慢地拉开抽屉,拉到一半,视线中出现了一本淡黄色的日记,封面没有名字,只有一排数字,1261.7—1261.8 7月份到8月份?自己正好不在维吉玛。 长喙掀开了日记封面。 “今天,在鲁道夫·瓦拉里斯的帮助下,我获得了那位的一根头发……这是我第一次得到她的毛发标本,多么神秘而美丽的生物啊……” “我决定暂停关于猎魔人的研究,将重点转向这个新的目标,这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上次从蛇派猎魔人身上获得的血液标本出了极大的问题。 经实验分析,其中的成分竟然和孽鬼、水鬼、维吉玛湖的堕落半鱼人、一匹处于发情期的公马类似。 要么就是实验过程哪一步出了错误,要不就是那个臭小子在我眼皮底下用乱七八糟的血液掉了包!这笔账记下了,迟早要讨回来!” “鲁道夫方面一直催促我加快研究,早日拿出一套有效的行动方案。” 罗伊·黄鹂楞了一下,接下来目光扫得更快,几乎一目十行,都没有弄明白内容只求尽快看完。 他不担心,因为另一边,在卡尔克斯坦实验室里的千里镜和监视水晶,会将它鹂看到的的一切内容都录制下来,这就是所谓的誊写。 很快三十多页的实验日记被他浏览完,它用尖喙笨拙地将日记本重新合拢,扣上抽屉,使其保持之前的半掩状态。 它准备飞离实验室,但又犹豫了一下。 “阿扎·贾维德之前一直在研究猎魔人,他有没有什么研究成果记录成文献?” 女术士珊瑚同样在研究猎魔人的突变,并在罗伊的青草试炼中给予了它极大的帮助。也许阿扎的实验室里存在珊瑚感兴趣的资料。 它又拉开了半掩抽屉下方的抽屉,里面盛放着厚厚的一叠实验日记,整整记录了阿扎过去数年的,关于猎魔人的研究。 但这个抽屉里另一个东西吸引住了猎魔人的目光。有别于寻常实验日记日记泛黄而柔软的纸张,这是一本表面像树皮、木屑一样坚硬的莎草纸装订的书籍。 书皮有些残破、褪色,饱经风霜,充满了年代感,上面有几个上古语系的字母组成的标题——Alzur’s Wiedzmin darl''len(阿祖烈的猎魔人研究笔记) 罗伊将它翻开后发现这是一本残卷,缺失了一大半的内容,不过他还是将这本笔记看了一遍,最后处理好手尾,小心翼翼,沿着原路飞出了别墅。 第六章 阴谋乍现 日头从东方的天边向着天空正中央的位置挪动,空气开始变得温暖。 贸易区某栋别墅的窗台上忽然落下了一只黄鹂,它抖动翅膀,一左一右地活动爪子,又活泼地叽喳了几声,猛然跳入别墅内。 一阵蓬松的白烟散开,其中隐约透出一抹黑色,紧接着一道身材修长,瞳孔暗金的男人从烟雾中钻了出来。 罗伊一次深呼吸后,目光在自己的手脚上审视了一遍,翅膀、爪子复原,地面没落下一根羽毛。 真是精准的魔法! “有机会定要再体验一次!”对于翱翔天际的奇妙体验,他隐隐有些意犹未尽。 “恭喜你,猎魔人!”别墅的房间中,坐在一张书桌前的男人转过了椅子,大嘴一咧,露出一副难看的笑容,下巴褐色的山羊胡也随之一阵颤抖。 “这次的行动干净利落,没有给阿扎留下一丝马脚,出色得超出了我的期望!” 卡尔克斯坦由衷称赞道,“罗伊大师,不得不说,你成功洗刷了贝连迦尔留下的污点,扭转了猎魔人在我心中糟糕的第一印象。” “这也归功于您周翔的计划……那之前的债务……” “一笔勾销!按照条款轮到我补偿你,给,这是我承诺的法术水晶!” 一枚拳头大小,表面闪烁虹光的棱形水晶。 法术水晶 里面由著名炼金师卡尔克斯坦固化了一道法术—— 随机变形术lv1:消耗100点魔力,经过一分钟的引导后,将目标变成一种随机的小动物,范围包括但不限于猫、狗、蜥蜴、猪、鱼、兔子、鸽子……每天一次、一次一天。注:施法过程中目标作出任何反抗,法术必定反噬…… 罗伊嘴角抽了抽,将法术水晶收入了空间。 目光转向书桌旁边竖立安放的、镶嵌着监视水晶的千里镜。此刻,千里镜的镜面变成一面色彩斑斓的屏幕,上面缓慢播放着他在实验室中的见到的画面。 卡尔克斯坦右手食指灵活地在半空绕着圈,同时一支无人操控的鹅毛笔自发地在书桌的白纸上抄写,“滋滋”的书写声让人心痒痒。 “大师,阿扎的实验室里有一部分文献我也很好奇,能不能……” “行动前我是如何强调的?!”卡尔克斯坦突然面色一板,阴沉得快要滴出水! 罗伊心头一紧,解释道,“我不奢求全部的内容,只需要最后那一丁点,占用不了多少时间,大不了……” “我再提醒你一遍!”卡尔克斯坦打断猎魔人的话,表情忽而又由阴转晴,而猎魔人的心情如同坐过山车般一起一伏,微微张大了嘴,“科学研究要秉持开放交流的态度,你勉强算是我的合作伙伴,浏览阿扎的实验日记当然没问题!” 卡尔克斯坦那对大猩猩般黑亮的眸子透露出一股异样的兴奋,然后朝猎魔人勾了勾手指,“过来跟我一起看,记住不要透露给第三者。” —— 阿扎·贾维德的实验日记: “这是一种神奇而美丽的生物,大陆上广泛流传着她们的传说,但有幸目睹她们真身的人少之又少。” …… “经过初步研究分析,样本中发现了幽浮藻这种水生植物,这是否意味着她并非看上去那样的两栖种,她们也不能长期离开水。” “九成把握,她只要离开水面超过一周,将陷入虚弱状态。” …… “样本对强酸和火焰抗性极差,从另一个角度看她自身防御力薄弱,出其不意之下,凡俗的铁器也能对她造成可观的伤害。” …… “按照鲁道夫的说辞,她具备某种蛊惑类的魔法能力,通过声音、眼神,和她美丽的身姿对人类和非人类施加强效暗示,让其不由自主心生亲近。但这不难对付,一些基本的反魔法器材应该能隔绝暗示。” “她青睐德行高尚的人,这点可以利用。” …… 罗伊揉了揉微微酸涩的眼睛,目光从千里镜的屏幕上移开,他的脸色沉着冷漠,心情却不那么平静。 原以为只是一个有趣的委托,却未曾想竟涉及到一个阴谋。 “阿扎·贾维德,这个混蛋居然一直在分析湖中女士的弱点!”虽然猎魔人近段时间与湖女交流很少,但他毕竟接受了湖女之剑阿隆戴特,与对方也有着利益关系,无法对此坐视不理。 “不能放任他们对付薇薇安!” 坐在旁边的炼金师听到猎魔人的嘀咕,原本迷惑的眼神豁然开朗,“薇薇安,美德教会的神祗,湖中女神……没错,实验日记中的研究对象分明是传说中的她……阿扎竟然打的这个主意!”炼金师摩挲山羊胡,满脸亢奋、喋喋不休,“联合鲁道夫那条老狗,借用骑士的力量袭击传说中的生物!” “我怎么没想到,湖中仙女、传说生物,绝对没有比这更好的研究对象。阿扎真是个天才!”炼金师眼中异彩连连,脸上泛起了病态的红晕。 “鲁道夫是谁?”罗伊从书桌前的椅子里站起,眼神复杂地扫了身边的炼金师,对方那一脸狂热让他感觉很不舒服。 “鲁道夫·瓦拉里斯……”炼金师仍旧盯着实验日志自言自语,“维吉玛白蔷薇骑士团的总团长,看样子和阿扎联合了起来。计划已经成型,他们的意图很明显,准备……嗯……屠神……不,湖中女神只是一种传奇生物,如同巨龙一般。应该叫——屠龙?屠湖女?屠宁芙,屠……” 罗伊心头一凛,这么说维吉玛军事力量的指挥官和皇家顾问要联手对付湖中女神。 可他们怎么敢?湖女是美德教会的象征,而雅妲公主是她的大祭司。 鲁道夫和阿扎的计划无异于忤逆公主殿下的旨意,不怕被赶出维吉玛? 还有另一种可能,猎魔人往墙上狠狠垒了一拳——他们的行动是出自某个大人物的授意。 “怎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教会才建立两个多月,难道就要落幕?”罗伊摇了摇头, “雷索说得对,维吉玛的美德教会,果然会出乱子。” …… “这是你需要的东西?阿祖烈的猎魔人研究笔记……”炼金师的声音将他思绪打断,千里镜中阿扎的实验日志已经掠过,到了那份古老的笔记。抄写术仍然在继续。 罗伊便向炼金师索要了一份副本。 “我得进一步整理刚才的笔记,有些细节之处我还没有完全搞明白。”卡尔克斯坦对抄写下来一册实验日志爱不释手,目光中仿佛有火焰涌动。 “您对阿扎的计划也感兴趣?” “接下安静等待……再偷一次……”炼金师毫不掩饰自己旺盛的好奇心,“你该离开了,罗伊小子!” “卡尔克斯坦阁下,”猎魔人注视炼金师的眼睛,“临走前我给您一个忠告,好奇心是进步的阶梯,同时也是厄运的源泉!” …… 罗伊赶回铁匠铺的时候,大汉正趴在门口出神地凝望,罗伊拍了拍他的肩膀,后者把手指堵在嘴边示意他保持安静。 铁匠铺中。 熊熊燃烧的熔炉内,炙热的火流沸腾不息,一把通体暗红色的剑胚静静地沉睡于其中,任由足以融化钢铁的火焰之海洗礼、冲刷、变得越发纯粹。 贝连迦尔用一根铁钳将剑胚从熔炉中一寸一寸地取出,剑胚冒出熔炉,顷刻间发出一连串滋滋的爆鸣,大量的白烟涌出,连空气都在它的高温下战栗。 白烟散去,那煅烧至暗红色的剑胚完全显露,随着铁匠手腕转动,经过无数次打磨的剑身折射出一层层漂亮的云纹。 贝连迦尔凝视剑刃,目光中充满难言的骄傲,对着它低声絮语,有如在情人耳边的呢喃。 片刻后,他叹了口气。 “来人!” “嗯?”两名窥视者楞了一下。 贝连迦尔暴躁地大吼,“门口来个人!” 罗伊小跑了进来,目光随着铁匠手指移动,他看到了一枚缠绕着黑色皮革、护手向两侧笔直分开的精致剑柄。 “拿起来,端正,记住多用点力气,稳住手,千万不要抖。” 罗伊依言用双手握紧剑柄,将它横立在半空中。 紧接着,贝连迦尔钳住暗红色的剑刃,将其上端对准罗伊手中的剑柄缓慢地而坚定地刺了过来。伴随着一阵低沉的灼烧声和烧焦的臭味,剑刃与剑柄严丝密合拼凑到了一起,一把完整的蛇派钢剑呈现在猎魔人眼前。 但这还没有结束,贝连迦尔握住剑柄,将长剑浸泡入水槽内,等大量水汽蒸腾弥漫过后,暗红色的剑身冷却下来,变成了漂亮的白金色。 剑身轻缓地拖拽过半空,发出“嗡嗡”的轻吟,剑刃之上的花纹在炉火的光芒下变幻。 毒蛇钢剑 类型:钢剑 材质:皮革、钢块、毒液萃取物、蓝宝石尘 特征:重5磅,柄长11吋(0.27米),剑身38吋(0.96米), 附魔: 锋刃:因为特殊的锻造工艺,托海涅拥有寻常钢剑两倍的锋利程度,能够轻易地划开轻甲,并保持一定的硬度和韧性。 毒刃——因为加入了取自食尸鬼的特殊铸造材料,毒蛇钢剑天然附带毒性,由它制造的伤口极难愈合,不立即处理将迅速滋生腐坏。 贝连迦尔将毒蛇钢剑交给了罗伊,又开始了毒蛇银剑的收尾工作,门口的雷索也走了过来,端详着精致的钢剑,眼中满是喜爱,欲言又止。 “这把剑送给你了,雷索……”罗伊将钢剑插入黑色的蛇皮编制的剑鞘,丢给了大汉。 光头大汉托着剑,古板的面容掠过一丝感动,“小鬼,花了那么多钱,你舍得?” “我已经习惯了古威希尔和阿隆戴特。”罗伊笑了笑,他从一开始就没考虑过要更换武器。职业武器用起来更得心应手。 至于六把武器,都是为雷索、奥克斯、瑟瑞特准备。 “目前学派最顶尖的战斗力还是你,你装备上优良武器,也意味着学派变得更强。第一把毒蛇剑,你当之无愧!” 大汉深吸一口气,拔出钢剑,手腕抖动间,劲风吹拂,嗡嗡的轻吟中,铁匠铺内瞬间掠过一道白色的闪电。 “不怪我们花费了无数力气,这把剑的确值得。”雷索心满意足地将它缠上了剑带。 不久后,贝连迦尔将另一把毒蛇银剑递给了他。 毒蛇银剑 类型:银剑 材质:皮革、钢块、银块、毒液萃取物、蓝宝石尘。 特征:重4磅,柄12吋(0.3米),刃长40吋(1.01米)。 附魔—— 破魔…… 毒刃…… 蛇派双剑在雷索手中复原,大汉古井不波的面容浮现一片激动的潮红,有些控制不住情绪地喃喃自语, “寇格林姆,看到了吗?你心血没有白费,你带回的图纸铸成了武器!” “复原学派武器只是第一步,雷索。”罗伊语气雀跃,“但这是个好兆头,在我们的共同努力下,学派迟早会恢复往日的盛况。” 另一边,脱力地靠在铁毡边的、满脸疲倦的贝连迦尔望着窗外怔怔出神,也不知想到了什么。 第七章 湖中宫殿 “疯子炼金师的委托……” “我替你解决了,你现在不欠那家伙一分钱。”罗伊爽朗一笑,“贝连迦尔,委托内容挺有意思,你当初为什么要拒绝?” “你觉得有趣?”贝连迦尔坐在地上,脸色古怪,眼神有些空洞,似乎想到不好的往事,“小子,勇气可嘉,换成我,绝不会任由一个术士把自己变成那种长毛又聒噪的恶心玩意儿!不过你帮我处理掉这个大麻烦,我欠你一个人情,打造武器的辛苦费……” 贝连迦尔汗湿的手掌将油腻的头发给梳理了一遍,“给你打个五折!” “一码归一码……这段时间你的付出我们都看在眼里,理应得到报酬。再说之前已经谈好了价码,雷索也不会同意。”罗伊故作豁达地将金票塞过去,又转过身,肉疼地咧了咧嘴,“还有四把剑,得劳你费心。” “那这笔钱算你们赞助我的酒钱。”贝连迦尔将金票收好,打了个呵欠,“还完债用不着跑路……我得回去舒服地睡上一觉。” “明天再继续!” 贝连迦尔拍去手上的水渍,站起身,因为疲倦身形微微有些佝偻,他径直越过两名猎魔人,走入了深沉的夜色。 “记住我跟你说过的话!”罗伊在后面大喊,“你现在要回去,路费完全够!” 贝连迦尔身形一顿,脸上闪过一丝狠厉,“别跟我提什么凯尔·莫罕!” 话音落地,他走的更疾。 “小鬼,”大汉怀中紧紧搂着毒蛇双剑,目光注视贝连迦尔远去的背影,“为什么劝他回去?” 罗伊伸了个懒腰,“狼学派只剩四人,若能帮他们接回一个老成员,绝对是最好的见面礼。” “得了吧,杰洛特那边还没消息,咱们不一定去的了凯尔·莫罕,”雷索摇头,“何况贝连迦尔离家这么多年,早已习惯独行,想让他改变心意,没那么简单。” “我能感到他已经有一丝触动,但这远远不够……”罗伊顿了顿,想到不久前发现的阴谋,“不过接下来,我准备见见湖中女神,你去吗?” …… 明月高悬,维吉玛湖温柔地摆动腰肢,洒下粼粼波光。 安静的湖面忽而泛起白浪,一只奇形怪状的生物冲上了湖岸黏糊糊的泥地。月光映照出它满身亮晶晶的鳞片,以及人形的四肢。 它干瘪的胸膛上顶着个鱼头,两枚硕大鱼泡眼骨碌碌地转动,不知道是否年纪太大,唇边还生长着两根又长又白的肉须。 一块破烂的布片缠在它脖子间,像个小巧的斗篷遮住后背,它的手指和脚趾间生长着鸭子一样的蹼。 它冲到湖岸边一块长满贝壳的岩石前,叽里咕噜地大叫,在空气中发出嘶声。然后,两名猎魔人从岩石后跳了出来。 “又见面了……”月光下,那位年轻的猎魔人走了过来,态度亲热地冲怪物伸出了手。这只奇形怪状的生物,正是从前带罗伊去见湖中女神的半鱼人智者,奇客。 “叽里咕噜……哇咔咔……”奇客胡须兴奋地一阵乱颤,然后握了握猎魔人的手,在对方的手掌心留下一片黏糊糊的液体。 “我明白,与好朋友重逢值得庆祝!我也很高兴!”猎魔人灿然一笑,由衷地说,半鱼人虽然顶着个鲶鱼脑袋、外貌滑稽,但很真诚。“最近过的怎么样?” (堕落者死光了,女神复苏,部落中诞生了第二十个成员,一个可爱的小家伙。) “那就好……奇客,我的朋友,我下午在湖边召唤女神没有得到回应,你知道怎么回事?” “库里!”奇客的目光转向了罗伊身后魁梧的光头大汉,带着警惕,“乌日河?” “别担心。他和我一起出生入死,同样尊敬女神,我想带他一起去觐见女神,可以吗?” 奇客歪着脑袋陷入了沉默,似乎在和冥冥中的某个存在交流,半晌后,它眉眼舒展,点了点头向着湖面伸手一引。 罗伊招呼了一声同伴,拔出了背后的阿隆戴特,月光下,长剑折光、亮如白昼,轻盈地挥舞间,来自湖中女神的恩赐笼罩住猎魔人的身体,他就这么平稳地站上了湖面,跟着半鱼人奇客,向着湖心走去。 “小鬼,你让我游过去?” “夜泳最锻炼身体,你要不考虑考虑?” 罗伊在激荡的杀意中转头跟奇客说了几句悄悄话,然后半鱼人胡萝卜粗短的手指冲大汉一指,一阵绿莹莹的光芒拂过他的光秃秃的头顶,无形的托力自脚下浮现,他就这么踏上了湖面。 湿润的水汽从远处的湖面飘来,拂过脸颊,两人呼吸着微微带着水腥的空气,一低头,清澈而翠绿的湖水下,一簇簇裹藏在阴影中的的鱼群从他身下游过,偶尔有一两条灰黑色鳞片的鱼好奇地游过来啄食他的鞋底,随着他迈动脚步,又受惊地潜入湖底。 继续走,一圈圈蛛网似的水波以他们脚掌为中心向四周蔓延。他们来到了这样一片区域,湖面平静地如同镜子,倒映出一钩巨大的、皎洁的月亮,他们走进投影,仿佛从月亮上漫步而过,美妙绝伦、不可思议。 再往后,不远处出现了一抹梦幻的浅蓝色光芒。 这并非来自湖对岸维吉玛城区中的灯火,也不是湖面反射的月光——来自湖中心的一座宫殿。 坐落在湖面之上的方形的宫殿不算大,远远称不上恢弘,八根斑驳的悬柱拱卫在宫殿外侧,上面挂满了绿色的水藻和贝壳类动物,不停往下滴着水,仿佛刚从湖底冒出。 两名猎魔人在宫殿前惊诧地止步,他们不记得维吉玛湖上有这样一座宫殿,白日里也不曾望到宫殿的影子。 半鱼人奇客叽里咕噜解释了一番,这座宫殿从前沉没于维吉玛湖中,被达冈的暗沉之水所环绕。 达冈被猎魔人除掉后,湖中女神薇薇安重新夺回了宫殿的所有权,每到夜晚便会召唤它浮到维吉玛湖面上。 实际上湖水之下,还有个更宽阔宏伟的古老王国,那是半鱼人们世世代代居住的地方,湖中仙女平日也栖息于此。 “水底遗迹?”猎魔人带着好奇跟随奇客踏上了一排水上石梯,石梯被腐蚀得不成样子,从湖面倾斜向下,逐渐深入到不可见的湖底。 半鱼人奇客在进入宫殿前的石梯停下,昂首挺胸、端正面容、神态恭敬地侧身而立,仿佛一位贵族的仆从。 两名猎魔人在它的示意下踏入了宫殿,视野正中央的位置出现了一张色彩烂漫的,纯粹由珊瑚组成的王座。王座之上一枚巨大的夜明珠悬空而立,绽放出梦幻的浅蓝色光芒,将宫殿内部照了个通透。 王座之中,慵懒地躺着一个“女人”。 她搭着王座一边扶手,身下巨大的鱼尾轻盈而调皮地摆动着,一粒粒鳞片在夜明珠的光芒下闪烁迷离的色彩,她上身靠在另一边,单手撑住下巴,海藻般浓密、翠绿的秀发遮住浮凸有致的身材以及半张脸,露出另一半精致的童颜,花瓣似的嘴唇, 她宝石般漂亮的眸子冲着猎魔人眨了眨,“罗伊,维吉玛湖的骑士,终于舍得来看我?” 清脆软糯的声音在宫殿中回荡,与她成熟妩媚的身姿截然不同,充满另一种童真的魅力。 罗伊控制住脖子间剧烈颤抖的吊坠,强大的意志让他瞬间驱散脑海中绮丽的念头,同时冲旁边的大汉使了个眼神,让雷索收回好奇的目光。 湖中女神相比于上次会面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化,不止是她更加防不胜防的魅惑,还有她深不可测的实力——萦绕在她身边,无处不在,有若实质的魔力。 第八章 湖女的嘱托 一轮皎洁的弯月挂上天,撒下细碎的月光。 月光犹如一粒粒星辰,点缀着维吉马湖畔朦胧的夜之纱裙。 晚风拂过水面,裹挟着湿润冰凉的水汽,穿过湖心宫殿,猎魔人缩了缩肩膀,似乎有些不胜寒意。 “薇薇安女士,我从布洛克莱昂而来,带来海茵娜女士的问候。数月不见,您的风采更胜往昔!”罗伊弯腰鞠了一躬,目光扫过着王座上那张甜美的俏脸,心情有些复杂。 他和湖女究竟是什么关系? 说是上级和下级,他心中实际没有无太多敬畏之意。 说是朋友,对方那无所不在的热情、魅惑,又让他下意识地远离。说是暧昧关系,他再自大,也不会认为这位生性热情如火的湖中仙女,偏偏喜欢自己,那不切实际。 但毫无疑问,他们之间是有某种联系,以美德试炼作为纽带,同时也存在利益交换。 湖女赐予猎魔人神兵利器,给予他种种的便利,而猎魔人的回礼,则是维护她的安全。 比如当前的情况。 “海茵娜,已经两百年没见了。”宫殿中心女人沉默了片刻,回忆曾经,“问候我收到了……你旁边的勇士,可是蛇派猎魔人雷索?” “没错,是我的老师。” “不必拘束……”湖中冲光头大汉莞尔一笑,一时之间,夜空好似被群星照亮,“上次战胜达冈多亏你从旁协助,那枚空间戒指还好用吗?” “很称手,感谢您的慷慨馈赠,湖中女士。”光头大汉抚胸朝他鞠了一躬,脸色不卑不亢。 “那么,罗伊,今天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只为一个问候?” “您的厚爱实在让我羞愧。自从领取您赐下的湖女之剑,我没能如约传播您的光辉。相形之下,雅妲公主的贡献让我汗颜。” 躺在王座上的湖女闻言吃吃笑道,“不必谦虚,雅妲如此优秀的大祭司愿意投奔我,也是因为你的建议。” “我原以为您不会同意。”罗伊说出了心中的疑问,“如果您有意建立教会,在很久以前,就能组织湖畔的渔民和半鱼人……“ “遭受达冈的威胁之前,我就像一个天真的小女孩儿……凭借湖泊赐予的天生魔力,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无忧无虑的生活。”薇薇安软糯的声音在湖心宫殿中幽幽回荡,坦诚道,“可后来我才明白自己多么脆弱、可笑,空有一身法力,却连一只异位面臭虫都赶不走。” “若整个维吉玛湖的居民都信奉于我,无需你们动手,光凭我的信徒就能把达冈的羽翼全部剪除。” “我也得感谢那只臭虫,它给我提了个醒儿,自己睡觉的地方,又怎么能容许外人横插一脚?”薇薇安饱满的嘴唇紧抿,语气变得冰冷,霎时间,维吉玛湖面上碧波荡漾,刮起一阵充满湿气的风,温度瞬间降了好几度。 “是时候做出改变,湖区决不能出现第二个入侵者!” 罗伊默然,不出所料,达冈影响了湖中女神的想法。 但这种改变对他而言无疑是有利的,他站在湖中女士的阵营,湖女的势力茁壮发展,他的设想、重建学派的愿望,也能从中获利。 “怎么样,我的骑士,见识到了美德教会蓬勃发展的状况,有无兴趣在教会中任职,雅妲大祭司是为我开垦疆土的尖刀,而你,将成为我最坚固的盾牌!” 罗伊沉默了片刻,他的志向早已定下,却与教会无关。转而言它, “女士,教会发展迅速是件好事,可也因此被一些别有用心之人觊觎,我这次连夜冒昧前来打扰你,正是无意中撞破了一个阴谋?” “阴谋?” “有人正在暗中筹划,欲对您不利。”罗伊沉声道。 “你不是来找我叙旧?”湖女笑容收敛,接着垂下眼帘黯然一叹,“我就知道,罗伊,你这头年轻的鱼鹰,不会无缘无故降落到湖面。” 她眼含幽怨,好似被雨水打折的荷叶,有种我见犹怜的清纯、魅惑。 但猎魔人已经不再是单纯的少年,眼神不为所动,“女士,请听我说,这件事跟雅妲有关,更确切地说,正是她身边之人在密谋。” 罗伊向湖女描述了一遍在阿扎实验室里的发现,同时由雷索呈上了部分资料副本。 湖女在浏览一遍之后,将美丽的鱼尾从王座扶手上放到地面,端正姿态,“骑士,我相信你不会撒谎。但我同样了解雅妲,了解她的一切秘密,作为教会大祭司,她绝不会出卖我……”湖女语气娇柔却不容辩驳。 “公主殿下想必是不知情的。”猎魔人颔首道,湖女既然能在五德试炼中回溯他过往经历,自然能洞察雅妲的一切行动,“依我看那两个家伙……维吉马皇家顾问阿扎·贾维德,以及白蔷薇骑士团的首领鲁道夫·瓦拉里斯一直将公主瞒在鼓里,然后通过她之手,收集到您的头发,研究您的弱点。很可惜,目前我还没搞清楚他们计划究竟到了哪一步。” “能带回这个消息已经很不错了。”湖女秀气冲他和煦春风般地温柔一笑,接着秀气的眉毛拧了起来,“皇家顾问、骑士团领袖……以两人在维吉玛的身份、地位,能让他们背叛雅妲的人,只有……维吉玛的国王弗尔泰斯特。” 猎魔人点头,“我们也这么认为,只是有些地方没想明白,弗尔泰斯特向来宠溺雅妲公主,为何这一次却……” “维吉马是泰莫利亚的首都,王国的中心,弗尔泰斯特的地盘儿……事关重大。”湖女缓缓地说,“国王不会允许他权力范围外的不稳定因素出现,而美德教会,湖中女士的信仰自然是其中之一,会被他打压也不意外。实际上我对此早有预料,我原以为凭借雅妲的影响力能拖延一段时间,让教会平稳发展。如今看来是我想的太简单,引起了弗尔泰斯特的不满。” “泰莫利亚的国王陛下,”猎魔人颇为忌惮地说,“为什么偏偏针对您?” “如果说教会在国王权力范围外,所有建立在维吉玛的宗教:雷比殴达、永恒之火、梅里泰莉,毫无疑问同样不受控制,为何弗尔泰斯特偏偏对您出手?” “很简单。”湖女俏脸泛起一丝苦涩,“我们一族虽然长期居住在湖底,但并非与世隔绝,我们能通过半鱼人信徒和附近的渔民了解到外界的信息。” “你提到的那三所教会至少都拥有数百年的历史,而梅里泰莉更是存在了几千年,从这片大陆上最黑暗、蒙昧的年代绵延至今,信徒、分会遍及全大陆,底蕴深厚至极,无论哪个国家的国王想要动它们,都不是件容易的事,甚至可能激起民变。” “而我麾下的教会两个月前才建立,发展迅速,却根基浅薄,国王想要打压我们,轻而易举。” 罗伊摇头道,“您传播美德,和狮面蜘蛛那样的邪神有着本质上的区别,也不会动摇国王的统治,他为什么不愿意与您交流?他的女儿便是您的大祭司啊。” “小鬼……”光头大汉突然发声,“这个问题不用麻烦女士,我也能给你答案。”他看向湖女, 湖女及罗伊也保持了安静,做出聆听的姿态。 “如今这片大陆上,几乎所有神祗都销声匿迹。试想一番,如果有一天你突然听说有一位活生生、美貌惊人的女神存在,会产生什么想法?” “我……大概会去拜访这位神祇,见识她的神迹。”罗伊自然而然地回道。 “那是普通人的想法,”大汉不屑一笑,“统治者拥有远超常人的贪婪、欲望。他们想要更多,你明白吗?” 罗伊若有所思,对面的湖女冲他点头道,“你的老师说出了我的想法……” “我们是湖泊的女儿,控制所有栖居处的水域,能轻易地吸纳半鱼人和其他水底智慧生物为信徒。” “但人类……我的骑士,能恪守原则的人是极少数,大部分人类是复杂的、贪婪的,从始至终,绝无更改。他们供奉我,是因为我给予了回馈,如果我的回馈不能满足他们的贪婪,便会酿成灾难。” “现在,灾难快来了……骑士,我需要你帮助……” 猎魔人捧起了湖女之剑,单膝跪地。而薇薇安拖曳着巨大的鱼尾,柳腰轻摇,带着一阵水藻淡淡的腥气来到猎魔人面前。 “这枚血宝石给你。” “带上它,去到神殿区,将宝石扣到我的雕像上,你明白我指的什么吧。” 信仰吗。 罗伊抬头越过女士胸前的秀发,尖俏的下巴,花瓣似的嘴唇,凝视她的澄澈的眸子,其中隐隐充斥着渴望。 “充满血宝石后找到雅妲……”湖女柔荑托着一片五彩斑斓的鱼鳞,“交给她,接下来的事情,她会去处理。” 说完这一切,湖女微微冰凉的手指轻轻摁在猎魔人的肩头,“等解决了这次的危机,我会给你赏赐,骑士。” 第九章 风雨欲来 清晨,弗尔泰斯特城堡。 躺在床上的女人浅浅的眼睫毛微微抖动,睁开了一对细长的眼眸,目光注视着天花板上精美的水晶吊灯,过了一会儿,她掀开温暖的绒被坐到床边。 晨光自窗外透入,映照出她白如雪片、光滑如丝绸的肌肤,以及苗条又不失性感的身材,此刻她浑身上下一片光洁,脖子前一根星形的蓝宝石项链异常醒目。 她来到窗台边,深呼吸,仰起干净简单的素颜,眉眼和菱形的嘴唇一弯,微笑着显得平静而又喜悦。 自从信奉女神后,她丢掉许多无谓的欲望,每天都充实而快乐。 不久之后,宫廷女官进入卧室为她穿上了雍容华贵的白金色长裙,在梳妆台前将她一头秀发编织成两条长辫,垂过双肩。 她欣赏着镜面中高贵美艳的影像,瞳孔扩散,失神了良久。 “公主……陛下在餐厅等你……” …… 雅妲来到了用餐的地方,一张足以容纳几十人的精致长方桌。 桌上摆满了用银制器皿盛装的美味佳肴:蜂蜜乳猪、蓝莓鳕鱼,炭烤小牛排、清蒸松鼠鱼、新鲜水果、蔬菜…… 餐桌边坐着一位中年男人,泰莫利亚的统治者弗尔泰斯特。这位国王正值壮年,一头茂密的棕色短发下,面部线条刚硬、眼神明亮、下巴胡须剃得很干净。 白色衬衣下壮硕的肌肉高高隆起,背脊挺直,显得精力极其旺盛。 他用一块白方巾慢条斯理地擦去嘴角的肉汁,另一只握着餐刀的手拍了拍左侧的椅子,公主坐了下去。 “大忙人,为了这顿早餐,我等了你足足两个月。”弗尔泰斯特自嘲地耸了耸肩,脸色带着一丝抱怨,“可怜又孤独的老父亲一直想跟女儿说说话,你可愿意给个机会?” “尊敬的泰莫利亚国王陛下,您又不是不知道教会初创,事情多到忙不过来,等这段时间过去就会好一些。” “到时候,我会陪您聊个尽兴!” 公主笑盈盈地搂着弗尔泰斯特的手,在他侧脸上亲了一下。 国王脸色稍霁,“昨晚休息的还好吗?” “最近两个月睡得都不错……”雅妲语气欢快,“噩梦和失眠已经彻底离我而去。” “赞美众神!没有比这更好的消息……”弗尔泰斯特温和一笑,亲手将切割好的牛排分到公主面前,牛排看上去不到三分熟,肉块中浸出一丝丝鲜血。“尝尝吧,今早刚从马里波运过来的新鲜小牛排,特意为你准备的。” “国王陛下……”雅妲小口小口地咀嚼着牛肉,红唇开合间,优雅而从容,“您应该赞美湖中女士,是她的恩赐治愈我,使我摆脱失眠的魔鬼和坏脾气。”雅妲说着噘了噘红唇,有些厌恶地将剩下的牛排推到餐桌另一边,目光转向新鲜的水果蔬菜、和肉质软嫩的松鼠鱼。 “怎么了,牛排不好吃?厨子今天是不是又偷懒了。”弗尔泰斯特也尝了一口牛肉,入口鲜嫩多汁,恰到好处的原味和鲜血混合,他的舌头在美味中颤抖。 “牛排的品质没有问题,烹饪也恰到好处。”雅妲正在对蔬菜和鱼类大快朵颐,含糊不清地说,“只是我最近不适应血腥味,想换个胃口。” 血腥味? 弗尔泰斯特脸上错愕一闪而逝,威严的国王很少如此失态。 “雅妲,我要是没记错,你曾说过,最爱鲜肉原始的甜味。”这是最温和的说法,雅妲虽然摆脱嗜血妖鸟的诅咒,并且过了很多年,但遗憾的是她仍然保留着一项糟糕的陋习——渴望鲜血。她偏爱带血的肉食,有时候甚至会品尝活生生的动物的鲜血。这半生不熟的牛排,是她最爱的食物之一。 “那是从前……我改变了想法,带血的食物既粗鲁又残忍。”雅妲放下手中的餐叉,认真注视父亲的眼睛,“在女士的教导下,我戒掉了这个丑陋的习惯……绿色的蔬菜、红色的苹果、烤制的面包、还有从维吉玛湖中捕捞的鲜鱼,能让我变得更优秀。” “我的女儿……”弗尔泰斯特宽阔的额头浮现皱纹,照理说女儿戒掉了那个习惯应该是天大的好事,可他心头的不安、忧虑越演越烈,“湖中女士薇薇安真像传说中的法力强大、品行高洁?短短两个多月把你改造的如此彻底,跟换了个人一样。” 弗尔泰斯特再次打量自己的亲生女儿,赫然发现了更多之前不曾注意的细节, 泰莫利亚的公主,他的女儿,白之雅妲,不久之前还是一位桀骜不驯、浑身皮甲、佩戴匕首和鞭子、穿着气质宛若刺客的“独立女性”,可如今,怎么突然就成了一位言行举止优雅矜持的皇家贵女? “您觉得不好?”雅妲问。 “怎么会,比以前的男孩子气讨人喜欢。” 这种转变自然是极好的,至少能让她在未来找到更优质的夫婿。 可变化发生的太快、太迅速,有如洗脑一般,让弗尔泰斯特心生忌惮,“那位湖中女神,不像是神,更像个蛊惑人心的魔鬼……” 堂堂泰莫利亚的公主,绝不能被某个所谓的神操纵! “父亲!”雅妲柔声劝说道,“我明白无论如何夸耀女神的品性和神力,您都不会相信,不如由我安排一次会面,让您亲眼见证神迹……作为教会的大祭司,我在女神面前拥有一定的话语权……” 弗尔泰斯特摇头,贸然接近传送中的生物,未免太过莽撞,也不符合原定的计划,“我与老拉·瓦雷第有约在先。收获节刚过不久正是猎熊的最佳时机,再过几天我便出发去男爵领陪与他共猎。湖中女神会面之事容后再说……”弗尔泰斯特将女儿的左手包在掌心,眼含期待, “一起去吧,乖女儿。” “下次等我忙完再去……我吃好了,您慢慢享用。”雅妲擦干净嘴角的食物,站起身,目光望向窗外西边的方向微笑道,“快到早会时间,我得赶去神殿区为信徒们主持仪式。” 弗尔泰斯特垂下头,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之色,“我会吩咐下去,让鲁道夫继续负责你的安全……” 他最后深深地看了雅妲一眼,“乖女儿,离开前我要给你一个忠告,注意自己的身份,你首先是维吉玛的公主,然后才是祭司,不要过度沉迷于宗教的事务。” …… 当雅妲离开后,餐厅中无声无息地出现一位带着鼻环、耳环,面容阴鸷的男术士。 法师冲着餐桌边的国王地鞠了一躬,“陛下,计划已经准备妥当,只需您一声令下……马上开始行动。” “阿扎·贾维德,你再确认一遍,那位的鲜血果真如你所言,能让人永葆青春、拥有无穷的精力……” “我保证!陛下,传说中的湖中女神和巨龙颇有相似之处,这些传奇生物的血液都是天生的灵药,只需经过一定的调配,便能产生诸多神奇的效果,而我恰好掌握调配方法……只要拿到她的血液、稍加调配,绝对能让您更加健康、长寿。” 弗尔泰斯特颔首,“咳咳……另一件事进展如何?” “保胎药已经进入最后的沉滞阶段,再过三天就好。”术士将腰弯成了拱桥,极为恭敬地凑到国王耳边,“这药定能让夫人母子平安,让您拥有一位健康的王子。” “王子……继承泰莫利亚的王子!”弗尔泰斯特眉头舒展,严肃的面容流露出欣喜,“那还等什么?弄好过后,马上把灵药送来,我要给她一个惊喜。” 我美丽的露意莎,已经等不及了吧? “遵命陛下!我不得不说整个维吉玛只会有一个神,那便是您!”术士垂下头,嘴角隐蔽地弯了起来。 “我不管什么神明,这次行动必须给我保护好雅妲的安全!”弗尔泰斯特绕着餐桌踱着步子,脸上不忍一闪而逝,“尽量,别让她伤心!” …… 两名猎魔人来到神殿区广场的时候,已经人山人海。 上百名信徒汇聚在湖中女神的巨型雕像下,或跪拜、或痴痴地凝望,或是嘴里反复念叨着颂词。 猎魔人背负双剑的打扮于一群劳苦大众当中极为醒目,在他们靠近雕像之前,便有白蔷薇骑士团的骑士拦了过来。 幸运的是,赶过来的几位骑士曾经陪猎魔人一同上黑燕鸥岛讨伐堕落半鱼人,和他们结下了深厚的战斗友谊,所以并没用利剑和警惕对付他们,取而代之的是热情的招呼。 骑士们也知道两人同雅妲公主之间良好的关系,很轻易地放两人靠近了雕像。 雕像正下方的位置,两名白袍少女一左一右恭顺地静立着,她们把中间的位置留了出来,这里直面教会的广大信徒,沐浴神恩,是美德教会大祭司雅妲的位置。 但她还没到。 罗伊来到了雕像后,女神的鱼尾挡住了他的身形,观测之中,整座雕像是一片浓郁如海洋般的金黄色,众生的信仰有如澎湃的海浪起起伏伏。 湖中女神雕像 神圣化身·信仰容器 ?? “信仰本质究竟是什么?让这么多神灵趋之若鹜。” 罗伊按照湖中女士的嘱托,掏出了菱形的血宝石贴上雕像,刹那间,一股朦胧的金光汇入血宝石之中。 猎魔人感觉手心一沉,血宝石开始如同活物般挣扎晃动。 奇怪的现象维持了两分钟,异动停止,同时宝石表面绽放出璀璨夺目的金黄色光芒。 而那座雕像,仿佛被吸干一般,再也观测不到信仰,恢复了平淡无奇的状态。 第十章 鲁道夫·瓦拉里斯 “信仰无形无质却有重量,如同灵魂一般。”猎魔人有种预感,这枚充满的血宝石是种极其珍贵的资源。 但容不得他多想,一身白色祭服的雅妲公主姗姗来迟,这位主祭对忽然而至的猎魔人有些惊讶,但现在没有太多功夫搭理两人,含笑打了个招呼便径直来到雕像前预留的位置开始主持早晨的仪式。 猎魔人无奈和骑士们守在主祭的身后,暂时充当守卫。 初创的美德教会,每天清晨都会在神殿区举行仪式,这种仪式和猎魔人记忆中每日的教会弥撒相仿,只是步骤没那么繁琐。 主祭雅妲手持圣典,与身边的两位少女一同吟诵圣辞,描述湖中女士的圣名、圣行,下方的信徒们保持缄默,聆听、祷告。 两名猎魔人也不例外,住在梅里泰莉神殿的日子,经常被南尼克老嬷嬷逼着每日傍晚祷告,见识过这种场景,知道遵守最基本的礼仪。 接着主祭开始朗诵圣典中的教条,并询问教义,下方信徒则给予回应。他们大部分都是维吉玛最底层的人民,包括乞丐、残疾人,还有一小部分被被吸引过来的贸易区富人,同样跪倒在下方,更靠近雕像的位置。 雅妲昂首挺胸、仪容端庄而神圣,脸上隐隐有金光闪现。 随着她每抛出一个问题,便有魔力的光芒涌动,以祭司为中心向四周蔓延,覆盖在场所有信徒。 那是湖中女士赐予雅妲的神术,使她有些原本沙哑、低沉的声音变得洪亮、极富张力。信徒们回答得声嘶力竭,一种激昂狂热的情绪开始酝酿,场中的声音变得喧哗、嘈杂。 下一步由主祭起头,咏唱关于湖中女士薇薇安的赞歌,这时候信徒们狂热的情绪积累到顶点,爆发,汇成一首悠扬、嘹亮的赞歌。 “赞美女神,您奉命来教化忏悔的人!” “我们听从您的旨,求您垂怜,求您垂怜!” “施给我们神恩!” 连在场边维护秩序的骑士们也忍不住加入进去,嘴唇开合间应和那无比洗脑的节奏。 此情此景,不禁让罗伊想到了收获节的篝火,那晚的人们也如这般疯狂,疯狂蔓延,占据了全部,几乎无人能在这种氛围中幸免。 除了猎魔人,他们不是信徒,但旁观之间,仍旧心惊肉跳。 要是主祭一声令下,广场上这百来号人顷刻便能化身暴徒! 也在这一刻,他突然能理解弗尔泰斯特的顾虑。 赞歌吟唱后,信徒们将所有的情绪发泄得一干二净,面含微笑恢复平静,并井然有序地排成几列长队,队伍前,白袍祭司们和骑士掀开早已经准备好的木桶,向信徒分发湖中女神的恩典——燕麦和黑麦烤制的面包、以及肉汤。 食物简单,味道却不错,热气弥漫间,散播开一股浓郁的香味,相比之下,隔壁雷比殴达医院那清汤寡水的免费食物显得更寒酸。 罗伊在信徒和雕像之间不停地观测。 信徒们在享受食物过程中,不时感激地凝望巨大的湖女雕像,同时身体中飘出一片片浅淡的光芒,汇入湖中女神的雕像,补充它原本已经干涸的内部。 女神赐予食物,人回之以信仰。 这个场景让罗伊产生了一些联想,被尊称为神的薇薇安如同牧羊人,祭司是他的牧羊犬,而信徒们则是她圈养着的羊群。 她饲羊群以青草充饥,羊群回报他以羊毛、羊奶。 “这群信徒死后的灵魂又会去到何方,难不成真有所谓的‘神国’?” …… “两位大师到维吉玛怎么不提前知会我一声,好让我尽一尽地主之谊?”雅妲笑盈盈地走了过来,“教会能有如今的发展,你们功不可没。” 今时今日,泰莫利亚的公主殿下言谈之间没了以往那股子咄咄逼人的戾气。 猎魔人认识到,她的确被湖中女神深刻地改造了。 公主身后还跟着一位大胡子骑士。 骑士四十岁左右的样子,浑身银亮的板甲,腰配长剑,个子比雷索还高,身材魁梧如熊,嘴巴和两腮茂密的黑色胡须与头发连成一片,遮住了额头,只露出高挺的鼻梁和一对冷冽的眸子。 他极富侵略性的目光正上下检视两名猎魔人,像是打量猎物的狼人。 鲁道夫·瓦拉里斯 年龄:40 性别:男 身份:白蔷薇骑士团总团长 属性: 力量:11 敏捷:9 体质:10 感知:7 意志:8 魅力:7 精神:6 技能: 长剑专精LV6、骑术LV6、弩专精LV3、急救LV2 训练有素(被动固化):经过长时间专业的军事训练,体质、敏捷、力量、意志+1。 这个世界总是有些天赋异禀的特殊人类存在,哪怕不是术士、猎魔人,却也拥有远超常人的战斗力。比如眼前这位骑士团团长。 “公主殿下,这位是?”猎魔人谨慎地问,他感到一丝压迫,很少有人能做到这一步。 “鲁道夫,维吉玛白蔷薇骑士团团长……负责保护我的安全。” “殿下,这次前来有点私事想拜托你……”在私事二字上加重了语气,雅妲心下了然,冲鲁道夫吩咐了几句话,便跟着猎魔人进了礼堂。 到了骑士们视野的盲点,猎魔人才把阴谋一事全数告知。后者一言不发,俏脸上掠过错愕、震惊,最后苍白得毫无血色。 “弗尔泰斯特,瞒的我好辛苦!”雅妲咬牙切齿,五官扭曲,目中射出一丝疯狂之色,消失的戾气、狂怒再现,“一定是那两个家伙……鲁道夫·瓦拉里斯、阿扎·贾维德联手蛊惑了我的父亲!两个背弃女神的罪人!” “殿下,你打算怎么办?”猎魔人语气中隐隐有些怜悯,在至亲和个人信仰之间,这位诅咒之女会怎么选择? “教会还要在维吉玛继续发展下去?” “我遵从女神的旨意。”雅妲表情僵硬、眼神冰冷,“妄图颠覆教会的人,必须付出代价。只要他们不在了,没人继续蛊惑父亲,一切都会回归正轨。” 代价?猎魔人惊疑不定,听雅妲的口气湖中女神似乎并没有打算避避风头。可她怎么应付骑士团和术士的联手?毕竟阿扎已经研究出了女神的一部分弱点。 “明天我会领着他们到黑燕鸥岛面见女神。”,雅妲深深凝望年轻的猎魔人,“你握有女神的配剑,作为女神信任的人,也一起来做个见证吧,看看谋害女神的无耻之徒的下场。” 他们还能说什么?事情走到这一步,如果非要站队,猎魔人也只会站在湖女这一边。 “对了,您身边,怎么不见阿尔德堡的贾奎斯骑士?” “他信奉永恒之火,不久前到诺维格瑞总部进修。”雅妲惋惜道,“虽然很遗憾没能把人才引入教会,但我尊重他的选择。” 罗伊颔首,“女神吩咐过这东西也要交给你……” “很好。”雅妲高举宝石和五彩鱼鳞,借着阳光打量宝石光怪陆离的内部结构,面露惊喜和迷醉、“世俗的力量,又怎么能跟神明相抗衡!有了它们补充,区区白蔷薇骑士,不足为惧。” 她爽朗一笑, “但女神提倡仁慈和怜悯,我会给那群叛徒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第十一章 最后一个机会 维吉玛湖畔晨雾弥漫。 一艘艘小船有如划过水面的怪兽,撞开迷雾驶向湖水的中心,阳光隐隐勾勒出一座光秃秃的荒岛。 “黑燕鸥岛……”猎魔人并肩站在船头,时隔两个月,重新回到这座抛下了无数鲜血和尸体的岛屿,邪神达冈被赶走,堕落的半鱼人灭绝。 湖中女神又打算如何对付这群全副武装的骑士? 因为是在湖上行动,白蔷薇骑士们卸下沉重的锁甲,穿上轻薄的皮甲,腰悬配剑,一手缠着仿制维登风格的手弩“加布里埃尔”。 这群骑士是鲁道夫以归顺女神的借口抽调过来的,陪着主祭一同见证湖中女士的神迹。 另一艘船上的骑士团团长和他的亲信们脖子间多了一根黑黝黝的的吊坠,看上去与河岸边的鹅卵石一般,极不起眼。 “迪魔金。”雷索凑到他的身后,“俗称的阻魔金、反魔法金属,由它制成的项链能抵挡魅惑类的法术。” “这么看敌我情况相当分明……”猎魔人幽绿的瞳孔穿过雾气,检视周围船上的四十多位骑士,佩戴项链的骑士大概占据了四分之三。剩下十位偏向雅妲公主,或者鲁道夫不那么信任的。 他们有个共同点,都是上次黑燕鸥岛之战的幸存者。 术士阿扎并没有出现在队伍中,但猎魔人相信对方有无数种方法跟上来,于是留了个心眼暗中提防。 不久,木船撞上了黑燕鸥岛绵软的湿泥,众人将船拖入岸边的水草丛,跟随一身祭袍的雅妲公主,缓缓向着岛屿的中心走去。 雅妲突然卸下了端庄,随性地摘掉了鞋袜,任由白生生的脚掌踩着绵软的沙滩,留下一排小巧的脚印,她的裙摆下还露出一截纤细白嫩的小腿,身姿娉婷、纤细的腰肢和丰隆的臀在贴身的光滑祭袍下摇晃,尽管只是一个背影,也让人心笙摇曳。 骑士们纷纷惶恐地避开了目光,或是拘谨地垂下了头,只有鲁道夫·瓦拉里斯心中疑惑更甚。 几乎无人注意,在他们登岛后岸边的湖水中隐隐冒出一簇簇气泡。 …… 黑燕鸥岛上原本有一片茂密的树林,但上次被某位断后的白蔷薇骑士烧成了一滩灰烬,经过了两个多月风吹日晒,仍然能看到明显的烧毁痕迹:一根根黑漆漆的树桩、遍地碳化的枯枝落叶、还有些许看不出形状的野兽尸骨。 这片废墟深处矗立着一座湖女雕像,面容栩栩如生,但不同于神殿去那座雕像,它平举一口圆肚阔颈瓶,瓶口向外伸出一根根翠绿的藤蔓和藻类植物,瓶身爬满鱼虾蟹贝、晶莹的露珠。 “卡兹……卡兹……”雅妲踩着枯败的枝叶和蓬松的沙土,来到祭坛前,转身面朝众人欣然一笑, “维吉玛的守护者,想要见到湖中女士的圣容,须饮用祭坛之中的圣水洗涤身心……去除污秽。凡是心怀恶意之人,须喝得更多。” 雅妲握着祭坛边的破旧的瓷碗,柔荑往瓶口里轻轻一掬,便捧了一碗“圣水”出来。 “圣水”表面看与清水无异,无色透明,亦无异味儿。 “哪位骑士有魄力,为大家做个示范?”雅妲端着瓷碗,美目环顾周遭,被她目光扫过的骑士们,大部分面色迟疑,最后都惭愧地垂下了头。 包括骑士团的团长瓦鲁道夫,他不动声色,垂下头避开了雅妲的目光。 “没人?”雅妲脸上的笑意凌厉了几分,索性自己将一碗“圣水”饮下。溅出的水湿润了红唇,顺着她优美的下巴、天鹅般的颈项滑落,流过她胸前的衣襟,显露出朦胧而美好的曲线。 “圣水”也不知是否有烈酒的韵味,呛得雅妲雪白的脸颊染上了一抹动人的红晕,纤长的手指擦去红唇边的水渍,而她手中瓷碗边印下了一枚如玫瑰般艳红的唇印。 “咕……”骑士队伍飘过来几缕热切的目光。 “第二位?堂堂白蔷薇骑士还不如我一个女人?”雅妲环目四顾半是挑衅、半是鼓励。 “我来!” 年轻的猎魔人迎了上去,接过雅妲手中瓷碗井中盛了满满当当的一碗“圣水”,喝了个一干二净,然后不无炫耀地向着众人展示干涸的碗底——瓷碗边的唇印已经被猎魔人碰得模糊不清。 而“圣水”的味道出乎意料,并没有看上去那般寡淡,入口苦涩、回味又带着血液的腥甜,但他确定不是人血。 一碗“圣水”下肚、体内涌起淡淡的暖意,注意力集中到模板。 体质:11.6→11.8。 “还不错,0.2的体质。” “我向你们保证……”雅妲再次朝众人发出邀请,“圣水蕴含着女神的恩典,能让人变得健康、强壮!没有坏处!” “我付出了极大的代价才替你们争取到机会,”雅妲语气一冷,“最后再问一次!” 终于有位褐发褐眼、身材高大的骑士走出队伍来到雅妲面前,他凝视着公主,眼中闪烁着狂热和痴迷,然后毅然决然饮下圣水。 罗伊还记得这位骑士——从艾尔兰德抽调过来的克利夫兰。 如今看来他已成为雅妲的坚定拥护者。 由克利夫兰起了个头,接下来的事情就顺利了许多,陆续又有九位骑士来到雅妲身边。拢共的十位骑士,无一例外都是上次陪同雅妲及猎魔人讨伐达冈的骑士。 至于剩下的三十来位,他们统一佩戴着阻魔金项链,整个过程中不发一言。 骑士团的主心骨鲁道夫·瓦拉里斯就像一座巍然不动的山峦,立在队伍中央,镇压一切异样的心思。 雅妲忍不住叹了口气,然后端着“圣水”走到对面,目光在队伍中一阵逡巡。 这群骑士绝大部分接近三十岁,眼神坚定,皮甲下肌肉高高隆起,手掌遍布老茧,面对公主咄咄逼人的审视气度沉稳,丝毫不为所动。 但其中一位身材矮小的骑士表现不那么好,神情拘谨地喘着粗气,似乎太过紧张、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发颤。 雅妲唇角一弯,目光锁定在他身上,带着一阵香风来到他身前,矮个儿整个人瞬间僵住了。 “你叫什么名字?“ “殿……殿下,小人是瓦……瓦鲁多。” “你看上去不到十八岁?跟了鲁道夫叔叔多久了?”雅妲说着平静地扫了一眼骑士团的团长,后者脸颊隐没在茂密的胡须中,朝她鞠了一躬。 “我……我十二岁替……替团长大人照看马匹,五……五年了。”矮个儿结结巴巴地说,“难怪他这么信任你。不过,瓦鲁多……”雅妲将瓷碗端到骑士面前,“鲁道夫叔叔身边得力干将数都数不过来,不缺你这么一个新人。喝下这碗‘圣水’,以后跟我混。” “抱歉,殿下!”矮个儿大叫一声,头快要垂到胸口。 “不愿意吗?”雅妲好看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自嘲地笑了笑,“一群固执的蠢货……那就算了吧。” 她手腕一松,“叮”的一声,小巧轻薄的瓷碗坠落在地,摔成了几片。 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被吸引过来! 矮个儿骑士瓦鲁多慌忙地蹲下身体,单膝跪地捡起碎片捧到了公主面前。 而公主纤手忽而抚上他的头顶,让他微微仰起脸、露出脖子,另一手利落地抽出了一片碎瓷, “瓦鲁多,看看这个世界吧……” “殿……殿下,您要干啥?”矮个儿感受着公主异乎寻常的亲热举动,脸色泛红,支支吾吾地还想要说什么,但一切戛然而止。 雅妲冷着脸,手中瓷片迅速地从左至右拉过了骑士的光滑脖子,拉出一条巨大的豁口。 喷泉般飞溅的鲜血为雅妲祭袍洁白的衣袖染上一大片刺目的鲜红,然后她抬起双手,张开怀抱,昂首挺胸面朝众人。 可怜虫捂住断成两截的喉管,眼睛瞪得如同牛眼,嘴里“唔、唔”的怪叫,向后栽倒在地,只有出气,没有进气。 整个过程短短几秒,骑士们来不及救援。 然而就算他们意识到了公主的狠辣手段,也无能为力。身为下属,很难对公主出手,弗尔泰斯特的叮嘱犹在耳侧。 “雅妲殿下,您,您这是什么意思?!”鲁道夫茂密的胡须轻颤,压抑着怒气,按住了腰间的配剑。 “鲁道夫,好一条老狗!你联合皇家顾问暗害女神,辜负我的信任!罪不可恕!“ “计划暴露!大家小心!” 鲁道夫一抬手。 身边三十多位骑迅速结成了方阵。 “执迷不悟,违背女神,那就统统去死吧!”祭坛边,雅妲打了个响指,黑燕鸥岛上空瞬间响起一道尖啸。 狂风拂过黑燕鸥岛。 岛上出现了极其惊人的一幕——十多只半鱼人争先恐后地破开泥土,钻出地面,粗糙发绿的手蹼中挥舞鱼叉、木棒,在半空中发出嘶声,巨大的背鳍和鼓起的腮让它们怪异而可怖。 变化还没终止,远处湖岸边也传来古怪的动静。数十头水鬼从湖水中跳出,在未知力量的驱使下,面目狰狞地冲过来! 祭坛边十位骑士陷入了震惊,雅妲随即给予了安抚, “镇定!喝下了圣水就是自己人!而女神的使者,只会对异端举起屠刀!” 第十二章 中断的禁咒 注视着眼前一幕。 罗伊心潮起伏,猎魔人向来与魔物为敌,这一次他却要和半鱼人、水鬼合作,与白蔷薇骑士作战。 沉吟之间,战斗拉开序幕。 雅妲红唇念诵晦涩的咒语,一手持着五彩鱼鳞,一手朝着狂奔的半鱼人挥洒五颜六色的法术光辉, 顷刻间,半鱼人受到法术影响,身形拔高、鳞片下肌肉高高鼓起,原本矮小的身躯变得比骑士更加魁梧。 “嗖——嗖——” 结成方阵的白蔷薇骑士,朝着袭击者进行了一轮射击。 箭雨如瀑。 可弩箭射及身,至多穿透一层鳞片,更多被滑溜溜的皮肤卸开,箭雨丝毫没能阻挡半鱼人的攻势。 它们挥舞武器狂奔而来,好似一根墨绿色的长矛狠狠刺中骑士结成的方阵。 一位巨型半鱼人吸引住最多的目光,它比鲁道夫还高出大半个身子,宛如一头人立而起的灰熊,有别于簇拥在身边的同胞,它手中挥舞的武器不是鱼叉或者木棒,而是一棵发育不良的赤杨。 鱼鳞密布的粗壮手臂将树干转了一圈,巨大的破空声中扫过一排钢剑,身周三名骑士虎口瞬间崩裂,武器脱手而出,直接被扫倒在地。 半鱼人复又双手托起树干,竖直地往下一砸! 劲风激荡! 一名闪躲不及的白蔷薇骑士被迎面砸中,下一秒,胸膛凹陷,七孔流血惨死在当场! “啊——” 半鱼人脸侧的腮在空气中鼓动,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怪笑,将赤杨挥舞得更疾。 更多骑士潮水般涌了上来,围着它转圈,偷袭后背,像是一群狡猾的鬣狗在围攻狮子。 变身后的半鱼人虽然拥有体型和力量的优势,灵活性却受到了影响,转身迟缓,数量又处于绝对的劣势,很快便被一群白蔷薇骑士们包裹住、分成好几股蚕食。 每一位半鱼人都要面对两名骑士,数量处于劣势,且未经专业训练,“武器”挥舞得毫无章法,破绽百出。 放在平时,毫无疑问会被骑士团迅速歼灭。 但这次它们有备而来,在雅妲祭司数种魔法加持下,浑身流转五彩的光芒,变得不畏鲜血和疼痛。浅薄的伤口几乎一瞬间就能闭合、止血。 白蔷薇的骑士们没有半鱼人的钢筋铁骨,登岛前盔甲又换成了皮甲,只能避免以伤换伤的打法,一时之间,数量差距悬殊的双方竟然陷入僵持。 期间不时有爆炸的火光闪烁——骑士将炼金炸弹丢向水鬼群,强酸和火焰爆发,阻挡它们前进的步伐。 …… 僵持对白蔷薇的骑士而言是极其糟糕的局面,这意味着他们马上会被湖边赶来的怪物围杀。 鲁道夫在短暂的思考后迅速有了决断,领着一队骑士脱离半鱼人的纠缠,冲向了祭坛边的雅妲。 雅妲目光一寒,命令归附于她的十位骑士上前阻拦,不过仍然有几人越过防线迅速向她靠过来。 年轻的猎魔人随即补了上去。 至于资历更老的猎魔人,他守在雅妲身边,双手环胸丝毫没有出手的意思, 进攻的骑士很专业,一共三位,配合老练、娴熟,他们没有再匆忙绕过猎魔人,把后背暴露给他——黑发金眼、背着两柄长剑的猎魔人,让他们感觉到了极大的压力。 他们结伴攻了过来,两个攻左,一个居中。 空气血腥味越积越浓,猎魔人身体中的血液开始沸腾,五指勾勒,淡黄的光芒流转全身。 猎魔人不退反进,迎着居中那位劈向头部的长剑脚下一记斜步,避开中线拉近距离,同时右手大拇指抵住剑脊,双手挥剑,让剑尖在头顶画出一个平行于地面的圆周—— 圆圈画一半时古威希尔便拨开了对手袭来的弱剑,画完整个圆,剑尖已经随着手腕转动完一圈回到另一侧与头平行的位置,呈牛位起势,仍然指向对手要害,并在其变招之前,抢先一记突刺,正中白蔷薇骑士的咽喉。 鲜血飞溅! 骑士喉咙一阵令人昏厥的剧痛,想要提剑格挡,却迟了一步,古威希尔刺穿了他的眼球。 眨眼死了一人,剩余骑士攻势一缓,开始绕着他踱步,窥伺破绽。 一名骑士将长剑举过头顶,猛地踏步,由上至下劈向罗伊的脑袋,但这是虚招,长剑劈至中途吸引住他的精力,又向后撤开,第二名骑士刺出极具欺骗性的一剑——矮身跨步,刺向猎魔人前腿膝盖,想要先废掉他的机动性。 罗伊没有上当,简单却及时将前腿向后一收,不多不少后退了半步,刚好避开刺剑,剑柄迅疾下沉, “咚”一声敲中偷袭者的后脑勺,对方眼前一花,迎面倒地昏了过去。 “唰——古威希尔再次向左边一提,拦截住挥来的长剑。 两把剑随即在半空中绕了一圈,剑刃碰撞擦出火花。 双方都想调转剑尖,刺入对手咽喉。 但猎魔人速度更快,力量更足,手中长剑卸开骑士长剑的力道,剑格卡住剑刃,剑尖往前一送。 “噗呲——” 骑士捂着脖子,松开了武器。 猎魔人抖动手腕,甩去剑上鲜血,但来不及喘气,右侧又冲过来两人! 他面色一沉,俯身垫步宛如大猫向右一扑,出其不意地撞进两名袭击者中间,斜斜挥出一剑,剑压得很低,对准腹部正中目标。 他听到一声压抑的痛呼,又软又热的脏器稀里哗啦地流了出来。 他又迅速地调转剑刃挡住旁边的袭击,古威希尔贴着剑脊一滑,削中一条胳膊。 痛呼声中,剑尖一送,直接戳进脖子。 最后一位骑士捂着巨大的豁口,仰面栽倒在地,死不瞑目。 “击杀白蔷薇骑士,获得经验20*4,猎魔人Lv6(1200/3500)” 猎魔人面无表情,这一通杀戮原本该酣畅淋漓,他却心情沉重,战胜五位骑士没给他丝毫成就感。 另一边的战斗也进入尾声,一位彪形大汉和十来名白蔷薇骑士屹立在一堆尸体之上,双手杵着长剑,浑身浴血,疲态尽显。 十位御敌的骑士只剩下五位围在公主身边,喘着粗气,他们垂着头半跪于地,身形摇摇欲坠,分明已经没有战斗的力气。 光头大汉未曾动手。 “雅妲殿下,醒醒吧!”大胡子鲁道夫满目赤红,长剑指着雅妲放声质问,“让骑士团自相残杀,这就是您崇拜的神明?这分明是个玩弄人心的恶魔!” “鲁道夫,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敢污蔑女神?!”雅妲露出温柔的笑,“您还没搞清楚局势?” 她环目四顾,一头水鬼腿足一崩,便压到一名骑士的身上,锋利的爪子和交错的锯齿带起一片血肉;密集水鬼们组成的青绿色海洋,淹没了半个骑士方阵。 大胡子转身打量周遭的怪物,突然做出一个奇怪的动作——解下自己脖子上的阻魔金项链,紧紧握在掌心。 “搞什么名堂?” 猎魔人纳闷着,胸前的蛇派徽章突然开始震动,震动很剧烈,勒得他颈部的皮肤生疼。 “这是……庞大的魔法能量……前所未见……正在岛上汇聚……”罗伊惊疑不定,继而心头一跳,“阿扎·贾维德,那个神秘的术士一直没出现?在布置后手?!” 这么想着,猎魔人头顶原本的万里晴空突然开始变暗,光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黑暗笼罩大地,岛屿上空浮现出一片乌云,并迅速壮大,眨眼笼罩住黑燕鸥岛,雷声轰隆,闪电如银蛇般穿梭。 岛上的所有生物像是中了定身术般,惊惧交加得忘记了动作,而重伤倒地的骑士们停止了挣扎和惨叫,悄悄摘下项链…… 罗伊和雷索张开了昆恩法盾,雅妲则退到祭坛边贴着猎魔人的身体。 整座岛屿上空,隐隐有一道宏大而悠长的的吟唱,开始无尽地回响, “blest caerme——” “hen dwimmer——” “marw easnadh ——” “gwen Alzur ray——” “神圣的命运……古老的魔法……死亡叹息……白色的阿祖烈之雷……阿祖烈之雷?” 那个传说中的禁咒?能毁灭半个城市的禁咒? 他疯了吗,雅妲公主还在岛上! 罗伊蓦地瞪大了眼睛,环目四顾,猛然间,数十迟外一块焦黑的树桩边诡异地浮现一道半透明的身影。 鹰钩鼻、带着头巾和耳环、结着古怪的手势,周身鼓荡的法力将单薄的长袍吹得好似蓝色的旗帜漫卷。 身影只出现了一瞬,又再度消失。 阿扎·贾维德!找到你了! 真是个阴险的家伙,居然躲在角落隐身搓禁咒! 怎能让你如愿?! 罗伊蓦地半蹲身体,五指从虚空中一抓, “嗖——” 银光乍现,弩箭划过半空。 “啵——”淡黄色的魔力护盾被激发,瞬间将它弹开。 阿扎·贾维德毫发无伤,但隐蔽的身形彻底显现。他面不改色直视着天空中的乌云和雷霆,嘴唇开合,念诵晦涩、拗口的上古语。 “嗖——” 再一箭,击中法力护盾。 护盾仍然纹丝不动。 然而忽然间,阿扎心中涌起强烈的不安,眼前的空间诡异地扭曲,泛起涟漪。 唰—— 一道修长的身影瞬移般出现在他眼前。黑发金眼,背负弩箭,正是那位年轻的猎魔人? 他怎么做到的? 疑问在脑海中一闪而逝。 术士还在念诵咒语,法术已经到了最为紧要的关头,再两秒,公正无私的雷霆将清洗黑燕鸥上所有罪恶!法力护盾定能阻挡两秒。 但他失算了! 震慑! 无数血色触手倒映在阿扎·贾维德漆黑的瞳孔中,将他全身死死缠住。 这诡异的攻击,突破了物理、魔法防护、突破了护符的神秘领域,直接贯入他脑海深处。 无穷的恐慌袭来。 “咔——” 长剑击碎了法力护盾! 阿扎身心俱震,开合的嘴唇瞬间僵硬,晦涩的咒语停息。 天空中徘徊的乌云被拦腰斩断,一缕灿烂的阳光洒落到黑燕鸥岛上空。 维吉玛的皇家顾问阴鸷的脸上浮现出巨大的恐慌——他的法术被打断,而且不是普通的法术、是一个传承至伟大的术士阿祖烈的禁咒。 而威力越大、反噬越重。 只一瞬,体内失控的法力狂暴如海啸,化作五颜六色的虹光撕裂他的肌肉、血管、骨骼,钻出皮肤。 他变成了一个电光人。 体内魔力犹如点燃的火药,即将引爆,将他炸得粉身碎骨、死无全尸。 但有人更快! “唰——” 暗红的长剑荡过半空,划出璀璨的弧度。 阿扎只脖子一疼,恐惧伴随着所有意识消失,双眼怒瞪的头颅飞上天际。 断裂的脖颈处汹涌澎湃的魔力好似火山爆发、喷薄而出,在半空中形成一条极光般瑰丽的彩带,迎风招展。 “击杀阿扎·贾维德,经验+200,猎魔人lv6(1400/3500)” 第十三章 骑士的对决 密布的乌云、闪电和雷鸣突然消失,天空重新放晴,末日般的景象烟消云散。 很不凑巧,阿扎·贾维德抛飞的脑袋滚到了战场之中,白蔷薇骑士团团长鲁道夫脚下。 这位身材魁梧的男人凝视着地上熟悉的面孔,神色发怔,明明不久之前还意气风发描绘着抓捕湖中女士、接受国王陛下重赏、成为班·阿德明日之星的美好蓝图。 如今却身首异处。 “阿扎大师就这么去了,难道这次的行动是个错误?” 鲁道夫胡须轻颤,指节死死扣着剑柄,扣得发白,连最大的底牌都被摧毁,骑士团又凭什么与湖中女神作对? 同一时间,黑燕鸥岛上的半鱼人和水鬼统统恢复了神志,张牙舞爪地怪叫着,再次朝着中央的白蔷薇骑士步步紧逼。 一场苦战,原本三十多位骑士减员一大半,仅剩十多人,俱都满身血污、神态疲倦,尽管他们倔强地收缩成一团,将长剑护在胸前,尽管他们已经杀死两倍于己的敌人,却无法改变败局。 “神呐……天空之父、圣雷比殴达、永恒之火、梅里泰莉,救救我们吧……” 骑士嘴里不停地祈祷,但期盼的神明没有回应。 反倒是一道婀娜的倩影凭空出现,洁白小巧的手掌一挥,挽救了所有人的性命——半鱼人和水鬼好似听到号令的士兵,骤然陷入静止。 “湖中女神?!” 骑士们惊呼—— 浮在半空中的女人一头藻绿色长发,拥有惊人美貌,色彩绚烂的巨大鱼尾。她笑容温柔,阳光为她精致的五官镀上一层灿烂的颜色,牢牢吸引住所有目光。 “白蔷薇的勇士,放下武器,你们对我有所误会。” 她的嗓音甜美软糯,仿佛亲人的问候,直达心灵,拂去疲劳和紧张,让人情不自禁卸下防备。 几位骑士面露痴迷,哪怕迪魔金项链,也无法豁免湖中女神的魅力。 剩余清醒的骑士则看向了领袖。 鲁道夫不发一言,脸色挣扎。 大祭司雅妲见状快步走到湖中女神身前,朝她行了一礼。 视线交错而过,瞬间领会女神的旨意。 “白蔷薇的骑士!阿扎·贾维德之死纯粹自作自受、罪有应得!” “但你们,从始至终都被蒙在鼓里!所以女神格外开恩,“雅妲细长的眸子扫过一张张疲倦的面庞,柔声劝慰,“迷途的羔羊,只需丢下武器真诚忏悔、饮用圣水,便将获得救赎!” “救赎者将活着回到维吉玛!”雅妲朗声道,“我保证说服国王陛下,免除责罚!” 有三人神色动摇、绷紧的身体放松,但一低头看到满地同僚的尸体,又重新握紧了剑柄。 她进一步劝说。 “想想你们的父母、妻儿,犯得着为了一个已逝的邪恶法师赔上性命?!” 鲁道夫见状叹了口气,径直走出了人群。 “大势已去,何必做无畏的牺牲……”他眼中闪过一丝决然,“都丢下武器!” “团长?!”几名骑士们满脸不甘地围在他身边,“兄弟们就这么白死了?!” “都聋了吗?没听到我的话?” “白蔷薇的骑士,全部丢下武器!” “你们想违抗命令?!”鲁道夫目光严厉一一瞪了回去。 一众骑士无奈解下佩剑和手弩,丢到远处的地面,也有人松了口气。 “现在退后!统统退后!”鲁道夫将手下赶走,单膝跪地面露恳求之色,“雅妲殿下,这次你们赢了!但错的只有我和阿扎法师,白蔷薇的骑士服从命令,都不知内情!“ “请你放过他们!” “当然,我承诺过,只要他们悔过就既往不咎!” “那便好……” 鲁道夫呼了口气,站直身体,目光扫过半空中神祗般的湖中女士,闪过一缕隐蔽的无奈,再一转,锁定年轻的猎魔人。 他注意到这家伙杀了数名兄弟,是个劲敌,同样是难得的对手。 鲁道夫五指重新握紧了剑柄。 所有人都能投降,除了他。 代表白蔷薇的荣誉和脊梁。 “雅妲殿下,我最后有个请求!” “说!” “临死之前,我想要一场公平的决斗!” 言罢,不待女人答复,他丢下一众骑士,挥剑冲向年轻的猎魔人。 数位骑士被突然的变故惊动,情不自禁跟在他身后扑来。 突然,他们耳畔响起一声叹息,徘徊在半空的湖中女神冲着众人吹了口气。 气息洒落在地。 神异至极,数条粗壮的藤蔓破土而出,宛如饥饿的蟒蛇捆住他们的脚踝,迅速蔓延,将他们浑身紧裹,只露出一双眼睛。 注视着场中的战斗。 “好好看吧,维吉玛国王弗尔泰斯特的骑士,以及我的骑士,谁更强?这是一场关乎荣誉和生命,公平的剑术决斗,没人能插手!” 光头大汉双手环胸陪着白蔷薇的骑士旁观,琥珀色的瞳孔中闪过凝重。 “小鬼,你可千万别轻易死掉。” …… “乒!”空气嘶鸣,火花飞溅。 两把剑狠狠撞到一起,其中一把被巨大的力道撞得歪斜,迅速错开。 罗伊一记后跳卸掉劲力,落地的一瞬,舒展双臂将古威希尔尽力往前伸,不停地朝着对方晃动剑尖,以逼剑施加压迫。 鲁道夫的配剑比制式钢剑重得多,与他超人一筹的力气恰好合适。 并且敏锐反应丝毫不逊色于经过突变的躯体,剑术功底也扎实到极点。 骑士长剑斜立在胸前,剑尖宛如一把犁由下至上指着猎魔人的喉咙,身形微躬、肩膀放松,脚步灵活而规矩,每一个剑术动作都标准到无可挑剔、仿佛经过千锤百炼。 如此强敌,猎魔人却不打算使用剑术之外的能力。 这是一场公平的剑术对决,任何作弊手段,都将在人生中留下难以磨灭的污点。 两人绕着对方拉开步子,距离忽远忽近,长剑随着脚步不停调整方位和角度。 如此僵持了片刻。 猎魔人动了,右脚前踏,以犁位起势,古威希尔右上至左下劈砍鲁道夫胸腹。 长剑划出银弧。 “砰!” 骑士剑斜上一提,两剑相撞。 鲁道夫敲开了古威希尔的剑尖,骑士剑顺势前送,剑尖直取猎魔人全无防备的脖子。 但罗伊退的更快,剑刃交击的一瞬猛然往斜后方拉开丁字步,避开剑刃。 同时,古威希尔轻盈地往下一削,削向鲁道夫伸直的手肘。 “砰——” 骑士剑打横荡开古威希尔。 两人脸色一沉,不约而同后退、拉远距离,再度对峙起来。 旁观的一众骑士看得目不转睛,短短一秒的交手,场中两人都与死神擦肩而过。 光头大汉脸色变得无比凝重,厚实的手掌捏成拳头又松开,如此反复。 …… 罗伊呼了口气,横向拉开丁字步,随着脚步移动,左侧的犁势转换到右侧,暗金的瞳孔死死锁定鲁道夫的身形,丝毫不敢分神。 一滴冷汗沿着额头滑过鼻尖。 他还是第一次遭遇如此势均力敌的对手。换成正常战斗,弩箭、法印、震慑,数种手段,足以置人死地。 但只用剑术,自己毫无优势。 鲁道夫也许反应稍慢,剑术却更精湛,对决经验更丰富。 他知道如何在急促的交锋中找到最短的攻击距离,最高效的打击部位。 而自己,能与他媲美的,只有奥克斯训练出的本能! 本能告诉猎魔人该如何进攻、防御。 …… “砰、砰、砰!” 两道身影交错,剑刃激烈地碰撞了数次,火星如瀑布洒落。 身影咋然分开,鲁道夫后撤一步,骑士剑拖在身后,有如拖着尾锤的龙蜥,浑身蓄势待发,随时发起致命一击。 罗伊将古威希尔高举过头顶,仿佛扛着骑士的长枪,枪杆的中线便是对手。相比于完好无损的鲁道夫,他的肩膀挂了彩,被刺了一剑,鲜血浸透了皮甲。 但他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仍然沉着。 脑海中闪过与奥克斯初次比试的场景。 视野的余光注意着阳光的变化,他不停地前后移动,留心与对手的距离! 某一刻,当鲁道夫踱步到他左侧,两个身位之外,他猛然转动手腕,古威希尔由竖刃转为横刃,同时倾斜剑身。 骑士被反射的阳光花了眼。 十分之一秒。 “砰、砰!”短促而尖锐的脆响中,下劈的古威希尔与上撩的骑士剑猛烈碰撞,但这次没有僵持。 凡铁终究比不过地精的千锤百炼的手艺、数次提升的绑定武器,古威希尔直接将千疮百孔的骑士剑斩成了两截,断刃飞开很远。 而猎魔人手中剑余势不止,越过破碎的剑刃,抵在大汉脖子间,划出一条浅浅的血痕。 “抱歉,陛下……我辜负了你的信任。”鲁道夫·瓦拉里斯呢喃着,半闭双眼,叹了口气,“你赢了,猎魔人……” “阁下输给了武器,否则,胜负未定。” 鲁道夫·瓦拉里斯布满血丝的双目中却没了那股狼一般旺盛的斗志,他彻底放弃了抵抗,“输就是输,在公正而伟大的骑士决斗中,我输给了你……猎魔人!” 他突然转头冲骑士吩咐道,“白蔷薇的弟兄,我命令你们放弃抵抗!接下来,你们将由公主全权接管!” 被捆成粽子的骑士们拼命大叫,却变成一阵沉闷的、意味不明的模糊声。 “谁敢不听命令,即刻逐出骑士团!”说完这一切,鲁道夫忽然冲猎魔人坦然一笑,眼神中含着感激。 他一把握住了猎魔人的剑刃,果断而决绝,握着剑尖从左至右划开了脖子,拉出一道巨大的豁口。 热气腾腾的鲜血喷泉糊了罗伊满头满脸,他对面的高大的男人仍然顽强地握住剑,保持着站立的姿势。 哪怕力道越来越弱。 隐约间,有一道黑烟从他的身体中冒出,飞向半空中,飞向湖中女士手里璀璨的血宝石,投了进去。 第十四章 秘密与奖励 鲁道夫·瓦拉里斯安静地躺在地面,尽管满身血污,茂盛胡须下,硬朗的面容上却凝固着一抹笑意。 只是眸光黯淡,失去所有神采。 猎魔人替他合拢了双眼,一个值得敬佩的对手,尸体理应得到妥善的安置。 旁边,幸存的白蔷薇骑士脸色惨然,凝视着团长温热的尸体,眼含热泪,满脸崇敬。 但没有恨意或者后悔。 死在一对一的决斗中,对一名骑士而言绝非耻辱。 “雅妲殿下,请允许我们为弟兄收尸。” “去吧。”雅妲点点头,提着盛装圣水的瓷碗,来到那几位被藤蔓捆得严严实实的骑士身边,开始逐一劝说。 罗伊来到湖女的面前。 “女士,现在大局已定,我有个问题想跟您请教……鲁道夫·瓦拉里斯死后出现的黑烟是什么东西?” 一直打酱油的雷索挑了挑眉,他观看了整个战斗过程,却没注意到哪里出现过什么黑烟。“小鬼,莫非体力消耗过度产生了幻觉?” “我确定没有看错……” “能看到它说明你有些异于常人的特质。”她拖曳着华丽的鱼尾,由上至下滑过空气中无形的阶梯,接着小巧的鼻子皱了皱, “凯旋归来的骑士,理应享受体面的待遇。”说着,不见湖女任何动作,忽有一股湿润清爽的水汽包裹住猎魔人全身,轻盈地一卷便带走粘在皮肤、毛发和衣物上的血渍污垢。 罗伊整个人焕然一新,变回英武挺拔的猎魔人。 湖女满意地点头,水藻般的秀发随风飞舞,散发出淡淡的植物香气,“现在我解答你的疑惑……所有的生物死亡后,都会留下痕迹,那道光芒,俗称为灵魂。” 罗伊听得一清二楚,雷索却只能看见湖中女士嘴唇蠕动,听不到任何声音,他知道自己被排除在外。 战斗中袖手旁观的行为,终究惹得对方不悦。但他不后悔,冲罗伊打了个招呼,往雅妲那边走去。 “照您的意思,那道黑烟原来是鲁道夫的灵魂。”暗金的瞳孔转向湖女掌中的血宝石,那血色透明的晶壳下,隐隐可见十来条的黑烟,流星似地拖着尾巴游荡,这意味着其中不止一个灵魂。 “如你所见,血宝石不仅是信仰的容器,它同样能承载灵魂。” 还真是个万能容器,罗伊隐隐觉得,血宝石以后会起到大作用。 湖女注意着猎魔人的神色,“这次你前后奔波为我解决了危机,联系变得更加紧密,我可以分享一些这个世界更深层次的秘密。” “记住我的话,这个世界上最珍贵的东西,并非金钱、权力、神兵利器,而是灵魂。” “对于许多来自‘蛮荒之地’的古老的存在而言,灵魂是提升力量的重要资源,注入灵魂的血宝石,相当于一种特殊的货币。” “以灵魂为代价,你能借用某些古老存在的力量,雇佣它们为你服务。当然,它们很狡猾,你要小心,小心它们不告而取。” 罗伊脑海中闪过一个流浪汉的形象,这不就是指的镜子大师。 现在看来,很多古老的生命都知道彼此的存在。 “对您也如此?” “我不玩弄灵魂,只渴望纯粹的信仰。” “宝石中存放的不止鲁道夫一人?” “我最虔诚的信徒、战斗中牺牲的半鱼人、英勇的白蔷薇骑士也在里面。” “您准备怎么处置它们?” 女神咬着嘴唇,柳眉微蹙,露出一丝惹人怜爱的伤感,“进驻血宝石只是第一步,马上,我带你见证他们命运。” 罗伊沉默了片刻,问出了埋在心底的想法,“女士,如果没有您的介入,他们死后会去哪儿?” 这段时间他见识了无数次死亡,但还没有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猎魔人的世界是否有来生? 正好面前有个古老而强大的存在,能为他答疑解惑。 “有三种可能……”湖女显得极富耐心,“第一种可能,变异为鬼魂类的脏东西,猎魔人口中的妖灵、画中灵。但这很糟糕,鬼魂是因为心中的执念才强行逗留于现实世界中,而执念往往是往日的痛苦回忆,流连其中无异于一种折磨,并且永无休止。直到被杀死,才能得解脱。” “第二种可能……”湖女突然看向了不远处,那里响起一阵喧哗,却是雅妲带着几位向她宣誓效忠的白蔷薇骑士,冲剩下的九位被捆成粽子骑士大声呵斥,大概正在威逼利诱,猎魔人雷索冷眼旁观。 “在极短的时间,几分钟、几小时后,彻底消失,肉体死去,灵魂无法单独存在。” 罗伊心中没来由涌起一股恐慌,如果灵魂也消散,那又会去向何方?无尽的黑暗,未知的虚无? “第三种可能,被某些存在给吞噬、囚禁。” …… “现在,我的骑士,来做个见证吧,吾之信徒最后的归宿。”湖女注意着他突变的脸色,突然伸手一招,顿时湿润的水雾裹住猎魔人的全身,好似一条悬浮在空气中的莲蓬船,载着他摇摇晃晃地飞离黑燕鸥岛中心,飞到湖水边。 薇薇安徐徐降落于湖面,长而华丽的尾巴泡在湖中,纤手掬起一捧清澈的湖水,任其从指缝间流逝,然后将装满灵魂的血宝石浸泡到湖水里,轻轻一捏。 血宝石破碎。 霎时间,十多缕黑烟涌入湖水,她轻轻吹了一口气,一尾尾七彩鱼鳞、腭生短须的漂亮鱼儿从黑烟中诞生,绕着她活泼地游动,亲昵地触碰她的身体。 她沐浴着湖水旋转身体,纤细的指尖一一触碰身周的鱼儿,洒下一片银铃般的笑声,俏脸满是欢快。 一场温馨的嬉戏后,鱼儿们摇晃着美丽的尾巴冲她摇头作别,潜入水中、消失在维吉玛湖深处。 目睹了整个过程,极度震惊的猎魔人,伸手一点控住了脖子间剧烈颤动的吊坠。 “这些鱼,是您死去的信徒?” 观测的视界中,这些彩色的小家伙都不是真实存在的鱼类,纯粹由涌动的魔力构成,可以称之为水之精灵。 薇薇安仰着巴掌大的小脸,精致的五官镀上圣洁的阳光,语气铿锵有力,“作为维吉玛湖的女儿,美德教会的信仰,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塑造一副水之躯壳,供他们死后的灵魂进驻。以后,在维吉玛湖底王国开始另一段精彩的生命。” “让我那可怜的信徒灵魂不至于暴露在空气中,化为虚无。” 这便是信仰湖中女士的好处?死亡的信徒,以另一种独特的方式,继续活下去。 这一刻,猎魔人脑海中响起无数次听过的祈祷——愿你们的灵魂,在梅里泰莉女神的国度里重逢。 而维吉玛湖底的王国,某种意义上不就相当于湖中女士的神国。 “那他们的记忆还在吗?” “这是一段全新的生命,它们将作为重生的水之精灵而存在。当维吉玛湖受到攻击,又会化身守卫。” 罗伊默然,没有记忆,也好过彻底消失。 …… “上次送你的石头呢?” 罗伊摊开手,捧出一枚血宝石,它极为纯净,没有装载任何信仰或者灵魂。 “我有个问题……这枚血宝石由你保管两个多月,却未收集到任何灵魂,别说是人,连野兽的都没有。这不合常理,除非这段时间,你没杀死任何东西。” 猎魔人揉着太阳穴,回忆道,“郊外的狼和野狗,布洛克莱昂的白寡妇蜈蚣,维理雷斯家族墓园的妖灵,这段时间我的剑没有一刻停歇。。” “这就是症结所在,血宝石没有收集到它们的灵魂,总不可能平白无故消失。” “我杀死的生命,他们的灵魂去向何处?” 罗伊沉思了片刻,很快得到一个惊人的结论,“刚才利用古威希尔自杀的鲁道夫,灵魂被血宝石收集,而我没获得一点经验。难道这就是模板的秘密?” 凡是他主动杀死的东西,灵魂以及某种特质将转换为模板的经验。 “想到答案了?”湖女向他靠近了一步,顺着湖面飘来的风,她绿藻似的秀发拂过猎魔人的脸,她澄澈的眸子期盼地凝视猎魔人,好似一个无尽的旋涡,将人的精力和灵魂统统吸进去。 “我把所有秘密都告诉了你,维吉玛湖的骑士……我希望你也能坦诚以告。” 罗伊摇了摇头,嘴唇动了动,最后还是不发一言,仓促之间他想要编个借口也不能,但他绝不会告诉任何人最大的秘密。 “不愿意跟我分享吗?”湖女突然垂下眼帘,轻摇螓首,花瓣般柔嫩的嘴唇噘了噘,“我不会强迫你,总有一天,你会心甘情愿地吐露所有秘密。” “现在换个话题,你杀死阿扎·贾维德之前,怎么发动的瞬移?” 湖中女士果然把一切都看在眼里。 “饮下青草煎药、身体突变后产生的一种能力,”罗伊想起了奥克斯的告诫,“只能在极短的距离传送,同时要消耗大量的魔力。” 薇薇安呼了口气,也不知是否相信他的说辞。 “这次你为我出手,总的有点奖励,我给你三个选择,你可以选择其中之一为报酬。” “第一,湖底王国遗迹里存储着一部分古代的金币,我可以赐给你一部分,按照雅妲说法,根据目前的物价来算大概有一千克朗。” “第二,把阿隆戴特交给我,我会替你进一步强化它的力量。” “第三,”湖女目光扫过猎魔人的面部轮廓、他的双瞳,和他微微尖锐的耳朵,“我注意到你身上的魔力波动,太过于微弱,我能赐予你一部分血液精华,强化它。” “那雷索……” “你没发现?你的老师全程未曾出手,显然他并不认同我们的行为和理念。这次奖励自然没他的份儿!” 第十五章 狮鹫变形术 无论是选择大量的金钱,或者强化阿隆戴特都极富吸引力,但终归有别的途径,而增强魔力这方面,猎魔人却想不到其他方法。 深思熟虑后他选择了第三种奖励。 “我就猜到你的选择!” 湖女纤细的手指在洁白的贝齿间一抹,再轻轻一弹。 一滴圆滚滚、金黄的血液从她指尖飞出,飞到罗伊面前,滴溜溜地旋转。 他动了动鼻子,一股熏人欲醉的草木清香飘了过来,只闻了一口,就浑身飘飘然、暖烘烘,比最上等的佳酿更加诱人。 罗伊凝视血滴,喉结不受控制地蠕动,强行压制住心头的渴望。 “我是湖泊的女儿,血液蕴含丰富的魔力,再加持特殊祝福后,效果不亚于一剂灵药,吞下它,便能增强魔力。”薇薇安冲他俏皮地眨了眨眼睛,“不必有任何负罪感,作为维吉玛湖的骑士,你越强大,那么我也越安全。” 罗伊不再纠结。 张嘴一吸,半空中的血滴被吸入口中。 这股液体不似湖水那般冰凉,和人体温相当,温润中,隐隐带着一股记忆深处的味道。 猎魔人回味其中,眼皮越来越重,身体越发放松,脑海中的思绪也变成一片混沌。宛如回到了母体的婴儿时期,抱住双膝身体自发地蜷缩起来。 只有不停涌动的温暖的液体,仿佛羊水般交换着他体内和体外的物质。 他沉沉地睡了过去。 魔法改造之中时间飞逝,就如同指尖的流沙不可捕捉。 猎魔人再度醒过来时,只觉得周身一片凉意,一抬头,却见天空中一轮满月洒下澄澈的光辉,映照出他身处的位置。 孤独、安静的黑燕鸥岛,除他之外空无一人,甚至听不到一声虫鸣,死寂如同坟场。 他伸了个懒腰,浑身骨头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脆响。 胯下也凉嗖嗖,垂头一望,才发现皮肤表面覆满一层黏糊糊的块状液体,剥开这层粘液,之前肩膀处的伤口愈合成一条条粉红的疤痕。 一直以来保持着高强度的运动,猎魔人身材锻炼得修长匀称,肌肉说不上不发达,却结实而富有流线型的美感,充满爆发力。 他还拥有了六块匀称的腹肌。 但这出现了一个问题。 他正处于赤露的状态,就像一条光溜溜的泥鳅—— 深夜的黑燕鸥岛,猎魔人眼神迷茫地屹立在寒风中,良久之后,远处的湖面上传回一阵轻笑。 “湖中女士是在惩罚我之前的隐瞒?”他摇头轻叹,“以为这能难到我?” 心念集中到空间之中,霎时,一套崭新的亚麻衣裤出现在怀里,附带一件宽大的兜帽斗篷。 他向来喜欢储备物资以防万一。 就着湖水洗尽身体,换好新衣服,便坐上一根烧焦的木桩检查状态。 模板之中赫然出现一排醒目的记录—— “你饮下受祝福的血液精华(湖中女士薇薇安),你的部分属性得到了永久提升。” 体质:11.8→12 生命:158→160 精神:12.5→14 魔力:165→180 魅力: 7→8 …… 一轮改造加起来,提升的属性超过了两点,相当于两次升级的收益,而且增幅最大的是精神属性,更能缓解了他魔力不足的尴尬之处。 但体质仅仅提升稍许、魅力却提升了整整一点1点,这是他没想到的。 借着湖面的倒影,猎魔人的五官并无太大变化,但细微之处却有些调整,比如面部轮廓柔和了稍许,皮肤更细腻,暗金的瞳孔更为明亮深邃,仿佛藏着星辰。 “薇薇安还是那么慷慨。” 罗伊不禁产生联想,既然湖中女士的血液能提升属性,那么传说中的巨龙的血液是不是也有类似的效果? 等以后有了实力,一定要找条巨龙试一试。 …… 等他了解完身体所有变化,湖对岸维吉玛城区中的灯火熄灭了大半,悄然来到了下半夜。 借着月光在岛屿边的水草中一通寻找,找到一条破木船,废了半天力气划到湖岸边,踩着湿润的泥沙地,钻进湖岸边的树林,吹着清冷的夜风,凝视着深沉的黑夜。 罗伊起了兴致。 既然解决了湖女的麻烦,那不如试一试卡尔克斯坦的法术水晶。 心神沉入模板,召唤坐骑! 眼前一花—— 几簇灌木环绕当中,覆满湿润青草的空地上,皎洁的月光忽而照出了一只牛犊子大小、鹰首狮身的野兽。 它盘曲身体侧卧在地,两条灰色翅膀好似羽毛被盖住了后背,随着“呼、呼”的鼾声,缓缓起伏。 暗金的眸子往那身上一扫,猎魔人嘴角噙笑,猛地扑上去将酣睡的狮鹫搂个结结实实,脸部埋进那对暖烘烘的翅膀,贪婪地蹭着,然而,脸上笑容忽然凝固。 狮鹫有着大部分野生动物的坏毛病,体味极重,又在笼子里关了很长时间,期间大概没怎么洗澡,那味道简直能把人熏死。 猎魔人这一通乱揉,却把歌尔芬从美梦中惊醒。 “咕!”一声低吼,它恼怒地转过头,然而当它又大又黑的眸子转向那张熟悉的面孔,气势瞬间奄了下去,嘴里的低吼变成了讨饶的“呜呜”声,脖子贴近猎魔人的胸膛,仰头舔他的脸。 “嘶——臭死了!停!歌尔芬,把口水咽回去,立刻、马上!” “咕噜——咕噜——” “这就对了,乖女孩儿,以后每天都得刷牙洗澡。” 罗伊用它脖子间的鬃毛一通乱擦,擦干脸上的口水,拍了拍手站起身体,目光变的深邃—— 歌尔芬 性别:母 年龄:6个月 身份:狮鹫 生命:80 属性: 力量:6→7 敏捷:7→8 体质:7→8 感知:7 意志:6 魅力:4 精神:5 技能: 混合兽(被动固化)、捕食者(被动固化) “不错,上次一别,属性又有进步。”猎魔人左手好似旗帜一样伸展,发出各种指令。 “蹲下、起立、转圈!” 歌尔芬好似一只训练有素的大狗,一丝不苟地执行了所有命令。 “很好,明天给你加餐,现在增加难度。跑——冲刺!” “呼——呼——” 平地刮起一股强劲的气流。 月光下的草地上,一只黑黄相间野兽埋头狂奔,它的跑姿不同于一般的四足动物,两条后腿的锋利指甲就好似犁一般,将跑过的草皮抓得千疮百孔,身前两条又宽又厚的翅膀则是推土机,每一次着地,都会掀起一堆草屑、泥块,发出巨大的动静。 罗伊摩挲着下巴,看得双目放光,不愧是顶级猎食者,即便在幼年期,速度、力量已经大大超越成年人,这移动之间的冲击力,丝毫不亚于马车,估计能把人给撞晕过去。 如果被它扑中,即便是猎魔人也够呛。 “嗯,狮鹫主要攻击手段应该是扑击,以后得进行针对训练。” 唯有一点让罗伊不太满意——它奔跑时动作幅度未免太大,丝毫好没有马,甚至猫狗那种流畅感,显得非常吃力。 “狮鹫真正的战场在天空之中。” 罗伊再度看了看那两条硕大的翅膀,半岁大了,这东西总不能是摆设吧? “飞起来,歌尔芬!” “咕?”猫头鹰似的叫声中,狮鹫前冲的身形一缓,上半身瞬间人立而起,两条硕大的翅膀在半空中飞快扑棱了几下,气流激荡,碎石飞溅。 下一秒,这头鹰首狮身的怪物离地而起,瞬间蹿至三米的高空,笨拙地向前滑行了约莫五米,然后“噗通”一声,断线的风筝般坠落在地。 “再来!” 奔跑,起飞,坠落! 再次重复。 “咕……咕……”不知经过了多少回,被摔得头晕眼花的歌尔芬晃了晃身体,传递出一股沮丧的情绪。 “过来,好女孩儿……”罗伊拍了拍光滑柔软的背脊,“你年纪还小,又被笼子关了太久,飞不远很正常。” “以后每天陪你训练,你迟早能自由自在翱翔于天际。” “咕——咕——” 猎魔人说着话,胸中热血沸腾,等把歌尔芬训练好,自己也该尝试一番上天的滋味儿! 等歌尔芬休息一会儿,恢复了体力,猎魔人又跨坐到它后背上,好似骑着一匹小马。 以它目前的体型和状态,载人飞行完全不可能。但载人奔跑—— “咕……咕……” “乖孩子,动起来,往湖边跑!” “咕!” 维吉玛湖边的,出现了极其古怪的一幕,一头半狮半鹰的怪物,背着一位金色瞳孔的猎魔人,绕着湖边来回绕圈,不时在夜风中一阵大呼小叫,惊起一群动物。 半小时后。 罗伊满身大汗地从狮鹫背上跳下,揉了揉酸胀的屁股,狮鹫也喘着粗气吐出舌头,都累得够呛。 相比于骑乘马匹,骑狮鹫颠簸程度至少翻倍,丝毫体验不到风驰电掣的快感。 仅仅半小时,都快把罗伊屁股给坐裂,比初次骑马更加痛苦。 但他也能理解,因为狮鹫那猫科动物和老鹰综合起来的身体结构——两条后腿和一对末端带爪子的翅膀,注定它近地的行动方式与众不同、想要在它背后坐得稳当,需要相当高明的技巧和大量训练。 就算加个鞍和缰绳,也没啥改善作用 “歌尔芬不适合地面骑乘。” 猎魔人心头明悟,大部分情况下,骑着狮鹫在地上跑,还不如靠自己两条腿儿方便、灵活。 “希望它在天上的表现能好一些。” “咕咕……” “累了?那今天到此为止!回家前,给你打扮打扮!” 罗伊笑容灿烂地掏出了菱形的法术水晶,所谓的随机变形石。 “乖乖趴着别动,浑身放松、敞开心扉。” “咕!” 魔力-100,随机变形术发动! 一股耀眼的光芒涌出水晶,瞬间笼罩住歌尔芬的身体,好似重叠的云层将它完全包裹,遮蔽身形,其中隐隐有电弧涌动,和“兹兹”的声音。 整个过程持续了一分钟,当魔力之云散去,罗伊面前那头半狮半鹰的怪物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拳头大的小动物,有着青蛙一样纤细的四肢,指头粉粉嫩嫩,浑身皮肤呈半透明的绿色。 不仅身材娇小,它似乎还有些发育不良,脑袋比例大得惊人,形状像鲶鱼头,圆溜溜的眼珠子是镶嵌在上面的两枚黑宝石。 它憨态可掬地瞪着着猎魔人,神态亲热。 “半鱼人幼崽也算小动物?卡尔克斯坦真是个人才!” “咕噜……” 它又细又长的嘴巴开合,发出含糊不清的叫唤,两腮边的胡须蚯蚓一样蠕动。 猎魔人捏住它的小肚子提了起来,它就赖皮地用四肢紧紧缠住猎魔人的手掌。屁股后面一截粗短的尾巴活泼地摆动,像只讨好主人的小狗。 “这个模样就乖巧多了,还好养活……等明天,浴桶里添点冷水做成你的小窝,再喂点小鱼干,当个宠物养起来也不错。” 罗伊回忆着集市广场的见闻,“稍加训练,有空就把你带到街上表演杂技,咱们搭个帐篷,堵在门口收取门票,还能挣上一笔外快。每天变换形态、顾客保准百看不厌。” “到了晚上等你恢复原形,就训练飞行和狩猎能力,顺便准备食物!怎么样,歌尔芬,满意这份安排?” “咕噜……”被倒吊着的小动物眨了眨无辜的眼睛。 罗伊把它抱在掌心,揉了个痛快,丢进脑袋后的兜帽里,踏着夜色返程。 第十六章 搜刮遗产 维吉玛贸易区,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一道鬼魅的影子在屋顶不停地飞跃,一对暗金的眸子有若野兽般在深夜里放着光,身形带着风。他突然在屋顶停下来,屏息凝神——下方宽敞的石板路上经过了两名巡逻的卫兵。 夜风吹拂,猎魔人蹲伏在瓦片上一动不动保持平衡。身后兜帽里一只古怪的小东西紧紧拽住他脑后的一缕头发,发出“咕噜、咕噜”的好似虫鸣,又好似青蛙般的叫声。 “听到没?奇怪的声音……就在附近!” “老兄,现在还没到冬天,总有乱七八糟的玩意儿发!照我看是谁的家的猫狗在叫唤。” “该死的畜生!这么冷的天,那东西都快被冻成冰棍,还有心思叫……春?” “要不要去夜女王之家暖和暖和?” …… 直到卫兵彻底消失不见,屋顶上的潜伏者才若壁虎般一阵游蹿,最终翻进了某栋别墅顶楼的窗户。 “啪嗒……”一缕热汗顺着他的小腿滑落,打湿了木地板。 房间中的一张吊床上睡着的光头大汉被动静惊醒,琥珀色的眸子扫了过来。 “小鬼,就这么舍不得湖中女神,聊了一个白天?” “办完委托,拿报酬,就这么简单,可惜……”罗伊居高临下俯视着光头大汉,摇了摇头,“有的人干活不出力,报酬拿不到手。” “总好过被贪婪蒙蔽双眼,沦为玩物和傀儡。”雷索悠然自得地摇晃吊床,声音隐含警示。 “你对湖中女士意见很大?但请放心……”罗伊吸了口气,沉声道,“我心头有数,湖中女士、美德教会、雅妲公主,都只是合作和雇佣关系,互惠互利。我不会受他们控制。” “记住这句话……尽量少和宗教沾边。”雷索叹了口气,“里面疯子太多,就算暂时保持清醒,迟早也会被同化。” “嗯。” “去洗个澡吧,自己闻闻,比腐蚀魔还臭。” 大汉扔过来一张毛巾,往他肩膀上一扫,“那只癞蛤蟆是怎么回事?” …… “呼……”罗伊懒洋洋地靠浴桶里发出一阵舒服的叹息。 滚烫的水汽熏得他皮肤泛红,额头见汗,但他很放松,不用担心浴桶里钻出一只龙虾发动袭击。 浴桶中的水面浮着各色花瓣——女术士珊瑚的私人藏品、平时用来泡澡的东西,已经对罗伊敞开了使用权。 光头大汉坐在浴桶边,扫了一眼弟子的胳膊,细腻的皮肤丝毫不像经常风吹日晒的猎魔人,不止是胳膊,浑身上下的皮肤都比以前细腻。 猎魔人长这么好有啥用?雷索不禁替徒弟担心起来——难道湖中女士想把他改造成自己的面首? 摇了摇头,大汉一把拽住“癞蛤蟆”的两条腿儿,倒提起来,前后左右地打量。 变形后的小家伙脾气不错,安安静静地没做反抗,同样好奇地瞪着一对乌溜溜的眼睛,细长的嘴巴咕噜咕噜吐出水泡。 “这究竟啥玩意儿,半鱼人的崽子?从哪儿搞到的?” “还记的那个疯子炼金师卡尔克斯坦吗,算是他送给我的……宠物。”罗伊用毛巾擦了擦湿漉漉的头发,想了想,还是决定先不透露狮鹫的真实身份,等它们互相熟悉再说。 无论如何,以后这小家伙也会加入猎魔人的队伍。 “你可以叫它歌尔芬,虽然今天是半鱼人形态,以后就不一定了。” “什么意思?” “到时候你就知道。” 一根胡萝卜粗细的手指戳了戳它圆鼓鼓的肚皮,它立刻用四肢死死缠了上去。 大汉眼睛眯了起来。 “这小东西挺可爱的,但中看不中用,拖油瓶罢了。要不卖了它?维吉玛的贵妇圈里肯定有人对它感兴趣……正好,锻造武器花了不少钱。” “什么拖油瓶?!”罗伊翻了个身,下巴靠在浴桶边,反驳道,“歌尔芬以后会有大作用,卖是不可能的!” 被倒吊着的歌尔芬感觉到主人的心意,黑亮的大眼睛流露出一丝感动。 “除非有人出一万克朗!” “咕——噜——” 罗伊又问了问雅妲公主和白蔷薇骑士团的事。 白日里黑燕鸥岛上禁忌法术阿祖烈之雷虽被打断,但维吉玛湖边的渔民和泥瓦匠,维吉玛城区中的大部分居民都注意到了当时的异象,有人说是恶魔入侵,也有人说是末日的征兆。 为了安定人心。 雅妲公主再次把达冈搬出来作为挡箭牌,与幸存下来的骑士们演了一出戏,然后借着市长维雷拉德之口,向城内散播了一则假消息:邪神再度为祸维吉玛湖,而湖中女神与白蔷薇骑士团、维吉玛的皇家法术顾问联手出动,将其消灭。黑燕鸥岛上那场巨大的动静是他们战斗的缩影。 自此牺牲的白蔷薇骑士、阿扎·贾维德都落到为国捐躯的荣耀头衔,维吉玛的市民也被安抚下来。 “弗尔泰斯特那边没意见,他的布局可是被雅妲彻底破坏?”罗伊很好奇,“公主殿下究竟怎么说服自己的父亲。” “这你得亲自问她,但局势不容乐观。”雷索摇头,“黑燕鸥岛上的结果,必然会加剧弗尔泰斯特的忌惮之心,湖女的教会在维吉玛恐怕寸步难行。” “过几天便会揭晓答案。” 泡完澡,罗伊在冥想中度过了接下来的几个小时,直到天色破晓。 窗外透出微弱的白光,他和雷索兵分两路离开。 算算时间,瑟瑞特兄弟在陶森特那边的行动也该结束,所以雷索得想办法联系到这对兄弟,通知他们维吉玛的新落脚点。 顺便守着铁匠铺的贝连迦尔,等待那四把剑出炉 而罗伊先是往成衣铺订制了一身皮甲,黑色、款式和以前相当。 即便没这一出,他也得更换衣服,近段时间身体长得很快,身高已经达到1.76米,身材仍然修长匀称,浑身上下肌肉不像光头大汉那般岩石般大肌肉块,而是精瘦的类型,却也比常人发达不少。 从前的衣服已经不太合身。 随后,猎魔人赶往神殿区打探情况,同行的歌尔芬娇小的身体藏在帽兜里,只露出一对圆溜溜的眼睛好奇地打量四周。 小家伙完全在猎魔人的兜帽里安了家。 “一切正常。”罗伊远远地看了一眼广场,人山人海,前来朝拜湖中女神的市民一如既往得多,甚至因为昨日市长的发言,更多维吉玛人对女神产生了好奇。 整个广场被堵得水泄不通。 “不对,雅妲公主不在,” 主持晨会的祭司换成了别人,这是一项极其重要的工作,雅妲通常不会假手他人。 罗伊瞬间意识到弗尔泰斯特那边肯定出现问题,稍微有些担心。 “咕噜——” “我没事,歌尔芬,不用担心。”罗伊又感受到宠物的疑惑,指着高大的雕像,“这叫集会,他们在向湖中女神薇薇安祈祷。” 说着,他不禁想起湖女将点化信徒灵魂,变作水之精灵的场景。 那种命运究竟是好还是坏?在场的信徒又有多少人能接受? “咕……噜……” “安静,再叫就没鱼干!” 观察完神殿区的情况,罗伊又去拜访炼金术士卡尔克斯坦的住宅。 这位科学怪人最近似乎有些糟糕的经历,样貌大变:乱糟糟的头发、山羊胡和眉毛都不翼而飞,尖嘴猴腮的脸上冒出一大片被烧焦的,发黑的伤疤,涂抹着清凉的药膏。 “今天本人身体欠佳,没功夫待客,过一段时间再来吧,等我养好伤。” 他佝偻着身体,步履蹒跚地将罗伊迎进屋,神色病恹恹的,说话有气无力。 猎魔人似笑非笑地打量着对方,心中有了另一种猜测,这位科学怪人之前也知道阿扎的计划,以他的天马行空的想法…… “炼金师大人,我怎么觉得你像是被闪电劈中一样?” “咳……咳……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什么闪电?这是因为最近的实验发生了意外,出现了一个爆炸事故。” “好吧,就当成意外……” “年轻人,这是事实!”卡尔克斯坦郑重地叮嘱道,“不要出去胡说给我添乱。” “我保证,谁也不会知道你的秘密,”猎魔人拍拍胸膛,接着压低了声音,“其实今天登门拜访,还有别的目的,阿扎·贾维德……” 炼金师猛地一拍脑袋,双目放光,“我怎么忘了这茬,阿扎·贾维德‘为国捐躯’,简直是天赐良机!现在他的别墅就是一个无人看守的宝库,不如我们再合作一次?就像上回,这次你大可以放开手脚,破坏所有机关。” “考虑的如何?咱们得抓紧时间,赶在士兵查封之前!” “你一点儿都不伤心吗?”罗伊诧异道,“你和阿扎法师以前不是一起共事过?” “谁说我不伤心?”卡尔克斯坦黑乎乎的手指,搓了搓眼角干裂的眼屎,弹了弹,“早上我已经破例为他默哀了一刻钟,不能再多。我还得做研究!” 廉价的友谊,罗伊心头为阿扎默哀了两秒钟, “遗产怎么分配。” “所有研究资料归我,当然你可以选择性带走一部分副本,剩下的宝石和克朗归你。” “成交!” 第十七章法术书(求订阅) 猎魔人谨慎地绕开弗尔泰斯特城堡附近的巡逻守卫,顺利潜入了皇家顾问阿扎·贾维德的别墅。 别墅主人已经死在自己手上,也就不用担心破坏魔法机关而触发警报。 另外,根据卡尔克斯坦的描述,这位来自泽瑞坎,毕业于班·阿德的法师未曾加入术士协会,与北方术士组织关系疏远,也不存在亲近的法师好友,接收他的遗产不会有任何后顾之忧。 猎魔人放开手脚大肆搜刮,目标不止是实验室,别墅所有房间都被他搜了个遍。 偶然间,他在某间卧室地板下发现了一堆零碎的人类白骨,大概十几个人的量。 骨头表面遍布被稀奇古怪的的药剂腐蚀得千疮百孔的痕迹,可以想象到尸骨主人活着的时候承受多大的痛苦。 罗伊默然地收起了所有遗骸,准备带到城外入土为安。 “没想到这个时间点,阿扎·贾维德已经开始人体试验,真是个残忍的家伙。” 事实上,术士们虽然拥有强大的力量和悠久的生命,却不得不遵守某些铁律,这是北境术士在人类王国安定下来的根本性原则——绝不能胁迫普通人,进行惨无人道的人体实验(大部分都是黑魔法实验)。 除非该实验在组织内公开,并且过程安全,出于实验者自愿。 任何被发现的违规行为,都将受到公正而平等的判决——通常是用迪魔金镣铐锁上若干个世纪。 很显然,这位泽瑞坎的术士没有入乡随俗,遵守术士的铁律,但他遮掩得神不知鬼不觉。 按照原本的历史,他还能活个十来年,直到成为火蜥蜴帮的骨干,疯狂地利用活人进行猎魔人突变试验。 “提前弄死这家伙也算挽救了上百条无辜者的性命。” 阿扎·贾维德之所以会死,究其根本——罗伊对雅妲那席话,让维吉玛的公主联系上了湖中女士,这才发生现在一系列偏离历史的事件。 维吉玛的格局也因他的介入产生了巨大变化。 “阿扎死掉了,火蜥蜴帮未来是否会出现?没了火蜥蜴帮,那我岂不是间接帮了凯尔莫罕一个忙?” “所以狼学派、杰洛特,算不算欠我一个人情?” …… 这次搜刮的结局有些出乎了猎魔人的意料,在他看来,大部分术士都能凭借长寿和炼金魔法积累下一身可观的家底,这样一方面让他们享受奢华的生活,另一方面让他们付得起昂贵的实验和施法材料。 阿扎现在的身份还是弗尔泰斯特的皇家顾问,薪资丰厚。 照理说,他怎么也得存下一笔巨款吧? 然而任凭罗伊掘地三尺,也只找到一小袋子钱币和蓝宝石,总价值不到两百克朗。 “失算了,阿扎应该是把值钱的东西放进了随身空间装备,如今尸体已经被白蔷薇骑士带了回去。” 吃了个暗亏,猎魔人心下发狠,索性把实验室里的犀牛头标本和部分玻璃灌里的奇形器官也打包带走。 有些他能辨认出来:白寡妇、和安德莱格公虫的突变蛋白,难得的施法材料。 还有一个蟹蜘蛛的突变诱发物,相当于普通级,满足提升职业所需的突变物(2/10)。 在资料方面,除了阿扎过去几十年的研究笔记外,猎魔人还在暗格里找到一本陈旧的牛皮手抄本,书皮上写着深奥的上古语。 “咕噜……”趴在他肩膀上酣睡的小不点轻轻叫唤,朝书伸出了指蹼。 “你能看懂吗,歌尔芬?” “咕……噜……噜……”它把粉嫩的指头塞进了嘴巴。 “这不是吃的,暂时忍一忍,等出去了给你弄点小鱼干。记住你是高傲的狮鹫,变形不是你可以撒娇的理由!” “那变成狗,难道你会……” 猎魔人轻抚鱼头,翻开了书页,“gwen Alzur ray……阿祖烈之雷。”书前半部分用上古语详细记载了阿扎在黑燕鸥岛使用过的传奇法术,后半部分则描述了另一个同等阶的法术——阿祖烈的双十字。 罗伊对法术一知半解,但凭借着不错的上古语也弄明白大概内容,这是一种可怕的召唤性魔法,完全释放后,能创造出巨大的魔法生物。 这个法术同样出自著名法师、猎魔人联合创造者之一阿祖烈。 法术后还有这样一段历史:阿祖烈用双十字召唤出一条巨大的蜈蚣,这恐怖的巨兽迅速摧毁了半个马里波,至今那里还留有成片的废墟和遗迹。 禁咒的威力可想而知,但手抄本缺失了一部分,也幸亏如此,否则阿扎用来偷袭他们的就不只是闪电和雷霆。 猎魔人将法术书珍而重之地收好,考虑了一下还是决定和卡尔克斯坦分享它,谁知道这家伙是不是正监视着自己,未来也许还会跟他合作。 …… “猎魔人,你没有私吞法术书让我很意外……”炼金师咧开尖嘴,下意识地往脖子附近捋了捋,捋到一片空气,他的山羊胡一根不剩,“你的诚实赢得了我的信任!” 炼金师和猎魔人握了握手,突然挺直腰杆,“我感觉身体重新焕发了活力,所以我决定额外教你一些东西。” “炼金配方,三种,算是你诚实的报酬。” 这倒是意外之喜,罗伊又请求道, “炼金大师,那些资料……能不能先给我一份副本。” “猎魔人无法掌握魔法,为什么会对这些魔法研究资料感兴趣?你的给出理由。普通资料不谈,这本法术书……”炼金术士脸色难得地严肃,“流传出去会酿成灾难。” “您放心,我准备把法术书送给我一位术士朋友,”猎魔人眼神变得柔和,这也算是一种投资,“术士兄弟会的一员,不会滥用力量。” 卡尔克斯坦重重盯了他几眼,递过了复印本,便开始在自家实验室里,手把手地教导猎魔人那三种药剂配方。 卡尔克斯坦的实验室相比于阿扎的实验室更加宽敞明亮,稀奇古怪东西更多,还摆着许多晒干的草药,以及磨碎的硝石和硫磺,这是炼金师的老本行。 仍旧保持鱼人形态的歌尔芬被放在桌子上享受鲜鱼大餐,一只黑猫陪在他旁边,叫做山德鲁是卡尔克斯坦的宠物。 这个世界的猫对魔法能量很敏感,通常会亲近身怀魔力的术士,所以不少术士都喜欢养上一只。 “猎魔人,我们算有点交情了,我以后管你叫罗伊,你叫我卡尔。” “嗯……”罗伊学着炼金师戴上了皮手套,目光忍不住瞥向一旁,黑猫山德鲁正像国王一样骄傲地仰着头,胡须颤动间,将一只黑漆漆的肉爪按在歌尔芬黏糊糊的脑袋上,而歌尔芬没理睬它,继续埋头和小鱼较量。 “你说自己掌握了五种炼金配方:金盏花药剂、麻痹毒药、燕子、派翠的魔药、雷霆。也算拥有一定的药剂学基础。但我还需要考察一遍你的真实水平。你随便选一种已掌握的药方,用现成的材料和器材将它配置出来。” 炼金师板着脸,有了一丝严师的风范。 “现在?” “有问题?” 罗伊选择了最常规的金盏花药剂药剂,这种药剂能止血、防止感染。” 他有相当一段时间专注于磨炼战斗技能,在药剂配置方面疏于练习。 但当他双手刚一沾上试验台上的药材和器械,脑海里顷刻涌现出无数画面,那是他过去配置药剂的步骤,清晰地仿佛放映机,一帧帧呈现出所有细节。 “金盏花、荨麻,各取一份碾碎……” “加入四分之一的蒸馏水,倒入处理好的一盎司荨麻、两盎司金盏花,搅拌均匀。” “加热五分钟,变色至……没有明显刺鼻气味。” 猎魔人的手指灵活,手腕平稳,药材的捻磨,火候把控,加热时间的掐算恰到好处。仿佛操练了无数遍,每一个动作都深入骨髓,镌刻进本能。 这便是模板的附带效果,只要被他掌握住固化成技能,哪怕隔上数十上百年也不会退化。 两小时后,猎魔人额头微微见汗,将一支装着三分之二药液的试管递给了炼金师。卡尔克斯坦打开木塞嗅了一下,“气味、成色、分量,不止是合格品,已经称得上精品。” 炼金师赞叹道,“罗伊,不得不说你在炼金方面有一定天赋,差的只是经验。” 猎魔人手术刀般精准、高效、流畅的动作,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我的老师雷索教得好。” “要是早几年你还没成为猎魔人,我会考虑收你做学生……”炼金师摇头晃脑地说,“现在就罢了。” “接下来,我计划每两到三天教你一种药剂配方,今天是冥想药剂。”炼金师说,“介于普通药剂和魔药之间,对猎魔人和法师的冥想有一定补充效果……大概能提升百分之二十的效率。” “喵呜——” 一阵怪怪的猫叫打断了对话,两人转眼看去。 山德鲁不知何时四肢匍匐在桌子上,歌尔芬则八爪鱼般趴在山德鲁的鼻子上,拉住山德鲁嘴边的胡须,黝黑明亮的眼睛眨也不眨地和它对视,一动不动。 “咕噜……” “喵……喵……” 一大一小两只动物似乎正进行着某种隐秘交流。 “山德鲁嗅到了半鱼人身上的魔法能量,在表达亲近。不用管它们,继续炼金课。” 第十八章告别(求订阅) 深夜。 维吉玛郊外,一块荒废的农田。 苜蓿丛突然晃动,“窸窸窣窣”间,钻出一对尖长的耳朵。 接着跳出一只成年灰兔,一对黑豆似的眸子四下打量,确认身边不存在威胁,便把头埋近苜蓿丛,“咯吱咯吱”地啃食起淡绿色的小叶。 五米外一棵大榕树上,安静地匍匐着一头鹰首狮身的怪兽,它藏在背离月光的阴影里,身形跟树干融为一体,瞪着一对幽邃的眸子,锁定进食的猎物。 但它没有匆忙袭击,一动不动等待时机。 一秒、两秒、三秒…… 某一刻,弯钩似的爪子撕裂树皮,怪兽猛然振动双翅,飞离榕树,从五米的高空俯冲而下—— “呼——呼——” 漆黑的夜空中掠过一道恐怖的阴影。 一瞬间,庞大的身躯降落于地,强劲的气流压弯苜蓿丛,右翅末端合拢的三枚钩爪,好似钢铁笼子,死死地罩住那娇小的猎物。 “干得漂亮,歌尔芬!” 更远处的灌木丛里跑出一道修长的人影,他吹了个洪亮的唿哨,后者立马听话地抬起爪子。 爪子下面,可怜的兔子害怕到了极点,身体贴着草地蜷成一团,有如昏厥一般,任凭狮鹫用猩红的舌头舔舐周身。那怕重获自由,它也不敢逃跑,对于顶级捕食者的畏惧深深镌刻进基因,让它无法反抗。 “咕……咕……” 歌尔芬乌黑的眸子转向猎魔人,洋溢着对血肉的渴望,不久前它刚吃光了两只田鼠,但肚子远远没有填饱。 “这才不到半岁就是个大胃王!”罗伊一颔首。 一瞬间,黑夜里响起连串“噗、噗”的皮肉破裂声,歌尔芬镰刀似的爪子和尖嘴轻而易举地将猎物撕碎,短短一分钟,活蹦乱跳的兔子就被大卸八块、变成一堆带着碎肉的骨头。 歌尔芬伸长脖子发出一阵满足的“咕咕”声,盘卧在草地上,慵懒地舔舐爪子和羽毛上的血迹。 …… 这已经是野外训练的第四天,狮鹫在各个方面都取得了显著进步——空中滑行的距离从2米变成了5米,虽然距离持续飞行还差很远,但绝不会像之前那般,刚一飞上天,立刻就栽倒。 狩猎的表现更让人吃惊。 笼子里的半年生活丝毫没影响它的野性,它完美继承了父母的捕食本能,无须任何指导,飞速向着最高明的捕食者靠拢。 罗伊在旁见证了整个过程——狮鹫的狩猎手段跟常规的猫科动物截然不同,因为体形太过显眼,动作幅度也大,无法躲在草丛和灌木中偷袭,它们更偏向于老鹰和秃鹫,从天而降,借由身体的巨大惯性,用尖牙利爪穿透猎物。 或者贴着地面,用近乎折叠的两条后腿加上充满弹性的脊椎,蓄势向前蹿出,凶狠地扑向目标! 压倒、撕碎! 尽管歌尔芬还不到半岁,凭着凶猛的扑击,能瞬间杀死一名成年人。等它体型更大,对猎魔人也能造成威胁。 而当它成年……毫无疑问,它将和罗伊并肩作战,共同对付棘手的魔物。 “歌尔芬……”手掌温柔地拂过狮鹫的后背, “咕……咕……” “田鼠、兔子都吃过了,明天换个口味,试试更大的猎物,野狗、野猪,如何?” “咕!” 法术水晶绽放光芒。 狰狞的恶兽消失,月光下的草地上多了一只胖乎乎的橘猫。 …… 卡尔克斯坦的实验室,天花板上的精致水晶灯洒落温柔的黄光。 猎魔人仰起头,高悬的手掌握住一瓶浑浊的液体,随着他疯狂地摇动,透明的玻璃容器在半空挥出一道道残影,液体在其中高速旋转、变色,由白转黑,再由黑转红,折射出一片彩虹般的色彩。 最后,随着猎魔人动作一收,药液彻底化为海水般的蔚蓝,美丽得宛如一件艺术品。 “这支药剂很完美……”卡尔克斯坦端详着成品,目光中满是欣慰,“恭喜你,达成了所有目标。” “都结束了?五天,掌握三种配方……难以置信。”罗伊回味着这几日从早到晚的疯狂劲儿,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继而感激地说,“卡尔,多亏了你的悉心指导,不然我学不了这么快。” 这位其貌不扬、性格古怪的炼金师父,在履行协议方面却从不弄虚作假。 整个指导过程尽心尽力,通常一两句话,就能直指关键。 节省了猎魔人不少功夫。 模板之中,炼金术lv1→lv2,比长剑专精和弩专精更早升级,这是罗伊完全没想到的。 也许他在炼金方面的确有一点天赋。 “你勤恳又有天分、还能吃苦。如果换个榆木脑袋,就算是神也教不动。”炼金师笑着摩挲下巴一层青涩的胡茬,“我教你的几种配方也算不上多珍贵,大路货罢了……冥想药剂、精力药剂还起点作用,剩下的那种配方,一辈子都用不上。” 冥想药剂能让罗伊与元素更好地交流,冥想一轮的时间由五小时降低为四小时。 而精力药剂稍稍补充体力和营养,还有点……壮阳的效果,但凡跟这个沾上边的,都不愁销路。罗伊准备到了自由之城诺维格瑞,尝试运作一番,看看能不能挣点钱。 最后一种治疗咳嗽、感冒的药剂,百病不侵的猎魔人基本用不上。 …… “我履行了承诺,契约正式结束。” “卡尔……”猎魔人说,对方的炼金术教学,风格与雷索不同,没那么强的压迫感,更让人舒服。“以后我还能来这里找你?” “随时欢迎你来交流。”炼金师话音一转,捏着胡须认真地说,“但要是单方面请教,或者进一步炼金学,必须付出一定的代价。等价交换是科学研究中最基本的原则。” “明白。” “我不缺钱,你想要继续学习至少带来一门独特的知识……或者帮我解决某些麻烦后。但现在用不着……” “那么,我很期待下一次的合作……” 猎魔人最后与炼金师握了握手。 “歌尔芬,该走了!”身后的实验台上,变形为橘猫的狮鹫正趴在黑猫山德鲁柔软的肚皮上,脸部埋进它腹部的毛发里,双爪一踩一踩,山德鲁则轻摇尾巴,举着爪爪轻抚歌尔芬圆滚滚的后背,和它默契“喵喵”叫。 主人的召唤让歌尔芬恋恋不舍地站起了身体,然后猛击山德鲁的脑袋作为告别。 “喵呜!” “喵……喵……喵!” 猎魔人倒提起歌尔芬,把它重新了兜帽,小家伙依然不肯罢休地露出一对眸子,与山德鲁“痴痴凝望”。 “行了,再看你也生不出猫来……这几天吃得有点多,明显长胖了!” 在他离开前,身后又传来炼金师的叮嘱, “罗伊,我最后多嘴一句。猎魔人要讨生活离不开武器和战斗,但别把所有时间都花在打打杀杀上,更不要浪费到女人的肚皮和酒精上。你这么年轻、充满潜力,应该把时间投入到更有意义的炼金实验之中。” “多谢提醒,我也送你个忠告……”罗伊说,“别去招惹湖中女士或者雅妲公主。” “Va Faill!” 卡尔克斯坦目送猎魔人远去,掏出羽毛笔和笔记本,开始记录。 “1261年8月20号, 上一次随想是五年,还是十五年前? 那规律的、繁琐的实验已经太久没有产生让我惊喜的成果。日复一日的实验日记,令我有些厌倦、懈怠。 活得太久也不全是好事,懂得多了,能让我感兴趣的事物变得比珍稀动物还难找。我想自己大概进入了漫长人生中的瓶颈期,要不就是罹患抑郁症、神经出现了问题? 最近枯燥无味的生活里突然多了一丝波澜,极大地延缓了我的症状,这也是我今天想要记录下来的。 一位奇怪的猎魔人进入了我的视线。 在我两百多年的固有印象中,猎魔人是一群擅长舞刀弄剑、成日与野兽、魔怪为伍的变种野蛮人,但他让我有所改观。 猎魔人年纪不大,毫无疑问是个愣头青,行事莽撞、不顾后果,在接触的初期我将他当成廉价的劳动力:他对于珠宝和金钱有种超乎寻常的执着,对无价的知识反倒没那么热衷。 知识意味着真理,这是我毕生的追求,他却把知识拱手送人,用来讨好一个女术士? 蠢货都不足以形容这种肤浅行为。不出意外,在解除与他的一纸合约后,我永远不会再见这种目光短浅的生物。 但事情总有意外,惊喜总在不经意间发生。 他向我展示了一遍药剂的配置过程。当时老卡尔只是抱着看一眼,再把他随便打发掉的态度。 但这一眼,真理之神在上!那猎魔人动作比魔法还快、还精准!简直就是一台人形炼金机器,让我找不出任何一个不够标准的动作。 他的猎魔人导师究竟如何忽悠到这么一个天赋出众的年轻人?见鬼去吧,狗屎的意外律! 炼金师是不是也该建立一个意外律,骗点有天赋的孩子? 他的优点不止如此。他的学习速度相当惊人,短短一天便能初步掌握一种药剂配方,我想即使还在班·阿德学习的年轻时代的我,也缺乏他这种天分。 出于嫉妒,这点我不否认。所以我教给他的配方大部分都是糊弄人的玩意儿。 但老卡尔居然还有点期待,如果他继续进修炼金,未来成就不会低。 唉,可惜他是一位猎魔人!” 第十九章 飞狮怪的莫邓(求订阅) 夜色下的女王之家,熏人欲醉的酒气和淳朴甜美的风琴交织,男男女女陶醉在这无尽的眩晕中。 酒馆大门突然被推开,几名大汉从门口鱼贯而入。 这次来夜女王之家找乐子的不再是往常的两个人、而是五个猎魔人。 与罗伊和雷索同行的,还有瑟瑞特兄弟,以及铸剑师父贝连迦尔,众人在门口的酒桌前并排入座。 瑟瑞特兄弟一脸风尘仆仆,因为许久不曾洗澡,头发和胡须乱糟糟的,满是油腻和头皮屑,贴身的黑色皮甲隐隐有一块块干涸的血迹,散发一股浓郁的馊味、腥味。 “四杯血腥玛丽,再来一杯苹果酒,谢谢!” “稍等——”酒柜前性感酒保莎莉卡下微露三颗牙齿,淡淡一笑,取出一排酒香扑鼻的美酒,接着开始表演花式调酒绝技。 “这趟比预期提前了一周!”奥克斯欣赏着眼前酒保摇曳的美丽身姿,一边好似患了多动症般抖着腿,“多亏了你的马,罗伊。维尔特是个好孩子,我怀疑它有玛哈坎矮脚马的优良血统,耐力惊人,整趟下来一直维持着不错的体力水平。它还很勇敢!”灯光下,奥克斯面色泛红,显得有些兴奋,“阿梅尔山上那头皇家狮鹫兽有印象吗?” “珊瑚专门警告过。”罗伊接过了女酒保手中兑好的烈酒,鲜血的颜色,复合的酒气。他皱了皱眉,将酒杯推给了奥克斯。 奥克斯也不客气,灌了一口酒舒服地眯起眼,“酒够劲儿!罗伊,还是你懂我们,这段时间光喝陶森特的葡萄酒,我嘴里快淡出个鸟来,正好需要来点刺激的美酒平衡味觉。你选的地方……嗯……令人惊喜!” “你提到皇家狮鹫兽……” “罗伊,就不能给老大哥一点耐心?这头畜生应该是在阿梅尔山横行霸道惯了,没啥警惕性,被维尔特轻轻松松勾引到我们提前布置的捕熊陷阱里,然后由我和瑟瑞特联手将它摆平。” “维尔特没受伤吧?”罗伊心头一紧。 “你刚才不是看到它了,这马儿机灵的很,也不知道你平时怎么个训练法。” 他打了个酒嗝,“翻过阿梅尔山后的路一片坦途,除了遇到一伙儿不长眼的劫匪为我们贡献了一笔路费。进入陶森特的国境后有些波折,那张藏宝图……” “藏宝图位置不对?”罗伊心头咯噔一跳,难道自己记错了,还是历史发生了偏差? “主要是你的标记太笼统……陶森特西部边境、监狱、隐秘教堂,模糊的信息,搜索范围大得吓人。” “抱歉,”罗伊抿了一口苹果酒,又将兜帽里朝酒水好奇伸手的小东西塞了回去,“我的预感不受控制,你知道的,这么说你们没找到图纸?” “别听这家伙胡扯!”瑟瑞特责怪地瞪了奥克斯一眼,“蠢货,说话能不能简短、直接?” “过程虽曲折,但结果还是完满的。”奥克斯无奈叹了口气,“我就长话短说。罗伊提到莫邓的生平事迹,这位蝎尾狮(飞狮怪)的猎魔人曾经在陶森特的某所监狱里跟一位雷比殴达的信徒促膝长谈……之后才完成蜕变,脱胎换骨,踏上雷比殴达的朝圣之路。” “距离事情发生的时间点已经过去了五十多年,要找到莫邓的下落无异于大海捞针。所以我转换了思路,伪装成雷比殴达先知的信徒与当地信徒交流,顺藤摸瓜弄清楚了那位坐过牢的信徒身份,他是个大名人!曾经在巴斯托伊监狱待过一段时间。” “得亏我脑袋瓜子好使,口齿灵活,不然光凭这个木头脸——”奥克斯看着自家兄弟,满脸嫌弃,“半天憋不出一句话,啥都问不出。” “你提到监狱!” “好吧,好吧,巴斯托伊监狱年久失修,变成一片废墟,我们转了一大圈,搜索到一具骸骨,同时还有个意外之喜。”奥克斯欣然一笑,瑟瑞特默契地从身后的包袱里掏出一张柔软的兽皮卷,“飞狮怪钢剑蓝图……大概是莫邓被关押的时期留下的。” “能不能让我看看?”贝连迦尔伸出了手,眼神渴望。 “当然没问题,大师。”奥克斯自来熟地和贝连迦尔碰了碰了杯子,两个酒鬼致敬般,都喝了一大口 又递过图纸,冲罗伊挤眉弄眼,他想不明白这家伙怎么忽悠到一位铸造大师。 “只有这张?银剑的图纸呢。” “别急……我们从那具尸骨身上找到一本《囚犯的日记》,其中点明隐秘教堂的位置,由此推断,这具尸骨便是当初教化莫邓的那位信徒,可惜他到死也没能逃离监狱。” “根据《囚犯的日记》描述,隐秘教堂藏在一口偏僻的山洞里,这口山洞是雷比殴达接受初次启蒙的洞穴,也是莫邓朝圣之旅的起始点。” “于此朝圣之路,飞狮怪猎魔人献祭了一身装备和学派蓝图。我们顺路而行,有了重大发现。”瑟瑞特将包袱彻底摊开在众人面前:《囚犯的日志》、《圣乞丐的日志》。 除了这两张泛黄的纸页外,还有三份额外的兽皮图纸:飞狮怪甲胄、靴子、裤子装备蓝图。 “看,蓝图背面!“贝连迦尔的惊呼吸引住众人的注意力,他翻转柔软的蓝图,露出背面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 “1203年烈日月7日 赐我以力量,让我永不失足! 赐我以宽恕,让我永不怀疑! 赐我以坚韧,让我勇敢地舍弃旧的人生,追求新的信仰!” 猎魔人们面面相觑,除了这几句祈祷词,还有一段莫邓的自述。 “我,莫邓,飞狮怪学派狩魔猎人的一员,今天将开始我的朝圣。起点就在这处洞穴中,曾经雷比欧达在这处洞穴里禁食、冥想二十三个日夜。我发誓为我的罪行赎罪、踏上改邪归正的道路、去除所有过往人生的羁绊,让自己成为先知门徒骄傲的一员,宣告自己成为全新的人。 我现在将前往雷比欧达神殿,与圣乞丐见面。他是一位贤者,花在思索雷比欧达的智慧的时间超过世上所有的人。我将听从他的建议,遵循他的指导踏上赎罪之路。” 这些文字大致勾勒出一位猎魔人背弃学派,投入圣雷比殴达怀抱的心路历程。 “我第一眼看到这封信件被惊呆了!”奥克斯自嘲地笑了笑,“我保证,这位莫邓是第一位背弃学派,转而信教的猎魔人,他脑子里究竟装的啥,放着自由的生活不过,去当一位朴素的苦修士。” 猎魔人从小被灌输适者生存理念、接受无休止的残酷训练。一旦熬过青草试炼,又会为了生活而出生入死,根本没有那个闲工夫信仰任何神灵。 绝大多数猎魔人都是信仰的绝缘体,只信任手中剑。 “莫邓,飞狮怪学派,很少有相关传闻,没想到能诞生出这种离经叛道的家伙。”罗伊突然转向贝连迦尔,“伙计,你有宗教信仰吗?” 自称为佣兵的猎魔人表情郁闷,他和莫邓确有一个相似之处——都背弃了学派,“傻子才会信奉所谓的‘神’和‘先知’!” 贝连迦尔笃定地说,“我只听从内心。” “那么有没有想过回去?” “小子,我警告你,喝酒就痛快喝酒,别跟我提那个地方,一个字也不行!” “如你所愿。” 罗伊叹了口气,贝连迦尔还真是根难啃的骨头。 “这位飞狮怪猎魔人还活着吗?他又去了哪儿?” “他在最后一封信上面说,会一路向北传播圣名,越过亚甸、科德温,”瑟瑞特分析道,“距今已经过去了五十多年,如果他还活着,大概在飞龙山脉里面。” 罗伊牢牢记下了这句话。 “那莫邓大师究竟为何转投雷比欧达的怀抱,几十年的人生经历说抛弃就抛弃?” “个中原因,我能猜到一二。”雷索将烈酒一饮而尽,擦了擦嘴道,“飞狮怪学派,伊瓦尔大宗师提过一句,位于蓝山以东,遥远的国度哈克兰,毗邻泽瑞坎。哈克兰草药资源极为丰富,所以飞狮怪学派将魔药开发、利用到了极致。”他顿了顿,“学派成员都有严重的药物成瘾症。” “这也就说得通,莫邓为戒除药瘾向雷比殴达寻求心灵的寄托。”瑟瑞特琢磨着,“斩断了与过往的一切联系。” “随身携带数种学派蓝图,说明这家伙在飞狮怪学校中地位不低,甚至可能是伊瓦尔大宗师一样的人物。” 一位学派元老,转投宗教怀抱? “信仰雷比欧达,又能参悟出啥?” 罗伊脑海中不禁钻出一句话——猎魔人之道的尽头就是神学? 众人默然, “这还不是全部蓝图。”奥克斯在众人惊疑的目光中缓缓说道,“我和瑟瑞特没能走完整条朝圣之路,仅仅走到隐秘教堂前。按照壁画上的记载,教堂后面存在一个深邃的洞穴被称为考验之洞,其中充斥着有毒气体和怪兽,包括水鬼、安德莱格、蝠翼魔、以及吸血鬼女。” 一直安静待在酒柜前的性感酒保冲他眨了眨眼睛,奥克斯则大大咧咧地指了指空酒杯, “很可惜,光凭我和瑟瑞特无法应对洞穴中的危险,而只有通过考验之洞才能抵达朝圣之路的终点——洗涤之湖。我想剩下的手套和银剑蓝图应该在那片湖水附近。” “你们是对的……”罗伊和雷索交换了个眼神,“等解决了维吉玛的事务,蛇派也该集体行动了,去诺维格瑞等消息。目前先把图纸转化为切实的战斗力要紧,大师——” 贝连迦尔端详着三份盔甲蓝图、一份钢剑蓝图,愁眉紧锁,“哈克兰,蓝山以东的地方……装备铸造方法跟咱们这边存在细微的差别,我得花额外的时间钻研。四件装备如果都需要铸造出来,保守估计得一个月。” “那就有劳你了……我们会尽快凑齐材料,”匆忙地一眼,罗伊看到图纸上要求的反魔法金属板、龙族皮革等造价高昂的材料,毫无疑问得再一次大出血,但身上的钱已经远远不够,他们得另想它法,“至于报酬……” 贝连迦尔摇了摇头,“卡尔克斯坦的委托,我欠各位一个人情,报酬就免了,但材料得准备好,这一块儿可不便宜。” “大师,先锻造盔甲,一套就够,至于飞狮怪钢剑以后再说。”雷索突然伸手往酒桌前一挥,新铸的四把蛇派长剑暴露在眼前, “毒蛇学派钢剑和银剑,贝连迦尔大师亲手打造,一人两把。” “够意思啊,老大!” 瑟瑞特兄弟拉开剑鞘,指肚抚过雪亮光滑的剑身,瞬间双目放光, “好宝贝!有了它,我那对烂大街的制式长剑终于可以光荣退休!”奥克斯满脸兴奋、话音一转,“不过一次性锻造这么多,花了多少?” “钱差不多花光了。” “罗伊舍得?” “你看不起我,奥克斯?我是那种吝啬的人吗?” 随后,雷索缓缓陈述了白果园寇格林姆的故事。 “又走了一个老伙计。”瑟瑞特琥珀的眸子流露出一丝伤感,猛地举起酒杯, “敬寇格林姆!” “敬寇格林姆!” “汪!”一只黑色的狗头突然从罗伊身后的兜帽里钻了出来,兴奋地吐着舌头。 气氛瞬间凝固。 “这是什么玩意儿?”四双野兽瞳孔直直锁定它。 “呜呜……” 狗崽子呼吸一滞,猛然把头缩回了兜帽。 “小子,别告诉我你收养了一只小动物?” “它怎么变成狗了?”雷索盘问道, “额…这是炼金大师的杰作…每天随机改变形态的宠物歌尔芬,”罗伊抿了抿嘴唇,“目前没啥大用,但以后就说不准。” “别光谈论它,你们继续。” 第二十章再会珊瑚 “我和瑟瑞特进城的那会儿,正好看到一架豪华的马车,马车上镶嵌着银色鸢尾花纹的黑色盾形纹章……维吉玛皇家的象征,”奥克斯满脸痴迷地摩挲蛇派钢剑,回忆道,“白蔷薇骑士在马车附近维持着秩序,里面肯定有了不得的大人物!” “如果我没猜错,你所说的大人物是弗尔泰斯特……”罗伊沉吟道,“维吉玛的国王陛下不久前微服出行了一段时间。”这方面雅妲公主向猎魔人透露过。 “弗尔泰斯特?”奥克斯表情夸张地大叫了一声,“马车旁边还跟着术士,我敢打赌,这位泰莫利亚的国王将有一系列大动作!” “弗尔泰斯特带回了术士?”两名猎魔人情绪豁然绷紧。国王无疑得知了前任皇家顾问阿扎·贾维德的死讯,这才带来了继任者。 但前后相距不到一个月,时间上未免太过着急。 奥克斯说出了更多惊人言论,“我指的不是一位术士,徽章的震动幅度提醒我是三位术士。两名女性和一名男性,混在马车队里。其中还有张熟面孔,在艾瑞图萨学院,和我有过一次美妙的邂逅,叫做凯拉·梅兹,诸位还有印象?“奥克斯不无遗憾地说,“这是一位身材娇小、极富魅力的女性。” “剩下的一位女士同样迷人,一头栗色的蓬松长发,长相甜美,身材火辣!”奥克斯双目放光,同时两手相对地在半空中由上至下拉扯出一道满月似的曲线。 瑟瑞特别过了脸,“行了混蛋,把嘴边的口水擦干,别给蛇派丢脸!” “男人议论女人不正常吗?!反倒是你这家伙,那玩意儿的功能是不是受损?” 罗伊静静地听着两兄弟斗嘴,目光转动间,将杯底最后一滴酒水喝完。他突然推开了高脚凳, “你们慢慢聊聊,我有点私人事务要处理……” “罗伊,你要懂得尊重前辈!”奥克斯面色一沉,将杯子举到猎魔人嘴边,“今晚你哪儿也不能去,必须陪我们喝个痛快!” “敢欺负我的弟子?”一条肌肉虬结的臂膀从旁边伸过来架住了他的脖子,将他的脑袋掰到自己发达的胸肌前,却是雷索解了围。 “有本事和我拼酒,输了的请客!”光头大汉一边说一边冲罗伊摆了摆下巴,示意他离开。 后者悄悄退到了酒馆门口,还能听到奥克斯大言不惭的宣告,“早就看不惯你这副做派,今天我,奥克斯,将用实力告诉你,谁才是老大!” …… 罗伊匆匆离开了夜女王之家,呼吸着维吉玛街道上的冷空气,酒精带来的微醺感被驱散,他的头脑变得更清醒。 弗尔泰斯特这趟返回维吉玛,一次性带来三位皇家顾问,给他的第一感觉就是要对付湖中女士薇薇安。 上次的失败似乎并没能让他气馁。 猎魔人借着夜色的掩护前往维吉玛湖边警告湖女,可湖女对阿隆戴特的召唤没有回应,湖中心也看不到那座宫殿。 “又开始闭关了吗?” 罗伊只得无奈返回居所,踱着步子转了好几圈,琢磨着明日联络联络雅妲公主,打探清楚具体情况。 一晃眼间,他注意到了房间中的布置。 这里原本是珊瑚的闺房,梳妆台附近,还摆放着女术士平日里的一些魔法道具,比如镶嵌着水晶的千里镜。 “有段时间没有联系珊瑚了,阿扎实验室得到的资料还没给她。” 猎魔人想着记忆中的画面,用手掌轻轻在千里镜的镜面摩擦,当整个镜面开始发热,魔力值减少十点,也不见他有任何多余的动作,白光大盛! 然后神异至极,千里镜仿佛投影仪般在半空中凝聚出一副光幕。 光幕中的情景清晰可见,淡淡的水雾拂过镜面,一阵淅沥沥的拨动水花的声音响了起来,接着猎魔人的视线中出现了一只光滑的手臂,呈现出健康的小麦色,正放在木质浴桶的边缘。 “有人在洗澡?”罗伊瞪大了眼睛,莫名有了种窥探她人的刺激感,但他还是转过了头。 随即,一道充满磁性的呵斥传来,光幕熄灭,陷入了黑暗。 水花落地声、柔软的被毯折叠声、湿哒哒的脚步声接踵而至,当光幕被重新点亮,一张脸投影出来——她有一头红火的长发,碧蓝的眸子好似一汪清泉,微厚而润泽的菱唇花蕊般诱人,因为刚洗过澡,柔嫩的肌肤闪烁着动人的红晕。 “罗伊?”她惊讶地捂住了嘴唇,继而灿烂一笑,露出小巧的酒窝, “额……珊瑚……”猎魔人有些尴尬,这种情况下被当场抓住,被误会那就相当糟糕! “我保证……没想到你在洗澡,什么都没看见!” “看到也没关系。”女术士柔声说着,挺直了身体,抬手将散乱的秀发扎好。裹住身体的雪白浴巾有意无意地抵到了镜面前,那沉甸甸、颤巍巍,随着她的动作碰了一下镜面。 哪怕隔着千里镜,猎魔人也感觉心脏仿佛被陨石击中,眼皮一跳一跳,气血上涌,脸颊微微发热。 尽管他意志力强大,但是个正常的男人。 幸好,女术士迅速改变了姿势, “房间里现在就你一个人?”女术士微微远离了镜面,让自己的脸在镜面中更加精致, “嗯,”罗伊深吸一口气,驱散了绮思,暗金的眸子恢复清明,“你了,珊瑚,在凯拉克最近忙不忙?” “忙倒是不忙……”珊瑚撑住了下巴,翘了翘红唇,“你知道的,皇家顾问的工作相当无聊,最近也没发生什么有趣的事。你快说说,今天找我有什么好消息?” “上次在辛特拉的晚上……你说过对猎魔人的突变一直很感兴趣。”罗伊的目光从她诱人的唇上移开目光,“正巧我收集到了一些相关的资料。” 罗伊取出了炼金师那里得来的研究副本,通过千里镜让女术士大致浏览一遍。 “阿祖烈的猎魔人研究笔记、法术书、实验日记……” 女术士再也维持不住优雅的仪态,张大了嘴,满脸惊讶,“难道你是打劫了某位术士的实验室!” “的确如此,”罗伊摸了摸鼻子,“阿扎·贾维德‘为国捐躯’,东西都成了无主之物,不拿白不拿。正好你也用得上。而且,我上回不是拜托过你……不久后帮忙主持青草试炼仪式。” 为了第二次青草试炼,他得提前准备。 “帮谁试炼?”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罗伊顿了顿,“不过这些资料加起来有点太多,光用千里镜转译过于麻烦,改天我想个办法给你送过去。” “用不着!”光幕对面的女术士忽然叫住猎魔人,红唇轻抿,目光深深地凝视,俏脸距离镜面越来越近。 “我从叶奈法口中听到过一个抱怨:魔人绝不会主动送人礼物,像根木头一样没有情趣、无聊透顶。可我现在觉得这话未免太过绝对。你——” “我只是为学派拉拢一个帮手。” 猎魔人心头说了一句,面不改色地打断了她的话题,“珊瑚,请教你件事……今天维吉玛来了三位术士,不出意外他们将成为弗尔泰斯特的新任皇家顾问,你对这三位顾问了解多少?” 女术士半真半假地幽幽叹了口气,接着似乎想到什么好玩的事情,莞尔一笑,“关于维吉玛新来的皇家顾问,我听姐妹们提过,在协会也留有备案。这是泰莫利亚的国王弗尔泰斯特主动向协会提出的聘请要求,理由是保护人身安全。” “按照弗尔泰斯特的说法,维吉玛最近似乎出现了某种恐怖的东西,杀掉国王的骑士团团长和皇家顾问,那个泽瑞坎的法师。” “难得北境的霸主之一向协会求助,这是缓和关系的大好机会,协会立即调拨了距离维吉玛最近的三位术士——”珊瑚揉了揉眉心,“卡瑞亚斯的女术士凯拉·梅兹、希达里斯的费卡特。” “希达里斯在哪儿?” “凯拉克北面,距离我这儿不远。费卡特掌控欲极重,而在维吉玛更接近权力的中心,他就抛弃了希达里斯。” “至于最后一位,非常年轻却天赋异禀的女术士,来自马里波的‘小女孩儿’特莉丝·梅利葛德。” “特莉丝?”猎魔人愣了一下,过去那段扮演的经历流过心头—— 脑海中浮现出一个栗色头发的姑娘,实在令他印象深刻,不亚于叶奈法。 “罗伊,你认识她?”珊瑚挑了挑柳眉。 “在梅里泰莉神殿的,你讲起过,忘了吗?”猎魔人连忙解释,“杰洛特也跟我提过她。” “是吗?”珊瑚放松了警惕,“特莉丝和叶奈法关系不错,而叶奈法一直跟杰洛特纠缠不清……你的解释确有可能。” “说到皇家顾问,罗伊,我必须郑重地提醒你。如果你遇到凯拉·梅兹,千万要小心,别被她漂亮的脸蛋、优雅的谈吐欺骗,因为——”珊瑚用一种极度不屑的语气叫了出来,“她毫无底线和羞耻心!” “……” “没错,她长得漂亮,却完全没有矜持的概念,对所有男人都感兴趣,是一个‘随时准备怀孕’的女人。而且有传闻她最近对猎魔人挺着迷……”女术士清泉般的眸子若有深意地扫了一眼罗伊, “放心,我不会跟她产生任何纠葛,”他没兴趣跟奥克斯同行。 “特莉丝……风评不错,你倒可以跟她接触接触,但别被她勾了魂去。咯咯……好吧,不开玩笑了,反正你尽量不要和她有过多纠缠。” “呃……” “让我们回到之前的话题,房间里就你一个人?” “雷索和奥克斯兄弟喝酒去了,大概会喝一夜吧。”罗伊脱口而出道, “那很好!现在用不着你把资料送过来。”女术士话音落地,房间中忽而刮起了一阵狂风,卷起灰尘和窗帘,拳头大小的旋涡出现在半空,又迅速扩张,眨眼间变成一扇燃烧着火焰的门扉。 裹着浴巾的女术士从传送门中走了出来,一把拉住了还在愣神的猎魔人。 “你的手怎么变得比女人还光滑?” “错觉!” “等会儿再说,带上资料跟我来!”女术士娇笑着凑到他耳边,“你该实现上次的承诺,教教我那种新潮的舞蹈!” 她转过了身,脚尖点着地,绷紧了浴巾,露出一片细腻皮肤,上面纹着一只神仙鱼。 猎魔人稀里糊涂地被她拉了进去,随后千里镜中传来娇笑、闷哼、泼水的声音,以及惊呼—— “罗伊!兜帽里怎么装了只狗?” “汪!” 第二十一章转战地下 第二天早晨。 枝头麻雀叽喳叫唤,阳光懒洋洋地透过窗户撒进来,照出房间中东倒西歪宛如尸体般的三个人:光头悬空倒挂在吊床上的大汉,四肢摊开呈八字形仰面躺地毯上的瑟瑞特,还有撅起屁股将下巴倚在浴桶边的奥克斯。 三名大汉的鼾声在房间中此起彼伏,嘴里还不时吐着酒气。 “轰!”房间突然炸裂般的巨响,三名醉汉身形一震,本能驱使下瞬间绷紧身体,警惕地拔出身边剑。 下一刻,他们眼前展开了一扇流光溢彩的传送门,传送门好似风眼般不停鼓动呼呼的声音,然后一个人蹑手蹑脚地从里面跨了出来。 “小鬼,你太让我失望!”冰冷的声音让突然闯入者身体僵硬,“所谓重要的私人事务就是陪女术士风流快活,啧啧。” 奥克斯看着热闹,一脸幸灾乐祸。 “诸位,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猎魔人脸色淡定地解释,“我和珊瑚只是在谈论一些公务。” 门缝里忽而传出女人的不满的娇哼,传送门瞬间湮灭。 “丽塔·尼德这个老女人!”雷索脸上青筋突兀,“当初就不该请她主持青草试炼!” “小鬼,你怎么就不能理解我的良苦用心?女术士是你能招惹得起的?” 罗伊摇头叹了口气,为啥不相信他。他和珊瑚明明只是骑在歌尔芬背上,聊了一夜未来的设想,再就跳了跳舞。 “为啥冲我的小兄弟下手!?”另一边的奥克斯却满脸苦恼地自言自语,“她怎么不选我,有什么阴谋冲我来!” “得了吧,诸位……”瑟瑞特清了清嗓子,打破了尴尬的气氛,“搞什么批斗大会?你们又有啥资格指责罗伊,别忘了昨晚在夜女王之家……玩的那股疯狂劲儿…”他意有所指地扫了扫奥克斯的脖子,那里两枚唇印清晰可见。 批斗暂时中止。 这时歌尔芬·黑猫突然从兜帽中钻出脑袋,黑溜溜的眼珠子一转,随即爬到了罗伊的头顶上,“喵喵”地叫个不停。 远远看去,猎魔人头上好似顶了只大号青蛙。他犹犹豫豫地说,“歌尔芬昨晚没吃东西,我得给他准备早餐” “事情到此为止!别管什么女术士,女服务员。”雷索脸色依然难看,却不再纠结于这个话题。“既然大家都醒了,那就让我们回归正题。” 罗伊松了口气。 猎魔人凭借强大的体质迅速从宿醉中苏醒,开始商量关于飞狮怪装备的铸造,很快有了结果。 贝连迦尔和雷索负责铁匠铺租赁和图纸的研究,瑟瑞特兄弟则从“财务总管”手里领取了最后一笔三百克朗的款子,负担起收集铸造材料的任务。 哈克兰风格的四件装备所需材料比之前蛇派双剑要求更高,更苛刻。廉价一些的包括基本的钢板,铁块,然后就是昂贵的龙族皮革,反魔法金属板、皓石等等。 此处龙族皮革指的并非真正的巨龙身上的皮肤,而是从翼首龙,叉尾龙、石化蜥蜴等亚龙属身上拨下来的皮革。 即便如此也极其稀有、昂贵,在大部分皮革商人那里一直处于缺货状态,瑟瑞特兄弟只能去市场和拍卖会碰碰运气,实在不行恐怕得亲自出手去猎杀一头。 大部分材料是可以买到的,虽然花销不菲。 罗伊暂时没参与铸造任务,他洗掉身上的印记,便去了神殿区广场,准备求助雅妲公主。 正是美德教会清晨弥撒的时间,但偌大个广场不同以往,人山人海虔诚祷告的场景不复存在,稀疏的市民在此茫然地游荡,宛如失去了主心骨,还有零星的十来个信徒徘徊在广场中央,原本放置湖中女神雕像的位置。 雕像不知何时被移走了。 一群陌生的白蔷薇骑士纠集在附近,不像往日那般布施粥菜,反而驱赶着不愿离开的信徒,有人哭哭啼啼大叫撒泼,然后被冷漠的骑士直接架走。 更多人选择了放弃、离开,或者转投另一边雷比欧达先知的怀抱。毕竟两、三个月的祈祷,他们对湖女的信仰谈不上多牢固。 广场上完全看不到教会大祭司雅妲的影子,却有两女一男三名术士混迹在骑士当中。 “费卡特?”这名来自希达里斯的男术士穿着讲究,身材消瘦,上嘴唇留着两撇精致的胡须,神态高傲,在骑士队中宛如巡逻的领导。 猎魔人躲入小巷中的阴影,偷偷打量, 至于两名女术士,开胸碎花长裙显露出姣好的身材,半个胸脯的绮丽风光,以及她们各自的护符:一人胸前佩戴着镶嵌皓石的银色安卡(一种十字架),个子娇小,浅金色的长发随性地披在双肩,行走间,分岔的裙摆隐隐露出一大片皮肤。 猎魔人一眼认出了她的身份,来自卡瑞亚斯的凯拉·梅兹。 良家妇女们往往都会把头发扎得规规矩矩,不少女术士却喜欢特立独行地不去捆缚头发。 所以,如果看到一名成熟美丽的女性走在街头,满头披肩长发,那她八成是个女术士。 特莉丝·梅利葛德又是另一个例子,她栗色的蓬松长发用一枚橘黄色的发夹别在脑后,眼睛是浅蓝色的,鼻梁微弯,脸颊长着几粒雀斑,嘴角有颗美人痣,显得俏皮而性感。 她的气质、神情,有些像涉世未深的少女,步履轻盈,带着纯真的笑容,似乎在高墙大院的艾瑞图萨里待了太久。她的年纪的确是三人最小的,不到四十岁。 她的胸前挂着属于自己的镶嵌蓝宝石的护符。 行走间,她偶尔转过头,微笑着,饶有兴致地打量周围的一切。 …… “国王陛下已经开始动手。” 猎魔人收回了目光,离开广场,却感受到一道异样的注目,来自一位穿着亚麻布衣身材单薄的男孩,他径直走过来塞了一张小小的纸条,“有位大人找你。” 小男孩有些怯怯地避开罗伊的眼神,那野兽般的瞳孔让他害怕。 罗伊用一枚铜子儿打发了他。 看了看纸条,猎魔人折身赶往贸易区,在贸易区里更加宽敞豪华的一栋栋房屋间穿行,来到一栋高大的建筑外,那里守着身披甲胄的白蔷薇骑士,是熟面孔,上次向雅妲宣誓效忠的那几位。 果不其然,房间里雅妲公主在等着他。 “维吉玛湖的骑士,你终于来了。”雅妲换下了白色祭服,换了一身优雅贵气的宫廷长裙,头发在脑后扎成一捆,但她的脸色苍白得可怕。 “广场上的变化我看到了,”猎魔人坐在她身侧。 “新来的术士听命于弗尔泰斯特……正在出手打压教会。”雅妲用力捏住座椅的边缘,指节发白,“他这趟回来像变了个人,完全不听我解释,不仅偏执地认定女神是个邪恶的生物,还要求我立即停止手中的事业、解散教会。” 雅妲咬着银牙,语气颇为凄凉,“他还剥夺了我大部分权力,现在可用之人只剩门口那几个骑士。” “我没办法,只能取消早晨的聚会,通知信徒,无限期地延缓所有教会活动。” 猎魔人沉吟了片刻,但他不相信雅妲会轻易屈服,“你有什么打算?” “要我放弃费尽心血建立的教会?不可能!那样对不起女神的恩典。”雅妲抿着唇眼神坚定,“既然明面上,维吉玛再也容不下女神的教会,那我们换个地方!” 她还没疯狂到跟自己的父亲,维吉玛真正的统治者硬拼。 “换到哪里去?”猎魔人疑惑道,“你指的是把教会总部转移到郊外?” “我已经联系了一位贸易区的大商人,经过考验的女神信徒,”雅妲神色端庄,细长的眸子放着光,“他会到维吉马远郊的村落里替女神布道。在小地方重新开始。” “郊外村庄距离维吉玛够远,弗尔泰斯特暂时管不到,教会有施展的余地。而且等外围的信徒发展起来,便能逐渐蚕食维吉玛。” “没那么简单,”猎魔人断然道,“越是偏僻的乡下,信仰反而越坚定,他们都信了几十年的梅里泰莉,不会轻易改变信仰。” “而且离开维吉玛,没有每日的免费食物配送,很难吸引新的信徒。” “没办法,总不能任由女神的信仰衰落下去,总要给她留个种子。”雅妲深呼吸,又认真地说,“此外,我并不打算全盘放弃维吉玛,极小部分最坚定的信徒必须在城里扎根,得为他们找到每日祈祷的地方。” “可现在国王陛下颁布了禁令,湖女的信仰无法出现在阳光下。” “地面不行,那就地底。”雅妲注视着猎魔人的眼睛,“这就是我找你过来的目的” 地底? 猎魔人先是诧异,继而想到了什么,恍然大悟。 雅妲注意到他的表情变化,“看来你对这个地底也有所了解。” “你是指的维吉玛的下水道?” 雅妲颔首,站起身,在房间里缓慢踱步,“我查阅过很多资料,维吉玛的下水道直接建立在古代精灵城市的遗迹上。而下水道这种沟渠结构只占据了遗迹的一部分,还有很大一片、功能完善的区域保留了下来。这些空间联通了贸易区和神殿区,简直是个天然的、完美的避难所。” 雅妲定了定说,“我准备把教会的总部搬迁过去。” 猎魔人再看这位公主的眼神变了,既能想到暂避风头,“农村包围城市”的发展方针,还能为教会主要力量找到这么一条隐蔽的后路。 难怪湖中女士看重她。 “但现在有些问题,”雅妲如实地说,“下水道被废弃了很多年,住进了很多危险生物,为了广大教徒的安全着想,需要勇士铲除这些威胁。” 第二十二章 独自行动 “殿下,你真看得起我。”猎魔人表情凝重地说,“维吉马下水道的区域几乎和城区面积相当,其中沟渠密布、地形复杂至极,走上一遍都要花费大量时间,更别说清理下水道里潜藏的怪物。” 他分析道,“让我想想,下水道这种阴森潮湿的场所通常居住着水鬼、溺水死灵,也许还有孽鬼、食尸鬼,这几种怪物我都可以应付。但运气不好,遭遇到一头蛰居的蝠翼魔,那就完了。” 对于猎魔人的顾虑,雅妲却早有准备,她拍了拍手,便有一位异常年轻的骑士来两人面前,缓缓摊开了一卷泛黄、陈旧的兽皮地图。 “罗伊,你是女神最信赖的骑士,我当然不会让你去送死。”雅妲指尖摩挲过地图,“弗尔泰斯特城堡收藏的书籍,维吉马市建立之初留下的下水道施工图,其中记载了下水道修筑的所有沟渠的位置、内部结构以及通向地面的出口。你看看……” 地图皱巴巴的,因为受潮产生了一股淡淡的霉味儿,又年代久远,部分墨迹变得模糊不清。从剖面图上看,这是个巨大的地下迷宫,四通八达的管状通道,犹如蛛网般将整个维吉马笼罩。 罗伊顺着雅妲纤长的手指,发现了地图上的关键点。 一条条管状通道首尾相连,而每一个拐角的墙砖上都留下了醒目的数字编号。这能让进入下水道的人迅速弄清自己的位置,不至于迷失方向。 除此之外,下水道与地面连接的出口在地图上标记得更为显眼,粗略看去,差不多每条城中街道都有。 雅妲的手指贴着地图,从一个出口滑到相距不远的另一个出口。 “根据这份地图的指引,无论你在下水道哪个方位,正常步行一刻钟都能找到出口。” “一刻钟?”罗伊表示怀疑。 “我派人问过所有清理下水道的工人,他们说法一致。”雅妲很肯定地说,“以猎魔人的身手全力奔跑至少还能节省一半的时间。到时候即便你遭遇到无法应付的危机,也能及时撤退。” 罗伊听了稍微有了些底气,密集的逃生口无疑极大降低了下水道的危险程度。 他的目光再次掠过整张地图:下水道四面临水,分别连通南边的维吉玛湖和北边的泰莫利亚河,排放着整座城区的污水和脏物。 “古代精灵城市遗迹在哪儿,这上面为什么没有标记出来?” 雅妲指向了维吉玛城区的西北角,弗尔泰斯特城堡。“大部分古代的精灵遗迹的在城堡下方,比下水道更低的位置,那里有个入口。” “在维吉玛湖水面以下?” “对!地方很隐蔽,我听曾经的历史老师偶然提过一句。”雅妲沉吟道,“目前别去触碰遗迹区域,先清理下水道里威胁信徒生命安全的怪物,把地方腾出来,为他们提供祈祷的场所。” “等初步建立起几个稳定的集会点,我们再着手探索古代精灵遗迹,争取将那些地下宫殿纳入教会的版图。”雅妲乐观地说,“选择下水道作为教会总部还拥有一个天然的优势,”雅妲指向地图南边的出水口,“这些出水口通向维吉玛湖,管道直接伸入湖水之中,能比神殿广场更好地接纳湖中女神的神力。” 猎魔人摩挲下巴陷入了沉思, “我可以试一试,但无法保证能清理完整个下水道。另外我需要大量的时间,至少一周。” “安全第一,我明白,女神也不希望你受伤。如果可以的话,从神殿区开始清理,这片区域的信仰更经得起考验。”雅妲顿了顿,“因为女神还在沉眠,这次的行动算我单方面的委托,罗伊,你想要什么报酬尽管提。”雅妲加了一把火,大方地说,“只要不是太苛刻,都没问题。” 罗伊当下不再客气,将锻造飞狮派装备紧缺的几种材料列了出来,雅妲爽快地给予了承诺。虽然这位维吉玛的公主被弗尔泰斯特架空了权力,但从皇家仓库里取点东西还是畅通无阻的。 两人再约定了个时间,便匆匆分开。 猎魔人找到了正在铁匠铺中与贝连加尔讨论铸造方案的雷索。 “湖中女神、雅妲公主……两个麻烦精!”雷索拍了拍罗伊的肩膀,“正如我之前所说,猎魔人不该与宗教产生过多的纠葛!我和瑟瑞特、奥克斯都有别的任务在身,这次的下水道之行,你得单独行动。” “没问题!我一个人足以应付。”罗伊点头。 光头大汉从空间戒指里掏出了自己的存货:加快伤势恢复速度的燕子、增加力量的雷霆、增强法印强度的派翠的魔药。 “不过你记住,以你目前的体质短时间内只能承受两种魔药的毒性。否则药效消失后,等待你的将是虚弱、难受和无数的后遗症。” “明白……” 雷索似乎觉得还不够保险,又交给了他两枚外形好似椰子壳的炼金炸弹——龙之梦。 “下水道地势狭窄,充斥着淤泥、沼气、还有些别的易燃气体,龙之梦能发挥出更大的威力。但你要慎用,最好用在逃命的时候,比如遇到蝠翼魔,丢一个上去准没错。” “嗯……” “小鬼,”交代完这一切,雷索拍拍他的肩头,“无论如何优先保住性命!” “放心,你忘了我的能力吗?打不过逃跑总没问题!” 年轻的猎魔人挥了挥手,转身离开。 庞大的下水道、潜伏在阴影中的怪兽,这些意味着危险,但也代表着无数的经验。 没有雷索掠阵,这将是他少有的单独出击。但他感觉良好,甚至有些兴奋,不得不说,猎魔人骨子里或多或少都有些冒险的基因。 …… “羽翼未丰的雏鸟容易被狂风暴雨吹折翅膀。”贝连迦尔踩了两脚鼓风机,让炉火烧得更旺,“维吉玛的下水道藏着不少致命的‘脏东西’,你放心让他单独行动……还是惩罚他昨晚的放纵?” “谁年轻时没放纵过?为何要惩罚?”光头大汉摇了摇头,“他该学着独当一面。” 贝连迦尔闻言深吸了口气,棕色的眸子里闪过回忆的光芒,“这小子还不到十五岁,让我想想,十五岁,我还在凯尔……跟着一个臭老头学习舞剑。” “这小鬼已经杀过十几种魔物,包括古代鹿首精。”雷索眼神欣慰、语气唏嘘。 “恭喜你们!”贝连迦尔脚下蹬踩的动作一缓,脸上的羡慕一闪而逝,“蝮蛇学派也算是后继有人。” “不久前在辛特拉,杰洛特跟咱们聊过,狼学派情况不怎么乐观,多年没有新鲜血液,如今只剩下四个成员勉力支撑。”雷索顺势转移了话题,“你没想过回去看看?” “多管闲事!”贝连迦尔双手环胸,冷然反问,“你和那小子究竟是哪根筋儿不对,非要劝我回去?!” “也许今年冬天,我们会到凯尔·莫罕与狼派成员碰面,”雷索顿了顿,盯着对方,目光诚恳而坦然道,“到时候大家一起坐下来喝酒聊天,交个朋友。气氛融洽可想而知,这是个绝佳的时机,把一切误会都解释清楚,摒弃前嫌……正如某个人所说,这个世界上猎魔人所剩无几,在‘族群灭绝’面前,很多东西都可以放下。” “既然选择离开,我绝不后悔!”贝连迦尔断然拒绝,“也不存在什么误会,只有理念分歧。” 狼派背叛者重新蹬起了鼓风机,面朝着熔炉中滚滚火焰,不无抱怨地说出心里话,“我要像个正常人一样娶妻生子,身为猎魔人,做得到吗?” 第二十三章下水道 阴暗,潮湿,浓烈的异味儿,组成了维吉玛的下水道。 远方是未知的黑暗,一点火炬的光芒忽然从拐角处亮起,映出一面斑驳的墙,墙上青砖爬满苔藓,污水横流,几道影子投了过来,越拉越长。 有人走进了管状的通道。 三名银白甲胄的骑士,一名胸前悬挂蝮蛇吊坠的猎魔人。 他们人手一只火炬,两两一组,分别走在通道两侧,谨慎、脚步轻柔,竭力保持安静。 管道中央的沟渠流淌着一条暗褐色的河流,混合着食物残渣、排泄物、以及千奇百怪的漂浮物:女人的衣服,破布娃娃、餐桌的一条腿。 显得粘稠,又恶臭扑鼻。 猎魔人将火炬抵到右侧墙面,照出一个油漆数,数字有些模糊,显然存在时间很长。他另一只手掀开了地图,目光在地图和墙上的数字间来回做着比照。 “啪嗒——”旁边的白蔷薇骑士突然停下脚步,却是不小心踩到什么东西,黄褐色的、黏糊糊的一团,还在不停散发热气,和消化物发酵后的一股子臭味。 “你中奖了,亚贡骑士!”小河沟对面的泽林骑士忍不住笑出了声,这突兀的笑声瞬间打破了原本安静的氛围。 亚贡脸色涨成了猪肝色,近距离扫了一眼脚下的那一坨新鲜粪便,捂着喉咙一阵干呕,几乎把隔夜饭都给吐出来。 这才进入下水道十分钟,白蔷薇的骑士已经被脏东西玷污。 “神呐,让我在战场中光荣吧!” “安静!”猎魔人做了个手势,三位骑士瞬间噤若寒蝉。 猎魔人罗伊,三人都对他有着深刻的印象,他没有充满压迫性的体魄,然而身手灵活得如魔鬼。三人至今还记得很清楚,在黑燕鸥岛上他轻盈的剑舞如死神般收割了数位同伴的性命。 白蔷薇的前任团长鲁道夫,也在公平决斗中败给了他。 骑士服从强者,对猎魔人保持了相当程度的敬畏。 罗伊半蹲身体,用一根不知从何处找到的木棍在这团排泄物中搅拌,下水道强烈的刺鼻味儿影响了他的嗅觉,无法具体分辨出这是什么东西的粪便。 但他肯定,绝不是人类留下的。 很快,猎魔人从粪便中清理出来了几块火柴似的脆骨,以及小半只血肉模糊、尚未被消化完的老鼠。 “有怪物刚来过,还没走远。”他将火炬递给了亚贡,然后从随身携带的炼金皮包中掏出一管雷霆魔药喝了下去,随即,原本英俊的脸蛋上浮现出一条条宛如蚯蚓的紫黑色血管,他的一对眸子也变得像狼那样吐露幽光。 他贴着肮脏的墙壁,脚尖轻轻点着地,猫一样无声无息地向前摸索。而三名提着火炬的白蔷薇骑士,留在了原地等待。 大约两分钟后,微黯视觉里出现了情况。 这是一个人形的生物,像是池塘底部捞起的尸体般浑身绿色,连毛孔都向外渗出粘液和烂泥,还透着一股腐烂的酸味,和下水道的恶臭各有千秋。 它正半蹲在沟渠的污水中背对着猎魔人,露出鱼一样的背鳍,肩膀上下抖动,发出一阵细密的咀嚼声,抱着什么东西在啃。 “水鬼……”猎魔人辨认出了它的种类。 水鬼生性胆小,力量和反应比普通人强不了多少,经常从垃圾堆中挖出的剩菜和动物尸体进食,所以下水道简直是它们捡垃圾的天堂。 它们有时候也会袭击独行的旅人和湖边洗衣服的妇女,对于弱小的东西尤其残忍。 猎魔人没有轻率地攻击,他谨记着《生物论》中的一句话,“当怪物真的很蹩脚时,成群结队会使他们快乐。” 水鬼便是这种没脑子的怪物之一。 罗伊屏住了呼吸,目光往更远处扫去,又静静等了一小会儿,确认附近没有目标的同类,这才小心翼翼取出了加布里埃尔。 猎魔人心中默默数了几个数,然后开启引导箭,瞄准——水鬼光秃秃的脑门在视线中心越放越大,一种许久未曾体验的爽快感油然而生。 “嗖——”下水道昏暗的空间突兀地掠过一道阴影,下一秒,忙着进食的水鬼后脑勺猛地爆出一团血花,浑身一颤,便半声不吭迎面栽倒。却是被手弩直接洞穿了脑壳,箭头从前方眼眶冒出。 击杀水鬼,经验值+20,猎魔人LV6(1500/3500) 猎魔人看了眼随身携带的血宝石,不出所料并没有收集到灵魂,这也印证了他的想法,水鬼的灵魂被转换成了经验值。 罗伊再走近,看清了水鬼的食物,一只啃掉大半露出白骨的死鸡。死鸡浑身皮被腐蚀得花花绿绿不成样子,也不知道是哪个缺德的农民丢下来的。 “日子过得倒是挺滋润……除了老鼠还能吃到鸡肉。”维吉玛下水道的怪物会繁衍成灾,城区里富人的浪费行为也做出了相当大的贡献。 猎魔人收好加布里埃尔,观察着水鬼的尸体静立了片刻。他本来计划将尸体做成诱饵,勾引更多的水鬼投入圈套,但又担心血腥味儿引到什么恐怖的存在。犹豫半晌后,放弃了这个决定。 不久,三名骑士找了过来,望了一眼被爆头的水鬼,不约而同地吞了口唾沫。 他们继续前进。 下水道潮湿、阴暗,腐败滋生,但也存在一种独特生态系统。除了老鼠、蟑螂、潜伏在阴影中的危险动物,下水道里也孕育出一些独特的植物和草药。 “绿霉菌菇……”这是猎魔人偶然在污水中发现的植物,一种赤红的菌盖上生长着黑色鬼脸的古怪蘑菇,菌盖手掌大小,比同类厚实,菌柄又细又长。“生长于潮湿、阴冷的环境,色彩艳丽,微毒,调配成药剂可缓解百日咳。” “鼹鼠蓍,消除淤肿……” 相比于猎魔人还有心思采摘药物,三名骑士却脸色微微发青,表现得很不自在。 难闻的气味是一方面,他们没有在这种复杂而危险的环境做过相关训练又是一方面。 举着火把,于暗无天日的下水道探索,永远搞不清楚黑暗的前方究竟潜伏着什么东西。 未知加上黑暗才最让人难熬、恐惧。 他们甚至期盼着赶紧出来点什么怪物,打上一场也好。 这里除了脏水河的哗哗流淌,还有风的呼啸、某些小动物叽叽的叫唤、和令人毛骨悚然地,毫无征兆地出现,又突然消失的古怪声音。 简直让人抓狂。 “你一点也不紧张吗,大师……”亚贡上前一步,并肩站在猎魔人身边。 “我做过充足的准备……”猎魔人压低声音,目光仍旧警惕地扫视。“下水道里可能出现的所有怪物种类,我都了解一点。知道它们的攻击模式,以及身体的弱点。这是猎魔人的专业知识。” “说点什么吧……”亚贡恳求道,“下次我们最可能遇到什么鬼东西?” 猎魔人点点头,压低声音道,“下水道的‘房客’,和森林、原野中的动物具备一些相似之处,比如说领地意识。势力相当的怪物,会默契地划分好各自的猎食区域。还记得那头水鬼吗?这是个倒霉的落单者,它的出现已经表明了我们所处区域。接下来,我们极可能遭遇到它的族群。” 猎魔人话音刚落,悠长的通道前方,突然传来了一阵古怪的低吼。 罗伊放缓脚步,重新提起了手弩。 骑士没有多余的时间惊讶,前方的通道里突然钻出十来个光溜溜的,生有鳍和蹼,浑身墨绿的人型生物。 原本它们正在漫无目的地游走,火炬的光线吸引到其中几头,它们转过身,朝向众人,瞪起了一对死鱼眼。 “拿好你们的弩……”猎魔人迅速开始瞄准,“水鬼这种东西,某种程度上说,相当于死物,免疫大部分毒药,流血、疼痛无法对它们的行动造成负面影响,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一击致命。” “嗖——”箭矢爆掉了一头水鬼的脑袋,就像炸了马蜂窝,剩下的水鬼带着夸张肢体挥动哇哇怪叫着涌了过来。 骑士们用加布里埃尔射击,但他们的准头没有猎魔人厉害,只是射中了水鬼的大腿和前胸,水鬼身形一颤,又不痛不痒继续冲锋,下一秒,又被猎魔人的冷箭爆了头。 然后,猎魔人顶着昆恩法盾,举起银亮的剑刃,手腕转动间,古威希尔舞了个漂亮剑花。 他冲进了水鬼群。 第一剑,剑刃打横掠过半空,将冲至身前的水鬼拦腰斩做两段。 第二剑,身形如弓向前一记突刺,剑尖笔直穿进下巴,破坏脑髓。 第三剑,阿尔德法印击倒目标,剑刃挥舞如铲,由上至下戳进咽喉。 第四剑,群体震慑,古威希尔划过半空,轻盈地一荡,切豆腐般削掉两枚首级。 短短数秒,灵活的人影沐浴血雨,在水鬼群中简单地几次动作,好似表演了一场短促、激烈而致命的舞蹈。 旁观的骑士们愣神良久,这才呼喊着拔出腰间的钢剑,涨红脸杀入怪物圈,应对潮水般的扑击。 第二十四章 连续杀戮 尖叫和劲风激荡。 两头水鬼一左一右包夹住猎魔人,四条利爪擦过昆恩法盾撕碎了庇护的黄光。 猎魔人迅速地屈膝半蹲,从水鬼的视野中消失,接着以右脚尖为重心将古威希尔抡了一圈,锐利的剑锋划破皮肉骨骼,斩断了两头水鬼的膝盖。 水鬼哀嚎着倒地,失去了大部分战斗力。 他喘了口气,保持半蹲姿势果断地贴地往前一滚,滚到另一头水鬼的脚下,单膝触地,一抬头,在对方反应过来之前,手中剑刃疾电般斜斜地往上一戳,简短而沉闷的利刃入肉声中,剑尖戳进水鬼下巴,贯入脑髓。 像是戳破了一个皮水袋,腥臭灼热的血液顺着雪亮的剑身滑落,沾湿了衣袖,溅的他满脸都是。 但猎魔人神色从始至终保持着高度冷静。 没有时间拔出刃,他松开手让雕像般僵立在原地的水鬼连同刺入下巴的剑向后摔倒,转而握住了背后第二把武器的柄头。 剑身只冒出剑鞘一截,罗伊另一只手已迅速地在半空中画出正三角的蔚蓝法印,狠狠地往前一推。 随着他的动作,整个下水道中刮起一道强劲而短促的风,伴随着“砰”的巨响,近在咫尺的扑过来的水鬼好似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浑身一个踉跄、失去了平衡。 猎魔人趁机向前一个跨步,越过水鬼的身体,手中阿隆戴特带着“嗡、嗡”的轻吟削掉了它的首级。 水鬼群的最后出现一道魁梧的人影——它们的指挥官溺毙水鬼,个头比普通水鬼高大,浑身灰黑色,背鳍和腮更为明显。 溺毙水鬼 性别:无 年龄:8 身份:无 生命值:100 力量:6 敏捷:6 体质:10 感知:6 意志:4 魅力:0 精神:5 技能: 领袖(被动固化):溺毙水鬼作为族群中的王者,能命令附近所有普通的水鬼。 改造之躯LV10:有的水鬼是水下的死人变成,其实身体结构和人类完全不同,免疫毒性和失血。 …… 这头大家伙不像手下那般奋不顾身地进攻,面对沾满同类鲜血的猎魔人,似乎瞧出他不好惹,竟然转身便跑。 罗伊抓出手弩扣动扳机,“嗖嗖——”两箭,洞穿两条滑溜溜的大腿, 紧接着冲上前,一记震慑定住这一瘸一拐的家伙。 唰—— 长剑贯脑。 “击杀溺弊水鬼,经验值+50。” “指挥官果然比寻常水鬼价值更高。” 另一边,三名白蔷薇骑士的战斗也落下帷幕。 尽管下水道的恶劣环境让他们情绪稍稍失常,动作略微紧绷,但毕竟是训练有素的骑士,在一开始的手忙脚乱后迅速冷静下来,仗着扎实的剑术和猎魔人的指点,顺利扫清余下的怪物。 三人带着沉重的呼吸,浑身发颤地瘫软在下水道,手中还紧握着带血的长剑,似乎没有从激烈的战斗中缓过劲儿来。 其中一名叫做马尔斯的骑士受了点轻伤,脸上被水鬼拉出了一条血淋淋的口子。 “马尔斯骑士,如果你不想整张脸都烂掉……”猎魔人丢给骑士一瓶药剂,“用药水把伤口仔细处理一遍。” “大师,没你说得那么严重吧?”马尔斯年轻的面庞掠过一丝惊恐,犹豫着接过了药剂,“而且我听说猎魔人的魔药有剧毒,我也能用?” “放心,这是普通的金盏花药剂,对你没害处。”猎魔人擦拭干净剑刃的血迹,又摁了摁身后的兜帽,将歌尔芬·半鱼人的脑袋摁了回去。 总共十五头的水鬼,加上之前落单者,他杀掉了其中的八头,七头普通、一头指挥官,收获190点经验,等级达到猎魔人LV6(1670/3500)。 三名骑士则处理了剩下的七头。 “幸好有他们在,帮我分担了不少压力……”如果所有水鬼一拥而上,猎魔人怀揣炼金炸弹,虽然也能应付,但受伤在所难免。“目前只动用了一瓶雷霆,身体毒性还能支撑第二瓶魔药、加上储备的一记‘激活’,炼金炸弹……足够应付突发情况!” 趁着骑士恢复体力、处理伤势的间隙,猎魔人将所有水鬼尸体聚到一堆,倒上一些掩盖血腥味儿的液体,然后开始解剖它们的尸体。 浪费是可耻的,水鬼舌、水鬼眼都是不错的炼金材料,罗伊自然不会放过。 三名累瘫的骑士,一眨不眨地看着猎魔人站在一堆腥臭扑鼻的尸体中,手起刀落,不停带起一堆飞溅的血肉。 火炬的光芒将他的影子投到墙上,像是一头跳着癫狂之舞的人形恶魔。 将怪物开膛破肚后,手臂更是伸入血肉模糊的各种组织器官黏液中摸索,不时捧起心脏、眼珠、肺部等器官打量,一张糊满鲜血的脸颊偶尔显露快意,看上去要多惊悚有多惊悚。 罗伊的运气也不错,除了保底的各类有用器官,还从这堆水鬼尸体里发现一枚小型的红色诱发突变物,可以做成水鬼费洛蒙,掩盖住生人的气味,蒙蔽诸如沼泽巫婆等强大怪物的嗅觉。 除此之外,他找到一枚普通级突变物,由溺毙水鬼提供,至此,职业升级所需中级突变物达到了4/10。 “大师,您究竟在干啥?”亚贡死死盯着背对他们的猎魔人,他自认为进入下水道后心理承受能力已经有所提高,可猎魔人的杀怪分尸的行为还是让他感到毛骨悚然。 罗伊利落地从水鬼口腔里拉出了一条小臂长短、充满弹性的舌头,顺便展示给了三人,“别看它们卖相不好,都是些紧俏货,值不少钱。你们刚才出了力,也有资格分一些。” 虽然他贪财,但有的不能贪。 三名骑士拼命摇头,屠杀下水道的怪物很正常,可从它们的尸体上割肉那就相当变态。 “确定不要?要不等换成钱,再分给你们。”猎魔人动作变得更快,“我也不瞒各位,魔物在我眼里和猪牛羊之类的牲畜差不多,我是本着物尽其用的原则。” “猎魔人罗伊,下水道的屠夫……”亚贡喃喃自语着,渐渐眼睛亮了起来。 “那分几只耳朵就成,为了雅妲殿下证明,咱们出了力!” …… “哗啦啦……” 猎魔人往堆成一团的水鬼残尸上堆倾倒了大量用途不明的药水,然后带领骑士继续探路。 大部分切割下来的器官被他收入了战利品包裹,骑士们也提了个血肉模糊的小包,里面装的全是水鬼的耳朵。 接下来的路验证了猎魔人的说法,附近的管道属于水鬼族群的领地,再没遇见其他怪物居住,除了一些比人头还大的老鼠。 差不多将神殿区下水道搜了四分之一,几人估摸着天色暗了下来,便根据地图指引找了最近的出口顺着破旧的楼梯离开了下水道,结束了一天的工作。 经过一个晚上的休息,第二天,精力充沛的猎魔人与白蔷薇骑士重返神殿区的下水道。 留在下水道中的水鬼尸体已经被分食一空,只剩下绵延入黑暗的血肉组成的痕迹,顺着痕迹的指引,他们离开了水鬼的地盘,找到另一个区域的祸害—— “东吃吃,西吃吃,碰到人也会吃吃,当心成为怪物食……” 这就是食尸鬼,一种被食欲支配的怪物,它们通常出现在墓园、墓地、战场等有着充沛死尸的场所,对普通人而言难以忍受的尸体腐臭,对它们是无上美味。 它们像人一样有着手和脚,却和狗或者其他野兽一样用四肢行走,一块块隆起的肌肉有若岩石。丑陋狰狞的脸看起来有点像被毁容的人,可眼神没有一丁点儿理性和感情,漆黑一片,充斥着冰冷、贪婪和残忍。 食尸鬼 年龄:1 生命:110(虚弱) 属性: 力量:10(虚弱) 敏捷:8(虚弱) 体质:11(虚弱) 感知:6 意志:5 魅力:2 精神:5 技能: 瘟疫之爪LV1:食尸鬼浑身携带着各种毒素、细菌和病毒,被它们爪牙伤到的目标会发热、虚弱、伤口溃烂。 进食LV1:食尸鬼能通过吞噬血肉迅速治愈轻度伤势,恢复生命值。 疯狂(被动固化):食尸鬼体内会储存一部分日常进食的血肉能量,当它们在战斗中受到重创,生命低于五分之一时,会激活这部分能量,迅速恢复生命,并且力、敏、体+1,变得更加残暴不惧痛苦,持续一分钟。 …… “运气不错。”罗伊松了口气,四头普通食尸鬼,没有更为棘手的巨食尸鬼或者血棘尸魔,并且清一色的腹部鼓胀如球,爬行缓慢,浑身散发一股排泄物的异味儿,好似吃坏了肚子。 毫无疑问,猎魔人昨晚的布置起效,它们吃掉不少下药的水鬼肉。 趁他病要他命! 隔着老远,罗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饮下魔药,狰狞血管浮现于脸颊。 掏出食尸鬼剑油,分给众人,均匀地涂抹上长剑。 紧接着,亚贡、马尔斯和另一位骑士持着剑盾,屁股贴着屁股,结成一个小巧却坚固的方阵,猎魔人站在最前方,像是长矛的尖端,最具杀伤力——他扣动扳机。 “嗖——” 箭矢划过半空,穿透皮肤,却卡在头盖骨中! 足爆掉水鬼脑袋的引导箭,没能对食尸鬼造成太大的伤害。 但它们被彻底激怒,疯狂地吼叫着冲了过来,两头在前,两头在后,牛犊似的庞大体型、宛如四架钢铁战车,占满了下水道横面,势不可挡。 腥风扑面! 罗伊抬手一记伊格尼! 火蛇喷吐,烧的食尸鬼哇哇大叫,原地徘徊,冲锋的阵型瞬间被打乱。 下一秒,猎魔人足趾扣地,猛然一跃,跳上它的背部,阿隆戴特改为横刃,猛然往下一劈,鲜血四溅。 头颅抛飞。 “击杀食尸鬼、经验值+80。” 一击过后,猎魔人贴地一滚,动作流畅地站起身,嗖嗖两箭正中后排两只大家伙丑脸,吸引住仇恨,拔腿便跑! “嗒、嗒、嗒!” 肮水四溅,狭窄的空间回荡起一串脚步声、咆哮声,一人两兽拐了个弯,彻底离开了白蔷薇骑士的视线。 食尸鬼力量不俗,包夹之下能轻易扑倒猎魔人,他没有傻到去硬碰硬,而是像放风筝一样保持距离,两头食尸鬼暴怒地低吼着,穷追不舍。 可下水道狭窄的地形极大地限制了它们的发挥,并排移动经常撞上同伴的肢体,自乱阵脚。 猎魔人有了喘息之机,长剑切换为手弩,蓦地转身扣动扳机, “嗖、嗖!” 两箭连续命中左侧食尸鬼的脸部,它摇头晃脑地甩去血迹,忽而眼前一花,包括身边的同伴在内,视线中统统失去目标的身影,不禁陷入短暂的迷茫。 突然,空间泛起涟漪,一道修长的人影从天而降,挥舞寒光闪烁的剑刃落到它后背! “唰——”阿隆戴特一扬一落,斩入半截颈椎,卡在当中。 食尸鬼狂怒呐喊。 然而不及反应。 无数猩红的触手钻出虚空,缠上身体,将它们定在原地。 “唰——” 第二剑,身首分离! 满脸鲜血的猎魔人果断地调转剑刃,剑尖又戳入另一头食尸鬼眼球,贯入脑髓,它哇哇大叫恢复行动,浑身绽放红光,扑击! 猎魔人反应更快,微微一侧头避过了扑击,蹬地起跳,翩跹地落到它后背,下劈脖颈! …… 十秒后,最后一头食尸鬼在一对一的单挑中,被罗伊斩杀,但他也受了点伤,肩膀上多了一条皮肉翻卷、深可见骨的伤口。 歇了口气,罗伊提着两具食尸鬼的尸体返回了原地。 三名幸运的白蔷薇骑士只需面对的一头食尸鬼,过程没有太多波折。 他们按照无数次的训练,默契配合着组成坚实的盾墙,利用地形把食尸鬼死死卡在墙角,透过盾牌间隙不停用长剑戳刺,把怪物给活生生地给戳死。 “呼……”亚贡松开了盾牌,看着污浊的下水道地面上血肉模糊的狰狞怪物,难以置信地说,“我、我们杀掉了一头食尸鬼!?” 他鼻青脸肿,浑身淤痛抽着凉气,那是被食尸鬼给撞的。 “恭喜你们。”罗伊走过来给食尸鬼补了一剑。 “经验值+80,猎魔人LV6(1990/3500)” “从今往后各位便多了一个荣耀的称号——食尸鬼杀手!你们有了值得吹嘘一辈子的床前故事,留给后代子孙。”猎魔人说着,手腕一抖短刀打了个转,又开始熟练地解剖尸体,收集材料。 很幸运,四头食尸鬼出产一枚弱效红色突变诱发物。 “但别掉以轻心,”猎魔人剥下几枚食尸鬼的指甲,给每位骑士都分了一块,“这些家伙被毒药削弱了不少,要是处于正常状态,再有一头巨食尸鬼领头,受伤免不了。” “而且这才是第二天……我有预感,”猎魔人眉峰紧蹙、神色转为严肃,“咱们会遭遇更危险的物种!” 第二十五章致命威胁 明亮的房间里,光头大汉蒲扇般的手掌正拨弄着一根针,缝合猎魔人肩膀狰狞的血口。 “在那种狭窄的地势戏耍两头食尸鬼,了不起!” “换成是你怎么做?”猎魔人靠在藤椅上,裸着一条胳膊,不时呲牙咧嘴,忍受那股刺痛。 雷索胡萝卜粗的手指小心翼翼地将针头穿过皮肉,再从皮肉中拉出一截沾血的肠线,“你的选择没有问题,但不必执着于银剑、手弩和伊格尼法印。对付食尸鬼这种没啥脑子的怪物,迷惑心智的亚克席法印同样能起到良好的效果。” 猎魔人点点头,那种紧急的情况下,他下意识就使用了精通的伊格尼,却忘记了最适合的亚克席。 “战斗经验匮乏……嘶——”伤口处一股更为强烈的刺痛传来,却是雷索轻柔地戳着歌尔芬白里透红的肚皮,让它乖乖地朝伤口“咕噜”地吐出唾沫。 “忍着点,半鱼人分泌的唾液能促进伤口愈合,让你好的更快。”雷索使用完歌尔芬,就将它丢回了浴桶,顺便扔过去一条小鱼干。“养了它这么久还是能起点作用。” “包扎严实些,明天还要继续战斗。” 雷索点点头,用洁白的绷带将猎魔人胳膊缠了一圈、两圈…“对了,今天上午雅妲派人送来一批礼物。”光头大汉感叹道,“这位公主虽然麻烦事不少,但出手阔绰,货物里包含了龙族皮革、反魔法金属板、皓石……几乎是锻造的所有材料。做一整套飞狮怪盔甲绰绰有余,飞狮怪钢剑也用不着省下。” “那我这伤,总算是没有白受。”罗伊心头一动,蛇派的四名成员都有称手的武器,而贝连迦尔只有一把银剑托海涅,缺少精良的钢剑…到时候…嗯,和大家商量商量。 万一那家伙感动之下就不再去纠结什么生儿育女了呢? “清理下水道也是为学派着想,明天行动算我一个?或者叫上奥克斯、瑟瑞特?” 几头食尸鬼差不多是罗伊和白蔷薇骑士能应付的极限,雷索认为已经起到了足够的锻炼效果。 如果再出现更危险致命的东西,学派的未来之星把命交代进去… 罗伊垂下头认真地考虑了片刻,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等下次吧,我想再挑战挑战。” —— “呼……”猎魔人猎豹般弓着背,喘气如牛地靠在冰冷、长满苔藓的下水道墙砖上,脸上爬满魔药造成的紫黑血管,汗水如浆一股股地从额头的皮肤渗出,顺着下巴和脖子滑落到胸前被划开一半的皮甲里。 双手青筋突兀,杵拐杖似得死死撑着剑,止不住的发颤。 浑身粘稠的液体,除了腥臭的汗水、还有鲜血。 在激烈得几乎无法喘息的战斗中,他有一丁点后悔了,后悔没有让雷索跟来。 除掉食尸鬼后,他们的好运气似乎耗光了,在下水道里遇到了最恐怖的怪物。 三名骑士,亚贡、马尔斯、泽林分散地靠在离他不愿的脏水沟里,胸膛微微起伏,痛苦的叫唤断断续续,有气无力。 亚贡的右手和左脚被拧麻花似的扭曲成了匪夷所思的角度,泽林的一条胳膊被暴力地反向扭断,露出关节处的惨白骨茬,而马尔斯,那位有着姑娘一样修长睫毛的年轻骑士,胸膛肉眼可见地凹下去了一块,一只鼻子被血水塞住,嘴里吐着血沫,眼看快要不行了。 三名骑士后方,躺着一头人形怪物,它面朝着猎魔人,一张嘴巴又宽又长布满参差不齐的牙齿,脸部平且恶心,除了血盆大口,看不到眼睛和鼻子,脑袋的形状像个倒立的屁股。 它浑身光秃秃的全是一块块灰白色凸起的肌肉和疣,还生长着一些原始的器官组织:蹼、骨刺、爪子,一头天生的杀戮机器,可想而知有多大破坏力。 然而此刻它已是一具冰冷的尸体,身上插满箭矢、满是刀剑戳刺留下的伤口,还有爆炸的火焰的烧伤 “蝠翼魔!”低阶吸血鬼的一种,有着又宽又长的嘴巴,扁平的丑脸。锋利的犬齿上方,一对猩红的眸子不含半点温血动物的理性。 但这只是一头幼年期的蝠翼魔,在它现身的第一时间,猎魔人就用龙之梦给予了重创,然后与三名白蔷薇的骑士联手将它击杀。 他们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东西竟然还有个老大哥,毫无征兆地从天而降,一次闪电般的偷袭便将抱团的骑士重创。 然后又鬼魅地向上逃遁。 猎魔人结出昆恩法印,抬头紧紧盯住天花板,那上面有些坑坑洼洼、黑乎乎的孔洞,偶尔有一道鬼影子一跃而过,绕着下水道里的四个人不停地转圈,等待着飞扑的机会。 它动了! 天花板上猛然伸下了一条恐怖的利爪,树懒手臂一样修长,指甲沾染乌黑的血迹、碎肉,一把捞住了亚贡的一条腿,使劲把可怜的骑士往上拉。 被倒吊的骑士发出绝望的尖叫! “嗖——” 弩箭爆出一朵血花,猎魔人挥剑钻出虚空,但不等剑刃及身,恶魔先一步松开爪子缩回了天花板。 如此重复了两三次,罗伊看明白了……这畜生就是在折磨他们为死去的同伴报仇! 一分钟后,它享受够了,猛然从天而降,落到猎魔人5米之外,挥舞臂爪、发出一阵“嘶嘶”的胁迫声。 这头怪物比死去的蝠翼魔强壮得多,皮肤呈现杂乱的黄褐色的,看上去也更丑。 猎魔人半躬身体,阿隆戴特剑尖直指它的咽喉,保持熟练的牛位起势,暗金的瞳孔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蝠翼魔 年龄:21 性别:无 生命值:150 属性: 力量:16 敏捷:15 体质:15 感知:8 意志:6 魅力:3 精神:7 技能: 血之饥渴lv2:这种粗鄙的低阶吸血鬼不止吸血,同样渴望鲜肉。但它们会对血液成瘾,若在战斗中吸食鲜血,将迅速治愈自身的轻度伤势。 自愈lv2:大蒜、火焰、木桩统统对低阶吸血鬼无效,它们非常长寿,并且拥有极强的自我复原能力,能通过消耗时间缓慢恢复各种伤势。但相比于高阶的同类,它们弱点更多,惧怕阳光和火焰。 狂乱(被动固化):蝠翼魔相比于别的同类,智力极其低下,一旦感应到猎物体内流动的鲜血,它们将陷入无脑狂怒,不畏痛苦和恐惧、完全凭借本能行事,直到将猎物大卸大块! …… 怪物猩红的眸子死死锁定猎魔人,那三名半死不活的骑士似乎已经无法吸引它的兴趣。 猎魔人注意到它的移动方式。 不同于野兽那般四肢着地,也不似人类双足交换地落地,反弓的腿足使得它无法长时间奔跑,却赋予它强大的跳跃能力—— 屈膝、双足绷紧猛地一跃! “噗——”阴暗的下水道掠过一道黑色的闪电。 魔影瞬息跨过五米扑到近前,一对镰刀似的爪子划向猎魔人脖子。 腥风扑面! 他突然矮身,向前贴地一滚。 昏暗的下水道。 一人一兽身影交错。 因为巨大的惯性,蝠翼魔直接从他头顶跃过。 而猎魔人顺势趟过它双腿间的缝隙,来到身后。 无需转身,阿隆戴特调转剑刃,贴着手肘猛然向后一戳。、 “噗呲——” 利刃入肉! 暗红的剑身笔直刺入了蝠翼魔的大臀,更确切地说,臀部中间的位置。 剑锋势如破竹地破开排泄口的软骨,一直抵到怪物尾椎骨才停了下来,半截剑刃被淹没。 血如泉涌! “吼啊——” 它尖啸着转身,臂爪在半空中抡出一道圆弧,扫向身后的猎魔人。 但罗伊反应更快,脚尖轻盈点地一记后跳,同时左手五指在半空中勾勒出法印! 亚克席! 不早不迟,青色的倒三角形冲入癫狂而猩红的眸子! 蝠翼魔被迷失神志,张着血盆大口愣在原地。 猎魔人立刻如狸猫般矮身一绕,绕过它的腋下,再次来到它身后,眼神一寒,霍出浑身力气,摁住它屁股上的剑柄再次往前一送! 刹那间,下水道里响起一道凄厉无比、荡人心魄的惨叫! 来不及高兴。 “砰!” 狂怒至极的蝠翼魔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速度,转身一击正中猎魔人胸口! 昆恩法盾黄光破灭,巨大的力道带着罗伊向后抛飞数米,挂到了墙上,软绵绵地滑落在地。 他吐了口血沫,面目痛得扭曲,浑身骨头好似散架一般,使不上一丝力气。 蝠翼魔一击之下,整整打掉他三分之一的生命。 “呃……”他勉强动了动手指,抓出手弩正要闪烁…蝠翼魔已带着屁股上的剑柄扑至面前。 “杜昂!” 下水道里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撞击声——蝠翼魔花岗岩似的强壮躯体直接将墙壁撞了大洞,碾碎的墙面变成烟灰弥漫—— 年轻的猎魔人半个身体镶嵌在岩壁中,虚弱地举着“钢剑盾牌”。 生命只剩五分之一! 而震慑又用于上一头蝠翼魔,冷却还剩五秒! 罗伊面目扭曲,暗金的瞳孔毫无惧色,吃力地挪动垂在身侧,发麻的右手,扣动扳机—— 差一点…… 蝠翼魔重重地喘了口气,怨毒的眼神一凝,就要发动致命的撞击! 这一刻,空气仿佛静止。 “汪!” 这绝境之中,一只拳头大小,灰色的小兽突然从猎魔人脑后的兜帽里钻出,汗毛倒立、目射凶光,面对比自己高大百倍的狰狞魔物,一声低吼,扑击! 爪牙撕咬! “噗…噗…” “汪!” “呜呜…” 然而巨大的体型差距让她的进攻变成了笑话,暴怒的蝠翼魔一把抓住娇小的身体,使劲一捏,再狠狠一掷! 歌尔芬重重撞到墙壁上,没了动静。 蝠翼魔回过神来,眼前的猎魔人却不见踪影。 去那儿了呢? 罗伊借着歌尔芬拖延的时间,终于扣动扳机射出弩箭,一记闪烁逃出死亡角落,出现在蝠翼魔身后十米之处。 立即用掉了储存的“激活”! 一丝凉意浮现,身上的痛苦顿时削减大半,干瘪的魔力恢复了一截。 他恢复了行动能力,单膝跪地,暗金的眸子扫了一眼脚边奄奄一息的小兽。 冷如冰窟。 “咔嚓——” 最后一枚龙之梦抛出。 清脆的玻璃破碎声在魔影身后响起、紧接着是火焰爆燃声、地动天摇的轰鸣声! 下水道的角落,冲天的火光将蝠翼魔完全吞没。 “嗖、嗖!” 弓弦震动,弩箭破空,一个哀嚎的火焰人形冲出了角落,猎魔人切弩为剑,不退反进,俯身直上! 身影碰撞。 “唰——” 斜上的剑刃笔直戳入“火人”的下巴,贯入脑髓,猎魔人又一矮身,向左侧绕过它的腋下、躲过扑击,暗金的瞳孔绽放红光——震慑! 霎时间,蝠翼魔燃烧的躯壳被无形的触手捆缚,脚下一个踉跄,狂奔的身体失去平衡迎面跌倒。 而罗伊深吸一口气,摁住它屁股后的剑刃,再次把阿隆戴特往前一送,彻底,没柄而入! 这次“火人”贴着地面,浑身上下,连同都十指末端都开始抽搐,短短五秒,它再也没能起来。 “击杀蝠翼魔,经验值+200(2400/3500)!” “歌尔芬?!” 罗伊身形一晃,差点栽倒在地,猛地摇了摇头,强打精神返身抱起奄奄一息的小兽,灌了几口金盏花药剂,同时心神沉入模板,启动了疗伤的能力。 随着体内仅剩的20点魔力被扣除。 它的气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强。 片刻后,粉嫩的爪子动了一下… “汪!”小家伙睁开了乌溜溜的眼睛,毛绒绒的小脸上多了一丝活泼的生机,湿润的舌头舔了舔猎魔人的手掌。 “呼…伙计,吓死我了!以后别再这么冒险!”罗伊把它捧起来,脸贴着脸,长长舒了一口气。 “知道吗,你救了一命!” 心头也有些赞叹,狮鹫不愧为最骄傲勇敢的动物,如此年幼,就敢直面蝠翼魔。 “你想要什么奖励?!” “汪…汪!” “好吧,这两天就不训练了,让你好好休息!当然,你最喜欢的兔子肉、管够!走吧,该去看看几位骑士。” “汪、汪、汪!“ 第二十六章 烙印 深夜,维吉玛大街空旷无比,看不到任何身影,连巡逻的守卫都不知所踪。 刺耳的摩擦噪音突然从街角传来。一道佝偻的身影耕牛一样顽强地拖住一副担架缓慢前行。担架上捆着两名浑身血污、处于昏迷状态的男人,这道身影另一只手还搀扶着一位断臂的男人。 他相当于一个人负担三个强壮男人的体重,行走间汗如泉涌,胸膛剧烈起伏,喘气声像破风箱一样沉重。 “大师……要不先放下我们吧。”被他搀扶着的骑士有气无力地说了一句,随即,因为剧痛面目扭曲。 “一起对付蝠翼魔……就是战友,”汗水流进猎魔人眼角,他有些难受地眨了眨眼睛,冲骑士露出个虚弱的笑,“要我抛弃战友,你是瞧不起我?” “战友吗?”马尔斯神情有些恍惚,他从来没想过会被这位下水道的屠夫认同。猎魔人似乎也并不想传说中的那么难相处。 “再坚持一会儿,马上就到了!” “嗯…” 在猎魔人力气耗光前,他终于看到了那几张熟悉的面孔,四名彪形大汉从楼上涌下,将他们抬进了房间。 …… “伤势如何?” “死是死不了的。”贝连迦尔摘下了洁白的围裙和沾满鲜血的皮手套,“那两个断手断脚的家伙……” “亚贡和泽林。” “我已经给他们接好骨头,缝合了伤口,休养几个月就能恢复。剩下的那位伤势最严重的,断了好几根肋骨,但他运气不错,断骨处完整不需要清理工作,也没有伤及内脏、内出血。”贝连迦尔叹了口气,“可惜这里环境简陋,我只能勉强给他处理伤势,吊住他的命,等明天,你必须让雅妲公主请更专业的医师替他治疗,当然最好能让湖中女士亲自出手。” 罗伊由衷地感激道,“没想到你不仅是铸造大师,在医治病人方面也是个好手!” “谈不上精通,当佣兵嘛,经常受伤,久病自然懂一点急救手段。”贝连迦尔又扫了眼围过来的几名猎魔人,“说说吧,小子,下水道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们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 …… 猎魔人们围绕着一张长方桌,上面摆着两颗血肉模糊、面容可怖的首级,来自两头蝠翼魔。 它们张大嘴巴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锯齿,细长的舌头被人从口腔里扯出来,打了个结挂到下巴,猩红的眼珠子像半块腐烂的石榴,也许是生前遭受太多痛苦,它们到死也不能瞑目。 雷索抚摸蝠翼魔脑袋顶上的犄角,手掌顺着犄角往下滑,整个头颅表面手感像是牛皮一样的韧,还生长着蜥蜴一样的角质,当他摸到到那张咧到耳根的血盆大口,又像观察马匹的牙齿一样观察它们的口牙状况。 “从牙齿看,这头蝠翼魔年龄不到五岁,另一头超过二十岁。能遇到它们,你们运气简直比柯维尔的咸鱼还臭。”光头大汉再次仔细把弟子上下打量了一遍,确定他没有缺胳膊少腿儿,不无庆幸地说,“你究竟怎么办到的?带上三位蹩脚的白蔷薇的骑士,杀掉两只蝠翼魔。简直就是奇迹!” “我打赌那三个兄弟没撑过五秒!” “蝠翼魔是我最讨厌的敌人之一,速度快、力量十足。”瑟瑞特双手环胸,表情凝重,“换成是我,一不小心也会阴沟里翻船!” “一个了不起的成就!干的漂亮,罗伊!”奥克斯满脸赞叹地捏了捏年轻人的肩膀,“在二十岁之前战胜一头蝠翼魔,据我所知,咱们学派没人能做到,即便是伊瓦尔大宗师。” “一次杀死两头,所有猎魔人中,你都是这个……”他竖起了大拇指。 一瞬间,众人目光都锁定了那位年轻的同伴,他正瘫倒在藤椅上,动作轻柔而规律地撸着小狗热烘烘的肚皮,和软绵绵的背脊,歌尔芬则舒服地眯起眼,嘴边胡须轻颤,发出“呼……呼”的叫唤。 “其实最开始只出现了一头蝠翼魔,”罗伊解释道,“我按照雷索的提醒,我抢先一步用龙之梦将它重创,然后与三位白蔷薇骑士联手将它解决。” “四个人,占据先机,”雷索沉吟道,“如果配合默契,击杀掉一头幼年期的蝠翼魔并非不可能。蝠翼魔作为低等吸血鬼中的低劣种,往往没啥脑子。但另一头大家伙不容忽视!” “它来的迟了,在自家‘小兄弟’死后才现身,然后一举重伤了三位骑士,而我……”罗伊顿了顿,凝视着小兽,柔声道,“歌尔芬救了我一命,我才能成功反杀这头‘这头畜生’。” “救你?别开玩笑了,这小东西都不够蝠翼魔塞牙缝的,怎么救你?”奥克斯一脸不信, “它扑了上去,帮我挡了一击!” “你认真的?”旁边几个猎魔人,再看歌尔芬的眼神瞬间变得不同。 “当然。” “那它可是一条好狗!”奥克斯伸手想触摸狗头,却被歌尔芬瞬间闪了过去,“勇敢、忠诚,…能从蝠翼魔爪子下逃生,命够硬!等咱们买块地,这小东西就负责看家护院!” “它可不一定是狗!”罗伊小声说了一句,“不过战胜蝠翼魔,我还用了绝招!” “绝招,你有什么绝招,我们怎么不知道?”奥克斯将拳头捏的咔咔作响,向猎魔人步步逼近,“小滑头,别忘了我指导过你剑术,你的身手我很清楚,单挑蝠翼魔绝不可能。现在给我说实话吧,别想糊弄过去!” “两枚龙之龙,以及我的空间能力,出其不意之下…!” 奥克斯勉强满意了这个答案,眼神挑衅, “看来你最近身手进步了不小啊,等恢复过来,咱们再切磋切磋?” “乐意之至!” “蝠翼魔身体上珍贵的部位,突变诱发物呢?”旁边瑟瑞特追问,“你不会把它们和尸体一起随随便便丢弃在下水道了吧?” “我从不浪费任何有价值的东西…”罗伊手臂按住藤椅,勉强撑起身体,将一枚拳头大小、椭圆形的突变诱发物摆到桌面上。 大概相当于普通级。 “罗伊,突变物你自己留着,这两个脑袋…”奥克斯眯着眼睛,转向了旁边,“给我一个,干制成战利品,挂上马鞍袋!” 将怪兽的头颅做成标本挂在马鞍袋是极少数猎魔人的爱好,这样能彰显武力、震慑宵小,又能招揽生意,不过罗伊不喜欢,那太过于炫耀。 “自己拿!” “可惜不是蝠翼脑魔…”奥克斯端详着狰狞的兽颅,脸上略微遗憾,“否则把它挂上马鞍袋,哪个不长眼的家伙还敢招惹我?!” 蝠翼脑魔和蝠翼魔一字之差,危险性却要翻倍,哪怕对奥克斯、雷索等老练的猎魔人也有致命的威胁性。 “得了吧…”瑟瑞特郑重叮嘱道,“小子,你能分清两者的区别?如果撞到蝠翼脑魔,用空间能力直接逃跑,别去送死!” “嗯!” 这时,一直默不作声研究蝠翼魔的贝连迦尔突然招了招手,当着众人的面,掰开其中一颗头颅的血盆大口,然后将它舌头翻了一遍, “什么玩意儿?”罗伊凑了过去,隐隐从生满细小肉刺的舌头底部,看到了一排黑色的符号。 “你之前没发现?” “我忙着救命,哪有时间观察这东西。”罗伊确认了标记在蝠翼魔舌头底部的,是一排通用文字。 “blakat …gray…ba。黑色的格雷巴,黑色的格雷巴…” 五名猎魔人面面相觑,没人认得这句话的意思。 贝连迦尔随即又掰开了另一头蝠翼脑魔的舌底检查,不出所料,同样烙印着一排黑色扭曲的字符,但意义又有所不同。 “ ·Agh·Tera…卓阑·阿赫·特拉。” 罗伊问了问贝连迦尔,他没有答案,三名猎魔人也摇头。 罗伊说出了自己的分析,“黑色的格雷巴听起来是某种称呼、外号,而第二个字符毫无疑问是个名字,从语法看属于一个古代的、身份尊贵的人物。那么这两排字符代表着两个人,也就是他们在蝠翼魔和蝠翼脑魔身上纹下了自己的印记,就像……” “就像主人给奴隶留下的烙印?”奥克斯语气古怪地道。 “你们觉得有人在下水道里饲养这两头怪物?”贝连迦尔一副见鬼了的表情。 “我认为这不可能!”瑟瑞特语气先是迟疑,继而坚定,“诸位,猎魔人入门教材《生物论》描述得清清楚楚,蝠翼魔智商低下、纯粹被杀戮和进食的欲望支配,无法被训养。” “万事并无绝对,雷索,例外随时会发生……”雷索说,“我有种预感,罗伊在下水道里遭遇到这两头怪物并不是巧合,也不能纯粹归咎于倒霉。有人在后面控制它们。” “也许是这种情况,”贝连迦尔说,“某位强大的术士俘虏了这两头蝠翼魔,然后强行给它们烙印上标记,用魔力驱使。据我所知,麻醉、或者魔法手段都能做到这一步。” 众人默然,关于印记有太多种可能,一时之间他们也理不清头绪。 “罗伊,下次行动,咱们一起。” “嗯,不过,咱们得先见过雅妲公主。”用光了保命手段,猎魔人不打算再莽撞地闯进下水道,谁无法确定那里是否还藏着比蝠翼魔更加恐怖的存在。 第二十七章偶遇 一个未知的角落。 天空被染成血色,挂满密密麻麻的猩红旋涡,好似满天星辰,又好像末日来临时,燃烧着火焰的陨石。 一道人影被抛下,坠入大地。 一张网接住了他,也笼罩住大地。 这是一张无边无际的巨网,网中每一根蛛丝都被放大千百倍,其中堆满了累累白骨:老鼠的骨头,人类骸骨,寻常野兽的骨骼。也不乏巨人、鲸鱼、龙类庞然大物的骨架。 蛛网不停地向着黑暗的远方编织。 人影开始拼命挣扎,然而如同身陷流沙,越是挣扎周围的蛛丝便收缩得越紧,渐渐顺着他的脚踝往身上爬,迅速吞没了他大半个身体,将他缠成了茧,只留一对眼睛在外面顽强地瞪着。 似乎触发了某种讯号,蛛网地震般地颤抖,紧接着一道阴影扑至面前——一个巨大的腹部遮住了他,呈纺锤形好似满帆的驳船,上面长满黑色的绒毛,腹部的两侧共生长着八条锋利的螯足。 “blakat……” 锉刀般难听的声音响起,在蛛网中来回荡漾,渐渐高亢,声音分不出男女,令人毛骨悚然,就仿佛有无数男女老幼在一同吟唱,无数个声音被揉合成一体。 “grayba……” 怪物的腹部向后撤,露出一个巨大的脑袋,狮子一样的脸上闪烁着狡诈和贪婪,朝他吐出了遍布倒刺的舌头。 …… “小鬼,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又走神了?” “抱歉,奥克斯,我昨晚没睡好……”罗伊揉了揉黑眼圈,神情有些怔怔地,“我做了一个噩梦,从来没有见过梦中类似的场景。” “猎魔人也会犯噩梦?”奥克斯挤了挤眉毛,露出一抹轻浮的笑容,“我明白了,你这个年纪那方面若是得不到满足,春梦连连也不奇怪。说说看,你是不是梦到个两百多磅的胖女人压在身上?” “闭嘴,白痴!”旁边的瑟瑞特无奈地抚了抚额头,“一位骑士身受重伤,你还有心情开玩笑?” 现在是早晨八九点的光景,三名猎魔人刚离开女术士珊瑚的住处不久。 瑟瑞特推着一个独轮手推车,里面躺着伤势最严重的马尔斯骑士,这位骑士左胸处覆盖着大片洁白的绷带,面色苍白,看不到一丝血色,此刻正处于半昏迷状态,嘴里断断续续地说着一些含糊不清的话。 另外两名骑士则幸运得多,断手断脚处打好了支架,被罗伊和奥克斯一人搀扶着一位。 另外他们的意识很清楚,只是身体稍微有点虚弱。 “我这叫幽默、乐观!”奥克斯别过头,冲自己搀扶的伤员笑了笑,“生活已经如此的艰难,如果这苍白的底色上不加入一点有趣的色彩,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对吧,泽林兄弟,有我陪伴你是不是觉得舒服多了,伤口也不那么痛了。“ “额……” 泽林咳了两声,脸色僵硬地点了点头。 另一边瑟瑞特见状叹了口气,对说服自家兄弟彻底死心。 他转向了罗伊,“你刚才提到噩梦,我倒是有另一种看法。”瑟瑞特分析道,“你的直觉一向很准,不太可能会梦到无缘无故的事。这个噩梦会不会是某种预兆、警示?你应该把它重视起来。” 罗伊颔首,刚想解释什么,胸前的吊坠突然开始震动。 猎魔人不约而同绷紧了身体。 紧接着,这条羊肠小道迎面处走来两个女人,她们分别穿着红色和黄色的开胸长裙,风姿绰约,天鹅般修长的美颈上都带着一枚护符,行走间,分开的裙摆不时露出她们肉光致致的大腿。 有时候,计划总是比不上变化。 活泼好动的奥克斯意外地低下头,没有去欣赏那副美妙的风光,而是默契地闭上了嘴,尽量装作若无其事,想着从女人身边尽快溜走。 他们靠了过去,然后闻到一阵浓郁的香水味儿,提神醒脑,还有点别的什么成分在里面。 “猎魔人!” 那位个子小一些的女术士在擦身而过的瞬间转过了脸,抚摸着脖子间的安卡,淡褐色的眼睛秋波流转,“我认得你们……” “抱歉,虽然我巴不得认识您这么漂亮迷人的女士,但我们之前没见过。”奥克斯匆忙说了一句,就要搀扶着泽林继续前进。 而女术士直接拦在了他们身前。 “我很肯定…”女术士说,“我还没有老到丧失记忆。上次在苟斯·维伦西北边,仙尼德岛…我们见过。”她转向身边的同伴,“特莉丝,还记得那个笑话吗?” “当然,记忆犹新…”另一位有着红栗色蓬松长发的女术士嗓音好似百灵鸟般清脆动人,她走了过来,浅蓝色的大眼睛在几名猎魔人间来回打转,甜美的脸上带着深深的好奇,“就是他们几位想要偷偷溜进艾瑞图萨,然后被抓住了?” 凯拉·梅兹指了指奥克斯兄弟,“这两位,我没记错,应该叫瑟瑞特和奥克斯,加上另一位光头猎魔人雷索,在没提出申请的情况下直接闯进了艾瑞图萨,很不幸,被学院的一堆老师捉了起来。” 女术士似乎回忆当时滑稽的场景,捂着嘴巴娇笑了一声,“但他们不仅没有什么坏心思,还给学院送去一位好学生,所以学院第二天就释放了他们。” “凯拉女士,您记性还真好…”奥克斯苦笑道,一向乐天派的他也没了好心情,被一群术士俘虏,可不是什么光辉事迹。“但很抱歉,我们现在没时间跟您叙旧,必须离开。” “等等!中间这位英俊的小伙子是谁,如此年轻的猎魔人,我怎么毫无印象!” 凯拉·梅兹绕着猎魔人,像猫一样地踱步,裙摆和秀发若即若离地碰到猎魔人身体,那淡褐色的眸子似乎潜藏着一种别样的热情,这让罗伊想到了姑娘向客人推销的情景。 他保持了沉默。 “这位是我们的小兄弟,蛇派猎魔人罗伊……” 瑟瑞特替他说了一句。 “罗伊,久闻大名!卡思嘉的恩人!”凯拉·梅兹妙目往蛇派猎魔人身上一扫,莞尔道,“让我想想…艾德斯伯格的卡思嘉、辛特拉的西尔玛,你们…居然送了两个术士种子!学院真该给蛇派颁发荣誉勋章——艾瑞图萨之友!” 凯拉朝着年轻的猎魔人伸出了小手。 罗伊握了握,也有些恍然,不知不觉,他们竟然帮助了两位可怜的畸形女孩。 “那么诸位朋友,是准备赶去救治这位白蔷薇的骑士?”凯拉·梅兹突然冲特莉丝点了点头,后者做了个手势,不等猎魔人反应,便娴熟地念出咒语,胸前的蓝宝石银护符一阵颤抖,瞬间魔法的光芒笼罩住骑士们的身体,扫描一样照出了他们体内所有的伤势。 猎魔人按住剑柄的手又缩了回去。 凯拉·梅兹在一边解释道,“何必浪费时间找医生,特莉丝妹妹精通治疗法术,她就是最好的医生。” 闻言,罗伊又想起一件令人啼笑皆非的事实,特莉丝·梅莉葛德女士虽然擅长治疗术,自身却对魔法过敏,不能对自己使用任何魔力治疗手段。 特莉丝接过她的话头,“这两位的伤势已经稳定了下来,不需要我插手。但我可以替剩下的那位骑士治疗,让他摆脱生命危险。” 三名猎魔人交换了个眼神。 “美丽的的特莉丝女士,说说吧,你们有什么条件?”奥克斯问。 “条件?”女术士目光在猎魔人间游移不定,接着摇了摇头,“我了解猎魔人的原则。但这次治疗不会收取任何费用,也不需要你们跑腿。” “毕竟你们把那两个可怜的孩子带到艾瑞图萨,帮他们摆脱了痛苦。些许援手,不成敬意。” 两位女术士目光闪动,都想到一些不好的往事。 猎魔人们松了口气,有人愿意免费解决难题自然是极好的。他们很快带着两名女术士就近找到一间客房。 “稍等片刻,费不了多少时间。” 特莉丝·梅里葛德开始念诵着咒语。 …… “凯拉女士,冒昧地问一句,你们这趟来贸易区有何贵干?” “叫我凯拉顾问…”女术士挺起玲珑有致的胸膛,朝猎魔人伸出了手,“早几日,我已经被正式任命为维吉玛国王弗尔泰斯特的皇家顾问,” 三名猎魔人按照礼仪吻了吻她的手背。 “这次来贸易区,是为了拜访一位朋友……”说到“朋友”两个字,她咬了咬嘴唇,语气冷了下来。“丽塔·尼德,几位认识吗?” “咳、咳……”年轻的猎魔人脸色古怪,“你们恐怕白来了,珊瑚还在凯拉克任职。” “珊瑚?”凯拉·梅兹注意到猎魔人的口吻,诧异道,“你这么叫她,她允许了吗?我懂了……她把你看得和最钟爱的口红一样重要。”凯拉饶有兴致地说,“没想到丝毫不懂得放松的老女人也会交朋友,还是位猎魔人,相当年轻,品位不错……”她的目光更加的放肆,仿佛在打量商品。 罗伊脸色沉了下来,“凯拉顾问,在背后议论一位高贵的女士未免太过分。” “生气了?这么说你和她的关系比我想象的还要‘深入’”,凯拉“咯咯”娇笑了两声,“你也别着急,我叫她老女人是有原因的。知道她身上那条神仙鱼纹身?去翻翻史凯利杰的历史书,你会发现她的真实年纪。” “那又如何?”罗伊摇头道,“两百岁的女术士和一百岁的女术士有什么区别?您也别忘了,对于猎魔人而言,时间同样没有太大的意义。” “哎,真是个年轻气盛的小伙子……既然你愿意替她看房间,那我们就不去打扰了。”凯拉·梅兹背过身,重新面对猎魔人兄弟。 “要不要考虑我在辛特拉的提议?”凯拉·梅兹拢了拢鬓角的碎发,转向奥克斯,褐色的眼波柔柔地,“维吉玛是大城市,这里的设施比乡下豪华得多,我听说还有玫瑰温泉……” …… 罗伊撑着下巴,与两位缺胳膊断腿儿的骑士并排而坐,安静欣赏另一位女术士施法“演出”。纤纤十指交织出五颜六色的光芒,令人眼花缭乱的药剂从魔法包裹里飞出,排成一圈,围绕着她的身体不停地旋转,好似表演魔术一般。 其中极少数猎魔人能认出来,大部分都是高深的炼金药剂。 两名骑士都陷入痴呆状态,女术士一系列流畅的动作,配上她精致的五官,完美的身材,好似一场充满异域风情的舞蹈。 不知不觉,泽林骑士看得嘴角边渗出一丝晶莹的口水。 罗伊出神了一小会儿,特莉丝·梅里葛德,这个从前只存在于另一个维度——凯尔·莫罕,花园温泉、河边灯塔、陶森特葡萄园的女人,竟然真实地出现在眼前,还是那么的触手可及。 他恍惚了,分不清虚拟和真实。 但回味儿的时光总是短暂的,随着她纤手一指,容器中的药物便以一种匪夷所思的方法覆盖住马尔斯的伤口,迅速渗透了进去。渐渐地,骑士苍白的脸恢复血色,停止了梦呓,安然沉睡。 女术士用一方洁白的香帕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她的皮肤并不十分白皙,但很细腻,操劳过后,浮现出一抹健康的红晕。 早晨柔和的阳光为这层肌肤镀上一层光辉,一时间荡人心魄。 “他现在没了性命之忧,但得床上躺一个月,期间不能剧烈运动,伤口不要沾水。” 猎魔人点点头,和泽林、亚贡配合,让马尔斯更好地平躺下来。 “梅里葛德女士,这次辛苦你了。” 特莉丝笑了笑,唇边的美人痣和脸颊上的几粒小雀斑都活了过来一般,她看起来开朗地像个少女。“见到你之前,我一直以为猎魔人都是比狗熊还强壮的,七老八十的男人。” “我也没见过像你这么年轻的女术士。” “你认识我?” “为什么这么说?” “你看我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熟人。”特莉丝好奇地说, 难道我的眼睛会说话? 罗伊心头吐槽了一句, “某种意义上,我认识你……好吧,我从杰洛特那里听过你的大名,你是叶奈法的好姐妹,一位年轻而天赋异禀的女术士。” “叶奈法,这家伙还没带我见见她情人……也不知道他们俩现在关系修复得如何。”特莉丝苦恼地抿了抿嘴唇,接着冲猎魔人欣然一笑,朝他伸出了手,“重新认识一下吧,猎魔人,我是维吉玛的皇家顾问,来自马里波的特莉丝·梅里葛德,” 这么说,特莉丝还没勾引杰洛特呢。 “以后有委托,给我打个折扣如何?” “当然没问题。对了,我是蛇派猎魔人罗伊……”猎魔人捧着她的手轻轻一吻。 体质敏感或者别的什么原因。 猎魔人嘴唇接触手背的那一瞬间,女术士脸上浮起了红晕,皮肤泛起了鸡皮疙瘩,连身体也情不自禁地微微战栗了一下。 第二十八章 恶兆之神的祭司 阴暗的下水道,黑的几乎没有一丝光线,污浊恶臭的液体在水沟里潺潺流淌,偶尔有老鼠和蟑螂从角落爬过,发出唧唧的声音。 细微的脚步声响了起来,三道提着火把的人影在管道某一处停留,“两头蝠翼魔的尸体不见了……”有人说, “人类的鲜血对吸血鬼而言是美酒佳酿,低等吸血鬼的鲜血对于野生动物同样是难以抵御的诱惑,”奥克斯摸了摸兜帽的一侧,压低声音道,“蝠翼魔的尸体……大概已经被分食光了。” “睁大你的眼睛,附近没有碎肉和骨头,那东西的尸体不像是被吃掉了。”瑟瑞特沉声道。 将三名骑士送回到雅妲手上后,瑟瑞特兄弟决定陪着罗伊进入下水道,三名猎魔人配合,足以应付绝大部分危险。 猎魔人的瞳孔开始反射冷光,倒映出污水横流的地面一条常人难以察觉的拖拽痕迹,弯弯曲曲的痕迹之上,一条若隐若现的,由血液分子凝聚成的红色绸带浮现了出来,延伸到不可见的黑暗尽头,为他们指明方向。 “这边来……”奥克斯在红白相间的头巾上擦去了手掌的污水,接着大步流星沿着路径追了过去。 罗伊和瑟瑞特跟在后面,相比于莽撞的奥克斯,两人行动更为谨慎:熄灭了火炬,半个身形掩藏在黑暗中,边走边警惕地侦查周围的环境。 尸体被拖拽的距离不近也不远,他们越过了地图上两个被标记过的管道,最后来到一堵爬满青苔和浮游植物的陈旧砖墙附近。 一个三岔路口,左侧和前方都是尚未去过的地方,而血色绸带和拖拽的痕迹,就在此处戛然而止。 猎魔人交换了个眼神,迅速将附近地面和墙壁都搜索了一遍,然后在墙角的砖头上发现了分散开来的一些标记,这是一排北境通用文字的基础的字符。 脏乱、危险,又人迹罕至的下水道,怎么会无缘无故出现这么一排字符?猎魔人都意识到这是某种机关。 猎魔人兄弟没有莽撞地动手,他们毫无头绪。 而罗伊在短暂的思考后,脑海中忽然闪过那个匪夷所思的梦境,那张巨大的蛛网里,蜘蛛似的怪物冲他发出的尖啸。 “黑色格雷巴……” “blakat ……gray……ba……” 他想起来了,这个不明含义的称呼也在一头蝠翼魔的舌底出现过。 是巧合吗? 罗伊再次确认了一遍墙上的字符,心头大定:不多不少,恰好契合! “这就是机关的密码!”罗伊摸上了漆着字符的砖头,同时示意奥克斯兄弟拔出武器,结好法印,守在墙壁两边。 当他触摸完所有字符,便有一道又轻又脆的响声突兀地出现,像是用钥匙解开门锁的一瞬间。 罗伊再抵住墙往前推,原本纹丝不动的墙壁就这么被轻易地向着里面推开。 沉重的砖墙摩擦过地面,造成了巨大的动静,墙后缓缓露出了一间密室。 密室门口,猎魔人等了小一会儿没等到动静,便分出两人进去探路。 当先的瑟瑞特从贴身的皮包里掏出一枚拳头大的玻璃球,顺着地面向密室深处滚动,然后带着罗伊沿着玻璃球滚过的路径移动。 两人走进了一条狭窄的走廊,地面铺着猩红的地毯,结满干涸的血痂,还能看出一条新鲜的血液痕迹,两侧的墙壁保持着下水道粗粝、暗灰色的风格,唯一的区别是经过了人为的打磨,看上去要光滑一些。 走廊过后是一间宽敞明亮的大厅,角落的火盆熊熊燃烧,将大厅照的纤毫毕现:这里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正中央处安放着一张祭台最为醒目。 一股远比下水道里更加浓烈的腐臭扑面而来。 祭台上堆满尸骸,成百上千的生物遗骸聚集成了一座小山,一眼看去能轻易分辨出的有老鼠类的小型动物、猎犬类的中型动物,水鬼、孽鬼等怪物,甚至是人类。 大多数都有一定年头,只剩下光秃秃的骨架,但还有部分成色较新,高度腐化后,布满红红绿绿的脓疮和粘液、花白的烂肉。 包括那两具无头的蝠翼魔尸体。 猎魔人的目光继续往前移,祭台后面立着一副门框似的高大木架,用黑色的细线悬挂着一副图腾。 图腾上画着一张网,网中匍匐着一头栩栩如生的狮面蜘蛛。黑色的绒毛,锋利的螯足,狰狞体型,正是罗伊梦境里所见的那头怪物的缩小版。 “黑色格雷巴,难道指的就是这它?”罗伊怔了怔,恍然间,狮面蜘蛛背后血色的花纹好似活过来一般不停地蠕动,由慢至快,形成一个旋涡,吸引住他所有的心神。 同时有一道充满蛊惑的低语,像是无数男女老幼复合在一起的声音回荡在他耳边。 一时之间,眼前浮现重重幻象,罗伊神情变得恍惚,但强大的意志为他敲响了警钟。 他摇了摇头,轻咬了一口舌尖,剧痛过后,异样的幻象从眼前消失。 他马上移开了视线。 “别看那个图腾!” “唔…” 瑟瑞特兄弟精神一振,同时挣脱幻觉。 三人脸色肃然地交换了个眼神。 不约而同垫起脚尖,弓着背开始向祭台走过去。 密室中的一切布置都证明这里是某个秘密邪教的地下据点。问题是祭司去哪儿了? 火盆还在燃烧,将蝠翼魔尸体移动进来的信徒又去哪儿了? 瑟瑞特没走几步停了下来,然后指了指那座堆积如山的祭台。 罗伊顺着他的指引,集中注意力,听到了若有若无的呼吸声和心跳声。呼吸紊乱、心跳很快,说明了躲藏者的紧张程度。 瑟瑞特打了个手势,从左边包夹了过去,而罗伊握着手弩,往右边移动。奥克斯居中。 两人没料到的是躲藏者先承受不住压力。 “别杀我!我……我投降!” 发抖的尖叫声中,一位披着白色祭袍、身材苗条的女人从祭台后站起了身体,她高举双手,缓缓转过脸,露出一张异常年轻的面孔。 她长相很清秀,薄嘴唇、黑亮的眼睛,满头红褐色的长发随意地披在肩头,火光下皮肤白的透明,脖子间隐隐可见一层又细又浅的绒毛。 她打扮得整洁而清爽,给人的感觉像是一个邻家少女,但此刻少女花容失色,嘴唇轻颤,害怕极了。 瑟瑞特没有丝毫怜香惜玉之心,脏乱的地下室出现这么一个干净漂亮的女人,这太不正常了,他将冰冷的钢剑直接架上了女人脖子。 “不想死就给我老实交代,这是什么地方、你是什么人?” 女人隐蔽地瞥了旁边一眼,另一个男人用手弩对准她。 脖子上的钢剑,和弩弓威胁,让小女孩儿没有丝毫反抗的余地,受惊的鹌鹑一样怯怯地说,“阿比盖尔……我叫阿比盖尔,大编织者的祭祀。这里是它的的圣所。” “大编织者?”两名猎魔人均面露疑惑,他们都没听过这个名头。 “你指的是那头狮面蜘蛛?”罗伊盯着她,暗金的瞳孔变得深邃。 阿比盖尔 年龄:15 性别:女 身份:恶兆之神祭司 …… 罗伊脸色疑惑。 她除了祭司身份,属性和技能和寻常人家的女孩没啥区别。 凭什么居住在危险的下水道? 阿比盖尔吞了口唾沫,继续解释,“狮面蜘蛛,黑色格雷巴(blakat grayba),卓阑·阿赫·特拉( ·Agh·Tera),都是大编织者的名。它是命运的编织者,掌管所有生物的死亡,它——” “行了!”瑟瑞特恶狠狠的说,“我们不是来听你传教的,这头大蜘蛛明明是个邪恶生物!否则怎么会躲到肮脏阴暗的下水道,建立祭坛。” “维吉玛官方不允许你们的信仰,我说的对吗?” “主人不是邪神!”阿比盖尔梗着脖子反抗了一句,但在猎魔人冷冷的眼神中又败下阵来。“…但的确,不只维吉玛,整个泰莫利亚都禁止传播大编织者的信仰,我们被逼无奈,才在下水道这种暗无天日的地方建立据点。” “我没猜错的话,”罗伊面色凝重,“你口中的大编织者,又被称为恶兆之神,对吧?” “你、你听说过?” “我可不只是听说过……我还见识过。”猎魔人忌惮地说。 恶兆之神,恶预之神,这才是狮面蜘蛛在民间更加流传的更广的称呼。 它是一位极其残忍的神祗,将黑暗和死亡当做信条,并要求信徒们经常进行活人献祭。 而它的崇拜者们认为它是将人类命运编织成巨网的大编织者,这张网不断地被扩大,当某一条线断了,就会导致某个人突然死亡,而当有人自我了结,他的线也将断开。 因此,狮面蜘蛛又被认为掌管着非自然死亡的神。 关于这个神,和它的教会,最臭名昭著的传闻,除了活人献祭,还有它的祭司们恶毒的诅咒能力。 恶兆之神的一部分祭司掌握着层出不穷的诅咒手段,甚至能通过献祭自己的生命、死后的灵魂,诅咒杀害自己的凶手。 这方面,罗伊已经亲眼见识过两回——每逢夜晚化身狼人的团长亚伦,便是被一位恶兆之神的信徒临死诅咒,才会背负那种悲惨的命运。 还有乞丐纳维纶,同样如此。 总而言之,今时今日恶兆之神的信仰在北方声名狼藉、几乎被全面禁止,整个教会濒临灭亡。 但罗伊万万没想到,泰莫利亚的首都维吉玛的下水道竟然会藏着这么一个隐秘的据点。若不是他替雅妲清理下水道,必然还能继续隐藏很久很久。 “恶兆之神教会,美德教会,都盯上了这个下水道,难不成还是一块宝地?” “那两头蝠翼魔!”罗伊扫了一眼祭坛前庞大的尸体,“和恶兆神教是什么关系?” 阿比盖尔微微后仰,稍稍远离脖子间钢剑的剑锋,“它们是上一任祭司驯养的祭坛守护神。” 猎魔人面露惊容,“恶兆之神的祭司还能驯化魔物?” “也对,若不是守护神被解决,你不可能如此轻易地就范吧?” 罗伊目光再次在女人身上一转,看得她身体发颤,“那么,阿比盖尔,你是维吉玛的原住民?恶兆教会剩下的祭司、信徒都去了哪儿?” “我在维吉玛长大,”阿比盖尔望着熊熊燃烧的火盆,目光闪烁,“我的养母,上一任祭司多年前去世,现在维吉玛只剩我一个祭司。” “你确定?” “我保证!” 剑锋又凑近了一分,奥克斯这位猎魔人可管不了那么多,什么教徒、女人,搞出这种邪恶的献祭,不如死了得了。 但罗伊阻止了他。 打算先使用亚克席法印拷问一番,但法印画了一半,又豁然收回手指,因为心中忽而升起一股极端不祥的预感——继续下去,巨大的恐怖降临! 上古之血的警告? “真是个烫手的山芋!” 事实上他宁愿再对上一头蝠翼魔,也不想遇到这么一个邪门的教会祭司。 恶兆之神的祭司不能随便对付,否则诅咒缠身,生不如死,但又不可能直接放掉她。 “教会的事情交给教会处理。”罗伊打定了主意,“走吧,伙计们,把阿比盖尔带给那位公主做决定。反正下水道的布置也是她的主意。” 第二十九章 吸血妖鸟的起源 弗尔泰斯特城堡。 豪华的餐厅,魔法吊灯洒落柔和的黄光。 国王坐在那张长长的楠木餐桌主位,慢吞吞地享受着早餐。新进的一位皇家顾问希达里斯的费卡特正恭恭敬敬地做着报告。 “陛下,这几日神殿区戒严的成效斐然,广场附近所有异教徒都被一扫而空。维吉玛的居民也都迷途知返,回归了雷比殴达、梅里泰莉,和永恒之火的怀抱。照我看来,湖中女神经过这一次的打击,以后想要再想重新发展,也成不了什么气候。” 弗尔泰斯特最后咀嚼了几口烤的外酥里嫩的鸡肉,然后用一条绣着鸢尾花的丝绸手帕擦拭嘴角,“费卡特法师,最近辛苦你们了。但这还不够!” 他推开了椅子,开始绕着餐桌踱步,“我一开始是如何跟你们交代的?”威严的眸子瞪向法师,“我现在再重复一遍。维吉玛是我的地盘,梅里泰莉都得给我老实本分。而那个妖言惑众的湖中女神,我很清楚,她害死了我的骑士团团长和前任顾问,她必须付出代价!” 弗尔泰斯特猛地抓起餐刀,狠狠插入一只烤鸡的正中央。 “我信任术士,让泰莫利亚成为全北方魔法最普及的国家;这么多年,我付给术士协会的钱,多到足够买下一个王国!我想我有资格命令你们——”弗尔泰斯特眼神一寒,“把她的尸体抬到我面前!” 费卡特只觉得心尖儿一颤,垂下了头,“陛下息怒…很抱歉…您的要求我们办不到。” “给我个理由!” 费卡特低眉顺眼,诚恳地说,“这段时间,我和梅里葛德两位顾问每日都去维吉玛湖探查,可从没发现异常的活动。那东西大概率已经不在湖里面…我们琢磨着她从信徒那里提前获取消息,逃去别的地方藏了起来。” 费卡特说着半真半假的话,术士兄弟会对湖中女神这种传说生物接触得不多,但也明白她们代表着一个古老的种族。胆敢杀掉其中一位,那便是与所有湖泊中的精灵结下血仇。 术士没有莽撞。 国王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声,沉默良久,脸上浮现出一丝遗憾。“逃倒是逃得挺快。” “但我向您保证,弗尔泰斯特陛下,只要我们在维吉玛一天,那东西绝对不敢再踏入这里半步!” 弗尔泰斯特极富压迫力的目光又将术士上下左右审视了一遍,直看得后者满身冷汗,这才换了个话题, “雅妲那里怎么样?” 费卡特松了口气,“公主殿下身上侦测不到魔法的气息,想来最近没有再接触过教会的事务。但她毕竟跟湖中女士建立过深刻的联系…”费卡特小心地建道,“您就这么放任不管,会不会有些隐患?” “再继续打压下去,她都不会认我这个亲生父亲!”弗尔泰斯特无奈叹了口气,“这段时间你们…别把她逼的太紧。” “遵命,陛下。” “还有件大事…”国王顿了顿,脸上有些犹豫地说,“上次提到的药物准备好了?” 费卡特眼神恍然,关于弗尔泰斯特糟糕的生活作风传闻很多,他和绝大部分国王一样戒不了风流的毛病,也有许多风流故事在民间广为流传,比如他与自家…生下了雅妲公主。 比如他在外面有很多情人,而且偏爱自己手下的有夫之妇。 现在又多了一项,不久前,某位情人替他生下了孩子。 “陛下,请允许我确认一遍,是男孩还是女孩?” “女孩!”弗尔泰斯特语气说不出的失望,他甚至怀疑正是缺少了阿扎法师的秘药,才导致自己的儿子变成了女儿。 “那么陛下…”费卡特说,“我保证,由术士兄弟会调配的药剂,会让小公主更加健康、美丽、活泼。” …… 贸易区的一栋房子里。 “阿比盖尔,恶兆之神的祭司?”雅妲将生有倒钩的皮鞭指向墙角瑟瑟发抖的少女,另一只手卷着肩边茂密的秀发,“我在皇家藏书馆看到过相关资料,恶兆之神的祭司很擅长诅咒。” 雅妲秀气的眉头紧蹙,无意识地摸着脖子间的护符。那是为她解除嗜血妖鸟诅咒的白狼所赠,为了防止诅咒复发。 “没想到在我眼皮底下居然还藏着这么一个邪恶的组织,你们怎么发现的?” “说来也巧。”罗伊将通过蝠翼魔尸体找出下水道密室的过程说了一遍,雅妲听得眼前一亮,“正愁没有祈祷间,这便有人送来现成的的秘密据点,真是湖中女神保佑!” “你们……你们究竟想干什么?”阿比盖尔龟缩成一团,即便她没有魔力,白皙的手腕和脚腕还是被套上了反魔法金属镣铐。 此时一张素净的小脸爬满惊慌,就像一只人畜无害的小白兔。 雅妲冲少女温和一笑,“我们想做什么,这取决于你的态度。先来做个自我介绍吧,阿比盖尔,恶兆之神的祭司,你多大了?你的父母、亲人、朋友们,都在哪儿呢?” “我…”阿比盖尔被三名猎魔人和一位艳光四射的公主给盯着,支支吾吾半天,这才吞吞吐吐地说,“我上个月满了十五岁…我跟他们说过,我是个孤儿,没有朋友、也没有亲人,只有教友。我被导师,也就是维吉玛教会上一任祭司收养…”阿比盖尔明媚的大眼睛里浮现出一抹忧伤,“但导师两年前过世了。” “一个孤苦伶仃的小姑娘…长得又这么漂亮,”雅妲脸上的兴致更浓,手腕抖动间,在半空轻轻挥舞皮鞭,一边绕着少女转圈,“被收养之前,你是怎么在维吉玛讨生活的?本地黑帮绝对不会放过你这头小绵羊。让我想想,卖到偏僻的乡下农场都是最幸运的结果。” “我、我一直在神殿区的洗衣妇家里帮工…”阿比盖尔咬了咬薄薄的嘴唇,她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坦诚地说,“五年来,那位洗衣妇和她的家人一直护着我,让我免受恶棍欺负。事实上他们一家都是大编织者的信徒,把我引入教会…再然后我被收养。” “大编织者?命运的编织者吗?”雅妲打量着少女洁白小手上的老茧,突然问。 “没错,狮面蜘蛛编织命运,掌控人类的生死。” “别把邪恶说的这么伟大,”猎魔人挑了挑眉,“我猜那些敢找上你的黑帮分子,都被你的教友丢进下水道喂那两头蝠翼魔了吧。” 阿比盖尔近乎默认了。 猎魔人进一步地猜测的道,“作为祭司,你还肩负着挑选祭品的职责。偶尔是不是还要绑几个活人进入下水道,给狮面蜘蛛的‘守卫’打牙祭?” 以少女的外貌身段,想勾引几个心术不正之人,相当简单。 “这不奇怪……”雅妲说,她“扮演”过一段时间维吉玛的治安官,对于维吉玛底层居民生活状况有过了解, “维吉玛是泰莫利亚的首都,整条王国贸易路线上最重要的停驻点,每天都有大量的外来者经过,鱼龙混杂。偶尔失踪一两个,根本管不过来。”雅妲靠近了少女,冰冷的右手五指突然捏住了她的下巴,让她面向自己。 既然美德教会需要地下据点,那么恶兆之神就该识趣地离开,何况他们之间还有仇恨! “乖女孩儿,告诉我,维吉玛现在总共有多少狮面蜘蛛的信徒。” 阿比盖尔长长的眼睫毛眨了眨,倔强地偏过头。 “我是维吉玛的公主,”雅妲俏脸紧绷、声色俱厉,“一个命令下去,骑士团的人会立刻抓出所有躲起来的‘小蜘蛛’!当着你的面,锯掉他们的‘牙齿’!” “小白兔”脸上的肌肉抖了抖,像是被吓坏了,微微张大了嘴。 雅妲半蹲下身体,俏脸直接贴到对方眼前,“但你若愿意配合,那些不体面的手段,不用也罢。” “给你半小时,考虑清楚!” …… “雅妲殿下,用不用我帮忙?猎魔人法印能节省不少时间。” 雅妲闻言神色一凛, “还好你没动手…罗伊,我给你个忠告,绝不要轻易对某个神明的祭司使用法印、操纵他们的神志…否则可能惊动她们身后的存在,导致不可测的凶险。” 罗伊颔首,难怪那时候自己心生警兆,“那您准备怎么处置她?她…” 他抿了抿嘴唇,又把下一句的话吞回肚子里。 十五岁的小女孩儿,果真的像表现的那么怯弱、不济? 毫无疑问是种伪装! “先问出所有恶兆之神的信徒,它们该为美德教会挪个地儿。”雅妲抿了抿红唇, “接下来,‘中毒不深’,迷途知返者…我会把他们永远驱逐出维吉玛!” 雅妲柳眉倒竖,语气一寒,“至于死不悔改者…” “雅妲殿下,你千万小心…一部分恶兆之神的信徒具备强大的诅咒能力,别惹祸上身。” “我自然清楚,对此也深有体会…”雅妲眼中突然有些回忆的光芒,在房间中绕圈踱步,“那个曾经让我饱受折磨的吸血妖鸟诅咒,跟狮面蜘蛛有着很深的渊源。虽然女神缓解了诅咒后遗症,但我还能感觉到,恶臭依然缠绕着我的灵魂。” “我看过那个始作俑者、暗恋我母亲的畜生奥斯崔特留下的书信,其中反复提到过命运,这说明什么?他的诅咒方法很有可能来自于恶兆之神。薇薇安女士帮助我戒掉‘血肉饥渴症’,却没能去除最后一丝的诅咒。” 雅妲俏脸闪过一丝坚决,“我得从阿比盖尔身上想办法,一劳永逸解除诅咒,免得它复发。” “恶兆之神居然跟您的诅咒有关系。”罗伊垂下头,沉思片刻。 奥斯崔特、噩兆之神教会、雅妲和她母亲的诅咒。 脑海中突然形成一条清晰的故事线—— 二十多年前,弗尔泰斯特的臣子,奥斯崔特爱上了国王的姐妹,也就是雅妲公主的母亲,同样叫做雅妲。 可后来他发现弗尔泰斯特把暗恋对象据为己有,妒火中烧,发出了无比恶毒的诅咒,让雅妲王后难产而死,死去的骨肉更是在数年后变化为吸血妖鸟。 为祸一方! 好几年,维吉玛的居民都夜不能寐。 直到杰洛特到来,拼着身受重伤解除吸血妖鸟的诅咒,让泰莫利亚的公主、白之雅妲恢复原身! 此前罗伊心中一直有个疑问,奥斯崔特堂堂一个泰莫利亚大臣,有什么能力、又凭什么向雅妲的母亲发下如此恶毒的诅咒?须知他并没有献出自己的生命。 现在他找到了一个合理的解释——维吉玛下水道一直藏着个噩兆之神教会,并且奥斯崔特正是信徒之一。 他向噩兆之神的祭司讨要到了诅咒方法,这才导致接下来的一切悲惨事件。 理清头绪,罗伊不禁心生感慨。 曾经,噩兆之神诅咒了雅妲,而今天,这个教会的命运全部系于她手! 这便是因果循环? 旁边,雅妲摩挲着脖子间的雪白的皮肤,似乎不想再深入下去,终结了这个话题, “接下来和阿比盖尔祭司的交流,由我负责。罗伊,你和两位大师想必也累了,回去歇着吧…对了,上次派人送过去的材料还够吗?” “够了,感谢你的慷慨。”罗伊由衷地说。 “如果还有任何要求,只管提,”纤纤素手拍了几下猎魔人的肩膀,“当然,教会和湖中女士若有麻烦,也希望你继续伸出援手。” “嗯。” 第三十章 闲暇时光 找到狮面蜘蛛的隐秘据点后,猎魔人的下水道之行也算告一段落,暂时从世俗琐事中解脱出来。 铁匠铺中熔炉火焰正旺,锻造大师贝连迦尔开始叮叮当当挥舞铁锤锻造飞狮怪钢剑,经验相对丰富的雷索从旁协助。 他们俩待在铁匠铺闭门不出,瑟瑞特兄弟与罗伊三位非专业人士则被粗暴地赶了出来。 “嫌弃我们碍手碍脚?累死累活找来图纸和材料,这么快就卸磨杀驴!”奥克斯忿忿不平地嘟哝了几句。 但他很快平静下来,心思飘向了别的地方。猎魔人注定是劳碌命,总得找点事情来消耗过度旺盛的精力。 自小生长在南方蝮蛇学院的瑟瑞特兄弟对北方的风土人情了解的不多,决定逛一逛维吉玛这座泰莫利亚的都城。 原本罗伊已经给自己和歌尔芬安排好了训练计划,但近段时间高强度战斗也让他的精神稍微有些疲倦,他决定放松放松。 …… 维吉玛容纳了数以万计的居民与来自世界各地的旅者,设立有五花八门的建筑物:城堡、军事要塞、神殿、商场、集市、商人摊位、工作坊、银行、旅店、酒馆、还有妓院。 真要全部体验一遍,逛上三天三夜也逛不完。但猎魔人不走寻常路,他们的趣味儿非常集中,出奇地一致,或者说朴实。 每个猎魔人都是品酒师。 这句话是有一定道理的。 瑟瑞特兄弟带上罗伊,开始轮流体验维吉玛全城的酒馆,品尝每一个酒馆的特色美酒。 正宗的葡萄酒、甜滋滋的水果酒、高纯度的烈酒,在这座贸易之都中应有尽有。 此外,酒馆里除了美酒,还汇聚着全世界最会玩的人,他们运作着千奇百怪的项目,在罗伊看来,这些项目比喝酒有趣得多。 维吉玛神殿区,金苹果酒馆。 “来一来,瞧一瞧咯!掰手腕挑战赛,擂主已经守擂成功三十次,他能不能继续创造奇迹,让我们拭目以待!欢呼吧,大家,为维吉玛港口的‘大力水手’波比欢呼!” 酒馆里爆发出一阵疯狂的呐喊。 “大力水手”人如其名,留着茂密的络腮胡,露在背心外的手臂比常人腰围要粗,浑身都是健美结实的肌肉,简直是一个肌肉人。 “下面,容我隆重的介绍,这位勇敢的挑战者是……嗯,来自遥远南方的‘蛇眼’奥克斯!”坐在擂主对面的男人则低调得多,带着一顶灰扑扑的兜帽,身材精壮,眼睛是琥珀的竖瞳,像猫科动物。 “嘘——”观众给了他喝了倒彩,显然有人认出了猎魔人的身份。 奥克斯琥珀色的瞳孔收缩成一条缝,面露凶光,将手指骨捏的咔嚓作响。 “咳、咳……按照惯例,老希尔坐庄,买输买赢,买多买少,买定离手。输了只亏一杯酒钱,赢了够你一度春宵!” 开出盘口的癞痢头男人嘴巴像连弩箭一样吹得天花乱坠,他身边的大多数客人都凑了个热闹,慷慨解囊。 罗伊坐在一张昆特棋盘前,面前的克朗从几枚,变成了十几枚,对手正盯着昆特苦思冥想。 “出那张?这一张?不、不、不……这张?还是不行。”枯瘦的赌鬼仿佛陷入魔怔一般。 “您慢慢想,我不急……”罗伊说着,将癞痢头招呼了过来,“我赌蛇眼奥克斯十秒内取胜,二十克朗。” “好嘞!蛇眼奥克斯赢,十秒内,赔率一赔三,您的票据,请收好!”癞痢头喜滋滋收好一袋子钱,走开前背对猎魔人微不可闻地嘟哝了句傻子。 罗伊不以为意地笑了笑,目光转向酒馆另一侧的舞台。 那里人影交错,欢呼声更加疯狂,正进行着另一项历史更加悠久、受众更加广泛的、更为热血的比赛——维吉玛拳击挑战赛。 奥克斯掰手腕,罗伊打昆特,瑟瑞特也不甘寂寞,报名了拳击挑战赛。 擂主正在舞台上摆好动作,展示狗熊一样强壮的身体,发达的肱二头肌、背阔肌,不时敏锐地挥拳,惊起一阵尖叫! 而瑟瑞特正一圈一圈往拳头上缠着白绷带,隔得老远冲昆特棋牌前的罗伊眨了下眼睛。 后者做了个明白的手势,立刻往他身上押了二十克朗。 拳击和掰手腕,都是需要技术的项目。 但在瑟瑞特兄弟远超常人的力量和速度面前,什么技术都是白搭。 罗伊知道适可而止,并没有押注太多,否则地头蛇不一定会赔付赌注。 半小时后。 “干杯!” 黑皮诺葡萄酒、矮人烈酒、金苹果酒,三杯不同的美酒轻轻一碰,三位猎魔人满载着一袋子酬金,风风火火离开酒馆,继续前往下一家。 不要老是逮着一只羊撸…… 这是奥克斯的经验。 一天之内,三名猎魔人将神殿区的两家酒馆、贸易区的三家酒馆轮流逛了一遍。 傍晚时分,维吉玛娱乐日结束,最后算下来,三人不仅免费喝了一天酒,还赚了接近两百克朗。 “哈哈,罗伊,见识到我的厉害了?”奥克斯兴奋地难以自控,就在大街上将小碎步、蝴蝶步,闪电连击、重摆拳轮番演练了一遍,他也去体验了几回合拳击的刺激感。 猎魔人对阵普通人自然是碾压的局势。 罗伊笑了笑,他打昆特也打了个尽兴。 维吉玛不愧是承办过北境昆特牌大赛的地方,民间高手众多。牌局中跟他打平、甚至战胜他的都出现了好几个。 最后他只赢到了几十克朗,不过收获了一张弗尔泰斯特的稀有领袖牌。 在弗尔泰斯特的地盘赢他的牌,嘿嘿! “明天我们继续?” “恐怕不行。”瑟瑞特摇了摇头,一脸笃定地说,“咱们在本地帮派身上割了不少肉,已经稍微越界,明天再这么肆无忌惮,冲突无法避免。” “别着急小伙子,”奥克斯拍了拍罗伊的肩膀,冲他眨了眨眼,“等离开维吉玛,换个大城市,咱们三兄弟,再次出击!” “蠢货!你叫他兄弟?这不是乱了辈分?!让咱们凭空比雷索矮了一截?” “管他了!” 罗伊听着两兄弟喋喋不休的斗嘴,近段时间来,由于连续杀戮积累下的压力,慢慢地,消散不见,整个人无比轻松。 随后他慷慨地把两百克朗分出成三份。 一人六十,剩下的他就大大方方收入囊中当做公款。 瑟瑞特兄弟已经习惯了财务总管的剥削,不以为耻,反而有些高兴。 “明天干啥?”奥克斯那股兴奋劲消失后,苦恼道, “训练!两位要是闲着没事,可以指导我剑术。”罗伊建议,瞅着对方仍然愁眉紧锁,便挤了挤眼睛,“我记得上次凯拉·梅兹不是邀请过你?奥克斯,你要是闲得无聊,去找她叙旧吧。” “小滑头,你懂什么,我是那种随便的人?”奥克斯扬起下巴,眼神又开始飘忽不定,“我记得她提过玫瑰温泉好像不错……算了,女人随时能找,还是陪弟兄们训练更要紧!” 休息了一天,隔日,罗伊开启了苦修士般的生活。 白天,在院子里接受奥克斯兄弟的轮番指导,剑术以及魔物知识。 到了晚上,他就带上歌尔芬到野外放风,让小家伙继续锻炼飞行能力和狩猎能力。 歌尔芬的持续飞行时间每天都在增长,当然,受限于体型,仍旧无法捎上猎魔人。 估计等满了一周岁后才有可能实现罗伊的愿望。 狩猎方面,歌尔芬的食谱从田鼠、兔子,过渡到了体型更大的麋鹿、甚至野猪。 在一对一的单挑中,这头幼年期狮鹫一个从天而降的飞扑,就能杀死大部分猎物。 但也有的动物是他无法招惹的,比如野狗群、狼群、以及体型庞大的灰熊。 …… 训练的间隙,维吉玛的皇家顾问凯拉·梅兹亲自登门拜访,和奥克斯出去逛了两个白天。 但特莉丝没来过。 上次碰面罗伊就察觉到这位年轻的女术士体质有些特殊,或者说特别敏感。 这次不来,也许是躲着自己,但女术士不止特莉丝一个。 丽塔·尼德通过闺房里的千里镜联系上了罗伊,每逢夜深人静就找他聊天…大多数时候谈谈论青草试炼、突变、基础的魔法理论、无聊而枯燥的工作。 偶尔也会找点别的乐子。 有一次谈话当中,珊瑚偶然间透露了自己的理想:驾着一叶扁舟,航向地平线,享受无边大海上的美好时光。 罗伊不知什么时候答应了她的玩笑话,未来的某一天,会陪她一起开始这场冒险。 时间过去了一周,雅妲没来联系。 第三十一章 复发 “瞧瞧,多么动人的宝贝儿……钻石都不如它耀眼……”奥克斯提着新进出炉的飞狮怪钢剑,手指动情地摩挲着剑身。 熊熊燃烧的熔炉光芒映照出钢剑的全貌:这把剑比制式钢剑要长上那么一分,精致的剑柄上缠绕着墨色的龙族皮革,握上去的既舒服又牢固,还点缀着几圈银白色陨星铁,增大了摩擦力。 剑柄的尾部雕刻成一头蝎尾狮的形状,明确了它的背景和传承。 剑格呈一字型。 再往下,剑刃的设计秉承哈克兰的异域风格,并非北境这边循规蹈矩的一条直线,而是蛇形刃,就像草丛中疾速游动的蛇一样,弯曲的弧形由剑格的位置次第相连,没入剑尖,剑尖就是那条猩红的蛇信。 奥克斯舞了个漂亮剑花,霎时剑刃切割空气发出嗡嗡的轻吟,刃面上符文和符号折射蓝光,隐没的云纹活过来一般浮现。 宝剑在五名猎魔人手中传递,最后落到罗伊手里。 飞狮怪钢剑 类型:钢剑 材质:龙族皮革、陨星铁、皓石、绿宝石尘、飞狮怪的毒腺。 规格:重4.01磅,剑柄12吋(0.3米),刃长37吋(0.93米) 附魔—— 锋利:飞狮怪钢剑拥有寻常钢剑三倍的锋利程度,能够轻易地划开轻甲,但剑身韧性被轻微削弱。 尾针:飞狮怪钢剑会向伤口注入飞狮怪的毒液,在短时间内致人于死地。 …… “这一周多的时间辛苦你了,贝连迦尔大师…”罗伊由衷地说着, “我该感谢你们…”贝连迦尔布满血丝的眼中出现深深的满足。 铸造师匠级套装的体验对他而言是种十分宝贵的机会,既能掌握稀有的装备蓝图,又能提高锻造能力。 锻造,比美酒更让他着迷。 “大师,你看上去很疲倦,最好休息一天!” “休息?不需要!我等不及握紧铸造锤,我想雷索也是。” 雷索同样陷入了一种诡异的亢奋状态,极其罕见,古板而僵硬的脸颊微微发红,“我触摸到了锻造的瓶颈,迈过去就能更进一步,不能休息!” “额…随便你们。” 罗伊顿了顿,先将飞狮怪钢剑收了起来,等他们锻造完毕再说事儿。 三人退出了铁匠铺。 接近中午的艳阳为内城河的水面镀上了一层粼粼的波光。 真是美好的一天。 “怎么样,小鬼,敢不敢跟我比划比划?”奥克斯踮起脚尖踩在河岸边,握着飞狮怪钢剑冲着空气兴奋地连续刺了几剑,“飒、飒”的破空声中,他的动作之快连成一片残影。 “乐意之至…”罗伊拔出背后的剑,就要上去跟他斗一番。 瑟瑞特则双手环胸准备好欣赏欣赏每天都要重复的戏码:自己兄弟如何凌虐一位猎魔人新丁。 然而,意外的来访者打断了三人的计划。 一位白蔷薇的骑士找到了铁匠铺外。 “猎魔人大师…”一张熟面孔,罗伊在雅妲身边看到过他,公主的心腹克利夫兰骑士。“我奉命前来,请三位务必跟我走一趟。” “雅妲派你来的?” “不…”骑士摇了摇头,眼神复杂,“是弗尔泰斯特陛下有请,因为雅妲公主…”骑士无意识地咽了口唾沫,“她出事了!” “什么?!” …… 弗尔泰斯特身材健硕,不像大部分中年富家翁体态臃肿,他还有一张刚毅的脸。这张脸在年轻的时候足以称之为漂亮,现在经由岁月沉淀,和久居上位的气质洗礼,变得英武不凡。 他风流,也有风流的资本。 “不到四十岁…”猎魔人扫了他一眼,嘀咕了一句。 国王坐在一张黑木雕成的矮扶手椅上,单手撑着下巴,打量着三位猎魔人。一条皮毛发黄的老狗蜷缩在他脚边取暖,他身后,左右两边簇拥着两男两女,其中一位体格健壮的蓄须男人,猎魔人见过,维吉玛市的市长维雷拉德。 这位老熟人正含笑冲他们点头致意。 至于另外的三位,则是皇家顾问,包括凯拉·梅兹在内的三个术士。 所有人都一脸严肃,就像暴风雨前夕,大厅中的气氛压抑至极。 “来自蛇派的猎魔人……奥克斯、瑟瑞特、罗伊。”听完凯拉·梅兹的介绍后,国王沉默了半晌,方才开口。 “是的,陛下。”奥克斯掀开兜帽,低垂头颅,这一回他显得很正经。 “你们从南方而来?” “是的,陛下。” “你们和北方的猎魔人有什么区别?你们擅长些什么工作?” “区别不大,陛下,北方和南方的猎魔人主要是战斗方式有所不同。”瑟瑞特毕恭毕敬地解释道,“我们通常都会接受清扫非人怪物的委托……” 国王脸皮抖了一下。 “偶尔也清理一些魔法的痕迹,比如诅咒。” “那么,你们对付过孽鬼吗?” “是的,陛下。” “水鬼呢?食尸鬼呢?” “都解决过。” 弗尔泰斯特犹豫了一下,“那吸血妖鸟呢?” 瑟瑞特兄弟愣住了,他们没听说过吸血妖鸟这个物种。而罗伊心头咯噔一跳,惊讶地直视国王的眼睛,“您提到吸血妖鸟,难道雅妲公主她……” “猎魔人,你了解以前发生在维吉玛的事?” “略有耳闻,”罗伊低下头缓缓地述说,说给身边的两位同伴听,“数年前,身负诅咒的雅妲公主变成了吸血妖鸟,活跃在旧维吉玛。然后路过的狼派猎魔人杰洛特,替她破除了诅咒,让她恢复了健康。” “可那个猎魔人破除的不够干净!”弗尔泰斯特咬牙切齿,有些抓狂地握住了身边的扶手,“猎魔人给了雅妲一个护符,护符失效了,我的女儿——” 国王颓然地向后,重重靠上椅背,“诅咒复发了!在昨天晚上……”弗尔泰斯特闭上眼,梦呓似地呢喃,“我被尖叫吵醒,我看到了一头足足有七迟,身材像个啤酒桶的怪物!她的一张大嘴咧到耳根,里面排列着匕首一样的牙齿,还有血红色的眼睛和破布一样的红发!她的爪子上长着比野猫还锋利的指甲,一直垂到地面!她杀掉了几个侍女和护卫,从我的城堡里,逃回到旧维吉玛!“ 旧维吉玛坐落在维吉玛半岛西边,中间隔着湖水。 那里耸立着弗尔泰斯特城堡建立前的旧宫殿的遗址,但已经被废弃了许多年。还有许多贫穷人民在此居住。 那个区域和维吉玛郊区地位相当。 “陛下……”罗伊低声叹了口气,恶兆神教那边果然出了问题,“你确定是吸血妖鸟,而不是别的什么怪物?” “你以为我会看错?”弗尔泰斯特从座椅上站起身,那条黄狗被他不小心踢到“呜呜”哀嚎,“我见过那东西,和数年前一模一样,就算它化成灰我也认识。” “我敢保证,她又躲进了旧维吉玛宫殿的石棺里,每天昼伏夜出,白天在石棺里睡觉,晚上狩猎我的子民。” “该死!不能让她乱来,我可怜的女儿!” “稍安勿躁,陛下,听您的描述的确是吸血妖鸟。”罗伊心情复杂,“可恕我冒昧的问一句,诅咒为什么会复发?” 猎魔人与雅妲关系相当熟络。 这位比男人还要坚强的女子,明明正井然有序地发展着湖中女士的地下教会,怎么会突然爆发诅咒? 出于直觉,罗伊脑海中又闪过那头巨大的狮面蜘蛛,他想起了上次分开前,雅妲提到过的诅咒的渊源。“雅妲想通过阿比盖尔,彻底摆脱诅咒。难道是出了什么岔子?“ “我也想搞清楚!“弗尔泰斯特咆哮着,打断了猎魔人的思索,“我的女儿花了好多年才艰难恢复人性,这一回,又要再次承受那种非人的痛楚!究竟哪个王八蛋惹的祸?!“ “但现在不是时候……”国王脸上的威严尽去,“猎魔人,我想以一个父亲的身份,请求你们,替雅妲解除诅咒。只要几位帮这个忙,我绝不会亏待你们。” 奥克斯兄弟闻言面面相觑,莫名其妙被泰莫利亚的国王召来,莫名其妙地要破除什么吸血妖鸟的诅咒,可他们根本不得其法。 “陛下,情况不同,”罗伊苦涩地说,“公主殿下这次是诅咒复发,上回杰洛特用来给她解咒的方法十之八九已经失灵,我们无能为力。” “猎魔人,我的皇家顾问已经找出了新的办法,但需要你们帮忙。”弗尔泰斯特目光转向了别处,“费卡特,详细说说情况。” “遵命,陛下。” 希达里斯的男术士来到三名猎魔人面前,特莉丝和凯拉·梅兹跟在他的后面。两个女人都眨了眼睛,不过对象不同。 “三位大师,猎魔人也有基本的法术知识,你们应该听说过二重咒吧?” 猎魔人点头。 费卡特解释道,“雅妲公主身负的诅咒是一个二重诅咒,有着很鲜明的特质,可一,可二,但不可能第三次发作。只要咱们解除了诅咒的第二次发作,诅咒将彻底离开公主的身体。而且咱们必须尽快,减少诅咒对公主精神、肉体造成的伤害。” 第三十二章 诅咒谢幕 太阳落山之后很久,三名猎魔人来到了旧维吉玛。 冰冷的深夜,灰尘纷乱地飘散在空气中。桥的对岸,维吉玛的灯火在黑暗中变幻。 旧宫殿的断壁残垣中,分布着几座废墟、腐朽的粱木、一道破烂不堪的栅栏,最中央大厅有一块凹凸不平的石板,那下面是黑漆漆的楼梯,通往墓穴,里面放置着一口双人石棺,也就是当初埋藏雅妲和她母亲的棺材。 不过棺中的骸骨已经被移走,现在其中蛰居着一头妖魔。 宫殿周围还乱七八糟地搭着一些帐篷,堆着密集的生活垃圾。 那是无家可归的流民们住的地方,但由于昨夜的变故,白蔷薇的骑士暂时将这片区域的居民赶到神殿区。 现在这个遗迹万籁俱静。 宫殿旁某间破木屋,三名猎魔人在一张脏兮兮的桌子旁冷静细致的做着准备工作。 根据术士的说法,吸血妖鸟在午夜前不会离开她的棺材,所以他们还有时间准备。 罗伊将炼金包裹放上了桌子,取出一堆黑色玻璃的小药瓶,然后他从中拿了一个,奥克斯兄弟一人拿了两个。 他们默契地将背后革带上缠着的剑拔了出来,接着开始往剑身上涂抹油膏状的液体,等到整个刃面被涂满,他们尝试地抖动手腕,屋子里荡漾起纯银的剑光。 做完这一切,罗伊念了一句含糊不清的咒语,将之前取出的魔药喝下,而瑟瑞特兄弟则将两瓶魔药依次喝下。 随后,三人用灰黑色的斗篷裹住自己的身体,闭上眼睛,坐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他们的呼吸由平稳开始变化,变得急促而紧张,魔药催化下,很快,他们的面孔大变,惨白得毫无血色,全是蚯蚓状的紫黑色血管蠕动,虹膜也完全被瞳孔取代。 但他们的目光穿透过最粘稠的黑暗,开始反射幽光。 …… “咔——”不远处,宫殿大厅的中央,传来轻微至极的刮擦声,比蚊讷还轻微,但猎魔人们听清了,那是石棺盖被推动的摩擦。 没过几秒,挡住墓穴入口的大石板也被向着旁边掀开,一个畸形的怪物从中跳了出来。 弗尔泰斯特的描述完全一致。 她粗短的脖子上长着一颗大的不成比例的脑袋,满是纠结的红色毛发,眼睛像野兽那样在黑夜中闪着红光。 虽说被叫做吸血妖鸟,但她的外表和鸟根本不沾边,倒像是一头肌肉发达的人形野兽,还保留着部分变形前的特征。 比如说挺拔的女性特征,像两个水袋一样。 吸血妖鸟 年龄:19 性别:雌 身份: 公主、受诅咒者(奥斯崔特所下诅咒第二次发作,她再次变为残忍、强大的吸血妖鸟。) 生命:300 属性: 力量:8→20 敏捷:9→20 体质:8→20 感知:7 意志:5→6 魅力:7→3 精神:5 技能: 单手剑专精LV3…… 匕首专精LV2…… 弓专精LV2…… 诅咒之躯(被动固化):诅咒既是恩赐,更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折磨,绝不让承咒者轻易从死亡中获得解脱,生命上限+100,心脏不再是要害。 快速愈合(被动固化):受到诅咒的肉体拥有变态的活性,能够迅速愈合任何轻度伤势,并依靠吞噬敌人的血肉快速愈合中度伤势,补充生命值。体质+10。 …… “嘶——这属性,比贝连迦尔大师还厉害!” 罗伊无比庆幸这次叫上了两个同伴。 妖鸟突然开始尖叫,那骇人而疯狂的嚎叫撕裂了夜空,令老旧的宫墙为之摇晃,声音忽高忽低,颤抖不已,就像是在宣泄着某种压抑的情绪…… 然后它残忍的目光与宫殿外窥伺着的三对目光相撞,定格在了罗伊的身上,丑陋而狰狞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迷惑的表情,它似乎还保留着一丝记忆,在思考这张熟悉的面孔究竟是谁。 但很快,妖鸟身体中人性被兽性彻底压垮,它冲着猎魔人凶恶地张大了嘴,露出一口鲨鱼般的白牙,接着“咔嚓”一声,示威似地,血盆大口迅速咬合在一起。 它迈动双脚冲了过来,奔跑之间全无声响,像是一阵风。 三名猎魔人面向它沉着地结出了亚登法印,地面冒起一圈圈梦幻的紫光,划出一片限制的区域。 紫色的光圈如同囚笼,妖鸟刚一冲入其中,身形便肉眼可见地迟滞了下来,仿佛一下子从平坦的地面陷入沼泽泥潭,速度慢了一大截,一对匕首似的利爪自然扑了个空。 三人趁机跳到法阵之外,分三个不同的方位绕着它顺时针转圈,剑尖始终指着它,就像三头狡猾的豹子,正合作狩猎一头巨大的蛮牛。 妖鸟发出低沉的咆哮,摆动尖尖的脑袋,视线微微错乱的观察三名猎魔人,最后猩红的眸子锁定住罗伊,一口渗人的尖牙上开始不断滴落令人恶心的唾液。 第一印象让它选择了最弱小的猎魔人作为食物。 罗伊不慌不忙,面朝它灵活绕了一个半圆,靠着时快时慢的步伐,打乱了妖鸟的节奏,让它暂时找不到合适的起跳时机。 然后,当它绷紧身体将要起跳的那一刻,另外两个方向的瑟瑞特兄弟闪电般朝它身后刺了两剑,剑尖刺中它的小腿,一沾即退,带出半截鲜血。 猎魔人武器上神圣的银和涂抹的那层剑油,都能对吸血妖鸟造成额外的伤害和灼痛。 妖鸟吃痛,瞬间抛下原本的目标尖叫着转过身,冲奥克斯兄弟呲牙咧嘴。 但它贫瘠的脑子想不明白,这么做正中猎魔人下怀,一转身另一面的破绽又暴露出来。 罗伊手中阿隆戴特在黑夜里舞出一片令人眼花缭乱的剑光。下一刻噌、噌、噌,连续三剑划过妖鸟的背部。 由于并不想取妖鸟的性命,猎魔人手下留了力,但湖女之剑何其锋利,也划得妖鸟皮开肉绽,洒下一蓬刺目的鲜血。 妖鸟气的红色的毛发开始颤抖,愤怒地嚎叫,不断发出刺耳的噪声。 然而无济于事,无论它对哪个方向的猎魔人露出攻击的意图,顷刻间便会被剩下的两名猎魔人报以痛击。 吸血妖鸟本身虽然强大,单打独斗能给猎魔人造成巨大的麻烦,但在三名猎魔人围剿之下,那就完全没有反抗之力。 亚登法印消失,猎魔人又迅速补上,如此循环往复,始终让怪物“深陷泥潭”。 它只能虚弱地挣扎,但很快,灰岩般的身体被不同的剑刃划出密密麻麻的伤口,虽然都不是要害,位置入肉也不深,但数量巨大,粘稠的鲜血顺着这些伤口滑落,淌了地面浅浅一层。 月光下,血液呈现黑色的光泽,有种异样的美丽。 吸血妖鸟,因为失血过多动作开始变慢,力量减轻,眼神不再那么凶狠,它终于意识到了危机,求生的本能让它瞅准三名猎魔人间的缝隙,拼命一跃。 然而迎接它的是猎魔人的阿尔德法印。 空旷的宫殿中炸出“砰”的巨响,强烈的冲击有如迎头一棒,将吸血妖鸟重新推回法阵中。 吸血妖鸟发出了打斗以来最为软弱无力的嚎叫,它踉踉跄跄倒在地上,像头祈求哀怜的母狗一样发出“呜呜”的叫唤。 奥克斯眼神一滞,“喂!伙计们,这玩意儿在跟我们求饶?我们是不是太过分了?怎么说她也是公主,三个大男人围殴一个小姑娘……” “行了,别给我假惺惺的,”瑟瑞特还剑入鞘,从腰后解下一条又长又重,末端挂着重物的银链子。“真想帮雅妲,就赶快给她解除诅咒!” 几人动作默契,各自解下一根银制的锁链。 在吸血妖鸟爬起身的那一刻,三条银链呼啸着破空而去,仿如长蛇般盘卷起来,缠住了妖鸟的肩膀和脖子。 妖鸟浑身一颤,开始拼命地挣扎,然而三人猎魔人围绕着它迅速转圈,一圈又一圈将银链缠上它的身体。很快,将它捆成了一个粽子,倒在地上,只露出一个狰狞的脑袋在外面,完全失去了行动的能力。 夜里,响起了一连有气无力的哀嚎,这是吸血妖鸟唯一能做的事情。 “乖,安静点。”罗伊锁链头打了个结,走到妖鸟身前,摸了摸她的脑袋。毛发意外地有些扎手。 然后猎魔人费了半天力气从它狰狞的口器里扯出了它的舌头,观察观察了舌底。 “blakat grayba……” 不出所料,吸血妖鸟舌底被纹上了黑色格雷巴的烙印。 “怎么回事,罗伊?”奥克斯兄弟也好奇地凑了过来。 “还记得那两头蝠翼魔?它们身上也有这个烙印。这是恶兆之神的门徒用来控制魔物的手段。”罗伊冷冷地说。 “阿比盖尔!”瑟瑞特突然叫了一声,“公主诅咒复发肯定跟这个恶兆之神的教徒脱不了关系!” 罗伊颔首,“迟早要找到那个阴险的女人问清楚,但不是现在。对了,这件事别跟任何人提起。” …… 距离黎明还有差不多三个小时,弗尔泰斯特的皇家顾问姗姗来迟。 三名术士看着面前超过两米,被捆成粽子的庞然大物俱都一脸震惊。 “来自南方的蛇派猎魔人,果然名不虚传。”特莉丝·梅里葛德仔细地审视几位猎魔人,很快确认几人完全没受伤,除了额头微汗,屁事没有。 她原先准备的治疗手段没有了用武之地。 凯拉·梅兹瞧奥克斯兄弟的眼神异彩连连,她没想到那个脑子大条的猎魔人战斗能力比他们床上的功夫更加出色。“看看这别致的捆绑方式,居然将一头嗜血丑陋的怪物,活生生捆成了银光闪闪的小可爱。” 她柔嫩的掌心突然渗出湿热的汗水,脑海中莫名地想象出那样一幅画面。漆黑的深夜、幽寂的空地,两男一女,捆绑play? “这些锁链捆在他身上,或者捆住我,又是什么样的感觉?”凯拉·梅兹一想到这里,忍不住隐蔽地夹了夹腿。 “今晚辛苦你们了,三位大师…”费卡特打断了女术士的遐想,“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我们。” 三名术士开始针对虚弱的吸血妖鸟施法。 他们利用地面上现成的血液作为涂料,往妖鸟的狰狞的脑袋上描摹出一道道的咒文。 蝌蚪似的咒文爬满了吸血妖鸟的脸,渐渐地也覆满了捆住它的银制锁链,大部分都是上古语,也有艾尔利隆语,还有些其他变种语。 操劳了半个小时后,三位术士召唤出浓郁的元素之力,渗入这些咒文之中。随着咒语生效,妖鸟丑陋的脸变得安静无比,呼吸变得平缓沉稳,没过多久,胸膛开始有规律地起伏,就这么睡了过去。 术士们松了口气,脸上都有明显的汗水。 “三位,你们得把公主抬回墓穴之中……” 猎魔人们依言而行。 宫殿下的墓穴,大小和皇宫里的卧室差不多,但除了中央一具掀开盖子的双人石棺,空空荡荡没有任何东西。 连烛台、火炬都已经被人取走。 术士们用魔法制造了火炬,照亮整间墓室,接着让猎魔人将银链捆缚中的雅妲塞入了墓室中央的棺材里,居然还有不少空隙。 然后,猎魔人罗伊也躺了进去,躺在了怪物旁边,因为身高原因,他只到怪物的胸口位置,不用对着它丑陋的脑袋。 有人体贴为他阖上了棺材盖,空间顿时陷入黑暗,只有一条呼吸的缝。 “喂,罗伊!”奥克斯叫道,“你旁边躺着的是身份尊贵的泰莫利亚公主,对她动手动脚得小心你的脑袋!” “滚蛋!有本事你来动一动,你下得去手?!” “咳咳……”费卡特打断了猎魔人的胡言乱语,从棺材缝里递进来一个煤油灯和一个沙漏,“罗伊大师,委屈你了。只要你在里面陪着妖鸟……不,公主躺到第三个黎明到来,诅咒将彻底离开公主。” “你放心,我们的法术会让公主一直处于昏迷状态,直到恢复人形。外面也会一直有人守护你们。“ 特莉丝的声音插了进来,“罗伊,陛下说过,如果发生危及生命的意外,你可以先行离开棺材!他不会怪罪你!” “照顾好自己!” “明白!”猎魔人将沙漏提到眼前,昏暗的棺材里,以他的目力也只能看到一个隐约的轮廓,但这已经够了。 歌尔芬·黑猫被猎魔人藏到了野外,要是有啥危险,他就直接传送回去。 “三天,就冥想过去吧…”猎魔人最后转身看了眼吸血妖鸟,感受着它平稳的呼吸,渐渐视野归于虚无。 他进入了冥想。 …… 当猎魔人第四次从冥想中醒来时,沙漏中的沙全部漏到了底。 这说明约定的第三个黎明悄然到来。 他没忙着活动,而是闭上眼睛,倾听了一会儿,他听到了一个平缓的呼吸,转过脸,身边银链锁住的庞然大物赫然不在,取而代之是一位浑身赤露的女人。 暗红色的头发遮住她大半张白皙的俏脸,因为缺水嘴唇有些惨白干燥,而锁链中,凹凸有致的身材被掩护了大半,隐约露出半个白皙坚挺。 她感受到了猎魔人的动静, “罗伊!?” “是我……”猎魔人用一记缩小版的伊格尼点起了煤油灯,火光中雅妲呢喃着揉了揉眼睛。 “我刚醒过来,这究竟是什么地方?我在哪儿?” “您忘了吗,公主…”罗伊费力地脱掉皮甲递给了女人,“之前您诅咒复发,不过已经结束了。诅咒彻底离你而去。” “走吧,”猎魔人柔声说,“该回家了。” 第三十三章节 赏赐 一架马车从旧维吉玛驶出,开往东边的弗尔泰斯特城堡。 “说说吧,雅妲,究竟怎么回事?”猎魔人腮帮子一收一鼓,正贪婪地撕咬着加了新鲜蔬菜、牛肉的白面包,不时喝一口羊奶。 躺在棺材里吃了三天干粮,猎魔人的饥饿度已经达到了阈值,他感觉自己现在能吃下一头牛。 “你还有印象吗,诅咒为何会复发?” 雅妲坐在他对面,马车最里边的位置。 这位维吉玛的公主表现要文明地多,纤细修长的手指慢条斯理地将面包撕成碎末,再塞进殷红的嘴唇小口小口地咀嚼,带着一种贵族式的优雅。 此刻她换上了一身干净的黑色蕾丝裙,不再是棺材里最坦然的状态。 黑色褶边的淑女帽将她一头蓬松脏乱的红发遮掩住。她仍然披着猎魔人的大斗篷,斗篷下身材相比于一周前明显清瘦了不少。 这点罗伊亲眼见证过,那盈盈一握的柳腰,已经瘦到一定的程度,不像从前那般健美。 “我最后的记忆,”雅妲出神地望向猎魔人,拉了拉斗篷,似乎觉得有点冷。“摘下护符,喝掉阿比盖尔为我调配的药水,然后我就不省人事,直到从棺材里醒过来。” “什么药水?”猎魔人挑了挑眉头。 “一种灵药,能破除我身上的诅咒…”雅妲狭长的眸子中闪烁回忆之光,“我和阿比盖尔确认过…二十多年前,向母亲和我下咒的奥斯崔特,果然信奉着狮面蜘蛛。那个混蛋生前一直活跃于下水道的恶兆之神圣所,按照阿比盖尔的说法,他向当时的大祭司求到了诅咒方法。” “这也是我身上厄运的来源。而阿比盖尔作为恶兆之神的祭司有能力替我解决它。” 猎魔人垂下了脑袋,果然不出自己所料。 雅妲想了想,自嘲地说,“灵药的药剂配方我到现在都记得一清二楚。包括了三滴狼血、一个刚下葬的女人的胆汁三滴…以及我父亲弗尔泰斯特的血液……几种关键成分,才让她调配出所谓的破除诅咒的灵药。” “公主殿下…”罗伊翻了个白眼,“您对阿比盖尔的信任是不是有些过头了?据我了解,血液可以入咒。您不怕阿比盖尔利用弗尔泰斯特的血液对付他。他可是您的父亲、泰莫利亚的王。” “想诅咒一位国王?没那么简单,”雅妲说,“弗尔泰斯特身上的魔法护符多到数不清,只是藏在常人看不到的地方。任何诅咒都无法对他起效。想要威胁到他的生命安全,除非——”雅妲盯着罗伊,沉吟道,“除非你这种身手超常的猎魔人去当刺客。” “噗——” “你怎么了,罗伊?” “唔……没事,吃太快被噎着了。”猎魔人擦去嘴角的羊奶和额间的冷汗,“殿下,别开玩笑。我不可能去当什么刺客,蛇派猎魔人更不会。” “我只是打个比方…”雅妲有些好奇猎魔人对这个话题反应为何如此剧烈。 “让我们回归正题。”猎魔人打了个饱嗝,“根据你刚才的说法,毫无疑问,正是阿比盖尔用药水唤醒了你身体中的诅咒。她这么做也算歪打正着,让维吉玛的皇家顾问一劳永逸地驱除了你体内的诅咒。” “这次的诅咒发作后,您不会再变成吸血妖鸟。” 雅妲点点头,接着喃喃自语,“阿比盖尔明明已经和我达成协议,向狮面蜘蛛发了誓,却又出尔反尔!这个小婊子…我饶不了她!” “她很清楚背叛我的代价。”雅妲冷冷地说,“我已经摸清恶兆之神在维吉玛的根底。只要我想,随时能把维吉玛的恶兆神教连根拔起,她难道不怕?” “也许她并未撒谎,”罗伊提出另一种可能,“只有在诅咒彻底爆发之后,才能完全清除,但其中夹杂了一些私心,她动了别的手脚……至于她究竟是怎么想的,抓回来当面对质就能弄明白。现在——” 猎魔人拉开了马车的窗帘,他看到不远处晨光中屹立的弗尔泰斯特城堡,“你最好先考虑一下,待会儿怎么跟国王陛下解释。” “不需要解释…”雅妲一脸理所应当,“这是弗尔泰斯特欠我和母亲的…” 雅妲的母亲,正是弗尔泰斯特的姐妹,她的名字也叫雅妲。 “等见完弗尔泰斯特,能不能帮我找找阿比盖尔?” …… 金黄色的王座之上坐着弗尔泰斯特,他身后仍然站着三位皇家顾问,脚边匍匐的还是那条黄皮老狗。 雅妲从宫殿另一头的入口走来,踩着藏红色的毛地毯,越过两侧穿着银亮重甲的持戟守卫,款款走到弗尔泰斯特身前。 三名猎魔人跟在她后面,在王座之前的阶梯下站定。 “雅妲,我的女儿,过来让我好好看看…” 国王紧紧握住了她的手,打量着她惨白的脸,沉默了半晌,闭上眼叹了口气,明亮有神的眼中浮现一抹痛楚,“我对不起你的母亲,没能照顾好你。” “这不是您的错。”雅妲垂下俏脸,平静地说。 “我这段时间不够关心你,才会让人伤害到你。”弗尔泰斯特说,“幸好一切还可以补救。快告诉我,是哪个王八蛋让你遭受诅咒的折磨,我要把他扒皮抽筋、挂在广场上晒成毯子!” “没有谁在作恶…您是知道的,维吉玛没有任何人敢得罪我。这起事件只是个意外事故,因为我不小心丢失了护符。”雅妲抿了抿嘴唇解释道,皇家顾问和弗尔泰斯特都明显不相信这个借口。“具体情况,我私下再跟您解释。” 国王暂时耐下性子,没有再去强迫雅妲吐露实情。他向来如此。 “猎魔人!”弗尔泰斯特目光转向下方的三人,“你们这次冒着生命危险救回了我的无价珍宝,我要奖励你们!” “说吧…”弗尔泰斯特富有磁性的声音,带着鼓励的意味儿,“你们想要什么。” “陛下,任何奖励都可以提?”奥克斯活泼的声音响了起来,琥珀色的眸子中满是渴望。 但他赤裸裸的意图将国王的话堵了回去,弗尔泰斯特沉吟了片刻,“我会满足你们大部分要求,但有几个例外。比如说像童话故事里编的一样,把公主赏赐给拯救她的勇士为妻。这只是个玩笑,绝无可能。” “额…陛下。”奥克斯正色道,“我们还没有狂妄自大到那种地步。” 国王颔首,再看几名猎魔人顿时顺眼了许多, “陛下,能赏赐给我们一块领地吗?”奥克斯突然叫了一声。 三名皇家顾问脸色变得怪怪的,而国王更像是被一口老痰堵住了一样,面部持续僵硬。 赏赐地盘? 猎魔人的要求有个潜在的前提。 国王赏赐地盘的前提,是授予贵族爵位。如果他,泰莫利亚的王,封猎魔人为王国贵族,那他将成为整个北方的笑柄。 这种出格的赏赐只有一个例子。 在不远的将来,莱利亚与利维亚的女王米薇,因为杰洛特歪打误撞救驾有功,破格提拔了杰洛特,授予了他王国骑士的爵位。 这也成全了利维亚的杰洛特的名号。 但现在还不是战争年代,这个要求代价太大了,弗尔泰斯特一时之间犹豫不决。 “陛下,我们可以不要地盘。”下面最年轻的那位猎魔人出声拯救了他。 “三位勇士,你们觉得两千奥伦如何?”弗尔泰斯特顺势提出了建议,他宁愿付出更多的钱。 “我们也不贪图金钱…”罗伊转身看了眼同伴,见他们点头,便直视国王的双眼,沉声道,“如果可以,您能不能替我们、这群卑微的猎魔人稍稍地矫正一下名声,洗刷按在我们头上的莫须有的骂名。” “仔细说说。”弗尔泰斯特重新坐回了王位,脸色变得不太好看。 “您明白的,猎魔人在民间的名声向来很糟糕。大城市的居民还知道收敛,但在乡下的地方,许多愚昧无知的村民到处散播我们的谣言,说猎魔人是变态、怪胎、茹毛饮血的怪物,还有数不清的胡编乱造的恶名强加在我们身上。” “作为猎魔人,我们已经承受这些污蔑太久…您,泰莫利亚的王,只需要几张告示,便能在整个王国范围内,纠正这些错误的说法。” “猎魔人不需要英雄的名声,也不必受人欢迎,”罗伊看了眼身边的同伴,“我们只想像个普通人那样,不会遭受道莫名其妙的恶意和谴责。” “仅此而已。” “你们…真是狮子大开口!” 弗尔泰斯特感到身边的女儿拉了拉衣袖,所以没有立即拒绝。“我需要时间考虑,当我考虑清楚,你们自然会知晓答案。” …… “罗伊,这就是你之前藏起来的要求?”三名猎魔人并肩走出了弗尔泰斯特城堡。“奥伦难道不美丽、迷人?” 奥克斯有些不解。 “难得有机会面对泰莫利亚的国王,我们必须主动争取一些东西。”罗伊解释道,“咱们要在北方重建学派,总要矫正那糟糕的名声吧?” “不如从维吉玛、泰莫利亚开始!” “其实罗伊的看法没错,就算有钱,有地位,买到了地还远远不够……”瑟瑞特看了眼蔚蓝的天空,“还得有吸引学生加入的资本。光靠意外律招揽人才,一个猎魔人一辈子、百十来年只能收到一两位学生,那远远不够,按照这种僵化的方法,我们不一定能活到学派复兴的那一天。” “但一个国家的君主,他的话在人民心中有多大分量?一句话,顶的上我们忙活几百年。” “你们是不是想太远?”奥克斯揉了揉下巴,“蛇派新基地没个影子,房子的地基都没打起来,已经开始想到招收学徒?罗伊,你也还只是个学徒。” “我当然明白,这只是一种奢望,”罗伊摇头叹息,“弗尔泰斯特很大的概率会拒绝我的请求,毕竟那个请求太过模糊,我只是试一试。” “最后,咱们应该还是会得到一笔钱。” “有钱就够了。”奥克斯说。 “就算拿到酬金,那也是我来保管。” “……” “罗伊,懂不懂尊重前辈?!你必须给我们留一点喝酒的钱。” “放心,我记得。这三天,你们俩去下水道看过没,别告诉一直陪着凯拉女士。” “三天不下床,你当我是棕马?当然去过,白跑一趟。阿比盖尔不在密室或神殿区,早逃得不知所踪。” “她的教友呢?” 瑟瑞特摇了摇头,顿了顿,“我们根据名单,搜了一部分恶兆之神信徒的居所,空无一人。” “正好,雷索和贝连迦尔还在锻造,咱们继续搜搜,挣点外快如何?” 第三十四章 死绝 接近中午时分,晴朗的天空中突然浮现出几朵乌云,乌云迅速扩散,笼罩维吉玛城区,遮蔽了阳光。维吉玛的天气由晴转阴,刮起了瑟瑟的冷风,没过多久便落下一丝丝、一线线的绵绵细雨。 秋天的第一场雨水。 在泰莫利亚哪怕时令接近秋天,气温仍然偏低。 大部分居民都躲到自家屋檐下,哆哆嗦嗦地避雨。 雨中有这么一幕奇景,三名披着斗篷的可疑人物在空旷的大街上疾行,落下的雨水一旦触碰到他们的身体,便被一层无形的薄膜给弹开,从身边滑落。 但雨下得越来越大,渐渐地演变成一场暴雨,整个世界只剩下淅淅沥沥的喧嚣,和一片接天连地的银色帷幕,人们的视线完全被遮蔽。 最终街上那三个可疑人物没能逃过被淋成落汤鸡的命运,狼狈地跑到了神殿区榕树街的一栋房子下避雨。 其中一人摘下斗篷掸了掸雨水,看了看从屋檐往地面坠落,透明玻璃似的水帘。 “真是活见鬼了!难不成狮面蜘蛛在施法阻止我们的行动?” 这场大雨来的太突然,太不是时候,极大地延缓了三人的调查进度。 “那对夫妻,是住在这附近吗?” “榕树街一百二十三号…”奥克斯盯着建筑物的门牌号,“没错,再往北边走几步就到了。” 猎魔人重新披上了斗篷,冒着瓢泼大雨来到了一栋砖瓦结构的二层老房子前。 这栋房子带了个宽敞的庭院,庭院里分散地搭着木杆子和晾晒衣服、毯子的绳索,还有装衣服的大木盆。 但都空无一物。 房子侧面灰黑色的墙砖上爬满青苔、碎石块儿的划痕,还有几幅小孩的信手涂鸦,其中有一副涂鸦画着一家三口,父母站在在两边带着红彤彤的笑脸,而中间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牵着他俩的手甜甜地笑着。 “中间的小女孩就是阿比盖尔吧。” 那么,这对夫妻便是当初收养她的洗衣妇家庭,但自从数天前雅妲诅咒复发,这家人就同阿比盖尔一起从人间蒸发。 为免惊动目标,猎魔人没从正门走,直接翻墙上了二楼,然后从一扇半掩的窗户里钻了进去。 二楼的走廊过道,光线昏暗,只有窗户缝里透出的零散亮光照出斑驳腐朽的木地板。靠窗的位置还放着一张脏兮兮的桌子,上面摆着一盏的油灯,剩了一半灯油。 这是贫困户的常态,维吉玛稍微有点钱的家庭都用上了魔法灯照明。 猎魔人先是在过道里仔细聆听了一会儿,死寂无声。他们便猫着腰,兵分三路搜索。 奥克斯搜索楼上的两间卧室,说是卧室,实际上就是简单的地铺和衣柜、梳妆台。 而瑟瑞特和罗伊垫着脚尖踩着老旧的木扶梯来到了一楼。 大厅靠墙的位置摆放着一张木沙发,上面铺着一床脏呼呼的红色毛毯,大厅中央是一张缺了个角的木方桌。 瑟瑞特鼻子动了动,他捕捉到空气中一丝馊味,视线一转,便瞅到餐桌上一张被啃掉大半的肉馅饼。 这很反常,穷人不可能会浪费这种昂贵的食物。 馅饼放置时间不短了,吸引到一只蟑螂埋头其中大快朵颐。 除此之外,客厅中没有任何亮点。 猎魔人穿过客厅往内侧走去,一楼的格局极其简单,除靠门的客厅,便是一个勉强算是厨房的地方。 拥挤的小隔间,中间石块围成的炉灶上搭着一口铁锅。 罗伊用铁锅边的汤勺搅了搅,铁锅里还剩了半锅红菜汤,但和馅饼一样,起码放了三天以上,已经彻底变质,有股浓郁的馊味儿。 “有发现没?” 奥克斯从后面走进来,“别说是人,鬼影都没一个。我只找到这玩意儿。”他随意丢过来一本牛皮书。 书皮上描绘着一只巨网中的狮面蜘蛛,以及它的名:黑色格雷巴,卓阑·阿赫·特拉。 罗伊接过书,粗略地翻了翻,发现书中正记载着恶兆之神的信仰及教条,每段教条后都有几行记录。 大概是这家主人、那对夫妻的心得体会。 比方说他们发现恶兆之神教会的成员,大多数都在生活中遭逢过不幸,像是痛失所爱。 要不就是经常与死亡打交道,热爱痛苦的人,比如刽子手、士兵或者盗匪之流,他们被狮面蜘蛛教派的宗教观吸引。 他们相信死亡即是永恒,活着就该承受痛苦。即便与亲人生离死别,那也只是短暂的分离,他们迟早会在狮面蜘蛛编制的永恒之网中重逢。 而这家人失去了自己女儿,所以才会收养阿比盖尔,才会信奉狮面蜘蛛。笔记里,字里行间透露着他们对于故去女儿的思念。 “按照书上的说法,从事危险工作,通常没有好下场的猎魔人同样适合信奉恶兆之神。”奥克斯嘟哝了一句, “你愿意供奉它?” “我只相信手中剑!”奥克斯说,“至于他们,如果是真正的信徒,肯定会随身携带教典,哪怕要逃亡,也不会偏偏丢下这写得满满的书。” “没错,死亡也不能磨灭教徒的虔诚之心。”出于怀疑,猎魔人又将房子搜索了一遍,然后在厨房贴墙的角落发现了一间上锁的地下室。 因为没有找到钥匙,瑟瑞特索性用阿尔德法印直接轰开了木门,下一秒,浓郁的灰尘扑面而来,空气中弥散出潮湿发霉的味道,还有一股子淡淡的腐臭。 从尸山血海中趟出来的三名猎魔人,立即就分辨出,这是来自于尸体的腐臭,很淡、很新鲜。 人类的尸体。 三人依次跳入了地下室,然后视野中只有一堆陈年杂物。 他们跟随着感官中气味指明的路径,走到地下室某一个角落,尸臭最浓郁的地方,然后敲了敲正下方的木地板。 “砰、砰——” “空的……” 猎魔人交换了个眼神,这一块一块的长方形的木地板缝隙大得吓人,甚至没用铁锤和钉子加固过,而是直接盖上去的。 他们把剑刃插在缝隙里轻轻一撬,就把地板给撬开,露出下方黑不溜秋的一个大土坑。 鲜血的腥味和肉变质的怪味儿积累到了顶点。 猎魔人怔了怔,视野中,距离地面不足一米,一男一女两名中年人安静地躺在湿乎乎的土壤中。 他们穿着一身单薄的贴身的灰色亚麻衣裤,恬静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苍白的皮肤还透着一股不祥的黑色。 他们中间,两只手到死都握在一起,手腕上可以清晰地看到利器造成的豁口,鲜血在伤口附近凝固,伤口大且深,露出了被割断发黑的血管,以及惨白的骨头渣子。 鲜血染红了附近的土壤,和他们半截衣袖,干结的血泊中还插着一把生锈的匕首。 罗伊跳进了土炕,然后一堆令人头皮发麻的虫蚁从尸体衣服里钻出,瞬间逃入地底不可见的黑暗。 罗伊没有在意,他看过太过尸体,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他着重观察了两人的手指,骨杰突出,爬满粗糙的老茧。 明显长期干着某些脏活和累活儿。 “洗衣妇和她丈夫。” “畏罪自杀?”瑟瑞特掀开男性的衣服,检查他的尸体,“难道是害怕雅妲公主报复?” 当猎魔人把尸体检查完,除了手腕上的切割伤,没有发现其他外伤。 “如无意外他们是自杀,因为失血过多而亡,死亡时间超过了三天。和雅妲诅咒复发的时间很接近。” “想不通……”罗伊仍然有些诧异,“那三天完全足够教徒潜逃到泰莫利亚之外的国家开始新的生活,雅妲也没把事透露给国王,他们为什么会选择自我了断。” “谁知道呢?”奥克斯猜测道。“这对夫妻不是遭遇过不幸吗?也许雅妲公主的事只是一个契机,让他们下定决心去‘永恒之地’与女儿团聚。” “仅从教义来看,狮面蜘蛛的教徒并不抗拒死亡。” “我觉得不对劲儿。”罗伊琢磨着,“维吉玛还剩多少狮面蜘蛛的信徒?” “加上这对夫妻,总共也就十六户人家。” “走!去别的房子看看。” 第三十五章 网中的命运 傍晚,笼罩维吉玛整个下午的乌云尽数散去。 天空被雨水清洗过一遍,蔚蓝而清澈,挂上了一道梦幻的彩虹。 此时猎魔人已经将绝大部分狮面蜘蛛教徒的定居点搜查完毕,发现了一些异常之处。 这群教徒的身份五花八门,有商人、底层苦力、工匠、乞讨者、正在服役的士兵、维吉玛的政府官员,甚至还包括连环杀手。 除了猎魔人最初找到的洗衣妇夫妻,其中接近一半的教徒选择了自杀。 并且他们在死之前都给自己的尸体找了个隐蔽的安眠之处,诸如上锁的地下室、楼道下的储物间、天花板后的阁楼……似乎在拖延尸体被发现的时间。 至于死法,割腕自杀只是其中最温和的一种手段,还有喝下老鼠药的,以及最惨烈的自焚。 面对那几具面目全非的乌黑焦尸,猎魔人极为诧异,究竟出于何种心理,或者说什么力量支撑着他们,让他们忍住烈焰灼烧血肉的剧痛而不去大声吼叫、向外人求助。 或者说,他们把自己的行为,当做了殉教。 “真是邪门!” 这群自杀者身边,猎魔人无一例外都发现了他们的教典,记载着一些散乱的笔记,有的像日记、还有近乎癫狂的自我剖析,这些文字大致拼凑出记录者的生平: 一群痛苦的人,曾经遭受过某些让人生崩溃的剧变;要不就是心理变态者,在教典里详细地描述着他们扭曲的世界观。 也不奇怪,狮面蜘蛛这种推崇活人献祭,邪恶而残酷的神,通常只能吸引那些神经病和疯子。 正常人都会主动远离它,所以恶兆神教在维吉玛发展了几十年,也只有这么零星的几十个信徒。 死者并没能给猎魔人提供阿比盖尔的线索。 至于另一半的教徒,或许他们觉得还不是时候投入狮面蜘蛛的怀抱,在雅妲找他们算账之前,悄悄从维吉玛撤离。他们卷走家中一切值钱的东西,只给猎魔人留下个空荡荡的房间。 …… “还剩最后一个教徒。” 三名猎魔人来到神殿区最贫穷的街道,拱形小巷。 狭窄的巷子里,一位衣衫褴褛的老头盘膝坐在青石板铺就的地面。因为刚下过雨,地面又湿又冷,他只能像条可怜的流浪狗一样,蜷缩着瘦骨嶙峋的身体,一边瑟瑟发抖,一边垂头不停地念叨着一些含糊不清的言语。 “叮!” 一枚铜子儿落进他空荡荡的碗里…但老乞丐脸色并没有变化,眼神依然空洞而麻木。 “喂!”猎魔人蹲下身体目光直直地盯着他,这个乞丐,一张脸颧骨高耸,眼神黯淡、鼻子塌陷、嘴唇乌黑,看上去就像是干瘪的皮包裹着的骷髅头。 他披着一床破烂的帆布,露出胸前排骨,头发乱糟糟的,被头皮屑和油腻黏成一撮撮,灰色的发丝间还能看到虱子在活动。 浑身散发着一股难闻的酸臭味。 他抬头看了一眼,又重新低下头,没有搭理猎魔人,甚至懒得说一句感谢的话。 “黑色格雷巴…”猎魔人冲他念道,“卓阑·阿赫·特拉…” 老乞丐突然虚弱地笑了,冲三名猎魔人露出一口又黑又黄的烂牙。 “我没见过你们…”就像好几天没吃饭,他说话的声音有气无力,沙哑、嗓子里似乎还堵着一口痰。“但我知道你们的身份,异教徒,湖中女神的走狗。别想糊弄我。” “老东西,活腻了吗?”奥克斯龇牙咧嘴冲他露出一个凶恶的表情,手掌按住了背后的剑柄,老乞丐直视他的目光,怡然无惧。 “老吉尔…算了,我还是叫你毕拉维斯吧?”罗伊制止了奥克斯,暗金的眸子闪过一丝隐蔽的光芒,“别惊讶,我不仅知道你的真实姓名,我还知道你出生于马里波,今年…四十八岁…狮面蜘蛛的信徒!” “你究竟是谁?”老乞丐脸色动容,他不曾把这些信息告诉过任何人,除了自己的神。 “为了公平起见,不如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罗伊说着,不等对方反应,追问道,“你的教友们自杀的自杀、逃难的逃难,你一个区区的乞丐,怎么还有底气地继续留在维吉玛,难不成是等着我们来抓你?” “外面的日子不好过,进监狱里混口饭吃?”瑟瑞特补充了一句。 老乞丐丝毫没有被猎魔人的话激怒,反而靠在墙上,诡异地一笑。 “我错了…你们不是异教徒,你们是蒙昧的无信者。”一个身份卑微到致的乞丐,此时却以一种高人一等、俯视、怜悯的眼神,看着三人。 “逃跑是背弃神明的行为,死后遭受无尽的折磨。所以老吉尔的字典里,没有逃跑一词。你们若是愿意大彻大悟,信奉吾主,我可以勉强替你们做个引路人,让你们逃离愚昧的旋涡。”老乞丐脏乱丑陋的脸上维持着端庄的表情,浑浊的瞳孔中浮现出一缕圣光, “跟随吾主,吾主将赐予尔等进入永恒之网的资格。” 三名猎魔人交换了个眼神,都觉得有些荒谬,一个乞丐居然妄图给他们洗脑。 “漂亮话谁都会说,但这无法掩饰丑恶。毕拉维斯,既然逃跑是亵渎神明的行为,那你尊敬的祭司阿比盖尔,怎么也成了亵渎者?” 老乞丐默然不语,显得对阿比盖尔的话题极为敏感。 “仔细想想…”罗伊叹了口气,“既然不逃跑,为什么不学学自己的教友,以身殉教,你还是害怕…” “自我了断是伟大的卓阑为他们指引的道路,却不是我的归宿…也不是祭司大人的命运。” “狮面蜘蛛还会决定信徒的死亡方式?那你的终点是什么?”瑟瑞特咧嘴露出一口白牙,眼神如刀般锋利。 老乞丐抬头,伸长乌黑的脖子,目光中带着解脱。 “我们不会杀你,可怜人,自有白蔷薇骑士发落你。” 罗伊最后往破碗里再丢了一个铜子儿,装模作样地就要离开。 老乞丐松了口气,然而本该离开的猎魔人突然转过身,手指冲着他的视线勾画出一个绿色的倒三角法印。 法印映入老乞丐的瞳孔,他在一刹那间迷失了自我。 “毕拉维斯,现在让我们来开诚布公地谈谈。”罗伊手上维持着亚克席法印,一边发问, “阿比盖尔为什么要对付雅妲。” “图腾…”老乞丐的瞳孔失去了焦距,也失去了反抗,机械地回道,“雅妲抢走了卓阑的图腾圣物。卓阑愤怒。教徒们献祭自己的生命安抚吾主,但还不够,它要报复。” 罗伊脑海中浮现出那个地下圣所里,尸骨祭台后,描绘狮面蜘蛛的旗帜,其中盛满了教徒的信仰,而信仰对湖中女士曾经掠夺过达冈的祭坛,那么狮面蜘蛛的图腾对她也是是极佳的补品。 雅妲作为她的祭司,自然不会放过这东西。 这么说恶兆神教与美德教会已经彻底交恶,再无缓和的可能。 “从狮面蜘蛛嘴里抢食物,难怪…”关于这一点,雅妲却没向猎魔人透露。 “那么,阿比盖尔现在究竟在哪儿?” “她在…她在…”老乞丐声音变得断断续续,表情忽而绷紧,又忽而放松。 “仔细想一想,你知道的,她很安全对吗?藏在一个意想不到的地方?”猎魔人柔声地引导。 然而老乞丐突然开始摆头、疯狂地摆动、他的手腕脚腕绷得笔直,身体也开始抽搐,嘴里发出“唔、唔、唔”低沉可怖的声音,眼球在漆黑和惨白之间不停变换。 比羊癫疯发作更加骇人。 罗伊下意识地远离了他,奥克斯和瑟瑞特拔出了蛇派银剑。 这种状况持续了十来秒,当老乞丐停止抽搐,他的脸涨得血红,脖子上青筋突兀,眼珠完全变成了黑色。 更加诡异的是,接下来他变得像只人形的蜘蛛一样,手脚反曲,腰部、背部贴紧身后的墙壁,违反常理地手脚并用,爬到了拱形的顶部。 居高临下,望向三名猎魔人,漆黑的眸子有若深渊。 “亵渎者、罪人!”老乞丐发出了与之前截然不同的声音,就像是无数个男女老少在一同咆哮,无数声音复合成的一个声音。 原地狂风大作,吹得他乱发飞扬。 “蛇派猎魔人罗伊、奥克斯、瑟瑞特,我诅咒你们!”他声嘶力竭,“我以黑色格雷巴之名,诅咒你们,永——” “轰——” 一记阿尔德法印,将老乞丐剩下的话堵在嘴里,然后半空中掠过一道寒光,寒光短暂地滞空,形成半月形的残影。 当残影消失,罗伊甩去剑上鲜血,将阿隆戴特重新插入背后的剑鞘。同时一枚圆滚滚的脑袋,滚到他脚下。 面目狰狞的老乞丐,到死也没有瞑目。 随着他的死亡,周围一切的异象都戛然而止。 “感觉如何,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奥克斯摇了摇头,仍然有些心有余悸,“诅咒肯定被中断了。” 罗伊用观测确认了一遍,两兄弟的状态,并没有丝毫异常。 而自己,属性模板中的健康状态也没有变化, “诅咒貌似没有生效,是什么原因?”猎魔人又看了看增加了20点的经验值,若有所思,“难道因为我收割了他的灵魂?” 在模板之下,众生平等,为他所杀者,都将化作经验。 他越发肯定。 老乞丐毕拉维斯,再也没有机会回到他所谓的“永恒之网”。 迎接他的大概只有——虚无? “下次,出手还要快一点才行。”罗伊有些不甘,“可惜最后的线索到此为止,没能问出阿比盖尔的下落。” “小子…你还想继续,上古之血没发出一点预警?我反正不想再跟下去!”瑟瑞特一脸凝重, “附议!”奥克斯深有同感,“咱们最好别趟这次的浑水。” 第三十六章 告别 皇家餐厅,魔法灯投下梦幻的剪影,一男一女两个人在餐桌两端相对而坐。 “你们打算离开维吉玛?”雅妲半张脸埋入阴影,纤细的手指绞在一起。 猎魔人往嘴里塞了一块炖煮软烂的羊肉,眼中有些歉意,“等学派的装备锻造完毕就出发,大概还有一个周。” “恶兆之神的祭司那边…” 他歉然道,“关于阿比盖尔的事,我倒想继续追查下去,但‘老师们’意见很大。作为蛇派的一员,我必须尊重他们的意见,所以很抱歉…但我觉得,阿比盖尔已经离开维吉玛。” 雅妲默然。 “下水道圣所的改造如何?” “再过一个月吧…”提到美德教会,雅妲俏脸上多了几分神采,语气变得雀跃,“维吉玛市区的二十位最为虔诚信徒,将入驻全新的祈祷室,郊外村庄里的布道也会同时进行。” “女神迟早会在维吉玛重现光辉!” “能取得这些成就,多亏你们的援手。”雅妲抿了抿娇艳欲滴的红唇,眼含期盼望向猎魔人,做着最后的争取,“真的不考虑留在维吉玛专心帮我。我会想办法给你们一个体面的身份,让你们得到与能力匹配的尊重。” “事实上不止我的事业需要你,”雅妲强调道,“女神也离不开你的支持。” 湖中女士已经闭关沉睡了许久,自从上次黑燕鸥岛转化了十多只水之精灵,并赐予罗伊那滴血液精华,她好像元气大伤。 也可能是在躲避三位皇家顾问及弗尔泰斯特的恶意。 “但我首先是个猎魔人,”罗伊语气诚恳,眼神却坚定,“你知道的,猎魔人向来都是居无定所,我们不会在一个地方长久地待下去。” 说完,两人陷入了沉默,良久无言,餐厅中只有一阵刀叉和盘子清脆的碰撞声。 “好吧…既然你心意已决,那我不也强求,”雅妲有些意兴阑珊,强打精神,“但我很好奇,离开维吉玛你们下一站是哪里?” “自由之城诺维格瑞。”罗伊丝毫没有隐瞒,“那里住着对我而言很重要的人,此外,我在诺维格瑞还有个约定,事关蛇派未来的发展,必须去一趟。” “瑞达尼亚和泰莫利亚边境的诺维格瑞?”雅妲提醒道,“你们要小心,那个地方最大的势力永恒之火教会,对非人种族不太友善。” “对猎魔人还没那么极端吧,”罗伊指的这个时间点,“我们又不是去惹麻烦。” 雅妲沉吟了片刻,又扫了猎魔人一眼,犹豫道, “从维吉玛去诺维格瑞,拉·瓦雷第男爵领是必经之路?” “根据我们的计划,没错。您为什么这么问?” “我有点事想拜托你们。”雅妲欲言又止,“算了…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只是想到一些家族丑闻。” 猎魔人没有顺着她的话追问,他隐约记得,历史上拉·瓦雷第男爵夫人露意莎先后为弗尔泰斯特相继生下了一女一儿两个私生子,难道泰莫利亚的公主已经有所察觉? 但他从来没有打算插手皇家内务,保持了缄默。 雅妲叹了口气,不再提这事,“以后你们还会回到维吉玛?” “当然,咱们是最坚定的盟友!”猎魔人笑了笑,“别忘了地下还有个精灵遗迹等待探索。” 如无意外,他重回维吉马也是第一次北境战争之后的事。 “那么,我就提前祝你们一路顺风,罗伊骑士。希望再见之日,你们已经如愿重建蝮蛇学院。” “承您吉言,殿下。我也祝您在维吉马早日实现自己的抱负。” 两人相视一笑,在长方桌两边,遥遥朝对方敬了一杯, “还要通知你件事,弗尔泰斯特已经明确拒绝你上次的请求。”雅妲说,“但他会补偿你们一笔钱,两千奥伦。” “我早料到了。”猎魔人微微遗憾,但这就是现实,现实不可能总是按照个人的意志发展。 “弗尔泰斯特年纪太大了,瞻前顾后失去了魄力。”雅妲说,“换成是我,一定会替你们洗刷污名,不就是几张告示的事情。” 罗伊摇摇头,哪有那么简单,但他看到了雅妲狭长的眸子里熊熊燃烧的野心。“那么,我期待有那么一天,” 也许在不久的将来,维吉玛将出现第一任女性继承者。 …… 在离开弗尔泰斯特城堡前的走廊里,罗伊又碰到了一伙儿熟人。 几名士兵,以及杵着拐杖的泽林、亚贡,躺在担架里气色好上了许多马尔斯骑士,三位白蔷薇的骑士正在与皇家顾问特莉丝·梅里葛德交谈。 “下午好,罗伊大师,这么巧您也在!”三人瞅见他便热情地迎了过来,簇拥在猎魔人身边,女术士跟在后面。“上次我们能活下来都是托您的福,一直想跟您道谢来着。” “三位言重了、你们也帮了我很大的忙,道谢就不必了。”罗伊欣慰地说。 尽管三人实际年纪比他大上不少,但之前的行动一直受他照顾。 “身上的伤好的怎么样?还痛不痛。” 泽林鼓了鼓手臂上发达的肱二头肌,“我完全没问题,但特莉丝大人说还得休养至少三个月。” “伤到骨头,三个月算轻的,”女术士笑盈盈地走了过来,她看上去心情相当不错,一身蕾丝花边的红色晚礼裙,彰显出美好的身材,“这两位还好,马尔斯骑士今年肯定离不开担架。” “能活下已经很侥幸…”马尔斯在两位同伴的搀扶下从担架里坐了起来。“罗伊大师…” “你别动…乖乖坐好,感谢的话我心领了。下次注意照顾好自己就行。毕竟不是每一次都有人救你们。” “那个…大师…”旁边的亚贡突然犹犹豫豫地说,“其实是我有个想法想征询您的同意。” “哦,说来听听,”猎魔人似笑非笑地,“我会酌情收取费用。” 亚贡被噎了一下,挠了挠头,“我只想要您一个授权。” “您大概不知道,除了白蔷薇骑士的身份外,我还兼职着维吉玛歌剧院编剧,闲暇之余就喜欢捣鼓一些创新性的剧目。而您上回勇敢的表现极大地激发了我的灵感。趁着受伤这段时间,我把您与食尸鬼、水鬼、蝠翼魔的搏斗的经历写成了一幕全新的歌剧。” “啥?”罗伊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女术士捂着红唇忍俊不禁,她没听说有哪个傻子把猎魔人塑造成歌剧的主角,那完全没有市场。 “没错!”亚贡咬了咬牙,“我以您的传奇经历为基础,写下了一幕歌剧。只要您同意我就会向剧院投稿,然后筹备一段时间,等待剧目正式开演。” “叫啥名字?” “污秽的终结者——下水道屠夫传说!” 女术士终于“咯咯”娇笑出了声。 “下水道屠夫,谁给我取的外号?”罗伊脸色一板,暗金的瞳孔射出危险之色,“亚贡骑士,你的审美是跟水鬼学的,这外号简直比公鸡杀手还难听!” “大师,公鸡杀手又是什么典故?”亚贡满脸求知欲。 “呸、呸!我就随口一说,打个比方。”罗伊解释了一句,但效果不太好,剧作家亚贡魔怔似地低声念叨,“公鸡杀手…下水道屠夫…”, 似乎想从中挖掘出更多“传奇经历”。 “我警告你!别胡思乱想,把公鸡杀手跟我扯上任何关系,下水道屠夫我也就认了。” “您同意了?”亚贡一脸欣喜。 “你写的歌剧里没有什么地方污蔑猎魔人?”罗伊谨慎地发问。 “怎么可能!”亚贡拍着胸膛,涨红了脸,“您是我们的救命恩人,侮辱救命恩人,恩将仇报,那就是侮辱白蔷薇的荣耀,我还有什么资格活下去!?” “别激动…我没有怀疑你。”罗伊摩挲着下巴,琢磨道,“这么说,剧幕里都在给我歌功颂德?” “不全是…”亚贡强调道,“我写的是偏向纪实类型的歌剧,着重强调的是怪物的残忍和凶险,以及您高人一等的身手和胆识。” “好吧…”猎魔人屈服了,弗尔泰斯特拒绝替猎魔人正名,那这位兼职编剧的做法会有一点点效果吗?他认为可以一试。 “你知道我的住处,就在这两天,让你的兄弟把剧本送过来,我要亲自过目。” “没问题,明天就送,还有一点授权费,二十奥伦,不成敬意!等剧目开播了,您也要过来赏脸凑个人气。” “很抱歉,那时候我已经离开维吉玛。至于授权费,免了吧。” “你要离开维吉玛?”旁边的特莉丝闻言瞪大了眸子,表情讶异,微微有些遗憾。 因为第一次见面就出了个丑,她一直没敢再联系这位年轻英俊的猎魔人。 但她心底的想法未曾改变,猎魔人跟术士有着相似的特质,比如同样凄惨的童年。 却又能带给她一种与众不多的新鲜感,区别于以前接触过的所有男性、普通人以及术士。 尤其是想到他跟那位年长的女术士珊瑚关系匪浅,还救助过一位悲催的女孩儿。 这种新奇感越发强烈。 年轻的女术士忍不住想进一步接触,多了解一些他的信息,但现在看来没有机会了。 就目前而言,两人的关系仅仅算是点头之交,她也不好过多询问。 “再过一个周吧,美丽的女士…”猎魔人冲女术士爽朗一笑,“但我有种预感,我们迟早还会再见面。” “希望如此…对了,罗伊还有件事拜托你,如果遇到杰洛特或者叶奈法,替我向他们问个好…”特莉丝俏皮地眨了眨浅蓝的眸子。 …… “乖孩子,尝尝,你的最爱…”奥克斯正在庭院的马厩里用柳枝吊着的胡萝卜逗弄一匹棕色的马儿。 马儿并不高,但胜在身形健美、毛发油光、双目黑亮有神,身侧的马鞍袋上还挂着一个青面獠牙的蝠翼魔头颅标本。 面对致命的诱惑,马儿表现得相当不屑,只是露出一口大白牙,一边打着响鼻、甩动尾巴,冲奥克斯“噗呲噗呲”喷了一脸口水。 “忘恩负义的东西,当初是谁把你从阿梅尔山脉拖回来的!?” “敢欺负我的马,你也不看看它的主人是谁?”罗伊冲过来一把从兜帽男手中抢走了胡萝卜,凑到棕马嘴边。 与之前的爱答不理的状况形成鲜明的对比,棕马伸出湿乎乎的舌头亲热地舔了舔罗伊的手掌,然后乖乖听话地啃起了胡萝卜。 它呼噜呼噜啃得欢快,马鞍袋里又钻出一个毛茸茸的小家伙,喵喵叫的歌尔芬爬到了维尔特脖子上,拽住它的鬃毛,痴痴地看着自家主人。 猎魔人朝它伸出了指头,歌尔芬立即跳上他的手背,再顺着肩膀爬到他脑袋后的兜帽里安了窝。 “抱歉,歌尔芬,现在没有小鱼干,待会儿给你买。” 旁边奥克斯看了一阵,不屑地“嗤”了一声。“多么不负责任的主人,不如把它们送给我。” 罗伊凑到棕马脖子边耳语了一句,它立刻调转马头,将屁股对准了奥克斯。 扭了扭。 “一匹马,居然敢侮辱我!?” 奥克斯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但最后还是归于平静,“不值得跟一个畜生计较。话说回来,小鬼,手上的事情都解决了吗?” “差不多…”罗伊抚摸着马脖子看了看铁匠铺的方向,“就等贝连迦尔和雷索。” 第三十七章 上路 铁匠铺里铸造锤敲打的声音终于告了一段落。 熔炉中的火焰忽涨忽熄地跳跃,在墙面上照出两道变幻的人影。 两名猎魔人弓着腰,双手握着剑,剑尖直指对方。他们脚步谨慎地贴地滑动,宛如两条亮出獠牙、盘旋身体准备扑击猎物的毒蛇。 他们扑向了对方,几乎同时出手,一瞬间连续挥出好几剑,劈砍、上撩、刺剑……空气被剑锋割裂,剑式的转换令人眼花缭乱, 剑刃在乱舞,连续碰撞,金属的剑身高速摩擦,抖落一片耀眼的火花。 两道身影交错而过,动作像舞步一样翩跹、曼妙,却快得超出了常人的极致,铁匠铺中只见两道鬼魅的影子在不停跳跃、闪躲腾挪,墙面挂满剑影。 良久之后,凌乱的剑光散去,两名猎魔人收剑入鞘,静立了片刻,平复下躁动的气血。 “小鬼,这段时间进步不小嘛,躲掉了我好几剑。”奥克斯笑道,“而且你就慢了那么一下,实在可惜,你的剑再往前递一分,就能刺中我。” 罗伊摇了摇头,那微不足道的一分就是一道天堑,短时间内根本无法逾越。 不过现在,他至少能在奥克斯变态的剑术下支撑片刻。 罗伊又摸了摸身上焕然一新的盔甲—— 与之前略微有些陈旧的、破了好几道口子的皮上衣截然不同。现在这一身黑色甲胄,新的发光发亮,样式简洁、清爽,去掉了长而累赘的袖子,上衣中间镶嵌铜色的蝎尾狮纽扣,摸上去韧得像是牛皮。切磋之中被制式钢剑划了三次,却连一个白印都没留下。 那条皱巴巴的紧身皮裤也更新换代,土黄色的表面多了一排鱼鳞状的花纹,看上去有些偏大、臃肿,但实际上更加贴身舒适,迈步之间也丝毫不影响运动。 再往下的皮靴,从刚遮住脚腕处的鹿皮短靴,变成抵到膝盖附近的长筒马靴。 甲胄、裤子、靴子,这就是飞狮怪学派三件套,贝连迦尔刚完成的作品。 在制作之初,雷索的授意,以及奥克斯、瑟瑞特的强烈建议下。 铸造大师就参照了蛇派“最弱成员”的尺寸,为罗伊量身定做。 这三件装备外观并不精美,却拥有极佳的防护性,面对制式钢剑之类的武器,很难被破坏。 此外,它们又不像锁甲那般沉重,对灵活性的影响近乎于无。 “怎么样,罗伊,衣服穿着还合身吗?” “当然没问题,贝连迦尔大师,你的手艺就从来没让我失望过。”罗伊简直赞不绝口,“以这身盔甲的品质,至少能穿一个世纪。” “满意就好…”贝连迦尔松了口气,如释重负, “大师,你出色地履行了承诺,理应得到报酬。”罗伊与看了一眼几位同伴。 众人颔首。 他便将飞狮怪钢剑递给了对方, “拿着吧,我们都知道,你只有银剑托海涅,却少了一把称手的钢剑!” “如果没有备用的长剑替换,武器寿命会大大缩短。” …… “你们认真的?”贝连迦尔目光扫过蛇派的众人,“几百克朗就这么送我?” “这是你应得的,”雷索插话道,“近段时间,和你一起锻造,我自觉受益匪浅。这把剑就当做辛苦费。” “趁咱们没有后悔,赶紧把剑收下!”奥克斯一脸不舍。 “既然如此,我再推辞未免太过虚伪!”贝连迦尔摩挲着剑刃,满脸陶醉,这把剑可是他的得意之作。“为了表示感谢,下次再有锻造活儿,肯定给你们打五折!” “用不着下次!”罗伊吸了口气,“贝连迦尔大师,你卓越的锻造才能不应该被浪费在维吉玛,今天下午,跟我们一起离开?” 旁边的三名猎魔人视线不约而同地转了过来,尤其是雷索,目光最为炙热。 这段时间的默契配合,他意识到一位铸造大师的对学派的巨大作用,蛇派应该有这么一位关键人物。 贝连迦尔至今不愿承认自己狼派的身份,却与蛇派猎魔人相处融洽,这也是一种难得的缘分。 “既然你不愿意回到凯尔莫罕,不如跟咱们一起行动!”罗伊加了把力,“以后蛇派重新建立起来,也有你的安身之所,你的一个房间!” 贝连迦尔目光依次扫过四名猎魔人,沉默了半晌,然后摇了摇头, “诸位知道我的志向,我已经不再是猎魔人,无论过去还是将来,狼派或者别的学派。” “我只想当个自由的佣兵、一个正常的男人…” “恕我直言,大师,咱们和人类的生殖隔离,比任何物种都要严重,毕竟青草试炼的突变充满了不确定性。”罗伊顿了顿,“想要生儿育女,对猎魔人而言基本不可能!除非——” “除非你能抓到一只迪精,向它许愿。” 猎魔人世界生存着四种元素精灵(界灵),分别为火巨怪、水妖精、地灵、以及迪精。 其中又以迪精最为神奇,可以帮人实现愿望,甚至是最不可能的愿望。 为了恢复生育能力的叶奈法,正是在搜寻迪精的过程中,中了杰洛特的“阴招”,和他有了一夕之欢,开启了恋爱关系。 “但抓捕迪精对最强大的施法者都是不可能的挑战,对猎魔人,尤其是您这么一个独行者…”罗伊话尽于此。 “迪精…”贝连迦尔的脸色也变得很难看,活了几十年,他连元素精灵的影子都没见过。 “伙计,先把生儿育女那不现实的想法放到一边。”雷索突然插话,“这段时间合作下来,我看得出,你对锻造的热情超过了美酒和委托…” “我们也不强求你重返狼派、或者加入蛇派。”光头大汉盯着他,“你就当成一场合作和委托,帮咱们锻造更多的学派装备。” 罗伊循循善诱,“以后我们会寻找更多的学派装备蓝图,不止是蛇派、飞狮怪学派,还有熊派、猫派等等。” “我们需要一个强力而可靠的铁匠大师,保持长期的合作关系…” 罗伊退而求其次,只要对方迈出第一步,那么劝说的机会多了去了。 贝连迦尔态度模糊不清,既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 “我会考虑…” 贝连迦尔明显有所意动,但沉默片刻,还是委婉拒绝,经历了七八十年的人生,他不会轻易地被人说服。 “蛇派的朋友,很高兴能与你们共事一场,我也忘不了同在夜女王之家荒唐的经历。但凯尔·莫罕,我已经回不去。” 猎魔人们很遗憾,但没有强求, “我们会在诺维格瑞待一段时间,如果你改变主意,随时欢迎…到时候我们提供装备蓝图、优质的锻造材料,您只需要尽情享受地锻造。” 蛇派猎魔人留下一个期待,于一场临别酒席后,骑马从北面的石板桥离开了维吉玛市。 贝连迦尔望着众人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卷终。 第一章 生还者 北方的近郊,遍布农田,其中栽种着芜菁、胡萝卜、辣椒等农作物,也有些低矮的灌木和草丛。 最中央是一条宽敞的主干道,从维吉玛一直绵延向看不到尽头的北方。 主干道上遍布车轮印,每天都有南来北往的马车由此经过,一部分驶向诺维格瑞,也有的驶向西边的无人之地、苟斯·维伦。 但猎魔人没打算循规蹈矩顺着这条大路,按照计划,他们在离开维吉玛不久后,便驱马进入了广袤无垠的荒野之中。 荒野变幻莫测、危机四伏,却分布着丰富的物产资源。 十月上旬已经进入秋天,正是野生动物最活跃的季节,猎魔人骑马在荒野中驰骋,不时能碰到狐狸、狍子、麋鹿从旁边的草丛、灌木、岩石后突然钻出,大摇大摆地四处闲逛。 罗伊甚至看到了一家子野猪,肥硕至极的母猪和公猪,带着屁股后一堆娇小的花皮幼崽,哼哼唧唧地在草丛里钻来钻去。 蛇派猎魔人经过激烈的内部讨论之后放了它们一码,没去拆散这整整齐齐的一家。 赶路到到了傍晚,猎魔人兵分两路,罗伊带着歌尔芬出去打猎,雷索三人则在一块岩石后的空地上选好临时营地,架起篝火。 当月亮挂上天空,浓郁肉香随着袅袅炊烟飘了起来,最年轻的猎魔人一手拿着软毛刷,往烤架上被开膛破肚、处理干净的鹿子上刷着香料和蜂蜜,另一只手不停转动烤架。 直到肉变得金黄、脆嫩而多汁。 …… 四名蛇派猎魔人围绕着篝火,就着空间里取出的矮人烈酒、苹果酒、吃得满嘴流油…整整一只成年林鹿,全变成了光秃秃的骨架。 “小子,以后你不干这行,可以到大城市的酒馆当个厨师!”雷索吮吸着手指,意犹未尽地说,“保准挣钱!” “嗝儿…明天换一只野牛来烤如何?”瑟瑞特摸着圆滚滚的肚皮,左手小指剔了剔牙齿,开始考虑接下来的几顿饭,“后天换成兔子,再然后是…” …… “我说你们够了啊,我是个猎魔人,不是你们的仆人!”罗伊忿忿不平地往嗷嗷叫的歌尔芬·黑狗嘴里塞了一块烤肉,它已经吃了两只兔子,但还想加点餐。 “罗伊,你该感到荣幸…为前辈准备食物是蛇派的光荣传统!”奥克斯霍然起身,冲着年轻人勾了勾手指,露出一口白牙,“吃饱喝足,该做做运动,陪我切磋切磋!” …… 切磋完,猎魔人们用亚克席法印安抚好各自的马匹,然后往营地周围撒上一圈晒干的叉尾龙粪便,防止黑夜中的骚扰。 晚上会有一名猎魔人负责守夜,毕竟除了野兽,荒野中还生存着像安德莱格公虫、石化蜥蜴、齐齐摩等棘手的存在。 但罗伊不在值夜的范畴内。 他会坐在篝火边,听着雷索、奥克斯兄弟大吹特吹,比如遥远南方的险恶之地跋涉的经历,也有些与怪兽搏杀险死还生的故事。 但更多的是经验,他们会毫无保留地分享着猎魔人在战斗、药物调配、怪物识别各个方面的经验。 还有反复切磋,磨炼战斗直觉。 训练歌尔芬。 偶尔,夜深人静之时,罗伊会偷偷离开营地,取出空间里的千里镜,同远在凯拉克的女术士聊聊天。 时间平淡地过去了一周,中间除了遇到一头灰熊,没有什么特别的危险。 直到这个阴天,四人发现了异常情况。 天空爬满一块块棉絮状、暗沉的浊云,阳光被完全遮蔽,空气压抑到极点。 一阵阴冷的风呼啸着刮过广袤的荒野,压弯了灌木和草丛,此起彼伏的虫鸣停歇了下来。 拉着马缰缓缓前行的猎魔人视线转向不远处,那里隐约出现了一条徘徊在篱笆间的羊肠小道,小道尽头,通向一排简陋的建筑物,一座小村庄。 “闻到没?”雷索鼻子动了动,空气中除却泥土个植物清新的气味,动物的体味,还徘徊着一丝异样的气味。 几名猎魔人仔细感受了片刻,脸色凝重,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从村庄的方向传来,不只是动物的鲜血,还混杂着人类的鲜血。 “大家当心一点……” 猎魔人将马匹拴在了附近的歪脖子树上,然后借着高大茂盛的象草掩护,潜伏到村庄外沿,一栋由木材、夯土,和干草搭成的小屋后面,聆听了片刻。 只有死一般的寂静,别说是人的谈话,连家畜牲口的叫唤、呼吸、心跳都完全不存在。 事出反常,猎魔人越发谨慎,蹑手蹑脚地爬上了木屋的房顶,像猫一样蹲在屋檐上,居高临下地观察整座村庄。 视野中出现了数十栋草木结构的老房子,大部分都是民居,也能看到面积更大的酒馆和庭院里摆放着磨刀石的铁匠铺。 但没有人影。 如果这是座废弃的村庄那还好理解,但村子中央泥泞的小道上,却能清晰看到凌乱的脚印、车辙印,马蹄印,这一切都提醒着猎魔人,不久前村子里还有人类在活动。 “这里发生了什么?” 猎魔人从屋顶跳下来,顺着空气中血腥味的方向分头调查,然后陆续发现了一些可疑的线索,分布在整个村庄中:肢体激烈碰撞留下的打斗痕迹,干涸血迹、家禽牲畜的尸体。 “基本能确定,这个村子不是被食尸鬼光顾……” 罗伊在一处圈养牲畜的木栅栏上拔下了一枚箭矢,生铁打造箭头,工艺极粗糙、原始,还带着些许毛刺。 制造者的铁匠能力明显不够专业。 而当猎魔人看向禽圈最里面,暗金瞳孔赫然收缩成一点,一层枯黄的干草堆里,安静地躺着一具尸体。 猎魔人走了进去。 死者很年轻,十五六岁的样子,长相清秀、皮肤白皙,在乡下属绝对是许多年轻小伙儿争相追逐的对象。 然而精彩的人生还没展开就宣告结束。 罗伊很快确认她是被人掐死,死前还遭受过不好的对待。 显然,凶手不止一个人。 猎魔人深吸了口气,捏紧拳头,三个大汉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们漫长的人生中,见过不少类似的情景,并没有受到太大的触动。 “小鬼,我大概能体会你现在的心情…”雷索沉吟道,“待会儿把他们埋了吧,入土为安。” “他们?”罗伊诧异。 “到这边来,看看我们发现了什么。” 村庄里大部分房屋里家具被暴力破坏,变得乱七八糟,财物也被洗劫一空。 屋子外的庭院里,有的还用黏土堆着炉灶和烤架,上面串着被烤熟吃剩的家畜牲口。 可没有人影,村民们都去了哪儿了? 那栋最宽敞豪华的建筑,村子的酒馆,大门被暴力踹烂,门前酒柜里的玻璃酒瓶统统被打碎,玻璃渣和酒水到处都是,满地狼藉。 粘稠的酒液还在散发熏人欲醉的酒气,混杂着一股子刺鼻的血腥味。 指向了大厅。 大厅中的桌椅被暴力破坏,推向两边,中央空出来的区域则堆积着小山般的尸体。 一共三十五具。 猎魔人将他们拖下来,并排放好,晃眼一瞧, 这群尸体男女老少都有,大多数皮肤粗糙、身体消瘦,手掌遍布老茧,无疑就是这座村庄的农民。 可如今这一条条鲜活的生命,统统化作死尸。 “我们检查过了,这群可怜人身上都带着剑伤,这也是他们的死因。”瑟瑞特解释道,“从伤口的形状和深度来看,行凶者至少包括十个强壮的男人。但他们没有经过正统的军事训练,剑术花里胡哨,大部分伤口都是多余的。” 不少尸体被恶作剧似地淋上一层黏糊糊的酒水,差的就是一把火。 “通常打家劫舍的强盗会毁尸灭迹,但他们没有,似乎毫不在意。所以他们极可能是一群流窜过境的杂牌军。”雷索顿了顿,“刚才你们注意到了吗,路上有很多马蹄印…凶手们大概已经骑马跑远了。” “难道就这么算了?”罗伊出神地望着满地的尸体,目光扫过一张张惨白的面容。 他自认杀过不少水鬼和孽鬼,甚至还有人,但都是为了生存和自保。 屠戮这么一座偏僻的村庄,一群手无寸铁的农民,又是出于何种心理? 仅仅为了微不足道的财物,还是发泄原始的兽欲? “你想替村民报仇?”奥克斯嗤笑了一声。 “没错,”罗伊绷着脸,吸了口气,“猎魔人的天职不就是清除伤害人类的‘怪物’?那个女人的惨状你也看到了,糟蹋她的那群畜生——”猎魔人眸中闪过寒光,“难道不该杀吗?” “‘怪物’数量超过十个,如此规模,一路上必然留下大量生活痕迹,追踪上去对我们而言很简单。” “但你忘了猎魔人的原则,等价交换,切忌多管闲事…咱们又不是狮鹫学派的‘骑士’,没那么多时间做好事!”瑟瑞特认真地说,“把他们尸体埋了,就算仁至义尽。” “可我已经收下了委托的定金…”罗伊大拇指伸缩间,抛起了一枚铜子儿,满脸肃然,“刚才从村民的屋子里找到的…我准备追上去,替他们报仇。” 既然遇上了,罗伊就没打算放过这群畜生,杀掉他们既能赚取经验,又不会增加一丝心理负担。 如果瑟瑞特兄弟,雷索愿意出手,铲除一群暴徒轻而易举。 这也算是实现有限的正义。 “追上去也行,我无所谓。”奥克斯耸了耸肩,“雷索——” “等等,有人…”光头大汉看着远处一棵大树。 “注意背后!” 罗伊猛地转身,顺着雷索的指引,目光透过酒馆的窗户——村子另一头,树冠如伞状的巨大榕树上,正有一道娇小的身影在蹑手蹑脚地往下爬。 … “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这是个大约七八岁的男孩,衣衫褴褛,浑身透着一股馊味。一张脏兮兮的小脸上爬满泥土、灰尘、干燥的眼屎,身材瘦得宛如发育不良的猴子,露出胸前一排干巴巴的排骨。 他正不受控制地瑟瑟发抖,眼神怯怯地打量着四名猎魔人,后背死死抵住冰冷的墙面,宛如一只被猛兽吓坏了的小鹿,一直不说话。 “别害怕,我们不会伤害你…”五指勾勒,罗伊用亚克席法印安抚住他的脆弱的心灵,赢取了他的信任。 等他眼神不再那么惊慌失措,便递过去一块腌制过的肉干,小男孩接过肉干狼吞虎咽起来。 “卡…卡尔…俺叫卡尔。”他终于开口了。 另外三名大汉打量着男孩,目光转动间,不知想到了什么。 “卡尔,你是这个村子人吗?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男孩闻言突然哽咽了一声,接着被卡主喉咙似的不停咳嗽,猎魔人连忙拍了拍他的背,又递给他一壶水。 等缓过气来,卡尔突然小嘴一瘪,斗大的泪珠子哗哗流了下来。 “死了,大家都死了…村长、西娜婶婶、汤姆叔叔、唐顿老爹都死了…呜呜……” “谁干的?” “一群大坏蛋,强盗!呜呜…”卡尔突然尖叫着咒骂了一句,像狼崽子一样恶狠狠地龇牙咧嘴,接着又嚎啕大哭。 “多少人?”雷索主动问了一句。 “十六个人…”卡尔抽噎着啃了一口肉干,“他们骑马冲进了村子,一来就动手…俺躲在了树上偷偷藏着…呜呜…俺吓坏了……” “你做的很好、很勇敢,”奥克斯揉了揉他乱糟糟的褐发,“别的地方还有没有亲人?” “呜呜…”男孩没有回答,鼻涕眼泪同时流了出来,一个劲儿的哭。 这正是猎魔人想要的答案,四人交换了个眼神。 在他们组织言语前,男孩突然又说道,“但俺认了个老师…他让我等在这里,要去替我报仇!”。 “老师?” “什么老师?” 满怀希望却又突然落空,奥克斯抓狂地道, 男孩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犹豫了半晌,这才慢吞吞地从怀中掏出了一条链子,展示给猎魔人—— 一条黑色麻绳编织的项链,项链顶部吊着一个银色的坠饰,形状是一只动物的脑袋,一头栩栩如生的猫。 它正张大嘴露出两枚尖牙,目中闪烁着幽光。 第二章 血路 天空阴沉,浊云密布,空气中泛起些许水意,但雨水终究没落下来,留在地面的痕迹得以保留。 四名猎魔人追踪这些痕迹,骑马追了一天一夜,赶在隔天傍晚前抵达了一片高大密集的树林。 空气中飘散着一股熟悉的血腥味,猎魔人安置好马匹,踩着又厚又软的腐殖质往树丛中钻去。 树丛顶部蓬松的伞状枝叶遮蔽了大部分光线,视野受阻,猎魔人只能看清近处一条条笔直的树干,一丛丛低矮的灌木,但这些对他们而言也是天然的掩护。 他们像猫一样弓背,垫着脚尖,身影鬼魅地从一个遮蔽物迅速移到另一处遮蔽物。大约五分钟后,一头麋鹿从灌木中跑入他们的视野,而就在它奔跑的路径上赫然躺着一具尸体。 男人仰面躺在一株杉树旁,从面容看大约三十岁左右,一身粗陋脏乱的亚麻制衣被大量鲜血染红。 男人露在衣服外的胳膊上肌肉若小山般隆起,胸前解开的衣襟里胸毛又黑又浓,强壮得简直像头人形的狗熊。 但就这么一位男人,去得完全没有反抗之力,连挂在腰边的武器都没来得及拔出,就被人一招制服。 罗伊把尸体检查了一遍,致命伤是脖子间的一道口子。 宛如手术刀般精准、简洁的伤口,细小得像血色的棉线一样,不深不浅,刚好破开气管和劲动脉。 猎魔人触摸着伤口,几乎能想象出当时的情景:男人正在杉树前方便,偷袭者悄无声息地从身后突然贴了上来,一手捂住男人的嘴,同时冰冷的剑刃在他脖子上一沾即逝,然后飘逸而从容地退去。 “是个好手…”雷索手指沾了点还带着余温的血液,言简意赅地总结道,“没有浪费一丝力气…对身体的掌控简直像个怪物。” “这很正常…”奥克斯压低声音说,“那群人向来都是一门心思钻研剑术。” 罗伊听着却有种强烈的预感,这一次想要经验,恐怕会白跑一趟。 死者除了脖子间的伤口,两只耳朵也被割了下来,变成两个血淋淋的窟窿。 而猎魔人通常只会对水鬼之类的魔物做出这种不道德的行为。 “果然都是一群疯子。” “他是想把‘战利品’交给那个孩子吧,作为报仇的证据。” …… 猎魔人继续深入,不久后在三株大树环绕下发现了第二名死者,同样的一剑封喉,被割掉双耳。 在他身边还躺着一头死掉的狍子,由此推断,他应该是在树林里打猎的时候碰到了“鬼”。 “那家伙很有耐心,一直吊在强盗身后,等到他们进入树林分散开才发动袭击。”罗伊表情讥讽,“这群蠢货连逢林莫入都没听说过?还能活下几个?” 他很快接近了答案。 猎魔人来到了树林中央的一块开阔的空地,这里搭着五六顶帐篷,中央是一堆巨大的篝火,木材被烧成黑炭,火却熄灭了,架子上的铁锅被人撞倒旁边的地上。 而铁锅的附近,整齐地躺着一圈尸体。 他们的死状又比之前的两人惨烈了很多,胸前衣服被剑刃高速切割得破破烂烂,露出一大片血肉模糊的伤口。 六具尸体,每人都至少中了十来剑。 但现场打斗痕迹少得可怜,这证明战斗持续时间非常之短。 “这不合理…”奥克斯很诧异,一时之间他想象不足行凶者是如何在短暂的时机里,连续出手这么多次。 “我大概能猜到。” 罗伊悄悄拔出背后的剑刃,沿着篝火堆附近疑是凶手的脚印做了几个动作。 猎魔人双手手腕急速抖动,剑刃随之从头顶往下方螺旋转动,就像钟表的指针一样一圈又一圈。 剑锋不断扫过空气发出一阵阵嘶嘶的低鸣,同时他的脚步缓慢前移,身体也在 旋转。 宛如一阵移动的旋风。 可惜因为剑术不够扎实,他的动作显得笨拙而别扭。 但这已经足够了,有了他的示范,奥克斯兄弟面露恍然之色,“小鬼,你是怎么想到的?” “说实话,我记不得是哪本书里看到过,”罗伊半真半假地解释,“也只能劣地模仿一遍,距离真正的猫派剑术差得很远,完全无法表现出它的精髓。” “猫派剑术?有机会一定要跟那家伙交流交流…”奥克斯挑了挑眉,兴趣越发浓郁。 …… 这几具尸体死亡时间还不到两小时,并且尚未被割走“纪念品”,大概是凶手没来得及,他要忙着去猎捕逃窜者。 猎魔人又把帐篷搜了一遍,帐篷里行李和财物都还在,却空无一人,帐篷前一排凌乱的脚印指向了翠绿的树丛—— 枯枝和落叶铺成的灰色腐殖质上,浮现出断断续续的血滴,一股殷红的血液分子在空气中延伸。 他们进一步深入密林。 然后在一片茂盛的灌木丛中找到了四名死状各异的死者,猎魔人注意到,有位死者被挑断了双脚脚筋,只能在地面爬行。 沿着爬行的轨迹他在身下留下了一排触目惊心的血迹,并且咽下最后一口气前,双手还拼命地往前伸,脸上凝固着惊恐和不甘。 他身上伤口分散,几乎都是多余的,致命伤是从后背到前胸的贯穿伤。毫无疑问,行凶者是踩着他的后背,持着长剑由上至下将他钉在了地面。 杀到这里,猫派的猎魔人似乎已经被彻底激发出身体中凶性,不再满足于单纯的杀戮。 他开始折磨对手。 “我说过什么?猫派的就是一群的疯子!”瑟瑞特双手环胸,脸色冷漠,显得极其反感这种折磨对手的手段。 “但他做的没错!”罗伊沉声道,“这种刽子手、畜生不值得同情,他们就该痛苦地死去!” “你错了,罗伊,我并没有可怜他。但不要去折磨必死之人,战斗中多余的情绪会降低出手的效率,甚至被对手翻盘。” 两人的争论没有结果。 灌木丛突然剧烈地抖动,破风箱般的喘息声响了起来,接着是蹒跚的脚步声。 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突然冲入了猎魔人们的视线。 他瞪了大眼,看着四名猎魔人就像溺水之人抱住救命稻草一样,绝望的脸上绽放一抹惊喜。 “救命……帮帮我!” 男人声音发着颤,艰难地朝对面伸出了手,咬牙拖着伤重的身体脚步又快了几分,猎魔人也朝他跑了过去。 但有人动作更快——灌木丛中突然蹿出一道鬼影,鬼影像捕食的猫科动物一样,绷直了脖子,四肢拉得很长很长。 然后猛然一跃,他落到男人身后,电光火石地绕着他转了一圈,同时半空中掠过一连串令人眼花缭乱的锋利白光。 下一秒,那个浑身带血的男人直接四分五裂。 因为惯性,他的尸块落在了不同的地方,最后剩下一个孤零零的脑袋滚到四个猎魔人脚下。 嘴唇动了动,男人似乎以为自己得救了,脸上还维持着难看的笑容。 猎魔人抬起了头,就在对面不远,一个身形矫健的男人正缓缓擦拭着剑上的鲜血,冲他们露出一口细密的白牙。 第三章 猫鹫 傍晚,树林里刮起了一阵呼啸的冷风,接着丝丝细雨透过林缝,坠落到铺满厚厚枯枝碎叶的地面,将那团温热的血液冲淡。 猎魔人的目光锁定住三十迟外那个男人,一个猎魔人—— 他面朝众人静立着,一身黑色轻甲,相比于大部分身材健壮的同类,中等身高的他体型显得有些单薄,但四肢修长,精瘦的肌肉充满流线型的美感。 他背负双剑,银剑还稳稳地停留在鞘中,钢剑则被擦去鲜血,随着他左手飞快地舞了几个剑花。 他是个左撇子。 他的脸,脸上沾着些血丝,一副墨镜遮住了眼睛,让人看不清他的瞳色和目光投注的方向。一头黑色短发显得很清爽,平日里应该经常打理。高鼻梁、薄嘴唇、尖下巴,五官轮廓极其鲜明,尤其是那对又尖又细的耳朵,表明了他的精灵血统。 四分之三精灵。传闻中猫派成员或多或少都有精灵血统,这让他们敏捷更加出众。 这让罗伊想到了脆皮的刺客。 弗利厄斯 年龄:87 性别:男 身份:猫学派猎魔人 生命:150 魔力:110 属性: 力量:?(感知不足) 敏捷:? 体质:15 感知:14 意志:10 魅力:6 精神:11 技能: 猎魔人法印lv5、冥想lv9、猫学派长剑剑术lv10、猎魔人感官lv10、炼金术lv8…… … “猫派的朋友,如何称呼?”雷索摊开双手,示意没有任何恶意。 对面那家伙嘴角诡异地弯了弯,露出一副冷冽的、又有些神经质的笑。 “在请教别人姓名之前,难道四位不该自报家门?” “我是古勒塔的雷索,”接着光头猎魔人逐一介绍身边的同伴,“奥克斯、瑟瑞特、罗伊……都来自蝮蛇学派。” 他把胸前的吊坠展示给对方, “弗利厄斯,来自猫学派。” “阁下认识卡尔吗?” “你们指的是那个孤儿?” 猫派把墨镜向下滑,架在鼻梁上,灰绿色的竖瞳扫了对面一眼,手中长剑猛然插入地面,双手环胸,“我得提醒四位,那孩子早和我做了约定,而就在刚才我替他报了仇…”他看了看地面那个人头,“强盗死光了,我履行完承诺,那孩子现在属于我,谁也抢不走!” 他的语气很奇怪,拖着长长的尾音,听不出是哪个国家的方言,但配上他的表情,不得不说相当欠揍。 性格冲动的瑟瑞特有些生气了,双目喷火,好在罗伊及时按住了他的肩膀, “猫派的朋友,别紧张,既然你先看中了那个孩子,我们不会跟你抢。” “蛇派的,你们有这么好心?追踪了我一路就这么轻易放弃?” “你错了。我们追踪的是那伙强盗,”罗伊无奈地笑了笑,弗里厄斯脾气比瑟瑞特也好不到哪儿去。“既然你已经处理掉他们,那用不着我们出手了。” 话音落地,气氛一时陷入沉静。 面对面的双发都在观察。 弗利厄斯身体微躬,垂在身侧的双手飞快绕动手指,处于一种随时可以运动的状态。 奥克斯兄弟面无表情,这位猫派似乎并非想象中那般疯狂、不可理喻,而且剑术不错,是个切磋的好对手。 而雷索双手环胸、琥珀的瞳孔闪烁着回忆的光芒,似乎想起了谁。 “不如…找个地方聊聊如何?”罗伊打破了僵局,“好不容易碰到一个同类,我们可以交流交流。” 他说着,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瓶矮人烈酒,先是给自己灌了一口。然后忍住刺喉的灼热,将酒瓶抛给对方。 “酒会影响我的反应速度,我从不喝这东西。”猎魔人拎着酒瓶,缓缓倾斜,任由烈酒从寒光闪闪的钢剑剑刃上滑落,“但我替兄弟感谢你的招待。” …… 入夜。 树林中央的火光撕破黑暗,五名猎魔人正围坐在旁边。 篝火堆上架着一头被开膛破肚,烤的外焦里嫩的麋鹿,散发着诱人肉香的油脂,嘶嘶滴入火焰中,香气在夜里传出很远。 这里原本是那伙强盗的营地,但他们已经变成冰冷的尸体,被埋入地底。 当然耳朵都被割了下来。 猎魔人理所应当占据了这处营地。 “说实话,在今天之前,我很少听到蝮蛇学派的消息,”弗利厄斯用猎人小刀切下一块烤肉,趁热塞入嘴里,然后哧溜着舌头,好不痛快,“更别提一次见到四个人。” “蛇派的学校在南方,尼弗迦德帝国境内,大多数蛇派猎魔人终其一生都没有踏入过北方的地界。”雷索灌了口烈酒,惬意地眯起眼睛,“你没听过很正常。” “尼弗迦德?难怪。话说回来,你们蛇派都喜欢集体狩猎?在北方,同行的猎魔人很罕见。”弗利厄斯目露疑惑,“单独行动赚钱效率更高。” “没办法,迫不得已…”雷索说道,“蛇派的学校早被狂猎给摧毁,彻底荒废了下来。而且数年前尼弗迦德新帝登基,颁布的法令对猎魔人更加严苛,我们在南方没有了生存的根基,只能到北方碰碰运气。我也不瞒着你…”雷索擦了擦嘴角的酒渍,“我们四个就是蛇派仅剩的猎魔人。” 听完光头大汉半真半假的解释,弗利厄斯那欠揍的嘴脸终于变化,目光中有了一丝触动。 “弗利厄斯阁下,你了,又怎么会跑到泰莫利亚这边来?”罗伊往烤肉上撒了点芥辣粉,让它更为可口。 身后,棕马维尔特悄悄把头伸了过来,歌尔芬·黑狗趴在它的鼻子上,两个家伙都一眨不眨盯着食物。 不是烤肉,而是那瓶烈酒。 “调皮鬼!” 罗伊笑骂了一句,分别往它们舌头上滴了一滴。 然后两个家伙一脸销魂地退开。 弗利厄斯瞥了一眼,但没有多问。 ”我就是一个旅行者,在世界各地寻找委托,养活自己,”他目光转向深沉的夜色,“顺便寻找一个能继承我衣钵的学徒。” “你运气很不错…卡尔是个坚强的孩子,有很大概率能挺过青草试炼,”瑟瑞特也加入了话题,但语气有点冲,盯着猫派猎魔人,目光中含着挑衅,“我也很好奇。你口中的委托,是指雇凶杀人的委托吗?” 瑟瑞特话音落地,场中的气氛豁然冷了下来,一时之间,众人陷入沉默。 只听见火焰灼烧柴火和油脂的炸裂声,以及低沉的吞咽声。 “我们学派的名声不太好,这点我承认。”弗利厄斯放下了被啃成白骨的一条鹿腿,他食量很大,吃得却很慢,没有浪费一丝食物。 关于猫学派,罗伊、雷索、奥克斯兄弟都听过不少传闻。 猫派大概是现存规模最大的猎魔人学派。 猫派猎魔人的战斗方式专注于提升速度,精准和敏捷,正如弗利厄斯一身黑色轻甲,他们穿的装备都设计得尽量不影响身体灵活性,尽量轻薄。 很遗憾的是他们的道德和政治立场也像轻甲一样灵活。 相当一部分猫派成员接受了猎魔人的非正常委托,杀人,暗杀去赚取佣金。 而这群“堕落者”的所作所为造成的恶劣影响,像一朵朵乌云一样悬在猎魔人这个群体头上,抹黑他们的名誉。 “但这并不意味着所有猫派都是疯子、刺客、屠夫。还有不少成员从始至终遵守猎魔人的传统,只杀‘怪物’。”弗利厄斯表情郁闷,显然他也受到了不小的困扰。 因为猫派的名声。 “直觉告诉我你是个守规矩人…” 奥克斯摒弃前嫌,敬了他一根肋排。 弗利厄斯遥遥回敬了一条鹿腿。 “阁下…” “你们可以叫我猫鹫。” “猫鹫阁下,那么猫派如今的处境如何?怎么也比咱们蛇派强吧?” 弗利厄斯沉默了半晌,“猫派的学校也名存实亡。” “我不清楚学校里的那群老家伙是怎么想的,究竟是专门挑选有暴力倾向小流浪儿做学徒,还是某些不可预知的残忍性格被青草试炼释放,过了这么些年,如今学校里大多数骨干都长成了一群心理变态者,疯子,和虐待狂。” 语气一转,“我没办法和他们交流,所以已经有十多年没有回到学校。只是偶尔从个别同僚那里听到些消息。” 罗伊若有所思,每个学派的青草试炼突变配方都不一样,也许猫派的秘方天然有些缺陷,也可能是精灵血脉与配方某些地方不兼容的原因。 “猫鹫阁下,卡尔那孩子你准备怎么处理?他迟早还是要回到猫派学校进行青草试炼的吧?” “这种事情不一定非要在学校,”弗利厄斯解释道,“而且现在时间上也不着急。卡尔那小子至少需要一年的适应性训练,我准备在诺维格瑞给他找个落脚点。” 四名猎魔人交换了个眼神。 罗伊心头一喜,弗利厄斯貌似随身携带着配方? “对了,蛇派的小子,你叫罗伊对吧?看上去年纪也不大。” “这小鬼半年多前接受的青草试炼…”雷索接过话头,“目前不到十五岁。” 弗利厄斯眼睛亮了起来,目光在雷索和罗伊间转了一圈,“能否详细跟我谈谈,我想知道他完整的试炼过程。” “那将是一个很长的故事…” “相信我,我拥有足够的耐心。” 第四章 碰头 树林之夜。 篝火前黑影和火焰起舞,两个猎魔人在林间空地上绕着对方踱步,两对野兽的异色竖瞳汇聚到一点。 就像互相窥伺血肉的野兽。 瑟瑞特猛然一个大跳冲锋,脚下碎叶被震起,毒蛇钢剑从上至下劈裂了空气,发出刺耳的嘶鸣,斩向身前的鬼影。 然而一把更加轻、窄、薄的钢剑从剑脊上一点而过,带出一排耀眼的火花,恰如其分地卸掉了毒蛇钢剑的力道。 弗利厄斯拖着剑以左脚尖为重心,顺时针方向转动身体,躲开了钢剑的余势,同时在瑟瑞特身侧,鬼魅向他的腰眼刺出一剑。 瑟瑞特向后跳开,而猫派猎魔人如跗骨之蛆又跟了上去,剑尖始终锁定他身体要害。 瑟瑞特索性站定,将毒蛇钢剑舞得密不透风,在身前形成一片剑幕,笼罩住那团飞蹿的鬼影。 树林上空爆发出一阵“砰、砰、砰”的脆响。 弗利厄斯身上就像蒙着一层雾气,动作快的像一道幻影,一瞬间仿佛有两个人从不同方位,一下一下冲击着剑幕。 犹如大海中冲击堤坝的浪涛,一浪又一浪,连绵不绝。 每一剑被瑟瑞特格挡住,弗利厄斯便往后躲闪,腾出空间躲开他的雷霆反击,同时灵活地转动身体,调转方向,攻击他的腹背。 剑刃碰撞爆发的火花照亮了森林的黑夜。 猫派猎魔人剑术风格极其简练,从不使用花里胡哨的虚招,每一剑都务求快、准、狠,讲究一击致命。 这是裹挟在阴影中的暗杀之剑。 蛇派猎魔人不知不觉额头浮现冷汗,他只能靠着胜人一筹的力量,顽强地防守,偶尔瞅准空隙进行反击。 可惜,弗利厄斯身形滑的就像一条泥鳅,反击只能扑到空气。 战斗一时进入白热化。 两人僵持了很久。 久攻不下,弗利厄斯丧失了耐心,某一瞬间他向后跳开,双手握住钢剑托举到头顶,然后反身一旋。 这一剑带上了身体的惯性和全副力量,势大力沉,逼的对手节节败退。 弗利厄斯则拉开了回旋剑舞,永不休止,剑刃在旋转,手腕在旋转,身体也在旋转,带动气流高速震荡,卷起一阵碎叶。 他的脚步随之前移,化身为剑刃风暴,每一个瞬间至少能挥出五六剑,凛冽的剑光冒出剑尖一迟有余,将他周身笼罩,也笼罩住对手。 瑟瑞特闪避不及,被剑风削掉了一缕头发,又勉强抵挡了两秒,便贴地一滚,退出了战圈。 “够了,猫鹫,停手!”瑟瑞特结了个昆恩法印,浑身黄光流转。 而弗利厄斯的剑刃回旋在距离他五迟的地方画下休止符。 弗利厄斯深吸一口气,缓缓地收剑入鞘。短短数秒的剑舞,比之前一系列动作加起来更加消耗体力,他浑身上下已然大汗淋漓。 “我输了。”瑟瑞特说,仅就剑术而言,他被完全压制,但他也不气馁,如果加上法印和别的手段… 旁边的三名蛇派猎魔人看得啧啧称奇,瑟瑞特算是目前蛇派剑术第三的成员,谁也想不到,这突然出现的一位猫派猎魔人竟然将他压制,逼的他使出法印。 这样的情形相当罕见。 但蛇派众人并没有失落,剑术的比斗并非生死相搏,真实的战斗瞬息万变,胜负犹未可知。 “你也不错,瑟瑞特。”弗利厄斯赞赏道,“在我接触过的人中,你的剑术排的上前十……切磋继续下去,我的体力恐怕撑不了太久。” “不用谦虚,这次切磋你赢了。但我还有个问题,你最后使用的剑术有什么来头?”瑟瑞特灌了口酒平复下稍微郁闷的心情, “猫派秘剑。”弗利厄斯简单说了一句就闭口不言,猎魔人也不再去追问。 每个学派都有自己秘传的技艺,蛇派是毒,猫派是剑术,狮鹫是法印……在猎魔人学校里有个默认的规矩,这些秘传技艺只能在学派成员间流传,主动向外泄露者,将被视为背叛学派处理,后果比贝连迦尔的背叛更糟糕。 “你口中剑术排第一的那个家又是谁?”瑟瑞特起了一丝好奇之心。 弗利厄斯重新坐回篝火边,语气有些唏嘘,“他是猫派的首领之一,特雷伊斯。”显然,他们之间有些难忘的过往。 “说也说了,打也打了,不如让我继续听听罗伊的青草试炼如何?” …… 第二天清晨,当黎明从东方的天际冒头,猎魔人钻出了帐篷。 树林中还有强盗遗留下的十来匹马在散步,可惜荒野之地,就算猎魔人带走这些马也找不到地方处理,只能放弃。 另外,这群强盗在营地里留下一笔抢来的钱,蛇派猎魔人没有动这笔钱,统统留给弗利厄斯作为战利品,毕竟人都是他杀得。 他们骑马跑了一天,在第二天上午回到被摧毁的村庄。 “小猴子,看看谁回来啦!”弗利厄斯驾马来到村边那棵大榕树下,招呼了一声,便有一个身材瘦小的男孩便从树上爬了下来。 “这两天过得怎么样,怕不怕,有没有饿肚子?”弗利厄斯将小男孩抱上马,亲热地捏了捏他脏兮兮的脸蛋。 “我不害怕!”卡尔看了一眼雷索为首的蛇派猎魔人,感激地说,“那几个叔叔给我留下了食物和水,我吃的很饱。对了,老师,那群坏蛋怎么样了?”他黑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弗利厄斯,迫不及待地问。 “看看这是什么?”弗利厄斯将一个血淋淋的包裹递给了怀中的小男孩。 卡尔掀开袋子看了一眼,顿时被吓得手一抖,包裹直接掉在地上,滚出一堆血肉模糊的耳朵,卡尔看得牙齿直打颤,“弗利厄斯老师,这……这是谁的?” “一共十六个强盗,三十二只耳朵,你可以数一数。”弗利厄斯认真地说,“我承诺过,残害村子的人一个也不会放过,这就是证据。” 罗伊听着忍不住叹息,弗利厄斯这家伙到底有多不靠谱? 前两天,这位猫鹫阁下在离开村子追击强盗的时候,就给小卡尔留了一个牛皮袋的饮用水。 却连一块肉干都没有留下,不知道他脑子究竟是什么结构。 若不是蛇派猎魔人好心留下些肉干,男孩儿就惨了。 摊上这种简单直接粗暴的老师,卡尔未来肯定会吃不少苦。 罗伊不由为他默哀了三分钟。 …… 卡尔壮着胆子将耳朵数了一遍,再当着猎魔人的面把包裹丢进了火堆。 熊熊火焰中,所有罪恶化为灰烬。 包括这座被摧毁得面目全非的村庄。 气候开始转热,为了防止破败的村庄滋生疾病,吸引食尸鬼,猎魔人一把火引燃了它,而卡尔则朝着熊熊大火后那堆新鲜的坟堆,磕了几个头,眼含热泪跟着猎魔人上了马。 下一站是哪儿? 弗利厄斯与罗伊目的一致,都是自由之城诺维格瑞,他经过深思熟虑,暂时加入了蛇派猎魔人的队伍,顺便交流经验。 这家伙虽然喜欢戴着墨镜扮酷,实际上性格相当豪爽,行事全凭喜好和直觉,跟看上眼的人交流,就很好说话。 而他承认了瑟瑞特的剑术…… 此外,他心头清楚,四名蛇派猎魔人要是真对自己产生任何歹念,四对一,压根没有反抗的余地。 索性豁达一些。 蛇派猎魔人并没有急匆匆地向他传授猎魔人同盟的概念。 今后机会还多的是。 …… “嘿,小鬼!”奥克斯终于把这个称呼按在了罗伊以外的人头上。他的目标,小男孩卡尔,脏兮兮的脸蛋被洗干净后,五官看上去意外地清秀,配上他瘦小的身材、清脆的嗓音,倒像个小女孩。“你该不是女扮男装的吧?” 卡尔在奥克斯奇怪的目光下怯怯地向弗利厄斯怀里缩了缩。 被这么多五大三粗,拥有野兽般瞳孔的猎魔人包围在当中,他终于开始觉得不习惯。 “闭嘴,蠢货!”瑟瑞特骑马来到奥克斯身边,给了男孩一个安慰的眼神,男孩更害怕了,“你把猫鹫阁下当成瞎子?卡尔如果是女孩,那还怎么当猎魔人学徒?” 按照常识,女孩无法成为猎魔人。 “就算卡尔是女孩也没关系…”弗利厄斯揉了揉怀中男孩的头发,说出了一番颠覆猎魔人常识的话,“猫派的青草试剂对女性同样起效。猫派学校也愿意接受女性学徒。” 四名蛇派猎魔人闻言心神一震。 “活了几十年,我从没见过女性猎魔人…”奥克斯喃喃自语,瑟瑞特,雷索也深有同感。 女性猎魔人,绝对是珍惜动物中的保护动物。 他们突然羡慕猫派学校,为啥蛇派当初就没有女性学徒来平衡平衡了? 罗伊双目放光,脑海里莫名其妙涌出了无数稀奇古怪的念头,还有希里那张婴儿肥的小脸。 “萝莉在猎魔人学校中长大,被培养成女性猎魔人,女性猎魔人再去招收萝莉学徒,这叫啥?” 一个奇怪的概念涌出脑海,“莉滚莉吗?” 压下这些奇怪的想法,罗伊骑着棕马维尔特来到弗利厄斯马匹旁边,递给他一瓶白润的乳霜。 “什么玩意儿?” “猫鹫阁下,相信我,最多今晚,你的学徒就会用上它。”罗伊饱含深意地一笑。 …… 不是所有学徒都像罗伊那样,拥有小强般旺盛的的生命力。 不出所料,到了晚上,猎魔人刚扎好的营地中,响起了男孩的惨叫。 骑了一天马,对这位从没接触过马匹的男孩是个严酷的折磨,他的两胯直接被蹭掉了一层皮,看上去委实渗人。 这让罗伊想起当初刚跟雷索上路时,同样悲惨的经历。 不过还好,清凉乳膏及时缓解了他的伤情。 …… 但第二天上午,更糟糕的事情发生了,也许是最近一系列痛苦的经历让卡尔心力憔悴,见到猎魔人后心神又骤然放松,病魔入侵,男孩开始发烧、拉肚子。 这拖延了猎魔人的行进速度。 第五章 梦游症 天气又晴朗起来,灿烂的阳光持续了多日,气候正式进入深秋的节奏。 猎魔人骑马向着西北方走了一周,越发靠近庞塔尔河。按照原计划,他们会抵达威伦东边的拉·瓦雷第男爵领,然后在此坐船渡过庞塔尔河,进入北岸的奥森弗特,至少还有一周的光景。 经过这一周的磨合,男孩卡尔勉强适应了荒野中的生活,每日跟着猎魔人师傅风餐露宿,用野菜和烤肉充饥,兼之熬过那场疾病,他的精神头好了不少,瘦的有些凹陷的面颊也红润饱满起来。 可七八岁正是贪玩的年级,心性不成熟,卡尔接受不下太过严苛和密集的训练,所以弗利厄斯只是简单地教了他一套猫派锻炼身体的动作,偶尔也就地取材,跟他讲解荒野中出现的那些野生动物的生理习性,以及弱点。 奥克斯兄弟对他的训练方式颇有微词,但弗利厄斯在这方面是个固执己见的家伙,不允许旁人抢夺训练学徒乐趣,把两兄弟的建议统统当做了耳旁风。 奥克斯兄弟为此还跟他干过一场。 此外,这一周罗伊也多次向弗利厄斯讨教剑术,猫派剑术更偏重实战,风格更加凌厉,弗利厄斯每次都是在一分钟之内制住他的死穴,让他败得非常憋屈。 但这种高效率战斗,让罗伊剑术进步更快,他感觉过不了多久,长剑专精就能提升至lv2。 …… 这一夜,猎魔人们赶到了威伦的边境,在几块奇形怪状的巨石中央扎好了营地。 “罗伊,能让我和歌尔芬玩玩吗?”卡尔眼跑过来,巴巴地望着猎魔人,上次偶然发现那个可爱的小东西后,男孩就彻底沦陷了。 怎么说呢,不管男女,在孩童时期对可爱东西都没啥抵抗力。 罗伊无奈抚了抚额头,同时又觉得有些好笑,向来都是歌尔芬最缠他,最近歌尔芬却被这孩子死缠烂打得有些害怕,甚至反应失常,面对最爱吃的小鱼干都没有多少胃口。 “小鬼,我说过多少次了?歌尔芬又不是你的洋娃娃,你不能老是缠着它。还有…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女孩子这么做很乖巧,可男孩子这样会让人误会。遇到某些变态的贵族,那就糟糕了!” 卡尔眼眶泛红,薄薄的嘴唇憋了起来。 “爱哭鬼!难道你在怪物和强盗跟前也这么哭鼻子…罢了,罢了…”一想到这孩子刚刚失去所有亲人,罗伊还是狠下心把从兜帽里一掏,把眼神绝望、喵喵叫的橘猫塞给了他。 “歌尔芬乖,”男孩抱着拼命挣扎的橘猫,轻柔摩挲它的背脊,表情雀跃,“今天我跟老师摘了些鼠尾草,你来尝尝看,怎么样?” “小鬼,我警告你,别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喂给它,歌尔芬出了问题,看我不打烂你的屁股!” …… 罗伊坐回了篝火旁,开始处理那头狍子,剥皮去骨,撒上酒水和香料,架上烤架。 这段时间,将荒野中各种野生动物都烧烤了一遍后,他的烹饪技术增长飞快。模板中好像又有什么东西要觉醒了,但这些都是旁枝末节,他主要的精力都放在猎魔人的相关训练上。 在篝火另一边,奥克斯兄弟神采飞扬地吹嘘着什么,隐隐可以听到女术士、高阶吸血鬼之类的词语,而他们对面弗利厄斯戴着墨镜,竭力做出一副面无表情冷酷的样子,但他微微弯腰侧耳倾听的动作,还是出卖了他的真实想法。 他对女人也很感兴趣。 “闷骚的家伙。” 雷索嘀咕着坐到罗伊身边。 “小鬼,我看你和那个男孩聊的挺好的,是不是心动了,也想找个学徒?” “你认为我可以出师了?”罗伊冲光头大汉翻了个白眼。“我对那种爱哭鬼的熊孩子没有半点兴趣。” “爱哭鬼吗?”雷索瞳孔中反映着跳跃的火光,目光有些抽离,“话说的没问题,这一年以来我没见你哭过,一点不像这个年纪的孩子。” “那当然…”罗伊往土拨鼠外皮上刷了一层芥辣粉,“我可不是普通人。” “我知道,身怀上古之血的先知阁下,那你未来准备招收什么样的弟子?”雷索喝了口酒,他很享受这种与同伴围炉夜谈的氛围。 “我要改良蛇派的突变配方,珊瑚可以帮到我。”罗伊坦然道,“然后收一个女孩作为学徒。” “你是认真的?”光头大汉皱了皱眉头,“女孩可不好照顾…” “我不这么认为……”罗伊忍住笑意,板着脸认真道,“男性猎魔人配上女性学徒,这才是绝对幸福,最有效率的组合,再也不用浪费时间去酒馆、妓院寻欢作乐。” 热闹的议论声,咀嚼食物、吞咽酒水的声音中,夜色变得深沉,渐渐地,营地安静了下来。 …… 罗伊是被什么东西给舔醒的,从冥想中回过神来,眼前是肉乎乎的猫脸,他推开这张脸却见皓月当空,满天星辰闪烁辉光。 正是深夜,营地中橘黄色的篝火还在静静燃烧。 “歌尔芬,什么情况,敢打扰我休息?小心饿你一天!” “嘘——” 猫派猎魔人不知何时来到罗伊身边,食指在嘴边做了个禁声的手势,然后指了指营地边,那块巨大的岩石下。 月光照出一道瘦小的背影,他笔直地站着,背对一众猎魔人,四肢僵硬,垂着头,一动也不动。就像一座人形石雕。 “卡尔?大半夜的这是在干啥?”罗伊将歌尔芬塞进脑后的兜帽,跟着弗利厄斯缓缓走了过去。 瑟瑞特兄弟和雷索早醒了过来,他们也在观察卡尔的状态。 众人走到男孩身前,却见他面无表情,脸色冷的吓人,仿佛完全没看见身前的众人,目光对准营地外深沉的夜色。 梦游症! 众人交换了个眼神,默契地保持安静。 关于梦游症民间有很多说法,其中就包括强行唤醒梦游者,可能触发的各种后遗症。 他们没有轻举妄动,但卡尔突然动了! 小男孩往黑夜中冲去,猎魔人紧紧缀在后面,出乎他们意料,梦游状态的男孩就像打了鸡血一样,化身为一头荒野中奔跑的麋鹿,足足跑了一个多小时 猎魔人一路追了十来里地,一直跑到星月黯淡,天空变得灰蒙蒙一片,从荒野跑到了一块沼泽地的边缘。 这里水雾氤氲、缭绕,浅浅的水洼掩埋着一块块粘稠的泥沼。 而男孩停在半截树桩前。 树桩横切面插着一把沾血的匕首,男孩将它拔了起来,缓缓地架到了自己耳朵上。 他龇牙咧嘴地,看上去持刀的姿势相当熟练。 “狗屎!”弗利厄斯冲过去一剑挑飞了那把匕首,然后搂住男孩的身体使劲摇了摇,将他整个都快摇散架,“你到底怎么了,小猴子,被魔鬼附身了!?” “老师,我……我……”卡尔瞳孔有了一瞬间的收缩,接着满脸迷茫,就像刚从睡梦中醒过来,“我不记得了,刚才怎么了?” “你想要割掉自己的耳朵,小鬼。”奥克斯骂骂咧咧地说,“我还没见过这么白痴的梦游者!” “如果所有人都像卡尔这样,那梦游者早就死绝了。”瑟瑞特说。 “伙计们,很显然,卡尔不是在梦游!”罗伊往深邃的沼泽迷雾中看了一眼,肃然道,“我认为这片威伦沼泽里的什么东西在引导他。都想想吧,就他一个小男孩,意志力最薄弱,最容易被一些脏东西迷惑心智。” 众人都陷入沉默,谁都想不到会突然发生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故,而且他们没有丝毫头绪。 若不是猎魔人睡眠中也足够警醒,恐怖将酿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罗伊没说错。” 这时,蹲在树桩边检查的雷索突然举起了右手,将两指间一枚沾血的耳朵展示给了众人,“这把匕首、卡尔古怪的行为绝不是偶然的梦游发作,”琥珀色的瞳孔射出寒光,“有东西在捣鬼!” 第六章 全知的她 贫穷的村庄,没礼貌的乡巴佬,与人迹罕至的沼泽,是大多数泰莫利亚人对威伦的唯一印象。 而现在,猎魔人们正位于这片威伦的沼泽之中。 “任何人,只要敢打我学生的主意,我发誓,一定要让它付出惨痛的代价!”清晰的咆哮犹在沼泽地上空回荡,猫鹫阁下正牵着男孩卡尔的手,走在队伍中央,和同伴一起追踪空气中残留的血液,那只耳朵的主人。 雷索在最前方用毒蛇银剑探路,奥克斯兄弟在后面警惕地左右环顾。 迷雾笼罩的沼泽地向来不是什么和平之所,食尸魔、水鬼、沼泽巫婆、和其他食腐生物在此觅食,外来的旅行者一不小心,就会成为怪物的粪便。 此外,他们还得提防突然下陷的地面,无处不在的,比怪物更可怕的吞噬人命的粘稠淤泥。 罗伊在队伍末尾殿后,每一脚踏出,飞狮怪胫甲都会轻轻陷入湿润绵软的黑泥地,这稍稍影响了他的行动能力。 他看了看天空,天色彻底亮了起来。 朝阳初露,气温上升,水汽开始蒸腾,为危机四伏的沼泽蒙上一层轻柔的薄纱。 猎魔人的视野只能到二十米远近,目之所及,漆黑的泥地上铺满杂草,遍布浑浊的水洼,水洼中零散地分布着几棵歪脖子树,他们偶尔还可以看见沼泽里腐烂得面目全非的几具动物尸体。 尸体里传出“呱呱”的怪叫,然后钻出几只毛色油亮的乌鸦,振翅掠过半空。 微风轻拂。 浑浊的沼泽水面泛起一圈圈波纹,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破开水面。 “老师,俺…俺害怕…”卡尔小脸惨白,目光闪烁着,紧紧地贴住弗利厄斯的强壮的胳膊。 “小猴子,我之前怎么跟你讲的?”弗利厄斯使劲握了握男孩的手,目光射向沼泽深处,“沼泽里的怪物有个共同的特征,它们最喜欢胆小鬼的血液和心脏,你越是害怕,死的就会越快。” 卡尔身体抖了抖,梗着脖子、涨红着脸,“俺…俺不怕了…” “明白就好!”弗利厄斯冷冷一笑,“不过你也放心,谁敢动你,我的剑都不会让它舒服!” “伙计们!那是什么?” 最前方的雷索突然叫住了众人,指着不远处,一根漂浮在沼泽水面的爬满苔藓的腐木。 众人目光都转了过去。 这根木头从大体上看并不出奇,然而仔细观察,树干顶部的凹坑里,竟然诡异地生长着一个涡状的,像是菌类植物的东西。 “耳朵?” “没错,就是人类的耳朵,时间很久都发霉腐烂了。” 猎魔人沉默了下来,他们隐隐觉得这种奇怪的布置,有某些特殊的含义。 “威伦沼泽里的耳朵…呢喃婆吗?”罗伊揉着眉心思忖道。 “你在嘀咕什么,小鬼?” “我想到了威伦沼泽地里流传的一个故事。” “又是从哪本书里看到的,还是你的‘感觉’?说来听听。” “那是关于威伦当地几个古老的存在…”罗伊刚开了个头,陈述便被迫终止。 众人眼前的迷雾和瘴气里,突然传出悠扬的歌声,诡异的声调,含义不明的歌词。 众人的注意力被吸引,纷纷竖起耳朵,小心翼翼靠了过去。 “三姐妹,手牵手,穿梭海陆,吓破人胆,如此前进:三次你,三次我,又三次,总共九…” 一座简陋的茅草屋,两块整齐栽种着洋根芹和蒲菜的农田前。 一个中年男人正地忘情地哼唱,尽管五音不全听得众人直皱眉,但胆量和嗓子又异常地大。 他大概四十岁的样子,满脸生活摧残留下的深深沟壑,一身亚麻布衣,打扮和普通的乡下农夫没什么两样,但他好像受伤了,右侧脸正裹着洁白的绷带,绷带上带着星星点点的血迹。 他唱的太过投入,几乎浑然忘我,一边唱,一边用水瓢往农田里浇灌着一种金黄色的液体,完全没注意到偷偷来到身边的猎魔人。 直到肩膀被拍了一下,他吓了一大跳,手腕一抖水瓢里透明的油状液体不小心撒到地面,顿时表情扭曲,露出心疼之色。 “你们是谁?走路像老鼠一样,专门过来吓我吗?”男人恶声恶语地吼道,明显不太欢迎他们。 “抱歉老兄,我们是偶然路过此地的猎魔人,有些问题请教你。”弗利厄斯越过众人挤到前面,这才发现,对面的男人不仅右半边脸包着绷带,左边脸侧的耳朵也没了,他还少了一半的头发,好似大面积斑秃,露出半个光溜溜的脑袋,另一半留着浓密的褐发。 他的眉毛也被剃掉,一条左腿被桌子腿一样的木制品替换,整个人看上去滑稽又古怪。 四名猎魔人注意力锁定住陌生的男人,而罗伊关注着两亩农田,农田里的庄稼长得茂盛至极,这注定是个丰收的年头。他又扫了一眼男人脚边的水桶,里面金黄色的液体散发着橡木的清香。这绝不是普通的肥料,倒类似于橡树果实压榨而成的油。 “你们说啥?”男人冲着猎魔人大叫,“我听不清你们说话!” 这家伙被割掉了耳朵,听力大概也受到了影响。 弗利厄斯无奈贴到男人耳侧重复了一遍。 男人听完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猎魔人,我搞不懂你们为啥来这种乡下小地方,我没有委托给你们,也没钱付报酬!”他指了指西边,近乎于驱赶,“去驼背沼泽和下瓦伦,碰碰运气!” “那我就直说了吧!”弗利厄斯再没有耐心跟农民耗下去,从身后腰带掏出一把镶嵌宝石的精致匕首,展示了出来。 “这东西,你认识吗?” 农民看清猎魔人手中的武器,面色豁然大变,瞪着眼睛,张大嘴露出满口烂牙,结结巴巴地说,“你…你们,竟然敢,亵渎…亵渎…” “亵渎你个鬼啊!”弗利厄斯猛地将一只带血的耳朵塞进了男人的嘴巴,把他剩下的话堵回了肚皮,然后提着他胸前的衣服,将他架得单脚离地而起, “王八蛋,不想吃苦就别给我耍花招,老老实实回答我,这片沼泽里究竟有什么东西,把你变成这副鬼样,还敢蛊惑我的徒弟。” 弗利厄斯眼神像刀一样锋利,仿佛要在男人身上戳出几个窟窿。 男人闻言双眸翻白,不知是被气的,还是害怕得浑身发抖。 “伙计,你把他嘴给堵上了,让他怎么回答,用屁股吗?”罗伊取掉农民嘴巴里的耳朵。 后者喘了口气,这才恶狠狠地威胁道,“蠢货!你们擅自移动了圣器,必将受到神明的惩罚。” “有没有搞错,还敢威胁我?”弗利厄斯不轻不重地拍了农民脸颊一巴掌,留下个鲜红的印记,“信不信我先让你生不如死?”说着,弗利厄斯已然手指灵动地画了半个法印。 但罗伊拽住了他的胳膊。 “别,别用亚克席法印。” “给我个理由。”弗利厄斯很诧异。 “罗伊说的没错,”奥克斯符和道,“不久前我们刚刚得到一个教训,不要随便对某个神明的信徒使用亚克席,否则后果很严重。” 他指的是维吉玛中那个狮面蜘蛛的乞丐信徒。 “我们先进房子搜一搜…你看好他,猫鹫…” 雷索,奥克斯兄弟和罗伊相继涌入那间简陋的茅草屋。而弗利厄斯往农民嘴里塞了团布巾,堵住了他的咒骂。 “你往他嘴里塞了啥,老师?” “小猴子,猎魔人首先要学会控制住旺盛的好奇心。好吧…这次就破例告诉你…那是你前天尿床换下的小裤…” “唔…唔…”被钳制双手的农民闻言猛地载倒在地,像死鱼似的一抽一抽。 …… 农民的茅草屋很简陋,比大部分贫民更甚,除了地铺和一些破旧的生活器具,最引人注目的是斑驳的木墙上悬挂的一副巨大的油画—— “偏远贫穷的威伦沼泽,破旧狭窄小木屋里,怎么会有如此精美的油画?”光头大汉站在油画前面露诧异。 这副油画不知诞生了多少年头,但装裱得很好,保存完善,金色的边框上花纹细腻流畅,纸面手感平整,不见一丝划痕和颗粒垃圾,明显经常打理。 而油画的内容,那是三位栩栩如生的美人,她们披着黑色的轻纱,露出雪白的肌肤,和姣好的身材。 三位女士光着脚尖,肩头贴着肩头,坐成一堆,浑身散发着一种空灵优雅的气质,仿佛正在山野间小憩的精灵,等休息完,她们就会扭动腰肢,款款地从油画中走出来。 毫无疑问,这幅画令人见之忘俗。 奥克斯兄弟也走到油画下,不知不觉看得入了神。 只有罗伊,扫了一眼油画,确认是个普通物品,就自顾自地搜索床铺,搜出了一本泛黄轻薄的书——《全知的她》。 “据说威伦原本有四位夫人。仙母来自遥远的土地,孤独使她痛苦不堪,因此她用泥土和水做成了三个女儿…” “罗伊,你发现了什么?” “一个传说故事…”罗伊看了一眼油画,“大概说的是这上面三位女士的来历。” “说来听听,小鬼。” 蛇派猎魔人都围了过来,聆听罗伊的讲述: “很久很久以前,威伦只有一个统治者,她叫做仙母,仙母因为孤独创造了三个女儿,四个女人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可好景不长,出于某种未知的原因,仙母开始丧失理智,变得残暴不仁,后来越来越疯狂,将要血洗整个威伦,所以她的三个女儿站了出来,杀掉了仙母,并把她的灵魂封印在呢喃山丘之下。 从此以后,三位林中夫人统治了威伦,享受威伦居民的献祭,同时赐予他们丰收和健康。” …… 良久之后,猎魔人若有所思道,“油画上的三个女人就是林中夫人?” “更确切地说,她们分别叫做织婆,煮婆,呢喃婆。”罗伊心头说了一句,又解释道,“不过我认为这本书内容不可全信,书中那些美好善良的描述,绝对是是林中夫人用来美化自身的。我从另一本古籍上看到过截然相反的介绍,林中夫人绝不是什么善茬。” “织婆用人类毛发编织衣物,外面那个男人就向她献出了半个脑袋的头发,和眉毛。煮婆擅长烹饪任肉,我没猜错的话,那个农民一条腿就是这么没的。而呢喃婆割掉了他的耳朵,放在威伦某处,作为她的耳目。” 众人愣了一下,一时之间没能把油画上的美人和罗伊口中令人发指的罪行联系起来。 “所以是呢喃婆蛊惑了卡尔?” 众人齐齐一回头,却见弗利厄斯不知何时进了屋。 “咦?不是让你在外面守着?” “放心,我把那家伙打晕了,一时半会儿他醒不来。” “卡尔了?” “卡尔在外面看着他,跟了我这么多天,也该出点力气。” “糟糕!” 罗伊大叫了一声,话音刚落,门外传来清脆的尖叫和桀桀怪笑。 当猎魔人慌忙冲出门,却只能看到半空中飞过一群黑如墨的乌鸦,就像一片乌云卷过,眨眼间消失在天际。 而卡尔不见了踪影,地上只剩下一个被削成人棍的农民。 他躺在冰冷的地面,嘴里吐着血沫和内脏碎块儿,眼神中闪过绝望,不甘、痛苦。 浑身抽搐了几下,咽下最后一口气。 而他的胸前,正用鲜血涂抹着几个醒目的大字——Border Post(下瓦伦) 第七章 下瓦伦 半山腰的下瓦伦村,广袤无垠的威伦南部一个微不足道的村庄。 午后,村长卡森像往常那样倚在自家门框前,晒着慵懒的阳光,望着坡下一排整齐的田野。 下瓦伦勤劳的村民在田埂间穿梭,挥舞锄头松土,或是为庄稼施肥。 田中的胡萝卜、辣椒、芜菁长势喜人,被那一瓢瓢金黄色的液体一浇便更加生机盎然。 “又是一个丰收的年头,多亏了夫人们赐下的魔法橡实。” 春天的鲍尔德山夜宴过去大半年,村民们已经将恩赐的魔法橡实压榨成油,哺育大地,目前看起来,效果一如既往地好。 卡森摸着右耳朵,闭上眼冥思了片刻,皱巴巴的额头沟壑变深了。“该为夫人们选择祭品了…今年该准备些什么?又该选哪家出来奉献?” 良久后,苦恼的卡森吸了口烟斗,鼻孔往半空喷出一圈白烟。但透过烟圈,他注意到几道突兀的身影。 五个陌生人牵着马匹,缓缓往村中行来。 …… “你们是什么人?”卡森在村口拦截住了他们,通常情况下,下瓦伦几个月都不会出现一个外来者,今天一次性来了五个人,相当罕见。 另外这五个外来的男人体型壮硕,背负双剑,眼神,那与常人截然不同的眼神,让他想到了经验丰富的猎人,和毒蛇、鹰隼之类的野兽。 他皱了皱眉头。 “老人家,我们是从东边沼泽而来的旅行者…”最年轻的那位露出一副温和的笑容,望了望村口的木牌,“也是四处漂泊的猎魔人。你无须紧张,我们只会向怪物展示武力,绝不会为难普通人。” 卡尔森向后退了一步,目光警惕地扫过猎魔人脖子间的吊坠,当扫过弗利厄斯,瞳孔瞬间收缩,“猫派猎魔人?你们到下瓦伦有什么事?” “这次路过贵地,想跟你咨询点事…今天下午,你有没有看到一群乌鸦从附近飞过?” “乌鸦?下瓦伦不存在这种不吉利的动物。”老村长的声音洪亮起来,“现在我要请几位离开,这里不欢迎外人。” 村中的十来名青壮年被卡森的声音惊动,迅速包围过来,提着一堆锄头、镰刀,以及干草叉,目光充满不加掩饰的威胁和排斥。 这在猎魔人看来很反常,即便再讨厌他们,也很少有人会当面向他们拔出武器,尤其是面对五位抱团的猎魔人,这种挑衅的行为和求死无异。 村民到底有什么依仗? 场中气氛变得剑拔弩张。 猫派猎魔人悄然按住背后的剑柄,他现在心急火燎,有些忍无可忍了。 学徒被绑架至今下落不明,而绑架者把自己和同伴引到下瓦伦,面对这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农夫,究竟是什么意思?单纯地戏耍他们,还是让他们——屠村? 弗利厄斯灰绿色的眼瞳中闪过一抹血色,握住剑柄的指节泛白,瑟瑞特兄弟浑身肌肉也绷紧了起来,蓄势待发。 而罗伊和雷索交换了个眼神。 “稍安勿躁,猫鹫。”罗伊安抚住同伴,又面向村民,“下瓦伦的诸位,请相信我们没有恶意,否则也不会光明正大从村口进来。” 他盯着卡尔森的眼睛,“我们要是意图不轨,会选择在夜晚偷袭……”罗伊似笑非笑地说,“让你们的老婆和孩子在睡眠中失去丈夫和父亲。” 猎魔人的声音似乎蕴含着魔力,三言两语让村民情不自禁有些害怕。不过也有个别性格冲动的农民被他的话激怒! “杀!” 众人中一位胸毛极其发达的农民蓦地大叫一声,瞪大牛眼,猛然将干草叉往前一戳。 而他的目标,最年轻的那个猎魔人一动也不动只用眼神直勾勾盯着他,任由他的干草叉贴上了胸口的飞狮怪胸甲。 “啵——” 黄光破碎,草叉停了下来,没有刺进去。 动手的农民感受着古怪的安静,艰难地咽了口唾沫,然后把质疑的眼神传达给其他村民,仿佛在问他们—— 怎么不和俺一起出手? “动手前最好考虑清楚,”罗伊说,“难道你们手上的东西,比猎魔人千锤百炼的钢剑还要锋利?你们的皮肤比猎魔人杀过的翼手龙、狮鹫还要坚硬?” “要试一试吗?” 农民们不约而同地往后退了一步,“武器”垂到了地面。 “你们究竟要什么,猎魔人?” “一个答案……”罗伊从弗利厄斯手中接过了匕首,展示了出来,“你没看到那群乌鸦不要紧,但你们想必看过这把匕首?别激动,这是三位夫人交给我们的信物,她们指引我们来到下瓦伦,我想她肯定需要你传个话。” …… 下瓦伦规模不算小,大概有一百来户居民,而村长卡森的家位于村子最中央。 “猎魔人,这把圣器真是夫人赐下来的?”卡尔森端详着匕首,很快确定正是沼泽北边的那一把。 “你可以这么理解。”罗伊站在窗户边,打量着来来去去的村民,威伦原本是泰莫利亚最贫穷的一块土地,但下瓦伦的居民气色意外地不错,没有大多数农民因为营养不良造成的枯黄脸色和干瘦的身材,看上去相当健康。 “我可以完完整整告诉你整个经过:林中夫人用匕首在沼泽里那个被削成人棍的倒霉蛋胸口刻下血字,指引我们来下瓦伦,当然我们已经让倒霉蛋入土为安。所以,卡森,作为下瓦伦的村长,你是不是该给我们一个提示,如何找回林中夫人带走的孩子?” “夫人带走了你们的孩子?” “更准确地说,是偷窃!她从我们眼皮底下偷走一个八岁的孩子,我的学徒!”弗利厄斯暴怒地大吼。 林中夫人对管辖区内的信徒尚且如此狠辣无情,又会如何处理他的“小猴子”? “闭嘴!你这是在诽谤整个威伦的主人!”卡森先是愤怒,继而惶恐,将匕首抛回给了猎魔人,“你们滚吧,村子不能被一群傲慢无知的蠢材连累!” “告诉我们答案,我们自然会离开…”弗利厄斯贴到了老头卡尔森的胸口,灰绿的眼睛瞪着老头黑色的眼睛,声音冷得像刀子,“告诉我们哪里能找到林中夫人,或者怎么做才能让她把孩子还回来!” 卡尔森被他藐视的眼神气的橘皮似的老脸泛红,咬着牙一言不发。 “老家伙,不说话是吧?”弗利厄斯恶狠狠地拽住他下巴一根花白的胡须,“信不信我让你从此以后当个哑巴?” “如果实在找不到卡尔,要不让整个下瓦伦的人陪葬吧。”奥克斯咧嘴露出惨白的牙龈,进一步威胁道。 “好吧…我说…”卡尔森叹了口气,又强调道,“但你们要搞清楚,我不是害怕威胁,而是遵守林中夫人的旨意。” 他深呼了一口气,显然对林中夫人敬畏到了极点。“夫人们指点各位来下瓦伦…我大概能揣测出她们的目的…” “说说看……” 卡尔森喘了几口粗气,平复下躁动的心情,这才解释道,“夫人是想让你们学会基本的礼仪——向她献上祭品。” “什么基本礼仪?”猎魔人扫了眼村长家的墙壁,那上面同样挂着林中夫人的肖像画。 “威伦是林中夫人的地盘,所有生命包括猎魔人都必须遵守她们的规矩。你们想换回那个男孩,只能用等价的祭品从夫人手上赎回他?” “什么强盗逻辑?!”弗利厄斯冷笑道,“那个男孩是属于我的,她必须物归原主!” “不,威伦里的所有人和物都属于夫人。无论出于何种理由,只要她们看上的‘东西’,就可以自行带走。”卡森语气生硬,强调道,“你们应该感到幸运,被夫人们看上的孩子,都会获得幸福。” “在她们赘肉横生的肚子里获得幸福?”罗伊心头说了一句,劝住了激动的弗利厄斯。 “好吧,我们暂且接受这个说法,那么,卡森村长,你认为又该献上什么祭品?还有,奉上那些祭品后,孩子一定能平安回归吗?” “耳朵、毛发、手脚、眼球,这是惯例。”卡森眼神闪烁,“都需要一些。” “做梦!你以为猎魔人是壁虎,能断肢重生?” “换成别的祭品也行。”卡森顿了顿,“林中夫人们尤其青睐特别强壮的、或者具有魔力的动物。” “你的意思是沼泽中的怪物?” 卡森点点头,“狩猎到的,用来献祭的怪物越强大,夫人们就会越高兴,也就越有可能还回那个男孩。” “只是可能?”弗利厄斯相当不满意这个说法。 “别担心,只要你们尽力了,夫人自然会实现你们的愿望。” “就像你们一样?”罗伊深深看了看村长一眼,“下瓦伦村向林中夫人献祭,她们便赐给你们丰收、保护你们的安全?” “正是如此…”卡森干脆地承认,橘皮似得老脸上与有荣焉,“我敢保证,下瓦伦的居民比威伦其他地方的人活得幸福的多。” “那些被当做祭品的瘸子、瞎子、聋子也这么认为?” “身体残疾总比死掉好!” “你的想法,和被圈养的狗没有区别。”雷索突然讽刺了一句,奥克斯兄弟同样面露不屑。 “你们懂什么,猎魔人,”卡森丝振振有词地反驳,“不是所有人都有你们的身手,在威伦这种贫穷又危险的地方,想要活下去,普通人必须得找个靠山。” “没有夫人的恩赐,下瓦伦人口至少会减少一半,是她们赐给我们活下去的权力!”卡森声音颤抖,眼中有敬也有畏惧。 牺牲少数人来救活大多数人吗? 尽管提前了十几年,但这里的格局还是跟罗伊想象中一致。 贫瘠之地的村民与林中夫人,形成一种罪恶而可耻的主从关系。 他不再徒劳地去纠正村民想法,“带回祭品后又怎么做?” “到时候我会教你们…”卡森叮嘱道,“但你们得抓紧时间,最好明天能完成献祭。” …… 猎魔人匆匆离开了下瓦伦。 “我刚才注意到了一点…”雷索说,“那副油画里面的女人,眼睛在动。” “卡森至少有个地方没说错…”罗伊回道,“威伦是林中夫人的地盘,她们有很多手段监视我们的行动,比如那副画。” “那究竟要不要去沼泽狩猎怪物,献上祭品?”奥克斯苦恼倒,“这种被人牵着鼻子的感觉,让我非常不舒服…” “几位蛇派的朋友,今天这件事情,涉及到传说中的存在,超出了我的能力范围,光凭我一个人,实在没有什么把握,”弗利厄斯摘下了墨镜,脸上挤出一个诚恳的表情,“我能不能雇佣你们?帮我个忙,救出卡尔,报酬…” “报酬嘛…办完事,让我揍一顿如何?”奥克斯钳住猫派猎魔人的肩膀,用力搂了搂,“猫鹫,我这么做可不是为了帮你!卡尔那孩子挺讨人喜欢的!对了,”琥珀色的瞳孔射出冷光,“我也想见识见识林中夫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找回卡尔,你揍我十顿都没问题!”猫鹫眼中感激一闪而逝。 剩下的三名蛇派交换了个眼神。 既然奥克斯想干预,他们也不惧! “那就拆穿装神弄鬼的把戏!”瑟瑞特恶狠狠地说。 “会会这所谓的威伦主宰。”光头大汉面色淡然。 而罗伊犹豫片刻,林中夫人,在他的认识中,直接战斗力说不上多高,大概处于古代鹿首精的范畴,要论单挑,蛇派三人、猫鹫都有一战之力! 但她们各种诡异手段层出不穷,尤以召唤怪物大军最为棘手。 想在威伦这块土地上料理林中夫人不是件简单事。 罗伊暗金的瞳孔里闪烁着奇异的光彩,“诸位,卡尔是一定要救的,但不能老老实实地跟着那几个老巫婆的节奏和步调走——我们要做好两手准备!” “什么意思?” “还记得那本《全知的她》吗?书中记载了三位林中夫人以及他们被封印的母亲的故事…咱们不去沼泽了…”罗伊目光转向远处的一片山丘,“去呢喃山丘,见见那位被封印的仙母,从她嘴里弄到三巫妪的弱点。” 众人瞬间明白过来,顿感荒谬。 “你确定这不是传说故事,所谓的仙母确有其人?”瑟瑞特双手环胸,挑了挑眉梢,显然不大相信书上的理论。 “卡尔的梦游症、下瓦伦村民奇怪的表现,还不足以说明情况?”罗伊一脸笃定。“而且我有强烈的预感,呢喃山丘之下,存在一个强大的魔力讯号。除了仙母还能是谁?” “即便这次判断失误,咱们也不会白跑一趟,呢喃山丘是个狩猎祭品的好去处。” 自从获取到飞狮怪和蛇派装备蓝图,蛇派众人人对罗伊上古之血的预知能力深信不疑,闻言默然颔首。 而弗利厄斯观察着几人的神色,蓦地握紧拳头,“那就去呢喃山丘!” 第八章 呢喃山丘的呢喃 呢喃山丘距离下瓦伦不远,看上去仅仅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山包,被翠绿的草坪覆盖。 五名猎魔人抵达之时,太阳尚未坠入地平线,阳光由远及近在草地上照出一条辉光闪烁的路径,让绿的更绿,让诗意的更加诗意。 正如呢喃这个名字,听上去可以是情侣和恋人间相互的温柔缠绵,也可以是某些不可知的,阴沉的、隐秘的低语。 罗伊站在草地上侧耳倾听,他听到空气中回荡着一股若有若无的声音,像是风吹过草地,又像是虫在嘶嘶地低鸣。 “无处不在的的呢喃,这就是呢喃山丘名字的由来。” “罗伊,咱们来这儿究竟干啥?”奥克斯疑惑不解, “找出那位让林中夫人害怕的仙母,顺路狩猎祭品。” 四名猎魔人听完,也静静感受了片刻。 “还记得不,伙计们,尼弗迦德也有类似的地方…”瑟瑞特回忆道,“当时一个著名地理学家站出来解释过,这种情况是因为地底特殊的沙漏型结构——当有风从里面穿过,风的呼啸便经由地面的孔洞传送到外界。” “别跟我扯犊子,聊什么地质学!”奥克斯提出了截然不同的看法,“罗伊,你必须再确认一遍,这声音确定不是歌尔芬的肚子饿得呱呱叫?” “……” “唧唧…”歌尔芬·花栗鼠娇小的脑袋猛地从维尔特腹部的马鞍袋冒出,顶着狰狞的蝠翼魔战利品,睁大无辜的双眼看着众人,最后转向自己的主人,嘴唇边两根的胡须活泼地微颤,仿佛在询问,“为什么召唤我?” “乖…现在不是调皮的时候!”罗伊用食指赏了它一个脑袋崩,又奖励了一枚松子,它终于乖乖把头缩回马鞍袋。 旁边弗利厄斯看得眼皮一跳,他早就注意到这异乎寻常,每天都会改变形态的小东西。 但这是罗伊的秘密,他不主动解释,也不好去探问。 “你们没有感到哪里不妥?”罗伊摩挲下巴,感受道,“这些声音让我有点…有点不舒服。” 进入呢喃山丘后,他的个人状态旁便多了一个醒目负面状态——狂躁,心头隐隐产生一种破坏的欲望,但极高的意志,让他轻易控制住这股冲动。 猎魔人们点了点头,表情多出一丝凝重。 他们继续向前,很快发现草地上插着一块陈旧的木牌,上面涂抹着猩红的血字:内有发疯狂兽,闯入者屁股和脸两开花。 应该是下瓦伦的居民立在此地警示路人。 猎魔人自然不会害怕几头野兽,他们提着钢剑牵着马匹往远处的山峦走去,那里在翠绿的山丘顶端和金黄色的天空间,坐落着一棵巨大的榕树。 它活了不知几百年,隔得很远,猎魔人们能清晰地看到它生长到地面的盘根错节的粗壮根茎,和将半个山丘笼罩的,遮天蔽日的巨大伞盖。 越是靠近那棵大榕树,扰乱心灵的呢喃就越发频繁,虽说这股呢喃依然无法动摇众人坚定的心志,但别的生灵无法豁免。 一群发疯的狼从树丛后钻出,沿着四面八方发动袭击—— 弗利厄斯一个跨步,钢剑疾电般往前一戳,便刺中一匹双目染赤的野狼腰部。受伤的野狼甚至来不及哀嚎,钢剑又从它身体中拔出,优雅地,不沾一丝血迹,刺中下一个目标。 他就像是幽灵,无声无息收割性命。 瑟瑞特守卫着他的背面,屏息凝神,等到阴影扑来,便瞅准时机手腕一抖,剑刃蜻蜓点水般地划过腹部,破开狼的肚皮,倾斜出温热的内脏。 奥克斯在三匹野狼的包夹之中狰狞一笑,蓦地拧身旋斩,惯性和浑身力量拧成一绳的支配着蛇派双剑,劈飞了三头狼,又将一头沿着腰部斩成两截。 雷索手中毒蛇双剑交叉在一起,轻盈的摩擦间,火花四溅。 他垫步向前一戳,右手剑尖刺入血肉,电光火石间左手剑也顺势灌入,然后双臂使力将一匹野兽架到半空、抛入草丛。 下一刻,他旋转毒蛇双剑,剑刃快得带出残影,就像一台绞肉机,留下满地狼藉的血肉。 “嗖嗖——”罗伊手弩连发,持续不断的弓弦震动声中,狼群中爆出朵朵血花。 “击杀狼,经验值+10,猎魔人lv6(2700/3500)” 接触短短数秒,占据绝对数量优势的狼群便被猎魔人歼灭大半。 但战斗远远没结束,数不清的野兽如潮水般从草丛中涌出。 野狗、野猪、甚至灰熊。 上百头,呢喃山丘附近的林区都倾巢而出! “该死!咱们是捅了马蜂窝?”罗伊左手勾勒伊格尼将半空中扑来的秃鹰烧焦,又一记震慑,定住身周一圈野狼,旋转剑刃,干净利落地抛下一圈的尸体。 他敏捷地转身跳上了棕马。 维尔特长嘶着抬起前蹄,一蹄子踹飞了一条低声咆哮、唾沫横飞的狼。 “别恋战,往山丘跑!” 奥克斯兄弟与雷索接连三记阿尔德法印将身边的野兽掀飞,周围为之一空。 “猫鹫,上马!”奥克斯招呼了一声,猫派猎魔人正与一头强壮的狗熊周旋,他灵活的剑舞将狗熊刮得血流如注。但这头庞然大物似乎感觉不到痛苦和疲倦,充满压迫性的躯体仍然不断往弗利厄斯扑来。 野兽在迅速聚集。 弗利厄斯不再迟疑跟着众人跳上了马,一边用亚克席安抚住马匹,往山丘方向驰骋。 …… 夕阳的光辉下,五位骑士拖着身后一排黑压压的野兽疯狂逃窜,宛如草原上长途迁徙的牛羊群,掀起满天草屑和泥土,颇为壮观。 但当他们跑上了呢喃山丘,那群野兽突然止步,好似被一块无形的屏障拦下,只在山丘之外徘徊、低声咆哮,不敢进犯一步。 它们等候良久,不见猎魔人出来,只能无奈咆哮着逐渐散开。 “怎么回事?”奥克斯表情惊讶中掺杂着兴奋,刚才被疯狂的野兽追着屁股碾了一路,却让他感觉比一场近身肉搏更加刺激。 “这不很明显吗…”瑟瑞特将头带重新扎稳,“它们在害怕,这座山包里,藏着什么让野生动物畏惧的东西。” “让野兽害怕的存在…”罗伊喘了口气粗气,几人之中就他体力最为不济。 他再次强调, “咱们没有来错,呢喃山丘底下肯定封印着林中夫人的创造者,仙母的灵魂。传说中的仙母,拥有震慑野兽动物的威能,也就不奇怪。” “这么说,那古怪的呢喃声也是她弄出来的?”瑟瑞特疑惑道, “耐心点,答案待会儿就揭晓。” “见到‘仙母’后,有计划吗?”弗利厄斯担忧着下落不明的小徒弟,灰绿色的眸子里满是焦急,“她的三个女儿如此病态,她本身肯定也不是什么好货色。” “你说得对,安全为上。所以待会儿咱们先废掉它的帮手!”罗伊思忖道,“处于优势位置,再和仙母搭上话,搞清楚她的死敌林中夫人的弱点…做好两手准备。” 五名猎魔人安置好马匹后,去到了山顶那棵巨大的榕树前,诡异的轻语在此处越发旺盛,但对众人仍然影响有限,或者说,这些呢喃天然便是为了驱使野兽所准备。 “大家仔细找找,看看附近有没有洞穴入口或者暗门。” 五人分散开来,而罗伊目光转向了巨树。手指摩挲过深灰色的,凹凸不平的树皮,他隐隐感到了心脏一样的搏动,以及浓郁的生命力。一抬头,冠幅广展的枝叶宛如一个饱经沧桑的老人,眼神深邃地望着他,传达某种晦涩的意图。 这种灵性,罗伊只在布洛克莱昂的信仰之林中见过。他确定眼前的榕树已经不是简单的树木,而是另一种伟大的、让人敬畏的生命。 “自然的化身·野性大榕树 桑科榕属乔木 年份:一千二百五十四 ?? “千年古树?”罗伊揉着眉心,整理着脑海中的信息,“难道那个树心就在这棵榕树底下?” “伙计们,快过来看看,我有重大发现!” 瑟瑞特在大榕树下山坡的侧面找到了一口黑漆漆的洞穴,洞穴的位置极其隐蔽,被向外延伸的坡顶完全遮住。 “我见过好几回这种地形,”瑟瑞特说,“它瞒不了我。” 猎魔人小心翼翼贴着山坡跳下,落在了一块狭窄的岩壁上,望向一人半高的洞穴蠢蠢欲动。 “感受到了吗?”猎魔人的徽章在震动,幅度不轻不重,这说明又该打牌…又该打怪物了。 “别急着进去,得确定洞里存不存在圈套,或别的危险。狭隘的地形,咱们五个人可施展不开。”雷索说着从空间戒指里取出了一枚龙之梦。 而罗伊顺从地取出了所有库存,包括两枚龙之梦,根据他以前的扮演经历,洞穴里可能出现狼人、和一群安德莱格公虫,既然他们抢占了先机。那犯不着进去拼命! 一共三枚龙之梦,罗伊一股脑丢进了洞窟,随即是一根火炬。 众人不约而同捂住耳朵,背朝洞穴蹲下身体。 片刻后,整个山丘爆发了一场短暂而激烈的“地震”,榕树震颤、鸟雀惊飞,洞穴里响起古怪的大叫,像是虫子的叽叽声,又像是狼类的哀嚎。 所有声音统统被爆炸造成的的连绵不绝的巨响吞没,大约过了三十秒,一切静止。 但洞口还在不停往外冒出白烟,五分钟后,烟雾迅速散去。 “击杀安德莱格公虫×10,经验值+300,猎魔人lv6(3000/3500)。” 罗伊嘴角一弯,爽到了心底里,可扫了眼模板中的记录,眉梢一挑, “还缺了一个大家伙。” “罗伊,雷索,你们两师徒一如既往地阴险,”奥克斯瞪着眼睛咽了口唾沫,他可不能像对方那样随身携带如此多的龙之梦,也没见过谁这么挥霍无度。 “这叫谨慎!”两师徒几乎同时说道,光头大汉又往洞穴里探望了几眼。 “搞出这么大的动静,你不怕把洞穴炸垮了,直接活埋仙母?” “这不是没问题…跟我来,大家都小心点…我感觉还有东西…”雷索拔出了蛇派银剑,结了个昆恩法印,然后一矮身钻进了洞穴。 四名猎魔人紧随其后。 阴暗、潮湿、狭窄的洞穴,四周墙面大多是苍白的石灰岩以及晶莹的云母,此外还攀爬着翠绿色的植物藤蔓。 而洞穴中央的地面,躺满残缺的节肢动物尸体,类似于蜘蛛和蜻蜓结合体的放大版。 这是安德莱格公虫,罗伊分不清具体有多少只,但它们都被三枚龙之梦炸成了碎片,绿色的沾血和碎肉溅得满地都是。 奥克面露惊讶,如果被这么一群安德莱格在洞口埋伏,没准还得受点小伤。 当猎魔人目光继续前移, “唰、唰——” 五人几乎同时拔出身后银剑——洞穴深处一个人形的庞然大物依靠在岩壁上,沉重地喘气,它浑身焦黑色的皮毛爬满粉尘和泥浆,一条胳膊软绵绵搭载胸前,察觉到异样的注视,猩红的眸子豁然转了过来,张开颀长的狼吻,喉咙里发出压抑的低吼。 狼人 年龄:33 性别:雄 身份: 树心卫士(它守护者呢喃山丘的树洞。) 受诅咒者 生命值:100/300(重伤) 属性: 力量:13 (重伤) 敏捷:12 体质:10 感知:15 意志:6 魅力:4 精神:5 技能: 狼人形态(被动固化):黑夜的主宰,半狼半人的杀手,力量、敏捷等主战属性得到极大的提升全部+5,但恐怖的体臭和面目让它魅力-2。 野性直觉(被动固化):传承至基因的原始本能,让它具有超凡的感知能力,能够察觉到敌意杀机,以及敌人身上的破绽、弱点,并对危险产生强烈的预感,更好地闪避攻击。 诅咒之躯(被动固化)…快速愈合(被动固化)… 狂野呼唤LV2:通过独特的咆哮,狼人能够呼朋引伴,召集附近的狼群,或者狼人同伴,协助战斗。 …… 腥风扑面,狰狞的恶兽蓦地扑向猎魔人。 “嗖——”弩箭破空,拖曳着流星似的尾羽,一箭洞穿了狼人的左眼。 “砰——”空气爆鸣,强劲的气流撞得它身形摇晃,冲刺的势头为之一缓。 下一秒,五名猎魔人拔剑围了上去,五道黑影透过烟尘倒映在洞穴的岩壁之上,绕着中央人立而起的猛兽,兔起鹘落地疯狂转圈,好似狼群在狩猎垂垂老矣的雄狮。 狼人愤怒地咆哮,疯狂挥动臂爪,然而它身受重伤,加上亚登法印、身形被束缚,转瞬便被剑光、法印、弩箭淹没。 洞穴里,五把寒光闪烁的银剑编织出囚笼,将狼人死死锁在当中。 利刃入肉声、绝望的声嘶力竭、鲜血喷洒的噗噗声,连绵不绝。 不过十秒。 遍体鳞伤的狼人重重倒地,长满黑毛的胸膛微微起伏着,证明它还剩一口气。 “小鬼,收尾工作就交给你了。” 弗利厄斯还以为是蛇派在磨炼新人,也没多问。 罗伊走上前,扫了眼它颀长的吻部,满嘴寒光闪烁的犬齿,镰刀一样的指甲,扬手一挥,阿隆戴特由上至下斩落,头颅抛飞! “击杀狼人,经验值+180,猎魔人lv6(3180/3500)。” “伙计们,帮把手,分解‘祭品’!” 五名猎魔人蹲下身体,熟练地用短刀剖解出狼人的心脏、眼球和牙齿,还有额外的收获——一枚中型红色诱发突变物。 “一头强大的狼人作为祭品,哪怕林中夫人再贪得无厌,也该满足。” 但当他们忙碌的时候,最外间洞穴拐角处传来一阵剧烈的震动,伴随而来的还有一个苍老、威严的女人声音。 第九章 树心的真相 “滚出去!走狗、自然的敌人!”洞窟深处传出一个愤怒的咆哮,像是放大千百倍的苍老女人的声音,带着歇斯底里、癫狂。 一股暴躁的气流随着这声音涌出,吹得洞窟顶部钟乳石左右乱颤,洞窟下方的水面荡起一圈圈的波纹。 但这并没有吓退众人,他们趟过中央的水道进入了洞窟最深处。 光线更黯了,熹微的光亮照出一个臃肿的巨型生物:它从灰色的岩壁以及洞窟顶部硬生生钻出来,一眼看去宛如一堆肉瘤赘生的肉山,非常恶心。 这座肉山中最醒目的那一块,位于正中央,形如心脏,还在噗通噗通地跳动。 它的搏动仿佛具备某种无形的魔力,整个山洞都在响应它,不停往下掉落着碎石和粉尘。 而此刻,它被一堆粗糙坚硬的树皮覆盖住,树皮上还有淡黄色的木须,就像为自己套上了一层尖刺盔甲。 猎魔人们脖子间的吊坠剧烈震动,附近充斥着魔力,或许这团奇形怪状的东西就是魔法的造物。 “树瘤…”雷索说。 “明明是树心…”罗伊纠正道,“它正好连接着山丘顶部那棵巨大的榕树根部。”这颗树心周围还缠绕着一条条粗壮的树根,活物似的缓缓蠕动。 “滚出去!”老女人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在洞窟中回荡,众人这才发现,说话的家伙就是眼前这披着树皮的心脏, “马上滚出我的地盘,否则,定让你们痛不欲生!”怒嚎中,树根猛地从岩壁中拔出,蟒蛇一样盘旋在半空,利齿瞄准猎魔人们。 “树心女士…您有一点误会。”罗伊的视野,观测中树心表面覆盖着一层淡绿色的能量,一层天然的伪装,他只能看到和地面上那棵野性大榕树相同的说明,看不到树心真正的身份。“我们是猎魔人,并非你口中任何人的走狗。” “说谎!自从你们进入呢喃山丘,我就闻到那股恶臭,和那三个丑陋恶毒的婊子身上的气味一模一样,我就算化成灰也忘不了!你们还杀了我的守卫!”树心尖叫道,“想活命趁早给我滚出洞窟!” “我们要是不答应呢?”瑟瑞特被她的态度惹得有点烦躁,剑尖指着她,不客气地反驳道,“你的手下们,狼人和那群安德莱格都死光了,还敢威胁出言威胁?” “你们可以试试!”树心仍然有恃无恐,“是你们背上的剑快,还是我的洞窟塌得快!” 众人心头一凛。 “别激动,女士,让你难受的气息是不是来自这个东西?”罗伊拉了拉瑟瑞特的胳膊,顺便将怀中的匕首丢到了树心面前。 树心顿时陷入暴怒,控制树根狂风骤雨地抽打武器,一条条树根挥出满天残影,刮得劲风鼓荡。 洞窟里响起连绵不绝“噼里啪啦”的声音。 猎魔人都往后退了一步,以免被殃及。 片刻后,树心发泄完毕,坚硬的地面被抽打出一大片粗若儿臂、深深的痕迹。 猎魔人则抽了口凉气,她究竟跟林中夫人有多大仇,多大恨? “树心女士,现在相信我们了吗?我们如果是那三个‘婊子’的人,绝不会任由你糟蹋这所谓的圣器。” “那为何带着她们的东西找到这里?又从哪里知道我的下落?”树心的语气仍然充满怀疑。 “我们确实和林中夫人做了一笔交易,但并非你想的那样…”弗利厄斯站了出来,又解释了一遍他们的遭遇,重点提了提男孩卡尔。 “三个老巫妪利用卡尔威胁我们,我们迫于无奈到呢喃山丘替她们狩猎祭品,但这笔账还是得算。”罗伊仔细地解释道,“我在一本书里看到了关于您的描述。书里说您是被三个老巫妪封印起来的吧?毫无疑问,您和她们是绝对的死敌,而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所以我们才来联系你。” “你们想跟我合作,对付林中夫人?” “没错,至少要给她们一个教训。”奥克斯露出满口白牙,狠狠地说,他最反感别人威胁。 树心缓缓摆动根茎,沉吟道, “合作的事情待会儿再谈。猎魔人,你刚才提到的书指的什么书?从哪儿找到的?”树心声音变得奇怪。 “《全知的她》,”罗伊说,“我们在威伦沼泽一位残疾人家里发现的。” “你相信书中的记载?”树心叹了口气,“我给你指出一处错误吧,那三个恶毒的女人联手毁灭了我的肉体,但她们可没办法封印我的灵魂。是我主动选择依附上这棵神圣之树,整个威伦,它是唯二能承受我的灵魂的存在。”树心顿了顿,“可惜从那以后,我再不能从榕树中脱身。” 拯救她灵魂的自然化身,如今却成了她的囚笼。 尽管树心无法做出表情,但她浑身弥漫出一种哀伤和无奈的情绪。 几人聆听着,缓缓收回了银剑。 “那本书里还提到些什么?” “书中还提到你的身份——林中夫人的母亲、创造者,威伦最古老的存在——仙母,因为你丧失理智想要血洗整个威伦,她们才合伙杀掉了你。” 猎魔人的话音落,树心突然笑了起来,整个洞窟都回荡她的笑,但笑声里没有欢快,只有讽刺。 “我要是她们的母亲,创造出这种容貌丑陋、内心邪恶的贱货,我早就撞死在大榕树下,自我了断。”树心语气极其刻薄,包含着深深的痛恨,“她们还敢往自己脸上贴金?阻止我,一个自然的守护者,毁灭威伦?真是令人感动的辉煌事迹!” 树心咆哮道,“凭她们也配?!凭这狗娘养的老东西也配?” 猎魔人齐齐摇头。 树心继续说, “那个呢喃婆,知道吗?就是三姐妹之一,喜欢割掉人类的耳朵,用魔法炼制成她的耳目;织婆,爱用人类的毛发,编织成轻薄的纱衣,遮住她全是褶子的臃肿肉体;煮婆,经常烹饪肉汤,邀请她的姐妹一同进餐,偶尔也有其他乱七八糟的邪恶生物加入。” 这个罗伊知道,邪恶生物中就包括了臭名昭著的狂猎。 “你们觉得——”树心放慢了语气,一字一句道,“那三个玩意儿是什么好货?” “这么说,树心女士,您并非创造林中夫人的仙母,而三姐妹更不是表面上那般,保佑威伦人民平安的神明?” “你们知道就好。”树心忽然舒服地松了口气,“抱歉,好久没这么痛快地跟人聊过天,我有些失态了。” “我们能理解…”雷索点点头,换成他们被困在一棵大树里上百年,也会发疯。“那么你究竟是什么身份?你愿意帮我们对付老巫妪?” “诸位,你们愿意耐心聆听一个‘怪物’胡言乱语,那我也愿意跟你们分享一些,关于威伦的真相。”树心顿了顿,而五人竖起了耳朵, “我是古代德鲁伊之环的一员,守护着威伦的森林和沼泽,维护自然和生态平衡,你们可以称我为昆古兰。而老巫妪,三姐妹,或者说林中夫人,她们是第一次天球交汇期间,降临威伦的异界怪物,她们能从土地中汲取魔力,操纵附近生物的命运。” “她们觊觎威伦这片土地,于是联手毁灭了我的肉体。并把我的灵魂封印到这棵榕树里,我曾经为之服务的自然庇护了我,让我不再受到老巫妪阴谋诡计。” “因为守卫者的死亡,自然之母长时间处于愤怒当中,营造出这片呢喃山丘,解放动物身体中的野性,肆意发泄愤怒,同时也阻止三姐妹的爪牙接近我、伤害我!” “现在,猎魔人,既然我们都承受了林中夫人的恶毒伤害,而几位又愿意配合,那么,请答应一个请求。” “什么请求…” “让我从这颗栖身的榕树树心中解脱。” 第十章 二次封印 夕阳西斜,天色暗了下来,五名猎魔人在呢喃山丘分成三个方向行动。 “乌鸦羽毛,树心的遗骸,黑色的母马…如此诡异的仪式,我怎么感觉像是释放魔鬼的步骤?”雷索跟罗伊骑着马并肩而立,脸色凝重,“小鬼,为那个丑八怪找齐复活的材料,不会酿成大祸吧?上古之血有没有警告你?” “我确定,树心并非‘魔鬼’。”罗伊望着呢喃山丘东南方黑乎乎区域,夜晚正是野兽最活跃的时间,但这次它们却老老实实待在草丛里,没有再像白天那样袭击猎魔人。 因为他们浑身涂满了树心根茎中取出的绿色汁液,散发一股淡淡的植物清香,如同友善标记,驱散相遇的狂暴兽群。 “但也不是善茬!就算她曾属于古代德鲁伊之环,这点我承认,某些典籍中确实有过明确记载,威伦存在过德鲁伊之环。可这家伙将三姐妹形容得十恶不赦,跟咱们了解的情况稍有出入…” 光头大汉遥望着夕阳坠入地平线,提出了另一种的观点,“下瓦伦的状况咱们都见过,林中夫人向村民们索要祭品,但也赐给了他们丰收的庄稼,治愈疾病的果实,从威伦层出不穷的野兽和魔怪手中救下他们。某种程度上说,三姐妹还算公平,维持着一种血腥而脆弱的平衡。破坏此等平衡,是否有更好的替代品?” “雷索,老巫妪绑架了卡尔,总得让她们明白一个道理,猎魔人不是那么软弱可欺!” “释放树心并非唯一的办法。”雷索摸索着光滑的下巴,仍然坚持己见,“一个被关押了上百年,满腔怨恨的未知生物…如果重获自由,必然会报复,引起这块‘无人之地’的巨大灾难。” “为了打击三巫妪,释放另一种可怕的怪物,小鬼,这绝非可取之道!” 罗伊叹了口气,眉心拧紧又松开, “好吧,其实我还有一个应对方案,正如你所说,三姐妹不是什么好东西,树心也不能完全信任,那么…” 他的语气骤然冷了下去,暗金的瞳孔闪过精光,“还记得湖中女士赐下血宝石吗?待会儿咱们这么办…由你来使用…” …… 一轮皓月挂上了天边。 不久,猎魔人骑马离开了呢喃山丘,在威伦沼泽里击退了一波惊马的水鬼后,来到三棵橡树包围中的小山坡, 黑夜中,月光照出一块青色的石碑,位于山坡正中央。 石碑呈椭圆形,简陋、冰冷,充满岁月流逝的沧桑感,表面布满裂缝,还有一丛丛乱糟糟的草茬子从石头缝里顽强地钻出来。 罗伊蹲下身体,然后在石碑表面摸到一些粗糙而扭曲符号:不规则的三角形、星辰、月亮的图案,以及寥寥几笔勾勒出的简陋却生动的野生动物,这是某种古老的石刻。 他完全无法理解这些图案的意思。 “这上面说了啥?”罗伊看了一眼光头大汉, “这些符号是德鲁伊之环创造的文字,蛇派没有这门分支,我也没学过这种文字,看不明白,但我想它无疑是树心的墓碑。” 两人的目光不约而同投向墓碑前的空地, “昆古兰,树心女士,是你要求我们挖开你的坟墓,勿怪勿怪……” 两人拔出钢剑,开始刨土,不久以后,从墓碑前的空地下挖出一副遗骸,然后勉强将这堆碎骨拼凑出一副人形。 它身上能看出明显的四肢和颅骨,但牙床两侧长着不似人类的尖锐犬齿,手指骨顶端延伸出长长的干瘪的指甲,最醒目的特征是体型极为娇小,不到正常人类的三分之一。 无名生物的遗骸 ?? “看吧,这根本不是人类的骸骨!”光头大汉眼中忌惮之色更浓。 “也许是老人,有没有可能?” 雷索摇头,笃定地说,“我见过很多遗骸,包括年龄超过八十岁的老人,尽管他们大多数都弯腰驼背,罹患严重的骨质疏松,骨骼变得畸形,但不是眼前这副。这副骨架骨量实在太小,却没有缺失或者过度风化的痕迹。” “像不像矮人,半身人、侏儒、或者地精的骨头?” “他们没有这么锋利的犬齿!”雷索说,“而且,无论是矮人、半身人、地精,还是侏儒,肋骨的数量都比这具遗骸要少得多。” “那这里埋藏的究竟是什么东西?不是人,却又承担着德鲁伊的职责?”罗伊也纳闷了,难不成所谓的古代德鲁伊是另一种非人的智慧生物? 不存在于文献之中,自己也未曾见过。 “也许只那些几百岁的、学识渊博的德鲁伊才能揭晓答案。” 两名猎魔人又小声交流了一会儿,然后迅速收敛了遗骸,返回呢喃山丘。 几乎同一时间,另一边,猫派猎魔人弗利厄斯已经在大榕树繁茂的枝叶间找到一处乌鸦窝,获取了几根漆黑的羽毛。 而瑟瑞特兄弟在呢喃山丘西边的靠近驼背沼泽的草地上,用亚克西法印蛊惑了一匹站着打盹儿的黑色母马。 三波猎魔人分别带着一种材料,先后返回了呢喃山丘的那口洞穴,来到了树心面前。 “猎魔人,东西都找齐了吧,还等什么?马上开启仪式!” 树心的声音在颤抖,充满了无法遏制的兴奋,她操控着灰褐色的根茎,绕着黑色的母马身体一阵盘旋。 好似打量猎物的蟒蛇。 母马似乎觉察到了什么,不安而焦躁地打了个响鼻,马蹄细碎地踱步。 “昆古兰女士,东西倒是齐了,”罗伊掏出马鞍袋里的装着遗骸的包裹,提在手中,“但在进行仪式之前,我们还有些问题想请教…” “说!”树心显得很焦急。 “昆古兰女士,还记得我们之前提出的条件吗?” “几位,都到这一步了,你们仍然不愿意相信我?”树心不悦道,“我再重复一遍,一旦获得自由,我会帮助你们逃过三姐妹的耳目,潜入她们的大本营鲍尔德山,给她们一个深刻的教训。” 树心郑重地说,“但我警告你们,别奢望太多,比如杀掉老巫妪任何一位,那不现实!三姐妹自身强大的法力姑且不论,她们还能召唤大量异界的怪物,甚至是狂猎的帮忙。” “狂猎?”四名蛇派猎魔人具都心头一跳,他们没想到会在树心口中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蛇派一生之敌,他们深刻地了解狂猎的强大之处。 “几位也听说过那些天上飞行的幽灵骑士?不瞒你们,狂猎高层每年都会参加三姐妹举办的夜宴,长久的往来,让他们保持着不错的关系。”树心叹道,“所以欲杀三姐妹,须过狂猎这一关。以几位目前的实力,恕我直言,不太可能。” 罗伊脑海中回忆翻滚,据他所知,三姐妹每年春天都会在鲍尔德山举办夜宴,款待威伦的强大异类,同时接受治下的农民献祭——年轻漂亮的男孩儿和女孩儿。 隔日送回一部分“重生”的孩子,并赐予农民能浇灌出繁茂庄稼的橡子油。 这是一种最粗犷和原始的献祭庇护的关系。 此外,树心这番话,也让罗伊确定了很久以前的一个猜测:狂猎参加三姐妹的晚宴绝不是为了简单的享乐,他们必然也参与了威伦的“买卖”。 老巫妪从威伦人民手中抢来的孩子,说不定就有一部分转手给了狂猎。毕竟这群横跨天际的幽灵骑士一直以来都在满世界掳人来壮大军团。 “你放心,目前我们没打算和林中夫人正面交手。” “明智的决定…” “不和林中夫人正面对决,那么进入鲍尔德山后,又如何让老巫妪涨涨记性?”瑟瑞特质问, “放把火,烧个精光算了!”奥克斯狠声道, “在别人家门前放火,能烧多少还说不准,肯定会跟三姐妹结下死仇。”雷索表达了隐晦的反对。 树心突然沉默,猎魔人能感到她内心的挣扎、犹豫,过了良久,苍老的女声回答道,“我有个更好的主意,你们若能毁掉鲍尔德山的那棵神圣橡树,会让那三个老婊子心痛的吐血。” “神圣橡树?”罗伊一瞬间想到了下瓦伦那生长异常良好的庄稼,和村民用来浇灌农田的橡油。 “那本来是我生前撒下的种子,后来三姐妹杀掉了我,占据了它,反倒用来给威伦的人民施恩——普通的橡子碾成油能浇灌出丰收,交给医者能用来治病疗伤,而百年份以上粉红色的橡子,两百年以上的金色橡实,对人类有极大的好处。”树心顿了顿,“即便你们不能毁掉橡树,取走宝贵的橡实也够她们心痛好一阵。” “神圣橡树,粉红色和金色的橡实吗?”五名猎魔人眼睛亮了起来。 树心见状继续催促道,“几位,我告诉了你们如此宝贵的秘密,诚意还不够?开始仪式吧……先把乌鸦羽毛和骸骨放到心脏下面!” 罗伊和众人交换了个眼神,从弗利厄斯手中接过了乌鸦羽毛,“奉上乌鸦羽毛…” 神色端庄而严肃,他把材料放到了树心的面前。 树心随即回以仪式性的庄严声音回道,“曾是血肉之躯的我——”回声引发了魔力的洪流,让山洞不停震荡,仿佛即将塌陷,“将重获自由!” 然而猎魔人狡猾的声音偏偏在这个不上不下的时候混了进来,“昆古兰女士,你说的方法,又如何让我们逃过老巫妪的耳目?” 罗伊一边问,还一边将白色的骸骨在树心面前晃荡。 箭在弦上,树心哪里还忍得住,“我的血!待会儿当你们划开我的躯壳,收集我流出的一部分血液,涂抹遍全身,就能瞒过三姐妹的耳目!” 猎魔人心满意足,将骸骨放在了心脏下面,“奉上你的骸骨…” 树心高呼,“曾是血肉之躯的我…”洞穴遍是回声,狂风从外面席卷而来,将羽毛和骸骨吹成一堆,“将再次自由!” 树心高喊。 “猎魔人!把马牵过来,让它饱饮我的鲜血!”树心说完,褪去了那层包裹住心脏的尖刺外壳,露出柔软温热的角质皮肤。 弗利厄斯将黑色的母马牵到了前面,而雷索拔出钢剑,将冰冷锋利的剑尖抵上树心。 罗伊没有动手,树心若是死在他的手下将化为虚无。 但他提了另一个问题,“昆古兰女士…脱离树心后,你会报复吗?” “什么报复?猎魔人,这种关头你还有心思开玩笑!?”树心已经出离愤怒,语气变得很冷。 “不是玩笑…你懂我的意思,”罗伊认真地问,“你会报复下瓦伦的居民吗?据我所知,因为三姐妹的命令,他们曾经想要杀死你。” “你怎么清楚?” “你跟我提过,昆古兰女士,忘记了吗?” “是我忘了?”树心说,“抱歉,我想我没有那么健忘。” 罗伊当下不再犹豫。 按照计划,给了持剑的雷索一个眼神。 洞穴中闪过一道冷光…畅快淋的笑声中,树心裂开一道骇人的伤口,血如泉涌,小部分流入猎魔人准备的皮袋子,大部分混进地上的材料。 鲜血,骸骨,乌鸦羽毛三者瞬间交融合一。 黑色的母马低头饮血,洞穴里只剩下啜饮和吞咽的声音。 当鲜血被饮尽…… 神骏的黑美人抬起头,露出一对殷红如血的眸子。 “自由了!”它抬起前蹄,发出年轻女人活泼的欢呼。“自然之灵在上,我昆古兰终于重获自由!我要报仇,杀光——” 一只手突然摸上黑美人颈边鬃毛,“仪式还有一步没完成…昆古兰。” “什么?” 雷索手中毒蛇钢剑尚未归鞘,说完这句,他就顺势用滴血的剑刃划过了黑美人的脖子。 皮开肉绽,鲜血、筋膜,还有骨头茬子都露了出来,半个脖子被切开,比之前更加汹涌的鲜血将地面染红。 “为什么!”黑美人只来得及说出这句话,便栽倒在地,蹄子一抽一抽,她刚获得自由,还没来得及在呢喃山丘狂奔一场。 她满心不甘,眼中最后的画面,是光头大汉冰冷死板的脸庞。 他手中提着一枚鲜血般璀璨夺目的宝石,那里是她最后的归宿。 “好了…”罗伊松了口气,从雷索手中接过血宝石,在掌心掂了掂,晶壁里正有道黑烟在横冲直撞,却始终无法脱离囚笼。 他闭目尝试了一番,果然,装入灵魂后的血宝石,无法再收进战利品包裹,只能随身携带。 “昆古兰女士,我虽如约释放了你,但…你还是继续待在里面更让人安心。” “树心的灵魂,就这么被封进这颗石头里?”瑟瑞特打量着宝石中的无比灵动、却不那么起眼的黑烟,神色间有些难以置信,“所谓的灵魂,就这么一只蝌蚪似的玩意儿?” “这可不是简单的石头!唯有湖中女士赐予的血宝石,才能装载灵魂。而无论是人类或者魔物,大部分内核都一个样。”罗伊耐心地解释了一句,把血宝石递给瑟瑞特细细端详。 旁边的奥克斯和弗利厄斯眼神同样充满了探究欲,在此之前,他们漫长的人生中从没亲眼见过具象化的灵魂。 “你准备怎么处理她?” “她声称自己是古代德鲁伊,那就找个真正的德鲁伊来‘验货’。” 众人又讨论了片刻。 雷索环目四顾,开始分配工作,“今天先在树洞里休息一晚,做好充足准备。” “明日一早,我和小鬼抹上树心的血液,躲避三巫妪的耳目,到鲍尔德山寻找神圣橡树。猫鹫兄弟,你和瑟瑞特、奥克斯一起向林中夫人献上祭品,接回卡尔!如何?” “就这么办!” 月光伴随着呢喃从洞外洒落,五对异色兽瞳交汇到一处。 第十一章 林中夫人 暖洋洋的晨光中,一阵微风拂过呢喃山丘、驼背沼泽、绿意盎然的田野,拂过下瓦伦乡间泥泞的小道,吹拂得猎魔人心潮起伏。 “鲍尔德山,老巫妪的基地,神秘的金橡树…”奥克一手提着盛装祭品的血淋淋的包裹,另一手牵着马缰,垂头丧气地说,“真该死!为啥不能是我陪着罗伊行动?”奥克斯甩了甩包裹,愤愤不平,“又是鸟不拉屎的下瓦伦,在这种地方跑腿,无聊透顶!” “给我小声点,蠢货!”身后的瑟瑞特警惕地环顾四周,并没有从路边的农田和草丛中发现异常状况,这才压低声音说,“别让老巫妪的耳目听到你的抱怨,破坏大家的计划!” “这点我心里有数,我只是有点不甘,为什么每次都让雷索去承担最重要的一环?” “这不很明显吗?因为你这张碎嘴会坏事!”瑟瑞特一锤定音,接着冲奥克斯嘴角一弯, “其实换个角度讲,咱们这趟也不并不是十分无聊…为林中夫人奉献祭品,说不定能一睹她们的芳容,”瑟瑞特语气中不无期待,“如果她们长得真如油画上描绘的那般美貌出众,咱们也算不虚此行。” “你这是在做白日梦。”奥克斯嗤笑着摇头道,“树心明明解释过,三姐妹都是满脸鸡皮的老太婆。不过你若能接受这种长相,称她们为大美人也无妨。” “你就这么相信树心,确定她没有撒谎?”瑟瑞特一脸高深莫测,“奥克斯,这么跟你说吧,论剑术我也许比不上你,但论对女人的了解你就不及我这个旁观者。女人对自己的敌人,从来都不会吝啬最恶毒的诅咒…所以,我认为真实情况跟树心的描述应该截然相反!”瑟瑞特认真地分析道,“老巫妪、三姐妹,法力高强,想要像寻常女术士那样永葆青春应该不难。” 见自家兄弟一脸笃定的表情,奥克斯摩挲着下巴,也不禁有些动摇,“如果真的保留着美貌…见一见也无妨。” “明白了吧…”瑟瑞特最后补充了一句,“要是长得够漂亮、身材够火辣,老巫婆又有什么关系?” 走在前方的猫派猎魔人听着两人的对话摇了摇头,都这种时候,他们居然还有心思斗嘴,究竟是神经大条、脑袋少一根筋儿呢?还是临危不乱? “蛇派独特的解压方式?”弗利厄斯摇摇头,望着不远处的下瓦伦村,捏紧了拳头。 …… “猎魔人,祭品带来了?” 村口处,卡森吸了口菸斗,将白色的烟圈吐到猎魔人脸上。 “老人家,你应该相信猎魔人的声誉,我们向来言出必行!”奥克斯说着,将包裹丢给了村长,后者接过打开一看,表情瞬间变得很精彩。 包裹里是一枚狰狞的、硕大的狼人脑袋,它的两颗眼珠子被挖掉了,只剩血肉模糊的窟窿,舌头被人从舌根处切断,不断渗着鲜血。 阳光一照,颀长的狼吻中一排参差不齐的犬齿闪烁寒光,晃得人心慌意乱。 卡森吞了口唾沫,又深深看了一眼猎魔人, “现在提上它到村子后边空地,那里有一座祭台,你们需要亲手向林中夫人献上祭品,才算完成最后的献祭。”说完,卡森伸手为猎魔人指明了方向。 “你不一起去,老人家?” “没有得到夫人的召见…”卡森眼中闪过一丝怯意,“我不能贸然前去打扰她们。” 说完,卡森一转身冲周围看热闹的村民训斥了一句,尤其凶狠地瞪了眼那个像根木头一样杵在原地,露出胸前茂密黑毛的大汉, “说你了,还傻站着干嘛,你老是端着草叉能杀掉谁!?还不放下!是不是想跟猎魔人一起去见夫人?” 大汉瞬间惊恐地叫了一声转身便跑。 剩下的村民也一哄而散,像受到惊吓的孩子似的,慌乱地躲入村中茅草屋,然后靠在自家窗户边,目送猎魔人走远。 他们的眼神很复杂,有恐惧、憎恶,还有一丝幸灾乐祸,仿佛有种灾难即将降临到猎魔人头顶。 “你先走?”原本气势汹汹的奥克斯突然有些犹豫起来,举步不前。 “我的兄弟,还是你先请吧,你不是一直都喜欢都冲锋在最前线。”瑟瑞特谦让道。 但容不得两人再废话,弗利厄斯提过血淋淋的包裹,大步流星地走了过去。 …… 村后的空地中央,耸立着一块半人高的石制祭台,这座原始而粗糙的祭台承受过数不清的血肉牲祭,表面布满干涸的血迹和猩红的手掌印,整个被染成了褐色。 猫鹫将狼人的头颅放了上去,新鲜的血液渗入祭台,原地忽而刮起一阵妖异的风,风中掺杂着无形的魔力,激得三人脖子间的吊坠轻轻震颤。 三名猎魔人情不自禁地向后退了一步,本能地按住剑柄,结出法印。 随着他们的动作,空气中忽然响起了一阵嘈杂的声音,这声音诡异而多变,充斥着女人悠长的叹息,也有狮子、狼群、狗熊的咆哮,还包含无数孩童般清脆的声音,交织成一股阴影中的窃窃私语。 最后是脚步声落地,在猎魔人的身后响起。 这脚步砰砰作响,沉重至极,地面随之摇晃。让人想到了巨人,和某种庞然大物! 猎魔人迅速转身,蛇派银剑剑尖直指身后——三道身影,突兀地出现在视野中,等看清她们的模样,三名猎魔人情不自禁都在心底咒骂了一声。 “狗屎,狗娘养的,狗日的!” “天空之父、梅里泰莉、永恒之火,管它什么乱七八糟的神明,都睁开眼睛看看吧!”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丑的东西?!” 奥克斯兄弟的美好幻想瞬间破灭,巨大的心理落差甚至让他们死死抿着嘴,产生了半秒不那么坚强的干呕。 这种生理反应对经常和腐食魔、孽鬼等恶心生物打交道的猎魔人而言几乎不可想象。 “小伙子,放下你们的剑!”苍老而难听的女人声音响了起来,这声音跟常人想象中躲在森林里,地沟中,丑陋而邪恶的老巫婆一模一样! 奥克斯仿佛害怕被她的的丑陋灼伤眼神,眯着眼打量对方。 率先开口的这位是三姐妹里的织婆。 她弯腰驼背地站在最右边,大部分身躯笼罩在像是帆布、又像是抹布的暗褐色织物里,只露出一对赘肉横生的四指“鸡爪”,和两截大得出奇的脚。 一顶红色的高脚尖头帽遮住了她大半个脑袋,下半张脸上右眼套着毛发编织的褐色眼罩,左眼就是个布满七星瓢虫斑点的肉瘤。也不知道她用什么器官看东西。 她的鼻子,通红的鼻子宛如乌鸦的喙一样又尖又长,一张嘴唇毫无血色,干的开裂。 最奇怪的是,她腹部的织物向下露出一对孩童的娇小双腿,随着她呼吸的频率,双腿轻盈地左右摇晃,装饰物一般。 “他们本人看起来倒是更英俊…”位于中央的另一位夫人接过了织婆的话头,瓮声瓮气地说。 作为三姐妹中的煮婆,她的身材最为肥壮,粗壮的胳膊想必能极为轻松地挥舞大铁锅中的搅拌勺,裙下的双腿仿佛平地上隆起的水坝,腰肢臃肿若水桶,肚皮像是大锅般凸起,身高比常人高出一半,这一切让她看上去一座移动的肉山。 她的一身肥肉被遮得严严实实,实际上把她名字里的煮换成“猪”的话,反而能更好地描绘出她的形象——一头人立而起的肥猪。 她倒是没有像姐妹那样佝偻着身体、弯腰驼背,而是双手叉腰,昂头挺胸。 也许是因为面容太过于惊世骇俗,她用一个稻草编制的笼子将脸完全罩了起来。 “我喜欢中间这一个,他的长相最符合我的审美。”最左边的呢喃婆冲奥克斯抬起了头。 她的脸和煮婆风格相仿,被一张红褐色的纱布遮住。 她的身材…嗯…是两姐妹的综合体,含胸驼背中等体型,肌肉倒是挺发达的,姿态颇像鸵鸟和袋鼠。她露在外的皮肤苍白无血色、皱巴巴的,生满肉瘤和水痘似的疙瘩,异常恶心。 不过,她最吸引人注意力的是腰间挂着一个巨大的布袋,袋子表面脏兮兮的布满血迹,还露出了一支小孩的胳膊。 猩腐气息吸引到一堆苍蝇,围绕着编织袋盈盈嗡嗡地盘旋。 “咳咳…林中夫人…谢谢你们的夸奖,”奥克斯压下心头的狂风暴雨,稍微往回收了收剑刃,尽量平静地说,“你们本人,倒是跟油画里的不太一样。” “猎魔人,画像不是欺骗,那是我们年轻时候的模样…那时候,我们最喜欢和你这样强壮又英俊的年轻人,一起过日子。”呢喃婆桀桀怪笑道,“可惜威伦这片土地充斥了太多恶意和负面情绪,这些东西比最毒的毒药更具破坏性,它们不断腐化着我们的身体,才让我们衰老至此。” “林中夫人…下瓦伦村民,和整个威伦都赞美着你们的信誉。”弗利厄斯在此时沉声打断了老巫妪的话,他没有心思去猜测真假,去和这种丑陋的非人种打情骂俏,“现在我们已经如约献上了祭品,轮到你们实现承诺…把卡尔还给我。” “没错,我们向来信守承诺…”织婆将鸡爪似的手掌往虚空中抓了一下,述说道,“你口中的那个可怜的孩子,刚来的时候瘦的跟竹竿似的,又累又怕,连站都站不稳。” “这段时间我们尽可能地照顾他…”呢喃婆摊开双手,耸了耸肩,很无辜地说, “把他当成亲儿子一样…”煮婆补充。 “可惜他一点也不听话,好几次想从我们眼皮底下溜走…”织婆唉声叹气,“这段时间白疼他了。” “那他究竟在哪儿?你们为什么没有把他带过来?”弗利厄斯咬牙切齿地说,脸上青筋突兀,握住剑柄的手越发使力。 “别激动,猎魔人,我们没有伤害他一根汗毛,他正待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吃得饱,穿得暖。”呢喃婆把玩着布袋中的那只小手。“就在刚才,鸦灵将他送到了下瓦伦村长的房子里,等候几位…” 弗利厄斯听完,迫不及待就要离开。 “别忙着走,不如听听我们另一个建议如何?”煮婆走到了祭台前,提起那枚血肉模糊的狼首,凑过去嗅了嗅,带着陶醉说, “你们带来的祭品很完美,拥有充足的魔力,此外…”煮婆顿了顿,“他还沾染着呢喃山丘的疯狂气息,你们进入了那块禁地,对吗,猎魔人?” “那又如何?”三名猎魔人并肩而立,互为犄角, “在呢喃山丘,诸位有没有发现一颗巨大的树心…”织婆朝虚空伸了伸爪子,观察猎魔人的神色,没看出什么名堂,便说道,“我想请你们重返呢喃山丘,替我们除掉那个东西。” “你们这算是委托吗?”奥克斯讽刺道,“还是想再绑架一个成员,威胁我们办事?” “我们会给与充足的报酬,猎魔人…”呢喃婆解释道,“最开始那样做,算是一个考验吧。” 织婆说,“并非所有猎魔人都愿意跟我们这样的存在接触,至少我们已经开了个好头,都履行了承诺,不是吗?” “只要你们愿意施以援手…”煮婆挠了挠臃肿的身体,“我们会让各位明白,威伦这块贫瘠的土地上也拥有一些珍贵的宝物,用它们作为报酬,足以让几位称心满意。” …… 三名猎魔人交换了个眼神,就在昨夜,树心已被学派的年轻人收走了灵魂,但呢喃山丘的自然之怒仍然没有停歇,因此林中夫人也没有发现这个事实。 “关于呢喃山丘的委托,我们需要更详细的信息,树心究竟是什么东西,你们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奥克斯神色微动,装出一副感兴趣的样子,“另外,弗利厄斯得接走那个孩子,他们要先离开威伦…” “你这么一说我突然想起一些事情,”呢喃婆质问道,“猎魔人,你们还有两个同伴去了哪儿?” “他们已经离开了威伦…”奥克斯笑了笑,硬着头皮说,“并非所有猎魔人都习惯集体行动。” “是吗?”呢喃婆垂下头安静地感受了片刻,她没能从安插遍整个威伦的耳目中接收到有用的信息,也就不再怀疑。 而奥克斯悄悄松了口气,心下暗忖,“罗伊、雷索,我也只能替你拖延这些时间了…” …… 距离下瓦伦西边十多里的地方,两名浑身涂抹着树心鲜血的猎魔人来到了鲍尔德山前,他们像猫科动物一样踮着脚尖无声无息地移动,躲过了林中夫人的祭司和巡山守卫,踏上了通往山巅的石板路。 第十二章 橡树与橡子儿 威伦西边的阿德塞尔宾,这里是林中夫人的家乡。 四面绿水潺潺流淌,倒映出一座青翠的山峰,它并不十分雄伟,却生机盎然,覆满茂密的植被。 山底有一座小型村庄,村民世代居住于此,供奉着林中夫人。 每年春天三巫妪会在这座鲍尔德山举办安息夜宴,召集威伦所有信徒,接受他们收集了一年的祭品,分发魔法橡实。 然后一位盲女祭司会从信徒中选拔出三人:强壮的少年或者清秀的少女,与夫人度过美好的一夜。 第二天,受到宠幸的少男少女们会安然归来,满心欢喜地忘掉自己的名字与过去大部分记忆,开始一段全新的人生。 大段大段的信息从罗伊脑海中闪过。 鲍尔德山夜宴期间戒备森严,随处都是岗哨,甚至有老巫妪召唤来的恶魔守卫,猎魔人几乎不可能秘密潜入。 可现在距离夜宴已经过去了大半年,绝大多数岗哨被撤下,林中夫人也离开鲍尔德山去下瓦伦,这座大本营的防备到了最为空虚和脆弱之时。 涂遍全身的树心鲜血,遮掩住猎魔人一切气息,让他们蒙骗住山道岩缝里呢喃婆密密麻麻的耳目,和山道上徘徊的守山人。 两人沿着山道旁的崎岖陡峭的岩石攀登,一路畅通无阻来到接近山顶的位置。 屹立于一块平台之上,抬头可见鲍尔德山顶端坐落着一株巨大的橡树,它的枝干向四周延伸,垂落到山壁之上,宛若深海巨型章鱼的触手,粗壮、蜿蜒,将整个山顶笼罩。 独木难以成林,但这株橡树却硬生生长到了一座小型树林的规模,更发生了某种突变,树皮粘稠如淤泥般漆黑一片、周身长满藤蔓和尖刺,散发着一股腐朽和邪恶的气息,充沛至极的魔法,混沌的能量萦绕着它宽阔的伞盖。 激得蛇派吊坠嗡嗡轻吟。 两人制止住脖子间吊坠的响应。 实际上,这里几百年前是德鲁伊的神圣之地,但老巫妪到这儿之后,就将威伦之环破坏殆尽,使山顶的神圣橡树变了形。 两名猎魔人走向前方的入口,一扇六米高、陈旧而古朴的巨大木门,通往山巅神圣橡树的必经之路。 他们垫着脚尖一左一右来到木门两边轻轻一推,很意外,木门没有上锁,被他们轻易地推开。 然后两人交换了个眼神,握紧银剑,结好法印,猫身钻了进去。 艳阳天,光线充足,照亮了木门内部的结构,首先是一条长而幽邃的通道,两侧生长着淡黄色的蕨类植物,而走廊尽头隐隐传来一个沉重的呼吸声。 “呼噜——呼噜——呼噜噜——” 某个人,或者说某种生物,正在山洞内部打着瞌睡。 猎魔人越发谨慎,蹑手蹑脚,贴着墙壁,控制住呼吸和心跳。 行走过程中有些意外的收获,罗伊发现山洞内的蕨类植物却不是类似于蒲公英、鼠尾草、白屈花之类的,稀松平常的植物—— 艾氏蕨 蕨类植物 年份:两年 生长地:威伦阿德塞尔宾,提尔纳丽雅。 功效:治疗百日咳、炼金基底。 “提尔纳丽雅?”罗伊琢磨着这个地名,皱了皱眉头,这个地方并不属于当前世界任何一个国家,而是艾恩·艾尔族居住的异世界首都。 老巫妪的藏身处出现了狂猎世界的植物,这更加证明两者之间紧密的联系。 罗伊想着采几株艾氏蕨作为样本,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去,要是因此惊动佛加斯和老巫妪,导致行动失败,那就因小失大。 他克制住冲动。 迅速拐过一个弯后,两人来到一个宽敞的洞穴里面。 四周泛着朦胧的黄光,角落点燃了火烛,两条路径呈现在猎魔人眼前,一条位于左侧,有一个倾斜向上的坡度,另一条在一块隆起的岩壁后方,被一个庞然大物占据着。 它仰面躺倒打着呼噜、睡得很深,完全没意识到洞穴里多了两个不速之客,而自己全无防备地暴露在他们的利剑之下。 猎魔人没有轻举妄动,而是屏息凝神地打量这头臃肿的怪物。 它体型肥硕至极,圆滚滚的像是过度发育的巨魔,从猎魔人的角度正好能看到它小山包般的肚皮随着呼噜声起起伏伏。 这怪物除了胯下一条小布片,浑身不着寸缕,露在外的皮肤颜色是被热水烫过的那种通红,但腰部、胳膊、和额头上长着几圈黑色的花纹。一对牛羊似的蹄子,周围裹着又黑又浓的粗毛,双手是两个漆黑臃肿的拳头,只有三根胡萝卜般粗大的手指。 再往上,它头顶上长着一对弯曲锋利的角,这是恶魔种的标志性特征。 罗伊由此联想到雠特怪,鼻子动了动,嗅到空气中一股淡淡的硫磺味儿,越发确认了对方的身份。 佛加斯 年龄:三百五十岁 性别:男 身份:恶魔(恶魔之中较为蠢笨和弱小的种类),守山人(替三巫妪守着通往山巅的道路。) 生命:320 魔力:130 属性: 力量:20 敏捷:8 体质:20 感知:6 意志:7 魅力:4 精神:13 技能: 硫磺之焰lv5:中级火元素魔法,消耗中等法力,利用火元素和它体内躁动的硫磺,喷出剧毒的烈焰,同时造成烧伤、点燃、和中毒效果。 初级恶魔之躯(被动固化):恶魔种拥有旺盛至极的生命力,生命+120,任何轻伤都能迅速愈合,并免疫毒素。消化能力极其强大,角质皮肤提供良好的打击抗性。 …… 罗伊清楚记得,在狼派学院凯尔莫罕就有这么一环类似的试炼,要求猎魔人学徒从山洞中沉睡的独眼巨人身边溜走。 谁要是惊醒了巨人,就将成为巨人的食物。 然而这头恶魔的威胁程度远远比不上巨人,从观测到的信息来看,罗伊和雷索配合定能杀掉它,尤其是现在它处于不设防的状态。 但那样做必然惊动十里之外、与奥克斯三人面谈的老巫妪,两人只能暂时放弃。 罗伊转向左侧的斜坡,率先走了过去,根据记忆,这条路才通往山巅。雷索跟在后面,躲避着地面的碎石颗粒。 得益于树心鲜血的掩护效果,两人顺利从佛加斯眼皮底下溜走,钻过一条幽暗的小路后来到鲍尔德山的背面。 狂风呼啸,艳阳照出满山遍野青翠欲滴的植物,再往下一望,山下村庄中的建筑物变得和蚂蚁一般渺小,而山中一条蜿蜒的石板路将猎魔人引向了山顶那棵巨大的橡树。 “腐化橡树·阿兰黛尔” 被子植物落叶乔木 年份:一千零六十年 生长地:威伦 ?? 橡树枝上吊着稀疏的橡子,好似夜空中寥落的星辰——大多数橡子在春天的鲍尔德山夜宴中已经被采下,分给了林中夫人的信徒。 寻常橡子蚕豆大小,外壳呈棕红色,而它们一枚枚宛如拳头,且与橡树主干保持着一致的黑色。 繁茂的枝叶间还点缀着两到三枚金色与粉色交织的的橡子,它们藏在橡树的最高处,三十多米的高空。 常人难以企及,但对于猎魔人而言并不难。雷索不假思索地挽起了衣袖,摩拳擦掌。 “你干啥呢,雷索?” “还用我说?”光头大汉双手抱胸仰望橡树,语气罕见地带着些许童真,“很久以前,在格斯维德训练那会儿,我和奥克斯可没少爬树,这点高度小意思。你等着,我马上就把那三颗金色的橡实摘下来。” 罗伊翻了个白眼,“先别动!” “小鬼,再拖下去老巫妪该回来了,到时候连我们都得交代在这里!” “你没感觉到?”罗伊轻声说着,手掌抚上了橡树粗糙的枝干,闭上了眼睛,脸色温柔,“它在哭泣?” 雷索的表情变得凝重,光秃秃的脑门下眉心皱成了山川。“什么意思?” “雷索,你知道我能跟维尔特交流,也能跟一些其他的非人种族交流,比如说歌尔芬。”罗伊解释道,“通常情况下,植物不在我的交流范围内。但这棵橡树不一样,它极具灵性,简直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就在刚才,罗伊观测“阿兰黛尔”的时候,橡树也向他传递了一种悲伤的情绪。 那一瞬间,他仿佛看到一位被沼泽中恶臭淤泥包围了大半个身体,无助而绝望的女人。 “那她跟你说了些啥?” “你也可以试着聆听。” …… “昆古兰…昆古兰…”一道成熟女人的声音以猎魔人接触树干的手臂为桥梁,传递到了他的心底里。 这道声音平和、温柔,充满让人信赖的力量,但偶尔变得嘶哑、发颤,明显正遭受着某种折磨。 罗伊吸了口气,便将腰包里注入树心灵魂的血宝石取了出来,顿时宝石中的灵魂开始疯狂地撞击晶壁,而女人的声音也变得惊喜而雀跃, 就像两位久别重逢的恋人,结下深厚友谊的挚友。 但因为血宝石的阻隔,她们无法重聚。 这一刻,罗伊终于意识到被他封印的树心的确是古代的德鲁伊,不然怎么可能让这棵橡树如此激动。 “昆古兰……帮我……拯救我……” “我该怎么救你?”罗伊心头念出了声,又抬头望了一眼硕大无朋的橡树,想着总不能把整棵橡树都带走吧,那不现实,除非是精灵贤者那种级别的术士出手。 “痛苦…”女人还无法像正常人类那样完整地表述字句,言语极其简洁,“净化我…驱逐邪恶…” “什么邪恶?” “老巫妪…提取…大地…魔力…邪恶…我…承担…” 旁边同样在聆听的光头大汉,忍不住收回了手,苦恼地揉了揉眉心,“你的意思是,老巫妪从威伦的土地中汲取魔力,然后把魔力中一些不好的东西转移到了你体内?” 作为回应,橡树突然开始抖动枝叶,零散的叶片和橡子坠落,空气中刮起了一股冷风,冷风中隐隐传来一股女人的啜泣。 “别激动!”罗伊轻抚橡树粗糙的树皮,“你的遭遇我们深表同情,但很遗憾,我们只是猎魔人,没有术士或者德鲁伊的法力,无法帮到你,而且时间上来不及,我们必须马上离开!” 罗伊着急地望了望远处的天空,预感强烈,三姐妹已经在返回途中! “你们做不到…那…昆古兰…出手!” “怎么让她出手?”罗伊心中闪过一个念头,然后疯狂地摇头。“不行!” “求求你…让昆古兰…带我走…自然…报酬…” 罗伊举起血宝石,脸色阴晴不定。 释放昆古兰的灵魂,她毫无疑问会毁掉神圣橡树,到时候威伦的农民再没了浇灌庄稼的橡油,又会饿死多少人? 该不该打破这种可悲的“生态平衡”? “小鬼…”雷索摇了摇头,“再拖下去干脆橡子也别要了,咱们快离开!” “以后我会来给你解脱…”罗伊暗金的瞳孔最后扫了一眼高大的橡树,咬了咬牙,“但不是现在!” “嗖嗖——” 加布里埃尔朝着金橡树上的最为硕大成熟的橡子连放了几箭。 “咚、咚,”三枚拳头大小、沉甸甸的粉色、金色橡实掉落在地。 “走!”雷索大手一挥,把所有果实收入空间戒指,一把拽住了罗伊的胳膊,狂奔下山。 视野尽头,遥远的天边,一片由乌鸦组成的黑云,正向着山巅靠近! 第十三章 对峙 “啊——” 鲍尔德山之巅,繁茂的金色橡树下响起一阵暴怒的嘶吼,下一秒,躁动的魔力狂风骤雨般席卷山野,随之山摇地动,藏在草木深处的,数不清的野兽和鸟雀受惊地四下逃窜。 而猎魔人逃得更快,他们驾着木筏驶离了山下的河流,便骑马向着东边一路狂奔。 马的皮肤上也涂抹着树心的鲜血,褐一块、灰一块,变得好像迷彩色,只是日头高照,血液被晒得只剩浅浅一层。 不知效力还剩几分。 猎魔人的担忧暂时没变成现实。 正午时分,他们顺利逃到了威伦边境线的平原,与早已等候在此的奥克斯兄弟汇合,弗利厄斯陪同着,骑在高头大马上怀里抱着男孩卡尔。 可怜的孩子被三姐妹掳走后不知道经历过什么,吃了些啥,身体蜷缩成一团,神色怏怏的、苍白而萎靡,宛如大病了一场。 “鲍尔德山的事务都解决了吗,雷索?”弗利厄斯摸了摸卡尔的脑袋,语气低沉,愁眉紧锁。虽然成功救回了男孩,但老巫妪阴森丑陋的长相还是像挥之不去的阴影般盘亘在他心头。 他有种不祥的预感,这是猎魔人在生死间磨练出来的直觉。 雷索闻言从戒指里掏出一枚金色的橡子,在手掌中轻盈地抛了抛,“东西到手了,可实际情况跟我们的设想有所出入…”他叹了口气,“咱们这次不小心把老巫妪给彻底得罪了,以后再想进入威伦就难了。” “怎么说?”在场众人都心头一跳。 “具体情况你得问小鬼…”雷索语气不无责怪,“原本只想盗取几枚橡实,却把它所有上百年的橡实打包全部抢走,毁掉了老巫妪辛辛苦苦培育了好几代的心血,她们绝不会善罢甘休。 “不过现在不是讨论的时候,咱们接着往北跑,尽量远离这块是非之地!争取能在三天内抵达拉?瓦雷第男爵领。” 旁边,罗伊拉紧了马缰,飞狮怪胫甲轻轻蹭了蹭维尔特的腹部,双目扫过同伴,“等安定下来我再解释…” 众人继续前进,离开了威伦的土地。 然而往前没有跑出多远…他们惊讶地发现身后传来一阵“呱、呱”的鸦鸣——不知何时,上百只乌鸦出现空中,围成一团,仿佛黑云般穷追不舍。 马跑得再快,也比不过飞鸟。 鸦群迅速罩住众人,发出聒噪的、烦人的尖叫,用爪子和长喙攻击骑士和他们身下的马匹。 猎魔人还能用昆恩和伊格尼勉强保护自己,可马匹全无防备,脆弱的眼睛和耳朵惨遭啄食,长嘶着疯狂甩动身体。 它们把猎魔人甩了下来,向着远方逃之夭夭。 几人立马贴地一滚,再起身时,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摁住了背后的银剑。 面对鸦群的袭击,维尔特再通人性也无能为力。 罗伊便主动翻身下马,“好孩子!给我躲得远远的,去找你的同伴!” 棕马黑色的眸子里露出几分人性化的不舍,但很快,长聿了一声后,向另外几匹马追去! 鸦群没有去追击马匹,它们围绕着猎魔人,化作缕缕黑烟,烟雾缭绕间,地面“彭彭”震动,三位林中夫人走了出来。 “小伙子们,逃的可真快!”煮婆双手叉腰,像座肉山一样横亘在猎魔人面前。“我们这把老骨头差点都给追散了……”两姐妹陪在她身边搭话。 煮婆和呢喃婆脸部都被笼子和网给罩住,看不出表情,唯一露出脸的织婆脸上满是讥诮和刻薄。 “三位夫人…”奥克斯眼神镇定,尽量装作若无其事地说,“之前咱们不是已经拒绝呢喃山丘的委托了吗?难道又准备像绑架卡尔一样,绑架我们?” “跟委托无关。”煮婆尖声道。 “亏我之前还最欣赏你,你这个谎话连篇的家伙。”呢喃婆瘦骨嶙峋的鸡爪指了指奥克斯,“你说这两位同伴已经离开威伦?为什么他们会去鲍尔德山?” “还瞒过了忠心耿耿的佛加斯,偷偷溜到了山顶…”呢喃婆拽着腰袋里的小孩儿胳膊甩了甩,被褐色网状织物罩住的脸扫过罗伊和雷索,两人身上还可以看出干涸的树心血迹。“利用了那个婊子的鲜血!” “干了件令人心痛的淘气事儿,偷走了金色橡子儿!”煮婆冲着猎魔人粗鲁地拍了拍肥厚的屁股,“你们必须为自己的愚蠢行径付出代价!” 空荡的平原上刮起一阵狂风,林中夫人的声音诡异地不停回荡。 “抱歉,三位尊贵的夫人,我想你们有些误会。”奥克斯一边解释,一边向着同伴缓缓靠拢,“我们压根没听说过鲍尔德山,更不会窃取诸位的财产。” 众人随之收缩阵型。 “猎魔人,收起你拙劣的谎言,气味做不得假!”织婆动了动鼻子,苍蝇笼似的眸子转向光头大汉,“强壮的小伙子……我确定橡实在你身上……那股香味,隔着一里地我们都闻得清清楚楚,装进空间戒指也隐藏不了。” 雷索面色僵硬,握着毒蛇银剑的指节泛白。 “别紧张,壮小伙儿,我们不会搜你的身,虽说这身发达的肌肉让人垂涎。” 煮婆说,“可你偷的东西不至于让我们追这么远,主要是他…” 她突然转向罗伊,“细皮嫩肉的小家伙,你身上带着一件很重要的东西…全都是那个老婊子的恶臭气息,都弄脏了我的房子!” “侵占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会召来厄运的,把昆古兰乖乖交出来吧。” 罗伊深呼了口气,这是他第一次见到三姐妹,对方比传说中中更加丑陋和邪恶,那浑浊冰冷的眸子,仿佛深渊潜伏的恶兽,蠢蠢欲动,亟待择人而噬! 实力…大部分属性和技能在他观测之中都是问号,都是危险至极的残物! “你们指的是这东西?”罗伊从怀中掏出了血宝石,向着林中夫人走了一步。 血宝石周围有些淡淡的血色虚影,宛如晶莹水波中的涟漪,一圈圈温柔而动人。 三巫妪看见它,眼睛都直了! 这枚血宝石里可不是金橡子儿,但对夫人们更为重要,因为里面存在着另一股熟悉的,令她们厌恶、憎恨、寝食难安的气息。 她们化成灰也认识—— “就是它,婊子的臭味!” “树心,古代德鲁伊!” “昆古兰!” 林中夫人们心绪电转,或挺着肚子,或舒展鸡爪,立出各种怪异的姿势,脑海里变换了好几个念头,片刻后,语气又缓和了下来, “小家伙…邪恶的昆古兰许了你什么好处,让你们心甘情愿释放她,为她做个偷窃橡实?” 罗伊不无讽刺地笑道,“三位夫人,我的看法正好相反,诸位才是小偷吧,偷走了神圣橡树,还偷走了整个威伦,我们只是物归原主。” “别被昆古兰欺骗!”呢喃婆一副用心良苦地模样,“她就是个阴谋家,喜怒无常的魔鬼,一旦利用完你们,马上就会倒头背叛,让你们后悔都来不及。” “如果你们愿意,可以看看那本古籍,《全知的她》,上面记载着她的真实面目。”织婆血盆大口里发出温柔的声音,循循善诱,“看完你们会认清事实,明白谁才值得信任。” “那本书是几位夫人亲手编造的吧。”罗伊摇头。 “你应该相信我们的信誉!只要你把这枚宝石和里头的灵魂交给我们,我们之间的恩怨一笔勾销,阿兰黛尔辛辛苦苦培育了上百年的橡实也送给你们作为报酬!” 罗伊眼神闪烁,装出一副动心的样子。 “威伦依然会欢迎你们,来年春天的安息日将有诸位的一席之地!” “加入宴会尽情享受,比当国王还快活!” “姐妹们最重承诺!”呢喃婆强调道,“绝不会出尔反尔!” 和狂猎一起赴宴,就是所谓的死亡盛宴吧?送上门去让幽魂骑士抓壮丁? 蛇派跟狂猎可是死敌! 罗伊嘴唇微颤,好似激动得难以自持,却将手中把玩的血宝石重新捏紧。 “让我们再考虑一分钟?” “你还想考虑什么!?” 老巫妪眼中闪过一抹寒光,鸡爪冲虚空一掏,便有一只乌鸦从白烟中飞出,扑向罗伊的掌中血宝石,然后一声闷响,气流炸裂,乌鸦被猎魔人一记阿尔德撞散。 “死性不改的东西!你是不是铁了心要跟整个威伦作对?!”呢喃婆夜枭似的嗓子高亢了起来,“你知不知道这么做有什么后果?” “走了昆古兰…”煮婆将硕大的勺子“呼呼”地抡了一圈,义正言辞地说,“受刺激的神圣橡树将陷入沉眠,你们又带走她最宝贵的种子,那就是断绝整个下瓦伦人民的生计!” “来年阿兰黛尔产不出足够的橡子儿,少了橡油…贫瘠的土地开不了花,下瓦伦农民辛苦种下的庄稼颗粒无收——”另一位夫人说,“他们将吃不饱饭,熬不过明年的冬天!” “你们这是在作孽!”呢喃婆双手叉腰尖声责骂。 “害人不浅!”煮婆向前一步,趾高气昂地甩了甩肥硕的肚腩。 “猎魔人,不要一错再错!”织婆羊癫疯发作般探了探鸡爪。 不得不说,尽管三姐妹形象惊悚,但她们这番表演还是有几分煽动人心的魔力。 若不是早已知晓三人大釜里的烹饪的恶心血肉、与那蛇派死敌狂猎的勾当,罗伊没准就信了她们的鬼话。 但事已至此,即便一开始没想着撕破脸皮,猎魔人也绝不畏战! 罗伊总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众人悄然改变了双手的姿势,以便更迅捷地握住银剑。 并微不可察地冲他点头。 此时,已经离开了威伦,老巫妪再也无法从土地里汲取魔力,胜算多了几分! “夫人的话有道理…”罗伊颔首,又向对面走了一步,距离三姐妹只有不到十米的距离,鼻子间那股泥土、草屑和腐烂肉块的气味又浓郁了几分。 第十四章 战! “咔嚓——”清脆的玻璃破碎声后,一阵夹杂着黑色细沙的烟雾弥漫,卷住离猎魔人最近的两位林中夫人。 呢喃婆和煮婆。 两人惊惧交加的尖叫了一声,想要化作乌鸦逃遁,身体却一阵不稳定的闪烁,赘肉之上“滋滋”地泛起青色的电弧——反魔法金属炸弹造成了短暂的魔力虚空,阻断了她们的法术。 林中夫人见机不对,抽身疾退,男孩卡尔朝着相反方向跑开,而五名猎魔人追击而去,他们身手更敏捷,动作更快,疾电般掠过地面,身形一跃便包围住肥壮的煮婆。 下一刻,灿烂的阳光下,五道矫健的人影包围住一座臃肿的肉山,“唰唰”的空气撕裂声中,剑刃寒芒和魔力的闪光将老巫妪笼罩。 她好似一尊不倒翁,被前后左右不同方位的剑刃夹击,身体陷入无尽的僵直。 短短数秒,便至少中了二十剑,换成寻常的鬼怪,哪怕是一头高等吸血鬼,也会被戳成刺猬,遭受重创。 可煮婆皮糙肉厚的程度超乎猎魔人想象。 她穿的那副毫不起眼的灰色织物以及套住脑袋的鱼篓似的面罩,防御力甚至超过了钢铁甲胄,牢牢地保护住她周身的要害。 其次她布满病变色斑、褶皱重叠的肥肉也是天然的保护层。 银剑刺中这些肉块宛如木棍抽中坚韧的牛皮水袋,其中流质的脂肪一荡,便将剑上的力量卸到一边。 双重作用下,猎魔人的银剑也失去了锋锐,仅仅在她身上留下了一条条浅浅的伤口,破开一层皮肤。 伤口没有流血,而是渗出一种惨白透明的液体,就好像刺中的不是鲜活的肉体,而是一具行尸。 幸好,银剑上的残物油还能起到不错的效果,灼烧得煮婆哀嚎连连,毫无还手之力。 如果多一点时间,三巫妪将变成两巫妪。 可煮婆的姐妹不同意。 一直躲在后边的织婆念罢咒语,随着她佝偻的手爪往虚空中一指,她那血污遍布的衣袖猛地飞出一根线头,迎风便长,从毛发粗细瞬间变成一根粗壮的绳索,游弋过半空,卷向猎魔人。 罗伊只觉得脑后一阵劲风袭来,脚尖点地轻盈地转身,调转剑刃,从前往后斜斜地一劈,将绳索斩做两段。 可绳索宛如被斩做两段的鳝鱼一般,又活蹦乱跳地,骚扰两旁的猎魔人。 猎魔人攻击节奏被打乱。 煮婆有了短暂的喘息之机,顿时,超过五十码的一对粗糙大脚猛地一跺,在猎魔人目瞪口呆之中,庞大臃肿的身躯竟然高高跃起,然后流星坠地! “砰!” 地面剧震,灰尘席卷荡起一圈蘑菇云,以煮婆为中心爆发出一股强劲气流将猎魔人硬生生向四周推开。 而煮婆趁机冲出了反魔法金属迷雾,逃到了两位姐妹身边,撑着膝盖喘了口粗气。 “你们是自寻死路!”煮婆摸了一把腹部狰狞的伤口,弓下腰,有如挥动翅膀的秃鹫般张开双臂,愤怒地咆哮。 “狡猾的猎魔人!只有变成棺材里的骨头架子才懂得诚实!”织婆又伸手一引,空气里响起啵的一声,一阵黄光眨眼即逝——另一个庞然大物凭空出现,挡在了猎魔人与三巫妪之间。 “伟大的主人们…”黑红相间的人影一手抚着硕大的肚腩、一手摩挲着粗短的犄角,勉强向林中夫人鞠了一躬,然后一对牛眼冷冷地瞪着猎魔人,“佛加斯必定洗刷耻辱,碾碎这几个强盗——” 长长的尾音还没落下,一枚箭矢射中它的胸膛,炸开了一朵血花,佛加斯身形一颤, “嗖——”又一枚箭矢射向它的眼睛,不过被一对树干般粗糙强壮的手臂格挡开。 “猎魔人,我要把你变成三分熟的烤肉,一口一口吃掉!” “来啊,贪睡的蠢猪!”罗伊咬开了一瓶燕子魔药,脸上浮现出蚯蚓般的青筋,随即勾了勾手嘲讽,“我今天就满足你的愿望,让你永远睡下去!” “闭嘴!” 霎时间,恶魔佛加斯化身成一座小型碉堡,气势汹汹地冲向持弩而立的罗伊,而后者毫无节操地拔腿便跑。 剩下的四名猎魔人则悄然分好了各自的目标—— 瑟瑞特兄弟迎向煮婆,弗利厄斯单挑呢喃婆,而雷索剑指正在施法的织婆! 剑刃折射的寒光、空气的冲击波、法术的吟唱,一瞬间在平原上交织。 … “嗒、嗒、嗒……”佛加斯每步踏出,地面都在颤抖。 可惜这头大吨位的恶魔被两条粗短的下肢拖了后腿,移动速度也就比常人快上一点,远远比不上敏捷超凡的猎魔人。 罗伊在它前面狂奔,宛如草原上的猎豹般矫健。 “咕噜咕噜……” 他刻意控制着速度,与佛加斯的距离越缩越短,仿佛触手可及,就这么成功将它引出了战斗的中心。 一边移动,一边饮下魔药,燕子加雷霆,年轻的脸上浮现出狰狞的乌黑血管。 然后某一刻,当罗伊感觉到脑后喷出的热气和腥风,猛地往前贴地一滚卸掉惯性,又屈膝半蹲,短暂的蓄力后,脚趾扣紧地面,腿部肌肉绷紧—— 一个后空翻,猎魔人身形优美地越过了佛加斯庞大的身躯,稳稳地落到它的头顶。 “咦,人呢?” “大个子”的反应相当迟钝,眼前一时间失去了猎魔人的身影后,只傻傻地左右晃动着脑袋,轻抚硕大的肚腩,表情错愕。 随即醒悟! “震慑!” 无数虚空中的触手缠住它的身体。 猎魔人金瞳孔变成血红,手腕抖动间,拔出背后湖女之剑,然后双手竖握剑柄,剑尖朝下贯入了佛加斯的脑袋。 恶魔的头骨坚硬至极,锋利如阿隆戴特也仅仅破开它的头皮,便斜斜往下滑入它脖子的皮肉之中。 拖出一条狰狞的豁口,棕黄色的血液有如泉涌—— 顿时,佛加斯哀嚎着疯狂地甩动脖子,将猎魔人从身上甩下。 而后者在半空中像猫一样弯腰驼背伸展四肢,放松身体——落地无声,猎魔人又迅速一个跨步,阿隆戴特直指佛加斯的腰眼。 在剑刃及身的一瞬间,捂着脖子的佛加斯另一手就像一面盾牌格挡住攻击,反弹出巨大的力量震得猎魔人虎口发麻。 然后不见任何咒语和施法动作,佛加斯掌中豁然亮起一团耀眼的火光,比天上的太阳更加灼热,在猎魔人眼中越放越大! “该死!” 电光火石间,罗伊慌忙地向着旁边闪了不到一米的距离,惊人的热量和劲风贴着他右侧的鬓角滑过。 他伸手一摸,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手掌中尽是被烧成黑炭的脱落的头发,而且鬓角的皮肤被烫的光溜溜的一片,要是再向上一分,他就变成了秃子。 “再躲快点,猎魔人,火候就一过,口感就不那么脆嫩多汁!”佛加斯龇牙咧嘴地捂着脖子上的豁口,狞笑着,又往猎魔人抛出一个火球。 “如你所愿!” 罗伊身形一跃,险之又险地保住了另外半边头发,然后转换了战术,开始飞快地绕着佛加斯转圈,用剑尖偷袭恶魔的下肢。 看上去就像一只灵活的老鼠在挑衅肥胖的橘猫。 恶魔的反应速度比猎魔人慢上了好几拍,笨拙地转了半圈后,仍然捕捉不到猎魔人的身影,脚踝处反而多了几道血口。 它便索性稳住不动,圆滚滚的身体高高跃起,落地带起一阵强劲的空气冲击波,再次将猎魔人震得摇摇晃晃,失去平衡。随即又张开血盆大口,喷出一片橘红色的锥形火焰。 罗伊闪躲不及,被火舌舔过左手背,血肉的焦香味弥漫,手背上浮现出一排丑陋的红肿和水泡,毒性涌入、顿时发麻起来,灵活大打折扣。 但他也抓住一个破绽,喷吐火焰过程中佛加斯的身体无法移动分毫,简直就是个活靶子。 罗伊忍着灼痛,五指勾勒出淡青色的倒三角亚克席法印,映入了佛加斯的瞳孔,后者脑子瞬间放空,楞在了原地! “唰唰唰——”剑光闪烁,暗沉的湖女之剑一瞬间出了三下,第一剑由左至右划开了佛加斯的红色的眸子,弄瞎了它的双眼。 第二剑把它脖子割开一道又细又深的伤口,鲜血溅了猎魔人满头满脸。 第三剑,全力一削,剖开了恶魔的肚皮,露出热气腾腾的的内脏。 三剑过后,罗伊气力枯竭,而摆脱法印效果的佛加斯盛怒之下一拳击中了他的肝部,黄光破碎,猎魔人好似破布娃娃般被击飞老远。 恶魔还想要追击,在流光鲜血之前将敌人碾成肉末,可惜它眼中只剩下一片漆黑,双目失明,它又没有猎狗出众的嗅觉、蝙蝠敏锐的听觉,完全找不出猎魔人的位置。 并且,它感觉体内热量开始迅速流失,顺带着吸收了浑身气力,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从心头冒出。 “不可能!伟大的佛加斯先生绝不会被一只弱小的蚂蚁给击倒!”它疯狂地咆哮着,左右转动血肉模糊的眼睛,一只大手捂住脖子上的豁口,另一手捂着肚皮里流出的肠子。 “阴险猎魔人…呼…”它的喉咙里发出沉重的喘息,“…呼…快滚出来!” “胆小鬼,肮脏的老鼠!来啊,继续战斗!”它的身形越发佝偻,步履蹒跚,走一步抖三次,在脚下留出一条污血浇灌、烟雾蒸腾的路径。 然而浑身伤口却在缓缓止血、愈合! 罗伊摁住湖女之剑的剑柄,艰难从地上撑起身体,吐了一口血沫, “激活!” 凉意肆意掠过身上的烧伤,进入红线的生命和魔力拉升了一截。 他收敛着呼吸,五指合拢,抓出手弩。 “嗖—”箭矢呼啸,暗红的剑刃钻出虚空,随着猎魔人突进的身体、舒展的双臂贯入它的喉咙。 污血飞溅,散发浓烈硫磺味,将地面灼起青烟。 罗伊矮身贴地一滚,躲开大块头旋风似抡动的双臂。 绕到它身后。 屈膝半蹲,五指勾勒,向前一推。 “砰——” 空气炸裂,阿尔德法印正中宽阔如山的后背。 猝不及防之下,恶魔瞬间身体失衡,向前一个踉跄、“噗通”一声,地面剧震、尘土飞扬,臃肿的躯体迎面倒地。 惊人的体重、巨大的惯性,压得它喉管上的阿隆戴特一下切断了颈椎。 它歪着脑袋、手脚抽搐,瘫痪在地! 而猎魔人十趾扣地,宛如捕食的大猫,猛然一跃而起! “唰——” 阳光下,半空中掠过一道耀眼的寒光,古威希尔迅若闪电,随着猎魔人急坠的身体,由上至下一劈! “击杀佛加斯,经验值+200!猎魔人lv6(3380/3500)” 头颅骨碌碌地滚开,硫磺萦绕的躯体陷入死寂! 第十五章 击退 罗伊瘫坐在地,喘了口粗气,脸上乌黑的血管蚯蚓般扭曲,他呲了呲牙,浑身好似散架一般疼痛痛难忍,尤其是被佛加斯拳击的肝脏部位。 现实是残酷的。 恶魔佛加斯盛怒的一拳直接将他生命值打到了百分之二十,状态栏下出现了醒目的的重伤字样。如果不是那记“激活”,他恐怕起不了身。 “佛加斯没准是个退役的恶魔拳击手。” 猎魔人又吐了口血沫,身体情况变得极端不妙,仿佛每个细胞、每块骨头都在痛苦地哀嚎,尤其是右侧胸腹贴近肝脏部位,折断的肋骨向下凹陷,一波一波的刺痛潮水般从附近的区域向着手指和足趾末端蔓延,这让他回忆起青草试炼那段苦日子。 剧痛笼罩,罗伊就像一只被煮熟的河虾一样弓腰,不停抽搐,眨眼间冷汗淋漓。 也许是痛到了极致,很快,刺目的阳光下,勉强支撑住身体的猎魔人表情变得恍恍惚惚,瞳孔隐隐扩散,身形摇摇欲坠,心底涌起一个充满蛊惑力的声音。 “睡吧…睡吧…” “好累…好困…”猎魔人开始嗡嗡地耳鸣,眼缝里的影像出现叠影,一不留神就会进入深眠! 他甩了甩头,含糊不清地喃喃自语,“不…不能睡…雷索、奥克斯…需要帮忙!” 罗伊狠下心咬了一口舌尖,随着咸腥的血液涌入口腔,他猛地睁大了布满血丝的双目,重新收束精神,突然间,一个熟悉的,棕色的脑袋凑到眼前。 “维尔特…不是让你逃跑吗,怎么回来了?” 棕马黏糊糊的、温热的舌头舔了舔猎魔人的脸颊,然后弯下了脖子,跪倒在地。 “勇敢又体贴的乖孩子…”罗伊费力地楼住了它的脖子,翻身上马。 男孩卡尔也坐在马背上,身后坐着歌尔芬·黑猫,俱都一脸关切地看着他。 “罗伊,你、你怎么了?” “放心…死不了!”罗伊趴在马背上有气无力地说了一句,下一秒歌尔芬·黑猫蹦了过来,舔舐猎魔人被烧伤的右手。 丝丝凉爽的唾液,稍稍缓和了猎魔人的痛苦,他随即从空间中取出金盏花药剂,精力药剂。 一股脑地咽下,这才感觉舒服了不少。 实际上这时候最适合来一支燕子,加快伤势愈合,可惜之前猎魔人之前已经饮用过雷霆和派翠的魔药,以他目前的体质,短时间内无法使用第三支魔药,否则危害性比疗效更显著。 “维尔特,往那边走…”猎魔人拍了拍马脖子,看了看远处交错的人影,“找个掩护体,也别靠太近让老巫妪发现。” 另一边的战场,四名猎魔人和林中夫人的战斗进入了白热化—— 解除禁魔状态的煮婆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枚巨大的黑色金属搅拌勺,她把搅拌勺当做双手锤或战斧之类的重型武器使用。 双手握紧勺柄,以右脚为重心,宛如掷铁饼者般旋转庞大臃肿的身体。 带着巨大的惯性和力量,超过两米的金属勺闪电般扫过半空,划出一道优美的椭圆弧线。 空气哀嚎,草屑和尘土飞扬,椭圆范围内统统变成一片死寂的毁灭区域。 光是远远地偷看,罗伊就能感受到煮婆这一系列攻击之中蕴含的巨大破坏力,无人硬碰硬地招架! 别说是血肉之躯,连钢铁都会被击碎。 与她交手的是两名猎魔人,奥克斯兄弟,蛇派的精锐,老练的猎人,数十年的生涯中,两人猎杀过翼首龙、狮鹫,以及其他数不清的巨型怪兽。 配合默契,经验丰富,与煮婆周旋得不落下风。 超凡的敏锐,让他们在煮婆挥舞的“死亡旋风”边缘优雅地跳着舞,闪躲腾挪。 大多数时候,他们耐心地窥伺在侧,毫不贪功冒进。 再强的进攻也会出现颓势。 挥舞巨大的金属勺是个相当耗费体力的活儿,煮婆每旋转两到三周,就会停下来喘口气。 奥克斯兄弟则趁机进攻! 他们轻盈迅捷地移动,手腕抖动间,涂抹剑油和毒药的剑刃灵活地舞动。 如同两条盘旋身体的蝮蛇,不动则已,一动便以惊人的速度咬中煮婆的身体,注入毒液,又立即松口撤退,闪过煮婆迟钝的反击,然后绕着她换个方位,继续进攻。 他们不徐不疾,进退有据,等待煮婆体内毒液累计到某个点。 煮婆早已遍体鳞伤,气力衰退,贴身的织物被剑刃切割得破烂不堪,露出一身恶心的肥肉,鱼篓似的头盔也被破开一个洞,里面有只黑如墨的,肿瘤一样的独眼。 “呼…呼…”煮婆喘了两口粗气,再次挥动巨勺将猎魔人扫开,然后手掌中多了一瓶红褐色的玻璃罐。 她咬开瓶塞,就要饮尽瓶里的汤药。 冷不丁一只弩箭从远处射来,穿透药罐,让汤药撒了个遍地,漏出一只浸泡得发胀的惨白眼球。 “是谁,敢坏我的好事?!”煮婆怒不可遏,但奥克斯兄弟又挥舞着毒蛇银剑跗骨之蛆般围了过来。 远处,趴在灌木丛里的罗伊垂下手弩,随即痛得倒抽凉气。 煮婆的能力与她的称呼密切相关,她掌控着鲍尔德山中的一口大铁锅,擅长将村民奉献的祭品熬煮成汤剂,尤其是炖肉汤药。 由她熬煮的炖肉汤药拥有种种不可思议的效果,罗伊自然不会让她得逞。 失去汤药支撑,煮婆成了强弩之末,越发无力。 胜利的天平迅速往奥克斯兄弟倾斜。 他们身后不远,弗利厄斯与呢喃婆的战斗又是另一番场景。 弗利厄斯的剑术秉承猫派一贯的精准和狠辣,剑尖锁定呢喃婆周身要害,绕着她左右盘旋,动作快到半空留下残影,仿佛一瞬间,同时从好几个方位出剑。 呢喃婆不像煮婆那样皮糙肉厚,拥有强大的近战能力,她的能力十分古怪,在弗利厄斯出手的间隙,血盆大口不断开合,发出一些古怪的,神经质的低语。 低语声宛如无形的魔掌,缓缓剥夺、侵蚀猎魔人的心智。 然后出现了极其诡异的状况,好几次弗利厄斯剑上寒光即将刺中呢喃婆的瞬间突然消散,然后他浑身松懈,魔怔似地愣在原地,双目放空,陷入深深地迷茫和困扰。 呢喃婆则身形一抖,变成一滩污浊的泥浆遁入土地,一个呼吸后出现在弗利厄斯侧面,恶狠狠地爪击他的腰腹位置。 当猫派猎魔人吃痛回过神来,她却远遁而去。 若不是有恩法印保护,弗利厄斯早已肠穿肚烂,一命呜呼。 饶是如此,他也浑身鲜血淋漓,受伤颇重,反应和速度都在衰减。 不过呢喃婆也不好受,她露在衣物外的手臂和小腿被削掉了厚厚的一层皮肉,伤口深可见骨,面上的红色纱网也被割破,露出挤成一团,满是鸡皮的丑陋五官。 她的手指开始颤抖,念诵低语的频率大不如前。 局面上看,两人势均力敌,胜负只在一念之间。 最后的战斗属于雷索和织婆。 雷索左右手分别握着蛇派钢剑和银剑,面容冷峻,光头锃亮,浑身肌肉勃发,仿佛一台人形绞肉机,不断冲锋、旋斩! 一片片色彩斑斓的挂毯飞在半空,转动的轮盘般徘徊在猎魔人身周,遮挡他的视野,吸收他一切的攻击。 想要将他缠成茧子。 作为三姐妹中最年轻的一位,织婆既不贪食肉类,也不爱收集小巧精致的耳朵。 她喜欢用村民进贡的毛发,包括小孩在理发仪式中剪下的头发,编织成挂毯。 她成天都在编织挂毯,挂毯被注入了魔力,拥有了灵性,像她的儿女一样乖乖地替她抵御一切敌人。 织婆是三姐妹中唯一没有受伤的那一位。 她脸上带着阴鸷的笑容,双手仿佛在搓揉个一个毛线球,同时一床床挂毯从她好似无穷无尽衣裳口袋里飞出。 挂毯的爆发力和伤害性比不上煮婆的巨勺,呢喃婆的爪子,却更加坚韧,织婆编织了数百年的积淀下的存货,无穷无尽。 她打算温水煮青蛙,将光头大汉活活耗死。 锋锐的蛇派双剑,炙热的伊格尼法印,雷索使尽了一切手段,都不能让挂毯扑上来的频率减缓,挂毯围成的大网反而越收越紧,宛如一条缠住猎物的巨蟒。 “该死!”雷索又一剑将挂毯劈做两半,光头上隐隐见汗,情况对他相当不妙,若体力被耗光,那就成了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然而,突然一阵凄厉的哀嚎吸引住了战场中所有人的注意力! 灌木丛中的罗伊瞪大了眼睛,嘴角含笑——与奥克斯兄弟对战的煮婆,被活生生斩断了一条手臂,断手中还握着那枚巨大的金属勺。 而两兄弟在她哀嚎的瞬间,又一左一右捅了她肚子一剑,倾斜剑刃,拖出两道狰狞的口子。 腥臭温热的肠子落了一地,煮婆背面倒地,眼见快不行了,这也有罗伊不停放冷箭偷袭的功劳。 眼见自家二姐重伤垂死,呢喃婆顷刻间像是发狂的夜枭一般尖叫。 持续不断的诡异声波席卷战场,猎魔人只觉得仿佛有钢刀在耳朵和脑海里扎刺,不由面露痛苦,死死捂住耳朵,身形摇摇欲坠! 而织婆趁机操控挂毯卷起了煮婆臃肿的身体,脸上阴晴不定,最终叹了口气。 如果是在威伦境内,三巫妪深深扎根的土地上上,她们还有无数的手段和底牌。 可惜,战场偏偏已经离开了威伦,不再是她们随意呼风唤雨的魔力之地。 “猎魔人!我记住你们了!” 带着刻骨仇恨的话冲入五人耳畔,呢喃婆和织婆身形一闪烁,重新化作黑鸦群,卷起垂死的煮婆飞上了天空。 “下次再见,你们,必将付出代价!” 余音散去后,战场中只留下一只断臂和几名伤痕累累的猎魔人。 第十六章 战利品 仲夏的夜晚,璀璨的星辰点缀着漆黑的天幕,月光如水地洒落,微风呢喃着、吹拂过广袤的平原,草丛里、树梢上,响起了蟋蟀、蟾蜍和知了窸窸窣窣的低鸣。 夜里,偶尔还有一对对幽绿如鬼火的瞳孔四处徘徊。 “唔——” “醒了?” “雷索,我睡了多久?”罗伊挣扎着坐起了身体,他正坐在一堆草屑扎成的简陋床垫上,围绕着一堆篝火。 他身上的飞狮怪甲胄被换下,右胸腹间的位置缠上了洁白的绷带。 雷索坐在旁边,有一茬没一茬地往篝火里丢着干柴,奥克斯兄弟和弗利厄斯师徒安静地躺在在他们斜对面。 “差不多十个小时,现在时间接近凌晨。”雷索从烤架上取下一只烤至金黄、肉香扑鼻的兔腿,递了过来,“吃点吧,你需要补充大量营养来恢复伤势。” “我的伤…究竟怎么样?”罗伊尝试着动了动腰和脖子,却不想拉扯到伤口,顿时那股熟悉的刺痛又涌了上来。 他看了一眼属性面板,生命值涨到了百分之四十,但重伤状态依旧醒目。 “一根肋骨骨折,不过没有错位或伤到肝脏,运气还不错。” “对了,在你昏睡的时候我们已经替你妥善处理好伤口,你大概得休养一个月。这段时间就给我老老实实待好,记住,禁止任何剧烈活动,包括剑术训练!” “一个月?”罗伊愁眉苦脸地咬了口烤肉,“这么长时间不能活动,那我的骨头岂不是都要生锈?” 罗伊看了一眼模板,距离升级已经不远,抵达男爵领之前,也许能借助歌尔芬的力量获取到足够的经验,摆脱受伤的窘境。 “知足吧小鬼,要是换成普通人至少得休养三个月,而且能在一危险的战斗中活下来已经十分难得。”雷索挑了挑眉,“养伤这种事,慢慢习惯了就好。” 罗伊轻轻触碰了一下左手的烧伤,却有些没了胃口, “你如果实在觉得枯燥,不如做点其他训练,比如多用脑子总结经验,回溯之前的战斗经历,争取别把失误留到下一场战斗…某种程度上,这种纠正错误的过程比战斗本身更加重要。”雷索望着跳跃的篝火,“虽然很枯燥,但它能让你活下去。” 罗伊这才点了点头。 “对了,今天下午同那只红皮肤的大块头战斗,你应该有不少心得感悟。” 罗伊像只猫一样舔了舔手掌上的油渍,重新振奋了精神,“这是当然,有句老话是怎么说的——不能杀死我的,那么就让我变得更强大!” 两人的闲聊惊动了其他同伴, “怎么样,罗伊,伤口还痛不痛?”奥克斯一屁股坐在自家小兄弟旁边,冲他晃了晃手中的牛皮酒袋,笑着问,“要不要陪我喝两口,缓一缓?” “没大碍…只是短时间内不能剧烈运动,”罗伊闻着刺鼻的酒味儿,翻了个白眼,“酒还是留着你自己享用。” “你是白痴吗?”旁边的瑟瑞特毫不客气一把将酒袋抢了过去,灌了一大口,“骨头受伤了,还喝酒,你想让他多躺两个月吗?而且相处了这么久,你还看不明白?这小子根本不好你这口烈酒!” “蠢货啊!烈酒驱除伤口里的邪祟,还能缓解痛楚!你到底是不是我的亲兄弟?怎么就不理解我的良苦用心呢?还有…我警告你…快把酒还回来!快停下!求你,给我留一口!” 看着又开始斗嘴的两兄弟,旁观的几人都有些好笑,又有些淡淡的羡慕。 无论经过多么艰苦的战斗,都能保持这么良好的乐观的心态,这大概也算一种与生俱来的天赋。 就是不知道这份快乐能不能一直维持下去。 …… 奥克斯兄弟完好无损,雷索同样没受伤,但难掩倦容,这是魔药和体能消耗过度的后遗症。 弗利厄斯运气就不那么好了,呢喃婆诡异的连击将他一身皮甲划得破破烂***衣衫褴褛的乞丐还要寒碜。 透过这些缝隙,可以看到他的上半身缠着密密麻麻的绷带,丝丝渗人的鲜血从绷带中心浸出。 不过这家伙对痛苦的忍耐能力远超常人,受了这么严重的伤却像个没事儿人一样,淡定自若地支了支鼻梁上的墨镜,罩住青肿的脸颊,慢条斯理地擦拭武器、上油保养。 卡尔小狗一样蹲在他身边,好奇地观察老师的动作,又不时看一眼罗伊。 似乎已经完全从林中夫人的梦靥里摆脱。 “和那三个老巫婆彻底撕破了脸皮,以后咱们再进入威伦。”弗利厄斯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毫无疑问,三巫妪会给准备好一场隆重的‘欢迎仪式’。” 奥克斯将干瘪的酒囊丢给了猫派猎魔人,然后嬉皮笑脸地说,“猫鹫兄弟,照我说犯不着怕那几个丑八怪,我和瑟瑞特不是差点宰掉了其中一个吗?她们也不过如此。” “下次重返威伦,咱们要的就不止一条手!” “有什么好嘚瑟的?”瑟瑞特没好气地说,“林中夫人的魔力来源于威伦的土地,离开威伦边境她们的实力会大打折扣,下午那场战斗,咱们不过是占了大便宜……” 他若有所思道,“她们没有机会召唤狂猎,那才是最大的威胁!” 说到狂猎蛇派众人瞬间陷入沉默。 他们深刻明白这个死敌的恐怖之处。 短暂的沉默后,罗伊不小心触动到伤口,一阵急促的咳嗽,脸色涨红。 “你伤挺重啊,接下来的路还能行吗?” “我又不是贵族家的小少爷,没你想的那么骄里娇气,骑马肯定没问题…咳、咳…” “要不开个传送门吧,”奥克斯冲罗伊眨了眨眼睛,“你不是和丽塔·尼德关系挺亲近的,要不等我们赶到拉·瓦雷第男爵领,你就请她来开个传送门,她肯定乐意!” “旅途试炼,就下次有空再继续!” “珊瑚在凯拉克还有本职工作要忙,没那个闲工夫特意赶过来。”罗伊摇了摇头,“这种小事,还是别去打扰她了…”接着眼珠子一转, “别光说我,你和凯拉·梅兹关系也不错,要不,你们把她请过来?” 奥克斯讪笑了一声,“短暂的浪漫关系罢了,各取所需…再说,她现在应该还忙着帮弗尔泰斯特处理公务。” 至此,双方都闭口不提女术士的事。 “猫鹫…”雷索扫了一眼弗利厄斯和他的学徒,沉吟道,“情况你也看到了,罗伊有伤在身,明天到男爵领后,我们恐怕会逗留一段时间等他养好伤,如果你们有要紧事…” “正好,我也要养伤…”弗利厄斯摘下墨镜,灰绿色的瞳孔扫了一圈蛇派的猎魔人,然后饮尽了奥克斯递来的烈酒,耸了耸肩,“而且我们不是早就约好了吗,一起到诺维格瑞,卡尔也需要你们多提点提点。” 顿时,猎魔人们相视一笑。 下午的那场生死之战,无形之中拉近了两个学派的关系。 …… “各位,冥想之前,最后让我们来看看今天的收获……” 雷索将一堆东西摆到了篝火边:一枚拳头大小的诱发突变物,一对漆黑的、弯曲而锋利的犄角,一个简单处理过的、充满魔力的硕大心脏,这些都来自于被罗伊斩杀的恶魔佛加斯。 一只只有三根手指、遍布病变色斑、臃肿肥肉以及组织增生的手臂,一根长度超过两米、重量超过100磅,遍体黝黑的巨大勺子,这是从煮婆身上得来的; 最后还有三枚表皮金粉交织,散发着淡淡铜锈味的橡实,取自鲍尔德山巅的腐化橡树·阿兰黛儿。 “猫鹫,你选两样吧。”雷索慷慨地说,罗伊和奥克斯兄弟也点了点头。 原本按照以往的作风,所有战利品都是由罗伊这个大总管保存,但现在多了弗利厄斯师徒,再这么干就不合适了。 私吞战利品,也许会跟这位强大的猫派猎魔人产生嫌隙…那样得不偿失。 “诱发突变物,以后卡尔成了正式猎魔人后,肯定会用得上,你们可以考虑考虑…恶魔的犄角是绝佳的武器材料,贝连迦尔大概会喜欢…恶魔的心脏,应该能向术士卖一个好价钱…煮婆的手…用途不明。” 罗伊尝试用观测看了看,只看到一排提示“充满魔力的未知奇物”,转身冲瞪大眼睛、满脸好奇的卡尔微微一笑,“我也不清楚具体有什么用途,得请教术士,或者别的知识渊博的学者,我想目前这东西对你们也没用,” 他摸了摸那枚入手微凉的黑沉巨勺,“这个大家伙挺结实的、倒是可以熔炼成武器材料……不过携带起来相当费劲!” 随后,众人的目光都锁定住那三枚诱人的橡果。 猎魔人们还记得树心昆古兰曾经的描述,“神圣橡树结出的金色橡果,吃了能增强体质,延年益寿。” 小男孩卡尔直直地盯着橡果,馋虫发作似地,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香不香,想不想吃?”弗利厄斯摸了摸那还的脑袋。眼前这个徒弟瘦弱不堪,如过体质能增强一些,毫无疑问他在青草试炼中存活几率将大大提高。 “香…我…”卡尔满脸期盼,随后在几个大汉炯炯有神的注视下有些腼腆地低下了头。 “弗利厄斯,卡尔,我很乐意把金橡实分给你们,但我必须先强调一点,这东西不能随便吃…”罗伊将一枚橡实举在众人眼前,火光下,它金色的外壳更加夺人眼球。 罗伊也是第一次接触这种东西,“树心没解释完全,金橡实的确能增强体质,帮助卡尔熬过青草试炼…但它有很大的副作用…”罗伊声音顿了顿,眼前浮现出一排信息。 “遗忘之橡实” 壳斗科栎属植物 年份:204年 生长地:威伦阿德塞尔宾,鲍德尔山巅、神圣橡树阿兰黛尔。 效用:直接吞服果肉,将迅速治愈重度伤势,并提升3—5点体质属性, 注:因为吸收了腐化橡树部分毒性,食用这枚橡实将对大脑造成一定程度的损伤,当使用者体质低于20点,将永久性丢失大部分记忆。 当使用者体质高于25点,将会免疫负面毒性。 当使用者体质高于30点,服用后不会产生任何效果。 …… 罗伊陷入沉思,无法观测到蛇派猎魔人的体质属性,不敢随便给他们服用,不然丧失记忆,就会坏了大事。 而他—— “全面恢复能祛除丧失记忆的负面影响?毫无疑问。但怕的是我连模板都给忘记了。” 深思熟虑之后,他觉得最好将之暂时封存,当做重伤垂死之际的一份底牌。 而且等体质提高到一定程度再使用,收益才能最大化。 “什么负面效果?” “还记得我们听到的那些传说吗?”罗伊徐徐说道,“每年春天鲍尔德山夜宴,林中夫人都会邀请三位少男少女幽会,隔天早晨三人返回后,就会忘掉过去的一切记忆,包括自己的名字,然后满心欢喜地开始另一段人生。” “你的意思是…”猎魔人们都有些惊讶, “没错,那三位少男少女应该就是服下了这枚遗忘之橡实吗,不过年份远不如这三枚。” “小子,你从哪儿知道的这些?”瑟瑞特疑惑,“你又没吃过?” “好吧,我刚才只是一种推断,”罗伊无奈地说,“但它肯定有强烈的副作用。” 一番考虑后,弗利厄斯替卡尔要走了一枚“遗忘之橡实”,不过他似乎有另有考虑,并没让男孩仓促地食用。 除此之外,他婉拒了剩下的战利品,由罗伊将这些东西统一收入了个人空间。 经过一次升级的个人空间有四立方大小,其中装着生活必需品、药草、处理过的怪物器官、弩箭等种种物事,如今尚有相当的空地。 “那枚血宝石你打算怎么处理?”雷索指的是那枚吸收了树心昆古兰的灵魂的血宝石。 罗伊把它握在掌心捏了捏。 “我不是说过?既然昆古兰声称自己是德鲁伊,”罗伊思忖道,“那我就把它还给德鲁伊,这群自然之子肯定有解救的办法。” “大多数德鲁伊谨遵自然之道,隐居在荒郊野外,保护珍惜动植物,行踪极其诡秘,你确定能找到他们?” 这些擅长操控天气和植物的施法者数量十分稀少,处境堪比猎魔人。 “我恰好认识一位,我会找个机会把东西给他。” “你指的是谁?” 罗伊神秘地笑了笑,“还记得杰洛特吗?” “和我们立下诺维格瑞之约的白发佬?”雷索摩挲着锃亮的光头,他跟杰洛特只有一面之缘,正是那次会面中,罗伊仓促地提出了猎魔人兄弟会的理念。 “没错,因为杰洛特的缘故,我结识了一位德鲁伊…在布洛克莱昂边界…” 德鲁伊莫斯萨克(尔米亚),杰洛特的老熟人,也是辛特拉和史凯利杰两个同盟国家的顾问。 当初莫斯萨克奉卡兰瑟王后命令前往布洛克莱昂森林接回希里,正好遇见了护送希里的罗伊和杰洛特。 猎魔人得以结识这位身材高大的老人。 作为史凯利杰德鲁伊圆环的长老,莫斯萨克法力强大,学识渊博。 最重要是秉性善良平和,有种悲天悯人的情怀,如果把神圣橡实交给他,大概率能得到一笔不匪的报酬。 众人又粗略地商量一番行程后,便各自进入冥想。 接下来的几天,天空皆是阴云密布,灰蒙蒙的一片,空气湿润到了极点。 因为要照顾罗伊这个伤员,一行人行进缓慢,不过仍然赶在第三天中午前来到拉·瓦雷第男爵领的,瑞达尼亚与泰莫利亚的交界之地。 卷终 第一章 男爵领 早晨,天空阴云密布,灰蒙蒙的一片,空气湿润到了极点。 因为要照顾伤者,猎魔人们前进缓慢,不过仍赶在中午前踏入拉·瓦雷第男爵领的地界。 这三天罗伊也没闲着,肋骨伤势未愈,无法剧烈运动,便一门心思琢磨射弩技术,并从空间底搜出当初在碳山,里根达尔伯格赠与的射箭心得,翻来覆去地看、总结。 一年之间,从未中断的训练终于获得升华,怒专精悄无声息地突破,成为继炼金术后,第二个达到lv2的技能,而且纯凭苦练。 弩专精lv2:经过成千上万次的射击,你进一步掌握了远程武器手弩及十字弓的使用方法,使用同类武器时,射击精度、有效射程、穿透力都将获得百分之五5→10的加成。 你可以主动激活该能力,加成效果翻倍,但体能消耗同样翻倍,且自身移动速度减半,该状态至少持续30秒。) 年轻的猎魔人趴在棕马背上,出神地凝望着远处起伏的地平线,脸上流露出满意之色。 手弩是他战斗体系中至关重要的一环,影响着闪烁、引导箭的威力,弩专精提升,他的整体实力也会受益。 这种日积月累的提升与直接使用技能点加上去还存在一丝区别——每一小步都沾满汗水,更有成就感! “下一个提升的技能,嗯,应该是长剑专精!” …… 拉?瓦雷第男爵领是拉·瓦雷第家族在泰莫利亚的采邑,位于王国正北方,坐落在庞塔尔河南岸,紧挨着横跨河流的白桥,穿过桥便是瑞达尼亚,比乘坐一些破烂又摇晃的驳船过河方便快捷得多。 拉?瓦雷第家族世代经营男爵领,控制了整个周边地区的商路和渡河点,经过家族不断地扩建,这块领地成了泰莫利亚北方最为庞大和坚固的壁垒。 “几位,可曾去过拉?瓦雷第城区?”弗利厄斯走在坑坑洼洼的乡间小路上,眺望远方,视线越过恬静的村庄,和生机盎然的农田。 地里栽种着豌豆、莴苣、苦瓜、洋葱、番茄等庄稼,长势喜人。区别于威伦那种贫瘠之地,拉?瓦雷第的农民哪怕没有林中夫人赐下的橡子油,也能收获足以谋生的田产。 光头大汉摇了摇头,“那地方有什么特殊之处?” “我曾以为维吉玛是泰莫利亚最令人印象深刻的土地…直到进入拉瓦雷地城堡,那座庞大的城镇要塞,只论规模,丝毫不逊色于任何一个北方国家的首都,”弗利厄斯说着,摇了摇头,“算了,说出来多没意思,还是等你们亲眼见证更合适。” 猎魔人加快脚步,不久后,一场暴雨降临。 … 近郊村庄,鸡笼酒馆。 伴随着一阵酸掉牙的木板摩擦声,五名衣衫微湿的猎魔人相继涌入了酒馆,并排坐在吧台前。 最左边是身材最高大雷索,依次往右坐着奥克斯、瑟瑞特、弗利厄斯、罗伊,最右边是身材最为娇小的男孩卡尔。 从背面看,他们刚好从左往右、由高至低排列,六个脑袋宛如一排绵延的山峦,有种别样的美感。 “老板,五杯维吉玛黑啤!”雷索敲了敲桌子,环顾四周,这座酒馆和它的名字完全吻合,狭窄、昏暗、潮湿、脏乱。 就像是放大千百倍的鸡笼。 此刻正有十来位顾客在角落喝酒用餐,一部分是粗布麻衣的本地村民,也有风尘仆仆的外地商人和旅行者。 背负双剑、外表和气质都非常特殊的猎魔人一进入酒馆就吸引住所有人的注意力。 聊天的声音停了下来,千奇百怪的目光扫过,但很快又转开。 不过敏感的猎魔人还是注意到有那么一个人的眼神不太友善,隐隐带着股厌恶。 “神呐,睁开眼吧,什么时候这群怪胎都开始集体行动了?还带着一个男孩,也不知道从哪个可怜的农民家绑架的…瘦巴巴的,肯定饱受折磨。” 猎魔人把满脸横肉的家伙的低声嘟哝听的一清二楚,但面色如常没有做出任何反应。要是被人诽谤一句就要动手,他们累也累死了。 “你们的啤酒,还要点什么?”酒保兼老板的中年男人散完酒,又撑着下巴扫了一眼角落的落地钟,时针指向十二,正是午餐时间。 “再来六份烤鱼和熏猪肉……”雷索说。 “加杯苹果汁…”罗伊补充道,“我现在不想喝酒,包括啤酒…” “你不喝总不能浪费!”奥克斯将罗伊面前的啤酒轻轻一推,杯子便从吧台往右滑过,不偏不倚地滑到了卡尔面前。 硕大的圆柱形啤酒杯装满深色的液体,表面堆满一层雪白的酒沫,散发着微甜而醇厚的麦芽香气,卡尔闻了闻便不由眯起眼睛,一副微醺的状态。 而两品脱的啤酒杯,比男孩脑袋还大。 “小鬼,第一次正经吃个饭,还是得走个形式,按照猎魔人的规矩来。干了这杯酒,咱们以后就是好兄弟。” 这一回,瑟瑞特没有在数落自己的兄弟,只是静静地看着。 “额…”男孩吞了口唾沫,求助似地望向自己的导师。 弗利厄斯摘下墨镜,灰绿色的瞳孔冲兜帽猎魔人露出一抹冷光,“奥克斯,谁给你胆子欺负我的弟子……” “别误会,”奥克斯煞有介事地说,“我是在帮卡尔…提前锻炼这个小鬼的耐受能力,为以后的青草试炼打好基础。你应该明白青草煎药的味道可比啤酒糟糕的多!” “再说卡尔有八岁了吧?一个小男子汉喝点啤酒有什么问题?”奥克斯拍着胸膛夸张地说,“想当初我第一次喝酒是四岁、还是五岁来着?” “奥克斯,你就胡扯吧…你分明是在报复,报复那次剑术比试输给了我,又不敢找我麻烦,所以欺负我的弟子。”弗利厄斯定定地说,“有什么冲我来!反正我说过,会让你打几顿!” “等的就是你这句话,”奥克斯嘴角一弯,挑衅道,“现在这个场地,敢不敢和我比比酒量?”说着朝猫派猎魔人举起了硕大的啤酒杯。 “奥克斯,我原本还想给你留点脸面…既然剑术已经败给了我,那么喝酒……鄙人今天再让你明白什么叫做一败涂地!” 两对竖瞳交织,空气中隐隐有股火药味儿。 罗伊捂住脸叹了口气,揉了揉男孩的头发,分了他点苹果汁。 “别管这两个酒鬼了…我们喝我们的…” …… “老板,你的手艺相当不错…”罗伊咀嚼着熏猪肉,淡淡的辣味和复合的香料味儿刺激着味蕾,形成了一种独特而美妙的体验。 他眯起了眼,眼缝之中,老板发福的身形沐浴着昏暗的灯光,变得模糊而诡异。 可当他暗金的瞳孔收缩,一切事物又恢复了正常。 “多谢夸奖!”中年男人摸了摸圆滚滚的肚腩笑道,“不是老巴顿吹嘘,我这家店除了那口酒,就属独门的熏猪肉回头客最多,有些远地方的客人甚至会专程坐马车赶过来,过过嘴瘾。” “嗯…这种难得的美味确实有令人牵肠挂肚的魔力…我也不例外。” 老巴顿笑的满脸橘皮,忍不住来了聊天的兴致。 “看几位的打扮,是外地来的雇佣兵吧?” “雇佣兵?”罗伊摇了摇头,取出胸前衣襟里的蛇派吊坠展示给老板,“我们是蛇派猎魔人…还有一个猫派的兄弟。” “哦,猎魔人,四处流浪、居无定所,身手高超、斩杀怪物…”老巴顿念了几句歌剧似的台词,态度竟然还亲热了几分。 “你一点也不怕?” “猎魔人不可怕,可怕的是人心。”老巴顿漆黑的瞳孔深邃地有若大海,“我开了十几年的酒馆,南来北往的客人见得多了,我很清楚猎魔人比普通更守规矩…至于乡下地方乱七八糟的传闻,什么猎魔人喜欢绑架小孩、血盆大口、杀人如麻…绝大多数都是胡说。我见过外表和身份都普普通通的人,骨子里却比这些传闻描述的更加邪恶!” 罗伊不由深深看了老巴顿一样,一个郊外小地方的老板,居然有这等见识,突然觉得老巴顿又圆又胖的糙脸变得顺眼了不少。 “说起来,对几位猎魔人大师而言,老拉·瓦雷第的地盘的确是个好去处。城里人口众多,鱼龙混杂,存在着各种棘手的难题,也意味着大量的委托…” “我们这趟不是来接委托的。”罗伊听到一阵夸张的大叫,转身一看,不知何时,雷索和瑟瑞特也加入了拼酒的行当。 四名猎魔人热火朝天地互相怂恿着灌酒。 连卡尔都没能幸免,被灌了几口酒,小脸涨红迷迷糊糊地吹着鼻涕泡泡。 而大厅中的客人似乎也受到这狂热的气氛影响,大声喧哗、酒酣耳热。 “我们准备在拉·瓦雷第的地盘儿待一段时间,然后通过白桥进入瑞达尼亚。”罗伊如实地说着,又咬了一口熏猪肉,满脸陶醉,似乎连肋部的伤势都不那么痛了。 “很不凑巧,短时间内白桥恐怕不会开放。”老巴顿给猎魔人迎头浇了一桶凉水。 罗伊心头一凛,“怎么回事?” “猎魔人,具体情况就需要你们自己去了解。我可不敢在背后嚼自家领主的舌根,万一被谁举报,那会被绞死的!” “啊哈!我的夫人…最最亲爱的露意莎…”一个村民突然从椅子上站起身,高举酒杯,满嘴酒气地摇头晃脑,“我对你还不够好吗?你为什么要背着我跟别人偷情?!” “亲爱的巴伦,我知道你爱我,但你年纪太大了,满足不了我——作为一个妻子的渴望…”他对面的同伴随之站起来,故意尖着嗓子说,掐着兰花指,明显模仿着一个女人,“而且,而且我想试试当个王后是什么滋味!” “给我滚!”老巴顿突然一个杯子扔到地上,惊醒了两个酒鬼,“你们清楚自己在说什么?找死吗?” 两个酒鬼怔了半晌,然后如大梦初醒般惊惶地扫了一眼大厅中的客人,慌忙逃离了酒馆。 “喂!两个王八蛋,还没有付钱了!唉算了,账给你们记上!”老巴顿叹了口气,转向众人,“抱歉,打搅了各位客人的酒兴。这两个家伙酒品很差,喝醉了就喜欢胡言乱语,大家别放在心上……” 罗伊不以为意地点了点头,心中却琢磨着那两个熟悉的名字,“露意莎·拉·瓦雷第……巴伦·拉·瓦雷第……” 他们不就是现在男爵领的夫人和领主吗。 年轻的猎魔人心头升起一股极其不和谐的感觉,什么地方不对劲?! “这种丑闻,竟然已经闹到人尽皆知的地步了?” 第二章 熟人的消息 持续了一天一夜的暴雨停了下来,天空被冲洗成近乎透明的蔚蓝色。 从天上往下眺望,一条拥挤的人潮徘徊在紧靠庞塔尔河岸边,宏伟到令人窒息的要塞前。 拉·瓦雷第城堡周围,四面高耸的坚固城墙和塔楼超过二十米,构建出一座美丽的城池。 雄伟的防御工事在东西方向延伸了接近五分之一个泰莫利亚,长长的阴影投射到庞塔尔河面上,宛如一头寂静中潜伏的恐怖巨兽。 钢闸之下的城门,便是巨兽之口,吞吐着喧嚣的人群。 一队披着银亮重甲,胸前纹着拉·瓦雷第家族盾形纹章的精锐士兵守卫着这张“口”,附近的城墙上数不清的弩手投下严厉的目光。 猎魔人在城门前老老实实地接受检查、盘问,为了通过检查,他们的武器都提前交由雷索统一收进了空间戒指。 “四名蛇派猎魔人,一对猫派猎魔人师徒,从维吉玛来?”年轻士兵的视线扫过身前的六人,着重打量他们脖子间的吊坠。 当他扫过猎魔人牵着的那匹棕马的时候顿了顿,马儿正瞪着铜铃似的眼珠子,与他对视。 “有没有搞错……” 士兵莫名感觉有些背脊发凉。 他并非没见过猎魔人,但在他的印象中这些变种人大多数喜欢独来独往,何曾一次性出现过这么多? 五个猎魔人同行,简直闻所未闻。 想一想,凭他们高超的身手,再联合在一起,无疑是一股不容忽视的力量。 老老实实待着也就罢了,要在城内捣乱…… 尤其是其中有一位猫派,神经质的猫派猎魔人在民间的声望糟糕到了极点,万一突然哪根筋不对。 “得把事故扼杀在摇篮里。” 年轻的士兵头皮微微发麻,厉声呵斥道, “报上你们的姓名,年龄,进城的目的,准备待多久?”士兵身后的抄写员握住鹅毛笔准备记录。 如此严密的入城手续猎魔人还是第一次见,比维吉玛更麻烦。 不过他们很快想明白,作为瑞达尼亚和泰莫利亚间最后一道防线,拉·瓦雷第要塞的拥有极其重要的战略地位,这么做也是为了杜绝邻国间谍。 众人按照商量好的说辞陈述各自身份信息。 “我们从维吉玛而来,准备在城里待半个月,到处转转,然后穿过白桥去诺维格瑞…”最后由雷索总结。 “进城的商人一大半都要到自由之城去…”士兵不耐烦地说,“但很不巧,奉男爵大人的命令,白桥进入无限期的封锁,除非有特殊通行证,否则谁也不许通过。” “几位不如到西边威伦的港口坐船渡河…” “你压根就不想放我们进去对吧?”奥克斯嘟哝了一句。 年轻的士兵便索性承认道,“按照男爵大人的意思,近来全城戒严,不能再放进任何危险人物,所以,几位请回吧…” “到底进不进?”猎魔人身后的商人闻声开始催促,“不能进城就别挡着路,浪费时间!” 罗伊猛地转身恶狠狠地瞪了那个大腹便便的商人一眼,后者顿时又噤若寒蝉。 然后他从怀中掏出一封镶嵌着金边的雪白信件,递给了士兵。 “阁下,你再看看,现在能不能进城?” 士兵匆匆一瞥看到信封表面那朵泰莫利亚百合,顿时脸色大变,等他看完信,态度直接发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猎魔人大师…请原谅艾德的愚蠢和莽撞。”短短一秒,士兵冷嘲热讽的脸硬生生挤出一抹干巴笑,“我事先并不清楚你们认识维雷拉德大人。” 之前为了感谢猎魔人帮助雅妲公主解除嗜血妖鸟的诅咒,弗尔泰斯特赏赐了猎魔人大量的金钱,而临行前雅妲则为他们要来了这份担保信,由维吉玛市长维雷拉德亲笔书写,并印有市长公章。 信中为猎魔人罗伊及其同伴身份做了个担保,以便他们能在泰莫利亚各大城市顺利通行。 作为泰莫利亚首都的行政长官,维雷拉德还是有几分薄面,猎魔人们握有他的担保信,只要不主动去作奸犯科、触发法律,大部分领主、男爵的都会行个方便。 “那么现在我们能进去?”奥克斯抱着双臂,似笑非笑地说。 “当然!”士兵艾德垂下头,恭恭敬敬递过信封,作为男爵领一位身份卑微的士兵,犯不着去得罪一位首都的市长,“说起来男爵大人和维雷拉德大人也是旧识……他自然会欢迎各位拜访。” 猎魔人们交换了个眼神。 “白桥呢,这张‘通行证’能让我们通过白桥吗?” “随时都行…” 艾德冲身后的士兵使了个眼色,顿时拦住城门的两把交错的长戟分开,露出一条通道。 “还有个问题…”进城前,罗伊顿了顿说,“你刚才说男爵大人下令封锁白桥,全城戒严,什么原因?” 艾德脸色一变,犹豫了片刻,“往这边来,我给大师们详细解释。” 说着,他将猎魔人们领到了城门后的角落,缓缓陈述道, “一个多月前,露意莎夫人诞下了男爵大人的次女,这原本是件天大的喜事…” “你指的是老男爵的女儿?” 艾德点头,继续说,“正是巴伦·拉·瓦雷第男爵,我们的领主。今年五十四岁,老来得女自然视若珍宝,为了庆祝女儿的降生,大人甚至赦免了监狱一部分罪行较轻的囚犯。” “他为小姐取名阿奈丝·拉·瓦雷第。” 艾德脸上浮现淡淡的喜色,由衷地为主人感到高兴。 罗伊仔细观察着他的表情,确认没有一丝讽刺、挖苦、揶揄,他似乎认定那个女孩是男爵的亲骨肉。 “没道理啊…”猎魔人不禁有些纳闷,连郊外鸡笼酒馆里的两个酒鬼都清楚那件丑闻——阿奈丝是玛丽·露意莎夫人和那位“大人物”偷情诞下的私生女。 怎么城里的士兵反倒被蒙在鼓里? 此外,罗伊所认识的未来中,几年后,露意莎还会为大人物生下一个小儿子。 “你接着说…” “阿奈丝小姐出生后没几天,男爵大人的长子亚里安少爷却突然得了怪病,昏迷在床,距今已有很长时间,病症毫无改善,没有丝毫苏醒的迹象…” 士兵微微唏嘘地说,“后来男爵大人经过调查发现是一位外来的杂技演员给下了少爷昏睡的魔咒,附近的巫医、医师诊断过后都束手无策。” “所以男爵大人才全城戒严、封锁白桥,为了抓住下咒的罪魁祸首,救醒少爷。” 恶狠狠地说着,艾德突然指向不远的城楼下侧面的墙壁,上面张贴着一张通缉令,画了个中等身材的男人,包着褐色头巾,一身白色的丝制长袍,鹰钩鼻,薄嘴唇,面容阴鸷。 五官有种异域的感觉。 进出城门的行人都会被士兵参照着画像挨个搜身、乃至检查是否变装易容。 “男爵大人下了命令,一日没抓住凶手,白桥就封锁一天,若有人能上报和凶手有关的线索,或者治好亚里安少爷的病症,重重有赏。” 猎魔人进城已成注定,艾德的口风也发生变化,“五位大师一看就是了不起的人物,如果你们擅长追踪或者医治魔咒,不妨试一试……” “我还要教导弟子,没那个闲工夫…”弗利厄斯淡然地拒绝道。 “反正咱们要在城里待上十天半个月,等罗伊养好伤,不如趁这个时间接点活儿?”奥克斯提出了相反的意见。 而雷索盯着那张通缉令,疑惑地说,“这家伙很面熟,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士兵艾德听得心头一凛。 “哦…抱歉,我认错了人…”光头大汉注意到弟子隐蔽的眼神,便打了个哈哈,摆摆手,“这大鼻子和深眼眶倒是挺像的,其他地方没有丝毫相似之处……这嘴太大了、眼睛过于狭长…” “几位再仔细瞧一瞧…”艾德建议道,“如果实在无法确定,不如到广场去,凶手的几个同伙正在受刑。” …… 一行人继续往里走,进入了拉·瓦雷第家族领地的中心。 从城门外看是一望无边的,又高又厚、泛黄的大理石城墙,而门内是另一个世界,如果把它简单地称为城堡,那就是严重的用词不当或者笑话。 更准确地说,它是拉·瓦雷第家族经过数代人的扩建,围绕着一座超过二十米高的主堡和无数圆柱形的塔楼,修筑而成的巨无霸的要塞,这比罗伊从前了解到的拉·瓦雷第中心领地要巨大得多。 贴着城墙修筑着一圈土石结构的高大房屋,山墙屋顶,有着又尖又直的屋脊,房屋外层没有多余的装饰物,大多呈现灰黄色,显得很朴素。 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它们坚硬的墙壁,不得不让人怀疑是否和城墙用了同样的建筑材料。 街上到处都是人和拉着沉重货物的马车、牛车,地面只铺着一层浅浅的鹅卵石和泛黄河沙,遍布脚印、车辙印,凹凸不平,路边靠着敞篷车,路中央有一口水井,大路上隔三差五还有牲畜留下的粪便和尿液,将一股怪味混入空气。 空气还是嘈杂的,充斥着男人的大笑、女人的柔声细语,以及婴孩儿童的嘤嘤抽泣,兼之穿插着巡逻士兵的大声呵斥。 总结起来,拉·瓦雷第要塞里简直又脏又乱,远不如维吉玛贸易区那般整洁、干净。但又充满了活力和一种蓬勃的,源自市井的生机。 猎魔人遥遥望去,远处紧靠庞塔尔河的那堵城墙上,隐隐勾勒出几架巨大的投石机和守城弩狰狞的轮廓,这是为了应付对岸、来自于邻国瑞达尼亚的威胁。 他们徜过拥挤的行人,拐了几个弯,城中同样被高大的城墙划分成了几片区域:生活区、贸易区,还有东边的修道院,北边男爵居住的高塔。 约莫一刻钟后,他们来到一处圆形的广场,人声鼎沸,往来者皆驻足于此,冲着广场中央的一座石制高台指指点点。 罗伊的视线越过装饰着天空之父克里夫雕像的喷泉,扫过高台上四根火刑柱。 “嘶——”当他看清最右手边的火刑柱上的囚犯,忍不住心头一沉——一位衣衫褴褛的女士,五官秀美,身材窈窕,耳朵上部尖尖的,尽管遍体鳞伤,也难掩那股明艳动人的风姿。 她身边是另一位留着莫西干发型、古铜色皮肤,身材健美有若雌豹的女人,再往左边,是一位身材矮小如侏儒,面容丑陋的中年男人。 显然,三人都受过严刑拷打,浑身伤痕,神色疲倦而绝望,挣扎在昏厥和清醒间。 “还真是熟人,城门口那个通缉犯,”雷索双手环胸眼中闪过一丝明悟,“不就是海狮子杂技团的昆特牌表演家,亚摩斯!” “是海蝎子杂技团。”罗伊叹了口气,脑海中又闪过那位背负诅咒,为了儿女甘愿自我牺牲的男人。 火刑柱上绑着的犯人,则是海蝎子杂技团仅剩的几名成员:精灵舞者爱佛琳,泽瑞坎的刀术专家坎蒂拉,以及小丑弗洛兹。 弗洛兹旁边那位,本该属于吞火者科林斯第,此刻却变成一具漆黑、冰冷、丑陋的焦尸。 他死于火刑。 罗伊深吸了一口气,肋部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而不经意间、带着一声轻微的呢喃,爱佛琳睁开了眼,空洞的眸子正好与人群之中暗金的眸子对在一起。 第三章 沉睡魔咒 恍恍惚惚,爱佛琳看到了一对野兽似的眸子,其中蕴含的情绪十分复杂,将她从痛苦的深渊唤醒。 爱佛琳脸上出现些许生机。 那个人群中的年轻人给了她一种微妙的熟悉感:眉眼,鼻子,嘴唇,都似曾相识,但与记忆中的印象又存在很大的差别,一时间她想不起对方的身份。 实际她最后一次见到猎魔人已经大半年前,那时罗伊尚未度过青草试炼,而如今,经过青草试剂催化,高速发育过后,猎魔人的面貌和体型发生了显著的改变。 身高涨了一大截不说,五官更加棱角分明、皮肤更为细腻、越发偏向精灵,气质也变得沉稳。 他究竟是谁呢?爱佛琳柳眉微蹙。 年轻的猎魔人身边陆续出现了几个大汉,当爱佛琳的目光扫过其中那个身材最为魁梧、光头锃亮的男人,面露恍然…… 雷索,蛇派猎魔人雷索,那么他身边那个眼熟的年轻人,便是他形影不离的学徒—— “罗伊……”爱佛琳红唇动了动,微不可察地呢喃了一声,恍如隔世。 那个曾经叫她爱佛琳姐姐的少年、一位四分之一精灵。 “他都长这么大了…” …… “小鬼,”雷索凑到同伴耳边低声问道,“你准备怎么办?到底要不要插手?” 光头大汉的扫过火刑柱上的三位囚犯,体贴地说,“虽说亚摩斯那家伙为难过你,挺招人烦的。但我记得爱佛琳跟你关系还不错…一路嘘寒问暖…临别依恋不舍…” “亚伦的一双儿女也是由她送到梅里泰莉神殿,也不知道那两个小家伙过得如何?” 这位曾经娇艳如花的精灵少女,现在变得如同霜打的茄子,失去了精气神。 她身边的好友同样异常狼狈:原本充满野性的刀术少女坎蒂拉垂头不语,小丑则神情麻木,宛如一具失去灵魂的空壳。 尽管他们如此凄惨,还不时有围观的好事者将腐烂的蔬菜、垃圾往他们身上丢,一边说着污言秽语。 罪人、怪胎、巫婆…… 没有人阻拦,大家都在看笑话。 海蝎子杂技团怎么会沦落到如此地步? “要不要出手?”罗伊自言自语似地小声嘀咕了一句,毕竟在火刑柱上受难的是相处过一段时间的熟人,要他彻底置身事外,他做不到。“我果然是个爱多管闲事的人。” “罗伊,你们认识这几个可怜虫?”奥克斯兄弟投来好奇的目光, “算是朋友…”罗伊抿了抿嘴唇,但爱佛琳只是和他关系不错,与别人无关,他没有理由要求同伴援手。 “那还磨蹭什么?!罗伊,难道要对朋友坐视不理?!” 奥克斯二话不说,大步流星地朝高台走去。 众人跟了上去。包括猫派猎魔人,牵着卡尔的小手,灰绿的眸子闪烁冷光。 蛇派众人在威伦帮了他一把,轮到他出手的时候,他也毫不含糊。 火刑柱前,那位首领模样的军官绷紧了手中黝黑的皮鞭,抖动手腕就要有所动作,视线中突然闯入五名大汉,不由脸色微变,“等等……你们是什么人,到底懂不懂规矩?想凑热闹就给我老老实实靠边站!” 军官身边几位士兵瞬间围了过来,按住腰间的配剑与猎魔人对峙。 围观者看热闹也不嫌事大,怪叫连连地怂恿着、尖叫着,似乎恨不得双方立即来场生死决斗! “别紧张,士兵,我们不想找麻烦。”奥克斯皱着眉,停下脚步,摊开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恶意。“能不能和犯人聊几句?” 军官不屑一笑,“你们是什么身份,把刑场当成什么地方、澡堂还是酒馆?死刑重犯是你们说见就能见的?别给我添乱了,赶紧滚开!”军官不耐烦地挥了挥走,又猛地将皮鞭往半空中一抽。 “啪”的一声脆响,皮鞭闪电般划过半空,腹部伸展开一对对宛如千足虫闪烁渗人寒光的钩刺,火刑柱上的三人瞬间绷紧身体,脸色恐惧,明显对这根皮鞭印象深刻。 罗伊咬了咬牙,几乎能想象到,这条鞭子一次又一次无情地卷走爱佛琳三人身上的血肉。 “迪伦阁下,你不让我们接近,我们还怎么替男爵效劳。” “年轻人?”军官眼中浮现一丝凝重,接着诧异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这不重要…”罗伊转身看了一眼同伴,众人鼓励地朝他点点头,“重要的是,要抓住伤害亚里安少爷的罪犯…必须和这三位证人谈一谈。” “抱歉,我没有收到确切消息有谁接受了男爵的委托,不能放你们过去。”军官仍然顽固地挡在猎魔人身前。 “如果你实在不相信,待会儿陪我一起去拜见巴伦男爵总行?”罗伊顿了顿,目光扫过周围密集的士兵,“还是你担心我在这么多士兵的眼皮底下劫走犯人?” 军官愣了足有十秒钟,直到猎魔人凑到身边,泰莫利亚白百何的信封。 他这才脸色一变,慢吞吞地侧身让开一条路,把罗伊放了过去,“既然你有首都的大人做担保,那和犯人聊聊当然没问题。但给我抓紧时间,放老实点,要是敢有任何不轨行径,我们只能把你送到验尸官那里去,明白吗,猎魔人?” “当然…”罗伊则朝身边人说,“各位,替我看好维尔特,我去去就回。” 士兵开始驱赶路人,罗伊则独身一人来到了爱佛琳身前。 这位精灵族的少女被粗糙坚硬的缆绳死死捆在火刑柱上,绳索深入皮肉,勒得她纤细的身材微微变形。 猎魔人记得往日里爱佛琳身上散发着淡淡的鲜花的香气,可现在只剩浓烈而刺鼻的,汗水血液混合的腥臭。 爱佛琳身上一身鹅黄色的外套不知道穿了多久,被皮鞭和其他刑具破坏成一条一条的,近乎衣不遮体,显出大片淤血的肌肤,以及一簇簇难看的伤痕:皮开肉绽的新鲜伤口,干涸结疤的旧伤。 她唯一完好无损的只有一张俏脸,不过此时,脸上沾满灰尘和污渍,肮脏不堪。 罗伊看了看她的眼睛,认真地说,“爱佛琳…这段时间你们受了不少罪,我会想办法救你们。” “罗伊…我…没想到在这种场合见面…”爱佛琳仿佛很久没有进食,声音有气无力,眼神中闪过羞愧,还有淡淡的感激。 旁边的绑着的坎蒂拉听到动静,黑溜溜的眸子也转了过来,惊疑不定,“你是那个男孩儿?这才过多久,怎么变化这么大?” “我度过了试炼,生长发育跟常人不太一样…”罗伊解释了一句,“你们现在感觉如何,需要我做点什么?” “有水就好了!”坎蒂拉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毫不客气地说。 尽管被折磨了相当长的时间,这位以狩猎巨兽为目标的泽瑞坎女性,仍然充满了旺盛的斗志和求生欲。 罗伊又废了通口舌,这才从高台前的克里夫喷泉里取了些干净水隐蔽地掺了点金盏花药剂,喂给了两名女人。至于小丑弗洛兹,整个过程都没有反应,只偶尔睁开眼缝,深情地凝视旁边的那具焦尸。 “别管弗洛兹了,罗伊。”坎蒂拉叹气道,“让这个可怜人安静安静,自从爱人被活活烤死,他的神智就变得不太正常,半个多月没开过口了。” 罗伊注视着小丑弗洛兹呆滞麻木的脸,心中忽然有些难受,以前他一直对这对相互扶持的同性情侣有些偏见,现在却不得不承认他们之间的确存在真爱,这对同性的爱情也相当地刻骨铭心。 “咳、咳…这世道究竟怎么了?”爱佛琳垂下头幽幽地叹了口气,随即目光直视喷泉里那座精致的全身雕像,“在伟大的天空之父见证下,竟然发生了折磨无辜者的暴行…” “那么说说吧,爱佛琳姐姐,坎蒂拉…”罗伊仔细地观察两人的神情,“这段时间究竟发生过什么,男爵为何要把你们绑起来,用这么屈辱的方式惩罚你们。果真是亚摩斯伤害了亚里安·拉·瓦雷第?” “那是污蔑!”坎蒂拉怫然道,“罗伊,猎魔人最擅长分析和调查,你也和亚摩斯相处过,你觉得他像一个邪恶的巫师吗,说什么能释放让人昏睡的法术?简直是笑话!” 火刑柱在她激烈的挣扎下微微颤抖。 “冷静点,坎蒂拉…我当然相信你们!”罗伊安抚道,“亚摩斯可能是一头替罪羔羊…但我需要更多的信息来分析、判断。” “尽量详细一些,把你们来到拉·瓦雷第男爵领的经历都说一遍吧…” “咳、咳…” ‘该死!这绳子是想把人给箍死了,我给你们放松点…”罗伊轻轻扯了扯火刑柱上的麻绳。 爱佛琳却虚弱一笑,“别担心,罗伊,绑了一个多月,我早已经习惯了…现在让我来告诉你这件事的前因后果。” 精灵女士望着天空,开始娓娓讲述。 …… “上次和你在艾尔兰德分开后,我们先后经过了维吉玛、豪特堡、多恩戴尔,辗转来到了拉·瓦雷第男爵领,那是大概两个月前,留在男爵领为那些过往白桥的商人表演杂技,挣点生活费。” “后来,一个意外的好事找上门来…巴伦男爵的管家看中了我们的精彩演出,聘用我们进入男爵的城堡表演,庆祝男爵小女儿的诞生…” “玛丽·露意莎的女儿,阿奈丝小姐?” “对…五十多岁的巴伦男爵,老来得女,视若珍宝。”爱佛琳嘴角微弯,似乎想起当初美好的场景,“他在城堡里宴请了各方贵客。” “一切进行得都很顺利…那天晚上,我们为男爵的贵客奉上了一场近乎完美的演出…” 坎蒂拉插了一句,“我保证,罗伊,那是自从亚伦团长去世后,最出色的一场表演……” “等等…”罗伊急切地打断了两人的话,“表演过程中你们有没有看到一个红棕色短发、琥珀色眼睛的中年男人,大概四十来岁的样子…男爵还对他很恭敬…” 算算时间,一个多月前,正是弗尔泰斯特离开维吉玛的日子。 他会不会来男爵领看望自己的刚出生的私生女? 爱佛琳抿了抿嘴唇,沉思了片刻,明媚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了然,“没错,罗伊,我记起来了…那天晚上我看到过一个红棕色头发的中年男人,很威风,严肃,巴伦男爵一直给他陪着笑,照顾得比自己的老婆孩子还周到。” “当时我们就在想,他肯定是泰莫利亚王国的某个高官,要不就是皇家的亲戚。” 坎蒂拉也点了点头,确认了好友的说法。 “巴伦男爵脑袋上都可以种草了。”罗伊心头吐槽了一句,可爱佛琳和坎蒂拉对此似乎全然无知。“你继续,然后呢?” “事故发生的很仓促…全无预兆。”爱佛琳回忆道,“我们表演完过后在偏厅里休息,而亚里安少爷对亚摩斯的昆特牌魔术很感兴趣,缠着他,单独把他叫出去请教…当时很多人都留意到了他们的动向。” “然后——”爱佛琳婉转的语调一停,眼神中浮现出一丝恐惧,“意外发生了,我们只听到侍女的尖叫…所有人涌出大厅,在一间卧室里找到了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亚里安少爷,而亚摩斯消失得无影无踪。” 精灵女士俏脸浮现出深深的疑惑。 她始终没弄明白,自己的同伴去了什么地方。 “没道理啊…”罗伊揉了揉眉心,“亚摩斯没有出手的动机。” “亚里安少爷身上的贵重饰品都不翼而飞…有人说亚摩斯贪图财物,才犯下这十恶不赦的罪行。” 坎蒂拉盯着猎魔人,诚挚地说,“可数年的相处,我们很清楚亚摩斯绝对不是个傻子!他是有点贪财,但绝不可能在那种场合下出手,他不会蠢到冒犯一个男爵,断绝自己的后路,将被整个泰莫利亚通缉!” “何况他的行为如此显眼,压根无法隐瞒!” “我同意,他绝对不是个傻子。”罗伊郑重地说,“何况…他可不会所谓的沉睡魔咒…” 很久以前他就观测过昆特表演家的信息,再正常不过的人类。 说完,罗伊陷入了沉思,将脑海中纷乱的思绪理顺。 “大概的情况我了解了…我若没猜错,亚摩斯应该是被人当成了替罪羔羊…咳、咳……我们需要扎实的证据,必须去男爵的城堡走一趟。”声音一顿,暗金的瞳孔扫过三名狼狈的熟人。 “现在我会找军官谈谈,把你们从这该死的柱子上弄下来…咱们一起去城堡。” 第四章 男爵 “罗伊,你们怎么会突然来拉·瓦雷第?”爱佛琳温热的柔荑吃力地搭住猎魔人的肩膀,在他的搀扶下缓缓挪动身体。 她身上的伤实在太多,磨蹭之间总会不小心拉扯到伤口,痛得红唇紧抿。 “我们要穿过白桥,去诺维格瑞…”猎魔人轻柔地环住她的纤腰,支撑她瘦骨嶙峋的身体,一边打量她的黑红色秀发间的侧脸、瘦得发尖的下巴。 精灵女士的伤势相当严重,持续不断地拷打加上营养不良摧垮了她的身体。 以罗伊从草药学中获得的医疗知识来看,就算以后她身体表面的伤口痊愈,也会留下风湿之类的麻烦的后遗症。 不过爱佛琳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些糟糕的状况。 “瑞达尼亚的诺维格瑞?我听说那儿驻扎着永恒之火的总部,对非人种族相当不友善。”爱佛琳也在悄悄观察猎魔人的耳朵和头发,她明显感觉对方艾恩·希迪的血统更浓,不再是一个血统单薄的四分之一精灵,而是在向纯血精灵靠拢。 精灵女士不由微微诧异。 返祖现象? “应该叫自由之城诺维格瑞…”罗伊在她面前晃了晃手掌,解释道,“虽说诺维格瑞位于瑞达尼亚境内,但自从多年前泰莫利亚王国的代表与拉多维德三世谈判后,它就变成一座自由之城,不属于任何一方,这样同时保全了两国的颜面。” “至于永恒之火…”他语气冷了下去,“这群宗教疯子不来招惹我就算了,否则我和同伴们会让他们明白,猎魔人不是随便就可以欺负!” 现在没有“铁石心肠的拉多维德五世”支持,永恒之火远不如后世那般张狂。 “你们准备在诺维格瑞大展身手?”爱佛琳环顾周围一圈,同行的除了十几位看守的士兵和军官,以及猎魔人雷索。 奥克斯兄弟和弗利厄斯师徒被罗伊劝走,找个旅店落脚、安置马匹,毕竟这次是调查工作、而非战斗,用不了那么多人。 精灵女士一共见到六位猎魔人,平生仅见。 “这么说也没错,”罗伊沉默了片刻,如实说道,“但还有件要事,得去见一见我的父母,自从跟随雷索开始旅行,已有一年多没有见过他们,也不知他们在诺维格瑞过的怎么样?” “我记得当初你说过父母双亡?”爱佛琳漂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猎魔人。 “额…这…你就当上次的话是一个善意的谎言吧…”罗伊支支吾吾了一阵,走在两人旁边的坎蒂拉忍不住插了句话,成功转移了话题。 “猎魔人也有父母?” 这位倔强独立的泽瑞坎女性拒绝了猎魔人的援手,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迈动修长健美的大腿,因为没穿鞋光溜溜的脚掌被冰冷粗糙的地面磨得满是血痂,但她毫不在意。 “你以为了?”罗伊松了口气,笑着问,“难不成猎魔人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不怕你笑话……”坎蒂拉大笑了两声,触动伤口,露出一副痛并快乐的表情,“我以前一直觉得猎魔人是术士从实验室里直接制造出来的,没有感情的变种人…但现在我发现自己错的离谱…” 坎蒂拉转身看了一眼面无表情地光头大汉,然后黑亮的眼睛直视罗伊,“大部分猎魔人只是外表看上去性格冷漠,缺乏正常情感,实际上你们也是有血有肉的普通人…” “明知道我们得罪了男爵,你还敢主动来救我们,把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坎蒂拉拍了把猎魔人的肩膀,“罗伊,感谢你的援手!” “只是碰巧吧…”罗伊认真思考了片刻,“我没想到会在城门附近听到海蝎子的消息,毕竟也算熟人…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们被烧死。” 一时之间,众人默然。 “我们也没想到,海蝎子会落到这等地步,”随后,爱佛琳面露伤感,“好像一夜之间,就从天堂坠入了地狱…” “因为亚伦之死,海蝎子的遭遇,和我也不无关系…”罗伊暗忖道。 按照原本的发展轨迹,爱佛琳会在数年后化名为白鼬,协助杰洛特盗取拍卖行里的马西米兰·波索迪之屋。 可这一次如果不是他恰好赶到,在老男爵的盛怒下,估计所有海蝎子成员都难逃一死,也包括了爱佛琳。 她的未来将荡然无存。 心头忽而涌起强烈的感触—— “某些人的命运,已经因为我的介入发生了改变!” 比如雅妲、希里、白果园的维理雷斯男爵、林中夫人、树心昆古兰、海蝎子杂技团。 猎魔人想到了“蝴蝶效应”,心头隐隐有种惶恐,如果改变太过剧烈,毫无疑问他将会失去先知先觉的优势。 “可现在想这些又有什么用?”罗伊深吸一口气,暂时压下纷乱的思绪,又仔细问了问几人近来的遭遇。 亚摩斯“畏罪潜逃”后,男爵把怒火发泄到了剩下的四位海蝎子成员身上,将他们关入地牢,严刑拷打,逼问其下落。 “可我们又怎么知道亚摩斯躲到哪儿去了?”爱佛琳伸长天鹅似的颈项,晶莹的眸子噙着泪珠,秀美的脸颊满是凄苦,“地牢的士兵只知道每天折磨我们,用皮鞭、猎刀、还有烧红的铁烙。”说着,爱佛琳眼神中浮现深深的恐惧。 “关键这群兔崽子还不让我们吃饱饭!”坎蒂拉愤怒地说,“每天就打发给我们一碗脏水和一个硬的磕牙的面包,我想逃出去都没有力气!” “猎魔人,你和两个女人究竟在嘀嘀咕咕什么?”前方军官投来质疑的目光。 “别担心,迪伦阁下,我只是在了解案情…对了,咱们是不是快到了…”猎魔人注意到周围的城墙越来越厚、普通路人减少,而巡逻士兵变多。 “还有五分钟…”迪伦最后警告道,“老实点,别想给我耍什么花招。”收了猎魔人的钱,他也不好逼人太甚,说完也就不再理睬几人。 …… “把我们关在地牢半个月,也没问出什么有用的信息…因为我们压根就一无所知,男爵的怒火越烧越旺。”爱佛琳压低声音,接着说,“于是他变本加厉地派人把我们押到了广场上,在每个白天里,让路过广场的人唾弃我们、羞辱我们,折磨我们的心灵!” 有时候心理层面的折磨,比肉体的折磨更让人痛苦…… 罗伊叹了口气,“那喷火者柯林斯第?” “柯林斯第实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爱人弗洛兹受辱…你不知道那群人骂的有多刻薄、难听。他忍不住对始作俑者的男爵爆了粗口,就被下令活活烧死!” “他是那么温柔善良的一个人,绝不该落到这种下场。” 两个女人神色黯然,然后是咬牙切齿,那次残酷的场景她们将永生铭记! 但这就是现实,贵族想在自己的领地处死一个平民轻而易举,何况还是个“犯罪嫌疑人”。 关于此,罗伊也见识过贵族的滥用权力的例子,比如屠杀大半个白果园的维理雷斯爵士,仍然能活得很滋润。 死在他手下的白果园居民,死也白死了。 这个社会,这个年代,平民的生死都掌握在他们的领主手中。 “那你们恨他吗?”猎魔人嘴唇轻微地动了动。 爱佛琳默然,坎蒂拉冷冷地说,“虽然亚里安·拉·瓦雷第挺可怜——但这不是男爵折磨我们的理由!“坎蒂拉目光深邃,“瑞瑟卡尼亚的子民、巨龙的信徒恩怨分明、有仇必报!” “男爵和那个陷害亚摩斯的真凶…迟早…” “千万别在外人面前表露你们的态度,静待时机…”罗伊郑重地叮嘱了一句,一抬头,一座高出城墙和周围的房屋建筑一大截的,宏伟的城堡映入眼帘。 “我们到了…” …… “咕咕…”的铁链摩擦声中,猎魔人随着士兵们进入了缓缓升起的黑沉闸门。 相当于外界肮脏的道路,不太体面的城墙和房屋建筑,城堡内部是另一个世界。 这里富丽堂皇,天花板上的魔法水晶灯熠熠生辉、走廊两侧悬挂的丝绸窗帘刻着繁复而精致的花纹,随处都摆满名贵的古董花瓶、保养得到的盔甲、野兽标本,各类装饰物应有尽有,极尽奢华,展现出拉·瓦雷第家族世代积累的底蕴,即便相比弗尔泰斯特的城堡也毫不逊色。 罗伊对此也有过预期,巴伦·拉·瓦雷第只是一个小小的男爵,但他的领地位置对泰莫利亚至关重要,所以他掌握的权力、手下的兵力,超过泰莫利亚绝大多数领主。 而且弗尔泰斯特不敢过多干预,拉·瓦雷第家族的世代经营让周地区域变成铁桶一块,外人很难插手。要是巴伦男爵哪天想不开,带着所有势力转投瑞达尼亚,弗尔泰斯特将寝食难安。 士兵们没给猎魔人多余的时间闲逛,在一通细致的搜身之后,领着他们径直上了螺旋楼梯。 海蝎子的三名囚犯又被带回了地牢。 城堡三层的书房。 “猎魔人,报上你们的名字。”巴伦·拉·瓦雷第笔直地站在一排堆满书籍的书架前,大厅明亮的灯光照出他一身镶金缀玉,带着精美刺绣的紧身上衣。 但这无法掩饰他的疲倦和苍老——他微微佝偻着腰,高挺的鼻梁两侧法令纹极深,额头和眉梢的皱纹也层层叠叠如同山峦,近来似乎疏于打理,胡子拉碴、一头花白的头发闪烁油光。 眼睛,一对阴沉的眼睛里布满血丝,相当一段时间没有舒服休息过。 “蛇派猎魔人罗伊(雷索)。” 两人用视线的余光观察着这位男爵领的主人,他比想象中看上去更老一些,身材矮小,浑身端着一股老牌贵族的架子,在打量人时端着一股高高在上的架子。 “蛇派猎魔人罗伊?”男爵盯着年轻的猎魔人,用沙哑的声音问。 这段时间有不少人顶着各种夸张的名头,用言语为他带来希望,实际却毫无作为,他已经受够了无尽的煎熬和等待。 “正是鄙人。” “我在哪里听说过你的名字…”老男爵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原地踱了一圈,然后响亮擂了擂拳头,“对了,我的一个老友说首都歌剧院新出了一个有趣的剧目:污秽终结者——下水道屠夫传说,其中的主角便是一个叫做罗伊的猎魔人,说的是你吗?” 罗伊闻言和雷索交换了一个眼神,表情古怪。 白蔷薇的亚贡骑士,动作如此之快?! “尊敬的男爵大人,没想到您会对这种类型的歌剧感兴趣……我想,主角的原型指的就是我。” 巴伦男爵点头,眼神不觉温和了几分,追问道,“罗伊大师,你真的像歌剧里描述的杀光了维吉玛下水道所有怪物?” “咳咳,这个说法夸张了一些…但我确实杀了不少怪物…”罗伊难得地谦虚道。 “那我希望你追踪人的本事和身手一样出色!”老男爵沉声道,“两位大师来之前了解过案子的详情,我就不在这方面多费口舌。” “请你们记住,我的孩子,男爵领的继承人亚里安,已经在床上躺了很长时间,因为进食困难他快要撑不下去了。” “两位大师若愿意帮忙,务必在一周内把亚摩斯带来,解除亚里安身上的魔咒,然后我会像承诺的那样,给你们一大笔钱。以拉·瓦雷第家族的荣誉保证。” “拉·瓦雷第家族的脸面早就被你妻子丢光了!”罗伊心头吐槽了一句,接着说,“男爵大人,但请容我冒昧地问一句,我们的主要目的是要救醒亚里安少爷而非抓住那个杂技演员吧?” “有什么区别?”老男爵按捏着右拳,对于猎魔人的质疑相当不悦,“只要抓住亚里安,不就能解除他施放在我儿子身上的恶毒咒语?” “男爵阁下…可我不这么认为。”罗伊眼中闪过一抹精光,“不久前我和海蝎子的三位成员交谈过,从她们描述中,我能明确感觉到…恕我直言,亚摩斯恐怕并非幕后真凶!” “猎魔人!”老男爵加重了语气,“早有人跟我提过这种可能!可他们到最后都一无所获,没能向我证明任何问题。” “与其浪费时间调查所谓的真凶,不如赶紧给我把亚摩斯找到!” …… “您知道伊格纳修·维理雷斯爵士这个人吗?”罗伊突然问了一句, “白果园的领主?”巴伦·拉·瓦雷第皱了皱眉头,不明白为什么突然提起毫不相关的一个人。 “没错…”罗伊直视领主的眼睛,“伊格纳修爵士也曾处在和您差不多的困境之中,正是我和老师雷索,替他解决了那个棘手的难题,让维理雷斯家族的血脉得以延续。” “猎魔人,欺骗一位领主是重罪。”老男爵双手背在腰后,腆着肚子,斜着眼。“拉·瓦雷第绝不会容忍任何骗子,我会把他们烧死,或者挂上绞刑架!” “您可以随时派人去阿玛维特城堡核实…”罗伊自信满满地说,实际上他很清楚,老男爵根本没有时间派人去调查。 “说这么多,就是希望你相信我们,给予自由调查的权力!” 老男爵沉默了,神情松动。 “男爵大人,”罗伊进一步劝道,“这一个月以来你们该搜的地方都搜过了吧,具体进展你也清楚…为何不换一个方法试一试,从头开始,揪出那个隐藏的罪人。” “那么,两位大师准备怎么办?” “先去案发现场看一看,负责晚宴的所有佣人都得过来…”罗伊说,“肯定有某些被忽略的细节。” 第五章 调查1 “两位大师这边请…”城堡悠长的走廊里响起“嗒、嗒”的清脆脚步声。 丰满的女仆穿着蓝色的连身长裙,荷叶边装饰的围裙在腰后扎成蝴蝶结,脖子和手腕的领口处点缀着碎花。 她的身材很好,从猎魔人的角度看正好饱览她浮凸有致的曲线。这样的身姿,不禁让罗伊想起了丽塔·尼德,尽管在荒野中经常通过千里镜联系,但自从离开维吉玛已经有段时间没和她约会。 不知不觉有些怀念。 “小鬼!”光头大汉沉闷的声音将他从绮思中唤醒,“距离案发时间过去了一个月,咱们能找到线索?” “我大概不能…”罗伊揉着肋部,“也许你可以。” 这就是他要叫上雷索的原因,猎魔人感官能让他觉察到普通人,乃至于嗅觉敏锐的猎犬都无法发现的线索。若是某些人迹罕至,受到外界影响极小的场地,他们甚至能挖掘出一年以前的可疑痕迹。 …… 两人跟着女仆来到了二层的主宴会厅,也就是一个月前那场庆祝晚宴的举办场地。 明亮的灯光将大厅中央华丽的方桌、收拢得整整齐齐的座椅、空荡荡的舞池照的纤毫毕现,干净得几乎看不到一粒灰尘。 罗伊大致地观察了一遍,“希尔维娅女士,你们每天都要把这个地方清理好几回吧?” 女仆脸色憔悴,看上去有些神思不属,愣了好几秒,才慢吞吞地回道,“露意莎夫人对居住环境极为讲究,要求绝对的干净和卫生。生下阿奈丝小姐之后,夫人更见不得一丁点的污秽之物,不然就没有吃饭的胃口。” “所以我们每天早中晚都会把餐厅打扫一次。” “一天三回?露意莎夫人大概有洁癖吧。”罗伊暗忖了一句,“频繁的打扫就算有线索也早给弄没了。”他揉了揉太阳穴,但总不能让堂堂拉·瓦雷第男爵的府邸一个月不清扫,这点无可厚非。 雷索则有些嫌弃。 对他这种常年在野外风餐露宿、十天半个月不洗澡的猎魔人而言,任何清理工作都是浪费时间。“时间全用在个人卫生上,那还干个屁的工作。” “希尔维娅,麻烦你把那场宴会的宾客名单取来,我们先搜一搜大厅…” 女仆垂下头愣了片刻,想起男爵的吩咐,这才应声离开。 两名猎魔人交换个眼神,分别走向大厅的两头。 开启猎魔人感官后,光头大汉双眸中亮起了异样的光芒,仿佛黑夜中的狼的瞳孔,随着他琥珀色的瞳光扫过,地面出现浅而凌乱的脚印、扫帚和拖把拖曳的痕迹、座椅的扶手和四周的立柱上隐隐约约勾勒出抹布触压的印记。 而大厅的空气中浮现出一圈一圈五颜六色的,气味组成的“绸带”,雷索手指轻轻拂过桌椅,凑近了“绸带”,鼻子动了动。 “让我瞧瞧昨天男爵都吃了些啥?” “苹果派、面包、烤香肠、葡萄酒布列薛之岸、蓝莓鳕鱼…熏猪肉?嗯…熏猪肉香味,很熟悉…在哪里闻到过?”雷索仔细辨别着那股熟悉的复合的香料味儿,随即想到了鸡笼酒馆的招牌菜,“男爵家也是老巴顿的常客?” …… 罗伊站在餐厅另一边,倚着一根立柱双手环胸,静静地观察着大厅各个角落、灯光照不到的地方,眼神变幻。 良久之后,他来到边缘的花窗附近,身体探出窗台从外面往下看,城堡的外墙由一块块整齐的大理石堆砌而成,尽管年代久远,但保养得当仍然光滑而平整,几乎没有着手之处,而贴着墙壁往下约莫二十米的地方,出现了一条围绕着城堡人工开凿的清水沟。 阳光正灿烂,照得水沟波光粼粼,煞是美丽。 “我敢打赌,那群女仆至少把餐厅里里外外换过两遍,”雷索不知道何时凑到罗伊身边,“她们完全没有保留证据的意识,除了昨晚隔夜饭和今天早饭的气味,餐厅里只剩下女士们‘优雅’的脚印、和抹布、拖把、扫帚的打扫的痕迹……” 雷索叹了口气, “你了,小鬼,有发现没?” 年轻的猎魔人摇了摇头,“这间主宴会厅估计找不到啥好东西,但也不是全无收获…进入城堡到现在,我一直在研究城堡的结构和地形,凶手究竟是怎么进来,又如何离开?” “反正不太可能是从这几扇窗户翻进来,人多眼杂…”雷索望了望窗外,笔直向下的城堡外墙,以猎魔人的身手都无能为力,“如果从窗户逃生,跳入水沟,必然造成巨大的动静,引起士兵的警觉…” 清水沟渠外侧,十几位全副武装的士兵在站岗。 此外,根据罗伊的观察,城堡一层巡逻士兵密度更大,几乎找不到盲点区域,而城堡的正门猎魔人也见识过,没有男爵的邀请函根本进不来。 “假设凶手并非亚摩斯,那最有可能来自城堡内部:男爵的下人们,或者混在当晚男爵宴请的客人之中…” “那家伙对城堡的状况相当了解…”罗伊进一步分析道,“才能迅速而隐蔽地处理掉亚摩斯…” …… “两位大师,这是你们要的名单…”女仆希尔维娅递给了猎魔人一张裱着金边的皮纸,罗伊粗略地浏览了一遍,大概有二十来个名字。“埃尔维斯、奥斯顿……” “当晚一共来了二十四位客人…”希尔维娅贴心地讲解道,“其中十二位男爵领的商人、五位老爷的心腹,六位老爷和夫人的亲眷…还有一位…”希尔维娅凑到猎魔人身边,看了眼名单第一排的名字,“特斯塔夫…这位是从维吉玛来的大人,老爷的一位挚友…” 猎魔人闻着希尔维娅身上淡淡的香气,暗金的瞳孔中闪过一丝疑惑,紧接着嘴角抽搐,“特斯塔夫…这个名字…” “两位大师认识他?”希尔维娅眨了眨圆溜溜的大眼睛,好奇道, “见过一面,不得不说,这位特斯塔夫大人和巴伦男爵关系还真的是‘亲如手足’…”罗伊饱含深意地说了一句。“咳咳…言归正传,希尔维娅女士,巴伦男爵这么信任你,派你协助调查,想必你对这个名单上的客人都有所了解?” 希尔维娅十指交叉在小腹位置,郑重地点了点头, “那他们和亚里安少爷的相处得如何?”雷索插话道,“根据你的了解和推断,其中有没有关系特别亲近,或者不太和睦的…” 希尔维娅听完几乎不假思索地回道,“这点我倒是清楚,从亚里安少爷出生开始,我就一直陪在他身边,看着少爷长到十三岁…“ 女仆圆圆的脸蛋上流露出一丝母性的光辉,“希尔维娅敢保证,少爷是一位正直、勇敢、善良的人,他就像太阳一样耀眼,梦想成为品德高尚的骑士,一直以来也谨遵骑士的教条。对任何人都温柔可亲,别说是名单上的客人,就算城堡里的下人、城堡外面拉·瓦雷第的人民都很喜欢他,没有任何嫌隙。” “那么这些客人的子女呢?那群和亚里安少爷年纪相当的玩伴之间,是否存在矛盾?”光头大汉进一步追问, 希尔维娅果断地摇了摇头。 “你就这么确定?”猎魔人对她坚定的态度有了些怀疑。 “不瞒两位大师,希尔维娅从奶奶那辈开始就在为拉·瓦雷第家族服务,一直承担着哺育家族子嗣的责任…亚里安少爷就是我养大的…” 猎魔人心下了然,无怪乎希尔维娅这样表态,她大概是把亚里安当做自己的儿子。 基本所有贵族和富人都会聘请职业乃妈照顾自己的新生儿,一方面孩子的亲生母亲、贵族夫人们受不了那个罪,一方面这也是一个彰显身份的风俗习惯。 “那么希尔维娅女士…”猎魔人将名单贴身收好,沉吟了片刻,“再麻烦你带我们到偏厅看看…海蝎子杂技团休息的房间,以及亚里安少爷消失的卧室…就先去海蝎子的房间。” 希尔维娅点点头,但在转身前,满脸真挚地恳求道,“两位大师,请你们务必抓住真凶,救醒亚里安少爷,亚里安少爷他…他一直以来都很崇拜猎魔人…”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雷索和罗伊都面色古怪,在他们的印象中,贵族子弟不歧视“变种人”已经难能可贵,崇拜又从何说起? “少爷小时候睡不着觉…”希尔维娅抿了抿红唇,澄澈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回忆,“就喜欢听我给他讲猎魔人的故事,特别是猎魔人白狼和伦芙芮以及她的匪帮的故事…他特别羡慕白狼的剑术…” “杰洛特那家伙名气这么大?”两名猎魔人听完心情复杂,接着安慰道,“希尔维娅女士,请你相信蛇派猎魔人的信誉,既然接受了男爵的委托,我们肯定会竭尽全力解救亚里安少爷。” “最重要的拯救海蝎子…”罗伊心头补充了一句。 “现在带路吧,时间不多了,我们得抓紧!” 第六章 调查2 主宴会厅旁,堆了大半杂物,放置着几条长凳的房间,便是海蝎子曾经休息之所。 杂物间密不透风,连一扇窗户都没有。 猎魔人细细搜索了一遍,很快就失望地发现这间房同样被女仆打扫好几遍,找不到任何有用的线索,便让希尔维娅将所有海蝎子成员带了过来。 “爱佛琳,你还记不记得杂技团是什么时候结束主宴会厅的表演来到房间休息,尽量说具体一些。” “抱歉,罗伊…”爱佛琳刚被士兵从黑暗的地牢押过来,脚踝锁着脚镣,俏美的脸上还带着些许茫然,“时间久远,当晚的各种安排我确实记不太清了,我只隐隐约约有点印象,杂技团大概是晚上七点多开始表演,演出结束…八点过后进入了休息室。” “你了,坎蒂拉,想得起来吗?”罗伊转向另一边古铜肤色的少女,对方也无奈地摇了摇头,“弯刀和射箭我拿手,但记东西不是我的长项。” 至于小丑弗洛兹,整个人灵魂出窍一般,浑浑噩噩,猎魔人根本没对他抱希望。 这时,爱佛琳咬了咬红唇犹豫着说,“罗伊、雷索大师,其实海蝎子杂技团一直以来都会把每次演出的时间、流程记录在日程安排里,方便演出之后反思和总结。以前亚伦团长还在的时候,由他负责记录,他走之后,就是我在做这个工作。” “东西在哪儿了?”罗伊追问道。 “杂技团的所有财物都被男爵的士兵搜走了…”爱佛琳说着,貌不经心地瞥了一眼守在门口的一队士兵。 领头那位将便是将海蝎子从刑场押送回来的军官迪伦,同时也是地牢的负责人,领着五位士兵,腰侧缠着一大串铁钥匙和黝黑的皮鞭,满脸焦躁、不耐。 “迪伦阁下…海蝎子的日志是你们搜走的吧?请你立即交给我…”罗伊暗金的瞳孔闪过一丝寒光,再次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几眼,点点头,心中做了个决定,“这是很珍贵的证据,不能有任何闪失,否则我不好跟你们男爵交代。” 年轻的军官脸上闪过一丝恼怒,猎魔人的口吻像极了上级对下级,但碍于男爵的命令,他不敢违抗。 不久后, “你们要的东西…” 罗伊接过了那本手掌厚泛黄的日记,仔细地打量军官表情憋屈的表情,“爱佛琳、坎蒂拉和弗洛兹都是至关重要的人证,必须留下来寸步不离地协助调查。所以迪伦阁下要是没什么事,就请带着你的士兵离开…” 军官听完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而海蝎子的成员脸上则多了一丝快意,向罗伊投来感激的眼神。 “猎魔人…”军官终于忍不住心头的怒火,“男爵大人绝不会允许这种危险的嫌疑人在城堡里活动,我必须对他们严加看守!” “迪伦…”这时,一直沉默着的希尔维娅开口了,“有两位大师在,安全不成问题,你快退下!” “希尔维娅,可是…” “别说了!这是老爷和夫人的意思,你必须配合!” 军官仍旧不甘地和猎魔人对视,突然便犯了魔怔,眼前冒出诡异而恐怖的幻象,瞳孔中倒映出滔天的血色——无数散发着腥气,妖异摆动的触手从猎魔人肩后、粘稠的鲜血泥潭中伸出,扑过来! 紧紧包裹住他的身体,缠绕收紧! 无处不在地挤压、让他抽搐、窒息。 迪伦僵硬地站在原地,眼睛一白一黑地翻转,好似羊癫疯发作、魔鬼附身的病人,四肢、胸腹、乃至十指末梢剧烈颤抖! 短短两秒,他汗如泉涌,裤腿上浮现出一条清晰的湿痕,散发出淡淡的尿馊味儿。 “迪伦阁下,做了太多亏心事,死者的鬼魂会找你算账的。”罗伊嘴角噙笑, 一对暗金的竖瞳收缩成棱形,好似盯上猎物的野兽。 完全被吓破胆、涕泪横流的军官不敢再多说一句,带着手下落荒而逃。 “大师,你刚才…”女仆惊讶地捂住了嘴巴, “希尔薇娅女士,如你所见,我可没动手,显然是这家伙突发急症…很可能是绝症。”罗伊双手背在后腰,摇摇头,“无论如何,多谢你的信任…” 女仆却欣然一笑,“迪伦这家伙在阴暗的地牢里待了太久,言行举止变态扭曲,城堡里大多数人都不喜欢他,能让他吃瘪我也很高兴。” “不过…还是希望两位能尽快救醒少爷。”说完女仆往前边带路。 “小鬼,在男爵的地盘恐吓他的手下,”默然良久的光头大汉落后一步,在学徒身边小声说了一句,“你是怎么想的?” “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好友受欺负!”罗伊拳头握紧又松开,胸膛中好似点燃了一把火,脸色冷得吓人,“要是他们敢动手——” “我就陪你杀出去!”雷索扭了扭脖子,斩钉截铁地说。 …… “一二六一年六月四日,拉·瓦雷第城堡,晚,七点二十分,《箭靶之战》坎蒂拉,《火焰与气球》科林斯第、弗洛兹,《魔幻昆特飞刀旋风》亚摩斯、《降生之舞》爱佛琳…”两名猎魔人翻开表演日记,找到了最新的那一页,“四个节目,持续一小时二十分钟,这么说你们是八点四十分结束表演?然后马上来到这间杂物室?” “还有两分钟左右的结束致辞…”爱佛琳扫了眼角落的落地钟,沉吟道,“应该是接近八点三十五分进入房间…” “八点三十五分吗,那时候这间休息室除了海蝎子的成员,还有没有其他人?” 精灵女士轻摇嗪首。 猎魔人继续问,“休息过程中,亚摩斯有没有任何异常行为?” 爱佛琳看了看坎蒂拉,两人同时否认,“亚摩斯一直以来都死性不改,每次表演完便会爱佛琳献殷勤,上次也不例外,他被拒绝后就在角落练了会儿昆特牌魔术…关于这点大家都可以作证。” “那亚里安·拉·瓦雷第是在什么时间到房间来找他?“ “很短,距离我们进入休息室肯定不超过十分钟…” “这么说,八点四十五左右、八点五十以前,亚里安带着昆特表演家离开了休息室,”罗伊思考了片刻,“然后你,坎蒂拉、弗洛兹、科林斯第就在休息室待到事发?” “没错…”爱佛琳解释道,“直到听见女人的尖叫,我们四个才冲了出去…” “那是谁发现的亚里安,又是什么时间?” 海蝎子的三位成员摇了摇头,事发突然,她们的注意力完全被仆人的尖叫给吸引住了,压根没留意时间。 “猎魔人大师,这个问题我来回答吧…”希尔维娅凑到猎魔人身边,主动说,“希尔维娅别的时间记不住,但有一个时间绝不会忘记——每天十点之前,我必须督促少爷睡觉,这是老爷和夫人立下的规矩,十多年来一直如此。” 希尔维娅微微扬起小巧的下巴,望着半空,回忆道, “少爷离开主宴会厅有好一会儿,我担心已经到他休息的时间,就看了一眼大厅里的落地钟,九点二十…距离少爷休息的时间还剩四十分钟,我当时还松了口气…但没过多久,大家都听到了罗茜的惊慌的呼喊。” “罗茜是谁?” “我的好姐妹,另一位女仆…事后我和她详细聊过,她在宴会厅里端送酒水的过程中不小心被打湿了衣服,所以才回寝室换一身,谁知却发现了躺在床边昏迷不醒的少爷……” 女仆说着说着脸色泛白,“都是我的错…如果我早点去检查少爷的安全,就不会发生意外……” “希尔维娅女士,你不必自责…”罗伊扫了一眼女仆,她的身材丰满柔软,既没有孔武有力的肌肉,也不通法术。“以凶手的能力看来,你如果赶过去只会白白搭上一条性命。” “现在回到正题,你刚才说在女仆罗茜的房间发现了昏迷不醒的亚里安。” “我们作为仆人的,没资格单独住一间房…”希尔维娅解释道,“罗茜和其他位姐妹住在一间大通铺里…城堡二楼最偏僻的角落那间宿舍…“ “平时锁门吗?有没有看守?” 希尔维娅摇了摇头,“当晚城堡内部只有主宴会厅的门口,和通向一楼以及三楼的楼道口有守卫…” 两名猎魔人相视一望,呼了口气,沉默了良久,凶手显然很了解什么地方足够隐蔽。 “好了,现在总结一下我们掌握的信息,根据海蝎子和希尔维娅女士的口供,亚里安少爷是在八点五十到九点二十这半个小时内发生的意外……” 罗伊锐利的目光扫过在场众人,“爱佛琳,你们三人可以相互证明没有作案的时间…希尔维娅女士…我相信你不会伤害从小看到大的孩子…那么剩下的情况,凶手可能是亚摩斯、中途离开宴会厅的客人、或者——”罗伊深深看了一眼希尔维娅,“城堡里的仆人!” 女仆白皙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凝重,接着摇了摇头,“姐妹们…姐妹们都是知根知底的老实人,世代居住于男爵领,家庭背景清白,根本没理由、也没那个胆子和能力加害少爷!” “你的话有道理…”罗伊说,“在我看来,三者之中仆人作案的可能性相对而言比较低…我们现在就得找出…”猎魔人之前收入怀中的哪张宾客名单重新取了出来,目光扫过上面一个个名字,“那半个小内,究竟有谁离开过宴会厅?” 拉·瓦雷第城堡二层的宴会厅很大,足以容纳上百位来宾,而当天晚上只有二十四位,并不算太多。 “能重新召集客人吗?” “抱歉,大部分客人已经离开本地,只能问一问姐妹们。”希尔维娅沉吟道,“我记得当晚,老爷和夫人为了表示对客人们的尊敬和重视,给每一位客人都分配了一位贴身女仆…” “那些姐妹…应该知道自己看顾的客人的去向。” 第七章 特斯塔夫 拉·瓦雷第城堡杂物间外的走廊,数十位仆人站成一排,其中大多数都是女仆,她们正处于人生中最美好的年纪,身段窈窕、面容姣好、肌肤光滑富有弹性,加上恭顺的姿态、精致的着装,无比赏心悦目。 “老男爵生活作风可真够奢侈…”罗伊目光缓缓地扫过这群莺莺燕燕,心下暗忖道,“都一把年纪了,还请这么多女仆,消受得了吗?” 收回思绪,猎魔人摇了摇头,观测视野中这一群仆人都是货真价实的普通人,没有半点魔力或者特殊的技能,身体素质顶多相当于正常成年人的水准。 面对两名猎魔人的审视,她们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喘。 那么会是仆人伤害亚里安,并取走他随身的珠宝饰物吗? 更可能是真凶的一种误导手段。 罗伊这么想着,目光在仆人中打了个转, “各位,具体情况希尔维娅女士已经通知你们了吧,只要老老实实地合作,回答我们的问题,耽搁不了多少时间…“ 领头的希尔维娅肃然道,“事关亚里安少爷生死大事,希望大家全力配合两位大师…如果有任何人敢隐瞒或者撒谎…城堡的规矩大家也清楚!” 希尔维娅声音洪亮,柔美的脸上挂着坚决,“阿黛尔,你先来…” “好、好的,希尔维娅姐姐,”一个清秀瘦小的姑娘从人群中站了出来,跟随两名猎魔人进了走廊边的杂物间。 “梆——”木门紧锁、仆人们俱都身体一震,走廊之中更加安静、落针可闻。 “阿黛尔…那天的晚宴你被安排着伺候客人?”两名猎魔人双手环胸,并肩而立,目光炯炯地盯着对面墙角那个微微佝偻着背的瘦小姑娘。 对方就像一头受到惊吓的小兽,“咕噜”一声,艰难地吞了口唾沫,“两位大师…当晚我负责照料埃尔维斯大人,” “埃尔维斯,男爵领的香料总代理,”罗伊再度将宾客的名单掏了出来,仔细端详,“你一直陪着埃尔维斯?” 阿黛尔小巧的眉头皱了起来,做出一副努力思考的表情,“两位大师,因为老爷的吩咐大家都寸步不离地陪着客人,阿黛尔……阿黛尔绝对没有偷懒!” “很好!”两名猎魔人相视一望,脸上都有些笑意,“那你还记不记得,那天晚上埃尔维斯大人中途是否离开过宴会厅,八点五十……到九点二十期间?” 小姑娘听完脸上浮现出茫然,显然不记得具体时间。 “那这么说了,杂技团表演完一直到亚里安少爷出事这个时间段,大约半小时。” 阿黛尔这才拍着小胸脯,舒了口气,“两位大师,我敢保证,埃尔维斯大人一直待在宴会厅,就没出去过!” “小姑娘,再仔细想想,”雷索说,“我们需要的是事实…你确定埃尔维斯中途没有偷偷溜出去——趁你们不注意、五分钟、甚至更短的时间。” 阿黛尔看着光头大汉呆板僵硬的面容愣了一愣,接着说,“两位大师,请相信阿黛尔,因为当时……当时宴会厅里还有一位维瓦尔第银行的行长奥斯顿,他和埃尔维斯大人一直在谈笔生意,从头到尾聊的火热,艾德琳可以作证,她负责照顾奥斯顿大人。” “这样啊…”两名猎魔人交换了个眼神,又问了一些让阿黛尔摸不着头脑的,无关痛痒的问题,“行了,小姑娘,没你的事了,出门把艾德琳叫进来就行。” …… 猎魔人的问询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一小时后,两人问过十八位女仆,得到的答复一致——客人都没离开过宴会厅。 短短半小时也就是几杯酒的时间,再者当晚的客人,一群上流社会的成员,也算臭味相投,什么女人、生意、权力的交接,以及阿梅尔山脉附近的异动,相互之间各种话题聊的不亦乐乎,哪有空出去? 这点,不少女仆可以和同伴的相互佐证,让猎魔人无从怀疑。 偶尔有几个仆人紧张得过分,猎魔人便直接动用亚克席法印拷问,反正隔着一扇门,外人也不知道里间的具体情况。 可惜的是拷问过后,事实证明那几位女仆只是心理承受能力较差导致情绪失常,并没能给猎魔人提供有价值的线索。 直到第十九位。 …… “比蒂…两位大师…我是比蒂…”一位褐色长发,鼻子两侧点着几粒小雀斑,身材丰满的女仆走进了杂物间。 她大概三十来岁的样子,看上去比大多数女仆更加成熟、富有风韵。 “当时你负责的客人叫什么名字?” “特斯塔夫…”比蒂看着两名猎魔人,小心翼翼地回道,“一位维吉玛来的客人。” 罗伊的声音高了起来,嘴角微弯,“这可是位真正的‘大人物’!” 女仆赞同地说,“不瞒两位大师,老爷本来想亲自作陪,但特斯塔夫大人好像不喜欢太多的关注、和形式化的东西,老爷便让我去陪着他……”说着比蒂美艳的脸上微微有些得意,喃喃自语似地说了一句,“也许是老爷觉得比蒂最懂事,才会让我伺候这位最尊贵的客人……” “那比蒂女士,宴会过程中你从始至终都陪在特斯塔夫大人身边?” 女仆拢了拢秀发,沉吟道,“我记得这位大人前半段时间待在宴会厅里欣赏杂技团的演出,还喝了好几杯红酒。” “他有没有和别人聊过天?”猎魔人问。 女仆俏脸上顿时闪过一抹诧异,“大师你这么一说,还真是,这位大人貌似就跟老爷聊了会儿天,大概和当晚的客人都不太熟?毕竟只有他一个维吉玛人。” 罗伊心头一动,继续问道,“看完杂技团的表演后,他还待在宴会厅吗?” “没,特斯塔夫大人喝了不少酒,酒劲儿上来了,觉得有些闷热。”女仆说,“他就说要出去透透气。” 猎魔人心头松了口气,总算听到了不一样的回答,“他到哪儿透气了?你没跟着?” “两位大师,宴会厅旁边走不了两分钟,还没到咱们的寝室,就是一个露天花园……特斯塔夫大人肯定是去花园透气了。”比蒂说着,苦笑道,”老爷交待过,让我好好照顾这位大人,决不能违背他的任何意思,他想一个人透透气,比蒂怎么敢跟上去惹人厌烦,所以我就在宴会厅里候着。“ 猎魔人沉默了片刻,脑海中产生了一个不成熟的想法,“你还记不记得特斯塔夫大概离开了多久?” “一刻钟?”女仆满脸不确定,“抱歉两位大师,我只记得他回到宴会厅没一会儿,少爷就——” 女仆声音戛然而止,她捂住了红唇,瞪大了眼睛,脸上闪过惶恐,隔了好一会儿,才犹豫地说,“两位大师,难道你们怀疑——” 比蒂漂亮的蓝眼睛里突然倒映出一枚三角形的法印,整个人浑身一僵,有如提线木偶般绷直了身体,随即耳边响起魔鬼的蛊惑低语。 像是一秒钟那样转瞬即逝,又像一整天那般漫长。 等女仆恢复过来,她脸上带这些茫然,“抱歉,两位大师,我走神了。我刚才说到哪儿了?” “男爵大人让你专门照顾特斯塔夫大人,因为你年纪虽长,但最为体贴懂事,”猎魔人冲她露齿一笑,“比蒂女士,我们了解的也差不多了,你现在可以离开房间,过五分钟,再让下一位进来。” “哦。”女仆表情微微诧异,自己好像没说几句,怎么就结束了,但猎魔人这么吩咐了,她也不好再多待。 “记住,我们需要整理线索,五分钟后,再让下一位进来。” “好的,大师……嘎吱——” …… “特斯塔夫离开的时间太过凑巧…嫌疑很大,”雷索注意着同伴的神色,“但小鬼,你认识这家伙,对吧?之前希尔维娅交刚给你名单,你谈到这家伙的时候语气就很奇怪,刚才的表现更是——” “还没想明白?雷索…别被满身肌肉给堵住了脑子。”罗伊看着大汉威胁的眼神,讪讪一笑,“好吧,特斯塔夫你也认识,不久前我跟奥克斯兄弟还和他见过一面,不信的话,你把这个名字倒过来念念。” “福塔斯特?” “多念几遍。” “福塔斯特…福塔斯特…弗——”大汉突然神情一震,然后低头默然不语。 “想到了吧,那个人、那个名字。”罗伊出神地望着墙面,语气变得凝重,“花园距离案发的女仆住处不过几步的距离,练习昆特牌魔术的最佳场所也是花园。所以凶手完全有可能把受害者从花园转移到女仆的寝室,这两个地方恰好没有守卫出没…他的嫌疑毋庸置疑。” “但咱们既没掌握确凿的证据,更没找出他的动机、作案方法。最关键的一点,他的身份极其敏感,咱们必须慎之又慎,不能向外泄露任何调查信息。” “那问完话咱们得去花园逛逛。”雷索倚着墙,叹了口气,一时之间心情复杂,有种麻烦缠身的感觉,而且这个麻烦还不能随随便便地用暴力解决。“那昏迷不醒的小子也该见见了。” 第八章 在花园 深秋灿烂的阳光从拉·瓦雷第城堡中央的天井洒落,映照出铺满庭院的,芬香扑鼻又姹紫嫣红的月季,海棠、山茶花… 一个女人站在花圃间的小径上,淡绿色的开胸长裙承托出曼妙的身姿,脚边放着台咿呀作响的红木婴儿车,手上洒水壶有一搭没一搭地往花盆里浇着水。 “那位便是露意莎夫人。”花园入口处,女仆希尔维娅指着远处向两名猎魔人小声解释了一句,“因为少爷的事情,这段时间以来夫人一直过得很压抑……每天都会到花园散散心。” “现在进去会不会打扰夫人休息?”罗伊问。 “两位大师,这点我得去请教一下夫人的意思,”希尔维娅歉然道,“但我想夫人心系少爷的安危,应该愿意配合调查。” 猎魔人点了点头,目送女仆进入花园中心,然后跟身旁海蝎子杂技团的成员交代了几句,让她们到花园外面等候。毕竟爱佛琳三人在名义上还是谋害亚里安的同谋,露意莎这位受害者的母亲自然不会乐意见到她们。 …… “阿嚏!”罗伊揉了揉鼻子,目光扫过远处的两个女人,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男爵夫人的背影,但仅仅从背影而言,女人腰臀间起伏的曲线,秀美如天鹅般的颈项,也能证明她是一位极其出众的美人。 “一个多月前刚生下一个女孩儿…身材居然恢复得这么快,天赋异禀啊。”罗伊微微赞叹,在他固有的印象中,大多数女人不管年轻时候多漂亮,一旦生育过后这份美丽都会打上很大的折扣。 身材迅速走形,腰肢臃肿如水桶是最正常的变化,尤其是乡下妇人们,生完孩子后,谁还会刻意维持身材去讨好自己每天下田耕地的泥腿子丈夫? “也不知道这位贵族的夫人究竟怎么保养的?” “小鬼,别忘了她还是一位十来岁男孩的母亲…”光头大汉低声补充了一句,眼中闪过了一抹异色,“今年不到三十岁…二十七八岁?这么推断,露意莎夫人在十七八岁,娇嫩如花的年纪,就生下第一个孩子…” 雷索声音一顿,希尔维娅朝他们走回来,伸手一引。 “两位大师,夫人请你们过去。” …… 罗伊环目四顾,花园里栽种着不下十种鲜花,木芙蓉、菊花,但最多的是洁白的茉莉花,占据了一大半。 “茉莉花,象征忠贞不渝的爱情。这是老男爵故意这么种的吗?”罗伊嘴角一抽突然感觉相当讽刺,男爵和夫人年龄相差太过悬殊,而老夫少妻的关系不是光靠金钱和这些花朵就能维持。 老丈夫终究养了一片草原。 “这些花……”没走几步,他的鼻子动了动,早在花园门口馥郁的香气已经足够让人印象深刻,现在靠近花园的中心,无处不在的花香变得无比浓烈,仿佛海水一样将他们紧紧包裹。 罗伊和雷索远比常人敏锐的嗅觉几乎全被花香占据,再也容不下其他味道。 无论什么只要过度都会形成灾难,花香也不例外,相对而言,猎魔人甚至更愿意闻着适度的血肉腥气,这能让他们更好地保持敏锐和清醒的头脑。 他们不约而同皱了皱眉,直到那位优雅的女人冲他们转过身,这丝不悦就被惊艳所替代。 不得不说,上天对面前这位女士是眷顾的,二十八岁的年纪,大多数白种女人身上都难免会留下皱纹,但男爵夫人被阳光晒成健康的小麦色的肌肤仍然光滑细腻、牛奶和丝绸一般。 她身上没有戒指和耳环等饰品,脑后简单扎着一头乌黑的秀发,棕色的眸子明媚得仿佛盛着阳光,朱唇娇嫩有如新剥的菱角,再往下胸前衣襟开得很低,显出一丝诱人的风景,配上她纤细的腰肢和修长的大腿,无疑是一位性感的尤物。 “9点魅力值…”罗伊自身8的魅力顿时相形见绌。 另者从观测看,男爵夫人的身上不存在像女术士那般魔力雕琢的痕迹,除了魅力高的吓人外,其他属性并不突出。 这是一位确凿的天然美人, “难怪能迷得那位神魂颠倒。” “猎魔人大师,我是巴伦男爵的妻子玛丽·露意莎·拉·瓦雷第,非常感谢你们接下这个委托,那孩子已经瘦得皮包骨头,如果不是有巫医的秘法支撑,他早已经坚持不住了。” 夫人神态疲倦、脸色黯然、声音有些沙哑,但温和的态度让人如沐春风,丝毫没有她丈夫那般高人一等、咄咄逼人的压迫感,说着她将手朝两人伸出,做下垂式。 两人便提着她的指尖,轻吻了她的手背。 “尊敬的夫人,你无须太过担心,像亚里安少爷这般正直善良的人,神明自会庇佑。说不定这只是一个考验罢了,让亚里安少爷以后能成长为更加出色的骑士。” “希望如此。但我可怜的小亚里安才十一岁,他不应该遭受这种罪过!”露意莎想到昏迷不醒的儿子,娇艳的脸上结满哀愁,眼眶微微泛红,目光无意识地转向身边。 那里放着个婴儿车,婴儿车中的襁褓里包着个娇小的女婴,阳光照出她肉嘟嘟的粉嫩脸蛋,唇红齿白,煞是可爱。 此刻小家伙正含着自己纤细透明的小拇指,黑亮的眸子在露意莎夫人和猎魔人间打转,含着一抹天真、好奇。 男爵夫人轻柔地捏了捏小家伙的脸蛋,这才深呼一口气,平复下不安的心情。 “阿奈丝·拉·瓦雷第?”罗伊欣赏眼前温馨的一幕心头一动,这个女婴可不简单,如果按照正常轨迹,经历一系列变故后,她最终将成为泰莫利亚唯一合法的继承人。 当然在场众人除了罗伊,无人知晓她的未来。 “两位大师,希尔维娅说你们已经做过不少调查,”男爵夫人抿了抿红唇,娇艳的脸上浮现出压抑不住的急切,语气变得阴冷,“那……有没有找到什么线索,害了小亚里安的,杀千刀的凶手究竟藏哪儿去了?” “稍安勿躁,夫人。关于亚里安少爷的意外,我们已经有了一个初步判断,比如——”罗伊仔细地观察着露意莎的神色,”当初亚里安少爷和亚摩斯有很大的可能性,就是在这座花园里练习魔术…凶手藏在一旁,突然发动袭击,他陷入昏迷,才被转移到佣人的房间。” “任何犯罪行为,都不可能做到完美无缺地善后……”罗伊盯着发怔的男爵夫人说,“也许那个罪犯自以为现场处理得天衣无缝,实际上在他注意不到的角落总会留下或多或少的痕迹;也许常人难以发现这些痕迹,但对猎魔人而言不成问题。” “那我希望尽早听到好消息…”男爵夫人由衷地说,“让亚里安从痛苦中解脱出来。至于现在,”她扶住了婴儿车的把手,“我就不继续待在这里干扰你们的调查,该送阿奈丝看望他的哥哥了。” “巫医今天的治疗快结束了,”露意莎在转身离开花园前,最后冲罗伊和雷索说了一席话,“待会儿你们也去看看亚里安吧,希尔维娅带路。” “没问题,夫人。” …… “希尔维娅女士。”目送男爵夫人离开,罗伊冲身边的女仆赞叹了一句,“露意莎夫人真是位好母亲……” “夫人向来对一双儿女痛爱有加,毫不夸张地说,少爷和小姐都是夫人的心头肉,”希尔维娅神色黯然道,“如今少爷出了事,夫人变得很忧郁,睡不好觉,每天都没什么胃口。“ “即便这段时间气色不佳,夫人的美貌仍然不减分毫,”罗伊问,“希尔维娅,那天的晚宴中,夫人肯定是整个聚会的焦点吧?” 希尔维娅重重地点了点头,接着似乎想到什么有趣的事,捂着红唇失笑道,“两位大师当时不在场,没看到老爷那股子炫耀的劲儿,恨不得通知所有客人这是他的夫人,还为他生下了一双可爱的儿女…” “如此美貌优雅的妻子的确值得炫耀,”罗伊不无羡慕地说,“不过阿奈丝小姐那时候刚出生不久,也参加了晚宴?” “老爷和夫人抱着小姐转了一圈,然后让乃妈把小姐带回了房间照顾,怕闹着她。” “露意莎夫人放心得下?”罗伊漫不经心地问,“她肯定会回去瞧瞧阿奈丝小姐吧?” “没错,夫人不会让刚出生的女儿离开视线太久,尽管忙的焦头烂额,她还是忙里抽闲得回卧室看了几眼。” “贵族中很少有这么尽职尽责的母亲了…好了,闲话不多说,该干正事。”两名猎魔人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交换了个眼神,便开始搜索整座花园。 …… “阿嚏!”一小时后,两名浑身沾满泥巴的猎魔人,靠着花园周边的两根立柱相对而坐,其中光头大汉合拢厚实的手掌将一朵茉莉花捏碎,眼含忌惮地打量整座花园。 他们已经将花园细致地搜查了一遍,虽说不至于把花铲掉翻个底朝天,但该找的地方都找了个遍,除了种类繁多的鲜花,就只有泥巴和水、几只蜜蜂以及老鼠。 两人化身农夫搞得如此狼狈,还一无所获。 “照我看,就算亚摩斯那倒霉鬼在花园出了意外、被人杀害,流了血…血迹也早被凶手处理掉。”雷索使劲揉了揉挺拔的鼻梁,揉的鼻头泛红,微微肿胀,“加上这院子里浓郁的花香干扰,咱们想找出线索,很难。” 雷索猛地站起身,狠狠地锤了立柱一拳。 罗伊扫了眼庭院中一簇簇姹紫嫣红的娇艳,也有些无奈,但当他的目光无意地转向光头大汉身前那根立柱,突然一凝。 “你怎么了?” “雷索,我好像发现了点东西,你往旁边挪几步,”罗伊三步就走到了大汉身边,在对方疑惑的眼神中,匆忙了摸了摸那根涂满蓝漆的柱子,赫然摸到一处指甲盖大小、极其浅淡的红印。 看上去好似孩童的信手涂鸦、或是鲜花挤压染上的天然红色。 两人凑到柱子前细细摩挲、观察,动了动鼻子,一股微弱的血腥味儿,在浓郁的花香掩盖下时有时无。 也只有嗅觉超常的猎魔人,才能洞察它的本质—— “血迹!”光头大汉深吸一口气,目光如炬地绕着柱子踱步,“那晚花园里果然发生了命案,也许这片区域才是第一现场。” “那受害者的身份?”暗金的瞳孔中光芒涌动,罗伊沉思了片刻,脑海里涌出一个答案——失踪的昆特表演家亚摩斯。 他眼前仿佛出现了画面——月夜下的花园,昆特表演家亚摩斯突遭凶手袭击,重伤垂死,拼命挣扎之际不小心触碰到花园前的立柱,留下了这枚血印。 “不排除另一种可能,这是某种提示,他故意留下!” 两人的目光不约而同顺着血迹往上移,一直到花园周围走廊的天花板上,天花板向外伸出的一侧、紧贴立柱的方向,有一排向内收拢的檐角,檐角上侧隐藏在阴影中,让人看不真切。 下一刻,雷索庞大的身躯灵活的像只壁虎、贴着柱子一游,眨眼窜上4米高的立柱,然后肌肉虬结的手臂往檐角上面迅速地一掏,随即稳稳落地。 当他摊开布满老茧的宽厚手掌,掌心便多了一张四四方方、背面画满繁复而精致花纹的硬纸片。 “什么玩意儿?一张昆特牌。”光头大汉挑了挑眉梢,若有所思。 “亚摩斯那家伙不蠢,给咱们留下了线索!也只有昆特表演家,才能把纸牌神不知鬼不觉地弄到那个地方去…连凶手和城堡的仆人都未曾发现!” 罗伊说着,将大汉掌心的昆特牌翻了一个面,牌面是他熟悉至极的一个人物—— “这是……” “北方领域牌组中的一员,泰莫利亚的国王,弗尔泰斯特…”罗伊眼中闪过一抹恍然,“这位国王陛下还有另一重身份,那天的城堡夜宴中,来花园透气的特斯塔夫大人!” 第九章 巫医与迷梦(求订阅) “亚摩斯给我们留下的提示直白、浅显,答案就是弗尔泰斯。”雷索一边留意着花园深处女仆希尔维娅的动向,一边摩挲着锃亮的光头,“只要咱们弄明白那晚花园里,泰莫利亚的国王和杂技团演员之间究竟起了什么纠葛,整个事件的脉络就一清二楚了。” 罗伊点头认同,示意大汉继续, “但还有个情况很奇怪,弗尔泰斯特化名为特斯塔夫,而除了我们俩和男爵夫妇,拉·瓦雷第城堡的仆人们根本不知道他是位‘陛下’…亚摩斯只是个四处流浪的杂技团演员,照理说,他不可能见过弗尔泰斯特,又如何揭破他的身份,给咱们留下线索?” “我想到了一种可能性…”罗伊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神情微微激动,“亚摩斯和亚里安都进过花园。会不会是他们意外地发现了弗尔泰斯特,然后偷听到了这位泰莫利亚之王的一个秘密…” “秘密?你指的是…”雷索脑海中隐隐捕捉到一丝灵光。 “那天晚上月色朦胧,鲜花吐露诱人的芬芳,小径隐没在绽放的花丛中、随风飘零的花瓣述说着浪漫…”罗伊的目光在花团锦簇间逡巡,缓缓说道,“如此绝美的景致,弗尔泰斯特仅仅来透透气?那岂不是大煞风景!” “还记得吗,之前希尔维娅提到过,那晚露意莎夫人也离开过宴会厅,说是去照顾女儿阿奈丝,事实真是这样?我们得跟她聊聊…”罗伊若有所思道,“最好能单独交流。” …… “嘎吱——”木门被推开,两名猎魔人走进了一间宽敞、温暖的卧室。 灿烂的阳光透过窗缝洒落,照出卧室中央的大床上一位面如金纸的少年。 他瘦得脱形:两颊凹陷,颧骨突出,一脸病态,看上去比真实年纪要大上不少。 此刻浑身包裹在一张厚薄适中的毛毯里,紧闭双眸、呼吸微弱得仿佛快被风吹熄的蜡烛。 露意莎夫人倚在床边半蹲着身体,用湿毛巾温柔地擦拭少年的脸颊,听到了脚步声便停下了动作。 “两位大师…”女人擦了擦眼角的泪痕,站起身,十指交叉在小腹前,急切地问,“花园里可有线索?“ “花园和佣人寝室我们都搜查了一遍,结果不太好……”罗伊含糊其辞地摇了摇头,和雷索并肩来到床边,暗金的瞳孔在少年身上一扫,不禁皱了皱眉头,“夫人,这位就是亚里安少爷吧,现在情况如何?” 露意莎神色憔悴,沮丧道,“全靠巫医吊着一口气…” 她的目光转向床的另一边,在捆成一束的藏红色窗帘附近,站着一位年纪很大的老人,他的着装打扮与城堡里的人格格不入:披着又厚又黑的熊皮坎肩,脖子间带着一串鸡爪项链,黄绿色的亚麻长袍垂到地面,又破又旧,这让猎魔人想到了那些不修边幅的,隐居在乡下的草药医生。 他两鬓白发苍苍,头顶正中样没有几根头发,满脸褶子,然而背脊挺得笔直,身材强壮,精神矍铄。 塞西列 年龄:80 性别:男 身份:巫医(大部分都是花言巧语,招摇撞骗的人、少部分掌握施法能力,但天赋介于术士和普通人之间。) 生命:60 魔力:150 属性: 力量:5 敏捷:5 体质:6 感知:12 意志:10 魅力:5 精神:15 技能: 先祖秘术lv5:一种类似于德鲁伊自然法术的施法体系,主要包括诅咒、治疗防护、以及骨占卜三大部分。由于巫医对混沌能量的敏感度普遍低于术士,秘术相比于法术,往往需要更复杂的仪式、施法材料,显得更为原始和粗糙,却有独到之处。 冥想lv5 其他略 …… “猎魔人大师,这位便是男爵大人特意派人从威伦请过来的巫医塞西列。亚里安昏迷不醒无法进食,普通的医生束手无策,连术士看过了也无能为力。但这位巫医做到了,他保住了亚里安的性命,用一枚护符。” 露意莎向巫医感激点了点头,然后将少年身上的毛毯往下掀开了一截,露出他的脖子,那上面赫然吊着一枚黄色的护符。 用杜松子和银杉木做成,萦绕着一丝鼠尾草的味道,同时一股虹光在护符周围流转不息。 “可惜他没办法救醒亚里安。” “能做到这步,已经相当了不起了…”猎魔人如实说道,不能进食也就罢了,可处于昏迷状态的亚里安连补充水分都很勉强,换作普通人坚持不到几天便会脱水而死。 但巫医塞西列奇迹般让他活了下来。 罗伊打量着老人,他接触过不少术士,因而能感觉到对方身上一股和术士类似的气息,但还掺杂着野外的药草、动物、牲畜的气息。 他给人的感觉,介于术士和德鲁伊之间,一身装扮还异常的熟悉。 “威伦的巫医塞西列,在哪里见过这家伙?”罗伊心下纳闷。 “喔,你们来了,两个男人,两条毒蛇…”老人率先开口了,双手叉腰,操着一副略显怪异的公鸭嗓冲两位猎魔人说,“正好,亚里安在等你们。” “您认识我们?”罗伊看了一眼雷索,后者冲他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见过这老头。 “骨占卜明确地告诉了吾结果,”老人突然转过身,看着窗外,念诵晦涩的预言,“汝们必将到来,满身鲜血却心怀仁慈,穿过迷雾,揭破丑陋,粉碎血色倒影,唤醒沉睡之人。” “因此你们来了,预言绝不会骗人!” 猎魔人听完脸色诧异,惊疑不定,而露意莎夫人赶紧解释道,“两位大师,塞西列阁下脾气比较古怪,经常说一些高深莫测的话,我们也弄不清究竟是什么意思,但他没有恶意。” 雷索颇为理解地说,“这个世界上有部分人,巫医、甚至是盲人,天赋异禀,掌握着预言能力…巫医阁下,您刚才是在描述我们的未来吗?” 光头大汉尝试地问,“那能不能帮帮我们,找出真凶,救醒亚里安少爷。” “巫医并非无所不能…”老人皱巴巴的脸上保持着严肃的表情,摇了摇头,“吾能做的,仅仅是跟随先祖之灵的脚步,穿过静止的水面,在圆满的月光下,看见未来模糊的倒影…猎魔人拯救了亚里安,只有靠你们两位。” “而且我的银杉木护符维持不了多久,再有一周便会失效。“ “一周?!”在一旁聆听的露意莎夫人顿时大惊失色,“到时候我的孩子怎么办?” “别担心,尊贵的夫人,有预言中的救星在,亚里安定能安然无恙。”巫医突然向两名猎魔人招了招手,“看看这个可怜的孩子,吾见过不少疑难杂症,但他这种情况实属罕见,不像诅咒或者中毒、体内也没有残留的混沌能量波动。” “两位大师,拜托你们。”露意莎夫人纤手合在胸前,仰着俏脸恳求道。 “夫人,您别抱太大的希望,我们只能尽力而为,毕竟您提过术士和医师都治疗过亚里安少爷,疗效甚微。咱们的医术还不如他们。” 罗伊说着,又重重地看了老头一眼,犹豫道,“对了,塞西列阁下,您居住在威伦的费克岛周围?” “猎魔人,你怎么清楚?” “我听说过那附近居住着一位神通广大,又脾气古怪的巫医。”罗伊随口解释着,语气一顿,“对了,您是不是还养了一头山羊,叫做公主?” “神通广大?塞西列一个糟老头子,担不得这个帽子…”老头不屑地说,“至于你提到的山羊,巫医的很多治疗手段都离不开山羊血,但吾没那个闲工夫饲养山羊……公主这个名字取得很巧妙…甚合吾意。”老头摸了摸光秃秃的下巴,把这个名字牢记于心。 “大概是现在还没到时候…他没开始饲养那头山羊,”罗伊觉得八九不离十,这位巫医塞西列,就是以后让杰洛特帮他找山羊的,脾气古怪的老头子,“没想到会在男爵领遇到这家伙。” 他的确有几分真本事。 …… 亚里安·拉·瓦雷第 年龄:11 身份:拉·瓦雷第家族继承人,巴伦·拉·瓦雷第长子,骑士学徒 生命值:30/50(迷梦) “迷梦…”罗伊揉了揉太阳穴,若有所思。 亚里安迷失在了梦境里? “小鬼,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你先说。” 雷索已经将少年的身体简单地检查了一遍,“我和巫医看法一致,亚里安的状态很奇怪,身上既没有诅咒或者中毒的痕迹,也不存在魔力波动……” 蒲扇般的大手将少年纤瘦的右腿掏出了毛毯,食指猛地敲了敲膝盖下方,瞬间激活了这条腿的的膝跳反射,“身体基本的反射还在,他并非处于昏迷状态…”大汉又翻开了少年的眼皮,众人赫然发现,他的眼球在急速翻动,眼白和瞳孔一上一下。 “大师……”露意莎被这惊悚的状况吓了一跳,“亚里安他怎么了?” “夫人不必担心,这是很正常的反应…”猎魔人对人体结构、反射、生理活动比大多数医师了解的更深,“通常人在浅层次的睡眠、快要清醒的时候,都会产生这种急速动眼症状。” “更准确地说亚里安正在做梦…”罗伊深吸一口气,“他被困在了梦境之中。” 第十章 真相隐藏在泥土里(求订阅) “大师,你们的意思是,过去一个多月亚里安一直被困在梦里?”露意莎夫人红唇微张,满脸诧异,“每个人都会做梦,为什么偏偏我的孩子醒不来?” 罗伊仔细观察着女人的神色,她那份惊讶和错愕不似作伪,仿佛对那晚花园中发生的一切,毫无所知。 “难道我们猜错了,她没去过花园?”猎魔人心头一沉,“不,露意莎夫人能讨得弗尔泰斯特的欢心,没几分手段怎么可能!她肯定演技高超,没错,越漂亮的女人越狡猾,善于伪装,还是少不了一记亚克席!” “夫人,您说的很对,普通人的梦境顶多维持数个小时…亚里安少爷这种情况实属罕见。”雷索沉吟了片刻,缓缓地说,“根据我以往的经验判断,他无法苏醒有三种可能的情况……” “猎魔人,说说看吧…”一边的巫医瞪圆一对浑浊的眸子,饶有兴致地问,“汝有何高见?” “第一种情况,亚里安潜意识里不愿意醒过来…” “为什么,这不是在折磨自己?!”男爵夫人声音发颤,指节捏的泛白。 “或许他不愿意面对现实…在花园里发现了令他极端排斥,难以置信的情况…所以他选择逃避…谁也不能叫醒装睡的人!”罗伊盯着女人,从那对棕色的眸子里看到了一闪而过的慌乱, “我的孩子接受过正统的骑士训练,他、比大多数成年人更坚强,绝不会当个懦夫、逃避现实…”露意莎微弱无力地反驳道,却没注意到自己涂抹着玫瑰红的指甲陷入了掌心肉。“不会是这种情况……” “那我们说说第二种可能。先前被认定为凶手亚摩斯,除了昆特表演家这重身份外,还是一位手段极其高明的催眠大师,他对亚里安少爷施加了强烈的心理暗示,才让他陷入永无休止的迷梦。” 雷索又接过话头,巫医和露意莎夫人两位听众不自觉地屏息凝神,集中注意力,“不过我们和海蝎子的成员深入交谈过,从她们的回答和反应看,亚摩斯并不具备催眠的才能…” “所以两位认为那家伙不是凶手?” 露意莎舔了舔红唇,凹凸有致的身体悄然绷紧了起来。 “海蝎子杂技团的亚摩斯和亚里安都是无辜的受害者。”罗伊一脸笃定。 场面一时之间陷入沉默。 行凶者不是亚摩斯,那究竟是谁? 巫医好奇的目光在猎魔人和露意莎夫人间来回打转,他感觉,这两批人有什么事瞒着他,而且好像并非同一阵营。 “那第三种可能呢?”良久之后,露意莎声音沙哑地问,半张脸埋入了阳光照不到的阴暗角落。 “最后一种情况涉及到拉·瓦雷第城堡的一些秘密…”罗伊有意无意地看了巫医一眼,“如果可以的话,露意莎夫人,我们能不能私下谈谈?” 女人犹豫了一两秒,冲巫医歉然一笑,“塞西列大师,今天的治疗已经结束了…您先离开吧,希尔维娅会为您安排住宿,一切照旧…” “两位大师,就如此不待见吾?”巫医听完,脸上的皱纹更深了,“吾向你们展示了预言,你们就这么回报?” “塞西列阁下,接下来的事关系重大,我们不想让你遭受牵连…”罗伊诚恳地说,接着转向露意莎,“您实在不满意,过后我们再跟你解释。” 老头这才双手叉腰,不甘不愿地离开了卧室,走廊中响起一阵大喊, “希尔维娅女士,你们承诺了要好好招待我,现在请带一头山羊幼崽过来,母的!快去准备准备!” …… 大门紧闭,将外面的声音隔绝。 “两位,现在可以继续?” “当然,尊敬的夫人,继续之前的话题,第三种可能,”猎魔人笑了笑说,“跟我们在花园的一个发现有关。” 罗伊将怀揣的那张北方领域的昆特牌展示了出来,“这是亚摩斯在遇害前留下的线索。” 露意莎棕色的眸子扫过牌面上那位头顶王冠的威严男人形象,明媚的眸子一怔,“两位大师,你们不会是想糊弄我,那晚的意外跟一张昆特牌有何联系?” “夫人,这个男人您认识吗?”猎魔人反问道。 “泰莫利亚的国王陛下弗尔泰斯特!” “那我们现在正式通知你,他就是凶手!”罗伊和雷索交换了个眼神,语气坚定。 “……” 露意莎深吸了口气,接着柳眉微蹙,不悦道,“两位大师,给泰莫利亚之主强行安上一个罪犯的头衔,你们不觉得很可笑?何况那个时间段,陛下还在维吉玛处理军国大事,根本没时间赶到拉·瓦雷第男爵领。这个说法简直莫名其妙!” “我们没开玩笑!”罗伊沉声道,“根据调查,弗尔泰斯特曾化名为特斯塔夫参加了宴会…特斯塔夫您还有印象吧,那位维吉玛来的贵客。” 露意莎俏脸一白,垂下了头, “我们询问过城堡的女仆,亚里安少爷出事的时间,这位陛下恰好去过花园,他无法摆脱嫌疑。而这张昆特牌就是确凿的证据。” “两位大师有所误会——”露意莎葱茏的十指交叉在一起,刚想解释什么,猎魔人打断了她的话。 “夫人,您知道吗,我和维吉玛的公主雅妲是旧识……确切地说,救过她的命。” 罗伊绕着露意莎踱步, “她跟我们提过,国王陛下一个多月前离开了维吉马,算算时间,刚好和拉·瓦雷第城堡晚宴凑上。您觉得这是巧合吗?要不要去找您的丈夫求证,一位国王出行,再怎么隐蔽都会留下蛛丝马迹…” 男爵夫人红唇动了动,但最终只是叹了口气, “好吧…能调查到这步,两位大师果然有几分能力…你们说得对,特斯塔夫是弗尔泰斯特陛下的化名。至于原因,陛下和老爷交情不错,兼之男爵领对泰莫利亚至关重要的战略意义,陛下微服赶来为老爷的小女儿送上祝福,不过分吧?” 露意莎轻咬红唇,“但你们口中伤害亚里安的凶手,绝对不是陛下,我保证!” “你怎么清楚,还敢为他保证?”罗伊追逐着女人躲闪的目光,“难道尊敬的男爵夫人,当晚您也去了花园,与弗尔泰斯特幽会?” “闭嘴!”女人尖锐地大叫了一声,一改之前柔弱、憔悴的神态,抬起下巴,眼神阴沉如水,“我请你们过来是为了拯救亚里安,而不是让你们污蔑我的清誉!” “这种胡编乱造的事情传出去,会造成多么严重的后果,明白吗?!” 雷索双手环胸,背靠墙壁欣赏弟子的临场发挥。 而罗伊摇头轻叹,“顾及后果?可为什么根据城堡女仆的供词,那个时间点,具备作案机会的,只有弗尔泰斯特和您?” “这是污蔑,你们掌握了确凿证据?给我看看,除了一张可笑的昆特牌——谁知道是不是两位故意放上去的?”男爵夫人声嘶力竭,然而听到门外的动静,她又把声音压了下来。 “证据?”猎魔人摇了摇头,“您刚才的表现就是最好的证据…而且,您觉得,如果把这个惊人的发现告诉男爵大人,他会不会相信我们?” 女人五官豁然绷紧,优雅的气质荡然无存,她很清楚,这种龌龊的勾当,哪怕只是虚假传闻,只要那个年老力衰、却占有欲旺盛的男人听说了,绝对会追根究底查出事实。 拉·瓦雷第家族既不缺钱,也不缺士兵,但它威严和脸面不容侵犯。 事实上,按照正常的发展轨迹,拉·瓦雷第男爵终将与弗尔泰斯特决裂,而导火索之一正是露意莎和弗尔泰斯特被撞破、却极力否认的奸情。 “猎魔人,你们究竟要干什么?”露意莎竭力压制着声音,质问道,“逼迫和威胁一个柔弱的女人,有什么好处?” “夫人,我并非故意激怒您,只想了解事实,那天晚上花园里究竟发生了什么,让海蝎子杂技团、我的朋友们,蒙受不白之屈?!” 罗伊继续向她靠近了一步,而露意莎随之后退了一步,“只要您如实回答,我们保证不会向外泄露这个秘密…要不然我们调查完花园最先联系的人就不是您,而是男爵。” 露意莎听完,俏脸一片惨白,鬓角浮现出几粒冷汗,后背缓缓抵上了床沿,十指紧扣在下巴前、指节发颤。 罗伊接下来的话彻底压垮了她的心理防线。 “不瞒您说,咱们掌握着一种特殊的法印,能让一个人变作听话的傀儡,向我们吐露实情,但用这种手段拷问一位身份高贵的男爵夫人,实在有伤大雅…所以我们才和你耐心地沟通,可您太倔强了。” 罗伊紧紧盯着花容失色的女人,又向她靠进了一步,“猎魔人还有一手,证明一对父女之间是否存在血缘关系,这不难,仅仅需要几个步骤,第一——” “停!”男爵夫人颓然道,“两位大师,你们赢了!我会交代一切,所有事实…但别,别再恐吓。” 女人最后抬起头,深深了看了猎魔人一眼,眼神中有埋怨、惶恐,但还有一丝解脱。 然后她反复地检查了门口,确认附近没有外人,低声咒骂了一句。 “该死,当初就不该让你们进城堡!” …… “就像你们猜的那样…”玛丽·露意莎·拉·瓦雷第又开始用一块湿毛巾轻柔地擦拭亚里安的脸庞,仿佛为了遏制心中的恐慌,“那天晚上,我与弗尔泰斯特陛下约好了在花园碰面…” “夫人。”罗伊打断道,“您究竟是什么时候和国王陛下搭上联系的?” 露意莎羞恼道,“你们要夺走一位可怜母亲最后一丝尊严?” 两人仍然板着脸,视若未睹,罗伊清楚的很,这位美丽的女人,手段高超,简直是个女外交家。 “罢了,去年秋天,男爵领的猎熊宴上…陛下第一次看到了我…”露意莎棕色的瞳孔里闪过一丝回忆之光,脸上居然还有点甜蜜,“我没想到他是那么霸道的一个人,根本不容拒绝!” “等等,去年秋天开始的?”两名猎魔人交换了个眼神,心下暗叹,“刚过去了一年多,阿奈丝小姐出生…啧啧、弗尔泰斯特真是一位‘实力雄厚’的男人。” 这位风流国王的品位相当独特,饱受诟病地生下了雅妲公主,又瞧上了自己下属的妻子。 他不怕老男爵恼羞成怒,转身投入瑞达尼亚国王拉多维德的怀抱? “接下来了,你们在花园里发生了什么?” “男女之间的那点事,你们不清楚?”露意莎讥讽道, 罗伊摸了摸鼻子,有夫之妇和地位尊崇的国王在夜色下的花园里幽会,想想都刺激。 “可亚里安这孩子和那个杂技演员早不来晚不来,偏偏那个要紧关头进了花园…误打误撞偷听了我和陛下的谈话,知道了陛下的真实身份。” “亚里安从小遵从骑士之道,作风正派,眼睛里容不下半点沙子。当时就冲出来和我这个不合格的母亲对质…” 男爵夫人脸上一瞬间流露出深深的痛苦和羞愧,“我惊呆了,脑子里乱糟糟的,完全想不出该如何解释,亚里安…他怒气冲冲地跑出花园!” “你没撒谎?“罗伊问,“就这么放亚里安离开,不怕他向自己的父亲泄露丑事?” “我还能怎么做?”露意莎近乎咆哮地冲猎魔人大吼,“你难道想让一位母亲伤害自己的亲骨肉?” “我只希望他能冷静下来…心里能稍微顾念母子之情,不要做的太绝,把事情捅给他的父亲。” “照这么说,那之后发生在亚里安身上的事情,与你们毫无关系?” 露意莎痛苦地摇了摇头,“也许我真的该跟过去,他就不会出事…可第二个见证者亚摩斯是个更大麻烦,我们得先应付他。” 罗伊心头疑惑更甚,这跟他们设想的情景完全不一样,“难道亚摩斯的失踪和亚里安的昏睡是两起独立的事件?” “你们怎么对付亚摩斯的?”罗伊问,“这家伙我接触过,虽然脾气和行事讨人厌,但罪不至死。你们究竟把他藏到哪儿去了?别告诉我他自己逃跑了!” “昆特表演家亚摩斯,”男爵夫人低垂眼帘,语气阴沉,“这个贪得无厌的家伙,陛下已经主动承诺,给他一大笔钱,足够当一辈子富家翁,只要老老实实保密…但他不满足,居然抓住这个把柄要挟陛下,让陛下赐予他贵族的身份!” “猎魔人,你们觉得可不可笑,”露意莎语气满是鄙视,“一个四处流浪,身份低贱的杂技团演员,居然奢望一步登天地成为爵士!” “他这副丑陋的嘴脸让我们彻底死了心…而弗尔泰斯特陛下向来只接受谈判,绝不接受要挟。于是假意答应他的要求,靠过去,用匕首捅伤肚子,最后…” “用护符勒死了他!”露意莎眼中恐惧一闪而逝。 “但我们千算万算,没料到这个狡猾的东西,竟然提前留下了一张昆特牌,作为线索,让两位抓住了马脚!”男爵夫人有气无力地说。 “弗尔泰斯特,心狠手辣啊。” 罗伊叹了口气,为那位一国之君的果决而震惊,但转瞬之间又释然。 毫无疑问,成为国王前,弗尔泰斯特的经历更加残酷,没有一点铁石心肠,不可能站到今天的高度。 “那尸体去哪儿了?”雷索疑惑道,“你们把脏水泼在亚摩斯的身上,又如何在不到半小时内妥善处理他的尸体。” “猎魔人也有猜不到的时候?”男爵的夫人松了一口气,带着一丝得意地笑了,“那个院子里全是花圃,还能有什么地方适合掩埋尸体?” 第十一章 现形(求订阅) “花园?你和弗尔泰斯特把他埋进了地里?”罗伊重新审视了一遍露意莎,稍微懊恼,当时咋不把地挖开看看? “无处不在的花香就是最佳掩护,当时的情况下,的确没有比这更合适的选择。希尔维娅提到过,你每天都要去花园散心,其实是为了毁灭作案痕迹吧?” “可怜的亚摩斯,原本以为天上掉馅饼,却枉送性命变成花肥,他大概会死不瞑目?”罗伊嘴上这么说着,实际对亚摩斯并没几分同情,太过贪婪而失去了理智,没那个实力,偏偏胁迫一位国王…简直是活腻了。 “亚里安那边…你们又怎么处理的?” 露意莎夫人凝视床上少年消瘦的脸庞,柔声细语地说,“埋完尸体,陛下稍微清理一遍衣物就先离开了,然后我找了找这孩子,可惜他不知道藏哪儿去了,我担心老爷察觉问题,就先回宴会厅…应该再找找的…” “你搜过花园旁边女佣的寝室,里面没人?” 女人摇了摇头,“过了几分钟我在宴会厅听到罗茜的尖叫,才知道这孩子发生了意外。” 猎魔人差不多相信了女人的话,连和弗尔泰斯特幽会、杀人藏尸都说了出来,没必要隐瞒亚里安的遭遇。 “那又是谁把亚里安弄成这副模样…难不成这个男孩遭受打击,伤心过度,自己晕了过去?”这个念头一闪而逝,罗伊摇了摇头,结论太站不住脚了,而且直觉告诉他——当晚花园附近,除了露意莎夫人、弗尔泰斯特外,还存在第三个人。 真正的凶手。 “受到盘问的城堡佣人都洗清了嫌疑…我究竟忽略了谁?” “两位,该说的我都说完了…”露意莎打断了猎魔人思考,拢了拢秀发,“还有什么问题尽管问,我绝不隐瞒,只求你们别把事情往外面传。” 女人吐露出积压在心底的秘密,剥离了最后一丝紧张,神情变得一片坦然,又恢复先前光采照人、妩媚优雅风姿, “此事若是泄露出去,拉·瓦雷第家族将蒙羞,老爷…依老爷的犟脾气,不排除和弗尔泰斯特决裂的可能,到时候整个拉·瓦雷第爆发战乱,必然波及无辜镇民,会死多少人。两位大师于心何忍?” “咱们又不是搞慈善的,男爵领的人民是死是活与我何干?”雷索丢下一句狠话,却又话锋一转,“不过我们给过承诺,亚摩斯之死已成定局,多谈无益…你若洗涮掉爱佛琳三人头上的污名,还他们公道,并给予丰厚补偿。” “我和小鬼自然会守口如瓶。” 观察着女人神色,罗伊接着说,“不到万不得已,咱们没兴趣和泰莫利亚的国王撕破脸皮,成为通缉犯。” 然而他心中却打着别的主意——这个把柄以后还用得上。 露意莎夫人打量两师徒如出一辙的表情,瞧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叹了口气, “既然海蝎子杂技团是大师的朋友,那我会全力劝说老爷,丰厚补偿也没问题。”女人抿了抿嘴唇,“但这一切绕不过一个前提…亚里安绝不能出事,否则老爷必让海蝎子陪葬。” “设下圈套的猎人才能解开圈套…”雷索说,“只有找出加害亚里安的凶手,才能救醒他。” “这便是难点所在,”罗伊解释道,“一切线索都指向夫人您以及弗尔泰斯特陛下,但你们当时忙着处理亚摩斯的尸体,排除了嫌疑,那么调查就走到进了死角…” 究竟是谁,能卡在那个时间点,无人知晓地对亚里安下咒、又是出于何等目的,仅仅是劫财? “接下来咱们顶多找找之前的疏漏,召集当晚所有宾客,短时间内很难有突破性的进展,亚里安少爷能不能撑得住……” 露意莎夫人听得鼻子一酸,不由紧紧搂着毛毯里的少年,低声啜泣。 罗伊保持着沉默,略有感慨。 大多数猎魔人很小就和父母分开,并没能享受到太过的亲情,像雷索、奥克斯兄弟。 而罗伊和老摩尔夫妻也相当长的时间没有见过面。 面前这个女人,背叛了他的丈夫,还当了回杀人帮凶,但此刻,的确是真情流露。 时间在不经意中流逝,等露意莎从悲伤中回过神,擦干脸上的泪痕,抿了抿红唇,不解道, “我有个问题,憋在心里,实在想不明白。两位大师的调查顶多证明弗尔泰斯特去过花园,为什么把我和他联系起来?” “仅仅是因为宴会中途离开过大厅,就下了定论,我们在花园见面?未免太过武断!” 女人问完,猎魔人也陷入沉思。 罗伊会清楚男爵夫人和泰莫利亚国王的龌龊,是因为他从前的经历,一定程度上的先知,所以在启动调查不久后,脑海里就产生这朦胧的想法。 而雷索…… “鸡笼酒馆!”光头大汉朝女人解释道,“我们在鸡笼酒馆欣赏了一出‘表演’,两个胆大包天的酒鬼讽刺了夫人您和国王陛下的私情。” 说完,雷索眉宇间浮现出深深的沟壑,意识到之前对话中的矛盾之处 根据城堡里的所见所闻,露意莎夫人的保密工作几乎滴水不漏,除了他和弗尔泰斯特,没有第三个知情者。 城堡里的佣人、甚至巴伦男爵对此一无所知,小亚里安也是在花园之夜才偶然撞破此事。 那为何远在数里之外的小酒馆,两个稀里糊涂的醉鬼会了解内情? 事情太不合理。 “醉鬼还有另一重身份,瑞达尼亚的间谍?”光头大汉琢磨道,“故意当着我们的面演一出好戏?” “大师,您在开玩笑吧?两个醉鬼?决无可能!”露意莎夫人柳眉微蹙,俏脸不悦,这光头大汉明显是随意找了个借口,不过—— “鸡笼酒馆,男爵领近郊的那家?” “您也听说过?”两名猎魔人相视一望,心头突然涌起一种异样感。 “今年开春的时候,老爷带着我们一家人春游,路过了酒馆,用了一顿饭…”露意莎垂下俏脸、语气更加伤感,“那顿饭我至今记得清清楚楚…酒馆的招牌菜熏猪肉是道不折不扣的美味佳肴,有种难以抗拒的魔力…令亚里安疯狂地迷恋。自那以后,我经常派人到酒馆采购…” “可惜,我的亚里安…”夫人摩挲着儿子消瘦的脸庞,泫然欲泣。 这时,罗伊脑海中闪回他们在宴会厅中调查的情况,大厅里也弥漫着熏猪肉的复合香味。 “夫人,你们最近也吃了那道菜?” “昨天仆人们刚去过一趟…酒馆的老板很有眼色,每周都会为城堡预留足够的分量,毕竟老爷也挺喜欢的。” “鸡笼酒馆的老板…老巴顿?” “也许是,我记不清。”露意莎好奇道,“两位大师怎么会关注他?” 罗伊再没有功夫搭理女人,后背紧贴墙壁,又黑又浓的眉毛几乎绞成一团,他揉着太阳穴,一脸困惑,“老巴顿…长什么样,我怎么想不起来?!雷索?” “你这么一说,”雷索脸色凝重,缓缓摇头,“我也记不清他的脸?难道老巴顿和那两个醉鬼不是普通人?” “究竟是什么身份?” …… “纠结一个酒馆老板、两个醉鬼的身份不过是浪费时间,两位肯定是不小心忘了。” 露意莎深吸一口气,仿佛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恳求道,“再看看亚里安吧,救救这孩子…巫医的预言里不是明确提到过,猎魔人将唤醒沉睡之人。” “巫医的预言…没准线索在里面!”罗伊心头一动,急切地追问,“那段预言具体怎么说的?” 露意莎被吓了一跳,而雷索给出了答案, “满身鲜血却心怀仁慈,穿过迷雾,揭破丑陋,粉碎血色倒影,唤醒沉睡之人。” 罗伊陷入了苦思冥想,只有一句话有点意思, “血色倒影…指的什么倒影?水面,墙壁,还是——” 他神经质地低声嘟哝几句,猛地瞪大双眼,好似在炎热的正午,被一桶冷水迎头浇下,从头到脚凉彻心扉! 一片鸡皮疙瘩钻出了皮肤,猎魔人受惊的野兽般绷直了身体。 “镜子?!” “第三个参与者,对亚里安下咒的家伙难道是——” 罗伊的自言自语突然中断,一股极端的寂静,扼住他的喉咙。 他一抬头,豁然发现,光头大汉微微张着嘴、露出惨白的牙齿、猩红的牙龈,却诡异说不出一个字,连粗糙的脸上的每一块肌肉都陷入了静止。 玛丽·露意莎坐在床铺边,伸长天鹅般的脖子,一手轻抚着亚里安,向前探着身子,美目满含期待地望着罗伊。 但她原本生动而美艳的面容,像是被灌入了泥浆的模子,变得僵硬、呆滞、失去了活力。 不仅如此。 周围一切的都陷入了静止,包括雷索、男爵夫人、亚里安的呼吸、心跳,从窗外洒入的阳光、和煦的微风都被冻结,万事万物,好似在一瞬之间被无形的魔手摁下了暂停键。 除了罗伊。 他感觉到异样的注视,暗金的瞳孔缓缓地移动到窗边。 窗户完全打开,鸟雀的啾啾声统统消失。 窗台下……窗台下边,不知何时冒出一张男人脸,黑如深渊的一对眸子注视着房间里面—— 他嘴角微翘、面颊上抬起皱、眼睑收缩、眼睛尾部露出慈祥温和的鱼尾纹。 他在诡异地笑,然而五官却像微风拂过的湖面,不停变换,几张截然不同的脸庞倒映进猎魔人暗金的瞳孔中—— 艾德斯伯格失踪的草药铺老板特罗斯、维吉玛湖畔寇纳村村长波耶夫、白果园酒馆的褡裢酒客、下瓦伦的村长、基隆酒馆的老巴顿…… 一张张熟悉却总是被忽视遗忘的脸,最后统统变为癞痢头、鹰钩鼻、下巴长满邋遢胡茬的中年男人。 “罗伊,你发现我了…” 他笑着说。 第十二章 满足你一切愿望 数不清的黑色蝴蝶在男人身后组成一对巨大的翅膀,翅膀迅速地扇动了两下,他腾空而起,脚尖点过窗台,紧接着踩着空气中无形的阶梯,一步步轻盈地降落到卧室的地板上,在猎魔人眼前显露全貌。 他的身材不高不壮,五官极其平庸,除了那对纯黑得找不出一丁点白色的瞳孔外,没有别的特点。 穿着打扮也很大众化。 上半身陈旧的黄色褡裢外套,下面是蓝色的紧身裤,两个单肩挎包在胸前交叉成十字,分别垂在左右两腰边,又涨又鼓,不知装满了什么东西,脚下黑色的鹿皮短靴上了年头,鞋头微微变形,鞋边沾着一圈黄泥巴。 仅从外表看,他和一位流浪商人没两样,风尘仆仆、不修边幅,放在人群里,好似一滴水融入大海,毫不起眼。 但当他的目光扫过罗伊的皮肤,后者立即感到一种钢针扎刺的尖锐痛苦,同时,好像浑身衣物都被剥离,心中再也藏不住任何秘密。 猎魔人轻轻咬了口舌尖,微腥的血液味让他回过神,随即犹如炸毛的猫科动物,弯曲脊椎,绷紧四肢,脚趾抠紧地面,太阳穴不停跳动。 …… “美好的下午,最适合老朋友阔别重逢。”刚特·欧迪姆双手环胸,惬意地倚在窗户边,打了个招呼。 他的声音带着一股独特的腔调和韵律,洪亮且抑扬顿挫、仿佛在朗诵古体诗,充满了张力。 但猎魔人分明看到他脸上一抹转瞬即逝的市侩和精明,好似一位经验丰富、准备招揽生意的商人。 “阁下究竟是谁,我们认识?”罗伊装作对他一无所知的样子,心头警惕更甚,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 同时眼底还有些好奇,这份好奇绝非弄虚作假,他几乎无法从对方身上观测到有用的信息。 这位神秘的男人周身都笼罩在深渊迷雾之中。 刚特·欧迪姆 年龄:?(感知不足) 性别:? 身份:镜子大师、玻璃小子(四处流浪、贩卖镜子的商人) ?(需要获取更多信息以解锁隐藏身份) 属性:? 技能:? …… “伙计,你可以叫我欧迪姆、刚特·欧迪姆,或者镜子大师…放轻松,我没有任何恶意,只想和你友好地交流一番。” 男人摊开手,脸上的笑越发温和,“至于你觉得我很眼生,那不应该,让我提醒提醒你…在艾德斯伯格草药铺、白果园酒馆…还有不久之前的鸡笼酒馆,我们都见过一面…算起来,我还为你们的旅程付出过不少‘举手之劳’。” 罗伊眉峰紧蹙回忆了片刻,继而头皮一阵发麻。 果然,以前他在白果园那股不详的预感并非空穴来风,虽说当时刚特·欧迪姆并未立即现身,却一直暗中观察。 更令他心寒的是,从始至终都未曾察觉到异常,感知能力好似失灵一般,而且他极小部分关键记忆似乎都被一种无形的力量封印,变得模糊不清。 导致他很长一段时间被蒙在鼓里。 “镜子大师,你一直跟踪我有什么目的?” “不,不,跟踪这个词显得太不友好…”男人轻声细语道,“应该叫考察,作为一位讲究的生意人,我需要慎重地挑选顾客。” “顾客?” “你可以这么理解,绝大多数人,比如说这三位,都是时间沙漏里的沙粒、繁茂生长的植被中的一株野草,缺乏被关注的价值。” “但你很独特…偷渡者,思想蒙着一层面纱,掌握独一无二的能力,还足够机灵!”镜子大师语气一顿。 “早在艾德斯伯格我就注意到,死在你手下的生命都丢失了灵魂,这种能力在白百果园得到了进一步验证…可没有签订契约,你是怎么办到的?” 男人合拢右手五指,漆黑瞳孔缩成了一条缝,脸上每块肌肉都在欢呼鼓舞,“疯狂的灵魂、绝望的灵魂、虔诚的灵魂…神秘的灵魂,何不随我一同上路,见证一场奇迹的旅程?” 男人忽然动了动鼻子,朝着罗伊深吸了一口气,那个瞬间,他宛如一只嗅到鱼腥味儿的猫、面对美味佳肴的饿汉,脸上带着陶醉,眼中闪过一丝隐蔽得极深的贪婪。 令人,不寒而栗! …… 罗伊面沉似水。 剥夺灵魂、偷渡者? 刚特·欧迪姆一句话直接道出了他最大的秘密。 一股极端不适感油然而生。 “那又如何?”罗伊思忖道,“他现身解释,而非不告而取,肯定存在某种限制。” “你还取走了我的信物,”镜子大师目光左右打量猎魔人,双臂向身后张开,深吸了一口气。“那熟悉的气息…烧成灰我也认识!” “信物?什么玩意儿?” “一本书…”男人直言不讳,“你在阿玛维特城堡取走的一本书,人类称之为《骸骨书》,这是另一位老顾客詹妮弗·维理雷斯的货物…” “但你拿走了它,丢进火里、破坏一场完美的交易。让维理雷斯爵士带走了詹妮弗。” “小可爱过上了优渥富裕的生活,不再会轻易受到疾病和饥饿的困扰,大概能活很久。”他的唉声叹气地踱步,“而我损失就大了,获取报酬的时间要推迟个几十年。” “但事情总有好坏两面,你上次莽撞的行为…”镜子大师语气一转,有些欣慰地说,“让我打定主意,提前终止考察,正式开发一个优质的客户。作为交易被破坏的补偿。” 他的左手食指在半空中轻轻点了点对面的猎魔人。 罗伊耸了耸肩,叹气道,“如果我物归原主,你能不能马上离开,镜子大师?” “猎魔人,如果世界上所有事情都像你想的这么简单,”男人拒绝道,“那一切的战争和痛苦将不复存在。” “能不能先放走他们,这种场合不适合谈生意,咱们换个地方。”罗伊转头扫了一眼身边的三个人,依然没有呼吸和心跳,处于一种极端诡异的状态。 他不禁有些担心,这种状态持续太久会不会对身体造成无法挽回的损伤。他尤其害怕镜子大师突然掏出一支勺子。 “别着急,这只是一个小把戏,让他们暂时处于安静状态,”镜子大师双手环胸摇了摇头,“等我们谈完条件,自然会恢复正常。” 时间静止是个小把戏? 罗伊不知该苦笑,还是害怕,对方信手施展的能力都强大到他无法想象,如果要对付自己,恐怕比掐死一只蚂蚁还简单。 但他并没有出手,要不就是有求于自己,要不就被某种规则束缚。 这么想着,罗伊绷紧的身体忽然放松了下来。 “交易先不急…镜子大师,能否回答我一个问题?显然,您既不是普通的商人…”罗伊直视对方漆黑的瞳孔,猜测道,“也绝非寻常的施法者,你表现出的能力比术士强大的多…你究竟属于哪种生命?来自异世界的恶魔,还是神明?” 这个问题,困扰了他很久。 还生活在另一个世界时,就积压心头。 虽然根据各种隐秘的传说和研究文献,刚特·欧迪姆是一头化身万千,穿梭无穷世界、缔结契约、收割灵魂的契约恶魔。 但猎魔人总觉得没这么简单。 它表现出的各种能力已经超出了世界的规则,资料记载中的的“恶魔”完全不能与之相比。 虽然仍然要受到契约规则的束缚,但毫无疑问,比绝大多数生命更加高等,宛如一尊游戏人间的神明。 刚特·欧迪姆微微颔首,显然很欣赏猎魔人放松的姿态,“伙计,旺盛的好奇心是进步的阶梯…但我不能给你答案,除非当做正式交易内容…同意吗,我这就起草契约?” “不愿意?没关系。民间故事里描绘的神或者恶魔都与我无关,你只需要记住我商人的身份…”镜子大师正色道,“交易是我的一切,比生命更重要…虽然漫长的生命对我而言并没有太多意义。” “但你有一点没说错,我不是普通的商人,”镜子大师“谦虚”地说,“我多了一丁点特殊的能力,当然我不会滥用,通常用来确保交易顺利进行。比如目前这种情况。“ “我能提供的货物范围更加广泛,不止是常规的有形的商品,还有无形的,难以用语言描述的,各种千奇百怪的货物。刚特·欧迪姆将为每一位顾客量身订做,满足他们的最强烈的愿望。” “比如这个小家伙…”刚特·欧迪姆又动了动鼻子,扫了一眼在床上沉睡的少年,但区别于他面对猎魔人时的贪婪,此时神情中掺杂着一种即将丰收的喜悦。“瞧瞧,多么纯粹的灵魂,可惜被天性放纵、不知廉耻的母亲伤害得遍体鳞伤。所以我让他如愿以偿地沉入甜美的梦境,以逃避这痛苦的现实,直到——” “脱离肉体的束缚。” “原来如此…” 镜子大师才是祸害亚里安的罪魁祸首。 “可你为什么取走他身上的财物?故布疑阵?” “哈哈,看着一群“大侦探”、术士、巫医、赏金猎人晕头转向地找线索,岂不是很有趣?”男人畅快地笑了起来,“可蠢货太多,都没发现我留下的提示,辜负了我的期待,直到你,稍微聪明了一次。” 罗伊追问, “报酬呢?亚里安答应了你什么,请你出手?” “灵魂,我唯一接受的货币是灵魂……按照契约,我将带上亚里安死后的灵魂展开一场有趣的旅行。”刚特·欧迪姆手腕灵活地一抖,便神异至极地从空气中抽出一卷金色的羊皮手书,上面爬满蝌蚪一样晦涩难懂的文字。 罗伊凑近一观,镜子大师又干净利落地收回了羊皮手书。 “和一位十一岁的少年签订契约,你确定没有欺骗他,在契约中使诈?”猎魔人故意做出一副怀疑的姿态。 “没人能违背契约精神,包括我。”刚特·欧迪姆微微扬起胡子拉碴的下巴,坦然自若道,“我的所有行动都遵从契约的规定:帮助这个孩子实现愿望,然后得到报酬。绝对的公平、公正,我会在卧室附近耐心地等着他,直到他咽下最后一口气。他还有足够的时间在梦里面‘享受’个够。” “不,你没明白我的意思,欧迪姆,”猎魔人说,“一个简单的催眠术,根本值不了他的灵魂!” “每个人的认知和价值观不同,”镜子大师针锋相对地说,“亚里安,一个满腔正义、恪守骑士美德的少年,突然撞破亲人的丑事,世界观崩溃!即便如此,他都不愿意伤害别人,而是自我救赎,找一个不受打扰、安静疗伤的地方,一个美妙的梦境。他可以跟我要求更多,但他没有,仅此而已。” “至于你,罗伊,”欧迪姆悄悄向着猎魔人靠近了一步,用一副极富蛊惑地语气说,“你如果认为一个愿望无法与你的灵魂等价,那我可以满足你两个愿望,乃至三个愿望…统统写进契约都无妨。” “想象吧,我能赐予你削铁如泥的宝剑、饮不尽的美酒、快如疾风的骏马…无穷的财富、不死之身,甚至…”欧迪姆语气一顿,“复兴蛇派学院的力量…” “抱歉,欧迪姆,用灵魂做筹码我实在没兴趣…”罗伊直视镜子大师漆黑的瞳孔,坚定地摇头,“我始终认为凭借自身的本事争取的东西,才真正属于自己。” “伙计,认清楚现实…”欧迪姆的声音变得阴沉,“自从你取走并烧毁我的《骸骨书》,就已经闯入了我的交易,不可能再抽身事外。” “如果今天你不愿意立下契约书,没关系,我会一直盯着你,总有一天你将有求于我……不过到时候易地而处,可就不能随意提出要求。” “当然也存在另一种情况…”欧迪姆的目光忽而扫向罗伊身后的光头大汉,摩挲着下巴浅浅的胡茬,上下打量,好似在挑选商品的客户,“像你这种顽固分子只是极少数。你身边的人…出生入死的同伴、密友、血肉至亲,他们没准会乐意跟我交易…” “你在威胁我?”罗伊心头咯噔一跳,整个人如坠冰窟。 这家伙,镜子大师,好似玩弄人心的魔鬼,直接点出他内心深处,最不愿意看到的一种状况。 雷索,奥克斯、瑟瑞特、老摩尔夫妇,会不会进入它的圈套,万劫不复? 他咬了咬牙,年轻的脸庞闪过一丝犹豫,紧接着眼神变得坚定。 绝不能让任何东西伤害他们,包括眼前这一位。 哪怕赌上性命! “与其说是威胁,不如看成一个宝贵的机会,我,慷慨地帮助众生,实现心底最强烈的愿望!”欧迪姆笑了笑,看向光头大汉,“接下来的日子,我会特意关照他…你觉得如何?” 罗伊沉默了良久。 房间之中,一个心跳不断加速,“噗通噗通”快要蹦出胸膛,他额头爬满冷汗,呼吸沉重得好似破旧的风箱。 那我就不自量力地就会一会你吧。 “镜子大师,”年轻的猎魔人咧嘴露出一口白牙,暗金的瞳孔中闪烁寒光,“敢不敢,和我打个赌,玩一局?!” 第十三章 挑战 “你改变主意了?愿意跟我交易?”刚特·欧迪姆阴冷的目光注视着猎魔人,犹如编制好巢穴、等待猎物自投罗网的蜘蛛。 “一想到未来的日子里会跟你纠缠不清,我就寝食难安。”罗伊摇了摇头,满脸嫌弃地说,“所以我要找个办法一劳永逸地摆脱你——我要跟你打个赌?” 罗伊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心情很复杂,既有假装镇定的恐惧,也有肾上腺飙升的激动。 与镜子大师打赌无异于与魔鬼交易,不管这家伙嘴上说的如何天花乱坠,能实现多么了不起的愿望,相比于他最终取走的报酬——灵魂,都无足轻重。 何况湖中女士指点过他灵魂的奥秘的,更明白其不可替代性。 谁知道镜子大师会如何处理契约者的灵魂?吞噬吸收、还是真像他所形容的展开一场“有趣”的旅行? 罗伊不想尝试,也本该果断拒绝。 但刚特·欧迪姆特意提到了他的朋友、家人,远在诺维格瑞的老摩尔夫妻。 他很想不管不顾,一个人自由自在,但做不到,只能强者才能不受束缚。 与其被动地逃避,任由在乎的人坠入巨大的危机之中,不若主动出击。 输者一无所有,赢家通吃! “镜子大师,刚特·欧迪姆,敢不敢跟我打个赌?你赢了可以取走赌注,我的灵魂。” “哇喔,打赌、挑战?最近三十年来,还是头一次听到这种要求,勇气可嘉的小子,你的要求了?” “如果我赢了——首先,我需要飞狮怪学派猎魔人试炼的完整流程,包括青草煎药配方、突变和改造的步骤等等,其次,给我一套行之有效的方案,强化体内的上古之血。” 罗伊始终有种担心,直接向欧迪姆索取的力量和宝物,对方随时可以收回去,但要是通向力量的道路…付出了相应努力,便真正属于自己。 “稍等片刻。”话音落地,镜子大师身形好似被风吹散的烟雾,突然消失在空气中。 只留下淡黄色的残影。 罗伊眼神一凝,微微张大了嘴。 这是什么情况,瞬间传送? 两秒后,他又再度现身,歉然一笑,“久等了,上古之血有点伤脑筋啊,花了不少心思,但总算解决了。这两个要求没问题,还有吗?” 罗伊注视着镜子大师漆黑的瞳孔,深吸了口气,压下心悸, “如果我侥幸赢了一局,请你离开这个世界,别再回来,也不能动用任何一丝力量侵蚀和触摸!” “抱歉,伙计!”刚特·欧迪姆突然打断猎魔人的话,嘴角弯起一抹讥诮的弧度,“你不觉得要求太过分了吗?我承认你是一个优质的顾客,但并非唯一的选择,这个世界充斥着被欲望驱使的人,多到数不清…” 他嘲讽道,“为了砍伐一棵树放弃整片森林,采摘一朵鲜花放弃整座花园?为了一个独特的灵魂,舍掉无数潜在的客户,承担自我放逐的风险?没门儿!” 刚特·欧迪姆伸出右手食指在猎魔人面前摇了摇,拒绝的态度相当鲜明。 “你刚才说过,满足我一切愿望,这么快就反悔?” “但我没提过不准讨价还价,这是谈生意的重要过程。”刚特·欧迪姆怡然自得地解释道,“你的灵魂值多少,你就掌握多少筹码,目前你的要求已经超出了筹码上限,我无法就此立下契约。” 猎魔人默然地与他对视,片刻后见对方态度坚决,心头叹了口气,退而求其次道, “那这样如何?镜子大师,我换个条件,给这场放逐之旅设定个期限,不要求永远…”罗伊沉吟了片刻,“若我赢下赌注,百年之内,你离开这个世界,不会与我、以及我的亲人朋友做交易!” 一百年,足够他的亲人活上一辈子,他所熟知的大多数人也熬不到那个时间…… 此外,一百年后,他如果还活着,大概已经成长到足以与面前这个神秘莫测的男人扳扳手腕。 刚特·欧迪姆摩挲着下巴,静静地考虑,并没有立即表态。 “猎魔人的灵魂,加上亚里安的灵魂…”镜子大师右手轻抚左手掌面,然后点点头,“条件得改一改…我要是输了,不止一百年——永远不会主动接触你所在乎的人,这些都可以写进协议里。但离开这个世界,绝无可能。” “至于你,有十年的‘休息时间’…期间免受我或者别的‘生意人’的骚扰。” “十年?” 罗伊揉着太阳穴,陷入了沉思,自己承担所有风险,短短十年,足够成长到与刚特·欧迪姆比肩吗? 但他重视的人总算远离致命的诱惑。 “我还有个附加条件……” “猎魔人,生意不该这么谈!” “我的灵魂就如此廉价?何况你说过,讨价还价是谈生意的重要流程。”罗伊坚持道,“我退了一步,现在轮到你妥协,欧迪姆,否则之前的谈判统统作废!” “那说说看吧,但要注意分寸,你心底应该有个恰当的标准,”镜子大师妥协,“不要跨过这个标准太多。” 罗伊扫了一眼床榻上的少年,“赌约里得加上亚里安,你如果输掉打赌,离开这个世界前,必须放弃这孩子的契约,让他恢复正常。” “如你所愿,‘好心人’。” 欧迪姆满意地颔首,笑容越发灿烂,“现在我们基本达成了共识。说说看吧,准备和我玩什么,昆特牌?” “不,我准备来一场挑战。你观察我的这段时间应该了解,我擅长完成各种艰巨的委托和任务,请指派任务给我。”罗伊竭力克制着颤抖的声音,“当然,你的任务不能超出我能力的范畴…你不能让一条鳟鱼在火焰中游泳,或者让我潜入深海猎杀鲸鱼,飞上天空摘下星星和月亮,你要保证任务完成的可能性!” “你的要求真多…”男人垂下脸思考了一小会儿,“但我答应你,毕竟注定失败的挑战太过无趣…” “现在,立下契约吧…”欧迪姆随意地朝猎魔人挥了挥手,空气中骤然燃起金色的火焰,一张泛黄的羊皮纸钻了出来,轻飘飘地落到罗伊的掌心。 同时镜子大师缓缓勾动手指,便有一排排清晰的笔迹随着他的动作逐渐浮现在羊皮纸上。关于赌约的所有细节,用四种不同的文字写就,包括上古语言、北境通用文、一种状如蝌蚪,猎魔人未曾学过的文字。 很神奇,每个字他都不认识,但连成一句他却能理解。 “恶魔,或者神明的文字?” 最后还有种罗伊无比熟悉的文字,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汉字。 这说明了什么? 这张以灵魂为代价的契约。 “洞察了我的本质吗?” “友情提醒,仔细瞧瞧,猎魔人,千万别放过一个字。免得事后反悔,玷污一场精彩的交易。” 罗伊反复将契约内容核对了几遍,连备注都未放过,确认没有留下任何可钻的漏洞,这才按照欧迪姆的指引签上名字,并咬破手指皮肤,压了个鲜血指印。 做完这一切,他跟这张羊皮纸间产生了一种奇妙的联系,仿佛身体中极其重要的一部分被扣留在里面。 而后,欧迪姆勾了勾手,整张契约飞入他手中卷成一筒,贴身收藏。 “我不能保留一份?你不用签字?” “契约只此一份,而刚特·欧迪姆就是契约,不能背叛自己。” 罗伊若有所思,“不用给我留个记号什么的?” “契约的效力已经足够,没必要再打上烙印…”欧迪姆笑了笑,“你有特殊的爱好,我倒是可以效劳…或者你赢了这局,获得一个‘胜利者的荣誉’?” “用不着。” 罗伊摇了摇头,将兜帽里静止的歌尔芬·黑猫以及血宝石放进光头大汉衣袋里。 “有趣的变形术和灵魂。”欧迪姆点评了一句。 罗伊刚想说什么,耳中突然响起两下清脆的巴掌声,紧接着眼前一黑,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天旋地转,仿佛在往无底深渊不停下坠,附带着三百六十度的原地转身,一股强烈的眩晕占据了猎魔人理智。 同时令人窒息的气流急速擦身而过,猎魔人想到了自己第一次通过传送门的经历。 “已经开始了?” 但他来不及多想,不到两秒钟,黑暗被微光取代,视野恢复清明,眼前改天换地。 罗伊惊觉自己正坐在一块肮脏的地面,头顶灰沉沉的夜空,淡淡的月光照出一片野蛮的荒原,随处可见低矮的灌木、干枯的树丛,和嶙峋的怪石。 “你把我弄到了哪儿?”罗伊冲着天空大叫了两声,压抑着脑子里的眩晕感,勉强站起身体。 刚特·欧迪姆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给了他回答。 “你想玩,我们就来玩吧……”这个声音犹如小丑的戏言,还带着一丝无法遏制的兴奋, “我会出个谜题,解开谜底,‘抓住’答案,你跟亚里安就能重获自由,且未来的十年,不再受我打扰。” “解不开呢?”罗伊缓缓转身四下打量,这个地方他从没来过,甚至没见过相似的地方,但无疑很糟糕,带给了他极大的压力。 “哈哈哈,”欧迪姆癫狂的笑声响了起来,“那就有段疯狂而有趣的旅程等着我们三人,这是你自己提议的,不是吗?” “把谜题说来听听…”猎魔人呼了口气,竖起了耳朵。 “世界万物皆与我相关,有些人却唯恐避之不及。”镜子大师语调悠扬,仿佛在朗诵诗歌。 “抚摸玩弄会让你失去理智,但任何攻击都伤不了我。” “孩子一见到我就开心,长者怕我,姑娘则目不转睛。” “你能说,我也能说;但你有声,而我沉默,空有嘴唇一张一合。” “你告诉我啊,我是什么东西?” …… 听完谜语,猎魔人垂下头,沉思了两秒,接着嘴角微微一弯,“你输定了!” “哦,是吗?走着瞧,自信的朋友…你必须在沙漏的沙子流光前找到我。” 一个小巧精致的沙漏凭空落下,掉入猎魔人的掌心,他合拢五指,将他揣在怀里。 “为了公平起见,正式开始前我有个小小的礼物送你,你现在的状态实在太过糟糕。” 欧迪姆的话音落下,罗伊右侧胸腹之间的旧伤涌出一股热流,好似有一位按摩大师在为他舒筋活血,舒服得让他几乎要哼出声来。 当暖流消失,猎魔人摸了摸肋部,赫然发现与林中夫人交手后留下的伤口不翼而飞,折断的肋骨也痊愈如初。 他伸了个懒腰、活动筋骨,浑身发出一阵脆响,接着从储物空间中取出了装着古威希尔和阿隆戴特的剑带缠在背上,接着,一个声音打断进一步行动。 “既然你已经准备好了,现在开始,”欧迪姆爽朗地笑道,“我在旅途为你准备了很多惊喜,好好享受吧…对了,禁止任何作弊手段!” 第十四章 戏弄 “这是什么鬼地方?”罗伊爬过了怪石嶙峋的山坡,踏上一条崎岖蜿蜒的小路。 他极目远眺,视线尽头,隐藏在迷雾之中,起伏的山峦顶上赫然挂着一轮巨大的圆月,皎洁的月光比维吉玛的湖面更加澄澈、散发出惊心动魄的美丽,仿佛只要他一伸手,就能触碰到月亮表面,一圈圈灰黑色的环形山脉。 “哈哈,你喜欢吗?还有得你瞧呢!” “但切记,你要在时间耗光前找到答案。” 镜子大师的声音又跗骨之蛆般响起,他不知藏在藏在哪儿,欣赏猎魔人的挣扎。 罗伊没有理睬打趣,手掌心的沙漏,小巧精致,但沙子流逝的速度并不算快,他大概有—— “一小时……” 他心头一动,再次尝试调动战利品包裹,过去的经历已经让他猜出了谜底,若是能调动空间里的剑油、魔药、饮用水,那么难题迎刃而解。 但这一次,战利品包裹未能响应他的命令,仿佛被一层未知的魔力牢牢封锁。 罗伊又分别平托古威希尔和阿隆戴特,借着月光观察本该光滑的剑身。 可惜,剑刃不知何时镀上了一层朦胧的白色,好似夜明珠,晃得他眼花,根本无法反射影子。 “果然没那么简单。” 罗伊又就近找了一块泥地,用武器迅速刨了个凹坑,左右张望了片刻,往坑里撒了一泡尿,结果非常诡异,地面不知何等材料构成,瞬间将液体吸收,设想的水坑宣告失败! “这就是所谓的禁止作弊?” 看来这些投机取巧的方法都不可取。 罗伊脚尖轻盈地点地,修长的四肢宛如猎豹般矫健,身形在夜色中闪烁,好似飘荡的幽灵,移动速度极快。 荒原死寂一片,安静得吓人,除了他“噗、噗”的脚步声,连昼伏夜出的小兽及夏虫的低鸣夜无。空气里弥漫淡而冰凉的雾气,稀疏的杂草和一株株形态扭曲的枯死古树屹立在道路两侧,宛如看守末日之门的守卫。 每隔几步便有古树伸展枝蔓,提起灯笼,洒落不详的红光,在地面渲染出鲜血般的颜色。 一种诡异而危险的氛围在心头蔓延,跑着跑着,罗伊只觉得太阳穴直跳、心神不宁,大约五分钟后,预感得到了证实。 两道黑影毫无征兆地从路边的石块后钻出,带着阵阵阴风扑来。 仓促接招,罗伊却淡定自若,丰富的战斗经验让他及时反应,不退反进,后发先至地沿着两头怪物中间的缝隙贴地一滚,躲开了它们的夹击,继而转身,右手拔出背后的阿隆戴特立在胸前,左手勾勒出昆恩法印。 顶着淡黄的光芒,灵活地绕着袭击者游走,周旋。 鬼影 年龄:??? 身份:能量体(它们是某个神秘的存在心血来潮时创造出的玩具傀儡) 生命:80 属性: 力量:8 敏捷:5 体质:8 感知:5 意志:4 魅力:3 精神:4 技能: …… 这两头怪物不同于猎魔人以往所见识到的任何物种,遍体漆黑如墨,将附近的光线吞噬殆尽。 散发着暴戾和毁灭的恶意,没有一丁点儿活物的气息。 猎魔人只能看出一个大概的形体,酷似水边常见的人形怪物——水鬼。 弓腰驼背,肚大如斗、四肢干枯瘦长……擅长挥舞爪子连续扑击,每一次攻击都竭尽全力。 但它们攻击时不会像水鬼那样“哇哇”大叫,也许根本不具备发声的功能。 差不多摸透了鬼影的能力后,猎魔人再一次转身后撤,躲过它们的扑击,接着手掌迎着鬼影猛地往前一推。 “砰!”一股强劲的气流突然爆发,两头怪物犹如被攻城锤撞中,身形踉跄地向后退开,失去平衡。 下一刻,罗伊打横提着阿隆戴特,剑尖迎着它们疾电般向前跨出几步,“唰唰唰”斩出三剑,剑光如水波般荡漾,分别掠过鬼影的脖子、前胸、大腿。 剑刃依然光洁如新,未见一丝血液,而两道鬼影遭受重击后,就静静地躺倒在地,蒸发的水汽般迅速消散于空气中。 “击杀鬼影,经验值+20…” “击杀鬼影,经验值+20…” 猎魔人lv6(3480/3500) “居然有经验值?”罗伊又惊又喜,灵魂是他经验的来源,而镜子大师随手创造的傀儡,竟然具备灵魂,这是何等强大的能力? “还真是贴心,再来几个就该升级。” 但他没功夫刷经验,这一场战斗费了大约一分钟,他得抓紧时间。 “镜子大师,”罗伊边跑,边冲着空气嚷嚷,“你可没说过会有怪物袭击!” “我的世界就得照我的规矩来!”欧迪姆在不知藏在哪个地方反驳,“而且这只是开胃小菜罢了。” “那此处已经不属于以前的世界?究竟是另一个位面,还是刚特·欧迪姆创造出来的地方?” 不及多想,罗伊视野的余光注意到左手不远处,一排低矮石梯往上,两个灯笼洒落妖异的红光,照出一个年久失修、破烂不堪的亭子。 猎魔人脚步顿了顿,接着迅速凑近过去。 这个亭子应该有上百年的历史,饱受风雨摧残,顶盖只剩下残缺的几块瓦片,长满苔藓,而凉亭的立柱纯粹由周围扭曲的古树枝干生长而成,阴森可怖,摸上去手感湿漉漉、粘稠,恶心。 凉亭中央还坐落着一口陈年老井,罗伊往井口里探了探身体,灯笼的红光照出干涸的井底,几具小动物的骸骨、几根枯萎的树枝,滴水不剩。 罗伊皱了皱眉头。 “伙计,这口井没给你一丝灵感?”刚特·欧迪姆的声音从井底冒了出来,“何不进来看看?我就在里面。” “欧迪姆,别耍花招误导我!”猎魔人一脸笃定,“井里面只有你的‘回声’,而‘回声’虽然满足‘你能说,我也能说’,但它不可触碰,绝不是答案。” “你还算有点脑子,猎魔人。” “彼此彼此…” …… 从凉亭返回小路,不久,罗伊经过一条悬空的独木桥,桥下是深不见底的大裂谷,其中灰黑色的云雾氤氲缭绕,隐隐的黄光在雾气中忽明忽暗地闪烁,伴随着一阵阵沉闷的、令人心浮气躁的轰鸣声。 热的有些熏人的风从深渊里吹了上来,带着一股刺鼻的硫磺味。 “这下面是岩浆河吗?”猎魔人在桥上伫立了片刻,便因恐高而感觉到一阵微微的眩晕,他几乎能想象到从独木桥落下,掉入岩浆之中被彻底融化为气体,骨灰都剩不下的惨状。 他赶紧收回目光,紧接着一个诡异的、清脆稚嫩的童音突然从身后叫住了他。 “罗伊!” “救命!” “嗯?”猎魔人心头一跳,瞬间陷入了回忆,这个声音太熟悉了,熟悉到陪“他”度过了大部分童年时光。 “谁还会叫我罗伊,难不成是错觉?” 他忍不住转身回望了一眼,赫然发现就在他脚下不远,从独木桥下面伸出了一只瘦小纤细的手臂,紧紧攀附住木板。 一个男孩倔强地冒出了脸, 黑色的西瓜头、胖嘟嘟的脸蛋涨成血色,大约八九岁的年纪。 鼻子下面两条毛毛虫似的鼻涕一抽一吸的,颇具喜感。 …… 罗伊瞳孔收缩,完全笑不出来,“假的吧?对,肯定是欧迪姆用来迷惑我的障眼法!”某些痛苦的记忆潮水般在脑海中翻卷。 难道,镜子大师,真的有本事将死者的消散的灵魂重聚,囚禁于异世界之中? 他随即摇了摇头,在意志作用下恢复镇定,狠下心继续往独木桥对岸走去。 “罗伊,救我…我是小布兰东啊!”男孩叫的更加凄惨,呼吸越发急促。 猎魔人加快离开。 独木桥开始轻轻晃动。 “你忘了吗…呜呜…是我把你介绍给了弗莱彻老爹,让你当上屠夫学徒,你欠我个人情…求求你,拉我一把…我不想掉下去…呜呜…” “你怎么出现在这里,鼻涕虫?”罗伊忍不住问了一句,但他仍然没有停下脚步,距离对岸越来越近。 “呜呜…小布兰东也不知道,我是无辜的…一醒来就出现在这儿,下面的河水很烫、烫得我浑身发疼……快把我煮熟了。” “嘿,伙计!”另一个粗豪的声音打断了男孩的叫唤,“碳山向你问候,没想到能在这儿看到你!你也死了吗?”一只又粗又短的毛手拽住了独木桥的缰绳。 接着矮人标志性的浓密胡须脸冒了出来。 “快来拉伯尼一把!”矮人吃力地拽住缰绳,半个身体悬空,随着吊桥摇晃,脸上肌肉绷紧,勉强做出豪爽的笑脸,“把俺拉起来,咱俩再合力救出这小屁孩儿,找个地方叙叙旧,交流交流箭术,让我看看你的进步。” “下面的日子可不好过,幸亏矮人皮糙肉厚…” 矮人发现前方的身影完全无动于衷,步伐未见分毫迟疑,于是声音变得恐慌, “喂!罗伊,你到去哪儿?帮帮老朋友啊,别丢下我们!” “抱歉,我的朋友伯尼还活得好好的,也不擅长射箭。”罗伊冲他挥了挥手。 “大师,往这边看,是我,巴舍尔,面包房主老哈克的儿子!”一个满脸肿包、长相憨厚的年轻男人爬出了吊桥,“您的那瓶魔药,让我肠穿肚烂、受尽折磨而死,至今还在肚子里翻滚不息…是不是该赎罪,拉我一把?就这一次,求你,我想见见老哈克!” …… “抱歉,我不能耽搁时间救你们…”猎魔人咬紧牙关,死死握着掌心不停流逝的沙漏,彻底走出了回忆之桥,尽管过往痛苦的经历让他心潮起伏,却无法动摇他的心志。 “死了就是死了,假的就是假的。” 那三道熟悉的声音随即被迷雾吞没,消散在夜风中,直到彻底不可闻。 “朋友,面对老熟人,你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欧迪姆戏谑的言语从天空飘落,“还是被突变彻底磨灭了感情,不讲任何情面?” “你的名字应该加上铁石心肠的前缀,小小年纪,硬的却不像人类…” “刚特·欧迪姆…”猎魔人反唇相讥,“我会抓住你,我发誓!” “这就激动得受不了?我的朋友,不如尽早放弃认输吧,快些从苦难中解脱。” “你在做梦,走着瞧!” 第十五章 美人、财富、珍宝 月光下,猎魔人注意到远处又出现一道呆滞僵硬的鬼影子。 她的身高将近一米七,弓腰驼背,好似一位老态龙钟、半只脚踏进棺材的老妇人。 仍然是黑不溜秋的皮肤,散发着泥土的腥味和尸体的腐臭,背部生长一副小巧的像翅膀一样的骨骼突出物,头发像是缠成一团的水草,爪子……一对爪子比狼人的更加狰狞可怖,宛如一排削尖的黑铁锥子。 她看到了猎魔人,顿时如同之前遭遇的鬼影那般,安静而迅速地扑来。 “墓穴巫婆的克隆版?” 罗伊趁她靠近的时候取出了加布里埃尔,扣动扳机。 “嗖——” 借着夜色的掩护,弩箭无声无息越过十米,正中靶心,黑影怪物根本没有反应的余地,满是鸡皮疙瘩的额头正中央便穿进了一根箭头,尾羽轻颤。 按照猎魔人的想法,如果是正常的墓穴女巫,必然痛苦地尖叫一声,拔出箭矢,露出破绽,他再趁机靠过去近身肉搏。 但黑影的构造与鲜活的生物截然不同,不知痛疼与疲倦,伤口亦未见鲜血流出,只是身体微不可察地一顿,紧接着如同捕食蚊虫的青蛙般,冲对面的弩手吐出了一条十米的舌头。 快、准、狠! 一道黑色的闪电掠过半空,罗伊甚至来不及动作,扑鼻的腥臭的,一条黏糊糊、滑腻腻的舌头击中了他放在身前当做盾牌的湖女之剑。 “啪嗒——”留下一圈冒出白烟和恶臭的粘液。 舌头纤细至极,其中蕴含的力量却不容小视,短暂的接触便震得猎魔人虎口发麻,手中武器险些没脱出,同时弩弓表面被命中的地方滋滋地冒出一阵白烟。 长舌上还带着强烈的腐蚀性毒液。 罗伊脚步灵活得像只鼬鼠,贴地几个滑步,身形没入路边的巨石。 上次与墓穴巫婆的照面还是在下波萨达的卡耶村,旁观雷索和奥克斯兄弟围攻这东西。 当时猎魔人处于巨大的优势中,设好埋伏,以逸待劳,不到两分钟就取下了巫婆的首级。 现在一对一单挑,他才知道这家伙的阴险之处,谈不上有多厉害,但那条神出鬼没的舌头委实棘手。 要是直接命中他的身体不消说,虽不能击穿飞狮怪甲胄,但那腐蚀剧毒也能让他吃点小亏。 “犯不着与一个傀儡以伤换伤,还有更可怕的怪物在后面。” 于是猎魔人连续朝她射出两箭。 第一箭,被舌头击碎。 第二箭,正中女巫臃肿的肚皮,猎魔人身影一闪,空间战栗,泛起涟漪,瞬间闪现到她身后。 “唰——” 暗沉的剑刃掠过半空,阿隆戴特一剑劈砍女巫的后脖子! 卡在骨头当中。 污血四溅! 暴怒哀嚎的墓穴女巫转身挥动臂爪。 而猎魔人灵活地矮身钻过她的腋下,再次绕到墓穴女巫身后!暗金的瞳孔变得猩红。 震慑—— 女巫被定在原地,木偶般僵直。 暗红的剑刃再度高举,由左至右,劈砍—— 血光划出一道圆弧。 丑陋狰狞的首级腾空而起,“咯噔”一声坠落在地。 头颅之上血盆大口还在“卡兹卡兹”地开合着,乌黑的牙齿间软软地吊着一条恶心的舌头。 无头尸体原地转了两圈,“噗通”一声重重倒地! “击杀墓穴女巫(伪),经验值+80…” 罗伊松了口气,从掩体后走出。 这头墓穴女巫已经是遭遇到的第四波怪物,第二波是两头水鬼,第三波是一只食尸鬼。 杀掉它们后不知不觉经验池已经蓄满,猎魔人LV6(3680/3500) 但罗伊并没有选择立即升级,升级附带的全面恢复状态必须留到救命的时候再用。随着怪物的挑战难度越来越高,说不定会遇上他无法应付的对手。 扫了眼不停流逝的沙漏,还剩半小时… “烂透了!你的表现真糟糕!花了一半的时间才到这儿来。”欧迪姆嘲讽的声音无处不在,“瞧瞧你刚才迟钝的反应,躲在岩石后胆小如鼠的模样,真不敢相信你能通过猎魔人的正式考核,导师开了个后门吧?” 罗伊毫不在意地嗤笑了一声,继续追逐着天上月亮,朝着前方奔跑。 拐过几道弯后,他路过了一处小山坡,杂乱无章的野草铺满地面,从中传出一个充满磁性的动人的女声。 “罗伊,到这边来…让我好好看看你。” 猎魔人迟疑地转头看了过去,暗金的瞳孔中映入一张熟悉的脸孔——红火的长发垂过肩头,碧蓝的眸子饱含激情,水润的菱唇娇嫩得像花瓣,让人忍不住品尝她的芳香,这是一位浑身散发着成熟风情的女人。 “珊瑚?”罗伊失神了片刻。 女术士柔柔地倚在草地上,俏脸满是惊喜地朝他招了招手,淡黄色的蕾丝长裙下丰腴的曲线随着她的动作惊心动魄地起伏,宛如满帆起航的大船。 顺着她纤纤细腰,麦色的修长的大腿交叠在一起,涂抹粉红指甲的清秀脚趾精致的像是艺术品,俏皮地勾了勾。 “这段时间你去哪儿呢?”女术士凝望着猎魔人的眼睛,有些嗔怪地问,“为什么不来找我,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说话呀!这么快厌倦我了吗?要不换个花样…还记得实验室里的浴缸吗?”女术士双颊泛红。 猎魔人心头一动,马上垂下了头,躲开对方的目光。 脑海中一段温馨的记忆无法遏制地涌了出来。 他永远无法忘记和丽塔·尼德在维吉玛日子,靠着一扇传送门约会,谈论突变,和日常生活,打闹嬉戏,简单而快乐。 与女术士的朝夕相处,让猎魔人小菜鸟飞速成长,也曾迷乱、动摇,但动摇之后却和从前不那么一样。不会再轻易地沉湎温柔乡,为谁而手足无措。 正如雷索所言,谁年轻时候没有放肆过,经历几段刻骨铭心的爱情?只有经历过了才会变得成熟。 “珊瑚,咱们不是每天都在通过千里镜联系?我会找个时间看望你!”猎魔人朝女术士挥手作别,不带走一丝云彩,潇洒地背过了身,“但不是现在,等我解决了眼前的难题再说!” 他迅速从山坡边离开。 但迷惑人心的幻影还没终止,银铃般妖冶的笑声连成一串,猎魔人眼角的余光注意到,许多不同的婀娜身影在山坡上接连浮现,“姹紫嫣红”、仪态万千。 不止是人类,还有绿色皮肤的纤细窈窕的树精,双角、双蹄、脸颊装饰着妖冶纹身的夜魔、苍白冷艳的高阶吸血鬼、歌喉婉转的美人鱼… 多到令人眼花缭乱,比真实更加动人心魄。 但意志属性没有白加,年轻的猎魔人板着脸,脚步快的惊人! “哈哈哈,我就知道你会吃这一套,小伙子,惊喜吗,感动吗,最喜欢哪个?”欧迪姆欣赏着猎魔人低头逃窜的姿态,语气欢悦。 “镜子大师…你曾经把客户发展成情人?”猎魔人平复下躁动的心情,一边赶路,一边还以颜色,“怎么会认识这么多种族,还了解她们的外形特征?如你这般强大的存在也拥有人类的情感?” “你的夸奖我收下了,猎魔人。但我得提醒你,风还在咆哮、豪雨还在倾泻、性命也岌岌可危!”欧迪姆幽幽地说,“明白了吗?你的时间也不多了。” …… 山坡之后,是一个宽敞的洞窟,就在左手边不远。 但区别于夜晚黑黝黝的普通洞穴,这一口洞穴不停向外辐射出金黄色的光芒,比月光更加夺人眼球。 罗伊一瞬间联想到传说故事中巨龙收藏宝贝的洞穴。 “走进去,统统搬光,无穷的财富、唾手可得!”隐约有一个尖细的声音在他耳廓中回荡。 作为蝮蛇学派的财务总管,罗伊平日在金钱方面操透了心。 铸造学派装备、吃穿住行都要用到钱,更别提更加远大的理想,复兴蛇派学院,购买梦寐以求的葡萄庄园。 毫无疑问,猎魔人需要钱,而且是一大笔钱。 于是他往洞窟里望了一眼,得益于超常的视觉,清楚地看到了就在洞口处不远的位置,贴着墙壁摆放着几个四四方方的大木箱,盖子完全敞开,珠光宝气若水荡漾。 大多数都是钱,小巧可爱的克朗、奥伦、黄金、以及更加久远古老年代的流通货币,猎魔人无法辨识。 还有数量庞大的珠宝:蓝宝石、红宝石、黑曜石、水晶、玛瑙,钻石、黄玉……多到能让任何一位女术士为之疯狂。 “可惜了……” 猎魔人吞了口唾沫,强行将目光移开,径直离开了洞口。 空气传来“咦”的一声,连镜子大师都诧异他坚决的态度。 实际上,如果这座由镜子大师构建的迷宫完全和罗伊记忆中的一模一样,那他还有把握取走财物,全身而退。 但无论是回忆之桥,美人的幻象,还是这口盛满财富的洞穴,都已经偏离了他的记忆。 最后破解谜题的方式会不会发生变化呢? 这个想法令罗伊心头发颤。 谨慎,只有谨慎才能活下去,也许现在节约的几秒钟就能决定最后的输赢、生死,罗伊不敢贪婪。 何况战利品包裹被封印,想装也装不下多少。 他还剩下二十分钟。 …… 猎魔人注意到一个宝贝耸立在远处的路边,暗沉的剑刃,斜斜地插在台阶上一堆干燥的泥土里,冷月一照,笔直的剑身折射出朦胧的月光。 八字形的剑格,笔直精瘦的剑柄,结构与蛇派银剑相仿。 根据铸造大师贝连迦尔的教导,毋庸置疑,这是一把难得的宝剑,只要花上一分钟,跑过去拔出它,便能据为己有,可惜…… 罗伊最后看了它一眼,咬了咬牙,自我安慰地握了握身后的剑柄,“已经有古威希尔和阿隆戴特,够了,不能在这儿浪费时间!” 他加快脚步,将宝剑抛在身后。 “喔呜!”清晰的掌声响了起来,“伙计,你和圣人雷比殴达是亲戚?满箱的黄金和绝世神兵都无法让你的脚步停驻一秒,你难道完全不动心?” “我之前认为你的胜算只有一成,现在嘛,这个概率变成了两成。” 猎魔人对刚特·欧迪姆的话充耳不闻,又翻过了几个半人高的石梯,越过一棵伞盖巨大,比三层楼还高的的枯死榕树后,旅程的终点,一座幽静的别墅出现在眼前。 它耸立在荒芜的大地上,寂静无声,唯有紧闭的窗户透出不洁的红光,宛如黑夜中狩猎狼群的瞳孔。 猎魔人沿着左侧的盘旋向上的石梯跑向了门口,他看到了别墅墙面上精致繁复的雕花,以及别墅外的院子里矗立的一座巨大的石雕。 石雕是一位女性形象,满脸庄重地端着一只为新生儿洗礼的盆子,应该是某位教会的牧师。 越过这座雕像,别墅顶头正是那轮皎洁的圆月。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月亮的边界都被镀上了一层邪恶的红光,照得人心惶惶。 距离一切结束还有十五分钟,罗伊走到石梯的尽头,目光移向别墅门口,豁然凝固。 一道黑影单膝跪地杵在门口,中等体型,和罗伊酷肖的面部轮廓,流线型的精瘦肌肉,背后剑带上同样缠着的银剑和钢剑,以及一副手弩。 他被突然闯入者惊动,脖子间的蝮蛇吊坠轻轻晃动,紧接着熟练地五指勾勒,结出昆恩法印,任由黄光在漆黑的皮肤上流转不息。 下一秒,两对野兽的竖瞳间,火花闪烁。 第十六章 打不碎的镜子 血色的月光下,两个猎魔人在别墅大门前的空地上,隔着三米对峙。 罗伊猫腰弓背,用前脚掌轻盈地点地,逆时针方向踱步,湖女之剑剑尖如影随形地锁定对面的黑影。 这次敌人似乎具备一定的智力,不再奋不顾身地扑来,而是模仿一般绕着猎魔人转圈,握剑的动作、脚步的频率、身体的姿态,与他出奇地一致。 两个相对而立的人,仿佛镜子内外的倒影与实体。 罗伊看着另一个自己,心中涌起荒谬之感。 这就是欧迪姆为他准备的最后大礼?复制体又能掌握几分能力,他很好奇,是像变形怪那样全盘接收? 额头和掌心渗出热汗。 下一刻,罗伊右手握紧剑柄,左手在半空中猛地画出一枚橘黄色的正三角,赤红的火柱射出法阵,燎上了黑影的身体。 黑影几乎同时做出了动作,一记伊格尼法印还以颜色。 “噗——” 两条火蛇皆命中敌人,“啵、啵”两声,护住身体的昆恩法盾接连破灭,罗伊向着旁边一个垫步,甩去鬓角被烧焦的一撮黑发,接着炮弹般与黑影狠狠撞做一团。 猎魔人抢到了进攻的先机。 兴许是黑影灵性还不够完善,反应慢上了一线,猎魔人手中阿隆戴特先一步的由下至上划出一道银弧,劈向黑影前胸! 一点火花飞溅于半空,黑影漂亮而迅速地格挡住袭来的长剑,剑上传来的力量旗鼓相当。 但罗伊先一步变招,转动手腕,阿隆戴特贴紧漆黑的剑脊,顺势向上一滑,瞬间削掉了一只右耳。 散入空气,化作黑烟。 痛苦会令大多数人分神。 但黑影毫无痛觉,动作不见半点迟疑,一记阿尔德向后推开力道用尽的猎魔人,紧接弓腿向前一跃,一记突刺戳向他的喉咙。 罗伊以左脚尖为重心,像陀螺一样旋转身体,阿隆戴特顺应惯性拍开刺来的漆黑剑刃,再化削为刺,指向敌人的胸口。 “锵!” 黑剑死死抵住银剑,缠作一团,顺时针徐徐转动。 瀑布似的火花从旋转的剑刃间倾泻而出,有如一副运作的钢铁的“磨盘”。 “锵!” 剑刃分开,两道身影再次快速地交错,数十次挥剑、格挡、闪避、交击。 没有花里胡哨的虚招,招招致命,剑剑刺向周身要害。 一连串金属的摩擦与撞击、刺耳的气爆声。 猎魔人再度扭身躲开黑影的挥来的剑刃,低吼着,凶狠地刺向黑影的脖子,后者掌中黑剑划了个半圆,荡开他的攻击,削向小腹。 罗伊无奈一记后跳,喘了口粗气。 淋漓的汗水将他的脸、下巴、脖子都染得晶亮,一头黑发被湿透,热气蒸腾。 短短一分钟的交手,体能消耗超乎想象。 欧迪姆创造复制体不仅身体素质与他相当,连战斗意识、临场反应,动作间一些习惯都继承了过去,因而能轻易地判断出猎魔人的所有进攻意图。 当然,罗伊也洞悉了他用剑的模式。 双方就像曾经交手过成百上千次的老熟人,战况越演越烈,却谁也奈何不了谁,令局面陷入僵持。 这是他最不愿看到的情况,剩下的时间不多,必须速战速决。 一念及此,猎魔人一咬牙,索性放弃了防御,俯身前冲欺入黑影怀里,剑尖抖动着,斜下一戳。 后者没躲开这舍命一剑,右腹被洞穿,却毫不退缩,以伤换伤地一剑刺穿了罗伊的大腿。 温热的鲜血飞溅而出,一时之间,两把剑都卡在伤口里。 两个死敌的身体几乎贴在一起! 暗金的瞳孔闪烁血光! 震慑! 无数血色触手缠住黑影的身体,它被定在原地,瞳孔却没有变化——即便复制了猎魔人大部分能力,却复制不了模板优化的技能。 0.1秒,胜负已定! 阿隆戴特抽出伤口,迅若闪电打横一挥。 “唰——” 黑影身首分离,化作一阵烟,消散在空气中。 “击杀罗伊(伪),经验值+180,猎魔人lv6(3860/3500)” “我赢了…冒牌货就是冒牌货!”罗伊因剧痛而扭曲的脸颊上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他的状态极为糟糕。 护住腰腹的飞狮怪甲胄都出现了几个凹坑,不用看他就知道盔甲内的皮肤定然布满青紫色的淤血。 轻轻一摸便是火烧火燎的刺痛,深入骨髓。 猎魔人哀嚎着吐出一口血沫,其中夹杂的血肉碎片清晰可见,连内脏也遭受了重创。 但他不能停下,终点就在眼前。 还剩十分钟。 “激活!” 一丝凉意笼罩身体,轻微的伤势瞬间消散大半。 猎魔人勉强支撑起摇摇欲坠的身体,撕碎内衣将大腿上的贯穿伤扎紧,用阿隆戴特当做拐杖,拖着受伤的大腿,醉汉般摇摇晃晃地推开了别墅的大门。 别墅内部远不如它外面看上去那般精致、奢华,像是大众化酒馆的一楼客厅,摆着几张桌子,餐具,几个橱柜。 每张桌子上都点亮一根蜡烛,昏暗的烛光照出大厅中央一条倾斜向下的楼梯。 猎魔人想都没想就拖着伤重的身躯走下了楼梯,进入一条阴暗逼仄的甬道,甬道的尽头,一面黄铜镶边的菱形穿衣镜映入眼帘。 “抚摸玩弄会让你失去理智,但任何攻击都伤不了我。” 罗伊人朗声吟诵, “孩子一见到我就开心,长者怕我,姑娘则目不转睛。” “你能说,我也能说;但你有声,而我沉默,空有嘴唇一张一合。” “你哭我也哭,打哈欠我也跟着谁,露齿我也笑得得意……” 罗伊走到了甬道的中间,盯着那面镜子, “模仿我的动作,照出我的外表,谜底是镜中的倒影。刚特·欧迪姆,你就躲在这里头吗?” “哈哈哈哈…”欧迪姆癫狂的笑在甬道里回荡,猛然间,猎魔人只觉得脚下一空,整个地板瞬间向下凹陷、坍塌,他漏到了地下一层。 再也看不到甬道尽头的那面镜子! “伙计,虽然你现在的惨状很可怜,但你不会真以为那么简单吧?” 猎魔人咬着牙从灰尘碎石的废墟中爬起身体,神情依然沉着,似乎并没为失去的那面镜子而伤心。 他早有所料,沿着地下走廊来到了室外,别墅后的一个广场。 入目一片断壁残垣,铺满地面的方形瓷砖饱经风霜,蒙上了厚厚灰尘和斑驳的划痕,中央的地板仿佛被地震肆虐过,破开了一个深不见底的裂口。 广场周围,三条螺旋向上的楼梯连接着三座高高的塔楼。猎魔人隐约可以看到塔楼里的镜子,不止一面,好几面。 他尝试着拖着伤重的躯体去追逐其中最近的那一面,然而当镜子触手可及之时,却又轰然破碎。 躲在不知何处的刚特·欧迪姆耍了个花招,还在沾沾自喜地不停嘲讽,“哈哈哈哈,我又得了一分!” 罗伊默然地换了个方向,来到广场中央的喷泉水池,水池早已干涸,中央矗立着一块鲜红的镜子。 不出所料,当他的手快触碰到这块镜子的时候,镜子再度破碎成了沙子。 “猎魔人,有没有感到眼皮越来越沉重,体会到绝望的滋味?放弃吧,这样能早点解脱。” “你能粉碎玻璃,”罗伊冲着空气咆哮,“但总有你毁不掉的镜子!” “那你就认真找找,说不定找得到…” 第十七章 粉碎倒影! 罗伊没再徒劳地追寻剩下的塔楼里,那虚无缥缈的玻璃镜子,而是径直迈入喷泉水池。 疾行数步,来到紧挨水池的一面浅灰色的石壁之前。 他闭上眼睛附耳贴了上去,触感光滑、坚硬,流水潺潺,在大理石墙壁后欢快地流淌。 年轻的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 “过程虽然有所偏差,但最终破解谜题的方法并没有发生改变…只要打碎这面墙,让水涌进喷泉水池,到时候,刚特·欧迪姆,别想赖账!” “那就试试看吧。”男人回答得漫不经心。 罗伊右手划了个蓝色的正三角,法力涌出掌心,猛然往那面墙一推。 “砰”的一声巨响,强烈的气流撞上了墙壁,灰尘簌簌抖落,然而预想之中的水并没有流出来—— 因为墙壁还顽固地挺立着。 猎魔人的阿尔德法印,并没能击碎它! “明明一切都在计划之中,都走到最后一步…”罗伊脸上闪过一丝焦急,此时沙漏剩下不到十分之一。 他还有五分钟。 隔了两秒后,猎魔人又一次轰击墙面。 紧接着遍体生寒,墙面仍然纹丝不动。 罗伊心头咯噔一跳,呼吸变得急促, 然而事实摆在眼前,理智告诉他,阿尔德法印的造诣并不足以击碎墙面。 这是他一直忽略的细节,即便计算上古之血的加成,他的法印也顶多LV2的水准。 无法击碎墙壁,却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蛇派学院还没复兴,猎魔人兄弟会还没建立起来,我还没来得及与老摩、苏茜、珊瑚、希里、道个别…不,决不能输!” “哈哈,认清现实吧!”镜子大师又开始肆无忌惮地嘲讽,“伙计,破解谜题的机会摆在眼前,可你自己没把握住…那就怪不得我了,乖乖地跟上来吧,和亚里安一道,去一个前所未见,无比美妙的世界!” “不!”罗伊大叫了一声,他眼前似乎又浮现出镜子大师那张诡异莫测的面孔,被这家伙带走,会有什么下场? 灵魂被吞噬? 眼前幻象骤生,无尽的黑暗和虚有如潮水,将他彻底淹没、湮灭,抹去一切存在的痕迹! 猎魔人冲到墙边,状若疯癫地捶打墙面,一拳、两拳。 “噗噗”闷响、鲜血飞溅。 双拳很快皮开肉绽、血肉模糊,露出惨白的骨骼,尽管他十点的力量达到了常人的两倍,但想要击碎坚硬的大理石,仍然是痴人说梦。 “哈哈哈!”镜子大师戏谑道,“我还记得你一开始那副自信满满的样子?跟我打赌,从我手中抢夺灵魂…喔呜,勇气可嘉的人啊,面对如期而至的死亡,仍旧是一个懦夫!” “为何不坦然而体面地接受我的赐予?” “闭嘴吧!我没输!”罗伊扫了一眼飞速流逝的沙漏,仍然没有放弃,“还有时间!” “一定还有办法!” 镜子大师欣赏着他的“表演”,尖着嗓子,无比刻薄地说, “忘了跟你说,带走你的灵魂后,这具充满营养的躯壳也不能浪费,留在我的世界成为花肥如何?我会用你的肉体浇灌出最美丽的、最致命的鲜花。” 话音传入耳,猎魔人突然垂下头,停下所有动作,怔怔注视着手背上刺眼的血迹,年轻的脸庞浮现出恍然之色。 “打不碎的镜子…水…液体——血液,粉碎血色倒影…”他自喃地重复这几句,“粉碎血色倒影,原来如此!” “可怜虫,这就受不了,崩溃了——”镜子大师的声音戛然而止。 猎魔人突然冲到了干涸的水池中央。 此处滴水不剩,很久以前承载喷泉的建筑就像蛋糕一样,一层一层,由下至上,由大迅速缩小。 最上层是一个洗礼盆大小的池子。 猎魔人站了上去,脸色冰冷如刀,左手放入池中,右手阿隆戴特猛然斩下。 “噗——” 湖中仙女赐予的神兵何其锋利,削铁如泥,更别提血肉之躯,瞬间便斩断了他的左手腕。 一只手掌落入了水池。 断掌处大动脉被撕裂,血如泉涌,短短几十秒便装满了小半个水池,不到四分之一加仑。 大量失血之下,罗伊却好似感觉不到痛苦,带着一头冷汗,兴奋地凑到血池边,充血的双眼一眨不眨。 殷红的血液泛起涟漪,猎魔人的倒影显露其中,肩膀后隐约地勾勒一个熟悉的轮廓——癞痢头、鹰钩鼻、漆黑的瞳孔。 镜子大师正靠着他的肩膀,探身与他对视。 罗伊仅剩的右手猛地伸进去一拉,提着刚特·欧迪姆的衣领,将他从血色镜面拽出到现实世界。 “我逮到你了!”罗伊露出满口白牙,咧嘴一笑。 这个神秘的光头男人纯黑的瞳孔注视着猎魔人,神情肃穆庄重,又带着赞叹。 “Ouw se on coq e coq la se ril fimie ay……”他拍了一下猎魔人擒住衣襟的右手,嘴里念诵着古怪而晦涩的音节,同时双颊迅速变得苍白,向内凹陷、皮肤表面浮现出一根根密集的黑色血管,仿佛病入膏肓的将死之人, “不错,第二种解法,可用这种方法战胜我有何意义?”他瞥了一眼罗伊左腕巨大的豁口,甚至能清晰看到断裂的大动脉和惨白的骨头渣子,“一旦离开这个世界,你会马上陷入昏迷,然后因为失血过多而死去…就算侥幸活下来,也只能成为一个可怜又可悲的残疾人。” “不!你错了!”罗伊将断手凑到镜子大师眼前,然后神奇至极的一幕出现。 惨烈的血肉白骨开始发芽,伸出一条条草履虫似的触须,触须迎风便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重构、十秒内,那只缺失的手腕便完好如初。 因失血过多而苍白的脸色重新恢复了健康红润,脖子、胳膊和大腿上,接连不断的战斗造成的伤口也瞬间淡去。 他神采飞扬、双目有如星辰闪烁,精力充沛至极,仿佛从来没有经历过迷宫中的一切艰难险阻。 “真让人惊喜啊,猎魔人,还有别的底牌吗?” “离开吧,刚特·欧迪姆!”罗伊畅快无比地大笑道,“你没机会知道了!” “Shen ggonia monerie, ara scdebi!” 镜子大师突然念诵咒语,身上爆发出一阵破碎的白光,挣脱猎魔人的禁锢,重新坠入血池! 他鼓着掌,向后退去,越沉越深,周身浑身燃起火焰,浮现赤红斑块。 两张金色的羊皮纸卷,从他的褡裢口袋中飞出,冲入熊熊烈火烧成了灰烬……一本黑色牛皮手册,记载飞狮怪学派的核心机密以及上古之血强化之道,漂在罗伊身前。 同一时间,罗伊右手腕部涌出一阵灼痛,皮肤好似被烙铁烫伤,瞬间钻出一个古老的赤红符号、一枚扭曲的血色线团。 “猎魔人,这次让你赢了一局…但下次,十年以后,可没这么容易过关…” “到时候,别再像只蚂蚁一样弱小…努力成长吧,淬炼你的灵魂…会有更美妙刺激的游戏等着你!哈哈哈哈!” “啊啊啊啊!” 镜子大师富有深意的笑声,很快变成了似人似兽惨叫。 他被烧成了碎片,眨眼间坠入血池最深处,一轮白金色的太阳之中。 而罗伊再次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失去了知觉。 第十八章 后续与强化(二合一) 一段时间后,拉·瓦雷第男爵领北边的短尾猫酒馆。 “一杯苹果酒!”黑头发的年轻猎魔人风风火火地推开酒馆大门,走到柜台前的一张圆桌边,冲身材火辣的女酒保打了个响指,又一屁股坐在早已等候在旁的光头彪形大汉身边,抢走他面前喷香扑鼻的炖肉,一阵狼吞虎咽。 “小鬼,别光顾着吃,你倒是说说城堡里的收尾工作怎么样了?”雷索无奈灌了口矮人烈酒,酒桌边坐着的另外三名猎魔人和一位瘦小的男孩也看了过来,眼含好奇。 “为了救小亚里安,我差点把命给搭进去!没人能赖掉这笔账,巴伦男爵也不行!”罗伊冲众人眨了眨眼睛,又囫囵吞枣地咽下一块拳头大小的牛腩肉,便往酒桌上丢了个钱袋。 “报酬到手分文不少。” 清脆的克朗碰撞声中,旁边带着灰扑扑兜帽的猎魔人眼睛一亮,心急火燎地打开钱袋数了数,很快脸色黑了下去。 “一百奥伦,这就是伟大的巴伦·拉·瓦雷第承诺的一辈子都花不光的财富?他把咱们当成乞丐来打发?” “当然远不止这点儿…巴伦男爵虽然脾气暴躁,看不起平民,但他的慷慨丝毫不逊色于弗尔泰斯特,毕竟我可是救了他的长子!”罗伊大口地咀嚼着牛肉,露齿一笑,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他收钱收得心安理得。 实际上在过去的几个月,接连为维里雷斯男爵,弗尔泰斯特国王,巴伦·拉·拉瓦雷第解决难题过后,已经积累下相当可观的身家,即便扣除在维吉马锻造学派装备的巨额花销,还有接近两千奥伦。 “这袋子钱留给你们喝酒的…剩下九百奥伦按照老规矩,由我保管。等咱们到了诺维格瑞,”罗伊憧憬道,“这笔积蓄会派上大用场。” 雷索听得若有所思。 奥克斯则夸张地叹了口气,琥珀色的瞳孔里闪过一丝幽怨。 跟管账的讨价还价,他怕连这点酒钱都拿不到,赶紧把袋子珍而重之地握在掌心,嘟哝了一句, “罗伊,这顿饭得你请!” “奥克斯,你掉钱眼里去了?”瑟瑞特不满地瞪了自家兄弟一眼,将他手里的钱袋抢了过去,贴身收好。 接着转向年轻的猎魔人,“小子,我需要一个解释。你在城堡里莫名其妙地消失了一小时,再次出现,亚里安·拉·瓦雷第几乎同时就醒了过来。这一小时究竟发生了什么?” “小鬼,如果还当咱们是自己人,”雷索冷着一张扑克脸,擦了擦嘴角的酒渍,“就别把什么都藏在心里。” 罗伊抿了抿嘴唇, “如果担心连累我们俩那大可不必…”猫派猎魔人弗利厄斯摘下墨镜,灰绿色的瞳孔瞅了罗伊一眼,“我的剑足以保护好卡尔…”又摸了摸身边男孩的脑袋,“我还欠着你们一个大人情…” “亏欠太久,会影响挥剑的速度!” “好吧!”罗伊无奈又感到些暖心,“我把一切统统告诉你们。但不用担心,危险都过去了,”天花板上魔法灯抖落迷离的光斑,吟游诗人手中的鲁特琴拨动悠扬的旋律,猎魔人开始娓娓讲述一个曲折离奇的故事。 “那段消失的时间里,我被一个名叫刚特·欧迪姆的神秘人拉进了一场游戏之中,而我和他第一次交集要从艾德斯伯格说起…” 猎魔人把自己与镜子大师之间的恩怨纠葛大致说了一遍。 除了隐瞒了升级和断腕放血的经历,淡化了危险的战斗,其他方面原封不动。 他也想明白了,刚特·欧迪姆败了这局,再也不能向身边人探出魔爪,也就没有隐瞒的必要。 …… “最后剩下不到三十秒,我用阿尔德法印击碎了墙壁,释放水流,借由水面倒影侥幸逮到了镜子大师…我赢了他!”罗伊徐徐说着,脸上带着一丝后怕。 这次的赌约,血一般的教训告诉他,事情的发展瞬息万变,不要过于依赖脑海里的信息莽撞行事。 “按照契约,威胁尽去,从此以后咱们再也不用担心镜子大师。” 至于露意莎夫人那边,猎魔人又是另一种解释——梦中的无形魔鬼希姆作祟。 听完故事的雷索、奥克斯兄弟、弗利厄斯师徒都陷入了沉默。 众人眼中闪烁着奇怪的光芒,卡尔更是惊讶得合不拢嘴,好似听到了一个与骑士讨伐恶龙类似的床头故事。 镜子大师是恶龙,而自己的前辈,蛇派猎魔人罗伊,便是那讨伐恶龙拯救人类的骑士。 “小子,你确定不是做了个梦?” “也许吧,某个强大的存在创造了个梦境,邀我进去痛快玩了一场,顺便救出了亚里安。”罗伊瞥了一眼右手腕上的一个淡红色的古老符号,好似两个半圆扭曲后凑成的线团,极其怪异。 是标记,也是一道护身符,维持十年。 “别扯什么梦境,”奥克斯揉着下巴,思考着刚才听到的信息,“满足人类的一切愿望,索要灵魂作为报酬,挥挥手令时间静止,还能穿梭世界…即便是传说中的神明,也不过如此?” “不一定是神明。”瑟瑞特提出另一种可能性,上下打量着黑发的猎魔人,“我在什么地方听到过类似的传说…那东西也许和现存的大多数怪物一样,是通过天球交汇从别的地方入侵到我们世界的残物…拥有种种匪夷所思的强大能力。” 扣着的食指敲了敲小兄弟结实的胸肌,瑟瑞特纳闷道,“和这种超然的存在打赌,你居然完好无损,肋骨的伤势都痊愈了吧?凭的啥,谁也打不过的身手?” “当然是凭借这里。”罗伊喝了口苹果酒,点了点太阳穴,故作轻松地玩笑道,“而且猫受到混沌能量的青睐,有九条命,我有两条,不信你可以问一问雷索。” “你只是运气好逃过一劫!” 光头大汉当即浇了桶冷水。 离开拉·瓦雷第城堡后,他感到一种异常的疲倦,现在想来是被镜子大师施过法术的后遗症。 性命完全受人掌控,自己却一无所知的感觉,说是绝望都显得苍白。 “念出名字加以讨论,很可能引起那东西的关注,为了安全着想,”雷索神色郑重,“从今天开始,谁也不准提它的名字!” 话音落,酒桌上的气氛一时变得沉重。 几对野兽般的瞳孔徐徐转动,猎魔人都意识到其中蕴藏的超乎想象的巨大的危险,陷入了深思。 “伙计们,别老是愁眉苦脸,影响气氛!咱们遇到的危险还少吗?管它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有多强大!”奥克斯打破了沉寂,向蛇派的小兄弟端起了酒杯,“罗伊赢了一局,最终活了下来,难道不值得庆祝?” “不该敬胜利者一杯?” 几人闻言呼了口气,舒展愁容,举起杯子, “还有我!”卡尔兴奋地踮起脚尖,举起装着蓝莓汁杯子。 “喵——”歌尔芬·黑猫钻出兜帽,探着鼻子喵喵叫。 六个杯子,一只爪子轻轻一撞,晶莹的酒水飞溅、酒香和果香四溢,众人心头的压抑感一扫而空。 “城堡里的事到此为止。”雷索沉吟道,“现在亚里安苏醒,露意莎夫人也该履行承诺,释放海蝎子杂技团的成员,给予补偿。” “正在办。”罗伊解释道,“大概明天下午会有消息。咱们待不了几天也该出发…我的伤势已经痊愈,犯不着再耽误下去。” 他也很好奇,巴伦和露意莎这位高高在上的贵族究竟会如何补偿被他冤枉的平民。 因为她们的自私和愚蠢,重组的海蝎子支离破碎,更永远地失去了两个成员,喷火者科林斯第以及昆特表演家亚摩斯。 这笔账该怎么算? 暗金的瞳孔闪过冷意,也许自己还得出手。 …… 酒馆小聚之后,以弗利厄斯为首的四名猎魔人押着男孩卡尔离开。 猎魔人究竟有多无聊了?尤其是雷索和奥克斯兄弟这种年过半百的老头子,训练学徒对他们而言是一种极大的乐趣。 于是他们便自告奋勇地帮助菜鸟导师、猫派猎魔人弗利厄斯训练学徒。 这段时间,一直是四位大汉在轮番操练瘦小的男孩。 曾经的罗伊也是在雷索的压迫下,进行暗无天日的变态训练,压榨出身体所有潜力。 那份煎熬、酸爽他记忆犹新。但经过一年的训练,如今年轻的猎魔人的基础已经相当扎实,某些方面甚至能够独当一面。 蛇派的三位大佬几乎将他放养,更多的情况是他主动去请教。 现在,他承受过的苦难翻倍地加诸于卡尔身上,瘦小的男孩得面对四位人生导师,那会是什么个惨状? 罗伊不禁为卡尔默哀了三分钟,心头窃笑着来到酒馆后的马厩,给棕马维尔特添了些豌豆,拍了拍油亮的鬃毛,又掏出兜帽里,因为舔了几滴烈酒开始摇头晃脑喵喵叫的歌尔芬·黑猫,抱在怀中撸了一顿。 虽然近来有些忽视它们的感受,但这两个小家伙从始至终都对猎魔人极其忠诚。 不需要太多陪伴,却总是报以亲切的善意。 陪着两个小伙伴玩耍了一阵,罗伊便坐在马厩的干草堆上,拿出牛皮笔记本,开始记录这一趟男爵领之行的全部信息,整件案子的来龙去脉,调查过程中的疏忽,做出的各种选择的利弊分析,迷宫之中和鬼影战斗犯下的失误,以及完善刚特·欧迪姆的个人信息, “1261年10月23日,拉·瓦雷第男爵领,亚伦撞破露意莎与国王弗尔泰斯特的奸情,深受打击之下中了镜子大师的勾引,陷入美梦之中…刚特·欧迪姆,疑似——” “恶魔?神明?” “近乎无所不能…” “在‘收割灵魂’这方面受到契约严格束缚…别的地方,却又拥有一定行动自由…比如,杀个人…” 他把这家伙列入了残物种类,实力排在高阶吸血鬼的统治者、暗影长者前面。 记录完毕,罗伊取出迷宫之行的战利品——飞狮怪学派资料,细细端详。 为何偏偏是飞狮怪的配方? 狼派、熊派,狮鹫派学校遗址,罗伊都大致知晓,猫派弗利厄斯陪在身边,也有机会换取配方。 但飞狮怪学校,远在蓝山以东的泽瑞坎、哈克兰,他对此毫无头绪,想找配方也无从找起。 镜子大师为他省下不少力气。 “飞狮怪学派青草煎药配方:普通级绿色、蓝色、红色突变诱发物…母亲的眼泪,女巫草药、黑麦芽汁,成分区别于蛇派…无需狮鹫突变诱发物,那么歌尔芬保住了一条命。” “喵、喵?” 歌尔芬·黑猫从马鞍袋后钻出,圆乎乎、毛茸茸的脑袋搭到主人肩头,好奇地转动乌溜溜的眼珠子。 这飞狮怪派配方与蛇派配方存在不小差别,增强体质和魔药耐受性的绿色突变诱发物占据大头,增强精神的蓝色,力量、敏捷的红色,加起来都远远不如前者。 三者比例大概为6:1:1 罗伊若服下飞狮怪煎药,体质属性必然能获得较大提升,一次性能服用更多魔药,前提是能挺过去,没人知道二次服用青草煎药有多危险。 “等从猫鹫手上换到猫派青草煎药配方,再两相比较,选择一种先行筹备。然后,攒满经验、等到下次全面恢复——” 飞狮怪猎魔人试炼里还提到一些独特的步骤。 利用乌头、鬼针花的叶等多种具有毒性的致幻草药,炼制一种独特的灵感药剂,饮用后,飞狮怪猎魔人便能“触碰”到内心最深处的渴望。 一次次地吞服草药,逐渐加大剂量,以此来磨炼内心。 有的人变得坚强,而有的人,患上了严重的药瘾。 这跟罗伊从投身雷比欧达的飞狮怪莫邓身上查到的线索一致。 “最擅长炼制魔药,却又深受药物折磨…引以为戒啊。” 整理好飞狮怪的资料,罗伊目光转向另一份上古之血的强化资料,脸色凝重。 镜子大师的方案并非传统意义上的“强化”,而是另辟蹊径,通过外物不断刺激,促使上古之血反抗、排异,在此过程中壮大。 但上古之血作为猎魔人世界最顶级的血脉,能刺激它的东西也不是什么凡物——高阶吸血鬼、巨龙、以及法力强大的术士,三者魔力充沛的血液精华、加上数种草药,经过多道工序混合勾兑,便成为一剂砥砺上古之血的灵药,服用之后虽不致命,却免不了忍受一段时间的痛苦。 法力高深的术士,艾瑞图萨有,罗伊还能借由珊瑚的关系渠道想想办法。 可巨龙、高阶吸血鬼…不是他现在能招惹的目标。 “该知足了,从长计议吧。” 无论如何,总算找到一条上古之血强化之道,最关键的是,用不着去伤害上古之女,小希里。 …… 最后轮到了重头戏,个人能力的强化。 罗伊注意力集中到模板之上。 这一趟挑战镜子大师的尾声,猎魔人等级lv6提升到lv7(360/4500) 主属性意志:12.5→13.5 “剩余属性点1,技能点1。” 罗伊没有迟疑,精神集中到主属性的+号上—— 意志:13.5→14.5。 这一瞬间,一种古怪的眩晕感涌上心头。 他神情变得恍惚,有那么几秒的迷失,当他恢复清醒,耳边突兀地响起针尖刺破薄膜般“啵”的一声,仿佛某种阻碍打破。 意志力加到这种程度,身体似乎产生某种变化,但闭目体会,却又一无所获。 目光继续下移, 技能点则仍然加上冥想, 冥想:lv5→lv6 (一轮完整冥想后储备一次“激活”,使用后迅速恢复百分之二十→三十的生命和魔力。) 体质:12→12.5 生命:160→165 精神:14→14.5 魔力:180→185 近段时间,年轻的猎魔人正处于青草试炼后的快速发育阶段,力量和敏捷、感知也获得了一定的自然增长。 力量:9.3→10 敏捷:10→10.6 感知:8→9 …… “呼…”四肢百骸中涌动的暖流,猎魔人脸颊微微发红,这种稳步变强的感觉,令人陶醉。 他的意志和精神属性已经超过了所有蛇派猎魔人,包括猫派的弗利厄斯,在另外一条猎魔人之道上越走越远。 “何必拘泥于学派,只要足够强就行!” 打定主意,平复下心情,手腕一抖从虚空中抓出雪亮的钢剑—— 古威希尔 (检测到战利品包裹中存放着煮婆充满魔力的残肢、未知的金属搅拌勺…这把经由地精工匠巧手打造的远古黑铁火焰剑,获得相关强化—— 体质不足,该强化取消… 受到你的极高的意志属性影响,古威希尔第四次强化进化出相关能力。) 类型:钢剑 材质:黑铁、熔岩、陨铁、皮革、松木、强大怪兽组织。 特征:重3.06磅,柄长9.3吋(0.23米),剑身36吋(0.91米), 附魔—— 循环、点燃、痛击、传送, 压制(新增):你的意志开始进一步干涉现实,挥舞古威希尔,杀戮意志将借剑刃为媒介,对敌人施加心灵和身体的双重干扰—— 意志力不高于你的敌人,将持续遭受杀戮意志压制,身体素质全方位、小幅度下降,并且专注力消耗加剧,更容易在战斗中分神,陷入紧张、恐惧、战栗等负面状态。 压制无视任何防御,随着战斗时间持续,逐渐加重。 … 罗伊略为遗憾地叹了口气,“煮婆的残肢、金属搅拌勺,会产生什么附魔?” 可惜体质没达标准。 “压制就压制吧…相当于一种持续的负面光环?” 某种领域的雏形? 罗伊沉吟了片刻。 该能力有利有弊。 一场战斗通常持续不了多久,尤其是剑士之间的战斗,十秒以内就能分出生死。 这意味着压制的影响恐怕还在酝酿,尚未爆发,战斗已经结束。 但如果是面对棘手的魔物,长时间鏖战,或者一场小规模的群战,那么战斗持续越久,他的优势越大。 “这是个后期技能。” …… 钢剑收入空间,抓出暗红的剑刃。 湖女之剑——阿隆戴特 (湖女之剑经过第二次强化,受到你极高的意志属性影响,进化出相关能力。) 类型:银剑 材质:泪石、黑铁、龙族皮革、强大怪兽组织、宁芙之血,银 特征:重6.06磅,柄长11吋(0.27米),剑身40吋(1.01米), 附魔—— 破魔、水泽、水之呼唤、传送。 压制(新增) “嗯,”罗伊摩挲着光滑的剑刃,思忖道,“对魔物作战的银剑,跟压制能力更搭配。” …… 加布里埃尔 (原本简陋的手弩,经过第四次强化,已经脱胎换骨,不逊色于任何神兵利器,因为你极高的意志,它进化出了相关能力。) 类型:袖珍十字弓 材质:桑木、筋、麻,魔力。 特征:重7→8磅,弓长0.7→0.73米,拉力50→60磅,有效射程64→73米。 附魔—— 简化、引导箭、闪烁, 眩晕箭(新增):向射击的箭矢之中灌输意志之力,若目标意志力不高于你,将会心神震颤,眩晕0.1秒。该能力无视任何防御,且极端消耗心神。 罗伊瞪大了眼睛,陷入了震惊,不是因为太弱,而是这新能力实在太过变态! 因为简化附魔的存在,他每一次射击间隔是0.4秒,试想一下,0.4秒射出一箭,便能让对手眩晕0.1秒。 那敌人还打什么打? 他脑海中浮现出一副场景——穷乡僻壤的独木桥边,光头大汉和奥克斯兄弟顶在前方围攻一头强壮的守桥巨魔,连续不断地倾覆银剑、法印,而他躲在远处,连施冷箭。 巨魔暴躁地挥动手臂拍打灵活绕圈的蛇派猎魔人,身体却好似羊癫疯发作,不停地一抖一动,一抖一动,最后遍体鳞伤、浑身插满弩箭,一命呜呼。 到死也没递出完整的一拳。 眩晕箭,在远近配合的小队作战中绝对是效果斐然。 如果瞄准目标是正在释放法术的术士,那闪烁和震慑能省下来。 引导箭、加上眩晕箭、以及简化的连续射击… “嗖嗖嗖——” 两箭破盾、三箭爆头,兼具远程打断施法? “我这是在术士之敌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了?” 罗伊安耐住心头的激动,当下就在马厩附近,一一试验三种武器。 挥剑独自演练了一番五种长剑起势,因为同伴不在身边,暂时感受不到压制的威力、影响。 而手弩是重点项目——如果连续使用眩晕箭。 “嗖嗖——” 数道白光闪烁的“流星”划过半空。 马厩旁的木桩子上眨眼间多出一排尾羽轻颤的弩矢。 大概八箭过后,罗伊体内涌起一股奇怪的虚弱感,脑子里开始不受控制地涌出各种杂念, 十箭过后,头晕目眩,精神难以集中,失去大部分战斗力。 随后,罗伊咬紧牙关进行正常的射弩训练,大概十分钟后,状态缓解,隔了半小时,彻底恢复正常。 “这么看眩晕箭也相当于一种爆发性的攻击手段,八箭,足够应付突发状况…”罗伊思忖道,“随着意志力增强,射击次数应该也会增加。” 近战有压制,远战有眩晕箭,这次的提升让他心满意足。 接下来的目标,前往诺维格瑞,等待杰洛特的答复,顺便想想办法换取猫鹫的配方。 第十九章 异动 次日午后,光线灰白,庞塔尔河上飘来的水雾笼罩住拉·瓦雷第男爵领的天空,空气潮湿,散发着鱼和水草的咸腥味儿。 海蝎子成员,精灵女士爱佛琳与泽瑞坎的坎蒂拉在一名军官的护送下离开了男爵城堡。 两人头发湿漉漉的,显然不久之前刚梳洗过,身上那股许久不洗澡的酸臭一扫而空,脚下笨重的镣铐被摘掉,肮脏油腻的囚服换成干净整洁的衣服。 整个人焕然一新。 “两个小婊子,算你们运气好,少爷及时醒了过来,老爷也不打算再跟你们计较。”军官迪伦在后面推搡着两人,满嘴污言秽语,“现在快带上你们的东西给我滚吧,三天之内离开男爵领,随你们去哪儿,但记住别回来!否则迎接你们的就不是地牢,而是两具棺材!” “你午餐吃的是大粪吗?嘴巴比屎还臭!”黑发的猎魔人从不远的塔楼后走了出来,暗金的眸子闪过一丝凶光,将手指捏的一阵阵脆响,“现在把你令人作呕的爪子从两位女士身边拿走。她们不再是任你折磨欺辱的囚犯。你要是再敢碰一下,我保证你会变成一堆烂肉!” 军官闻言,脸色霎时间变得青红交加、就像被一口饭憋住了喉咙,他咧了咧嘴,但一想到上次撞鬼似的可怕经历,又脸色大变,活生生咽下了这口气。半句也不敢反驳。 而对面,桀骜不驯的泽瑞坎女士见状,突然对他伸出舌头,恶狠狠地做了个抹喉的手势。 …… “爱佛琳,坎蒂拉,重获自由的感觉如何?” 罗伊目送军官返回城堡,笑得很欢快,并肩走到两位女士的身边。 “就知道你不会放弃我们,够意思!”坎蒂拉热情似火地勾住了猎魔人的肩膀,饱满贴了上去,“是你抓住真凶,替我们洗刷掉冤屈的吧?男爵夫人还给了一大笔补偿金。” 罗伊点了点头,心下了然,这所谓的真凶只是他编造出来交差的魔鬼希姆,关于镜子大师的事太过离奇,并不足以取信老男爵。 估计海蝎子也不会相信这个故事。 “对了,弗洛兹去哪儿了?”罗伊环姆四顾,确认在场只有两位女士,海蝎子最后一位成员小丑弗洛兹却不见踪影。 “弗洛兹他…”坎蒂拉突然垂下了头,脸上的笑容消失无踪。 而爱佛琳眼中掠过一丝哀伤,闭口不言。 这时,猎魔人注意到女人身后放着的三个亚麻布袋,鼻子动了动。 一个尸袋散发烧焦的味道。 另一个散发浓郁的花香。 最后,带着新鲜的尸体轻度腐烂的味道。 “这里面装的是?” “弗洛兹的尸体…”坎蒂拉重重地叹了口气,“昨晚城堡里的佣人们刚通知抓到真凶,弗洛兹就咬舌自尽了…” “确定是自杀?”罗伊脸色不善,“不是城堡里的人害了他?” 爱佛琳摇了摇头,回忆道,“其实他早就不想活了,但不甘心含冤而死,如今真相大白,也就去陪科林斯第。” 猎魔人为之愕然,自己费尽心思,挑战镜子大师才救出的人,居然自我了断了?! “这么说,这两个麻袋里装的是科林斯第和亚摩斯的尸体?” 喷火者科林斯第也是海蝎子的一员,但很早以前就被男爵处以火刑,猎魔人曾经在广场上见到过他被烧焦示众的尸体。 而亚摩斯,曾被那对狗男女埋在花圃里。 “没错,我们要走尸体,等出城后合葬在一起。也算为三个老朋友尽最后的微薄之力。” 气氛一时有些凝重。 罗伊注视着地面死气沉沉的亚麻布袋,隐约能看出其中变形的尸体轮廓。 对于弗洛兹遭遇,他有那么一丝同情,也隐隐愤怒。 目睹恋人含冤而死,这家伙就没想过找那个下达残酷命令的巴伦男爵复仇? 宁愿自我了断,也不敢活下去,积蓄力量为恋人报仇,这毫无疑问是懦夫的表现! 随即猎魔人又自嘲地摇了摇头,他有什么资格嘲笑这个可怜人。 小丑弗洛兹,一个身份低微的杂技演员,能靠什么力量报复男爵这种权利滔天的贵族? 作为泰莫利亚数不清的平民里最普通的那一个,尽管被王国贵族视若草芥、但敢起来舍命反抗的终究只是极少数。 而反抗者,几乎都沦为山野之间的强盗流寇。 …… “往这边走…”精灵女士在前面带路,而猎魔人扛着一个麻袋与坎蒂拉跟在她的后面。 “这不是酒馆的方向,咱们现在是到哪儿去了?”猎魔人好奇地问了一句。 爱佛琳没有回头她撩了撩耳边被风吹乱的黑色短发,答非所问道,“罗伊,虽然弗洛兹去世,但你前后奔波为海蝎子洗刷冤屈的恩情,我们都铭记于心……我将来一定会报答你。” “我再强调一遍,朋友之间不需要什么报答!等等,又为啥是将来?” 猎魔人嘴唇动了动,身边的泽瑞坎少女忽然凑过来,挽住他的胳膊。 “爱佛琳说的没错,巨龙的子民有恩必报。你把我从暗无天日的地牢里救了出来,我欠你一条命…罗伊,我愿意成为你的左膀右臂,为你挥舞锋利的弯刀。当然,我还能做很多事,包你满意!” 说着,泽瑞坎少女突然挑逗似地舔了舔红唇,在猎魔人身前伸开双手转了一圈,展示出古铜色的肌肤下,那雌豹般健美的身体,兼之高鼻深目、嘴唇丰厚,两侧颧骨带着神秘的刺青,浑身散发着一种野性的,充满异域风情的美。 “虽然你的身材不如巨龙的子民强壮,但脸长得很英俊。” 她冲猎魔人认真的说。 “罗伊…”爱佛琳解释道,“坎蒂拉的家乡在遥远蓝山的东方,人民骁勇善战,娴熟地掌握战斗技艺,忠诚可靠,毫不夸张地说,每个泽瑞坎人都是优秀的雇佣兵。许多大商人、政府要员都希望能雇佣到一个泽瑞坎保镖。” “然后?” “别着急,最重要一点,泽瑞坎民风淳朴,因为你救了坎蒂拉的命,所以她愿意无偿地成为你的雇佣兵,以报答救命之恩。” “爱佛琳说漏了一点,巨龙的女儿,除了战场上,在别的地方也无人能敌。”坎蒂拉自信满满地挺了挺胸前的茁壮,自我推销。 “额,这确定是保镖打手,不是暖床的小老婆?” 泽瑞坎的女人作风都这么豪放吗? 罗伊心头吐槽了一句,避开了坎蒂拉的极富侵略性的眼神,他想到了曾经和杰洛特有过交集的三寒鸦博尔奇,那位人形的传奇金龙身边也一直陪伴着一对泽瑞坎姐妹。 两姐妹不仅身手了得,某些技能也相当熟练。甚至和自己的主人三寒鸦、以及经验丰富的白狼进行了一场酣畅淋漓的四人浴桶切磋。 “抱歉,坎蒂拉,猎魔人不需要保镖跟班…”罗伊深呼了一口气,他实在想象不到在野外与水鬼、腐蚀魔战斗的时候,躲在一个女人身后,还算啥男人? 他摇了摇头。 “猎魔人嫌弃坎蒂拉?觉得我会成为累赘,拖你的后腿?”泽瑞坎女人为了证明自己,解开衣襟的的纽扣,露出一片细腻的皮肤,罗伊这才发现,精致的锁骨下边爬着一道蜈蚣似的狰狞口子,再往下,一抹圆润的边缘纹着一只青色的蝎子,栩栩如生,看上去既性感又危险。 “这条伤口是我在泽瑞坎猎杀毒蝎子留下的…那只蝎子比水牛还大,力气胜过成年男子,但我单独杀掉了它,而这道纹身代表着功勋。此外,近几年跟着杂技团四处流浪,我也杀过心怀不轨的暴徒,狡猾的野兽…只要给我一把弯刀、一副弓弩,我绝对是个合格的战士!” “坎蒂拉,我从没质疑你的能力,你是个出色的战士,毋庸置疑…额…先把衣服扣上!”罗伊偏过脑袋,郑重地说,“在我看来,两位是可以一起坐在篝火边喝酒聊天的朋友,而佣兵和雇主是上下级的关系…那不平等,也不合适…” “我不介意究竟是哪种关系。”坎蒂拉突然用肌肉结实的手臂环住罗伊的胳膊,“据我所知猎魔人经常与危险生物战斗,那正是我想要的——猎杀更多怪物,获取更多功勋,纹上漂亮的纹身,还有比这更有意义的事情?” 泽瑞坎的少女说着,灰色的瞳孔仿佛在发光。 “可你们有更好的出路,听听我的建议如何?”猎魔人不动声色地将胳膊从泽瑞坎少女怀中抽出来,他可不想来个女人跟自己抢经验。 “男爵夫人不是补偿了你们一笔钱吗,两位为何不用这笔钱重组海蝎子杂技团?” “已经太迟了…”爱佛琳抿了抿红唇,俏脸带着一丝不舍,“团员死的死,散的散,只剩下我们俩,甚至凑不出一场完整的演出。我也和坎蒂拉商量好了,等埋葬完弗洛兹夫妇,就各奔东西。” “坎蒂拉在北方王国没有别的可靠熟人,要是你愿意接纳她,那再好不过。” “这事得和雷索他们商量!”罗伊沉吟道,“不过爱佛琳,你们好几年的交情,为什么突然要分开?” “我的同伴们不会介意队伍里多两个人,捎你们一程到诺维格瑞完全不成问题。自由之城商业极度发达,到了那边绝不会缺少活儿干。而且未来几年…想来不会出太大问题,生活娱乐也比男爵领丰富精彩得多。” “抱歉,罗伊,我有别的打算,”爱佛琳望着天空叹了口气,眼神变得坚定,“我准备回家!” “回家?” “爱佛琳来自百花谷和蓝山一带…北方人口中的世界边缘,”坎蒂拉替自己的姐妹解释,“她应该跟你提过。” 听到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地名,猎魔人揉了揉太阳穴,脑海中记忆翻滚。 百花谷,既多尔·布雷坦纳,坐落于蓝山之下,罗伊的家乡下波萨达的卡耶村东边。 百花谷在几个世纪前属于精灵,人类登入占领后,把它变成了亚甸王国的东部边界,并将原住民艾恩·希迪精灵都驱赶到蓝山里面。 然而时至今日,精灵们仍然常常下山去人类的田地里捣乱,偷学他们的种植技术,想办法夺回土地。 因此人类和精灵两股势力常年在百花谷争斗不休,并且随着北境战争的逼近,争斗越演越烈。 论及百花谷,不得不提到另一个人,精灵术士,法兰茜斯卡·芬达贝,未来的精灵女王。 也是现在百花谷精灵势力的主脑之一。 …… “为什么突然想回去?”罗伊问,“因为弗洛兹和科林斯第?” 精灵女士沉默着,突然停下来脚步,眼睛转向正前方。 猎魔人这才发现,他们走进了一条狭窄的小巷。 他顺着爱佛琳的目光看去,当扫过小巷最里面的一扇墙,暗金瞳孔豁然缩成棱形—— 墙上突然多了四个不速之客。 他们稳稳地蹲在一人高的墙壁上,为首的是一位…精灵,黑发中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深蓝色,五官有棱有角、双眼又大又亮,还有一对尖耳朵,一身紧身的绿色棉甲,腰间悬着把纤细的长剑。 罗伊摁住了轻颤的吊坠,悄然绷紧了身体。 观测告诉他,四人都是来自群山的精灵,属于那种再典型不过的古代种族,血统纯正的艾恩·希迪。 第二十章 再见,松鼠党 “芬达贝,很抱歉,我们来迟了。”为首的艾恩·希迪从墙头跳了下来,眼神关切地上下打量精灵女士,“还好你没出事。” “离开了布雷坦纳这么多年,大家还愿意接纳我?我…”爱佛琳声音哽咽,眼眶泛红,闪烁着泪光。 “哪个年轻人没有叛逆过?如果能用几年时间来认清一个彻头彻尾错误,也为时不晚。”精灵安慰道,“大家仍然相信你,群山之巅也愿意接纳迷途知返的孩子,”精灵向着爱佛琳走近一步,“蓝山和百花谷永远都是你的家,我们永远是兄弟姐妹。” …… “罗伊,坎蒂拉,我来为你们介绍,”爱佛琳手掌逐一掠过身前的精灵,回忆了片刻,眼中的陌生感迅速淡去,“他们是我在世界边缘的兄弟姐妹,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 世界边缘通常是指纵跨整个北方领域东部的蓝色山脉。 “这位是塞尔。” 爱佛琳指了指刚才和她交谈的精灵。 一身宽松的绿色缎衫上套着件短小的绿色背心,贴身的羊毛裹腿塞在马靴里。 猎魔人若有所思,他记得自己在哪里见过类似风格的打扮。 “这是瓦西丽…”爱佛琳指着一位睫毛很长,皮肤异常苍白中年女性精灵。 她的脖子上缠着很多圈皮带,上面串着金色桦木条,手中提着一根雕琢着繁复花纹的桦木杖。 淡淡的魔力在她的纤细的指尖和桦木杖之间流转,毫无疑问,她是一位精灵术士。 “这位是托露薇尔…”一位抱着把破旧鲁特琴,身材娇小,神情却有些桀骜不逊的精灵女孩儿。乌黑如墨的长发披在她的肩头,鬓角边扎着两条细细的辫子,穿着打扮像个吟游诗人,不过腰间多了条色彩绚丽的布巾,一直垂到膝盖上。 “这是肯萨法…”一位双手分别拿着胡维尔特和芜菁贪婪吞吃,男性精灵,他脸色又冷又臭,宛如满腹怨愤的讨债人。 猎魔人听完爱佛琳的介绍,冲四人点头致意,目光却下意识地观察着周遭的环境。 思考着战术。 蓝色山脉那边的精灵因为常年和人类争夺百花谷的所有权,对人类一直不太友善。如果在这种狭窄的巷子里发生什么冲突,那他无疑处于极大的劣势之中。 他还注意到,四名陌生的精灵无一例外身材消瘦,且满脸菜色,像是营养不良一般,身体素质比普通人高不到哪儿去,但经验丰富,隐隐结成一个阵型,身上还或多或少具备几个诸如单手剑专精、弓专精之类的战场技能,显然是经常参与战斗。 对方同样在观察猎魔人和坎蒂拉。 怀抱鲁特琴的精灵女孩第一个忍不住好奇,“芬达贝姐姐…咳、咳…这位瑞瑟卡尼亚(泽瑞坎)的女孩我了解,坎蒂拉对吗,似乎和你一起遭过罪。他又是谁?” “罗伊,我最好的朋友之一。”爱佛琳如是说, “你可没提前通知大家还得带上一个‘猿人’。”精灵女孩儿盯着猎魔人,黑亮的眸子忽而闪过一抹疑惑,“不对,他看上去很熟悉…” “哪里熟悉?”冷漠的精灵男人,啃了一大口胡萝卜,问。 “他的耳朵,脸部轮廓,仔细看看!” 精灵少女杂乱无章地拨弄了一下鲁特琴弦,尝试着冲猎魔人喊道,“Que glosse?Quel’ en pavienn ell’ ea?” “Nell’ ea。”罗伊立即用熟练的上古语给予回应,“T’en pavienn 艾恩·希迪。” “果然没错,伙计们,看到没…”托露薇尔转身看着贪食的精灵男,“这个猿人会母语!咳、咳,他就是个艾恩·希迪!难怪我没闻到大部分人类身上的恶臭!” “猿人?纯血的艾恩·希迪就是这么看待人类的吗?”猎魔人觉得这个形容词有些好笑。他已经能明确感到这个精灵女孩儿缓和的态度,因为那丝相同的精灵血脉。 “罗伊对吗,你看上去年纪不大,身体倒是挺强壮的,比山上大部分病恹恹的男人好得多。家里面正好需要你这种充满活力年轻人,跟我们一起回蓝色山脉吧。” “好了,托露薇尔,别胡闹!”塞尔目光扫过猎魔人暗金的眸子和脖子间的吊坠,“这位阁下不可能跟我们走。你难道没看出来吗?他是个抛弃了山丘之子身份、转而选择突变道路的猎魔人…你指望一位猎魔人站在我们这边,跟人类作对?” “猎魔人,收钱干活的人类狗腿子?”托露薇尔顿时撅了撅嘴,想到一段不那么愉快的往事,对罗伊彻底失去了兴趣。 “大家别这么说…”爱佛琳急忙解释道,“我欠罗伊一条命,他把我从地牢里救了出来,否则我等不到你们。” “一个猎魔人救了一个艾恩·希迪…”四名精灵交换了个惊诧的眼神。 塞尔顿了顿,冲猎魔人鞠了一躬,“罗伊朋友,我为刚才的冒犯之语道歉。你救了芬达贝,那就是山丘之子的朋友,欢迎你去世界边缘,多尔·布雷坦纳作客,只需要向同胞报上我的名字。不过这次时间紧迫…” 塞尔转向爱佛琳说,“菲拉凡德芮大人还在山顶等着你,如果没有别的事,该动身了。” 精灵女士点了点头,转过身面朝猎魔人和泽瑞坎的同伴,眼神复杂,仿佛在酝酿着一个隆重的告别仪式。 “稍安勿躁,几位。”猎魔人突然打断道,“我很好奇,你们远在千里之外的百花谷一带,又究竟怎么联系上爱佛琳?” 近一个月来,海蝎子一直被男爵领的士兵严加看管,照理说根本没机会联系上百花谷的精灵。 “我来替芬达贝解释吧,”塞尔上前一步说,“她在广场上的火刑柱上刻下了自己的名字,用母语,而我们的人正好看到了标记。就把消息传递回了蓝色山脉。” “你们的人?” “您不会以为所有精灵都龟缩在大山里吧?”塞尔自信地笑道,“世界各地都有艾恩·希迪的兄弟姐妹…而且会越来越多!” “那么,诸位是准备把爱佛琳带回布雷坦纳?”罗伊疑的语气里,带着不满、不悦,和反对。 “没错,有问题吗,猎魔人?”托露薇尔似乎有些受不了猎魔人磨蹭的态度,不耐烦地说,“亏我之前还替你说好话。你现在要阻止一个山丘之子回归故乡?” “托露薇尔,耐心点!那么罗伊阁下,你有何见教,芬达贝不该回去?” “你说对了!”猎魔人扫了一眼四位精灵,往前走了一步,“回归多尔·布雷坦纳绝对不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为什么这么说?你必须给我一个解释,罗伊。”爱佛琳问,她看着猎魔人,俏脸崩得紧紧的。 罗伊深吸一口气,闭着眼斟酌片刻,打好腹稿。 到了现在,他终于明白塞尔一身穿着打扮为何给自己一股异常的熟悉感。 这位艾恩·希迪身上绿兮兮的颜色分明就是日后那个声名狼藉的组织松鼠党的颜色,他们也被亚甸的人类剥削、压迫,驱赶到蓝色山脉,相比真正的松鼠党,仅仅少了一个松鼠皮毛的装饰物。 但这也提醒了猎魔人,多尔·布雷坦纳正是松鼠党的大本营之一。 如果爱佛琳跟着回去,毫无疑问,日后可能加入松鼠党,当南方帝国吹响北进的号角,她必然会随着同胞在战场中抛洒鲜血。 大部分松鼠党在北境战争中得到了什么下场? 因为法兰茜斯卡和尼弗迦德皇帝恩希尔的交易,原本以反抗对非人类残酷剥削行为为宗旨的松鼠党改变了作风。数不清的精灵和矮人们组建成一个个突击组,袭击北方王国的军队,甚至毫不留情地对人类平民挥动屠刀。 但他们最终却又被自己鞍前马后的女王出卖给了恩希尔,恩希尔则将松鼠党的大多数军官绑给了北方王国,以缔结停战条约。 松鼠党,可怜又可恨。 最后能撑到法兰茜斯卡收复百花谷、建立精灵生活区的松鼠党不足三分之一。 他不想亲眼看着老友跳进火坑,但这些未来的情况又无法宣之于口。 “瞧瞧他们的样子,瘦得脸上看不到一点油光和血色。”猎魔人换了个说法,“我没猜错的话,你的四位好友在多尔·布雷坦纳日子过的很苦。至少没有得到足够果腹的粮食。” 四个精灵闻言突然沉默了。 正原本贪婪地吞吃蔬菜的肯萨法张大了嘴,停止了咀嚼。 猎魔人说得没错,蓝色山脉的环境对精灵并不友善,粮食匮乏,大多数艾恩·希迪根本吃不饱饭,他们也没有人类农耕的天赋。 罗伊继续说, “百花谷被人类牢牢占据,精灵只能躲进蓝色山脉,可高原之上不会长出任何谷子,你们高傲的精灵王菲拉凡德芮又不愿意和人类交易粮食。爱佛琳回去必然会忍饥挨饿,还得面对高山极端环境的折磨,万一病痛缠身…” 猎魔人口若悬河,竭力向爱佛琳描述一副凄惨的前景,“精灵的寿命很长,你们会在漫长的孤独中存活很久,看着同胞越来越少,越来越虚弱,也越来越痛苦。” “最后只剩下一些眼神苍老、绝望至极的年轻精灵,以及托露薇尔那样憔悴病弱的女性。” “咳、咳!”被猎魔人点名的托露薇尔不合时宜地咳了一声,接着又憋住气,脸色涨红, “女士,看在一丝相同血脉的份儿上,给你个忠告。”罗伊诚恳地说,“你的呼吸里充满了肺结核的味道,如果不尽早治疗,你活不了多久了,还将传染更多的同伴。” “不止如此,除了肺结核,在饥饿的蓝色山脉,贫血、坏血病都可能会为你们送终!” 罗伊振振有词地说,“所以…爱佛琳,我劝你再仔细考虑考虑。你在人类城市可能过的比不上那些富裕的商人、和权力阶层,但要吃饱饭看个病,绝对没问题!” “够了猎魔人,住嘴吧!”提着桦木杖的精灵女术士突然大叫一声,手杖突然向罗伊一指,后者心头一跳,本能反应就要来记群体震慑,再一剑枭首。 却突然醒悟这几个人是爱佛琳的朋友。 他在玛哈坎手刃过几个松鼠党,但今时今日,自身体内却有了一丝精灵血脉,和对方还算不上死敌关系。 “罢了,给爱佛琳一个面子。” 于是中止了反击,任由一只透明的手掌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暂时失语。 “猎魔人,你究竟从哪里了解的这些情况?”塞尔用眼神示意瓦西丽,后者才闷闷不乐地解除了法术。 “白狼杰洛特,还有丹德里恩,他们到世界边缘走过一趟…而我正好听他们聊过那段不太愉快的旅程。”罗伊看了眼怔怔发呆托露薇尔,对方似乎还纠结在“肺结核”之中,“你手中破旧的鲁特琴是从丹德里恩手里抢来的吧?” “才不是抢!咳…咳…”托露薇尔艰难地反驳道,“我赔了他一个新的鲁特琴!” “丹德里恩吗?真是个大嘴巴的吟游诗人,当初就该把他晾在田里面晒成干尸!”塞尔叹了口气,“罗伊,你的话让人很难堪…蓝色山脉上的日子的确不好过…但不会持续太久,当陛下收复百花谷那片丰沃之地,一切的苦难都将结束。” “而且你认为芬达贝对这些基本情况一无所知,这套说辞能影响她的决定吗?你想的太简单了。” “罗伊,”爱佛琳接着开了口,神色复杂地看向猎魔人,“感谢你的关心和建议。但很抱歉,塞尔说出了我的心里话。百花谷是我的家乡,蓝色山脉是我长大的地方。我在那里生活了几十年,自然清楚一切情况。当初我离开也不是因为过于贫苦的生活…仅仅是不喜欢族人对人类的极端态度。” 爱佛琳柔弱秀美的脸上闪过一抹坚决。 “但我现在改变了想法。被关在地牢里的那段时间,我思考了很久,看明白了很多事。” “为什么海蝎子会落到这一步?”爱佛琳俏脸紧绷,眼睛边缘浮现出肿胀的血丝,“明明只想老老实实地讨个生计,却被男爵抓起来…白天绑到广场上,任由领地的平民百姓恶毒的诅咒、辱骂、唾弃;晚上关进地牢,忍饥挨饿,遭受那个刽子手迪伦的严刑拷打!” “我们从头到尾都是无辜者!而巴伦男爵,哪怕最后清楚明白了自己的错误,也仅仅假惺惺地派人送来一袋子奥伦,就把我们像老鼠一样地驱赶走,甚至连一句安慰和抱歉都不愿意留下。” 爱佛琳轻摇嗪首、满脸讽刺。 “罗伊,我实在不愿意继续生活在这种‘畸形’的地方…只要人类贵族还存在一天,这块土地上,艾恩·希迪、泽瑞坎人、其他非人种族,甚至是人类平民…永远也得不到自由和尊重。” “何况,Noa me ke wouda difrrent。(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当我以为自己会死在地牢里的时候,我的脑海里最后的念头就是必须回到蓝山,回到我的故乡,和无数的同胞站在一起,为了艾恩·希迪族争取自由和尊严!” “能理解吗,我的选择?” 罗伊叹了口气,话已至此,他还有什么可劝的?劝一个纯血的艾恩·希迪背弃家乡和族人? “我明白了,爱佛琳…姐姐。以后多多保重…迪伦那个刽子手,我会处理掉的。” “报仇的机会留给我吧…等办完事,坎蒂拉明天再来找你。最后——” 温柔却坚定的话语中,爱佛琳深吸一口气,匆匆上前,踮起脚尖、仰起尖俏的下巴,轻轻一吻。 黑红色的发丝拂过脸颊,温润的气息,在猎魔人嘴角一沾即逝。 精灵女士美目深深地凝视,带着一丝眷恋和不舍,仿佛要镌刻进他的心里。 “别忘了我。” 话音落,婀娜的倩影瞬间彻底艾恩·希迪的同伴,带着三个尸袋和坎蒂拉一道消失在小巷中。 这算什么,临别赠礼? 罗伊摸了摸嘴角,表情有那么一瞬间的惆怅——踩着曼妙舞步的精灵女士,因为自己的干预,彻底走入了一条未知的命运之路。 回到世界边缘,不久以后加入松鼠党,在北境战争中抛头颅、洒热血? 他唯一希望的,只是,以后不要在战场上重逢。 …… “芬达贝,男爵给了你一笔…一笔补偿?”走出巷子,塞尔望着大街上密集的行人,支支吾吾地说。 “我明白你的意思…”爱佛琳拢了拢秀发,坦然道,“山里的兄弟姐妹们都在忍饥挨饿,这笔钱自然全部捐献,换成物资带回去,但在此之前,得先埋葬三个老友,然后——” 爱佛琳看了一眼坎蒂拉,后者的眼睛亮了起来,脸上露出一丝凶狠,“地牢里的那个畜生不如的家伙款待了我们一个多月,该‘报答报答’他了。” “顺道一起解决巴伦·拉·瓦雷第?”肯萨法放下胡萝卜,做了个抹喉的手势。 “这个时间点杀害一个贵族,在如此敏感的两国交界,恐怕会打乱陛下的布置,提前暴露…爱佛琳,下次再搞定那个狗男爵如何?””塞尔望了一眼巍峨的城堡,咬牙切齿, “等不了太久,不止他,所有人类会在血与火中忏悔,用生命!” 卷终 第一章 进入瑞达尼亚(二合一) 夜色清冷。 猎魔人小屋外。 剑刃反射皎洁的月光,两道身影无声起舞。 两只青筋突兀的双手紧握着古威希尔,罗伊将剑斜立在腰间,好似耕地的犁,剑尖直指兜帽猎魔人的脖子,脚下稳稳扎着丁字步,保持牛位起势,缓缓地横向移动。 奥克斯微躬身体,左手正握剑尖指向对手眼睛,右手反握剑刃内收,脚尖轻盈地点地,顺着他踱步。 “砰、砰、砰!” 两人猛烈撞击到一处。 令人眼花缭乱的快攻! 火花似瀑布飞洒,剑刃沐浴着月光跳跃,“锵锵”交击数十次。 身影咋然分开。 两人再次遥遥相对。 古威希尔由腰侧上升至脸侧,好似公牛亮出的犄角,随着持剑者的脚步左右转换,时刻对准目标,准备冲锋。 但握剑的手明显在发抖,因为体能消耗太大,罗伊胸膛剧烈起伏,浑身汗气蒸腾,衣襟和头发湿了一大片。 一滴汗珠顺着下巴尖滴落。 “啪嗒…” 对面,兜帽猎魔人喘了口粗气,突然松开双剑,杵拐杖一样撑着剑柄,脸上不见了以往的爽朗笑意——一通交手,护身的昆恩法印被击碎,鬓角少了一缕头发。 “一代新人换旧人,那一天终于来临…猎魔人罗伊,从今往后,蝮蛇学派剑术冠军的名头要落到你头上!”奥克斯歪着脑袋、眯着琥珀色的瞳孔、脸色唏嘘中带着一丝狡黠,手中钢剑,在空气中连点三下,那做派好似为骑士授勋的皇帝。 “你这是干啥?”蛇派学徒翻了个白眼,舞了个漂亮的剑花,还剑归鞘,又好气又好笑,“我输了上万次,侥幸赢一回有啥好高兴的?” “你不明白!我,一名八十岁的猎魔人,居然在战斗中走神,三十年来头一遭,简直是耻辱!”奥克斯拉下兜帽遮住尴尬和羞愧的表情,“要是让瑟瑞特知道了,还不笑掉大牙。” “放心,我会替你保密。”罗伊嘴角弯了弯,压下心底的笑意,试探道, “不过你刚才状态不佳,走神了?” “今晚不知咋回事,眼睛花了,犯了飞蚊症?老看到乱七八糟的红色鬼影,我完美无缺的剑术大打折扣…剑没挥几下,开始肌肉酸痛。”奥克斯揉了揉酸胀的手臂,一脸凝重地自言自语,“难道今天下午和猫鹫拼酒过度?” “红色的鬼影子,仔细说说。”罗伊心头微动。 “一种长条状的触须,”兜帽猎魔人伸展双手在身体两侧富有节奏地律动,大致模拟出软体动物在水中游弋的姿态,“和章鱼的触手差不多,血一样的颜色,在你身后和长剑上跳跃…见了鬼了!一看到那玩意儿,脑子里不受控制涌起一些糟糕的经历。” 说着,猎魔人琥珀色的瞳孔狐疑地转向那对暗金的瞳孔。 “盯着我干嘛?” “那种异象,难道城堡里的存在还在纠缠你?” “不可能,肯定是你还没醒酒!” 罗伊一句话暂时糊弄过去。 红色的触手?原来在旁人眼中,所谓的杀戮意志是这种惊悚的形象。 可为啥是触手,我又不是邪神? 罗伊心头怪怪地吐槽了一句。 一时想不明白,他索性将之抛之脑后,又回忆起刚才切磋的情景。 相比于“震慑”四分钟一次的群体定身,“压制”则一直持续,但效果“温柔”得多。 十分钟以内,几乎无法造成任何影响,但战斗时间超过十分钟,对手就开始不对劲儿。 以奥克斯为参照物,具体表现为体能消耗加剧,汗如泉涌、心跳加速、注意力难以集中。 当战斗持续到二十分钟,量变产生质变,奥克斯的力量、反应至少降低三分之一,并且极其诡异地频繁走神! 罗伊抓住机会,破天荒地,第一次在切磋中赢了虐过他千百遍的剑术老师! 但他笑不出来。 二十分钟的比试,连续输三十多次,才扳回一局。 要在决斗场上,他已经死了无数回,哪有机会等到压制生效。 “猎魔人意志超过了10,换成意志力低下的对手,压制见效更快!”他只能这么自我安慰。 “听着,等我休息十分钟,醒醒酒,咱们继续?”奥克斯盘膝坐下,准备沉入冥想。 罗伊则歉然一笑,总不能让对方轻易看穿自己的压制流剑术。 “要不待会儿换个练法,试试手弩的如何?你说过能挥剑击飞弩矢。” “那就让你见识老练的猎魔人、学派的前辈是如何对付弓弩手!”奥克斯自信地咧嘴一笑,笑出了沟壑般的抬头纹。 … 十分钟后。 当了一回活靶子的兜帽猎魔人,背靠马厩望着夜空,脸色变得极其精彩,甚至开始怀疑几十年前,青草试炼中留下的陈年癫痫复发。 “难道我提前步入老年阶段?唉,以后得少喝点酒。” 罗伊擦拭着手弩,若有所思。 数次升级后的加布里埃尔,在弩专精激活的状态下,连续两箭就能击破奥克斯的昆恩法盾,因为引导箭的追踪效果,哪怕对方敏捷超凡也很难躲开射击。 再加上眩晕箭的击晕效果,无论是用蛇派银剑格飞箭矢,还是昆恩法印弹开箭矢,奥克斯都会立即陷入0.1秒的眩晕状态。 短短0.1秒,却彻底打乱他的战斗节奏,这就造成了极端诡异的僵持状态。 在相聚二十米的院子里,罗伊凭着手中加布里埃尔,彻底压制了年长的蛇派猎魔人,让他疲于招架箭矢,毫无还手之力。 不过,等八次眩晕箭射完,那又是另一番景象,所以—— 罗伊瞥了眼哀叹不已的奥克斯,在他反应过来前,逃回了小屋。 …… 次日上午。 和煦的晨光为天空之父克里夫的雕像镀上一层金色的光辉,这位怒目圆瞪、威严肃穆的神祗,一动不动指着圆形广场的一角,仿佛召唤着雷霆霹雳,惩罚不洁的势力。 密密麻麻的拉·瓦雷第人民将一座高台围得水泄不通。 高台插着四根火刑柱,海蝎子其中之一曾被绑在上面活生生烤成焦炭,而今天,柱子上不知何时新添了一具尸体。 死状极其惨烈。 比人类大腿还粗的火刑柱贯穿他的身体,黑黝黝坚硬的尖端从嘴巴冒出来,撑裂了大半张肿胀不堪的脸。 他瞪大了眼睛,五官扭曲,惊恐得无以复加,脖子、手臂,暴露在外面的皮肤上布满利器切割的伤口和钝器击打的淤青,显然死前遭受过酷刑的折磨。 远远望去,好似一只被木棍串起来的烤鸡。 “哦,神呐!最近拉·瓦雷第究竟怎么了?频繁地发生可怕事故!”一位围观的痴肥妇人抽了口凉气,自言自语似地祷告,“吾神克里夫请您睁大眼睛看看吧,阻止邪恶的暴行,保护您最虔诚的信徒!” 她的声音很快被人群的嘈杂喧哗淹没, “诡异的死状,绝非巧合使然,这是故意为之,我闻到了魔鬼的气息,是魔鬼在举行邪恶的献祭仪式!魔鬼还要犯下更多的杀戮,召唤恐怖的邪恶,大家快逃命!”一个浑身恶臭的中年流浪汉惊慌失措地大呼小叫。 “闭嘴吧!傻子,这分明是神明的惩罚!台上的男人你不认识吗?刽子手迪伦,折磨过多少无辜者,手底下冤魂多到数不清,他罪有应得!” …… “走吧,坎蒂拉…” 罗伊的目光从尸体上移开,迅速退出乱成一锅粥的人群。 “罗伊,你不知道一个月来这家伙是怎么折磨我们的,他死有余辜!”坎蒂拉快意地盯着尸体,语气中带着一丝遗憾。“我只恨他死的太快,没有进一步感受我们的痛苦和绝望。” “我能理解,你们做的没错…以迪伦的所作所为,痛快地死去未免太过便宜。”说是这么说,罗伊还是有些感慨。 精灵女士已经改变,也唯有改变温柔软弱的性格,变得坚若磐石,心狠手辣,才能在多尔·布雷坦纳,人与精灵的斗争里活下去。 “她应该通过传送门回到家乡了吧…” …… 罗伊带着坎蒂拉回到了猎魔人小屋。 他早在昨天已经跟同伴介绍过这位来自泽瑞坎的女士。坎蒂拉不仅身手矫健,弓马娴熟,言行举止间没有大多数女性的柔弱和挑剔,不拘小节,爽朗健谈,无论和谁都能聊上一会儿。 也不会在意众人敏感的身份、和邋遢的着装。 没人反对,队伍将捎她一程到诺维格瑞。 在他们出发前,有过一面之缘的巫医塞西列找了过来,提出了一个前往威伦费克岛,进行祖灵前夜祭的委托。 可几人与威伦的林中夫人势如水火,短时间内,在有确凿的把握铲除她们之前,绝不会踏入威伦半步,主动触碰三巫妪的霉头,也就婉拒了巫医的请求。 不过罗伊还是给出建议,让他去维吉玛碰碰运气,如果贝连迦尔还待在那边,没准会接下这个委托。 或者联系炼金师卡尔克斯坦,那位科学怪人手腕灵活,思想天马行空,法力高强,说不定对巫医的请求感兴趣。 解决完巫医的事。 当天下午,五名猎魔人、一个男孩一个女人,五匹马,通过了拉·瓦雷第城堡北方的重新开放的白桥,顺利穿越水汽氤氲的庞塔尔河。 离开拉·瓦雷第男爵领,离开了泰莫利亚,正式进入了瑞达尼亚的国土。 一岸之隔,却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瑞达尼亚是个商业和农业都极度发达的国家,又被称为北方粮仓,最丰富的农作物是麦子,大多数地区都是以麦田为主。 猎魔人踏上河岸,没走多远,目之所及,除了身前满载货物的商队马车,便是道路两侧那郁郁葱葱的麦田。 十月,正是麦子成熟的季节,风一吹,整齐的田野便如金色海洋一般次第律动,送来令人心旷神怡的麦香,为这趟未知的旅程,开了一个美妙的头。 …… “女士,矜持一点行不?你勒得我快喘不过气来!”罗伊坐在棕马维尔特背上,一手牵着马缰,另一手轻轻地抚摸马鞍袋里歌尔芬·猫鹰光滑的小脑袋。“前面路堵着了,维尔特还在散步,放松一点也摔不到你…” “咯咯…别耍赖、罗伊!”与猎魔人同骑一乘的坎蒂拉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结实的双臂不由抱的更紧,胸前的茁壮的山峰越发贴紧猎魔人的后背,让他更生动地感觉到那股年轻的弹性和热力。 “该放松的是你,腰杆崩得像大树一样!而且我搂的是你的腰,又不是脖子,你怎么会喘不过气来,” 坎蒂拉笑声清脆,“作为一名佣兵,我必须寸步不离地保证雇主的安全。” 与几人混熟后,泽瑞坎女人也喜欢开一些荤素不忌的玩笑,而且好像很爱看别人出糗的模样。 对此罗伊无奈摇头。 嗯,泽瑞坎的姑娘就是奔放! “坎蒂拉,我不是说过,别再自称佣兵,否则就是侮辱咱们的友谊…对吗?维尔特、歌尔芬。” “咴儿咴儿——” “咕咕——” “小鬼,别挣扎了,年轻人就该好好享受!”光头大汉骑着一匹枣红色的公马凑到旁边,瞥了一眼坎蒂拉别具一格的莫西干发型,罕见地冲学徒眨了眨眼睛, 在他看来,只要对象不是心思深沉的女术士,学徒爱找谁找谁! “放心,罗伊,我们会替你保密。”奥克斯突然勒住马缰,伸出食指和大拇指在半空中掐了掐,“只要奥克斯有足够的钱舒舒服服地喝酒,绝不会乱嚼舌头。否则我的嘴巴和肠胃不满意,发了脾气,一不小心在丽塔·尼德面前说漏了嘴…作为过来人,我给你提个醒儿,女术士生气后果很严重。” “什么乱七八糟的关系?”罗伊毫不心虚地瞪了他一眼 “丽塔·尼德是谁?”坎蒂拉满脸好奇了插了句话。 “好了,都别闹了!”瑟瑞特盯着前方不远处,漫长的马车队排成一条长龙,停在一处岗哨前,接受盘查。 众人安静了下来。 岗哨由两排带着尖刺的巨大圆木组成,十来位全副武装的士兵站在圆木堆积的路障后面,他们胸前盔甲上清一色地描着瑞达尼亚的纹章——底色是鲜血似的红,一头擒住邪灵的银色巨鹰在上面展臂翱翔。巨鹰胸前还镶嵌着一个金色十字的小黑盾。 士兵们神色严肃,分工明确,包括了弓手、盾兵、长戟兵,甚至还有一位骑兵。瑞达尼亚质量绝佳的麦子养育出了优良的马匹,得益于此,该国的骑士战斗力尤其出众。 商队们只能老老实实接受检查,猎魔人也不例外。 唯一恼人的是,因为白桥封锁过一段时间,许多商队都有货物堆积的情况,检查耽误了不少时间。 但一路风平浪静,没有遭遇任何意外情况。 事实上,离开白桥不过半天这已经是众人遭遇的第三波岗哨。 猎魔人所处的位置很敏感,往东北方走不到两日便是瑞达尼亚的首都崔托格,若是往西北方,三天左右会经过庞塔尔河出海口的三角洲,附近坐落着世界知名的牛堡学院(奥森弗特),从牛堡学院出去再往西北不远便是此行的目的地,自由之城诺维格瑞。 作为两国交界处,附近又聚集着几座重要的城市,因此沿途设立了诸多哨所和巡逻队。 一是为了杜绝奸细和间谍、抓捕通缉犯,另一个原因则是为了利益。 从白桥到诺维格瑞的商道建立多年,成熟完善,是大部分商队的首选路径。 沿途的岗哨一方面可以确保商队的安全,另一方面也会按照货物总价值收税。 但税率不算高,哪怕抵达自由之城要经过好几回盘剥,也折不到多少。 而吝啬的商队便只能选择经过瑞达尼亚危机四伏的荒野,那里不仅潜伏着凶恶的野兽、孽鬼之类的怪物,还有成群结队的强盗在游荡。 选择冒险,若是运气不好,不止会血本无归,连命都得搭上。 猎魔人很幸运,身上没啥昂贵物品,稍有价值的武器也由罗伊和雷索收好,只需要缴纳低微的过路费。 …… 接受盘查,赶路,瑞达尼亚的第一个白天悄然而逝。 当夕阳西斜,天边浮现出橘黄色的光芒,一部分马车队开始在麦田边的野地里安营扎寨,相互之间隔着不远不近的安全距离。 也有一些日夜兼程,不顾暮色将至继续赶路的马车,但那只是少数,野外的晚上比白天危险的多。 猎魔人在路边找了一块风化巨石宿营。他们把马拴在枯树上,至于床铺,则在巨石下简单铺一层干燥的草屑和蕨类植物。 然后搭灶生火。 “咻咻——”奥克斯冲黑发的猎魔人吹了个口哨,目光若有所指地扫了眼篝火上空荡荡的铁锅。 “奥克斯,又想偷懒?今晚就你必须去打猎…不然待会就准备饿肚子吧!” “唉,下次再见到丽塔·尼德…” “停!”罗伊无奈地叹了口气,扫了眼剩下的同伴,弗利厄斯正在一对一地指导卡尔剑术。 小小的男孩像个不倒翁似地被导师手中一把木剑抽来抽去,不时被抽得像个陀螺般三百六十度旋转,然后一脸迷茫和绝望。 我是谁?我在哪儿?我要干什么? 而瑟瑞特和雷索则靠坐在旁边,你一言我一语地冲着男孩指指点点,似乎完全没意识到罗伊充满杀气的眼神,反正就是不想动弹。 罗伊重重叹了口气,便提着手弩带上兜帽里的歌尔芬·猫鹰往野地里钻。 猫头鹰形态,可是捉兔子的好手! “罗伊,带上我!”这时,坎蒂拉自告奋勇地站了出来,一脸跃跃欲试。 “你的伤还没好。” “没关系,泽瑞坎的儿女就算全身瘫痪也是最优秀的猎手!不信我们来比一比,看谁捕到更多的猎物?” …… 月亮升了起来,篝火在夜风中摇曳,一处处商队营地里飘起了袅袅炊烟。 罗伊提着一对毛色雪白的肥兔子,和一条小臂粗细的菜花蛇,几棵不起眼的植物回到了风化巨石。 “瞧瞧,怎么样,不比你差吧!”背着弓箭的坎蒂拉迈着结实的大长腿,从身后走了过来,得意地提了提手中两只色彩斑斓的雉鸡, 猎魔人点点头,“来帮把手,今晚请你吃个大餐!” 熟练地拔毛、剥皮剔骨、取出内脏,长时间的野外生活已经让罗伊磨练出一手不错的厨艺。当然很大程度上要归功于前辈雷索和奥克斯兄弟的偷奸耍滑。 此外因为观测的关系,罗伊能轻松地从野外的植物中找到为菜肴增色的药物,和诸如茴香、丁香、豆蔻等香料。 所以他烹饪的食物比大部分只求饱腹猎魔人的作品美味的多。 …… “唔…”雷索啃了口烤至金黄、焦香滴油的兔腿儿,香料和盐巴很入味,加上饱满的口感,让他舒服得眯起了眼睛。 “罗伊,明天吃烤野猪怎么样,好久没尝到那个味了!” 奥克斯喝了勺蛇肉羹,蛇肉煮至软烂入口即化,回味又带着一种独特的甘甜。 仿佛一不留神舌头就要吞到肚子里。 “别,烤猪吃腻了,下次来只烤土拨鼠,小家伙的肉吃起来更劲道。”弗利厄斯往学徒手里塞了一块滴油的鸡肉,而男孩儿摸了摸滚圆的肚子,脸色一苦,咬牙又吃了起来。 坎蒂拉抱着半只脆皮烤鸡大吃特吃,不时像猫一样舔着手指上晶亮的油脂,一边吞吃,一边赞叹,“自从离开泽瑞坎,这是我吃到最讲究的烤肉。” “喜欢就多吃点。” 罗伊·厨子双手环胸看着眼前这温馨的一幕,不禁有种异常的满足感。 什么时候,六大学派的猎魔人才能济济一堂,办个盛大的宴会? “对了,坎蒂拉,泽瑞坎究竟是个什么地方?”罗伊啜了口温热的蛇肉汤问。 “跟这边完全不一样…”女士顿了顿,把满嘴的食物都吞掉,才言简意赅地说,“到处都是沙漠,绿洲偶尔可见,还有巨大的毒虫,数不清危险又美丽的神秘生物。族人们最崇拜传说中的巨龙,一辈子都在追逐这种生物,我也不例外。” 北方国度的人把蓝山称作世界边缘,但有胆量挑战它的没几个,翻过崇山峻岭进入泽瑞坎的更是少之又少。 罗伊一直很好奇那块神秘的土地, “有机会一定去看看。” “你对那边感兴趣,到时候我来当向导,带你游览泽瑞坎如何?”坎蒂拉舔去红唇上的肉沫,眼神亮晶晶的, “你说真的?” “当然,巨龙的子民言出必行。” …… “喂!”奥克斯将雉鸡光溜溜的腿骨丢掉,取下一个烤焦鸡屁股,嚼得满嘴流油。“你们俩给我注意点影响,这边还有几个观众。泽瑞坎和巨龙都先放到一边,咱们来谈谈正事……” 奥克斯打了个饱嗝,“过不了几天就要到经过庞塔尔河入海口的三角洲,要不要进奥森弗特看一看…” “为什么不去?”瑟瑞特说,“世界上两颗最璀璨的文化明珠之一,一颗是尼弗迦德帝国学院,另一颗就是奥森弗特大学。帝国学院咱们见识过了,奥森弗特也该去看看!” “老师,我也想去!”卡尔抱住弗利厄斯的大腿,满脸向往。 不知道多少小孩子被父母灌输了进入奥森弗特大学的宏愿,虽然百分之九十九一辈子也见不到一所正规学校。 “那就去一趟!我听说奥森弗特有专门的医药与草药学院,还有炼金学院,对我应该能有些帮助。”罗伊赞同道。 奥森弗特还有位老熟人,自然历史系的教授莱纳斯·皮特,那位从在雅鲁迦河上,从他手中收购章鱼怪幼崽的老实人,也不知道有没有把“皮特长蛸”养死。 而且丹德里恩,夏妮都是奥森弗特的学生,连杰洛特也在那里旁听过,如此胜地又怎么能过门而不入了? 第二章 奥森弗特 清晨,盘膝而坐的罗伊睁开了双眼,暗金的瞳孔中,绚烂的元素虹光一闪而逝。 紧接着他伸出右手食指,轻轻一勾,湿润的水汽在半空中迅速凝聚,眨眼形成一枚指甲盖儿大小的透明水珠,随着他的意志,悠然自得环绕、转圈。 片刻后,水珠溃散,一朵儿橘黄的火焰凭空诞生,活泼地跳跃、湮灭,忽而一缕轻风吹灭火焰,拂过地面、卷起一团湿润的黏土。 地、水、火、风四大元素,四种微不足道的魔法伎俩,在罗伊手中一一展现。 自从冥想进入lv6后,他的元素亲和力再次获得提升,表现在外,他对元素的控制力增强,法印释放更加流畅。 表现在内,则是冥想虚空的变化。 进入冥想后,除了五光十色的元素粒子,罗伊进一步感知到了四个朦胧而巨大的光团,挂在极远处的天空中,永不停歇地地吞吐着混沌能量。 按照雷索的说法,四个光团,正是分别居住着地灵、迪精、水妖精、火巨怪的四大元素位面。 冥想造诣越深、元素亲和力越强,与四大位面的联系越发紧密,感知越加清晰。 传说中的魔法大师,甚至能凭冥想沟通元素位面,运用特殊的技艺捕捉、驯服四大界灵,借此驾驭强大的能量。 当然,这些不可思议的技巧统统与罗伊无关,目前的他尚且逊色于术士学徒,只能死板地通过一轮又一轮完整的冥想,恢复体能、魔力,顺便补充每日份的“激活”。 正常的猎魔人得数十年如一日的冥想,才拥有lv6的造诣,雷索、奥克斯兄弟,弗利厄斯差不多处于这个水准。 而他用技能点直接跨越了这漫长的锻炼过程,还有什么不满足? 只要继续提升冥想,强化上古之血,迟早有一天,他也能随心所欲地释放法术。 怀揣着美好的希望,黑发猎魔人舒服地伸了个懒腰,目光越过地平线尽头,黎明照出一座小镇精致的轮廓。 奥森弗特,快到了。 …… 明媚的阳光中,一股风从南部的三角洲吹来,带着咸腥的海水气息。 “得儿得儿”的清脆马蹄声中,几位风尘仆仆的骑士在一条泥泞而拥挤的街道上缓缓骑行,一边打量奥森弗特奇妙的街景—— 怎么说呢,这是座色彩斑斓的木头城镇,它的规模远没有享誉世界的名声那样大,街道狭窄,一栋栋建筑小巧精致,带着尖尖的屋顶。 人口比普通小镇多不少。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一行人沿街而行,打量着密密麻麻的工坊、工作室、货摊,和大大小小的店铺。 数以万计的商品在这些地方生产并出售,有普通的日用品,也有很多世间难寻的设计,来自于奥森弗特学院师生们的奇思妙想。 其功能或难以置信,或毫无意义,但总不缺乏感兴趣的投机商人,和世界各地的客户。 这些被吸引而来的人,又循环往复地为城镇补充新鲜的血液和活力。毫无疑问,奥森弗特镇方方面面都仰赖着奥森弗特学院。 学院孕育出世界上最聪明的头脑,聪明人往往又更懂得享受。 除了枯燥乏味的工坊,奥森弗特镇还有花样繁多的旅店、酒馆、看台、小屋、柜台和便携式烤架。 那些地方摆满了色香味俱佳的精致菜肴,不光材料本身,就连佐料、配菜和香料都世间独有。 只有奥森弗特的人,才能经常享受这一切。 知识让人聪明,也能让人“浪漫”。 猎魔人调转马头,小心翼翼地躲过了大街上几个东倒西歪、横冲直撞的醉汉,他们袒露胸毛,仅仅穿着白色短裤,年轻的脸庞酡红一片,嘴里断断续续地朗诵着诗歌,应该是奥森弗特叙事诗与诗歌学院的男学生。 街道旁的酒馆里,不时有客人举起高脚杯和大啤酒杯,发出清脆的碰撞,透过窗户给学生们送上善意的嘲笑。 没有太多文艺细胞的众人砸了咂嘴,继续往学院岛前进。 他们穿过了街上漫步的人群,进入了一个更加喧闹的场所。 小贩、摊主和江湖骗子大声吆喝他们的商品和服务,为周围的混乱添砖加瓦。 “土拨鼠,烤土拨鼠!外焦里嫩,一口上瘾!” “熏香喷雾!专门根治烂臭脚丫,用完保准比玫瑰还香喷喷!” “猫!公猫!母猫!橘猫!计时收费,让你痛快撸猫发泄压力,便宜,非常便宜!” “你说的便宜是什么意思?”罗伊咬着一串硬的像鞋子的烤鱿鱼,好奇地和一只狸花猫对视。 稀薄的混沌能量缠绕在这头幼猫周围。 “每分钟两个子儿!” “咕——” 兜帽里的歌尔芬吃醋地拉了拉主人的后脑勺,罗伊无奈催促维尔特继续前行。 随后他们经过了一家理发店、一家陶笛店,和一家名叫“玫瑰花蕾”装饰着暗红色门帘的妓院,身后的小卡尔好奇地往那边探了探脑袋,猎魔人赶紧离开,下马牵着马缰,走向一座桥后的哲学家之门,也就是奥森弗特学院的正门。 不过在大门口的时候,猎魔人遇到了一点麻烦,两个提着棍棒的膀大腰圆的安保人员将他们拦了下来。 “抱歉,”保安看着雷索的光头和身量,旁边几对野兽般的瞳孔,吞了口唾沫,“外部人员需要提前三天预约才能进入学院,几位现在不能进去。” “不是有个来宾登记簿吗?”罗伊问,“我们都签上名字不行?” “抱歉。” 猎魔人没意识到从白桥到奥森弗特,他们在紧张的赶路中度过了三天,沿途没打理个人卫生,无论男女几乎都变得蓬头垢面,不修边幅。 尤其是几个老牌猎魔人,凶神恶煞,粗糙的胡茬、油腻的头发,浑身浸满汗液的臭味。 比露宿街头的乞丐体面不到哪里去。 “不能通融通融?” “抱歉。” “那太遗憾了。”奥克斯叹了口气。 “要不我们就先预约。”弗利厄斯看了眼满脸恳求的弟子,琢磨道,“耽误三天应该没问题?” “用不着那么麻烦。”罗伊冲保安说,“我认识奥森弗特的一个老师。” “谁?” “自然历史系的硕士导师兼讲师,莱纳斯·皮特,我们能进去吗?” “请稍等,我去确认一遍。” “小鬼,你什么时候认识了牛堡的老师?”光头大汉双手环胸诧异道。 “在辛特拉我不是离开过一段时间吗,就雅鲁迦河上那会儿。” 那次旅程猎魔人结识了白狼,并同他一起护送希里离开了布洛克莱昂森林。 …… 五分钟后,胖子保安带着位穿着肥大的灰色缎杉,瘦得像麻杆的男人疾步回到了哲学家之门。 “皮特先生,好久不见!”罗伊冲他热情地招了招手。 男人没有回答,而是一直凑到跟前,几乎快脸贴脸,瞪了足足有三秒,这才恍然大悟,拍了下脑袋,“这不是罗伊大师吗!?请原谅我的怠慢。你知道的,我眼睛不太好使!” 莱纳斯·皮特扫了一眼几个大汉。 “大师光临奥森弗特有何贵干?” “我们对学院慕名已久,正好路过奥森弗特就想进来随便逛逛。对了,他们都是我的朋友…” “各位,欢迎之至!”莱纳斯因为高度近视而眯成一条缝的眼睛扫了一圈猎魔人,热情地挨个握手自我介绍,丝毫也不嫌弃众人身上的异味儿,“正巧今天是休息日,让我尽一回地主之谊,顺便感谢罗伊大师上次中肯的建议。”莱纳斯·皮特冲保安使了个眼色。 后者便屁颠屁颠地帮猎魔人把马牵去了马厩。 罗伊理了理脑后的兜帽,让歌尔芬在里面躺的更舒服,这才跟着莱纳斯·皮特,穿过了哲学家之门,向他稍微介绍几位同伴。 “皮特先生,上次的建议?你指的是什么?” “关于章鱼怪,现在该叫皮特长蛸的运输方式,上回在纳史特洛格,你不是建议我去希达里斯向一位术士多瑞加雷求助?” “你们俩肯定有聊不完的话题。”猎魔人想起来,笑了笑。 “如你所言,罗伊大师,”皮特赞叹道,“多瑞加雷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对野生动物和自然规律的认知发人深省。我和他一见如故,那天晚上聊了一个通宵,到了白天他就痛快替我打开了通往奥森弗特的传送门,让我和长蛸回到了学院。” “那你养的‘皮特长蛸’现在怎么样,还活着吗?” “待会儿诸位就清楚了。”牛堡学者卖了个关子,“现在——”他感觉到一行人不加掩饰的新奇之色,略微得意地昂首挺胸。 “我来为几位介绍伟大的奥森弗特学院。” …… 第三章 学院见闻 一行人沿着哲学家之门后的小径散步。 门后的世界与普通建筑构成的城镇截然不同,也不像外面那样寸土寸金你争我夺。 一切的布局都精美而别致,众人仿佛回到了几个世纪前,行走于一个与世隔绝的秘境之中。 “奥森弗特学院大部分建筑保留着精灵统治时期的样子。诸位听说过这段历史吗?奥森弗特与维吉玛一样,都是建立在精灵废墟之上的城市。” 罗伊点点头,环目四顾,他们走进一条宽敞的小巷里,地面铺满五颜六色的砾石,两边是赏心悦目的小巧宫殿,以及镂空的围栏、墙壁、篱笆、运河、桥梁,花圃,和绿色的公园,只有几处耸立着庞大而粗糙的宅邸,明显是精灵离开后建造的。 一切都显得干净、安宁,而庄严。 没有外界聒噪而市侩的商人小贩。 三五成群的学生在小巷间专注地阅读大部头书籍和羊皮纸手稿。其他人或坐在草坪上,长椅上和花圃里,讨论各自的假期作业,或玩着“谁是凶手”之类动脑的小游戏。 学院的教授们也在附近徜徉,热切地聊天或者不失礼仪风范地争论。 “那位是创新技术学院的林德教授……”莱纳斯枯槁的手指指向一位拥有地中海发型,法令纹极深的中年男人。 “在他对面的是应用考古学院的考斯克教授…”这位考古系的教授似乎因为日夜操劳,头发都掉光了,顶着个大光头。身上的穿着尤为朴素,甚至显得寒酸,与周围明显生活优渥的师生格格不入。 “工程穷三代,考古毁一生。” 罗伊心头琢磨了一句。 “草坪上闲逛的是神学院的洛特·莱特曼讲师…”莱纳斯语气一顿,脸色突然变得尴尬。 罗伊顺着他的目光——那位四十岁左右、长相英俊的讲师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某位女学生的腰臀曲线,女学生捧着块油画板,皮肤雪白,面容清秀。 “咳、咳,他大概在思考梅里泰莉女神雕像的身体比例,算了,不提这个混球!” 学者带着猎魔人在迷宫般的树篱和小巷间迅速穿行,他们路过高耸于运河边一栋四四方方的建筑,略显浓郁的硫化氢、明矾、还有生石灰混杂在一起,传了过来。 “炼金系的教学楼,每天都在进行大量的实验,研究各种化学反应。”莱纳斯·皮特瞥了一眼那栋别致的建筑,“充斥着难闻刺鼻的味道,极大地影响了学院岛的空气质量,也许还在危害学院师生的身体健康。” 光头大汉动了动鼻子,摇了摇头,作为炼金术行家,他看法相反,“危害健康绝不至于。” 接着摩挲着下巴,兴致盎然地说,“光从材料的气味判断,炼金系的技术跟咱们学派差别很大,有机会一定要去找炼金系的师生交流一番。” “那群人都是工作狂,平时就没出过学院楼,想见他们很难。”学者忧心忡忡地说,“不过大师们若和这群家伙搭上话,不妨帮我问问他们究竟在捣鼓些啥?我一直会很担心,突然有一天,学院岛‘砰’一声,被炸得粉碎。” 众人莞尔一笑,离开了炼金系,又经过了医学和草药学系所在的宅邸,通往教学楼的小巷上挤满了身穿独特淡绿色斗篷的女学生。 人群中一个留着深红色齐耳短发、十来岁的小女孩儿引起了罗伊的注意,她有着微微上翘的鼻子,和一对榛子色的快活的眸子,身材纤细,正背着双手,悠然自得地哼着童谣,曲调悠扬。 夏妮 年龄:11 性别:女 身份:奥森弗特医学院一年级生 “夏妮,才十一岁啊…目前的时间点,她居然出现在在奥森弗特医学院,果然是个小天才!”罗伊突然想起,这个世界可没有以前那种小、初、高的残酷升学方式,而是截然相反的另一套学生选拔体系。 对于奥森弗特这种知名大学,入学首要标准就是钱,昂贵的学费劝退了九成九的意向生,天赋特别出众的幸运儿,又另当别论。 他考虑着要不要过去和这位未来的大医师、杰洛特的红颜知己打个招呼, “夏妮是谁?”坎蒂拉听见猎魔人的嘀咕,灰色的大眼睛里充满了探究, “哦,我认错人了!”罗伊移开了目光,糊弄了过去,暂时把这件事搁置。 另一边,瑟瑞特突然插话道,“莱纳斯·皮特先生,我一直很好奇,奥森弗特学院最著名的是哪个系呢?像尼弗迦德帝国学院就是以军事理论系最为出色。” “这个嘛——”学者捏了捏下巴稀疏的几根胡茬,眼中闪过一丝缅怀,“几十年前,我所在的自然历史系名气最大……” “然后是叙事诗与诗歌学院、医学院…近些年来…” 学者脸色突然有些难堪,“近些年来,最火热的学院是间谍学与应用破坏技术学院。” “专门出产战争贩子和间谍头子?”瑟瑞特挑了挑眉梢。 “几位也听说过?那是个半独立的学院,由咱们的国王维兹米尔二世专门设立。” 莱纳斯·皮特叹了口气,“他用铜臭和权力腐化了牛堡学院纯粹的学术氛围。” 罗伊听得若有所思,据他所知数年后第三次北境战争期间,奥森弗特大学,除了没用的哲学系师生,所有人都被拉多维德征兆到战场中。 “简直就是在一锅美味佳肴中掺入恶臭的死老鼠,苍蝇!”学者恶狠狠地冲着空气咒骂了一句,接着又缩了缩肩膀,“几位大师,你们该不会向维兹米尔二世去告我的状吧?” “首先,我们得见到这位日理万机的瑞达尼亚的国王陛下。” …… “医学系、炼金系、技术系、诗歌系、神学院…接下来去哪儿?”一行人走出学院最繁华的区域,朝着僻静无人的角落继续前进。 “接下来就是最精彩的部分!”莱纳斯·皮特又黑又小的眼睛亮了起来,“我准备带几位去参观我工作的地方,除了皮特长蛸,你们还将看到许多珍稀物种。” “皮特先生,你研究瑞达尼亚历史吗,在历史文献馆?”小男孩垫着脚尖问。 “小姑娘,我研究的不是国家的历史而是自然历史,从天球交汇至今大自然生态系统的演变过程。”学者摸了摸男孩的脑袋,耐心地解释道。 弗利厄斯摘下墨镜认真提醒,“皮特教授,卡尔是个男孩儿。” “哦,那抱歉,长得可真俊呐!” “自然历史,能说具体点吗?”男孩小脸一红,歪着脑袋,迷惑道,“这份工作有什么用途?” “哈哈,用途?”教授沉吟了片刻,“大概是让整个自然的生态趋于平衡吧。” 卡尔看了一眼自己的老师,他记得对方也提到过这个词,而且生态平衡还是猎魔人的主要教材《生物论》中至关重要的一节。 教授走在一群人前面,有些感慨地说,“这个世界需要平衡,尤其是物种的平衡,人、动物…每个物种都有其天敌,天敌又另有其天敌,这样形成一个完美的循环。如果其中任何一环出了问题,那么将导致许多物种的灭绝。” “而我就是致力于调查并发现濒临灭绝的物种,保护它们的生存和繁衍,以维持生态平衡。” “这听起来像是德鲁伊的理论。”奥克斯顿了顿,问,“您说的保护也包括天球交汇后的舶来物种吗?” “为什么不呢?” 众人表情怪怪的,作为魔物杀手,对皮特的言论实在不敢苟同。 莱纳斯·皮特突然停下了脚步,众人这才发现他们已经远离了人群,走到一棵巨大的云杉树下,面前出现了一栋绿色迷彩墙皮的建筑,四四方方的,侧面看不到窗户,除了一些透气孔完全封闭的仓库。 “我们到了。”莱纳斯·皮特从怀里掏出了一串钥匙。 “这是什么?”罗伊指着仓库外墙边一排半人高的巨大圆木桶,忍不住皱了皱鼻子,他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儿。 “食物,但不是给我们准备的…各位大师,一人推一桶,帮个忙?” 教授掏出钥匙,脸色郑重地叮嘱加请求,“待会儿跟在我后面进去,放松点,保持安静,动作尽量轻缓,没有我的吩咐不要做任何事…还有武器也得收起来,能做到吗?” “珍稀动物,强大而敏感,也就是你们口中的魔物。” … “咱们通常只杀作恶的野生魔物。”雷索沉声道。 几人用眼神交流了两秒,点头。 随后好奇地掀开木桶盖儿,顿时一股浓烈刺鼻的气味传了出来,鱼腥味儿,新鲜生猪肉的血腥味儿,整整数桶,上百磅,沾着些许血水的新鲜肉块…… 第四章 珍稀动物园(为乌鸦_13盟主加更) “嘎吱——” 莱纳斯·皮特缓缓推开了沉重的铁门,霎时间从门缝里钻出一股浓郁的草木清香,以及动物和家畜的骚臭难闻的体味。 众人眼前出现了一间百迟见方的仓库,比外面看上去大的多,四周被浓郁的绿色包裹,宛如一座袖珍的原始丛林: 地面是由枯枝败叶铺成的厚腐殖质,栽培着生长状况良好的锯齿蕨、结满红色果实的覆盆子、青翠欲滴的洋蓟,一人高的象草,以及大量的药用植物,光猎魔人能辨认出来的就有草木犀、鸦眼薯、鼠尾兰、曼陀罗根,还生长着许多罕见的草药。 生机盎然的植物倒映在池塘之中,几口池塘分散于角落,被水藻、浮萍染成了黄绿色,睡莲在其中摇曳着粉红色的身姿。 水底仿佛有什么东西察觉到这群不速之客,来回游动,荡漾开一圈圈惊心动魄的涟漪, 这些只是最底层的生态。 更为高大的水杉树伸展枝蔓,撑开清新的淡绿色伞盖,充实了这座空间的上半部分,为底层的生态圈遮风挡雨,又恰到好处地漏过适量的光线—— 仓库并非完全封闭,顶部的天花板被剥开了一半,灿烂的阳光洒了进来,再由水晶和铁砂网过滤,滋养仓库里的生灵。 郁郁葱葱的树丛并不单调,一条条逶迤的藤蔓将颀长柔软的身躯挂上树梢,间或点缀着嫩绿的槲寄生……麻雀和啄木鸟在枝头叽叽喳喳,从一棵树枝,扑棱到另一棵树枝。 突然之间,大树下的象草丛中窸窣吱咔地一阵颤动。 “安静……”莱纳斯·皮特低沉地急促地叮嘱了一声,伸展双臂弓背屈膝。 众人心头一凛,模仿着他的动作,尽量放低重心。 然后一只怪形怪状的动物从象草中钻了出来,走入众人的视线。 看清楚它的第一秒,猎魔人们就在本能的驱使下绷紧身体,捏住剑柄,奥克斯甚至准备施放法印。 多么丑不拉几的物种! 它的体型就像一只被剥光羽毛的、放大版的鸵鸟,站立状态约一人半高,脸上眼珠小得像黑色的米粒,椭圆形的血盆大口一直咧到了脖子,露出两排参差不齐的牙齿,锋利得像剃刀。粘稠泛黄的腥臭唾液从嘴角滴落,带着血肉碎末。 它的皮肤惨白,像蜥蜴一样粗糙,长满坚韧的角质,双足上三枚钩爪镰刀般闪烁寒光。 双臂则是一对带着皮膜的半透明的翅膀,身后拖着一截长满毒刺的锥形尾。 甫一钻出草丛,它冷漠残忍的眸子在众人身上一扫而过,似乎看到陌生的身形感到紧张,猛地发出一阵锉刀般刺耳的尖叫。 男孩忍不住捂紧耳朵。 四条大汉摁住了剑柄。 兜帽中的半鱼人有些愤怒地抓住了罗伊后脑勺的头发。 后者眼神变得深邃, 滑翔蜥蜴/龙蜥 年龄:5 性别:雄 生命:? 魔力:120 属性: 力量:? 敏捷:18 体质:? 感知:9 意志:8 魅力:5 精神:12 技能: 亚龙种(被动固化):滑翔蜥蜴体内拥有一丝巨龙的血脉,体质+20、厚实的角质皮肤能有效抵抗各类打击,对火焰、强酸、毒液同样拥有良好的抗性。 瘟疫撕咬(被动固化):滑翔蜥蜴偶尔会进食腐肉,牙齿和爪子上遍布致命的病毒和细菌。受击者将发热、虚弱、神志不清。 锥尾打击lv4:滑翔蜥蜴经过短暂的蓄力后,迅若雷霆使用长满毒刺的尾巴扫击目标,抽断骨头,注入毒液。 喷火LV4:消耗少量的魔力,滑翔蜥蜴调动体内易燃气体与空气中的火元素反应,喷吐出高温的火焰灼烧目标。 声波冲击LV5:因为特殊的咽喉和声带结构,滑翔蜥蜴能够冲5米以内的目标发出独特频率的声波,使其眩晕,失去平衡。 …… “唰——” 罗伊看得心升警兆,银剑豁然出鞘,坎蒂拉像头雌豹一样扣住了弓弦,露出细碎的白牙,蓄势待发! 莱纳斯·皮特慌忙地劝解,“听着,各位大师,千万别激动,把武器都收回去!有我在,它不会伤人!” 猎魔人们沉默了片刻,不约而同套了个昆恩法印,这才向后退开。 “抱歉,职业习惯,希望你体谅,但你确定它不会主动攻击?”雷索质疑道。 “我亲手把它养大,当然清楚它的脾气!只要你们老实一点,不主动去挑衅,一切都好办…”莱纳斯·皮特自信满满地说着,右手掌心朝着它,轻缓地往下摆动,做出安抚的动作,小眼睛一眨不眨,“雅克宝贝,你最喜欢的食物来了…” 对方腰背的手朝他们勾了勾。 猎魔人会意,立刻从大木桶取出一块鲜肉甩了过去。 鲜肉在半空中划出一道美妙的抛物线,下一秒落到了怪兽面前的草地上。 怪兽一动不动…… 直到莱纳斯·皮特捡起鲜肉,怪兽这才叼过他手里的食物,满嘴白牙咔嚓一下,便将肉咬做两半,咀嚼了两三下,便将拳头大小的肉块咽下喉咙,小眼睛又看过来,充满渴望,但没了一开始的焦躁和敌意。 “雅克,真是个听话的乖孩子…诸位,再给我几块肉。” …… “见鬼了!”奥克斯看着学者一边喂肉,一边抚摸怪兽的脖子,脸色诧异,“我从来没听过这玩意儿…翼手龙还是叉尾龙,能人工饲养。” “像鳄鱼和蛇一样的冷血动物很难喂熟。”弗利厄斯赞同着,摁住了徒弟发抖的小身板。 “我觉得不是翼手龙,应该是双足飞龙,看它的两只爪子的形态。”瑟瑞特提出了相反的意见。 “注意翅膀,它的翅膀尺寸不足以支撑长久的飞行,但用来滑翔没问题。所以它是一头滑翔蜥蜴,或者说龙蜥,比你们想的更可怕。”雷索眼含忌惮,下了定论。 龙蜥,天球交汇后的产物,最危险的野外动物之一,能利用爪子、牙齿,长满毒刺的尾巴等多重手段攻击猎物,还能用声波击倒敌人,口吐火焰把猎物烧得焦脆。 速度和力量也高的可怕。 “经验值同样很高,两百点,三百?”罗伊听得两眼放光,自言自语似地嘀咕了一句。 爪牙、声波、火焰、毒尾,如此多种多样的攻击手段,龙蜥的实力毋庸置疑。 “你说啥?” “我是说这只滑翔蜥蜴块头可真大,得有几千磅?” “小声点,它在看我们。” 猎魔人低声议论间,龙蜥已经消灭了半桶鲜肉,停止了进食。 饱餐了一顿后,它变得有些懒洋洋的,伸出沾满血肉碎末的舌头地舔了一下莱纳斯·皮特用来喂肉的右手,然后亲热地用下巴蹭了蹭他的身体,莱纳斯则趁机由上至下地抚摸它的脑袋。 隔了半晌, “雅克,好小伙子,吃饱了吧,我给你介绍几位新朋友……记住,禁止攻击行为。”莱纳斯·皮特一本正经地把猎魔人的名字念了一遍,也不管龙蜥有没有听懂,接着拍了拍它的下巴。 龙蜥发出一声欢悦的叫唤,转身慢悠悠地钻进了象草丛。 隔了良久。 “莱纳斯·皮特,你是不是该跟我们解释一下?”雷索冷冷地说,“你之前没提过会出现这种极度危险的生物,难不成它也是濒危物种?” “当然,目前整个瑞达尼亚都凑不齐十头龙蜥,很有保护的必要。”后者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如果几位大师担心它伤害访客,那大可不必,雅克在我的地盘待了五年,从没违反任何规矩,比街上的流浪狗还听话。” “那只是暂时情况,你运气好罢了,”瑟瑞特极其反对这种圈养行为,“龙蜥是冷血动物,你不能指望它像猫狗一样跟主人日久生情。在它眼中人类也不过是直立行走的食物…相信我,当它某一天饿到了极点,会吃掉出现在视线里的所有生物,包括你,也可能某一刻会突然狂性大发,把你撕成碎片……” “您这是危言耸听,大师…”莱纳斯·皮特捏着下巴的胡茬,镜片后的小眼睛写满固执,“所有生物都有灵性,都能与人类产生情感的交流,培养默契,这是我数十年研究的成果。刚才的事实诸位也看到了。” “我曾从一头龙蜥肚子里刨出被消化了一半的小女孩…”雷索说。 “雅克还是个龙蛋的时候就被我带到了仓库,孵化、生长,一直被温和的饲养,”莱纳斯一脸笃定,“身上的野性和残忍被磨灭了大半,激素和荷尔蒙处于绝对安全的水平。” “事实胜于雄辩,几位要是不信可以继续跟着我逛一逛,仓库里可不止雅克一只动物,彼此之间一直和平共处,相安无事,这便是最好的证明。” 第五章 动保协会(二合一) 猎魔人们推着齿轮带动的木桶钻进了象草丛,地面出现一圈的干燥粪便,恶臭且带着刺鼻的尿味儿。 “几位大师也研究生态,想必明白,很多动物会利用排泄物标记领地。现在我们正处于滑翔蜥蜴雅克的领地。但它已经吃饱了,正在老巢休息。” 果然,十米开外,众人看到了之前那头大家伙,半睡半醒地靠着一株水杉蹭痒痒。 “咱们去看看别的。” 教授带头告别了滑翔蜥蜴,又进入一块岩石和沙粒富集的区域。 区域中心,一座明显经过改造的龙嘴岩上筑着两个三角形的巢穴。 莱纳斯·皮特朝着那边吹了个响亮的口哨,巢穴里随即冒出两个尖尖的脑袋,两头庞然大物跳下了龙嘴岩,拖曳着沉甸甸的翅膀,迅速靠拢过来。 其中一头脖子间长着黑漆漆的浓密鬃毛,另一头是白色的鬃毛,都拥有狮子般流线型的体型、爪子、尾巴,以及秃鹰的喙和翅膀。 “喔呜…狮鹫兽,一个家庭。”猎魔人们集体傻眼了,实在无法想象狮鹫怎么与龙蜥成为和平友爱的邻居。 在他们固有印象中,这种动物是一种非常特别的生物,具备一些宝贵的品质:比如勇敢、不惧任何战斗;比如忠贞不渝,狮鹫终身只会拥有一位伴侣,当伴侣死亡,它们会奋战至死以杀掉凶手,或者因为悲伤过度选择绝食而亡。但它们同样冲动而危险。 “尽量不要长时间对视,它们要当做挑衅,会不顾一切发起‘决斗’。”教授幽默地警告了一句,推着木桶迎面朝两头狮鹫走去,它们明显被彻底驯化,完全没了护食的本能,簇拥在瘦弱的男人身边,从那只脆弱娇小的手掌中啄食鲜鱼、猪肉、及时令蔬菜。 牛堡学者则惬意抚摸着两具散发着惊人热量的黄棕色身躯——因为新陈代谢远超普通动物,它们体温很高。 罗伊在旁边安静地欣赏着人与动物和睦相处的这一幕,他从未想到,除了歌尔芬之外,还能见到如此温驯的狮鹫,而且已经成年,战斗力极为惊人。 狮鹫兽 年龄:3 性别:雄 生命:300 属性: 力量:30 敏捷:18 体质:30 感知:13 意志:9 魅力:6 精神:7 技能: 混合兽(被动固化):狮鹫同时拥有老鹰和狮子的优点,消化能力和恢复能力获得增强,成熟期敏捷+8,力量+8,体质+8。 捕食者(被动固化):狮鹫是动物界最高明的捕食者之一,它的爪子和长喙结构特殊,所造成的伤口会流血不止,它比别的动物看得更远,嗅觉更敏锐,成熟期感知+6。 …… 众人隔得远远地打量。 男孩一脸大惊小怪。 泽瑞看女士好似发现了猎物,摩挲着脖子边的艳丽纹身,双目放光,跃跃欲试。 而雷索,奥克斯兄弟,弗利厄斯都见过狮鹫,死在他们手中的不在少数,表现淡定了许多。 “诸位要不要来亲手试试?”莱纳斯·皮特拍了拍两头宠物的脖子,笑着说,“喂布莱克和切尔茜吃点东西?由我看顾着,保证没问题!” “我来!”罗伊自告奋勇地靠了过去,按照莱纳斯传授的诀窍,低头不去直视、动作轻缓地捧起碎肉,摆放在它们面前。 狮鹫探头探脑地观察了片刻,得到教授的首肯,才叼起了肉块。 看着两个大脑袋“呼噜呼噜”地大快朵颐,罗伊开始羡慕起来,莱纳斯·皮特,一个普通人,居然驯服了滑翔蜥蜴和狮鹫。而自己明明掌握着强制驯化,却仅驯服了一匹马,和一只除了卖萌没太大用处的坐骑。 想要骑遍天下,还差的远啊! “嗯,跟教授搞好关系。到时候没准能‘借过来’?” 罗伊思考的间隙。 受到同类气息刺激,不安分地扭动的歌尔芬,居然扭出了兜帽,顺着主人低垂的脑袋掉到了地上,宛如一只皮球,圆乎乎的小身板好巧不巧地滚到了狮鹫中间。 两头大家伙顿时停止了进食,两对乌黑的眸子盯住了那只巴掌大小,黏糊糊、滑溜溜的半鱼人幼崽。 “吼啊…”两声叫唤,充满人性化的好奇。 “别担心…虽然不知道什么原因,”牛堡学者拉住罗伊,厚镜片下的眯眯眼闪烁着诧异的光芒,“布莱克和切尔茜挺似乎喜欢这小家伙的,大概,想陪它玩耍。” “额,你确定…” 雄性狮鹫爪子轻轻一推,将歌尔芬推到了同伴脚下,雌性狮鹫又把它拨了回去。 连续十来个回合。 两头大家伙好似拨弄线球的猫咪一样,把歌尔芬推得晕头转向,云里雾里,才欢悦地发出一阵阵高亢的嚎叫,满意地停下动作,猩红细长的舌头犒劳似地舔了舔歌尔芬的肚皮,好似在替同类梳毛。 而被戏弄半天的歌尔芬羞愧且愤怒地探出两只透明的趾蹼,缠住弯钩似的爪子,“噗噗”地发动气泡攻击! “啪——”莱纳斯·皮特一把将半鱼人扒拉起来。 又拍拍狮鹫的脖子,让它们返回巢穴。 “这小家伙是半鱼人?胆子可真大。”莱纳斯·皮特好奇的目光转向了小歌尔芬,“连狮鹫都不怕。” 猎魔人单手提着歌尔芬屁股后一截半透明的鱼尾,将它倒吊在半空,惩罚地弹了几下它滑溜溜的肚皮,任由它吐着泡泡还击。 主人坐视不理,小家伙开始赌气。 “额,说来话长,其实歌尔芬的身份很复杂。”罗伊话锋一转, “对了,莱纳斯先生,刚才的两头狮鹫也是你从小养大的?”他动用强制驯化才让歌尔芬服软,而教授,一个普通人,又是如何做到这等程度。 “切尔茜和布莱克刚从母亲肚子里生出来,还在蛋里面就被一个守林员从巢穴里偷走,拿到奥森弗特的集市上贩卖,我恰好撞见那个混蛋,凭借多年经验辨认出它们的品种,就索性买了过来,打造了一处温馨小窝用以孵化,至今已有三年。”牛堡学者捏着胡须不无炫耀地说,“和大部分动物类似,狮鹫会对破壳而出第一眼看到的对象格外亲近。” “那您肯定有很多饲养狮鹫的心得体会,比如怎么让它们更健康、更迅速地成长?”罗伊捏了捏歌尔芬的小肚腩,眼含期待。 “当然,说实话,带大两头狮鹫可比带孩子艰难,尤其是刚出生那半年,食物的搭配、巢穴的搭建、清洁除虫、每日运动量都有讲究,你要是有兴趣?等参观完我再细说。” …… 牛堡学者圈养的珍稀动物比猎魔人想象中更多,除龙蜥和狮鹫之外,众人随后又见到了一头外表憨厚、实则危险至极的石化蜥蜴,以及被铁链锁在池塘里的软绵绵的“章鱼怪”。 还有别的脾气温和的,不那么危险的飞禽、走兽、水生动物。 算下来整间仓库里共有十五六种濒危动物,大多数被莱纳斯·皮特从小收养、驯化,不像野生动物那么极具攻击性,因而能长期安静地栖居在不同的区域。 小部分不听话的动物,就被牛堡学者用铁链或者笼子给控制住,按照他丰富的理论知识慢慢训练。 罗伊暗自算了笔账,把园中魔物统统消灭,能填满大半管经验,解刨后的突变诱发物,满足飞狮怪配方的要求。 但别人好心带他看展,总不能随意杀掉人家的宠物,还是当成预备役坐骑更合适,等到将来有机会。 … 一通参观下来,奥克斯这种见多识广的猎魔人,都有大开眼界的感觉,不禁打趣道,“莱纳斯先生,除了牛堡自然历史系硕士生导师和讲师外,您是不是还有另一重隐藏身份——沟通自然和野兽的德鲁伊?” “大师,您别说,如果我有任何一点法术天分,肯定早就到了史凯利杰德鲁伊圆环接受训练…”莱纳斯·皮特自嘲地笑了笑,“可惜我只是个凡夫俗子,感应不到混沌能量,这辈子注定与德鲁伊绝缘。我只能老老实实地参照文献古籍去研究濒危动物的生理习性,采取相对应的训练。生态园如今这副局面,已经消费了鄙人耗费了二十多年的心血经营。” 众人看向学者的目光不禁带上一丝敬意,哪怕他的行为很傻很天真,但坚持这么久也不容易。 “那您打算把这些濒危动物一直圈养在生态园里?”瑟瑞特问。 莱纳斯果断地摇头,“我一直在寻找合适的放生地,随时准备对它们进行适应性训练,放归自然,来完善生态平衡。” “可惜世界各地到处都是人类,未被占据的只有物资贫乏的荒原,这些小家伙恐怕难以适应。” “此外,人手短缺相当严重。也许你们不信,拥有动物保护意识的人比濒危动物还要少。” “所以我需要帮助…”莱纳斯·皮特眼睛眯成缝,深深地看了几人一眼,话音一转,“几位,刚才参观过这间生态园,有没有特别的感触?” “有话您不妨直说。” 猎魔人们交换了个眼神。 “我想邀请诸位大师,帮个忙…加入濒危动物保护协会。” “啥玩意儿?”奥克斯被吓了一跳,语气古怪。 “濒危动物保护协会!是我上次在希达里斯与多瑞加雷大师讨论过后的一个初步的构想,主要致力于——” “那不可能!”五名猎魔人异口同声地打断了学者的话,连泽瑞坎女士也大摇其头。他们都是狩猎者而非饲养员。 “莱纳斯先生,尽管我很敬佩您的举动和思想。但您是不是有什么误会?猎魔人的传统是以狩猎危险怪物、换取报酬为生。”雷索冷冷地问,“您是想让我们背弃传统?” “难道生态园中一系列的见闻都没能稍稍改变诸位固执的想法?”莱纳斯·皮特激动地唾沫横飞,瘦弱的身板手舞足蹈般抖动,“刚才的事实已经证明,无论狮鹫、龙蜥、还是石化蜥蜴,无论看上去何等危险的动物,都可以通过人为的训练和干涉变得安全无害。诸位为什么不试一试,用更加温和稳妥的方式来完成委托,不一定每回都要杀死一条生命。” “什么意思?”奥克斯变得有些不耐烦,他不喜欢说教。 “那我直说了,打个比方,诸位接受了一个委托——去解决一头石化蜥蜴。事实上你们不需要杀掉那头怪物,把它捕捉安置起来,代替杀戮,达成相同的目的。” “要是诸位没那个耐心,不如把它带回奥森弗特…带给我?让我来管教…我会给一笔可观的补贴,两倍甚至三倍,一定会让诸位满意。” 猎魔人们都沉默了,罗伊左右为难。 如果为了钱,不杀死魔物,那岂不是断掉他主要的经验来源,以后难不成杀人和家畜去? 他无法答应牛堡学者的要求。 “战斗瞬息万变,您口中‘濒危动物’绝大多数都有致命的攻击手段,我们如果手下留情,死的就是自己。”光头大汉板着脸, “承认吧,几位,这只是推托之词,凭你们的本事和身手,如果愿意合作,捕捉任何一头魔物都不难。” “不能违背传统!”猫派猎魔人仍然持反对意见。 旁边卡尔点头如捣蒜。 “传统?”莱纳斯深呼一口气,尽量平和地说,“我当然清楚你们的传统。在过去,天球交汇刚初期,猎魔人又被称为怪物杀手,你们流浪在世界各地,主要的谋生手段就是替各国的人民铲除危害他们人身安全的‘怪物’。” “可今时不同往日,危险动物已经被你们杀得太多了!像石化蜥蜴、翼手龙、石化鸡蛇,已经濒临灭绝。侥幸活下来的,也被人类驱赶到偏远、贫瘠的土地上,苟延残喘。” 莱纳斯·皮特声音猛地一停,然后面色沉重地说, “大部怪物杀人事件不再是因为‘怪物’非法入侵人类的生活区域,而是因为人类在不断侵占它们的栖息地!” “就不能放它们一条生路?给个机会,让可怜的濒危动物生存繁衍下去?” 一阵漫长的沉默,大多数猎魔人绷紧了脸,以此表达着拒绝的态度。 罗伊叹了口气,暂时转移了话题, “莱纳斯先生,关于加入濒危动物保护协会的事情,我们需要时间考虑。先别谈了吧。” “那好吧。” “我还有个疑问,养活仓库里所有濒危动物…那笔花销是个天文数字?”进入生态园时满满几个大桶的肉类和蔬菜,兜了一圈后就被濒危动物们扫荡一空,连渣都不剩。 如果每天都要喂食一回,罗伊心头稍微算了一下,咂舌不已,他身上的两千克朗也坚持不了几年。 “牛堡讲师的薪资够你这么花吗?” 学者耸了耸肩,对于钱的问题似乎不太在意,“几位还记得哲学家之门前面的那条商业街吗?” “生意很好,人气简直爆炸。” “大概两成的铺子都是我家的…” “…” 莱纳斯·皮特用一副稀疏平常的语气说,“当年奥森弗特大学刚建立之初,我的祖辈嗅到了商机提前买下了那些地方,谁也没想到如今变得这么红火。” “原来是个富二代,难怪会想出濒危动物保护协会这么无聊的主意。” “不,还是钱太多,没地方用!” 罗伊心头吐槽了一句。 “时间不早了,”众人看了看天上的日头,“要不大家先一起去吃个饭?剩下事情饭桌上商量?” “也好……奥森弗特有不少世间难寻的美味,我正好带几位尝尝…”莱纳斯说,“顺便还有个事要拜托诸位。” 第六章 失踪的助理 奥森弗特学院的文艺餐厅,清爽的海风与柔和的日光透过窗户照出一桌琳琅满目的美味佳肴。 猎魔人围坐在桌边狼吞虎咽,进食之迅速、姿态之豪爽令餐厅中奥森弗特的师生们瞠目结舌。 这群师生大多数都有不错的家庭背景,非富即贵,对一行人的表现或是面露不屑,或是充满好奇,带着古怪的笑意偷偷打量。 不过猎魔人们浑不在意,甩开腮帮子大啖特啖。 “几位尝尝这道限量供应的炖灰鳃鳞鱼…”莱纳斯.·皮特指着一盆奶油质的淡黄色鱼肉汤,推荐道,“灰鳃鳞鱼是奥森弗特入海口三角洲,淡水和海水交汇区域的特产,肉质鲜嫩,几乎没有鱼刺。非常抢手,我是凭着教师的特权才订到一份。” 罗伊放下手中的鱼子酱馅饼,尝了一口鱼汤,忍不住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这才叫享受,我从前吃的炖鱼跟它比起来屁都不是。但莱纳斯先生,灰鳃鳞鱼只在三角洲出产,难道不是保护动物吗?” 学者摇了摇头,解释道,“这点你们不用担心。灰鳃鳞鱼有限量捕捞的禁令保护,学院自然历史系每年又要花功夫打击非法渔猎,所以它们的数量一直维持在正常的范围,远远够不上濒危的程度。另外,鄙人虽然致力于拯救濒危动物,但并是不迂腐的素食主义者。” “再试试这道西蓝花汁腌小牛肉…餐厅招牌菜,最受学院的学生欢迎。” 接下来,一道道别出心裁的牛堡式佳肴刷新了猎魔人的认知,这些特色菜式不仅摆盘精美,口感惊艳,更兼顾均衡的营养。 远不是外地酒馆里简单粗暴的炖肉烤肉所能媲美的。 “牛堡真是个让人腐化堕落的地方…”奥克斯后背靠在藤椅在,抚摸着微微凸起的肚子,一脸满足地打了个饱嗝。“除了罗伊的手艺,还没有什么食物如此惊艳。” 众人点了点头,无不赞同。 他们又喝了一些自酿水果酒,为了让浪漫的知识分子们不至于在学院里发酒疯,学院餐厅并不提供烈酒,虽然效果不大。 然后,雷索清了清嗓子,“生态园参观过了,奥森弗特的特色美食也享受过了,莱纳斯先生,现在让我们言归正传吧…”雷索盯着莱纳斯的眼睛,笑了笑,“直接点,您还有什么想法?或者说,委托?” “加入濒危动物保护协会的事就先别提了…咱们对它没兴趣!” 莱纳斯看了看罗伊,后者果断地摇了摇头, 莱纳斯叹了口气,遗憾地说,“诸位不愿意合作,我也不会强求。但希望诸位别把生态园的事情泄露出去,部分贵族对濒危动物很感兴趣,想方设法把它们捉起来当做玩具,甚至杀死制成标本,我的生态园,绝不能被那群心怀不轨的家伙盯上。” “总不能白吃您一顿饭,”光头大汉欣然点头,“我们会保守秘密…这是猎魔人的承诺。” “虽然不能加入濒危动物保护协会…”瑟瑞特半真半假地说,“但莱纳斯先生,我个人认为你的想法很有远见,世界需要像您这样思想先进的专家。” 世界上的魔物确实是越来越少了,猎魔人们深有体会,指不定再过个几十年,所有魔物会变成博物馆里的标本展出。 但他们数十年养成的狩猎习惯,不可能因为牛堡学者一番话就改变。 莱纳斯得到了想要的答案,这便说出了另一个请求。 “除了生态园的经营,我确实还有另一个麻烦…近来一直忙着照顾小宝贝儿们,实在抽不出时间亲自去调查,所以想拜托各位。” “说来听听…” “我聘请了两位助理轮流看顾生态园…都是自然历史学系的学生,通过了我的考察,身家清白,性格也忠厚老实、值得信任。” 罗伊记得他之前提过这档子事。 “其中一位学生貌似出了点问题…”莱纳斯双掌十指相扣,忧心忡忡地说,“上周他因为家庭琐事向我请了三天的假期,可到今天已经过去了七天,他仍然没有回到学院。甚至没让人带回一个口讯。我很担心,几位大师能不能替我走一趟,去他家里瞧瞧?” “我明白你的意思。”雷索看了一眼同伴,众人冲他点了点头,便说,“听起来不难,只是一个小小的跑腿任务,我们能搞定。说说吧,学生的基本身份信息、家庭住址,以及人际关系…” 莱纳斯脸色一喜,向猎魔人详细介绍起来。 那位了无音讯的奥森弗特学生兼生态园助理名叫威士肖,一头灰色短发、黑色的眼睛,身材高大,今年二十一岁,就读于牛堡学院自然历史系一年级,为人有些木讷老实,在年级里口碑还算不错。 “没与谁产生矛盾?” 莱纳斯摇了摇头, “他的家在哪儿呢?” “奥森弗特镇东北郊十里左右的一座小山坡上,我待会儿可以为你们在地图上标记出来。” “郊外?” “奥森弗特镇寸土寸金,威士肖一个出身农民家庭的年轻孩子,现在还买不起房子。” “不过他很努力,靠汗水和努力通过奥森弗特入学测验后,每天又抽出大量的时间辛苦工作赚取学费。我之所以雇他看顾生态园也有这方面的原因。怎么说了…”莱纳斯颇为赞赏地评价道,“威士肖是一个具有学者潜力、优秀的小伙子。他为我工作了大半年,生态园每日的任务都完成得很出色,学业成绩丝毫没受到影响,在自然历史系一直名列前茅。” 莱纳斯·皮特又说了一些威士肖在学院中的过往事迹。 罗伊整理了一遍脑海中的信息,确认没有错漏,便安慰了一句,“委托我们接下了,您也别着急,威士肖大概还没忙完,暂时脱不开身,荒郊野外也不方便传递消息。” “奥森弗特东北面十里,隔一会儿我就骑马过去,不出意外今晚就能带回消息。” “各位,这次总该轮到我了吧?”奥克斯抢在前头说,“拉·瓦雷第男爵领看了几天戏,骨头都要闲的生锈,这次的委托该让我活动活动,一个人足以搞定!” “能不能带上我?”坎蒂拉说,实际上这几日跟着众人一路上白吃白喝,她没做出太大的贡献,心里总觉得有些亏欠,“我一直很好奇,诸位大师平日如何解决麻烦。” 蛇派猎魔人商量了几句。 “那坎蒂拉,你记得一切要听奥克斯指挥。”罗伊拍了拍她的肩膀。 “没问题,我保证不会添乱!”泽瑞坎少女爽朗一笑,眼中涌动着兴奋的光芒。 事情就这么定下了,由坎蒂拉和奥克斯去威士肖的家探查情况,剩下的人继续待在奥森弗特学院,等待消息,顺便逛逛心仪的学院。 “对了,几位大师,咱们还没谈报酬…” “报酬先不提,如果威士肖那里没有大问题,您今天这顿饭就当做报酬,”雷索难得的慷慨了一次,“若是有别的麻烦,再细谈价钱。” 第七章 蒙特斯·迪斯坦斯 奥克斯与坎蒂拉出发后不久,莱纳斯便利用学院导师的特权替猎魔人们办理了旁听证。 接下来的三天时间,他们能持证进入奥森弗特大多数院系旁听,炼金系及间谍系除外。 这两个学院监管严格,不接受旁听生。 不过今天碰巧是休息日,旁听证暂时派不上用场。 “莱纳斯先生,关于狮鹫的饲养,我还有些问题请教。” “大师怎么对这块儿感兴趣?” 罗伊想了想,索性说出了歌尔芬的真实身份。 “凭借一个炼金物品改变形态,本体是只不到一岁的雌性小狮鹫?”莱纳斯热情地捧住了罗伊的双手,满脸狂喜,“大师,你愿意驯养歌尔芬,而非杀掉它,果然和别的猎魔人不一样!” “你认同我之前那番话,对吧,濒危动物保护主义——” “额,部分认同。”罗伊立刻打断了他,“先说说您的建议,如何更好饲养一头狮鹫?” “必须看到歌尔芬的本体…来次全身体检,”莱纳斯捏着胡须,一脸认真地说,“再量身定制饲养计划。” “这么说您还是个兽医?” “往动物园里倾注了多年心血,啥都要负责,自然懂了那么一点,水平应该不逊色于奥森福特任何兽医。” 罗伊点点头,他也想看看平日的照料是否合格,小家伙有没有落下什么营养不良的病根。 “但得等到晚上,歌尔芬恢复原形。” “先把它留给我研究研究?” “也行。” 当天下午,众人兵分两路。 罗伊独自来到图书馆。 瑟瑞特、雷索、弗利厄斯师徒则跟着莱纳斯·皮特继续看顾生态园的濒危动物。 相比于死气沉沉的书籍,他们明显对鲜活的动物更感兴趣。 … 奥森弗特作为世界上数一数二的大学,底蕴深厚。 图书馆也大得惊人,不像别的地方仅仅是大楼中的某一层,而是一整栋掩埋在林荫与花丛间的三层建筑,规模超过了梅里泰莉神殿图书馆。 图书馆的一、二层藏书对学生和公众开放,三层仅对教师开放。 每层楼的结构布局相差仿佛,大厅两侧密集排着整齐的书架,猎魔人粗略估算了一下,约有三四千册藏书,共计上万册。 在这个识字尚未普及的年代,书籍珍贵程度不逊色于金钱宝石,奥森弗特大学的财力可见一斑。 书架环绕当中则是一排排首尾相连的长方桌,大约能容纳两三百人,桌上间隔摆放修葺过的精致盆摘,吐露着清新的芬芳,为图书馆增添了一丝自然的活力,让大厅更加雅致。 拥有如此美妙的环境,哪怕在休息日,图书馆也是奥森弗特学院内最受欢迎的消遣场所。 猎魔人目之所及到处坐满埋头苦读、遨游在知识海洋里的学生。 大家都默契地保持着安静,大厅中只能听见笔尖划过纸张沙沙的声响。 罗伊放轻了脚步,在医学与草药标签的书架下取了一本《罕见草药制剂与疾病的研究》,因为炼金术达到lv2的缘故,他对医药方面的书籍比较感兴趣。 然后提着书,转了好几圈后在图书馆二层,挨着厕所的地方找到了一个空位。 奥森弗特学院所拥有的医药方面知识正是他所或缺的,他掌握的草药配方并不多,好几种都是卡尔克斯坦传授的用途狭窄的偏方。 而现在罕见的草药知识,还有宝贵而丰富的草药配方摆在眼前,他眼花缭乱,浑然忘我地沉入了书籍中。 … 专注状态时间飞逝。 罗伊不清楚究竟过了多久,身周人来人往数回,记住了治疗三种常见病,流感、发热、以及胃酸泛滥的药剂配方。 心中开始躁动不安,手指不受控制地勾勒,痛并快乐的炼金瘾症有发作的迹象。 值得一提的是,即便他掌握了这些配方,炼出药剂,也只能自用。 想在北方任何一座大城市公开售卖药剂,必须缴纳一笔高昂的配方专利费,因为北境相关法律非常的完善,尤其是在商业发达的瑞达尼亚,随意将牛堡的知识挪为商用是绝对的违法行为。 不过乡下售卖或者走地下渠道,又是另一回事。 思量间,一股热风扑面,有人站在他身前清了清嗓子。 “您是?”猎魔人抬起头,一位穿着考究,戴着一顶土黄色圆边帽,精神焕发的男人出现在对面,二十来岁,浑身散发浓厚的书卷气,正含笑望来。 “这位先生,非常抱歉打扰你学习,”男人竭力压低着声音,尽力不去影响旁人,兴奋却溢于言表。 他的目光若有若无地望向猎魔人搁在书桌上的右手腕部,不小心露出的一个古老的猩红符号。 罗伊仓促地卷下袖子。 近段时间,镜子大师打下的印记没有丝毫反应,他都快完全忘掉。 “请容我自我介绍,我是奥森弗特应用考古学院、神秘学的研究生蒙特斯·迪斯坦斯…我注意到您的眼睛,您是一位猎魔人…” 男人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言语。 牛堡神秘学研究生? 猎魔人思考了几秒,合拢手中的书本,站起了身体,有力地握了握手。 “下午好,蒙特斯先生,我是蛇派猎魔人罗伊…冒昧地问一句,你看上去不像瑞达尼亚人?” 这人脸型略微狭长、鹰钩鼻、眉眼深邃,通用语比较生涩,口音又不像南边来的雷索几人,带点儿翘舌。 “我原是欧飞尔人,机缘巧合来到奥森弗特这边求学,已经待了八年。” 欧飞尔,在猎魔人印象位于大洋彼岸,和脚下的国度相隔极远处。 “您是坐船过来的?” “没错,在海上飘了两个多月,好几次遭遇突发事故,侥幸活了下来,抵达这块大陆。”蒙特斯苦笑着说,“那真是一段糟糕而漫长的经历。” 罗伊略微失望,“那么您找我…在哪里见过这个记号?” “一本我导师的藏书…具体情况咱们出去谈如何?” 男人看了一圈四周,已经有学生因为讨论的声音面露不满。 …… 阳光和煦温暖。 奥森弗特学院岛翠绿的草坪随风摇晃。 黑发的猎魔人与土一脸书卷气的蒙特斯漫步在金色的林间小道上。 “您说的那本书是什么样的?神话传说、诗歌、还是民间故事?”罗伊问, “那是老师收藏的一部民俗怪谈,”蒙特斯说,“记载了十几则曲折离奇的故事。” “比如了,”罗伊饶有兴致地说,“我对这些故事挺感兴趣的,说来听听。” “那我随便挑选一则。”蒙特斯绕着一棵冬青树转了一圈,缓缓说道, “就在奥森弗特周边…日食期间诞生的某个可怜女孩儿,长到十来岁,被担惊受怕的父母遗弃在森林之中,过上饥寒交迫的日子,靠着偷盗、欺骗、甚至出卖身体生活。后来她加入了匪帮,坑蒙拐骗无恶不作,如此过了好多年,在第二个日食期间她带着同伙返回老家,将遗弃她的人统统杀死。” 声音顿了顿,“然后衣不遮体,沐浴着鲜血独自进入森林。” “没人再见到她出来…从那以后,森林里多了一头袭击路人的墓穴女巫。” “显然是一则胡编乱造的故事,”罗伊眼中寒光一闪而逝,“用来污名化日食期间诞生的女孩儿,和黑日诅咒同样是无稽之谈。” 黑日诅咒,疯子法师埃提巴德留下的一则预言大抵意思是,六十个日食期间出生的女孩儿,在不久的未来将头顶金冠、用鲜血充盈河谷,复活一个名叫妮雅的魔神,引发灭世之灾。 因为这则预言,过去几十年,黑日之女的名声比猎魔人更糟糕,受人厌弃,但她们却没有猎魔人的武力,所以下场更凄惨。 无数可怜的女孩儿遭到迫害,或是被术士惨无人道地活体解剖,或是囚禁在高塔之中,孤苦而终。 其中著名的受害者,便有伯劳鸟伦芙芮、以及陶森特女公爵的姐妹席薇娅·安娜。 时至今日,大部分人都意识到这诅咒就是空话,但仍有极少的术士对其笃信不疑。 “黑日诅咒是真是假,尚没有定论,”蒙特斯却摇头道,“但的确参考了这片大陆上已经灭绝的两支人类文明,沃兹格人的大陵寝,以及道克人的石碑,预言中肯定有一定的道理。” “至于这则故事,您要是不相信,当做笑谈也行。” 不知不觉,两人走到了学院岛边缘的围墙之上,猎魔人俯瞰其下三角洲波光粼粼的水面,悄悄卷起了衣袖,露出纠缠的血色线团,“关于这个符号,又有什么典故?” “那是一个老套的故事…”蒙特斯说,“一个烂赌鬼,不止输光财产,还欠下巨额赌债,搞得家破人亡、妻离子散。于是在一个浑浑噩噩、伤心欲绝的傍晚,赶到一条僻静无人的十字路口,找了棵歪脖子树,准备上吊自杀。他刚把脖子套上去,一个浑身笼罩在斗篷下、身形佝偻的老妪忽而现身,救下了这条性命…” “等等,你确定是一个老女人?” “书上是这么说的。老妪不止救了赌鬼的命,还无比贴心附赠了一个宝贝——吞吐黄金的茶壶,此后,男人拥有了输不光的本钱。” “代价呢?或者说副作用,天上不会无缘无故掉下馅饼。” “大师果然是个清醒的人,茶壶吐出黄金有个先决条件,拥有者必须折磨自己,折磨得越是厉害,茶壶吐得越大方。” “让我猜猜,男人最后把自己折磨死?”罗伊语气带着一丝讥讽, “并非如此…”蒙特斯摇头一笑,“不久以后,男人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跳河自杀!后继者搜遍了附近的流域,一无所获,尸体和茶壶不知所踪。” “而有好事的人,将男人的经历书写下来,其中明确记载着一点,他身上存在同样的血色印记。” 罗伊若有所思,这么一出大喜大悲的故事,确像是那位的手笔……契约者无故消失,恐怕已经开始一段驶向虚无的“精彩旅程”,可那个存在怎么会伪装成女人? 在他固有印象中,对方再怎么改变身份,至少是个男人。 “根据我老师多年的调查,血色符号至少在世界各地出现过十几次,携带者无一例外是经历巨大变故的绝望之人,并在出事之前,遇到了一个形象多变的神秘人物…以披着斗篷的老女人居多。” “神秘人帮他们摆脱眼前的困境,可都是暂时的…最终无一例外,以悲剧收场。”蒙特斯颇为遗憾地摊开手, “这些都是书中事迹、或旁人口述,不够详尽,想要从中分析出提炼出神秘学原理,难之又难。” “但今天,您这个活生生的例子出现了。”蒙特斯恳求道,“您能否讲讲自己的故事?当成一个委托也行,我会支付一笔可观的资料费。” 罗伊揉着太阳穴思考片刻,不答反问,“你研究神秘学,那你相信恶魔、魔鬼真实地存在于世间吗?” “虽然我从未亲眼见过传说中的存在,但跟随老师学习的八年时间,目睹了许多无法用常理解释的现象,都具备某种相似的特质,必然有普通人难以察觉的神秘力量在驱使它们发展。”蒙特斯神色笃定,振振有词, “所以我相信,毋庸置疑…在某些看不见的地方,恶魔、魔鬼都是存在的。” “如果说,我的故事会让你跟这些可怕的存在扯上关系,置身于极其危险的境地,惨遭横死,甚至过得比死亡更加痛苦,你还想追根究底吗?” 猎魔人的声音冷得毫无感情,像是威胁。 蒙特斯呼吸一滞。 “年轻人,关于印记的讨论到此为止。听我一句劝,停止关于调查,最好转个院系,别再研究神秘学。”罗伊拍了拍他的肩膀,“早日抽身,结婚生子留个后代,一切还为时不晚。” 普通人又如何与那种存在斗争? 一旦被那位盯上了。 “等等,大师!”蒙特斯攥着双拳,热锅上的蚂蚁似急切踱步,“您嫌我年轻,经验匮乏、能力欠缺,都没问题,但换个人和您谈如何?” “你指那位老师?他尊姓大名?” “普雷梅辛·莎士拉克,牛堡神秘学教授,您听过吗?” 罗伊豁然一惊,人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一个睿智老者形象。莎士拉克,不正是多年以后,被镜子大师困在符文圈里,饱受噩梦和幻象折磨的瞎眼老人? 他无疑是一个值得敬佩的人,以凡人的血肉之躯,与镜子大师斗争到底,当然,最终也付出了生命。 罗伊陷入犹豫。 蒙特斯见状,又瞬间有了底气,“莎士拉克教授在神秘学领域深耕数十年,一切神秘在他面前都无所遁形,希望您再等半个月,等到教授外地取材归来。” “作为印记携带者,您肯定也经历过绝望。而老师肯定有办法解决!” “半个月后,我已经离开奥森弗特,还是算了吧。”猎魔人摇了摇头转身离去,思考着现在接触莎士拉克,会不会把他提前坑死。 “您到哪儿去?”蒙特斯喘着粗气,跟着疾行的猎魔人, “诺维格瑞,有机会再说。” 第八章 消息 傍晚。 夕阳的倒影沉入三角洲,暮色开始四合。 猎魔人结束了一下午的调查。 “大师,见到威士肖了吗,他怎么说的?”莱纳斯迫不及待地向奥克斯追问,“为什么无缘无故缺席一周?他必须给个合理的解释!” 奥克斯与坎蒂拉对视了一眼,昏暗的灯光下,面孔变得很严肃,“他给不了解释,莱纳斯先生…” “什么意思?” “您助手家中大门敞开空无一人,不止是他本人,连他相依为命的老母亲也不在房子里。” 莱纳斯·皮特一脸难以置信,皱着眉头, 奥克斯面朝众人沉声道,“你应该了解咱们感官异于常人,更加敏锐…我在他家里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顺着气味搜索,发现地板上好几滩干涸的血迹…六到七天以前留下的,这显然不是一起简单的失踪事件。” “而且大门被暴力破坏,锁头严重变形,”猎魔人分析道,“门上有清晰的蹬踹痕迹,屋外有凌乱的马蹄印和脚印。至少七八个人破门而入,强盗或者暴徒。” “闯入者,六到七天的血迹?”莱纳斯·皮特微微张大了嘴,愣了一下,嗓音变得干涩无比,“我那学生岂不是刚到家就发生意外?” “他就这么苦命?”学者叹了口气,表情满是惋惜。 威士肖,一个勤恳刻苦又老实的农家子弟,费尽千辛万苦考上奥森弗特大学,还有两年就能毕业,到时就能找份体面的工作,带着老母亲摆脱贫困潦倒的生活,怎么会突然发生这种变故。 “我学生还活着吗?还有生还的几率?” 猎魔人沉默以对。 莱纳斯捏了捏拳头咬了咬牙,“几位大师,请你们帮我救出威士肖和他的家人。” “我的话还没说完…很遗憾,”奥克斯语气低沉,摇了摇头,“威士肖和家人都已经遇害了,我们一路追踪房屋附近的可疑痕迹,在离房子三十米外一块麦田里,挖出了一家两口的尸体…” “一位二十来岁的年轻人,钝器打击后脑致死,外貌符合你之前对于威士肖的描述,还有一位约摸四十岁,左腿残疾的妇人,死因一致,应该就是他生病的母亲。” 奥克斯说完向学者伸出手,松开蜷紧的拳头,掌心赫然有一枚亮金色的奥森弗特大学学生铭牌: 威士肖 自然历史系一年级 莱纳斯·皮特手指发颤地接过铭牌,悲痛和惋惜淹没了瘦巴巴的脸,身形微颤,眼眶隐隐泛红。 “莱纳斯教授,节哀…我们取下信物后,已经把这对可怜母子就地掩埋。”坎蒂拉解释了一句,“立了两块木碑。” 莱纳斯闻言脸色稍微舒缓。 “您还记不记得,他离开学院前有没有特意交待过什么事?或者有某些异常表现?” 莱纳斯果断地摇头否认。 “那这应该是一起突发的,入室抢劫杀人案…”一直安静待在旁边的罗伊分析道,“行凶者也许是奥森弗特周边的强盗,或者从别的地方流窜过来的劫匪。” “作为瑞达尼亚的学术中心,奥森弗特的盗匪如此猖獗,治安环境有这么糟糕?”弗利厄斯挑了挑眉毛。 “并非如此,牛堡势力范围内已经有两年多没发生过类似的恶性杀人事件。”莱纳斯使劲捏了捏铭牌,咬牙切齿地说,“那群王八蛋,竟敢对奥森弗特的学生出手…我会向学院管理层上报这起事件。维兹米尔二世绝不会再容忍强盗杀害国家的人才。” “另外,几位大师,你们是否愿意协助学院追查凶手?这算是一个私人委托,我出两百克朗,不,三百克朗的报酬,够吗?” 罗伊用目光向同伴了确认了一遍,点点头,杀人越货的强盗,意味着大量的经验,他没理由放弃。 何况莱纳斯·皮特管吃管住,又提供丰厚报酬,没有拒绝的理由。 “莱纳斯阁下,我还有个疑点,”奥克斯顿了顿,回忆道,“我在检查威士肖和他母亲尸体的时候,在身体表面发现大量虐待和折磨的痕迹,比如手腕脚腕被麻绳捆绑的淤血,皮肤上蜡烛油的烫伤、两颊的巴掌印…普通的入室抢劫用不着折磨他们。” “破旧简陋的房子,瘸腿老母亲,还有啥东西,值得强盗觊觎,不惜严刑拷打?” 众人听完陷入了沉思。 “没准凶手同威士肖结过仇,或者想套出什么秘密,才多此一举地施加折磨、包括利用他母亲的性命相威胁。”奥克斯猜测道。 “也存在可能,凶手们心理变态,抢劫财物的同时,折磨取乐;或者他们被威士肖言语激怒,采取了残忍的折磨手段,以莱纳斯教授描述中正直老实又倔强的性格,完全有可能触怒凶手。”瑟瑞特提出另一种看法。 “这种说法把线索全部掐断了…”雷索说,“我暂时同意奥克斯的分析,凶手跟威士肖早有交集,想要扒出什么秘密,所以熟人作案的可能性很大。” “奥克斯,坎蒂拉,再仔细想想,现场有没有遗漏的可疑线索,那栋房屋附近是否存在目击者?” 坎蒂拉看了眼奥克斯,她在调查方面并没有独特的天赋。 而奥克斯面露不悦,瞪眼道,“现场我找了两遍,绝无遗漏!不信自己去检查。至于目击者,”奥克斯失望地说,“威士肖家方圆一里荒无人烟,再远就是通往奥森弗特的大路,车马出没频繁,干扰性极大。” “照这么看,目前没有更好的选择,咱们就先从威士肖的熟人开始调查。”雷索做出了决定,“莱纳斯教授,你认为如何?” “也只能如此。”学者茫然道,“虽然我很欣赏威士肖,但他在我手下不到一年,我对他的了解,仅限于家庭和亲友关系。他除了寡居在郊外的母亲,并没有别的亲人。” “在学院里的关系我倒是清楚,交集比较多的…首先要数宿舍室友、生态园另一位助手,本…” 莱纳斯依次罗列道,“然后是自然历史系的同学。但我不认为学生们会做出这种令人发指的暴行。” “审问的工作交给我们就行…”雷索笃定地说,“向猎魔人撒谎是门技术活儿,尤其对书呆子而言…您只需要找个时间把学生召集起来,我们绝不会冤枉无辜者,同样,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凶手!” 莱纳斯·皮特颔首,但今天时间已晚,只能明天的工作日再行动。 “教授,除了学院内部,学院岛外,奥森弗特镇内,您的助手跟谁接触比较多?”罗伊多嘴了一句,他觉得没那么简单。 学者揉了揉有些发胀的脑袋,“威士肖一直负责采购生态园里濒危动物们的食物,要说打交道,也就牛堡集市里卖鱼卖肉的小贩,跟他聊得最多。这孩子很老实,每笔采购花了多少钱,在哪家交易,都详实记载在账本上。我这取给诸位。” 拿到账本,众人又讨论了一阵,定好明日计划,就回到教授安排的宿舍休息。 … 莱纳斯·皮特独留下了罗伊,一同进入珍稀动物园,因为之前有言在先,他要替恢复原形的歌尔芬做个体检。 “要不解决您学生的案子,再忙这事儿?我不着急。”罗伊观察着对方憔悴的神色,柔声道。 “放心,工作和生活我分得清!”莱纳斯闻言重重揉了揉发酸的脸颊,振奋精神。 “那就有劳您了。” 罗伊在动物园里挥汗如雨苦练数小时剑术和射弩,深夜终于来临,歌尔芬·半鱼人在一阵升腾的烟雾中变回本体,一头牛犊子大小,棕黄身躯,灰黑色翅膀,眼神乌黑灵动的幼年狮鹫。 相比于一个月前,它又长大了一些,隐隐有了一丝顶级捕食者的威势。 “罗伊大师,请把它抱到手术台上摁住,但别太用力伤着它。” 明亮的魔法灯下,一双消瘦苍白的手掌在狮子般柔软的身体上一阵摸索,时而掀开长喙检查舌头,时而拉伸弯钩似的爪子,时而检查脖子间的鬃毛和两只翅膀。 尽管有主人看顾,狮鹫的高傲还是让它委屈得低声叫唤。 “好了,歌尔芬,耐心点,检查完就有营养均衡的大餐!” “吼啊——” 半小时后。 “嗯,七个月左右,发育正常…罗伊大师,小家伙很健康,连只寄生虫和跳蚤都找不到,看得出你没亏待过它。”莱纳斯将手从歌尔芬毛茸茸的爪子上收回,摘下手套,眼神柔和了许多,越发肯定对方是志同道合的动物保护主义者, “但每个月记得给它修理一下指甲…歌尔芬长期处于变形状态,没有足够时间寻找硬物磨砺爪子,指甲可能会反向生长弄伤自己。还有,它每日的运动量也不达标。” “您知道的,带着它经过闹市,必须做点伪装。”罗伊解释了一句,接着摇摇头,“但的确是我的疏忽,” 他深深拥抱了一下手术台上毛茸茸的身体,“我保证以后会注意这些情况!” 莱纳斯这才点头,“如果没问题,接下来几天歌尔芬就住在动物园里,进一步做运动、飞行、捕猎测试、顺便,我会为它定制食谱。” “那就麻烦您了。”罗伊给了歌尔芬一个随时联系的眼神,又犹豫地问道,“莱纳斯先生,我一直很好奇,您有没有尝试过骑乘布莱克或者切尔茜?” 猎魔人暗金的瞳孔带着一丝憧憬,“坐在它们背上,翱翔天际——” “我明白你的意思…”莱纳斯·皮特无奈地摇摇头,“正常情况,十个月的狮鹫已经能够负担一个人的重量,驮着人飞行。很可惜,一来我有恐高症,二来,狮鹫这种高傲的生物,不允许任何东西骑在身上,我要强行逼迫,它们会很委屈、愤怒。” 十个月,那不久了。 “您放心,歌尔芬很乖很听话,没那么大的脾气,骑在它背上反而是一种最好的亲近方式,”罗伊摸了摸了歌尔芬的脑袋,冲它温柔一笑,“我说的对吗?” “吼啊?” 第九章 嫌疑人 天边刚放出第一缕白光,牛堡市场已经开始繁忙而有序地运转。 密密麻麻的人头在不停攒动,有驾着满载货物牛车的车夫、光着膀子拖着推车的力夫,更多的是提着菜篮摩肩接踵赶早市的奥森弗特镇民们。 这里充斥着汗味、蔬菜味、肉味,别的刺激性味,但来不及捂住鼻子,行人的耳朵又被乱七八糟的声音占据,市场小贩的吆喝声,面红耳赤讨价还价的声音,擤鼻涕吐口痰的声音,牲畜动物的怪叫,小孩的哭声… “罗伊,还有多久到了?”泽瑞坎女士皱了皱英气的眉毛。 “耐心点,坎蒂拉,马上就到。” 罗伊看了一眼手中的账本,然后仗着远超常人的力量轻柔地推开了身前大腹便便,满身臭汗的胖子,在对方满脸怒容转过身前,又拉着坎蒂拉的手一溜烟儿地钻进了人群。 “这种乱糟糟的场合…”猎魔人往鼻子和眼睛被烟雾熏得通红的小贩手中丢了几枚铜子儿,利落地从他的摊位前抓起了两串碳烤章鱼,露出满嘴整齐的白牙,咬了一口充满弹性的章鱼肉,另一处串递给了女人,“没有什么比来上一串美味的烤章鱼更舒服。” 坎蒂拉吃了块章鱼,被涌动的人群挟裹着往前走了几步,忽而好奇地问, “唔…罗伊,你们…唔…怎么能一直维持旺盛的精力和高度专注?都不需要放松的吗?不久前在男爵领卷入麻烦,现在又掺和进奥森弗特的乱七八糟的失踪事件,不会觉得…唔…疲倦?” 坎蒂拉不由想起了昨天跟奥克斯一同调查的过程,在她眼中空空荡荡、毫不出奇的房间,却被猎魔人轻而易举找出大量线索,甚至直接锁定了凶手的身份。 冷静、高效,如同一台精密的仪器。 若非这段时间一路同行,见证几人之间相互取笑、斗嘴的“深厚友谊”。 她大概会相信传闻中的描述,猎魔人因为突变磨灭了感情,情绪波动很轻微。 面前这家伙倒是符合这个传闻,不然怎么老是拒绝她的示好,完全无动于衷。 罗伊将烤章鱼整个吞下,拍去手上的油污,粲然一笑,不答反问道,“作泽瑞坎人,你觉得理想的生活该是什么样的?” “不断地挑战强大的怪物、纹上更多的荣誉!”泽瑞坎女士毫不犹豫地说。 “同样的道理,接受形形色色、千奇百怪的委托,靠着委托报酬谋生也是猎魔人理想的生活状态之一,我们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退休前都不会厌倦,顶多降低降低频率。” … “来一来,看一看咯!海鱼,河鲜!今早刚捕捞,新鲜又便宜!” 一个缠着头巾,身材瘦小如猴的鱼贩子在一大片鱼缸前,冲来往的行人大声吆喝。 他的脸被海风吹得坑坑洼洼,皮肤红褐色。 “鳟鱼、鲟鱼,胖头鱼…螃蟹,八爪,大龙虾。只要是水里游的,想要的都有!” “朗里克?” 一道短而清晰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鱼贩子身前突然冒出来一道人影,劲装、身材精悍,表情冷漠,暗金的眸子像狼一样骇人,看得他心肝发颤。 精明的鱼贩顿时眼珠子一转,放低姿态点头哈腰地说,“这位老爷,您叫小的有什么事?要买鱼吗?朗里克用身家性命保证,我卖的鱼绝对在市场里最便宜,最新鲜!” “我对鱼没兴趣。”猎魔人打量附近的环境,海里的,庞塔尔河里的,各种千奇百怪的鱼虾蟹在一口口鱼缸里鲜活地游动。 这无疑是整个集市最大的水产商铺。 “找你问点事…威士肖认识吗?” “你问这个干啥?” “这你别管。” “抱歉,”小贩警惕地说,“我虽然身份低微,但做生意讲究的就是一个信誉,绝不会轻易泄露客户的身份信息!” 他在“轻易”上加重了语气。 猎魔人和身边的女士交换了个眼神,笑了笑, “那来一磅胖头鱼如何?” “好勒!”小贩顿时喜笑颜开,但还是强调道,“欢迎您买鱼,但恕我还是不能回答您的问题,泄露客户信息是破坏规矩!破坏了规矩,谁还敢来跟我做生意?” “两磅胖头鱼如何?” 鱼贩子固执的不为所动。 “那就来个十磅!”猎魔人无奈道,要不是人多眼杂,他肯定会赏对方一记亚克西法印,让他和大龙虾好生亲近一番。 鱼贩听完明显心动了,但言语中仍有所顾忌,“您打听客户信息,不会是想跟我抢生意吧?” “你觉得我像卖鱼的?”猎魔人没好气地问。 朗里克站在鱼缸上摩挲着下巴认真打量了一番,“你倒是像那几个地头蛇的打手,就是比他们年轻,英俊!” “那你究竟卖不卖?!” “卖!十磅就十磅,反正那位客人有段时间没来光顾!”鱼贩咬了咬牙,“不过您得先付钱,承惠两克朗。” … “威士肖是个大客户…”鱼贩将小钱袋颠了颠,揣入怀中,“过去半年,他每隔一天会来光顾我的鱼档,购买大约一百磅鲜鱼!但一周前突然销声匿迹…另一位牛堡的学生接替了他的采购职责。” 猎魔人想了想,另一位指的应该是威士肖的室友,莱纳斯·皮特助手,本。 威士肖和本之间是不是存在隐形的竞争关系? “做了半年多的生意,你跟他应该很熟了吧?”罗伊问, “勉勉强强,还行。”鱼贩不咸不淡地说,他和威士肖的关系似乎并没有猎魔人预想的那么熟络。 “你觉威士肖为人如何,脾气性格怎么样?别撒谎!”罗伊将手中三尾被干草串好的胖头鱼指向小贩,暗金的瞳孔缩成菱形。 “否则你将在一分钟内享受完整整三条鱼肉‘刺身’。” 鱼贩瘦小的身体抖了抖,猎魔人虽然年纪不大,但惨白的牙龈和凶狠的眼神让他莫名害怕,而且他见过不少客人,各行各业,都没有对方身上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杀气。 “放心吧,大人,你买鱼我给答案,公平买卖,童叟无欺!”小贩梗着脖子,拍着胸膛说,“朗里克的信誉有口皆碑,不信你可以去问问。” 他似乎已经忘记因为十磅胖头鱼出卖客户的事实。 猎魔人点了点头,“继续。” “威士肖…怎么说了,他给我的印象是沉默寡言,死脑筋,丝毫不懂变通!”鱼贩言语之间的抱怨不加掩饰,“好几次我称给他的鱼有不到一磅的出入,他都不愿意通融一点,一百磅就一百磅,觉不允许缺斤少两。” “不过他对雇主倒是挺忠心的,每次交易都老老实实记载账本上,我偶尔看过一眼,绝对没耍半点心机!” 猎魔人点了点头,小贩的描述跟莱纳斯描述相符。 “一周前,他跟你这儿做完最后一趟生意,有没有什么异常表现?” 小贩认真地思考了片刻,“他说要回老家办点事儿,估计得错过一趟生意,可现在已经错过三趟,三趟都是另一个小年轻来办的…虽然也很利落,但一周没看到他还怪想念的,这位老爷,能不能问问,威士肖究竟去哪儿了?” 罗伊盯着小贩的眼睛,审视了良久,直到后者忍不住移开了目光,“他的下落你不需要知道,你再想想,前段时间,威士肖有没有跟集市中的谁起争执,有了过节?” “争执?”小贩瞪了大眼睛,愣了几秒,然后摇了摇头。 “那有谁跟你打听威士肖的消息?” “你在开玩笑吧,大人?”鱼贩朝猎魔人抬了抬下巴,“不就是您在打听吗?” “除了我们…”罗伊语气转冷。 对方神态有了明显的迟疑, “看来你了解一些内情!”罗伊心头一动,手中的胖头鱼索性当做剑使,手腕抖动间甩个剑花,鱼头往前一戳,还在不断开合的鱼嘴几乎要亲上朗里克的嘴巴, “快回答我!” “哎哟,您快放下!”鱼贩姿势古怪地向后仰着脖子,叹了口气,苦笑道,“我们做生意咋就这么命苦,谁都不敢得罪!你别用鱼来威胁我,我告诉您还不行吗。” 猎魔人这才移开了“鱼头剑”。 “也没啥大不了的,就是有几个地痞来问过威士肖的事情。”他解释道,“半年不间断的大笔交易,换成是谁都会好奇…他们也就随便问问。”鱼贩眼神闪烁。 “随便问问?”猎魔人冷笑道,他有些怀疑这个鱼贩了。“你确定他们没有不怀好意?”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没关系,说说吧,那些地痞究竟是什么人?” “这位客人,我不做你的生意了,我把钱退给你!鱼还给我!”鱼贩脸上有些惶恐,拼命摇头。 “你确定?”猎魔人话音落,手中胖头鱼化作流星一把塞入了小贩的嘴巴。 手腕快速转动,刷牙似地一阵蠕动。 鱼贩被猎魔人拽住手臂,挣扎不得,翻起白眼,“唔唔”怪叫、满脸涨红,直到快穿不喘不过气来,才拼命点头。 猎魔人深呼一口气,撒开手。 “噗!咳咳…呜呜…”鱼贩满脸眼泪鼻涕,“算你狠!我说,我都说。” … 一刻钟后,罗伊和坎蒂拉心满意足地离开了鱼档,带着二十磅胖头鱼,他又多买了十磅作为刚才冒犯行为的赔礼。 “歌尔芬得吃一段时间了…” “会不会是两个小流氓的同伙下的手?按照威士肖采购的频率,每隔几天采购一次,半年,那就上千磅,即便按最便宜的胖头鱼算,都有几百克朗。这可不是一笔小钱,财帛动人心——” 他们从鱼贩子的口中了解到,打听过威士肖消息的两个小混混,是居住在奥森弗特周边的无业游民,性格顽劣,为人懒惰,每隔几天就会进市场骚扰商户,想法设法敲诈所谓的保护费。 貌似还是个什么帮派组织的成员,身后站着几十位兄弟。鱼贩并没和他们同流合污,只是害怕这群人打击报复,才不敢吐露实情。 不过这群人一向都是小打小闹,不敢做得太过火。 抢劫杀人的事情还没听说。 “确有很大的嫌疑…可惜他们今天上午没来集市,否则找出来对质,没准能水落石出。” “目前负责采购的另一位助手本有没有可能?” “本?那里由雷索负责,他会问得一清二楚。” … 随后,两人又去账本上记录的另一家肉铺去询问了一遍,得到的答案与鱼贩相仿。 目前看来,嫌疑最大的就是那群游手好闲的小混混。 第十章 安排 接近中午,艳阳高照,奥森弗特学院岛,一群年轻的学生在莱纳斯·皮特的招呼下,三三两两返回了自然历史系的大楼。 “问的怎么样,诸位?”罗伊靠着自然历史系教学楼外的围墙,扫了眼神色慌张的学生,目光又转向旁边一脸严肃猎魔人同伴。 奥克斯用泛黑的大拇指指甲盖儿剃了剃牙缝,接着无奈地叹了口气,“自然历史系本科加硕士一共三十五位学生,我们逐一问了个遍,很遗憾,没有发现任何嫌疑犯。” “一群家养的绵羊、老实人、书呆子…”雷索一手抚摸着锃亮的光头补充道,“随便吓唬吓唬,该交代的,比如与威士肖的关系,不该交代的几岁尿裤子、暗恋院系里的谁,统统说了个一干二净。亚克席法印还没派上用场,我怀疑这群奥森弗特的学生胆量比不上卡尔…” 雷索说着摸了摸小男孩柔顺的头发。 奥森弗特自然历史系娇生惯养的知识分子,大部分从出生到现在没见过鲜血,心理素质说不定真不如经历过家破人亡,又跟着猎魔人荒郊野外生活了一段时间的卡尔。 “这么说莱纳斯·皮特的另一位助手,本的嫌疑也剔除掉了?” 雷索点了点头,“本虽然有点小心思,做过一些排挤威士肖的行为,但郊区房子里发生的血案与他无关。” “那现在情况很明朗…”年轻的猎魔人呼了口气,冲同伴们笑了笑, “你那边有发现?” “我和坎蒂拉从牛堡市场的小贩嘴里问到了一条线索。” 于是两人将鱼贩说过的话复述了一遍。 几名猎魔人听完沉吟了片刻,但不待他们开口,莱纳斯·皮特突然从身后钻了出来,“两个小混混打听过威士肖的身份信息?”这位奥森弗特的硕士生导师干瘦的面颊一瞬间绷得紧紧的,继而神色困惑,“他们为什么要关注一个老实本分的穷学生?” “教授阁下,这很显然。”弗利厄斯掀开墨镜,灰绿色的瞳孔射出一缕精光,“那两个家伙感兴趣的绝不是一个出身贫寒的穷学生,而是威士肖在牛堡市场里长期大量的采购生意,他们盯着的是这笔买卖。想要从中分一杯羹?” “我同意弗利厄斯的看法。”另一边,瑟瑞特接过话头,目光扫视了一遍场中的众人,“在南边的时候我和地痞流氓没少打交道,那是一群游手好闲、性格恶劣的‘穷人’,擅长用各种卑鄙手段、无孔不入地从商户身上敲诈钱财,最痴迷的东西无非是金灿灿的克朗。只要有钱拿,什么勾当都干得出来!” “你的学生既没有像大商人那样雇佣保镖护卫安全,亦不具备显赫的家世背景,这种软柿子不正是最佳的敲诈勒索对象?” 莱纳斯·皮特听完分析嘴角一抽,厚厚的眼镜片后瞳孔缩成了一条缝,接着身形微颤,唾沫横飞大吼, “混账东西!可他们怎么敢,怎么能在奥森弗特镇,北境学术的中心,打学生的歪主意?!” 当地居民对学院岛里出来的学子向来保持着基本的尊重,一方面顾忌着学生背后的牛堡学院的势力;另一方面谁也不太想得罪一个未来可能的大人物。 敢对学生出手的,很少。 “这群流氓地痞能在奥森弗特混日子,自然有一定眼力劲儿。”奥克斯说,“因此他们没有选择在镇子里动手,而是突袭十里外威士肖郊区的家。还记得吗,昨日在那间宅子里发现的两具尸体身上遍布严刑拷打的痕迹,这一定程度验证了我们的想法——小混混们想从威士肖身上扒出更多‘可口的肥肉’。” 莱纳斯·皮特垂着头,脸色有些纠结,“可我在牛堡镇生活了几十年,饲养那群珍稀动物也有十来个年头。威士肖没入学前,我和另外几位已毕业的学生经手牛堡市场肉食采购的时间也不短,那群强盗为何早不出手,晚不出手,偏偏在这个时间,对他出手?” “谁知道了?”罗伊耸了耸肩,“说不准他们正好缺钱花。” 雷索说,“也存在其他可能,凶手另有其人。毕竟到目前为止我们只是做简单的推断,并没有掌握决定性的证据。” “不过那群小混混嫌疑最大,必须盯紧他们。” … “对了,卖鱼小贩隐约提到过两个小混混属于一个组织…”罗伊目光转动间,用不确定的语气说,“好像叫做野猪军?” “野猪军是什么玩意儿?”众人听完满头雾水。“耗子帮一样的本地小帮派?你有印象吗,莱纳斯先生。” “瑞达尼亚野猪军,”牛堡学者挑了挑眉头,神情中有些厌烦和不屑,“我想奥森弗特本地人都听过这个组织的大名。” “仔细说说?” “一个由奥森弗特、诺维格瑞周边没落贵族的子弟创建的,不入流的组织…该组织最近几年来一直从事些偷鸡摸狗、收取保护费的混账事,但仅限于小打小闹的程度…我没想到他们这次竟敢对奥森弗特的学生出手。” “莱纳斯先生,你了解野猪军基地所在吗?某些重要成员的住址也行。”罗伊顿了顿,他打算主动出击,“这两日他们没去市场骚扰商户,恐怕已经从威士肖口中套取到重要消息…” 莱纳斯·皮特苦恼地捏了捏太阳穴,他是个真正的学者,大部分精力都投入珍稀动物保护,没什么心思去关注小混混们的住址。 “抱歉,我知道的不多,只听说野猪军大部分是来自周边郊区的农家子弟。” 众人并没有太意外。 “接下来的行动,你们有什么想法?”光头大汉琥珀色的瞳孔环视四周。 “我来安排如何?” “说说看,小鬼。”众人眼含鼓励, 暗金的目光一一掠过雷索、奥克斯兄弟,弗利厄斯师徒、坎蒂拉。 “奥克斯、瑟瑞特,雷索,不介意的话,你们去镇子里的酒馆、旅店、妓院打探野猪军的情况。” “放心!”奥克斯大大咧咧地拍了拍胸膛,“等着我们的好消息。” “如果发现什么行踪鬼祟的可疑人物,可以试试顺藤摸瓜,”罗伊轻轻合拢五指,“找出他们的基地…但背后的剑不要轻易出鞘。” 他沉声强调,“这是奥森弗特,交流知识的圣地,别随随便便弄出人命。” 他可不想脑袋上莫名其妙多个奥森弗特屠夫之类的外号,要大开杀戒,至少也该抓住对方的把柄、拿到证据再说。 莱纳斯·皮特闻言面露感激,还以为对方替他考虑。 罗伊点点头,转向另一边, “坎蒂拉,猫鹫阁下,还有小卡尔,你们陪在莱纳斯教授身边,保护他的安全。” 女人、小孩加上猫派猎魔人的组合痛快答应下来。 “万一野猪军从威士肖嘴里拷问出什么机密…”罗伊盯着牛堡学者的瞳孔,“那不止是阁下,连你辛苦建立的珍稀动物园也有危险。” 莱纳斯·皮特顿时脸色大变,为了饲养的那批动物,这些年的花销就是笔天文数字,某种意义上,它们的确比真金白银更加值钱。 难道这就是那群混蛋的图谋? “罗伊,你还忘了个人!”奥克斯肌肉结实的手臂狠狠环住后辈的脖子,面露不善, “咳、咳…”罗伊被钳制得脸色涨红,“至于我,自由行动,哪边需要人手,就往哪里转移!” “嗯?!”三双琥珀色兽瞳露出凶光,“小子,指挥得挺利索啊,把咱们安排的一清二楚,自己却躲在一边偷懒。大白天的,就开始发梦了?” “好吧…呼——”罗伊费了半天力勉强挣脱兜帽猎魔人的锁喉,长长舒了一口气,“我在学院岛外面蹲点,这总行了吧?!” 第十一章 欧吉尔德·伊佛瑞克 奥森弗特镇西北方,紧邻出海口的一栋建筑。 黑黝黝的铁门后是宽敞的大厅。 满地堆满空酒瓶、食物残渣,空气里散发着隔夜肉类和酒水发酵的酸腐气味。显然,不久前这栋房子里刚举办了一场盛大的狂欢。 狂欢过后,大部分客人离开,厅里独留一个醉汉,躺在一堆酒瓶中央,砸吧着嘴,鼾声大作。 他大概二十来岁,留着另类的莫西干发型,除了脑袋顶上一撮马尾巴似的黑发,其他地方剃得油光瓦亮。 强壮的身体裹着一身敞胸无袖皮夹克,上面纹着精致的花纹,露出发达的胸肌和胳膊肌肉,而他的脸,五官凶狠冷硬,一看就不是善茬。 “嗝儿…”男人打了个酒嗝儿,吐出满嘴恶臭的酒气,梦呓似地呢喃,“我弗洛迪米…要重振…嗝儿…振兴伊佛瑞克家族!” “呼…” “呼…” 大门突然被推开,身高超过两米的肥壮男人大步流星走进来,气喘吁吁地来到醉汉身边,摇了摇他的胳膊。 “弗洛迪米老大,快醒醒,大事不妙!” “呼…” “再睡下去,咱们的计划就要泡汤了!”男人着急地搓了搓手,索性拿起个酒瓶,一把将残留的酒水浇在了醉汉脸上。 “呼…唔…唔…”醉汉浑身一个激灵,发出一阵古怪的叫唤,猛地从地板上坐起身,怒目圆瞪。 “谁敢捉弄老子?!活腻了?!” “弗洛迪米老大,是我,木桶庞克,”胖子眼神中闪过一丝怯意。“我有要事禀报,并非故意打扰你睡觉。” “什么要紧事?!”弗洛迪米揉着因宿醉而肿胀的脸颊,嘟嘟囔囔地一把夺过壮汉手中的酒瓶,摇了摇,把瓶底可怜的几滴酒倒在舌头上。“吵醒了我的美梦,要是回答不让我满意…这趟生意你就别想分到一个子儿!” “奥森弗特学院出事了…今早有兄弟传回消息,莱纳斯·皮特那东西把自然历史系的学生都召集起来挨个问话。肯定是发现了威士肖的尸体。” 弗洛迪米闻言用手背拍了拍“木桶”臃肿的肚皮, “我亲爱的表弟,这种小事就让你慌得脑袋冒烟,长这么大个儿就沉不住一点气?”弗洛迪米单手叉腰,斜斜地倚靠在墙壁上,轻描淡写地说,“事情过去了一周,算算时间,学校那边就算再迟钝也该发现一些痕迹。但相信我,他们问不出有用的话来,更影响不到帮里的行动…”弗洛迪米说,“而且帮里在诺维格瑞采购的药物昨晚已经运了过来,现在就差一个合适的机会。” 弗洛迪米憧憬地说,“等咱们把‘货物’送到那个大人物手上,兄弟们好几年都不愁钱花。伟大的伊佛瑞克家族也能平稳地渡过危机…”弗洛迪米笑着说,“而且我最亲爱的哥哥不会再为了钱焦头烂额。” “弗洛迪米老大…”木桶犹豫地说,“可我听说猎魔人也掺和进了这件事。那群怪胎被传得神乎其神,我怕他们发现点什么线索,到时候计划遭到破坏…” “闭上你的乌鸦嘴!”弗洛迪米脸色一板,目露凶光,就像睡醒的雄狮,原本懒洋洋的神态度变得严肃无比,“奥森弗特什么时候来了猎魔人,居然没人通知我,兄弟们变得这么懈怠?” 壮汉木桶心头吐槽了一句,昨晚不知是谁还提前办了个庆功宴会。 “昨天…昨天才进的镇子。”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间来捣乱!”弗洛迪米深吸了一口气,原地踱了几步,“木桶,你马上到帮里找几个机灵的兄弟,给我到哲学家之门外面盯着,随时向我汇报情况。只要猎魔人没发现咱们的真正目标,那就不用管他们!否则必须先下手为强,让这群变种人尝尝野猪军的厉害。” 木桶庞克有些忐忑,他听说过很多不可思议的传闻,关于猎魔人,什么以一敌百血洗莱洛城,杀光布拉维坎镇,帮里不过四五十个兄弟真对付得了吗? “弗洛迪米老大,要不要先通知大哥,听听他的意见?” “我们最亲爱的大哥还得联络大老板,脱不开身,等他回来我自会通知,现在一切按我的命令为准,明白吗?” … 同一时间,奥森弗特镇外,鲜花盛开的伊佛瑞克家族庄园。 一对男女正手挽手漫步于花丛与绿草间。 男人身材高大,面容英俊硬朗,留着红棕色的络腮胡,男人味十足。女人身子娇小窈窕,五官小巧精致,皮肤雪白细腻,秀发乌黑润泽。 姿容绝美仿佛画中人物,连盛开的鲜花在她面前都黯然失色。 这对情侣时而贴近对方,手腕轻轻触碰,时而分开,享受着那股淡淡的暧昧氛围。 欧吉尔德·伊伊佛瑞克突然摘下路边一朵紫色的玫瑰,别在身边女人黑亮柔顺的发丝间,深情地注视对方。 作为旁人眼中的纨绔子弟,伊佛瑞克家族的长子,他的温柔只会展现给眼前这个女人——爱丽丝·比尔威兹,一个富家千金,他的未婚妻,同时也是他这辈子最爱的女人。 “亲爱的,”爱丽丝拉住男人的手,黑宝石一般的大眼睛回望欧吉尔德,“我有点事想跟你谈谈。”女人犹豫了片刻,“父亲…父亲他…” “岳父大人又让你过问我的债务关系?”欧吉尔德松开了手中的紫玫瑰,背过身意兴阑珊地说,“你告诉他,我正和诺维格瑞的一个大人物谈笔生意…” “等做成这笔生意,我将一次性还清所有债务,到时候伊佛瑞克家族必将东山再起。” 欧吉尔德说着,不由叹了口气。 曾几何时,出身游牧民族,骁勇善战的伊佛瑞克家族,为瑞达尼亚立下辉煌的战功,凭此封爵,成为贵族。 家族势力如日中天,数不清的人巴结他们、讨好他们。伊佛瑞克这个姓在奥森弗特与诺维格瑞风头一时无两。 可时过境迁,数代人后,伊佛瑞克家族越发衰败,尤其近年来遭遇了一连串的严重打击,家族的土地仿佛中了厄运诅咒一般,别人家小麦产量都在与逐年递增,他们却连续数年近乎颗粒无收,一直在倒贴钱。 雪上加霜的是他不久前投资锯木厂遭人欺骗,不仅血本无归,还欠下一屁股外债。 连未婚妻的家人都开始指指点点,嫌弃自己。 但噩梦就快结束了,想到最近的筹划,欧吉尔德心头的怨愤随之一轻。 “抱歉,亲爱的,我不该在这种时候伤你的心。”爱丽丝摇了摇头,他以为眼前这个深爱的男人只是在安慰自己。 “但父亲一直很担心这笔债务。你知道的他是个商人,在金钱方面有些低俗的恶习,太过看重利益。而且我觉得…”爱丽丝抿了抿红唇,“他好像对我们的婚事产生了很大的意见,我怕…” 欧吉尔德闻言猛地抱住了满脸愁苦的爱人,“没人能把你从我身边抢走!” “别担心,我不会离开你…”爱丽丝靠在他怀里,眼波温柔,动情地说,“无论别人怎么说,我永远只爱你一个人。” “也请你相信我,最多一周我就能还完这笔债,让你过上比公主更幸福的生活。” “那究竟是什么生意,不会又是以前那种勾当吧?”爱丽丝俏脸闪过一丝忧虑,脑中想起另一回事——伊佛瑞克家族有一只“杂牌军队”瑞达尼亚野猪军,欧吉尔德年少顽劣的时候曾经带着这支队伍劫掠过奥森弗特区域的农民和过往商队。 但他已经洗手不干多年。 手下的兄弟则干起了另一份上不得台面的“买卖”。 “你多虑了,是一门正经生意,”欧吉尔德粗糙的大手将爱人纤细的左手按在胸口,轻吻了一下她乌黑的秀发,望着庄园里娇艳的鲜花,神色振奋至极,“诺维格瑞的一位大收藏家看中了的几件藏品,我会带着帮里的兄弟替他‘买到手’,顺便送个货。” “岳父岳母都是商人,你也该知道的,自由之城那群暴发户,是多么的财大气粗,报酬是很大一笔钱,足以让伊佛瑞克家族安然度过财务危机。” 说着,欧吉尔德眼前闪过未来美好的场景,解决债务后,余款也够填满他那岳父岳母贪婪的胃口。 “到时候,我会为你举办一场毕生难忘的盛大的婚礼!我发誓!” “嗯!”爱丽丝甜甜一笑,靠在爱人怀里。 树荫下。 绚烂的花瓣随风飘舞,两道亲密的身影渐渐融为一体。 第十二章 跟踪与误导 木桶庞克接到洛迪米的命令后,便带着几个平日表现最机灵的小弟去奥森弗特学院岛外蹲守。 午后不久他们等来了目标,三名猎魔人,从哲学家之门走出,一人带着兜帽,另一人缠着发带面无表情,最后是一位野兽般强壮的光头男人。 正是外出打探野猪军消息的奥克斯兄弟以及雷索。 庞克留下一个伙计继续待在学院大门蹲守,自己则带着另外两个小弟跟了上去,因为听过不少关于猎魔人的诡异传闻,他们不敢靠太近,只是远远地缀在三个大汉身后,一路从奥森弗特学院跟到东边街区的酒馆“院长之家”。 等猎魔人进入酒馆大约五分钟,庞克三人才分两批跟了进去。 正值白天,“院长之家”酒馆大厅里仅仅靠着透过窗户的阳光照明,光线微微有些昏暗。 这个时间点大部分牛堡居民都忙碌着工作,晚上下班才会出来消遣,因此大厅只坐了零星的五六桌客人。 酒馆老板兼吟游诗人在舞台上用鲁特琴弹着慢悠悠的、令人昏昏欲睡的旋律, 三名猎魔人坐在酒柜前不远的位置,身前的桌子摆满酒水和几大盘肉食,随意地聊着天,说话的嗓门特别大,嘴里不断传出“屁股、牛子、柰子”之类粗俗的词汇。 庞克和一位兄弟坐在在大厅角落,半边掩埋在阴影的桌子边,不同于出手阔绰的猎魔人,他们仅仅点了两杯最廉价的矮人烈酒,和老板借了块昆特棋盘,便装模作样地开始打昆特。 另一位兄弟孤零零地坐在靠窗的一桌,穿着打扮像一位生意失败、穷困潦倒的商人,演技精湛、满脸伤感地望着窗外的行人。 “大哥,依我看,这三个家伙似乎没有别的目的,酒瘾发作罢了。” 瘦猴波波罗夫随手扔出一张牌,咽了口唾沫,收回偷偷打量的目光。 “管那么多干啥?尽你的本分就行。”木桶庞克心底也微微诧异,他原以为猎魔人是进酒馆打探消息,然而那三个家伙除了向酒馆伙计要了一桌子烈酒,压根没有跟其他人有过交流。 “给我专心打牌,别老往那儿看!变种人眼睛毒的很。”木桶庞克胡乱甩出一张昆特牌,看了下牌面,接着莞尔一笑, “54:35,波波罗夫,你输了!” 说完,木桶庞克在对方羡慕的眼神中,迫不及待地喝了一杯浑浊的酒水。 微微酸涩的怪味让他皱了皱眉头,但仍然毫不浪费地将每一滴酒水咽下肚,把杯底舔了个干净,舒服地呼了口气。 实际上这两杯酒的花销是他在奥森弗特码头当了半天搬运工挣来的。 堂堂瑞达尼亚野猪军的三当家沦落到这等穷酸的地步,木桶庞克不禁感到心酸。 以前伊佛瑞克家族发达的时候,他的表哥欧吉尔德和弗洛迪米经常会包下整个酒馆,让瑞达尼亚野猪军的兄弟喝个痛快,还会请来奥森弗特最火辣的女人们,让兄弟们尽情享乐。 然而不过十年时间,伊佛瑞克家族已然彻底没落,不仅生意每况愈下,投资方面也是噩耗连连,每天都在亏钱。 还要额外再付出一笔钱救济帮里面的兄弟,毕竟野猪军四十多号成员大部分相当于无业游民,又不愿意去种地。 毫不夸张地说,伊佛瑞克家族已经举债累累,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 “等欧吉尔德大哥完成手头这笔生意,帮里就会有钱。绝不能让半路闯进来的猎魔人破坏交易!” 木桶庞克胖脸上眯起来的眼缝里透出一丝寒光。 … “伙计,记不记得我们在阿梅尔山脉追踪那头皇家狮鹫兽的经历?”奥克斯擦去嘴角的啤酒花,冲兄弟挤了挤眼睛, 瑟瑞特啃了一口沾满辣酱、还带着血丝的煎牛排,露出满嘴白牙,“怎么不记得,当时咱们借了罗伊的那匹矮脚马维尔特,利用它设下陷阱,勾引那头怪物现身。”瑟瑞特哼了一下,“可笑的是,居然还有几头野生动物躲在咱们后面,想要偷袭咱们。对了,几头来着?” “你喝醉了?这都想不起来。”奥克斯好笑地伸出一根胡胡萝卜粗细的手指,“一头野猪,也不知道饿了多久,饿的眼睛发红,把我们当成了猎物。不过畜生终究只是畜生,没有足够的智慧和眼力,分辨不出什么人能招惹,什么人不能招惹,最后被咱们一直追到老家…把一家子都做成了的烤猪。” “伙计,你才喝多了吧!”雷索放下手中的高脚杯,打了个酒嗝,“我记得清清楚楚,当时出现的分明是三头野猪?” “你确定?” “我确定。” 不着边际的言语之中,几人相视一笑,又开始大笑着喝酒吃肉。 … 三个大汉酒足饭饱后,离开了院长之家,很快,又来到临近的一间妓院“银云”。 “庞克大哥,我想老大的担心是多余的,这几个家伙纯粹就是出来找乐子,什么都没发现!” 波波罗夫躲在街尾的一条巷子里,视线里三名猎魔人各自搂着一名娇笑的女人,身体贴得紧密无间,慢吞吞一摇一晃地进入室内。 他酸得流口水。 庞克迟疑了片刻,“这么着吧,你先去向弗洛迪米老大汇报情况,有一说一,别给我添油加醋!小劳瑞继续和我盯着!” “放心,就交给我吧,大哥!” 波波罗夫心满意足地离开,却没注意一道鬼魅的影子潜伏在头顶的房檐上,像猫一样垫着脚尖,灵活而隐蔽地跳跃、攀爬,紧随其后。 … 奥森弗特镇西北方,紧邻出海口的一栋建筑。 “弗洛迪米老大,按照您的吩咐,我们调查了猎魔人的动向,其中三位正在酒馆、妓院里寻欢作乐,言语之间完全没提到任何跟咱们相关的信息,也没做出任何异常举动…”波波罗夫言语之中自信满满,“目前看来,他们似乎没把威士肖的死跟咱们联系在一起。” 弗洛迪米双手背在腰后,脚尖轻轻地点地,沉吟了片刻,“总共有五位猎魔人…还有两个在哪儿?” “在学院里陪着莱纳斯·皮特那老东西。” 弗洛迪米皱了皱眉头,脸色忐忑。 波波罗夫抿了抿嘴唇,劝道, “老大,照我看行动事不宜迟,最好能在这两天,就把那群…”波波罗夫的声音低了下去,“珍稀动物给诺维格瑞的大老板绑过去。” “猎魔人刚来奥森弗特不过两天,查到咱们目的,发现咱们计划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如果和他们继续耗下去,没准…” “用不着你提醒,我心里有数!”弗洛迪米恶狠狠地瞪了手下一眼,接着叹了口气,正如他所说,此次的计划算是孤注一掷,不容有失。他捏了捏拳头,“三角洲里的兄弟们都准备好了吗?” 波波罗夫闻言心头一喜,“当然,老大,您不是前天刚去看过?现在就等着你们的命令。” “船、药物、武器装备,都检查过了吗?” “我和庞克老大每天都会亲自核对一遍,没有任何问题。” “那去给庞克带个话,让他把帮里的兄弟们都召集起来,明天一早在这间房子里集合。 弗洛迪米语气一顿,“最多明晚咱们就开始行动。” “那欧吉尔德老大那里?” “我马上去跟他请示。” “咕咚…”突然一阵诡异的响动从二楼传来,打断了两人的对话,两人心头一跳,慌忙地跑到二楼,却见地板上一个空酒瓶在轻轻滚动,窗户不知何时被推开,微风吹了进来,而一只大橘猫正趴在窗台上,被两人一吓,喵喵怪叫。 “呼…哪里来的蠢猫,吓我一跳,还以为是有人在偷听!”波波罗夫抚了抚胸口, 弗洛迪米也松了口气,走过去将橘猫抱在怀中轻轻抚摸它柔顺的毛发,打量窗外街道上过往的行人,心中下定了主意。 与此同时。 二楼窗户外的房檐上,一道修长的身影静静地蹲着,琥珀色的眸子闪烁幽光。 “野猪军、弗洛迪米、欧吉尔德,珍稀动物、原来如此…” 第十三章 行动前夕 一下午的时间悄然而逝,当夕阳西下,暮色开始四合,年轻的猎魔人离开了学院岛大门,回到学院岛外的临时宿舍,与雷索、莱纳斯·皮特一行人汇合。 “你们下午去干啥了?”罗伊鼻子动了动,一股浓郁的酒气、女人身上的廉价香水味儿从三名大汉身上出来传来,“不是说去打探消息?!” “都别吵了,正事要紧,”雷索呵斥住两人,又给奥克斯使了个眼神,“现在说说吧,今天下午的发现。” 奥克斯笑嘻嘻地瞪了罗伊一眼,这才缓缓开口,“下午我们刚离开哲学家之门,就发现有人在后面跟踪,”奥克斯忍不住嗤笑了一声,“我保证那三个家伙从没了解过猎魔人,拙劣的表现就像几只老鼠在追踪猫一样。然后我们将计就计…” … 在奥克斯的描述中,众人大致理清了整件事情的脉络,由弗洛迪米领导的奥森弗特本地混混,被称为瑞达尼亚野猪军的小混混组织,绑架了常在牛堡市场进行大宗买卖的威士肖,从他口中拷问出牛堡学院里珍稀动物园的消息,转而打起这批珍稀动物的主意。 此外,瑞达尼亚野猪军和诺维格瑞某个大人物达成了共识,这段时间一直在暗中谋划,准备渡船、药物和武器装备,按照奥克斯的分析,药物应该是指对付那批动物的麻醉药物。 他们将于明晚潜入奥森弗特学院,偷走珍稀动物,运到诺维格瑞交差。 “我居然一直被蒙在鼓里?”莱纳斯·皮特听得脸色发白,浑身直冒冷汗,他想象不出丢掉这批自己当做信仰的宝贝儿,会有多心痛。“还好,这群强盗低估了诸位的能力。几位大师…”牛堡学者满脸恳求地转向猎魔人。 “莱纳斯先生,无需多说,”奥克斯露出一副狰狞的笑容,双掌合拢,将手指节捏得咔嚓作响,“委托就要有始有终,我们会帮你彻底解决后患。既然他们决定明早在那间屋子集合,到时候就来个一网打尽如何?” “恐怕不行,”莱纳斯·皮特犹豫道,“虽然几位大师发现了瑞达尼亚野猪军的计划,但并没有掌握确凿的证据,证明他们杀害了威士肖、还对我的的珍稀动物意图不轨。” “而且刚才奥克斯大师提到弗洛迪米…”莱纳斯语气一顿, “那又怎样?”奥克斯好奇道。 “我曾听人文历史系的同僚提到过,弗洛迪米这个名字很少见,不出意外指的是伊佛瑞克家族的直系成员,而这个家族的祖先曾跟随伟大者拉多维德一世开创了瑞达尼亚王朝,是一位开国功臣。难以置信,伟大家族的后代会堕落到靠这种不入流的手段谋生。” “对了,他们家族的象征正是一头野猪。” “很难对付吗?” 莱纳斯摇了摇头,“恰恰相反,伊佛瑞克家族一代不如一代,如今彻底没落,勉强算个不入流的小贵族。但他们在当地仍保留着一定影响力,没有掌握确凿的证据肯定治不了弗洛迪米的罪。” 一直沉默的弗利厄斯淡然插嘴道,“莱纳斯先生,猎魔人有自己的评判标准。想想这群人的所作所为,游手好闲,骚扰民众就罢了,现在又多了杀一重人凶手的身份,还犯得着用证据去审判他们?” 猫派猎魔人断然道,“只需要几个炼金炸弹,咱们就能让一屋子人失去战斗力。而且凭我们五个猎魔人,加上坎蒂拉足以堵住别墅所有出口,不放过一只漏网之鱼。” “然后把他们…”弗利厄斯做了一个割喉的手势,灰绿的眸中冷光闪动,“统统杀掉以绝后患。” “这是最佳选择。” 小男孩被自己老师的话吓了一跳,猛地缩了缩肩膀。 其他人表情各异。 莱纳斯·皮特脸色苍白,小心翼翼地说,“弗利厄斯大师,我想那群家伙罪不至死,统统杀掉未免太过了?” 牛堡学者虽然痛恨这群人杀掉自己的学生,但性格中还是理智和温和占据了大部分。 他更愿意用法律来制裁这群刽子手。 “别紧张,莱纳斯先生,”雷索摇着锃亮光头说,“猫鹫在跟你开玩笑了,奥森弗特这种闹市区绝不适合大杀特杀,还是依法处理最为妥当。” “我没开玩笑…”弗利厄斯安抚地摸着学生的头发,严肃地说。 “咱们得尊重莱纳斯先生的意见,他要证据,那就尽量想办法人赃并获。”雷索下了定论,“我们假装什么都不知道,放任野猪军的行动,等他们进入学院后,再伺机动手,来个人赃并获!” “如此再合适不过…”莱纳斯松了口气,“我明天去通知学院的安保部,抽调一部分位人手,配合大师出手,定让那群家伙有来无回。” “这倒不必…”瑟瑞特婉拒道,“外人掺和进来,反而会打乱节奏。你觉得如何,罗伊?罗伊?!” “啊?”年轻的猎魔人如梦初醒。 “小鬼,这种紧要关头分心可不像你的作风。” “抱歉…但我没意见,就按大家商量的来。”年轻的猎魔人仍然显得神思不属,他心头想着另一回事。 “弗洛迪米,伊佛瑞克家族,我好像又不小心招惹到一个老熟人。” 他想到这个时间点伊佛瑞克家族健全,那么石之心的故事应该尚未发生。 … 次日,海边别墅。 “欧吉尔德,你看上去不太舒服,昨晚没睡好?”弗洛迪米注视着自己的兄长发黑的眼圈,调笑道,“还是因为爱丽丝不在,才孤枕难眠?” 伊佛瑞克家族的兄弟俱都身材魁梧挺拔,但欧吉尔德长相更英俊,弗洛迪米五官却过于棱角分明,显得凶神恶煞。 “够了!今天我不想听到她的名字…”欧吉尔德烦躁地揉了揉眉心,爱丽丝在昨天的确被他的丈母娘和岳父带回了家。 但自己失眠却是另一回事,源自一个无比真实的噩梦。 梦中梦中的场景,既让他困惑,又感到恐惧、绝望。 “梦境和现实往往相反,”欧吉尔德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我可怜的哥哥,看看你糟糕的脸色,别给自己太大的压力。”弗洛迪米搂住兄长的肩膀,猛然转身,面向大厅里的四十来个人。 这群人都在二十到三十岁之间,穿着朴素,皮肤被太阳晒得黝黑,身形精瘦,眼神又比普通的农家子弟多了一丝戾气。 一张张年轻的脸上还带着一丝兴奋、渴望。 “兄弟们都准备好了,等今晚运完‘货物’,换回尾款,咱们包下银云痛快地放松!” 欧吉尔德深呼吸,压下心头的不安, “那集市的事办的如何?” “你就放心吧,庞克已经‘说服’卖鱼卖肉的小贩,‘调料’加好了,就等莱纳斯·皮特派人来取。” “我们特意加大了剂量,足以迷晕巨龙…进食后两小时左右,麻药起效,那十来头动物至少会昏睡一天一夜,任凭我们摆布。” “至于猎魔人,”弗洛迪米不屑一笑,“还像昨日那般饮酒作乐,不足为虑。” 第十四章 命中注定的失败 时间过渡到午夜,奥森弗特镇的灯火变得若有若无,万籁俱静,皎洁的月光投映到宽阔的三角洲。 哗哗——轻微的水波荡漾声中,十来艘扁长的木船依次划过河中的月面,驶向静悄悄的学院岛。 船上大半的位置站着人,俱都腰缠手弩、弯刀,面容冷酷。 一路风平浪静,不久之后,木船在岛外的浅滩登陆。 弗洛迪米率先走下船,踩入淹过脚踝的河水,静静观察,约莫五分钟后,猛地一挥手,便有十多位野猪军架起木梯,如狼似虎地翻过围墙,直入学院。 “欧吉尔德…”弗洛迪米拉住自家兄长往上攀爬的身体,压低声音道,“你留在外面,带几个兄弟看守船只,守好野猪军的大后方。” 欧吉尔德绷住了脸,“我的兄弟,这和一开始的安排可不一样,该你留在原地。” “不,听我说!”弗洛迪米猛地按住欧吉尔德脖子,将他脑袋拉到面前,额头贴着额头,直直盯着他的眼睛,“记得以前的规矩吗,你在后方统筹全局,我在前面冲锋陷阵,每次都能赢得胜利!现在应该按照老规矩来。” “而且我孤家寡人一个,无牵无挂,做事才能竭尽全力。你不同,你承担着家族复兴的责任,还得照顾爱丽丝…” 弗洛迪米环顾四周,大部分兄弟已经进入学院,正安静地等待着老大发号施令。 “想想吧,爱丽丝,世上美丽纯洁的女人,只有你这样的英雄才配得起她。” 弗洛迪米不无嫉妒地说,“如果你发生意外,让她以后怎么办,每天以泪洗面,悲伤过度死去?” 说完,弗洛迪米不容分辩地一把将欧吉尔德拽下了梯子,自己爬了上去,回头又看了他一眼, 不知为何,这一瞬间,欧吉尔德脑海里闪回昨夜那个奇怪可怖的梦境,心头有了一丝动摇。 他留了下来。 … 月光下的学院岛,并非想象中那般安静,还有不少房子亮着灯火,勤奋的学生在其中熬夜苦读。 弗洛迪米走在野猪军最前头,半蹲着身体,收敛脚步,从一株大树迅速移动到另一株大树,按照脑海中研究了数十遍的地图飞速前进。 三十几道鬼鬼祟祟的身影跟在他身后,默契地保持着沉默。 过程出乎意料的顺利。 不久后,他们来到了一棵巨大的云杉树下,看到了那间被涂成迷彩色的仓库。 弗洛迪米松了口气,随即自嘲地笑了笑,让手下用早已备齐的工具去钳开仓库大门的锁链。 “老大…”木桶庞克悄悄凑到他的身边,“你之前的主意还真好使。” “什么主意?” “让兄弟们多吃动物内脏,果然好些人的夜盲症都好了,不然今晚根本来不了。” “别废话了…”弗洛迪米耳中响起铁链断裂的清脆声,一脚踹中胖子的屁股,没工夫在跟他瞎掰,“走吧,你带头!” “啊?” “胆小鬼!还怕那群昏迷过去的动物?” 木桶庞克望了眼黑不溜秋的动物园大门,脸色一苦,不由暗骂了一句,然后小心翼翼,一步一步走了进去。 “你,还有你…”弗洛迪米又随便叮嘱了两个兄弟,“在外面守着!” … 夜晚的珍稀动物园,宛如下水道般阴森可怖,暗处不停发出窸窸叽喳的低鸣,奇形怪状的大树和灌木植物在路的两边伸展枝叶。 偶尔被某些未知的小动物弄得簌簌摆动。 庞克举着火把的手臂不停乱颤,战战兢兢地沿着林中小道前进,身后众人屏着呼吸、不停警惕地环顾四周。 仿佛会从漆黑死寂中突然跳出什么恐怖魔怪。 “没问题的,我很安全,嗯…”庞克不断地对自己施加心理暗示,“所有危险动物都已经吃了药陷入沉睡,就算没睡,我身后的三十多位兄弟手里的武器也让它们乖乖听话。” “梅里泰莉女神保佑…” 也许是祈祷生效,很快,庞克带领的野猪军安然无恙地找到了第一只目标。 一头浑身鳞甲、牙尖嘴利、长着分叉长尾的爬行动物,正躺在草丛里,一动也不动。 “龙蜥?” 庞克吞了口唾沫,一咬牙往它丢了块石头,后者没有反应,他重复了几遍再三确认,然后擦去额头的冷汗,“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哈哈哈!” “干得不错,亲爱的表弟!”弗洛迪米鼓励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看着眼前的庞然大物,就像看着一座金山,立刻吩咐一队帮众将龙蜥捆上担架,往仓库大门运去。 “麻药生效了!接下来大家十人一组,分成三组,抓紧时间搜索,几种珍稀动物的资料我也跟大家说过了,别搞错了,绑个不值钱的玩意儿回来!手脚利落点,动作最快人,额外分一笔奖金。” “老大英明!” 野猪军顿时雀跃起来,无形之中心头的畏惧也消弭了稍许。 “但要记住,遇到清醒的动物,立刻,马上给我用麻醉箭招呼他们,明白吗?” 弗洛迪米嘱咐完毕,三批人沿着不同的方向消失在黑暗中。 他带人走向仓库正北方,隐隐看到那边有个池塘,池塘的睡眠反射熹微的月光,但路程走到一半,一位野猪军的兄弟叫住了众人,“老、老大…我好像看到草丛里跑过去什么东西?” 众人闻言都是心头一凛,俱都紧张地拔出弓箭瞄准周围的黑暗。 弗洛迪米皱了皱眉头,悄然摁住腰间的弯刀,“故意吓唬大家?你保证没看错?” “我确定…”目击者牙齿在打颤,“一对灰绿色还是琥珀色的玩意儿,像猫科动物的瞳孔。” “在那里!” 他突然大叫一声,手指着前方草丛,众人目光随之一转,火把照耀下,瞬间照出一丛林簌簌抖动的象草。 什么东西躲在后面? “咕噜…”吞口水的声音清晰可闻。 紧接着“嗖——”一声,某位帮众似乎太过紧张,不小心扣下加布里埃尔的扳机,一枚箭矢瞬间射/进草丛之中。 颤抖猛然停了下来。 一阵无声的沉寂后,空气里忽而响起清脆软糯的叫唤,“喵——” “呼…”众人不约而同按着胸口松了口气, “吓死个人呐!老大,今晚的行动简直太刺激了。” “一群大男人被只野猫给吓住,丢脸!”庞克摇了摇头,大踏步走向象草丛,准备好好整治那只野猫。 而弗洛迪米皱了皱眉头,直觉告诉他哪里有些不对劲,“小心点,木桶…别过去…听到没,我叫你回来!” “马上,老大…”庞克在草丛前站住,缓缓转过身体。 然而众人看清他的脸却不由目瞪口呆——无声无息,一道纤细的血痕出现在他脸部中央,沿着额头向下,划过鼻梁,嘴唇,下巴,把一张脸均分成两半。 “你们是什么表情?为什么这么看着我?”胖子诧异地问。 “你的脸…” “我的脸怎么了?”庞克手指轻轻滴摸了下额头,摸到了湿润的热气。伸到眼前赫然发现一片刺目的鲜红。 “血?假的吧!” “我…咯…咯…”庞克喉咙里的声音迅速变得模糊不清,下一刻,血痕沿着他手触碰的位置,瞬间龟裂。 “噗呲噗呲…”鲜血泉涌,染红了大半张脸,庞克重重地向后倒地,瞪大双眼,气息消失。直到死还保持着惊恐和错愕。 “庞克!”弗洛迪米目呲欲裂往草丛中射击,然而有东西比他动作更快—— 一道黑影先一步从草丛中豁然跃出,众人只能隐约看到,一个人形生物,弓着背,伸展四肢,像扑击猎物的山猫、猎豹般,跃过半空,轻盈地掠过最近的一位野猪军。 半空中荡漾起一抹雪亮的剑光,亮的刺眼。 剑光一沾而逝,不带任何迟疑,又电光火石地被黑影拖着,跃入另一边的草丛, “噗呲…” 一抹血花从那位成员脖子间绽放。 “喵…”一个充满戏谑的男性声音响了起来,“快跑吧,老鼠们!” “混蛋!”弗洛迪米怒不可遏地朝草丛中射击,剩下的成员略微有些惊恐地聚拢在他的身边,疯狂射箭。 然而突然之间就有人哎哟一声捂住身体某个部位委顿余地,被不知从哪儿射来的冷箭命中。 明明不是要害部位,却令人浑身发麻,动弹不动。 “箭头上有毒,小心,兄弟们!” “嗖——”另一个成员倒下。 短短数秒之间,十人的小组减员四人,他们连凶手的脸都没看清。 “是变种人!”三个成员自发将弗洛迪米围在当中,还有人奋不顾身地往草丛中扑去,“圈套!兄弟们快跑,走啊老大!” “丢下兄弟?玷污伊佛瑞克家族荣誉?”弗洛迪米浑身发抖,双目泛红,心头涌起深深的愤怒和无力。 “命都没了,荣誉又有何用?现在不跑就来不及了,老大,你还得通知其他兄弟!对,通知欧吉尔德大哥!” 两个野猪军也不管他的意愿,拖着他拼命往外逃窜,另一个留到原地,控制住瑟瑟发抖的身躯,大吼了一声。 这是他这辈子发出的最后的声音,很快就像剪短的琴弦般戛然而止。 被拖走的弗洛迪米勉强回过头,只能看到一个鬼魅的影子,灵活得仿佛和剑光融为一体,绕着那位兄弟左右翻飞,将他大卸八块。 … 片刻,仓库其他区域也传来巨大的动静:人类此起彼伏的惨叫、剑与剑的刺耳碰撞,利器入肉的闷响。 对于弗洛迪米而言,来时经过的那短短的数百米路,此时漫长得就像是他的一辈子… 跟在他身边的两个兄弟也都消失了,留下为他殿后。 弗洛迪米终于害怕起来,拼命往仓库门口逃去,提着火把,甚至手脚并用,狼狈不堪。 他想通了,必须通知欧吉尔德,这辈子唯一的亲人,他最爱的那个人。 “欧吉尔德要陪着爱丽丝,延续伊佛瑞克家族的血脉,绝不能出事!” 他看到了仓库的大门,希望近在咫尺,他几乎要喜极而泣。 但当他再走近一些,现实却给了他当头一棒。 大门被重新锁了起来。 弗洛迪米绝望而不甘地撞了上去,一次又一次,皮开肉绽,却无法动摇那块坚硬、冰冷的钢铁。 当他丧失所有气力、瘫软在地,豁然发觉整个仓库里,几乎一切动静都停了下来。 只有垫着脚尖、轻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一位背负双剑,年轻的猎魔人走入他的视线。 “弗洛迪米·伊佛瑞克对吧?”罗伊的笑容很真诚,“抱歉,我原本没打算杀这么多人,毕竟在奥森弗特学院内部,大开杀戒影响实在恶劣。不过猫派的朋友那动作实在太快了,还很固执。” 弗洛迪米喘着粗气,瞪大了眼睛,他要看清楚对方究竟是什么样的恶魔? “猎魔人,我们还是小瞧了你们…”弗洛迪米闭着眼叹息,“莱纳斯·皮特承诺了多少报酬?” “怎么着?你打算收买我们?” “没错…”弗洛迪米深吸一口气,“只要你们别再管这座仓库,放我们离开,这次的货款咱们对半分。” “你知道是多大一笔钱吗?哪怕你和四位同伴平分,也能挥霍好几年。” 年轻的猎魔人还真摸着下巴故作认真地考虑了片刻, “真是诱人的提议,但我拒绝!” “为什么?!” “哪有这么多为什么!”罗伊冷冷一笑,朝着对方划了个亚克席法印,“睡吧,等你醒过来就能和你的亲人在监狱里团聚。” 弗洛迪米眼前一花,便失去了知觉。 而罗伊扫向不远处沉睡在担架里,体型庞大的狮鹫布莱克,暗金的瞳孔闪烁不定。 他刚才杀掉了四个小喽啰,也不过八十点经验。 现在只需要抬一抬手,立马两三百点经验入账,青草煎药的突变诱发物也有了着落,还能毫无后患地嫁祸于入侵者,毕竟刀剑无眼。 可这头大家伙未曾伤害过任何人,对自己也毫无威胁。 要动手吗?杀死一头无法反抗的魔物。 … 另一边蹲在渡船上的欧吉尔德痴痴望着高耸的墙头,心头的不安越发强烈,由于过度紧张,浑身冒冷汗,眼前的景象似乎逐渐扭曲。 直到某一刻,他的视线中突然多了一个人—— 一个光头巨汉出现在墙头,野兽的竖瞳注视下方,闪烁寒光。 守船的五六个兄弟朝光头射了几箭,大部分都被巨汉躲开,有一箭被他身上一阵黄光给弹开。 “猎魔人?”欧吉尔德醒悟过来,心头大惊,“这么说弗洛迪米他们已经?” 光头大汉没给他更多思考时间,猛然从高墙上跳下,贴地一滚,然后像具人形战车般眨眼冲到船边,手中钢剑一荡,轻而易举地拍飞了一位同伴。 下一秒,手掌朝他迎面一推,空气中无形的气流凝聚为一束,巨大的冲击力顷刻间撞中欧吉尔德的身体。 他彻底失去平衡,恍恍惚惚地跌入水中。 水面起了几个水花,重新归于平静。 光头大汉没再搭理落水的欧吉尔德,在他看来这是一个普通至极的野猪军成员。 他面无表情冲向惊恐的男人们! 第十五章 十字路口的呼唤 凉爽的晨风从三角洲上吹来,驱散了奥森弗特学院岛内,萦绕了大半晚的血腥气息。 此时莱纳斯·皮特正与猎魔人们漫步于珍稀动物园,做着收尾的清洁工作。 “昨晚几位大师的行动可谓大获成功,查收了武器、药物、船只等大量作案工具,人赃并获,罪犯无从抵赖。现在已被关进监狱。” “那处置结果出来了吗?”罗伊问,“他们会被关多久?” “法官还在审问,三天左右才会有结果,但相信我,野猪军的成员一个也跑不了。”牛堡学者神色振奋道,“他们犯过的罪可不止杀害牛堡学子,盗取学院的财产这两条。他们还跟好几年前的多起劫掠商队的案子有关,身上背负着不少人命。” “数罪并罚,以弗洛迪米为首的野猪军头目必定难逃一死,剩下的成员,就算能在刑罚中活下来,也将被关进暗无天日的监狱,度过大半辈子。” “那么纳莱斯先生,你现在还觉得我下手太重吗?”弗利厄斯牵着自己学生的小手问。 “怎么会?”牛堡学者略微惶恐地解释道,“我对几位大师只有感激之情,多亏了你们的援手,园里的动物才毫发无损,我也从这群亡命之徒手中逃得一命。” 他眼神闪烁尽量不去看弗利厄斯那张冷漠脸。 这位煞星出手狠辣无情,某种程度上来说过于嗜杀。昨夜偷渡到学院岛的野猪军总共有四十来位,死在他手下整整有七人。 罗伊等蛇派猎魔人却留了点手,这才让二十多位野猪军活了下来。 “莱纳斯先生,昨晚的风波过后,珍稀动物已经彻底暴露了吧?”雷索好奇道,“接下来你恐怕要应对不少麻烦。” 纳莱斯·皮特说,“暴露出来总比让人抢走要强。” “虽然这种情况可能会招惹更多不轨之徒,但并非全是坏事,就在刚才,自然历史系全体老师和学生向我提出了共同保护珍稀动物的申请,他们的热情超出了我的想象。这让我意识到,一直以来,我可能都太过于谨慎。” 他摇了摇头,欣慰地笑道,“说不准,我与多瑞加雷法师阁下构想的珍稀动物保护协会,将会借这次的契机,正式成立。” “动保的问题暂且不提,莱纳斯先生,你确认野猪军成员全被擒获?”罗伊打断了学者的遐想,“昨晚我们的行动…究竟有没有漏网之鱼?” “不瞒几位,的确有三位野猪军的成员下落不明,其中两位是普通的农家子弟,不足为惧。” “还有一位呢?” 牛堡学者脸上浮现迟疑,“他叫做欧吉尔德·伊佛瑞克,弗洛迪米的亲哥哥,另一位伊佛瑞克家族直系成员,似乎在昨夜的战斗中趁乱逃跑。但他逃不了多久,奥森弗特的士兵已经在全城张贴通缉告示,只要还在城里,他无处可藏!” 说着,莱纳斯·皮特神色唏嘘道,“还有件事忘了说,根据调查,伊佛瑞克兄弟在外面欠下了一大笔账,这次铤而走险地打珍稀动物的主意,完全是被这笔债务给逼的。” “不出意外,月底伊佛瑞克家族庄园将被法院公开拍卖以偿还欠款。伊佛瑞克家族曾经是个伟大的家族,家族庄园的规模在整个周边地区数一数二。几位大师要是有兴趣,我可以推荐你们加入拍卖会。” “猎魔人没那么多钱…”罗伊拒绝了这个提议,奥森弗特绝非理想中的基地选址中。 他心头又想着另一回事, “按照正常的时间顺序,伊佛瑞克家族庄园被拍卖,不应该是几年以后的事?”罗伊思索片刻又恍然。 他和雷索这群猎魔人就是一个巨大变数。 如果一行人没来到奥森弗特,掺和进珍稀动物园的事,那么野猪军对莱纳斯·皮特的计划应当是成功的,伊佛瑞克兄弟将凭这次买卖获得一笔巨款,让家族延续几年。 “可欧吉尔德现在又能怎么办?提前了好几年,那个存在会插手?” … 奥森弗特镇外,一片溪边绿地。 “呼、呼…” 欧吉尔德胸膛剧烈起伏着,破风箱般喘着粗气。 昨夜被猎魔人的法印推入水中后,他稀里糊涂地游到岸上,就昏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就出现在奥森弗特镇外,时间也到了第二天中午。 欧吉尔德状态糟透了,衣物湿漉漉,皱巴巴一团,双目泛着血丝,疲态尽显,头发和胡须粘成一撮撮。 而且脸色红润滚烫,正发着低烧。 “为什么落到这种地步?我做错了什么!” 狡猾的变种人早已洞察了他们自以为是的计划,昨晚的行动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圈套。 而他还带着自己手下的兄弟,傻乎乎地冲了进去自投罗网。 自责和愤怒充斥了欧吉尔德的胸膛。 实际上就在不久前,他打算进城一探究竟,却发现奥森弗特所有入口都安排了士兵把守,城墙边的通缉告示赫然画着他的脸。 更令他绝望的是,伊佛瑞克庄园也被士兵包围,有家不能回。 他明白过来,必然是奥森弗特学院在背后施压,士兵的行动才会如此迅速! 但欧吉尔德还有个去处。 他勉强支撑起身体,像个七八十岁的老人一样,步履蹒跚,缓缓地往奥森弗特西北方走去。 煎熬的几个小时后,又累又饿的欧吉尔德终于抵达一所偏僻的庄园。隐没在翠绿浓密的植被中,环境清幽。 这是他的未婚妻爱丽丝的家,比尔威兹家族庄园。 爱丽丝的父母是奥森弗特著名的商人,财力雄厚。如果他们愿意为自己提供一个藏身之所那再好不过。 只是近年来伊佛瑞克家族衰落后,老两口越发想要拆散他和爱丽丝。 对他落井下石的可能性更大。 但欧吉尔德别无选择,他抱着微弱的希望,在庄园外的小池塘里清洗了一下面容,稍微整理好衣衫便来到庄园正门。 “站住!什么人?报上身份?”两个身材强壮的佣人在大门口拦下了欧吉尔德,端详着他的凌乱的穿着,皱了皱眉头,“来比尔威兹庄园干啥?” “你们俩是新来的吧?不认识我也正常,”听着两人的语气,欧吉尔德心头暗恨,但如今糟糕的处境,却让他不得不收敛脾气,故作温和地说,“我是你们家的姑爷,这趟前来看望我的未婚妻爱丽丝,我有要紧事见她,别拦路。” “你就是欧吉尔德·伊佛瑞克?”两个门卫闻言脸色一变,悄然摁住了腰间的配剑,“很抱歉,就在今天上午,老爷已经解除婚约,现在阁下与比尔威兹家族不再有任何牵连!” “请你马上离开,比尔威兹庄园不欢迎你!” “解除婚约?可恶,老东西欺人太甚!” 欧吉尔德心头一颤,瞬间醒悟道,岳父岳母已经知道他犯下的错事,这是在撇清关系。 “要我走,行!”欧吉尔德压抑着心头的狂躁不安,“只要见到爱丽丝最后一面,我马上离开!” 即便是在这种绝境,他仍然对那道倩影念念不忘。 “小姐被老爷带去了城里…”门卫渐渐丧失耐性,目露凶光,“识相的就别再来骚扰她,否则休怪我们不客气!” “实话跟你说,欧吉尔德。”另一个门卫说,“如果不是小姐特意吩咐,我早就招呼一群兄弟把你绑到镇里换取赏金。” “赶紧走吧,离奥森弗特越远越好,这是小姐对你最后的仁慈。” “凭你现在的身份和处境,你也配不上爱丽丝小姐!难道想带她一起亡命天涯?” “配不上?” 欧吉尔德眼神一瞬间恍惚,心头的怒火仿佛被凉水一下浇灭。他想起了自己的处境——失去了兄弟,失去了家族庄园,债台高筑,更遭到通缉。 “我还有什么脸面来找爱丽丝?凭什么要求她为我承担风险,好好的富家千金不做,跟我过担惊受怕的日子?” 欧吉尔德自嘲地摇了摇头,身形猛地一颤,最后深深地往庄园里看了一眼。 转身离开。 … 欧吉尔德走投无路。 他失魂落魄,又漫无目的地走在荒郊野岭,不知过了多久,绝望和迷茫彻底侵蚀了理智,脑海中又开始不断浮现那个癫狂的噩梦。 这次他不再质疑。仿佛溺水之人,不顾一切抓住那根唯一的救命稻草,欧吉尔德,毅然决然地走向了梦中的场景,十字路口。 月上中梢。 一个被饥饿、疲劳、病痛折磨的男人来到了分岔的十字路口,低烧恶化为高烧,他的视线变得模糊,胸闷欲吐,脑子里就像塞了团糨糊,浑浑噩噩。 周围的一切都变得光怪陆离,十字路口旁边的向日葵、斑竹、低矮的灌木宛如一头头妖魔鬼怪,冲他疯狂地扭动肢体。 虫鸣和风的嘶吼都在被缓缓剥离,忽远忽近,忽大忽小,好似精神病人的痴狂呓语。 捉摸不定声音和光线中。 唯有一个东西清晰,越发清晰,浮现在眼底。 一个浑身笼罩在黑色斗篷中的神秘人,站在十字路口,伸出鸡爪般枯槁的手掌,冲他招了招手。 “占卜师?” 欧吉尔德已经分不出眼前的场景究竟是真实亦或者虚幻,宛如一具行尸走肉,呆滞来到老妪身前,耗尽全身力气跌坐在她脚下。 对方缓缓掀开兜帽,露出一张满是鸡皮的丑陋老脸,硕大的鼻子,尖尖的下巴,脸上还画着怪诞的油彩。 和他梦中的流浪女巫一样惊悚。 “故意进入我的梦境,提醒我今天这一切?” 他茫然问道。 流浪女巫摇了摇头,“我的名字不值一提。至于你的梦境,那日偶然路过,我看到了你心头的困惑和担忧,所以向你展示了其中一种可能性。” 苍老的声音锉刀般刺耳,又带着特殊的韵律。 “为什么要引我来十字路口?看我的笑话?” “欧吉尔德·伊佛瑞克,你目前的处境对大部分人而言是个无解之题,但我给你一个选择,看看你的四周。” 流浪女巫的声音仿佛蕴含着莫测的魔力,欧吉尔德情不自禁按照她的话,环目四顾,他看到了几条交错而过,通向未知深处的的岔路。 “十字路口是个充满魔力的地点,就像人类命运一样,不同方向,代表着不同的选择。” “现在也是你命运的转折点,你需要做出一个选择…” 流浪女巫指着左手边,“走这条路,你可以远离奥森弗特,逃到某个穷乡僻壤,隐姓埋名地过一辈子。” 而指向右边,“而这条路,他能让你解决目前的困境!” “解决,怎么解决?!” 欧吉尔德喃喃自语着,猛地站起身体,毫不犹豫转向右侧的小路,他看到了一本被掀开的大部头书,和一把黝黑的匕首。 “按照书中记载的知识,召唤出伟大的存在,它们能实现一切愿望。” “伟大的存在?恶魔吗?真能实现一切愿望?” 放在从前,清醒之际,欧吉尔德只会将这种说法当做笑话。 但现在,梦境都变成现实,还有什么不能相信? 他无力再去计较什么真假、代价,径直将书抱在了怀中,“我该怎么做?” 他吃力地翻开书,十指摩挲紧致的羊皮书页,借着邪异的月光仔细端详,可惜这本书并非用通用语写就,他一个字也看不懂。 除了一个巨大的法阵,六芒星位于中央,外圈镌刻着晦涩难懂的符文。 “桀桀,别着急,小伙子,我会慢慢教你…”流浪女巫发出一阵阴测测的笑声,似乎很满意欧吉尔德的表现,“用你的鲜血在地上勾勒出法阵,然后念诵咒语…” 欧吉尔德不带任何迟疑,匕首划破了腕部,剧烈的疼痛令他面部扭曲,但他没有喊出一声,神情中反而有一丝快意和解脱。 “如果这是荒谬的梦境,那就让我这个窝囊废,在梦中离开这个世界。” 鲜血迅速渗出皮肤,然后泼洒于地面。 粗糙发黄的地面,渐渐地绽放出一朵鲜艳夺目的血液之花。 等勾勒完整个法阵,欧吉尔德因为失血过多,开始眩晕、眼冒金星,他只能跪在法阵之中,用扯下的衣物使劲捂着腕部。 “你做的很好,伟大者一定眷顾于你…现在跟我念…” “bloede blethe col d’yaebl dice dwimmer…” “easnadh evellienn geas hav’…” … 随着腕部血流不止,欧吉尔德感到热量在不断逝去,生命力不受控制地涌入面前的法阵,他感觉很冷,忍不住瑟瑟发抖,却仍然倔强地跟随着女巫念诵那拗口的咒语。 随着咒语的递进,夜里狂风大作。 空气中仿佛多了某种无形的物质,开始不停躁动。 然后,面前用鲜血勾勒的法阵,犹如被火焰点燃一般往外冒出刺目的光芒。 欧吉尔德癫痫患者栽倒在法阵中,双眼翻白,手脚抽搐,但嘴里还在不断重复咒语。 某一刻。 空气中响起“啵”的一声,所有的异象统统消失。 抽搐中的欧吉尔德浑身一松,猛地栽倒在地,他回过神来慌张而渴望地左右打量。 “哈哈…”空气中响起诡异的男人笑声,接着是漫长的叹息。 欧吉尔德感到一阵狂风掠过面前。他紧张地抬起头,却发现,面前突兀地出现了一个身着褡裢,满头癞子的邋遢男人。 男人静静地站立在月光下,身周的空间如同水波泛起涟漪,光线折射其中,诡异地被吸得涓滴不剩。 他仿佛和阴影融为了一体,他就是黑暗本身。 流浪女巫见状,朝他恭敬鞠了一躬,退入树丛消失不见。 而男人张开双臂拥抱空气,深呼吸,一时之间,漆黑的身体表面,无数破碎的光斑闪烁。 仿佛裂开的瓷器,又被强行沾了起来。 “欧吉尔德·伊佛瑞克…你的行动恰逢其会,我决定给与你额外奖励!” “你,阁下是谁?” 欧吉尔德结结巴巴,死死握住手腕上的白布,憔悴的脸上恐惧和兴奋交织! 这仿佛从虚空中诞生,形容诡异的存在,就是所谓的恶魔?! 实现人类的愿望?! “你可以称我为镜子大师…一个云游四海的商人。”他声音沙哑、低沉,充斥着诱惑人心的魔力。 “我响应了你的召唤,现在说出你的愿望…然后,我们签下公平的协议,完成一笔交易…” “你本来值不了那么多!但这次,我破例允许你提出三个愿望…” “无论什么愿望?” “说出来我自会判断。” 欧吉尔德难以置信地愣了好几秒,紧接着心头涌起一阵狂喜。 愿望?三个愿望,这么说,他就是,传说中的恶魔? 值了!一切都值了! 他肩膀耸动捂着脸,喉咙发出一阵酸涩的哽咽,啜泣又大笑。 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满脸湿粘的臭汗,第一时间,他想到了被猎魔人凌虐,生死未卜的兄弟。 “我——” 欧吉尔德张大了嘴,声音却忽然戛然而止,鬼使神差,脑海中闪过一些古老传说,来自书籍、市井之间的恐怖故事——恶魔的愿望,从不免费,那么—— “代价了,镜子大师,三个愿望,我该向你付出什么代价?” “我只收取一种货币,那就是灵魂!”畅快的笑声在空气中回荡。 欧吉尔德垂下了头,嗓子发干,头晕脑胀,心跳如擂。 灵魂? 失去了灵魂,那他还剩什么,一具空壳,所求的东西还有什么意义? 到头来,求到的也不过是一场空! 但要他放弃这唾手可得的机会,放弃兄弟、爱人、家族。 他,做不到! 欧吉尔德咬紧了牙关,鲜血淋漓的手掌猛然握紧成拳头。 “不愿意?伙计,我可没那么多时间陪你浪费!”镜子大师不耐烦地说,“再磨蹭下去,交易取消!” “不,我…我有愿望,我说!” 镜子大师转怒为喜,“那我就洗耳恭听,” “第一个愿望,我的好兄弟弗洛迪米必须完好无损,健健康康地出现在我面前。” “第二个愿望,我要强大力量的不死之身!” 猎魔人,光头恶汉三下两下,轻轻松松屠戮帮派兄弟的场景历历在目。 如果他拥有力量,那么财富、权力唾手可得,最爱的女人,终究也会回到身边。 “没问题,签下协议就满足你。” “你…你准备怎么实现第二个愿望?” 欧吉尔德颤抖地问,“能说具体点吗?” “赐予你一颗充满魔力、金刚石般坚硬的心脏,从此以后没人能杀死你,而你甚至能掌握许多强大法术。满意吗?” 欧吉尔德重重点头,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既兴奋又恐惧。 第三个愿望,一旦说出口,他和恶魔的契约达成,不久之后,他的灵魂将被收割,已经许下的愿望,也享受不了几天。但如果…不许愿。 “第三个愿望?”沙哑的男生飘忽不定。 冰冷的夜风一吹,欧吉尔德浑身一个哆嗦,恢复了几分清醒,一时之间却想不出什么好主意,“我暂时没想好,能不能保留下来…” “哈哈…欧吉尔德,别那么天真,把我当傻子糊弄。要是你一辈子都不许愿,那我岂不是永远收不到报酬?”镜子大师鼓了鼓掌,讥笑道, “不,不会太久。”欧吉尔德紧张地说。 “你的考虑必须得有个期限,一个月内说出第三个愿望,在此之前,我只能替你实现第一个愿望,当你想出第三个愿望的时候,剩下的再一一兑现。” “仔细看看协议的条款,什么能提,什么不能提,都清清楚楚。”镜子大师语气一顿,伸手一招,神异至极从空气中抓出亮金色的羊皮纸卷,写满密密麻麻的协议,中间却又空出一行! “若一个月到期,你还没提出愿望,那么就当做自愿放弃。你的灵魂,将归我所有!” …… 第十六章 失踪与离开 第三天早晨。 初升的朝阳为学院岛的围墙披上一层淡金色的纱衣。 珍稀动物园外,牛堡学者沐浴着祥和的微风,脸色凝重。 “就在昨晚,野猪军的老大弗洛迪米·伊佛瑞克从奥森弗特监狱里逃走了。” 猎魔人一行涌起一种不祥的预感。“别着急教授,慢慢说,究竟怎么回事?我不相信有人敢在奥森弗特劫狱。” 他们了解过奥森弗特监狱的情况,这个“城中之城”里三层外三层重兵把手,戒备森严至极。 难以想象弗洛迪米如何逃出生天? “根据我得到的消息,”莱纳斯·皮特脸上带着深深的不安,整个人如坐针毡,“弗洛迪米是在一群犯人共同见证下,突然消失在空气里。听起来荒谬绝伦,像变魔术一样。” “你确定这不是犯人胡编乱造的玩笑话?” “我和几个目击者谈了谈,他们的惊讶绝非假装。” “他们有没有注意到其他特别的动静?比如轻微地震、诡异的声音、狂风?” “这我倒没仔细问。”莱纳斯·皮特迟疑着回道。 “当时就该把野猪军全部杀掉以绝后患!”弗利厄斯灰绿的瞳孔闪烁凶光。 众人陷入沉默,气氛变得压抑。 “你们怎么看?”雷索摩挲着光头,满脸凝重, “让我猜猜,弗洛迪米·伊佛瑞克肯定结交过术士好友。”奥克斯分析道,“据我所知,某些法力高深的术士能够做到这种程度,从监狱里悄无声息地救出一个人。” 坎蒂拉柳眉微蹙道,“大家别忘了,弗洛迪米的哥哥欧吉尔德还在逃亡中,说不定是他联系上了一位施法者!” “得了吧,诸位,施法者的能力我也了解过,他们不是神,动一动手指就能实现愿望,”瑟瑞特摇了摇头,反驳道,“术士想要把活人从一个地方转移到另一个地方,至少需要借助空间门的力量?空间波动可瞒不住监狱的其他犯人和把守士兵。” “术士可以通过障眼法,混淆、蒙蔽人类的感觉,那些人的所见所闻不一定是真实。”弗利厄斯顿了顿,“但这件事跟魔法绝对脱不了关系,至于具体原因,莱纳斯先生,能否带我们到现场去看看?” “没问题,只要能重新抓住那两个家伙。”原本逃走一个欧吉尔德,莱纳斯·皮特还有信心能把他抓回来。但现在连弗洛迪米也以如此诡异的方式消失无踪,他不得不担心,会遭到这对伊佛瑞克家族兄弟的报复。 众人的商议中,年轻的猎魔人却愁眉紧锁,直觉告诉他监狱里的事并不是某位术士的手笔。 “难道一切回归了原点。刚特·欧迪姆返回现实帮助了欧吉尔德,若不然,又是谁向他伸出援手?” … 弗洛迪米从一阵短暂的迷失中回过神来,眼神茫然地打量身周的环境,昏暗的天空下,月光照出茂密的树林,脚下湿润的泥地,蒙着露水的嫩绿草芽。 带着水腥气的微风擦身而过。 他不由打了个哆嗦,揉了揉眼睛 确定身处荒郊野外,而非奥森弗特的监狱,或者监狱附近。 “什么情况?” 弗洛迪米清楚记得,自己前一秒还在和野猪帮的兄弟商量如何应付士兵的刁难,处于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可一眨眼,怎么就从监狱里移动到野外? 这种经历未免太过于玄奇。 “幻觉,还是我在做梦?”弗洛迪米不信邪地扇了自己一巴掌,动作软弱无力,经过监狱里士兵的严刑拷打他满身伤痕,虚弱至极。 “嘶——” 然而脸颊处传来的清晰痛楚告诉了他答案。 “这不是幻觉,我亲爱的弟弟…”一个熟悉的声音咋然从身后响起,弗洛迪米瞬间感觉头皮一阵发麻。 他慌忙一转身,一位神色憔悴、身材高大的男人走近起身前。 “欧吉尔德!你…”弗洛迪米张着嘴,惊喜地瞪大了眼睛,继而有些困惑。 仅仅一两天不见,欧吉尔德身上发生了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变化,并非来自五官或者身材。 对面那张脸仍然棱角分明、英俊、而充满男性的魅力,面色苍白、难掩疲倦,眼中却带着一丝异样的神采。 而气质,他整个人好似蒙上了一层迷雾,让人看不真切,变得难以琢磨, “欧吉尔德,你怎么在这儿?是你把我救出来的?”他踉跄地往前面走了一步,对面的男人赶紧扶住了他的双臂,触碰到皮肤的手指凉得有些渗人。 “弗洛迪米,我唯一的亲人,我怎能坐视你在监狱里受苦?当然要第一时间把你给弄出来!” “你是怎么做到的?” 弗洛迪米不经意地一扫,又发现欧吉尔德右手小臂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枚血红色的古老符号,他很了解自己的兄弟,万分确定那个位置原本不存在任何纹身。 欧吉尔德注意到这个细节,疲倦地笑了笑,用衣袖遮住了纹身。 “说来话长,简单地讲,某个伟大的存在垂怜于我,让我重获新生。”欧吉尔德摇了摇头,“以后有时间再跟你详细解释。现在先跟我彻底离开奥森弗特,还有很多讨厌的苍蝇在到处搜捕我们下落,不能待太久了。” “伟大的存在?”弗洛迪米怔了一下,他的兄弟以前可不会这么含糊其辞地糊弄自己,但他没有强行追问。 “欧吉尔德,就我们俩离开奥森弗特吗?”弗洛迪米问,“既然你有办法把我弄出来,那能不能把监狱里的几十号兄弟们也救出来。那群狗东西逼问出不少旧账,给大伙儿罗列了很多罪名,兄弟们恐怕要遭受皮肉之苦。” 欧吉尔德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很抱歉,目前我能力有限…营救帮里弟兄的事只能等到以后,咱们安定下来再从长计议。” “别自责了我的兄弟,大家遭的罪,绝不会白受,我向你保证,”欧吉尔德眼中惊悚的红光一闪而逝,“猎魔人,莱纳斯·皮特…没人逃得了!” “不过是在将来。到时候家族庄园,爱丽丝也会抢回来!” 弗洛迪米垂下了头,“可我们能逃到哪儿去?奥森弗特的杂碎把家族庄园给封掉了吧?又到处张贴告示。” “从哪儿摔倒,从哪儿爬起来,现在,咱们先在靠近泰莫利亚,白桥附近的郊外找个地方落脚…商量商量接下来的行动。” 此外,他必须想好怎么使用第三个愿望,和索要灵魂的镜子大师周旋。 常人接触不到恶魔,不了解它的相关知识,所以最好能找个神秘学领域专家,为自己指点迷津。 第十七章 牛堡求学时光 在奥森弗特监狱一番调查后,猎魔人发现了魔力残留的痕迹,随后过问了目击囚犯、轮值士兵。 答案与莱纳斯·皮特的描述一致。 于是除了罗伊之外,其他猎魔人都认定术士插手了弗洛迪米·伊佛瑞克的逃亡,施法者靠着空间门来去无踪,众人也就暂时熄灭了逮捕逃犯的想法。 珍稀动物园事件无奈告一段落。 莱纳斯·皮特担心遭受伊佛瑞克兄弟报复,请求众人继续在牛堡待两、三周,直到野猪军成员判决过后。 距离诺维格瑞之约还有一段时间,众人便答应下来,在奥森弗特大学开启一段悠闲时光。 … 猫派猎魔人本打算到比较间谍学与应用破坏技术学院旁听,可惜这所半独立的学院不接受旁听生,他只能无奈带着学生卡尔,以及坎蒂拉保护莱纳斯·皮特的安全。 三人通常在早上照顾那群珍稀动物:采购足量的食物、投食、清理排泄物、或在莱纳斯指导下陪它们戏耍,就像遛狗一样,满足它们活泼好动的需求。 下午时间则加入自然历史系的课堂,参与到这门学科的系统学习之中。 了解各种的濒危动物的生理习性、危险程度、弱点、克星,以及救助方法,另外,莱纳斯提到最多的就是濒危动物保护的理念。 弗利厄斯还好,活了几十年,早认同了自己怪物杀手的身份,不会轻易被牛堡学者洗脑,改变想法和理念。 而年幼的卡尔却受到了明显影响,一位正经的猎魔人学徒,在牛堡学者的“感召”下,和珍稀动物园里的动物玩的不亦乐乎,嘴里也时不时地蹦出诸如生态平衡、动物保护之类的词。 弗利厄斯见状开始认真考虑要不要把三姐妹的橡实儿喂给学徒,让他忘掉某些糟糕的想法。 坎蒂拉则如饥似渴地吸收消化着莱纳斯皮特传授的知识,泽瑞坎女人立志于狩猎强大的魔物,镶上荣誉的“勋章”,这些知识对她的帮助极大。 近段时间,因为珍稀动物园的秘密暴露,许多自然历史系的师生成为志愿者,帮忙分担园内繁多的杂务,大大缓解了莱纳斯·皮特独自经营的压力,平日里幽静的珍稀动物园一时之间变得热闹非凡。 剩下的猎魔人各有安排。 奥克斯加入了叙事诗与诗歌学院旁听,按照他的说法,他准备掌握另一种更加文艺范儿的方法,像一位吟游诗人那般利用美妙绝伦的诗歌…去泡妞。 他一直想换个口味,偶尔和附庸风雅的贵妇们交流感情也不错。 不过他在诗歌学院所学的东西究竟能不能派上用场,谁也不知道。 雷索选择进入炼金系的大楼,他年轻时于尼弗迦德帝国学院进修过两年,自然不会错过在牛堡大学这颗北境学术明珠里学习交流的机会。 他整日与那群研究狂人厮混在一起,罗伊多次路过炼金系大楼,透过窗户,看到这家伙顶着一个大光头,与邋遢而固执的炼金系研究生争论得唾沫横飞。 自有一番乐趣。 瑟瑞特则进入技术学院旁听,学习制造某些机关和小型器械,另一方面也为了跟上技术革新的潮流,将一些天才的创意加入他引以为豪的捕鸟、捕鱼、乃至捕熊陷阱。 这样才能更好地保护自己那位缺根筋的傻兄弟。 年轻的猎魔人罗伊比同伴们更加忙碌。 化身狮鹫饲养员,每天按照莱纳斯·皮特制定的标准,带着歌尔芬锻炼身体,奔跑、滑翔、飞行,野外狩猎顺带刷点经验,为它准备营养均衡、有鱼有肉有蔬菜的“套餐”,修剪毛发和指甲。 歌尔芬在这套牛堡专家量身定做的狮鹫饲养方法下茁壮成长,持续飞行已经不成问题。 除去训练坐骑,罗伊剩下的时间要么花在剑术、射弩、法印上,要么泡在医药与草药学系。 牛堡大学作为世界知名的大学,其医学系拥有最先进、最齐全的仪器设备。罗伊借着莱纳斯·皮特的推荐采购了一批新器材,淘汰掉储物空间里老旧落后的炼金仪器,也算是鸟枪换炮。 然后不断重温已经掌握的金盏花药剂、麻痹毒药、冥想药剂、精力药剂…… 熟悉新学到的配方,针对流感、发热、以及胃酸泛滥、消化不良、皮疹五种“治病粮方”。 这些普通配方到了自由之城都能派上用场。 可有人倒霉了。 猫派菜鸟卡尔被罗伊以适应性训练为借口调过来,变成了一个人形药罐,主要任务就是每日服用罗伊调配的各色药剂,体验药效,当然所有药剂都只有微弱的毒性。 喝了两天过后小男孩喝吐了,一周后,他喝哭了,半个月,他生了一场不大不小的病。 尽管如此,他仍然咬牙坚持了下来,那份毅力和坚强令五位猎魔人大为赞赏。 众人都清晰地了解青草试炼的可怖之处。尤其是罗伊,当初在丽塔·尼德毫无保留的帮助下,仍然动用了全面恢复能力才挺过去。 短暂的痛苦总比死亡要幸福。 …… 经过这么一番折腾过后,弗利厄斯也将猫派前药提上日程,准备选个时间,给小学徒灌下去。 而罗伊打算到诺维格瑞探探他的口风,谋取猫派的配方。 … 众人在牛堡学院沉心学知识,过了充实而舒适的半个月。 最后的日期如约而至,野猪军几个小头目被判处绞刑,普通成员则是鞭刑之后分别关押或者流放到贫瘠之地。 哪怕在绞刑执行过程中,伊佛瑞克兄弟仍然没有现身,莱纳斯·皮特便知道危险期已经过去。 “几位大师若不嫌弃,我想邀请诸位参加明天早晨举办的,动物保护协会开业剪彩仪式。” 猎魔人们闻言都有些惊奇,短短半个月时间,还真让这个家伙捣鼓出那个“跨时代”的动保协会。 “还是算了吧,莱纳斯先生,我们准备明日离开奥森弗特,”罗伊摇了摇头,“而且让怪物杀手加入动物保护协会也不现实。” “不、你有所误会,我不强求各位加入协会,仅仅出于感激。”牛堡学者言语恳切,“没有你们这段时间的付出,鄙人恐怕连濒危动物园都保不住,更别提创建协会。”牛堡学者顿了顿, “想想看,大陆上第一家动物保护协会创立,这种历史性的时刻,如果缺了几位关键人物,那是一桩多么大的遗憾。” 猎魔人们交换了个眼神,内心都明显松动,卡尔更是跃跃欲试,“只是剪彩?” “只是剪彩。” “那行吧。” … 正如莱纳斯·皮特所说,剪彩仪式非常简单,他、自然历史系系主任、五名猎魔人猎魔人,以及卡尔和坎蒂拉,人手一把剪刀。 然后九个人在自然历史系的师生,和一些奥森弗特大学教师、看热闹的围观群众的陪衬下,于哲学家之门外,顺利完成了剪彩仪式。 这个世界还没有相机,否则肯定会有一堆人露出雪白的牙齿,展示灿烂的笑容。 但奥森弗特大学不乏素描高手,干净利落地画出剪彩仪式的速写,再稍加打磨,就变成了栩栩如生的画作。 猎魔人得到其中一幅赠品:站在最前排的蛇派四个猎魔人,站在他们这边的猫派师徒,以及投靠的泽瑞坎少女,清晰可见。 宛如一张完美的全家福。 罗伊将画作珍而重之地收入了个人空间。 剪彩仪式后,自然历史系的师生开始向围观的群众派发免费的糖果和饮品,并且宣布了一个重大的消息。 莱纳斯·皮特兴许想通了,与其藏着掖着,大大方方展示出来反而更加安全。 所以他兴奋地宣布奥森弗特珍稀动物园将在不久之后对外界开放,仅以极低的价格出售门票。 并且会安排自然历史系的师生,沿途为众人讲解濒危动物相关的知识,以求改变它们在民众心中长久以来作为入侵者、捕食者的可怖形象。 以达到保护濒危动物的目的。 民众对那些传闻中的神秘生物充满了好奇,自然历史系的师生耐心而热情。 猎魔人就在这般和谐的场景中牵着马匹,悄然离开。 “罗伊,为什么从头到尾板着脸?”坎蒂拉还在回忆之前的场景,“你不看好动物保护协会?还是不看好莱纳斯·皮特?” 罗伊摇了摇头。 “动物保护协会,在和平年代才有生存的土壤。否则人民都吃不饱饭,哪有什么心思去管动物的死活?” 罗伊脑海中的记忆翻滚,他从不记得猎魔人世界里有这么个组织的存在,也许莱纳斯·皮特只是无法逆转大势之中,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 终将被历史湮灭。 “北边现在不是挺好的吗,我没记错的话,瑞达尼亚好多年没有爆发过战乱。”坎蒂拉好奇道。 “可已经和平了太久了…”雷索接过了话,目光突然射向远处的天空。 原本晴朗的天际,不知不觉浮现出一片迅速变大,变得厚重的乌云。 “快要变天了。” 卷终 第一章 老摩尔 最亲爱的罗伊, 一晃眼分开了一年,自上次你从辛特拉寄信回来,又有好几个月杳无音讯。 我和苏茜偶尔会想起下亚甸卡耶村的那些年,一家人守着破旧的柴屋,贫瘠的菸草田,虽然日子过得紧巴巴的,但家人齐齐整整,就是最大的幸福。 …… 我的孩子,你现在还好吗? 上次你寄来的信里说经常在野外生活,要应付寄生虫、昆虫的骚扰,吃人的野兽袭击、各种可怕怪物的致命威胁,我们很担心你,苏茜甚至为此失眠了好几个晚上。可惜作为普通人,我们除了在诺维格瑞为你向梅里泰莉女神一遍一遍祈祷外,帮不上任何忙。 但这方面雷索大师是专家,经验老道,你要听从他的指挥,虚心学习应付各种危险的本领。 重中之重,一定要保护好自身安全,‘小命要紧’! 不久以后再见,我期盼看到一个英俊、强壮的棒小伙子,而非缺胳膊断腿、瞎眼少耳朵的残疾人。 否则你的母亲承受不住。 伤感的话题到此为止,我有好消息通知你。 你的弟弟小米诺前天刚满月,梅里泰莉女神保佑,从生下来开始,疾病从未光顾过他,他很健康,长得白白胖胖,眸子黑亮,小小的鼻子嘴巴,你真该亲眼瞧瞧,他笑起来简直跟你小时候一模一样。 小家伙聪明、活泼,整天咿咿呀呀,我们琢磨着是在喊你的名字,迫不及待地见到你这个陌生的哥哥,听你分享旅途中的冒险故事。 好了,米诺的事情到此为止,跟你说说菜档的事,我不久前才知道诺维格瑞是北境最大的城市,居住着超过三万人,不止人类、还包括以前从没见过矮人,半身人、精灵……诺城每天都需要消耗大量食物,因此菜档的生意很不错,每天的利润能有三、四个克朗,比在下亚甸当农民多出好几倍,足够我们一家子在大城市过上温饱的日子。 说起来还得感谢当初带我们到诺城的奥克斯和瑟瑞特大师,多亏他们的帮助,我们才能站稳脚跟。 两位大师都是很不错的人、除了脾气稍微古怪。 你上次没说和他们相处的怎么样? 若是不小心发生矛盾,实在混不下去了,那就来诺维格瑞吧,老摩尔养着你,像从前在乡下。 还有很多话要跟你当面交代,别让我们等太久。 永远爱你的老摩尔、苏茜 1261年11月12号,诺维格瑞。” “唰唰…”昏黄的烛光中,纤细的鹅毛笔在洁白的信笺上划下最后一道优美的弧线。 一位穿着紧身胸衣,身材丰满,金色头发的年轻姑娘从书桌前站起身,掸了掸信封,冲纸面上的墨痕轻缓地呼了口热气。 “摩尔大叔,按照您的要求我写好了信,您听我念念,看看还有没有别的地方要修改……” “没问题,不用改。”在他对面一个身材消瘦,微微佝偻着背脊的中年男人满脸感激地接过信,“薇丝普拉小姐,这次又麻烦你了。” 男人将信封贴身放到胸前粗劣的亚麻布衣里,轻轻拍了拍,取出一个沾满污泥的脏兮兮的钱袋,“按照老规矩,一克朗作为报酬。” 薇丝普拉闻言摇了摇头,蔚蓝色的眸子从对方身上一扫而过。对面的男人明明不到四十岁,却两鬓染霜,满脸褶子,皮肤干燥粗糙,活生生一个被生活摧残过的农民形象。 这半年来他每个月都会找自己写信,可惜因为不知道收信人的地址,信几乎从没有寄出去过,只能堆积起来,等孩子回来再给他看。 美目又扫了男人一眼。 因为不久前的挨打经历,男人两颊上的醒目红肿还未消散,看上去既滑稽又可怜。 “摩尔大叔,最近黑帮的打手又来勒索你了吧?你手头也不宽裕,就把钱留着给小米诺买点东西吃,别饿着小家伙。” “薇丝普拉小姐,感谢您的善意,可您也需要钱过日子。” “钱暂时够用,您就收回去吧,当我借您的也行。” 老摩尔沉默着,脸上皱纹山川般隆起,纠结了片刻,长满老茧的手掌才颤抖着把克朗收了回钱袋。 他的孩子确实需要这点钱。 “摩尔大叔,我再冒昧地问一句,您的大儿子是一位雇佣兵?”薇丝普拉观察着男人的神色,这是他从信里分析到的。 “你要不要考虑,托个熟人,想办法联络上他,”金发女人抿了抿红唇,劝解道,“如果他到诺维格瑞定居,没准那群欺软怕硬的混蛋就不敢这么过分,十天半月地上门勒索。” 老摩尔深吸了一口气,摇了摇头,只要在诺维格瑞,没人能逃脱四大黑帮的势力,特别是他们这种贫民。 他索性转移了话题,“薇丝普拉小姐,我该走了…苏茜还带着孩子守在摊位,不能让她们等太久。” …… 灰暗的小楼外,阳光透过一排低矮建筑间的狭缝,照出一张忧心忡忡的脸。 老摩尔正走在诺维格瑞城区最外圈的河岸边,一大片低矮破旧的屋子里,居住的大部分都是贫穷的底层人民,和遭受人类排挤的混血精灵。 一河之隔的对岸,坐落着庞大的建筑群和商业设施,紧邻河边有一座港口、两家屠宰场、三间仓库、四座水磨坊……忙碌的人群在其中川流不息。 这只是诺维格瑞的一角。 北境的“首都”大的出奇,娱乐设施不下百家,工匠商铺更是数不胜数。 城区越是往北边靠近内部,越是繁华、建筑精美壮观,居民的身份、社会地位也更高。 而在城区最北面,与诺维格瑞主城区一桥相隔,矗立着一座孤岛——诺维格瑞最高权力机构永恒之火教会的总部。 永恒之火教会统治着诺城,势力尤在四大黑帮之上,不过老摩尔一家更愿意信仰古老的梅里泰莉女神。 “伟大的梅里泰莉,保佑我们远离那群杂碎。”老摩尔在狭隘的巷口拐了个圈,向城门口不远的半月型的市场拐去。 叫卖声大了起来,空气变得喧哗。 打扮得千奇百怪的,世界各地而来,带着许多古怪口音的商人小贩充斥视线。 老摩尔又回想起近半年来的遭遇。 原本他们一家子日子过得很滋润,有奥克斯和瑟瑞特两位大师的庇护,本地帮会成员根本不敢来骚扰、收取保护费。 可两位大师离开后,那群小混混立马像癞皮狗一样缠了上来,而且不止是收以后保护费,还变本加厉地把以前“损失”的部分也收了回去。 老摩尔和苏茜就是两个普通的农民,哪里斗得过地头蛇。原本卖菜攒下的积蓄很快被勒索完,由于地痞经常去他的菜档寻衅滋事,生意也快撑不下去。 “希望今天一切顺利。” “老摩尔!又去给你家孩子写信了?”街边一个半身人理发师揉了揉发红的鼻子,冲他挥了挥毛茸茸的右手, “嗯。” “妻儿双全真让人羡慕啊!不过你得抓紧时间,刚才好几个‘霍桑’往你家菜档去了!” 老摩尔闻声心头一凛,猛然加快脚步,“让一让,麻烦让一让!” 挤过市场里摩肩接踵的人群,婴儿啼哭和女人哀嚎响了起来,他不禁呼吸加重,双目泛红。 第二章 重逢 诺维格瑞集市,东北角的菜档,装菜的箩筐被踢得七零八落,秋葵、芜菁、土豆随处滚落,一地狼藉。 一个尖嘴猴腮的男人蹲在摊位前,戾气十足地啃食着一个水灵的白萝卜。 “苏茜大妈,昨天帮里已经给你们格外开恩,宽限了一天时间,今天要是再不缴纳保护费…” 男人对面,一个面有菜色的中年妇人正龟缩在墙角,神色惶恐地安抚怀中嚎啕大哭的婴儿。 “我跟你直说吧,收不到钱兄弟们会变得狂躁不安,下手不知轻重,碰到你就罢了,万一不小心碰到你怀中的小可爱,把他碰出个三长两短,后悔也迟了。” “文森特老大,钱早被你们拿走了,我现在一分钱也拿不出来!?”农妇抬头小心翼翼地望着男人、眼含恳求道,“求求你们,放我们一马…呜呜…家里经不起几位这么折腾…” 菜档附近的区域基本上都被清空,小贩和赶集的人都自发地远离,偶尔有人过来好奇地看一眼,马上被小混混凶神恶煞地轰走。 集市的安保人员也躲得远远的。 “卖菜的钱了,到哪儿去呢?” “今天生意刚开张,你们又过来捣乱,只要长了眼睛的正常人都不会来光顾,什么也没卖出去。” 另一位小混混搓了搓手,与同伙对了一眼,“卖不出去就别卖了!”说着猛然一脚把箩筐踹向农妇,吓得那孩子哭声更大。“诺维格瑞市场是威利老大的地盘,你不交费,没资格进来卖菜!马上收拾东西滚开…你是自觉一点,还是让咱们三兄弟帮忙?” 农妇的啜泣声更大了,充满了绝望,她不停向旁边的路人投去求助的目光,可惜换来的只有三两道或是怜悯、或是幸灾乐祸的目光,没人敢伸出援手。 “停手吧,三位老大,行行好吧。”一个苍老的声音突然从混混背后传来,不知何时老摩尔走到了菜摊边,叹了口气,看着狼狈的妻儿眼底闪过深深的痛苦,腰后握紧的拳头颓然松开。 他原本想不管不顾地和小混混拼命,然而事到临头却又意识到冲动的后果。 三名混混背后站的是诺维格瑞四大帮派之一的威利帮,帮派老大正是传说中,无情的阿尔方斯·威利,手下血债无数。 老摩尔深知今天要是敢反抗,明天一家人必然会被连累——也许是削成**,塞进亚麻布袋,然后神不知鬼不觉被抛到水里。 “哎哟,老摩尔,大早上你跑哪儿去了,难不成去‘长矛洞穴’找乐子?把老婆孩子丢在摊子这边,不怕她们跟别的男人跑掉?”一个光头带疤的混混眼含讥讽地拍了拍老摩尔的脸,拍得后者脸颊发红,难受地低下头。 “文森特老大,我…我早上去筹钱了。”老摩尔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咬着牙取出钱袋,肉痛地递过去一个克朗。 “你在打发要饭的?”名叫文森特的混混一把夺过钱袋,翻个底朝天又掏出一个克朗。 “一早上就凑到两个克朗?老东西,保护费是明码标价的十个克朗,这还不到一半!” “可这已经是我们的全部财产。”老摩尔双手捧在胸前,“我家搬过来不到一年,在诺维格瑞没别的熟人了,实在借不到什么钱。几位老大要是觉得太少,再宽限宽限两天吧,等我们顺利把菜档里的菜卖光,就有足够的钱支付保护费…” 老摩尔态度放得极低,近乎于点头哈腰,“您现在拿走的钱,就当我做孝敬三位老大的。” 另一位肌肉发达的混混摇了摇头,斜着眼打量老摩尔,“你眼瞎了吗,老东西。看清楚我们这里有三个人,两枚克朗还不够去酒馆喝几杯葡萄酒,吃块肉。” “你要么马上再给笔钱,”强壮的混混狠狠捏住老摩尔的脸皮,使劲向两边拉扯,一直拉到红肿不堪,然后又狠狠扇了一巴掌,差点把对方扇倒在地,“要么带上你的老婆孩子立刻滚出市场。” 老摩尔垂着头不发一语。 “诶诶,丹尼尔,我说过好几次了,尽量不要殴打老年人,否则不小心把人弄死了,老大还得给你擦屁股。” 尖嘴猴腮的文森特阴测测一笑, “老摩尔,你们目前的处境相当不妙啊。但看在你是个老实人的份上,我免费给你一个建议,教你怎么挣钱…” 男人瞥了一眼农妇怀里唇红齿白的男婴,似笑非笑道,“据我所知,乞丐王为了扩充他的‘乞讨部队’,正在大力招收手下,无论是残疾人、流浪汉、还是小孩子他都不嫌弃…你家的孩子长得很讨人喜欢,训练训练应该能打动某些母性旺盛得过分的女人。不如把孩子交给乞丐王,换笔钱。” 肌肉混混补充道,“不忍心的话,我们可以代劳!” “你老婆也可以赶去‘长矛洞穴’这样的销金窟干活,”另一位光头疤脸混混扫了一眼抱着孩子的农妇,“年纪虽然大了些,但保养得不错,皮肤还算光滑,说不准会有富人喜欢这一款。” 老摩尔脸色大变,抱着孩子的苏茜更是一瞬间面无血色。 孩子交给乞丐王?要不就是弄成残疾的乞讨儿童,要不就是训练成扒手。 把老婆卖去长矛洞穴,就算他是畜生也做不出来! 但眼前的三个混混神色不似作伪, 老摩尔确信,这三个坏的屁股流脓的家伙,为了钱什么都干得出。 “三位老大,真的不能给我留一条活路?” “老东西,别不识抬举,”文森特骂道,“照我们说的做,那就皆大欢喜!” 老摩尔沉默了半晌,就在混混快要失去耐心的时候,突然开口,语气低沉地吓人,“三位老大,这半年,你们每个月都会来我们菜档收两次保护费,而其他摊位只收一次。” “我们一直没有怨言,如今半年过去了,你们觉得还不够吗?” “皮又痒了,还敢跟我提半年前的事?”尖嘴猴腮的混混突然暴怒,猛地一脚将老摩尔踹倒在地,周围响起一片惊呼,但他充耳不闻。 老摩尔蜷缩在地,他又狠狠地往腹部踢一脚,踢得对方像只水煮虾一样抱着腹部抽搐,文森特又神经质地轻抚对方的后背, “老摩尔实话告诉你,过不了多久市场这块的保护费生意就要彻底移交给屠夫老大,所以我们得抓紧时间,提高收款效率。” “而且半年可远远不够偿还你的债务,你想想啊,当初那两个猎魔人为了保护你们,是怎么破坏帮里的规矩,给兄弟们造成了多大的伤害?” 男人用回忆的口吻凶狠地述说中,眼中闪过一丝畏惧和痛恨,情不自禁摸了摸左脚膝盖,他永远也忘不了那两个来自蝮蛇学派的猎魔人,琥珀色的兽瞳,鬼魅的身手,将二十多个兄弟打的满地找牙。 自己的膝盖也是在那时候被猎魔人的钢剑划过,留下了旧伤,每逢下雨天就会疼得死去活来。 而且那个时间点,威利老大忙着跟“屠夫”争地盘儿,都没空料理两个猎魔人,让手下吃了个暗亏,脸面无光。 这才有近半年不间断的刁难。 把人折磨得崩溃,正是老大最爱看的戏码。 “现在猎魔人走了,你还有什么资格跟帮里谈条件?!”文森特阴柔低沉地声音了高亢了起来,不停质问,“除非你有本事再把那群变种人叫出来。” “叫啊!” “啪!” “告诉你,那群变种人都没啥感情,指不定已经把你们彻底忘掉!认命吧!” “求求你们别打了!”女人的尖叫哀嚎声,婴儿的哭声交织,混混不由痛快地笑了, “对了,老东西,我听其他商贩说你们还有个大儿子,是个雇佣兵?” 老摩尔咬破了嘴唇,挣扎着想从地面上爬起来,又被文森特狠狠一脚踩中后背,虚弱地趴了下去。 文森特笑道,“很不错,如果他来到诺维格瑞,也会受到兄弟们的‘隆重欢迎’…顺便为你分担大部分债务,让我算算,至少得还上…” 男人装模作样地掐了掐手指,下了结论,“一辈子,哈哈!你的大儿子得给伟大的阿尔方斯打一辈子的白工。” “你等不了那么久了,杂碎!”突然一个冰冷刺骨的声音从后脖子出传来,文森特触电般浑身一个哆嗦。 他整个人猛地僵住了,宛如遭遇天敌的老鼠,浑身被一股莫可名状的强烈敌意笼罩。 他脸上还保持着戏谑的表情,却开不了口,做不出任何动作。 下一秒,一股剧痛突然从头顶传来,混混感到一股无法反抗的巨力拽住了自己头发,整个人被拖曳着腾空而起,向后一甩,眼前一花便远离了老摩尔一家,重重地摔倒在地。 “啊!谁?放手…痛!”文森特发出杀猪似的叫唤,随即眼皮一跳,视野余光瞥到另外两个帮里的兄弟,同样被一袭披着灰色斗篷的雄壮身影一手一个拖着头发,像拖着死狗一样拖近集市边的小巷子。 几步跨出,动作快的像风。 他抬头,一双标志性的竖瞳映入眼帘。 “变种人?” “猎魔人!啊!” 带着不甘而惊恐的尖叫中,三个小混混,眨眼间、毫无反抗之力地被拖进了集市外阴暗的小巷子里。 …… 老摩尔感觉身体一轻,从剧痛中回过神来,睁开眼,面前出现了一张似是而非的熟悉面孔,眸子变成了野兽一样的暗金的竖瞳,也比记忆中成熟得多,英俊的得多。 “咳、咳…你是…罗伊?”老摩尔难以置信。 “老爹,苏茜,抱歉,让你们久等了。”年轻的猎魔人摘下兜帽,将微微颤抖的消瘦身体紧紧搂住,搀扶着他走向另一边,重重搂住眼眶泛红、激动地浑身发抖的女人。 “我来了,永远也不用再担心了。” “从今往后,没人能欺负你们!”猎魔人目露凶光,“皇帝也不行!” 第三章 诺城格局 “你真是我的孩子?”老摩尔歪着头打量身边的猎魔人,很快从一开始的狂喜中冷静下来,起了疑心。 面前这个身形修长,英气勃勃的年轻人,与记忆中的瘦不拉几、一身排骨的少年相差甚远。 算算年纪,自家孩子该是一个接近十五岁的少年,可他身上完全看不到少年人的活泼和开朗,表情动作处处透着成熟,说十八九岁还差不多。 猎魔人的目光,不时看向三个小混混被拖走的方向,冷漠到了极点。 老摩尔只在开了几十年肉店的屠夫,和酒馆里沉默寡言的冒险者身上看到过这种漠然。 让普通人敬而远之。 老摩尔也不例外,但他又觉得对方的眉目之间,偏偏有种深入血脉的熟悉感。 “你眼睛花了吗?当然是我们的儿子!我怀胎十月生出来的种,绝不会认错,”苏茜理了理怀中的襁褓,亲热地拉住猎魔人的手,“一年多了,分开的时候又正是长身体的年纪,长相变化再正常不过。” “看这眉毛、鼻子、嘴巴,是我家罗伊没错!” 苏茜上下打量,满脸欣慰, “不过高了,也壮了,雷索大师教导有方,把你从一个弱不禁风的小萝卜头,训练成了强壮的男子汉。” “你长大了。” 苏茜偶然对上猎魔人暗金的眸子,扫到他类似于混血精灵的耳朵尖,好奇道,“我的孩子,你的眼睛和耳朵怎么了…” “我通过了青草试炼,成了猎魔人,五官部分特征就变得跟普通人不太一样。” “具体原因,等回去后再解释。”罗伊安慰地捏了捏老两口温热的手掌,别过头,没人看到的地方,皱了皱眉,脸上矛盾之色一闪而过。 不知不觉间他与老摩尔夫妻分开了一年,此时再见老两口已然头发花白,老态尽显。 但他能感受到,两人发自内心的关切从未改变。 可他却不同于从前,不太适应两人那灼热的眼神。 “对了,老爹,刚才那三个混蛋打你了,身体怎么样,哪里不舒服?” “我皮糙肉厚,没什么大碍。” “让我看看伤口。” 罗伊固执地为老摩尔检查了一遍身体,不由心头一沉,老人的体质老人腰腹、后背、脖子,都有拳脚殴打造成的旧伤。 这些伤势表面看都已经愈合,没有太大的问题,但如果继续拖下去,哪天爆发出来,就会令他丢掉半条命。 观测之中,老摩尔体质也因为伤势衰弱到了4点,甚至不如一个常人。 “我不在的日子,你们受罪了。” 罗伊咬了咬牙,从空间里取出一瓶金盏花药剂、不由分说地让老摩尔喝下。 魔药对普通人而言相当于剧毒,但罗伊在牛堡调配的药剂对普通人也适用。 喝完药剂,老摩尔顿觉一股热流滚入肠胃,身上的淤伤带来的痛苦似乎少了那么一点儿,不禁感动地握住罗伊的手,浑浊的眸子渐渐有些湿润。 “我的孩子,看看这边,小家伙肯定认出你了!” 这时苏茜大妈叫了一声,怀中的婴儿不知何时恢复了安静,黑亮的大眼睛转向猎魔人,像星星一样闪烁好奇之光。 婴儿的感觉很敏锐,似乎察觉到与面前之人的血缘关系,在老两口惊讶的目光中主动朝猎魔人伸出白嫩的小胖手。 “看样子小米诺很喜欢你,不愧是亲兄弟!” “他叫米诺吗,可爱的小家伙。”罗伊蹲下身体,轻柔地挠了挠婴孩儿的肉肉的脚丫,捏了捏他肥嘟嘟的脸蛋,又从脑袋后的兜帽里把正在打瞌睡的歌尔芬·黄狗提出来,把一张狗嘴拉成了大饼,逗得小家伙咯咯直笑。 那张纯真稚嫩的笑脸让猎魔人的心莫名变得柔软。 分别一年,突然间多了个弟弟,颇令他措手不及。 不过这样也好,当自己再次离开,老两口也有个亲人陪伴。 “要不要抱抱他?”苏茜诧异地看了一眼温顺得出奇的黄狗,没来得及问,儿子已经把它塞回了兜帽。 “待会儿吧,你们待在这边,”罗伊最后摸了摸婴儿光溜溜的脑门,站起身,“我的朋友会帮忙收拾菜档,我得先去处理那三个小混混。” “罗伊…”老摩尔支支吾吾地说,“别把威利帮的人得罪太过火,不然咱们以后没法在诺维格瑞混下去。” “我自有分寸。”猎魔人转过身,脸上笑容消失。 在围观者惊惧的目光中,进入阴暗的巷子里。 …… “这三个家伙,被我从头到脚收拾了一遍,现在变老实了。”奥克斯将手指节捏的一阵脆响,满脸意犹未尽。 以文森特为首的三个小混混烂泥一样瘫倒在墙角,身体被汗水湿透,看不出任何伤痕,然而脸上鼻涕眼泪口水横流,双眼无神地望着天,嘴巴不停开合,喃喃自语,完全没了菜档里的猖狂。 熟悉人体结构的猎魔人有很多手段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并且足够隐蔽。 “当初我和瑟瑞特还没离开诺维格瑞,本地帮派曾派人到菜档找过老摩尔麻烦,妄图收取保护费,被咱们狠狠教训了一顿后消停下来。” 奥克斯摇了摇头,语气冷了下去,“没想到我们前脚刚走,这群王八蛋后脚就把账算在了老摩尔夫妇身上。说起来还是我考虑不周,连累了你的家人,当时该再狠点!” “你们做的已经够多。” 罗伊面露感激地说了一句,目光转向三个混混,在三人面前晃了晃手,没反应,“啪啪!” 连续三记耳光,小混混捂着红肿的脸颊回过了神。 然后下意识地龟缩在墙角,满脸惊恐,裤腿涌出湿热的痕迹。 “魔鬼!猎魔人,魔鬼!”文森特现在恨不得扇自己两巴掌,没想到自己一语成戳,真的有变种人冒出来替老摩尔出头。 更可怕的是,还不止上次的两个,而是整整——四个! “闭嘴!现在我给你们一个选择,不想再受折磨,就老实回答问题!”罗伊指着先前踢了老摩尔几脚的尖嘴猴腮的男人,“你叫文森特?威利帮的老大是谁?” 文森特狠狠地瞪了猎魔人一眼,沉默不语。 “小子…走着瞧,老大迟早会帮我们报仇,让你们,从世界上消失!” 旁边黄背心的肌肉男混混忽然放了一句狠话,然后被奥克斯一脚踹翻在地。 “刚才还没有被折腾舒服…要不要再试一试屁股开花式?”奥克斯露出一个热情洋溢的笑容。 “别!不要折磨,不要屁股开花!我说,”肌肉男吞了口唾沫,结结巴巴地说,“我们老大是阿尔方斯·威利,统治着诺维格瑞最大的帮派!” “乖乖合作,自然能少吃点苦。” 罗伊狠狠地拍了拍文森特的脸颊,沉吟了片刻。 白狼混迹在诺维格瑞的时候,与四大黑帮产生过深入的交集。 不过那是十年以后,那个时期,诺维格瑞永恒之火在瑞达尼亚的皇帝铁石心肠的拉多维德的支持下,派遣大量女巫猎人残忍地扫荡全城,铲除非人种族、术士,而四大黑帮则浑水摸鱼,暗地里借机发展势力,慢慢发展成为诺维格瑞四大巨头。 权力大到什么程度? 连尼弗迦德和瑞达尼亚的皇帝陛下都拿他们没办法,接手城市前,还得看黑帮脸色。 但现在北境战争尚未爆发,世道还没那么糟糕,四大黑帮影响力不如后世。 不过仍然是普通百姓招惹不起的庞然大物。 “诺维格瑞四大黑帮,除了老威利,剩下的三个帮派老大又是谁?” “别打,我说!”混混这次回答得很干脆,“三位老大…屠夫克里弗、乞丐王法兰西斯·贝兰,以及收藏家——奥洛夫·比尔德。” 罗伊眉头舒展,前两个家伙他倒有过耳闻,但收藏家,他不记得四大黑帮里有这么一号人物,“不该是西吉斯蒙德·迪科斯彻吗?也对,那个间谍头子目前应该隐居在幕后,尚未发展黑道势力。” 罗伊差不多确定了这个猜测,又问,“四大帮派各自负责诺维格瑞的什么生意?” “猎魔人,你们打听这种事干啥!?” “我问你答,再多说一句,舌头抽出来喂狗!” 文森特在猎魔人暗金的瞳孔注视下,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废话,“乞丐王控制着诺维格瑞的盗贼和乞丐,负责所有偷窃和乞讨的生意;屠夫掌握着全部放贷和大部分保护费生意,集市这片的保护费也快要划分到他的名下;收藏家经营着洗浴中心、大部分酒馆,无论是谁在诺维格瑞举行宴会和活动都需要借助他的经营场所。” “那老威利了?” “我们老大,”文森特顿了顿,“经营赌场、地下格斗场,以及妓院!” “他是不是还有个儿子?叫塞浦里安·威利?” 混混惊疑道,“你,你听说过少爷?” 罗伊心头一动, “那就没错,阿尔方斯·威利,也就是‘霍桑一世’。” 他的儿子,名声更加响亮,在未来被称为“霍桑二世”,用霍桑(狗娘养的)这个丑陋的词汇来形容,可想而知他是多么地招人恨。 在未来,虐待狂魔兼心理变态的“霍桑二世”更试图伤害希里。 “不过目前看来,‘霍桑二世’尚未成长起来、亲手杀掉自己的父亲。” …… 罗伊又询问了诺维格瑞永恒之火教会、城市管理阶层的情报,不过文森特三人只是帮里最普通的成员,了解到的信息有限。 “公事办完了,现在轮到私事。最后一个问题,你们不断来找老摩尔的麻烦,敲诈勒索他,是自作主张,还是因为帮会高层、或者阿尔方斯·威利的命令?” “这…”文森特怯怯地扫了一圈像四尊雕像一样站在周围的猎魔人,嗓子发干,继而一咬牙,反问道,“猎魔人,据我所知老摩尔只是个普通的农民,没背景也没钱,你们犯得着为了这种乡下的泥腿子得罪咱们?” 年轻的猎魔人突然冲三人狰狞一笑,露出整齐而雪白的牙齿,白的发光,同时五指勾勒出青色的倒三角法印。 文森特眼前一花,脸色僵硬,老实了下来, “这是,威利老大的命令。” 罗伊面笼寒霜,“堂堂威利帮派的头领,为何刁难一个小人物?” “半年前,两位大师给老摩尔撑腰,让老大吃了亏,脸面无光,怀恨在心。”小混混嗫嚅着,眸子里闪过一丝恐惧,“老大最欣赏…小人物的挣扎、和绝望,说是充满了诗意。所以慢慢折磨他…出口气。” 罗伊深吸了一口气,“妈的变态!变态的帮凶,你们也得付出代价!” “唰——” 古威希尔出鞘。 雪亮的剑身反射寒光,晃得三人脸白如雪片。 “冷静点,小子,现在人多眼杂。”瑟瑞特阴冷的目光从三个亡魂大冒的家伙身上扫过,“弄死他们,收尾麻烦。” “要动手,至少得做点准备…所有麻烦一并处理!” 罗伊歪着脑袋想了一秒,深呼吸,平复下躁动的心情,“说的也对,几个小喽啰,杀掉也解决不了问题。必须从病根上开刀。” “不过欺负了老摩尔大半年,饶不了你们!” 脑海中,再次钻出刚才三人恶毒的咒骂。 罗伊脸上闪过一丝戾气, 为了让老两口平静的生活不受打扰,他都敢跟镜子大师打赌,这群欺软怕硬的家伙,却在背地里玩阴的! 怎么敢? 小巷里。 猎魔人身形鬼魅地绕着三人转了一圈,冷冽的剑光几次跳跃。 “唰唰——” 鲜血飞溅,三只断臂腾空而起。 三个小混混捂着光秃秃的手腕鬼哭狼嚎,躺地打滚,像只丑陋的肉虫一样蠕动。 “帮派的规矩我懂,拳头大就是硬道理!” “今天这三只手作为见面礼…给霍桑一世送回去,顺便带个口信儿,明天,我将登门拜访!” “小鬼,你用词不当…”光头大汉,奥克斯兄弟,坚定地站到他身边,“不是‘我’,而是‘我们’,咱们一起去会会那个狗娘养的杂碎!” 第四章 丹德里恩的消息 诺维格瑞南区靠近运河的地方,与对岸繁华的商业街区截然不同,一条条阴暗狭窄的小巷包围住一片破旧而密集的楼房,小路两旁杂乱无章地晾晒着被单和换洗衣物,地面坑坑洼洼、脏水横流,随处可见恶臭的生活垃圾。 这便是诺维格瑞的贫民窟,老摩尔夫妇房子所在地。 “几位大师,欢迎光临。”老摩尔喝过药剂,身体状况比之前好多了,脸上多了一抹健康的红晕,面带笑意,“屋子简陋,也没什么好招待各位的,进来随便坐坐吧。” “你忘了吗,我和瑟瑞特在这儿住过一段时间,”奥克斯率先进了门,自来熟地往客厅贴墙的破烂的皮沙发上一躺,惬意地,“我倒觉得屋子很不错,至少比咱们在野外陪蚊子睡杂草堆舒服、猎魔人也没那么多讲究。” 房子不大,面积相当于普通旅店的客房,却显得尤为空旷,家具一眼就数的过来:一张餐桌、椅子、一盏烛台、破旧的皮沙发,靠墙位置贴着一个盛放蔬菜和餐具的货架、两个箩筐,甚至没有专门的厨房,只在房间中央用河边捡来的石块搭起一副简陋的灶台,上面架着生锈的铁锅。 整个房子没别的装饰品。 二楼隔成两个卧室,用亚麻布和经年的发黑泛黄的棉絮打好地铺,几套陈旧的亚麻制衣随便地挂在窗台边的晾衣杆上,最昂贵的东西是一副木质婴儿车。 这样的格局让年轻的猎魔人倍感眼熟。很快他就想到,屋子里的摆设与在下亚甸家里一模一样。 如此简陋的房子,放到乡下月租不过几个克朗,然而换成寸土寸金的自由之城,哪怕是在贫民窟,价格也翻了数倍。 这笔钱对身怀巨款的猎魔人算不上什么,但对老摩尔一家而言委实不少,尤其是在遭受小混混你的连番勒索之后。 罗伊借着采购食物的名义,不由分说地塞给老摩尔一笔钱,大概两百克朗,再多对方便死活不收。他只能想办法慢慢改善父母在城里的生活。 “这半年来,我们给你留不少信,可惜你跟着雷索大师居无定所,我们实在没办法寄到你手上,现在要不跟我上楼去看看?” 见苏茜慈爱的脸满是期待,罗伊也不忍心怫她的意思,便跟上了二楼。 剩下的猎魔人在一楼大厅里闲聊。 “你们发现没,自从见到父母开始,罗伊就好像一直不在状态,”奥克斯啃着一头嘎嘣脆的芜菁若有所思道,“可怜的孩子,究竟是茫然失措、伤心,还是感动?” “家庭是心灵放松的港湾,而世间最宝贵的、莫过于和亲人久别重逢…”瑟瑞特用一副哲学家的口吻分析道,“那小鬼才十五岁,瞧着吧,他待会儿肯定会哭鼻子。” “你小瞧他了,”奥克斯和自家兄持不同意见,摇了摇头,“经过突变的猎魔人可没那么多愁善感?” “奥克斯,咱们很难理解普通人的感情…”瑟瑞特顿了顿,他和奥克斯从还没记事起就被送到蝮蛇学派,从没见过亲人一面,甚至不知道名字。 父母对他俩而言仅仅是一个毫无意义的符号。“但罗伊过了十来年的普通人的生活,如今和亲人久别重逢,以正常人的反应来看,他肯定会哭。只是当着我们的面难为情。” “我不这么认为,敢不敢打赌?赌注一百…二十克朗!” “没想到你这家伙竟然瞒着罗伊偷藏了这么多私房钱…”瑟瑞特死死地盯着奥克斯的大脸,倏尔一笑,“我同意,但我要坐庄,还有没有人参加!” “加我一个……我赌二十克朗,罗伊会哭鼻子。”弗利厄斯冷淡的声音响起,“我教了他一段时间的剑术,以他用剑的姿势来判断,这是一个内心敏感、情感丰富的家伙,很容易被打动。” “猫鹫阁下,你从哪里得来的歪理?”坎蒂拉笑盈盈地凑了过来,泽瑞坎人有自己的一套理论,“眼泪是无能的表现,从我十三岁亲手杀掉第一头沙漠蜘蛛开始,就再没流过眼泪。罗伊手下亡魂比我还多,而且他还是个男人,他绝不会哭!我赌十克朗。” “够了,给我适可而止!”坐在沙发上雷索忍不住揉着太阳穴,一脸怒其不争地说,“搞清楚今天是罗伊和家人团聚的好日子,你们还有心情看笑话,打赌?作为一个学派的战友,就不能理解理解他的心情吗?!” 在场众人,也就只有小男孩卡尔微微有些茫然、忧郁,大概想起了被强盗杀死的父母。 剩下的猎魔人对此无动于衷。 就好像是一群孤儿。 “咳咳…”见众人无话可说,雷索则摸了摸鼻子,语气一转,“…我押注五十克朗,我的学生没你想的脆弱,他不会哭,没人比我更了解他!” …… 一刻钟后。 “哈哈小米诺,乖乖笑一个,哥哥给你买糖吃。”年轻的猎魔人一边逗弄着怀里的婴儿,一边笑嘻嘻地走下楼梯。 和苏茜大妈一番促膝长谈,他索性不再压抑自己的感觉,顺其自然。 然而走到一半,他发现静得吓人,晃眼一看,楼下几个猎魔人视线集中在他身上,仿佛在审视犯人。 “伙计们,怎么回事?”罗伊朝雷索努了努嘴,后者莫名其妙地点了点头,面露喜色,奥克斯和坎蒂拉也得意地扬起了下巴。 “唉…”弗利厄斯和瑟瑞特却喟然一叹,面如死灰。“罗伊,你到楼上究竟和你母亲聊了些啥,这么开心?”瑟瑞特食指和大拇指掐了掐,“难道没一点点伤心和感动,没有一点点想哭的冲动?” “哭,为啥要哭?”罗伊一脸古怪,片刻后似乎明白了什么,很自然地将几个猎魔人“聚众赌博”的财物没收。 不久老摩尔采购完回了家,令人意外的是,他身边多出一位美丽的女士,“罗伊,几位大师,让我为你们引荐,这位美丽的小姐是著名的吟游诗人,薇丝普拉小姐,从柯维尔而来,目前在诺维格瑞采风。” “她就住在我们家旁边的小楼里,帮我们写过好几回信。我看今天机会难得,就邀请她过来一起吃个午饭。” “薇丝普拉,从柯维尔而来?”罗伊打量着面前体态丰满,金发垂过双肩的年轻姑娘,藏蓝色的夹克和紧身裤承托出姣好的身材,一顶多彩羽毛装饰的红帽子让她浑身多了一丝文艺的气质。 罗伊从没听说过这个名字,但总觉得对方的打扮长相很熟悉,似乎在哪里看到过,一时之间却又认不出来。 “薇丝普拉小姐,这位是我的儿子,罗伊、一位猎魔人,旁边是他的老师,雷索大师、奥克斯……”老摩尔指着众人一一介绍。 罗伊笑着和对方握了握手,她的手掌柔若无骨,很灵活,指尖却因经常拨动琴弦留下一层老茧,“薇丝普拉小姐,我不在诺维格瑞这段时间,多亏你帮忙照顾我的家人,实在感激不尽,以后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说!” 薇丝普拉美目扫过五个猎魔人,尤其在身材最为高大、肌肉高高隆起看不到脖子的光头大汉身上停顿了很久,惊讶地捂住了小嘴。 “罗伊大师,实不相瞒,今天是我第一次亲眼见到猎魔人,还一次性出现了五位…”薇丝普拉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好奇,“原来我一直以为摩尔大叔和苏茜大婶的孩子是一位雇佣兵。” “是不是很失望,既没有满嘴獠牙、多出一条腿或者胳膊,也没有吃人的癖好。”奥克斯嬉皮笑脸地插话, “虽然从柯维尔游历过来听说过不少你们的传说,但目前看,那些传闻多有不实之处。”薇丝普拉轻笑了一声,“至少猎魔人比传闻的要幽默一些…” …… 一群人聚在餐桌边,享受罗伊下厨烹调的大餐。 土豆炖牛肉,奶酪煎饼、鳕鱼浓汤、腌炸猪肉排…… “我的孩子,你从哪里学到的手艺,比诺维格瑞酒馆的大厨做的还美味,难不成猎魔人还要专门进修这门技术?”苏茜慢慢将一块炖的软烂、充斥着七八种说不上来的香气的土豆在嘴里含化,舒服得眯起了眼睛,然后好奇地转向雷索, 正在和奥克斯兄弟比赛的光头大汉动作一顿,把脸从餐盘里抬了起来,清了清嗓子,组织了一番语言,“咳咳…”他觉得不能说是因为自己的压榨才锻炼出这么一位优秀的厨子。 “一方面罗伊有厨艺的天分,另一方面咱们经常在野外,新鲜的食物和原材料充足,两相作用才造就了罗伊的伟大的厨艺!” “我就说过!”奥克斯“吸溜”一声将一块猪排儿吸入嘴,吧唧了几声,吐出光溜溜的骨头,“以后罗伊年老力衰,干不动猎魔人这行买卖,去当个厨子也能挣大钱!” “嗯、嗯…”旁边还在埋头大啖的一群人顿时捣头如蒜。 “我也就一般水平,不过参考了一下牛堡餐馆的创新菜肴,做了一些小小的改良。”罗伊难得的谦虚了一句,然而微微弯曲的嘴角还是暴露了他的骄傲自得的小情绪。 “罗伊大师,他们说的一点也不夸张,”薇丝普拉优雅从容地擦了擦嘴角雪白的鱼汤,“我参加过柯维尔王室的宴会,你做的菜尽管食材简单、朴素,但味道更好,这一趟能吃到如此美味,真是不虚此行。” 饭吃到一半。 “对了,罗伊,”老摩尔犹豫道,“集市里那三个小混混…你们是怎么处理的?”酒足饭饱,老摩尔才想起这个最大的隐患。 “只是稍稍教训了一下。”雷索抢在前面,含糊地解释道,“活蹦乱跳地没啥大问题。” 恩,残疾总比死了要强。 “至于黑帮的问题,我们也有了解决的办法…总之两位最近几天先别忙着出摊,好好待在家里,我保证,最多一周你们的菜档就能正常营业,到时候也不会再有混混来捣乱!” 老摩尔这才放心,“那几位大师打算和罗伊在诺维格瑞城里面待多久?” 一旁的苏茜听到这个问题也悄然竖耳倾听,手上插着一块土豆的餐叉停在怀里婴儿面前。婴儿本来已经长大了嘴巴,等着女人投食,却迟迟吃不到东西。 当他长大乌溜溜的眼睛,才发现自己被人忽略了。 小家伙没放弃,小狗一样伸出粉嫩的舌头,不停朝舔着餐叉上的土豆。 光头大汉看了一眼自己的学生,“这得看罗伊的计划,不过咱们在诺维格瑞有不少事情要办,至少得花两个月。” “才两个月?”老两口难掩失望之色,按照他们心底的期盼,这次孩子怎么也得待半年。 “是至少,”罗伊忍不住补充道,“我会抽时间尽量陪你们。” “那城里面有些什么事情呢,是委托吗?说来听听,”老摩尔说,“我们在集市里认识很多商贩,说不定能帮点忙。” “老爹,苏茜…”罗伊摇了摇头,咧着嘴将手中的土豆塞进了小米诺的嘴巴,后者终于收回了舌头,闭目假寐。“你们恐怕帮不上忙,”猎魔人不认为自己的父母会认识“风流倜傥”的大诗人丹德里恩。 “不过…”猎魔人目光转向美丽的女吟游诗人,欲言又止。 “怎么了,罗伊大师?” “薇丝普拉小姐,您是一位出色的吟游诗人,那您认识丹德里恩吗?” “丹德里恩?全名是不是朱利安·阿尔弗雷德·潘克拉茨?” 罗伊脸色一僵,“我想应该没别的家伙和他重名,著名的吟游诗人,丹德里恩。” “哦——”吟游诗人用完美的嗓音发出一记微微高亢的怪叫,纤细的眉毛皱了皱,露出一副古怪的表情,“那我正好认识,这位可是业界‘偶像’…才华出众,可惜…”薇丝普拉顿了顿,“过于自恋和博爱,而且性格相当顽劣。” “几位大师为什么找他?” 猎魔人们相视一望,脸上均有笑意,“薇丝普拉女士可知道他的下落?据我们了解,最近这些年丹德里恩定居在诺维格瑞。” “的确如此,但很遗憾…”薇丝普拉抿了抿红唇,赌气似地说,“我并不清楚…这家伙目前又在哪个男人、女人的床上鬼混。” “但有人知道。”薇丝普拉红唇啜了一口鱼汤,缓缓道,“一个诗歌的狂热爱好者,每个月中旬都会邀请丹德里恩到诺维格瑞的香草旅店聚会,分享他的创作。正好我参加过一次聚会。” “丹德里恩情人很多,平日里开销巨大,包裹里没几个钱,所以一般不会放过这种拉赞助的机会。” “中旬,那不就是这两天了吗?”猎魔人想道,“到时候去香草旅馆守着就行。” “确切地说就在明天!” “那位诗歌狂热爱好者又是谁?” “几位应该听说过他的威名,一位帮派大佬…”薇丝普拉用朗诵诗歌的口吻,抑扬顿挫地说,“残暴无情、财富多到数不清,出手阔绰,痴迷于优雅的浪漫…我没记错的话,他外号老霍桑,真名阿尔方斯·威利。” 在场众人的楞了一下,不就是那三个小混混的老大哥? “不是仇家不聚头啊。” 罗伊脑海中涌出了更多之前没想起的细节,阿尔方斯·威利、霍桑一世,一位不折不扣的诗歌狂热者。 在被自家儿子杀害前,他甚至在遗嘱里都写下丹德里恩的名字,将名下的一处产业香草旅馆留给了大诗人。 这才有后来丹德里恩把香草旅馆改成歌舞厅的行动。 “省的我们再花时间去找人。”奥克斯稍微有些兴奋地转了转脖子,“伙计们,看来准备大干一场!” “这位大师什么意思?” “玩笑罢了。薇丝普拉小姐,您的一席话,帮了我们很大的忙…万分感谢,关于明天的诗歌爱好者聚会——” “其实我也有个请求…”薇丝普拉蔚蓝色的眸子扫过在场所有猎魔人,恳求道,“从瑞达尼亚到亚甸,我游历过十多个国家,写过各种题材的诗歌,可惜近来灵感枯竭,已经有半年没有作品。” “今天有幸能见到各位大师,我突然有个想法,猎魔人…”薇丝普拉俏脸上带着几缕兴奋的红晕,“我为什么不创作一首关于猎魔人的诗歌,这是个非常有趣的题材,也意味着创新和大量灵感…所以几位在诺维格瑞外出行动的时候,能不能带上我?” 关于猎魔人的诗歌? 猎魔人们脸色变幻,讷讷无言,他们还没遇到过类似的情况,坎蒂拉至少战斗力不下普通男人,可薇丝普拉? 带个手无缚鸡之力之力的女人行动? 猎魔人们心底都否决了这个想法。 “罗伊,你怎么看?” 罗伊没回答,转而又认真地打量起女吟游诗人…继而恍然大悟,“薇丝普拉女士,冒昧地问一句,您是不是还有别的名字?” “我的艺名是卡伦尼塔,几位也可以叫我普西拉。” 第五章 屋顶 深夜,诺城沿河的居民区万籁俱静,除了寥落的星光,不见半点灯火。 罗伊站在屋顶眺望着河对岸商业区闪烁的灯光,一只手随性地舞着剑,另一只手,魔力的火焰在指尖灵活跳跃,好似精妙绝伦的魔术表演。 头顶的天空,“呼、呼”的气流汹涌澎湃,漆黑的夜色深处,隐隐可见一头牛犊子大小、鹰首狮身野兽在欢快地盘旋。 “嗒嗒…”突然的脚步声响起,罗伊神色一变,心灵感应下达命令,头顶的狮鹫立刻飞向远方的天际,消失得无影无踪。 紧接着,一道穿着凉爽的身影顺着楼梯爬上屋顶,迈着两条修长健美的大腿,径直来到他身旁坐下,小腿垂下屋檐,惬意晃荡。 “今晚威利帮的人大概不会来捣乱。” 坎蒂拉拢了拢鬓角的秀发,原本略显英气的脸部线条、脸侧艳丽的纹面在朦胧的夜色下多了一分柔美,而此刻,褐色的眸子流露出一丝关切。 “下去休息休息吧,罗伊,陪家人聊聊天,剩下的时间我替你守着。” 这位年轻的蛇派成员与亲人阔别一年多,理应有说不完的话题,叙不完的旧。 事实却截然相反,他和老摩尔夫妇、咿咿呀呀的亲弟弟交流并不多,大多数时间仅仅听着老两口唠叨、询问,被动地回答。 直到小米诺不知怎么被弄哭,老两口忙着哄孩子,他便趁机匆匆上了楼顶。 “多谢关心,但我没啥问题,就想坐一会儿,吹吹风,”罗伊感受着泽瑞坎女士紧贴手臂的温热娇躯,同样开始晃动悬空的双脚。 见到父母之后,他的心情颇为矛盾。 仿佛就是所谓的“近乡情怯”。 尤其注意到两鬓斑白的老摩尔面对自己时,皱巴巴的老脸上带着一丝讨好和小心翼翼。 他心头莫名发酸,稍稍不知所措逃上屋顶。 不过吹了半天冷风,他也想明白了,无论如何,要让家人平静快乐地过下去,哪怕没有自己的参与。 “坎蒂拉,既然已经到了诺维格瑞,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干回老本行,找个本地的演出团队挂个名?” 从拉·瓦雷第男爵领到诺维格瑞,猎魔人们和坎蒂拉女士相处融洽,喝酒聊天百无禁忌,就像多年的老友。 但总不能一直带个女人在身边,那让罗伊感觉怪怪的。 而且旅途总有终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道路。 “就这么迫不及待要赶我走?!”女人不满地瞪起了杏眼,俏脸突然凑到跟前,几乎亲到罗伊的脸上。 口鼻间呼出的热气,吹得他脸颊发痒。 “我怎么可能驱赶一个朋友?你爱待多久都行!”罗伊转过头,装模作样叹了口气,“可今天的事情你也见到了,咱们初来咋到,就因为我的私人事务与四大黑帮之一的威利帮交恶,总不能拖累你。” “泽瑞坎女人绝不当逃兵,更不怕战斗!”坎蒂拉挺了挺茁壮的胸脯,“那群欺软怕硬的家伙要是敢找上门,正好让我的刀见见血!” 女人俏脸绷紧,拔起皮靴后的短刀,干净利落地挽了一圈。 “这场战斗跟你无关。” “你忘了在拉·瓦雷第是怎么拯救我和爱佛琳?”坎蒂拉抿了抿嘴唇,褐色的眸子转向了猎魔人,其中蕴含着一丝坚决,“我欠你条命!还清之前,别想赶我走!” “额…那到底怎样才算还清?”罗伊被噎了一下,怎么感觉自己成了欠债人。 “我不是给过建议,最佳解决方案,你收下一位免费的佣兵,而我自然服从‘一切’指令。”坎蒂拉突然一把将他右手臂死死拽在怀里,舔了舔红唇,褐色的眸子闪烁着异样的光彩,“要么,把我变成同类?奥克斯给我仔细分析过,只要服下青草药剂,就有一定几率转化成功。” “那家伙,就知道添乱!”罗伊咬牙切齿地暗骂了一声,压下心头的蠢蠢欲动,“他是胡说八道的,女人成不了猎魔人,至少对蛇派如此,何况你年纪也大了些,服下青草煎药无异于自杀…别生气!我指的相对八九岁的孩子而言!” “那太遗憾了。”坎蒂拉垂下螓首、唉声叹气。 “这样吧,你还是留下来,但得帮我看顾好老摩尔、苏茜和小米诺。尤其当我不在的时候。” “没问题,我保证没人能伤害他们!除非踏过我的尸体!”女人注意到他软化的态度,嘴角一弯,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把怀中手臂搂得更紧,娇躯贴住他的肩膀,往怀里动了动。 夜风轻拂,此时无声。 两个人就这么并排坐在屋顶,吹着冷风,摇晃双腿,享受了片刻的宁静。 但罗伊心头莫名发虚,总有种惊悚的错觉——身后会突然裂开一道空间门,一身火红的艳丽女人从中跳出,一记咒语把自己变成老鼠、冲进下水道。 …… “咳、咳…”突兀的咳嗽声中, 罗伊身形鬼魅地原地蹦起,转身一看,不由长长松了口气,又好气又好笑。 身后不远,带着墨镜,双手环胸的弗利厄斯一脸看好戏的模样。 “猫鹫,能不能别每次都这么神出鬼没?”罗伊说,“至少也得发出点动静,给个提示好吗?” “你也练了几招猫派剑术,该明白它的诀窍就是无声无息,这是以前搞暗杀留下的后遗症。我练了几十年都养成习惯,改是改不了的。”猫鹫摘下墨镜,灰绿的眼睛露出一丝歉意。“但我绝非故意打扰两位亲…” “没什么打不打扰!”罗伊赶紧转移了话题,“突然找过来有什么事?卡尔了?” “小猴子已经睡下了…”猫鹫走到罗伊左手边蹲下,像只舔舐毛发的野兽,“这次找你,主要是通知你一件事,奥克斯、瑟瑞特,雷索已经知晓。” “再隔几天,我也该带着学生脱离队伍。诺维格瑞算个不错的地方,想要的东西都能买到,也没有贵族在头顶上指手画脚。”弗利厄斯目光穿过夜色,望向极远处的神殿岛,“是时候开启下一个阶段,更高强度训练,如此再过三个月,等小猴子喝完前药,就正式进入青草试炼。” 气氛一时陷入沉寂。 短短几个月的相处,猫鹫已经在罗伊脑海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外表冷漠,内心冷漠带点傲娇,像雷索一样不太擅长感情表达,一个心狠手辣的行动派。 罗伊渐渐习惯四蛇一猫,一同闯荡的日子。 突然说起要走,不禁有点惆怅。 他也不是没想过,若是能得到狼派的肯定答复,就叫上猫鹫一起拜访凯尔·莫罕。 可猫派名声摆在那里,未经允许把他带过去,未免不太尊重狼派。 坎蒂拉俏脸也有些黯然,悄然走到罗伊身后,下巴放在他肩膀上,眼睛盯着猫派猎魔人。 “什么时候离开?” “等解决完这边的麻烦…你啥时候准备动手,记得叫上我!” “你看出来了?” “小子,今天下午你脸上就差写着‘我要杀人’,瞎子都感觉得到。”弗利厄斯面露寒光,“换成是我,谁要是敢动小猴子,肯定得灭他满门!” “行,到时候叫上你。” “对了,我和老摩尔商量过,这栋房子旁边的第三栋还空着,租金也不贵,到时候我会带小猴子搬进去。” “你认真的?” 这家伙一本正经地跑来告诉自己快要脱离队伍,结果就在自家老爹不远租了个房子。 出个门就能碰头。 这不是开玩笑吗? 但他突然想到一种可能,难道猫鹫租那么近,是为了帮忙照拂老摩尔? 越想越感觉可能。 罗伊既感动,又无奈,忍不住伸手拍猫派猎魔人的胸大肌一拳。 对方眼皮跳了跳,绷紧了脸,强行遏制住本能打击反应。 “青草煎药的材料都收集好了吗?那玩意儿可不简单。”罗伊顿了顿,“差什么材料尽管告诉我,别客气,咱们一起想办法。” “的确缺少几种普通级突变诱发物,但问题不大,过段时间应该能搞到,毕竟猫派的配方相比于别的学派,没那么复杂的要求。”灰绿的眼中闪过一丝黯然,“某种程度上来说,是残缺的配方。” 对此罗伊早有耳闻,猫学派的青草药剂在创造之初,就存在巨大隐患,即便试炼者熬了过来,也容易留下后遗症,患上各种精神疾病,变得麻木不仁、疯癫、乃至痴呆… 不过猫派配方也有独到之处,比如能转化精灵、以及女性猎魔人。 “无论哪个学派,”罗伊仔细考虑了片刻,“开始青草试炼前,最好找个专业人士从旁协助,最大化地减轻副作用。你有熟悉的施法者?” 猫鹫被问住了,半天没作声。 他一直独来独往,姘头倒是有过几个,术士也杀过不少,却没个关系融洽的。 “如果你不介意,也许我能邀请到一位助手——经验丰富,手法老道的女术士如何?”罗伊心头一动,“在艾尔兰德梅里泰莉神殿,她曾经帮我主持过青草试炼仪式。” “伙计…”猫派猎魔人神色动容,“你能找来这么个人,那我又欠了你一个天大的人情!” 罗伊笑了笑。 要不然,我怎么好意思开口? 第六章 传话 “花心鬼、人渣、没用的歌手!” 诺维格瑞北边的巷子,一栋漆成粉色的狭窄房屋旁,一个身材苗条、仪态妖娆的精灵男子穿着睡衣,站在摆满鲜花的屋顶露台上,朝下张望,他抓起一只花盆,正准备往下丢。 底下那个留着两撇小胡子的英俊的男人戴着一顶装饰着羽毛的橄榄色帽子,像山羊一样向后跳去,勉强躲开花盆,后者在他面前碎成了一千片。 接着一把鲁特琴飞了下来,男人手忙脚乱地躲了过去。 “求你了,艾莉儿。”他苦笑着大喊,“别信他们的鬼话,我对你很忠诚,绝对没有找过别的男人!若我撒谎,我情愿禁欲一辈子!” “无赖!魔鬼!别再来烦我了!”精灵男子大吼着跑进屋,重重地关上了窗户。 “为什么就不能相信我,又有哪个男人及得上你的绝世美貌?当然…女人除外。”英俊男人嘟嘟囔囔地捡起了地上的鲁特琴,仿佛草原上的土拨鼠似地警惕地环顾四周,见没人发现才松了口气,若无其事地理了理亮蓝色凹口翻领、带着泡泡袖的紧身上衣。 “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正好去那位老大的宴会上换换思路,说不定能找点什么灵感。” 吟游诗人脸上恢复从容,抱着鲁特琴调弄琴弦,拨几个音符试音,一边穿过狭窄的巷子,一边奏出一段带着颤音的低沉乐曲, “秋日气息空中弥漫, 风儿偷走我的语言, 这样的事情天经地义,所以, 别让钻石泪珠涌出你的双眼!” …… “丹德里恩大师,欢迎光临诗歌爱好者大会…”坐落在诺维格瑞最繁华区域的香草旅馆外,两个佩戴着蓝色袖标的守门大汉冲来者鞠了一躬,“一个月没见,不知您有没有新的作品问世?” “你的家园笼罩白雪,冰霜覆盖河水与湖面…”丹德里恩用富有磁性的嗓音吟唱了一句,也只是一句,然后斜着眼睛打量两个守门人,似乎不想与这等粗鄙之人讨论高雅的艺术,“你们该不会是想抢在阿尔方斯老大之前听到我的《冬》吧?” “不敢、不敢!这首诗歌叫《冬》吗?美妙的名字!”大汉脸上惊慌一闪而过,退向两边,“可惜阿尔方斯老大今天没在,波格特管家主持聚会…正在里面等着您,大师请进!” 吟游诗人这才趾高气昂地推开了香草旅馆的木门。 香草旅馆是整个诺维格瑞规模最大的旅馆之一,一楼聚会厅大得吓人,足以容纳上百人同时享乐。 此刻原本占满大厅的桌椅都被分散到边缘,摆满各色美味佳肴,和佐餐的酒水果汁,大厅一角有堆硕大的篝火,上面架着烤肉叉。 四周的墙上高高挂起成捆的槲寄生和石楠花,天花板一左一右两组魔法灯下拉开一条红色的彩带,上面写着“诺城诗歌爱好者大会”几个醒目大字。 根据传统,旅馆里还到处挂着用大蒜编制的“花环”,用来吓阻没人见过的吸血鬼。 丹德里恩放下手中鲁特琴,惬意地端起一杯葡萄酒,抿了一口,目光不由自主地集中到中央空地的舞台上。 尽管这里人头攒动,但并不喧哗,超过三十名来自诺维格瑞及附近区域的诗歌爱好者汇聚于此,大部分都是附庸风雅的小贵族、有钱的商人和吟游诗人,连同着角落威利帮的保镖和打手静静地聆听一位年轻女人的迷人演奏。 那女子身穿优雅的长裙,坐在舞台上,用膝头的鲁特琴为悦耳的歌声伴奏。她看起来不到二十岁,身材浮凸有致,披在两肩的秀发呈金色。 丹德里恩来的时间有些晚了,刚好听她用黄鹂般圆润嘹亮的声音唱完最后几句。人群报以雷鸣般的掌声和喝彩,但她只是略一点头,长发随之轻轻晃动。 “好了,各位尊敬的女士们先生们!朋友们——”酒馆老板举起啤酒杯,大喊,“让我们再一次感谢薇丝普拉女士的精彩表演,同时感谢阿尔方斯先生,因为他慷慨的无私地赞助,广大的诗歌爱好者、志同道合之士才能参与这么一场美妙的聚会。” “敬薇丝普拉、敬阿尔方斯·威利!” 大厅左边,一位穿着考究的中年男人,阿尔方斯的管家站起身,满脸崇敬地举起了啤酒。 …… 良久,女吟游诗人挤出了人群,“嗨,丹德里恩!” “嗨,普西拉,刚才那首歌真好听,你的保留曲目真是改善了不少啊。我早就说过,如果无法自己写歌,老是灵感枯萎,那不妨从别人那里借一些。你经常这么干吗?” “算不上,”普西拉针锋相对。她笑了笑,露出一口洁白小巧的牙齿,“能借用的歌实在不多,要不就是歌词太糟糕低俗,要不就是旋律太单调,不符合听众的期望。倒是你,丹德里恩,最近写新歌了吗?我好久没听说过了。” “这也难怪,”吟游诗人叹了口气,“我献唱的地方,只会邀请最有天赋也最知名的艺术家。在那些地方,我从没见过你。” 薇丝普拉脸色涨红,吹了吹头发,“要是你的话传到那位老大耳朵里,你猜他会高兴还是生气?你猜你以后在诺维格瑞还能不能混饭吃?” 涨红脸的人成了丹德里恩,他来参加帮派老大举报的聚会,只是为了填饱肚子,捞点好处,阿尔方斯虽然痴迷于诗歌,对自己的作品也极为推崇,可惜实在不是一位合格的诗人,又沾手了肮脏的黑帮生意,丹德里恩表面上完全配合他的爱好,心底里却有些瞧不起。 “好了,老伙计,咱们就别互相挤兑了…”丹德里恩眼珠子一转,转移了话题,“不能让波格特管家久等,我该过去了。” “不着急…”薇丝普拉摇了摇头,朝波格特的位置看了一眼,眸中异彩纷呈,“管家先生正在见几位贵客,暂时没空理你。” “什么贵客比我还重要?”丹德里恩顺着她的目光,在黑帮管家的桌子边看到了三道完全陌生的身影,与周围大部分穿着打扮时髦、发福臃肿、或者瘦得弱不禁风的宾客截然不同,衣着简单朴素、身材强壮,仅仅从背影看,就给人一种精悍、沉稳的感觉。 “是慕名而来的外地诗歌爱好者?”丹德里恩瞧到其中一位年琥珀色的竖瞳,脑海里忽而冒出另一位熟悉的老朋友。 “他们是我下一首作品的主角,猎魔人。” …… “今天阿尔方斯老大没来?”奥克斯率先朝圆桌对面的中年男人举起了啤酒,“这一杯我先干为敬。” 今天一共有三位猎魔人来到香草酒馆,罗伊和瑟瑞特坐在奥克斯身边,剩下的人陪着老摩尔待在家。 而男人身边也有几位黑帮的打手,面色不善,目光警惕。 已经有好几波想过来敬酒的宾客,被这桌的阵势惊吓,自觉地离开。 罗伊一一扫过众人,暗金的瞳孔闪过隐晦的光芒,接着挑了挑眉梢。 身体素质出众的几个壮汉保镖倒不稀奇,但在波格特身后不远,还有位与吟游诗人们交杯换盏的的中年男人,一身轻薄的灰色长袍,脖子掉吊着银色安卡,身上散发着若有若无的魔法波动。 “威利帮果真财大气粗,连术士都能请来当保镖。” 实际上并非所有术士,都能成为体面的皇家顾问,沦为草药医生和私人保镖的更多。 一众吟游诗人,人多眼杂,威利帮老大也不在场,明显不适合动手。 猎魔人就像普通人那样享受起酒水。 几人对面。 威利帮老大的管家看上去约莫四十岁,鹰钩鼻,薄嘴唇,两颊法令纹很深,面相刻薄。 狭长的眸子扫了一眼,才回敬了一杯, “我是威利庄园的管家,波格特。三位大师,此行的目的,是关于昨日那几个混蛋吧?” 明明只是普通的语气,但那股子阴沉劲儿,让附近的空气仿佛地冷了几度。 “没错。”奥克斯不想兜什么圈子,直截了当地说,“波格特管家,按照我们半年以前达成的协议,贵帮永远不去骚扰老摩尔一家,而蛇派猎魔人也不会再插手贵帮的帮务…可根据我们亲眼所见,事实怎么正好相反?” 波格特深吸一口,压下心头的烦躁,除了他的顶头上司,还没多少人敢在诺维格瑞的地盘上跟他这么说话,如此咄咄逼人。 以前有人这么做被他绑上石块丢进海里,可想这么对付猎魔人,却很难。 上次来诺维格瑞的是两个猎魔人,这次是四个还是五个,谁知道下次会不会来更多? “文森特这家伙半年来违背帮规擅自行动,我也是最近才听说…”波格特故意装出一副怒其不争的样子,“让老摩尔平白无故遭了半年的罪过,我疏忽了。” 罗伊很诧异,堂堂诺维格瑞四大黑帮的高层人物居然就这么容易服软? 连旁边的几个保镖脸上都能看出明显的错愕,在他们的印象中,波格特的心狠手辣不亚于阿尔方斯老大,绝不是这种轻易低头、妥协的人。 他却好似没注意众人的表情,继续说,“我盘问过那三个家伙,这半年他们差不多从老摩尔那里敲诈到一百克朗…”说着,他将香草酒馆的老板招过来耳语了几句,后者便迅速提过来一个鼓鼓胀胀的袋子,摇了摇,响起清脆动听的碰撞声。 然后摆到猎魔人面前。 “这两百克朗还请几位大师代老摩尔收下,算是帮里给他的赔偿。” 猎魔人相视一望,没人动弹。 这笔账,他们自会去取。 “除此之外…”管家加重了声音,“我以为一条手臂作为惩罚,对违规者而言还是太轻。” 不久之后,另一个微微浸润、泛红的亚麻袋子摆到了猎魔人面前。 里面赫然放着三条舌头。 “身为威利帮帮众,却打着帮派的幌子敲诈勒索,抹黑帮派的清誉,更得罪了几位蛇派大师。为了杜绝此类事情再次发生,让你们彻底安心,我切掉了他们的作案工具…” 波格特表面云淡风轻,说得仿佛拍死几只苍蝇那么随意。 “此外,老大派我传话,威利帮成员不会再去骚扰老摩尔一家。我已经提前跟屠夫老大打过招呼,下个月开始市场的保护费生意转手后,他会对老摩尔特殊照顾,免去费用。” “这么办,几位大师可还满意?” “波格特,你有话不妨直说。” 罗伊可不是来谈啥条件的。 诺维格瑞黑帮,就没有干净的人。 “你们还满意吗?”他仍然固执地问。 “满意又怎么说,不满意又如何?” “几位大师觉得赔偿还合适,那我们就该谈另一码事,”波格特如释重负轻笑了一声,向后靠上藤椅,眼神睥睨,语气瞬间变得冷如冰霜, “那三个家伙怎么说也是作为威利帮成员,即便违背帮规犯了错、犯了罪过,罪大恶极,应该剥皮抽筋,按照规矩也得由帮里的兄弟动手。可三位大师,甚至没知会老大一声,就擅自将他们弄成残废,这实在不合规矩。” “对老大那种地位、身份的人而言,不缺钱,也不缺女人,但不能没有脸面…文森特的事在帮里传遍了,现在有这么多双眼睛盯着,阿尔方斯老大如果不能为他们主持公道,守住帮规、那还有什么脸面坐第一把交椅?” “几位大师若是不能给兄弟们一个满意的交代,那帮里一千多个兄弟绝不会轻饶,包括我。” “你们不愿意,想动手?我不小心死了,威利老大会替我报仇!”波格特与居中的猎魔人对视着,毫不掩饰威胁之意, 罗伊摇了摇头,这个老阴货从一开始就不怀好意。 那倒是正中下怀。 “你想要什么交代?”奥克斯露出惨白的牙龈,笑容灿烂。他平生遭遇过不少威胁、来自于同类、村民,贵族。“是要我们付出三只手?” 话音刚落,波格特身边的保镖按住腰间配剑,圆桌附近一时之间剑拔弩张。“那倒不必,老大提出了一个更温和、有利于双方的提议…”他说,“大师们的身手,我早就有幸见过,远远超出普通人的范畴,如此出色,却一直荒废在野外,对付肮脏恶臭的魔物,未免大材小用……” “很抱歉…阁下,帮派有规矩,猎魔人有猎魔人的传统,无法加入你们。” “并非如此……我就直说了吧,”博格特摇头说,“我想请几位大师,为威利帮赢下几场比赛…地下格斗比赛。” “这原本是老大管理的生意,可惜一直以来手下却没有精兵强将,导致诺维格瑞黑拳比赛的最终荣誉一直被屠夫的手下攫取。不得不说这是帮里的一大遗憾。” 波格特说出了真实意图, “老大让我带个口信儿,若诸位愿意派出一位成员,替威利帮赢得黑拳比赛的最终冠军,成为‘愤怒之拳’,那诸位与威利帮之间所有怨恨一笔勾销,我们就是朋友。相信我,对威利帮的朋友而言,诺维格瑞就是天堂。” 罗伊垂着脸,看不出任何想法,心中却思绪如潮。 阿尔方斯·威利,还真是个虚伪的家伙。 罪名全部甩给手下,派出的代理人装得大义凛然,还想玩个恩威并施,拉拢猎魔人? 若不是早从小混混口中套出真相,罗伊没准会动摇那么一下。 “我们需要时间考虑。”三人交换了个眼神,貌似有所意动。 “抓紧时间吧,诸位,”按格特循循善诱,“老大许诺,获得‘愤怒之拳’,九成奖金和彩头会属于蝮蛇学派,剩余一成则用来安抚那三位残疾的成员,平息帮里兄弟们的怨气。” “务必两天以内给出答案,”波格特递过来一张名片,“今后是敌是友,就看几位的意思。” “威利庄园?”罗伊瞥了一眼镶金名片上的地址,点点头,珍而重之揣入怀中。 去他娘的拳击比赛! 第七章 狼派的答复 “几位大师是聪明人……”波格特猛地推开椅子,站起身,握住了猎魔人的手,“应该知道如何选择。希望你们做出正确决定!” “现在,不妨一起欣赏欣赏精彩绝伦的诗歌表演。” 不久,猎魔人告辞离开。 在前往威利庄园前,他们得先从丹德里恩嘴里问出一个答复。 杰洛特在辛特拉时承诺过,会把狼派讨论的结果告诉丹德里恩,再转告蛇派众人。 罗伊现在颇为紧张。 维瑟米尔,到底愿不愿意邀请蛇派去做客? …… “嗨,几位朋友,听普西拉说你们在找我?”丹德里恩端着一杯鲜红的葡萄酒,跟着女吟游诗人来到三人面前。 罗伊扫了对方一眼,1229年出生的丹德里恩30岁出头,比他印象中更加英俊,成熟而优雅,几乎快要赶上他。 兼之打扮时髦、浑身散发着艺术家的颓废气质,嘴角带着一丝玩世不恭的笑意,蓝色的眸子闪烁着狡黠,无怪乎那么招女人喜欢。 “让我猜猜,来者是著名的吟游诗人丹德里恩大师?”奥克斯率先回敬了一杯,然后兴奋地握住诗人的右手。 丹德里恩脸上笑容一僵,面对猎魔人灼热,充满侵略性的眼神,手掌心的温度和力量,不禁心跳如鼓,头皮发麻?“这家伙是谁,该不会是看上我了吧?可他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我也不能对不起艾莉儿” 他不动声色地将手抽了出来,“正是在下,您怎么称呼?咱们以前见过吗?” “丹德里恩,这三位分别是蝮蛇学派猎魔人奥克斯……”普西拉从他身后走出,纤手一一掠过三人,“瑟瑞特、罗伊。” 三个猎魔人? 丹德里恩怔了怔,猎魔人他认识,有个关系还不错,但他记得那位朋友一直以来都像匹孤狼,身边没别的学派同伴,什么时候猎魔人变得像街上的大白菜一样,一抓一大把了? “丹德里恩大师,久闻大名啊。鄙人奥克斯,曾有幸在奥森弗特叙事诗与诗歌学院旁听过一段时间,拜读了您的大作《月亮时代》、《爱的代价》。” “辞藻和意境都出类拔萃,真是两部夸时代的诗歌巨著。”奥克斯双目放光,毫不掩饰仰慕之情,“我一直在思考,自己得花多少年才能在诗歌方面达到您这般造诣,没想到今天能见到您本人,当面请教。” “原来大师是位诗歌爱好者,你喜欢其中哪首作品呢?”丹德里恩点了点头,对诗歌感兴趣的猎魔人,他还是头一回见。 “我最喜欢您的那首《爱意》,一行行栩栩如生的绝美描述、令我仿佛身临其境。说实话,其实我充其量算个半吊子的诗歌爱好者,我研究诗歌目的和您不太一样。”奥克斯清了清嗓子,语气一沉,“丹德里恩大师,能不能稍微向我透露一点诀窍,究竟怎么写诗,才能像您这样受到贵妇美人的青睐?” “噗…咳、咳…”丹德里恩猛地瞪圆了双眼,嘴里的葡萄酒喷了奥克斯一脸。“抱歉,抱歉……” “不碍事,”后者只是随意地擦去了酒水,“尝过齐齐摩的尿液后,除了酒水和血其他液体都是一个味道。” “好了,正事要紧,别开玩笑了…”罗伊将奥克斯强行按回了座椅,瑟瑞特在旁边捂住了他的嘴。“丹德里恩大师,虽说今天是我们初次见面,但我早从另一位朋友口中听说过你的光辉事迹。” 罗伊一脸真诚地说,“而今天我们拜托普西拉女士联系到您,也是同那位朋友有关…” 丹德里恩眼珠子转了几圈,心下了然,“你指的是杰洛特吧?他会经常提到我?肯定不是什么好话。”丹德里恩摇了摇头,一脸不信任。 “你我都清楚,白狼就是个面冷心热的老好人,虽然他表面沉默寡言,其实内心一直很敬佩你的才华和潇洒的气度……”罗伊忍住呕吐的冲动,喝了口果汁润了润嗓子。 “那他是怎么说我的?”丹德里恩饶有兴致问。 “他提到你曾经徒手接住过一枚飞来的箭矢。” “哈哈!”丹德里恩顿时眉飞色舞,“这家伙终究还是相信了我的话!” “那你现在想起来了吗,丹德里恩大师,”罗伊趁热打铁追问道,“最近杰洛特有没有联系过你,让你带个口信,给咱们蛇派猎魔人。” “蛇派猎魔人,罗伊,是有那么回事……”吟游诗人扫了眼罗伊脖子间的蛇形吊坠,沉吟道,“不过几位是不是来早了,我记得杰洛特说的时间是临近年关,现在起码早了一个月。” 他嘟哝了两句,小心翼翼看了眼周围,见没人注意,便凑到了猎魔人耳边,在众人紧张兮兮的神情中缓缓开口。“半个月前的一天,杰洛特突然找上门,让我给蛇派猎魔人罗伊带一句话——转生之月,凯尔莫罕见……”丹德里恩的声音戛然而止,没人注意到他脸上的心虚。 转生之月是精灵历中的一个月份,即公历12月21日-2月1日。 至于凯尔莫·罕见… 罗伊再也压抑不住脸上的欣喜之色,有了这句话,几个月煎熬的等待都值了。 “这么说杰洛特的老师,狼派的领袖维瑟米尔同意和咱们见上一面?”奥克斯摩挲着下巴琢磨道, “这是个很好的开始,我们需要当面交流、谈判。”瑟瑞特难掩兴奋,又带着些茫然。蛇派和狼派开启会谈,他原以为是个笑话,压根没抱多大希望,居然成功了。 但毫无疑问,狼派众人顶多想要交个朋友。 暂时,他们对猎魔人兄弟会不抱任何希望。 “可该怎么去凯尔·莫罕?”罗伊脸上的笑容凝固,这座古海要塞、狼派的大本营坐落于科德温境内,蓝山之中,鲜为人知,蓝山又广袤无垠,若是无头苍蝇般乱蹿,至少得找好几年。 “丹德里恩大师,你还漏了啥没说?”三双如狼似虎的眼睛锁定了吟游诗人。 后者浑身一个哆嗦,“额…别激动,千万别干出什么傻事。”丹德里恩躲到了普西拉身后。 女吟游诗人一直没搞清楚双方究竟在讨论什么问题,漂亮的眸子里满是疑惑。 “三位大师,稍安勿躁,容我帮你们问问。老伙计,别隐瞒了,老老实实交代,我会求大师们下手轻一点。” 丹德里恩翻了个白眼,朝猎魔人摊了摊手,满脸尴尬地说,“其实这句话是写在一张地图上的,可我不小心把地图弄丢了?” “什么?!” 三名猎魔人就像收到挑衅的嗜血野兽一般齐刷刷站起身体,朝吟游诗人走了一步。这种关头,这个节骨眼上,罗伊深吸一口气,感觉自己要爆炸了。 “丢到哪儿了?!” 猎魔人一副要杀人的眼神,丹德里恩觉得自己只要敢说半个“不”字,就会尸骨无存,而且他有预感,猎魔人们可不像白狼那个木头脸,爱和他打嘴炮。他装模作样猛地一拍脑袋,“我想起来了!地图落在我‘亲爱的’家里面。” “你‘亲爱的’家在哪儿?” “我不确定是哪个…”丹德里恩炫耀似地挺胸抬头,被猎魔人一瞪又迅速萎靡了下去,“有六个地址。” 第八章 相约转生之月 丹德里恩发完言,场内的气氛变得极端诡异,奥克斯瞪大了双眼,艳羡之情溢于言表。 而普西拉撇了撇嘴,神色间满是嫌弃、厌恶。 罗伊见状心头为吟游诗人默哀了半分钟。 这家伙在普西拉面前原形毕露,以后还能和她走到一起吗? “我没看错,丹德里恩大师,您果然是泡妞圣手、情场浪子…”奥克斯冲诗人挤了挤眉毛, “额…”丹德里恩见猎魔人神色缓和,松了口气辩解道,“追求灵感是诗人的天性,而一切美好的事物都能提供灵感,包括美人,所以我只是为了艺术献身…” “好吧,不管您的初衷是为了艺术,还是博爱世人,先告诉我那六位美人的地址,丹德里恩大师。” “我有个条件…”吟游诗人顶着猎魔人给予的莫大压力,咬牙说道,“几位大师得先跟我保证,不会对那六位美人采取不合法的逼问手段!” 作为杰洛特的挚友,诗人自然清楚猎魔人神奇的拷问方式,“尽管我和其中几位只有一夕之欢,但我不想连累他们受罪!” “你还算有点良心,”普西拉在旁边讽刺了一句,而三名猎魔人爽快应了下来。 “这么办吧,到时候你把她们约出去,”罗伊注意着周围的动静,压低声音道,“我们再悄悄潜进房子里搜索地图。” 吟游诗人想了想,终于点头。 他的六个老相好,包括两位陪酒女,分别在金鲟酒馆、翠鸟酒馆工作,一个小贵族的有夫之妇,一个裁缝,一个风韵犹存的娼馆老鸨,甚至还有一位永恒之火的信徒。 他的口味也是五花八门,人类、精灵混血儿、如花似玉的少女、也有熟透了的妇人。 罗伊看了吟游诗人好久,看得后者浑身不自在,“艳福不浅那!”比人形自走打桩机杰洛特更多女人缘,他怀疑丹德里恩才是这个世界的天命主角。 年轻的猎魔人扪心自问,随即摇了摇头,不是谁都有本事见一个爱一个,同时应付一堆女人的七嘴八舌。 “没有耕坏的田,只有累死的牛,千万保重身体啊,丹德里恩大师。”奥克斯语重心长地拍了拍诗人的肩膀,后者不以为耻,反而暗自得意,“那倒不劳大师费心,总有天生需求旺盛、能力出众的男人,享受被‘花丛和蝴蝶’簇拥的感觉,而我正好是其中之一。” “敢在猎魔人面前卖弄自己的能力,你很自信…” “不、不,相比几位大师我大概稍有不足,毕竟没经过青草试炼,那个器官还属于正常人的范畴。”他谦虚了一句,又厚着脸皮问,“咱们的计划是定下了吧?具体什么时候开始行动?另外,还请几位大师慷慨解囊,打动美人们的约会,可是得花不少钱筹备…” 三名猎魔人张大了嘴,莫名感觉好像被人套路了。 普西拉捂着嘴轻笑了一声。 “我还很好奇,几位大师刚才跟管家先生聊了些啥”,丹德里恩想不出一个黑帮的高层跟猎魔人究竟有什么可聊的。 “波格特想委托咱们,不过我们拒绝了。” …… 众人离开了香草旅店。 两小时后。 带着羽毛帽的吟游诗人居于正中间,迈着嚣张的步伐,向街边一位辫子垂到臀部的年轻姑娘眨了眨眼睛,后者立马捂着泛红的俏脸逃之夭夭。 三名猎魔人保镖一样护卫在他两侧。 然后是一个年轻的猎魔人,眼神沉着,若有所思。 一位金发碧眼的美丽女士跟在身后,目不转睛观察着三名猎魔人的背影,手上还捧着一支笔、一卷纸,一边慢吞吞走着,一边写个不停。 “《狩猎之蛇》 发如渡鸦之翼,恍如夜之月光 暗金的双眸沉睡着闪电 他的表情彷如颈间吊坠,坚硬如钢,冰冷似铁,锋利更胜钻石,切开敌人的动脉…” …… “我得提醒你一句,丹德里恩大师,别仗着我们的保护就招摇过市,收敛一点。” 短短两小时,几人将金鲟酒馆和翠鸟酒馆两个陪酒女、以及“西番莲”老鸨的房间搜完。很可惜,东西不在她们那儿。 至于过程,大概是吟游诗人用猎魔人的钱把目标约到另一个房间吃饭聊天找乐子。 每次不超过十分钟完事,期间还要询问地图的事,真正战斗的时间就更少了。与他自己说的天赋异禀截然相反。 罗伊很怀疑这个吟游诗人究竟是怎么泡到陶森特的女公爵。 靠他的伶牙俐齿和三寸不烂之舌? “别急,”诗人干笑了两声,“我感觉快接近目标了。” 不久,众人来到了那栋漆成粉色的房子外,躲在巷子里,目瞪口呆地看着一位怒容满面的精灵族女装大佬站在阳台上,用一段从头到尾没一个词重复的脏话骂了诗人整整十分钟。 消气之后,挽着鹌鹑似的丹德里恩扬长而去。 猎魔人趁机潜入。 不过地图没找到,倒是发现整整一个房间的新款衣物:律师服、公主裙、贵妇装……各种制服应有尽有,令人叹为观止。 而且都是女款的。 “我从来不知道,这家伙这么重口味…”普西拉俏脸变色。 “艺术家都是这么开放的吗?”罗伊承认,吟游诗人对女人的审美不差,无论是两个陪酒女还是老鸨,都是丰满火辣的类型,但对于男人… 男人又是什么鬼? “奥克斯,你偷人家一条短裙干啥?藏哪儿了!”瑟瑞特似乎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光天化日之下大叫了出来。 “给我闭嘴!小声点!”奥克斯气急败坏地捂住了自家兄弟的嘴巴,面对罗伊和普西拉怪异的目光,讪讪一笑,将裙子丢在了地上,“我觉得这条裙子和里面的衣服风格不搭,顺手帮他个忙…不相信我?唉,你们这是什么眼神,我是那种人吗?” 罗伊似笑非笑地捡起了裙子,“奥克斯,这玩意儿我先替你收好了,说不定你以后用得上!” 比如醉酒的时候。 罗伊在心头补充了一句。 这次的约会时间比较长,率先回到粉房子的是裁缝艾莉儿,他就像被雨水滋润过一般,面色红润、容光焕发。 丹德里恩在他身后隔了好一会儿才出现。脸色苍白得病态,脚步虚浮、浑身冒虚汗。 “丹德里恩阁下,您要保重身体,休息一下?” “不用!”吟游诗人浮肿的眼眶里射出一缕偏执,发颤的手指攀住了猎魔人的肩膀。 实际上他啥也没做,只是一直刮肠搜肚,绞尽脑汁思考诗作赞美艾莉儿。 夸人可是个技术活,尤其长时间。 “今天一定把地图给找到,不然岂不是辜负了几位的赞助?” 猎魔人颔首,对于这位花心又不正经的诗人稍微有了点认同。 众人的下一个目标是那位永恒之火的女信徒,居住在诺维格瑞北边,通往神殿岛的桥墩附近的居民区。 他们穿过一条巷子时遇到了一点小麻烦。 巷口忽然走出八位身穿黑衣、头戴皮帽的人,径直朝几人走来,但并没有靠太近,而是一字排开,守住巷口。他们手里拿着奇怪的环状物体,看起来像是绳索。三名猎魔人审视周围,活动了一下肩膀。 他们从黑衣人眼中感受到了警惕和克制的敌意。 丹德里恩呻吟了出来。 “几位大师,请冷静点,他们是神殿守卫,”吟游诗人稍微不确定地低声说,“应该是想例行检查。毕竟几位有那么一点与众不同。” 神殿守卫,永恒之火的护卫者吗? 罗伊又扫了一眼黑衣人手中的家伙,并非是他最初以为的普通鞭子,而是一种特殊的拉弥亚鞭。 “尊敬的沙佩勒…” 名叫沙佩勒的人停下脚步,仔细打量他们。罗伊发现,他那双异常冰冷的眼睛里反射出金属的色彩,额头上反常地布满汗水,脸颊上有斑驳的红点。 “才华横溢的丹德里恩先生、普西拉女士…”他目光扫过猎魔人脖子间的吊坠,朗声道,“还有三位蛇派的猎魔人代表,你们这是要去神殿岛吗?是要去向永恒之火祈祷吗?” “额,并非如此…”丹德里恩擦去额头的冷汗,说,“我准备去见一位女性朋友。” 沙佩勒下巴朝三名猎魔人扬了扬,猎魔人没回答。 “这三位蛇派大师是我雇佣的保镖,”吟游诗人眼珠子一转,续道,“大人应该也听说过吧,诺维格瑞总有些人嫉妒我的英俊,污蔑我勾搭他们的女眷,为了人身安全着想,避免被某些妒火中烧、丧失理智的家伙雇凶谋杀…所以我聘请了三位大师。” “是这样吗?” 猎魔人沉默点了点头。 “我可以作证,沙佩勒大人…”普西拉柔柔地说,“三位大师的确是丹德里恩雇来的保镖。” “既然如此。”沙佩勒狐疑的眼神再度扫过三名猎魔人,“几位可以在诺维格瑞畅通无阻。不过我有几句忠告要送给蛇派的大师。” “我知道有些城市没有永恒之火的神圣庇护,才会诞生乱七八糟的怪物,但诺维格瑞不存在这些东西。希望几位大师能慎重地使用你们的武器和法印,不要把它们瞄准诺维格瑞良善的市民、以及永恒之火的信徒。” “当然……”罗伊面色点头,帮派分子绝对不算啥良善之徒。 “猎魔人不是屠夫,您的担心是多余的。” “最重要的一点,”沙佩勒强调道,“我听说猎魔人没有信仰,对此我表示尊重,但我希望几位也能尊重永恒之火,切勿做出任何亵渎它的举动,所有胆敢渎神之人,我会亲手把他送上火刑架。在诺维格瑞,法律面前人人平等,任何亵渎永恒之火的人都会在烈焰中灭亡,其资产也将充公!我已经说得够多了,几位务必记住这个忠告。” “永恒之火注视众生。” 沙佩勒在胸前画出一个圆圈,盯着他们又看了一会儿,然后转过身,迎面穿过小巷,手持拉弥亚鞭的护卫排成整列的队伍,跟在他身后,迅速消失。 “我的妈呀!”丹德里恩目送他们离去,怪叫着松了口气。 普西拉脸上也有明显放松地神情。 “沙佩勒究竟是谁?让你们这么害怕,他又怎么认识我们?” “那是安全官,诺维格瑞的情报机构附属于教会,他不是牧师,却是地位最高的官员。是这座城市里最有权势,也最危险的人。” “每一个人甚至包括市议会和各大公会,面对他时都会不寒而栗。他劣迹斑斑,很多不留痕迹的失踪、严刑拷打、蒙面杀手、恐吓、勒索、偷窃,都与他有关。庆幸吧,猎魔人,他这么轻易就放过了你们!” “没错,几位大师,你们以后见到沙佩勒最好马上绕道,尤其你们还和威利帮掺和在了一起,别让他抓到马脚。”普西拉美目满是忌惮,“否则他有无数种方法让你们永远留在诺维格瑞。” 猎魔人点了点头,将这个家伙牢牢记在心里。 …… 约莫一刻钟后,丹德里恩见到了那位永恒之火的女信徒,一位脸带雀斑,清秀腼腆的小姑娘。 令人意外的是,不等猎魔人搜查,姑娘便自动将诗人丢在她房子里的地图交了出来。 猎魔人如愿以偿。 但不出所料,那张地图并不详细,只是简单描绘了科德温边境,蓝山脚下的一个区域,没有凯尔·莫罕的具体位置。 狼派留了一手,会在转生之月内,派人在那个落脚点接应他们。 第九章 威利庄园 1261年11月13日早晨。 一场暴雨不期而至。 疾风呼啸,连绵不绝的银丝从晦暗的天空坠落,笼罩住整座诺城。 披着宽大的黑色皮斗篷,一高一矮两道身影,穿梭在积水的大街。 如果凑近了观察就会发现,落到两人身上的雨水,全被一层无形的薄膜弹开,淡淡的黄光闪烁流转,他们在倾盆大雨中疾行,却诡异地滴水不沾。 十分钟后。 两人从诺城东南方的平民区来到诺城北部,一座庄严肃静的院落之外。 一名厚实棉甲、腰佩长剑,靠在门檐避雨门卫伸手拦下了两人。 “你们是什么人,想干嘛?!” 斗篷人掀开兜帽,露出一张年轻英俊的脸,和暗金的瞳孔。 “蛇派猎魔人罗伊、雷索,昨天在香草旅社跟波格特管家有约,今日特来拜访。” 满脸横肉的门卫接过镶金的名片,眯着斗鸡眼,将两人上下端详了一遍,反复搜身,确定没有携带任何致命武器、危险道具。 这才敲了敲门。 “卡兹——” 两名全副武装的守卫拉开了大门,招了招手,带着猎魔人踏上一条整洁的青石板路。 罗伊眼角的余光看了一眼周围的墙面——坚固、高大。 高墙之上的哨塔里,还有位端着手弩的披着雨衣的守卫在警戒。 注意力放到身前,暗金的瞳孔悄然变得深邃。 宽敞的院落里,除了花坛,最多的便是打扮千奇百怪的武装人员,身上穿着棉甲、锁子甲,甚至袒着胸膛和毛腿顶着头巾,手中握着长剑、短剑,单手斧,各色武器。 这群人全都是训练有素、百里挑一的好手,平均7、8点左右的近战属性比常人要高上一截,并且都有兵器专精技能。 罗伊粗略一数,大概二十多位,徘徊在左、中、右三栋主要的建筑物外,聚集在屋檐下避雨,他们看向猎魔人的眼神,充满了愤怒和挑衅,几乎是怒目而视。显然不欢迎两个不速之客。 这该是上回奥克斯和瑟瑞特留下的后遗症。 无论如何,整座府邸戒备之森严还是出乎猎魔人预料,不亚于任何一座关押要犯的监狱。 “威利帮的老大,还真够谨慎。” 想了想,罗伊又随即释然。 阿尔方斯作为世界上最繁华的城市,最大的头目之一,拥有数不清的灰色产业,牵扯到密密麻麻的利益链条,许多人靠他生活,但更多的恨不得食其血肉,或取而代之。 他必须时时刻刻保持警惕,维护自身安全,哪怕是在家里。 两人一边持续观察庄园内的人员分布,一边顺从地随着领路人一路向前,来到正中央一栋红砖绿瓦、精致的三层别墅外。 一位面色阴沉、穿着考究的中年男人走了出4来。 “两位大师既然愿意来到庄园,想必已经做出最明智的决定。”波格特嘴角噙笑,伸出枯槁的手掌,亲热地和两人握了握,“欢迎加入威利帮的大家庭,等过几天地下格斗大赛开始,两位拿下愤怒之拳,我会让你们明白,什么是天堂!” 说着,他伸手往里一引,猎魔人卸下斗篷递给佣人,进入一处金碧辉煌、雍容华贵的所在。 脚下铺着柔软坚韧、色彩鲜艳的地毯,舒适的触感,让人忍不住想脱下鞋袜,光脚放肆地踩上一踩。 一抬头。 天花板的水晶魔法灯洒下暖黄色的光辉,照出四面布满精致花纹的墙面,墙上也并非千篇一律,装饰着一幅幅“大作”,但不是寻常贵族家庭里的悬挂的风景油画、或者肖像画。 全都是装裱完善的诗歌,包括著名诗人丹德里恩的大作—— 《爱的困境》 《月亮时代》 还有几首不那么雅致、荒诞怪异的诗歌—— 是谁,在那儿“哞”、“唧”、“汪”、“啊”? 无私的奶牛叫“哞”, 调皮猴子叫“唧”, 忠心的黄狗叫“汪”, 漂亮的人儿,在我床上叫醒春天! ——《叫声》,阿尔方斯·威利。” 罗伊眼皮跳了跳,强行收回了目光,光头大汉古井不波的面容上,嘴角微不可察地抽了抽。 “这是所谓的越缺啥,越向往啥?” 明明没有半点艺术细胞,却定时举办诗歌爱好者聚会,附庸风雅。 绝对是真爱! 除了裱好的诗歌,螺旋扶梯下的走廊间,全副武装的侍卫边,隔三差五还摆放着昂贵的艺术品,比如木架子上的华丽板甲、玻璃橱柜里的罕见古籍。无一不彰显出阿尔方斯·威利,惊人的财富。 …… 管家将两人领到了一楼最右边的办公室,指派佣人点起壁炉,泡上两杯热气腾腾的茶水,一屁股坐在方桌对面。 “两位大师,咱们废话不多说,我现在就详细介绍地下格斗比赛的规则,以及屠夫、收藏家、乞丐王手下的精兵强将,他们有什么优势、弱点。”波格特沉声道,“为了确保比赛万无一失!少不了这些准备。” “稍等片刻…”罗伊和雷索交换了一个眼神,按照计划反驳,“波格特管家,关于委托的报酬,我还有点建议…” “哦,”波格特脸色一变,双手撑着书桌,身体前倾,做出一种充满压迫力的姿势,“说说看,如果不是太过分,我可以替老大答应下来。” “抱歉,我的建议有关个人隐私,实在难以开口。”罗伊抿了抿嘴唇,做出一副为难的模样,“必须跟阿尔方斯老大面对面谈。” “这是最起码的尊重,如果不行,这次的合作就此作罢。” 波格特向后靠近了藤椅,揉着下巴考虑片刻。 “这个要求,我得跟老大请示一遍,此外,即便他答应…”他看了一眼沉默的光头大汉,“雷索大师也得留下来。” “你只能一个人!” 波格特想道,一个手无寸铁的年轻猎魔人,在重重包围之下,也翻不起什么浪花。 罗伊痛快地应了下来,五分钟后,跟着管家离开了中央的楼房,进入左手的房子,径直上了三楼。 沿着螺旋扶梯向上过程中,罗伊隐约听到了一个粗重的喘息声,以及女人的尖叫声,从二楼的某间房子里传来。 等他走到三楼正中央的房间前,尖叫声变成了哀嚎,微弱的哀嚎,有谁在承受痛苦? 猎魔人不禁皱了皱眉。 “让您见笑了,大师…”波格特注意到他的神色变化,“少爷年轻,比较任性,偶尔会贪玩过度,不必在意。” “卡兹——”大门开启, 昏黄的灯光照出一间装饰华丽的房间。 一道坐在转椅之上,背对猎魔人的身影映入眼帘。 在他身边,还有五个士兵,一位术士。 第十章 大开杀戒! 阿尔方斯·威利的房间。 昏黄的魔法灯照出几张表情各异的面孔。 罗伊借着眼角余光打量——五名装备精良的打手,近战属性胜过屋外那二十几位保镖。 一位术士,正是上回香草旅社所见,名为切斯特的男人,脖子上银色安卡闪烁魔法光辉。七十五岁还算年轻,就他的技能而言,魔法修为算不上多么精湛。 至少远远不如丽塔·尼德。 五位保镖和术士一道恭敬拱卫在老大身边不远。 眼神警惕审视访客。 甲胄下的衣襟被肌肉高高撑起,保持着最利于出手的姿势。 很显然,那位威利帮的统治者,从始至终都防着自己。 “罗伊大师,随便坐…” “开诚布公地说吧,阁下有什么难以启齿的秘密,非要和我当面谈?” 沙哑如锉刀的声音响了起来,男人转动椅子回过了头,露出一张消瘦、阴沉的面孔。 狭长的眼缝隐藏着深深的癫狂,鹰钩鼻、薄嘴唇,显得极为刻薄。 而苍白的脸颊上带着纵欲过度的黑眼圈和红斑。 阿尔方斯·威利 性别:男 年龄:42 身份:威利帮老大(一手将威利帮从蝼蚁般的小型帮派,发展为诺维格瑞的巨无霸、四大黑帮之一,统治已经维持了十二年)、诗人 …… “你要是患了什么怪病,我可以请来全北方最出色的名医;想找什么人,调动全帮派的力量,搜遍诺维格瑞,掘地三尺为你找出来。但你得代表威利帮,赢下不久之后的愤怒之拳!” “阿尔方斯老大,接下来的话涉及个人隐私。”罗伊摇头,看了眼一众保镖,“能否借一步说话?” “用不着担心,除了切斯特大师,他们都是我从小养到大的孩子,绝对忠诚,守口如瓶,”阿尔方斯瘫痪似地躺在转椅中,食指富有节奏地敲击书桌,“就算是死也不会泄露你的秘密,我用威利家族的名誉保证。” “如果你坚持这种不合理的要求…”男人双手手肘撑着桌面,重叠的手背托住了下巴,盯着猎魔人加重了语气,“我只能认为你别有用心!” “那就依你所言。”罗伊耸了耸肩,一屁股坐在对面的椅子上,隔着一张书桌,暗金的瞳孔一眨不眨,“阿尔方斯老大,此次拜访我想当面请教你一个问题。” “说说看。” 罗伊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质问, “如果我没有回到诺维格瑞,老摩尔他们会有什么下场?被你折磨、凌虐致死,然后成为你下一首毫不押韵、狗屁不通的诗歌主角?” “唰——” 一瞬间,剑刃出鞘,五名保镖将罗伊围了个水泄不通,鼻孔喷着粗气,对他怒目而视, “猎魔人,我只警告一次,绝对不要侮辱我的心血,一个字也不行!”阿尔方斯深吸一口气,脸上怒色一闪即逝,颤抖的食指在猎魔人面前晃了晃,几乎要戳到他脸上,唾沫横飞,“上次这么做的家伙,已经被我丢进海里种上了一窝珊瑚。你想下去和她作伴?!” 猎魔人面无表情。 “呼…现在说回正题,你是不是有所误会?欺负老摩尔的三个罪人已经受到应有的惩罚,手、舌头,你都看到了,难道还不满意,非要取他们的性命?” “这跟我打听到消息的可不一样。”罗伊微微扬起脸,“在此之前,文森特那三个家伙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告诉我,是你指派他们折磨老摩尔。” 阿尔方斯沉默了两秒,突然嗤笑了一声, “猎魔人为何总是喜欢追根究底,多此一举。” 他眯着眼,不屑地摇头晃脑, “知道真相,你又能如何?!年纪轻轻的,想自寻短见不成?” “犯得着为了无足轻重的小人物,跟帮里对着干?”阿尔方斯细长的眸子里寒光闪烁,连番质问,又描绘美好,“只要跟我合作,美人、地位、财富,任你取用。等赢下比赛,取得那块无主之地的归属权,你也能分一杯羹,发展一份个人的产业。” “从此以后,再也不用趟着浑浊的臭水沟,钻进贫穷的乡下跟水鬼作伴,为了一两百克朗,接取肮脏又危险的委托!” “拼死拼活,毫无尊严!” 不得不说,这个条件,对任何猎魔人而言,都相当有吸引力。 “简单的一笔账,哪怕天生的低能儿都能算明白。你非要当个傻子,跟金钱过不去?” 阿尔方斯说完,向后瘫倒在转椅中。 “最后一个忠告,世上除了钱,什么东西都会变质!” “诱人的提议,但抱歉,我这次来见你只有一个目的——”罗伊坐在椅子上环目四顾,近在咫尺的五名保镖按住了剑柄,随时准备发动雷霆一击,术士护卫在阿尔方斯身边,法力涌动,指尖氤氲着元素的辉光… 他豁然一笑,暗金的瞳孔收缩成了棱形,宛如锁定猎物、盘曲身体的毒蛇。 “算你娘的账!” 震慑! 虎视眈眈的五名侍卫瞬间身形一颤,虹膜上倒映出狰狞蠕动的触手,面色惊恐,失去了身体控制权。 猎魔人蓦地伸手一招,修长有力的手掌凭空抓出一把薄如蝉翼的雪亮剑刃。 拧身一旋。 “唰——” 半月形的匹练浮现,五朵血花绽放。 五个大汉捂着鲜血泉涌的脖子,一声不吭栽倒,整洁华丽的书桌染上了猩红。 阿尔方斯·威利久经杀场,也遭过无数次暗杀,见状丝毫不乱地一推桌沿,坐着转椅向后滑走。 而他身边,男术士切斯特向前迈出一步,掌心钻出灼热的火焰,毁灭的火球成型在即。 “嗖——” 须臾间,猎魔人又凭空抓出一把手弩。 扣动扳机,迎面一箭,流星似的尾羽摇曳。 箭矢正中术士的脖子。 “啵”的一下,淡蓝色的半透明魔法护盾轻轻一颤,又恢复如常。 一箭不足以破开护盾。 可切斯特来不及高兴,脸色瞬间凝固。 箭矢虽被弹飞,其上却传来一道前所未见古怪的力量,畅通无阻地穿透护罩、附魔长袍,仿佛一记闪电直击心灵。 切斯特两眼发白,陷入诡异的呆滞和眩晕。 0.1秒。 施放中的火球术却被彻底打断,掌心火焰熄灭,巨大的反噬令他七窍渗血、一声闷哼。 “唰——” 猎魔人轻盈地跳跃、落地,古威希尔横向削出一道笔直线条。 头颅抛飞。 喷溅的鲜血在绣满典雅纹路的墙上浇灌出一朵血肉之花。 “击杀切斯特,经验值+120,猎魔人LV7(820/1500)。” …… 这时已经逃出大门的黑帮老大借着眼角余光打量,整个人愣住了—— 猎魔人身形如弓,面朝他的方向,古威希尔横在脸侧,有如锋利的牛角。 鲜血在他脚下流淌,好似生命体般蠕动,形成粘稠的血洼,向上蔓延,覆盖他的周身。 朦朦胧胧间,仿佛有一层血色火焰笼罩持剑而立的猎魔人,他好似披上骇人战甲的血色人形。 血光扭曲,杀戮意志在“压制”的作用下有若实质,狰狞可怖的猩红的触手从虚空中探出,藏在猎魔人身后,不停地招摇,摆动。 散播恐惧和绝望的低语。 阿尔方斯·威利目睹此景,只觉头晕目眩,胸闷欲吐,过往记忆、种种残象,不受控制地浮现眼前。 那些他以威利帮的权势,残忍地勒索、玩弄、折磨得家破人亡,最终死无全尸的可怜人…匍匐在他脚下发出动听哀嚎的、懦弱、无能市井小民。 于此刻,血色的烈焰中跳跃而出,化作索命的厉鬼,张牙舞爪地扑向他,拉扯、撕咬! “啊!别,别过来!” 阿尔方斯被吓得涕泪横流,再也无法保持镇定,扒开门庭屁滚尿流往外逃窜! 鬼魅的人影脚尖点地,两步追到他的身后。 “唰——”长剑斜上一记突刺,贯入后脑,将黑帮大佬钉在半空,犹如架子上的烤肉。 “击杀阿尔方斯·威利,经验值+20,猎魔人LV7(840/1500)” 拔剑。 猎魔人转动手腕,甩开尸体,抖去剑上的血珠。 大步流星踏入走廊。 楼梯拐角,两名威利帮帮众,挥舞长剑和钉锤,大叫着一前一后扑来。 罗伊不闪不避,迎着劈来的剑刃,脚步右前一踏,古威希尔逆着攻击的方向一格。 剑刃交击。 猎魔人力量和技巧更胜一筹,卸开对手剑刃,剑尖先一步贴紧剑脊,顺势刺入柔软的脖子。 “扑通,”一人倒地,污浊血液染红昂贵的欧飞尔地毯。 后来者钉锤舞到半空,突然动作一僵,瞪大了眼睛,面露惊恐,仿佛看到某种极端可怖之物。 他的瞳孔倒映血色,身体不受控制地发抖。 猎魔人毫无迟疑,足趾抓地,俯身突刺。 “唰——” 剑刃不偏不倚,在头盔缝隙间一沾即逝。 钉锤男仿佛沉没的木船,右眼染着血色,垂下头颅,向前跪倒在地。 “原来压制对意志低下的普通人影响这么大。” 猎魔人走向了二楼。 …… 另一边,威利庄园高耸坚固围墙之上,一名蹲伏在雨水之中,眼如琥珀的大汉,手中一空,原本紧握的剑刃突然消失。 他仿佛得到某种讯号,咧嘴一笑,带着身边两道人影,丢下哨塔旁的尸体,悍然跳进了庄园。 透过密集的雨瀑。 徘徊在建筑物外的武装人员察觉到异动,互相招呼着冲了过来。 三名猎魔人,与数十位庄园的护卫,狠狠撞做一团。 犹如狼入羊群。 “哗——” 钢剑出鞘,奥克斯一记大跳跃进人群中央,拧身旋斩! 半空闪烁的惊艳的弧光,剑锋拦腰划过两人的身体。 “哗——” 鲜血喷洒。 分成两截的尸首倒在湿滑的地面。 … 弗利厄斯旋转身体,同时好似高明的舞蹈大师,蹁跹优雅地迈动脚步,剑刃随着脚步递进、旋转,化作移动的死亡旋风。 漫天荡漾起凛冽的剑光,凡在身周两米以内,剑风触及者,断腿断手,惨呼至死。 … “砰—” 瑟瑞特左手猛然往前一推。 阿尔德震碎空气,魔力撕裂防线,前方扇形区域,包围而至的人群瞬间被清空。 他又向前一记弓步,趁着打手身体失衡的瞬间,右手钢剑往前一送,戳进一枚眼球。 “唰——”抽剑,同时顺势横向一荡,划断第二人的脖子。 瑟瑞特徐徐吐了口白气,长剑竖立在脸侧,双目如电,势如破竹地穿透人墙。 …… 另一边,正与管家波格特交谈的光头大汉突然神色一动。 “谈话到此为止…波格特先生,你的时间到了,” “你这话啥意思?”坐在对面的男人正说得兴起,颇觉口干舌燥,抿了口热茶,接着竖起了耳朵,脸色一变,“等等,外面什么声音?” “你该上路了!” 波格特人生尽头,只听到一声叹息,然后眼前一花。 天旋地转,他腾空而起,下方是一具喷血的无头尸体。 …… 庄园之内,一场激烈的血战骤然爆发。 但震天的喊杀声,利刃入肉声,喷溅的血迹,通通被一场暴雨淹没。 第十一章 阿尔方斯的财宝 猎魔人踩着一层粘稠的鲜血,丢下数具尸体,来到了二楼,此前传出女人哀嚎的房间。 “咚、咚、咚…” “谁?比莱尔?乖乖在外面站好,正忙着了!” “砰!砰!砰!” “混蛋!还敢敲,想死了不成!不扒了你的皮?!” 恶毒的咒骂和一阵急促的脚步后。 大门敞开。 探出一张年轻的面庞,后世变态得令人发指的霍桑二世还不到二十岁,一头油腻的暗金头发,充血的蓝色双眼,传承自父亲的刻薄嘴唇、阴鸷鼻梁。 身材又瘦又小,袒露的上身全是排骨,好似发育不完全的孩子。 然而这家伙脾气还不小, 歪嘴斜眼、满脸乖张地骂骂咧咧。 “狗娘养的懂不懂规矩,这个时间敢来打扰我兴致!?” 塞浦里安·威利突然语气一滞,满脸疑惑—— “不,不对,你…到底是什么人?” 门外这完全陌生的访客,英俊爽利的五官,修长的身形,他么的可比威利帮那群五大三粗的莽汉漂亮得多? 而这暗金的竖瞳… 身后诡异的血光… 再往下滴血的长剑… “嘶——” 他眼皮一跳。 “清理垃圾的人!” 话音落,猎魔人闪电般一脚正中男人小腹,将他向后踢飞两米,跪倒在地,捂着肚子哀嚎。 罗伊拖着长剑,大步闯入门扉。 环目四顾,眼神不由一凝。 装饰奢华、富丽堂皇的房间,正中央一张醒目的大床,周围梳妆镜边摆放着各色残忍的刑具——镊子、小刀、钢针、皮鞭。 一个可怜人迎面埋入床铺,光滑的后背上全是鞭打和折磨的痕迹。 在猎魔人敏锐的感知中,她已经没了呼吸。 死前显然受了不少罪。 “提前了十年,该变态的还是变态。” “塞浦里安·威利,从今往后,你再也没有机会伤害任何人!” 罗伊眼中闪过一抹寒光,古威希尔舞了剑花,就要一剑解决这杂碎! “等等!别杀我,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霍桑二世目眦欲裂,蓦地大吼! “阿尔方斯的宝藏,克朗、宝石!求你!” 短短片刻,他已经分析出眼前的状况。 这位野兽瞳孔、满身血迹的陌生人既然能走到此处,那只能说明,整个庄园的守卫,包括他的父亲,都遭遇不测! 再联想到刚才,自己处于极端兴奋当中,所忽视的门外隐隐哀嚎。 哪怕再难以置信,也不得不信。 但他还年轻,还没听够美人的惨叫,一点不想死! 削铁如泥的宝剑在男人脖子上拖出一条浅浅的血口,然后寸步不进。 暗金的瞳孔闪过思索之色。 在此之前,罗伊只打算一劳永逸地解决后患,未曾考虑过抢夺财物。 可对方这么一提,他不由上了心。 蝮蛇学派太缺钱了,而阿尔方斯·威利,身为四巨头之一,统治黑帮十数年,敛财无数,能存下多大一笔钱? “咳咳…这位、老大,老爷、大人…您杀了阿尔方斯,对吗?”塞浦里安观察着对方的神色,全无尊严地双手合十,跪倒在地,低声下气地哀求, “放我一码,我知道他把财产藏在那儿,我带你们找到庄园的密室,钱、珠宝,古董,多到数不清,够您花上几辈子!” “放你走,然后来报复我?”猎魔人挑了挑眉梢。 “不,不会!大人,相信我!阿尔方斯活该!”男人蓦地脸色一变,声色俱厉地大骂起来自己的父亲,“我巴不得他死,恨不得把他千刀万剐!他就是个变态,恶魔!” “您看看,这都是他的手笔。”他豁然转过身,露出皮开肉绽,骇人至极的后背。 遍布陈年老伤、红肿和结痂,应该是长期的鞭子抽打所致。 “阿尔方斯那个老匹夫,每天都要折磨我,稍有不顺心,或者一时兴起,就用鞭子抽、拳打脚踢!” 罗伊脸色动容。 这叫啥?一门双父子,皆是大变态? 一个父亲明明身居高位,什么也不缺,却对自己唯一的亲人做出这等畜生行径。 也许面前这人变得如此恶毒、乖张、神经质,成长为一个的败类,也有那位父亲长期“熏陶”的原因。 正如一句老话,幸运的人一生都被童年治愈,不幸的人用尽一生治愈童年。 塞浦里安察觉到猎魔人脸色有所缓和,心头松了口气,病态的脸上挤出一抹难看笑容,好像一只癞皮狗似地讨好道,“您替我杀了仇人,我高兴感激还来不及,怎么可能报复?” “您只要一句话,从今天、现在开始,塞浦里安·威利将成为最忠心的手下,您的一条老狗…为您处理一切麻烦事务。” 可这都不是你变态的借口! “抱歉…密室,财富,我要了,但你…” 罗伊摇了摇头,最后看了一眼床上的尸首,左手五指勾勒出一枚青色倒三角。 法印映入瞳孔,男人瞬间身体一震,双目呆滞如傀儡。 随后,嘴巴僵硬地开闭,配合猎魔人一问一答。 过了两分钟。 罗伊得到想要的答案,长剑往前一送,干净利落透过眼眶,贯入大脑。 霍桑二世五体投地向前栽倒,毫无痛苦陷入永眠。 “击杀…经验值+20,猎魔人lv7(1020/4500)。” …… “嗡嗡——” 蛇派钢剑一声轻吟,划出一道璀璨的弧度,一名举着手斧的威利帮打手瞬间捂住脖子,嘴里含糊不清吐出几个词。 倒在血泊中,身形抽搐了一阵,回归死寂。 奥克斯呼了口气,从尸体上扯下一块布巾,借着雨水擦去钢剑上的血肉,琥珀色的瞳孔四处打量。 此刻,瑟瑞特和弗利厄斯同样结束了战斗,做着清洁和收尾工作,在场,除了三名站立的猎魔人,再无任何一个活人。 宽敞的庭院之中,躺了不下四十具尸体,地面堆积的雨水,被染上了鲜血的红色。 这场突袭战,到此落下帷幕。 …… 三人涌入了别墅。 一通搜索之后,与光头大汉,以及罗伊碰了面。 五名猎魔人几乎毫发无伤,但魔力和体能消耗巨大,脸色不太好。 “伙计们,我有个意外收获…”罗伊扫了一眼满身血迹,脸色疲倦的同伴,报上了一个喜讯,“我找到了一间收藏财宝的密室。” “我也有意外发现。”光头大汉突然转过身,朝着远处别墅的厨房位置扬了扬下巴。“我没听错的话,那里面还有条漏网之鱼。” 几人在厨房的桌子下逮到一个白色围裙胖乎乎的厨娘,受冻的鹌鹑般缩在角落,捂着脸瑟瑟发抖、哀求。 “别杀我…求求你们…我什么都没看见…啥也不知道!” 雷索目光在同伴身上打转,“现在该怎么处理,你们决定。” 这次庄园覆灭计划,几乎圆满成功,威利帮的核心成员死了个光,又恰好碰上了天时——掩护行动的暴雨。 可现在多了一个变数,一个目击者、证人。 奥克斯、瑟瑞特相视一望,罗伊揉了揉太阳穴。 猫鹫双手环胸,居高临下地审视着胖女人,突然开口, “杀了一了百了。” “呜呜……行行好,老爷!我家孩子刚满三岁,不能失去母亲!” 胖女人抖得更厉害,发出老母鸡似的高亢尖叫,围裙下面露出一滩水迹。 “咱们来之前不是说好了,只杀威利帮成员?”罗伊咬了咬牙,虽然他手下人命不少,但身为猎魔人还是得有点原则,尽量不去滥杀。 “无辜者不该受到牵连,我有更好的主意。” “我的法印不够精湛…你们能不能用亚克席消除她的记忆,关于今天这场行动?” “小意思…”奥克斯脸上没了往日的乐观爽朗,愁眉紧锁,“但你考虑清楚了?这么做不够牢靠,最多维持个一两年…高明的术士也能立即恢复她的记忆。” “罗伊,现在心慈手软,不觉得很可笑?对付保镖打手的时候,你会放他们一码?”猫鹫仰着下巴,表达强烈地反对,“动手就该彻底,以绝后患!” “你们俩已经做出了决定,”雷索面无表情转向瑟瑞特。 缠着发带的猎魔人思考了两秒,突然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我支持猫鹫,不留活口。” “呜呜…饶我一命!” “想活就给我安静点!奥克斯?” 兜帽猎魔人不悦地瞪了眼自家兄弟,“给她个活命的机会。” “这话我同意,杀掉她,也不一定瞒得住三巨头和永恒之火的调查,”光头大汉下了定论,“现在三比二,猫鹫,你觉得如何?” 猫派猎魔人灰绿的瞳孔又扫过胖女人, “算她运气好,就用法印吧。” …… 五分钟后,众人丢下失忆并昏睡的胖厨娘,来到之前阿尔方斯·威利所在的房间。 罗伊在书架之上找到一本黄色的厚皮书,旋转一周后,左侧精致的墙面露出一个钥匙孔,然后放入一把钥匙,取自庄园主犹带余温的尸体。 轻轻一拧。 “卡——” 精巧的机关触发,墙面“訇然”作响,向着旁边张开,露出一间狭窄的密室。 众人往里一瞥,顿时被五光十色的藏品晃花了眼。 整整三口箱子,分别装着黄澄澄的克朗、华丽的珠宝和黄金…以及古朴的书籍。 “蓝宝石、钻石、萤石…乖乖,居然还有尖晶石,价值就没低于五十克朗。”奥克斯满目惊叹随手拿起一块拳头大的晶莹剔透的红宝石,“啧啧,这么大的体积,任何女人都抵抗不了它的诱惑,我敢保证,要送给女术士,肯定能讨得欢心,连续约会上十天半个月…嗯…给你了,罗伊!” “嗯,你给我干嘛?”年轻的猎魔人愣了一下,暗金的瞳孔流露出疑惑之色。 “别怪我没提醒你,拿去讨好讨好丽塔·尼德…还有这玩意儿!” 猎魔人又丢过来一串美轮美奂的珍珠项链,每一颗珍珠都有小指尖大小。 罗伊狠狠瞪了他一眼,却顺势将项链收入空间,摆弄那一堆书籍。 “《冬》、《爱的代价》,居然全是诗歌,绝版的手抄本…跟珠宝摆在一块儿,阿尔方斯·威利有颗诗人的心。” 雷索、瑟瑞特、弗利厄斯拨弄着一箱子克朗,古井不波的面容浮现讶异之色, “伙计们,这回咱们发达了!这么大一箱,重量得有两三百磅,至少一万克朗。” “再加上珠宝和黄金,按照诺维格瑞的市价,总价值起码有…”瑟瑞特摩挲着下巴估算了一下行情,“三万克朗。” 这么大一笔钱,正常的猎魔人恐怕得挣上几十年,小市民得花上两辈子。 “果然,这才是来钱最快的方式。” “有了几箱宝贝儿,还要啥房子?!”奥克斯呼吸加重,两眼被染成了金黄色,财大气粗地一挥手,面色涨红慷慨激昂地说,“咱们直接在柯维尔买座城堡,不,买块地建个庄园做新基地!” “醒醒,先别做梦!”瑟瑞特拍了拍自家兄弟的脸颊,让他回过神来,“这笔钱猫鹫兄弟也有份,咱们得分一分!” “出去再说…”弗利厄斯平复下稍稍急促的呼吸,“到时候分我两千克朗就行,多了免谈!” 本来他这次只打算免费帮忙,还个人情。 但财帛动人心,这么大一笔钱送上门,自己的学生卡尔进行青草试炼所需材料又耗费颇大。 “蝮蛇学派没有贪墨战利品的传统,”雷索沉声道,“两千克朗不够,到时候平分!别说了…就这么决定!” “现在,猫鹫兄弟,如果你信得过我们,”蛇派四人交换了个眼神,“这堆东西先让我和罗伊收好?否则不好带出去。” “嗯…” 片刻后,罗伊把整箱黄金和珠宝收入战利品包裹,而雷索则把克朗收进空间戒指。 至于那箱子绝版诗歌。 奥克斯从中选取了一本最生动的情诗。 剩下的纹丝不动,留给后来者。 密室重新关好后。 众人心情愉悦起来。 当有人费尽千辛万苦打开密室,却发现了一堆诗歌,又会是个什么表情? 活生生气死? …… 其实罗伊还有些遗憾,塞浦里安·威利“遗言”中透露,密室中所藏财富不到阿尔方斯拥有财富的十分之一。 这位黑帮老大深谙狡兔三窟的道理。 大部分财宝都藏在别的地方,具体地点甚至没告诉亲儿子。 还有相当一部分财产,大约十几万克朗,经过某种渠道洗白过后,存进了诺维格瑞的维瓦尔第银行,吃利息。 因为阿梅尔山脉的帝国驻军,北方各国又有了经济动荡的前兆。 而诺维格瑞作为一个自由商业的城邦,北境经济最繁荣的地方,锻铸的克朗币最为保值,吃点利息总没错。 可惜,这笔钱猎魔人拿不到,只能阿尔方斯本人持凭证调取。 “该满足了。讨完债,又白捡了一大笔款项,该怎么使用了?” 思考着这个问题,五道鬼魅的身影顶着倾盆暴雨,一纵一落翻过院墙。 第十二章 威慑 下了一天一夜的暴雨终于停歇。 碧空如洗,和煦的晨光洒落,凉爽的微风轻抚诺城。 威利庄园。 宽敞的庭院中央、密集的花坛下,摆满白布覆盖的尸体。 诺维格瑞安全官沙佩勒正带着一群手下逐一检查。 “尸体都找齐了?” “都在这儿,一共五十六位死者。”一名浑身锁子甲,腰佩长剑的年轻警卫低头说,“威利帮的核心成员,包括霍桑一世和他的儿子,全都死了。” “整座庄园,唯一生还者是在厨房办事的胖女人。” 沙佩勒盖上了从腰部断成两截的死者,跟随警卫来到另一具尸体前。 苍白的面孔狰狞、扭曲,眼睛瞪如铜铃,仿佛死前看到某种极恐怖的景象,惊吓过度。 “狗娘养的老威利,没想到你也有今天。”沙佩勒脸上闪过一丝快意。 多年的相处,他早把这位威利帮老大调查得一清二楚。 阿尔方斯·威利本人,及其统治下的赌场、妓院、搏击俱乐部,在十多年间犯下的罪恶多数不清,暗地里,至少害死过数百名无辜市民。 偏偏他与诺城许多大人物都有千丝万缕的利益关系,手下人多势众,堪称四大黑帮之首,甚至对教会的统治都产生了一丝威胁。 他就是永恒之火照耀下,一块无法驱散的黑斑。 除掉他,诺城原本乱象渐起的局势,又会恢复微妙的平衡。 “到底哪个‘无名英雄’在为民除害?” 安全官戴着褐色皮手套的右手划过尸体嘴边,凝固着的一大片喷射状的血迹,将尸体转了个身,瞳孔收缩——后脖子处,赫然露出一道细长的血口。 沙佩勒瞬间模拟出当时的场景,杀人者从身后发动袭击,一剑穿透老威利颈椎,剑尖从嘴巴冒了出来,甚至将他撑在半空,持续了几秒。 伤口平整光滑。 出剑既快且准。 所使用的武器绝非凡铁。 再联想到之前检查过的几十具尸体,不同的死状。 或是被暴力地劈成两半,或是被利刃刺中要害,或是断手断脚、流血而亡… 行凶者战斗风格主要就那么几种。 “凶手不止一个人…”安全官摘下手套,摩挲着下巴,“但又不超过六个人,追杀,守在庄园门口…借着暴雨掩护。” 旁边年轻的警卫员闻言神色一变,难以置信地说,“您的意思是五、六个人,杀光了整座庄园?” 以一敌十,有这种本事的—— “天赋异禀的雇佣兵、杀手,或者…不一定是人。”沙佩勒脑海中突然闪过不久之前偶然撞见的,大诗人丹德里恩的“保镖”。 精悍的气质,野兽般的竖瞳,拥有远超常人的速度、力量、反应,和类法术能力,无疑具备犯案的可能。 “难道是他们下的手?” “您指的的是谁?” 沙佩勒垂下眼帘,不答反问,“活下来的女人感觉如何?” “身体没有任何损伤,除了太胖,有点喘不过气。也不知道她究竟撞了什么大运,逃过这一劫。”警卫颇为懊恼地锤了锤额头,“可惜她啥也想不起来,只记得自己被人从身后打晕。” “她有没有加入威利帮?” “没…” “杀光威利帮核心成员,偏偏放过一个老娘们…奇怪的原则。” 不过有原则,那就可以谈判,好过全无理智的疯子。 一念及此,沙佩勒绕着满院尸体不停踱步,面色阴晴不定,眉毛绷直、又舒展,良久之后,深深呼了口气,似乎做出某种决定。 “您知道凶手是谁?下命令吧,立刻逮捕他们!” “想要抓人,没问题!但你得冲在最前面,第一个送死!” “呃…”警卫员羞愧地垂下了头。 庄园内五十多名死者,绝大部分都是身强体壮、掌缘生有厚实老茧的好手,甚至还有一位术士,却连法术都没来得及释放,就悄无声息地死掉。 凶手战斗力可想而知! 永恒之火犯得着打头阵,冲上去送死? 沙佩勒可不想手下做无谓牺牲。 “冷静点,菜鸟,永恒之火照耀众生,驱逐黑暗,”他沉声道,“但帮派分子不在保护范围内。” “您的意思是?”警卫若有所思。 “既然凶手未曾伤害无辜者,那么这次的事件就定性为一起帮派内部的恶性厮杀。由三大黑帮自行解决,明白吗?” 阿尔方斯·威利已死,他留下的罪恶势力,就是摆在三巨头面前的一块肥肉,很快便会被吞吃殆尽。 接收了遗产,自然要担起责任,处理这个烫手的山芋! 而且他们不可能容忍一个破坏规矩,动辄屠灭帮派的势力在身边酣睡。 “屠夫克利弗、乞丐王贝兰、收藏家奥洛夫,定会先一步和凶手交涉…咱们不用急。” 到时候,教会没准还能捞到一笔好处。 “长官英明。” “还傻站着干嘛,别墅都搜完了?” “嗯。” 沙佩勒心头一动,“除了死人,有没有找到别的什么好东西?” 照理说庄园里应该存放着阿尔方斯的部分财产,如果能捐给永恒之火,那么将有更多信徒沐浴恩泽。 “额,长官,兄弟们的确找到一间密室,可里面…”警卫脸色发苦,“只有一箱子无病呻隐、狗屁不通的诗集。” “……” …… “长矛洞穴”。 诺维格瑞知名度最大,饱受人民群众欢迎的消遣场所,威利帮的遗产之一。 往日,妓院通宵营业,来发**力的客人络绎不绝,今天妓院却意外歇业。 密密麻麻上百个帮派成员,堵在象牙雕饰的紧闭大门外,驱赶着兴致勃勃的客人和好奇张望的路人。 帮众泾渭分明地分为三块:衣衫褴褛、面黄肌瘦却人数最多的乞丐;提着刀剑棍棒、胳膊上纹身的人类壮汉;背负双手战锤、战斧,胡鞭垂至胸口,桀骜不驯的矮人,以及零星几个混血精灵、侏儒。 三个帮的帮众互相看不顺眼,勉强保持着冷静。 门内,妓院大厅,水晶魔法灯洒下明亮的光辉。 三个穿衣风格迥然不同的帮派首领,围绕着中央的圆桌,坐成了一个三角形。 “我收到确切消息,就在三天前,五名猎魔人从诺维格瑞北门进入平民区,并与集市中的威利帮帮众爆发了争执,把他们拖进了巷子里。” 身着灰色朴素制服,披着厚实兜帽斗篷,慈眉善目,一脸老好人模样的光头男人,缓缓摸索着手指上的金玺戒指,“随后猎魔人取了他们每人一只手,驱赶回了威利帮。” “第二日,阿尔方斯·威利的管家波格特,在香草旅社与猎魔人会面…” “第三天…就发生了昨天那起恶性事件!”男人语气一滞,双手撑着下巴,黑色的瞳孔露出深深的忌惮,“整整一个帮派的核心成员,五十六口人,无一幸免!” “贝兰阁下…你确定是猎魔人所为?”一身紫色的丝绸长袍,面容英俊,皮肤白皙的男人,摸了摸下巴优雅的胡须,“五个人对付了五十多个?” “这可能吗,我没记错的话,老威利还招了个术士贴身保护。” “怎么不可能?!我和猎魔人打过交道,任何一个,哪怕突变不完全,都力大无穷、快如闪电,我老家碳山的比武冠军在他们面前都不够打的。何况是五个!”第三个矮人面红脖子粗地叫嚣着站起身体,魔法灯照得他上了油的莫霍克发型闪闪发光,无比醒目。 他那双长满黑毛的手掌摊开又握紧,呛声道, “我活了大半辈子,从没见过像兔子似地一窝出动的猎魔人,他们若联手,别说是以一敌十,就算你带来的这群乌合之众统统扑上去,全军覆没、也伤不了一根寒毛!信不信?!” “克利弗,收好你的爆脾气!”乞丐王贝兰眯着眼,怫然道,“我和奥洛夫不是你的手下,没义务听你抱怨!” “动动脑子,提点有用的意见,咱们该如何处理猎魔人?” “继续放任不管?万一他们哪天心血来潮,像闯入威利庄园一样,闯进咱们的地盘儿大开杀戒,你们愿意?” 克利弗这才重重地哼了一声,不甘不愿地坐下。 “我的手下曾有机会近距离打量五名猎魔人,其中四个佩戴蝮蛇吊坠,一位佩戴猫首吊坠…蛇派的也就罢了,而猫派,相信两位都听说过这个群体种种疯癫的事迹……喜怒无常,全凭本能和冲动行事。被激怒之下,灭了阿尔方斯满门,也不稀奇。” “照你这么说,猎魔人确有重大嫌弃。而猫派,代表着不可控的因素…必须抹除!”收藏家捏着脖子间的皓石吊坠,细长的眸子犹如毒蛇般阴冷,“我建议,咱们合作一把,联手剿灭这群‘入侵者’!” “我已经有计划了,咱们先准备好反魔法金属,再来点炸药,主动发起突袭,废掉他们蹩脚的类法术能力!”收藏家阴恻恻地一笑,两颊泛起兴奋的红晕,“没了法术,猎魔人还不任人宰割?” “行啊…你当他们钢剑是吃素的。”矮人嗤笑一声,不屑地摸了摸鸡冠头,让发梢保持笔直,“到时候阁下的人先上,顶在前面!我和贝兰的兄弟殿后。” “克利弗、你到底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很简单…血淋淋的教训摆在面前,”矮人脸色一沉,“抱团的猎魔人不可力敌,就算能除掉他们,也会付出惨痛的代价,大到你无法想象!” 乞丐王闻言,又想到威利庄园的惨状,叹了口气, 也许是年纪大了,他不想再经历令人不安的动荡。 “屠夫说的没错,和猎魔人来硬的,万一逃走一个——我得提醒你,蛇派和猫派可都是以暗杀发家。放跑了一个,那以后,咱们别想再睡上安稳觉。” “何况他们能以一敌十,已经证明自身的实力,有资格获得最起码的尊重…来一场谈判吧,搞清楚他们的态度,以及今后的打算,最好能达成一份永久的和平协议。” “井水不犯河水,维持和平,诺城才能繁荣,咱们的工作才有意义!” “你们是认真的?几百号人,向五个变种人屈服?!”收藏家瞪圆了褐色的眸子,满腔怒火,“堂堂乞丐王和屠夫,什么时候成了软骨头?” “奥洛夫阁下,我知道你身为‘高贵的术士’,向来歧视非人种族,甚至收藏了一部分‘违禁品’,但别被莫名其妙的优越感蒙蔽双眼!”乞丐王盯着收藏家的眼睛,“何况我从没说过要屈服,一次平等谈判罢了!此路不通,自有第二套解决方案。” “反魔法金属、炸药,提前准备着,”乞丐王神色一肃,“大不了来个鱼死网破!” “现在,我和克利弗已经做出了选择。你非要一意孤行…越过谈判,强行发起进攻,没问题,但遭到报复,别怪我们不插手!” 收藏家脸色一变,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片刻后,重重叹了口气。 “那就依你们所言。和猎魔人联络,尽量达成协议!” “我想到了一个沟通的好地方…”屠夫捋了捋精心打理的胡鞭,鸡冠似的发型轻轻摇晃,“霍桑一世和二世都已经下了地狱,但威利帮举办的格斗比赛有必要继续下去!” “到时候,就在比赛场地谈。咱们的地盘儿,人多眼杂,猎魔人总该有点顾忌。” 乞丐王颔首,温和的眼睛突然冒出精光,“接下来的话题轮到老威利的遗产:赌场、地下格斗场,包括‘长矛洞穴’在内的妓院。怎么分配,拟出个章程,今天下午就可以派人接手。” “我插一句,得留出一部分,填满永恒之火那个刽子手的胃口…”收藏家理了理紫色的短发,颇为肉痛地说,“遗产才能平稳交割。” …… 诺城东南方,平民区外。 一道修长的身形矗立在屋顶,舞动长剑。 剑尖越过头顶,肩膀挺直,浑身放松,脚下做丁字步,从顶位起势开始,从上至下切换为牛位起势、犁位起势…… 到仿若龙蜥甩尾的尾位起势。 动作流畅,挥洒自如。 长剑撕裂空气,折射阳光、留下残影,随着层层递进的身姿、步伐,发出迅若疾风的轻吟。 相比于从前,又多了一丝透骨的凌厉,源自猫学派的风格。 片刻,罗伊呼了口气,长剑归鞘,扫了眼面板中记录。 长剑专精lv2:进一步掌握长剑剑术的基础要诀,在使用长剑、手半剑等武器时,力量、敏捷、体质属性将获得百分之五→十的加成,使你在近身战斗中更迅速精准地招架、格挡、闪避以及进攻。 你可以主动激活该能力,加成效果翻倍,但体能消耗同样翻倍,该状态至少持续30秒。) 在庄园中一场杀戮后,剑术便无声无息地突破。 同时他意识到了一个重要问题。 古威希尔携带的压制能力对意志力低下的普通人影响超乎想象,用不着十分钟,十几秒开始,他们就被严重干扰,进入频繁走神状态,未战先怯。 仿佛看到某种可怖之物。 “这技能简直是群战利器,如果同时对付几十人…又会有什么效果?” 罗伊不禁产生联想。 突然,思绪被打断,一位红色衣裳、扎着发辫、面容清秀带点婴儿肥的小女孩儿走进了他的视线。 穿过狭窄的巷子,径直来到自家楼下,敲了敲门。 “呼——”罗伊纵身一跃,笔直地跳下了三层的楼顶,站在小女孩儿身后。 她被吓了一跳,转过身小脸惨白,瘪了瘪嘴差点没哭出来,接着强笑道, “您…您是猎魔人大师?” “没错…” “法兰西斯·贝兰陛下向您问好!”小女孩儿说着,递过来一张纸条。 后者摸了摸她的羊角辫,往她汗湿的掌心塞了个铜子儿。 “后天,地下格斗场,谈判?果然,该来的逃不掉。那就去会会三巨头!” 第十三章 我们的地盘 阳光灿烂的早晨。 诺维格瑞东南角,运河边一间经过改造的仓库。 1261年诺城格斗大赛拉开序幕。 这项比赛由来已久,最开始是在数百年前,人类战胜精灵的庆典活动里第一次出现。 后来统治者为了锻炼人民的身体素质,激发战斗意志以应付王国间频繁的冲突,把这项运动保留了下来,时至今日延续为一项饱受欢迎的传统运动,仅次于昆特牌。 无论在北境哪个城市,酒馆外、巷子里,总能看到满身臭汗的肌肉男围成一圈,挥舞着拳头呐喊喝彩。 “尊敬的女士们先生们,英勇无畏的拳击手们,欢迎你们来到一年一度的诺城拳击大赛现场…”梳着油头的中年主持人朗声道,“令人昏昏欲睡的、亢长无聊的昆特比赛看够了吗?接下来,我们将为诸位奉上一场百无禁忌、酣畅淋漓、最刺激的比赛!让你们近距离感受一场鲜血与死亡交织的盛宴!” 主持人的目光巡视般扫过周围三大帮派,一百多位神情彪悍的拳手,拳手们立马响应地挥舞拳头、愤怒咆哮。 血性与男性荷尔蒙充斥了整间仓库。 “准备好了吗,各位?我从你们迫不及待的脸上已经看到了答案。但请容我再多说两句,”主持人笑了笑,“本次比赛为贵客们准备了最贴心的服务,酒水、美食,应有尽有,还有音乐……没有比勇士奋力搏杀的呐喊更动听的音乐。” 更外围的观众兴奋地脸色泛红,有的中年贵妇情不自禁触碰近在迟尺的拳手们发达的肌肉,然后娇躯瑟瑟发抖。 观众们闻言疯狂地涌向四周腰缠竹篓的男人,暴发户般向他丢出一袋袋钱币,冲着他们的脸唾沫横飞! 比赶晨集的农民更加疯狂。 “十三号黑暗稻草人,十克朗!” “三十五号蛇皮短吻鳄,二十克朗!” “六十八号荒漠屠夫,五十克朗!” … “地下格斗比赛的目的只有一个,使对手丧失战斗力,或者主动认输,拿下‘愤怒之拳’。”法兰西斯·贝兰站在仓库二楼,双手搭着栏杆,俯瞰下方的人头攒动的场景,“但有个前提,在规则范围内…任何作弊行为都被明令禁止,违规者直接淘汰,甚至剁手跺脚永久禁赛!” “几位大师觉得这个规矩有没有道理?” 隔着五米的地方,仓库另一侧,罗伊扫了一眼乞丐王、屠夫、以及收藏家身边密密麻麻的打手,和两位同伴交换了个眼神。 这次赴会的只有他,雷索,以及瑟瑞特。 奥克斯和弗利厄斯还在外面避风头,免得被人设下圈套,一网打尽。 不过他没想到,三巨头居然会亲自来谈判,这也算给足了面子。 乞丐王和他印象中慈眉善目没太大区别,实际上在后世,术士、非人种族受到永恒之火迫害的时候,正是这位站了出来,仅仅收取微薄的报酬,在大本营腐林提供救命的收留和庇护。 他憎恨任何狂热和歧视,关于这点,罗伊还挺佩服。 屠夫那霍莫克发型和坎蒂拉如出一辙,但脾气似乎并不如想象中的暴躁,至少面对三名猎魔人,他和一众小型堡垒似的手下老老实实保持缄默。 而收藏家奥洛夫·比尔德居然是一位术士,满身的护符和戒指散发着若有若无的元素波动,眼神不屑,脸色最为不善。 颇为出乎他所料。 废寝忘食研究魔法的人,通常没有太多时间花在权力的钻营之上。 如有例外,根据罗伊的记忆,大部分都是阴谋家! “当然,没有规矩和原则,那整个世界岂不都得乱套?”光头大汉代表猎魔人做出回答,“所以上次的行动,只惩罚违规者,不伤及任何无辜。” “你们放过了那个可怜的女人。当时我就知道,大师是有原则的人!”鸡冠头的矮人向旁边挥了挥手,顿时一位满脸胡须、肌肉发达的矮人女性端着一瓶红酒越众而出,倒满杯盏,三名猎魔人,诺维格瑞三巨头,人手一杯。 “我最欣赏原则!正如我本人,只要不触碰我的底线,大家就是好兄弟、好哥们,否则我发誓!定会把那个不开眼家伙的肠子,从肚脐里掏出来,打个结,丢进海里喂鲨鱼!” “这一杯,为了大师们难能可贵的原则!”矮人猛然举起杯子, 明亮的灯光下,人声鼎沸之中,六只手举起了杯子。 一饮而尽! “酒也喝了,”奥洛夫·比尔德突然放下酒杯,冷声道,“猎魔人,是不是该给个交代?初到诺城,就目无法纪,杀害咱们一位同僚,无论什么理由,你们都犯下了大错!” “哦,阁下要和我们算账?”三名猎魔人豁然抬起头,三双野兽般的竖瞳带着迫人的气势直直盯了过去。 那冷冽的目光仿佛刀子一样扎人,收藏家呼吸一滞,体内的魔力运转都停顿了那么一下。 他身后的手下顿时喧哗着围了上来。 “都冷静!奥洛夫阁下,还不让你的人退下去,咱们不是说好了,这次谈判以和为贵。”乞丐王质问道。 男人冷哼了一声,无奈斥退了手下。 “几位大师稍安勿躁,这次见面并非问罪,只求和平。咱们把一切分歧摆上明面,敞开了谈!” “这样最好,咱们也不想多造杀戮。”雷索坦然道。 “我们私下里也了解过…阿尔方斯·威利的所作所为,”乞丐王摩挲着金玺戒指,瞟了眼楼下,擂台中央两个拳缠布带的肌肉壮汉已经开始互殴,“的确挑衅在先,无故招惹几位大师,但你们直接灭掉他总部,甚至都没给个解释的机会,亦或者让咱们从中斡旋。是否…反应过激,太过凶残…对了,那位猫派的大师这次人不在,你们能否全权代表他的意思?” “贝兰阁下,我们和猫派的兄弟有着过命的交情,毫无疑问,替他选择!” “此外,如果之前的报复行动让你感到难受,很抱歉…”瑟瑞特上前一步,琥珀的瞳孔一扫,态度强硬,“但这就是猎魔人的行为准则。我们和克利弗阁下态度一致,底线不容侵犯。触者必死无疑!” 人不狠,站不稳! 如果他们态度不够强硬,恐怕死掉的就不是老威利。 “可你们的底线究竟怎么回事?”屠夫声音高昂了起来,“咱们得讲清楚,立个章程,总不能让悲剧再次重演——以后,咱们哪个手下不小心得罪几位,你们就打过来,赶尽杀绝。” “立个规矩,确有必要。”罗伊看了眼同伴,两人冲他点点头,便朗声道,“我们的底线很简单,只要不来故意挑衅,骚扰我们的朋友以及家人,自然不会动用武力。” “大家相安无事,皆大欢喜!” 乞丐王闻言松了口气,继而诧异, “这要求合情合理,但你是认真的,罗伊大师?就这么简单?” “你以为了?我们从来没想过跟几位诺城的霸主作对…”罗伊垂头,叹息道,“之前的一切不过是被逼无奈。不得已而为的反击!” 三巨头眼皮一跳,好家伙,被逼无奈,这也不是灭人满门的理由。 “那好办,从今天开始,我法兰西斯·贝兰、卡罗·瓦雷泽(克利弗)、奥洛夫·比尔德都会交代下去,约束手底下的人!绝不会再有哪个王八蛋敢为难大师。否则我们会亲自抓起来,交给你们处置!” “几位大师要是不信,按照商业之城的规矩如何?帮派和猎魔人,立下协议,白纸黑字。”屠夫建议道, “那就有劳各位老大,”雷索面色淡然,似乎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接下来,还有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几位大师将来有何打算?”乞丐王吩咐了手下一句,目光扫向台下,比赛已经进入白热化,两名满脸鲜血的拳击手扭打在一起,在擂台上翻滚。 女人兴奋的叫喊震耳欲聋。 “在诺城安家落户,还是离开?” 三巨头悄然竖起了耳朵。 没人希望抱团的猎魔人留下。 “未来的事情谁又说得准?”猎魔人这边,瑟瑞特突然笑道,“但过不了几个月,我们该去拜访另一个学派的好友。狼学派,诸位听说过吗?” “礼尚往来,到时候,也该邀请狼派的兄弟来诺城做客?”雷索饱含深意地说,“想必几位老大也理解…世上猎魔人越来越少了,如果不多聚聚,团结起来,就容易被人欺负…即使大家都是讲规矩的人。” … 三巨头陷入沉默。 原本蛇派和猫派已经足够棘手,如果又来一个狼派,好似头顶悬挂利剑,后果不堪设想。 即便猎魔人是在虚张声势,但由不得他们不忌惮。 收藏家怀揣的小心思,也偃旗息鼓。 “听几位大师的意思,准备在诺城长期发展下去?” “诺城经济发达为北境之最,每天的都有无数场交易,要养活十几个猎魔人很简单吧?”罗伊意有所指,“咱们胃口不大,所需耗费,不到贵帮的百分之一。” 三巨头闻言,脸色稍微缓和。 他们最担心就是猎魔人另立山头,妄图坐大。 “为了表示对新朋友的‘欢迎’,我们有一个礼物送上,”乞丐王按照之前商量的一套说,“老威利离世前和咱们约好了,由今年的格斗比赛,决定一块无主之地的归属。” “大致是商业区里的一条街。” “可拜几位所赐,我们已经私下达成协议…”乞丐王呼了口气,“这条街中的两间店铺,无偿赠送给几位大师经营。” “写进商业协议——永久产权,除了每月上交教会的正常商业税,三大黑帮不会收取任何保护费。”屠夫保证道,“而且不限种类:药剂店、成衣铺、铁匠铺、杂货铺…随你们意愿。永恒之火那边,由咱们负责搞定。” “只要三大黑帮,还存在一天,只要诸位遵守商业规矩,不主动挑衅、暗中破坏。”奥洛夫叹了口气,突然有些意兴阑珊,但形势不如人,由不得他不低头,“这份协议就有效。” “否则…丑话说在前面,”乞丐王声音变得前所未有的严厉,“几位大师要是敢无端出手,破坏规矩!我和两位老友,就算豁出帮派不要,也必让几位血债血偿!” 这是三巨头商量后的一种结果——给猎魔人一块地方,两个店铺足以,让他们安心经营。 有了牵挂和羁绊,才有顾忌,老老实实遵守自由之城的贸易规则。 毕竟,最可怕的是无牵无挂又不受控制的疯子。 而且三大黑帮啥也没付出,捞到的好处远超出猎魔人——从头到尾损失的只有那个死鬼。 …… “呼…吸…”罗伊脸上的兴奋一闪而逝。 他开始怀疑以前的蛇派是不是太过于低调了? 忍气吞声,屡受侮辱,动一次手,大开杀戒,却有这么多超出预料的好处? 思忖片刻,他随即释然。 确切地说,这是团结的力量,猎魔人联合起来的实力足够让三大黑帮忌惮。 换作落单的猎魔人,犯下此等罪,只可能被通缉、追杀到死! 不过这种机遇可一不可再! … 瑟瑞特和雷索相视一望,却发现对方的表情都有些怪异。 他们满世界奔波流浪,数十年。 靠着接取委托、猎杀魔物为生。 从来没想过,会在旧有的蛇派学校格斯维德、以及未来新的学校以外,拥有一份固定产业。 光头大汉眼中闪过一丝茫然,舞刀弄剑、追踪和炼金,他擅长,但对商业经营一窍不通,从来没有这方面的经验。 瑟瑞特却满脸放光,事实上,作为蛇派百科全书,他一直想尝试战斗以外,更多的可能。 前提是与复兴蛇派不矛盾! “三位老大好意,我们接受了!”瑟瑞特欣然一笑,“不介意的话,现在就能签订协议。” 片刻后,一式四份的协议签字、画押,迅速搞定。 几双手,沉稳有力地握在一起。 “那么,蛇派的大师,合作愉快!”三巨头如释重负,露出轻松的笑容,“我就这派人取来地契!” 第十四章 药剂店与歌舞厅 诺城中心。 与平民区隔着一条运河的商业区。 五名猎魔人、泽瑞坎女士,小卡尔,站在两座空空荡荡的店铺外,心情愉悦、一如今天灿烂的阳光。 两间店铺一大一小,大的面积和寻常酒馆相仿,而小的那间,开个成衣铺绰绰有余。 …… “伙计们,真的假的?从今天开始这两家店铺属于咱们了?” “还能有假?地契在这儿,货真价实!”瑟瑞特炫耀似地将一摞协议往他面前一晃,泽瑞坎女士和男孩儿也投来好奇的一瞥。 奥克斯顿时眉飞色舞地绕着两个铺子的木门,左敲敲、右摸摸,好似乡巴佬进城似的,啧啧称奇,“这可是自由之城最繁华的地段,要花钱买下来怎么着也得…” “两万克朗…擦擦口水,”瑟瑞特嘴角弯了弯,语气中也有压制不住的兴奋,“而且基本没有傻子愿意出手!” 作为北方的贸易中心,人气最旺的商业区,可谓寸土寸金,任何一间铺子,若非胡乱经营,赚钱都是板上钉钉的事,这份收入也足以让家人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 “三巨头可真舍得!唉…”奥克斯突然唉声叹息,“昨天我该陪你们一道去格斗场,增强说服力,没准能多捞点好处…第三间铺子啥的…到时候,肮脏、危险、憋屈的委托就滚蛋去吧,咱们自己当老板!” “你不重建学派了?”罗伊绷着脸,心头颇为好笑地剜了他一眼, “重建学派和当老板矛盾吗?”奥克斯挑了挑眉,煞有介事地反问。 众人考虑起来,固定的产业并不阻碍蛇派的崛起,反而能源源不断输送资金支持。 但往商业这一块深耕的同类极少。 毕竟大部分猎魔人都没啥经商天分,仅仅古板又低效地遵循传统——接取委托、猎杀魔物。 “这就是天意,命运的安排!”奥克斯大步踏入房门,张开怀抱,惬意地闭上眼转了一圈,仿佛在呼吸房间里“克朗”的气息,“正好手头一大笔钱没地方用,咱们马上把铺子装修出来,开张营业!” 琥珀的瞳孔转向猫派猎魔人,奥克斯自信满满地拍了拍胸膛, “猫鹫兄弟,照我说,你的钱暂时别分了,投进来按照比例入股,绝对稳赚不赔!” 弗利厄斯眼皮一跳,犹豫了两秒。 猫派猎魔人朴素的观念中,委托、战斗、生活,三点一线。 几乎不涉及别的领域。 把钱投资进商业,真的靠谱? 尤其讲这话的,是蛇派中最喜欢夸夸其谈的那位。 灰绿的瞳孔往学徒无辜茫然的小脸上一扫。 就当为学徒考虑? 他犹豫不决。 “开店,开啥店?几位有经验?” 猎魔人集体陷入沉默。 “坎蒂拉,给个建议?” 泽瑞坎女士抚了抚乌黑发梢,明眸里满是苦恼,她设想的未来之中不存在商业一词,同样对此一窍不通。 “要不,服装店?” 猎魔人集体否定。 “其实我考虑过…”罗伊往脑后兜帽里塞了只小鱼干,突然开口,“这间小的办成药剂店如何?炼制寻常药剂比炼制魔药简单得多!” 罗伊掰着手指说, “采购草药、材料,改造炼金平台、炼制,所有步骤、整个流程,你们重复了几十年,闭上眼睛都不会出错…无须付出额外的学习成本。” 此外,在奥森弗特大学,罗伊专门记下了不少调理常见病症的药剂配方,而有三巨头帮忙出面,不用担心专利纠纷。 他手上还掌握着一件大杀器——维吉玛天才炼金师卡尔克斯坦传授的独家配方,精力(壮阳)药剂。 罗伊和猫鹫曾经以耐毒性训练的名义强迫小卡尔服下该药剂,效果斐然,让男孩儿提前享受到青春期的烦恼,而且没啥副作用。 无论是在哪个世界,只要跟强化功能扯上点联系的药物,都能让人赚得盆满钵盈! 利润高、轻松。 老摩尔、苏茜也能负责点简单的工作,不再起早贪黑地辛苦卖菜。 “好主意!炼制普通的药剂对咱们不难。” “人力和物力需求低,我认为可行。” 众人皆是赞同。 猫鹫彻底心动,如果有个药剂店,不就能省时省力地训练学徒的炼金技术。 “没人反对?那就这么说定了!”光头大汉立马拍板,“左边这间改造成药剂店,今天下午聘请装修工人。” “等算出整体支出…”瑟瑞特建议道,“猫鹫兄弟再决定要不要入股,入多少,当然不能超过两成。” “没问题,那药剂店叫什么名?” “格斯维德如何?纪念南方的蛇派堡垒。”奥克斯提议。 猫鹫没反对,药剂店格斯维德摆上了日程。 关于另一家店铺的安排,众人却争论不休。 “酒馆最合适!”瑟瑞特控制不住地咽了口唾沫,“诺城满大街都是酒鬼,不愁客人,只要把店开起来,保证财源滚滚!” “酒鬼,是你想免费喝酒吧?”奥克斯不屑地摇头,“开酒馆麻烦!酒水的渠道是个大问题,而且客人鱼龙混杂,管理起来费时费力。想当甩手掌柜不太现实。” 他话锋一转,“我觉得妓院不错,要玩就玩把大的!咱们把那笔款项统统投进去,办一家规模不下于‘长矛洞穴’的消遣场所!垄断整个诺城的生意。”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妓院就不麻烦了?!”瑟瑞特斜着眼瞅了他一眼,“而且当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鬼主意?想对每个漂亮的‘员工’念诵你那蹩脚又肉麻的情诗?” … 罗伊脸色唰一下黑了下去。 “开妓院的猎魔人,什么鬼玩意儿?” 猎魔人老鸨,专杀白漂客,怕不怕? 话说回来,这不是什么体面的营生。 他打心底里反对。 “你们俩闭嘴吧!酒馆、妓院都不现实,”雷索沉声道,“照我说就铁匠铺…咱们虽称不上铁匠大师,技术不如贝连迦尔,但在锻造领域还算有点心得,打造点常规的制式武器装备、农具,不成问题。再招收几个学徒,完全忙得过来。” “不如开个剑术馆…”猫鹫又唱起了反调,“猎魔人的身手,众所周知,绝对是一块金字招牌。” “而在黑帮横行的自由之城,谁不想学两手剑术防身?” 剑术馆开起来,卡尔的训练又有了着落。 “得了吧…平日里打打杀杀还不嫌够多?”奥克斯不满道,“我坚持妓院!” “咱们中途得去凯尔·莫罕,还是酒馆合适…” “铁匠铺…” “唉…” 罗伊无奈地捂住了额头,转身过,与坎蒂拉、卡尔,六只眼睛对在一起。 皆是重重叹了口气。 …… “阳光照进心扉,一如久别重逢,故人温言问候。上午好,五位大师,坎蒂拉女士,卡尔小朋友!” 街角走出一位顶着紫色鸢尾帽,穿着风骚的红裤子和花衬衫,唇边一抹优雅短须的英俊男人,挥手招呼着迎面而来。 在他旁边跟着一位身材丰满,气质出众的金发美人。 “丹德里恩,普西拉,上午好,两位这是…”罗伊目光狐疑地在两人身上打了一转,肢体语言说明了他们修复如初的关系。 普西拉心肠还是软,这才几天就原谅了花心大萝卜。 “大师们想必有所耳闻,”丹德里恩叹了口气,英俊的脸上多了一分惆怅,“就在几天前,四巨头之一的阿尔方斯·威利被三大黑帮堵在家里,灭了满门,听说是破坏了什么秘密协议。从此以后,再也没有财大气粗的金主出手赞助诗歌大会,想要混口饭,难上加难!” 猎魔人的争论暂停,相视一望。 看来三巨头把罪名扛了过去…应该是为了给永恒之火一个台阶下。 给诺城市民一个交代。 “处理结果还不错。”众人心想,总好过自己被按上个“诺维格瑞屠夫”的名头。 “至于现在,”丹德里恩接着说,“我和普西拉打算去商业街另一头的香草旅社,缅怀一下霍桑一世为文艺界的种种付出。和各位同僚一起,为他写首纪念长诗。” “嗯。”普西拉俏脸也有一丝黯然。 对于诺城大部分市民,霍桑一世是个不折不扣的恶棍,但对于吟游诗人,确又称得上大善人,自身也是个真正的诗歌狂热者。 这时罗伊突然想起一回事。 按照正常的发展轨迹。 多年后,大诗人丹德里恩将从阿尔方斯·威利的遗产中得到一份馈赠——香草旅社,然后和普西拉一起稍加改造,开起了心爱的歌舞厅。 接着便上演了一出名为“肉体之罪”的人间惨剧! 可如今那头狂热、虔诚的卡塔·卡恩还未定居诺城。 又因为自己横插一脚,霍桑一世提前嗝屁,香草旅社变成了三巨头中收藏家的产业,再也没了大诗人的份儿。 “我这算是无意中破坏了他的美梦?还是拯救了他的爱人?” …… “几位大师刚才在争论啥?”丹德里恩眼神在空荡荡的店铺和众人之间狐疑地打转。 “还是我来解释吧?”罗伊欣然一笑,坦然道,“蛇派和猫派一起出钱买下了这两处店铺…其中一处已经有了归宿。但较大的那个店铺——” 不待罗伊说完,奥克斯热情洋溢地走上前,亲热地往大诗人胸口擂了一拳,后者痛呼一声,捂着胸口哀嚎。 “丹德里恩大师,你来的正好!” “咱们准备把这块地改造成诺维格瑞最大的妓院,您文采斐然,正好为新店铺创作一首诗歌!”奥克斯满脸期待揽住了大诗人的肩膀,复又将他摇得晕头转向。 “明明该开一家酒馆!” “铁匠铺!” “剑术馆!” “等等…哎哟,您松松手!”丹德里恩从猎魔人的肌肉旋囚笼挣脱出来,擦去棕发间的汗水,“几位的意思…嘶…这间大铺子,还没安排好?” “尚在讨论之中。”罗伊恳求地扫了几个大汉一眼,他们总算停止了争论。“丹德里恩大师,普西拉女士,两位在诺城生活时间不短,对各行各业了解更透彻。” “有没有什么好建议?” 金发美人陷入了沉思。 而丹德里恩蓝色的眼睛骨碌碌地一转,心头忽然涌起一股渴望,那是深藏心底的理想和愿望。 光凭自己,大概永远无法办到。 可如今,一个机会摆在眼前。 他咽了口唾沫,面朝众人小心翼翼地斟酌道, “酒馆、妓院、剑术馆,为何不把它们综合起来,稍加改造?” “什么意思?”几双竖瞳豁然锁定了大诗人。 他身形一颤,脸上挤出个灿烂的笑容,“歌舞厅如何,既能喝酒,又能寻欢作乐,还能锻炼身体…” 闻声,普西拉捋着秀发,明眸闪闪发光。 能有个固定的地方演出,也是她的心愿。 “嗯?歌舞厅也能办种那事儿?”奥克斯诧异。 “我指的是正规的歌舞厅,无关风月,顾客会得到更优雅、高级的享受。”丹德里恩试图描绘出一副美好的场景,“酒水,特指低度数、入口绵柔的葡萄酒。不至于让客人酩酊大醉、发酒疯。” “戏剧开幕,酒水暖场,诗歌收尾,最后,来个散场舞步。” 丹大师笑了笑,憧憬道,“这是上层社会的享受。” “咱们把它通俗化,带入到民间…必定会大受欢迎。” “那我珍藏的诗歌岂不是有了用武之地!” 奥克斯拼命朝着瑟瑞特挤眉弄眼,后者低头一叹。 “罢了,葡萄酒也算酒,歌舞厅就歌舞厅吧。” 谁叫他是当哥的那位。 “等等,这个主意确定行得通?”光头雷索和猫鹫提出质疑,“咱们几个粗人,非要办什么剧院一样的歌舞厅,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 “关键没那个功夫管理!” “大师们不必担心,如果你们同意这个建议,”丹德里恩双手合拢在胸前,满脸诚恳地说,“鄙人和普西拉女士愿意担当重任,代为打理。” “九成的利润归属诸位。” “而我们俩只要求那微薄的一成,作为填饱肚子的薪资,这些统统写进协议。” 普西拉俏脸一愣。 这家伙,又擅自把我拖进麻烦! 但她无法拒绝。 金发美人轻咬红唇,纤手合拢在腹部,美目中闪过一丝忐忑、期待,“如果大师们愿意给个机会,我和丹德里恩必定让歌舞厅盈利!” “是两位自己想开个歌舞厅吧?那也没关系,可若开起来后,你们联手欺骗猎魔人,可知有何下场?”猫鹫灰绿的瞳孔闪过一抹寒光, “给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欺瞒诸位!”丹德里恩挺着脖子,罕见地勇敢了一回,“而且我就在诺城定居,小有名声,却细胳膊细腿儿的体弱多病,想要逃也逃不远啊。” “花销得有多大?” “前期装修,剧院风格…大概得,两千克朗…后续因为得招聘舞蹈和戏剧演员,算上他们每月的工钱…”丹德里恩摸索着下巴,认真算了一下。“每个月不少于四百克朗,不超过五百克朗。但我保证,每一笔账都会详实记录,各位可以随时审查!” “若连续亏损三个月,我们自己滚蛋!” 猫鹫看了一眼瑟瑞特,后者估算着物价,点点头,他便不再异议。 光头大汉叹了口气, “普西拉女士,咱们不在诺城这段日子,多亏你照顾老摩尔和苏茜,算是帮了小鬼一个大忙。有介于此…我决定成全你们。” 两位诗人喜形于色。 眼巴巴看向了罗伊,就差他一个答复。 罗伊只感叹世界真是奇妙。 自己阴差阳错,让丹德里恩失去了香草旅社。 他们却又送上门来,提出歌舞厅的建议。 这就是命运的安排吗。 当然,他也乐于成全。 给大诗人和普西拉一个美好的结局。 可歌舞厅这种创新项目是盈是亏无法预料,他得提高性价比。 “我还有个条件,两位,”罗伊思忖道,“开歌舞厅没问题,但每个月,至少得安排一出关于猎魔人的诗歌吟唱,或者剧目演出。” “我不会强行要求两位去歌颂,可至少也要为猎魔人正名,为客人科普真正的猎魔人形象,你懂我的意思吧?” 就算这部分钱亏掉,若能起到宣传效果,也不算白费。 毕竟诺城作为北方的商业中心,对整个北境都有一定的影响力,值得作为一个试点。 猫鹫眉峰紧蹙,不解其意。 但蛇派三位大汉,却若有所思。 想要复兴学派,招收学徒,改善猎魔人的名声,破除丑化其形象的种种迷信传闻,确有必要。 当初在维吉玛,弗尔泰斯特拒绝为猎魔人正名。 那么就在诺城再试一试吧。 丹德里恩和女吟游诗人相视一望,灿然一笑, “诸位,我保证每个月,至少两首新作品宣传猎魔人的正面形象!如果反馈不错,还会加大力度。” “而且本人亲自出马编写诗歌、剧本,效果绝对不亚于维吉玛那出‘下水道屠夫传说’。” 罗伊嘴角抽了抽,还能不能翻篇了? 摇了摇头,他握了握金发美人的手,又重重拍了拍丹德里恩的肩膀,“咱们马上就可以签署协议!” 说完,忽而又凑近大诗人,神秘耳语, “丹大师,以后该收敛你的风流劲儿,还有,保护好普西拉,别让她再受伤!明白吗?” “嗯?”丹德里恩蓝色的眸子里满是疑惑,自己以前伤过普西拉的心? 管它了! 歌舞厅要紧! “如您所愿,我发誓!”大诗人抚胸躬身行礼。 “等歌舞厅开业,”罗伊看了眼宛如璧人的一对诗人,“我会送上一首作品,希望到时候,普西拉女士能精彩地演绎一回!” “那就恭候诸位大驾光临!”金发美人屈膝颔首行了一礼。 第十五章 神殿岛下 金灿灿的阳光笼罩整座诺城。 商业区,原本空荡荡的两间店铺挤满矮人——来自屠夫克利弗的友情推荐,九折优惠的矮人施工队。 两家店铺同时开工,总计花费两千五百克朗装修费,其中猫派猎魔人入股两成。 锤子钉子叮当隆冬。 粉尘满室弥漫、油漆散发刺鼻气味,店铺的装修改造如火如荼。 门外,坎蒂拉和小卡尔负责监督药剂店,丹德里恩和普西拉则盯紧歌舞厅。 老摩尔两口子抱紧小米诺,皱巴巴的脸上笑出了花儿。 而猎魔人们—— 诺城最北方的神殿岛,永恒之火总部以及选民广场向西行数百米。 四道强壮的身影站在临海的一块孤岩之上,向下俯瞰——汹涌海浪拍打礁石,氤氲水汽折射七彩阳光。 “罗伊的预感准吗?”猫鹫灰绿的瞳孔透过墨镜,扫了眼天空中的红彤彤的太阳,“神殿岛下面居然藏着一个秘密实验室,还关押着猫派的一个成员。” “确定不是他喝多了产生臆想?” “相信我,伙计,”奥克斯双手环胸,凝视着宽广无垠的海面、“每个猎魔人突变时获得的能力都存在一丝差异,而罗伊,算是一个幸运儿…青草试炼后恰好拥有了一种神奇的预知能力,偶尔能捕捉到过去和未来的片段。” “你可知咱们背上的蛇派钢剑、银剑从何而来?”瑟瑞特拔出钢剑,爱不释手地轻抚质地冷硬的剑脊,“因为罗伊得到了某种启示,指出学派蓝图所在地,咱们才能找到图纸,锻造武器。” 上古之血过于敏感,所以猫派猎魔人只能换个说辞。 “小鬼的预感从未出错…既然他这么说,”雷索怀里搂着歌尔芬·橘猫,笃信不疑地说,“用不了多久,必然给你一个惊喜!” “预知、启示?真是特殊又强大的能力,希望这次一如既往地准确无误。”弗利厄斯眼神闪烁一丝怀念。 自从离开破败的猫派学校,开始浪迹天涯后,他已经有数年未曾见过猫派同伴。 那个被关押在神殿岛下的倒霉鬼又会是谁?一个熟人? …… 四人等待之际。 身着一条短裤,背负阿隆戴特,显露出精瘦肌肉、修长身形的罗伊,正在海洋与神殿岛接壤的冰冷水域里飞速游动,寻找着通往秘密实验室的路径。 得益于湖女之剑的“水泽”能力。 一股水元素薄膜包裹住他的身体,他不仅能水底呼吸、水面行走,行动也变得如同水生动物般惬意自在,海水的阻力,在一种无形的影响下变成了推动力。 合拢的双脚鱼尾般奋力摆动,双臂应和节奏舒展。 流线型的身体在水深五米处,飞快地来回穿梭,寻找着海床与岩缝间的裂隙。 从海面往下看。 仿佛有一条年轻海豚在蔚蓝的海水里欢快畅游。 “呼——” 帮派的麻烦解决,店铺也进入装修流程,剩下的时间自然不能浪费。 他也就瞄准了计划之中一处险地。 神殿岛下方,关押着一位悲惨猫派猎魔人,藏有数张猫派蓝图的秘密实验室。 五分钟后。 罗伊从神殿岛西侧游动到北侧。 忽而心生警兆,暗金的瞳孔往深邃的海底扫去,两头浑身滑溜溜,生有鱼鳞和蹼,淡蓝色人形生物朝他迅速靠拢。 二十米、十米。 形象变得清晰——眼球惨白,鼻子就是两个窟窿,血盆大口露出一排细密的锯齿。 “水鬼?” 猎魔人面不改色,手臂拨弄了两下海水,稳住身形。 左手勾勒土黄色倒三角。 淡黄光芒笼罩周身。 右手凭空一抓,加布里埃尔浮现掌心。 扣动扳机。 “嗵、嗵——” 连续两箭。 弩矢破开海水阻力,拖出两条白色的气泡带。 正中两张丑陋大脸。 引导箭+眩晕箭,巨大冲力瞬间穿透颅骨。 血花绽放,又被海水冲散。 两头袭击者没碰到猎魔人一下,便饮恨弩箭之下,翻转惨白肚皮,无力地浮上海面。 罗伊仍然端着手弩。 不远昏暗的海水里,又有三头水鬼闯入视野。 暗金瞳孔闪烁寒光。 “嗵、嗵!” 两箭精准爆头。 食指犹在扳机之上,来不及扣动,一股腥风扑面。 第三头水鬼已然游至身前,惨白的眼球、腥臭的锯齿几乎怼到脸上。 猎魔人怡然不惧,手弩切换为银剑。 震慑! “唰——” 人影与水鬼瞬间错身而过。 暗红剑刃劈开水幕。 水压冲散血花,水鬼分作两半的残躯漂上海面。 “击杀水鬼*5,经验值+100,猎魔人lv7(1130/4500)。” …… “噗…” 满头黑发的猎魔人破开浪花,吐了口海水,在神殿岛与海水接壤处,一块湿润的沙地登陆。 从空间取出毛巾擦干身体,换上飞狮怪甲胄。 掏出短刀娴熟地解剖身边几具血淋淋的水鬼尸体,摘下牙齿指甲、舌头眼球,开膛破肚收集有价值的内脏器官。 然后脑子里一通搅拌,罗伊掌心多了一枚半掌大,小型红色突变物。 “意外之喜啊,正好为下次的青草试炼储备。” 料理完水鬼,猎魔人仗着敏锐的身手,爬上了登陆点附近粗糙不平的岩壁。 之前他找遍了海底都没能找到入口,意识到自己思维进入误区。 也许入口并非在水下,而是在神殿岛的山体遮掩之中。 刺目的阳光洒落。 一只人形生物贴着神殿岛下方的悬崖峭壁,以骇人的速度来回爬行。 有如壁虎游墙,灵活性远超任何攀岩大师。 如此反复搜寻了几遍,猎魔人眼前一亮,终于在一块隆起的山岩后,找到一条杂草丛生、青苔点缀的的陡峭小道。 顺路而下,约莫两分钟后,他看到了一座狭窄的山洞。 “总算找到你了!” …… 昏暗的洞穴,火把的光芒照出几道高矮不一的剪影。 五名猎魔人正对着一堵堆满碎石的墙壁发呆。 “罗伊,你确定实验室入口在这堵墙壁后面?”奥克斯站在碎石堆上,一手提着火把,一手往着冷硬的墙面敲敲打打,满脸疑惑。“没开玩笑吧?难不成还得弄点炸药来把它给炸开?” “可要这么做,三巨头恐怕会怀疑咱们要去抢劫个金库啥的。” “蠢货,炸药顶个屁用?!你没感觉到元素波动?”瑟瑞特一把摁住脖子间的轻颤的蝮蛇吊坠,琥珀色的瞳孔闪过一丝凝重,“魔法元素在此汇聚,这显然不是普通的墙壁。” “这是术士释放的强大幻术…”光头大汉往厚实的手掌摩挲过粗糙的石壁,脸上流露出一丝回忆之色,“十年前咱们在金塔河畔一口山洞,见过类似的幻术。还有玛哈坎…” “当时找到了一位帝国魔法顾问的隐秘实验室,然后收获了一大袋子光明精华和轮注粉尘。”回味着过去,瑟瑞特神采飞扬,脸上熠熠生辉。 “这么说,还真让罗伊说对了,神殿岛下面藏着个密室?”猫鹫抬了抬鼻梁上的墨镜,不知想到了什么,目光灼灼地了扫了对方一眼。 身为蛇派最年轻,身手最弱的猎魔人。 偏偏掌握如此强大的预知能力,简直是一个人形探宝器! “诸位,想想办法解决它。”罗伊绞尽脑汁揉了揉太阳穴,这堵幻术构筑的墙壁,放在另一个世界那就很简单,直接用女术士凯拉·梅兹赠与的魔法道具尼赫蕾妮之眼破除。 可如今… “小鬼,记不记得咱们在碳山,斯迈尔克矿道是如何解决这个难题的?” “你指的是保护太阳之血那副壁画?”罗伊恍然大悟,回忆起当时的场景,瘸腿的光头大汉,手指沾着某种粉末抚摸壁画,“反魔法金属!” “嗯,还不算太笨!” 接下来,罗伊便肉痛地从战利品包裹里掏出昂贵的反魔法金属粉末。 往拦路的墙面上抹了一点。 涂抹处豁然浮现出一块亮金色的斑块,迅速扩散。 厚实的墙壁仿佛被点燃的纸页,向着周围虚化,眨眼消失殆尽,露出一口黑布隆冬的山洞。 一股阴冷的气息从中透出,莫名让人背脊发冷。 “待会儿大家小心点儿…”罗伊熄灭了火把,郑重告诫,“预感告诉我,里面藏着些‘脏东西’。” 第十六章 魔像守卫 “咕噜咕噜…” 山洞里响起连续的吞咽声。 五名猎魔人各自饮下一瓶“猫”,狰狞乌黑的血管爬上脸颊。 五对异色的竖瞳徐徐转动,犹如夜色中的野兽发出荧光。 魔药生效,黑暗模糊的视野,变得清晰似白昼。 罗伊环目四顾,狭窄的山洞,怪石嶙峋,洞顶倒挂着密密麻麻的钟乳石,四下随处可见椭圆小巧的菌类植物。 更有阴冷的气息从深不可测的地方吹来,仿佛黑暗中藏着莫可名状的恐怖之物。 罗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五人顿时默契地收敛呼吸,垫起脚尖。 化身偷袭猎物的猫科动物,无声前行。 深入山洞不过两分钟,五人穿过狭窄的隧道,进入一处宽敞平坦,空空荡荡,广场般的所在。 不远处隐约出现了人为建造的华丽石柱,地面也铺陈着破旧的大理石板,每隔一段距离摆放着一个熄灭的火盆。 这里显然是某个被人类废弃的场所。 五人躲在岩柱后,目光继续转动,越过漆黑广场的正中央一座干枯许久的喷泉,再往旁边,豁然收缩成棱形。 一个漆黑的庞然大物,安静地矗立在喷泉边。 它拥有人类的四肢和头颅,高度至少超过了三米,壮硕的体型充满压迫力。 浑身上下缠绕着一圈圈散发荧光的带子,镌刻着密密麻麻、深奥晦涩的魔法符文。 四肢和脑门上,生长着一根根木炭似的柱状物。 形象憨厚、怪诞、又可怖。 黏土魔像 身份:守卫(它忠心地看守此地,驱赶并杀死一切入侵者。) 生命值:? 属性: 力量:? 敏捷:12 体质:? 感知:10 意志:无 魅力:4 精神:20 技能: 黏土之躯(被动固化): 作为黏土和魔力的造物,它力大无穷、皮凑肉厚,体质、力量+10。 黏土魔像不需要食物和饮水,体内魔像核心和体表魔法符文会自动从空气中吸取游离的元素,提供持续运行的能量。 免疫恐惧等所有精神异常,免疫流血、火焰和毒素。 对强酸敏感。 … 嘶—— 罗伊看着那一长串的免疫字样,眼皮一跳。万分庆幸自己叫上了队友,一个人跑下来和它单挑,肯定会被揍得很惨。 毕竟这家伙皮糙肉厚,独自用武器砍,没把它杀死,估计得先把自己累死。 而且它不存在意志属性,简单地说,它坚如磐石,不可动摇。 猎魔人不认为隐藏的杀手锏,震慑冲击,能对魔像产生作用! …… 这东西实在过于醒目,四名见多识广的大龄猎魔人一眼就认出它的身份,脸色或是凝重,或兴奋。 这相当于常识。 许多法力高强的术士,都喜欢购买或者亲手制造魔像,充当忠心耿耿的守卫。 相比于另一种高性价比的保镖巨魔,魔像造价高昂,却不需要源源不断提供大量的食物。 更死板呆滞无法和主人交流,却因为油盐不进,不会像憨头憨脑的巨魔那般,被尖牙利嘴的人类,三言两语哄骗过去。 意味着此战无法避免。 光头大汉沉思了两秒,从空间戒指取出针对改造生物的构体剑油,分发下去。 炼制构体油仅需狗脂和毛球菇两种常见材料,所以猎魔人一直备在空间里,随时取用。 接过剑油。 五名猎魔人盘膝在地,按照各自的节奏韵律,沾着滑腻的油膏,涂抹雪亮的剑身。 手臂动作明明参差不齐,却带着难以言喻的和谐感。 “咕噜咕噜……” 一人一瓶雷霆。 脸颊上,绝症似的乌黑血管更为浓重。 饮罢,光头大汉用指尖在地面画出一个阿尔德法印的符号,然后指了指自己,奥克斯、瑟瑞特…罗伊。 安排好释放顺序。 嘴唇开合,无声做了几个口型, “躲开冲锋!” 如此庞然大物要是发起冲刺,冲击力大概不亚于石化蜥蜴,在场无人能够正面抗衡。 众人颔首,不约而同勾勒五指,释放淡黄色的光芒流转周身。 罗伊又掏出兜帽的歌尔芬·大橘,命令它乖乖待在原地。 当下万事俱备。 光头大汉沉着脸,领头冲了过去,四名同伴紧随其后,分作不同方向,一阵风似地涌上前,包围住中央的庞然大物。 黑暗中,五对兽瞳闪烁荧光。 仿佛借着夜色,围猎雄狮的狼群。 魔像瞬间被异动惊醒,刻满臃肿身体的符文,光芒大盛。 “呕喔——”它晃动身体,爆发出沉闷的低吼。 整个山洞在回声中摇晃。 然而不待它出手,光头大汉肌肉虬结的手臂猛然往前一推! “砰!” 空气震荡,强大的冲击推得魔像一个踉跄,身体失衡。 随即,紫色的法阵腾空而起,一记亚登法阵进一步削弱魔像的速度和反应。 四面的猎魔人们疯狂发起进攻。 裹着剑油的银剑划出漫天残影。 火花四溅。 一连串“噗噗噗”的响声响起,无数道利刃在坚硬的陶瓷上剐蹭,却无法触及内部。 “吼—呜—” 盾牌般的巨大手臂迅若雷霆,往两侧一挥,格开数把银剑。 魔像蓦地引颈长啸,黝黑沉重的身体异常地静默、缩紧,做出明显的蓄力姿态。 “砰——” 空气再次炸响,奥克斯一记阿尔德轰中它宽阔的后背。 蓄力被直接打断,魔像笨拙而狼狈地向前迈动两步。 猎魔人们抓住机会,银剑、法印狂轰滥炸。 如此循环往复。 五人法印默契配合,魔像被定在原地挨打,几乎不能完整地攻击一次。 五轮过后。 猎魔人们法力消耗大半。 魔像的运转速度肉眼可见地降低。 周身的符文光芒黯淡、坚硬的黏土皮肤千疮百孔,接近油尽灯枯。 许是创造者制定的程序,毁灭之前,令它做殊死一击。 魔像回光返照般挣脱亚登的束缚,猛然一跃而起。 下坠! 灰尘四溢,强劲冲击波将五名猎魔人全数推开。 然后,爬满符文的木头脸,转向暗金瞳孔的猎魔人。 庞大的身躯,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速度! 两米以外,罗伊心头升起巨大警兆。 小山般的阴影迎头压下。 劲风吹得黑发乱舞,脸皮紧绷。 不到半秒。 来不及躲闪,甚至来不及唤出手弩,发动闪烁。 但他的坐骑还在乖乖坐在远方——传送! “唰——” 庞大的身形撞散一抹残影。 猎魔人身形一下子融入空气,再次出现,已经站在远处洞穴拐角,蹲坐于地的歌尔芬·大橘身边。 “喵?”猫咪琥珀的眸子疑惑地看向主人,肉爪扒拉他的裤腿儿。 罗伊险死还生,满腔怒火地冲着远处笨拙地挺住身体的魔像,连续扣动扳机。 “嗖嗖嗖—”连续三箭。 魔像终于耗尽了最后的生命,轰然倒地。 “击杀黏土魔像,经验值+50…猎魔人Lv7(1180/4500)。” … “咦,不应该啊…经验怎么这么低?”罗伊抱起歌尔芬,擦了把冷汗,随着众人走向魔像残骸,面露诧异。 “难道这大个子没有灵魂,或者说灵魂残缺?空有一具躯壳?” 人工改造的生命,构体,是这么回事吗? 另一边,奥克斯已经从残骸里掏出三个战利品,众人的目光不由被其中一枚表面光滑的红褐色东西吸引,质地坚硬如玉石,形如心脏。 “最值钱的就是这枚魔像核心,价值数百克朗,卖给术士,很快能利用它另起炉灶,创造第二头魔像。” 瑟瑞特解释道,“不过这份怪物精髓,和轮注尘埃也不错。” “这…怪物精髓能否让给我?”猫鹫罕见忸怩地发出请求,“猫派青草煎药配方,正好需要用到这玩意儿,我想给卡尔留着。” “这东西归你了!” 蛇派猎魔人们自无反对。 罗伊将剩下的两件东西收好之后,盘膝坐下,随着众人一道冥想,恢复损耗的魔力和体能。 第十七章 枯骨 一小时后,恢复部分魔力的猎魔人继续探索漆黑的山洞。 喷泉水池不远,规律间隔的熄灭火盆,组成一条显眼的通道。 众人一路点火。 当光明驱逐黑暗和阴冷,走过几步腐朽的石阶之后,他们来到一座密闭的大门前。 昏黄的火焰照出门扉上一片银色的古代符文。 淡淡的魔力萦绕不散。 学派吊坠微微震颤。 “咚、咚…”奥克斯扣指轻轻敲击两下,手掌贴合上去使劲摁了摁,大门纹丝不动。 “这种硬度、加上魔力防护,阿尔德法印拿它没辙。” 琥珀瞳孔突然转向罗伊, “你看我干嘛?” “这扇门也许是一个强大的幻术,反魔法金属没准有效!” “脑子被水鬼啃掉了吗?”瑟瑞特“哐当”一声狠狠敲了自家兄弟脑壳,“这儿不是有钥匙孔,什么乱七八糟的幻术!?” “亲爱的兄弟,我警告你…”奥克斯身形半躬,目露凶光,咧开满口白牙,“别以为店铺安排上让了步,就可以随意侮辱我,再敢——” “闭嘴,两个蠢货!”光头大汉蒲扇般的手掌往两人脖子上一按,顿时,两兄弟好似被提住脖子的猫一样,偃旗息鼓。 “弄清楚场合再斗嘴,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出钥匙!不出意外,小鬼预感中那位可怜的猫派成员,就被关在里面?” 猫派猎魔人闻言神色一凛,触摸大门的手指抖了抖。 而罗伊颔首,脑海中的记忆翻滚, “黏土魔像已经变成战利品,实验室外最大的威胁解决,我建议分头行动寻找线索。但要注意,这个山洞接近海洋,阴冷、潮湿,某些角落也许存在经年积累下来的剧毒瘴气。大家要是嗅到什么不对劲儿的味道儿,千万注意安全。” “小子,这点用不着你提醒。” 接下来,众人分作两队。 奥克斯兄弟,弗利厄斯搜索西边,而罗伊和雷索,搜索东边的洞穴。 两人从宽敞的洞穴大厅,进入另一条狭窄的岔道,一路风平浪静,采了不少毛球、槲寄生之类的草药,更发现一种奇妙的植物——荧光蘑菇,生长在洞顶,状如成团的蜘蛛卵,散发淡绿色的光芒,宛如一盏盏天然的魔法灯,神秘而美丽。 一路荧光相送,两人趟过一口冰冷的水洼。 “小鬼,记不记得上次一起潜水是啥时候?”锃光瓦亮的脑袋冒出水面,雷索踏上陆地,擦了擦一脸水迹,魔药造成的狰狞异状显著消退,脸色变得柔和。 不知不觉间,那个懵懵懂懂,喜欢小偷小摸的学徒已经入门一年了。 “别跟我提什么潜水!”罗伊摘下一把青苔擦擦了头发,又想起斯迈尔克矿道尽头,那口堆满孽鬼排泄物的水池,口腔里莫名其妙钻出一股屎味儿,“当初你那一脚,什么扯犊子的粪坑试炼!害得我好几天都没啥胃口。” “蛇派的光荣传统必须保留。”光头大汉却摇头,“何况我怎么记得,那天晚上你和海蝎子谈天说地,烤肉吃得肚子滚圆——” 正说着,两人脖子吊坠忽而轻颤。 默契地做出战斗姿态。 抖动手腕,“唰——” 银剑出鞘。 洞顶的荧光蘑菇洒落淡绿的光芒。 不远,一头提着灯笼和长剑,裹着半透明长袍的妖灵从虚空中钻出,沙哑尖嚎着,扑向猎魔人! 五指勾勒,淡黄光芒流转。 光头大汉顶着昆恩法盾,蛇派银剑放置身后,作尾位起势,犹如捕食的龙蜥,甩动锥尾,飞快几步跨至妖灵身边。 唰—— 银剑势如雷霆,斜上一撩。 格开妖灵旋转的剑刃,余势不止,削中它半虚半实的身体,使得它身形一顿。 雷索轻盈矮身,借机绕至身后。 五指往地面一按,淡紫色的法阵升腾而起,亚登陷阱瞬间锁定妖灵,半透明的身体强制转换为实体,失去物理打击的免疫力。 “嗖、嗖——” 远处罗伊连续扣动扳机,弩矢拖曳尾羽,引导箭+眩晕箭的组合,正中它消瘦的后背。 妖灵陷入僵直。 光头大汉同时将蛇派钢剑舞成残影,“唰唰——” 一刹那连出三剑,痛击它的胸腹,银剑腐蚀躯壳,泛起起阵阵轻烟。 “啊——” 妖灵蓦地发出一阵绮丽至极的哀嚎,如同水波般荡漾身体,无形的声波向着四卷席卷。 但,两名猎魔人只是微微晃了晃脑袋,立即恢复清醒——高意志直接免疫了妖灵哀嚎。 …… 远近配合。 手弩与银剑狂风暴雨地连击。 整整两秒。 妖灵被困在原地,犹如一个不倒翁,被抽得动弹不得。 两秒后。 光头大汉突然收手,灵活地向后一跃。 “嗖嗖——” 弩射继续。 远处袭来致命两箭,正中妖灵干瘪丑陋的脑袋。 它耗尽生命,浑身青光大盛,仿佛被无形的火焰点燃,带着不甘怨毒的哀嚎,化作虚无。 星星点点灿烂的光斑坠落在地,形成一滩翠绿的恶灵尘。 其中隐隐夹杂着一枚绿色的小型突变诱发物。 “击杀妖灵,经验值+60,猎魔人lv7(1240/4500)…” “呼…”罗伊伸手一挥,恶灵尘和突变物统统收入战利品包裹,留着调配青草煎药。 拦路者既除,暗金瞳孔扫向隧道最深处。 洞顶蘑菇的荧光照耀下。 生满钟乳石的墙壁边,安静地躺着一具人类的骸骨。 “等等小鬼,别急着过去…”光头大汉还剑归鞘,往尸体旁边的角落扫了一眼。 鼻子动了动,一股透着腐败的气息的蠕动白雾,蛰伏在角落。 这显然是某种有毒气体,若是携带着金莺魔药自然不惧。 可金莺的材料难寻,两人并没能提前储备,交换个眼神后,默契地往各自身上套一个昆恩龟壳。 由雷索出手,隔着数米距离,对准瘴气一记伊格尼。 火蛇喷吐,引燃气体。 “轰隆”一声。 刺目的火星闪烁,一场轻微的爆炸后,瘴气瞬间被焚烧殆尽。 两人又烧了第二遍,确认无误,这才走到骸骨身边。 光头大汉一手托起骷髅头,一手托起髋骨,细细端详,“男性,死亡原因…头骨遭到重击、并且全身多处骨折,断裂的骨头大概刺破了脏器…骨质存在魔力侵蚀的迹象,残留着稀薄元素能量…” “一个术士,魔法改造过的身体看不出具体年纪,但至少死了有数十年,妖灵该是这家伙死后所化…” 雷索喃喃自语, “可他为什么死在这个角落,跟那间紧闭的大门又有什么关系?” … “我大概知道一点原因…”罗伊从尸骨旁边沙土之下掏出一张薄薄的牛皮纸,擦干灰尘,目光一凝。 开立人:杰胡达·洛乌 购买人:伊瑞纽斯·瓦·施泰恩加德 货物:守卫魔像(黏土,陶瓷) 保修:若陶瓷出现损坏,请尽快通知附近的学徒分店。本魔像仅由授权工作人员维护。 …… “这么说,这个倒霉鬼的身份大概率是…魔像的维修工程师?”荧光蘑菇照出雷索古怪的脸色,“修好魔像后,某种程序出错?导致他被被当成入侵者攻击。” “遭受重创后,逃到山洞底部,咽了气。” “没错,依照骨头上的衣服来看,色泽灰暗,款式老旧古板,维修工程师无疑。” 现实还真是讽刺啊。 两人相视一望,哭笑不得。 这张收据上还记录着另一项重要信息。 “伊瑞纽斯·瓦·施泰恩加德…拗口的名字。” 购买人,即为魔像的主人。 “他就是神殿岛下秘密实验室的真正拥有者吧。” 罗伊好奇道,“你听说过这家伙吗?我有种感觉,他所处的时代,魔法大概比现在更流行。” “专门售卖各种魔像的商店,想想都够刺激。” 毕竟魔像可不止有黏土打造,还有石铸的,更为强大危险的石像鬼。 “我对北方的历史不太了解。”雷索摇头,站起身体,“走吧,去看看那三个家伙,有没有偷懒斗嘴。” …… 第十八章 凝视深渊,反得抬举 猎魔人师徒从山洞东边,迅速移动到西边,顺着几条干枯的藤蔓爬了两个坡坎,中间又炸掉几窝瘴气。 顺利地进入一个宽敞的房间,铺陈着整齐的大理石地板。 有别于造型粗犷、废墟般的山洞,这个房间装饰得更为精致,华丽。 两人在门后的台阶上驻足,凝视一块刻着上古语的石碑。 暗金的瞳孔徐徐转动,罗伊凭借四分之一精灵的血脉传承,轻易辨认出语义, “凝视深渊、反得抬举?” 低沉的话音落地,作为回应,空荡荡的大厅里,仿佛有一阵阴冷的气息呼啸而来。 罗伊挑了挑眉梢。 光头大汉陷入沉默。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这句上古语给他的感觉—— 仿佛一个陷入绝望之人,将死前疯狂挣扎,却误入歧途;艰难前行,最后又获得某种成功? “狂热、极端…极端意味着危险,可不是什么好玩意儿。”光头大汉,看了看不远,房间中央,奥克斯兄弟,瑟瑞特正站在一圈圆形的立柱边, “走吧,别浪费时间,咱们先过去。” …… “三位,找到钥匙没,别告诉我,你们一直冲着这玩意儿发呆。” 两人凑到近前,才发现中央的立柱高得吓人,至少十几米,从地面连接至天花板,坚硬的表面绣满一圈圈稻穗似的花纹。 仿佛一座巨型囚笼。 只是笼子栏杆的间隙太过大。 出入自由。 而每两根立柱之间,矗立着一座面无表情、朴素端庄的人形石雕。 它们有如站在阴影之中静默的巨人,苍白、冷漠的石眸注视着未知的彼方。 “咱们杀了头妖灵…然后发现了一份记录…”奥克斯将一页上了年头的牛皮纸展示给两人,貌似是一页研究笔记—— “我们按照老师伊瑞纽斯·瓦·施泰恩加德的命令,对水鬼的基因进行了一系列研究。 喂入河豚毒素后,所有研究对象都陷入昏迷,过了二十四小时,全部失去生命迹象,实验无法继续。 署名:马提鸥·西库拉” …… “这就对上了!”罗伊掏出之前的那张收据一对比,神色振奋地说,“这位老师和魔像购买者是同一个人。瑞纽斯·瓦·施泰恩加德,这间秘密实验室的拥有者!” “开启那道门的钥匙,必然就在他身上!” “冷静点,小子…”瑟瑞特立即泼了桶冷水,“咱们把这地方都搜遍了,除了这张研究笔记,和一头送死的妖灵。连只老鼠都见不着,更别提钥匙!” “没准那位法师早就废弃掉整个实验室,躲到不知什么地方去了。” “到头来,还得去搞点炸药把实验室给炸开!” “不对!既然你们遇到了妖灵…那说明附近应该有一位死者的遗骸…”雷索一脸笃定地说。 “抱歉,遗骸没有…”猫鹫忽而走到一座雕像旁边,定睛一看,立柱之上,竟然有一个小巧的活动拉杆。“但我发现了某种机关。” 猫鹫轻轻把拉杆往下一拽。 “訇—訇—” 地面震动,灰尘四溢。 原本面朝众人的高大石雕立刻响应,沿着顺时针方向旋转了九十度。 “正确调整它们的面向,应该就能得到答案…骸骨和钥匙!” “鬼鬼祟祟的术士,就喜欢搞这些伤脑筋的东西。还等什么?”兜帽猎魔人径直走到最西边的拉杆边,“就让奥克斯大爷,来解决这个谜题!” “蠢货!数学白痴!”瑟瑞特不屑一笑,“你知道有多少种可能得组合吗,就算你转上三天三夜都试不完!” 罗伊闻言晃眼一瞧,围成一圈的雕像一共有七座,每座都有四种朝向。 “这意味着可能性为,四的七次方…” 罗伊心头咯噔一跳,“一万六千多种可能!” 众人脸色大变。 “那又如何?熬过青草试炼,咱们最不缺的就是时间!”奥克斯揉了揉鼻子,迅速恢复了斗志,随机选择了一座雕像,开始拉动机关,“哪怕用最笨的方法,多花点时间挨个尝试,也比站着不动,只知道抱怨强!” “等等傻子!你不做点标记?我敢保证,不到一百次全部乱套、重来!”瑟瑞特开始和兄弟默契配合,弗利厄斯走过去帮忙。 胸中燃烧着一把火, 他必须解开机关,打开实验室,见到那位罗伊预感中的猫派猎魔人。 …… 而罗伊站在原地,目光转动,陷入思索。 他只记得神殿岛下面有个实验室,机关的解法却早已模糊。 “小鬼,来帮把手!” “这张研究笔记…雷索,我记得水鬼明明免疫毒性,”年轻的猎魔人却提出一个古怪的问题,他不打算死板地去转动机关,肯定存在某种诀窍,“为啥注射河豚毒素后,会昏迷并死亡呢?” “我不是术士,也没做过那么详尽的实验,但据我所知,河豚体内的毒和别的毒不太一样,算是一种神经毒素,毒性为自然界之最,且作用机制和别的毒素完全不同。” “河豚毒素不会直接腐蚀和损伤血肉,被吸收后,作用于生物的神经系统,麻痹神经,使他们丧失所有活动能力、因而死亡…” “即便就是水鬼,体内也存在神经。” “原来如此。” 光头大汉耐心地科普了一遍,配合三位同伴,拽动拉杆。 而罗伊反复翻阅收据和那张研究笔记,又把整个房间重新搜索了两遍。 一无所获。 “罗伊,身为后辈,居然坐视前辈下苦力,你再偷懒下去,”奥克斯威胁道,“万一破解机关,找到什么值钱的东西,可就是私人所有,别想再拿去充公!” 罗伊摇头一笑,只把这调侃当做耳旁风,喃喃自语,“如此复杂的机关,难不成研究员只凭脑子记忆答案?” “应该存在某种提示吧?” 可两份文件都看过了。 地方也搜遍了。 “难道我忽略了什么东西?” 什么没有利用上呢? 他闭上眼睛,再次把进入山洞之后,所有经历过滤了一遍。 两分钟后,豁然睁开双眼,暗金的瞳孔闪烁着异样的神采。 “难道是那句话——” 那句石碑之上,诡异的上古语! “凝视深渊,反得抬举。” 凝视——这七座石雕,面无表情的模样,不正像凝视着某个东西? 那么我该转动雕像,使它们面朝所谓的深渊,即可解开机关。 可深渊又指的什么地方? 罗伊放眼四顾,雕像之外,整个房间坑坑洼洼的四面墙壁之上,并无显著特征,符合深渊的寓意。 那么—— 他越过忙碌的四名猎魔人。 进入雕像环绕中央,一块圆形空地。 蹲下身体,扣指轻敲大理石地板。 “砰、砰…” 下面是空的。 “伙计们,停手吧!”罗伊豁然起身,“我想,我知道机关答案了!” …… 两分钟后。 五名猎魔人通力合作之下,所有雕像都被调整到面朝中央区域。 “咔嚓——” 清脆的响声之后。 圆形的大理石板向着两侧徐徐张开,露出一口幽深的水池。 光线黯淡,黑黝黝的水底下隐隐有某种东西在运动,水面泛起一圈又一圈涟漪。 “所谓的深渊,原来指的是这口水池!” “咱们老了,思维僵化,还是年轻人的头脑灵光。”奥克斯赞赏地拍了拍罗伊的肩膀,五指勾勒,迅速套上一记昆恩法印。 摩拳擦掌,朝着水池扬起下巴,大手一挥, “还等啥,伙计们,一起下去干他娘!” “噗通……” “噗通……” 水花四溢,三名蛇派先后入水。 弗利厄斯和瑟瑞特,则留守外部,防止意外。 “咕噜咕噜…” 水面翻滚,冒出一个个巨大的气泡。 不到十秒。 五头水鬼露出惨白肚皮,一命呜呼。 因为蛇派战友体贴入微,罗伊又刷到了一百点经验。 猎魔人lv7(1340/4500) 然后,拖着一具披着破烂布条的骸骨上了岸。 “人类的骸骨” 哪怕死去许久,骨骼之上仍然萦绕着部分魔法能量。 生前大概率是一位施法者。 “这具池底枯骨,究竟是实验室主人伊瑞纽斯·瓦·施泰恩加德,还是他的学生兼助手马提鸥·西库拉?”罗伊满脸疑惑。 “有什么关系?反正钥匙到手…该去看看那位被困的猫派兄弟!”奥克斯捏紧取自骸骨的,锈迹斑斑的铁钥匙,满脸兴奋。 “可这家伙又是怎么死的?” “骨头上全是牙齿啃咬的痕迹,”瑟瑞特拾起一根胫骨,思忖道,“因为某种原因掉进水池,被水鬼吞噬。” 不管尸体是那位老师,亦或者学生,都曾利用水鬼进行多种残忍的活体实验,例如河豚毒素实验。 又可曾想过自己会成为实验对象的盘中餐? 凝视深渊,反得抬举? 就是不知道死后的灵魂是被抬举到地狱,亦或者天堂?!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奥克斯昂首阔步,好似诗歌朗诵, “工程师被亲手修理的魔像碾碎,研究人员被研究对象吞噬。那么,猎魔人是否将死在魔物爪牙之下?” 众人均感毛骨悚然。 “闭上你的乌鸦嘴!”瑟瑞特一把夺过钥匙。 “走,开门去!” 第十九章 痛苦最真 实验室大门外。 两侧火盆熊熊燃烧,照出几道昂然而立的身影。 “各位,打开这扇门前,我得先说几句…根据我预感到的画面,实验室里的猎魔人朋友状态很不对劲儿,浑身杀气,瞳孔好像——红色闪电!从那里面,我完全看不到半点冷静和理智,” 罗伊注视着猫鹫略微紧张的面容,叹了口气,“我认为他已经丧失了自我意识,无法分辨敌友,一旦发现咱们,恐怕会发起进攻,不死不休。” “你的意思是,门里的伙计已经变成了疯子?”锈迹斑斑的铁钥匙在钥匙孔前一顿,奥克斯想了想, “就不能把他恢复正常?你预感如何?” “抱歉,我无法确定,但恢复的可能性不大…”罗伊面露为难之色,在他记忆中,门后那位同类,饱受折磨之后已经变成一种诡异而可怖的生物。 跟人类相比,似乎属于另一个的物种! 暗金瞳孔转向右边,“猫鹫,有没有什么建议?” 正把侧脸贴在大门上,闭目聆听的猫派猎魔人深吸了口气,豁然握紧双拳。 “其实你提到的画面,很像是青草煎药的后遗症发作,情绪失控,暂时陷入疯狂…存在恢复的可能性…” “而且咱们这边有五个人,而他只有一个。以五敌一,轻而易举就能把他制住,到时候再做决定如何?” “嗯,那就试一试。”光头大汉看了看同伴,众人点头,“但丑话说在前面,若情况不对,我们肯定优先自保!希望你能体谅。” “理所应当!” “那待会儿,咱们先用法印限制住他的行动,再用绳子绑起来检查!” 罗伊从战利品包裹里取出几截小臂粗细的缆绳,仔细打好绳结,一人分上一根。 “咔嚓——” 门开。 五人涌入一间还算宽敞的大厅,放眼望去,整个大厅泾渭分明地划作两个区域。 右侧属于生活和实验区。 摆放着奇形怪状炼金仪器、蒸馏器皿,包括一人多高,呈葫芦状,作用未知的金属罐。 还有各类生活用品、家具、书架。 显然曾经有人长期在此工作和生活。 而正前方的区域。 墨绿花纹、腐朽石板铺就的台阶往下,密集的钟乳石,围成了一条狭长的甬道。 甬道尽头,上百根洁白的蜡烛静静燃烧,明亮的光芒,将整片区域照得一片通透。 地面用纯白的灰烬,勾画出一个六芒星法阵。 五对竖瞳一下子凝固—— 法阵中央,赫然跪着一个瘦长的人形生物。 他背对众人,面朝一座形似猎豹的动物石雕,自身则保持着安静冥想的姿势。 而他瘦削的后背,简直触目惊心。 皮肤被火焰和电击大面积烧焦,布满暗红色、扭曲的疤痕、赘生物。 有的地方甚至没有皮肤,露出肌肉组织、筋、血管,白生生的骨头茬子。 却不见一滴鲜血。 罗伊注视这恐怖的背影,眼神变得深邃。 凯?恩 年龄:93 性别:男 身份:猫学派猎魔人、实验体(经受一系列极端试验之后,又遭到未知能量改造,精神和体质都产生了巨大扭曲,体内潜藏着另一股陌生的气息。) 生命:200 魔力:160 属性: 力量:? 敏捷:? 体质:20 感知:16 意志:3 魅力:2 精神:16 技能: 猎魔人法印lv6、冥想lv9、猫学派长剑剑术lv10、猎魔人感官lv10、炼金术lv7…… 神秘强化(被动):身体被未知的能量改造,生命力、魔力得到强化,体质+5,精神+5,意志-5,丧失所有痛觉。 无需进食,自发从空气中吸取元素能量补充损耗。 获得强大的自愈能力。 …… 四个大汉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他身上究竟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这副恐怖的模样? 弗利厄斯尤其愤怒,牙齿咬得卡兹作响,脖子上青筋突兀,灰绿的眼球边缘隐隐渗出血丝。 但救人要紧! 他蓦地深吸一口气,五指勾勒,套上一记昆恩法盾。 一手长剑,一手绳索,越过四名同伴,率先冲了过去,吸引其注意力。 蛇派紧随其后。 黑影察觉到动静,提起膝边的银亮的长剑,豁然站起,转身—— 正面的形象比背面更加惊悚! 好似一个被活生生剥下皮肤的血人。 委实骇人至极。 浑身肌肉组织、筋脉、骨头,融化成一副丑陋的盔甲,包裹住他瘦得脱形的躯壳。 这个男人,如同一头刚从坟墓里爬起来的恶鬼。 疤面之上那双闪烁猩红光泽的眸子,转向了众人。 毫无感情、毫无怜悯! 只有冷漠,只有空洞! “没有…正义或…邪恶,”男人受损严重的嗓子,发出一道锉刀般刺耳的低吼。“只有痛苦…最真!” 银剑随着转动的手腕舞了个剑花,他带着一阵腥风扑向五人! “唰——” 疾风闪电般的银光掠过半空。 首当其冲的猫派猎魔人,与他狠狠撞击到一起。 “砰、砰、砰!” 激烈短促的空气爆鸣,火花四溅。 银剑数次交击。 某一刻,猫鹫矮身躲过劈来的剑刃,一剑刺向他的手背。 黑影间不容发地勾勒出一记昆恩法印。 剑刃劈中龟壳似的法盾,顿时“哐当”一声。 清脆犹如玻璃破碎。 法盾消散,却有一股诡异的反冲力击飞了猫鹫。 黑影长剑做牛势,跨步,瞄准猫鹫脖子向前一记突刺。 但蛇派众人已包围住它的后背和侧面! “砰——” 空气炸裂。 位于左手位的奥克斯,一记阿尔德,强劲的气流撞得黑影身形失衡,险些摔倒。 位于右手瑟瑞特顺势往下一按,紫色光芒升腾而起,亚登陷阱刚好捕获了猎物。 黑影被紫光缠身,肉眼可见地向下一陷,移动和反应迟钝了几分。 光头大汉立刻绕到他身前,迎着猩红的视线,五指如飞,勾勒出一记青色的倒三角。 亚克席法印映入瞳孔,黑影如遭雷击,失神地怔在原地。 握紧长剑的手臂、浑身肌肉,不由自主地松弛。 “乒—” 古威希尔划出银白的直线。 罗伊精准一击刺中他握剑的右手。 雪亮的银剑坠地。 黑影变得手无寸铁。 “哗—” 猎魔人默契地出手! 五个方位,五根缆绳同时腾空而起,分别套中它的四肢和脖子。 人影低吼,拼命蠕动身体挣扎。 然而一人之力又怎么敌得上五位同类。 两秒。 他毫无反抗地被一路拖拽着,撞上了一根立柱。 “唰唰——” 猎魔人们双手舞出残影。 三两下,将他死死捆在冰冷,坚硬,两人环抱的柱子上。 罗伊犹不满足。 又掏出一堆绳索,配合众人将他脑袋以下捆得严严实实,捆成了一个大粽子! 这才摩挲着下巴,满意地点头, “现在万无一失,就算是混合兽也挣脱不得!” “没有善…没有恶…只有空洞,永存!” 哪怕身体无法动弹,他的嘴巴仍然开合不停,重复那段意味不明的话语。 猩红的眸子好似魔法灯似地照着五人。 “怎么处理他,各位?”瑟瑞特轻轻摸了摸“粽子”的头顶。 那上面布满大面积的暗红色疤痕,外形和触感好似风干的腊肉,不见半根毛发。 “先检查身体,看看他究竟遭了哪些罪,”猫鹫灰绿色瞳孔注视着可怖的脸颊,努力在脑海中辨认他的形象。 “那你认出他来了吗?” 猫鹫摇头,他只觉得对方面孔有点熟悉,也许多年前见过一面。 但他的身份,一时之间想不起来。 甚至怀疑他是不是猫派猎魔人。 毕竟没见到学派的吊坠。 …… 接下来五人分工合作。 猫鹫和雷索,检查男人的身体状态。 罗伊和奥克斯兄弟,则搜索整个实验室,寻找线索。 第二十章 实验日记 分工完毕。 奥克斯和瑟瑞特负责搜索右侧的生活区和实验区。 而罗伊捡起了男人掉落的银剑,转动手腕轻盈一挥,试了试手感。 合拢中指和食指,轻轻往剑脊上一抹,皱了皱眉头。 许是太久没有上油保养,剑身之上居然起一丝锈迹。 随后,他又一手捏住剑柄,一手托起剑身,目光平行于剑脊看过去。 月之刃 类型:银剑 材质:黑铁、龙族皮革、强大怪兽组织、银块… 特征:重5.06磅,柄长11吋(0.27米),剑身40吋(1.01米) 附魔—— 亚登强化:持剑时,亚登法印将获得小幅度增强。 冰冻:命中目标时,有极小的几率使目标陷入冰冻状态,敏捷-10。 …… “还不错…冰冻效果,尤其适合狩猎反应迟钝的巨型魔物。” 剑的品质绝不逊色于蛇派银剑,可惜疏于保养。 “再忍忍,等出去以后,给你从里到外‘洗个澡’。” 月之刃收入空间,等此间事了再行分配。 罗伊走到中央甬道尽头,一开始男人冥想的那块六芒星法阵之中。 眼前一亮! 之前未曾留意,现在凑近,他才发现地上居然躺着一摞厚厚的图纸,捡起来略一打量,顿时喜上眉梢。 猫学派裤子、手套、靴子以及甲胄,整整四张装备制造蓝图,详细记录每个部件的构造。 “啧啧,大丰收啊!” 连弗利厄斯这位正统的猫派猎魔人,穿的都只是普通皮甲。 图纸珍贵程度可想而知。 “嗯,待会儿给他们一个惊喜。” 现在算起来,罗伊已经拥有蛇派的两张图纸,飞狮怪的四张图纸,以及猫派四张。 这些蓝图都是以后学院发展壮大的资本。 珍而重之收入空间,目光扫过图纸底部,最后一本毫不起眼的牛皮手册。 拍去表皮的厚厚灰尘,罗伊翻开了第一页。 “那艘破船我真厌倦了,希望我召唤的暴风雨让它撞上小草丘外海的礁石,让它彻底粉碎。 我不在时,学生在水鬼身上做的实验结果不如预期。我还是一切都得自己做。 我先在实验对象身上施用一剂麻醉药。这个“罂粟之奶”会让猎魔人半醒半昏,毫无招架之力,之后再开始研究。” “嗯,这么说,一切都对上了!”罗伊面露恍然,“这本实验日记的撰写者为实验室主人,术士施泰恩加德。既然能召唤暴风雨,他绝非等闲之辈,没准在所有术士中都能排的上号。” 偏偏这家伙如此残忍,居然祈祷船毁人亡。 “他的学生,则是那位用河豚毒素杀死水鬼的马提鸥·西库拉。” 用水鬼做实验也就罢了,可罗伊万万没想到,这对变态的术士师徒敢把主意打到猎魔人身上! 难道它们早就在长期枯燥、乏味的实验中泯灭了人性?! “罂粟之奶…就是用这玩意儿偷偷麻醉猫派猎魔人,绑回这间实验室。” 暗金的瞳孔闪过凶光,罗伊心头怒火翻滚。 这一年多来,化身猎魔人,感受猎魔人之道的悲欢喜乐。 他越发认同自己的身份! 无论是谁,敢对同类,做出如此丧尽天良的事,都必须付出代价! … 罗伊深呼吸,暂时平复下怒气,现在还是拯救那个男人要紧! 翻开第二篇。 大概意思是,猫派猎魔人遭受到一连串痛苦折磨之后,向施刑者吐露出猫派猎魔人的训练与猫学派的相关资讯。 施泰恩加德发现大部分猫派都有精灵血统,怀疑猫派创始人就是一位艾恩·希迪。 这个猜测到没错,罗伊早就知道猫派创始人是一位生世坎坷的精灵混血。 不过这一连串的折磨—— “简直罪不可恕!” 当前年代,全大陆的术士兄弟会明令禁止术士们用活人做实验,无论是正统的人类、矮人精灵等古老种族,猎魔人,都不行! 违者会被套上反魔法金属镣铐、关上百年的禁闭,甚至被直接除名! 当然,经过实验者同意,签订协议确保安全无害的实验,或者无人知晓的实验,又另当别论。 … 第三页,第四页。 越往后,越是耸人听闻。 术士对猎魔人的实验越发极端…虐待、毒物、焚烧、冷冻、挨饿、脱水,都是家常便饭。 日复一日,持续了好几个月。 他变成如今这副恶鬼般的恐怖模样,正是这一系列折磨的后遗症。 “等见到珊瑚,一定要请教请教,看看施泰恩加德是否还活着。”罗伊打定了主意。 之前机关附近,“深渊”底部那具尸骨也许是施泰恩加德、也许是马提鸥·西库拉。 总之,肯定还有一个幸存者。 他将来一定要找到这位活下来的研究员,“好好款待”! … 当罗伊翻到最后一页,豁然瞪大了眼睛! “如我所猜测,猎魔人是很棒的能量集合体!如果有邪物困在这么精良的身体内,一定会成为死神再世、仇恨化为血肉,一切受我掌控!自从马拉斯皮恩与阿尔苏尔以来,没有人创造过如此强大的个体。” “嘶…这么说那家伙已经不是原本的猎魔人?”暗金的瞳孔转向不远处的“大粽子”,“所以毫无理智,只知道杀戮?” “不,不对!”罗伊随即否定这个猜测。 他之前观测到的信息中有一句描述——精神和体质都产生巨大的扭曲,体内潜藏着另一股陌生的气息。 “确切地说,他体内还多了另一个东西,所谓的邪物?!” “召唤仪式常用的六芒星,召唤除了它?!” 罗伊想到了另一种可能性。 两个意志在猎魔人体内斗争。 所以观测到的意志属性远低于常人。 猎魔人的灵魂被困在这具饱受摧残的躯壳之中。 而另一个施泰恩加德召唤出来的邪恶灵魂,压制了猎魔人,占据主导位置,夺取到身体控制权! 该如何拯救他? …… 罗伊合拢实验日记,摁住脖子间轻颤的吊坠,目光越过六芒星,观测那头一人多高的动物雕像! 一眼望去。 惊人地拟真!有如一头盘踞石座之上的猎豹,苍白的眸子凝视着虚空。 偏偏它前肢的爪子数量、分叉的耳朵、隆起的脊椎……嗯?脊背上蹲着一只打着呵欠,后爪挠着下巴的大橘猫, “喵?” “什么时候跑哪儿去了?快回来!” 罗伊一把抱住歌尔芬,又塞进了兜帽。 目光扫过雕像的粗壮的长尾,又与已知的猫科动物存在不同。 未知动物的石雕 浑身萦绕着淡淡的元素能量,以及一股古怪的、陌生的气息… …… 陌生的气息? 罗伊心头一动,虽然不知道这个雕像具体有何来历、用途,但必定跟占据猎魔人身体的邪祟有关系。 “嗯,该和他们讨论讨论了。” 罗伊不禁有些激动起来, “咱们五个猎魔人,还有四位七八十岁老前辈,没准真能想出办法驱邪祟,让那家伙恢复人性!” 第二十一章 猫鹫往事 实验室。 烛火光芒摇曳。 照出两张惊讶的面孔。 对俘虏的检查结果,超出了雷索和弗利厄斯的想象。 面前被捆得严严实实的、疯子般自言自语的“干尸”,心跳,呼吸频率迥异于正常人、甚至猎魔人。 浑身上下就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从表面看至少承受过火烧、冰冻、电击、肉体改造…数十种令人发指的酷刑。 种种折磨,痛苦程度超过了青草试炼,换成普通人早就活生生疼死。 哪怕大多数免疫系统重塑过的猎魔人,经历了这一切,也会因为严重感染、内脏衰竭去逝。 可他偏偏顽强地活了下来。 以一种扭曲非人的姿态。 伤口、肌肉组织、脏器血管,粘粘、结痂、愈合。 消瘦如干尸的身体,却拥有异常充沛生命力。 “他至少被关了二三十年…”猫鹫注视着俘虏熔岩般的红色眸子,似乎想要发掘出一丁点儿人性和理智,可惜只有空洞,“没有食物,没有饮水,又究竟怎么活下来的?” 光头大汉默然,心头却有一个答案——也许这家伙早已称不上猎魔人,更进一步,已经不算是人类! “各位,看看我发现了啥!”罗伊突然的大喊令众人心头一振,迅速聚拢。 猫派蓝图从雷索手中开始传阅,一个接一个,直到猫鹫,猫派猎魔人握剑平稳有力的手,罕见地开始颤抖。 “四张猫派蓝图,这么说这位兄弟的确来自猫学派。” 奥克斯颇为不忍地看了眼猫鹫。 瑟瑞特却摇摇头,“可能性很大,但也不能排除别的学派找到图纸,毕竟证明身份的猫派吊坠,仍然不知所踪。” 他们搜遍生活区和实验区,只发现一些不相关的书籍和过期的炼金材料。 … 接下来,当罗伊展示出银剑“月之刃”以及那本实验日记。 四周陷入一阵诡异的安静。 猎魔人咬牙切齿、喘气粗重… “瑞纽斯·瓦·施泰恩加德,马提鸥·西库拉…这两个名字,我记住了!” “王八蛋!猪狗不如的东西!怎么敢用猎魔人做实验?!”奥克斯沙包大的拳头捏得咔咔作响,“千万别让我抓住,否则定把它们一刀一刀刮个干净!” “受尽折磨,哀嚎而死!” “那未免死得太轻松。”瑟瑞特声音冷如冰霜,“换成是我,得在他们身上重复所有花样,一遍,两遍…” “以大多数术士的体质而论,坚持不了那么久…”光头大汉面无表情,声音淡漠,说出的话却让人毛骨悚然。“得先找个专精治疗法术的帮手,维持住他们的生命,让他们保持清醒,享受到最后一刻。” “抱歉,水鬼已经啃死了一个目标,咱们最多只能惩罚另一个。” 罗伊摇头,没想到同伴比自己还狠。 而弗利厄斯,手掌反复摩挲着月之刃,灰绿的瞳孔注视着“干尸”被烧毁的脸颊,猩红的眸子,渐渐地神情恍惚。 记忆一瞬间回到了数十年前、荒郊野外、那段一路同行的日子。 唏嘘和缅怀悄然爬满猫鹫消瘦的脸颊,一时压过了仇恨和愤怒。 “你认出他的身份了?” “月之刃,猩红的瞳孔、猫派的图纸…我没记错的话,他是我很久以前老朋友,叫做—凯亚恩。”猫鹫叹了口气。 “仔细说说?”蛇派四人看了过来。 猫鹫灰绿的瞳孔闪过回忆之色, “具体多久已经记不清了,大概五十年前,我在辛特拉接到一个暗杀委托,前往泰莫利亚执行任务的途中,遇到了凯亚恩。” “他和我同属理智派,对于猫派的现状深感无奈,又不屑于与乘坐大篷车的猫派为伍,于是独自流浪,靠着委托谋生。” “因为相似的背景,又脾气相投,我和凯亚恩很快成了朋友,一路同行了大概一个月…经常围绕着篝火痛饮,交流炼金、战斗经验,分享以前的冒险经历。” 是的,他们一起度过了有着美酒和故事,充实而愉快的时光。 不曾想到阔别数十年,再次见面,对方却被折磨着这番惨状。 “稍等片刻…”罗伊扫了一眼嘴唇还在不停开合的“干尸”,“理智派是什么意思?猫派内部还划分成不同的势力?” 实际上,罗伊一直对猫学派比较好奇,可惜只了解个大概,他只知道这群喜怒无常的刺客,满世界浪荡,居无定所。 学校也已经荒废了很久。 “理智派是一种勉强的说法,指的就是青草试炼过后,性格和情感变化不至于太过剧烈的猎魔人,数量总共就那么几个。”猫鹫自嘲地说,“稍微具有一点人性,能控制脾气,除了任务委托,一般不会滥杀无辜。” 罗伊脑海中顿时浮现出两个名字。 狼派猎魔人兰伯特的挚友艾登、以及放弃奴隶生意的卡拉丁,都属理智派。 “理智派以外,剩下的猫派因为性格缺陷,无法处理自身的情绪,极易失控…” “猫派的青草煎药为什么会导致这种严重的后遗症?”罗伊突然插嘴问了一句,他迟早会服用猫派药剂,但他不想变成一个疯子。 光头大汉立刻眼神警告,似乎责怪他莽撞。 “这也不算什么大秘密。”猫鹫却坦然道说,“无论哪个学派的青草药剂,或多或少会抑制正常的情感,使服用者变得比常人更迟钝。当然,也存在奥克斯兄弟这种不受影响的乐天派,极其罕见罢了。” 罗伊嘴角一抽。 这究竟是夸还是损? “而猫派青草煎药,最初被法师创造出来的目的,是为了进一步削弱试炼者情绪变化,制造出一种毫无感情的杀戮机器。” “可结果适得其反。削弱变成增强,尤其会放大心底的负面情绪。” “许多服药后的猫派,体内的恐惧、愤怒、悲伤…等等情绪被放大,大到无法自控…只能通过杀戮来发泄、平息,这助长了内心的阴暗…行事作风变得越发凶残、百无禁忌,整个学派逐渐声名狼藉。” “但我和凯亚恩还算比较幸运…没有精神方面的困扰。”猫鹫声音一沉,深吸了一口气,“没想到,一别数十年,他居然会遭此劫难。” “蛇派的兄弟,能否帮我一把…”灰绿的眸子扫过四名猎魔人,猫鹫诚恳地说,“让凯亚恩摆脱疯狂,恢复理智…” “这正是我们来此的目的…”罗伊和同伴交换了个眼神,“但你确定,他能接受自己如今的状态?” 设身处地想,变成这般恐怖的模样,好似一具被剥皮烧焦的干尸,宛如再在世恶鬼,任谁都会痛不欲生吧。 “总该给他一个机会,”猫鹫笃定地说,“恢复清醒,是死是活自己决定。” “如果我落到这种地步,也希望有人能唤醒自己!” “那么问题来了,按照实验日记,凯亚恩目前被一个术士召唤的邪物占据了身体。”瑟瑞特摩挲下巴,满脸凝重,“咱们该如何驱邪?解除诅咒我还有点心得,驱除异位面的邪物,全无经验。” “各位,注意到那个雕像和法阵了吗?”罗伊建议道,“我有预感,它们跟凯亚恩体内的邪物必然脱不了关系。” “驱除邪祟的方法,藏在其中!” “那就看看!” 第二十二章 吾名凯亚恩! 五名猎魔人围绕着甬道尽头的六芒星阵,以及栩栩如生的猫科动物雕像,反复检查,细细端详。 继而无奈发现,法阵只是最常见的召唤法阵,用象牙粉末勾兑鲜血刻画,不少古代文献中都有记载。 会响应召唤的异位面生物更是不知凡几。 但最关键的因素—咒语,以及召唤的施法材料却彻底缺失。 又因为时间太过久远,猎魔人感官找不出啥线索,也就搞不明白鸠占鹊巢,控制凯亚恩的邪灵究竟是何物,无法对症下药。 但关于那座石雕。 遍体萦绕阴冷气息,猎魔人们敏地的感知到其中的古怪。 “这座石雕绝非普通的石料雕刻而成…混合了一部分魔力的良导体…皓石、黑曜石,或者别的导魔材料。”瑟瑞特大手抚过豹子石雕流线型的修长脊椎,“我注入的所有魔力都被吸收,它却毫无反应。” “施泰恩加德挖空心思,在召唤法阵前放置这么一座石雕,肯定别有用心。” “各位,不如想办法击碎这玩意儿!”奥克斯捋了捋石雕的长尾,“那头邪物也许正是依附雕像存在,雕像损坏,邪祟也就消失,凯亚恩便能立即恢复正常!” “原理尚未搞清楚,直接破坏未免太过莽撞,”弗利厄斯摇头反对,“这么做更可能彻底断掉凯亚恩恢复的希望!” “你们刚才搜索实验区、生活区,没发现什么召唤类的书籍,或者存放物品的空间装备?”罗伊纳闷道,“明明开启这间实验室的钥匙都能找到,没理由找不到相关资料。” “实验参与者一个被水鬼吞噬,另一个活了下来。也许资料被活着那家伙给带走了。” 光头大汉说, “如今看来,他身上的罪名不止一个,除了进行禁忌的人体实验,还召唤出异界邪祟,祸害无辜的人…两罪并罚,要是上报术士兄弟会,至少都会开除他的术士籍!” “那得先找到他才行!” 众人又讨论了一阵,都认为雕像和邪祟紧密相关,便索性让捆成大粽子的凯亚恩回归原位,面朝石雕,跪倒在法阵当中。 安静观察他的反应。 “没有…善…恶,只有空洞…永存!” “没有…邪恶…或者正义,只有痛苦最真!” 果然有效,靠近雕像之后,干尸凯亚恩自言自语的频率明显降低,猩红闪电般的眸子仿佛被磁石吸引,总是不由自主地瞥向石雕。 “这种眼神…”罗伊在他眼前一晃,这家伙注意到“闯入者”,“念咒”的频率又开始加快, “表达着亲近,和渴望…”瑟瑞特若有所思。 奥克斯和雷索又拖着凯亚恩,把他直接和石雕捆在一起,皮肤接触。 顷刻间。 凯亚恩闭上了眼睛,停止一切挣扎反抗,变得前所未有的温顺。 仿佛回到了温暖舒适的港湾。 但十秒过后,故态复萌,念着咒,猩红空洞的视线在众人和石雕之间来回移动。 已经足够了。 众人看出了端倪,心头有了猜测。 “来自异位面的邪祟,降临世界之初,首先占据了这座石雕的身体!或者说施泰恩加德设下这座特殊材料打造的石雕,才把它引诱到我们的世界。” 瑟瑞特推断道, “后来这位术士又运用某种魔法手段,强行将邪物转移到了饱受摧残、心智崩溃的凯亚恩体内!” “充满野心、毫无人性的术士,妄图控制两位一体的存在,让其为自己效力。” 光头总结道,“但他的图谋显然失败。凯亚恩不受控制,满脑子杀戮和毁灭。” “再往后,”罗伊补全了整间实验室发生一系列事件,“施泰恩加德和学生西库拉之中的一位因为意外死于水鬼口中。另一位心灰意冷,丢下这个烂摊子,用幻术封锁了神殿岛下这间实验室,自己则不知所去。或许另寻一个地方,继续残忍的实验。” “至于解救方法…” “我们逆转召唤!”猫鹫绕着石雕上的老友踱步,“打开凯亚恩和石雕之间的‘通道’,攻击他体内的邪物,让它返回另一处更舒适的安身之所——回归石雕!” “针对寻常肉体的手段必然无效,”光头大汉沉吟道,“不如用亚克席试一试?” 办法既定! 众人立即行动。 所谓通道,以魔力充盈的鲜血为纽带,即可在两者之间建立联系。 猎魔人割开了凯亚恩的腕部。 起初只是一道细小的口子,取血滴于石雕之上。 却不料十秒不到,伤口就开始止血,愈合。 这具经过改造的身体,生命力之旺盛,令众人叹为观止。 然后猫鹫一狠心,用银剑切开老友的整只手腕。 皮开肉绽,巨大的豁口流出粘稠的黑血,涂满了小半个石雕。 以血为纽带,凯亚恩的手腕和石雕粘黏了起来。 他变得老实、温顺。 不消片刻。 猎魔人感官之中,石雕周围的空间钻出了星星点点柔和的辉光,魔力变得活跃起来。 但这还不够! 烛光照耀,在四周的墙面留下几道运指如飞的身影。 众人以亚克席法印为矛,五指勾勒,无限的淡青色倒三角,映入凯亚恩猩红的瞳孔,持续不断地刺激、轰炸他的精神。 …… 两分钟后。 猫鹫和奥克斯、雷索已经耗光浑身魔力,只剩罗伊和瑟瑞特还留存稍许魔力。 他们几乎要放弃。 然而突然间,紧靠鲜血石雕的凯亚恩浑身一震—— 而罗伊,赫然瞪大了暗金的双眸。 眼前异象顿生! 一枚拳头大小的黑色光团,摇摇晃晃飞出了凯亚恩的身体。 仿佛喝醉似的,在凯亚恩头顶的天空略作盘旋,扑向了身下的豹形石雕! 透过它烟雾缭绕的表层,罗伊清楚看到光团内部,匍匐着一只娇小的猫科动物。 一双猩红的竖瞳。 充斥着杀戮、毁灭,毫无半点怜悯。 与精致可爱的外表形成巨大反差。 你就是施泰恩加德召来的邪灵? 占据凯亚恩的罪魁祸首? 放你回归雕像,再来祸害我的世界?! 滚吧! 暗金的瞳孔收缩成菱形。 震慑—— “噼啪!” 猩红的光芒涌现,虚空之中隐约响起浪涛汹涌的声音。 猎魔人身后。 血色星海激荡澎湃! 刮起腥风催人欲吐! 鲜血浇筑的触须钻出虚空,打横一挥—— “哗—拉—” 奔赴石雕的的黑色光团,仿佛自投罗网,瞬间被触手绞住。 收缩、缠绕! 绷紧、撕碎! “咔嚓—” 黑色的光团不堪巨力,顷刻间崩裂成无数黑气缭绕的碎片,散向四周。 而触须上巨大的吸盘,豁然张开,仿佛吞噬天地的深渊巨口。 迎着碎片,鲸吞海吸,全部贪婪地吸入腹中,一片也没放过! 罗伊隐约听到一声轻微至极、带着深深满足的叹息。 “你吞噬了邪灵—猫,经验值+300,猎魔人lv7(1640/4500)” 屠戮获得提升! LV5→lv6 (血腥气息:进入你身周2→3米范围,发起进攻的敌对生物,有百分之20(锁定)的概率受到杀戮的气息震慑,若意志属性不高于你,则暂时丧失身体控制权最多2→3秒。 你对狩猎过的生物伤害永久性增加百分之20→25。 震慑:主动释放杀戮的气息震慑身周2→3米内的单个、多个,或者全部目标,并进行强制意志检定,若他们的意志不高于你,将失控最多2→3秒。冷却时间4→3分钟。 注:该技能会随着你杀戮生物的种类以及数量升级。 “嘶…邪灵?经验居然如此之多?” 罗伊惊喜交加! 上次获得300点经验,还是很久以前,击杀邪神达冈的投影。 屠戮技能也获得极大的提升——震慑的范围变大,冷却缩短,持续时间变长。 但这些都不是最大的收获——他现在才发现,“震慑”能伤害纯粹的灵魂,近乎粗暴地碾碎,吞噬! 召唤血色触手,吞噬灵魂…获得经验。 何等轻松、何等诡异! 屠戮,这个他获得的第一个技能,似乎与模板有着某种深刻的联系! …… 罗伊思考的间隙。 四名猎魔人丝毫没有察觉到这边的异象。 他们注视着眼前,捆在豹形石雕上那个男人。 邪物既灭,凯亚恩睁开了熔岩的双眼,但瞳孔中没了从前的空洞。 一片茫然。 “我?”受损严重的声带,发出沙哑难听的疑问。 “凯亚恩,老朋友!”猫鹫深吸一口气,取下鼻梁上的墨镜,略微激动地握住了男人的手掌。 “欢迎回到现实!” “我…我叫凯亚恩?”男人徐徐转动双眼,只见几个野兽瞳孔的男人围在自己身边。 眼神充满了善意。 他垂下头思忖了片刻。 那张布满疤痕,骇人至极的脸上,神色一震,扩散的瞳孔迅速凝聚。 “对,吾名凯亚恩!” “猫派猎魔人!” 第二十三章 一起离开 石雕之上。 血色干尸似的男人深吸了一口气。 悄然坐直了背脊,目光不经意间掠过自己肌肉外翻、不似人类的双手,熔岩般的眼眸闪过一丝惊骇,“我的身体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变成这个样子?” 视线扫过大腿、胸腹、肩膀。 粗糙的手指,颤抖着触摸后背、脖子,以及凹凸不平的脸颊。 他这才醒悟。 这具饱受折磨的躯壳,遍布令人作呕的疤痕。 从外观来看,已经称不上人了吧? “伙计,你都忘了?你被一个名叫斯泰恩加德的术士麻醉后,抓到了这间实验室,”弗利厄斯深吸一口气,仍然说出了残酷的真相,“作为实验对象,遭到一系列残忍、变态的折磨…最终,你的身体被一头邪灵夺取了控制权。” “蛇派的几位兄弟帮忙驱逐了邪灵,你才恢复神志。” “实验?对,就是实验!” 突然间,凯亚恩脸颊上的暗红色的肌肉纤维,抽筋似地颤抖。 呼吸变得急促。 记忆如同惊涛骇浪,在脑子中翻滚。 货船、大海、风暴。 愤怒、唾骂、哀嚎,麻木。 无数的词汇、画面、和声音,无数零散碎片,连成一串,然后重新排列,变得清晰,合乎逻辑。 他全都想起来了。 落到这番田地之前。 他为一艘走死运奴船“飞天雄鹿号”保驾护航。 不再接受朝不保夕的委托,过了好几年平稳日子。 直到有一天。 飞天雄鹿号的船长告诉他,因为“船舱拥挤”, 迫不得已,安排了一位名叫施泰恩加德的乘客,搬进他的船舱。 那位术士不像大部分人类,他从不歧视猎魔人。 态度温和,言行举止礼貌大方。 深邃的双眼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每个和他交谈的人,都感觉如沐春风。 船上共处一段时间后,他不知不觉,对术士的防备减弱。 没想到对方包藏祸心。 在某一天夜晚,趁着他冥想之际。施泰恩加德用魔法和药物麻醉了他。 浑浑噩噩间,他隐约听到船舱之外,海浪澎湃,风暴肆虐、船体碰撞,船员哀嚎。 他身不由己,被带回实验室。 开始一段暗无天日,生不如死的日子。 手术台成了他的家,鲜血染红又干涸。 永不停歇的折磨拷问,无尽的痛苦,将他淹没。 他从一开始顽抗到底,到痛哭流涕,哀嚎着求饶,毫无保留,说出猫派所有秘密。 但那个恶魔,仍然没放过他。 不停折磨,把他折磨得崩溃、麻木! 一心求死! 记忆中最后一幕——一只动物石雕,对着他睁开了猩红的双眼,如同旋涡,把他吸了进去。 他的灵魂,仿佛脱离了肉体,摆脱痛苦,坠入一个永远黑暗的“监狱”之中。 对外界一无所知,甚至没有任何梦境。 亦不存在烦恼或欢乐。 偶尔,才能听到一点动静,看到一似模糊的光线。 直到今天—— 他逃离了昏昏欲睡的黑暗。 每一口呼吸都轻松和自由。 心中的执念也只剩那么一个! … “是诸位救了我。”凯亚恩深吸一口气,精神回归现实,猩红的眸子扫过几张完全陌生的面孔,沙哑的声音带着一丝疑惑,“可为什么要帮我,咱们以前认识?” “我为你介绍一遍,这四位是蛇派的大师雷索、奥克斯、瑟瑞特、罗伊…正是他们付出诸多努力,才救醒了你。” 四名蛇派冲他颔首致意。 “而我…猫鹫弗利厄斯,咱们在五十年前见过一面,从辛特拉到维吉玛,还记得吗?”猫鹫往日里冰冷的声音,此刻却充满了温度,目光柔和,“你当时跟我说起了你的理想,存下一大笔钱,买个大房子,取个老婆,收养一个男孩儿、一个女孩儿…” “抵达维吉玛的时候,因为有委托在身,我和你匆匆告别,甚至没有留下一个联络方法。”猫鹫满脸唏嘘,“没想到一别就是五十年。” “既然老友蒙难,又恰好遇上了,我也就顺手拉了你一把。” “弗利厄斯…”凯亚恩闭上眼,沉思了片刻,“我记得你,比我小6岁,晚了一届通过青草试炼,幸运避开了情绪失控的后遗症。” “咱们都是理智派,才那么谈得来。”丑陋的脸上隐隐有了一丝光。 “嗯。” “猫鹫,蛇派的四位大师,你们把我从深渊里拉了回来,感激不尽!”凯亚恩蓦地从石雕上跳下,瘦长的身体弯下腰,朝着几人深深地鞠了一躬,“日后我必定报答几位的恩情!” “报答什么的,不着急。你现在感觉如何?”奥克斯松了一口气,好奇地上下打量,“有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毕竟那头邪灵占据你的身体三十年,才刚离开。” 奥克斯说着,众人不由看向那个石雕,按照他们的设想,邪灵离开凯亚恩的身体后,应该会进入石雕之中。 此刻,石雕表面的鲜血已经干涸,可这玩意儿相比于之前,看不出半点变化。 萦绕在四周的魔法气息反而变得更弱。 罗伊也配合众人,露出一脸诧异。 “没准咱们的亚克席攻击,效果非凡,彻底消灭了那头邪灵。” “这倒省了不少功夫。” …… “我充满了力量。”凯亚恩闭上眼睛,摸了摸胸口,感受久违的心脏跳动。 扭动四肢,脖子,浑身关节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脆响。 接着双手捏成拳,足趾扣地奋力一跃。 他轻而易举跳上了三米的高空。 这具躯壳丑陋不堪,偏偏蕴藏着蓬勃的生命力、兼之反应敏锐、力量惊人。 “我的状态…前所未有地好!” … 而罗伊暗金的瞳孔转动,豁然发现邪灵被自己吞噬后,对方体内一项能力也随之产生巨大变化—— 神秘强化(被动):身体被未知的能量改造,生命力、魔力得到强化,体质+5,精神+5,丧失所有痛觉。 之前凯亚恩如同魔像一般,能从空气中汲取元素能量维持生存,还能高速自愈,但现在统统消失不见。 不过被扣除的5点意志又加了回来,重新变成了8。 “看来因为那头邪灵猫的存在,凯亚恩才能在实验室里不吃不喝生存几十年。” 邪灵猫附体时囚禁宿主的个人意志,遭到驱逐之后,却又留下一具更加强大的改造之躯。 这就是所谓的福祸相依吧。 受此启发,罗伊联想到那些强大的受诅咒者。 诅咒,以及邪灵附体。 这两种方式,某种程度上都是提升力量的捷径——邪恶之道! …… “那么几位大师,今天是什么年份?” “1261年11月18日。”瑟瑞特说,“还有一个来月,就要到冬至节。” “1261年…”凯亚恩琢磨了片刻,神色变得恍惚。 这个日期距离“飞天雄鹿号”上的最后一天, “竟然已经过了三十年。” 众人不禁大为惊奇。 实验室中关押三十多年,正常人类早就渴死,变成一具枯骨。 可凯亚恩依然活蹦乱跳。 除了血色干尸般的形象太过骇人,身体健康得不能再健康。 堪称奇迹。 “你确定没有一点儿问题?”瑟瑞特盯着男人,眼神充满了探知欲,“我觉的你还需要一个细致深入的体检,以及量身订造的魔法治疗。” 凯亚恩不置可否,“各位兄弟,我还有一个问题,你们进入实验室后有没有见到两个术士?” 话音落,那猩红的眸子眯成了一条缝。 锉刀般刺耳的声音,冷了几分。 刚刚苏醒,凯亚恩并无没有太多情绪波动,因为所有的情感都被“黑暗的监狱”,时间的磨盘,消磨得一干二净。 但现在,随着时间的推移,回顾过往种种,仇恨重新复苏。 他必须亲手做个了断。 斩开与过去的联系,无论罪行还是善举,无论仇恨亦或眷恋。 如此才能挣脱枷锁,重获新生。 “施泰恩加德,马提鸥·西库拉?”双手环胸的光头大汉摇了摇头,“咱们发现了其中一位的尸体。” “毫无疑问,你只剩下一个仇人…而他逃出了实验室,去向不明…” “原来如此…”凯亚恩捏紧了拳头,点头。 “老伙计,三十年过去了,世界发生了很大变化,你需要时间慢慢适应新的环境。”弗利厄斯朝他伸出了手,“跟我们走吧,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报仇的事情容后再说。” 猫鹫这么做,也并非毫无私心。 阿尔方斯·威利一事,让他深刻认识到,猎魔人联手的必要性。 团结在一切,才不受欺辱。 而蛇派已经有了四个伙计。 他也该有个同类,为猫派增加点底气。 “外面是什么地方?北境的一座城市?”凯亚恩和老友握了握手,“我记得发生意外时,飞天雄鹿号,正满载货物驶向诺维格瑞的港口。” “咱们正处于诺城最北方,神殿岛下面的秘密洞穴。” “那…几位觉得我这副模样,能出去见人?” 血色的瞳孔扫过自己形如恶鬼的身体,凯亚恩咧开嘴角,勉强露出一个苦笑。 这张脸太久没出现表情变化,以至于脸部肌肉蜕化,笑容显得极为僵硬、别扭。 再配上剥去皮肤的血色肌肉,满脸疮疤,要是行走在世俗世界,大街之上,绝对能把人活活吓晕! …… “凯亚恩,作为一位老牌猎魔人,你该明白咱们这一行不靠长相吃饭!”奥克斯口不对心地说。 实际上,对方这副尊荣…见多识广如他,在初次见面之时,都给吓了一大跳, 按照他真实的想法,长得还不如食尸鬼可爱! 但肯定得安慰对方,说点善意的谎言。 “世界很大,只要身体健康,还能吃肉喝酒战斗,打昆特,绝对不会缺乏乐趣。” “如果你介意他人的想法”,瑟瑞特朝罗伊使了个眼神,后者心领神会,立马从空间里取出一套备用的衣服。“斗篷、兜帽、加上面罩、墨镜,足以摆脱所有困境。” “伙计,我在诺城运河边租了个房子,穿上衣服,跟我回家吧!”弗利厄斯灰绿的眸子里带着一丝渴望,“忘了告诉你,我不久之前,新收了一位学徒,名叫卡尔,胆子挺小的,但天分不错,也许你可以指点指点他。” 男人沉默了片刻。 这个世界上,他孑然一身,已经没有可以依靠的朋友。 “嗯…那就打扰各位了。” 凯亚恩顺从地接过了衣物,很快,浑身笼罩在黑色的斗篷之下。 脸颊也被兜帽、面罩、墨镜遮挡。 一副猎魔人和夜行盗贼混合的怪异打扮。 … 旁边的四名蛇派猎魔人交换了个眼神。 他们对这家伙的了解远远不如猫鹫,目前还谈不上有多信任。 于是年纪最小的罗伊被派出来做个试探,将之前收获的武器和图纸往凯亚恩面前一摊, “既然你已经恢复神智,这些东西就物归原主。” 凯亚恩很自然接过月之刃,温柔抚弄,随意挥动了几下,灵动的银光掠过半空,满是疮疤的脸颊变得激动。 猩红的眸子又扫了一眼那摞蓝图。 救命之恩,是该有所表示, “拿回武器足矣,这几张蓝图作为礼物送给几位大师。当然,这远远不足以表达我的感激。” 凯亚恩顿了顿,“我记得当时随身携带着五张猫派蓝图,看来还有一张丢失在飞天雄鹿号上,等我找到船只取回图纸,再拱手奉上。” “这怎么行?!” 蛇派四人相视一望,也是讶异,这家伙如此舍得? 那么人品还不算差。 “罗伊,图纸就收下吧!”猫鹫也帮忙劝说,此番能救回老友,蛇派猎魔人居功至伟。“这是你们应得的!” “但如果可以,等集齐所有猫派图纸之后,能否借我们一观…” “有何不可?” 罗伊这才“不甘不愿”地收回蓝图。 …… 整理行装。 众人离开之前又把整个实验室扫荡了一遍。 这次没有“寸草不留”,他们只带走了最值钱的书籍,炼金仪器则留在原地。 如果能解决逃跑的研究员,这个地下实验室便能改造为猫派的秘密基地。 想想,在永恒之火大本营下面搞个非人类的秘密基地,简直不要太刺激。 那座猫科动物的雕像猎魔人也没放过,由罗伊打包收进了战利品包裹,毕竟能引诱异界邪灵,研究研究,对他很大的用途。 …… 第二十四章 完美的一天 清晨,金色的阳光透过窗缝洒落,照出一张遍布暗红疤痕的脸颊。 舒服躺在床上的凯亚恩睁开了眼睛,猩红的瞳孔扫过黄褐色的天花板。 转过脸…发黄开裂的墙面,狭窄陈旧,却还算整洁的房间,干草和亚麻布铺成的床垫。 丑陋的脸颊,露出一丝难看的笑容,却发自内心。 原来一切都是真的,他摆脱了无边的黑暗,重回人世。 三十年来,他第一次像个正常人一样睡了个安稳觉。 甚至做了个美梦—— 梦中,这具非人的身体治愈如初,而他退出了“怪物杀手界”,在诺城做起了小生意,用攒下的钱买了房子,娶了个大屁股的老婆,再收养了一对淘气的儿女。 一家人靠着小买卖,过上了简单幸福的生活。 但终究是梦境,还是得回归残酷现实。 凯亚恩摸了摸血色干尸似的身体,摇摇头。 换上衣架上灰色的衬衣、紧身皮裤,厚实的兜帽斗篷。 当然还有最重要的,遮住脸颊的面罩和墨镜。 全身上下漏出任何一个部位,大概会被诺城的人当成食尸鬼吧? “卡兹——” 屋外阳光灿烂,从运河上吹来的晨风轻柔抚过脸颊。 凯亚恩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时值清晨,门前宽敞的院子里,年轻的蛇派猎魔人正在哼着小曲儿,动作娴熟地用一只沾水的褐色软毛刷,为那匹叫做维尔特,还没骟掉的棕色公马,刷洗油亮的皮毛。 马儿享受着主人的贴心服务,舒服地翻起上嘴唇,露出一排洁白的大牙。带着一连串“噗噗”的声音和飞溅的口水,大牙触碰猎魔人的脖子和脸颊,表达着亲近。 而在它额头的白色星斑之上,站着一只遍体蓝灰色,有着栗红色短喙,体型小巧可爱的珍珠鸟。 小家伙摇头晃脑地引颈欢唱。 一会儿,又调皮地蹦跶到猎魔人黑色的短发间,筑起了简陋的巢穴。 “叽喳、叽喳”,清脆婉转的歌声响个不停。 仿佛在为猎魔人加油打气。 罗伊就这么头顶珍珠鸟,挥舞着毛刷拍打马鬃,笑脸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辉。 目睹此景的凯亚恩,郁闷的心情稍微缓解。 遥不可及的美梦似乎还差了点什么——嗯,陪伴的动物,一只猫和一只狗就不错。 …… 凯亚恩动了动嘴唇,正准备打个招呼。 院子外突然冲进一个莫霍克发型、身形健美的女孩儿,风风火火地凑到蛇派猎魔人身边,热情地把他的手臂搂到了怀里。 又夺过毛刷,帮忙刷洗起来,期间小动作不断,肩膀、后背不时触碰同伴。 房门外,凯亚恩面罩下那张脸豁然凝固,挥动的手停在半空中。 这对年轻男女,竟然不分场合,当着一个九十岁单身汉的面打情骂俏? 男人摇头哀叹,不禁联想到自己糟糕的处境。 当初自己在飞天雄鹿号上当保镖,就打算存点钱就不干,取个老婆。 可谁想到会变成如今这副神憎鬼厌的模样,别说是女人,水鬼都会嫌弃! “上午好,凯亚恩!”罗伊轻柔地推开挤在身边的嘻嘻哈哈的泽瑞坎姑娘,冲着男人笑了笑,“这两天感觉如何,住的还习惯?” “和硬得磕死人手术台比,这里的条件简直称得上天堂!” “那你该多睡一会儿,把过去漏掉的觉都给补回来。” “我差不多睡了三十年,再加上这两天,已经睡够了。”凯亚恩苦笑着摇头,那破锣般的嗓音,和话里透露的意思,不禁吸引住坎蒂拉的目光。 不过姑娘谨记着同伴的提醒,没有莽撞地提问。 凯亚恩颇为期待地说,“我现在只想到处转转,见识见识‘三十年后’的世界,…对了,猫鹫他们在哪儿了?” “这个时间点应该守在药剂店外,大概中午会回来…走吧,伙计,今天我成全你,一起逛逛诺城。” 罗伊把马牵回了马厩,又对着那只活泼的珍珠鸟叮嘱了几句,塞进马鞍袋。 便离开了平民区的房子。 三人穿过曲折的小巷,路过一条古朴的石拱桥,来到河对岸的喧闹的的商业区。 凯亚恩猩红的眸子透过墨镜,新奇地四下打量。 很长时间以来,这座自由之城、商业之都,都以一种惊人的速度更新换代。 相比于三十年前,此时的诺城无疑更加繁华,街道宽敞整洁,房屋优雅精致,有着红色瓦片、漂亮花窗、洁白的水泥墙。 一路上,他见到的诺城人也比三十年前时髦得多,衣服的颜色不再是千篇一律的黑、灰、白三色。 艳丽的紫色、红色、蓝色,随处可见,衣着风格百变,打扮光鲜亮丽,还搭配着戒指、腰带、耳环、项链、头饰… 诺城不分贵贱、仿佛人人都有一颗追逐时髦的心。 “在自由之城,只要不懒惰,总能找到一份工作,生存下去。”罗伊随意地张望。 大清早的,街上已经行人如织…推着独轮车运送货物的苦力,一身丝绸长袍大腹便便、却行走如风的商人,光着膀子满身油汗的晨练者。 脸上充满朝气和干劲。 “反之亦然,如果好吃懒做,很快就会被淘汰,过得比下水道的老鼠更加凄惨。” …… 三人穿过了一排售卖蔬菜和干果的店铺。 进入商业街的中心区域。 意外引起了附近永恒之火守卫的注意。 阳光正盛,凯亚恩这副浑身遮得严严实实的装扮就显得极为怪异,在讲究包容并济、鱼龙混杂的诺维格瑞也相当扎眼。 再加上身边野兽瞳孔的猎魔人,以及莫霍克短发、散发异域风情的泽瑞坎女士,这副组合委实引人注目。 两名腰佩长剑,浑身锁子甲的永恒之火士兵迅速靠了过来。 “站住!例行检查!” “请保持安静!” 守卫眼带审视上下打量,视线在凯亚恩身上逗留最久,充满了怀疑和不信任,后者不由心头一凛。 被关在“黑暗的监狱”,三十年与世隔绝,让他非常不习惯这种过度的审视。 出于本能,肌肉自发地绷紧。 浑身散发出若有若无的精悍气息。 但罗伊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 …… 下巴长着淡青色胡茬,面孔稚嫩的永恒之火士兵向前迈出一步,正准备搜身。 却被身边同伴一把拽住了手臂。 另一位士兵,褐色的眸子在罗伊脖子上的蛇派吊坠,以及暗金的瞳孔上一扫。 耳边回响起上级的告诫。 脸上忌惮一闪而逝。 “蛇派的大师,这家伙新来的,眼睛不好使认错了人,打扰到三位,非常抱歉!” 他面带歉意冲着三人颔首,硬拉着疑惑不解的同伴离开。 凯亚恩看得大为诧异,原以为那两个守卫会为难自己一番。 在他固有的印象之中,除了那个满是科学家、疯子、冒险者的柯维尔和波维斯,无论哪个国家和城市,对待猎魔人的态度都相当刻薄。 难道三十年间,世道变化如此之大? 猎魔人糟糕的名声得到了改善? “罗伊…刚才是什么情况,我没看错的话,诺城的守卫居然向猎魔人妥协?” “咱们刚来诺城的时候,处境也相当不妙。”罗伊欣然一笑,“可蛇派和猫派联合了起来,向诺城的巨头适当展示了力量。” “诺城就有这个好处,用实力说话,只要拳头大,就能得到相应的尊重!” “自那以后,我们和平共处,井水不犯河水!” “这就是团结的力量!” 罗伊富有深意的话语,灼热的目光。 让凯亚恩若有所思。 的确,他活了九十多年,从没见过如蛇派这般,数人同行。 在过去,所有猎魔人都习惯独自行动,没有例外! “难道这是现下的流行趋势,团体合作?” “到了!” 矮人施工队叮叮当当的声音响了起来。 三人看到了长街中央,店铺以外的同伴—— 奥克斯兄弟,雷索,弗利厄斯师徒。 猫鹫挥了挥手,拉着身边瘦小清秀的男孩儿来到近前。 “上午好,凯亚恩叔叔。” 男孩儿顶着两枚黑眼圈,怯怯地叫了一声,一瞬间又想到那晚所见的恐怖面容。 “卡尔,是不是做噩梦了?” 凯亚恩打趣地说着,揉了揉男孩儿的短发,后者立马浑身一颤,脸色惨白。 “猫鹫,看来以后你得增加点特别训练,专门锻炼这小鬼的胆子。不然几个月后,他恐怕挺不过青草试炼。” “还需要什么额外的训练,每天看看你…”猫鹫挑了挑眉梢,一本正经地说,“不就是在锻炼胆量?” 两个人开怀大笑,在半空中对了一拳。 这位阔别五十年的老友比猫鹫想象中更加坚强。 经历如此悲惨的遭遇,变成这般恐怖的模样,往后只能“藏头露尾”,却丝毫不当回事。 蛇派三人也不禁面露佩服之色。 …… “对了,这家药剂店是怎么回事?”凯亚恩好奇地往店铺地探望了一眼,只看到几个握着钉锤,对着墙壁满脸虔诚的大胡子矮人。“难道几位打算提前退休,转战商业领域?” “蛇派兄弟买下了这个店铺,而我入了一股…”猫鹫说,“一点小投资分担风险,以后失业了,不至于饿死。” “我也不瞒你,除了这家药剂铺,隔壁的歌舞厅也是他们的产业。” 凯亚恩闻言,墨镜下猩红的眸子闪烁异彩,他再老古董,也知道诺城商业区店铺的价值。 “几位难不成打劫了一个金库?” “哈哈,金库倒不至于,”奥克斯挤了挤眉毛,“不过咱们的确联手干了一票大买卖!” “怎么样,你有没有兴趣,挂个名?”罗伊见状半真半假地说,“以后再有大行动,也叫上你!” 凯亚恩靠着墙壁认真思考了片刻,“那得等一段时间,等我找到飞天雄鹿号上遗失的图纸带给几位大师,再抓住那个逃出实验室的家伙,血债血偿!” “伙计,你应该先好好休养一段时间…”瑟瑞特说,“咱们一起想想办法,能不能医治你的身体。找找擅长的治疗法术的术士,德鲁伊,或者梅里泰莉神殿祭司。” “没错,凯亚恩,报仇和图纸都不急。”猫鹫也真诚地劝慰,“治伤要紧。” “各位兄弟,多谢你们的好意,”凯亚恩却只摇了摇头,语气苦涩,“但我的状态自己知道,基本上算是被人剥了皮,伤口全部结痂、以一种畸形的方式愈合。根本没得治!” “而魔法也并非万能。至少凭我这九十多年的经验,术士、祭司,德鲁伊的魔法改造也无法让满身疤痕凭空消失,重新长出光滑、完整的新皮肤,没谁能有这种本事!” 罗伊闻言,又想起了另一回事。 后世,在索登山战役之中,特莉丝·梅里葛德就遭受重伤,失去了满头秀发,身上多处烧伤。 哪怕经过咒语、琼浆、圣器、药物治疗后,仍然留有少许疤痕,导致她后来不怎么敢穿最爱的低胸礼服。 被摘除眼球的菲丽芭也无法复原。 魔法的确不是万能。 “我心头有数,除非向迪精许愿,否则这辈子都得顶着这副面容。”凯亚恩语气笃定。 “术士的确做不到…但别的东西没准。”猫鹫突然顿了顿, “什么意思?” “诸位可还记得在无人之地威伦,从三巫妪手中抢到的神圣橡实?” “橡实是什么意思?”凯亚恩话语带着一丝激动。 “一种魔法果实,具备强大的恢复能力。”罗伊给出了解释。 他的战利品包裹里至今还搁置着三枚橡子儿以及煮婆的手臂、金属大勺子。 “橡子儿蕴含着神圣橡树的生命精华,能治疗一切伤势,甚至长出断臂,让人重获新生?”猫鹫补充了一句。 凯亚恩呼吸变得急促。 罗伊脸色犹豫了一下,“但这玩意儿副作用让我有点无法忍受—吃下去就会丧失大部分记忆。” 后者闻言呼吸一滞,垂下头纠结良久,手指开始发抖。 片刻后,重重摇头, “太遗憾了…失去记忆,那我还算是我吗?好不容易从三十年的迷失中找回了自我,我不想第二次迷失…这个方法就免了吧。” “对了,几位的药剂店开张后,还需要人手吗?我想边挣钱边寻找图纸和仇人,但以现在这副模样,找个一般的工作很难!就算要接取委托,总得跟雇主见上一面,到时候肯定告吹…” 凯亚恩恳求道, “我炼金技术还不错…虽然被囚禁了很久,几十年的经验还在…上手练习后很快就能恢复到从前的水平!” 重新开始,总不能一直赖着别人蹭饭,他得找份稳定的收入。 罗伊看了一眼众人,伸出了手。 “能有一位炼金大师加盟,求之不得!” 他心头却有另一番考虑,据他所知,凯亚恩被囚禁之前也是个狠角色,接过不少暗杀委托,手上的人命远不止恶人和败类。 可粗略试探之后,对方并非想象中脾气古怪、行事乖戾,让人难受的家伙,他懂得分寸。 不过考察远远没有结束。 正好,蛇派前往凯尔·莫罕后,诺城的产业需要留点强力人士照应,猫鹫和凯亚恩无疑是最佳人选,还能顺便为隔壁的歌舞厅保驾护航。 若凯亚恩在考察期仍然表现良好,众人就能放心把他引入联盟,一起为猎魔人复兴的事业而奋斗。 “那以后,就请各位多多指教。” 凯亚恩用受损严重声带发出一道沙哑的笑声,浑身透出一股轻松。 “你不嫌弃工钱低就好…而且同类越来越少,猎魔人就该互相照应!” 几只手重重叠到一起。 凯亚恩心潮澎湃。 今天,无疑是他三十年来,过得最完美的一天。 他从未感受过如此的信任,和无私帮助。 也许报完血仇,应该继续留下来? 第二十五章 与珊瑚的交流 皓月当空。 诺城平民区。 萧瑟的秋风吹过一张灰色的亚麻布帘,涌进一间狭窄的卧室。 魔法灯洒落昏暗的黄光。一名瞳孔暗金,身形修长的年轻男人,正动作轻柔地抚摸着铁架子上的浑圆的千里镜,和镶嵌上面的菱形水晶。 一下,两下…萤火虫般的魔力光点顺着猎魔人的指尖汇入千里镜之中。 整个房间光芒大盛,千里镜上空突然冒出一张半透明光幕。 如同水面泛起涟漪,光幕一阵不稳定地闪烁。 渐渐勾勒出一张美艳绝伦的俏脸。 一头红火的及肩长发,碧蓝的眸子好似一潭清泉,挺拔的鼻梁显出倔强的个性,微厚而润泽的菱唇娇嫩宛如花蕊。 因为在深夜,女人身着贴肉的白色丝绸睡衣,衬托出脖子下浮凸有致的曲线。 越过她圆润的肩头,隐隐能看到紫色花纹的窗帘,柔软洁白的天鹅绒床铺,此处该是她在凯拉克的卧室。 “瞧瞧,这可是稀客!”丽塔·尼德双手环胸,柳眉微蹙,俏脸微嗔道,“蝮蛇学派猎魔人罗伊,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时隔两个月了,还记得联系我!” “你可真是大发慈悲!” 女术士发出连珠炮似的质问,好似一个遭到冷落的深闺怨妇。 “额…”罗伊心虚地擦了擦额头不存在的冷汗,面不改色,故作淡定,心头却咯噔一跳。 近段时间忙着处理各种事务,他无疑忽视了对方的感受。 相比之下,此前在维吉玛到威伦的地界,他们可是连续“秉烛夜谈”了一个多月。 现在这副情景。 毫无疑问,女术士绝对生气了。连基本的雍容端庄都懒得维持。 直接表现出她的本性! 在辛特拉跳舞那天,罗伊也见过她这副姿态。 于是,他注视着女术士碧蓝的眸子,诚恳地低下了头, “抱歉珊瑚,都是我的错,最近忙得脚不沾地,所以一直没抽出时间联系你,陪你说说话。” 女术士闻言神色稍霁,右手撑着下巴,放在梳妆台前,左手捋开侧脸上的火发, “说说看吧,语言精炼一点,别让我无聊!这两个月都忙着什么了不起的冒险,让我给你点评点评!” …… 五分钟后。 “罗伊,喜新厌旧的小坏蛋!难怪会突然联系我,想找人帮忙对吗?”丽塔·尼德猛然将脸贴近了千里镜。 仿佛从千里之外瞬移到眼前,仿佛要贴到他脸上。 什么喜新厌旧?不能什么罪名都往我头上套! 罗伊眼皮一跳,也不甘示弱地与女人对视起来 “瑞纽斯·瓦·施泰恩加德能召唤风暴,在术士兄弟会中肯定不是无名之辈,珊瑚,我猜你肯定认识他?” 女术士突然转过身,脸上薄怒消失,轻抿红唇,露出一丝浅笑。 生气的模样似乎只是伪装出来。 接着摩挲着尖俏的下巴,在千里镜前来回转圈。 镜面前的光幕一阵晃动,惊鸿一瞥地掠过山丘一样丰隆的曲线。 她在故意炫耀美好的身姿。 罗伊也已经多次经历这种向艳的场面,仍然保持镇定,不至于太过失态。 “小坏蛋,还真是不客气…上次从维吉玛传来的资料份儿上还算不错,这次我帮你一回。” “施泰恩加德,协会中排名前二十的术士,一个研究狂人,疯狂迷恋生物实验…游走于术士铁律以外的灰色地带。”珊瑚蔚蓝的眸子中浮现出嘲弄之色, “过去很长一段时间,他在协会之中声望颇重,也有一批忠实的拥簇支持他的疯狂理念。很多同僚都猜到他在私下里进行违禁实验,可没人拿到证据。” “但我没想到,他竟把注意打到猎魔人身上,也不嫌事大。” “那么最近这些年,这家伙还在术士协会里活动吗?”罗伊追问, 丽塔·尼德轻摇螓首,“施泰恩加德已经有二三十年了未曾露过面,我没记错的话,他连续错过了三次艾瑞图萨会议。协会中大部分人都认为他已经死亡,或者被困在某个隐秘所在无法脱身。” 罗伊思忖道,这么说神殿岛下,水池底部的尸体,大概率就是施泰恩加德。 那么逃出去的就是他的学生,马提鸥·西库拉! 目标锁定! “我——” “你不开口我也猜得到!”女术士纤细的食指在猎魔人面前摆了摆,魔法灯光下的俏脸却变得柔和,散发细腻动人的光泽,“小坏蛋,心肠却还不错,想让我帮忙治疗那位可怜的猫派猎魔人,凯亚恩?” “嗯…你认为他还有得治吗?”罗伊说,“浑身九成九的皮肤都毁在了实验中,大面积烧伤、割伤、而且都已经愈合、结痂。” 光幕对面,女术士双手撑着下巴,低垂美目,陷入沉思。 而罗伊静静等待,观察着她那张毫无瑕疵的俏脸,心情变得平静。 在深夜的魔法灯下看美人,也是人生一大乐趣。 “抱歉,魔法并非万能。不是我炫耀,我的治疗法术在术士协会里排得上前三,可要让他痊愈…实在无能为力。” “我顶多帮忙淡化他的疤痕,看上去不那么难以入目…重新长出皮肤就别想了。”丽塔·尼德分析道,“而且得花费大量的时间,以年为单位…期间必须有医生寸步不离陪护在身边。” “治疗的物资,价值数万克朗…” “除非是术士协会中的大人物,某个顶级的贵族、或者腰缠万贯的商人,否则我想没人能支撑得起这种程度的花费。” “不过这仅仅大致的推测,具体情况,还得我亲自检查完才知道。” 罗伊在心头为凯亚恩默哀了两秒,这家伙不愿意服下遗忘之橡实,想要实现娶老婆理想,这辈子都没戏了。 “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可以安排个时间,过来给他检查病情,如何?”珊瑚注意到猎魔人消极的情绪,声音变得温柔。 “听你描述得这么严重,我觉得没必要了。” 以他和凯亚恩的关系,还不至于为对方倾家荡产,付出那么多。 “如果没别的事,我该关掉千里镜了,我得好好睡个美容觉!”珊瑚嘴上这么说着,千里镜前的娇躯却半点没有挪开,美目中,隐隐含着一抹期待。 “其实我还有第二个问题…”罗伊硬着头皮问,“你对猫学派的青草煎药了解得如何?” “猫学派…名声可不太好。”珊瑚俏脸闪过一丝失望,“虽然没亲眼见过猫派的配方,但协会的相关文献中有记载,猫派青草药剂存在巨大的缺陷,服用有很大几率产生严重的心理疾病。” “我记得你不是已经服用过蛇派的煎药,为何对猫派感兴趣,难道你弄到了配方?” 丽塔·尼德很快走出了失望的情绪,魔法灯下,美目闪烁着异彩。 “其实我认识一位猫派朋友,三个月后,他的学生将进行青草试炼…”罗伊如实说道,“如果你愿意帮忙主持试炼,拿到猫派配方没问题。” 到时候,有过一次猫派青草试炼经验的珊瑚,再帮助自己,也更稳妥! 女术士突然咯咯娇笑,弯弯的红唇,眯起来的蔚蓝眸子里透着欢快, “你还算有点良心,记得我的兴趣爱好。” “帮我给个答复,三个月后,我会抽出时间到诺城一趟,给猫派的菜鸟主持试炼。也让他提前把配方准备好!”珊瑚豁然站起身,一身睡袍的丰腴身躯,又开始在千里镜对面转悠, “关于其中的风险…猫派试炼比其他学派的试炼都要危险。你也得跟他提一提,做好失败的心理准备…算了,等过两天我来诺城,再亲自谈!” …… 第二十六章 海上的航船 暖黄色的灯光下。 千里镜两头。 暗金瞳孔的猎魔人正与美艳的女术士讨论得火热。 “珊瑚,关于猎魔人的配方,其实不止猫派。机缘巧合之下,我还拿到了飞狮怪学派的配方!” “嗯?”丽塔·尼德似乎一晚上听到了太多好消息,愣了一下,眼神放空,红唇微张,美艳的俏脸多了一丝呆萌的气质。 “小坏蛋,之前你没可提到去过哈克兰啊,从哪里弄到的飞狮怪配方?” 女术士虽没见过飞狮怪猎魔人,但她从久远的文献里看到过,飞狮怪猎魔人来自蓝山以东的泽瑞坎或者哈克兰。 “我在一个神秘的商人手中‘买到的’,当时可花了我‘大价钱’。”罗伊忍住心头的笑意,往日里端庄冷艳的女士,会很少露出这副失态的表情。 不过罗伊更喜欢她这副表情,多了几分生动和亲切。 以后得多让她吃惊吃惊。 接下来,猎魔人把配方摊开在千里镜前,任由另一头的女术士转译、记录。 “呼…绿色突变物、蓝色、红色,大约6:1:1,和蛇派完全不同的比例…母亲的眼泪,黑麦芽汁…成分存在诸多差异。” 她盯着哪一张薄薄的纸片,美目放光,俏脸紧绷,透出一丝研究者的狂热,几乎要当场动手实验。 术士或多或少都有些实验成瘾的症状。 两分钟后。 “额…珊瑚,配方你也看过了,心头也该有点底。那么能不能给我个准信儿?猫派、飞狮怪、蛇派三者相比,哪种青草煎药更安全一些?” “我不能确定,得亲自主持一次试炼,拿到有效数据,对比分析过后才知道,而我目前只为你主持过蛇派试炼。” “但根据这份配方和我个人的看法。” “三者之中,要论危险性,猫派大于蛇派大于飞狮怪…” 那么第二次青草试炼,选择飞狮怪配方最稳妥? 罗伊揉了揉太阳穴,抿紧嘴唇,犹豫地问出那个惊世骇俗的问题,“如果已经通过某个学派的青草试炼,能否进行第二次青草试炼,选择另一个学派的配方?” “小坏蛋,你怎么会产生这种危险想法?”丽塔·尼德放下手中的配方,俏脸凑到千里镜前,双手环胸,语气严厉,“突变配方不可混用,你千万别乱来!” 罗伊心头一沉, 女术士解释道, “每个学派的配方都经过数代人的研究,上百次改良。” “直到猎魔人和研究突变的术士反目成仇…改良才无法继续,配方才彻底固定下来,不同学派的配方有融合重叠之处,但也存在药性相冲、矛盾之处。比如蛇派和飞狮怪。” “不管是同时服用这两种煎药;还是一前一后,度过第一次试炼,再来第二次,药性的冲突都会无法避免。” “它们会在你身体内斗争,大肆破坏,让你痛不欲生!再加上煎药本身的致死性,大概率会——”女术士某种冷光闪烁,“要了你的命!” “你的意思是二次服药,比第一次服用更致命?” 罗伊眼中闪过一丝恐惧,至今他还能清晰回忆起梅里泰莉女神殿里,那生不如死的几个月。 如果不是全面恢复能力,他的坟头草也该有三米高。 但再危险,他还是得继续。 这是提升猎魔人等阶的必经之路。 何况想要获取力量,又哪能不冒点险? “其实照理说,完成一次青草试炼之后,魔药耐受性理应爆发性增长。” “对抗第二剂青草煎药的能力也会增强,通过概率变大才对!” …… “你的考量也不无道理,可惜没有真实数据对比…我也未曾听闻,哪个猎魔人服用两种不同青草煎药。” “我只能根据经验判断,两者相抵,试炼会变得更危险!” 丽塔·尼德声音突然转柔,目光细细打量猎魔人的脸庞, “我大概能猜到你的想法,通过二次突变,来进一步增强实力?但听我一句劝,与增加的危险相比,那点力量不足挂齿…青草煎药存在重合之处,二次服药的提升也不如你想象中大。” “你还很年轻,罗伊,还有很多长寿者的乐趣未曾享受过…犯不着冒着巨大的生命危险进行二次突变…老老实实跟着光头野蛮人学习猎魔人之道,循序渐进,才是正途。” “如果我有很重要的理由,不得不进行第二次突变…”暗金的瞳孔注视着女术士光洁细腻的脸颊,带着一丝恳求,“你能帮我吗,珊瑚?我只认识你一个女术士!” 千里镜前的女人抿了抿红唇,有些生气地别过了脸,胸膛前浪涛起伏。 好一会儿才回复平静。 “你指的是立即、马上?” “不,还得等几个月,在猫派的青草试炼以后…毕竟煎药所需的材料我还没准备齐全。” 他还得储满经验。 从凯尔·莫罕归来,就差不多就是时候。 “倔强的小坏蛋,你就这么想死?!那好,到时候我会帮你…看看能不能针对性,稍稍地改良一下配方。”女术士叹了口气,明媚的眸子里带着一丝探究,是什么给了这个年轻的男人不惧死亡的底气? “如果效果不佳。”她幽幽地说,“也算是由我,亲手送你最后一程。” “咳、咳…”罗伊脸色闪过一丝血红,拍了拍胸口,深吸一口气,“珊瑚,青草试炼的事就这么说定了?” 她鼻子里发出轻微的哼声。 “那么进入第三个话题,你身边有没有实力强大,关系不错的术士?按照魔力深厚程度论,能排得上术士协会前三的?”罗伊期待地问。 强化上古之血的三种材料之一,强大施法者的血液精华,也能从珊瑚这儿想想办法。 “小坏蛋,今天晚上难题一个接一个,难不成把我当成了魔法许愿机?”千里镜另一头的女术士微微扬起了下巴,眼神不悦! 说完这话。 “啪——” 她鼓了下掌。 屏幕的光芒瞬间熄灭, 房间恢复了安静,独留猎魔人坐在破烂的房间里,吹着冷风。 “看来我逼得太急了,礼物还没送出去。”罗伊叹了口气,心中也有几分愧疚。 一见面就老是提出请求确实不妥。 同时,他也有所明悟,对付女人还是应该先礼后兵,先来几句甜言蜜语叩开心扉,再—— “咔嚓——” 房间里光线突然又亮了起来。 魔法屏幕重新凝聚,露出那张美艳的俏脸。 透过千里镜,她正好看到猎魔人微微张着嘴,哀叹加错愕的表情。 顿时捂着红唇,银铃般娇笑个不停,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睡袍下春广乍泄。 “小坏蛋,我就喜欢看你这副惊讶的表情!傻得像头蠢驴。” 芊芊十指往千里镜上一点,仿佛隔空点到猎魔人的脑袋,她忽而收住了笑声,语气一转,“不过…也傻得挺可爱的。” “趁我没改变主意之前,说说吧,法力强大的术士,我自然认识,但你找他们有何贵干?” “这——”罗伊揉了揉微微肿胀的脸颊。 女人不管多少岁,都是这么善变的吗? 说变脸就变脸。 “能不能帮我联系联系,我想和他们谈一笔生意,收购一个单位的血液精华?” “你说啥?” “术士的血液精华!”罗伊见女术士脸色不对,赶紧解释道,“我们可以先签订魔法契约,绝不会利用血液伤害他们!” “天真!事情哪有你想的那么简单?”丽塔·尼德摇头,“别说是血液精华,就算是一滴血,他们也不可能给你…“ “那种程度的法师,考虑的就不是表面上的问题,还有很多深层次的原因!“ “不过也不是毫无办法…”女术士垂下眼帘,俏脸上闪过一丝犹豫。 “那还是算了吧,“罗伊也不想反复逼迫一个同伴,此路不通,自有另一条路。 索性豁达一笑, “对了,珊瑚,告别之前,我还有件礼物给你。“ “什么礼物?!“ 话音落。 “轰隆——“ 房间里忽然刮起狂暴的气流,窗帘被吹得飞出了窗外,虚空之中钻出一扇方形门扉。 女术士从漩涡状的气流里轻盈地跃了出来。 短短数秒,睡袍换做一身高贵的紫色低胸长裙。 她已然画上了淡妆。 艳色逼人,容光焕发。 一张俏脸凑到猎魔人面前。 近到彼此都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 女术士笑语盈盈,美目流盼。 罗伊呼吸一滞。 怎么感觉,这女人早就做好了准备? “礼物是…” “等会再说!“ 丽塔·尼德忽然打断他的话,拉起他的手。 纤手一挥,咒语倾吐。 汹涌的魔力震得吊坠剧烈抖动。 “轰隆——“ 房间里迅速张开第二扇传送门。 两人涌了进去。 澎湃的气流将整个房间的床铺、被子吹得乱七八糟。 巨大的动静。 很快,一个目如琥珀,身材强壮的光头肌肉男,一把拉开了门扉。 探头一望,只看到空空如也的房间,和那盏尤带着余温的千里镜。 “唉!“ 毫无疑问,丽塔·尼德,那个坏女人,再次拐走了他的弟子! “这小鬼,迟早要被吸成人干!“ … 皎洁的月光下。 猎魔人和女术士出现在一艘独木舟中。 两人相对而坐,膝盖紧紧贴着。 身边是碧波万顷,一望无垠的大海。 湿润微腥的海风扑面而来,吹起对面火红的秀发,调皮拂过猎魔人的脸颊。 他闻到了女术士身上飘过来的,馥郁的玫瑰香气。神情微微恍惚。 究竟怎么回事,莫名其妙就被珊瑚带到了海边,一艘独木舟之上。 她不是要睡美容觉吗? “小坏蛋,果然没有让我白等,你准备的礼物在哪儿?“丽塔·尼德目光灼灼看了过来,伸出小手。 “给,你试试,看看喜不喜欢。“罗伊摸了摸鼻子,从空间里取出那根珍珠项链。 来自阿尔方斯庄园密室。 另一块巨大的皓石则被坎蒂拉要了去,准备镶嵌到弯刀之上。 月光洒落在一粒粒美轮美奂的珍珠之上,绝美的月色被珠串儿剪裁。 莹润的光芒荡人心魄。 女术士一眨不眨地盯着珍珠项链,蔚蓝的眸子述说着喜爱,俏脸上的欢快洋溢而出。 没有女人能抵挡珠宝的诱惑,她也不例外。 但她没有急匆匆地接过项链,而是转过身,背对猎魔人,把披肩的秀发挽到一边,露出天鹅般修长的脖子… 罗伊愣了一下,暗金瞳孔在项链和脖子间转悠了一圈, 这才明白过来。 小心翼翼地,仿佛擦拭瓷器一般,动作轻柔地为她戴上了珍珠项链,指肚抚过光滑细腻的皮肤,能感受到惊人的热力和弹性。 女术士转过身,轻轻把他的手捧在怀里,秋波荡漾,红唇娇艳。 “怎么样,你觉得好看吗?“ 罗伊注视着璀璨的月光、星光,和眼前盈盈流转的目光。 搜肠刮肚,总算想出一通溢美之词, “你走在美的光彩中,像夜晚,皎洁无云而且繁星漫天;明与暗的最美妙的色泽,在你的仪容和秋波里呈现。“ “油嘴滑舌!从哪儿听到这些甜言蜜语。“ “我也记不得了,也许是从奥克斯嘴里听到的。你不喜欢?” “再来几首,我很喜欢!” 悠扬的诗歌之中,木船驶出了海岸,温柔的海浪敲打船身。 两个人开始窃窃私语。 “这就是你的理想吗?珊瑚,划着木船出海旅行?“ “小坏蛋,不愿意陪我吗?“ “没,只是听说对岸的欧飞尔很远很远,恐怕得划上几个月。“ “每天前进一些,总能到达的。“ “可要是木船被海浪和风暴吹翻了呢?“ “那就再找一条船。“ “有个问题,你一直避而不谈……“女术士声音响了起来,“当初你在梦话里透露,不让我去索登山,这是什么原因?“ “那涉及的东西就太多了,是个很长的故事…关于一个梦境。“ “没关系,今晚时间还早,你慢慢说,我慢慢听…“ 珊瑚靠着罗伊的大腿,眸光温柔似水。 而猎魔人划着木船,娓娓讲述。 两人一起,向着不远的海面之上,一轮皎洁的月色出发。 … 第二十七章 独眼杰克的故人 天边放出第一缕白光。 罗伊从干草铺就的简陋床铺上醒来,暗金的瞳孔微微扩散,眼神茫然地凝视空荡荡的右手,犹能感觉到昨夜的温软。 浓郁的玫瑰香气,仿佛还在指尖萦绕。 不过伊人已经离去。 在海上划了一晚的船,丽塔·尼德将他推进了传送门。 送出一份临别回礼—— 左手掌心躺着一支食指长短的精致玻璃管,装满深红的液体,浓郁的魔力有若实质,绚烂至极的元素辉光透过玻璃,几乎要从瓶口的软木塞满溢而出。 “血液精华” 来自一位强大的施法者,蕴含充沛的魔力。 … 丽塔·尼德,本身便是术士协会最强大的施法者之一。 她的血液精华自然能刺激上古之血,作为砥砺灵药的重要成分,但罗伊没想到,哪怕冒着被诅咒的风险,损伤身体,她也愿意信任自己。 猎魔人感觉心头暖烘烘的。 把礼物捧在怀中轻轻一握,收入战利品包裹。 “不能白占她的便宜,以后多准备点惊喜!” …… “喂,小子,昨晚又出去逍遥快活了?” 罗伊刚下楼走到门口,就被三名蛇派拦住,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 光头大汉神色不善,奥克斯兄弟则饶有兴致。 “丽塔·尼德那个老女人究竟给你下了什么迷魂咒语,让你如此痴迷?” 罗伊翻了个白眼,双手叉腰,底气十足, “别乱扣帽子!我是那种沉迷美色的人?事实上,我和珊瑚谈了一晚上的正事,累了个半死,好不容易才说服她。” “过两天,她就会来诺城和猫鹫谈谈卡尔的青草试炼…顺便…也可以为凯亚恩检查伤势。” 奥克斯兄弟脸上的笑容凝固,光头大汉略显尴尬地转过了头。 他们三个人加起来年纪是罗伊的几十倍,可向两个猫派提供的帮助却远不及后者。 由不得不羞愧。 “这么说女术士用处还挺大的…”奥克斯抹了抹鼻子,拍拍小兄弟的肩膀,“罗伊,以后你就牺牲一点,把她喂饱,彻底笼络住…蛇派的发展壮大,的确需要一个值得信任的术士!” “现成的金大腿,得死死抱住。小子,以后需要用到魔法,就由你来联系丽塔·尼德,能省下一大笔资金。”瑟瑞特一本正经地分析。 “不用你们提醒…等等,什么喂饱、省钱?!” “咳咳,小鬼,我看你双眼发黑,脸色苍白,显然昨晚付出了不少精力,理应补上一补。我们打算去炼制两支精力药剂,给你备着,以防万一!” 罗伊看着落荒而逃的三名前辈叹了口气。 …… 屋外院子里,稚嫩的猫派学徒正一个人挥舞训练剑,瘦小的身体在十几根木桩子上来回跳跃。 灵活得像只猴子儿。 从他口中,罗伊了解到,他的老师猫鹫和凯亚恩结伴到诺城郊外的海边,寻找“飞天雄鹿号”的残骸以及猫派蓝图。 罗伊记忆中,那地方也就几只水鬼,兴趣不大,他不打算掺和。 … 两个店铺尚在装修,坎蒂拉也守在那边,几个同伴忙着各自手头的事情。 一时之间,罗伊反倒闲了下来,于是带上歌尔芬·黄狗,去集市菜档看望了一番卖菜的老摩尔夫妇,把狗子的嘴巴拉成大饼,逗得小米诺格叽大笑。 其实按照猎魔人现有的财力,老摩尔夫妇用不着工作也能过上富足的生活。 但两夫妻劳碌了大半辈子,非要他们闲下来,过养尊处优的日子,反而极不习惯。 他也就没有强求。 陪着家人聊了一会儿天后,猎魔人准备放松放松,重拾遗忘许久的爱好,去酒馆过过昆特瘾。 但刚取出昆特牌,他忽然想起一码事,尘封在记忆深处—— 一年多前,离开卡耶村那天,老船长酒馆的独眼杰克曾经拜托他给一个故人带去问候,诺城运河边320号的弗兰克(第一卷十四章)。 “当初要是没有老杰克慷慨解囊,我不一定能加入蛇派。” 何况老人还送了他一副昂贵的昆特牌。 正好有空。 “这个忙必须帮!” …… 平民区。 绕着潺潺流淌的运河饶了一大圈。 罗伊才在河边的西南角找到了一间破败的二层小楼,斑驳门边,立着一块木牌子—绕城河320号。 “咚咚…有人吗?” “砰、砰!弗兰克在里面吗?” “嘎吱——” 大门敞开,露出一张颓废的男人脸。 约莫三四十岁的样子,五官棱角分明,颧骨稍显突出。 因为许久不曾打理个人卫生,一脸油光,下巴长满青色的胡茬环至耳边,一撮撮油腻的褐色头发披在两肩,散发淡淡的馊味儿。 男人似乎很长时间没休息好,眼睛里布满血丝。 但他的体型,有如一头人立而起的灰熊,至少有一米九高,胳膊和脖子上全是岩石般隆起的肌肉,身形强壮到了极点,撑在门框边的掌缘生着一层厚厚的老茧,锁骨上方能看到一指长的陈年划伤。 陶德 年龄:35 性别:男 身份:雇佣兵 … “阁下是什么人?”男人灰色的眸子在猎魔人身上一扫—灰黑色的甲胄、矫健的身形,暗金的竖瞳,装束和气势,看上去绝非什么良好市民。 大汉身体前倾,眉峰紧蹙,做出一副极具压迫力的姿态,额头之上沟壑纵横,显得满腹心事。 “你又是谁?我没记错的话,这个房子的主人应该叫做弗兰克?”罗伊毫不示弱地与大汉对视,语气变得冷冽。 雇佣兵的身份,加上这副彪悍的体型。 他怎么觉着这家伙要对目标不利! 男人却摇摇头,眼神越过猎魔人的肩头,放空地注视运河水面,用一股略微悲伤的低沉语气说,“无论你是谁,找老头子有什么目的,都来迟了,弗兰克死了得有五年…现在这栋屋子,只有我一个人居住。” 敏锐的感知告诉猎魔人,壮汉没有说谎。 他失望地叹了口气, “这次登门拜访,主要是为弗兰克带个问候,来自他的老友独眼杰克,没想到…唉…” “你指的是曾经在辛特拉开过船、后来定居亚甸,酷爱收集昆特牌的独眼老鳏夫?”男人语气突然变得微妙。 “是在史凯利杰经营货船!” “嗯,我记错了。进来坐坐吧,朋友…”男人伸手一引。 罗伊跟在他身后踏入了房间,随即皱了皱眉头,一股汗臭和馊味疯狂地扑进鼻腔,让人想到许多天没洗过的袜子混合着变质的面包,熏人欲吐。 而房间的布置。 和大多数独居的失意中年男一个样:爬满灰尘的地板,乱七八糟的未曾清理的餐具、摆满换洗衣服的破沙发,以及一堆空空荡荡的酒瓶。 男人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大大咧咧伸手一推,将身边汗臭的衣服推到地上,露出一块沾满未知褐色斑块的空位。 “那个,我站着就行。” “随你!”男人也不介意,仰着头勉强一笑,额间的密集的皱纹仍然带着挥之不去的哀伤,“老杰克现在如何,身体还硬朗吗,跑得动不?” “当然,能吃能喝,甚至还抽空杀了几匹狼,不过那是一年前的事情,我也有好长时间没回下亚甸。”罗伊环顾四顾,陈旧的木楼梯往上的二楼,被分割成数个小房间。 “对了,我是弗兰克的儿子,陶德,一个雇佣兵,不久前刚回到诺城。” 猎魔人有力地回握,“我是蛇派猎魔人,罗伊。” 陶德闻言神色一怔,灰色的瞳孔缩成一条缝。脸上忽而露出一丝欣喜。 他激动地站起身体,语气亢奋。 “我早该想到的,暗金色的竖瞳,这种体型,猎魔人大师,原来如此!” 这种反应让罗伊觉得很有趣,大部分人在知道他们的身份后都不会给什么好脸色,对方却一反常态地有些高兴,除非—— “罗伊大师,我想今天能碰到您,必然是命运的指引。”陶德仰着头,油腻的脸颊上带着期盼,“我早就听说猎魔人拥有种种不可思议的能力,像是能察觉到任何蛛丝马迹,比猎犬更擅长追踪、和找人?” “然后?” 罗伊双手环胸扬了扬下巴,他感觉又有生意找上门了。 第二十八章 失踪的女儿 陶德,和大多数普通人一样,出生于诺城一个普通家庭。 母亲是个温柔坚强的女人,而父亲弗兰克是个水手,在独眼杰克手下工作了几十年,半生漂泊于史凯利杰的的大海上。 陶德很少见到自己的父亲,坚强的母亲独自抚养他长大。 可他继承了弗兰克的脾气性格,不安于现状,渴望着建功立业。 哪怕在二十岁那年,有了妻子和女儿之后,陶德仍然固执地选择离开诺城,去追寻刺激和冒险的生活。 这一走就是十五年。 他在北境诸国境内游荡,哪里爆发战乱,哪里就有他的身影:他曾经帮希沃德亲王镇压艾尔兰德的叛乱,也曾在威伦的霍洛顿,参加一群农民反抗山贼剥削的战斗,胜利后被授予得到霍洛顿荣誉镇民的称号。 十五年时间,陶德从上百场不同规模的战斗中幸存下来,成为一名精锐的雇佣兵。 却变得比他的父亲弗兰克更加铁石心肠,十余年间从没回过一次家。 没有看过一次父母或妻女。 直到三十五岁这一年,接受辛特拉王国卡兰瑟王后的雇佣,在阿梅尔山脉做了一年的侦查工作后。陶德人生第一次感到了疲倦、孤独,以及怀念。 做了十五年的白日梦,除了一笔钱,啥都没挣到。 建功立业更是个笑话。 内心的渴望催促着他,他知道是时候回家了。 于是放下了一切顾虑,回到了那片又爱又恨的故土,离开十多年的诺城。 “我以为会有一个温暖的家,满桌丰盛的酒菜在等我。”陶德盯着天花板下的魔法灯,目光迷离、语气低沉。 听完这个故事,罗伊脸色变得复杂,某种程度上陶德的经历跟猎魔人有相似之处…流浪、孤独、死亡、常年的战斗。 可他为什么偏偏跟着不靠谱的父亲弗兰克学习,如此的糊涂和狠心? 明明有了妻儿却不知道珍惜。 丢下垂垂老矣的母亲,年轻的妻子、年幼的女儿,不管不顾,长达十五年。 毫无责任感! “可我回到诺城只等到一个空空荡荡的家…”陶德坐在沙发上垂着发红的脸颊,一手撑着膝盖,一手抹了抹眼眶,“都死了,全都死了。” 罗伊听得心头一惊。 “我的母亲奥莱娜,十年前因为肺结核去逝!” “妻子科琳,八年前同样死于肺结核!” “弗兰克,五年前喝酒喝死了…” 陶德的声音戛然而止,胸膛起伏,鼻子间喷着粗气。 罗伊默然,这个世道大部分普通人都是这种结局吧?因为疾病、或者意外死去。 能活到老死,只是一种遥不可及的奢望。 他叹了口气,“我记得你提到过,有个女儿,她在哪儿?” “罗伊大师,这就是我想拜托你的目的…”陶德满脸苦涩地说,“关于我最后的一个亲人,我的小爱莎…” “自从回到诺城之后,我就一直在找她。”陶德哽咽了一下,强自镇定, “根据我近段时间的调查,弗兰克死后,爱莎就独自一人生活,靠着家里的积蓄…直到半年前,积蓄花光,她搬到诺城南边的一家花店工作,平时吃住都在那边。” 意外的发现,让疲劳的佣兵似乎看到了人生的另一条路。 猎魔人从他眼睛里看到憧憬和希望。 “我猜事情没那么顺利。”罗伊说。 “可当我找到花店,花店的老板居然告诉我爱莎已经失踪了一个月!”陶德语气猛然转冷,“她在一个早晨离开花店,没留下任何线索和痕迹,无声无息地消失。” 男人怒火填胸又忧心忡忡,站起身体焦急地踱步,但他毕竟没丧失理智,“店员们把附近都找遍了,永恒之火的士兵也到处搜过,可没用!” 罗伊摇摇头,一个柔弱漂亮的小姑娘,在诺维格瑞瑞忽然下落不明,又能有什么下场? “我知道乱找一通毫无用处,而整个诺维格瑞民间,要说消息最灵通也就数眼线无处不在的乞丐王法兰西斯·贝兰,没有罪恶能逃出他的眼皮子。”陶德沉声道,“我主动找上了乞丐王,答应支付一大笔钱…而他做出承诺,调动帮里所有资源替我找到爱莎。” “可半个月过去了,乞丐王那边没有任何消息!”陶德忽而收声,瘫坐在沙发上,灰色的眼睛无神地望着天花板,浑身颤抖,嚎啕大哭,“老天爷,让我找到爱莎吧,哪怕看她一眼也好…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猎魔人表情变得严肃。 连手眼通天的“贝兰陛下”都没查到线索。 这起失踪案恐怕不一般。 “罗伊大师,我知道猎魔人掌握着种种神奇的力量,最擅长寻踪觅迹!” “如果您帮我找到爱莎——” 陶德伸长脖子,咬了咬牙,“当佣兵这十几年,我存下了一笔钱,统统都给你!包括这栋房子!” 说着,他走到二楼取下一把造型奇特的军刀,摆在猎魔人面前,“如果不够就再加上这把武器,它是我杀死一位抢劫犯后搜到的战利品,陪了我好几年,品质远胜普通的钢剑。” 罗伊手腕一动,将军刀拔出了厚实的牛皮刀鞘,顿时一抹冷冽的白光划过半空, 亮的刺眼,它的铸造工艺有别于北境的风格,刀刃近乎笔直,弧度比普通弯刀柔和,刃面光滑雪亮,只在刀尖有一段新月般的弧线,刀柄装饰着蓝宝石,刀背爬满一粒粒精致繁复的花纹。 欧飞尔军刀 类型:钢剑 材质:黑铁、熔岩、陨铁、皮革、松木、强大怪兽组织。 特征:重4.05磅,柄长9.4吋(0.24米),剑身36吋(0.89米), 附魔—— 法印强化:持有欧飞尔军刀时,阿尔德、伊格尼、以及亚克席法印均获得小幅度增强。 … 罗伊指尖往刀刃上轻轻一沾,便感到一股寒气和刺痛,瞬间裂开一道白线。 “欧飞尔军刀,不错的武器。”罗伊眼神闪过一抹异色,重新将军刀插入刀鞘,递了回去。 “怎么,大师不满意吗?”大汉紧张地问。 “把刀收好吧,钱你也自己留着,房子我更用不上!” 罗伊摇了摇头,此行的目的并非为了挣钱。 “原本要给你父亲弗兰克带去一个问候,既然他人不在了,那么就带给他的孙女儿吧。” “我会免费出手,帮你找到爱莎!” 仅仅为了报答老杰克当初的援手之情。 “这怎么行,怎么能让您白干?!”大汉惊喜,继而困惑不解。 “我只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你要感谢,就感谢独眼杰克。” 大汉动了动嘴唇,没说出话来,只是一脸感激。 “陶德阁下,我说几句难听的话。你应该心里有数,你的女儿爱莎之所以会失踪,你要负很大的责任!”罗伊毫不客气地打击道,“如果你早几年回到家中,陪在他们身边,死亡和失踪都可以避免。” “我错了,我对不起他们,我没良心!”彪形大汉眼眶泛红,扇着自己嘴巴子,近乎于歇斯底里地自责,“我必须赎罪!所以…罗伊大师,请您务必竭尽全力!” 在外面漂泊、闯荡了十几年。 陶德到头来才发现,真正想要的东西并非什么建功立业的梦想,那只是他的年少轻狂的幻想。他最渴望的珍宝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一直被忽视的亲情。 可当他醒悟过来,浪子回头,这些却统统离他而去。 真是讽刺啊。 罗伊沉声道,“陶德阁下,现实往往比预料之中更加残酷,最后的调查结果,可能会让你痛不欲生。你得做好心理准备。” 男人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当然知道那种可能。 但他不想放弃任何一丝希望。 “我明白,如果我的爱莎遭遇不测,我希望大师把害她的凶手找出来,交给我处理…” 大汉垂下头,脸埋入阴影,只把拳头捏得咔嚓作响。 第二十九章 魔力残留 时间快要到冬季,从出海口飘来的湿冷海风吹得人直打哆嗦。 雅琳站在幸运猫花店的柜台前撑着眼皮子,店铺里姹紫嫣红的的茉莉、百合,睡莲被吹得焉不拉几、没精打采,一如它们的主人。 年轻的女人实在太困,一不小心没顶住睡意,鼻翼动了动,发出一道猫叫似轻轻的鼾声,眸子半睁半闭,娇小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往旁边载倒,下一刻“哎哟”一声叫了出来。 她瞪大了一对水汪汪的、隐隐浮现出黑眼圈的眼睛,满是委屈地捂住了额头,那上面被坚硬的墙壁磕出一道醒目的红肿。 “唉,要是爱莎还在就好了。”她垂下脑袋自言自语地嘟哝了一声,又想起了那位好员工、好妹妹。 爱莎还在的时候,两姐妹一直轮换着看店,日子过得别提有多舒服。 可自从她两个月前音讯全无,工作的重担就彻底落在雅琳肩膀上。 幸运猫花店主要是为城里有钱人服务,对员工的外表要求很高,短时间内想找到一个合格的替代者并非那么容易。 她至少还得独自支撑一个月。 一想到这里,雅琳不禁有些沮丧,替姐妹担惊受怕已经导致她近来的睡眠质量下降得厉害,现在连打盹儿的机会都被剥夺,她感觉快撑不下去了。 “爱莎,快回来拯救拯救姐姐吧,你可千万别出事。” “咚、咚,”一只手突兀地钻进雅琳的视线,在她面前的柜台上轻轻地敲了两下。 后者被吓了一跳,几乎原地蹦了起来。她压根没听到任何脚步声,或者动静。 “这位客人真够神秘。” 雅琳抬头时已经收拾好心情,嘴角弯弯,露出职业化的甜美笑容,她看到了一张完全陌生的年轻面孔。 暗金的眸子,目光锐利充满野兽般的侵略性、身形修长、遍体灰黑色的甲胄、不像她接待过大部分富人,反而像…… 雅琳黑亮的眸子中闪过一丝惊惧,她注意到对方肩膀后冒出的两个剑柄。 “欢迎光临,尊贵的客人,您是第一次来幸运猫吧,准备为妻子挑选礼物吗?幸运猫花店拥有整个诺维格瑞种类最齐全、质量最高的鲜花,”雅琳强颜欢笑,尽量避开年轻人冷厉的眼神,略带讨好地说,“不介意的话,说出您的具体要求,我给您参考参考,一定让您满意。” “抱歉,我对鲜花…玫瑰以外的的鲜花,不感兴趣…”罗伊随意地将花店打量了一遍,花店面积很小,但胜在装修精致,色彩淡雅。 客人一进来,口鼻尽是怡人的花香,感觉舒服而放松。 此时,店里除了这个年轻女人没别人,他朝花店外的身材雄壮的大汉使了个眼神。 “你,你想干什么?”雅琳注意到猎魔人的小动作,意识到不对劲儿,猛然向后紧紧靠在墙上,身子瑟瑟发抖。 接着非常自觉地从抽屉里掏出一堆零散的铜子儿,“求你,别伤害我好吗?我把钱都给你!” “我的花店受奥洛夫大人保护,您也不想得罪那种大人物吧?” … “当我是什么人呢?快把钱收好!”罗伊摇了摇头,他虽然爱财如命,但远不至于去抢劫女人。“别紧张,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很简单,你乖乖合作的话不会受伤的。”猎魔人说完,没再理会小姑娘的哀求,刹那间,五指灵动地在她面前勾勒出一片光影。 倒三角形的法印印入瞳孔,雅琳瞬间失去了神智,双目无神、低垂头颅,宛如一具提线木偶。 “姓名,年龄。”罗伊靠上身后的藤椅,惬意地左腿搭右腿,他果然还是喜欢这种简单直接的拷问方式。 “雅琳,二十五岁。”女人薄薄的嘴唇动了动,机械地回答道。 “你就是花店的主人吧。应该清楚,最近半年一共有多少人在幸运猫花店工作过?” “两个人,我和爱莎妹妹。因为她两个月前突然失踪,花店只剩我一个人,身兼老板和店员数职。” “那你和爱莎关系如何?” “情同姐妹,吃住都在一起。” 猎魔人点了点头,雅琳现在的说辞跟陶德一致,看起来这位花店老板嫌疑并不大。 “据你所知,爱莎在诺城还有没有别的熟人,他们关系又如何?” 女人愣了几秒,尽管在法印挟持下她丧失了心智,仍然会本能地回忆。 片刻后她摇了摇头, “爱莎,来幸运猫工作又不到半年,性格腼腆,除了花店的客人外很少跟别的人说话。另外,她的活动范围很小,大部分时间待在幸运猫,要不就是宿舍,以及中间这片区域。” “很简单的生活方式。”罗伊食指敲了敲太阳穴,“像爱莎那么漂亮单纯的小姑娘,肯定会有心怀不轨的客人跟她献殷勤,骚扰她吧?” 年轻的女人想了想,给出了三个名字,分别是珠宝商人、小贵族的儿子,以及一个杂货铺的老板。 猎魔人把名字记了下来,打算等到晚上,挨个挨个拜访几人。 花店这里就只剩罗伊和门口望风陶德。 “爱莎失踪前,是否表现出任何异常的行为,说过稀奇古怪的话?”罗伊从旁边的花篮里抽出一支娇艳的玫瑰,放在鼻子间嗅了嗅。 雅琳否认了这个说法。 “还剩最后一个问题。”猎魔人顿了顿,“对于爱莎的失踪,你都知道些什么,把那天的情况再跟我说说,不要隐瞒任何一个字。” “九月九号早晨八点,我和爱莎来到幸运猫开店营业,随后她像往常那样离开花店,去农贸市场采购物资……” …… 五分钟后。 “尊敬的客人,欢迎光临本店,您是第一次来幸运猫吧,准备为爱人挑选礼物吗?” 雅琳娇俏的脸上又恢复了甜美的笑容,只是眼底有些许羞赧,她确定被眼前的客人看到了自己打瞌睡的丑态。 不过,为什么好像在哪里见到过他? 梦里面吗? 猎魔人也不说话,神秘地冲她眨了眨眼睛,然后丢下一个克朗,在女店主莫名其妙的表情中,带着一束芬芳扑鼻的玫瑰离开了花店。 …… “罗伊大师,你刚才跟那位女士聊了些啥?有没有发现什么线索?”陶德加快脚步并肩站到罗伊身边,满脸着急,微风把他满身臭汗吹来。 罗伊揉了揉微微发痒的鼻子。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 按照雅琳的说法,爱莎失踪的时候,正从幸运猫花店所在的商业街主干道,赶往诺维格瑞农贸市场。 两者相距约莫二十分钟的路程。 罗伊带着陶德沿途走了一遍,初略了解整个地形结构。 商业街这边,几乎所有店铺都是把目标客户定为有钱人的高档商店,周边治安环境很不错,每隔一刻钟便有全副武装的守卫巡逻而过。 想要让一个外形出众的小姑娘在光天化日之下失踪,难度可不小。 而离开商业街到农贸市场这段路程,大部分位于繁华闹市,过往行人无数,早晨八点赶集的诺维格瑞民众几乎要把地面踩破。 这种地方,众目睽睽之下,要神不知鬼不觉弄走爱莎,除非爱莎主动送上去。 罗伊唯一认同的案发现场,只有商业街和农贸市场之间的小道,那一条又长又阴暗的巷子。 紧靠落后的平民区边缘。 相比于热闹非凡的大道,从这条巷子赶到农贸市场更短,更近。 按照女孩子正常的步频从头走到尾大概需要十分钟。 “唔…这是啥?” 陶德号不嫌弃地蹲下身体,在脏水横流的巷子里指着一个残缺的手指长短的弧线形木条。 “菸斗…用来抽菸草的玩意儿。”猎魔人也不嫌脏,用手将“木条”拿起来端详,“这种隐蔽的地方,倒是很适合那些瘾君子聚会。” 巷子两侧的墙壁爬满青苔,有的还刻着乱七八糟的污言秽语和意义难明的涂鸦,地面则又粘又湿,角落堆着几个用稻草和亚麻布搭建的简陋床垫,随处可见腐烂发霉的生活垃圾,甚至还有几坨令人作呕,牲畜亦或者人类的排泄物。 几乎令人无处下脚。 “瘾君子?你说会不会是爱莎为了赶时间选择了这条巷子,然后被那群王八蛋给抢劫绑架?”陶德喃喃自语,着,脸色浮现担忧。 “不排除这种可能性。瘾君子见色起意、弄晕了小姑娘,也说得过去。”猎魔人说,“不过要是事情这么简单,常理来说,应该瞒不住沙佩勒和乞丐王的耳目。” 乞丐王就没给过陶德消息。 永恒之火也没找到线索。 虽然很这种猜测残酷,但罗伊并不认为爱莎还有活下去的可能性。 目前他只能尽自己的本分,尽可能地细致和全面的调查,然后抓到凶手。 不过距离案发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月,现场干扰的因素又多,因此猎魔人花了半个小时,将整条巷子搜索了一遍后,并没能收获与爱莎直接相关的线索。 但也有意外情况。 “嗡……嗡……” “罗伊大师,我好像已经被这条巷子里的臭气熏得神志不清,居然看到你脖子上吊坠在震动?”陶德胡萝卜粗细的手指指着猎魔人胸前的蝮蛇吊坠,满脸古怪。 “你没看错,”猎魔人感受着吊坠的震动,迅速移动到反应最剧烈的地方,摊开双手感受了片刻,瞳孔像蛇一样收缩——巷子中央,长满青苔的角落,拳头大小一个光团。 朦胧模糊,近乎消散。 “稀少,但也是货真价实的混沌能量…足以说明曾经有人在这条巷子里施放过法术!” 猎魔人分析道,“又是在这种阴暗潮湿的环境,混沌能量的大概能残留两个月…时间上算差不多。” 陶德结结巴巴,满脸震惊,“你是说,爱莎、法术……” 过往经验告诉雇佣兵,但凡跟魔法扯上关系的事情,都非诚危险、棘手。 “希望只是巧合,”罗伊叹了口气,“否则事情就大条了。” 第三十章 黑日之女 诺维格瑞商业区,一家药剂店。 “爱莎?你指的是那个金发灰眼、在幸运猫工作的漂亮小姑娘吗?当然,我对她很有印象,一个懂礼貌、讨人喜欢的小女孩儿,我的小茉莉同龄,”药剂店的老板感慨道,“这半年来,她每天经过商业街都会主动跟大家打招呼,比那丫头懂事得多。” 年轻的猎魔人信手从货架上取出一支金盏花药剂,夹在两指间摇了摇,“爱莎的遭遇你听说了吧,九月九日那一天,你见过她吗?” “很遗憾,”店主眼中迷茫一闪而逝,惋惜道,“我记得很清楚,那天早晨没能听到她黄鹂鸟似的问候。” “小半年了,突然那么一天听不到她的声音,怪不习惯的。我当时很意外,跟隔壁染料店的帕维特聊了聊,都以为她家里又出什么事情,跟雅琳告了假。” 店主并不认为柔弱的小姑娘会抄那条危险的小道。 “我没想到商业街的治安堕落到这等地步,好好的一个小姑娘莫名其妙就失踪了。”老板语调高昂了起来,情绪变得激动,“要多丧心病狂才会对可爱单纯的小爱莎出手。” “她出事后,我心里面一直空荡荡的,就像凭白丢了个女儿,做起生意来没了往日的滋味。” 罗伊沉默了半晌,猛地打了个清脆的响指,撤去了亚克席的催眠效果。 药剂店老板臃肿的身体一晃,如梦初醒。 “很抱歉,这位客人,我不知道怎么了,居然当着你的面抱怨了那么久!不过爱莎那孩子实在太可怜。”男人明显还没从之前情绪中走出来,不无埋怨地说,“永恒之火的士兵也来问过话,可那群势利眼明显就做做样子,压根没重视过小姑娘,随便在附近搜了搜就结束调查。”老板看向猎魔人, “您觉得小爱莎还可能活着吗?” 猎魔人没有回答。 …… 下午时间悄然逝去了一大半,阳光开始西斜,猎魔人将沿途的十来个商铺、其他可能的目击者都问了个遍。 一无所获。 等橘黄色的光团沉入地平线,他又和陶德借着夜色的掩护,偷偷潜入杂货铺老板、珠宝商人之子、以及那个小贵族的家中搜查。 也就是幸运猫店主雅琳白天提到过的,曾经骚扰过爱莎的三个家伙。 除了巷子里的瘾君子,这三个觊觎爱莎美色的家伙也有重大的嫌疑。 …… 但稍稍出乎意料,罗伊并没能在他们家中找到任何可疑的痕迹,随后的亚克席法印又替他们证明了清白—— 商人之子和小贵族家中早已有严厉的母老虎看管,典型的有贼心没贼胆,平日里只喜欢口头占点爱莎的便宜,没有任何实际行动。 而杂货铺老板更奇怪,他真正感兴趣的是花店老板娘雅琳,调戏爱莎也只是想引起雅琳的注意。 在花店以外的地方,从没干扰过爱莎的生活。 一天调查下来。 花店附近的居民都声称那天没见到过爱莎,三个嫌疑人又排除了嫌疑…这一切也就印证了罗伊之前的猜测,爱莎失踪那天必定走过那条人迹罕至的阴暗巷道。 而陶德,心头越发不安。 …… 绕城河320号。 “那条巷子里的‘住户’绝对是一条大鱼,不容错失。” 脏乱不堪的房间里,圆桌边坐着两个人,昏暗的灯光下,年轻的猎魔人眸子反射出暗金的光芒, “要不这么办,明天咱们去巷子附近蹲点,看看究竟有哪些家伙会出现。注意别放过任何形迹可疑之人,重点观察瘾君子和小混混。” 目前猎魔人脑海里产生了两种猜测。 一是当时巷道里正好有瘾君子、扒手、地痞之流,这些心怀不轨的家伙对爱莎下了黑手,将她绑到了别的地方。 第二种可能性就跟猎魔人在巷道里检测到的混沌能量有关—术士通过法术手段神不知鬼不觉地掳走了爱莎。 这也能解释为何连乞丐王的眼线都找不出丝毫线索。 按照这种思路考虑,罗伊心头又多了个问题,术士为何会对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感兴趣? 只因为她漂亮的外表? …… “陶德,你可知道,爱莎有什么特殊之处?” 猎魔人琢磨着,也许她有点魔法天赋,才会引起术士注意。 “特殊之处?您是什么意思,胎记吗?”陶德叹了口气,揉了揉肿胀的脸自责道,“爱莎没有胎记,至于别的地方,她刚满一岁我就离家外出,十五年不曾见面,连她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一岁就离开了?”罗伊注视着昏暗的魔法灯,略微失望。 “但我记得,她…她出生的时间,和别的孩子不太一样,”陶德忽然想起了什么,急切地追问,“可这有关系吗?大师。” 出生时间? 罗伊朝他扬了扬下巴,示意他继续。 “爱莎出生那天,”陶德双目放空,回忆道,“我记得那天明明是夏天的中午,太阳大的能晒死人,窗户外面天色却突然暗了下去…您见过那种天文现象吧?一圈黑色的圆斑吞噬了太阳,大白天的,光线变得比深夜还暗。” “我活了三十多年,也就见过那一次日食,所以印象很深!” 罗伊听完,毫不嫌弃地坐上肮脏的沙发,叹了口气,脸上的惋惜让陶德心慌。 “黑日期间出生的女孩儿…巷道里残留的混沌能量…我大概能想象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猎魔人接下来的话,让他如坠冰窟。 “陶德,你听说过黑日诅咒吗?” “听…听说过。” “你该明白,你的女儿爱莎。正是预言之中所谓的黑日之女,所以…她可能已经遭到某个术士的迫害。” 陶德瞬间失神,嘴唇不由自主地开始发抖。 他当然了解黑日之女的含义和出处。 顾名思义,就是在日食期间出生的女孩。这是个残酷至极的称谓,来源于疯子法师埃提巴德的预言。 他认为将来的某一天,一群黑日之女将联合起来,复活邪神,召来世界末日。 罗伊在牛堡大学就曾与神秘学研究生蒙特斯·迪斯坦斯讨论过黑日预言。 猎魔人认为这纯属无稽之谈。 可法师和愚昧的人民不那么认为。几十年前,“黑日预言”在整个世界范围内都极为盛行,由此催生出一批命运悲惨的可怜儿。 比如伯劳鸟。 比如陶森特女公爵的姐妹。 “那个预言已经被证明完全是胡编乱造!”陶德喃喃自语,尤自难以置信。 “可有的人仍然对此深信不疑。若凶手是其中之一,那么带走爱莎的动机也有了——” 猎魔人分析道, “过去那段时间,疯子埃提巴德有很多拥护者,他们将‘黑日预言’奉为圭臬,到世界各地去疯狂地寻找黑日之女,逮捕她们、囚禁在高塔,然后折磨、杀害,或者用来进行惨无人道的人体实验。” “这群拥护者中为数不少是术士。” 抓住黑日之女做实验? 说着说着,罗伊忽而产生一种既视感。 “不!不会的,大师!”陶德摇了摇头,眼泛血丝,“距离‘黑日预言’风靡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几十年,现在所有人都认清楚这就是个笑话、根本没人再把它当回事,去抓捕什么黑日之女!” 雇佣兵情绪激动,他宁愿相信女儿被普通人杀害,也不愿意相信她被疯狂的术士带走。 人体实验,比死亡更可怕。 “别激动,陶德,这只是一种可能!”罗伊放缓了语气。“而且抱怨无济于事。” 陶德咆哮了一会儿,很快低下头,声音也低了下去。 “冷静下来了?”罗伊揉了揉太阳穴,他也有些头疼,如非必要,猎魔人绝不想与术士为敌。 挑选施法者作为对手,远比和普通人作对麻烦的多。 不过好在五名同伴都在诺城,罗伊底气十足。 而且他本身的一系列技能,某种程度上也是极其适合对付施法者。 “下一步咱们必须把诺城的所有术士都给找出来!挨个排查。” “这太慢了,大师,有没有别的办法,更快一点!”陶德焦急地原地踱步。 爱莎若真被迷信“黑日预言”的术士带走进行人体实验,如今不过两个月,她很有可能还活着。 但要再拖下去… “效率更高的办法…找人?”猎魔人突然眉峰紧锁,闭上眼睛陷入沉思。 陶德大气不敢喘地盯着他。 五分钟后,猎魔人说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除非…除非能白日做梦!” “白日做梦…您是什么意思?”陶德只见罗伊魔怔似地不断重复这个词,然后脸上猛然露出兴奋之色。 “别忘了,我们在诺维格瑞!” 陶德急切追问,“大师,你就别卖关子了,有话直说!” “诺维格瑞的白日梦。”年轻的猎魔人迎着男人好奇的目光,“我想,也许真有人能在梦中给予答案,告诉我们爱莎的下落——越过所有繁杂的旁枝末节,直抵终点。” “谁?”陶德心脏噗通噗通跳动,屏息凝神,他很害怕猎魔人突然告诉他只是一个玩笑。 “卜梦者,你们听说过吗?” 罗伊语气有些飘忽不定,他想起另一段经历,在诺维格瑞,一位卜梦者帮助杰洛特找出了希里的线索。 “我好像有点印象,小时候从谁嘴里听到过。卜梦者,貌似是一种数量稀少的呃…神棍?您确定他们不是一群骗子,能起到作用?”陶德表情质疑, “梦境占卜比你想象的更神奇。”罗伊半真半假地说, “而且我在梅里泰莉神殿图书馆的一份历史文献读到过,那上面清楚地记载着诺维格瑞城里世代居住着一个卜梦者家族,名为提丽家族。如今他们声名不显,大概仍像书里所描述的隐藏在普通人之中,伪装成催眠师和治病的草药医生。” “诺维格瑞存在货真价实的卜梦者,我至少有七成把握。” “诺维格瑞人口数万,各种房屋建筑错综复杂,咱们上哪儿找卜梦者。”大汉有些为难,“爱莎…她等不了那么久。” “还是老办法。陶德阁下,这次还得麻烦你。虽说乞丐王找不到爱莎的消息,但帮忙找出一个卜梦者总该没问题吧。提丽这个姓氏相当罕见。” “我明白了。”陶德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心,“我马上去腐林拜会法兰西斯·贝兰,他要不伸出援手,要不一拍两散!” 第三十一章 诺维格瑞的白日梦 可林·提丽的生活很规律,规律得像个普通人。 她上午会待在大厅,为熟人介绍而来的失眠症患者诊疗,一到中午就歇业,独自躺在二楼卧室窗台边,任由微风吹拂她暗红的秀发,享受茶点和慵懒的阳光。 然后惬意地闭上眼,放松身心。 下午茶不仅仅是一种简单的享受,更是她每日的必修功课。 因为从事的职业原因,可林·提丽接触过大量来自不同病人,千奇百怪的梦境,荒诞的、可笑的、恐怖的! 病人在梦中承受过的疼痛、饥饿、毒打,内心深处潜藏的不可名状的阴霾,都映射到了她身上。 长期接触这些具象化的负面情绪,卜梦者心理和精神无时不刻不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迫于无奈,她每日下午必须进行调节身心的冥想修行。 然而楼下的突如其来的敲门声将她惊醒。 可林·提丽眼皮一跳,转过头,却见窗台下不远突然出现两张陌生的面孔,一个强壮精悍如狗熊男人,一个猫一样垫着步的英俊男人,几步跨出,眨眼间站在她的家门前。 从上往下,她注意到了一对暗金的竖瞳。 女人不由花容失色。 “该死!那群白眼狼收了我的保护费又不办事!” …… “美丽的女士,您这是在锻炼身体?”年轻的猎魔人在房子背面堵住了妄图逃跑的目标,她正背对自己,两条修长的大腿往二楼阳台的栏杆外面放,敏捷的身手与婀娜的身材毫不相称,罗伊促狭的声音令她身形一僵。 片刻后,可林·提丽索性放弃挣扎重新爬回了阳台,碎花长裙起伏间,一抹轻薄的玫瑰红闪过,倒让身后两个人大饱眼福。 罗伊看清女人的正面。 二十来岁的样子,巧克力色皮肤,秀发披肩,面容成熟美丽,衣着很清凉,有女术士豪放的风格,但脖子间没佩戴魔法加持的护符,身上的混沌能量也很稀薄。 可林·提丽 性别:女 年龄:25 身份:卜梦者(透过梦境,参透过去与未来,并过滤掉其中大部分偶然和虚假信息,获得可靠的启示。) 观测信息稍微出乎猎魔人意料,卜梦者法力极其稀薄,术士方面的天分比自己强不了多少。 “和巫医一样,拥有独特天赋,法术能力是却介于驴和马之间的‘骡子’。” …… 女人紧张地打量猎魔人,脸色苍白,声音沙哑中带着些许惶恐,“你们是沙佩勒大人的手下?” “沙佩勒?”罗伊想到了那个手持拉弥亚鞭的阴冷男人,若有所思。 猎魔人和丹德里恩路过神殿岛的时候曾见到过这位永恒之火神殿守卫的头子,同时也是诺维格瑞的安全官。 他神通广大,残忍无情,负责处理诺维格瑞的一切“违禁品”,绝不允许这些被永恒之火明令禁止的魔法生物出现在公众眼皮底下。 否则就是永恒之火的失职。 沙佩勒残酷的手段一向令诺维格瑞各种宵小闻风丧胆,见不得光的卜梦者也不例外。 不怪她畏之如虎。 不过那家伙,如今也算跟猎魔人,三巨头达成了互不侵犯的默契。 “美丽的女士,我想您误会了?”罗伊歉意地笑了笑,看来自己这边不请自来确实吓坏了对方。“我们可不当沙佩勒的狗腿子,也无意冒犯你,只想请你帮个忙。” …… 一楼大厅,卜梦者被猎魔人和雇佣兵前后围在当中。 “通过梦境来找人,呃,也不是说没尝试过,但难度不低。”可林·提丽坐在椅子上,不安分地扭动屁股。 听过猎魔人解释后,她已经笃定对方并非沙佩勒的手下。 但这位拥有非人特征的变种人还是带给她一股异常的压迫感,比她曾经诊治过的几个患有战后创伤综合症的老兵更厉害。 该不会一言不合就杀掉我吧?可林·提丽目光躲闪地从猎魔人微尖的耳朵上移开,深吸了一口气。 “如果能成功。报酬方面绝对让你满意。”罗伊加了一把劲儿,掏出一袋子丢在面前的桌子上。 两百克朗,来自陶德的储蓄。 叮、叮…悦耳的碰撞声响了起来。 可林·提丽拢了拢鬓角的秀发,盯着钱袋的眸子眯了起来,这时候她果断忘掉了害怕。 她接待过的大多数病人只是底层的劳苦大众,并没能带给她丰厚的报酬。何况每月还得上交屠夫克利弗一笔数目可观的保密费、保护费。 因此她的日子过得一直不算宽松。 她也不敢接触诺维格瑞的有钱人。 安全官沙佩勒更喜欢那些失眠的富人去永恒之火祷告捐款,而非迷信卜梦术,在她这儿“浪费”金钱。 提丽家族一直谨守分寸,才在诺维格瑞生存了下来。 面前这笔钱能极大地改善生活。 让她像个正常的女人那样添置一些精美的衣裳,她已经有两个月没采购新衣服了。这对一位爱美的女士而言是无法忍受的折磨。 可林·提丽还有些犹豫。 “我尽力而为,但无法保证。要知道卜梦术并非无所不能,还有诸多限制条件…你们与追寻的目标之间至少得建立过联系,有过接触,或者某种羁绊,越深刻越好。否则无从入手。” 陶德说,“失踪者是我的亲生女儿,身体中流淌着相同的血液。这种血缘关系足够牢靠吗?” 可琳提丽沉吟了片刻,一把抓住钱袋,任其滑入胸前那条深沟里,然后扫了两人一眼,“那还等什么?我需要和陶德阁下独处,一个的安静的环境,适合营造梦境。” 两分钟后。 卧室的大门紧闭,被关在外面的猎魔人喃喃自语。。 “她能成功找到爱莎吗?”罗伊摩挲下巴,缓缓踱步。 下一刻一阵风吹过,猎魔人瞬间像壁虎一样贴上了木门,附耳偷听。 陶德坐在床上,卜梦者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温暖的手掌不轻不重地包裹着他的手掌,纤长的十指滑过他的指节,像在给他按摩。 佣兵眼神微微怅然,似曾相似的温馨场景,还是十多年前。 陪着温柔贤惠的妻子科琳。 自己辜负的那个人。 “深呼吸,放松…”可林·提丽盯着男人的哀伤、愧疚的眼睛,将灯光调得更加昏暗、柔和, “我会引导你,首先我们得建立精神的联系,我会问些问题,你必须回答,一定要诚实由衷地回答。” 陶德深深地呼吸,压下心头的排斥感,卸下长久的佣兵生涯建立起来的心理防线,他调整了大约五分钟。 “好了。” “描述你对爱莎的一项回忆,我需要一项最强烈最完整的回忆,关于她。如果实在没有,你也可以描述从旁人口中听来的,印象最深刻的,有关于她的介绍。” 男人的目光瞄向远方,回忆在脑海里翻滚, “我的爱莎出生于诺维格瑞,出生那天天上的太阳…” “她刚学会走路那天,就模糊叫出了我的名字…” 缓缓的陈述中过了一刻钟,男人眼眶悄然泛红起来。 “克制你的情绪,不要沉溺于伤感,”可林面不改色,手掌轻轻在男人额头一点,“现在你得躺下来,全身放松,握着我的手,讲有关爱莎的事情,你认为她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她为什么会失踪,她现在应该在哪儿? 一边问,卜梦者一边点燃了床边一炉香料。 白色的、散发着青草香气的烟雾弥漫起来, 陶德的脸在烟雾中变得模糊不清,嘴角开合间,烟雾云朵般变换,陈述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低,逐渐消失。 他闭上眼睛,开始规律地呼吸。 卜梦者站起身体,观察着男人的神色,确认他陷入熟睡,然后将梳妆台边准备好的半成品毛衣取过来——她开始织毛衣。 白烟将躺着的和站着的影子都笼罩住,融为一体。 …… “呼——” “爱莎!爱莎妹妹!” 一个清脆急促的女声将陶德唤醒,目光很快由涣散到汇聚,他看到身前一位娇小美丽女孩,笑盈盈地在他面前晃了晃素白的小手。 她的身体轮廓边仿佛纠缠着雾气,朦胧,让人看不真切。 周围,他注意到摆满一盏盏花篮,同样有些模糊不清。 这是,幸运猫花店? 娇小的女孩长得也很眼熟。 陶德想了想,心头一动,她不就是不久前刚见过一面,花店的老板雅琳! “昨晚没睡好?小爱莎又在想男人了?” “你才想男人呢!”陶德张嘴就来,却发现完全控制不住身体,“自己”娇憨地笑了两声,就像女孩子,接着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了。 怎么回事?我不是在睡觉吗? 身体仿佛完全不属于自己。 视野一转,陶德发现“自己”离开了花店,温暖的阳光从天空洒落,平整光滑的石板路上,行人穿梭不息。 远处店铺热闹非凡,各色商品琳琅满目。 无一例外,万事万物都被淡淡的雾气缭绕。 陶德终于醒悟过来。 “我在梦里!他们叫我…爱莎、爱莎?!” 他恍然大悟,自己宛如一个附在女儿身体中的幽灵,正经历着她某一天的日常。 “卜梦术,真是神奇。” 陶德的心中一瞬间盈满了感动、和复杂难言的情绪。他从没想到自己会以这么一种古怪的方式和爱莎重逢。 阔别十五年的父女,以一种神奇的方式产生联系。 他的心安静了下来,前所未地满足。 “爱莎,我唯一的亲人,你一定要活着啊!” 一路上,小姑娘蹦蹦跳跳、甩动尖头皮鞋的小脚,往南边的农贸市场走去,显得很活泼、开朗,显然已经从失去“所有亲人”的痛苦里摆脱出来。 陶德有些欣慰,这是他心底所期望地,爱莎能健健康康、开开心心地活着。 他拼了命尝试着控制身体,想更清楚地看看女儿的脸,她长得是像科琳,还是自己? 他想搂她入怀,就像十几年前,那样哄她入睡? 然而他无能为力。 陶德只能旁观,无法改变哪怕一丝一毫。 这些场景已经成为过去,而现在,很难改变过去。 …… 爱莎走到最繁华街道的十字路口,猛地停下了脚步,皱着小巧的眉头看向旁边,一排高耸的建筑间,有一个阴暗狭窄入口。 女孩脸上的困惑越来越重,她看了看周围的路人,没有任何异常反应,而她似乎听到了什么,忍不住侧耳,更加仔细地倾听。 陶德的心在一瞬间绷紧起来,他想到了那天的场景。 “不、不要停下来,不要拐弯,继续往前走,我的乖女儿,求你了,走啊!” —— 一段诡异的歌声从狭窄的巷子里传了出来,足以媲美海妖塞壬的歌喉,空灵、充满了难以描绘的魅惑。 爱莎一下子被吸引住了心神,哪怕是陶德,作为一个旁观者,他也在这一刻沉迷了进去。 他随着她转过了头,看向窄巷,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 “呼——” “不要,走啊!走开!”陶德好不容易清醒过来,一股无法遏制的惶恐涌上心头,他拼命地在心底大喊,却只能眼睁睁看着,爱莎一步一步步入了黑暗。 阴暗的巷子,空无一人,年轻的女孩低垂头颅,提线木偶般神情呆滞地走到了中间。 歌声突然消失…… 两人的目光中间,神异至极地闪过一道红光,接着出现了一位男人?脖子间吊着晶莹剔透的吊坠,身体和面目却笼罩在一团阴影之中,模糊不清。 他嘴巴蠕动,发出一段晦涩难懂的咒语。 仿佛是施舍,亦或者命令。 真凶,你就是真凶?! 王八蛋啊,为什么带走我的爱莎?! 陶德陷入极端的愤怒,哀伤,一颗心仿佛在抽搐。 但身体和灵魂都无法动弹。 女孩被吓坏了,踉跄地往后退了一步,紧接着,那个男人伸出手指凌空一勾。 “aecáemm!” 一股无形的力量作用于爱莎身上。 她被封住了嘴巴。 面色惊恐,四肢诡异地反弓。 小巧的身躯腾空而起,落到了男人身边。 “轰隆——” 螺旋的气流钻出虚空,一扇方形门扉凭空出现。 巷子里劲风大作。 爱莎身不由己,跟随着男人,踏入了大门。 … 天旋地转,眩晕和黑暗潮水般将陶德淹没。 他被困在死亡的黑暗中,不知过了多久。 再睁眼。 陶德进入了另一个场景。 漆黑的天花板,刺目的黄光,四周摆满一排颀长的方形木箱。 木箱环绕下,是一张张盖着白布的木床。 他(她)躺在其中一张简陋的木床上,面前站着一个穿着沾满血污的肮脏围裙、带口罩的强壮男人,男人握紧锋利的解剖刀,朝着他(她)的眼睛直直地戳了过来—— “啊——” “陶德!”猎魔人一阵风似地冲入了卧室,将雇佣兵的肩膀紧紧按住。 后者从床上坐起僵硬的身体,满身大汗地捂住双眼,一阵声嘶力竭的抽泣、抽搐,胸膛好似快窒息一般快速鼓动。 “伙计,别叫了,刚才那只是个噩梦,你现在很安全!告诉我,刚才看到了什么?” 他没有回答,只是狂躁地大叫和咆哮,然后捂着脸嚎啕大哭。 “爱莎,我的爱莎…她不在了。” 他好似瘾症发作的病人,变得无法沟通。 猎魔人目光转向可林·提丽。 卜梦者将手中织了大半的毛衣珍而重之地放到身后的盒子里。 神色疲倦地揉了揉脸颊。 她同样参与了陶德的梦境,看到一切,俏脸维持着惊骇的表情。 罗伊用亚克席法印安抚了一番,可林·提丽才回过神来,心有余悸、慢吞吞地说, “我目睹了爱莎失踪那天发生的一切,爱莎在一条狭窄的巷子里遭遇了一个男人,应该是一个术士,用超自然的力量制住她,一起进入了传送门。” “男人?一个术士?” 罗伊面沉似水,这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情况。 “梦境掺杂着真实和虚假…”卜梦者喝了一口水,又喘了几口粗气,根据以往的经验分析道,“是以凶手的面目模糊不清,辨认不出具体身份。” 卜梦者怜悯地看了一眼雇佣兵。 亲眼目睹最后的亲人,可爱的女儿被带走,这是多么残酷的惩罚,足以令正常人神智崩溃。 何况还有那个奇怪的男人。 一想起来那个男人的所作所为,她就忍不住浑身发抖,仿佛未知的某一处有一双恐怖的眼睛在看着她。 “完全看不清吗?”罗伊大失所望。 “大师,等我花点时间参悟参悟…不断重复那个梦境,”可林·提丽不确定的说,“也许能看清楚凶手的长相!” 罗伊颔首,“那就有劳你了!” “收了两位那么大一笔钱,没点实际效果岂不是糟蹋了提丽家族的名声!”可林·提丽摇了摇头,柳眉微蹙,竭力回忆着, “对了,我还在他的第二段梦境里,看到了带着围裙和口罩的男人,摆满尸体的房间,还有手术刀!那个男人就好像是,好像是…” “带着围裙和口罩,手术刀?难道是验尸官?” 罗伊想起了在艾尔兰德的所见所闻。 “没错,八九不离十,那家伙就是个验尸官…在诺城停尸房工作…这么说爱莎她已经…” 可林·提丽捂住了嘴。 “现在下结论为时尚早,不过时间紧迫,”罗伊说,“我和陶德得去诺维格瑞的停尸房走一趟。” 第三十二章 停尸房 “现在感觉好点了吗?” 可林·提丽吸着小巧精致的菸斗,朝身边的陶德吐了口烟圈, 后者庞大的身躯木然地坐在床头,身形佝偻地抱着头,好像一梦过后整个人衰老了十岁。 梦境最后的画面一直在他脑海里徘徊,他的心脏痛得仿佛要裂开。 验尸官和放满尸体的房间,意味着什么?追寻了许久的亲人,到头来竟已不在人世。 黯淡的人生好不容易发出一缕希望,却又被无情地熄灭。 相比于曾经重伤垂死的肉体之痛,这种内心的折磨,让他更加备受煎熬。 不过长期雇佣兵生涯磨炼出的意志让他强迫自己、迅速摆脱了糟糕的情绪。 “抱歉,让你看笑话了。”陶德双目布满血丝,声音沙哑宛如大病了一场,他豁然站起了身体。 “我能理解,”卜梦者吐了口烟,眼神茫然,似乎想起不堪的往事。“没有什么比失去亲人更痛苦,这种痛永远无法治愈。” 两人默然了片刻。 “罗伊大师还在楼下,别让他等太久了。” “嗯。” 陶德背过身,恍惚间有些头昏目眩,面前似乎又闪现过那浑身模糊的男人,他的指尖死死掐入掌心的肉里。 “等我找到爱莎。不管他究竟是谁,我要血债血偿…血债血偿!” …… 诺城笼罩上一层橘黄色的纱衣,天色向傍晚靠拢。 猎魔人和雇佣兵马不停蹄地赶到停尸房。 却发现门口守着两个腰佩长剑的士兵。 这相当反常,一般情况下,诺维格瑞不会往停尸房分配值守。 毕竟运往停尸房的死者首先会被收尸人扒一遍,剩下的无利可图。 至于那些心理变态的、对尸体怀有不轨企图的人,自然有验尸官和他的助手驱赶。 犯不着调动士兵。 猎魔人和陶德交换了个眼神。 “你们俩,干什么的?!”左手年轻的士兵将两人随意扫了一眼,伸手拦住,厉声呵斥道,“给我躲远点,别过来添乱,现在停尸房严禁出入。” “下午好,永恒之火的守护者,我是蛇派猎魔人罗伊。”猎魔人上前一步,暗金的瞳孔扫过几人,不卑不亢地说, “这位朋友的亲人遭遇不测,尸体正躺在里面,两位能否行个方便,让咱们进去看看她?” 士兵目光扫向他脖子间的蛇派吊坠,脸色忽而变得难看,但仍然固执地拦在门前,伸长的脖子。 “蛇派猎魔人,我们未曾得罪过你。也请你不要随便为难咱们…不久前,停尸房里发生了命案,事关重大,希望你理解。” 他在“随便”上加重了语气。 “我明白,不能随便,对吧?两位兄弟顶着太阳晒了一天,也累了吧…你们该知道,猎魔人最擅长搜查线索,没准我能帮‘伟大的永恒之火’一个小忙?” “不妨先具体说说里面发生了什么?待会儿我帮忙调查、免收佣金。如果能替两位找到一星半点的线索,你们将受到沙佩勒长官的嘉奖。” 两个士兵交换了个眼神,颇为心动。 但还有一丝犹豫。 罗伊见状冲身边的大汉眨眨眼,后者立马意会,干净利落地丢出比亚克席法印威力更大、更稳妥的金钱炮弹,两名士兵这下彻底缴械投降,吐露出戒严的原因—— 两天前的清晨,验尸官和他的助手被人发现暴毙于停尸房,死得很蹊跷,或者说莫名其妙,永恒之火的士兵至今没有发现凶手的下落。 罗伊心头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前脚陶德的梦境里爱莎出现在停尸房,后脚验尸官就原地去逝。 “巧合?还是两起事件之间有某种联系?” 片刻后,两人继续用金钱开道,成功混入停尸房。 士兵也见好就收,交代了一番注意事项和房里的情况后,就拿上钱去长矛洞穴逍遥快活。 自由之城诺维格瑞作为商业之都,每个居民都追逐利益,生活、人际交往,一切的一切离不开金钱。 …… 太平间位置低于水平地面,差不多是地下一层,这样更利于尸体的保存,而且它的墙壁更厚实,隔绝外界的热量。 和外面阳光灿烂、气候温暖截然不同,停尸房内部阴冷、潮湿,两侧灰黑色的墙面上隔三差五悬挂着火把、立着火盆,摇曳着昏暗的火光。 人一经过,影子投上墙面,被火光拉长,阴气森森。 停尸房分成六个小房间,结构错综复杂,有些像深山里沙尔玛居住的洞窟,周围充斥着一股刺鼻的,医用防腐剂的味道,还有血肉的腐味和腥臭。 罗伊和陶德径直向前走了约莫半分钟,沿途经过一张张空荡荡的木床,大多数东倒西歪,缺损了某一角,明显不久前遭受过巨力撞击。 附近地上的脚印凌乱、墙面和立柱上沾着飞溅的血液。 开启猎魔人感官能看清晰看到数条相互交叉的血肉绸带。 很新鲜,就在这两天。 “显然,验尸官临死前有过挣扎反抗,可惜行凶者力量太大,不是他能反抗的。” “十多张重量超过五十磅的木床被碰的乱七八糟,正常人敢这么玩,会把身体关节碰坏。” 木床边缘,猎魔人发现了一些破碎的皮屑,属于人类。 凶手的,还是验尸官的? 一路检查分析着,猎魔人来到最里面的房间,脚步顿了顿,然后摁住了脖子间微微颤动的吊坠。 嗯,有情况。 “你就是这里的收尸人,卡西莫多?” 罗伊的视线中出现了一个弯腰驼背,身形枯槁的中年男人,他正披着肮脏腥臭的围裙,带着口罩,拨弄一盆子透明的的液体。 猎魔人鼻子动了动,是医用防腐剂。 根据门口卫兵的解释,两天前验尸官和助手暴毙后,诺维格瑞的收尸人卡西莫多就暂时承担停尸房的业务,直到从奥森弗特医学院调来下一任验尸官。 中年男人似乎被吓了一跳,转过身古怪地看了两人一眼,拉下口罩,“没错,我是卡西莫多,两位是什么人?” “这位是死者的家属,而我,一个猎魔人,帮助永恒之火寻找线索。” 猎魔人按照商量好的说辞一边解释,一边打量面前的人——他应该是天生的畸形,而非长期劳累产生的驼背。他长得很丑,头顶稀疏的几根黑发,米粒大小的眼睛、蒜头鼻,一口又黄又烂的牙齿,简直可以止小儿夜啼。 并且,他在听到猎魔人自我介绍时,眼神有那么一点闪烁,被罗伊捕捉。 卡西莫多? 年龄:36 性别:男 身份:收尸人 … 这副尊荣实在太过惊世骇俗,按照罗伊的想法,也就比凯亚恩好了那么一点。 并且身上还有许多暗疾,大概是长期居住于阴冷潮湿的环境导致。 身体素质很普通。 罗伊说,“我们需要再检查一遍尸体…” 驼背脸上闪过明显的怀疑,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聪明地选择了顺从,指出了验尸官和助手的位置,放在房间最外侧的两张床上,盖着白布。 白布下是两具血肉模糊的尸体,依稀能分辨出是两个人类男性,一位三十四五岁,一位十七八岁。 陶德冲猎魔人耳语了一句,到另一个房间,寻找爱莎。 罗伊留在原地检查尸体,他首先注意到的是死者黑乎乎、空洞的眼眶——他们的眼球被取走了。 接下来是布满全身的缝合痕迹,显然卡西莫多已经对两人进行过细致的尸检。 “我很少见到这么奇怪的死法…”驼背在猎魔人身后,一大一小两只黄眼睛转动着奇怪的光芒,“全身都是伤,伤口很复杂,包括骨折、利器切割,还有…牙齿啃咬留下的伤口。” “牙齿啃咬?” 罗伊正巧在死者面部和头部找到咬伤——侧脸缺失了一块肉、额头上缺失了半块头皮。但根据残留的牙印形状判断,他断定袭击者并非狼、熊之类的野兽或者食尸鬼之类的魔物,而是人类。 什么人会这么丧心病狂? 不像是简单地杀掉验尸官——袭击者在折磨他们。 “身体内部情况怎么样?”罗伊看完体表,又问。 卡西莫多顿了顿,吞了口唾沫,“内脏有部分缺失,你要亲眼看看吗?” 猎魔人点了点头,接过手术刀,重新打开确认。 五分钟后他将伤口缝合得如同拉链般整齐,摘下了血淋淋的手套。 验尸官和助手身上并没发现引起徽章震动的混沌能量,不过内脏确实存在让人毛骨悚然的缺失和啃咬的痕迹。 行凶者绝非常人。 “对了,这铃铛有什么用?” 就在尸体两只青肿的脚踝间,赫然用麻绳拴着一枚银色的铃铛,他好奇地摇了摇,发出一阵清脆的泠泠声。 “为了防止有人偷偷移动死者,诺维格瑞有些家伙心理扭曲,你们能明白吧。” “嗯,我看看别的地方…” 房间另一头。 “您小心一些,别把尸体碰坏了。” 卡西莫多,稍稍紧张地吊在猎魔人身后。 往里第二个房间倒是很反常,没有外面房间那么多打斗的痕迹。 而罗伊感受到吊坠轻微的振动,顺着感觉从里往外面审视木床上的一个个死者,寻找爱莎的下落。 然后大开眼界。 诺维格瑞鱼龙混杂,人类、精灵混血、矮人居住于此,死者囊括了所有这些种族,他们的死因千奇百怪。 但大部分身上带有斗殴致死的伤口。 超过十个规模不一的黑帮横行在诺维格瑞,帮派斗殴是致死的最大原因,其次便是疾病和饥饿,最后是意外死亡。 但无论如何,经过医用防腐剂炮制,又被验尸官解刨缝合过后,它们的卖相都很凄惨。 “唉,可怜的家伙…”罗伊看了眼床边的记录,替一位喝醉酒掉入粪池淹死的矮人掩上白布,目光转向一个因为偷人而被家属阉割,失血过多丢掉性命的半精灵。 “啧啧…在这种地方待久了,心理绝对会出问题。不过这家伙为什么张着嘴?” 罗伊将半精灵嘴巴掰开更大的角度,片刻后掏出一根细细的黑毛。 “什么玩意儿?胡子、鼻毛、还是头发?” 他随意地丢掉了。 继续检查。 当检查到第十三位。 罗伊神情突然由漫不经心转为肃穆,脖子间吊坠达传来最激烈的震动。他静默地放松了片刻,掀开面前的白布。 十五六岁,很年轻,符合他心底的印象,五官很精致,皮肤光滑,然而此刻苍白得毫无血色。 猎魔人的手掌微微颤抖。 她的面容恬静无比,似乎在黑甜的睡梦里。 她身上看不到明显伤口。 仿佛一位睡美人。 但谁又能把她吻醒了? 猎魔人暗金的瞳孔中闪过一道异色,一段陌生的信息在眼前展开。 散发混沌能量的尸体 性别:女 年龄:16 身份:平民 ??? 不远处,陶德往这边一瞥,瞬间,整个人如遭雷击! 第三十三章 检查 停尸房。 昏黄的灯光下。 一个狗熊般强壮的男人,趴在冰冷的木床前啜泣。 “爱莎,睁开眼看看我吧…”陶德趴在少女身边,捧着她的脸,抵着她的额头。 第一眼,他就确认了对方的身份,和她母亲科琳酷肖的面庞就是最直接的证据。 “我是个懦夫、罪人,不负责的男人,十多年没来看你们,我不配做父亲。” “但请给我个机会赎罪,”陶德在冰冷的少女耳边,语气轻柔转为坚定,“让我替你报仇!” “但很抱歉…为了抓住凶手…待会儿需要你帮帮忙。” … “爱莎现在的状态,究竟是死是活?” 大汉旁边,罗伊眉毛绞成一团,在粗略的检查过后,他发现对方没有呼吸和心跳,瞳孔完全扩散,体温低得吓人,从这些方面看,女孩儿确凿无疑地是个死人。 但她某些体征却又与死者截然不同。 金发很有光泽,不像死人那么枯槁,干燥,皮肤光滑细腻,不存在浮肿的现象,应该没有内出血。 浑身找不到显眼的疤痕,更别说足以至死的伤口。除了手脚皮肤操劳过度留下的老茧,这符合贫穷的出身。 脚踝处套着铃铛,脚下十三号木床边缘死因一栏还空着。 验尸官并没能找出她的死因,或者还没来得及检查? “被混沌能量环绕…” 也许正是混沌能量让她的肉身不随时间腐烂,保持住鲜活、和生前的美丽。 而现在她安静得好似睡美人,不会也不能反抗外界的一切。 那么现在问题是,爱莎的尸体是由谁,在什么时间,从何处带到停尸房的? 找出问题的答案,也许,他们就能顺藤摸瓜,找到梦境中那个凶手的线索。 此外,验尸官和助手死状骇人,是否也与爱莎有关,还是单纯的巧合? “您看到她了?” 驼背悄悄来到罗伊身后,看着白布下的死者,哀叹,“很可惜吧,多么漂亮乖巧的女孩,还没来得及享受这个世界的美好,这么年轻就死掉了。” 卡西莫多丝毫没掩饰脸上的惋惜, “她压根不该属于这种阴暗血腥的地方。也不知道哪个家伙狠得下心。” 猎魔人豁然转身,尖锐的目光直视卡西莫多的双眼,“我差点忘记你的本职工作。你一直担负着收尸人的职责吧。” “您说的没错,我回收整个诺维格瑞的尸体,将他们运到这个太平间。这个女孩儿也是我带回来的。” “你是什么时间,在哪儿发现的她?” “额…”驼背顿了顿,脸上明显犹豫,他觉得面前这位年轻的治安队员好奇心未免太重,“您的问题跟验尸官阁下的案子有关系吗?” 猎魔人盯着对方,当驼背眼神闪烁时,一只手迅速在他眼前划过,五指穿花蝴蝶般飞舞,瞬间勾勒出亚克席法印, “验尸官、助手,以及爱莎之死,跟你有无关系?” “没有。” 罗伊不觉有些失望,“立刻告诉我有关她的一切。” …… 卡西莫多垂下了头,畸形的身体摇了摇,神情恍惚地回答, “大前天的傍晚,我得到消息北区一位商人被人抢劫杀害,就赶过去为他收尸。运送尸体途中,我发现了她。” 驼背指了指爱莎,“躺在道路旁边的绿植丛里,我最开始还以为这位小姐喝醉了酒,或者被人打晕了过去…喊了好几声她都没有回应,我靠近过去检查,才发现她已经没有了呼吸和心跳——她死了。” “等治安官到现场进行了初步的勘测后,我就把她运回了停尸房,交给验尸官阁下等他查明具体死因,我就离开了。” …… 罗伊突然睁大了眼睛。 大前天傍晚,这个时间点。不正好就是验尸官和助手被发现死亡的前一天。 爱莎被带回太平间,随后双双暴毙的验尸官和助手在清晨被人发现,两起事件几乎紧挨在一起! “你发现死者的时候,她就是现在这个样子?有没有不同之处?” 卡西莫多摇了摇头, 猎魔人追问,“当时接收尸体的验尸官表现有没有异常,或者让你觉得奇怪的地方?” 驼背皱着眉头,回忆了一会儿,“验尸官阁下一如既往的冷淡,一句话都没跟我交流。” “那么你认为…”罗伊将爱莎的尸体翻了一圈,确认她背部不存在伤口。“验尸官和他的助手当天晚上会解剖你送到这儿的尸体吗?” “当天只有被劫杀的商人,和这位,一共两具尸体,按照我对验尸官的了解,他肯定会尸检完毕,等差不多凌晨再休息。” “商人的尸体在哪儿?!” 猎魔人根据卡西莫多的指引,翻了翻房间门口一张抽屉里的名册。 “十二号病床,木材商人阿依诺…”正在爱莎上一床,左手边。 罗伊深吸一口气,猛地掀开了白布,视野中赫然出现一位四十岁左右,大腹便便,浑身涂满医用防腐剂,胸膛带着一道醒目的缝合线的,身材青肿,皮肤苍白的男人。 很明显,这位死者被动过。 “是你为他做的尸检?” 卡西莫多摇头,“是验尸官!” 那么,验尸官和助手死亡时间,应该位于对木材商人和爱莎进行尸检之间。 可后者身上看不到任何伤口。 罗伊思忖道,“他们尸检完木材商人,就遭遇了袭击?” 罗伊看着死者清纯的脸,只能这么认为——验尸官还没来得及尸检爱莎,破坏完整性,否则血肉之躯又怎么能抵挡锋利的手术刀?! “呼——” 忽然一阵阴冷的风从门口吹了进来。 猎魔人忍不住浑身一个哆嗦, 却是时间流逝,停尸房外,太阳开始消失在地平线。 气温进一步降低。 “大师,您有发现?”陶德暂时将注意力从亲人身上转移,他感觉自己似乎抓到某个重点,但又说不上来。 “关于爱莎,还没啥头绪。” “但关于验尸官和助手,倒是知道了不少。杀害他们的凶手是人形生物!而且不止一个。”罗伊笃定道,“验尸官和助手体表和内脏都有被啃咬、吞食的痕迹。” “根据痕迹判断,行凶者们的牙齿介于食肉动物和食草动物之间,具备尖牙、切牙、前磨牙、后槽牙,而且更接近食草动物。” “那确定是普通人类。”陶德说,基本人体结构是雇佣兵的必修课,他十几年战斗也不是白混的。 “两人身上存在拳头殴打,指甲抓挠的痕迹,这些痕迹同样符合人类的特征。” 罗伊瞥了一眼女尸,嗯,指甲很干净。 他继续解释,“还有大量手术刀的留下的伤口,划伤,切伤,刺伤…凶器正是这里尸检器材中的一样。” “只有人和类人生物才能如此灵活得运用手术刀。” 其实猎魔人还有一个发现,血腥气大都集中在停尸房内部,外界、包括停尸房门口附近,都不存在太多新鲜的血气。 杀害验尸官的凶手好似从停尸房内部凭空转移一般,没给他留下连续的,足以用猎魔人感官追踪的痕迹。 这很反常,但一时之间他也想不明白。 卡西莫多摇了摇头,亚克西法印效果结束,他也清醒过来,正好听到罗伊的分析,不假思索地回答,“没错,您和我之前检查的结果一模一样,凶手应该是人类,疯子。” 也只有疯子,濒临疯狂的人,才无所不用其极地,像动物一样用指甲、牙齿,残忍地杀死一个人,并且过程中伴有吞食血肉的行为。 “这个世道真是越来越糟糕了。”卡西莫多叹了口气,“城外有孽鬼,水鬼,食尸鬼作祟,城内还潜伏着比怪物更可怕的同类。两位,你们觉得凶手到底是谁?” “暂时不确定。” 猎魔人摇摇头。 某些情况下,同类比异类更加残忍。 而这时候。 夕阳落下,暮色彻底四合。 停尸房的看门人卡西莫多,犹豫地望着天色,打了个招呼后,下班离去。 永恒之火的守卫仍然没有回来。 房间里只剩猎魔人和雇佣兵两人。 …… “这家伙,”罗伊回忆着卡西莫多的表现,总有种古怪的感觉。 他的一举一动都存在表演的痕迹。 但他不是凶手,亦非高等吸血鬼之类的东西。 罗伊一时之间想不明白。 而陶德,神情肃穆。 “罗伊大师,你曾经提到过黑日预言衍生的一系列悲剧。那个术士,梦中那个面目模糊的男人,就是预言中毒者,捕捉、驱赶日食期间出生的女孩,比如我的爱莎。” “我的女儿肯定是被他抓过去当做实验素材,才变成这副诡异的样子。” 陶德摩挲着少女的侧脸,明明尸体都凉了很久,却美丽的像是活人,他更加坚信爱莎接受过某种改造,来自于内部。 “没错,那个术士对她的所作所为,肯定跟黑日预言有关。” …… “我,我想对她进一步检查,查清她的死因…”陶德悄然抓起手术盘里锋利的手术刀,不等猎魔人反应过来,轻轻地划开了死者腕部的皮肤。 罗伊欲言又止,他原本还觉得,陶德会为爱莎留一个体面。 但看陶德的状若疯魔样子,似乎已经不在意了。 现在阻止,反而会让他痛苦吧? 手术刀下。 洁白的皮肤如奶油般顺畅地向两侧滑开。 但很奇怪,她的鲜血仿佛凝固在皮肤底层,没有渗透出一丝一毫,甚至没沾上手术刀。 罗伊目不转睛。 “那个混蛋究竟对爱莎施加了什么手段,我要弄清楚,”陶德脸色时而哀伤,时而痛恨,“然后十倍百倍地奉还。” “噗呲噗呲…”连续不断的利器入肉声响了起来。 幽暗的地下停尸房又刮起了阴风,火光摇曳间,隐隐约约回荡着一个幽幽的女声、如泣如述。 第三十四章 马提鸥的仪式 “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没?”猎魔人环顾这昏暗的地下室,目光掠过一张张木床上被白布遮盖的尸体,除了身前锋利的刀刃破开皮肉的“噗噗”声,周围一切都安静得吓人。 他又竖起耳朵聆听了片刻,那声音似乎彻底消失。 陶德也没有回应,专心致志地操作着手术刀。 难道是我的错觉? 罗伊摇了摇头,留了个心眼,来到尸体头部侧面。 “我来配合你。” 他掀开了尸体的眼皮,瞳孔彻底扩散呈现一片灰色,这种眼睛只有在人死后好几天才会出现。 接着动了动尸体的手脚关节,没有死后的僵直、还很柔软,但体温比环境低得多。 死亡时间难以判断。 猎魔人从死者的耳朵、嘴巴、鼻子里面有些灰,像是曾经被埋在泥炭里过,虽然从她干净的体表完全看不出这一点。 罗伊在心头强调了一下。 “泥炭,诺城哪里能找到取暖、加热的泥炭,这是一个关键地点。” …… 另一边,陶德操作着手术刀划开腕部的皮肤,然后顺着小臂、肘部,划到肩膀的位置,拉出一条血色线条,露出薄薄的皮肤。皮肤往两边扒开,便是一片猩红的肌肉组织。 但和正常的尸体截然不同,没有组织液和血液缓缓流淌而出。 猎魔人暗金的瞳孔收缩,视野中,所有的血液都凝固成果冻状,紧紧吸附在皮肤下面。 “你见过这种情况吗?”陶德的动作顿了顿。 “石化鸡蛇的毒液能产生类似的效果,”罗伊放下尸体的另一只胳膊,回忆道,“但她的血液气味不对,中了石化毒液的人,血液中带有一股家禽粪便的臭味。” 猎魔人凑到果冻状的血液边,鼻尖动了动,一股淡淡的香味从那层果冻状的鲜血中涌入鼻腔。 她的血液中仿佛混入了花蜜,散发着一股诱人的腥甜,全然没有的尸体腐败味儿。 “如果血液都是这种味道,我想吸血鬼们大概会为之疯狂。” “爱莎这种情况,大概吞噬过某种巫术药剂,或者她的血液被巫术改造过。” 陶德听得胸膛一阵起伏,他能想象到爱莎遭受的痛苦。 沉默片刻后。 他继续剖开了另一只胳膊、和两条大腿,皮肤下的组织都出现了类似的情况。 除了血液呈果冻状,肌肉、筋腱、动脉和静脉血管却相当完整,没有明显的伤痕,或者实验折磨的痕迹。 陶德深呼了口气,接下来该检查内脏。 手术刀轻轻碰上了这层更加柔软的肌肤,突然一颤。 却是旁边猎魔人的声音惊扰了他。 “嘶…好冷!”罗伊忍不住搓了搓手,感觉整个地下室的气温骤然降低了好几度,原本大概十来度,现在估计只有一两度,甚至接近零度。 即便猎魔人比正常人强壮的多,都有些难受。 但没有风,空气似乎突然冻结。 “大师,能不能保持安静?” 罗伊耸了耸肩膀,停止了哆嗦,“当然,我保证不会再打扰你。” 然而他警惕起来。 目光不时四下晃荡。 同时开始怀念马鞍袋里的歌尔芬·乌鸦。 思考着要不要召唤过来,给自己放放哨。 陶德控制着手术刀沿着尸体左右胸膛最上部各斜斜地划了一刀,两个刀口在肋骨中心交汇,再顺着中央线往下拖,直到肚脐的位置,拖出又深又细的线条。 尸体正面的刀口呈现出一个“Y”字型。 “把开肋器给我。” 罗伊将器具盘里放大版的剪锁钳递过去,陶德将它正对准肋骨,一用力。 “咔嚓——” 停尸房内,悬挂在墙壁和立柱上的火把毫无征兆地熄灭,两人被吓了一大跳,罗伊在一瞬间犹如大猫一样绷紧身体、弯腰屈膝、做出防御姿态。 但不到一秒,火光复燃,光芒重新照亮地下室每个角落。 一切都没有变化,尸体静静地躺着,陶德还呆呆地拿着开肋器。 “我觉得很不对劲,要不叫上雷索和奥克斯,或者明早再继续?”猎魔人强烈建议道。 “没事,不用停。” 陶德一脸固执,他的将减掉下来的一半肋骨珍而重之地放在旁边的盘子里,又瞄准另一半。 “好吧,爱莎承受过巫术实验改造,身体里肯定有混沌能量残留,也许刚才的是这部分残留能量被释放。” 罗伊自我安慰地说了一句,屋外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砰、砰、砰。” “卡西莫多?他不是下班了吗?” 一扇门,两扇门,三扇门,结构错综复杂的停尸房从里往外分为好几个房间,而他们位于最深处的房间。 之前只关上了最外面的铁门。 剩下的门都敞开着。 罗伊跑到最外面开门后,却发现门外空无一人,只有火光摇曳,昏暗的空间安静地落针可闻。 两个值班的守卫仍然不见踪影。 “真是活见鬼了!”罗伊精神锁定到空间中的武器,装作若无其事地嘟哝着回到陶德身边,这次他没有关门。 陶德正抱着一块黑褐色的扇形组织观察。 那是肺部。 原本应该光滑的肺部,产生了严重的黑化现象,黑色的组织液和增生物像一片蛛网般笼罩整个肺部表面。 陶德满脸错愕,正常情况下,这种状况只会出现在十几年的老烟枪体内。而爱莎不到二十岁,根本不可能。 “难道是肺结核?” 罗伊手指沾了点黑色的组织放到鼻子下嗅了嗅,“不是肺结核、是烧伤!一股子焦糊味,大概两分熟。” “……” “好吧,我严肃点。但这种程度的肺部破坏,我大概能想象到死者身体上必然到处都是烧伤,可事实上体表完好无损。” 两人更加纳闷。 陶德咬了咬牙,将尸体心肝脾等所有内脏都切了下来仔细端详。 不出所料。心脏,脾脏,肝脏位置出现了和肺部类似的烧伤。 “看来这就是死因。” 究竟是什么原因,爱莎身体表层完好无损,内脏却出现烧伤? 体表完好无损? “等等,我再仔细瞧瞧。” 猎魔人夺过陶德手中的刀,不信邪地又检查了一边被剥开的胸前皮肤。切开脂肪和肌肉,将皮肤从那层果冻状的血液中分离。 然后他愣住了—— 皮肤之出现了一角黑色的墨痕。 顺着墨痕,两人将分成两半的皮肤向胸膛两侧摊开后,陷入极度的震惊。 从前胸到后背,被拨开的整块皮肤上清晰地描绘出一副巨大的图案——钟表般的圆盘,四周布满黑色的锥形触手,有如太阳向外面辐射的黑色的光芒。 而圆盘之中刻画着密密麻麻难以辨识的黑色字体, 以及中央一行最醒目的古老数字。 “1271年…”猎魔人掌握的上古语让他辨认出这几个数字,他下意识地念了出来,“成熟之月,第40天。” “大师,这个日期有什么意义?” “1271年,9月9日。不就是两个多月前,爱莎失踪那天。”猎魔人极力分辨剩下的充盈于皮肤上的晦涩难懂的文字。 “可恶啊!凶手到到底对她做了些什么?!”陶德脸上青筋突兀,几欲疯狂,他走南闯北十多年,也勉强能认识图案中的数字,但剩下的就两眼摸黑,完全弄不懂。 他只能干着急。 “安静点,陶德。”猎魔人苦恼地揉了揉太阳穴,他依稀认出了图案里的小部分文字。这种文字和他掌握的上古语、通用语,有过了解的尼弗迦德语、旧预言有交汇之处,也有不同之处。 但他在梅里泰莉神殿图书馆,看到过这种文字—来自于已经灭绝的人种,沃兹格人和道克人。 可惜那段时间太过短暂,他学会的沃兹格文字远远不够,图案中数百个字,他只认识其中不到五十个。 只能回忆加猜测。 “我想明白了。这堆古老的文字记录的是一个仪式。” 猎魔人眼中浮现出一抹惊惧。 “仪式?” “罪过,罪过,原谅我吧,爱莎。” 低吟一句,下一刻罗伊如法炮制,迅速割开了尸体两只手掌、两只脚掌的皮肤、以及头皮、腹部皮肤。 总共六个部位、六块皮肤下,记录着黑如墨的六行不同的文字。 在罗伊获取的神秘学知识中,六芒星的含义有很多。 比如召唤异位面生物。 也有黑暗崇拜的理论。 当然,很多别的仪式中都会出现六芒星法阵。 “这上面写着什么?” “诅咒…诞于无光之日…” 罗伊结结巴巴地尝试,破解这六句话的意思, 顿时头皮发麻。 “无光之日,指的是日食,诞生于无光之日,”陶德脸色凝重,“那不就是爱莎这样的背负黑日诅咒的女孩?” 左手。 “折磨…绝望是毁灭之母…”罗伊继续念着,内脏被火焰炙烤、毫无疑问是一种残酷的折磨。 “我们现在进行的解剖工作是否也是一种折磨?”陶德不禁一愣。 突然有些后悔,但事已至此,他们必须继续下去,弄明白一切。 解读工作进入下一步。 右手。 “亵渎…纯真必遭污染…” “这么说凶手盯上她,因为还保持着纯洁。破坏纯洁,也是仪式的一部分。” 陶德沉默着,双目泛着血色,竭力压抑着胸膛里的怒火。 左脚。 “献祭…需将生者治死…” 而右脚部的文字,猎魔人实在没有认出来。 最后是腹部的文字。 “狩猎…亡者化作爪牙复…” “继续啊大师,最后说了什么?” “复生…” “亡者复活…” “原来如此,”猎魔人恍然大悟,“我想我知道杀害验尸官的凶手是谁了。”验尸官被咬掉的半块头皮,以及他在半精灵尸体嘴巴里发现的一撮黑色的毛发给出了答案。 凶手用指甲,牙齿拳脚,无所不用其极。 是个疯子,还有什么能比爬起来的死人更加疯狂? “等等,最后还有一句话?大师,您看看…” “嗯…汲取…成熟?抱歉,这句认不全了。” 这句晦涩难懂的文字后还有一个上古语词汇。 猎魔人最后的字符上一扫,脸色豁然凝固,变得极为难看。 “马提鸥…” “马提鸥·西库拉,藏品?!” 罗伊瞳孔缩成一条缝,呼吸有那么一瞬间停滞。 接着面露恍然之色。 原来逃出神殿岛实验室后,这家伙—— “王八蛋,居然还躲在诺城!” “砰!” 似乎响应着猎魔人的猜测,最外间的铁门被什么东西从外面狠狠关上,力道之大,整个停尸房都被震得微微颤动。 “叮叮……” “叮叮……” 紧接着,连绵不断的铃铛响了起来。 猎魔人和陶德脸色一僵。 停尸房内,躺在白布之下的死者们,刹那间,全部从板床上坐起了身体。 三十五章 复生者 蛇派吊坠疯狂震动,几乎要从猎魔人脖子上挣脱。 同时,二十多位“白内障患者”齐刷刷地看向后边的两人,二十多双苍白浑浊的眼睛一眨也不眨。 空气仿佛突然凝固。 阴暗的停尸房内出现了极其诡异的一幕——从床上坐起的死者,木偶似机械地扭动脖子,有的脖子几乎扭转了一百八十度,从前胸转到后背转了半圈,只为“深情”地往这边注视。 火光清晰地照出,它们脸上或青肿、或血肉模糊的伤口,一块块尸斑、令人作呕的腐烂,像是涂着妖艳妆容的小丑。 而另一侧两人面色僵硬,头皮发麻,下意识地紧靠在一起,互相掩护。 “大师,我掩护你,咱们冲出去!”陶德左手握紧寒光闪烁的手术刀,右手抓着钳状的开肋器,刻意压低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兴奋、和恐惧。 换成任何人,被二三十个复活的死人虎视眈眈地盯着,都难以保持镇定。 “记住,被饿急的疯狗盯上,千万不要害怕,越害怕,它们就越凶残。你一跑,他们就会一拥而上,袭击你的弱点。” “跑了一定会死,不跑死之前还可以拉几个垫背的。” “咕噜咕噜…” 说话间,猎魔人已经雷霆加派翠的魔药下肚,丢掉了空荡荡的魔药瓶,脸颊上浮现出一排乌黑的血管。 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一把遍布符文的暗红长剑,长剑舞了个剑花,在半空中撒下银辉。 猎魔人看向死者的细长竖瞳中闪烁寒光。 “复生者 生命值:80 属性: 力量:8 敏捷:7 体质:8 感知:4 意志:无 魅力:0 精神:2 技能: 亡者之躯(被动固化):未知的力量将死者暂时唤回人世,但只有肉体,没有灵魂。 它不具备痛觉,免疫精神攻击和毒素。 … 罗伊收回目光,迅速环顾四周,观察地形,如果一次性面对五具以内的复生者,他还能战而胜之,但对方数量太多,他不得不打消了这个念头。 相反尸体在复活的第一时间,并没有发动攻击。 不管是它们反应慢了一拍,或者还在观察,都无疑为两人创造了一个逃生的机会。 “不要轻举妄动,动作尽量轻缓,往门口移动。” “明白,”陶德瞥了眼身边被开膛破肚的血淋淋的尸体,“能不能带着爱莎一起走?” 他实在不忍心把女儿丢给这群魔鬼。 “没机会的,我敢保证只要我们碰一下爱莎,这群怪物就会扑上来把我们撕碎。” 他尝试着把剑尖指向爱莎,原本安静的群尸霎时龇牙咧嘴,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怪叫。像是随时准备咬人的疯狗。 “先让你们得意一会儿。” 两人开始缓缓往大门撤退。 停尸房最外面的铁门在刚才被重重关上了,但猎魔人所处的最里边的房间,门还开着,为他们留了一条生路。 不知道幕后的操作者是怎么想的?猎魔人有种感觉,对方有别的目的,比如折磨他们? …… 猎魔人和雇佣兵在移动,而复生者们如影随形,浑身发出一阵卡兹卡兹骨节错开的声音,一步一步,笨拙的,面无表情地凑了过去。 他们的模样可笑至极,经历过尸检的躯体布满丑陋的缝合痕迹,像是一只只放大版的,被撕成几半又重新缝好的破布娃娃。 验尸官的缝合技术发挥得参差不齐。 导致尸体变得怪形怪状,各种歪脖子、斜眼,瘸腿。 远远看去,贴做一团的群尸,就好似一群奇装异服的模特儿,凹着奇葩的造型,在进行一场诡异的台步表演。 领衔者是那只因为偷人而被阉割的半精灵,下面光秃秃的,毛都没一根,高低脚让他走一步就不得不扭下屁股,姿势妖娆之极。 粪坑里淹死的矮人在旁边,糟糕的缝合技术让他半截腥臭的肠子从肚皮漏了出来,在地面上拖着,犹如拖着一条尾巴的胖猫。 双方亦步亦趋,猎魔人和雇佣兵后退一步,脑子不太好使的复生者则前进一步。 你一步我一步,双方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有种难言的默契。 脚步带着莫名的节奏。 一步两步,一步两步。 猎魔人嘴角快速开合,徐徐后退。 —— 一步一步似爪牙, 是魔鬼的步伐, …… “大师,你在哼什么?” “放松,放松懂吗?” 两人走出了门框外,复生者的耐心终于被消耗殆尽,朝两人露出一口黑烂大牙,喷吐着臭烘烘的口气。 “来吧,臭东西!好戏上演!”猎魔人一屁股将陶德挤到门后,一手用剑柄抵住铁门,另一手握着个圆滚滚的玻璃罐子,“请你们吃个菠萝!” 罗伊随即一个标准的投掷保龄球的动作,玻璃罐贴紧地面滚到了复生者脚下! 他们被猎魔人的动作激怒了,领头的半精灵以超出自身敏捷的速度扑了过来,身体划过半空,瞬间的爆发力让猎魔人大吃一惊。 “震慑!” 鲜红的触须从虚空中钻出。 然而。不出猎魔人所料。 这种没有意志、灵魂缺失的生物,压根不吃这招! 扑击余势不止! 猎魔人立刻变招! “噗——” 长筒皮靴一脚正中半精灵胸膛,将它踹了个屁股开花。 另外两头复生者紧随其后扑了过来,臭烘烘的大嘴几乎要亲到猎魔人脸上。 然而下一刻,它们嗷嗷怪叫着,浑身冒烟地向后退回了尸群。 却是一道锥形的火龙,顺着猎魔人结印的手势爆发,点燃两头复生者,其势不止,火舌继续舔上了地面的炼金炸弹! “砰!” 猎魔人以迅雷之势关上了大门,和陶德一左一右使出吃奶的力气堵住了铁门。 下一秒,整个停尸房爆发地震一般颤抖,冲击波将火把吹得忽明忽暗,天花板向下簌簌掉落石灰,大门后传出一连串“噗呲噗呲”放屁似的闷响。 隐隐约约还有哀嚎和怪叫夹杂在中间 过了约莫五分钟,一切动静都停止,两人交换了个眼神,喘了口粗气。 “大师,你早知道停尸房有问题?怎么会随身携带炸药?” 陶德一张横肉大脸上满是惊讶和凝重,他甚至没看到猎魔人究竟从哪儿掏出的炸弹还有武器,后者身上明明没有口袋、包裹。 “猎魔人有好几个流派,我属于‘爆炸飞蛇’学派,经常研究爆炸的艺术,听说过吗?停尸房这种密闭结构的房子里,不丢几个炼金炸弹玩玩未免太浪费了。” 罗伊说着摆了摆手,表情仍然紧绷。 模板里只有两条获得经验的记录, 击杀复生者 经验+5 击杀复生者 经验+5 … 猎魔人lv7(1800/4500) 要知道复生者总共有二十多头。 猎魔人虽然预想到一个“菠萝”不可能把那玩意儿全部炸死,但击杀数量还是太低了。完全没达到他的理想效果。 这么想着,猎魔人手中又多了个炼金炸弹。 “经验值这么低,看来复生者,灵魂也存在问题。现在嘛,一个不行那就再来一个,谁叫你们敢在这种地方袭击我!” 然而理想很丰满,现实却喜欢打闷棍。 罗伊没来得及丢出炸弹,空气里突然弥漫开一阵白雾。 又玩什么花样? “陶德,靠近我,小心点!” 猎魔人收好炼金炸弹,重新端起银剑阿隆戴特。 短短十来秒,氤氲的雾气充斥了整个房间,两人的视野被完全压制,差不多伸手不见五指。 他们只得紧贴铁门,背靠背掩护。 “叮叮……” “叮叮……” 雾气中飘出清脆的铃铛声。 然后一股巨大的力量撞上铁门。 罗伊的后背好似被一头大象踢中,整个人腾空而起。 但常人数倍的敏捷赋予了他优秀的平衡能力,在半空中便好似下坠的花猫般调整姿势,绷直四肢,弓背。 脚尖一沾地,整个人立即贴地一滚, “叮叮……” 险之又险,他感到一股腥风擦着头皮而过,如果没有翻滚,后果不堪设想。 接着不远处的白雾里响起一声痛苦的闷哼! 猎魔人不由脸色一沉,迅速结了个昆恩法印。 黄光覆盖全身。 半蹲身体踱着小碎步,疾掠而去。 他可不认为,陶德能凭借蹩脚的手术刀和开肋器挡住怪物的攻击。 “唰唰……” 伴随着医用防腐剂和烧焦的气味儿,白雾里突然冲出两头复生者! 它们拦住猎魔人的去路,挟裹腥风,一左一右扑击而来。 完全奋不顾身,任由中门大开。 来的好! 猎魔人身形猛地一顿,间不容发之际,一记阿尔德法印将左手的复活者撞开。 一低头,右手阿隆戴特在白雾里拖曳出一道半月形的弧光。 锋利无匹,暗红的剑刃势如破竹地将复活者拦腰斩作两段。 “哗哗……” 扑鼻的腥气中,红的绿的洒落满地。 猎魔人脚尖点地,向左侧一跃,银剑倾斜向下一戳,贯入倒地的复生者颅脑之中。 干净利落地拔出剑刃。 手腕一震,抖落剑尖上的血液。 “击杀复生者,经验+5。” “脑袋是弱点之一?” 被腰斩的复生者仍然用双臂扒拉地面,顽强地往猎魔人靠近。 罗伊用剑刺穿它的心脏,它还在爬。 “看来弱点只有脑子。” 猎魔人推开尸体,又是“叮叮”做响,三头半截身体焦糊的复生者,露出狞笑。 第三十六章 一场噩梦? “砰!” 阿尔德法印击碎白雾,将两头低吼的复生者猛地推倒。 剩下的一头已然扑至猎魔人面前,惨白的双臂搂向后者腰侧,一口带着黑血的烂牙往他脖子上的大动脉咬过去。 “咔嚓!”一声。 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巨大咬合力,复生者咬了个空,反倒把自己一颗门牙磕飞。 它迷惑地摇了摇头。 身前失去了目标的踪影。 却是猎魔人垫着脚尖轻盈地一转,越过复生者的扑击,绕到它的身侧视野盲点,手臂之上原本纤细的肌肉瞬间隆起,凝成一股,阿隆戴特暗沉的剑刃随之荡过半空,高高举起,往下一劈! 咯噔! 下一秒,斗大个丑陋的头颅被斩落于地。 无头的尸体保持着之前屈身半蹲的姿势,断颈处渗着腐败的黑血,而地上的脑袋徒劳地咬着空气。 “吁…”猎魔人喘了口气,短短数秒的爆发,看似轻松,却耗费了他大量体力,额头爬满汗珠,甲胄下汗淋淋一片。 来不及多想,爬起来的另外两头怪物接踵而至。 猎魔人立在原地,手中凭空冒出一把小巧精致的手弩。 手指连续扣动扳机,快到残影浮现,无须拉弦置箭,用不着瞄准。 “嗖嗖——” 当复生者冲到身前不及两米之处,漆黑的箭矢连续两次脱弦而出,正中脑门,近在咫尺的巨大力量将它带飞。 半截箭头搅乱脑浆,钻出了后脑壳半截。 噗! 尸体落地。 紧接着,猎魔人手中加布里埃尔由横握转为竖握,宛若盾牌般狠狠地往左边袭击者一撞,另一手用剑柄猛击它的面门。 它怪叫着失去平衡,而猎魔人趁机一记刺剑送入它苍白的眼球。 深深扎了进去。 复生者一声不吭,身体软了下去。 击杀复生者×3 经验值+15。 “幸好这玩意儿没啥脑子。” 罗伊呼了口气,要是换成同等身体素质,受过战术训练的精锐士兵,他怎么着也没这么轻松。 左手五指勾勒土黄三角法印,重新让昆恩覆盖全身。 罗伊转动手腕,抖落剑上的血浆。 战斗正酣,血色的触须幻象从身后钻出,妖艳地挥舞。 然而,不存在意志的复生者,丝毫不受洞穿精神和灵魂的触手影响! 猎魔人身形一闪钻入白雾,沿着之前传来闷哼的地点疾奔。 尽管浓郁的白雾和昏暗的火光限制了他的视野,但超过常人的感知,让他不用完全去依赖视觉。 他的耳朵在倾听,鼻子在嗅,声音和气味的综合信息在不停为他指引方向。 比如现在,左边十米,传来一股腐臭和医用防腐剂的味道,伴随着一瘸一拐的两个不同的脚步声、清脆的摇铃,猎魔人心下了然,那里有两头复生者。 这是种很古怪的感觉。 尽管没用眼睛看,但借着嗅觉和听觉,构筑的猎魔人感官,脑海中迅速构建出一张附近的怪物分布图。 “这边!” 猎魔人的鼻尖钻入了一股新鲜的血液味道,与复生者们腐败的血液截然不同。 几步跨出后,他听到了更清晰的喘气声,隐隐约约看到一个人形的轮廓。 正贴着黑黝黝的墙壁一动不动。 “陶德?” 罗伊用一记微型的阿尔德暂时吹散了眼前雾气,然后与对方大眼瞪小眼。 雇佣兵状态比他惨多了,右侧大腿被咬掉了一大块肉,身上都是鲜血,脸色惨白,整个人显得狼狈不堪。 手术刀不知丢哪儿去了,他手中只有已经变形的开肋器,沾满肮脏的血肉,旁边躺着一具脑壳被砸开花的复生者。 “嘘——”狗熊般强壮的大汉蹲在墙角,神色紧张地指了指左边,做了个禁声的手势。 猎魔人点点头,蹑手蹑脚地在他身边坐下,变魔术似地丢过去一支金盏花药剂,示意他喝下。 然后指了指自己,伸出所有指头,(我杀了十六个。) 带着询问的眼神指了指对方,(你杀了几个?) 陶德伸出五根手指。 “这么说至少还有十四头复生者。” 猎魔人提起暗沉的银剑就要往左边走,陶德却紧张地拽住他,摇了摇头。 嘴巴无声地开合。 猎魔人从他的口型中读出了他要说的话, “大东西?” “叮叮——” “叮叮——” 雾气中又传来了铃铛声,不同于以往,这次是十数个铃铛同时震动,仿佛有一群复生者在同时移动。 紧接着,“一个脑袋”从左侧的白雾里钻了出来。 “一个”有些不准确。 它就像一个被摔得稀巴烂的臃肿肉球,由十多张脸颊拼凑而成,大量的嘴巴同时开合,“吧唧、吧唧”地往下淌着唾液、血液和组织液。 密密麻麻的鼻子贴着地面,猎犬似地嗅着。 然后,一堆苍白浑浊的眼睛,像是苍蝇的复眼不约而同地转向了猎魔人和雇佣兵。 随即,更庞大的阴影从迷雾中出现,十多双畸形的手脚嫁接在它那由不同躯干前后拼凑而成的躯体两侧。 宛如一只长着人脸的巨大多足虫。 “巨型复生者 被炸得只剩头的复生者开始寻找剩下的的身体零件,最后发现别人的才是最好的,吞噬的欲望让它们融为一体,于是诞生了这个怪物。 生命值:200 力量:16(巨型怪物+8) 体质:20(多个心脏体质+10) 敏捷:10(多足类+5) 感知:14(全方位感知器官+10) 意志:无 魅力:0 精神:2 技能: 亡者之躯 …… “…就是这玩意儿在一开始撞开铁门,把我撞飞?”猎魔人忍不住咧了咧嘴,他自认为见识过不少恶心的东西,但面前这个存在,还是刷新了他的三观! 这分明只存在于噩梦和恐怖故事里! 一阵令人窒息的腥风铺天盖地笼罩住两人的身体。 罗伊扯住陶德的一只胳膊,在对方痛苦的闷哼中,把他往旁边一甩,接着在阴影覆体的一瞬间,贴地向前一滑,钻入缝合怪脑袋下面的缝隙。 下一刻。 灰尘弥漫,震天的巨响中,墙壁被撞开一个大洞,缝合怪头上数张脸都露出了呆滞和眩晕的表情,显然这一撞它也受伤不轻。 侥幸逃生的陶德勉强支撑起身体,见状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如果是血肉之躯被撞中,大概会变成肉酱吧? 罗伊了? 他紧张地四下打量。 却见怪物身下忽而涌出一片红光,右侧的三只脚被瞬间斩断,一道浑身浴血的人影提着剑滚了出来。 罗伊状态很糟糕。 他显然高估了自己的身手,躲过了缝合怪正面的冲撞,还是被它庞大的身体压中背部,后背剧烈肿痛,内脏似乎也受到了损伤,不过他趁机在怪物柔软的胸腹之间制造了一大巨大的豁口。 生命值瞬间少了一半。 更大的危机降临。 “激活!” 一股凉意涌过周身,仿佛温柔的按摩。 生命值和魔力提升了三分之一。 罗伊精神一振! 皮外伤和背部的痛楚瞬间消失,身手几乎恢复到最佳状态! 遭受重创,怪物陷入暴怒,脑后的眼睛瞬间捕捉到了始作俑者,顷刻一转身,朝猎魔人扑腾而下。 后者慢了一步,这次没有躲开,整个人被撞飞到迷雾之中,黄光闪烁间,身周昆恩法盾纸糊的一般破开,不过仍然顽强地抵消了最后的撞击力。 猎魔人平安落地,身形一个踉跄,加布里埃尔指向迷雾中的庞然大物。 “嗖嗖——” 引导+眩晕箭。 连续数只箭矢穿透怪物丑陋的大脸。 “咔嚓——” 龙之梦在角落破碎。 左手往前一推! 汹涌火蛇引燃迷雾和白烟。 “轰隆!” 整个房间在小型爆炸中震颤,夹杂着婴儿抽泣似诡异的嚎叫。 暗金瞳孔透过白烟。 只见巨型复生者脑袋插满箭矢,像个烧焦的刺猬,贴着地面不停翻滚,扑灭身上的火焰。 数只浑浊的眼球骨碌碌地转动,冷漠的杀意扑面而来。 手弩切换为银剑。 猎魔人补上一记昆恩法印。 脸色如水面般冷静,银剑置于身后,有如龙蜥摆尾。 迎着庞然大物,冲向小山般翻滚的躯壳。 轻盈一跃。 稳稳站在它多嘴多目的头颅跃上身体,手中剑刃翻转、向下破入颅脑。 阿隆戴特随着猎魔人疾驰的脚步向前狂掠。 满室荡漾一道彗星似的暗红剑光。 剑光顺着巨怪头部划过脖子、背部,划出一条超过十米的血线。 剑势终止。 怪物庞大而扭曲的身体轰然倒地,沿着头颅的中心线,哗啦一声,裂成左右两半。 击杀巨型复生者 经验+50 猎魔人Lv7(1900/4500)。 “呼……”罗伊浑身发软地瘫倒在地,一根手指都懒得动弹。 “大师,我们这就赢了?!”陶德提着开肋器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盯着地上狰狞的躯壳,满脸愕然,刚才被迷雾遮挡,他都没搞清楚猎魔人究竟如何杀死这头恐怖生物。 “你以为我很轻松?!再不赢我就丢下你逃命!” 罗伊气喘吁吁地说了一声,赫然发现,随着巨型复生者的死亡,整个地下室的雾气迅速散去。 眼前恢复了清明。 两人提着武器保持防备姿态,两双眼睛四下张望。 表情瞬间凝固! 原本一地狼藉的尸体,包括那头巨大的复生者统统消失,不知去了什么地方,只留下一片稀薄的血迹。 仿佛刚才那场杀戮完全就是幻想。 但罗伊模板中增加的经验,陶德身上的伤口却做不得假! 两人振作精神,再次往停尸房深处走去,脸上惊讶越来越重。 仿佛存在某种莫测的伟力,将所有尸体统统回复原位。 之前张牙舞爪、丑陋残暴的复生者,又乖乖躺倒木床上,成了尸体。 两人的目光最终锁定一个方向——爱莎的尸体所在的位置。 罗伊挑了挑眉。 而雇佣兵张大了嘴,神色震惊到了极点。 尸体表面,两人之前进行检查留下的狰狞伤口全数消失,连盘子中原本盛着的一堆藏器和肋骨也不翼而飞。 去哪儿了呢? 她的身体恢复了完整的美丽,看不到一丝疤痕、一道伤口。 安静得躺在木床上,像个睡着的小公主。 第三十七章 两重身份 停尸房。 重新点燃的火盆驱散了阴冷,在墙壁上照出两道僵立的黑影。 猎魔人与雇佣兵面面相觑。 “大师,难道刚才咱们是在做梦?复活的死人,那头恶心的怪物都是假的?” “摸摸自己右腿伤口,痛不痛?” “嘶…这么说都是真的?可怎么又突然消失了?” 陶德倒抽着凉气,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一瘸一拐走到安静平躺的爱莎身前。 手掌往她额头上一探…体温低得吓人。 依旧全无呼吸心跳。 她还是个合格的死人。 陶德脸上惊讶更浓。 … 而猎魔人则拉开几张裹尸布,检查了另外几具尸体。 矮人,混血精灵,人类。 和之前基本没啥变化。 但罗伊记得其中一张矮人脸。 在刚才的战斗中,他砍了这家伙的脑袋。 明明身首分离的尸体,却被某种诡异力量强行拼凑到一块儿。 猎魔人呲了呲牙,只觉得头大如斗。 他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 一场激烈血战,将敌人大卸八块后,他又恢复原样。 仿佛之前卖力的战斗,就是一场可笑的小丑表演。 又究竟谁,在幕后操控这一切? 暗金的瞳孔转向爱莎的尸体,缩成一条缝,充满忌惮。 她纤尘不染,纯洁美丽。 与周围的破碎、肮脏、腐腥,截然不同。 而刚才的一系列现象,将生者治死,死者复生。 与猎魔人从她皮肤上阅读的文字完全契合。 再联想到验尸官和助手的死亡时间,刚好在她送达之后。 毫无疑问,她便是种种异象的罪魁祸首! 可她现在究竟算什么东西? 一具尸体般的存在还能发动如此奇妙的法术。 难不成是禁忌的死灵法术? “罗伊大师,我的爱莎究竟怎么了,她…她还活着吗?” “我从没见过这种情况,暂时不清楚。”罗伊顿了顿,“但没准,爱莎正处于一种假死状态!没有呼吸,心跳,体温…肉体却不腐烂—她的灵魂被束缚在其中!” “你的意思是她还有救?!”陶德惊喜交加, “抱歉,我无能为力。”罗伊顿了顿,语气转冷,绷紧的脸颊,冷漠的表情,如刀般锋利,“设下圈套的人才能解开圈套,我们只有找到带走爱莎的真凶,马提鸥·西库拉,才能拯救她!” 猎魔人自身也还有一笔账要和那个变态清算! 罗伊打定主意,等找到那家伙的下落,就叫上凯亚恩,报仇雪恨! “今晚停尸房的的危机暂时解决,应该不会再出什么乱子。” “咱们先离开吧,去见见可林·提丽!” 也许卜梦者能提供更多信息。 …… 诺城平民区,一栋三层的白房子。 亮堂堂的魔法灯照出圆桌边三张脸色各异的面容。 大腿包扎绷带的壮汉,急得嘴唇发白。 英俊的猎魔人保持着安静、沉默。 而一身睡袍,身材性感的漂亮女人,不停打着呵欠,柳眉拧成疙瘩,俏脸显得颇为恼怒。 “你们知道现在的时间吗?凌晨三点,梅里泰莉女神在上,熬夜是美貌的天敌!你们就不能体谅体谅一个向着三十岁过度的女人,明早再登门?!” 可林·提丽胸膛高耸起伏,显然被气的不轻, “听着,虽然我收了你们的钱?也不意味着我就是你们的奴隶,什么时间都奉陪到底!两个大男人,三更半夜的,进入一个独居女士家中,也不妥吧?” “可林女士,实在抱歉,我们无意打扰你的美梦,但事态万分紧急,涉及到一条人命!”猎魔人食指在桌面上一敲,暗金的瞳孔盯上她琥珀的瞳孔,女人为气势所摄,咄咄逼人的脸色收了回去。 “还是白天那个话题,陶德的梦境,您重复体验过了吗?有没有看清楚那个凶手的长相?!” 卜梦者女士突然将素白的双手交叉在胸前,抿了抿红唇,俏脸闪过一丝迟疑, “你有发现对吗?” “在说出答案之前,我希望两位做个保证,替我保密…绝对不要把这件事向外泄露,绝对,不要跟我扯上任何一丝关系!”女人突然绷紧俏脸,语气勉强算是强硬, “否则…大不了我把钱退给你们!” 罗伊和雇佣兵交换了个眼神,端正态度,郑重地说, “没问题,我用蛇派的荣誉发誓…” “我陶德用死去的亲人名义发誓…” “我的确看清楚那家伙的长相,”女人这才点点头,绕着圆桌转了半圈,直截了当描述,“紫色的短发、华贵的丝绸长袍、长相英俊、皮肤白皙,下巴的胡须打理得很整齐…脖子间带着晶莹剔透的皓石吊坠…” 嗯,罗伊听着听着,一股强烈熟悉感油然而生。 他的思绪瞬间回到了数日之前,与诺城三巨头会面的改造仓库。 慈眉善目,带着金玺戒指的乞丐王贝兰,貌似爽朗,留着莫霍克发型的屠夫克利弗,以及—— “呼——”罗伊长呼了一口气,豁然站起身。 脸上闪过一丝惊讶,紧接着是恍然,他低声喃喃自语, “难怪会在爱莎指甲缝里发现泥碳” “洗浴中心是他的地盘,而热水需要用到大量泥碳。” “我早该想到的,收藏家这个名头,他所收藏的不就是自己的实验对象?他的爱好也只是为了一系列变态的实验打掩护!” “罗伊大师,您,您认识那个王八蛋?”陶德呼吸加重,神情忐忑。 “没错,根据可林女士的描述,这个家伙,正是诺城三巨头之一,收藏家奥洛夫·比尔德!”暗金的瞳孔环视扫过两人,“你刚回诺城,不知道他也正常!” “当然,他还有另一个名字,抓走爱莎进行实验的马提鸥·西库拉!” “这家伙,亏得我一通好找!” 陶德瞬间屏住了呼吸,双拳紧握,牙齿咬得吱吱作响。 而卜梦者俏脸惨白。 这正是他忌惮的原因,收藏家,掌管着三大黑帮之一,势力之庞大甚至令永恒之火忌惮。 动动手指,就能让她这么一个小人物从世界上消失。 “罗伊大师,陶德先生,记住你们承诺,无论你们打算怎么对付他,”可林·提丽紧张地追问,“别和我扯上关系!” 罗伊颔首,“这是男人之间的仇恨,自然不会牵连到你!” “不过,可林女士,此事过后,咱们还是朋友吧,还能委托你帮点忙?” “啊…”可林咬了咬红唇,“只要两位严格遵守承诺,表现出良好的信誉,我自然不会拒绝你们的生意。” 前提是你们还能活下去! …… “罗伊大师,多谢你这几天的无私帮助…”陶德深呼吸,狗熊般强壮的身体挺得笔直,赘肉横生的脸颊掠过毅然决然之色,“剩下的事情,您就不用再管了。” “我会和那家伙算账,让他把爱莎恢复正常。” “你打算怎么做?”罗伊摇摇头,眼神好奇,“一个普通的雇佣兵,拿什么跟诺城的巨擘,一位强大的术士作对?” “我还有笔积蓄没用,全部换成阻魔金,应该能对付那家伙!” “他的保镖又怎么处理?你确定能接近奥洛夫?” 陶德脸色涨红,支支吾吾地一会儿才说,“收藏家势力庞大,我总不能拖累大师。” 罗伊略感欣慰,这家伙还算有点良心,不枉自己免费出力。 的确,猎魔人与三巨头签署了协议。 明面上无法与他们撕破脸皮。 因为不久前的庄园灭门案,一旦奥洛夫发生意外,死亡或者失踪,永恒之火、乞丐王和屠夫肯定会把怀疑的目光放到自己这边。 好不容易达成的和平协议,大概率会失效。 但既然猎魔人知道了这家伙的真实身份,肯定不能放过他。 “也不是单纯为了帮你,马提鸥和猎魔人也有笔血债要算。”罗伊说,“但决不能莽撞地冲上去对峙,咱们得讨论个可行的办法。” “跟我走吧,陶德,见见另外几个伙计,一起商量商量,怎么解决。” 第三十八章 取而代之 连绵细雨从天空坠落。 银色丝线笼罩大地。 诺城南区运河边。 猎魔人小屋。 呼啸的寒风吹过窗帘,吹得风铃叮当作响,魔法灯摇摇欲坠。 扭曲的光线,照出几张有着野兽瞳孔的脸庞。 “各位蛇派的兄弟,我和凯亚恩幸不辱命…杀了几只拦路的水鬼,潜入冰冷的海水,成功找到了飞天雄鹿号的残骸!”猫鹫灰绿的瞳孔之中带着一丝得色,从贴身的包裹里,掏出一张泛黄陈旧的完整图纸,放到圆桌之上。 罗伊随手将它拿起一看, “猫派十字弓…黑铁矿石、红宝石之尘、怪物爪…巧夺天工,完美的结构!” 光从锻造材料看,猫派十字弩比最初的加布里埃尔珍贵得多。 但现在,绑定武器经过多次强化之后,威力已远远超过了前者。 图纸在四名蛇派手中传递,奥克斯兄弟,雷索,看得啧啧称奇。 他们没想到,猫派蓝图的收集速度会比蛇派更快! “现在咱们已经集齐五张蓝图,只差钢剑和银剑蓝图,就能凑齐了一套。”猫鹫嘴角向上扬起一抹弧度,难掩兴奋之色。 “穿上传承的套装挥动钢剑,才称得上真正的猫派猎魔人!” 自上百年前,猫学派创始人带队离开斯提嘉城堡后,猫鹫还没听说过有谁能完成这个壮举,集齐所有失落的蓝图! “关于剩下的两张图纸,我也知道大概位置…”凯亚恩沙哑的声音响了起来,“一张在奥森弗特周边的埃泰叶厄精灵遗迹之中——事实上,七张图纸都发掘于这座遗迹。” 墨镜下的猩红的眸子低垂,凯亚恩似乎想到什么不堪的往事,“几十年前,我陪着奥森弗特大学考古队探索遗迹,带出了其中六张蓝图,四张在后来被施泰恩加德挟裹着带到神殿岛下实验室。” “一张留在飞天雄鹿号。” “最后一张,我交给了住在诺城南边德拉希城堡里的——海猫王朝最后的传人,亚德列安王子。” “可我听闻,那座城堡早已变成废墟。” 几人都注意到凯亚恩低沉的情绪,沉默地当了个听众,识趣地没去多问,连奥克斯也控制住好奇心。 “格斯维德药剂店尚在装修之中,几位若是不介意,不如先去南边德拉希城堡,找到图纸…反正城堡距离诺城不远。” “抱歉,伙计们,咱们得先解决另一个麻烦!”罗伊突然打断,表情严肃沉声道,“我找到了逃出神殿岛的研究员,马提鸥·西库拉…” “什么?!”凯亚恩好似被引燃的火山,低沉的情绪瞬间变得激动,声音高了好几度,黑色斗篷下的身体因为兴奋和愤怒而战栗。 “他在哪儿?!” “他正在诺城!” …… 十分钟后。 雇佣兵陶德,当着众人的面,讲述了关于爱莎的整起事件,来龙去脉。 “那个王八蛋,逃出实验室,改个名反而越过越好了?”奥克斯瞪着琥珀色的瞳孔,难以置信,“居然成为了诺城三巨头之一。” “上次见到奥洛夫,我就看出他的态度——对非人类抱有极深的偏见…原来跟脚在这里!” “哪怕他成了皇帝,也不能消除过去犯下了罪孽,敢对猎魔人出手…”雷索摸了摸锃光瓦亮的脑门儿,瞳孔收缩,宛如毒蛇,“必须付出代价!” “忘了吗,诸位,咱们不久前刚和三巨头签署了和平协议,”瑟瑞特,摇头道,“这才过去多久,就翻脸不认账,你们有没有想过后果?” “两家没装修好的店铺肯定会被收回去。咱们以后也没法在诺城混下去!” “此事得从长计议。” … “各位,用不着讨论,此事你们不要插手。”凯亚恩身上的每一块肌肉,都因为愤怒在颤抖,勉强控制着面部表情,斩钉截铁地说,“你们为我做的已经够多,与马提鸥有仇的人也只有我!” “到时候我单独行动。反正在诺城还没人见过我的真面目…”凯亚恩自嘲地说,“只要脱掉这身衣服,谁能把我和猎魔人联系起来?” “闭嘴吧,擅自把我剔除在外?”猫鹫双手环胸,上额隆起一圈皱纹,显得极为不满,“好不容易才把你救出来,又要单打独斗,上去送死?” “如果还当我是同伴,就收起这个想法!要行动,猫派一起行动!” “诸位,别担心,我又不是啥都不懂的楞头青…怎么会莽撞地冲上去送死?”凯亚恩拍了拍猫派同伴的肩膀,深呼吸,勉强回复了镇定,“我很有耐心,忍受了三十年的折磨,再多等几年又有何难?” “等我亲眼见到收藏家,确认他的身份之后…” “我会一直盯着他,无论白天黑夜,无论刮风下雨,直到他露出破绽!” “再发挥我的老本行。” 罗伊心头一凛。 想象一番个容貌尽毁,一心报仇的猫派,豁出一切,盯住仇人。 那得多恐怖、寝食难安啊。 猫派原本便是所有学派中最擅长暗杀的学派。 “凯亚恩大师…”陶德狗熊般的身体稍微靠近披着厚厚斗篷的身影,面带恳求往兜帽下看了一眼,却没能看清他的脸, “能否让我一起行动,抓住那个畜生?我的女儿至今状态未明,只有他才能解除恶毒的法术!” 猩红的眸子往陶德身上一扫,凯亚恩点点头, “伙计,看体格你也是个好手,我答应了。但一切得听我指挥!” …… “算我一个!”奥克斯旗帜鲜明地站到猫派猎魔人身边,咧嘴一笑,“老朋友有难,我可不能坐视不理!” “而且收藏家歧视非人类,又心理变态,不配和咱们结盟!” “罗伊还剩一大笔钱。”奥克斯顺势道,“到时候和诺城势力撕破脸皮,咱们就去柯维尔安家落户!” 瑟瑞特眼神复杂地看着自家兄弟,论胳膊肘往外拐,也无出其右了。 …… “行了各位,用不着悲观和极端…肯定有更稳妥的做法。”罗伊打断了几人的争论。 现在的难点就是,猎魔人要如何抓住收藏家,又不暴露自身。 破坏之前缔结的同盟。 “要不你找个施法者帮忙想办法?”瑟瑞特看向了罗伊,“问问丽塔·尼德,术士对付术士,也许有绝妙的主意。” 罗伊犹豫,面露为难之色…他已经欠下女术士好几个人情,这次实在不想把对方牵扯进来。 “或者最笨的方法,制造一系列不在场证据,咱们去三巨头眼皮底下晃荡。再雇佣别人绑架收藏家。”奥克斯又换了个主意。 “蠢货!在诺城绑架三巨头,你准备出多少钱?”瑟瑞特不屑道,“就算有谁接了这个委托,我敢保证,下一步就直接出卖咱们,去领取赏金!” “那你倒是给个主意!要生擒收藏家,又不能让永恒之火、屠夫、乞丐王看出问题。这可能吗?” “不如主动联系永恒之火?”猫鹫建议道,“诺城最大的组织向来跟施法者不太对付。现在的和平共处不过是表面上的假象。” “咱们主动提出合作的要求,永恒之火肯定会顺势而为,帮忙铲除马提鸥,处理干净手尾。” “你以为永恒之火不讨厌猎魔人?敢和他们合作,信不信除掉马提鸥,下一步就出卖咱们,联合乞丐王、屠夫,对我们动手!” 瑟瑞特反对道。 这种情况极有可能,众人皆陷入沉默。 讨论又回到原点。 “不能让人知道收藏家失踪。”光头大汉摸了摸锃亮的光头,随口说了一句,“除非我们抓走他后,找个人暂时顶替他的位置,掩人耳目。” “你的意思是找个杂技演员,伪装成收藏家?”奥克斯摇头,“太麻烦了,迟早会被识破…还多了一个证人。” …… 伪装成收藏家? 罗伊突然心头一动,脑海中记忆如潮水般翻滚。 他突然意识到诺城这座巨大的城市里,还隐藏着一种罕为人知的特殊生物。 “咱们为什么不永远地替代收藏家?” “把他取而代之!” “你什么意思,小鬼?”几双诧异的眼睛看了过来,质疑、不解。 猫鹫若有所思,“说的倒是轻松,怎么永久个替代法?你当所有人都是瞎子吗?” …… “普通人当然办不到,再高明的伪装者也会露出马脚。” “但有种生物天赋异禀,能够以假乱真。对他们而言模仿、复制就是一种本能!” 众人神色一怔,但都是经年老猎人,瞬间明白过来,眼中异彩连连。 “你说的那玩意儿,至少有五六十年没看到过一只。”雷索不无感叹,“我以为他们已经彻底灭绝。” “灭绝,还不至于。”罗伊摇头, 奥克斯摩挲下巴,“问题是,他们伪装得天衣无缝,怎么个找法?” 罗伊神秘一笑,“不久前,我获得了新的启示,有一只正好居住在诺城,也许我和他还见过一面…” “现在回想起来,他当时的言行举止有如一个刻意扮演的小丑…他的真实年纪或许还不大…” “那还等什么?!”奥克斯神色振奋, “伙计们,该行动起来了!” 众人眼神瞬间变得坚定。 …… “那么,我去找卜梦者小姐,占卜一次、确认他的身份。”罗伊说, “诸位,就先去盯着收藏家,弄清他的动向!” 第三十九章 变形怪 清晨。 阴沉的天空中,厚棉花糖似的积雨云越胀越大。 冷风穿过行人稀稀拉拉的长街。 卡西莫多,或者说高尔·萨姆沙不由缩了缩脖子,浑身一个哆嗦。 他又想到了集市旁边的熏鸡肉、烤鱿鱼,和蘑菇馅饼——因为平民区的家距离工作地点不远,每天上下班很方便,他通常会利用赶路的时间吃点热乎的食物。 然后在阴冷的停尸房,按部就班地打上半天的瞌睡,下午推着独轮车外出闲逛。 “嗯,我就是个收尸人,小人物。别的一切麻烦,都与我无关!” 这么想着,高文忽而停下脚步,顶着驼背,艰难地蹲下身体装模作样地拍了拍鹿皮靴上的灰尘。 一大一小的两只黄色的眼睛,透过胯下偷偷打量身后—— 空荡整洁的长街,夹道的角树随风晃动枝丫。 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高文一高一低的眉毛拧得更紧。 从房子出来后,他就到异样的目光在身后徘徊,仿若针刺般扎着自己的脖子。 和大部分人类不一样。他们这个种族,有些独特的天分。 比如危机直觉,对于各类目光极其敏感。虽然他看不到那个家伙究竟躲在哪儿,但他确定有个跟踪者。 心头又开始打鼓,叹息。 得之不易的平静生活又要被再次打乱。 然后生物钟颠倒,过得比乞丐更加糟糕! 但现在不是抱怨的时候。 高文·萨姆沙控制着面部表情,尽量装作若无其事,加快脚步,越过一位抱着孩子的母亲,在从长街的左侧某一处,忽而贴了上去,钻进一条狭窄阴暗的小巷。 这条路,他走过无数次。 生满沾染水汽的青苔、一簇簇的杂草,污水遍地横流,地形如蛛网般复杂。 对大多数人而言,这一系列首尾相连,岔道百出的巷子就是一座有进难出的迷宫。 但他为了自保,在其中穿梭过成百上千回,早就把每一个角落,都烂熟于心。 这复杂的巷道成了他的战略缓冲地带。 他自信能甩掉那位不知名的跟踪者。 就像曾经无数次那般,甩掉永恒之火的追踪者——打开另一条街上的井盖儿,钻进下水道。 等风头过后,再换个身份,在诺城重新开始生活。 要是换个地方,恐怕没有这么繁华,也没有世界各地的美味佳肴,更没有家乡的味道。 高文丑陋的脸颊露出一丝苦笑,脚步更疾。 “唰——”突然之间,丑陋的大汉面前掠过一道黑影,如同捕食老鼠的大猫一般墙壁上一跃而下。 劲风扑面! 高文二话不说转身便跑。 但对方比他想象中更快——一只结实有力的手臂,先一步按住了他的肩膀。 力度适中,却不容反抗。 阴暗的巷子里,发生了极其诡异的一幕。 一个身材瘦小得多的男人,正双手按着一位驼背大汉的肩膀。 而后者额头渗出冷汗,丝毫不敢动弹。 “上午好,卡西莫多阁下,我是蝮蛇学派猎魔人罗伊。”猎魔人将大汉调转了一个面,朝他露出一口白牙,灿烂一笑,“咱们见过一面,还记得吗?” “哦哦,蛇派的大师,早上好啊,可真巧,没想到能在这种地方遇上您。”高文咧开嘴,露出满口残缺的黄牙,横肉遍布的脸上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我正准备去停尸房上班了,您也要顺路?上次的调查还没完吗?” 暗金的瞳孔在高文脸上扫过,冲他眨了眨,“咱们敞开了说吧,阁下,不用在我面前掩饰身份,我知道你的种族。” “但别担心,我没有恶意。” “我不明白您是什么意思,什么别的种族?小的就是个停尸房看门的,长相丑陋,身无分文的男人。”高文目光躲闪,脸色怯懦,一副畏畏缩缩的自卑者形象。 “不承认吗,没关系,正好我今天也想开开眼界…见识见识传说中的变形怪的究竟长什么样?”罗伊右手忽而在半空中一抓,凭空抓出一只酒杯,里面盛满银色的粉末。 往前一洒。 “唰——” 银色粉末将高文·萨姆沙撒了个正着,浑身开始剧烈颤抖,皮肤、骨骼,仿佛沸腾的开水般膨胀、又收缩。 脸上畸形的五官诡异地消失,好似被反复搓揉的烂泥和面粉,一阵蠕动。 “滋滋——” 两秒过后。 之前那个身材高大,长相丑陋的驼背男人不知所踪,换成了一个奇怪的人形生物。 他顶着一身松垮垮的吊带裤,身高从比罗伊高出一头,变得能与矮人媲美,却有一个大得出奇的脑袋,五官挤成一堆儿,米粒大小的黄眼睛,圆乎乎的鼻子,厚厚的嘴唇,比精灵粗短一些的尖耳朵。 脸上还像七八十岁的老人似的布满褶子。 往下,没有明显的脖子,胸腹连成一团。 他四肢像蜘蛛那么长—— 两条胳膊好像黑猩猩,垂过了膝盖,手掌也比常人大上一半,手背覆盖着黑毛。 一双常人两倍的大脚,脚背同样长满黑毛。 卡西莫多/高文·萨姆沙 性别:男 年龄:25 身份:变形怪(一种能随意改变形态的类人生物。) 生命值:60 属性: 力量:5 敏捷:7 体质:6 感知:7 意志:5 魅力:5 精神:5 技能: 拟态(被动固化):变形怪一生下来,就能复制大多数生物的声音、思维方式、行事风格、专业知识技能,但有一定的限制条件。 危机直觉(被动固化) 其他略 …… 暗金色的瞳孔徐徐转动,罗伊打量着这头古怪的人形生物,不禁啧啧称奇, 原来变形怪长得如此丑陋,实力,也远不如他想象中强大。 “谈判之前露出本来面目才是坦诚的态度。现在我该怎么称呼你,高文先生,还是变形怪先生?” 变形怪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直直地盯着罗伊,浑身皮肤像是充气的假人般鼓荡,肤色不稳定地变幻。 “喂,警告你赶紧停下,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猎魔人盯紧他的变化,实在不行就打算来一记震慑,但他没来得及出手。 变形怪黄色的眼珠子中突然闪过一丝惊骇,身上异状噗通一声全部消失,就这么傻傻愣在原地。 “滴答——” 天空中的厚厚的云层终于承载不下湿气,一滴雨水从天而降,滴到变形怪额头上。 他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存在,猛地双手捂脸,龟缩在墙角,大叫着哀嚎道, “罗伊大师,饶命啊!高文就是一个普通的变形怪,遵纪守法地过着老实生活,从没伤害过任何人类,更没有利用能力招摇撞骗,请您不要杀我!” “停!我再强调一遍,我绝不会伤害你!”罗伊摊开手,往后退出一步,留给他足够的空间。 在他的认知中,大部分变形怪都是中立善良的生物,性格安分守己,顶多偶尔搞点恶作剧。 银器不能伤害他们,仅仅让他们恢复原形。 所以他们本质上和别的非人类差不多。 若非故意招惹自己,罗伊也不想下杀手。 “您,您是认真的?”芝麻粒似的黄眼睛透过指缝,扫了一眼猎魔人,高文小心翼翼地问,“那,那您刚才为什么拦下我?” “谈一笔大买卖!事情要是成了足够你当一辈子的富家翁!但我得首先确定你变形怪的身份。” “一辈子?荣华富贵?”变形怪身体不抖了,但是声音开始发抖,捂着脸的手也放了下来,黄眼睛骨碌碌一转,闪过一丝狡黠,“什么生意?您不会利用完我的能力,然后一脚踹开,或者杀人灭口吧?!” 高文已经受够了东躲西藏,扮演丑八怪的苦日子! 如果能摆脱这种生活,他甚至愿意去抢金库! “你想想,我一开始就称呼你变形怪,而非那几个侮辱性的词汇……” 拟态怪,二重身、模仿怪、易形怪都是他们的外号。 但他们只喜欢变形怪的称呼。 别的外号对他们而言充满侮辱意味儿。 “我认为变形怪和猎魔人是平等关系!我尊重你,所以我不会骗你。”罗伊说,“但现在,高文阁下,能否先回答我几个问题?” “您尽管问。”瘫坐在墙角的高文肌肉仍然崩得紧紧的,身体向内收缩,呈自保姿态。 “刚才你想复制我?” “您千万别误会,我只是变成更加灵活的生物逃走!”高文害怕激怒对方,赶紧解释。“可我不知道怎么回事,刚才只是尝试了一下,就感觉很困难,浑身痛得像是要爆炸!” “明明您看上去也不比我高多少重多少,偏偏无法复制!史无前例,我从没遇到这种情况!”高文皱巴巴的脸颊浮现出疑惑, 罗伊颔首,毫无疑问,这应该是模板的功劳。 变形怪要复制自己就得同时复制模板。 但他没那个能力。 “那么古老种族和人类,都在你的复制列表中?无论是矮人,半身人,还是地精、艾恩·希迪、猎魔人?” 罗伊记得,杰洛特就曾经与一只变形怪大战。 而后者极为变态地全盘复制了他的能力。 差点让杰洛特阴沟里翻船。 “您说的这些,我都复制过…”高文老老实实地说,“我感觉难度都差不多。” “那么人类以外的生物了?”罗伊好不容易碰到一只变形怪,自然要充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猫、狗、狼、灰熊之类的野兽,还有水鬼、食尸鬼之类人形魔物…” “额…”高文抿了抿厚实的嘴唇,犹豫了两秒,“狗、或者狼、猫,应该可以,只要体型和重量不超过我太多。灰熊这种大型动物、则不在变形范围内。” 体型和重量不能超过太多吗? 那大型动物,魔物也不可能。 “至于水鬼、食尸鬼…”变形怪脸上显现出一丝复杂之色,“不瞒您说,我从没尝试过变成那种怪物。以后我也不打算尝试,因为一旦变成某种生物,我就会按照它们的生理习惯、思维方式进行思考。” “魔物的脑髓非常贫瘠,属于天生的低能儿,我要变成它们,也许会忘掉自己的真实身份,开始乌拉乌拉地袭击人类,再变不回来。” “那么术士、高阶吸血鬼,诸如此类具备魔力的生物,你能复制吗?” 罗伊暗金的瞳孔仿佛在放光,好似看到某种奇珍异宝,让高文心头隐隐发慌。 如果对方能变成高等吸血鬼,他的血液精华是否符合砥砺灵药的要求?没准,能节省罗伊许多功夫。 “不瞒您说,我曾经模拟过施法者…只要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我就能复制他们,但施法能力会削弱很多…我的变形并不足以控制太多魔力…至于您说的高阶吸血鬼,抱歉,我从没亲眼见过这种生物,变形自然无从说起。” “你在变形后,能够一直保持那种形态吗?” “是的,只要我愿意…” 那么,变形怪的能力完美符合猎魔人的需求,他的目光就越发兴致勃勃。 “高文阁下,你的变形能力如此出众,为什么偏偏躲在阴暗腐臭的停尸房,伪装成一个丑陋懦弱的驼背汉?” 变形怪抿了抿嘴唇,神色显得有些紧张, “永恒之火一直在追杀我,追杀所有变形怪!” 手指发抖,他歇斯底里,“我要活下去,但我不想离开诺城…如果能伪装成足够丑陋的人类,让永恒之的士兵都不愿意多瞧我一眼。” “那么,我就能安全、平静地生活下去。” “我也这么过了两年了,直到今天,您来了。您究竟怎么发现我的?” 高文小心翼翼地问,“我不记得现过形,或者哪里露出过破绽。” “猎魔人的直觉,你明白吗?” 当然还有卜梦者的协助,让他确认了想法。 现在,罗伊生出新的疑问。 一战还没开始,永恒之火这个极端组织已经开始剿灭非人类? “永恒之火为什么追杀变形怪,跟你们有什么仇什么恨?” 高文闻言顿时愤怒得面红耳赤, “这是莫须有的罪名,永恒之火自己做贼心虚!” 他唾沫横飞地解释了一遍来由。 变形怪能随意模拟人形,获得他们的心智和记忆,无声无息接手一个人类的所有财产。 这种记忆、心智和肉体全盘接受的能力,似乎证明了灵魂和躯壳本属一体,与永恒之火灵肉分离的根基理论背道而驰。 这动摇立教之本,所以永恒之火对他们深恶痛绝,一直在行着赶尽杀绝之事。 此外,许多普通人也因为忌惮、害怕、进而排斥、憎恨变形怪。 而且利用银制物品,轻易就能戳穿变形怪的伪装。 如此,从古至今,变形怪几乎被杀得所剩无几。 差不多成为了一种只存在于传说故事中的神奇生物。 罗伊叹了口气,他自然了解变形怪的本性,大部分都非常善良,不会恶意伤害人类。 但有句古话说得好,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拥有这种逆天的能力,善良反而成了他们的弱点,下场就可以预见了。 …… 见猎魔人沉默不语,高文从墙角站起身体,深呼一口气,平复下躁动的心情,“大师…您问题都问完了吗?那是不是该谈谈生意?” “如你所愿,”罗伊也就结束了这个话题,“但我得先讲好规矩。” “高文阁下,无论买卖是否谈得成,你都不能向外透露我接下来说的任何的一个字?” 猎魔人眼神一冷,身上冒出一股冷冽的煞气,“否则,追杀你的将不止是永恒之火,还会多出,一个团的猎魔人!” “可你要是完成这笔买卖!下半辈子,吃穿用度,想要的都有!” “你将享受到诺城最顶级富人的奢侈生活!” 变形怪心头咯噔一跳,吞了口唾沫。 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 胆小如他刚准备摇头拒绝。 忽而想到现在的处境,和这个无法复制的猎魔人一对一,他有拒绝的余地? 猎魔人会放过他? 而且以前窝囊的日子。 他也受够了! 机会就摆在眼前。 “高文,勇敢一点,拿出雄变形怪的胆量!” 反复地自我激励着。 变形怪浑身颤抖,面色涨红,重重地点头,“我保证,我发誓,如有泄露,不得好死,死无全尸…” “够了,够了,高文阁下,从现在开始我们就是朋友了!”罗伊朝伸手和他轻轻一握。 “进入正题,你对诺城的四巨头,不对,现在是三巨头,有什么看法?印象如何?” “乞丐王法兰西斯·贝兰、屠夫克利弗,收藏家奥洛夫·比尔德?” “没错…” 高文虽不知对方为何这么问,还是老实回答道,“我对前两者,既不恨他们,也不爱他们。但我讨厌收藏家,这家伙就是个术士至上主义,歧视所有非人类!包括变形怪、猎魔人。” “而且我听说,他私下里还有过很多离谱的爱好,收藏尸体标本啥的…美其名曰收藏艺术。” “实际上就是个变态、杂碎!” 罗伊颔首,心头越发高兴,事情往他喜欢的方向发展。 “那么,你觉得以收藏家的处世为人,还有没有资格继续坐在高高的位置上,作为诺城巨擘之一。” “什么意思?”高文情不自禁向后退出一步,他不傻,脑子里转了几个念头,猜出猎魔人的想法,顿时脸色大变,“您,您该不会是…” “那怎么行的,不可能的!奥洛夫家大业大,身边保镖无数,自己还是个施法者,佩戴数不清的附魔物品!” 猎魔人却嘴角一扬,语气充满自信和魄力,莫名让人信服, “听我说,我和几个同伴负责铲除收藏家,而你,不用冒险动手,只需要配合咱们,掌握好时机,变形成他的模样,取而代之!” “以后他的所有产业,他的一切,通通属于你。” “当然,事成之后,你就是猎魔人的盟友了,咱们之间,互助互利!” “咕噜…”高文咽了口唾沫。 表情凝固,整个人被震得做不出任何表情。 “高文,现在,我,蝮蛇学派猎魔人,罗伊,在这里正式地问你一句,你有没有兴趣,将收藏家取而代之!”猎魔人伸出手,接下一捧从天空飘落的雨水,张开怀抱,脸色从容而自在。 “你,是否愿意?!” “和猎魔人一起,灭了那个狗逼玩意儿!” 第四十章 收藏家受难日 临近冬天。 细密连绵的雨丝,伴随着从海上而来的呼啸寒风,吹得街上遮住脑袋小跑的路人直打哆嗦。 长矛洞穴二楼,壁炉里火星噼啪作响,水晶魔法灯照出富丽堂皇的一个房间。 挂钟指向了十二点。 奥洛夫·比尔德倚着窗台,眯着狭长的眼缝,透过细雨编制的窗帘,眺望不远的楼下,缠绵在雨水中的市场。 鳞次栉比的店铺里,遮阳伞下,商贩和顾客,一边瑟瑟发抖地讲价,一边拧干湿漉漉的衣服和裤子。 冻得通红的脸上呼出热气。 这便是奥洛夫最爱的时刻,舒服地坐在上等人的房间里,仔细地从诺城市场上百位普罗大众里挑选“幸运儿”,为伟大的魔法科学献身。 在他看来,市场里的诺城平民,比最低贱的非人种族高级那么一丁点,一生能有一次机会接触到魔法都十分难得,他们理应感到荣幸、死而无憾。 何况凡人终有一去,不过碌碌无为的四五十年。 而他,诺城主宰,魔法科学探索先驱、大收藏家选中的人,则能成为精美的标本和艺术品,获得另一种形式的永生! 事实上,奥洛夫改名之后,过了几十年,脾气和爱好仍然没变化。 相比于葬身水鬼臭嘴里的老师,他对收藏本身的兴趣更大。 不过每一件藏品都必须经历适当的实验改造,才有资格入驻他的收藏室。 比如两个月前发现的那位漂亮单纯的黑日之女。 “生命不过是一种高级的实验素材,只有成为藏品才能实现最大的价值。”奥洛夫盯着市场的方向,脸色陶醉地喃喃自语,“让我瞧瞧,今天,又是谁的幸运日?” …… “呼……” 两个身材肥壮,满脸横肉,绷紧的皮夹克下显露出胸前黑毛、胳膊上肌肉的打手站在长矛洞穴的金字招牌下,表情严肃,目光缓慢,来回审视出入妓院的客人。 两个披着厚厚灰色斗篷的男人,冒着淅淅沥沥的雨水,踩着湿滑的地面,一左一右走进了视线。 看门人各自伸出一只手,在长矛洞穴大门外交叉成十字,拦下来者,收缴危险武器。 眼前突然闪过惊艳的青光。 斗篷客的手指飞快地勾勒出两枚倒三角法印,灵活得好似花丛间蹁跹舞动的蝴蝶。 两个打手瞬间被乱花迷了眼,表情呆滞、浑浑噩噩地跟随斗篷人走进了雨水之中。 随后,另有三名朴素灰衣,身材精壮,眼如琥珀的“新顾客”从大门鱼贯而入。 靡靡之音与暧昧灯光笼罩的大厅中。 三人走向一张角落的桌子。 一场昆特比赛正陷入焦灼。 对局的双方面红耳赤,而旁观的客人中,有个全神贯注观看比赛的秃头中年男人。 猎魔人来到他身边,随意地四下打量。 一、二、三…一共三个保镖站在大厅角落阴影里,目光机警地扫视着嬉笑揩油的客人和花枝招展、语带娇嗔的姑娘。 再抬头一望。 二楼左侧最角落的房间,两名彪形大汉守在门口,好似两尊石雕一动不动。 猎魔人们交换了个眼神。 奥克斯豁然走向大厅正中央浓妆艳抹的老鸨,嘴角一扬、眉毛一挑,搓着手好似一个“点菜”的客人,和她愉快地交谈起来。 楼顶的保镖被他的大嗓门吸引住目光。 而光头大汉站在那名秃头的男人身后,肌肉虬结的庞大身躯遮挡住一楼保镖的视线。 瑟瑞特拍了一下秃头男的肩膀。 “嗯,干嘛?我认识你?别挡着我观看比赛?!”秃头男人满脸不耐骂骂咧咧地说一句,突然浑身一震。 眼神先是放空、茫然,接着瞪得浑圆。 额前隆起纵横的沟壑。 歪嘴斜眼戾气十足! 浑身开始发抖,气得发抖! 瑟瑞特又悄然地往他裤子口袋里塞了一小袋补偿,便随着光头大汉一同离开了这张桌子。 慢吞吞走向一角的保镖。 “砰!王八蛋,敢作弊,贪老子的钱,活腻了你!”秃头中年男生蓦地一声大喝,站起身一把推翻了面前的昆特棋盘。 酒瓶碎成几片,昆特牌和克朗掉的满地都是 顿时,大厅里炸开了锅! 几个围观群众开始争抢起来。 而秃头男人涨红着脸,恶狠狠地推倒一位气的快爆炸的昆特选手,然后扑上去扭打成一团。 围观群众忙着捡钱,还有人拍手叫好。 不料秃头疯了似地,又一记回手掏,把一个无辜旁观者拉入战场。 大厅乱成了一锅粥! …… 角落的两名保镖被惊动,脸带狞笑,气势汹汹地涌了过来。 同时,大厅中的客人、服务生、乃至楼上的两个保镖,所有人目光统统被吸引。 奥克斯还在与老鸨热烈纠缠。 两名猎魔人身形如电,一左一右,垫脚几个跨步,瞬间凑到最后一名留在原地的保镖身前。 这位枣红脸庞,留着络腮胡的肌肉男嘴唇蠕动,还没来得及发出声,一只收拢无名指,其余四指舒展的手掌贴到面前。 他触电似地浑身一抖。 突然抬起头,嘴角一扬,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径直上了楼梯。 在他背面的楼下,两名保镖正在狠狠教训秃头男,一个用手臂架住脖子,一个拳击胸腹。 无人注意到他的动静。 … 带着诡异笑容的保镖铺一来到而来,就扬起一个钱袋,冲着二楼角落的两位同僚热情地招了招手。 “叮叮当当…” 动听的钱币碰撞声,把一个人吸引过来… 然后… 又几分钟,长矛洞穴一间春意盎然的房间内,五名膀大腰圆的保镖在大床上呈一字型排列,发出如雷的鼾声。 守在大厅的老鸨和奥克斯也不见了踪影。一切又恢复了安静和井然有序。 剩下两名猎魔人,陪伴着一位身材普通,面目憨厚老实的男人踏上楼梯,往着二楼拐角的房间走去。 …… 奥洛夫·比尔德正饶有兴致观察着市场内,一名狮鼻阔口,满脸麻子的丑陋男人,“这个丑八怪长得可真别致,难不成狗和青蛙的杂交?让我想想,该如何改造,才能让你成为一个完美的藏品?” 奥洛夫在窗台前撑着下巴,眼中流转着残忍的光芒。 突然间。 “呼——” 男人眼前的半空中升起一道荧光。 一个浑圆晶莹的玻璃罐化作流光飞进窗户,正好地落到他脚边。 速度太快,男人心头咯噔一跳,却完全没法做出反应,就听清脆的“咔嚓…”声。 破碎的玻璃飞溅。 一大片如星辰闪烁,散发荧光的细小颗粒从玻璃罐里钻出,眨眼扩散到周围的空间,将奥洛夫裹了个正着。 “滋滋…” 术士浑身冒出一道道黄色的电弧,体内畅通无阻的魔力,瞬间好似被冻结一般,无法调动哪怕一分一毫! “来人!” 奥洛夫大叫一声,抽身往大门冲刺。 毕竟当了十几年的三巨头,危险也遇过不少,脸上丝毫不乱。 然而。 “嗖——” 一枚小巧的弩箭透过窗户,射到房间中。 空间如水面泛起涟漪。 一名黑发金眼,身材修长的男人神异至极地钻出了涟漪。 正值此时,术士却不再逃窜,猛然转过身,不见他任何咒语或者手势,食指上的红宝石戒指涌出一团刺目的黄光。 “轰隆——” 瞬发——火球术! 一道拳头大小,橘黄色火球,拨动一排火焰浪花,直奔袭击者而去。 火球周围吞吐的火舌炙热至极。 短短半个呼吸。 房间中的温度被烤得上升好几度,空气在高温下扭曲。 而钻出涟漪的猎魔人压根来不及反应,被火球命中胸口。 砰! 火花四溅,黄光湮灭。 覆盖全身的昆恩法印瞬间被击碎,巨大的冲击力将猎魔人向后击倒。 他一声痛苦的闷哼。 生命值滑落三分之一。 “天真,反魔法炸弹就能克制我?”奥洛夫堵在门口面目狰狞地一笑,再次抚摸中指的黑曜石戒指。 “兹——” 虚室生电,整个房间青光大盛,扭曲银蛇从戒指上钻出,击中倒地的猎魔人。 不,只击中一道残影。 猎魔人间不容发之际,向着侧面一滚,险险避开了电击,身旁精致的红色地毯被击穿、翻出焦黑的线头。 紧接着罗伊左手一探,从虚空中抓出手弩。 食指扣动扳机。 “嗖、嗖——” 多重附魔加持,两道箭矢拖曳着流星似的尾巴,瞬间抵达术士胸前。 而奥洛夫仍然面色沉稳。 经验丰富的法师,已经先一步捏住了脖子间的吊坠—— “砰、砰…咚…” 连续三次碰撞。 箭矢贴身的一瞬间,就被术士业已激发的魔法护罩弹开了去。 两道眩晕箭让奥洛夫呆滞了0.2秒,换做正常施法的术士,已经被法术反噬弄得失去战斗力。 但他不同。 利用精心打造的附魔装备,瞬间激发法术。 不存在打断一说。 金黄色的魔法护盾轻而易举地弹开箭矢之后,他仍然有余力激发第二道法术—— 抗拒力场! “轰隆!” 一圈海浪般的白色气流以奥洛夫为中心,向着四周涤荡。 房间之内仿佛爆发了一场十级的狂风。 被套,镜子、天花板的水晶灯,统统被一股巨大的推力掀开,推得乱七八糟! 随着箭矢闪烁近到奥洛夫身前,首当其冲的猎魔人,更是宛如一只破烂布偶,被猛地推到窗户口,狠狠撞上了墙面。 浑身剧痛,酸软无力! 暗金的瞳孔闪过一丝痛苦之色。 猎魔人咬紧牙关。 “激活!” 凉意上涌,瞬间抚平伤痛。 …… 然而,奥洛夫来不及乘胜追击,脸色唰一下惨白,整个人陷入了巨大的惊恐之中。 脸上露出战斗中第一次慌乱。 也是最后一次。 瞳孔中倒映一排血色的触手,从虚空中钻出,穿过了坚若壁垒的法力护盾,缠住他的身体,他的意志,他的灵魂。 让他动弹不得,哪怕带满戒指的手指,都动不了一下。 “呼…” 两秒之内,猎魔人已经爬起身体,再次闪烁突击到他身边。 手中带着皮鞘的银剑由上至下冲着紫色短发的脑袋一敲。 剑柄打击! “咚” 奥洛夫·比尔德迎面重重倒地。 像只死狗一样失去了知觉。 “呼——”罗伊长长松了一口气,这是他第一次打一个术士打得如此狼狈。 “以后绝对不能小觑施法者,尤其是准备充分的施法者!” 罗伊拉着术士的手臂,吃力拖到房间中央,打开了房门。 “卡兹——” “哎,小子,你这是被食尸鬼啃了头吗,咋个灰头土脸的,这家伙这么棘手?” “瑟瑞特,别给我说风凉话了!赶紧把门关上!”罗伊蹲在地上,动作利落地摘下术士的八枚戒指、精致的皓石护符。“外面情况如何?刚才动静挺大的!” “放心,这家伙的保镖都在睡大觉,待会儿再让‘他自己’解释清楚,就没啥问题!” “那么,高文阁下,现在他交给你了…”罗伊看了一眼两名蛇派包围中的普通男人。 后者十指交叉握在小腹前,绷着脸,极为忐忑地上前一步。 芝麻粒大小的黄眼睛锁定住昏迷的奥洛夫·比尔德… 三名猎魔人也屏住了呼吸,野兽般的竖瞳一眨不眨地盯着变形怪。 他们都是破天荒地头一遭亲眼目的变形怪发挥能力,一个细节也不愿意放过。 很快,高文的五官开始消失,仿佛被揉烂的面团,身体、四肢、骨骼同样开始缩水,向着中心的团状物塌陷。 变成一个蠕动的泥巴团。 耀眼的青光闪过。 好似,房间中正有一位无形透明的雕塑大师,往泥巴团上精妙地按揉,塑形。 四肢、脖子和脸部迅速冒了出来,从模糊不清,到栩栩如生。 不过两三秒。 奥洛夫·比尔德的一个“双胞胎兄弟”活生生出现在众人面前。 “啧啧…”罗伊惊奇地摸了摸变形怪的胳膊、脖子,把收缴的附魔装备递给了他,“和真的一模一样,没想到连衣服裤子都能变出来。” “没错…就算这家伙爹妈在此,也分不出区别。”瑟瑞特说。 “咱们的计划,想必万无一失!”光头大汉拍了拍奥洛夫·变形怪的肩膀,豪爽地说,“高文,哦不,奥洛夫阁下,从今天开始,你和猎魔人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 “咱们就是最坚实的盟友,以后若是有什么麻烦尽管提!当然,某些危急时刻,也希望你能伸出援手!“ “呕…”奥洛夫·变形怪突然捂着肚子干呕了一声,“这家伙,真他娘的是个变态!居然收藏了一屋子风干的尸体。“ “你读取到他的记忆了?“ 罗伊好奇道, “嗯…一小部分。” “呃…身为盟友。咱们得立个规矩,未经允许。“瑟瑞特郑重地说,“你可不能复制咱们自家兄弟。“ “行了,奥洛夫阁下,你先去看看那群保镖,把他们叫醒!“雷索语气一沉,刀子般锋利的目光扫向昏迷的收藏家,“咱们该按照约定把这家伙带到老地方去了。“ “别让凯亚恩和陶德等太久了。“ 第四十一章 妥协 凄风惨雨笼罩诺城。 威严肃穆的神殿岛披上了一道哀婉朦胧的纱衣。 越过岛屿边缘杂草蔓生的蜿蜒小道,深入临海的幽邃山体。 蜡烛和火盆的光芒照出一间四壁镶嵌钟乳石,地面刻画六芒星阵的实验室。 披头散发、衣衫褴褛的男子躺在法阵中央,突然浑身一个激灵,睁开了狭长的眸子。 他略带茫然地打量四周,下一秒,仿佛受到极大的惊吓,脸色唰一下雪白。 鼻翼抖动、呼吸急促,套着反魔法金属镣铐的四肢不受控制地抖动。 哪怕已经离开了三十年,这个奋斗了上千个日夜的地方,仍然令他难以忘怀! “马提鸥·西库拉…还认得我吗?” 幽静的实验室里,响起一道锉刀般沙哑难听的声音。 几个男人走出了钟乳石后的阴影。 为首的男子大片暗红色的皮肤显露在外,猩红的眸子好似血色深渊,笔直注视他的脸,无边无际的恨意和杀机满溢而出,好似剔骨的钢刀,要将他千刀万剐! 而在他身边,几个穿着轻便皮甲,身形矫健,气质凛冽的男人,野兽竖瞳闪烁幽光,同样盯着他。 “什么马提鸥?我压根不认识!” 奥洛夫不假思索地回了一句,一转眼认出了旁边几人的身份, “好啊,原来是你们,蛇派猎魔人!竟敢绑架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他声嘶力竭地大喊,脸颊上的肌肉因为恐惧而扭曲、保养良好的英俊脸庞完全变形, “你们这是公然违背协议!破坏诺维格瑞至高无上的真理!” 他激动得唾沫横飞, “只要任何一个人发现我失踪,你们将大难临头!” “识相的马上放我走!否则从今往后,诺城没有你们的容身之地!” “哈?马提鸥阁下,”奥克斯不屑地嗤笑了一声,“你似乎没搞清状况,自身难保还有心思威胁咱们?” “别废话了!还记得这个地方?还记得这位被你们伤害、虐待,毁容的凯亚恩兄弟?!” 马提鸥胸膛高高鼓起,脖子上青筋突兀,嘴唇颤抖,他却只是盯着那噩梦般可怖的人形说不出一句话! 他这下子认出来了,那个躺在手术台上,被他和老师折磨成一滩烂泥,最后惨遭邪灵夺体的猎魔人。 可此时此刻,他那猩红闪电般的眸子里分明闪烁着理智和仇恨的光芒。 马提鸥有了那么一瞬间的迟疑。 邪灵附身者恢复正常?从来没有先例。 他怎么做到的?! 恍然间,那人凑了过来,带着一阵腥风恶狠狠地拽住他的衣领,巨大的力道掼入胸膛,将收藏家摁倒在地。 他只觉得胸口一阵剧痛,口腔里泛起腥甜。 然而他说不出话来! 那张爬满蜈蚣似丑陋疤痕,不似人类的脸庞凑到他鼻子前。 冰冷的眼神,仿佛在审视一个死人。 然而嘴角却扬起一抹弧度,没有笑意,激动中夹杂着神经质。 “杂碎,王八蛋!没想到吧,你也有今天呐,我早就发过誓,你们施加在我身上的痛苦,我必十倍百倍地奉还!” “今天,让你好好感受我的痛苦!” 神态、语气,冰冷、残酷,好似钢针反复穿刺他的心脏。 他呆若木鸡,害怕地无法呼吸、心跳也仿佛停止。 光是想想这个曾经在自己手术刀下哀嚎、求饶的家伙,会怎么对付自己,他就感觉生不如死! “唉,不得不说你是个幸运的家伙。现在,深呼吸,好好享受最后的‘愉快时光’…”凯亚恩突然松手,向后走开,“来见见你另一个债主吧!” 话音落。 猎魔人身后走出一个狗熊般强壮的男人,满脸横肉疲态尽显。 因为伤心、愤怒,眼眶泛着红,表情扭曲。 而他怀里抱着一位身材纤细的女孩儿。 苍白美丽面容是那么地招人喜欢,那么地熟悉。 是啊,那个他考察了好几年的黑日之女,尚未成熟的收藏品。 再次出现在他面前。 对魔法科学笃信不疑的马提鸥,平生第一次怀疑这个世界,存在着某些正义的神明。 否则,一天怎么会有两个仇人找上门? “噗…” 陶德温柔地将爱莎放到放到术士身前,替她抚平额角的金发。 瞪圆了眼睛。 伸出常人大腿粗细的胳膊,捏住仇人的脖子,将他提到半空。 “王八蛋,狗娘养的东西!立刻,马上,解除爱莎身上的恶毒法术,救醒她!” “唔…呃…原来这个可怜的孤女,还有个父亲。”马提鸥像只布偶似被丢在地上,转动目光打量周围的猎魔人,又低头扫了眼套着反魔法金属镣铐的手脚。 现在的处境。 魔力惨遭封锁,附魔装备也被取走。 数名猎魔人虎视眈眈。 毫无疑问,他必死无疑! 那么凭什么合作? “呵呵,毫无艺术细胞的莽夫!你想让我亲手破坏一件即将完工的艺术品?”马提鸥按揉着脖子上青肿的淤痕,摇摇头,“横竖都是死,我为什么不带着这个可怜的女孩儿一起上路!” “砰!” 沙包大的拳头一拳击中他的腮帮子。 马提鸥捂着脸跌倒在地,一大团青肿鼓了起来,英俊的小白脸被破坏殆尽。 “王八蛋,还想谈条件!?我现在就把你打成肉酱!” 狂风暴雨般、拳打脚踢。 马提鸥好似一个沙包般左右颠簸,单薄的身体仿佛随时都要散架! 但他一声不吭,倔强地瞪着眼睛,挑衅般环顾众人。 “咚!” 马提鸥迎面倒地,英挺的鼻子被打得向左歪斜,喷薄的鼻血在脸上肆意流淌。 陶德喘了口粗气,再次扬起了拳头。 “伙计,几拳打死他未免太过便宜。” 瑟瑞冷哼了一声,将一口木箱子摆在马提鸥面前。 掀开木盖,露出一系列闪烁寒光,小巧精致的刑具: 镊子、手术刀、钳子、钢钉、钻头…… 瑟瑞特抽出一把手术刀,慢条斯理用指肚摩挲刀背,说出恶魔般的话语。“我听说过,大部分术士都在魔法学院里接受过抵抗精神控制的专项训练。咱们的法印对你起不到啥效果,所以来玩点新花样如何?” 琥珀色的眸子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我们打个赌,待会儿如果你能坚持两个小时不服软,你将重获自由!否则…哦,不,没有否则。” “这么好玩的事情可不能一人独占!”奥克斯在瑟瑞特旁边蹲下身体,拿起一枚镊子,火光照出他惨白的牙龈,“咱们一人玩半小时吧,但先说好了,得控制好分寸。千万别把玩具提前玩坏了。” “放心,我包裹里多的是各种药剂,金盏花药剂,还有猎魔人专用的燕子魔药。术士经过魔法改造,想必能喝几瓶?反正,他肯定死不了!” 年轻的猎魔人伸手一摊,数个闪烁莹润光泽的药罐在马提鸥身前一字型排开。 术士的嚣张气焰瞬间熄灭,鼻血糊花的脸部,肌肉抽搐,相比于一众猎魔人瘦削得多的身体抖如筛糠。 “诺城附近不是藏着一只变形蛛?抓过来把他俩关一起。过一个月,就能收获一窝小蜘蛛,搞个炭烤蜘蛛腿。”光头大汉面无表情地扫了术士一眼,“你做过类似实验?相信我,蛛卵在体内蠕动的感觉,非常销魂,比你去长矛洞穴找乐子,要‘快活’得多。” “用不着那么麻烦,待会儿先让我把皮给剥了,撒点盐,再把他的肉一刀一刀割下来!”凯亚恩和猫鹫并肩而立,一红一绿两双眼睛,犹如饿兽,放出幽幽的光芒,“猫派的传统手艺,三百六十刀,割完前绝不会让人咽气。” 说着,凯亚恩拿起了手术刀! “停!”马提鸥突然大叫一声,垂下脑袋, “噗通——” 双膝磕地,诺城三巨头之一,马提鸥·西库拉,跪倒在猎魔人面前。 “我会解除法术,但我…只求诸位给我个痛快!”马提鸥仰起头,因为屈辱和恐惧,眼中隐隐有泪光闪烁, “不要折磨!” “原来你也是个欺软怕硬的懦夫。不过愿意合作是个好态度。” “现在说出办法,折磨可以少一半,一百八十刀。”凯亚恩粗糙有力的手掌按住了术士的肩膀,手术刀在他眼皮上晃悠了一圈,蓦地一贴一拖,拖曳出一条细长的血口。 鲜血从眼皮渗出,术士的一只眼睛被染成血红, “我已经失去耐心,最后给你三秒钟考虑,同不同意?” “咕噜…” 第四十二章 来不及告别(感谢盟主盖勒特_格林德沃的支持) 摇曳的火光下,一名双手双脚戴着反魔法镣铐的男人,正昂首挺胸地进行着一场“演讲”,声音洪亮至极。 仿佛要把毕生余下的所有精力都宣泄出来! “爱莎现在的状态,被称为缚魂尸…事实上她已经死了,但灵魂被困在铭满秘文的肉身之中。而且是一个生前饱受折磨,满心怨恨灵魂。” “王八蛋!你究竟对她做了什么?!” “冷静点伙计,”罗伊一把拽住暴怒的陶德,“先听他说完,拯救爱莎要紧!” 陶德这才喘着粗气,控制住冲动。但仍然对他怒目而视。 “白天,灵魂在容器里沉睡,太阳落山之后,灵魂就会苏醒,在‘囚笼’中挣扎、向外发泄怨恨。”马提鸥似乎陷入某种狂热的情绪,眼神专注地看着安静的美丽少女,“她会本能地使用自身的魔力,复活身体一定范围内的死者,驱使他们,猎杀生者,汲取生命和灵魂,反哺自身…茁壮成长。” 罗伊若有所思,这种复活不过徒有其表,唤醒一堆行尸走肉罢了——它们根本没有灵魂,之前那稀薄到极点的经验就是明证。 “直到缚魂尸吸取到足够的‘营养’,发育成熟,便会破壳而出,成为一头内心充满哀伤和怨恨的强大妖灵,”马提鸥眯着眼,仿佛凝望着某种瑰丽的艺术品,脸带赞叹之色,“拥有不逊色于女瘟妖的力量!” “可惜,她目前的成长的进度还不到十分之一…” 几名猎魔人交换了个眼神,都有一种看疯子的感觉。 “这么说,是你故意让收尸人把她弄走?你又从什么地方学到的这个恶毒的仪式?”光头大汉问,“我从没见过缚魂尸,人造妖灵更是闻所未闻。” “除了狮鹫派以外的猎魔人,其他学派比普通人高明不了多少,几乎相当于魔法的绝缘体,不了解魔法试验的奥秘很正常!” 马提鸥脸上闪过一丝傲然之色,人之将死,他倒也坦然,“至于这个仪式,毋庸置疑的绝世瑰宝,我和施泰恩加德老师的心血。” “我们花费十几年功夫,才从沃兹格人的大陵寝,以及道克人巨碑拓文中,把它发掘出来…” “疯子埃提巴德没有说谎!黑日期间出生的女孩儿相比于普通女孩儿,确有非常之处。” “我之前的实验证明,被诅咒的女孩身体结构已经异于常人!” “头骨和脊椎处有某种红色海绵状的物体,内部器官的位置全部错乱,有些甚至完全不见了。所有器官被覆盖着移动的纤毛,还有粉红色和蓝色的肉块。” 罗伊听的心头一跳。 他们解刨爱莎的时候并未发现这些异常,是被马提鸥还原了吗,还是这家伙纯粹在胡编乱造? 马提鸥振振有词地说,“普通女孩儿压根无法制成缚魂尸!也无法对混沌能量做出任何反应!” “只有黑日之女,她们是特殊的!” “可老天不成全我,这么多年,我只找到一个符合要求的黑日之女…别的要么被其他人抓走,要么英年早逝、或者隐居在偏远的乡下无从搜寻。” “而且光从表面看,无法分清楚黑日之女和普通女孩儿的区别!” “一切的一切,导致仪式的的进度极为缓慢!” …… “真是个畜生!”奥克斯朝他呸了口唾沫。 “魔法疯子!通过仪式创造一头强大的妖灵,在诺城肆虐,破坏自家的地盘儿。你又能得到什么好处?”雷索不解道, “粗鲁的猎魔人,永远无法体会高雅艺术…”马提鸥骄傲地说,“为了一件完美的收藏品,死上几百个人又如何?” “这群凡人,与其在诺城过着牲口一样碌碌无为的生活,不如为伟大的魔法艺术献身!” “你又不是神?”瑟瑞特挑了挑眉毛,“凭什么决定凡人的生死?” “不、不、不…”罗伊摇头,“即便是神,也不应该未经同意就夺走任何人的生命!” “好了,伙计们,多说无益。”光头大汉转向术士,“咱们该如何救治爱莎?” 陶德也紧张地看了过来。 “你们没听明白吗?咒语可以解除,但人死不能复生。”马提鸥眼神在几人身上一转,尤其在那位父亲身上停留最久,刻薄一笑,“我会告诉你们方法,让小姑娘的灵魂从‘监狱’中脱困,然后,最多在现世界停留那么一时三刻,与这位‘好父亲’做个告别…奔赴虚无。” “混蛋!你必须救活她!”陶德神色抓狂地冲了过去,双手犹如铁钳般掐住术士的肩膀,“一定有办法的,快告诉我!” “我说过,我无能为力…当然你们也不行!”马提鸥忽而引诱道,“不过若是让她发展到最后,就能以另一种方式复活。” “变成女妖,也能保留那么一点儿生前的意识。” 陶德神色一怔。 “闭嘴吧!混蛋!”一直旁观猫派猎魔人打断道,“陶德,别听他胡说,成为妖灵意味着痛苦缠身、永坠沉沦。” “死亡,反而是一种解脱。” “解脱吗?”陶德突然垂下脸,来到爱莎身边,静静注视她的面容。 心如刀割。 明明抓住了始作俑者,为何只得到这个结果? 救不活爱莎,他一系列的行为好似一出荒谬的闹剧。 没有任何意义。 几名蛇派见状保持沉默,他们不是神,不可能破除生死的界限。 “想好了吗,伙计…”凯亚恩猩红的眸子一眨不眨盯着术士,他已经迫不及待以牙还牙,“要不要解咒?” 实验室内,一时之间只能听到粗重的喘气声。 良久,陶德紧闭双眼深深呼了口气,两个多月过去了,爱莎被困在这具身体里,灵魂饱受折磨,一定非常难受。 无论如何得让她解脱。 “马提鸥,说吧,该怎么破除咒语?!” “很简单…掏出她的心脏,抹上银粉之后,丢入火焰中烧毁…咒语自会消解。”术士回答得很果断。“她的灵魂便能获得净化,从躯壳中脱离。” “到时候我能看见她,和她告别?” 陶德问。 很明显的常识,普通人无法凭借肉眼看到灵魂。 术士犹豫地抿了抿嘴唇,直到被凯亚恩阴冷的眼神警告,才浑身一个哆嗦, “你是她的至亲至爱之人,付出一部分鲜血,在尸体周围刻画出法阵即可羁绊住她的灵魂。我会教你怎么做。” “灵魂将在法阵之中停留大概五分钟,该种状态下,肉体凡胎也能和她顺畅地交流,甚至肢体接触。” “但只有五分钟。” “你应该知道撒谎会有什么后果。”凯亚恩说。 术士脸色发青发白,身体无法遏制地颤抖,“猫派猎魔人,记住你的承诺,不管你怎么折磨我,一天之内,必须让我安息。” 马提鸥亲手料理过无数“实验标本”,听过数不清的哀嚎声,见过无数人崩溃的模样。 他从骨髓里了解那种痛苦。 相比于长期的生不如死的折磨…他宁愿迅速离开! 接下来,五名猎魔人随着陶德一起走向实验室另一边。 准备仪式。 而罗伊落后一步,凑到马提鸥身边。 “来谈谈把,我很好奇,你们当初是如何召唤异界的邪灵,附体凯亚恩?” 一头猫邪灵三百点经验,他没理由放过。 “猎魔人,为何对这种禁忌法术感兴趣?”马提鸥眼睛缩成一条缝,上一次打量因为最年轻的猎魔人,仿佛想到了什么, “告诉你答案…然后帮我劝劝那个丑八怪,给我个痛快?” “抱歉,不能…” “哈哈,不愿意也没关系,”马提鸥狼狈青肿的脸颊挤出一抹诡异的笑容,四肢的镣铐欢快地摇晃,“你对魔法实验感兴趣,那座雕像也被你带走了是吗?” “我很高兴,猎魔人中有个同类。” “听好了,召唤咒语…刻画法阵的材料…手势…” …… 曾经放置石雕的墙壁下。 数人合围之中。 女孩儿安详地躺在一个鲜血描绘的圆形法阵内。 身边熊熊燃烧的火盆,冒出黑烟,焚烧着某种物事… 大约一刻钟后…黑烟消失。 一个半透明的人影儿从地面的躯壳一跃而起。 浑身包裹着淡淡的青光。 让人想到了妖灵。 双手捧在胸前,紧闭双眼悬浮在法阵上空半米的地方。 她的五官精致可爱,娇小的身躯玲珑剔透好似水晶。 披着淡青色、花朵褶边的连衣裙,穿着淡黄色皮鞋。 浑身散发单纯和美的气息,仿佛行走人间的精灵。 数对野兽般的瞳孔不约而同收敛了戾气,变得温柔平和。 仿佛担心太过激烈,灼伤这她轻巧的身姿。 爱莎睁开了眼,灰色的眸子先是掠过一丝茫然。 紧接着转向身边的众人。淡淡的蛾眉皱成一团,小脸浮现惊恐、惶急! “我,我在哪儿?”她的声音好似百灵鸟般清脆悦耳,却迅速变得高亢、尖锐, “你们是谁?别过来!” “呜呜…别碰我,走啊!” 她似乎想起之前痛苦的经历。 纤细透明的手指擦拭脸颊虚无的眼泪! 身上泛起浓郁的青光,大片皮肤透出腐烂的尸斑。 并迅速扩散。 这是,要变成妖灵? 猎魔人们悄然握住了剑柄。 “爱莎…别害怕…”离家十几年的雇佣兵突然上前一步,靠近了半空的娇小的女孩儿。 他仰起头,眼角浮现晶莹的泪花,低沉的声音变得温柔无比,脸上的每一块赘肉、额间的每一根皱纹,都充满了亲切和蔼, “陶德回来了,爸爸在这儿。” “陶德?” 蔓延的青光豁然一顿。 女孩儿灰色的眸子瞪得浑圆,先是一怔,接着,神情产生明显的变化,胆怯中带点好奇打量这狗熊般强壮的中年人。 脸上的尸斑退潮般飞快消失。 注视这陌生的男人,爱莎却感到了一股久违的,异样的亲切感。 血脉相连。 一种冥冥之中的联系。 在灵魂状态这种直觉最为强烈。 自从科琳妈妈,奥莱娜奶奶、弗兰克爷爷去世后,再没谁给她这种感觉。 “你是陶德?我…我的父亲?” 女孩儿突然长大了嘴,语气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关于他的一切印象,都来自死去的亲人口述。 她有记忆以来,从未曾见过这位父亲。 神情紧张又期盼。 美目惊疑不定地上下打量,连续问了他数个问题。 关于家人。 关于自己的出生日期,异象。 陶德对答如流。 “爱莎,抱歉,爸爸一直没回家,我对不起你,对不起科琳、奥莱娜、弗兰克…”陶德涨红着脸,嗫嚅着,颤抖着,羞愧的泪水肆意地涌出眼眶。 他抛妻弃子,为了自私的梦想,离家出走十五年。 他心如铁石,这么久不曾回家看望过亲人一眼。 家人接连病故,女儿也被恶魔一样的术士抓走。 这一切的一切,他难辞其咎!他有巨大的责任! 陶德已经做好心理准备,被女儿骂得狗血淋头、甚至被她唾弃,当做仇人一样憎恨! 然而—— “呜呜…您终于回来了!” 漂浮在半空中的女孩儿,捂住了小嘴哽咽了一声。 乳燕投林般扑了上来。 父女俩紧紧拥抱在一起。 陶德抚摸着瘦小的脸颊,如在梦中。 他搂着怀中瘦弱得仿佛随时要消失的身体,他好似搂住整个世界。 过去十几年,从来没有哪一刻,内心如现在这般快乐、满足。 幸福得快要眩晕过去。 女孩儿擦去眼角的透明的泪珠,“呜呜…为什么回来这么晚?科琳他们没能见你一面。” “抱歉,我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 爱莎接下来的一席话,更是让他直接崩溃。 “不许这么说!您才不是混蛋!”爱莎望着眼前涕泪横流的父亲,清秀的小脸上满是崇拜和敬爱。 “科琳每天都会跟我说一遍,您是个英雄,是世界上最好的丈夫,最好的父亲,为了养家糊口,为了让我们过得体面,冒着生命危险在外面挣钱!” 傻孩子,这种谎话你都信,还十几年了? “奶奶和爷爷,都认为您是最好的儿子…一直很想你,每天都在我面前念着您的好…” 男人丢了魂一样怔在原地。 怎么会? 明明是他不声不响离家十五年,丢下家人从不过问。 期间更没尽到半点丈夫、父亲,儿子的责任和义务! 科琳、奥莱娜、在他印象中一直飘在海上不回家的父亲弗兰克—— “你们,一点都没有怨恨过我吗?” 陶德搂住怀中的女儿,紧紧闭上了眼,喉咙里涌出的滚烫气息仿佛要烧毁脖子和脸颊。 为什么不怪我,为什么爱莎不臭骂我一顿?! “妈妈每年都会为您缝一件衣服,奶奶做了好几双皮靴,我为您织了一双手套,都放在家里,大衣柜最下面那一层。等您回来试穿。”爱莎小嘴开合,像只麻雀一样说个不停。 “弗兰克爷爷存了一罐矮人烈酒,藏在厨房的地板下面。本来打算等着你回家,围着桌子一起享用…爷爷也戒了整整十年的酒…” “一直等啊等…等啊等…” “可他们还是没能等到你。” 汹涌的热泪,无情地淹没男人的脸颊。 我到底,都辜负了什么啊? …… 然而,时间到了。 陶德甚至来不及告别。 怀中那娇俏可爱的女儿,转瞬之间就化作星星点点美丽而梦幻的碎片。 消散在他眼前。 触不可及。 “呜呜…爱莎?爱莎?!” “对不起!我不配做你们的亲人!” 一米九的男人搂着空气,跪倒在地,像只哀伤的野猪。 嚎啕大哭。 哭声和叹息,在幽暗的实验室里回荡,经久不息。 第四十三章 发展 “击杀马提鸥·西库拉/奥洛夫·比尔德,经验值+160,猎魔人lv7(2200/4500)” 火光之下,作恶多端的术士咽下了最后一口气,躺在冰冷的地面,失去了活力。 浑身上下更是被折磨得不剩一块完整的皮肤。 但在生命尽头,他血肉模糊的脸颊上却带着一抹解脱的笑意——终于,不用再忍受生不如死的酷刑。 凯亚恩言出必行,让他体会到了曾经的痛苦。 … 尸体前,罗伊呼了口气,抖动阿隆戴特,甩去剑上的血花。 由他来做致命一击,也并非全为了经验,只有他能让术士魂飞魄散,再无可能化作妖灵继续为祸。 … 大仇得报的猫派猎魔人微微扬着下巴,静静注视着仇人破碎的尸体,脸上每一条狰狞的疤痕都透露出快意,但猩红的眼眸中,却闪过一丝挥之不去的茫然。 施泰恩加德被水鬼啃死,马提鸥也受尽痛苦。 延续三十年的仇恨,一朝了结。 突然之间,他仿佛失去了目标和动力。 心头涌起一股极致的空虚感。 …… 另一边,摇曳的火光照出几张阴晴不定的面容。 蛇派众人看着跪倒在地,抱住女儿尸首的男人,脸色复杂。 虽然除掉了罪魁祸首,但那个可怜的女孩儿仍然没能复活。 这不是什么好结局。 这一次的行动终究没能圆满。 …… “走吧,伙计们!人也杀了,仇也报了,是时候回去了!”猫鹫拍了拍猫派战友的肩膀,“凯亚恩,从今往后,你就在诺城好好住下来吧,开始一段新的生活!” “各位兄弟,我该如何报答你们?”凯亚恩深吸了一口气,猩红的眸子满含感激地看向众人。 如果不是蛇派的猎魔人,他不知道哪年哪月才能寻到仇人。 “感谢啥?”瑟瑞特摇摇头,“就算没有你这回事,咱们也会清除这种败类!” “凯亚恩,以后就好好在药剂店干吧,该准备准备了…”奥克斯爽朗一笑,“再过几天铺子装修完毕,你可得跟咱们露一手,看看炼金的功夫有没有落下!” 没错,从今往后,我就是一个格斯维德的员工。 我会踏踏实实当个炼金师,报答蛇派的恩情。 凯亚恩眼神重新变得坚定,戴上了墨镜和面罩。 … 冰雨落到脸上。 众人重新返回地面。 白光找出几张恍如隔世般的面庞。 “陶德,节哀…”罗伊随着怀抱尸体的男人穿过幽暗深邃的隧道,往山洞外走去,“爱莎这么单纯善良的姑娘,即便离开人世,也会在梅里泰莉的神国里,与死去的家人团聚。” “嗯…”陶德木然地点头,脸色灰白,情绪低沉到了极点,此前的一场嚎啕大哭,似乎带走了他所有精气神的,他变得好像一具行尸走肉。 “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把爱莎和亲人合葬…” “我会在墓园不远买一间房子。” “以后一直陪着他们…再也不离开…“ 罗伊动了动嘴唇,想说点什么“死者已矣,生者自当珍惜”之类安慰的话,却说不出口。 这种结果,陶德也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他该为过去十几年的伤害赎罪。 剩下的,就让时间来决定。 …… 繁华的诺城,从不因为个体的变化而停止运转,充实的工作中时间飞逝。 一个月后的某天早晨。 暖洋洋的晨光透过窗户照出一个盘膝在床上的年轻猎魔人。 糯糯的喵喵叫中,一只肥嘟嘟的白猫一溜烟儿地钻进窗户,粗短的四爪扒拉窗沿,缩紧身体,竖起尾巴,片刻蓄力后。 “喵!” 它腾空而起,跨过两米的距离,一屁股重重落到了猎魔人怀里。 暗金的瞳孔转了转,罗伊从冥想中清醒,看清怀中的物事,不由嘴角一抽。 左右互搏连续揉了五分钟,揉得歌尔芬发出呼噜呼噜的叫唤,才塞进脑后的兜帽。 … 推开房门进了院子。 角落里,朝阳为一高一矮两道身影,披上金灿灿的光芒。 卡尔正对着一个栩栩如生的假人挥动训练剑,戳刺劈砍,抿着嘴唇,眯着眼睛,绷紧清秀的小脸。 他年纪不大,动作却带着大部分成年人都不具备凶狠、坚决。 “杜昂——”木剑抽得假人团团转,每一次攻击都往着要害招呼,深谙猫派剑术要诀。 在他身边,弗利厄斯正提着一把训练剑,板着一张干瘦的脸颊,灰绿的眸子放着精光,嘴唇开合不断挑毛病。 “使点力,早上没吃饱饭吗?!” “左脚放那儿勾谁了?别给我把脚崴了!” “伙计,哪怕水鬼都需要休息睡觉!你让卡尔从早练到晚,天天如此,也不怕把他练坏了?!” “我这是为了他好,剩余的时间不多了!”猫鹫随手用根木剑抽了卡尔肩膀一下,后者浑身一颤,僵硬的肌肉立马松弛,矫正了动作,“还有两个月,青草试炼就要开始!” “再拖下去,年纪大了,风险也更大!” “他必须抓紧每秒钟,尽可能锻炼、压榨,最大化地吸收前药,增强体质和痛苦耐受力!” “不然凭他这瘦不拉几像只猴儿一样的身体,绝对挺不过去,最后的下场只可能是陪他死去的亲人!” 卡尔闻言小脸一白,挥剑的动作立马变形。 “啪!” 木剑抽中臀部,他龇牙咧嘴地端正了态度。 罗伊摇摇头,想起自己受虐的日子,“你不是还有一枚橡子儿?实在不行,给他喂下去!” “我可不想学生丧失记忆,变成巨婴,等他实在挺不过去,再说吧!” “也行…那就好好练吧,但要记住,今天中午歌舞厅开张首日,会有精彩的演出,一定别错过!” “忘不了,别再烦我!” 罗伊无奈一笑挥手告别。 半个多月以前,珊瑚来到诺城跟猫派猎魔人谈好了交易。 猫派毫无保留地交给她配方。 而女术士免费主持试炼。 这也意味着,罗伊同样拿到了猫派配方。 未来很长一段时间不会为此烦恼。 “呼…”罗伊穿过巷子和拱桥,进入繁华的商业街。 格斯维德药剂店外,站着一个莫霍克发型,英姿飒爽的姑娘。 见到来者,她立马双眼放光,迈动两条修长健美的大腿,扑到猎魔人身边,热情地挽住了他的胳膊。 “今天的工作怎么样,都做完了吗?” “天还没亮我就到药材铺买齐了草药…”坎蒂拉絮絮叨叨地说起了日常工作,陪着猎魔人一起涌入了药剂店。 这段时间,泽瑞坎女士承担着药剂店的打杂工作,同时开始炼金术训练。 以后猎魔人暂时离开诺城,她也能留在药剂店工作谋生。 …… 店内,一身宽松的蓝色长袍,仍然难掩发达肌肉的奥克斯正百无聊赖地站在在柜台前,玩着“左手捉右手”的游戏。 在他身后立着两个高大的货架。 一个整齐地码放着数十种干制的草药,另一个堆满炼制好的成品药剂,一支支精致小巧的玻璃管。 管中液体闪烁五颜六色诱人的光芒。 不过都是些普通的药剂,治疗咳嗽、感冒、消化不良之类的祛病药剂。 一支十来个克朗,价格相比于别的药剂店,非常亲民。 “瞧瞧,谁又在此偷懒打盹儿?伙计,你的工作态度如此敷衍?!”罗伊在奥克斯面前晃了晃手,“一点没有服务员的自觉性!” “得了吧,罗伊,前几天轮到你守店的时候,你不也无聊得打瞌睡!” “我那是冥想锻炼魔力。不扯淡了,这几天生意如何?卖出去多少货色?” “和以前差不多,一天大概能卖一百克朗。” 奥克斯突然冲罗伊挤了挤眼睛, “祛病药剂销量一般,精力药剂最挣钱,能占到销售的一半。”奥克斯张大嘴巴,笑容灿烂,颇有自得之色, “我早有预料,越富裕的地方,那方面的需求就越大!” “如果隔壁的歌舞厅按照我的建议改成妓院,咱们肯定赚大钱!” 罗伊摇头一笑。 迅速心算了一遍。 平均每天入账一百克朗,去掉三成的各种成本和税收支出。 那也能剩七十克朗的利润,一个月就是两千多,哪怕再减掉猫鹫的两成分红,蛇派猎魔人,靠着这个药剂店,每个月也能挣到一千六百多克朗。 相当于十几个普通委托加一块儿的报酬,而且轻轻松松就能拿到手,犯不着去冒险、拼命! 如此小巧的店面,却藏着惊人的利润。 罗伊越发确定,他们走的这条路是对的! “雷索和瑟瑞特了?” “还能去哪儿,受变形…奥洛夫阁下之邀,前往庄园,替他训练手下。这工作比照看药剂店有趣得多!” “别担心,今天是个大日子,他们中午前会回来!” 罗伊颔首。 变形怪取代了收藏家的身份,就和猎魔人命运紧密相连,毕竟都掌握着对方的把柄。 受够了苦日子的高文·萨姆沙先生,成了诺城跺一跺脚就要地震的大人物,半点不想回到从前。 他更清楚自己如今的成就从何而来,因此特意与猎魔人交好,双方自然而然结成了攻守同盟。 猎魔人帮他打掩护,隐藏身份,应付永恒之火的盘查。 而他也在各个方面给与猎魔人支持和方便。 此外,高文阁下为了加深变形怪和猎魔人、两个非人种族间的联系,特意高薪聘请蛇派和猫派的大师,于每周前往他的豪华别墅,培训两百多位手下帮众,主要是剑术和实战训练。 接手收藏家的势力之后,高文·萨姆沙还在缓慢地实施一系列的改革。 他所管理的地盘风向开始转变,从歧视非人种族,到兼容并包,约束手下的过激的行为,不再排斥矮人、混血精灵等非人种族。 据罗伊所知,卜梦者小姐就趁机搬到了收藏家的地盘。 当然对罗伊而言,高文·萨姆沙上位后最大的好处——猎魔人和变形怪联合的力量,已经超过了屠夫、乞丐王任何一方,仅仅逊色于永恒之火。 在诺城话语权进一步提升。 等再稳定一段时间,变形怪就该开启孤儿院了。 …… 接下来,坎蒂拉接手了店员的工作,奥克斯外出透气。 而罗伊掀开蓝色的布帘,进入药剂店里间。 亮度适中的魔法灯照下。 猫派凯亚恩穿着贴身的皮夹克,围着蓝的围裙,在一座比简陋的土灶高级得多的炼金平台前,运指如飞。 酒精灯、试管、捣药杵、石碗、坩埚,以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在暗红色的修长手掌中,运作、转换。 称取草药、碾碎、加热、过滤… 每一个动作的力量、幅度都恰到好处,他的手指好似十位最高明的艺术家,配合得天衣无缝,献上一场优雅、激烈的舞蹈。 一个月来,维斯格德药剂店的大部分药剂都出自凯亚恩之手。 由他炼制的药剂品质仅仅比雷索差上一线,高于奥克斯兄弟和猫鹫,更远远超过罗伊LV2的炼金术。 有他在此坐镇。 蛇派猎魔人才有闲工夫,处理别的事务。 罗伊继续观察凯亚恩的侧脸,相比于一个月以前,那张暗红色的疤脸上,蜈蚣般狰狞丑陋的隆起,肉眼可见地淡化。 虽然仍旧骇人,但也算有点进步。 这全是丽塔·尼德的功劳,和猫鹫谈论青草试炼的时候,她顺便就为凯亚恩检查了伤势。 结果不出意外,无法治愈,但能轻度改善。 于是女术士留下了一瓶淡化疤痕的魔法药膏,及其配方,让凯亚恩每天涂用。 坚持个几年,他的脸也许能变得稍微好转,大概像个遭到火灾毁容的人。 到时候,再配合胭脂水粉、往脸上抹上厚厚一层。 凯亚恩就能丢掉面罩,不再和食尸鬼撞脸。 “罗伊,你怎么来了?!” “怎么样,伙计,还习惯吗?”罗伊伸手和他重重一握,关切地问, “没什么习不习惯。多亏你们,我才能重新开始生活…”凯亚恩爽然一笑,露出惨白的牙齿,狰狞丑陋的脸颊,却透出温和。 自从报仇以后,凯亚恩眼中的戾气统统消失,他仿佛找到了另一种平静。 “我没想到两只过去用来挥剑和暗杀的手,用在炼金之上,同样效果非凡。” “事实上,这种安定的日子,一直就是我梦寐以求的…”他的声音变得低沉,微不可察,“再有个老婆孩子,一切就完美了。” “放心,伙计,老老实实工作,总有一天你能如愿的。毕竟不是所有女人都看脸!” “对了罗伊,剩下的两张猫派图纸…” “不着急,等咱们这一趟回来再说。你就老老实实炼金。”罗伊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还有,中午到隔壁欣赏节目千万别忘了!” 交代完一切,罗伊进入了隔壁。 已经装缮完毕,金碧辉煌的歌舞厅。 第四十四章 狼之风暴 中午时分,太阳升到了天空正中央。 诺城最繁华的商业街,装修了一个多月的歌舞厅正式宣告营业。 天气少有的暖和,徘徊在“诺城歌舞厅”的闪亮金字招牌下的人们心情也变得愉悦。 一对对眼睛新奇地打量歌舞厅优雅和低俗结合的门庭。 门边数个半人高的幽蓝色花瓶呈八字形排开,瓶中娇艳欲滴的花朵上悬挂未干的露珠。 微风鼓动清新动人的香气,姹紫嫣红的花瓣满地飘零。 然而花瓶前,却又颇为滑稽地摆放着一块偌大的黑板。 上面直截了当地书写着斗大的几个词。 “开张首日,消费八折!” 诺城人最为精明。 哪怕写不出自己的名字,也认得出打折的信息。 于是一个接一个蠢蠢欲动的客人,怀揣着各种心思,踩着柔软的藏红色地毯,涌入一处古朴雅致的所在。 吊顶上华丽的水晶灯洒下温柔的黄光。 大厅内的装饰仿若一座小型戏院和酒馆的结合。 漆成琥珀色的墙上挂着槲寄生花环,云杉或松枝,迎接即将到来的冬至。红色的绣花帘幕遮掩,幕布肃穆安静地低垂。 周围精致的雕栏将大厅分割为上下两层,通过左右入口低矮楼梯相连,增强了歌舞厅的层次感。 客人既可在环境清幽,视野开阔的上层贵宾席,将大厅正前方的主舞台尽收眼底,更加放松自如地欣赏表演。 也能选择大厅下层,与亲朋好友欢坐在两侧整齐铺开的楠木桌边,任凭烛盏摇曳,品尝新鲜美味的水果、脆嫩多汁的烤肉,小酌几杯诺城郊外庄园出产的上等白葡萄酒。 … 此刻,时间正好是中午。 涌入大厅、饥肠辘辘又眼含好奇的客人纷纷就坐。 诺城数万人口,对各种娱乐项目的需求日益高涨,人们都喜欢尝试新鲜的事物。 多种因素结合,不知不觉间,歌舞厅中三十来张坐席全数坐满。 观众席中既有穿着朴素、身材精瘦、面色干黄的劳动人民,也能看到戴着帽子、戒指等时髦饰品,衣裳五颜六色的小贵族和商人。 还有为数不少,打扮花里胡哨,拿着竖笛、手风琴等乐器,为同伴捧场的吟游诗人。 这副场面完美符合大诗人丹德里恩和普西拉的设想,这座歌舞厅结合戏院和酒馆的风格,要的就是雅俗共赏。 无论身份高低贵贱都能在此享乐。 … 猎魔人们坐在下层左侧最前方的观众席,越过铺着红地毯的宽敞舞池,主舞台触手可及。 在大诗人的强烈要求下,他们纷纷换上了更为得体的装扮,复杂的内衣、衬衣、长裤和束腰上衣结合。 勒得人胸口发闷,紧绷绷的衣服下,猎魔人的宽肩阔背,发达肌肉呼之欲出。 就好比农夫穿着皇家礼服,文盲登台朗诵诗歌,半点也不搭。 “吧嗒…” 瑟瑞特抿了一口微酸的葡萄酒,皱着眉头,脸色颇为嫌弃地拽了拽镶嵌一圈狐狸皮的领子,意图把它拉得更大。 “小子,这就是你所谓的惊喜表演?让咱们穿着不合身的衣服,到这儿来忍受折磨,我敢保证,我现在连头野猪都杀不死!” “没错,罗伊,你必须给咱们心理补偿!咕噜…”奥克斯贪婪地一口干掉了半瓶葡萄酒,擦了擦嘴角的暗红的酒液,“我看上个月药店的利润用来补偿就不错?你以为呢?” “有道理,小鬼,要是等会儿两个诗人的表演不够精彩,不能让咱们满意,”光头大汉双肘撑在桌面上,两只合拢的手背托着下巴,琥珀色的瞳孔转动,嘴角一扬,带着一丝戏谑,“你就得接受惩罚,罚你上去跳个舞!” “噗!” 卡尔呛了口酒,捂着肚子,清秀的小脸上肌肉不停抽搐,憋得满脸通红地转过头。 身边舒舒服服坐在椅子上的猫鹫立刻又给他添了满满一杯葡萄酒。 “禁止浪费!” 男孩看着老师认真的灰绿色眼睛,再也笑不出来,脸色发苦举起了酒杯。 而凯亚恩,仍然老样子,斗篷兜帽、墨镜面罩加身,与众不同的装扮引起不少好奇的目光。 但他混若无事,自饮自酌。 偶尔摸摸卡尔的脑袋。 猩红的瞳孔怅然若失。 “伙计们,舞台自有表演者,可轮不到我跳舞!而且心急到不了科维尔,再等等,马上节目开始。”罗伊往脑后的兜帽里塞了一枚紫色的浆果。 举起高脚杯与身边的笑盈盈的泽瑞坎女士、对面神色略为拘谨的、搂着小米诺的老摩尔夫妇碰了一杯。 …… 装饰得美轮美奂的木质高台上。 金发美人抱着一支半梨形的淡黄色鲁特琴,穿着典型的吟游诗人装束,蓝衫红袖的紧身衣,两条裤腿儿分别是橘黄色和天蓝色的紧身裤,搭配金色尖头皮靴。 她放松地坐在高脚凳上,唇角微翘,脸上带着一抹自信和淡然的笑容。 而她身边,舞台正中央。 紫色鸢尾帽,丝绒衬衣,英俊优雅的大诗人,蓦地清了清嗓子。 “各位尊敬的先生、美丽的女士,中午好!” “本人丹德里恩,这座歌舞厅的主管,我在这里正式宣布—— 诺城歌舞厅,于今天,阳光灿烂的午后,正式开业!感谢各位的支持!各位愿意大驾光临,本店实在蓬荜生辉!” 温和却有力的声音在大厅回荡。 丹德里恩右手抚胸,朝着众人鞠了一躬。 坐席间原本喧哗的人声顿时低沉下来。 哪怕从事最低廉力气活儿的工人,也知道表演之前,该适当保持安静。 “我在诗歌界薄有名声,相信大家或多或少都读过我的诗篇——” “《爱的困境》?” 观众席中,有女人惊呼! “没错,正是在下的拙作。” 桌席间有了小范围的喧哗,显然不少人认出这位大诗人,几个穿着艳丽的“文艺女青年”更是含羞带怯,抛起了媚眼。 “冬至之日即将来临之际,在此提前祝福各位节日快乐,另外,我想与各位说些肺腑之言…” “我荒唐三十多年,一直在外漂泊游荡,从一个城市,搬到另一个城市,这么多年,写了上千首诗,邂逅无数美人。为什么最终偏偏在诺城安顿?” “因为这座城市,最具包容性,无论南北、无论哪个国家、无论什么种族,都能在此获得平静。” “当然,诺城的角落也堆有黑暗和伤心的回忆…但同样不缺乏善意、容忍、和活力、繁荣。” “所以我选择这座城市实现我的梦想,开一个歌舞厅——不同的种族济济一堂,享受欢歌笑语。 不同的风格融汇一体,老百姓或者贵族都能欣赏。” “今天,我终于实现这个梦想。” “在此,我得特别感谢来自蝮蛇学派、以及猫学派的猎魔人大师:罗伊、雷索…感谢他们慷慨无私的赞助。” 大诗人和普西拉朝着猎魔人桌子深深鞠躬。 “并且,我以我这么多年的名声保证,猎魔人大师的品性和这份慷慨一样宽广、高尚。绝不像乡下那些胡编乱造的传闻所说。” “那些话统统都是恶意中伤!” “闲话少提,想必各位也和我交够了心,下面,将由著名的吟游诗人普西拉女士,为各位尊贵的客人献上一首歌,由猎魔人大师罗伊创作…讲述一段凄美的爱情故事。” “歌名《狼之风暴》,请大家尽情欣赏!” 丹德里恩,将高脚凳搬到了舞台中央。 金发美人生有茧子的纤细十指轻盈一拨琴弦。 “叮咚…” 仿若清泉流响的颤音过后。 观众席里喧哗渐歇,连进食喝酒的声音都统统消失。 数十道目光,不约而同看向舞台中央,温柔的灯照下,倚着身体,金发飘逸,面容美艳的女诗人。 “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 “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叮…” … 悠扬婉转的音乐绕梁回荡。 素手拨弄琴弦,普西拉红唇轻启: 用手指轻抚我的伤疤命运交结 藐视星光 打开伤口,试着疗伤 直到成了命运的回旋花样 … 乐声入耳。 罗伊惬意地眯起了眼睛,心头升起恍若隔世般的感动。 他从没想到能有一天,亲眼看到普西拉演奏这首传奇之歌,亲耳聆听,这动人的音乐。 这副场景,以前只在梦中出现过。 但今天,终于在现实世界,亲身体验一回。 也不枉他来到这个异世界走上一遭。 罗伊身边,一众猎魔人脸上也没了一开始的漫不经心。 表情变化,情绪渐渐低沉。 也许猎魔人没啥诗歌天分,但他们的生命长度远超普通人,或多或少都有过十几段感情。 丰富的阅历,让他们能够轻易体会到歌曲表达的意蕴。 不知不觉就陷入某种共鸣的情绪之中。 连带着被彻底毁容的凯亚恩,那厚实的斗篷下,微微佝偻的身姿,也散发出一种惆怅的气质。 … 清晨时分,你逃离我的梦境 甜如紫丁香、苦如黑醋栗 我想梦见你的黑色秀发 你的紫色眼眸,泪眼汪汪 … 歌曲进入第二节,暗金的瞳孔徐徐转动。 大厅之中,所有人仿佛都中了定身术般,眼睛一眨不眨,或者合拢双眼侧耳倾听。 更有多愁善感的少女,已经从变幻的曲调、惆怅的歌词中,感受到那未知的结局,垂下俏脸,眼眶泛红。 老摩尔和苏茜生满老茧粗糙的双手握在一起,彼此凝望。 苍老浑浊的眸子里闪烁幸福的光芒。 小米诺在襁褓中含着手指,黑亮的大眼睛锁定舞蹈上的普西拉。 幼小如他,也在这凄美动人的曲调中保持了安静。 罗伊的目光越过神态各异的人群, 包括卜梦者女士、另一头的陶德。 扫到歌舞厅入口旁的玻璃窗。 一个紫色短发英俊男人正停在窗户前,脖子间吊坠闪闪发光,出神地打量着大厅内的一切。 正是替代收藏家的变形怪阁下。 虽然猎魔人也邀请了他,但他似乎不想进入大厅。 毕竟他的身份已非同小可,想要如常人一般出现在某些公开场合,很容易惊扰旁人。 罗伊只能远远地冲他颔首致意。 … 你是否是我的命中注定 或仅是爱神无心插柳 当我说出了我的心愿 你是否违己之愿爱上了我 … 哀婉凄迷的连续质问,在所有听众心头响起。 罗伊突然挑了挑眉梢。 不知何时,桌子下,一只鬼鬼祟祟的脚伸了过来,调皮地压住他的鞋子。 他一转身,贴着自己胳膊的泽瑞坎姑娘冲他眨了眨眼睛,盈盈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 她似乎不胜酒力,小麦色的俏脸上涌起了一抹妩媚的红晕。 你这是干嘛? 罗伊心头问了一句。 泽瑞坎姑娘动作更进一步,把结实的大腿搭在了他腿上。 年轻的猎魔人深吸一口气,转过了头。 金发美人的演奏进入了尾声,弹奏出最后几个凄凉的音符后,朝着观众行了一礼。 一瞬之间,场中众人脱离了忧伤的情绪,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或是叹息… “啪啪啪…” 热烈的掌声响了起来。 持续了整整一分钟。 丹德里恩与退场的普西拉相视一望。 眼含兴奋。 心头均是振奋不已。 如果以后的演出一直保持这种水准。 毫无疑问,歌舞厅绝对能长期经营下去! …… 进入演出间隙,大厅又恢复了热闹,客人杯盏交错,狼吞虎咽。 “小鬼,普西拉女士的表演很精彩!”光头大汉灌了口酒水,“这次就不罚你跳舞了。” “你什么时候学会诗歌创作?”奥克斯伸长脖子,隔着一张椅子把一张老腊肉似的脸颊放到后辈肩膀上,羡慕又嫉妒地说,“我怎么不知道你有这方面的天分?!” 几个老牌猎魔人目光转了过来。 “额,这首诗歌并不是我创作的,而是我从启示中看到的。”罗伊支支吾吾地解释了一句。 轻柔地把桌下坎蒂拉的大腿推开。 “那你以后得多启示几首…让丹德里恩好好安排,”猫鹫鼓动腮帮子,坚硬的牙齿开合,轻而易举嚼烂嘴里的烤肉,“咱们才不至于亏本!” … 音乐又响了起来。 但这一次,不再是哀婉、伤感的爱情故事。 而是十来位吟游诗人同时登台,清脆的笛声、悠扬的琴声、密集的鼓声,合奏出一首如同春风拂面、溪水叮咚、极富节奏的欢快乐曲。 酒足饭饱,便有年轻人自发地跨入舞池。 欢快地扭动肢体,脸上笑容洋溢。 传播着欢快的情绪。 情绪迅速扩散。 一个接一个客人并肩跃入舞池,一边随性地跳舞,一边痛饮温柔的葡萄酒。 丹德里恩和普西拉跳起优雅的交谊舞。 抱着孩子的老摩尔夫妇开始缓慢地旋转身体。 当然还有猎魔人,动作凌厉、狂野粗暴地挥动肢体。 惹得一堆年轻的大姑娘,小媳妇惊声尖叫。 罗伊不知怎么地被泽瑞坎女士拉近了舞池。 随着欢快的音乐,他渐渐放松了身体。 与热情奔放的姑娘十指相扣,时而贴近,时而远离。 气氛渐热。 众人都忘记了纷扰和烦恼,尽情享受,释放自己…汗水湿透了衣襟。 不知何时… 红发红唇,黑丝长裙的女术士,悄然步入歌舞厅。 俏脸带着薄怒,似乎因为来得有些太迟了。 但这成熟的气质,绝美风姿惹得众人为之侧目。 她闯进舞池,一把拽住猎魔人的衣襟,把他从坎蒂拉身前拉走。 在耳边低语。 “小坏蛋,今天不陪我跳个尽兴,休想让我开启传送门!” 传送门? 是了。 今天,蛇派众人就要离开自由之城,借由珊瑚的法术抵达蓝山奔赴狼派的约定。 猎魔人恍恍惚惚,又随着丽塔·尼德手拉着手,变换舞姿。 坎蒂拉也不生气,在他们身边怡然自得地起舞。 而罗伊目光转动,望着舞池里,灯光下,一张张镌刻在心灵深处的面孔。 咧嘴露出一抹坚定的笑容。 他会好好保护这一切,直到永远! … 卷终 第一章 蓝色山脉 巨大的蓝色山脉分割了北方王国和东边的沙漠、草原。 披着银装的孤高山峰、覆盖雾气的河谷、翠绿的原始森林组成一座无边无际的迷宫。 猎魔人离开女术士标记的山洞后,很长一段时间,都在不停地往上爬。 循着群山之间的狭径小道,按照狼派留下的简陋兽皮地图。 一路往前。 罗伊和雷索都带着空间装备,因此猎魔人有足够的空间安置生存物资,轻装简从,在山里穿行也非常方便。 还有一头灰黑色的神骏雀鹰盘旋在头顶的天空,为众人指引方向。 但这条路艰险且曲折,陡峭上升让人头晕目眩。 更有不羁的狂风鼓荡,碎石簌簌坠入深谷,倘若挑战者稍微分神,就会滑下去摔得粉碎。 不过超凡的敏锐赋予猎魔人卓越的平衡能力。 任凭斗篷被山风吹得猎猎作响,他们一个接一个,在山顶小径之间身手矫健地跳跃、奔跑,身形稳若磐石。 甚至有空回过头俯瞰。 之前所离开的大地,都被远远抛在山脚下,在渺远的西边,划入蓝色的地平线——那位憎恨非人类种族的国王亨赛特,统治下的科德温。 一切事物变得如同蚂蚁般渺小。 … 蛇派四人毫不停歇地从下午走到傍晚,地势终于开始下降,他们进入山峰侧面之字形山路,低头一看,一座宽阔的山谷突然出现在眼前。 茂密的松树在脚下摇晃枝丫,翠绿的水流潺潺流淌,汇入群山之间的峡谷。 “各位,今天时间也差不多了。”奥克斯将地图揣回怀里,眯着眼看了看天色。 夕阳滑落山头,夜幕即将低垂。 “咱们找个地方安营扎寨,过了今晚再说!” 众人踩着褐色碎石粒和杂草铺就的山路,天黑之前抵达了下方的河谷。 很快找到一块突起的鸭嘴岩,在岩架下干燥的地面搭起篝火,铺好干草。 老规矩,蛇派资历最浅的罗伊负责打猎、准备晚餐。 三个老前辈,则翘腿坐在鸭嘴岩上,悠哉悠哉地管理营地,侦查地形。 懒得反对。 已经习惯被压榨的罗伊踩着绵软的腐殖质,踮着脚尖,如猫科动物一样落地无声地穿行于低矮的浆果灌木和参天古树之间。 他安抚住脖子间的吊坠,冬至之日整个世界的魔力波动都非常剧烈,吊坠会敏感地嗡嗡个不停,必须经常制止。 控制住吊坠,罗伊左手平托加布里埃尔的弩身,右手食指轻扣扳机,随时都能射出致命一箭。 暗金色的瞳孔机警地四下打量,透过林间晶莹的蛛网,隐隐放着野兽般的幽光。 同时他悄悄竖起了耳朵,仿佛在接收信息。 因为他还有个好帮手。 一只鼠灰色羽毛,小巧神骏的鹞子在猎魔人头顶的林间飞快地穿梭。 一丝不苟地为他放哨,搜寻猎物。 “咕——” 雀鹰一声尖锐的鸣叫! “嗖——” 银色的箭矢穿透幽暗密林。 三十米外,尖锐的荆棘之下,一只肥壮的小动物灰扑扑毛皮上爆出一团血花,一声不吭扑倒在地上。 “击杀兔子、经验值+5…” “哈哈,今晚来个烧烤兔肉!” 罗伊冲着天空中的伙伴竖了个大拇指。 得到夸奖的歌尔芬·鹞子“咕”地一声清越低鸣,落到一棵枝干上扑棱翅膀,顾盼之间欢快之情溢于言表。 猎魔人蹲下身体,迅速往猎物那边靠拢。 然而行至一半。 他突然停下脚步蹲在一棵两人合抱的松树边,屏住呼吸,脸色转为凝重。 地面在轻微至极地震撼,一股大型动物的体臭冲入鼻腔。 雀鹰也察觉不对劲,站在枝头伸长了脖子,黄豆大小的眸子透过冥冥之中的联系,将看到的场景,传输给主人。 透过歌尔芬的眼睛。 猎魔人看到一个又大又圆的灰色脑袋从荆棘丛后冒出。 披着蓬松的灰黑交杂毛发的庞大身躯走到了灌木丛前,身长超过2米,高度超过1.5米。 行走之间,臃肿的身体下肥厚脂肪层晃来晃去,看上去一直在摇头晃脑,颇有些憨态可掬。 但两只长而黝黑的爪子,肌肉隆起宛如盾牌的肩膀和手臂,又充分说明,它不那么好惹。 大东西一低头,猩红的弹性舌头一舔,直接叼起肥美的小兽,蹲坐在地,爪子扒拉,血盆大嘴配合着撕咬,轻而易举把兔子扯成几半,开始享用食物。 灰熊 年龄:10 性别:雄 生命值: 属性: 力量:21 敏捷:10 体质:25 感知:10 意志:5 魅力:6 精神:5 技能: 冬眠(被动固化):灰熊体内神奇的生物钟,使它能在冬天气温降低,食物减少的时候,提前储备充足的脂肪,选择一处隐蔽的树洞或者山洞进入长期的休眠状态,减少热量和体能消耗,熬过漫长的冬天。 …… “好家伙,不老老实实躺坑里睡大觉,敢霸占我的猎物?”躲在大树后的猎魔人目光一冷, 左手轻轻摩挲手弩,“吃了我的东西就别想走了,老老实实留下几百磅的肉!” “今晚就来个烤熊掌!” 猎魔人左手五指勾勒,在半空中划出一个古怪的手势。 昆恩法印淡黄色的光芒流转全身。 右手扣着扳机,瞳孔缩成菱形。 “嗖嗖—” 幽暗密林的半空连续掠过两道短促的银光。 正一屁股坐在柔软地面,大啖特啖的灰熊压根来不及反应。 “噗呲”,两朵血花分别从它左右眼眶里溅出。 “嗷—”灰熊吃痛,顿时发出一阵暴怒的哀嚎。 吼叫声中,林叶轻颤,鸟雀惊飞。 它蓦地人立而起,胸腹间蓬松的灰色毛发水波般荡漾。 又肥又厚的爪子,一左一右地扒拉眼眶里沾血的羽箭,妄图把它们拔出来。 “嗖—嗖—” 罗伊怎会让它如愿?抓住机会,又是两箭,正中两只偌大的毛掌。 灰熊再也顾不得舔舐伤口,四肢趴在地上,摇头晃脑地转向猎魔人的方位,长鼻收缩,即便瞎了双眼,发达的嗅觉,瞬息帮助它锁定了目标。 “嗷—” 它犹如一辆坦克,朝着敌人狂奔冲刺。 附近的树林都在猛烈爆发的动静下,瑟瑟发抖。 臃肿而庞大的身躯,更是以难以想象的速度移动! 两个呼吸,就蹿出三十米。 张开恶臭扑鼻的血盆大嘴,挥动巨大无鹏的灰色肉爪。 覆盖灰毛,比常人胸膛还大的熊掌,力量无可抵御,一掌便能击碎昆恩法印,两掌便能让猎魔人伤筋断骨。 但罗伊的动作更快。 面不改色地举起手弩,朝着灰熊身后空荡荡的位置瞄准。 食指扣动扳机。 “嗖—” 猎魔人处身的地方,空间扭曲泛起涟漪——松树旁的人影瞬间消失。 再次出现,已然闪烁到数十米外一株树木边。 小山般的灰熊狠狠撞上了榕树,锋利修长的爪子拖出一排惨白的木屑,叶片簌簌抖落。 它只扑了个空气! 距离再次被拉开。 “嗖嗖—” 两枚箭矢从后方袭来,洞穿灰熊两条后腿。 它暴怒地转身,疯狂、悍不畏死地再次发起冲锋。 然而注定徒劳无功。 抢占先机的猎魔人,以这片昏暗的树林中为战场,不断利用闪烁技能,放起了灰熊风筝。 出现在树下、枝头,连施冷箭。 以他如今180多的魔力,加上激活技能恢复的50多点魔力,足够连续使用十一次闪烁。 不到一分钟,多棵参天古木惨遭灰熊蹂躏。 而它,覆满颀长灰毛的身躯插着二十多支箭矢,形如刺猬,而且耗费体能太巨,连吼叫声都变得沙哑无力。 胸膛剧烈起伏、喘气如牛,却连敌人一根毛都没碰到。 灰熊终于意识到生死危机,开始埋头往树林外冲刺。 此时,暮色四合,一轮皎洁的圆月,挂上了天空。 月光透过林间缝隙,照出一道肃杀的人影。 枝头,猎魔人双手向下按着剑柄,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古威希尔锋利的剑尖垂直地指着下方。 当那庞大的身躯带着腥风和汗臭奔至近前。 他纵身一跃。 身形疾电般下坠! 准确落到灰熊背上。 惯性加上重力。 古威希尔势如破竹地洞穿坚硬的头骨,刺透大脑。 灰熊冲刺的身躯向前一个踉跄,栽倒在地,臃肿的身躯贴着绵软的植被滑出五米远。 脑袋埋入了枯枝落叶泥沙之中,没了半点动静。 “击杀灰熊,经验值+150,猎魔人lv7(3000/4500)。” “呼…”猎魔人跳下熊尸,歌尔芬·鹞子落到他肩膀上,长喙亲热地触碰耳畔的短发。 罗伊拍了拍它的小脑袋瓜,用熊皮擦拭剑身的血迹,利索地迅速拔下一支支箭矢。 脸上闪过一丝欣慰之色。 短短两分钟,杀死一头森林巨兽,顺便试验了一番风筝战术。 获益匪浅。 “罗伊,今早踩了柯维尔的臭咸鱼?居然能猎到大东西!” 一个声音打断他的欣喜,兜帽猎魔人突然从不远的枝头跳下,自顾自地背起灰熊的一只前爪,并朝他使了个眼神。 罗伊立马会意,扛起另一只爪子,合力将灰熊向营地拖去。 “可惜了这张熊皮,被你弄得破破烂烂,价值大打折扣。” “没办法,凭我现在的身手,和它近身作战,有一定风险。”虽然罗伊自认为,利用亚克席法印和震慑技能,也能在近身战斗中,短短数秒内击杀这头大家伙。 但自己免不了被拍上一下。 受伤就不完美了。 …… 月光朦胧、袅袅炊烟升上夜空。 鸭嘴岩边的篝火上,架起了四只巨大的熊掌,年轻的猎魔人眉飞色舞地用一只毛刷涂抹着蜂蜜和各色调料,匀速地旋转烧烤架,充满弹性的晶莹掌肉随着噼里啪啦的火星裂开,滋滋冒油。 扑鼻的肉香,让四个饥肠辘辘的猎魔人竖瞳隐隐放出红光。 “什么事都讲究先来后到,我把它拖回营地,所以这只前掌属于我!”奥克斯舔了舔舌头,搓着手,狂吞口水,一脸急不可耐。 “懂不懂尊敬长辈?”瑟瑞特挥手驱赶着半空中飘来飘去的飞蛾和蚊虫,“另一只前掌归我了!” 接着脸色唏嘘,“你们还记得不,上一回享用熊掌是两年前,还是三年前?” “三年吧?当时咱们还在尼弗迦德,距离格斯维德不远的大山里,悠闲度日。”光头大汉瞄准烤架上比脑袋更大的熊后掌,相比于经常掏蜂窝、用来进食的前掌,后掌肉质没那么紧致、富有弹性,却更肥美多汁,“自从来了北边,事情一件接一件,忙得脚不沾地,你们俩的猎熊陷阱也荒废许多时日。” “没想到今天有这个口福,小鬼,冬至之前能打到这么个大家伙,你也算是撞了大运!” “瞧瞧,进山第一天就能有个大收获,这就是命运的安排!绝对地好兆头!”罗伊脸笑得合不拢嘴,嘴里口水滴答,“到了凯尔·莫罕肯定能和狼派交个朋友?不止,咱们能有更进一步。” “别想太多,也别提啥兄弟会,”雷索却反驳,“先看看狼派的态度,如果聊得来,再邀请他们去诺城享受享受生活。” 蛇派四人突然相视一笑。 大部分同类还挣扎在致命的委托和温饱线上,他们却已经开起了日进斗金的药剂铺。 就算以后啥事不干,也吃穿不愁。 心头莫名就有点优越感。 虽然,大部分钱都被一个人收缴了去。 “对了,上次见到白狼,他是怎么说的,凯尔·莫罕还剩几个伙计?”奥克斯取下已经烤烂的熊掌,抿了一口,被烫得吐出舌头,却又因为入口即化的美味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和咱们一模一样,四个人,狼派的大导师维瑟米尔,以及杰洛特、艾斯卡尔、兰伯特…”罗伊看着一脸跳脱的奥克斯,忽而不怀好意地笑道,“我觉得你跟兰伯特肯定会有共同语言。” “你有没见过他,从哪里知道?” “预感!”罗伊笑而不语,目光转向旁边,灰熊被去掉爪子的残尸孤零零地摆在篝火边,无人问津。 “对了,剩下熊肉就这么丢掉?” 瑟瑞特大摇其头,满脸嫌弃,“作为一个老练的猎熊人,我必须指导指导你,除了熊掌,这种动物别的部位都肥得腻人,无论如何烹饪都腥臭得不行。” “待会儿摘下熊胆,剥掉皮,留给狼派作为礼物。” “剩下的都埋了,反哺大自然!” “也行!”罗伊转动烤架的间隙,用小刀割下熊脖子上一块肉,往身后一抛。 夜色中蹿出一只歌尔芬·雀鹰,叼肉在嘴,欢快地吞了下去。 它倒是一点不挑食。 “咱们还有多久达到约定的木屋?” “以目前的行进速度,还有两、三天。” 罗伊闻言望向漆黑的夜色,目光穿透树林和迷雾中的群山。 仿佛看到一座巍峨破败的城堡要塞。 凯尔·莫罕,我来了! 第二章 接应者艾斯卡尔 第二天一早,天尚未亮。 猎魔人整理行装再次出发。 蓝山之中崎岖的道路多到数不清。 有许多深入群山,也有许多越过山脉。 大多数都是骗人的死路,更多的栖息着危险的野生动物。 奥克斯兄弟带路,凭借着丰富的穿山越岭经验,以及兽皮地图的指引,他们越过了最危险、错误的路,沿着灰白的山壁,走过峡谷、山壑、和森林。 一路风平浪静,又经过两个晚上。 猎杀五只野生动物,享受了几顿烤肉,收获几张毛皮。 第三天早晨。 当太阳透过厚厚的云层,远处白雪皑皑的山顶闪烁金光。 猎魔人进入一座蛮荒、崎岖、宽广的山谷,谷中凌乱的巨石一直蔓延到另一侧的陡峭山坡,一条宽敞的小溪便从山谷中央流淌而过,这里处于上游河段。 水沫拍打着河间鹅暖石,圆木顺着河水漂流而下,冲击浅浅的河床。 而就在河对岸,一处堆满碎石、杂草丛生的地方,一间爬满苔藓,破破烂烂的小木屋出现在众人眼前。 下巴已生满淡青色胡茬的奥克斯看了眼地图上的X型标记,擦去脸上的汗水、咧嘴一笑。 “伙计们,到地方了!” …… “咚咚…” “咚咚…” 粗大的食指轻扣门扉。 四名猎魔人安静守在屋外等待了十秒,无人应答。 “咱们是不是来早了?”罗伊揉了揉太阳穴,脸色不太好,“12月23号,这才刚进入转生之月没两天。” “你们说,狼派的伙计会不会在转生之月的末尾,二月份才来接应?” “等一个月又何妨,山里面物产丰富,够咱们吃的。”光头大汉突然在门前蹲下,手指扣了一片湿润的泥土,“但你说这话前不能仔细检查检查?虽然大门紧锁,屋内听不到呼吸和心跳,但在这附近,不久前显然有人类居住。” 大汉扒拉开杂草,湿润的泥沙地上露出一排浅淡到极点的脚印, “脚掌触地的力度来看,是猎魔人无疑,我猜他出去打猎了。” …… 仿佛回应着光头大汉的推断。 众人忽而抬头,竖起了耳朵,屋后山坡上的平地,一片翠绿的树林间,传来摩擦声、某人轻盈飞快的脚步声。 一道鬼魅的影子在树干之间跳跃,他在树丛间的身姿,优雅迅速,甚至不需要伸张双臂保持平衡,比猿猴更加灵活。 身影毫不停顿地飞驰而过,在树木间若隐若现,却没碰到哪怕一根树枝。 他猛然跳下一棵高枝,贴地一滚卸掉冲力。 顺着山坡狂奔到近前。 众人终于看清他的模样。 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约莫一米九,上身穿着一件敞开着的红底黑色竖纹的短衣,宽肩阔背将衣服撑得高高鼓起,皮坎肩上镶嵌着闪亮的金属短钉。 两截剑柄冒出后背。 下身则是猎魔人比较常见的灰色紧身裤,皮短靴。 梳成中分的棕色短发下,他的脸长得不太好,五官粗犷,有点向右弯的大鼻头、琥珀色的竖瞳,两颊带点横肉,稍微显得有点浮肿。 侧脸络腮胡剃得不够干净,留下了一圈淡青色的胡茬。 但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列蜈蚣似狰狞扭曲的长疤,从右眼睑向下划过了嘴角、下巴。 配上他冷静到渗人的表情,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变态、杀手。 艾斯卡尔 年龄:82 性别:男 身份:狼学派猎魔人 生命:? 魔力:150 属性: 力量:22 敏捷:? 体质:? 感知:16 意志:12 魅力:4 精神:15 技能: 猎魔人法印lv10、炼金术lv8、冥想lv8、狼学派长剑剑术lv10 猎魔人感官lv8 其他? …… 罗伊观察着这位狼派猎魔人,他原本以为,前来接应的人会是性格更为跳脱的兰伯特、或者杰洛特,怎么也没想到艾斯卡尔。 在他固有的印象中,艾斯卡尔是四名狼派中最为神秘的那个。 关于他的事迹,游戏和书籍中都少有着墨。 给人印象最深的就是他的性格。 像头任劳任怨的老牛,一个沉稳踏实的老好人。 不过他也有一些辉煌的战绩。 比如在另一个世界,特莉丝·梅里葛德提过,“如果一定要说哪个男人比杰洛特更猛,那就要数艾斯卡尔了。” 结果,仿佛作为一种印证,一切的最后,特莉丝嫁给了她心底最猛的男人,艾斯卡尔。 当然现在这个世界一切未定,毕竟特莉丝连杰洛特都不认识。 … “四位想必就是蛇派的朋友?” 男人走到木屋前,距离几人五米外站定,琥珀色的瞳孔从四人脖子间的吊坠上一一扫过,居然一个不错地认出了所有人的身份。 “雷索,奥克斯、瑟瑞特、罗伊?上午好!我是凯尔·莫罕来的,狼学派的艾斯卡尔。” 他扬了扬手中一只带血的狍子。 “诸位不远千里奔赴而来,一定又累又饿,进屋坐坐怎么样,先填饱肚子,咱们边吃边聊。” 他的声音很低很稳,莫名让人觉得踏实和心安。 …… 空荡荡的木屋,简陋又破旧。 一茬茬顽强的野草从圆木搭成的墙壁缝隙里钻出,房屋四角还挂着苍白的蛛网。 木屋内部,除了一张干草铺好的床,只剩中央一口铁锅,烤架,几个泛黄发馊的木碗。 一连串“兹兹”的吞咽、啜饮声响起。 五名猎魔人围坐在铁锅边的兽皮地毯上,享受着一锅热气腾腾,加了芜菁、胡萝卜、土豆的炖肉汤。 艾斯卡尔往篝火堆里添了块木炭。 火光下的脸意外地温和,那列疤痕变得没那么吓人,“三个多月前,杰洛特提前回到城堡,突然对着众人宣布,他在辛特拉认识了四个朋友,想要邀请到家里做客。” “说实话,记不得有几十年了,那家伙从没带过人回家,别说是男人、学徒,连个女人都没有。” “哦?杰洛特那家伙不是朋友挺多的吗,怎么从没邀请过客人?”罗伊问。 “对,他和矮人猎过龙,还帮弗尔泰斯特救过女儿,更和很多女术士上过床…”艾斯卡尔摇头,一针见血地评价道,“可他很别扭,对大部人若即若离,好像担心靠的太近,就会害怕分开。” 没错!罗伊点头如捣蒜,白狼阁下的种种传奇经历,充分说明他是个矫情又纠结的人。 “这次一下子邀请四个客人,委实出乎我意料,”艾斯卡尔目光注视着碗中的残羹,摇了摇头,“我最开始还以为又有哪个不开眼的想来进攻凯尔·莫罕,给他灌输了迷魂汤。” 为什么“又”? 罗伊心头一动,艾斯卡尔略过了一些内容。凯尔·莫罕许多年前遭受过一场声势浩大的入侵。 学派自那次过后一落千丈。 … “哈哈!那你们最后怎么做出决定的?”奥克斯笑着问。 “维瑟米尔把他从头到脚、从里到外检查了一遍,确认他没有遭到魔法或诅咒。” “然后老规矩,投票表决…”艾斯卡尔耸了耸肩,“凯尔·莫罕已经有很多年没有热闹过,而且破败不堪,值钱的宝贝早就被拿光,无利可图。偶尔来几个朋友没啥问题。” “我投了弃权票。” “兰伯特好像受到某种刺激,投了反对票。” “杰洛特和维瑟米尔投了同意。所以…最后派我到此会客。”艾斯卡尔咀了几口肥美的炖肉,“我本以为你们至少一月份才来,没想到这么早?冬至刚过不久,我还没来得及猎点大东西,准备一顿丰盛的腌肉大餐。” 罗伊闻言稍微有点失望,似乎杰洛特并没有把兄弟会的概念传递给同伴。 “诺城的事务都处理完了,反正闲着无事可做,所以咱们决定早点出发…” 罗伊顿了顿,“我原以为维瑟米尔大师不会同意。” 三名蛇派大汉也不经意地摇头,在他们的设想中,那位年龄最长的大师,应该是最为保守的那位。 “杰洛特说服了他…详细地描述了各位的特点,引起了老家伙的好奇。”男人琥珀色的瞳孔一一扫过几人的脸, “他是怎么说的?”奥克斯好奇道。 “雷索,沉稳的光头大汉,瑟瑞特,冷静的智者,奥克斯兄弟,你很活泼…呃…应该跟兰伯特比较聊得来…” 奥克斯张大了嘴,心头打定主意,必须看看兰伯特,究竟是何方神圣。 “还有你,最年轻的蛇派猎魔人罗伊,你很有胆量和想象力,充满了朝气和魄力,完美诠释了一句老话‘初生牛犊不怕虎’。” 艾斯卡尔不知不觉脸上闪过一丝惆怅,似乎想起了某个人。 “你还经常…呃…口出狂言,别介意,我仅仅是复述杰洛特的原话,你喜欢宣扬夸张和惊人的言论。刚听上去,就像是疯子和神经病的呓语。” 罗伊瞬间放下了手中的碗,脸色一黑,嘴里的肉也没那么香了。 而雷索绷紧脸,把头转向一边,表情变得更为僵硬。 瑟瑞特嘴角一抽一抽。 奥克斯夸张地捧腹大笑。 “形容得不能再贴切了!如果这小子不是一个学派的,如果不是对他知根知底,我肯定当他是神经病!” 艾斯卡尔突然话锋一转,“杰洛特后来又说了,仔细琢磨琢磨,你的话似乎又有那么一丁点道理。那么你能否告诉我,究竟对他说了什么奇怪的言论?” 罗伊嘴唇动了动, 光头大汉抢先答道,“咱们这次的拜访,就是小鬼提议!” “年轻人,思想天马行空,想到一出是一出…在辛特拉那次偶然的会面,他就跟杰洛特提了提,他对凯尔·莫罕很感兴趣,想和狼派的伙计们交个朋友。” “毫无疑问,这种行为的确非常唐突,毕竟当时初级见面。怎么说了,过于交浅言深。” “原来如此。”狼派的猎魔人颔首,首次见面就提出这种离谱的要求,到对方老家去作客,怎么看也是不怀好意。 不过杰洛特的直觉一向很准,既然他一反常态答应了这个请求。 就是信任几人。 “诸位来凯尔·莫罕,不只是为了交几个朋友吧?”艾斯卡尔进一步询问。 “如假包换,伙计,你该明白,今时不同往日了,猎魔人势单力薄、谁都能踩上一脚,”奥克斯拍着胸脯说,却又适可而止,更重分量的言论留待日后。 “所以多交几个朋友总没错,以后遇到什么麻烦可以互相搭把手…” 艾斯卡尔垂下头。 他还是第一次听到如此直接了当、毫不遮掩的言论。 大部分猎魔人都各扫门前雪,绝不会费尽心思主动结交别的学派成员。 相比起来,面前这几位未免显得太过功利,不过,够爽快! “那么,我在这里先代表狼学派,欢迎各位到访!” 五人举起了木碗。 “咕噜咕噜”干了一碗肉汤。 “几位可吃饱喝足、休息够了?要不随我出发,今晚之前便能到家!” …… 在艾斯卡尔的带领下,五名猎魔人顺着山谷里宽阔的洼地,穿过参差不齐的圆石间蔓延的森林,谷底的溪流,一路疾行。 敏锐的身手,让他们跋山涉水如履平地。 某一刻,他们走到山谷高处,面前出现几块巨石撑起的一根颀长树干:树皮黝黑、带着苔藓和蕨类植物的翠绿,树枝光秃秃的。 若是身体不平衡者,很容易掉下去摔成重伤。 但这是通往山谷深处的必经之路。 “这叫做杀手路。”艾斯卡尔注意到年轻猎魔人好奇的目光,坦然地解释道,“围绕着凯尔·莫罕,设置有重重障碍,防止外来的入侵者,而且每年都会变化。” “蛇派的学校也应该有类似的地形吧?用来锻炼新学徒效果不错。” “额,我觉得木桩的锻炼效果已经不错了。” … 猎魔人安全又灵活地越过一条条杀手路,或是巨石间的独木,或是悬崖边的陡峭山路…从上午到下午,再到傍晚。 穿过另一座山谷,爬上半圆形的山坡。 终于,那座传说中的古海要塞,显露出粗犷的轮廓——靠着陡峭石壁的废墟,拆了一半的梯形城墙,外堡和城门的残余部分,还有粗糙结实的城堡主楼。 容纳个几百人不成问题。 “哇呜,瞧瞧这个美人儿…”奥克斯吹了个响亮的唿哨,“不比格斯维德逊色!” 剩余的蛇派猎魔人均是面色肃然。 它比众人想象的更大,更破旧。 也更震撼人心。 一分钟的注目礼后。 又一刻钟,他们踩着要塞护城河上仅剩的板桥,顺着庭院的石板路,走到一扇包铁格栅门前,磨损不堪的铁门后,是一条漆黑的走廊。 走廊中,隐约能看到苍苍白发的一道挺拔身影。 “蛇派的朋友,欢迎来到凯尔·莫罕!” 一个充满磁性的低沉嗓音传了出来。 众人精神为之一震! “杰洛特,你好啊!” 第三章 狼派的年青一代 漆黑的走廊里出现了两个人,当先那位正是头发惨白堪比老年人的利维亚的杰洛特。 依然一副邋遢装扮,灰色棉袄、泛黄发旧的衬衫,紧身皮裤,油腻的白发披散在脑后,嘴上的胡茬有些厚实,显然好长时间未曾打理过。 他冲着几人挥手致意。 艾斯卡尔走了过去,和他并肩站在一起,看起来就像两个兄弟。 前来迎客的还有第三个狼派猎魔人,相较前两者明显更年轻,黑色短发紧贴头皮,发际线呈危险的山字型,琥珀色的眼睛、鹰钩鼻、下巴和上嘴唇周围留着一圈短须,皮肤苍白泛红。 由于狼派的疤面“诅咒”,他和两位好友一般,右侧脸颊带着一道长疤,从额角延伸到腮边,浑身多了一分戾气。 此刻这家伙正双手环胸,微微仰着下巴,脸上略带高傲审视几位来宾。 兰伯特 年龄:52 性别:男 身份:狼学派猎魔人 生命:200 魔力:120 属性: 力量:19 敏捷:? 体质:20 感知:13 意志:6 魅力:6 精神:12 技能: 猎魔人法印lv8,炼金术lv6、冥想lv5、狼学派长剑剑术lv10,猎魔人感官lv7 … 五十二岁?状态维持得不错,光从外表看就是半秃青年。 罗伊对猎魔人的青春保质期有了更深刻的认识,目光转动,越过兰伯特的肩头,看向庭院,并没能如愿见到维瑟米尔老爷子。 但他也不急。 “伙计们,欢迎到凯尔·莫罕做客,几个月不见,你们过得挺滋润的,”杰洛特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和众人一一握手,“和上次一模一样,半点也没有瘦,也没有缺只胳膊少条腿儿。” “你长胖了,杰洛特。还有,感谢你的邀请。” 罗伊灿然一笑,伸手和他重重一握。 “一路上你们已经认识艾斯卡尔了吧,这位是兰伯特…城堡里最年轻的小伙子,”他转向身边冷眼旁观的同伴给了个警告的眼神。 后者沉默地点头致意,但好像犯了痢疾一般,脸色不大好。 队伍中的奥克斯冲着他睁大了眼睛,琥珀色的眸子毫不客气地上下打量,心头越发疑惑, “这家伙究竟哪里和我像了?完全看不出什么有趣的灵魂。反倒有点刻薄。” “兰伯特,这几位是…” “天快黑了,外面风很大、很冷,走吧,跟我进来!” 一行人通过了高悬的铁闸门,穿过幽邃的走廊。 来到城堡前宽敞的庭院。 庭院大小堪比艾德斯伯格的喷泉广场,但破败程度超乎想象,木板和石子儿铺成的地板杂草丛生,一点也不平整。 大部分地方都空空荡荡,上了年头的木架子固定着经久失修、腐朽斑驳的楼梯和城垛。 在城墙下避风的角落里,则摆放着猎魔人日常训练器械:木梳桩、旋转假人、以及挂在单杠下,训练躲避能力的钟摆,还有打磨武器的磨刀石。 蛇派三个大汉交换了个眼神。 凯尔·莫罕的历史似乎比格斯维德更久,也更显破旧。 … 众人上了几个台阶,庭院第二层的中央出现一棵伞盖巨大的榕树。 随着傍晚忽至的狂风摇晃身躯。 在一块坚固高大的墙面上投下阴影。 雄伟的凯尔·莫罕城堡映入眼帘,众人一抬头,居然有种头晕目眩的感觉。 数座子堡、塔楼,拱卫在周围,哪怕最矮的那一座也超过了二十米高。 因为整座要塞修筑在高地之上,猎魔人只需要随便站上院子周围的城垛,就能看到下方茂密的树林,令人心旷神怡的宽广原野,以及更远处高耸入云的皑皑雪山。 …… “嗡——” 数米高的硕大木门展开。 众人进入一处昏暗的城堡大厅。 比罗伊见过的所有城堡都要破旧、空洞,完全没有任何华丽奢侈的装饰物。 除了一盏盏烛台、摆得乱七八糟的炼金器械、到处都是的桌子、椅子、书架,酿酒的大罐子,而令人印象最深刻的是一根又一根连接地面和天花板的承重石柱。 “果然,多年前那场冲突里,凯尔·莫罕早被洗劫一空。” …… 烛光和壁炉的火光照出大厅中央的空地。 “伙计们,你们先坐着玩会儿…”杰洛特指了指壁炉边的一排沙发,“我去看看食物准备得如何,艾斯卡尔,去把酒取过来…抱歉,各位,实际上你们来的有点早了,马铃薯皮酿造的酒也许还不够味儿。” “问题不大,能喝就行。”瑟瑞特耸了耸肩。 “嗯。兰伯特,你留在这儿陪着几位兄弟,我记得你今天没有吃咸鱼,嘴巴放干净点!” 年轻的狼派成员不情愿地轻哼一声,一屁股坐进破烂发黄的皮沙发。 杰洛特安排完,就要离开。 “等等伙计,厨房需要帮忙吗?”光头大汉朝着身边的学生使了个眼色,后者正在观察城堡错综复杂的结构,谋划啥时候来场大冒险。 “这小鬼的烹饪技术还不错,不比酒馆里的厨子逊色!” “这不合适吧?诸位远来是客,哪能让客人帮忙,你们好好享受就行。”杰洛特犹豫了,但脸上明显闪过一丝心动,事实上,狼派的一直以来的光荣传统——食物下得去嘴就行,不讲究味道。 因此,狼派猎魔人从不刻意训练烹饪技术,哪怕资格最老的维瑟米尔,烹饪的食物只能说味道还不错。 “杰洛特,今天还分什么客人主人!?进了凯尔·莫罕都是兄弟,”奥克斯赶紧在一旁帮腔,自来熟地大喊,“兄弟就该并肩作战,而厨房作为另一个战场,蛇派也该拍派个先锋,罗伊的手艺绝不会让你们失望!” “奇怪的论调,但好像有点道理。”白狼深色的猫瞳看向了罗伊。 “厨房里还剩有野猪肉、兔子肉…芜菁、芋头和南瓜…要不你看看能做点啥?” 后者叹了口气,怎么走到哪儿都是劳碌命。 连忙起身跟了上去。 身后瞬间热闹起来。 “雷索,把你戒指的里的昆特牌和棋盘取出来,咱们陪兰伯特小兄弟做点饭前热身运动。” “昆特牌先不急,伙计,我对蛇派本身更感兴趣,你们是从南方来的?现在那边流行集体行动?” “不嫌挤得慌?每天都见面你们不会打架?” “像我,最多只能忍受一个冬天。杰洛特那张死人脸,艾斯卡尔的丑脸实在太过惹人嫌。再久我怕忍不住动手。” …… 第四章 凯尔·莫罕晚宴 罗伊跟随杰洛特穿过几道木门,拐过曲折的小弯,阴暗的走廊,进入城堡大厅左边,堆满一箩筐蔬菜、挂着一排腌猪肉和几块鲜肉排的厨房。 早有一个老人在厨房中央的一口大铁锅前忙碌。 他穿着棉布、锁链、皮革和金属拼凑的甲胄, 身形强壮挺拔,棕色的头发梳成背头比杰洛特的白发更显年轻,上嘴唇留着一抹胡须。 饱经风霜,爬满沧桑痕迹的脸颊上,法令纹和抬头纹很深,但皮肤富有光泽,眸子黑亮灵活,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小得多,大约相当于五十岁的普通人类。 而且从他端正的五官中依稀可以看出,这位老人在年轻时,必然是一个不逊色于丹德里恩的风云人物。 但罗伊知道,他不比凯尔·莫罕年轻多少。 维瑟米尔 性别:男 年龄:304 身份:狼派猎魔人宗师(精通各种狼派技艺的大宗师。) 生命:200 魔力:160 属性: 力量:22 敏捷:? 体质:20 感知:15 意志:10 魅力:8 精神:16 技能: 猎魔人法印lv10、炼金术lv10、冥想lv8、猫派长剑剑术lv10、狼学派长剑剑术lv10、熊学派长剑剑术lv10、猎魔人感官lv10。 危机直觉(被动固化) 其他… …… “杰洛特,这位小伙子是?”老人把手中的勺子放进大铁锅的肉汤,眼神往年轻的猎魔人身上一扫,眼角的皱纹变得柔和。 “见到您真好,维瑟米尔大师,我是今天刚到访凯尔·莫罕的蛇派猎魔人,罗伊。”年轻人打量着这位精神矍铄的老人,脸上的尊敬不加掩饰,嘴角露出一抹发自内心的微笑。 今天总算是弥补了从前的一个遗憾。 自从凯尔·莫罕防卫战后,再次见到了活生生的老爷子。 “哦,我记不得是几十年还是十几年,没见过你这么年轻的猎魔人。”维瑟米尔捋着乱糟糟的胡须爽朗一笑,“还这么英俊,一看到你老头子就想起年轻时的自己,能不能凑过来点…让我这把老骨头,重温一遍逝去的青春?” 罗伊走了过去, 老人立刻给了他一个熊抱,很快又松开,粗糙的大手有力热情地握了握他的手,“罗伊,欢迎你们光临凯尔·莫罕!” “多待一段时间,两个学派好好交流一番,给这座老房子增加点人气。” “如您所愿。” “不得不说,蝮蛇学派的运气好得令人嫉妒…从南方跑到北方来,还能招收到合适的学徒,更顺利通过了青草试炼。”维瑟米尔注意到他暗金的瞳孔,联想到狼派糟糕的处境,语气唏嘘,“不过孩子,为什么你看我的眼神,像是看一个熟人?” “杰洛特跟我提起过您,”罗伊看了一眼旁边微笑不语的白狼,“您是一位了不起的导师,凯尔·莫罕的守护者。” “停!懂礼貌的孩子,再夸下去,老头子今晚就会因为嫉妒失眠!”维瑟米尔重新提起了勺子,把切肉刀放到灶台上,“剩下的话喝酒的时候再聊,轮到你发挥厨艺了,做一道最擅长的菜,别让他们等久了。” 暗金的瞳孔扫了眼挂在半空的野猪肉,以及大铁锅,罗伊欣然一笑。 “杰洛特,你也别傻站着,拿一筐西红柿过来!” …… 1261年12月23日,晚。 凯尔·莫罕大厅。 壁炉和烛台的光芒照出一桌子热气腾腾的美味佳肴:烤林鹿,大铁锅炖肉…时令蔬菜和水果。 四名远道而来的蛇派猎魔人,以及城堡的主人,四名狼派猎魔人,共聚一堂,围绕铺着红色桌布的长方桌, “凯尔·莫罕已经‘孤独’多年无人拜访,今天难得迎来四位客人,实在是一件大喜事。杰洛特、兰伯特、艾斯卡尔,一起举杯,敬几位贵客!” 最年长的维瑟米尔举起酒杯,将马铃薯皮酿造的低度酒一饮而尽! 几人紧随其后,狠狠碰上一杯。 酒沫四溅,几道满足的酒嗝响了起来。 “诸位,尽情享受,把这儿当成自己的家就行,别跟咱们客气!” “哈哈,那咱们就不客气啦!” 餐桌气氛火热,众人畅所欲言。 “唔…罗伊,这道菜叫啥,味道真是绝了!怎么从前没见你做过?”满头大汗的奥克斯从桌子中央一口大铁锅里,插起了一块长条状,爬满红色浓郁汤汁的野猪肉放进嘴里。 不带咀嚼就贪婪地吞下肚,再舔掉嘴角的油脂,闭上眼睛,露出无比满足的表情。 “没错,蛇派的小子,我从没吃过这种风味的菜肴,”兰伯特从大锅里插起一片薄如纸片的土豆,往嘴里一塞,被辣得龇牙咧嘴,手中的刀叉却又停不下来继续伸进铁锅。 “尼弗迦德的特产,还是你自创?” “额,各位过奖了,其实今晚我也是第一次尝试这道菜,没想到这么受欢迎。”罗伊看着七个满头大汗的猎魔人,笑得合不拢嘴, 连老爷子也吃得满嘴流油,刀叉运使的速度丝毫不逊色于年轻人。 “你是怎么想到的?”兰伯特哀叹,“怎么以前咱们没想到这种做法?白白吃了几十年的” “至于灵感的来源…既然远隔千里之外的蛇派和狼派能坐在一张桌子上。那么土豆、蘑菇、野猪肉…香料,种种食材,为什么不能混合在一起,下入大铁锅炖。” “如诸位所见,混合之后,菜品的味道反而令人惊喜。” 罗伊脚背突然剧痛。 转过身,嘴角抽搐地看了眼身边正若无其事地啃着一只羊腿的光头大汉。 坐在主位的维瑟米尔闻言若有所思,刀叉放进餐盘,举起酒杯,“难得一个年轻人有如此高超的手艺,把老头子都比了下去,让咱们享受到世间难寻的美味!” “这一杯敬罗伊!” “敬罗伊!” …… “雷索,说说吧,蛇派为什么千里迢迢从南边搬到北边。”艾斯卡尔咽了口炖烂的芋头,问,“近些年北方越来越不好混,怪物和委托逐年减少,人们越发不待见猎魔人。” 艾斯卡尔想到了某个糟糕的经历,自嘲道,“贫穷的乡下,甚至大城市,许多有孩子的家庭,见到‘变种人’,直接当成贼来防备。” “我很好奇,南方条件更恶劣?” “事实上,新任皇帝恩希尔上台后,对非人种族还算不错。”光头大汉灌了一口烈酒,语气沉闷,“至少比瑞达尼亚的拉多维德、科德温的亨赛特态度温和。” “但谁叫皇帝陛下看上了蛇派的要塞,认为深谷天堑边的格斯维德是个极其重要的战略地带。” “恩希尔原打算派兵攻打夺取要塞,后来因为某种原因,放弃了这个计划。” “格斯维德暂时逃过一劫。” 狼派的老爷子闻言脸色一变,想起一段不堪的回忆。 “这么说凯尔·莫罕更倒霉,很久以前,一群农夫、暴徒和法师集结起来,突袭了城堡,也就是咱们现在吃饭的地方。”老人回忆道,“占据了要塞相当一段时间,杀死了大部分成员,抢走了所有值钱的东西。” 维瑟米尔突然叹了口气,那场浩劫之中,作为剑术导师的他晕倒在学派成员尸体下才躲过一劫。 至于杰洛特和艾斯卡尔,当时还没出生。 “蛇派和狼派,两个学校都大不如前了,活跃成员只剩四个。” 老人的话出口,在场所有人不禁产生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 雷索继续解释,“我和瑟瑞特、奥克斯算是看穿了,不能把命运交给高高在上的贵族。” “我们必须另寻一条生路,来北方发展。事实证明这是个正确的选择,不过一年多,学派就新增一位成员。”光头大汉欣慰地看了一眼抱着鸡腿大嚼的学生。 “但在寻觅地方重新设立蝮蛇学校之前,首先得跟长居北方的诸位打声招呼,建立稳定联系。” 雷索目光徐徐扫过四名狼派,朗声道, “大家都是猎魔人,同类更能体谅同类。” “若有困难和麻烦,咱们可以互相支援,度过难关!” “尤其是在当前的大环境下,猎魔人处境维艰,就好像不管我们怎么做,在人类眼中都是大错特错!相信诸位深有体会。” 布拉维坎的屠夫杰洛特微微颔首。 “咕噜…”艾斯卡尔灌了口酒,表情萧索。 “雷索大师说的有道理,我看四位也是明白事理,愿意讲道理的人,与你们立个互助协议,当然没问题。”维瑟米尔语气一顿,“前提是绝不能违背凯尔·莫罕中立的原则,不能干涉政治!” “而且诸位也别抱太大希望,狼派的成员全都在这儿,总共就四个人,包括我这把老骨头,实在能力有限。” “维瑟米尔大师谦虚了,”雷索诚恳地说,“您极有可能是目前最年长的猎魔人,您的人生经验,就抵得上三四个‘得力干将’。” 老人颔首,抿了口酒,“那协议的具体内容,我们以后慢慢谈,反正诸位还得待一个月,时间多的是!” 他也得花段时间考察考察蛇派猎魔人。 “干杯!” … “伙计,说具体点,你们究竟怎么拐…说服这个小子?”兰伯特皱着眉头,苦恼道,“我发现意外律没那么灵光了,试了几十年都没收到一个学徒。你们怎么花了一年就找到学生。” “耐心点,那是你还年轻!”杰洛特试着解释了一句。 维瑟米尔和艾斯卡尔在趁机迅速消灭大铁锅里的野猪肉。 …… “不是吧,兰伯特,你们还在靠意外律招收学徒?”奥克斯突然夸张地大叫了一声, 成功吸引到听众。 “诸位,意外律早就行不通了,猎魔人该跟紧时代!”奥克斯高高举起酒杯,干巴巴的脸颊在火光下熠熠生辉,“罗伊可不是什么意外之子,他的加入极富传奇性,未来肯定会在猎魔人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咳咳…“雷索仿佛被呛了口酒。 奥克斯话音一转,卖起了关子。 “他究竟怎么来的,以后再跟你们解释。” 心头捉摸着——现在提到罗伊来历,那小子肯定会借题发挥,再谈及兄弟会。 … “好吧,我等着答案。”兰伯特也不强求,“接下来了,准备怎么重建学校?” “首先需要一大笔钱…“他掰着手指头,脸上带着一丝严肃,“其次买地获得官方认可…那不光是钱的问题…” “第三,不遵从意外律,诸位打算如何招收学徒,如何避免被民众当做人贩子?” 维瑟米尔停止了进食。 几个狼派都竖起了耳朵。 “钱的问题…咱们在诺维格瑞干了笔大买卖,圆满解决…够用。”瑟瑞特说,“地方也不难找。” 再不济他们还有诺城神殿岛下的实验室。 “至于如何招收学徒。”瑟瑞特笑了笑,“这个世界很大,很多无父无母、吃不饱饭的孩子…只有给他们一个选择,他们就会奋不顾身地扑过来抓住。” “不是意外之子,无法形成命运的羁绊。”杰洛特放下刀叉,正色道,“青草试炼对他们而言就是死刑。” “我不就是个例外?!”暗金的瞳孔扫过了杰洛特和艾斯卡尔,罗伊反驳道, “而且就算是意外之子又如何?意外之子,不见得愿意当猎魔人的学徒。” “为了让学派延续下去,必须做出改变!” 艾斯卡尔突然摸了摸右脸那道狰狞的疤痕, 而杰洛特瞳孔收缩,想起了被自己丢在辛特拉那位小公主。 “各位,晚餐桌上别谈论这么沉重的话题。”维瑟米尔敲了敲餐盘,“咱们来点轻松的。” … “还等什么,杰洛特,从你开始!”兰伯特突然兴奋了起来,他等待这一刻等了许久,迫不及待想要跟新来的客人分享、炫耀狼派的猎艳经历,“今年,你又和多少女人上过床?!” “然后轮到我、艾斯卡尔、维…咱们挨个挨个说!” “你确定?”白狼斜着眼睛瞥了一眼好友的臭脸,死板的脸上写着“不屑”。 “你不敢,杰洛特?别告诉我你禁欲了一年!?” “要不我先来?”奥克斯不甘落后地说,“今年我在艾瑞图萨和女术士约过会。” “一个身材娇小的金发美人儿!” …… 昏黄的火光照出一堆交头接耳,表情猥琐的面孔。 维瑟米尔老爷子似乎觉得锅里的肉也不那么香了,身体悄悄往讨论区歪了过去。 最年轻的猎魔人无奈叹了口气。 看来,今晚是个不眠之夜! 第五章 赫里欧特洛普法印 晨光透过塔楼斑驳的铁窗,照出被虫蛀得千疮百孔的挂毯。 渗人的冷风中,罗伊从凯尔·莫罕最高层,最好的木床上醒来。 作为八名猎魔人中最小的那位,又兼顾厨师和洗碗工的职责,他被一群大哥和老爷子安排到最好的房间。 尽管如此,这间卧室仍然忠实继承狼派的朴素风格。几乎没有任何陈设和家具,只有一张用几块木板钉成的床,一口衣箱和一张椅子。墙壁和木门上还挂着一些动物的皮毛,包括狼派平日里猎杀的狼、雄鹿、山猫等等。 罗伊难得享受了一次黑甜的睡眠,而非整夜的冥想。 同时梳理了一遍凯尔·莫罕的计划。 首要目的是跟狼派结盟。虽然雷索他们认为第一次来做客,和狼派达成一个互助的约定就行。 但自己还是得尽力向凯尔莫罕宣传猎魔人兄弟会的理念,把他们拉进队伍。 毕竟距离第一次北境战争只有一年多,时间不待人。 其次他必须利用好凯尔莫罕失落的蓝图,取得狼派信任。 六张蓝图的地点全都记在罗伊脑子里,距离城堡不远,寻找起来也很方便。 最后,尝试获取狼派突变配方,罗伊目前已经拥有飞狮怪和猫派、蛇派配方,所以这个任务不着急。 还有一些旁枝末节的任务,比如参观元素之环、见见作为狼派徽章试炼关卡的独眼巨人老矛头、寻个偏僻之地尝试召唤邪灵、和狼派交流交流剑术、法印…学点新东西。 罗伊要是没记错,狼派掌握的法印可不止五种。 “也不知那群家伙起床没。” 昨晚,两个学派的成年人交流泡妞经验到了半夜,如果不是在凯尔·莫罕堡垒,深山老林中,这群夜猫子大概会按捺不住一起出动找乐子。 穿好甲胄,背起双剑,将尚在“哼哼”熟睡之中的歌尔芬·小黑猪塞进兜帽。 年轻的猎魔人跨出了木门,嘴角一抽。 “小东西,挺沉的啊。” …… 风从沃野和山脊之间吹来,好似冰刀刮面,完美展现出蓝山冬季的惊人威力。 庭院里的大榕树仿佛瑟瑟发抖的老妇人,一条条枯槁的手臂洒迎风洒落漫天碎叶。 而墙角下的训练场边,早有一位强壮的男人顶着冷风晨练。 他的剑术姿态非常扎实,双手将长剑笔直地举过头顶,肩膀放松、上身中正,脚下呈丁字步,光是站着不动,就给人一种山岳般沉稳的感觉。 他缓慢地往前趟了两步后,与脑海里的假想敌周旋了一秒,钢剑猛然由上至下一劈。 半空掠过一道白亮的直线。 男人势大力沉的一击斩裂了空气,刺耳的破空声响起,飘飞的叶片被狂暴的气流向周围吹开。 刚猛无铸的剑刃斩至水平位置,又猛然收势,好似巨人负着山丘。 一股巍峨、坚毅的气势呼之欲出。 男人停住脚步,双手斜向上一提,剑柄立于左脸外侧,锋利的剑尖保持一个微弱的斜度,形成标准至极的牛位起势。 强壮的身躯犹如一张满弦的弓,而钢剑则他的矢,全神贯注对准虚无中的敌人。 “唰——” 钢剑疾电般往前一记突刺,壮硕的身形随之往前一蹿,犹如出闸的猛兽。 一步越出数米,满地落叶随他起舞。 旁观的罗伊忍不住眨了眨眼睛,明明这个男人背对着自己,这一记突刺却仿佛冲他而来。 空气压抑到极点。 他悄然绷紧了身体。 … 挥剑还在继续。 钢剑回撤到腰部,呈犁势。 男人开始更为快速地舞剑,旋转手腕、脚步递进,剑刃在身周荡了一圈。 又一圈。 剑势不止,如同狂风骤雨。 剑光弥漫整个训练场。 但他的旋转不同于猫鹫的灵活精准。 他每一步的幅度更大,钢剑压得更低、范围更广,力量感十足。 旋身之中,还行云流水地穿插着各种变招,上撩、下劈,突刺。 剑式变化多端到极点。 看得罗伊目眩神迷。 …… 令人屏住呼吸的剑术连击,持续了五分钟。 “呼…”男人长舒一口气,转过身,被汗水驶湿透的脸颊挤出一抹难看的笑容,汗气蒸腾,连带右脸上巨大的疤痕更显狰狞。 “上午好,艾斯卡尔,这么早就起来训练,他们还在睡觉吧?” “习惯了,每天早上不活动一下,浑身不舒坦。你不多休息一会儿?要不要一起练练?” 男人捡起了木梳桩边的训练剑,丢了过去。 罗伊接剑舞了个剑花,提剑跨入训练场。 左脚前,右脚后,木剑立于右腰侧,剑尖锁定疤面大汉的喉咙,莞尔一笑,充满了斗志。 …… 十分钟后。 蛇派猎魔人满身大汗,一脸深沉地靠坐在木梳桩边。 蛇派双剑鬼魅刁钻、猫派精准致命、狼派变化多端。 但无论哪个学派,无论和谁比试剑术,他总是被虐的那个,几乎没有啥还手之力。 当然前提是只能使用剑术。 “听雷索说你入门才一年多,能练到这种地步已经相当不错。”艾斯卡尔不无赞赏地拍了拍他的肩头,递过水囊。“我在十五六岁那会儿,杀一头食尸鬼都费劲,剑术还不如你。毫无疑问,罗伊,未来你将是蛇派之中的领军人物。” “输了就是输了,用不着安慰我…艾斯卡尔,冒昧问一句,”罗伊啜了一口水囊,眉头舒展,里面装的居然不是水,而是一种微甜的绿色液体,像是某种解渴补充体能的果汁,“在凯尔莫罕,你们四个谁的实力最强?” “战斗瞬息万变,受身体和心理因素影响,会有很大波动,我只能说个大概,”艾斯卡尔背靠着木桩,犯难地揉了揉中分的头发,“反正兰伯特是最弱的那个,包括剑术、法印在内,因为他年纪最小,尚没到猎魔人的黄金时期。” “要论剑术,维瑟米尔是当之无愧的第一…杰洛特也不差。” 罗伊点头,毕竟老爷子年纪摆在那儿,超过他们三倍,掌握多种流派的剑术…而且实战经验丰富。 “我只能排在中游,”艾斯卡尔说,“在战斗的时候给他们打打下手。” “艾斯卡尔大师,你太谦虚了。在我看来你的剑术并不逊色于杰洛特。”罗伊曾在布洛克莱昂见识过白狼的剑术,优雅如同舞蹈。 而艾斯卡尔更加狂野。 “艾斯卡尔大师,练完剑术,能否指导指导我法印?” “指导谈不上,咱们互相交流经验,你先把掌握的法印都使用一遍,让我瞧瞧。” …… 宽敞的庭院中,黑发金眼的年轻猎魔人左手五指不断在半空中做出古怪的手势,朝着旋转假人释放法印。 五种符咒闪烁、升腾——淡黄的昆恩,紫色的亚登、红火的伊格尼、青色的亚克席、蓝色的阿尔德… 组成一个循环,罗伊毫不停歇使用了一轮。 “停,够了。罗伊,你又给了我一个惊喜。”艾斯卡尔双手环胸,琥珀色的瞳孔中满是惊奇,“刚通过青草试炼,就拥有如此精湛的魔力控制,前途不可限量。” “嗯,你的法印释放完全没有问题,动作很标准,只是还不够熟练…需要大量不间断的练习,进一步缩短释放时间。” 罗伊擦去额头的汗水,松了口气,其实因为上古之血增强了元素亲和力,他对法印的控制相比于从前已经有很大进步。 “不过有点我没明白…你的老师只传授了你五种法印?”艾斯卡尔问, “确切地说,蛇派一共就掌握了五种法印。”罗伊闻言心头笑了,仰着头,好似一个满怀期待等待指导的学生,恭敬地说,“听您的意思,难道还存在第六种法印?” “算不上什么秘密,告诉你也无妨…”艾斯卡尔不知不觉仰首挺胸,在院子里踱步,“除了你刚才施展的五种法印之外,还存在一种赫里欧特洛普法印。” “它和昆恩用途类似,但昆恩法印主要用来抵抗物理打击…而赫里欧则用来防御元素能量,也是就魔法。对火焰、闪电、冰冻都有良好的抵抗效果。” “狼派,恰好掌握这种法印。” 毕竟有维瑟米尔这个活化石存在,狼派比蛇派多掌握一种法印并不奇怪。 艾斯卡尔粗大的手掌立在身前,五指飞快地比划出一个奇怪的手势——食指和无名指贴近掌心,小指头弯曲一半,大拇指和中指伸直。 “唰—” 无须咒语,手掌轻盈地一推,半空中浮现出两个相对的黑色三角符咒。 符咒上的黑光蔓延,覆盖住猎魔人周身,不停流转。 闪过他苍白的脸颊时,显得怪异又骇人。 “罗伊,魔力还有剩余?朝我来一记伊格尼法印…” 年轻猎魔人立马五指勾勒,左掌往前一推,掌心蹿出一条橘黄色的火蛇,舔舐艾斯卡尔周身。 火红与乌黑碰撞。 前者瞬间化作虚无,而黑光仍然闪烁,只是略有黯淡。 罗伊收回法印,脸上闪过一丝兴奋。 如果换成昆恩,哪怕由蛇派最精通法印的瑟瑞特施展,仍然会被他的伊格尼瞬间烧穿。 而赫里欧特洛普,看样子还能抵挡一两记。 这种抗魔法印绝对是对付魔力生物的必备能力,完美符合罗伊法师之敌的身份。 他绝不会放过。 “艾斯卡尔大师…第六种法印果然有其独到之处。这么说有点冒昧,但能能否…”罗伊请求说到一半, “卡兹—”不远处,主堡偌大的木门推开。 一群猎魔人摩肩接踵地涌了出来。 屋外的白光洒落到他们脸上,照出一堆或大或小的黑眼圈。 奥克斯伸了个懒腰,大大咧咧地说,“嘿,罗伊,艾斯卡尔,你们俩起这么早干啥了?” “奥克斯,昨天打昆特把眼睛弄瞎了吗,这不明摆着,”兰伯特不屑地说,“两个学派最勤奋的人,凑到一起训练罢了。” “你们身为蛇派的前辈,还不如一个学生刻苦,是不是该好好反省反省?” “得了吧,兰伯特,”奥克斯摇头,“在场所有人,包括你不都睡了个懒觉,你不觉得羞愤欲裂…正好风很大,那边的旋转木桩适合用来上吊自杀。” … 猎魔人七嘴八舌吵成一锅粥。 维瑟米尔径直越过大榕树下的破败石梯,冲罗伊点点头,扫了一眼散落在木桩边的训练剑。 “小伙子,上午好,交流得如何?艾斯卡尔这家伙有没有以大欺小?” “其实我刚才正向大师请教赫里欧特洛普法印,然后…” 大门处的蛇派众人竖起了耳朵。 仅仅掌握五种法印一直是蛇派心头痛。如今忽然听到第六种法印,谁人不动心? “那么你学会了吗?”维瑟米尔看着年轻的猎魔人,目光温和带着鼓励。 “抱歉,我资质愚钝,还有些地方没看明白。” “艾斯卡尔,还傻站着干什么?”维瑟米尔吹胡子瞪眼地说,“我限你一周之内必须教会罗伊法印。” “别!维瑟米尔大师,感谢你们的好意。”雷索立马站在罗伊身边,歉然道,“这小鬼不懂规矩…才擅自询问贵派的秘密,” “不用搭理他,法印如此珍贵,怎可轻易授人?” 罗伊转身翻了个白眼。 这光头大汉不顺水推舟还让自己扮坏人? “行了,雷索,用不着责怪这个好学上进的棒小伙儿。”维瑟米尔欣然道,“既然昨天你们带来一堆礼物,第六种法印就作为回礼吧。” “维瑟米尔大师,蛇派是那种占人便宜的人吗?”瑟瑞特也加入反驳,“咱们送的不过都是些不值钱的皮毛货。” “我说行就行,反正凯尔莫罕也只剩下四个人,区区一种简陋的施法技巧,还藏着掖着,难不成等以后带进棺材里去陪葬?!” 见对方态度如此鲜明。 蛇派众人默然接受。 而罗伊不由更加佩服维瑟米尔。 “不愧是老爷子,有如此胸怀。” “既然你们送了我法印,那么我也还你们一份大礼!” 在他心中,猎魔人间只有摒弃学派之别,相互开放法印、剑术、炼金、蓝图种种资料,而非敝帚自珍,整体势力才能真正发展起来。 维瑟米尔显然具备这种魄力。 但就是不知道他能否接受兄弟会那套理念。 维瑟米尔扫了一眼狼派众人,“艾斯卡尔负责罗伊,咱们也跟几位大师交流交流法印经验。” 接下来,破败的庭院中,出现了极其和谐的一幕。 狼派和蛇派,两两一组,开始手把手教授赫里欧特洛普法印。 罗伊站在旋转假人面前,左手五指凹成一个奇怪的造型,因为惯常右手用剑,所以他向来左手释放法印。 他的手势和之前艾斯卡尔的手势如出一辙,当然如果仔细看,还是能发现每一根手指弯曲的幅度都存在不小的差别,还远远够不上标准。 学习一种新的法印,过程极其枯燥,和练习剑术的五种基础起势一般重复、温吞、磨人耐性。 远远看上去,就是一个人傻愣愣地站在原地,一只手臂不断收回、推出、收回、推出… 伴随着五指灵动地勾勒出一个个猎奇的好似八爪鱼似的造型。 … 最初,罗伊做出这个陌生的法印时,体内魔力好似一潭死水,一动不动,地、水、火、风四大元素仿佛冻结一般。 掌握五种猎魔人法印的罗伊,早已认识到了法印的本质,伊格尼调动火元素,阿尔德和亚登调动风元素,亚克席调动水元素、昆恩调动大地元素。 而这个赫里欧特洛普法印和他的近似体昆恩一般,调动大地元素。 …… 罗伊不断重复手势,而艾斯卡尔不厌其烦地纠正。 他的脾气就像他外表一样,耐心、细致,丝毫不焦躁。 与隔壁的兰伯特截然相反—— “奥克斯,老实说,你当初是不是靠作弊手段通过了猎魔人试炼?我从没见过手指这么不协调的家伙!” “简直是头蠢驴!” “闭嘴!我从没见过像你一样话痨和嘴臭的家伙,别整天像只苍蝇一样在我耳边嗡嗡嗡,要教就老老实实教,否则我换人了啊?!” 兰伯特和奥克斯的斗嘴声中。 白化病似的猎魔人与光头大汉,相视一望,露出无奈的表情。 而瑟瑞特跟维瑟米尔仍然在一丝不苟地学习。 … “呼…”四小时后,失败了上千次的罗伊突然来了灵感,左手推出,几乎同时,食指和无名指贴近掌心,小指头弯曲一半,大拇指和中指伸直。 体内魔力死水微澜,一部分游离的地元素从四肢百骸中钻出,顺着手臂虚无的脉络涌入掌心,钻出指尖。 “啵—” 一枚相对的黑色三角符咒浮现在半空。 一层黑光升腾而起,裹住罗伊周身。 模板里闪过出一段绿色的信息。 你已学会猎魔人法印——赫里欧特洛普:制造一层抵挡元素伤害的能量护盾包裹身体。 负责指导的艾斯卡尔眼中闪过一丝惊讶,“罗伊,没想到除了剑术,你在法印方面天分也如此出众。比我当初快多了,我当时花了三天还是多久才学会?” 赫里欧特洛普法印难度的确超过其余五种,要求更精确的法力控制。 杰洛特眼神复杂,“我花了两天。” 旁边的训练者围了过来,打量罗伊身周涌动的黑光。 啧啧称奇。 一个猎魔人学徒,居然比三个蛇派前辈学的还快! 事实上,纯粹的魔力天赋比拼之中,上古之血让罗伊站在了猎魔人的顶峰,并且他一日不辍的自创魔力训练也起了一点作用。 “妈的,我当初花了一周!人和人差别这么大?”兰伯特毫不掩饰脸上的嫉妒之色,“你们给这个小鬼检查过魔力天赋,确定他不该去术士学院?” “他是个猎魔人,毋庸置疑。”雷索沉声道,琥珀色的瞳孔中带着欣慰和赞许。 维瑟米尔突然走上前拍了拍罗伊的肩膀,冲几人眨了眨明亮的眼睛, “这小子魔力天分不逊色于狮鹫派,不去一趟凯尔·塞壬实在浪费。要不这么着吧,蛇派的诸位,先把他转让给凯尔·莫罕可好?” “……” 第六章 牺牲大于意义 整个白天,蛇派和狼派几乎都泡在了训练场。 除了学习赫里欧特洛普法印,中间还穿插着某些有趣的项目——奥克斯和兰伯特因为互相看不顺眼,老是斗嘴,单挑了两次。 由维瑟米尔老爷子担任裁判。 结果年轻的狼派猎魔人被教育了两次。 年龄的差距摆在那儿,无论剑术,还是法印,他和奥克斯之间都隔着一条鸿沟。 不过兰伯特越输越不服气,越战越勇。 … 罗伊没掺和这趟浑水,他忙里偷闲跟随艾斯卡尔把凯尔·莫罕逛了个遍。 偌大个要塞,一座座塔楼,房间无数,鼎盛时期至少容纳过上百人,他能想象到多年前繁荣的场景。 四处都能看到过去的痕迹。 一些走廊间的墙壁上悬挂着破旧的肖像画、或者壁画。 某些属于著名的狼派,比如某一时代的狼派领袖瑞恩斯、现如今狼派仅剩的大宗师维瑟米尔、和他的三个弟子。 还有一副涉及到其他学派的壁画——狮鹫学派的屠龙者“卡根的乔治”,双手勾画符咒,伊格尼的火光和阿尔德的蓝光交织,绿龙哀嚎授首。 按照艾斯卡尔的说法,狼派导师认为让猎魔人学徒秉受乔治勇斗恶龙情景的熏陶,对他们的训练十分有益。 实际上,乔治死的非常憋屈,杀死了为祸四方的绿龙,但自己也身受重伤奄奄一息,甚至没有力气饮下疗伤的魔药。 最后被一个小偷摸走了装备和蓝图,并假意拯救实则暗害。 乔治在不甘和失望中死去。 恪守骑士之道的狮鹫派猎魔人,拼了性命替人类杀死祸害焚毁村庄的怪物,自身却死于人类的贪婪。 事情太过于讽刺,以至于顽劣的狼派学徒们,不怎么尊重这位外来的屠龙者,给他画上了夸张的八字胡,和充满雄风的男性轮廓。 辉煌鼎盛终究是过去。 如今凯尔·莫罕空空荡荡,大多数区域连个鬼影都见不到,家居装饰也少得可怜。 拂过旷野的冷风从窗户吹进来,畅通无阻地穿过走廊,甚至都听不到回音。 整个堡垒安静、孤独得就像座死城、像一片废墟。 …… 两人穿行在一条条走廊,踏上长长的螺旋扶梯。 艾斯卡尔尽职尽责地讲解着每个建筑、房间的用途和历史:会客室、训练场、讲台、炼金室、锻造厅、图书馆…大部分设施已经破损、无法工作,只余基本功能。 “艾斯卡尔大师,凯尔·莫罕一直以来都只有你们四个人?这种情况持续多久了?” 强壮的男人垂下头沉默了良久, “和我们同时代狼派的其实有那么七八个,可大部分死在了猎魔人比武大会里。” 猎魔人比武大会? 貌似是一场北方猎魔人学校之间的比试。 罗伊回忆了一番。 发生在杰洛特十几二十岁那会儿。大会里科德温的国王拉多维特二世离间了猫派猎魔人,一起出手对付狼派。 暗地里又调用重兵,意图剿灭所有变种人。 虽然阴谋未竟全功,北方绝大部分猎魔人却死在这场战斗中。 作为裁判的德鲁伊莫斯萨克伸出援手,杰洛特才逃掉一命。 “还有两三个失踪和背叛学派的猎魔人,大概也难逃宿命,死在某场战斗中。” 罗伊暗自摇头,这可不一定。 据他所知,背叛狼派的锻造大师贝连迦尔居住于维吉玛,还活得好好的。 “时至今日,凯尔·莫罕超过二十年没有补充新鲜血液,上一个学徒,还是维瑟米尔老师捡回来的孤儿,很可惜。由于缺乏术士协助,他没能挺过青草试炼。死的…很痛苦。” 古井不波的脸上显露出深深地落寞,艾斯卡尔又说,“二十多年来,仅剩咱们四个住在凯尔莫罕勉强维持住一点人气。” “维瑟米尔大部分时间驻守在城堡。而我、杰洛特、兰伯特每年冬天回来,一起围着篝火喝酒、分享故事,待到开春。” 罗伊听得神色恍惚。 杰洛特三个年轻人,至少能出去冒险找点乐子。 维瑟米尔一个老人,数十年如一日,守着这么一座孤独残破的堡垒,那是种什么滋味儿? 他突然不解。 究竟是什么原因,上百年来狼派不作出任何改变,任由自己被时代湮灭吗? 他忍不住问, “除了维瑟米尔大师,你们三个‘年轻人’有招过学徒吗?” 艾斯卡尔疾行的步伐停住了,再次抚摸右脸的疤痕。 他想起了这道疤的创造者,自己的意外之子。 当初艾斯卡尔选择了放手,并没有带走她,她没有成为猎魔人,但也开启了一段辉煌的人生。 “我、杰洛特都跟学徒无缘。” “猎魔人这个职业,总是和命运挂钩,学院的崛起、兴盛、衰败,同样是一种注定的结果。”男人说,“如果意外律让我们再也无法招到学徒,那便是命运!” 罗伊挑了挑眉梢,他没想到疤脸大汉态度如此消极、悲观。 话里透露的意思,不就是等着命运把学徒送到自己面前,和等着天上掉馅饼有啥区别? “艾斯卡尔大师,你们有没有想过,如果狼派不做出一点改变,继续放任下去。往后冬天回到凯尔·莫罕的人,与你们把酒言欢、分享精彩历程的伙伴,会越来越少。” “你不伤心,难过吗?” … “已经习惯了…”艾斯卡尔摇摇头,“猎魔人总是会突然离去。” “你经历过青草试炼,明白吧,突变的过程充满了不幸和痛苦。” 男人顿了顿,望着空旷的大厅,说出了那句,让罗伊毕生难忘的话, “某种程度上,每多出一个接受青草试炼的意外之子,世上便多了一个被拆散的家庭,多了一个长时间忍受全世界的恶意,孤独缠身的变种人。” “可这痛苦也有回报,一切付出都是值得的!”罗伊反驳,“最起码突变以后,猎魔人拥有常人无法企及的力量和寿命,击退强盗和侵略者,在危机四伏的环境里活下来。” “凭借这份力量,世界之大,何处去不得?” …… “罗伊,你年纪还小…不明白一些道理,对大部分人而言,普通而平凡的生活,才是真正的幸福。”艾斯卡尔摇了摇头。“猎魔人这个职业,牺牲远比意义大!” “而且,凯尔·莫罕见早已没了驻堡法师,很多炼金仪器没人会摆弄。青草试炼风险太大,无异于送死。” “杰洛特也是这么想的?” 艾斯卡尔没回答,或者说默认。 难怪,昨晚他们对改变的话题避而不谈。 整个狼派也许维瑟米尔会好一点,仍然愿意招收学徒。 兰伯特则比较矛盾。 毫无疑问,狼派衰落至此,杰洛特、艾斯卡尔得负一定的责任。 他们不想再看到有年轻的孩子,受到残忍的突变折磨。 所以他们都放弃了自己的命运之女。 除非老天把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送到面前。 否则,这两个家伙大概永远不会开张。 罗伊叹了口气,心头产生强烈的预感。 和狼派达成守望互助的盟约不难。 但要让他们加入队伍,一起壮大猎魔人势力却很难。 自己该如何扭转他们的观念? 嗯,首先,取得他们的信任。 … “走吧,罗伊,该看的地方看过,去准备晚餐吧。” 第七章 遗失的蓝图 今天的晚餐不如昨天丰盛,但烤肉、炖汤、蔬菜都有。 猎魔人经过一个白天的苦练,饥肠辘辘,饿得都能吃下一头牛。 大嘴一嚼,远比常人坚固的牙齿就把烤肉连皮带骨头嚼碎,几人你一根腿骨头,我一块肉,仿佛在比赛,盛在盘子里的一头烤林鹿不到五分钟就变成了骨头架子。 光头大汉放下一截吮得光溜溜鹿腿儿,冲身边的同伴试了眼神,举起了盛满的酒杯, “维瑟米尔大师,为了感谢今天贵派的无私指导,敬你们一杯!” “敬狼派!” “敬凯尔·莫罕!” “友谊长存!” … 狼派大都含笑回敬,却也有一道不那么和谐的“轻哼”声。 “怎么着,奥克斯,仗着年纪大一截,在训练场里赢了我,就以为喝酒也比我厉害?”兰伯特举起酒杯,苍白的脸颊在烛台照明下,显得极为不甘,他挑衅道,“敢不敢跟我比比酒量?!” “来就来!但得有彩头,”奥克斯毫不示弱,“输了怎么说?” 兰伯特大喊,“输了,我给你磕头赔礼!” “你要是耍赖怎么说?” “够了!”雷索给了奥克斯一个凶狠的眼神,后者总算偃旗息鼓。 “抱歉,奥克斯脾气比较冲动,说话经常不过脑子,希望诸位见谅。” “兰伯特的风格也差不多,”杰洛特深色猫瞳在两个怒目而视的男人间打转,“其实他通常只会冲喜欢的人发脾气,以此来表达关心。” “嗯?!”两双眼睛齐刷刷地转向了白狼,看得他头皮发麻。 “好了,伙计们,咱们来谈点正事。”雷索目光缓缓扫过众人,“为了感谢狼派的特别传授,蝮蛇学派在经过商量之后决定送给贵学校一份大礼。” “准确地说,是让凯尔·莫罕遗失的宝贝物归原主。” 饭厅之中,原本的咀嚼声,刀叉和餐盘的清脆碰撞声突然消失。 变得落针可闻。 “雷索,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艾斯卡尔不解道,“凯尔·莫罕能有什么丢失的宝贝,我待了七十多年没听说过,你们又从何得知?” 杰洛特、兰伯特、维瑟米尔均是面露质疑之色。 雷索看了罗伊一眼,“说起来还跟这个小鬼有关…他在经过青草试炼之后,因为突变的随机性获得了某种特殊能力,偶尔会得到某种启示,一些关于过去和未来的片段。而且在受到刺激的情况下,启示更容易发生。” “我刚到凯尔·莫罕之后,见到这座雄伟壮阔的古海要塞,心中就升起一种异常强烈的直觉。”罗伊接过了话茬,出神地望着半空,脸上闪过一丝心悸, “而当昨晚,诸位跟我提到凯尔·莫罕曾经遭到一次进攻和洗劫之后。我眼前出现这样一幅画面…凯尔·莫罕上空浓烟滚滚、城堡里火光冲天,数不清的暴徒包围整座要塞。” “术士在高塔之上施展魔力的风暴、闪电、火焰,朝着城堡狂轰滥炸。” “一个接一个狼派猎魔人,以及年幼的学徒,倒在血泊中失去了心跳。” 猎魔人们听得呼吸放缓。 维瑟米尔深呼一口气,不堪的记忆涌上心头,猛地灌了一口烈酒。 握住杯子的手指,却不由自主地轻颤。 “等等,罗伊,”兰伯特挠了挠下巴,脸颊皱成一团,“你确定不是昨晚上酒喝多了,产生了幻觉?” “我没记错的话,那次进攻的事件发生在两百年前,除了维瑟米尔,我和杰洛特、艾斯卡尔连小蝌蚪都算不上。” “你能看到那么久远以前的事?” “也许只是某种特殊的魔力回溯反应?”杰洛特尝试着解释,“让你做了一场噩梦。而且,这跟雷索提到的遗失宝物有何关系?” 罗伊也不反驳,继续解释, “我看到了两个法师,在城堡不远的遗迹里,我猜是当时凯尔·莫罕的驻堡法师,暴徒攻进堡垒时,他们正在房间里利用冶金和魔法装置,分析一套精致华丽的盔甲和武器,研究构造它们的合金和材料,然后绘制成相应的装备蓝图。” “他们俩与另一个猎魔人利用千里镜保持联系。” 狼派四人保持安静,开始相信这个故事。 驻堡法师和千里镜,只有那场年代久远的冲突之前,才存在于凯尔·莫罕。 昨晚,众人也未对罗伊提起此事。 “那位猎魔人似乎正在锻造大厅,根据新鲜出炉的蓝图锻造装备。” “可这一切都被打断了!”罗伊看到了某种可怖的场景,烛光下脸色震惊,“暴徒已经无孔不入地攻入凯尔·莫罕,他们的数量太多,是猎魔人的几十倍!” “哪怕猎魔人们浴血奋战,仍然无法扭转败亡的结局。” …… “所以,狼派遗失的宝贝指的是这些装备蓝图?”杰洛特深色的猫眼转向维瑟米尔,他从未听说过狼派存在什么装备蓝图。 但后者冲他点点头。 “罗伊,能不能给出几个名字?驻堡法师,和那位猎魔人。”维瑟米尔问,低沉的声音带着为不可察的颤抖。 “两位法师分别是海罗尼姆斯、查尔德,猎魔人叫做—瓦林!” 维瑟米尔闻言突然闭上眼睛,浑身向后靠进椅子里,他太过于放松了,以至于身体完全陷进了椅子,像一滩软泥。 但所有人都看出老人脸上的伤感和激动。 “瓦林…一个老伙计,”维瑟米尔喃喃自语似地说,“那场灾难发生之前,我刚满八十岁,还是狼派的剑术导师之一。” “而瓦林则是教授学生们实战和锻造的导师。穷极一生都在追寻初代传奇猎魔人的盔甲、武器,他的理想就是复原出那些精良装备,武装所有受训的新猎魔人,这样才能让那群紧绷僵硬的小鬼变成狩魔大师。” “我隐约记得,他当时已经获得了某种成果,正把理论转换为现实,结果暴徒登门。他加入了凯尔·莫罕防卫队,一起抵挡进攻,死在了战斗里。” “城堡,以及城堡周围的瞭望台、要塞,统统被洗劫一空变成了废墟。” “我从前也去寻找过,没啥发现。我以为,他的研究成果也被进攻者带走了。” 维瑟米尔停顿了很长一段时间, “那场灾难中,留在凯尔·莫罕的所有人,只有我一个活了下来。还有少数几个在外冒险的猎魔人侥幸逃过一劫。” … 众人沉默。 脸上或多或少有些伤感。 数十名猎魔人,甚至还有驻堡法师,联合起来绝对是一股不容忽视的强大力量,但面对铺天盖地的暴徒,近乎于全军覆没。 仿佛惊涛骇浪中的一条木舟,被冲毁,粉身碎骨。 而年轻的猎魔人眼中闪过一丝坚毅。 决不能让这种历史重演! 猎魔人必须改变! 当然,正如他现在所做的,首先必须先取得狼派的信任! “这么说,罗伊的启示没问题?”兰伯特咽了口唾沫,眼中闪烁着惊奇的色彩,“这小子,剑术、法印天分如此出众,还拥有预知的特殊能力。” “世界怎么会有这么离谱的猎魔人?” “这你就不懂了吧?”奥克斯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罗伊,就是蛇派复兴的征兆!” “别跟我扯犊子,一个猎魔人什么都改变不了!” …… 火光下,年轻的猎魔人环目四顾,语气诚恳,“维瑟米尔大师,狼派的诸位,如果你们愿意,咱们随时可以出发,寻找狼派失落的蓝图。” “我看的很清楚,图纸并没有被带走,藏在一个无人知晓的秘密之地,甚至需要通过传送门。” 维瑟米尔沉稳的目光将罗伊上下打量了一番。 他越发感受到,这个年轻的猎魔人跟他们这群老家伙不一样。 充满了干劲和魄力。 “罗伊,你真的愿意,把图纸无偿地交给我们?” “当然,不过能让我们复刻一份最好。” 老人颔首。 “明天吧,今天晚上大家都早点休息,做好充足的准备,那些地方多年没人光顾,没准已经被魔物占据。”维瑟米尔拍拍桌子,“明早大家一起出发!” 第八章 瞭望台的传送门 冰冷的晨风吹过凯尔·莫罕周边的旷野。 冬至后的第四日,天空飘起了晶莹的雪花,大地万物裹上银装。 旷野之中,密集的松枝随风摇颤。 四匹马踩着一层浅浅的积雪,载着八名披着厚厚斗篷的骑士,沿着松林间的小道往凯尔·莫罕西方出发。 “杰洛特,这匹马不错啊,是匹母马吧,她叫什么名字?”罗伊轻轻拍打身下的黑马柔软温热的后背,不禁想起了远在诺城的维尔特。 穿越蓝山不易,是以此行并没带上维尔特。 也不知道坎蒂拉有没有按时给它投食。 “她叫洛奇、一个活泼又淘气的小女孩儿,”杰洛特一手拽着马缰,一手轻抚马儿的脖子的鬃毛,僵硬的脸颊挤出一抹温柔的笑意,“大体上很听话,偶尔会惊慌失措、在战斗中将我甩下马背,或者故意和我的命令对着干。” “噗…”洛奇露出两排大白牙,发出古怪的叫声,似乎在表达不满。 “洛奇,这名字听起来…发音有点像‘萝卜’。”罗伊想到了某件趣事,嘴角一弯,“它是不是隔三差五,喜欢跑到农民的屋顶上跳舞?” “你从哪里听说的?”杰洛特宽阔的额头浮现几条皱纹,目光看向前方,另一匹枣红色骟马上的奥克斯正和兰伯特互相推搡着,争夺马匹控制权。 “看到洛奇的时候,我就得到了启示。它究竟怎么做到的,飞上屋顶?” “事实上…猎魔人的马也不是普通动物,长期的相处中,洛奇受到了一点魔药和法印的影响,变得越来越…像个人。”杰洛特打了个呵欠,目光豁然一凝,前方不远,覆盖积雪的小山包上,出现了一座破败的瞭望塔。 “咱们到了。” …… 马儿拴到附近的松树边。 八人沿着蜿蜒的石板路爬到了瞭望塔前。 近距离观察,这座建筑物更显破烂不堪。 久远年代,一记威力巨大的魔法将整座高塔从中间摧毁,断成两截,墙壁上掉落的碎石、腐朽黝黑的木梁、楼梯挤满了大半个塔内空间。 地面积雪点缀着枯黄的杂草,甚至还长着几颗快要冻死的歪脖子树。 “罗伊,你确定塔里藏着狼派的图纸?”维瑟米尔收回忐忑的眼神,“那场灾难后不久,我搜遍了这座瞭望塔,啥也没发现。” 杰洛特三人同样不解。 他们在凯尔莫罕长大,或多或少都跑到这附近玩耍过,并没能发现任何异常。 “也许当时您太过于伤心,搜得不够仔细。这次八个人一起行动,绝对没问题!”罗伊信誓旦旦说着,领头走进了瞭望塔废墟,“我在启示中看到了狼派的标记和菱形的水晶!找到他们,就能找到密道!” …… 瞭望塔并不宽敞,大小也就相当于普通的旅馆。 八个人分头行动,效率极高。 但找了不到一刻钟,异变突生。 猎魔人脖子间吊坠突然开始震颤。 瞭望塔上空传来一道婴儿啜泣似的尖叫声。 一头挥舞翅膀,遍体紫褐色的人形怪物从天而降! 有如捕食兔子的苍鹰! 扑向了最瘦弱的猎魔人。 罗伊只觉头顶生风,本能地贴着积雪地面就是一滚。 腥风擦背而过。 一起身。 暗金的瞳孔映入一个丑得骇人的玩意儿。 一对毛茸茸的大翅膀舒展开来长度超过了两米,人形的身体表面遍体粗糙丑陋的角质层,仿佛严重烧伤的病人。四肢末端生长着纤细黝黑的钩爪,轻轻一钩就能划开人类柔软的皮肤,扯下一大块皮肉。 脑袋像是人类的脑袋,却安上了一只秃鹫的长喙,开合间隐隐露出又细又碎的牙齿、发出刺耳尖啸! 艾琳尼亚鹰身女妖 年龄:5 生命:100 魔力: 属性: 力量:7 敏捷:10 体质:10 感知:7 意志:5 魅力:4 精神:5 技能: 混合兽(被动固化):艾琳尼亚同时拥有鹰类和鱼类的优点,能飞行和适应水性,消化能力强大,能进食腐肉、鲜肉、人肉也不例外。天生敏捷+2,体质+2,感知+2。 … 一击不中。 两米以外的艾琳尼亚扇动翅膀,妄图当着猎魔人的面再度升空。 然而,罗伊目光一寒! “砰—” 瞭望塔里响起震耳欲聋的空气炸裂声。 年轻的猎魔人五指勾勒符咒,闪电般甩出一记阿尔德,将它击翻在地! 艾琳尼亚瘦长的躯体仿佛狂风摧折的树枝,哀嚎着、扑棱翅膀。 猎魔人提着湖女之剑,足趾扣地猛地一跃。 “哗——” 半空掠过一道暗红的剑刃。 阿隆戴特轻而易举分开了皮肉骨骼。 猎魔人行云流水地跳跃,挥剑,落地、甩去剑上血肉。 艾琳尼亚瞬间停止了所有动静。 生满肉皮和褶子的臃肿脖子上,裂开一道血线。 腥热的血液四溅。 脑袋和躯体,仿佛两块重叠的豆腐交错划过。 “骨碌碌。” 滚落到罗伊脚下。 击杀艾琳尼亚,经验值+80,猎魔人lv7(3080/4500) “呼…敢把我当软柿子,银剑还喂不饱你?!” 年轻的猎魔人掏出一把短刀,蹲下身体,动作娴熟地解刨、收割战利品。 “嗯,怪物肝脏、羽毛,艾琳尼亚眼…绝佳的炼金材料!” 瞭望塔另一头的兰伯特吹了个唿哨, “干得漂亮,小子!干净利落,一击致命,法印释放恰到好处,有我当年的风范!” 周围的狼派和蛇派的前辈们,压根没来得及出手,也就一两秒,战斗宣告结束。 “得了吧,别自吹自擂!”奥克斯质疑道,“我打赌你十五岁时,绝对会被这丑东西抓到天上,屁股摔成八瓣!” “可是这东西,为啥会出现在凯尔·莫罕。”罗伊掏了掏耳朵,自动过滤两人的争吵。 据他所知,艾琳尼亚和近亲鸟身女妖、西西加,通常只居住在海边,比如辛特拉和史凯利杰群岛。 对了,关于艾琳尼亚,还有一个典故,罗伊一边剥皮掏出内脏,脑子里转过另一回事。 曾经和珊瑚交流的时候,听她聊起过,一个商人把她形容为“美得好似艾琳尼亚”,然后珊瑚把那家伙传送到了怪物的巢穴,让他亲眼见证。 从此以后世间少了一个不切实际的商人。 罗伊回味的间隙,维瑟米尔环目四顾, “看来以前我们太过忽视家里的‘环境卫生’,也该为凯尔莫罕,清理清理垃圾!” “都找找看,能不能找到艾琳尼亚的巢穴!” 猎魔人们花了不少时间,但没发现别的怪物,只能猜测这头妖鸟来自山林之中,偶然脱离了大部队,才迷失方向。 又过了不到十分钟。 雷索那边有了收获——瞭望塔西侧的一堵断墙内,扒开一层积雪后,找到一个模糊的狼首标记…由利器在坚固的花岗岩墙面上雕刻而成。 图案小巧又模糊,不注意看压根看不清。 因为年代太过久远,经过风吹日晒、雨打雪压,都快彻底消失。 众人将狼派标记的墙砖掀开,露出一个四四方方格子,里面固定着一枚蔚蓝色菱形水晶。 “罗伊,你的启示准确无误…瞭望塔里暗藏机关。”狼派老人凝视着水晶,饱经沧桑的面容上露出缅怀、感叹,以及一丝自责,“我当初是老眼昏花,居然让这个秘密尘封了这么多年。” 如果他能早一些挖掘出狼派蓝图,武装好学派成员,也许过去几个死在危险战斗中的同伴都能活下来。 狼派三人也不由目放异光地盯着年轻的蛇派。 事实上,最初他们并没有把这所谓的启示当回事。 直到现在亲眼见证奇迹,才体会到那种震撼——洞察过去和未来的能力,简直同传说中的先知圣人。 “根据罗伊的说法,这块水晶应该能打开一条秘密通道?”兰伯特食指摩挲着下巴,“接下来怎么做,如何触发?” “显然,这是某种传送门的供能装置…不过看起来好像损坏了。”瑟瑞特手掌覆盖住冰冷的水晶,“无法正常运行。” 琥珀色的瞳孔转身看了身周一圈, “诸位,你们有谁懂得魔法装置维修技术?” “很遗憾,我一直以来仅仅是个剑术导师,并不擅长传送门相关的领域。”维瑟米尔摇头, “基础的魔法知识还行,但这显然太过高深。”杰洛特也无能为力,“需要专业的术士才能处理,比如两百年的驻堡法师。” “奥克斯,你不是挺有本事的,剑术法印、酒量都比我厉害?”兰伯特仰着下巴,冲身边的兜帽猎魔人挑衅道,“你要是能把这玩意儿修好!我就服了你,认你当大哥!” “我虽然不行…”奥克斯冲蛇派小辈猛使眼色,“但我的小兄弟肯定没问题!” “对不对,罗伊?!” “大家有没有听过一句话?”罗伊越过众人,蹲下身体打量这个能量水晶, “什么话?” “遇事不决,阿尔德搞定!” 猎魔人左手勾勒出蓝色的三角符咒,冲着水晶猛然一推, “砰!” 魔力的气流轰击水晶,“嗡”的一声脆响过后,水晶绽放出莹润的蓝光。 同一时间,水晶右侧破开的墙面外,越过一条延伸到半空的木夹板,神异至极地浮现出一个翠绿色旋涡。 旋涡之下,是数十米的高空。 完全没有落脚地,站在边缘俯瞰,巨大的高度差让人头昏眼花。 众人的脸色一瞬间变得很是精彩。 “这个魔法装置,是挺深奥的,看上去也很别致,居然是一个平行旋涡。”艾斯卡尔转头看了一眼嘴角抽搐的杰洛特,语气不无调侃,“接下来,咱们直接跳进去,会不会摔死?” “伙计们,仔细看看这个旋涡的颜色,还能透过它看到下方的积雪覆盖的草地,传送门明显不完整!”雷索笃定道,“跳进去就算不变成尸体,至少也得断几根骨头” “咱们还得找到另一块水晶!” …… 众人不得不佩服驻堡法师的奇思妙想,第二块水晶居然不在瞭望塔内,花了一个小时才在塔外悬崖边的活动砖下找到。 如法炮制一记阿尔德。 第二块能量水晶霎时点亮。 半空中的气流旋涡色泽变得更为翠绿,完全遮掩住下方蚂蚁般的景物。 猎魔人赞叹不已。 距离那次暴民进攻,已经过去了两百多年,两块水晶居然还能工作。 只是久远以前的东西,安全性能丝毫无法保证。 谁知道对面是啥地方? 关于谁来跳旋涡发生了争执。 维瑟米尔老爷子想要身先士卒,别的猎魔人也不甘落后,唾沫横飞地争论起来。 而罗伊暗自将兜帽里的歌尔芬·小黄鸭塞给了光头大汉,眼神交流完毕。 五指连续勾勒出土黄色的符咒和黑色符咒。 昆恩和赫里欧特洛普包裹全身。 物抗加魔抗,双重护盾上身。 心头多了几分底气。 他丢下争论的双方,两步助跑,直接跳进绿色的旋涡! “呼——” 强劲的气流擦身而过。 猎魔人身周改天换地。 仿佛瞬息穿越了一个世界。 一眨眼的功夫,就从光线明亮的半空,坠入一处阴暗逼仄的所在。 “哇呜,跳传送门可比钻传送门舒服便捷多了。” 一点也没有天旋地转的恶心感。 罗伊打了个响指,左手浮现出一团橘黄色的火光。 照亮周围的环境—— 一个狭窄阴暗的山洞。 地面堆满碎石和小巧可爱的林奈木,洞顶往下垂落一条条枯黄藤蔓。 罗伊顶着双重护盾,左手火焰,右手湖女之剑,踮着脚尖,小心翼翼往前走了数米。 不远处,洞穴的出口透出白光。 同时,半空中浮现出一团青光。 一头提着灯笼和短剑的妖灵,尖啸着,张牙舞爪地扑了过来! 猎魔人左手往地面一摁,紫色法阵升腾而起。 湖女之剑舞了个剑花,剑柄斜立在腰前,剑尖指向妖灵,做犁势。 当扑来的妖灵进入法阵,被陷阱束缚的一瞬间,罗伊连续朝着它的胸腹刺出数剑,银剑灼伤起青烟。 他又一矮身,灵活地从妖灵身侧腋下一钻而过,剑尖戳刺它半透明的后背。 “啊—” 妖灵舒展青烟缭绕的身体,发出打击心灵的哀嚎。 罗伊超强意志,加上赫里欧特洛普法印的魔抗效果,直接免疫了哀嚎,趁势痛击。 亚克席法印! 震慑! 接踵而至。 妖灵被定在原地一动不能动。 山洞里,暗红的剑光如瀑布般奔流,淡青色的腐烂身躯被剑光淹没。 仅仅坚持不到两秒。 妖灵带着不甘的尖嚎,化作一堆翠绿的恶灵尘。 击杀妖灵,经验值+70,猎魔人lv7(3150/4500) “这头家伙,居然比一般货色的多了10点经验。” 猎魔人收集好恶灵尘,额外入手一枚小型绿色突变物。 “恶灵尘快要攒够了,还找到这个隐蔽地点。到时候来这儿试试召唤邪灵?” 罗伊思忖着,索性将古威希尔钢剑留在附近,当做传送坐标。 继续往前,在山洞最边缘发现了一具枯骨。 贴身搜索,四张覆满灰尘,却保持完整的蓝图入手——狼派甲胄、手套、长裤、靴子。 另外,还有一张字迹颤抖的“遗书”: 我动不了了,脊椎断了,肝脏或者脾脏被刺穿了,我知道只有一个水晶驱动的情况下跳进传送门是很危险的行为,但那也好过被一群暴怒的农夫抓到弄死。暴民们闯入了高塔,害我无法激发第二颗水晶。我走之前带走了狼派装备图纸——就算瓦林不来救我,希望他会来取这些图纸,顺便救我一命。 我真是痴人说梦,我剩下的的时间不多了。 … “呼…这具尸骨是驻守瞭望塔的其中一位术士吧。查尔德或者海罗尼姆斯?遭受进攻时刚好绘制完图纸。” “没想到堂堂施法者,却被一堆拿草叉的农民逼得走投无路。” “还真是可悲。” 无论是猎魔人还是术士,面对军队一样无穷无尽的,磕了药似的狂暴农民都无能为力。 “但我不一样,打不过,至少能闪烁加传送逃跑。” 罗伊又收好了法师的遗骸,从洞口的悬崖滑了下去。 第九章 驻堡法师皆已阵亡 “这么说这个倒霉鬼摔伤了内脏,没挺过去。”维瑟米尔叹了口气,垂下眼帘,表情很复杂, “你对他们印象咋样?”杰洛特端详完四张狼派的蓝图,又递给身边的兰伯特、艾斯卡尔。 图纸上的装备如果能打造出来,比狼派现有的大路货盔甲不知结实到哪儿去。 但其中涉及很多新型合金和材料,锻造极为麻烦,唯有铁匠宗师能担此重任。 “查尔德、海罗尼姆斯,两个老好人,没有别的术士高冷、臭脸的坏脾气,对待普通学徒同样态度温和。”老爷子眼前依稀浮现出一身紫色学者袍,头发稀疏的两个形象。 维瑟米尔担当狼派剑术导师的青年时期,和驻堡法师交流不多,但心底感激两人对学派的付出。 “我一直有个疑问,凯尔·莫罕的驻堡法师从何而来?艾瑞图萨或者班·阿德术士学院?”罗伊擦了擦额头的汗水,“他们和率领暴徒进攻城堡的法师又有什么区别?” “你老师没跟你解释过?” 被点名的雷索摸了摸鼻子,“我们加入蛇派的时代,格斯维德早已没了驻堡法师。” “那三位很不错,能独自挺过青草试炼七成的死亡率。” 维瑟米尔回忆道, “驻堡法师通常都毕业于术士学院,擅长生物突变、活体实验…大部分和初代猎魔人保持着友好关系,愿意与咱们和平共处。” “驻堡法师对猎魔人学院而言无可或缺,在他们的协助下青草试炼的通过率能提高两到三成。” “煽动暴民的那群法师,又是另一个极端。仅仅把猎魔人当做一种用完就弃的实验素材,偏爱以暴力来篡夺学派的研究成果。” “拿到资料后,实验品就失去了价值。” “很显然,他们已经如愿以偿。所以时至今日,大部分法师既不欣赏猎魔人,也不憎恨,他们不再对猎魔人感兴趣。” 那可不一定,罗伊摇头,脑海中闪过一道倩影。 他就认识一个强大的术士,蛇派下一任驻堡法师的最佳人选。 不过此时,罗伊心头又产生别的疑惑, “维瑟米尔大师,你是第一代猎魔人吗?可曾见过猎魔人的最初创造者,传说中的阿祖烈和科西莫?” 某种程度上,这两位也算是猎魔人初创之地里斯波格城堡的驻堡法师, “准确地说,我属于第二代猎魔人。”维瑟米尔摇头,“从没见到创造者,但年轻时代从前辈口中听到过关于他俩的传说。” “你知道吗,狮鹫派的骑士精神最初便来源于阿祖烈,他在成为法师之前,当过一段时间骑士学徒,竭力帮助他人,想要获得认可。” “而阿祖烈的老师科西莫,拥有永无休止的探究欲,旺盛的好奇心,创造出第一名猎魔人的数十年后,他找到了新的科研目标,就带着弟子离开了已经处于分裂边缘的猎魔人教团。此后在世界各地留下许多传说故事,近一百年却从未再现身。” 至今是死是活无人知晓。 两大法师出走后。 猎魔人教团群龙无首,失去管束,因为理念不同分裂为几个团体,各自带领志同道合者以及屈指可数的法师前往不同的国家,建立了学派。 “孩子,故事也听够了吧,该继续下一站了。”维瑟米尔鼓了下掌,唤回所有人注意力,又把蓝图还给了蛇派猎魔人,“你先把这些宝贝收好,等找全所有图纸再做安排。” “还有,下次遇到危险别这么莽撞,猎魔人可不兴让年轻人挡在前面。” … 下一个藏宝地点,仍然是一座破旧的瞭望塔。 位于凯尔·莫罕西北方。 八人策马而行。 跑至中途的时候发生了一点儿小插曲。 一座积雪压枝的松树林后突然钻出了三头庞大的灰熊。 低沉咆哮穿林而过,鸟雀惊飞、马匹慌了神,猎魔人们狠狠摔了一跤。 丝毫不乱地分作两派。 不约而同地套上了昆恩法印。 猎食者和猎物身份对调。 两派战术出奇地一致。 亚登陷阱闪烁紫光,束缚灰熊的躯体。 再轮流使用亚克席,迷惑灰熊的心智。 趁势用钢剑刺穿眼球,深入袭击脑髓 …… 树丛中,闪烁的法印光芒和凛冽的剑光交织。 此起彼伏的巨兽嚎叫从高亢迅速变得微弱。 不消半分钟。 三头庞然大物重重倒地,皑皑白雪染上了惊心动魄的殷红。 一家子灰熊奄奄一息。 “唰——” 古威希尔穿透最后一只鲜血淋淋的眼眶,罗伊用熊皮擦去剑上血花。 击杀灰熊。 经验值+170,猎魔人lv7(3660/4500) “杰洛特,凯尔·莫罕的灰熊究竟怎么回事,像洛奇一样变异了吗,不需要冬眠?”罗伊嘴上这么问,实际上心里爱死了这些送经验的“熊宝宝”,再来几头,他就能升级! “小子,你的《生物论》绝对不及格!”兰伯特做了个鬼脸,“脂肪没储存够,灰熊冬眠个啥,为了做春梦?” “不过说来也奇怪,自从四位到访之后,凯尔·莫罕好事连连,又是学派蓝图,又是送上门的熊掌…”兰伯特一剑划开灰熊的脖子,开始剥去熊皮,这次战斗众人分外注意,未曾损坏皮毛。 “如果没有这个臭嘴精,更完美!” 维瑟米尔老爷子,摇摇头,关注到另一件事。 蛇派要求罗伊来终结灰熊,说是什么为了试炼。 他才不信这鬼话。 深色的猫瞳扫过一脸兴奋的罗伊,难道这小子除了预知能力,还有别的特殊之处? …… 北方的瞭望塔坐落于一块平地之上。 四周环绕一圈斑驳破损的城墙。 众人刚涌进断裂城墙的缺口。 顷刻间吊坠嗡嗡示警,远处异光浮现,一头遍体腐烂尸斑、半透明的妖灵“奋不顾身”地朝几人发起进攻。 接下来一幕颇为滑稽。 七位猎魔人见敌人只有一头,便好整以暇待在旁边“掠阵”。 把锻炼的机会留给最年轻的猎魔人。 罗伊应付恶灵类怪物,已经相当有经验。 左手连续勾勒黑色和土黄的符咒,赫里欧和昆恩先后加身,提着湖女之剑欺身而上。 紫色亚登陷阱捆缚妖灵。 阿隆戴特洒落暗红光辉。 不到十秒。 妖灵便哀嚎着化作一滩翠绿粉尘。 “恶灵精华、恶灵尘、小型绿色突变物,再加上六十点经验。”罗伊忍不住心情愉悦,杀怪取宝舒服透顶。 …… 围墙内的瞭望塔已经被内部塌陷的碎石块堵住了大门,彻底无法进入。 但众人在塔外找到了一具遗骸,并从碎骨下方挖出了一张狼派银剑蓝图。 以及另一份遗书,来自于驻堡法师海罗尼姆斯的助理,查尔德。 大致意思是,提着草叉、锄头的农民在一队术士率领下进攻了瞭望塔,查尔德将自己锁在了塔内避祸。 毫无疑问,农夫们最终成功暴力破开了塔楼,抢夺、烧毁了绝大部分财物,杀死了可怜的查尔德。 “这么说之前发现的那具尸体来自于海罗尼姆斯…两个驻堡法师无一幸存。”维瑟米尔眼神中的光彩黯淡了下去,找到图纸的喜悦荡然无存,“我本不该抱有奢望,这就是凯尔·莫罕的命运。” “为什么查尔德不打开传送门,傻傻守在瞭望塔内?”罗伊纳闷了。 “也许他没能掌握传送法术,毕竟只是一个助手。”雷索给了个猜测。 “等等,伙计们,这张遗书里还提到了两个人,瓦林…我听过,”杰洛特说,“和维瑟米尔同时期的锻造导师…还有一个叫做艾加的又是谁?” “艾加,一位传奇的锻造大师。”维瑟米尔解释道,“移居凯尔·莫罕的十几位初代猎魔人之一。可惜在外游历时下落不明。这一系列狼派蓝图,便根据他遗留的种种痕迹所绘制。” “仿制品的蓝图都如此精巧,”众人不禁神往,“如果艾加大师亲手打造的狼派装备又该多么强大?” 罗伊又想到另一回事,也许这位传下狼派图纸的艾加,自身实力和在学派中的地位,毫不逊色于蛇派的伊瓦尔·邪眼。 可他也失踪了。 猎魔人学派的前辈们,究竟都去了什么地方? 仅仅是死在某个不知名的角落,成为一处宝藏遗迹? “兄弟们,该出发了,咱们还剩最后一张钢剑图纸。”艾斯卡尔将法师的遗骸收敛好,“等我们找齐图纸,也该给他们更体面的安葬。” 第十章 昔日倒影,百年执念 呼啸的北风掠过群山间的旷野。 灰黑色的厚实大氅悄然披上白霜。 八位猎魔人马不停蹄地赶到要塞西边的旧堡垒,一座斗兽场般的圆形建筑。 从大门口跨入,环顾被野草和灌木占据,破败荒凉的广场。 狼派的年青一代,脸色恍然。 “艾斯卡尔,还有印象吗?咱们小时候在这里受训过…”杰洛特脸色变得柔和。 “持续了得有三四年吧,直到青草试炼。”疤脸大汉回忆着过往,看了眼身边苍老的导师,“维瑟米尔像赶小鸡一样把咱们赶进来,训练剑术,从早上天还没亮,到傍晚太阳落山…每次屁股和胳膊都会肿上一天,腰酸背痛。咱们还互相涂抹药膏来着。” 艾斯卡尔语气一顿,僵硬的脸颊难得多了分笑意,“杰洛特,我记得你的屁股又圆又翘,特别是配上紧身皮裤。” “咳、咳!” “小伙子,你们该感谢我,”老爷子摸了摸上嘴唇的胡须,“要不是我的严格训练,你们早成了水鬼的盘中餐。” “话说回来,你们俩都是我的得意高徒。” “那我了?为啥不带我来这儿训练?”兰伯特仰着下巴,眼神不甘,尖声质问,“为啥我小时候只能在城堡的狭窄院子里跳木桩?” “维瑟米尔,你残忍地剥夺了我的童年乐趣!” “这地方破破烂烂的,没啥可瞧的。而且你来那会儿,我已经上了年纪,精力大不如前,不想每天累死累活跑到这么远来指导你!”老人摇头,“再说有杰洛特和艾斯卡尔陪你训练还嫌不够?” “伙计们,注意!”光头大汉突然大喊,喊声之中。 几个“老顾客”在不远显露身形,带着一阵妖异的青光,虚实变化的半透明躯体。 “旧堡垒里居然有妖灵?”奥克斯诧异,“你们眼神不好使,以前训练的时候没发现?” “当时并没有妖灵。”杰洛特拔出了身后的银剑,一脸笃定,“难道是冬至刚过不久,魔力的潮汐还未完全褪去,妖灵从虚无中复生?” 艾斯卡尔面朝妖灵舞了个剑花,“我觉得它们是外来者。有某种东西把它们束缚在了这里…肯定跟以前的老伙计有关!” …… 八名猎魔人扑了上去。 孤独了七十多年,死寂的旧堡垒再度热闹起来,剑刃破空声,令人心肝儿发颤的妖灵哀嚎声络绎不绝。 但只持续了十秒。 罗伊开始打扫战场。 加上这五份恶灵尘,召唤邪灵法阵所需材料齐全。 经验也来到lv7(4000/4500)。 猎魔人们开始搜索旧堡垒。 … 众人在某处被杂草和积雪掩盖的角落找到了第三具成年男性的骸骨。 不出所料,来自于狼派猎魔人瓦林,那位与维瑟米尔同时代的锻造师和导师。 从他尸体下搜出了最后一张钢剑蓝图,以及一页瓦林斑驳的日记。 大致描绘出最后一天的场景——瓦林正准备利用这张钢剑蓝图锻造出一把极品钢剑,结果还没开炉,就听到了暴徒进攻凯尔·莫罕的号角声。 然后他加入了防卫队。 和手足兄弟共同守卫要塞! 可他死了。 两个法师也没能等到援兵。 维瑟米尔蹲下身体,用一张包裹布将战友的腐朽的骸骨捧了起来。 两位驻堡法师,以及瓦林,不应该曝尸荒野,凯尔·莫罕的墓地才是他们的归宿。 气氛一时消沉。 维瑟米尔身形肉眼可见地佝偻了下去,一天之内目睹三位昔日同伴的尸骨,一时之间情绪上涌。 家园遭到暴民入侵,维瑟米尔作为硕果仅存的几个猎魔人。 无论出于何种原因,两百年过去了,他没能重现昔日辉煌,反倒使学派凋敝至此。 他对不住这些为了学派牺牲的人。 老人心生愧疚。 眉毛胡须皆轻轻颤抖。 狼派猎魔人集体陷入淡淡的伤感情绪。 … “伙计们,还有活儿没干完。”这时,罗伊摁住了脖子间轻颤的吊坠,“束缚妖灵的东西还没找到。” “这附近有魔力波动,肯定离得不远。” 众人缓了缓神,又在周围忙活了半天,却没能发现任何异样。 最后还是经验老道的狼派宗师给出了一种可能。 徽章在震动,却什么也看不到,猎魔人感官也给不出答案。 这种肉眼不可见的魔力波动来自于死者的执念,因为特殊的环境,某些独特的条件,执念被固定在原地。 经久不散。 他们需要通过某种方式,把执念具象化,以此来找寻线索。 破魔专家维瑟米尔利用轮注粉尘,在魔力环绕的区域勾画出一个布满上古字符的圆形法阵。 静待片刻。 两个淡黑色、半透明身影出现在法阵之中。 朦胧模糊,仅能从体型看出是一个背负双剑的秃头猎魔人,与一个身材瘦小的男孩儿。 黑影不稳定地闪烁,发出往日的回音。仅仅一句,却栩栩如生,好似在眼前说话。 “你拿的是剑还是打蛋器,用手腕挥剑、不要用手肘,再来一次!” 简短的话音落下,影像消失。 法阵的粉尘也变得如同漆黑的木炭,彻底失去效力。 “这…”维瑟米尔嘴唇颤抖,就在刚才他分明看到了昔日的同窗好友,“瓦林?!” “你的意思是,这道执念,来自于两百多年前?”兰伯特难以置信地说。 究竟是多么强烈的执念才能在现实中停留上百年? “毋庸置疑,要么是瓦林大师,要么是那个…猎魔人学徒。” …… 执念不止一处。 在某处破败房屋后,众人又找到了第二道影像。 瓦林仍然在疾声厉色地训斥年幼的学徒! “你未经我的允许停止训练,快爬起来继续,流血不是借口! 扯下绷带,继续练习,我说你过关了才可以疗伤!” … “这家伙,比维瑟米尔当初严厉得多!老头子至少会让咱们包扎伤口。”兰伯特摇摇头,自言自语, “说来也奇怪,几十年过去了,我偏偏还记得维瑟米尔打骂我的场景。” 在场所有人的眼神怅然。 无论蛇派还是狼派,都接受过导师严厉苛刻的教导。 虽然当时是痛苦的、难堪的,现在回想起来,却恍如昨日,让他们感到异常地亲切。 “兄弟们,这就是现实…”杰洛特突然感慨,“幸福和快乐的时光,通常转瞬即逝。痛苦才难以忘记、刻骨铭心!” … 猎魔人们又在城垛上找到了第三处往日的倒影! “号角声?” 疑似瓦林的黑影大喊, “有大事发生了,快躲起来,等我回来! 我知道你们拿过实剑训练,但你们的技巧和力量差的惊人!躲到那些岩石后面别出声!” …… “你们发现没,执念里只有瓦林的声音,这个孩子…”瑟瑞特若有所思,“从始至终没开过口,他是哑巴吗?” “他不是哑巴。”光头大汉琥珀色的瞳孔扫了眼城垛角落,一具孩童娇小的骸骨赫然在目。“他是执念的主人,他把导师的训斥和教导牢牢记在了心里!” 是啊,记了两百年都未曾忘记。 猎魔人们怔怔出神。 他们和这学徒的经历出奇一致,从加入学院受训开始,过了几十年。 脑海里印象最深刻的人,不是爱人、朋友、或者敌人。 而是在童年时期,给与他们严厉指导的导师! 猎魔人学校师生之间,因为玄之又玄的意外律,产生了某种超乎想象的羁绊。 跨越了生死。 战胜了时间。 … 杰洛特上前捧起了学徒的遗骨,接着猫瞳闪过一缕凶光。 哪怕过去两百年,也能看到骨头上的伤口。 而且从种种迹象来看,这名死去的学徒当时尚未服用青草药剂,属于正常人。 可入侵者,并没对他手下留情。 “在城堡里阴魂不散的肯定就是这孩子,他的执念束缚住了妖灵。”杰洛特说,“死亡之后,他仍然记挂着导师的谆谆教诲。” “我想他最大的遗憾是未能获得瓦林的认可,成为一名真正的猎魔人。”艾斯卡尔说,“咱们带他回去好好安葬,按照狼派猎魔人的传统,给他配上两把称手的武器。这样他才能安息,执念才会彻底消失。” “嗯。” 罗伊目光扫过四名狼派。 嘴角微弯。 年轻一代,尤其是杰洛特、艾斯卡尔,原本已经没有那么认同猎魔人职业。 甚至不想再传承下去。 但今天,在自己的刻意引导之下,他们亲眼目睹一个到死都记挂着猎魔人身份的虔诚灵魂。 总该有所触动了吧? 而且此行拿到了全套蓝图,完美验证自己的启示能力。 回去过后,自己也能借启示之名发挥,尝试说服他们。 … 众人携带着四具骸骨,面色沉重离开了旧堡垒。 返回凯尔莫罕。 胸膛中仿佛燃起了一把火。 叫做悲伤和愤怒。 第十一章 我们联合,为了未来! 夜幕低垂。 猎魔人将四具遗骸葬入墓园、哀悼一番后,返回了凯尔·莫罕。 这一天的晚餐格外沉闷。 众人无精打采低头扒拉餐盘中的食物。 罗伊环顾了一圈默不作声的同伴,灯光下,一张张脸上表情各异,或是伤感、沮丧,或是隐隐的愤怒… 他们陶醉在各自的情绪里。 没人站起来开个头。 “伙计们,虽然死者已经得到体面的葬礼,但那还不够。”罗伊忍不住开了口, “血淋淋的教训摆在眼前,我们必须汲取经验!” 众人被突然的声音惊醒,数双琥珀色的竖瞳转向了席位间,最年轻的猎魔人,不由侧耳聆听。 “单独一个学派,哪怕在全盛时期,也抵挡不住心怀叵测的术士煽动的暴力!” “为了不辜负学派前辈的牺牲,避免两百年前的惨剧重演——” 罗伊语气一顿,他豁然从座位上起身,声音变得更为高亢、洪亮, “猎魔人必须团结在一起,守望互助,共同抵御外敌!” “罗伊,你指的是狼派和蛇派的同盟?”维瑟米尔沧桑的脸颊露出一抹释然,转身看了眼三位学生,他们点头。“我想这应该没问题,但具体细节…” “不只是同盟,”罗伊激动地说,“我指的是更加紧密的联系,两个学校融为一体,进一步组成兄弟——” “咳咳!”光头大汉突然打断了学生的发言,并狠狠瞪了他一眼,转移了话题,“各位兄弟,我们来谈点更务实的。” “现在六张蓝图都找齐了,接下来有什么打算,要不把武器装备都锻造出来?” “这种事情急不得。”杰洛特摆摆手,“蓝图大家都见过,涉及到新型合金,花销不菲,依照咱们这行的收入水平,就算我和兰伯特、艾斯卡尔在外面省吃俭用干上一年的委托,都不一定攒得下这笔钱。” 兰伯特和艾斯卡尔闻言面露窘色。 作为最传统的猎魔人,他们通常只接取铲除怪物的委托——危险且损耗巨大。 修理装备、补充魔药、疗伤、赶路…零零总总地扣下来,报酬所剩无几。 这么多年过去了,四人也没能存够钱把凯尔·莫罕从头到尾修缮一遍。 蛇派众人也翻阅过图纸,艾加不愧为初代传奇猎魔人,由他传承下来的武器盔甲工艺精湛新颖,造价和锻造难度超过了猎魔人见过的猫派,蛇派、以及飞狮怪。 这么一套狼派装备,保守估计,没有三四千克朗造不出来。 这委实是笔巨款。 蛇派若扣除诺城那一次清缴巨头的大丰收,总共的财产也就两千多克朗。 … “除了钱的问题,铁匠人选也很重要。蓝图上记载的锻造流程相当之复杂,我想除了锻造大师,没人能完美打造出来。” 艾斯卡尔摇摇头, “哦,维瑟米尔大师也办不到?” “瓦林才是铸造导师,”老人摇摇头,脸色郁郁,似乎还沉浸在白天的回忆里,“我的铁匠技术只能算凑合。毕竟几百年也不是白活的,但缺了一点天分,有时候差那么一点,就永远够不上大师级的水准。整个狼派也只有贝…” 老人声音一顿,话锋一转,“短时间内不可能把蓝图转换为成品,你们不如先拿去复刻一遍。” … “铁匠人选暂且不论。” “维瑟米尔大师,关于贵派匮乏的资金,我们有个提议,”瑟瑞特说,“几位可愿意听一听?” “说来听听。” “如果光靠委托挣钱效率未免太低。我们找到了另一条发财路——就在诺维格瑞,蛇派不久之前干了一笔大买卖,从一位‘大富豪’手里拿到商业区两间店铺…” “什么委托,能不能介绍给我?不对,”兰伯特被吓了一跳,眼神狐疑,“该不会抢劫了一个大户人家吧?” “额…这不是重点。”瑟瑞特脸颊抽搐,“我们开了一家药剂店,一家歌舞厅。跟诺城的一位巨头搭上了线。” “药剂店肯定不会仅仅一家,等诺城的总部稳定下来,我们会继续往别的城市扩张。” “凯尔·莫罕和咱们蛇派结盟已成定局。” “几位作为盟友,要是愿意,以后可以帮咱们坐镇分店。以炼金技术,和武力入股。绝对比脏累又危险的狩猎委托挣得多。” “你们要是觉得沉闷,还有另一条路子,诺城的收藏家和咱们关系不错。他很乐意聘用像几位一般身手高超又讲究原则的大师。” “工作内容简单,时间安排自由,主要负责培训手下以及安保工作,薪酬绝对让诸位满意。” 用利益牵扯加深与狼派的联系,也是众人的计划之一。 兰伯特听完明显意动。 年轻人并不介意尝试点新东西。 “我怎么感觉四位提前挖好了坑,等着咱们往下跳?先找到蓝图,正好缺少购买材料的资金,再就顺势把咱们‘哄骗过去’。”杰洛特缓缓地说,目光扫过其他猎魔人, “但很抱歉,按照狼派的传统,我们主要替人处理魔物谋生,跑去做专职炼金师、给有钱人当长期保镖,还算什么猎魔人?” “几位的好意,我们心领了。” “杰洛特、维瑟米尔、艾斯卡尔,你们还真是传统啊。” 罗伊无奈又带点愤怒地摇头,经历了这几天一系列事之后,他委实有些看不懂狼派的做法了。 把古老的传统奉若圭臬,仍由世人唾骂,过得清贫潦倒,坐看学派日渐衰败,放任这么大一座堡垒破破烂烂地地屹立了上百年,甚至都没能修缮一番。 从不主动寻求改变。 哪怕蛇派现在把一个改变的机会放在眼前。 他们也不愿意尝试。 罗伊实在看不过去了!他要扭转这一切。 光头大汉瞧出了学生脸上的异样,再次给了他一个严厉眼神警告。 但罗伊这回只是摇摇头。 脸颊绷紧,神情坚决。 “资金先不提了,四位不愿,我们也不强求。” “我想说一说这几天相处下来,我对诸位狼派兄弟的看法。” 暗金的瞳孔一一掠过维瑟米尔、杰洛特、兰伯特、艾斯卡尔。 “哦,小子,你果然一点儿也不懂得尊重前辈!”兰伯特挑了挑眉梢,忽而一笑,“但我喜欢你的坦诚,你对咱们有意见?我洗耳恭听!” 罗伊毫不客气,掰着手指,细数几人的固执之处, “我已经看出狼学派的态度。坚持靠意外律招收学徒,却又放弃了自己的意外之子。” “没错,说的就是你们,杰洛特,你放弃了辛特拉的小公主希里,艾斯卡尔,你放弃了叫做戴德莉的,上一代坎恭恩统治者,给你留下脸上这道疤痕的女孩儿。” 被点名的两人,脸色一变。 尤其是艾斯卡尔,他不记得自己告诉过对方这种秘事。 维瑟米尔眼神复杂,却只是安静聆听。 兰伯特揶揄地看了两名同伴一眼。 “这也就罢了。坚持靠那些危险的委托挣钱,你们认为这种行为很高尚吗?大多数雇主不止不会感激你们,反而会唾骂、侮辱!而且怪物越来越少,钱越来越难赚。” “坚持一些不合时代的传统,别说是打造狼派装备,也许某一天,你们…穷得没钱治伤!” “如果不谋求改变,”罗伊加重了语气,“继续这么得过且过下去,毫无疑问,凯尔·莫罕在不久的将来会彻底变成鬼城!” …… “闭嘴,小鬼!”雷索声色俱厉地呵斥。 “小子,虽然你是凯尔·莫罕的客人,但你没有资格冲着咱们说教!”兰伯特按捺不住拍案而起,吹胡子瞪眼。 “你才多少岁,你又了解些什么?别以为年纪小,就可以在这儿地大放厥词!” 然而杰洛特三人保持沉默。 “我说错了吗,诸位,连旧堡垒里的幽灵都还记挂凯尔·莫罕昔日的辉煌,谨记猎魔人的身份,你们就不想让狼派重新焕发生机?” “两个学派好不容易聚到一块儿,改变契机就摆在眼前,不能主动抓住它吗?” “够了,小鬼!” “没关系的,雷索大师,让他说。”维瑟米尔交叠双臂,沧桑的脸颊上却带着一抹感叹和欣赏,“年轻人若没有几分狂傲,反而太过虚伪。” “罗伊,尽情地说吧,说出你对咱们,对凯尔·莫罕所有意见。” “我们几个家伙都年纪大了,老眼昏花,观念陈旧,也许有的错误,自己找不到。需要一个旁观者,一个勇敢的人把它指出来。” 罗伊深呼一口气,目注视着狼派的四位前辈。 “我清楚你们的顾忌。” “杰洛特、艾斯卡尔,在你们心中,猎魔人的牺牲远大于意义。所以你们甚至不想招收学徒,不想让别的孩子忍受痛苦,我说的对吗?” 两个狼派,八十来岁,却从没有收过一位学徒。 很大的可能,是他们不愿。 旁听的维瑟米尔悄然颔首。 “罗伊,你体会过那种感觉。”杰洛特嘴唇蠕动,辩解了一句。 “我当然明白,青草煎药让我痛苦了好几个月,这是事实。”罗伊说,“但这可以解决。咱们联合起来,研究、改良药剂配方,提高生存率,减轻痛苦!” “就像创造者阿祖烈、科西莫做过的那样,为以后的猎魔人学徒、我们未来的学生铺平道路!” 这一瞬间,好几个猎魔人眼中闪过一丝憧憬。 降低青草试炼死亡率,是所有猎魔人的夙愿。 “小子,我就说你啥都不懂,”兰伯特却不屑地反驳,“即便咱们联合起来,光凭几个猎魔人成得了什么气候?又能改变什么?” “没有术士,那一堆魔法驱动的炼金装置,只能让我们一筹莫展!百分之七的学徒将死在试炼之中。” “首先…”罗伊语调平稳地反驳,“我有相熟的术士,而且她对猎魔人突变很感兴趣,甚至帮我主持了蛇派的青草试炼。她也愿意为更多猎魔人学徒提供帮助,来换取实验数据!” 狼派猎魔人们脸色变化。 “其次,杰洛特啊杰洛特,你不是认识叶奈法吗?她身为皇家顾问,魔法造诣也不低。这么多年,你为什么不主动邀请她到凯尔·莫罕,替你们的学徒主持青草试炼!” “你从来没有往这方面考虑过?” 白狼被说得讷讷无言。 他与叶奈法,恩怨纠缠数十年。 分分合合,但此前他从未提出过这方面的请求。 作为一个随遇而安的猎魔人。 杰洛特只恪守学派中立的原则,遵循着古老的传统。却从未主动为濒临灭亡的学派考虑过。 莫名,被说的有些赧然。 “诸位,想一想吧,为什么总是抱怨,没有术士、缺乏实验条件、青草试炼死亡率高?” “为什么不主动地去改善这一切!” 罗伊的声音越发高亢。 “我们先联合起来,汇集手上所有资源,建立猎魔人兄弟会的基业,再拉拢术士、施法者,发展茁壮!我们寿命很长,足够做好周密的计划,一步又一步实现目标!” “我也知道这难如登天,但不做尝试就放弃,宣称所谓的牺牲大于意义,那是在逃避!” “那是懦夫的行径!” 年轻的猎魔人话音一顿。 整个房间大厅变得死一般沉寂。 烛光下,狼派众人看向那人的眼神,充满了惊讶。 而蛇派三人也好不到哪儿去。 “臭小子,不是说好了这次拜访以拉拢为主,先建立个互助盟约吗?”瑟瑞特冲着罗伊做了个凶恶的表情,嘀咕了一句。 雷索叹了口气,深感学生翅膀长硬了。 奥克斯冲他挤眉弄眼,满脸欣赏。 “咕噜。” 艾斯卡尔有些口干舌燥地吞了口酒水。 灯光下,脸上的疤痕隐隐泛起红光。 “杰洛特,当初在辛特拉他就是用这番话打动你的?” 杰洛特点头,闷了口酒。 刚才被火力全开的年轻人连续质问,又提到了叶奈法的糟糕事,他心情糟透了。 甚至开始自责。 无法否认,年轻的蛇派的确切中某些要点。 “还真是一个充满想象力,胆大包天的年轻人。”维瑟米尔轻呼了口气,已经很多年没有听到如此雄心壮志的一番话了。曾几何时,自己未满五十岁那会儿,也是这般不知天高地厚。 后来被现实教育。 低下了头。 他的话虽然过于理想化,但充满了蓬勃的朝气。 相比起来,狼派的年青一代如同一潭死水,循规蹈矩,却难以有任何突破。 “罗伊,你才十五岁,为什么会产生这种大胆的想法,猎魔人兄弟会,闻所未闻。” 罗伊看着老爷子鼓励的眼神,抿了抿嘴唇, “身为猎魔人,我认同自己身份,但我不喜欢死气沉沉的氛围,不喜欢民众被胡编乱造的谎话蒙蔽,莫名其妙地敌视我们的态度。这些都糟糕透顶!” “我…我们蛇派要改变这一切,我们正在为之努力!” “勇气可嘉的小子…难道拥有先知能力的人,天生也有异于常人的远大理想和勃勃野心?”兰伯特干巴巴地说,事实上,他刚才有一点被打动了,身为狼派最年轻的一位,他胸中热血还没散尽,但初创的组织,意味着责任和数不清的杂务,他还年轻,没玩够了。 “小子,听你这番话,看你的态度,我怎么觉得你就像个诗歌、戏剧里描绘的,一位里妄图复国的王子。” “我的话很疯狂,但我不是疯子,什么复国,推翻王国统治,那不现实!”罗伊摇头,“猎魔人只要团结起来,争取一个小的可怜的生存空间。” “不再像过街老鼠、被人民憎恨歧视!” “行走于阳光之下,和别的组织拥有一样的权利,健康地发展、延续、壮大!” 第一次听到这种豪言壮语,狼派众人不由精神一震。 … “那么,维瑟米尔、杰洛特、艾斯卡尔、兰伯特,诸位意下如何?”罗伊满怀希望地说描绘蓝图, “不止是简陋的互助协议,蛇派和狼派,包括在诺城的猫派!我们联合,共建基地,分享知识,向全体成员开放炼金配方、装备蓝图、剑术、法印…” “寻找其他学派猎魔人的踪迹!” “邀请熟悉的术士成为新基地的驻堡法师,改良配方,提高青草试炼生存率!” “从各大学派的光荣传统中,提取精华,总结出一套最为完善的学徒培养方案。” “等等…”维瑟米尔打断道,“你刚才提到猫派?” “没错,蛇派在不久前结交了两位猫派好友,猫学派中的理智派,绝非残忍嗜杀的疯子。他们,已经答应加入猎魔人兄弟会!” 瑟瑞特捂住了脸。 他不记得猫鹫和凯亚恩同意过这事儿。 但,大概不会反对? 杰洛特内心最是惊讶,他一直认为罗伊的想法过于天真和不切实际。 但辛特拉一别才半年多的光景,居然能忽悠到两名猫派猎魔人。 难道疯子和疯子容易凑成一堆儿? 但事实摆在眼前,他心头多了一点重视。 … “抱歉,罗伊,事关重大,我们得慎重考虑,关于猎魔人…额…兄弟会。”维瑟米尔和三名同伴交换了个眼神,“在诸位离开之前,肯定会给出答案。” 罗伊相当不满地撇了撇嘴。 什么叫离开之前。 他从四人脸上看出了敷衍。 这可与他的预期目标相去甚远。 但转念一想也对,狼派保持中立的传统、被动的态度上百年。 怎么可能因为他一席话就改变立场。 暗金瞳孔熠熠生辉。 罗伊暗自下了决心。 狼派敷衍、不愿意改变。 那么我就给一个改变的理由,逼着他们不得不改变! “经过狼派图纸一事,想必大家也该清楚,我拥有某种…” “小子,别炫耀了,我已经知道您是一位‘先知’。”兰伯特嗤笑了一声调侃道, 罗伊突然一眨不眨地盯着兰伯特,直到后者尴尬地敛去了笑容。 “罗伊,你已经充分证明自己的特殊才能。”杰洛特点头。 “不瞒诸位,我今天之所以唐突地提出这个建议,还有另一个重要的原因。”罗伊缓缓地说着,眼神一一扫过四位狼派。 目光中闪过可惜和怜悯。 狼派众人愁眉紧锁,心头涌起不祥的预感。 难道这家伙又得到了什么启示? “我看到了一个充满绝望的未来!” “十年以后,会有比曾经袭击凯尔·莫罕的暴徒和法师更加恐怖的敌人来袭!” “结局比猎魔人比武大会更加血腥残酷!” “如果诸位不寻求改变,不联合别的势力,你们的家园,狼派的堡垒,统统会化作乌有!” “而只有猎魔人才能拯救猎魔人!” “不联合,死路一条!” 虽然罗已经提前杀死了火蜥蜴帮的首脑阿扎·贾维德,但谁知道会不会有另一个组织图谋突变配方。 何况狼派的敌人,翱翔天际的幽灵骑士、异位面的艾恩·艾尔精灵,以及强大而神秘的法师威尔佛戈兹仍然躲在某个地方,策划阴谋。 杰洛特、艾斯卡尔、兰伯特,脸色都变得很难看。 “你确定,这座破城堡,还有什么值得图谋的东西?” “我只看到入侵者很强大,堪比军队。” 维瑟米尔垂下头,表情很是复杂。 大厅之中一片死寂。 狼派蓝图,猫派的加入,凯尔·莫罕悲惨的未来。 三管齐下。 如果还不能打动凯尔·莫罕四剑客… “罗伊,感谢你的提醒。”维瑟米尔深吸了口气,“事实上,我支持你的想法,如果我再年轻个五十岁,肯定会加入你们干一番事业,” “但如今,这把老骨头实在经不起太大的折腾…若是你预言的那一天到来。”老人转过脸,深情地打量这座位腐朽的堡垒,“我会陪它走完最后一刻。” “维瑟米尔,无论如何,蛇派作为盟友跟凯尔·莫罕站在一起。”雷索强调道。 老人感激又歉意地起身,“我现在累得头晕眼花,先去歇着了,兄弟会的事就问问杰洛特三个家伙。他们还年轻。” 杰洛特看了眼意有所指的导师,目光又扫过兰伯特艾斯卡尔, “罗伊,你可给咱们出了个世纪大难题,我们要内部讨论,有结果了再告诉你。” 第十二章 召唤邪灵 当天晚餐后,往死里热闹欢快的饭后活动全部取消。 狼派散了个精光。 雷索和奥克斯兄弟则带着蛇派图纸一同返回房间,准备全部复刻一遍。 而罗伊似乎得罪了所有人,孤零零留在大厅。 无奈独自回到了卧室。 “呼…歌尔芬,我是不是做的太过火了,急于求成?”罗伊揉着鸭子毛茸茸的脑袋,心头有那么一丝犹豫,也许该听雷索的劝告。 与凯尔莫罕达成简单的互助协议即可。 “嘎…嘎…”扁平的长嘴安慰地啄了啄主人的手心儿,脚蹼站在他的膝盖上,跳舞似地旋转了一圈毛茸茸、肥嘟嘟的身躯。 “哈哈,你是支持我的对吧。好女孩儿,有你支持,我就不会放弃!” 暗金的瞳孔透过铁窗,望向夜空中零落的星辰,罗伊脸色重新变得坚定,“等他们考虑好了,如果仍旧不答应,那我就挨个挨个说服。” 罗伊还掌握着很多未来信息,关于四位狼派成员,没来得及派上用场。 …… 做完决定,他舒了口气,心念一动。 摇曳烛光下,凯尔莫罕塔楼里,静坐在木板床上的年轻人突然诡异消失。 罗伊只觉眼前一黑,四周改天换地,已经从凯尔莫罕传送到白天击杀妖灵的那口狭窄山洞。 寒冬的深夜,万籁俱静,隧道里漆黑一片,天空昏暗的星辰都不愿垂怜些许光辉。 冷冽的寒风从洞口外刮来,罗伊揉了揉脸颊,将火把固定于缠绕的山壁藤蔓之间。 捡起作为传送坐标的古威希尔,把歌尔芬·小黄鸭放到身边。 原地打坐进入冥想,恢复白天战斗、和传送耗费的魔力。 两小时后。 昏暗的山洞里闪过一道暗金的光芒。 状态恢复完美的猎魔人伸手一挥,空荡荡的山洞中央赫然出现一座栩栩如生的猫形石雕,体型不逊于花豹,一对黑宝石般的眸子闪烁邪异的光芒。 仿佛随时会活过来。 “吼!” “吼!” 突然,清越、高亢的嘶鸣在山洞中炸裂。 解除变形的歌尔芬·狮鹫,乖巧地趴在猎魔人脚边,盯着雕像如临大敌,激动地叫唤。 “别怕,这是假的,假的!” “吼?” 罗伊拍了拍宠物的毛绒绒的脖子,凝视它偌大的体型,脸色欣慰。 按照牛堡学者莱纳斯·皮特的计划表调养之后,歌尔芬一直处在高速发育的状态,如今体型已经不亚于一头成年雄狮。 脖子间的灰色鬃毛浓密油亮,神骏的双翼舒展开来超过了两米,后爪犹如黝黑的镰刀,长喙锋利富有光泽。 暖黄色的皮毛下,身躯呈现漂亮的流线型,隐隐有肌肉隆起。 这头鹰首狮身的小兽,不知不觉间,多了几分顶级捕食者的风采。 “好了,你出去玩吧!” 猎魔人左手顺着它脖子间的狮鬃一直捋到毛球似的尾巴尖。 然后吹了口哨。 狮鹫浑身一个激灵,脑袋往他大腿上一蹭,便鼓动翅膀欢叫着飞入了山洞外,雪夜之中。 开始例行狩猎。 … “兹兹兹…” 猎魔人绕着猫灵石雕洒落惨白的粉尘,由大量恶灵精华、恶灵尘调配而成。 直到白天在旧堡垒处理完数头妖灵,他才攒到足够的分量。 地面逐渐勾勒出一个苍白的六芒星法阵。 来自于已经死亡的术士马提鸥的口述,召唤邪灵的仪式。 圆圈和六芒星间的空隙位置画满蝌蚪似扭曲的上古语符文。 “唰—” 古威希尔割开一层浅浅的皮肤。 鲜血顺着猎魔人的指尖,滴落到法阵之中。 温热的血液渗入一圈惨白的纹路,法阵染上了殷红。 “啵—啵—” 罗伊扒开了两支软木塞。 “咕噜咕噜…” 雷霆+派翠的魔药下肚。 年轻英俊的脸庞浮现出一排乌黑的血管。 五官变得狰狞,扭曲。 猎魔人不确定马提鸥有没有留手,这法阵召唤出的又是不是邪灵。 以防万一,他必须做好充足的准备。 先和召唤的怪物过两手,打不过就传送到歌尔芬身边逃命! 左手五指飞快地勾勒。 半空浮现出漆黑的三角符咒、接着是淡黄色的三角符咒。 昆恩和赫里欧加身。 两层光芒绕着猎魔人浑身流转不息。 他又勾勒出第三道法印。 亚登陷阱的紫光包裹住石雕。 猎魔人神色严谨,开始抑扬顿挫地念诵咒语。 上古语… (古老的灵魂) “hen saov” (来到远方的黑色的山谷) “aép bea dhu dol” (发下告别的誓言。) “zvaere va faill…” … 晦涩、幽邃的咒语起初轻微得如同连绵细雨。 但猎魔人念得越来越快,声音越来越高亢、急促、宏大。 随着咒语的递进。 山洞里仿佛下起了暴雨,电闪雷鸣! 轰隆的雷声震耳欲聋! 洞顶簌簌抖落碎石。 “呼呼”的狂风在不知名的黑暗中鼓荡。 吹得倒挂的藤蔓有如群魔乱舞。 墙壁上的火把摇曳。 火光时而大涨、时而近乎熄灭。 猫灵石雕的影子投射到地面,诡异地一阵蠕动。 此时此刻整座法阵成了囚笼。 而倒影则是囚犯! 咒语进入尾声。 “咔嚓—” 清脆诡异的声响,在法阵上空,洞顶下方响起,犹如蛋壳破碎。 虚空中裂开一道肉眼可见的漆黑的狭缝。 红黑交织的不祥光芒,冻结血液的阴冷气息透了出来。 猎魔人心脏扑通扑通,瞳孔收缩。 一只黑得毫无杂志的猫科动物的爪子探出了裂隙。 不到常人拇指大小。 然而爪子突然绷紧撑住裂缝边缘,锋利如匕首的指甲从肉垫中钻出,尖端闪烁幽光和血光—— 紧接着,一头掌面大小的黑猫探出了半截身体。 小巧的身躯惹人怜爱,然而瞪得浑圆的瞳孔却殷红如血,暴戾、残忍,溢出了眼眶。 扭曲现实。 摄人心魄。 猫 ? 身份:邪灵(以灵魂形态存在的异位面生物。) 属性: ? 技能: 虚无之躯(被动固化):邪灵猫比妖灵更加不可触碰,免疫任何物理攻击。 占据(被动固化):邪灵猫能选择一个生物进行占据,若意志力薄弱,则会被它彻底夺取身体,沦为毫无理智的杀戮机器。 邪灵哀嚎(被动固化):邪灵猫发出一道打击灵魂的能量声波,意志薄弱者将暂时丧失意识。 …… 猎魔人念罢咒语。 邪灵猫轻盈一跃,降临现实世界,尾巴高高翘起,黝黑的四爪踩着虚空台阶,化作一团黑光,身形有若鬼魅地奔向了猫灵石雕。 “喵——” 一道无形的能量声波以它狂奔的轨迹为中心席卷四周,瞬间波及猎魔人身体,却被一层漆黑的光罩抵消。 “当着我的面还想逃跑?来吧,我给你准备了一个更好的去处!”猎魔人暗金的瞳孔遥遥锁定目标。 但并没有急着动用震慑。 五指飞快勾勒蓝色三角符咒,瞄准漆黑的光团一推! “砰——” 空气炸裂,魔力的激流钻出掌心,瞬间击中邪灵。 它被猛地推开,偏离了石雕, 摇头晃脑。 再度发出刺耳的嚎叫。 然而荡人心魄的声波再次被赫里欧抵消。 猎魔人面不改色。 左手五指推出,又朝它甩出一记伊格尼法印。 橘红的火蛇舔舐猫灵虚无的身躯,却没能造成实质伤害。 但猎魔人一而再地挑衅,反而激怒了它! 炸毛般低吼了一声,尾巴倒竖,露出惨白的獠牙,挥舞黝黑利爪,扑向罗伊! “震慑!” 猩红的光芒涌现,虚空之中隐约传来海浪拍打礁石的回响。 罗伊身后。 血色星海激荡澎湃! 刮起腥风催人欲吐! 鲜血浇筑的触须钻出虚空,打横一挥—— “哗—拉—” 送上门的邪灵猫,瞬间被触手绞住。 收缩、缠绕、碾压! 轻而易举被绞成碎片! 触手上的无数吸盘大张,贪婪地享用、吞吸。 不到一秒! 种种异象全部消失! 山洞再度恢复了平静。 仿佛那头异位面的邪灵从没降临这个世界。 “你吞噬了邪灵猫,经验值+310,猎魔人lv7(4310/4500)。” “呼…那家伙…马提鸥居然没骗我,这法子能成功召唤邪灵。”罗伊脸色振奋地挥了挥了拳头。 这次的邪灵比上次神殿岛下的多了十点经验,意味着更加强大。 可它在震慑之下,仍然不堪一击。 这也验证了召唤邪灵是一条有效的经验获取渠道。 可惜镌刻法阵的材料难寻,每一个法阵使用次数有限。 暗金瞳孔转向余热尚存的法阵。 苍白与嫣红交织,相比召唤之前,明显流失了某种物质,猎魔人能感觉到。 “不过彻底废弃之前再来一次没问题,足够存满经验。” 罗伊盘膝在地开始冥想,等待震慑冷却完毕 夜风冰冷。 他得心情一片火热。 这注定是个收获之夜。 第十三章 导游兰伯特 清晨。 从冥想中醒来的猎魔人看了眼模板,快活得想要跳舞。 收集了一个多月的材料,一晚上挥霍一空,却换了整整六百多点经验。 一切都是值得的。 如今经验已经攒满,一记全面恢复蓄势待发,飞狮怪青草煎药的材料也准备得差不多。 罗伊快要满足中级猎魔人的就职条件— 猎魔人lv7(4630/4500)。 阶段:初级猎魔人 中级达成条件: 1.饮下非蛇派的第二种青草煎药 2.猎杀单项属性超过10或更强的魔力生物10/10 3.获得普通级突变诱发物8/10 再收集两枚普通级突变物,一旦回到诺城,就该请珊瑚主持第二次试炼了。 …… 随手把歌尔芬·松鼠塞入兜帽,罗伊下了塔楼,琢磨着再见见狼派的伙计,逐个击破,洗脑灌输理念,就先从最多愁善感的杰洛特开始。 白狼所牵肠挂肚的四个人,自己都一清二楚,可以精准打击弱点。 罗伊走到半路,在塔楼外迎面撞上了兰伯特。 这位最年轻的狼派猎魔人一身黑色的竖领皮甲和紧身皮裤,肩后冒出两把剑柄,山字形的头发梳得油光瓦亮,似乎打算出趟远门。 这家伙走在路上嘴里便嘀咕个不停,脸上那道浅浅的疤痕都带着一抹兴奋和忐忑。 “伙计,昨天你们的提议是认真的吗?” 难道他们同意了? 罗伊听得心头一喜,诚恳地说,“我从不说谎,兰伯特,猎魔人兄弟会随时欢迎诸位加入!” “得了吧,小子,你该知道我指的不是兄弟会!”兰伯特摇摇头,一脸嫌弃,“昨晚光是坐那儿听你打鸡血似地演讲,我都嫌累得慌。” “建立联合组织,研究突变配方,说得轻巧,但我不是傻子,没那么容易被人打动!把时间花在这些事上,我还有什么人身自由?” 兰伯特一脸吊儿郎当, “本人胸无大志,亦没有什么理想抱负,只愿当个泡妞、打昆特的自由雇佣兵,兄弟会负担太重。” “其实也有轻松的选择。” “小子,暂时别忽悠我了,行吗?” 罗伊无奈点头,“杰洛特和艾斯卡尔又是怎么想的,你们昨晚讨论出什么结果?” 兰伯特摇头,“我们一致认为你的想法有可取之处,但过于激进、超前。现阶段蛇派和狼派维持盟友关系最为合适,比如每年冬天聚一聚,为彼此的功绩喝酒庆祝,纪念战死的同袍。” “要建立猎魔人兄弟会,应该等到下一个阶段。” 可第一次北境战争要来了,你们不愿意搭上顺风车吗? 罗伊心头说了一句,嘴上却道, “时间紧迫,你们没意识到危险性,十多年后…” “别老是重复这套糊弄我,未来的事情谁又说得准?”兰伯特摇头地打断道,“如果真有危险,咱们再见招拆招!” 罗伊眯着眼斜睨了他一眼。 看来只能实施第二套计划。 逐个击破。 就先从这个送上门的臭嘴精开始。 “谈谈你们提过的两种工作、药剂店的炼金师、有钱人的保镖。”兰伯特改变了话题,“我很感兴趣。” “昨晚杰洛特不是拒绝了吗,说什么狼派猎魔人只靠委托过活,否则就是违背传统。”罗伊好奇他的立场。 “那家伙,还有艾斯卡尔、维瑟米尔,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老顽固,和咱们之间存在好几个代沟。” 兰伯特刻薄的脸上稍微有些向往之色,“但我是年轻人,顶多比你大个三十来岁,从不排斥非传统工作。干上一年半载就当体验生活,完全没问题。” “听上去你不太喜欢维瑟米尔?”罗伊观察着他的脸色。 “准确地说,我讨厌那个臭老头!当初若不是他非要用意外律把我带这鸟不拉屎的城堡,我恐怕都已经抱上了孙子。别提他了,说回工作,你给个准信儿,收不收我?!” “猎魔人大师愿意来任职,咱们举双手赞成!只要到诺城歌舞厅门口接受几个简单的测验。” “我还以为能直接通过!看在并肩子杀过熊的份儿上,再涨点薪水!”兰伯特亲热地勾搭住罗伊的肩膀,往城堡大门走去。“狗日的天气冷死人,咱们动起来,边走边聊。” 两人走过了训练场,往常时分,疤面大汉艾斯卡尔早已经在此挥汗如雨,今天却意外地不在。 更奇怪的是,他们一路走来,没遇到半个人影儿,凯尔莫罕死寂得吓人。 “等会儿!你打算带我去哪儿?”罗伊意识到不对劲儿,脸色怪异,“维瑟米尔、杰洛特,雷索他们人了?” “小子,你懒觉睡太久啦,城堡里的肉吃光了,不能老是啃熊掌吧?他们一大早就结伴出去打猎,至于我,身负使命!” “艾斯卡尔带你参观了城堡内部,但城堡外面还有许多风景绝佳之处,我带你转转,顺便活动活动筋骨。” …… 两人并肩疾行,走过黝黑的铁闸门,进入广袤的雪原。 兰伯特又调转方向,绕进城堡后山的一条向下坡道。 “接下来,我们从池塘后面走,体验一次凯尔莫罕的徽章试炼,抵达元素之环。” “元素之环是什么地方?”罗伊装作一无所知。 “一处人工雕琢的魔力所,或者说混沌能量富集的能量场,年纪超过了两百岁。熬过青草试炼后的学徒,都会到那儿进行一次徽章试炼。” 兰伯特转身看了他一眼, “第一次在魔力所中进行冥想,体内的魔力会获得永久性的增强,更有可能获得某些超乎想象的‘奖赏’。天赋越优秀的人得到好处越多,歪瓜裂枣,仍然不堪大用。” 罗伊顿时惊喜万分,狼派居然突然送上这么一份大礼! “狼派学徒通过五花八门的考验,到达元素之环,进行第一次冥想后,就能获得一枚象征身份的狼派徽章。” “听雷索大师说,你在成为猎魔人后没回过格斯维德,未曾接触过魔力所。” “所以,”兰伯特冲他笑道,“别错过这次机会!” 罗伊颔首, “不过兰伯特,我得提醒你,就算通过了狼派的徽章试炼,我也是个蛇派猎魔人,我不可能抛弃雷索和奥克斯、瑟瑞特,加入凯尔·莫罕。” “不过两派联合起来建立兄弟会又是另说。” “脑袋瓜里都装的是啥?!”兰伯特不自然地转过了脸。 两人路过了一条悬崖边的小山坡。 从边缘腐朽的木栅栏下眺,能看到覆盖浅浅积雪的绿地,摇曳的松树林,和远处薄雾笼罩的山坡。 一条宽广的河流汇入两山间的峡谷,隐隐能听到河水潺潺的声音。 “咱们要穿过那座山,得先游泳过去横渡河流吧?” “待会儿咱们划船,”兰伯特跳下了了一个两米高的坡坎,轻松地像只山猫。 罗伊紧随其后。 “对了,小子,炼金师的工作忙不忙,一天得工作几个小时?” “格斯维德药剂店掌握着一种广受欢迎的壮阳配方,生意比别的店铺好一点,一天能卖个十支药剂?但普通药剂,步骤远不如魔药繁琐,花不了多少时间。” “一天,肯定八小时以内。” “一周工作五天如何。还附赠一份维瓦尔第银行的商业保险,加上包吃包住。” “听上去还不错哦。”兰伯特说完脸色一变,“真是个小吸血鬼儿!对资本家那一套怎么这么熟悉?差点把我说动心!” 两人冲过一座木板桥,进入之字形的山坡, 两道身影化作疾风,赛跑一般往下冲刺。 跑进小树林里的空地。 突然,他们遇到了麻烦。 脖子间吊坠轻颤。 六头长着翅膀、丑不拉几的类人生物突然从旁边的山壁后一涌而出。 盘旋在两人头顶的天空,朝着他们发出“嗷嗷”的尖锐又难听的怪叫。 罗伊孔盯着其中最丑的那头,暗金的瞳孔变得深邃。 鸟身女妖 年龄:6 生命:80 魔力: 属性: 力量:6 敏捷:9 体质:8 感知:8 意志:4 魅力:3 精神:5 技能: 混合兽(被动固化):鸟身女妖同时拥有鹰类和鱼类的优点,能飞行和适应水性,消化能力强大,能进食腐肉、鲜肉、人肉也不例外。天生敏捷+2,体质+2,感知+2。 …… “这玩意儿和上次那头艾琳尼亚是亲戚?丑得一模一样。不,颜色没那么鲜艳。”罗伊吐槽中,动作丝毫不慢,右手在半空中一挥,就多了一把手弩。 左手勾勒土黄符咒,让昆恩法印覆盖全身。 “小子,自己注意安全,我可顾不了你!”兰伯特已经拔出了银剑,保持牛尾起势,半蹲身体,准备防守反击。 “嗖嗖—” 尖锐短促的破空声响起。 白光闪过。 一枚弩箭拖曳流星似的尾羽,正中目标。 “嗷!” 居中的鸟身女妖哀嚎一声,好似断线的风筝,摇摇晃晃从高空坠落。 “唰…” 雪地显露一排密集的脚印。 年轻的猎魔人拖着暗红的长剑,冲刺,跳跃,犹如扑击的猎豹。 从天降落,剑刃笔直贯穿女妖的脑袋。 “击杀鸟身女妖,经验+80!” “小心!” 罗伊心头一凛,猛然一矮身,贴地一滚。 袭向后脖子处的利爪扑了个空。 一头女妖降落到了地面,双爪巨大的力量带起一片积雪和草皮! 但来不及发动第二次进攻。 猎魔人起身面朝它的一瞬间,左手立马往前一推! “砰!” 气流涌动,瞬间将女妖击翻在地。 罗伊左脚往前踏出一步,踩住女妖胸腹,双手捏住剑柄往下一送。 血如泉涌,丑陋的头颅滚出老远。 猎魔人转身,左手同时在半空抓出手弩。 食指轻扣扳机。 “嗖嗖—” 连续两箭贯穿一头女妖的后脑勺。 狰狞丑陋的身躯倒在兰伯特身下。 兰伯特挥动剑刃甩去血花,他也解决掉了两头女妖。 “小子,射得不赖!” “你的剑术也不错!” 罗伊竖了个大拇指,蹲下身开始解刨收割。 一刻钟后。 处理完战利品。 两人往湖边的木船走去。 第十四章 渥德尼克 一艘黑褐色的小木船停泊在水草丛中,由一根缆绳拴在翘嘴岩上。 兰伯特解下绳索,跳上船,熟练荡起了双桨。 罗伊则悠闲舒服地坐在船头,掬起冰冷河水,清理甲胄上的血迹。 眺望远处雾霭朦胧的小山,碧波万顷的水面。 心情变得愉悦。 “风景优美之地,最适合回忆过往。兰伯特,介不介意讲讲,你当初是怎么来到凯尔·莫罕的?” “一个无聊烂熟的故事,”兰伯特倒是半点也不遮掩自己的生世,“喝醉的糊涂老爸,大晚上跑到树林里撒尿,结果闯进了孽鬼的巢穴,路过的猎魔人顺手救了他一命,说出了那几个有魔力的词汇,提出了个意外律‘回家看到的第一个东西作为报酬’。” “然后我的命换了那个酒鬼的命,我被带到了凯尔·莫罕。”他歪着脑袋,嘴角一扬,笑得很讽刺。“跟着一堆学徒同吃同住同训练,熬过青草试炼。成了一个‘耍杂技的变种人’。” 罗伊默然,看来除了自己,猎魔人的童年都不怎么幸福。 “酒鬼老爸?酗酒的人大都脾气暴躁,你有没有挨过毒打。” “那家伙就是一个混蛋!打骂不过家常便饭罢了,通常我和母亲一起遭殃!” “这么说,维瑟米尔带走你岂不是变相救你出魔窟。”罗伊说,“你现在再回家,看他还敢不敢打你!” “我回去过一次,老东西早就埋进地里了!不过在死之前,他也打死我的母亲。”兰伯特眼角泛起酸涩,“若是我没被带走,或许能帮她分担一点压力,让她活下来。” “得了吧伙计,你要不是猎魔人,早就毁在那个酒鬼手里。”罗伊认真地说,“从这个角度来看,维瑟米尔改变了你的人生,让你远离了家庭暴力。” “小子,听你的意思,我该感谢他,让我享受日复一日,比挨打痛苦得多的训练。” “让我在试炼中见证,亲如手足的好友被独眼怪掰成两半?” 兰伯特滑动双桨的手一停,不屑地嗤笑道,“维瑟米尔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你这么喜欢他,拐弯抹角替他说好话?” “我只是实话实说。兰伯特,想想你现在的身手,你所拥有的力量,享受的自由。获得力量总是要付出相应代价的。” “可那并非我的选择!是他强迫的!” “你以后会收学生吗?”罗伊突然莫名其妙问了一句。 “为什么不?!只要我能找到!”兰伯特不假思索地回道。 罗伊饱含深意地问,“如果成为猎魔人是种折磨,那么为什么还要招收学徒,为了让痛苦延续下去?” “这…”兰伯特一时失语。 是啊,如果他讨厌猎魔人这个身份,为什么心头并不排斥招收学徒? …… “砰…”木舟穿过了狭沟,撞上了柔软的泥沙地。 兰伯特一反常态地沉默着跳上了水岸。 罗伊跟在他身后,顺着浅浅的水洼走了不到五米,正想再说点什么。 忽而停住脚步,动了动鼻子。 “闻到了吗?” “带腐臭的水腥味儿——” “唰——” 雪亮的白光出鞘。 两人默屈膝半蹲做出螃蟹一样紧绷的战斗姿势,右手持剑,左手五指勾勒,金色的法盾环绕周身。 几乎同时,木船不远的芦苇丛里,河面好似沸腾的开水,咕噜咕噜泛起一圈圈气泡。 突然炸裂! 披着青色鱼鳞、手足生蹼,浑身滑溜溜的人形怪物蹦了出来! 足足有六头。 “呜哩哇啦!” 嗅到鲜肉香气的水鬼们,惨白的眼球骨碌碌转,大嘴咧至耳根,露出一排参差不齐的锯齿。 近乎于手舞足蹈扑了过来! “兰伯特,凯尔·莫罕还真是个怪物窝!”罗伊语带欣喜地说了一声,转动手腕,阿隆戴特剑锋直指中央与众不同的那头水鬼。 浑身青得发黑,耳朵周围长着一圈鱼鳍,下嘴唇生有两根鲶鱼须。 猩红眸子里两粒鼓胀的“黑豆”闪烁狡黠。 渥德尼克 年龄:8 生命值:100 力量:7 敏捷:7 体质:10 感知:4 意志:2 魅力:0 精神:0 技能: 改造之躯LV10:有的人认为它们是水下的死人变成,其实身体结构和人类完全不同,很可能是魔法造物,或者天球交汇的泊来物种,免疫毒性和失血。 领袖(被动固化):水鬼群落的领导者,比大部分低能儿聪明一点,能指挥和组织手下进攻。 … “小子,你难道不喜欢这些热情好客的‘小动物’?来,跟它们打声招呼!” 兰伯特调侃着,脚尖点地,身影如风,挥舞银剑冲向三头水鬼。 罗伊动作也不慢,在另外三头形成包围圈前拦截住它们。 纵身跳进水鬼堆。 阿隆戴特竖刃转为横刃。 以左脚为重心,迎着水鬼袭来的方向,拧身旋斩! “唰——” 暗红的剑刃迅若雷霆,划出一道倾斜的直线。 一蓬血雨飘洒! “哗啦啦……”热气腾腾的内脏坠落地面。 一头水鬼直接被拦腰斩做两半! “砰!” 空气炸裂,猎魔人左手飞快一推,阿尔德将第二头扑棱到半空的水鬼向后推开,一屁股坐倒在湿软的泥地。 腥风吹开鬓角的碎发,第三头叫做渥德尼克水鬼,一声不吭,从侧面发起偷袭! 惊悚血盆大口咬向猎魔人的脖子、黝黑的舌头粘上稠腐臭的唾液几乎滴到他肩膀上。 唰—— 小臂肌肉勃发。 猎魔人头也不回,只是双手握住剑柄左下至右上一提。 圆润的柄头正中渥德尼克下巴。 “咔嚓!” 巨力在下颚骨爆发,渥德尼克张大的两排碎齿不由自主地合拢! 鲜血喷洒,一条软绵绵的舌头断裂、掉落。 猎魔人一转身,左脚尖对准渥德尼克小腹一踹! 它匍匐在地! 趁它哀嚎,摇晃的间隙,猎魔人左手五指扣紧长剑未开刃的中段,右手握住粗糙的剑柄,有如托着一根长枪斜下一扎! 鲜血染红一丛芦苇。 阿隆戴特穿透一条脖子,切断颈椎。 “击杀渥德维克,经验值+100,猎魔人lv7(4970/4500)。” “嗡—嗡—”长剑之上鲜血未干,复又随着猎魔人挥动的手臂斜后方一削,切开一具柔软冰冷的躯壳。 猎魔人紧接着往前踏出一步,双手握剑一突。 一拔。 水鬼顶着一枚破碎的眼球,蹒跚着后退两步、倒地。 身体抽搐了、失去动静。 “呼—” 罗伊松了一口气,解剖收割。 片刻后面露欣喜之色,渥德尼克提供了一枚小巧玲珑,皱巴巴的普通级突变诱发物。 距离中级猎魔人的要求,还差一枚。 另一边兰伯特的战斗落下帷幕,丢下三具尸体,优雅从容地擦拭银剑。 “小子,你打招呼的方式未免打得太过激烈,就不能温柔一些,瞧瞧它们,一个个的简直欲仙欲死…”兰伯特瞥了眼正在拉扯水鬼舌头的年轻人,摇摇头, “我倒是想温柔啊,就怕它们要我小命!” 第十五章 初遇老矛头 解决完半路打劫的水鬼。 两名猎魔人穿过水雾,沿着湿冷的水洼地来到一口山洞前。 罗伊突然往旁边浓密的雾气里望去,做出侧耳倾听的姿态。 “小子,你这是干嘛?” “这种地形,我本以为小雾妖之类的出没…它们通常会伪装成人类小孩儿呼救,吸引我们过去。” “想象力够丰富的…但今天你注定失望。”兰伯特站在阴暗的山洞入口,脸色严肃递过来一瓶魔药。“小雾妖没有,更致命的怪物要不要?” “先喝下这瓶猫,眼睛瞪大点。” “啵—” “咕噜咕噜。” 乌黑血管浮现于两人苍白的面颊。 “接下来你要听好了,待会儿穿过隧道时牢牢跟着我,别搞出什么奇怪的动静,绝对不要弄醒洞里的大家伙!” “什么大家伙?”罗伊故作不知地往深不见底的昏沉山洞探头一望,一股阴冷的气息仿佛恐怖巨兽的呼吸,吹得他脸皮泛起鸡皮疙瘩。 “老矛头,一只独眼巨人。”兰伯特眯着眼,语气中的痛恨不加掩饰,“它居住在这口山洞里,活了超过一百年…一直作为狼派徽章试炼的关卡之一。” 罗伊若有所思,“就是它把你的挚友掰成两半?” 兰伯特闻言,琥珀色的瞳孔泛起血丝,面笼寒霜,拳头握紧又松开。 罗伊注意到他的手指在打颤,害怕或者激动到了极点。 “凯尔·莫罕多年没有接收新的学徒,徽章试炼早没有存在的必要。你为什么不叫上杰洛特、维瑟米尔,一起把老矛头干掉,为死在它手底下的猎魔人学徒们报仇。” “小子,你对独眼怪的强大一无所知!你当我不想吗?” “巨人杀手这个名头,威慑力丝毫不亚于屠龙者。” “在我小时候,凯尔莫罕还流传着一首童谣,你知道是怎么哼唱的?”兰伯特尖着嗓子小声唱, “老矛头睡得熟,吵醒他,你就睡得更熟!” “凯尔·莫罕绝不能再次减员!” 罗伊不由重新打量了一遍这位口是心非的狼派。 嘴上宣称讨厌凯尔莫罕、讨厌维瑟米尔,心头却在为他们的安全考虑。 还真是傲娇男! “如果咱们趁独眼怪熟睡的时候,想办法弄瞎它的眼睛?” “就算你将整把剑连着剑柄戳进眼球,老矛头也不会变成瞎子!更伤不到它干瘪的脑子。” “它只需要动动指头就能把咱们压成肉酱,所以收起所有小心思,别招惹它!” 罗伊没再多嘴。 …… 两人进入山洞。 暗金的眼瞳扫过四周,山洞比他想象中更大,长满钟乳石的天花板距离地面超过了十米。 足够独眼怪尽情运动。 猎魔人感官中,一连串灰色的“绸带”缠绕着地面的巨大脚印,沿着各种低矮的洞穴植物,延伸向隧道深处。 罗伊像只猫一样垫着脚尖,小心翼翼放轻脚步,贴着冷硬的墙壁前进。 他以为自己移动速度已经够慢。 却没想到兰伯特比他更慢。 “伙计,能不能加快速度,还有手别抖。” “你懂什么?慢点总比变成尸体强!” 短短两百米的距离,两人走了十分钟。 中途为了不惊动老矛头,他们都没敢使用阿尔德开路,爬坡上坎。 越往里走,一股炼金气体般刺鼻的恶臭,越发浓郁。 某一刻,两人浑身一震,屏住了呼吸。 “呼…呼…” “噜…噜…” 如雷的鼾声响起。 山洞大厅中央出现一头人形的庞然大物。 它正仰面倒地,胸膛微微起伏,陷入美梦之中。 大概四米高,皮肤苍白粗糙犹如死人。 足足有半个人大小的脑袋上套着一只黑色的布袋,露出脸颊中央一枚硕大的、合拢的眼球。 上身赤露。 下身穿着一条漆黑油腻,帆布裹成的破烂长裤。 如此巨大的体型,却丝毫不显得肥胖臃肿。 搭在地面的两条手臂,胸膛和肩膀,一块块肌肉若小山般隆起。 好似一个放大版的肌肉猛男。 那对巨大的手掌,足以完全包裹住一个成年男人,轻轻松松就能击穿山洞岩壁。 独眼怪 年龄:220 性别:雄 生命值:? 属性: 力量:? 敏捷:15 体质:? 感知:4 意志:5 魅力:4 精神:5 技能: 巨人种(被动固化):生命力远超普通物种,天生体质+20,厚实的角质皮肤能有效抵抗物理打击,并迅速愈合任何轻度伤势。 大地之力(被动固化):独眼巨人与大地之间存在着某种神秘的联系,能从泥土和岩石中获得增益,当它脚踏大地,将变得力大无穷。力量+20。 …… 躲在石柱之后,捏着鼻子的罗伊心跳加快,手心也变得潮湿。 独眼巨人比预想中更恐怖。 力大无穷、铜皮铁骨,反应和速度还不慢。 “这他妈的还怎么打?” 罗伊不得不推翻了之前的一切计划。 别说是他们两个人,就算召集凯尔莫罕全体人员,不一定能无伤搞定这玩意儿。 利用闪烁放它风筝,估计把魔力耗光也只能给它挠挠痒痒。 可自己被这玩意儿碰到一下,别说什么昆恩,哪怕穿上钢板都得死无全尸。 “这个巨无霸貌似有个弱点…那方面的抗性还不如水鬼。” “而蛇派偏偏最擅长这一领域。” 兰伯特偏过头,注意到同伴额头渗出的冷汗,琥珀色的瞳孔中不由露出一丝得意之色。 臭小子还敢嘲笑我紧张。 你又好得到哪儿去? 下巴往独眼巨人旁边扬了扬。 示意慢慢移动过去。 幸好,老矛头躺在中央呼呼大睡,留了一条足够宽敞的通道,让两人偷偷溜走。 他们不敢迟疑。 蹑手蹑脚、有如见到猫的老鼠钻过了隧道。 …… “呼…呼…” 刚离开山洞,呼吸到新鲜空气。 两人忍不住弯腰按住膝盖剧烈喘息。 罗伊又发现了老矛头的另一项特殊本领。 “兰伯特,独眼巨人体味儿都这么重?” 从它身边穿过时,年轻的蛇派差点被冲天臭气熏晕过去。 不同于普通动物或者魔物。它的体味儿好似具有生命,随着它惊人的体温,一同向周围辐射、蔓延 在鼻腔里疯狂蠕动、扎刺。 没有腐或腥,就是一股刺激得几乎让人鼻血横流的恶臭,一趟走下来,猎魔人鼻子里隐隐有湿润的血腥气,生命值居然减少了五点。 “简直是个持续的负面光环!” “小子,这就受不了?”兰伯特翻了个白眼。“你是没闻过老矛头的排泄物,那才叫生化武器。” “留着它就是个祸害!”罗伊眼眸灵活转动,想到之前观察到的弱点,拍拍胸脯保证道,“离开凯尔莫罕前,我肯定想办法帮你除掉这玩意儿!” “为死在它手底下的狼派成员报仇!” 兰伯特讥讽一笑, “收起你的豪言壮语吧,等你先打过我再说!” 第十六章 山上的巨魔魔 山洞外是一条长而狭窄的山沟,两侧皆是峭壁,不时有细碎的石子儿沿着光滑的斜坡滚落,难以攀登。 两人要前往元素之环,只能沿着山沟绕上一圈。 可走到中途。 一个傻里傻气的声音突然从上头传下来,叫住了两人。 “喂,你们俩!这里似巨魔魔的山头,不允许外人通过,速速离开!” “不听话,巨魔魔用石头砸死你们!” 罗伊一抬头。 十来米高的陡坡最上边,三头人形怪物正杵在那儿往下张望。 它们体型太过健硕以至于宽度和高度相差仿佛,远远看去就像立悬崖边,三个摇晃身体的正方体石墩。 鼓鼓胀胀的四肢生动诠释了什么叫做岩石般的肌肉。 它们的身体正前方胸腹间皮肤是橘黄色的,但身体背面,脖子侧,脑袋顶的皮肤却发绿而粗糙,一颗颗大小不一、凹凸不平的石子儿就这么生长在上面,形成一副乌龟壳似的天然甲胄。 这让罗伊想起曾经遇到过的黏土魔像。 它们绿油油的脑袋下,两只黄豆大小的眼睛干瘪无神似乎随时准备打瞌睡,而塌到鼻孔外翻的鼻子和大嘴巴里泛黄的獠牙,赋予了它们一分憨厚丑萌的气质。 罗伊盯着领头的那只,暗金瞳孔变得深邃。 岩石巨魔 年龄:120 性别:雄 生命:250 属性 力量:20 敏捷:7 体质:25 感知:4 意志:7 魅力:4 精神:8 技能: 再生(被动固化):无论何种巨魔都拥有传奇般的自愈能力,新陈代谢远超普通物种,任何非致命伤势都会在短时间痊愈,免疫流血。 但弱毒性。 岩石之躯(被动固化):岩石巨魔力大无穷、皮凑肉厚,极为扛揍,如果用利器攻击它们,武器很容易破损。天生体质、力量+10。 …… 罗伊呼了口气,心头略微激动,他听过许多关于巨魔的传闻, 比如忠心耿耿、憨厚老实。 比如从前捕食过人类,但后来吃的少了。 今天还是他第一次碰到巨魔。 虽然气氛不是太友好。 他朝着三哥们儿挥了挥手,脸色尽量温和,大声招呼,“几位巨膜…膜,我们没有恶意,我们要绕路去元素之环,不想抢占你们的地盘,请放我们过去!” “不行!” “砰!” 排行第二的巨魔往下扔了一块石头,落在两名猎魔人脚边,砸出了一个大土坑,它咆哮着表达强烈不满,“猎魔人拿着尖锐的木棍子,杀死魔物,巨魔魔也是魔物,所以你们想杀巨魔魔!” “兰伯特,不是说巨魔脑子不好使吗?这不思路挺清晰的。”罗伊问身边人,“现在有啥建议。你们以前是怎么过去的?” “巨魔山头作为徽章试炼之一,考的是反应,咱们以前大概没让它们感觉到威胁,它们通常不用理会,所以直接冲过去!” “那还等啥?!”两人交换了个眼神,同时勾勒出金黄的符咒,昆恩覆盖周身后,拔腿埋头就往前方冲刺! 巨魔见状在山顶着急地大喊大叫。 “坏猎魔人,停下来!” “无耻!” 猎魔人充耳不闻,整个过程出奇的顺利。 短短百多米,两人凭着远超凡人的敏捷数秒便冲过了山沟。 巨魔的投掷威力惊人,但并非专业“掷弹手”,扔出的石子儿连猎魔人汗毛都没碰到。 两人冲进一口浅浅隧道,“砰砰”两记阿尔德轰开了堵住出口的岩土。 然而一出隧道他们就傻眼了,十米开外,三头岩石巨魔并排站在通往元素之环的峡谷入口,双手环胸,目光凶狠,好似三个守门神。 “猎魔人,不听劝告,坏人!”巨魔头领鸡蛋似胖嘟嘟的指头戳了戳两人,“还想往哪儿跑?巨魔魔倒数十个…六个数!” “限时离开!”另外两位抓着人头大小的石头,做势欲扔,“不然脑袋砸个洞!” “丢进大铁锅、搭配蘑菇加热!” …… “六…” “它们杀过猎魔人吗?”罗伊突然问。 兰伯特摇头,“但有不少倒霉蛋被砸得满头大包晕死过去。” “五…”巨魔首领六只伸直的手指收回了一根。 兰伯特琥珀色的瞳孔一寒,拔出了银剑。 他从不会惯着这些个家伙。 “四…” “你们这些怪物再不闪开,小心我们送你们上西天!” “伙计,别忙动手,我来沟通试试!” 罗伊拦住了他。 “三…” 巨魔目露凶光,一块块肌肉勃发、半蹲身体进入蓄力状态,脸色冰冷再无半点憨厚。 猎魔人屏住了呼吸。 场中气氛剑拔弩张。 一场血战似乎在所难免。 “二——” 巨魔绷紧了身体, 深吸一口气,张大了嘴, “十!”罗伊毫无征兆地大吼了一声。 正要喊出最后一个数的巨魔好像被吓了一跳,整个魔一愣,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势烟消云散。 它垂下硕大脑袋,扫了一眼重新变回六根的双手手指,眼神变得茫然,迷迷糊糊地喃喃自语, “咦!巨魔魔该数几来着?” “你数到了十!”一头雌性巨魔用手指戳了戳它的胸膛,语气笃定。 另一头雌性摊开双手,颠来倒去掰着一共六根胡萝卜粗的指头, “然后又是几?六?” “咳、咳,三位巨膜膜,请相信猎魔人,我们怀揣善意而来!”罗伊不知何时聪兜帽里掏出了一只小黄狗,把肉嘟嘟毛绒绒的身体贴到脸上。 一大一小冲着三巨魔瞪大了无辜友善的眼睛。 “猎魔人和巨膜膜交朋友。” “就像我和它!” “汪!” 罗伊伸手一抓,黄狗塞进兜帽,又变魔术似地,拿出一瓶打开的烈酒,浓郁的酒香随着猎魔人晃动的手迅速扩散到空气里。 三头巨魔顿时忘记了数数,不约而同佝偻身体,像狗一样耸动黑洞洞的鼻子。 陶醉地眯上了眼睛。 而兰伯特怪怪地看了眼身边的同伴,仍然持剑保持警惕! 罗伊见办法起效松了口气,脑子里开始疯狂回忆瑟瑞特传授过的,一本史无前例的巨著——《如何利用话术哄骗一头单纯的巨魔》 巨魔,爱修桥,爱喝酒,一根筋儿。 不一定非要硬碰硬。 他斟酌了一小会儿,打好了腹稿。 “三位是好的巨膜膜,猎魔人只杀坏种,我们这趟来交朋友,美酒做礼物!” “酒?!” “礼物?!” 巨魔头领浑身一个激灵,花了五秒,才用贫瘠的脑髓理解这话,顿时惊讶得张大嘴。 巨魔一家孤独地住在山头,五十多年,从来没有交过像样的朋友,也没人主动送礼物给紫几一家。 莫名有点鼻子发酸。 但它摇头。 “猎魔人刚才违反规矩,逃跑!” “说一套做一套,背地还有第三套!”一头雌性巨魔帮腔。 “那是等不及要送礼物!你们当时在山上,我在下面,怎么递交礼物?必须跑过来,才能把礼物交给你们!” 巨魔猩猩一样伸手挠了挠后背,质疑道, “猎魔人为什么提到元素之环?” “要酿造最好的伏特加,必须采集元素之环附近生长的草卉和果实!”罗伊暗金瞳孔闪烁着真诚。“不信你们喝喝看?” 巨魔这才“诶”了一声,迟疑着,半推半就起来。 罗伊给了兰伯特一个放心的眼神,让他收起了武器,自己则以投降的姿势,左手高举,右手提着酒瓶,一步一步慢吞吞挪到三巨魔面前。近距离扫了一眼这种独特的生物。 处于安静状态的巨魔还是挺憨态可掬的。 硕大的脑袋,绿油油的脑门儿莫名带着几分秀气。 当然是相对老矛头而言。 猎魔人将一瓶美酒放在它们脚下。 莹润的酒液在透明的长颈瓶里晃荡,折射动人的光彩。 酒香四溢,三头巨魔瞪圆了眼睛。 “咕噜…咕噜…” “巨膜膜,喝,诺城伏特加,一辈子朋友!”罗伊微笑着,做了个“请”的手势。 “伏特加?朋友,”巨魔首领小眼睛扫过两个同伴,它们吞着口水忙不迭点头。 “猎魔人也喝,一起喝,能享受伏特加的,才能做朋友!” 接下来,狼派猎魔人眼前出现了极其荒诞的一幕。 年轻的蛇派和三头巨魔围成一圈以地为席,开始你一瓶,我一杯,热火朝天敬酒加聊天。 三头巨魔一人抱着一个酒瓶大口闷。 而猎魔人一小杯一小杯慢慢抿。 每次喝完一瓶,他又变魔术似地拿出另一瓶酒。 伏特加、啤酒、矮人烈酒,换了好几种花样。 这小子是在干嘛? “巨膜膜…你们在山上住了多久?” “六、六、六…”巨魔首领连续说了超过十个六,然后宕机一样循环往复,酒水从牙齿缝里漏了出来。 显然它数不出那个数。 罗伊听得着急, “这么着吧,三位朋友,都靠过来,我罗伊在此发誓,今天,必定教会朋友如何数数,超过十!” “超过十?” 三头巨魔惊疑不定地听从猎魔人的安排,全部摊开手掌,六只手并排放到一起,从左往右一直数,整整数到了十八。 “一家子整整齐齐,就能数到十八!” 巨魔们都惊呆了,互相配合着反复尝试,数了几遍后,彻底记熟方法,看向他的目光就像看着神明。 “罗伊,你,送酒、教数数,好人!” 巨魔纷纷竖起了大拇指。 “恩人!” “朋友!” “喝!” “嗝儿…巨膜膜,你们的规矩不是一个丈夫,一个妻子吗?”罗伊曾经从瑟瑞特的编写的论文中看到过,巨魔实行一夫一妻制,保持终身。 一方死后不会再娶再嫁。 至少在爱情方面,比大多数喜欢风流韵事的人类忠贞得多。 暗金目光扫过三头巨魔,分明是一位雄性头领,两个雌性。 难道这家伙违反传统,开启了后宫? “它,老婆,巨麻!”妻子听到点名咧嘴露出大黄牙,冲丈夫狰狞甜笑。 “它,女儿巨菇!”巨魔魔厚实的手掌拍了一下皮肤颜色稍浅一些的同伴脑袋, “砰!” 后者立马亲热地往它胸膛重击一拳。 碎石飞溅。 罗伊看得眼皮一跳,自己要是挨上一拳,至少得断根肋骨。 “你们认识山洞里的独眼怪、老矛头吗?” “老矛头很危险!”巨魔摇头,“不要惹它!” “好吧,不惹它…你们一家人,有没有兴趣,到外面转转?” “外面的世界很精彩,美酒、大铁锅炖肉,管够!” “巨魔魔喜欢蘑菇。”巨麻毫不客气地说。 “当然也有,还加了好多料,都是你们最爱,小青蛙、小蜗牛、小鼻涕虫、骨头…呕…”罗伊竭力回忆着瑟瑞特的论文,“臭臭又香香。” 如果能忽悠三头巨魔去诺城当保镖,那从今往后,谁还敢招惹猎魔人?! 养不起也不是问题,只要有巨魔,多得是商人愿意重金雇佣。 到时候自己再赚个差价? 三巨魔明显心动了,酒瓶含在嘴里,歪着脑袋大眼瞪小眼,沉默良久。 但最后,不约而同地摇头, “这里,凯尔·莫罕,是家。巨魔魔守护家园,不能离开!” 罗伊闻言略微遗憾,但没有强求它们背井离乡,转而又问, “那边破破烂烂的城堡,很多漂亮石头,也算是巨膜膜的家吗?” “城堡有很多石头,一点也不无聊,也是家的选择。但猎魔人有四个,太厉害,又像老鼠灵活,石头砸不到,木棍子戳的渥们很痛,打不过!”巨魔魔望着城堡的方向,眼中有些期望,还有一丝后怕。 罗伊心头一动, “如果外人进攻,要毁坏漂亮的城堡,您们帮忙吗?” 三头巨魔左手捏右手,陷入了犹豫,憨厚的脸颊满是纠结。 “事实上,我也住在那儿,漂亮的城堡也是罗伊的家。” “朋友的家?!”巨魔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突然拍了拍胸脯,郑重承诺,“巨魔魔帮罗伊守护!” “赶走入侵者!” “这座山头,欢迎罗伊,随时做客!” 猎魔人得到了想要的答案,露出一口白牙,笑容越发灿烂,又给巨魔一家人一头贿赂一瓶酒。 半小时后。 巨魔喝了太多混合酒水、不胜酒力,躺在路边呼呼大睡。 原地鼾声大起。 “兄弟,你可真是狡猾,居然能把它们灌醉。” 一直在不远处安静旁观的兰伯特走了过来,手掌如刀横在脖子间,脸色凶狠做了个割喉的手势。 “巨魔新陈代谢快,过不了多久就会醒来,咱们最好快点动手!” 罗伊愣了一下,暗金的瞳孔扫过身前全无防备,冲自己袒露柔软肚皮的三头魔物。 巨魔突变诱发物很是珍贵,绝对适合即将到来的飞狮怪青草试炼。 但他也就挣扎了一下。 随即摇了摇头,遵从了内心。 罗伊终究不是没有感情的经验收割机器。 “兰伯特,你刚才没听清,巨膜膜一家做出了承诺,以后若是凯尔莫罕遇袭,完全可以到这儿搬救兵!” “我废了半天口舌、多瓶珍藏才和他们套上近乎!杀了它们岂不是白费苦工!” “你确定放过它们,小子?”兰伯特一副撞了鬼的样子,脾气暴躁如他,从不和魔物交流。“猎魔人不杀怪物,那还叫什么猎魔人?” “猎魔人只杀有害的怪物!”罗伊揶揄道,“兰伯特啊兰伯特,和怪物之友白狼阁下相处了那么久,你一点也没受到他的先进思想熏陶吗?” “他是他,我是我!” “说真的,别整天打打杀杀!你有空去奥森弗特动保协会进修进修吧,接受点不一样的思想。” “那是啥地方?”兰伯特无奈丢下巨魔一家,并肩和罗伊走向通往元素之环的山坡。 “学习知识的圣地!” 第十七章 元素之环,火界层 “兹…”空气里浮现一抹指尖般的橘红,石制灯盏绽放火光。 两名猎魔人踏入了半山腰处的元素之环。 同时伸手摁住脖子间“嗡嗡”轻吟的吊坠,环目四顾。 山下波光粼粼的绿水环绕,山顶皑皑白雪笼罩朦胧迷雾。 而元素之环本身则由一堆粗犷原始的山岩围成,岩石表面镌刻着一排排扭曲密集的上古语字符,两元素之环分割为四个部分—— 春天,象征生机勃勃的水元素;夏天,象征炎热和干旱的火元素;秋天,象征庄稼丰收的大地元素;冬天,象征万物凋零、世界萧索的风/空气元素。 上古字符以及独特的环形结构,使得浓郁的混沌能量在此聚集。 不用猎魔人感官,罗伊也能感觉到活跃的元素,甚至形成种种异象—— 掠过耳畔的呼啸狂风,眼前闪烁的火光,滑过皮肤的湿润水气,涌入鼻腔的泥土腥气。 酥酥麻麻从四肢百骸深处涌出,体内的魔力与外界的元素产生了共鸣。 每块皮肤伴随某种韵律,轻微跳动。 猎魔人很确定,如果在元素之环中冥想一轮,绝对花不了五个小时,三个小时就能恢复所有魔力和体力。 “如何,小子?我说过绝对不会让你白跑一趟。元素之环对菜鸟好处多多。”同伴迷醉的表情让兰伯特非常满意,“现在,你先来几个法印,把魔力耗光,为深沉的冥想做好准备。” 罗伊依言而行,五指勾勒符咒,朝着天空连续释放六种法印,大概一轮半的样子。 魔力涓滴不剩,他的后脑隐隐泛起眩晕。 “小子你听好了,机会只有这么一次,你必须把握好,进入最深沉的冥想。如果能看到四大元素位面…虽然这种可能微乎其微。”兰伯特敛去脸上的轻佻,郑重告诫,“但只要看到了它们,你得想方设法靠过去!记住,距离元素位面越近,你获得的好处就越大!” “甚至有可能让法印脱胎换骨。” “当然,大多数猎魔人只能提高一点法印强度。” 罗伊垂下头,把每一个词记在心底。 “开始冥想吧,我守在旁边,不会让任何人打扰你。” 罗伊颔首,就在元素之环里随意地盘膝坐下,身形放松,呼吸若有若无,很快,四周的光线黯淡,灵魂仿佛脱壳而出,进入一处光怪陆离的所在。 兰伯特正用左手做出古怪的手势,挨个激发元素之环的铭文,见状不由眼皮一跳。 “妈的,这么快就进入状态,怎么感觉这小子冥想的姿势比我还娴熟…” 通常情况下,冥想技艺越精湛,冥想者在现实世界的存在感就越低。 这意味着,他的灵魂距离四大元素位面更近,能够更充分有效地汲取和利用混沌能量。 这小子给他的感觉,那种异常剥离感,他只在大了几十岁的杰洛特、艾斯卡尔身上看到过。 “至少冥想六七十年才能达到这种水准。”兰伯特惊疑不定,琥珀色的瞳孔反反复复打量这张年轻的面孔,“但这不符合现实,他才多少岁?” 哪怕是天资卓绝的术士,从婴儿时期开始冥想,到十五六岁的年纪,也高明不到哪儿去。 兰伯特摇头。 这小子,短短几天,带给他的惊喜比过去一年还多。 当然,他不知道有种东西叫做技能点! 让罗伊的冥想跨越了几十年的鸿沟! …… 冥想视界之中。 大部分空间的主色调永远是虚无、死寂和黑暗。 然而这一次又有所不同。 相比于以往稀疏零落,一簇簇抱团分散在角落的四大元素。 这一次元素浓度翻了数十倍。 橘色的火元素、蔚蓝的水元素、金黄的土元素,靛青的风元素,簇拥在猎魔人身周,确切地说是灵魂周围,宛如一只只色彩艳丽,充满好奇心的萤火虫。 轻柔地触碰他的身体。 以往冥想的时候,它们总是小心翼翼、若即若离,轻轻碰一下这位突然闯入者,又立刻逃窜。 他需要花费不少功夫,主动去追逐、捕获离散的元素,补充魔力,让元素改造身体,更好地适应混沌能量。 五小时左右才能达到一次完整冥想的效果。 但这次,压根不需要废什么力气,空间里的元素太过密集,以至于元素之间相互推搡,一个挤一个,不由自主便投入猎魔人的怀抱。 …… 罗伊牢记着兰伯特的告诫,并没有傻傻愣在原地,任由元素的“宠幸”… 漆黑的冥想虚空。 猎魔人半透明的身体屈膝半蹲,猛然一跃,便轻盈飘向了远处,元素潮汐簇拥、吸附在他身后,越聚越多,渐渐形成一对色彩斑斓的翅膀。 随着他的意志,推着他向前飞行。 前方—— 四个璀璨夺目的光团横亘在古老而漆黑的天空中。 澎湃汹涌的元素,众星拱月般环绕在周围。 这便是四大元素位面。 借着元素之环的助力,罗伊史无前例地靠近了它们。 眼前光芒强烈。 他听到了风的轻喃,大地在脚下震颤,火焰炙烤身体,冻彻心扉的冰水迎头浇下。 他感到了虚弱、和渴望。 同时元素潮汐到此力竭。 他寸步难进,停在了四大光团不远。 四大元素位面由远及近排列在眼前,猎魔人透过相隔最近,燃烧着火焰的巨大光团,变幻不定火焰幕布,看到一副毕生难忘的的瑰丽画面—— 一处古老隐秘之所。 两侧皆是参天的悬崖峭壁。 一头有着橘红皮肤的人形生物,屹立在峡谷之间,奔涌不息的岩浆之河上。 宽阔如山的背脊、修长的胳膊、气化成一团的下肢。 身体强壮如巨魔,炎色的脉络在全身皮肤下流转。 它的脸。 狮鼻阔目、须发赤红、脖子和胸口前缠绕着火焰狮鬃。 弯曲的牛角下,浓烟和岩浆为它戴上威严的冠冕。 狮子般的大嘴露出两枚颀长獠牙,双瞳、鼻孔、和齿缝,不停朝外鼓荡高温的火焰流苏。 火巨怪 ? 居住于火界层的元素精灵。 罗伊仅仅注视它一秒。 它似乎感受到异样,突然转过脸,面朝探视者的方向。 双目怒瞪! “欧昂!” 岩浆之河突然沸腾,如同瀑布般倒卷而起,火海滔天,湮灭整条峡谷。 狰狞的脸庞突然放大十倍,仿佛一瞬间透过位面的限制,瞬移到了猎魔人眼前。 双目喷火,暴怒咆哮! “aenye!” 灼热得令人窒息的气流裹住猎魔人。 他呼吸不能。 每一块皮肤都在高温下颤栗。 连灵魂都在燃烧。 烈焰焚身的剧痛中,浩大无边光芒将他湮灭! …… “唔…”罗伊眉峰紧蹙轻呼了一声,从深沉的冥想中醒来。 睁开眼,暗金的瞳孔隐隐闪过一道红光。 奔流的岩浆、爆发的火焰,以及那恐怖的火巨怪统统不见。 微风轻拂他躁动不安的身体。 眼前是元素之环粗糙的石壁,以及兰伯特关切的眼神。 “小子,感觉如何?”兰伯特见到他露异色,立刻关切扶住他的身体,连珠炮般地发问,“有没有看到元素位面,得到啥好处没?” “停!兰伯特,我冥想了多久?” “大概两小时。” “给我点时间,让我安静安静,理清头绪…”罗伊重新盘膝而坐,心神沉入模板。 眼前闪过一排绿色的字眼。 第十八章 伊格尼·怒焰 “你在元素之环进行了第一次完整的冥想。 精神:14.5→16 魔力:185→200 猎魔人法印:lv2→lv3。 “你靠近了虚空中的火界层,聆听了传奇生物火巨怪的愤怒之语,你对火元素的爆裂性质产生了新的认识,并且你的精神突破了15。 伊格尼法印发生变异—— 伊格尼(原):从掌心喷出一道锥形的火焰灼烧目标。 伊格尼·怒焰(新增):你现在可以向二十米以内的目标发射一枚怒焰。 怒焰会自动追踪你仇视的目标。 怒焰在接触目标的第一时间发生爆炸,并与附近空间的火元素产生连锁效应,进一步增强爆炸冲击和火焰温度。 怒焰享受精神以及法印等级加成。” …… 一次冥想。 猎魔人法印提升了一级,精神增强。 并且获得变异的伊格尼法印——自动追踪的远程火球。 这趟元素之环的旅程堪称完美。 不过哪怕罗伊已经脱离冥想状态,现在回想起火巨怪恐怖的眼神和咆哮,仍能感到火焰在灼烧皮肤。 冥冥虚空之中,仿佛有一对喷火的眸子投来注视。 随时准备倾覆怒火,将他烧成碎片! 恐惧无法遏制地蔓延,灵魂开始颤抖。 罗伊咬着牙,端坐在元素之环里,尝试再次冥想。 他要再次直面那头界灵,战胜恐惧! 当他进入冥想,却突然发现,元素之环内的混沌能量仍旧浓郁,却不再能形成元素潮汐,帮助自己靠近四大元素位面。 仅凭他lv6的冥想造诣,距离四大位面还很遥远。 “难怪兰伯特说只有第一次才能获得突破。” 罗伊深呼吸口气,无奈接受现实。 看了一眼翘首以盼的狼派,犹豫了片刻,既然要拉拢对方,那么自然表现得越厉害越好。 “这次冥想过后,我的法印威力似乎提升了一点。貌似还发生了一点变异。” 兰伯特张大了嘴,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这家伙究竟是什么运气? “你看到了元素位面?” “我看到徘徊其中的一头火焰界灵。” 兰伯特脸颊抽了抽,毫不掩饰自己的嫉妒。 “我从书上看到过,那东西叫火巨怪,四种界灵之一。百分之九十九的猎魔人一辈子都见不到它的真身,更没有机会向它许愿。” “许什么愿?”罗伊纳闷了。 “你不知道?它和迪精一样能满足人类的愿望,但前提是你能制住它,当着它的面说完愿望。” 罗伊心情好了点,那玩意儿吼两声就把自己震了回来,还许啥愿。 “小子,老实说,你是不是幸运女神的私生子?” “没准。”罗伊坦然接受赞美。 “先给我来一记法印试试,让我瞧瞧你的进步,阿尔德就行。”兰伯特朝他勾了勾手,站在两米开外,脚步前后分开,屈膝半蹲做战斗姿势。 “你不先套上昆恩法盾?” 兰伯特拍拍胸膛,“小子,不用留手,别怕弄伤我,我想切身体会一遍你的冲击力!” “那我满足你的愿望!” 罗伊翻了个白眼,左手五指勾勒出蓝色符咒,猛然朝着狼派猎魔人一推。 砰! 空气炸裂。 兰伯特闷哼了一声,犹如狂风摧折的树干向后摔倒,贴着山坡滚了几圈。 复又鲤鱼打挺站起身体。 “嘶…你还真下得了狠手?不过力道不错,”兰伯特龇牙咧嘴揉了揉胸腹,“虽然比起我来还是差了不少火候。” 这小子魔力天赋卓绝、拥有启示能力,那又如何? 现在他的法印和剑术,可比我差远了! 兰伯特找回了几分自信。 “再试试变异的法印?” “我怕会弄伤你!你在旁边看着就行!”罗伊摇头,踏出元素之环,目光扫过路边某处淡黄的石楠花花丛。 豁然一凝。 五指飞快画出正三角符红色咒,往前一推。 伊格尼·怒焰! 掌心前的图案里,钻出一枚赤红的火球。 盘旋不到半秒,飞入石楠花丛。 “砰!” 宛如晴天霹雳! 石楠花丛瞬间被炸得四分五裂!乱七八糟的泥土、碎石、草屑漫天飘飞。 一阵白烟伴随短暂的高温。 当烟雾散去,地面露出一个脑袋大的窟窿! 附近的泥土被高温炙烤成黑色,几朵火苗沿着四周蔓延。 “这踏马是小型的舞动之星啊!”罗伊赶用阿尔德法印扑灭火苗。 不过相比于炼金炸弹,伊格尼·怒焰的爆炸范围小得多,但威力更加集中! 对比另一种远程攻击——手弩, 它的距离、和飞行速度,都有所不如。 …… 罗伊闭眼回忆刚才的感受,区别于普通伊格尼法印。 释放变异法印时,火元素变得更加爆裂,更加粗暴在体内涌动,施咒的左手隐隐有一丝撕裂感和灼痛感。 至于消耗的法力— 一记伊格尼·怒焰,仅仅消耗二十点魔力,和普通伊格尼一致, 但威力翻了几倍! 他能明显感觉到,这个改良自火巨怪的法印,潜力巨大。 但得慢慢尝试、挖掘。 而且关于战术。 他脑海里一瞬间钻出了几个配套战术。 如今远程攻击手段,除了手弩加布里埃尔,还有法印伊格尼·怒焰。 前者追踪加眩晕,后者追踪加爆炸。 那么战斗中能否左手法印,右手弩射,双重远程打击? “双管齐下,瞬间爆发力绝对超过了近身剑术。” 但有一个致命缺陷,非常耗魔。 哪怕他如今两百点魔力,也来不了几次双重打击! …… “术士施展的火球术,差不多也就这种威力。赫里欧特洛普法印能挡得住?”兰伯特脸色惆怅,唉声叹气,好不容易建立的一点点自信,再次被打击。 这小子,百分之一的幸运儿! “未来注定是个大人物。” 兰伯特羡慕加唏嘘,突然从怀里掏出一枚吊坠,丢了过来。 银链顶部,一头张着血盆大口的狼首。 “收下吧,罗伊。你通过了凯尔莫罕的徽章试炼,有资格获得狼派徽章…维瑟米尔、杰洛特、艾斯卡尔都是这个的意思。” “可我是个蛇派。”罗伊强调道。 “那没影响,咱们又不跟雷索抢人!”兰伯特话音一转,“只是从今往后,你也算个荣誉狼派!” “额。” “是男人就别给我扭扭捏捏!” 罗伊这才把狼首徽章贴身收好。 不过挂在脖子上的仍然是蛇派徽章。 兰伯特吹熄了石制烛台上的火焰,看了眼天色,太阳已经开始西斜,还有一个小时到傍晚。 “走吧,咱们该回去了,艾斯卡尔他们说不定已经把山羊架上了烤架,刷上香料,等着咱们一起享用。” “那你们四个人,当初在元素之环第一次冥想后,有没有得到什么独特奖励?”罗伊赶紧上前和他并肩,走下了元素之环的斜坡。 “杰洛特的亚克席法印发生了变异,能把人变成傀儡,而且更加持久。我一直认为,他正是靠着变异亚克席,缓慢而持久地魅惑女人,才让她们疯狂迷恋那那张死人脸。” “可惜没找到证据。” 兰伯特遗憾摇头, “我、艾斯卡尔、维瑟米尔就普普通通,第一次冥想,和元素位面隔着至少一座蓝山。” 罗伊思忖着,白狼大概继承了母亲的一点魔力天赋,才能获得变异法印。 他心头升起另一个问题。 “为什么不等冥想达到更高的造诣,再来元素之环进行第一次挑战?” “大多数猎魔人等不到那时候,已经死在战斗中,不如提前来冥想,增加点实际战斗力。” 罗伊点点头,眼珠子转了转。 “元素之环的事到此为止。” “兰伯特,今天法印提升,有你的功劳,为了表示感谢,我免费给你一个忠告。” “哦,小子,别又扯什么兄弟会,实话告诉你,我今天带着一群人的嘱咐,你必须熄了那个心思。” 兰伯特终于吐露实情。 “跟兄弟会无关,而且你改变不了我的主意。”罗伊摇摇头,“认识一个叫做艾登的猫派猎魔人吗?” 兰伯特突然停下脚步,目光不悦,恶狠狠地质问,“小子,难道你会读心术?从我心里读到了这个名字?” “你猜对了!”罗伊直接承认,“我看到你的内心,其实你十分认可猎魔人兄弟会的理念,迫不及待加入我们的,对吗?” “又是启示能力?”兰伯特听完却不屑地摇头,“别老是滥用作弊手段探人隐私,又自作聪明地炫耀,不然总有一天你会自食恶果!” “感谢提醒,可启示不受控制…我获取信息非常偶然,五花八门都有…说回艾登吧。” “我和他是铁哥们儿!”兰伯特一矮身,捂着鼻子,钻进来时隧道,“虽然认识不到一年,但艾登的脾气性格非常对我的胃口。” “你体会过那种感觉吗,和他合作起来如丝绸般顺滑,他又那么善解人意,理解我的幽默风趣。” “嗯,你现在就很幽默。”罗伊眼神怪怪的。 “别打岔!如果他的女的,我肯定向他求婚!”兰伯特一脸认真,“不过当兄弟也很棒。” “杰洛特、艾斯卡尔也是我的兄弟,但和艾登,还是没法比…你倒是说啊,为什么提起他。” “做好心理准备,兰伯特。”罗伊脸色一沉,“我看到了他未来的遭遇——几年以后,他会陷进一个阴谋之中,被一群精锐雇佣兵追杀致死。” 兰伯特脸色一白,眼神变得很复杂,疑惑,惊讶、苦涩。 花了五十多年,才交到一位如此合拍的朋友。 这么快就这么死掉了?! 他眼神一狠, “小子,你该知道编故事欺骗我有什么下场!” “犯得着在这种事情上骗你?” “凶手是谁?”兰伯特紧张地追问, 罗伊盯着他琥珀色的瞳孔,“一群权力滔天的王国大臣。” “因为艾登接手了一个委托,帮公爵女儿解除诅咒,惹怒了这群王国大臣。” “于是他们一不做二不休,雇佣一群经验丰富的雇佣兵杀死了艾登。” “你看得这么清楚?”兰伯特大吼,“艾登怎么得罪那群王八蛋了?” “艾登挡了他们的道,”罗伊摇头,目光中闪过唏嘘,“而且猫派在民间声望很糟糕,有的贵族就是痛恨他们,除之而后快,仅此而已。” “可艾登是理智派啊,几乎没伤害过无辜!”兰伯特说,“绝不该这么死掉!” 他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般原地打转,眼神闪烁,脑子疯狂转动。 “如果我劝他不要接受任何公爵的委托?” “也许能活下去,也许会死在别的人手中。”罗伊耸耸肩,很满意他激动的表情,“猎魔人相信命运,你该清楚,命运没那么容易扭转。” 冷风从河面吹来,兰伯特一时陷入了沉默。 罗伊打破了僵局。 “我提过吧,加入兄弟会的一位猫派同样是理智派,并且有一段痛苦的往事。某一天,一个陌生的法师盯上了他,把他麻醉过后带回实验室,用他进行各种残酷的人体实验。” “他被关在监牢里,生不如死待了二三十年。直到不久前才被我们救出来。” “他有错吗?”罗伊质问着,跟随兰伯特跳上了木船,他开始荡起双桨。 船舷撞破水面。 罗伊的声音铿锵有力! “兰伯特,你不明白吗?弱小就是原罪!如果自身不具备足够的力量,或者缺乏强大的势力庇护。” “被这个危机四伏的世界吞没,遭受什么意外也不奇怪。” “弱小就是原罪?”兰伯特自言自语似地琢磨着这句话,突然抬头再次打量面前这位天赋异禀、理想远大的年轻后辈, “你能给我一个保证?只要我加入猎魔人兄弟会,艾登就不会死。” “凯尔莫罕就不会沦陷?” “抱歉,我无法保证,但不试试怎么知道结果?”罗伊看向了他。 兰伯特心底莫名被触动。 潜藏已久的热血涌了出来。 他突然有种预感。 这个年轻人将改变猎魔人的历史! 他了? 继续吊儿郎当下去,得过且过,任由家园和最亲的朋友遭难? 还是同这个十几岁就能看到元素位面的天才一同搏浪? “罗伊,诺城的工作还需要人手?我可以跟你们回去,甚至加入兄弟会。” “求之不得!”罗伊心头松了口气,朝他伸出了手,“我们随时欢迎新成员!” “但能不能也收下艾登?我会带他来见你,一起加入…希望你履行承诺,猎魔人互相保护!” “这正是兄弟会的宗旨之一,但他首先得经过一段时间的考察。” “那咱们说定了!” …… 木船行至河中央。 碧绿的河面,朔风迎面吹来。 兰伯特深呼了一口气,莫名地意气风发。 “小子,虽然你说服了我,但是剩下那个三个家伙可不那么好劝…他们怕了你的长篇大论。” “今天故意躲着你,派我来劝说。” “我早就猜到了。”罗伊笑着说,“你尽管放心,我会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做奇迹。” 第十九章 未来和过去 两人回到凯尔·莫罕之时,夜色笼罩城堡,天边升起一轮残月。 正如兰伯特所说,大厅的烤架上挂起了一头烤好的山羊。 但是杰洛特三人早早用过晚餐,回了房,都没能打个照面。 他们在刻意避免与罗伊接触。 “小鬼,咱们此行已经完成预期目标,你别逼人太甚。”壁炉边的光头大汉好心地提醒了一句。 罗伊摇头,如果不能改变狼派消极的态度,这个盟约起不到什么作用。 …… 既然他已经拉拢到兰伯特,说明计划奏效,他决定继续逐个击破。 当天晚上他直奔主堡的最高层,敲响了白狼阁下的卧室大门。 布拉维坎的屠夫看到门外访客的第一眼,死气沉沉的脸上露出了一抹苍白的无奈, “晚上好,杰洛特。我有点事想跟你聊聊。” 年轻的蛇派笑容灿烂,牙齿白得闪闪发光。 杰洛特笑得很勉强, “你不觉得太晚了吗,有话明天再谈如何?” 罗伊按住了即将合拢的破木门,一条腿强行挤进了房间,让他关不上门。 “明天,你是不是又该出去钓鱼了,后天钻进蓝山旅游?”罗伊调侃了一句,轻轻在白狼胸前一推,把他推进了卧室,“得了吧,咱们开诚布公地谈,别再躲着我了,我又不是你的老相好叶奈法!” “额…能不能别总是提起她?我和她已经分手多年。” 白狼脸色不悦地嘀咕了一句。 “可你心头仍然对她念念不忘。” 罗伊自来熟地找到唯一的一条凳子坐下。 杰洛特的房间比他预想中更加朴素,垫着兽皮的木板床,床前的一口衣箱,一个衣架,然后空空如也 宽敞的大厅足够来场精彩的剑术比赛。 “奇怪,怎么没看到独角兽?雪白的独角兽去哪儿了?” “你究竟怎么回事,尽说些稀奇古怪的话?”白狼一屁股坐在木床上,目光望着铁窗外的月亮,“凯尔·莫罕没有纯洁的姑娘,拿什么吸引独角兽?” 罗伊颔首,看来白狼和叶奈法还有很多新花样没有开发出来。 比如什么独角兽震、云震… “你把它当成一个私人建议就行!” 他收敛了脸上的嬉笑,严肃道, “杰洛特,老实说,关于猎魔人兄弟会,你究竟是怎么想的,要不要加入?” “我以为兰伯特已经给你解释得够清楚。”白狼摇头,“蛇派和狼派的立下盟约就恰到好处,接下来咱们该拟个章程出来,每年抽一段时间,找个地方聚会,交流感情,顺便互帮互助,解决麻烦。” “没有太重的负担…” “何必固执于猎魔人兄弟会,一个大而空泛的组织?要开创一个组织比你想象中困难得多。 “涉及到方方面面的问题,比如规章制度,你们制定好了吗?管理型的人才找齐了吗?谁给你们处理各种杂务:吃穿住行、薪资、工作安排?猎魔人就不擅长这这个领域。”深色猫瞳闪过一丝思索,杰洛特认真地说, “看来你仔细考虑过。” “你不喜欢涉足管理的事务,自然有别的人负责,无需担心。而且按照最初的构想,兄弟会绝不会强迫成员办事…不然兰伯特绝不会答应加入进来。”罗伊含笑说, “兰伯特同意了?”白狼无奈又失望。 “你没听错,过了一月之期,他会和蛇派一起前往诺城。” “我就知道这家伙不靠谱,明明商量得好好地,拍胸脯保证让你打消念头,一转身就叛变!” 白狼低吼着揉了揉太阳穴,深深叹气, “兰伯特还年轻、性格跳脱、贪玩,他大概想去诺城逛一圈,见识一下大城市的繁华,很快就会感到厌倦,所以他的话你也别太当真。” “我不这么认为,兰伯特给你开了个好头,”罗伊笃定地说,“他迟早会向你们证明,加入兄弟会是正确的选择。” “而且,你们不关心十年后那场灾难吗?不联合起来,拿什么应付?” 谈到这一点,白狼表情变得沉重, “你确定没有看错,罗伊?我实在想不出来,凯尔莫罕还有什么东西值得外人觊觎?” “你不觉得猎魔人本身就有很大的价值,耐毒、耐热,对极端环境拥有远超常人的适应性,猎魔人是绝佳的实验素材!” “而且狼派的配方,对某些存在而言不亚于无价之宝。为了保护凯尔莫罕,你们愿意把配方拱手送人吗?或者说服维瑟米尔搬离这座城堡?” 罗伊盯着杰洛特的脸。 他知道答案。 固执的传统,使得狼派绝不服软,他们宁死不屈,坚守到最后。 “罗伊,你的启示比我想象中更强大,能看到如此具体…突变配方,这便是凯尔莫罕再次遭受攻打的原因?” 至此,杰洛特稍稍相信了他的预言,开始认真考虑,加入所谓的猎魔人兄弟会,让狼派、蛇派、猫派、熊派、凯尔·塞壬的狮鹫派,乃至于从未见过的飞狮怪,统统联合起来。 能否抵挡充满恶意的强大势力,改写未来? 对了,还要加上面前这位,拥有启示能力、天赋卓越的猎魔人。 罗伊看出了他脸上的意动,决定继续加码,“凯尔莫罕的悲剧…还有别的原因。” “什么原因?” “跟你的命运之女有关。” 杰洛特挑了挑眉梢,脑海里不由自主钻出一位鼠灰色头发、五官小巧精致,带点男孩子气,活泼好动又大嗓门的小女孩儿。 “怎么说?” “杰洛特,你还记得帕薇塔和多尼之女,辛特拉的小公主希里吗?这段时间你有没有去看望她?” “我只是一个身份卑微、言行粗鲁的猎魔人,”杰洛特自我安慰似地摇头,“有什么资格去打扰高贵的公主殿下。” “何况我要是敢登门,辛特拉的皇后卡兰瑟必然认为我对她的乖孙女儿意图不轨,她会砍掉我的脑袋。” … “你总是这样…对希里,对叶奈法,都如此。” 充满一种矛盾的魅力? 罗伊大声道,“不要你以为…你该亲自去瞧瞧,征询她们的意见,弄清楚她们是想见你,还是和你矫情地捉迷藏!” “直接点吧,罗伊。”白狼低声道。 “我也看到了希里的未来。” “我们曾经一起经历了布洛克莱昂之旅,见到了树精女王艾思娜,她揭露了希里真正身份,你可记得?” “上古血脉之女——” 白狼低沉的声音响起,窗外忽而涌入狂风,吹得虫蛀的布帘呼呼作响。 天空之中月光隐入了乌云,光芒黯淡。 房间的混沌能量,仿佛在回应这个称呼,变得活跃。 “上古血脉,可比猎魔人的突变配方珍贵得多。”罗伊一字一句道,“觊觎她的势力也更加庞大,并且对她锲而不舍。” “你无法割舍命运的羁绊,伸出了援手。” “到最后,你的命运之女为凯尔莫罕带来危险和灾难!” “怎么可能!她是王国的继承者,”白狼反驳,“辛特拉的皇室和史凯利杰群岛的统治者为她保驾护航,谁敢对她出手?!” “又哪里轮得到猎魔人保护?!” …… 罗伊笑而不语。 杰洛特心念电转,很快想明白症结所在。 就算他作风老派、秉守中立,遵循传统。 但他走南闯北,消息一点不闭塞。 他想起了在布鲁格、辛特拉听到的一些捕风捉影的传闻。 有人说,南方尼弗迦德帝国的军队在阿梅尔山脉不远驻扎。 如果继续往正北方前进,势必进入辛特拉的势力范围。 南方帝国的图谋昭然若揭。 杰洛特又想起了一回事。 在布洛克莱昂时,沦为树精配种机器的菲斯奈特总督甚至就此事责骂了希里一顿,责怪她胡乱逃跑,破坏了辛特拉和维登的同盟。 使得辛特拉越发势单力薄。 …… “希里还需要猎魔人来保护,那只能说明,原本护佑她的辛特拉王室、那个充满控制欲的皇后卡兰瑟被尼弗迦德给…” 白狼豁然一惊。 夜风从脖子后涌来,不知不觉间,浑身渗出冷汗。 再次看向面前的年轻人,深邃的猫瞳变得很复杂。 这位疑是先知的蛇派猎魔人,竟然轻易就向他透露了未来一场战争的走向。 太过于不真实。 “如果希里发生意外,你会坐视不理吗?” 杰洛特扪心自问,摇头。 不止如此。 一旦自己插手。 维瑟米尔、艾斯卡尔、兰伯特哪怕嘴上说得再难听, 凭他们几十年的交情。 不可能坐视不理。 凯尔莫罕被卷入进来的几率不小。 这种情况合乎逻辑。 “杰洛特,你也见识过意外律的厉害之处。就算你和希里暂时分开。”罗伊沉声道,“命运终究会把她送到你面前,让你们同生死、共患难。” “到时候,如果狼学派还是只有你们四个坚守者…就算加上我们蛇派,仍然远远不够!统统都会被冲刷得尸骨无存…” 罗伊深吸一口气,暗金的眼睛定格在猎魔人身上,“如果你不愿意改变,不愿意加入我们,发展壮大属于猎魔人的势力,光凭现有的力量,绝计无法保护你的家园凯尔·莫罕,你的命运之女希里。” “见鬼!你是恶魔吗?非要用如此残忍、直接的表述方式?”杰洛特失态地站起身体,踱步,嘶声道,“就算我加入兄弟会,然后?凭借世界上找不出几个来的猎魔人,就能抵挡堪比军队的势力,你认为可能吗?” “改变,总比坐以待毙强。”暗金的瞳孔与琥珀的瞳孔碰撞出火花,罗伊怡然无惧地与愤怒的白狼对视。“加入兄弟会,把学徒们培养起来,至少有实现完美结局的可能。” “出生入死的同伴,不再做无谓地牺牲。” “大家都能获得幸福…” …… “来吧,杰洛特,”罗伊朝他伸出了手,“跟我们一起回诺维格瑞,为了猎魔人的明天而奋斗!” “你真是个小魔鬼!”利维亚的杰洛特重复道,粗糙的手掌在半空中停顿了一下,重重握住了年轻人的手,掌心全是汗水,“别让我后悔今天的决定!” “还有,别让我操心乱七八糟的杂务!” “你放心,兄弟会绝对不会让一个外行人把事情弄得一团糟!” “那么我们就说定了!今天谈了很多,”罗伊心满意足地转身,走到了门口,“我想你需要时间消化消化。” 觊觎狼派配方和上古之血的敌人。 辛特拉和尼弗迦德战争的走向。 太多太多未来的信息,充斥脑海,杰洛特脸色泛红,白发之上汗气蒸腾,需要缓一缓。 但他就像一个喝烈酒上瘾的男人,忍不住想要饮得更多。 “罗伊,所谓的启示,只要你想要的,你心头记挂的,就能看到吗?”杰洛特叫住了他, “怎么可能,我不是说过启示结果充满了偶然性,”罗伊摇头失笑。 “那你如何了解这么多,跟凯尔莫罕、跟我相关的事?”白狼目光炯炯地看了过来。 因为你是主角。 罗伊心头说了一声, “因为我跟你们接触的比较多,所以更容易获得相关的启示。” “是这个原因?”杰洛特呼吸有了一瞬间的停滞、坐在木床上,十指相扣,脸上露出一丝紧张,“那么,我能否咨询你一个人的下落。” “你尽管问,但启示不受控制,”罗伊冲眼神忐忑的白狼遗憾地摇头,“我不一定能给出答案。” 白狼脸色变幻地杵在原地。 沉吟良久,才开口。 “你知道我最初是怎么来到凯尔·莫罕的吗,罗伊。并非什么意外律。” 罗伊心头一动,他突然明白对方要提什么问题。脑海里的信息疯狂翻滚。 杰洛特深吸一口气,自嘲又苦涩一笑,“一个女人把我丢给了维瑟米尔。” “确切地说,在我很小的时候,母亲抛弃了我,把我遗弃在了凯尔莫罕大门外,后来狼学派的维瑟米尔收养了我,引我进入猎魔人之道,听起来是不是很不可思议?” “大多数情况下,母亲只会恳求猎魔人,不要带走自己的孩子,她却对我避之不及。” “额,也许她有某种难言之隐。”罗伊安慰。 杰洛特仿佛没听见她的解释,喃喃自语神经质地说, “这些年我还一直在想,我到底会不会和当年把我丢给猎魔人的那个女人相遇。万一遇到她,她看着我深色的竖瞳时会有什么反应。我又该说些什么,问她些什么问题,比如为什么会抛弃我?” 杰洛特的眼角隐隐酸胀。 “可我等了七、八十年,也没能等到命运的重逢,我仅仅从维瑟米尔嘴里追问到了她的名字,薇森娜,一位女性德鲁伊和术士。她现在究竟身在何方?你的启示能帮助我找到她吗,罗伊?”杰洛特抬起头,满目期待看向了他。 “给我点时间。”蛇派猎魔人装模作样闭上眼,沉思了片刻,房间里只听到白狼微微急促的呼吸声。 实际上,按照原本的历史,杰洛特会在两年后,身受重伤之际见到母亲,并被她治好伤势,但白狼没能从她嘴里问到想要的答案,她又不告而别。 自己若是插手,会不会产生什么变化? “我看到了她苍白的脸色,消瘦的身形,和你完全不像。”罗伊摇头,“她和大部分德鲁伊一样满世界游历,还肩负着草药医生的职责,替人治病。” “但她居无定所,行踪成谜,至少我找不到。” 杰洛特脸色黯然垂下了头。 “但我还意外瞥到另一个场景。跟你的身世有关。” 罗伊深呼吸,替那个女人说出了解释,“一个白头发的男人,在临死之前产生了幻觉,他看到一个屠杀怪物的男子。” “幻象里的男子告诉他,自己叫利维亚的杰洛特。” 杰洛特稍微从黯然的情绪里抽离,心头涌起诧异。 他不记得自己见过某个濒死的白发男人? 什么时候的事? “所以后来,这个濒死的男人,人类战士科林,告诉了自己的妻子——施法者薇森娜…她肚子里尚未出世的孩子,名为利维亚的杰洛特,并预言,这个孩子是个生有深色猫瞳的猎魔人!” “妻子认为这是命运的旨意。顺从了科林遗言,把孩子送给了凯尔莫罕的猎魔人抚养。” 罗伊盯着杰洛特, “因为命运的力量,这个孩子顺利挺过了青草试炼,成为了狼学派猎魔人。” “和上古之血的继承者缔结了意外律。” “Duettaean aef Caerme Gleddyv(命运之剑有两道刃),”罗伊吐露一段上古语,重复布洛克莱昂树精女王说过的一句话,并给出另一种解释,“Yh(而你是其中之一)。” “将影响整个世界的走向!” “呼…”房间里陷入一段时间的沉默,过了许久,理清头绪。 杰洛特紧抿嘴唇,表情严肃中夹杂着困惑, “你的意思是,并非薇森娜抛弃了我,而是我的父亲,那个叫做科琳的白发男人,因为死前的幻想,决定了我的命运!” “也许不仅是幻想。”罗伊笑了笑,“但如果这么想能让你感到舒服一些,你可以这么认为。” “你想了解的更清楚,那得等我看到更多。”罗伊声音一顿, “一起回到诺城以后。” 第二十章 别告诉他们 冬日暖阳高悬天际。 晨风拂过凯尔莫罕的辽阔旷野。 古老的要塞、高耸城墙爬满金色碎片。 训练场响起沉重的喘息。 两道持剑的人影正在激烈交手。 高速突进,冲刺。 身形撞做一团。 有如两道纠缠的银色闪电。 “锵、锵……” 剑刃一瞬间交击十数次,火花四溅。 反射的阳光拖曳出一连晃眼的轨迹。 “呼…”两道身形乍然分开,各自保持着攻守皆宜的犁位起势。 眼神锐利,无声地对峙片刻。 罗伊还剑归鞘,右手大拇指和食指取下后脖子处一撮断裂的头发,淋漓的汗水肆意奔流。 呼,还真是激烈的晨运。 “艾斯卡尔,我以为你会让我赢一次。反复虐待一只菜鸟,有什么意思?” “你可不是普通的菜鸟。”疤脸大汉摇摇头,坐倒在木梳桩边,痛饮一口水囊,“我相信雷索也不会手下留情。” “有这么一位天赋出众的弟子,肯定得好好打磨打磨。” 艾斯卡尔转过汗津津的脸,问, “他好像没谈起过,当初是怎么招到你这位学生?意外律,或者别的什么原因?” 罗伊在大汉身边坐下,脸色平静地缓缓讲述,“一年多以前,亚甸乡下一座破旧的小村庄正遭到墓穴女巫祸害,死了好几个人。村子里人心惶惶,大家都不敢出门,躲在屋里担惊受怕。” “直到三位蛇派的大师路过,接下委托,才终结了一头魔物带来的恐惧。” “然后,一个懵懂的少年出于对力量的向往,主动提出请求,告别家人,跟随蛇派猎魔人踏上了旅程。” 艾斯卡尔野兽的瞳孔有了一瞬间的扩张,他不怎么相信这种解释,“你的意思是,雷索他们白捡了一个学生?” “换个角度,我占尽便宜,单独享受三个老师的全方位指导,踏入猎魔人之道。”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艾斯卡尔脸上的横肉抖了抖,眼神变得很复杂,“原来还有你这种怪小孩,普通人对咱们嫌弃憎恶,你却主动要求加入蛇派,难道不害怕我们异于常人的外表和处事方式?” “你不觉得竖直的瞳孔挺漂亮的?”罗伊玩笑道,“至少从此没人敢小瞧我。” “至于脾气性格,相处下来才知道,简单直接,总比虚情假意要强!” “咳、咳…”艾斯卡尔似乎被呛到了,清了清嗓子,用锐利的目光看向罗伊, “可你父母都尚在人世,又不亏欠猎魔人一分报酬,他们愿意把你交给猎魔人?还是说他们不喜欢你?” “事实上,他们伤心透了、强烈反对我的意见,可我最终说服了他们…”罗伊认真地说,“我当时快十四岁了,有资格决定自己的人生。” “你舍得吗,成为一名变种人,从此以后不再与血脉至亲联系。” “成为猎魔人就必须断绝亲人关系?我不记得有这种规定。”罗伊脸色变得柔和,“奥克斯他们都考虑好了,早就把我的家人接到了诺城,他们如今过得比乡下幸福、清闲得多,甚至还抽空给我生了个弟弟。” “我随时可以去探望他们。” 艾斯卡尔深吸了一口气,目光越过城垛眺望远方,闪烁金光的雪原。 在他固有的认识中,所有同类,出于意外律、或者说命运使然,终将和那些把他们交给猎魔人的亲人渐行渐远。 猎魔人终其一生,大多数时间都是孤独的。 这是每个学派的宿命。 可这个年轻的后辈,为何如此与众不同。 艾斯卡尔问,“你当初是怎么想的?仅仅是羡慕猎魔人的身手,就要加入我们?” “我的一个好朋友被墓穴女巫杀害了…这让我意识到,普通人太过脆弱,除了人心的险恶还要面对残忍狡诈的魔物…要活下去,还要活得好,只有让自己变得强大…权势、金钱、或者武力,总得拥有一样。” 罗伊露出思索的表情,“而且我看到了自己的未来,那个小山村悲惨的命运…” “留在那儿,当个耕地的农夫,最后全家都会随着村子一同被铁蹄踏破。”罗伊大声道,“改变迫在眉睫,为了逃避厄运,我必须主动出击!” “事实证明,我的选择没错!” 一路走来,他结交了许多良师益友,经历各种光怪陆离的事件。 也从一个弱不禁风的乡下少年,成为了身手超凡的猎魔人。 他从不后悔自己的决定,并且,还要继续改变下去! “罗伊,你的确…很独特。”艾斯卡尔由衷地说,“你的某些观念,远比你的年龄要成熟。” 疤脸大汉心头不禁升起淡淡的钦佩。 这小子,如此年轻,却已经凭借自身的努力改变了自己和家人的命运。 而艾斯卡尔在这个年纪,只能任由命运之手拨弄,随波逐流,跟着凯尔莫罕的同伴,杰洛特一同训练,迷迷糊糊就过了几十年。 脑海里很少产生过如此复杂、积极性的念头。 他突然有些期待。 未来,这家伙也许将改变猎魔人这个整体的命运? “别光说我啊,”罗伊眼珠子一转,“艾斯卡尔,介不介意聊聊,你最初是怎么到凯尔莫罕来的?” “我有预感,这个问题,你肯定询问过杰洛特和兰伯特。” “充分了解未来的盟友,才能更好地合作。” “我的故事很普通…”艾斯卡尔颔首道,“作为意外律的报酬,被维瑟米尔带到了凯尔·莫罕,具体是什么原因,我记不得了,我认为没必要再去追根究底。” “我只牢记一点,从意外律缔结那天开始…”艾斯卡尔续道,“凯尔莫罕就成了我的家,维瑟米尔就是我的父亲。” “那么,为了保护自己的家园,使得凯尔莫罕的未来不至于被攻破,不会再次被入侵者践踏,”罗伊盯着他的眼睛,邀请道,“艾斯卡尔大师,可否莅临诺城,指导指导猎魔人兄弟会?” “伶牙俐齿的小子,”艾斯卡尔无奈道,“不管什么话题都能扯到那上面去。” “兄弟会是个好的构想,但目前的阶段连个雏形都看不到,我们怎么加入?” “正是因为还未起步,才需要你们加入,成员各抒己见、群策群力,研究一套行动纲领,围绕着发展猎魔人的核心宗旨。”罗伊声音一顿, “对了,杰洛特和兰伯特,已经答应了邀请。” “你给他们下了药?”艾斯卡尔眼睛眯成了一条线,语气讶然,兰伯特那家伙叛变不奇怪,但杰洛特可是个硬茬。 “我向他们透露了未来,他们所要遭遇的一部分难题,”罗伊坦然道,“蛇派和狼派的联盟不够强大,只有把猎魔人兄弟会发展起来,集合现存的大部分猎魔人,培养出为数不少的学徒,才有可能解决麻烦!” “你倒是跟我透露透露,我的未来会遇到哪些危险?”艾斯卡尔顺势道,粗糙的大脸上写着一行字—— 来,说服我。 罗伊垂下头做出思考的样子,然后一本正经地说,“你未来会喜欢头上长角的女人,所以有可能被它们吸成人干。” “……”艾斯卡尔安静了一会儿,表情变得很奇怪,眉头紧锁、又松开。 “你指的是…女夜魔?” “嗯,伙计,被我说中了吧,独特的品味,但不用羞愧。” “……” “吸成人干就罢了,你还有个更大的威胁。”罗伊脸色转为严肃,“关于这点,我并没告诉过杰洛特和兰伯特。” 艾斯卡尔不禁屏息凝神。 “我得到的启示是,十年以后,凯尔·莫罕遭到进攻…你们四个人中会出现牺牲者。” 皮质的水囊被五根指头捏得深深凹陷了进去。 艾斯卡尔原本平稳的呼吸声明显变重。 “谁?” 罗伊抿了抿嘴唇,有些不忍地说, “你们当做父亲的那个人。” 艾斯卡尔脸上闪过一瞬间的错愕。 收敛表情,向左靠到在冰冷的城墙上。 闭上眼睛陷入沉默。 罗伊在一旁静静看着。 这是个很残忍的答案,他原本没打算说出来。 可罗伊实在不知道艾斯卡尔还有什么软肋。 对他而言,那位亦师亦父、相伴了七八十年的老人,就是他最亲的人,亲人的逝去才能扭转一个人的思想。 “我这也是为了拯救维瑟米尔,改变他的命运!”罗伊只能这么自我安慰。 …… 过了良久,艾斯卡尔问, “我们和维瑟米尔一起搬走,能躲过去吗?” “我不确定。”罗伊很诧异对方会问出这种话,他应该心知肚明,维瑟米尔绝不会丢下数百年的家园逃走。 “也许能,也许不能。但我想,面对不期而至的危险敌人,与其逃避,不如让自身变得强大起来!如果我们联合,不再像从前那样原地踏步,而是茁壮,变得强盛,那么完全有可能,在危险降临前主动出击,把它—”罗伊在艾斯卡尔面前,捏紧了拳头, “扼杀在摇篮之中!” 艾斯卡尔神情一震,豁然站起了身体。 他伸了个懒腰,阳光洒落,将他的身影投影到地面。 好似睡醒的猛兽,显露峥嵘獠牙。 “答应我,罗伊,别把这事儿告诉他们三个。” “我保证守口如瓶。”罗伊颔首,“那关于猎魔人兄弟会。” 艾斯卡尔目光定格在他身上。 “我们会去做客,但蛇派要做好心理准备,我和杰洛特、兰伯特要是加在一块儿,胃口大得惊人…你们得在诺城准备足够的食物,还有美酒。” …… “如今狼派三剑客答应入伙,还差个老爷子。”罗伊振奋地挥了挥拳头,近段时间的努力总算没有落空。 但没着急去打动维瑟米尔。 猎魔人兄弟会已成定局,他也该花点时间好好整理元素之环的收获。 告别艾斯卡尔后,他就径直出了城堡,来到一处巨大橡树下的野地。 他盘膝在地,再次进入冥想,片刻后,从漆黑的冥想虚空中退出,叹了口气。 离开元素之环后,他换了无数地方,多次尝试。 可惜再没能发生那种神奇的现象——元素潮汐推动他驶向元素位面。 下一次遇到这种契机遥遥无期。 “见一次火巨怪,听它吼了两声,伊格尼发生变异。” “如果能看到风界层的迪精、水界层的水妖精、地界层的地灵,其他五种法印是否会发生相应变化。” “嗯,总有机会的,”他有种强烈预感。 如果lv6的冥想能提升到lv10,不需要借助外力,他光凭冥想便能独立抵达四大元素位面。 …… 这次伊格尼变异也让他意识到某些情况,一次深沉的冥想,法印和精神却得到提升。 这说明整套猎魔人的力量体系已经开始产生联动效应。 进一步紧密结合。 那么当学派剑术、法印,猎魔人感官、炼金等等,提升到某种程度后,是否将互相促进? 压下联翩浮想,罗伊开始练习伊格尼·怒焰。 左手五指在半空画出赤红符咒,冲着不远处一堆隆起的小土包猛然推出! “砰!” 宛如平地一记惊雷! 刹那间,土包裂成无数块,泥巴和草屑漫天纷飞,露出底下偌大个窟窿。 消耗二十点魔力的一记伊格尼·怒焰,威力丝毫不亚于上次在诺城长矛洞穴,偷袭收藏家时吃到的一记火球。 比普通伊格尼威力大得多,原理也不同。 怒焰会引动目标身周的火元素,让它们狂暴。 除了引燃和灼烧效果,还具备爆炸的冲击力。 一枚伊格尼·怒焰好似小型舞动之星。 足以破开昆恩法印造成伤害,哪怕是蛇派专精法印的瑟瑞特施展的十级昆恩法印。 但对付魔抗法印赫里欧特洛普,勉强破开就耗尽余力。 …… 罗伊先单独练习着伊格尼·怒焰,丢下五个土坑,耗费了一半魔力。 然后开始尝试第二种训练。 同时使用两种远程打击手段——速度更快、距离更远,隐蔽的弩射。 以及杀伤范围更大,效果和动静同样惊人的怒焰法印。 阳光下的荒芜的土地上。 猎魔人屈膝半蹲,暗金瞳孔瞄准远处一棵高大结实的老橡树。 左手娴熟画出赤红三角符咒,右手托着手弩,掐准时机扣动扳机。 屏息凝神。 “嗖—哚—” 灰色弩矢钉上树干,箭头没入树皮。 橘黄火球紧随其后。 “砰!” 半截箭矢被火焰炸飞,木屑四溅。 粗糙的橡树皮火星一闪而过,起了大片焦黑,冒起一阵白烟。 “砰!” 阿尔德吹熄火苗。 罗伊分析起来。 双重远程打击之下,无论是昆恩,赫里欧,亦或者术士的魔力护盾,大概率都会被一击而破。 可惜同时运用他还极不熟练。 站在原地打靶还行。 如果是在瞬息万变的战斗中,保持运动地使用,或者攻击高速移动的目标。 那么他的释放速度和准头会大打折扣。 这还是在二者都能修正弹道的前提下。 “如果手弩和怒焰彻底结合,比如爆炸火焰箭,那就完美无缺。” 既有手弩的隐蔽,快速,远距离。 也有怒焰的杀伤力。 当然,他只是随便想想,随即投入苦练。 一道人影在荒郊野地上,冲刺,转向,不时向着远方橡树倾覆密密麻麻的弩箭、丢出高温的火光。 直到魔力耗尽。 罗伊回到城堡,找上了维瑟米尔。 第二十一章 维瑟米尔往事 西侧塔楼的顶部。 “嘎吱、嘎吱…”令人昏昏欲睡的响声中。 维瑟米尔躺在老旧的摇椅上,悠闲地晒着冬天午后难得的太阳。 他想起了中午在饭厅的见闻,苍老松弛的脸颊上,情不自禁露出一抹微笑。 原本对那小子避之不及的杰洛特、艾斯卡尔,又恢复了正常的态度,吃吃喝喝,开玩笑、斗嘴。 这说明他们关于猎魔人兄弟会的讨论已经有了结果。 凯尔莫罕死气沉沉了多年,那两个小子的脾气也变得沉闷,消极。 尤其是杰洛特,越发像个多愁善感又内向的老女人。 猎魔人的寿命那么长,如果不能快乐积极地活下去,岂不相当于一种折磨。 如果,在罗伊的插手下,杰洛特和艾斯卡尔能稍微改变一下态度,产生一点积极的变化,他乐见其成。 “咚咚…” 礼貌的敲门声过后。 轻盈的脚步由远及近。 “勇敢的小伙子,战况如何?”维瑟米尔头也不回地笑着问,“你说服那几个固执的家伙了吗?” “您都知道?”罗伊走到老人身边,递过去一瓶巨魔魔酷爱的伏特加。 老人爽朗地灌了一口,酒水顺着下巴浸湿了胡须, “你的想法全部都放在眼睛里,你是个有毅力的人,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您说的没错,事情已经有了结果。”罗伊走到塔楼边,眺望远方的太阳,脸带喜色,“等蛇派返程的时候,兰伯特、艾斯卡尔、杰洛特会跟着我们一起回到诺城,加上猫派的伙计,三个学派共同讨论猎魔人兄弟会的相关事宜。” “你的老师,雷索也同意了吗?”维瑟米尔问,“我记得他当时反对来着。” “他只是担心我触怒了各位,事实证明,杰洛特他们没那么小气。而且兄弟会跟蛇派的重建并不矛盾,更确切地说,互相促进。” “今时今日,想要单独建立一个强盛的学派,不太现实,只有壮大整个猎魔人的…额…命运共同体,才能从根本上扭转颓势。” “命运共同体,新鲜的说法,我从没听过,但很有道理。”老人把还剩一半的酒瓶递给了罗伊,“过来人再给你个忠告,无论以后如何,不要忽视和伤害那些关心你的人。” “感谢您的提醒,我会牢记在心!”罗伊接过酒瓶抿了一口,酒精从胃部升腾,刺激的他脸颊泛红,他直截了当,“那么大师,您是否愿意出山,加入这场诺城之旅?算上您,狼派才完整。” “我年纪大了,运动能力退化得厉害,想走也走不远。而且凯尔莫罕总得有个人守着。” “我待在这儿就挺好的。” 罗伊嘴角一抽,他对老爷子躲避白霜的灵活身手,记忆犹新。 “您说笑了,如果您的身手都不算好,那我岂不是相当于瘫痪在床的病人。”罗伊调侃道,“而且您最宝贵的不是丰富的人生经验?” “等咱们回到诺城,开始招收学徒之后,您绝对是最合适的导师之一。”罗伊引诱道,“您不想重温一遍青春,再修理一顿叽叽喳喳的小学徒?给他们讲讲人生大道理?“ 藤椅停止了摆动,维瑟米尔猛地抬起头,琥珀的眼眸里燃起火焰。 数不尽过去的画面在脑海中乱窜。 埋在心底,热闹、活泼的时光。 然而火焰迅速熄灭。 “我年纪大了…不过我很好奇,兄弟会打算如何招收学徒?” “孤儿院。“罗伊直言不讳,“诺城繁华之下也藏着阴影,很多孩子生下来不久就被抛弃,无法养活自己,要么沦为乞丐,要么悲惨地死去。” “我们会联络诺城巨头,建立一个合法的孤儿院。” “从中挑选一些有天分和毅力的孩子,当然,纯粹出于自愿。” “训练他们,同时联合熟悉的术士改良配方。” “还真是大胆的创新。”老人沉吟了一句,还想劝说点什么,比如联络不到术士,改良不成功,诺城人民开始反对、闹事等等。 不过最后没问出口。 “您不想去看看?”罗伊接着问,“别用借口糊弄我了,难道您现在都不愿意离开凯尔莫罕了?” “自从五十年前开始,我离开城堡的时间就越来越少。活了太久也不全是好事,除了杰洛特他们,熟悉的朋友差不多都死光了。”维瑟米尔摇头,“一年中也许有那么一两个月,出于习惯到外面接几个委托,活动活动筋骨。” “熟人都死光了?”罗伊眼中闪过精光,摇头,“那不见得吧…据我所知,还有一个和您关系匪浅的人,活的好好的。” 老人脸色怔然, “你通过启示看到的,是谁?” “我很乐意告诉您…但希望您和老朋友愉快会面过后,能想到诺城苦苦等候您的小子。”罗伊笑了笑, 维瑟米尔不置可否摇头又点头。 “我预知到这样一段画面。”罗伊开始娓娓讲述。 “1234年冬天,有头蝠翼魔在牛堡出没,告示板上贴了张公告。猎魔人出现了,就是你,老爷子!你追踪那头怪物时,经过了一座豪华庄园,你和庄园主的女儿眼神交汇,暗生情愫,她写了张纸条给你,请她的管家送到手。” 摇椅又开始“嘎吱”晃荡。 随着罗伊感情充沛的语调, 老人仿佛回到了那段激情燃烧的岁月。 “你趁着天黑去找了她,一晚接着一晚,” “可惜有次她父亲听到了声音,你就逃了出去!但留下了一件狼派的软铠甲。” “从那以后,她父亲发了一张逮捕令,你们爱情终结。” “她嫁给了一个,老伯爵——” 维瑟米尔脸色黯然。 老树开花,终有竟时。 罗伊心下暗笑,话音一转, “但她先生死的早。她成了米诺乐伯爵的遗孀。” “如今她已苍苍白发,一脸褶子,却依旧单身一人,孤独地坐拥一大笔遗产,靠年轻时的回忆生活…” “维瑟米尔啊,维瑟米尔,”讲述到此为止,罗伊朝着老人调侃道,“女仆帮忙传情书,在花园里幽会、从窗户慌忙逃跑,没想到您是如此地风流倜傥!” “杰洛特,也自叹弗如吧?” “这很奇怪吗?我从前也年轻过啊!不管你信不信,那时候喜欢我的姑娘还不少。”老人躺在藤椅上双手整理着头发,脸上焕发异样神采,腰杆似乎挺直了几分。“我还挺受欢迎的。” “那您还记挂着这位夫人吗?” 老人没回答,或者默认。 罗伊蓦地大喊, “既然您未曾放下她,还磨蹭什么?去牛堡看看吧!别让她孤独地苦等!米诺乐伯爵夫人,从来没有忘记过你!” “我…考虑考虑。” …… “嘎吱…嘎吱…” 椅子晃得更厉害了。 罗伊悄然退去。 关上门前,回首注视老人的后背。 他又想起了原本的历史轨迹—— 暴雨将至,大战前夕。 “你会去看望她吗?”杰洛特问, “可能晚点吧,等到一切结束,风平浪静以后。“维瑟米尔答。 但他永远没有机会了。 那一次后,维瑟米尔以英雄的姿势,陷入永眠。 如今,老爷子,危机还没到来,把握好这个机会! 罗伊心底为他加油鼓气。 老树逢春,再以最佳状态,来诺城! 第二十二章 蛇派内部讨论 夜晚,凯尔莫罕主堡顶层。 一间简陋卧室。 四名蛇派盘膝坐在冰冷的地面窃窃私语。 “杰洛特他们是疯了还是脑子抽筋儿?”瑟瑞特目光犀利地审视罗伊,难以置信地说,“不但没打消你狂妄的念头,反而陪着你小子胡来!” 雷索和奥克斯兄弟放纵了罗伊的行动,因为他们最初笃定这出闹剧会以失败收场,目无尊长的年轻蛇派必吃下惨痛教训。 没想到弄巧成拙,三人都有点傻眼。 “恰恰相反,他们是做出了明智的选择,他们清楚猎魔人团结一致,构建命运共同体,才能在未来的大势下生存、发展!”罗伊开心笑道,“等狼派的三位陪着咱们回到诺城,我们总共就有九个兄弟!” 两个猫派、四个蛇派、三个狼派。 九个猎魔人齐聚一堂,共襄盛举。 窗外透入的星光和烛光下。 光头大汉不知不觉间眼神恍惚,上次出现如此盛况,是多久以前?至少半个世纪以前了吧。 伊瓦尔·邪眼,蛇派大宗师,在格斯维德广场讲台上,当着蛇派众人宣讲。 “这小子…”雷索重新看向罗伊,眼神欣慰中带着惊叹。 这个自己领进门的小鬼,才磨炼了不过一年多,无论从那方面讲都是菜鸟中的菜鸟,居然把这么多不同学派猎魔人聚集起来。 凭着三寸不烂之舌,说服他们加入那个尚在设想阶段的兄弟会。 无论兄弟会在未来能否起到作用。 此举已经相当了不起,值得在猎魔人历史上大书一笔! 而他,要么灰头土脸成为人民群众茶余饭后的笑谈,一个不自量力的蠢货! 要么搅动风云,成为后世津津乐道的传奇,一大批猎魔人追随的偶像。 “罗伊,我就知道你能行!”奥克斯咧嘴,大笑着往他胸口擂了一拳,“这么多同伴,以后谁还敢和咱们叫板?在诺城还不横着走,想欺负谁就欺负谁!” “闭嘴吧,蠢驴,你当永恒之火的军队是吃素的?!九个又如何?给我老老实实低调做人!”瑟瑞特赏了他一个脑袋蹦,续问道,“小子,狼派只有三个人,维瑟米尔大师不愿意去?” “不确定,毕竟年纪越大顾虑越多,等他改变主意吧。”罗伊摇头,对付人老成精的狼派宗师,他没有像对付杰洛特那样以势压人。 采取更温和手段,用现成好处拉拢。 希望维瑟米尔幽会完米诺乐伯爵夫人,能念叨自己的好,去诺城出把力,燃烧晚年! “小鬼,你究竟是怎么考虑的?”雷索扣住食指轻轻敲击红色的桌布,直指核心矛盾,“精力投入进猎魔人兄弟会,蛇派的重建又放到什么位置?” “这是个大问题,罗伊,”奥克斯插话道,“我可一直等着去科维尔买块地,修座新城堡。” “照你这么做,此后很长一段时间,我们都会耗在诺维格瑞,买地、重建蛇派遥遥无期!” “各位,有个简单的情况,我给你们分析分析。”罗伊耐心地说,“就算我们现在花费时间选址,付出一大笔钱买地,修建一座结实、宽敞的城堡。” “可没有学徒,那又有何必要?” “咱们是先住进一座空空荡荡的城堡,还是先把资金用到刀刃上,招收一部分学徒,等蛇派发展到一定规模,再重立家园!” 罗伊豁然站起身,绕着三名前辈,转悠了一圈,伸手指向虚空,脸色动情地说,“然后告诉自己的弟子——” “孩子们,这就是我们的家!” “咚!” “哎哟!” 雷索收回敲击弟子脑门儿的食指,满意点头,“小鬼,演戏上瘾了?当着自己人面还玩这套!给我乖乖坐好!” 罗伊撇了撇嘴,老老实实坐回了地上。 雷索目光扫过两个老友,他们冲他点头,于是在大厅中踱步,脸色肃然, “新基地的事暂时搁置,归属感的问题,也可以暂时不计较。可猎魔人兄弟会就是个无底洞。要养九个猎魔人,也就罢了。” “按照原本的计划,还得支持一个孤儿院。” “养活一堆孩子,吃的、穿的,住的,都是钱。 “在寸土寸金的诺城,哪怕高文·萨姆沙,慷慨善良的变形怪阁下,愿意提供大部分资金支持慈善事业。” “我们付出的那部分也绝不是小数目。坚持个一年半载没问题,如果长时间下去,你身上的两万多克朗,加上药剂店和歌舞厅的利润,也捉襟见肘!” 罗伊思忖道,“把孤儿院开在郊区,应该能节省一笔。” “那也不够,伙计,你还忽视了另外几笔巨大的开销!”瑟瑞特接茬道,“开孤儿院和改良配方必须同时进行,否则光训练不突变,白费苦心。咱们少不了一间像样的实验室。” “神雕岛下面不是有现成的实验室?” “研究配方的术士去哪儿找?”瑟瑞特强调道,“咱们这次动真格的,必须有至少一个常驻的术士。像丽塔·尼德,干着一份本职工作,隔几个月过来主持青草试炼,显然不合适。” “除了丽塔·尼德,你也不认识别的术士,所以你打算怎么说服她放弃薪资丰厚的凯拉克皇家顾问工作,跟着咱们奔赴一条看不到未来的路?” “让她纯粹出于兴趣‘为爱奉献’?那不可能,所有女术士都是财迷!” “要是雇佣…钱会花得你肉疼。” “我还没说完了,改良配方、制作青草煎药的材料消耗,还没计算。” 连珠炮似的质问下,罗伊脸上的自信和笑容逐渐消失。 攒的那笔巨款完全不够看啊! 珊瑚那边是个大麻烦,身为一个男人,绝不可能要求一个女人为自己免费打白工,可又该如何把她彻底拉拢过来。 奥克斯突然冲他挤眉弄眼,“罗伊,丽塔·尼德那儿,要不你就钱债肉偿吧?” “嗯?!”罗伊瞬间眉毛倒竖,瞪了他一眼, 我是那种人吗? 却又摇头小声嘀咕,“我怕身体吃不消啊!” “你说啥?” “这种事情又不是我说了算!”罗伊忽而又正色道,“咱们手头的钱远远不够,但九个猎魔人也不是摆设,大家都可以出去挣钱。” “为了猎魔人命运共同体的未来,并肩奋战!” “花光财产前,这么长一段缓冲时间,足够开发出另一条生财之道,”罗伊倒是有些主意——第一次北境战争来临前,某些特殊物资会变得非常值钱,不就是现成的发财机会。 到时和变形怪阁下合计合计,一起想办法干一笔大买卖。 关于资金的讨论,暂时告一段落。 “对了,回到诺城,猎魔人兄弟会总要选选拔个领导出来,大家有什么建议?” 瑟瑞特昂首挺胸,脸上带着些许激动。 “等所有人都齐了再说吧?”罗伊想了想,把其他学派排除在外未免显得太过小家子气。 但为了引导兄弟会未来的走向,首领最好还是落在蛇派里面。 雷索,瑟瑞特、或者…… 猎魔人们桀骜不驯。 也没准,平等表决是一个更好的选择。 “还有很多细节需要讨论、完善。” 比如兄弟会的宗旨、短期和长期计划,分工问题等等。 只能回到诺城,召集所有成员一同商量。 眼下,兄弟会的讨论暂时告一段落。 罗伊又提起了另一个话题。 “伙计们,对独眼怪了解吗?” “关心这种危险的玩意儿干嘛?”奥克斯略微兴奋起来,“难道凯尔莫罕这边居住着独眼怪。” 罗伊颔首。 “山里面住着这种让狼派伤透脑筋的存在!我想离开凯尔莫罕前,送他们一份大礼。” “先解决另一个问题,小鬼,你是不是还有件事没交代?”光头大汉双手环胸不满地问,“在元素之环,你的法印有什么突破,还没跟咱们分享分享。” “雷索,你们会有机会见识的!” 第二十三章 老矛头覆灭 夕阳的余晖洒落在凯尔·莫罕的古老河面。 岸边水雾散尽。 七名猎魔人匍匐在芦苇丛里,注视着昏暗的洞口。 一头肥硕的林鹿安静躺在地面,后背一条狭长的伤口淌出大片血迹,半个身子被染红。 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儿,随着微风吹进了洞穴, “雷索,咱们这方法能奏效吗?”兰伯特擦了擦掌心的潮湿,目光死死盯着洞口,语气略带紧张。 “世上哪有绝对,只能说把握不小。”雷索将眼角边的一根水草扒开,低声解释,“最顶级的捕食者绿龙尚且忍不了精心‘烹调’的‘羊羔肉’的诱惑。独眼怪智商比绿龙低多了,你说它会不会上当。” “可老矛头向来只吃新鲜的猎物…这只林鹿一动不动,和死了没区别,不符合它挑剔的胃口。” “得了吧,兰伯特,别像个女人一样嘀嘀咕咕…”奥克斯斜着眼看了他一眼,“你说的是通常情况,可现在是冬天,野兽都藏了起来,猎物稀缺。我打赌老矛头巴不得有人‘送货上门’!” 说着话,奥克斯面露疑惑, “话说回来,咱们配的药对独眼怪有多大效果?照它那种体型,剂量会不少了些。毕竟咱们从来没猎杀过独眼怪,也不清楚它的体质和自愈能力究竟有多强。” “你不相信雷索的毒药制造技术?”罗伊看了一眼那头昏迷的林鹿说。“河豚的毒素,连水鬼都无法免疫,更别提新陈代谢极度旺盛的独眼巨人。而且毒不死它也没关系。” “只要能削弱它的身手,这么多人,耗也能把它耗死!” 猎魔人花了两天时间,才在附近的流域里捕获几只河豚。 在河豚毒性最烈的产卵季,取出它们毒性最浓的卵巢和脾脏,混合颠茄、兔葵,由毒素调配技术最为精湛的雷索操刀。 林鹿在吞服毒剂之后五秒以内就丧失了所有意识。 每一滴血液都变成了剧毒。 …… 罗伊思考间,杰洛特突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众人蓦地屏住呼吸,收敛了所有动作,竖起耳朵。 “砰、砰、砰…” 一股异常的震感由远及近,从山洞往外传递,地面开始轻微地摇晃。 蓟草丛瑟瑟发抖。 振幅越来越大。 粗重的喘息声响起,灌木被劲风压弯了腰,冲天恶臭散入空气。 突然,脚步声一缓。 一头整整四米高,浑身肌肉块的人形怪物,低下头钻出黑暗的隧道,走入众人的视线。 黄疸病人般鼓胀的眼球,扫了眼地面的林鹿,然后警惕地环顾四周。 干瘪的鼻洞在空气里抽了抽。 猎魔人把身体埋进浅浅的水洼,屏住呼吸一动不动。 十秒过后,老矛头松了口气,弯曲的大嘴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又黄又烂的牙齿。 滴答滴答… 浑浊粘稠的唾液溢出齿缝,顺着下巴滑落在地。 “嘿…” 带着一声惊喜满足的叹息。 它一把提起林鹿,满载而退。 …… “呼呼…” 风更大了,吹得水面泛起涟漪。 芦苇丛中忽而冒出一个铮亮的光头。 雷索思忖道, “伙计们,老矛头多久能吃完一头林鹿?” “顶多一刻钟。”杰洛特说,“老矛头最喜欢把食物生吞活剥,用不着架上烤架烤熟。一头林鹿都不够它塞牙缝的。” “那还等什么?做好准备,咱们该登场了!” 七名猎魔人互相给了个鼓励的眼神。 或是盘膝在地,或是保持半蹲姿势,或是站起身体,用一块抹布,依照独特的韵律,往银剑剑刃均匀涂抹褐色油膏。 一层熊脂提炼的食人魔油。 一层河豚毒素调配的毒液。 …… 夕阳下,七把银剑流转危险的光泽。 “啵…啵…” 草丛里响起一连串软木塞拨动的声音,然后是咕噜咕噜大口吞咽声。 猫、派翠的魔药,双管齐下。 蛇派和狼派,脸颊之上绽放蚯蚓似乌黑的血管。 异色竖瞳有如黑夜中的狼群闪烁幽光。 七名猎魔人弯腰屈膝,垫着脚尖落地无声又敏锐地涌入了山洞。 最熟悉内部构造的兰伯特领头。 六人吊在身后,相互之间隔着一定距离。 穿过幽邃的山洞,爬过崎岖的陡坡。 独眼怪浓郁的体臭指明目标。 某一刻,众人默契地五指勾勒,七道三角符咒掠过半空。 七人身周流转金黄的昆恩法印。 他们分散在洞穴大厅角落的岩柱后,打量十米以外卧倒在地,呼吸微弱的老矛头,大半截血淋淋的动物残骸躺在它脚下。 独眼巨人 生命值:?(虚弱中) … 毫无疑问,毒药生效,老矛头连到嘴的鲜肉的顾不得,陷入昏睡。 众人心中巨石落地。 但并未贸然靠近。 罗伊和雷索,手上忽而多了一枚闪烁梦幻光泽的炼金气体——龙之梦。 按照计划。 两师徒手臂一扬。 两个晶莹玻璃罐在半空划出美妙抛物线。 “咔嚓。” 清脆的陶瓷破碎声中、滚滚浓烟迅速弥漫开来,包裹住老矛头庞大身躯,遮盖刺鼻的体臭。 而它恍若未觉。 罗伊眼中闪过一抹寒光。 五指在半空画出古怪手势。 赤红的三角符咒凝聚。 半拳大的橘黄色火球钻出了掌心,飞射而出,仿若彗星划过夜空。 在半空滞留下一条惊艳的长尾,冲入梦幻的雾气。 老矛头,等候于龙之梦中,睡得很沉很沉。 毫无防备,被迎面砸中! “轰隆!”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一团巨大火光冲天而起! “砰、砰、砰!” 连续不断的橘红色的蘑菇云,在白蒙蒙的炼金气体中闪烁。 好似滚滚乌云中的雷鸣、闪电! 高温热浪席卷四面八方,躲在远处的猎魔人呼吸一滞,头发和胡须隐隐被烧焦! 山洞摇晃,断裂的钟乳石纷纷坠落,仿佛末日来临,天地崩塌。 骤然间—— “吼啊——” 惊天的惨嚎响起! 浑身挂着火焰,毛发被烧光,大半皮肤焦黑的老矛头冲出爆炸区域! 冲向山洞出口! “嗖嗖——” 暗处袭来两枚弩箭,正中宽阔的背脊,穿透一层浅浅的皮肤。 乌黑血花四溅。 滴落在地兹兹冒烟。 七道鬼魅身影从山洞角落跳出,银剑破空,戳刺巨人后脚腕! “噗呲噗呲!” 食人魔油加持下,利刃入肉颇深。 刺得皮开肉绽,鲜血横流。 但老矛头不理不睬,虚弱和浑身灼痛,一味埋头逃窜! 而猎魔人仿佛追击猎物的狼群,紧追不舍,吊在身后狂奔出一百米。 它在出口猛然一停,转过身。 沉重喘息中,焦黑的脸颊中央,独目瞪得浑圆,盯着一群猎魔人,恨意滔天。 “吼啊——” 硕大的双臂交叉向前挥舞! 老矛头冲向蛇派的罗伊,好似一座狂暴的推土机。 每一步踏出,地面震颤。 带动的腥风化作钢刀,刮得人皮肤生疼。 但它慢了,剧毒随着奔涌的血液迅速腐蚀神经,加上爆炸造成的严重烧伤,老矛头的每一个动作都像垂死之人的挣扎! 虚弱又缓慢! 罗伊迎着小山般压下的阴影,蓦地五指勾勒,左手亚克席法印冲入老矛头狰狞的独目。 后者瞬间失神半秒。 猎魔人贴地一滚向旁闪开。 老矛头扑了个空,庞大身躯余势不止撞中山洞墙壁。 洞壁摇晃、塌陷。 破开一个巨大的人形凹坑! “唰唰——” 七人一拥而上。 数道银色闪电在空中飞舞,乌黑的皮肤被切开纵横交错的口子。 露出惨烈白骨。 血如泉涌。 老矛头哀嚎、嘶吼,艰难将身体抽出岩石堆。 疯狂向后挥手、蹬踹驱赶进攻者! 但当它转过身,独眼怒瞪,第二枚亚克席再度飞入瞳孔。 它神情一个恍惚。 猎魔人附骨之疽地合围上去,七道鬼魅的身影围绕着它飞快旋转,或是掌心喷吐火焰,或是银剑舞成残影、交错切割。 毒液、火焰、银剑,亚登陷阱,永无休止。 老矛头很快遍体鳞伤。 …… 罗伊突然向后一记大跳,拉开距离,左手五指勾勒一记伊格尼·怒焰,同时右手端着加布里埃尔,食指扣动扳机。 “嗖!砰!” 高温的火球加上淬毒的箭矢同时击中它的胸膛。 眩晕加爆炸。 老矛头一声悲怆哀嚎,复又僵立在原地。 它的手脚仿佛年久失修的攻城锤,迟钝又沉重地在身前挥舞,劲风激荡,受到波及的地面扬起泥土和树叶,变得坑坑洼洼。 但毒素深入五脏六腑、生命力已经坠至冰点。 威力不剩几分,始终碰不到鬼魅的猎魔人。 在连续不断犀利的法印和银剑下。 动作越来越慢、神态越发疲倦。 “唰——” 某一刻,猎魔人大猫一样跳过他横挥的手臂。 震慑! 刹那间,无数猩红触手钻出虚空的泥潭。 死死捆住鲜血狼藉的迟钝身躯。 将它缠成一个巨茧子。 它动不了一根手指! 罗伊双手斜上举着阿隆戴特,横向拉动,同时朝侧面疾掠而过,从老矛头左侧穿到右侧。 利刃切豆腐般切开了它千疮百孔,几乎被烤熟的腹部皮肤,横向拉出一道巨大豁口。 “噗呲噗呲……” 连续不断地重物坠落。 腥臭扑鼻的鲜血和内脏,如同决堤的河流,汹涌而出,淹没巨人身前的土壤。 它忽然浑身一颤。 双脚一软跪倒在地。 仿佛沉入海洋的大船。 独目中最后的模糊景象,是一位暗金瞳孔的猎魔人,表情肃杀,高高举起银剑! “击杀独眼巨人,经验值+400,猎魔人lv7(5450/4500)。” “呼呼…”罗伊深吸一口气,从巨人胸口拔出染血的银剑,环目四顾。 在场所有同伴具都浑身湿汗,脸色疲倦,眼神却带着欣慰。 “这玩意儿死了?”兰伯特上前一步,一脚踩上栽倒在地的散发着烤肉味儿、血腥味儿、和冲天臭气的巨大生物。 “没错,兰伯特…事实证明,雷索的河豚毒素很有效,尤其针对巨人种。”艾斯卡尔擦了擦脸上热汗,语气带着一丝怅感慨,“从今往后,凯尔莫罕再也没有老矛头这号人物。” “要是老头子知道这事儿,会是什么个态度?” “维瑟米尔正在思考一个严肃的问题,酝酿着某种重大决定,我看得出来,最好别去打扰他。”杰洛特摇头。 “伙计,我承诺过,会想办法帮你解决这玩意儿,如何,我没食言吧?”罗伊朝着兰伯特伸出手了,后者神色激动和他击掌庆祝。 “好小子,说话算数,看来诺维格瑞是不去不行了!”说着话,兰伯特走到老矛头尸体前,朝着它的面目全非的脑袋狠狠啐了一口,“王八蛋,这一口是为沃德赫吐的!” …… 接下来,到了众人喜闻乐见的丰收时间。 七个猎魔人一起行动,解剖独眼巨人。 独眼怪站在食人魔种类的顶端,要轮战斗力,稀有度,不比一头普通的绿龙逊色太多。 这意味着,它身上每一个部位都价值非凡。 “噗呲——”瑟瑞特用蛇派银剑切下它爬满污垢,恶臭熏人,却异常坚韧的一片皮肤,“可惜它的皮肤破全都是洞,不然至少可以做成四五套的盔甲。” “这可比龙族皮革(亚龙皮)结实的多!” “拼拼凑凑也能做出一套来。”奥克斯满头大汗分离下一块手指甲盖儿,放在胸前比划了一遍,“嗯,做成一块小臂盾差不多。” 另外几个伙计也忙的不亦乐乎。 雷索正切开独眼怪的肋骨,寻找五脏六腑。 同时筛选淘汰掉被毒素污染的部位。 艾斯卡尔在用手锯切割它的颈椎,收集脊髓液。 雷索在对付它坚硬的头盖骨,找找这头老独眼怪藏在脑子里的的突变诱发物。 兰伯特拿着一把钢剑分离又厚又韧的眼皮,想办法掏出那枚比常人脑袋还大的独目。 “独眼怪的眼睛,绝对是全身精华。几份古老而罕见的配方需要用到它。” 而罗伊,双手环胸,目光扫过庞然大物身上忙活的同伴,又扫向巨人的胯下。 脸色凝重。 “发啥呆了小子,还不过来帮忙?”兰伯特不满地嚷嚷。 “独眼巨人的那玩意儿可真大!” “啥东西?”奥克斯好奇探头。 “男人的那个东西。” “哇呜。简直像个弹药充足的投石机!” “那当然,比收藏在牛堡的那个更大,我想肯定会有人对它着迷。” 能卖出不少价钱。 罗伊眼中闪过精光。 又想到了远在牛堡的老朋友,莱纳斯·皮特。 “没准能让他引荐个大客户,把独眼怪的大牛子和骨架标本卖个好价钱。可惜骨架太大,不好操作,切割完空间也放不下。” 这想法只能暂时作罢。 七人分工合作忙碌了一个多小时。 月亮升起,水面笼罩薄雾、闪烁银光,撑着木船满载而归。 必须提到一点,杰洛特从独眼怪体内掏出了一枚巨大的球状赘体,相当于大型绿色突变诱发物,毫无疑问满足中级猎魔人突变物的要求。 虽然被河豚毒素污染,罗伊却毫不在乎地收入囊中。 距离中立猎魔人也只有一步之遥。 第二十四章 翱翔天际! 在凯尔莫罕待了不过一周,罗伊已经实现了计划表上九成目标。 学会赫里欧特洛普法印,找齐狼派蓝图,验证邪灵召唤仪式,结交到三头老实巨魔,参观元素之环并和火巨怪打了个照面,给好吃懒做的老矛头送了终。 连番战斗过后,中级猎魔人要求的十枚突变物业已收集完毕,静悄悄躺在空间里。 最重要的是他拉拢到三个“老熟人”。 也就剩狼派青草煎药配方还没有着落。 不过他毫不着急,等狼派一同回到诺城,机会多的是。 …… 罗伊原本想尽早返程,却被狼派全票否决,他们要求待满一个月。 等了那么长时间也不在乎多出这一个月,就当做度假。 于是接下来的生活变得规律了许多。 每天清晨五六点,罗伊从冥想中醒来,雷打不动地到训练场练习剑术。 一开始陪练对象只有艾斯卡尔,可后面别的猎魔人也加入进来。 蛇派、狼派,六个大汉。 一起对年轻的后辈进行惨无人道的混合蹂躏。 哪怕罗伊提出了一些先进的理念,拥有想象力和变革的魄力。现阶段,相比于七老八十的前辈们,他在很多地方都不够火候! “小子,动作快点!树懒都比你躲得快!” “力量到哪儿去了?软手软脚的,难不成做了一整晚春梦?!年轻人要懂得节制!” 兰伯特每次都是虐得最快乐的那个人,极尽嘲讽之能事,占尽嘴皮子便宜。 他总算在剑术上找回一点自信。 唇枪舌剑比银剑更加犀利! 但罗伊毫不搭理他的毒舌,弱者的咆哮不过是无能狂怒。 等他超过兰伯特,肯定会让这家伙“舒服舒服”! 杰洛特、雷索他们也会登场对练。 双方的属性和战斗经验相差仿佛,剑术比试可谓棋逢对手。 让罗伊看得大呼过瘾。 仅以剑术而论,奥克斯的蛇派双剑最为凌厉,杰洛特赏心悦目的剑舞与雷索相当。 然后是瑟瑞特、艾斯卡尔。 兰伯特。 无名小卒排在最后。 至于维瑟米尔老爷子,半个多月前便容光焕发地离开了凯尔·莫罕。 …… 总之,大量观战体悟和实战练习之中,罗伊能感到剑术每天都在一点一滴地进步。 挥汗如雨,获得提升,这种感觉令人陶醉! 他的剑术不过练了一年,还处于最初级阶段,没能形成自己的风格,或者掌握几种犀利的绝招,但在这么多剑术的高手的悉心指导下,他总有一天将找到适合自己的道路! …… 除了剑术以外,狼学派和蛇派还给这位新人定制了一些别的课程,也是在早晨完成。 这个课程结合了凯尔莫罕的优良传统,被兰伯特称为“铁手套”。 要求罗伊蒙住眼睛行走在墙角的梅花桩上,躲避四面八方高速袭来的摆锤、以锻炼平衡能力、反应速度,和耐力。 罗伊对梅花桩记忆犹新,辛特拉那会儿在桩子上面耗了大量时间,可蒙上眼睛,还是头一遭。 现在感知和敏捷属性都不是他的长处。 所以罗伊练习“铁手套”之初吃够了苦头。 每回都被钟摆撞得浑身青肿、遍体鳞伤。 然而,靠着每日一轮冥想后的“激活”疗伤,他总能在第二天及时恢复状态,全身心投入训练之中,再也用不上蛇派的祖传按摩术。 …… 大量体力运动过后。 用完午餐,开始上半场的理论知识课。 由蛇派或者狼派的成员,派出一位指导最年轻的成员,以城堡里丰富的藏书作为教材:《天球交汇后的新物种》、《危险动物》、《炼金的奥秘》、《生物论》、《草药学概论》……结合自身种种的经历。 细致入微地讲解的魔物相关的知识、器官的价值,草药药性。 “狐妖,一种天球交汇后的舶来生物…” 摆满书架的藏书室,杰洛特一边用一块木炭笔在一面斑驳的墙面上书写,一边冲下方端坐在板凳上的狼派荣誉成员细声讲解, “拥有和变形怪类似的能力,能转化形态,但仅限于三种,人形、狐形和半人半狐三种。” 罗伊听着听着,双目冒出新奇之色,他不记得巫师世界里存在这么一个玩意儿,毫无半点印象。 不过想来也对,这个阴暗的世界,比他以前见到的更加广阔和复杂。 “它们繁衍的方式很特殊,它们会诱拐小孩然后将小孩转化成新的狐妖…”杰洛特顿了顿,深色猫瞳饱含深意地扫向罗伊,“正因为如此,所以经常会有父母拿狐妖来吓唬不听话的小孩。” “这倒跟猎童鬼有点类似,”罗伊装作没听懂,“猎童鬼你知道吗,我尚未经过青草试炼的时候,在艾德斯伯格一棵角树树洞底下杀了一头,它的呕吐物比反魔法金属还好用。” “那之后不久,我利用呕吐物反杀了一头古代鹿首精,虽然它处于极端虚弱的复活状态。” “咳咳,罗伊,我知道你厉害!”杰洛特眼皮跳了跳,心头嘟哝了一句。“但现在我是老师。” 猎童鬼怎么没把你收了去? 白狼挥了挥手,制止了他的花式炫耀,“认真听讲,别给我打岔!咱们说回狐妖。” 轮到狼派三个家伙讲课时,他们偶尔会跟罗伊灌输一点狼派的思想和理念。 比如猎魔人就该行事中庸,尽量避免卷入政治斗争,坚守中立之道。 罗伊佩服他们的原则。 但内心并不认同。 整个世界都在改变,如果猎魔人反其道而行,丝毫不做调整,难免被淘汰。 不过他和狼派谁也说服不了谁。 只能等以后猎魔人兄弟会建立之后,用事实说话! …… 理论课后,下半场,猎魔人们就着城堡里老旧却齐全的炼金仪器,以及凯尔莫罕周边丰富的草药储藏,指导罗伊炼金术。 主要包括LV2的炼金术水准足以炼制的基础魔药和剑油:熊脂和月蔷薇花瓣调配的食人魔油、狗油和白色百日红炼制的混合兽油…使用得比较频繁的、能增强黑暗视觉的“猫”… 以及炼制魔药的几种必须中间体,以太、明矾、朱砂… 罗伊投入了充实的炼金生活,面朝一座简陋破旧的炼金平台,十指如飞,瓶瓶罐罐、架子、捣药杵、天秤、各种经过炮制的草药在手中挪动。 如饥似渴地吸收知识、获取经验。 一位前辈负责指导。 但剩下的家伙就不那么靠谱,忙里偷闲喝酒打昆特,或是绕着整个山谷里到处瞎逛、爬山涉水,钓鱼摸虾、甚至找一座不高不矮的雪山,用一副粗制滥造的雪橇,从高坡往下滑,玩得不亦乐乎。 自从蛇派众人来到北方之后,这是他们最快乐的时光。 除了没有女人,别的都好! …… 每天晚餐后,到了罗伊最爱的自由时间—— 凯尔莫罕,城堡外荒芜的雪地。 皎洁的月光下。 遍体棕黄的狮鹫正载着主人,撒欢似地朝着远处锯齿般直插天际的林墙冲刺,相比于大多数四足野兽,它贴地奔跑的姿势显得非常笨拙。 弹簧似生有锋利钩爪的后腿率先发力扣住地面,雄壮的身躯借由反作用力往前蹿出一段距离,扬起积雪、片片落叶和枯草。 猛然一顿。 展翼超过两米、灰斗篷似的翅膀重重按住地面一拍,再次往前一蹿。 如此反复。 每次行止之间的停顿尤为明显。 奔跑速度还不如马匹。 狮鹫助跑上百米后,猛然人立而起,伸展到极致的双翅突然合拢,重重地一扇—— “呼——” 狂风吹得柔软的鬃毛簌簌抖动,地面积雪飞舞。 它蓦地腾空而起,棕黄色身躯划过夜空。 好似一颗疾掠而过的黯淡流星。 “呼——” 冰冷的夜风激荡,坐在它背后的骑士进一步俯身,贴合着狮鹫柔软温热的背脊,双手抓住脖子间的鬃毛,一张脸也埋入狮鹫的毛茸茸的脖子。 寒冷的气流擦身而过,猎魔人后颈被拍打得微微刺痛。 猎魔人一只暗金的瞳孔瞪得浑圆,俯瞰下方。 宽广平坦的雪地通向群山深处,裹上银装松树摇颤枝头抖落积雪、波光粼粼的河面倒映出一轮弯月、巍峨残破的凯尔莫罕城堡匿迹在夜色深处。 所有一切统统迅速缩小、离他而去。 “还好我没有恐高症。” 罗伊露出放肆的笑容。 来到猎魔人世界一年多以后。 他终于飞起来了,在这个科技力量落后的魔法世界。 凭借坐骑歌尔芬,成为了第一个飞上高空的猎魔人。 他做到了连大多数术士都不曾办到的事——施法者也只能凭借浮空力场短暂地停驻天空,无法飞行,无法翱翔。 骑乘狮鹫,飞上高空,俯瞰下方逐渐缩小的景物。 这种感觉,美妙神奇。 令人流连。 罗伊眯着眼,贪婪地深吸一口气。 高处的空气清新冻人。 “呼—” 狮鹫兽轻松地挥动翅膀,升到三十米高的夜空。 渺远的群星在头顶闪烁。 它感受到了主人的欣喜。 邀功似地“吼吼”欢叫着原地盘旋、或是滑翔,直到罗伊亲热地拍了拍它的脖子,一顿猛夸,才心满意足向着远处黑暗和迷雾中的群山飞去。 飞过几片松树林,一座隆起的小山丘,一片密集的紫荆丛。 “吼—”歌尔芬突然惊喜地低吼一声,扇动翅膀的频率骤减,在半空中停住了身体。 乌黑有神的眸子看向下方。 “吼—” 罗伊顺着它的视线看去,一对弯曲的羊角从娇艳欲滴的紫荆花丛中冒出了头。 凯尔莫罕的雪羊,披着厚厚的洁白绒毛,颇为憨态可掬。 此刻雪羊正在机警地嚼食植物,竖起耳朵,乌溜溜的眼睛四下打量。 但它完全没意识到头顶漆黑的夜空中,相距不到二十米处,正有两双不怀好意的眼睛! “歌尔芬,今晚来个烤全羊如何?” “吼!” 罗伊心念一动。 左手五指凌空勾勒出赤红色的三角符咒。 朝着目标一推。 伊格尼·怒焰! 蓦地,一枚浑圆火球从掌心三角弹射而出。 撕裂夜幕,留下一条璀璨耀眼的轨迹! 由上至下,袭向紫荆丛里躲藏的动物。 灼热的夜风近身。 雪羊终于嗅到死亡的味道,“咩”地一声,闪电般转向,钻出草丛,奔向远方。 然而,本该失准落地的火球,突然在半空中转了个九十度的弯,调了个头,以更快的速度袭向雪羊的后背。 “砰!” 黑夜里爆发出一团盛大的火光。 可怜的动物仿佛被一匹奔马从身后撞中,着火的身体贴地滚去数米远。 带着一阵火焰和浓郁白烟,它“咩”叫着,抖了两下腿儿,失去了动静。 “击杀雪羊,经验+5,猎魔人lv7(6800/4500)。” “呼—” 五秒后。 一头庞大的阴影从天而降,落到这具散发肉香的焦尸边。 猎魔人跳下了狮鹫。 “砰”地一记阿尔德熄灭了烤肉上的火焰。 凭空抓出一把短刀开始娴熟地分割、剥皮,大半具带血的猎物用来犒劳歌尔芬。 自己则原地搭起炉灶,将剩下的羊腿穿上烤架。 袅袅炊烟升上夜空。 浓郁肉香弥漫。 仰头凝望闪烁的群星,罗伊惬意微笑。 “辛苦你了,伙计!”猎魔人温柔地地替它按摩了按摩翅膀,梳理毛发。 “吼啊——”歌尔芬吞咽着挤在嗓子眼里的血肉,舒服地眯起了乌黑的眸子。 …… 过去了大半个月,自从歌尔芬能够载着他飞行以来,每晚罗伊都会陪着它外出捕猎。 一方面为了培养和坐骑的默契、另一方面为了刷刷经验。 猎魔人和狮鹫合作,狩猎的方式多种多样,或是罗伊主攻,在高空中利用手弩射击、伊格尼·怒焰轰炸地面的猎物,两者具备追踪能力,所以狩猎从未落空。 而且地面的猎物根本够不着他俩,处于绝对安全位置。 或是歌尔芬主攻,按照老套路,从天而降,利用惯性和镰刀似的爪子、长喙破开猎物皮肉,一击毙命,要么抓着猎物一同升空。 从高空抛下摔死。 一人一狮鹫默契配合,几乎处在食物链最顶端,凯尔莫罕周边的野生动物彻底遭了秧: 蓝山广袤浩瀚,物种丰富。 哪怕是在冬季,蓝山中的野生动物们也比城郊区域活跃得多。 雪羊、雪兔、狼獾、林鹿,全部被它们祸害了个干净。 最危险的时候遇到过饥肠辘辘的灰熊、狼群、甚至一头隐匿身形的小雾妖。 然而面对狮鹫和猎魔人的组合,它们无计可施,打又打不到,跑又跑不过狮鹫堪比苍鹰的飞行速度。 躲也躲不开猎魔人感官以及顶级猎食者的敏锐感知和狩猎本能。 可怜的猎物们,统统化作一人一兽大量的经验和肚子里的养料。 如果可以,罗伊会在蓝山逗留更长时间,让歌尔芬载着自己,往群山更深处漫溯,探索失落的隐秘。 但只能等下一次了,后天他们就将动身返程! “也不知道老爷子那边如何,有没有见到旧情人。” “别让我们在诺城等太久了啊。” 第二十五章 凯尔莫罕最后一夜 冬日的早晨。 红砖绿瓦精致典雅的奥森弗特小镇,天空下起了雪。 晶莹的雪花落在一栋栋色彩缤纷的木质尖屋顶、狭窄整洁的大理石路面。 落在寂静无人的街道,一个打着黑伞而过的女人身上。 她独自沿着长街漫步。 一身雍容华贵、纹有复杂花纹的深色礼服将消瘦的身形遮得严严实实。 她穿戴着精致华丽的珠宝耳环、项链、戒指,带着黑色的蕾丝面纱的礼帽,但都无法掩盖一个事实。 年华已逝,她的皮肤不再光滑弹性,鱼尾纹和法令纹摧毁了年轻时的美貌。 头发不再闪烁动人的黑亮光泽。 灰白而枯槁。 而此刻,这位夫人面纱下的表情隐隐透露迷茫和一丝哀伤,脑海里盘踞着悲伤和动人的往事—— 持续了二十多年了。 她那大上几十岁的丈夫早早离她而去,没能给她留下一个子嗣。 而她成了奥森弗特最孤独的女人,马瑞娜·米诺乐伯爵夫人,一个无人垂怜的老女人。 偌大的庄园空空荡荡,安静得吓人,为了逃避令人窒息的寂寞。 她每天大清早都会坐着马车从郊外庄园回到镇里,打发掉贴身的仆人,独自漫步在偏僻狭窄的长街,或是去拍卖行买点心头好。 丈夫留下的遗产多到数不清,足够她挥霍好几辈子。 某些时候,她又会陷入一种莫名的惆怅——想起二十八年前,她尚未出阁时,作为一个不谙世事的大小姐,遇到了第一个叩开她心扉的男人。 变异的野兽竖瞳,身上的气质极为独特,哪怕年事已高,仍然让人着迷——幽默风趣、胆大包天,又异常强壮。 他和她,简直天雷勾地火,相视而望的第一眼内心就迸发出火热的激情,两人开始一段缠绵悱恻的露水情缘。 可至今阔别已有二十八年。 她只能不断收集一件又一件匹配他身份的武器、盔甲,聊以**。 …… 马瑞娜走过了波索迪拍卖行,目光透过敞开的大门,望向厅内稀稀拉拉的人群。 琢磨着,今天是否会收获某件珍稀的藏品,比如第一批猎魔人的武器? 突然间,一个男孩从左边的大街冲过来,闯进她的视线。 气喘吁吁凑近她面前。 毕恭毕敬地弯腰行礼。 “早上好,您是马瑞娜·米诺乐伯爵夫人吧?小子叫做托比奥。” 蕾丝面纱下的浑浊的眸子看了他一眼,玛瑞娜不同于别的女爵,态度温和的冲他点点头, “有位老爷吩咐我给您带个口信儿。” “那套1234年的古董盔甲,狼学派的古董盔甲还在您手上吗?” “什么盔甲?” 女人一时之间似乎没有听清,疑惑地问。 “狼学派的软铠甲。”男孩重复。 呼—— 清晨的冷风呼啸着吹过长街。 掀起了女人礼帽下的面纱。 露出一张优雅却遍布皱纹的苍老的脸颊,此刻失去了贵妇的从容不迫。 女士极为失态地捂住了嘴巴。 差点叫出声。 “他叫什么名字?他长得什么样?” 男孩认真思考了一下, “他没说名字,但他已经是个老人家,年纪很是不小。他说如果您愿意归还铠甲,就去奥森弗特商业街的金鲟酒馆见他。” …… 女人往男孩儿手心塞了一个克朗。 再也顾不得什么矜持、气质,提着裙摆,踩着鬣蜥皮的高跟鞋,在奥森弗特大街一阵小跑。 不过五分钟。 喘着粗气的米诺乐夫人来到了金鲟酒馆大门前。 记忆回流。 那晚,他带着她溜出庄园,在这家酒馆里喝了半个晚上的蓝莓酒,搭配半个晚上不带重样的情话。 …… 女人深呼吸,整理仪容、帽子、裙摆。 让它们恢复优雅。 推开了门。 …… 天花板上魔法灯照出金碧辉煌的大厅。 大清早的酒馆中除了两三个喝了通宵东倒西歪的男人,看不到几个客人。 但就在酒柜之前,一道醒目的背影映入眼帘。 他的打扮异于常人,背负着两把长剑,身材高大,一身陈旧却保养得当的灰色甲胄。还带着一顶颇为滑稽的高帽,几十年前有段时间特别流行的一种款式,大街上的男士们无论老少都有一顶。 但现在,基本买不到这种帽子。 男人似乎感受到了什么。 蓦地转过了身。 酒馆大厅、两道沧桑的目光交汇。 具是浑身一震。 米诺乐看清了他的脸庞。 灰白的头发精心打理过,抹上了发蜡,胡须剃得干干净净。 脸上的皱纹仍然是三十年前的模样,岁月似乎没给他太多的苛责。 他的精神状态就好像一个年轻人。 气质沉稳。 嘴角明显地上扬,露出灿烂爽朗的笑容。 脖子间的龇牙咧嘴的狼首徽章随着他的笑,轻轻摇晃。 一如二十八年前,初见的那一面。 米诺乐心潮起伏,久久不能自已。 “维瑟米尔,你一点也没有老…”对视两分钟后。 米诺乐神思不属地走到男人身边的高脚凳坐下,双手搭在酒桌上,摘下了女士手套。 枯槁的手掌肉眼可见地颤抖。 老人拍了拍桌子,绅士地给她倒了一杯低度数的果酒。 她最爱的蓝莓酒。 “马瑞娜,你一点也没有变,美貌不减当年。仍然是个万人迷。” 女人沉默不语,眼角却露出一丝无法掩盖的笑意,心头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虽然满脸褶皱,但至少,那个人没有嫌弃自己。 “维瑟米尔,这么多年都去哪儿了,能说说吗?” “科德温的凯尔·莫罕…蓝山边缘的一座城堡,虚掷光阴罢了。”维瑟米尔笑了笑,直接了当,“不久之前,一个年轻的拜访者,偶然跟我提起了你。我才知道,你现在单身…” “当时我突然意识到,我曾经地深深辜负了一个人,必须回来看看。”琥珀色的瞳孔缓缓转向女人紧张的眸子,温声询问,“马瑞娜,这些年你过得还好吗?” 女人突然呼吸一滞、喉咙发酸、局促地十指相扣,脸上没了往日的雍容镇定。 但她倔强地微微扬起下巴,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日子很是清闲,不需要工作,不缺钱花,每天的日程安排全凭自己心愿…比世界上大多数人都过得要幸福。” “我最大的兴趣爱好,就是花钱…在奥森弗特最著名的波索迪拍卖行,拍下一切我喜欢的东西…但因为你当初丢下的那件狼派胸甲,我对猎魔人的武器装备产生了浓郁兴趣…” “所以这些年,我从拍卖行里收集到很多盔甲、武器,来自蛇派猎魔人、狼派的…猫派的…挂在庄园里的盔甲架上、武器柜里,等有空我带你去看看。” 当着心中挂念的那个人的面,她渐渐忘掉了忧伤。脸上的表情变得丰富,有时候咯咯笑、耳环叮当作响,像一个在拼图的年轻小姑娘,她满心雀跃地、絮絮叨叨述说着日常的生活。 将堆积在心头、往日的碎片渐渐拼成一个完整的样子。 奢侈、规律、但寂寞孤独。 维瑟米尔嘴角带笑,安静听着她的讲述。 眼中光芒越来越亮。 “那么你了,这次准备在牛堡待多久…”女人转过头,语气忐忑地问。 “这取决于你…如果你身边缺少一个说话的人,又不讨厌我这个糟老头,”维瑟米尔突然伸出手,温热的手心,搭在她饱经岁月洗礼、干燥粗粝的手背上,他感到她身体在颤抖。 “我会一直陪着你,马瑞娜,直到你厌倦。” 米诺乐伯爵夫人无声地反握住猎魔人的手。 …… “干杯!” 古老城堡的大厅,气氛正火热。 壁炉里跳跃的光芒,在斑驳的墙面投射出七道身影。 长方桌边七名猎魔人正就着一桌子的美味佳肴,拼酒吹牛! “伙计们,维瑟米尔究竟能不能成功把老情人哄得回心转意?”兰伯特快活地大喊,好不容易抓到那位导师的短处,他恨不得每天都提上一遍,“我决定开个盘口,随意下注,十克朗到一百克朗,押他们能不能和好如初。” “你当大师白活了三百年吗?不过是一个寂寞了二十多年的伯爵夫人,小意思罢了。”奥克斯咕噜咽了口伏特加,龇牙嘶了一声,掏出一小袋克朗放在他桌子右边,“我押五十克朗,他肯定没问题,老树逢春!” “维瑟米尔这家伙,看上去和艾斯卡尔是一挂的,面对喜欢的女人就会笨嘴拙舌,”瑟瑞特摩挲着下巴,一本正经地分析道,“而且他辜负了那位夫人接近三十年,没那么容易被原谅…我押一百克朗,他们成不了,至少这次不行!” 正在舒舒服服坐在椅子上,端着盛满酒水的巨大马克杯,安静听讲的艾斯卡尔拉长了脸,怎么突然跟他扯上关系了。 “那是你们不了解他…”杰洛特嘟哝着,参照着对导师几十年的印象,“老头子可不像表面上那么僵化迟钝…他的心思灵活着呢!” “虽然他从没跟我提起感情经历,但我有种直觉,他过去肯定是个风云人物,泡妞儿的手段绝对不逊色于丹德里恩。”杰洛特提到自己的老友,一脸笃定,还带点欣慰,“我打赌,这一次他肯定能哄好米诺乐夫人,确立一段固定伴侣关系。” “毕竟咱们经常不在城堡里,他年事已高需要人陪伴,一个讲道理的单身贵族夫人,合适的不能再合适…所以,我押注一百…不,押注五十克朗。” 光头大汉在一边听得连连点头,默默放下手中的螃蟹,同样下注了五十克朗。 “够了吧,你们!老爷子好不容易找到自己的归宿,你们不仅不为他庆祝,还在后面这么议论,还尊敬他这个前辈吗?”罗伊猛地一拍桌子,表情愤怒地将一袋克朗丢到了右边,“我押注一百克朗,老爷子能行!” “……”兰伯特好似被火烧了屁股一般,从椅子上站起身体,把钱纷纷丢回给了一众同伴! 然后恶狠狠瞪了罗伊一眼,郁闷地灌了一大口巨魔最爱的伏特加。 “嗝儿…我可不会傻到和这个作弊的小子打赌!咱们聊点别的!” “兄弟会的具体安排?!”罗伊试探地问。 “闭嘴!”一瞬间,六双喷火的竖瞳对他怒目而视,六个大汉表情严肃,郑重警告,“咱们早就说好了,最后一天不谈工作和那些麻烦事!” “只谈娱乐。” 罗伊讪笑着后退。 “咱们之间的娱乐,除了昆特,也就只有女人。”奥克斯搓了搓手,猥琐一笑,“上次聊过各自的浪漫经历,这次真诚直接一点,咱们来聊聊喜欢的类型。” “伙计们,到了诺城,天南地北的美丽女士都有!” “尤其是在一个叫做长矛洞穴的地方。” “长角的有吗?”艾斯卡尔问,上次罗伊提了那么一句后,他就上了心。 他是个务实的人,既然未来注定他会喜欢长角的女人,不如顺其自然。 “哇呜…女夜魔吗?”奥克斯吹了个口哨,众人同样双目放光,“看不出来,伙计你真是深藏不漏,口味儿独特。虽然目前长矛洞穴没有这项服务,但把诺城逛一遍,肯定能找到!” “提前敬你一杯,祝你旗开得胜!” 奥克斯喝了满满一马克杯的伏特加,脸上冒出一抹红晕。 语气越发兴奋, “艾斯卡尔喜欢长角的女人。轮到我了,我喜欢身材娇小的金发美人!艾瑞图萨那位女术士凯拉·梅兹就不错。”说着,他唾沫横飞地大喊, “干杯!谁敢不喝,就是瞧不起我!” “咕噜咕噜…”杯盏交错,酒花四溅,七个人都碰了一杯。 区别是六个大汉喝得是高烈度的伏特加。 而罗伊喝的是马铃薯皮发酵加了蜂蜜的低度酒。 “我喜欢身材窈窕的。”光头大汉说,“不能太过于丰满,那样看上去像个男人。” “干杯!” “我喜欢…嗝儿…一头黑色卷发,丝绒带上缠着黑曜石星星,”杰洛特醉眼朦胧地望着壁炉的火光,脸色缅怀,“散发醋栗和丁香气味的女术士…” “切!你这个白发痴汗!果然没忘掉那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兰伯特不屑道,“都过去多少年了,何必热脸去贴冷屁股,在这么一棵树上吊死?!” “兰伯特,你这么说不妥!”艾斯卡尔帮助杰洛特反驳了一句。 “哼,你也中那女人的迷魂术?不识好人心,干杯!该你了,瑟瑞特!” “我喜欢讲道理、知识渊博的女人…”瑟瑞特眉峰紧蹙,认真地说,“绝对不要骂街泼妇!” 众人齐点头。 兰伯特深吸一口气,“我喜欢比较特殊一点的,先说好了,禁止嘲笑和谩骂!我喜欢…额…别的女人…” “嗯?伙计,要说就说具体点!”奥克斯不满地叫嚣,酒杯怼到他嘴边,“什么叫做别的女人?不解释清楚?罚酒十杯!” “别人的女人。” “……” 大厅中陷入可怕的沉默。 众人看向兰伯特的眼神变得古怪,幸灾乐祸,外加一点防备。 他们的身体不约而同往旁边挪了一点,稍稍远离了这个“道德低下”的家伙。 罗伊恍然,兰伯特这不靠谱的家伙,按照原本的历史,貌似会在未来,给杰洛特带顶绿油油的帽子。 真是不当人友! “喂喂!你们这是什么表情?”兰伯特不满大喊,“兔子还不吃窝边草!我是那种混蛋吗?” 杰洛特和艾斯卡尔交换了个眼神,同时点头,“兰伯特,为了维护咱们之间几十年的友情,你得尽早改掉这个不良嗜好!” “你们两个家伙,还有没有信任感了?” 接下来,众人的目光转向在场最年轻,也最英俊的小兄弟。 有的鼓励,有的戏谑。 “我…”罗伊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眼珠子一转,骄傲地大声宣布,“我喜欢…喜欢我的女人!” “噗—” “作弊!” “小滑头!” “你在念绕口令?!” “这叫两情相悦!”罗伊据理力争,殊不知他这话捅了马蜂窝。 “你就直说吧,小鬼!”光头大汉一脸我已经把你看穿的失望表情,“你喜欢身材丰满,气质成熟,年纪比你大的女术士!丽塔·尼德!” “我!” “你什么你,这种时候还含糊其辞,就不能真诚坦率一点!不把我们当自己人?!”奥克斯以手扶额,痛心疾首,“你必须接受惩罚!” “没错,惩罚他!”借着酒意,一群大汉新仇旧恨涌上心头,纷纷想起被这臭小子忽悠的过程。 小小年纪就这么一副尖牙利嘴,半点不懂尊敬前辈,放任下去以后还了得? 怒从心头起! …… 罗伊被一堆闪烁幽光的浑圆眸子锁定,见势不妙拔腿便跑。 兰伯特毫不客气一记阿尔德从身后击倒了他。 一群醉醺醺的大汉如狼似虎,一拥而上,分别抓住他的一只手、一只脚或者脖子。 把他提了起来,臀部悬空。 年轻人犹豫着是否传送到歌尔芬身边逃过一劫? 转念又作罢,猎魔人们的怨气迟早要发泄,堆积起来更加恐怖。 于是他没有反抗,他悲剧了。 众人提着他的四肢,像一群疯子一样,哄闹嬉笑着在凯尔莫罕亮晃晃的的大厅中到处乱窜,然后把他悬空的部位往黑沉沉的坚硬石头柱子上撞。 一下,两下,三下… 直到罗伊尾椎骨发痛。 然后,不知哪个过分的家伙把一个木漏斗塞到他嘴里。 “咕噜咕噜…” 五瓶兑了白海鸥的超烈伏特加缓缓倾倒。 罗伊身不由己地喝了个伶仃大醉。 仰面朝上,仿佛在云层之上颠簸的年轻人,眼中光线开始抽离,天花板上的装饰灯变成了三个,前辈们酡红大笑的脸颊分裂成无数张,他神情渐渐恍惚、醉态迷蒙。 脑中只剩一个念头。 “妈的,迟早报仇!” 1262年1月25日晚。 凯尔莫罕最后一夜。 蛇派猎魔人,狼派荣誉成员,维吉玛湖畔的罗伊在久违的迷醉中呼呼大睡,做了场精彩美梦。 …… 卷终 第一章 重返诺城 “轰隆!” 虚空中裂开了一道方形门扉,狂风涤荡,气流漩涡里连续不断跃出七个野兽瞳孔,身后背负双剑的男人。 以及三匹马。 “啧啧,这一次性单向传送门可真是宝贝啊,有了它,瞬间跨越千里,岂不是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兰伯特神色赞叹地观察周围的环境。 一口长满钟乳石的漆黑山洞,中间一条铺着石板的走廊,右侧堆放着巨大的罐装容器等一堆炼金仪器,岩壁上安装着爬满灰尘的书架子,几块虫蛀的木头堆成一张破破烂烂的床铺。 还能看到一些个熬煮的大铜锅。 “这玩意儿造价高昂,而且用完即废。好不容易才让珊瑚给了我一个。”罗伊五指勾勒赤红符咒,一枚怒焰弹射进角落的火盆,光线照亮了大厅。“便宜只能占这一次,以后还是得老老实实赶路。” “嘿嘿,凯尔莫罕而来的客人,往这边看,欢迎光临猎魔人兄弟会的炼金实验室!”奥克斯突然走到大厅中央,脸色骄傲地摊开手,“以后这将是咱们改良突变配方、进行青草试炼的重要场所。” “诺城郊外的一口山洞?”杰洛特打量着四周, “诺城神殿岛下的一处秘密实验室。”雷索淡然地解释。 “四位,胆子不小啊,” 艾斯卡尔脸露惊讶,安抚地拍了拍喷了喷鼻子,略微不适应的史考皮恩,那是他靠意外律得到的马驹。 “在永恒之火大本营下面搞个非人类的实验室,亏你们想的出来,不怕被他们当成怪物一网打尽?” “永恒之火不可小觑,但也并非无所不知,所谓越危险的地方越容易被忽视就是这个道理。走吧,三位兄弟,先随咱们转转。” 狼派三人将实验室整体参观了一遍,听了听曾经的血腥往事,以及最后,凯亚恩伯爵复仇般的快意结局,不禁对猫派产生了好奇。 稍后,众人将武器和徽章统统交由雷索收入空间戒指,略做伪装,掩盖住猎魔人的体貌特种——三个陌生的狼派猎魔人毫无征兆进入城内,要是被乞丐王、屠夫或者永恒之火的手下发现,恐怕会引起不必要的警惕。 直到身上看不出半点异常,犹如几位身强力壮的的码头搬运工,才离开神殿岛,兵分两路。 大多数前往平民区的房子,杰洛特三人先安顿下来。 而罗伊则到诺城的集市看望老摩尔夫妇,报了个平安,进入最繁华的商业街,诺城歌舞厅。 不过上午十点的光景,远没到最热闹的时间,歌舞厅里已经能看到十多个客人。 坐在二层的环境雅致的贵宾席。 都是穿着丝绸长袍的有钱人,因为并非休息日,这个时间点穷人需要努力工作。 客人们的视线透过水晶珠串围成的帘幕,聚精会神地转向大厅正前方的舞台。 罗伊买了张门票,在一层找了个位置,就着餐盘里的绿豆荚、腌橄榄和小章鱼,饶有兴致地“看戏”。 几个打扮迥然不同的男女正在舞台上表演一幕喜剧。 脸带菜色身形消瘦的农夫在“泥潭”里挣扎,披着破烂厚实的黑色马衣、趴在地上的“魔物”发出呼啦呼噜的怪异叫唤,像滩烂泥似地,比乌龟还磨蹭地朝他缓缓蠕动。 毫无意外,戏剧的主角偏偏就在此刻登场——一个背负华而不实的道具剑,黑色长发束成马尾,打扮成猎魔人模样的家伙。 罗伊眯了眯眼睛。 这家伙穿衣风格倒和他挺像的。 猎魔人冲着“垃圾堆”里的“腐蚀魔”发出一阵咏叹调式义正言辞的警告,带着一副英勇就义的表情扑了上去。 一番鸡飞狗跳、手舞足蹈的战斗后。 农民从恶臭的“粪坑”里脱身,腐蚀魔死在了猎魔人的嘴炮和舞蹈下。 可惜农夫穷得找不出半个子儿,无奈同意著名的意外律——回家后第一眼看到的东西送给救命恩人作为报酬。 令人啼笑皆非的是,他家的院子里正巧晒着一排臭咸鱼。 故事明显美化了猎魔人,拿了咸鱼居然半点不生气,哈哈大笑,像个助人为乐的大绅士—— “这便是命运的旨意,从今往后咱俩扯平了!” 一条咸鱼换回一命的农民和他的胖婆娘、瘦儿子不停冲着猎魔人背影鞠躬作揖! 表演就在欢乐活泼的琴弦中落下帷幕! 贵宾席里的观众看得津津有味,显然对这个故事很满意。 当然也有不少人小声嘀咕——不合理。 …… “罗伊,好久不见!” 舞台谢幕之后,鸢尾帽,带着银饰的紫色宽松衬衫,笑容洋溢的大诗人大丹德里恩从舞台后迎了上来。 脸色泛着兴奋的红晕、激动地说。 “我有好消息通知你,这一个月来,歌舞厅的生意翻了好几番。简直是奇迹,业绩的增幅比巨魔修桥来的还快…第一个月就开始盈利!” “哦?”罗伊挑了挑眉梢,心头一喜,这倒是他始料未及的,最初的打算只是让歌舞厅为猎魔人改善改善名声。 好为接下来的行动做准备。 刚才的一幕戏剧也证明丹德里恩严格遵守了承诺。 未想到居然能挣钱,诺城人民的接受度挺强的嘛。 “丹德里恩,我没看错,你和普西拉女士都是人才!对了,她去哪儿了?”罗伊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 “她忙着撰写一个全新的剧本,好像叫‘猎魔人大战女夜魔’…今天这一场就出自她的手笔,您还满意吗?” “唔…挺不错的,但个人以为把猎魔人刻画得太过无私(愚蠢)?”罗伊用轻松的语气建议道,“换成是我,利用意外律索要报酬,至少得换一顿饭?一条咸鱼都不够塞牙缝的。” “您不明白行情,夸张的情节容易产生戏剧效果,”丹德里恩说起专业领域,就滔滔不绝,“就比如这出戏,一条命最终和一条咸鱼等价。是不是既荒诞又精彩?” “更证明了猎魔人信守承诺的高尚节操。” “回头看看呐,楼上贵宾席里的老爷们,都在一边骂,一边挪不开眼!” “也对,人类的本质都是真…只要有效果就行。”罗伊点头,谈及正题,“你刚才提到了盈利。” “说说看,一个月能赚多少利润?!” “您猜猜,”大诗人语气难掩兴奋。 “五百克朗?”为了不打击对方积极性,罗伊尽量往少了说。 丹德里恩眼神闪过一丝得色,“您太保守了!整整一千零八十克朗又五十个铜子儿!” 他笑的合不拢嘴。 “扣掉你们的薪资了吗?” “纯利润,已经减去所有支出。” 这为猎魔人接下来的项目提供了一丝底气。 罗伊心头松了口气。 “我也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杰洛特来诺城了!” “啥?” “等安顿好了,我带他来见见你这位老朋友!” …… 查完账,丢下一脸振奋的丹德里恩,罗伊赶到了隔壁的药剂店。 守在柜台前低头盯着账本检查的泽瑞坎女士感觉到了异样的注视,仰起头,一道暗金瞳孔、身披灰色甲胄,身材修长的男人,正静静望着她。 坎蒂拉顿时微笑着露出皓齿,步履轻盈迈动两条长腿、充满自信地迎了出来,然后老样子,一把将他手臂搂在怀里。 充满弹性的火热娇躯贴紧他,眸子亮晶晶, “罗伊,什么时候回来的?凯尔莫罕怎么样,好玩吗,快跟我讲讲!” “嗯,今天刚到。那个地方嘛,对你而言绝对是天堂,山里藏着数不清的野生动物,还有鸟身女妖、小雾妖、独眼巨人…足够让你多出几道荣誉的勋章。”罗伊目光随意地扫过装满药剂和草药的货架,整齐堆放着几种全新药剂。 目光转到女人侧脸的艳丽刺青。 他从怀里掏出一枚有着半透明青色短刃以及骨把的匕首,递给了女人。 “独眼巨人牙齿和骨头打磨的匕首,收下吧,留做纪念品!” 坎蒂拉露出雪白的牙齿,笑得更加快活,撅着闪闪发光的嘴唇往男人脸上贴了个滑稽的红印。 她高兴极了,这个男人没有把自己完全抛到脑后。 他对待自己的态度变得越来越缓和,猎物终究逃不过狩猎大师。 无论是在情场还是战场。 “额…近段时间店里面生意如何,一切还顺利吗?” “有凯亚恩大师和收藏家阁下保护,没有哪个不开眼的敢来找麻烦!”坎蒂拉爱不释手地把玩着礼物,转动手腕在半空中飞快挥了两下,划出两道弧光,把匕首塞到黑色皮质腰带上, “生意也很不错,营业额稳中有升,平均算下来,每天能有七八十克朗左右的利润,扣掉属于猫鹫阁下的两成和税收。从你们离开到现在,已经攒下了足足一千六百克朗,按照之前的吩咐,统统存进了维瓦尔第银行账户。” “收入、支出,账本上记得一清二楚,你随时可以检查。” 这么说,两家店铺加起来,一个月能有两千六百克朗的收入,为接下来的行动提供充足弹药。 “用不着检查,我充分信任你!”罗伊抿了抿嘴唇,盯着她亮晶晶的眸子,真诚地说,“这段时间多亏你,一直帮咱们守着店铺,否则我们可脱不开身。” 坎蒂拉闻言夸张地大笑起来,冲他眨了眨眼睛,挺了挺茁壮的胸脯,“你忘了吗,我是你的雇佣兵…为雇主‘服务’再正常不过。下次再冲我说这么见外的话,我可要生气了!” “你至少该收点工钱,不能总是义务劳动吧,我实在过意不去。” “店里提供吃住,我也用不了什么钱。”坎蒂拉冲他抛了个意味深长的目光,“你要是觉得我工作完成得漂亮、出色,那么偶尔奖励我一点礼物、小惊喜,比如这把武器…” “多说点我爱听的话…带我去野外打打猎,活动筋骨,帮我选择纹身的新样式,我就很快活!” 罗伊无言以对,泽瑞坎女士的表现,比山上的巨魔更加忠诚、值得信赖。 只是猎魔人身上的债务越发沉重…还好,他年纪不大却意志坚定。 “我保证,等有机会就带你去打猎。” 陪着坎蒂拉又寒暄了片刻。 罗伊掀开黑色布帘,进入药剂店里间。 …… 一个多月未见,猫派猎魔人变化不小,不再那么紧绷绷地穿着一身严严实实的兜帽斗篷,口罩、墨镜,而是一身简单却整洁的黑色的束腰上衣,一顶黑色的圆帽。 脖子上、脸颊上的猩红血痂仍然狰狞,但他的精神状态放松了很多。 “嘿,凯亚恩…近来如何?” “罗伊,好小子!” 两人重重击了一下掌,又拥抱了一下。 “工作累不累,还习惯药剂店的生活吗?” “哈哈,不瞒你说,不光不累,我反而乐在其中!”凯亚恩放下手头的工作,又从炼金平台下面掏出了一瓶白葡萄酒,给自己和客人分别倒上了一杯,他坐在炼金台的高脚凳上,舒舒服服抿了一口,明亮的魔法灯照出可怖脸上一抹轻松的笑意, “我好像回到了十几岁那会儿,每天捣弄瓶瓶罐罐的规律生活。” “单纯、快乐,没有勾心斗角、也没有打打杀杀。”他认真地说,“我爱死了这样的生活!” “你们如何,这次去凯尔·莫罕有没有收获…” “狼派的三个伙计已经来到了诺城,”罗伊目光缓缓掠过他的脸,犹豫着问,“有没有兴趣和他们见上一面?关于以前我提过一次的组织…很抱歉,我未经你同意,擅作主张,把你拉入了猎魔人兄弟会。” “那还等什么?”凯亚恩不带半点犹豫地豁然起身,从入口处的衣架取下来厚实的斗篷,“你们救了我的命,还给了我一份稳定的工作。” “别总是提债务,兄弟,咱们是同类,理应互相帮助。” “你没听说过一个道理吗,罗伊。”大难不死的猫派摇头,“自从来到这个世界,我们就被赋予了生命,从那时起,我们偿付债务的行为就没能停止。向我们自己,为我们自己,为了那笔账能最终算清。” “而这笔账、这笔债,我自认为远远没有还清!” 凯亚恩伸出了手,瞳孔闪烁猩红光芒,语气斩钉截铁, “猎魔人兄弟会,我来出一臂之力!” 第二章 宗旨 诺城南边的平民区。 一栋三层小楼。 简陋的大厅,长方桌上围坐着九名猎魔人。 有人光头锃亮,有人眼如琥珀,也有仿佛被严重烧伤毁容的,脸上一道竖疤的,头发胡须皆白的,以及稍微正常点,暗金瞳孔的英俊年轻人。 见众人许久不曾开口。 他站起身,灯光下,眼眸缓缓扫过每个人的脸庞, “今天,来自不同的学派,不同的地方兄弟齐聚一堂,分享不同的意见和想法,为猎魔人兄弟会打下根基。” “接下来的讨论项目,围绕着兄弟会创会的宗旨,基本的规章制度,短期和长期的计划和安排…” “小子,你得说清楚了。”猫鹫灰绿的瞳孔瞥了过来,稍稍不满地说,“我什么时候答应加入猎魔人兄弟会了?” 桀骜不驯的猫派猎魔人给了他一个迎头重击。 狼派三名猎魔人闻言投来不善的目光。 这小子,当着他们的面说得天花乱坠,言语之中却有不实之处,什么两个猫派加入了兄弟会。 … 罗伊刚想解释什么。 雷索抢先开口了, “猫鹫兄弟,这小鬼的做法确实不厚道,但他的出发点是好的。你陪着我们一路同行这么长时间,经历了一系列艰难险阻,对猎魔人的处境应该该一清二楚。” “留给我们的时间所剩无几,仍然各顾各的,一盘散沙,难逃灭亡的厄运。” “而正是因为我们之前联合起来,拧成一股绳,才能在诺城安身立足。打下一片基业!” 凯亚恩也看了一眼同派好友,给了个恳求的表情。 “雷索,别着急,我并非要苛责这小子什么,只是一个郑重的提醒。罗伊,下次再有什么决定,记得提前知会我们一声!”猫鹫沉声道, “但从今天起,从此时此刻开始,我,猫派的弗利厄斯,正式加入猎魔人兄弟会!” 虽然身为猫派成员,但猫鹫对疯子占据大多数的学派没有一分认同感。 他心头一笑重新舒舒服服坐进椅子,“我也算是有组织的人了!” 小小的插曲过后,会议的气氛反而火热、高涨! 兰伯特瞪了他一眼,“小子,为了把咱们忽悠到诺城来撒了不少谎吧?” “只此一项,怪我,和猫派兄弟交流不够真诚。”罗伊干脆地直接承认。 “用不着解释,事已至此…昨晚你又老老实实接受了惩罚。本人大发慈悲地不跟你计较。”兰伯特打断了他。 艾斯卡尔和杰洛特在旁边暗自点头。 不管猫派从前有没有加入,既然他们旗帜鲜明表达了态度,狼派又来了诺城,那么兄弟会必须继续下去。 “额…”罗伊擦了把冷汗,庆幸昨晚没有反抗。 “现在进入正题,我先提个建议?猎魔人兄弟会的宗旨,首要便是团结和互助。”兰伯特大声说着目光扫过众人, “团结一切可用的力量,无论是在座的猫派、蛇派、狼派…亦或者将来会遇到的飞狮怪学派、狮鹫派、熊学派…除了现在的九个人,我们尽可能多的寻找更多同类,把他们引入兄弟会。” “但有个前提…”艾斯卡尔摇头,“伤天害理,无恶不作的猎魔人,禁止加入!” “没错,猎魔人可以自卫、反击…”杰洛特也同意道,“但不要主动作恶,伤害无辜。” 蛇派四人点头。 这符合凯尔莫罕中立的原则,同样不违背变革之后的蛇派处事作风。 两名猫派交换了个眼神。 “我没有异议,”凯亚恩说,“被关了三十年,我早想通了一些事,如果主动去伤害他人,那么与那些把我关起来进行残酷实验的败类有什么区别?” 狼派三人脸色动容。 被关上那么多年“小黑屋”,凯亚恩还能拥有如此平和的心态、明辨是非,实属难得。 “伙计,我们听说了你的事迹。你是好样的…”艾斯卡尔朝他竖起了大拇指。 兰伯特目光透着钦佩,第一眼见到这位猫派,他被吓了一大跳,委实有些失态。 好在对方并非什么胸襟狭窄之人,毫不介意。 凯亚恩点头致意。 “中立就中立吧。”猫鹫耸了耸肩,看了眼窗外的院子,隐约可见,一个瘦小的男孩儿,围绕着一个旋转假人挥剑,稍作妥协,“但别太过被动,如果提前发现了威胁,我以为最好先下手为强!” “至于具体算不算威胁,”猫鹫说,“那就所有成员投票表决。少数服从多数!” “附议!” “附议!” …… “互助的宗旨也很好理解…”兰伯特续道,“兄弟会内部,任何一位成员遇到无法解决的麻烦,那么组织得给他提供帮助,在禁止作恶的前提下。” “成员互助,同样,每一个人都必须自发地维护兄弟会的尊严。” 罗伊离开长桌,在大厅的一块斑驳墙壁上,用木炭笔写下了脑袋大的两个词,力透墙背—— 团结、互助。 “关于兄弟会的宗旨,还有什么建议,诸位尽管说!” “发展。”雷索沉声道,“除了团结现存于世的各派猎魔人,兄弟会必须有更积极的行动。改良突变配方,训练猎魔人学徒,培养源源不断的猎魔人,使得组织能够良性地壮大下去。” “以应付不同势力的恶意,和未来将面对的威胁!” 在场众人均是点头,这才是重头戏。 在场仅仅雷索和弗利厄斯带了个学徒。 别的猎魔人,尤其是奥克斯兄弟。 对于未来的新学徒,迫不及待。 光靠意外律,又难以捉摸。 兰伯特欣然一笑,目光扫过身边的白发猎魔人和疤脸大汉,“这正是咱们来到诺城的目的。如果兄弟会不能补充新鲜血液,就剩一群老家伙,顶多几十个。如何应付这小子预言到的危机!” 罗伊点头,在团结、互助之后,写下了发展。 抬了抬右手。 “我觉得宗旨的讨论也该适可而止了。”奥克斯说,“兄弟会刚起了个头,犯不着想的太过深入。” “等兄弟会发展下去,暴露出更多问题,我们再纠正、改善!” “恰恰相反。”瑟瑞特摇头,“一个组织如果想走的长远,那么必须高瞻远瞩…” “那么我再来一个!”罗伊顿了顿,“平等。在我的设想之中,兄弟会成员之间和睦友爱,相处模式像朋友和亲人,共享资源,每个成员都处于平等的地位。没有谁比谁高贵的说法。” “我认为应该扩大范围,考虑更远。如果兄弟会顺利发展,在未来某一天,达到了那样的高度,不逊色于任何势力。”瑟瑞特进一步建议,“兄弟会的猎魔人是否该像如今的贵族一样,高人一等?” “猎魔人比其他的人类、或者古老种族更加高贵吗,是否该以盛气凌人的姿态、居高临下地俯视他们?” 瑟瑞特连续质问,众人都陷入了思考。 “伙计,我觉得你考虑太多了,首先,那天不会到来,”兰伯特摇摇头,“其次猎魔人不歧视智慧生命,更讨厌被别的东西鄙视侮辱。就这么简单!” “我认为瑟瑞特说的有道理,”杰洛特食指敲了敲桌子,吸引住众人的注意力,“兄弟会成员不比别的生命高贵,简而言之——一切有感情的智慧生物都是平等的。” 杰洛特抬起头,朗声道, “兄弟会平等对待内部成员,也不歧视人类、非人种族…不盲目自大,亦不招致祸患。” “平等对待人类、矮人、精灵、半身人、侏儒?自无不可,但你提到的非人种族,魔物包含在内?”猫鹫挑了挑眉梢, “当然,无害的魔物,也有生存的权利,”杰洛特认真地说。 “杰洛特,你可真是怪物之友、动物保护主义者!”猫鹫摇头反驳,“但兄弟会不是德鲁伊之环,恕我无法认同你的理念!” “平等,首先指的是兄弟会内部成员!推广开来,最多再涉及到人类和古老种族。”猫鹫语气坚定,“魔物不在范围之内,否则,咱们调配青草煎药的突变物、器官材料从何而来?!” “总会有害人的怪物!” 关于平等所涉及的范围,兄弟会爆发出了第一次争吵。 最后的结果,按照一开始确立方式的投票表决。 少数服从多数。 是否平等对待无害的怪物这一点上,杰洛特孤军奋战。 仅仅他一人投了赞成票。 连艾斯卡尔和兰伯特都投出了反对票。 而罗伊,尽管他认同白狼的部分观点,也在这么履行,比如放过奥森弗特珍稀动物园里的动物,以及凯尔莫罕巨魔一家,但他认为,这种观点——不该强加给别的成员! 至少目前不该。 最终。 猎魔人兄弟会的宗旨提炼出来—— 团结、互助、平等、发展。 …… 其中发展为当务之急,团结猎魔人但不包括作奸犯科者,平等先从兄弟会成员开始。 杰洛特稍微遗憾,但也没有强求。 “宗旨确定,接下来讨论最基本的规矩。”罗伊松了口气,“我先提出一个,出卖兄弟会者,必受惩罚。” “兄弟会成员绝不能联合外人,对付自己人,耍弄阴谋诡计!如有矛盾分歧,可以私下里商量着解决,无法解决,再让兄弟会出面协调。” “而且等到下一个阶段,青草试炼配方、装备蓝图等等核心机密开放过后,兄弟会成员不得将它们私自外泄。必须经过集体表决!” 罗伊看了眼雷索。 光头大汉表情严肃,“无论是谁,做出上述出卖兄弟会的行为,将受到全体成员的追杀!最高惩罚死亡!” “同意的不能再同意。”兰伯特眼神冷冽,“我最反感的就是那种吃里扒外的东西!” “忠诚是一个组织最基本的要求。享受到互助,和开放资料。也得承担相应的义务。” 无人异议。 “我再提一条……”艾斯卡尔说,“兄弟会成员禁止无故伤害平民。败坏猎魔人的名声。” “未来加入的成员,或者已经加入兄弟会的成员,必须遵守这条规定。” “要建立良好的名声很难,但毁掉它们很简单。” …… 罗伊在墙面书写下两条规则: 1.不能出卖兄弟会及成员 2.禁止主动作恶 然后众人热火朝天地讨论,继续补充完善细节—— 第三章 敬罗伊! 时间飞逝。 橘黄的太阳从天空中心悄然滑落到西侧。 破败民居里的争论辩驳声、笔尖摩擦粗粝墙壁的窸窸窣窣声渐渐低沉。 面红耳赤的猎魔人们总结出了兄弟会的四项宗旨—— 团结,互助,平等、发展。 以及六条绝不能违反的铁律,惩罚从关禁闭到死亡—— 1.不可出卖兄弟会及成员 2.禁止主动作恶 3.公平、公正 4.未经兄弟会许可,不可私自参与政治 5.服从集体安排 6.禁止内部拉帮结派 (以后补充。) …… “伙计们,该谈点具体的安排。”罗伊说,“我们联合起来首要任务便是发展,想要发展,少不了人,人从何而来?” “按照原定计划,我们将与诺城的三巨头之一,收藏家奥洛夫·比尔德阁下联手建立一所孤儿院。” “各位从中选拔符合要求的孩子,以导师的身份训练他们,然后进行猎魔人试炼!” “所以接下来的重中之重便是与收藏家接洽,选择合适的地址,让孤儿院顺利展开!” “收藏家?诺城三大黑帮之一的领袖?”杰洛特摇头道,“在我粗浅的认知里,满手鲜血的屠夫可没这种好心肠,他们要舍得往慈善事业投入大笔资金,肯定别有所图。” 兰伯特、艾斯卡尔目光同样带着质疑。 “三位有所不知,”猫鹫霍然起身,解释道,“收藏家可不是普通人…” 五分钟后,听明白前因后果的狼派几乎瞠目结舌。 杰洛特彻底叹服,“在永恒之火大本营下建立炼金实验室,让变形怪替代黑帮老大,并与他展开深入合作。” “想人之所不能想,你们可真是天才!”兰伯特神色激动地说,目光闪过异彩,“我喜欢!” “我们指导收藏家的那群木头人手下剑术的时候就反复确认过,他和大多数变形怪一样,天性中藏着善良,因为孤儿出身,对无父无母的可怜孩子抱有深刻的同情。”猫鹫说,“可惜过去遭到永恒之火追捕,自身难保,更别提为孩子们提供帮助。” “今时不同往日,变形怪成为了跺跺脚诺城就要地震的大人物,产业无数,财力雄厚,在诺城方方面面都拥有一定的话语权。” “他与咱们的想法不谋而合!创办一所孤儿院,接收无父无母的可怜孩子,为他们提供一个庇护之所,直到能够独立谋生。” “最大的目的是让孩子们远离丧心病狂的人贩子!” 猎魔人不禁点头。 从史凯利杰到这片广袤大陆,奴隶走私生意一直屡禁不止。 “雷索,罗伊…你们去凯尔莫罕这一个月期间,收藏家已经选好了三栋房子,作为孤儿院的备选地址。就等着你们回来,最终拍板。” 猫鹫灰绿瞳孔闪过一丝钦佩,“而且收藏家当面给过我承诺,他愿意提供八成的资金,建立孤儿院,以及维持日常运行。” 罗伊不由松了口气。 资金压力大大缓解。 “但他有条件,他要求和咱们当面谈。”猫鹫说,“如无意外跟以后接收的孤儿有关。他对猎魔人的训练略有耳闻,担心咱们乱来,伤害那群孩子。” “那就明天一起去拜访收藏家如何?”奥克斯建议,“孤儿院若创立起来,需要不少人手,大家都得出把力!” 明日的安排暂且定下。 …… “发展不能光从外部扩张,仅仅依靠孤儿院,至少大半年才有人能通过试炼,效率太慢。‘团结’也必须摆上日程。”兰伯特说,“我们拉拢世界各地的流浪猎魔人,无论什么学派,只要他们愿意谈判,品性通过考核…就有资格加入兄弟会!” “而我正好认识一位,猫学派的艾登!”兰伯特迫不及待地说,“我和他合作过好几次…关系匪浅,他是一个谨守原则的好人,值得信赖!” “我随时可以去老地方,等他上门,或者留下暗号,让他赶到诺城会面。” 狼派猎魔人满怀期待。 凯亚恩和猫鹫对望了一眼,“艾登,我有点印象,一个黑头发绿眼睛的孩子,当时他年纪还不到十五岁…今年大概五十多岁?” “但我记得很清楚,他没有被疯狂的情绪左右,值得拉拢。” “兰伯特,从没见过你对一个人这么上心。”奥克斯调侃道,“她该不会是你的老姘头吧?” “如果他是女人,你们早该来参加婚礼啦!”兰伯特骄傲地说。 “诸位,既然谈及此事,不如敞开了聊,“雷索沉声道,“都认识哪些猎魔人?联络得上的,值得信任,尽量让他们加入进来,壮大兄弟会的根基!” “每一个经验老道的成熟猎魔人,至少能负责好几位学徒。” “这对兄弟会至关重要!” “我要是没记错,老头子知道狮鹫学院凯尔·塞壬的具体位置…在柯维尔和波维斯王国的某处。”艾斯卡尔想了想,坦诚道,“等他来到诺城,咱们可以通过他联系上狮鹫派?” “不用怀疑,狮鹫派绝对有资格加入猎魔人兄弟会,他们把骑士精神当做至理。”杰洛特接茬道,“比咱们狼派更加因循守旧,可惜,因为作风太过正派,他们的成员所剩无几,比别的学院衰败得更加厉害。” “嗯,猫派猎魔人艾登,狮鹫学院的猎魔人…”罗伊总结了一遍,用鹅毛笔记录到牛皮手册上,目光一一扫过众人,“还有别的线索吗?” “今天除外,我少说也有十几年没见过一个狼派以外的猎魔人,”艾斯卡尔摇头。 “我被关了那么多年,”凯亚恩遗憾地说,“无能为力。” 猫鹫沉默不语。 “我们在维吉玛遇到过一个伙计,”瑟瑞特看了看狼派三人一眼,“前任狼派成员,现在的自由雇佣兵,贝连迦尔…” “贝连迦尔还活着!?”狼派成员相视一望,眉眼之间都有一丝庆幸、欣喜,“什时候见到他的?他过得还好吗?” “大概半年前,我们拜托他打造了几件学派的装备。他可是一位货真价实的铁匠大师,仅在锻造领域,比维瑟米尔大师更强。”瑟瑞特感叹道, “日子勉勉强强吧,平日里接点委托过活。保持着狼派的中立原则,不曾滥杀无辜。” “我们离开维吉玛时发出过邀请,但被他果断拒绝。他向我们透露了心声,他想让青草试炼后突变的身体恢复正常、能够生儿育女。” “因此他讨厌把自己转换为猎魔人的凯尔莫罕。” 猫鹫闻言不屑地一笑。 又是一个痴心妄想的人。 享受长寿和超人的力量,理应付出代价。 这家伙未免太过天真。 凯亚恩却深有同感,情不自禁地点头,他如今最大的愿望,便是恢复正常人的外表。 “狼学派的锻造天才,最终却坚定不移地背叛了学派,十匹马都拉不回来。”杰洛特脸色怅然,自言自语,“贝连迦尔的想法还是一点也没啊。” 艾斯卡尔和兰伯特脑袋低垂,回忆起与贝连迦尔相处的往事。 “三位,你们和他相处了得有几十年吧,有把握说服他吗?或者维瑟米尔出马?” 三人默契地摇头。 “除非再次从河里捡到装迪精的罐子,为他许个愿。” 杰洛特眯了眯眼,苍白的脸颊闪过一丝悔意。 曾经他有机会实现三个愿望,却愚蠢至极地活生生浪费了两个。 最后一个又因为精虫上脑,创造了一段延续至今,刻骨铭心、痛苦和欢乐交织的感情。 …… 于是罗伊把贝连迦尔的名字排在了最后,意味着拉拢难度系数最高。 “那么目前阶段,已知的,适合引入兄弟会的猎魔人都在这儿了:猫派艾登、凯尔·塞壬的狮鹫派猎魔人、维吉玛的贝连迦尔…”罗伊沉吟道, “等孤儿院先期工作完成,兄弟会立刻派人去接触游说。” “罗伊,脑子灵活点,猎魔人可不止这三个,咱们在诺城的布告栏贴张告示!随便编个委托,等着猎魔人自己找过来。”奥克斯提了个建议,“这座繁华的城市,人流量巨大,过不了几个月,应该能有别的伙计送上门!” …… 创办孤儿院、团结老牌猎魔人后。 有人提到第三个议题。 “罗伊,当初你在凯尔·莫罕承诺过,培养学徒的同时,改良突变配方,降低青草试炼死亡率,”艾斯卡尔问,“猎魔人兄弟会的炼金实验室规模倒是不小,可驻会法师在哪儿?” 数双眼睛转了过来。 有的紧张,有的冲他揶揄眨眼。 如果没有法师协助,这个初创组织和从前的学派也没啥区别。 注定无法发展。 “别着急诸位,”罗伊昂首挺胸绕着长方桌转了一圈,微微扬起下巴,故作镇定和自信,“我心中有好几个人选,术士、炼金师、德鲁伊…但得一个一个忽…拉拢过来。不信你们问问猫鹫。” “弗利厄斯见过那位女术士,并且同她立下了契约,不久之后,她将替猫派的小学徒卡尔主持青草试炼!” 猫鹫重重地点头。 狼派这才稍稍打消心底的疑虑,同时怀揣期待。 这位猫鹫的学徒,大概将是兄弟会成立过后,第一位通过青草试炼的新人。 心头莫名有些激动,振奋。 太久没见到过一次成功的试炼。 狼派迫切需要一次鼓励来肯定他们的选择! “而且杰洛特,别光说我啊,”罗伊话锋一转,祸水东引,“我觉得,你可以试试睡服叶奈法,让他加入兄弟会。我没记错的话,她目前应该在亚甸首都范格堡当皇家顾问吧?她若来诺城当驻会法师,你们俩便能长相厮守。” “咳咳…”白狼脸色窘迫摆了摆手,解释道,“我和叶奈法分手多年,很长时间不曾联系,她不亏欠我任何东西。因为分开前不那么愉快的经历,她更有可能讨厌我,憎恨我。我去求她,适得其反罢了。” 罗伊摩挲下巴。 这对欢喜冤家,分分合合,最终相聚,他们视若女儿的希里,作为链接的纽带,起到了巨大的作用。 如今缺少了希里,让这个纠结的傲娇男去说服叶奈法,大概比战胜一头高等吸血鬼还难。 “算了,叶奈法的事以后再说。” 暗金的瞳孔一一扫过在场众人, “今天,咱们确立了兄弟会的宗旨,规章制度,短期的目标。” “那么猎魔人兄弟会算是正式成立!” 罗伊虚空一抓,掏出一瓶诺城郊外出产的白葡萄酒,来自于歌舞厅。 往每人面前的玻璃杯倒满。 “大家干一杯,为了今天这个重要的日子,一切的开端!” “等等!”瑟瑞特突然顺,“小子,你忽视了一个巨大的问题。” “咱们这个组织算是建立起来,成员以兄弟相称,处于平等地位,但几个亲兄弟里,也有一个最年长的。” 瑟瑞特高声道, “我们需要一个领导者!他不一定事无巨细地提出要求。” “但他必须为兄弟会指引未来的方向!” “安排未来的工作!” “规避无法战胜的风险!” “内部无法讨论出结果时,由他做最终决定!” “引领兄弟会踏上正确的道路,走向辉煌!” 琥珀色的瞳孔一一扫过众人,瑟瑞特说,“我们之中的一位,谁最合适,大家有什么想法?” “来场内部比武,用实力决定领导者?”奥克斯摩拳擦掌,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瑟瑞特立刻狠狠瞪了这家伙一眼。 而杰洛特提出反对意见,“既然成立了兄弟会,那么便不应以单打独斗评判领导者。” “拳头大,不一定脑子好使,”兰伯特也难得地符合,“我认为,投票表决最为合适。” “附议!” “但我有个小小的意见,”兰伯特抿了抿嘴唇,“每个学派的人数不同会对结果产生巨大影响。” 蛇派四人相视一望。 兰伯特这明显说的是他们。 “伙计,你这种想法,已经违反了第六条规定,”猫鹫意味深长地说,“内部拉帮结派,才会影响投票。” “没有私心,自然无需顾虑。” “我们以学派和猎魔人兄弟会的名誉发誓…绝不受私心影响,选出最适合的领导者…”雷索深吸一口气,在场蛇派人数最多,他认为有必要解释。 凯亚恩说了一番稍显残忍的话,“之前我们不是讨论过,等兄弟会进入平稳发展阶段,会逐渐取消学派之分,所有猎魔人归为一体。” “没必要计较哪个学派人多人少。” 杰洛特拍了拍兰伯特的肩膀,艾斯卡尔也看向他, “不需要什么誓言,就这么投票,一人一票。” “我充分信任诸位…”杰洛特露出一抹坦然的笑容,“否则也不会来到诺城!” 兰伯特不再反对。 …… 十分钟后。 统计所有选票 最终结果出炉。 绝大多数猎魔人都笑了。 除了一个。 “你们这是认真的?”罗伊脸色涨红,头一次显得紧张,“为什么是我?!” 除了他自己,所有人都吧票投给了他! “小鬼,咱们一群人为什么会凑到一块儿,你不明白吗?”雷索欣慰地说。 众人眼中闪烁异彩。 是啊,这个年轻最小的成员,偏偏最具凝聚力! “谁叫你拥有预知未来的能力了?”兰伯特又好气又好笑,“除了你这位先知,还有谁适合坐这个位置?” “但咱们可不是来听你发号施令的!”猫鹫毫不客气地说,凯亚恩在他身边点头,“你只能制定大体的方向!” “而且你决定要是出了错误?”奥克斯嘻嘻哈哈地说,“必须接受惩罚!” “那么让我举杯!”杰洛特霍然起身,端起晶莹的葡萄酒,“敬猎魔人兄弟会!” 艾斯卡尔高举酒杯,窗外投入的夕阳的光芒照出一张张兴奋地略微泛红的面庞。 众人齐声高喊! “敬猎魔人兄弟会!” “敬罗伊!” “敬罗伊!” 年轻人风中凌乱。 同时心头涌起豪情万丈! … 第四章 孤儿院 杰洛特凝视渐渐亮起的天空,地平线已浮现晨曦的紫色条纹。 收藏家的豪华别墅在不远的天边露出高耸笔直的轮廓。 他又想起昨晚的见闻, “罗伊,感谢你们这段时间为亚斯克尔(丹德里恩)所做的一切。” “见过他了?” “昨天晚上,奥克斯带咱们参观了药剂店,顺便到歌舞厅欣赏了一出精彩的表演。”杰洛特脸上隐含笑意,为老友感到由衷的高兴, “亚斯克尔三十多岁还是个浪荡子,整天不务正业到处拈花惹草,上到贵族的女儿、下到洗衣妇,几乎向每一个遇到的年轻女子求爱。” “他的口味和兰伯特有得一拼,很长一段时间以来,我都担心他会在某天逃跑之时,从阳台上坠落摔死。” “现在总算有了一份完美符合心意的事业…多亏你们的资金支援,歌舞厅才能打开局面。” “你小瞧丹大师啦,”罗伊笑着说,“就算在诺城混不下去,凭他的真才实学,也能随时回奥森弗特当个体面的教授。而且并非白帮忙,歌舞厅已开始盈利,而利润大头属于我们。” “最重要的是,丹大师和他的吟游诗人朋友们能改善猎魔人在诺城的名声,有助于咱们开展孤儿院的行动。” 狼派三人交换了一个眼神。 心头对这位昨晚刚选拔出来的,兄弟会领袖,兼首席“预言家”多了一丝认同。 …… 别墅的大铁门外,一身绿色的大氅子,守门的胖男人瞥了人群中的猫鹫,便恭恭敬敬地弯腰问候,开门放行。 “奥洛夫大人正在等候诸位大师,请这边来。” 别墅的仆人领着九人越过一座有中央喷泉水池和两侧高耸绿植的花园,进入一栋三角形屋顶,外墙喷涂斑斓色彩的别墅。 “他们究竟是收藏家的手下,还是你手下?”兰伯特诧异看了猫鹫一眼,庄园内十来个护卫,见到猎魔人犹如见到猫的老鼠,纷纷低下了头。 “近两个月我经常过来指导这群榆木脑袋。”猫鹫露出惨白的牙齿,灰绿瞳孔闪过冷光,“他们清楚得罪我会有什么下场!” 别墅内部装潢华丽,铺陈着越洋渡海而来的上等欧飞尔地毯,随处可见古董油画、瓷器等奢侈装饰物,令人大饱眼福。 不过房子里的仆人并不多,显然收藏家更喜欢安静的环境。 众人来到二楼时,一个紫色头发、面容苍白英俊,留着两撇精心打理胡须的男人正坐在办公桌前,愁眉苦脸地浏览一堆账单和资料。 丝绸长袍胸口佩戴星形护符,手指上能看到七八枚蕴含魔力的戒指。 相比于一个月前,他的样貌明显憔悴了不少,下眼睑多了两枚黑眼圈。 感受到异样注目,收藏家一抬头,顿时愁眉舒展,脸上浮现轻松的笑意。 挥手打发掉了侍者。 “好朋友们,猎魔大师,一月不见,风采依旧照人啊!” 他热情地上前,挨个挨个和猎魔人握手。 姿态放的很低,表情诚恳,丝毫不像位高权重的诺城巨头。 “这三位是?”收藏家目光转向老友身后还跟着几个完全陌生的面孔。 “狼学派的大师杰洛特…艾斯卡尔、兰伯特…刚来诺城。”猫鹫解释道,“忘了跟你说一声,从今往后,他们算是自己人!” “猎魔人和变形怪的联盟多了三位成员!” “这是近来最动听消息。联盟底蕴加深,咱们站得更稳,以后若是东窗事发,永恒之火想要动手那也得掂量掂量!”收藏家毫不掩饰脸上的兴奋,盯着三个疤脸大汉不住地打量,表情有如嗅到鱼腥味儿的猫。 看得三人不自在地。 这家伙真是一头变形怪? 收藏家注意到几人别扭的表情,立马懊恼地揉了揉太阳穴, “抱歉,我复制的这个家伙是个心理变态的术士,我因此继承到一些糟糕的特质,看到新鲜的东西或者陌生人,脑子里不受控制地涌出一些恶心的念头。” “阁下无需介意,对于变形怪的能力,我们略有耳闻,可以理解。”兰伯特耸了耸肩。 “在场的都是自己人,私下里叫我的真名,高文或者萨姆沙都行。”高文毫不在意地挥挥手。 “高文,你看上去状态不佳,”罗伊坐在沙发上问,“这一个月遇到了什么糟心事?” “感谢关心,其实没多大问题,住在别墅,每天好吃好喝,比从前躲躲藏藏的日子舒服到不知哪儿去,”收藏家嘴角弯弯,眼神却发苦,露出一种痛并快乐的表情,“但当我顶替了这家伙,才发现上流社会的生活也不简单。” “几十处物业、看不完的报表需要随时检查。” “每天各行各业的邀请和应酬多到数不清,工匠协会、商人协会、市议会、帮派…一个月从头到尾都不带重样的。你们要是再晚来两小时,我又该出门了。” “不能推掉一些?或者找个得力助手帮你处理?”罗伊问。 “能推的早都推掉了,可一直回避容易引起别人的怀疑。找人?我只信任几位大师!别的人,我怕被看出马脚举报到永恒之火。” 收藏家双手背在腰后,摇头晃脑地哀叹,语气之中,对那个追捕了自己大半辈子的教会充满忌惮。 “我只能咬牙坚持下去。” “幸福的烦恼,”奥克斯同样唉声叹气地做了个评价。 “那么高文阁下,现在人已到齐,我们就不多说废话。”雷索说,“关于孤儿院,听说您已经找到了三处场地。” 高文在办公室的书桌上摊开一张地图。 详尽地描绘着诺城及近郊的地形结构、一栋栋高矮不一的房屋清晰可见。 而其中三个地方被重点圈了出来。 两处在诺城之内,分别位于平民区和商业区。 最后一栋房子位于诺城以外,距离诺城半小时路程的郊区。 …… “实不相瞒,我在商业区正好有块空置的地盘,只要诸位认可,我随时可以把它贡献出来。”高文目光扫过众人,“距离市场数步之遥,如果孤儿院建在此处,出行、采购都很方便。” “就算这块地并非最昂贵的中心区域,仍然价值不菲,”杰洛特摇头,“您舍得,但我认为不妥。这种闹市区容易吸引外人的目光。” “而且它的院子不够大,养点鸡鸭和小动物没问题,”瑟瑞特端详着地图,大拇指和食指张开成直角比划了一下,“但对孩子们来说不够,活动不开。” 要训练学徒,猎魔人必须找个足够宽敞的地方,布置梅花桩,钟摆之类的器械。 高文颔首, “那么平民区如何,附带一个足够大的庭院,开场比武大会都没问题。三栋楼房间充裕,能容纳超过一百个孩子。” “如果租赁,一个月租金不到一百克朗。一次性直接买下来总价也不过两万克朗。” “此外,按照约定,我将提供大部分资金。” 令人心动的提议。 猎魔人们商议了片刻。 “平民区遍布乞丐王的耳目,在此建立孤儿院,咱们一切行动将无所遁形。”罗伊摇头,“乞丐王很快就能猜出猎魔人的打算。” “若是泄露给永恒之火——猎魔人在诺维格瑞城里面堂而皇之地培训学徒?他们或者市议会,恐怕会全副武装登门拜访。” 大部分人类的观念都没扭转过来。 他们只会把猎魔人培养学徒的行为当做儿童拐卖,和邪恶的仪式。 “没错,现阶段咱们尽量避免和诺城霸主正面冲突,至少在孤儿院稳定之前。”瑟瑞特思量道,“低调发育为上!” “实在不行,咱们再走着瞧吧。” …… 高文点点头,猎魔人的反应跟他的预料吻合,“那么几位属意郊外的这栋房子?不错的选择。房价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而且——我早已经买了下来。” “一出门就是荒郊野地、河沟及树林,有足够的场地给孩子们尽情奔跑,又隐蔽、不容易引起注意。” 收藏家这么说着,众人均是不住地点头。 “高文阁下,我有个顾虑…永恒之火教会不应该早就设有专门的孤儿院?”艾斯卡尔问, “咱们再建立一所孤儿院,算不算跟他们抢生意?” “我做过详尽的先期调查,而且那个奥洛夫身为市议会的一员,也知道一些内幕。”变形怪叹了口气,“永恒之火一直在收养孤儿,但名额极为有限,每年不过十来个,更多时候是救济施粥…其目的只是装装样子,给诺城的民众看看,拉拢拉拢人心…相比于无依无靠的孩子,永恒之火更喜欢能够捐款缴税的成年信徒!” “而因为意外、疾病、或别的原因,这座庞大的城市里每年至少会诞生五十多位孤儿,这还没包括城外星罗棋布的村庄。” “这些孤儿被永恒之火拒之门外后,能留在本地,独立活下来的不到十分之一,剩下的要么被乞丐王选中,一辈子沿街乞讨,要么背井离乡去别的城市,或是梅里泰莉女神殿生活。要么…”变形怪眼神变得犹如猛禽般犀利,“下落不明。” “诺城什么都缺,但不缺人。” “咱们建立一所孤儿院,抚养那些苦命的孩子,是天大的好事,永恒之火和市议院巴不得有人为它们分担压力,维持诺城稳定。” “话就说到这儿了,诸位,去郊外的房子转转如何?若无意外,孤儿院明天就可以正式开门!” “那路上再说。” 罗伊目光缓缓凝聚到变形怪阁下身上,变得柔和,还带着一丝钦佩。 所谓的变形怪,甚至算不上古老种族,又因为随意换形能力被人类讨厌、憎恨。 却没有报复社会,反而有这么一副悲天悯人的好心肠。 “这就是所谓的圣母吧。” …… 变形怪从衣架上摘下紫色披风披在身后,领头带着猎魔人们离开了别墅,上了一架黑色的马车, “关于孤儿院,我也有几点要求,希望朋友们能够理解并体谅。” “尽管说。” “我听闻猎魔人训练学徒的过程,别说对尚未发育成熟的孩子,对体格强壮、意志坚定的成年人而言都是一种极其残酷、痛苦的折磨。” 高文目光扫过众人,“你们是如何打算的,所有加入孤儿院的孩子,必须接受猎魔人训练?” “您担心我们强迫孩子?”凯亚恩摇头,“这大可不必。一切出于自愿,绝不胁迫。” “我们教导孩子锻炼身体的方法,仅限于基础,不仅不会损害健康,还能强身健体。若是他们感兴趣,主动提出请求,再进一步接受训练。” 狼派在旁边听得直点头。 若是强行要求孤儿踏入猎魔人之道,他们也不会加入兄弟会。 “高文阁下,等孤儿院开张,你随时可以前来视察,或者派个人常驻。” 变形怪点头,拉起马车窗帘,视线中绿草蔓蔓,马车已然离开了城门,载着众人沿着大路驶向荒野。 “能否具体说说,猎魔人的训练包括哪些项目?” “剑术,使用木质训练剑不用担心受伤,”瑟瑞特耐心地介绍这些兄弟会早就讨论过的项目,“身法,躲避旋转假人,在木梳桩上跳跃转体,会吃一点苦头。但请相信专业人士的能力,我们看顾下,孩子绝不会缺胳膊断腿儿,更不会出现生命危险。” “训练随时可以终止。” 杰洛特插了一句。 高文总算没反对。 “然后是草药知识,即便孩子们以后不当猎魔人,学有所成也能在乡下当个医生,或者炼金师助理…养活自己。” “可孤儿们都不识字,”高文琢磨道,“到时候我得先招聘个好老师为他们补补文化课!” “用不着。”罗伊说,“在场除了我,雷索…杰洛特、弗利厄斯,无论谁,年纪都是爷爷辈,掌握着北方通用语,尼弗迦德语甚至上古语,有资格,也有经验担任文化课老师。” “读书识字这一块儿同样由猎魔人负责!” 朝夕相处才能培养默契。 兰伯特脸颊抽搐了一下,心头稍微不满,他才五十来岁,与罗伊也不存在代沟。 那里算啥爷爷辈? 变形怪再次点头。 “然后是《生物论》上的知识,包括形形色色危险的动物和魔物。”瑟瑞特续道,“这对野外生存有很大的好处。这三门加起来差不多就是基础的进阶课程。” “几位大师,我希望能有一些普及性的教育,对他们未来的生活有帮助的。”变形怪建议道,“比如耕种,家禽家畜饲养。” “你看这样安排如何?孤儿院周围开垦几块荒地,要求学生每天都必须花费一定时间在地里耕种劳作。” 罗伊说, “而且自加入院开始,每名学生发放一只小鸡,让孩子们从小喂养到大。” 变形怪愣了一下。 让孤儿一边锻炼身体,一边学习文化知识,一边养鸡种菜。 听起来完美无缺,但他总感觉怪怪的。 “那么还有最关键的问题…猎魔人的突变充满了不确定性,极度危险,诸位如何保证,那些自愿参与突变的孩子,能活下去?”高文恳切地说, “各位朋友,孤儿院绝对不能沦为那群可怜孩子的坟墓!” “在拥有充足把握前,我们不会贸然将学徒引入最后一步,进行青草试炼。”雷索按照众人商量的说辞解释。 “我们向你保证,我们培养猎魔人,而非杀人。” 善良的变形怪终于不再质疑。 马车在一片树林前停住,一行人走过森林小径,不时横穿大路,最后钻进赤杨丛。 来到四栋陈旧、简陋,却宽敞的木头房子前。 屋顶和墙面皆由整根原木搭成。 极为原生态。 四周是树林,另一头隐隐听到潺潺流水声。 也算是一处山清水秀的所在。 … 几人绕着房子转了一圈。 屋内空间很大,已经做好了大通铺,四栋加在一块至少能容纳上百个人。 木床、棉被,家居、和生活用品已经一应俱全…而且不久前应该经过打扫,环境整洁,几乎纤尘不染。 “这地方,还算不错,就是少了钟摆和梅花桩。高文阁下肯定费了不少心思。” “朋友们满意就好。” “那么孩子从何而来呢?”杰洛特好奇道, “我会吩咐下去,派人留意诺城周边流浪的十岁以下的孩童。”变形怪笃定地说,“同时对外放出消息。” “算上咱们。”雷索说,“一起找找那群可怜的孩子。” 变形怪颔首, “对了,明天我会派过来一个厨娘,和一个联络人,以后诸位有什么需要尽管跟联络人提!” “还有个关键问题,孤儿院该叫什么名字?”雷索问,琥珀瞳孔徐徐扫过众人。 “要么叫凯尔莫罕?”兰伯特说。 “这是全体猎魔人的孤儿院,而非一个学派!”奥克斯嗤笑着摇头。 “总不能叫做猎魔人之家,把对头给引过来。”艾斯卡尔说。 “叫做高文之家如何?”罗伊看向众人。 “咱们经营孤儿院并非出于善心,但高文阁下无私付出、不求回报。这份善良理应被铭记!” 而只要教授学生的老师都是猎魔人,孤儿院就受到他们控制,名字倒不用太计较。 … 第五章 蒙蒂的新生 风从海洋吹向陆地,一朵厚重的乌云飘过了天空,悬停在诺维格瑞正上方。 诺城南边的平民区,一条阴暗逼仄、墙壁爬满苔藓、地上污水横流的小巷子。 一个男孩儿蹲在墙角,瘦小的身体紧紧缩成一团。 冬日早晨的寒风呼啸着穿过窄巷,巨大的力道吹起他粘稠的棕黄发丝和身上的破布。 他好似一只躲在芦苇丛里,瑟瑟发抖的小鹌鹑,紧抿着干裂惨白的嘴唇,矢车菊色的眼睛闪过一丝恐惧。 饥寒交迫之下,脑子却空前活跃。 他又陷入过去的臆想。 他原本有个幸福的家庭,父母在诺城经商,靠着贩卖从史凯利杰群岛运来的一种香料过活…收入超过了百分之九十的诺城人民。 一家人日子过得温馨而幸福。 可天有不测风云,从史凯利杰返程的轮船遭遇了暴风雨,父亲和全部身家采购的货物统统沉进无边大海。 然后噩梦开始了,一个接一个债主上门催债,带走了家里昂贵的装饰品,然后是家具、值钱的衣服。 最后,连商业区的住房也被维瓦尔第银行的矮人收掉抵债。 迫于无奈。 体弱多病的母亲在贫民区租了栋破烂小房子,靠着帮人洗衣服养活自己。 她经常失眠,在夜深人静时抹眼泪。 长期和冷水接触以及高强度的劳动使她的咳嗽迅速恶化为肺炎。 因为没钱治疗,不到一年便撒手人寰。 蒙蒂永远无法忘记,最后那一幕——母亲缠绵在病榻前,拉着自己的手,嘴唇颤抖却发不出声音,冰冷泪珠滑过毫无血色的枯槁面颊。 八岁的蒙蒂开始满大街的流浪。 可在诺城,哪怕乞讨都需要许可,那群乞丐不喜欢他这种娇生惯养、放不下脸面、闷葫芦一样个性。 他从一条街被撵到另一条街,像条丧家幼犬一样慌忙逃窜。 不听话就被拳打脚踢。 他迫于无奈,去永恒之火祈求怜悯。 父亲健在时,他们家每年都会向永恒之火赞助一笔钱,祈求无私的火焰肃清前方的黑暗。 带来光明和希望。 可如今看来,那笔捐款没起到半点作用。永恒之火的牧师仅仅给了他几顿堪比清水的菜汤过后,草草打发了他。 一群流浪儿里,只有极少数几个最幸运的才能留在教会里。 他再次独自流浪,饿得发昏,在集市里捡菜叶子,从垃圾堆里刨食,可这样的日子坚持了三个月,他撑不住了。 … “哗啦啦…” 暴雨倾盆而降,灰色的雨幕落到一张黝黑破烂的帆布上。 蒙蒂进一步缩紧了身体。 瞳孔轻微扩散,眼前的视线开始扭曲。 脑海里隐约出现了好几副画面。 穿着又黑又厚大衣的收尸人,将一具瘦骨嶙峋,有着矢车菊眼眸的尸体搬上了独轮车,驶向无尽的黑暗。 分别已久母亲和父亲漂浮在不远处半空中,近乎透明的身体向他勾了勾手。 “爸爸、妈妈…世上没有好心人,除了你们。” 没人愿意向他伸出援手。 “一个也没有!” 蒙蒂眼角噙悲愤的泪珠,视线一黑,失去了意识。 … 身体仿佛在海水中沉浮,温暖的水波犹如母亲的爱抚,掠过他的皮肤,洗去了疲倦、满身污渍、冻死人的寒冷。 黑暗之中露出了一缕曙光。 昏聩的灵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豁出全身力气,朝着光明奔了进去! “孩子、醒了?” “唔…我、我在哪儿?我怎么了?”瞳孔从扩散到聚焦,蒙蒂眼前不再是恶臭肮脏的陋巷、阴风怒号的天空。 而是一个四面合拢的,结实天花板。 他不记得有多久未曾待在一间遮风避雨的房子里。 四周木墙散发着腐熟发酵的味儿,但看不到一粒灰尘或者蛛网。 而背后,那坚韧温热的触感,绝不是冰冷的地面。 他躺在一张铺好的床上。 “孩子,你昏迷在巷子里。”低沉而温和的嗓音再度响起,一张完全陌生的脸凑了上来,“我们把你带了回来。” 挺拔的鼻梁、脸颊沧桑。 一道闪电似的疤痕竖直贯穿了右脸。 而他的眼睛、琥珀色竖瞳,没有半点温情,犹如野兽! 蒙蒂张大了嘴巴,本能地想要惊呼。 瞳孔里忽而倒映出一个紫色的三角符咒。 一瞬间,他看到那张脸上厚厚的嘴唇动了一下,好似微风拂过心扉。 惊恐不安和紧张莫名地消失。 心情变得安静祥和,仿佛回到了离开已久的家园。 同样那张异色瞳孔闪电疤痕的脸颊,不再狰狞可怖。 他突然意识到一点—— “您救了我?!” “举手之劳罢了…孩子,”大汉僵硬的脸颊挤出一抹笑容,“不必担心,你现在很安全,烧也退了下来,肚子饿了吧?” 大汉说着转过身,从窗户边黑黝黝的桌子上的大釜里,盛了一碗热气腾腾的肉汤端到他面前。 男孩鼻子动了动,口腔里的唾液不受控制疯狂分泌。 他接过碗吃了个酣畅淋漓。 香甜的胡萝卜、软糯的土豆,还有肉。 他记不得多久没吃到如此美味可口的食物。 很长一段时间,垃圾堆里发霉变质的脏东西对他而言都是奢侈品。 一大碗肉汤被吞吃了个一干二净,连一滴汤水都没能剩下。 蒙蒂坐在床头,抚着微微凸起的肚皮,舒舒服服地长吁了一口气,恋恋不舍地舔干净嘴角的污渍。 眼神尤自盯着桌上的大铁锅,一眨不眨。 但他没开口。 他怕激怒对方。 “你饿了太长时间,得暂时控制住食欲,不然会损伤身体,我建议你先吃这么多。” “您…” “叫我艾斯卡尔。” “艾斯卡尔,我…我叫蒙蒂…能告诉我吗,这是什么地方?” 蒙蒂低眉顺眼地问,眼神怯怯,生怕这是个美梦,稍微大点声都会打破。 “高文之家,一所孤儿院。”男人还没回答,另一个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敞开的大门外涌入一群男人:光头的、脸上带疤得、体貌如同白化病人似的…将他围了个水泄不通 这群人,身形健硕,比他很小的时跟着父亲一起见过的,甲板上的水手还强壮得多,气质独特,与蒙蒂见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两截尖尖的柄头从肩膀后冒出来,让他莫名心头发慌,缩了缩肩膀。 最中央一个暗金瞳孔,看上去最年轻的男人,眼神偏偏最为犀利,犹如振翅的鹰隼,在天空盘旋,俯瞰地面的猎物。 “蒙蒂,欢迎光临高文之家…”年轻人双手叉腰,温和一笑,眼中闪烁星辰,“同时恭喜你,成为这家孤儿院的第一个住户!” 男孩魔怔似地念叨着这句话,突然瘪了瘪嘴,不久前才被永恒之火驱赶,昏迷后却又轻而易举住进了他梦寐以求的孤儿院。 就好像命运给他开了个玩笑,在脖子后架起了斩首的利剑,行刑之前,利刃又突然换成了面包,还体贴地送到他嘴里。 悲喜交加之下。 瘦小的身体坐在床头,揉着眼睛啜泣。 “呜呜…为什么不早点来…呜呜…爸爸死了…妈妈也死了…” “好了,小蒙蒂,别像个小姑娘一样哭鼻子,你是个男子汉对吧?!” “集中注意力!” 艾斯卡尔蒲扇般巨大的手掌在他肩头轻轻一摁,他立刻像触电一般坐得笔直,“现在听好了,记住了…这几位是高文之家的保姆兼老师…” “中间这位是罗伊,旁边的大光头是雷索…” 蒙蒂朦胧的泪眼透过指缝,怯怯地打量几个大汉。 一声不吭。 高兴到惶恐。 又想哭、又想笑,他也搞不明白,这群长相异于常人的叔叔和哥哥,为什么会帮助自己? 把一个又脏又臭的小孩儿从垃圾堆里捡回来,接到这么温暖,干净的地方。 不怕他弄脏被子吗? 而猎魔人们交换了个眼神。 一个浑身笼罩在斗篷里,带着面罩的男人柔声道, “小蒙蒂,你刚退烧,身体还没完全恢复,今天就在房间里安心休息,等养好精神,明天上午再开始训练。” 他的瞳孔有如猩红闪电,夺人心魄。 “我能待在房间里吗?我能睡在这张床上?”蒙蒂捏着柔软的棉被,小脸挂着惊喜。 “想睡多久都没问题…”白头发的那个大叔叹了口气,深色猫瞳里闪过回忆之光,究竟什么样的遭遇才会让这个孩子如此敏感,“安心住下来吧,把这儿当成自己的家。” “那…老师们,训练是什么意思?” “读书识字、锻炼身体,根据你的选择,也许还要加上种地和饲养家禽家畜。这些都是孤儿院的日常项目,”兰伯特双目放光地盯着欲言又止的男孩儿,“怎么了,孩子,你不愿意?” “我…可我没钱,没钱学习!”蒙蒂似乎想起了什么,怯怯地说,富裕家庭出生,他也懂得一些常识。 无论在什么地方,学知识都需要付出代价的。 “傻孩子,你这是发烧把脑袋烧糊涂了吗?高文之家是所孤儿院,又不是什么私人学校,所有服务都免费开放,直到把你们培育成‘有用之才’!”罗伊意味深长地说, “一个铜子儿也不会收你!” “免费?” 罗伊含笑冲他点头。 小朋友肯定不知道,免费的东西才是最贵的! “不会赶我走?!” “只要你乖乖听话,不无理取闹。”奥克斯眯着眼说了一声。 蒙蒂顿时死死抱住棉被,浑身发抖,淡黄的头发在肩膀后摇晃,“我、我发誓!我乖乖听话,求求你们,老师、叔叔,让我待在这儿!” “别让我回去捡垃圾,呜呜…” 瑟瑞特狠狠瞪了自家兄弟一眼。 朝着众人使了个眼色。 “别担心,他吓唬你了…今晚你就先自己待一会儿,安静安静。” 所有人离开了房间。 男孩儿注视他们的背影,怔怔地坐着发了好一会儿呆,然后换了个姿势,双膝跪在床上,透过旁边敞开的窗户,眺望不远郁郁葱葱的赤杨林,以及蔚蓝的天空。 他深吸了一口充满泥土和草腥的空气。 开始流浪后,第一次感觉世界如此美好。 “爸爸、妈妈,蒙蒂活下来了。” “他们…是好心人吗?” …… 门外的院子里,一群大汉正透过门缝暗中观察屋里的场景。 “兄弟们,感觉咋样,这小家伙体格如何?有没有猎魔人的天分?”奥克斯问。 “他昏迷的时候,我已替他摸了一遍骨,身上有不少皮外伤,但都不碍事。他年纪小恢复力强,只要保证肉食供给,很快就能痊愈。”艾斯卡尔说,“天分勉勉强强、不好不坏…至少比罗伊差远了。” “既然有新兵报到,咱们该去准备准备了,”奥克斯扫视空空荡荡的院子,指节捏得咔咔作响,迫不及待地说,“木桩和假人都得立起来!” “明天怎么安排。” “按照计划,留下三个兄弟授课。” “剩下的到诺城周边的村庄继续寻找孤儿,高文阁下会派人配合我们。” “别单打独斗,不然小心被村民当成人贩子!” “还有个大问题,伙计们,蒙蒂是孤儿院开张第一天,第一个孩子,必须尽可能把他引入猎魔人之道!”猫鹫强调道,“必须摆平这个小鬼头!” 按照他们和收藏家的约定,只能在孩子自愿的前提下,才能展开训练。 他们也不屑于撒谎、作弊! “他需要一些引导。咱们五大三粗的恐怕会吓到孩子,让卡尔上场吧…”罗伊琢磨道,“他和蒙蒂没代沟,同龄人来引导同龄人最合适!” “猫鹫,以后你弟子陪着新人一起训练,良性竞争。” “现在,叫他过来,我教他一个套路!” … “你好,我叫卡尔,今年八岁了,你了?”猫派小学徒在老师的怂恿下悄悄进入房间,朝着同龄人伸出了友谊之手,害羞地笑了笑。 “我…我叫蒙蒂,和你一样大。”男孩儿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开口。 望着面前高了半个脑袋,身板结实的同伴。 眼神流露出羡慕。 在诺城里的时候,身边的同龄流浪儿为了争夺永恒之火的名额,不少都对自己大打出手过。蒙蒂很少见到如此友善的同龄人,心情忍不住活泼起来,“你也是高文之家的孤儿?” “准确地说,我是跟着老师一起来的。我的老师叫弗利厄斯,那个带着墨镜、一脸酷酷的男人。” “他也是你的父亲吗?”蒙蒂羡慕地问。 “不,他是我的大英雄!”卡尔骄傲地昂首挺胸,清秀如女孩儿脸颊上泛起兴奋的红光,“帮我报了仇,杀光了害死我父母的人!” 蒙蒂心头一跳,杀人? 替父母报仇? 莫名地,一股潜藏地极深的兴奋涌出了心底。 这个时代,无论哪个普通家庭的男孩儿,都有个骑士梦想,仗剑走天涯,幽会贵妇和名门小姐。“你的老师身手很厉害?” “哼哼,”卡尔鼻子发出不屑的声音,炫耀地说,“七八个膀大腰圆的男人都近不了他的身。因为他是猎魔人,拥有猫的速度和反应、熊的力量和体力。” “才不是那些蠢货口中乱七八糟编、坏的流脓的变种人。他们专门杀没良心的恶人和吃人的怪物,轻轻松松就能割下那些为非作歹的家伙的首级!” 卡尔的声音越发洪亮,“我现在正跟着老师苦修,以后也将成为猎魔人!” 说完,他突然在木床前跳起,原地来了一个跳跃转身,右手虚握着空气,仿佛提着一把长剑,往前一戳,虎口和食指形成的圆圈轻轻碰了蒙蒂胸膛一下。 做了个标准至极的突刺动作。 像是跳舞一样漂亮,显示出近段时间苦练的效果。 蒙蒂仿佛被刺中胸膛,瞠目结舌发起了呆。 脑子里闪过一幅幅画面,自己抱着脑袋蹲在地下,一枚枚拳头暴雨一般往他身上落下。 要是自己当初有这种身手。 心头涌起一股冲动。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矢车菊色的眼眸隐隐含期待,声音发颤,“我,我也能接受训练吗,学习成为一个猎魔人?” “你要考虑清楚,成为猎魔人要吃不少苦头,经历各式各样的残酷训练。”卡尔白净的小脸变得前所未有的严肃,眼神发光,“你要有足够的毅力和改变命运的强烈愿望!” “如果受点累就叫苦不迭,那还是免了吧!不如老老实实跟着老师读书识字,学学喂鸡和种菜的技术。”卡尔扬起下巴,“以后到地里去当个农民,过稳定的生活。” 蒙蒂乌黑的指甲死死攥着棉被,干瘦黝黑的脸颊满是纠结。 小小的男孩,从没做过如此艰难的决定。 已经得知有如此神奇的猎魔人存在,他走怎么甘心回去当个泥腿子? 年少的心头痒痒。 “明天早晨开始第一次的训练,”卡尔乌溜溜的眼珠子转了转,面对一众前辈木讷呆板变成了狡黠,“你先训练一遍再做决定吧。” “当然我会陪着你训练,并且,不久之后,还会有别的朋友加入孤儿院。 卡尔苦练几个月,终于有炫耀的对象,神色雀跃。 “大家一起努力!” 第六章 第一课 天空拉开一张灰白的幕布,黎明尚未破晓。 沉睡之中的男孩被一道尖锐而突兀的哨声吵醒。 昨天新认识的卡尔涌入房间,催促睡眼惺忪的蒙蒂离开了温暖柔软的被窝。 换上铺盖旁一身崭新的的衣服,由羊毛、粗麻布和兽皮做成,比他体型稍微大了一点。 穿上一双结实坚韧的褐色皮短靴。 两人来到高文之家平坦的院子里。 早已有一个身形雄健的光头大汉等在中央,琥珀色的瞳孔毫无感情地扫过两人,郑重宣告。 “开始吧!” …… 冻死人的可怕冷风呼啸,蒙蒂一边打着哆嗦一边机械地跟随院子中央光头大汉活动。 弓步拉伸大腿和小腿的腿筋,伸展背部、胸部和腰部,活动颈部和脚踝关节。 很长一段时间来,蒙蒂每天最频繁的运动就是逃命,从一个地方溜到另一个地方。 太久没有做过类似的规范活动。 不一会儿,浑身虚汗。 “小蒙蒂,脖子放松,后背挺直,你年纪轻轻的别像个老头子一样弯腰驼背。不然以后可没有小姑娘看得上你。”光头大汉热烘烘的手掌在他脊椎上轻轻一摁,仿佛有魔力注入,蒙蒂瞬间身不由己地做出一个标准动作。 差不多做了一刻钟的准备运动之后。 蒙蒂瘦弱不堪的身体爬满汗水,但困意全消。 光头大汉奇怪地给了他一个选择。 “接下来的项目由你自行决定,是绕着院子跑上几圈…或者陪着卡尔一起训练。” “全凭自愿。”他强调道。 “雷索老师…两种运动有什么不一样吗?”蒙蒂壮着胆子问。 光头大汉虽然看不出任何表情,野兽竖瞳在昏暗的天空下略微有些唬人,但他温和的语气,莫名让人信服。 “第一种常规运动,锻炼身体,使你强壮健康,远离疾病。”雷索耐心解释,“第二种是猎魔人学徒入门训练…” “使你身手敏锐…更好地躲避危险,发动反击…但比前者困难得多!”雷索意味深长地说,“别着急,仔细考虑,选择不一样,你以后的课程、乃至你的命运也会截然不同。” 蒙蒂没办法理解猎魔人莫测高深的话,只是略作思考。 在卡尔闪闪发光的大眼睛诱惑下,果断选择了第二种。 初来乍到,本能让他顺从了朋友的建议。 猎魔人心头松了口气。 三人来到院子南边一排木梳桩前。 蒙蒂和卡尔绕着一根根柱子间的空隙,仿佛被饥饿大猫追逐,慌不择路钻墙角的小老鼠。 不停地转向、绕动,从第一根木桩到最后一根,再从末尾返回。 难度比单纯的跑步高得多,不过十分钟,蒙蒂瘦骨嶙峋的胸膛仿佛残破的风箱剧烈起伏,汗水第二次湿透了衣服。 而卡尔全程驾轻就熟,速度至少保持在他的两倍。 他还善解人意地提醒了一句,随时可以放弃。 这反而激起了少年人心头的好强心,明明都是八岁,为什么卡尔轻松就能完成任务,他就不能?! 蒙蒂赌气似地埋头绕柱又跑上了二十分钟。 直到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喘着粗气,浑身发软,汗水顺着下巴打湿地面。 光头大汉却在一边看得直点头,这小子身体素质差,但意志还算坚强。也不枉他独自在大街上流浪磨砺了那么长时间。 体质可以通过锻炼和魔药补回来。如果意志薄弱,一个天生的懦夫,那扭转起来就麻烦多了! 蒙蒂歇了十分钟,开始进行第三项奇怪的运动,单足立地,脊椎和脖子正直,双手在胸前合十。 而另一条腿儿抬起来,脚掌放在立地腿的膝盖侧。 犹如一只立腿儿的公鸡。 最关键的一点,蒙蒂必须闭上眼睛来调整肢体。 按照光头大汉的说法,变向跑锻炼速度和反应,而闭眼单脚独立锻炼平衡能力,适合他们这种骨骼和肌肉尚未发育完全的孩子。 蒙蒂根本无法维持平衡,第一次尝试仅仅坚持了五秒,手忙脚乱地一阵晃动,瘦不拉几的身体仿佛被狂风摧折的竹竿儿,差点没跌倒。 但他半点没有气馁…与他同行的卡尔,炫耀似地站在高高的梅花桩上做着同样一套运动。 紧闭双眼,脸色平静,身体稳得好似一尊石像。 令他心惊肉跳的是,卡尔迅速加大了难度,在梅花桩上灵活跳跃。 从一个木桩跳到另一个木桩,夹杂着高难度的转体动作。 一边跳,还一边扭动手腕,流畅地挥舞一把训练剑,姿势优美得如同越过丛林沟壑的麋鹿。 蒙蒂羡慕极了! 第二次,第三次,他咬牙整整尝试了半小时。 终于能东倒西歪地单脚屹立二十秒。 此时距离晨练已经过去了一个半小时。 … 光头大汉冲软倒在地,小脸通红的男孩儿点点头。 “好了,小子,你的表现对于一个新人来说勉勉强强!”光头大汉声音平静地有如一潭死水,仿佛他所做的一切都稀疏平常。“但从头到尾没有抱怨过一句,算一个小男子汉!” “咕噜咕噜…”蒙蒂眼角酸涩,却难为情地捂住了咕咕叫的肚子。 “今天的运动告了一段落,饿了吧?” 卡尔把他领进了房间。 一阵肉香扑面而来。 蒙蒂咽了口唾沫,僵硬地立在原地,宛如一株被雷劈中的、发育不良的树苗!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一桌子早已准备好的丰盛食物摆在眼前:土豆炖肉、烤好的面包、从诺城出海口捕捞的新鲜螃蟹、龙虾… 一个陌生的胖厨娘坐在门口的翘脚凳上,笑容温暖得好似看着自家侄子。 昨晚那顿肉汤对他而言已经是山珍海味,现在这一顿简直就是永恒之火的恩赐! 不…他不再相信永恒之火了,这一顿是高文之家的恩赐! “我们,我们能吃早餐?”他颤抖地问。 诺城大多数人家,通常一天只吃两顿,中午正餐,晚上少许进食。 这是一项约定俗成的规矩,当然也为了节约生活成本。 “猎魔人没有那么多规矩,饿了就敞开吃。不补充足够的营养,怎么经受大量的训练?”卡尔擦了把额头的汗水,熟练地成了盛满一大碗加了罗勒叶和胡椒、芜菁、萝卜、土豆的肉汤。 附带一块沾了浓郁汤汁的面包,含笑递给了蒙蒂。 “别客气…老师说过,我们年纪小,身体需要发育,绝不能饿肚子!” 蒙蒂端过了大碗,并没有像昨天那样立刻狼吞虎咽,他嗫嚅着问,“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我什么都没有,我还是个笨蛋,什么都不懂,沿街要饭都被乞丐嫌弃。” 哪怕诺城的神殿岛上,永恒之火办理的孤儿院,提供的食宿条件也远不如郊外树林之中,这家毫不起眼的高文之家! 猎魔人把他从死亡边缘救了回来。 然后如同亲人一样温暖地款待他。 究竟有什么目的? “蒙蒂,你不明白吗?加入高文之家以后,我们就是家人了…”卡尔按照老师教的话说了一遍,“一家人就要相亲相爱,互帮互助。” 家人? 蒙蒂长着小嘴,露出一口缝隙大得惊人的乳牙,蓝色眸子闪烁泪光,陷入了呆滞。 幸福来得太突然了。 自从父母去世后,他记不得有多久没有听到这个词语。 “别说肉麻的话。”卡尔学着老师的嘱咐察言观色,啜了一口热汤,“你觉得怎么样,猎魔人的训练累吗?还坚持得住吗?” “比我以前在城里面讨饭吃轻松得多了。”蒙蒂吸了吸鼻涕,摇摇头,大口地吞吃面包,将喉咙里的酸意堵了回去。 “以后的训练更艰苦,难度越来越大!” “再苦再累,也比当个流浪儿、乞丐强!” “记住你今天说过的话,别让我瞧不起。” …… 用过早餐过后,清晨的暖阳划过蔚蓝的天空。 负责晨训的老师不知所踪,另一个右脸带着闪电疤痕,留着棕色短发的大汉开始指导他第二门课程。 “卡尔,小蒙蒂,加入高文之家,必须准守几条规矩。没有规矩,那全世界都得乱套!” “虽然你们俩来的更早,但不能欺负以后加入的孩子,明白吗?大声回答我!” “明白!” “其次,遵从老师的安排,不要无理取闹!” …… 蒙蒂和卡尔端坐在一间四四方方的教室里,一丝不苟地聆听着艾斯卡尔沉稳有力的讲课声。 不时用木炭笔在身前的发黄的木板刻上下几个歪歪扭扭的字符。 出生于商人之家,蒙蒂接受过一定的启蒙教育,拥有一点文字基础,他认得老师传授的是北方通用语。 但相比于曾经父亲花费高昂学费请来的私塾老师,这位面目狰狞的老师授课更加精彩。 艾斯卡尔的讲解细致而生动,再微不足道的一个字母、一个词都能引申出简洁而有趣例子…蒙蒂不知不觉间入了迷。 …… 下午又换了另一门野外生存的课,老师则变成了那位皮肤好似烧伤病患,瞳孔猩红的男人。 蒙蒂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怕得要命,一直死死垂着脑袋,目光不敢跟他有丝毫接触。 生怕他会朝着自己张开血盆大口,像传说中的水鬼一样扑过来。 凯亚恩注意到了男孩儿的异样表现,丝毫不以为意,自顾自地用温柔沙哑的嗓音,缓缓讲述。 不得不说,他的编故事同样是一绝。 蒙蒂渐渐忘掉了他的外表。 “高文之家建在荒郊野外的树林里,有可能遇到各种野生动物。有几种你们需要特别留意…” “假设你们俩在捉迷藏的时候误入赤杨林,撞到了一头饥饿的野猪,一群流着恶臭口涎,冲你们低吼的狼,你们会怎么做?” “逃跑!”蒙蒂不假思索地回答,他完全陷进了老师编织的故事,“一边逃一边呼救!” 凯亚恩摇摇头,猩红眼眶里透露出深深的怜悯,让蒙蒂心头蒙上一层阴霾,突然紧张屏住可呼吸。 “抱歉,你已经死了。” “现在捏捏自己的胳膊和腿儿,瘦不瘦、短不短?” “跑得还不如小兔子快,往哪里逃,不出一百米肯定被野兽追上,咬个半死。” “你来说,卡尔,该怎么办?” “找一棵树爬上去。”卡尔仰着下巴,自信地说,“然后大声呼喊,等着你们来营救!” “还算有点脑子,小子,不枉你爬了那么长时间的梅花桩。”凯亚恩点头,“但现在是冬天,野兽们活动没夏天频繁,只要你们两个小鬼乖乖听话,不偷偷跑到树林里去捉迷藏,上述情况不可能发生!” …… 凯亚恩将一株叶片椭圆的花瓣橙黄的鲜花摆到两人面前。 “猜猜这是啥?” “菊?”蒙蒂动了动鼻子,一股清淡的香味儿,曾经家里经营的一种香料也是这种橙黄色的细碎花瓣。 “向日葵?”卡尔天真无邪地笑着说。 “咚!”凯亚恩拍了拍他的小脑袋瓜,“大冬天的,向日葵这么鲜艳、茂盛,猫鹫教你的草药学没好好记吧?” 卡尔可怜巴巴求饶,“别,求你,凯亚恩叔叔,别告诉老师!” “看你以后表现。蒙蒂倒是说中了一点…” 男孩儿心头振奋,瘦巴巴的拳头在身后挥了挥。 “这叫金盏花,属于菊科,大自然的恩赐。”凯亚恩在白板上写下了它的名称。 “你们要是在野外迷路,实在找不到食物,可以用这玩意儿暂时充饥。皮肤被树枝擦伤的话,把它碾碎了,一部分服用,一部分敷上伤口消炎。” “现在,张嘴尝尝!记住这个味道。” …… 高文之家的第一天,差不多分成了三个部分,清晨的猎魔人学徒训练,上午的文化课,以及下午的常识课。 既可以锻炼身体,又能学习知识,并且还有丰盛的食物享受。 年幼的蒙蒂高兴之中感到一丝不真实。 这一切仿若梦幻! 这样的天堂,真是他这种无父无母的孤儿能享受到的吗? …… 当夕阳沉入地平线,暮色低垂。 八位老师围绕着篝火窃窃私语,讨论明天的安排。 最年轻的那位,带着一只眼神极度像人的猫鹰独自进入黑暗的树林。 而卡尔在加练了一个小时后,回到了卧室,和蒙蒂并肩躺在大通铺上。 絮絮叨叨说起了他的理想。 猎魔人的神通广大之处,精彩的生活。 不时报以灿烂的笑容。 这些懵懂的话语在蒙蒂幼小的心灵里种下了一颗种子。 “成为猎魔人,以后我就能像卡尔一样无忧无虑吗?” 当晚,蒙蒂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中一个灰绿瞳孔的大汉站在卡尔面前,五指勾画,做出一个奇怪的手势。 嘴里小声念叨着什么? 而一个白头发的大汉,对着他做出了同样的动作。 他仿佛回到了母亲的羊水之中,身体不知不觉盘膝而坐。 黑暗天空中亮起了萤火虫般的稀稀落落的光点,调皮地若即若离。 和他贪玩了一个晚上。 第七章 孩子们 第二天,主持晨训的老师换成了另一个脏话连篇、脾气暴躁、顶着山字形发际线的男人。 初来乍到的蒙蒂在训练中的表现仍然蹩脚,于是惨遭兰伯特狂风暴雨的挖苦,整整一个半小时,恶毒的嘴巴从头到尾就没歇过超过五秒。 坚强的小男孩差点没哭出来。 不过早餐过后又发生了一件大喜事。 另外两个孩子加入了高文之家。 一个男孩瘦瘦高高,一身破得到处都是洞的黑色棉袄。 露出大脚趾的布鞋。 头发和眼睛也是黑色的。 带着几粒雀斑的脸颊上涌动紧张和好奇。 旁边的女孩儿,小花猫似的脏兮兮脸蛋儿上能看出清秀的五官轮廓,披肩金发乱糟糟的好似枯萎的稻草。 小身板明显发育不良。 此刻,她那白得近乎透明的手指局促不安地拉着一个猎魔人的衣角。 那个暗金瞳孔的。 蒙蒂必须承认,这位叫做罗伊的老师长得最英俊,同时最富魅力,换成是他也会亲近对方。 “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卡尔露出一口白牙,大大方方跟两位新朋友打起了招呼。 而蒙蒂只敢躲在在后面张望。 “阿卡姆托姆…九岁…”黑发的男孩慌乱地用衣服擦了擦脏兮兮的手,这才和卡尔握了握。 “你有点精灵血统吧?”卡尔目光随意地扫过他发尖的耳朵。 阿卡姆托姆浑身一颤…因为混血精灵的身份,他平日里没少挨揍。 “别紧张,孩子,我同样是混血,四分之一精灵…”罗伊指了指自己的耳朵,语气温和中透着坚定,“我向你保证,只要来到高文之家,没人敢无端歧视你,欺负你!” 男孩儿这才脸色发红地“嗯”了一声。 “我…我叫维姬…”女孩儿在猎魔人身后怯怯探出头,像是一只从树枝后钻出脑袋的小松鼠,“今年七岁…” 说完,女孩儿驯鹿般纯净温顺的紫眼睛看向了躲在后面的孩子。 他梗着脖子,支支吾吾,“我…我叫蒙蒂…” …… 从这天起,高文之家人气越来越旺,每隔两三天就有新的孩子被老师们领回来。 两周左右,孤儿院里孩子数量达到了顶峰的二十个,然后维持了下来,因为猎魔人们暂时停止了寻找。 他们先用这二十个孩子实验创新的教学方法,效果好再扩大范围。 孩子里以男孩儿居多,女孩只有七个。全都是诺城以及周边村镇里,无家可归的流浪儿。 其中有一两张蒙蒂的熟面孔,同样是在永恒之火孤儿院名额竞争“大赛”中落败的可怜孩子。 …… 相处了一段时间之后,孩子们开始互相熟络起来,逐渐卸下心底防备。而蒙蒂意识到,大家的课程表存在很大的差异。 卧室的挂钟指向早晨六点的时候。 孩子们准时起床训练。 所有男孩儿都参与了转向跑和金鸡独立的特训。 七个与做饭的斯黛西大婶睡在另一间屋子的女孩儿,每天却只需要绕着院子跑上几圈,出点汗水。 …… 用过早餐后,挂钟指向八。 二十个孩子坐在同一间教室里读书、识字、算术,脸带闪电疤痕的艾斯卡尔担任老师,他总喜欢随机挑选一个“幸运儿”登上讲台回答问题。 更恐怖的是,他会在每堂课中央,为每位学生留下一种名为“试卷”的正方形木板。 那上面用炭笔写满了一种名叫“试题”东西。 主要是为了考核孩子们以前的学习成果,对知识的掌握程度。 并且,艾斯卡尔给每一位学生的“试卷”认真打分。 幸运的是,分数低的没有惩罚,但分数前一半会得到奖励,积累十次奖励,学生则能实现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小愿望。 比如当着所有孩子的面唱首诺城的童谣、某一天多出半小时的休息时间。 种种措施,导致孩子们每次上课既紧张又期待。 十二点上午课程结束。 吃饭加休息花掉一小时。 下午一点准时开启两种课程。 这得提起另一件事。 当清晨特训开始加大力度,进入枯燥乏味的剑术基础起势,以及站木桩阶段后,超过七成的男孩儿选择了放弃,卡尔不屑地称呼他们为种地的。 至于他、蒙蒂、阿卡姆托姆,以及另外两个坚持下来的孩子,则被他骄傲宣称为预备役猎魔人学徒。 预备役猎魔人学徒下午一点学习魔物和草药学知识。 而那群种地的,则进入“本职工作”——老师们在孤儿院周围开垦了几块耕地,每天午睡后,就领着他们去照顾那几块地。 以身做示范,娴熟地挥舞锄头翻土、挖沟。 播下萝卜、白菜、菠菜、以及大蒜的种子,就像普普通通的农民,不过工作强度要低上很多。 “种地的”也得和七个女孩儿一起切割芜菁,喂养家禽。 除去预备役猎魔人学徒,所有孤儿都拥有一份入院礼物——一只出生不久的小鸡崽,必须凭借自身的能力养成大公鸡。 所以经常看到小萝卜头似的男孩女孩在院子里欢快地瞎跑,屁股后则跟着他们叽叽喳喳的小宠物。 每天晚饭后的时间,孩子们自由活动。 女孩儿们跳皮筋儿,或者比试用薄荷草编织花环,看谁编得又快又漂亮,获胜者通常都是最心灵手巧的维姬。 男孩儿掰手腕,或者风风火火绕着院子追逐打闹,当然,没人打得过预备役猎魔人学徒,不过两周的训练,速度和反应的差距已经开始彰显。 孩子们的乐趣远不止这些。 有时候,男孩儿女孩儿们会一起贪玩一项广受欢迎的运动——捉迷藏。 预备役猎魔人学徒卡尔是个大赢家,蒙蒂猜测他跟灰绿瞳孔的猫鹫老师学习过某种追踪秘技。每次轮到他当鬼,总能在半小时内一个不漏地把所有躲藏者抓出来。 后来,孩子们索性直接向卡尔认输,迅速开始下一轮。 外表粗犷的老师们发明创造了一些奇怪而有趣的游戏,说是培养团队默契,比如“同手同脚”赛跑,喊数字选出倒霉蛋,当众跳舞。 从没一个孩子听说过这些游戏。 但他们显然都乐在其中。 做完游戏,回屋睡觉前,大家一起听听院子中央,坐在长凳上的老师们,声情并茂地讲述睡前故事,每晚换一个老师,蒙蒂和大多数男孩一样,最喜欢那位叫做的罗伊老师。 罗伊会翻开他的小本本,讲述一个个经过加工,略显黑暗惊悚的童话故事。 女孩儿们每次都会蒙住眼睛、竖起耳朵被吓得哇哇大叫,男孩子则挺胸抬头将她们围的水泄不通。 …… 每一周的末尾,高文之家会仁慈地给与孩子们一天休息时间。 那天日子过得多姿多彩。 看上去很凶恶的光头老师,会教他们一点木工活儿,用锯子和锉刀就着附近树林里砍伐的木头,捣鼓一些精巧的小玩意儿:风车、木马作为孩子们的某项愿望,或者制作椅子、凳子等家具,用木板教他们拼凑袖珍的房子。 白头发的老师会给某些感兴趣的男孩,讲解训练剑的构造,当场演示一番凌厉的剑术。 那个烧伤病人般的老师也会带着他们到树林里去采集草药、教他们如何干燥处理,适当加工。 带他们捕捉灌木丛里的甲虫和蝴蝶,偷偷观察野兔、狍子等小动物。 渐渐地,大家习惯了这位面容可怖、声音沙哑,却温柔可亲的老师。 开始冲他微笑,亲切称呼他红眼睛老师。 …… 失去才懂得珍贵。 孤儿们都有过一段悲惨的流浪经历,经过磨难,心智普遍比正常家庭的同龄人成熟,在享受到高文之家如同亲人般温暖的照顾,读书识字,免费食物、给与的欢声笑语后。 他们心怀感恩,谨守院里的规矩,和同伴们和睦相处。 但万事总有例外,充实的学习生活中也发生过小插曲。 一次午餐过程中,预备役猎魔人学徒中一位叫做查内姆的九岁男孩儿,和一个种地的小矮子因为一句口角互相推搡起来。 当场,一同用餐的八名猎魔人脸色大变,野兽般的竖瞳孔闪烁冷光,表情冷得仿佛要杀人。 餐厅里仿佛掠过一阵彻骨冷风。 所有孩子噤若寒蝉。 查内姆和小矮子被吓哭了。 当他们害怕地以为自己会被老师胖揍一顿赶出高文之家后。 那位暗金瞳孔的罗伊却想出了一个奇怪的惩罚办法。 当天晚上院子里的故事大会上。 查内姆和小矮子当着所有人的面被迫站在一根凳子上,两个人如同阔别已久的亲人一样面对面,热情拥抱在一起,像两条泥鳅一样红着脸扭扭捏捏、歪歪倒倒。 不过十分钟,两个孩子和在场所有人、包括做饭的斯黛西大婶都笑喷。 但这个怪办法相当有效。 从此以后,查内姆和小矮子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而孩子们看着身边同伴灿烂的笑脸,心头莫名触动。 仿佛有一根无形的丝线,一只蕴含魔力的大手,在高文之家,在猎魔人老师的莫测高深的注视下,把他们的命运紧密联系到了一起。 这一个月,对于蒙蒂、阿卡姆托姆、维姬、查内姆、劳埃德、维姬…二十位孤儿而言,就像是进入一场梦境,一场不愿醒来的美梦。 他们度过了人生中最充实和快乐的时光。 九位性格截然不同的猎魔人:严厉刻板,和蔼可亲、充满幽默细胞,或是脏话连篇,在一颗颗年幼的心灵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 他们就像一家人。 …… 寂静无声的夜,银河在昏暗的天幕勾画出一条宽窄不一的带子。 寥落的星光照出院子里九道挺拔的身影。 并肩立在那排木梳桩下,幽光荧荧的瞳孔透过窗子护栏打量着房间里一张张酣睡的小脸,心脏莫名变得柔软。 在此之前,兄弟会成员没啥底气,仅仅一个月,居然能找到二十个孩子,虽然只有五个预备役猎魔人学徒。 却也超过了任何一个学派,以往数十年的积累。 “小子,你这个训练方法不对劲儿!缺少了铁和血。”瑟瑞特眉宇间隆起一道深深沟壑,压低的声音极其诡异地被他控制在狭窄的范围内, “咱们要培养的是猎魔人,不是一群少爷和小姐,继续这么教下去,养出来只能是温室里的玫瑰!” “是时候了,让他们见识一番残酷的现实,学会弱肉强食,而不是住在这栋与世隔绝的的林间小屋,过着比在天堂还幸福的生活!” “伙计,你这是嫉妒了吧…”奥克斯摇了摇头,脸色复杂,“但我不得不承认,这群小家伙一个月来开怀大笑的次数,比咱们小时候在格斯维德培训的几年加起来还多。” 他唉声叹息。 “当初咱们的老师咋不这么教?” 旁边的光头大汉眨了眨眼,格斯维德从来都不是什么好去处。对于蛇派学徒而言,痛苦至少是快乐的十倍。 “咳、咳…”兰伯特清了清嗓子,“‘大预言家’的训练方法确实…独树一帜,你确定这么能教出有用之才?” “高文阁下代表参观了好几次,那眼神就像在瞻仰‘圣人’,一个月就在这群孩子身上花了五百多克朗。从来没有哪个孤儿院像咱们一样慷慨无私…咳咳,虽然大部分钱都是高文阁下出的。” “而且我仔细观察过,卡尔、阿卡姆托姆、蒙蒂、劳埃德、查内姆,这五个小学徒每次笑得像花儿的时候,握剑的手臂都会发抖。” “我怕他们笑得越多,心理和身体上的破绽就会越多,意志力就会越来越薄弱。” “须知忧虑和痛苦使人成长,过度的快乐让人放松警惕。” 双手环胸的猫鹫想到小徒弟近来脸上洋溢的笑容,忧心忡忡。 他不确定,卡尔的快乐能维持到青草试炼吗,到时候巨大的落差会不会让他放弃? “兰伯特啊,兰伯特,糊涂又愚蠢,”杰洛特却摇头,脸上丝毫没有担心和忧虑,“你什么时候成为了哲学家?” “又是谁规定猎魔人学徒就该满心痛苦,备受煎熬地奔赴青草试炼?” “我认为罗伊的做法没错,这一个月的快乐教育,至少这群孩子都把孤儿院当做了家,把同伴当成了亲人。” “亲情、友情、快乐,同样是一种深刻的羁绊,能帮他们分担青草试炼的痛苦。” “而且我在歌舞厅跟丹德里恩交流过很多次,奥森弗特大学的儿童心理学教授就曾经跟他说起过,童年越幸福,性格就会越坚强,对压力的承受能力大!” 瑟瑞特对这个说法嗤之以鼻, “快乐就是一剂毒药,在青草试炼时毒性达到顶峰,加速他们走向生命尽头。” 凯亚恩和艾斯卡尔一言不发,静静思考。 “好了,诸位,听我一言!”罗伊挥了制止争论,在木桩下踱步转了一圈,目光扫向反对的最为激烈的瑟瑞特,“你们忽略了一个重要的事实,这群孩子在来到高文之家前,都度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流浪生活,他们已经吃够了苦头。” “这个冷漠的社会已经深深地伤害了他们一遍!” “我们还要再来一次?” “如果在他们最需要温柔安慰的时候,没人给与他们一丝垂怜,一丝温情和快乐…” “仔细想想,他们以后又会怎么‘回报’这个社会?!” 罗伊的质问就像一记重锤敲打在猎魔人心间。 众人陷入沉默。 猎魔人因为意外律加入学院,可也没有以孩童之身遭受流浪的折磨。 著名的术士威戈心理发生扭曲,也跟童年孤苦无依的流浪生活脱不了关系。 罗伊坚持地说,“我们要训练的是能够团结一致,值得托付后背的同伴!必须让他们感到幸福、快乐,对孤儿院和猎魔人这个群体产生认同感、归属感,至少在目前阶段。” “训练是个循序渐进的过程,绝不能莽撞地施加折磨,让他们变成愤世嫉俗,报复社会的心理变态!” “而且,瑟瑞特,你应该注意到了吧,这群孩子都很懂事。” “他们比普通孩子更加成熟,意味着,他们有更大的可能性度过青草试炼!” …… “好吧,大预言家,你说服了我…”猫鹫突然开口了,“别让我失望。” “那咱们还是按照原先的计划,温和的方法训练学徒?”瑟瑞特询问。 “嗯。”一群人点头。 片刻沉默过后。 “一个问题,究竟要不要培养女性学徒?”凯亚恩问,“猫学派的配方不止适用于男性,可咱们现在仅仅培养男孩儿。” “等等吧…”兰伯特摇头,“贵派的配方缺陷太大。” “学徒该选择哪个学派的配方进行青草试炼?”杰洛特提出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出于某种心理,猫派、蛇派,狼派,或多或少地偏向于自家的配方。 “兄弟会条款第三条,公平公正。”罗伊说,“等咱们找到合作的术士,让她分析一遍,综合各种情况,弄清楚哪种配方更容易改良、幸存率更高,再做决定。” 众人颔首。 “如今,孤儿院也算顺利度过起步阶段。”罗伊深吸了一口气,“按照原计划,我该动身了,前往凯拉克说服珊瑚。” “我明天出发,去瑞达尼亚首都崔托格等候艾登,”兰伯特接着说,“我会尽量在一个月内把他带回来。” “我和凯亚恩兄弟去埃泰叶厄遗迹,寻找猫派剩余的蓝图,顺便收集一部分突变物,为将来的试炼做准备。”杰洛特说。 至于孤儿院以及诺城事务则交由剩下的五名猎魔人负责。 “伙计们,早日归来!”艾斯卡尔、雷索粗糙厚实的大手一一按过四人的肩头,“别让孩子们等太久。” “我怕他们看不到最喜欢的老师们,会哭鼻子哦。” …… 第八章 索登山之劫 凯拉克,希达里斯与维登夹缝间的袖珍国度。 这一天深夜,前任皇家魔法顾问丽塔·尼德别墅二楼卧室亮起了灯光。 壁炉的火焰和窗外洒落的月光笼罩着一男一女两道身影。 丽塔·尼德把高脚杯放在桌上,杯子碰到桌面的声音引起男人的注意。 “是什么把著名的蛇学派猎魔人,小坏蛋罗伊引来寒舍的?这让我好奇难捺。”她转过头,红发随之摆动,俏脸闪过一抹探究。 “你头一回主动要求来到我这边做客,难不成有什么了不得的头等大事?” “一个多月不见,过来看看你。”罗伊脸不改色,昧着良心回答道,“上次你提到顾问的工作不太顺利,麻烦解决了吗?” 暗金瞳孔扫过女人的脸颊。 暖桃红色的胭脂让她尖尖的颧骨看起来柔和不少,却不能把它完全藏起来。珊瑚色的口红将她的唇形勾画得如此梦幻,甚至有点太过完美。 而她的红发,自然而纯正,略微透出锈色,让人联想起夏天和狐狸的皮毛。 这样的红发通常伴随着雀斑,一般来说,会是多得不得了的雀斑。但丽塔脸上一点也没有。 玉石般光洁无暇,能感受到温度和弹性。 罗伊内心一阵躁动,早已压制的、沉睡着的某种征兆突然苏醒了。 “头一回见你这么殷勤,真是人让人惊喜,我的工作自己能处理。但小坏蛋…”珊瑚单手撑着下巴,涂着紫色豆蔻的指甲、细腻的皮肤熠熠生辉,她莞尔一笑,“你乘着夜色而来,肯定怀揣着别的不可告人的目的?” 她的身体距离猎魔人更近了,一股馥郁的玫瑰香气扑面而来。 罗伊深呼吸,目光不由自主地掠过她的脸,她简朴而不加饰物白色衣裙。 嗯,这身衣裙。 简单的设计让他可以不被干扰地欣赏她迷人的身段和脖子上的珍珠项链。 上次他赠送的那条。 女术士同样满意对方的表现。 这是她精心挑选的一身打扮。 猎魔人穿着黑色的衣服,她穿着白色。 正好符合黑白交缠的神秘学原理。 “不说?”女术士见他迟迟不回答,娇笑着起身,“那先跟我来,参观参观我的实验室。” “那我就见识见识,术士的试验设备是不是传说中那样专业。” …… 丽塔·尼德的炼金室就在不远,沿着别墅走廊走了半分钟,推开一扇红木门,来到一间昏暗宽敞的房间。 房间内弥漫着温暖醉人的香气,让人鼻子发痒,四面的储物架上码放着成捆的草药和植物根茎。 数张精致结实的长方桌上整齐堆放着无数玻璃器皿、陶器和瓷瓶。 丽塔·尼德纤手一挥,打了个响指,一个古怪的、外形像个臃肿沙漏的圆柱火炉里立刻点起了炭火,微弱的火光为房间提供了照明。 炉子周围是呈蛛网状交错、闪闪发光、大小不一的玻璃罐,起形状弯曲成弧形和螺旋形。其中一根玻璃罐下放了个木桶,正朝桶里滴落某种液体。 罗伊端详着火炉,啧啧有声, “一台货真价实的浸煮炉,还连接着蒸馏器,配置了精馏柱和冷凝管,精妙的炼金设备。可惜有点老化了,使用年份超过了五十年了吧?” “你在别的地方见过更新的设备?” “诺城,猎魔人的炼金室,正好有一副更好的,随时欢迎你去做客。” “等为那只小猫主持青草试炼的时候再说吧。” 罗伊点头,伸手接住从管道末端滴下的一滴液体,舔了舔手指,脸上露出一丝疑惑。 “这里面是酒水?” “曼德拉草的蒸馏液…也许你听说过,学魔法的女人,都喜欢用曼德拉草制作一种‘魅力灵膏’,通过涂抹让自己变得格外美丽迷人。”女术士随手拿起一只量杯,从桶子里小心翼翼地舀起液体,递给了猎魔人,目光盈盈如水地看向他,“但也可以内服,让人像喝酒一样心情愉悦,喝一杯?” 罗伊陷入了犹豫。 “怎么了,担心我下毒?”珊瑚露出神秘的笑,“曼德拉草经过干燥处理和适当加工,蒸馏液也已过滤,毒性祛得一干二净,绝无副作用。你相信我吗?” 猎魔人不置可否,他没记错的话,曼德拉草还是一种瓦解意志力,撮合爱侣的草药。 三更半夜的你让我喝这玩意儿,出于什么目? 罗伊迅速接过量杯轻抿了一口,等酒在口腔里发酵片刻后一饮而尽,一股令人振奋的暖意在他胃里弥漫开来,然而冲上鼻腔,他的眼角不受控制地滴下一滴眼泪。 “呃…这蒸馏液真够烈的…比加了白海鸥的伏特加还厉害。” 珊瑚也喝了一杯曼德拉草过滤液,擦去嘴角的酒渍,脸颊两侧泛起动人的酡红。 “好了,小坏蛋,参观了实验室,品尝了美酒,你要是再不说出真实目的…”珊瑚冲他呼了带着曼陀罗草芳香的气息,微风把她鬓角一缕红发吹到猎魔人脸上,纤细指尖在胸膛狠狠一推,涂成紫色的指甲快要戳进他的皮肉,“今天,休想离开!” … 两道满身酒气的身影在实验室边的落地窗那儿,并肩而坐。 窗台边放着一个三脚架上的巨型望远镜,透过它,能清晰看到夜色里,凯拉克港口的船只。 “还记得上次划船的时候,我给你提出的警告吗?” 罗伊目光透过朦胧夜色,凯拉克城区一栋栋华丽的圆顶建筑,仿佛月色下静立的巨人。 “别去索登山,有生命危险?”珊瑚又感动又好笑,歪了歪珊瑚色的双唇,“小坏蛋,没想到你连做梦都记挂着我的安危。” “但梦和现实往往相反…你只是关心过度!” “不,珊瑚,听我解释,确切的说,那并非虚幻的梦境,而是一种强烈的直觉,青草试炼突变后获得的一种预感。”罗伊转过头,望向她光滑的俏脸,表情严肃,“预感中的场景,和过去已经发生的,乃至未来即将发生的某些场景高度重合…已有许多现实的例子验证了我的直觉——” “我找到了遗失已久的学派蓝图,一次次从致命的危险中脱身,联络到狼派和猫派的猎魔人,并和他们达成了盟约。” 女术士眼中闪烁异彩。 一个月前,正是她替蛇派开启了通往蓝山的传送门,自然知道罗伊去了凯尔莫罕。 但她没想到,那个保守而固执的狼学派会被说服。 “狼派已经抵达诺维格瑞?” “猎魔人兄弟会,随时等候你大驾光临。” 猎魔人兄弟会? 丽塔·尼德诧异地转了个面向。 而猎魔人装作没看到裙摆间精湛华丽、色彩斑斓的神仙鱼纹身。 “我实在无法想象,一个普通猎魔人会有预言家的天分、甚至都不需要借助魔法道具,通过星象占卜,那太惊人了。也许你只是口才好才说服狼派…是的,你是个油嘴滑舌的小坏蛋。” 珊瑚拢了拢秀发,仍然表示怀疑,“这种直觉是你每次成功后才形成的错觉,而且我没理由去索登山,更别提死在那个地方。” “实际上我脑子里的信息更加具体…如同千里镜即时传输的画面和声音。”罗伊反驳, “有多具体?” “你之所以去索登山,是因为一场残酷的战争,”罗伊注视着丽塔·尼德蔚蓝的眼眸,加重了砝码,“而你,由于北方国王顾问,以及术士兄弟会成员的身份,被迫卷入其中。” “等等,索登山附近爆发战争?”丽塔·尼德垂下螓首,身为凯拉克王国维拉克萨斯国王的顾问,她对政治相当敏感,但她想象不出来,那个被横贯北方的雅鲁迦河流分割为上下两部分的索登,发生这么一场战争有什么意义? “上索登是辛特拉的附属国,下索登属于泰莫利亚,那么是谁发动了战争?对手又是哪个国家?” “不在北边。”罗伊摇头,“是南方尼弗迦德帝国入侵了北方。” 珊瑚秀气的眉头锁得更紧,紧接着眯起了眼睛,像要吃了他似的,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小坏蛋,你这是拿我寻开心?” “南方的皇帝疯了不成,把弗尔泰斯特国王视若无物?他怎么敢公然入侵北方的庞然大物!”珊瑚分析道,“我也听说过传闻,尼弗迦德军队在阿梅尔山脚驻扎,的确对北方的国家有点想法。” “但凡尼弗迦德的皇帝还有点理智,必定首先选择距离更近、国力更弱,坐落在海边的辛特拉王国,而非忽略辛特拉,直接越过雅鲁迦河,入侵泰莫利亚!” “你猜对了珊瑚…”罗伊面无表情地说。 一阵冷风从夜色深处吹来,丽塔·尼德薄薄的白色连衣裙没起点半点御寒作用,她浑身一个哆嗦,贴近了猎魔人。 分享到一点温度。 她低声自喃, “尼弗迦德敢攻打泰莫利亚,那说明,在这之前的辛特拉已经被…” 罗伊颔首,“珊瑚,不管你们相不相信,南方帝国军队之强大超过了你们的想象。而南方的新皇帝恩希尔·恩瑞斯,敌人坟墓上飞舞的白焰,经过多年厉兵秣马,唯一目标即是扩张领土,征服整个世界。” “不把北方彻底占据,他绝不会善罢甘休!” “一个辛特拉没能对尼弗迦德北进的步伐造成太大麻烦,更无法填满恩希尔的胃口。” …… “尼弗迦德敢入侵辛特拉,它的附属国维登和布鲁格绝不会坐视不理!”丽塔·尼德说,“只要三个国家联合,能阻挡一段时间,北方王国一定会派出支援!” “都是几个小国家…在尼弗迦德面前毫无还手之力。”罗伊摇头, “而北方最强大的几个国家:瑞达尼亚的维兹米尔二世和泰莫利亚的弗尔泰斯特,忙着用关税和贸易法令互相制肘。” “亚甸的德马维和科德温的亨赛特斗争从未停止。” “柯维尔和波维斯的蒂瑟家族和坎恭恩的亨佛斯联盟势如水火。” “他们压根没想过援助辛特拉,更没意识到尼弗迦德有多强大。” 猎魔人每一句话都让人无法反驳。 北方王国内斗不断,想统一意见联合御敌,除非战火烧到家里。 丽塔·尼德悄悄把悬空在窗台下的长腿收了回来,下巴放到两只膝盖上,眼神闪烁不定。 “直到尼弗迦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征服辛特拉,继续派遣军队进攻索登,撕开一条通往北方的捷径。” “到那个时候,国王们才意识到形势危急,派出联军前往阻挠,与北方诸国皇室深刻勾连的术士兄弟会也派出了成员支援。” “而你正在其中。” 女术士已经没有心思质疑他的话,螓首悄然靠到猎魔人肩膀上,闭目安静地聆听。 罗伊深吸一口气,暗金的瞳孔透过深沉的夜色,似乎看到远处、时空激流中交错的火光。 他朗声道, “我听到了雅鲁迦河北岸,下索登附近震天的喊杀声。” “数不清的士兵在南北的甬道聚集,披着黑色斗篷、戴着飞翼头盔的尼弗迦德骑兵从侧翼包抄,步兵在中央对垒,钢刃划破盔甲,血流成河,战场就像一个永不停歇的血肉磨盘,数万人被绞得身受重伤、或是一命呜呼!” “索登山顶小型城堡里,昔日养尊处优的术士们…被迫卷入战争的巨大机器。”罗伊还在继续,声音变得沉重,脸色冷如坚冰,“南北双方的施法者、超过四十名术士远程对轰。” “有喧嚣的火焰、燃烧的箭矢和炸裂的火球、有尖叫声和碰撞声,火光冲天,山摇地动,从火球到阿祖烈落雷术…各种大型法术层不不穷!” “战斗尾声大部分施法者因为过度使用魔法七窍流血。” “更有术士因为体内混沌能量聚集太多,起火自燃。” “那么我了?”珊瑚突然插嘴,低声问,“我是怎么死的?” 罗伊一言不发,突然攥紧了女术士凉得冰人的柔荑。“你放心,有我在,你肯定能好好活下去。” “我会带你离开这块是非之地,这是一个猎魔人的承诺!” 事实上,索登山一役里,丽塔·尼德外死前遭受了很大折磨——躺在血泊中,失去四肢,发出可怕尖叫… 她和另外十来位牺牲者并称为索登山十四人。 以抗击南方入侵者的英烈形象,流芳百世。 但死了就是死了。 “索登山之战是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明年…” “你的意思是,不做改变,我只有一年多可活了?” …… 蔚蓝的眼眸和暗金的瞳孔对视片刻。 珊瑚突然在窗台上站起身体,捂着红唇咯咯娇笑,笑得前仰后合,珍珠链下一片白花花乱颤,“小坏蛋,这个故事非常精彩,你不去当个吟游诗人实在是屈才。” 猎魔人垂下头,叹了口气,“你不相信我?” “恰恰相反…”女术士跳下窗台,双臂突然从身后环住猎魔人,下巴放在他的肩膀上,红唇凑到他耳边吐出热气,“我又仔细考虑了一番,索登山战役乍一听起来就像是一个惊世骗局。” “但你的每一个观点,辛特拉和盟友的势力、北方王国的关系,南方帝国的野心和动向,都逻辑严密、无懈可击。” 女术士脸色恍然,心潮起伏不定。 任谁,听到这么一场关乎所有人未来命运的战争后,都难以保持镇定。 她甚至有种置身梦中的错觉。 “这绝不是胡编乱造的。我暂不计较你的预感从何而来,一个猎魔人从哪儿知道这么多弯弯绕绕。” 罗伊松了口气。 总算没有白费那么多口舌。 “问题是,决战那一刻到来,尼弗迦德攻入索登山,正如你所说,我身不由己,只能接令。” 女术士手掌轻柔地使劲让猎魔人转过脸面朝她,然后凑了上去,鼻子贴着他的鼻子,眼睛对着他的眼睛。 楚楚可怜的模样。 “小坏蛋,大预言家,你打算怎么拯救我?” 第九章 女术士的条件 浸煮炉昏暗的火光下。 窗台边坐着两道身影。 灼热的鼻息,和浓郁的玫瑰香气淹没猎魔人。 “唔…珊瑚,虽然这么说很莽撞…但想要逃过索登山战役,你首先得放弃目前的工作,离开凯拉克。” “当你不再顶着皇家顾问的名头,这个国家的国王维拉克萨斯没有理由要求一位女人挡在男人前面,抛头颅洒热血。” 丽塔·尼德揉了揉眉心, “我在凯拉克工作了十几年了,主要为死掉的老国王的贝罗恒出谋划策,才有如今的地位,怎么说也对这个国家产生了一点感情。” 她摇了摇头,野火般的红发轻柔拍打猎魔人脸颊,“让我就这么放弃多年经营的心血,一走了之?我有点舍不得。” 她的表情很奇怪,仿佛在叙述一件无法避免的憾事,在为一个已经做出的决定叹息。 “如果我劝服国王,别插手索登山之战,能有变化吗?” 女术士提出另一种可能,“凯拉克和索登、泰莫利亚隔着一段遥远的距离,南方帝国想要入侵过来,占据这么一个蝼蚁般的小国家,首先得越过包围凯拉克东边和南边的布洛克莱昂森林。” “原始森林是树精的地盘儿,女王艾思娜会率领手下神射手给南方的侵略者一记惨痛的教训。” 珊瑚沉吟道,“凯拉克是个小国家,地理位置也非什么兵家必争之地,我想尼弗迦德不太可能干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 罗伊不得不承认对方的分析。 事实上,南方北侵的步伐,并没对凯拉克造成太大的影响。 他们出兵协助索登山之战,也是迫于泰莫利亚等北方大国的压力。 凯拉克的国王要是足够老谋深算,完全可以在尼弗迦德和泰莫利亚之间如鱼得水。 但你不离开凯拉克,那猎魔人兄弟会怎么办? “珊瑚,可你有没有想过,即便你让凯拉克置身事外,只要你继续担任某个国家顾问之类的要职,术士兄弟会就能轻而易举联系到你。” “你能反对术士兄弟会的征召吗?我没记错的话,你也算是兄弟会里排得上名号的人物?” 到时候,洛格伊文的威戈佛特兹会领导术士兄弟会成员,及北方王国魔法顾问,共计二十二位术士在索登山迎击南方的军队和施法者。 珊瑚即便能说服凯拉克国王改变命令不插手索登山之战,也很难躲过术士兄弟会的征召。 女术士迅速理解了他的意思,“离开凯拉克,然后找个地方躲起来,躲个三五年,直到索登山之战结束?” “对寿命漫长的施法者而言,一场持续两年的封闭性实验也算不上多罕见。”罗伊注视她的闪烁的眸子,提出了建议,“闭关期间恰好错过了魔法传信,绝不会被术士会视作背叛!” “离开凯拉克也就罢了。但我在术士兄弟会里的地位、名声将因此不可避免地滑向冰点…仅仅为了逃过一场不确定的战争?” 丽塔·尼德呼了口气,眸光如水波般漫过猎魔人的脸,浸透心底,要把他看穿,要看清真实和虚假。 当然,结果和从前多次的尝试毫无区别。 罗伊免疫读心术,脸色坦然,暗金瞳孔闪烁着真诚。 “小坏蛋啊,你在读我的心吗?”她走进了昏暗的实验室,绕着桌子缓缓踱步,她只能进一步确认,“这场战争,北方一共多少术士参与?” “二十二位。” “多少位牺牲者?” “加上你,一共十四…十三位…”罗伊纠正道,“其中一位只是身受重伤,但仍然被官方错误地统计在牺牲者内。” 女士噘了噘珊瑚色的红唇。 这家伙,回答问题都不带思考的,仿佛在陈述已经发生过的历史,而他又神异地免疫读心术,让她无法确定真假…如果这一切都在编故事,那未免太过恐怖。 自己该相信他吗? 猎魔人看出了女术士脸上的为难,又自嘲地说道,“我原本考虑过,不要这么窝囊老是劝人逃避,应该更主动一些,想法设法地扭转战局。” “通过别的关系,联系北方的国王,比如辛特拉的王后卡兰瑟…告诉他们接下来的残酷国运…并试图改变命运。” “但我只是个身份卑微的猎魔人,就算费尽千辛万苦,抱住那些尊敬的国王的大腿,九成可能会被他们当成满嘴谎言的疯子和白痴,打断腿赶出去…剩下的一成可能,我的预言会被当成诅咒,而我会被绑上火刑柱!” 女术士垂下了头。 即便她所担任的皇家顾问,向合作的国王说出这么一番惊世骇俗的话来,也毫无说服力,更遑论猎魔人。 “猎魔人兄弟会初创,我们没有能力影响国家和国家之间一场战争…”罗伊走上前,大胆地拉过珊瑚的冰凉的纤手,双手把它包裹在掌心, “所以,我只能改变我身边的人、信任我的人,我只能拯救我在乎的人…珊瑚,跟我一起离开凯拉克吧!” 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交汇,女术士的脸色一瞬间很复杂。 她望着他,目光穿透了他们之间的距离,穿透了时间和空间的深渊。 整整半分钟后,丽塔·尼德转开脸,忽而吃吃一笑。 “小坏蛋,你这是在向我表白吗?” 猎魔人嘴唇动了动。 她反而立刻转移了话题,“你让我离开凯拉克,这不难。可我又该躲到哪儿去?不让术士兄弟会联系?” 她踩着猄皮高跟鞋,绕着猎魔人转圈,优雅地像只猫。 涂抹紫色油彩的指甲轻轻滑过他的胸膛,和后背。 猎魔人痒得打了个哆嗦。 女术士续道, “我可不想堕落成一位乡下的草药医生,和蛇虫鼠蚁做邻居…可还有什么地方,工作轻松,报酬丰厚媲美皇家顾问…” “不说薪资增长多少,至少不能降低太多吧?否则我无法维持现在体面的生活。” “到时,我再也不能随心所欲地购买最新最时髦的衣服,这对一个女人来说,简直是场噩梦。” 你衣服已经够多了,但穿的反而太少了。 罗伊心头说了一句,轻柔拽住了她的胳膊,让她停止了令人头晕眼花的转圈。 “照我说,珊瑚,到诺城格瑞去吧。猎魔人兄弟会已经成立,我和八位同袍兄弟下定决心要壮大!我们缺乏人手,特别是施法者。” “你可以跟我们合作,研究和改良青草试炼的突变配方,成为猎魔人兄弟会的驻会法师。” “我没记错的话,这些项目正好是你兴趣所在!” 女术士闻言思量了一会儿,“猎魔人兄弟会,参照的术士兄弟会?你是想团结和发展猎魔人势力?” “没错…”罗伊有力地握住她的手,声音铿锵有力,“珊瑚,你清楚猎魔人的处境。我不想在生命最后一刻,还要背负莫须有的骂名,承受那些蠢货的唾弃!” “所以我们去凯尔莫罕,拉拢了狼派,联合猫派,一起成立猎魔人兄弟会,发展属于自己的力量。迟早有一天,用实力让那群王八蛋闭嘴!当然,也为了让猎魔人这个群体延续下来!” “你研究配方,也该清楚青草试炼的高死亡率是一条无法逾越的天堑…”罗伊凝视明媚的眸子,诚恳地说,“我们迫切需要施法者协助,一个值得绝对信任的术士。” 不得不说,被人信任的感觉非常暖心。 丽塔·尼德嘴角微弯,心情悄然愉悦起来。 “而且我们不会让你白白付出心血和汗水…”罗伊语气一顿,这种时候提报酬似乎有些大煞风景,但要不提,他又凭什么拉拢一位施法者。“报酬方面绝对让你满意…一个月一千克朗如何?” 凭借现在的收入也能支撑这笔支出。 丽塔·尼德又凑近到他面前。 “让我满意?小坏蛋,你该知道,女人往往都是很贪婪的…胃口就像无底洞。” 高挑丰满的女术士,视线比猎魔人还要高上一点。 猎魔人的目光被她花瓣般柔软的嘴唇和尖尖的下巴吸引。 “我以…呃…罗伊的名字发誓!你相信我吗?” 闻声,蔚蓝的眸子上下打量猎魔人修长的身形,像是重新认识了他一遍。 “小坏蛋,说真的,你和我接触过的,那群顽固不化的守旧派猎魔人都不一样呢…你充满了行动力。” “不过,这才是你今晚夜访的主要目吧,拉拢我与猎魔人兄弟会合作。” “你同意自然皆大欢喜,不愿意也没关系,”罗伊摇头,徐缓的话语透着真挚和坚定,“但千万千万,别去索登山,我不会看着你白白送死!” …… 女术士被他真挚的目光所触动,深吸一口气,蓦地转过身。 “我得好好想想。” 思绪如潮水汹涌。 离开凯拉克早在计划之内,可如果再与术士兄弟会断绝联系。 那不就相当于把自己彻底绑上猎魔人兄弟会这架马车? 他是否早就知道自己目前的处境? “说说吧,小坏蛋,你听到了什么风声?” “你指的哪方面?” “关于凯拉克的国王维拉克萨斯,他登基后颁布了一系列新的政策。” 罗伊摇头,“我对这位国王知之甚少。” “可你的提议,和这其中某项政策出奇地‘般配’,我简直以为你和他商量好了。” “能不能仔细说说?” “维拉克斯国王,”她带着淡淡的讽刺说,“颁布的新政令中对我影响最大的一条——凯拉克境内不允许任何与魔法沾边的行为,法师们也不能拥有地产和财产。凯拉克的术士要么倾家荡产弄到一张许可证,要么离开这个国家。” “几乎可以说,这项政策是专门针对我的,因为没有别的术士在凯拉克定居,维拉克斯坚持己见,没有一点打算退让的意思,只施舍了我一段缓冲时间。” “所以我之前已经有过打算,到更大的世界寻求机会,虽然住了那么长时间,有点不舍。” “而你正好在这个关头找上门来,拉拢我。” 罗伊心头冲凯拉克的国王竖起可大拇指。 真是口渴了送水喝! “你为凯拉克付出了数十年,他们却对你无情无义。”罗伊一板一眼地分析道,“而且现在的凯拉克,在世界格局中毫无立足之地!不值得为它卖命了。” “出售这栋别墅吧,去诺城买一座新的,那边也有你最喜欢的海洋,研究之余,我们可以像上次那样一起划船,往欧菲尔划。” …… 这下子,女术士心动了。 “可让我就这么灰溜溜地离开,我心有不甘…”珊瑚摇头,目光满怀期待看向他,“我必须给他们一个深刻教训。你愿意帮助我吗,小坏蛋?” “给谁教训?” “颁布政令,赶我走的凯拉克皇室。” 罗伊略一思考。 下定了决心,珊瑚要让他去当国王刺客,就想办法拒绝。 不能让猎魔人的命运重蹈覆辙。 他重新握紧了珊瑚的柔软的小手。 “我会尽力而为。” “我该怎么做?” 女术士无声无息凑过来,奖励似地在他脸上印下一个吻,她的嘴唇很温暖。 “不着急…我先跟你说说。” “现任的国王维拉克萨斯当初是怎么登上王位的,了解吗?” 罗伊做出侧耳倾听的姿势。 “他原本是一个王子,被他的父亲,上任国王贝罗恒流放到沙漠之国,过了十几年。” “一切的变化发生在贝罗恒迎娶新任王后的那天…也就是一年多前。” 珊瑚语气一顿,“那位新娘我也认识,伊尔迪珂,艾瑞图萨的肄业生,三年级时因为小偷小摸被劝退。” “婚礼开启,贝罗恒陪着伊尔迪珂在宫殿里等候,准备接受凯拉克子民的祝福,却突然发生意外!” “贝罗恒毫无征兆地死亡!” 罗伊挑了挑眉梢,“兴奋过度,心脏病发作?还是有问题?” “正常人都看得出来。”珊瑚摇头,眸光中流露出不屑,“可那个医生声称国王中风,因为窒息引起的中风。” 她憋着嗓子模仿出一个男人的声音, “污浊的空气渗透了他的身体,严重毒害了他的五脏六腑,这都是最近频发的风暴引起的,因为风暴会使血液发热。现在科学方法已经毫无用处,根本无力回天。我们伟大的国王与世长辞了。” 珊瑚摇头,脸色带着一丝可惜,再也没有那么让她放手施为的国王。 “我怀疑那个医生是瞎了眼,贝罗恒脖子上红得出血的勒痕都看不到?” “谁敢在国王婚礼那天,谋杀了国王?”罗伊好奇道。 “精彩的在后面,”女术士想起当时的场景,脸上仍然有惊叹, “贝罗恒刚咽了口气,早被他流放在蓝山另一头的儿子,现任国王维拉克萨斯突然赶了回来,以闪电般惊人地速度闯进宫廷,顶替死去的父亲,加冕为王!” “新国王‘创造’了一项古老的传统,凯拉克历代国王传承了几个世纪的传统——假如新郎在婚礼前夕离世,新娘将嫁给他的未婚近亲。” “所以维拉克萨斯迎娶了贝罗恒的王后,伊尔迪珂!” “他们俩早就认识吧?”罗伊插嘴道。 “没错,这是一出毒计,王子和新任王后联手夺取王位。” “我已经暗中调查得一清二楚。”珊瑚一脸笃定,“阿尔迪珂曾经送了贝罗恒一条魔法项链作为定情信物,然后在婚礼上发动咒语勒死了他!” “这是一个无耻的骗局!” 罗伊顿时感觉三观一震。 被父亲放逐的王子,返回国家,夺取了王位。 并且迎娶王后。 一出典型的王子复仇记。 同时,他对现任国王维拉克萨斯佩服得五体投地! 为了王位,让自己心爱的女人嫁给老国王…忍辱负重啊。 即便是假结婚,阿尔迪珂与老国王,该做的肯定都做了。 “维拉克萨斯要赶走皇家顾问,跟阿尔迪珂脱不了关系,我见证了她在艾瑞图萨的丑事。她怀恨在心,报复于我!”珊瑚俏脸笼罩薄霜,胸膛微微起伏, “过去半年,她好像随时拿着一副放大镜对着我照,稍有不称心,就向国王告状,已经连续多次,并且越演越烈!不久前,维拉克萨斯已限期让我离开。” “我已受够了,我是该离开凯拉克,但临走前,我要报复她!” 丽塔把一缕红发从额头拨开,盯着他的眼睛。 “小坏蛋,能否帮我个忙,抓住那个可恶女人的把柄!让她给我补偿!” 罗伊心头叹了口气。 对付一位王后? 这就是拉拢一位施法者的代价吗? 第十章 头皮猎人 黎明时分,天空转为铅灰色。 凯拉克首都与布洛克莱昂之间,一片宽广的原野。 从西往东,人迹越发罕见,起伏的山丘、繁茂的灌木占据视野,环境由人类社会向原始森林过度。 寒冷的晨风中,嗒嗒的马蹄声打破荒野的寂静。 黑色骏马载着一名灰色斗篷的骑士,绝尘而去。 越过一片翠绿的桧柏、长满芽苞的白蜡树,靠近一片翠绿参天,广袤无垠的原始森林。 马儿停了下来。 一道庞大的斜坡缓缓上升,和附近的森林结合。 骑士在坡底休眠的覆盆子和凋零的蜀葵边蹲下身体,手指摸索着地面一排浅淡的马蹄印,采了几片淡绿的叶子,鼻子动了动。 闭上眼睛。 再睁开,眸子里闪过一抹精光。 一条光泽黯淡的绸带在半空中凝形,曲折盘旋地向着山上蔓延,直到隐没于坡顶的象草丛中。 嗯,新鲜的气味。 罗伊脑海中闪过女术士的嘱托。 “那个恶毒的女人伊尔迪珂拥有两个珍贵的藏品,两座手臂长短的精致雕像,其中藏着她至关重要的秘密,她的把柄…为了保密她甚至专门派人把雕像从凯拉克运回她的老家布鲁格。” “可这就是天意,货车运至布洛克莱昂外时,一群游蹿的强盗抢劫了马车。夺走了她的宝贝,几乎杀光了所有人。” “但伊尔迪珂为了保密,甚至不敢向外泄露此事,不敢请求国王派兵剿匪,只能生生咽下这口气。” “珊瑚,连她的枕边人都不知道这个秘密,你又从何而知?” “是她逼我的!为了防止这个婊子对我耍弄阴谋诡计,我必须随时监控她的动静!” “这是我最后的机会,只要找到两个被夺走的雕像,我就能让阿尔迪珂长长记性!拿到我应得的补偿。” “对了,这起抢劫发生在一个月前,我没猜错的话,那群强盗的真实身份是布洛克莱昂的头皮猎人。平日里徘徊在森林附近,偷偷溜进森林,狩猎保护森林的树精。” “除了布鲁格国王文斯拉夫,凯拉克国王和维登国王都对树精颁布了高昂的悬赏令。” “可这群家伙不止杀树精,连人类也不放过,已经丧心病狂了。” “罗伊,猎魔人最擅长追踪,你能否帮我这个忙,取回雕像?对付这群人不用客气!” 猎魔人兄弟会首席预言家略作思考后同意了下来。 天色尚昏聩一片,他就离开了女术士的别墅,骑乘一匹黑马,两小时赶路道布洛克莱昂外,又花了两个小时开启猎魔人感官追踪。 抵达目的地。 …… 密集的马蹄印、人类排泄物的气味、汗臭,以及散发淡淡草木清香的血腥味,为猎魔人指明方向。 罗伊弓背屈膝,身形藏在草丛中,皮肤轻柔划过草杆、犹如一条匍匐的毒蛇,垫着脚尖往着山顶进发。 不过一刻钟。 陡峭的地势变得平坦。 罗伊把身体压得更低,收敛呼吸,目光越过草丛上百米。 敏锐的感知让他清晰看到远处的场景。 山坡正中央的空地上,几棵歪斜的杨树围绕中,构建出一处静悄悄的简陋营地。 隐隐可见十来顶帐篷,包围着一堆熄灭的篝火,有如沉眠的骆驼。 但不见人影,晨光熹微,天色尚早,偷猎者仍在熟睡之中。 猎魔人不想打草惊蛇,他得进一步确认目标的状态。 于是一把从身后兜帽里掏出了歌尔芬·鹦鹉,摸了摸它脑袋上的黄色顶冠,和两颊的婴儿红,通过心灵感应向它下达指令。 歌尔芬忍耐住聒噪的本能,无声无息地煽动翅膀,飞到营地上方的高空。 盘旋,往下俯瞰。 瞳孔中的画面,即时传达给了主人。 几块破布和木架子撑起的简陋帐篷里,一张张干草垫上躺满了人。 身上皮夹克陈旧肮脏,手边长柄斧,钢剑、钉锤闪烁寒光。 胸膛微微起伏,有的在砸吧嘴、磨牙、放屁。 灰色棉袄,带着铁头盔的值守者靠坐在一顶帐篷边打瞌睡。 “啧啧,十五个人全都呼呼大睡?还带了条看门恶犬,幸好没有莽撞出击。” …… 猎魔人心头差不多有了数。 歌尔芬继续提供视野。 他脱下了身上的重物收入空间,左手五指飞快在半空中勾勒出黑色和黄金色的三角符咒。 赫里欧法印和昆恩法印覆盖住猎魔人身体,遮掩大部分体味儿。 这是在凯尔莫罕学到的土方法。 猎魔人垫着脚尖踩着淹没脚踝的野草,无声无息向着营地靠近,同时调整方位,直到他与那条猎犬之间再无阻隔。 “一群利欲熏心的偷猎者,收割树精的头皮,抢劫过路的马车,对同类也残忍无情。” “罪孽深重,死不足惜,杀光他们也不算作恶吧?” 猎魔人瞳孔收缩,眼神冷得像是结冰的利刃。 伸手一挥,掌心浮现加布里埃尔。 食指虚扣扳机。 弩上利箭瞄准趴在干草垫上的打瞌睡的腊肠猎犬。 “嗖——”急促而轻微的破空声响起。 羽箭在半空中画出个微妙的弧度,正中猎犬的脑袋,破开颅骨。 “噗呲…”血花绽放。 两腿一蹬,颀长的脑袋一歪,安静地步入死亡。 击杀猎犬,经验值+5 猎魔人脚步更急,迅速向旁边挪动,动作姿态如同潮水拍打沙滩,钻出水波的螃蟹。 换了个位置,借助天空中的眼线。 “嗖嗖—“ 接连不断弓弦震颤。 瞄准、扣动扳机、瞄准、扣动扳机。 连续五次爆头,如同死神的镰刀,精准、悄无声息,值守者,帐篷里的四名头皮猎人不知不觉中丢掉了性命! 营地里了五具尤带余温的尸体。 击杀皮耶特…经验值+20*5,(猎魔人lv7,7800/4500) “让你们毫无痛苦地死去,是我最后的仁慈。” 五次过后。 余下偷猎者都被帐篷彻底掩盖住身形。 歌尔芬也找不到射击角度。 罗伊收回手弩,从虚空中抓握出独眼怪骨制的匕首,旋转手腕划出几道寒光。 屈膝半蹲,徐徐往着一顶帐篷潜行而去。 …… 昏暗的帐篷中探出一只手,带着黑色皮手套,狠狠压住一名仰面躺倒的秃头中年男的嘴巴。 同一时间,另一只手闪电般迅速往脖子间横向一抹。 “噗呲…” “唔唔…” 气管断开,大动脉破裂,血液喷泉般溅射到偷袭者身上,却被一层无形的薄膜弹开。 而秃头男从睡梦中惊醒,瞪大了眼睛,虚弱而惊恐地发出几声“唔唔”。 但只维持了一瞬,很快丧失所有力气,一动不动。 …… “第六个。” 得到击杀提示,猎魔人心头报了个数。 钻出帐篷,暗金瞳孔扫向左侧,一个涂鸦着白百何图案的帆布帐篷,内部轻薄的棉被下,隐约可见身形婀娜的曲线。 “女人?” 猎魔人观测着左边,右边盲区酣睡的人影突然坐起身体。 一个留着鸡冠头的,一口烂牙的男人好巧不巧突然起身,一眼就看到了屈膝半蹲却形如鬼魅的袭击者。 “有人!醒醒!” 营地里蓦地炸响一道惊呼。 紧接着弓弦震颤。 鸡冠头脑门上爆开一团血花,瞪着浑圆眸子向后坐倒! 但太迟了,剩余的偷猎者全部苏醒。 提拉着身边的武器,大声吆喝着,一阵风似地涌向了猎魔人。 第十一章 玛利亚·巴林 “嗖——“ 一支弩箭正中一名偷猎者的脑门。 他冲锋在最前面,距离猎魔人最近。 然而这段触手可及的距离化作不可逾越的鸿沟。 愤怒,和恐惧统统凝固在横肉遍布的大脸上。 他向后重重栽倒。 “嗖——“ 冲在第二个的偷猎者脖子中箭,发出野兽般的哀嚎,弯腰跪向篝火上的大铁锅,砸翻了一锅残羹冷炙。 而其他人包围过来,剑、斧、钉头锤挥得呼呼作响。 掣着长剑的猎魔人不退反进。 “唰——“ 他迎着一把刺向胸前的利剑灵活至极地转体,轻而易举避开了剑刃。 古威希尔随着他转动,在男人面前画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半圆,破开脆弱的血肉。 那人仿佛自动往剑刃身上送,捂着脖子间矩形喷射血液软倒,鲜血染红了草地。 第二个人挥舞钉头锤,砸向他的侧脸。 猎魔人敏锐地略一矮身,自下而上雷霆般还出一剑,剑刃刁钻至极掠过劲风四溢的钉锤,刺中男人盔甲的间隙,刺入他的腋窝。 “滴答…” 鲜血顺着利刃滴落,汇聚在猎魔人脚下,染红了靴子。 越积越多。 很快,地面的鲜血仿佛被某种物质瞬息引燃。 浓郁的血色火焰升腾而起,浮覆盖住猎魔人的长靴、紧身裤、灰黑色的飞狮怪甲胄,富有生命一般扭动、凝聚。 围攻而来的数位偷猎者浑身一震,如同中了定身术般,瞪大了眼睛—— 猩红的触手、一截一截生长、腕腹挂满吸盘,其周身熊熊燃烧的血色火焰中,掺杂着一丝黑色气息。 它依偎在猎魔人身后,迎风摆动,如同忠心耿耿的守卫,周围的空间泛起水波似的无形涟漪,腕腹的吸盘如同摇曳的风铃。 叮铃、叮咚。 散播痛苦和恐惧的颤音。 诡异的声响拼命往脑子里钻。 昔日不堪回首的往事疯狂翻滚。 众人心头涌起一种无法遏制恐慌。 握住武器的手臂发颤。 情不自禁往后退、动作徐缓。 而罗伊跳进了犹豫不决的人群。 腾空的触须与他前后紧贴,以迅疾绝伦地速度在众人间高速移动。 长剑破空。 血色触手做出蓄力扑击状,听其号令,顷刻卷向剑锋所指的目标。 死死缠绕! 意志的巨大差距,让中招者无力反抗,动弹不得。 脑髓在恐惧中战栗! 触手疯狂卷动。 而古威希尔沐浴着血色的火焰,闪闪发光、放声歌唱。 这是一首用轻若鸿毛的利剑谱写的血歌,躯干和四肢根本无法阻挡它的锋芒。 灼热的鲜血喷洒到流转的昆恩法印之上。 猎魔人无暇擦拭。 喘息、挥剑。 十来秒。 脚下躺满尸体。 “呼—” 他擦了把额头汗水,随手一挥,掌心赤红符咒弹射出伊格尼·怒焰,拖曳耀眼的火光,砸中一名落荒而逃的男人。 轻薄的皮甲和褐色的毛发遍染火焰,男人哀嚎着在地面打滚,散发肉香。 “砰!”一堆尸体和血泊中央的猎魔人挥动利剑,荡开一枚射来箭矢。 暗金的瞳孔锁定最后一位敌人。 一位正在拉弦置箭的家伙。 一位个子高挑,身材健美的女人。 猎魔人几步朝她狂奔过去。 不管不顾。 灰羽箭直接被体表的昆恩弹飞。 她明白逃无可逃,丢下弓箭,咬牙拔出腰带上的短刃冲向了男人。 两道身影仓促地一个交错。 匕首被击飞。 锋利无铸、尤带着血液温度的古威希尔架到了女人的脖子上,划破了皮。 一种直觉迫使猎魔人收了手。 “别,别杀我!” “我不是偷猎者!“女人举起双手,脸颊肌肉抽搐般地大喊,脸上流露出自交战以来第一次恐惧,“我和他们不是一伙儿的!我发誓!” “你刚才动手了。” 暗金瞳孔冷漠地扫过她的身体,猎魔人严肃地问。 玛利亚·巴林 性别:女 年纪:18 身份:猎人 …… “我…我最后才出手的,因为我、我迫不得已,我害怕极了…”她结结巴巴地说,朝着这个看上去比自己还小年轻又英俊的男人,“我产生了幻觉,我看到一个恐怖的东西…躲在你背后!触手,就像章鱼的触手!” “现在还在那儿!它还在动!” 罗伊手腕一抖,古威希尔回归剑鞘。 几乎同时,恐惧的异象烟消云散。 女人长长松了一口气,浑身冷汗地瘫倒在地。 罗伊开始认真地打量她,一个相当漂亮标致的年轻女人,或者说少女。 轻薄的灰色衬衣和短裤显露健美的曲线,因为经常运动两条腿修长结实,毫无赘肉。 肌肤呈健康古铜色。 浓密的长发在脑后捆成马尾鞭,尖下巴,高鼻梁,褐色大眼睛,散发出一种野性的美丽。 女孩儿注意到猎魔人的目光,不像大多数男人那样,掺杂着不受控制的欲望。 但她仍然情不自禁缩了缩肩膀。 同时心底祈求,这个胜利者会网开一面,饶恕一个可怜的俘虏。 “我暂时不杀你。问你一个事,有没有看到过一对人形石雕,差不多手臂长短…” 女人抿了抿嘴唇,犹豫了片刻——男人所展现的超自然的手段她前所未闻—仿佛为杀戮而生的剑舞,炙热的火球、恐怖的触手。 她无力反抗。 她决定老老实实回答。 “雕像?您指的是不是一男一女,男的英俊、女的漂亮?” “工艺精湛,不逊色于真人。” “那…我有看到过,”女人淡绿的瞳孔扫了一眼那个白百何的帐篷。“苏亚德老大当成宝贝一样放在身边。每天都要取出来观赏,炫耀。” “我带你找找!” 两分钟后,猎魔人如愿以偿地从那位鸡冠头老大的帐篷里搜出了珊瑚渴求的东西。 一枚栩栩如生的翡翠美人,反射莹润绿光,一枚玄武岩雕刻的男性石雕,冷硬粗犷。 罗伊感受着脖子间轻盈震动的吊坠,若有所思把它们贴身收好。 转向了一脸紧张的女人。 “现在说说吧,你叫什么名字?既然和头皮猎人不是一伙儿的,又为什么跟他们厮混在一起?” “玛利亚·巴林…一个猎人。”她说,“我一周前刚接触这个队伍,和他们连脸还没混熟。我被他们强迫着留在队伍里,逼不得已合作了几次,一起猎了点小动物。”她顿了顿,小心翼翼地问, “您说的头皮猎人是什么意思?” “你是真的不懂,还是假装糊涂?周边好几个国家的国王都对布洛克莱昂的树精悬赏。你就从没听说过?”猎魔人目光如炬地注视着她的眼睛,她倔强又怯怯地对视。 “这群家伙以赏金为生,骚扰布洛克莱昂,割下树精头皮!” “我和他们他们毫无瓜葛!”女孩双手合十,她还以为猎魔人为树精报仇而来,大声喊道,“我发誓,我从没伤害过树精!求您放我一马!” 她向后缩了缩身体,猎魔人的目光像刀子一样。 让她仿佛赤身露体,极为不自在。 “玛利亚,你从何而来,你的穿着打扮和口音,都不像附近的人。” “我…来自上索登。” “从哪儿学会了射箭。”罗伊挑了挑眉稍,“不得不说,你刚才的箭又快又准,换一个普通的战士,恐怕走不到你面前,就会被你的灰羽箭洞穿。” “我父亲教我的…他曾是一个护林员。”她垂下头,肩膀微微颤抖,伤心又带点害怕,“但他去世了,我得想办法挣钱养活自己,可我不识字也没别的本领,只能当个猎人…我听说,布洛克莱昂的猎物取之不尽。” “所以我来了。” “猎物可不止是野生动物。”罗伊心头又补充了一句, 以你的姿容,嫁人难道不比打猎更容易养活自己? 他摩挲下巴,绕着噤若寒蝉的女孩转圈—— 来自上索登,父亲是名护林员,名字叫做玛利亚·巴林,年纪和外貌也对得上。 猎魔人五指勾勒一个亚克席法印,通过催眠再次确认了一遍。 等女孩儿回过神来。 他的目光悄然变得柔和。 他现在基本能确认对方的身份——第二次北境战争期间,杰洛特的寻女小队中的重要成员,射手玛利亚·巴林。 一个重情重义的女人,同时也是一个可怜的女人。 在怀有身孕的状态下,仍然坚持协助杰洛特,寻找颠簸流离的希里,结果因为操劳过度流产,失去了肚里的孩子。 随后还放弃了一个情投意合的贵族男性的挽留。 而在旅途的最后,斯提加城堡突袭战中,玛利亚迎来了最终的命运。 善弓者死于箭。 成为三名牺牲者之一。 罗伊心头略微唏嘘,按照他的看法,对方无疑是一个传奇人物。 未来的经历可歌可泣。 只是如今青涩懵懂,尚未成长起来。 布洛克莱昂的树精未曾俘虏过她,她还没有以人类之身与树精女王艾思娜达成合约,开始悲惨的内奸生涯。 猎魔人再次端详这张紧张、敬畏、夹杂一丝好奇的脸。 既然她会帮助杰洛特和希里。 “你并非头皮猎人,但无法否认你是他们的同伴,难道不想替他们报仇?” “我恨不得往他们锅里下毒!然后偷偷溜走!”玛利亚眼眸里闪过一丝恨色,厉声道,“这是一群脚底流脓的烂人,他们以为叫玛利亚的都是乡下的蠢丫头,可以随意捏屁股,轻薄!” “要不是他们老大享受驯服‘烈马’的过程…”她垂下头,心有余悸,“我恐怕已经变成尸体。” 猎魔人扫了她一眼,确认她眸子里的害怕并非虚伪,“既然你没有猎取树精头皮,也没杀害无辜的人类……你走吧。” 玛利亚却没挪动脚步。 这种性命攸关的时刻,根据她四处流浪的经验,她本该果断离开,绝不要多问哪怕一个字。 但她的双脚仿佛灌满了石膏,她寸步难移。 面前男人比她还要年轻,却以一种无法抵挡的姿态突然出现,干净利落地杀光所有头皮猎人。 偏偏在最后一刻,轻描淡写地绕过她的性命。 如此矛盾的行事作风,仿佛在她胸膛烧了一把火。 名为好奇的火焰无法遏制地萌发、茁壮。 “你,你究竟是什么人,你叫什么名字?能告诉我吗?” “罗伊,和你一样也是个猎人…但通常只猎杀败类和作恶的怪物,剩下的你就别问了。” “最后给你个忠告,布洛克莱昂危机四伏,没那么好混——最好不要再进去。” 罗伊吹了个唿哨。 歌尔芬·鹦鹉从天而降,落入他脑后的兜帽。 猎魔人大步流星转身离开,至于头皮猎人们的遗产,统统留给了少女。 玛利亚·巴林站在堆满尸体的营地里,凝视着男人远去的背影,抱着心爱的长弓怔怔发呆。 心头涌起强烈的预感,以后会再见的。 会有机会再遇到这个神秘的男人。 第十二章 化器封形术 宫殿庭园,那里曾是个神庙的花园,但凯拉克的历代先王们早已扩建了这里,建造了很多石柱走廊和拱厅。树影掩映的建筑群中坐落着好几座凉亭,王侯们经常在那里躲避阳光的暴晒。 凯拉克的国王维拉克萨斯就站在花园中央,他穿着一身黑衣,上面装点着许多金银相间的刺绣,头戴貂皮帽。 黑发黑眼,鼻梁高挺,皮肤黝黑,相比于滨海国度原住民,他更像是来自于泽瑞坎沙漠。 身边的苗条美貌的金发女人穿着简单的白裙,上面装点着钻石,多得让人眼花缭乱;她的肩上搭着一条貂皮披风,大大的蓝色眼睛不时扫过身边的国王,闪烁爱慕。 而扫过身前另一位女人,却又掠过不加掩饰的敌意和不屑。 丽塔·尼德今天穿着一件青绿色的绉纱礼服,胸前绣了一只样式独特的蝴蝶,上面缀有闪闪发光的小亮片。 裙子下端有一圈褶皱,这虽然是十年前的潮流,但放在丽塔身上,裙褶和其他的元素相得益彰,使她更具魅力。 女术士的脖子上有一条项链,上面是精致的绿宝石,每颗都有杏仁那么大,其中一个大得尤其亮眼。 她的红发像一团野火般燃烧着。 “丽塔·尼德女士,我已经明确告知你,凯拉克不再需要一位魔法顾问。”男人的声音低沉有力,“如果你想继续留下来,那么必须购买一张许可证。然后我会慷慨地允许你在凯拉克适当行医,但税收会比不谙魔法的同行高上一成。” “而且你不得参与政治,直接或者间接都不行。” 国王说完,亲昵捋了捋身边女人的秀发,黑色的眼睛满是痴迷。 女人似乎很满意他的表现,亲昵地挽紧他的胳膊。 “尊敬的维拉克萨斯陛下,阿尔迪珂王后,请再给我一些时间。我得处理掉那栋别墅…我在凯拉克还有一些收尾工作没完成。”丽塔·尼德诚恳地说。 “还需要多久,说个具体时间,”王后阿尔迪珂大声质问,明眸里闪过一丝快意,俏脸熠熠生辉,“陛下的耐心是有限的,别妄图用你的花言巧语拖延时间,糊弄我们。” 从艾瑞图萨毕业又如何? 还是比不过自己这个肄业生。 如今我是高高在上的皇后。 而你,只能看我脸色行事! “一周…”丽塔·尼德沉声说,“请再给我一周时间,我保证从凯拉克消失,从此不再回来碍着您的眼。” 说完话,她突然嘴角一弯,似乎感受到了某种异样。 “丽塔·尼德女士,没事上报就赶紧下去吧!”维拉克萨斯继续玩弄着妻子头发,脸也不回地挥手。 …… 明亮魔法水晶灯照耀下,一张平整的桌面上多出两枚石雕。 女性的绿玉雕像,和男性的玄武岩石雕。 雕琢得栩栩如生,如同真人,连脸上的一块小雀斑都无比清晰。 一张纤秾合度的手掌将玉质石雕托起,丽塔·尼德将它摩挲观察了一遍,两颊浮现小巧酒窝,泛起兴奋的酡红, “没错,就是它们,阿尔迪珂的宝贝!藏着王后最重要的秘密!”她放下雕像,罕见激动地一把抱住身边的猎魔人。 “小坏蛋,你从来没让我失望过。” “唔—” 猎魔人脸颊上又多了一个珊瑚色的唇印。 “再等几天,等我报了仇,让那个可恶的女人付出补偿,我就跟你回诺城,参与猎魔人兄弟会的配方改良。” 罗伊暗金的瞳孔扫向两枚雕像,魔法元素和微弱的生命力呼之欲出。 “珊瑚,这不是普通的石雕吧?” “你感觉出来了,也对,小坏蛋那么聪明,又拥有种种不可思议的能力,比如未卜先知,肯定听说过。”她抿了抿嘴唇,说出了一个词, “化器封形术…” “又叫做人体压缩术…”女术士笑盈盈地解释道,“一种独特的法术,能将受术者包裹在玉质或者石质的外壳内,缩小到手掌大小。” 猎魔人脸露恍然之色,他听过这种鼎鼎大名的法术,据他所知,珊瑚同样擅长这个法术,最爱用它来作弄得罪她的人。 一个贵族雕像,和一个士兵雕像因此而诞生。 按照这个世界原本的运行轨迹,特莉丝·梅利葛德和叶奈法,也将享受到”压缩的待遇。 “那么这两尊雕像就是两个活生生的人,被阿尔迪珂王后施法压缩?” “他俩现在还能喘气。” 罗伊颔首,难怪他在返程途中,无法把雕像收入空间。 “被压缩后不需要进食?” 珊瑚耐心地解释道,“受术者处于一种静滞状态,或者说假死状态,对食物需求降到最低,对周围环境和发生的事情毫无知觉,最长甚至能存活几年。” “但被压缩得越久,恢复后越容易产生器官性损伤、记忆混乱等副作用。” “我早已经研究出阿尔迪珂的法术频率,我得赶快把他们解开。”珊瑚说,“问出他们所掌握的秘密!” …… 别墅二楼,一间宽敞空旷的房间,地面刻画出一个五芒星图案。 图案中点缀着八个魔法符号,其中三个分别代表着五月节、收获节、以及万圣节。 丽塔·尼德点燃了三支黑色的蜡烛,将配置抛物面镜的烛台分别置于这三个魔法符号之上。 反复检查了好几遍,确认没有一丝错谬。 罗伊在门口双手环胸,安静观望。 片刻后。 女术士深吸了一口气,把两枚石雕放置在五芒星中央,抬起双手,念出一段急促的咒语。 蜡烛放出耀眼的光芒,烛台上的抛物面镜亮了起来,反射出一道道光束,朝着法阵中央的两枚石雕汇聚。 其上的色彩迅速地由绿和灰黑色向金色转变,然后又变成透明色。 空气中洋溢出绚烂的魔法能量。 猎魔人摁住了脖子间的吊坠,屏息凝神。 女术士咒语念到了高亢的末尾。 一只烛台反射出火光,阴影投射到房间的地面,法阵的三枚符号仿佛活了过来,不停变幻。 彩色光芒之中,两座小巧的雕像迅速变大,悸动,颤抖,结构形状同时改变,仿佛一团在地板上蔓延开来的浓烟。 片刻过后,浓烟散尽。 法力波动消失。 魔法圆环正中央出现两具人类的躯体。 一个黄发的女人,一个灰头发的男人,软倒在地。 他们捂着胸口剧烈地喘息,咳嗽! 第十三章 爱情灵药 昏黄的烛光下,五芒星法阵中央。 地上两个人影蛆虫一样蠕动、抽搐、哀嚎,表情狰狞,显得极为痛苦。 男人带着副厚厚的眼睛,一身灰色长袍,腰间系着一条围裙像个乡下的草药医生。 女人面容清秀,穿着蓝色的丝绸长袍,像个王宫侍从。 “你们叫什么名字?”珊瑚喘息着问,一次性破除两个化器封形术,消耗了她大量精力和魔力。 两道人影双手始终捂着腹部,仿佛没听到问题。 “回答我!”女术士加重了语气。 “苏尼/瓦西里!呃啊啊啊——” “芙蕾雅女神,救救我!” 蓦地,他们双拳疯狂捶打地板,干呕不止。 这都是化器封形术的正反应。 猎魔人观测了一遍。 不幸之中的万幸,这一男一女除了身体有点虚弱外,没别的问题,而且他们只是普通人。 而女术士松了一口气,能听懂问题、回答名字,说明他们脑子没受到过度损伤。 女术士随即和罗伊耳语了几句,后者立马离开房间,不久后提着两大玻璃杯杯的净水回来。 男女哀嚎终止后,本能地相互搀扶着,支撑起身体,视线茫然地掠过四周。 越过猎魔人与女术士时没有反应,但当他们注意到那两杯水。 灰色的眸子和深棕色的眸子放出光亮。 他们用双手和膝盖艰难地爬到罗伊面前,“咕噜咕噜…” 一人一杯,贪婪痛饮。 水杯见底。 他们长长地舒了口气,露出一种从死亡边缘爬回的表情。 肩并肩靠墙而坐,仰头打量两人。 “你,你们是谁?我…”灰眼睛的漂亮女人低喃着,自言自语,“我怎么了…” “是阿尔迪珂,那个言而无信的女人害了我们!”男人眼神一沉,豁然大喊了一声,脖子间青筋突兀,“她对我施放了魔法。” “阿尔迪珂小姐?”女人眼皮一跳,身体向内缩成一团,恐惧又憎恨,“对,她朝我挥了手,念出一串咒语,画了个奇怪的手势。” “然后我昏迷了过去?啥也不记得,但又饿又渴…” “一直又饿又渴…”男人重复。 “恭喜你们,记忆没问题,身体也不存在器质性改变,”丽塔·尼德笑着问,“好好休养一段时间就能恢复健康。” “现在嘛,两位是不是该报答救命恩人?”女术士提醒道,“我把你们从压缩形态还原,花了不少功夫。” “压缩形态?” “也就是人形石雕状态,已经持续了至少三个月,所以你们的身体会这么难受。”珊瑚蔚蓝的眸子缓缓扫过两人的眼睛,强调道,“若不是我主动出手解救,你们将永远成为阿尔迪珂身边两座精致的艺术品,供她把玩取乐!” 苏尼和卡西里闻言一阵后怕, 回想起过去的经历,如同坠入无尽的黑暗和虚无,明明对外界毫无感知,身体却饱受饥渴折磨。 委实生不如死! 然后,眸光在女术士和猎魔人身上一打转, “你们是谁?要什么报酬?” “两位只需要知道,我们,和阿尔迪珂水火不容…我要她付出代价!”丽塔·尼德劝道,“现在,说出她的秘密,王后陛下把你们变成石雕来保全的秘密。” “然后我会放你们离开。” 苏尼和瓦西里闻言陷入沉默。 他们也不傻。 当前的处境,女术士既然能把他们还原,同样能再次施加折磨。 一想到那种可能,这对男女就害怕得浑身发抖。 “您认真的…只要我们说实话,就放我们一码?” 罗伊也看了女术士一眼。 他也好奇,珊瑚是否会信守承诺。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丽塔·尼德用磁性的声音威胁道,“何况,你们还有别的选择?” …… “我叫苏尼,为阿尔迪珂小姐当了十年的仆人,在她还是布鲁格老家无忧无虑的大小姐的时候就一直跟随她。” 漂亮的女人舔了舔嘴唇,眼神复杂,“她去艾瑞图萨学习魔法,我陪着伺候了她三年,” “她喜欢上谁,我就给她当僚机,我经历了她和维拉克萨斯的一见钟情。” “可就在去年1261年,阿尔迪珂小姐嫁给维拉克萨斯之后,一切都变了。”苏尼摇头,眼中既有怜惜,也有痛恨,“小姐患得患失,老是担心挚爱的丈夫移情别恋,害怕失去国王的宠爱,王后尊贵的地位不再。” “忧虑到夜不能寐。” 罗伊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身边女术士娇艳欲滴的俏脸。 难怪那女人如此仇视珊瑚——不止是因为艾瑞图萨丢面子的行为,也有吃醋的原因。她不想让一个漂亮的女人出现在国王身边。 珊瑚察觉到注目,转过脸冲他温柔地笑了笑。 “小姐的担心不无道理,”苏尼顿了顿,眼神中有种不屑,“在她的自我奉献以及魔法项链帮助下,维拉克萨斯才能登基。可整个过程中,她和老国王贝罗恒在一起过。” “维拉克萨斯统治凯拉克后,突然对此事耿耿于怀起来,开始有意无意地冷落阿尔迪珂小姐。” 心爱的女人牺牲清白,为他谋取权力。 一转身,又开始嫌弃爱人。 凯拉克国王,好一个负心汉! 猎魔人心头吐槽了一句,又揉了揉太阳穴,如果国王嫌弃阿尔迪珂,不会听从她的要求,赶走皇家顾问。 事情必有转机! “小姐开始寻找各种办法,讨回国王的欢心,比如借助于魔法手段…可惜她被逐出艾瑞图萨,稍微有点脸面的术士都不愿意帮她!” “魔法…”女术士摇了摇头,插话道,“我没听说过什么魔法能让人死心塌地爱上另一个人。” 水润的眸子扫了罗伊一眼,她意味深长地说, “爱情,跟魔法无关,只看命运和缘分。” “嗯,”罗伊假意点头。 事实上,四大界灵拥有缔结情缘的能力。 “小姐在魔法中遍寻无果,迫于无奈开始寻找民间偏方,金钱开道,加上皇后的权利。”苏尼语气一顿,看了眼身边的男人。 “小姐找到了他,瓦西里。” “我是个草药医生,我家三代都在凯拉克和周边村镇行医…凭借着祖传的医疗技术,日子过得也有声有色。”当了太久的石雕,男人脸颊的肌肉显得有些僵硬,略微自得表情看上去像是在苦笑, “但我最擅长的不是治疗小伤小病的技术。我家有一个世代相传的秘方…”男人深棕色的眸子转过眼前这对养眼的男女。 美艳的女术士,英挺的猎魔人, “我家的爱情灵药,能让有情人终成眷属。服药前但凡心中还存有一点爱意,以后就永不变心。除了对方,眼里再也容不下别人。” “有这么厉害?”罗伊双手环胸,思忖着全面恢复能力能否解除这种痴迷状态。 “我向芙蕾雅女神发誓,言语若有半分不实,”对面暗金瞳孔冷得瘆人,但瓦西里坚持道,“那我就重新变回石头,让黑暗和饥渴淹没我!” “又是芙蕾雅。”猎魔人和女术士交换了个眼神,不再怀疑。 海边国度的居民通常都信奉芙蕾雅,一个职能和梅里泰莉相似的女神。 男人唏嘘道, “可惜绝大部分买药的人只想和一个根本不爱他们的人坠入情网,爱情灵药起不到半点作用!” “所以我家秘方一直声名不显!” “爱情灵药具体是什么原理?”女术士眸光流转,好奇道。 “需要用到双方的血液,再混合特殊的药材…男人和女人、男人和男人、女人和女人、都必须服下,昏睡上一天一夜。” “醒来后,他们只要靠近对方,体内就将源源不断产生互相吸引的激素…他们摒弃前嫌…两人之间再无憎恨,”瓦西里脸色发红,语调慷慨激昂,似乎在介绍某种了不起的跨时代发明,“心中只存爱意,眼中只剩彼此。” “至死不渝!” 房间之中一时陷入冷寂。 昏暗的烛光照出四张表情各异的面庞。 “咳咳……”罗伊清了清嗓子,假装没看到身边的注目,“这么说,阿尔迪珂给国王喂下了你家的祖传秘方—爱情灵药,因此痴迷上阿尔迪珂,对她言听计从?” “我亲见证瓦西里医生调配出灵药…”苏尼点头,“事实证明,灵药的确有效,维拉克萨斯陛下对小姐的一丝爱意被无限放大。” “他和小姐又回到了热恋之中的状态,每分每秒都黏在一起。” “所以,她担心事情败露,就用化器封形术把你们俩变成了石雕?” “也没别的可能。”瓦西里摇头,咬牙切齿地说,“但她完全犯不着,即便维拉克萨斯知道她的所作所为,出于爱意,也不会跟她计较。” “可她,却暗害了我们,这个自私又恶毒的女人!” “也许小姐还念着一点旧情,下不了狠手,”苏尼表情迷茫,“所以没有直接杀了我们。” “傻瓜,还说什么仁慈,这种折磨比死亡更痛苦!”瓦西里不悦又心疼地瞪了她一眼。 女术士和猎魔人把脑海中信息过滤了一遍。 “爱情灵药,我看叫爱情毒药也并无不可。” “利用药物来维持爱情…廉价到了极点!” “那么现在还剩一个问题,”珊瑚目光转向男人,“瓦西里阁下,你家的祖传配方可有解药?虚假的爱情能否被拆散?” 第十四章 补偿 法阵边,虚弱的男人果断摇头,脸上挂着一丝不情愿。 “世上不存在解药,我家祖传秘方效力能维持一辈子。” “你确定?你要是说出解药,我们绝不会往外传,”猎魔人将手指捏得咔咔作响,冲他温柔一笑。“但要不说——” “再给你们一个机会…瓦西里…”女术士笑着接茬,“你该知道,作为施法者,我多得是手段让你开口。” “石头,你也当够了,这次扮演‘青蛙王子’如何?” “别,求你!我说,我说还不行吗?!”瓦西里浑身一个激灵,立马认怂投降,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语气有些颤抖,“用乌头、白色百日红、珍贵的曼陀罗根…勾兑,比例为:5:1……” “调配出一管药液,再加上最后一味——情人的眼泪,即为解药。” “情侣之中任何一方服下解药后将陷入昏睡,再过一天,灵药效力解除。” “根据我们家三代的行医记录。” “爱情灵药失效后,永恒不变的爱将染上污点…”瓦西里摇头叹息,“昔日的憎恶、嫌弃变本加厉地重回心头。” “比从前任何一次都要剧烈地爆发出来!” “剧烈到摧毁他们之间的感情,他们会从彼此依恋到相互嫌弃,彻底决裂…而且几乎没有例外——破镜再也无法重圆,爱情灵药无法再次起效!” 棕色的眸子在猎魔人和女术士之间一扫,他弱弱地说,“拆散一对情侣,和作孽无异,希望两位慎重考虑。” “阿尔迪珂害的你生不如死,你还替她担心,难不成是圣母在世?”罗伊不解, “你们杀掉阿尔迪珂我都没意见,但我讨厌看到爱情灵药失效…”瓦西里嗫嚅地说,“毕竟能够让我家祖传配方发挥作用的人少之又少。” “买药的大部分都是一厢情愿啊。” …… “情人的眼泪…还真是讽刺…”女术士不禁感叹。 灵药让一对即将分手的情侣变得如胶似漆,一旦灵药被解除,这种效力却又被瞬间摧毁。 看似恩爱和睦,不存在任何争吵的感情,一旦没了药物维持,又变得一文不值。 某种意义上的饮鸩止渴。 “瓦西里阁下,解药透露给阿尔迪珂了吗?” “还没来得及告诉她,我就被变成了石头!” “感谢你们的真诚回答…”丽塔·尼德拿到敌人的把柄,点点头,和猎魔人相视一望,“两位先待在房间休息休息,待会儿有美味佳肴款待。” “都告诉你了,女士,我发誓绝无隐瞒。”瓦西里和苏尼顿时紧张起来,“不能马上放我们离开?” “你们正处于凯拉克皇宫附近的房子里,到处都是王后的眼线,动动脑子,你们能到哪儿去?”女术士微笑着,不无威胁,“你们知道她最重要的机密,只要你们还留在凯拉克一天,就会有生命危险——这次再被抓住,绝不是简简单单变成石头了事,她会残忍地杀死你们。” 一男一女顿时靠成一堆“互相取暖”,他们这种卑微的身份,怎么逃脱位高权重王后的毒手。 “等我和王后陛下算完账,我保证给你们另一条生路!” 惊慌失措的男女只得无奈点头。 关门之前,女术士回眸一笑,脸颊探过门框, “对了,瓦西里阁下,反正你在凯拉克也干不下去了,索性把爱情灵药的秘方也贡献出来…我付一笔丰厚的买断费。” …… 女术士领着猎魔人直接来到实验室,纤手织毛衣似地挥动,五颜六色的元素闪闪放光,一只无形的大手从货架上提起盛装干制草药的袋子,平稳倒入炼金平台的石碗中。 捣药杵、加热炉、量杯在半空中有条不紊地飞舞,自发运转起来。 “你打算怎么对付她?解开她和国王的羁绊?”猎魔人在一旁欣赏着女术士优美的炼金技术,她取用的药材正是瓦西里口述过的解药成分。 “小坏蛋,你是不知道,过去半年,她让我受够了气…更丢掉了宝贵的工作,”女术士鼻子里发出轻微的哼声,微微扬着下巴,脸颊流转得意的光芒,神态显得有些娇憨,“她必须付出足够的代价弥补我的损失,让我满意。” 眸子里掠过冷然之色。 “否则,我会让她尝尝翻倍的痛苦滋味!” 猎魔人耸了耸肩,暗自警醒—— 永远不要得罪女人,尤其是漂亮的女术士! “我陪你一起去?” “用不着…”女术士拍了拍他的脸,“你就乖乖等着我的好消息。” “呃…” …… 和煦的阳光洒落到宫殿庭院之中。 凯拉克的王后阿尔迪珂躺在藤椅上慵懒地晒着太阳。 她今天换上了一件淡金色的连衣裙,肩膀处和胳膊处是大胆的镂空白纱,瘦削的香肩,纤细的腰肢显露无疑。 柳眉樱唇,肤色雪白,金灿灿的头发在脑后扎成细密的一串发辫,看上去精致的如同一枚洋娃娃。 她很享受这种的悠闲的生活,地位尊崇,衣食无忧,还有个心爱的男人陪在身边。 偶尔还能借助他的滔天权利,惩罚那个过去高高在上,瞧不起她的艾瑞图萨正规毕业生! 年纪足够当她曾祖母的老婊子! 看她一次次吃瘪、看她郁闷得双目喷火,阿尔迪珂心头无比畅快! 但今天,这个名叫丽塔·尼德的女人又死皮赖脸地找上门来。 就像苍蝇一样讨人嫌! “丽塔·尼德,我的丈夫不是宽限了你一周,你提前赶过来,难道已经处理完事务?”她仍然闭着眼,丝毫没往那边看过去,做出一种轻蔑得近乎侮辱的态度,“但抱歉,他正在皇宫正厅会见柯维尔而来的贵客,谈一笔大买卖,没有两天两夜谈不下来。” “你要是想通了,直接离开凯拉克就行。” “尊敬的‘王后’陛下,感谢您的耐心解答…”珊瑚在王后下手垂着头,一副恭敬的模样,柔声细语,“但我这次前来并非为了见陛下。我只为见您。” “丽塔·尼德,我跟你之间没啥共同语言吧?”阿尔迪珂摇头,“你是艾瑞图萨的‘老’前辈,术士兄弟会里都排的上号的大人物。” “研究魔法超过了八十年!”她在数字上加重了语气。 “而我,一个读了三年就肄业的差生,二十多岁的‘黄毛丫头’,在法术方面造诣浅薄。” “你总不会找我谈论魔法?”她突然在躺椅上测过身,一手撑着下巴,蓝色的眸子凝视珊瑚同样蔚蓝的眼睛,嘴角带着一抹讥讽的笑意,“难不成打算向我认错?” “恳求我的谅解?” “让我帮忙说服陛下,而你继续担任凯拉克的皇家顾问?”她捂着红唇娇笑了一声,笑声里尽是痛快,“丽塔·尼德,收起你的美梦吧!” “只要我还当一天王后,这个国家没有你的容身之地!” “咯咯…”丽塔·尼德突然吃吃笑了起来,脸上再也没了卑微,“好吧,阿尔迪珂,我这次找你并不是为了留在凯拉克,继续当你的受气包。” “我来找你要补偿。” 阿尔迪珂神情错愕,纤细食指在耳边转了转, “你是用过了麻药粉还是怎么着?脑子变得不清不楚。” “不,不,我很清醒。”女术士俏皮地冲王后眨了眨眼睛,“你得补偿我,因为我啊,知道你的秘密…维拉克萨斯国王饮下了女巫的爱情灵药。” 霎时间,阿尔迪珂整个人触电般从躺椅上站起,表情僵硬如同坚冰。十指紧扣裙摆,因为太过用力,以至于指节发青。 但异样的惊骇只维持了一瞬,她迅速变得若无其事。 表情端庄从容,冷声质问, “丽塔·尼德,你怎么敢血口喷人,污蔑一位王后?” “信不信,我一个命令下去,就能让你身败名裂,哪怕跑到别的国家,也再当不了皇家顾问。” “你只能灰溜溜躲到乡下,一辈子跟老鼠臭虫作伴!” “那就试试看?过几天,我再带那两个可怜人——被你仁慈地变成石雕的侍女苏尼和医生瓦西里…”女术士盯着她的脸,饶有兴致地说,“一起拜访国王陛下?” 王后漂亮的大眼睛缩成一条缝,丝绸般光滑的俏脸上闪过一丝恍然,一缕悔意。 当初就该更加狠一点。 但她仍旧底气十足地反问, “尽管去,你觉得陛下会相信他深爱的王后,还是妖言惑众的婊子和两个满嘴谎话的普通人?” 丽塔·尼德微笑着,递出致命一击。 “那么再加上爱情毒药的解药如何?” 素手凭空取出一支晶莹的玻璃管。 这一刻,阳光也在它的变幻的光芒下黯然失色。 …… “莫名其妙,你以为我会相信?哪有什么解药。” “这可是瓦西里亲口告诉我的,我现在就说给你听听…用乌头、白色百日红、珍贵的曼陀罗根…勾兑,比例为:5:1…” “尊贵的王后陛下,您如果还不相信,那么我可以让您或者…陛下服用…不,不一定得口服,只要身体接触…也能解除爱情灵药形成的羁绊。” 丽塔·尼德注视着花容失色的阿尔迪珂,讥讽地原话奉还,“你该知道,我研究了八十年的魔法,要做到这些,轻而易举。” “想不想试一试?”她的言语犹如利剑,发起一波接一波海浪般的进攻,“瓦西里向我发过誓,只要使用解药…” “情侣将变成仇人,而且永远无法再相爱!” 阿尔迪珂肩膀发抖,转过了脸。 “要不要感受?”丽塔·尼德做势将玻璃瓶往她扔去… 阿尔迪珂不闪不避沉默着,沉默着。 良久,她像头护犊的母狮,歇斯底里大吼, “丽塔·尼德,你为什么总是跟我作对?!就因为你是高贵的女术士,权利、力量、美丽,唾手可得。所以可以俯视我们这种不合格的‘劣质品’…” “随意摆弄我的感情?威胁我、唾弃我?!” “陛下,你得搞清楚,是你首先针对我!”女术士磁性的嗓音加大,寸步不让,踩着黑豹皮的高跟鞋,靠近了王后。靠得很近,丰满身姿立刻把她比了下去。 “这半年来,你又是出于什么原因?不断地折辱我?!非得把我逼走!” …… 阿尔迪珂面对她咄咄逼人的质问,眼眶忽而泛红,转过脸自怜自艾起来, “怪谁了?那不很显然吗!那些个臭男人,吃干净抹嘴就不认账。明明我为他献出了所有,帮他登上王位。嘴上说的天花乱坠,尊崇的地位,一辈子的陪伴。” “一转身,就视我如敝履。” “还觊觎上任国王的顾问,觊觎术士魔法改造出的美貌!还想征服你!” “丽塔·尼德,你扪心自问,如果维拉克萨斯要娶你,你会拒绝吗?”她厉声质问,“你敢向魔法本源发誓,对王后之位一点也不感兴趣?” 女术士陷入沉默。 脑海中却忽而浮现出一张暗金瞳孔的年轻面孔。 王后摇头,颓然坐回了藤椅,双手捂着脸,瓮声瓮气地说,“我没办法,我只是一个卑微而可怜的女人,我只能赶走所有竞争者!同时牢牢拴住他的心。” “两重保证!我才能守候得之不易的幸福!” “丽塔·尼德,我不可能恢复你的皇家顾问职位,就算你铁了心要和我鱼死网破!” 女术士摇头,“陛下,你搞错了一点,我一开始就明说了,我要离开凯拉克。” “我只想要‘一点点’补偿。” “而且,我很好奇…你不觉得用药物维持的爱情,只是虚无缥缈的假象吗?” 阿尔迪珂义正言辞地反驳,“不,爱情灵药是对付负心薄幸男人的最佳利器!” “是上天的恩赐!” “只要心中存有一丝悔恨,他们就会中招!” 丽塔·尼德看着她歇斯底里的疯癫模样,突然失去了作弄的兴致。 嗯,女人又何苦为难女人了? 何况自己在创造和培养更好的,更完美的爱情。 我比她幸福。 丽塔·尼德眼中怜悯不加掩饰, “那么王后陛下,守好你的爱情吧。” “只要你给够我补偿,比如十年的薪水?我会离开凯拉克,甚至帮你解除后患。” “你要不相信,丽塔可以向魔法本源起誓!” 第十五章 你不再独行 三日后。 凯拉克港口,碧蓝的海浪拍打船身,飞溅浮沫反射出七彩光芒。 猎魔人与女术士冲着号角长鸣,缓缓驶离港口的一艘驳船微笑点头。 船上红底银色手臂的旗帜下,苏尼和瓦西里冲岸边的两人兴奋地大呼小叫、挥手作别。 “珊瑚,老实说,我没想到你会放过他们俩。”暗金的眸子扫过身边的女术士,阳光为她细腻无瑕的肌肤度上一层浅金色,她仿佛犹如栖居在礁石浅滩上的美人鱼,一时之间美不胜收。 “小坏蛋,在你心里我是这么一个不讲诚信的恶毒女人?”丽塔·尼德不悦地瞪了他一眼,转而挽住他的胳膊,徐徐朝码头外走去,“苏尼和瓦西里只是两个可怜人,从始至终都抱着乖乖合作的态度。我自然会给他们一个机会——” “离开凯拉克,去柯维尔,开始一段全新的生活。” 她脸上不由自主露出笑容, “而且你没发现吗,他们很早以前就是一对情侣…化身石雕相守后,这份情感变得更加坚定、灼热。” “我们做了件好事,让有情人终成眷属。” “嗯,凯拉克的事情差不多完结,啥时候回诺城?”罗伊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小坏蛋,就这么迫不及待回去?再陪我逛几天!” “我在凯拉克住了几十年了,离开前总得最后看一眼这座城市。” 女术士右手五指悄然扣住猎魔人的左手,两人像昨天傍晚散步那样,手拉手越过公园、鲁特集市…离开凯拉克城门,在附近的山丘顶头的草丛停驻。 摊开一张红色野餐布,一起坐在那上面俯瞰整座码头,和城市上空盘旋的海鸥。 …… “回去就开始第二次青草试炼?”丽塔·尼德捋了捋红发,脸上流露出一丝担忧,“我不明白,为什么非要坚持危险且不可控的尝试?” “不同于蛇派的药剂,飞狮怪的突变对你而言仍然存在巨大且叵测的风险。”女术士目光澄澈地请求,“猎魔人兄弟会明明有毒药耐性更强的成员,比如雷索、奥克斯兄弟,为什么不让他们代替你参加实验?” “这与别人无关,”罗伊抿了抿嘴唇,语气坚定,“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而且你得替我保密,珊瑚,不能让兄弟们为我担心。” “第二次突变,我只告诉了你。” 女术士脸色稍霁。 罗伊续道, “你知道吗…珊瑚,我经常会预感到一副画面。” “我置身于一首船上,那艘船并不航行于海面。它在翱翔,如同幽灵般轻盈地划过天空,锋利的撞角破开云层,黑色和白色的船帆在狂风中舒展,而我立于船头,瞳孔不再是纯粹的暗金色…这说明了什么?” “你经过了多次突变?” “没错,正如我对索登山之战的预感。这同样是一种对未来的强烈直觉。” 猎魔人嘴角含笑,脸上洋溢着自信,声音铿锵有力, “命中注定我将参与第二次、第三次突变,并且无一失败!” 事实上,罗伊的信心来自于别处——这两天,他又攒够恶灵尘和恶灵精华,偷偷召唤了一次邪灵。经验值几乎都要存满两次。 猎魔人lv7(8300/4500) 他加重语气,“而且青草试炼过程中的实验数据,对猎魔人兄弟会极为重要。尤其是那群孤儿院的孩子,他们需要更稳妥更安全的突变方法。” “孤儿院?”丽塔·尼德脸上怅然一闪而过,悄然竖起了耳朵。 “高文之家,猎魔人和诺城一位大人物合作建立的孤儿院,收养流浪儿,也为筛选学徒。已经有二十个孩子,全部乖巧懂事,珊瑚你该去好好看看。” 丽塔·尼德脸上闪过一丝心动。 无法生育是大部分女术士的心结。 这就导致她们普遍喜欢孩子,深具母性。 “好吧,我会按照承诺协助猎魔人兄弟会改良突变配方,顺便为你主持飞狮怪青草试炼。直到明年,你预言的那个时间点。” “这一年多作为考察期。” “如果索登山之战未按时发生,”丽塔·尼德眯着眼,皱了皱鼻子,张嘴做出一个啃咬的动作,却一点不凶狠,反而莫名可爱,“小坏蛋,我会让你知道欺骗一个女术士,会有什么悲惨下场。” “但你要是说中了。” “那么从那以后,我与猎魔人兄弟会将保持长期合作关系,”女术士脸色转怒为喜,冲他眨了眨眼,“有你这么一位预言大师在,我当然要抱紧大腿。” 罗伊松了口气。 总算说服第一位施法者。 两人又闲聊了一会儿,气氛越发火热。 “对了,珊瑚,你当时究竟是怎么跟阿尔迪珂和解的?”这几天猎魔人问过她好几回,可珊瑚一直都是莫测高深地冲笑笑。 但这次,女术士很坦诚, “我和她打了赌,利用她和维拉克萨斯的感情,赌她不敢服下爱情解药,或者把解药交给国王。” “结果了。” “那不显而易见吗?她害怕承认事实——国王和王后童话般的爱情,只是爱情灵药构建的假象,一戳击破。” “她选择沉溺当中,永远不醒来。” “她的化器封形术并不适合战斗,她无法应付我,只能跟我合作。” “我帮她解决所有麻烦,让知情者包括丽塔在内彻底离开这个国家…我获得一笔丰厚的补偿。”女术士向后侧躺在了红色的野餐布上,一手撑着下巴,一缕垂落的红发调皮遮住她的左眼,她睡眼惺忪地凝望着猎魔人,曲线如同起伏的山峦。 “相当于未来五年皇家顾问的薪资。” 猎魔人为她分开肩头红发的手轻颤了一下,转头冲着空气眼放精光——珊瑚岂不成了富婆! 她续道,“这笔钱,我给了瓦西里一部分,当做他们新生活的启动资金,和爱情灵药的买断费。” “你买那玩意儿干嘛?”罗伊不解,在他看来所谓的灵药就是一种鸡肋,真正相爱的人用不上,无爱的人用不了。 不过或许可以尝试引进格斯维德药剂店? 没准能成为继精力药剂后的下一个爆款。 “放心,爱情灵药只用于研究,不会偷偷倒进你的水里,”她摇头笑道,“连瓦西里这个创造者都不曾让自己心爱的人饮下灵药,这充分说明它不那么靠谱。” “只有命中注定的,经过考验的爱情,才是真正的爱情。” 罗伊点点头,听着珊瑚轻声絮语,不禁躺在她身边,一同眺望海边蔚蓝的天空。 她语气一顿,侧过脸凝视猎魔人的眸子里中波光粼粼,“所以,小坏蛋,你是那个注定的人吗?” 不等猎魔人给出答案,她继续低语, “我记得告诉过你,我来自史凯利杰,生而具有海的血液,我很喜欢沐浴海风的感觉。” “我以前经常做梦,”她在他的凝望中接着说,“梦到乘船出海,船上只有我一个人。扬起船帆,魔法催动船桨,驶往宽广无垠的大海。” “身边只有波光和阳光。温热的海浪溅到衣服上,海风像个饱经沧桑的长者一样抚摸我的头发。” “我就在海上独自一人,享受着孤独,我就这样在疏远的海面上独自漂泊。” 她仰面躺到草坪上。 “直到后来,不知什么时候…在我的梦里面,船里边,我的身旁,多了一个同行的人……” 温柔的呢喃中,炽烈海风拂过凯拉克城外的山崖。 姹紫嫣红的玫瑰在冬日盛放。 猎魔人漫进了花丛之中。 “珊瑚,从现在开始,你永远不再独行。” 第十六章 各自的战场 崔托格,瑞达尼亚首都。 一座在精灵遗迹之上修筑的巨大城市。既没有诺维格瑞昼夜不熄的繁华灯火,也没有奥森弗特知性典雅的学院岛式建筑。 但瑞达尼亚国王维兹米尔二世的寝宫坐落于此。 北国的冷风吹过金碧辉煌宫殿夹道的王冠银鹰旗帜,吹过市民摩肩接踵的大理石长街,打着旋儿吹开了“暗夜之猫”酒馆的矮门。 昏黄的灯光下,两名背负双剑的猎魔人紧挨着坐在角落的酒桌前,几盘油腻的烤肉、数十杯各色酒水闪烁醉人的朦胧光泽:维吉玛黑啤、曼陀罗酒、樱桃酒、橡果酒、矮人烈酒… 更多的已被喝光、空空荡荡。 “杜昂——” 两只透明的硕大玻璃杯狠狠相撞,惨白的酒沫飞溅,空气中弥漫开浓郁的蛇麻和麦芽香。 “咕噜咕噜”的吞咽声中,两名风尘仆仆、不修边幅的男人一口气干了一大杯。 同时打了个酒嗝儿。 “伙计…半年不见,酒量见长啊,竟能和我拼个旗鼓相当…老实交代,是不是闭关进行了针对性训练,早准备好给我来个下马威?!”山字型发际线的男人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嘴角一扬,琥珀色瞳孔扫过朋友的微微发红的脸颊。 面容消瘦,留着黑色短发,一身轻薄的褐色皮甲,竖瞳呈红褐色的男人揉了揉鹰钩鼻,冲他不屑一笑,下巴边的指甲盖儿大小的烧伤霎时狰狞, “得了吧,兰伯特,你有个屁的酒量…上回是谁在林奇市区喝得伶仃大醉,三更半夜又翻出城墙跑到郊外农民家的牛圈里,弄得黄牛哞哞叫…大晚上的,人家还以为吸血鬼登门。” “噼里啪啦往你身上淋了一大堆蒜水…熏鼻子的臭味纠缠了你整整一周。那次委托的报酬也全部赔了个一干二净!”艾登眯着眼睛斜睨了他一眼,“今晚醉酒后,你又准备向哪种可怜的动物伸出魔掌?” “伙计,你可不能污人名誉。”兰伯特脸色立刻黑了下来,“怼个铲子的老牛,我明明只是搂着它睡了一觉!把它当成取暖的铺盖,大冬天的,这是求生本能,懂吗?” “说起这件事我就是气啊…你这家伙明明清醒着,不帮我安置就罢了,还他娘阴恻恻躲在旁边看我笑话。”兰伯特语气一冷,重新认识一般将艾登上下打量了一遍,“你,猫派猎魔人艾登,就是一个畜生!对,专门背后捅人刀子!” 艾登仰着下巴, “畜生也好过怼老牛、无可救药的撬墙角主义者!” 蓦地,两对野兽竖瞳孔怒瞪,空气中火花闪现。 灯光下,两个男人指着对方的鼻子、唾沫横飞,互揭短处,你来我往骂了半天。 饿了就啃肉、渴了就喝酒。 终于,当二十多杯各色酒水统统被消灭。 两条胳膊在半空中清脆击了一掌。 他们不约而同哈哈大笑,满足地叹息,长久以来积压在心底的负面情绪一滴不剩。 “好了,兰伯特,骂也骂够了,再多一句脏话,自己把嘴巴缝上。”艾登双手环胸,额头浮现皱纹,瞳孔收缩,被酒精刺激得通红的脸颊做出一个严肃的表情,“说回正题,你这次提前离开凯尔莫罕,跑来崔托格苦苦等我,还耽误了我一个食尸鬼的委托,究竟有什么难处?” “需要兄弟帮忙,尽管开口。” “等的就是你这句话,但伙计,不是我需要帮忙,而是你。”兰伯特目光静静注视着艾登,脸上关心不加掩饰。 艾登不解地摇头,“兰伯特,怎么学起吟游诗人故作高深的那一套,直接点!” “根据一位绝对值得信任的…额…突变后获得预知能力的同僚指点…你,猫学派的艾登,在未来几年,将会遭遇一场致命危机。”兰伯特耸了耸肩头,“谁叫你有个好兄弟叫做兰伯特,他不忍心看着你白白送死。这次特意花费大量时间,不远千里赶到崔托格,救你性命!” “预知能力?同僚…猎魔人…”艾登脸颊上肌肉抽了抽,表情怪异地扫过好友,仿佛在看一个疯子。 “就让本人给你指点迷津。”兰伯特当下把罗伊对他说过预言和盘托出——公爵、女儿,食人魔委托、操弄政治阴谋、憎恶猫派猎魔人的贵族… 艾登一开始漫不经心,以为好友自大病发作,在跟他开玩笑,可听着听着,表情发生变化,脸色越发严肃。听完后,双手杵着下巴,静默良久。 “描述得有模有样,”艾登说,“凭你笔直的脑回路、肯定编不出这么拐弯抹角的故事。” “我都说了这是事实!” “好吧,我姑且当你说的是实话…我可以向你保证,未来不会接下任何一个涉及到食人魔的委托。”艾登深呼吸,他和兰伯特之间见面就大吵,事实上情同手足,互相信任,“可否告知那位预言家尊姓大名?艾斯卡尔、杰洛特、维瑟米尔?“ “伙计,他是新加入狼派的荣誉成员,”兰伯特某种闪过一缕遗憾,然后是钦佩的光芒流转,“另一位蛇派的小天才罗伊,蛇派复兴的希望!不,更确切地说,是整个猎魔人复兴的希望!” “在他的引导下,我们联合了狼派、猫派,在诺维格瑞安家落户,建立了猎魔人兄弟会!”兰伯特注意到对方眼中惊骇,脸上得意更胜,推开高脚凳,昂首阔步绕着空荡荡的酒馆大厅转圈, 而艾登的大脑仿佛失去指挥能力,表情僵硬地杵在原地。 他压根不相信,不同学派的猎魔人能够相安无事凑到一起。 这就像把狮子和老虎强行放到一个笼子里。 “你没听错,猎魔人兄弟会已在诺城建立了一所孤儿院,开始着手培养学徒!但目前,包括我在内只有九个专业的猎魔人,我们还需要大量的人手…”兰伯特眼神饱含深意地看向好友。 “而你是个很好的选择…我们帮你化解未来的危机,你是不是考虑考虑…” “等等,慢点说,蛇派、猫派…都有什么人?” “蛇派的雷索、奥克斯、瑟瑞特、罗伊,猫派的凯亚恩、弗利厄斯…如何,听说过吗?” 艾登躁动不安地扭动屁股。 蛇派猎魔人一直出没于南方,他毫无印象。 但猫派…这两个家伙,是数十年前同属于理智派的老前辈。 凯亚恩失踪多年,没想到突然加入兄弟会。 猫鹫,一直以来都非常活跃。 “兰伯特,我正式地问你一遍,三个不同的学派,在诺城建立了所谓的猎魔人兄弟会?这怎么可能,不同的理念,甚至相反的脾气性格!”艾登开始扭动脖子。 兰伯特很清楚,当他做出这种动作,那么就是要动真格了。 绝对不能开玩笑。 “但我们有一个共同的目标!”兰伯特语气坚定,“我以我们之间的友谊发誓…但凡有一句假话。我会自动滚开,永不再来打扰你!” 他越说越夸张, “最开始,我也像你一样怀疑过,猎魔人联合绝对是无稽之谈!” “可当我见到那个小子,蛇派的罗伊,简直是一个奇迹创造者…嘴巴就像镀了金,瞳孔仿佛固化了说服术。” “他改变了我的主意…至于他为什么不来亲自见你?” “猎魔人兄弟会每个成员平等相处,各司其职…他目前正在拉拢一位术士,为兄弟会寻找驻会法师!” “而且,那个女术士和他有一腿,基本板上钉钉!” 艾登揉了揉脸,又从酒桌上随便那两个杯子,想要润润干燥的口舌,却空空荡荡。 他的胸膛燥热起来。 …… “你年纪比我大,艾登,你听说过猎魔人比武大会上发生的惨剧。”兰伯几乎义愤填膺地续道,“那些上位者,把猎魔人视作威胁…挑拨离间,妄图彻底消灭所谓的‘变种人’!” “更久以前,别有用心的术士觊觎突变配方、魔法秘典,也曾摧毁凯尔莫罕、凯尔塞壬。” “未来,那些独自流浪、顽固不化的守旧派猎魔人,都将灭绝——” “因我们势单力薄,独木难支!但狼派、蛇派、猫派联合起来后,我们在诺城得到了应有的尊重,没人再敢随意给我们白眼和轻蔑!” “谁也不敢再小瞧我们,谁也不能伤害我们!” “艾登,我的兄弟,跟我去诺城吧,我不会强迫你加入兄弟会。”兰伯琥珀双眸中闪过诚挚,朝着至交好友伸出了手,“你大可以当成一次精彩的参观和旅行,考察考察我们的孤儿院、药剂店,实验室。” “跟八位同类友好交流。” “见证见证我口中的奇迹,再做最后决定!” 艾登表情变幻,安静半晌, “妈的,谁叫你是兄弟!” 蓦地,两只手在半空中紧握! …… 同一时间。 崔托格南方,奥森弗特周边一块原野之中。 茂盛的柳树和隆起的巨石掩映下,耸立着一座古老宫殿的残骸。 高大立柱围绕成一圈,沧海桑田洗礼的斑驳岩壁上爬满翠绿的天竺葵、南蛇藤。 而宫殿当中,凹凸不平的碎石组成一条向下的阶梯,通往深邃幽暗的甬道——早已深埋在地下的宫殿主体。 激烈的破空声撕碎寂静。 通道里三道身影战斗。 猩红的竖瞳、琥珀的猫瞳在黑暗里闪烁幽光。 杰洛特与凯亚恩提着银剑,疯狂围绕着空地中央一头人形生物转圈。 被包围的生物有着蝙蝠似的丑陋脑袋,又平又恶心的脸、以及满嘴参差不齐的獠牙,血红色的眼睛充斥暴戾和疯狂,脑袋两侧生长着一对向后弯曲的袖珍犄角。 光秃秃又长满疣的身体爬满灰黑色的坚硬角质,犹如穿着一身结实的牛皮盔甲,四肢上黝黑的指甲算不上长,硬度却堪比钢铁,轻易便能将血肉之躯撕成碎片! “砰!” 疯狂转圈的猎魔人蓦地停住脚步,隔着中间的怪物,相对而立。 杰洛特左手五指勾勒蓝色三角符咒,向着蝠翼魔胸膛推出一记阿尔德! 怪物正用反曲的双足蓄力,跳跃半空,从五米外往他扑过来,却不料魔力推动的强劲气流在胸前炸裂。 整个躯体猛地向后抛起。 落地一个踉跄,破损的地板灰尘纷飞,土壤被它脚爪拉出一条白线。 红光在黑暗中游弋。 满脸乌黑血管的凯亚恩幽灵般出现在它背后。 “唰——” 雪亮银剑闪电般划出一道直线,精准刺中蝠翼魔的后脖子。 “噗呲…” 鲜血溅到猎魔人身上,被淡黄色的昆恩法盾弹开。 凯亚恩拔剑毫不留恋抽身疾退,往着漆黑的墙壁靠去。 “吼啊!” 蝠翼魔怒嚎,血盆大口几乎咧至耳根,枣红的舌头在口腔中跳动。 它舍掉了杰洛特,飞快转身,两条反曲的大腿紧扣地面,纵身一跃。 狰狞的黑影掠过半空,带出呼呼的诡异风声,挟裹着腥气,龇牙咧嘴扑向凯亚恩。 退至山洞墙壁的猫派猎魔人早就做好迎接准备,迅疾绝伦地贴地一滚。 它扑了个空,结实的身躯撞进墙壁,仍然失控一般不停发泄,噼里啪啦一阵乱抓。 强大的冲击力加上锋利的臂爪竟将墙面刨出一个大洞,碎裂的石子儿滚落在地。 “砰!” 阿尔德毫不留情痛击蝠翼魔弯曲的后背。 它被镶嵌进墙壁。 暴露出身后的弱点,费力撑着石子儿,想要脱身。 “唰——”杰洛特手中剑光快速在空中画出了半圆。 力贯指尖,半截银剑刺入了蝠翼魔后脑。 猫鹫紧随其后,寒刃送进了同样的位置。 “噗呲…” 黑血如同喷泉般在半空拐了个弯,将地面染色,沉重的扑通声中。 蝠翼魔顶着脑袋上两根“长角”向后重重栽倒在地,猩红的瞳孔扩散,生满密集碎齿的嘴巴却神经性地一开一合,一开一合。 “咔嚓、咔嚓…” “呼…伙计,身手不错!” “你也不赖!” 杰洛特舒了口气,和凯亚恩击了一掌,蹲下身体开始娴熟地解剖。 “蝠翼魔的突变物,也许卡尔那小子用得着!” “内脏、皮肤也别放过,是时候了,做点前药出来,提前为那些孩子准备上。”凯亚恩解下腰带上的短刃,割开了蝠翼魔坚韧的肚皮。 “窸窸窣窣”切割声后。 片刻后,丢下少了一半的残缺尸体,两人清理干净血迹,点燃火把,继续深入隧道。 直行了不到一分钟,他们在一面破烂的传送门外找到了一具白骨,搜出了此行的目标物品猫派银剑蓝图,以及一个赠品《希格斯蒙·格洛格教授的笔记》。 凯亚恩握着斑驳的笔记本,布满疤痕的脸庞上,神情突然变得沮丧、自责。 他把笔记本递给了杰洛特,做出一副等待苛责的姿态。 “伙计,你这是怎么了?”杰洛特问,相处了一个多月,他很少看到这个熬过三十年“监狱生涯”意志坚定的兄弟,孩子们眼中温柔可亲的红眼睛老师,露出这副软弱的姿态。 凯亚恩摇头,目光扫向笔记本,“你看完就知道,曾经我利欲熏心,铸下大错。” 白狼不再言语,花费了一段时间后,总算看完整个日记内容,弄清楚来龙去脉。 这具尸体的主人是奥森弗特考古队中的一员,数十年前,他们在海猫王朝最后一任继承人亚德列安王子赞助下,来到这个埃泰叶厄遗迹考察,寻找麦格罗尔王的传奇宝藏。 而猫派猎魔人凯亚恩则是王子为他们聘请的保镖,实则背负着王子交代的秘密任务——收集并带回装备图纸。 考古过程中,奥森弗特的学者们有了重大发现,在精灵武器库中找到了猫学派的蓝图,凯亚恩按照王子的指令要求他们交出图纸。 考古队全体拒绝这个要求,坚持认为所有成果都该与奥森弗特大学分享。 然后,为了完成亚德列安王子的嘱托,凯亚恩辣手无情地杀死了大部分考古队成员,带走图纸。 严格遵守了绝大多数猫派成员的一贯作风—杀人,完成委托,天经地义。 晦暗的密室内,男人用沙哑的声音自言自语。 “毫无疑问,我犯了巨大的错误,”凯亚恩蹲下身体,端详着发黄的骨骼,脸色怔然,“我被关在神殿岛下实验室遭受残忍的折磨,是上天的惩罚。我在黑暗中反思了很久、很久…后来仇人也死光了,我以为我已经放下了。” “可亲眼看到这个因我而死的无辜者…我意识到,我欠他们一笔债。” 杰洛特车模良久,豁然推了他肩膀一下,打断道,“兄弟,后悔是很正常的,尤其是对咱们猎魔人而言。但有句老话怎么说,债多不压身。” “每个人都会犯错,都会欠下债务…但有的错根本没法弥补,有的债务没法偿还。” 白狼瞳孔闪烁回忆之色。 “既然命运让咱们活着,就好好活下去,目光往前看!” “过去满身鲜血,错杀无辜者,你心存愧疚。” “那么现在就拯救更多的无辜者,比如高文之家的那群流浪儿,好好地抚养他们,教导他们,如果这么做能够让你好受一些。” “那就专注于它,不要在意别的愧疚!” 凯亚恩闭目安静了片刻,豁然舒了口气,把骸骨捧在怀中。 “你说得有道理,往前看吧…” “无解的负罪感就丢给命运!” “我对不起死者,但更不该辜负活着的人,否则只会悔上加悔!”凯亚恩摇头,猩红瞳孔闪过一丝坚定, “走吧,杰洛特,该去下一站了。去荒废的德拉希城堡找到最后一张钢剑蓝图。顺便看看亚德列安王子还在不在那里面。” …… 另一个地方,奥森弗特城市大门外,带着一顶黑色高帽,骑在灰色骟马之上,背负双剑的老人朝着一位穿戴黑丝长裙和面纱,风韵犹存的女人丢下一个飞吻。 在她恋恋不舍的目光中,老人策马离开了这座逗留了一个月的学术之城,风吹开马鞍袋的布匹,露出盔甲和武器的一角。 他容光焕发策马朝着诺维格瑞驰骋! …… 第十七章 全体会议 橘黄色的太阳挂上天空。 高文之家的孤儿们结束了每日的晨训,十三个额头微微见汗、小脸带着健康红晕的男孩,以及七个叽叽喳喳、手拉手的小女孩坐满了院子里两张长方桌。 面对食物,饥肠辘辘的孩子们爆发出惊人的战斗力,他们把头埋进各自餐盘里,对着鱼肉、鸡蛋和面包发起“不死不休”的进攻。 仿佛盘子里的是龙肝凤胆,美味珍馐。 “噗…”狼吞虎咽中一块鱼肉滑落到了地上。 阿卡姆托姆闪电般矮下腰捡起食物,同时恶狠狠地给了一左一右两个蠢蠢欲动同伴严厉警告的眼神, “哼!蒙蒂、卡尔,别像鬣狗一样老是盯着狮子的战利品,不是每回都有便宜让无赖偷去!没吃饱自己去盛!连这几步路都懒得走吗?” “小心被老师知道,打瘸你们的腿!” “谁叫你是个漏斗嘴了,不吃你的吃谁的!下次嘴巴再包严实一点?”卡尔舔了舔光滑如镜的餐盘,摸了摸南瓜一样凸起的肚皮。 然后三个并肩而坐的男孩儿,不约而同将目光扫向隔桌的女孩子,笑容灿烂得像三个先天性智障。 每次训练完,用过早餐,欣赏女孩儿进食的姿态,成了男孩子的一项固定娱乐活动。 相比于大快朵颐的小崽子,女孩子吃相就要秀气许多,一小口一小口,细嚼慢咽…令人赏心悦目。 她们不时露出几颗门牙,一张张小脸紧绷又舒展,鼻子两侧点缀着的稀疏雀斑仿佛在跳舞。 卡尔遗憾摇头。 孤儿院的孩子大都是普通人家出身,容貌出众的很少,随处可见雀斑、宽下巴,大额头。 七个女孩子里,只有维姬,五官精致得像是画中人,经过孤儿院一个多月的充足食物调养,皮肤和金发不再像稻草一般干枯,变得光滑如丝绸,散发动人光泽。 卡尔和院子里的几个男孩儿没事儿就喜欢偷瞅她几眼。 此时,小姑娘感觉到异样的注目,转头一扫就发现十几对鬼鬼祟祟的眼睛,顿时脸上飘起两朵红云,脑袋几乎要垂到桌子里。 “矜持又漂亮…”蒙蒂感叹,低喃道,“她是我见过最棒的女孩儿。” “哼哼,最美丽的女人,只会嫁给剑术最强者,等我度过了青草试炼。”卡尔又舔了一口光秃秃的餐盘,冲两个同伴挑衅地一笑,“你们俩一个小矮个儿,一个瘦竹竿儿,勉为其难给我当花童。” “咚!” “哎哟,谁?!”卡尔恼怒地转身而起,视线中映入一对灰绿的瞳孔,冷若冰霜的脸,他立马像只被提住后脖子的小狗,奄奄地垂下头。 “老师…” 猫鹫冷冷瞪了弟子一眼,“今早的训练量远远没达标啊,居然有精力讨论女孩儿…离上课还有一刻钟,去梅花桩上蹲好,两组钟摆!” “立刻,马上!” “老师…那他们了?”卡尔扫了一眼静若寒蝉的两个同伴,妄图把他们拉下水。 “他们得缓一缓,还不快去!”猫鹫朝他屁股上虚踢了一脚。 卡尔露出一副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心不甘情不愿,一步三回头地离奔赴木桩区。 等猫鹫点头离开,蒙蒂和阿卡姆托姆立刻捂着肚子偷笑。 “卡尔说错了一点。最美的女人,肯定只能嫁给头脑最聪明的男子汉!”蒙蒂嘀咕了一声,突然瞪大了眼睛。 “你咋了,”阿卡姆托姆关切地探了探好友的额头。 “真漂亮?” “什么真漂亮?” “比维姬还漂亮!”蒙蒂搜肠刮肚,想出溢美之词,“嘴唇就像…就像盛开的小喇叭花。”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 孤儿院入口,黄铜色的牌匾下,悄然出现了一位绝美的女人,洁白的连衣裙遮掩浮凸有致的好身材,火焰燃烧般的头发在肩头轻颤。 小麦色的肌肤仿佛在闪闪发光。 美得如同女神,令人窒息。 而她身边,陪着孩子们一周不见的罗伊老师。 她挽着他的手,宛如温柔的妻子。 两人亲密的姿态令孤儿们呆若木鸡,长大的嘴巴都能塞进一个鸡蛋。 “稀客啊稀客!丽塔·尼德女士,欢迎光临高文之家!”守在院子里的几名猎魔人立刻迎了出来。 奥克斯向女术士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伸张双臂作势拥抱,丽塔·尼德却只站在原地,冷眼旁观。 他也不尴尬,耸了耸肩收回手,立马冲着罗伊挤眉弄眼,竖起大拇指。 光头大汉目光在两人紧挨着的胳膊间一扫,哀叹一声,又深吸了一口气,和女术士握了握手。 “丽塔女士,我们进屋聊,顺便为你介绍几个新朋友!”瑟瑞特冲她颔首,脸上情不自禁露出一丝笑意。 “那得再等等,”丽塔·尼德灿然一笑,捋了捋秀发,“还有几个人在后面。” “你指的谁?”猫鹫和艾斯卡尔迎了上来。 “小崽子们,想我没?!”豪迈而沧桑的大喊从赤杨丛里传出,头戴一顶黑色高帽,牵着马鞍袋鼓鼓胀胀的灰马,维瑟米尔走进了高文之家。 兰伯特和一位留着黑色短发,下巴带疤,面容冷峻的男人一边走出赤杨林,一边高谈阔论。 那男人脖子间带着一枚猫派吊坠。 杰洛特和亚凯恩慢悠悠走在最后头。 “哇呜…今天是什么好日子,所有人都齐了!”奥克斯张大了嘴巴,脸色振奋,“都进来吧,伙计们,咱们到会议室聊个痛快!” …… 孤儿院最左边那一栋,简陋的会议室,温暖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出围绕着圆桌的十二张面孔。 “诸位兄弟,出现在你们眼前的尊贵女士,是来自凯拉克的皇家顾问,丽塔·尼德女士…”奥克斯夸张地躬身屈膝将手引向在场唯一的,风姿绰约的女人,仿佛一个迎接宾客的下人。 丽塔·尼德冲着众人颔首致意,纠正道, “确切地说是前任皇家顾问,目前我已接受了罗伊的邀请,到此而来,与猎魔人兄弟会合作,共同研究和改良突变配方。” “伙计我没骗你吧,我说过他们有一腿儿,十拿九稳!”兰伯特冲身边的艾登耳语,炫耀似地扬了扬下巴,后者怔怔不语。 他没想到今时今日还有术士愿意跟猎魔人合作。 红褐色的眸子不禁看向在座的那个年轻人。 能拉拢一个术士,这家伙果然和别的猎魔人不一样。 老爷子面带赞赏。 而已经加入兄弟会的,狼派、蛇派、猫派不禁心头振奋。 近段时间来,他们创办孤儿院,招收到二十个孩子,一切都按照计划,有条不紊地进行。 而施法者的加入,更是一针强心剂! “丽塔·尼德女士,非常感激你屈尊前来…” “谁叫这个小坏蛋在这儿了?”珊瑚摇头轻笑,又大大方方挽住了罗伊的胳膊,在众人面前,毫不掩饰亲昵的姿态。 在场几个大汉互相递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杰洛特神情恍惚,曾经叶也是这么和他秀恩爱。 没想到这次自己成了旁观者。 “咳咳、总之,从今往后,大家都是兄弟和朋友,必须遵守兄弟会的规章制度、互相尊重、互相照应!” …… “轮到我了,往这边看,这位是猫学派的艾登,我提到过的至交好友!”兰伯特和艾登同时站起身, “艾登,他们分别是兄弟会的…” “伙计,还记得我吗?”猫鹫灰绿的眸子在他身上一照, “忘不了,我在几十年前见过您,弗利厄斯阁下。”艾登脸上带着一丝敬意,颔首,目光忽而转移到猫鹫身边,面目狰狞的凯亚恩, “我受了点伤,稍微严重了点,猎魔人嘛再正常不过…”凯亚恩毫不在意第耸耸肩,问,“乔艾尔和盖坦认识吗?” 艾登沉吟片刻,“乔艾尔是我的老师…但也有十几年没见过面。” “您知道的,猫派的伙计乘着大篷车四处流浪,居无定所,为学徒进行试炼的藏身处一直在变动。能不能撞上,全凭运气。” 猫鹫点头,“以前的学校疯子太多,不联系也罢。你作为一个理智派,本就不该和他们厮混在一起!愿不愿意加入崭新的兄弟会?和咱们并肩作战。” “我保证,兄弟会的气氛像家一样温馨和睦。” 艾登陷入沉默,目光徐徐扫过在场众人。 而兰伯特插嘴道,“各位,给他点时间,等他考察完兄弟会环境,自然会有决定。” “那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就由你作陪!”雷索说。 兰伯特点头,随即看向维瑟米尔嬉皮笑脸调侃道, “老头子,奥森弗特的日子挺滋润的啊,头上白发都少了几根。” “不过你在米诺乐伯爵夫人的庄园里,享受了一个月的温柔乡,还舍得离开?!” “那又如何,你这个臭小子有本事也领一个正经女人回来跟我看看!”维瑟米尔目光徐徐扫过众人,朗声道,“而且我这次可不是空手而归…马鞍袋里好几件学派武器和盔甲。” “全都是米诺乐看在我的面子上友情赠送——蛇派完整的一套装备,熊派也有几件,一会儿大家自己看着办吧。” “维瑟米尔,伯爵夫人不缺钱吧?”兰伯特朝着老人搓了搓食指和中指,“能不能…” “贪得无厌的小王八蛋!还真把我当成吃软饭的?”维瑟米尔摇头,“给你们武器装备就不错了,钱的问题自己解决!” “话说回来,建立和发展一个组织,可不是一个简单的活儿,涉及到方方面面,这里面水太深,光凭你们几个年纪尚浅的小家伙恐怕把握不住。组织还需要一个经验丰富的老前辈,来帮忙参谋,为你们把关。比如我!” 笑意在所有人脸上绽放, “欢迎加入猎魔人兄弟会,维瑟米尔!”艾斯卡尔笑着说,“等会儿就把规章制度给你,顺便,安排个工作!” …… “各位,我和凯亚恩此行很顺利,”轮到杰洛特的工作报告,“猫派钢剑和银剑蓝图都在这儿了。猫派图纸已经全部齐全。” 离开埃泰叶厄精灵遗迹后,他们进入了距离不远的德拉希堡垒,在某个宽敞破败的阳台发现亚德列安王子的尸骨——他因为当年对凯亚恩下达的屠戮奥森弗特考古队的残酷命令而愧疚,在晚年的时候上吊自杀。 海猫王朝从此绝后。 他的遗骸边放着最后一件猫派钢剑的蓝图,也算为奥森弗特考古队的悲剧画下句点。 从此以后,凯亚恩把所有愧疚收进心里。 …… 统计起来,猎魔人兄弟会目前已经收集到了全套狼派、猫派蓝图,以及蛇派双剑,和飞狮怪甲胄、胫甲,钢剑蓝图。 六个学派遗失在外的图纸中,已经能占到一半的比例。 “这么说,我们现在迫切需要一个技艺高超的铁匠大师,把图纸利用起来,研究新型合金,综合各个学派套装的优势,锻造出最优秀的武器装备。”罗伊顿了顿,坦率地向维瑟米尔陈述了贝连迦尔的下落。期待着,老人或许能想想办法,说服那个狼派叛徒。 老人听完沉默片刻,饱经沧桑的脸颊上皱纹隆现,摇头,“离开凯尔莫罕是贝连迦尔自己的选择,我也没办法扭转。” “根据我对他的了解,他不可能加入兄弟会,除非有人把刀架他脖子上!” “那就不着急找铁匠。”瑟瑞特说,“咱们并不缺少武器和盔甲,何况这次维瑟米尔带回了一部分,足够武装大多数成员。” “而且找到铁匠后把蓝图转化为成品,或者研究改良,都需要大量金钱购买材料,这并非当务之急,咱们该把资金用在更重要的地方,比如配方的改良。” 众人不禁颔首。 猎魔人兄弟会的重中之重,永远是学徒的培养。 …… 新加入者的介绍和任务报告均已完毕。 罗伊清了清嗓子,从座位上站起身体,“第一次的工作圆满落幕,大家都干的非常漂亮!伙计们,是时候开启第二阶段工作。” “从明天起,珊瑚将在神殿岛下的实验室里闭关,分析研究蛇派、狼派、猫派、飞狮怪学派的青草煎药配方…” “丽塔女士…”猫鹫突然插话,“卡尔那边,还希望你多多费心。” “正好,我有些事想跟你商量,”珊瑚抚了抚耳侧红发,犹豫着说,“猫鹫阁下,你坚持让卡尔服用猫派青草煎?我替罗伊主持过青草试炼,也粗略分析过猫派、蛇派,以及飞狮怪学派配方优劣之处。” 十一对竖瞳转向女术士,所有猎魔人的都被这段内容吸引。 “三种配方之中,猫派配方致死率不低,副作用最大,最容易导致不可控的突变,即便挺过了试炼,幸存者的情绪也可能被放大,精神失常,变成躁郁狂!” “而狼派的配方,”蔚蓝的眸子扫过维瑟米尔,老爷子含笑冲女术士点头。 “即便我还没入手,也很显然…它比猫派要安全。” 女术士悦耳而磁性的声音意味深长,“但要说我对哪种配方把握最大,卡尔最有可能安然度过,还要数蛇派和飞狮怪。” “不行!”猫鹫脸色阴沉,不甘心地说,“小猴子已经喝了好几个月的猫派前药,怎么能换成别的配方?” “就不能在这一个多月内,稍微改良猫派的配方。” “猫鹫阁下,我必须提醒你一点,”珊瑚无奈摇头,罗伊安慰地握住她的手,“配方改良是一件极其精细和麻烦的活儿,没有个一年半载,不会产生任何效果。何况只凭我一个研究者…我只能说尽力而为。” “至于你的担忧,卡尔服用的猫派前药,和其他学派前药相差不大,效果…仅仅增强一点毒药抗性。” “实话实说,如果他使用飞狮怪青草煎药,我有七成把握让他顺安度过,蛇派六成把握,并且没有剧烈的副作用!而猫派不超五成。” 飞狮怪的成功,还得依靠罗伊先一步试炼,提供相关数据。 “七成?!” 在场众人豁然色变,呼吸变得粗重。 “娘的,咱们以前的通过率只有三成!”兰伯特暴躁地拍打膝盖,他又想起那些没能挺过去的同伴。“早该绑一个术士到凯尔·莫罕!” 维瑟米尔同样目露惊色,但更多的是欣慰。 而猫鹫抓狂地朝着地上啐了一口。 “飞狮怪就飞狮怪吧!” 归根究底,他虽然青睐猫派“血统”,但更希望学生正常地活下去。 “飞狮怪学派猎魔人,至少也算个猎魔人!” 凯亚恩深有同感地点头,搂住同伴的肩膀,“猫鹫,小卡尔是兄弟会成立后第一个进行试炼的学徒,意义重大,只许成功不许失败!为大局着想吧。” “而且兄弟会第六条规定,不准拉帮结派…咱们不是承诺过,加入兄弟会后,学派之分会逐渐取消…” “管他猫派、蛇派,狼派,能培养出学生的就是最合适的学派!”奥克斯插了一嘴。 珊瑚俏脸露出一丝轻松的笑意,和身边人交换了个眼神。“那接下来这一个月,我会以飞狮怪学派的配方作为蓝本研究、进一步将它优化。我需要一个助手,罗伊很合适,他跟我默契十足。” 雷索、瑟瑞特质疑地扫罗伊一眼。 这小子该不会是假公济私,偷偷躲进实验室和女术士没日没夜地约会吧? “小鬼,一个月后,你们可别两个人进去,三个人出来。” “三个哪里够,起码得十个八个!”罗伊表现却不同于以往,几句调侃就自乱阵脚,仅仅嘴角带笑地摇头。 事实上猎魔人和女术士的组合,一个也生不出来。 “闭嘴!” 女术士却被触动心头伤疤,不悦地剜了光头大汉一眼,活像一只发怒的猫。 随即又自我安慰, 愚蠢的可怜虫啊,压根不知道,自家学生即将冒着生命危险进行二次青草试炼。 为猎魔人兄弟会做出巨大牺牲! 而只有自己了解内幕。 珊瑚深吸一口气,收起满腹牢骚续道,“我和罗伊会争取让卡尔的青草试炼万无一失。材料…” “材料你不用担心,我早收集了两套…待会儿给你送过去。”猫鹫说,“反正配方里的突变物大体上是通用的…就这么定下。” …… “咳咳,各位,轮到我的工作安排了吗?”维瑟米尔眸子往会议室窗外一瞥,几个鬼鬼祟祟的小脑袋瞬间钻到窗台下方,“我发现孤儿院这群小崽子里面有好几个刺头,需要狠狠拾掇一顿。” “让我这把老骨头出出力如何?” 他半闭眼睛,深呼吸,感叹道,“和孩子们在一起,整个人会年轻几岁,没准我能多活几年。” 众人看向这张带着一丝期盼的老脸。 “维瑟米尔大师所言甚是,那五个预备役猎魔人学徒,精力无处发泄,旺盛得过分,”光头大汉加重了语气,讥讽地瞥了一眼冒出窗台的一撮翘起的黑发,“是时候加大训练量…每晚的自由活动时间取消!换成第二次剑术课程。” “就由维瑟米尔大师担当指导!” 五个躲在窗台下偷听的小男孩儿瞬间变成苦瓜脸,两两相望,泪眼汪汪,无声哽咽起来。 而女术士也察觉到什么,靠在猎魔人怀里咯咯娇笑起来。 …… 随后众人又重点讨论是否该派人前往波维斯海岸,寻找并说服狮鹫派的最后几个传人。 维瑟米尔倒是坦然说出了凯尔塞壬位置。 但他不建议立即行动。 “我的老友凯尔达比山上的风吹日晒的石头还要坚硬、守旧…而且眼力毒辣,没那么容易改变想法。咱们现在没捣鼓出啥成果,绝对无法说服他。” “简而言之,最好等猎魔人兄弟会培养出几个小学徒之后,再去接触他。” …… 最后会议总结: 罗伊和丽塔·尼德于明日前往神殿岛下闭关,进行飞狮怪青草试炼,记录实验数据,为卡尔的试炼打好铺垫。 剩余猎魔人:雷索和奥克斯兄弟、兰伯特、维瑟米尔轮流为学生授课、管理药剂店、训练高文·萨姆沙的手下。 艾登自由考察。 猫鹫和艾斯卡尔装备好维瑟米尔带回的熊派及蛇派盔甲,备好吸血鬼油,进入诺维格瑞的下水道,肃清潜伏其中的魔物,收集突变物,为更多的青草煎药做准备。 至于遗失在外的装备蓝图。 丽塔·尼德开启了传送门,将杰洛特与凯亚恩传送到威伦郊外寻找狮鹫派蓝图。 因为蛇派个猫派与林中夫人有怨恨,只能由狼派前往。 第十八章 开启二次试炼 神殿岛下实验室,浸煮炉久违地燃起火焰。 朦胧的火光照出两道人影。 罗伊换上了一身轻薄透气的羊毛丝衣裤,端坐在冰冷冷的手术台上。 身前站着一位柳眉微蹙、表情严肃的女术士。 她十指如飞,绚烂的魔法光芒在纤细的指尖凝聚、闪烁,疯狂涌入猎魔人体内,折射出绚烂的光芒。 一支鹅毛笔无风自动,往摊开的羊皮纸上誊写一片片令人眼花缭乱的数据和字符。 一时之间,整个实验室里只能听到笔尖飞速摩挲纸张的“沙沙”声。 半刻钟后。 炫目的魔力之光消散,丽塔·尼德停止施咒,拿起旁边的记录。 “唔…血压、心跳、血氧含量、呼吸频率…正常…非常健康。” “我早说过了,为了这次青草试炼我准备了一年,保证万无一失!”罗伊笑着拍了拍胸膛。 “小坏蛋,什么时候患上了矮人的吹牛病?准备了一年,这岂不是说你刚通过蛇派试炼就开始准备第二次试炼?”丽塔·尼德皱着鼻子,娇嗔地剜了他一眼,拍了一下他的膝盖, “别给我打岔,乖乖坐着别动!嗯…暗金色瞳孔、黑色毛发、肤色偏白…身高5.8英尺(1.78米),体重170磅,肌肉密度远超常人…”她眸光如水地扫了猎魔人一员,涂成紫色的指甲往他胸口戳了一下,“小坏蛋,你的体质至少是普通人类的两倍,壮得像头狮子…” “这算是夸奖吗?珊瑚,不得不说,你很有评价的资格。”猎魔人似笑非笑地扫过她珊瑚色的嘴唇,“不过我的体重会不会略微超标,伤到你…” “谈正题了,给我老实点,小坏蛋!” 女术士似乎想起了什么,两颊飞过一抹的红霞, 罗伊呲了呲牙。 揉了揉手背上的淤青。 丽塔·尼德恍若未觉地续道,“除了体质之外,你身上的皮肤光滑如丝绸,比女人还细腻,找不出任何一道疤痕,一点瑕疵…连老茧都看不到,这不正常!” 蔚蓝眸子直直盯着他,闪烁着一丝羡慕, “这种肤质一点也不像个风吹日晒、挥汗如雨的猎魔人…老实交代,你是不是从班·阿德学院逃出来的法师,使用伪装魔法替代了我的小坏蛋?” “珊瑚,连我身上没有一道疤痕你都清楚,这说明你检查的非常仔细…真是个称职的医生!”罗伊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轻吻了一下手背,仰头看着她,目光中氤氲着惊涛骇浪,仿佛要将她淹没,“所以我想报答你,可以吗?” “好了,玩笑到此为止。”女术士身体一颤,安慰地抚了抚他的脸,“别像个贪吃糖果的小孩子一样,要懂得节制,明白吗?尤其是在试炼期间,你必须全神贯注,决不能为别的事分心!” 猎魔人闭上眼深呼吸,这才略微沮丧地摇头,“抱歉,珊瑚,我也不知道咋了。最近这几天,心浮气躁,控制不住…老是胡思乱想,就像患了狂躁症。” “咯咯…气血方刚,这属于正常现象,慢慢习惯了就好。”珊瑚像猫一样无声迈步来到他身后,按住他的双肩,让他向后靠在在温暖的怀里,往他额头上印了一下,给了点甜头,“那你还记不得青草试炼的步骤?“ “荷尔蒙催化、病毒感染、以及最后服用青草煎药…珊瑚,这次试炼,你确定一个月能行?” “你已经完整地度过一次蛇派试炼,对毒性抵抗力远超初次试炼的学徒,改良毒性的步骤可以直接省略,一个月绝对足够。” “至于病毒感染,既然使用过熔炉病毒和冰川病毒。” “这一次必须换上效果更强的病毒——我从蛇派、猫派、狼派、飞狮怪四种配方中筛选了三种病毒…战栗病毒、金雀病毒、静默者病毒。” “感染三种病毒后,你的免疫系统将被暂时摧毁,你将变成一具完全不设防的空壳,进入可塑状态,迎接飞狮怪青草煎药。” 罗伊擦了把额头的湿汗,又咽了口唾沫。“三种病毒…都有些啥效果?” “第一种折磨你的神经,让你像羊癫疯发作一样抽搐,伴随着浑身的尖锐刺痛。” “第二种病毒影响你的大脑,根据记载,感染者会持续不断发出‘啾啾’的叫唤,别笑,到时候你哭都哭不出来!” “第三种最为凶险,会切断你所有反应,让你丧失嗅觉、听觉、视觉,触觉,脑子却处于清醒状态。就像…医学上的植物人,不,比那还糟糕十倍!” 猎魔人深吸了一口气,暗金瞳孔闪过几分紧张。 “这还不止了…”丽塔·尼德笑道, “难关在最后一步,青草药剂改变的过程,外来的飞狮怪煎药和沉积在你体内的蛇派煎药发生药性冲突。到时候要么活、要么死…” “一个月绝对见分晓。” “但你放心…”女术士矮下身,螓首从他右肩膀探过来,脸颊贴着他的脸颊,说出甜蜜又残酷的话,“小坏蛋,你要是无法挽救,我会亲手送你走,而且让你临走前享受最后的温存。” “额…你确定人都快死了还能感觉到舒服?” “别抱怨了,忘了吗,这是你自己的选择。”丽塔·尼德轻笑着抚摸他的头发,眼中若有所思, “你的头发好像长了点,发型也太过于古板,必须修剪一下。”女术士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剪刀,没等猎魔人同意。 一手摁着他的鬓角,一手控制剪刀“咔嚓、咔嚓”… 漫过后颈的黑发瞬间掉落在手术台上。 罗伊浑身放松地枕着柔软,嗅着鼻尖浓郁的香气,浑不在意地说,“珊瑚,直接用魔法给我剃个光头得了。” 年岁越长他对发型要求越低,留长扎成马尾,减成及耳短发,甚至光头,他都没问题。 “想都别想!”女术士俏脸一板,蔚蓝眸子闪过懊恼之色,严厉警告道,“如果你变成雷索那种丑样,至少一个月内,休想我搭理你!” 罗伊心头一凉, “突变不可控,要是这次飞狮怪青草煎药把我变成光头了?” 全面恢复也不能治愈光头,毕竟光头算不上负面效果。 “小小年纪就罹患秃顶?那么很遗憾,你将不符合我的审美标准。”珊瑚鼻子里发出慵懒的轻哼,半是威胁地说,“我得做做心理建设,看看能不能适应你那种新造型,否则,哼——” “别像只耗子一样乱动!给我坐稳了!” “嘶…咯咯…” 五分钟后。 实验室里多了一个留着短发嘴脸抽搐的年轻人,在女术士的强烈要求下,他满脸无奈地绕着实验室转了几圈。 丽塔·尼德则双手叉腰满意地欣赏,不时点评一番。 随后。 飞狮怪青草试炼第一步——荷尔蒙催化正式开启。 女术士五指蹁跹蝴蝶般飞舞,嘴里念念有词,一条琥珀色的牛毛细针腾空而起,瞬间刺入猎魔人胸前心脏处。 一股冰冷的气息随着心脏处鼓动的血液,输送到流遍全身。 猎魔人浑身一个哆嗦,脖子和脸颊唰一下殷红如血,浑身燥热难耐,仿佛小腹间多了一个熊熊燃烧的火炉,不停向着四肢百骸输送巨大的热量。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朝女术士逼了过去,暗金瞳孔仿佛要喷出火来, “珊瑚,你给我注射了什么东西?该不会是曼德拉草提取液吧?你必须负责!” “肾上腺激素,在梅里泰莉神殿用过,忘了吗?不过这次加大了剂量。”丽塔·尼德莞尔一笑,“你现在需要大量的锻炼!” “快!动起来!” “我…管不了那么多,我要双人合作运动。”罗伊喘着粗气,情不自禁上前拉住了女术士的手。 十分钟后。 实验室里,响起连续不断的沉闷计数声。 “一千零一,一千零二……” 一个光着上身,显露雕塑般流畅肌肉线条的男人,双手死死撑着地面,身体机械而规律地下沉又上升。 汗水如同喷泉般顺着皮肤滑落在地,堆积出浅浅的水洼—— 罗伊做起了标准至极的俯卧撑。 一个接一个。 而女术士怡然自得坐在他的背上。 俏脸在灯光下流转动人光泽,柳眉弯弯,嘴角噙着笑。 不时加油打气地拍一下他漂亮的倒三角肌肉。 “别偷懒,没到三千个不许停!” 第十九章 闯入者 休息日的午后,冬天难得一见的浩大阳光透过赤杨林繁茂枝叶间的缝隙,在地面洒落斑驳的剪影。 这个下午,高文之家的孤儿们跟随奥克斯兄弟一溜烟儿似地涌入树林,开启了快乐的收获时光。 每个孩子都挎着一口竹篮,哼着悠扬的童谣,蹦蹦跳跳穿梭于高矮参差的树林间寻找宝藏:从光秃秃的野地里采摘幼嫩娇小的荠菜、叶片深绿色皱皱巴巴的乌塌菜,从石缝间挖出鲜嫩的野葱。 还有金盏花、鼠尾草… 偶尔还能收获一些惊喜,低矮枝丫上的鸟蛋、酸甜可口的灯笼果…为老师们的座驾维尔特、洛奇、史考皮恩…收集的紫苜蓿。 干燥的空气弥漫着树皮和泥土的气味儿。 孤儿们尽情享乐。 两个猎魔人则一左一右靠着一棵树,嘴里衔着狗尾巴草,悠然自得闭目假寐,不时提醒一声, “不要走远、小崽子们,不要跑远……” …… 维姬破坏了老师定下的铁律,她偷偷往着往背离高文之家的方向出发,弯腰屈膝几乎把头埋进草丛里,卖力地采摘金盏花。 每次课堂上的考试,她都是第一名,老师交代的所有任务,她都一丝不苟地完成。 从来不像别的孩子那么调皮、贪玩——因为维姬没有什么远大理想抱负,她唯一的兴趣爱好就是获得老师的认可,获得夸奖。 尤其喜欢老师们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摸摸她的脑袋后的扎好的发辫,称赞她在文化课上取得的卓越成绩。 每到这种时候,维姬的小心脏都快乐得要蹦出胸膛。 为了得到夸奖,她要尽量多地采摘重要的草药,忽略浆果和野菜,只采草药。 浓密的草丛掩盖了女孩儿娇小的身体。 小姑娘一直往前走…不知道过了多久,身边的动静越来越轻微,某一刻,当她鼻尖挂满晶莹的汗珠,猛然抬头一望—— 她钻进了一片完全陌生的树林,四下静悄悄的看不到一个鬼影,小伙伴们、奥克斯和瑟瑞特老师,统统被抛在很远的身后。 微风从林间吹过,枝叶和灌木沙沙晃动,静立的赤杨树林仿佛被封印的妖魔鬼怪,从四面八方朝她射来炯炯目光。 维姬缩了缩脖子。 把挎着的竹篮搂抱在怀中,死死抱住它,指尖用力过度而发白,鼻息啾啾。 “我…我迷路了?呜呜…奥克斯老师、瑟瑞特老师?!” “莱娜!” “芮妮!” “有人在吗?” 没人回应她的大喊。 “冷静,冷静…维姬!”小姑娘擦了擦鼻涕,在半空中捏紧小拳头。 “老师平时是怎么教的?树林里如何辨认方向?” 她迅速恢复镇定。 蹲下身体,瞪大眸子检查树木的倒影,哆哆嗦嗦地自言自语, “下午、下午,影子指向东边。孤儿院在正西方…对,走这边…” “我一定能回去,加油,维姬!” 小姑娘深吸一口气,白皙精致的小脸闪过一丝坚定,迈着小短腿,跺着小碎步,像每天晨跑那样控制住呼吸节奏,化身林间乱蹿的小松鼠。 然而她刚跑出不到一百米…突然“哎哟”一声,一屁股向后坐倒。 维姬捂着屁股委屈地撅起了嘴,眼眶泛红泫然欲泣。 毫无征兆,她身前出现了一堵墙似的人影。 身高至少有一米九,是维姬的两倍,瘦的像食尸鬼,一身黑漆漆的大氅,散发着许久不曾洗澡的汗味儿和尿味,还有野生动物的体味儿。 他背朝太阳,脸颊隐没在黑暗中。 维姬隐约看到一张长长的马脸,凹陷黑眼眶里泛起血丝的湿润眼球,和浓密邋遢的络腮胡。 他咧嘴狰狞一笑。 黑暗和狰狞扑面而来。 “啊——” …… “噗—”奥克斯吐掉了嘴里的狗尾巴草,拍去指缝间的泥土,眉宇间隆起沟壑,“瑟瑞特,听到什么声音没?”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孩子们,靠拢!” “全体都有,马上集合!“瑟瑞特蓦地举起左臂大喊,“任何一个三十秒不到,全体取消晚餐!“ “啊!啊!休想!“ “快冲啊兄弟姐妹们!别让老师的阴谋得逞!” “快点,小短腿!还磨蹭个啥!” 孤儿们脸色惊恐,喘着粗气,争先恐后地冲向两位老师,在他们身前空地站定。 不到二十秒。 乱成一锅粥似的男孩女孩,已然按照每天早晨严格训练的队形,排成了一个整整齐齐的四行五列的方阵,没有一只手,或者一只脚伸出方阵。 但有一个孩子把皮靴给跑掉了。 一只光溜溜的小脚丫踩着树林里柔软的草丛。 众人没功夫嘲笑她。 两对琥珀色的眸子粗略一扫,立即发现方阵里缺了一个阵点。 “谁不在?”瑟瑞特脸色阴沉,语气中蕴含着暴怒。 “老师,维姬不在!“蒙蒂突然举手大喊,预备役猎魔人学徒大都维姬当成未来的妻子人选,一直关注着小女孩儿。 “那是维姬的位置!”光着一只脚的女孩儿莱娜说,此刻已经顾不上难为情。 卡尔着急原地跺脚,“小维姬迷路了?” “决不能让我未来的新娘出事!” “老师,快下命令吧,大家一起出动寻找!” 孩子们你一言我一语,喧哗起来,瑟瑞特大喊,“小兔子崽子们,全部给我闭嘴,老老实实待在原地!” “我们负责把她带回来!” 瑟瑞特冲奥克斯使了个眼神。 后者眨眼就冲到孩子们之前嬉戏的林中空地,眼神犀利的如同捕食的野兽闪烁幽光,四下探望,半空浮现一条条交错的彩色绸带… 代表不同的体味儿。 绝大部分在方阵中收尾。 却有孤零零的一条消失在草丛深处,未知的树林中。 奥克斯吹了个洪亮的口哨。 刹那间,一只披着浓密灰黑色羽毛的老鹰从不远的树干上飞落,降临到奥克斯肩膀上,站定。 锋利的钩爪,打招呼般踩了踩他的皮甲。 “歌尔芬,罗伊强调过你是一个聪明的女孩儿,你肯定能听懂我的话吧?” “啁!” “先在跟上我,待会儿帮我追踪、锁定目标!” “啁~啁~” 歌尔芬瞬间扇动翅膀飞出了树林。 盘旋到高空。 而奥克斯追踪那条绸带,身形如电钻入了树林! …… “噗…噗…” “噗…噗…” 赤杨林里一道身影正在高速穿梭。 男人长手长脚,又宽又平的脚掌一步跨出三米远,沿途倒下的树干,钻出地面的根茎、绵软不着力的腐殖质层,统统无法对他造成一丝阻碍。 他灵活得好似树枝藤蔓间荡秋千的长臂猿。 披着黑色的斗篷有如在飞纵。 他怀里还抱着一个娇小的身躯。 金发被风吹乱,小脸煞白,星眸半闭。 脑袋靠着男人的肩膀,腰肢被一条铁索般的手臂死死箍住。 被掳走的过程,维姬只来得及把脑后的发带丢到了地上,便陷入了昏迷。 迷迷糊糊之中,她被绝望扼住心脏。 花光了一辈子的好运气,她才收获到一个温暖的家,待了一个多月,又要不告而别。 毫无疑问,这个瘦的像干尸的男人,是个人贩子吧? 把我带到史凯利杰? 卖给满身橘皮的老头当妻子。 呜呜…… 朦胧浑噩之中,维姬心头涌起一丝悔意。 许下最后的强烈愿望—— “老师能再夸我一次就好了…就一次!” …… 啁啁! 一只苍鹰从天而降。 一双利爪在疾驰的身影脸上一拉而过。 皮开肉绽、鲜血四溅! 男人闷哼一声身形一缓。 “砰!” 一道汹涌气流从暗处袭来。 男人仿佛被马车撞中,腾空而起向着旁边栽倒。 厚厚的枯枝碎叶为他缓冲。 但他身手不错,迅速翻起身。 一道褐色皮甲的身影兔起鹘落地从旁边的树丛里蹿出,琥珀色的瞳孔充满冰冷的杀意。 披着灰色斗篷,脸颊如同骷髅的男人仍然没有放松怀里的女孩儿,一手摁住了腰间的柴刀。 但压根来不及出手,空气里炸响一道冷哼。 眼前突然有彩色烟花在闪烁。 太快太急,他眼冒金星失去了意识…… “王八蛋,敢抢我们的孩子。”奥克斯朝着男人脸上啐了一口。 又伸手探了探维姬的呼吸和心跳,松了口气。 摁住她的鼻子下方。 小姑娘靠在奥克斯怀里,迷迷糊糊恢复了神志,瞪眼一瞧,立马撅起了嘴,金发乱晃, 哇哇大哭起来。 “唔…呜呜…奥克斯老师,对不起,我不该乱跑。” “小淑女,下次开始大冒险前记得提前备案!” “不过你挺聪明的!” 维姬在夸奖中陷入幸福的眩晕。 奥克斯把她丢下的发带重新缠上金色秀发,目光转向眼前昏迷过去的男人。 高大精瘦的身体,骷髅般的脸颊和邋遢的胡茬、油腻得黏成一撮撮的黑色短发。 最显眼的一点,他浑身上下散发着动物的尿骚味和大自然的气息。 “猎人?难怪能躲过我的陷阱。” 猎魔人抬起脚,厚实皮靴下黑乎乎的底板朝男人的脸颊招呼! 一下两下…… “不踹得你连娘都不认识,我就不叫奥克斯!” 脸颊盖上了清晰的鞋印,鼻梁断裂,脸颊肿成馒头。 男人在昏迷中抽搐。 第二十章 “七只猫”的约定 “维姬,感觉咋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高文之家的院子里,十九个孤儿将受惊的女孩围了个水泄不通,一张张真挚的小脸上几乎贴满她全身,一对对乌溜溜的眼睛闪烁着担忧。 “这里还疼吗?”一个梳着羊角辫,缺了两颗门牙的小女孩把好友的手捧在怀里,冲着她手背上的淤青不停呵出热气。 “没关系的,芮妮,一点不疼…”维姬摇头,心头暖洋洋的,颇为感动环目四顾,大声说,“你们没看到奥克斯老师大发神威,高个子还没把我带出树林就被逮住了,被揍得鼻青脸肿。” “那个王八蛋究竟是谁?!” “也许是人贩子?” “咱们得帮维姬出口气!” 男孩子里爆发出一阵喧闹。 卡尔、蒙蒂和查内姆为首的五个的预备役猎魔人学徒目露凶光从孩子堆里钻出,冲到维姬面前,大声宣告, “那个‘人贩子’敢欺负你。我们必须再狠狠揍他一顿!” “让他满地找牙!” “哭的比婴儿还响亮!” 小小少年心中。 保护孤儿院的同伴,尤其是漂亮女孩儿,也是他们的责任! “对,你们几个力气最大,跑的也快,平时还跟老师学棍子舞!” 一个留着及耳短发,鼻子边几粒雀斑的女孩附和起来,兴奋地挥舞粉拳。 “你们联手起来一定能打败他!” “别胡说,那不是木棍子,那是训练剑,我们练的是剑术!” 卡尔焦急地解释了一句,突然“哎哟”一声捂住了脑门。 “小兔崽子,你想打谁?这细胳膊短腿儿的,给他挠痒痒吗?” 维瑟米尔悄然出现在院子里。 孩子们立刻一窝蜂似地似炸开,又迅速排成整齐的队列,昂首挺胸、精气十足! 连维姬也没例外。 这次没有人跑掉鞋子。 琥珀的瞳孔徐徐扫过一张张小脸,老人心头赞赏他们的反应速度,暗忖着兄弟会的训练方法是有两把刷子。 表面却不动声色。 “孩子们,从今天开始,全部老老实实待在教室里…未经许可禁止外出。更不许进入树林!” “老师,那个坏家伙、人贩子怎么处理?!”蒙蒂举手道。 “他会受到应有的惩罚!”维瑟米尔看了一眼身后紧闭的木门,眼中担忧一闪而逝。 “现在,你们五个出列…”老人灿烂一笑,“跟我练习‘棍子舞’,犁位起势!” “其余的返回教室,复习昨天的课程!” “准备考试!” …… 昏暗的密室。 摇曳的烛火照出一张干瘦呆板的脸庞。 男人被五花大绑在一根椅子上,身前一张陈旧发黑的木桌子,摆放着镊子钳子、手术刀等刑具。 几名有着野兽竖瞳的男人把他围在当中。 “姓名?” “尤尔根。” “年龄?” “四十二。” “什么身份,从哪儿来?” “赏金猎人,来自尼姆纳…” “尼姆纳是诺维格瑞东北边的城市,”熟悉地形的艾登朝同伴们解释道,“属于瑞达尼亚。” 瑟瑞特左手在空中维持着亚克席法印,继续问,低沉的声音仿佛闷雷,“你藏在赤杨林里有什么目的?为什么绑走孩子?” “唔…”男人轻晃脑袋,茫然无神的黑色瞳孔里闪过一缕亮光。 表情显露出一丝挣扎。 “不说,没关系,咱们多的是时间慢慢玩。”奥克斯信手拿起桌子上一把手术刀,转了几圈,银色闪电在指尖盘旋。 但他没机会大显身手。 尤尔根断断续续开口了,“我接了委托…盯住孤儿院…趁机抓走一个女孩儿。” 在场五名猎魔人目露凶光。 孤儿院就是兄弟会的根,绝不能有任何闪失! “难不成是那些杀千刀的人贩子?”兰伯特琢磨道。 “一个学生可喂不饱那群豺狼,”雷索摇头,“他们要动手绝不会弄出这么点动静。” “为什么要带走那个女孩儿?你准备把她送到哪儿去?”瑟瑞特接着问,“又和谁接头?” “送到诺城东南郊,七只猫旅馆后的巷子,交给雇主…雇主,我不知道名字、身份。” “他长什么样?” “三十来岁,男人,一米八左右,长得很胖,超过两百磅,红褐色头发、塌鼻子、小眼睛、皮肤白、没留胡须…” 在场五名猎魔人面露思量之色,却想不起在哪儿看到过这张脸。 “不管这个王八蛋是谁,敢对高文之家出手,必须剁掉他的爪子!”奥克斯咆哮着狠狠往桌子上擂了一拳。 “那未免太便宜他,”兰伯特左脸的疤痕隐隐泛起红光,尖着嗓子说,“我要送他去见食尸鬼!看着他被撕成碎片!” 尽管相处时间不长,猎魔人们已经把孤儿院的孩子视作逆鳞。 …… 旁观的艾登心头跃跃欲试起来。 很少有机会与数名猎魔人联合。 他也想见识见识兄弟会成员的实际战斗力。 “稍安勿躁,伙计们。”瑟瑞特继续问,“什么时间碰面?” “一周后…” 瑟瑞特又问了浑浑噩噩的尤尔根接头暗号、还有没有隐藏在别处同伴,以及报酬多少的问题。 然后让他昏睡过去。 “看来咱们近来太过于放松警惕…居然让这么一只小老鼠在附近偷偷摸摸蹲了半个月。”瑟瑞特摇头嗤笑,“胆子倒是挺大的,为了三百克朗的报酬,敢闯进‘巨龙’的巢穴。真是活腻了。” 事实上超过十位猎魔人合作,屠条绿龙毫无问题,所以他们比巨龙更危险。 而且他们巢穴里没有珠宝钻石。 无论从哪方面讲,入侵猎魔人的老家都是个错误的愚蠢的决定。 “各位有什么看法?” “也许是乞丐王或者屠夫指派的任务…”奥克斯摩挲着下巴猜测道,“我们尽量低调,但还是被地头蛇发现了蛛丝马迹。他们无法坐视猎魔人壮大?” “不一定是是帮派动的手,别忘了另一个势力,”雷索说,“永恒之火教会对猎魔人防备更甚,而屠夫或者乞丐王至少和咱们维持着和平协议,不太可能突然翻脸。” “我不这么认为。”瑟瑞特摇头,“永恒之火对待猎魔人的态度,还远没有到对待变形怪那样深恶痛绝的地步,偷个孩子?一点不符合永恒之火的作风。” “咳、咳,伙计们,我也有个想法…”艾登插话道,“除了你们口中的乞丐王、屠夫、永恒之火外,也可能是诺维格瑞的市议会在耍弄手段。” “诸位或多或少该有些体会吧,上流社会的成员很多都是没来由地讨厌、憎恶猎魔人,恨不得除掉咱们而后快。” 艾登从兰伯特嘴里听到的预言之中,他就是死于一群贵族的诡计。 他不得不长了个心眼。 房间里的气氛一时有些沉寂。 在此之前,猎魔人们并未在意,现在细算起来。 诺城潜在之中的敌人委实不少。 永恒之火、市议会、乞丐王和屠夫。 无论哪个组织翻脸,都不能轻易打发。 “我们得做好两手准备。”雷索摸了摸铮亮的光头,“联系高文阁下,听取他的意见,做好最坏的打算,制定联手御敌的计划。” 琥珀的瞳孔扫向昏睡的男人,“其次,必须让这家伙服软,然后将计就计,揪出幕后真凶,看看究竟是何方神圣,打的什么主意!” “正好许久没能活动筋骨…”奥克斯咧嘴露出满口白牙,将手指捏得咔嚓作响,“到时候就像对付阿尔方斯庄园那么再来一遭!” “要动手的话,算我一个!”艾登红褐色的瞳孔闪烁微光,薄薄的嘴唇下那条烧伤越发狰狞, “动动你们的小脑瓜子!文明的社会,咱们就用文明手段!”瑟瑞特反驳, “如果上次的血腥事件再度重演,在诺诚,咱们将变成人人喊打的通缉犯!”他话锋一转, “就算迫不得已动手,也必须把战斗控制在一定范围内,影响不能太过恶劣。” “毕竟咱们已经不是孤家寡人,孤儿院还得继续壮大下去!” “那要不要把罗伊和艾斯卡尔、猫鹫叫回来?”兰伯特问。 “暂时犯不着…”雷索沉吟片刻,“大家辛苦一点了,晚上多个人守夜…跟孩子们打好招呼,最近不要进入树林。” “你们在家把孩子看好!琢磨一条退路。” “下午我去拜会高文阁下。” …… 第二十一章 高文的建议 “嘶——” 神殿岛下的实验室,手术台上躺着一名身形修长,轻薄衬衣显露匀称肌肉的男人。 他蜷缩成一团,捂着小腹浑身哆嗦、牙齿打颤,这股颤抖以胸腹为中心,一波一波如同连绵不绝的海浪般,向着十指末梢,甚至一根根毛发传递。 男人原本还算英俊的脸颊爬满汗水,往下滴落,手术台湿了个透。 五官因为痛苦而扭曲,双眸紧闭,他仿佛要将牙齿咬碎,露出猩红的牙龈。 肤色被沸水烫过一般滚红。 皮肤下的血管,黏土里的泥鳅一般疯狂蠕动。 手术台边,一袭黑色纱裙的艳丽女人一手轻柔拍打他的后背,一手触摸他滚烫的额头。 完美无瑕的瓜子脸上镶嵌着一双妩媚的杏眼,如天空般湛蓝,迷人的红唇紧抿。 俏脸写满担忧和不忍。 原本按照制定的程序,本该让罗伊独自地承受战栗病毒的折磨。 可见到他这副难受的模样,丽塔·尼德却忍不住心疼起来。 “我帮你缓解点痛苦。” “不!不要!”男人忽而恢复了神志,艰难地侧过脸,暗金瞳孔闪过一抹坚定,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颤抖的、如同从热水中伸出的手掌握住了她的小手。 “珊瑚…相信我,我挺得住!” 罗伊心头也是苦涩,但他必须硬熬过去,肆虐的病毒才能彻底摧毁他的免疫力。他的身体才能以“最包容”的姿态迎接飞狮怪青草药剂的改造。 但原本强大的体质,在这一步反而成了一种累赘。 而且这才是三种病毒的第一种。 猎魔人兄弟会的大家都在努力…我怎么能失败? “呼…吸…” 罗伊疼得脸颊变形,汗水如同喷泉般从通红的皮肤下渗出,每一块肌肉如同蚯蚓般蠕动、抽筋。 分不清是汗水还是眼泪在下眼睑形成了泪沟。 他龇牙咧嘴,心神沉入模板,生命:80/170(崩溃)。 激活! 唰—— 生命值瞬间上涨了51点。 一股凉意从天灵盖儿落下,涌入四肢百骸,疼痛大为缓解,他舒服得在手术台上翻了个身,发出含糊不清的“唔唔”声,两眼翻白,从头到脚一个激灵。 猎魔人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一抹轻松的笑容。 “高文之家的孩子交给我的兄弟守护!” “突变就交给我!” …… 诺城富人区的一栋豪华别墅里。 一身紫色丝绸长袍的高文·萨姆沙正在二楼的会客厅悠闲地品茶,顺便等候每周末的剑术教习。 虽然他不通剑术,却享受尽情挥洒汗水的感觉,最重要的是,身手高超的猎魔人待在身边,他才能远离永恒之火的威胁。 一阵突然的敲门声后。 身形雄健、光头锃亮的大汉迈进房门。 “下午好,高文阁下。” “日安,雷索大师,咱们这就开始?”高文跃跃欲试地站起身体,清瘦文弱的身体勉强来个原地转体,抬起空气做的剑身,移动手掌和前臂,做出了一个类似于牛位起势的蹩脚剑术动作。“那群臭小子都等不及学习新的剑术,就像您上次说的那式来自维罗里丹的天使行军式!” “很遗憾,今天下午只能辜负各位兄弟的期待…”雷索自来熟地走到办公桌前坐下,高文则体贴地给他倒了一杯热茶,做出洗耳恭听的姿态。 “我们在孤儿院周边的赤杨丛里抓到了一只小老鼠……” 五分钟后。 收藏家脸上的笑意收敛,向后靠倒在野猪皮转椅上。 “尼姆纳的赏金猎人,奉命绑架孤儿院的孩子?”食指揉了揉太阳穴,高文摇头,“抱歉,雷索大师,我从没见过这位赏金猎人,对你所描述那个三十来岁红褐色头发,体型偏胖的中年人也全无印象。“ “但这并非彻底的坏消息,这说明那家伙的地位不会太过尊崇,手上权力不大!“高文说,“我这几个月没日没夜的聚会也不是白参加的,根据奥洛夫的记忆,和我的宴会经历,这位幕后雇主不可能是任何一个协会的会长或者副会长。“ “我的脑子里已经牢牢记住那些上流社会人物的长相。” “那么永恒之火了?”雷索问。 “永恒之火可是个庞然大物,世界各地都有它的教会和信徒,诺维格瑞更是它的总部所在,由大主教把控大局。” “近些年大主教寻求政治上的权力远多于关心市民的精神生活…不停向别的城市发展永恒之火的势力,没空为了几个猎魔人而劳心费力。” “而永恒之火的治安官沙佩勒,这个追捕了我多年的对手,一直处在我眼线下,倒是没有明显的异常。” “此外,高文之家未曾触犯教会的利益,我们的联盟一直以来也严格遵守着诺维格瑞的法律。” “永恒之火没理由出手,他们出手至少得找出明面上的证据——派出神殿守卫,带上钢剑和反魔法金属镣铐登门调查,而非雇佣某个异乡而来的鬼鬼祟祟的赏金猎人。” 雷索颔首,这跟他们讨论的一致。 “也存在另一种情况,市议会的某些小卒子在从中作梗。”高文猜测道,“因为反感猎魔人掺和孤儿院。您该知道,不少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是纯粹的‘种族主义者’。” “所以等市议会召开会议,我替你们留意那个胖男人…一百多位议员,没办法全部记住。” “有劳您了,高文阁下。”雷索顿了顿,“还有个问题,有没有可能是剩下的两位巨头出手?” “屠夫已有一个多月没有联系我…我们的老友法兰西斯近来表现也有反常之处。”高文向后推开椅子,走到窗台前,双手撑住了窗沿,背对猎魔人说,“我的下属禀报了一个消息,在我管辖的区域范围里,乞丐数量,就这一两周间,多了四分之一左右。” “根据以前的规律,到了严冬季节,街上乞丐分明会减少。” “我来时路上也注意到了…他们很警觉,眼神飘忽不定。”光头大汉回忆了一番,“这么说乞丐王是在故意监视咱们的动向。” “所以有可能,高文之家的突变跟他们俩存在某种关系。” 猎魔人叹了口气,他本不想撕毁来之不易的和平协议。 “高文阁下,如果这次变故是乞丐王和屠夫所为,你有什么建议?” “切勿轻举妄动。我相信凭借诸位大师的武力,要解决两个凡人轻而易举。” “甚至能毫发无伤杀死绝大部分反抗者,让乞丐王和屠夫的帮会土崩瓦解。” “但咱们也得付出代价。”高文食指轻柔第敲打窗棂,阴柔的脸颊闪过无奈之色,“大动干戈,就是第二次破坏诺诚的规矩,必然会打破这座城市的底线,我们将成为这座城市的公敌、众矢之的。” “包括永恒之火,市议会、工匠协会、建筑协会…凡此种种,都会站在我们对立面。” “我们寸步难行!”高文呼了口气,诚恳地说,“猎魔人的武力应该作为杀手锏,战略性威慑,而非轻易动用。” “帮派成员间的小范围斗殴以及谈判才是常规化武器,所以我会替诸位把乞丐王和屠夫约出来。” “大家当面谈判,搞清楚他们的态度,解决分歧。”高文认真地说,“当然他们若有过错,必须补偿孤儿院受到惊吓的孩子们!” “为冒犯付出代价!” “那就依你所言!” …… “大师还留着那位俘虏的命吗?” 雷索耸耸肩,“我们准备顺藤摸瓜。” “很好,先看看能不能揪出背后的雇佣者,到时候再谈判更有底气!” “接下来,我会派出五十人的队伍,跟您一起返回孤儿院,保护孩子们的安全。食宿问题不用你们担心。” “若再有人进犯!”高文英俊的脸上露出冰冷笑意,语气一寒,“和我们光明正大撕破脸。” “那我们也就不再客气!” 第二十二章 保密者 上午十一点,红彤彤的日头快升到天空中央。 诺城东南郊外,阴暗破旧的七只猫旅馆。 这家旅馆最初因为附近流窜的七只野猫而出名,实际上数量早已经不是标准的七只,每年都会有不少小猫被臭名昭著的恶棍拐走,但有更多诞生。 数量一直维持在十只左右。 旅馆附近。 一身黑色的油腻大氅尤尔根披头散发地走在遍布畜生粪便、坑坑洼洼的烂泥地里,瘦长的马脸上带着一块块尚未消散的淤青,一道横过鼻梁结痂的伤口最为醒目。 男人肩膀上扛着个沉甸甸的亚麻布袋,胡须邋遢,宛如刚从原始森林中打猎而归的野人。 脚下黄褐色的牛皮筒靴陷进泥地又抬起来。 发出一连串“噗噗…”的声响。 旅馆掉了一半漆的白墙下,一只肥胖的橘猫配合似地“喵喵”叫唤个不停。 “噗…喵…” “噗…喵…” 一时之间,七只猫旅馆外,好似有位蹩脚的乐手正在举办小型演奏会。 尤尔根面无表情,慢悠悠地拐进狭窄阴暗的巷子,用木炭笔在巷口爬满青苔的墙壁上画了个匕首的符号。 进入巷子中段,背靠着墙壁闭目假寐静候了片刻。 “嗒、嗒、嗒…”另一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位浑身笼罩在灰色斗篷中、兜帽严严实实遮住脑袋的男人穿巷而过,他径直越过了尤尔根,从巷子对面出口离开。 绕着七只猫转悠了五分钟。 那男人又突然折返。 “麝鼠阁下,带上孩子跟我来。”他冲着赏金猎人小声又迅速地说着,拉开兜帽,露出一张皮肤白皙,微胖而庄严的脸来,眼缝细长,目光却鹰隼般锐利,两颊的赘肉也像斗牛犬一样垂落下来。 “唔…”闭目假寐的尤尔根皱了皱眉头,睁开眼,漆黑的瞳孔闪过一丝紧张。 他还没开口,经验老道的胖男人已经瞥到他肩头麻袋露出的一角。 那里面还有什么孩子。 全他娘的是干黄的稻草! 胖子脸色豁然一变,转身拔腿就跑。 “嗒——” 他刚迈出一步。 鬼魅身影一纵一落,从巷子上方的高墙后跳出来,拦在他的面前,挡住了他的逃生之路。 眼中猛然映入一对琥珀色的竖瞳孔,和冰冷的脸庞! “嗒——” 身后也响起同样的声音。 两个身形矫健的男人包围住了胖男人。 他垂下头,老老实实举起了双手投降。 …… 诺城郊外。 一间昏暗的密室。 尤尔根和他的接头人统统被绑在椅子上。 瞪大了眼睛四下打量。 奥克斯、雷索,以及高文·萨姆沙,环绕着两人,眼神讽刺。 “这家伙叫做塞巴斯蒂安…”高文说,“市议会的一员,在商业区经营着两家裁缝铺。专门为有头有脸的大人物服务。” 胖子神色紧张至极。 “通过捐款的手段获得了一个议员席位。”高文加大了音量,仿佛特意说给男人听,“加入议会的时间,还不到两年。” “那么塞巴斯蒂安阁下,为什么对高文之家出手?又是什么给了你底气让你胆敢挑衅几位大师,和本人?” “就凭这位赏金猎人帮手,还是你那两家店铺?” 胖子紧抿嘴唇默然不语。 “几位大师,我什么都说了,也照着你们的吩咐做了,能不能饶我一命?”枯瘦脸颊惨白一片,尤尔根苦苦哀求。 “你先闭嘴!”奥克斯毫不客气第用胶布黏上他的嘴,眸光转向胖子,锋利如刀,一刀一刀割在他满身肥膘上。 “议员先生,既然你不愿意说实话,我们只能上点手段…猎魔人法印?” “不,那未免太便宜你!忍着点疼,你大概无法维持最基本的体面。” “你精心设计的裤子和衣服会爬满屎尿…” “别!我说!”胖子大喊。 “奥洛夫阁下,几位大师,消消气!”塞巴斯蒂奥脸上僵硬的巴结笑容,眼神怯弱地闪烁,“既然你们抓到了我,我知无不言,什么都告诉几位!” 猎魔人冲他扬了扬下巴。 三双眼睛凝聚在他身上。 他叹了口气,一时之间,惊慌失措离他而去,仿佛有一束聚光灯打在他脸上——眉毛、眼睛、鼻子、嘴唇,都转成悲伤的角度,浮肿的脸颊流露出生动而刻骨的伤感, “我之所以这么做,实在迫不得已。来到诺城之前,本人住在东北边,瑞达尼亚的首都崔托格,经营着一家裁缝铺,和女儿玛丽安一起生活,日子过得简、,幸福。妻子难产而死后,我把玛丽安视作掌上明珠,捧在手心都怕化了。” “可老天无眼啊!四年前我的小玛丽安患了白喉,我苦寻良药无果,她因为并发症死去。” 胖男人泛红的眼角挤出一滴泪珠,大鼻头中隐隐有浑浊的鼻涕在涌动,“为了忘掉这段伤心事,我搬到了诺城重新开始生活,靠着精湛的手艺,我的生意蒸蒸日上,渐渐打开了局面。” “没成想…两个月前,很偶然的一个机会,我路过平民区的时候,看到了一个流浪的女孩儿…”他嘴唇发抖,眼中闪烁着泪光,脸上浮现出一丝幸福的笑意,“她和我的小玛丽安长得一模一样!” “我惊呆了,我高兴发疯!这是永恒之火的恩典吗?把另一个女儿送到我面前,让我弥补从前的遗憾?!”他近乎于大喊,“我发誓,我要收养她,让这个小流浪儿过上公主一样的幸福生活。” “可她当时被几个小坏蛋赶走了!我疯了一样追赶,大喊!” “她越跑越快…”男人脸上流露出深深自责,“因为我这该死的体重,我就这么和她擦身而过。” “我发动我的所有力量寻找那个女孩儿,还在布告栏挂起了委托。可忙碌一通,到最后我才发现…”男人眼含敬畏地看了一眼猎魔人和收藏家, “她加入了咱们的孤儿院?”奥克斯说,琥珀色的眸子深深看了男人一眼, “没错…” “她叫什么名字?” “我不知道,但她的头发颜色像中午的太阳般耀眼,年纪大约七八岁,瘦瘦小小的丫头,五官很是精致。” “你为什么不光明正大去孤儿院,和咱们谈…”高文问,“如果你真心实意对她好,没准她愿意跟你走。” 塞巴斯蒂安脸颊上赘肉抖了抖,咽了口唾沫,眼神怯弱扫过三人, “您…您以前的名声不太好…孤儿院又建在那种偏僻的地方,我还以为有别的用途…我怎么敢向您提出过分的要求。” 高文失笑摇头,他差点忘了,自己还有一重变态的身份。 “这不是虎口里夺食?我怕您会收拾我…”塞巴斯蒂安转向身边沉默的赏金猎人,“我只能雇佣一位娴熟的猎人,神不知鬼不觉,趁着你们不注意时带走我的玛丽安。” “是我考虑不周…我有罪…我冒犯了诸位大人!”他在椅子上挣扎着,脸色诚恳充满了内疚,仿佛迫不及待向几人磕头谢罪! “我愿意接受任何惩罚!” “但求求你们,让我见见那个孩子!” 房间里陷入漫长的沉默。 三名聆听者交换了个默契的眼神。 “噗呲…”奥克斯突然嗤笑了一声,原本感人至深的氛围瞬间被打破。 他装作做样鼓了下掌,“塞巴斯蒂安议员,不得不说你的演技非常棒。” “你的眉毛的动作,眨眼的频率,脸上的肌肉都控制的无懈可击。”高文·萨姆沙接着说,身为变形怪,他一辈子的大部分时间都在扮演别人,他对于表演有一套自己的理论。 “但这就是最大的问题…”雷索笑着接茬,“你被几个变种人,加上臭名昭著的收藏家绑架…收藏家阁下,我指的是以前,见谅…塞巴斯蒂安,你能在如此危急的情况下,把一位担忧女儿的父亲表演得活灵活现。” “过分完美反而是最大的破绽!” “所以阁下在戏剧院进修过,是他们的签约演员?”奥克斯双手十指合拢,捏得咔嚓作响,冲着胖俘虏露出狰狞的笑容。 “唰——” 锋利手术刀插上桌面。 “既然你喜欢表演。那咱们陪你玩,你演个宁死不屈的义士。” “咱们演严刑拷打的残暴刽子手。”奥克斯冲高文笑了笑, “收藏家阁下,麻烦您先出去,接下来的场景,恐怕有点不那么和谐。” 高文闻言不仅不担心,脸上反而闪过一丝兴奋,这具身体的兴趣、品味,催促他留下来,参与这场血腥的拷问盛宴。 但他克制住了。 “两位,给他们留条命。” “明白——” “噗通!” 密室的大门重重关上。 “啊啊啊啊!不要!别动那儿,住手!” 高文·萨姆沙背靠着墙壁,紧闭双眼。 聆听着房间里的哀嚎和叫唤,胸膛起伏,脸上露出一丝陶醉和享受的表情。 接着摇摇头,使劲扇了自己一巴掌。 表情无奈地嘟哝着,离开。 …… 半小时后。 两名猎魔人脸色凝重地离开了密室。 “如何,两位大师?问出什么名堂了吗?”高文迎了上来,“这家伙到底和乞丐王、屠夫,或者市议会的高层有没有关系?” 雷索摇头,脸上没有半分笑意。 “我们试过了亚克席法印,也让他吃够了苦头。可这位议员阁下的回答和之前毫无二致。” “难道说我们看走眼了?”高文琢磨道,“他说的是实话。” “不,直觉告诉我,他身上肯定藏着秘密,”奥克斯眼神笃定, 雷索往后一捋光头, “这种情况还存在另一种解释——塞巴斯蒂安以前接受过严苛的保密训练。” “法印和酷刑都无法影响他的心智。” “而通常这种背景的家伙,都来自某些庞大而古老的官方情报部门。” 气氛一时有些凝重。 风雨欲来,阴霾笼罩三人心头。 收藏家垂下了脸。 难道真没办法让这家伙改口,说出他真实的目的? “两位,其实我有个主意。借由我的天赋能力,”高文手掌握紧又松开,英伦优雅的脸上浮现一抹忐忑,“我能变化成塞巴斯蒂安,读取他的记忆。” “找出他的真实目的。” 两名猎魔人心头一喜,刚想开口,忽而意识到对方为难的表情。 “这个办法,肯定存在某种限制吧?” “因为我在变形怪里还算比较年轻,拟态的能力有限,”高文苦涩地说,“一旦我改变目前的形态,再想变回收藏家奥洛夫·比尔德很难,除非——观察到他完好无损的身体。” “可他早已被诸位挫骨扬灰,丢进了大海。” 这意味着,高文一旦动用拟态能力变成塞巴斯蒂安,他再也变不回收藏家。 他将失去目前优渥富裕的生活,和手上的权力。 而猎魔人将失去一个强力的盟友。 “算了,肯定有别的方法。”雷索摇头,“至少咱们抓住了一个目标…我待会儿去他住所搜一搜,看看能不能找到新的线索。” “至于你,高文阁下,尽快联系两位巨头。”奥克斯说,“搞清楚他们的态度,他们又是否和这家伙有某种联系。” 第二十三章 匿名信 午后的吉尔多夫区,冬日慵懒的阳光催人欲眠。 作为诺诚市民争相跻身的富人区。吉尔多夫拥有完善的生活设施,奢侈大气的房子,繁华之处不逊色于商业区。 与喧哗集市比邻的戈尔贡酒馆外,庭院的椅子上,三方人群成掎角之势,无声对峙。 一边是几名胡须垂至腰间,背负重锤和巨斧的矮人,为首者是留着莫霍克发型,雄赳赳气昂昂,提着一把剁肉刀的屠夫克里弗。 一位披着厚实兜帽斗篷的光头男人陪在身边。 比邻而坐,看架势,明显是亲密的盟友。 光头男人摩挲着食指上一枚醒目的金玺戒指,平和的目光注视着对面。 三名身形强壮,气息彪悍的猎魔人和一袭紫色长袍的收藏家坐成一堆儿。 “法兰西斯阁下、克里弗阁下,感谢两位在这种局势混淆不清的时刻,还愿意冒险赴会,与咱们坦率对话。” “奥洛夫·比尔德!”屠夫毫不客气地直呼其名,“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本人耐心有限,不想和理念不同之人多费口舌!” 奥克斯兄弟目露惊奇之色。 这家伙对待他们的态度与上次截然不同。 上回在地下格斗场还保持着基本的礼貌,至少表面上客客气气,不卑不亢,这回身上敌意却有若实质。 乞丐王往周围看了一眼。 许多衣衫褴褛的,躲在天桥下,巷子入口,某个偏僻墙角的乞丐,回应似地朝这边投来目光。 向来喜欢息事宁人、态度平和的腐林皇帝同样一反常态,话中隐隐带刺,“克里弗就是这种坏脾气,有时会惹人嫌,但他表里如一。” “收藏家,还有几位…我最后称呼你们一声大师…我有个问题,诸位也是如此表里如一吗?” “还是在诺城歌舞厅宣传粉饰是一套、实际上的言行举止又是另一套?” “我近段时间未曾得罪过两位吧?”收藏家瞳孔收缩,脸色不解,“猎魔人大师也没违背上次达成的和平协议。” “两位为何像吃了火药一般?其中是否存在某种误会?” “你们做过些什么不是一清二楚?”克里弗捋了捋厚实的胡须,丝毫不掩饰自己脸上的轻蔑,“我自认为不是什么好人,但也并非滥杀无辜的恶徒。” “我有自己的底线,在我看来,有的生意能碰,而有的生意,只要归我约束的人,谁敢沾一下,我把他大卸八块,拿去喂狗!” “我干过坏事,”乞丐王摇头晃脑地唉叹,“但有的畜生行径我也干不出来。” “只要是做了,以后得下地狱,受尽折磨。” “你们指的是什么生意?”雷索厚实的手掌顺着头顶往后脑勺一抹,“近两个月,我和兄弟们一直老老实实待在郊外经营孤儿院。抚养无家可归的流浪儿。” “难道你们指的是孤儿院的营生?” “很好!你们承认了!”屠夫突然哼了一声, “难道该让那群孩子自生自灭。”瑟瑞特讽刺道,“否则就是在作孽?” “好心之举为何被两位曲解?” 矮人端坐在长板凳上,轻抚剔肉刀锋利的刃,沙哑声音如同金石砥砺,“那群孩子失去父母,无家可归,已经受够磨难。” “猎魔人,为何还要把魔掌伸向他们,让他们忍受非人的痛苦?” 乞丐王法兰西斯摩挲戒指的手指一顿,接茬道,“众所周知,猎魔人利用一种叫做意外律的花招拐带普通人家的孩子。” “不同于诺城歌舞厅胡编乱造的剧情…猎魔人把孩子带到偏僻无人的地方,把他们当做素材,进行惨无人道的突变实验。” “将孩子们转化为野兽瞳孔、新陈代谢异于常人的怪胎!” “而整个过程,实验者将生不如死,存活率不到三成!” “猎魔人,你们敢说开展孤儿院是纯粹出于好心,而非为了制造同类的不轨企图?!” 蛇派三名猎魔人交换了个眼神,不出所料,他们的行动早就被地头蛇给察觉。 但他们问心无愧。 不过青草试炼的存活率,可不是谁都知晓得这么清楚。 “你们还不满意!”屠夫狠狠瞪了高文一眼,续道,“你们拉上了收藏家,一个同样痴迷于人体试验的大人物,让他作为你们的保护伞和合作者!翻倍折磨那群孩子!” “奥洛夫阁下,别以为你以前的残忍行径就遮掩得天衣无缝。你手下无辜的亡魂多到能堆满一个澡堂!” “我们也听闻过你那令人‘大开眼界’的血腥展览室。” “事情就这么顺理成章,人体实验的狂热分子与精通突变的猎魔人一拍即合!” “因为这个原因,阁下对猎魔人的态度才会前后转变如此之大吧?” 猎魔人和收藏家顿时恍然大悟。 乞丐王和屠夫的话不无道理。 如果不知内情,的确可能产生误会——变态的收藏家和喜欢拐带孩子的猎魔人合作,利用孤儿进行不人道的实验。 “两位,冒昧地问一句,这些话是谁告诉你们的?”瑟瑞特问,“是否来自一个叫塞巴斯蒂安的市议员?” 猎魔人清晰捕捉到两人眼中的一丝茫然,他们似乎没听过这个名字。 “咱们不认识什么议员!事实上最开始是一封匿名信提醒了我们,信中言之凿凿指出你们邪恶的计划!”克里弗摇头,“而且只要长了眼睛的人,注意到你们近期的举动,都能分析个八九不离十!” “这次会面,也算是恰逢其会,我和法兰西斯阁下正准备解除与诸位达成的和平协议!”屠夫义愤填膺地大喊,身后一众矮人鼻子喷着粗气,生出同仇敌忾之心。“并且在此提醒诸位,从今往后,你们不准再对诺维格瑞的可怜的孤儿出手!” “不管是人类,精灵混血,还是矮人。” “否则,大胡子的武器可不是吃素的!”克里弗脸红脖子粗地往前迈出一步,身后矮人随他靠近。 “克里弗阁下,你想跟阿尔方斯·威利作伴?”奥克斯冲他笑了笑。 矮人仿佛被扼住了脖子,脸色一僵,又瞬间后退了一步,长满胡须的粗糙大脸青一阵、白一阵。 “现在,能否把那两封蒙骗你们的匿名信交给我们过目过目,我逐字逐句反驳给你看!” “没带身上!”鸡冠发在屠夫头顶摇晃,他有点闷闷不乐。 “说回正题,几位能否坦诚一点,孤儿院实验已经进行到哪一步了?”法兰西斯追问,“还剩多少孩子?还有多少孩子活着?” “都活着…”瑟瑞特抬头,脸上了露出微笑,似乎把连番质问当做耳旁风,丝毫没动气。 “别跟我开玩笑。”乞丐王挑了挑比女人还淡的眉毛。 “这不是玩笑!他们活的好好的!”奥克斯反唇相讥,“比在您手下讨饭的孩子、永恒之火孤儿院里的孩子,被人贩子卖到史凯利杰的孩子要快乐得多!” 乞丐王脸色一僵。 “法兰西斯阁下,空口无凭你们也不会相信。”光头大汉提议道,“与其在这儿给咱们做有罪定论,罗列莫须有的罪名,何不亲自去高文之家瞧上一瞧?” “亲口问问那群孩子。” “变态的猎魔人和收藏家,有没有虐待他们…利用他们进行残忍实验。” “想的挺美啊,”矮人摇头,“去你们的地盘,被你们一锅端了?以后就没人阻止你们的暴行!” “你们可以尽可能多带点人去。”收藏家建议道,“我们不介意。” “还是说,堂堂两大黑帮大佬怕了区区十来个猎魔人?!” “去就去,谁怕谁!大不了鱼死网破!” …… 于此同时,诺维格瑞神殿岛。 永恒之火神殿大门外。 一名小男孩儿左顾右盼一通,趁着穿白袍的女祭司不注意,往捐款箱里塞进了一封信件,随后朝着永恒之火鞠躬,若无其事地离开。 第二十四章 真正目的 神殿岛下实验室。 飞狮子怪试炼进入关键阶段。 罗伊在感染第三种静默者病毒后陷入了一种奇怪的状态。 麦片粥般浓郁粘稠的雾气涌了上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包裹住他。 他进入了一个没有声音也没有光线的虚无地带。 听觉、嗅觉,大部分感官都失去了作用,甚至感觉不到手和脚的存在,连时间都陷入了静止。 但他的脑子是清醒的,感受着令人心悸的虚无,一缕莫名的恐慌发芽,茁壮、逐渐将他淹没。 就在这漫无边际的虚无中,他的意识开始下坠、下坠。 直到某一刻,他重新感受到了温暖的触碰,就像母亲的手,拍打他的背。 温柔的呢喃在灵魂中回荡。 犹如灯塔,为他照亮前路。 他摆脱了通往深渊的长梦。 踏上光明之途。 一身黑色长裙的丽塔·尼德陪坐在手术台边,柔荑握住猎魔人的手,指尖滑过他的掌心,在他耳边断断续续地,用柔和悦耳的嗓音说着话,不时哼唱一段悠扬悦耳的旋律。 罗伊的脸色很平静,闭着眼一动不动宛如沉睡,只是浑身皮肤下冒出水蛭般肿胀的血管,形貌怪异可怖。 眉间偶尔会隆起山川,仿佛噩梦缠身。 每到这时候女术士就会温柔地替他抚平眉心的褶皱。 就在两人脚边,遍体棕黄色,体型雄壮的狮鹫,不时舔舐罗伊的脸,发出令人心颤的哀嚎,好似感受到了主人的艰难困境。 “歌尔芬,别担心,相信你的主人,他能挺过去的,他能行!” 她仿佛在对自己说。 …… 苍翠茂盛的赤杨丛环绕下,宁静祥和的高文之家。 今天迎来一群不速之客。 上百名提着锤子、斧子、利剑,全副武装的矮人,一群身形瘦削像一排竹竿儿似的邋遢男人,一左一右堵住了孤儿院的大门。 鸡冠头随风摇晃的屠夫与慈眉善目的乞丐王站在人群最前方,目光四下打量。 漆成土黄色的栅栏内,五栋天然的木屋比邻而立,虽不如城里的房子高大结实,却胜在小巧精致。 墙面画面五颜六色的童趣涂鸦,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庭院的木架子上别出心裁悬挂着各式各样小饰品。 微风涌入,风车转个不停,风铃发出叮叮当当悦耳轻吟。 好一派恬静悠然的乡野景象。 此刻空荡荡的庭院干净得找不到一片落叶,地面平坦,一点不像大多数乡村小道,布满烂泥,坑坑洼洼又湿又黏。 显然花费过一番功夫修缮。 两位巨头颔首,至少从卖相上看,这家孤儿院并不差,没有一丝苛待孤儿的迹象。 目光继续深入,庭院角落耸立着一排古怪的木桩,教室里正襟端坐着一群孩子——有几个好奇地朝这边探头探脑,一个面容苍老的猎魔人在教室前端的木板上擦擦写写。 剩下的五名猎魔人和收藏家肩并肩贴墙而立,目光警惕,有如守卫。 不只是两人上次见过的蛇派和猫派。 多了两张陌生的面孔。 “几位大师,你们的队伍什么时候又壮大了?”屠夫眼含忌惮地看了一眼脸上带疤的兰伯特、艾登,“我记得上次不是五个猎魔人?他们又是谁?” “猫派的兄弟…”雷索双手环胸,扫了眼他们身后的“乌合之众”,脸色平静地说,“孤儿院缺乏人手,就请这些兄弟过来帮忙。” “您该知道吧,猎魔人的寿命不逊色于矮人族,大都能读书识字、身手也不错,既可以充当文化课老师,也能保护孩子们的安全。诺城周围有不少臭名昭著的人贩子出没,我们得防着一手。” “那梅花桩和吊在树上的横木是用来干嘛的?”乞丐王用锐利的目光审视几人,猫派名声很糟糕,他更加深了怀疑,“我从没见过这种玩意儿,不会是诸位用来折磨孩子的刑具吧?” “一种健身器械,通常只在猎魔人的学校里出现,别的地方不常见。”雷索解释道,“绕着它们跑上几圈,能锻炼反应,或者从上面一根根跳跃,躲避钟摆,锻炼平衡和反应能力。” “啧啧,亏你们想得出来!”屠夫眼中闪过一丝意动,暗自琢磨着帮里也该弄上这么一副,“那这五栋房子分别有什么用途。” “从左至右分别是盖好不久的厕所、厨房兼杂货间、男孩儿的卧室、女孩儿的卧室、这最后一件是教室,维瑟米尔正在给孩子们上课。” 法兰西斯眼神复杂。 两百多个人正包围着高文之家,结果猎魔人却若无其事给孤儿们正常上课。 一点也不担心的吗? “树林里有没有别的房子?“ “抱歉,没有实验室是不是让你们很失望?“ 两巨头相视一望。 “能转转吗?”乞丐王做了个囊括一切的手势。 “随便请…”收藏家说,“但两位老大的弟兄最好留在外面,这么多人突然闯进来,惊吓到孩子们可就不好交代。” “也对,是我考虑不周…”屠夫朝着身后的手下没好气地说,尤其是靠他最近的那个,“说你了,眼睛瞪得像牛一样,吓唬谁了!?” “不是您让我们输人不输阵,维持住气势?”一个梳着大背头,啤酒肚的矮人嗫嚅着,瞥了眼似笑非笑的猎魔人。 “赶着送死的气势?还不滚远点!” 一群凶神恶煞的矮人顿时退出十米远。 乞丐王同样丢下命令,这才续道, “既然你们宣称这只是一家普通孤儿院,那说说看吧,平时里怎么给孩子们安排生活?” “这你们倒是问对了人。”奥克斯不无炫耀地说,“我们制定了严格的作息表,争取把孤儿培养成对整个社会有用的人才!” “好吧,”猎魔人在两人诡异的目光中耸了耸肩膀,“争取让他们未来能找到一份不错的工作养活自己。” “早晨六点全体起床,锻炼身体。” “男孩儿绕着刚才两位好奇的木桩子训练;女孩儿则绕着院子跑步。” “女孩儿也要训练?”屠夫捋了捋褐色的胡须。 事实上大多数普通人家的孩子,压根就没有锻炼的概念。 她们操持家务,喂养家畜家禽,打扫卫生,已经算是一种辛苦的锻炼。 贵族女孩儿也许会招聘请老师,学一学剑术和骑术。 “没办法,穷人家的孩子生不得病,必须得适当进行身体锻炼维持健康。”兰伯特笑嘻嘻地说, “经过一个半小时的运动后,大家一起在院子里享受早餐。” 矮人再度打断,粗犷多毛的大脸上掩饰不住怀疑的神色,“你们没开玩笑,给一群孤儿准备早餐?” “猎魔人不虐待儿童,不会让他们忍饥挨饿。锻炼完饥肠辘辘,肯定得补充营养…”雷索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我以蛇派的名誉保证,至少在吃这一方面,高文之家从不亏待孩子。” “这里的伙食标准比永恒之火的孤儿院要高!”兰伯特拍拍胸脯,推开了厨房的大门。 一个土质的底座上,摆放着一口大铁锅。 穿着围裙的胖厨娘站在灶台前搅动汤勺。 肥大的屁股一晃一晃,五音不全地哼着烹饪小调。 锅里咕噜咕噜冒着热气,肉块、胡萝卜、土豆等等食材在乳白色的汤汁中翻滚,灶台地下的箩筐里,放满了煮熟的鸡蛋、面包。 竟然还有刚捕捞上来的新鲜龙虾,螃蟹。 克里弗动了动偌大的酒糟鼻,令人食指大动的蒜香和柠檬汁的酸味飘了过来,他的肚子咕噜咕噜开始抗议。 他也不尴尬,本能地走到铁锅前,长满黑毛的手往装蟹的盘子里伸。 “啪!”胖厨娘挥舞汤勺毫不客气抽了他一下,两只眼睛瞪得像铜铃! 矮人老大顿时被火烧一般收回了毛手。 “阁下,如果你早餐没吃饱,来个鸡蛋和面包如何?”瑟瑞特不偏不倚挡在厨娘前,“等到了中午,再一起用餐。感受孩子们是怎么被‘折磨’的?” “咳咳,吃饭就免了。”屠夫在肚子上的黑色棉袄上擦了擦手汗,原本严厉的语气不知不觉弱了几分,态度也缓和了一些,“不过高文之家的食物确实不错,比咱们帮里兄弟吃得都丰盛。这得花不少钱吧?” “总不能让孩子饿着。” “诸位这么舍得?”乞丐王眯着眼扫过一众猎魔人,“难不成知道咱们今天要来''参观’,所以特意下血本演了一出好戏?” “别着急下结论,继续感受感受。” “走吧。看看卧室…猎魔人和男孩住一间。厨师和女孩们住一间。 “克里弗阁下,请不要露出这种鄙视的眼神,否则我怕忍不住让你的脑袋——亲吻你的屁股!” “记住!猎魔人不等于连童癖!” 屠夫讪讪转过头。 “用过早饭,孩子们开始上课…主要学习北方通用文字,直到午餐时间……” 雷索的叙述中时间飞逝。 屠夫和乞丐王听完孤儿院一天的日程。 坐在院子里的板凳上两眼相对发起了呆。 一开始那副登门问罪的嚣张气焰烟荡然无存。 屠夫看着众人的眼神显得极为奇怪,又像在看神经病,又带着点钦佩。 他脑子里回荡了八十多年的理性之声告诉他,猎魔人说的是事实——他们未曾虐待孤儿,更没有强迫孩子进行危险的人体试验。 尤其是亲眼目睹那二十张活泼之中散发健康红晕的小脸。 他更确认这点。 而乞丐王叹了口气,“猎魔人,收藏家阁下,你们和先知雷比欧达有什么关系?” “为什么这么问?” “不信雷比欧达,为什么要学着当圣人?难道你们是无可救药的利他主义者?!”乞丐王的语气透出难以置信,但又出奇地和善与友好, “你们给与这群孩子的生活,比诺城的普通家庭还要优越。” “究竟想把他们培养成什么天才儿童?奥森弗特大学的预备役学生?” 猎魔人们笑了笑,转移了话题, “这么说,克里弗、法兰西斯阁下,咱们之间的误会算是消除了吧?要不要再和孩子聊一聊,也许他们会给出不一样的答案?” 屠夫偃旗息鼓地垂下头。 “没必要了…我们眼睛没瞎,脑子也没坏。”乞丐王绕着众人转了一圈,叹息道,“但我们下了一步错棋,被匿名信误导,加上先入为主的想法,冤枉了诸位。” 猎魔人也没在意,“那封匿名信…能否给我们过目?” 乞丐王和屠夫果断从怀里各自掏出一封雪白信件。 五人围绕着信封细细端详,“唔…两封信字迹一致…” “猎魔人和奥洛夫联手在郊外高文之家,利用孤儿进行邪恶实验…” “所用药物包括母亲的眼泪、黑麦芽汁、乌头、颠茄等剧毒药物…实验者幸存率只有三成…活下来也会留下身体畸形,大脑受创风后遗症。” 猎魔人们脸色逐渐凝重, “写信者并非完全杜撰…他说中了几种成分,也说错了几种,多了颠茄、乌头…”瑟瑞特小声咕哝道。 “如果不考虑施法者协助,存活率惊人地准确。”兰伯特揉了揉太阳穴,颇为苦恼地说,“他专门了解过猎魔人。” 收藏家把信晃了晃, “两位,当初你们如何收到信件?” “半个月前,一个身份不明的家伙给一位天桥下讨饭的捐了几个克朗的‘巨款’,然后让他把信交到我手上…”乞丐王摇头,“根据那位兄弟的描述,捐款者全身上下遮得严严实实。看不出长相和体型。” “两周前,我最信任的手下在长矛洞穴喝多了酒…酒醒过后,身边就多出一封信。”屠夫坦然道,“那小子看完信后认为事态紧急,马上交给了我。后来我拜访法兰西斯阁下,统一意见,商量着结束和平协议,绝对不和虐待孤儿者同流合污。” “但目前看来是我们莽撞了。很抱歉,几位大师…”他羞愧地弯下腰,大胡子垂到地面。“我们误听谗言、侮辱了各位高风亮节,反而把诸位当做毫无底线的畜生。” 这是矮人最高的道歉礼仪。 “说来惭愧,我的眼线遍布诺城大街小巷,居然没有一个看到那个藏头露尾的家伙。”乞丐王同样眼含歉意,鞠了一躬。 “很显然寄信者绝非普通市民。”雷索嘴角微弯,猜测道,“他拥有一定的侦查和反侦查能力,并且对猎魔人这个群体做过一定了解。” “那么两位果真不认识塞巴斯蒂安议员?” “从没见过那家伙。”两位黑帮老大同时摇头。 兰伯特朝着静默旁观的艾登使了个眼神,进了厕所。 把五花大绑,嘴里塞抹布的尤尔根和胖子拉了出来。 “呜呜…饶命啊,大师,我错了…”被料理了数回的胖子脸颊肿成了猪头,完全看不出人样。 但哀嚎声中气十足。 涕泪横流地跪倒在众人面前,不停地磕头,“饶我一命!我再也不敢偷孤儿院的孩子,我再也不敢了!” “呕…别把我们关厕所里!” “说不说?” “呜呜…我都说完了呀!”胖子泪眼迷蒙地仰头,语气谦卑到极点,就差亲吻众人的靴子。 “接着装,接着表演!” 艾登又把他嘴上胶布合拢。 “看看吧。这两个家伙串通一气,打算在最近半个月,偷走孤儿院一个孩子…被咱们生擒落网。”瑟瑞特分析道,“而两位阁下收到匿名信的时间,同样是半个月之前。” “两起事件都对猎魔人不利!” “绝不是简单的巧合。” “可我不认识他们。”乞丐王揉着金玺戒指认真地说。 “我也没见过这个狗娘养的!”屠夫啐了一声,黑毛大手猛地扇了胖子一巴掌,男人原本青紫的脸颊肿的更高。“混账,老实交代,是不是你寄来这封信,故意误导咱!” “呜呜…” “这家伙嘴硬的很,一个故事翻来覆去地编!不过寄信的人肯定和他脱不了关系!” “哼!甭管谁是,敢这么摆我一道,我不把他大卸八块,装进麻袋,沉入港口,我就不叫屠夫!” “消消气,阁下。现在还不到发泄怒火的时机。”瑟瑞特朝身边弟兄使了个眼神。 他们又把两个俘虏押回了厕所。 “当务之急,咱们得找出两起事件的关联。” “给你们寄信,是为了往猎魔人头上泼脏水。” “撕裂诺城三巨头和咱们之间达成的和平协议。” “带走一个孩子是为了——” “可我有点没明白。”乞丐王眉峰紧蹙、冷静地打断他,“这胖子背后的家伙既然要对付几位大师,为何不直接向永恒之火教会和市议会举报诸位的‘罪行’!” “而是拐弯抹角,给我和克里弗,两位黑帮老大寄去匿名信?咱们又不是执法者。” “首先,他要挑拨两位和咱们的关系,让猎魔人孤立无援。” “其次,永恒之火是官方组织,给人定罪要讲究证据。”瑟瑞特脱口而出道,“没错…证据!” “为了稳妥起见,给予猎魔人致命一击。他要偷走孤儿院的孩子,炮制一个人证!坐实我们虐待孩子的罪名。” “到时候,就算假的也给弄成真的。” “咱们有理也说不清,然后众叛亲离,声名扫地!” “被永恒之火给——” “嗒嗒…嗒嗒…” 突然间,高文之家的赤杨丛林,传来雷鸣般的脚步声。 院子里众人豁然转身。 密密麻麻的人群出现庭院外不远处,迅速向学校靠拢,如同涨潮的海水沿着四面八方席卷而来。 至少有两百人。 他们身穿黑衣,头戴皮帽。 腰间除了尚未出鞘的长剑,还别着一根生有倒钩的拉弥娅鞭。 而领头的那一位,穿着白色紧身上衣,脸色病态苍白,两颊生有红斑,眼睛反射金属光泽。 正是永恒之火的治安官、神殿守卫的头领,沙佩勒阁下! 第二十五章 我们的家! “奥洛夫阁下、法兰西斯阁下、克里弗阁下,还有几位猎魔人大师!” “你们劳师动众地聚集在郊外,是准备举办一场比武大会?” “再打造一个威利庄园遗迹?” 众人不发一言。 他们还没搞清楚状况。 “我很遗憾地通知诸位,你们的活动不得不提前终止。” 沙佩勒金属色的眸子转向猎魔人,严肃地说,“几位大师,很不幸,有人举报你们和奥洛夫阁下串通起来,在孤儿院里进行伤天害理的实验,折磨无辜的流浪儿!” 人群中的高文·萨姆沙脸色微微一白,眼中恐惧之色一闪而逝,情不自禁退到猎魔人身后。 他至今已有两年未曾与这个“万恶之首”的沙佩勒近距离打过照面。 治安官那副严厉的语气,冷然的目光和记忆中相差仿佛,高文·萨姆沙光是看着他,就能听到鲜血流淌的声音和非人类的哀嚎。 但这次的行动很奇怪,沙佩勒腰带上从不离身的银器,不知所踪。 高文表情变幻,陷入沉思。 而几名猎魔人看了一眼包围住矮人、乞丐、和收藏家手下的永恒之火守卫,身形微躬,手臂虚张,不动声色做出了最便于抢攻的姿势。 可紧接着,瑟瑞特使了个眼色,“别激动,伙计们…现在事态发展超出预期,咱们静观其变。” “为孩子们着想。” 几名猎魔人不由放松了身体。 “沙佩勒阁下,我想您有所误会…”乞丐王上前一步,不卑不亢地说,“在您到来之前,我和克里弗同样被一封匿名信蒙蔽——信里面痛陈了猎魔人的罪恶勾当。” “我们信以为真,前来孤儿院验证。” “可有结论?”沙佩勒问。 “那里面都是胡说八道!我们考察完整个孤儿院,没能发现一丝一毫邪恶实验的痕迹!” “那是污蔑、恶作剧!有人在戏弄我们!” 漫长沉默后,沙佩勒挑了挑浅淡的眉毛,在三个手下和一名女祭司簇拥下踏进了高文之家的护栏,更多神殿守卫守在外面,与诺城三巨头的人互相提防。“两位阁下,可否把信借我一观。” 黑色皮手套的手捏着两封信,沙佩勒粗略浏览来一遍。 又从自家怀里取出第三份信。 对比过后,脸上露出一个令人不快的笑, “法兰西斯、克里弗,你们该知道欺骗永恒之火有什么下场?” 沙佩勒半是威胁地说,“即便两位身份不同凡响。也决不能以谎言玷污不灭的火焰!” “我以腐林之王的名誉保证。”乞丐王面不改色,“我所说句句属实!” “我发誓!”屠夫暴躁地大吼,“如有假话,我他妈自己割掉自己的舌头!” 沙佩勒点头,又摇头, “邪恶的痕迹隐藏的很深,两位老大并非专业人士,没准有疏漏之处!” 蓦地一挥手。 庭院外的神殿守卫潮水般涌入, 猎魔人相视一望。 沙佩勒开口道, “猎魔人大师,如果你们想证明清白,那么请容许神殿守卫搜索整座孤儿院。” “同时把所有孩子召集起来,我指的所有孩子!我们得挨个问话,检查身体!确认他们没有受到过虐待!” “阁下务必约束好手下士兵,别让他们破坏高文之家的设施!”雷索声音如锉刀般沙哑、低沉,郑重警告,“更不要惊吓到孩子们!” “还有,我事先声明,厕所里有两个偷孩子的贼,正好交给治安官处理!” …… 阳光升到了天空正中央,往日里高文之家享受午餐的时间,此时却鸦雀无声。 庭院里人头攒动,密集得如同蚁穴里忙碌的工蚁。 汹涌的人潮挤占了每一寸空间,绕着五栋房子进进出出。 连带着院子外的花丛和耕地边都有一群人弯腰摸索。 他们摆出一副掘地三尺的架势,仿佛不搜出什么地下密室、尸体决不罢休。 禽圈里的小鸡被驱赶得叽叽喳喳。 二十个孩子被叫到教室外的墙壁边,在维瑟米尔的主持下,整齐地排成了方阵。 一张张小脸目不暇接的打量着来回穿梭的人群,同时紧张地关注着自家小宠物,但没有几分害怕。 沙佩勒越过人群,径直走到孩子面前。 “几位大师,孤儿院的孩子都在这儿?” “一共二十个,其中一位是猎魔人带来的学徒。”收藏家在后面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说,“很久以前就向市议会申报过,都有记录的。” “嗯,那就没错…” 阴冷的脸颊挤出一抹温和的笑容,“啪”地拍了下掌。 “孩子们,我是永恒之火的指挥官沙佩勒,专门保护儿童免受不轨之徒的侵害。” “别害怕,我找你们问几句话…为了你们未来的人生着想…请务必老实交代。” “我们不害怕!”人群里一个高个儿子的男孩儿大喊,“老师会保护我们!” “停,一个一个来,乖乖回答这位大人的问题。问完咱们才能继续上课!”维瑟米尔神情放松地笑道。 沙佩勒目光掠过一开始回答问题的那个孩子,注意到他微微发尖的耳朵,这是一名混血精灵。 “你叫什么名字,孩子?” “阿卡姆托姆。” 沙佩勒转身面朝六位猎魔人,“诸位大师,我能否把他带过去问话?” “放心,我绝不会碰他一下。” …… “阿卡姆托姆?”院子角落,距离人群十米开外的地方,沙佩勒半蹲下身体,嘴角一扬,刻薄的脸颊勉强做出一个笑容,“你来到高文之家也有接近两个月了吧?” “感觉如何?这里的生活,同伴们,老师…” “舒服得不能再舒服!”阿卡姆托姆脱口而出道,“就像天堂一样好!” 沙佩勒脸色一僵,瞳孔收缩,“…具体说说什么地方让你这么喜欢?” “吃的好,住得好,老师和蔼可亲,朋友对我很照顾。” “你确定?”沙佩勒嘴角抽了抽,“孤儿院的老师…猎魔人,没有打骂过你?” “从来没有!”男孩儿仰头瞪大乌溜溜的眼睛,大声喊。 “别着急,你慢慢想想,仔细回忆…”沙佩勒放低了声音,伸手指了指川流不息的神殿守卫,“不用担心被你的老师听到,看到没,这些士兵全部是来保护你们的。我发誓,就算你说出实话,猎魔人也不敢动你一根指头!” “没有!”阿卡姆托姆语气无比笃定。 沙佩勒食指点了点太阳穴,金属色的瞳孔上下打量这个昂首挺胸的小男孩儿,他一点也不像个孤儿,一个住在隔离区里,惯常遭受人类欺负的精灵混血。 反倒像是某个教会的狂信徒。 瞧瞧这红扑扑的小脸。 精神头十足,昂首挺胸的架势。 他敢保证,这小男孩,一顿饭吃得比士兵还要多。 “猎魔人有没有让你们喝下一些奇奇怪怪的草药?或者吞吃别的东西,老鼠、昆虫?!” 阿卡姆托姆突然用一种鄙视的眼神看了过来,仿佛他是什么变态。 “啧啧…小家伙,你意志倒是挺坚强的,下一个!” 第二个… 一个梳着羊角辫,缺了两颗门牙,叫做芮妮的丫头,看向他皮笑肉不笑的脸,小脸上雀斑好似水塘里的蝌蚪般游动。 “芮妮,乖,只要你能说出任何一项高文之家虐待你们的行为…我就把你接到永恒之火去。” “教会把你抚养长大,你将成为体面又高贵的永恒之火祭司,孩子们的偶像,大家目光的焦点。”沙佩勒语气温柔,循循善诱。 “所有人都会尊敬你,爱戴你!” “说出来吧,只要你说出一句真话!” “啊?”小丫头攥了攥衣角,脸色颇为为难,支支吾吾地说,“可是,我编不出来。” “实话实说就行。” “我不会编故事,高文之家从没虐待过我们!”她握紧粉拳,扬起倔强小脸强调。 第三个…一直到第二十个, 接下来的问话出人意料。 高文之家的孤儿们,竟然没有一个说出孤儿院一句坏话。 甚至还有几个狼崽子一样的男孩儿,对高高在上的治安官甩起了脸色。 沙佩勒从来没见过这么奇怪的现象。 在他的记忆中,但凡是孤儿院就找不出一个清白无污点的,或多或少都有虐待儿童的行为,打骂或者克扣食物,甚至还有更严重的。 没办法,在这个年代,吃饱饭已经不容易,养这么多张嘴,还不允许有点脾气吗?但有的时候,孤儿院经营者脾气和品性都非常糟糕。 孩子们就会遭殃倒霉。 即便在永恒之火的孤儿院,院里牧师们刻板严厉,不通人情,提供的食物也只够孩子们勉强填饱肚子。 个儿顶个儿的满腹牢骚。 可高文之家的情况截然不同…孩子们的精神面貌不像孤儿…他们好似生长在一个幸福、美满的大家庭。 …… 问话没收获,但为孩子们检查身体的女祭司有了全新的发现。 “猎魔人,你们口口声声没有虐待过孩子…”沙佩勒气势汹汹地问,“那他们身上的淤青是怎么回事!?” 猎魔人没开口,屠夫却将鸡冠头掰直,帮腔道。 “沙佩勒阁下,这不很正常,有的孤儿调皮捣蛋就是缺乏教养,还不许收拾一顿?那你让人怎么办,把他们当成老爷大人供起来?!” “克里弗阁下所言甚是,”乞丐王揉着金玺戒指点头,“亲生父母有权利教训不听话的孩子,现在猎魔人作为孤儿们的监护人,同样有权利给与适当的训导!何况这些伤并不重。”乞丐王瞥了一眼不情不愿被女祭司掀开衣服的小卡尔。 男孩儿后背、大腿上露出稀稀拉拉的青肿,还能看到一些老伤。 乞丐王故作姿态地说,“就算您闹到市议会法庭,聘请专业律师打官司,猎魔人也百分百胜诉!” 治安官揉着下巴陷入沉默。 “沙佩勒阁下明鉴,这并非殴打伤…”瑟瑞特从几名猎魔人中迎了出来,解释道,“这是孩子们训练的时候,从木桩上摔下来,或者说木剑造成的伤,你应该能看到,只有五个孩子身上负伤。” “普通人家的小孩,总要学习一技之长…他们学会一点剑术,以后至少也能当一个雇佣兵混日子。” 沙佩勒看了眼女祭司,后者冲他点头。 但他还不满足,阴冷的眼神扫过一群孩子。 他追根究底,执着地说, “此事尚无定论,还需进一步检查。” “治安官大人!”孩子堆里突然炸响清脆童声。 一个扎着金色发辫,眉目如画的女孩儿小跑出方阵,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挡在了猎魔人面前, 伸开双手,仿佛舒展翅膀护犊的小母鸡。 紧抿嘴唇,眸子里闪烁畏惧的光芒,但很快转为坚定。 “不许冤枉老师!他们从没虐待我!” “没有任何一个人,像他们一样温柔、体贴地照顾我们。”维姬脸色涨红,纤细透明的食指指向又高又瘦的治安官,冲他咆哮, “老师就是我的家人,孤儿院是我的家!” “不许你搞破坏!” 以蒙蒂为首的四个预备役猎魔人学徒随即冲了上来,瘦瘦小小的身躯挡在山峦般高大巍峨的猎魔人身前,卡尔见状立刻挣脱女祭司的手,与小伙伴汇合,怒目圆瞪,咧嘴露出细碎的白牙,好似愤怒的狮子幼崽。 但毫无威慑力。 然后是别的男孩儿,女孩儿。 孤儿院二十个孩子一个接一个,全部冲了上来。 小手拉着小手组成一道人墙。 一道高度不及常人胸口,脆弱得不堪一击的血肉堤坝。 死死包围他们的老师。 面朝高大的成年人。 全副武装,披甲执锐的治安官,以及他身后密密麻麻上百个神殿守卫、汹涌的人潮。 一张张天真稚嫩的小脸,绷紧得坚硬如钢铁。 他们毅然决然发出呐喊! “走开!” “不准破坏我的家!” “不许伤害我的亲人!” “我不要再流浪!” 这一刻,庭院里只剩此起彼伏的童声。 这一刻,二十颗心脏前所未有地剧烈跳动。 治安官脸色僵硬立在原地。 所有成年人哑口无言。 漫长的无声对峙之后。 维瑟米尔突然轻叹了一声,转过脸,揉了揉眼角。 艾登微微张着嘴,喘了几口粗气,心潮起伏。 他从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被一群小萝卜头似的孩子保护… 这感觉还真奇妙啊。 这就是猎魔人兄弟会吗? 连培养的孩子都如此与众不同。 “小崽子们,屁股又痒了吗!躲到后边来,老师不需要你们保护!”兰伯特眼中闪过一丝感动,却脸色凶狠、嘴上毫不留情,试图把孩子抱到身后。 却又不敢使劲儿。 “想都别想!”孤儿们前所未有坚决地反驳了他。 蛇派三人交换了个眼神,刚想开口。 “安静!”沙佩勒突然大喊,他身后的神殿守卫“唰”一下拔出了佩剑。 锋利的钢剑反射阳光,晃花了眼。 矮人双手摁住了战锤。 猎魔人环住了孩子。 一时之间场中氛围,剑拔弩张。 “把剑收好,混账东西!”沙佩勒突然狠狠瞪了身后守卫一眼,“永恒之火赐予你武器,不是让你对付无辜民众、弱势群体!” 他闪烁金属光泽的眼神,缓缓扫过五名猎魔人,收藏家,以及他们身前眼含畏惧、浑身发抖、却仍然倔强张开双手,挡在前面的孩子。 “几位大师,我知道你们掌握着一种操控人心的法印——” 他话锋一转,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脸色感慨, “但这次,我相信你们清白无辜!” “恶魔和畜生,绝计无法培养出如此勇敢和忠诚的孩子。” “更没法得到他们的真心爱戴。” “英明的治安官阁下,您终于开窍了!”屠夫这时大声笃定地说,脖子上血管突兀,唾沫横飞,“我们早就说过,那封信是污蔑,往猎魔人头上泼脏水!” “有人想要挑拨咱们之间的关系,让猎魔人被千夫所指,众叛亲离!” “那么是谁了?”沙佩勒问。 “我想您该见见一个胖子。” 第二十六章 来自瑞达尼亚 重兵把守之下的高文之家。 一日之内聚集了诺城之中最强的几股势力。 猎魔人,三巨头,以及永恒之火。 九个人,包围着中央被五花大绑的赏金猎人、市议员塞巴斯蒂安。 二十个胆大包天的孩子,又被维瑟米尔赶进了教室,老爷子准备给他们上一堂思想教育课。 …… “塞巴斯蒂安议员被逮住的第二天,就有人往神殿的捐款箱里丢了一封信…” 沙佩勒沉吟道,“这绝非巧合。” “治安官阁下,”雷索摸了摸光头,“我猜您和克里弗、法兰西斯一样倒霉,没能找到寄信的人?” “大师,我认为有必要给你科普一番,诺维格瑞是座人口数万的城市,每天经过神殿岛捐款箱的信徒至少有上千人,怎么个找法?” “好吧,但很显然,塞巴斯蒂安和寄信的人是一伙儿的!”瑟瑞特一字一句地分析道, “我甚至有种强烈的预感,寄信者是他留下的后手。” 数对琥珀色的竖瞳锁定那张臃肿的胖脸,捕捉着任何一丝表情变化, “这胖子早有预料,给同伙留下了指令。如果他不小心被猎魔人逮住,同伴就会立马寄出这封举报信,让神殿守卫包围高文之家!” “以虐待儿童的罪名逮捕猎魔人!而他就得以脱身!” 如此直接而强烈的质问下,胖子脸上却只有茫然,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仿佛对此一无所知。 “但你注定要失望!”兰伯特指着胖子的鼻子唾沫横飞,“猎魔人就没有什么见不得光的勾当,不怕你们泼脏水!” “你只能作茧自缚!” “诸位大师,这都是猜测,尚无确凿证据。”沙佩勒摇头,带着皮手套冰冷手掌轻轻按住胖子的头顶,仿佛在检查一具尸体,“但孤儿院这么多双眼睛看到他的罪行,雇人掳走一个女孩儿,走私人口的罪名是逃不脱了,绞刑架上麻绳已经拴好了,就等他大驾光临!当然,这个目无法纪的尤尔根也别想幸免。” “等我回去查查通缉令,没准里头有他的画像!” “唔…”胖子和赏金猎人脸色惊恐,两条肉虫似地在地上滚动。 “塞巴斯蒂安议员,现在就招!究竟是出于什么原因,构陷猎魔人?!”沙佩勒问,“他们什么地方得罪了阁下?!” “实话实说,你可以死的快一点,少受点折磨!” “甚至死刑改判流放!” 胖子疯狂地摇头,鼻涕眼泪趟过臃肿的大脸,神情满是哀求。 “没用的,沙佩勒阁下,这家伙软硬不吃。”奥克斯摇头,“魔法手段和常规的拷问我们都用过了,可惜他始终推出那一套说辞——孤儿院里某个女孩儿长得像她死去的女儿!” “万一他说的是事实了?” “不…”雷索摇头,“我的直觉告诉我,他在撒谎,他在隐藏。” “这个直觉无数次拯救了我的性命。” “那要不我来试一试?”沙佩勒摩挲着腰间拉弥亚鞭,眼神眯成一条缝,像盯住猎物的毒蛇。 “我当了十年的治安官,也遇到过不少顽固分子,可没人能在我手下坚持半小时。” “我还挺失望的。”他冲着胖子露出一个残忍的笑容,“也许塞巴斯蒂安阁下能刷新记录,让我惊喜惊喜?” 兰伯特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 收藏家拉住了他的手。 “我充分相信沙佩勒阁下的手段,我认为由他来拷问事情肯定会有转机!” 在场所有知道收藏家真身的猎魔人都惊讶了看了他一眼。 活见鬼了? 变形怪居然夸赞追捕了他大半辈子的罪魁祸首,永恒之火的指挥官。 然而让他们更惊讶的是,治安官沙佩勒和收藏家相视一望,居然不约而同朝对方颔首。 两人之间仿佛产生了某种不言而喻的默契。 “那就这么说定了!”收藏家拍板道,“让沙佩勒阁下拷问塞巴斯蒂安!” “我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治安官笑着说,“一个封闭无人的房间,只有我和他。” …… 沙佩勒的拷问比众人预想中更快。 半小时就有了结果。他提拉着昏迷不醒的胖子从厕所里走了出来,冲着手下的女祭司耳语了几句,后者立马带上几个神殿守卫离开了高文之家,钻入赤杨丛。 “治安官阁下,您问什么名堂了吗?” 屠夫搓了搓手,按捺不住地问, “总算不负众望,”沙佩勒松了口气,露出一丝微笑,“这家伙能交代的都交代完了。” 猎魔人们更为诧异,治安官一个区区凡人,又如何能让亚克席法印都无效的家伙吐露实情? “我得感谢诸位大师抓住了这家伙。”他诚恳地说,“塞巴斯蒂安表面上是个裁缝铺老板,一位心系亡女的市议员。” “他的实际身份却很不简单,甚至威胁整个诺维格瑞的光荣制度!” 诺城的光荣制度是啥? 在场众人要么是年过半百的人精,要么是一方霸主,脑子一转很快有了答案。 诺维格瑞坐落于瑞达尼亚境内,却相当于国中之国,不受瑞达尼亚管控,靠着天然的巨型港口畅通无阻地与北方所有国家,乃至史凯利杰群岛进行货运生意。 靠着自由、繁荣的贸易,整座城市才能成为北境最富裕的地方。 毋庸置疑,北方最强大的四个国家瑞达尼亚、科德温、泰莫利亚、亚甸都觊觎着诺城蕴藏的惊人财富。 但这四位国王又担心城市的管理者们来个鱼死网破,摧毁港口、烧掉舰队、抢完金库,因而不敢采取强硬手段,冒失攻城。 放任它成为自由之城。 雷索和几位同伴交换了个眼神,想起当初拷问塞巴斯蒂安的过程。 胖子那超出常人范畴,使得法印失效的意志力和忍耐力。 “难道他是某个国家情报部门的工作人员?” 沙佩勒笑而不语。 “耐心点,诸位,一个小时以内,卡莎就会带回证据,到时候真相大白。此外——”治安官突然朝着几人歉然一笑, “收藏家阁下,猎魔人大师,我对之前轻信谗言的愚蠢行径深表歉意。” “您的歉意我们收下了。”雷索说,“希望不会再有下次。冒冒失失率领这么多士兵包围高文之家吓唬咱们的孩子。” “否则,我怕会酿成无法挽回的苦果。” “是我莽撞了,其实我此行主要的目的是想弄清楚猎魔人大师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原本阴冷、瘆人的面孔变得生机盎然起来, “动辄辣手无情灭人满门的刽子手,利用孤儿进行残忍实验的变态。 亦或者表里如一,无私给予这群可怜的流浪儿,关怀和体贴的善人?” “那阁下有什么结论?”雷索问, “嘶…我的结论就是,几位大师是可以合作,也值得合作之人。”沙佩勒顿了顿,“上次那份,猎魔人、收藏家、屠夫、乞丐王阁下签署的和平协议。” “可否再增加一个名字?” “只要在场诸位,不行伤天害理之事,遵守诺城的法律制度。” “那么永恒之火也愿意与诸位和平共处,井水不犯河水!” “这他么才对嘛!”屠夫多毛的大脸瞬间涌起一股枣红,“诺城要和平才能发展,整天打打杀杀,灭人满门,他么的迟早也会被别人灭掉!我先表态,我同意!” “我有个疑问,”乞丐王左手食指逆时针摩挲着金玺戒指,“沙佩勒阁下,我没记错话,您很长时间都讨厌非人种族,对待矮人、混血精灵、侏儒,执法态度可比普通人严厉得多。” “而在场,又是猎魔人又是矮人,你居然选择联合、签署和平协议?” “我是不是神经错乱了?” “人总是会变,会成长…”沙佩勒却欣然一笑,金属色瞳孔锁定收藏家奥洛夫·比尔德,“就像收藏家阁下,从前不也极端反感非人种族。” “可不久前,你对领地之内非人种族态度陡然转变。你也开始接受他们,并禁止一切歧视行为。” 奥洛夫冲着治安官笑了,隐隐有种惺惺相惜的感觉。 后者续道,“而且我只是一个凡人,不像术士能掌握读心术,知人知面不知心,与人交往肯定得看内在,得考验一番。” “法兰西斯、克里弗阁下,担心孤儿受到荼毒,甘愿与几位大师决裂,登门问罪,也算有原则之人。” 乞丐王脸无表情,并没有吞下他的马屁。 永恒之火治安官的这番突然变化的表态,在他看来委实奇怪。 但达成和平协议,对他而言有百利而无一害,他自然也不会反驳。 “而几位大师的为孤儿们的付出,经过多番验证,更不必多说。”沙佩勒续道, “诺城需要的就是诸位这种兼容并包,并且恪守原则,心底存有一分善意之人!” “如此才能繁荣昌盛,咱们才能继续过好日子!” 雷索、奥克斯、兰伯特、艾登、维瑟米尔交换了个眼神。 “咱们需要考虑考虑。” “你们尽管考虑,如果有了结果,那么后天,我们在长矛洞穴碰面,正式签订协议如何?” 猎魔人颔首。 “治安官阁下,我们还有个问题,今天过后,高文之家是否可以继续收养孤儿?” “当然,只要在规则允许范围内。对诸位遵纪守法的公民而言,自然就没有限制。” 非常奇妙,高文之家内,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突然被化解,众人平静而友好地讨论起来。 但除了治安官外,所有都有一丝紧迫,他们在等待最后的答案。 很快,一小时过去了。 女祭司和神殿守卫返回高文之家。 并带来了第四封信件,治安官拷问出的结果——秘密地点的收获。 “塞巴斯蒂安的同伙已经被抓进大牢。” “而这封信,足以解答所有疑惑。” 他当着众人的面把它拆开。 这不再是一封嫁祸猎魔人的信—— “迪科斯彻尊上: 诺城近来局势变化多端,是以您交代的任务进展缓慢。 数月前,我本与诺城四大巨头之一的阿尔方斯·威利达成初步协议,他将成为大人安插在诺城的暗子。 可风云突变,五名猎魔人骤然入局,大开杀戒,屠戮了阿尔方斯·威利满门,合作对象因此不幸遇难。 随后他们与剩下的三巨头:屠夫克里弗、乞丐王法兰西斯、及收藏家奥洛夫沆瀣一气,迅速和解。 三巨头说服永恒之火,以疾风闪电之势瓜分了老威利的产业。 永恒之火现任治安官莎佩勒忌惮猎魔人武力,同时贪图利益,不仅不打击其猖獗气焰,反而替其掩盖收尾,实在令人不齿。 此后猎魔人被区区两家店铺收买安居于一隅。 顺便拉拢了一位著名诗人丹德里恩,替他们编写剧目改善名声。 原本鄙人以为变化到此为止,诺城局势会稳定下来。 于是精力转向收藏家奥洛夫,欲凭三寸不烂之舌,说服他与您达成合作关系。 与我一同联手扫平障碍,以待维兹米尔陛下来日入主诺城。 可我花费大量心思,调查他的兴趣喜好。 却意外发现这位巨头开始交好猎魔人。准确地说,他遭到了猎魔人的洗脑。 他竟然痛改前非,禁止手下欺凌歧视非人种族——许多精灵混血、矮人、玩弄法术的卜梦者陆续搬到了收藏家的领地。 如此变化无常,必有某种不可知的内情,未知意味着巨大危机。所以很遗憾,不得不将他排除出考察名单。 我深刻反省。 行动之所以接连失败。 最大的原因正是这群突然现身,又不按常理出牌的猎魔人。 他们为诺城局势带来极大的变数,如同凶猛贪婪的狗鱼,把平静的水潭搅得暗流汹涌。 令我无从下手。 我想过拉拢他们。 可猎魔人素来不插手政治,何况他们之中包括以中立著称的狼派,和专门培养疯子的猫派。 再者,东边的科德温曾于多年前举办过一次包藏祸心的比武大会,差点没把北方猎魔人杀绝了。 许多侥幸存活之人连带着痛恨起所有北境官方组织。 拉拢他们,暴露的风险远大于收益。 所以计划要顺利实施…必须先将这些变数连根拔起。 正好前不久,鄙人意外侦查到他们与收藏家展开合作,于诺城郊外经营一家孤儿院。 这是咱们的必修课——按照传统,猎魔人会利用孩子进行‘邪恶’的突变实验,并折磨其体格,其中十之六七挺不过去。 只要带回当中一个,威逼利诱,令他在市议会上指认猎魔人之残忍行径。 即可令其无地容身。 另外我还想办法暗示了乞丐王和屠夫,两位巨头已与猎魔人心生嫌隙,甚至暗中派人监控。 我在永恒之火那边也留有一记后手,力求万无一失。 我雇佣的人已行动了相当一段时间,很快,猎魔人将屁滚尿流! 然后,下一次的拉拢对象十拿九稳! 请您静候佳音。 您最忠实的仆人,塞巴斯蒂安·德·弗雷塔斯 1262年3月1日” …… “嘶…维兹米尔、二世?”瑟瑞特眼皮一跳,“这么说,这个塞巴斯蒂安是瑞达尼亚的间谍。” “如假包换…” “这位迪科斯彻,没准是情报部门的大人物。” “这就是天意,几位大师连续两次,无意之中破坏他的阴谋,所以他恼羞成怒,才陷害诸位。” 猎魔人相视一望,有些哭笑不得。 自己怎么莫名其妙就得罪了瑞达尼亚的间谍?! 不过管他了! 猎魔人们脸色一沉,敢对孤儿院出手, 皇帝也得付出代价! 沙佩勒来脸上不见几分惊讶,似乎完全不在意信中所述他那令人不齿的行径,续道, “耍弄阴谋诡计,挑拨离间加上构陷,很符合间谍的作风。” “长久以来,北方四国不停往诺城派遣‘老鼠’,不过大部分都隐藏在阴影的角落,塞巴斯蒂安和他的同伙儿,只是不小心暴露的冰山一角。” “很显然,他挑错了对手,惹上了不该惹的人!” 躺在地上气息奄奄的胖子,神色灰败,颓然。 一脸认命。 乞丐王琢磨道,“对咱们而言,无论哪个国家的间谍,都是外来的入侵者,妄图侵吞诺城人民的财产,破坏如今的稳定局面!” “破坏我们的生意。” 沙佩勒点头,“所以诺城的本土势力更应该联合起来,把这群非法的入侵者…嗯…连根拔起!” “以后无论是哪位阁下,但凡发现疑似间谍的人,都可以来神殿联络我。” 沙佩勒顿了顿,“当然,作为回报,如果诸位有些许无法解决的难题,我也愿意付出举手之劳!” “今天就先聊到这里吧,后天长矛洞穴再见。这两个家伙我就带走了!” …… 直到包围孤儿院的数百人统统撤走,猎魔人如在梦中。 一天之间,事态反复变化。 以他们丰富的人生阅历,也极少遭遇这种情况。 “是不是感觉有些奇怪?”收藏家含笑问,整个人显得无比轻松,仿佛卸下一块心底巨石。 “没错,尤其是沙佩勒的态度。”雷索说,“永恒之火治安官,似乎对咱们过于温和。” “其实他一开始的目的就是想来寻求合作。装腔作势不过是再次确认诸位的品性,看看你们是否值得信任。”收藏家说,“诸位有原则,讲道理,正是他求之不得的合作对象。” “而且,沙佩勒可不是普通的治安官。” “此话怎讲?”维瑟米尔捋了捋胡须。 “猎魔人尚且无法问出塞巴斯蒂安的秘密,治安官一介凡人又怎么可能?他只有一个办法。” “你的意思是?”当初参与拷问的奥克斯和雷索若有所思。 “我的方法。” “复制塞巴斯蒂安的记忆?!”奥克斯大惊失色。 “沙佩勒早就不是最初的沙佩勒,所以你们杀死阿尔方斯·威利那会儿,他才选择息事宁人!放过你们一码。” “他借机拉拢三巨头也是更好打掩护。毫无疑问剧巨头们更喜欢他这种风格的治安官。” 收藏家分析着,突然无比畅快地笑道, “我已经感觉到了,他是我的同类,他是一头隐藏的极深的,比我的能力更加强大的变形怪!” 第二十七章 飞狮怪青草试炼 神殿岛下实验室。 “咕噜咕噜…”一口大釜下火焰烧得正旺,浑浊的溶液在其中沸腾,色彩层次丰富,像受惊的墨鱼一样变幻不定。 碾碎的欧薯蓣、长叶车前、曼陀罗根在锅里翻滚。 大釜旁的浸煮炉,蓝色液体流过曲折的玻璃管,流经过滤器,缓缓注入一口加热的大缸。 最右边,工具台上,酒精灯加热着一副装满紫色溶液的巨大量筒,冒出绿色烟雾。 一身蓝色纱裙、显露美好曲线的女术士就站在一堆的炼金仪器前,气定神闲地施法,浑身萦绕着魔法光芒,手指不时向着大锅、大杠、量筒中一指。 “啾—啾—” 货架之上一袋袋干制的草药,切割成碎块、暗红色的魔物器官组织自动飞入三个容器。 “食尸鬼突变物!1号!” 丽塔·尼德一声娇咤,身后的猎魔人立马上前,将一枚拳头大小,猩红的赘生物投入大锅。 此时的猎魔人,由于病毒的折磨,形貌与之前已经产生非常明显的变化。 他消瘦了很多,贴身的衬衣变得松松垮垮,大了整整两号。 一头乌黑光泽的短发干枯发黄如稻草,因为太瘦,脸上颧骨突出,暗金的瞳孔显得尤其得大,如同饱满的杏仁,眼白处血丝好似沙虫般密集、可怖。 他形销骨立有了几分绝症病人的憔悴。 但他的精神极为旺盛,目中仿佛氤氲火焰,苍白脸颊渲染开病态红晕。 “蟹蜘蛛!2号!” “蝠翼魔!3号!” 丽塔·尼德不停发号施令。 猎魔人则像一座刚充满混沌能量的魔像,精准又迅速地完成她的每个指令。 两人配合默契无间。 如此持续了五分钟。 猎魔人把所有绿色突变物、蓝色突变物、红色突变物,严格按照6:1:1的比例混入三种溶液。 女术士开始念诵咒语,指甲涂成紫色的纤手在胸前变化出令人眼花缭乱的手势。 咒语声最初清脆悦耳,如同潺潺流淌的小溪,随着实验室里混沌能量越发密集,咒语声越发宏大。 化作自然之语。 从夏日连绵不绝的蝉鸣,到汹涌澎湃拍击焦岩的水浪。 某一刻,原地刮起了狂风,吹得她秀发宛如飞扬的火焰。 女术士贴身长裙好似迎风舒展的旗帜。 隐隐有一朵磅礴的乌云漂浮在天花板下。 轰隆隆! 三个容器里“咕噜咕噜”冒起密密麻麻的气泡,仿佛沸腾的温泉之水,无形的魔力之手对它们摁下了快进键。 煮沸、提炼,转瞬即成。 溶液的体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 彩虹般绚烂的气体冒出容器,一股古怪的气味…像是兑了蜂蜜的粘稠的鲜血…弥漫到整个实验室的空气里。 “唰——” 手势和咒语戛然而止! 三团软泥怪般莹润的液体飞出容器,升到半空,又猛然坠入光滑平整的实验台,三枚晶莹剔透的杯子里。 女术士用洁白的手帕擦了擦鼻子尖的晶莹汗珠,胸膛起伏,长长舒了口气。 柔荑舒张,随意提起了第一杯溶液。 迟滞的眸光转向猎魔人,丽塔·尼德抿了抿红唇, “这是飞狮怪青草药剂三种核心药剂…母亲之泪——” 通体翠绿,犹如荡漾的生命之河, “野黑麦芽汁——” 猩红如血,散发致命魅惑, “茅草汁液——” 蔚蓝如天空,一眼令人沉醉。 “如果采用注射的方式,药效发挥太快,对你而言太过凶险。所以你最好喝光它们,通过肠胃缓慢消化吸收煎药。” “但必须在五分钟内,否则药效会流失。” 猎魔人毫不犹豫地伸向她掌中的“母亲之泪”…… 丽塔·尼德突然抓住他的手。 香肩轻颤。 直视他的眼睛, 声音温和,像天鹅绒一样柔软。 “小坏蛋,现在放弃还来得及,凭借你的身体素质,半年以内就能恢复到最佳状态。” “可一旦喝下它们,没有退路…” “要么活下去、要么痛苦地死掉。” “咕咕!”实验室角落,一头狮子大小、遍体棕黄色的狮鹫突然冲了过来,柔软的大脑袋蹭着猎魔人的腿。 乌溜溜的眼睛里带着讨好。 忠诚的狮鹫参与了整个试炼过程,见证了这些天主人的所有变化。 她变得心慌意乱起来。 害怕失去这个抚养她长大,最亲的人。 罗伊揉了揉她头顶的鬃毛,又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脖子,不发一言。 皮包骨头的脸颊转向女术士,露出一抹难看的笑容, “珊瑚,记得我们预感吗?这次的试炼必然成功,顶多…有惊无险!” 猎魔人眼中闪烁着自信的光芒,语气温柔却坚定,“而且我怎么舍得离你而去?” 猎魔人靠近了她,瘦骨嶙峋的身体像火炉一般散发出惊人的热量,布满血丝的双瞳,深邃的好似夜空中的星辰。 闪烁的光芒全部投射到那一枚杯子里。 他突然从女术士手中接过了“母亲之泪”,深吸了一口气。 “在喝药之前,我有个愿望——” “唔—”他转身搂住了错愕的丽塔·尼德,报之以痛吻。 直到嘴上沾满珊瑚色的唇膏。 他长长舒了口气, “珊瑚,相信我…待会儿,不管我身上发生什么情况,都别使用魔法!” “咕噜咕噜…” 实验室里响起令人心颤的吞咽之声,猎魔人一口气喝光了三副煎药。 然后安详地躺倒在手术台上,躺在丽塔·尼德柔软的大腿上。 女术士左手轻柔地穿入他的头发,另一只手握着他的手,明眸一眨不眨盯着他的脸。 飞狮怪青草药剂生效,他疲倦地闭上了眼睛,仿佛陷入了沉睡,呼吸平稳,体征正常。 只是手脚偶尔会突然抽搐一下,皮肤下的血管和筋不时如泥鳅般调皮地隆起,游动,又缩回去。 半天过后。 剧变不期而至。 “噗呲…” 灼热的鲜血喷洒到半空。 女术士怔怔摸了摸自己光滑的脸颊,伸手一看。 实验室明亮的灯光,照出手心一大片殷红的血、暗红的血。 “噗呲…”猎魔人脸上浮现触目惊心的血珠。 丽塔·尼德仿佛听到了毛细血管蚊呐般轻微的破碎声,血液从眼前的男人皮肤底下拼命地渗出。 伴随着口吐鲜血,体温升高。 犹如严重发作的出血热。 出血症状一直持续。 半小时后罗伊至少流失了百分之十的血液,,轻薄的丝质外套染上了刺目的红,他彻底变成了血人。 丽塔·尼德的心悬了起来,甚至没去擦拭脸上残余的血液。 但这才只是开始。 猎魔人体内冲突的两种药性远远没有满足,变本加厉地肆虐,如同暴躁的狂犬——撕碎了他的皮肤。 某一刻,猎魔人左侧眼睑下,鼻子旁边的皮肤突然崩裂,露出了指甲盖大小的肌肉、血管。 紧接着,龟裂开始扩散。 从脸颊蔓延到胸膛、后背,缓缓向着四肢发展。 形成一张张丑陋的、燃烧着血焰的蛛网。 罗伊,变成了一个逐渐破碎的瓷器。 丽塔·尼德为他包扎上一层接一层绷带,用消毒的针线缝合伤口。 但伤口和出血点太多,失血一直持续。 …… 不知不觉间,她的手心爬满了血水和汗水的混合物。 凝视着眼前,泡在血泊中的人。 脸色惨白,整个人如坠冰库,背脊一阵又一阵阵发冷。 大面积的皮肤脱落加上这种程度的失血… 青草试炼刚开始就要失败了吗? 她心头苦涩。 果然啊,一个猎魔人根本不能吞服两种不同的配方,我本不该放任你。 试炼失败就失败。 但你不能死! 丽塔·尼德咬着嘴唇,水之治愈在指尖凝聚,闪烁洁白的光芒。 但动手前脑海中忽而想起猎魔人的郑重叮嘱, “不要插手!” 她犹豫了片刻。 就这倏忽之间,女术士眼前出现了神异至极的一幕,可以被称之为奇迹—— 昏迷中的猎魔人突然一声闷哼,脸上、胳膊上、大片龟裂的皮肤,自发地向内收缩,黏合,仿佛一股无形的力量将它们拼凑到一起。 虽然仍然血肉模糊,远不至于痊愈。 但失血状态终于被缓解,猎魔人的体温也开始降低,血压、呼吸、心跳,趋于稳定。 丽塔·尼德撤销了魔法,捂着胸口,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俏脸上闪过一丝思索。 …… 吞下飞狮怪煎药的那一刻。 罗伊的精神紧紧便牢牢锁定在模板之上。 他亲眼见证模板上逐渐多出失血、高烧、虚弱等五花八门的负面状态。生命值也从170持续不断地滑落到不足30点。 濒临死亡。 直到动用了“激活”,才险之又险稳定住摇摇欲坠的状态。 “这便是珊瑚所说的药性冲突吗?” 飞狮怪煎药的毒性,对他而言已不足为惧。 难关就在于飞狮怪煎药和残存体内蛇派煎药,两种不同药力的碰撞。 仿佛两股无形的力量在他体内斗争,破坏他的骨骼、血管、内脏,甚至崩裂基因。 他必须挺过去,至少得留下一口气。 而且全面恢复不能用的过早。 否则改造未竟全功,他只能算个半吊子。 所以每日一轮完整冥想,积攒下来的“激活”,对他而言就至关重要,是能替他续命的技能! 一念及此,猎魔人心神沉入冥想虚空。 拥抱那一簇簇灿烂而调皮的元素。 眺望远处古老天空中,盘亘的四大元素位面。 女术士眼中,浑身浴血的猎魔人,表情变得前所未有的宁静。 ……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 青草试炼进入一种罗伊熟悉的节奏。 飞狮怪煎药和蛇派煎药的战争,每天都会爆发一次。 以他的身体为战场。 在他的血管,骨髓,组织器官里,尖刀般横冲直撞,大肆破坏。 猎魔人表现在外的状态就各种各样——全身性出血、体温忽高忽低、神经性癫痫、七窍流血、神智失常的呓语、梦游、低笑,无端的破口大骂! 甚至多种症状杂糅。 在此期间,恢复百分之三十生命,治愈轻度伤势的“激活”技能表现出巨大的潜力,每每把他从死亡的边缘拉回来。 让他苟延残喘。 丽塔·尼德见证奇迹,都到了麻木的地步。 女术士在整个试炼过程中,表现出了惊人的耐心和体贴。 每天的煎熬过后,猎魔人的状态往往会变得非常糟糕,浑身血水、汗水、有时候既肮脏又恶臭。 然而丽塔·尼德丝毫不曾嫌弃。 每天不厌其烦地用柔软的棉巾,搭配温水,替他细心地擦拭、清理身体。 抽出时间,就着实验室里的大铁锅,利用出海港口的海鲜,精心烹饪出一份份营养均衡、色香味俱全的食物。 在他每天短暂的清醒时间里,一勺一勺投喂。 罗伊短暂的清醒时间里,曾感动地调侃过,只要任何一家医院,出现她这么一位温柔体贴、美艳动人的护理员! 整个城市,所有男人都将变成病人。 …… 距离一月之期还有三天。 猎魔人的状态越来越完美,情况急转直上——两种煎药带来的并非只有痛苦和破坏,还有突飞猛进的改造度——他的皮肤、肌肉、血管、组织器官、骨骼,无数次受伤又重建。 破而后立。 变得越发强大、蕴含勃勃生机,拥有惊人的恢复力。 他的体态从瘦骨嶙峋又变得结实饱满、失去的肌肉重新回归,并且更加强韧,全身的伤口结痂,愈合。 留下一道道疤痕。 他的个头儿往上蹿了一截。 原本比丽塔·尼德矮上稍许,但现在,视线已经与她齐平。 他的短发以惊人速度生长垂过了后颈,黑色中夹杂了一抹灰色。 他的心跳越发茁壮有力,钢铁浇铸一般,仿佛将响彻到无尽的未来。 …… 这一天,手术台上煎熬的罗伊感觉到了强烈的异样。 他分明紧闭双眼。 本该漆黑的视野中却出现了惨烈的异象—— 一条遍体黄灰色菱形斑块的巨型尖吻蝮蛇,正与一头尾巴末梢长着漆黑弯钩的雄狮死死缠成一团。 蝮蛇颀长的身体收缩,绷紧,勒得蝎尾狮壮硕如山的身躯皮开肉绽,渗出鲜血。 “嘶嘶”声中,吐出猩红蛇信,咧到至极的大嘴将狮子的脑袋吞入肚中。 而蝎尾狮在它体内发出惊天动地的咆哮,锋利如钩的尾锥刺入斑驳的皮肤,镰刀似的爪子撕裂它的躯干。 僵持之中,蝎尾狮与蝮蛇的斗争落下帷幕,两头生物精疲力竭之下融为一体,我中有你,你中有我。 鲜红的血液从数不清的伤口里流淌而出。 滚落到漆黑虚空之中。 猎魔人霎时感受一股充沛的生命力。 涌入自己的身体。 冲刷他的每一个细胞。 化作养分。 他贪婪地吸收着。 每一根肌肉,血管、每一片皮肤都充满爆炸性的力量。 心跳如擂鼓,仿佛要破开胸膛。 他要发泄! 刹那间,猎魔人猛然睁开了眼,眸光转动—— 右眼仍旧呈现纯粹的暗金色,但左眼虹膜,诡异地分裂成两半。 一半暗金,一半闪烁银灰的光芒! 第二十八章 中级猎魔人 明暗变幻的光照下。 手术台上突然坐起一道身影。 满脸结痂,身形强健。 异色的瞳孔徐徐转向守在身旁的女术士。 两对视线霎时交错。 丽塔·尼德注视着眼前散发着彪悍气息年轻人,不禁捂住红唇,脸上燃起喜悦的火焰,蔚蓝眸子里隐隐泛起泪光。 “珊瑚,我成功了!”猎魔人冲她灿然一笑,长臂一卷,便轻轻拉住女术士的胳膊,将她拽到怀里。 从身后紧紧搂着她。 他的下巴放到她的肩膀上,他的左手轻抚她那仿佛“一场森林大火”般肆意燃烧的长发,品味玫瑰的甜香。 轻吻了一下她的肩头。 两张脸颊紧贴。 女术士惬意地闭上了眼。 两人都陷入了沉默,聆听彼此的心跳,享受了片刻无声的温存。 好一会儿,猎魔人才舒了口气。 “珊瑚,这段时间辛苦你了…请容许我好好报答你!” “嗯?” 罗伊诚挚地说着,却没听到任何回应。 转过眼一瞧。 丽塔·尼德已经合拢眼皮,靠在他怀里陷入沉睡。 长长的眼睫毛轻微眨动着,十秒钟后。 她气息咻咻地打起了鼾声。 女术士太累了。 青草试炼的过程对猎魔人是种折磨,对主持仪式的施法者而言同样意味着痛苦。 这一个月,丽塔·尼德每天半夜都要起来为猎魔人检查身体,因此没有睡过一次完整的觉。 罗伊颇为愧疚地打量着这张疲倦的俏脸,轻轻在她额头一吻,以公主抱的方式,温柔地把她抱到手术台上躺好,为她盖上了毯子。 左手轻抚她的脸颊,异色的瞳孔凝视着她。 良久。 猎魔人转过身,朝着蹲在角落,尾巴摇得像船桨似的歌尔芬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后者立马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等着主人,一步步靠近。重重搂住了它,把头埋进它浓密的鬃毛里。 吸了口气。 眉头一拧。 微不可察地咕哝, “歌尔芬,半个多月没洗过澡?身上的味儿怎么比我还重?” 狮鹫兽催促似地蹭了蹭他的腿,仰面倒地,露出柔软的黄色肚皮,左右连续滚动,直到一只手抚摸她的肚皮,才发出舒服的呼噜声。 慢慢睡了过去。 …… 安抚好坐骑,猎魔人银灰色与暗金交织的瞳孔中闪过一丝精光。双手掌面合拢又摊开,感受了一番增长的力量。 扭动脖子和四肢关节。 足趾紧扣地面。 原地起跳,轻盈一跃。 身形掠过半空,犹如轻盈不羁的狂风,瞬间跳出了七八米远。 “嗯,不错,敏捷和力量都增长了不少。” 但这不是最大的变化。 猎魔人心神沉入模板。 首当其冲是一排鲜红的字迹—— “你已经通过第二次青草试炼,你的属性获得了爆发性增长…并且你成功就职了中级猎魔人。” 罗伊 年龄:15岁 身份:蝮蛇学派猎魔人、飞狮怪学派猎魔人,狼学派荣誉成员,维吉玛湖骑士 生命:170→300(青草试炼+80) 魔力:200→270(青草试炼+80) 属性: 力量:10.5→14.5 敏捷:11→15 体质:13→22 感知:9.5→11.5 意志:14.5→15 魅力: 8→9 精神:16→20 技能: 屠戮lv6、观测LV2、冥想LV6、弩专精LV2、长剑专精LV2、炼金术lv2、猎魔人感官LV1、猎魔人法印LV3。 上古之血(被动固化) 青草试炼(被动固化):你忍受了第二次非人的折磨,经过了荷尔蒙催化、三种特殊病毒感染,青草煎药诱发突变,身体内所有系统被改造得极为强大,免疫大部分瘟疫、疾病,足以对抗令常人致死的毒性,拥有更适应黑暗的眼睛。 你的属性获得爆发性增长,生命上限永久提升40→80,魔力上限提升40→80。 …… 罗伊揉着太阳穴沉思片刻,脸上既有满足,也有失望。 “第二次青草试炼属性总计增长了24.5,比第一次青草试炼的20点多了五分之一。” 罗伊猜测是是两种药性冲突,最后有融合的结果。 “力量、敏捷、精神增长都是4点,而体质增长了足足9点。” 因为飞狮怪配方中,代表生命力和毒药耐性的绿色突变物比例达到了6,而代表力量敏捷的红色突变物、精神的蓝色突变物,都只有1。 所以差距才会如此明显。 但远远没有达到6:1的比例。 罗伊若有所思,一旦某些属性超过二阶,青草煎药的作用就会急速衰减。 “22的体质。” “突变之前我在一段时间内只能饮下两种魔药。” “现在,至少能喝下三种魔药?” “如果体质达到25点,就能毫无副作用地吞服‘遗忘之橡实’,相当于多了一条命。” 如今他的体质已经超过猎魔人兄弟会中一半的成员,比如猫派的所有脆皮,狼派的大部分成员。 尤其是拥有独一无二的“青草试炼”被动技能,增长了80点魔力和生命,他的抗打击能力胜过普通猎魔人。 虽说力量和敏捷两项近战属性还存在不小差距。 但他的精神属性超过了猎魔人兄弟会的所有成员。 相遇比雷索等人犀利无比的剑舞,显然,罗伊更适合远程攻击。 事实上,他也不可能靠着一年多锻炼出的lv2长剑专精,与别的同伴花费数十年、上百年磨砺的剑术正面抗衡。 当然,如果是拼尽全力,所有技能开放的死战。 他半点不怵! 震慑,眩晕箭,闪烁,充沛的魔力,“激活”的续航能力,已经成长的坐骑…种种叠加,足够让他立于不败之地。 猎魔人深呼了一口气。 又扭动各处关节,做了几组运动、稍微适应了一下暴增的属性——等回到高文之家,他得花一点时间进行针对性训练。 …… 除了属性,这一个月间罗伊外表变化也不少——身高达到了一米八,因为体质增长剧烈,体型由匀称向强壮转换,伸手一捏,衣裤下的胳膊、胸腹、背部、大腿各处都是一块块坚韧的肌肉。 但还远远没到雷索那般,令所有人为之侧目的,岩石般硕大的肌肉。 他体内流淌着上古之血,这种源自精灵的基因,也注定他很难变成非人强壮的体型。 他的五官轮廓更为鲜明、彻底脱去了稚气,已经相当于一个十九、二十岁左右英俊青年。 原本两只暗金色的竖直瞳孔,左侧一半带上了银灰色。 好似患上了传说中的虹膜异色症。 整个人气质显得极为独特。 高达9点的魅力让他充满难言的吸引力。 旁观者只需一眼,就能牢牢记住他的长相。 相比于上次浑身毛发脱落。 飞狮怪突变药剂没有带来任何奇怪的后遗症。 一个月间,罗伊的头发和眉毛反而更为浓郁,黑色中夹杂灰色。 “珊瑚是白担心了。”罗伊又看了手术台上的倩影一眼,“我距离秃头至少十万八千里。” 注意力下沉,进入职业模板—— 经验值已满,是否提升等级? “确定!” “唰——” 猎魔人lv7→lv8(3900/5500) 主属性意志:15→17 这一瞬间。 罗伊仿佛被闪电劈中大脑,神情恍惚,隐约听到周围的空气里响起连绵不断,水面破开一般的“啵啵”的声音。 同时一股电流迅速穿过全身,每一颗细胞都酥酥麻麻。 突变过程尚未愈合的细小损伤,断开的毛细血管、撕裂的血肉、缺损的器官组织,浑身皮肤上丑陋的结痂,在全面恢复作用下,统统修复如初。 一种难以言喻的畅快感涌上心头。 这一个月受尽折磨,累积在心底,让他喘不过气的压力烟消云散。 罗伊神清气爽,精力充沛到了极点。 仿佛美美睡上了一觉,饱餐了一顿美味珍馐! 他嘴角一扬。 而职业模板再度发生变化! 猎魔人lv8 阶段:中级 高级达成条件: 1.饮下剩余的四种青草煎药 2.猎杀单项属性超过二阶(20)或更强的魔力生物0/10 3.获得大型突变诱发物0/10 学派:蝮蛇、飞狮怪 职业特性: 1.主属性——锁定为意志。每次提升等级,无需消耗属性点,意志将提升2(高级阶段为4) 2.绑定武器 3.全面恢复 4.坐骑:已绑定狮鹫兽歌尔芬 战利品包裹:4立方米→6立方米。 剩余:技能点1、属性点1。 …… “随身包裹进一步扩大,盛放更多战略性物资…但提升到高级阶段需要喝光所有学派的青草药剂?”罗伊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 总之,近期内他不打算再次服用其余学派青草药剂。 一则他得花费一段时间,彻底稳固爆发性增长的属性。 二则,现在他体内已经有两种煎药毒性,如果再加入第三种,药性冲突必然比这次更剧烈。 更加凶狠地折磨他。 目前阶段,他不一定能挺过去。 “还是先检查收获。” 罗伊心念一动。属性点加上意志: 17→18…… “滋滋…” 眼前隐约闪过紫色的电弧,他神情恍惚了一个刹那。 隐隐触摸到某扇隐形的大门。 技能点仍然加上冥想。 冥想:lv6→lv7 (通过一轮完整的冥想(5小时),获得一次“激活”的机会,使用后迅速恢复百分之三十→四十的魔力和生命,该效果能治愈轻度伤势,并缓解中度伤势。) 体质:22→22.5 生命:300→305 精神:19→19.5 魔力:270→275 …… 技能等级越到后期,越发强大! 冥想提升的属性虽然不多。但附带的每天一次的“蓝瓶”和“红瓶”,立即恢复猎魔人一小半的状态,还能减轻“中度伤势”,等于一个救命技能! 进入冥想虚空之中,也能向着四大元素位面、界灵迈近一步。 …… 罗伊心满意足深吸一口气。 信手从虚空中一抓。 一副黄灰色的精致手弩出现在掌心,相较于升级前,整副手弩的体积至少增大了一半,单手托举已经有些别扭。 并且它的弓弦温热如血肉,摸上去好似摸着动物的皮肤。 绑定武器—— 加布里埃尔 (经过第五次强化,平凡的远程武器已绝脱胎换骨,不逊色于任何神兵利器。检测到战利品包裹内收藏着来自独眼巨人的完整腿筋,肌腱,获得相关强化。) 类型:袖珍十字弓 材质:桑木、独眼巨人筋、肌腱、麻,魔力。 特征:重8→10磅,弓长0.73→0.9米,拉力60→120磅,有效射程73→123米。 附魔—— 简化、引导箭、闪烁、眩晕箭 巨人之怒(新增):加布里埃尔萃取并吸收了独眼巨人的特殊组织,有效射击距离永久性增加50米,威力获得大幅度提升。 …… “啧啧……” 罗伊异色瞳孔中闪过一抹惊喜。 这次的增强却没那么多花里胡哨的新能力,简单直接—— 加布里埃尔的有效射程超过100米,威力也近乎翻倍。 加上引导箭,眩晕箭,lv2的弩专精,以及屠戮提供的杀伤力加成,配合观测技能。 昆恩法盾、魔力护盾在一箭之下必然四分五裂。 哪怕相隔超远距离,他也能发动残忍无情的狙击。 箭箭爆头! 猎魔人又爱不释手地摩挲了一遍弩身。 伸手一挥,将它放上平台。 修长有力的掌中出现一把雪亮长剑,剑柄如同鲜活野兽的皮革,给摸上去扎实又稍微粘手。 一泓秋水般光滑的剑刃,剑身中段悄然多出五枚围成半圆的精致星型符文。 …… 钢剑——古威希尔 (这把经由地精工匠巧手打造的远古黑铁火焰剑,在第五次强化后越发强大,检测到战利品包裹中存放着煮婆充满魔力的残肢、未知的金属搅拌勺,且持剑者体质达到20点,获得相关强化——) 类型:钢剑 材质:黑铁、熔岩、陨铁、皮革、松木、强大怪兽组织、煮婆的残肢、未知金属、魔力。 特征:重3.06磅→4.06,柄长9.3吋(0.23米),剑身36吋(0.91米), 附魔—— 循环、点燃、痛击、传送、压制 暴食(新增):煮婆利用大勺搅拌大釜,熬煮并吞噬血肉吸取目标的生命力,压制威伦大地转移给她的负面情绪和剧毒。 古威希尔继承了煮婆部分能力,每次对目标造成伤害之后,都能吞噬一小部分生命力存储在剑身之中。 当存储达到上限,五枚星形符文全部点亮。 持剑者可以消耗全部符文治疗自身伤势,恢复百分之二十五的生命值,并治愈轻度伤势。(体质大于二十点,不受异类血肉的负面影响。) 或者发动一次威力巨大的斩击。 …… “不错的技能,可攻可守…”罗伊抖动手腕,剑光在他手中画了一枚圆弧,剑刃撕碎空气。 隐隐,有一丝微弱的,来自煮婆的愤怒咆哮,缭绕剑身。 “古威希尔本身具备一个循环附魔,击杀目标能恢复体能,再加上恢复生命值的‘暴食’……” 这把剑堪称群战利器。 别忘了还有“激活”。 猎魔人凭借高达三百点的生命值。 毫无疑问,他在群狼环伺之中,也能长时间屹立不倒! 甚至当个人形永动机! …… 手臂一收一展,钢剑放在手弩旁边。 另一把遍体暗红色的剑刃从虚空中出鞘。 银剑——阿隆戴特 (经过第三次强化,这把湖中女神的恩赐神剑获得新的能力。) 类型:银剑 材质:泪石、黑铁、龙族皮革、强大怪兽组织、宁芙之血,银、煮婆血肉、未知金属、魔力。 特征:重6.06磅,柄长11吋(0.27米),剑身40吋(1.01米), 附魔—— 破魔、水泽、水之呼唤、传送、压制、暴食(新增) 备注:此剑为湖中女神薇薇安赠与罗伊——通过考验之人,唯有你能挥舞此剑! 罗伊双手环胸,满脸含笑地打量着炼金台上并排而立的三把武器。 他已经很久没有提升等级,明确感觉到越往后,提升越难。 但这一次整体实力的变化,堪称翻天覆地。 他迫不及待想要搜寻一个目标试试身手。 不过在此之前。 猎魔人揉了揉脚下撒娇打滚的歌尔芬,那毛绒绒的大脑袋。 金银交织的瞳孔转向手术台上酣睡的如花娇颜。 “得先好好感谢珊瑚。” 第二十九章 安排 傍晚橘黄色的光团沉入地平线。 高文之家,用过晚餐后的孩子们正在院子里遛着自家的小鸡。 两个多月过去了,大多数都长到了两磅重,“咕咕”叫嚣着,寸步不离地跟在一群孩子屁股后面。 也有一两只的主人不那么靠谱的,偶尔忘记给它们投食,体型明显发育不良。 正在做抛鸡运动的蒙蒂突然停下手头动作。 乌溜溜的眼睛瞪着院子外的赤杨林。 长大嘴巴,露出缝隙大的惊人的乳牙。 一男一女出现在夕阳橘色光芒下。 男的一身熟悉的飞狮怪甲胄,背负双剑,身形高大挺拔,宛如夕阳下峭立的山峰。 女人白裙和烈焰红发随着夜风飘扬,小麦色的俏脸笼罩着一层落日的朦胧霞光。 红唇噙笑意,亲昵拉住猎魔人的胳膊,身体紧紧贴着他。 “兄弟姐妹们!罗伊老师回来了!快包围他!” “别让他又跑了!” “还有上次那个仙女一样漂亮的姐姐!” 孩子们爆发出震天喧闹,一窝蜂涌了过去里三层外三层裹住了罗伊,簇拥在他身边仰起天真傻笑的小脸。 好似一只只疯狂摇动尾巴恳求爱抚的小狗。 自家饲养的小鸡更聒噪围在他们屁股后叫唤个不停。 场面乱得犹如沸腾的油锅。 “哈哈,孩子们,想我了没?”结实了不少的猎魔人摘下墨镜,挨个挨个揉了揉他们的脑袋瓜子。 “阿卡姆托姆,又长高了!蒙蒂,锻炼是不是落下了,控制住体重!查内姆,别老是黑着脸装老大!卡尔,你再漂亮下去,让别的女孩儿怎么办?” “……”猫派学徒难为情地涨红了脸。 “芮妮,张嘴让我瞧瞧,牙齿长起来没。” “呜啊——” “恭喜你,整齐得就像梳子!” “嗯…维姬小淑女…眼里的星星为扑闪扑闪?又拿了几十个一百分?” 梳着金发双马尾的小女孩儿幸福地垂下头,捏住了衣角。 “老师,我们还以为你不回来了!”蒙蒂大喊。 罗伊微微一笑,目光掠过每一个孩子。 “我怎么舍得丢下这么乖巧的学生?” 一群小不点立马叽叽喳喳,丢出十万个问题。 “老师,你的眼睛怎么变色了?两只眼睛好像不一样!” “老师,你是不是长高了?” …… “停!”罗伊呲了呲牙,视线越过簇拥在身边的孤儿们,转头看了眼不远处一袭白裙,笑盈盈看好戏的女术士。“让丽塔老师陪你们玩耍如何?” 他突然冲身边女人眨了眨眼睛。 “珊瑚,这群崽子暂时交给你了!” “啊?” 女术士红唇微张,俏脸露出一丝错愕,还有期待,内心深处她想和这群孩子亲近。 但一个就够了,一次性来这么多,她有点不知所措。 “你不是一直想陪陪孩子吗?机会来了!” 罗伊把维姬的小手塞到女术士手里。 便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迅速逃离庭院。 被一群幼稚的问题连番轰炸,比通过一场青草试炼还要劳累。 身后还能听到他们在问个不听, “丽塔老师,您为什么这么漂亮,您是宁芙仙女变的吗?” “您是罗伊老师的新娘吗?” “您多少岁了?为什么奥克斯和兰伯特老师让我们叫您奶奶?” 丽塔·尼德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 …… “小鬼…过了一个多月的温柔乡还舍得回来?”光头大汉双手环胸靠在教室门口的外墙上,死板僵硬的脸颊露出一抹凝重,“现在知道后悔了吗,懂得我当初为什么要劝你远离女术士?” “没错,罗伊…”奥克斯神出鬼没地出靠在教室另一侧,眯着眼,脸上半是羡慕,半是揶揄,“和女术士交往缺少一副好身板儿可不行,毕竟她们的身体经过魔力改造,仅轮体力丝毫不逊色于猎魔人。” “一不小心就会被榨成干尸。” “你能坚持一个月,啧啧…令我刮目相看…没给兄弟会丢脸!” 瑟瑞特又从教室里钻了出来, “小子,快活了一个多,怎么一点没瘦,肌肉更发达了,还长高了?” “这不很正常,他这个年纪一个月就该蹿点个头。但他的眼睛,罗伊…”精神矍铄的维瑟米尔老爷子跟在瑟瑞特身后,目光欣慰中带着一抹探究,“老头子年纪大了,记性越来越差,但有的事我不会记错,比如你以前是暗金色瞳孔。” “什么时候得了虹膜异色症?” 一瞬间数双野兽般的竖瞳锁定了年轻的猎魔人,尤其在他左眼银灰色的虹膜区域停驻。 “诸位不会真以为我这在跟珊瑚度假吧?”罗伊随意笑了笑,“为了改良飞狮怪青草煎药,这一个月以来,我试过不少药剂…” “其中一部分对身体有些影响,所以,瞳孔颜色发生了突变。” 猫鹫闻言颇为感激地看向罗伊。 他做出这一系列尝试也是为了确保自家学生的安全,让卡尔平安度过青草试炼。 罗伊续道,“但大家尽管放心,我的预感告诉我没有风险。所以我才敢尝试。” “此外,我拥有独特的疗伤方法,除了眼睛变色以外,绝不会留下任何后遗症。” “飞狮怪青草煎药的研究非常成功,就等着卡尔进行试炼。” 光头大汉若有所思,脑海中闪过弟子以前神异的自愈能力,但仍然面露不虞之色,“小鬼,咱们是让你去协助丽塔·尼德研究配方,而不是让你去给她试药!” “是不是她逼你?” “恰恰相反,珊瑚为了劝阻我,差点跟我翻脸!” “那你脑子抽筋了,还是喝多了大粪,自寻死路!?你要是出了什么问题,”瑟瑞特摇头,毫不客气指着他鼻子质问,“兄弟会失去了首席预言家,谁来担责任?!” “你该不是偷偷进行了飞狮怪的青草试炼吧?”一直安静地察言观色的艾斯卡尔突然开口。 “我有那么傻吗,嫌活的太久?”罗伊面不改色,镇定自若地摇头,“用过一次蛇派煎药,再喝飞狮怪煎药,两种药性互相冲突,肯定会死无全尸!” “我这不是完好无损?而且一个月可不够一场青草试炼。” “我就随便试了几种配药。” 众人沉思了片刻,眼中怀疑渐消。 “总之,虹膜变色可不是小动静,”奥克斯罕见地肃然道,“你不会每次都交好运。基因突变无法预测,万一少个鼻子眼睛。” “你以为女术士还会理你!” 会的。 罗伊暗自笃定。 这一个月丽塔·尼德无微不至地照顾已经充分表明她的心意。 “罗伊…下次再有这么危险的任务,别自作主张。”杰洛特拍了拍小兄弟的肩膀,认真地说,“提前告诉我们,大家一起商量,不能总让一个年轻人冒风险。” 兰伯特往他胸口擂了一拳,“如果你还当我们是兄弟。” 凯亚恩和艾斯卡尔给了一个关切的眼神。 新来的艾登看着眼前这一幕——一群大前辈数落小后辈,尽管声色俱厉,关心却溢于言表。 猩红瞳孔不禁闪过一丝羡慕。 在猫派内部,同伴鲜有聚会。 这种互相关心问候的情形,几乎不存在。 有也是出于利益关系。 一堆唇枪舌剑下,罗伊不得不举手投降, “好吧,我向你们保证,下次,先通知你们,绝不会再这么莽撞?” “认真点!小鬼,别想糊弄过去!”光头大汉目光锐利。 “我要是再违反,自动离开兄弟会!” 众人这才缓和怒气,脸色稍霁。 “这一个月高文之家有何进展?” 罗伊转移了话题。 “发生了不少事…”维瑟米尔捋了捋胡须,徐徐讲起塞巴斯蒂安的事。“前段时间…” …… 听完讲述,罗伊脑海中顿时浮现出一个两米高,体重超过两百磅的大胖子的形象——就像一头刚洗完澡的猪。 他要是没记错,瑞达尼亚现阶段的情报部门主管,正是这位其貌不扬的阁下——西吉斯蒙德·迪科斯彻。 一个亦正亦邪的人物,身上缺点不少,酷爱躲在影子里玩弄阴谋诡计,但忠于他的国家瑞达尼亚,真正的一心为国。 “没想到,我们已经不声不响地和胖子交了一手。而且还是兄弟会取得全面胜利!” 但此事没完。 他不认为迪科斯彻会轻易放弃,诺城必然还躲藏着着别的瑞达尼亚间谍。 乃至其他国家的间谍。 … 关于沙佩勒,罗伊印象中是有这么一出,但记不得具体时间哪一年——原来的永恒之火的治安官因为心脏病去世,另一个变形怪正好位于附近,就把他取而代之。 利用手头权力做起了善事。 直到十年之后,瑞达尼亚入住诺城,控制了永恒之火。 扮演沙佩勒的变形怪才被抓出来烧死在火刑柱上。 不过既然我来了,肯定会改变你的命运。 罗伊沉吟片刻, “那么诺维格瑞已经出现了两只变形怪。不管怎么说,与天性善良的变形怪做邻居,总好过辣手无情的治安官…这算是一个好消息。” 瑟瑞特笑了笑,“这就是天意,瑞达尼亚的间谍非但没能扳倒我们,反而把咱们衬托的好似圣人。沙佩勒认可了猎魔人,所以主动加入了和平协议。就在不久前,于长矛洞穴重新签订协议。” “从此以后,永恒之火会为难猎魔人大开方便之门,只要咱们不违背法律。” 罗伊思忖道, “咱们可以派高文阁下出马,尝试把他的同胞沙佩勒拉入变形怪和猎魔人联盟。” 雷索说,“高文先生正在为此努力…沙佩勒偶尔需要咱们帮忙打掩护,做给大主教看看…不管他愿不愿意,我们的联系必然会越发紧密。” “目前,兄弟会算是扫平了扩张的障碍,从今往后,”兰伯特志得意满,兴奋得嘴角发抖,“再没人能阻止发展扩大的步伐!” “稳定为上,先别着急收学生…”维瑟米尔柔和的目光转向远处,围绕着香汗淋漓的女术士问个不停的小不点们,“咱们先集中精力把这群小家伙给培养好了。” “其实他们已经表现得足够优秀。” 一时之间,众人又想起了那一天,他们欣慰又感动的一幕。 一群弱不禁风的小孩儿,毅然决然挡在远比他们强壮的的猎魔人面前。 尽管他们两股战战、吓得快要尿出来。 但他们那么做了,这就意义非凡。 “你们教出了一群好孩子。但我观察了一个月,诸位,他们只有不到四分之一能成为猎魔人…”维瑟米尔说,“猎魔人的培养方法,咱们一清二楚。” “可关于普通的孩子,你们有什么想法?就这么一直持续下去,教他们读书识字,采摘草药、种地,锻炼身体,等到他们成年以后,就让他们离开孤儿院,自谋生路?” “还是有别的安排?” 蛇派猎魔人相视一笑,“维瑟米尔,咱们一直等着你这个问题。” “兄弟会里只有猎魔人,但没规定不能和正常人合作。”罗伊说出最初的计划,“咱们费尽心思培养了这些孩子,如果能和他维持住友善而紧密的联系自然是最好的结果。” “兄弟会需要很多人才,等这些孩子初步掌握北方通用文字,对咱们产生认同感,归属感,就可以开始进一步的细化教育。” “现在看,既然孩子们愿意奋不顾身保护你们这些老师,时机已经成熟。” 罗伊目光徐徐扫过一群同伴, “有的孩子对锻造感兴趣,那么咱们可以在孤儿院附近安置一口熔炉…把他们培养成锻造学徒,因为锻造得看天分,他们未来的成就不一定就比矮人或者侏儒差。” “一部分孩子,对医疗和炼金感兴趣,雷索掌握的知识足够他们学上一辈子。学校里也该有一个炼金平台。” “我的技术也不差。”凯亚恩抬起墨镜,露出猩红眼眸,插了一嘴。 “当然,伙计,你也是个绝佳的教师人选。” “同理,还有一部分对种植和饲养感兴趣的。” “难不成你打算给他们找个德鲁伊回来当老师?”猫鹫挑了挑眉毛, 罗伊笑而不语。 “也有学生对诗歌,文化感兴趣了?”兰伯特好奇道,“还得把歌舞厅的丹大师叫来指导他们?” “让丹大师好好享受退休生活吧。”罗伊摇头,“以后送他们去奥森弗特大学深造。” “别小看文化人…” “他们一旦学有所成,便可以在书籍、诗歌、戏剧等等文化领域改善猎魔人的名声。从侧面帮助咱们的行动。” …… 场中一时之间陷入漫长沉默。 “小子,理想远大啊…”维瑟米尔打破了沉寂,“这得花不少钱,大量的时间,以十年计算。而人最容易变化,这么多年过去后,也许现实会跟你的设想毫不沾边。” “所以得引导他们。难得诺城的条件对咱们如此有利,总得大胆一试。”罗伊暗金和银灰色的瞳孔绽放神采,沉声道,“我们培养这群孩子,引导他们…依托于猎魔人兄弟会,形成一种共生共荣的关系。” “无论是锻造、炼金、还是种植、文化领域…当这些普通的孩子学有所成,都将对兄弟会产生巨大的补充效果,正面影响。” “猎魔人,则可以更加专注于本职工作!” “发展、壮大兄弟会!” “依我看,此事为时尚早,”艾斯卡尔谨慎地说,“今年咱们还是老老实实培养这十五个普通的孩子,为他们打好基础。” “其实也不早了…我们提前做点准备。”瑟瑞特说,“在高文之家附近,搭设炼金平台和熔炉!” “再找个合适的地方,建立个简陋的植物园。”瑟瑞特摩挲着下巴,粗略盘算, “差不多需要一千克朗活动资金。” 雷索、维瑟米尔、奥克斯兄弟分别表达了各自的兴趣。 此事暂且定下。 …… 罗伊目光转向刚出完任务返程的同伴。 寻找狮鹫派蓝图和清理下水道的两伙人。 “那么杰洛特、凯亚恩,行动可还顺利?” “你的预感很准,六张狮鹫派的蓝图一张不少…” 白发猎魔人含笑点头,他穿着一身以皮革为主,要害部位缝合着锁环,轻便小巧的绿色皮甲——维瑟米尔带回的蛇派套装。 而凯亚恩穿着大氅一般的熊派重型盔甲。 胸腰腹等主要区域覆盖着锁子甲,双手部位笼罩银亮板甲,还有垂过膝盖以下的棉甲衣摆。 “咱们也花了不少力气…人面妖鸟、水鬼、翼手龙、妖灵……杀了个尽兴。” “收获了七八个突变诱发物。” “下次外出的任务,该轮到我了吧?”兰伯特重同伴挤眉弄眼,“老是待在学校里,骨头都快给我生锈了,你说是不是,艾登?” “嗯。”艾登是越发对兄弟会感兴趣。 但还差了一点。 差了点激情的战斗。 “臭小子,轻松的工作,你还不要?”维瑟米尔嗤笑了一声。 “适合你这种老头子!”兰伯特嗤之以鼻。 罗伊翻了个白眼,转向猫鹫,“伙计,下水道清理得咋样?” “如你所见,就像旅游,加上锻炼身体。但…”猫鹫看向了艾斯卡尔。 和他一起负责清理下水道的同伴。 疤脸大汉不以为意揉了揉手臂,罗伊这才注意到他手臂衣服下露出一道洁白的绷带,“诺城下水道全都是水鬼、食尸鬼,数不胜数,一个月间,我和猫鹫杀了得有上百头。” “伙计,永恒之火该给你们颁发一枚好市民勋章!”罗伊笑着说。 “我得意忘形,一不留神手臂被挠了一抓,但就破了个皮,不打紧。” “这一趟收获匪浅。”猫鹫抬了抬墨镜,墨绿色瞳孔闪过一丝笑意, “魔物器官组织,突变物大丰收!加上杰洛特的战利品。” “足够制造两份青草煎药,和多份前药,以及各色魔药。” “下水道里还有一段隧道,没来得及处理…”艾斯卡尔顿了顿,“咱们打算明天动身。” “你就老老实实养伤…”罗伊心头蠢蠢欲动,“正好在实验室里关了一个月,我想活动活动筋骨!” “加上我俩!”兰伯特和艾登举起了手。 …… 这次都没有安排外出的任务,留在学校里做准备。 大家都在期待着,第一位学徒卡尔的青草试炼。 第三十章 瞬光斩黯黮 诺维格瑞的街道,繁华之处举世皆知。 一身红火长裙,容光焕发的丽塔·尼德和猫派猎魔人穿梭于诺城草药铺、炼金商店之间,大肆采购炼金物资,为小学徒即将到来的青草试炼做准备。 …… 另一边,稍微懂点青草试炼的维瑟米尔和杰洛特早早守在神殿岛下实验室,调整和维护实验设施,确保它们正常运转,确保试炼万无一失。 除了与米诺乐伯爵夫人相处那一段时间,这是第二次,老人有了期待的感觉。 而杰洛特心脏怦怦跳动,与叶奈法分手后,许久没有如此紧张。 已经三十多年没有亲眼见证新学徒诞生,他们在等待奇迹来临的那一天。 …… 雷索和奥克斯兄弟在城里的市场、铁匠铺间来回,为高文之家安置一个熔炉,一副炼金平台。 …… 艾斯卡尔和凯亚恩两个稳重的男人,则守在学校,陪着孩子们读书识字。 …… 至于剩下的猎魔人,罗伊,兰伯特,艾登—— 喧嚣的光明世界另一头,诺城的下水道又是一个生机勃勃的地下王国。 阴暗的甬道。 “嗒嗒”的脚步声越过脏水横流的臭水沟,湿黏的苔藓,恶臭冲天的生活垃圾,各种小动物和未知生物的尸体残骸。 三道人影在黑暗中并肩穿行,琥珀、暗金和银灰、猩红的瞳孔,犹如墓地里飘逸的鬼火。 不可捉摸。 隧道之中并不安静。 表皮爬满疙瘩和粘液的丑陋蟾蜍在角落呱呱,堪比人头大小的灰毛老鼠在四通八达的管道里唧唧飞蹿…以及鬼祟隐秘的影子在更深沉的黑暗里发出嘈杂而隐秘的低语。 某一刻,脚步声戛然而止。 罗伊身体微躬贴墙静止,绷紧的脸上乌黑的血管轻柔蠕动。 猎魔人感官之中,一条血腥的绸带从前方的洞口飘来。 他动了动鼻子。 一股水草的腥味儿,和肿胀浮尸般的恶臭迅速变得浓郁。 银灰的瞳孔看了旁边两人一眼。 “唰——” 黑暗中闪过一抹疾电般的银光。 两把银剑同时出鞘,猎魔人一手将剑刃横举在身前,另一只手五指飞快勾勒一枚三角符咒。 金黄色的光芒包裹住三人。 几乎同时,一只浑身闪烁青黑色光芒的水鬼探出头来。 黄疸病人般凸出的眼球骨碌碌一转,它看到三个猎物。 “滴答滴答。” 血盆大口咧至耳根,粘稠的唾液顺着参差不齐的利齿滴落。 “嗖——” 下水道里突兀爆发出一道尖锐而短促的弓弦震动声。 水鬼额头爆出一团血花。 纤细的弩箭爆发出超乎想象的冲击力,好似一枚攻城锤般,将它整个身体往后带飞。 “噗通…” 水鬼重重挂上墙壁,和几块破碎的墙砖一起滚落到肮脏的臭水沟里。 额头破开一个恐怖的大窟窿,脑浆沿着塌陷破碎的骨洞潺潺流出染红地面。 “叽里呱啦!” 突变骤生,密密麻麻的水鬼大叫着冲了出拐角。 猎魔人分作三个方向迎了上去。 兰伯特迎着水鬼一记笔直的突刺,银剑斜上贯穿脖子,剑刃轻盈地横向一荡,削掉另一头水鬼半个脑袋。 鲜血喷溅,猎魔人满脸兴奋。 艾登垫步欺入水鬼群,手中银剑神出鬼没,剑光一照,便多出一具尸体。 或是被刺穿眼眸,或是被刺中颈椎、下巴。 各处要害。 他的动作太快,剑光停留在半空,一时之间,仿佛同时有两道残影在出剑。 罗伊纵身一跃,跳进水鬼中央。 以左脚为重心转体,轻薄甲胄下浑身肌肉勃发。 脸部乌黑血管蠕动狰狞。 力量从腰部上涌结合手臂的力量。 贯入阿隆戴特,拦腰划出暗红的半月。 “唰——” 利刃切豆腐般破开肉体。 “哗啦啦…” 热气腾腾的鲜血和肠子掉落满地。 三头水鬼被斩做两半。 哀嚎着苟延残喘。 而它们逝去的生命力,被诡异的漩涡吸入阿隆戴特——剑身中段,三枚星型符文悄然绽放璀璨黄光。 罗伊杀意不止,迎着甬道另一头冲来的数头水鬼。 俯身冲刺,一手向后拖着剑。 一手在移动过程中迅速勾画蓝色的三角符咒。 几个大步,溅起脚下一堆脏水。 冲锋到它们身前。 左手猛然向前一推。 砰! 强劲的锥形气流狠狠撞中张牙舞爪,挤成一堆儿的水鬼。 旁边两头仿佛踩中地上的香蕉皮,身体摇摇晃晃、失去平衡。 首当其冲那头,受到冲击力最强,直接向后栽倒。 猎魔人趁机矮身往前一蹿,一脚踩住倒地水鬼的肚子,阿隆戴特斜下一戳刺穿脖子。 剑刃又疾风闪电般向着左上方一探,戳穿第二头水鬼眼眶。 第三头扑向他的侧面。 猎魔人手肘发力,打横的长剑往右一提。 “砰!” 剑柄打击! 水鬼额头剧痛,眼冒金星,白痴似地长大了嘴巴。 “唰——” 致命的剑刃穿透大嘴和脑髓。 “击杀水鬼*6,经验值+120,猎魔人lv8(4120/5500)。” 罗伊面不改色地抖动手腕,甩去湖女之剑上的鲜血。 悄然之间,剑上五枚星形符文全部亮起,犹如昏暗夜空中首尾相连的黯淡星辰。 “艾斯卡尔和猫鹫太不够意思,也不给咱们多留点。”兰伯特用一块破布擦拭剑身的血污,“走了一小时,才遇到这么一队小喽啰。” “都不够塞牙缝的。” 艾登也是一脸意犹未尽地,显然不到十秒的一场杀戮,远远没有满足他们动手的欲望。 “别担心伙计们…”罗伊一笑着蹲下身体,开膛破肚,“我有预感,会有一份神秘大礼在终点等着咱们。” “到时候别高兴得哭!” “对了,罗伊,我很好奇,你那把加布里埃尔是怎么回事?把水鬼都给击飞了,看上去却这么小巧。”艾登不住地往罗伊身上打量,却见不着那把惊艳的手弩,“确定不是攻城弩?” “我让珊瑚帮我附了个魔。但得付出很大的代价。”罗伊笑了笑,“你们想要?那最好想找个精通魔法的姘头。” “能不能?” “武器就像自己的女人,所以抱歉,我不能随便给你欣赏。” …… 三人将水鬼尸体通通处理了一遍,取出一切可用材料,交由罗伊打包带走。 继续深入下水道。 不过很可惜,他们没遭遇理想中的强大怪物,倒是见到不少乱七八糟的血肉残骸:水鬼、食尸鬼、孽鬼,食人魔一族凑了个齐全。 遍布稀奇古怪的咬痕。 大概是被艾斯卡尔杀死后,又被别的怪物拖到此处二次利用的尸体。 又相安无事经过一段漫长而安静的隧道。 他们的步伐悄然间变得谨慎。 猎魔人感官之中,隧道中延伸的血色绸带达到了尽头。 这是一条死路。 在远处墙壁下,安静地躺着一座紧闭的、刻满繁复花纹的大理石棺材。 周围角落散落着一圈又一圈骸骨,一部分粘连着腐肉。 三人屏住呼吸交换了一个眼神,默契地套上法印。 昆恩加上赫里欧。 唰唰—— 三把剑齐出鞘,手掌轻柔涂抹褐色的吸血鬼剑油。 “咕噜咕噜…” “雷霆”+“派翠的魔药” 脸部皮肤下,黑色的血管活过来一般疯狂蠕动,变得更为密集。 而罗伊松了口气,他能感受到。 算上进入下水道时喝下的“猫”魔药,他已经饮用了三瓶长效魔药。 可他仍有余力。 超过二十点得体质带给他强大的毒药抗性。 三名竖瞳闪烁寒光的男人,屏住呼吸,落地无声地靠近,以掎角之势包围了石棺。 罗伊做了个准备的手势。 两人冲他点头。 他屈膝半蹲,手掌往地面一摁。 淡紫色的光芒升腾而起。 亚登陷阱将整个棺材囊括当中。 骤然间,棺材“咯噔咯噔”剧烈抖动,地面轻颤,天花板的薄暮蝠受惊般扇动膜状翅膀,振翅飞远。 “哐当!” 棺材板瞬间向后滑开, 一头可怖的怪物在棺材里坐起了身体。 这是一头人形生物,体型就像一个怀胎十月的孕妇,顶着一个硕大而丑陋的驼背。 通体灰黑色,拥有狼人一样反曲的双腿,双爪末梢生长着黝黑铁锥般锋利的指甲。 它的脑袋,粗略看去,像是一个放大数十倍的蝙蝠头。 却又冒出两对灰色犄角,一对位于脑门正中央,形状像是天牛的触角。 还有一对包裹住两只耳朵,横向生长,犹如两片干枯的芭蕉叶。 一张大嘴占据了半张脸,露出内部两副牙,外面一套如同发黄的玉米粒,内部一套细长锋利好似鱼刺。 脑袋周围布满钢针似的黑色鬃毛,垂直腰间,不逊色于矮人。 卡塔卡恩 年龄:五十三 性别:雄性 身份:高级吸血鬼 生命值:260 魔力:150 属性: 力量:22 敏捷:23 体质:26 感知:18 意志:9 魅力:4 精神:15 技能: 自愈lv7:大蒜、火焰、木桩统统对它无效,它们非常长寿,并且拥有极强的自我复原能力,受伤状态下能快速回复生命力……即使被砍下脑袋和心脏,也能在漫长的时间后重生。 隐形lv7:卡塔卡恩能变换皮肤的颜色,与身周环境融为一体,进入肉眼凡胎难以察觉的隐形状态。 瞬移lv6:卡塔卡恩能够凭空消失,瞬移到猎物背后发动致命一击。 危机直觉(被动固化) …… 怪物刚从棺材里冒头。 三名阴险的猎魔人立马将手中银剑送入它丑陋的大脑袋。 银剑之上的吸血鬼油,无情地灼伤卡塔卡恩的血肉和骨髓。 鲜血伴随着刺鼻的白烟散开。 它饱受折磨,“嘶嘶”乱叫。 却又因为亚登法阵的存在,被束缚住原地无法进行瞬移、隐形。 卡塔卡恩只能愤怒又痛苦地原地转身,一对锋利的爪子好似风车旋转的叶片横扫三名偷袭者。 但棺材如同囚笼,限制了它的发挥。 转完一圈,连猎魔人皮毛都没碰到,反而又中诡计。 苍白的瞳孔里倒映出一枚三角符咒。 它失了神,陷入呆滞。 “唰——” 三把银剑拔出这具肮脏的躯体。 猎魔人不去管那喷溅的鲜血,再次狠狠把痛击它的脑袋。 第二两轮攻击。 它头上多出六个血洞。 眼神恢复清明。 但为时已晚! “震慑!” 罗伊压根没打算让它动弹。 猩红的触手从它脚下的虚空中钻出,将它缠成了大粽子。 它脸上凝固着痛苦的狞容。 第三轮狂风骤雨的攻击降临。 兰伯特手中剑舞成残影,一剑剑划开它的肚皮,切断它的五脏六腑。 艾登一剑刺进它的眼眶,一通乱搅破坏脑髓。 而罗伊双手紧握阿隆戴特,长剑竖立在胸前。 剑后金银交织瞳孔燃起冲天杀意。 神情凛然如寒冬。 浑身肌肉一张一缩。 阿隆戴特瞄准它深埋在胡须之中的脖子,斜上驽力一斩。 “唰——” 血色火焰钻出剑身,迎风见长,笼罩住锋利的剑刃。 仿佛飘扬的旗帜。 随着猎魔人劈砍的动作,血色剑刃撕裂空间,轻而易举斩开高级吸血鬼坚韧的肉体。 余势不止,一道赤红剑气飞出了阿隆戴特剑刃,散入黑暗空气里,斩中隧道尽头坚硬的墙面,留下一道凌厉的剑痕。 噗噗的碎石滚落 无头尸体向后坐进棺材里。 脖子间光滑的切口仿佛被高温炙烤过一般,冒起青烟,鲜血凝固。 而艾登高举银剑。 剑刃上插着卡塔卡恩血肉模糊的首级。眸子瞪得浑圆,述说死前的憋屈。 “击杀卡塔卡恩,经验值+250,猎魔人lv8(4370/5500)。” 罗伊长吁了一口气,右手握着剑柄,左手食指中指合拢轻柔摩挲过暗红的剑身。 不知不觉,那五枚点亮的星形符文又全部熄灭。 “暴食”的威力,比他想象中更大。 血色剑气加持下,古老吸血鬼完全阻挡不住长剑的锋锐。 如果提前攒满“暴食”符文。 加上闪烁拉近距离,“震慑”定身。 罗伊相信,这个世界大部分生物都逃不过他一斩! 而且,通过这一次战斗,罗伊也验证了心底的想法。 卡塔卡恩属于高级吸血鬼,与人形态的高阶吸血鬼、吸血鬼女、吸血女妖存在某些相似之处。 比如他们的不灭性,虽然没达到变态级——被烧成灰烬后重生,但在通常情况下,砍头,掏出心脏已经无法消灭卡塔卡恩。 不过,倒在罗伊剑下,它没有复活的机会。 它的灵魂,它的一切统统被模板吸收转化为经验值、养分。 …… “砰!” 三只手在半空中击拳。 “不错嘛,小子,”兰伯特朝他竖起了大拇指,“半点没给兄弟会拖后腿!” “咱们三兄弟配合,高级吸血鬼又如何,从头到尾像根木头一样又蠢又笨!” “兰伯特,你该努力锻炼,”艾登蹲下身体配合罗伊剖开卡塔卡恩的胸膛,掏出内脏,一边玩味儿地看向好友,“照我说,罗伊的身手一点不比你差,当然我指的不是剑术比试,而是生死决斗。” “他那把附魔的加布里埃尔,刚才的斩出气刃的暗红色长剑在手,不一定会输给你。” 兰伯特脸色一变,接着摇头, “你当我傻吗?为啥要以短击长,要比试,肯定用常规武器比试。” “而且,兄弟会里最弱的可不一定是我。”兰伯特意味深长地说着,目光转向艾登。 “伙计,我还没做好决定。”后者揉了揉下巴的疤痕,摇头。 “还是我认识的那个艾登吗?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优柔寡断?”兰伯特布满地推了他胸膛一把,“一个月的考察都拿不定主意?” “还是你对兄弟会有什么不满?” 艾登讷讷不言,面露为难之色。 事实上,这些年颠沛流离,孤独太久,太长时间没有加入某个组织。 他不确定自己能否习惯这种集体生活。 他还需要考虑。 罗伊顾不得血污,掏出卡塔卡恩脑子里的大型突变诱发物,收入怀中,高级猎魔人就职进度悄然多了一点。 “咱们打个赌吧,伙计…” 异色的瞳孔盯着艾登猩红的眼眸, “如果这次卡尔能够成功通过试炼。” “那一切都是命运的旨意,你加入兄弟会。” “否则,随你去留。” 漫长的沉默后,艾登“嗯”了一声。 他又想起了那群孩子挡在身前的一幕,如此勇敢而真诚的孩子,不当猎魔人太过可惜。 而培养学徒,是所有猎魔人的本能和使命,他也不例外。 他无法抵抗诱惑。 “一切就看命运吧。” 第三十一章 卡尔的试炼 天际浮现出一抹鱼肚白,微凉的晨风拂过茂密的赤杨林,拂过林间郁郁葱葱的草地、围栏外几块均匀分布的农田、压满露珠的翠绿叶片,涌入安静祥和的高文之家。 坐在院子里的卡尔深吸一口气。 鼻腔里荡漾起春天嫩芽破开泥土的气息,还有尚未被风吹散的木炭和浓郁烤肉味儿。 昨夜的篝火晚会历历在目。 小伙伴们手拉着手围成一圈,在一位名叫丹德里恩的著名音乐大师,悠扬的鲁特琴伴奏下,尽情地跳舞玩闹,洒落欢声笑语。 忆及此幕,卡尔嘴角一扬,稚气未脱的小脸上不禁露出一丝快意。 紧接着似乎想到了什么…垂下眼帘、拧紧眉头,流露出一丝不安、恐惧。 “卡尔,我最好的兄弟,休息日起这么早干嘛?”蒙蒂揉着眼睛嘟嘟哝哝地在他身边坐下,亲热地揽住了他的肩头,“愁眉苦脸的,是不是舍不得咱们,一宿睡不着觉?” “要不我跟老师说说,别让你离开高文之家,去参加什么特训。” “没错,卡尔,待在家里一样是锻炼,何必…怎么说的,舍近求远?!”阿卡姆托姆不知何时离开了卧室,在他身边坐下,舔了舔干燥的嘴唇。 劳埃德,和查内姆紧随其后,步入庭院。 预备役猎魔人学徒的五人小分队聚齐。 “如果日常训练里缺了你,未免太没意思,”查内姆拂了拂头顶一撮鹤立鸡群的黑发,一脸唏嘘,“这几个家伙水平和天赋相当有限,和他们一起训练,我感受不到半点压力,也就就没有奋斗的动力。” 三个小伙伴顿时龇牙咧嘴做出威胁的表情。 “瞧瞧你这张清秀的小脸…”劳埃德眨了眨淡蓝色的眼睛,遗憾地说,“你要是离开了,那些黄毛丫头不会再那么殷勤地偷看咱们训练。” “乐趣少了八成。” “只要你留下来,大不了,”蒙蒂深吸一口气,额头前棕黄的发丝轻晃,矢车菊的眼眸里流露出一丝犹豫,仿佛下了莫大的决心,“大不了我以后不跟你抢女人。” “我…”蒙蒂嘴角一瘪,心酸得差点哭出来,却又坚强地说完,“等你和维姬结婚,我就给你当花童!” “没错,咱们放弃竞争,不和你抢新娘!”三个小家伙纷纷附和,双手搭住身边人的肩膀,脑袋在中间贴成一团,就像环环相扣的铁链,似乎这么做,他们之间的关系就会更加紧密。 “爱情的事情,怎么能勉强和谦让?你们没见着罗伊老师是怎么追求丽塔老师的吗…”卡尔摇头,一副老气横秋的口吻。 “你看到了?”四个孩子顿时眼冒精光,一脸好奇。 “我有次起床撒尿的时候…呃…不小心看到了…他们俩,大晚上的往树林里钻…然后里面响起了野猫的呼噜声。” “后来我发现,连续好几天都如此…这就叫做浪漫!我保证,就在那片树林里,罗伊老师每天晚上都会冲着丽塔老师念诵情诗。” “还老是光着屁股打架…”他微不可察咕哝了一句,“这才征服了她。” 四个旁听的孩子长大了嘴,恍然大悟,重重点头,似乎获益匪浅。 “所以凭借自身魅力和和雄厚实力争取到的才是真正的爱情,否则就是虚情假意。”卡尔煞有介事地说,仿佛首领一般,挨个拍了拍同伴的后脖子,“你们真心实意我收下了…但我必须离开!” “不过别担心,我顶多在外面特训半年。” “接下来的半年,我将迎来人生中最重要的转折点…呃…”卡尔歪着脑袋打了一小会儿腹稿,“只要我熬过苦难和折磨,就能像丑小鸭一样蜕变成白天鹅。” “可你长得不丑啊?”蒙蒂疑惑不解。 “闭嘴,别打岔!到时候,我,卡尔,实力必将突飞猛进,我的名头前将去掉预备役,我将成为货真价实的猎魔人学徒。”卡尔调侃道,“你们可别偷懒,被我落下太多。” “狮子注定不能和家猫做朋友!” 阿卡姆托姆好奇地问了一句,“那要是没熬过去呢?” 漫长的沉默过后。 “闭上你的乌鸦嘴!哪有什么如果!” 几双脏兮兮的小手刹那间捂住阿卡姆托姆的嘴巴,他两眼翻白,差点没闭过气去。 卡尔看着打闹的同伴,又好笑又感动地转过头,眼神一凝—— 黑布隆冬的卧室窗户边,悄然冒出一双双亮晶晶的眼睛—— 孤儿院的七个女孩,还有胖婶婶,都在暗地里关注自己。 眼神里满含不舍、关切以及祝福… 大家,这是为我送别吗? 猫鹫就在这个时候,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边。 这一次,猎魔人没有狠狠敲打弟子快被敲凹陷的脑门,而是揉了揉他乱糟糟的头发, “准备好了吗,小猴子。” 冷漠的语气里多了一丝少有的温度。 卡尔一点头,冲着身边几个孩子大喊。 “等着吧,伙计们,我必将凯旋归来!” 眼角滑落一粒晶莹。 小孩子拼命挥手,“再见,卡尔!” …… 神殿岛下的实验室,不久前刚结束了场危险的试炼,但马上又迎来第二位试炼者。 仍旧是那间设备齐全、宽敞明亮的炼金室。 猫派学徒光着瘦巴巴的小身板,神情忐忑地坐在手术台上,左顾右盼,一副受惊小兽的模样。 尽管他已经吞服过前药,体验了十几回生不如死的滋味儿。 但事到临头还是难免紧张。 猫鹫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另一只手掀开一本厚厚的记录,那上面记载着卡尔身体检测的数据。 剩下的九个猎魔人则站在不远爬满钟乳石的墙边,双手环胸,伸长脖子一言不发,他们脸上或多或少带着一丝紧张,脾气最直接的兰伯特和奥克斯更是大气不敢喘。 丽塔·尼德从一堆阵容可观的瓶瓶罐罐里挑选出一只小黑瓶,拔出软木塞,一股浓而刺鼻的激素味儿充斥整间密室。 身边的罗伊配合地接过瓶子,在一个铁质的盒子里整齐码放。 “卡尔的身体素质很不错,这段时间的训练卓有成效。” “只要他乖乖配合我,嗯,通过率不低。”女术士语气一顿,“如果实在倒霉,你们不是有一枚金橡树的果实…双重保险,足以让他活下来。” 猫鹫垂下头,脸色难看。 服下那果子,卡尔将丧失记忆。 “诸位大师,该说的都说完了,我准备工作了…你们还不出去?” 女术士放下小黑瓶,又拿起一个小绿瓶在灯光下飞快摇晃。 猎魔人们一动不动,脸上满是不舍。 女术士背朝他们翻了个白眼,火红秀发在肩头轻晃, “跟一排木桩似的杵在那儿干嘛,让卡尔试炼前来个折返跑热身?不嫌挤得慌?万一碰翻什么重要的仪器,溶液。” “小家伙可就倒霉了。” “他留下,从旁协助…”女术士冲着罗伊露出一个迷人的笑容,蔚蓝眸子转向别处又变得肃然,“至于你们,全部走开,该干嘛干嘛,别留在这儿碍手碍脚的!” “不!”弗利厄斯站起身,声色俱厉地强调,“丽塔·尼德,卡尔是我的学徒,陪着他煎熬的只能是我!” “我必须寸步不离,全程参与整个青草试炼!” “你们懂不懂规矩,我才是仪式的主持者,这里由我说了算!”丽塔·尼德寸步不让。“否则试炼中途出现任何意外,概不负责!” 猫鹫呼吸一滞,咬了咬牙,脸带恳求转向年轻的猎魔人。 罗伊叹了口气,“珊瑚,要不就让猫鹫留下。” “关于青草试炼,老头子也算有点经验,”维瑟米尔在旁边帮腔,“丽塔女士是准备开始第一步,给卡尔注入勾兑过的荷尔蒙和激素?” 女术士轻点螓首。 “据我所知,这一步并不要求极度安静的环境。” “相反,当卡尔这孩子激发肾上腺素后,需要合适的人引导,发泄体内多余的精力。越闹腾越好。” “请你相信我们,猎魔人是最佳陪练!” “我们保证不添乱!”瑟瑞特诚恳地说,“让我们留下来吧。” 数双野兽般的瞳孔看向了女术士。 期待浓烈得如同刺目的阳光。 显然,所有猎魔人对这个孩子的试炼重视到了极点。 女术士默不作声,径直走到卡尔面前。 “忍着点疼,孩子。” “嗯。”男孩儿紧张地坐直了身体。 她张开双臂,施展咒语,手指飞快勾画出复杂的手势,瓶中晶莹剔透的液体飞入半空,化作一根牛毛细针,猛地扎入男孩儿的胸膛。 同时指尖五彩的光芒疯狂涌入他体内。 后者浑身一震。 清秀苍白的脸颊上,浮现出一抹异样的血色,紧接着向脖子,全身扩散。 他鼻孔喷出热气,蓦地攥紧拳头,从手术台一跃而起。 兴奋地捶打胸膛。 皮肤发红仿佛泡了一整天的温泉水。 女术士双手环胸转向众人,高傲地扬起下巴, “既然你们强烈要求,那他暂时交给各位。我得和罗伊出去一趟!” “好好享受二人世界,别急着回来!” 猫鹫忙不迭地应话,四下打量,很快挑中一块大小适中的训练场,就在当初摆放邪灵石雕的那个角落。 “你走运了,小卡尔…”奥克斯摩拳擦掌地笑道,“十位老师贴身指导,皇帝也没有这种待遇。” “够了,一群蠢货!他是我的学生,自然由我看护!你们该回去看住家里的孩子!” “放宽心,伙计,家里有高文阁下帮忙照顾,”凯亚恩抬了抬鼻子上的墨镜,难得开起玩笑,“而且兄弟会何分彼此?你的弟子,也就是我的弟子。” “我们有义务帮他度过青草试炼!” 接下来,一堆身强体壮散发彪悍气息的男人,把一个瘦弱的男孩儿围在当中,手中训练剑轮番出手,把他抽得像个陀螺一样转个不停。 又不时当做人形木桩,任由他在肩头飞驰、跳跃,迅疾绝伦地挥舞木剑! 洒落汗水。 男人们笑容灿烂仿佛回到童年,一起把玩锡铁士兵的玩具。 卡尔则眼冒金星,嗷嗷大叫,却又充满斗志,像头永不服输的小狼崽。 …… 女术士悄然拉住罗伊的手,五指在身前一挥,魔力之光闪过指尖,面前瞬间掀开一扇布满气流旋涡的传送门,两人轻盈跃入其中。 一瞬之间,改天换地。 从神殿岛下实验室,瞬移到一艘陈旧的木船当中。 木船孤独地漂浮在一望无垠的蔚蓝大海上,粗犷的海风吹拂,海鸥在头顶盘旋,“欧欧”叫个不停。 “珊瑚,你把这艘船当做定位目标?”猎魔人暗金和银灰的眸子闪过一丝疑惑。“不怕海浪把它冲毁了,咱们俩传过来直接变成落汤鸡?” “这艘船有一半是魔力的造物,没那么容易损坏。”丽塔·尼德拽过他的手,调皮地掰动他的指头。 “而且你不愿意陪我当落汤鸡?” “求之不得。”猎魔人轻吻她的手背。 “实际上,实验室里吵死人,得持续一阵子,卡尔才能发泄完体内的激素…我们得抓紧时间,制造点美好的回忆。”女术士犹如一条礁石上的美人鱼,舒展身体,背靠着他,慵懒地依偎在他的怀里。 眸子里闪过莹润的水意。 猎魔人双手徐徐探索她的头发,嗅着脖子间的美妙至极的香气。 丝毫不掩饰眼中的光芒。 二次突变以后,体质超过二十点。 他的精力充沛到极点,产生了一些困扰。 “卡尔的青草试炼,至少需要三个月,甚至可能半年之久…在此期间我们很难见面,一周顶多聚一次…就定在每个周日,明白吗?” “嗯…” “你可不许爽约!” “那我也有个要求,以后不管为谁主持试炼,你都得和他们保持适当的距离。”金银交织的瞳孔严肃盯着女术士。 危险的占有欲。 那一个月丽塔·尼德无微不至的照顾也让他看明白心意。 后者捂着红唇吃吃娇笑,亲昵地抚摸他的脸颊,秀发滑过他的嘴唇,睫毛忽闪忽闪,好似振翅的蝴蝶。 “干嘛用这么奇怪的眼神看着我?珊瑚,你干嘛不回答?” “因为我在想,什么样的惊喜才能让你放心。”女术士微微一笑,贴了上去。 “唔…啊…” “我现在放心了。说正题的,珊瑚,你还认识别的女术士吗,关系很熟的?” “为什么突然这么问?”丽塔·尼德眸子里闪烁着警惕。 “别误会,其实男性也可以…我就觉得,兄弟会只有一位术士,靠你一个人主持青草试炼未免太过操劳…这导致咱们之间也没多余的时间。” “咯咯,小坏蛋,打算忽悠别的施法者?想得到挺美的。”女术士躺在他怀里回眸轻笑,“知名的或者不知名术士的我认识不少,玛格丽塔、凯拉·梅兹、叶妮芙、蒂莎娅、特莉丝…你救过的小女巫卡思嘉…” 她一口气列举了十多位,语气在最后一顿,明眸往他脸上一照,“想不想去看看卡思嘉?” 罗伊也就迟疑了一秒,果断摇头,“她有自己的人生。” 等她成长起来再说。 丽塔满意地点头,有节奏地抚摸他的前臂,像在抚摸一只猫,“除了我,别的术士绝无可能与所谓的猎魔人兄弟会这种…目前而言…不入流的组织合作。何况你们还雇得起第二位术士?” 罗伊陷入沉思。 实际上这一个多月,丽塔·尼德并没有收下兄弟会的薪资,一则凯拉克的阿尔迪珂王后补偿给她的钱足够用上好几年,二则她并不想在这段纯粹的关系间掺杂太多利益。 罗伊也是被强迫吃了一口软饭。 不过这段时间,花在孤儿院,两次青草试炼、以及配方改良上的钱很是不少,主要是后两者。 光凭两个铺子每月的收入,已经无法做到收支平衡。 更别提还有很多花钱的计划,比如武器装备的改良,一些重要设备的添置,尚未摆上日程。 再雇佣一位术士,得和两头变形怪好好合计。 “不要好高骛远…这才一年,猎魔人数量翻了两倍,开启了一家孤儿院,已经很了不起。”丽塔·尼德柔声安慰道。 “第二位施法者迟早会有,但接下来的精力应该集中到卡尔身上,明白吗?” “嗯,卡尔那边,说实话,能保证成功吗?” “不确定。你参加试炼的时候已经接近十四岁,年纪严重超标,而卡尔才八九岁,大小刚好,青草试炼对他的改造将强于你,意味着风险更大。” 大龄突变者活该被歧视吗。 罗伊摇头。 女术士续道,“何况卡尔不像你这样擅长‘创造奇迹’,身兼数职:预言家、又是驯兽师,身上又莫名其妙地闪闪发光,治愈所有疤痕。” “令人羡慕…我保证,你迟早会心甘情愿说出所有的秘密!” “那你还得继续让我安心才行。” “嗯哼。”女术士眼神热切,咬住了下唇。 靛青色的苍穹下,大海之上浪涛汹涌,狭窄木船无拘无束地漂泊,渐渐地,剧烈颠簸摇晃起来。 很久很久。 第三十二章 狮鹫出击 晴空万里。 诺维格瑞城东,微风吹过河岸边草地。 靛青的高空之中,两道巨大的身影正在扇动翅膀,绕着对方盘旋。 其中之一浑身覆盖着棕黄色的绒毛,狮身鹰首,漆黑的眸子散发着顶级捕食者的冷漠和高傲。 另一头体型更大,堪比成年水牛,遍体灰黑色、流线型的身躯宛如猫科动物。 表皮却生有两栖类的鳞片和禽类的的羽毛、一对末梢冒出钩爪的翅膀、蛇一样修长的尾巴。 脑袋如同雄鸡,长着短而锋利的喙、鲜红的肉冠。 琥珀色的眸子闪烁残忍和狡黠。 蓦地一道高亢的尖吼! 狮鹫兽化作一道黄色旋风飞扑向石化鸡蛇。 “砰!” 两头有翼野兽狠狠撞做一团,激烈缠斗——锋利的喙啄向脑袋和脖子,翅膀搂住翅膀,脚爪勾住脚爪,发出嘈杂刺耳的戾啸。 在高空之中徘徊、旋转! 好似一对疯狂发泄怨恨的情侣。 大量腥臭血水、灰黄相间的羽毛、黑色的鳞片,从高空洒落。 它们又乍然分开! 胸腹之间具都爬满触目惊心的血口。 两败俱伤! 然而狮鹫兽年岁尚幼。 力量和体型上吃了大亏,亦没鳞片甲胄,伤口更深! 竖瞳之中光彩明显黯淡了几分,蓦地扇动翅膀,一转身。 “吼吼—”哀鸣着,朝地面骤降。 “欧——” “欧——” 石化鸡蛇的叫声洋溢着一股子喜悦和得意,琥珀瞳孔之中残忍更甚。 挥舞羽翼,紧紧跟在狮鹫身后。 “嗖——” 短暂而急促的弓弦震动! 灌木丛里突兀飞出一道银色箭光,石化鸡蛇通红的鸡冠上爆开一朵凄厉血花。 一声痛呼,好似一只断线的风筝般笔直坠向青翠的草地。 但在它坠落坠落过程之中。 半空再度掠过一团橘黄色的火球,带出高温的残影,不偏不倚砸中它的身体。 炙热的火焰沿着胸腹之间黑色的羽毛蹿上脖子。 落地的猛兽顶着火星哀嚎着打滚,地面溅起阵阵尘埃。 巨大的翅膀带起泥土和植物碎屑。 然而不等火焰熄灭。 灌木丛里突兀冒出一道昂然而立的挺拔身影。 右手食指轻扣扳机,左手飞快勾勒赤红符咒。 一连串银光和橘色火焰同时发射,石化鸡蛇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锋利的弩箭贯穿血肉,钻进它左眼,没羽而入。 火球爆炸的冲击力将它庞大的身挟裹着,向着侧面翻了个跟头。 火焰还在肆意燃烧。 猎魔人暗金瞳孔变得深邃—— 石化鸡蛇 年龄:12 性别:雄 生命:200/280(轻伤) 魔力:120 属性: 力量:26 敏捷:20 体质:28 感知:9 意志:8 魅力:5 精神:12 技能: 亚龙种(被动固化):石化鸡蛇体内拥有一丝稀薄的巨龙血脉,体质+10、厚实的鳞片皮肤能有效抵抗各类打击,对火焰、强酸、毒液同样拥有良好的抗性。 锥尾打击lv5:石化鸡蛇迅若雷霆使用尾巴抽打目标。 声波冲击LV6:因为特殊的咽喉和声带结构,石化鸡蛇能够冲5米以内的目标发出独特频率的声波,使其眩晕,失去平衡。 …… “嗖——” 空气泛起涟漪,一道鬼魅的身影跟随着飞驰的弩箭,瞬息间跨越数十米距离,出现在石化鸡蛇脑袋顶。 暗金和银灰的眸子仿佛燃起火焰。 面笼寒霜! 手中暗红色的剑刃举过头顶。 显露在外的小臂上,一条条纤细的肌肉如同泥鳅般鼓起! 迅疾绝伦由上至下一劈! “唰——” 半截剑剑斩入骨肉,阿隆戴特卡在它的颈椎之中。 血液涂满剑身,一枚星型符文骤然亮起。 石化鸡蛇凄厉哀嚎震耳欲聋。 疯狂摆动身体妄图把脑袋顶上的寄生虫摔下来。 下一秒,它琥珀色的瞳孔迅速倒映出铺天盖地的血色触手。 死死缠绕住身躯,将它定在原地! 石化鸡蛇一对盾牌的似的翅膀交叉放在身前,所以后方空门大开,毫无防备。 受伤的狮鹫兽趁机发起凶猛地报复! 后腿和翅膀往草地上一拍,身形扑出五六米,好似一架金黄色的马车狠狠撞中石化鸡蛇的后背。 长喙和弯钩似的爪子疯狂破开它的鳞片、羽毛、皮肤! 带出一蓬蓬绚烂的血肉之雨。 而屹立在他脑袋顶上的猎魔人,拔出湖女之剑。 再度往脖子上深可见骨的伤口——怒劈! …… 伤口扩张得更深、更大。 喷泉般淌出鲜血染红草地。 然而亚龙种以强悍的生命力和防御力著称,迅速从“震慑”中恢复,愤怒地摇晃身体,向前一记冲锋,将猎魔人和狮鹫甩在身后。 鼓荡厚实而宽大的羽翼,飞上高空。 它血肉模糊的后背再次暴露。 “嗖嗖”的声音不绝于耳。 猎魔人双手飞速挥动。 右手扣动扳机,左手勾勒法印! 引导箭加上火球,狂风暴雨般淹没它左侧漆黑的羽翼, “咔嚓!” 石化鸡蛇上升不到十米,左翅突然折断,狼狈坠地。 再抬头。 琥珀色的瞳孔涌起疯狂血色,赫然舍弃所有防御扑向猎魔人。 但它身上严重的伤势极大减缓了速度和反应。 此外,它的前冲扑击虽然威力巨大,准备姿态也过于明显。 而有备而来的猎魔人早看穿这单调的进攻模式,身形灵活得像是刀尖上的舞者—— 翻滚加上翻滚、不断耗费它的体能,在翻滚之余以更快的速度起身,阿隆戴特顺势蹭上一剑。 覆盖剑刃的龙族油灼烧鳞片下皮肤,“暴食”汲取流淌的鲜血和逝去的生命。 猎魔人毫不贪攻。 星形符文吸够鲜血逐步点亮。 石化鸡蛇两次用蟒蛇似的尾巴擦到对方,都被金黄法盾抵消了大部分威力。 声波攻击被猎魔人身上流转的漆黑法盾挡掉。 他几乎毫发未伤。 那头受伤的狮鹫兽继承了主人的狡诈,不停用尖嘴钩爪偷袭石化鸡蛇的后背。 一旦吸引到它的注意,却又立马升空逃遁。 猎魔人和狮鹫默契配合,前后夹击,和它周旋了一分钟, 一个留着莫霍克发型,小麦肤色,身材健美的泽瑞坎姑娘,从不远柳树后钻出,加入了战斗,一把手弩几乎百发百中,给它造成不少麻烦。 石化鸡蛇遍体鳞伤。 随着战斗时间持续,“压制”效果开始显现。 血色触须的残象在猎魔人背后盘旋,每隔几秒,就如巨蟒般缠住它的身体,让它陷入失神状态愣在原地。 石化鸡蛇反应越发迟钝,琥珀的眼眸黯淡无光,喘气如残破的风箱,躯体左支右绌,艰难维持平稳。 某一刻,猎魔人轻而易举地绕过它缓慢的翅膀拍击,绕到它左侧,高举长剑猛然下斩。 剑身之上燃起赤红的火焰。 随着他迅若雷霆霹雳的一斩! 剑气势如破竹地分开石化蜥蜴脖子上的血肉,筋、骨骼。破开它身下的地面,制造出一道散发血腥气,如同烈焰焚烧过的笔直剑痕。 一个放大了百倍的雄鸡头颅滚到猎魔人脚下。 无头的尸体噗通倒地,溅起草屑和尘埃,翅膀和双腿还在抽搐。 而脖子上切口光滑如镜,冒出青烟。 “击杀石化鸡蛇,经验值+260” 罗伊惬意地擦拭阿隆戴特,瞅了眼经验值—— 猎魔人lv8(7380/5500)” 这小半年,他每个月召唤一次邪灵,每天骑乘歌尔芬外出狩猎,才存下这么多经验。 但暂不着急提升等级。 另一边狮鹫仿佛贪玩小孩子,灰扑扑的翅膀遮住脑袋,淘气地朝着石化鸡蛇的尸体扭动屁股,发出“吼吼…”的怪叫,耀武扬威! 坎蒂拉用一把弯刀插起了石化鸡蛇足足有常人半个身体大小,丑陋可怖的脑袋,聚在半空中,食指在粘稠腥臭的鲜血中一探,往两颊勾勒出妖艳的血色弯月。 然后,勾着猎魔人的脖子,跳舞似地转了一圈,向他展现性感饱满的身体。 “哈哈,罗伊,身手真厉害!你要是在泽瑞坎沙漠至少也是个五星猎手。” 猎魔人抹了把汗水,事实上,二次青草试炼以后,一般的属性达到二阶的魔物已经不是他的对手。 哪怕比较难缠的亚龙类。 他研究出一套极为稳妥的战斗方案,先用怒焰和手弩远程打击废掉敌人的机动性,然后近身周旋、让长剑饱饮鲜血,积累星形符文… 靠着接近三百点的魔力值,和种类繁多的战术技能,突袭闪避,“激活”续命。 无往不利。 直到点亮五颗符文,发动致命斩击。 如果再有歌尔芬掠阵,可谓万无一失。 几个月来,他靠这个方法,击杀了几头难缠的对手。 “没有你和歌尔芬也不行。” “过分谦虚就是虚伪!我顶多给它挠了挠痒痒,破了点皮。”坎蒂拉挥舞弯刀,帮忙剥皮,一边热情似火地絮絮叨叨,“能杀死这头美丽的生物,都是你的功劳…嗯…它比沙漠毒蜥更加凶猛,怎么着也得价值两道纹身!” “你帮我挑一挑样式?” 猎魔人不置可否。 “你不想要?那我该怎么感谢你?”坎蒂拉眼神亮晶晶。 “感谢就免了,药剂店,老摩尔、苏茜和小米诺,都多亏你看顾。” “而且我承诺过会带你猎杀怪物,说话算数。”罗伊蹲下身体,开始娴熟解刨分割,亚龙种浑身上下可都是宝贝。 此外,石化鸡蛇近战属性全部超过了二十点,也增加了高级猎魔人的进度。 坎蒂拉顿了顿,“那我用它的爪子和牙齿,做成两条项链,分你一条。” 罗伊这才痛快应下。 “好搭档!下次有大家伙,我再来找你!”坎蒂拉在他耳边吐热气, “嗯。” “对了…你的宝贝‘猎犬’浑身是伤。” “多谢关心。”罗伊把圆滚滚的石化鸡蛇突变物收入空间,瞥了一眼在草丛中探头探脑啃食草药疗伤狮鹫,“事实上,歌尔芬天生就有快速愈合的能力。” 下一秒,猎魔人发动了坐骑自带的疗伤技能,体内魔力值缓慢减少,而歌尔芬身周血淋淋的伤口肉眼可见地迅速愈合。 它讨好地凑到主人脚边,毛绒绒的大脑袋撒娇似地蹭他的腿。 …… 处理完石化鸡蛇的尸体,就着附近的河水清洗干净血迹。 坎蒂拉带着几枚锋利的牙齿和爪子回到诺城,定制项链。 而罗伊骑乘歌尔芬,飞回郊外的高文之家。 橘黄的太阳西斜,高文之家披上一层瑰丽的纱衣。 教室里,艾斯卡尔抑扬顿挫地为七个学生授课。 光头大汉在教室右边新造的炼金室里,板着脸向三个小孩讲解某种常规药剂的炼制流程。 这三个种子从十五名学生中选拔出来,痴迷炼金术,并且拥有一定天分。 分别是维姬、芮妮,以及一个叫做康拉德的矮个儿男孩儿 几人身后摆放着一副罗伊熟的不能再熟的,土灶似的炼金平台,一袋袋干制的草药陈列其上,还能看到捣药杵、砂碗、冒着热气的大铁锅…… 罗伊神色恍惚了一下,这几个月,他也没少炼金,又掌握了“黑血”等五种基础魔药的炼制流程。 金银交织的瞳孔转向院子外,距离高文之家二十米的地方,简陋的木质顶棚遮挡下,砖头搭成的熔炉之中火焰熊熊燃烧。 维瑟米尔正披着厚厚的灰色棉围裙,带着棉手套的左手拿住铁钳取出熔炉里烧红的器胚。 放在砧子上。 另一只手,举起黑黝黝的小锤,“当当当”、振奋人心敲击声中,维瑟米尔的动作带着某种难言的韵律,一边敲击,一边用铁钳灵活转动器胚。 火星好似萤火虫调皮地在半空中飞舞。 器胚在老人手下渐渐变幻成规则的形状。 两个披着围裙的男孩儿昆塔斯和费奥多一眨不眨盯着他,观察他的每一个动作,聆听他的教诲。 眼睛闪闪发光,好似星星。 同样,这是两位锻造方向的“天选之子”。 在他们身边不远摆放着打造完成的一排锄头和草叉子。 …… 罗伊继续往左边看。 木栅栏外,几块整齐排列收获了一波萝卜、芜菁和菠菜的农田里。 奥克斯和瑟瑞特正在挥舞锄头,指导奥利奥、特里、比姆三个男孩儿松土、播种青菜和茄子的种子… 想到三个月前那一幕,罗伊也是忍俊不禁。 孤儿院的孩子在读书识字以后,都不太愿意当个全职的农夫。 直到猎魔人承诺了额外教授狩猎技能——弓箭和陷阱,才有三个小家伙上当。 …… 此时此刻,高文之家庭院的木桩边。 阳光照出四个挥汗如雨的身影。 蒙蒂、阿卡姆托姆、查内姆、劳埃德正流畅自如地耍弄训练剑,一板一眼演练五种剑术起势,从顶位起势到尾位起势,小胳膊细腿,因为力量不足,没啥威慑力。 但姿势标准。 白发猎魔人仍然在他们身边指指点点矫正每一个细微的动作。 …… “罗伊,搞定那头石化鸡蛇了?”兰伯特带着艾登从不远的赤杨丛里钻出,嬉皮笑脸冲同伴眨了眨眼睛。“不需要帮忙?” “你也不看看是谁出马,何况还有歌尔芬掠阵。”罗伊丢过去一枚黝黑弯钩般的指甲。 “我的小歌尔芬才不到一岁,别总是让它参加这么危险的任务!”兰伯特瞳孔收缩,不甘心地看了一眼在赤杨林上方盘旋的神骏身影,“你倒是劝劝它,猎魔人应该拥有和孩子一样的权利!” 这算是罗伊发给孤儿院的福利,表现良好的孩子,都有机会在他的陪同下,骑着狮鹫上天旅游一番。 至于猎魔人们,在最初的震惊之后,也逐渐接受了歌尔芬本体是一只狮鹫的惊人事实,罗伊带来的惊喜太多。 他们已经有点麻木了。 然后动了心思,也有猎魔人想体验一番骑乘狮鹫,翱翔天际的感觉。 但高傲的狮鹫兽,在主人陪伴下驮着孤儿院的学生,已经受够了委屈。 它拒绝别的猎魔人。 吼! 盘旋在天际的歌尔芬猛然丢下一块草皮,正中兰伯特的山字形发际线。 吼! 叫声中充满了不屑。 兰伯特神色哀伤地伸手虚抓。 “你们俩呢?抓到人贩子了吗?” “抓了四个多月,还有哪个不开眼的敢对孩子出手?”艾登摇摇头,“总而言之,咱们和沙佩勒这一次联合行动称得上大获全胜。” “蛇虫鼠蚁都蛰伏了起来。” 小半年间。 猎魔人们借着收藏家的联系和治安官沙佩勒搭上了线,把他引入了联盟。 沙佩勒为了巩固自己在永恒之火的地位,用名声编织一套保护网,开始大肆打击诺维格瑞的人口走私贸易。 猎魔人作为他的盟友同样分担了他的一部分任务,经常派出成员在诺城大街小巷巡逻,总共抓获了超过十伙人贩子、捕奴者。 收获一笔上千克朗的不菲佣金 而沙佩勒和收藏家承担所有来自高层的压力。 此外,丹德里恩和普西拉根据这一些列行动,编了几处精彩绝伦的戏剧,歌颂猎魔人的善行。比如什么“游走在黑白之间的诺城守护者”。 歌舞厅和药剂店的生意也一直很稳定。 “凯亚恩和猫鹫还在实验室那边守着吧?算起来也过了四个多月,不知道进展如何?”兰伯特嘟哝了一句。 突然,毫无征兆,轰隆隆的巨响爆发,高文之家院子旁边的虚空里钻出一扇方形门扉。 教室、炼金室,铁匠铺、农田里的猎魔人纷纷转过了目光。 一身黑丝长裙,烈焰红唇的丽塔·尼德从旋涡门中轻盈地跃了出来。 蔚蓝的眸子一转,瞥到了久未相聚的,暗金瞳孔的猎魔人。 “哒哒哒”高跟鞋疾行之中,带着馥郁的玫瑰香气,女术士冲上来,重重一个拥抱,两条小腿还俏皮地向后翘起,高高的鞋跟碰到臀部。 献上热吻。 “唔…” 教室里的孩子张大了嘴。 木桩下的四个学徒若有所思,想起了卡尔说过小树林理论。 却又在发呆的瞬间被杰洛特迎头暴击。 而兰伯特见状嫉妒又怒不可遏,“有没有搞错,两位就这么迫不及待,能不能注意点影响、分清场合?你们在一群孩子面前这么亲热,合适吗?” “咳、咳…” “闭嘴,兰伯特!干你的牛去吧!”女术士气喘吁吁地转过头,不悦地瞪了他一眼。 后者呼吸一滞,脸色铁青一片,还过不过得去了? 他生平第一次为那晚的贪杯而后悔。 艾登脸颊剧烈抽搐,转过了头。 而丽塔·尼德替身边人理了理衣襟,脸色转为严肃,柳眉拧紧,微微扬起下巴, “各位大师,时候到了,进传送门吧!” “你的意思是?”维瑟米尔不知何时走了过来,琥珀色眸子里压抑着深深期待。 所有人都并住了呼吸。 “卡尔的试炼差不多有了结果!” 第三十三章 新生 神殿岛下的实验室。 火盆中的熊熊燃烧的火焰照出一系列人影—— 急得好似热锅上的蚂蚁,不停原地转圈的奥克斯和兰伯特。 面无表情的雷索、艾斯卡尔、凯亚恩、杰洛特。 双手环胸靠着墙壁,眼含期待、神态略微紧张的维瑟米尔、瑟瑞特、艾登…… 猎魔人们守着一扇紧闭的金属门,犹如一群产房外,等待孩子降生的老父亲。 不知道过了多久,在众人耐心即将耗尽之前。 “卡兹——” 大门掀开一条缝。 猫鹫走了出来,肌肉松弛的脸颊上带着深深的疲倦,脸上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原本挺拔的身形佝偻起来,灰绿的瞳孔丧失了往日的神采。 面对一堆期待的眼神,他就这么一声不吭地靠在黝黑粗粝的墙壁上。 无力地揉了揉脸。 众人心头咯噔一跳。 失败了? “猫鹫,怎么跟死了孩子一样?别告诉我卡尔出事了!”奥克斯抓住他的肩膀摇了摇。 后者颓然地垂下头,保持沉默,表情彻底掩埋在阴影里。 而兰伯特已大步流星冲进门,直奔实验室中央的手术台—— 男孩儿披着一身灰色的的丝质长袍,安静地躺在上面,轻合双眼,一动不动。 相比于试炼之前,他的五官明显成熟了几分,下颌骨收缩,但仍旧清秀,干干净净,不染一丝尘埃。 仿佛已经离开这个世界,陷入永远的安眠。 罗伊站在不远处,一排垂直冒出地面的钟乳石边,一手搂住女术士的细腰,另一只手握着她的手,在她耳边柔声细语地安慰着。 女术士惨白的俏脸靠在猎魔人怀里,眼角隐隐噙着泪珠,楚楚可怜。 “金橡树的果实去哪儿呢?为什么不用来救他?!” 兰伯特手臂颤抖着伸向男孩儿,背后的一众猎魔人表情沉重,眼神凝聚着一丝哀伤。 直到兰伯特眉峰紧蹙,表情怪怪地嘟哝了一句, “摸上去没问题。” “唔…”男孩儿感受到额头的触探,突然一声轻吟坐直了身体,瞪眼一瞧,好几对明晃晃的竖瞳盯着他。 卡尔被吓了一大跳,琥珀色的眼眸好似炸毛的猫咪般缩成一条缝, “兰伯特老师…维瑟米尔老师…大家怎么都在这儿?” “妈的,猫鹫、罗伊,丽塔·尼德,敢戏弄我们!” “咯咯!诸位,咱们的演技不错吧?!” 女术士吃吃娇笑。 罗伊也不禁莞尔,很久没看到这群同伴如此失态,别有一番乐趣。 一群人先是怒不可遏,但怒容只维持了一瞬,嘴角情不自禁露出微笑。 他们不远千里,齐聚诺城,加入这个简陋的组织,不就是为了这一刻? 迎来新生的猎魔人。 而现在,过去几个月所有的付出和努力,都有了回报! 一切都值得! 众人脸色激动,纷纷朝着小学徒伸出了关爱之手。 而尚未搞清楚状况的卡尔眼前一花,数不清的肌肉手臂将他淹没。 猎魔人们疯了一样往他身上摸。 “哈哈!”畅快无比的大笑声,猫鹫重新戴上墨镜,昂首挺胸地走到弟子身边。 “也不瞧瞧卡尔是谁的学生?由本人精心照料了小半年,怎么可能失败?” “不过是青草试炼!” “是谁一开始担心得寸步不离?整天唉声叹气,”奥克斯不屑地说,“何况卡尔的试炼跟你有啥关系!多亏了女术士的帮忙!” “当然,无可否认,丽塔·尼德女士功劳最大。”猫鹫感激地看向挽住小兄弟胳膊,笑盈盈的女术士,“这几个月,她耗费了无数心血。” “但没有一位负责任的老师,日以继夜的鼓舞激励,卡尔也挺不过去。对吗,小猴子?” “喂,你们摸够了没!给我停下!” 瑟瑞特将男孩儿从男人的海洋中拯救了出来,关切地看向他,“卡尔,说说看,感觉如何,有没有留下什么后遗症?” 快被摸成秃头的男儿两眼翻白倒在了手术台上,喘了几口粗气,半天后才恢复正常, “我…”他眼中闪过一抹恐惧,脑海中先是钻出那段生不如死的日子。 躺在手术台上像条蛆虫一样抽搐、翻滚。 一把无形尖刀不停在骨骼和内脏之间不停地剐蹭。 连昏迷都做不到。 只能硬生生熬过去。 他生不如死,哭得屁滚尿流,这段时间流过的眼泪,比过去九年都要多。 期间,根绝丽塔老师的描述,他甚至三次停止心跳。 他发誓绝对不要再来第二次! 但痛苦都过去了。 男孩儿握紧了拳头,感受着前所未有充沛的精力,心头涌起一股强烈的自信, “丽塔老师检查过,没有任何后遗症,我感觉好极了!” 他跳下手术台,光着脚丫,绕着一群前辈飞快地转了一圈。 众人这才发现,小半年间,卡尔身材变化非同小可,不再那么弱不禁风,体型比得上十二三岁的大孩子,而非九岁的男孩儿。 他双手擒握住空气,立于腰间,双脚前后分开,上身正直,肩膀放松,做出一个标准的犁位起势。 “唰——” 然而,由于尚未熟悉暴增的属性。 他的动作剧烈变形、走样! 旁观的罗伊瞳孔微微一凝。 卡尔 年龄:9 性别:男 身份:飞狮怪猎魔人 生命:160 魔力:90 属性: 力量:4→9 敏捷:4→9 体质:4→16 感知:5→8 意志:5→6 魅力:5→6 精神:5→8 技能: 长剑专精lv1 …… 罗伊看得唏嘘不已。 “这便是适龄儿童的突变吗,整整增长了三十点属性,比我第一次服药多了十点。” 而且罗伊还从珊瑚那儿解到,接下来几年,随着身体的高速发育,卡尔还会飞跃似地进步。 直到二十来岁,属性达到巅峰。 因为飞狮怪煎药的特性—— 他的体质会超越在场大部分猎魔人,但力量、敏捷、精神又有所不如。 …… “很好,小猴子…”猫鹫按住他的脑袋往怀里一靠,从前学生的头顶只能够到自己胸口,这次抵达了脖子。 他至少长高了十厘米,从一米四达到了一米五。 “你展示的这一手,超过了百分之九十九的成年男人。” “总算有了几分小男子汉的气概!但你需要一段时间适经过改造的身体。” “刚才的犁位起势使劲儿过度,完全没有控制的余地,明白吗?” “我记住了,老师!” 卡尔咧嘴露出一排白牙,感激地缓缓扫过一群眼含欣慰的猎魔人。 “但我…我从没感觉这么好过,浑身充满了力量,我随时都能飞起来!” 他猛然舒展双腿,轻盈一跃。 犹如跨越山沟的小鹿,矮小的身体瞬间跨出三米远。 落地接一个翻滚。 起身。 卡尔迫不及待地说, “等我回到高文之家,肯定能狠狠教训蒙蒂。不,我要打四个!就算他们一起上,我也有把握收拾他们一顿!” 兰伯特摇摇头,蓦地一把将男孩儿得脖子拽到自己腋下,“傻小子。从现在起,你已经是一个正式的猎魔人学徒…绝不能恃强凌弱,欺负孤儿院小萝卜头。” “以后在日常训练之余,你跟着我们一起外出历练,多杀几头魔物…争取早日成为独当一面的猎魔人!” 说着,兰伯特突然双手插住男孩儿的两肋,将他举过头顶。 卡尔无辜地眨动一对大眼睛。 “伙计们,看看这对漂亮的眼睛,英俊的小脸,和我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王八蛋!”猫鹫瞬间愤怒地一把将他推开,夺回了弟子的控制权。 两个人推搡起来。 卡尔夹在当中陷入茫然。 剩下的猎魔人安静欣赏这一幕。 “安静,安静!伙计们。”良久之后,瑟瑞特摩挲着下巴,“兰伯特刚才的建议为时尚早,卡尔还得老老实实训练几年,把法印,剑术基础打扎实了,学点炼金术,再跟着咱们出任务!” “恰恰相反。”艾斯卡尔摇头,沉声道,“当初我们是啥时候杀死第一只魔物?也就八九岁通过青草试炼后…该给他找头水鬼练练手!” “他已经在温室里待够了,也嗅够了花香…是时候经历一点风吹雨打!”白发猎魔人朝着卡尔笑了笑,“你说是不是卡尔,我猜你等不及要当个怪物杀手?” 男孩儿顿时点头如捣蒜,脸色又兴奋,又忐忑! “猫鹫,学生通过青草试炼,你身为老师,是不是忘记了什么重要的步骤?”维瑟米尔捋着浅浅的胡须,提醒道,“猎魔人光荣的传统。” “就算忘掉女人,我也不会忘记学生的礼物!”猫鹫右臂往身后一扣,厚重的剑带被他解了下来。 一对钢剑和银剑递到了男孩儿面前。 猫鹫带着鼓励的笑容,柔声道, “小猴子,既然成功通过青草试炼,照理说该有一份出师礼。这两把剑——上次维瑟米尔大师带回来的毒蛇银剑和钢剑…” “便是我为你准备的礼物。” “收下吧。” “以后的日常训练,就由它们代替木剑…” “这是给我的?” 卡尔接过双手,表情难以置信,询问地看向猫鹫,以及周围别的老师。 所有人,都对他含笑点头。 眼中带着殷殷期盼。 这是猎魔人兄弟会的集体决定。 对待第一位亲自培养出来的学徒,他们砸下了血本。 不过这笔账得记在猫鹫身上。 以后兄弟会再有什么好处,他只能往后排队。 …… 卡尔拔出银剑,剑刃如匹练般光滑,精致的符文反射幽光。 纤细修长手指轻抚剑身,男孩儿脸上洋溢起陶醉的笑容。 一遍又一遍抚摸。 他爱不释手,双手一前一后握住剑柄,尝试着把剑竖立在胸前。 银剑和钢剑,比往日惯用的训练剑更重,长度也超出他的掌控。 稍显吃力。 …… 出师礼? 罗伊看了光头大汉一眼。 后者扬起下巴,张嘴无声对他念出“古威希尔”一词。 罗伊脸色一僵。 雷索却摇头一笑,递给男孩儿一本笔记,其中记载了自己的炼金心得。 “小子,你应该感到荣幸…除了你,没有别的学徒拥有如此多的老师,顺带一提…我也为你准备了礼物。” 剩余的猎魔人也纷纷作出表示:精心雕琢的木制玩偶、记录在皮手册上的经验心得,亲手制造的皮手套、靴子… 丽塔·尼德也随大流地送了他一个魔力挂坠,内含一次性激发法术——魔力护罩,足以在危机时刻救他一命。 罗伊送出了一瓶包含十多种魔物牙齿的玻璃瓶,包括了危险的石化鸡蛇和卡塔卡恩。 他原本考虑过送出平日随身携带的那本牛皮笔记——记录着他踏入猎魔人之道后千奇百怪的经历。 但在最后改变了主意,他舍不得送出去。 送礼者中最不靠谱的要数奥克斯,送了卡尔一本,他平日里绞尽脑汁积攒下来的,狗屁不通的情诗合集。 他郑重叮嘱,“卡尔,我早就看出来你对小维姬感兴趣,听我的…小丫头脸皮薄对情诗毫无抵抗力。把我呕心沥血的巨著拿好了,等你背熟里面的诗歌,一首一首念给她听。” “她绝对会被你感动,成为你未来婚礼中的主角!” 卡尔顿时小脸涨红,珍而重之把诗集放在最里面。 然后,目光在罗伊和女术士脸上转了转。 暗自点头。 “老师们,我能向蒙蒂他们展示这些礼物吗?” “它们属于你,随你处置…” 罗伊点头。 送你这么多,不就是为了让你诱惑、鼓励那群小崽子? 卡尔坐在手术台上捂着一堆礼物,环顾着众人,渐渐泪眼婆娑。 肩膀抖动间,抽噎起来。 “呜呜…” “刚夸你小男子汉,还哭什么鼻子!”猫鹫粗糙的大手往他小脸上一抹,又好气又感触。 “从来没有谁送我这么多礼物,从来没有谁对我这么好…”卡尔泪眼汪汪地说,眸子扫过众人脖子间,舔了舔嘴唇,“不过老师们,为什么不给我猎魔人徽章?” “我突变没及格吗?” “咳咳,你虽然熬过了青草试炼,但尚未通过兄弟会的徽章试炼…”维瑟米尔老爷子安慰地说,“什么时候等你凭借自身本事杀死十种魔物,再去元素之环冥想过后……徽章自然给你。” 事实上,兄弟会众人关于新学徒的徽章也是伤透脑筋。 男孩儿最初的老师是猫鹫,但他接受的是猫、狼、蛇三个学派的优质教育,最后又服用飞狮怪青草煎药。 究竟该佩戴哪种徽章? 后来经过反复讨论,猫鹫做出妥协。 徽章试炼后,卡尔选择自己最爱的徽章——狮鹫、飞狮怪、猫、熊、蛇、狼中的任何一种,维瑟米尔大师和女术士丽塔·尼德一起为他打造。 奥克斯和兰伯特还提出过一个新奇的建议。 兄弟会的徽章应该多样化,加入别的物种,比如鹿首精和巨龙…当时被大多数直接否决掉了。 “诸位,说点正题。猎魔人兄弟会培养出第一名学徒,这是一个巨大的突破,一个历史性的时刻!”维瑟米尔脸色振奋,看向罗伊,“在凯尔莫罕,这小子给我描绘那些美好蓝图的时候,我并没有太当真。” “到现在事实摆在眼前,足以证明他的远见!” 艾斯卡尔和杰洛特陷入沉思。 两人原本排斥青草试炼,然而与孩子们相处数月之久,在今天,又亲眼见证一位新学徒的诞生,心中的观念悄然发生改变。 在保证存活率,降低副作用的前提下。 对于卡尔这样的孤儿而言,青草试炼未必不是一条合适的道路。 凯亚恩全程保持温和的笑容。 猩红瞳孔中光芒越发柔和,脸上狰狞的疤痕,也散发出人性的光辉,他又想起了在埃泰叶厄遗迹,杰洛特劝他的一席话。 既然无法弥补过去。 那么为了生者活下去。 他这么做了,并且已经卓有成效。 他还将继续下去,照顾这群孤儿。 而兰伯特、瑟瑞特、奥克斯,已经跃跃欲试,等不及从高文之家剩下的种子里,挑选一位传承自己的衣钵。 雷索含笑不语,目光在罗伊和卡尔之间打转。 这是经过他手的第二位学徒。 他做到蛇派数十年未曾实现的壮举。 他确信继续践行兄弟会的宗旨,蛇派必然会复兴。 不,不止是蛇派,猎魔人这个群体都将从中受益。 …… 而罗伊冲珊瑚耳语几句,轻轻地把胳膊从她怀里抽出,走向了艾登——羡慕地看着这一切的猫派猎魔人。 “诸位,往这儿看,今天还是另一个重要的日子…”罗伊冲艾登意味深长地一笑。 后者想起他们在下水道里和罗伊立下的赌约。 四个多月来,他参与了猎魔人兄弟会的大部分事务,为了同一个目的挥洒汗水。 不知不觉间,他已经把这里当做了栖身之地。 如今,他见证了一位学徒的诞生。 并且不存在任何后遗症,不像别的猫派学徒那般,被失控的情绪折磨! 心中再无迟疑! “各位兄弟,不得不说,你们一直在创造奇迹,而我旁观了这么长时间,心头有了一个奢望。”猎魔人赤红的眼眸闪烁请求,“不知我是否有这份荣幸,加入这个伟大的组织——猎魔人兄弟会,和大家一起并肩作战?” “哈哈,老伙计,智商终于恢复正常!”兰伯特狠狠往他胸膛擂了一拳,亲热地搂住他的胳膊,又冲一脸茫然的男孩儿挤眉弄眼,“卡尔,你可真是个小福星,今天好事连连啊!” “那么欢迎你加入…”雷索朝他伸出了手。 猎魔人们自发围到艾登身边。 由下至上,一个接一个,一只只手掌重叠成一堆。 艾登,兰伯特,雷索,奥克斯、瑟瑞特、维瑟米尔、杰洛特、艾斯卡尔、猫鹫、凯亚恩、罗伊… 女术士翻了个白眼,鼻子里发出轻哼,做好精致美甲的手放了上去。 猫鹫朝懵懂的学生试了个眼色。 最后一只小手。 来自新生的猎魔人。 莫名激动,小脸通红的卡尔。 众人相视一笑,心中踌躇满志! …… 卷终 第一章 波维斯的海岸 吉尔多夫区。 一栋豪华别墅。 高文·萨姆沙站在窗台前凝望。 紫黑色天空被银蛇撕裂,轰隆隆的雷声不时炸响,浓稠如油的雨水洗刷了窗棂上的灰尘,却洗不去他心头的阴霾。 “吉吉阁下伪装成沙佩勒满一年了吧,有没有产生过某些方面的困扰——复制者的深沉和黑暗的思绪,从脑子里不停往外钻。” “不由自主就会看到一些特别的画面…”高文语气变得低沉,“比如拿着手术刀站在一位被剥掉皮肤的可怜虫身前…进行更加残暴、血腥、恶毒的,令人发指的犯罪?!” “换成从前,我会反胃、并且打心底里憎恨、唾弃这些罪行。” “可现在…”高文的声音里隐隐透出一股无法遏制的战栗,肩膀微微颤抖,“当我看到鲜红的血液涌出破损的皮肤,就像喝多了东之东一样兴奋、和陶醉。” “这个变态的心理已经深刻影响到本我!你是否有解决的办法?” …… “伙计,我完全理解你的困扰…”一身精致的黑色紧身衣的沙佩勒走到他身后,摁住他的肩膀,“二十年前,当我在你这个岁数,也曾经无数次迷茫、困惑。” 金属色的眼眸反射回忆的光芒, “缺乏年长同类的指导,我只能独自且艰难地摸索…” “因为滥用天赋,频繁地更换复制对象,提取了很多杂乱无章的记忆,我的脑子被搞成一团浆糊…我患上了抑郁症和严重精神分裂症。” “精力无法集中,对任何事物都提不起兴趣,眼前老是闪过各种毫无逻辑关系,滑稽、血腥,甚至可怕的幻想。” “继续下去,我肯定会走上许多前辈的老路——理智崩溃,自我了断。” 名为沙佩勒,实为变形怪的吉吉话锋一转,脸上闪过一丝庆幸, “直到后来,我偶然看到了永恒之火的教义——永不熄灭的火焰、生存的象征、黑暗中的道路,还有最重要的希望。” 吉吉动情地说, “我才幡然醒悟,我想要一种强烈的希望——如同迷雾中的灯塔,散发出炙热的光芒,洞穿阴霾。” “所有纷乱的思绪,蒙蔽我们感情和理智的迷雾,在光芒之下都会雪花般融化。” “当你看不到希望,没有指引方向的坐标,前路一片昏聩,才会在他人的思维迷宫中,逐渐丧失自我。” “高文,我不是让你信奉永恒之火…”吉吉微笑着鼓励道,“你应该认真考虑,寻找自己的理想,和希望。你现在身份不同以往,不再需要逃避永恒之火的追捕。应该静下心确立一个希望,” “如果没有,就现在建立一个。” 高文陷入沉思。 实际上,前面二十多年的人生他一直东躲西藏,压根没有时间考虑什么理想,目标。 替代收藏家之后忙碌着猎魔人联盟的事务,管理手下的产业,更没有时间整理。 但现在他开始认真考虑—— …… “吉吉阁下,你是认真的吗?” 两只变形怪身后不远,大大咧咧坐在沙发上的兰伯特不解道, “变形怪受到永恒之火启迪?” “是不是像一个讽刺的童话故事?”吉吉转过头,看了眼对着一盘点心大快朵颐的兰伯特和艾登,自嘲地说,“一个被永恒之火追捕几十年的变形怪,到头来却从永恒之火的教义得到了慰藉和解脱。” “但这也许就是神明的旨意,命运的安排!” “我之后就遇到了死去的治安官,将其取而代之。” “开始更好地实践,我的目标,我的理想。” “那么,阁下,您的理想究竟是啥?”兰伯特一口吞下一枚加了肉桂粉的南瓜派,被它独特的甜味所惊艳,点头“嗯”了一声。 “两位大师,我们默契合作有四个多月…我以为你们能察觉我的一些想法…”吉吉遗憾地摇头,义正言辞地说,“既然我顶替了永恒之火的治安官,并且还从它的教义里领会到人生至理。” “那么,我毕生余下的岁月,都将奉献给永恒之火——” “呃…”兰伯特被噎了一下,拍了拍胸口。 吉吉恍若未觉盯着自己年轻的同类说,“我会矫正永恒之火过去的错误——无端打压古老种族,狭隘地排斥其他教义,偏激地因为一点小罪就施以严苛酷刑。” “我会让永恒之火——至少这座诺维格瑞的总部,变得如同它的宗旨所说——指引众生穿越黑暗,走向进步,迎来更好的明天。” “首先就从排除不稳定因素,打击人贩子开始!所以我才与诸位志同道合的朋友联手。” “吉吉阁下,变形怪都是这么悲天悯人吗?不得不说,你的想法令人钦佩…”艾登冲他颔首,由衷地说,“但做的太过火了,行事风格与以前截然不同,不怕被大主教发现…” “或者被市议会的异见者针对?” 吉吉自信地说,“大主教阁下胸怀宽广…理想远大,所有精力都放在传教上面,他专注于踏足新的国度,带去火焰的种子。” “只要我的名声不是太差,惹得天怒人怨,大主教没功夫过问。” “至于那些异见者,只要高文阁下,以及屠夫和乞丐王坚定地站在我这边,就不足为惧。” “那就好。”兰伯特沉吟道,“再过一段时间,到年底高文之家扩张的时候,还请阁下出面协调。” “如你所愿。”治安官颔首,“猎魔人和永恒之火的联系也该有所加深。” 他沉吟道,“继续打击人贩子,再让你们的丹德里恩大师多编几出戏剧,等猎魔人的名声再改善一些,我将代表永恒之火聘请大师担任剑术指导。” …… “其他几位大师在忙啥?”高文端了一杯茶水在猎魔人对面坐下,听了前辈一席话,他总算感觉心里好受了些,眉头舒展开来。“这段时间都是二位前来联络,好久没见到雷索大师。” “还是老样子…”兰伯特右腿翘上左腿,吊儿郎当地扣了扣耳朵,“那个光头忙着调教学生炼金术。” “别的大师呢?” “奥克斯兄弟教种地和狩猎…顺便建立植物园。”艾登啜了口热茶,补充道, “维瑟米尔大师兼职铁匠,培养学徒。” “杰洛特、艾斯卡尔调教那几个狼崽子剑术…”兰伯特接过话题,不满了哼了一声。 这两个家伙嘴上说什么反对培养学徒,结果训练孤儿院的孩子的时候,就数他们最热心。 而卡尔面对昔日小伙伴,展现出碾压般的实力。不断刺激蒙蒂那四个小家伙,使得他们每天像打了鸡血一样苦练。 下一次试炼估计要不了一年。 当然还得根据女术士改良的进度。 “猫鹫带着自家学徒外出磨炼。” 说是磨炼,实际仅仅是到诺城郊外的荒野寻找水鬼、狼、野狗之类的弱小对手实战训练。 “凯亚恩继续当他的老师,教授北方通用文字。” “诸位果真见识不凡,如此细致的教育方式…给我的感觉,有了一丝大学的雏形。也幸亏猎魔人够多…” 吉吉不无感慨地说,“换成别的孤儿院,顶破天把所有孩子聚成一堆儿,上午教两个小时。” “剩下的时间,任他们自己瞎折腾,浪费精力精力。” “对了,那位丽塔·尼德阁下了?”吉吉问,不得不说见到那位惊为天人的女术士后,他才下定决心加入猎魔人与变形怪联盟。 “术士当然是在研究魔法…”兰伯特嬉笑着,调侃道,“只是心情不大好。就像就像一个深闺怨妇——新婚蜜月期间,男人非要外出工作,因而满腔怨愤。” “她男人又是哪位阁下?为何丢下美貌的妻子?”高文似乎想到了什么,嘴角一扬,既钦佩又好奇地说。 “除了伟大的先知和外交官罗伊,还有谁…你问他去哪儿了,这个不守传统的家伙,‘下地狱’去了…” —— 七月的瑞达尼亚境内,荒野之中已经覆盖浓郁的绿意。 然而再往北,气候越发严寒。 跨过普拉克希达的海湾,抵达柯维尔和更北边的波维斯。 这座国家一年四季大部分时候都笼罩寒霜,且土地贫瘠,庄稼很难有好的收成。 而靠近地面的区域,越往上分享到的地表辐射热越少,空气越冷。 在大陆最北边,巨龙山脚下,波维斯的领地,白雪皑皑的山巅不停送来寒冷的气流,上方的温度,能低到零下十度。 此刻,距离地面上百米的高空中,“享受”冷风的猎魔人缩了缩脖子,使劲拽住歌尔芬的鬃毛,往下俯瞰。 绵延无尽的沙滩,海浪拍打礁石,冲刷沙滩,海水反射出浅金色的阳光,连成一片波光粼粼的弧形海岸。 蚂蚁般微小的野兽在岸边的植物丛里穿梭。 然而猎魔人没心思欣赏美景,冷空气疯狂地往他甲胄下钻,迅速吸走他身体的热量。 好似一种缓慢而持久的魔法攻击。 连赫里欧法印只能撑个一刻钟,覆盖猎魔人体表的黑色光罩就会“啵”一声破碎。 当罗伊在天上撑了足足两个钟头之后,魔力耗了个七七八八,冻得脸颊通红,身下的狮鹫都开始颤抖,实在撑不到凯尔·塞壬所在的山头。 他们必须要休整。 一人一兽在距离海滩不远处,一片黄艳艳的银杏林里安全着陆。 降落的一瞬间,这头顶级的捕食者大发神威,精准地用利爪逮住了一只林鹿。 歌尔芬叼着猎物,“吼吼”怪叫着,踩着积雪地面,绕着树林一通乱跑。 它被冻坏了,长喙上和鬃毛爬了一层薄薄的寒霜,因为尚未成年,鬃毛的抗冻能力有待增强。 猎魔人迅速在附近收集了一堆灌木和干草,堆在一块翘起的鸭嘴岩下,随意丢了记伊格尼, 水汽被魔力火焰瞬间蒸发。 篝火“噼里啪啦”,火星四溅。 歌尔芬躺在罗伊脚下欢快地打起了滚儿。 “别靠太近,毛给你烧掉!” 猎魔人脱下冷得浸人的一副飞狮怪铠甲,放脚边烘干,熟练地将林鹿分割成两半,一大半丢给歌尔芬, 一条腿儿挂上简陋烤架,刷上一层香料和油脂。 一张兽皮摊平在猎魔人面前。 按照原计划,他们已经培养出第一名学徒卡尔,那么该动身说服狮鹫派的守门人老凯尔达。 但维瑟米尔老爷子忙着培养两个铁匠小学徒,忙得不亦乐乎,另外,他打算不久以后再次返回奥森弗特住上一周…与亲爱的米诺乐夫人重温旧梦。 老爷子对此行的态度比较悲观。 给予的唯一支持,就是一张破烂发黄兽皮地图,上面圈出了凯尔塞壬的位置——波维斯海岸与巨龙山脉西北交界处,一座悬崖峭壁之上。 兄弟会的成员没理由干扰维瑟米尔的晚年幸福生活。 于是拉拢狮鹫学派的任务又落到罗伊自己头上。 有介于此,丽塔·尼德对他表示出了前所未有强烈的怨念。 女术士替卡尔主持完青草试炼,已经花费了整整四个月,两人已经分开了很长时间,期间幽会的次数少的可怜。 女术士精心准备,打算和他在苍穹下的碧海上留下点浪漫而美好的记忆。 谁知罗伊一转身就领了个外出任务。 他虽然也享受温暖的怀抱,但正事要紧。 满腹委屈的丽塔·尼德心不甘情不愿地给他开了“巨龙山脉”的传送门,一鞋跟就把他踹了进去。 附赠一句娇咤——滚去波维斯! 倒霉催的罗伊被直接传送到了距离巨龙山脉数百里的波维斯海岸。 和歌尔芬顶着冷风赶了一天一夜路,距离目的地仍然还有不短的路程。 并且气候越来越冷。 这便是女术士的惩罚! …… 猎魔人将地图翻了个面放到大腿上,往火堆里丢了一块木头。 一边旋转木架上的滋滋冒油的烤鹿腿。 一边眺望远方,隐没在白雪与冰霜之中,云雾缭绕的巨龙山脉。 在过去数十年,这座山脚下,大海边,坐落在大陆最北方的国度——波维斯和柯维尔。 唯一的财富,便是沙子和海水。 但当食盐工厂出现后,这一句话就不好笑了,它几乎垄断了全世界的玻璃和食盐市场。 即便如此,在大部分北境国家人民的眼里,这座沿海国度仍然是个偏远、遥远、环境恶劣、人民充满敌意的国度。 人们把柯维尔和波维斯当成一个讽刺的对象。 老师经常对学生说,“如果你不喜欢我的课就滚去波维斯吧!” 所以“滚去波维斯”和“下地狱去吧”差不多一个意思。 这种类似的话越传越开。 许多充满叛逆精神,不甘平庸的冒险者、疯狂的科学家、拥有创新精神的工程师、眼光长远的商人,移民到了这山脚下,几乎不存在良田的贫瘠之地。 不久,整个世界因为这群新移民而震惊——他们发现了让这座国家彻底富裕起来的宝藏—— 山里面的矿藏。 令人难以置信。 这么一座小国家从矿井里收获的利益,超过了瑞达尼亚、科德温、亚甸三个北方大国之合。 仅逊色于泰莫利亚的玛哈坎矮人自治区。 但波维斯的黄金、阻魔金、铂等贵重金属开采量,达到了全世界的四分之三。 没有任何一个国家再敢小瞧波维斯。 罗伊撕下一块喷香的烤肉,悠然自得咀嚼着,躺在了歌尔芬暖烘烘的肚子上。 瑞达尼亚曾经觊觎柯维尔和波维斯的财富,派兵攻打。 结果被花费巨资聘用精良雇佣兵打败,灰溜溜地逃走! 那以后,波维斯和科维尔与北方数个大国立下和平协议。 它成了所谓的永久中立国。 “如今波维斯是个好地方,开放包容的程度甚至超过了诺维格瑞。” 奥克斯曾经对它念念不忘。 “等找完狮鹫派,顺便考察考察。” …… “咔嚓…”轻微的枯枝断裂声从远处传来。 罗伊手中突然出现一枚菱形的水晶。 水晶之上绽放出五颜六色的魔法光芒,同样陷入警惕状态的歌尔芬被光芒包裹。 “噗叽…”一声。 雄壮的狮鹫瞬间变成一只巴掌大的小黑猫,沿着猎魔人的膝盖前胸一溜烟儿地蹿到他脑后兜帽之中。 “喵呜”轻唤,探出一对琥珀色的眼珠子。 而罗伊带上墨镜遮住异瞳,将它啃剩的骨架子、面前整个篝火统统打包收入空间。 身形化作狂风往旁边一闪,躲进了一丛雪白的荚蒾里。 半分钟后,两个披着厚厚灰色棉袄,身形健硕的男人穿过树林进入视线。 “刚才这边好像有烟…你闻,还他妈有个烤肉香味儿。刚才我还听到了母猫叫春!”一个绿头发,蒜头鼻,下巴像个茄子似的男人诧异道,说着他鬼鬼祟祟左右环顾。 “胆小鬼?一天到晚疑神疑鬼,有个卵子的猫,我看你是发情了才对!”另一个脸色发红的大汉啐了一句,“聊正经的,你给伊格赛娜递话了吗,她答应出来吗?” “你的主意还挺好使的,我跟她说要买一整袋子碳,傻女人就同意了这次私下交易。”茄子下巴的男人搓了搓手,“八九不离十,这个蠢丫头会偷偷拿她老爹的碳,卖给咱们。” “就在今天晚上!” “很好…到时候…也许我们能找点乐子。” 第二章 夜色 一片茂密的银杏林,月光勾勒出一排锯齿般指向天际的轮廓。 风从夜色深处吹来,带着北境的彻骨严寒。 一个女人出现在树林里,她身材高挑纤细,一头黑发,穿着厚厚的灰色棉袄,腰间系着围裙和一条土布裙子。 一手提着火把,另一只手拖着个鼓鼓胀胀的亚麻布袋,袋子表面分布黑漆漆的粉末。 太过于沉重,以至于她只能把袋子拖在地上缓慢移动。 “亨利尔,你在那儿,对不对?快回答!别装个哑巴!”女人走到一棵树下站定,好似一只土拨鼠般探头探脑地四下打量,清秀的五官被冷风吹得发红,紫罗兰色的眼眸透着一股怯意,接着又自我打气似地拍了拍略有起伏的胸脯。 “抱歉,伊格赛娜,我也刚到。”一个高大的男人从树林不远的黑暗中走了出来,火把跳跃的光芒照出他发绿的头发和滑稽的下巴。 男人走到她身前五米,灰色的眸子往她身上一照,透露出一种令伊赛格娜害怕的灼热,她情不自禁向后一步贴近了银杏树。 “我没想到你真的会来…”亨利尔眯着狭长的眼缝,露出一抹自以为是的温和笑容,泛黄的大门牙缝隙上卡着一根白萝卜丝,“三更半夜的,又黑又冷,又危险…你比村子里别的女孩儿都要勇敢,大胆。” “谁说的!哪里有什么危险?十分钟就到家,树林里危险动物早被猎人杀个精光。再说,你不是在这儿。一个村的,怎么着,你个软蛋儿心怀不轨?!” 男人脸色一黑。 女人强装镇定地微微一笑,吃力地把麻袋拖到身前,“别啰啰嗦嗦,赶紧交易,外面冷死人,继续待下去,明早我怕一病不起!” “说的也对…”男人点头,又朝她靠近了一步,从怀里掏出几枚黄澄澄的钱币,“十比赞特…一袋子炭对吗?” “等等!数目不对!”女人突然脸色一变,柳眉倒竖,清脆的声音变得高亢,“咱们白天商量的价格明明是二十比赞特!怎么少了一半,你敢耍我!” “你的价格和原价差不多,我不如直接找你父亲老哈德买,犯不着偷偷摸摸跟你交易。”男人摇头嗤笑,“伊格赛娜,也请你理解理解我…我辛辛苦苦在矿上挖个半月才挣得了这么多钱,不可能为了一袋炭全部花出去。你让我后半个月喝西北风?” “妈的!你个混蛋,婊子养的!”女人眼角泛红,指着他的胸口,忍不住破口大骂,“我大晚上的吹着冷风偷跑出来,冒着这么大的风险!” “你说得不无道理…所以二十比赞特也不是不行…”亨利尔突然话锋一转,语气中透出一丝无法遏制的躁动,“但我有个附加条件——” 他语气一顿,搓了搓手,目光缓慢而令人厌恶地上下打量女人。 “要么离开茅坑,要么拉屎!再不说,我立马就走!”女人大叫。 “你得让我舒服舒服。”男人咧嘴一笑,提着嗓子,挤出一抹悲伤的表情, “伊格赛娜,可怜可怜我这个三十岁的单身汉吧,你不知道每天看到你在村子里扭着小屁股,是多么地折磨人…单身汉,可悲又可怜,我实在寂寞难耐。” “让我如愿以偿好吗?”亨利尔又朝她逼近一步,女人身上的洋葱、土豆和腌萝卜味在他闻来都那么香甜。 女人慌乱地后退一步,勉强把袋子提起来挡在身前。 “而且只要你答应,我保证以后每个月都跟你买一袋。我知道你最近一直在存钱。” “我是整个村子里最热心的男人,我愿意慷慨地无私赞助你,只要你成全我这个小小的心愿。” “流氓!骗子!蠢驴!滚开!别跟我来这套!我不是乡下的低能儿,不知廉耻的蠢女人!”伊格赛娜蓦朝他啐了一口,掏出一把木炭丢向男人,“你要发情了,到自家圈子里找母猪去,要么树上钻个洞!对,就你身后那棵!” 她唾沫横飞地一转身。 瞳孔收缩,俏脸因为惊恐而僵硬。 另一个男人从她身后的“沙沙”摇晃的紫荆丛里钻了出来,红脸膛,身形健硕,一看就是那种经常在矿上劳作的工人。 “寇德…你、你怎么在这儿?”她转身狠狠地看了一眼绿发男,“你们俩一伙的?想干嘛!?别过来,否则,我、我让父亲狠狠收拾你们!打断你们的三条腿儿!” “哦,我可爱的小宝贝,还没有认清楚现实吗?”红脸男眼睛眯成一条缝,鼻子里喷着粗气,眼神充满贪婪,仿佛有要把眼前这位典型的农家美人,连皮带肉吞下肚子里。“老哈德要是知道实情——你这么偷碳卖,一次又一次,我看他会先打断你的腿!” “把你关进上十天半个月……” “第二!”男人加重了语气,“因为你背着他跟一个恶心的变种人约会,他绝对会把你卖给隔壁村的老瘸子当媳妇!” 女人脸上“唰”一下褪去了血色,嘴唇颤抖,再也说不出一句话脏话。 “你以为万无一失…伊格赛娜?”亨利尔加了把劲,不无威胁地说,“须知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你和变种人的私情早就被我们撞破!” “你们在河边幽会,嘴都亲肿了!” “也许他已经把该死的寄生虫种在你体内!” “只是咱们顾念旧情,才好言相劝。” “现在除了咱们俩,没有别人知晓你的秘密。想让我们为你守口如瓶——你看这样如何?” “既然你愿意便宜山里面钻出来的野人、杂种,天花病人!为什么不大发慈悲救济救济我们这些热心的好邻居?” 两人男人一前一后,往女人步步紧逼。 女人背靠大树,掀开麻袋,掏出一堆黑炭,噼里啪啦丢向两人, “不要逼我…站住别动!我警告你们!” “我每天都要踩十坛腌菜,再靠近…我一脚踩爆你们暖蛋!” 她咬牙切齿,唾沫横飞,但神色间难掩惊惶之色。 一个未婚女人,和猎魔人扯上不清不楚的关系。 如果传扬出去。 她绝对声名扫地,他父亲会活活打死她! “我们没有逼你…如果你愿意,那自然皆大欢喜…不愿意,那就别怪我们多嘴!” “伊格赛娜,务必好好考虑…其实我的口才和舌头丝毫不逊色于吟游诗人。” 绿头男人油腔滑调地说, “我念一首情诗提兴如何?” “咚咚!” 寒风呼啸而过。 深夜树林突然响起两道诡异的闷响。 伊格赛娜眼前掠过一道黑影,空气里突兀地爆发出一阵诡异的紫色闪光。 接着她瞪大了眼睛,捂住嘴巴。 威胁她的绿发男和红脸男好似中了邪! 竟然当着她的面,如同热恋情侣般张开怀抱狠狠抱住对方,抱得那么用力,仿佛抱住了梦中情人。 他们朝着对方粗糙丑陋的大脸一通乱啃。 然后一起倒在地上,窸窸窣窣地激烈“搏斗”起来。 …… 而两人旁突兀出现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 他双手叉腰,带着墨镜,一身灰褐色的皮甲,肩膀后冒出两截剑柄。 月光从他前方洒落,照出一张神采飞扬的脸来。 他五指飞快冲着女孩儿画出一个三角符咒,安抚住她的心灵。 不知道为何,女人心情莫名地平静下来。 这个男人值得信任,她心底升起一股强烈感觉。 “你…你是谁?” “别怕,伊格赛娜,我正是这两个王八蛋口中的变种人,你可以叫我罗伊。” “我正好路过,他们却满嘴喷粪,所以略施小惩…不过别担心,他们不会死,”罗伊温和一笑,向她展示脖子间的蛇派徽章,“他们还有的忙呢,忙到天昏地暗,以后再也不会想这种事儿…然后会昏睡过去一小时。” “现在,来聊聊吧…你们刚才提到的那个变种人,天花病人又是谁?” 她偏过头,不去看那两个蛆虫般蠕动的男人,犹豫片刻后缓缓讲述起来。 第三章 带我走 寒冷的夜风拂过一片银杏林。枝叶颤抖,哗哗作响,宁静地月光在斑驳的地面舞动。 一堆熊熊燃烧的篝火边,一男一女相对而坐。 女的紫罗兰色的眼眸凝视着夜空,语气中感情充沛,“他们说的那个变种人,叫做柯恩……罗伊大师也是一位猎魔人,听说过他吗?” “略有耳闻…”罗伊将兜帽里的歌尔芬掏出来,放在怀里,揉了揉它的软乎乎的肚子。 它开始调皮地打滚,把猎魔人的手指当做逗猫棒拨弄。 女人见状表情不禁更为放松。 “他来自巨龙山脚下,靠海的一处悬崖,是一位毕业于凯尔·塞壬的狮鹫学派猎魔人。” 与刚才惊慌失措的表情截然不同,此刻女人的神态温柔,月光反射出她多情的面容。 “等等…伊格赛娜女士去狮鹫学院参观过?你找得到那儿吗?” “柯恩带我去城堡转过一圈,但我感觉他的老师凯尔达不太喜欢我,不想让我在那里待太久?”她说,“至于那座堡垒,差不多相当于废墟——柯恩告诉我,许多年前,城堡的大部分建筑物都被一次巨大的雪崩给冲毁了。” “柯恩和他的老师…凯尔达仍然住在硕果仅存的几间破房子里…” 罗伊颔首,脑子里闪过这位狮鹫派同僚柯恩的零星信息,他只记得,这家伙在未来会指导希里一段时间的剑术。 至于凯尔,狮鹫学派现在的大宗师,他达久闻其名。 有必要获取更多信息,以便于拉拢大计。 “咳咳、女士,我没有任何恶意,不久以后我可能要到凯尔塞壬来一次友好的拜访,我想了解更多狮鹫派猎魔人的信息…比如你和柯恩之间是情侣关系?” 从观测到的结果看。 这位年轻女人,二十岁,身体素质普普通通,不过胜在身材高挑,五官清秀,皮肤不像别的村妇那么粗糙,算是一个典型的农家美人。 就是胸脯平平无奇。 她默不作声微微低下头,片刻后。 “嗯”了一声。 “我和柯恩认识了一年多。” 罗伊暗自点头。 这么说,那家伙岂不是欠了我一个人情! “听刚才这两个混蛋讲,你们村子极不待见猎魔人。你又怎么和柯恩搭上联系?”罗伊顿了顿,“当然,你不愿意说,没关系。但若不介意,越详细越好。” “我…”女人把手凑到火堆前烘了烘,脸上浮现出一抹含羞带怯的红晕,转过头看了一眼不远处躺在野地里的两个男人。 他俩已经结束激烈的战斗。 正满身大汉躺做一堆儿。 此起彼伏打起了呼噜。 “大师,不用管亨利尔和寇德这两个杂碎,万一会吵醒他们——” 罗伊眼神复杂地扫了眼两个酣睡的男人。 “抱歉…我也没想到他们速度如此之快,持续时间这么短。估计需要看看医生。但没关系,一小时以内,他们醒不过来。你继续。” “我以前也认为猎魔人都是怪物、刽子手、强盗和变态。因为村子里的长辈都是这么说的——” 女人回忆着描述道, “猎魔人躲在大雪山里面,和多毛又强壮的雪怪、凶残的狼群为伍,茹毛饮血,抢劫杀死过路的旅人,最可恶的是,他们喜欢偷偷溜进村子里,带走别人家的小孩子,甚至襁褓里的婴儿。” 罗伊叹了口气,揉了揉太阳穴,这他么哪儿是猎魔人,这分明是小魔怪和“畜生”。 为猎魔人改善名声的路还任重道远,尤其是这种乡下,不毛之地。 “你们村子里难道从没聘请猎魔人帮忙过?” “我们村建立不到二十年,很多村民对猎魔人的印象都只基于传闻。”女人摇头,续道,“直到去年的夏天,我在村子东面,探戈河边洗衣服,水里面突然蹦出来一个滑溜溜的恐怖怪物,一把抓住我的脚踝把我扯进了水里。” “水鬼!”罗伊说。 “没错,就是这玩意儿!我听村里面老人说过…它把人拽到水里面,如果被带走的是男性,就会被它们杀死吃掉。” “如果是女性…”伊格赛娜深吸一口气,脸上闪过一丝心悸,阴郁地低声说。“抓回巢穴,绑起来为它们繁衍后代,生水鬼崽子!” “胡编乱造!”罗伊翻了个白眼,“人类女人怎么和母水鬼抢男性,那几个老头压根不知道生殖隔离为何物!” 他现在既害怕又期待对方说出更多的虎狼之词。 “我永远忘不了那一天,他突然出现,手掌心里钻出火焰,变魔术一样把水鬼点燃,活活烧死。”女人摇头,眼中闪过一丝钦慕,语气温柔,毫无半分之前的泼辣,“他把一个可怜又愚昧的女人救了出来。” “我浑身湿透了,肚子里喝了不少水,又冷又怕地躺在鹅卵石上,就像个植物人。柯恩继续无私地帮助我…”伊格赛娜说,“我被他抱到了树林里,他生起一堆篝火让我烘干了衣服取暖,还喂我喝了一玻璃管的绿色液体,我后来知道那是防感冒的药剂。他可真贴心!” “我当时吓坏了,我以为他会伤害我…我一直低着头,借着眼角余光打量他——”伊格赛娜语气温柔似水,一副少女思春的情态,“他身材高大,有一头浓密的黑发,留着黑色的短胡子,充满男子汉气概。脸上有一些小痘疤,像是天花痊愈后留下来的…” “最让我印象深刻的是,他的眼睛分好几种颜色,白、黄、绿…” 罗伊脸色转为凝重。 根据他两次青草试炼的经验。 变异过程越艰难,虹膜颜色越复杂。 他两种颜色已经累得半死不活。 柯恩势必比他受过更多的折磨。 “我以为他会说点什么,“女人续道,“可等我恢复了行动能力,他就这么一声不响地离开了。没提出任何要求…” “直到我回到家中思前想后…我越来越觉得曾经的听过的故事,荒谬得难以置信。“女人语气一沉,“猎魔人压根就不是村子里老人形容的那样,坏得脚底流脓。” “柯恩就像一位骑士一样,英勇无私地拯救了我…” “恭喜你,看破了世间的假象。”罗伊点头,“狮鹫派的猎魔人信奉骑士精神,乐于向旁人伸出援手,且不求回报。” 说实话,所有猎魔人学派之中,他最欣赏的就是狮鹫派和蛇派。 前者作风正派、对待同胞亲如手足,后者为振兴学院甘愿舍命一搏! 别的学派,哪怕狼派要么缺少了一个目标,要么缺乏凝聚力。 …… “可我连句感谢的话都没来得及说。”伊格赛娜续道,“这事我谁也没告诉。隔天,我不由自主地回到探戈河附近,和他照顾我的那片树林里。” “然后第二天,第三天…”她垂下头喃喃自语,“我就像魔怔一般,一有空就回去。” 她回忆道, “直到三个月后,我终于如愿以偿。” “我又在河边见到了他,我主动上去跟他打了招呼。” “柯恩像个大男孩儿一样,露出了羞涩又僵硬的笑容。” …… “我为他着迷…他身上杂糅的气质,他沉稳的声音和眼神、温暖的大手、有力的心跳。”女人笑颜如花,“我和他坠入了爱河。” “我们每半个月,就会在老地方幽会一次。无话不谈,分享生活里的所有细节。” “享受彼此年轻的身体。” 罗伊突然把歌尔芬捧到脸上深吸了一口气。 奇怪的症状瞬间缓解。 “可我受够了,每回都只能偷偷摸摸,不让外人知晓!否则村子里的人,包括我的父亲都会骂我荡妇,打我,甚至杀死我!”女人眼中闪过坚定的光芒,捏紧粉拳,坐直身体,“我决定彻底离开这个鬼地方!” “我要存够一笔钱,和柯恩一起到城里面定居!” “朗·爱塞特或者庞德·维尼斯…大城市天南地北的人都有,人民也不像乡下这么迷信、愚昧无知。” “他们不会歧视猎魔人。” “那你需要很大一笔钱。”罗伊说。 她提到的两个国家分别是柯维尔和波维斯的冬季首都和夏季首都。 繁荣程度在整个世界都位于前列。 “你这么偷家里木炭来卖,也许得好几年才能存够。而且,这件事你告诉柯恩了吗?你确定他愿意跟你一起搬家?” “我…”女人犹豫了一下,“我打算再存点钱,到时候给他一个惊喜。不过现在看起来…” 紫罗兰色的目光转向地上两个酣睡的男人。 “罗伊大师,您,您打算怎么处置他们?” 猎魔人又把猫塞进了兜帽里,重新戴上墨镜,该了解的也了解得差不多了。 “你有什么好的建议…” 他豁然起身,把手放到脖子间比了个抹喉的手势,异色瞳孔露出冷光。 “既然你是柯恩的女人,也算是猎魔人朋友,要不要我帮你一劳永逸铲除两个败类?!反正,他们俩临死前,各种花样也享受够了。” “别!让他们就这么躺着吧!”女人双手攥在下摆前,紧张地捏成一团,朝着两个男人啐了一口。“让他们醒来后牢牢记住自己干过的丑事!” “然后…罗伊大师,我、我有个请求。”女人声音先是支支吾吾,接着变得坚定,“您最开始说要去凯尔·塞壬…我想一起走,我知道要塞的入口在那儿!” 罗伊陷入迟疑。 让我带一个乡下女人私奔,还是别人的女人。 为什么带这个拖油瓶? 他转念一想,吞下了拒绝的话。 带上她,如果老凯尔达顽固不化,柯恩也该感激自己——这就叫挟伴侣以令狮鹫,对信奉骑士精神的“狮鹫”特别奏效。 “你确定要跟我一起去凯尔塞壬,而且放过这两个家伙?他们醒来后指不定怎么编排你,污蔑你的声誉。而我的法印不足以给他们洗脑。” 罗伊目光扫过她的脸颊,郑重提醒道, “考虑清楚,今天你一旦离开,以后再想回来就难了!你再也见不到你的亲人!” “我早就受够家里的老头子,成天骂我,经常打我!我也受够了这群蠢笨又恶心的邻居!” 女人已经从法印的效果中清醒,而刚才敞开心扉的陈述,反而帮她下定了决心。 她毫不拖泥带水, “求求您,帮帮我!” …… 第四章 凯尔塞壬 寂静的深夜。 一处木栅栏环绕,静悄悄的房屋,房屋的结构和乡村经典建筑没什么两样——有谷仓、棚屋、鸡舍、一座花园和一座肥料堆。 还有一个炭窑。 女人安抚住院子里的黑狗,蹑手蹑脚潜进偏房之内,扛着一个轻飘飘的麻袋走了出来,然后冲着那栋有着一根烟囱的主屋跪下,嘴里小声念叨了几句,忏悔、恳求原谅、表达决心… 她霍然起身,赶紧利落把帽子下的马尾重新扎成一束,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条线,清秀脸蛋闪过一丝坚毅。 她攥起拳头,控制住双手,深吸了一口气。 “走吧,大师…” 罗伊瞥了她一眼,“伊格赛娜,不是讨厌家里的老头子吗?还跟他道别,忏悔。” “虽然老家伙经常打我,骂我,但终究是我的父亲,养育我长大,”伊格赛娜压低声音说,眼眶微微泛红,“等过几年,他认清楚现实,气消了,我没准会带着柯恩回来看他…嗯,给他养老!” 女人都是这么口是心非的吗? 罗伊摇摇头,和她并肩走入夜色中,走向海滩,往着巨龙山脉的漆黑剪影前进。 …… 乡下的丫头没城里面小姐那般娇气。 两人从深夜走到第二天中午,黎明钻出地平线,升到天空正中央,水汽在身周弥漫,从海面吹来的冷风如细小冰雹拍打脸颊,带来阵阵痛楚。 她一声不吭,甚至没有停下来休息一次。 两人于正午时分,来到巨龙山脚下,靠近海洋的区域。 巨大而朦胧的山脉仿佛一条卧倒在北境之巅的巨龙,极西边沿海的位置,大概只是它头顶上的一枚鳞片,向外裂开了一角。 罗伊站在山脚下,穷极目力,抬头眺望。 山腰的皑皑白雪在太阳照耀下反射浅金色的光芒,一条狭窄的石板路,沿着雪坡蜿蜒向上。 而更高处的山峦,隐没在云雾缭绕之间,时隐时现。 罗伊取出地图端详,琢磨着要不要骑着歌尔芬盘旋侦查一遍。 而伊格赛娜走到那条石板路边,一棵覆满积雪的松树下看了看,脸色一喜,兴奋雀跃地挥舞麻袋原地转了一圈。 “罗伊大师,咱们来的正是时候!柯恩留下了记号,那说明他还在城堡里待着!” “嗯,这便是命运的旨意,走吧…” 两人迅速沿着石板路往上,夹道两侧积雪如同铺开的白绸缎,不时点缀着小动物出没、留下的一排排袖珍的脚印,仿佛绸缎之上的刺绣,别有趣味儿。 但沿途欣赏了不到十分钟,猎魔人突然停下脚步,摘下墨镜。 百米高的光滑雪坡上。 一道身影从云雾中钻出,向着下方的两人迅速靠近。 但他的下山的方式却不走寻常路——他踩着一副雪橇往下滑。 两根雪仗不时轻点地面,使他身体保持平衡,或是迅速转向、轻盈地绕过坡上的断裂的树枝、碎石,跳跃巨大的障碍物。 做出一连串优美的转体动作。 在雪面上留下一排笔直延伸的划痕。 他的身姿流畅自如,带着一股翩跹的味道,好似一只背鳍露出海面,高速游动的海豚。 “唰——” 滑雪者在两人身前不足十米处猛然一个转向,指向坡下的木制雪橇突然打横。 雪橇下厚厚雪花被铲得腾空而起,泼洒向四方。 那人取下固定在长筒靴上的雪橇和雪杖夹一起夹在左侧的腋窝下,走向两人。 伊格赛娜激动了迎了上去,整个人如同树懒般挂到他身上。 男人搂着她原地转了一圈。 纤细的小腿如同迎风飞舞的裙摆,贴着地面调皮地画个了圆。 男人摘下黑色的口罩,露出一张肤色苍白,五官硬朗,还算英俊的脸来。 一头浓密的黑发,下巴留着黑色短须,两腮和嘴唇下方点缀着一片天花痊愈后留下的痘疤,但这些疤痕并没有让他变得太过糟糕、不堪入目,反而在某种程度上增添了一分粗犷的男人味儿。 他的身形高大、强壮,气质沉稳。肩膀后冒出两把苍青色的剑柄。 脸上带着与爱人久别重逢后,太阳般耀眼的灿烂笑容。 罗伊眼神变得深邃。 柯恩 年龄:48 性别:男 身份:狮鹫学派猎魔人 生命:160 魔力:200 属性: 力量:17 敏捷:16 体质:16 感知:12 意志:7 魅力:6 精神:20 技能: 猎魔人法印lv8:昆恩、亚克席、亚登、伊格尼、阿尔德、赫里欧特洛普。 柯兰普:消耗少量魔力,破除魔法幻象,或者在身体附近制造一道自身的幻象,迷惑敌人。 狮鹫派秘法lv3:该阶段仅仅包括双重法印——双手协同勾画符咒,威力远超单手法印,魔力消耗更高。 炼金术lv8、冥想lv6、狮鹫学派长剑剑术lv7、猎魔人感官lv8 其他? …… 罗伊墨镜后的瞳孔绽放精光。 这是他头一回看到精神属性达到二阶的猎魔人,冥想造诣也毫不逊色更年长的兄弟会成员。 “狮鹫派在法术方面绝对有独到之处。” 当然最令他在意的是柯恩所掌握的第七种法印…以及狮鹫派秘法。 他有强烈预感,这次拜访,必然能满载而归。 “伊格赛娜,怎么到山里来了?”柯恩惊喜地把女人的手拉在怀里,“咱们不是约好了下一周再见吗,你父亲打你了?” 女人犹豫地抿了抿嘴唇, “这位朋友又是谁?” 柯恩白、黄、绿三种颜色的交织的瞳孔显得有些怪异,但眼神澄澈而友善,莫名让人心生好感。 “阁下是狮鹫派猎魔人柯恩?我叫罗伊,”年轻人冲他挥了挥右手,“蛇派猎魔人,同时是猎魔人兄弟会一员,从诺维格瑞而来…探寻传送中的狮鹫派圣地,凯尔塞壬,只为促进学派之间的交流。” “蛇派,猎魔人兄弟会?”柯恩握着女人的手,垂下头思考了片刻,目光转向罗伊脖子间的吊坠,“恕我孤陋寡闻,我从没见过蛇派猎魔人。” “那很正常,蛇派的大本营本来在南边尼弗迦德帝国境内,”罗伊坦然道,“最近这一年多才搬到北方来。” 柯恩颔首,接着问, “猎魔人兄弟会又是什么组织?听起来…和术士兄弟会有相似之处?” “这个问题说来就话长了…”罗伊目光越过他的肩膀,“你看这样如何?我们先找个地方坐下来,慢慢谈。” “我保证,没有任何恶意。” “亲爱的,罗伊大师救了我一命…所以我带他过来。”伊格赛娜帮腔道,声音和表情都温柔至极,完全没了与两个村夫对峙时的泼辣。 她讲述了一遍之前的经历。 柯恩听着脸色先是一沉,瞳孔中燃起怒意,紧接着松了口气。 表情诚挚地感激道, “罗伊阁下,感谢你为伊格赛娜做的一切!要是没有你插手,简直是场灾难!” “我欠你一个人情!” 他朝猎魔人伸出手。 罗伊跟他重重一握,爽朗一笑, “说实话,但凡有点正义感的人都不会坐视不理。” “既然我遇上了,也就顺手帮了她一把…你不必在意。” 柯恩瞳孔微缩,不禁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认同之色。 “既然如此,阁下跟我来吧…老师也在家,他见到你肯定会很高兴。” …… 沿着蜿蜒的山间小道前进,气温骤降。 越深入山脉,气候越发严寒。风速并不快,但冷得瘆人,犹如钢刀刮面,冻得过路者脸颊发红。 伊格赛娜和柯恩这对情侣身体犹如磁铁般紧紧贴在一起,相互取暖,亲密地咬着耳朵。 而他们身后的罗伊则戴上脑后兜帽,不甘落后地把歌尔芬·黑猫塞进了胸前的衣领里,并给它下了一个打滚的命令。 绒毛疯狂摩挲皮肤,猎魔人才感觉好受了些。 地势越发陡峭。 两侧皆是坡度近乎七十五度的雪坡,只余下中央一条狭窄险峻的积雪石板路。 松树上挂起了乳白色的雾凇,远远望去,这些不透明的冰层反射出七彩的阳光。 景色美不胜收。 但猎魔人无心欣赏。 毫不停歇地走了半小时,地势又开始下降,向西边的海岸线延伸,不久之后,三人抵达了目的地。 曾经巍峨高峻的凯尔塞壬堡垒矗立在波维斯海岸线的山崖峭壁之上,绝大部分建筑物都被积雪深深掩埋,变成一块宽阔平坦的废墟,只有五六座塔楼的顶部冒出地面,勉强称得上几个低矮的平房。 即便如此,这些房间也破损严重,到处都是坍塌碎裂的痕迹,露出斑驳的墙砖。 大部分呈现陈旧的青灰色,还有一部分颜色更浅,明显是后来人为修补上的… 房顶覆盖着一层厚厚的雪,房檐下悬挂着晶莹剔透的冰棱。 毫无疑问,居住在里面绝对不是什么好享受,大部人都对它敬而远之。 “欢迎光临凯尔塞壬,罗伊,地方简陋,切勿见怪。”柯恩终于松开了女友的手,转身朝猎魔人同僚笑了笑,脸上荡漾着自豪, “阁下谦虚了,凯尔塞壬也算得上是一座著名的堡垒,对猎魔人而言,拥有非比寻常的意义,自然不能光看外表。” “我对它的历史很感兴趣。” 罗伊踏入了这片土地,顺着庭院笔直而行,情不自禁走到悬崖边缘,冰天雪地之中的一块耸立的石碑旁。 石碑上随处可见饱经岁月洗礼的沧桑痕迹,却没有覆盖任何冰雪,并用上古语书写着“凯尔塞壬”以及一个日期。 “1029年灵魂之月” 距今已有二百三十多年。 他透过石碑俯瞰后方,二十多米以下的海水,荡漾起狂暴而怪异的旋涡,不断掀起的巨浪拍打海岸礁石。仿佛摇摇欲坠,隐隐让人头晕目眩。 同时脖子间的吊坠再次嗡嗡作响。 这次更剧烈,如同要挣脱罗网的麻雀。 他控制住徽章,但充沛得有若实质的混沌能量,仍然无孔不入地钻入他的身体,使得魔力值处于一种诡异的满溢状态。 眼前掠过变幻的魔法灵光。 “这是个魔力之地?!” “你说对了。”一道温和富有磁性的男声响起,罗伊心头一动,转过身。 一位老人走出了中央的塔楼,站在屋檐下,阳光照不到的地方。 一身轻薄的红褐色长袍,灰褐色的长发披在肩头,背脊挺直。 嘴唇周围留着一圈精心打理过的胡须,眼眶深陷,眼眸泛着血丝,似乎没怎么休息好。 脸颊狭长,五官俊朗,琥珀色的眸子不像大多数猎魔人那般,让人望而生畏,反而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他左手捧着一本书,右手提着一只鹅毛笔,腰间缠着一口帆布口袋。 通常用来盛装书籍和文献的那种。 他的穿着打扮与其说像狩猎魔物为生的猎魔人,更像奥森弗特大学知识渊博的教授,或者某个大贵族私人图书馆的管理员。 看上去也就是一个保养得当的四十来岁中年男人。 凯尔达 年龄:193 性别:男 身份:狮鹫学派大宗师(精通所有狮鹫派技艺) 生命:170 魔力:270 属性: 力量:16 敏捷:16 体质:17 感知:14 意志:9 魅力:7 精神:27 技能: 猎魔人法印lv10:昆恩(变异)、亚克席(变异)、亚登(变异)、伊格尼(变异)、阿尔德(变异)、赫里欧特洛普(变异)、柯兰普(变异)。 狮鹫派秘法lv8:该阶段包含双重法印、以及改良自元素界域四大界灵的吼叫,能调动空气中的混沌能量,极大增强法印的威力。 炼金术lv10、冥想lv9、狮鹫学派长剑剑术lv10、猎魔人感官lv10、传送门lv6、魔法计俩lv3 法源(被动固化)。 其他略。 …… “这片土地上弥漫着混沌能量的脉动,很久以前精灵法师发现了它的价值,才在此建立了城堡。”凯尔达手中还在沙沙书写着,琥珀色的瞳孔往罗伊身上一打量,“远道而来的朋友,来访凯尔塞壬有何贵干?” “尊敬的凯尔达阁下,我是蛇派猎魔人罗伊…”罗伊朝他弯腰行了一礼,脸上敬意不加掩饰,正如维瑟米尔是狼派的精神象征。 而凯尔达则是狮鹫派的主心骨和守护者。 整座学校被摧毁得比凯尔莫罕更加彻底,沦为真正的废墟。 他仍然不离不弃。 说他迂腐,却又利用这一堆断壁残垣培养出一个新学徒——柯恩。 为狮鹫派延续了数十年的命运。 他的所作所为值得钦佩。 何况,他还掌握如此多的强大技能—— 罗伊本身仅仅有伊格尼法印变异,而这位老人,七种法印全部变异。 还拥有跟四大界灵相关的秘法,法印被他强化到了极致。 不过,一股异常感涌上心头,罗伊挑了挑眉。 刚才获取的信息中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但他一时之间又想不明白,续道, “维瑟米尔大师提起了您和这座伟大的学院。我出于好奇和尊重,前来拜访,同时也当做一次对自身的磨砺。”说着他递过去一封信。 “维瑟米尔,凯尔莫罕的老伙计?”凯尔达小心翼翼把书放入布包,鹅毛笔则夹在耳朵上,接过信封粗略浏览了一遍, 脸色变得更为柔和。 “十几年不见,维瑟米尔近况如何,身体还硬朗吗?” “劳您费心了,大师身上没啥毛病,日子过得很舒坦。” 嗯,还忙着和恋人旧情复燃,现在没准已经到了奥森弗特。 凯尔达面露欣慰之色,捋了捋柔软的胡须, “老伙计的眼光向来没有错。既然他推荐你,那么你便是狮鹫学派的朋友。” “进来坐坐吧,懂礼貌的孩子,”凯尔达往目光转向另一边。 伊格赛娜脑子里一团浆糊,腼腆又别扭地朝着老人屈膝行了一礼,但眼中闪过一丝挥之不去的,对于长辈的敬畏之意。 “柯恩,我愚钝的弟子,能不能拿出对付蝠翼魔时一半的机灵?把你的女朋也领进来!” “别冻坏她了!” “好的,老师!”柯恩忙不迭点头,神情之间隐隐也有些害怕这位老师。 第五章 猎魔人应运而生 这栋由塔楼顶层改造的房屋,内部空间比罗伊想象中大上不少。 休息室和起居室结合。 桌椅和生活用品一应俱全,四周墙面挂着狼獾、雪豹的毛皮,壁炉上方那面墙上,还悬挂着一头蝠翼脑魔的头颅标本。 房间最里面的墙角下,似乎有一扇紧闭的地下室木门。 罗伊意识到这毫不起眼的房间内有乾坤,没准与雪地以下的城堡空间联通。 目光继续游弋。 狐狸皮的沙发对面,木床边摆着一口衣箱。 床后墙壁木制书架上堆满了书籍,都是上了一定年头的大部头书和羊皮卷。 不过保养得很好。 罗伊晃眼一瞧,书脊上大部分字眼与魔法和哲学相关——《每日反思与冥想》、《辛特西斯学院》、《反思无可避免的死亡》、《预言家的生平》。 上古语和北境通用语的版本都有。 其中有本《魔法与奥秘》,他曾经在珊瑚的房间看到过,艾瑞图萨学院用它作为基础魔法教材。 一般猎魔人用不上,也学不了。 当然,老凯尔达这种变态的法源例外。 “罗伊,凯尔塞壬已经多年没有访客上门,尤其是如你这般年轻的小子…嗯,你看上去比伊格赛娜还小。”坐在床边书桌旁的凯尔达,取下书架上一本《混沌能量的传输》,随手掀开。 “确切地说,十五六岁…”罗伊脸色坦然,“我度过第一次青草试炼也才一年多。” 老人转头看了他一眼,脸色讶然,“毒蛇学派改良过突变配方吗?你身上的魔法灵光比我这不成器的弟子还要耀眼,我差点以为你是埃兰大宗师的亲传弟子。” “柯恩,臭小子,别光顾着谈情说爱,去把隔壁炉子里的肉汤端过来。客人们也该饿了吧?” “好的,老师!”柯恩机械应答,迅速离开了房间。 独留下伊格赛娜揉捏着棉衣的下摆,垂着脸,避开老人的目光,显得坐立不安。 她也从书架上拿下一本书,装模作样翻阅起来。 但那种惊人的翻书速度,显然她一个词也没看进去,或者说不认识。 罗伊笑了笑,把衣襟里的黑猫掏了出来,让它盘在膝盖上,一下一下挠它的肚皮。 “缺少法师协助,毒蛇学派的配方没有改良,几十年分毫未变。您觉得我不太一样,大概因为我有一点魔法天分。” “这可不是一丁点。” “比起您来微不足道。”罗伊把歌尔芬揉成一个黑毛球,在左右手间来回抛,反客为主地问。“对了,您和维瑟米尔大师,是一个时代诞生的人物吧?” “嗯,”凯尔达脸上带笑,“都是两三百岁的老家伙了…比不得你们年轻人充满朝气和活力。” “孩子,这是什么表情?老家伙吓到你了吗?” “没,我只是觉得能亲眼看到您这么一位大宗师,荣幸之至。” 罗伊又恢复了镇定,深呼吸,“您应该是个法源吧,当初为什么要当个猎魔人,而不是更体面的术士?” 凯尔达沉默了片刻,书桌上的烛台照出他出神的面孔,右手中指指腹划过书页上边缘,由外向内划并向上抬起,揭起一页后动作一顿。 “因为理念不同。我更认同狮鹫学派的处事之道,所以留下来当了个猎魔人,每天与知识打交道,再戏耍一番蠢笨的学生,过上了我最喜欢的生活。” “不管你相不相信,我好几十年都没有舞刀弄剑,施放法印。” 凯尔达中指指腹与拇指指尖轻轻捏住书页,翻了过去。 “你又是为什么加入蝮蛇学派,孩子?”凯尔达语气中带着一丝疑惑,琥珀色的瞳孔上下审视,“一年多以前突变,十四岁?那个年龄对于青草试炼而言严重超标。” “据我所知,没有任何一个学派会招收超过十一岁的学徒。你的异色虹膜充分说明了你突变的艰难。” “你是个意外之子?” “这便是命运的指引…”罗伊模棱两可地说,“您看,我不仅毫无后遗症地通过了青草试炼,并且还获得了一些特殊的能力。” “在目前这个年代,还能培养出新学徒,蛇派幸运得令人嫉妒!”凯尔达又翻过了一页,“冒昧地问一句,贵派还有几位成员?” “少得可怜,算上我,总共四位…那三位的年纪都超过了七十岁。” “来了,来了,大家吃点东西暖和暖和!”柯恩端着一口热气腾腾的大铁锅从房门外走了进来,往餐桌上一放,汤勺轻盈地一舀,五盘蛋黄色的粘稠的肉汤,呈现在眼前。 他一人端了一碗,连歌尔芬也没落下。 “喵…喵…”伟大的狮鹫兽很欣赏柯恩平等以视的态度,冲着他挥动爪子致意。 而伊格赛娜接过餐盘,如释重负地埋下头,安静又迅速地吃着。 她再也不用尴尬地对着那本一个字也不认识的大部头书胡思乱想。 “老师早就言中,这便是大势所趋,自然的规律…无论哪个学派,猎魔人的数量都在急速衰减,”柯恩不无黯然地说,“留给咱们的委托越来越少了。” “猎魔人终将彻底退出历史的舞台。” 女人安慰似地捏住了他的手。 “这可不一定。”罗伊叉起一块胡萝卜塞进嘴里,却因为太烫,吐出舌头,不停发出古怪的呼气声,“蛇派认识很多童伴,唔…笔如狼派的维瑟米尔大师在内的四人。” 狮鹫派两位竖起了耳朵。 “猫派的三个兄弟,飞狮怪学派的一个新成员。”罗伊嘴角一扬,加重了语气,开诚布公地说,“我们一共十二个猎魔人,一起居住在诺城。” 房间突然陷入诡异的沉默。 只剩歌尔芬挥动娇小的肉爪,和盘子里圆滚滚的马铃薯扭打成一团的声音。 “十二个猎魔人,住在诺城?”凯尔达突然合上了眼前的书本,屁股下的椅子转了一圈,面朝罗伊,眉心浮现了一排竖纹,表情严肃得令人心悸,“不是十二个雇佣兵,或者农民,普通市民?” “两位要是不信,”罗伊爽朗一笑,“随时可以去诺维格瑞做客,我保证绝对送上贵宾级待遇!” “或者给我来个亚克席法印,探探真假?” 反正他免疫精神控制。 柯恩和老师交换了个眼神,问, “你之前提到过猎魔人兄弟会?” “没错,我们共同创办了这个组织,”罗伊说,“确切地说,还要加上一位女术士…“ “即便来自一个学派的成员,也不可能长期而大量聚集在一个地方。”凯尔达摇头,目光深深凝视他的异色瞳孔,“要是让杰洛特三人,整天陪着维瑟米尔那个老头子守护凯尔莫罕,他们保准疯掉。” “更别说从小被灌输不同理念、接受不同训练,脾气性格千差万别,来自不同学派的猎魔人。” 罗伊脸上保持着自信的笑容,镇定自若地一勺勺喝着肉汤。 “暂时把这些矛盾之处摆在一边。”凯尔达食指轻扣书桌,“数量如此之众的猎魔人聚集在一起,有什么目的?出于什么考虑?” 罗伊放下了叉子。 “一个猎魔人足以对付一小队的精锐士兵,十二个不啻于严重的安全隐患。”凯尔达续道,“诺维格瑞的管理者,绝不会放任不管。” “何况还有一个施法者插手。” 伊格赛娜紧张地将双手交叉在小腹前。 而柯恩双手交叉撑住下巴,黑色短须下的每一颗痘疤都显得严肃。 “猎魔人兄弟会的目的很简单,正如之前两位所说,怪物数量剧减,猎魔人用来养活自己的委托越来越少了,无论哪个学派,最近二十多年,都没有诞生新的学徒,似乎猎魔人即将全面退出历史的舞台。”罗伊欣然一笑,朗声道, “而兄弟会的宗旨则是逆转这种颓势!让猎魔人的团体发展,壮大,并且不再遭受民间无端的苛责和辱骂,背负莫须有的罪名。” “我们十二个兄弟以平等、互助、团结、发展为宗旨,聚在一起,为了这个目标而奋斗!” “至于凯尔达大师担心的诺维格瑞高层,已经与我们达成了合作关系,没理由再为难猎魔人。” “你们参与了政治的博弈?”凯尔达文质彬彬的气质瞬间大变,琥珀色瞳孔中冒出火光,身体瞬间绷紧。 罗伊脸色平静,目光澄澈地与他对视,“您认为帮助一个城市处理部分治安问题,逮捕人贩子,算是参与政治吗?” 凯尔达这才摇头一笑,重新放松下来。 “猎魔人兄弟会已经在诺城站稳了脚跟,正在有条不紊地训练学徒、改良配方。让孩子们安全地通过青草试炼,不被那些令人头疼的副作用伤害。” 罗伊语气一顿,目光徐徐扫过两位同类, “我也不想跟两位东拉西扯,猎魔人兄弟会已经取得了一个巨大的突破,就在不久前,一位九岁的男孩儿,饮用飞狮怪煎药后,安然无恙地度过了青草试炼。” “成为了兄弟会第十二名正式猎魔人。” 凯尔达脸颊肌肉跳动了一下,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双手环胸。 而柯恩精神一震,后背挺得笔直。 只有伊格赛娜一脸茫然,她听不太懂猎魔人究竟在谈论什么话题。 “但兄弟会要发展下去,目前人手还远远不够…”罗伊续道,“所以我到此而来,一则为了拜访凯尔塞壬,瞻仰古迹,对一位猎魔人大师,学院的守护者表达敬意。” “二则,邀请两位到诺城一聚,参观参观猎魔人兄弟会的总部,顺便交流一番心得体会。猎魔人兄弟会内部,魔药配方,青草煎药配方,法印、装备蓝图统统开放。”罗伊不无引诱的说, “我们已经在泰莫利亚的威伦找齐了一套狮鹫派的装备蓝图。” 柯恩闻言脸色稍变。 “如果到最后两位愿意加入兄弟会,团结一致,自然完美,若是不愿意——凯尔达大师,”罗伊诚恳地说,“您学士渊博,比维瑟米尔大师懂得还多,并且掌握着狮鹫派的秘法。” “能否为猎魔人这个集体出一份力?” “维瑟米尔大师亦为兄弟会一员。” 老凯尔达脸上没有太大变化,仍然深深皱着眉头,却紧握住了转椅的把手。 而柯恩深吸了一口气,看了一眼自家老师。 “诺城比朗·爱塞特更繁华,常住人口更多,你们在那儿进行青草试炼,不怕被人发现?” “此外,兄弟会的学徒又从何而来,光靠意外律?” …… “猎魔人兄弟会举行青草试炼,但并不折磨那群孩子,而是把他们当成家人对待,并且从没违反诺城法律……自然没有被谁发现一说。” “至于孩子的来源,”罗伊笑了笑,“问得好!这是个重点,猎魔人兄弟会在诺城创立了一家孤儿院…” “收养这群颠沛流离,饱受流浪折磨的孤儿。我们的目的,绝对不会违背狮鹫派的骑士精神——我们救助孤儿,并且挑选其中拥有天分和毅力并且有那个意愿的孩子,参与猎魔人试炼。” “目前孤儿院共有学生二十位,猎魔人学徒占比四分之一。” “其中一位已经成功通过试炼。” “明年孤儿数量至少翻一倍!” 罗伊异色瞳孔中仿佛燃烧着火焰,语气满含骄傲,歌尔芬也在他脚下坐直了身体,小脑袋左顾右盼,目光带着一股子炫耀。 “说出来两位也许不相信…兄弟会成员的主要任务,不再是行走四方,收人钱财猎杀怪物…而是作为老师,培养学生,教他们读书识字、或是种地,狩猎、锻造、医学知识,炼金种种技艺。” “所有孩子在孤儿院中享受公平的待遇,一起学习知识,分享食物,痛快玩耍,就像热闹非凡的一家人!” “即便他们没有成为猎魔人学徒,以后,也能凭借孤儿院里学会的一技之长,养活自己,成为对这个社会有用的人才!” 柯恩在脑子里想象了一番那种场景,倒吸一口凉气,他来到凯尔塞壬开始,静得吓死人的五个房子里,只有自己和老师。 他从没见过如此热闹的猎魔人学院,心头隐隐有一丝期待。 但很快老师常年的关于自然规律的教导让他压下了心头躁动。 而伊格赛娜,听着听着莫名羡慕起来。 要是她小时候,活在这么一所孤儿院里,没准比跟着不靠谱的父亲更幸福。 那样也许她已经在城里面开起了铺子。 凯尔达仍然无动无衷,他翻开了第二本书《持久战的要诀》 …… “罗伊…你该知道猎魔人名声有多糟糕,民间是怎么描述咱们的?茹毛饮血的变种人,偷小孩儿的人贩子,吃人的怪物…”柯恩深呼了一口气,不安地表示怀疑,“怎么可能有孩子自愿参加试炼?” “你没吃过流浪的苦头吧?”罗伊摇摇头,“成为猎魔人学徒可比当流浪儿幸福多了。何况,猎魔人在诺城的名声优于别的地方。” “兄弟会一直致力于扭转民众对猎魔人的负面印象,已经初有成效。” 这还多亏歌舞厅,以及那场与永恒之火联手的,声势浩大的人贩子逮捕行动。 “可你们钱从哪儿来?”伊格赛娜突然插嘴,“罗伊大师,我别的地方听不懂,但在繁华的大都市,建立一所孤儿院,还要给孩子们提供一系列良好的教育。得花一大笔钱。” “你们研究改良配方,又是另一笔巨大的支出,”柯恩接道。 “兄弟会在诺城经营着一点小本买卖…一家药剂店和一家歌舞厅。”罗伊说,“没有规定猎魔人不许经商吧?” “明年,药剂店会继续往外扩张。” “赚到的钱足以支撑我们的行动。”罗伊总结道, “这个时代在不停变化,兄弟会顺应潮流,与时俱进,才能发展到如今的地步!” …… 开启孤儿院的慈善事业,教学生,和官方组织联手抓捕人贩子,经营店铺。 除了第二条,哪条和猎魔人沾边? 柯恩揉了揉脸颊,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 而伊格赛娜,双目放光,彻底忘掉了威严的凯尔达。 悄然拉住爱人的胳膊。 “罗伊,小小年纪,牙尖嘴利,难怪维瑟米尔让你独身前来。”凯尔达摇头,叹了口气,“兄弟会制造这么多猎魔人,又是为了什么?别告诉我仅仅是发展猎魔人这个群体。” 他的语气变得捉摸不定,仿佛在述说隐藏的真理,“三百年前,世界上有数不清的怪物肆虐,生灵涂炭,法师才研究突变,制造出第一批猎魔人。” “世界需要时,猎魔人应运而生,发展壮大,以拯救苍生为己任,清除怪物…但现在,怪物越来越少,人民不再需要猎魔人,猎魔人也就没有大量存在的必要…继续发展壮大,反而会扰乱整个世界的运行规律。” “凯尔达大师…您是这么想的吗?猎魔人是为了别人而存在?!是人类的附庸?” 罗伊一脸不解地站起身,异色瞳孔扫过凯尔达的琥珀色眼睛。 他无动于衷。 扫过柯恩。 他坐直了神奇,侧耳倾听。 “我不这么认为!”罗伊摇头,声音铿锵有力,“猎魔人是个独立的群体,就像人类繁衍,猎魔人制造同类也是一种本能。” “影响国家的政治?或者沦为某个黑帮的打手?军队的佣兵?都不是!” “我们只是想拥有一群团结的同类,摆脱歧视!” “猎魔人就是猎魔人!”他嘶声道,“眼睛像动物,拥有远超常人的身手,感官,免疫力,和寿命,却无法生育。” “就像您,凯尔达大师,如果猎魔人没有存在的必要,那么您又为什么把柯恩引入猎魔人之道。” “所以我只收了一位学徒…”凯尔达,悠然自得翻起了书,“一位就足够传承我的衣钵,守护凯尔·塞壬。” 罗伊愣了一下,心头第一次升起一股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他第一次认识到,还有如此油盐不进的前辈。 似乎他不是一位猎魔人,而是一个历史的旁观者。 “行了吧,小子,不要对我多费口舌了,就算你说到我耳朵生茧子,我也不会跟你去诺维格瑞。”凯尔达说,“看在维瑟米尔面子上,你可以在凯尔塞壬待几天…” “我会让柯恩跟你交流法印、剑术、怪物和炼金知识。” “但别给我们灌输所谓的猎魔人兄弟会的理念。这一套对狮鹫派行不通。” 歌尔芬颓然地倒在主人脚下。 罗伊犹豫着转身看了一眼脸色微微发红,表情呆愣的柯恩,若有所思。 老的不行,那试试这个年轻的! 第六章 过往 入夜。 漆黑的天空和海上两轮明月交相辉映,凯尔塞壬前庭的雪地是闪闪发光的白色。 整座巨龙山脉寂静无声,只有夜风掠过雪坡的擦擦声,和悬崖下无尽之海的潮水拍打礁石的声音。 长途跋涉半日的伊格赛娜疲惫不堪,早早进房歇息。 而柯恩领了老师的命令,带上罗伊,在屋外的雪地里透透气,参观了藏书室和超出罗伊想象的简陋炼金室,顺便为他讲述讲述这座废墟的过往。 “伙计,说说吧,狮鹫学派和凯尔塞壬的光荣历史…它是怎么来的?”罗伊蹲下身,将歌尔芬放在雪地上,小不点立刻窜入夜色消失不见,远处天际随即出现一道翱翔的黑影。 “你算是问对了人,老师无数次跟我讲述过这段历史,要求我必须把它背熟。你白天看到过那块石碑吧?”柯恩拢了拢领口,寒风吹得他抽了抽鼻子,“最初是精灵法师发现这块魔力之地,在庭院里立下了石碑。” “后来,大概十一世纪初期,咱们的…”他顿了一下,蹲下身体,拍了拍雪地,“创造者阿祖烈大法师,带领一群手下修筑了这座城堡…如你所见,现在大部分建筑物都被埋在咱们脚底下。” “不过最初的法师们是把凯尔塞壬作为一处实验场,继续进行猎魔人突变实验…” “可实验不太成功…众多失败试验品的尸体堆积在大堂中,还有未成猎魔人之人的鬼魂和死亡招来的诅咒。” “阿祖烈带领法师们抛弃了这块不祥之地…去追寻新的事业。” 罗伊朝着手掌心呵了口粗气,心里稍微有点不舒服,那群创始人貌似也不是啥好人,手段残忍…把人类当做试验品,用完就弃… “几乎同一时间,猎魔人教团分裂,怀揣不同理念的猎魔人各奔东西,” 柯恩续道,三色的瞳孔反射月光,整个人神情一震, “拉尔维克的埃兰带领十三个志同道合的战友,追寻创始人阿祖烈的足迹来到了凯尔塞壬,清扫并安葬了城堡中的尸体,宣誓了对凯尔塞壬的主权,建立起自己的学派。埃兰大宗师为了纪念对自己影响深远的导师,一名叫做“格里芬”的骑士,决定以他的名字命名学派。” “埃兰大宗师创造了一套注重战前准备、灵活性和魔法运用的战斗方式,开始培养狮鹫学派的猎魔人。” “同时以《骑士的高尚精神》、《骑士美德指南》熏陶他的弟子们,这也是埃兰阁下创办学派的宗旨之一。” 罗伊眼皮一跳。 “他希望借此扭转普通人对猎魔人的印象。他期望着有朝一日,人们能放下偏见,真心实意地向猎魔人表达尊敬和感激。” 罗伊缓缓踱步,再次打量仅余身后数个房间的低矮堡垒。 莫名感觉到一股力量。 狮鹫派绝对是理想主义者。 但他也有些不解,既然法师选择抛弃猎魔人, “埃兰阁下为何要到此寻找阿祖烈?” 送上门来当舔狗? “根据我老师的说法,大宗师他虽然厌恶、鄙视法师超越底线,灭绝人性的残忍实验,”柯恩呼了口气,“但认同其最初‘拯救苍生’的理念。” “他想找到阿祖烈和柯西莫,讨要一个说——他们是否背弃了自己的初衷?” “他想让两位创造者改邪归正。” 罗伊摇了摇头。 一名猎魔人去劝导创造他的强大法师改变行事作风,罗伊佩服埃兰的勇气,但—— “毫无疑问埃兰阁下失败了。” 柯恩脸色阴郁摇摇头,良久后续道,“他从始至终没能见到两位创大法师,根本没有机会说服他们。但因祸得福,找到这么一块魔力之地,顺势建立凯尔塞壬,随后埃兰大宗师把余生所有精力投入狮鹫学校。” “狮鹫派涌现出许多赫赫有名的正义之士。” “比如屠龙者,卡尔根的乔治。” 罗伊撇了撇嘴。 说实话,在世人印象中,这位遭宵小暗算而死的屠龙者,倒霉和愚蠢重于英勇和强大。 “柯恩,你认为阿祖烈和柯西莫死掉了吗?”罗伊问, “无人知晓。”柯恩叹息道,“反正他们已经一两百年没有出现在世人面前。” …… “凯尔塞壬建立,别的学派也在这个时期相继出现…所有学派独自而平衡地运行。猎魔人进入空前活跃的黄金时代,从十一世纪到十二世纪。” 柯恩缩了缩脖子,似乎感觉有些冷,右手五指一张一缩,瞬间勾勒出赫里欧符咒,黑色法盾覆盖周身,他顿时挺直了腰杆。 罗伊挑了挑眉,对方勾勒法印的动作快到他看不清。 “直到一百年前,埃兰大宗师发现猎魔人的磅礴发展终于走到了无怪物可以猎杀的地步。” 罗伊深吸一口气,回忆成为猎魔人后的种种遭遇,百感交集,脱口而出,“当没有怪物可杀,猎魔人就成了人们眼中的怪物。” 柯恩惊讶地看了他一眼,“阁下年纪不大,但见识还不错。” “当人们不再遭受怪物的威胁,猎魔人远超人类的身手,类法术的能力,反而被视为威胁。”柯恩语气中带着讽刺, ”当时恰逢泰莫利亚爆发大瘟疫,教会忌惮猎魔人膨胀的势力,便污蔑猎魔人为罪魁祸首。” “什么教会手段如此肮脏?”罗伊问,“天空之父克里夫?” “我没有任何贬低现在教会的意思…我只是陈述一个事实,”柯恩先强调一遍才回答,“好几个教会,克里夫、梅里泰莉女神、永恒之火…他们当时的大主教认为猎魔人威胁到散播信仰…” “开始污名化猎魔人。” 罗伊垂下了头。 他想到了艾尔兰德郊外梅里泰莉神殿,慈爱的南尼克嬷嬷,无私收养孤儿的女祭司们。 这个伟大的信仰也存在这种黑历史。 “同时,法师们觊觎凯尔塞壬中丰富的魔法藏书。” “我从维瑟米尔老爷子那里了解过…”罗伊插话道,“凯尔塞壬的许多秘密知识,连艾瑞图萨、班·阿德等魔法学院都为之眼红。” 柯恩看了眼天空中的月亮,岩石般的脸颊上流露出一丝骄傲,哀伤随之而来,“没错,大部分是我们的前辈们出于对魔法的执着,通过自身反复研究,以及从世界各地收集而来。埃兰大宗师因为恪守中立的原则,拒绝与热爱参与政治的法师们分享这部分知识。” “法师们以教派安在我们身上的罪名为由,悄无声息地引发了巨龙山脉毁灭性的大雪崩。”柯恩语气沉重,“雪崩摧毁并淹没了凯尔塞壬。” “更可怕的是,那是一个冬天的深夜,我的前辈们遵从春天外出历练,冬天回归家园的传统——所有狮鹫派猎魔人都聚集在凯尔塞壬,大晚上的正在房间里冥想,几乎死了个精光…” “所以雪崩发生在一百年前?”罗伊问,“只有凯尔达活了下来?” 柯恩点头又摇头,“我的老师,曾经狮鹫派的怪物知识导师,侥幸存活。” “而埃兰大宗师,当时在城堡外的庭院里…亲眼见证大半辈子经营的城堡化作雪山,无数同胞惨死。” “目睹人类和法师的贪婪、残忍…” 柯恩蓦地捏紧了拳头,又松开。 “他心如死灰,帮助我的老师脱离地下,救治完他的伤势,留下一本记载平生所有知识的《狩魔笔记》,离开了凯尔塞壬,从此去向不明。” “距今过去了一百年,”柯恩遗憾地说,“作为一名狮鹫派的学徒,我却从没见过曾经辉煌的城堡。” 好吧,两名幸存者,两种截然不同的选择。 一位守着废墟。 一位心灰意冷地离开。 罗伊心头不由自主涌起一股淡淡的悲哀,以及愤怒。 这个世界对猎魔人充满了恶意。 他了解过的猎魔人灭绝事件已经有四起:蛇派堡垒格斯维德遭到狂猎洗劫,法师引导暴民入侵的凯尔莫罕,科德温国王组织猎魔人比武大会血洗北方各大学派,法师和教会贪图魔法知识,发动大雪崩摧毁凯尔塞壬… 法师和教会不费一兵一卒,靠着无耻偷袭毁灭了狮鹫派的家园,埃兰作为创始人就没有想过报仇雪恨? 就此一走了之,浪迹天涯? 罗伊随即摇头,个体又怎么报复教会和法师。 也可能,埃兰的无私奉献,保护人类的骑士精神,成为了他的囚笼。 他变得难以置信地迂腐,不愿意伤害人类。 …… 漫长沉默后。 罗伊安静地凝视那块石碑,直到柯恩呼了口气,调整好情绪。 “无论如何,这些都已经是过去时,现在,我和老师过得挺好的。” 罗伊想了想,有的人对生活要求不高,想要凭借几句话让他们改变态度,不可能。 “那么埃兰阁下,从那以后有没有返回过凯尔塞壬。” 柯恩摇头, “也许,大宗师还在世界某个隐秘的角落,寻找阿祖烈的足迹。” 罗伊闻言陷入沉思。 据他所知,世界上最早的一批猎魔人大都下落不明:蛇派的伊瓦尔·邪眼,狼派的艾加、狮鹫派的埃兰… 如果他们还活着,为什么不回过去的学校看上一眼,见见后辈。 如果他们都死了,为什么没有半点风声传来? 都死在无人知晓的角落? 这种可能性最大。 但罗伊还有种大胆至极的猜测——这些失踪已久的猎魔人大宗师,统统被困在一个地方! …… “柯恩,狮鹫学派仅余你们二位,现在还遵从以前的传统吗?春天外出游历,冬天返回凯尔塞壬。”罗伊问, “我的确如此安排…”柯恩看了眼中央那栋房屋,门缝里依稀透出火光,“一年大部分时间都在外有力。但据我所知,最近二十多年,老师从来没离开过凯尔塞壬。。” 他钦佩地说,“相比于收人钱财猎杀怪物,老师更喜欢‘削笔尖’记录知识。除了基本的生存需求,他所有时间都放在学习上面——” “在火炉边,抱着厚厚的大部头书和羊皮纸卷,记录心得体会…每天太阳落山,他就会准时进屋研读,一直到深夜。” “数十年如一日。” “老师对知识的渴望无人能及!” “那他喜欢教授学徒吗?” 柯恩犹豫了两秒才重重点头,“老师嘴上不留情面,在我小时候,只要我答错问题,就会被他狠狠嘲笑!” “但我感觉得到,他对学生的喜爱,仅排在知识之后。” 罗伊双手背在后腰处,绕着那亮着灯火踱步, “好吧,柯恩阁下…老实说,在你看来,凯尔达大师,有没有可能跟我去诺维格瑞?” 柯恩果断摇头,“相信我,天上地下,没有什么能让老师背井离乡。” “那么你了,伙计?”罗伊也不气馁,“愿不愿意到高文之家做客,看看那群孩子以及我的十位兄弟?” 老的态度坚决,难以攻克。 但年轻的态度似乎要开明一些。 柯恩揉了揉下巴的短须,不发一言,脸上透出一股纠结。 罗伊续道,“你的女朋友伊格赛娜带上全部家当离开了村子。她得罪了两个地痞,估计以后很难返家。” “你准备让她永远留在凯尔塞壬?” 柯恩继续沉默,但浓密的眉毛紧紧皱起。 “如果要满足她的愿望,带她进城生活…那么听听我的建议如何?别去人生地不熟的柯维尔和波维斯的大城市。” “在诺维格瑞,猎魔人兄弟会关系过硬,帮她安排一份工作,再简单不过…” “兄弟会有驻会法师,和我关系良好。你们俩若是在诺城待够了想返回波维斯,只需要打声招呼,一个呼吸,一扇传送门的功夫。” “罗伊,为什么帮我们?” “猎魔人帮猎魔人很奇怪吗?好吧,别用那种眼神看我,你可以把这当成一次投资,以后没准兄弟会需要你帮忙?”罗伊郑重地说,“当然,绝不会强迫你违背‘狮鹫’精神。” “伙计,你说的有道理…我会询问老师和伊格赛娜的意见,如果他们不反对…”柯恩终于还是动心了,“我们就去诺维格瑞。” 他想见见其余学派是个什么状况。 他仰着脸,恳求道,“但请停止不厌其烦的邀请,让我加入兄弟会…老师不会允许我这么干,而且我也会很困扰。” “狮鹫派坚守原则,绝不改变。” 罗伊耸了耸肩,点头,语气不不无诱惑,“我保证,不会再提此事,干扰你的判断…你大可以把这邀请当成一次放松的旅行…和伊格赛娜到诺维格瑞度一次蜜月。” 月光下,猎魔人兄弟会的“外交官”和狮鹫派的年轻人达成了初步协议。 第七章 狮鹫派三大秘法 冷彻骨髓的夜风又刮了起来。 群星进一步躲进夜色,天龙座、猎手座,最为明亮的夜眼星统统消失。 “伙计,抱歉,再耽误你一点儿时间。”罗伊注意到同伴开始频繁回望伊格赛娜的房间,“据我了解,六大学派之中,狮鹫学派对法印一道最为精通,某些方面甚至不逊色于术士释放的法术。” “我此番前来,也想讨教见识一番狮鹫派法印的奥妙。” …… “你过誉了,每个学派的专精方向不同…狮鹫学派自创建以来,相比于炼金和剑术,更专注于法印的研究,所以才有一点微不足道的优势,”柯恩谦虚地说着,脸色稀疏平常,看不到半分傲气或者炫耀, 但罗伊不这么认为,四大元素,也就是混沌能量,揭示了这个世界的本质,专精法印的狮鹫派,在起点上就比别的学派更加高,而且,发展前景更为广阔。 “老师也交代过我,最基本的知识不必隐瞒,我乐意为你简单介绍一番——狮鹫派的法印和其他学派区别,主要在于三种秘法强化——”柯恩侃侃而谈道,罗伊竖起了耳朵。 “变异、双重、以及‘吼’的加持,我称之为振翅。” 三色交织的瞳孔看向了罗伊。 后者若有所思。 “第一种秘法——双重法印…”柯恩说,“算是狮鹫派耗费多年时间研究出的一种双手施法技巧。我指的并非左手施放阿尔德,右手施放昆恩这种情况。” 兄弟会里雷索,瑟瑞特、维瑟米尔,杰洛特倒是掌握着这一招,但总有个先后次序,相当于连续施放法印。 他做过尝试,奈何法印造诣不过lv3,技巧欠缺,左手勾勒法印速度正常,动作还算标准。 右手施放则会明显慢上一拍。 “双重法印,要求双手协同施放一种法印…消耗法力剧增,而法印威力可不止翻倍。” 蓦地,柯恩的两条手臂在半空中次第摆动,手指做出令人眼花缭乱的复杂手势。 速度太快,犹如突然绽放的花瓣。 月光洒落,‘花蕊’中心吐露一枚红得滴血的符咒。 猎魔人脖子间的徽章,剧烈挣扎。 “噗——” 锥形火蛇横贯长空,赤红的光芒破开夜色,照亮柯恩岩石般冷峻的脸。 火蛇蹿出数米远,触探到五米开外,一团隆起的雪包。 转瞬之间,它便化为雪水。 柯恩收回手势,法印终止,火焰骤然熄灭。 漆黑的天空与洁白的雪地之间出现一条横卧的烟柱。 而身处的后方的罗伊,皮肤轻微灼痛——双重伊格尼的温度不逊色于变异的伊格尼·怒焰,高于一般的伊格尼法印。 同时,他思索着。 双手施法,两只手的手势,与单手施法时存在些许区别,更加简洁。 但重叠起来却又形成完整的一套手势。 兄弟会里没人掌握这种技巧,包括维瑟米尔,这是属于狮鹫派的秘法。 …… 柯恩的演练适可而止,揉着指尖,眼含敬畏地说,“在我小时候,凯尔达老师冲我释放双重亚登法印,而且是经过变异的,一种能锁定目标的单体亚登法印。” “我被困在原地,饿了一天一夜,仿佛被关在无形的囚笼之中。” “身体周围横亘着透明的元素气墙,阻止我移动。” 罗伊不禁为之咂舌。 一般的亚登陷阱是范围型法术,但只能维持五分钟左右,目标换个位置,陷阱就会失效。 而且束缚效果通常是减缓速度,和固定虚体。 效力远不如柯恩描述的场景。 “双重法印涉及到狮鹫的秘法。”柯恩看出他脸上的心动,歉然道,“所以很抱歉,伙计,我不能向你透露,除非经过老师的同意。” “明天你可以去请教他。” 罗伊理解地笑了笑,转移话题, “说下一种吧。” …… “变异和振翅都与界灵有关。” “你在元素之环里进行过第一次冥想吧…你老师应该告诉过你,极少数学徒在第一次冥想中能接触到四大元素位面…与四种界灵之一产生感应。” “四种界灵即是元素的化身,”柯恩说,“当它们身处元素位面,它们发出的每一声咆哮、吼叫,每一个音节,都蕴含莫测的威能,轻而易举调用自然环境中的元素之力。” 罗伊记忆犹新,火巨怪的咆哮曾令他烈焰焚身。 “猎魔人若听到任何一种‘吼’,他掌握的法印就可能变异,获得新的能力。” 柯恩语气沉稳,显得极富耐心,“准确地说,四种界灵之中,火巨怪影响伊格尼法印,迪精影响阿尔德和亚登,水妖精影响亚克席法印和柯兰普…地灵影响昆恩和赫里欧…” 罗伊在凯尔莫罕元素之环聆听到火巨怪的‘吼’,其伊格尼法印才变异出怒焰分支。 “等等,伙计,世间有没有第八种法印?”罗伊一本正经地分析,“火元素对应一种法印,可地、水、风都对应两种。不符合平衡之道。” “努力吧,伙计,没准以后你能创造第八种法印。”柯恩表情严肃地开了个玩笑, “说回正题。狮鹫派中,有一部分成员具备术士的天分…尤其是初代的十四位猎魔人,包括埃兰阁下在内,他们天赋异禀,都在第一次元素之环冥想中,与界灵产生过交汇,然后根据自身的领悟,总结出了四种‘吼’。” “并将其记录在《狩魔笔记》之中——以另一种方式刻录下界灵古老而奥秘无穷的声音…供狮鹫派成员聆听、体悟。” 罗伊心头一跳,他接触到一种界灵已经是天大的幸运。 毕竟九成九的猎魔人压根看不到四大界灵的影子。 狮鹫派不愧为法系学派,居然一个不落全部接触。 “柯恩,这么说,你的七种法印统统变异。” “我辜负了老师的期望,我不够格——相比于别的学派,我就多掌握了双重法印的技巧。”柯恩苦笑摇头,脸上有些遗憾,“界灵的‘吼’,非常理可以揣度,任何人只要听上一听,身体和心灵都将产生变化。” “而只有冥想达到一定造诣,并且自身具备某种特质——” “心如钢铁,意志力惊人。” “或是天生法源。” “才能安然无恙度过改变的过程。” “如果没有那种才能,却强行尝试,”柯恩叹道,“将出现诸如自燃、五脏六腑结冰、石化、身体四分五裂种种骇人症状。” “罗伊,如果你有这方面的才能,老师也许会给你机会,让你浏览那份珍贵的《狩魔笔记》。” “感悟那几道伟大的声音。” 罗伊揉了揉太阳穴,这些所谓的要求,按照他的理解, 不就是对冥想等级,意志属性,元素亲和力提出了的要求? 技能点全部加上冥想,他的冥想等级超过大部分前辈,应该勉强达标? 意志作为主属性,已经将绝多大多数生物远远抛在身后,自然没问题。 而且他觉醒了一丝上古之血,元素亲和力得到提升。 总而言之,法印变异,几乎为他量身定做,他要定了! …… “至于第三种名为振翅的秘法,根据‘吼’改造而来,辅助法印施放。”柯恩语气一顿,提了个问题,“阁下可知道,猎魔人法印为何逊色于术士的法术?” 罗伊做了个侧耳倾听的姿势。 “因为法印完全消耗猎魔人身体内的魔力。” “而体内魔力有限,攻击的威力也极其有限。”柯恩眼中闪过精光, “而术士的法术体系之中,自身消耗的魔力处于次要地位,仅仅作为一个引子。法力离开身体后,会迅速抽取空气中的混沌能量。” “空气中的混沌能量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所以他们的法术威力更大,相比于猎魔人的法印有质的飞跃!” “当然,术士的法术也存在不足之处,比如准备时间更长,施放步骤更加繁琐,还需要用到护符,复杂的施法材料、咒语等等辅助步骤。” “埃兰大宗师,身为一名法源,深入研究、分析法印和法术优劣之处。” “对法印做了一个改良。”柯恩脸上钦佩之意呼之欲出,“他把猎魔人的法印配上了简化和改造过的‘吼’…相当于加入了一道单音节的简短咒语。几乎不影响施放速度。” “七种法印,根据‘地水火风’的元素属性,释放之时,搭配四种对应的‘吼’,调动空气中的混沌能量来壮大法印。” “加持了‘吼’的法印——”柯恩话音一转,“如同雏鸟振翅,发出第一声清鸣,从平地一跃而起,脱离桎梏,进入另一番广阔天地。” “法印将产生质变,威力丝毫不逊色于术士的法术,并且更加迅速!” “但振翅和变异都涉及到‘吼’,所以具备相同的要求。” “首先你得有那个天分——” “冥想造诣,意志力,或者天生法源。” 罗伊长吁了一口气,久久无言。 狮鹫学派秘法,比他想象中更大精妙,强大,而且三种秘法之中的变异、振翅,和他无比般配。 他得想办法,统统搞到手。 柯恩再次看了眼房间, “罗伊,除了双重法印,我没能掌握其余两种秘法,没办法当面演示,所以…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你也需要时间消化消化。” 第八章 暗夜杀机 凯尔塞壬,一个漆黑的房间。 透过窗缝的月光照出靠墙的木床上一张沉静的脸来。 猎魔人正轻合双目,盘膝坐在床头,浑身放松保持冥想姿势。 膝边匍匐着一只虎头虎脑的小白狗。 夜里忽至的微风吹得它肚子上细软绒毛轻颤。 小白狗仰面朝上,鼻子发出“啾啾”的呼噜声,摊开的四条腿儿不时抽搐一下。 一切安静而美好。 直到某一刻。 风忽然大了起来,吹得蓝灰色的窗帘布向后掀起。 月光如水,无孔不入照进整个房间。 被照亮的地板之上诡异地浮现出一道黑色的圆形轮廓。 它向外生长,迅速隆起,仿佛粘稠的淤泥般剧烈蠕动。 眼耳口鼻,修长的四肢,背后的双剑逐渐清晰——一个浑身上下,包括面部五官都漆黑而模糊的人形生物,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房间里。 他从单膝跪地的姿势站起了身体,右手摁住身后的剑柄。 月光落到他身上,被无形的漩涡吸收殆尽。 “嗡嗡…” 一枚蝮蛇形状的徽章突然震动。 昏暗房间里掠过暗金与银灰的冷光。 床上冥想的猎魔人闪电般一跃而起。 歌尔芬“汪”了一声,紧随其后翻转了身体,躲到墙角。 罗伊伸手一抓,虚空中浮现一把外表冷硬,闪烁血肉光泽的手弩。 他不发一言地盯着诡异的黑影 ,食指轻扣扳机,上弦的弩矢瞄准了对方。 眼神变得深邃! 科斯蒂 年龄:124 性别:男 身份:狮鹫学派猎魔人,灵体(介于灵魂和实体之间的存在。) 生命:190 魔力:260 属性: 力量:18 敏捷:16 体质:19 感知:14 意志:9 魅力:7 精神:26 技能: 强化猎魔人法印lv3、炼金术lv8、冥想lv8、狮鹫学派长剑剑术lv10、猎魔人感官lv9 狮鹫派秘法lv6 传送lv2、魔法计俩lv1 法源(被动固化)。 …… “嗖——” 异样的信息脑海里一过,罗伊毫不犹豫扣下了扳机。 几乎同时,黑影的两条手臂如同随风荡漾的柳絮,做出复杂的手势。 好似五六双手在半空中连续画圆。 以骇人的速度描绘出巨大的金黄色符咒。 三重附魔的箭矢击破虚空,屋子狭窄的空间浮现出一张紫电交错的大网。 魔力灵光肆意闪烁,击中身前不足三米的黑影。 “啵——” 一道金黄璀璨的光芒骤然爆发。 晶莹的光斑如划过夜空的流星雨,破碎、飞溅。 但它已经完成了使命,黑影毫发未损。 箭矢被护盾弹开,以更快的速度,沿着来时的方向反射! 罗伊瞳孔收缩,贴地一滚。 劲风擦过他的脸颊,削断鬓角一缕黑灰交织的头发。 另一边的黑影也被箭矢之上的眩晕之力影响,愣了一个刹那! 下一秒。 对峙的双方,几乎同时勾勒法印。 亚克席对阵亚登! 但罗伊勾画法印的速度远逊于对手,哪怕对手使用的正是不久之前,他从柯恩口中了解到的双重法印,速度仍然非比寻常。 黑影抢先凝聚出完整的青色符咒。 双臂往前一送。 罗伊异色虹膜中倒影出魅惑的三角,蝴蝶般纷飞的十指顿时一僵。 他双目失神,恍若被法印彻底控制,浑身松弛地一动不动。 手弩顺便下垂的胳膊掉落。 而黑影一边发出诡异的低喃,一边朝着他踏近一步。 左手维持住亚克席法印。 右手虚提于身前。 一步过后,他距离猎魔人不足两米。 “唰——” 室内荡漾起暗红的剑光,罗伊身前,阿隆戴特撕碎空气,从左至右划出一道椭圆弧线。 正中脖子。 “唰——” 它身后的窗帘裂成两半。 竖杆被斩断,掉入窗外雪地。 而月光照出一张冷静的脸庞。 持剑者罗伊眼神一片清明,丝毫不受法印影响! 接近二阶段的意志,让他免疫了精神控制。 一剑过后。 “震慑!” 猩红触手狂舞! 黑影被束缚在原地! 罗伊电光火石接上第二剑。 躬身,左脚前踏。 位于右侧的剑刃以迅疾绝伦之势,逆着挥来的方向斜下一削,剑刃划开黑影胸腹。 若是血肉之躯,已经身首分离,肠子和鲜血汹涌澎湃。 但这两剑,未曾沾染一点血腥气。 罗伊手感反馈极端诡异,仿佛他斩中的不是活生生的人,而是空气—— “噗…” 连中两击,它好似水中的倒影,夜空繁星,体表闪过模糊而诡异的光芒、散入虚空。 另一道影子毫无征兆地从它左侧蹿出,后背贴紧窗户边的墙壁, 双手勾勒。 朝着剑势终止,力道耗尽的猎魔人推出一记法印。 倏忽之间,空中仿佛有一株碗状月见草,乘着夜色绽放。 “嗒!” 同时,一道恢弘、磅礴,穿云裂石的吼叫穿过房间,飞至屋外,夜色尽头。 罗伊瞳孔倒映出赤红的符咒,顶着骤然袭向头顶的火焰。 暗红的剑尖直指黑影的眼睛。 他舍弃防御,剑刃破开一道匹练,往前一记突刺。 冲突双方如同热烈拥抱的恋人般融为一体。 剑刃粉碎黑影。 无尽的炽热将他淹没。 一瞬之间… 房间里闪过贯通天花板与地面的刺目火光、剑刃的寒光、血光…… 地震般的巨颤! 爆炸声,破空声,闷哼声,解脱般的叹息,突然爆发,又突然消失。 一秒过后。 短促而激烈的战斗落下帷幕。 “击杀科斯蒂(灵体)…经验值+300,猎魔人lv8(7800/5500)…” 你的技能屠戮提升——lv6→lv7 血腥气息:进入你身周3米范围,发起进攻的敌对生物,有百分之20(锁定)的概率受到杀戮的气息震慑,若意志属性不高于你,则暂时丧失身体控制权最多3秒。 你对狩猎过的生物伤害永久性增加百分之25→30。 震慑:主动释放杀戮的气息震慑身周3米内的单个、多个,或者全部目标,并进行强制意志检定,若他们的意志不高于你,将失控最多3秒。冷却时间3→2分钟。 注:该技能会随着你杀戮生物的种类以及数量升级。 …… 黑影不知所踪,身处的地面留下一滩滋滋冒烟的淡蓝色粉末。 场中只剩一位杵着长剑,单膝跪地的猎魔人。 他同样浑身冒烟。 严重烧伤。 “唔…”罗伊龇牙咧嘴地痛呼了一声,松开阿隆戴特,颓然地用双手撑着地面。 “唔…” 他的神态狼狈至极,垂下的脸颊布满扭曲而丑陋的血泡和烧伤,彻底毁容。 张嘴吐出一口黑烟,鲜血从牙齿缝滴落。 头顶的血肉和烧焦的毛发融为一体,脸颊、脖子,肩膀和胸膛一片瘆人的通红,皮肤大片龟裂,露出鲜红的肉芽。 身上的内衣,长裤焦黑一片,夹杂殷红血迹。 歌尔芬着急地狂吠着冲到他身边,舔了一下他手掌的血泡。 却被烫得吐出舌头,一阵“嗷嗷”哀嚎。 “呼…” 连呼吸都变成凌迟酷刑。 超出常规的热量聚集在他体内,五脏六腑间仿佛有一股炙热的电流不停蹿走。 火焰的余热同时在体内和体外肆虐,把他烤熟。 脑子也一团浆糊。 他只剩唯一的念头—— “升级!” 猎魔人lv8→lv9(2300/6500) 获得1技能点,1属性点。 意志:18→20。 你的意志达到20点,你的“屠戮”技能,其衍生的“血腥气息”、“震慑”,以及“压制”产生进化——开始干涉现实。 “呼——” 痛快的凉意包裹住全身。 仿佛高温暴晒之后,突然泡进凉水之中。 每个毛孔都拼命呼吸…每个细胞都欢呼雀跃。 丑陋的疤痕,烧伤,统统消失不见,皮肤恢复白净,比丝绸更加细腻。 濒危的生命值,魔力值瞬息间回满。 罗伊重新站起身体,抖动手腕收回武器。 十指勾勒。 迅速往身体套了个昆恩法印加上赫里欧法印,任由黄金和漆黑的光芒覆盖周身。 手掌摩挲全身。 掠过头顶时为之一愣。 他的头发没有长出来,脑袋上光秃秃。 “妈的,怎么老是来这套!” … 确定再无危险,罗伊才蹲下身检查可疑痕迹。 哪怕黑影已经化作一抔灰尘,其中仍然闪烁着强烈的魔法灵光。 “在凯尔塞壬,狮鹫派的领地,居然有人敢刺杀我?” “难道是老凯尔达捣的鬼?” “从天而降的火光,某种变异的双重法印,并且加持了‘吼’” 猎魔人回忆起手中剑刃刺入黑影脑袋之前,那道摄人心魄的吼声。 仅仅那一记加持“吼”的伊格尼,陨石般从天而降,让他的三百点生命值,跌落到二十点。 濒临死亡。 威力堪比独眼巨人的撞击。 但他还没思考出结果。 “卡兹——”大门开启。 月光照出狮鹫派两师徒的身影。 两人的视线落到他身上——焦黑破烂的内衣,锃光瓦亮的脑门,如同玉石光滑莹润的皮肤。 “罗伊,头发哪儿去了?刚才是什么声音?!”柯恩三色的瞳孔转向他光秃秃的脑门儿,脸颊肌肉抽搐了一下,表情怪异,似乎想笑,又自责地维持住严肃, “房间里怎么这么热?你该不会练习双重伊格尼法印把自己烧了吧?” 而老凯尔达环顾四周,瞥过被斩断的窗帘和木护栏。 火焰炙烤的痕迹、地面氤氲魔力的蓝色粉末。 以及对面,微躬身体,目光锋利如刀的猎魔人—— 罗伊缓缓地审视两人。 他们都潦草地穿着棉外套,没有佩戴任何武器,进门时的表情全无异常。 “如果狮鹫派要对付我,犯不着动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而是直接向我发起骑士的决斗。” 罗伊又放松了身体,态度缓和,嘴角挂着一抹讽刺,“两位,说起来相当荒谬,刚才有人袭击了我!” “什么?!” “你们没听错…”罗伊深吸一口气,抬高了嗓门,“准确地说,一位狮鹫派猎魔人偷袭了我…” 五分钟后。 柯恩检查着那堆灰烬,一脸难以置信。 “我在凯尔塞壬待了四十年,从没见过别的猎魔人。” 他注意到罗伊眼中的审视, “伙计,我以狮鹫学派的荣誉发誓,此事与我们无关,我们对此一无所知!” “否则叫我永遭世人唾弃!” 柯恩看了一眼自家老师。 “最近四十多年来,凯尔塞壬的常住者只有两个猎魔人,我和柯恩。全世界也许只剩我们两个狮鹫派。” 凯尔达同样在端详那摊灰烬,眉宇间隆起竖纹,“行凶者浑身漆黑,看不出五官特征…应该是灵体形态。” 凯尔达舒展手指在半空中划过,感受着什么,分析道,“并且使用了双重法印的技巧,还加持了‘吼’的技巧…” “嗒——”罗伊摩挲着凉悠悠的脑门,勉强尝试着重复那道古怪的音节,“我记得它是这么念的…” 凯尔达摇头,眼神不悦,仿佛看到了一位成绩糟糕的学生,“这很不标准,还缺少了某种关键的发音技巧,但和四种“吼”中的一种确有相似之处。” “它使用的伊格尼法印…”罗伊回忆道,“并非从掌心的符咒钻出,而是从我头顶的天空落下。而且避无可避,所以我才这副惨状。” “根据你的描述,这是一种变异法印…狮鹫派内部称之为‘天火’。”凯尔达揉了揉下巴的胡须,下了定论,“据我所知,派中曾经有两位猎魔人掌握伊这种变式。” “他们分别叫做科斯蒂、摩丹…” “但很可惜…”他叹息道,“这两位早死在一百年前那场大雪崩里。后来,我把他们和六十多位同僚一起,葬在凯尔塞壬的后山。” “按照你的说法,如无意外,他们之中的一个化为灵体,引发了今晚的战斗。” 罗伊双手环胸挑了挑眉毛,这下完全摸不着头脑。 …… “这么说是前辈们的灵体在作怪?”柯恩更为诧异,“可为什么它们数十年不曾现身,偏偏今晚突然出现,伤害罗伊。” “他们的目标为什么不是我,老师,或者伊格赛娜?” “难道把我当成了入侵者?”罗伊暗自思忖。 自己明明啥都没做,也未曾对狮鹫派不敬。 柯恩连续质疑,“变异伊格尼法印威力不凡…不应该才烧掉一点头发吧?” “你的衣服都被烧焦了,为什么你的皮肤上没有任何烧伤,这不符合常理。” 罗伊心头无奈,总不能告诉他自己差点死掉,花了一次活命的机会。 他只能推脱给突变, “我从青草试炼里获得了超乎想象的强大恢复力。我的身体和普通猎魔人不同,比如伤口的愈合速度,以及我从不留疤。” …… “够了孩子,守好自己的秘密…房间的打斗痕迹做不得假…”凯尔达帮腔道,“但关于灵体的动机暂未可知。” “总之,为了以防万一…”凯尔达沉吟道,“今晚,你到柯恩和伊格赛娜的房间去。” “待到早上。” “老头子去调查清楚,有结果了再通知你。” “带上我!”罗伊眼中燃烧怒火, 莫名其妙被人偷袭,还浪费了一次全面恢复的机会。 这笔账必须算! “不,不,万一灵体不止一个呢?”凯尔达说摇头,“你跟过来会进一步刺激它们,导致更多意外状况。” “那些死去的老伙计,其中一部分战斗力毫不弱于我。” “而且你放心,你在凯尔塞壬出了事,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罗伊沉默片刻,点点头。 …… 突变过后,一切又迅速恢复宁静。 柯恩的房间。 罗伊搂抱着歌尔芬,坐在椅子上陷入沉思。 而柯恩搂住呼呼大睡的伊格赛娜。乡下丫头,心就是大。 “抱歉,伙计,今天让你受惊了。” “这跟你无关…”罗伊摸了摸狗头,全无睡意,“但我希望你能提供更多信息。” 他顿了顿, “这几十年间,来凯尔塞壬做客的人多吗?” 柯恩摇头,“城堡地处偏僻,老师也不喜欢频繁被人打扰,访客也就十多个。大都是迷路的旅人,也有其他学派的猎魔人。” “包括维瑟米尔大师。” “他们在凯尔塞壬过夜时,发生过意外?” 柯恩脸色无比笃定,“除了你,从来没出现这种情况!” …… “嗒、嗒、嗒…” 缓慢的脚步声中,一个老人提着一盏烛台,沿着螺旋延伸的木梯,深入无尽黑暗的地下。 一直走,一直走。 直到尽头,城堡底部。 一张书架上,摆着一本爬满精致而繁复的花纹,黑气缭绕的大部头书。 …… 第九章 恶客登门 夜色将逝。 猎魔人盘坐于床头,心神沉入模板。 技能点确认! 冥想lv7→lv8 (每轮完整的冥想后,将储备一次“激活”,使用后迅速恢复百分之四十→五十的生命值和魔法值) 体质:22.5→23 生命:305→310 精神:20.5→21 魔力:285→290 …… 属性点确认! 意志:20→21 …… 罗伊闭目感受片刻,呼了口气,望向窗外。 灰蒙蒙的天空透出一缕白光,冰冷潮湿的风从海面吹来,令人精神振奋。 转过头,伊格赛娜和柯恩还在打着呼噜蒙头大睡。 他不禁摇头一笑,歌尔芬塞进兜帽,轻手轻脚地推开房门。 雪色庭院前,靠近海边的悬崖。 狮鹫派的大宗师正背对他,安静地俯瞰下方肆意的汪洋,犹如悬崖边一尊古老的石雕。 经历沧海桑田,岁月变迁。 背影深沉而浩瀚。 却不带半点生气。 “凯尔达大师,昨晚的调查可有进展?”罗伊并肩站在他身边,侧过脸打量,“狮鹫派灵体究竟怎么回事?” 凯尔达的表情很奇怪,眼神惆怅、眉宇之间凝结着一丝不舍和眷恋。 仿佛即将失去什么宝贵的东西。 “孩子,我得感谢你,因为昨晚的突发状况,我发现了过去一直忽略的细节。” “但抱歉,涉及到狮鹫派最重要的秘密,我无法给你答案。”凯尔达说,“而且你必须尽快离开凯尔塞壬…今晚以前!” “您没开玩笑?”罗伊挑了挑眉毛,双手环胸,目光上下打量这张老脸,“这就是狮鹫派的待客之道?这便是您口口声声要给我的交代?” “世界就是这么运转,总会不经意间发生意外,打破你的计划…而且不会以个人的意志改变。”凯尔达语气平淡, “如果以后还有机会,凯尔塞壬会好好补偿你。” “我做错了什么,得罪了阁下?”罗伊毫不罢休,眼中闪过一丝恼怒, “昨天关于猎魔人兄弟会那席话不合你的心意?” “孩子,在你眼里我是这么小肚鸡肠的人?跟那无关,虽然你口中的兄弟会过于张扬,且逆反自然规律,存在违背中立原则的嫌疑……” “但并非一无是处。” “我不干涉你们,也绝不加入你们。”他话音一转, “别的方面,其实你的表现堪称完美,也许正是因为你太过优秀…” 凯尔达望着悬崖下的海面叹息,“你继续留下来,将有生命危险。” “昨晚的攻击只是个开始,明白吗,它不会停止,直到达成目标。” “它是谁,或者说什么东西?”罗伊脸色凝重,咄咄逼人地追问。 “又有什么目的,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如果进攻者都是昨晚那位科斯蒂的水平,他的确很危险。 “具体细节属于狮鹫派核心机密,重要程度不亚于秘法,恕我无可奉告…等柯恩和伊格赛娜醒来后,跟他们道别,就此离开吧。”凯尔达平静地说,“回到诺城,再帮我带个问候,给维瑟米尔。” …… 罗伊拧着眉头又看了他几眼。 这这老家伙还真是顽固不化。 他又想到了凯尔达身上的异常,以及柯恩讲述的凯尔塞壬历史。 他确定另有内情,压下心头愤怒。 “那我以后还能来凯尔塞壬做客吗?” “一切尚无定论。也许到时候威胁会消失。”凯尔达的回答模棱两可。 “那关于猎魔人兄弟会…我想邀请柯恩去诺城参观。” “柯恩早已经出师,他自己做决定,如果他愿意,我绝不会阻拦。” “冒昧地问一句,离开前…我能否观摩一番贵派的双重法印以及‘吼’的技巧?”罗伊舔了舔嘴唇。 “换成从前,看在维瑟米尔面子上,你可以浏览‘它’。但现在不行,要得到那些知识…很危险。” “它”、获取知识很危险? 指的是一本书? 罗伊隐隐捕捉到某些关键信息。 “那以后了?” “以后的事情只能交给命运。” 后者心头不禁更加好奇。 昨晚出现的灵体和那个“它”,究竟什么来头,使得堂堂大宗师深切忌惮。 短短一夜之间,态度变得消极、悲观。 迫不及待要赶他走,连对未来都充满了不确定。 罗伊又旁敲侧击地试探了一番。 但凯尔达态度坚决,从头到尾板着一张脸,生硬的语气如同机器。 当黎明从海的另一头钻出来。 淡淡的阳光洒落雪地。 凯尔达返回了屋檐下。 罗伊摩挲着石碑,凝望极远处大海和地平线的灰白与靛蓝的尽头,陷入沉思。 …… 但很快,他竖起了耳朵,目光转向凯尔塞壬的入口。 “哒哒哒…”一阵急促而密集的脚步声,如同鼓点,迅速由远及近。 屋檐下的凯尔达,双手环胸,脸色逐渐严肃。 而柯恩也带着伊格赛娜离开卧室… 女孩搓着手,用貂皮帽遮住耳朵,脸颊和鼻子微微发红,披着柯恩的大号毛斗篷,看起来滑稽可笑,活像一只胖嘟嘟的狗头人。 四人望向狮鹫学校入口,那道斜坡。 一个人影冒了出来。 第二个、第三个…整整二十个壮年男性。 穿着清一色的灰色棉外套,气喘吁吁提着锄头、草叉,矿镐等工具。 冲着这残破的堡垒目露凶光,脸色不善。 罗伊呲了呲牙。 其中有两张熟悉又可憎的面孔——绿发蒜头鼻的男人,和那个红脸膛的大汉。 …… 为首者老脸皱得好似橘皮,皮肤粗糙布满风吹日晒的痕迹,胡须拉茬,身形瘦削,背脊略微佝偻,带着一顶灰色毡帽,一副典型的乡下老农形象,紫罗兰色的眼眸往门前一看。 老人与女孩儿眼神交汇 顿时咬牙切齿,低声咒骂起来。 而伊格赛娜俏脸唰一下惨白,失去了血色。 仓惶地松开了挽住柯恩胳膊的手,接着却被柯恩更为用力地搂紧。 “变种人,快放开我的女儿,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老农民冲着狮鹫派年轻人大吼,唾沫横飞,跟进攻的羊驼有得一拼。 三名猎魔人没说话。 “哈德,你带这么多乡亲来干嘛?谁让你们来的?!”伊格赛娜眼神焦急澄清,“一切都是我自愿的,跟别人无关!” “我的蠢丫头,爸爸在这儿,别担心!村里的男人都来了,三个变种人不敢把你怎么样!快过来!” “没错,伊格赛娜…”那个和同伴“大战”过一场的绿头发接茬道,细长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得意和阴狠,“变种人用巫术迷惑了你的心智,把你拐带了过来。” “所以大家来拯救你脱离泥潭!” “还磨蹭什么,伊格赛娜!” 人群中爆发此起彼伏的招呼声。 但就是没人敢靠过去一步。 …… “你们是炭火村的父老乡亲吧,凯尔塞壬和诸位之间是否存在某种误会?”凯尔达琥珀色的瞳孔徐徐扫过众人,脸色镇定自若,仿佛在陈述一个事实,“我的学生从小接受《骑士精神指南》的洗礼,绝不会做出诱拐女孩儿的畜生行径!” “证据摆在眼前,还敢狡辩?!”老哈德的手中矿镐指向他,“我女儿不是在你们这儿?她向来乖巧懂事,怎么可能一声不响,也不留下一句消息就偷跑到雪山里面!” “跑到这鸟不拉屎的破房子里!” “一个女人和三个男人!” “你们这是什么鬼地方?害人不浅啊!” 一群男人挥动参差不齐的工具,跟着起哄。 亨利尔一脸笃定地说,“一定是那个眼睛变色,脸上带着天花的男人,诱骗了单纯的小丫头!” “没错,”红脸膛的大汉转身看了一眼同胞,朗声道,“我和亨利尔都能作证,我们见过好几回,那个天花病人和小丫头在探戈河边的树林里——小丫头双眼翻白、癫痫发作一样颤抖,变种人身上冒出火焰,对她使用巫术和花言巧语!” “还让伊格赛娜偷家里的炭卖,为他赚钱!” “亨利尔、寇德!狗日的杂碎,发情的猪猡!”伊格赛娜冲着两人破口大骂,“两个罪犯,差点侮辱了我,还敢跑这儿来!” 女人冲着老哈德嘶声道,“别听他们胡说,他们俩想糟蹋我,多亏猎魔人大师路过救了我一命!否则你现在只能看到一具尸体!” 老哈德脸皮一跳,顿时转身狐疑地看了一眼“同伴”。 “各位父老乡亲,瞧瞧!”红脸男转身环顾人群,摊开手大喊,他的嗓音就像生锈的铰链转动时那样刺耳,“变种人的法术多么厉害,简直颠倒黑白!” “我和亨利尔一片好心,陪同老哈德来寻女,不眠不休地找了一天一夜,才找对地方。” “却被她反咬一口!” “世上还没有道理可言?!” “伊格赛娜,别再鬼迷心窍,收起你的谎言!”蒜头鼻绿头发的男人低垂眼帘,一脸伤心地摇头,“我们真要犯下那种猪狗不如的罪行,还送上门来挨骂?!” “你把乡亲们当成傻子、低能儿吗?!” 有人大喊, “老哈德,你家女儿已经被猎魔人洗脑了!” 老农脸色铁青,拖着矿镐朝着门口边的女人靠近一步,他身后的二十多个青壮年簇拥在他身后,踏入了凯尔塞壬的土地。 “哼!”罗伊突然扭了扭脖子和手腕,浑身关键噼里啪啦脆响,朝着两个男人迎了上去。 顿时沸腾的人声停止。 村民又想起了种种关于猎魔人传说,那非人的战斗力。 而罗伊现在的状态,服用飞狮怪煎药后,身形已经比常人精悍,一身灰黑色的甲胄,两个剑柄冒出肩头。 昨晚刚被天火“理了个头,”锃光瓦亮的脑门,几乎和雷索有得一拼。 再加上暗金与银灰交织的诡异虹膜—— 村民被他摄人心魄的异色虹膜一照,不禁心惊胆战起来。 “罗伊大师,别出手…求你!让我试一试!”伊格赛娜的十指在小腹前扭成一团,眼带恳求转向柯恩和凯尔达,“冷静!都别动手。” “我来解释清楚!” 三名猎魔人交换了个眼神,暂时保持沉默。 “我不需要任何解释!滚过来,蠢丫头!”老农站得远远地朝她勾手, “不!老哈德…”伊格赛娜眼泛晶莹,十指好似崩开扭曲的树枝般挥舞,声嘶力竭,“你宁愿相信两个罪犯?也不相信你的亲女儿?!” “我只知道,他们俩不会无缘无故拐走我家黄花大闺女!”老哈德忌惮而敌视地扫过三名猎魔人,“跟我回家!” “圈里的鸡还没喂,坛子里的菜还没人腌!” “绝不!我不再是任你使唤的傻丫头!”伊格赛娜突然擦了一把泪水,拽过柯恩的手,仰着下巴冲他一笑,然后泪眼婆娑地转身,“老哈德,我,伊格赛娜,现在正式向你宣布——” “我不再属于你,不再属于炭火村!” “我要跟柯恩在一起!永远永远!” “如果你还念一点亲人的情分,就成全我们,以父亲的身份给我祝福,然后带着大家离开!” 老头子枯槁的左手指着女人,胸膛剧烈起伏,嘴里发出蛇一样的嘶嘶声,久久说不出话来, “老哈德,别跟她废话了,她已经失去理智,咱们直接上!”人群中几个身形健硕的,矿工模样的大汉鼓噪道, “对,不用跟变种人客气!” “他们要是敢动手!” “就送他们下地狱!” …… “动手试试!”柯恩突然向前一步,义正严辞地大喊,脸上鼓起青筋,“伊格赛娜要留下来!这是她自己的决定,个人的意志胜过一切,谁也不能强迫他回去!” “否则,我会让那家伙尝尝被迫的滋味儿!” 他手腕抖动,蓦地,一枚橘黄的火星凭空浮现,缠绕着他的指尖,灵活飞舞,仿佛一道精巧的魔术。 然后,村民中数人不约而同的吞了口唾沫,立刻后退几步,锐气全失,老哈德更是像个漏了气的尿泡。 “巫术!”绿发男和红脸男仍然不依不饶地大喊。 “他就是用这个巫术控制了伊格赛娜!” “上啊,制裁这个巫师!” 但是没人动弹,包括老哈德。 “我们去找男爵做主!用绞刑架审判人贩子!”又一个色厉内荏的声音! “知道寻求男爵帮助而非动用武力,看来诸位父老乡亲也是讲道理的人…”凯尔达开口了,他仍然笔直地站在屋檐下,语气中带着一股令人平心静气的力量。“别忘了我们身处的土地。” “这里是波维斯…一个移民组成的自由的国度…没有繁文缛节、乱七八糟的规矩…” 他的声音清楚无误地传入每个村民的耳朵,众人情不自禁地垂下了手头的武器。 “正如柯恩所说,个人的意志胜于一切,伊格赛娜已经成年,有权利主宰自己的生活!” “即便是她的家人,她的父亲、母亲,也没有资格改变她的决定!” “而男爵…”凯尔达摇头,嘴角噙着一抹讽刺的笑意,“哪怕是告到朗·赛特的法院,他也没权利!” 老哈德喘气了粗气,皱巴巴的老脸上汗水淋淋,不甘又痛苦,一个乡下人,他敢冒犯猎魔人,但不可能冒犯那些达官显贵。 特别是女儿还一门心思站在猎魔人那边。 如果他们去求助男爵,没准惹人发笑,还要受罚! 其他村民同样打起了退堂鼓,悄悄放下了武器。 “伙计们,别怕他们威胁!”始作俑者的大汉着急地大汉,一张脸就像熟透的柿子,“是巫术,他们用巫术控制了伊格赛娜,这不是伊格赛娜的本意!” “嗖—嗖—” 弓弦震动,急促的破空声响起。 亨利尔和寇德的叫嚣戛然而止。 两个大汉仿佛被攻城锤撞中一般,瞬间向后起飞,挂上雪山的洁白岩壁,倒地——众人定睛一看,两人额头间破开碗口粗细血洞。 鲜红的血液,碎骨头、惨白的脑浆,流了满地,半张脸变形破碎。 惨不忍睹! 他们被弩箭爆头! “亨利尔,寇德死了!变种人杀人了!” 人群炸开了锅,村民屁滚尿流地乱窜。 而罗伊面无表情收回了加布里埃尔。 柯恩牵着伊格赛娜愣在原地。 女人捂住了嘴巴。 而凯尔达一声叹息,身形如电冲出屋檐。 射向山坡下的人群。 凯尔达冲着纷乱的人群丢出法印,挥舞的双手,一瞬间在半空中拖曳出数道残影,旋转的小臂和指尖,如同一朵绽放的蔷薇。 “哄——“ 空旷的雪地庭院,再次爆发出那道恢弘、磅礴,如同风暴般沛然无可抵御的声音! 一股强风拂过人群。 奔走尖叫的十八个村民中了定身术般杵在原地,四肢僵硬,提线木偶般似地两眼泛白。 而凯尔达走到他们中央,吐字吞声,下达命令。 “回到家去,好好睡上一觉,忘记这三天发生的一切…” 村民们顿时浑身一震,埋下头,表情木讷地离开雪山。 …… 沐浴着朝阳金光的凯尔达转过身。 他看到了弟子、伊格赛娜震惊、错愕的眼神。 以及罗伊恍然大悟的表情。 他们的目光由上至下,扫过凯尔达脸颊和手背还未散去的腐烂。 和他脚下躲起来的影子。 …… 第十章 历史的真相 喧闹的村民全部散去。 破败的凯尔塞壬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柔和的阳光照出雪色庭院中一道孤峭的身影。 凯尔达双手背在腰后,目光转向蛇派猎魔人,面无表情,眼神充满压迫力,隐含责怪。 “你不该杀他们,罗伊,你太冲动了。”凯尔达抢在三人发问前先一步开口。 “我给过他们机会!”罗伊摇摇头,态度坚决,“上次饶了这两个败类一命,他们还敢不知悔改找上门,满嘴喷粪!让他们毫无痛苦地立刻死去,已经是我最大的仁慈。” 罗伊双目放光,钦佩地说,“但我没想到你的亚克席法印如此强大,竟能同时催眠一群人!而且无需目光凝视。这便是加持了‘吼’,法印‘振翅’的威力?” “小子,力量再强大,也不该滥用,用来伤害人类…” “我不这么认为…”罗伊直视他的眼睛,针锋相对,“他们虽身为人类,却打破人格的底线,和怪物又有何区别?” “猎魔人斩杀怪物,再正常不过。” “可他们行动已经失败,不过是无力挣扎,没有必要做到这么绝。”凯尔达摇头,目光充满失望,“显然,你与狮鹫派追求的理念不同。” 罗伊脸颊抽了抽。 这是被骑士精神里的“宽恕”洗脑了吗? 他作为正经的湖中女神的骑士,都没有这么死板! 猎魔人不滥杀无辜,他理解。 但若不分情况一放了之。 那么要这一身武力有何用? 当装饰和摆设? 罗伊仍然站在凯尔塞壬的土地上,脚步分毫未动。 但身形略显僵硬。 “老师!”僵持的时刻,柯恩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一丝犹豫,语气中带着敬畏,但更多的是担心,“刚才究竟怎么回事?” “为什么…” “为什么…您没有影子?” …… 一阵冷风从巨龙山下渺远的海面吹来,拂过悬崖峭壁…凯尔达脑后灰褐色的长发迎风飘舞。 他瘦削的身影仿佛要飞离大地。 “为什么,您的手、您的脸…”柯恩又想起刚才那一幕,追逐四下乱窜的村民,离开凯尔塞壬后。 老师的脸颊和手背,变得惨白、腐烂,露出瘆人的尸斑。 直到现在,还能看到些许异于常人的痕迹。 “您受伤了吗?还是中了食人魔的诅咒?” 伊格赛娜蓦地搂紧了身边人的胳膊。 她同样看到那一幕…原本还在庆幸,恶有恶报,凯尔达大师不费吹灰之力,就摆平了这个近乎无解的难题。 可惊喜瞬间变成恐惧。 “以后,我会告诉你答案,”凯尔达缓缓地说,“但不是现在。” “推托之辞!” “凯尔达大师,你忍心继续欺骗你可怜的弟子?”罗伊突然摇头,“你压根不会告诉他真相!” 这两天的见闻,潮水一样掠过罗伊的脑海。 凯尔达和维瑟米尔诞生于同一时代,后者三百岁,而他,在罗伊的观测中却只有一百九十三岁。 百年前凯尔塞壬曾经发生了一场可怕的大雪崩…生还者寥寥无几。 凯尔达在阳光下没有影子,并且露出了死者一样的尸斑和腐烂。 所有信息交汇,他心头有了一种模糊的猜测,但还缺乏一些关键信息。 “凯尔达大师,你应该照照镜子,这种表情,我从我的老师雷索脸上见过。”罗伊感动地说,“然后他不声不响承受了致命的危险。” 异色虹膜转向柯恩,年轻的狮鹫派学徒悄然绷紧了脸,拳头攥得紧紧地。 凯尔达沉默地站在院子里。 “你就打算这么办吧,独自应付危机,却对您的弟子只字不提。” 罗伊凝视着他苍老了许多的惨白脸颊, “但你确定能应付这次的挑战?” “我以为年纪越大越豁达,为何不坦率地说出你的困扰?” “柯恩能为你分忧。” “我也愿意助你一臂之力。” 罗伊诚挚地说,“虽然我只是一个刚踏入猎魔人之道的菜鸟,一个微不足道的,能力极为有限的旁观者…但我并非孤军奋战。” “我不是一个人!” 他加重了语气。 “我背后站着猎魔人兄弟会十一个兄弟,一位术士。” “虽然你迂腐至极!” “但作为同类,我认同你的一部分观点。”罗伊强调道,“如果你有需要,你开口,我乐意效劳。” “如果你过意不去,甚至可以把这当成一次委托。” “至于报酬…你看着给。” 老凯尔达脸色一瞬间变幻不定。 矗立许久,叹了口气,阳光照出他脸上的萧索和无奈。 “都进来吧…” …… 还是昨日那间房子。 四个人绕着那张暗沉的餐桌坐定。 地下室的入口被刻上了封印的法阵。 壁炉火光照出老凯尔达明暗交织的面孔。 他用沉闷而沙哑的嗓音讲述了一个故事。 关于凯尔塞壬的那场大雪崩,但与罗伊从柯恩口中听到的故事,存在一点区别。 可这一点之间,便是生和死的距离。 “一百年前,觊觎学院魔法知识的法师,借由教会安在猎魔人头上的罪名,在一个冬天的夜晚,发动了一场毁天灭地的大雪崩。” “整个凯尔塞壬都被可怕的雪崩彻底淹没。” “城堡中的猎魔人全部罹难。” “您活了下来!”柯恩紧张地插了一句话。 凯尔达看了一眼弟子,脸上带着一丝欣慰的笑容,但他冷酷地为自己的生命画上了休止符。“不,我也死了!” “怎么可能,我不相信!我和您一起生活了四十年,您的作息规律,和正常人一致,”柯恩一脸难以置信地站起身,拽住凯尔达的手,还能感觉到体温。 “您明明还活着!” 而伊格赛娜拉住了他的手,脸上有些不忍,冲他摇了摇头。 凯尔达裂开嘴角,露出一抹苦笑,“我最开始也产生过这种错觉,自己还活着——我幸运地在城堡最低层的房间活了下来,沿着一条厚厚积雪之间天然狭缝通道,越过一具又一具,镶嵌在天花板上,墙壁上,或是半截胳膊冒出积雪,因为窒息而死的同胞的尸体。” “爬到了地面。” “可事实上。”他突然哽咽住了,眼神放空,“我从后山的坟墓里爬了出来,我看到了六十六个坟包和墓碑。面前写着凯尔达。” 柯恩颓然地坐倒,一脸呆滞。 罗伊保持着沉默,瞳孔瞪大彷如杏仁。 他猜到这种结局。 所以一百年过去了,凯尔达的年纪仍然停在一百九十三岁,远不如同时代的维瑟米尔。 他想象了一番。 从雪地里爬出来,然后看到自己的墓碑,一堆手足兄弟的坟墓。被彻底淹没的家园。 是何等的残忍、绝望。 又是什么诡秘的力量帮助凯尔达,以生者的姿态停留在人世,一百年? “柯恩,抱歉,老师对你说谎了…”凯尔达语气一转,愧疚地说,“埃兰大宗师将骑士之道贯彻进灵魂深处。” “而骑士绝不会抛弃战友,独留我一个人守在残破的堡垒。” “事实上,雪崩那晚,只有他在城堡外观察星象侥幸活了下来——他从积雪里挖出了所有战友的尸体,掩埋在后山。然后离开凯尔塞壬。” “我完全理解他的决定——他的努力还是无法挽救世界对猎魔人的恶意,信念崩塌。” “而且从那天开始,他失去了狮鹫派的所有战友,孑然一身。” “双重打击之下,他才伤心欲绝离开了凯尔塞壬。” 罗伊叹了口气。 他对埃兰的印象稍微改观。 亲眼目睹经营维护上百年的家园被毁,手足同袍变成冰冷尸体,一直坚持的理念也被彻底打破。 还能怎么做? 凯尔达凝望着壁炉里跳跃的火焰,琥珀色瞳孔中闪过缅怀和感激, “埃兰大宗师临走前,留下了一封描述他心路历程的信,以及记载其所有知识的《狩魔笔记》。埋进我,这位不成器的学生坟墓里。” “而正是这本《狩魔笔记》,改变了一切。” …… 凯尔达用飘忽的语气轻声说着, “一系列非常偶然的情况撞到一起…具体原因我无法解释——这块亘古以来的魔力之地。” “那场巨大的自然灾难。” “六十五位死者。” “十五位法源。” “大家强烈不甘的情绪…” “种种因素驱使下,埋在土里的《狩魔笔记》悄然发生了变异。” 老人的目光掠过那扇上锁的地下室门,脸色复杂,爱恨交织,“它具备了生命、以及诡异的魔力。” “它选择了我…而我得以脱离死亡的炼狱。” “等等…”罗伊揉了揉太阳穴,“你确定是一本书,救活了你?” 凯尔达颔首。 伊格赛娜眼皮一跳,好像听了一个恐怖故事。 柯恩不敢相信地摇头,“您指的是我曾经阅读过的,那本记载学派所有知识:法印、剑术、炼金魔药,法术、狮鹫派秘法的《狩魔笔记》?” “确切地说,书皮上写着“dhu saov morc”,从上古语翻译过来,则是《影之书》…”凯尔达唏嘘道,“我和《影之书》达成了某种契约,我们之间产生了难以描绘的羁绊…它利用脚下这块天然的魔力之地,唤醒了我。” “而复活之初,我一切正常。”凯尔达语气中有一丝压抑不住的喜悦, “还拿到一本神奇的笔记——《影之书》拥有一种不可思议的能力,不需要亲自动笔,我脑子里所有知识,我正在学习的知识,甚至我的人生经验,统统会自动记录在书里。” “书中的空白页无穷无尽,记满一页,又会出现新的一页。比术士的誊写术都要方便省心。” “它存在唯一的意义就是为了追索知识。” 罗伊目露惊叹,拍了下脑后兜帽里躁动歌尔芬,几乎忍不住要吹个唿哨,“这简直是所有学者梦寐以求的的宝物。” 凯尔达点头,“而我偏偏又爱做梦,爱读书胜过舞剑。” “《影之书》和我,简直是绝配!” 罗伊恍然,正是这个原因,老凯尔达才成为那六十六分之一。 凯尔达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笑意迅速收敛,表情显得更为压抑, “我以为这本《影之书》是命运的馈赠。复活最初的两年时间我沉溺在知识的海洋里。” “后来我重新启程,离开凯尔塞壬,到外面的世界历练、寻找埃兰阁下的踪迹,本能记录更多的知识,” 柯恩脸颊肌肉一颤,嘴唇动了动,想要问点什么。 凯尔达打断了他, “我的学生,如你所见,最开始的八十多年,我畅通无阻地出入凯尔塞壬,无论离开多远,身上都不会出现任何负面症状。” “但《影之书》无法离开城堡,它和凯尔塞壬之间,存在某种无法割裂的联系。” “如果你非要带走它呢?”罗伊问。 “它会从怀里消失,回归这片土地。”凯尔达顿了顿,续道, “我的生活起居,和正常猎魔人没区别…我在一次游历途中,柯维尔的一个乡下捡到了你。” 老凯尔达注视着学生,脸上浮现温情,语气转为柔和,“那时候你才七岁,瘦得皮包骨头的一个小鬼,罹患天花,皮肤多处化脓…遭到贫穷的父母抛弃。” “我把你带回了凯尔塞壬,治好你的病,花了几年,培养成狮鹫派猎魔人。” 柯恩激动地发出嘶嘶声,眼眶泛红。 罗伊见状不无感慨。 救命之恩缔结的联系,丝毫不亚于意外律吧? “在那之前一切都是好好的,可我复活后差不多第八十五个年头。”凯尔达摇头,“种种后遗症爆发——再灿烂的天空,火红的骄阳,都照不出我的影子…我永远失去了它。” “所以为了不露出破绽,我不敢再出现在太阳底下,而且后遗症不止如此,”凯尔达说,“我一旦离开凯尔塞壬这块魔力之地,身上立刻会出现尸体般的痕迹、皮肤开始脱落、身体散发出熏鼻子的腐臭。离开时间越长,异状越显著。” “这对我造成了巨大的困扰。”老人嘴角咧开,自嘲一笑,“这十几年来,我只要去别的地方,都得披上那副厚厚的斗篷——浸染了多年的樵油外加旅途的灰尘与食物的油脂的斗篷,遮住皮肤和气味。否则会被人当做食尸鬼、或者孽鬼。” “但症状逐渐恶化。”凯尔达脸上露出深深的无奈, “不止是身体,我开始神志不清。到今天,离开这块魔力之地超过十分钟,我将丧失理智,化作行尸走肉,浑浑噩噩地回到这座堡垒。” “嘶…”罗伊倒抽了一口凉气,如果说一开始,《影之书》给他的印象是与凯尔达处于平等地位的合作伙伴。 那么现在,活脱脱的一个虐待奴隶的主人! “难怪…”柯恩脸色阴沉,声音沙哑,“我最近十几年就没见过您离开那片山坡,或者晒晒太阳。” “您总是在房间里、屋檐下,那张书桌边,每天研读文献,直到深夜。” “都是《影之书》的原因!” 柯恩拳头狠狠锤击桌面,语气自责。 最近这些年他大部分时候都在外闯荡,难得归来看望老师。 他忽视了老师的种种异常,还可笑地当做某种习惯。 “我的傻徒弟!男人要勇于承担责任,但别当替罪羊,这跟你无关,”凯尔达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是我的选择。” “它渴望无穷的知识,而我同样热爱知识…我本以为我们是最默契的搭档…携手进入知识的隐秘通途。”老人重重叹了口气,随意从书架上取了一本书,“但昨天过后,我突然明白了,这只是我一厢情愿的想法。” “那本充满魔力的书,仅仅把我当做一个获取知识的工具…” 他突然沉默,翻开了书。 “而工具都有使用寿命。”罗伊看了一眼身体紧绷的柯恩, “昨晚突然袭击,正是它在选择下一个工具。”凯尔达凝视着罗伊,接茬道,“老是把兄弟会挂在嘴上的小子,很显然你具备某种让《影之书》渴望的特质。” “甚至比我活了三百年的老友维瑟米尔更加打动它。” “所以,它选择了你,而非我的弟子柯恩。” “击败你,占据你,控制你,再重新创造一个工具。” “阳光会削弱暗影,所以它在晚上行动。昨晚行动失败,那么,今晚太阳落山后,它将继续!” 罗伊异色虹膜里闪过一丝讶异。 难道《影之书》感觉得到我的非同寻常? 可区区一本书,也想奴役我?! “老师…”柯恩不解,“可是它为什么能调动早已死去的狮鹫派前辈?” “它凭什么?” “多亏罗伊,我才发现这个秘密!其实我早该意识到问题,《影之书》中写满了一段段狮鹫派成员的人生旅程,”凯尔达眼中氤氲着火焰,“因为死于那场大雪崩的同胞们!” “都被它囚禁了灵魂!” “他们的知识、记忆,也被它贪婪又彻底地攫取!” “从今天开始,它已经是我的敌人!”凯尔达目光转向那间封印的地下室,脸色复杂,他的眼神饱含感激和憎恨,“我要找个稳妥的办法,毁掉《影之书》,救出六十多个老伙计!” 第十一章 魂器—影之书 “不能直接把书毁掉吗?”伊格赛娜小心翼翼地说,“用火炉来烧,或者用刀把它割成碎片。” “《影之书》再怎么诡异,它也只是一本书。” “没你想的那么简单。”凯尔达平静地说,“《影之书》和咱们脚下的魔力之地融为一体。充沛的魔力每时每刻保护着它。” “常规手段根本无法伤它分毫…”凯尔达瞳孔收缩,颇为忌惮地说,“我昨晚对它使用过伊格尼、阿尔德,把它丢进壁炉烧了一夜…没用。” “它非金非玉,却比钻石更加坚硬,比龙皮更富有韧性耐热。” 房间里四人的脸色都变得非常难看。 “罗伊,既然你愿意帮忙,不如问一问猎魔人兄弟会的驻会法师…也许她会有点主意。”凯尔达直视他的眼睛,“我不会让你白白出力,等解救出狮鹫派的弟兄…” “狮鹫派秘法原封不动任你研究,但仅限于你。” 罗伊刚想解释点什么。 柯恩突然插嘴了,紧张地握紧了拳头,声音充满担忧, “老师,摧毁掉《影之书》,您又有什么后果?” 凯尔达因为《影之书》而复活,一旦书籍遭到毁坏。 他的结局…… “我的学生,何必说得这么伤感。”凯尔达突然伸手,轻轻抚摸柯恩黑色的头发,“每个人都有离开的一天,这不过是自然规律…” “何况一百年前我就该陪着兄弟们死去,可我多活了‘两辈子’。”他平静地笑道,“而且我为自己而活…我隐居在凯尔塞壬,研究知识和理论,日子过得简单充实,还培养了你这么一位傻徒弟。” “不,老师…”柯恩摇头,表情痛苦,他想要改变老师的想法,“前辈们不一定在遭受折磨。” “也许他们早已经习惯生活在《影之书》里!他们并不想要所谓的‘解脱’!” 柯恩双目发红,嘶声道, “维持原状才是最好的选择!” “柯恩!” 狮鹫派学徒身形一颤,但这一次没有妥协。 他瞪大三色瞳孔,倔强地与凯尔达对视。 “我的傻徒弟…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我已经活够了,活的太久,”老人叹息道,“这多出来的一百年就像一场美梦,可美梦持续太久就会变成噩梦。” “而噩梦让人在尖叫中醒来。” 他的每一个字就像针扎一样让人心头刺痛, “现在我已经醒过来了,我不能再为了无休止的求知欲,让我的同胞失去自由。” “而且,作为工具的我也快到达使用上限,我得做出改变。” “我还剩下最后一个遗憾…你不愿意满足老师最后的愿望吗?” 柯恩双手捂住脸,陷入沉默。 伊格赛娜紧紧贴着他的身体。眼角泛红。 而罗伊,表情复杂叹了口气。 很少见到这种主动求死的要求。 但他居然不想拒绝。 “我乐意帮助您,但我有个疑问…狮鹫派的前辈们,一旦离开《影之书》,再也无法驻留在现实世界。他们会很快消失,等待他们的,只有虚无。” “您确定这是个好主意?” 凯尔达摇头,反问 “罗伊,换成是你,你愿意以灵魂的形态,生活在一本书里面,永远受它奴役…还是摆脱这个狭小的监狱,付出生命、重获自由,感受真实的世界,哪怕只是片刻。” 罗伊脸色一滞,一时之间无法回答。 “没有喜欢铁笼子的狮鹫。” “整个狮鹫学院,只有我这么一个异类,热爱‘削笔尖。’” “而我的同胞们,我了解他们,他们的家是高山原野和广袤的天空,他们永不屈服!” …… 良久无声以后。 罗伊抿了抿嘴唇,目光转向上锁的地下室,然后移动到窗外,阳光将雪地照得一片白亮, “凯尔达大师,首先,我们得看看那本《影之书》…阳光正盛,它大概不能作乱吧?” …… 凯尔塞壬。 后山的峭壁在阳光照耀下反射金光。 庭院之中的雪地白如炼乳。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雪地中央,一本表皮漆黑,四边爬满金丝纹路的大部头书。 尺寸规格至少是常规书籍的三倍,厚度大概有一拳。 漆黑的书皮之上用上古语描绘着“dhu saov morc”几个词。 意为“黑色阴影之书”。 一层粘稠得如同蜂蜜的黑雾溢出了书皮,缭绕不散,抵挡着天上投下的,无孔不入的璀璨阳光。 两名穿着棉甲、链甲和板甲组合的甲胄,背负双剑的狮鹫派猎魔人,伊格赛娜,以及罗伊,围绕着它周围。 影之书 类型:? 组成:皮革、魔力、灵魂、知识… 记载狮鹫派所有知识的书籍,在魔力之地诞生了灵魂。 ?? …… “凯尔达大师…”罗伊摁住了脖子间乱颤的徽章,“它能听懂咱们的话吗?” “这本书具备生命,并且记载了常人几十辈子都学不完的知识。但它的成长方式和人类不同…”凯尔达盯着《影之书》,眼神复杂,“哪怕诞生了一百年,它的智慧仍然极为初级。” 他做了个形象生动的比喻, “就像低级的野生动物,只受到本能支配…而现在,据我所知,它的本能只有四个——追寻真理,固守魔力之地,搜寻下一个工具,自我保护,前提是能对它造成有效破坏。” “除此之外,它很难进行别的主动行为。” “既然它选定我,作为下一个工具,您确定他不会突然召唤出灵体?”罗伊仍然不太放心。 “你可以试一试,触碰它…但别翻书。” 食指碰上黑沉的书皮,接着是拇指,整只手,放了上去。 “嘶…” 触感很奇妙,跟它散发阴森,诡异的外在截然不同。 温热、细腻,如同一阵春风拂过皮肤,让罗伊感到非常的舒服惬意,同时,心头响起一个声音,清脆悦耳的童音,催促着他—— “翻开我,阅读我、记录我…” 罗伊面不改色地松开了手。 这点诱惑之音,在他二阶的意志前根本不够看。 柯恩,伊格赛娜随即伸手摸了摸。 又毫无表情地松开手。 “你们听到某种呼唤了吗?” “什么声音?”女人不解看了眼爱人, 柯恩同样摇头。 “果然有点古怪…”罗伊颔首,这本书居然只引诱他一个人。 “《影之书》,你究竟想从我这儿得到什么?” …… “我准备先描绘一个法阵,削弱它与外界混沌能量的联系。”凯尔达开始分配任务, “柯恩,去把恶灵尘和我收藏的魔药,煎药取过来。” “一场苦战等着咱们。” 后者脸色僵硬地站在原地。 “快去!”凯尔达往他屁股上踹了一脚,他才磨蹭着,进入炼金室。 凯尔达摇头,目光转向罗伊,“想办法联系施法者,或者我为你开启个传送门送你回诺诚一趟?” “用不着,我带着千里镜。这个时间点,珊瑚大概正在做实验?” “不过,一旦我们开始行动,《影之书》中六十个灵体,将成为巨大的威胁。”罗伊问, “我把兄弟会的成员叫过来帮把手。” 凯尔达摇头,固执地说, “我支付不了那么多报酬。” “这是属于狮鹫派的战斗,而且有阳光帮忙,相信我,我们三个足够应付!” …… 千里镜的水晶将窗外投入的阳光折射成七彩颜色,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掌顺着水晶表面由上至下摩擦了三遍。 猎魔人体内魔力值减少五十。 水晶之上光芒大盛,在半空中交汇。 编制出一副朦胧的半透明光幕。 水面般泛起涟漪、模糊不定,然后画面逐渐清晰。 一道穿着轻薄红裙的倩影正站在一副沸腾的大釜前,纤纤十指交织出一片魔力闪光,红发在肩头跳跃, 货架上的一袋袋草药无风自动飞入大釜之中。 翻起浑浊的浪花。 突然,她感受到了什么,猛然一转身,蔚蓝的眸子一凝。 女术士红唇微弯,美艳的脸蛋上突然绽放惊喜的笑容。 款款走到千里镜前, 又表情错愕地捂住红唇, “小坏蛋,你的头发哪儿去了?” “额,珊瑚,事实上…我从凯尔达大师那里学习到新的法印技巧,可惜还未熟练就莽撞地施放法印,结果不小心烧光了头发…放心,很快会重新长回来。” “哈哈!”女术士顿时捂着肚子一阵大笑,笑得前气不接后气, 左手在半空勾勒, “我得留个纪念!” “咔嚓…”一阵强烈的白光闪过。 罗伊脸色发黑,露出苦瓜一样的无奈表情,快要怀疑人生。 “我的珊瑚,事情紧急,能否先帮我出个主意…再接着笑。” “等等,咳、咳…”女术士突然一抬头,勉强收住笑容,朝着镜子吐了口热气,眼含期待,“重复一遍。” “帮我出个主意。” “第一句!” “我的珊瑚…” “很好,我的小坏蛋…这次就不计较你把自己糟蹋的这么丑,”她心满意足地点头,喝醉酒似地两颊浮现酡红,“我就大发慈悲的帮你一次。” 半小时后。 听完事情原委,丽塔·尼德揉着尖俏的下巴陷入沉思。 “拥有生命,操控灵体、吞噬影子、和魔力之地融为一体,这真的是一本书…听起来很不可思议,但和死灵巫术里的一种概念——‘魂器’非常类似…” “死灵术的魂器?它是人为创造出来的?”罗伊心头一跳,“就不可能是多种因素相互作用,自然诞生?” “不排除这种可能…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尤其在魔法领域,一个接一个谜团层出不穷。” 罗伊松了口气,不过仍然心头暗自警醒。 丽塔·尼德环住颤巍巍的胸膛,朝他俯下了身体,“你们要破坏这个‘魂器’…想来普通办法无效。” “所以,你们得针对它的核心。” “核心?”罗伊目光掠过她的脖子,欣赏满帆下的大船…之前有一周时间,他也曾流连忘返于码头。 “也就是它最初诞生的灵魂…唯有针对灵魂的法术,攻击那本《影之书》,才能杀死它,解救被困其中的人。” “但要小心,魂器会不顾一切发起反击。” “我的珊瑚,你懂这些法术?”罗伊异色瞳孔盯着蔚蓝水润的眸子,紧张地问。 丽塔·尼德遗憾地轻摇螓首,“这属于‘死灵术’的范畴,可很久以前,术士兄弟会将‘死灵术’与‘恶魔召唤术’一同列为禁忌…” “许多相关知识都被焚毁。我无能为力…” “而且我认识的好友里,也没有谁擅长这个领域。” “小坏蛋,这个难题明显超出你的能力…千万不要胡来!”丽塔·尼德关切又严肃地叮嘱, “我明白、我保证!那就先聊到这儿吧,我很快回来。”罗伊冲她点头。 脑海里却掠过自己释放震慑吞噬邪灵的画面。 魂器的核心和邪灵,按照他的理解,应该是类似的存在。 “你是不是忘记了一个重要步骤?!”他刚想关闭千里镜,女术士却瞪圆眸子,扬起下巴,脸上笼罩薄霜。 “啵——再见,珊瑚…” “哼!” 罗伊摇摇头,把歌尔芬·花栗鼠放到墙角让,挠挠下巴让它藏好,随即离开房间。 …… 庭院之中,凯尔达已经利用恶灵尘、轮注粉尘等多种材料勾画出一枚圆形法阵。 法阵分为内外两层,外层为四个部分,用上古语刻下的地、水、火、风。 内层则写满密密麻麻的字眼,隔绝、封禁、魔力封锁…… 罗伊仅仅靠近这个法阵,体内魔力运转霎时变得艰难迟缓。 而法阵中央,《影之书》表面肉眼可见的魔法灵光通通被压缩进书壳里。 法阵加上盛大的阳光,双管齐下,魔力之地无法再给它源源不断提供支持。 它变得光泽黯淡,和普普通通的古籍没两样。 “我有一个主意…”罗伊上前,说出了丽塔·尼德的想法。 区别在于,他是那个掌握“死灵法术”的进攻者。 “我每隔两分钟,会对《影之书》发起打击,而两位负责防守。” “当《影之书》感受到巨大威胁,十有八九会不顾一切派出灵体反击。” “这些狮鹫派的前辈…就交给两位处理。” 罗伊不确定,灵体消失后,会不会在另一个世界重生。 但死于他手绝对是魂飞魄散。 而狮鹫派猎魔人不该落到这种下场。 柯恩欲言又止,表情非常纠结。而凯尔达冲他摇头。 “柯恩,集中精神,我以前是怎么教你的,…接下来会有艰难的一战,如果分心,你将害死自己的战友。” “这不是‘狮鹫之道’。” “我、我明白了,老师…” 柯恩颓然地垂下脑袋,握紧了拳头。 随后,普通人伊格赛娜被柯恩多番劝解后,一步三回头暂时离开凯尔塞壬,在后山另觅他处藏身。 三名猎魔人则以掎角之势包围法阵中的《影之书》。 凯尔达平分了手头的魔药和煎药。 每人一瓶“强化派翠的魔药”增强法印强度、一瓶强化“满月”增加体质上限、一瓶海克娜的煎药:消耗法力的行为将恢复生命力。 因为它们会尽量避免杀死狮鹫派的灵体,所以将以防守为主。 “啵——” “咕噜咕噜—” 魔药和煎药,大口吞咽,腥甜、苦涩、辣,三种极致的味道在肠胃中爆发,紧接着带着一股灼热向四肢蔓延。 乌黑狰狞的血管沿着下巴和侧脸爬上三人的脸颊。 “唰…” 阳光下,三道挺拔的身影屹立在法阵周边,三双截然不同的眼眸交汇, 凯尔达忽而爽朗一笑,微风吹得他的灰褐色的长发和胡须轻盈飘扬。 “动手吧,罗伊,把你的后背交给我。” “我以狮鹫的荣誉发誓,将用生命捍卫你的安全!” “我发誓!”柯恩,同样大喊,脸上涌出一股愤怒的血色! 罗伊颔首,左手五指连续勾勒,金黄和漆黑的光芒覆盖周身。 暗金与银灰交织的瞳孔转向雪地上的《影之书》。 第十二章 结局 “震慑!” “唰——” 骤然间,好似往一张洁白的画布上泼洒了一团触目惊心的鲜血。 数条猩红的腕足从雪地下钻出,严严实实地缠住《影之书》,将它——托举到了半空。 弹性的触须晃动了一圈。 每一只腕足之上,密密麻麻的吸盘一张一缩,仿佛刚从血色的海洋的钻出,滴答滴答,往下滴落血水和硫酸。 书皮被腐蚀得滋滋冒烟。 罗伊心头一凛。 以前“震慑”只能伤害精神和灵魂,决不能移动目标。 可现在居然产生了物理效果。 “这便是干涉现实吗?” 守在他身边的凯尔达、柯恩目光直直盯向那一簇腕足。 瞳孔中倒映出猩红的光芒。 尽管并非直接目标。 他们意外看到了那恐怖、邪恶、暴戾的触须。 从卖相看,这跟正义和善良毫不沾边。 凯尔达不由怀疑地扫了一眼罗伊。 然而开弓没有回头箭。 “啊!” 一阵连续的尖叫爆发!如同婴儿的哇哇大哭,洪亮、刺耳。 触须纠缠之中,《影之书》鼓荡起无形的魔力涟漪。 凯尔塞壬的雪地涌起一阵无形的冲击波,席卷四面八方。 满地积雪瞬间被突然而至的力量掀翻,露出数个丑陋的凹坑。 深埋雪地里的石头,树枝地被吹到角落。 三名猎魔人身形一晃! “噗——” 持续三秒的震慑结束。 《影之书》重重跌落于法阵中央。 一道黑光跃出了书皮,迎风见长。 眨眼变成一名背负双剑,身形修长的鬼影,它猛地一抬头,黑漆漆的脸颊上没有五官! 众人却都感受到它彻骨的杀意。 指向罗伊! 黑影双手勾勒。 掌心吐出赤红符咒,闪烁辉光。 一股慑人的灼热从天而降,笼罩罗伊光溜溜的脑门。 他不由脸色大变, “妈的,又来!” 他现在可没有第二次全面恢复! “伏!” 但一道吼声抢在他动作之前炸响。 莫名让人联想到巍峨,坚不可摧的山岳! 凯尔达以惊人的速度双臂交叉、舒展,画出一记赫里欧。 漆黑三角在身前放光。 他猛然举起了右手,仿佛撑开一张遮天蔽日的大伞。 “啵。” 流转黑光的护罩向外膨胀—— 一个圆不溜秋的光罩,完全罩住三个猎魔人! “砰!” 从天而降的垂直火柱正中赫里欧护盾。 然而如同蚂蚁撼大树,一个闪烁就湮灭在空气中。 凯尔达随即收回手势,撤销法印,脸上乌黑血管扭曲,表情冷然,再次挥动双臂。 “砰…”柯恩推出了一记阿尔德! 黑影身形僵硬,不闪不避,被魔力的激流吹得失去平衡,手脚乱晃地向后栽倒。 罗伊突然产生一种强烈的感觉,它故意不躲开。 它拥有一定的自我意识,在反抗《影之书》? 而凯尔达紧随其后朝黑影丢出一记紫色的三角符咒。 来自狮鹫派大宗师的变异亚登法印大发神威。 黑影刚一起身,便被无形的锁链五花大绑,双臂紧紧夹在两肋处,双脚膝盖相贴。 傻傻愣在原地,拼命挣扎。 甚至不能抬手勾勒法印。 …… 罗伊心头一定,异色瞳孔转向被自己死死压住的大部头书。 一记震慑之后。 猩红触手似乎对它造成巨大的伤害,书皮之上清晰地浮现出一条条腕足拖曳的痕迹。 一张没有五官的模糊面孔,正在漆黑的书皮里痛苦而惊慌地啼哭。 罗伊露出一抹狞笑! 震慑冷却还有一分钟! …… 然而战斗远未结束。 《影之书》再次召唤出诡异黑影。 这次不是单纯的一道,而是三道。 三名狮鹫派从罗伊面前一跃而出,一人拔出背后黑色剑刃,两人开始勾勒法印。 “砰!砰!” 柯恩、罗伊一左一右丢出阿尔德,魔力激流打断两道黑影的法印。 而凯尔达再次朝着持剑的黑影,飞快丢出亚登,将他捆在原地罚站! 柯恩负责防守,罗伊从中辅助,而凯尔达则用亚登连续攻击。 三人默契合作… 阳光又极大削弱了灵体的实力。 二十秒。 火光、劲风、剑刃破空声统统消失。 庭院中多出了四道被无形锁链捆成粽子的身影! …… 冷却时间完毕。 “震慑!” 罗伊发动猩红腕足,第二次缠住了《影之书》… 它被抬举到半空,发出一阵怨毒的刺耳尖啸,原本缭绕不散的黑雾,好似被阳光蒸发一般迅速消散。 书皮上“dhu saov morc”的字样中间,霎时崩开一条惨白的食指状裂痕。 罗伊能感觉得到,再来一记“震慑”,便能毁灭魂器的核心。 而它显然意识到了致命危机,豁出一切发动临死反扑—— “噗、噗、噗…”第三次,数不清的黑影钻出了《影之书》。 雪地上,瞬间出现十道狮鹫派灵体。它们抬头,黑色面团似的脸颊上,似乎睁开了一对对冷漠的眸子。 三个人脸色大变! 金黄和漆黑的光芒闪烁。 罗伊瞬间给自己套上了两个护盾。 柯恩义无反顾挡在他身前,双手交叉。 而凯尔达再次撑开了“庇护所”般的赫里欧法印。 “洪!” “嗒!” “伏!” “洛!” 短短一秒,整个凯尔塞壬,慑人心魄的‘吼’声不绝于耳,回荡于雪山之间和悬崖之间。 直冲天际! 魔力灵光疯狂闪烁! 潮水般的混沌能量咆哮、肆虐! 好似一伙法师在疯狂轰炸。 铺天盖地的火焰和狂风掠过半空,淹没漆黑的法盾! 罗伊眼前仿佛出现了幻觉——巍峨的群山、无垠的大海… 迎面压下! “咔嚓!” 赫里欧破碎! 凯尔达闷哼一声,一只无形的巨手把他握在掌心,用力投掷了出去! 他飞出五米远,狠狠坠落,吐了一口血沫,艰难地爬起身体,复又冲向黑影。 柯恩直接被暴风给掀了个跟头,向后栽倒在雪地里。 处于层层保护之后的罗伊,受到最小的影响。 仅仅晃了晃身体。 “唰唰…” 攻势一波又一波。 十道黑影之中,五道拔出背后漆黑的剑刃,身形起落间沿着不同方向包抄而来。 另一半屹立原地,双手再次飞舞。 空气中浮现出五光十色,肉眼可见的魔法潮汐。 …… “砰!”罗伊忍无可忍,猛然推出左手,一记阿尔德将一道黑影掀翻。 右手在虚空中抓出加布里埃尔… “嗖—”一箭直接击碎了一名灵体的脚踝。 而柯恩从他侧面钻出,缠成一团的双手猛然推出一记符咒—— 蛋壳状金黄色昆恩法盾在他身周张开,挡住三把猛劈而至的剑刃。 “噔、噔、噔…”来袭者被一股强大反作用力弹开。 而柯恩闷木讷的脸上掠过一丝痛苦之色,嘴角流出鲜血,但三色的瞳孔坚毅不改,再次双手勾勒。 “砰!” 另一边,五名施法的狮鹫派与迎上前的凯尔达发生激烈碰撞! 一边掌心不停吐出火焰和狂风。 一边撑开一张摇摇欲坠的漆黑光罩。 耀眼法术灵光,与赫里欧不断抵消。 但很快,频繁使用“吼”的后遗症爆发,老凯尔达鼻孔、嘴角,眼睛…七窍流血! 但他目光仍旧镇定,毫不退缩地挡在五名昔日的同伴前。 战意昂扬! 自此,凯尔塞壬洁白的庭院, 战场被分割为两个部分。 柯恩与罗伊应付五名挥剑者。 靠近法阵的边缘,魔力被弱化到极限。 两人后背相抵,长剑挥舞如电、战斗中夹杂着弩箭破空的银光。 数道风驰电掣的影子围绕着他们俩兔起鹘落地上下翻飞、疯狂转圈。 令人眼花缭乱的剑光闪烁不息。 幸而阳光削弱了灵体的战斗力。 阿隆戴特之上压制也开始生效。 罗伊身后再次钻出血色的触须,超过二十点意志使得它化作实体。 粗大有力的腕足随着阿隆戴特一同出击。 且无视招架和防御。 每次扑击,必然能缠住灵体,定身。 这极大缓解了两人的压力。 然而年轻人再怎么默契配合,也比不上一群动辄上百岁的前辈。 一分钟。 两人脚下洁白的雪地染上刺目的鲜红。 浑身浴血。 罗伊的左胳膊和胸口被削了一条深可见骨的口子。 柯恩侧腰的棉甲被划破,染红,露出一条婴儿嘴似的血口。 细小伤不计其数。 而凯尔达最为惨烈,头发胡须都被火焰烧焦,鼻青脸肿,胳膊和脖子的皮肤上爬满烧伤、淤血、剑伤。 要不是提前饮下海克娜煎药以及满月魔药,靠着消耗魔力续命,他早就支撑不住。 …… 凯尔达咬着牙,喘息如牛,琥珀的瞳孔瞪得浑圆,仿佛要透过缭绕的黑气,洞彻黑影的真实身份。 “噗呲…” 一道黑影舍弃法印,拔出背后长剑,身形一纵一落,扑至身前,一剑削向他的肩膀。 “砰—” 凯尔达手掌轻颤地一推,金色的昆恩法印将其弹开。 一记阿尔德鬼魅地朝他侧面袭来。 他再度勾画法印。 但颤抖的手指失去了速度。 一枚空气弹在他耳边炸响。 他头晕目眩地仰面倒地。 恶风接踵而至。 凯尔达只来及贴着刺骨的雪地一滚。 心头咯噔一跳。 一把漆黑的剑,突兀地横在他脖子间。 寒刃划破皮肤,染上鲜血,却寸步未进。 突然间,架在他脖子上的剑开始剧烈颤抖。 持剑的黑影没有表情,却传递出到深入骨髓的痛苦。 不止是他,包括身前的四道黑影,都停下了攻势、浑身抽搐。 包裹住他们的黑烟仿佛融化的冰雪,大片大片地升腾而起,融入空气。 体表“滋滋”泛起电流般跳跃的的虚线。 他看向另一边,瞳孔收缩—— 不知何时,漫山遍野屹立着密密麻麻的黑影,至少五十多位。 而在它们面前。 柯恩长剑如拐杖般撑着身体,罗伊高举着一本毫无魔力灵光的《影之书》,爬满乌黑血管的脸上露出会心一笑。 “你通过反复尝试,吞噬了魂器《影之书》的核心,经验值+600,猎魔人lv9(2900/6500)” “看到没,柯恩、凯尔达,我们成功了!” …… “哈哈,老师没事!”柯恩长长松了口气,一手捂着腰,一手把长剑当做手杖朝着老凯尔达走去,“您还活着!” 他笑得咧开大嘴,露出洁白细密的牙齿,眼角泛起了泪花。 就像一个赢了跑步比赛,喜极而泣的小孩儿。 这无疑是最好的结果,狮鹫派前辈脱困,而老师活了下来! 然而他走到一半,眼前景象开始飞速变幻。 那些漆黑如墨的灵体,摆脱了缭绕的黑烟,迅速露出了半透明的蓝色本体。 灿烂的阳光下,凯尔塞壬大门前,一位位虚幻的人体逐渐变得鲜活而清晰。 他们背着双剑,身材高大挺拔,有着典型的骑士气质,瞳孔呈倒立的杏仁状。 他们惊喜地打量着自己的手,脚,触摸脸颊,忽而笑了起来,痛快地大笑,笑声在雪山和大海间回荡。 络绎不绝的灵体越过柯恩,簇拥到凯尔达身边,满脸赞叹和感激,语气满是喜悦, “老伙计,你拯救了我们!” “干得真漂亮!” “‘削笔刀’!狮鹫里最聪明的那个,我就知道,你肯定能找到我们!” “终于摆脱那个暗无天日的该死监狱!” “你做到了,凯尔达!” “哈哈,兄弟们,外面的空气果然要新鲜的多!” 凯尔达狼狈的脸上容光焕发,笑得胡须发颤,合不拢嘴…与灵体状态的同胞们挨个挨个握手,拥抱。 破败的凯尔塞壬荡漾起欢声笑语,一群阔别许久的生死兄弟再度聚首。 罗伊拎着《影之书》悄然站在柯恩身边,安静望着眼前一幕。 他保持沉默,不去打扰。 “一百年了,各位兄弟…家里面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我带你们逛逛。”老凯尔达激动走向那几间低矮简陋的屋子。 “虽然我们被关在那本破书里,但我们啥都知道!” “你把学校维持了一百年,还收了个好徒弟!” 灵体们不约而同转身打量柯恩,目光带着长辈的认可和鼓励。 而后者瞬间挺胸抬头! 好似接受将军检阅的士兵! 一群灵体从一间屋走到另一间屋,高谈阔论,大声欢笑! 而凯尔达神情渐渐恍惚。 他仿佛回到了一百多年前,猎魔人的黄金时代。 每年冬天狮鹫派的兄弟们都欢聚一堂,围绕大厅的篝火,分享各自精彩的冒险故事,切磋身手,纵情高歌,一醉方休! 他隐隐看到了那座耸立在过去的壮观的城堡。 他浑身轻飘飘的快要飞起来。 “各位,进屋坐一坐,我为你们准备最拿手的炖肉。” …… “伙计,很遗憾,我们没时间享受一百年前的老滋味,”一位身形高大,上嘴唇留着精致八字胡的猎魔人搭住了凯尔达的肩膀,笑着说,“我们马上就走了!” 六十多位灵体,好似环环相扣的铁链,一个接一个搭住同伴的肩膀,抬高了目光,望向雾霭朦胧的巨龙山脉。 老凯尔环顾这一张张慢慢淡去的面孔,无声哽咽。 后来不知是谁,唱起了歌。 “倒地流血的时候 我们不会在乎金钱和名声” 紧接着,一群“老狮鹫”在它们破败的巢穴里放声高歌。 狮鹫们的叫声在雪地里回荡,应和着悬崖下潮水拍打礁石的声音。 它充斥了凯尔塞壬,越过简陋的屋顶,最后飞向悬崖上方广袤无垠的天空。 “因为手足同袍,还有狮鹫的信条 因为手足同袍,还有狮鹫的信条 才是我们前进的动力!” “噗—” 六十多道淡蓝色的灵体,好似泡沫一般破碎,蓝色的碎片随风消逝。 老凯尔达坐在积雪的城墙下前,拍打着膝盖,嘴里还在继续哼唱… “因为兄弟情谊,还有坚守的原则——” “比生命更宝贵!” 歌声一顿。 “过来,柯恩!” 他突然朝学生招了招手,柯恩走了过去,凝视着老师重新浮现尸斑、遍布腐烂和脓肿的脸颊,泪水夺眶而出, “哭什么哭,傻小子!” “把东西拿稳!” 罗伊悄然走了上来,奉还《影之书》。 老凯尔达血肉模糊的手死死抓握住柯恩的手,直到皮肤渗出血液,才把《影之书》交到他的掌心。 血泪顺着凯尔达白骨累累的脸颊滑落,眼中依稀有不舍、担忧、解脱… “柯恩,以后一定找个学生,把狮鹫的精神传承下去…还有,机灵点,别再当应声虫,明白吗?大声点,回答我!” “好的,老师!” 柯恩抱着他的挂着几条枯槁的手骨声嘶力竭地大喊。 老凯尔达用仅剩的右眼,望向凯尔塞壬的庭院。 他的目光越过了时间和空间,他看到了一个身材挺拔,留着莫西干黑发,脑后纹有苍鹰纹身的猎魔人。 男人紧紧牵着一个灰褐色头发,瘦瘦小小的男孩儿,行走在黑暗、崎岖、又漫长的狭路上。 艰难前进。 他感受到了异样的注视,忽而回眸。 一瞬间,四目相对。 男人欣慰一笑,冲他点头。 …… 眸光和垂暮的夕阳照出城墙下一具血淋淋的骷髅。 凯尔达仰面微笑着,朝男人伸出了手, “老师……” 白骨嶙峋的手臂极力伸向那遥不可及的时空。 但他的动作戛然而止,笑容凝固。 他腐朽的身体,仿佛风化千年的石雕,从伸出的指尖开始崩裂、塌陷、化作灰色粉末,飞入空气里。 柯恩往前徒劳地搂抱,却只搂住满怀的沙土。 “老师——” 撕心裂肺的喊声和叹息回荡在孤独的凯尔塞壬。 经久不散。 第十三章 卡思嘉的消息 黄昏,五彩缤纷的晚霞在西方的天空展现美妙的身姿。 诺维格瑞吉尔多夫区,一间豪华的房间,有着洁白的天鹅绒棉被和梦幻的紫色纱帐,大得惊人的衣橱,梳妆台、以及梳妆台上密密麻麻、装满瓶瓶罐罐的的化妆品。 贴身洁白睡袍的丽塔·尼德小心翼翼地为一双眼睛均匀地抹上了睫毛膏,再慢吞吞地给手指甲涂了一层精致的紫色甲油,拢了拢披在肩头的火焰般的秀发,使它更加柔顺,这才站起身,手掌轻柔地摩挲房间中央,铁架子上的棱形水晶。 昏暗的房间突然无比明亮,绚烂的魔力灵光在水晶上空舞动,构成一张光幕。 光幕上出现了模糊的影子,那身影闪烁着微光,投影显然尚未完全稳定,但很快,它变得清晰起来。 投影里的女子看上去很年轻,个子高大,一头金发,身穿低胸领口的绿色衣裙,五官明艳动人,肤如凝脂,她的美,只有伟大雕塑家用大理石雕琢而成的女神像或宁芙仙子才能媲美。 “珊瑚女士,”玛格丽塔·克劳斯·安蒂列冲千里镜对面的女人莞尔一笑,“什么风把你吹来了,怎么想起联系这个一年不见的好姐妹?” “你还能腾出时间?”她玩笑似地抱怨道,“凯拉克的新国王已经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 “丽塔女士…”千里镜另一侧,同样美得令人窒息的丽塔·尼德摇头,脸上闪烁着闺蜜重逢的喜悦,“您不知道吗,那早就是过去式?” “我懒得待在那个芝麻粒儿大小的国家当个受气包…就让那个善妒的王后和他国王沉溺在童话里!” “我换了个工作,已经有小半年了!” “哦…”玛格丽塔纤秾合度的雪白右手撑住了下巴,用格外愉快又悦耳的嗓音问,“珊瑚女士,什么工作能够让你放弃优渥的皇家顾问身份?” “让我猜猜,你打算让野心更进一步,去维吉玛跟梅里葛德小姐和凯拉小姐作伴,侍奉弗尔泰斯特?”她语气一顿,褐色的眸子里闪烁着期待,“还是说,你要回到艾瑞图萨继续任教?” 丽塔·尼德忽然站起身,尽管低调地展示脖子间的安卡,莞尔一笑,“都不是!我现在是个自由术士,我为自己工作!” “什么?!我没听错吧,珊瑚女士?”玛格丽塔眼中闪过一抹惊讶,“你为自己工作,为自己承担风险发放工钱?” “检查过你的宝石袋了吗?里面的宝石和金币还够用?” “当它们迅速缩水的时候,你不会心慌意乱、胸闷气短?” “当你为一件新首饰、新衣服、化妆品计较价钱的时候,你不会后悔?” “照我说…”艾瑞图萨的院长顺理成章地提出了建议,“你不如回来,跟我一起工作,一起培养魔法接班人。” “我存了五年的积蓄,”丽塔·尼德微微扬起下巴,显得非常自信,“至少能支撑两年的研究。” “而我此番联系你,主要想跟美丽的艾瑞图萨院长女士打声招呼…在接下来的两年里,我将闭关进行秘密研究…”丽塔·尼德抬高了嗓音,“在此期间,我会中断所有与外界的联系,包括千里镜,远程投影,这意味着,我将连续缺席术士峰会…嗯…至少持续到1264年。” “两年,对咱们来说眨眼即逝。你可不要想我。” “你的研究?”玛格丽塔俏脸浮现失望,坐在木椅子里伸了个懒腰,“你指的关于猎魔人突变的研究?亲爱的,你该认真考虑考虑…” “这是一条死路,猎魔人迟早会灭绝,这件‘商品’毫无市场前景。你的努力注定白费,只能虚掷掉大把的光阴和金钱。” “我们做研究不能一味地瞅着眼前利益,准确地说,我这次的研究纯粹出于兴趣…”丽塔·尼德凝视着窗外,美艳的脸上露出一抹温柔甜美的笑容。 “喔喔、这种眼神…”玛格丽塔忽然夸张的大笑,笑得花枝乱颤,一抹粉腻剧烈晃荡,她动了动精致的鼻子,“我闻到爱情的酸臭,丽塔·尼德,你身上散发着春天的气息!” “你交了个猎魔人男友?所以现在为他服务,研究突变?”她迫不及待凑到千里镜前,催促道,“老实交代!我猜猜,他已经对你死心塌地,被你迷得神魂颠倒?” 丽塔·尼德不言不语,只是微笑,脸颊浮现酡红。 “拜托,珊瑚!别害羞…追寻快乐绝不是一种错误!” “虽然你的选择比较独特…嗯…野兽瞳孔的变种人,”玛格丽塔调皮地眨了眨眼睛,“但只要马力够强,能满足咱们,让我们高兴快活,猎魔人又如何?” 她终于轻点螓首,语气温柔地娓娓讲述,“我们白天一起做研究,默契的就像左右手,保持着表面上的冷静和克制——” “但到了晚上,他就会彻底地拜倒在我的魅力之下,他对我知无不言…” …… “小坏蛋,这么多天,我还没取得你的信任?你在青草试炼最后,为什么身上闪闪发光?坦诚点,那绝非魔法灵光。” “我的珊瑚,你可以把这当做一种恩赐。” “不能具体点吗?从命运女神那里得到的恩赐,还是说来自于血脉的恩赐。” “实际上,它难以描绘,我贫乏的语言解释不清。也许时机到了,我知道该如何解释,立马通知你!如果你实在着急,不如给我来个读心术?” “可我读不出你的心思!这是下一个亟待解决的问题!” …… 丽塔·尼德撇撇嘴,从回忆中抽离,继续说,“他欣赏我的女性魅力,而且我有点怕了他。他的精力在他这个年纪而言,都旺盛得过分。” “就像一头不知疲倦的狮子,一次又一次,无穷无尽!” “好不容易睡着了,他会睡在我的臂弯里,像是在寻找爱的替代品。” “他,”女术士又重复了一遍,“彻底拜倒在我的魅力之下,对我有求必应。他对我言听计从,对,就是这样。” …… “小坏蛋,回被子里来,该死的,天还没亮了!” “我已经和兄弟们做好了计划,我得去波维斯的海岸,找到凯尔塞壬。” “我不希望你离开。好不容易结束青草试炼,你得补偿我!” “可我已经做过承诺,我不能违约。” “难道你宁愿跑到千里之外的冻死人的海边去,说服一个几百岁的糟老头子,也不愿意陪陪可怜又寂寞的女朋友?回到被窝里来躺下。立刻,马上!” “还是说,你这么快就喜新厌旧,不爱我了?!” “我爱你,我的珊瑚,所以我会为你准备早餐,生蚝、鸡蛋、还有新鲜的螃蟹,起来跟我一起享用早餐如何?” “……滚去波维斯!” …… “真是幸福得令人嫉妒。”玛格丽塔从好友的眼神中看到了炙热的爱意,心头微微发酸,又为她高兴。 “那么好吧,接下来的两年时间,兄弟会和学校的事务,都不用你操劳。你只需要好好陪你的小情人享受私密的实验。”玛格丽塔点头,“我会通知莎蒂娅校长和术士兄弟会。” “感激不尽。”丽塔·尼德松了口气,总算可以名正言顺躲过索登山的召唤。 “那么,你的研究室在哪儿?” “这是个秘密。” “啧啧,连爱巢都筑好了,”玛格丽塔说,“下一步是不是要准备婚礼了?” “嗯哼…” “那我提前为你准备礼物?” “作为回礼,给你一个友情提醒,”丽塔·尼德意味深长地说,“最近这几年最好不要离开学院。我一个占星师朋友的告诫,往后两年不宜出行。他绝对值得信任!” “好吧,反正未来十年我都得守着学校里的孩子。” 玛格丽塔摩挲着脖子间的黑曜石护符,摇头一笑,“对了,珊瑚,有件事儿差点忘记告诉你。那个小家伙一直跟我问起你,平均半个月一次,都有十几次吧?” “卡思嘉?” “嗯,那位艾德斯博格来的乖乖女,你赞助的那个…你要不先见见她?”玛格丽塔笑着说,“正好是休息日,我马上可以把她叫过来。你们有足够的时间用来交流。” 丽塔·尼德收敛了笑容,蔚蓝眸光闪烁,片刻,略微心虚点头。 …… 千里镜的光幕再次闪烁了一下。 一张小巧的圆脸凑到镜面前,看上去也就十五六岁,皮肤白皙,长相清秀。 棕色的秀发规矩地扎在脑后,乌溜溜的大眼睛闪烁童真和稚气,鼻子和红唇小巧精致,两颊带点可爱的婴儿肥,显得单纯又呆萌。 身材很是娇小,藏在宽大厚实的红褐色长裙下,白皙的脖子以下都被遮得严严实实。 脚下则踩着一双粉红色的尖头皮鞋。 好似童话故事里的小红帽。 女孩儿铺一见到镜子前含笑的女人,小手合拢在胸前,满脸惊喜。 “珊瑚姐姐!”她的声音清脆悦耳,好似百灵鸟儿在林间唱歌,两颊挂着酒窝,眸子里洋溢着激动和喜悦,“你终于来看我了!” “卡思嘉妹妹…实在抱歉,姐姐这大半年以来一直忙得脚不沾地,”珊瑚蔚蓝的眸子隐蔽地掠过女孩儿的脖子、肩膀…她关切道, “你恢复得如何?魔法改造的伤口还疼吗?” “您看,一点没感觉,连道疤都没留下,光滑得就像绸缎,连手上的茧子都消除掉了!”卡思嘉顿时挺直了背脊,胸前显出起伏的轮廓,又张开双手,原地转了一圈,因为心情愉悦、步履变得轻快活泼。 她眼角泛红,感激地说,“多亏了艾瑞图萨和姐姐的帮忙,我才恢复正常。” “那就好…我的妹妹,学校里有人欺负你吗?” “没…大家都很温柔,讲道理,”卡思嘉摇头,脸上浮现一抹真诚的笑意。 艾瑞图萨里,身体畸形的女孩儿不止她一个,好些同学都有过相似的悲惨过往,因而能够互相体谅。 当然也有些不和谐的因素,毕竟世界上,歧视和阶层无处不在。 但比起从前,简直就是天堂! “我交了三个好朋友,艾莉思、罗斯、蜜西…她们都是我的室友。” “看来你对新生活适应得不错…下一步你该换一身鲜艳、时髦点的衣裳,还有耳环、戒指和帽子,”丽塔·尼德撑着下巴,审视的目光缓缓掠过小小的女孩儿,从头到脚,后者顿时又恢复局促的本色,捏着裙角,小脸发红。 “你待会儿去找玛格丽塔老师,她会给你好好打扮一番,算是我给你补上的生日礼物。” 卡思嘉脸色一变,摇头, “不行,丽塔姐姐已经为我花了太多钱,替我买下了免费教育的合同,支付了学费,生活费…我亏欠你太多,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 “而且这身衣服漂亮、干净,我很喜欢。” “卡思嘉,这是姐姐的补偿…你不准拒绝!” 女术士板着脸,不容反驳地说着,素手在光幕虚摸了一下,而卡思嘉乖巧地弯下了头,任她抚摸,同时歪着小脑袋,懵懂地问, “姐姐,补偿是什么意思,您又不欠我什么。” “你听错了妹妹,我说的是礼物,就是这样!话说回来,你魔法学得如何?” “冥想、魔法伎俩、还有一个魔力护罩…”卡思嘉掰着手指头,一本正经地说,“这三个法术已经通过考核。” 女术士颔首,眼含赞赏,“继续加油,我的好妹妹,再过几年,等你学会更多魔法,没准能成为姐姐的好帮手!” “嗯!”卡思嘉一脸认真,用力地点头。 女术士又问了问她平日里生活、点点滴滴,然后告知了她未来两年的闭关计划。 在她难舍的眼神中,就迫不及待要关闭千里镜。 小女孩儿却突然支支吾吾地开口,“姐姐,那个…他有消息吗?!” 她一眨不眨盯着女术士的嘴唇。 语气紧张、忐忑、眸子里蕴含深深的期待。 生怕她说出一个“不”。 丽塔·尼德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下,抿了抿红唇,故作不知,“好妹妹,别给我猜谜,哪个他?” “就是…就是猎魔人学徒…”卡思嘉咬咬牙,语气突然高亢,“把我从磨坊拯救出来的骑士——” “蝮蛇学派的罗伊!” …… 漫长的沉默后。 “他啊,他呀…”女术士重复了整整三遍,背朝光幕,咬牙切齿,双目喷火,转过身又恢复雍容美艳, “活得很好。” 女术士的回答简短、直接、干脆。 卡思嘉拍着小胸脯,如释重负地长长松了一口气,又挥了挥粉拳,像是给自己加油打气, “那么罗伊通过青草试炼了吗?他现在在哪儿了?” “别担心,他已经是一位正式的猎魔人,”丽塔·尼德语调尽量平缓,“他正在远方游历…猎杀魔物。” “卡思嘉,青草试炼的变化不亚于咱们的魔法改造,”女术士意味深长地说,“所以他的外形已经跟以前截然不同…他变得比一般人更加高大,强壮。” 她形容得越发夸张,“他甚至失去了头发!正好,我不久前记录下他的现状,你看看!” 丽塔·尼德一挥手,五彩光芒闪烁。 一个双瞳异色,光头,长相英俊,气质独特,满脸无奈的男人投影到千里镜前。 “啊?”卡思嘉茫然又震惊地瞪圆眼睛,长大了小嘴,几乎能塞进一个鸡蛋。“这是罗伊?” 她无法想象。 短短两年间,脑海中那个英俊清秀、瘦削的少年, 那位送了她珍贵的昆特牌,让她平生第一次感受到尊重,陪着她在矮人酒商家里跳舞的少年。 会变成这么一个光头年轻人。只看他的影像记录,都感到一种火热的,野兽般的侵略性。 卡思嘉缩了缩肩膀。 自我安慰地拍了拍小胸脯。 不,无论变成什么样,他都是罗伊! 但罗伊为什么一副苦瓜脸? “他是不是丑爆了?!” 女术士很满意女孩儿的表现,尤其是她怯怯的眼神。 无比庆幸自己那天的先见之明。 “不、不丑啊…”卡思嘉一脸认真地说,她已经迅速调整好心态,“虽然没有头发,但比大部人好看多了。” “不过,罗伊长得可真快啊,胳膊上都是肌肉…至少比我高了一个脑袋,”她略微苦恼地踢了踢地板, “可他为什么不来苟斯·维伦看我,快要两年了。” 卡思嘉十指纠缠地捧在胸前,乌溜溜的眸子看着女术士,躬身柔声恳求道,“姐姐,能不能帮我问问他,我们在艾德斯博格约好了,他为什么做不到?” “对了,我这儿有封信,能帮我转交给他吗?” …… “约定?”丽塔·尼德眸子里闪过一抹寒光,胸脯剧烈起伏,良久以后,叹了口气,“好吧,我会帮你递信。” “但你不要抱太大希望。”她摇头,“罗伊,就像风一样捉摸不定,思想天马行空,不一定会去艾瑞图萨,不一定给你回信。” “但我保证,至少为你带去一个问候。” 第十四章 安顿 盛夏的早晨,高文之家的五栋建筑沐浴在淡金色的光辉中,赤杨林簌簌抖动,吹来有些灼人的暖风。 院子角落的训练场,以卡尔为首的五个男孩儿,分别坐在五根离地两米高的木桩子上,惬意地晃动悬空的双脚,开始一场属于预备役猎魔人学徒的会议。 “卡尔老大,你已经通过青草试炼,眼睛变成了琥珀色,并且轻而易举就能击败咱们四人的联手,”蒙蒂扯了扯肚子前的衣服,让风吹拂肚皮,更好地降温。 矢车菊色的眸子略带尊敬地从小伙伴身上,转移到不远,篱笆墙边的会议室,“为什么老师们不让你加入会议。” “老大的功绩还不止了…”阿卡姆托姆声音洪亮地拍着马屁,语气中却带着一丝幸灾乐祸,“老大成功猎杀过一头水鬼和一头孽鬼,在猫鹫老师手下坚持了五秒…完全有资格参与猎魔人的会议…” “但可恶的老师们甚至懒得给你介绍那两个新来的同伴。” “罗伊老师也不给一句解释,为啥他脑袋又秃了?” “他们还是把你当成孩子!” “卡尔老大才不到十岁,最多只能算是小男子汉。”劳埃德拍了拍胸膛,瓮声瓮气地说,“老师们有其工作,咱们有咱们的任务!” “照我说,还是老老实实训练,不然一会儿又要挨罚了。” “哼、欺人太甚!”查内姆黑着脸摇头,“我们身为猎魔人学徒,迟早也会是猎魔人。我们是他们之中的一分子,应该为自己争取权利,我们也要加入会议!” “我们还要问清楚,为什么训练半年了,也不能吃前药!” “何年何月才能进行青草试炼?我等不及了。” “卡尔老大,你得为大家撑腰,帮我们问一问?” 卡尔嘴角一抽。 揉了揉手腕,目光从正在赤杨林上头盘旋撒欢的歌尔芬那儿收回,双手往屁股下一摁,轻盈地落地。 然后踮着脚尖鬼鬼祟祟猫向会议室。 四个小跟班紧随其后,偷偷藏在窗台下,竖起了耳朵。 “这么说,凯尔塞壬只剩柯恩兄弟一个人?”一个低沉的声音响了起来,卡尔猜出来这是教炼金的雷索老师。 “目前而言,是这样没错。”一个陌生的嗓音,明明很年轻,却带着一股消沉的暮气。 会议厅里有了一阵漫长的沉默。 “柯恩,你也别太伤心了。”一个充满磁性,略微沙哑的男声,“凯尔达救出了自己的同伴,他是以英雄的姿态死去。” “这是猎魔人的最好的归宿之一。” “嗯。” “接下来有什么打算?”理性之声响了起来,“要不先在高文之家落脚?大家住得近一些,也方便平日交流,我一直对狮鹫派的法印久仰大名。” “感谢诸位的好意,但我想在城里面租个房间,伊格赛娜也得找份工作。” “这好办,小鬼,待会儿你领着二位去商业街逛逛…我记得不久前丹德里恩说过最近缺人?” “小子,你的女人也在那边,但心情好像不大好…作为一个过来人,友情提醒别让她等太久,该交代的都老实交代,提前准备好一瓶燕子。” “过来人?怼牛的过来人?” “够了啊,艾登,最后警告你一次,别再污蔑我的名声,否则休怪好兄弟不客气,抖出你上次在长矛洞穴干的糗事。” “别在这儿丢人现眼了,蠢货!”一个沉闷如砂石的男声,“让两位见笑了。歌舞厅不行的话,高文阁下在那边有一条街,安排一份普通工作不难。” “歌舞厅?”一个清脆活泼的女声,“唱歌跳舞、还有表演戏剧?我喜欢…可是,我就是个乡下蠢丫头,大字不识,能行吗?” “别担心,女士,工作分很多种,而且你还年轻,可以慢慢学习。” …… “咳咳,柯恩阁下,关于那本神奇的《影之书》,一切悲剧的根源,不知道咱们是否有荣幸见识见识?”一个活泼的声音充满了好奇和期待。“我们一起为你批斗批斗!” 窗外五个男孩也不禁提起心脏。 “闭嘴吧,猪脑子,那是狮鹫派的机密,随随便便就给你看,你当自己是人见人爱的克朗吗?”理性之声失去了理智,又歉意道,“抱歉,柯恩兄弟,这家伙被齐齐摩咬过头,还被捕熊陷阱夹过脑袋,伤了神经,智商低下,他不是有意冒犯。” “两位朋友,就先这样吧,等维瑟米尔回到诺城,再通知你们。” …… 会议室里的喧哗和议论停止、大门敞开。 猎魔人们一涌而出,迅速回归各自的岗位。 锻造,炼金,教室,农田。 五个预备役猎魔人学徒不知何时跑回训练场,有模有样地开始了2v2木剑对练。 不时擦拭汗水,仿佛已经持续了很久。 突变完成的卡尔则像个老师一样背着左手,板着清秀的小脸指指点点。 然而还是躲不过猎魔人导师锐利如鹰隼的目光。 “刚才蹲在窗台下偷听,很舒服是吧?你们喜欢蹲下?”杰洛特走过去,冲他们僵硬一笑,“现在我成全你们,全部都有,爬上木桩,一人三百个下蹲!卡尔一千个。” “饶命啊,杰洛特…” …… 院子里的柯恩看到这温馨又滑稽的一幕,脸色羡慕, 旁边罗伊见状莞尔笑道,“这群孩子大多数时间很听话,就是精力过分旺盛,偶尔会淘气一下。” 柯恩转过头,看了一眼在铁匠铺,炼金室,菜园子,教室里忙碌的猎魔人和一张张天真的脸蛋儿,神情恍惚,“猎魔人兄弟会真做到了…” “这么多学徒,实在了不起。” “只有那五个调皮蛋才是真正的学徒,别的都只是普通学生…就学点通用文字和在社会里谋生的技能,”罗伊故意邀请道,“如果你感兴趣,偶尔兼职个老师如何?为他们讲一两节课?” 柯恩木板的脸颊上闪过一丝意动,他想到老师临终的嘱咐,狮鹫派下一个传人,也许要落到高文之家里。 但随即,心头一股更深沉的哀伤涌了上来,“以后再说,罗伊,咱们先去去歌舞厅?” “等伊格赛娜安定下来…我也该实现凯尔达老师的承诺,把《影之书》借你浏览。” “求之不得。”罗伊按捺住心头的激动,他为老凯尔达血战一场,归根究底,狮鹫派秘法也是主要原因之一。 “但我希望你学会那些知识后,不要外传。”柯恩看向他,脸上带着一丝恳求。 罗伊迟疑着,点头。 以维瑟米尔和凯尔达的老交情,都没能学到狮鹫派秘法。 自己不过花了几天功夫,就得到这么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不该奢望更多。 但他打定主意,以后慢慢让柯恩改变想法,心甘情愿把狮鹫派秘法贡献出来。 大部分兄弟会成员并非法源,只能学习双重法印,大概只有杰洛特能掌握“吼”。 但至少也该让兄弟们开阔开阔眼界。 …… 三人迅速离开了高文之家。 穿过赤杨丛、走过修整过一遍的铺满鹅卵石的郊外小路。 从诺维格瑞南门入城。 灿烂阳光下。 长长的队伍川流不息,巨大的城门仿佛不停吞吐猎物的巨兽之口。 柯恩见到了一系列非比寻常的现象。 在别的城市,守卫们但凡见到背负双剑的猎魔人,都会上来盘问一番,没有什么好脸色。 然而他惊讶地发现,诺城永恒之火的守卫们居然对身边的罗伊毕恭毕敬。 仿佛他是什么大人物,连带着对自己这个下巴生着几颗痘疤,完全陌生的同伴也客客气气。 直接放行。 …… 宽敞整洁的大理石路面,川流不息的人群偶尔朝两名身材高大的猎魔人投来一瞥,却不像别的城市那般,充满鄙视和唾弃。 当然也有人脸色不善。 但大多数都保持着理智的克制,或者善意的好奇。 令柯恩不解的是。 一部分居民目光锁定在猎魔人身上,嘴里嘀嘀咕咕什么“下水道屠夫”、“黑与白的守护者”、“人贩子杀手”等等莫名其妙的词语。 仿佛他们是什么知名人士。 罗伊也注意到柯恩的惊诧之色,但他没解释。 猎魔人的征途还任重道远。 当某一天,诺城人把模仿猎魔人当做一种时髦,那才叫真正的大功告成。 …… 诺城歌舞厅。 尽管还在上午,灯火辉煌的大堂里已经坐了三分之一的客人。 罗伊目光扫过一楼大厅,再到二楼的贵宾席,豁然一凝。 一身紫色的蕾丝长裙,盛装打扮的女术士,正单手撑着下巴,带着一抹完美的笑容,向他们投来注目。 然而罗伊却从她的笑容中,敏锐地察觉到一丝隐藏得极深的幽怨。 他心头咯噔一跳,额头冒出一滴冷汗。 丽塔·尼德冲他勾了勾手指…… “珊瑚,难怪没在学校看到你,今天怎么会到歌舞厅来看戏?”罗伊在她身边的凳子坐下,自来熟地往鲜嫩的鳟鱼肉撒了一点盐。 一手顺势挽住她的柔软的细腰。 嗅了嗅她秀发里馥郁的玫瑰香气。 介绍了一番两个同伴。 而柯恩和伊格赛娜坐在他们对面,目光往两人身上一扫,默契地相视一笑,开始享受起丰盛的午餐。 顺便侧身欣赏舞台上的表演——正好是关于猎魔人的一出戏剧,猎魔人接下了永恒之火的委托,开始铲除诺城的人贩子。 “你觉得是什么原因?”丽塔·尼德从餐桌上取了一枚生蚝、纤细的食指和中指拿起一片柠檬、往生蚝上挤了点柠檬汁,体贴送到他嘴边,笑颜如花,“啊—” “唔…慢点…唔…” “好!”大厅里突然爆发出欢呼和震天的掌声,连柯恩和伊格赛娜都神情一振——舞台上演到英俊挺拔的猎魔人,利用漂亮如舞蹈,或者说就是舞蹈的剑术,战胜阴险、猥琐,受万众唾弃的人贩子! “慢点,我的珊瑚…我自己来,我有手有脚!嘶…你来,你来!” “事情是这样的,小光头。”强行给猎魔人塞下五只生蚝,三枚水煮鸡蛋后,女术士心满意足地用餐巾擦了擦他的嘴角,右手轻轻摁住罗伊的光头,让他转身面朝自己,“最近我和一个来自艾瑞图萨的小妹妹见了一面…” “我听她说,某个人不仅把她救出了恶毒磨坊夫妻的魔掌,还跟她做了一个约定。要去看望她。” “某人似乎抱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丽塔·尼德眸光从他脸上扫过,两颊别具风情的酒窝和弯成月牙的眼缝里都写满了“老实交代”这个词。 “珊瑚,别再给我取什么小光头的外号…我保证最多半个月,头发就能长回来!”罗伊呲了呲牙,端起一碗土豆牛肉汤,咕噜两大口,定了定神。 “还有你说的她,指的是艾德斯博格的托娅吗?顺手帮个忙罢了,稍有正义感的人士都不会坐视不理。不过我早把这事儿忘了。” 女术士听完却不满意,紫色的指甲轻轻滑过猎魔人的胳膊,两只手指在他肌肉虬结的小臂上不停比划,捏紧又松开,瞳孔中射出寒光,“她现在叫卡思嘉……两年过去了,你还记得她的原名,你还记得她的家在哪儿。你心里面一直记挂着她。” 越说语气越是发酸。 “她还是个小女孩儿,你这个居心不良的——” “咳咳…美丽的丽塔女士、尊敬的罗伊大师…还有这两位新朋友,欢迎光临诺城歌舞厅,鄙人丹德里恩,忝为歌舞厅管事。”一个充满磁性的动人嗓音响了起来,丹德里亚踩着优雅的舞步来到这张角落的贵宾席前,抚胸冲着几人鞠了一躬。 二层明亮的魔法灯照出他风骚的淡紫色花边短上衣,和帽子上长的惊人的苍鹭羽毛。 “这两位是狮鹫学派的柯恩,以及波维斯的伊格赛娜。”罗伊松了一口气,把手从女术士怀里抽了出来,满怀感激地,和丹德里恩热情有力地一握。 撞了撞肩膀。 后者隐蔽地冲他眨动左眼。 “午安,两位新朋友,对这场表演观感如何?” “棒极了!”科恩由衷地说着,脸上还是有一丝挥之不去的伤感,他下意识地一板一眼评价,“虽然有点过于美化咱们这个群体,演员的剑术水平也稍微次了点,那双眼睛是戴了美瞳吧、不够真实,动作——” “唔…唔…”伊格赛娜捂着柯恩的嘴巴,清秀的小脸上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他的意思是完美。” “我们从没见过如此如富有创新精神的戏剧。大部分城市的戏剧和诗歌演出,不污蔑猎魔人已经非常罕见,更别说…” “咳、正是因为少有人走上这条艰难的道路,”丹德里恩昂首挺胸,颇为骄傲地说,“我作为一个富有良知的诗人,才会为猎魔人正名!” “对了,丹德里恩,你看伊格赛娜如何,她刚来诺维格瑞,需要一个稳定的工作和住处。”罗伊尽量不去看身边冷若冰霜的俏脸。 “我看没问题,现在歌舞厅生意蒸蒸日上,每天十几场节目连轴转,好多演员累得不行,回到宿舍倒下就睡,”大诗人目光在女孩儿身上一沾即逝,“伊格赛娜女士,天赋不错…很有辨识度,只要稍加训练,就能登台演出!” “啊,您,您确定?”女孩儿受宠若惊,终于松开了手,解脱的柯恩重重喘了几口气,盯着雀跃的女友眼神复杂至极。“我不识字,我甚至念不了台词。” “瑞达尼亚最著名的表演家塔伦迪诺阁下,就是农民出身。” “这份职业不分贵贱,只要有天分,够努力。” “等会儿我带两位去底下的办公室,找那位金发的美人,我的普西拉…”丹德里恩雷厉风行地说,“她会安排好工作,和一个住处。但一开始收入不多,也就诺城平均水平,住处简陋,在贫民区,希望两位能理解!” “感谢您!”伊格赛娜双手死死合在小腹前,狂喜地冲他屈膝行礼。 然后又转身冲着罗伊行了一礼, “好了…”丹德里恩点头,“罗伊大师,我也有点事提前告知你。” 大诗人摸了摸用蜡定型的精致八字须,双眼闪闪发光,脸上神采飞扬, “陶森特的女公爵,开明的女士,安娜·亨利叶塔向鄙人发来的邀请函,邀我在收获节前往她的国家,奉上表演。” “这是无上荣幸,”丹德里恩语气充满骄傲,“任何一名诗人都无法拒绝这等邀请…距离八月一日收获节还有半个月…我打算就在这两天动身出发!” “歌舞厅这边,我得缺席至少一个月,此外,我还希望同样热爱诗歌的奥克斯大师能同行,路上互相照应。” 罗伊怔了一下,他想起来是有这么一回事,丹德里恩去陶森特表演,正好女公爵亨利叶塔的丈夫去辛特拉开会了。 然后…大诗人靠着一张小白脸和“舌灿莲花”的本事,给堂堂公爵戴了一顶绿得发亮的帽子。 “你问问奥克斯就行。” “他让我来问你,好像是担心你有什么安排。” “这样啊,不过一个月,嗯,奥克斯会跟你一同出发。”罗伊略微感动地说,接着仔细打量诗人这张俊脸,在对方莫名其妙的眼神中拍了拍他的肩膀,“丹大师,我记得你从前说过,你不适合一夫一妻制,但现在应该有所改变吧?你要记住,普西拉还在诺城等你。” “最好不要对不起她。” “我早就洗心革面!”丹德里恩目光闪烁,往栅栏下看了一眼,“如今我的爱统统写进情诗,送给了普西拉!她得到了我全部的爱,再没有一分多余。嗯,就是这样。” “哼!” 罗伊身边的女术士发出不屑和质疑的轻哼。 “我这是为你人身安全着想,丹德里恩,记住你的承诺。” …… 享受完午餐,大诗人领着柯恩和伊格赛娜下楼。 丽塔·尼德则软硬皆施地试探了一番罗伊的态度,是否对那个小妹妹念念不忘。 隔了好一会儿,才嗔了他一眼,不情不愿地伸手一捏,从虚空中取出一封信件。 “这是你的那位小女友卡思嘉的情书,慢慢欣赏吧…” 说完转过了身,光滑的后背对准猎魔人,装模作样用叉子对付桌子上的鲑鱼。 罗伊握着信沉默了一小会儿,却没着急打开。 “卡思嘉现在怎么样?身体好点了吗?” “她已经接受魔法改造,治好了畸形,毫无疑问是一个小美人儿。” “她在艾瑞图萨过得可还适应,开心吗?” “她交了三个朋友,反正比以前快乐…除了一直想念你。你对她不管不问,伤了一个小美人的心,明白吗?”女术士语气里散发着一股浓重酸意, 罗伊点点头,果断地把信递还给她,在丽塔·尼德惊讶的眼神中,温柔而坦然地说,“我的珊瑚,我只把她当成一个普通的小妹妹,没别的意思,既然知道她一切安好,信也就没必要看了。” 丽塔·尼德愣了一秒,转嗔为喜,蔚蓝的眸子注视他暗金和银灰交织的瞳孔,两颊浮现梨涡,笑得异常温暖, “我没那么小气,既然如此,我们俩一起看。”女术士的下巴放到了他的左肩上,贴着他的脸颊,在他耳边吐着热气,柔荑搭着他的右肩。 猎魔人打开了信。 …… 我最好的朋友罗伊, 上次艾德思博格一别,已经过去了两年,透过艾瑞图萨塔楼的鸢尾花窗眺望大海,我经常想起你的温声细语… …… 读着信,罗伊全程不在状态。 “这次待多久呢?”丽塔·尼德纤细的手指撩拨似地在他掌心画圆,一圈又一圈,让人微微发痒。 “至少一个月,我得从《影之书》上学习狮鹫派的秘法…书里记载了不少珍贵的魔法知识,对你同样有用…但我跟柯恩做过保证,不能泄露给任何人。不过放心,我会尽力说服他…” …… 每每在魔法之路上迷茫和困扰,你的安慰和笑容便是我的指路明灯。 丽塔姐姐向我展示了你现在的模样,变化大到我几乎认不出来…但我的心告诉我,罗伊还是罗伊,这些变化不过是成长。 我会努力跟上你的步伐,陪你一起成长和改变。 并且,我已经有了改变,你愿意为我见证吗? …… “白天学习,那么晚上了。”女术士的声音轻柔得像是梦幻。 猎魔人感到一抹湿润柔软印上了脸颊上。 同时,桌子底下好像有两条毒蛇在若即若离地蹭他的脚。 …… 我的朋友,能否给我一个小小的鼓励,来到苟斯·维伦。 我在岛上找到了一座池塘,漂着荷叶和蜉蝣,几条黑鱼在塘中游弋,池塘边立着一棵大榆树。 让我们一起坐在月亮船上,这一次,换我为你表演魔术。 我会一直等你。 托娅或者卡思嘉(随你喜欢), 1262年7月13日,写于艾瑞图萨。 …… “晚上陪你。” 罗伊心中轻叹,合上了信。 他只记得开头和结尾,中间很多内容没看进去,他记不得具体写了些什么。 他稀里糊涂就和女术士回到了家。 荒唐了一个下午、一个晚上,和一个早晨。 直到第二天中午,才神清气爽地找上了柯恩的新住处。 第十五章 统统变异 诺城东南方,贫民区。 一栋木石结构,红顶白墙的老旧平房。 昏黄的油灯照出简陋质朴的大厅,和蓝布沙发上一名埋头苦读的猎魔人。 罗伊再次从柯恩手中拿到了《影之书》。 不过相比于几天前,漆黑的书皮变得朴实无华,《影之书》已然失去了所有魔力乃至神奇的誊写能力,关于凯尔达和六十多位狮鹫派猎魔人的知识,随着毁灭的魂器核心,一同消失。 大概还剩两千页的内容。 全书绝大部分篇幅使用北方通用文字。 说明著书之初,埃兰已经建立了凯尔塞壬。但也有少数内容用上古语及其变种写就。 罗伊将《影之书》大致浏览了一遍,每一张泛黄褶皱的扉页都夹带着密密麻麻的笔记,显然浏览过它的猎魔人不在少数。 全书主要分为数个部分:狮鹫派宗旨的阐述、剑术、法印、狮鹫派秘法、炼金知识、隐秘的魔法知识、怪物学… 每一个部分又划分为更细致的几个小节,比如炼金术就包括了普通药剂、魔药、煎药、炸弹、剑油… 基本上每一页都能看到一段结合个人经历,深入浅出剖析的例子。 比如怪物篇介绍蟹蜘蛛时,著书者埃兰就列出自己和它战斗的经历——使用变异的伊格尼和亚登,连续灼烧它长满尖牙的口器,将蟹蜘蛛一家三口做成了烧烤。 埃兰在最后告诫后辈,剧毒的螯肉经过高温加热十分钟后,可以放心食用。 …… 罗伊只是随意翻了几页,就被埃兰利用各种变异法印,天马行空般的战斗方式所吸引。 除了剑术以外,《影之书》中记载的每一项猎魔人知识、理论,其复杂和深刻程度,都超过罗伊接触到的《生物论》以及猎魔人兄弟会成员的讲述。 狮鹫派对战前准备这一方面挖掘到了极致。 但罗伊直奔主题—— “沙沙”。 书页在灯光下极速翻转,他来到了最后一个部分——狮鹫派三大秘法。 目光越过双重法印。 直抵他最感兴趣的小节——催生法印变异的界灵之“吼”。 凯尔达独自面对数位狮鹫派的英伟身姿犹在眼前,他渴望着拥有那种群体庇护的昆恩和赫里欧。 以及无形锁链般的亚登。 书中如此写道: “界灵、元素的精灵、混沌能量的掌控者,以蕴含法则奥妙的咆哮,召唤狂风、闪电、烈焰、统御自然种种伟力…狮鹫派十四位先行者,耗费数十年时间,深入冥想虚空、四大界域不断窥探四种元素之灵…” “冒着生命危险,总结出四种奥秘之音…留待后人研习。” “但切记,研习者须得具备过人的天分和意志。” “一次成功尝试便可筛选出适格者。” “若是失败不可勉强…否则将承受巨大的后遗症。” …… 罗伊深吸一口气,食指和大拇指指腹捏着书页右上角,轻轻一翻。 泛黄的书页上,一段上古语字符和一张神韵天成的插图赫然映入眼帘。 常理来说,声音只能面对面地交流,或者用魔法记录。 然而狮鹫派的前辈另辟蹊径,他们利用同样具备魔力的上古语。 将数个基础字母组合。 通过一气呵成地念诵,模拟出界灵的“吼”。 然而这项秘法囊括的不止是发声… 发声的同时,脑海里还得清晰地冥想出一种扭曲的符文,形状类似于熊熊燃烧的火焰、蔚蓝的水滴、变幻莫测的云朵、棱形的山岩… 却又存在千丝万缕的区别。 想象出来不难,难的是每个细节都栩栩如生。 罗伊先记下了对应的水元素的字母组合…以及符文。 尝试着念了一下,极为拗口。 就像几个全不相干的字母,非要生拼硬凑到一块。 他在沙发上盘膝,平心静气,排空思绪。 五分钟后。 他蓦地深吸一口气—— “gynvael!” …… 沉稳有力吼叫在空荡荡的大厅回荡! 木栏杆的窗外,隐隐送来一股暖风。 罗伊闭上眼感受片刻。 体内魔力纹丝不动。 模板上也没有任何新信息。 他皱了皱眉头。 显然他的发音不够标准,如同牙牙学语的小孩儿。 而且初次尝试, 他想象出的水元素符文,仅有水滴的形状,而忽略了颜色、边缘的细节。 仿佛蒙上一层薄纱。 “果然没那么简单!一个法印居然还要求空间想象力,不,也许它要求的是元素天赋。” “真正的法源,很快能冥想出完整符文。而我,靠着稀薄的上古之血加成,距离法源还是差了一些。”罗伊摇头一笑,毫不气馁。 他预备了一个月的时间,必须攻克难关! …… 整个白天,罗伊都泡在柯恩和伊格赛娜的住处。 进展极为缓慢。 直到橘黄色的光团落下西边的天空,狮鹫派猎魔人带着女友回到家中。 那枚符文仍然模糊不清。 柯恩注意到他沉闷的脸色,若有所思,“伙计…你在尝试模拟‘吼’?” 罗伊颔首,“水元素对应的音节。” “别着急…当初我的…”他深吸一口气,“我的老师…花了整整三天时间才冥想出完整符文,学会第一种‘吼’,使得法印顺利变异。” “而我,更是花了一个月…”柯恩自嘲地笑了笑,“可是当我成功发声,等来的却只有昏迷…” “狂暴的空气元素…在我体内肆虐,直接把我震晕过去!” “醒过来以后,我就熄了法印变异的心思。” “这就是命运。”他摇头一叹。 罗伊自信一笑,重新合拢了《影之书》,目光扫过眼前这对情侣, “新生活的第一天感觉如何?” “还习惯吗?” “我把诺维格瑞都给逛遍了,很久参观过这么忙碌的城市…”柯恩说,眸子里闪过一丝放松,“比朗·塞特和庞德·维尼斯更繁荣…而且诺城人比我想象中友善。猎魔人兄弟会的宣传计划很成功,至少诺城的本地人,不会那么歧视咱们…” “我还去布告栏逛了逛,顺手解决了一个轻松的委托,帮一位寡居老妇人找到了走失的猫咪,挣了五个克朗。” 柯恩感叹道,“就像捡钱一样。” 罗伊含笑点头, “伙计,相信我,等你多待一段时间,你会更爱这片土地!” 然后顺势加入兄弟会。 “伊格赛娜呢?” 女孩儿瞬间兴奋地小脸涨红,手舞足蹈,抓着柯恩的手原地转了一圈,白色的花边连衣裙随风摆动,舞步稍显生涩。 “我,我爱死这份工作,我爱死这个地方!” 她就像欢快的麻雀一样叽叽喳喳, “不用踩腌菜,不用喂鸡…跳舞、唱歌,听鲁特琴、诗歌朗诵,欣赏音乐!” “这就是我要的生活,我一定要当个城里人!” “丹德里恩不是说歌舞厅的工作累死人?”罗伊好笑地说, “我又不是娇生惯养的大小姐!这些工作对一个乡下女孩儿来说只是小意思!”她连说话都带着蹩脚的韵律,仿佛在模仿吟游诗人唱歌,“比我在家里干的繁重的农活轻松得多!” “那就好…”罗伊目光扫过老实木讷的柯恩,和兴奋雀跃、对新世界充满向往的伊格赛娜。 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这可是一个充满诱惑的花花世界。 “《影之书》放这儿了,两位好好休息,明天我再来…” “你回哪儿,罗伊,”伊格赛娜看来今晚是不打算睡觉了,邀请道,“待会儿我们一起去二楼看月亮!” “你还是好好陪柯恩吧…” 罗伊温暖地笑着婉拒…眼前又出现那位掀开毯子,朝自己勾了勾手,俏脸暗送秋波的女人。 可不能让她久等了, “今晚,估计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过得非常规律… 白天,罗伊研究《影之书》,刻苦训练“吼”的发声技巧,冥想元素符文。学习第七种猎魔人法印——幻象的柯兰普法印。 到了晚上,要么陪老摩尔夫妻和小米诺,要么陪着珊瑚一起度过,偶尔在房间里、实验室,有时候回到海上的木船里。 出于多种方面的考虑,他开始庆幸自己是个二次突变的猎魔人,否则绝对要出大事。 在此期间,“盛装打扮”的丹德里恩,与换上了一身花里胡哨新衣服的奥克斯骑马离开了诺城,出发到陶森特,沿途采风,参加收获节庆典。 奥克斯拿到了另一个地址——陶森特的鹤山城堡。 他先去探探路,顺便固定一个传送坐标。 维瑟米尔也结束在奥森弗特的短暂蜜月,回到诺城。 老爷子惊闻凯尔达的死讯,他拜托珊瑚开了个传送门,去凯尔塞壬祭拜了一番老友。 但维瑟米尔并没有表现出太多伤感,罗伊甚至觉得他隐隐替老友高兴,有几分羡慕。 在一场大胜仗之后离开,对猎魔人而言,并无遗憾。 维瑟米尔对柯恩极为照顾,教授几个铁匠学徒之余,总喜欢把这位沉默寡言的狮鹫派最后传人叫到高文之家,传达长辈的关心和问候。 柯恩渐渐地没有那么排斥高文之家,偶尔会主动去孤儿院参观,某些方面仍然很固执。 这是一个好现象,经常面对孤儿院的孩子,总有一天,他会心动。 伊格赛娜这个乡下姑娘进步非常显著。 也许在戏剧方面确实有一点天分…她已经开始登台演出,虽然只是配角,但她的刻苦努力受到了歌舞厅所有演员的一致好评。 大家都挺喜欢这个爱爆粗口却脾气耿直的小姑娘。 罗伊也被柯恩拉着去欣赏了她一场演出…额…她演了灰姑娘后妈的一个恶毒女儿。 …… 一周后,柯恩的房间。 窗外透入的白光照出一张英俊、严肃,略带一丝紧张的脸。 罗伊闭目盘膝坐在地上,蓦地一睁眼,异色虹膜中闪过一丝精光。 左手五指在身前勾勒,如同飞舞的柳絮,眨眼间做出一个复杂的手势。 同时,他深吸一口气,吐气吞声! “哄!” 蕴藏古老奥秘的吼叫瞬间引爆空气中的混沌能量, 轻柔的气流以猎魔人为中心吹开附近布帘,桌上的餐盘,吹得满地狼藉。 大海般蔚蓝的魔法灵光闪烁,空气中眨眼凝聚出一道身形修长精悍,披着飞狮怪甲胄,黑发,异色虹膜的身影。 他跳到罗伊面前,模仿动作,坐下盘膝。 房间中好似同时出现了两个猎魔人,长相,身材,穿着一模一样。 然而区别在于前一个面无表情,后一个眉峰紧蹙,陷入思索。 后方的罗伊站起身体,转动脖子,活动手腕和脚踝关节,“咔嚓咔嚓”一阵骨骼脆鸣。 前方的那个同步重复这套动作。 整齐划一得好似墙面上的投影。 罗伊松了口气,心神沉入模板。 “你已经掌握第七种猎魔人法印—— 柯兰普(原):驱除魔法幻象,或者制造一道幻象。幻象持续时间与精神及法印等级相关。” 柯兰普·镜像(变异):你聆听了水妖精的咆哮(模拟),法印发生变异,你召唤的幻象不再是单纯的摆设,它将继承你的一部分属性和被动能力,并且能听从你的指令,为你效力。 幻象遭受到一定攻击后将消失,或者你主动取消。 幻象的持续时间,继承属性,受到法印等级和精神属性综合影响。 法印“振翅”之后,周围环境之中的水元素将高度聚集于幻象内部。当幻象消失或被击破时,它将向周围释放冰霜冲击。 …… 六十秒后。 眼前的幻象如同破碎的倒影,散入空气。 一大片惨白的冰霜和冻气四溢,地板上竟然覆盖了一层厚厚的白霜。 罗伊蹲下一抹,手指的皮肤立刻好似被冻伤般一阵刺痛。 “嗯,如果被冰霜冲击近距离命中,先不提有多少破坏力,即便不能冻结目标,至少也能减缓速度。” “幻象持续一分钟,属性才和正常的成年男人相当,继承了我大部分被动固化的能力,但有点呆头呆脑,无法使用法印,在激烈的战斗中稍显鸡肋。” “但若振翅之后,就有了战略意义…一个人形的寒冰炸弹,听我指令,可以移动,也许可以当成一个控制技能?在某些特殊场合,产生意想不到的奇效。” 幻象炸弹袭击有没有? …… 罗伊心神又转向另一道法印。 “哄”这种吼叫对应两种元素属性为水的法印。 除了新学的柯普兰,亚克席同样发生变异。 亚克席(原):将法印投入目标生物的瞳孔,暂时控制他们的思想和行动。法印的效果受到精神、法印等级,以及目标意志力综合影响。 亚克席·傀儡(变异):使用亚克席控制目标的思维和行动,持续时间得到极大增强,控制更为深入,某种程度上扭转受控者的本能… 振翅之后,环境中水元素将强化亚克席的效果,你无需将法印投入目标瞳孔,法印同样生效。且持续时间,效果翻倍。 …… 罗伊揉了揉下巴,“变异方向跟凯尔达展示过的群体催眠不太一样,专精于单体目标吗?” “扭转本能…也许我能让人自杀?”他挑了挑眉毛,心头掠过一个想法, “或者让他产生错误的性别认知?男变女、女变男。” “嘶…既危险又变态,简直是种惨无人道的折磨…” 罗伊压下躁动的心思又开始反复熟悉“哄”的发音,体验振翅过后,变异法印的威力。 他迅速有了新发现,每两次“振翅”之间至少得间隔五分钟。 否则环境中的混沌能量会反噬自身,伤害自己 就像凯尔达那般七孔流血。 … 充实的修行之中时光飞逝。 眨眼间过了一个月。 一个月间,发生了一起“以下犯上”的大事件。 在卡尔的撑腰下,以蒙蒂为首的四名预备役学徒留着清一色的精神板寸,学着猎魔人把训练剑绑在身后,向他们的老师提出了抗议—— 训练时间已经超过了半年,为何不让他们服用前药? 距离青草试炼更是遥遥无期。 当然,抗议无效,学徒被无情镇压。 每人罚洗一周的厕所。 罗伊尝试了新学的亚克席·傀儡,把带头闹事又最“强大”的卡尔催眠成了“小姑娘”…穿上漂亮的碎花裙子,扎上小辫,和维姬、芮妮几个女孩跳了一小时绳。 从那天以后,五个孩子变得听话懂事了不少。 至于为何不让他们服用前药,理由很简单,丽塔·尼德开始改良青草煎药之后才发现这份工作比预料中更加困难…她甚至尝试着削弱药剂的改造效果,来提高生存率。 但结果仍然差强人意。 所以在女术士取得突破前,高文之家短时间内不会进行青草试炼。 毕竟现阶段猎魔人们的想法发生了改变,他们要求孩子“一个都不能少”! …… 这一个月,高文之家的运行有条不紊,罗伊自身的修行按部就班,除了中途骑乘歌尔芬,陪着坎蒂拉到附近的山林之中狩猎了一头血棘尸魔。 别的时间都待在城内。 保持着每周学会一种“吼”的速度…七种法印依次发生变异。 第二周掌握火元素领域——“嗒”,伊格尼在凯尔莫罕元素之环时已经变异为怒焰,但加持“吼”,振翅之后,怒焰会吸收环境之中的火元素,威力翻倍,20米的有效射程变为40米。 丝毫不逊色于术士念咒搓揉的火球术。 …… 第三周他学会地元素领域的——“伏”,对应的昆恩法印和赫里欧法印发生变异。 昆恩·庇护所(变异):持续召唤一道以你身体为中心,半径最大为五米的球形庇护所,保护自己以及附近的战友,主要防护来自于四面八方的物理打击。 振翅之后,空气中的土元素会聚集在庇护所周围,极大增强防护力。 赫里欧特洛普·庇护所(变异)与之类似,但主要针对魔法打击! 掌握这两个变异法印之后,罗伊在群体作战之中,辅助能力进一步提高。 …… 第四周他掌握了空气元素领域吼叫——“洛”,对应的两种法印顺利变异—— 阿尔德·震颤(变异):你现在可以调动体内气元素,使之高速摩擦,释放出一道闪电,烧伤和麻痹二十米以内的目标。 振翅之后,环境中的气元素响应你的法印,目标头顶将落下第二道电击。 …… “啧啧,我本以为是连续的空气弹,或者范围形冲击波,没想到跟闪电搭上联系。振翅之后,连续电击,如果继续强化下去?” 以后会不会出现闪电风暴?! 罗伊摇头,排除这些不靠谱的杂念。 如今,他掌握的远程打击手段已经有三种,伊格尼·怒焰,阿尔德·震颤、手弩。 他甚至已经想到一套攻击。 先派出柯兰普·镜像上前擒抱敌人,然后引爆冰冻冲击,弩箭眩晕、阿尔德·震颤麻痹、伊格尼·怒焰爆炸… 光是想想都热血沸腾。 他俨然有了一丝炮台法师加射手的潜质,只是不太持久,扔出二十来个火球、电击或者眩晕箭,法力便会枯竭。 他不像真正的法源那般,源源不断从空气里抽取混沌能量,直到身体承受不住魔力反噬。 但他也有优势,他的法术攻击不需要复杂的咒语和手势。 只用吼一声,推出法印。他使用法术的频率远超普通术士,可以称之为疾风闪电般连环轰炸! …… 心神沉入最后一个法印。 亚登·光环(变异):以自身为中心,召唤一道半径三米的圆形的束缚光环,持续五分钟。 光环降低进入敌人的速度和反应,极其克制身体虚化、瞬移的魔物,光环将随你一同移动。 振翅之后,光环的减速效果和作用范围、持续时间将翻倍。 …… “好吧,虽然不如凯尔达大师的无形锁链,但法阵总算不再是死板僵硬地停在固定地点。”罗伊想了想,有了这个光环,被他近身的妖灵就别想消失。 到时候自己脚下踩着亚登光环,肩上扛着“压制”的触须。 两者同时生效,那就相当于给敌人施加双重负面效果。 对手动作被减缓,动几下被定身,光是想想都难受得吐血。 …… 至此,七种猎魔人法印全部变异。 提升程度超乎罗伊的想象。 关键他初步设想了两套战斗体系。 远程柯普兰·镜像出击,引爆冰冻冲击限制目标,再接上眩晕箭、电击麻痹、火球爆炸。 若被近身,有“压制”搭配“亚登光环”周旋消耗,或者“震慑”搭配“暴食”的剑气斩迅速解决战斗。 …… 这个年代,这个世界,除了生死不知的埃兰大宗师,估计也就只有他达到这种地步。 罗伊看向一个月苦修获得的最后一个技能。 狮鹫派秘法lv5:该阶段你已经掌握法印变异、法印振翅。 …… 三大秘法,如今只差双重法印。 但若双手勾勒法印,他便没办法使用长剑和手弩。 身为一个猎魔人,还是得有点猎魔人的风格。 近战远程,随意切换! 罗伊不着急学习双重法印。 而且闭关一个月,时间已经来到1262年8月中旬,他该继续下一步行动。 第十六章 杰洛特的转变 一场暴雨过后,碧空如洗。 太阳挂上青色的苍穹,晶莹的阳光透过湿润的水汽,折射出层叠交错的七彩弧光。 高文之家的上空,悄然拉开一道朦胧瑰丽的彩虹桥。 它跨过整个孤儿院,衬托得赤阳丛环绕下一栋栋小巧精致的木房子,好似童话国度中的梦幻建筑。 又是一个美好祥和的上午。 教室里一群学生跟着凯亚恩诵读一首丹德里恩离开前,新近创作的关于猎魔人的十四行诗。 铁匠铺里,维瑟米尔冲着几个披着袖珍围裙、带着棉手套,小脸被熔炉火光照的通红的铁匠学徒发号施令,旁边的木架子上,摆放着他们亲手打造的不那么标准的剪刀和锄头。 炼金室内,雷索正在旁观维姬三个学徒,炼制药剂店的常青树“精力药剂”,三个孩子年纪不大,却已经独立炼制金盏花药剂、精力药剂等超过十种常规药剂,虽然药剂品质不高。 木栅栏外,几只背朝赤杨林,套着麻袋衣服的稻草人前,瑟瑞特手把手指点三个农耕和狩猎的学徒练习短木弓射击。 以往奥克斯陪在他身边。 但目前那家伙陪着丹德里恩去了陶森特,还未返程。 值得一提的是,罗伊已经把两万多克朗的存款交给了瑟瑞特,药剂店和歌舞厅的收入也由他一并打理。 因为罗伊经常在外办事,兄弟会最为精明,擅长算术的的瑟瑞特继承了财务总管。 …… 高文之家的马厩边,一匹油光毛亮的棕色公马咧开嘴,露出上面一排洁白的大牙,发出噗呲噗呲的奇怪声调,一只大脑袋撒娇似地往猎魔人肩膀、头、和黑色皮围裙的怀里拱。 马儿一双尖长的耳朵高高竖起,耳根不时有力地晃动,好似随着水波荡漾的浮标。 “好了,维尔特…我知道最近冷落了你,不该把你丢给那群调皮的小鬼…这不特意为你加餐,顺便给你按摩按摩。”罗伊摸轻柔拍了拍维尔特的脸,将一个装满胡萝卜、苜蓿、青玉米的木桶放到水槽边,趁它进食的间隙,用一副软毛刷刷洗它的后背,拉开一排排白泡沫。 维尔特啃了一口胡萝卜,欢快惬意地打了个响鼻,又把湿哒哒的鼻子凑到猎魔人脸上呼了口热气, “你原谅我了?宽容的好孩子…舒服吗,舒服就叫唤一声。” “噗…” 罗伊拍了拍维尔特的脖子,刷洗得更加专业,卖力。 …… 丽塔·尼德站在马厩边得榆树下,含笑凝望这一幕,微风吹得她轻薄的黑色蕾丝长裙和火焰般的秀发轻微跳动, “你又养马,又养狮鹫的,真该去当个德鲁伊,而不是猎魔人。” 她揉了揉怀里的歌尔芬·花猫的小脑袋,歌尔芬委屈地“喵呜”了一声,随即被埋进了深沟。 “没准,以后我会学习学习驯兽之道…”罗伊意味深长地目光扫过女术士浮凸有致的娇躯,“我听说德鲁伊深研自然之道,某些方面丝毫不逊色于野生动物。” 女术士扬起尖尖的下巴,咬住红润的下嘴唇挑衅地说,“那现在,此时此地,需不需要我为你开个传送门,去凯德·杜寻找德鲁伊之环?让你好好请教请教,回来再让我大吃一惊?!” “嗯,得再等等,等我这趟办完事回来再说。”罗伊转身,院子角落,一身威武的熊派长袍,背负双剑的杰洛特朝他们径直走了过来。 “那几个小子又惹你生气了?”罗伊似笑非笑地往他身后看了一眼,四个预备役猎魔人学徒正在两棵垂柳下手忙脚乱地躲避着画出弧线的双重钟摆。 “有卡尔在前方鞭策…这群小崽子倒是自觉懂事了许多。”杰洛特摇摇头,目光在两人身上一扫而过,揶揄道,“现在说话方便吗,有没有影响你们打情骂俏?” 罗伊挑了挑眉毛,解下皮围裙搭在马厩围栏上,“利维亚的杰洛特阁下,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爱开玩笑?” “我生来如此!好吧…最近艾斯卡尔那混蛋找到一个长角的女人,他还老是喜欢当我面前炫耀,兰伯特也早出晚归,满脸春风,绝不可能仅仅去为高文和治安官的手下当个剑术教练,必然是勾搭上了什么良家妇女。我大概有了点排斥反应。”杰洛特摇摇头,语气微微黯然。 我看你这是少了女人的滋润,上火了! 罗伊心头暗忖。 利维亚的打桩机加入兄弟会后老实了很长一段时间,至少罗伊没见他去沾花惹草,释放他那无处安放的魅力。 所以现在整个狼派,老爷子、兰伯特,艾斯卡尔都找了个女朋友,只剩杰洛特一个单身汉。 的确可怜。 罗伊突然看了眼身边的女人,丽塔·尼德尽管诧异还是冲他温柔一笑。 杰洛特见状眼皮一跳,深吸了一口气。 “白狼,不会就找我开个玩笑吧?有话直说,遇到了什么麻烦?” 罗伊双手环胸,女术士也悄然走到他身边,手臂揽住他的胳膊。 歌尔芬抓住机会立马逃离令它窒息的深沟,喵喵乱叫着爬到自家主人的脑袋上,胖脸埋进了他刚长出一指的黑发,露出一双琥珀色瞳孔,怯怯地打量凶悍的女术士。 两人对面,杰洛特脸上闪过一丝纠结,沉默两秒,呼了口气开口道。 “伙计…你上次在凯尔·莫罕跟我提到过未来的预言,关于辛特拉的结局,我没记错的话,距离你预感的尼弗迦德大举入侵之期不远了。” 他低沉磁性的嗓音里夹杂着一抹忧虑。 一旦战端开启,白狼的命运之女,现居于辛特拉的希里公主,必然会受到波及。 杰洛特不得不为她担心。 “现在是1262年8月中旬,还有不到一年。准确地说,明年1263年7月,”罗伊收敛了笑意,嗓音变得沉重,“尼弗迦德军队将突然越过阿梅尔山脉,进入伊伦瓦尔德,入侵辛特拉!” 第一次北境战争正式打响! “到时候雅鲁迦河南岸,阿尔梅山和辛特拉之间的广袤区域,难免会赤地千里,生灵涂炭。” 一旁的女术士听得失神了片刻。 按照罗伊之前的预言,她正是死于尼弗迦德人大举入侵后,引发的一场索登山战役。 可一起的都改变了。 她像水一样贴得更紧。 罗伊续道,“目前的情况很明显,辛特拉的国王伊斯特·图尔塞克和皇后卡兰瑟已经察觉到尼弗迦德的异常动静,南方帝国在阿梅尔山脉那边悄悄屯军。” “如你所言,哪怕我不在辛特拉,我也私下里打探到一些消息,近段时间辛特拉皇室邀请了诸多国家的使者共同商量对策,”杰洛特脸色凝重,“据我所知就有维登、凯拉克、希达里斯、布鲁格、史凯利杰群岛…莱里亚与利维亚…等等。” 这群人当中也包括陶森特的雷蒙大公,这位“童话国度”的统治者留下自己的夫人安娜·亨利叶塔,独自前往辛特拉开会,家园后方防备空虚,才给了丹德里恩可趁之机。 “形势不容乐观。”杰洛特说。 “但这次会议基本毫无建树…”罗伊叹息地拍了拍维尔特的脖子,歌尔芬立马顺着他的手跳到老朋友背上,蹲坐在它脑门上,一下一下晃动尾巴。 “根据我的窥探到的未来画面,辛特拉终将独自面对尼弗迦德的黑衣铁骑。” “北方所有王国都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罗伊摇头,“他们都在赌,赌尼弗迦德军队的士兵是一群软弱无能、风一吹就倒的乌合之众、酒囊饭袋…” “尼弗迦德似乎根本无法突破辛特拉的防线。” “实际情况了?”杰洛特现在越发确定这位兄弟会的预言家所言非虚。 “可以说截然相反…北方势力麻痹大意,低估了入侵者军队的战斗力及数量…辛特拉在尼弗迦德铁骑面前,瞬间土崩瓦解。” 马厩里陷入一阵难熬的沉默。 连咀嚼苜蓿的维尔特也感受到异样的气氛,安慰似地吐出舌头舔了舔主人的脸。 歌尔芬站在马脸长条星斑上,伸出肉爪轻抚主人的板寸头。 …… 在场三人,某种意义上来讲,都是属于所谓的北方人。 哪怕杰洛特一直恪守中立之道,从不掺和什么战争。但他本能地讨厌战争,尤其是不义的入侵战争。 学者型的法师丽塔·尼德也反感战争,那意味着施法者也会被大势迫挟裹进去,不得不用法术杀戮。 “杰洛特,毫无疑问,我们对此无能为力…”罗伊遗憾地摇头,“猎魔人兄弟会不过十几个成员,不可能改变一场战争,强行插手,只能被碾压得粉身碎骨。” “你有所误会,我只是一个普通的猎魔人,没能力拯救所有人。我也不想让兄弟们去送死。但我必须试一试,至少保证希里的安全…”杰洛特沉声道,他原本不是如此主动的人,但既然已经做出人生最大的一次改变——加入了猎魔人兄弟会。 他顺理成章,想要做出更多改变。 “我们得去辛特拉一趟,拜会卡兰瑟皇后,给他们一句忠告,无论结果。” 杰洛特表情坚毅,扎成马尾的白发在脑后飞扬,“我们得见希里一面!” “如果有可能…”杰洛特深色的猫瞳望向赤杨林,他好似看到了一副画面,战争爆发,辛特拉沦为人间地狱,可怜的小希里颠沛流离,受尽苦难和折磨。 他出神地说,“我们把希里接回诺城!” “她和别的孤儿一起生活,她就是猎魔人的孩子!” “虽然比不上以前锦衣玉食的生活。” 他的嗓音一开始如同水面上的薄雾,朦胧、飘忽,最后变得坚硬如钢铁! “但也好过当一个亡国公主!” 罗伊怔了一下,心中忽而涌起一股欣慰,他的劝诫没有白费。 换成从前那位安于现状、被动等待“命运旨意”的杰洛特,断然不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猎魔人兄弟会也在潜移默化影响每一位成员。 “难得啊,白狼,你这个想法已经酝酿一段时间了吧?”罗伊不无认同地说。 杰洛特坦然点头,“我和希里之间因为意外律而产生了命运的羁绊,毋庸置疑。但是以前,她贵为堂堂一国的公主…我没有理由要求她跟我去过苦日子。” “可现在我知道辛特拉的悲惨未来…” “既然我们已经在诺城有了一定的基业。” “我没有理由再放任不管…等时机到了,我就该接回我的命运之女!” “卡兰瑟不同意没关系,如果希里也不愿意,那么我会耐心等待。” 干得漂亮! 罗伊心头为他喝彩。 既然知道未来,为何还要按部就班地见招拆招? 为何不先发制人! “实不相瞒,杰洛特,辛特拉之行是我计划之内的重点,到时候我会陪你一起去。”罗伊眼前又浮现了那张鼠灰色头发,眼睛像是绿宝石,男孩子气的小小女孩儿。 “小希里是我的好朋友,我也得拉她一把。” “等等…”丽塔·尼德突然打岔,眸子在两人间狐疑转了一圈,又回到罗伊身上,“你什么时候认识了身份尊贵的辛特拉公主?” “珊瑚,你这是什么眼神?”罗伊脸色一黑,“希里还不到十岁,你不要总是胡思乱想…” 顿时,女术士怀疑的眼神加重,“你该不又和她有什么约定吧?” …… “不会的希里,一开始我就提过,咱们是同一种人,一根绳上的蚂蚱,命中注定会无数次重逢。” …… 罗伊脸色恍惚了一下,为了自保,立刻主动发起反击。 他半是亲昵,半是威胁地拂了拂丽塔·尼德额角的秀发,重重环住她的细腰,凑到她耳边说, “我的珊瑚,你脑袋里都装了些什么?再随便怀疑我…信不信我、我让你尝尝柯兰普法印的滋味儿?让你再不剩一分力气!” 女术士不觉芳心乱颤,两颊如火烧瞪了他一眼、但身体发软,不敢再做声。 旁观了全过程的杰洛特心头重重一叹,如同一只孤独舔舐伤口的老狼,脸色唏嘘,眼角流出一滴微不可见的晶莹。 要是当初叶这么温柔多好啊。 他幻想道。 “抱歉,杰洛特,让你见笑了…说回正题,辛特拉之行我们一道!但别着急,等我先去维吉玛一趟。” “你去哪儿干嘛?”杰洛特问。 “那四个小子不是期待着青草试炼前药吗。”罗伊看了一眼木桩边,开始二对二比武的四个小男孩儿,“可让珊瑚一个人研究、改良,进展未免太过缓慢,真要保证青草药剂的存活率,不知道要到多少年后去了。” 女术士轻点螓首,随着研究的深入,她越发感觉到凭自己一己之力,想改良青草煎药,实在太过艰难。 “所以我决定到维吉玛拉拢另一位熟人,叫做卡尔克斯坦的术士兼职天才炼金师,你们听说过吗?” 丽塔·尼德闻言花容失色, “你什么时候认识那个疯子?” “怎么了,珊瑚,有什么地方不妥吗?” “也没干什么坏事…但怎么说了,”女术士脸色怪怪地,似乎想笑,又有些敬畏,“卡尔克斯坦这位前辈…炼金水平高超,极为精通火焰、爆炸,还有物质组成领域。脑子里装满了奇怪的主意…而且极富冒险精神。” “但他最讨厌循规蹈矩,且不知畏惧为何物…曾经为了弄清楚一种新型炸药对魔法护盾的具体影响。在班·阿德的宿舍,对自己进行了实验。” “他完成了前所未有的壮举,把整栋宿舍炸成了废墟。” “幸好当时只有他一个倒霉鬼,没有人员伤亡。但他还是遭到班·阿德还是开除…” “他的光荣事迹在术士组织内部流传甚广。” 珊瑚顿了顿, “只要魔法学院毕业的,或多或少听说过他的大名。” “此外,那家伙脾气古怪,难以相处。” 罗伊嘴角抽了抽,那个不修边幅,尖嘴猴腮的形象变得更加清晰。 卡尔克斯坦,的确是个不走寻常路的家伙。 “还好吧,他至少言出必行,而且还是个研究方面的天才。” “小坏蛋,你确定能说服他?”蔚蓝眸子冲着猎魔人上下打量,丽塔·尼德表达了质疑。 “尽力一试吧?” 说服卡尔克斯坦,也许运气比口才更重要。 万一他就对青草试炼感兴趣了? …… “此外,锻造大师贝连迦尔也隐居在维吉玛…等明年孤儿院扩张后,咱们需要更多人手…我们要未雨绸缪,我就去试试拉拢他,即便失败也没有关系…嗯…我会经常打扰那家伙。” “他迟早会改变主意。” 白狼不禁露出钦佩的目光。 这么不要脸的猎魔人,很少了。 其实还有第三个原因。 罗伊得去见一见湖中女士,以及雅妲公主,把即将到来的第一次北境战争部分消息透露给她们,换取一点资本。 美德教会应该和猎魔人兄弟会站到一起。 …… “最多一个星期,”罗伊捏了捏女术士的柔软的小手,又看了白狼一眼,郑重地保证,“无论有没有结果,我都会回来。” “那我等着你得好消息,”杰洛特点头。 “所以,珊瑚,为我开个维吉玛传送门?”罗伊把马脑袋上的歌尔芬抱到肩膀上。 “唉……” 第十七章 湖女和雅妲 一轮暖黄色的光团倒映在碧波万顷的湖面,水汽贴着湖面徘徊变幻,时而如奔驰的骏马,时而如匍匐的巨龙,时而如乳白色的熏香缭绕不散,营造出一副人间仙境似的绝景。 罗伊站在维吉玛湖前,对岸繁华喧嚣的贸易区若隐若现。晨风带着充沛的水汽、水藻和淤泥味儿迎面扑来。 他踏入微凉的湖水,向着湖中心走去,湖水漫过脚下银亮的飞狮怪长靴、灰色紧身皮裤,直到腰际。 暗红色的阿隆戴特轻盈地在水中拨动,剑刃破开水流,轻颤,无形的魔力注入湖水之中。 蛇派吊坠嗡嗡做响。 眨眼间,湖面下出现一道灵动的倩影。 她以超乎常人想象的速度绕着猎魔人逡巡,身姿曼妙、姿态柔美,像活泼的海豚、像柔弱无骨的蛇、更像一条美人鱼。 “哗啦…”身影破开了水面,露出半截白如莲藕的婀娜娇躯,盈盈一握的腰肢。 大片水珠滑过她光滑得好似丝绸,初生的婴儿一样柔软细致的肌肤,散发出一种惊心动魄的美。 她甩了甩头,披散的淡绿色的秀发在肩上跳跃,好似被风吹得摇曳的水草,遮住大半张脸。 她的脸原本便不过巴掌大小,看起来像个精致的洋娃娃,那上面镶嵌着小巧的鼻子,宝石般纯净的眸子,花瓣似的柔软的嘴唇。堪称艺术品。 此时她笑得天真无邪,又妩媚动人,脸蛋两枚小巧酒窝,好似湖水里的旋涡,令人心神沉醉。 薇薇安 年龄:355 身份: 湖中女神/宁芙(水妖精)、美德教会神祇 ??(感知太低,无法获取) … “上午好,尊敬的薇薇安女士,维吉玛湖的罗伊向你献上敬意!”猎魔人重新将阿隆戴特还剑归鞘,单手抚胸向她行了一礼。 “维吉玛湖的罗伊,我等你好久了。”薇薇安绚烂的鱼尾在湖水中调皮摆动,缓缓向前靠近,宝石般明亮的眸子好似要穿透他的身体和心灵,她不无惊叹地说,“才过去一年多,你的力量却取得如此长远的进步…血脉、基因,还有某种强大又诡异的特质。” 不知不觉间,薇薇安小巧的眉头皱紧,缩了缩鼻翼,像是在感受什么,但很快,她又露出释然的表情, “如果说一年前你还是一只刚刚学会飞行的雏鸟,如今你已经羽翼丰盈,能够独当一面…你给了我一个天大的惊喜。” “这大概是因为青草试炼的原因…我通过了第二次青草试炼…”罗伊托住湖女伸来的小手行了个吻手礼,柔和而持久的水仙花香气涌入鼻腔。 他直接忽略了最后一句,“相比于您,我这点变化就微不足道,您现在耀眼得就像是星辰,您的力量令我望尘莫及。” 如今的薇薇安,已然收敛了所有魔力波动。 如果忽略那条鱼尾,她就是一位美貌惊人的邻家少女。 然而举手投足之间又带着一种独特的气质,罗伊凝望她的时候,总能看到维吉玛湖的倒影,仿佛无数柔韧的水波在她身周荡起漩涡…她就是自然,她就是维吉玛湖。 罗伊在诺城研习水元素领域的吼声时,隐约见到了四大界灵之中的水妖精。 和薇薇安给她的感觉,非常类似。 “好了,把甜言蜜语留给你的爱人,我们之间不需要客套或者奉承。”薇薇安盈盈一笑,忽而随意地一挥手,“咱们换个地方说话,否则又要让王宫里那两个狡猾的小家伙为难了。” “你也该见一见雅妲。” 一股冰冷的水雾立刻包裹住两人。 罗伊眼前一花,同时脚下一空,轻风和湿意拂过皮肤,但他没做抵抗。 不过一个呼吸,他又再次脚踏实地。 他从湖边瞬移到了曾经来过一次的,雾气缭绕的湖心宫殿。 四周石柱仍然破败不堪,挂满水草和露珠。 宫殿正前方,薇薇安坐在贝壳为底、装饰着珍珠和水藻的王座前,左肘压着扶手,手掌撑着下巴,爬满彩色鳞片的长尾慵懒地摆在右边。 就像刚离开水面落到陆地的鱼,一下地拍打地面, 她又轻轻吐了口气。 身前的空气泛起一阵斑斓的虹光…虹光围绕成一个不规则的球体,如烟花般突然爆开。 一个身形健美,穿着宽松的白色长裙的女人突兀出现在宫殿之内。 那美丽的红褐色头发披散在身上,像一股褐色的小瀑布一样.波浪起伏,金光闪闪。 皮肤也白的耀眼,光滑得不见丝毫瑕疵。 “日安,薇薇安女士,您为何突然唤我来此?” 湖中女士盈盈一笑,朝她身后扬了扬下巴,态度亲昵,丝毫不像一位高高在上的神祇,更像是雅妲的好姐妹。 “罗伊?哈哈!什么时候来维吉玛了?怎么不事先通知我一声?”雅妲眼睛缩成了一条缝,笑容灿烂地迎了过来,朝猎魔人伸出了右手。 罗伊行了个礼,目光不卑不亢地扫过女人的脸。 她不施粉黛,挺拔的鼻梁和菱角分明的红唇显示出她倔强的性格,眉眼微微有些细长,显得别样的魅惑。 但她红唇紧抿,带着一抹笑意,有股不输给男人的坚毅和飒爽。 “雅妲陛下,一年不见,你的气色比以前健康多了。” 罗伊的目光掠过她的头发,不再是从前那般的苍白。 “别叫我陛下,你救过我的命,你是我的朋友,可以直呼我的名字。” 雅妲注意到他的眼神,食指转了几圈,缠上耳侧秀发。 “至于头发,上次你帮我解除诅咒后不久,彻底变色,女士说这是诅咒消失的表现,我的头发恢复了本来的颜色。” “话说回来,你也…嗯…不一样了…”女人抬起目光,妩媚的眸子扫过他头顶的短发时候停留了一会儿,“我记得当初你和我差不多高,现在高了半个脑袋,瞳孔颜色也变了,肌肉结实多了…” 雅妲毫不客气地捏了捏罗伊的胳膊。 后者脸颊微微一抽。 “难得你来见女士,是不是想通了,准备加入美德教会,一起干一番大事业?”雅妲一脸期待看向他, “我已经加入了别的组织。” “那太遗憾了。” 罗伊目光在两位娇艳欲滴的俏脸上一转,挪开了话题, “雅妲,薇薇安女士,离开了这么长时间,我很好奇,美德教会近况如何,发展还顺利吗?” 维吉玛的公主看了一眼湖女,后者冲她点头。 “事实证明,我当初的发展方针无比正确!”雅妲微微仰着下巴,颇为自傲地绕着猎魔人转了一圈,“维吉玛郊外总共一百二十八个村庄,已经有超过三分之二向美德教会敞开了大门…” “维吉玛湖区和附近的泰莫利亚河流域,湖中女士的信仰更是压倒了永恒之火和梅里泰莉…”她右手握拳,从上至下有力地一挥, “美德教会的总信徒数量已经超过了一千人,嗯,再加上十位祭司,三十只半鱼人。” 她随手一挥,半空中出现一个光幕,其中闪过一张张虔诚的脸来,男女老少都有,他们正冲着精致的湖中女士雕像祈祷。 “啧啧…了不起。”罗伊眼中异彩连连,短短一年期间,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教会居然发展到这种程度,这仅仅是维吉玛一个城市。 “罗伊,这是大势所趋,这是必然的结果!”雅妲眼含尊敬地看了一眼女士,“薇薇安女士不像别的信仰那么弄虚作假。女士不要求供奉和捐款。” “只需要简单而纯粹的信仰,每日一次的虔诚祈祷。” 端坐在贝壳上的湖女闻言变换了个姿势,双手合在小腹前,姿容端正,表情颇为神圣。 然而罗伊看过去,她又冲他眨了眨眼睛。 “而女神会赐予信徒切实的好处。” “对于靠水为生的渔民。” “美德教会制定更加合理的捕捞方案,所有渔民的生活都得到了改善,不会为了吃不饱肚子而苦恼,并且再也不用担心水灾或者水鬼的侵袭。” “至于别的贫苦家庭…”雅妲颔首道,“教会中的富人阶层,有不少善心人士,愿意为受苦受难的同胞,无私地付出真金白银…拯救他们度过低谷。” 罗伊点头,雅妲这话倒是没说错。 湖中女士几乎从不作恶,老老实实待在维吉玛湖区,约束水中精怪,照顾湖畔居民,维持湖区的生态平衡。 美德教会唯一的高层只有大祭司雅妲,这位公主野心勃勃力求发展,不存在任何中饱私囊的行为。 而教会的宗旨,导人向善,遵循骑士美德,虽然过于理想化,但这个世界多点理想主义者,对他人并无坏处。 至少从目前来看,这种一心为了信徒着想,又有“神祇”不时显露“神迹”,拥有阳光向上宗旨的教会,发展壮大不过是理所应当。 “那么弗尔泰斯特国王如今是什么态度?”罗伊问,“还在竭尽全力打压美德教会吗?” 雅妲闻言深吸了一口气,胸口起伏,无奈和苦恼地说,“那个老家伙…专门请来的几个皇家顾问当看门狗。” “其中两个只穿几条破布成天到晚到处勾引男人的荡妇,经常跑到湖区这边闲逛,极大地影响了教会的正常活动。” “几条破布、荡妇?”罗伊突然插话,“你指的是两位女术士吗?” “除了凯拉·梅兹和特莉丝·梅里葛德外,还有谁?”雅妲脸色紧绷摇摇头,一脸嫌弃,“这两个女人也够狡猾的…每回跑到湖区把信徒吓跑,却又不动手…” “既完成老家伙交代的任务,又不过分得罪薇薇安女士。但她们这种墙头草的行为实在令人郁闷。” 雅妲续道, “而城里面压迫行为更频繁,但凡有谁在公共场合提到美德教会和女士的名讳,或者做出祈祷的行为,立刻就有白蔷薇骑士团将他们关进大牢拷问。” “城里的信徒仍然只能躲到下水道的圣所里进行每日祈祷…对,就是你曾经清理掉噩兆之神信徒的那片区域。” “弗尔泰斯特顽固不化…”雅妲摇头,理直气壮地说,“美德教会的崛起绝对不会影响他的统治,反而能极大地改善人民对这座城市的认同感。” “但他看不明白,非要一意孤行!还想让我嫁给瑞达尼亚的小屁孩,不过被我给拒绝了!” 瑞达尼亚的小屁孩儿,指的日后那位赫赫有名的铁石心肠的拉多维德吗? “他的打压行为注定失败!”雅妲轻笑了一声,一脸笃定,“等再过几年,整个维吉玛湖沿岸和泰莫利亚河流域,都将成为薇薇安女士的信仰之地。” “到时候,弗尔泰斯特再想行不义之举,也得好好思量。” …… 罗伊调转目光看了一眼湖中女士,后者正轻柔地抚弄海藻般的秀发,冲他温和一笑, “毫无疑问,美德教会迟早能成功。但雅妲,薇薇安女士,容我冒昧地问一句,教会的发展目标是什么?” 罗伊声音柔和, “等把维吉玛湖区全部收拢后…” 他顿了顿,“再将整北境所有湖区,甚至包括南方的湖区都变成薇薇安女士的信仰之地?” “我的骑士,无须担心…”端坐在贝壳上的薇薇安开口了,嗓音清脆悦耳,让人如沐春风,“别的湖区还有其他姐妹存在,我无意和她们争夺地盘。” “我本没有那么大的野心。” “美德教会的发展适时终止,”湖中女士认真地说,“我只希望在维吉玛湖和附近泰莫利亚河流域的人民能信仰美德,安居乐业。” “我的信徒死后,能在我的国度里,享受另一段人生。” 而罗伊脑海中又浮现出那一幕——陪着薇薇安一起,在维吉玛湖区放生灵魂转换的水之精灵。 而雅妲脸上闪过一丝不甘,她的野望原本不止于此,但身为祭司自然不回违反女神的话,“薇薇安女士的旨意就是我的理想。” “好吧,也许我能帮你们一个小忙,快一些实现这个宏伟目标。” 罗伊目光扫过两位女士, “这也是我此番前来拜会的主要目的。” 他原本想告知雅妲和女神两个消息。 第一个消息——弗尔泰斯特在拉·瓦雷第男爵领留有私生女。 可转念一想,自己对露意莎夫人做过承诺,不向旁人泄露她和弗尔泰斯特龌龊。 而且把他们的女儿,那个无辜的女孩卷进来当做筹码,未免太不光彩。 他放弃了这个信息。 打好腹稿,直接透露了第二个消息——关于未来第一次北境战争的部分信息。 雅妲俏脸先露出疑惑的神情,继而妩媚的眸子亮了起来。 “明年七月,辛特拉的军队在玛那达之战被尼弗迦德军队全歼,最后惨遭屠城灭国?罗伊,你确定不是在开玩笑?” “我的预知能力因为突变而来,经过多次验证,从没出现问题。”罗伊目光坦然地转向湖中女士,以及雅妲,“这是我眼中看到的画面——一个血流成河、浓烟四起的辛特拉,到处都是尼弗迦德的黑甲士兵,烧杀抢掠,把辛特拉变成人间地狱。” “信或者不信全凭两位拿捏。” “我的骑士,你忘了吗?我能透过水流的运转,洞察到一丝未来和过去的影像。”薇薇安含笑道,“我早预感到你会登门拜访,透露一个重大消息。” “我相信你,我也感激你的信任。” 既然高贵女士认可这个预言,身为大祭司的雅妲顿时脸色振奋地一挥手,踱着水貂皮的短靴,迅速转了一圈,“提前知道一场大型战争的结果,意义非凡!我能做的太多了!” “大赚一笔,聚拢更多信徒不在话下,甚至能彻底扭转伏尔泰斯特对教会的态度!” “罗伊,够意思。”公主殿下激动难耐,竟然舒展双臂亲热地搂住猎魔人,重重一抱。 后者面不改色地享受了温热的触碰和扑面而来的香风。 他已经被随时随地进行挑逗的丽塔·尼德锻炼得水火不侵。 “我该怎么感激你?” “不需要感激。” 罗伊笑着摇头,以他一个猎魔人的身份,在维吉玛根本无法取信于人。 只能浪费这条未来的宝贵信息。 但若交由一国公主,那便能发挥作用。 使得利益最大化。 “实话实说,半年前,我和几位猎魔人同伴包括老师雷索,在诺城建立了猎魔人兄弟会。但目前,只有区区十几个同伴,势单力薄。” “猎魔人发展的道路艰难且曲折,” 罗伊诚恳地说, “薇薇安女士,雅妲,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未来某些时候,当兄弟会遭遇无法应对的危机,你们能力所能及地伸出援手。” “甚至薇薇安女士亲自出马?” “你是我钦点的骑士,哪怕没有今天这份弥足珍贵的信任,”薇薇安忽而摇头,身下色彩斑斓的硕大鱼尾迅速地拍打了一下潮湿的地面,“你若遭遇麻烦,我不可能坐视不理。我相信你同样如此。” “你不明白这个消息对我何等重要,罗伊,你应该得到一份额外的报酬…”雅妲拿出了公主的威严,煞有介事地帮腔道,“材料、金钱、或者别的什么?!” 她又赞赏道, “不得不说,你那个猎魔人兄弟会的构想非常合我胃口。你和往常那种混吃等死的猎魔人不同!” “如果你实在过意不去…”罗伊揉着下巴思忖道,“那么,请给我一些泰莫利亚奥伦,明年,兄弟会需要更多的钱…” “一万泰莫利亚奥伦如何?不够的话,我再想想办法凑一凑。” …… 罗伊干瘪的荷包鼓胀了起来,也完成了计划之中,维吉玛的第一项任务。 “罗伊,接下来好好在市里玩几天,”雅妲拍了拍鼓鼓胀胀的胸脯,大包大揽地说,“让我尽一尽地主之谊!也许还需要你这位专业人士帮个忙。” “我们有几个教区出了一点事故。正好需要专业人士。” 猎魔人做出洗耳恭听的姿势。 湖中女士却打断了她 “雅妲,罗伊另有要事在身。” 她冲猎魔人挥了挥手,明眸若一泓秋水荡漾。 “去忙吧,我的骑士…教区的麻烦,我们自己能解决。但别忘了你的身份,你和维吉玛湖的羁绊,我们是你坚实的后盾,有空多回来看看。” “感激不尽。” 湖女意味深长地留下一句临别赠言。 “最后送你一个忠告,你身上有股不祥而恐怖的气息…令我极为不安。上次见你的时候尚没有如此严重,这一次——有若实质…你要控制住自己的力量,谨慎使用。” “而不要被它侵染、迷失了自我。” 血色触须吗? 这是我的意志的象征啊。 罗伊颔首, “尊敬的女士,尽管放心!” 他有股强烈的直觉,仿佛这便是真理——他的力量绝无可能反客为主。 “维吉玛湖的罗伊,永远都是罗伊。” 第十八章 一码换一码 午后,火红的日轮升到了天空正中,维吉玛的气温迅速攀高,从旧城区吹来的热风顺着坑坑洼洼的长街,涌入神殿区。 吹得路上行人昏昏欲睡。 神殿区一条生满青苔的暗巷里突然钻出一个身形精悍、目如野兽的猎魔人。 越过他的肩膀往后,隐约可见巷子的拐角,一片恶臭扑鼻,苍蝇嘤嗡的垃圾堆里,两个男人趴在地上像狗一样吐着舌头汪汪叫,一边啃食发霉变质的骨头和蔬菜。 罗伊随意地抛了抛掌心的十枚泰莫利亚奥伦,脚下飞狮怪长靴蹭了蹭地板,擦去鞋底的污水。 当初美德教会还在的时候,白蔷薇骑士经常到易生污秽的神殿区巡逻,宵小之徒蛰伏不出,神殿区的治安状况和卫生条件都大为改善。 可如今没了公主主持事务,神殿区又变成那副烂泥扶不上墙的模样。 他不过是在巷子里转了一圈,居然被两个蒙面大汉拦路抢劫… 距离雷比欧达医院和永恒之火教会近在咫尺,这种行为简直是对神明和道德亵渎! 所以,罗伊就大发慈悲地替维吉玛市民清理了败类…用亚克席·傀儡给他们暂时换了个物种后,打晕反抢了一波… “可惜没找到贝连迦尔大师…”罗伊神色黯然地叹了口气。 他回到贝连迦尔的房子调查了一番,才发现这位狼牌弃徒、锻造大师已然离开了维吉玛两个多月。 到外地游历,去向不明。 “第二个任务只能往后压。” “叮——” 罗伊左手五指做出眼花缭乱的动作,连续将几枚奥伦弹到半空,右手打横一抓,再松开五指,钱币豁然消失。 …… 维吉玛贸易区一栋别墅。 “卡兹——”包铁的橡木门慢吞吞掀开,门内传出一个锉刀般尖锐,却带着一丝欣喜的男声。 “罗伊小子,快快请进!这他娘的就是元素的指引!你来的可真是时候。” 猎魔人踩着浅蓝色地毯,越过狭窄的玄关,日光消失,房间先是阴暗,接着亮起灯光,身后大门“卡兹”一声,无风自动地关闭。 一楼宽敞空旷的大厅中央,一名身着藏红色睡袍的男人,大步流星地迎了上来。 晃荡的水晶灯洒落五颜六色的诡异光芒,照出他滑稽的模样。 一头油乎乎的暗褐色长发随意地披在脑后,两肩的衣服上全是头皮屑,下巴留着乱蓬蓬的山羊胡,眉骨突出、扁平的朝天鼻,兼之尖嘴猴腮。 简直就是个穿着华丽衣裳的大猩猩! 罗伊按捺住心头笑意。 “卡尔克斯坦大师…唔…您风采依旧啊。” 两只手在半空中轻轻一握,一只修长有力,一只小臂长满黑毛,仿佛来自于卷毛狒狒。 卡尔克斯坦揉了揉仿佛几宿未眠,布满血丝的眼珠,龇牙咧嘴地桀桀怪笑着,表情莫名兴奋。 亲热地拽着罗伊的手拉到沙发边,倒了一杯黑布隆冬,散发着草药气味儿、热气腾腾的不明液体。 “罗伊,好小子,一别十年,怎么突然来找我,准备继续进修炼金术?”炼金师捏着下巴的山羊胡,目光将他上下打量了一遍,不住地点头, “虹膜异色,身体比牛还结实,身上魔法灵光异常浓郁,你显然经过了第二次突变?实力应该有点长进,来的真巧…” “大师记错了吧,什么一别十年?我们上次见面明明还不到两年!”罗伊眉毛一挑,顺手将歌尔芬·松鼠从脑后兜帽掏出,放到桌子前,让她实验那杯卖相怪异的饮料。 “哦哦,体谅体谅健忘的老人家。搞研究的人,一投入就容易昏天黑地…”炼金师眼神唏嘘了一下,脸不改色地说,“但不管是十年还是一年……我遇到一个棘手的难题,需要一个强力人士帮手!” “我懒得去张贴布告,你是否愿意接下这个委托?”他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一片片皮屑如萤火虫般飞舞。“作为报酬,我教你进阶的炼金知识!” “稍等片刻…事实上,我这次到访,并非为了炼金而是另有所求…”罗伊想了想,和这种时间就是金钱的研究狂人交流,用不着拐弯抹角,他直接了当地说,“我想请您到诺城,帮我改良猎魔人的青草试炼。” 卡尔克斯坦歪着脑袋,右手包住耳廓呈喇叭状,凑到猎魔人嘴边, “到哪儿?” “到诺维格瑞。” “改良啥?” “青草试炼!” 炼金师脸上笑容消失,蓦地双手叉腰,米粒大小的眼珠子瞪得浑圆,将罗伊一通审视,表情凝重得好似在思考生存和死亡的难题。 罗伊同样保持沉默,嘴角微弯,用真诚的眼神打动他。 “没兴趣。”三十秒后,炼金师摇头,“我的委托和你的请求是两码事…你帮我解决麻烦,尽管提别的要求。” “但我抽不出一年的时间…一年啊,十二个月,约莫五十二周、三百六十五天…”男人连珠炮似地吐出一连串数字,盯着猎魔人,抬高嗓音总结道,“约等于十万奥伦。” 罗伊倒吸了一口冷气。 好家伙,还真敢狮子大开口。 “一万奥伦…”他言简意赅地还价。 “你说啥?” “您要是去诺城帮忙,我给您一万奥伦的年薪。” 嗯,正好赚了一笔,而且比珊瑚推拒的那笔薪资还要少一些。 卡尔克斯坦闻言愣了一下,拉扯胡须的手指一抖,似乎受到了极大惊吓,和侮辱。 他吹胡子瞪眼道, “小子…你以为这是在市场做买卖吗?还跟我讲价?你是奸商还是猎魔人,直接给我打了个一折。你知道我一分钟价值多少钱吗?” “如果您不愿意,那只能给您说声抱歉了…您的委托另寻他人吧。”罗伊遗憾地摇头,一把将歌尔芬提留了起来,却感觉自家小宠物有些不对劲儿,“歌尔芬,喂!醒醒!” 黄褐色的大松鼠站在罗伊的掌心,两只小爪子抱住他的食指,两条腿儿踩棉花似地一抬一放,小身板东倒西歪地站不稳,还在不停打着嗝儿。 “别担心,刚才那杯饮料里兑了一点矮人烈酒,它大概喝醉了…”卡尔克斯坦打了个响指,二楼的阴影里传来“喵”的软糯叫唤,一只胖嘟嘟的大黑猫,摇晃着一身肥肉,身形妖娆地踩着“猫步”,跳到了壁炉前的桌子上。 颀长饱满的尾巴在屁股后高高竖起。 “喵——” “你好呀,山德鲁…这两年吃得不错,又胖了。”罗伊使劲撸了撸黑猫软蓬蓬的肚子,它喵呜喵呜地朝着醉酒的歌尔芬探出肉爪。 显然它认出了这位老朋友。 “罗伊,你的宠物交给山德鲁照顾,我替它担保,发生任何事故,我就给你当奴隶!现在来谈谈我的委托,报酬绝对让你满意。” …… “没兴趣,你知道我每分钟价值多少钱吗?没空和你浪费时间,我该回诺城了。”罗伊反唇相讥。 从沙发上起身,捋了捋山德鲁因为放松而下垂的胡须,倒提着歌尔芬的又厚又软的大尾巴,像钟摆一样在山德鲁脸前晃荡。 卡尔克斯坦一咧嘴,露出上排整齐的牙齿,其中一颗金牙闪闪发光。 他左掌包住右拳,反复斟酌良久。 “好吧,小奸商,如果你把任务完成得漂漂亮亮的。我就去诺城帮你改良青草试炼,也不需要你那一万奥伦,免费效劳。” “但为期一年…到期我马上离开,我还有项目要忙。” … 这下轮到罗伊诧异,疯狂的炼金师居然这么容易就妥协。 “这么说任务非常艰巨…”他把歌尔芬放到了山德鲁背上,大黑猫驮着松鼠,立马一溜烟儿跑爬上了二楼。“你不会又想把我变成什么金翅鸟、黄鹂鸟吧?” “其实难度比上次稍微高一点。”炼金师的右手食指和大拇指搓了搓,“你身上的魔法灵光超出了一般的猎魔人,想必实力不凡,再加上鄙人出品的精良附魔装备,炼金药剂,如无意外,肯定能逮住一个活生生的实验样本。” “您有所误会,我就是个普普通通的猎魔人,我趋吉避凶,绝不插手送死的委托。所以——”罗伊心头涌起一种不祥的预感,“你让我抓什么东西?” “一只高阶吸血鬼,” “……” 大厅突然陷入死寂,只能听到炼金师砰砰的心跳。 罗伊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眯眯眼。 “你没听错,你的目标是吸血鬼中的贵族,一只外形酷肖人类的的高阶吸血鬼。” 猎魔人二话不说,拔腿往外走。 “诶,小奸商!小吸血鬼儿!罗伊大师,等等!” 卡尔克斯坦满头大汗把他重新拉回沙发。 罗伊揉着脸深吸了一口气。 虽然在不久之前,他的战斗力获得了质的提升,但他并不狂妄地认为,自己面对高阶吸血鬼有什么优势。 它们的属性,光敏捷一项至少超过了三阶,相当于罗伊的两倍。 但他有点蠢蠢欲动。 提升上古之血的“砥砺灵药”,正缺一味高阶吸血鬼的血液精华。 罗伊装做迫于无奈地叹了口气, “说说看吧,满脑子创新的的炼金大师,你又产生了什么灵感,哪里有高阶吸血鬼?” “哈哈,我就知道,你和那些个胆小鬼不一样!” 炼金师挠了挠相地中海靠近的头发,双手背在腰后,绕着沙发缓缓踱步, “就在最近,夜女王之家的老板娘找上了我……” “夜之女王?”罗伊被吓了一跳,“别告诉我要对付她!” “不,你有所误会。”炼金师脸色惊讶,瞥了眼罗伊,“看来你了解老板娘的真实身份?” “猎魔人就是吃这行饭的,哪里有怪物我一清二楚!”罗伊说。“夜之女王是一只高阶吸血鬼。” “没错,她的实力深不可测。”卡尔克斯坦点头,“我不敢随意招惹,只能和她保持着良好的主顾关系。她经常来我这儿购买一些为人助兴的药物。” “出售给夜女王之家的客人。” “我听说夜之女王是个‘素食主义者’?”罗伊问。 “可以这么说。她一直隐藏得很好,又遵守维吉玛当地法律,从不滥杀无辜…她使用一种友善的、令人快乐方式找到自己的食物来源…并且懂得适时收手。” “如此在人类世界安然无恙地生存了几十年…” 罗伊呼了口气,这段信息就跟他脑海中的记忆对上了。 唯一的出入是,夜之女王的手下都是普通女人,而非一群吸血女妖。 否则早就被揭破。 “我承认,我对高阶吸血鬼这个群体充满探究欲,迫不及待想要解剖一只来研究研究,看看所谓的不灭之体厉害到何等程度,但是我不敢轻举妄动。”卡尔克斯坦忌惮地说,“她在外面还有一个同样强大的姘头,住在芬·卡恩。” “何况,她作为一个老顾客,对我还挺慷慨的,不到万不得已,我不想和她撕破脸皮。” 罗伊想了想,如无意外,这个夜之女王的姘头指的正是理发医师雷吉斯。 “我心里痒啊,甚至比听说湖中女士那会儿还要心动。”他盯着空荡荡的客厅,魔怔似地喃喃自语, “湖中女士是我招惹不起的存在。” “而高阶吸血鬼——不久前,夜之女王向我购买高级黑血,那种猎魔人专门用来对付吸血鬼的魔药。无须惊讶,我已经两百多岁了,掌握一些特殊的炼金配方再正常不过。” “我脑海里产生了一个问题,黑血用来对付谁了?” 卡尔克斯坦像在问罗伊,又像在问自己, “后来,我通过一系列调查发现,维吉玛郊外发生了好几起命案,几位死者像是被疯狂的野兽撕碎,而夜女王的手下经常带着我标记过的‘黑血’出没于案发现场——” “所以维吉玛出现了另一只高阶吸血鬼?”罗伊脱口而出道,“一位不速之客,他破坏了规矩,肆无忌惮地出手,行事作风极其恶劣。惹怒了夜之女王。” “啪!”卡尔克斯坦重重鼓了下掌,“不愧是猎魔人,这正是我的分析,一头得罪‘本地人’的、现成的高阶吸血鬼,这是我的机会。” “不,作案的也可能是低阶吸血鬼,比如蝠翼脑魔,或者是狼人。” “这些玩意儿不足以让夜之女王上心!”卡尔克斯坦笃定道,“相信我,伙计,我的直觉从来不会错,凶手必然是高阶吸血鬼!” “我要抓住这位‘入侵者’,把他囚禁起来,做成一种持久的,源源不断实验素材!”炼金师眼睛冒出金光,好似饿死鬼看到美味佳肴,激动地浑身发抖,语气充满狂热, “一头高阶吸血鬼,足以支撑我接下来五十年的研究计划。” “我,最伟大的炼金师,将把所有同僚抛在脑后,成为第一个研究如此奇特造物的法师!” …… “卡尔克斯坦阁下,不得不说,你胆大包天,疯狂至极,好好想想,你的同僚为啥不敢对高吸出手?”罗伊双手环胸,认真理智地给他泼了一桶冷水,“常规手段根本无法消灭这种玩意儿,囚禁一头高阶吸血鬼无异于点火自焚,一旦被他跑出来…后果不堪设想,不只是你,整个维吉玛都要遭殃!” “瞧瞧,你也听说过,近乎于不死不灭的物种,难道你对他们的秘密不动心?万一某些特质能加入猎魔人的突变——” 罗伊不禁假设了一番,呼吸一紧。 “为了研究,冒点风险不过是家常便饭!”卡尔克斯坦循循善诱道,“好不容易等来这么一个机会,我绝不会放弃!” “一码换一码,你要是帮我找到高阶吸血鬼的下落,把他抓起来,我不仅和你分享部分成果,我还为你卖命一年。” “你为什么不尝试联系夜之女王?和她联手,你们都对入侵者感兴趣。” “我做过隐晦的试探,非常遗憾,结果是她不会让我带走一个同类,我猜是它们种族内部某种强约束力的规则。” “这很正常,同类再荒唐、可恶,也不能交给别的种族做研究,否则就是不折不扣的背叛行为!” 炼金师遗憾地摇头,“所以我只能另寻合作者,” 罗伊沉默了一会儿,他仍然顾虑重重,“论单打独斗,我不是高阶吸血鬼的对手,” “别担心,伙计,我会竭尽所能地协助你,”炼金师深吸一口气,信心十足地说,“我收藏的最豪华的炼金药剂和附魔装备,搭配你的身手和武力,强强结合!” “相信我,到时候就算是条龙都得跪下!” “而且你不需要留手,尽情发挥,让那东西失去战斗力,斩下它的头,掏出心脏都无妨!哪怕它变成一滩肉泥,我也要。” 在疯子炼金师的协助下,抓捕一头滥杀无辜的高阶吸血鬼。 罗伊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冲动,他也想试一试自己到哪种程度。 他看向卡尔克斯坦,眉锋蹙如剑刃, “我无法保证,我只能竭力一试!而且我会优先保命!” “我们还得签订一份公平公正的魔法协议!你提供给我的炼金装备,也得作为报酬,而且无论尝试的结果!” 卡尔克斯坦脸上露出一抹肉疼,蓦地一咬牙,五官扭曲,眼神贪婪,“成交!” 第十九章 调查与特莉丝 维吉玛远郊。 早晨的薄雾为清澈的天空披上一层纱衣,郁郁葱葱的草地外,一条小溪欢快流淌。 潺潺水声后一片苍翠的桦木林吸引住猎魔人的注意。 “嗯,这便是最近案发现场。” 猎魔人对着左肩头的乌鸦说,“那里也许还剩什么线索?” “呱呱…”歌尔芬·乌鸦认同地啄了啄他的手臂,罗伊拍了拍它的小脑袋瓜,“替我好好盯着。” “呱!”乌鸦振翅高飞,迅速落到一棵桦树的树冠上,漆黑的瞳孔机警地左右环顾,不时从一根枝杈跳到另一根枝杈。 好似一位活蹦乱跳的小侦探。 罗伊正了正灰色披风缠在胸前的缎带,跨过了草地和溪流,瞳孔犹如深夜的野兽绽放幽光,眼前出现了一条条漂浮在半空,埋在草地里的,或是粘稠、或是浅淡的绸带。 掺杂着鲜血、体液、排泄物、人和动物密密麻麻的足印…红的、绿的、灰的,浮泛着各种颜色。 好似往一块以翠绿为底色的画布上,泼洒了一缸五颜六色的染料。 “没有高阶吸血鬼的气息…这也正常,它来去如风,普通人对它无能为力。” 猎魔人蹲下身体,双手往下小心翼翼地分开了一丛嫩草,露出一片均匀分布,黑褐色圆点状的血迹,他动了动鼻子。 “年轻的男人的鲜血…和卡尔克斯坦描述的一致…不超过二十岁,来此收取鱼篓时遭到袭击,鲜血呈现喷溅状…他在这个位置动脉血管破裂。”罗伊走向下一个更靠近树林,绸带浓郁的部分,掀开草丛又找到了第二处、第三处…第五处喷溅状血迹。 不同于抛甩状、滴落状血迹,喷溅状通常是伤口第一次溅射的血液。 也就是说,凶手在多个不同位置弄伤了他。 “如果行凶者是遭受本能驱使的低阶吸血鬼,第一次攻击就会瘫痪这位可怜的男人,第二次就能把他撕成碎片,最多两个呼吸,就能结束战斗,断不能出现这种血迹分布状况。” 罗伊揉着下巴,环顾着整片草地…桦树林里传来婉转悠长的蝉鸣,轻风吹拂,翠绿枝蔓向他招手。 他心中忽而产生一种想法。 “‘它’在故意折磨猎物…让猎物不断受伤、恐惧地大叫…可这么获取的血液不符合一般高阶吸血鬼口味。” 罗伊在凯尔莫罕浏览过一本有关吸血鬼的《人类村庄:人群的建立与成长》。 根据书中所述,人类在恐惧时会分泌过量的去甲状腺素与皮质醇,这会导致血液的风味儿变差。 令大部分高阶吸血鬼不喜。 所以它为什么要这么做? 罗伊皱了皱眉头,暂时没有头绪。 而除此之外,现场大部分痕迹已经被村民、调查人员、和树林里的野兽清理干净,要么混淆不清。 …… 按照卡尔克斯坦透露的信息,那位高阶吸血鬼在一个月内犯下了五起血案,都位于维吉玛郊外偏僻无人之处。 下一个案发现场,同样是距离村庄数里远的荒郊野地…罗伊带着歌尔芬一个天上飞着探路,一个在地上跑,很快抵达目的地——一处长满桃金娘的小山坡。 风儿轻抚,漫山遍野的绿叶轻颤。 罗伊开启猎魔人感官,在灌木丛里搜索了一遍。 不出意外,没有高阶吸血鬼留下的痕迹。 和第一处相似,喷溅状血迹多得出奇。 猎物在临死前,遭受了狩猎者一番戏弄和折磨。 而鲜血的味道——“十七八岁的女孩儿,花儿一样娇嫩的年纪,挑剔的品味儿。” “一次可以说是巧合,两次,凶手故意为之…”罗伊从桃金娘沉甸甸的枝丫上摘下两枚紫黑色的山捻子,一枚丢进嘴里,另一枚抛到半空。 “呱—”嘹亮的鸣叫中,一道黑影闪电般飞过。 歌尔芬叼着浆果落在山毛榉枝头,仰着长喙,脖子肉眼可见地一阵吞咽,直接把果子吞了进去。 “是否存在这种可能,它是个心理变态…它杀人不只是为了食物,它从折磨和虐杀中获取快感。” 罗伊深吸了一口气,不由地感觉空气冷了几度。 高阶吸血鬼,拥有远超常人的力量和寿命。 虽然其中存在一些遵守人类社会规则的个体,比如夜之女王与罗伊曾经见过几面的验尸官弗朗西斯。 但实际上,大部分高阶吸血鬼只把人类当做一种低级动物,他们食物的来源,他们可以随意嘲笑玩弄的奴隶。 他们俯视人类。 因此诞生出笼养派、放山派、人文关怀派等饲养人类的学派。 …… 正如有的人类,以猎杀野猪、狼、鹿等野生动物取乐。 相对应的,一部分高阶吸血鬼也以凌虐人类寻欢。 不过最近一个世纪,大部分高阶吸血鬼都销声匿迹。更隐蔽地潜伏在山岭、荒野、幽邃的洞穴,或是人类社会中。 他们伪装成人类的本领媲美变形怪。 正常状态下,猎魔人的徽章也无法察觉到他们的魔力波动。 而在北方,许久未曾出现这种明目张胆、挑衅一般的狩猎行为。 罗伊个人猜测,这跟他们的首领暗影长者的某种命令有关系。 …… “所以维吉玛郊外这头高阶是一个不守规则的疯子、入侵者…”猎魔人站在山坡顶端,视线越过满山的桃金娘,山毛榉、苍翠的草地,和极远处稀稀拉拉的村庄,他越想越有这种可能,“夜之女王因此动怒,甚至不做交流,直接找到卡尔克斯坦购买‘黑血’,对付这个狂妄的高阶吸血鬼!” “也许我该想尽办法直接搞定它,而不是交给卡尔克斯坦。”他低头思忖,视线却忽而注意到脚下的一抹异常, “嗯…这是啥玩意儿?” 猎魔人眼神一凝,贴着一棵山毛榉的根部蹲下身体,双手夹起了一枚小巧玲珑的蘑菇。 指甲盖儿大小,红艳艳的伞盖,白色的菌柄。 简称“红伞伞、白杆杆。” 罗伊眼神变得深邃。 “洞穴里的荧光蘑菇…”他思忖道,常理来说,这片山坡附近不应该存在这种类型的蘑菇。 但也不排除是由山里面的野兽携带到附近。 他吹了个洪亮的呼哨,歌尔芬立马沿着山坡周围盘旋了一圈。 并没能发现任何山洞。 罗伊暗自留了心。 …… 半小时后,猎魔人越过草地,蜿蜒的溪流,此起彼伏的小土包,靠近五个案发现场的第三处———片枝繁叶茂、挂满坚果的梧桐树,包围之中的林间空地里。 不过距离目的地尚有一百多米,他突然停下脚步,半蹲身体藏在一丛紫荆里。 而歌尔芬·乌鸦若无其事飞落到前方一棵枝杈上,清理羽毛,静悄悄地打量下方的人群。 梧桐林里一共有六个人,其中五位身着银亮的白钢盔甲,披猩红色披风,左肩纹有白玫瑰徽记,腰间挎着长剑。 身形挺拔、健硕,应当是维吉玛白蔷薇骑士团的骑士,他们正围绕着整片树林,掘地三尺地搜索。 而在他们身前,另有一位居于中心位置的女人。 她穿着一身便于行动的猎装——琥珀色的绣满繁复花纹的紧身皮衣,装饰着青色坎肩和红棕的中指袖套,胸前微微开叉,露出一抹细腻的肌肤。 再加上修身裤和浅根鹿皮短靴,承托得身材凹凸有致。 她的长相同样非常出众。 红棕色的蓬松长发别在脑后,眼睛蓝得像矢车菊,鼻尖微翘,两颊点缀着几粒雀斑,嘴角有颗美人痣,她的气质,有些像涉世未深的少女。 胸前镶嵌有白银和钻石的天青色心型吊坠,随着她转头的动作轻轻摇晃。 显得俏皮而性感。 特莉丝·梅里葛德 年龄:41 性别:女 身份:术士,泰莫利亚皇家顾问 …… “特莉丝怎么来趟这个浑水?”藏在灌木丛里的罗伊揉起了下巴,“郊外的五起残害事件已经引起了维吉玛上层人士的注意?” “对,当初雅妲要拜托我的就是这回事!”他若有所思, “这位皇家顾问在协助白蔷薇骑士团追查凶手。” 特莉丝啊,特莉丝,你压根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可怕的东西。 “无论如何,她算我——单方面的老熟人。能帮的话帮一把,顺便…”罗伊想起了另一码事,特莉丝和珊瑚一样同样是索登山战役的受害者,她虽然顽强地从战场上活了下来,但是身体和心灵遭受重创。 很多年都没能愈合。 “找个机会提醒她一句?但她不是珊瑚,不可能惯着我,她不会相信我装神弄鬼那一套…到时候我就这么办。” 白蔷薇骑士团和猎魔人目的并不冲突。但罗伊尽量不暴露自己针对高阶吸血鬼的行动。 谁知道那玩意儿会不会有别的同伴,以后“慕名”跑来找自己算账。 …… 梧桐林中。 脸上带着几颗青春痘的的弗里茨看了眼高高的日头,脸颊皱得像苦瓜,左手徒劳地遮挡阳光——刺眼的日光让他头晕目眩,腹胀如斗。 他为难地揉了揉了肚子。 紧接着,一阵咕噜咕噜连续不断的肠鸣令他脸色涨红。 尤其当那位美艳绝伦的女士往这边看过来。 欧,天呐,在仙女一样美丽的女士,自己的梦中情人面前出丑,难道是老天对我贪嘴的惩罚?! “唉,昨晚为何要贪吃那顿牛排?!” 他恨不得挖个地缝钻进去。 “弗里茨,你要实在受不了,先去解决个人问题!”领头的克利夫兰骑士冲他温和一笑,厚实有力的手掌拍了拍他的肩头,“这边由咱们看着。” “谁都有这么一天,为了白蔷薇的荣誉,看开点!” “去吧,弗里茨!” “你个大男人害什么羞?!” “我给你选一棵树?干脆直接点!” 一群同僚立刻报以善意的“嘲笑”。 “唉,那就谢了啊老大!” 女术士的目光好似芒刺在背。 年轻的白蔷薇骑士连忙捂着肚子,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进了树林。 在体内火山即将爆发前,找到了一棵大树,蹲下! “砰!砰!砰!” 炮声震天!一泻千里! 他舒服地眯起了眼睛,嘴角微弯。发出满足的轻吟,两颊泛起幸福的红晕。 他快活到了极点,飘飘欲仙,眼前似乎产生了幻觉,一只翩跹灵动的黄色蝴蝶灵飞过,从左至右,上演了一场美轮美奂的舞蹈。 他心驰神醉,嘴角带着一抹痴笑,表情僵硬地往后坐倒,坐在那滩温热恶臭之上。 “诶诶…伙计…我不是故意的…不过男人总要有这么一回试炼,嗯,总比趟粪坑好。”一个满怀歉意的男声响起,“现在说说吧…调查进展,关于五名死者和凶手,你们都发现了什么线索?” “五名…五名死者都是年轻人…”弗里茨呆板而机械地回答,“三男两女,年纪从十五岁到十八岁…来自五个不同的村庄…死亡时间有白天也有夜晚,” “他们…人际关系简单,没和谁结下过深仇大恨…排除了仇杀的可能性。” 弗里茨续道,“五名死者死状极为惨烈,被什么玩意儿撕成了碎片。” 如此可以完美掩盖失血过多的症状。 “伤口分析后,法医排除了野狗,灰熊,豹子等野生动物的可能性。” “治安官认为,凶手可能是食尸鬼、或者孽鬼…” 罗伊摇头,这两种魔物可不会把人撕碎,他们只会把人啃咬成残废。 “但特莉丝顾问发现,死者都具备一个共同点…从没有性经验。这应该是凶手选定目标的标准。” “这么说那头高阶吸血鬼还真是个讲究的变态,处女和处男,纯洁男女,遭受折磨之后的恐惧之血。”罗伊吐槽了一句,“口味儿与众不同。” 他遮掩住心头的不祥感,这么讲究的,一般都是些老古董。 而吸血鬼年纪越大越厉害。 “所以又排除了智商低下的食人魔…”弗里茨顿了一下,“特莉丝顾问认为,犯案者是个受到诅咒的狼人,隐藏在某座村庄之中,伪装成正常人类的狼人。” 罗伊再度摇头,遇害者的死状的的确跟狼人作案极为相似。 然而,变身后的狼人会散发出一股区别于其他野生动物的强烈体臭…如果是狼人犯案,现场通常会留下味道,经久不散,那逃不过猎魔人的鼻子。 可罗伊毫无察觉。 “我们已经把犯罪区域的二十五个村庄搜了个遍,最近一个多月没有任何陌生人出入…另外,梅里葛德女士,对三十七位嫌疑犯使用了读心术。” “一一排除了他们的作案的可能。” 这倒省了我不少功夫。 罗伊深感此行不虚。 “我们发动村民把方圆五里的区域搜了个遍,没能找到任何线索。” “调查暂时陷入瓶颈…梅里葛德女士认为现场有遗留的线索,我们重新返回搜查,顺便巡逻。” “有没有发现这玩意儿?”罗伊突然从怀里掏出上一个地方找到的洞穴荧光蘑菇。 “有…克利夫兰阁下,找到过这种蘑菇,但大家都没放在心上。” 这么重要的线索都忽略了。 果然,猎魔人才有这么严密的逻辑? 罗伊摇头,心中猜测进一步清晰。 那头高阶吸血鬼并没有隐藏在村庄之中,它有很大的可能性藏在—— “接下来骑士团有什么计划?” “诱饵行动…根据我们的调查,凶手犯案的频率接近一周一次,算算时间快到了下一次杀戮。”弗里茨毫无抵抗地和盘托出,“我们已经选好了目标,一位十六岁的骑士学徒,由他出动,引凶手现身。” “什么时间,在什么地方行动?” “明晚八点,月圆之夜…在蛇麻村东边五里,库里河岸边空地。” 罗伊心头一动,他不相信高吸那么容易上当,不然夜之女王早就逮住那个家伙。 但明晚还是得去凑凑热闹。 左手五指的复杂的手势开始缓缓撤销,罗伊冲他歉然一笑,“好了,伙计,你从没见过我,你会忘记我们之间的所有谈话。你只记得,你刚才拉得太久,拉得浑身虚脱,不小心坐了下去…额…倒数了三十秒,你才恢复力气。” 他看了眼这张长着青春痘脸的丑脸,稍微有点于心不忍,又迅速补充了一句, “你用这三十秒回顾了过去的人生…今天的经历是一种残酷的试炼,唯有鲜血或恶臭才能浇灌出最美丽蔷薇。你并不觉得耻辱,你满心欢喜,因为你丢下了虚荣的枷锁,距离真正的骑士荣誉更进一步!” “你抓住了骑士的真髓!” 话音落。 猎魔人的身形瞬间化作泡沫,消散在空气里。 坐倒在自家屎尿上的弗里茨如梦初醒地摇了摇头,他动了动鼻子,右手下意识地摸了摸黏糊糊的屁股,伸到眼前。 尽管恶臭扑鼻。 他却坦然一笑,眼神迅速从迷惑到坚定。 这一刻,胆怯、赧然、恶心,种种负面情绪统统离他而去。 他感觉自己赢得了一场艰巨的挑战。 对自己而言,世间再无难事,前路一片坦途。 “弗里茨,”他随意将手掌心黄乎乎,湿黏黏的脏东西擦上了梧桐树粗粝的树皮,满脸自信地提起了裤子,穿上白钢甲胄,昂首阔步走向了来时的路。 他眼中燃烧起火焰,嗓音铿锵有力,“从今天开始,你是一位真正的白蔷薇骑士!” 第二十章 扫荡 离开白蔷薇骑士团后,罗伊又到剩下的两处凶案现场勘查了一遍。 得到的结论与前面吻合——凶手快到来去无风,不留痕迹,并且在故意折磨受害者。 现场都留下了特殊的山洞荧光蘑菇,他大致确定了那头高阶吸血鬼的藏身环境。 罗伊在河边一块翘嘴岩上摊开了地图,将案发区域的二十五个村庄,以及五个现场用炭笔标注了出来,没有什么特殊之处,他又在山体较多的北方选定了一个区域。 “骑士团已经发动村民搜索了附近五里的地方,那么我得到更远的地方,寻找一口山洞。” 当下猎魔人将身上的一应道具和装备都检查了一遍,大部分都由炼金师卡尔克斯坦赞助——吸血鬼剑油、高级黑血魔药。 三枚反魔法金属炸弹,三枚卡尔克斯坦最新研究的黏土炸弹…据炼金师所说特殊的魔力结构把爆炸限定于狭窄的范围内,一枚便足以重伤一头石化蜥蜴。 另外,还有二十支反魔法金属打造的分裂弩箭,内含吸血鬼剑油。 以及一副侦测隐形的墨镜,一枚激发强大魔力护盾的附魔戒指、罗伊正穿在身上的灰色附魔披风。 “无声披风”加上昆恩和赫里欧法印,能够完美遮掩住体味儿和脚步声,即便是高阶吸血鬼也无法轻易发现猎魔人的存在。 最后还有一件重中之重,一副刻画着数十种封印法阵的棺材,用来盛放高阶吸血鬼的躯体。 卡尔克斯坦为此已经掏空家底,他宣称自己付出了近年来所有完美无缺的精品。 而且按照魔法契约、无论猎魔人是否能逮住高吸,只要竭尽全力做过尝试后,这些物品统统都属于他! 此外,阿隆戴特和古威希尔剑的五枚星型符文都储满,随时可以释放剑气斩。 罗伊心头稍微有了几分底气。 伸手一摸,将所有道具收入战利品包裹,向着维吉玛北郊孤身上路! 歌尔芬继续跟踪监视白蔷薇骑士团的动向,通过心灵感应汇报案情进展。 一旦有任何意外状况,猎魔人立刻把它召回,或者自己传送到歌尔芬身边。 …… “唰——” 一道身影从树冠如伞盖的松树上跃下,踩着深及脚踝的野草,高速飞驰,身形矫健快若奔马,一步踏出赶得上常人四五步…明亮的天空下只能看到一道模糊的黑影,一下一下地闪烁。 偶尔短促而尖锐的破空声后,身影突然间消失在空气中,再出现就是一百多米外。 他越过草地、山沟、树林、灌木、拦路的腐朽大树。 一路前进。 花了约莫两个小时… 当朝阳抬升,高悬于头顶,罗伊穿过一片榛树林间的空地,来到一口黝黑深邃的山洞外。 猎魔人像猫一样弓身垫着脚尖,蹑手蹑脚地靠近,开启感官——视野中豁然冒出一条条色彩斑斓的“绸带”,蜿蜒曲折,如同江河的支流,向着山洞交汇。 他动了动鼻子,大部分味道来自于他所熟悉的野生动物,但除了血腥味儿,还有一股淡淡的腐肉味儿。 “嗯,排除高阶吸血鬼…应该是某种食人魔。”罗伊松了口气,往山洞里看了一眼,“不过既然遇上了,自然不能放过你。” 这一次,罗伊没有涂抹剑油、吞服魔药,他得为狩猎高阶吸血鬼提前热热身。 左手五指在胸前连续勾勒,金黄色和漆黑的光芒流转全身。 他贴着山洞的墙壁,身形若壁虎般游蹿了进去。 昏暗的山洞中,一对异色的眸子四下打量。 洞顶灰色笋状的尖锥体下,空间还算宽敞,分布着凌乱的石堆、蛛网、苔藓、洞穴蘑菇,但不是那种荧光蘑菇,个别角落躺着零星的几具小动物骨骼,白生生、血肉模糊,以及腐烂的尸体… 一分钟后,他在山洞里拐了一个弯儿,突然停下脚步,躲在贴墙的隆起岩块后,不远处的空地上,黯淡的光线映出三头四肢着地,在一堆骨头前徘徊不定的人形怪物。 两小一大。 体型的对比,就好似两只鬣狗,拱卫着一只老虎。 两只小一些的皮肤呈现出尸体一般的灰白色,浑身散发着一股腐肉的恶臭,四肢和背部能看到大块隆起的肌肉,腿足连接部分向后反弓,像是犬只的腿。 它们有一张乌黑而厚实、咧至耳根的血盆大口,里面发黄的烂牙凌乱得像是大粪里蠕动的蛆虫。瞳孔黑的不带一点杂质,犹如被魔鬼附体,令人不寒而栗。 而居中最为硕大的一头,皮肤表面带着大片烧焦般的黑色角质、后背生有一根根令人头皮发麻的黑色尖刺。 它缓缓踱步,像狗一样吐着舌头,喉咙里发出金属摩擦般刺耳的“吼吼”声。 巨食尸鬼 年龄:5 生命:220 属性: 力量:20 敏捷:16 体质:22 感知:8 意志:6 魅力:2 精神:5 技能: 瘟疫之爪LV7:食尸鬼浑身携带着各种毒素、细菌和病毒,被它们爪牙伤到的目标会发热、虚弱、伤口溃烂。 进食LV8:巨食尸鬼能通过吞噬血肉迅速治愈中度伤势,恢复生命值。 疯狂(被动固化):巨食尸鬼体内会储存相当一部分日常进食的血肉能量,当它们在战斗中受到重创,生命低于五分之一时,会激活这部分能量,迅速恢复生命,并且力、敏、体+4,变得更加残暴不惧痛苦,持续一分钟。 首领(被动固化):食尸鬼中的领导者,统御普通个体,相比于它的同类食尸鬼和血棘尸魔,拥有更高的智商,能命令组织发动攻击。 …… 无声披风加上法盾掩护。 三头食尸鬼压根没感觉到不远处苟着一个猎魔人。 罗伊咧了咧嘴,露出一口白牙,目露凶光地转向最左边那头普通食尸鬼, 他不发一言,蓦地五指勾勒,做出一个复杂的手势。 赤红色的符咒闪烁。 “砰——” 昏暗的山洞之中骤然爆发出刺眼的亮光,猎魔人左手往前一推,橘黄色的火球横跨天际,瞬间命中目标。 “砰!” 火光如同破碎的玻璃四下溅射、照出三张狰狞丑陋的脸颊,空气在高温下战栗。 山洞回荡起痛苦的哀嚎,然而食尸鬼群还没做出有效反应——一道紫色的电光又从猎魔人左手的符咒蹿出,耀眼的闪电在在地上犁出一道深沟,无数破碎的苔藓和黏土在空中飞舞。 闪电再次击中那头遭受伊格尼·怒焰洗礼的食尸鬼。 它原本便被火球灼伤的脑袋变得更黑了,脑浆好似被电焦,哀嚎声有气无力。 但它浑身泛起一阵红光,濒临干涸的生命开始迅速恢复。 两头食尸鬼朝着猎魔人的位置疯狂地冲了过来。 “嗖——” 猎魔人右手食指扣动扳机,弩箭正中食尸鬼的脑袋,它好似被一根无形的攻城锤撞中身体,身体向后飞去。 落地翻滚,归于寂静。 那张被火烧电击,面目全非的丑脸中央,赫然多出一个崩塌的大血洞。 它都没能反击一下,被猎魔人一套直接带走。 “击杀食尸鬼,经验值+100,猎魔人lv7(3760/6500)” …… 剩余两头扑至罗伊不到五米处。 张牙舞爪,露出血盆大口,喷吐恶臭腥风,一左一右朝他包夹而来。 罗伊甚至能看清一口烂牙上的肉丝,他却面不改色,左手推出早一步勾勒完成的黑色符咒,同时吸气、大吼。 “哄!” 山洞里爆发出一道洪亮、高亢的吼叫,周围的混沌能量霎时被引燃…洞顶颤抖,脆弱的钟乳石碎裂,从上方倾泻而下。 猎魔人身前泛起蔚蓝的魔法灵光。 另一道和他完全一致的身影跳出虚空,挥舞古威希尔,迎面扑向了中央的巨食尸鬼,和它缠斗成一团。 而罗伊提着阿隆戴特,屈膝半蹲,猛然一跃。 身影一纵一落,与右侧的食尸鬼交错而过… “咔嚓——” 剑刃轻若鸿毛地分开血肉和骨骼,昏暗的洞穴里闪过一道璀璨的弧光。 当光芒消逝。 猎魔人平稳落地。 背后一具无头尸体喷涌着鲜血,沉船般下陷。 他右手提着长剑舞了个剑花。 左手飞快勾勒紫色符咒。 脚下的地面立马浮现出一圈万花筒般明灭变幻的光环。 同一时间,左侧的巨食尸鬼一爪子将纠缠不休的幻象拍成粉碎,这一下引爆幻象体内密集的水元素,大量惨白的冰霜冻气好似一团云雾笼罩住它,覆盖浑身上下。 它就像在冰天雪地中冻了一小时,漆黑的角质皮肤爬满冰渣。 速度和反应被降低到原先一半的水平。 罗伊转身,挥剑俯冲,铭刻着星型符文的暗沉剑刃斩中巨食尸鬼的脖子。但它僵硬的骨头阻挡住锋锐。 猎魔人收剑,身形灵活地绕着这头被冻了个半僵的怪物进攻。 银剑在罗伊周身挥舞转动,他跳起死亡的舞蹈。 冰冻加上亚登光环,双重减速,巨食尸鬼就好似半只脚入土的老人,速度甚至比不上十来岁的孩子。 而猎魔人挥舞的湖女之剑快如暗红闪电,一边躲避着食尸鬼慢得惊人的爪牙攻击,一边熟练地反复斩向它受伤的后脖子。 每次剑刃和它厚实的皮肤接触,它都会发出哀伤的嚎叫。 山洞里昏暗的光芒中,照出一道牛犊子大小,不停惨叫的怪物,和一位绕着它递出利剑的身影。 十秒过后。 猎魔人背后的虚空钻出一条猩红的,流淌鲜血的触手,如同捕食的毒蛇盘旋身体、扑击,死死缠绕住它的四肢,将它举得脱离地面。 “唰——”利剑趁机由上至下斩开空气,迅疾绝伦地斩碎皮肤肌肉血管,和颈骨。 血肉模糊的脑袋滚落到猎魔人脚下,飞溅的鲜血被昆恩法盾牌无害弹开。 “击杀巨食尸鬼,经验值+240,猎魔人lv9(4000/6500)。” “呼…”罗伊抖动手腕,甩去剑上的鲜血,蹲下身体开始熟练地解刨尸体,收割战利品,切下爪牙、眼球、五脏六腑,一个不落统统扫光。 “这套战术对付食尸鬼效果不错…希望对高阶吸血鬼也能起点效果。” 全程不到三十秒,连震慑、剑气斩等强力技能都未曾使用。 很难想象,一年前,他底牌尽出才能杀死一头食尸鬼,可如今一对三,毫无压力。 哪怕其中一头是属性超过二阶的首领,在冰冻、和亚登减速之下,也像一个孱弱无力的小孩儿。 “唔…好家伙,还送了我一份大礼。” 他嘴角一弯,满脸喜色地从巨食尸鬼脑子里掏出一枚拳头大小,表面爬满赘生物的大型红色突变诱发物。 高级猎魔人的进度又提升了一点。 …… 罗伊搜遍洞穴,又在某个角落找到两具倒霉鬼的遗骸,从他们破烂不堪的衣服里藏着十个奥伦的“报酬”后,他大发慈悲地为两人就近找了块“风水宝地”掩埋。 虽然坐拥一万奥伦的巨款,可浪费绝不是他的本色。 …… 整个下午,猎魔人对维吉玛郊外的山洞发起了风风火火的大扫荡。 搜遍了东边和北边大概十口山洞。 但很可惜,并没能发现荧光蘑菇,或者高阶吸血鬼出没的痕迹,也没遇到别的怪物。 有个山洞里倒是住着灰熊一家三口,可它们幸福美满,又未曾主动攻击,罗伊也就饶了它们一命。 …… 当太阳西斜、夜幕低垂,猎魔人在那座有着几十栋木房子的蛇麻村外,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橡树上安了窝,他不打算晚上继续行动。 虽然高吸并不惧怕太阳,但显然,它们更享受月光。 万一撞了大运夜间相遇,猎魔人胜利的几率也会小那么一点。 暗地里监视白蔷薇和女术士的歌尔芬也功成身退。 带回了一些有趣的画面。 今天下午罗伊离开后,另一位美貌惊人的女士与特莉丝汇合。 ——矮小苗条,留着稻草色的长直秀发、踩着有角飞龙皮高跟鞋,披着半透明的绿色薄纱,惹祸娇躯若隐若现,比特莉丝穿着更加清凉。 “凯拉·梅兹,看来他们下定决心要抓住那个‘狼人’…” 猎魔人突然担心起来——明晚千万别把那东西引出来,否则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 另一边,维吉玛皇宫边,一栋豪华的别墅二楼。 一个纹理细腻光泽的巨大香柏木浴桶里。 “哗啦”一声,晶莹的水花四溅,凯拉·梅兹朝着对面神思不属的红发美人泼了一掌水, “咯咯,梅里葛德女士,想什么想的那么出神?难道看上了哪位白蔷薇骑士团的骑士,想要结束漫长的空窗期?”凯拉掬起一捧水淋到胸前,涂着鲜艳唇膏的双唇间亮出洁白的牙齿,她说出了一个名字,“弗里茨…你欣赏他的勇气?” 一听到这个名字,特莉丝顿时浑身一个哆嗦,仿佛看到了什么可怕物事,水面下晃荡起美妙涟漪,“别开玩笑了…弗里茨怎么可能?” 她又想起了下午的见闻,拉肚子出去晃荡一圈后,那位窘迫不堪的骑士就像换了个人,表情坚定、眼神自信,对浑身的恶臭和骑士团同僚的取笑毫不在意。 他就那么顶着一屁股脏东西工作了一下午。嘴里还不断念念有词什么“骑士的真髓,历练。” 特莉丝发誓,以后绝对不会让弗里茨靠近自己两米范围。 她要找也要找个非比寻常的,能滋润干涸心扉的骑士。 特莉丝捏着脖子间镶有白银和钻石的天青色心型挂坠,被打湿的红发沾上两颊,皮肤显得更为细腻光泽,娇艳欲滴,“跟男人无关,我在思考明天的行动…希望能不能抓到那头恶兽!” “亲爱的,你为什么要多管闲事?”凯拉·梅兹突然俯身往前,尖尖的下巴掠过水面,消瘦光洁的手掌浮出水面,一下捉住了特莉丝的下巴,“什么野兽、怪兽的,跟咱们没关系。” “别忘了我们是泰莫利亚王家议会的成员…为弗尔泰斯特陛下提出魔法相关的建议,而不是跑到那些到处都是老鼠臭虫的村庄,替村民处理吃人的怪物。” “我不可能每次都陪着你,虽然我知道你出于好心——追查湖中女士时,偶然发现了可怜的村民正在受难,所以伸出援手…但这是治安官和猎魔人的工作!”她趟过水面往前,坐在同伴身边,柔软的手臂搂住特莉丝的香肩,“你如果实在看不过去,就去市政厅边的布告栏贴个布告。” 淡褐色的眸子盯着车矢菊蓝的眸子,凯拉·梅兹温柔地抚顺她脸颊的红色发丝,仿佛在安慰一个小妹妹, “当初蒂莎娅校长是怎么告诫我们的?不要去冒险,把自己置于一个无法预料的危险境地。” 特莉丝有些倔强地抿紧了嘴唇,无声地表达了坚定立场。 布告栏的委托已经贴出去很久,然而维吉玛的猎魔人就好似突然间销声匿迹,没人接手。 她只能自己来。 特莉丝也有点微不足道的小心愿。 她厌倦了千篇一律的生活,想要追寻一种与众不同的刺激和冒险。 “照我说,”凯拉突然呵呵娇笑,眯起了眼睛,“你如果实在想帮忙,不如先征服弗尔泰斯特…如果得到他的宠幸,说服他派出军队,那么抓住怪物不过轻而易举。” 特莉丝突然扬起下巴,蓝色的眸子仔细打量同伴的脸,反客为主地调侃道, “卡瑞亚斯的凯拉,我看是你发春了吧,你想勾引国王?” 凯拉摸了摸胸前银制的镶有皓石的生命十字架,莞尔一笑,脸上浮现动人的红霞,她毫不遮掩,大胆表达,“当然!我随时准备和弗尔泰斯特一夜春宵。他看上去很健康,不像别的大腹便便的王国大臣、或者一群软趴趴又恶心家伙!” 凯拉淡褐色的眸子向窗外投去猛禽般的目光, “如果陛下同意,我随时可以怀上他的孩子,哪怕是在石头上,不,在刺猬上,我也愿意!” “到时候,一辈子荣华富贵享受之不尽!” 特莉丝不禁被同伴的夸张说法逗乐,吃吃笑着拍了一下她的手背,“别做白日梦了,凯拉·随时待孕女士…” “首先,咱们怀不了孩子,其次,国王最多活到你的三分之一辈子…没有为他诞下子嗣,咱们只会被当成一个随意抛弃的漂亮玩具。” 凯拉顿时脸色一黯,向后靠在浴桶边,揉着肚子,脸上挤出一抹愁苦,自怜自艾道,“我也就开了个玩笑…我很清楚,可怜的女士想要过得好,还是得自食其力!” 她话锋一转,抓住特莉丝的小手。 “但听我的!别去招惹那些怪物。” 她将特莉丝拉进怀里,轻抚她的脑后秀发。 “亲爱的,行行好,我不想在后天早上看到你残缺不全尸体…求你,别让我失去一位好闺蜜。” “那你就帮个忙,协助我准备好这些魔法道具…”特莉丝嗓音清脆温柔、却坚决。 渐渐地,升腾的水汽模糊了两张如花娇颜,女士们的窃窃私语飞出窗外。 “喵——” 一只母猫踩着屋檐,钻进夜色深处。 第二十一章 掳走 时间眨眼就到了那个晚上。 寥落的星辰在深邃的夜空中闪着光,其中最亮的那一颗指向饱满的一轮月亮。 月光温柔洒落到库里河边,随着河水静悄悄地流淌。 一阵雾气涌了起来,笼罩住左岸的橡树林与右岸的田野。 猎魔人就藏在雾气边缘,一根长满青苔和菌菇,横卧于野地的枯树边,彻底融入林间的黑暗。 暗金瞳孔转向不远的河边,月光照出一位孤独的少年——亚麻外套、黑发碧眼,大概十五六岁,蹲在河边湿润的黏土和鹅卵石上,动作娴熟地安放小巧精致的捕鱼陷阱、鱼篓… 然而猎魔人敏锐地察觉到,他的肩膀时不时地颤抖一下。 他在害怕。 哪怕一位身经百战的骑士,在黑沉的深夜引诱一头“狼人”,也难以保持平静。 即便他身周铭刻着一个防护型的魔法阵。 野兽般暗金的瞳孔穿透夜色,看向河对面,距离“诱饵”二十米,一片茂密及腰深的象草里。 罗伊戴上了侦测墨镜。 顿时,视线中清晰地出现了超过二十处散发异常热量的红色光团。 有的光团旺盛、有的稍弱。 “二十位白蔷薇的骑士、以及女术士特莉丝·梅里葛德。” 他们身上没有代表气味的颜色,大概是使用了某种特殊隐藏方法,是以躲过了猎魔人感官,一定程度上也能蒙蔽“狼人”。 但他们从根子上就是错的,他们选错了敌人。 …… 红发女人迎面爬在粘稠、冰冷的泥土里,大气不敢喘。 泥土弄脏了她华丽又精致的衣服,她却毫不在意。 车矢菊般的眸子透过缝隙观察着那位勇敢的骑士学徒。 一股土腥味儿和青草的香气徘徊在鼻腔,叶片一下一下刮蹭她光滑的脸颊,蝼蛄和蟋蟀不时从她撑着地面的胳膊、带满戒指的手指、胸前的护符、丰腴的大腿间爬过。 让她瘙痒难耐。 她尽量控制着急促的呼吸,忍受着夜里的微凉。 她心头忽然有所明悟,凯拉的话不无道理,一位高贵的术士,为何要来趟这趟浑水,像个农民,不,像头不知羞耻的母兽一样趴在深夜的农田里,等待谁来宠幸? 好吧,为了所谓的刺激。 女术士眸子闪烁亮光。 呼吸变得更加微弱。 在她两侧的草丛里,匍匐着一队一身黑色甲胄,背后扛着盾牌,腰佩长剑,手缠加布里埃尔的白蔷薇骑士。 他们表情庄重严肃有若磐石,安静地盯着诱饵的动静,他们的眼睛放着异样的光芒,似乎服用了某种魔法药剂。 他们的姿势保持着警惕和一定的灵活性,一旦场中出现任何异样… 顷刻便能发动救援! …… 夜色更深了,两伙各怀鬼胎的人安静扮演“尸体”,时间悄然过去了一小时。 月光随着薄纱般透明雾气,一同涌向河流尽头。 传说中的狼人似乎睡着了。 假装摆弄鱼篓的少年仍然紧绷身体。 他咬了咬牙,开始计划第二步,突然从腰带上的剑鞘里解下一把短剑,一手伸进微凉的河水,从鱼篓中掏出一只活蹦乱跳的鲈鱼。 “唰——” 短剑干净利落地剖开了鱼腹,然而他太不小心,用力过度,薄如蝉翼的剑刃同时割伤了他的大拇指。一缕鲜血滴落在河边的土地上,散入空气,随着夜风散入未知的夜色。 少年含住伤口,继续蹲在河边,目光不停地左右打量。 隔得老远,猎魔人都能听到他那快要蹦出胸膛的心跳。 草丛中的骑士们身体进一步收紧…身形如捕食的猎豹。 特莉丝柔软的手心,渗出一抹冷汗,眼睛忽闪忽闪,手指死死盘住一缕红发。 这一刻,连空气都陷入静止。 “哗啦啦…” 库里边,仍然只有河水的流淌声。 “没效吗?也对,这位骑士学徒的演技太过拙劣,”罗伊呼了口气,遗憾地摇头,“那头狡猾的高阶吸血鬼,想必不会上当。” 他就打算趁着夜色,回味一番和珊瑚一起划船的日子。 脖子上的徽章突然颤动起来,周围的空气里充斥着一股奇怪的复合味儿,像是鲜血,又像是奶油…难以形容。 罗伊一把捏住了徽章,身体豁然绷紧,血管中的血液瞬间被点燃,他如临大敌地四下张望。 而除了他,别的人毫无所觉,直到——夜色中传来一道渗人的轻笑, “哈——” 语气透出像刀一样尖锐的讽刺、以及捕食者盯上猎物的冷漠。 猎魔人眼前仿佛出现了幻觉,漆黑的夜空中出现一对猩红的、流转狡黠和残忍的眼眸。 但他完全捕捉不到那东西的身影。 这一瞬间,在场所有人都如坠冰窟。 好似有个未知存在向着他们脖子后吹着凉气,他们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 却按兵不动。 他们没找到怪物的踪迹,竭尽目力在夜色中捕捉。 特莉丝脸色雪白。 “不,这玩意儿绝不是狼人!” 她屏住呼吸一手死死握住胸口的护符,另一只手摩挲戒指,随时准备倾覆狂风暴雨的魔法打击! 将那玩意儿轰碎成渣! 轻笑声过后,又是难熬的死寂,如同暴雨之前,压抑到了极点的空气。 之前一切似乎都是他们紧张过度产生的幻听… 众人的心脏一缩一涨…莫名难受得想吐。 那玩意儿在折磨他们? 罗伊心头刚产生这个想法。 对岸的象草丛开始摇晃,发出沙沙的声响。 一名骑士突然笔直地站起了身体,双眼无神,如同傀儡一般拔出腰间的佩剑,刺向身边的同僚。 “噗呲…”侦测墨镜下,鲜艳的血迹在漆黑的夜空中泼洒出一道抛物线。 “噗呲…”第二名骑士起身,利剑冰冷果断地扎向身边的同伴! 利刃入肉声,惨叫和闷哼, 瞬间打破寂静的黑夜! “敌袭,列阵!为了白蔷薇,保持阵型!”一个严苛沉稳的男声大喊。 霎时间,草丛中所有骑士泾渭分明裂做三股。 一部分一拥而上控制住两名“疯子”, 一部分拯救伤者。 最后十位骑士一手拔出长剑,一手举起盾牌,结成整整齐齐的方阵,守卫在外圈,将其余战友牢牢保护在当中。 那位充当诱饵的年轻学徒见势不妙围了过来。 而特莉丝嘴里极速念诵咒语,双手做出复杂的手势,魔法的灵光照彻夜空,从她的脖子处的护符射向人群之中。 两个被催眠者浑身一震,眼神恢复清明! 这时,伸长脖子静观其变的罗伊惊讶地发现,骑士方阵后的草丛里有个东西在走动,一个仿佛巨大蝙蝠的黑色形体。 它背着一对翅膀,没有羽毛,而是由薄如蝉翼的骨膜组成。 浑身光溜溜一片,皮肤沾满粘液,脑袋像是放大百倍的老鼠,却有大得出奇的耳朵,和恶心的鼻扇, 血盆大口里,两排细密的尖牙和几颗突出的獠牙闪烁寒光。 摩卡·爱普·格鲁飞德 年龄:210 身份:高阶吸血鬼(他是处于吸血鬼中最顶层的存在,不同于原始的同类,他的行为更切近于人类。) 生命值:?(感知不足) 魔力:? 属性: 力量:30 敏捷:? 体质:? 感知:13 意志:9 魅力:10 精神:? 技能: 血之饥渴lv5:高阶吸血鬼并不依靠血液生存,但它们会对血液成瘾。若在战斗中吸食鲜血,将迅速治愈自身的中度伤势。 自愈lv7:大蒜、火焰、木桩统统对高阶吸血鬼无效,它们非常长寿,并且拥有极强的自我复原能力…即使被掏出心脏、砍下头颅,也能通过消耗时间缓慢恢复,某些特别强大的个体哪怕被烧成灰烬,也能在漫长的时间后重生。 催眠lv6:用魔力编织出蛊惑之语,让目标敞开心房,对他言听计从。 隐形lv6:高阶吸血鬼能随意变换皮肤的颜色,与身周环境融为一体,进入肉眼凡胎难以察觉的隐形状态。 虚化lv6:化身为一群蝙蝠,躲避攻击、高速移动。 鲜血呼唤lv4:高阶吸血鬼能强制性地命令附近的低阶吸血生物:蝙蝠、吸血女妖、血魔……充当自己的打手。 血铸之躯lv6:解放出所有力量,变身为巨大的蝙蝠,该状态下,全属性获得提升,拥有飞行能力,长出尖牙利爪,同时充满杀戮欲望。 血魔法?:高阶吸血鬼利用血液和魔力创造出的一门复杂而高深的法术。 感知不足,无法获取更多信息。 …… 猎魔人眼中。 它落地无声地贴近了一位守卫骑士,速度太快,一阵令人窒息的劲风吹过脸颊,后者就失去了平衡。 一群骑士眼前出现极其可怕的一幕—— 受袭的同伴突然遭到一股无形的力量拖拽,头下脚上离地而起,瞬间出现在五米高空。 而他们压根看不到是什么东西在作怪! 月光洒落。 猎魔人看得更加清楚。 这头人形蝙蝠浑身萦绕诡异黑烟和血气,盘旋在众人头顶,飘忽不定地移动,速度快得好似在闪烁,在半空连续留下一道道残影。 一边发出夜枭般的怪叫! 它在戏耍猎物。 不过两秒,它就玩够了,猛然将骑士从高处掷下! 骑士化作一枚人形炮弹,在惊恐的尖叫中坠入方阵。 一时间,数人撞做一团,变成滚地葫芦,哀嚎着,颤抖着,胳膊或大腿不规则地扭曲。 阵型裂开一个缺口! “收拢方阵!撒网!”骑士首领克利夫兰的大喊穿透夜色。 “为了白蔷薇!” 一队骑士迅速将一张掺银的金属大网泼向天空,在月光下闪烁圣洁的光芒。 连续两张网。 统统网了个空。 它发出嘲笑绕着众人振翅。 特莉丝蓦地一声娇咤,手掌朝着漆黑的半空推出一道紫光! “唰——” 隐身术消融。 诡异的凶手在众人面前露出原型。 恐怖的外表,骇人至极! 众人的皮肤泛起一粒粒鸡皮疙瘩。 下意识举起了盾牌。 “高阶吸血鬼?!” 特莉丝花容失色,转动手腕朝它丢出一道紫色电光! “为了白蔷薇!干死蝙蝠杂种!” “嗖—嗖—”箭如雨下, 十几把手弩朝着怪物倾覆火力。 躲在另一边的猎魔人趁机朝它射出一箭,用的是涂抹了吸血鬼油,反魔法金属打造的分裂箭。 只需要一箭,定让它坠入烂泥。 然而所有攻击全部落空。 人形巨蝠虚骤然化成一团血云,数不清的微型蝙蝠在云团中震动翅膀、刺耳尖啸! 射向它的箭矢好似射中了空气,一穿而过,飞向夜色深处。 魔力灵光撞中血色的光团,顷刻被无害湮灭。 它毫发未损,愤怒地咆哮一声,盘旋在众人头顶的浓厚的血色云团再起变化! 瓢泼般密集的血雨从云团中倾覆,连带着云团本身,都融入其中。 一个呼吸间,全部倾倒进人群,如同往下丢了一记威力巨大的炸弹! “轰隆!” 地面裂开一个大坑,人群被炸飞,方阵彻底瓦解! 而被正面命中的那位骑士,连人带盔甲都被砸扁! 地上形成一个血肉泥潭,粘稠的暗红色液体在其中剧烈蠕动、生长,眨眼间,凝聚为一头嘶声怪叫的人形巨蝠! 特莉丝咒语更急,朝它投去一枚火球,却被它身上的血光和黑烟弹开,完全无效。 它狂吼一声,拖着一对手术刀般狭长而锋利的爪子,往骑士中一掠而过,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它的爪子就是削铁如泥的剑刃,没来得及举起举起盾牌的骑士,被它轻而易举破开了护身板甲,身上血如泉涌,惨遭开膛破肚。 而它的一双翅膀则是最坚固的盾牌,挡下所有剑刃和箭矢,并将数人重重推飞! “嗖——” 它振翅一跃而起,再次躲开了远处猎魔人的追踪附魔箭矢…一转身,狭长的猩红瞳孔朝他投去饱含嘲弄和警告的一瞥。 它扑向了女术士。 “为了白蔷薇!” 名叫弗里茨的骑士涨红着脸,大喊大叫地挡在女人身前,渺小的血肉之躯,面对畸形巨大的蝙蝠怪,毅然决然地举起盾牌。 却被“砰”一下拍飞,滚进草丛! 一对骨膜翅膀在胸前一挥,高阶吸血鬼再次挡开一枚火球,硬吃了一记闪电,除了皮肤多了一片焦黑,动作丝毫不减。 它已扑至女人面前,血盆大口喷吐腥臭气息! 劲风吹得女人一头红发向后飞扬。 特莉丝惊恐尖叫,一股无形的冲击波以她为中心爆发! 一大片泥土和草屑在她脚下崩毁,飞溅。 人形蝙蝠迎着魔力冲击,身体只是微微一晃! “啵—” 一只爪子撕碎女术士身周的魔法护盾,一只巨大的翅膀像毯子一样卷住她的身体。 另一只翅膀完全舒展在身侧,像旗帜一样迎风飘扬。 庞大而畸形的身体站得笔直,它低垂头颅,瞳孔闪烁红宝石的光芒,向众人阴恻恻一笑。 “morvud va faill!” 狷狂的胜利者宣告响彻夜空。 大蝙蝠带着猎物迅速飞远。 …… “队长,死了好几个兄弟,特莉丝顾问被抓走了!” 艰难起身的弗里茨心急如焚盯着克利夫兰。 “你、杰西、克里兹…跟我追!其余人照顾受伤的弟兄!”浑身浴血的克利夫兰地扫了一眼同伴。 神情哀伤又愤怒。 五位骑士已经一命呜呼。 那位充当诱饵的少年则不幸遇难,喉咙破开了一个大洞,苍白的眼眸瞪得浑圆,却失去生气。 另外,还有七人身受重伤! “蝙蝠日的畜生!必叫它血债血偿!” 然而人类的双腿又怎么比拟魔物的翅膀? 追击的白蔷薇骑士,跑出数百米后,眼前彻底丢失了目标! 颓然放弃。 …… 但有一个人穷追不舍! 猎魔人矫健的身形在夜色下起起落落,不时伴随着弓弦震动声,闪烁出上百米,一时之间竟没被落下太远。 他紧紧吊在大蝙蝠身后百米的距离。 心念一动,身边虚空中突然钻出一头遍体棕黄色,扑棱着蓬松的灰翅膀,身体大如水牛,神骏异常的狮鹫兽。 它朝主人歪了歪脑袋, “吼?” “没时间解释!靠你了,伙计…”罗伊解下无声披风,披上狮鹫后背,同时跨坐上去,拽住她脖子的鬃毛,盯着迅速消失在夜色深处的血影,异色虹膜闪烁着恐惧和愤怒,“追!” “吼!” …… 第二十二章 你死我活! 皎洁夜空。 一道人形蝙蝠疾驰而过。 狮鹫兽不远不近地缀在它身后,一口气追出二十里地,降落于一座小山坡下的洞穴。 蝙蝠摇身一变成了一个披着蓝色绸缎上衣,身形瘦削的中年男人,他似乎未曾注意身后的追踪者,抱着女术士走进山洞。 罗伊随后落地,从空间中掏出了四瓶魔药:高阶黑血、雷霆、派翠的魔药、暴风雪。 “啵…咕噜咕噜…” 连续四瓶魔药下肚,脸颊先是白的毫无血色,紧接着涌出一大片暗红。 乌黑的血管如同土壤中分裂的树根,从他的下巴开始往上延伸到额角,爬满一张脸颊。 鼻子里喷出的气息灼热难当。 一阵头晕脑胀后,猎魔人心跳如擂鼓。 而模板之中,雷霆生效,力量由14.5→17.5,暴风雪起效,敏捷由15→18。 “唰——” 手中古威希尔和阿隆戴特轮番切换,五枚星型符文,均匀涂抹的吸血鬼剑油绽放幽光。 附魔装备、各色炸弹一应俱全。 猎魔人安抚地拍了拍歌尔芬的脑袋,狮鹫兽不甘不愿躲进了黑夜。 目光转向深邃的山洞。 如果不是他启发雅妲殿下创建美德教会。 泰莫利亚皇家顾问不至于频繁到郊外巡逻,驱散湖中女士的信徒。 也就不会掺和这起凶案,遭遇高阶吸血鬼。 所以特莉丝被擒,与自己这只“蝴蝶”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猎魔人套上了双重法印,踮着脚尖,猫鼬般潜进山洞。 …… 一段曲折悠长、尖石嶙峋的甬道,侧壁生长密集的荧光蘑菇,洒落柔和光辉。 罗伊蛰伏在甬道出口一块三角形的阴影里,目光转向大厅内。 无声披风和法印遮蔽了他所有动静。 山洞主人一无所知。 …… 大厅里的火盆照出一张惊恐中夹杂着自嘲的面容。 女术士正躺在一张简陋的石床上,身体瘫痪一般,动不了一根指头,但她神志清醒。 她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为了追寻所谓的刺激,跟着一队愣头青的白蔷薇骑士,来挑战一头狼人,结果大错特错。 挑选了一个惹不起的对手——一头高阶吸血鬼。 我会有什么下场? 车矢菊蓝的眸子竭力往着右边投去一瞥。 那位“披着人皮”的怪物,正在站在一张石桌前捣鼓着瓶子和罐子,长满锋利指甲的手不时拿起一个罐子摇晃。 见鬼,那里头都是些什么? 特莉丝动了动鼻子,番茄酱、白胡椒、罗勒、丁香、肉蔻等等调料的香味儿涌入鼻腔。 一首空灵、诡异又带点欢快的小调响了起来,它像是一位心情愉悦,正为丰盛晚宴准备前菜的厨师。 偶尔用充满磁性的沙哑嗓音唱上一句歌词… 不是北境通用语、也不算是上古语。特莉丝听得出,它唱的是尼弗迦德语! 想到这声音背后的真相,她越发害怕。如果恢复行动力,她已经抖成筛子。 “一头从尼弗迦德而来的高阶吸血鬼?!” “魔法之神在上,这茹毛饮血的怪物,准备直接把我配上香料做成一道菜?” 一念及此。 女术士脸色惨白,她尝试调动魔力,发出求救信号,魔力却纹丝不动。 无奈心头焦急祈祷! “还没追寻到魔法的真谛,没有找到人生的另一半,绝不能就这么死掉!” “不!谁来救救我?” 不,没人会来,你死定了。 一个声音她对说。 你将死于愚蠢和自大。 …… 高阶吸血鬼端着一个装满香料的石碗走了过来。 女术士看清了他的脸,不再是之前丑陋惊悚的蝙蝠头,他变作一位正常的,拥有黑色短发,马脸,大鼻子的中年男人。 他的脸色病态苍白,薄嘴唇微微发红好似涂抹着血液,下巴很宽,嘴角带着一丝刻薄的笑容,就像一位神经质、癫狂的小贵族。 而他的眼睛一片血红。 他看着她,就像狮子看着羚羊。 …… “visse hael…本人格鲁飞德,南方而来的伟大种族之一员…不得不说,你的美貌胜过了夜色,和月光下黑曜石般的鲜血。”吸血鬼朝她鞠了一躬,尖尖的食指突然沾了一点血红的香料,抹上她光滑的脸颊,又往下划过她的下巴。 特莉丝身体不自禁战栗。 他的眼神带着贪婪和残忍。 “自从越过雅鲁加河,来到北边这片不毛之地,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您这么出众的美人儿。” “长相气质、丝毫不逊色于金塔河边的名门贵女,还如此地博学多闻…”他突然俯下身体,鼻子在女人修长的脖子间一嗅,陶醉地眯眼,“血液里充斥魔力的芳香…” “比纯洁的少年更加诱人。” “所以我没有杀你,那样太暴殄天物…你应该有更好的去处。我向伟大的冥府发誓,你的每一个部分,都将得到最妥善的处理…” 他伸出猩红舌头,舔了舔嘴唇,说出了让女人肝胆俱裂的话来,“你的每一块肉,每一滴血都不会浪费。” 特莉丝长长的睫毛开始眨动,嘴里发出害怕的嘶嘶声。 “你的所有情绪,痛苦或恐惧,”他尖锐的指甲轻轻划过她的脖子,露出一丝鲜血。 他把指甲含在嘴里,“都将成为最好的佐料!” “老天待我不薄,让我享受完最后这顿晚餐,再离开维吉玛,前往下一个城市。” “接下来你将有一段漫长而‘美妙’的旅程…”沾染香料的,冰冷的大拇指贴着女术士的额头,向下划过她的鼻梁和嘴唇,涂上一道血色的竖线, 蔚蓝的眸子瞪圆。 “从现在开始,好好享受每一分,每一秒…”高阶吸血鬼脸上散发出病态的红晕, “哀嚎吧、呻吟吧、歌唱吧,给我来一首发自灵魂的战栗之歌!” “唰——” 他放下石碗,伸展双臂,指尖豁然向外钻出一排手术刀般锋利的指甲! 两排“手术刀”在身前交错。 火花四溅。 而男人龇牙咧嘴,脸颊变得如同老鼠。 特莉丝屏住了呼吸。 “卡兹…” 山洞里响起一道清脆的玻璃破碎声。 吸血鬼脚下突然升腾起一阵白雾,细碎的黑色星尘在其中闪烁,封印住它体内魔力。 “烦人的臭虫!” 它一声怒吼,拖起爪子冲向洞口。 一道修长身影挥着暗沉剑刃迎面冲来… 两道身影猛然撞击。 两声闷响! 血色触手钻出虚空,将不可一世的高阶吸血鬼托举到半空,滋滋冒出青烟,腐蚀它的皮肤。 格鲁飞德被触手死死捆住…在愤怒中惊恐中瞪圆了眼睛,嘴里獠牙闪闪发光。 然而它技止于此,一股无法形容的恐怖遏制它的心脏,令它动弹不得,连思维都陷入僵化。 而对面的猎魔人同样不好受。 刚释放震慑,没来得及迎头痛击,就被格鲁飞德当胸一爪。 整个人好似遭到一头叉尾龙撞击,体表的昆恩法盾纸糊一般熄灭,向后飞远挂上岩壁,破碎的石子儿随着他一同滑落在地。 猎魔人疼得脸颊抽搐,胸闷欲吐,似乎断了好几根肋骨。 然而等他起身,重新勾勒好第二记昆恩法印。 高阶吸血鬼已然从震慑中清醒,并且化身为巨大的人形蝙蝠,尖叫着飞身一跃,以惊人的的速度出现在罗伊面前。 “唰——”利爪瞄准咽喉,打横划出一道寒光。 但猎魔人反应果断,脚下的亚登光环又稍稍减缓了对手的速度。 他险险矮身滚到左侧,完美避开了爪击,起身的同时,手臂从虚空中抓出了阿隆戴特,准备斩击。 然而格鲁飞德反应骇人。 长剑及身的一瞬化作一群氤氲血色的蝙蝠,消失于空气中。 罗伊心头一惊,本能地拧身向后斩击。 阿隆戴特划破空气。 格鲁飞德鬼魅出现在他左侧防御空隙,利爪闪电般一探、一扬! 罗伊被提住脖子,双脚离地,因为窒息而脸色涨红。 他来不及闪烁,高阶吸血鬼再次挥舞的利爪撕开了飞狮怪甲胄和他的胸膛,巨大豁口血如泉涌。 滋滋… 大量“剧毒血液”从伤口喷出,溅到高阶吸血鬼脸上、脖子上。 “滋滋…” 高阶黑血大发神威! 烟雾弥漫之中,格鲁飞德一张脸被腐蚀得千疮百孔,遍布可怕血洞! 它松开手,捂脸哀嚎。 猎魔人重新坠地,单膝跪地喘了口粗气,立即“激活”,异色虹膜闪过一丝血光! 顾不得胸口的剧痛,手中阿隆戴特由左至右划出一道弧光,对准脖子横斩。 强大的危机直觉让格鲁飞德闪避开了要害,血色剑气钻出锋利的剑刃,畅通无阻地分开它的一截肩膀。 剑气余势不止地向后飞远,在岩壁上留下一道深深的沟壑! 星型符文熄灭。 一条手臂坠落在地! 萤火虫般金黄颗粒连接在断肢和残缺的肩头,肉眼可见地将它们拉拢。 猎魔人五指飞速勾勒,准备一记阿尔德将它振退,但蓝色符咒刚在凝结了一半。 怒不可遏的格鲁飞德刺耳尖叫! 无形声波击破赫里欧护盾,它用仅剩的右爪愤怒地打断了符咒,罗伊陷入一阵诡异眩晕。 格鲁飞德身体前冲,好似一头咆哮的犀牛顶住他重重撞上岩壁。 昆恩的黄光如同流星般破碎。 墙壁浮现出大片裂纹。 罗伊痛彻心扉,只觉每根骨头都散架,每个细胞都在嚎叫,更糟糕的是他的后脑勺也被磕了一下,有了一个短暂的失神。 不到一秒,然而足够吸血鬼发挥! “唰——” 格鲁飞德眼神冰冷如刀,朝着他的脖子疾风闪电般连续三爪。 第一第二爪,附魔戒指激发保强大护盾湮灭。 第三爪。 汹涌的血光冒出脖子。 猎魔人腾云驾雾一般飞上了高空。 天旋地转间…一股巨大的空虚收摄他的心神。 前所未有的虚弱将他吞没。 生命终结。 视线最后一幕,是一具鲜血狂涌的无头尸体! 罗伊,永坠黑暗。 …… …… “呼——” “呼——” 山洞的阴影里,猎魔人溺水者般清醒,冷汗疯狂地涌出额头,他瞪圆眼睛,异色虹膜边缘钻出根根血丝。 他十指颤抖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完好无损。 “我还活着…刚才是什么情况?”罗伊豁然注意到,模板之中“上古之血”在疯狂闪烁红光。 “上古之血的预警?” 这还是第一次。 “我和那玩意儿差距太大,绝不能冲上去近身作战。” “我只有一个机会,利用震慑定身的三秒杀死它…”罗伊醒悟到,“把握住机会,要么生,要么死!” “或者现在临阵脱逃?” 死亡那一幕令他心有余悸。 暗金瞳孔转向山洞内部。 情况万分危急。 格鲁飞德面朝女术士举起了爪子…那架势好似面对一头待宰羔羊的屠夫,正琢磨着从那个部位下刀! 我能逃吗? …… “哄!” 山洞大厅之内。 突然炸响一道高亢的吼叫,魔力潮汐应声而动。 格鲁飞德表情狰狞、不耐烦地转身,就见一道面容僵硬的身影挥舞着长剑,“慢吞吞”地朝它冲来。 它拖着爪子迎了上去,打算将这只恼人的臭虫撕成碎片,作为大餐前的开胃小菜,却不防一道冷箭从角落无声袭来。 格鲁飞德一挥臂爪轻而易举地挡开了箭矢,其上一道古怪力量却透过魔力屏障,令他眩晕了一个刹那。 表情僵硬的男人趁机冲到近前,出乎意料地一把搂住了它。 紧接着,另一位藏在阴影里的猎魔人,朝着被“控制”的高阶吸血鬼推出了一枚高温的火球—— “砰!砰!砰!” 伊格尼·怒焰引爆幻象身上的三枚黏土炸弹。 翻滚的火光被严格地限定在半径一米的范围内,伴随一阵喷涌的惨白冻气,好似一轮白金色的太阳,绽放出净化一切的赤红光芒。 全部威力落到高阶吸血鬼身上! 巨大的爆炸令整个山洞为之摇晃,洞顶的钟乳石簌簌坠落! …… 震耳欲聋的尖叫声响了起来! 一头巨大的蝙蝠钻出了火光。 它的卖相凄惨至极,一对翅膀断成五六节、身上多处火焰如同跗骨之蛆般熊熊燃烧。 皮肤遍布焦黑的烧伤和活物般蠕动的肉泥、肉芽。 它就像被高温融化了一小半的蜡烛。 唯有一对猩红的瞳孔充斥着刻骨的仇恨,盯着猎魔人。 它纵身一跃扑向他!宛如从天空坠落的血色流星,但速度却比全盛状态削弱不少! 罗伊早已提前做好准备,朝着山洞另一头暗影笼罩的逼仄角落射出一箭。 身形随着箭矢闪烁,完美避开了攻击。 大蝙蝠砸中他之前的藏身处,好似爆发的血色火山,把地面砸出一个大洞。 猎魔人第二次五指勾勒,推出符咒,大吼! “哄!” 奥秘的吼叫在山洞中回荡。 魔力反噬,罗伊的鼻子和眼睛流出鲜血,而第二道幻象出现在吸血鬼的必经之路上,挡在了他面前。 愤怒的格鲁飞德朝着猎魔人丢出了一枚血色长矛—— 长矛越过幻象,直击猎魔人的脑袋。 罗伊将湖女之剑竖立在胸前,迎着魔力冲击往前一劈,多次强化后的剑刃保护了他,将血色长矛一分为二。 其余部分,则被他身上的昆恩法盾抵消。 而五米以外,大蝙蝠已经与幻象撞到一起,一个呼吸间。 幻像湮灭…但它发挥了余热,惨白的冻气缠上大蝙蝠的身体,肉眼可见地减缓后者的移动和反应速度。 而罗伊迎着目标,左手勾勒法印,右手扣动扳机。 “兹—” 紫色的电蛇先一步游过半空正中大蝙蝠,被它身上血气弹开,却将它麻痹了一下。 “嗖—” 弩箭紧接着射中它的额头,没能穿透坚硬的头骨,却令它向后一个踉跄,在眩晕之力下失神。 猎魔人身形消失在原地,随着弩箭出现在大蝙蝠身边。 在它被眩晕的一刹那! 震慑! 无穷无尽的腕足钻出了虚空,化作血色海洋将高阶吸血鬼淹没、包裹,甚至遮住它的眼耳口鼻,把它头下脚上地托举到半空。 无法变形,无法虚化。 格鲁飞德仿佛回到了多年前,在维可瓦罗的黑色冥府内,直面暗影长者那一刻。 不,比那还要恐怖! 这一次高阶吸血鬼没能击飞猎魔人,它就是被捆上断头台的死刑犯! 而猎魔人好似死神、刑场上的刽子手。 脸色冷如坚冰,异色瞳孔犹如烈焰浇筑的熔金,燃烧着滔天杀意。 他高举阿隆戴特。 血色触手分开一条缝隙。 火光将他的背影投射到山洞石壁之上,杀意化作实质,隐隐有无数绷直的血色触须疯狂抽动。 他豁尽全力,朝着高阶吸血鬼脖子奋力一斩—— 这一剑斩断了畏惧和憎恨。 “唰——” 血色剑气斩断颈椎。 露出獠牙的狰狞蝠首滚落到猎魔人脚下。 星型符文溃散。 血液溅了他满头满脸。 阿隆戴特瞬息间切换为古威希尔… 猎魔人手持钢剑,迅疾绝伦发动第二次斩击,沿着高阶吸血鬼被倒吊的身体中线,由上至下,仿佛分开了命运! “唰——” 血色剑气将无头的肉身斩做两半! 刹那间,一只汽化的巨型蝙蝠冒出残尸,朝着猎魔人戾声咆哮,双翅卷起血海波涛。 而猎魔人身后,一头挥舞万千触须的可怖邪物跃出虚空,将它卷住! “咕噜咕噜,”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进食声、吞咽声,不甘的惨叫声响起。 猎魔人脚下。 分成三块的尸体间,钻出密密麻麻的血线,互相粘连、拉合,将它们强行拼凑完整。 格鲁飞德恢复人形。 然而,这具活力非凡的肉体已经失去了核心,只剩空壳! “你吞噬了高阶吸血鬼摩卡·爱普·格鲁飞德的灵魂,经验值+600,猎魔人lv9(4600/6500)” 同一时间,遥远的南方,维可瓦罗,一座漆黑不见五指的古老洞府之内。 倒悬在洞顶,苍白皮肤爬满奇异纹身的人形生物豁然睁开了双眸。 眸光冷然,宛如液态白银。 它叹了口了气,叹息在冥府中回荡, “少了一个。” …… 维吉玛夜女王之家。 一个身段妖娆,姿容美艳的女人突然心有所感,放下了手头殷红如血的酒杯。 朝着维吉玛郊外那口山洞的方向眺望。 脸色震惊。 “那个躲躲藏藏的王八蛋?谁杀得了它?” …… 同一时间。 躺在石床上的女术士瞪大了眼睛。 她的位置只能看到那面墙壁之上,光影飞速变幻…人影,蝙蝠倒影剧烈碰撞。 最后,一头挥舞腕足的章鱼扑中了人形蝙蝠。 触须进食般一阵蠕动,它在吞噬,又同时喷吐着万事万物,乃至于时间。 它发出满足的叹息,身体一涨一缩,腕足合拢又伸直,欢快地在墙壁上游动,遁入虚空。 下一刻。 一个浑身浴血的年轻男人走进女术士的眼帘。 灰色的“无声披风”在他背后飘扬,宛如一对扇动的龙翼! 强烈的冲击令她窒息,令她目眩神迷。 第二十三章 格鲁飞德的日记 摇曳的火光洒落到女术士光滑细腻的脸颊上,高阶吸血鬼抹在她两颊、下巴和鼻梁上的红色香料好似脸部的纹身,为她增添了一分娇艳和一份野性,衬得她好似一位来自蓝山以东泽瑞坎的公主。 她惨遭恶兽绑架,正躺在原始简陋的石床上,可怜巴巴地等待王子来解救。 然而这位“王子”却出乎她的意料。 他穿着沾染鲜血的灰色皮甲,紧身皮裤,身形高大挺拔,背负双剑,虹膜异于常人,种种情况都说明他的身份——一位猎魔人。 看上去很是年轻英俊,一头黑色短发,两耳微微发尖,鼻梁挺拔,眉毛浓密,眼睛深邃而明亮,让她联想到夜空中的星辰。 而且有一种似曾相似的熟悉感。 在哪里见过? “你是——”她豁然发现之前束缚住身体的无形力量彻底消失,顿时从石床上坐起身体,却不料手脚太久未曾动弹,身体各处涌来一阵酥麻。 脚下又一软,女术士左脚的浅跟短靴踩住右脚,身体不听使唤地向前摔倒—— 她,直接扑进猎魔人怀里,双手还下意识搂住了他的腰和背。 搂得那么拼命、那么紧,就像和恋人久别重逢,激动地难以自持。 女术士把脸埋在他的怀里,久久无言。 她对天发誓,一辈子就没出过这种大糗…一句话没说完,直接给救命恩人投怀送抱? 特莉丝啊,特莉丝,你还真是个当妇,你还有没有一点羞耻之心? 她耳根发热,两颊如火烧。 猎魔人衣服上强烈的血腥气味,无孔不入地钻进鼻子,刺激的她心脏扑通乱跳。 她一仰头。 四目相对。 却见对方表情古怪,有些不知所措又竭力维持住镇定的表情。 她不由放松了身体,心底涌起一股渴望——再让我多靠一会儿。 “特莉丝·梅里葛德女士…又见面了。”猎魔人一边说,一边不由分说地搀扶住她,让她重新坐回了石床,这才冲她笑了笑,神态略微疲倦,“我是蝮蛇学派猎魔人罗伊,还有印象吗?” “啊?记得,我记得…”特莉丝迅速从失落中调整好心情,掏出一块白手帕,掩饰般地擦拭脸上的红色染料,混淆了两颊的红晕,她神情恍惚,“罗伊,污秽终结者——下水道的屠夫…维吉玛歌剧院偶尔会上演这出处戏剧。” “你变化可真大啊…”她挺直了腰肢,微微仰着下巴,勉强恢复一点女士的矜持,和冷静, 那时候的你可没这么浓烈的男子汉气概。 她双腿交叠,朝猎魔人伸出了手背。 “唉,下水道屠夫就下水道屠夫吧…”罗伊行了个吻手礼,叹了口气认命了,然后装作一无所知地说,“你的美丽倒是不减当初,不过我很好奇,你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么危险的地方。” 他看着女术士,对方脸色带着不正常的红晕。 蔚蓝的眸子里也有点潮湿。 如果坐在对面的是是珊瑚,他肯定已经把手探上她的额头。 “你身体不舒服吗?我带着一些粗浅的祛病药剂。” 特莉丝摇摇头,深吸一口气,任由掌背处传来的那股电流消失。 她感觉前所未有地好。 她享受此时此刻。 女术士食指缠住脖子边的秀发,竭力阻止猎魔人的触碰所带来的愉悦的战栗,原本激动的心情稍微收敛。 她又想起了那些被高阶吸血鬼重伤的白蔷薇骑士,也不知道他们现在咋样。 有没有得到及时救治。 她把今晚的经历讲述了一遍,然后两眼放光地看向猎魔人, “罗伊,你杀死了那头高阶吸血鬼,对吗?你究竟怎么做到的,那头大章鱼又是什么东西?” “事实上,刚才我和那家伙交手的时候发现它身受重伤,所以才捡了个便宜…大章鱼?应该是它创造出来恐吓我的幻象。”罗伊面不改色,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女术士脸色讶异,高阶吸血鬼身受重伤? 怎么可能? 她亲自见证了那家伙的恐怖战斗力,身抗法术不说…十几名白蔷薇的骑士在它面前就像纸糊的一样,不堪一击。 它准备调料时还心情愉悦地哼着曲儿,怎么可能受伤? 她想要读取猎魔人的心思,却又担心冒犯救命恩人。 罗伊注意到她的表情,又补充了一句,“其实还有别的原因…一位著名的炼金大师卡尔克斯坦的慷慨赞助了我…他委托我追踪并猎杀这头高阶吸血鬼,并支援了我大量的附魔装备,比如他最近研究的新型炼金炸弹…连飞龙都会被炸死。” “这重创了它。” 卡尔克斯坦,事已至此,别怪我把你拉下水了… 女术士脸上露出一丝恍然的表情,她当然听说过那位鼎鼎大名的炼金师。 不愧是他,居然主动找常人避之不及的高阶吸血鬼的麻烦。 “特莉丝女士,我有个不情之请…”罗伊突然开口了,目光霍霍看向她。 又来了,那种感觉又来了。 梅里葛德又体验到那种刺激感,掌心涌起汗水,呼吸急促…心脏扑通扑通,两颊的红晕再也无法遮掩。 她,心中充满紧张和期待。 救命恩人要是提出某种非分要求,那我到底该答应,还是不答应? 她不由缩紧了双腿,绷紧了脸颊。 琥珀色的花纹皮衣下,胸膛颤颤巍巍。 罗伊察觉到她的异状,暗自摇头,这位女士肯定是伤势发作了。 “我想请你帮我保密,”他转了一圈,郑重请求,“别把这事泄露出去!你该知道,如果这头高阶的同伴知道我杀了它,绝对会找我寻仇。” “我,还有卡尔克斯坦大师,都不想被一群吸血鬼惦记。” “啊?!”特莉丝浑身一颤,红唇微张开,泄气一般垂下螓首,“我、我可以对魔法女神发誓,我替你保守这个秘密…否则叫我变成丑八怪!” “感激不尽…” “不,罗伊,应该是我感激你…”女术士一手摁着脖子上的心型吊坠,脸色发白,心有余悸地说,“你从那个茹毛饮血的怪物魔掌里拯救了我的命,否则我已经变成一堆骨头。” “所以,我欠你一条命…”特莉丝车矢菊的眸子直勾勾盯着猎魔人,酡红的脸,湿润的眸,微翘的嘴唇,娇艳欲滴,“我该怎么报答你?” 跟我回诺城,帮我改良青草药剂。 罗伊在心头说了一遍,嘴上却推拒道,“我只是接受了命运的指引,恰逢其会…仅此而已。命运会给我馈赠,而非你。” “阁下,难道在你心中,术士的一条命还不值得一份谢礼?”特莉丝语气带着一点不满,双手一撑,离开了石床,身体似乎还没恢复,步履蹒跚地靠近猎魔人。 一股玫瑰的香气吹了过来,但远不如珊瑚那么浓郁。 更加清新,令人精神一震。 “我不是那个意思…你的命相当重要。”罗伊故作无奈摇头,“好吧,谢礼…让我考虑考虑再说好吗?” “你慢慢想,仔细考虑…钱、炼金材料、别的要求,只要我能办到的…”特莉丝身形微微摇晃地越过他的身体,往大厅里环目四盼,却只看满地狼藉的血迹。 一对眼睛忽闪忽闪。 “高阶吸血鬼的尸体在哪儿了?” 罗伊走到她左边并肩而立,她两肩秀发,比珊瑚更红艳。 “它死掉过后,就化作一滩血水彻底消失。” 事实上,那具没有灵魂的人形空壳,已经被罗伊收进了卡尔克斯坦交给他的棺材,然后放进战利品包裹。 当做委托物品。 罗伊也顺势收集到“砥砺灵药”的第二种成分——高吸的血液精华。 如今还差巨龙的血液精华,三种成分就一应齐全,就可以着手炼制砥砺灵药,进化上古之血。 特莉丝皱了皱小巧的柳眉,一脸狐疑转过头,“可我听说高阶吸血鬼不死不灭,这么容易就——”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她和猎魔人靠的太近,以至于仓促地一转身,柔软的胸膛就触上了对方…同时额头碰到了他的嘴巴。 就好似,主动送上去,让他轻轻一吻。 特莉丝·梅里葛德今天第二次陷入了失态。 特莉丝,你死定了,你个思春的老处女! 又是投怀送抱,又是主动“献吻”… “特莉丝,哪里痛吗?”猎魔人轻声问候在耳边响起,他扶住了她软绵绵的胳膊。 女术士就像魔怔一般,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做,但她做了,她倒在猎魔人怀里,歉然地看了他一眼,眸子泛着水光,声音虚弱,“抱歉…我,我的脚好像受了点伤。” 她鼻尖微颤,如愿以偿重温那股熟悉的气息。 猎魔人怀疑地瞄了一眼她的状态, 生命值:78/80(健康) 嗯? “那我扶着你。”猎魔人的鼻尖装作无意地掠过女士的脸和秀发,顿时,他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气味——曾经在珊瑚的实验室饱尝了一顿的曼德拉草。 一种用于情侣之间助兴的药物,效果强力——高阶吸血鬼把这玩意儿磨成粉混入烹饪的香料,涂在了女术士脸上,被她吸入身体。 这下,罗伊找到了女人异常的根源,但他没有声张。 他装作毫不知情,一手搂着她的后肩,一手扶着她的左肘。 两个人贴得很近,越过那盛放各色香料的格鲁飞德的调料桌,两侧的火盆,慢吞吞走到山洞另一头。 他们看到了几具人类的遗骸,一口烤架和铁锅,一个亚麻布袋,这便是格鲁飞德的全部家产。 短短十米的路,特莉丝的心被一种莫名的情绪填满,她好似用了过量的麻药粉,一股股电流通过他的手,不停流过全身。 她陶醉其中,情不自禁。 久违的情愫升腾了起来,她渴望用某种行动填补多年的空白,和干涸的心灵。 她低头,就看到了地面苍青色的苔藓。 她突然产生了一种大胆又疯狂的想法,苔藓… 她朝着身边的人,踮着脚尖,扬起下巴,笨拙地想去追索那气息的源头。 来吧,在月光下的山洞里,以苔藓为床… 以夜色为被。 罗伊突然“啪”地鼓了下掌,洪亮的掌声瞬间打断了她的绮丽遐思。 女术士身不由己地就被他扶到了香料桌上坐好。 猎魔人丢下她,迅速上前解开了亚麻布袋,掏出一本皮质小书一边嘀咕,“居然写日记,这吸血鬼一点也不正经。” 他转身看了一眼女人。 “特莉丝,说真的,要不来点药,脸这么红,恐怕是吹了半晚的夜风感冒了。” 女术士坐在石台上,垂下头,柔顺的红发遮住她大半张脸,看不出表情, “不,我不喝药,你念给我听一听。” 她揉了揉发烫的脸颊,声音带着一股羞愧和失落。 “咳、咳…”猎魔人清了清嗓子,翻开了那本褐色的羊皮手册,那上面写着一排尼弗迦德语—— 摩卡·爱普·格鲁飞德的北迁日记 …… 1262年1月 该死的! 该死的! 身为这个世界最高级的生物,食物链顶级的存在,我,伟大的格鲁飞德,居然还要受制于人。 藏在一个落魄潦倒的贵族之家,装作一个无名鼠辈,每天小心翼翼地吸着一个半只脚入土的老头的恶臭血液。 而这一切,都是拜那位大人所赐! 不让动手,控制食欲… 难道要让我活受罪?! 我受够了这些屈辱,我决定远离南方,跟随尼弗迦德大军北进…只要离开那个老家伙的地盘,它再也控制不了我。 一切都很顺利…我成了中央集团军的一个小卒子。 我即将奔赴战争,在满目疮痍的战场大快朵颐。 …… 1262年4月 中央集团军已经与第三军团的阿尔巴师、戴斯文师、阿德·费因师在阿梅尔山脉下汇合。 距今已然驻扎了两个多月。 每日训练训练,从早到晚! “步调一致!方向一致!保持队列紧凑!以团体行动!” “刺!” “刺!” 长矛挥得我心头火起,我还得把身体素质压制到普通人的水准! 简直是种折磨。 唯一的安慰,我不得不承认,军队的伙食相当不错,恩希尔大帝对此次战争雄心勃勃,半点没有亏待军人,每天都能享受肉食:猪肉、鹿肉…要是换成一个普通人早就感恩戴德! 可我他么是个伟大种族,我不止吃肉,我还要喝血! 我等不及战争来临,实在受不了没有“佳酿”的日子。 我要发疯了! 我撕碎了两个同队士兵的颈动脉,把他们吸成了人干。 这两个变态居然想对我,一个男性,用强,但他们犯了个严重错误——我从不和食物玩。 我趁着夜色鼓动双翅,飞离了阿梅尔山,进入雅鲁加河的南岸索登,当了个逃兵! 哈哈! 听说北方人的血液没有南边那么燥…北方也没有恐怖的长者打压,让本人来尝个鲜! …… 1262年6月 我在索登的几处农场里待了两个月。 我释放了压抑了上百年的本性,大开杀戒,饱饮鲜血,并由此得到了一个结论——纯洁的少男少女,以及蕴含魔力的血液最为香甜。 如果再加上一点恐惧作为酵母,那么它将酿成完美无缺的,世上最美味的佳酿。 每次品尝它的滋味,我都感觉世界如此之美好,并且越发意识到,维可瓦罗的两百年就是在蹉跎光阴。 那时候的我就像待在粪坑底部的蛆虫,等待人类来投食恶臭污浊的大粪。 长者无所不在的压迫,是在浪费我的生命! 如今,我的生命终于有了意义! 我决定每个月换一个地方。 我要吃遍全北境! …… 1262年8月 哇喔,堂堂泰莫利亚首都繁华程度还比不上南方一个偏远的行省。 我对未来战争的结果已经有了清晰预判。 由此也产生了一个巨大的问题,当北方全境成为尼弗迦德的国土。 那位大人会不会又来管束我? 出于这种考虑,我行动越发肆无忌惮。 我发现维吉玛居然住着一位同族,一头美艳的母兽,过的比狗还憋屈。 年纪却比我大。 我招惹不起。 吃完最后一顿,我就离开维吉玛… 伟大的冥府啊,保佑我最后享受到一顿奇迹的大餐! …… 读完日记,猎魔人和女术士不禁面面相觑, “有没有搞错,一个高阶吸血鬼,在南方混不下去了,参军来到北方?” “这个格鲁飞德是个喜剧演员吗?” 罗伊摇头心头吐槽了一遍,注意到日记中一个要点。 毫无疑问,那位住在维可瓦罗,限制格鲁飞德行为的大人,就是南边的暗影长者。 也不知道和陶森特洞窟的那位相比谁更强大。 迟早他要去会一会这两个老家伙。 他暗自留了心。 特莉丝从沉思回过神,皇家顾问的经验让她敏锐意识到日记的重点,并不在于这头吸血鬼的满腹牢骚,“尼弗迦德屯兵阿梅尔山准备北进,在北方已经不是秘密。” 但女术士完全没想到,尼弗迦德皇帝野心远不止一个辛特拉。 按照日记中的描述,他想把整个北境收入囊中! “光这份日记里,就涉及到南方两大军团:中央集团军与第三军团,看样子还远不止于此…” “士兵保守估计也有数万人…这超出了原本弗尔泰斯特陛下的预计…” 女术士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右手不自禁捏紧侧脸的一缕秀发,“辛特拉能撑住吗?” 罗伊观察着她神色, “你准备把消息透露给弗尔泰斯特对吗,特莉丝?” 女术士犹豫,也许更该交给凯拉·随时待孕女士,让她博取国王的好感。 罗伊见状索性把日记本丢了过去, 特莉丝把日记抱在怀里,面露惊讶,她搞不明白对方为何如此轻描淡写送出这么一份大礼。 “我是个猎魔人,这东西对我毫无用处,但不管你打算怎么使用它,请隐瞒我的存在。” 罗伊想做个实验,雅妲公主加上皇家顾问的劝诫,能否让弗尔泰斯特,这位固执的君王改变想法,在辛特拉大劫之前派兵救援。 能否让辛特拉多撑一段时间,甚至改变历史。 虽然这种几率很小,但尝试一番也没啥损失。 特莉丝抿了抿嘴唇,左手捏着脖子间的心型护符,蔚蓝的眸子上下打量猎魔人,忽而感动地说,“你救了我的命,又送了我一份大礼,我、我该怎么感激你?” “你考虑好了吗?” …… 罗伊欣然一笑,现在有了基本的信任,时机成熟。 第二十四章 约定 明月高悬。 寒冷的夜风穿过长满荧光蘑菇的山洞隧道,涌入大厅,特莉丝不胜寒意地搂住双肩,打了个哆嗦。 猎魔人伸手一探,变魔术似地拿出一床黑色毛毯,并且很自然地把毯子盖到她身上,冲她笑了笑。 真体贴啊…在女术士的认知中,通常这么做的都是一群衣着华丽、说话文绉绉、自诩贵族,实际满脑子荷尔蒙的男人,可一位浑身鲜血的猎魔人这么做。 这却是她从未体验过的全新温柔。 一股暖意流遍了全身,特莉丝眼眸如水波,泛起涟漪。 “特莉丝女士,听起来很不可思议,但今天我出现在这个山洞,并非一起偶然事件。”罗伊认真地说,“你是否听说过猎魔人的突变?突变过后,获得的能力千差万别,而我获得了一种对于未来的预知能力…” “我预感到了高阶吸血鬼的藏身处,并且预知到了我会救下一个很重要的人物…所以准备得万无一失地赶了过来,偷袭杀死了那玩意儿。但我没想到,救下的人是一位美貌如此出众的女士。”他恭维了一句。 “你预感到了这一切?”特莉丝直视他的眼睛,抿起嘴唇,表达明显地质疑,“你确定不是一个占星师,而是一个猎魔人?” 她露齿一笑,“你挺幽默的。” “最开始我怎么说的?这一切都是命运的指引,命运让我来到这个山洞,看来你不太相信?”罗伊观察着她的神色。 “命运听到了我的祈祷,派出你拯救我。” “你的意思是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她轻声说着垂下头。 他,他这是在表白吗? “现在恕我冒犯,作为证明,我想做个示范,如何透过迷雾,看清你的命运。”罗伊突然上前一步,抓起了她柔软的小手,捧在掌心,然而合上了眼睛。 特莉丝坐在石桌上绷紧了身体,一手死死盘起了秀发,脸颊发红就像煮熟的虾米,然后心头却有一股欣喜。 接着诧异。 她感受到了闪烁的魔法灵光,空气中混沌能量开始躁动,猎魔人似乎在施展某种独特的法术。 而山洞之外,匍匐在一棵大樟树上的歌尔芬,突然感觉到一股魔力从主人那边传来。 “咕?” 没有命令? 它陷入了茫然。 “女士,你对魔法灵药过敏,对吗?”猎魔人停止了魔法传输,那表情像是一个诊断病症的医生。 “你怎么知道?”她吓了一跳,仿佛从睡梦中惊醒,再也顾不得害羞。 她无比确定,这件敏感的事只有负责教导她的艾瑞图萨魔法老师,和她最亲的闺蜜才知道! 一个猎魔人从何而知。 难道他没有胡说八道? “咳咳、这是我透过你未来的一场遭遇分析出来的——你躺在一架马车上,身边有矮人、人类、还有一个鼠灰色头发的小女孩儿,你生病了,把护符遗落在他处,无法使用灵药…差点没挺过去…”他抓住女术士的小手更加用力,仿佛要揉进身体里。 “我还看到了别的画面。” 女术士车矢菊般的眸子忽闪忽闪地打量猎魔人。 “特莉丝…你未来将加入我们的组织…”罗伊抬高了嗓音,露出热情的笑容,就像在迎接一位老友,“你将在诺城跟我一起共事…对,就是这样,你是我们组织里优秀的研究专家。” “组织,什么组织?” “猎魔人兄弟会,我们在诺城创建的一个组织,致力于改善猎魔人的生存状况…” 特莉丝愣了一下,这组织究竟有什么来头? 而猎魔人自信的表情下闪过一丝异样。 那是说谎之后的心虚… 这一刻女术士晕乎乎的大脑短暂恢复了清醒,她看穿了烟雾直指本质, “所以,你刚才那一系列预言的真正目的,是让我加入猎魔人兄弟会?”她抿了抿红唇,蔚蓝的眸子直直地看向他内心深处,令他无所遁形,她反握住猎魔人的手,带着一点紧张,“罗伊,这是你索要的救命报酬吗?” “这不只是报酬,它也是你的命运。”罗伊直接了当地承认,声音沉稳有力,仿佛在述说一件已经发生的事实。 特莉丝深吸了一口气,表情犹豫。 她加入术士兄弟会儿那天就起过誓,不当个双面效忠的间谍。 没弄清兄弟会立场前,她绝不会贸然加入这个不清不楚的组织。 女术士闪烁不定的眼神,令猎魔人心头一叹,还得加把火。 罗伊重新闭上眼睛,手掌顺着她的手背,往上摸索,慢吞吞地说,“你的命运出现了分支…” “如果你不去诺城,那么,你将遭遇巨大的危机…卷入一场激烈的战争。” 女术士心头一跳, “一场北方诸国与尼弗迦德之间的血战…”他含糊其辞地续道,“你的命运模糊一片,你也许会死,也许会遭受重创…身体和心灵层面,许久无法治愈。” “北方诸国与尼弗迦德的战争?” 放在以前,特莉丝只会把这番话当做无稽之谈,然而刚才她阅读了那份高阶吸血鬼的日记。 她看到了对方所描述的尼弗迦德的庞大兵力,其中更揭露了南方帝国的勃勃野心。 如果辛特拉不敌尼弗迦德,帝国继续北伐。 她甚至能够想象得到。 军队度过索登山,这个联通雅鲁迦河南北、至关重要的关隘、莱里亚和利维亚与泰莫利亚交汇的土地时。的确有可能爆发一场空前惨烈的战斗。 …… 理清头绪,女术士突然陷入了纠结。 如果对方所言非虚,她更不能加入猎魔人兄弟会逃避战争。 正如这次她傻乎乎地插手了怪兽狩猎。 她还会继续插手正义的战争,抗击侵略者! …… “罗伊,如果南方进犯北方,你们的组织会帮助人民抵御外敌吗?”她盯着他的眼睛,表情异常郑重。 “我无法决定,这得征询全体成员的意见,”罗伊心头遗憾,他不想在这方面撒谎,“但几百年来,人们一直打打杀杀,而大部分猎魔人都恪守中立之道,不会插手,你明白吗?” 女术士垂下头,沉默了。 “也许,我们会为战争之中的受害者出一把力。”猎魔人弥补地说,“战争意味着死亡、尸体、腐败、瘟疫……” “而且那些孤儿寡母,那些无家可归的孩子…没人照看,会引来怪物…” “猎魔人兄弟会竭尽所能地平衡这一切,修补战争对世界的损伤。” 还是不会正面插手战争? …… “那么感激你的救命之恩和提醒,”特莉丝·梅里葛德看向他,身体里异样亢奋的情绪渐渐退却。 她蔚蓝的眸子带着一丝失望和愧疚,“但很抱歉…我不能加入猎魔人兄弟会…我得留在维吉玛。” 她拒绝了他,心头不忍,声音却倔强, “我进入泰莫利亚的弗尔泰斯特王的议会,与凯拉·梅兹和费卡特共事。主要任务之一就是商讨如何避免战争爆发,以及战争真正来临时该如何自卫。战争一直在我们头顶盘旋,就像秃鹫,而这份高阶吸血鬼的日记,更加证明形势已经迫在眉睫。” “对猎魔人兄弟会来说,战争过后会有一场善举,一次冒险。” “但对我来说,战争本身却是关乎存亡的棋局,身为皇家顾问,术士兄弟会的一员,我参与了这场棋局,我只能下到最后。” 她沉声道,“我留在这儿,等待局势变化,看看尼弗迦德究竟何等猖狂,如果它行不义之举,我将与泰莫利亚的军队一同出击。” 山洞大厅陷入一阵难熬的沉默,只有火光的倒影在墙上跳跃。 罗伊叹息,心头又莫名松了口气, “特莉丝女士,你高尚的情操令人佩服…我也承认我的话里面有些夸张之处,但我的预言不假。你非要置身其中,必将承受巨大的痛苦,你考虑清楚了吗?” 她紧紧捏着护符,无声地表达了立场。 “其实我已猜到你会拒绝…”他凝视着她,就像一位认识多年的老友,“否则特莉丝也就不是特莉丝。” 那个不同于别人,天真、坚强,善良的女术士。 “那么今天的事到此为止吧,女士…”罗伊正了正胸口前无声披风的缎带,目光转向山洞外,“我该找卡尔克斯坦交差了,你也该回去报个平安。别让同伴们担心。” “别走!”女术士突然拽住他的胳膊,指甲快戳进他肉里,语气焦急,“我还没给你报酬!” “不需要报酬…” 就当向一位热爱北方又满腔正义的小姐表达敬意。 他杀死了高阶吸血鬼已经是最大的收获,至少卡尔克斯坦那边万无一失。 “我、我不喜欢欠债!” 女术士说。 “那我们做个约定吧,当你履行完职责,为这个国家和人民付出努力,当你熬过那场战争以后,如果你改变想法,那就到诺城来,成为猎魔人兄弟会的驻会法师。” “我们一直为你敞开大门。” 特莉丝嗫嚅了一下,她心有所感,如果继续拒绝,恐怕就是后会无期,她咬紧银牙,“如果真有那一天,我去诺城找你!” “那么,再会了,特莉丝女士,以后多加保重,别再像今天这么冒失莽撞,像个傻丫头一样。不会每次都有人拯救你!” “以后我们该怎么联系?” “时间到了我们自然会碰面,”罗伊犹豫了一下,“或者你到诺城来做客。” “我有个主意!”特莉丝双手突然在半空中做出一个复杂手势,脖子间吊坠涌现魔力灵光。 她伸手在半空中一挥,抓出了一枚精致的菱形水晶。 她期待又有些羞涩地说, “拿着吧,罗伊,以后我们可以通过千里镜联系。” 后者眼神一阵恍惚。 这种套路似曾相识啊。 然而不容他拒绝,特莉丝突然鼓起勇气扑了上来,水晶塞到猎魔人手里,同时重重抱了他一下。 软玉温香、惊人的弹性,玫瑰香气的秀发,沾过唇角的一抹温润。 猎魔人恍惚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漩涡状的空间门浮现在眼前。 “罗伊,一定要联系我!”红棕秀发摇晃,特莉丝像头仓惶逃跑的小鹿一般跳进了门扉。 当漩涡消失,猎魔人盯着水晶陷入沉思, “首先,千万不能让珊瑚发现这枚水晶。” “其次,特莉丝啊特莉丝,为什么不先给我开个门,这地方距离维吉玛几十里地啊。” 第二十五章 三天 维吉玛贸易区的别墅。 变幻的魔法灯光照出大厅里两个男人。 卡尔克斯坦盯着面前一棺材,满脸狂热。 棺材用以白银为底座,镶嵌着黑曜石、皓石和阻魔金等名贵金属。 内层用轮注粉尘、以太、恶灵尘等炼金材料刻画着十个封印法阵,哪怕是巨龙困在里面也束手无策。 棺材中躺着一具男性尸体,皮肤病态的苍白毫无血色,浑身上下也看不出一道疤痕。 他表情安详,仿佛在黑甜的睡梦中。 “罗伊,罗伊大师!啧啧、了不起!”卡尔克斯坦神色震惊,目光上下打量猎魔人, “你究竟怎么做到的?制服一头吸血鬼,居然一根头发都没少?你还有别的帮手?!” “我提前为你准备的抢救措施完全派不上用场。” “咳、咳…感谢你的关心,多亏了你的黏土炸弹和无声披风…尤其是黏土炸弹,直接把高阶吸血鬼炸成了重伤,而且爆炸范围极其精准,爆炸威力集中,”罗伊声音一顿,“能不能…” “没了!”炼金师脸色大变,乱糟糟的头发一阵摇晃,拼命摇头,“炸弹全都给你了!” “一个不剩!” “看在你帮了我大忙的份上,我可以用成本价,每个一千奥伦的价格出售给你!” 罗伊脸色一黑。 这个大奸商,至少保留了百分之八十的利润! “现在让我看看这个宝贝!” 炼金师吓成功退了“小奸商”,搓着手,迫不及待触碰棺材里的尸体,入手冷得好似冰棍,他勾勒手势,召唤一道蓝色的魔力闪光,就好似提着一根灯管,从头到脚地将尸体扫描了一遍。 很神奇,光芒扫过的地方,立刻显示出身体内部结构,密集的血管动脉、静脉、惨白的骨骼、乃至于胸腹之间,完整无缺的内脏组织。 “跟我的预想截然不同,我原本以为他的血肉会在棺材里疯狂挣扎!” “他却如此安静。”他绕着棺材转悠,盯着尸体眼放奇光,“浑身没有一处伤疤,里里外外找不到出血点,照理说应该是个大活人,可看上去毫无意识…” 他用左手食指和大拇指掀开了尸体的眼皮,露出一堆猩红而无神的瞳孔, “瞳孔中等扩散,大脑似乎隐藏着某种损伤…” 他又扶着尸体坐直,让他小腿垂直于地面,敲了敲膝盖, “膝跳反射还在。” “有点类似植物人状态。” “你究竟怎么对付它的?” “你是专家,你都不清楚,我又从何得知?”罗伊自然不会泄露自己吞噬灵魂的秘密,他将歌尔芬·小鱼人搂在怀里,轻轻挠它的小肚子,含糊其辞地说,“总之,我用银剑将它大卸八块,装进了棺材,就变成这副状态。” “它仿佛在熟睡之中,怎么弄也弄不醒。”猎魔人掏出一把小刀划过它的手臂,划出食指长短的伤口,破损的两块皮肤之间突然冒出一条条的血色线条,将伤口迅速拉合,五秒之间,彻底痊愈、甚至没留下一道疤痕。 “哇呜,元素在上!真是个伟大的奇迹!”炼金师啧啧称奇地说,“如此强烈的细胞活性,超越了已知的大多数物种,包括食尸鬼和巨人种。” 他黄豆大小的眼珠子骨碌碌一转,自言自语地提问,“它的内脏能重生吗?” “不清楚,但我想大概不能,他没办法通过进食补充能量,当这具身体储备的能量耗光,必然会失去自愈能力。”罗伊尝试解释。 否则这一具高阶吸血鬼的尸体,岂不相当于源源不断的材料? 也太过变态。 “不不,通过实验才能确定,我会好好利用它的每一滴血…”炼金师思忖一小会儿,不无遗憾地说, “美中不足,这只是一具没有意识的空壳。没办法研究正常状态下的高阶吸血鬼。” “阁下,知足吧!”罗伊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如果他还保留着意识,没准什么时候就召唤过来一群低阶吸血鬼,围攻你的实验室,把你吸成干尸!” “说的也对,现在我得为这具最佳的实验素材做一遍预处理…帮个忙,大师,把他挪到实验室里去。” 卡尔克斯坦含笑看了他一眼。 “你准备预处理多久,别告诉我一两个月?”罗伊强调道,“阁下,按照约定,我豁出命帮你把这玩意儿搞过来了,你也该履行诺言,跟我回诺城,研究青草试炼!” “放宽心,伙计,”炼金师拍了拍他肩膀,“但赶去诺城之前,我得为它镀上一层‘保鲜膜’。我离开一年期间,万一这玩意儿突然苏醒…又或者产生一些奇怪症状,比如腐烂变质,或者自燃成灰烬!那我的损失就大了!” 罗伊将爬上脑袋安窝的歌尔芬拉了下来,惩罚地弹了弹它的肚皮,斟酌道,“您也可以把它带到诺城去…只要不影响青草试炼的改良进度,你尽管研究它。” 罗伊想到了痴迷于炼金的雷索和凯亚恩, “其实,兄弟会成员对高阶吸血鬼身上的材料同样感兴趣。” “大师也了解猎魔人的煎药吧?我的几个兄弟很乐意跟与你共同开发创造一种全新的煎药——高阶吸血鬼煎药。” 卡尔克斯坦沉吟片刻, “我说过,科学就要秉承开放交流的原则,你的建议我接受了,差不多三天后,我处理完手头事务,就带上这宝贝陪你去诺城!” 事情就此定下。 罗伊暂时在炼金师的房子里住上三天。 炼金师专心致志地捣鼓那具高阶吸血鬼的尸体。 他会定时在早晨六点进入实验室,猩猩般猥琐的燥脸上温柔含笑,晚上六点出来,一脸兴奋和满足。 在罗伊这个外人看来,这位奇葩炼金师仿佛有着某种变态的不良嗜好,每天在和“老婆”酣畅淋漓地约会。 这三天他也没白费。 先是仔细反思了一番与高阶吸血鬼的战斗。 心得与失误。 他看似毫发无损,然而胜负就在一瞬间。情况万分凶险! 它失败原因主要有三。 这头高阶岁数不过两百岁,实力有限。 其次敌在明,自己在暗,猎魔人占据了先机,发动偷袭重伤了它。 第三它掉以轻心,对猎魔人的能力——震慑、收割灵魂,镜像,一无所知。 而罗伊充分了解它。 他坐拥种种优势,才战而胜之,并没有什么值得骄傲的地方。 若是光明正大地近身战斗,猎魔人估计已经死上几遍。 至于杀死这头高吸的隐患——罗伊吞噬掉它的灵魂,某种程度上来说,彻底斩断了格鲁飞德和冥府之中那位存在的联系。 而且这是在距离维可瓦罗千里迢迢的北方。 暗影长者不大可能离开冥府那么远,来取回肉体,它最重要的任务是守护“回家的大门”。 但罗伊还是会尽量小心,尽快返回诺城。 …… 反思之余。 罗伊利用卡尔克斯坦家中现成的炼金仪器和材料,磨炼技术。 白天不停炼制魔药,丰富库存,每到晚上就请教这位炼金大师,各种疑难问题。 在诺城建立孤儿院这大半年的时间里,他的炼金训练并没有落下, 除了雷索之外,维瑟米尔、珊瑚也给过他相关指导。 迄今为止,他已经掌握了猎魔人的所有基础魔药—— 燕子、猫、金莺、黑血、白蜂蜜、雷霆、暴风雪、满月、白色拉法达、黄褐色猫头鹰、马里波森林、派翠的魔药、杀人鲸、水鬼费洛蒙,共计15种。 炼金术不知不觉来到了lv3。 其中尤以常用的雷霆和派翠的魔药最为熟练,别的魔药品质还有待提高。 下一步,稳步提升基础魔药熟练度的同时,他也该学习剑油和魔法炸弹的调配。 …… 猎魔人开启了短暂的炼金冲刺。 另一边,特莉丝回到王宫之后,暂时告假修整了几天。 心情郁郁寡欢。 高阶吸血鬼尸骨无存,特莉丝用骨灰和鲜血伪装成卡塔卡恩的粉末交差,维吉玛郊外的连续残杀事件也告一段落。 可白蔷薇骑士团折损严重,五人死亡,超过十人受到或轻或重的伤势。 这是她绝对不想看到的。 …… 特莉丝在被子里孤枕难眠,咬着嘴唇,汗淋淋的脸颊浮现出异样的潮红。她情不自禁,总是想起自己倒在那人怀里一幕。 破天荒地,连续好几个夜晚,女术士整宿整宿地做起了绮丽美梦。 主角永远只有两个人,场景也只有那几幕:床上、石头上,干草堆上,月光下的苔藓上… 但梦终究不如现实,因为梦永远无法让人满足。 一股暖意涌遍全身,还有悲伤、愤怒、以及对未来的忐忑,刺激下更加强烈的欲望。 “他回诺城了吗?我该联系他了,对,我该用千里镜联系他了!” 不,饥渴的老处女,再等等! 她犹如抓住了一棵救命稻草,迅速转移了思绪。 “找到凯拉,把那份日记交给她…让她去讨好弗尔泰斯特,实现怀上王子的愿望。” 虽然那个固执的国王,大概率不会听信这本小小的日记! 到时候,自己得通知术士兄弟会,阿梅尔山的种种异常。 为将来的战争提前做好准备! …… 第二十六章 逆转 诺维格瑞。 收获节刚过不久,沿街的商铺仍然张灯结彩,家家户户墙上还悬挂着大蒜,槲寄生等辟邪物。 咸腥的海风从港口吹来,涌进平民区角落的金鲟酒馆。 酒桌前的隆德深吸一口气,贪婪地灌了一口维吉玛黑啤,酒沫溅射到半空,散发浓郁的麦芽焦香。 窗外透入的日光照出他布满血丝的棕色眼眸,和参差不齐的黄牙。 “老伙计,这趟生意利润足够丰厚啊,居然舍得喝高级货了…”满脸褶子的酒保笑眯眯地又给他添了一杯黑褐色的酒水,双手手肘撑着桌子,手背重叠托住下巴,“不给老朋友指条财路?” “呸、呸…什么财路,还是那狗日的香料生意…前段时间船长运气好,抢到一个史无前例的大单子,我也能分润点油水喝喝…干一趟顶几年。”隆德擦了擦下巴一团斑白的胡须上的酒渍,一张常年被海风吹得粗糙发红的圆脸上,带着一丝唏嘘, “不过我年老力衰,精力是一天不如一天,再没有年轻时的精神头,我打算跑完这趟就退休…在此之前最后喝一杯上档次的,怎么着,你还不允许?” “退休可是人生头等大事!如此草率了结怎么行?”酒保拍了拍胸膛,“等你回来,老朋友请你免费喝一天!” “一言为定,你这家伙夸下海口,可别淹死自己!” 隆德重重放下酒杯,目光一转,他注意到大厅右边窗户口,刚坐下了一个披着斗篷,断鼻梁,气质彪悍的男人。 “下次再聊,船上的伙计们还等着我,该出发了!”隆德理了理油腻的皮夹克的领口,抓起桌上的黄褐色的帽子,重新穿上披风,摇摇晃晃地起身。 路过斗篷男人那桌,顺手在他桌边一抹。 出了金鲟酒馆,隆德掏出一张纸条看了一眼,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往诺城西边的圆形港口走去。 他走得特别地小心翼翼,披风和帽子遮住弓背弯腰的身体,一路上尽往往人烟稀少的巷子里钻,七拐八拐,不时左顾右盼仿佛在担心着什么, 嘴里还不停念念有词地祈祷。 “芙蕾雅女神在上,干完这票我就金盆洗手,每个月向您献上敬意,保佑我平安无事!” 也许他的祈祷有了效果,沿途除了遇到几个乞丐,没碰到任何人,包括他最担心的永恒之火守卫,与多管闲事的猎魔人。 诺维格瑞庞大而豪华的港口。 初升的太阳照出波光粼粼的海面,一艘艘大船上,数十根高高的桅杆沐浴着海风,显得特别悠闲和惬意。 成群的海鸥“嗷嗷”怪叫着,盘旋在天际,或是从高空俯冲掠过水面、蹲在岸边的礁石之上蹦蹦跳跳,或是在停泊的海船甲板上晒太阳。 隆德的目光重点在其中一艘蓝色驳船上停留良久。 他绕过了推着独轮车的水手,走到港口最右边仓库,和两位穿着褐色链甲,头顶灰色皮帽,腰佩长剑的守卫点点头。 进入了仓库。 仓库里已经有二十多道身形精悍,佩戴各类武器,皮肤古铜色的水手,以及两个女人等候在当中。 居中那人披着兜帽斗篷,遮挡住大半张脸,但隐约可见浓密如鬃的头发,黑色络腮胡和琥珀色的瞳孔。 “隆德,你个狗日的,喝杯酒,喝那么长时间,差点以为你出了意外!”兜帽男旁边一个枣红脸庞,带着群岛风格的水牛角头盔的大汉骂骂咧咧地说,“按照规律,你得接收惩罚,这次的奖金你就别想要了!” “哈蒙德,生意不做了,我这可是为了大家的利益,冒着生命危险去接受消息!”隆德脸色阴郁地说,“罚我?大不了一拍两散!” “行了,都别吵了,”兜帽男伸手制止了他,一对琥珀色瞳孔转到隆德脸上,沉声问,“那边怎么说?” “一切顺利,老大!今晚…”男人立马咧嘴讨好地一笑,露出满口黄牙,把纸条交给了男人。 兜帽男点头,脸上露出一丝轻松,“一人一个车,上船等候,晚上接货!这次生意基本万无一失,从史凯利杰回来后,所有人报酬加两成!” “走?想去哪儿?都给我乖乖留下!” 一道低沉压抑的声音突兀响起,众人脸色大变。 “砰——” 仓库的大门被重重踹开。 一名紧身皮甲,背负双剑,高大魁梧的男人走进了仓库,锃光瓦亮的脑袋反射出屋外垂暮的阳光,五官硬朗得像岩石。 他随手把一个浑身藏在斗篷里,鼻梁断裂的男人丢在地上。 真是金鲟酒馆传递消息那张脸。 隆德脸色大变。 光头大汉身边迅速涌入两个身材消瘦一些的男人。 他们一左一右把两名失去意识的守卫丢到地上,合上仓库大门,双手环胸,嘴角带着讥讽的弧度,环顾众人。 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野兽般的琥珀色竖瞳。 “猎魔人?” 仓库中的二十几口人情不自禁往后退了一步,脸上露出深深的忌惮,握住了随身的武器,但不敢轻举妄动。 他们见识过自家老大的战斗力。 而现在一下子出现了三位同样棘手的敌人。 “你们是什么人?难道不懂码头的规矩?”兜帽男突然上前一步,伸开双手往后压了压,示意手下不要冲动,“擅闯私人仓库是严重的违法犯罪行为!” “我和诺城法院的萨伊德法官交情莫逆。”他义正言辞地朗声道,“等我告上法院,你们一年都得白干!” “伙计…你是真傻还是装傻?身为猎魔人,消息却如此闭塞?”左手边山字型发际线的男人百无聊赖地用小指剔了剔牙,目光不不屑,他摇了摇头,“我们是什么身份,你还不清楚?” “我们接受永恒之火的委托,专门缉捕诺城的人贩子,打击人口贸易!”最右边猩红瞳孔,下巴带着一个小伤疤的男人接茬,摇头,“但我没有想到,眼看人贩子都要死绝了,又突然蹦出你这样的刺头…猫派猎魔人,不老老实实地接委托,为何要自甘堕落?干这些伤天害理的丑事!” 兰伯特接茬道,“那不很正常,别的罪犯都被咱们杀破胆,只有‘艺高人胆大’的猎魔人才会迎难直上!” “什么人贩子?!”贾德·卡拉丁掀开兜帽,露出一张五官粗犷,毛发浓密的面容,他一脸淡定地说,“你们肯定是有所误会,我和我的船员干的是正儿八经、法律许可的买卖!具体来说,我们从诺维格瑞运送土特产到史凯利杰群岛贩卖,然后从群岛运回香料和珍贵草药。赚个差价!挣一笔辛苦钱!” “蛇派、狼派、还有与我同学派的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卡拉丁琥珀通孔一一掠过急人脖子间吊坠, 艾登没做声,他不认识这家伙。 卡拉丁也不介意,“我想没有任何一条法律规定猎魔人不许经商吧?” 他一转身指了指身后货车,“你们要是不相信,随便搜!这里面都是合法的货物和沿途补给!” “你们为永恒之火维序,但也不能信口胡说,凭白污人名声!”水牛角头盔暴躁地暴躁地拍了拍胸膛,“否则叫我们以后还怎么做生意?” …… 雷索冰冷的光芒一一扫过几人,“货车里啥也搜不出来吧?但这么多的补给,船员却只有二十来个,恐怕是得吃上一年。” 他语气一冷, “我猜,其中还有那群尚未登船的奴隶的份儿?” 旁边兰伯特眼中射出精光,又说令一群人脸色大变的话,“你们真正的货物——今晚十点才会运到港口中间那艘蓝色驳船上。” 艾登最后补了一刀,“诺城平民区,第二百六十号房,二十五名男孩,十六个女孩。” “你们的同伙啥都交代了。现在按照规矩,我们代表诺城的法律,提前知会你们一声,放下武器,束手就擒,等待公正审判,你们,也许能留条命。” 贾德·卡拉丁突然深吸了一口气,与同伴交换了一个眼神,身体微躬,如同准备捕食的猫科动物。 “三位大师,你们帮永恒之火效力也是为了钱吧?永恒之火承诺多少报酬,我付出双倍。” “我的要求很简单,只需要几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轻轻松松就可以赚到这笔可观的外快。” “而且我发誓,这批货物与诺城无关,都是外地货色,不曾冒犯你们的规矩,网开一面如何?” “两倍可不够…”兰伯特咧嘴一笑,露出惨白的牙齿,目光一一扫过众人,就像在打量货物,“你们这么多人,至少需要十倍的报酬!” “嗖—”那个混血女精灵毫无征兆地出手了,拉开短木弓一箭射向居中的光头大汉。 但她的箭速,对猎魔人而言慢得像蜗牛! 雷索随意抖动手腕击飞箭矢,箭矢沿着斜向反弹,击中了一名水手的胸膛。 倒霉鬼捂着胸口软倒! “维埃纳死了,替他报仇!” “所有人一起进攻!杀光他们!”眼见局势无法挽回,贾德·卡拉丁大吼。 一群手下挥舞利刃冲向猎魔人。 “卡拉丁交给我。” 艾登手中长剑横立于脸侧,做牛位起势,看向了猫派同僚。 两对竖瞳隔着人群,碰撞出火花。 兰伯特右手提着钢剑,堵在了门口。 雷索两手将蛇派双剑在胸前交叉,迎向攻击者。 三个人冲向他,挥舞刀剑,但一瞬间,他们被利刃反射的剑光晃花了眼。 他们没看清光头大汉的动作,就失去了意识。 脖子和胸膛疯狂喷溅鲜血,仰面倒地。 光头大汉转身,如同绞肉机般跳进人堆。 舞动死亡旋风! 皮肤、肌肉、骨骼,在蛇派双剑下粉碎。 “唰唰唰…” 有两人攻向了兰伯特。 兰伯特大步上前,剑尖一转,切开一人的咽喉。 左手阿尔德将第二人击倒,剑刃斜下方刺穿了眼球和脑髓。 兰伯特拭去脸上的鲜血。 另外两个面目狰狞的男人朝他逼近。 兰伯特不管不顾,任由剑刃和钉锤劈上护身的昆恩护盾,盾牌破碎的同时,钢剑在身前拉开一道笔直的血线,两人捂着喉咙呛血,双膝跪倒,脸颊触地。 接下来,狼派猎魔人在人群里挥洒自如地跳起了魔法与技巧结合的舞蹈。 仓库里爆发出冲天剑光,火光、空气冲击、鲜血、尖叫,哀嚎。 粘稠的血液染红了地面的干草。 不到二十秒,雷索和兰伯特将普通人杀了个精光。 两名琥珀色瞳孔、佩戴猫派徽章的猎魔人在仓库另一端碰撞。 他们冲向彼此,激烈交锋,两把雪亮的剑刃互相碰撞,仓库里响起沉闷、短促的金铁交击声,荡漾起漫天剑影,铺在地面的干草轻颤、震动。 “身手了得。”他们各自退开一步,贾德·卡拉丁肩膀染红,喘息着说,他看了一眼倒在血泊中的所有同伴,眼中闪过一丝刻骨的悲哀和恐惧,“但为什么?猎魔人为什么要给永恒之火卖命,对同类拔剑相向?” 他声嘶力竭地质问, “中立的原则哪儿去了?” “伙计,当你不再恪守中立,又有什么资格质疑别人?”在旁观战的兰伯特插话道,“何况现在诺维格瑞是我们的另一个家,保护家园免受恶势力的侵扰,哪里还管什么中不中立!” “什么是恶,什么又是善?”贾德缓缓往后退了一步,继续问,“你们以为灭了我们一伙儿,就没有别的人贩子?” “你们以为那群可怜的流浪儿离开船舱,就能逃避苦难,得到美好的生活?” “也许还不如卖到史凯利杰!” “而我这么做只是为了生活!我就想存点钱,当个富家翁,我有错吗?!” 三名猎魔人脸色毫无变化。 “得了吧,伙计,别多费口舌,颠倒黑白。”艾登前后脚分开,像只螃蟹一样做防御姿态,手中长剑舞了个剑花,“你是近几个月来,我们在诺城看到的第一个猎魔人。” “所以我们给你另一个选择,丢下武器缴械投降,立刻、马上!” “也许你能留下半条命。” “别想糊弄我,”贾德摇头,“进入永恒之火的监狱,等待我的只有酷刑和绞架!” “我们谈个生意如何?”他咬了咬牙,换了个方针,“我奋斗了大半辈子,存了一笔钱,大概有两万克朗,原本打算留来养老退休,找个妻子,收养几个孩子…” 他憧憬道, “到时候不用刀口舔血,当个遭人唾弃的猎魔人,或者你们口中的罪犯!” “但若没了命,要钱又有何用?” “我把储蓄送给三位,给我个机会,让我离开!”他解开胸口纽扣,露出猫派的吊坠,把它举了起来,“我以我下半辈子的运气,以我的理想和愿望发誓,从此以后离开诺城,永不返回,绝不报复!并且不再从事任何伤天害理的买卖!” “否则我必受受痛苦折磨屈辱而死,求求你们,绕我一命。” “阁下,你该知道,因为猫派独特的青草试炼配方,很多同伴情绪失控,其中又有多少从没作恶?包括你的导师,他叫什么名字?希洛丁格?乔艾尔?…说出来听听,没准我认识。” 艾登眼神一凝,仍然沉默。 “三位,扪心自问,你们未曾违法犯罪?”卡拉丁脸颊仰着脸,嘶声质问,“难道犯过一次错误,就一定得死?” “不能有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我愿意放弃所有换一个活下去的机会!”贾德·卡拉丁丢下武器,跪倒在三人面前。 身体颤抖地垂下了头。 艾登眯起琥珀色的瞳孔,转动剑身,陷入沉思。 而雷索和兰伯特双手环胸挡在门口,不发一言。 他们把决定权交给了猫派的同伴。 …… “长矛洞穴”。 诺维格瑞知名度最大,饱受人民群众欢迎的消遣场所。 三名猎魔人围坐在大厅角落一张酒桌,面前摆满了空荡荡的杯子。 光头大汉与山字形发际线的猎魔人眼神还算清澈,第三位下巴带疤的猎魔人满身酒气,脸色浮现醉酒的酡红, “够了,艾登!你给我适可而止!”兰伯特摇头威胁道,“再喝下去,信不信待会儿我把你丢进猪圈里?” “嗝儿…贾德·卡拉丁都给我跪下了,我又让他站了起来,杀了他。”艾登眼神朦胧地望着天花板的魔法灯,脸上带着一丝郁闷。 他屠戮过不少魔物,可平生第一次杀死一位猫学派的猎魔人。 这本不该是件高兴事。 然而那家伙捂着脖子倒下的时候,他心中居然产生一种如释重负的解脱感——就好似他终结了什么可怕的威胁,他挣脱出粘稠得令人窒息的厄运。 他重获新生。 艾登为此迷惑不解。 “那是他的命。”雷索沉闷的声音的响了起来,带着一股莫名地安抚人心的力量,“他死于公平公正的较量,而不是屈辱地被永恒之火绞死…对于任何一个猎魔人而言都算是体面的归宿。你已经给过他仁慈。” “杀了就杀了,何必纠结。我们干掉了他所有伙计,再饶他一命无异于放虎归山,没准什么时候会遭到报复。”兰伯特一口气灌了一杯“铁手套”,呼出酒气,“一切都是命运的旨意,并非所有人都有改过自新的机会。” 这是猎魔人惯用的借口,一切都归咎于命运。 “敬狗日的命运!” “敬狗日的命运!” “杜昂…” 三个玻璃杯在半空碰撞,酒水四溅。 这一杯过后,艾登终于放下酒杯。 “听我说,明天你换个岗位,留在家里待一段时间,好好教导孩子…永恒之火的事务交给我处理。”兰伯特拍了拍他的肩膀,冲他眨了眨眼,“你再抽个空跟艾斯卡尔去放松、放松…长角的夜魔,有其独到之处。” “我要这么做了,艾斯卡尔岂不跟我拼命?”艾登摇头一笑,心情突然轻松了许多,“再说我不是你,无可救药的撬墙角主义者!我没有这种恶心变态的癖好!” “喝够了吧,两位,该回家了。”光头大汉目光透过窗户,看到大街上一个身形修长、瞳孔异色的年轻人,他身边跟着一个尖嘴猴腮、步履风骚的猥琐男人,“准备接客!” 第二十七章 间奏(为key吱咔盟主加更) 朝阳在赤杨林中投下淡金的晨辉,像是为高文之家献上一舞。 五个光着膀子的男孩儿靠在木桩下,微笑地望着那些翩跹舞动的光影,就连柳絮和农田的庄稼、杂草也适时舞动起来。 旁边的炼金工房、教室、铁匠铺、田野里,剩余孩子“耕耘”在各自的领域。 一头狮鹫从蔚蓝的天空惬意滑翔而过。 聒噪的蝉鸣绕着树林和院子盘旋一圈,飘进会议室。 十名猎魔人、一位女术士围绕着一张长方桌坐定,迎接一位蓬头垢面、尖嘴猴腮,身着睡衣似的蓝色长袍的客人。 “诸位兄弟,容我向你们隆重地介绍一遍,这位,是来自维吉玛的炼金大师卡尔克斯坦,炼金领域毋庸置疑的权威。”罗伊伸手一指身边的男人,目光徐徐扫过众人,“我与大师达成了合作协议,从今天开始,他将为猎魔人兄弟会服务一年…帮助我们改良青草试炼!” “朋友,欢迎光临高文之家!”兰伯特笑容灿烂地挥手,他感觉得到这家伙肯定是一个有趣的人。 “幸会幸会!”猫鹫不甘落后地冲他点点头,不过眼神带点怀疑,卡尔克斯坦这副卖相简直像个精神病人,除了那副臭脸,别的地方与他记忆中大部分穿着得体、保养良好的术士截然不同。 “卡尔克斯坦大师,鄙人维瑟米尔,希望接下来的一年,大家能愉快共事,共同进步。”老爷子笑眯眯地朝着炼金师伸出了手,后者迟疑了一秒,才和他轻轻一握。 而雷索和凯亚恩两个炼金狂人,脸上明显露出振奋和欣喜,能与一位炼金大师交流,他们必将获益匪浅。 其余人不动声色地颔首致意,他们得花点时间考察加入兄弟会的第二名术士,虽然他们相信罗伊的眼力。 “诸位,别告诉我所谓的炼金室就是院子里那个简陋‘厨房’…那地方完全不符我的标准,大多数实验都施展不开,靠它研究几乎没有效率可言!”炼金师毫不客气地抱怨。 罗伊轻笑道,“专业的实验室在诺维格瑞城里,不客气地讲,那里面的设备绝不逊色你的私人收藏。等会儿就带你去看看。现在容我先为你介绍一番,以后与您共事的同僚…” “用不着你来…”猎魔人左边,搂着他一条胳膊,一身紫色蕾丝长裙的女术士朝着炼金师伸手一握,灿然一笑,“卡尔克斯坦大师,久仰大名,我是来自艾瑞图萨的丽塔·尼德,在学院的时候就听过您的光荣事迹…果然名不虚传。” 女人蔚蓝的眸子扫过他不修边幅的着装和邋遢的山羊胡、油腻稀疏的头发,“你绝对是一位醉心于专业领域的大师,能与您合作,我求之不得,以后,就请您多多指教。” 卡尔克斯坦摇头,哪怕面对美人也不假辞色,他捏着胡须,郑重叮嘱,“指教谈不上,但丽塔·尼德女士,你千万别拖我的后腿。” “接下来的一年,你得跟上我的研究进度,否则…你若还有几分自尊心,就该……” 这充满火药味儿的话,瞬间冻结女术士的美艳笑脸, 而罗伊赶紧安慰地捏了捏她的小手,“珊瑚,别介意,大师就是这样的直肠子…说话直截了当。” “我没关系,才能出众的人总有几分傲气,尤其是在他擅长的领域。”女人摇头,却悄然偏过了脸,食指和大拇指上的指甲用力地在猎魔人的胳膊上打着转儿。 罗伊嘴角抽搐,我哪里做错了吗?为什么惩罚我?! “直肠子,我喜欢!”兰伯特一脸欣赏地看着炼金师,“当面毒舌,总好过背地里捅刀子!不过伶牙俐齿的小子,我很好奇,你怎么做到的?居然能忽悠过来这么一位…嗯…了不得的大人物!” 一众猎魔人目光转了过来,等待他的解释。 他为何能屡屡创造奇迹? “什么叫忽悠?”罗伊不悦地瞪了他一眼,自己可是冒着生命危险才把炼金师哄骗过来。 “不,不…”卡尔克斯坦出人意料地为猎魔人说起了好话,“我心甘情愿到诺城,因为罗伊大师帮了我一个大忙,除了他之外,我相信别的猎魔人,包括在场诸位都无能为力。” “哦,这个小鬼又完成啥了不起的挑战?”这下光头大汉也被激起了好奇心。 罗伊脸色一变,刚想按照计划掩饰两句。 却不料耳边传来一声轻哼。 女术士敏锐地察觉到他的意图,抢在他开口前,柔软的小手死死捂住他的嘴巴,柳眉倒竖给了他一个闭嘴的眼神。 “唔…唔…” “罗伊大师,”卡尔克斯坦忽视了身边打情骂俏的两人,面对众人如是说道,“单枪匹马地猎杀了一头高阶吸血鬼,并把它的尸体作为报酬,送给了我。” “我从没见过如他这般厉害的猎魔人。” …… 会议室里气温骤降。 仿佛一瞬间从炎热的夏天,进入了严寒的冬季。 从窗外吹来的风,都带着一股冷意,让人情不自禁打了个哆嗦。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 良久。 瑟瑞特摇头,“大师,别开玩笑,罗伊是我看着入门的,就他这三脚猫的剑术…在场所有伙计里,数他最弱,怎么可能?!” “您确定是高阶吸血鬼,而不是卡塔卡恩、血魔、蝠翼脑魔…吸血女妖…”杰洛特盯着炼金师的脸色,嘴里说个不停。 卡尔克斯坦面对质疑也不解释,随手一挥,一副盖着透明水晶玻璃盖,铭刻繁复法阵的棺材出现在长方桌上。 “喏,看看吧,诸位,以你们的眼光肯定分辨出它的物种!但别打开,否则我得重新处理一遍。” 顿时,一对对野兽般的竖瞳,汇聚在棺材边,打量其中双手合拢在小腹处,皮肤苍白、表情安详的男人。 “要么是个人类…”隔了好一会儿,艾斯卡尔总结道, “要么是个高阶吸血鬼儿…”凯亚恩瓮声瓮气地插了一句。 “也可能是变形怪,无法上手测量,暂时不能确定…”弗利厄斯把墨镜推到鼻梁以下,若有所思,“但看这小子的扭扭捏捏的眼神,我相信炼金师的表态,这就是一头高阶吸血鬼!” “那么问题来了…”光头大汉蒲扇般的手掌一把擒住了学生的后脖子,就像叼着幼崽的愤怒野兽,“小鬼,你是打算一直给咱们瞒下去?还是老实交代?” “你究竟怎么搞定这玩意儿?” “这是第几次?你老是隐瞒我们,我们作为你最坚实的后盾,却被蒙在鼓里。你到底有没有把咱们当成兄弟?”瑟瑞特满脸失望和愤怒,“非要独自面对危险?就不知道招呼兄弟一声,大家并肩作战?” “你是不是兄弟会的一员?”杰洛特白发飞扬、沉稳的嗓音质问。 “高阶吸血鬼近乎于不死不灭…我活了三百岁,没见过任何一个猎魔人杀死这玩意儿,包括初代的那批猎魔人。”维瑟米尔问,“罗伊,你究竟怎么做到的?!” “唔…唔…” “丽塔女士,你能不能先把手松开…你的爱意太过汹涌,他承受不住。”兰伯特不无嫉妒地插了一嘴。 “啊,抱歉,这家伙实在是气人!”女术士尴尬地松开手,又用水貂皮的高跟鞋狠狠踩了罗伊一脚,剜了他一眼。 “呼…”年轻的猎魔人长长松了口气,感受着一对对锋利如刀,带着审视的目光。 他叹息道, “伙计们,我没打算隐瞒,可珊瑚一直…” “嗯?” “不,我大错特错,我应该一开始就老实坦率地交代…”罗伊给了炼金师一个眼神,他相信对方能理解自己,“我可不是单挑匹马战胜那头高阶吸血鬼,我利用无声披风和卡尔克斯坦大师最新研发的一堆附魔道具——威力巨大足以炸死巨龙的炸弹,先一步把高吸炸了个半死。” 女术士不禁点头,面容稍霁,这位奇葩炼金师在爆炸领域的才能众所周知,对高吸造成巨大威胁不奇怪。 “多种有利条件下,我才捡了个便宜。即便如此…我也…”罗伊抿了抿嘴唇,目光诚恳地一一扫过众人的眼睛,尤其在雷索和珊瑚脸上停留很久,“大家都知道,我有一种恢复伤势的能力。” “几乎相当于第二条命。” “我用掉这条‘命’才勉强搞定了它。” 他一脸心有余悸, “若是光明正大对决,我已经变成山洞里一具骸骨。” 女术士拧了拧柳眉,而光头大汉脸露恍然之色。 “至于为何要单打独斗…”罗伊只能勉强解释,“因为当时情况紧急,那东西掳走了一个无辜者,即将残忍地杀害她。” “我恰好撞见了,作为一个有正义感和良知的猎魔人…” 雷索沉默地摇晃光头反对。 “实在没时间联系大家,所以…” 猎魔人话音一顿, “我为什么能杀死他,也许我还有点特殊之处。” “小子,别想糊弄过关…”兰伯特双手叉腰,挑了挑眉毛,“今天你必须老实交代,什么特殊之处?” “在场的都是自己人,我就实话实说。被我大卸八块的,它的灵魂也会破碎消失…所以棺材里的家伙变成一具空壳。”罗伊半是认真半是玩笑地说,“兰伯特,尤其是你,以后最好不要得罪我、激怒我。” …… “是这个原因吗?”猎魔人们沉默了片刻,他们想起了发生在这位兄弟会首席预言家身上的种种异常。 上古之血、预知未来、濒死重生…他们有点麻木了,如果再加上一条能杀死高阶吸血鬼,也不是不能接受。 毕竟自己人变得更强大,无疑是件好事。 他们勉强接受这个答案。 但看向罗伊目光复杂,好奇、无奈、羡慕… 尽管这家伙再怎么掩饰、自谦,都无法改变一个事实—— 兄弟会里较弱的两个人比如艾登,兰伯特,已经被这位年轻的后辈抛在身后。 众人欣慰之余,胸膛微微发酸、有点沮丧。 身为兄弟会的一份子,他们同样需要进步,跟上集体的步伐才行。 罗伊平息了众怒,感受到掐着胳膊的那只手软了下去,松了口气,立马转移话题。 “大师此番来到诺城,除了改良青草药剂外,还打算与大家共同研究这具高阶吸血鬼的尸体。利用现成的‘材料’,创造一种…嗯…模拟高吸某些特质的煎药或者魔药。” “你们不感兴趣?”他看向雷索和凯亚恩。 “小鬼,别急着转移话题…”光头大汉往他胸膛擂了一拳,板着脸肃然道,“今天在放你一马,但我给你一个最后通牒…下次遇到危险,再这么一声不吭,瞒着伙计们…嗯,我就代表所有兄弟会成员,开除你的会籍!” “没错…小子,到时候,你就滚去格斯维德和凯尔·莫罕看大门!”瑟瑞特轻轻拍了一下他的后脑, 一群人纷纷吐槽着朝他伸出了关爱的魔掌,把他的头发揉成一团鸡窝,把他脸蹂躏得通红。 “当你的流浪汉去!” “装你的预言家!” “游你的粪坑去!” “忽悠别的蠢驴!” 杰洛特手掌停在他下巴前,板着脸思考了一秒,“睡你的女术士去!” “……” “我也给你个警告!”丽塔·尼德一把拽住他的衣领,猛然把他拉到自己身前,高耸胸膛紧紧贴着胸膛,鼻尖对着鼻尖,蔚蓝的眸子瞪着他异色的瞳孔,火红的秀发调皮地刮蹭他的脸颊,“下次再瞒着我去寻死,我们之间就结束了!” “我就不要你了!” 说完柔软火热的嘴唇发动了袭击。 “唔唔…” “咳咳,两位注意点场合。” “咳、咳!” 一连串咳嗽声爆发。 但女术士浑然忘我,罗伊挣脱不得。 此情此景,令杰洛特再度想起不堪往事,转过身,正好看到窗台边几个小脑袋鬼鬼祟祟钻了下去。 “小兔崽子们,又想变成丫头了?” 整个现场只有卡尔克斯坦毫不受影响,他摩挲着棺材,满脸放光,眼神温柔,仿佛在看着心爱的姑娘。 “大师,青草药剂改良的问题我不懂,但煎药和魔药的调配我擅长…”光头大汉和满身伤痕的猫派猎魔人凑到他身边,“我认为该重点研究超强的重生能力。” “恰恰相反、飞行和虚化的能力对战斗至关重要。”凯亚恩用沙哑如锉刀的声音反驳。 “为何不三者结合?这具身体完美无缺,材料足够,我们能找到最佳比例!”炼金师脑袋凑了上去,当场就和两人热烈讨论起来。 五分钟后。 女术士心满意足地松开了猎魔人,手指抹了抹他的嘴唇, “擦擦吧,小坏蛋,真粗鲁,把我口红都弄花了。” 纤手从虚空中抓出一枚小巧的圆镜和一支口红,她转过身就开始补妆,还心情愉悦地哼起了歌。 罗伊目光呆滞地擦拭着嘴上珊瑚色唇膏,突然又想到了柯兰普法印,是时候给她个教训。 “小子,认识到错误没?”瑟瑞特朝他扬了扬头。 “我错了。”罗伊面朝众人,脸上的轻佻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郑重和严肃,大厅里的人又停止了喧哗,他由衷地说,“各位兄弟,还有珊瑚,我保证下次再有危险,必然先通知我最坚实的后盾!” 众人点点头。 “这就对了,小伙子,”维瑟米尔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总想一个人逞英雄,也许你的出发点是好的,但事实上,这是一种逃避的行为。” “你要勇敢地接受不完美的可能…” “嗯…”不能因为害怕同伴出现伤亡,就一直把他们排除在行动之外。 老爷子顿了顿,前额浮现出一抹抬头纹,“对了,你有没有见到那家伙。” 这一瞬间,杰洛特、艾斯卡尔、兰伯特都看了过来,神色紧张。 “抱歉…”罗伊遗憾地摇头,“我抵达维吉玛的时候,他已经离开两个月,到外地游历去了…” 老人颔首,脸上难掩失望之色。 “下次有机会我再去找他,总有一天会把他带回来!”罗伊突然伸手在桌子上一挥,一个鼓鼓胀胀的亚麻袋凭空出现,“这趟还有别的收获,大家还记得美德教会和湖中女士吗?我和她们达成了一个口头协议…现在他们算是兄弟会的盟友。” “你小子,不声不响就办了这么件大事…”瑟瑞特抱起亚麻袋晃了晃,听到清脆悦耳的硬币碰撞声,顿时笑开了花。 “尊敬的财务总管,”兰伯特朝他讨好地笑了笑,“分点酒钱给我?!” “闭嘴吧,一个子儿都别动,你不管账又怎么知道金钱来之不易,这么大所学校,每天的研究支出,大伙儿和学生的衣食住行,钱从哪儿来?你以为它是地里的南瓜会凭空长出来?” …… “好吧,今天的会议到此为止…”雷索说,“丽塔女士,你先带大师去实验室转转,别的伙计,也该回去管管那群调皮蛋!” 女术士搂住罗伊,在他耳边小声说了一句,笑盈盈地领着卡尔克斯坦离开了会议厅。 人群嘻嘻哈哈地迅速散去。 屋内只剩三个人。 “对了,奥克斯和丹德里恩还没回来?”罗伊问, “如你所见,这两个家伙还在陶森特风流快活。”杰洛特摇头。 “今天怎么没见到柯恩?”罗伊又问。 维瑟米尔看着屋外的斜阳摇摇头,“年轻人,容易为情所困。” “柯恩和伊格赛娜之间感情貌似出了点问题。有几天没来家里了。” “年轻人之间话题更多,你什么时候有空去安慰安慰那个榆木脑袋。” “我的事情不急…反正还有一年,”杰洛特赞同道,“你先去开导开导那个家伙,拿出你泡妞的机灵劲儿!” 第二十八章 爱的困境 吉尔多夫区,鹅卵石长街两边,水果、花束、小商品的摊位前行人往来如潮…充斥着烟火气息。 细碎的金色阳光透过榕树枝叶的缝隙洒落到地面,勾勒出斑驳的剪影。 一位下巴留着一圈胡须,隐约遮住几粒痘疤,面容古朴的猎魔人盯着树下布告栏怔怔出神。 扎成短马尾的黑发在他脑后轻晃。 他的表情显得极为茫然。 “柯恩,原来你在这儿!”热情的招呼声中,不远处拐角走出一位异色虹膜的年轻人。 他的目光转到空荡荡的布告栏,眉毛一拧。 “伙计,别告诉我你把这上面的委托都清光了?你在等人张贴布告?” “我总不能待在家里无所事事地睡大觉吧?”柯恩一副理所应当的语气。 罗伊摇头。 用委托来麻痹自己,逃避问题? “你怎么不去歌舞厅欣赏伊格赛娜的精彩演出?” 柯恩表情一黯,默不作声。 “好吧,伙计,换个话题,”罗伊心下恍然,“说说看,这段时间做了哪些委托?” “什么都有…”柯恩机械地回答,“寻找走失的宠物、找人、抓奸在床,驱除邪祟、给城外的村庄运货…大概做了二十多个?” “好吧,老派猎魔人,以处理委托为生!但你又不是收垃圾的,怎么就来者不拒?”罗伊摇头,“而且生活也该张弛有度,跟我来,休息一天。好好转一转!昆特,喝酒,随你选!” “罗伊,感谢你的好意,但我想留在这儿。”柯恩固执地摇头。 “伙计,你该照照镜子,”罗伊目光上下打量,毫不客气地撕裂他的伤口,“你脸上的悲伤和哀怨就像一只被抛弃的可怜虫!” 柯恩脸色一白,握紧了拳头。 “守在这儿不过是浪费时间,无济于事!”罗伊顿了顿,“如果你还当我是一起出生入死过的同伴,不妨把你的烦心事说来听听。” “也许我能给你出个主意?”罗伊清了清嗓子,充满自信地笃定道,“我和珊瑚相处得如何,你也看到过,关于如何让女朋友服服帖帖,我还是有一点心得。” 话刚落地,罗伊似乎产生了幻听,耳边空气里传来一声冷哼,然后胳膊隐隐作痛,一只柔软冰凉的小手捏住了他的手背。 他不禁后脖子发凉,抖了抖。 …… 布告栏边,与喧哗集市比邻的戈尔贡酒馆外,庭院的椅子上,两名猎魔人相对而坐。 “我、我就是感觉自己很没用…”柯恩双手合拢放在桌子上,垂下头,愁眉苦脸,“自从伊格赛娜进入诺城歌舞厅,她就彻底陷了进去,沉迷于诗歌、戏剧、音乐…每天不管在歌舞厅上班,还是回到家,都一门心思扑在上面…” “最开始,她经常问我一些稀奇古怪的问题,什么丹德里恩的《冬》运用了几种修辞手法?塔伦迪诺阁下的最新作品《悲恸之家》讽刺了哪些社会现象?弗兰肯的《晚安》为何被称为北方音乐之冠?” “可我是个粗人…”柯恩摇头,“我虽然读书识字,但从小到大接触的最多的是如何与魔物战斗的要点、炼金知识,以及《骑士精神指南》,这些我都能倒背如流。” 他叹息道, “可高雅的艺术对我而言和神秘的古书差不多!” “我想我大概没那种天分,也不理解艺术的伟大之处,对它毫无半点兴趣。” 奥克斯倒是跟你相反,罗伊心头吐槽,明明没有一丝天分,却坚持每天写首狗屁不通的诗,妄想着靠着诗歌泡到贵族小姐。 “我努力去接受伊格赛娜的兴趣爱好,学习艺术…我渴望有一天,能和她尽兴地攀谈,畅通无阻的交流。结果这么些天过去了,我越学越差劲。” 他眼中写满了诧异和质疑,显得极为苦恼,“最开始我虽然听不懂音乐和戏剧,但偶尔还是能听个新鲜,但我经过一段时间特训以后,脑子反而变成一团浆糊,一听到这些所谓的艺术就脑仁疼,还有点反胃。” “呕……” 柯恩自责地揉了揉脸颊。 “伊格赛娜每天一回家就兴致勃勃地跟我讨论艺术和歌舞厅里的表演,可我就像哑巴一样,半天憋不出来一句溢美之词…我感觉得到她很失望。” 他突然望着蔚蓝的天空,回忆起美好的过去, “这和她以前在乡下的状态截然不同,那时的她会抱怨踩腌菜踩得双脚肿胀,洗衣服洗得手掌又生了冻疮…村里面哪个地痞又去敲了寡妇家的门。我可以安慰她,和她开玩笑。” “可最近开始,我和她的交流越来越少了。我很担心有一天,我们之间再没任何话题可聊…”狮鹫派猎魔人语气一滞,硬朗沉稳脸上浮现出一抹恐慌,“她再也不需要我。” 罗伊揉着下巴,目放奇光,仿佛又重新认识了一遍这位狮鹫派最后传人。 堂堂一个接近五十岁的大男人,在爱情之中却如此多愁善感,患得患失,表现得就像个傻女人。 “柯恩,恕我冒昧地问一句,你以前有过几段感情?” “额…”柯恩脸色一滞,左手摁了摁桌子的边缘,“这跟我们的讨论的问题有关系?” “这很重要。” “好吧…”他垂头沉默片刻,背脊变得有些僵硬,赧然地伸出一根指头,然后摸了摸下巴的痘疤。“我长得不大好看,而且性格又孤僻、不合群、枯燥又无趣。说不出什么漂亮话。” “伙计,别自卑,你比大部男人都要优秀!”罗伊嘴上安慰,心头却吃了一惊。 好家伙,五十岁才谈一次恋爱,伊格赛娜还是他的初恋,难怪对她这么着迷。 “你努力创造与女友相同的兴趣爱好,出发点是好的,”罗伊首先赞同了他的态度,“但不要过分地强求改变自己…如果一段爱情让你如此地疲劳、小心翼翼,那有什么存在的必要?” 柯恩悚然一惊,“你劝我和她分手?” “我是劝你保持自己的本色,你是狮鹫派猎魔人柯恩,你有自己的理想信条,和处世之道,还记得老凯尔达是怎么跟你交代的?别当应声虫!” 罗伊绞尽脑汁,用同样少得可怜的恋爱经历,分析道,“一味地迁就和被动无法维持住一段真挚的感情!” “你得保持自己对她的吸引力,想想,当初她为什么和你在一起?” “吸引力?”柯恩脸色茫然,老实巴交的狮鹫派那里明白这些话,不确定地说,“大概因为我救了她的命,她出于感激才跟了我。” “在我看来并非如此,你正直,勇敢,善良!”罗伊连珠炮般的夸奖,让狮鹫派脸颊微微发红,“你是世间难寻的真正具备骑士精神的人。你还是个猎魔人,战斗力远超百分之九十九的人类男性…嗯,无论是在哪个战场。” “伊格赛娜因为这些宝贵品质才选择了你,她曾经也跟我吐露过心事,”罗伊一脸笃定,“她为你着迷,毋庸置疑。” “那是过去式,”柯恩脸色黯然,“如今她着迷于艺术。” “那你就得再次向她证明…”罗伊直视这柯恩的的眼睛,意味深长地说,“你比艺术更有吸引力,更能让她心醉神迷,让她焕发活力和激情!” “你知道吗,”罗伊不无骄傲地说,“对于珊瑚,我压根就不用讨好她,她已经离不开我了!” …… “对了,珊瑚,我有件礼物给你。“ “什么礼物?” “我专门为你找到的一条珍珠项链,只有你才配得上它。” “小坏蛋居然懂得讨好人,过来,让我奖励奖励你,唔…啊…” …… “知道为什么嘛?要征服一个女人,要让她死心塌地,你首先得征服她的心灵,然后是身体…”罗伊顿了顿,确定没有说反顺序,“你首先得拿出勇气!送她一份符合心意的礼物…” 柯恩沉默了。 罗伊难以置信,“别告诉我你从没送过礼物?” 柯恩为难地说,“这方面,我一无所知。” “哎哟,你这家伙还真是榆木脑袋!”罗伊愤怒又无奈地摇头,“现在这就是大好的机会,她的兴趣爱好,不就摆在你眼前?动动脑子,你该送她些什么?” “诗集?鲁特琴?” “柯恩兄弟,你总算没有蠢到家!”罗伊就像一位长辈一般欣慰地看着柯恩,拍了拍他的肩膀,“用礼物叩开她的心扉,等待时机,再长驱直入,占领高地!” “到时候,伊格赛娜会对你温顺得像绵羊。” 柯恩被猎魔人描述的情景吸引,神情微动。 “可因为我在艺术方面蹩脚的表现,她现在一回到家就犯困,上床就打起了呼噜。”柯恩迟疑地说,“一件礼物就能消除她的疲倦?” “你们俩,多久没有正常生活过?”罗伊突然问。 柯恩第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浓密胡须下的脸颊皮肤微微发红,羞愧地说, “自从来到诺城再没有过…白天她要在歌舞厅跳舞表演,直到浑身乏力,我总不能强迫她。” 罗伊一瞬间表情变得严肃,他闻到了一股不祥的青青草地的气味儿。 这才是一切的根源吗? “那你知不知道,她在歌舞厅有没有熟悉的搭档——男人,或者女人?经常一起表演,一起吃饭,聊得非常投机?” “有!”柯恩脱口而出,“歌舞厅那二十个表演者,都跟她很熟,她就是个讨人喜欢的开心果。” 罗伊翻了个白眼。 柯恩续道,“我也明白你的意思,但伊格赛娜绝不是那种水性杨花的女人。” 罗伊上下打量了一遍这位伙计。 天真,你这是不清楚花花世界的诱惑。 “好吧,老男孩儿,我给你出个主意…我记得奥克斯的房间藏着几本绝版的情诗,正好他不在诺城,我给你拿一本出来当做礼物!等伊格赛娜今晚下班,给她个惊喜!大胆地告诉她你的真实想法,你的担忧…别在表现你糟糕的艺术天分。” “对她说出那三个字,然后该怎么做,不用我教你了吧?” “你还需要一桌完美的烛光晚餐!” 罗伊有些技痒,好久没有下过厨, “我来给你掌勺!” “勇敢一点!狮鹫勇往直前,保持本色,无论是在战斗中,还是感情中,不要原地徘徊、扭捏作态!” “啊?!”柯恩一时之间措手不及,进展是不是太快了点? 但罗伊闪亮的眼神让他发晕。 他深呼吸,重重点头。 …… 夕阳西下,傍晚的天空浮现出一抹色彩变幻的动人晚霞。 伊格赛娜吹着和煦的晚风,踏上了回家的小路。 她穿着一身色彩鲜艳、款式新颖的吟游诗人服饰——蓝衫橘袖的紧身衣,两条裤腿儿分别是橘黄色和天蓝色的紧身裤,搭配金色尖头皮靴。 她唇角微翘,脸上带着一抹自信和淡然的笑容,不时跳舞似地在大街上欢快地转上一圈, 加入歌舞厅才几个月,她已然从一个土里土气的乡下小丫头,变成了时髦的淑女… 她变得更加自信,开朗,每个月还能攒下一点钱,只为在诺城买套房子,作为她和柯恩的爱巢。 她的生活几乎方方面面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除了一点… 她已经很少从男友身上看到坦然的笑容。 自从来到诺城,柯恩变得越来越孤僻、木讷,不善言辞,从早到晚捣鼓那张布告栏上的委托。什么找猫找狗,照顾孤寡老人,乱七八糟的都接。 还研究过音乐、诗歌、戏剧,但他根本不是那块料,他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不像伊格赛娜深爱的那个男人。 她为柯恩做出的努力而感动,但相比于从前的情投意合,如今,她渐渐有些乏味和厌倦。 她希望看到以前那个正常而坦然的柯恩,神采飞扬地跟自己分享除魔的故事。 …… 纷飞的思绪中,伊格赛娜穿过几条巷子,路过飘来清新水汽的运河,回到了平民区角落的出租屋。 昏暗简陋的小屋,连一盏油灯都没打开,木窗外洒进的日光依稀照出空荡荡的大厅,除了中央的餐桌、靠墙破旧的皮沙发,和另一面墙边的餐具…房间显得无比空洞和寂寥。 “唉…”伊格赛娜失望地叹了口气,疲惫地坐上沙发,无边的黑暗和乏力感从身后袭来。 一个空空荡荡冰冷的房子。 绝不是温暖有爱的家。 她擦了擦发酸潮湿的眼角, 心头想着,是时候跟柯恩好好谈一谈,结束这不堪的一切。 忽然间… “咔嚓…” 二楼的木门一下子推开,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抱着一个巨大的圆形餐盘走了出来,徐徐沿着楼梯往下。 餐盘上摆满了炒鸡蛋,面疙瘩、炖牛肉,烧兔头、搭配红甜菜和山羊乳酪的牛肉香肠、新鲜的螃蟹、牡蛎、龙虾…、 摆成心形的蜡烛散发朦胧而暧昧的白光。 那个自己熟悉的男人,今天变得陌生起来。 他换下了老旧的皮甲、穿上一身黑色紧身绸缎外套,精心修理了胡须和头发,显得异乎寻常地干净。 他脸色有些发红,然而眼神却温暖、深情,注视着她,就像注视着整个世界。 这样的凝视…令她仿佛回到了两人初次见面的那一天。 她紧张起来,双手攥在身前,脸颊发红,心脏扑通扑通,莫名地期待。 “伊格赛娜,这段时间,我钻了牛角尖…我是一个猎魔人,却非要愚蠢地伪装成一个诗人,让我自己为难,也让你为难…” 说着肺腑之言,柯恩走到了大厅,餐盘放上方桌,另一只手掏出了一本装饰精美的诗集《爱的困境》,递到了女人手头。 “因为害怕失去你,我差点迷失了自己,但我想清楚了,我就是我,狮鹫学派猎魔人柯恩,凯尔达老师的弟子,一个爱你的男人,我希望你能接受我的歉意…为了近段时间的不堪入目的失常表现。” 柯恩脸色诚恳,但说话带着点酒气。他喝了不少矮人烈酒壮胆。 “最重要的,我想让你知道——我爱你,从始至终,从无更改!” 伊格赛娜将礼物捧在胸口,突然深吸一口气,眼角发酸地地扑进男人怀里。 她感觉一股暖流从内心深处涌了出来,过去那段时间的疲惫,委屈,统统随着眼泪流走。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柯恩,我一味沉迷于工作和兴趣,忽略了你的感受…我践踏了你的爱意。” “能不能再给我一个机会?”伊格赛娜螓首靠到他肩膀上,泪眼朦胧,哽咽道,“让我们在诺城,重新开始?” “嗯!” 四目相对,两人心头的隔阂,近日来的愁怨烟消云散。 他们拥抱亲昵了好一会儿,才有说有笑地,抹着眼泪,享受起精致的烛光晚宴。 窗户外,趴在墙边的大厨兼僚机抚着胸口长长松了口气。 还好没有出错主意。 “有情人终成眷属,我也该回去了,看看老摩尔、苏茜,小米诺!” 然后见见珊瑚。 …… 次日清晨,温馨又疯狂的夜晚过后, 一间有着天鹅绒大床,装饰奢侈豪华的房间。 罗伊屏住呼吸,如同躲避捕食者的小动物般,蹑手蹑脚地推开搭在身上的胳膊和大腿,钻出喷香的蚕丝被窝。 他看了一眼枕头上的脸,淡淡的娥眉、挺翘的琼鼻、柔软的唇,只有在睡梦里珊瑚才这么温顺,像只小猫咪。 罗伊冲她甩了个飞吻,一起身。 “唰——” 一只手把他拉了回去。 隔了半小时。 猎魔人终于擦拭干净满脸口红印,离开女术士的闺房。 踩着和煦的晨光。 不久后他在通往高文之家的赤杨林里碰到一身新衣,容光焕发的柯恩。 狮鹫派猎魔人昨日的郁气一扫而空,笑容温暖又灿烂,像个太阳。 只是眼圈发黑。 “罗伊,你真是个恋爱大师!你的主意太棒了!你拯救了我的爱情,”他激动冲上前,抓握住好友的手,“我该怎么感谢你?!” 罗伊摇头一笑, “柯恩,我这么做只是为了朋友和兄弟之间的情谊…不需要酬劳。” “不,你不知道这对我意味着什么…凯尔达老师不在了,如果伊格赛娜再离开我…”柯恩神色间闪过一丝后怕,坚持地说,“狮鹫派猎魔人有恩必报…这是原则问题。说吧,兄弟,说出你的想法…” 罗伊感受到他坚定的态度,沉吟片刻, “能不能把《影之书》所记载的狮鹫秘法的第一部分,双重法印传授给兄弟会的全体成员?” 柯恩的笑容一下子僵硬,眼神犹豫,但没有直接拒绝。 “我指的仅仅是第一种秘法,不包括振翅和变异…”罗伊一脸理解和体贴,声音温和有力,“一切听从你的内心,做出你认为最明智的选择。” “不愿意也没关系?”罗伊冲他眨了眨眼,故作轻松地说,“以后多来孤儿院跟孩子们交流交流,和兄弟们聊聊天就行!” 说完他大步流星翻过了木栅栏,走进教室。 柯恩凝视他的背影,环顾整所幽静祥和的高文之家,深吸了一口气,下了决定。 第二十九章 再临辛特拉 时间悄然来到1262年九月中旬。 罗伊又在诺城静修了一个月。 在此期间,炼金大师卡尔克斯坦便攻克了一项困扰丽塔·尼德许久的青草试炼改良的难关。 如果保持这种研究效率,明年上半年,预备役猎魔人学徒们就能用上新型的普适性前药,进一步提高试炼存活率,且不用再纠结后续选择哪个学派青草煎药。 雷索和凯亚恩参与的“高阶吸血鬼煎药”项目同样稳步进行中,每天两人结束教学工作后,便会立刻前往神殿岛下实验室,和炼金大师一起奋斗到凌晨。 不过高吸的身体充斥着秘密…血液、器官、突变组织,每一部分都是一个复杂至极的“迷宫”,需要花费大量时间分析定性,短期内不会有太大进展。 这一月间,柯恩倒是给了众人一个惊喜。 狮鹫派的“老男孩儿”摆脱了爱的困境,与伊格赛娜又回到了初恋那般如胶似漆的状态。 出于感激和一点别的原因,他同意了罗伊的要求,每天下午都会专程赶到高文之家,传授猎魔人们双重法印的技巧。 没人能抵御狮鹫派秘法的诱惑… 留在学校的十个猎魔人包括罗伊在内,全部都沉迷了进去。 这项双手施法的秘技并不注重天分,只看法印的熟练度… 瑟瑞特、维瑟米尔、杰洛特学得最快…… 元素天赋出众,技能等级低下的罗伊反而成了拖后腿的那一个,经常遭到兰伯特无情嘲笑。 一个月后,他勉强掌握七种法印的双手施法技巧…狮鹫派秘法由lv5提升到lv6。 双手释放法印威力比单手强一倍,但消耗的魔力也由20点增加到40点。 而且释放速度比单手法印慢上不少,若要用于实战,罗伊还差了不少火候。 …… 这个时间,距离丹德里恩和奥克斯前往陶森特已经过去了两个月。 可他俩音讯全无,似乎彻底沉迷于异国的温柔乡,众人心头隐隐担忧起来。 …… 又一个清晨,黑色棉花糖般的积雨云挂在阴沉沉的天空。 沾染露珠湿气的垂柳轻轻拂过脸颊。 罗伊与杰洛特站在高文之家院子里,着装一反常态——搭配鳄鱼皮腰带的蓝色圆领束腰外衣,佩戴长靴的红色紧身长裤。 武器和吊坠收藏起来,并且精心地理发修面。 忽视掉瞳孔颜色,他们就是两名小贵族,而且比起别的沉迷酒水和女人的贵族,身材保持得更好。 女术士正把一个一次性的传送门塞到罗伊手里,咬着耳朵交代什么。 罗伊不时点头,似乎听得专心致志,脑海里却闪过别的画面。 这一个月间。 特莉丝通过千里镜联系过他两次,按照他严格规定的每天下午一点到五点的时间——不可能跟珊瑚产生任何交集。 曼德拉草的药效彻底褪去,特莉丝的语气神态终于恢复正常,就像朋友之间闲聊,讲了讲近况,以及维吉玛的变化——雅妲公主不知从何处收到的消息,向弗尔泰斯特警示了尼弗迦德的威胁。 同时凯拉·梅兹提交了格鲁飞德的日记。 双管齐下,终于引起泰莫利亚国王的重视,在和皇家议会讨论之后,他破天荒地做出一个决定——派出侦察兵前往阿梅尔山,探探南方帝国的虚实…… 这倒给了罗伊一个惊喜。 不过泰莫利亚最终会不会插手这场战役,尚未可知。 …… 三个狼派猎魔人堵在杰洛特身前。 “说真的,伙计,”兰伯特向后摩挲着浅浅的黑发,一脸认真地说,“带我一起去辛特拉,如果那个老女人敢反对,我们就偷偷把小公主领回诺维格瑞!” “反正按照罗伊的预言,那个小国家支撑不了多久就要灭亡…不用担心得罪它!” 艾斯卡尔摇头,瓮声瓮气地说,“卡兰瑟的辛特拉注定要灭亡,你还强行掳走人家的孙女儿?” “咱们犯不着跟一个可怜的老女人耍手段,肯定有更更温和的办法!” 艾斯卡尔回忆起脸上可怕疤痕的来由,深有感触地说,“绝不能强迫命运之子…否则必将受到命运的严惩!” “没听杰洛特说?那老太婆就像厕所里的石头…咱们打个赌如何,就赌这个月的所有消遣,谁输谁买单——我赌卡兰瑟绝不会交出希里!” “你是怎么打算的?”维瑟米尔看了一眼自己的大弟子。 他最近才听说这家伙有个命运之女。 这么些年,杰洛特捂得够紧实,从没透露给同伴。 白狼的目光转向高文之家的篱笆墙外,赤杨林边的空地。 屠夫克里弗推荐的一伙矮人,正在那儿叮叮当当地挥舞锤头和铲子,用木头搭建屋舍,为来年扩招学生做准备。 三栋房屋隐隐能看出雏形。 “我和罗伊商量过,我们先见一见卡兰瑟…我们明明知道她未来的悲惨下场,却不作提醒,以后肯定会遭到希里埋怨。” “此行我和他两人即可,人多反而会引起不必要的警惕!” 白狼看了眼晦暗不明的天色,伸出右手在半空中触探,无风、稍显闷热,环境变得极其压抑,令人胸膛中涌起一股闷意。 “我们差不多该出发,不然暴雨就要落下来了。” “轰隆!” 高文之家的院子里狂风大作! 一扇镶嵌金边的方形的门扉钻出虚空。 一群孩子趴在窗户边探头张望。 两人挥挥手,一前一后跳进传送门。 …… 差不多三秒的头晕目眩之后。 两名猎魔人睁开了眼睛,赫然从幽静的荒郊野外,进入一处有着天鹅绒床铺、豪华的梳妆镜、一堆五颜六色口红,大得惊人的衣柜的豪华客房。 “呕…”杰洛特弯腰撑住膝盖干呕了一声,稍微从传送的强烈不适中恢复过来,环顾四周,不无赞叹地问,“丽塔·尼德究竟有多少安全屋?” 罗伊将额头的黑发捋到耳边,戴上了墨镜,安抚地揉了揉兜帽里的歌尔芬·鹞子,“据我所知,叶奈法的安全屋也不少。” “还经常用来约会。” “给我适可而止!预言就不能用到正途上?别老是跟我提起她,赶紧出发!” …… 辛特拉的大街异常宽敞,坚硬的青石板路丝毫不逊色于诺城。周围的建筑物简洁大气,房屋的墙壁都用纹理分明的石料修筑既高且厚,房屋的窗户上也看不到多余的花纹装饰。 携带着海盐味道的清爽海风从西边吹来。 两名猎魔人穿过长街,四下张望。 因为毗邻大海,又与海上的史凯利杰群岛保持良好的同盟关系,辛特拉的人民或多或少沾染上岛民的彪悍风气,随处可见扎着头巾、一身无袖的短衣,露出两条大胳膊,脸颊被海风磨砺得粗糙、泛红的男人。 还有胸膛高耸,大大咧咧的女人。 他们往辛特拉城正北方,海岸孤崖上,那座恢宏磅礴的城堡走去。 沿途却发现一些不同寻常之处。 相比于曾经,此时的大街小巷里全副武装的士兵多得出奇,他们浑身盔甲“嗒嗒”地走过长街,反复巡逻,目光警惕,仿佛在保护着什么重要人物。 后来两人在辛特拉城堡大门外,观察那条护城河上的吊桥时发现了原因。 吊桥两边悬挂着繁多的旗帜,旗帜在海风吹拂下飘扬,舒展开的图案却并非辛特拉的蓝底三狮旗—— 索登的正八边形红宝石旗、维登的黑黄方块交织旗、布鲁格的绿底白色十字旗…乃至于莱里亚和利维亚、陶森特的旗帜… “这么说辛特拉的结盟大会还没开完?”罗伊若有所思地望向大门前一排长戟交叉的士兵,“我们得想个办法混进去。” “就让本人,”杰洛特理了理自家的圆领,抚平胸口的一枚纹章——一头前进中的黑熊,背上驮着一名天蓝色衣饰的少女,“来自无名之地,四号角城的领主拉维克斯为你开道。” 第三十章 秘密潜入 “来者何人,立即止步,”城堡的吊桥前,一身灰色链甲,手持长戟的扑克脸士兵拦住了杰洛特的去路,银亮头盔下的眼神颇为克制地扫过两人,“到访辛特拉皇宫有何目的?” “咳、咳…”杰洛特清了清嗓子,目光越过门卫的肩膀,身后不远还有巡逻的士兵,不利于动用亚克席法印,“我是卡兰瑟王后钦点的四号角城的领主拉维克斯,这位是我的仆人,此次前来拜访王后和陛下,有要事相报,情况万分紧急,请两位代为通传。” 扑克脸卫兵愣了一下,和身边蒜头鼻的同伴交换了个眼神。 见鬼,他们哪里听说过什么“四号角城”,简直闻所未闻。 但见白狼一脸镇定,又提到了卡兰瑟王后钦点,守卫心头略微忐忑,仿佛他不通报就是种巨大的罪过。 “这位…四号角城的领主阁下。陛下正在与多位身份高贵的国王和大使开会…如果您没有邀请函,请等待会议结束之后再来,到时候我会为您通传总管。” “职责在身,请二位理解理解,现在暂时离开。” 说完两把长戟重新合拢。 门卫恢复了扑克脸,不再理会。 …… “咳咳、”两名猎魔人灰头土脸地离开了城堡所在的小山坡。 罗伊不无调侃地说,“拉维克斯老爷,你的四号角城领主头衔似乎不太好使?什么时候再带仆人进城堡见见世面?” “伙计,这并非胡编乱造的名头,多年前…”杰洛特眼神放空第回忆道,“卡兰瑟王后为女儿举办的选婿大会,我顶着这个头衔参与其中。不过间隔年代太过久远,这些士兵大概都记不得了。” “老实待着等会吧,卡兰瑟王后听到这个名字,一定会接见我。” “也没准她会赶走你!王后陛下一直担心你带走希里!我有个更好的主意,”罗伊望向城堡临海那一面的窗户,“你留在这儿,我先进去探探情况。” 辛特拉得两位统治者究竟和别的国家代表聊得如何? “千万别乱来,罗伊…”杰洛特被吓了一跳,赶紧劝解,“冒冒失失闯进去,万一被逮个正着,咱们这一趟行动就得提前结束。” “我让你失望过吗?杰洛特,我保证没有意外!”罗伊伸手一挥,从虚空中抓出了灰色的无声披风,披在身后又取出一把手弩。 …… 阳光为悬崖边的城堡披上一层淡金色的纱衣。 一只雀鹰扑棱着暗灰色的翅膀划过天际,飞进爬满苍翠藤蔓、饱经岁月洗礼的斑驳城墙上,一扇敞开窗户里。 “嗖—” 一枚银色弩箭从沿海的礁石上蹿出,瞬息间跨越数十米,准确落入同一扇窗户里。 “唰…”下方礁石上的修长身影顿时消失在空气中。 当他再次出现,已经位于城堡内部,中央铺着一袭华贵的红地毯的走廊。 两侧灰色的墙面上悬挂着一幅幅名贵的油画以及鹿、老虎、鳄鱼等野兽标本,靠近墙面的位置,摆放着一具具巨大的花瓶和盔甲展位。 快要顶到天花板的拉开的窗户上,描绘着浅色的淡雅而端庄的纹饰。 歌尔芬·雀鹰蹦蹦跳跳沿着走廊前方探路, 罗伊则换上一双炼金大师出品的粘性手套和粘性短靴,左手五指连续勾勒两道法印,金黄和漆黑光芒覆盖全身。 一段短距离冲刺后,猛然沿着侧壁疾蹿,一口气爬到了离地五米多高的天花板上,贴着柱子,手脚并用迅速移动。 无声披风和法盾掩盖了他的声音和体味儿,他像蜘蛛一样敏捷安静。 若有人在阴暗的走廊抬头仰望,只能看到天花板上一闪而逝的模糊灰影。 罗伊在歌尔芬的协助下,越过了十个巡逻的士兵、门卫,还有墙面上的一扇扇木门——不知通向何方,多到令人头皮发麻。 辛特拉城堡就像迷宫一样,若非熟人的话很容易迷路。 但他曾经来过这儿,作为公主的陪玩待了一个月,为了以防万一他早就把房间布局记得烂熟于心。 他如入无人之地,甚至连亚克席都没有排上用场,顺着猎魔人感官的指引,往声音和气味集中的房间爬行。 某一刻,他来到一扇墨绿色的华丽木门外,一股异样的熟悉感涌上心头… 天花板上的猎魔人安静了下来,墨镜下的异色虹膜闪过一丝怀念。 一年多前,他来过这儿。 “唰…” 罗伊轻盈坠地…附耳贴上木门。 …… 一道娇小的身影坐在一张镶嵌着金边的硕大椅子上,一边摆动两截白藕似的小腿,一边用一只鹅毛笔飞快地书写着什么。 “哼!柯丽尔,本公主实在受够了!”她突然停下笔,鼠灰色发丝下,那双漂亮的绿色大眼睛充斥着烦躁,蓦地一转身,骄傲地扬起下巴,凑到一身洁白围裙的小侍女面前,绿色的眸光笼罩住侍女的身子,恐吓地说, “我命令你、立刻、马上,帮我把这封忏悔书写完!” “呜呜…我模仿不来您的笔迹。”五官小巧的圆脸侍女双手抱在胸前,怯怯地说,“王后吩咐过,只能由您亲自写完,否则,否则,要砍我的脑袋!” “英勇善良漂亮的公主骑士殿下,求您饶了我吧!” 希里顿时像只松鼠一样鼓了鼓腮帮子,“又来了,每回都用你的性命来威胁我!” “就因为你是我唯一的朋友!” 她小嘴一撅,委屈地能挂上油瓶, “别以为我会一直服软,我迟早要干一件大事,让卡兰瑟后悔!” “小声点,殿下!”圆脸侍女顿时惊恐次哀求,“要让陛下的人听见,您又要写第二封忏悔书。” “她来啊,尽管告状!”希里声音越发高亢、尖锐,眼角掠过一丝晶莹, “老妖婆!软禁我一年多,把我关在这个破房子里,每天读书识字、学习如何当个小淑女?” “我偏不!我要出去,我要看海、滑冰、赛跑、钓螃蟹!” “忏悔书写了得有一千封!” “没完没了!”她猛然趴在书桌上地抹起了眼泪,“可恶的卡兰瑟!至少放我出去见见朋友啊!” “沙尔玛、凯勒斯…我都快忘记他们长什么样。” 希里声音有气无力,瘦弱的肩膀抖了抖,接着捂着小脸抽泣起来, “殿下,别哭了…你要是哭坏了身体,我会心疼死的。”柯丽尔把一张肉嘟嘟的小脸贴到希里小花猫似的脸上,陪着公主一起抹泪。 “还有那两个大骗子…大坏蛋!还说什么要来看望我、带我玩,一转眼就把我忘光光。这么长时间了,连个口信儿都没有!” “把我当成三岁的小屁孩儿一样糊弄!” “什么蛇派、狼派。”日光透过几乎被木板钉死的窗户,照出一张素白清秀的小脸,泪水涌出眼眶,顺着下巴尖滴落到地面。 一双眉头拧得好似毛毛虫,小女孩嘴巴开合,一口洁白的乳牙凶狠地咬着空气,“我看是吹牛派!” “咚、咚…”敲门声响起,哭声突然一顿。 书桌前的小女孩儿好似被电击一般,瞬间坐直了身体,紧张地擦拭着脸上的泪水。 而圆脸侍女就像磨炼了千百遍一样,迅速拉起围裙往脸上一抹,圆圆小脸恢复干净,小心翼翼地走到门前,深吸一口气,勉强维持住平静的嗓音, “咳咳、公主殿下正在写忏悔书…一个小时后再过来拿。” “我不是皇后陛下的人。” 一个异常年轻,温和,动听的声音传了进来。 柯丽尔从没听过这个声音,但她莫名觉得声音的主人一定极富魅力。 “你是谁?” 书桌边的小公主一边在白纸上乱写一通,一边竖起了耳朵。 “吾乃吹牛学派猎魔人罗伊,特地来此,向伟大的公主骑士殿下致歉!” “抱歉,希里,让你久等了。” “呜呜!” 房间里爆发出啼哭声和急促的脚步声。 第三十一章 再见希里 “咔嚓!” 淡绿色的包铁橡木门轻轻地闭合。 魔法灯光下。 一身华丽束腰外套,披着灰色披风的猎魔人站在大门前,鞠躬行礼。 一双淡绿色的大眼睛扫过他的脸。 跳下椅子的娇小人儿却猛然止步,脸上的惊喜转为茫然,小狗一样抽了抽鼻子。 “你,你是谁?” “希里,”猎魔人无奈地苦笑,“一年多不见,就认不出我了?我是蝮蛇学派猎魔人罗伊!” 辛特拉的小公主皱着眉头,目光细细滑过他的眉目、鼻梁、嘴唇,耳朵尖,异样地熟悉,然而又跟她印象中,那个瘦削清秀的少年有极大不同。 “不!”她板着小脸认真地说,“罗伊的眼睛是暗金色的…身材也比你瘦多了,而且你脖子上也没有蝮蛇学派的吊坠,休想诓我!” 柯丽尔顿时紧张地张开双手挡在猎魔人面前,像一只护犊的小母鸡, “我警告你,不许靠近公主,立即离开,否则…”小圆脸,瘪了瘪嘴,挺起小胸脯,脸上害怕地快要哭出来,“我叫人了啊!马上会来一群士兵把你拖出去砍头!” “每个人都会成长,样貌随之发生变化。”罗伊表情仍然温和,伸手在虚空中一挥,就变魔术似地抓出一枚扭曲的蛇形吊坠,展示给两人,“就像殿下你,不也长高了?” “而且我还记得清清楚楚,就在这间屋子里,我曾经给你们俩讲过‘杀手里昂和马蒂尔德’、另一个版本的‘长发公主’、‘丑小鸭’、‘小红帽’的故事。” “你们俩被吓哭好几回。” 他笑了笑, “我们在柯丽尔的小圆脸上画乌龟,在布洛克莱昂森林里冒险…那时候你被一只大蜈蚣堵在一个树洞里。” “后来在艾思娜女士见证下,我们一起喝下了布洛克莱昂之水。” “这些经历做不得假吧?”罗伊建议,“你再仔细瞧瞧我的脸?” “公主…我…”保持护崽母鸡姿势的柯丽尔突然转过头,绷着圆脸认真地说,“我觉得他是罗伊…” “呜呜!”希里突然呜咽了一声,好似一枚出膛的炮弹般瞬间从书桌那边扑了过来,扑进了猎魔人怀里! 罗伊抱着她原地转了一圈。 又把她连续举高高。 逗得她破涕为笑。 “哈哈,我的朋友,这一年多实在忙得抽不开身,就没来看你。” “但我没撒谎,只是看望时间稍微推后了几个月。” “你这个大骗子!”身体一落地,女孩儿笑容收敛,好似一只愤怒的猫咪,狠狠在猎魔人胳膊上咬了一口,然而昆恩法盾还在,她好似咬上一块坚硬的木头,细密的乳牙一阵抽痛,“说话不算话,还敢反抗?!” 罗伊左手勾勒手势,立马撤销了法印,似笑非笑地看着这只小花猫似。 希里穿着蓬松的公主裙,白色的长筒袜和小尖头皮鞋,银灰色的长发间还扎着一枚漂亮的粉色蝴蝶结。 看上就像一个盛装打扮的瓷娃娃。 这跟他印象中,那个一身脏兮兮灰色皮夹克的“小男孩儿”截然不同。 让他想发笑。 至于希里的上古之血,仍然处于初期阶段,不受控制。 “你再咬一口试一试?!” “哼!”希里双手叉腰,板着婴儿肥的脸蛋儿一副小大人模样,气呼呼地说,“骗了我一次,我不会上第二次当!” “现在,老实交代,你为什么变化这么大?我差点认不出来。”她用食指戳着猎魔人,高傲地仰着下巴,一副颐指气使的傲娇模样,然而嘴角一抹掩饰不住的笑意还是出卖了她的心情。 “因为我更厉害了,”罗伊用一种通俗而幼稚的话语来描述,“上次我们分开的时候,我最多能杀死两头狼,现在能杀死一群狼,再加上狮子、老虎、灰熊,都没问题!” 圆脸侍女嘴巴长得合不拢,她被唬得有点懵,骑士小说里的主角都没这么厉害! 而希里眼中闪过一丝惊喜,赞赏地拍了拍他的胳膊。 明明小小的身板只到猎魔人胸腹,却如同一位站在讲台上,居高临下的夸奖士兵的将军, “很好,我的屠龙骑士,看来你这一年没有偷懒,武艺不曾落下,现在我命令你,带我立刻离开皇宫!”她发号施令,“开始第二场大冒险!” “永远不要再回来!” “别,殿下!”小侍女哀求地拉着公主的衣袖,又转身看了一眼猎魔人,“大师,你不能带走公主,否则王后会砍我脑袋,可怜可怜我!” “咳、咳…希里,现在不急,以后,我会带你走!” “哼!”希里不屑地摇头,小手一把拉住他的大手,风车一样转圈,“我就知道,你害怕卡兰瑟降罪。我也不跟你计较,但你这次不许突然离开。” “你得老老实实待在皇宫里,我会跟外婆讲好条件,让你继续教我剑术…”希里掰着肉嘟嘟的手指头,一件一件地罗列计划,“然后你要带我去看看维尔特,一年多没见了,小马有没有长大?这次我得好好骑个够!” “你还要帮我去屠龙,杀死一头真正的恶龙!而不是上回大街上那种糊弄人的翼手龙!” 猎魔人笑容一僵,擦了把冷汗。 “你还必须带我去见见…”希里清脆的嗓音一顿,绿宝石般的眸子里倒映出一张两鬓白发的沧桑面庞,她好像看到了已经逝去的双亲,莫名地觉得温暖,“杰洛特!” “对,杰洛特有没有来?!”她摇晃猎魔人的手,大眼睛紧张地盯着他。 罗伊笑着摸了摸小公主的脑袋瓜,意外律果然是牢不可破。 “杰洛特一直记挂着你,正在城堡外面等待你的外婆接见。用不了太久,你会看到他的,我保证。” “太好了,杰洛特也在!”希里眉眼弯弯,像是快乐地小马驹一样绕着满屋子乱跑,踮着脚尖,勾起小洋裙。“到时候,我们三个可以一起玩!” 柯丽尔看着自家公主这么一副快活的样子,也忍不住笑出了酒窝。 “但我等不及了,我现在就去找外婆,让杰洛特进来!” “你外婆正在接待贵客,别去打扰他们。”罗伊摇头,“而且你得替我保密,当做从没见过我。” “难道你?” “嗯。” 希里兴奋地小脸泛红,她觉得更好玩极了,就像躲猫猫一样。 “我发誓,绝对不告诉卡兰瑟!还有你,柯丽尔,严禁泄密!不然我砍你脑袋!” 小侍女浑身一颤,点头如捣蒜。 希里话音一转,咧嘴露出乳牙,眼中浮现一抹狡黠,“但今晚之前,我必须见到杰洛特,否则,保密协议取消,我亲自告状!” “如你所愿,公主殿下…那么我先行告退。” “快点回来!” 罗伊按住门把手,却又转过身, “希里,我有个问题,希望你老实回答。你愿不愿意离开辛特拉城堡,搬到猎魔人的基地去?” “我求之不得,我早受够这该死的‘监狱’!”希里眼睛一亮,“不过猎魔人的基地,有啥好玩的吗?” “那里住着很多与你同龄的男孩儿、女孩儿,你可以学习剑术、骑马、射箭、读书识字、炼金、作诗、大家陪你一起玩游戏,唱歌跳舞…甚至骑乘狮鹫。”罗伊如实地勾引道, “天呐!”小公主惊呆了,小手捧在胸前,嘴巴长得能塞进一个鸡蛋,“世界上还有这种好地方,简直是天堂!” “今晚过后你就带我去!” 罗伊不置可否,紧接着提出第二个问题,“如果这次离开辛特拉就再也不能回来,你还愿意去?” 猎魔人语气很平淡,希里却听出话音里的严肃郑重,不禁呆了一下,揉着手指头,小脸皱成苦瓜,扭扭捏捏地说, “不能到那边待半年或者一年,等我想外婆和伊斯特爷爷就回来?太久没见到他们,我会难受,我会哭。” 罗伊默然一小会儿,摇头,“恐怕不能。” 小女孩儿脸色泛白,惴惴不安起来。 “希里,你先慢慢考虑。” 第三十二章 会议(为盟主悲伤的别离加更) 猎魔人重新爬上天花板,壁虎一样贴合立柱的阴影飞速前进。沿着悠长的走廊,下了两层楼梯。 他爬到了一扇宽大得足以容纳马车,绣满三狮花纹的蓝色大门外。 一左一右守着两名披着白色宽松长袍的侍从,两人正盯着前方的空气,专心致志地发着呆,完全没注意头顶多出一个不速之客。 一只雀鹰飞进窗户,落到走廊,沿着红地毯蹦蹦跳跳走到侍从身前,一边挥舞翅膀搔首弄姿,一边朝着两名门卫轻点小巧的脑袋。 仿佛在说,过来摸摸我呀。 他们顿时被这一幕吸引了注意力,嘴角含笑,安静欣赏这只小家伙的卖力表演。 最右侧的鹰钩鼻侍从忽而挠了挠头顶,狐疑地一抬头。 视线之中映入一枚青色的三角符咒。 他浑身一个哆嗦,傀儡般挺直身体。 左侧面容清秀的年轻侍从仍然在兴趣盎然地观察着这头乌溜溜眼珠子充斥着不屑和挑衅,长喙啄食羽毛的傲娇雀鹰。 突然有谁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一转头,目光先是茫然无措,紧接着恢复清明。 …… 罗伊耳朵贴上木门,开启了猎魔人感官。 而两侧的守卫直接把他当成了空气。 …… 大厅中央。 一张矩形的巨大桌子,坐了超过十位客人。 最上等绸缎制作的衣服,奢华的皮靴,满身的戒指项链,无不显示出他们雄厚的财力和尊贵的身份。 辛特拉的国王伊斯特·图尔赛克,一个面孔黝黑、长着鹰钩鼻,披着厚实的熊皮披风的男子,坐在首席那张高大的靠背王位之上,面无表情,气质沉稳。 然而双眼不时闪过火光,冷静的外表下,似乎正孕育着火山般的愤怒。 他的王后卡兰瑟坐在左边,修眉薄唇,挺直的鼻梁显示出倔强的个性,手指轻扣一条翡翠项链,项链上最小的那一块翡翠也有黄蜂大小,她的目光徐徐扫过在场所有客人,带着一丝无奈和疲倦。 德鲁伊兼群岛魔法顾问,史凯利杰的莫斯萨克,坐在国王右侧。 他头戴一顶三枚鹿角装饰的黑色帽子,膀阔腰圆,一捧花白胡须垂至胸口,满脸刀削斧凿。 深邃的眼神中闪烁着不安和担忧。 他看了眼窗外,天边依然阳光灿烂,然而一丝如墨般的漆黑痕迹,开始扩展。 暴风雨即将到来。 “各位远道而来的贵客,辛特拉会议已经持续了两个月,想必诸位已经受够这燥热咸腥的海风和恼人的阳光,今天,是时候有个结果。” “大家挨个表态吧。”伊斯特右手轻轻地在王位扶手上敲了敲,“就从史凯利杰的大使开始…” 膀阔腰圆的德鲁伊起身,朝着众人鞠了一躬,朗声道, “陛下,您的兄长,史凯利杰的统治者,布兰王,同意了两国联手的请求。” “一旦驻扎在阿梅尔山的南方野蛮人北进侵犯辛特拉的领土。布兰王将派出史凯利杰无敌的舰队,协助陛下一起抗击外来者!” 餐桌边的众人点头,但是表情并没有太大变化。 辛特拉的国王伊斯特和群岛的布兰王是亲兄弟,群岛人向来爱憎分明,脾气耿直,派兵支援不过是情理之中。 伊斯特冲身边的女人笑了笑,露出洁白的牙齿,目光转向桌子下方一个留着两撇八字须,微微发福的秃头男人。 “克罗迪大使,对辛特拉的防守同盟有何看法?” “咳咳、能受到陛下和王后的邀请,鄙人诚惶诚恐,尤其这两个月,深感陛下之厚待,无以为报。此番回返,鄙人定然竭尽全力,说服埃维尔陛下,派出维登军队协助辛特拉共同抵挡尼弗迦德的侵略者!” “克罗迪大人就不能给个准信?”卡兰瑟眉头一拧,风韵犹存的脸上闪过一丝恼怒,“磨蹭了两个月,还不够你们陛下思考?” “难道埃维尔还对去年之事耿耿于怀?“ 卡兰瑟心头叹息。 维登在过去很长时间以来作为辛特拉的附属国,处于辛特拉庇护下,但近些年不断发展,却变得越发不受控制。 但维登敢在这种紧要关头打马虎眼,还是因为去年的一起大事件——希里公主前往纳史特洛格与克里斯丁王子订婚的途中无故失踪。 虽然后来莫斯萨克从布洛克莱昂森林外接回了她。 但希里和克里斯丁王子的订婚礼也被兰瑟画上休止符。 两国的联姻就此终止。 此外,维登国王的一个亲戚,负责接亲的菲斯奈特总督至今仍旧下落不明,所有人都猜测他被树精杀死在原始森林中。 因为这两个原因,维登的国王埃维尔,才拐弯抹角拒绝辛特拉的号召。 “不敢!埃维尔大人一直感激两位陛下的器重,若非抱恙在身,定然亲自前来觐见。”维登大使垂下头,在两位陛下面前单膝下跪。声情并茂地演说,眼角淌出晶莹, “然而维登近年来是自身难保,内乱不断、盗匪四起…” “行了,不用再解释!”伊斯特挥手制止了克罗迪大使的发言,难掩失望之色,陆地上的人全不如岛民直爽,“你回去通报埃维尔,辛特拉和维登就是一搜船的首尾,我们若沉没,维登焉能幸免?” “我相信他绝不是鼠目寸光之辈!” 伊斯特目光转向下手…留着垂自腰间的胡须,两鬓斑白,却仪表堂堂的费奥多尔大使,他代表莱里亚和利维亚的女王米薇。 “这两个月,我荣幸而自豪地出席这场会议,一睹卡兰瑟陛下的芳容,聆听伊斯特陛下的殷殷教诲…但我的决定从始至终未曾更改。“ “莱里亚和利维亚的领土距离辛特拉太远…长途跋涉而来实在艰难,米薇陛下不会因为和王后您的血缘关系,因为一个尚无法确定的威胁,就消耗如此多财力物力。” 伊斯特把头靠向椅背闭上眼睛,脸色阴郁,而卡兰瑟冲大使笑了笑,眼睛眯了起来。 她深知米薇的脾气,固执之处毫不逊色于自己。 多求无用。 费奥多尔语气一转,“除非两国之间的关系变得更加牢不可破。维尔姆王子尚未婚配,与高贵的希瑞拉公主岁数相当,身份地位对等,外貌也匹配,简直是天作之合。” 希里之名就像一个信号。 剩下的使者目光炯炯地看了过来。 卡兰瑟的丈夫伊斯特年事已高。 而辛特拉又只承认男性继承人,所以国家大权迟早会旁落到小公主希里的丈夫手中。 许多小国之所以派人参与这趟会议,都是为了争取尚未婚配的小公主夫婿之位。 “如果两位陛下同意这桩婚事,米薇陛下定然会竭尽全力派兵支持!”费奥多尔躬身,垂头。 伊斯特拉住了妻子的手,冲她摇摇头, “自从去年那起意外后,我和卡兰瑟已经做出决定,等希里年满十五,再举行择婿大会。” “现在暂时不作考虑。” 这位岛民国王语气坚定,铁铸一般的眸子徐徐扫过在场所有大使,超过一半都垂下了头。 会议室里有了片刻的沉闷。 随后,伊斯特又逐个询问了索登、布鲁格…等等小国的看法。 所获回答均模棱两可,既不拒绝,也不接受,反正是指望不上。 有些人声称南方是否入侵犹未可知。 尼弗迦德若要北进,其军队必先经过辛特拉东南边的玛那达山谷,辛特拉若是在山谷中击退来犯大军便不需要什么联盟。 若是不敌他们的国王再派兵! 卡兰瑟不由心头冷笑,毫无疑问,辛特拉战败,他们只会撇清关系,冷眼任其灭亡。 然而无论两位辛特拉统治者如何痛陈利害关系。 在座所有人均是一套糊弄的说辞。 卡兰瑟甚至敢断定,他们返程过后绝不会真心地说服国王。不禁为之气苦,心头大骂, “一群白眼狼!毫无羞耻之心,享受了辛特拉两个月的盛情款待,收了不少好处,半点力也不出!” 伊斯特眼眸转向长桌最后那一位,陶森特的雷蒙德大公爵,一位黑色头发,身材挺拔,风度翩翩的美男子。 唯一亲自前来参加会议的统治者。 “陛下,请恕我无能为力…陶森特原本便归属尼弗迦德,虽然只是名义上的关系,但我们不可能光明正大反对自己的宗主国。” “何况我的妻子亨利叶塔和现任皇帝还有亲戚关系…” “雷蒙德,我记得一周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伊斯特捋了捋下巴扎手的胡须,脸上已有怒容显现,“你当时口口声声宣称,尼弗迦德若入侵辛特拉,你们立刻背弃这个强盗一样的国家!绝不会向他们提供任何帮助!” “这我做不得主…”雷蒙德脸色镇定地拒绝,“陶森特有一半归我的妻子亨利叶塔管理,我需要回去和她商量过后,才能给您答复。” … “这只是借口罢了。”卡兰瑟话音冷了下去,她满腔怒火,终于受不了这群反复无常的政客。 她嘴角浮现讽刺的笑,“既然雷蒙德阁下如此敬重你的妻子,为何在辛特拉短短两个月间,就找了不下五个情妇?” “王后陛下!”雷蒙德英俊白皙的脸颊上闪过一丝羞恼的红色,抬高嗓音反驳,“您怎能侮辱我对妻子的一片忠心!?” “用不用帮你把那五个情妇找出来,让你带回陶森特,享受齐人之福?” 雷蒙德整张脸涨成了猪肝色,窘迫地左顾右盼,周围一双双眼睛仿佛都带上了调侃之意,好似揭破了他的丑事——一个吃着妻子软饭却又不忠出轨的花心小白脸! “我,陶森特的雷蒙德,以我的荣誉和地位提出请求,”他霍然起身,褐色眼眸闪过一丝恼羞成怒的疯狂,他大喊,“我要和您的丈夫来场公平公正的决斗!” 一阵喧哗在来宾中爆发,有些人盯着雷蒙德不屑摇头,有些人在叹息,有些人兴奋地交头接耳,捶打桌面。 在辛特拉皇宫之中,居然有名异国的大公向它的国王提出决斗。 这个雷蒙德气疯了吧? 一张张脸上带着幸灾乐祸。 他们开始猜测这家伙还能活几天。 “我没听错?”伊斯特站起身,披风下魁梧的身躯就在一头人立而起的狗熊,身高超过了两米,岩石般的肌肉几乎要把衣服撑得高高鼓起。 他居高临下地俯视,凶狠的目光如同择人而噬的猛兽。 而英俊的雷蒙德大公在他面前好似一只弱鸡。 “雷蒙德阁下,要和我决斗?” “请听我解释,我会派出我手下最强的骑士,与您的骑士决斗!”雷蒙德梗着脖子说,“您要是输了,那么卡兰瑟陛下向我道歉!” “诸位身份尊贵的大使,替我们做个见证。”他环顾四周,朗声道,“让一场精彩的战斗为会议画上句点。这么多双眼睛在,没人能抵赖!” “那么你要是输了?”卡兰瑟懒洋洋地说着,翠绿眸子里射出寒光, “我立刻向陛下赔礼道歉,然后滚回陶森特,永远不再回到辛特拉!”雷蒙德吞了口唾沫,“并且,我以我的名誉起誓,我会说服安娜·亨利叶塔,陶森特将拒绝为尼弗迦德的侵略暴行服务!” 伊斯特看了卡兰瑟一眼,后者冲他点头。 “史凯利杰的男儿从不拒绝任何公平的挑战,那就一言为定!” 雷蒙德身形发颤,却松了口气,“两位陛下,我得提醒你们一句,代表我参战的骑士,是连续三届鲍克兰骑士比武大会的冠军!” “请你们务必选出手下最强的战士。” …… 大门之外偷听的猎魔人心头一动,一阵风似地溜出了城堡。 第三十三章 格里姆·西古德 一行人在王宫侍从的带领下,离开会议室,径直往城堡二层的露天花园走去,姹紫嫣红中央有一片天然的角斗场,而观众则能在二层的观景台上悠然自得地欣赏精彩战斗。 两位辛特拉的统治者坐在中央的位置,德鲁伊莫斯萨克坐在他们右手。 而其他使者则围成一圈,神色带着一丝兴奋、小声议论。 仆人在其间穿行,分发美酒和新鲜水果。 “尊敬的陛下,请给我点时间,我得把冠军骑士从下榻处召来…”雷蒙德脸色又恢复了平静,还带着淡淡的笑意,似乎已经拿到这场比赛的优胜。 卡兰瑟轻轻点头, “雷蒙德大人,比试之后,我期待着陶森特能弃暗投明。” “如果我侥幸赢下这局,”雷蒙德朝两人略一躬身,“也希望听到陛下的道歉。” “我虽然是个女人,”卡兰瑟挽住丈夫的胳膊,骄傲地伸直了脖子,目光平静且自信,“但我的承诺不比任何男人轻!” 雷蒙德点头,暂时离去。 “伊斯特,打算派谁上场,弗兰兹、玛格西文,莱茵哈德?”王后那双洁白纤细的手交扣在一起,撑住了下巴,眸子盯着丈夫黝黑的脸颊,神色间闪过一丝忧虑,“鲍克兰骑士大赛在全世界都赫赫有名…连续三届的冠军,必然武艺不凡,我们得派出最强的战士。” 伊斯特冲妻子笑了笑,眼中闪烁火焰,“你的丈夫可是史凯利杰六座岛屿,七大家族,两次比武的冠军…骑士比赛,在我们那边是小孩子玩的游戏…” “就让我亲自为你摘取胜利的果实。”他的语气铿锵有力,“辛特拉需要这么一场胜利,让这些反复无常的家伙,知道我们的强大——与辛特拉结盟,绝对是一件幸事!” “此外,这个花心大萝卜必须为他的轻慢无礼向你道歉!” 卡兰瑟语气温柔却坚定地摇头, “我不想再次成为寡妇,哪怕只有一丝可能!” 两人议论的间隙,一位面白无须,宽松长袍的宦官走到伊斯特身边,恭敬地说, “两位陛下,城堡外有人觐见…” “谁?” “他自称为无名之地四号角城的拉维克斯…” 伊斯特浓如墨的眉毛皱了起来,他不记得辛特拉有这么一块地盘。 而王后脸上露出一丝讶异,眼神变得复杂:厌恶、畏惧、夹杂着一丝感激。 一时之间,记忆翻滚。 十年前,这位自己赐名拉维克斯的“领主”在帕薇塔的相亲大会上,违反自己的委托条例,并从中作梗,破坏原定的和史凯利杰联姻的计划,让自家貌美如花的女儿嫁给了那头遭受刺猬诅咒的“唐尼”。 唐尼感激他帮自己解咒,要给与报酬,那家伙便提出了臭名昭著的意外律,指定了一件唐尼已经拥有却毫不知情的东西——唐尼的女儿,帕薇塔肚子里的孩子,希里,作为报酬。 四年前,这位拉维克斯,按照约定再次来到辛特拉宫廷,卡兰瑟担心他以意外律为借口带走希里,费尽口舌劝说、威胁。但那家伙,甚至没看一眼自己的意外之子,都没问她的名字或者性别,直接离开。 去年他在布洛克莱昂第一次见到希里,并救了她的命,却将她送回宫廷,令卡兰瑟百思不得其解。 今天,他又来了… 如此阴魂不散。 仿佛他和希里之间,冥冥之中确有某种深刻的羁绊。 一想到这种可能,王后就心惊肉跳。 “赶他走!“她心头咆哮,却又迅速改变想法。 这位无名之地的领主,身手超越了九成九的人类,想必战胜一个骑士冠军不成问题。 而且自己的确给他赐下了头衔和身份,虽然只是名义上的,没有举行仪式,没有半分实际好处,但他也算是辛特拉的骑士,符合决斗的要求。 正好在这个时间点,送上门来。 “把他叫上来。“卡兰瑟转向了伊斯特笑道,“辛特拉的参赛选手来了。“ …… 两名猎魔人随着领路的士兵,拐了无数个弯,在迷宫一般的城堡里走了十分钟,经过一扇门后视野豁然开朗,却是由微微幽闭的城堡内部,进入了城堡中央的露天花园。 罗伊和杰洛特一抬头,就看到了二层观景台中央,脸色黝黑身形雄壮的国王,以及紧挨在他身边,披着金色坎肩,风韵犹存的一个熟悉的女人。 他们走了上去。 “四号角城的拉维克斯,还有这位…”卡兰瑟扫过年轻人的脸时惊讶了一下,“蝮蛇学派猎魔人罗伊?” “很高兴见到你们,两位陛下,正是本人。“罗伊朝这两人微一鞠躬,神色不卑不亢。 伊斯特含笑点头,目光从左至右打量两人——紧绷绷的束腰上衣下,显示出宽肩窄腰和两人肌肉结实的完美体型。 比在场大腹便便的贵族更让他觉着顺眼。 他把主动权交给了妻子。 “我也很高兴见到你们…虽然不知道你们俩怎么混到一起,但我大概能猜到你们此行目的。”卡兰瑟脸上带着神秘莫测的微笑,“先听我一言,正好有一个艰巨的挑战摆在眼前,一场公平公正又荣誉的对决,需要技艺高超的‘骑士’…” “这场决斗事关辛特拉的荣誉,只许胜,不许败。” “四号角城的拉维克斯…”卡兰瑟语气略带调侃地说着,目光转向杰洛特,“是否愿意代表辛特拉参与比试,击败那位陶森特而来的冠军骑士?” “价码定然让你满意。” 她又补充了一句。 “我的乖孙女,只会接见胜利者。” 杰洛特和罗伊交换了一个眼神,正好,他许久不曾和人动手。 那就热热身。 “两位陛下,四号角城的拉维克斯,利维亚的杰洛特,乐意为你们效劳…”他弯腰鞠躬,同时向莫斯萨克点头致意。 “杰洛特,没有缺胳膊少腿,看来是听进去我上次的劝告。很好!” 群岛的德鲁伊爽朗大笑着,熊掌般粗大的手掌拍了拍他的肩膀,深邃的眼眸转向罗伊。 “你小子变化真是惊人…身上带着什么东西?”他的额头隆起沟壑,眼神闪烁一丝疑惑,他感受某种熟悉存在,欲言又止。 罗伊却笑而不语。 现在还不是和德鲁伊谈交易的时候。 他转身观测,把所有大使都看了个遍。想找找那个传说中的绿毛大乌龟——雷蒙德公爵。 突然,一个风度翩翩、皮肤白皙的美男子,走进视线。 男人身边陪伴一个浑身笼罩在甲胄中、威风凛凛的骑士。 “两位陛下,容我向你们隆重介绍一番,”雷蒙德带着骑士走了过来,脸上显露出一丝骄傲,“这位便是我此行的保镖、陶森特的游侠骑士、三届骑士比武大会的冠军,格里姆。” “他曾经单枪匹马,剿灭了一伙在陶森特盘踞数载的盗匪。” “钱财和名利对他而言如同过眼云烟,我侥幸在昆特比赛里赢了他一次,才请到他陪我走上这一趟。” 在场所有人不禁为之动容。 罗伊站在两位陛下身边安静打量。 格里姆是一位全身披挂的高大骑士,行走间暗金色的盔甲发出哐哐当当的声响。 肩甲,胸甲、护臀、臂甲、手套一应俱全,精致典雅的板甲空隙处由一片片黑色的皮甲连接。 腰带以下,露出严丝合缝的黑色皮裙。 他的头盔呈暗金色,顶部有一对猛禽振翅般的羽翼,面部开口呈“Y”字型,露出锋利的眼,和半张紧抿的嘴。 然而最引人瞩目的是他双手拖地的一把带鞘大剑,长度至少为一米五,随着他金属长鞋敲击地面“嗒嗒”声,在花园柔软的草地上拖出一条显眼痕迹。 格里姆·西古德 年龄:35 性别:男 身份:鲍克兰骑士比武大会冠军、游侠骑士(凭着一腔热血,以行侠仗义为己任的义警) 生命:100 属性: 力量:10 敏捷:10 体质:10 感知:6 意志:8 魅力:7 精神:5 技能: 长剑专精lv10、长柄武器专精lv10、骑术lv8、基础远程武器专精lv6、军事训练(被动固化) …… “尊敬的伊斯特陛下,卡兰瑟王后,今天能站在两位面前,”骑士摘下头盔,露出一张金发褐眼,成熟、坚毅,又英俊的脸来,他垂下头,单膝跪地,“格里姆不胜荣幸。” 他的声音中气十足,热诚又充满了活力。 “嗯,好一位游侠骑士…”伊斯特冲他点了点头,超过一米九的壮硕体型,才符合岛民心中勇士的模样,“能否告知你的真名和纹章。” “以我的荣誉起誓…”格里姆用套着铠甲的拳头敲了敲胸口,“游侠骑士不能透露真名和纹章。” 伊斯特颔首,没有强求。 “希望两位陛下成全,让我与辛特拉最强的战士比试一场。只为切磋磨炼技艺,分出胜负即可。” “勇气可嘉啊,游侠骑士格里姆,既然你诚心诚意地提出要求,你的对手将是辛特拉剑术最强者——” 伊斯特转向身边的杰洛特,“来自四号角城的拉维克斯!” 周围的见多识广的大使们顿时目放奇光,陶森特的游侠骑士,他们或多或少听说过,但这个拉维克斯——白化病人般的肤色和头发,僵硬的脸颊,琥珀色的竖瞳,无人听闻的四号角城。 实在让众人琢磨不透,相顾茫然。 猎魔人领主? “拉维克斯阁下,同样是一位云游四海、铲奸除恶的剑术大师…”卡兰瑟微笑道,眸中燃起绿色火花,“死在他手头的盗匪恶徒不知凡几,他甚至收割过不少嗜血怪兽的首级。” 格里姆顿时眼前一亮,望着白狼,目光中燃起炙热的战意,然而表情却坦然,让人心生好感。 他和杰洛特互相颔首致意,他从白狼的体态,气势,眼神中看出了不同寻常。 “阁下,切勿留手,全力以赴是对游侠骑士最大的尊重。以我的荣誉起誓,我必竭尽全力。” “如你所愿。” 片刻后,一位裁判将对决双方引入了花园中心的圆圈,在此之前,格里姆·西古德为了公平起见,脱下了浑身板甲,整齐叠放在场外。 雷蒙德大公坐于莫斯萨克身边。 罗伊在卡兰瑟的示意下,坐在她的右手,目光转向格里姆手中出鞘的斩剑。 这把剑不同寻常——剑身呈淡金色,阔而薄,无血槽。剑柄三握以上,柄头处有个椭圆黝黑的配重球,强剑身处有三十厘米的无刃段。 罗伊能想象到,这定然是用于冲锋时,握住发动突刺。 而根据这剑身结构看,它攻击方式应当是以斩击为主。 晦暗的阳光透过天井洒落。 巨大斩击剑光滑剑身,反射金光。 照出骑士肃然的脸庞。 杰洛特抖动手腕舞了个剑花,白发在脑后飞扬。 两人相距五米静默对峙。 杰洛特长剑斜立于腰侧,剑尖直指格里姆的脖子,呈犁位起势。 而格里姆把斩剑抗在肩膀上,就像扛着一把骑士长枪,前后脚分开,身形微躬。 形成了极具压迫感和爆发力的弓形。 …… 两人绕着对方试探般地踱步转了几圈,距离越来越近。 罗伊原以为杰洛特会速战速决,然而他的脸色越发凝重。仿佛同他交手的是个旗鼓相当的对手。 “唰——” 骑士先一步发动了进攻! “哈!” 震慑人心的咆哮! 格里姆挥舞巨剑堂堂正正朝着白狼正面斩击,那足足有掌面宽的剑刃在运动中发出“呼呼”的破空声,小山般的阴影朝着猎魔人胸膛压下。 杰洛特脚尖轻盈点地,向着剑刃右后方跃出一小步,同时钢剑向前伸出,下斩! 斩向格里姆的左大臂。 骑士似乎早有预料,斩击到一半,突然变招,巨剑如同盾牌向着右边一挡。 他变招的那一瞬间,空气中某种古怪的力量笼罩住他的身体,动作快了一倍。 “砰!” 巨剑和钢剑猛烈碰撞,两把武器迸出火星。 一沾即分,各自向后退开。 谁也没有占到便宜。 杰洛特脸色一变,手上传来的力量超出了预计,仿佛发动进攻的不是一个普通人,而是同类或者一头混合兽。 但经验老道的猎魔人迅速进入了自己的攻击节奏,钢剑轻若鸿毛,身手敏捷如同猎豹,他绕着格里姆,不停以刁钻的角度,击打骑士的手背,肘部,肩膀。 迫使他弃剑投降。 然而格里姆都后发先至挡了下来。 某一刻,再次击飞猎魔人袭来的剑刃。 格里姆蓦地深吸一口气,身后地面卷起一阵无形的风涡,他发动了连绵不绝的反击。 如果说之前几次防守,他是座巍峨的堡垒,那么现在堡垒坍塌,从废墟后涌来滔天的海浪。 没有技巧,朴实无华的力量和速度。 格里姆一剑接一剑,斜劈,竖斩,脚步前踏,高歌猛进,整片草地充斥着剑刃交击的“砰砰”气爆,吼叫声、迸射的火星,和大开大合的狂暴剑影。 而白狼就好似一棵被狂风压弯腰的大树,不停地格挡、翻滚、艰难地维持平衡。 脸色阴沉如水。 他的速度慢的不像一个猎魔人。 他有超过十次机会痛击格里姆暴露的弱点。 身体却不听使唤,总是慢上一拍。 胸膛处巨大的压迫感,让他喘不上气来。 观众席中另一位猎魔人一直注视着格里姆,发现了异常之处——挥动斩剑时,这位骑士的身体素质诡异地出现了大幅度跃升,力量、敏捷、体质三项属性都翻了倍,超过了二十点,变得非人起来。 猎魔人感官中,那把巨大斩击剑正源源不断涌出一股股金色气焰,犹如沸腾燃烧的鲜血缭绕在骑士周身。 罗伊好似产生错觉。 一个浑身披挂的金色人形在格里姆身后咆哮,金发飘扬如同愤怒雄狮,随着他一同挥剑。 衬得他好似天神下凡,威猛无铸! 同时扭动的气焰弥漫于半空中,遥遥锁定住杰洛特,束缚、压迫他的身体。 格里姆越战越勇,爆发出远超其真实水平的战斗力,而猎魔人却处处受制。 罗伊心头越发凝重,毫无疑问,这把斩剑来头不小! 盯着它目光变得深邃。 正义之剑西古德 类型:魂器 材质:精金、熔岩、陨铁、皮革、松木,灵魂。 特征:重6.06磅,柄长1英尺(0.3米),剑身4.26英尺(1.3米), 附魔—— 先祖之力:召唤西古德家族历代先祖灵魂附体,力量、敏捷、体质、意志获得超凡提升,但极端消耗体能。 幻形:正义之剑西古德随时可以切换为勇气之枪索拉利昂。 复原:该武器会自动修补磨损。 胜利号角:击败并杀死对手后,持剑者将受到轻度治愈。 审判:持剑者视为异端、邪恶、敌人之目标,必受到西古德的审判。犯过不义罪行,心中留有负罪感,受到影响越强。 燃烧:? 注:该魂器为西古德家族创始人所铸,唯有家族血脉方能使用。 作为获取力量的代价,从握住它开始,终身再无法使用其他武器,并且死亡后,灵魂将成为它的一部分。 铭文:正义与勇气,胜过千军万马! …… “嘶…”罗伊倒抽了一口凉气,这把武器强大之处相比于自家的绑定武器也不逞多让,但——“和影之书类似,魂器都这么邪门儿?” 这究竟是种赐福还是诅咒? 罗伊舔了舔嘴唇,心头蠢蠢欲动起来。随即深吸一口气,压下躁动。吞不吞噬以他个人意志为主,而不是欲望。 …… 场中战斗正酣,场下观众也在言辞交锋。 “哈哈,两位陛下,看来我的骑士技高一筹啊…”雷蒙德见到场中一面倒的景象,不禁摸着上嘴唇的胡须,开怀大笑,他仿佛已经看到这位辛特拉的雌狮,俏脸飞霞地弯腰道歉。 他兴奋难耐,决定胜利过后,立即召集五名情人好好玩上一晚! 不远处留着一抹长须的利维亚大师费奥多尔、维登的大使克罗迪不禁轻轻点头赞同。 “阁下未免言之过早。”卡兰瑟摇头,脸色仍然四平八稳,“不到最后,谁又能断定胜负,在我看来,两位骑士只是风格不同,一位善攻,一位偏向保守。并无显著差距。” “但格里姆骑士这般进攻,决计不可持久!” 卡兰瑟的话就像是某种讯号! 萦绕在格里姆身周不可见的金色气焰骤然湮灭,他浑身一个哆嗦,额头涌出大量汗水! 格里姆暗道不好,斩剑犹如盾牌立在胸前。 然而经验老道的杰洛特立即抓住破绽,爆发出超乎想象的速度。 他踮着脚尖,灵动翩跹地绕着骑士转了一圈。 庭院之中,白狼的身姿在光影中飞速变幻,好似献上一支优美绝伦的探戈。 长剑随着他起舞的身影于半空中画了个圆。 不着痕迹地架到骑士脖子上。 格里姆颈项间皮肤泛起鸡皮疙瘩。 坦然松开了武器。 “我宣布,本次决斗的获胜者为四号角城的拉维克斯!”裁判高喊。 观景台上众人霍然起身,脸色赞叹,洪亮的掌声响了起来。 “以骑士的荣誉起誓,阁下是我挑战过最强大的剑士!” 场中格里姆·西古德朝着猎魔人恭敬地鞠了一躬,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发颤,喘气声粗重得像是肺炎病人,淋漓汗水把脸和金发湿透,整个人显得异常疲惫,唯有一双眼睛熠熠生辉。 “能与您战斗一场,实在是我莫大的荣幸!” “你很厉害,身为一个普通人…能把我逼到那种程度,”白狼和他握了握手,擦了把冷汗,差一点就阴沟里翻船。“但我很好奇,刚才你的身手突飞猛进…” “实不相瞒,”骑士将斩剑展示给猎魔人,剑身反射出一片晃眼的金光,“此剑为我家族世代相传至宝,拥有种种不可思议的威能,非是凡铁可以媲美!” …… 二层观景台上,雷蒙德大公脸色惨然,难以置信地向后坐倒,他想不明白,自家游侠骑士明明处于巨大上风,为何状态却突然急转直下, 局面直接翻转! 难道这格里姆是故意的,让我丢人现眼? 怀疑一起,雷蒙德看向游侠骑士的目光不禁多了一丝阴狠。 “阁下,”卡兰瑟脸上露出畅快的笑意,但她已经达到目的,没有说出任何讽刺的话,“胜负已分,你也该履行诺言。” 雷蒙感受到来自他国大使的炯炯目光,豁然涨红着脸朝着两位陛下,弯腰行礼。 “抱歉,伊斯特、卡岚瑟,我言语之间有所冒犯,请两位原谅我鲁莽和无知!” “嗯。”卡兰瑟掉头,仍然目光灼灼看向他。 “今晚之后,我立即离开辛特拉,我以陶森特的地位发誓,必然说服亨利叶塔,若是尼弗迦德行不义之举!” “陶森特必然不会与之同流合污!” “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希望你说到做到!” 雷蒙德默然。 “两位陛下,会议结束,也欣赏完精彩比武,我们是时候告辞。”费奥多尔领着一众使节朝伊斯特和卡兰瑟鞠了一躬, 雷蒙德则板着脸叫走与白狼聊得火热的格里姆·西古德, “陛下保重!” “回国后,我们必然尽力让国王派兵支援。” 伊斯特朝着众人离去背影伸手,又脸色黯然收了回去。 两个月都没能劝服这群人,现在多说无益。 眨眼之间,喧闹的花园几乎变得空空荡荡。 …… 卡兰瑟捏了捏丈夫的手安慰了两句,看向走近的杰洛特欣然一笑,胸中抑郁之气一扫而空。 “两位大师,往这边来,现在轮到我兑现承诺,我相信你们也有话要讲!” 第三十四章 只要希里 会议室。 长方桌空空荡荡,三层烛台耀眼的光芒照出五名紧邻而坐的客人。 辛特拉的国王和王后坐在首位,他们的左膀右臂德鲁伊莫斯萨克坐在右侧,两名猎魔人位于下手。 “现在没有外人,我就开门见山地说,”卡兰瑟冲白发猎魔人点头,不吝赞赏道,“你取得了比武的优胜,在一众外国使节面前保全了我的脸面。” “我会尽我所能实现你的愿望…金钱、宝物,甚至赐予你一块封地。而非一个徒有虚名的可笑的四号角城领主。” “任何愿望都行?”白狼问。 “不能涉及到希里。”卡兰瑟绿色的眸子里带着一丝警告,“杰洛特,虽然希里因为她那个不靠谱父亲的缘由,跟你缔结了所谓的‘意外律’,但她是我的血脉至亲,我的孙女儿,辛特拉的公主。” “那太遗憾…”杰洛特摇头,但脸上没有半分气馁,“我们此行只为带走希里。” “你们?这小子也想带走我的孙女儿?”卡兰瑟看了一眼罗伊,“你和她之间没有命运的连接,是什么让你产生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就因为曾经陪她玩过一个月,还是说看了太多穷小子和富家小姐的爱情小说?” “我和杰洛特一伙儿的…顺路帮忙。”罗伊解释, 卡兰瑟吸了口气。 “…你们身份,我没有任何贬低的意思…但你们大多数时间流浪在乡下,沼泽地、深山老林,甚至垃圾堆。” “你们想象过吗?一位身份高贵的公主,出现在那些地方,这合适吗?” “一旦传播出去,辛特拉的皇室将颜面扫地,成为整个世界的笑柄!” “那也比关在监狱似的房子里要强。”罗伊笑着反驳, “你懂什么?”卡兰瑟不悦地扫了他一眼,“希里年纪还小,调皮捣蛋,不理解我的良苦用心。等她长大一些,自然会明白谁对她真正好!” “何况猎魔人经常参与致命的战斗,希里跟着你们将被动卷入巨大的生命危险!” “也许会在某一天,不明不白死在野外。”卡兰瑟目光仿佛要看进白狼的内心,“你们忍心吗?” 德鲁伊莫斯萨克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而伊斯特听着妻子的发言,脸色凝重起来,灰熊般长满黑毛的偌大手掌包裹住她的手。 “首先…卡兰瑟陛下、恕我直言…”杰洛特说,“您的描述种种不堪已经是过去式。相比于从前,猎魔人的生活方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哦?说来听听。” “听起来很不可思议,但如今的我们不再是居无定所的‘流浪汉’。我们在诺城安家置业…拥有了能挣钱店铺,和一个遮风避雨的家。” “要论生活起居的奢侈程度,体面程度,自然远不如辛特拉皇室,但不会逊色于任何一个普通家庭。”罗伊接过他的话头,“希里跟我们离开,比待在这暗无天日的城堡里快乐得多!” “现在不是开玩笑的场合。”卡兰瑟目光很是怀疑地扫过两名猎魔人。 杰洛特给她的印象,一直是个固执的守旧派,老老实实地接受委托、受人驱使,冒着生命危险替人类铲除怪物,还要背负恶心的骂名。 如果他会改变,那么过去七八十年间,他早就改变,何苦等到现在? “时代在极速跃变…每个人或主动,或被动,都深受其影响。” “这不像是你说的话…”一个慈祥温和的声音响了起来,坐在伊斯特身边的德鲁伊目光湛然,“杰洛特,我们认识了几十年了…从比武大会上救到你开始,你就表现得比牛还要犟。哪怕树脂变成琥珀,火山里诞生金刚石,你也不会变。” 杰洛特看着他,诚恳地说,“我承认,以前的我的确如此。但那是因为来自于外部的压力不够,我随波逐流,任由命运的拨弄。就像一个漫无目的的过路者。” “可现在由不得我再那么懒散。”他点到即止,“你们怀疑我话中真假,随时可以派人去诺维格瑞考察。总之,希里跟着我们,保证不会挨冻受饿,至于是否要像个猎魔人一样接受委托,那得看她自己的意愿。” “即便忽略掉猎魔人糟糕的名声,和危险的处境。”卡兰瑟纤细的十指紧握在小腹前,“希里也不能跟你们走。我了解过猎魔人的诞生原理…你们让孩子服用可怕煎药,进行惨无人道的突变实验。” “让他们饱受折磨,生不如死地撑过很长一段时间,十个里面死掉一半,两个因为异常突变沦为怪物或者残疾…剩下的三个才蜕变为真正的猎魔人…” “你从哪里听说的?”罗伊问,猎魔人的秘密实验啥时候变得家喻户晓了? “我博学的顾问莫斯萨克曾经向我讲述过。” 德鲁伊颔首,“我也只懂个大概。” “这已经不是磨炼!” 国王伊斯特突然搂住妻子的肩膀,面色冷然地看向猎魔人,“如果你们的打算对我的小希里这么做。请马上离开,带着一笔丰厚的报酬。” “辛特拉,不欢迎折磨孩子的恶徒和变态!” “更不可能让人染指我们的亲人!” 杰洛特突然转身,丢给罗伊一个感激的眼神,高级他的先见之明。 “两位陛下过虑了。我们从没有做过这种计划,让希里遭受这些非人的折磨。” “说谎!”卡兰瑟盯着两人的眼睛,然而她只看到镇定、坦然。 “希里没必要成为猎魔人…”罗伊如实道,“即便她想,她有这方面强烈的愿望。那我们也会首先改良突变过程,使其安全无害。确保她安然无恙地度过去。” “事实上,我们已经在改良青草试炼…” “既然不强求希里进行青草试炼,把她转变为猎魔人。”卡兰瑟有些难以理解,“那杰洛特,罗伊,为什么非要带走她?” “只因为那个莫名其妙的意外律?你非要把希里留在身边?” “她在辛特拉过得不好?” 国王、王后、德鲁伊统统看向了两名猎魔人。 而罗伊和杰洛特交换了个眼神。 “我们这么做,只为了希里的安全着想。” 卡兰瑟好似听到了什么笑话,嘴角浮现出一抹讥讽的笑,“你们对我释放了法术?我产生了幻听?” “是什么给了你们自信——辛特拉的公主跟两位在一起,比留在重兵把守的皇宫更加安全?” 罗伊目光平静地扫过国王和王后的脸。 “危险从何而来,两位陛下应该心里有数…” “什么意思,猎魔人,别考验我的耐性,跟我打哑谜!” “危险来自于阿梅尔山…” 猎魔人的话刚出口。 伊斯特和卡兰瑟同时脸色一变。 “来自于尼弗迦德的大军。” 第三十五章 危机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猎魔人什么时候开始关心政治?” “我们关心的是受到政治波及,危在旦夕的人,希里。”杰洛特直言不讳。 “感谢两位不远千里来到辛特拉,专门为我的小孙女儿送上问候…”卡兰瑟咬着嘴唇、拉紧肩上那条蓝色的饰带,语调尽量平稳,“但你们的担心是多余的。” “辛特拉拥有最强悍的国王,”她拉住岛民丈夫的手,冲他笑了笑,“铁血而坚定的皇室,最骁勇善战的士兵!” “尼弗迦德胆敢进犯,必遭迎头痛击,它们将被辛特拉的勇士击败,灰溜溜滚回遥远的南方!” “尊敬的王后陛下…”杰洛特面无表情地说,“您不必掩饰内心的担忧…我们并不想取笑你,或者落井下石。猎魔人同样讨厌尼弗迦德发动的不义的战争!” “你们不该高兴?”卡兰瑟似被触痛神经,讽刺道,“战争意味着大量尸体,会孕育出更多怪物,意味着猎魔人将获得数不尽的工作机会!” “陛下,我做过说明…我们已经不再单纯以委托过活!”罗伊平静地反驳,“诺城的产业,远比委托的利润丰厚,而且更安全。” “现在委托对我们而言,更像是一种兴趣爱好,正餐里的一道调剂品,不需要太多,适度便可。” “那么…”伊斯特给了妻子一个平静的眼神,让她暂时消停,“我想听听两位大师的高见,辛特拉如今怎么个危险法?” 杰洛特说,“现在的形势,对两位陛下而言,实在算不上好。决斗场上,我也见到了那些使节,我活的比大多数人更久,还算有点眼力劲,不难看出他们以及他们身后的国王,不太愿意插手这场战争。” “我猜,只有伊斯特陛下的兄长史凯利杰的布兰王,旗帜鲜明地表态,愿意派兵支援。” 国王和王后相视一望,脸上闪过一丝讶然。 两名猎魔人又没参与会议,居然光凭和几位大使的一眼印象,就把结果推断得八九不离十。 说出来未免太过离奇。 当然,他们不知道有个潜行者把会议重点内容听了个全。 “杰洛特,一年不见,什么时候去变得对政治如此敏感?”莫斯萨克捋着花白的胡须,深邃的眸子里闪烁着质疑,“我差点以为你在别处接受了间谍训练,不再是一个猎魔人。” “咳、咳…”白狼赶紧喝了口酒,脸部肌肉变得更为僵硬。 幸好两位陛下并没有把这话当真。 “那又如何?”伊斯特仍然自信十足,斩钉截铁地说,“哪怕辛特拉只有群岛一个盟友,我们的勇士,也足以踏平尼弗迦德的铁骑!” “大海的儿女绝不畏惧鲜血和死亡,侵略者的首级将成为我们马鞍袋上的装饰品!” “那么,尊敬的伊斯特陛下,是否派出过侦察兵前往阿梅尔山脉一探虚实?”罗伊问。 “这是自然。尼弗迦德的军队,大概有一万五千人,与辛特拉的联军旗鼓相当。”伊斯特沉吟道,“可惜他们的军营戒备森严至极,侦察兵无法继续深入。” “你们是多久前去侦查的?”罗伊摇头叹息,“我不得不告诉两位一个坏消息。尼弗迦德军队远不止这个数量。” “他们的野心,一开始就不是一个辛特拉…不只是雅鲁迦河南边的区域。”猎魔人的话,令三人面色大变,“帝国皇帝目光所向是整个北方!” “南方帝国整体的兵力会逐步往北方迁徙,最终达到二、三十万,而且二十多年前就开始布局,北进侵占那赛尔,多年秣马厉兵,他们的军队从低级士兵到高级将领全都精通各种战斗技艺!”罗伊话音一顿,“两位陛下还认为光凭一个辛特拉能够抵挡这样的军队?” “希里就能安然无恙?” 整个会议室鸦雀无声。 直到紧张的王后将丈夫的胳膊捏得发青。 “见鬼吧,猎魔人,别在这儿危言耸听!”卡兰瑟强行恢复了镇定,脸上露出一丝不屑,“我知道你们的目的,你们想要我乖乖交出希里,才编造这种荒谬绝伦的谎言,妄图让我屈服!” “我告诉你们,没门!” “现在,你们俩立即滚蛋!因为你们之前的功劳,我免除你们的欺君之罪!但奖励就别想了!以后也别来打扰希里!” “来人!” “等等,卡兰瑟…”伊斯特开口了,他阴沉骇人的目光直视罗伊暗金与银灰交织的瞳孔。 他没看到心虚、畏惧…只有平静,他就像一个旁观者,陈述了一件历史。 “陛下,”德鲁伊莫斯萨克突然帮腔道,“我的灵感告诉我,他没有撒谎。” “那么罗伊,你又从何得知这些惊人的内幕消息?你是尼弗迦德皇帝的亲戚,或者他某个军机大臣的子嗣,突然弃恶从善?” “不管几位相不相信,我希望你们先耐心听我说完。”罗伊豁然从座位上站起了身体,仿佛未曾看到卡兰瑟不屑的表情,“我过去时常会看到很多画面…” “有段时间我以为纯粹是幻想,完全没有在意,可后来…我发现,它们要么是已经发生的历史,要么,即将发生。” “从来没有例外…” “比如说我看到希里在前往维登订婚途中逃跑,逃进布洛克莱昂,所以我主动到那儿去想办法救她,然后结识了狼派的兄弟…” “这点莫斯萨克可以证明…你们还可以去问一问希里,我是不是跟了她一路。” 德鲁伊冲两位陛下点头,当初他在原始森林外,撞见了罗伊、杰洛特以及希里。“陛下,据我所知,有的人生来具备占星师的预言能力,浑然天成。” 罗伊不禁有些感激这位德鲁伊,虽然不清楚他为何帮自己说话。 “你说的一切都可能是巧合。”卡兰瑟反驳。 “我还看到辛特拉持续两月的会议…”罗伊抬高了嗓音,“王国大使们对陛下的邀请,要么回答得模棱两可,要么像莱里亚和利维亚的费奥多尔那般,希望自家王子娶到辛特拉公主,把联姻作为结盟的先决条件。也有如陶森特的雷蒙德大公那般出尔反尔,自讨苦吃。” “所以,刚才是你告诉杰洛特那番话?”卡兰瑟仿佛重新认识了罗伊,露出一副既像厌恶、又像是欣赏的表情,“年纪不大,心眼倒是不小。” “否则两位陛下大概不会多看我们一眼?” “尼弗迦德的军事信息,也是你通过‘预知’看到的?” 伊斯特国王手指轻敲桌面,要问世界上谁最相信命运和所谓的预言,他算是其中之一,因为他早年的一次神奇经历。 “嗯…”罗伊语气一顿,绷着脸,表情慎重地扫了一眼莫斯萨克。“接下来我的话关系到辛特拉的未来,非常刺耳,甚至可能冒犯两位陛下。” “但说无妨,莫斯萨克绝对值得信任。”伊斯特表情从始至终维持着沉稳,“如果你说的是事实,自然没有冒犯一说。” “我看到——就在明年七月,尼弗迦德大军将向辛特拉进发…与守军在玛那达交手,并且摧枯拉朽,以压倒性的优势取得胜利,两位陛下所率领的主力部队几乎被全歼!” “荒谬绝伦!” “耐心点。”伊斯特拍了拍妻子的手背。 德鲁伊深邃的眸子闪烁着魔法灵光,尝试捕获猎魔人的思维,但一无所获。 他又尝试占卜罗伊的下落,却发现笼罩一团迷雾。 这位近在咫尺的猎魔人似乎有某种反侦查、反占卜的手段,使得他超脱于命运之外。 杰洛特靠着椅子,啜着酒,静观其变,心头感慨,当初他就是被这小子的伶牙俐齿给说服,他很好奇,两位统治者吃不吃这套? “随后短短一日,尼弗迦德迅速包围了我们正身处的这座城市,辛特拉首都的城门,陛下率领残部靠着城墙和附魔的城门死守了四天四夜。辛特拉宣告失守!”罗伊续道,声音变得有些沉重,一股莫名的张力扩散开来,让人不由自主地去聆听、去信任 “尼弗迦德大军长驱直入,烧杀抢掠,把辛特拉城变成了人间炼狱。整片天空和附近的大海都被血与火映程了红色!” “辛特拉就此…灭亡。” 伊斯特深一口气,沉默着合上眼,向后靠住椅背,久久无言。 “时间、地点、结果如此地细致,何等惊人的预言,”卡兰瑟实在难以置信,她引以为傲的军队,在罗伊口中居然如此地不堪一击? 她宁愿相信,这家伙纯粹胡编乱造! 于是翠绿的眸子氤氲着愤怒的火焰,厉声质问, “那么你可曾看到,我、伊斯特又有什么下场?” 罗伊没说话,脸色为难。 “尽管说…”伊斯特朝他挥挥手,露出一个鼓励的眼神。 不知为何,猎魔人从这位岛民国王的饱经沧桑的眸子里,看到了一丝光芒,一丝释然。 仿佛,他早有预料。 “伊斯特陛下,在玛那达之战中,如同愤怒的海怪般冲锋陷阵,但仍然战败,中箭殒命。您的祖国史凯利杰群岛成为了您的安息之地。” “那么我呢?”卡兰瑟不知是害怕,还是生气,声音明显颤抖,极为失态。 没人料到能看到这么一幕,辛特拉的雌狮脸孔泛红,双眼含泪,嘴唇也在颤抖。 伊斯特把她搂在怀中。 就像曾经,为她遮挡坠落的碎石那般。 “城破之日…辛特拉皇室之中无人投降,所有人都陪着自己的家人服毒自尽。而您…在守城的时候被一把长矛刺伤了身体,拖着重伤之躯回到城堡,用一把利器割开手腕…” 猎魔人话语每一次停顿,都让趴在伊斯特怀中的王后瑟瑟发抖。 “您爬到窗户边,从城垛最高处一跃而下——” “以身殉国!” “当场死亡!” 罗伊目光掠过王后的身体,带着一丝敬佩,这个女人,虽然脾气不大好,但在大是大非前,性格何其刚烈。 猎魔人得陈述还没结束,他用最后的残酷为两人的未来画上句点。 “您的遗体不知所踪,所以伊斯特陛下在坟茔中的形单影只!” …… “够了,闭嘴!” “猎魔人,”卡兰瑟拭去脸上的泪花,在王位便坐直身体,勉强仰头一笑,“精彩的演出到此为止!现在,我会赐予你们一笔钱。然后你们俩马上离开。” “你还有个问题没说,”伊斯特却皱了皱眉头,“希里呢?” “你相信他的鬼话?”王后转身,翠绿眸子闪烁泪光,不解地质问, “我的爱人,问问你的内心,你有答案。”伊斯特突然长长松了一口气,“我相信他…” 来自群岛的伊斯特从来没告诉过任何人——当他还是漂泊海上的冒险家的时候,为了确保他的船只永远不会偏离航路,他总是观测漫天的星斗。 但有一晚,他枕着双手,躺在长船的甲板上,无意间发现了天穹星图之间印刻着的秘密。 这个发现让这位曾经幽默风趣、浪迹四方的冒险家彻底变了,变成了一个阴沉少语的人。 为什么? 因为他从星辰中看到的沉重无比的未来,远不如罗伊的描述清晰,但大部分重叠。 长久以来,他独自承受这梦魇一般的未来。 而现在,他的妻子,这么多人为他一起分担。 这个沉默的男人,就像卸下了枷锁。 “莫斯萨克,知识最为渊博的德鲁伊大师,你也这么认为?”卡兰瑟转向胡须花白的老人,眼含期待,等待他给出一个否定的答案,但她失望了。 德鲁伊作为自然之子,经常观察各种自然现象,诸如风暴、海浪、闪电、星空、并从中总结出规律,大部分是未来的征兆。 他虽然无法理解猎魔人预言的原理。 但他上百年积累的灵感、经验以及方才简短的测谎,无比清晰地告诉他, “我无法确定罗伊的话是否全部属实,但自然之语告诉我…”德鲁伊表情沉重,“大部分都是真的。” 卡兰瑟浑身发软,坐回了椅子,眼神茫然地注视着半空。 突然闭上了眼。 尽管不愿意承认,但猎魔人关于未来的描述,和她的性格完美贴合。 如果处于那种山穷水尽的境地,她绝对会以身殉国! 猎魔人接下来的话,给了她致命一击。 “王后您自尽前,让城堡的几名骑士立下了誓言保护希里逃离。但在逃亡途中,那些骑士被尼弗迦德的士兵杀死,希里则和那些尸体留在了那座正在燃烧的城市里的小巷里。” 两位统治者屏住了呼吸,手掌紧握,互相支撑。 杰洛特同样竖起了耳朵,罗伊未曾告诉他这一段。 “后来希里凭借自己的机灵和直觉,逃过尼弗迦德人的步兵队的追捕,她活了下来。” “但忍饥挨饿,艰苦跋涉。” “她会承受许多痛苦,比过去十年都要痛苦得多。” 大厅陷入一种难熬的沉默。 只有几个人粗重的喘息声。 良久之后。 卡兰瑟深呼吸,脸色彻底恢复了平静和雍容。 她掏出手帕擦了擦眼角泪水,她看向两名猎魔人,眸子里再也没了不屑、厌恶,只有平静之中的一丝理解和尊重。 “所以,你们想带走希里,不让她过早地承受亡国公主的悲痛。” “是的,”杰洛特开口了,“您终于明白我们的想法。” “虽然我们对辛特拉的厄运无能为力。” “但至少,我们能拯救希里。” “给与两位提醒,只是不想她未来责怪我们。” …… “无法改变辛特的厄运,也不尽然。” 卡兰瑟握住丈夫的胳膊,两双眼眸同时闪过相濡以沫培养出的默契,“假设罗伊大师说得都是事实。我们提前知道了一年后的信息。” “几位知道些意味着什么吗?”卡兰瑟眼中闪着光,语气带着一股晨曦钻出天空的希望,“我们有接近一年的时间提前做好准备。” “哪怕仍旧无法改变失败的结局,我们尽力败得不那么惨!” “而现在,先不谈希里。罗伊,你站得那么高。看到那么多至关重要的画面。”那个被宿命压弯了腰的伊斯特,眼中涌现斗志,他卸下重担,他要为了妻子奋战到最后,争取每一丝存活的可能! 哪怕是死,他也要让尼弗迦德付出惨重代价,也要从这头庞然大物身上撕下一块肉! “你应该有些建议没有透露。” “如何应对尼弗迦德的威胁?在你看来,那场决定性的战役里,辛特拉该注意些什么,该怎么做?” 罗伊思忖了好一会儿,叹了口气。 第三十六章 一点小小的建议 “滴答!” 一滴雨水从乌云密布的天空坠入暗流汹涌的大海。 紧接着密密麻麻银线落了下来,转瞬之间变为倾盆暴雨! “哗啦啦!” 整个辛特拉笼罩上一层滂沱的雨幕。 狂风怒号,银蛇在云层中游弋,滚滚雷鸣仿佛要震碎苍穹。 “轰隆!” 闪电划破天际! 辛特拉城堡会议室被照亮,罗伊的脸镀上一层冰冷的金黄色。 “两位陛下,如果我给出建议,能否带走希里?” …… 卡兰瑟不发一言。 “意外律确有其魔力…”德鲁伊莫斯萨克突然感慨道,“希里作为命运之女,终究逃不了命运。” “卡兰瑟,”伊斯特沉声道,“当初杰洛特向唐尼提出意外律的时候,我也在场。唐尼做出了承诺。” “唐尼和帕薇塔因为意外身故,但诺言不该被轻易抹去。” “我不能替希里做出决定…”良久之后,卡兰瑟叹息道,“她自己选择是去是留。” 罗伊转身和杰洛特相视一望,两人眼中都有惊喜之意…无论最终结果如何,能让卡兰瑟态度缓和、改口,已经是种巨大的成功。 “那么好吧,两位陛下,莫斯萨克大师,接下来的话,我只说一次,信不信,全凭你们的判断…” “明年,在一场决定性的战役——玛那达之战中,”罗伊盯着窗外,眼神凝视着暗沉的天空,“辛特拉之所以惨败,并不仅仅因为数量的差距。” “尼弗迦德庞大的军队,有着超乎想象军事素养和集结速度,它们突然越过阿梅尔山口,以惊人的速度北进,发动闪电战,迅速清理沿途守军。” “辛特拉大部队毫无准备地地仓促出击…落入尼弗迦德的陷阱,被数倍于己的大军围在当中。进退不得,只能拼死战斗!” “两位都曾率兵打仗,我相信你们会有应对埋伏的办法。”罗伊的目光在两名辛特拉统治者之间跳跃,“但那一天真正来临,还是得务必多加小心。” 话音戛然而止。 伊斯特陷入沉思,玛那达山谷的地形清晰浮现于脑海,他们必须抽出时间,制定针对性的严密战术。 “其次,玛那达之战前,史凯利杰已经向辛特拉派出了五十艘战船支援,只等在港口登陆,与盟友共同抵御尼弗迦德军队。” 莫斯萨克眼含惊叹。 这是何等精准的预言,居然连船队数量都一清二楚? 而且身为群岛之王的顾问,他对布兰王的兵力一清二楚。 “五十艘战船,非常合理。”他小声插了一句。 “可惜,”罗伊摇头,在场众人均是心头一跳,“船队驶至半途,遭遇一场史无前例的巨大风暴…被困在海上。” “辛特拉没能等来盟友。” “在孤立无援中沦陷。” “偏偏这种紧要关头发生海上风暴,未免太过蹊跷。”卡兰瑟绷着脸,“我不相信连老天也要灭亡辛特拉。” “不排除人为因素,海上风暴也许并非巧合。”罗伊意味深长地说,“尼弗迦德不缺少能够影响天气的强大术士。” 但涉及太深,他也没有进一步透露。 “玛那达之战发生于1263年7月,也就是说如无意外,尼弗迦德大军会在明年7月离开阿梅尔山口。”罗伊续道, “所以我有个建议——史凯利杰派来的援军,至少应该提前一段时间,六月中旬或者下旬便从群岛出发。”罗伊顿了顿,目光看向莫斯萨克,“为了防止无法预料的海上风暴…莫斯萨克大师能出手最好。” 鲁伊中的控天者,在操纵天气方面,无人能出其右,压制甚至消弭一场风暴不在话下。 “到时史凯利杰的援军便能顺利入驻辛特拉!” 辛特拉残部孤军奋战都能固守四天四夜,如果再加上那群强悍的海上男儿。 绝对能让战争形势产生变化,至少令辛特拉多撑点时间! 尼弗迦德付出更大代价! 自己也算是仁至义尽。 莫斯萨克缓慢地由上至下捋动胡须。 按照常理,德鲁伊从不参与战争,但两位挚友即将蒙受大难,他无法坐视不理。 阻止风暴并非不可。 “如果需要老头子效力,我责无旁贷。” 伊斯特与卡兰瑟面露感激。 罗伊续道,“此外,史凯利杰船队,在整个行程中不要经过塞德纳深渊。” 卡兰瑟顿时脸色大变, “我的女儿女婿不就是在这个鬼地方遭遇船难?” 十年前,唐尼和帕薇塔所乘船只在塞德纳深渊沉没,两人双双失踪。 希里留在史凯利杰才侥幸逃过一命。 “那地方处处透着邪气,”罗伊郑重提醒,但没有透露它背后的人物,两人连第一关都无法撑过,那就没必要了解更深层次的原因,“以防万一,最好不要靠近。” 伊斯特颔首。 即便罗伊言语中有不实之处,这些安排并不会让辛特拉蒙受损失。 “两位,我必须强调一点,战争形势瞬息万变。辛特拉城中是否潜伏着尼弗迦德的间谍?我不得而知。” 罗伊目光转过伊斯特和卡兰瑟的脸。 “大概率尼弗迦德情报部门能提前察觉到你们的布置,以及史凯利杰船队的动静,先一步发动战争!” “所以我的话仅仅作为一个参考,具体怎么安排,两位陛下自行斟酌。” …… 这一刻,卡兰瑟目光闪过一丝欣赏。 这家伙至少没有猖狂自大地失去理智,一场战争,绝不是三言两语就说得明白透彻。 卡兰瑟慢声慢气地问,“还有别的建议吗?” 罗伊深吸一口气,“两位应该寻找另一位强力的盟友。” “你不是已经见识到了?”卡兰瑟摇头,“那群鼠目寸光的家伙统统拒绝了辛特拉的结盟请求。” “那么泰莫利亚?”罗伊问。 “弗尔泰斯特过于傲慢,一开始就拒绝了我们的会议邀请!想要得到他的支援,除非辛特拉向他臣服!” “不止是泰莫利亚,亚甸、瑞达利亚几个北方强国抱有相同的心态。” “它们巴不得辛特拉遭受重创,好将咱们的国土收入囊中!不落井下石已经是大发慈悲。” “我建议不久以后,两位再派人去维吉玛试一试,”罗伊说,“今时不同往日,据我所知,弗尔泰斯特王在一定程度上已经认识到尼弗迦德的威胁。” “两位的使节再跟他重点提提尼弗迦德对整个北境的野望。一旦对方夺取辛特拉,就在北境彻底站稳脚跟,有了跟北方长期作战的资本。” “这次求援或许会有收获!”罗伊话音一顿,“即便再被拒绝又有何妨?” “那就借你吉言。”伊斯特开口了,“我会派遣使者。” …… “好了,两位陛下,莫斯萨克大师,”罗伊松了口气,“我已经知无不言,该说的都说完。” 他的建议总结起来就五条。 小心提防尼弗迦德在玛那达山谷的陷阱和埋伏。 战争爆发前,尽早知会史凯利杰布兰王。 史凯利杰战船应该借助莫斯萨克控天者的能力,躲避可能的海上风暴,并且禁止通过塞德纳深渊。 留心城中的尼弗迦德间谍。 再次向弗尔泰斯特求援。 …… “罗伊,你的建议我已牢记于心…”伊斯特端坐在王位前,右手托着下巴,“等到明年,形势明朗之际,如果辛特拉侥幸逃过大劫,继续屹立于世。” “我承诺…”伊斯特和卡兰瑟交换了个眼神,“辛特拉的领土之中,将有一块地属于你!” “你将获得与这非凡贡献匹配的荣誉、地位和财富…” “当然,前提是那时候我们的国家还在…”卡兰瑟冲罗伊点点头,翠绿色的眼眸之中多了一丝尊重。 “为免你血本无归,待会儿,你们还有一笔丰厚的赏赐可领…” …… 罗伊朝着两人鞠了一躬,坦然接受。 靠坐在椅子上的杰洛特闻言脸色复杂,又来了,这家伙仅凭三言两语,换取了数不尽的好处,而他可是实打实地和一位古怪的骑士决斗了一场。 差点颜面尽失。 心头稍稍有那么一点不平衡。 白狼灌了口辛特拉烈酒。 “那么,两位陛下,现在是否…” 卡兰瑟叫来了一位仆从耳语几句,后者匆匆离去。 “我事先声明,两位大师,我做出这个决定并不是为了所谓的意外律,我不相信故弄玄虚的谎言!” “陛下,捉弄命运者,必遭命运惩罚。”莫斯萨克插了一句。 辛特拉的雌狮双手放在小腹前,微微仰着下巴,置若罔闻地强调道,“而且唐尼的承诺对我而言就像是去年的大雪…现在,积雪早已经融化成水,冲入大海!外面只剩暴雨。” “但你们的话不无道理。”她话音一转。 旁边的伊斯特咧了咧嘴捂住额头, “我的希瑞拉年龄尚幼,哪怕明年也才十岁。她不该过早地承受这些残酷的现实!”卡兰瑟深吸一口气,翠绿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心疼,“一想到你提到的那个画面,那种可能性,高贵的公主像个乞丐一样颠沛流离。” “我就气得要命!这种结果,一丝一毫都不许存在!”她冲猎魔人点头,“接下来,如果你们愿意,我会派人到你们的家园考察一番,确认那地方果真如你们所说…然后,它将成为一个备选项。” “等到辛特拉的局势彻底无法挽回,我们的家园将不复存在,希里会自己做出抉择,到你们那儿去,或者到别的地方避难!” “如果她待会儿想跟我们走?”杰洛特问。 “而且别的地方,只会把她当成一块肥肉,一个攫取权力的傀儡!”罗伊帮腔。 “不!你们怎能如此残忍——”卡兰瑟话音刚落。 会议室大门突然被推开。 一张婴儿肥的白皙小脸钻出门缝,小心翼翼往室内一望。 翠绿的眸子扫过白发飘飘的猎魔人,小女孩儿顿时惊喜地瞪圆了眼,提着裙摆,伴随着“嗒嗒”欢快急促的脚步声中,蹦蹦跳跳地冲到杰洛特身前,抱住他的大腿,脑袋瓜埋进他的怀里,蹭了蹭。 像只摇晃尾巴,惹人怜爱的小狗。 白狼强壮有力的双手按住她的肩头,饱经沧桑的脸颊浮现出一丝感慨。 希里仰着头,眉眼弯弯,冲他甜甜一笑。 心头的忐忑不安消失,不留丝毫痕迹。 窗外雷鸣闪电,暴雨如瀑,大海浪涛汹涌、倾覆狂怒。 而她只感觉温暖,还有高兴。 “哈哈,杰洛特!你终于来看我了!我就知道你会来!” “过了这么久,我们终于重聚!” 罗伊摇头一笑,待遇果然不同啊。 “希里…”白狼心头说了一句,双手将她举了起来摇晃了一圈,又看了一眼旁边的同伴,“你是我的命运,不,你不光是我的命运。” “不光是。” “希瑞拉,赶紧给我下来!”一声端庄威严的闷哼打断了他们的久别重逢,“冒冒失失的,在外人面前成何体统!” “啊?抱歉,外婆,我忘记你在旁边?”希里笑容一僵,皱了皱鼻子,不情不愿地离开杰洛特,挪到卡兰瑟身前。 一双小手死死捂住饱受摧残的屁股,软糯的声音透着一股抱怨,“我还以为,您又在想方设法让我写忏悔书!又要洗皮带。” 卡兰瑟瞪了她一眼,后者瞬间身体一颤,“你个捣蛋鬼,还没意识到错误!什么时候让我省点心,有个公主和淑女的模样,没人会罚你!” 希里讪讪一笑,一溜烟儿似地跑到旁边,“莫斯萨克爷爷,下午好!”她给了大胡子德鲁伊一个拥抱。 “轻点,小公主…说了好多次,不要见面就拔胡须,它又不是菜地里的萝卜!” “哼…” “哈哈,伊斯特爷爷,还是你最宠我!”小女孩又投入岛民国王怀里,任他用粗糙的胡须蹭着自己柔嫩的小脸,她咯咯笑, “谁叫咱们家族没几个女孩儿?” 伊斯特阴沉的脸上显露出一丝宠溺的笑容,摸了摸她小脑袋,“男孩该从小挨揍,锻炼一副结实的身板!” “女孩儿,希里就很不错!既没有骄里娇气像个瓷娃娃,也没有彻底变成假小子!” “伊斯特!你再这么宠她,她以后会捅个大篓子,把天给捅破!”卡兰瑟不满地剜了丈夫一眼,后者立马放下了小孙女儿。 “希里,过来,外婆有事问你!” 小公主乖乖站在王后右手,却又吐出舌头冲两名猎魔人扮鬼脸。 卡兰瑟无奈叹了口气,却懒得再矫正,“今天,罗伊和杰洛特向我提出了一个请求——” “两位大师,想要带你去诺城…猎魔人的基地。” “啊?”希里嘴角浮现惊喜地笑容,翠绿的眸子闪闪发光,“外婆,你终于想通了?你愿意放我离开那个监…房间?” “我当然不愿意…”卡兰瑟一句话让她瘪起了嘴,“但事情不会一直按照我的想法发展。我总不能永远囚禁你…” 王后抚摸孙女儿的秀发,凝视着她天真稚气的脸颊,“你迟早会离开辛特拉城堡,今天离开又有何不可?” “外婆…你这是怎么了?”两双翠绿的眸子相望,希里突然察觉到她眼里的伤感。 “老实告诉我,愿不愿意跟他们走?” 小女孩儿被这突然的惊喜吓到了,求助似地看向伊斯特和莫斯萨克。 两名老人都冲她点头。 神情中带着一一丝鼓励。 “我、我能去吗?”希里咬了咬嘴唇,又忽然想起罗伊最后问自己的那个问题。 “只要你想。” “那我以后还能回来吗?” 卡兰瑟沉默不语。 “外婆,别吓我啊…”希里心慌意乱起来,抓住王后纤细修长的手指,“您要赶我走吗?您不要我了?” “你永远是我的宝贝,我不会赶你走,但别的东西会。” 希里突然转身看了一眼两名猎魔人,咬紧银牙,眼眶发红,各种念头转了一遍。 一边是外婆和爷爷。 一边是好朋友。 天平迅速倾斜向亲情。 “不,我不走了,我留在辛特拉陪您!” “外婆不想强迫你。” “不,我自愿留在这儿!”小女孩儿心头涌起一股预感,如果这次离开卡兰瑟,很难再相见! 不由把头埋进外婆怀里,哭起了鼻子。 卡兰瑟紧紧搂住了她,绿色的眸子看向猎魔人,得意一闪而逝。 看呐,这就是命运。 罗伊遗憾地摇头,揉了揉太阳穴,王后陛下演得一出好戏。 “两位大师,希里的选择你们也看到了。命运似乎不让她今天离开。” 杰洛特看着泪眼汪汪的小女孩儿,叹了口气, “我们尊重她的选择,等到大局已定再来,到时希望两位陛下不再阻拦。” 卡兰瑟与伊斯特同时点头。 “猎魔人,我以辛特拉王后之名立下这份誓言。来日若局势无法挽回,希里将随你们离开。” “呜呜,别走,杰洛特,罗伊!”希里突然冲过来,一左一右拉住两人的手,眼巴巴地恳求,“我不能丢下外婆,但你们能留下来陪我呀!” “希里说的不错,你们不如在皇宫多留几日,好好陪她玩玩。”赢得一局后,王后慷慨了许多,“离开时再带走应得的报酬。” “既来之则安之,多两天也无所谓。”罗伊冲杰洛特点点头。 目光转向莫斯萨克。 他们已经得到辛特拉统治者的允诺,为以后带走上古血脉之女扫平障碍,此行的任务算是完成了一半。 还剩一个目标。 第三十七章 德鲁伊的交易 城堡的男仆为两名猎魔人安排好客房以后,杰洛特到希里的房间陪她玩耍。 罗伊则重返了花园。 一名戴着鹿角头盔,胡须浓密,背负黑檀木法杖的老人早已等候于此。 “你来了。”他伸手一引,让猎魔人坐于身边的长凳上,捋了捋花白得胡须。 “现下附近没有第三双耳朵,除你我之外无人知晓,咱们就开门见山地说,阁下身上究竟带着什么东西?”德鲁伊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我闻到了强烈的自然气息,若非了解你的身份,我差点误以为你是一位初入德鲁伊之道的学徒。” 罗伊笑了笑。 当初在威伦挑战林中夫人,封印呢喃山丘昆古兰的冒险行径,总算到了收获果实的时候。 他不答反问, “莫斯萨克阁下,其实我一直很好奇,这个世界上还剩多少德鲁伊?” “具体数量我亦不知,毕竟每个聚集地的教友数量一直在变化,尸骨重归自然,或是下落不明。但至今仍然有超过两百名。”德鲁伊深邃的目光转向他的眸子,似乎想看穿他内心的想法,然而和之前的尝试一致,仍然失败,“你为何对这种问题感兴趣?” 他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说, “难不成阁下想放弃猎魔人之道转投自然教派?说起来,还从没有过猎魔人转投德鲁伊之道的先例。你身上的魔法灵光相当活跃,也许有那么一点天分,要不试一试,我愿意担任你的导师。” “感谢您的青睐,但我纯粹出于好奇…”罗伊摇头,“我至今尚在努力成为一个合格的猎魔人,等我在突变之道里学有所成再考虑其他领域。” “对于德鲁伊的部分理念,我亦不敢苟同。”罗伊顿了顿,“我愿意跟自然和谐相处,但我并不想把毕生精力都投入自然之道,像个苦修士一样为它服务,受其约束。” “我还有别的理想和目标,无法达到您这么高深的认知水准。” “行了,小子,不愿意就算了,别给我拍马屁。”莫斯萨克目光在他身上一扫,问,“既然你无意成为德鲁伊,那个东西你也用不上吧?” “你指的是这玩意儿?”罗伊摊开手掌,掌心中静静躺着一枚鲜血般璀璨夺目的宝石,隐隐可见晶壁里正有道黑烟在横冲直撞,却始终无法脱离囚笼。 “这里面装的是——灵魂?”莫斯萨克捋胡须的手猛然一颤,瞪大眼睛,罕见地失态,一股无比熟悉的气息萦绕在身前,他仿佛看到了史凯利杰群岛德鲁伊之环的老友依吉。 但又有一丝陌生。 “你从那里找到的?” 罗伊轻笑着重新合拢掌心, “耐心点,大师,你再回答我一个问题,北境还存在几处德鲁伊之环?” 莫斯萨克眉宇隆起沟壑,回忆片刻,叹息,“最近几个世纪以来,人类社会迅速发展壮大,占据了越来越多属于动植物的生存空间,自然环境越发恶劣,原始森林与日俱减,德鲁伊的生存环境极速压缩,如今只剩六处…分别在史凯利杰、安格林的凯德·杜、巨橡树伯硫赫里斯…” 罗伊略微失望,“无人之地威伦是否存在德鲁伊之环?” “据老夫所知…最近几十年没有德鲁伊去那边。”莫斯萨克望着天井上方昏暗的天空,坠落到花园里的雨水,眼中闪过回忆之色,“但我听一些老前辈说过,几个世纪以前,威伦存在一个古代德鲁伊之环,其成员守护着威伦的森林和沼泽,维护自然和生态平衡。” “可后来,那块地发生了某种巨大变故,自然不停倾泻愤怒,大地充斥着人类的负面情绪和各种剧毒。” “没有任何一个德鲁伊能在那种地方生存和修行,德鲁伊之环不复存在。” “威伦成为了真正的无人之地。” …… 这番说辞跟呢喃山丘的树心昆古兰告知罗伊的真相确有重合之处。 他考虑片刻, “那么大师,恕我冒昧地问一句…所有德鲁伊都是人类吗?我指的包括矮人、精灵、半身人等古老种族。” 当初他和蛇派同伴举行解放树心仪式时,从坟茔里挖出的那具遗骸并非人形,看起来倒像个蜥蜴,他得弄清楚缘由。 “嗯?”莫斯萨克又粗又浓的眉毛一拧,粗犷的脸颊闪过一丝惊讶,“你从什么地方听到过一些传闻?” “我这么跟你说吧…世界上的智慧生物并非只有人,还有很多生灵,甚至于你们猎魔人口中的怪物——敲击怪、森林神、鹿首精…它们天生比人类更加亲近自然,若是受到强大而智慧的贤者点拨,确有可能踏入德鲁伊之道。” “不过现今时代,怪物和人类冲突越发严重,大多数生灵在报复和杀戮的欲望中迷失了自我,再也无法融入自然。” 罗伊垂头不语。 而莫斯萨克保持沉默,只是目光不断扫向他包裹血宝石的那只手。 “好吧,感谢您的无私解答…”罗伊抿了抿嘴唇,“其实这枚血宝石,是一位超凡脱俗的存在送给我的礼物,至于其中储存的灵魂,来自于威伦,她叫做昆古兰…” “昆古兰…”莫斯萨克深吸了一口气,喃喃自语般低声道,“这个发音在德鲁伊密文中,代表着橡树之子。” 罗伊越发肯定猜测,“我可以把宝石给你欣赏欣赏,但您不能随便带走它…您同意吗?” 老人豁然点头,朗声道,“本人向自然起誓…若非得到你的许可,绝不会染指这枚宝石和其中的灵魂。” 随后,他如愿以偿,从猎魔人手中接过晶莹剔透的血宝石,高举在半空。 闷雷滚滚的天空,无数银蛇游弋而过。 闪电的光芒洒落进天井的花园,将血宝石照了个通透,原本在晶壁之中横冲直撞的一缕黑烟,仿佛得到安抚,速度减缓,变得安详平和起来。 莫斯萨克闭上了眼睛。 猎魔人感觉到一股充沛的生命气息扑面而来,他摁住了脖子间轻颤的吊坠。 浓郁而翠绿的魔法灵光从老人头顶的鹿角、身后的法杖涌出,哪怕只是吸上一口,都让人感觉神清气爽,疲惫尽消。 四周一块块花圃里的栀子花、桔梗花、牵牛花仿佛受到滋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在暴雨之中吐露花蕊,绽放得更加娇艳欲滴。 一根爬满碎叶的翠绿藤蔓钻出这光芒,尖端如同蠕动的蛇一般缓慢生长,徐徐触探那枚血宝石,黑烟随即静止不动。 老人身形仿佛化作一片亘古不变,生机勃勃的浩瀚原始森林,陷入一种古怪的交流状态。 罗伊则安静地观察这神奇的一幕。 …… 不知道过了多久。 异象消失,花园里的植物重新弯下了腰, 莫斯萨克睁开眼,眸子里惊喜一闪而逝,神情不舍地把宝石还给了罗伊。 “伙计,感谢你的信任。”莫斯萨克冲他点头,“我已经做过验证,昆古兰未曾欺骗你,她是货真价实的古代德鲁伊之环成员,而她的本体是一种灭绝了几百年的威伦树蜥。” “她遭到三位林中夫人的诓骗和陷害…肉身被毁,灵魂逃遁,依附于呢喃山丘中央的神圣橡树。”德鲁伊注视着猎魔人,眼中没有责备, “直到她遇见你…在那种情况下,作为猎魔人的你做出了最明智的选择,我能理解。” “她肯定无法理解我,我欺骗了她,她应该恨我恨得要死吧?”罗伊轻轻捏了捏血宝石,黑烟又开始乱窜。 “不,她只是被困了太久,胸中积存戾气。但她注意到你们离开威伦时已经重伤了一位林中夫人,替她报了仇,她对你的愤怒早已消散大半,她离开囚笼绝不会报复你们。” “是这样子?”罗伊想起赐予绑定武器“暴食”附魔的煮婆残肢。 “我向自然之母起誓,绝无半句虚假。”莫斯萨克脸色肃然打消他的顾虑,然后由衷地说, “阁下,我有个不情之请。如果昆古兰跟我回到史凯利杰,群岛上的生态平衡将更为牢不可破。” “你们打算怎么处理它?”罗伊不无期待地说,“你们能使她复活吗?” 连湖中女士都无法复活信徒,只能将它们转化为水之精灵,德鲁伊之环莫非另有秘法? 莫斯萨克沉吟道,“这涉及到自然教会的隐秘,我只能做个大概说明,她会以另一种形式获得生命——十数年后,当自然之语洗去昆古兰灵魂中多余的愤怒和戾气,群岛上将诞生一位新的德鲁伊贤者,或者一棵共生的神圣橡树。” “它将跟我们一起追随微风的指引,实现自然的平衡。” 罗伊眼神亮了起来。 “你该明白,我不会随意把它交出去。” “你有什么条件,你想要从我这儿获得些什么?”莫斯萨克一副早有预料的语气,“只要你愿意,报酬不成问题。等价交换,这是自然规律的一种。” 罗伊深吸一口气,豁然起身,理了理被雨水打湿的圆形衣领,望着天井之上,依旧晦暗不明的天色,嘴角浮现一抹笑意。 离开威伦之地那日后,经过这么长时间,总算走到这一步。 一切都按照他原先的计划进行。 “莫斯萨克大师,我听闻德鲁伊深谙自然之道,拥有种种不可思议的神通…操纵天气、让植物迅速生根发芽,让庄稼大获丰收,聆听动物的心声,和它们培养默契,甚至化身为其中一员。” 德鲁伊右手正了正一下头顶的鹿角,“你该不会想要学习自然之道?” “我之前不是说过,我现在努力学习成为合格的猎魔人。还没功夫接触其他领域。”罗伊顿了顿,“我需要借用德鲁伊操纵植物的能力,培养大量珍稀植物…昂贵的,稀有的草药。” 德鲁伊眼皮一跳。 而罗伊抬高了嗓音,话语越发流畅,“我把昆古兰的灵魂交给您,但作为交换,希望您能派遣一位德鲁伊,为我所属的组织,猎魔人兄弟会服务二十年…培养一座包容万千的珍稀植物园…顺便帮忙研究改良炼金制剂。” 这一刻,莫斯萨克沉稳如水的脸颊变得僵硬,表情为难。 “你还真敢开口。你这是让一位崇尚野性和自由的自然之子放弃二十年的修行,成为你们这个组织的奴隶?” “恕我无能为力…”老人挥了一下拳头,略微激动地强调,“你没听过一句话吗?每个生灵都是一棵树,年轮永远有,花永远要开,四季永远要经过,自由永远无价!” “你有所误会…”罗伊脸色仍然淡定,还冲着老人笑了笑,“我并不要求那位德鲁伊从早到晚,一天二十四小时都为猎魔人兄弟会服务,或者原地待命。” “我们现在就可以讨论个章程出来,比如早上九点到晚上九点工作,剩余时间他自行安排,到野外感悟自然、在城市里逛一逛,打昆特、喝酒,撸猫撸狗、饲养家禽家畜都没问题。” “你怎能如此残忍?连最刻薄的吸血鬼都狠不下心制定这么严格的时间表…服务期限最多一年,一天最多持续八小时,并且每周还得给他一天假用来修行和链接自然。”莫斯萨克刚反驳了一句,突然摇头,“不!自然之母在上!我还没答应你的条件!” “莫斯萨克大师,诚实面对自己的内心吧。”罗伊朝他眨了眨眼,心头松了一口气,“你的心已经动摇,缺少的不过就是细节,现在不如让我们来讨论讨论,那位即将为猎魔人兄弟会服务的德鲁伊的具体安排…” 老人不由脸色肃然,冲这位年轻的猎魔人一阵吹胡子瞪眼。 最后摇头一笑, “你这家伙,还真是让人为难啊…谁叫昆古兰对我们而言不可或缺。”老人话音一转,“但看在杰洛特的份儿上——我在他小时候救过他一命。既然你和他一伙儿的,必须给我点优惠条件。” …… 接下来。 辛特拉城堡花园之中。 德鲁伊和猎魔人展开了一场激烈的辩论。 面红耳赤、口干舌燥、以手拽住对方的衣领发泄等情景不时发生。 半小时后。 两人签订了一份魔法契约。 罗伊举着血宝石心念一动,晶壁监狱立刻溶解,昆古兰的灵魂重获自由,一抹黑烟雾在半空中活泼地盘旋了一圈,投入莫斯萨克手掌心,一枚指甲盖大小朴实无华的橡子。 “很好,接下来请耐心等待,最多一个月,史凯利杰的德鲁伊之环将派出一名精通植物学的成员,到达诺维格瑞商业街的歌舞厅,加入猎魔人兄弟会。” 莫斯萨克强调道, “按照规矩,他/她每天将为贵组织服务八小时,一周工作六天,持续五年。而你们提供免费的食宿。不得强迫他/她做出诸如战斗、危害动植物、破坏生态平衡等等违背德鲁伊教条的行为。否则,这份协议将提前结束。” 莫斯萨克把橡子儿塞进黑檀木手杖的椭圆头部,又递给猎魔人一枚棱形水晶。 “如果他/她违规,你可以用水晶联系我…我会代表德鲁伊之环实施训导!” “那么合作愉快。”罗伊将空荡荡的血宝石收进战利品包裹,和莫斯萨克握了握手。 莫斯萨克重重松了口气,原本阴沉的面孔露出一丝笑意,“此间事了,我得和伊斯特、卡兰瑟道别,赶回史凯利杰。” “昆古兰已经等不及享受自由的空气!” “莫斯萨克大师,其实我还有个问题。”罗伊想到了杰洛特深埋心底的愿望,有必要帮帮这个老伙计,“你是否认识一个叫做薇森娜的女性德鲁伊?对了,她还是个周游四方的草药医生。” “嗯…”老人沉吟垂下头沉吟起来,高大的身体绕着花园转了一圈,猛地一拍头上的鹿角,“我见过她,最近三十年内,或者上一次自然教派的聚会…” “一个清秀的女人,脸色苍白,身材瘦削,不像别的伙计那么健康。” 罗伊侧耳倾听。 “她有一副慈悲心肠,持续多年,满世界流浪,为穷人,动植物提供无偿的诊治。”莫斯萨克顿了顿,“可我能感觉到,她心中藏着某种伤心事。” “无法抹去,深埋在心底。” “大会之上进行梦境链接的时候,她展现的梦境不像别的同伴——顽石的歌声、疾风的轻舞、流水的欢笑。总有几分欢快活泼。” “她的梦境空洞,晦暗,充斥着悲伤。”老人声音沉闷沙哑, “毫无疑问薇森娜有个痛彻心扉的过去,她是一个可怜的女人。” “你能联系到她吗?”罗伊紧张地问。 “抱歉,她不属于史凯利杰,也不属于我熟悉的凯德·杜…而德鲁伊经常满世界流浪、修行,十多年杳无音讯。” “就没别的方法?” “罗伊,为什么要找她?” 猎魔人揉了揉太阳穴,思忖着还是给白狼保留一点隐私。 “薇森娜是我一个好友的亲人。” “嗯?”老人摩挲着手杖,眸光转动,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其实也并非全无办法,排除史凯利杰德鲁伊之环和安格林的凯德·杜,你可以到剩下的四个德鲁伊之环探访,它们分别位于——柯维尔、泰莫利亚南部边境的马耶纳、索登以南的洛克·孟登湖区,巨橡树伯琉赫里斯。” “找到这四个德鲁伊之环的贤者,便能通过他们联系上薇森娜。” “我听说,有的德鲁伊讨厌人类。”罗伊眼含请求,“尤其憎恨猎魔人。” 德鲁伊保护自然,而怪物在自然中占据重要的生态位。 所以某些贤者眼中,屠杀怪物的猎魔人一直在破坏生态平衡。 “这样吧。”莫斯萨克捋了捋长须,眼中掠过一丝恍然,意味深长地说,“我就当做一回好事,让你那位‘朋友’早日与亲人重逢。” 他递给了罗伊一枚橡子, “这是史凯利杰圆环的友谊之证。见到它,贤者们会帮你一次。” “那么再会了伙计。”莫斯萨克说完挥了挥手,雷厉风行地离开花园。 罗伊盯着他豁达的背影,又看了眼天色,暴雨终止,乌云悄然散去。 天边洒落一道金色的阳光,美不胜收。 第三十八章 归来 凯尔莫罕河边的芦苇丛,乳白的雾气如熏香般缭绕不散。 雾气诡异地没有一丝风声,一切都仿佛停滞、静悄悄的让人心悸。 卡尔站在这浓雾里,背靠一棵歪脖子树,前后脚分开,身体微躬,呈标准的牛位起势,亮如白昼的蛇派银剑斜立在腰侧,剑尖随着徐徐转动的身体指向浓雾深处。 琥珀色的竖瞳机警地左右环顾。 一层金黄色的法盾覆盖贴身的小巧精致的灰色皮甲流转。 几滴汗水顺着褐色短发下的清秀却爬满灰尘泥土的脸颊,沿着下巴滴落。 “滴答!” 汗水掉落河岸边湿润的黏土,转瞬被吸收。 浓雾不远处,忽而亮起了一团黄光。 光芒温暖而圣洁、好似夜色里的灯塔,让迷路的旅人情不自禁向它靠拢。 卡尔也不例外,黑色的双眸闪过一丝茫然,一种异样的熟悉感升腾,就好像阔别许久的朋友在那儿等着自己。 他提着蛇派银剑缓缓走了过去。 “快过来,那边很危险!”一个清脆稚嫩的童声响了起来。 “蒙蒂?”卡尔脸色呆滞了一下,自家小伙伴怎么会出现在这个荒郊野外? “卡尔老大,快过来帮忙,维姬的脚伤很严重!” 少年清秀的脸上顿时浮现一丝惶急、不顾一切加快脚步靠近那团黄光。 狂奔身体带起涌动的气流,黄光里显露模糊不清的人形,微微佝偻着腰,一只手向他招呼。 卡尔长剑拖在身后,似乎完全放弃了警戒。 然而距离人形还有三米。 少年脸上的茫然转为坚毅,背在腰后的左手猛然往前一推。 “砰!” 魔力激流喷涌,撕碎碎雾气和那道人形—— 浑身光溜溜,手臂奇长,指尖冒出乌黑锋利指甲的怪物。 它被法印击得向后栽倒,一时之间无法起身。 卡尔双脚扣紧地面如同扑击的猫科动物猛然一跃,一脚落地,踏住那头青灰色皮肤、人形怪物干瘪的肚皮。 拖在身后长剑划至身前,银光闪烁,亮出尖牙利爪! 冲着它骇人面孔下的脖子驽力一戳! “噗呲…” 鲜血四溅。 受伤的怪物瞬间化作一阵雾气消散。 愤怒、痛苦,阴森的惨叫飘忽不定。 卡尔暗骂了一声,猛然转身,手中银剑顺势向身后横劈! 然而他预判失误,化雾的怪物在他另一侧浮现,贴近他的后背,如同拥抱亲人那般,狠狠一抱。 “啵——” 昆恩破碎。 懵懂的猎魔人学徒后背被巨大的力量击中,变成滚地葫芦。 迎面倒地啃了一嘴烂泥,仓促间五指勾勒想要再度用阿尔德击飞怪物! 却不料它狡猾至极,一击过后藏进浓雾里,变成一阵不可捉摸的狂风,绕着他不停转圈,发出时远时近的嘶鸣,干扰他的判断。 卡尔右手提住长剑左右环顾,额头渗透的汗水刺痛了眼眸,脸颊抽筋一般紧绷,嘴里发出嘶嘶喘气声。 他左手维持着半个阿尔德,却迟疑着不知该往哪个方位释放。 这就是一场豪赌,但代价是生命,他不敢轻易押注。 “砰!” 一只硕大的爪子探出迷雾,从卡尔始料未及的地方一划而过。 手背裂开一道血口! 他右手一颤,银剑“哐当”落地。 出于本能,左手阿尔德仓促地朝着身侧轰击,却慢了一步,袭击者化入雾气。 “噗通,噗通!” 卡尔心脏狂跳,惊惧交加,不管不顾贴地一滚。 “唰——”霎时间,后脖子处火辣辣一片,血肉模糊! 下一秒。 一张犬牙呲互的血盆大口凑近眼前。 那里面宛如吞噬一切的无底深渊! 卡尔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瞪大眼睛张大嘴,愣在当场。 结束了吗? …… “砰——” “唰——” 魔力震动,紧接着是利刃分开肉体的声音。 银光疾风闪电般划过半空。 随后一具四肢修长的无头尸体重重压住卡尔,断裂脖子处的鲜血喷了他满头满脸。 神奇至极地,身周遮挡他视线的诡异浓雾眨眼间消失,恢复一片清明。 天空洒落淡淡白光,左边是静静流淌的凯尔莫罕河,右边是小山坡和一片樟树林。 而一个带着墨镜,身形精悍的猎魔人正把玩着怪物丑陋的脑袋,冲他失望地摇头。 “小子,挑战失败,回去后你还是老老实实地杀水鬼和孽鬼。”猫鹫摘下墨镜,绿眼睛眯起来,嘴角浮现调侃微笑,又把一瓶燕子丢了过去。 卡尔咕噜咕噜灌了几大口,清秀小脸浮现可怖的乌黑血管,脖子后和手背的伤口传来一阵清凉和酥麻感。 他长长松了一口气。 “刚才你的表现虽有可圈可点之处,但至少犯下了三处致命错误。” “第一剑应该瞄准它的眼睛而不是脖子,昆恩破碎后不及时补充,亚登被你忘得一干二净…” “老师,我知道错了,下次不敢再这么莽撞。”卡尔垂下头,擦拭满脸腥臭的血水,沮丧而诚恳地道歉。 “明白就好,现阶段小雾妖不是你能应付的怪物。”猫鹫语重心长地拍了拍学生的肩膀,“别以为杀了几只水鬼,虐了那几个小家伙就骄傲自满。” “世界比你想象的更危险!” “要懂得挑选合适的对手,做好战前准备,不可能每次危急关头都有人救你!” “嗯!” 卡尔重重点头,深吸一口气,蹲下身体,开始细致地收割小雾妖身上的战利品,尤其是牙齿和指甲。 很快,小脸又露出一丝笑意。 “把牙齿和指甲带给昆塔斯和费奥多,制成箭矢、晚上再跟奥利奥他们一起去打猎。” “你在嘀咕啥了,小猴子,加快速度,慢得像个老年痴呆!” “知道了老师!” …… 处理完小雾妖。 两人沿着凯尔莫罕的试炼之途经过了那口巨大的山洞。 曾经不可一世的独眼巨人“老矛头”已经化作山洞中央一具苍白凄凉的巨大骸骨。 卡尔盯着拼凑完整的骨架,震撼了许久,光是一个头颅就相当于自己整个身体。 那只巨大的掌骨,毫无疑问,能捏小鸡似地把他捏成肉泥。 “老师,哪个前辈这么厉害,杀得了这个大家伙?”小男孩悄悄拾起一枚拳头大小的指节,他决定带回去,当做炫耀的资本。 “不只一个人。”弗利厄斯脸上闪过一丝遗憾,“四名蛇派,加上三个狼派,总共七个人,还用到河豚剧毒削弱,才杀死这玩意儿。” “可惜我当时不在场,错过这次值得吹嘘一辈子的战斗、咳咳!” …… “放心,老师,我发誓,以后带你杀一个巨人,不只是独眼巨人,还有冰霜巨人!”卡尔板着小脸信誓旦旦地说, “臭小子!”猫鹫又气又笑赏了他个脑袋崩,“等你杀够一千只水鬼再说大话!” 卡尔清秀的小脸顿时皱成了苦瓜。 …… 离开山洞,一对师徒又来到了巨魔山头。 巨魔一家子差点没用石头炮弹砸得两人满头大包,得亏猫鹫提前拿出了礼物“诺城伏特加”,并且提到了罗伊的名字。 巨魔一家这才转怒为喜,友好并热情地邀请两位朋友的朋友,品尝了小蜗牛、小青蛙、小鼻涕虫混合熬煮的臭臭又香香的巨魔粥。 卡尔眼含热泪接受了无法推辞的善意,代替老师喝了整整两大碗。 分别之际,巨魔又送了两人几枚山里面找到的珠宝和矿石。 小少年这才忘掉那销魂的滋味儿,喜笑颜开——这些石头送给维姬,肯定能讨她喜欢! …… 两师徒来番此行最后一站,凯尔莫罕的元素之环。 卡尔在圆环中盘膝冥想。 弗利厄斯则逐一点燃代表四季和四大元素的蜡烛。 双手环胸靠着石墙,凝望元素之环下浩渺无垠的原野。 思绪纷飞。 猫鹫从没想到自己会在一个地方定居,尤其是热闹的大城市,人多眼杂的高文之家。 换成他以前的性格,他更喜欢凯尔莫罕这种坐落于大自然中,与世隔绝,悠然宁静的家园。 可如今,墨镜下的眼睛瞄了眼小徒弟安静的脸颊。 他好似提前过上了退休的安逸生活。 那群活泼的小家伙,让他永远都不会枯燥乏味。 但这样的平静又能持续多久? “唔…老师,我感觉好极了。”卡尔一脸喜色地从元素之环里站起身体,迫不及待地五指勾勒,略显生涩地勾画出一枚蓝色三角符咒,一股气流钻出掌心冲击地面。 地面炸开一个坑,泥土和破碎的草屑四下纷飞! “哈哈,我的法印变强了!” 猫鹫拍了拍他的头,打击道,“没啥值得骄傲的,罗伊和杰洛特可是直接法印变异。” “按照我们立下的规矩,你已经杀死了十头魔物,又抵达元素之环,你有资格选择一枚猎魔人徽章。” 猫鹫摊开手,阳光照出掌心六条形状各异,栩栩如生的吊坠—— 狼首、猫首,狮鹫首级,飞狮怪、咆哮的巨熊、纠缠的毒蛇… 卡尔乌溜溜的眼睛顿时闪闪发光,接过全部护符,捧在掌心依次摩挲、端详,小巧的眉眼、鼻子和嘴角浮现童真的笑意,就像个拿到心爱布娃娃的小女孩儿。 “老师,我,能不能都给我?!”卡尔抿了抿干燥的嘴唇。 “这堆护符造价不菲,每人只能选一个,别的留给你那几个好朋友。”弗利厄斯半真半假地说,“现在你占了大便宜知道吗,你有六个选择,而你取走一枚其余人只有五种选择。” “越往后,越可怜。” “是这样子吗?”卡尔歪着脑袋,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然而脑子里全都是占便宜。目光一一掠过六枚形态各异的吊坠,小脸紧绷,陷入纠结。 “我喝下了飞狮怪煎药,可我——” 最后促使他做出决定的,是猫鹫胸口的吊坠。 “我是您的徒弟!”他从一堆吊坠里取出了那枚龇牙咧嘴的银色猫首,带上了脖子。 “哈哈,不愧是我的好学生。”猫鹫颔首,嘴角裂开一道夸张的弧度,笑意遏制不住,撕开一枚传送坐标。 “轰隆隆!” 一道四四方方的空间门,鼓荡狂风,浮现在虚空中。 “走吧,回去让他们见识见识全新的猫派猎魔人!” …… 高文之家。 猫鹫和卡尔跳出传送门时,院子中央已经围了一群人。 一身锦缎上衣,带着鸢尾帽,做吟游诗人打扮的的奥克斯正冲着一堆同伴,眉飞色舞地炫耀。 卡尔丢下木桩边四个躲避旋转假人的眼巴巴的伙伴,迫不及待冲进炼金室,向维姬展示他的这一趟的收获——猫派吊坠和独眼巨人指节、巨魔的宝石。 而猫鹫靠近众人,奥克斯那夸张的声音飘进了耳朵。 “你们是不知道,陶森特人多会玩…收获节之后,他们还有个酒桶节。” “我略有耳闻,”维瑟米尔用身上铁匠围裙擦了擦手,眼中闪过一丝回忆,“尽管陶森特很久前就开始利用机器榨取葡萄汁,但还保留着一项古老传统。” “哈哈,你这个老头子年轻时风流债肯定不少!”奥克斯拍了拍他的胸口,冲他眨眨眼,“酒桶节上,陶森特人在鲍克兰广场中央聚会,无论是贵族、骑士、廷臣、商人还是百姓,一起欣赏音乐和杂技。” “普天同庆的氛围中,开始一场刺激的活动。”猎魔人们聚精会神的聆听,想象那种热闹的画面。 猫鹫也陷入其中。 “广场中央摆放着一个大木桶,装满等待榨汁的成熟葡萄。” “然而,他们既不用机器,也不用器械——” 奥克斯话音一顿,在众人威胁的眼神中兴奋一笑,“他们让活色生香的美人,站到木桶里,用双脚榨汁!” “两个美貌惊人的女性,穿着那才叫一个清凉,该露的不该露的都露了光!其中一位居然是陶森特的安娜·亨利叶塔大公爵。” “她的身材…”奥克斯双手在身前比划了一个葫芦的形状,“啧啧,除了有点兔牙外,无可挑剔。” 他又突然昂首阔步,转了一圈, 跳舞似地扭动双手、脖子和腰,嘴里大声欢唱, “嗬嗬,让葡萄藤茁壮生长!嗬嗬,让葡萄在阳光下成熟!” “嗬嗬!让它们发酵,让它们汲取木桶的力量与风味!让它们酿成美酒!让美酒流进我们杯子!”维瑟米尔似乎被引动了回忆,也跟着唱了两句, 奥克斯接道, “大家都在唱歌欢呼,亨利叶塔女大公本着与民同乐的献身精神,和女伴一起在木桶里尽情踩踏!完成仪式!” “女大公?几乎不着寸缕?当着众人的面这么放浪形骸?”艾斯卡尔歪着脑袋,还真是个狂野、邪恶、又迷惑人心的仪式。 脸上那道长疤流露出一丝嫌弃,“然后让所有人喝她的洗脚,不,洗澡葡萄汁?!” 凯亚恩、艾登、瑟瑞特、猫鹫,与到此做客的柯恩,几个稍微保守的猎魔人纷纷摇头,表示接受不能。 维瑟米尔、兰伯特、雷索却点头。 “你懂啥,陶森特就是这么一个浪漫奔放,自由的国度,这正是它的魅力所在!”奥克斯辩解道。 “没错!”兰伯特一甩头发,眼神火热,表情向往,女大公貌似是有个丈夫的,“我迟早会去一次陶森特,见见世面。” “可女大公的丈夫不介意的吗?让这么多双眼睛…”凯亚恩斟酌了一下,沙哑的声音续道,“亵渎自己的夫人。” “这是传统!他反对无效。”奥克斯不屑摇头,“何况木桶节那段时间直到我们离开,雷蒙德大公都不在陶森特。” 奥克斯脸上闪过一丝崇拜,自言自语似地小声说,“才让人趁虚而入,和亨利叶塔出双入对,形影不离,基本已经种上了。没准雷蒙德大公即将成为一个父亲。” “你说啥?”猎魔人们听力何其敏锐,所有人都听到了他的嘀咕,脸色变得精彩起来。 “我做过保证,不能随便泄露这个秘密。”奥克斯煞有介事说着,又突然摇头,“算了,陶森特那边基本已经人尽皆知,我保密也没用。” “丹德里恩大师把亨利叶塔彻底迷倒。这两个月,他们像夫妻一样。原本丹大师还想在那边过冬,被我强行拉了回来。” “这个花心大萝卜,”柯恩摇头,“我记得罗伊交代过他,他当时还信誓旦旦许诺,绝不会背叛普西拉女士。” “唉…这就是本性。”好几个猎魔人同时叹了口气,但谁叫他们都是男人。 “算了,咱们就当没听见这回事?”兰伯特提议。 “就帮丹德里恩一回,下不为例!” 奥克斯识趣地转移话题,“你们是没见到,陶森特的贵妇们多么热情大方、美丽动人,也不知他们是自家男人不行,还是十几年没有受到异性的滋润。” 他脸上带着一丝陶醉的傻笑, “面对我这么一个男人之中的男人,英俊挺拔、满腹诗书、体力惊人的极品美男子,简直如同飞蛾扑火。” “得了吧?”瑟瑞特不屑地拍了拍奥克斯发红的脸颊,“你是吃多了兴奋剂,还是喝多了‘铁手套’?就你这干巴巴的脸,我看是乡下的老农民还差不多!” “你别不信,她们为我痴狂,为我神魂颠倒。我平日里辛苦写就的诗歌,总算有了用武之地。我充满魅力的诗歌朗诵让她们哭、让她们笑,让她们无法自拔。” “我感觉,短短两个月间,我已经把过去几十年的量耗光了。”他一脸笃定,“我要是个普通男人,那么我将成为至少二十个孩子的父亲。” “咳咳!别吹牛了!”光头大汉打断了他的无耻炫耀,“小鬼拜托你的正经事怎么样?” “当然,我是谁?女人哪里比得过我兄弟交代的任务重要?我已经做好了三处空间标记——位于巴善农场的东南部和乌撒尔堡遗迹的东北部的鹤山城堡,以及杉斯雷托沼泽‘九之谷’,我和瑟瑞特去过一次的隐蔽教堂洞穴。” “其中鹤山堡垒以前好像被一伙儿盗匪占据,后来听说一名路过的游侠骑士单挑匹马清缴个干净,变成一座废墟。”奥克斯环顾众人。 “接下来就等罗伊回来,咱们一同出发,开始下一场大冒险!”众人颔首。 “对了,伙计们,刚才我回房间检查的时候,发现我收藏的珍贵情诗少了一本——丹德里恩大师的《爱的困境》,谁见到它了吗?” 狮鹫派猎魔人脸色一变, “柯恩,是你拿走了?”奥克斯锐利的竖瞳,一眼就看出他的异常,咄咄逼人地追问, “额、抱歉,伙计,罗伊…我以为…我把她送给了伊格赛娜。” “你!”奥克斯顿时脸色肃然地一把拽住柯恩的肩膀,后者就像做错事被抓现行的孩子,羞赧地垂下头,紧张地吞了口唾沫后。 “作为补偿,下次去陶森特行动,你得跟着一起来。” 奥克斯拍了拍他的肩膀,替他理了理衣领, “听罗伊说,那里好像藏着一位叫做杰隆·莫吕的狮鹫派猎魔人的秘密。你没兴趣?” 柯恩先是一愣,握紧拳头,重重点头。 第三十九章 幻象 入夜,辛特拉城堡,一间金碧辉煌的卧室。 梳妆台前的卡兰瑟正卸去白天华丽的妆容,镜子里那位风韵犹存的美人,皮肤仍旧光滑紧致,束腰内衣下的身材保养良好,没有一丝一毫变形的迹象。 但她白皙的肤色逐渐变得晦暗,眼角浮现几缕细细鱼尾纹,鼻梁两侧冒出浅浅的法令纹,秀发里多了几根白发。 卡兰瑟翠绿的眸子闪过一丝惆怅,44岁已不再年轻,甚至可以说,她的时间所剩无几。 听完猎魔人那一席话后,她对于未来已经有了个大致的预想,一种前所未有强烈的直觉告诉她—— 无论辛特拉如何奋力挣扎、反抗,最终都难逃灭亡的厄运。 她转身回望。 伊斯特穿着松松垮垮的白色睡袍在床边的战争沙盘前苦思冥想,右手撑着下巴,胡须垂至胸前。 预演的结果极不理想,明亮的魔法灯光照出他眼中的血丝,他的呼吸声沉重至极。 卡兰瑟收回目光,悠然一叹。 她这一生吃过不少苦头,流产、守活寡、遭到大部人包括子民的非议、咒骂,但同时也享受到无上荣光,以女人之身,把持了王国的政权数十年。 到了后半生,更是遇到一个对她疼爱备至的丈夫,还有个调皮捣蛋的孙女儿陪在身边,让她享受到天伦之乐。 可卡兰瑟一直藏着个巨大遗憾——这个遗憾在第一任丈夫时期,她连续流产后萌芽,帕薇塔死后茁壮,而听到罗伊那一席话,伊斯特和自己难逃一死,希里艰难求存时,这个遗憾达到了顶点。 她要改变点什么,为了自己,也为了家人。 “伊斯特,我们还有时间准备,不要操之过急。来这边早点休息!”一身轻薄的半透明睡袍的卡兰瑟靠坐在柔软的明黄色大床上,一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食指朝着丈夫勾了勾,脸颊带着一丝酡红。 伊斯特被妻子惊人的美态迷惑,眼中燃起熊熊火焰,紧接着摇摇头,眼神坚定,“今天得熬个通宵,拿出一套可行的方案,明天再找帕里斯商讨。” “快进来!” “…好吧,遵命,我的女王陛下。” 伊斯特苦笑着放下棋子,狗熊般强壮的身体迅速缩进被子。覆盖黑毛的大手环住妻子的肩膀,两个人脸颊相贴,靠在床头温存了享受片刻。 “伊斯特,我有点话想跟你宣布。” “吞吞吐吐可不像辛特拉雌狮的风格。” “咱们…咱们要个孩子吧?”卡兰瑟烟波似水温柔,纤手轻抚丈夫浓密胡须下粗犷脸庞,“我给你生个血脉继承人!” 伊斯特挑了挑眉头,转身目光诧异地看着妻子,房间里原本温馨火热的气氛瞬间冷却下去。 “当年结婚的时候我们不是商量过?享受二人世界,一辈子。” “可谁也没料到帕薇塔会出事。现在咱们一个孩子也没有…”卡兰瑟眼神哀伤,“我没记错的话,在我之前你不曾娶妻生子,难道没有遗憾?” “在我心里,希里就是我的亲孙女儿…” “如果猎魔人的预言成真,我和你都不在了。你的亲孙女儿将举目无亲、孤苦伶仃地活在这世上,多可怜。” “她还要独自面对世界的险恶,猎魔人虽口口声声宣称意外律牢不可破,但这种联系,终究不如亲人,血缘!” “不,我以群岛之子的身份发誓!”伊斯特将她紧紧搂紧怀里,声音铿锵有力,“我不会让你出事,你将活下去!” “而且我在史凯利杰的亲人会视希里为己出,哈尔玛作她的哥哥,凯瑞斯则永远她的姐姐。” 卡兰瑟不满摇头。 “我一个四十多岁的老女人,流产过两次,都敢做出第三次尝试!你又究竟担心什么,害怕什么?”她盯着丈夫,语气粗鲁,“为什么不愿意接受自己的血脉?告诉我真正的理由。” 她愁容郁结,神色哀伤,“过去那些年,我尊重你的意见,任由那群廷臣和贵族,议论纷纷——卡兰瑟是个下不了蛋的母鸡!” 伊斯特大胡子的脸颊瞬间涨红,羞愧得胡须发抖。 这么多年,因为自私的想法,让妻子一直背负了骂名。 而白天的一切,猎魔人的可怕预言,自己曾经夜观星辰看到的未来,通通都被揭破。 他突然意识到再瞒下去,这秘密心事将埋进泥土里。 妻子则永远蒙冤。 他忍不住说了实话。 “我见到过帕薇塔魔力失控的场景——而辛特拉的皇室,从你母亲那一代开始,体内就流淌着魔力的血脉、上古的血脉…如果咱们的孩子,生而具有那种凌驾于一切之上的力量,再继承到大海之子暴烈如火的性格。” 他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地说,“两种水火不容的秉性强行结合,对史凯利杰、辛特拉、乃至于整个世界,都会是一场灾难!” 卡兰瑟脸上闪过一丝惊讶,她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她才发现丈夫心中装着这么沉重的顾虑,不禁温柔地握住了丈夫的手。 “你仔细想想,难道渔民因为畏惧狂风暴雨,就永远不再出航?” “农夫担心糟糕的天气和虫害,就放弃播种?” “你因为这无法确定的担忧,就要舍弃的血脉?” “你记住,任何一个孩子都是上天的恩赐,而不是你口中什么灾难和诅咒!” 伊斯特垂下头,粗重的呼吸都透着愧疚。 “何况我们的孩子连个影儿都没有,未来究竟如何,没人知晓。”卡兰瑟说,“更不能因为这个莫须有的理由剥夺她/他诞生的权力。” “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距离战争爆发还剩不到一年。” 昂藏大汉吐露出多年的心声,真诚地埋头忏悔,“我对不起你。” “只要你想,时间永远不会迟,没有不可能。”卡兰瑟目光炯炯。 “而且你该对那个尚未出世的孩子道歉…”女人纤手按住丈夫的胸口,轻柔而不容抗拒地一推,把他向后推倒在被毯上,妩媚的眼波和舒展的婀娜曲线令伊斯特热血沸腾,“现在,你必须好好配合我…” 一夜绮丽无言。 …… 次日清晨,天空洒落灰白的光芒。 辛特拉的小公主久违地逃离掉关押她大半年的“监狱”,在两名猎魔人,侍女柯丽尔,一队乔装士兵陪同下,披着一身粉红的全身软斗篷,像个小红帽似地冲上了大街。 一行人进入辛特拉喧闹繁华的集市广场。 早晨七八点的光景,市场里都是摩肩接踵的人,和令人眼花缭乱的货物…商贩的吆喝声、牛的哞哞声、羊的咩咩、鸡的咯咯和鸭的呱呱搅成一团,冲进小女孩儿耳朵,她立刻感到一阵头晕。 她不服气地嘻笑着,脚下抹油地冲进了人堆。 鱼缸边,顾客提着一条胖头鱼面红耳赤地大声杀价、商人用刮鳞的尖刀剃着指甲,一脸淡定地寸步不让。 突然一个娇小的身体狠狠一撞,胖头鱼应声落地。 希里一脚踩上去,瞪圆眼睛踩着滑板似地向前滑出了整整十米,撞翻了一个鸡笼,拽掉了一个胖女人的裤腰带。 胖女人露出肚子上肥大的“游泳圈”,险险地提住了裤子,嘴巴张得能看到扁桃体,正准备像个女高音一样吼上两嗓子。 一个英俊的男人突然出现在她面前,摘下墨镜,露齿一笑。 那野兽般的异色瞳孔让她重新把尖叫吞进了肚子里。 猎魔人随即跟上了那个淘气的小不点。 一个圆脸女孩儿满头大汗地朝着周围的商贩和客人道歉,补偿。 “慢点!希里,再跑今晚别想骑狮鹫!” “啊,我错了…求你别那么残忍!” 希里乖乖回到猎魔人身边,左手牵住罗伊,右手牵住杰洛特,一双绿眼睛扫了扫罗伊特制兜帽里的黑猫,又活泼地四下打量,她看到了一个露出毛脚的半身人正杂耍似地将匕首舞成残影,“唰唰…”烤架上的一条羊腿儿整个表面浮现出漂亮的花刀。 一个半精灵正大口抽着长长的圆木管,吐出由小至大的奇妙白圈。 “好特别的味道,那是什么?” “那是大人才能品尝的东西。” “可我饿了,”她揉了揉小肚子,可怜兮兮皱着小脸,“不吃饱,晚上没有力气骑狮鹫。” “来三个。”罗伊从旁边的小贩手里,接过了三个裹上蛋液,炸至金黄的鱿鱼圈,两大一小一人分了一个。 希里像只进食的猫一样,狼吞虎咽吃下第一个鱿鱼圈。 又吞了个加了葡萄汁的苹果派,意犹未尽地吮吸指头。。 “够了吧,希里,淑女应该少吃点,维持身材。”罗伊调侃道,“再说这些东西哪里比得上皇宫里的山珍海味。” “才不是呢!”希里摇头抱怨道,“外婆这也不让我吃,哪也不让我吃,给我准备的食物一点盐味儿都没有!所以这次我要吃个够!” “小孩子处于高速发育阶段,吃多少都没问题。”杰洛特摸了摸她的小红帽,点头。 希里又生拉硬拽着两名猎魔人,带着一屁股乔装做普通市民的士兵在集市里一通乱逛,她顺从觅食的本能来到一个炖牛肉的摊位前,动了动鼻子,露出开心的表情。 “我要吃一碗!”她随意找个座位坐下,一点也不嫌弃长凳上的油腻和污渍。 罗伊和杰洛特在她身边坐下,目光却不自主飘向另一张桌子—— 一身灰色便装,身材挺拔如松,满头金发的男人正对着一碗土豆牛肉大快朵颐。突然感受到异样的注目,一转身,脸上浮现惊喜的笑容, “以骑士之名起誓,肯定是老天的旨意!” 他端着碗直接坐过来。 “两位大师,上午好!” “格里姆骑士,日安。” 杰洛特热气腾腾的餐盘端到希里面前,小女孩迫不及待舀起一勺,整个勺子都塞进小嘴里,舒服地眯起了眼睛,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你没跟雷蒙德大公一起回陶森特?” 罗伊目光四下打量,那身骚里骚气的板甲和霸道的正义只剑不在身边。 “以骑士的名义起誓,我失业了。”格里姆豁然一笑,脸上看不出半点伤感,“大公认为我故意输掉比试,就恼羞成怒地辞退了我的保镖工作,把我留在辛特拉!” “抱歉。” “杰洛特阁下,这跟你无关!也正好,过去十来年,我已经把陶森特的山贼盗匪杀了个片甲不留,游侠骑士是时候扩大巡逻范围,”他优雅又迅速地将牛肉挑选出来,切割成小块,细细咀嚼,“唔…我要开始一场盛大的旅行,以整个北方为目标,贯彻正义的理念,同时以沿途的邪恶之徒为磨刀石,锻炼武艺。” “额…阁下理想远大,品德高尚,实在令人佩服。”罗伊脸颊一抽,现今世道,如此天真和纯粹的人不多了,当然纯粹也就意味着—— “恕我冒昧地问一句,这趟行侠仗义之旅,可有明确的目的地。” “嗝儿…”希里将小侍女手头的蓝莓汁抢过去灌了一口。 “行动之前制定计划,是骑士的必修课。”格里姆目光貌似随意地扫过红帽斗篷的希里,小圆脸侍女,和她们身后不远几个目光炯炯的男人,心下点头,“我打算从辛特拉一路往东,经过泰莫利亚、亚甸、再绕一圈,到科德温、瑞达尼亚,返回辛特拉。” “大概得花上一两年。”他毫不掩饰地说,“回到辛特拉,我再从港口登船到史凯利杰去吹吹海风,见识一番海上男儿的身手。” 周游列国的游侠骑士? 罗伊不知不觉间有些羡慕起来。 以后等猎魔人兄弟会稳定下来,他肯定也会来上这么一遭。 不过格里姆的旅程大概率会半途夭折,那个时间段北境战争应该已经爆发,辛特拉也荡然无存。 “等你进入瑞达尼亚,别急着离开,”杰洛特发出邀请,“到诺维格瑞商业街的歌舞厅一趟,我们好好招待你,尽一尽地主之谊。” “哈哈,那我就不客气了!”骑士爽朗大笑,擦去嘴角残渣,向着两人鞠了一躬。“到时,再请阁下检验检验我一路上的长进,切磋一轮。” 两碗牛肉汤轻轻一碰,肉香四溢。 “那我就恭候大驾!” 三人聊得越发火热,希里趁机把罗伊特制兜帽里的黑猫诱拐了出来,任由它“喵喵”叫唤,疯狂给它灌入肉汤。 “对了,格里姆,你在陶森特长大,又精通武艺,时常前往险恶之地…”罗伊顿了顿,转身给了希里一个警告的眼神,后者怯怯收回猫咪胡须上的手,“有没有遇到过别的猎魔人?” 陶森特可是块“不祥之地”,飞狮怪猎魔人莫邓、狮鹫派杰隆·莫吕都在那边遭遇了人生剧变。 “杰洛特大师是我交手过的第一位猎魔人。但在此之前,我曾经在一个叫做鹤山的破旧城堡…清缴山贼途中遇到一件怪事。”他顿了顿,眸子闪过古怪之色,“一个琥珀色的竖瞳,脖子间带着狮鹫吊坠,衣衫褴褛如乞丐的男人从废墟的地下室冲了出来,速度快若奔马。” “神态癫狂,像个疯子,一眨眼的功夫就冲进荒野消失不见。” “鹤山城堡下面?”罗伊心头悚然一惊,不正是他拜托奥克斯设置空间坐标的地方。 “你确定没有看花眼,佩戴狮鹫派徽章的疯子?” 罗伊想格里姆指的应该是倒霉孩子杰隆·莫吕。 可在他记忆里,这位狮鹫派一百多年前就被关在鹤山下面的单向传送门后,怎么出的来? “这便是其中的诡异之处,后来我把鹤山周边都搜了个遍,那家伙就像人间蒸发一般。” “这是几年前的事?” “五年前吧。” 如果杰隆·莫吕在这个时间点初次脱困,他又如何在地底下生存了这么多年? 罗伊深吸一口气,这些谜团只能等他亲自前往陶森特再解开。 …… 与格里姆·西古德辞别后,一行人带着希里把整个辛特拉逛了个遍,等到它小脸发红,满头大汗,才回到城堡。 当天晚上,罗伊陪着小公主坐上歌尔芬后背,让她如愿以偿地体验了一回骑乘狮鹫飞翔的快感。 接下来的两天,猎魔人充当纯粹陪玩,躲猫猫、骑士决斗、讲故事,钓鱼摸虾…皇宫里洒满了小公主的欢声笑语。 一个阴暗的早晨。 辛特拉城堡露天花园,一身公主裙,好似洋娃娃的小希里拉住两名猎魔人的手,小脸通红地抹着泪,半是命令半是恳求道,“你们必须经常来看我,一个月以内,而且,罗伊还得带上歌尔芬,我要好好骑骑她。” “时间到了,我们自然会来。”罗伊捏了捏她肉嘟嘟的小脸,“小丫头,我郑重警告你,不管歌尔芬变成什么形态,禁止扯它的胡须,否则下次别想和她玩!” “呜呜,小气鬼!” “嗯?” “我答应你就是了!”她像只松鼠似地不甘地鼓了鼓腮帮子,看向白狼,后者抢先说, “等你十八岁,再带你去屠龙。” “呜呜,别骗我!” “好了两位大师,多谢你们对希里的良苦用心。”双手端在小腹处的卡兰瑟一脸容光焕发笑了笑,“等莫斯萨克的弟子去了诺城后,她会顺便帮我们考察猎魔人的基地。” “如果环境条件不错,希里中途也许会过去住几天。” “真的吗,外婆?”女孩儿惊喜地抬头望。 “只要你乖乖听话!” “我保证!”希里昂首挺胸,拉住了外婆手拼命摇晃。 “还有一点礼物送给两位大师,不成敬意。” 一名侍从捧着一口精致的楠木箱送到猎魔人面前。 罗伊掀开一开,立刻被闪闪金光晃花了眼—— 一块块堆得整整齐齐的黄金,总价值大概两万克朗。 罗伊和杰洛特相视一望,嘴角浮现笑意。 “那么就此就别过吧…”一身熊皮大衣,面容粗犷的伊斯特捋了捋浓密的胡须,冲着猎魔人挥手。“两位,希望还能有再见之日!” 罗伊转头冲众人一笑,就打算开启空间坐标,返回诺城。 忽而整个人一愣。 一股剧烈的眩晕感爆发,模板里的上古之血疯狂闪烁。 时间仿佛静止。 对面的两位陛下,和中间的辛特拉小公主,身周泛起一股诡异的虚线。 他们的身形就像一阵梦幻的泡沫、漂浮于河面的五彩油漆,迅速消失在空气里。 取而代之。 罗伊暗金与银灰交织的瞳孔中倒映出了另一道人影—— 好奇带着薄薄面纱,面容模糊不清,身材娇小,一头黑发,瞳孔翠绿如原始森林。 她看着罗伊,她似乎在开心地咯咯笑,并且朝他伸过了手。 罗伊感到了一种异样熟悉感、和来自于心灵,无法遏制的悸动。 仿佛她和他之间,拥有一种难以言表的联系,一种命运的羁绊。 “罗伊?” 白狼的轻声问候中,黑发小女孩儿连同身后的背景就像玻璃一样破碎。 卡兰瑟一家三口重新出现在他视野里,笑容灿烂,一如之前。 “抱歉,我刚才想到了点别的事。” “有什么不对?” “不…很好,一切都很好…” …… 两名猎魔人跳进了传送门。 晦暗不明的天空犹如怪兽的深渊巨口,辛特拉城堡在阴影里战栗。 仿佛随时都要崩塌。 …… 卷终 第一章 湖底 陶森特的首都鲍克兰以东,一处风景宜人所在。 精灵尚统治世界之时被称为多尔·那维德,如今杉斯雷托河泛滥淹没了一切,只剩一座“九之谷”。 生机盎然的九之谷中央,矗立着一片光可鉴人的湖泊。 秋高气爽,清澈透亮的湖水随着微风泛起涟漪,六道身影倒映于柔柔的水波中。 五人清一色的背负双剑,紧身皮甲显出精悍身形,瞳孔如野兽般骇人。 一名风姿绰约的女性,黑色蕾丝纱裙衬托出凹凸有致的完美身段。 紫色的指甲拨弄鬓角火红秀发。 蔚蓝的眸子好似一汪清泉,一眨不眨注视着那汪湖泊。 轻抿红唇,脸上浮现一丝期待。 “丽塔女士,这段时间前药改良得如何?”凯亚恩仰起脸,使得密集的疤痕更好底沐浴在阳光下,经过一年的调养,他脸上的痕迹已经淡化了不少,看上去就像一名烧伤痊愈者,而非一头披着人皮的食尸鬼。 “放心,一切都在计划之中,有卡尔克斯坦大师帮助,研究效率至少翻了几倍…”女术士赞叹着转身冲他笑了笑,“再有两个月,明年年初,那四个小家伙保准能按时服用前药!” “伙计,等不及要收徒了?”艾斯卡尔拍了一下凯亚恩的肩膀,“我已经看中了查内姆那小子,他应该传承我的衣钵,到时候别跟我抢啊。” “我更欣赏阿卡姆托姆,”凯亚恩猩红眸子闪过一丝满意之色,“心思单纯,学东西学得快。” “那两位别打蒙蒂的主意,”光头大汉厚实的手掌向后捋了捋光头,“我比较看好他。” “我记得艾登和兰伯特也喜欢那小家伙,”奥克斯由衷地建议道,“事实上你已经教过一位优秀学徒,应该把机会让给别的伙计。” “不、不,等房子都修起来,再收三十个学生,谁也不缺学徒!” 狮鹫派猎魔人安静在旁聆听,脸上不时闪过一丝羡慕。 …… 众人在陆地上畅聊。 而清澈湖水之中,罗伊借助湖女之剑的妙用,浑身覆盖一层彩色气泡,在水中呼吸自如,泳姿如同海豚翩跹优美,游弋在湖底废墟之间。 猎魔人不时拔出手弩扣动扳机,箭矢划出一条条柱状的气泡。 便有一头不自量力的水鬼沉入湖底,额头间多出一个血肉淋漓的大洞,变成了一堆“材料”。 连续收割了七头水鬼后。 罗伊在湖底宫殿废墟中央的角落,找到一扇靛青色的尖拱形传送门…它正处于激发状态,往外鼓动着魔力激流。 他冲了进去。 同时,岸上的丽塔·尼德一点头,信手打了一扇传送门。 …… 天旋地转。 一阵失重般的眩晕过后。 五名猎魔人和女术士涌入一处昏暗、狭窄的密室,前方燃烧的火盆照出一个尖拱形入口,身后则是通往湖底的传送门。 “呕…” 雷索深吸一口气,脸颊肌肉抽搐,艾斯卡尔、凯亚恩、柯恩、奥克斯同样脸色难看,呼吸急促,只有罗伊和身边的女术士混若无事,贴着耳朵窃窃私语。 “去他娘的传送门,连续来两次,就算是铁打的也受不住!”奥克斯干呕了一声,“咱们应该直接游进来!” “几位应该照照镜子,看看你们的表情…简直和处男一样敏感。不就是一个传送门?”珊瑚笑盈盈地调侃着地打了个响指,胸前的护符反射出魔法灵光,一枚蛋壳状的光源浮现在她身周,明亮的光芒将四周照得纤毫毕现,光源随着她的身体同步移动, “难道是突变后产生了某种劣质基因。” “为何他毫无反应?”她又转身冲罗伊甜甜一笑,并肩走进前方大门。 “狮鹫派做过相关研究…”柯恩紧跟在后面,小跑了一步,一手正了正胸前的剑带,认真解释道, “因为我们经过突变,感官强过普通人类数倍,传送门对我们造成的不适感也强于普通人类数倍…这对任何猎魔人而言都是一种非常恶心的体验。好吧,除了罗伊。” “你的解释不无道理…”奥克斯拍了拍他的肩膀,“可我讨厌传送门,只因为一些糟糕的记忆…一种无法驱散的心理阴影。” “你们没见过那种画面?一个好友从传送门里一进一出后,突然就少了一根胳膊,一条大腿儿?尽管只有百分之一倒霉几率,但架不住次数多。” 几名大汉深有同感地点头,沿着门后的螺旋扶梯下行,小心翼翼地环目四顾。 他们正身处于一所古老宫殿的回旋走廊。 夹道两侧的立柱点缀着绿叶与藤蔓花纹、斑驳的墙壁镌刻着上古语字符,连火盆上的花纹都呈现出典型的精灵风格。 毫无疑问,这个庞大的宫殿和北方大部分恢弘壮丽的建筑有相同的来历——精灵文明遗珠。 可惜数百年前,随着杉斯雷托沼泽的扩张,被湖水淹没下沉到暗无天日的地底,沦为废墟。 地面遍布灰尘、凹坑,塌陷的迹象、一些陈旧的脚印。 在螺旋扶梯尽头,通往一处圆形小广场前,罗伊突然停下脚步。 异色瞳孔转向广场两侧,两头栩栩如生的猫科动物石雕。 被占据的守护者 身份:傀儡(异位面的邪灵占据了这座雕像,使它成为残忍无情的杀戮机器。) 生命:200 属性: 力量:20 敏捷:20 体质:20 感知:10 意志:10 魅力:6 精神:10 技能: 神秘强化(被动):身体被未知的能量改造,生命力、魔力得到强化,体质+5,精神+5,丧失所有痛觉。 无需进食,自发从空气中吸取元素能量补充损耗。 获得强大的自愈能力。 …… “那两个豹子雕像有问题…” “我怎么觉得熟悉…”光头大汉摩挲下巴若有所思,“在什么地方见过?” “神殿岛下的实验室…”凯亚恩猩红的瞳孔闪过一丝悸动,“那个天杀的海罗尼姆斯曾经召唤出雕像里的邪灵,占据了我的身体二十年。” “伙计,那不正好报仇雪恨?”奥克斯磨拳搽掌地说着,眼中闪过一丝寒光,五指勾勒,金黄色和漆黑的法盾笼罩住周身,“咱们六个兄弟再加上丽塔女士,一起把它们碎尸万段,替你出口气!” 众人默然点头,不约而同勾勒法印,擦拭剑刃。 罗伊身下浮现出万花筒般变幻的亚登光环,身上黑金交织的法盾。 三色光芒衬得他好似闪烁的魔法灯。 女术士纤手挥舞,脖子间护符涌出蔚蓝光芒,魔法护盾笼罩住她的周身。 下一秒,如狼似虎的猎魔人同时涌了进去。 罗伊,雷索,丽塔·尼德默契地攻向左边,其余人对付右侧。 广场之上某种机关触发。 原本呆板死寂的石雕突然涌现出诡异红光,骤然化作一具流线型身体,动作矫健的四足动物,从石台上一跃而下,直接跳进了亚登光环,魔力陷阱为它套上沉重枷锁,它的身形肉眼可见地下沉。 光头大汉紧握剑柄,格挡开挥来的利爪,神情凶悍地扑了上去,剃刀般旋转身体,一刹那劈出五剑。 夺目剑光破开皮肉,守护者哀嚎着连连后退。 “砰——”女术士紧绷俏脸,掌心燃起火焰,朝着“守护者”丢出一枚火球。 火光将背部毛皮炸开一个大洞。 又有一束紫色电流笔直钻出罗伊的掌心,将地面犁出沟壑。 “洛!” 吼叫摄人心魄,眨眼间便有第二道闪电成形,对准守护者迎头落下! 两道电击之后,空气里弥漫开一股浓烈的烧焦味,它被麻痹在原地。 “嗖——” 一枚眩晕箭掠过半空,它腾空飞起,挂在能量屏障之上。 光头大汉森然一笑,趁机旋转剑刃,向被逼至角落的守护者发动第二轮连招。 跳跃的闪电、灼热的火球、弩矢、剑光将它彻底淹没。 十秒。 罗伊一箭穿透脑髓,眼前只剩一滩梦幻的红色粉尘。 击杀守护者石雕,经验值+300 猎魔人lv9(5200/6500) 右侧的战斗同时谢幕。 被四名猎魔人包围的“守护者”下场凄惨无比。 落地后遭到迎头痛击! 柯恩双臂挥舞如同绽放的花瓣,身前符咒闪烁令人眼花缭乱的光芒,接连不断的双重法印——亚克席、亚登,阿尔德,把它强行定在原地,或是直接击倒! 其余三道身影绕着它转圈,洒落漫天剑光,织出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来回切割。 守护者陷入诡异僵直之中,从头到尾没能递出一次尖牙利爪。 “嗖—” 一阵不甘的哀嚎后破碎成渣。 “呼…”奥克斯略懊恼地摇了摇头,一脸意犹未尽。 “伙计,你和他单挑试一试?”艾斯卡尔细细擦拭剑刃, “我可不是傻子。” 罗伊熟练第收割战利品,诧异地从粉末中掏出一枚怪物精髓,强大怪兽组织。 “看来邪灵附体后,已经彻底改变了它的身体性质,不再只是简单的石雕。” “不过珊瑚,术士在私底下都喜欢研究这种禁忌的法术,召唤邪灵?” “有那么一部分吧…”丽塔笑了笑,随意地在他侧脸亲了一下,奖赏他刚才的表现,“法力越是强大的术士,越难以控制自身的好奇心和欲望,这是一条不归路。” 罗伊不由想起那位隐藏在一切之后的法师。 随后众人丢下两具尸体,继续向前。 第二章 抵达 击败守护者后,众人在昏暗的地下小心翼翼地探索。 托马斯·莫吕法师当初为了防止外人入侵,把密室修得结构错综复杂,岔路众多,上下又分为好几层—— 有的地方铺就着豪华的大理石板,有的像是穴居怪和沙尔玛挖出来的昏暗泥泞隧道,有的地方会突然出现一个黑布隆冬的大窟窿,上下高度差超过了十米,若是一不小心掉下去,就算开了昆恩护盾的猎魔人也必然摔成肉饼。 并且沿途还有各种机关—— 比如突然从地板上冒出来的尖刺,两侧墙壁上喷吐的有毒火焰,对准脑袋和脖子射来的阴险弩箭,从天而降的削尖原木和巨岩。 幸而猎魔人都不是易与之辈,跋山涉水、身手过硬,其中更有一个精通各类机关陷阱的奥克斯。 众人一路顺利,拆除不下十处机关。 采集了大量洞穴蘑菇、长鲁伯草、崔斯诺克、血苔,储备起来等待那名德鲁伊驾到后,让她建立植物园。 最后围殴了一头守护者,一行七人终于来到一处——死路。 …… 奥克斯站在悬崖边往下眺望,下方是黑沉不见底的深渊,隐隐有阴冷的气息吹上来,望一眼,就令人头晕目眩。 左边木桩顶端钉着一根倾斜向下的麻绳,跨过深渊,连接对面的一块亮着昏黄光芒的平地。 身后尽是严严实实的墙壁。 “我钻了几十年的山洞,没见过这么多机关,那位托马斯·莫吕究竟是个法师还是迷宫狂热爱好者?”他不禁眉头紧皱,“把密室修在湖底还不够保险吗,搞这么多乱七八糟的玩意儿。” “这是好现象,防备越是森严,说明终点的收藏越是珍贵…”凯亚恩说,“我越发肯定,密室里藏有罗伊口中,让猎魔人变强的秘密!” “那谁先过去?” “用不着过去。”雷索掀开一份泛黄发霉的书页,从沿途一具盗贼遗骸上扒下来的,“这上面明摆着说了,咱们要找到四枚方砖,全部激发。” 他抬头眺望,能看到附近天花板上和墙壁上分散的的几枚异常凸出的方砖。 他走到悬崖边一扇封闭的石门前, “然后大门自然敞开。所以咱们需要远程打击手段,女士有劳你了。”雷索看向了丽塔·尼德。 罗伊却拍拍珊瑚小手,爽然一笑,冲着手中加布里埃尔吹了口气,“接下来,你们就坐欣赏好戏。” “嗖—嗖—” 寂静的房间里,连绵不断弓弦震动。 数次以后。 “轰隆”巨响,墙面抖落簌簌尘埃,豁然向上升起,露出一条楼梯。 …… “伙计们,待会儿小心点,我有预感,恐怕还有一场苦战!莫吕教授的保镖可不只有豹子。”罗伊从怀中掏出了一枚反魔法金属炸弹,套上两层法盾,又拔出银剑。 领头走了上去。 一处圆形的半封闭密室,分为上下三层,最底层中央立着一个身材高大,面容圣洁的女性雕像,四面八方耸立着超过十头怪物雕像——肚子浑圆、生有与夸张体型毫不匹配的袖珍翅膀,超过一吨重的大胖子。 与黏土石魔的气息极为相似! 众人刚踏入其中,脖子间的吊坠立刻“嗡嗡”轻吟,紧接着其中一个“大胖子”醉酒般晃了晃身体,从雕像形态活了过来,蓦地嘶声咆哮—— 啊啊啊!有不速之客!是入侵者!这里不欢迎你! “欢迎你个大猪头!” “咔嚓—”玻璃破碎,反魔法金属粉尘瞬间笼罩它周身,五名猎魔人一窝蜂地包围了上去。 而罗伊轻扣弩箭,目光深邃。 石像鬼 身份:守卫(它忠心地看守此地,驱赶并杀死一切入侵者) 年龄:164 生命值:? 魔力:200 属性: 力量:? 敏捷:13 体质:? 感知:6 意志:7 魅力:3 精神:20 技能: 岩石之躯(被动固化):石像鬼的身躯由大理石和花岗岩组成,对物理打击拥有极大抗性,免疫流血和剧毒,并且力大无穷、皮凑肉厚,体质、力量+10。 石像鬼不需要食物和饮水,它会自动从空气中吸取游离的元素,提供持续运行的能量。 闪烁lv5:石像鬼消耗少量魔力,进行短距离的闪烁…躲避攻击,发动突袭,闪烁到敌人头顶突然压下,用巨大的体重将敌人碾成肉泥。 强酸喷吐lv6:消耗少量魔力,向目标喷出酸液,超强腐蚀力,能轻易分解血肉和盔甲。 …… “嗖—” 一记眩晕箭正中石像鬼脑袋,定住身体的眩晕和巨大的冲击力使得它不由自主向后摔倒! 噗通,好似一场小型地震,山摇地动,密室里积存许久的粉尘洋溢而起。 迷蒙的尘雾之中,数把银剑刮蹭石肤迸射火花,亚登法阵紫色跳跃。 五双野兽竖瞳闪烁幽光,五名猎魔人绕着它拉开剑网。 女术士嘴唇急速开合,往它身背后地面一指,原本粗粝的地板上立刻生长出一层滑溜溜的油污。 石像鬼顷刻间陷入诡异的境地,反魔法金属炸弹封印它体内魔力,使得它无法使用闪烁逃生。 石像鬼想要支撑起肥猪般臃肿的身躯,地板却滑不溜手,完全无处着力。 它只能躺在地上,笨拙而缓慢挥动一双粗短的胳膊,徒劳抵挡五名猎魔人的银剑。 “嗖—” 罗伊阴险地躲在最后面,不停放出冷箭,弩箭仅仅轻微破开它的岩石肌肤,然而巨大的冲击力配合近战猎魔人阿尔德法印,不停将它轰倒在地,起不了身。 半分钟后。 五名猎魔人默契收回银剑。 一支弩箭穿入石质眼球,夺去它最后一丝生命力。 地面多出一具冰冷残破的石雕。 击杀石像鬼,经验值+300,猎魔人lv9(5800/6500)。 …… “蠢货!敢招惹猎魔人兄弟会,知道下场了?”奥克斯蹲下身挑衅地敲了敲它的脑袋。 “这不就是合作的意义?”罗伊蹲下一套,从残骸中掏出一大堆晶莹剔透的器件,“元素精华、石像鬼之尘、石像鬼之心…” “给我!”丽塔·尼德突然笑眯眯地冲罗伊耳语了一句,伸手往石像鬼残骸上衣挥,把它收进了空间戒指,脸颊浮现梨涡,“等我回去和卡尔克斯坦大师研究研究,没准能把它复原回来。” “诺城实验室将多出一个永不背叛的守卫!” 众人不禁眼神一亮,如此一来,他们在诺维格瑞的基业更加稳固! “好主意!”除了触发机关的石像鬼的脚掌,罗伊把别的核心都塞给了丽塔·尼德,女术士统统收入空间戒指,脸上笑容更胜,情不自禁捧住猎魔人的脸献上热吻! “咳、咳…丽塔女士,搞定这头石像鬼可不光是罗伊一个人的功劳,”奥克斯腆着脸说,“你不能光奖励他,厚此薄彼。” “奥克斯兄弟所言甚是。”艾斯卡尔不知道哪根筋儿不对,帮腔道,“按照兄弟会公平公正的宗旨,奖励应该雨露均沾。” “想要奖励?我成全你们。”女术士松开罗伊的衣领,擦了擦亮晶晶的唇角,蔚蓝眸子冷如坚冰—— 手掌心氤氲刺目火光, “一人一记火球术。” “我突然想起来…我和陶森特的克丽丝女士有约,我要对她忠贞,不能和别的异性有任何亲密接触!” 奥克斯立刻转身开始寻找出路。 “我、我喜欢长角的。”艾斯卡尔不住点头,瓮声瓮气地说,“她还在诺城等我,我得为她留点精力!” “哼!” 女术士解除了法术,扶起了猎魔人。 光头大汉与凯亚恩交换了个庆幸的眼神,摇头,“女人。” 柯恩忍俊不禁,心头突然有一点羡慕。 …… 罗伊将石像鬼的脚掌放进中央雕像前一个凹陷的位置。 “轰隆!” 骤然之间。 整个密室三层楼梯亮起无数纯净的蓝光,一扇扇传送门自虚空中浮现,整齐排列在每一层,让人眼花缭乱。 总数达到了十八扇,每层六扇。 每一楼之间没有楼梯连接,又超过十米难以攀爬,只有选对正确的传送门,才能传送到上一层。 “托马斯·莫吕!”算术笨蛋的奥克斯大为老火,“无可救药的迷宫主义者!” “如果运气差,咱们得尝试216次?”凯亚恩略一思忖后脱口而出。 顿时,好几个大汉脸色垮了下去。 他们宁愿痛快地和再和石像鬼大战几场,也不愿像只无头苍蝇一样在迷宫里乱窜。 “不,不…”罗伊却摇头,手弩直接越过前两层,指向了第三层。“咱们最多需要尝试六次。” “嗖—” 弩箭划破半空。 空气泛起褶皱,罗伊身形随之消失。 再次出现,已经站在第三层。 大部分猎魔人对此见怪不怪。 丽塔·尼德眼神迷醉,不知想到了什么,光洁的脸颊涌现酡红。 而柯恩眼神豁然一凝, 他从来不知道,那个造访凯尔塞壬的年轻人还有这种诡异能力。 “也是突变得来的?” …… 罗伊的运气还算不错,两次失败被传送回一层大厅,第三次进入右则尖拱形传送门后,眼前一亮。 比之前所有房间都要宽敞和充实的地方,到处摆放着陈旧的爬满灰尘的书架、木箱、炼金仪器…他还看到了围成一圈的千里镜,以及一个个的一人高大或是葫芦状或是铁俑状,首尾相连的金属容器。 “应该就是这里。”罗伊掏出了作为空间坐标的水晶。 而丽塔·尼德身周涌动魔力光芒,又开始召唤传送门。 “不…我再也不进去!”奥克斯面对漩涡般鼓荡狂风的门扉,脸色惊恐地大喊,“我选择216次!” “走你!” “啊!” 光头大汉收回踹屁股的脚,如临大敌地深吸一口气,跳了进去。 第三章 新的秘密基地 神秘的实验室,蜡烛在无数个偏僻角落吐露昏黄光芒,隐隐有轻微的风声从远处传来。 “呕…”奥克斯捂着肚子大吐特吐,直到呕吐物里只剩清水, “兄弟们,下次再来传送门至少让我歇一天,成不?”他擦了擦嘴角,心有余悸地说,“否则我会成为第一个晕传送门而死的蠢货!” “哪有那么严重,奥克斯,别低估自己的潜能!”罗伊目光扫过脸色同样难看的几个猎魔人,“振作点,各位,现在找找文献、材料、水晶…但别离开这间实验室。” “我有预感,别的地方存在危险!” 七个人分作四个方向搜索,不到五分钟,女术士就发现了铭刻法术符文的围成三角形的千里镜。 略一摆弄,就有了结论。 “实验室主人利用这套设备记录实验日志,五枚水晶,对应五段记录。” 丽塔·尼德打了个响指,红发在肩头飘扬,魔力顺着脖子间的护符注入第一枚水晶。 三副千里镜上方的镜面反射光芒,在中央的三角空地交汇,投射出一个与人身等高的淡蓝色光幕,一个带着复古圆框眼镜、披着术士长袍,满身书卷气的男人在其中踱步,喃喃自语道: “约尔月18日,1102年,我今天展开了我人生最大的计划,比我到目前为止的研究都还要伟大许多,因为此研究跟我儿子切身相关。” 他的语气慢条斯理,却又带着一丝无法遏制的兴奋和紧张,厚镜片下的眼睛闪闪发光。 “15年前,我在森林里被怪物袭击,有个猎魔人正好路过救了我一命,我当时并不知道他救我的代价,会是我儿子未来的命运。要是时间倒转,我宁愿失去生命,也不要把我的独生子交给那名叫做埃兰的猎魔人…自那一天起,我发誓,要让我的儿子恢复原状!” “在数年的研究与准备过后,我今天总算做出一个让我研究突变的装置,若仁慈的天神能助我一臂之力,我就能找出逆转突变的方法,让杰隆找回他的正常生活。” “兹…”光幕闪烁了一下,图像彻底湮灭。 实验室里产生了一个短暂的安静。 “约尔月,是尼弗迦德对三月的叫法…”雷索摩挲着大光头说,“所以1087年,这位叫做托马斯的法师中了‘意外律’,儿子没几年后被猎魔人带走,1102年3月18日,他开始研究逆转突变,算起来,距今已有一百六十多年。也不知道他当初成功了没。” “是尼弗迦德法师,”丽塔·尼德拢了拢耳边秀发,进一步解释,“我记得最近两百年来所有班·阿德和艾瑞图萨毕业生的名字,不包括这位托马斯·莫吕,所以他必然来自尼弗迦德的法师学院。” “无论他来自哪儿,他是一个好父亲。”艾斯卡尔双手环胸评论道,“我相信大部分被咱们用意外律夺走孩子的父母,都希望有朝一日能让子女恢复正常。可他们没有这份知识和行动力。” “他可不一定仅仅为了儿子…”凯亚恩却敏锐察觉到法师语气中的不妥之处,“我感觉这家伙更像是在面对一个实验项目,一个自己感兴趣的挑战。” 罗伊暗自点头,这位托马斯在儿子身上的逆转实验,残忍得令人发指,不像是一个正常父亲做得出来的。尽管他把理由编得冠冕堂皇。 “我没听错的话,他提到了狮鹫派的埃兰大宗师?”柯恩咽了口唾沫,一脸崇敬。 “如假包换,”奥克斯调侃道,“你们家的大宗师从凯尔塞壬不远千里来到陶森特,‘顺手’救了法师一命,要走了他的儿子。” “埃兰大宗师实力强悍、名声过于响亮,托马斯才不敢公然违背‘意外律’、老实交出了孩子,否则一位法师要逃避承诺,方法多得是。”罗伊沉吟道,“柯恩兄弟,你可曾听过他的儿子—杰隆·莫吕的名头?” 柯恩摇头,脸色茫然, “他活跃的时代应该比那场毁灭凯尔塞壬的大雪崩还要早…”他声音一顿,“我每年都会清扫凯尔塞壬的墓地,我确定杰隆并不在那六十多座坟墓之中。” “也不知道他还活着吗?” 没人能回答。 …… 女术士连续点亮了第二枚、第三枚水晶。 蓝色光幕再度亮了起来,屏幕里托马斯·莫吕表情冷冰冰,声音公式化,就像一个研究狂人。 “第二十二项观察,虽然使用了大幅过量的有毒物质、研究对象仍然没有中毒的征兆,我相信这是突变的后果之一,突变能让杰隆忍耐毒性。” “第三十项观察,突变并没有马上产生,反而是经过一段时间才显现出来,突变要完成必须持续施用合适的突变物。目标的情况看上去没那么妙…但我找到个办法,让突变没那么痛苦累人,我以突变物为基底,加入变异巨型蜈蚣白寡妇的卵蛋白、放在玻璃容器里头泡制,再一起施用给突变者。” “珊瑚,这属于青草试炼正常的流程吗?”罗伊问,“加入巨型蜈蚣卵蛋白?” “白寡妇的卵蛋白是猎魔人突变诱发物的基础…”女术士拧紧了眉头,下意识地把螓首靠在身边人肩膀上,蔚蓝眸子闪烁思索之光,“但这位托马斯所用源自于变异白寡妇…肯定存在不同之处。” “这家伙这么乱来,大概率会死人。”她得出结论,“也可能产生某些突破性进展。” “总之,托马斯的研究能进行到这一步,肯定没有吝啬研究‘材料’的投入。死在他手下的实验对象,至少也有几十个,只是不知道他把大部分尸体弄哪儿去了。” “那儿不就有个现成的。”柯恩脸色发青转向东边实验区—— 一根像是火刑柱的铁架台上,拴着一具干尸…干瘪的脸颊,鼻洞、和黝黑的眼眶,凝聚着死前的惊恐绝望。 “刚才我粗略检查了一遍那位死者,生前是个普通人,但熬过了半个猎魔人突变流程。”凯亚恩语气变得可怕,“看起来托马斯没能掌握任何一个学派的青草试炼配方…正统配方里的母亲的眼泪、黑麦芽汁,茅草汁液统统没有用上。” “他直接使用突变物加上变异卵蛋白,进行强行突变,对普通人而言,几乎必死无疑。” 众人不禁心头一寒。 为了让儿子恢复正常,折磨并牺牲大量无辜者。 这算啥,魔鬼的慈悲吗? …… 女术士点亮了第四枚水晶。 “第五十八项观察,我发现一种转换方法——某种突变物搭配特定原材料后,就可以转换为另一种突变诱发物,这是一个重大的科学发现!” 丽塔·尼德惊讶地捂住了红唇,作为突变领域的深耕者,她清楚对方这些研究的难度, “这个托马斯虽然心狠手辣,但绝对是个天才!他在突变领域的造诣正如卡尔克斯坦大师于爆炸领域。” “咱们必须找到转换方法!”雷索瞳孔闪过一抹精光,沉闷的嗓洋溢些许兴奋,“如此一来,许多闲置的突变物都用了用武之地。” “咱们可以杀戮最常见的水鬼、孽鬼,再通过转换方法,获取红、绿、蓝所有种类突变物——大规模的制造前药和青草煎药将不成问题!”艾斯卡尔补充道。 “光是这一项发现就不虚此行!”奥克斯冲罗伊眼露赞赏,“这就是你口中强化猎魔人的秘密?” “继续看下去。” 最后一枚水晶被激活。 光幕之中,托马斯颓然蹲坐于地,厚厚镜片下的眼神全然没了研究人员的冷静、理智,他万念俱灰,满脸沮丧— “好几年的实验、研究、心血、全都化为泡影!我无法达成自己订下的目标。我在实验对象身上引发的逆转现象对杰隆都无效,我本来想治愈他的猎魔人本性,让他恢复正常生活,结果却让他突变更严重,进一步增强了他的速度和力量,离普通人类越来越远。” 他最后释然地摇了摇头, “看来我儿子这辈子只能当猎魔人了。我是时候回到丽迪亚身边,她说不定还愿意接纳我回去。” “我失败了,我把配方和突变诱发物留在这里,就让它们日渐消逝吧,就如同我找回儿子的梦想一样。” …… “兹…”影像湮灭,猎魔人和女术士面面相觑,心情一时之间复杂难明。 托马斯·莫吕,可怜又可恨啊。 “所以罗伊,这就是你所谓的强化手段?”艾斯卡尔转身四顾,他看到了实验区一个铁俑,眼神放光,“利用特殊的方法,让已经通过青草试炼的猎魔人获得二次突变,极大增强我们的力量、速度和反应。” “原本狮鹫派的杰隆便精通法印,远超其他学派,二次突变后…”光头大汉沉吟道,“简直是完美无缺的战士。” “那还等什么,伙计们?托马斯的失败,也许是我们的成功!”奥克斯一脸跃跃欲试,“把所有资料和实验素材找出来!” …… 一群人瞬间分散开来,再次地毯式搜索扫荡整个大厅。 很快,光头大汉找到了超过二十枚保存良好的突变诱发物,囊括红、绿、蓝三种类型,以普通型突变物为主,大型突变物占据四分之一。 罗伊发现了那本三种突变物互相转换的珍贵资料。 丽塔·尼德在一排书架边找到了大量与突变和基因有关的珍贵资料,包含二次突变的实验记录……毫无疑问,将有助于青草试炼的改良。 她一挥手统统收进了空间戒指。 因为这一趟收获太过于丰厚,女术士笑得脸颊微微抽筋。 惊喜之余,众人还有一些心寒的发现。 托马斯在实验室尾部建造了监狱,不知道多少无辜者曾经被关在里面,日夜饱受煎熬,包括他的儿子杰隆·莫吕。 监狱附近还摆放着一个木质展架,那上面尽是装满福尔马林的玻璃罐,其中漂浮着一枚枚人类的器官组织,又是托马斯暴行的一个明证。 然而众人搜遍了实验室,除了那具干尸外,没能发现任何尸体,尤其是猎魔人的尸体。 “你们说,托马斯失败过后,心灰意冷之下,会不会放走杰隆·莫吕?怎么说也是他的儿子,犯不着下杀手吧?”柯恩一想到这个世界上也许还有狮鹫派同伴存在,心头就激动难耐。 “虽然很奇怪,但这个实验室目前不存在杰隆的痕迹,等去了另一个地方才能揭晓答案。”罗伊顿了顿,目光扫向监狱墙壁上一个黑漆漆的破洞。“现在,咱们得搞点变异白寡妇的卵,来试一试所谓的二次突变!” 奥克斯唰一下拔出了银剑。 “二次突变要求新鲜的卵蛋白,那说明附近肯定存在白寡妇蜈蚣!咱们来个一网打尽!” “不,不,这种行为无异于杀鸡取卵,一只也不能杀。”罗伊却摇头,目光徐徐扫过众人,郑重地说,“咱们有十几个兄弟,而变异白寡妇数量极为稀少,它们的卵又是二次突变的必需品。” “需要的量还不少,”珊瑚当着众人面打开《二次突变的研究》一书,绷着俏脸,现学现卖,“每次突变至少需要两枚卵。按照自然规律,变异生物的生殖率一般远逊色于正常生物。” “形势不容乐观。” “所以咱们一只也不能杀…”雷索颔首,“把卵偷出来?” “我还有进一步的建议,”凯亚恩和艾斯卡尔交换了个眼神,朗声道,“大家不觉得这个地方是个极佳的秘密基地吗?进行二次突变,饲养变异白寡妇,现成的,齐全的实验仪器,丝毫不逊色于神殿岛下的实验室。” “而且机关繁多、戒备森严。” “只需要丽塔女士废掉湖底那道激发状态的传送门,再重新搭建一扇通往诺城的传送门。” “这里,将成为猎魔人兄弟会新的秘密基地!” “只要变异卵蛋白充足,就能让大家源源不断进行二次突变,变得更为强大!” 第四章 二次突变 监狱墙壁上的破洞之后,环境和山体内部相似,漆黑而昏暗。 罗伊悬挂在洞顶居高临下俯瞰。 四面八方遍布狭窄岔道,处于不同水平位置。特殊的山洞结构,使得它好似一个天然保温层,明显比实验室更温暖。 天花板往下垂着奇形怪状的钟乳石,地面厚厚的碎石和黏土间,不时能见到隆起的火山口似的的小土包,这是巨型蜈蚣出没的明显迹象。 变异种白寡妇大部分时候都在地底下打隧道、栖息,唯有当它们感受到威胁,领地遭到入侵,才会突然破开地面,用身体两侧十几对剧毒而锋利的附肢攻击,或者张大狰狞的口器,远程喷吐能蚀穿花岗岩的毒液。 但这些可怕能力伤不了罗伊一根毫毛,他就像只蜘蛛一样在近乎垂直的岩壁上迅速攀爬,双手双脚的粘性手套加粘性长靴使得他爬墙壁如履平地,丝毫不比在地面奔跑慢。 灰色的无声披风裹住身体,将他行动间的声响和震动消减到最低,金黄和漆黑的法盾流转周身,遮掩体味。 完全断绝地底白寡妇发现他的可能。 除此之外,还有第三重保险——来自于珊瑚贴心释放的蔚蓝色的轻身术,若是有人远远看去,只能看到天花板和墙壁上一闪而没的灰影。 他就是这片险恶之地畅游的旅客。 …… 逛了大约一小时,罗伊几乎把搜遍白寡妇巢穴,终于在某个角落找到了三枚虫卵—— 表面长着一粒粒恶心黄色疙瘩和赘生物,泡在透明粘液里,散发异香。 远远看去,就像是腐烂的仙人球。 变异白寡妇的卵 生长周期:两个月 生存环境:温暖、潮湿、阴暗之所。 ?? 罗伊没打算赶尽杀绝,只将其中两枚包进无声披风带走,留下一枚原路折返。 …… “这玩意儿真恶心。”奥克斯指尖轻触一下卵的外壳,顿时浑身一个哆嗦,“你不会让咱们来个蜈蚣卵刺身吧?” “这东西生吃剧毒,猎魔人也无法免疫,你活腻了倒可以试试。”珊瑚俏脸带着一丝笑意,欢快地绕着金属大罐子转悠,一手拿着二次突变的实验日志,一手抚摸几个相连容器冷硬的外壳,“我差不多搞清楚它们的运作原理,不得不说,托马斯·莫吕是个天才。” “对于已经接受过青草试炼的诸位,这套设备将变异白寡妇卵蛋白雾化后,供你们肌体吸收…” “这种特殊蛋白会修补你们体内已存在的突变基因…托马斯以为会将它们还原,实际上突变的更加厉害。按照实验笔记所述,实验者的力量以及速度、反应将获得明显提升。” “那么二次突变的成功几率呢?”罗伊问了个至关重要的问题,毕竟他的同伴可没有第二条命,“有没有可能发生意外?” “我只能说出我自己的判断,”丽塔·尼德仰着下巴,分析道,“针对猎魔人,二次突变不会冒险地形成新的突变基因,而是在已有突变基础上延伸拓展,比寻常青草试炼安全可靠得多。” “哐当…”纤细食指敲了敲大罐, “而且我检查过这套设备,看上去也能正常运转。所以失败的可能性极很低,就算参与实验者倒霉到家,也不会死掉,最多强化效果近乎于无。” “但首先得有个实验对象供我分析。” 众人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又纠结起来, “材料有限,两枚白寡妇卵,只够一个人使用…”女术士眸光在几人身上一转,冲着罗伊使了个禁止冒险的警告眼神,“谁来?不包括你,你需要至少翻倍的卵蛋白。” 罗伊若有所思,难道是因为自己经过了两次青草试炼的原因。 “罗伊再进去偷几枚?”艾斯卡尔不无期待地问。 “我搜遍了巢穴,最多还剩一个卵,必须等到白寡妇下一轮交配后才有货。”罗伊摇头, 柯恩脸色羡慕,但他尚不属于猎魔人兄弟会,自然没想过分润好处,他只想知道狮鹫派的杰隆·莫吕是生是死。 “那么发动你的预言能力。”奥克斯朝他挤眉弄眼,竭力做出一副“选我”的表情,“罗伊啊罗伊,告诉大家谁是最合适的突变人选?” “当我是先知还是魔镜?”罗伊摇头,瞥了一眼面板, 猎魔人lv9(6100/6500)。 再搞定几只魔物就能储满经验来一次全面恢复,这样最为稳妥。他装模作样闭上眼睛, “好吧,我预感到了,我是这个最佳人选!” “一边待着去,小鬼!没听到丽塔女士怎么说?你被排除在外!别想逞能!”光头大汉毫不客气地一巴掌将他推开,冲着众人拍了拍胸膛,“我来!” “凭什么是你?”奥克斯眼睛瞪得浑圆,不悦地叫嚣,语气里却有一丝担忧,“头发没一根心倒是挺黑!” “就凭我拳头比你大!”雷索沙包大的拳头在同伴鼻子前一晃而过。 伸手往胸前一扒拉,变魔术似地飞快扒下皮甲和紧身裤,仅余一条白色短裤,显露出一身狰狞疤痕、巨魔般壮硕的肱二头肌,和倒三角形的背阔肌。 女术士双手作出复杂手势,牛毛粗细的魔法针扎入大汉胸膛,提取一管鲜血作为样本。 “咔嚓——” 金属盖子缓缓分开。 大汉走了进去,好似站在一具竖直放置的棺材里,琥珀色瞳孔闪烁辉光,神色镇定自若。 “小伙子们,准备好迎接我凯旋归来!” 他自信扬起的嘴角隐没在闭合的金属大棺材盖后。 “你要是没挺过去,咱们就把你埋在猪圈里。” 艾斯卡尔大喊。 “王八蛋!”金属仓里传来愤怒咆哮。 珊瑚将两枚卵放入金属仓旁边,一根玻璃管连接的梭形器皿里。 下方魔力火焰燃起。 “咕噜咕噜!” 两枚蜈蚣卵迅速融化,变成白烟,涌进玻璃管。 …… “各位,现在是不是进一步讨论…”奥克斯强调道,“等到下一次白寡妇卵到货,谁来当第二个?” 凯亚恩摇摇头,他对力量的追逐没那么迫切,“我排最后一个。” “别让兰伯特知道这种好事…”艾斯卡尔提醒道,“否则他肯定跟你拼命!” 几人相互打趣着,寸步不离地守在仪器旁。 时间飞逝,室内的光芒更加昏暗。 一小时后,加热器下的苍蓝色火焰骤然熄灭。 “噗呲——” 铁棺材震动,轻微而短促的声响,让人联想到拧开盖子的汽水。 浓郁的白烟涌了出来,烟雾散去后,一具强壮的身躯向前跪倒在地,喘着粗气,浑身冷汗,脸颊爬满乌黑狰狞血管。 但所有异象迅速消失。 他豁然起身,一捏拳头,骨骼噼里啪啦一阵脆响。 “雷索,感觉如何?”奥克斯瞪大眼睛,神态紧张又期待。 “棒极了!” 大汉摩挲着光头,咧嘴一笑,露出重获新生般的喜悦。 罗伊摩挲下巴不住点头,目光变得深邃—— 雷索 年龄:82 身份:蛇派猎魔人,猎魔人兄弟会成员 生命值:?? 魔力:100 属性: 力量:? 敏捷:? 体质:? 感知:19 意志:10 魅力: 6 精神:10 技能: 炼金术lv10,猎魔人感官lv10、冥想lv6、蝮蛇学派双剑流lv10、猎魔人法印lv8、狮鹫派秘法lv3:掌握双重法印。 二次突变(被动固化):利用变异白寡妇卵蛋白,在已有突变之上进行二次突变,力量、敏捷永久性提升百分之二十。 …… 罗伊不禁瞳孔一凝,因为雷索感知太高压制了自己,具体近战属性看不清晰。 但根据他的估算,接受二次突变前雷索的力量、敏捷、体质大概在23点左右,如今提升百分之二十,他的近战属性已经接近三阶,堪称整个猎魔人兄弟会之最、人形混合兽。 …… “咱们来比划比划?”奥克斯朝大汉挑衅地勾了勾手指,突然眼前一花…心头涌起一股极大的危机,肌肉紧缩,如同炸毛的猫咪猛一躬背,向后蹿出数米。 但他还是晚了一步,一条肌肉虬结的手臂突兀伸出虚空,一把捏住了他的后脖子,如同控制住猫咪的主人。 “混蛋!”奥克斯气呼呼地挣脱束缚,大骂起来。 “哈哈!”雷索却不以为意转动脖子和手腕、脚踝。“看来以后蛇派还是由我说了算!” 柯恩、凯亚恩、艾斯卡尔目露惊奇之色,光头大汉的速度,实在过于骇人。 “好了…雷索,过来乖乖坐好。”丽塔·尼德双手环胸站在一副一个木板手术台边冲他扬了扬下巴,“我得给你检查检查身体,确认没有任何后遗症!” …… 第五章 鹤山 众人在湖底实验室待了两天。 期间女术士为光头大汉抽了无数管鲜血,几乎快把他抽成贫血,反复观察检测,确认了雷索良好的状态,和堪称完美的突变效果。 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随后丽塔·尼德封印掉了湖底通往实验室内部的传送门,重新建立起一道连接诺维格瑞的传送门。 迫于她的洁癖,众人齐心协力将偌大实验室打扫了一遍,把垃圾清理干净,每个区域重新布局,书籍、实验器械、生活用品分门别类摆放整齐,整个空间焕然一新。 这间湖底密室总算初步打上猎魔人兄弟会的烙印,但他们没有久留。 为了继续探索狮鹫派猎魔人杰隆·莫吕的下落,众人踏入了奥克斯在陶森特建立第二个空间坐标——鹤山。 …… 鲍克兰东部,巴尔善城堡和乌撒尔堡之间。 太阳升到天空正中央,鹤山山顶翠绿的鲍克兰橡树和一圈古老的石墙反射金光。 这副围墙最初由“玩乐者”罗杰公爵派遣手下建立,为了防止蛮族入侵。 可事实上,鹤山附近,乃至于整个陶森特从来不存在所谓的蛮族,最后罗杰公爵索性在围墙中央建立了座城堡,把自己关起来自娱自乐。 因为年代太过久远,鹤山城堡几度易主,从贵族到山贼强盗…最后变成了一片无人废墟。 其中大部分建筑仍然保存良好。 众人钻出传送门,站在城堡铁闸门前时,周围静悄悄一片,只听秋风吹拂,夹道杜鹃、玫瑰丛、墙壁上的葡萄藤摇曳舞姿的声响,和鸟雀在高高城墙上的啾啾鸣唱。 “卖相太差…远不如凯尔莫罕,”艾斯卡尔顺着泥沙铺就的大路,进入城堡,环目四顾,无论是塔楼的高度还是数量,都与他的家园相去甚远。 “得了吧,伙计,这里又不是湖底实验室,咱们不需要把它据为己有。”凯亚恩一挥手,就跟随罗伊大步流星地直奔城堡内部,中央塔楼,那向地下蔓延的梯坎, “一扫而空就行!” …… 罗伊顺着塔楼爬满灰尘的陈旧石梯一路下行,直奔幽邃阴暗的地下室。 沿途空空荡荡,贵重物品都被光顾的盗匪搬走。 直到楼梯最底部,某一扇紧闭的暗门前,他轻而易举地发现门侧隐蔽而小巧机关,一拧,整个地下室猛然震动了一下,发出“訇訇”连续闷声,石门缓缓缩进左侧墙面。 这处暗门许久不曾启动,门梁上坠落的泥沙和灰尘如雨水般密集,淋了众人满头满脸。 女术士瞬间妆容惨淡,不悦地皱了皱鼻子,纤手打了个响指,一股清风拂过她和身边猎魔人的身体,拂去衣服和皮肤上的尘埃,两人重新变得清爽起来, “诶,丽塔女士,你不能老是偏心,给我也吹吹风!” “要么火球术,要么闭上这张臭嘴!”上扬的红唇露出讥讽的弧度,珊瑚撂下狠话,挽住罗伊的胳膊摇曳生姿进入幽暗的甬道。 “伙计,我劝你不要招惹她…”艾斯卡尔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副过来人的口吻,“这么久了你看不出来吗,丽塔女士喜欢在外人面前显露爱意。这是她的…嗯…独特爱好。” “根据我的经验,经常这么秀的情侣,最终都会惨淡收场。”凯亚恩猩红瞳孔闪过智慧的光芒。 随即一抹轻哼让他背脊发凉。 “你的烧伤不想治了?” …… 罗伊领头在幽暗的甬道疾驰,不久后,从拐角处一口木箱子里找到大量的古籍——几乎都与猎魔人或者魔像有关。 比如《魔像,人类最忠实的仆人》,《猎魔人:不如你想的邪恶》……丽塔·尼德笑盈盈将它们全部笑纳,这下子,改造那头石像鬼的把握更大。 除此之外,巷子里还藏有一篇《托马斯·莫吕的日志》。 柯恩紧张地凑了过脸,他很担心,任何一句提到杰隆的死亡。 “1121年9月12日,我已经确定杰隆上当了,目前正住在乌撒尔堡……” 整篇日记,大致写出托马斯的阴谋,故意挂出一个报酬丰厚委托,把自家猎魔人儿子引诱到此处,伪装成谈判,实则使用法术将其瘫痪,关进地下监牢。 又把他传送回湖底实验室,逼他接受逆转实验。 “托马斯·莫吕,老阴货啊,连自家亲儿子也暗算。” 罗伊感叹了一声。 很显然,杰隆·莫吕压根不想变回正常人,可他的法师老爹托马斯·莫吕却一心一意——“我是为了你好。” 木箱之后不远又是一枚绿叶花环之中的水晶,罗伊用阿尔德激发过后,露出一扇传送门,通往托马斯第一次囚禁杰隆的地方。 女术士,罗伊,柯恩,雷索相继进门搜索。 其余人实在接受不了频繁的传送的恶心不适,铁了心留在大门外看守。 …… 四人刚一落地,立马就受到了来自于前度主人的“热情欢迎”。 昏暗的地下室角落。 一头小山般的守卫魔像豁然起身,划船一般抡着两条胳膊,朝着众人当头碾压而来。 沉重的攻击附带呼呼风声和巨大惯性,使得它的姿态看上去非常笨拙、迟钝,然而力量惊人! 光头大汉咧嘴一笑,眸中闪烁寒光,迅速勾勒昆恩法盾,拔出背后双剑迎了上去,他出人意料地没做任何闪避,正面与魔像撞做一团。 “砰!” 金属与岩石交击! 半空迸射一片灿烂的火花! 整个空间剧烈晃动了一下,光头大汉血肉之躯却稳若磐石,两把剑向上交叉,犹如盾牌,死死卡主魔像黝黑沉重的双臂。 琥珀色的瞳孔与魔像黑洞洞的眼对视。 “砰!” 柯恩双手配合无间勾画出阿尔德法印,猛击魔像右侧,狮鹫派的双重法印推力非同小可,哪怕体重以吨计算的魔像也被推得身不由己,向着侧面移动了两步。 同一时间,一直守在远处的女术士胸前护符洒落魔力灵光,魔像移动方向的地面突然就冒出一片光滑的油污。 这一招对付力大无穷却笨拙沉重的对手屡试不爽,魔像立刻脚下打滑,颇为滑稽地栽倒在地! “哐当!”浓郁的灰尘洋溢而起,地面猛然一震。 顷刻之间,昏暗的密室被五颜六色的魔力灵光照了个通透! 女术士疯狂丢出冰锥,冻结魔像迟缓的身体。 柯恩不停用阿尔德轰炸,把它死死压在地上。 而罗伊左手召唤闪电施加麻痹攻击,右手加布里埃尔连续射击! 光头大汉冲锋在最前方,强壮如狗熊的身躯跳着爆裂的舞蹈,双剑旋转发动连续打击,将石肤刮得千疮百孔,魔像乱挥的胳膊偏偏碰不到他一根汗毛。 十五秒后。 “噗呲…” “击杀魔像守卫,经验值+50…” 罗伊撇了撇嘴,没有灵魂就是廉价。 女术士随手一挥,魔像核心,元素碎片统统飞入她的空间袋…等她弄明白原理,不久以后,兄弟会将得到石像鬼外,第二头守卫。 …… 继续走过一段向上的阶梯。 四人进入一间远比湖底密室简陋得多的房间… 除了零星几口被虫蛀得腐烂的木箱子和架子,几乎看不到任何装饰和炼金仪器。 连供人休息的地方,也只剩一张散发着腐臭的褐色地铺。 阴暗的角落,老鼠、蜥蜴等小动物的骨骼堆积成山。 毋庸置疑,不管谁被长期关在这种地方,都是一种残忍的折磨,最后要么饥渴而死,要么疯狂而死。 四人交换了眼神,很快齐心协力就把这不大的地方搜了个遍,然后入手了狮鹫学派的甲胄、裤子、银剑三张蓝图。 但与之前杰洛特和凯亚恩在威伦收集到的狮鹫派六张蓝图有所不同。 “高级货色…”雷索端详着图纸,眼神赞叹,“算是上次那套狮鹫派蓝图的升级版,锻造工艺更加复杂、讲究,成品比咱们身上大部分装备都要精良…我敢保证,维瑟米尔肯定会为它们疯狂!” “这可不止是图纸。”罗伊当着众人面翻转那张狮鹫派银剑蓝图,蓝图背面赫然露出密密麻麻的字眼—— “瘫痪法术消退了,我也接受了那可怕的逆转实验。可传送门还是关着…我遭到那个老家伙的暗算,大部分装备都被留在了乌撒尔堡,没有装备,我压根逃不出去。我肯定会死在这里。” “你拿走我的武器,我对你最后的爱意,就连这封信,我也只能写在图纸背面。但在我死之前,我要告诉你——” 字迹颤抖,力透纸背,显得书写人极端愤怒的情绪, “你是个偏执的疯子,从来听不进别人的心里话!你是一个残酷冷血的杀手,伤害了无数可怜人!我对你再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只有恨!我希望有朝一日你会为自己犯下的累累罪行付出代价!” 笔记到此为止。 猎魔人们和女术士陷入思绪,一时无言。 “连亲生儿子都如此地痛恨和咒骂这家伙…”雷索摇头,“看来凯亚恩一开始说的没错,托马斯是个极端自我的人。” “这一系列的研究,与其说是为了让杰隆恢复正常,不如说是为了解除他心中的不甘和执念!”罗伊深以为然地点头。 “问题是…杰隆去哪儿了呢?”柯恩却不安地环顾四周,湖底实验室没有杰隆的尸体,而这个简陋的房子里同样没有半具遗骸,甚至连狮鹫派的吊坠也不在,“托马斯·莫吕的水晶影像里,他只说自己心灰意冷地回去找他的…丽迪亚,应该是妻子。可完全没有交代儿子的下落。” “杰隆,也只留下这张满腔怨愤的‘遗书’。” “我们进来的路明显是一条单向通道…必须从外部开启传送门…”丽塔·尼德抚摸尖俏的下巴,眸光转动,“换成一个普通人,被关在这里面,只可能被关到死。” “你们忘了吗?”罗伊提出另一个观点,“狮鹫派猎魔人,和别的学派有所不同——相当比例都是天生法源…” “而杰隆的亲生父亲是一个法师,这种可能性更高,也许他掌握着传送门法术,以此逃了出去!” “杰隆要是有能力脱困…为何写下如此绝望的笔记,而且不带走这三份图纸?”雷索的连续质问,又让问题进入死角。 没人能给出别的答案。 这时,罗伊想起多日前,在辛特拉集市,格里姆骑士描述的一桩怪事—— “五年前,我在鹤山清缴盗匪的那天,一个琥珀色的竖瞳,脖子间带着狮鹫吊坠,衣衫褴褛如乞丐的男人从废墟的地下室冲了出来,速度快若奔马。神态癫狂,像个疯子,一眨眼的功夫就冲进荒野消失不见。 后来我把鹤山周边都搜了个遍,那家伙就像人间蒸发一般。” …… 这个疯子,会是逃出地下室的杰隆·莫吕吗,狮鹫派另一位幸存者? …… “想要知道一切的答案,只有去问杰隆本人,要找出他的下落,首先我们做个假设。”罗伊绕着简陋的监狱转圈,沉声分析,“如果我们是杰隆,侥幸逃出了监狱…我最迫切的愿望,我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 “找托马斯·杰隆报仇!”雷索说。 “不…杰隆的笔记最后,他只希望托马斯受到惩罚…”女术士语气温柔却坚定,指甲无意识地在罗伊胳膊上打着转儿,“相比于报仇,我猜他更倾向于远离陶森特,远离他那位恶魔般的父亲,就像诸位的口头禅,让命运惩罚他!” “而除了心理失常的熊派和猫派,其余学派猎魔人,心中最大的羁绊并非曾经的亲人,而是学院和导师…凯尔塞壬、埃兰大宗师。”柯恩低声说着,眉峰紧蹙,“可我从没听凯尔达老师提起杰隆之名…那六十多个墓碑也没有他的名字。” 罗伊和雷索同样沉默。 扪心自问,如果他们摆脱暗无天日的囚笼,肯定会回到“家园”看望老友和导师,可柯恩的说法几乎否定了这一点。 …… “凯尔塞壬已经变成一片废墟,啥也问不出来…”罗伊顿了顿,“咱们只能假设杰隆回到了陶森特,找上他的父亲…” “所以,我们下一步,回到陶森特的鲍克兰,找到托马斯·莫吕。” “你知道他的下落?”柯恩问了一句,随即拍了拍嘴巴。 罗伊笑了笑。 “该出发了。” 托马斯·莫吕最后的归宿,和九之谷、鹤山底部监牢一样,都装在他脑子里。 第六章 鲍克兰的墓园 风从渺远的雪山吹来,掠过辽阔的平原,和坐落其中的一座庞大、繁华、有着色彩鲜艳的房子,美轮美奂宫殿,庞大下城区,喧哗的港口,如童话般绝美的城市。 这就是陶森特的首都鲍克兰。 丽塔·尼德领着三名猎魔人漫步在下城区平整干净的鹅卵石小路上,一身鲜红修身长裙,衬出浮凸有致的身材。 美艳脸颊上带着一丝轻松和快意,红唇轻启,沙哑而磁性的嗓音缓缓描述, “鲍克兰的宫殿是迄今为止保留最为完善的精灵时代古物之一…知名的尼弗迦德建筑师费拉蒙,曾对这座宫殿进行整修及部分重建,它才变成如今这般恢弘壮丽。” 女术士转身,众人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那座宫殿坐落在城区边的小山顶部,或者说整座山都是它的一部分。 一条环绕宫殿,蜿蜒上升的路联通了山上上下,路边每隔一段距离便坐落着一个小巧的凉亭,这条路宽敞整洁到足以容纳两架马车并驾齐驱。 而宫殿顶端建筑屋顶涂成橙色,阳光照耀下异常地温暖、明艳,屋顶或是圆锥形,或是呈三棱柱,精致得令人叹为观止。 “陶森特的大公亨利叶塔和雷蒙德居住在宫殿里,而我们漫步的地方…”她目光转向两侧,“又叫做下城区,多是工人的居所和工坊。” 罗伊环目四顾,目光掠过街上的人群,这些房子都是橙色的三棱柱屋顶,整个城区有种整齐统一的美感。 “陶森特最大的市场满是各形各色的摊位,有着来自世界每个角落的商人。大家说在鲍克兰市场找不到的东西,跑遍全世界也找不到。港区,也就是鲍克兰与整个公国的贸易中心,繁华惊人。” “比诺维格瑞港口更加繁华?”罗伊问。 “鲍克兰地理位置不如诺维格瑞,”女术士亲密地挽着他的胳膊,冲他莞尔一笑,“但跟整个南方联系更紧密,货物吞吐量,实际上并不逊色于诺城。” …… “好了,丽塔女士…辛苦你为我们充当导游,但你再继续说下去,天该黑了。”雷索面无表情地扫过几个路人,鲍克兰这边居民精神面貌与北方截然不同,似乎他们的血液里混进了葡萄酒,神态更为悠闲自在,走路不紧不慢,“现在该告诉我们,欧雷莫斯墓园在哪儿?” “在城南,五分钟就到。” “放心,咱们肯定比那几个家伙快。” 不愿穿过传送门的奥克斯、艾斯卡尔、凯亚恩又被安排到鹤山不远的乌撒尔堡,寻找剩下的三张狮鹫派升级蓝图。 …… 穿过城东近郊的雷比欧达之门和荒芜小径。 殴雷莫斯墓园坐落于潺潺流淌的小河边,与外界并无显著分界线,四处杂草蔓生,许久无人清理,一簇簇赤杨在路边随风摇曳,若是天色昏暗下来,看上去便好似有人在不断招手,诡异可怖。 上百座墓碑星罗棋布,为数不少歪倒在地,棺材被盗墓贼从土壤中挖出,腐朽的尸骸显露在空气中,而遗体边的陪葬器物则被洗劫了个干净。 很遗憾,著名的法师托马斯·莫吕同样难逃此劫。 四人在墓园中央一株巨大的榕树下找到他的安眠之所。他的墓碑上如是记载—— 托马斯·莫吕教授 987年——1155年 Ellas k''havani allder aen Dol Naev''de, ellas allder n''. Glorsann a''Aelirenn …… “救赎不在多尔·那维德,而是在我们心中。”丽塔·尼德尝试翻译了这段上古语的墓志铭,“荣耀归于爱黎瑞恩。” “根据托马斯日记所述,他1121年才开始在湖底实验室进行逆转实验,1155年就死掉了?距离放弃实验没多少年,难道这是上天的惩罚?”光头大汉问,“所以,小鬼,这个坟墓又能带给我们什么线索?” 罗伊沉思不语。 “既然托马斯已死,杰隆就算逃出鹤山地下室,也该早就离开鲍克兰。”柯恩的目光闪烁,“而且棺材被人扒了个空,线索似乎断在这儿。” “这句墓志铭…”罗伊绕着墓碑转了一圈,目光瞥向不远,一名身材干瘦的劳动妇女,正蹲在两座靠的很近的墓碑前祭拜,这两座位墓碑明显属于亲密之人。 罗伊脑海里的想法突然清晰。 “多尔·那维德,不就是九之谷…你们感觉到了吗,这句话充满了安慰人的意味儿。仿佛在告诉托马斯的亡魂,不要再纠结于九之谷湖底失败的实验,该放弃就放弃,从自我的内心深处寻觅平静。” “所以立碑者必然知晓他隐秘的实验,了解托马斯的生平…和他关系匪浅。” “然后?”丽塔·尼德眸中闪烁异彩,挑逗地冲他咬了咬嘴唇。 “大家还记得吗,托马斯·莫吕的影像日记里有一句交代了他的去向——”罗伊模仿着法师沮丧的语调,“我是时候回到丽迪亚身边,她说不定还愿意接纳我回去。” “立碑者,留下墓志铭的人,如无意外便是托马斯的妻子、杰隆的母亲,丽迪亚!” “现在,我们该找找这位女士…”众人眼前一亮,而罗伊蹲下身体观察棺材里的遗骸,骨骼有遭到魔力侵染的迹象,属于法师无疑,并且牙齿平整,没有人类那般明显的犬齿。 “他们身处的时代距今已超过一百五十年…这个女人,很大概率,同样安眠于墓园之内!” “虽然我不清楚她的墓碑为何不在丈夫旁边。” … 众人再次开始地毯式的搜索。 而女术士又提了一个问题,“墓志铭最后那句话又怎么解释?为什么要提到爱黎瑞恩。” 爱黎瑞恩又被称作沙依拉韦德的白玫瑰,诞生于两百多年前的一位女性精灵,她率领年轻精灵发起了一场反抗人类统治的绝望战斗,后来英勇战死。 她几乎是精灵反抗精神的一个象征。 “因为托马斯·莫吕体内流淌着一部分精灵血统,虽然没有标志性的尖耳朵,但他的犬齿和精灵一模一样。他认同自己的精灵身份。” …… 大约十分钟后,四人在墓园西侧找到了那个墓碑 丽迪亚·莫吕 1070年——1155年 孩子,再等一会儿,坚持住,妈妈马上来救你—— 伟大的母亲,伟大的爱。 …… 墓志铭上的字迹凌乱潦草,依稀分布着星星点点干涸的血迹,显示出雕刻人激动的心情。 然而墓碑附近环境异乎寻常地整洁,杂草被清理得干干净净,棺材也被没遭到盗墓贼毒手。 明显经常有人来打理。 四名旁观者凝视着一行字迹,久久无言。 脸色复杂难明。 “所以,这座坟墓里装的便是猎魔人杰隆·莫吕的母亲?”柯恩感觉嗓子有点干涩,吞了口唾沫。 罗伊捡起墓边一支白色康乃馨,压下心头暂时的一点疑惑。“这支花很新鲜,送来的时间不长,最多一天。” 旁边,还有一朵朵因为时间太过久远,枯萎发黑干瘪的花。 柯恩看了一眼,深吸一口气,手指却无法遏制地颤抖,1155年,距今一百多年前的坟墓,至今还有人来送花,这说明—— “这上面沾染着某个人的气息…” 罗伊把康乃馨递给了感知最为敏锐的雷索,后者动了动鼻子,眼前浮现一条彩色绸带,绵延出了墓园,指向鲍克兰边缘的豪特村。 “伙计,接下来的事就靠你。” “找到那个祭拜者。” 第七章 杰隆·莫吕 豪特村与鲍克兰的下城区相连,处于更靠近郊区的外围。 虽然叫做村,实际上房屋和道路的整洁程度丝毫不逊色于大城市。 四人跟踪那支康乃馨沿途留下的气息,来到了豪特村西边。 橘黄色的绚烂晚霞悄然绽放,夜幕开始低垂。 一处僻静的干涸拱桥之下,一个穿着满是破洞的乌黑亚麻衣裤,浑身散发恶臭、瘦骨嶙峋的男人正仰面倒在一张草席上呼呼大睡。 他的个子不高,大概一米六五,鸡窝似的长发下露出两只发尖的耳朵,明显有部分精灵血统。 灰尘泥土草屑遮盖了他大部分面容和皮肤,如同一层天然的隐藏色。 但依稀能看出污垢下的伤痕和老茧。 他半点没有注意到周围的动静,四人凑到身边不足两米之处,他仍然胸膛微微起伏地酣睡。 罗伊看向他目光变得深邃—— 杰隆·莫吕 年龄:175 性别:男 身份:狮鹫学派猎魔人 生命:150/260(虚弱) 魔力:200 属性: 力量:24 敏捷:23 体质:24 感知:13 意志:8 魅力:6 精神:20 技能: 猎魔人法印lv10、炼金术lv8、冥想lv8、狮鹫学派长剑剑术lv7、猎魔人感官lv8、狮鹫派秘法lv5:掌握双重法印和柯兰普变异法印,锻造lv9 二次突变(被动固化) …… 光头大汉和众人交换个眼神,蓦地蹲下身体,朝他大喊。 “伙计,杰隆·莫吕,醒一醒!” 吼声如闷雷,在桥洞下回荡,,令人心惊胆战,哪怕昏迷的人也会被震醒! 可“乞丐”毫无反应,鼾声依旧平稳。 “我们是不是搞错了?”丽塔·尼德嫌弃地捏了捏鼻子,眸光在三名猎魔人和他之间转了一圈。“这家伙真是一位狮鹫派猎魔人?” 说他是个乞丐,连个讨要钱财的工具都没有,混的似乎还不如流浪汉。 但凡接个委托也不至于落到这种凄惨下场。 “魔力灵光做不得假。”雷索瞳孔中闪烁幽光,“比大部分猎魔人更浓,但又明显弱于施法者。” “他的魔力天分介于普通人与施法者之间。” 柯恩在大汉身边并排蹲下,掀开“乞丐”垂至胸口,爬满跳蚤,黏成一坨坨,弥漫扑鼻恶臭的长发。 目光豁然一凝。 一枚狮鹫学派徽章静静悬在那儿,显然经常擦拭,银光闪闪又小巧精致。这与他胸口黑漆漆的皮肤和瘦得凸出的琵琶骨半点不搭。 “呼——”柯恩见状长长松了一口气,带着傻笑地向后坐倒在地。 终于,从今往后,他不再是狮鹫派硕果仅存的传人! 而光头大汉灵机一动,蒲扇般的手掌,豁然抓向那枚吊坠! “啪!”一只手拦在半途,挡住了雷索的手。 它青筋突兀,瘦得皮包骨头,显露粗大骨节和密集老茧。 然后,躺在地上装睡的猎魔人睁开了眼睛。 标志性的竖瞳,靛青色,如辽阔的天空,却了无生气,空洞得没有一丝神采,只要和他对视,就能感到一股深深的压抑和绝望。 他面无表情地卸开大汉不轨的右手,紧握住胸膛吊坠,又重新合上眼睛。 在场四人不禁相视一望。 “好个杰隆·莫吕…搁这儿装睡呢?” …… “伙计,我们清楚你的身份…”罗伊俯下身,与他处于平等以视的位置,盯着他冷漠的脸,“托马斯·莫吕和丽迪亚的儿子…” 丽迪亚的名字响起的时候,流浪汉的眼皮跳了一下。 “此外,你还是狮鹫派的猎魔人…”罗伊开诚布公,“埃兰大宗师的学生!” “我们对你曾经惨痛的遭遇深表遗憾…作为猎魔人兄弟会的一员,我们愿意为你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让你摆脱目前的困境,至少改善一点生存环境。” 他伸手一挥,就从空间袋里取出一个香软诱人的面包,递到杰隆面前。 “吃点东西吧,伙计,咱们慢慢聊,如果有任何麻烦,不妨说出来听听。” “……”他置若罔闻,在草席上翻了个身,一手撑着侧脸和下巴,一手叉在腰上,背对众人。 “你不愿意告诉我们,没关系,跟狮鹫派的同伴交流一番如何?”罗伊给了柯恩一个眼神,后者立马将脖子间的吊坠解下,强行塞到杰隆叉住腰的手中,让他合拢五指,仔细感受吊坠的轮廓。 “杰隆阁下,我是狮鹫派猎魔人柯恩。” “凯尔塞壬变成废墟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那里只剩我和凯尔达老师相依为命。”老实木讷的男人嘴角浮现苦笑,脸色唏嘘。 而杰隆的手抖了一下。 “可是几个月前又发生了另一桩意外变故…凯尔达老师也离开了。我本以为整个世界上,只剩我一个狮鹫派…” “可现在,我不得不说,能见到你,真好!” 柯恩突然轻哼那首狮鹫的战歌, “倒地流血的时候” “我们不会在乎金钱和名声” “因为兄弟情谊,还有坚守的原则” “比生命更宝贵!” …… “凯尔达一直活着,不久前才离开?”终于,一个有气无力的单薄嗓音响了起来,仿佛病入膏肓之人,却透着浓浓的苦闷和震惊,“怎么可能,我明明看到他的墓碑?” 柯恩看了眼周围的同伴,大家神色间多了一丝振奋,这个油盐不进的家伙总算做出反应, “杰隆阁下,在我回答您之前,能否先为我们解答一点疑惑?你在鹤山城堡底下究竟经历了些什么?又如何逃了出来?”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知道鹤山?又怎么找到我?”他的声音干涩,沙哑,锉刀般刺耳。 “我们无意之中发现托马斯·莫吕在九之谷湖底的实验基地,根据他留下的日记,各种线索,顺藤摸瓜找了过来。”罗伊解释道, “空荡荡实验室、欧雷莫斯墓园的两处墓碑,以及你为其中之一献上的花束。都指明了方向。” 一声叹息,漫长的沉默。 然后,男人的声音响了起来。 …… “我究竟怎么从鹤山逃离?既然几位这么问,肯定知道我从前的遭遇,我就不再赘述。”杰隆·莫吕面朝着桥洞的顶壁,眼神空洞,低声絮语,“托马斯·莫吕把我关在鹤山底下,我独自待了许多年。饿了就逮蟑螂、老鼠和壁虎、渴了就利用变异的柯兰普法印制造冰水…” 罗伊恍然,难怪对方能在底下坚持那么久直到救援。 “但我不敢乱跑,我担心惊动那头守护魔像,我打不过他。人类的耐性也远不如顽石,就算我变成一堆白骨,它还是永远守着那个该死的传送门。” “我只能没日没夜地冥想,那段时间,我无聊得快要发疯。” 罗伊不禁设想了一遍,换成是他,被困在那种暗无天日,又狭窄的地方,除了不断的冥想和锻炼身体,似乎也没有别的事可做。 而且几十年如一日,对心志无疑是个巨大的挑战。 “我只能靠过去美好的回忆过活——在凯尔·塞壬与同胞们饮酒高歌,满世界游历,斩杀怪物,埃兰老师对我的殷殷期盼,和勉励的话语…我原本以为,我的人生就会在那个狭小的破房子里,毫无波澜地结束。” 尽管叙述的往事如此痛苦,可杰隆的表情像是一潭死水,几乎没有变化。 “我甚至打算激怒那头魔像,然后像大多数同胞那般,在战斗中找到归宿。” “我在不断的坚持和动摇中反复纠结,具体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我快要发疯的时候。” “有一天,毫无征兆,我身边的墙壁上突然裂开一个传送门,诸位能理解那种感受吗?我发誓,就算门后面通往火山口、死亡的深渊,我都会毫不犹豫地跳进去!” “我丢下一切那么做了,所以我逃离了鹤山…”杰隆话音一顿,间隔持续了很久,众人感觉到他在酝酿某种情绪。“传送门之后是鲍克兰下城区的一栋豪华别墅,我见到了救命恩人——” “我的母亲,丽迪亚。” …… 众人明白了丽迪亚墓碑上的那行文字——孩子,再等会,坚持住,妈妈马上来救你。 这个女人实现了自己的愿望。 他们也破解了一直以来的难题,究竟是谁拯救了杰隆。 …… “可见面之日,我后来才知道,我已经被关在监狱里整整33年,我从34岁变成了77岁…而丽迪亚已经85岁,她只是一个普通女人,她老得不成样子,白发苍苍、弯腰驼背。” 罗伊挑了挑眉头,丽迪亚,一个垂垂老矣的普通女人,又如何激活监狱里的传送门,让杰隆逃出生天? “丽迪亚救出我,并拥抱我的那一刻,她自己的生命也进入了临终阶段…”背朝众人乞丐语气终于多了一丝感情,声音轻飘飘的、却充斥着悲伤,“自我六岁离家以后,就从没回来看过她。” “我不知道她还一直记挂着我,那么深。我永远无法忘记她浑浊的眼珠涌出泪光,哭着呼唤我名字的那一幕…如果时间可以倒流,我肯定经常回去看望她。”杰隆突然深吸一口气,“我开始反思自己的过去种种,是否对生下我的亲人太过刻薄。” 四名聆听者里,除了罗伊,其他三人表情没太多变化,感触不深,包括丽塔·尼德。 他们都自小离家,岁数甚大,早忘记母亲的模样,亦或者不愿去回忆。 …… “可她还在恳求我原谅托马斯·莫吕的暴行。并宣称对方之所以会这么做,只是为了让她见到一个恢复正常的儿子。” “使得我回到她的膝下,享受温馨的亲情。而猎魔人亲情观念淡薄。” “你相信丽迪亚的话?”雷索问了一句。 “相信又如何?无论托马斯囚禁我、折磨我是出于何种原因,他永远无法抹除自己犯下的错,死在他手底下的亡魂何其无辜。” “可我猜,托马斯临终之际改变了主意,并协助了丽迪亚?”罗伊回忆起墓碑上的记录,托马斯和丽迪亚死于同一年。 杰隆·莫吕沉默片刻。 “你没猜错,他在弥留的时刻,耐不住我母亲的百般恳求,终于说出关押我的鹤山监狱第二个出口——开启那扇逃生传送门的机关。” “他压根想象不到,三十多年过去了,我还活着。” 众人看向这张不修边幅的脸颊,不禁多了一丝钦佩。 不是谁都能在那种地方坚持三十多年。 …… “托马斯的话题到此为止…我逃出监狱不久,丽迪亚与我攀谈了不到一刻钟,就在我怀里永远睡了过去,死神永远从我身边夺走了她。”杰隆语气带着一丝彻骨的伤感,“我亲手把她葬在了墓园里。” “埋得和那个老家伙隔得很远,他的所作所为不配待在丽迪亚身边。” …… 四名听众目光转动。 至此,终于把杰隆·莫吕一家的爱恨情仇梳理完毕。 一切的根源都是那场森林中的援手。 可都要归咎于意外律又不妥。 若是当初在森林里,埃兰大宗师不曾插手救下托马斯·莫吕,这个家庭失去的就不是一个儿子,而是父亲。 这是一个无解的选择,无论对父亲,母亲,儿子,三者中的哪一个。 罗伊呼了口气,双手环胸,同情地看了这家伙一眼。 遭到父亲暗算,亲眼目睹母亲死亡。 所以杰隆才堕落颓废成这样一副乞丐模样,装疯卖傻。 他觉得打击恐怕还不止于此。 …… 杰隆·莫吕终于转过身,背靠着墙壁,像条无骨鱼一样蠕动着坐直了身体,眼中浮现一抹嘲讽,“埋葬完母亲后,被关了三十三年的我,按照最强烈的愿望,回到了波维斯的弧形海岸。” “我满心期待地进入飞龙山脉,踩着积雪铺就的小路,踏入我真正的家园——凯尔塞壬…想跟我的兄弟们倾述悲伤,”他肮脏的脸颊上挤出一抹凄凉而略带神经质的笑容,“可我的家园,不知何时变成了一片雪地。” “整个学院都被大雪淹没,我的兄弟化作后山一堆墓碑。” “我找啊找…始终没找到任何一名幸存者,埃兰大宗师不知所踪。” “所以啊,狮鹫派的同胞,柯恩阁下,我替你解答了难题,轮到你为我解惑,凯尔塞壬究竟发生了什么?” 第八章 埃兰的消息 “一百多年前,也就是1150年左右,法师们觊觎狮鹫派所储藏的珍贵魔法知识,在一个冬天的夜晚发动了可怕的袭击。” “铺天盖地的雪从飞龙山上滚落,瞬间掩埋整个凯尔塞壬。除了在城堡外夜观星象的埃兰大宗师,所有狮鹫派先驱都被压在雪地以下。无人生还。” “而埃兰阁下将所有同胞埋葬之后,就远走他乡。” “凯尔达呢?” “我的老师因为一本魂器《影之书》,死而复生,延续了一百多年的生命,直到不久前,他发现《影之书》囚禁了所有死于雪崩的前辈灵魂,所以选择玉石俱焚,将其毁灭,凯尔达老师和前辈们从这个世上解脱。”忆及这伤心的往事,柯恩还是难免表情悲痛,眼眶泛红。 “这么说这场大雪崩发生之时,我仍然被囚禁在地底下。”杰隆垂着头,脸色有些难以置信,“所以我1155年脱困之后,回到家中,只看到一片雪地废墟。” “可我当时搜遍了整个凯尔塞壬,并没有找到凯尔达啊?我甚至在那边待了两年,始终无人归来,才心灰意冷地离开。” “老师复活之后,在学校闭关研究了几年的《影之书》,”柯恩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脸上带着命运弄人的唏嘘,“然后从1154年开始,又在外连续游历了数载,满世界寻找埃兰阁下的踪迹,期间未曾归家。” “我和凯尔达完美地错开了,与这个世上仅剩的战友擦身而过?”杰隆仰头望天,嘴角扬起一抹讥讽的苦笑,“我究竟做错了什么,老天要这么惩罚我?” 在场众人均是为之心颤。 如此连续惨烈打击,无怪乎他会崩溃。 桥洞下有了一段难熬的沉默,大家都没说话,任由杰隆整理情绪。 过了一会儿,天色彻底暗了下来。 桥洞下燃起了一堆篝火,温暖的火光照出围绕着篝火堆的,明暗变幻的几张脸。 “然后呢,杰隆阁下,离开凯尔塞壬,到如今这一百多年间,你又是怎么度过的?为什么一点消息都没有?” “唔…”杰隆·莫吕狼吞虎咽地吃起面包,眼眶泛红,那夸张的神态,就是饿了许多天的饥民,“凯尔塞壬和埃兰老师一直都是我的精神支柱。” 女术士不禁搂紧了身边的猎魔人。 “我被关在地底下的三十多年间,就是它们支撑着我,我在枯燥的让人发疯的环境里坚持了下来…我最大的愿望就是脱困以后赶紧回家,可它突然不在了,我、咳咳!” 光头大汉递给他一瓶东之东, 他润了润喉, “整个世界就像崩塌了一般。我脑子里只剩唯一念头——学校不在了,但埃兰老师还活着,所以我要找到他!” …… “事实上…在我从监狱里脱困的前几个月…”杰隆深吸一口气,“我隐约感知到过埃兰老师…” “什么?!”柯恩大吼,蓦地站起身体,嗓音高的吓人,“你怎么做到的?被关在地底下,如何与他交流?” “不算是交流,确切地说是他单方面地向我传递信息…我之前告诉过你们,那暗无天日三十多年,我除了觅食和锻炼身体,每天百分之八十的时间都在冥想中度过。” 罗伊颔首,无怪乎这家伙冥想能达到lv8的惊人水准。 “而那一天,我在冥想的时候,突然察觉到一种异样…” “我听到了一种遥远而熟悉的声音,铭刻在我灵魂深处,伴我长大…我集中精神分辨…原来那是埃兰老师的呼唤。”杰隆黑漆漆的脸上浮现一抹血色,“他曾经告诉我,当冥想达到最高造诣的时候,就能蜕下尘世的躯壳——试着触碰自己的内心,像打开一扇门那样,让精神和灵魂获得自由,在冥想视界中向外探索,寻找熟悉的足迹。” 众人略微俯身,更加聚精会神地聆听这玄妙的描述。 “我是他的学生,失踪了那么多年,他肯定一直在寻找我。” “而他终于找到了我…” “我在冥想中看到了他,一切都雾濛濛的,我控制着精神,朝他漂浮而去。他的身体出现了无数个层层叠叠影子…” “他的声音有气无力,他的面容模糊不清,却又像个傀儡般的呆滞、浑浑噩噩…”杰隆放下了空荡荡的酒瓶,额间浮现深深皱纹,“埃兰老师好像身不由己,受到某种东西的控制和洗脑…他当时极为艰难才暂时获取自由。” 杰隆的声音就像一只饥饿的老鼠在啃噬柯恩的心灵,他忍不住脱口而出,“谁控制得了埃兰阁下?” “我不清楚。埃兰老师从头到尾只向我传达了一句话——”杰隆·莫吕声音一顿,众人的心脏仿佛也被拧了一下, “不要寻找!” “不要寻找!” 杰隆的呼喊声嘶力竭,响彻夜空,篝火被他的呼吸吹得剧烈跳动。 众人不禁心头一颤。 “他的精神后面,出现了庞大而漆黑的湖泊…让我感到压迫和恐惧,我想这是他的强烈警告。” “但他没有任何具体的描述,甚至没有了解我艰难的处境,没再和我聊上几句。他又消失了。我感觉,他是被某种力量给强行拉走了!” “我后来又反复尝试冥想,等待他主动联系我…可一百多年间,再也没有过。” 罗伊揉了揉脸颊。 他突然感觉事情有点大条起来。 堂堂狮鹫派的创始人,世上最强的几位猎魔人之一,居然陷入某种身不由己的可怕境地。 是谁控制了埃兰? 以罗伊对整个世界的了解,一个怀疑对象立马涌上心头,可直觉却又让他不那么确定。 光头大汉若有所思,想起了与蛇派纠缠一个多世纪的宿敌,那群在战争前夜出没,翱翔天际,散播不幸的幽魂骑士,曾经多次掳走过蛇派学徒,把他们转化为同类。 埃兰大师受到某种控制,是否与它们有关? 柯恩嗓音无比干涩地问, “可大宗师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让我们不要去找他吗?” “我当时是这么理解的,可我已经一无所有,我怎么甘心放弃?”杰隆接着说,“离开凯尔塞壬后,我就把整个北方找了个遍…甚至还有南边距离较近的几个行省。可一无所获,他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埃兰老师,就像从人间蒸发了一般。” 杰隆语气低沉,“那以后,似乎整个世界都抛弃了我。” “我失去了所有的目标和动力。我回到鲍克兰,守在最后拯救我的那个人,我的母亲坟墓边。” “像个流浪汉,乞丐一样,为她守墓。” “往后一百年,你从没回凯尔塞壬看过?” “我不敢。” 众人默然。 杰隆续道,“偶尔我痛不欲生,重新跑回鹤山…像个疯子和野人一样到处乱窜,什么都不管。” 罗伊颔首,这终于和格里姆骑士撞见野人的描述对上了。 “那时我会想,如果我提前个十年脱困,整个世界,我切身相关的那些人的命运,也许会完全不同…” 他闭上眼睛, “或者,我应该和战友们一起死在那场大雪崩里!” “伙计,别这么说,当时你一个人,力量有限。”坐在他身边的柯恩,伸手摁了摁他的肩膀,安慰道,“但你现在不再是孤身一人,狮鹫派还有我,还有你,我们应该互相扶持,查清楚埃兰阁下的下落!” 杰隆靛青色的目光扫过几人的面庞,忽而摇头, “知道我为什么把一切都告诉几位吗?我就是想让你们知难而退!” “你们属于什么组织,有什么目的,我不感兴趣。” “我一百年没有摸过武器,过得像个流浪汉…我早已放弃了狮鹫派的信条,遗忘掉猎魔人之道。”杰隆双手环住后脑勺,重新躺在了草席上,神情又变回了死气沉沉。“我只愿安安静静地躺下去…请把这个地方留给我,让我独自腐烂。” “最后,感谢你们送来的食物,感谢你们听完我的牢骚。” …… 众人交换了个眼神。 “杰隆阁下,何必说这种违心的话,”光头大汉插嘴道,“如果你放弃了猎魔人的身份,那么把你胸口的狮鹫派吊坠送给柯恩如何?” “反正你拿它也没有用…不如把它交给一个怀揣理想,热诚的年轻后辈。就当你为狮鹫派做出最后的贡献。” 柯恩嘴唇动了一下,面露不忍。 罗伊用眼神制止了他。 “哪怕行将就木的绝症患者,也有权利缅怀过去,这枚吊坠,是我活下去的唯一羁绊。”杰隆乌黑的脸颊肌肉发颤,“你们连我最后这点权利也要剥夺吗?” “阁下,你该学会坦诚,既然你对狮鹫派还留有一定的念想…何不再勇敢一回?”雷索说,“如果永远躺在这个桥洞下,半死不活的四处流浪,你什么都无法改变。” “没用的…无论我怎么做都找不到老师,几十年,上百年…时间已经做过反复验证,这就是命运。”他歇斯底里地大喊,语气充满一种自暴自弃的绝望,“无法逃脱的命运!” 光头大汉摇头一叹,虽然他能感受到对方的苦闷,但他实在没那么多耐心陪这家伙消耗。 “伙计,你有个最基本的认知错误。”罗伊把肩膀上的胳膊轻轻掀开,“什么都无法改变,那只是因为一个人独木难支。” “如果你跟我们一同离开,我们会让你见识到什么是团结的力量!”他猛然一握拳,声音豁然抬高。 “猎魔人兄弟会的规模,虽然远不如狮鹫派鼎盛时期六七十位。可目前也有十来个兄弟…”罗伊不无骄傲地说,“而且不止是蛇学派、狼学派,还有猫学派…” “柯恩虽没有加入,但和我们保持着良好的合作关系。” 杰隆面无表情,但呼吸变得急促。 “而且我们还有施法者…”罗伊看了一眼珊瑚,后者脸色微微恍惚,捂着红唇打了个呵欠,疲倦地冲他笑了笑,以往这个时候,她已经开始美容觉, “我们联合起来的能量,远远超过你一个人。” “你找不到,不代表我们不行!” 杰隆翻了个身。 “正如你返回鹤山时产生了悔恨,如果提前十年脱困,也许一切会不一样。”罗伊信心十足,语气充满张力, “未来你也可能有相似的感叹——如果当初答应猎魔人兄弟会的邀请,也许事情会向好的方面发展。” “如果你真心实意想要寻找埃兰阁下,那么就跟我们走吧。” “别再躺在这儿自怜自艾,沉溺于过去,你的老师若是知道了,肯定会伤心失望。” 罗伊向着杰隆伸出了手,夜风吹得他的黑色短发拂过脸颊,微微发痒。 但这一次,他没有得到回应。 对方仍沉默地用后背面对他。 他等待良久后,失望地摇头, “杰隆·莫吕,机会不可能一直等人,我们给你两天。” 罗伊看重的是狮鹫派的柯恩,而非这个堕落了上百年的可怜人,如果他实在不愿意,罗伊也不会强求。 “以你现在的状态,再这么堕落下去,大概没有几年可活,仔细考虑吧。” …… 夜里响起了一声叹息。 雷索,罗伊和珊瑚,雷厉风行地返回了九之谷下的秘密实验室。 而柯恩独自留了下来。 他隔着篝火躺在杰隆对面的软泥地上。 “你怎么不走?”许久以后,虫鸣阵阵的黑夜里响起了杰隆·莫吕的疑问。 “我也想试一试,”柯恩带着淡淡的笑容,仰面看着长满青苔的桥洞岩壁,和夜空中几粒闪烁的星辰,“当个流浪汉,究竟是种什么感觉。会让前辈你长时间地沉迷其中,无法自拔。” 他突然脱下了皮甲,只剩一身轻薄的内衣,抓起肮脏的泥土,往脸上,脖子上,显露在外的皮肤上涂抹,把自己弄得得像个脏兮兮的流浪汉。 “呼…”他闭上眼睛小憩了一会儿,长吁了一口气,“感觉确实更棒。” “就仿佛卸下了浑身枷锁,什么都不用管,复兴狮鹫派的理想,骑士精神,埃兰大宗师,影之书,伊格赛娜,统统与我无关!” “我想就这么躺下去,杰隆阁下,要不以后我陪你一起流浪吧?” “伊格赛娜是谁?”杰隆不答反问。 “我的女朋友,一个乡下来的姑娘…不,如今应该算是城里的姑娘。在我最伤心绝望的时候,她陪伴了我,不得不说,在这一点上我比你要幸运。” “我还有一个伊格赛娜,而你当初一无所有,否则,我恐怕会比你还要堕落,颓废。” 柯恩露出满足的傻笑,又忽而话音一转,“可你知道吗,差一点,她就要离我而去。” “多亏了罗伊和猎魔人兄弟会,虽然他的很多行为充满目的性…并且,言语犀利,毫不留情。” “但他还算信守承诺…” 时间长河里。 杰隆·莫吕路过了数不清的地方,听到各种各样的声音,但大多数时候,他只是一个毫不相关的过客。 数十年间,不曾有一个人专心致志地向他袒露心事。 尽管柯恩不善言辞,经常说到半途卡壳,吞吞吐吐,思考很久。 但他恳切的态度,说话的方式,和很多狮鹫派的老实人一脉相承。 杰隆听着听着冷漠的脸稍微柔和了下来,空洞的眼神中也多了一丝神采,不知不觉,他就当了一晚上的听众。 第九章 留下 鲍克兰西边,宫殿庭院南方。 四名猎魔人顺着清澈河水边的“考验之洞”漫溯,游过白雾缭绕的水潭,进入一处光线昏暗的山洞,四面怪石嶙峋,洞顶垂下一条条枯黄的藤蔓,如妖魔的触手般阴森可怖。 继续往前,钻出一个深洞,进入一个宽敞大厅,雾气更加浓密,一股异样的气味儿弥漫,让人微微头晕目眩。 而雾气之中,几道婀娜的身影在搔首弄姿——不着寸缕的美人,身材火辣,靠坐在湿冷青苔的地面,发出银铃般的轻笑,朝着几人风情万种地勾手。 雷索、奥克斯、凯亚恩捏住轻颤的吊坠,一瞬绷紧身体。 如此人迹罕至的山洞,绝不可能莫名其妙地出现这种人间绝色。 “看上去像是吸血鬼女。”光头大汉板着脸分析,左手迅速勾勒赫里欧和昆恩,金光和漆黑光芒覆盖巨魔般强壮的身躯。 他抖动手腕舞了个剑花。 “难怪上次你俩知难而退!” 上回罗伊还在维吉玛时,奥克斯和瑟瑞特曾经越过阿梅尔山前来陶森特寻找飞狮怪蓝图,进入这个“考验之洞”。 如果非要强上五只吸血鬼女,他俩只可能被吸成人干。 哪怕是现在,几名猎魔人联手,同样极度危险。 “要上吗?”奥克斯吞了口唾沫,凯亚恩猩红瞳孔满含忌惮。 罗伊却摇摇头,观测之中,虽然有魔力涌动,但那些所谓的吸血鬼女,压根无法给他提供有效信息。 这说明—— 他掏出一瓶金莺,咕噜咕噜灌下肚,英俊脸颊爬出蚯蚓般血管,异象顿时消失… “你干啥小鬼?” 然后众人惊讶地看见,年轻猎魔人昂首阔步走到雾气边缘,左手五指勾勒,赤色符咒放光,一记伊格尼·怒焰飞入雾气。 “轰隆!” 火光冲天,转瞬引燃山洞里氤氲不散的气体,几个美人随着雾气一同化成灰烬。 罗伊转身欣然一笑,朝着众人勾了勾手。 “幻象?”奥克斯一张糙脸浮现羞愧的红色,上次他和瑟瑞特,两个经验老道的蛇派居然被幻象给逼退,简直是奇耻大辱! 众人紧随其后走了上去。 在昏暗曲折的山洞,爬坡上坎,又进入第二个大厅。 四周仍然充斥着朦胧的致幻毒气。 喝下金莺免疫毒性的罗伊在前方开道,剩余三人在后面观察,体验了一番考验之洞的各种关卡——依次看到了跪倒在地,讨求怜悯的乞丐。 罗伊用一记伊格尼,可怜了他。 然后轮到几头齐齐摩工兵围攻的男人。 一桌子山珍海味和一箱箱金银珠宝。 统统在火焰下化作乌有。 “考验之洞有点名堂。”雷索和几个同伴交流了一遍,他们眼中的幻象近乎完全一致…而且这些幻象还相当讲究。 “吸血鬼女是对美色的考验。” “乞丐是对悲悯之心的考验。” “齐齐摩是对勇气的考验。” “山珍海味和金银珠宝是对贪婪的考验。” “一旦被迷惑,沉迷其中,永远无法翻身,只有坚定不移地前进,才能抵达终点。” 山洞最后,一座石台边上,众人见到了最后的幻想—— 一名披着帆布长袍,白须白发,眼神睿智而仁慈的老翁,盘膝坐地陷入冥想。 “天呐!这家伙看上去像传说中的先知雷比欧达,但他死了几百年了,这不可能啊!” 奥克斯惊叹。 而罗伊直接朝他走去,老翁随之站起,似乎要对他交代几句话。 然而没有言语,只有眼神。 明明只是幻象,这眼神的变化却有若真人,带着打动人心的鼓励和欣慰。 如果换成一个普通人,也许真会以为雷比欧达显灵,虔诚地投入他的怀抱。 而罗伊直接无视了这道幻象,捡起他脚下的一个布口袋,咧嘴一笑,成功拿到此行的目标——飞狮怪银剑蓝图、以及朝圣者莫邓的笔记—— …… 1203年烈日节17日。 我达到了考验之洞…雷比欧达祝福了我… …… 这篇笔记大概描述了莫邓的心路历程,他在这个山洞里经历了一系列的考验,包括水鬼、安德莱格、会喷火的怪物,有着野兽面孔的人类。 还有道德、美色、权财的考验。 他挥舞钢铁和意志的利剑战胜了所有考验,并最终见到了雷比欧达先知,这位圣者用眼神,无声地勉励了他。 飞狮怪猎魔人从圣者瞳孔里看到他朝圣之路的终点洗涤之湖——洗去凡俗气息和过往恩怨,治愈身体和心灵,让他彻底入教的地方,也就是他的下一站。 对了,这位莫邓来自飞狮怪学派,与狮鹫派杰隆·莫吕没有半点亲戚关系,唯一的共同点,就是他们都在陶森特遭遇人生剧变。 …… 四名猎魔人看完后脸色古怪。 “我和瑟瑞特被幻象欺骗,那是因为咱们压根没上去交手…”奥克斯呲了呲牙,“这位莫邓大师从头到尾就没怀疑过,对一切笃信不疑?” “你忘了一个关键…”雷索顿了顿,“因为哈克兰草原盛产各种草药,诞生在那边的飞狮怪学派猎魔人精通各种魔药煎药,并且对炼金药剂钻研到极点…无论战斗或生活,都对它们极度依赖,其中许多成员都有严重的药物成瘾症。” “这位莫邓恐怕也是一个病人,沉溺幻象之中,所以他已然分不清虚假和现实,才信以为真,虔诚转入雷比欧达怀抱。” “那这算不算是一个雷比欧达设下的骗局?”奥克斯问。 “兄弟,谨言慎行…不止是幻象…”凯亚恩给了他一个警告的眼神,“你以为天然的山洞能产生如此巧妙而富有深意的幻象?还有魔力涌动,虽然咱们跟信仰绝缘,不崇拜神明,但宁可信其有。保持敬畏,离开就行。” 奥克斯漫不经心的表情转为严肃,点头。 接下来,四人沿原路离开“考验之洞”,寻着莫邓笔记上记载的位置,找到了那条“洗涤之湖”,其实也就是一座普通而小巧,清澈见底的湖泊。 过程泛善可陈。 他们在湖水中找到了飞狮怪手套的蓝图,再加上奥克斯和瑟瑞特曾经找到的四张图纸。 至此六件飞狮怪装备蓝图宣布集齐。 另外,昨日乌撒尔堡三件狮鹫派升级蓝图也到手。 …… 这一趟陶森特之行目标完成大半,与杰隆约定的两日转瞬即逝。 众人在鲍克兰那条桥洞下见到了柯恩。 但他独身一人。 “伙计,抱歉,我没能说服杰隆…他不愿意离开。”狮鹫派猎魔人垂下头,神情黯淡。 “我猜到了,”罗伊安慰地笑了笑,“那家伙流浪了接近一百年,轻易改变主意才奇怪,既然他不愿意,就让他再考虑考虑,咱们回家!” “我想留下来…”柯恩深吸一口气,目光沉着,“拜托诸位跟伊格赛娜捎个口信,我最多在外面待三个月就回去。” 众人面露讶然,很少见到这位木讷寡言的猎魔人如此坚定的神情。 “我已经决定与杰隆前辈一同流浪,尽我所能打动他,把他带回诺维格瑞,这是属于狮鹫派的战斗!” “你可以试着告诉他,”罗伊想了想,“我们有一定把握找到埃兰的线索,事实上,我已经有了点头绪。到时候,还需要借用你的《影之书》。” 第十章 联络 维吉玛皇宫。 奢华精致的水晶魔法灯洒落梦幻的灯光。 一张铺着繁复考究花纹桌布的长方桌前。 头顶王冠,披着红色披风的弗尔泰斯特坐在主位,白色衬衣下壮硕的肌肉高高隆起,背脊挺直,显得精力极其旺盛。 他一手撑着下巴,一手轻轻敲击桌面。 一头茂密的棕色短发下,线条刚硬的脸部阴郁纠结,明亮的眼神中多阴霾隐现,下巴上尚有一些没有处理的青涩胡茬。 另一位穿着白色连衣裙,明眸狭长,鼻梁英挺,嘴唇棱角分明的女人抿了一口茶水, “您究竟怎么打算的?阿梅尔山那边已经送回了报告,尼弗迦德屯兵绝对不止两万人,还在源源不断的增加…而且女神的预言和凯拉顾问的那封日记,足以证明——一个辛特拉无法填饱它的肚子。” “如果我们坐视不理,任由尼弗迦德进攻并占领辛特拉。” 雅妲绷紧俏脸,忧心忡忡地说, “它就能以那个天然的港口为据点,对雅鲁迦河北岸,您的领地发起试探进攻!” “为了整个王国,您应该尽早考虑!” “雅妲,我以前是怎么跟你说的,尼弗迦德野心勃勃,受威胁的可不止泰莫利亚,亚甸同样处于危机之中。我已经派人向德马维送去警告信,等他回复过后咱们再做决定。” 国王冲女儿露出一个迷人的笑容,笑容迅速收敛,“以后尽量少在我面前提起你的女神。我尊重她所展现出的远见卓识,感激她愿意不计前嫌地告诉我预言。但泰莫利亚和维吉玛不属于她,明白吗?” “我已经给了她足够的报酬——维吉玛湖区,她可以在周边村庄畅通无阻地传教,只要不违反法律和公众道德,但仅限于这片区域,切勿向外扩张,也不要妄图进入维吉玛城。这是我的底线,不要逾越它。” “当然,女神若是愿意协助泰莫利亚插手这场战争,又另当别论。” “我明白了。”泰莫利亚公主叹了口子,薇薇安女士绝不会贸然参战,她转移了话题,“但您只联系了一个亚甸?科德温、瑞达尼亚没有通知?联合北方所有力量,才能与尼弗迦德的大军抗衡!” “雅妲,别把所有时间都放在宗教事务之上,你是公主,你也该有点政治敏感度。”弗尔泰斯特双手在胸前交叉,手背像拱桥一样撑住下巴,带着一丝叮嘱的口吻,“尼弗迦德兵力具体有多强盛,还没有得到验证…” “如果你的女神预言成真,它摧枯拉朽地攻占辛特拉…不需要我们提醒,维兹米尔二世和亨赛特自然会派遣大军来援!”国王话音一转,脸色阴沉, “可若尼弗迦德展现出的实力并非碾压,稍微表现得有那么一点吃力,无法令北境全体感受到巨大威胁…那么我们的噩梦就来了。” “泰莫利亚将成为活脱脱的挡箭牌,尼弗迦德北伐的同时…我们还须小心瑞达尼亚和科德温在背后捅刀子,尤其要注意科德温,它那位武艺出众的国王亨赛特实在不是什么守信之人。” 雅妲俏脸紧绷,沉吟了一会儿。 “所以,短时间内它们是指望不上了?” “我们可以略作尝试,”弗尔泰斯特盯着女儿,略微失望地摇头,“我已经吩咐特莉丝和凯拉顾问,联系瑞达尼亚的菲丽芭·艾哈特,以及科德温的萨宾娜·葛丽维希格…” “术士协会的立场倾向于联合整个北方赶走入侵者。毕竟‘身份高贵’的施法者,更愿意当皇家议会的合作伙伴,而不是生死不由己的仆人。” “这两位强势的顾问,大概会帮忙进言。” 雅妲拢着鬓角红发,抿了抿薄唇, “若是其他三个国家见识短浅,拒绝出兵,泰莫利亚会支援辛特拉吗?” “女神派你来劝说我?” “这是我自己的想法…”雅妲纤纤十指缠做一团,“我总有种不安的感觉,绝不能让尼弗迦德得逞。” 弗尔泰斯特捏了捏拳头,以前他对敌人了解不多,还可以自欺欺人,但现在,他再要坐视不理那就成了不折不扣的昏君。 毕竟辛特拉几乎就在自家脚下,它若遭殃,首当其冲便是泰莫利亚。 “我会帮,为了泰莫利亚,也为在整个王国的名声…但我们得耐心等候。”伏尔泰斯特言简意赅地说,“等辛特拉主动上门,做出利益交换。” “先按照最坏的打算,我们派出的援兵全部折损,辛特拉提前做出赔偿。” “可是您不是已经拒绝过一次会议邀请?” “相信我,会有第二波使节,卡兰瑟和伊斯特已经站在悬崖边上,无路可退!” …… “兹——” 维吉玛皇宫边的别墅,一处暗红色床单、纱帐、窗帘的香闺之中。 一身带着星点的蓝色丝绸抹胸长裙,红发规矩扎在脑后的特莉丝·梅里葛德轻抚了一下千里镜。 明黄的魔法灵光在棱形的镜面上一闪而逝。 紧接着,水蓝色的光幕亮了起来,一名女术士凑过了脸颊,她的五官有种男性化的刚硬,颌骨略宽、眼睛,鼻子,嘴巴相比于别的女术士有些平平无奇,黑色头发扎成两条辫垂过双肩,肩膀到后脖子处立着一圈白色蕾丝衣领。 一身轻盈的紧身棕色皮裙,大胆地露出两条胳膊,和宽广胸怀,丰满身段。 她盯着千里镜前的联络者,目光炯炯。 “哇呜,我的小特莉丝,总算想起我了,”菲丽芭送了女术士一个隔空吻,黑色眸子带着侵略性的热情,“在维吉玛干的如何?还习惯那边的生活吗?” “菲丽芭女士,很高兴见到您,感谢您的关心。”特莉丝坐在光线昏暗的桌子后面,冲她柔柔一笑,目光闪过一丝淡淡的畏惧,“我一切安好…” “被我抓到了吧,小特莉丝…”菲丽芭大笑起来,涂着鲜艳唇膏的嘴唇间亮出洁白的牙齿,“我又不是吃人的怪物,请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你应该明白,我从不强迫任何人,大家都尽情享受,各取所需。” “而且过去的已经过去了,除非有人想重温旧梦,咯咯!”她的手豪放地擦过胸前细腻皮肤,吃吃笑道,“好了,不逗你了,说出你的来意!” 特莉丝这才拍了拍发烫的脸颊,酥胸起伏,做出一个明显呼气的动作,“弗尔泰斯特陛下让我联系你…主要关于阿梅尔山那边的军情。” “我略有耳闻,听说南方那帮人来势汹汹。”菲丽芭食指点了点下巴,感慨道,“卡兰瑟那头可怜的母狮有得忙咯,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她都会焦头烂额。” “恐怕远不止于此…”特莉丝把玩着脖子间的心型吊坠,将那本日记,以及弗尔泰斯特侦察兵看到的景象,一字不落说给了对方。 菲里芭略带挑逗的表情,迅速变得严肃,“阿梅尔山,黑色的太阳旗迎风舒展…两万以上的兵力。” “这是个非常重要的消息…小特,感谢你的提醒,”她诚恳地笑了笑,“我也明白你们的顾虑,我举双手赞成——决不能让那群南方蛮子和南边的术士入侵咱们的地盘儿,破坏术士兄弟会定下的规矩!” “我会尽力劝说维兹米尔,但以国王陛下的多疑,肯定会派出皇家密探亲自前往阿梅尔查看。即便密探核实了消息…以我对他的了解,事情没到火烧屁股那一步,维兹米尔就不会动起来。” “尽力而为吧。”特莉丝叹了口气,“还有…兄弟会那边…” 特莉丝和凯拉年纪尚小,不到五十岁,资历浅薄,没办法联系到术士兄弟会的核心人物,费卡特又接受了弗尔泰斯特的其他命令。 “我明白,我会通知天赋与技艺协会的五位阁下…蒂莎娅、亨·格迪米狄斯、威戈佛特兹——提前拟定应对危机的计划,也是术士兄弟会的责任!” 菲丽芭双手叉腰,郑重叮嘱道,“小特,你那边距离辛特拉不过隔着一条河,自己注意安全,别冒冒失失地冲上去!” “多谢关心。”特莉丝点头,眸子却闪过一丝倔强,又心不在焉地寒暄了几句,熄灭千里镜。 …… 不久之后,清凉薄纱长裙的凯拉找了上来。 “亲爱的,你那边战况如何?萨宾娜那个浪荡女人大言不惭地说,亨赛特不答应出兵就一个月不让他上床。我怕她自己三天都耐受不了。”凯拉摇头,“但我觉得,最好不要寄希望于科德温,距离太远了。” “菲丽芭女士那边不容乐观…总之,收到答复,咱们就去禀报陛下。” 两名女术士手挽手聊了一阵北方形势。 “别谈这些烦心事了,最近怎么没见你联系那位救命恩人。”凯拉不怀好意地撅起闪闪发光的嘴唇,纤手轻抚对方桃子一样柔软的脸颊。 特莉丝就羞愤欲绝地垂下头。 该死的曼德拉草,想起过去那段时间的失态,她就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自己居然对一个没见过几面的男人露出那种痴态,毫无半点羞耻心,还好对方看上去是个正人君子,完全没放在心上。 她压制住心头莫名的失望,深吸一口气。 现在她没功夫胡思乱想,她的精力必须全部放在即将到来的那场王国战争上! 第十一章 发展 深秋的诺城,行道树飘零的枯黄叶片和破碎的阳光为华丽长街的建筑带披上金装。 时间还是清晨,但诺城歌舞厅已坐了好几桌客人,舞台中央十来名演员随着悠扬的音乐上演一出《意外之旅》。 “照两位大师所说,尼弗迦德北进发动战争是板上钉钉的事…辛特拉危在旦夕。”变形怪高文·萨姆沙向着上嘴唇两边捋了捋优雅的小胡子,“那么我们该提前做好准备…趁机大赚一笔!” “阁下所言正合我意。”瑟瑞特点头道,冲着旁边的罗伊不无抱怨地说,“现在兄弟会财产状况也不容乐观,咱们的收入百分之九十来源于那两间店铺,虽然近来利润有所增长,但每月也不过两千六百克朗。而支出…” 他摇头叹息道,“高文之家三十多口人,饮食标准超出普通家庭,二十个最能吃的半大小子,十一个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变种人,一个个胃口像是无底洞,光是生活费,每月就需要六百来克朗,加上其他一些杂项,七百克朗打不住…而炼金、锻造等等烧钱的教学工作,同样需要至少五百克朗。这些都不是大头,卡尔克斯坦大师和丽塔女士的研究每个月花费保底两千克朗,一旦供应不上,那位大师恐怕会立即罢工。” “这还不包括雷索、凯亚恩参与的新型煎药项目。” “此外,丽塔女士制造的一次性传送道具造价不菲,一个两百克朗;构建九之谷湖底实验室的稳定传送门,在我这儿报销了两千克朗。原本由于你牺牲色相,她一直义务为兄弟会打工,咱们更没有理由跟她计较这些基本支出。” “你自己算算,究竟花了多少钱?” 明亮的灯光照出罗伊满脸惊容和抽搐的嘴角…他已经相当长一段时间没有管理账目,不知不觉间,兄弟会的负担已经如此之重。 瑟瑞特琥珀色的瞳孔闪过一丝担忧,“高文之家的扩建业已完成,按照计划,后天,暂居永恒之火孤儿院的孩子将会转移过来,到时候学生人数将由二十人暴涨到五十人,人数翻了一倍还多,很明显负担远远不止翻倍…那以后,毫无疑问咱们将花钱如流水!” “还剩多少资金?”罗伊呼了口气,擦了擦掌心渗出的冷汗, “储备金暂时还够,原本有两万克朗,算上你从维吉玛骗回的一万,杰洛特从辛特拉赚回的两万,扣掉这段时间的支出,还剩四万五左右。一笔大生意的成本。” “两位无须太过担心,高文之家修筑那几栋房子的钱…”高文抚平鬓角紫色短发,贴心一笑,“我给你们报销!” “我就知道,阁下有一副悲天悯人的好心肠!”瑟瑞特这才转忧为喜,伸手和变形怪重重握了握,罗伊也给了他一个感激的眼神。 “好了,说回正题,关于这个赚钱之道,”沙佩勒揉了揉戴着皮手套的手指,金属色的瞳孔射出一丝凝重,“愿永恒之火照亮那群战争受害者的前路,咱们肯定不能像别的黑心无良商人,囤积紧要的战争物资…” 几人不约而同点头,人一旦撕破底线,再想回到过去就难了。 “最简单、正经的生意…”瑟瑞特说,“大量买入辛特拉的特产…辛特拉烈酒、一部分原产自史凯利杰,只从辛特拉转运的香料等等。一旦辛特拉变成历史遗迹,肯定有许多北方人自发地缅怀它,特产就成了最好的感情寄托品,保准紧俏、畅销!” “就算是以后辛特拉从毁灭中获得重生,但终究会有变化…咱们手上的东西就成了辛特拉正统的绝世珍品!” “我有个建议…”罗伊插嘴道,目光掠过舞台前,胳膊紧扣、踩着着欢快鼓点跳起踢踏舞的舞蹈演员,包括伊格赛娜,罗伊已经通知她柯恩逗留陶森特的消息。 而丹德里恩正和普西拉在舞台边缘阴影里小声争辩,大诗人喋喋不休地解释着什么,还不时歉意地鞠躬,像是一个典型的出轨被抓的丈夫。 猎魔人们没出卖他,也许是他自己不小心露出马脚。 而金发美人双手环胸,仰着下巴,别过脸,表情明显很阴沉,嘴唇不时动两下。 罗伊读了读她的唇语,骂的都是什么“没良心的”、“该死的骗子”、“流氓”,“信不信我找个姘头气死你”之类的的话。 唉,终究还是错付了,丹德里恩这个不听劝告的花心大萝卜肯定要吃个教训。 他心头一叹,续道,“辛特拉的旗帜是蓝底三狮旗…如今湖蓝与橙黄的染料…” “便宜!现在基本没啥需求量。”高文·萨姆沙细长的眸子放光,脑海里的生意经迅速流转,两颊泛起兴奋红晕,“当前入手绝对是最优惠的价格。” “等战争爆发,北方民众为了支援辛特拉,制造蓝底三狮旗的染料价格必然暴涨!至少翻上三五番!而且咱们这是正义之举,这钱挣得不亏心!” “有钱大家一起赚!”瑟瑞特拳头猛然在桌子上一拍,俯身凑近两位变形怪,琥珀色瞳孔闪烁精光,“两位阁下,咱们不如立刻讨论个投资占比出来,但我提前说好,兄弟会不像两位家大业大,拿不出那么多钱,到时候用人力来凑凑数成不?” 两只变形怪交换了个眼神, “永恒之火上次的行动能大获成功,多有仰赖诸位大师,我那些不成器的兄弟,也得靠诸位大师费心训练,所以你的提议我们同意了!” …… 诺城正北方的神殿岛,地下实验室。 拉长的火光照出玻璃管,金属罐、大缸、加热器皿、浸煮炉构成的炼金平台,以及堆放着一袋袋干制草药、瓶装魔物器官、突变组织的货架。 一道佝偻身影正站在书架边,专心致志地浏览《突变与基因》、《变异的秘密》、《血液中的恶魔》等书,来自于九之谷的收藏。 另一道婀娜身影在实验台前,修补着椭圆形的破损的石像鬼之心。 加热器的火焰“滋滋”跳跃、巨大量杯里的绿色液体“咕噜咕噜”沸腾,不修边幅的男人呼吸渐渐急促。 “啪!”卡尔克斯坦重重放下了书本,一捋头顶地中海间那顽固傲立的一撮黑发, “真是天才般的设想…”他满脸惊叹, “这些充实详尽的实验记录,刚好弥补了咱们无法进行活体实验的缺陷,尤其是书中记载的数十种突变诱发物,及其相关的负面反应,极大启发了我…我现在就能做出一部分针对性调整,以剔除青草煎药的不良性突变。” “这至少为我们节省了十年的功夫!” 炼金大师好似羊癫疯发作似地身体一抖一抖,米粒大小的眼睛边,两个浓郁黑眼圈也跟着一起颤动, “我的大脑好像插上了电线,层出不穷的灵感涌了出来。飞狮怪煎药、蛇派煎药…元素在上,我至少想到了四种全新的改良路线!” “我已经有把握,三个月内改良出一种安全可靠的青草煎药。虽然效力不如原本的配方,但胜在没有性命之虞。”炼金大师一脸笃定。 丽塔·尼德脸色一喜,这么久的付出终于要收获果实了吗? “对了,这些书的作者托马斯·莫吕究竟是何方神圣,能否给我引荐一二?” “抱歉,他已经死掉了一百多年,你只能去墓园拜祭他。”女术士放下手头石像鬼之心,轻摇螓首。 “真是天妒英才!”卡尔克斯坦痛心疾首地摇头,仿佛死的是他亲人。 “大师对于这个二次突变有何看法?是否还有改良的余地,有没有可能替代青草试炼,直接将其定为第一次突变?” 炼金师闻言挑了挑又浓又乱的眉毛,目光不悦地在她丰满的胸前一扫, “蠢女人,营养都绕过大脑被别的地方吸收了?怎么会产生这种离谱的想法,好好动动脑子,这么做无异于创造一种全新青草煎药,风险远大于收益…” “我尊称你一声大师,”女术士蔚蓝眸子所成一条缝,射出危险的光芒,面笼寒霜,“并不意味着你可以随意辱骂我,现在最后警告你一次,再口无遮拦,小心——” “好吧,罗伊那小子被你七荤八素,肯定会听你使唤…但本人有始有终,不作出成绩出来,绝不半途而废!”炼金师深吸一口气,干巴巴的脸颊上挤出一抹虚假的歉意,“抱歉,丽塔女士,我脾气耿直,特别在搞研究的时候,说话不含感情,容易误伤同伴,你把我刚才的胡话当个屁放了就行。” 女术士这才面容稍霁。 “说回正题,改良青草药剂,研究高阶吸血鬼煎药已经占据我全部时间,我没有多余精力花在第三个项目‘二次突变’上。” “我给你个建议,二次突变只针对已经青草试炼过的猎魔人…每隔几个月,等到变异白寡妇产卵,就按部就班去九之谷来上一次。当二次突变的人达到一定基数,再进行深入研究。” 炼金师说完扎起衣袖,猥琐又兴奋地搓了搓手,“那么开始吧,丽塔女士,今天晚上你就别回去,咱们联手,攻克第一条改良路线。” 女术士抿了抿红唇,摇头, “丽塔女士,我刚才怎么说的,营养去了哪儿?你还想合作下去,就证明一下自己还有基本的专业研究员操守。” 女术士咬紧银牙,忽而心头一动,怒气消融,反唇相讥,“好吧…只此一次,下不为例,熬夜可是女人的天敌。毕竟我又不是阁下这种毫无魅力可言的永久性的单身,完全没有衣着和风度的概念,活了接近两百岁都没谈过恋爱!” 炼金师似乎被戳中心头痛处,脸颊罕见地变成铁青色,丽塔·尼德心头一喜,拍了拍水蜜桃般娇艳的脸,换上专业的白手套。 …… 高文之家。 宽敞庭院边,飘扬的柳絮下,正进行着一场切磋。 对峙的两名猎魔人的手同时碰到各自的剑柄,两把剑同时出鞘,他们同时迅速而轻巧地迈出两步:先是向前,然后向侧面。伴随着嘶嘶的破空声,两人同时挽出剑花。 灰绿眸子的弗利厄斯脚尖点地,飞快往前一蹿,好似一条突然掠过半空的长矛,银亮长剑先一步挥到光头大汉肩膀边,几乎触碰上护身的昆恩法盾。 然而来不及将法盾击碎,位于猫鹫身体右侧的大汉狞笑着转动手腕。 长剑迅疾绝伦画了个半圆。 “砰!” 金铁交击,密集的气爆声。 “砰!砰!” 阳光下,两道高速疾驰的残影狠狠碰撞又分开,一眨眼对攻了十几次。 某一刻,雷索借由旋转的惯性击飞挥来的剑,剑格卡住对手的剑脊中段,想要顺势把剑往前推,削他的要害。 而猫鹫敏锐察觉到他的想法,同时手腕发劲,顺着他的力道转动剑刃。 两把剑仿佛被胶水黏在一起,两名猎魔人持剑相抵在半空中连续转了好几圈,火花如喷泉般倾覆。 琥珀色瞳孔与灰绿色眸子隔着利刃针锋相对。 他们的脚步同时在动——旋转、平移、调换方向,快若鬼魅。 围观的猎魔人学徒,只见到场中两道贴得很近的人影忽前忽后地变化方位,仿佛跳着一只另类的交谊舞。 速度慢了下来。 猫鹫手腕一软,终于控制不住指尖传来的巨力,长剑脱手而出,“唰——”银光一闪,插上一旁的柳树枝干! 他猛然贴地一滚! “砰!” 光头大汉肌肉虬结的手臂随之往地面一按,庭院中蓦地炸响一记闷雷! 围观的几个小崽子呼吸一滞,瞪大了眼睛。 赤杨林边偷看的歌尔芬·狮鹫“咕”地一声,颇为警惕鼓起了翅膀。 一股肉眼可见的波浪状气流沿着光头大汉身周涤荡,好似原地引爆了一个空气炸弹,冲击波向所有方向辐射,平地卷起漫天灰尘。 只要在大汉身周五米范围内,统统被这冲击波及。 猫鹫也不例外,虽然翻滚躲过了追击的长剑,却躲不过这无孔不入的阿尔德,瞬间感觉后背一震,昆恩护盾“啵”一声破碎。 一股巨力贯穿身体。 他身不由己向侧面重重狗吃屎,后脖子一凉。 尘雾散尽。 场中光头大汉正把剑架到单膝跪地的猫鹫脖子上。 五个猎魔人学徒顿时大呼小叫起来。 “雷索老师大获全胜!”蒙蒂嘻嘻大笑, “刚才用的是阿尔德法印?”阿卡姆托姆好奇道, “看起来跟卡尔老大招数的不一样。”劳埃德接茬道。 “老大的导师居然输了!”查内姆打趣似地看了眼同伴。 而卡尔倍受打击又不甘地垂下头,在他心中猫鹫一直是无敌的存在! 猫鹫浑不在意地拔下柳树上的剑,抖动手腕舞了个剑花,剑刃归入后背剑带,脸上毫无半点挫败感,他双手环胸目光探究地掠过光头大汉浑身上下, “伙计,究竟在陶森特究竟吃了什么灵丹妙药,速度和力量变强了不少…”猫鹫引以为傲的猫派剑术,在绝对的力量和速度面前,也就没那么凑效,“法印也跟以前截然不同?是看过《影之书》,像罗伊那样发生变异?” 不远铁匠铺里的维瑟米尔松开新得的狮鹫学派蓝图,教室里的杰洛特放下了木炭笔,玉米地里的奥克斯松开锄头,炼金工坊里的凯亚恩放下了突变物转换的溶液,同时瞥了过来,悄然竖起耳朵。 “都是二次突变的效果。”雷索扭了扭脖子,“我原以为它仅仅增强身体素质,没想到阿尔德法印也随之变化…不再是单方向的魔力气弹,而是沿着身周一圈爆发。” “你刚才体验过了,用于突围,或者当做杀手锏效果不错!” “罗伊给它取了个新名字,就叫做阿尔德·刺骨!” “而且我的身体似乎还有点别的变化,我暂时没发掘出来。” 猫鹫颇为羡慕地点头,“正好咱们没啥元素天分,没办法学会变异法印。二次突变稍微弥补一点这方面的缺憾。看来陶森特不得不去!” “跟奥克斯好好谈谈吧,二次突变的素材很是珍稀,那家伙早就预留了下一次突变的名额。兰伯特和艾登也在排队等候。你必须先说服他们!” 猫鹫不屑一笑,重新戴上酷酷的墨镜,“我会用实力告诉他们,谁才是最合适的下一个!” …… 雷索和猫鹫有说有笑回到木梳桩边陪着一堆孩子坐下休息。 他们又开始问个不停,刚才的法印,前药和青草煎药的问题, 而雷索看向木栅栏外另一边,三栋崭新的木屋已经修建完毕,透过敞开的大门,能清晰看到里边干净整洁的大通铺,一套套的被子、毯子,和衣服。 教室里几个小女生也罕见走神,目光期待看向新房子。 “做好准备了吗,孩子们…后天就要迎接新朋友。” “老师,到时候咱们能不能换个宿舍?”蒙蒂小脸微微发红地问。 “你们想干嘛?”猫鹫语气一冷。 “我、我…” “哎呀,我们想搬过去和新人一起住!”卡尔实在看不过小弟如此吞吞吐吐的样子,拽住自家老师的手摇了摇,又在对方看女生般的眼神中羞恼地松开,“然后顺便…顺便想交点新朋友,住在一起,更容易培养友谊!” “没错,老师,成全我们吧!”五个小崽子双手合在胸前,无辜的眼睛,扑闪扑闪。 “行了,臭小子,你们是打算跟新人炫耀那一罐子水鬼牙吧!”光头大汉一眼就看穿他们的目的,五人瞬间嘴巴一瘪,“但也不是不行…” 雷索咧嘴露出白牙,“迎新会上,你们五个得穿裙子跳舞!” “啊,休想!” 第十二章 新生入学 黎明将漆黑的地平线撕破一道口子,淡紫色的光洒落天际。 深秋的风拂过苍翠的赤杨林和低矮的篱笆墙,吹进高文之家宿舍窗口后围成一圈的大通铺。 金发的女孩儿忽而从床上坐起,伸了个懒腰,小猫似地轻唤,洋娃娃般精致的小脸露出元气十足的笑,乌溜溜的眸子扫过周围六个还在呼呼大睡的小伙伴。 有的睡相淑女,双手交叉在小腹前,看上去非常文静。 有的侧着身子,一只脚搭在身边女孩儿的腿上,大大咧咧像个男孩子。 也有的迎面趴在床上,身体僵硬像根冰棍。 至于自己身边这位好友,四仰八叉,包子脸上点缀着几粒小雀斑,鼻子里吹着时大时小的泡泡… 维姬嘴角一弯。 难以想象,一年以前,自己还在污水横流乡下,以猪圈和干草堆为床…如今竟然拥有这种梦寐以求的幸福生活,这一切都是老师们的恩赐! “加油!决不能辜负老师的期待!” 金发小女孩儿绷着小脸一挥粉拳。 “起床了,姐妹们!” “啊!” 雀斑女孩突然从床上坐起,明显被吓得不轻,张开缺了两颗门牙的小嘴,怪是滑稽! “维姬,你个疯女孩儿!” “才五点,都没到晨练的时间!” “大姐头,算我求你,让我再睡一个回笼觉,五分钟就好。”一群女孩反应惊人地一致。,睡眼惺忪地被子捂头 “新同学今天就到!快起来大扫除!” 众人浑身一个激灵,好似被一桶冷水迎头浇下,瞪大眼睛,脸上再没睡意, “呜呜…” “好像老师说过要来三十个新同学。” “大家赶紧起床,打扮得漂漂亮亮,给他们留下好印象!” “所有房间,不许留下一粒灰尘。” 一队“喜鹊”在房间里叽叽喳喳,女孩们动作麻利地穿上了鲜艳的衣服—— 清一色的蓝色修身上衣和蓝色的及膝裙,用棉布和绸缎缝制,每件衣服有独一无二的专属标记——名字和“学号”。 很快,七个穿戴整齐的女孩儿涌入庭院,冰冷的晨风一吹,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哆嗦,精神焕发! 身后另一间宿舍里灯光骤然点亮,十几个男孩儿吵吵嚷嚷地喧闹起来。 “哎哟,别踩我的脚!” “哪个糊涂蛋穿走了我的鞋?” “腰好酸,谁又压了我一晚上?” “我短裤呢?倒数十秒,快快归还!” 手忙脚乱的五分钟后,十三名男孩穿好灰色外套与结实的皮靴,在庭院里与七名女孩顺利碰头。 “早上好,维姬,各位同学!” 卡尔笑容灿烂地冲着一众女生挥手,瞥过维姬修长白皙脖子间那条黑曜石项链不由心头窃喜。 这是巨魔送他的宝石所制,他又送给了暗恋的人作为定情信物,虽然只是他单相思。 维姬淡然点头,其余孩子默契而迅速地排成四行五列的整齐队伍,保持严肃安静。 她一副小大人的语气训话。 “今天中午高文之家将迎来三十位无家可归的流浪儿。” “平时老师们管我们吃,管我们住,还教我们读书识字,对我们有莫大的恩情,现在,轮到我们报答他们。” “这一次迎新活动,除了胖婶婶外,所有老师均不参与,一切事务由我们自己负责,大家必须秉承‘小主人翁’的精神,笑脸迎客,让新同学感受家一样的温暖。” “具体的工作安排如下…”维姬一个不漏地念了十九个孩子的名字。 女孩们提起扫帚和拖把,清理宿舍、工坊和庭院的卫生,协助厨房里的胖大婶处理食材。 男孩们则风风火火地将屋子里里的长方桌、椅子、大黑板统统转移到院子里,摆放得整整齐齐。 门口的金字牌匾下被挂上“欢迎光临高文之家”的红色横幅——女生们一针一线缝制,连续十二个月的优秀学生维姬用漂亮优美的北方通用文字写就。 并且为免新人看不懂,大家还贴心地画上了咧嘴大笑的小人儿,务求让他们感觉到真切欢迎! 充满干劲儿的愉悦哼唱穿过高文之家的庭院,男孩女孩在歌声中劳作。 赤杨林间小道两旁,每隔几十米就钉上一个木头指路牌。 院子角落,柳树下的木桩安上了木板,钟摆缠上绳索,改造为滑梯和秋千。 整个高文之家焕然一新,变成一个小型游乐场。 孩子们抹着额头的汗水,开始在庭院前的空地上排练节目——学习文化课的七个孩子的集体诗歌朗诵、猎魔人学徒卡尔领衔的剑术表演,以及维姬和芮妮的二重唱…… …… 朝阳逐渐升到孩子们头顶。 守在赤杨林间迎宾的蒙蒂矢车菊蓝的瞳孔突然绽放一抹喜色,兴奋大喊,“来了!来了!” 眨眼间,大家放下手头工作围到篱笆墙边翘首以盼—— 一张紧张而局促的小脸冒出了树荫,褐色头发、灰色眸子,发黄的脸颊上铭刻着小巧的五官和雀斑。七八岁的样子,满是布丁的灰衣裳下身子瘦瘦小小明显营养不良。 她被二十双热情的眸子吓了一跳,眉眼低垂,如同刚出生的小鹿般怯懦而茫然,犹豫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走进了庭院。 “欢迎光临高文之家,同学,我叫芮妮,今年八岁,你叫什么?” 缺了两颗牙的小女孩大方迎了上去,剩下的十九个孩子投来好奇而友善的目光,几个胆大的男孩,撑着篱笆墙朝她挥手。 “我…我叫可琳…”对方脸上灿烂的微笑让她心头一松,褐头发女孩紧张地握住伸来的手,不由自主随着芮妮坐进长方桌边,听她骄傲又快活地介绍起整个高文之家。 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第三十个新人依次走进了庭院,全都穿着朴素,脸带菜色。 卡尔粗略一数,其中女孩子数量破天荒地超过男生,达到了十六个。 对于这个全新的家,三十位新人的表现各异,有的惶恐不安以至于身体发抖,有的兴新奇雀跃地四下打量——孩子们的布置总算没有白费,处处透着热情和善意。 差不多是中午时分。 庭院里三张长方桌上坐满了人——五十个孩子,每位新生身边都有一个活泼的“在校生”暖场。 还有十一个猎魔人,丽塔·尼德、丹德里恩和普西拉,老摩尔夫妇和襁褓里的小米诺,看守药剂店的坎蒂拉,喜气洋洋的高文·萨姆沙,甚至是沉迷于实验、满脸不耐的卡尔克斯坦也被抓了过来! …… “安静,安静一些!”长方桌边豁然站起一位年轻人,异色虹膜,长相英俊,一身擦得油亮的飞狮怪甲胄,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平稳地扫过在场众人,“孩子们,欢迎光临高文之家,我是学校的老师之一,罗伊,暂时代表高文之家说句话。” “我知道,你们过去因为天灾人祸,失去了家人和房子,流浪在外,受尽了欺凌和白眼,忍饥挨饿,吃不饱穿不暖。” “但我保证,这一切苦难,都将在高文之家终止!” “从今天开始我们就是一家人,在座的所有学生,都是你们的兄弟姐妹!大家和睦友爱,互相扶持,再没有无端的指责和谩骂,没人敢仗着身强体壮欺负同伴!否则…”罗伊突然转身警告看了一眼卡尔。 后者表情懵逼地愣了一下,眼眶泛红地瘪了瘪嘴,我看上去像猴吗?在老师眼里我是那种恶人吗? 女孩和四名小弟捂嘴偷笑。 “在这里,你们不会为了一口吃的被人像驱赶野狗一样赶走,不需要从垃圾堆里捡腐烂发臭的骨头…学校每天都提供干净美味又营养的食物!” “在高文之家,你们不会浑浑噩噩,缺乏目标和理想…你们将学到昂贵的知识,学会锻炼身体,保持健康,实现人生的价值,成为对兄弟姐妹,对高文之家,乃至于整个社会、王国都有用的人才!” 不少孩子脸色浮现错愕和震惊——这位英俊老师的描述距离他们以前的生活太遥远,有若天堂般无法想象。 然而他们还是情不自禁他描述的情景所吸引,侧耳倾听。 “如果你们不愿意相信,那就看看身边…” 一对对懵懂的眸子纷纷转向在校生们——精神饱满,身形匀称,脸上散发健康的红晕,眼中闪烁着名为希望的光芒。 “曾经这二十位孩子,也和大家有着相同的经历…可经过这一年的学习改造,他们都从过去的阴影里挣脱了出来,看看他们现在多么快乐!” “卡尔,蒙蒂、维姬、阿卡姆托姆…”罗伊一个不落地叫出了二十个孩子的名字,“告诉大家,你们喜欢高文之家吗?” “喜欢!” 一张张骄傲而坦率的笑脸,发出稚气而洪亮的大喊。 新来的孩子们神情一怔,他们中流浪得最短的也有半年时间,最长的甚至达到两年,辗转多处地方,大城市,小乡村…侥幸从各种危险中活了下来。 从没见过任何一个地方的孤儿,拥有如此朝气蓬勃的笑容。 “好了,我再次代表高文之家所有人,欢迎你们的加入!话也不多说,今后的日子你们会慢慢明白。”罗伊看到了众人脸上迫切的眼神。 方桌中央,丰盛的食物超出新人们的想象:新鲜的螃蟹、龙虾、章鱼、鸡蛋、面包、腌黄瓜、水煮玉米,炖牛肉、鲜榨的苹果汁…美味又营养。 吞口水声此起彼伏,新人们肚子里馋虫咆哮。 “现在,无需客气,尽情享用眼前的美餐!但切记不许浪费,也别吃太多,小心撑坏了肚皮!” 猎魔人话音落地。 新生们纹丝不动,你看我我看你,直到维姬笑盈盈地插了一只烤章鱼,放到旁边舔着嘴唇的可琳盘子里。 “哗啦啦…” 霎时间,连绵不断的刀叉碰撞餐盘的清脆声响爆发。 “咕噜咕噜!”三十个孩子埋头狼吞虎咽起来。 卡尔与蒙蒂四位小伙伴相视一望,也不甘落后地加入了“比赛”。 一群大汉进食速度很慢,主要在观察。 “那儿有几个好苗子…”奥克斯琥珀色的瞳孔扫过左手处新来的男孩儿,声音压到微不可闻,“瞧瞧那凶悍的动作和吃相,一半的狠劲儿投入训练,绝对是个合格的猎魔人学徒!” “小女孩儿手指灵活,以后可以学炼金…”光头大汉颔首,又和身边的凯亚恩、维瑟米尔筛选种子。 …… 丹德里恩穿着打扮依然骚气,紫色衬衣、橄榄色帽子,然而表情充满卑微,讨好又贴心地给身边的普西拉餐盘里剥了一只螃蟹,后者原封不动递了回去,目光转向对面。 …… 罗伊安静地欣赏这一幕,身边丽塔·尼德纤纤十指拨开一只龙虾,红唇轻启,魔力将私密的话语传入他耳中。 突然间,一只腿儿碰了碰罗伊的脚,他原先以为只是一起偶然事件,没放在心上。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地陪着女术士眉目传情。 谁知道那只脚五次三番地触碰他的靴子,最后得寸进尺地脱下了鞋子,脚趾灵活地在裤子上磨蹭,充满了挑逗的意味儿。 罗伊目光淡然地看了一眼女术士,用眼神传达——别调皮。 后者正小口小口优雅地享用一块牛排,见状蔚蓝的眸子瞪圆,红唇微张,露出一个疑惑和错愕的表情——现在来?是不是太冒险? “糟糕,不是珊瑚!”罗伊瞬间明悟过来,转身环顾了一圈。 目光扫到坎蒂拉,这位泽瑞坎女士正专心致志对付盘子里的烤肉,感受到猎魔人的注视,抬头冲他盈盈一笑,眨了眨眼睛。 不是她。 而当罗伊瞥到坐在他对面的金发女士,对方仿佛被电击了一下,仓惶地转过头。 大诗人还以为普西拉原谅了自己,一脸喜色抓住她的手,开始小声朗诵情诗。 而罗伊分明注意到女吟游诗人香肩轻颤。 “小心我找个姘头气死你!”他脑海里回荡起那会儿在歌舞厅偷听到的气话,“玩火的女人!你该庆幸我不是兰伯特。” “丹德里恩,好自为之,兄弟只能帮你到这儿。” …… 一顿午饭吃了约莫半小时。 所有菜肴都被一扫而空,新人们大概平日里饿狠了,盘子被舔得连一滴汤水都不剩,如镜面般光可鉴人,孩子们脸上洋溢着无比满足的笑容。 随后二十个在校生领着三十位新人搬进篱笆墙边新修的木头房子,经过一顿大快朵颐的午餐,双方初步结下革命友谊,成功配对。 根据罗伊最新研究的制度,每一名在校生都要担任一位或者几位新生的学伴,指导他们高文之家基本的规章制度,同时在以后的日子里帮助他们更快地适应学校生活,进入状态。 每个月月末,双方互相打分,选出最优秀的新生,和最称职的学伴。 其中维姬受欢迎程度肉眼可见,成了三个小女孩儿的学伴,而木讷的劳埃德差点无人问津,得亏卡尔强行给他分配给了一位留着西瓜头的土气男孩儿塔酷马。 …… 初来咋到的新人分完床铺,换上一身柔软舒适得惊人的校服之后,在新房子里享受第一场午睡。 而二十位“老人”开始清理战场,洗碗,把厨余垃圾埋进田边大坑…将院子打扫干净。 做完这一切,午睡也差不多结束,虽然大部分孩子思绪翩跹根本没睡着。 大家又回到庭院,开始了热火朝天的迎新会表演。 午后灿烂的金色阳光下。 首先登场的是七位学习文化课的学生,他们献上了一首来自丹德里恩大师的新作——《朋友》,带着鸢尾帽的丹大师和普西拉携手拨弄鲁特琴,悠扬的乐声伴着朗诵恰到好处地奏响—— “朋友是瓶美酒,日子越久,味道越是醇厚,” “无论豪饮还是小酌,都会被他迷倒魂……” …… 庭院椅子上端坐的可琳听着抑扬顿挫的诗词,眼中泛起了眩晕的圆圈、和新奇之色…她和大部分新生从没欣赏过诗歌之类高雅的演出,甚至不识字,然而她们能感受到在校生的热切欢迎 等一首诗歌朗诵完,非常自觉地起身疯狂鼓掌。 然后轮到五名猎魔人学徒的剑术表演…使用木质训练剑,一板一眼地演练五种起势,从顶位起势到尾位起势,招式标准,质朴。 实在算不上精彩,看得一群女孩儿昏昏欲睡。 然后轮到卡尔和蒙蒂对练。 即便是木剑,两名久经训练的男孩表现有模有样,娇小的身影以超乎常人想象的速度交错,剑刃高速碰撞“铛铛”刺耳脆响,直把大部分新来的男孩儿看得热血沸腾。 卡尔压制了半天身体素质,最终颇为犀利地一剑将蒙蒂的武器击飞,半截插到柳树上。 卡尔抖动手腕舞了个漂亮剑花,冲着女孩儿们骚包地眨了眨眼睛,琥珀色的瞳孔傲视苍生, “这一场胜利,献给最美的维姬!” “切!”十二个男孩儿一片嘘声,而女孩儿嬉笑着将正主围在中间打趣,维姬发烧一般脸色涨红,狠狠瞪了卡尔一眼。 “新来的伙计们,欢迎你们随时来找我交流剑术!” 他傲然一笑,清秀的脸白的像发光的玉石,一瞬间,下方两三个瘦得像竹竿儿一样的小女孩儿眼神亮晶晶, “我在木梳桩边等着大家!” “这就是青春啊…”兰伯特感叹了一句,“现在的孩子可真是早熟!” 猫鹫露出尽可能吓人的微笑,就是这家伙和奥克斯一起把自家弟子带歪! …… 剑术表演后,轮到整个迎新晚会最受欢迎的节目,维姬和芮妮的二重唱,同样是由丹德里恩担任指导教师,编写的曲目《秋》。 两个童音清脆、甜美,蕴含打动人心的充沛感情,按照丹大师的说法,这两位炼金学徒有着小歌星的资质。 他曾经提出让她俩去歌舞厅表演一场,遭到两个女孩儿拒绝。 “牵牛花嘴里含,拉上紫色的布帘、秋就躲进它的臂弯里,说自己的小心事!” 一群孩子随着音乐一同哼唱。 新人里,几个胆大的也唱了起来。 气氛越发火热。 一曲唱罢,奥克斯突然大叫一声,一步踏进舞台中央,孩子被吓了一大跳,张大了嘴巴,接着眼前出现滑稽的一幕——猎魔人昂首挺胸,膝盖弯曲,轮子一样快速滚动,两条胳膊夹在身侧像鸭子翅膀一鼓一收,绕着两名“小歌星”转圈。 “嘎嘎——小崽子快跟上来!”奥克斯朝着下方观众勾了勾手,最爱凑热闹的五个学徒率先冲了上去,跟在他屁股后头,模仿鸭子…就好像一只母鸭带着一堆小鸭子,在霸道地饭后散步。 几个活泼的女孩儿也冲了过去。 然而局势一发不可收拾, 白发苍苍的老爷子带上那顶珍藏已久的黑色高帽,成了第二只鸭母,老脸笑成了菊花,做出各种匪夷所思的鬼脸,艾斯卡尔在他身后冲另一队瞪圆了眼睛,挑衅般勾手。 对面的光头大汉伸直粗短的脖子做了个抹喉的手势。 好几个新人在同伴的强势拉拽下,半推半就进入“舞池”,跟在老师们身后,一边转圈,一边学鸭叫! “嘎嘎”叫声、喘气声、尖叫和大喊充斥整个庭院。 高文之家成了欢乐的海洋! 罗伊双手环胸地旁观,嘴角露出欣慰的笑意,要是大家能永远这么快乐就好了。 但一种莫名的不安让他忍不住拧紧眉峰,就像有一条毒蛇沿着他后脖颈爬下背脊。 “烦恼啥了,小坏蛋。”一双紫甲纤手的突然把他的脸扭转了一圈,馥郁玫瑰香气扑面,女术士给他嘴唇重重盖了个印章,蔚蓝眸子秋波荡漾,两颊浮现梨涡,拉着他的手涌进了舞台。 另外两名女士也跟了上去。 罗伊不知不觉间遭到诡异的四面夹击。 丽塔在前方拽住他的手摇晃。 身后挤着坎蒂拉,身边莫名其妙来个普西拉和丹德里恩。 老摩尔和苏茜大妈不停将“咿咿呀呀”的小米诺举到他面前,贴贴他的脸。 在永无休止的欢声笑语之中,不知不觉间,过了一天! 第十三章 升级与限制 深夜。 诺维格瑞城外一口山洞。 诡异的夜风呼啸,火把忽明忽暗地变化,墙上的倒影时而如同作势欲扑的狰狞恶兽,时而如同摇摇欲坠的烛光。 一道笔挺的人影立在当中。 “呼呼”风声和急促的咒语越来越响,整个山洞开始摇晃,仿佛天灾降临,末日来临前的景象。 某一刻,咒语声戛然而止, 一道纤瘦的鹤影从天而降,长喙如梭的,双翅如同铁桨般鼓动,发出清脆长唳,凶悍地扑向人影。 然而长喙尚未触及目标。 一头巨大而骇人的章鱼突兀地从人影身后蹿出,迎面扑了上去,长满吸盘的触须将它死死缠住,一只只腕足如弹簧般蠕动… 万千触须的倒影在墙面上挥舞。 “吭哧吭哧”。 一阵骇人至极的咀嚼声后。 一切归于寂静。 罗伊重重呼了一口气,异色瞳孔中闪过一丝满足之色,以冥想的姿势盘膝坐在豹形雕像和恶灵尘勾画的苍白六芒星法阵中央。 精神沉入模板, “你吞噬了邪灵鹤,经验值+340,猎魔人lv9(6540/6500)。” “召唤出的邪灵越来越强大…吞噬得越发吃力,是时候暂停一段时间。” 罗伊集中到等级之后的“+”号上。 经验值已满,是否提升等级。 是! “唰——” 猎魔人lv9→lv10(40/8500) 主属性意志+2:21→23 “每级的经验差值从1000提升到2000,看来每隔5级就要增长一次。以后升级会越来越困难。” 升级之后,附加的另一条说明,更加让他心情复杂。 你获得了技能—— 贪婪(被动固化):你的猎魔人等级已经达到第一阶段,低品质的灵魂无法再满足升级需求——蕴含经验低于10的生命,不会再给你提供任何经验值。但将同等恢复你的生命值和魔力值(可叠加治愈轻度伤势)。” “嘶,这么说,不能再通过击杀普通野兽,家禽家畜提升等级…”虽然罗伊已经很久没这么刷经验,还是忍不住摇头苦笑,“从今往后,想要升级至少也得杀头水鬼,或者杀个人。” 但后面那条弥补性的功能,倒是让他眼前一亮。 “低级的灵魂用来恢复生命值和魔力倒也不错…多了一条疗伤和续航的路,山穷水尽之时的备选项。” 注意力继续下移,距离二次服用青草煎药已经过去了数月之久,他的某些较低的属性也获得了自然增长。 罗伊 年龄:16岁 身份:蝮蛇学派猎魔人、飞狮怪学派猎魔人,狼学派荣誉成员,维吉玛湖骑士,猎魔人兄弟会成员 生命:310 魔力:290 属性: 力量:14.5→15 敏捷:15→15.5 体质:23 感知:11.5→12 意志:23 魅力:9 精神:21 …… 屠戮lv7、观测LV2、冥想LV8、弩专精LV2、长剑专精LV2、炼金术lv3、猎魔人法印LV3、猎魔人感官LV1→lv2、 狮鹫派秘法lv6:该阶段你已经掌握法印变异、法印振翅、双重法印。 上古之血(被动固化)、青草试炼(被动固化)、贪婪(被动固化)。 …… “剩余1技能点、1属性点。” 罗伊沉思了片刻,不久前刚通过杰隆·莫吕之口,得知冥想达到顶级之后不可思议的能力,而他的冥想造诣已经不逊于三百岁的维瑟米尔老爷子,技能点自然不做它用。 心念一动。 冥想lv8→lv9 体质:23→23.5 生命:310→315 精神:21→21.5 魔力:290→295 激活:你对冥想的认知已经达到登峰造极的地步,深入接触它的本质。 通过一轮完整的冥想(5小时),获得一次“激活”的机会,使用后迅速恢复百分之五十→六十的魔力和生命,该效果能治愈轻度伤势和中度伤势。 注:激活无法叠加,且会在一天之内自动消失。 …… “轰隆!” 罗伊脑海里突然爆发出巨响,瞳孔扩张,身体一阵轻盈,如同褪去了皮囊的蛇,心中升起莫名的兴奋。 仿佛有顽石的歌声、疾风的轻舞、流水的欢笑萦绕在耳边。 然后,周围的光线逐渐淡去,他并没有冥想,却莫名其妙地进入了冥想视界。 他听见了混沌能量缓慢稳定的摩擦所发出的声音,意识到这是元素跨越空间和时间的交流方式。 五光十色的元素粒子若活泼的游鱼般在漆黑的虚空中摆尾游弋。 远处盘旋天际的四大元素位面,突然由极远处被拉到身前。 眼前,冷热交替,季节变换,在四张镜面大小的空间里极速演绎。 而他,看到了位面之中,引颈长啸的四大界灵:圆滚滚的地灵,球状闪电般的迪精、蔚蓝色半透明的水妖精、浑身萦绕火焰的火巨怪。 当他伸手想要触碰这些传说中的物种,这一切又骤然消失。 漆黑的冥想虚空中,浮现出一个淡黄色的光团。 罗伊注视这枚光团,一种异常熟悉感涌上心头,他和光团之间似乎存在着某种羁绊。 这是正在冥想的雷索? 罗伊心头想法一生,顿时迎了上去。 然而未等他接触光团,眼前忽而一明一黯。 “唰——” 天地变色,火把的光芒在头顶摇曳。 昏暗山洞中,冰冷的夜风吹拂脸颊。 他又回到现实世界,顿时一脸怅然若失,那种神奇的体验实在令人心醉。 “九级的冥想,距离埃兰大宗师的境界还要差一点,无法用来联络。” 但他已经满足,下一次升级,就能达到大概是后无来者的十级! …… 目光转向属性点——意志:23→24。 这一次升级,总共3点的意志属性提升并没带给他太大感受,仅仅四周的空气似乎变得更为凝滞。当然,意志相关的震慑、压制能力更为犀利。 …… 心神转向职业模板——绑定武器。 罗伊信手从虚空中一抓。 一副黄灰色的精致手弩出现在掌心,弩身温热如血肉,扎实称手。 加布里埃尔 (第七次强化,请从已有的五项强化之中选择一项进行强化(不包括引导箭)。) 附魔—— 引导箭(强化):主动灌注20点魔力值,击发出一枚由魔力推动的箭矢,有效射程、穿透力获得中度提升,箭矢将锁定你的目标,飞行中自动进行45度角的方向调整。 简化、闪烁、眩晕箭、巨人之怒。 …… 罗伊遗憾地摇头,上次在凯尔塞壬遇袭升级之后,手弩便只获得了一个引导箭强化。 这次仍然没有新增附魔。 难不成因为武器材质,附魔数量也存在限制? 多想无益,注意力集中到当下。 简化能力强化,大概率是进一步缩短手弩自动上弦的时间,以罗伊目前的敏捷反应纯属浪费。 而闪烁若是增强,大概率将减少每次突袭的魔力消耗,但他本身接近300点的魔力,和“激活”百分之六十的魔力储备,足够应付大多数战斗,暂时不做考虑。 眩晕箭增强,应当是增加眩晕时间… 巨人之怒则是继续增加射程和穿透力。 如今,手弩已经是他远程手段中至关重要的一环,因为成本低,不耗魔,物理爆发力高,重要程度甚至超过伊格尼·怒焰和阿尔德·震颤,最直接的威力就该放在第一序列。 罗伊打定主意—— 巨人之怒(强化):加布里埃尔萃取并吸收了独眼巨人的特殊组织,有效射击距离永久性增加50→70米,拉力提升获得60→80磅。 拉力120→140磅,有效射程123→143米。 …… “不错,”加布里埃尔在手中轻盈一抛,收回空间,“如今就算是锁甲都给你射穿!” …… 他再次伸手一招,修长有力的掌中出现一把雪亮长剑,一泓秋水般光滑的剑刃中段镶嵌着五枚围成半圆的精致星型符文。 钢剑——古威希尔 (第七次强化后,请从六项附魔中选择一项进行强化(不包括压制)) 附魔—— 循环、点燃、痛击、传送、暴食。 压制(强化):你的意志达到了二十点,开始进一步干涉现实,挥舞古威希尔,杀戮意志将借剑刃为媒介,对敌人施加心灵和身体的双重干扰—— 意志力不高于你的敌人,将持续遭受杀戮意志压制,身体素质全方位、小→中幅度下降,并且专注力消耗加剧,更容易在战斗中分神,陷入紧张、恐惧、战栗等负面状态。 压制无视任何防御,随着战斗时间持续,逐渐加重。 …… 这一次,罗伊没有太多犹豫,直接选择了暴食,长剑忽而放出湛然幽光,仿佛不停地吞吐火焰。 当火焰熄灭,剑身反射出一种神秘而美丽的液态光泽,原本五枚星型符文尾巴处赫然多出一枚,六枚符文围成衔尾蛇的雏形。 暴食(强化):古威希尔继承了煮婆部分能力,每次对目标造成伤害之后,都能吞噬一小部分生命力存储在剑身之中。 当存储达到上限,5→6枚星形符文全部点亮。 持剑者可以发动一次威力巨大的血色剑气。 或者消耗全部符文治疗自身伤势,恢复百分之25→30的生命值,并治愈轻度伤势。 …… 原本的暴食触发的血色剑气已能将高阶吸血鬼格鲁飞德枭首。 如今,罗伊有信心一剑斩开龙族皮革和龙骨,将石化蜥蜴、滑翔蜥蜴等亚龙种一刀两断。 …… 对于银剑阿隆戴特,他做出了同样的选择,强化暴食。 至此,升级之旅告一段落。 罗伊看了眼山洞外昏暗的夜色,伸了个懒腰,瞬间传送到数里以外,诺城吉尔多夫区一栋洋房二楼,一个覆盖紫色鸭绒被的柔软大床上。 “喵!”歌尔芬委屈又惊喜地喵喵叫,逃出了令它窒息的汹涌浪涛,躲到主人身后。 一个带着淡淡鼻音的慵懒女声响了起来。 “大晚上的去哪儿了,说来听听,说得精彩就不罚你…” “唔…我…” “还不快过来!” 一只柔荑伸出被子将猎魔人拽了过去。 “唔——” …… 次日清晨。 顶着两个偌大黑眼圈,脚步有些轻飘飘的罗伊迅速逃离了女术士的香闺,来到高文之家。 七八点的光景。 学校正是最喧哗的时候,晨训完毕的孩子们坐在庭院三张长方桌上井然有序地吃着早餐、聊天。 多了那三十位新人后,这里的热闹程度与诺维格瑞的集市有的一比,当然,没那么多乱七八糟的牲口叫声和蹩脚乐手的演奏。 罗伊毫不客气混进餐桌吃了顿早餐,一边观察新人。 经过迎新会和两天相处以后,新人们仍然有点拘谨,但在卡尔那五小只各种天花乱坠般的吹嘘下,表现比第一天强上许多。 除了罗伊,另外几个大汉同样在列:维瑟米尔、雷索、杰洛特、凯亚恩、猫鹫、瑟瑞特…要么单身汉要么女友远在他乡,平日里就住新修那栋教室里。 剩余的诸如兰伯特、艾斯卡尔,奥克斯、艾登,和罗伊一样,晚上找他们的姘头过夜,到了正常上课时间才回来。 …… 早餐过后。 五十个孩子分成数个方向散开。 经过一年正统教育的继续在老教室里接受杰洛特的文化指导,虽然这家伙肚子里也没几滴墨水,说不出啥漂亮话儿,但年纪摆在那儿,基础的文字、常识没有半点问题。 过几年,等那七个学生基础更为扎实,猎魔人们就考虑把他们送到奥森弗特大学进修。 三十个新生,在篱笆墙外的新修的教室里接受凯亚恩的北境通用语课程…读书识字是一切的基础,何况他们中百分之九十都是文盲。 而流浪儿就有这点好,懂得珍惜和感恩…哪怕面对外表恐怖,近乎于毁容的凯亚恩,他们都毕恭毕敬,发自内心的尊重。 这让凯亚恩很享受。 …… 雷索在炼金工房指导维姬、芮妮,康拉德三个小学徒基础的炼金课,三个不到十岁的小学徒已经能独立炼制超过十种药剂,像是金盏花药剂、以及治疗感冒、发热、咳嗽等基础疾病的药剂。 她们还经常会去格斯维德药剂店协助坎蒂拉。 心智早熟的维姬更是将药剂医师当做人生目标。 等年纪再大几岁,大概十二岁,她们要么去艾尔兰德梅里泰莉神殿跟着南尼克老嬷嬷深造,要么去格斯维德药剂店在其他城市的分店担任助手。 猎魔人们已经讨论出药剂店分店最佳地址——柯维尔和波维斯的首都朗·爱塞特,从未被战火波及的繁华都市。 不过目前猎魔人数量有限,要是腾不出人手到外地药剂店坐镇,还得等等。 …… 简陋的木质顶棚下,维瑟米尔正披着厚厚的灰色棉围裙,为两个小学徒昆塔斯和费奥多做着示范。 几个月铁匠学徒生涯,两孩子身板明显强壮了一截,尤其是胳膊比同龄人粗了一圈。 作为老爷子的亲传弟子,猎魔人亲手培养的铁匠,他俩锻造手艺刚入门,目前的主要任务是用风箱鼓风,干点打杂工作,距离合格的铸剑师、铠甲师等等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 瑟瑞特站在篱笆墙外光秃秃的田地里,指导奥利奥、特里、比姆三个靴子爬满泥巴的男孩儿如何将玉米秸秆加速催腐,给农田增肥。 一年四季,他们承包了整个学校日常饮食里的蔬菜。 大部分收成分给学校的孩子,剩余一些玉米、青豆则用来讨好马厩里的维尔特,史考皮恩几匹马儿。 他们平时苦练的短弓和陷阱技能也早就派上用场,时常趁着夜色跟随老师进入附近树林,狩猎点兔子之类的小动物加加餐。 …… 罗伊转到柳树下的木梳桩边,五个小屁孩儿的老大正对着弗利厄斯唾沫横飞地大吹特吹。 “我们已经从十四个新来的男生里,物色到七个预备役猎魔人学徒…我们反复考察过,这七个新人对剑术、战斗、魔物兴趣浓厚。” “水鬼、小雾妖、孽鬼、腐蚀魔的恐怖故事统统没能吓退他们。” “他们羡慕我琥珀色的瞳孔和高超的身手,因为过去流浪的时候受到过欺负,有迫切的变强的愿望。” “而且从这两天的晨训看,他们虽然因为过去艰苦的生活体能差劲,但意志还算坚定。” 卡尔昂首挺胸,小手背在后腰处,像个世外高人般绕着老师转了一圈, “我保证,只需要您稍加引导,他们都将踏入猎魔人之道!” “一半的比例…”猫鹫接下鼻子上的墨镜,灰绿瞳孔射出赞赏之色,摸了摸弟子的小脑袋,“干得漂亮,小猴子,这七个孩子开始训练后,我会重重奖励你!” “让我加入猎魔人兄弟会好吗?”卡尔满脸恳求,眼巴巴看向猫鹫还有罗伊,“我也想和老师们一起商量大事!” 猫鹫屈指往弟子脑门上一弹,“一千头水鬼杀够了?” 卡尔瘪起了小嘴,泫然欲泣。 “别装了!我会奖励你学点新东西,新法印…” 男孩儿立刻破涕为笑,拽着猫鹫的手晃了晃,欢天喜地陪着四个伙伴训练剑术。 罗伊沿着篱笆墙里外的建筑环顾一圈,整个高文之家几乎完美无缺,目前唯一少的就是一座培育珍稀植物的药园,算算时间,距离莫斯萨克的一月之期不久,那位德鲁伊差不多该来了。 第十四章 德鲁伊伊芙琳 阳光洒了下来,山坡上一排矮小翠绿的赤杨轻柔晃动枝丫。 一身无袖皮甲,露出两条壮硕胳膊的光头大汉半蹲在地,蒲扇般厚实的手掌心躺着一枚长卵形蓝紫色叶片,唇形花冠的植物,考验的目光随之扫过三个聚精会神的炼金学徒。 “马鞭草,多年生直立草本植物,多生长于原野…”金头发的小女孩儿明亮的眸子里闪烁着知识的光辉,“揉碎涂抹在皮肤上止痒、驱虫,制作成药剂有良好解毒的效果。” “很好,维姬,看来你平时没有偷懒!” “大姐头,就不能让我们答一次!”鼻梁间点缀着几粒雀斑的小女孩一跺脚,两条羊角辫在脑后跳动,摇着好友的小手撒娇,“连续抢答五次还没过瘾吗?总该给我和康拉德一个机会!” 被提到名字的皮肤白皙,秀气的男孩儿羞愧地垂下头。 “抱歉…说顺嘴了,下一个留给你!”维姬莞尔一笑。 “用不着道歉!”光头大汉给了芮妮一个严厉训斥的眼神,“你们该多跟维姬学一学,平时多下点苦工,自然不会一问三不知!” “雷索老师,我太笨了,没有维姬姐姐天才的大脑和记忆力。” “笨还不知道努力?跟奥克斯学种地算了。” “呜呜…” “下一个问题。”大汉又从贴身包裹里掏出一个黄褐色的球形根茎。三双眼睛盯了上去,三个学徒脸颊浮现疑惑之色。 这一次,连维姬也没能立即答上来,淡淡的眉拧成毛毛虫,绞尽脑汁陷入沉思。 “这是…这是…”她的小手在身前攥成一团,看了眼大汉充满期待的琥珀色眼眸,又看了眼草药,猛地一咬银牙,“这是柏柏茎果实!” 大汉闻言,脸上遗憾一闪而逝,摇头,刚想要开口。 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从远处传来,“这是乌鸦眼…” 雷索神色一紧,豁然起身,目光往后一扫,三个小孩儿躲在他铁塔般的身体后,怯怯张望。 两道身影进入眼帘。 一位披着飞狮怪甲胄,背负双剑的罗伊老师,另一个却是陌生人,身穿树皮编制的绿衣裳,灰色的头发垂落在两肩、额头上缠着一圈槲寄生花环,身材修长健美,不逊色于男性。 她像战士一样背负着一根橡木手杖,杖头随着她轻盈迈动的大长腿,在肩后晃动。 最奇妙的是,浓郁的大自然气息溢出她的身体,令得昆虫亲近。一只飞蛾悬停在她的灰色长发间。 “乌鸦眼,多生长于湿润潮湿之地,活血化瘀,炼制类似于金盏花药剂的外伤药剂。”她说着,来到几人身前。 她的脸型有些狭长,皮肤细腻,像树精一样涂抹着绿色纹面,五官清秀,浑身散发着一股好闻的类似于草木清香的汗水味儿。 “早上好,我是史凯利杰的伊芙琳,应约前来诺维格瑞,为猎魔人兄弟会效力。” 她朝着光头大汉伸出了手,气质有些男儿的飒爽和果断。 后者轻轻一握。 “欢迎光临高文之家,我是雷索,这三位我的炼金学徒,维姬、芮妮、康拉德。” 孩子们好奇而友善地冲她笑了笑,她嘴角微弯,蓝紫色的双眼透着平和与善意。 雷索看了一眼罗伊,后者冲他点点头。“请跟我来,大家一定很非常高兴见到你!” …… 不久之后,正在教室里授课的猎魔人纷纷约束好自家学生,来到会议室迎接新朋友。 一番短暂的自我介绍。 一双双野兽般的竖瞳来回打量圆桌一侧的女人,直看得对方微微皱眉。 伊芙琳 年龄:42 性别:女 身份:德鲁伊 生命:150 魔力:160 属性: 力量:14 敏捷:13 体质:15 感知:13 意志:8 魅力:16 精神:16 技能: 野性化身LV4:德鲁伊在对某些野生动物进行朝夕相处的长期观察、彻底了解它们的生理习性之后,便能化身为其中的一员。 万物呼吸LV4:德鲁伊凭借超凡的感知,与动植物进行心灵层次的交流——安抚躁动的野兽和植物,促进它们健康生长,或引导它们发动攻击。 回春术LV3:消耗少量的魔力,治愈轻度伤势。 控天者lv1:德鲁伊能够与自然沟通,借用大自然的力量操控天气,行云布雨、阻止风暴、引起冰雹、让闪电把人劈成灰。 棍类武器专精lv8。 其他? “没想到啊…”奥克斯把头发整整齐齐捋到脑后,好似迫不及待想要搭讪,就差就抹上发蜡,“我原本以为会来一个络腮胡、鹰钩鼻,满嘴教条的老学究,没想到会是您这么一位出众的美人儿。” “这下子丽塔·尼德那个女人再也没有高傲的本钱,你长得一点不比她差!” 罗伊面露不悦。 “伙计,别这么瞪我,大不了我以后不在背后说你女人坏话!”奥克斯赌咒发誓着,又转身嘀咕了一句,“没救了。” “皮囊的美或丑都无关紧要…”伊芙琳淡然道,“崇尚自然、热爱生命的灵魂最为珍贵。” 猎魔人们相视一望,都感觉这位女士恐怕不那么好相处。 “提芙林女士属于史凯利杰德鲁伊之环?”维瑟米尔问,他一生见过不少德鲁伊,这群自然之子足迹遍布北境,大都年岁不小,而女性在其中较为罕见。 “如您所言,我师从群岛上的依吉大师,学习自然之道…” 罗伊嘴角抽了抽,忽而有点忍俊不禁。 他对依吉可谓是印象深刻,这个老头子在日后将修行闭口禅,“曾经的他”废了好大一通力气,才让对方惊吓出声! 女人继续用一副平淡的嗓音说,“如果不是诸位的请求,我想我还会留在群岛修行十年,然后开始游历世界,接触不同环境下的自然之道。” “对了,”她向罗伊弯腰行礼,“非常感谢感激阁下归还昆古兰女士的灵魂。” “无需介怀,这只是一场平等互惠的交易。”罗伊神情坦然,“你不责怪我当初的过分的要求就好。” “只要昆古兰女士能恢复过来。”伊芙琳英气勃勃的脸上露出一丝崇敬,用一种大无畏的语气说,“哪怕牺牲二十年我也愿意。” “额…”在场众人隐蔽地交换了个眼神。 “你看上去非常年轻…”兰伯特脸上笑容洋溢地转移了话题,“还不到三十岁吧?” “抱歉,我通过德鲁伊的考核已经超过三十年,今年四十有二。”她说着,一只结实有力的手掌解下后背手杖靠在桌边,杖头被摩挲得像是晶莹剔透的琥珀。 德鲁伊的手杖绝不是什么装饰品,或者仅仅用来施法的辅助道具,一旦挥舞开来,凌厉之处丝毫不逊色于猎魔人的利剑。 一杖击碎头骨、毙人性命轻而易举。 某种程度上德鲁伊都是战法双修的强力人士,这点从她那超出大多数施法者的近战属性中可见一斑。 另一位深不可测的法师,同样曾在德鲁伊之环中苦修,因而拥有完虐剑术大师白狼的身手。 她蓝紫色的眸子环顾十一位猎魔人,“虽然我资质愚钝,这次头一回在圆环之外的环境历练。但请各位放心,我在植物学方面还算有点天分,建立一个珍稀植物园不成问题。” 众人颔首。 “但按照莫斯萨克大师和诸位签订的协议,我有几个要求必须提一提,希望诸位能理解。” “但说无妨。”罗伊说。 “第一,每周一到周六,我为诸位工作,早上九点到下午五点,除此以外的时间,希望猎魔人兄弟会不要干涉。” “没问题,那关于宿舍…”罗伊看了眼众人,点头。 “安排或者不安排都行…其实对我而言,树林、青苔、草丛,岩石,都是最好的床铺。” “那还是给你留一间房,住不住随你喜欢。”罗伊揉了揉太阳穴。 “第二,在我工作期间,不能有任何人以莫名其妙的理由实施骚扰…这将极大地影响我的工作效率。”蓝色的眸子重点扫过嬉皮笑脸的兰伯特和奥克斯,仿佛看穿他们的内心。 两人措不及防之下,龇牙咧嘴起来, “听到了吗,伙计,”艾登冲着兰伯特眨了眨眼,“说的就是你,把嘴巴缝上,管好你的小心脏。” “咳咳、伊芙琳女士定然有所误解。”奥克斯和兰伯特相视苦笑,拍了拍胸膛,“我们没有任何不轨意图,只想让你感受到家一样的热情和温暖。” “两位的热情恐怕能把橡树都给烧毁,自然之道强调中庸和平衡,我更喜欢清净。” 他们讪讪点头,不再言语。 “如果找您讨论炼金或者草药学?”凯亚恩用沙哑的声音问。 猩红瞳孔亮得吓人。 女人正了正额间的花冠,目光在他脸上一转,温和一笑, “关于自然的一切,我随时奉陪。” …… “第三,莫斯萨克大师已经告知诸位德鲁伊的一系列清规戒律。我无法做出违背教条的行为,你们也不能强迫我,否则协议将提前终止。” “猎魔人兄弟会言出必行,这点你尽管放心。” “那么接下来的五年时间,就请各位多多指教。”提芙林终于展颜一笑,英气脸颊又立刻转为肃然,“现在进入正题,关于珍稀植物园,诸位有何想法,大概的占地面积,植物种类…” “我们本来打算先带你逛逛高文之家。” “以后机会多的是。” “那去现场转转吧,”雷索伸手一引,“请跟我往这边来。” 十二个人相继离开了会议室,大部分重新回归工作岗位。 雷索、罗伊、三位炼金学徒带着德鲁伊直接钻进赤杨林,深入不到一百米,来到一处被木栅栏圈出来的两亩地。 大部分土地里的杂草被铲除干净,蓬松的土壤等待种子临幸。 只有零星的几个角落栽种着常见的二十多种草药——蚤缀、长叶车前、白屈花、金盏花…… 伊芙琳绕着两亩地转了一圈,灰色的眉毛越拧越紧,薄薄的嘴唇抿了起来。 “我原以为你们至少会准备一栋像样的房子,或者一口山洞,没想到就这么一块空地?” “许多药材的生长环境不同,有的喜阴,有的喜阳,让我们这些外行人出手恐怕适得其反,”雷索摇头解释,“不如等专业人士来了再做规划、合理布局,反正咱们有五年时间。” “你的话不无道理。”伊芙琳忽而伸出前臂,纤长的手指在空气中拨动,感受了一下四周的湿度,又蹲下身体捻起几坨土壤、捏碎,沉吟片刻,“这块地的土质勉勉强强,花半个月稍微改造一番,差不多能培植五十来种草药…” “但首先必须建立一个合格的温室…天花板上要有过滤阳光的水晶,墙壁大概半米厚…但顶棚不需要你们负责,我用法术给它制造一个植物顶盖。” 两名猎魔人三个学徒一边点头,一边用心记忆,渐渐双眼放光。 “其次,挖一个蓄水池培植水生植物。” 伊芙琳一口气提了十几条改造措施,大部分位置都被她根据草药的不同生长环境规划完毕。 植物园的整个格局逐渐清晰。 “既然主要种植珍稀植物,想必你们已经提前准备好种子?我可不能让它们凭空生根发芽。” 雷索从贴身的魔药口袋里掏出一个个小巧的蛇皮袋子。 “我们收集了二十多种稀有植物的种子,你看看有没有问题。” 全都是猎魔人精挑细选,能用来炼制魔药的植物。 女人把袋子接在手里掂了掂,一一解开,倒出一堆颜色各异芝麻粒儿大小的种子,蓝紫色的眸子闪烁精光,动了动鼻子。 “血苔、鼠李草、多香果、曼德拉草…品质勉勉强强。” “与眼下的环境也还凑合。” “我再加给你们添一点…”她转开了自家手杖的柄头,又倒出一堆黄不溜秋的种子,冲着三个满脸好奇的孩子笑了笑,“来自群岛的几种适合移植的珍稀植物,就送给诸位当做见面礼。” “感激不尽。”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伊芙琳重新将手杖背到身后,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脸色郑重地问,“诸位培养这么多珍稀植物是出于何种目的?希望你们老实回答。” “我也不瞒你…”光头大汉脚下厚实的长靴点了点地,“猎魔人需要草药只有一种原因,用来炼制疗伤和辅助战斗的药物。” “女士,希望你明白,”罗伊正色道,“我们不是自然主义者,也不是德鲁伊,并没义务保护珍稀植物。” 女人脸色一僵。 罗伊话锋一转,“但在不影响兄弟会需求的前提下,我们乐意与您合作,搞点儿有限的植物保护主义。” 伊芙琳眼神一亮,伸出手,“那么我向自然之母起誓,必将全力以赴协助兄弟会建立珍稀植物园!” …… 第十五章 完工 辛特拉。 空气阴冷、天边悬着两朵乌云。 一个粗布麻衣,做水手打扮的男人穿过曲折陋巷,进入喧哗的集市,不时在各个空闲的摊位前停驻。 他提着根白萝卜走到圈着牛羊的摊位附近,装模作样啃了起来,目光朝着熙熙攘攘的人群转动,悄然竖起了耳朵。 眯眯眼的牲畜贩子吸了一口烟斗,“今天怪得很,大街上的士兵一个个眼睛瞪得像铜铃,就好像路人全他娘是抢劫犯。冬至节快到了也犯不上搞这么一出吧?难不成又有一堆外国使节要光临辛特拉?” “说话小声点…”旁边卖鱼的小贩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神秘一笑,“别被人给听了去!” “什么人?” “蠢货,动动你的猪脑子!自从南边传来动静,我们伟大的祖国里就出现了一些心怀不轨的蛀虫和坏种——不敢堂堂真正和辛特拉的勇士对阵,偏爱耍弄阴谋诡计,早就该好好把他们清理一遍!绑上绞刑架!” “今天,英明神武的伊斯特陛下总算做了个正确决定!” …… “咔!” 水手将最后一块脆萝卜塞入嘴里,用衣角擦了擦汗手,迅速离开了集市,往着城门方向走去。 一队队全副武装的士兵沿街巡逻,若是遇到外貌打扮口音异于本地的人,便停下盘问,短短数百米的距离,水手经过好几波士兵,亲眼见证一个套着斗篷的鬼祟男人,一个头顶白帽,鼻梁间架着金丝眼镜,那赛尔口音的商人被带走。 “呸!”水手心头暗骂,目光转向城门。 城门口停着一架黑色的豪华马车,车身一侧镶嵌着蓝底三狮的辛特拉皇室徽章,一群骑士围绕在马车周围,穿着严实雪亮板甲,身形赳武有力,目光锐利如鹰隼。 透过马车点缀金斑的窗帘,他隐约看到一张威严的侧脸,极具皇家气度,就像货币上的侧身像。 马车边,城门的防备比以往日森严了许多,原本五个守卫换成了十五个,上方城垛边的石弩手数量翻了好几倍。 每个进出城门的市民都受到了严厉的盘查。 稍有不对劲,便被一堆武器架到脖子上,押回监狱。 水手漆黑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思索之色,揉了揉下巴,迅速往街道两边屋檐下钻。 经过一条阴暗逼仄的巷子后,他来到辛特拉城南一栋破败的二层小洋楼前。 刚准备踏上楼梯,回家老实躲上一阵。 远处喧哗声让他心头一凛。 三个披着锁子甲,腰佩长剑的士兵正与一个带着毡帽脸膛糙红的老头子小声说着什么,老头子粗糙的大手在身前活灵活现地比划,明显在描述某个人的身高和外貌。 水手刚一露头,站在二楼的一位士兵锐利的眼瞬间锁定他的身形。 “他在那儿!追上去!” 一瞬之间,三名士兵如狼似虎冲下楼梯,追了过来。 后者脸色大变,二话不说一溜烟地钻进巷子口,踩着污浊的地面和垃圾堆,夺命狂奔。 凶狠的大喊从身后传来。 就好像捅了一窝窝马蜂。 他压根没有隐匿的机会! 大街上沿途巡逻的士兵听到招呼,一个接一个加入追捕的队伍,大呼小叫地朝着他穷追不舍。 “王八蛋快停下!” “杀千刀的间谍,愿你染上疟疾!” 男人胸膛急速起伏一路东躲西藏,气喘吁吁,跑得满头大汗,勉勉强强逃到了辛特拉港口。 “嗖—” 一枚弩箭落到他脚边,地面崩了一道口子,破碎的箭矢划过他的大腿,鲜血横流。 港口的守卫冲了过来,挥舞的钢剑反射明晃晃的白光。 水手目光中闪过一丝仓惶,环目四顾,港口一艘艘轮船上,孤傲的桅杆在狂风中摇晃,暗淡的天空不见丝毫阳光。 后有追兵前有堵截,几乎无路可逃,唯一的出路,只有港口一望无垠的大海。 他猛然一咬牙,苍白的脸颊露出一丝决然。 “伟大的日轮保佑!” 男人朝着港口加速跑,猛然纵身一跃。 “噗通!” 海面泛起一连串气泡。 所有声音消失不见! 冰冷的海水滑过大腿、腰肢、胸膛、脸颊,将他彻底吞没。 …… “哗啦啦…” 一张脸冒出了水面。 盥洗台前的镜子照出一对暗金和银灰交织的瞳孔,英挺的鼻梁。 毛巾擦干脸上的水珠,罗伊嘴角露出一抹笑意。 另一张美艳俏脸从他肩膀后冒了出来,丽塔·尼德下巴杵在他肩头,侧脸颊贴着他的脸, 从身后环住他的腰。 红唇噙着一抹笑意,秀发拂过猎魔人的脸颊,散发馥郁的玫瑰芳香。 “去高文之家?”她吃吃地笑,像个小女孩儿似地贴着他扭了扭身体。 “嗯,今天伊芙琳女士差不多该把温室给封顶…也许我得给她帮把手。”罗伊微微向后侧身,感受背后的柔软。 “堂堂一个猎魔人大师居然转行成了种地的农民…” “谁叫整个兄弟会就属我最闲?”他自嘲地笑了笑。 过去一个月间,罗伊化身建筑工人,大部分时间待在高文之家,协助雷索、伊芙琳、几个农业学徒,炼金学徒构建温室和蓄水池、开垦荒地。 两亩地总算按照德鲁伊的规划初步改造完成。 偶尔他也客串一下老师,给三十个新人讲点人生哲理的小故事。 “一个月相处下来,你对那位德鲁伊大师印象如何?”女人好奇地问,双手往男人脸颊上涂抹一种清凉的乳膏, “说实话,伊芙琳不太像个女人…珊瑚,能不能别往我脸上抹这些滑溜溜的玩意儿?”罗伊难受地转过了脸,有着全面恢复技能,他的皮肤天然比大多数女人都要光滑水嫩, “不行!年轻就得学会保养,老了就迟了。想想你那群兄弟,一个个脸皮糙得能磨刀。” 猎魔人心头翻了个白眼,无奈放弃和女术士争辩, “伊芙琳。”女人满意提醒。 “她比大多数男人更加坚定不移,并且作风硬派,精力充沛,身材强壮。除了动植物相关话题,她对别的东西似乎没多大兴趣。奥克斯兰伯特那两个夯货在她身上吃了不少苦头。” 这一个月,两个热情过度的猎魔人多次尝试在工作之余把伊芙琳女士约出去喝酒。 结果被对方以自然之道拒之门外,最后她烦不胜烦,用德鲁伊祖传杖法狠狠教训了两人一顿,专门在住处张贴告示——奥克斯与兰伯特禁止靠近。 罗伊脑海里又钻出另一回事——伊芙琳偶尔会蹲在高文之家院子门口安静打量,应该接受了卡兰瑟的委托,帮忙考察学校。 如果考察过关,希里就能过来旅游几天。 “不提那两个静虫上脑的傻子,反正你得和她保持距离,明白吗!”女术士冰凉柔软的小手又开始往他脸上涂抹第二种乳膏。 “明白,我的女士。”罗伊呲了呲牙 “好了也别光忙着种地,把这些好东西带过去,交给那群等不及的小家伙。” “前药?”罗伊接过一排小巧精致的玻璃管,神秘而美丽的半透明的液体在其中荡漾。 “嗯,我和卡尔克斯坦熬了好几个月才开发出来…等那四个孩子喝完十二个‘疗程’,就该进行下一步。” 罗伊心头一振。 终于,大规模青草试炼就要来了吗。 “还有,记得带点突变物回来,实验室的储备已经耗光…修复石像鬼之心、突变物转换溶液都还等着呢。” “辛苦了,我的珊瑚!” “今天喝蜂蜜了?”丽塔吃吃笑着,蔚蓝眸子里闪过一丝欣慰,搂住他赏了他个香吻,“好好表现,说不定下次咱们可以到树洞里试一试。” 树洞是什么鬼? 他宁愿选择星月照耀房屋的斜顶、风儿沉醉早晨的露台,大海上颠簸不止的独木舟…… …… 返回高文之家。 蒙蒂、阿卡姆托姆、查内姆、劳埃德拿到前药后,欢天喜地向七个新人炫耀半天,迫不及待服了下去,然后,羊癫疯发作般疼得满地打滚、口吐白沫。 这一切留给猫鹫收场。 罗伊独自穿过野草蔓生的赤杨林,来到那片植物园。 相比于一个月之前,这片原本荒芜空荡的土地已经大变样。 伊芙琳利用精妙绝伦的自然法术将土地根据盐度调整成好几个方形区域,用沟渠和木栅栏整整齐齐隔开,分别栽种适宜生长的植物。 超过一半的地里已经播撒上了种子,青色的嫩芽从土壤里钻出,欣欣向荣,可以预见未来茂盛苍翠的景象。 有的地方人为地竖起了一根根木杆子,以供克林海拉藤的藤根、紫色接骨草的共生芽等藤类植物攀附。 然后在更下方栽种喜阴的草药,以后它们将依靠藤蔓间洒落的熹微阳光生长。 罗伊转动目光,瞥到植物园角落一口直径超过十米的圆形水池,水菖蒲、苦草、泽兰、鱼腥草等在其中缓慢生长,好似一条条幼小的鱼苗,从水面钻出绿油油的脑袋。 而在植物园中间,光照最为充足的地带,坐落着一栋原木搭建的仓库似的温室,占地超过了植物园的四分之一,其中培育最难养活的珍稀草药。 “快来啊!罗伊老师!”维姬站在温室门前朝他拼命地挥动小手,金发在她脑后荡漾,透过林缝的阳光照出她鼻尖上几滴晶莹的汗珠。 芮妮、康拉德,还有奥利奥、特里、比姆五个炼金学徒和农业学徒也仰着小脑袋,一眨不眨,满脸兴奋地盯着温室的顶部。 罗伊走了过去,光头大汉冲他点点头、他顺着身边凯亚恩、奥克斯、瑟瑞特的目光平行看去—— 这间开顶的温室很是宽敞。 德鲁伊伊芙琳站在下方,轻合双眼,张开怀抱仿佛在静静感受。 绿色树皮编织的衣物让她看上去就像一棵缠绕着藤蔓的小橡树,一群美轮美奂的阿波罗蝴蝶,巨型猫头鹰蝴蝶,蜜蜂,绕着她蹁跹飞舞。 而在她脚下,一个个堆满土壤的小巧的木方格里… 一簇簇种子已经茁壮地长出指甲盖大小的芽。 罗伊粗略辨认—— 五星叶的草木犀、大方格里密集生长的蓬头菌、深黑色箭状长叶的锯齿蕨、羽状的血池藓、块茎闪闪发光的鸦眼薯、带有虎纹花瓣的鼠尾兰、最佳解毒剂配药大叶藤…… 零零种种超过三十种稀有植物。 “再过几年,等植物园初成规模…炼制大部分魔药的基底都不缺乏。” 静立不动的伊芙琳突然有了动作。 双手灵活优美得如同扇动翅膀的白鹤,向后一挥。 几粒种子随着她的动作坠落到地面。 倏忽之间,猎魔人脖子间的吊坠开始急促颤动,仿佛要脱离笼子的飞鸟,肉眼可见的浓郁魔法灵光疯狂闪烁。 一大片翠绿色的光芒涌出伊芙琳的身体。 六个孩子不由瞪圆眼睛,张大了小嘴。 她好似用魔力编织出一张向周围扩散的大网,网的起源是她的身体,网的目的地则是她刚刚播撒下的一粒粒种子。 千丝万缕的翠绿线条连接了德鲁伊和自然。 无形的魔力激发下,众人眼前出现奇妙的一幕——那些刚刚坠落到地面的种子,以一种骇人听闻的速度裂开,迅速生根发芽,数秒间就走完了普通植物数年的过程。 一条条儿臂粗细的绿色藤蔓从土壤里钻出、隆起、伸长,越过半空,在一种无形的力量驱使下,纷纷伸向温室顶部的墙面,钻进木头间的缝隙,进一步融为一体。 之后,藤蔓以缠绕点为基,下方的根茎抽离土壤,向上翘起,三个方向的藤蔓向着中央聚拢,形成一个原生态的绿色伞盖,只留下一条条或粗放或是狭窄的缝隙。 “呼——”伊芙琳长吁了一口气,忽而身体一颤,单膝跪地,向前软倒,宽阔的额头爬满冷汗。 罗伊观测了一遍,这短短十来秒的过程,她体内魔力全部耗光,因而陷入诡异的眩晕状态。 几个孩子和凯亚恩一起涌上前搀扶起女人,后者冲他们感激一笑,盘膝坐地冥想恢复。 “真是见鬼了,一个女人。”奥克斯和兰伯特摇头哀叹,“对风流倜傥的帅哥视而不见,反而跟咱们中最丑的聊得火热!” “我说你们两个丑八怪别像个怨妇一样嘀嘀咕咕!凯亚恩有闪闪发光的灵魂不行吗?赶紧把水晶装上去!” 光头大汉从炼金包裹里掏出一枚枚分割成棱形的水晶,四人通力协作,蜘蛛一样爬上屋顶将它们固定在绿色藤蔓的缝隙之间。 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要完全用水晶覆盖整个温室顶部太过铺张浪费,众人只好借助德鲁伊的法术藤蔓制造一个可以随时调整的屋顶。 这些水晶将过滤着阳光里有害的成分,为草药植物提供着恰当的光照,让它们茂盛地开放,绽放出令人瞠目的光彩。 …… 众人注视着这栋宛若天成的温室,不禁面露欣慰。 “伊芙琳女士,植物园总算初步建立,这一个月有劳你了。” 猎魔人们领着学徒冲她诚恳感激。 “分内之事,何况培育植物对我而言也是一种沟通自然的修行。” 女人靠着墙壁深吸一口气,感受着田野间植物的气息,嘴角露出一抹笑意。 “现在植物园最难的起步阶段已经完成,接下来的几年只需要按部就班的培育和扩张,为了方便起见,以后我将定居在这里…” “伊芙琳姐姐…我还能不能来请教问题?”维姬小脸满是渴求。 “来吧,三个小不点,跟我多学点草药知识,有助于提高炼金水平。” “还有你,凯亚恩,随时欢迎。”女人冲猫派猎魔人爽朗一笑,蓝紫色的眸子里弥漫着一股莫名的神采,似乎完全不在乎他那张恐怖的脸颊。“至于其他几位大师,如无要事,尽量别来打扰我。” 凯亚恩揉着后脑勺,咧嘴傻笑,爬满疤痕的糙脸上居然露出一丝腼腆。 “走吧,小鬼们,还看啥呢?”奥克斯和瑟瑞特相视一望,决定不再自讨没趣,提起锄头领着三个苦哈哈的农业学徒回去继续种地。 罗伊和雷索交换了个眼神,心下都有一种默契。 人生际遇就是如此离奇,惨遭毁容的猎魔人突然就遇到了一个谈得来的德鲁伊。 …… 植物园的事情暂时告一段落。 罗伊回到院子和猫鹫谈论后就定下了一个计划,带着刚从前药阵痛中恢复的四个学徒,七个新人,以及他们的前辈卡尔前往陶森特的大沼泽,收割突变物的同时,锻炼新人。 第十六章 历练 陶森特。 杉斯雷托沼泽。 蔚蓝的苍穹下,两岸青山连绵起伏,浅浅的水洼星罗棋布反射金色阳光,种类繁多飞的禽走兽沐浴着微风在此栖居。 堪称野生动物的天堂。 一只正在饮水的小鹿忽而抬头向侧面张望,尖尖的耳朵抖动了一下, “嗒嗒嗒…” 一阵轻微脚步声打破自然宁静的氛围。 小鹿流线型的身体做出明显下沉的姿势,然后,转身逃跑。 两个身形修长,背负双剑的猎魔人轻盈地踩过湿软的泥地,向着河岸边靠近。 十二道矮小得多的身影小心翼翼地跟在他们屁股后头,踩着他们的足迹一路前行,沼泽地浮现一排整齐的脚印。 一张张青涩的小脸紧张而新奇地环顾四周。 “老师,还有多久能见到猎物?” “沉住气,小猴子…”猫鹫摘下墨镜,灰绿的瞳孔给了学生一个警告的眼神,“记住,你的主要任务是看好这群小鬼,保持安静,别让他们乱跑!” “遵命,老师!” 面对抖机灵的弟子,猫鹫呲了呲牙,脸上闪过一丝无奈,若不是诺城周围水鬼孽鬼都被这家伙杀了个精光光,他也犯不着带着一群新人通过传送门,不远千里来陶森特找练手的目标。 为了以防万一,他还叫上了罗伊。 …… 天空中忽而浮现出一个渺小的灰点,它迅速凑近,原来是一只胖嘟嘟的、盯着小棕帽,憨态可掬的笑翠鸟。 它盘踞在众人头顶天空,打招呼般发出“啾啾”的清脆嘹亮的鸣叫。 走在最前方的罗伊嘴角一扬,转身朝着一众小男孩儿意味深长地一笑, “你们要的猎物来了,而且不止一头。” 一群人跟随笑翠鸟指引,往西边走了不到两百米,目光一凝,悄然转移到芦苇丛中一棵垂下翠绿丝绦的柳树后。 不远处一根横卧在沼泽里、泡得漆黑腐烂的圆木边,三头怪异而丑陋的人形生物正腆着肚子、漫无目的地散步。 光溜溜的身体,皮肤呈现青色和黑色,四肢覆盖着鱼鳞、足趾和手指间长着鸭子一样的蹼、指甲锋利如锥。 而它们的咧开的嘴里白牙细碎如同摔烂的玻璃,一对眼睛浮肿凸出惨白,好似白内障患者。 “那…那是…”一个留着西瓜头的新来的男孩儿表情惊恐、牙齿打颤,小身板不受控制地颤抖, “小声点,别把它们引过来。”罗伊左手随意勾画了一个亚克席法印,让他恢复平静, “卡尔,做好战前准备!” “嗯!”男孩儿猛地一点头,就在一双双好奇的眼睛见证下,从腰带上的小皮囊里掏出一瓶翠绿的“雷霆”。 “啵——” “咕噜咕噜——”一瓶魔药吞下肚,卡尔原本清秀白皙的小脸上浮现出丑陋而骇人的黑色血管,苍白的皮肤间泛起兴奋的红晕,喘气变得粗重,他猛然握紧拳头,神色坚毅。 而旁观的十一个孩子里,一半瞳孔中闪过羡慕、一半脸上流露出敬畏。 …… “老师…水鬼是死人变的吗?”一个双眼皮,绿眼睛的男孩儿问, “不,它们比死人可怕得多。它们居住在河边,通常成群结队出没,并主动攻击踏入警戒范围的一切生物,”猫鹫双手捏成爪,露出一副活灵活现的凶狠表情,语气低沉如渗人的秋风,听得一群孩子脖子发凉, “拉到水下溺死,然后用利爪撕碎,像吃软饼干般大快朵颐。” “咕噜…”咽口水声此起彼伏,别说是孩子,许多成年人终其一生也没见过这种可怕怪物。 “要是不小心被它们发现怎么办?” 猫鹫给了卡尔一个眼神,后者立马耐心解释, “大家刚开始训练,遇到这玩意儿唯一的办法就是跑!” 卡尔压低声音指着现成的例子科普起来。 “但要记住,水鬼在陆地上的反应和速度,丝毫不逊色于成年人,并且尖牙利爪,不畏疼痛,大多数毒药对它们无效,它们也不会因为伤口而流血。” “它们脑子不好使,比鞋还蠢,千万别傻乎乎地跟它交流谈判,否则将浪费掉逃命的机会,沦为盘中餐。” “它们最大的弱点是视力,哪怕在白天,一旦相隔距离目标超过12米,就会变成半个瞎子。此外,它们最害怕火焰,等你们以后学会伊格尼……” 一堆小脑袋忙不迭地点头。 “好了,光说不练假把式。现在就让你们亲身体验体验水鬼的战斗方式。”罗伊嘴角露出一抹温柔的笑容,“这玩意儿可有个外号,叫做新人杀手!” “先让咱们瞧瞧,总共有多少只。” 罗伊抓起一块腐烂的木头,猛然朝着水鬼的方向扔了过去。 “噗通!” “乌拉乌拉!”三头水鬼往木头坠落处一看,顿时龇牙咧嘴大呼小叫扑了过去, 同时,身后的沼泽好似沸腾的开水一般涌出一连串巨大气泡,又有两头水鬼蹦了出来,无头苍蝇般乱转,然而目力受限,完全看不到二十多米外苟着的一群人。 “五头,也许还不止…”罗伊和猫鹫交换了个眼神,两个猎魔人当保姆,不存在太大安全问题。 “卡尔,你对付左边那两头。” “交给我了!”满脸乌黑血管的小学徒右手悄然捏紧背后的剑柄。 “蒙蒂、阿卡姆托姆、劳埃德、查内姆,对付中间的两头,记住平日里是怎么教你们的!连前药的都熬了过去,咳、咳,虽然尿裤子呢,但这玩意儿对你们不成问题!” 四个预备役学徒脸色略微窘迫地深呼吸,点头,握住腰间四把精致的带鞘钢剑。 “最右边那头,交给你们!” “啊?老师,是不是太快了,我们才刚来一个多月啊。”一群新人被吓得脸色发白,喉咙里冒出轻微的嘶嘶声,几乎要当场哭出来。 他们年纪最长也不到九岁。 何曾见过这种阵势,不跑已经算胆儿肥。 “教你们一个办法,把它当成欺负过你们的混蛋,现在去报复回来!” “七打一还怕啥?” “这段时间你们好吃好喝,长胖了至少十几磅,绝对有足够的力气和丑陋邪恶的怪物抗争!连还手的勇气都没有吗?” 猫鹫连续激将下,七个男孩儿惨白的脸颊上多了一丝血色,流浪的日子里他们可没有白受欺负。 打架是家常便饭,虽然结果通常和单方面挨揍差不多。 “水鬼,仇人…” “侮辱我的王八蛋!” 新人们喃喃自语,双手死死捏住训练剑,指节发白,因为基础剑术还没入门,手势漏洞百出, 就是把剑当成一根木棍使用。 “呼—我要上了!”卡尔紧抿嘴唇,脸色严肃至极,哪怕已经杀过超过五十头水鬼,也没有丝毫的掉以轻心。 左手五指勾勒,卡尔略微生涩画出一个土黄色符咒,昆恩护盾瞬间笼罩周身。 他猛然从芦苇下站起, “来抓我啊,蠢货!” 五双惨白凸出的眼睛转了过来。 五头水鬼张牙舞爪,叽里呱啦地出击! 蛇派银剑出鞘,锋利光滑的剑身划破空气, 卡尔一手提着长剑,另一只手保持最灵活的姿势,俯身徐徐朝着左手两头水鬼靠近,视线压根没有关注旁边的几头。 他相信老师,说两头就是两头。 而四名预备役学徒挥舞木剑分散开来,稍微落后卡尔几个身位,眼睛死死盯着中央那两头水鬼! 剩下的七人,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了一小会儿,个头最高,像个瘦竹竿似的男孩莫名其妙地大叫了一声“妈妈”冲了上去! 卡尔眨眼冲到两头水鬼身前,左手一推, “砰!” 魔力激流有若木棒狠狠敲中左边那个龇牙咧嘴的水鬼脑袋。 它咣当一声失衡栽倒在地。 卡尔眼前只剩一头水鬼,块头比他大不少,居高临下扑来,两条挥舞的胳膊仿佛要将他揉碎,张开的血盆大口里喷出腥臭让他胸闷欲吐,但他忍住了。 面不改色。 双手握住剑柄,剑刃闪电般向上一戳!好似举着长矛戳刺巨人的士兵! “唰——” 半空闪烁一道白光。 蛇派银剑干脆、果断,精准,由下至上戳进水鬼的下巴,并且贯入了大脑。 长剑刺得很深,但卡尔远超常人的力气使得他轻易抽出剑刃。 尸体滑倒。 稚嫩的脸颊冷若冰霜。 卡尔毫不停歇发动第二击——以右左脚为重心,拧身,剑刃由至右画出一道直线。 第二头水鬼刚好从失衡中爬起身体,伸长脖子。 就好像自动把脖子架上断头台。 “噗呲…” 水鬼歪着断成半截的脖子侧身倒下,羊癫疯发作一般疯狂抽搐,只剩半条命。 男孩一脚踩住它的腹部,高举的长剑反射金光。 …… “砰!”两头水鬼哇哇大叫地向后踉跄摔倒。 罗伊收回右手,摇头,“你们的对手在这边!” 随即抽身,留出了缝隙,四名猎魔人学徒马上进行补位,两个在前,两个在后,围住水鬼狂乱地挥动长剑。 然而蒙蒂四人头一次近距离面对真实而可怖的魔物,第一时间,他们几乎把训练场上学的东西忘了个精光。 四把剑使得毫无章法。 没能抓住水鬼倒地的机会制造出致命伤,仅仅在它们胸腹和大腿间画出几条浅浅的血口。 呜哩哇啦,两头水鬼猛地蹬开双腿,一跃而起,利爪当胸袭来,大声咆哮! 噪声刺耳,面容扭曲可怖! 首当其冲的阿卡姆托姆和埃劳德直接被吓得愣在当场。 “噗通!” 水鬼把他们狠狠扑倒在地,他们手中的钢剑脱手而出倒插进地里,肮脏的泥水淹没两人后背和脖子。 一对锥子般的利爪在他们胸口的牛皮甲上留下深深划痕,虽没能伤到皮肉,然而紧接着水鬼沉重的身体小山般压住他们身体,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 “咔嚓咔嚓!” 恐怖大嘴里细碎白牙,就像两排钢锯,对着他们的脸不断开合、靠近。 “滴答!” 腥臭的唾液掉到两张惊恐得变形的小脸上。 阿卡姆脱姆和劳埃德勉强用小手挡了一下水鬼的脖子,眼现绝望之色! 第一次,他们感受到死亡的威胁! 危机关头,蒙蒂和查内姆一人一剑往水鬼脖子上一戳。 又揉身扑了上去,小身板如藤蔓死死缠住它们的身体,勉强将它们扳倒。 而两个脱困的小鬼大口喘息,残疾一样屁股蹭地后退! “退啥?进攻!” 暴躁如雷鸣的吼声好似当头棒喝! 后退的两人突然就冷静下来,老师平日里的言传身教又重新闪现眼前。 要害、弱点! 如同本能,他们豁然起身,拔起地上的剑刃, 标准至极的基础剑势! “唰——” 两道白光突刺,两把剑分别刺入水鬼眼眶! …… “嗯?”暗金的目光转向远处,罗伊感受到了异样动静,脖子间吊坠开始轻颤。 远处沼泽泥潭突然泛起剧烈涟漪,一个老态龙钟,后背生有骨刺的老女人从泥潭里钻了出来! 她的皮肤青红交织,满嘴豁牙、长爪如钩,丑的简直能止小儿夜啼! “沼泽巫婆?抱歉,可不能让你干扰正常教学。”猎魔人脸色一冷。 “嗖—” 尖锐而仓促破空声! 沼泽巫婆身形猛然一颤,额头绽放血花,哀嚎着向后踉跄两步,身形一阵模糊就要化作泥浆逃遁。 弓身提剑的罗伊突然诡异地闪现在它身边,背后虚空钻出一团滴落鲜血的猩红触须,迅疾绝伦地扑击、缠绕,绷紧! 将它提离地面! “唰——” 阿隆戴特划过一道璀璨的弧线。 就像热刀子切进黄油。 罗伊身后留下一具喷血的无头尸体。 血淋淋的丑陋首级滚落到他脚下。 击杀沼泽巫婆,经验值+180,猎魔人lv10(580/8500) …… 最后一头水鬼被猎魔人强行分流后,遭到七个小男孩包围。 它有那么一瞬间咧着大嘴,傻乎乎愣在原地,惨白的眼珠子不停张望,似乎在用贫瘠的脑髓考虑到底该先啃哪个? 孩子们同样在观察,稚嫩的眼充斥紧张、畏惧,伸手拔剑。 就在战斗前,他们拔起剑来毫不费力,这时却怎么也拔不出来,它就像被焦油黏住了一样。 他们矮小的身体抖如筛糠,牙齿咯噔打架。 成年男人面对食尸鬼会丧失反抗的勇气。 同理,孩子面对水鬼,就像中了定身术。 只有手指不受控制颤抖。 “呜呜…救命!” 那个一开始叫妈妈叫得最大声的竹竿最先崩溃,转身就跑。其他六个孩子有样学样不约而同小步后退,手中的训练剑变成了瘸子的拐杖。 水鬼立马眼前一亮,朝竹竿扑了过去。 小短腿儿又怎么比得上水陆两栖、游泳短跑俱佳的的全能选手? “乌拉乌拉”它带着一阵腥风大叫着跑出几步,就好似老鹰捉小鸡般狠狠将竹竿掼倒在地,摔了个满嘴泥。 “呜呜,妈妈!” “砰!” 一股强劲的气流从旁袭来,一下将水鬼掀翻在地,并且头晕目眩好半天缓不过来劲儿。 “抖什么抖?还不快上!” 而猫鹫就站在旁边,用尽可能恐怖的眼神威胁,伸手朝做了个抹喉的手势! 另一个留着西瓜头的塔酷马似乎觉得猎魔人更恐怖,壮着胆子凑近摔倒的水鬼,举起木剑往它后背软弱无力地抽了一下。 “乌拉!” 他成了下一个牺牲品。 水鬼将他扑倒在地! 猎魔人再次把水鬼击倒! 如此循环往复。 接下来的两分钟,七个孩子都享受到了水鬼热情温暖的抱抱。 无一例外变得就像小花猫一样鼻青脸肿、浑身污泥。 本来怕得要死,然而当他们纷纷被水鬼糟蹋一回后,反而破罐子破摔般,心中畏惧尽去。 一个个咬牙切齿如同狼犊子,不知道谁起的头,七个娃分工合作,一人对付水鬼的一条腿儿,一只胳膊,一个脑袋… 考拉抱树一样死死抱住它。 水鬼浑身挂着重达数百斤的“娃娃”仰面倒地,脚跟缓缓蹬踹泥土,胸膛微微起伏。 其实,它早被猫鹫反复的阿尔德法印击碎了内脏。 而剩下的一个“瘦竹竿”,在猫鹫的眼神威胁下,颤颤巍巍地用剑戳穿了它的眼球。 解脱的那一刻,水鬼惨白浮肿的脸上居然露出一丝释然。 “呕…” 七个孩子终于松开尸体累瘫在泥地里,带着满身汗水和泥水干呕起来,浑浊泪珠滚落眼眶,神情激动、振奋、还有一丝后怕。 隔了好久才缓过劲儿来。 “呜呜…我们杀死它了!丑八怪!” “恭喜你们,胆小鬼,顺利拿下第一滴血。”猫鹫嘴角浮现欣慰的笑容,“过程虽然曲折,结果还算勉强。” “现在明白了吗?越怕死得越快。齐心协力,这玩意儿也并非不可战胜。” “懂了…呜呜…明白了。” “能回家吗?我得洗澡,衣服脏透了!” “我饿坏了!” 七个学徒揉着身上的青肿,眼含恳求。 “不行。”猫鹫灰绿瞳孔扫向另一边,水鬼和沼泽巫婆的尸体被罗伊叠到一块,当做样本,指点五个学徒战利品尝处理方式,“这趟旅行远没有结束,还有好几个精彩的项目等着你们。” “全部过来,玩个有趣的游戏…”他掏出短刀,抖动手腕,切豆腐般轻松自如地划开水鬼的肚皮, 热气缭绕、红的绿的,熏人欲吐的内脏展现在孩子们面前。 “呕——” “吐吧,吐得越多,晚上吃肉越多。” “呜呜……” …… 接下来的几天,他们体验到了人生中最刺激最奇妙的旅程。 第十七章 外派与回归 一个早晨,光线灰暗、空气潮湿,散发着夜雨和晨雾的味道。 从极西处而来的马车队穿过维吉玛郊区和湖上吊桥,驶入贸易区,在全副武装的士兵护送下,进入维吉玛北边的弗尔泰斯特城堡。 一名披着蓝色大氅,身材雄壮的鹰钩鼻男人下了马车,侧目一望。 碧波万顷的维吉玛湖吹来的微风传达着和平,城堡内等却有另一场激烈的硬仗等着他。 …… 泰莫利亚的国王坐在长方桌主位的王座上,头顶王冠,披红色斗篷,一手扶着把手,一手撑着下巴,将高傲的姿态展现在来访者面前。 而雅妲公主坐在他右侧,保持缄默。 “辛特拉自古以来就没有懦夫,你们的士兵的血性和勇武在整个北境赫赫有名,再加上阁下和辛特拉雌狮的英明统帅。必然能给那群南方而来的蛮子迎头痛击,让他们长长记性!” “弗尔泰斯特陛下,感谢您这么看得起我。”桌子对面,留着土匪般大胡子的伊斯特富有穿透力的眼睛扫过会议的主导者,“以你的高瞻远瞩,必然已经派遣侦察兵到阿梅尔山侦查,尼弗迦德数万大军已经露出峥嵘一角。” “以你的睿智,早该看出来,他们的图谋远不止于一个辛特拉。” “那又怎样?对尼弗迦德人而言,雅鲁迦河是无法逾越的天堑,那条河在我们北方国家的控制之下,河口和补给路线都在我们的掌握之中。侧翼还有史凯利杰、希达里斯、以及维登的三座要塞保护。” “尼弗迦德的‘小孩’没有控制河口和河岸就无法保证补给线的安全,敢逾越,定让他们有来无回!”弗尔泰斯特一脸笃定,就仿佛在说辛特拉的劫难与泰莫利亚毫无关系。 伊斯特望了眼窗外,深吸一口气,不知不觉雨水落了下来,令人心烦的雨点敲打窗楹,“我来自史凯利杰,大海的子女向来不喜欢拐弯抹角,我就直说了…” “辛特拉的男儿以勇武著称,然而我们的国土有限,我们能培养的精兵良将同样有限,在绝对的数量面前,无力回天。” “你们还有骁勇善战的盟友史凯利杰。” “轰隆!”雷声滚滚,一条条银蛇在乌云中穿梭。 “仅此而已!”伊斯特大声强调,“说句丧气的话,哪怕我们的男儿浴血奋战,辛特拉沦陷可能性仍然高的吓人。” “以你的眼光,应该明白泰莫利亚无法置身事外。”伊斯特顿了顿,语气干涩,然而再痛苦的未来他都见识过了,他现在就要直面这一切,“一旦南方人掌握辛特拉这个雅鲁迦河口的重要战略地带。它将变成北境所有王国背后的芒刺…南方人将以此为据点源源不断发起向北的进攻,骚扰陛下的土地和子民。乃至于缓慢影响北方的经济和文化。” “可若是辛特拉防守力量足够强大,就将成为钢铁大门,在雅鲁迦河南边充当屏障,将尼弗迦德‘拒之门外’,让它寸步难进。” “我没有否认这一点。”泰莫利亚国王蹙起最滚的额头,“因此这一次我排除万难,拒绝议会的建议,同你商量讨论。” “我就省略所有旁枝末节…”伊斯特直截了当地说,“希望陛下能派兵支援辛特拉,” “但你须明白,我没有任何理由答应你的请求。”弗尔泰斯特眼神放光,“你们召开的会议我有所耳闻,陶森特、希达里斯、布鲁格、甚至你的附属国维登、卡兰瑟的堂姐米薇女王统治下的莱里亚和利维亚,全部拒绝结盟请求。” 伊斯特脸色阴沉。 “瑞达尼亚、亚甸、科德温,甚至懒得理会你。我也曾通过信件向他们痛陈利害关系,可他们仍然拒绝合作。”他续道,“我堂堂泰莫利亚之王,又凭什么,要求让我麾下的兄弟白白地流血牺牲、冒险出击,为别的国家抛头颅洒热血?” “仅仅因为一个潜在的可控的威胁?”这位高大、强壮、英俊的男人的意图昭然若揭,“还是说辛特拉和泰莫利亚有什么非救不可的关系,比如说附属国?或者将来会有。” “陛下!”伊斯特胡须的脸泛起一抹恼怒的血红,悄然捏紧拳头,“辛特拉是个自由而独立的国家,永远不会依附于其他势力,无论是尼弗迦德还是别的国家,只可能选择合作方式。” “而且辛特拉的人民永远不会接受皇室以外的血统作为统治者。我只有一个乖孙女儿,据我所知,您——只有这位美丽的雅妲公主。” 这次轮到弗尔泰斯特脸色白了又红。 “但我从没想过让你白白援手,辛特拉愿意付出真金白银作为报酬…”伊斯特抢在他发火之前沉声道,“我想以聘用的方式雇佣泰莫利亚军队抵御尼弗迦德的入侵。” “哦?换成一年以前,我肯定会把你轰出去!”弗尔泰斯特换了个姿势,一手按住膝盖,一手揉着下巴,眼中闪烁着认真的光芒,思忖片刻,“但现在嘛,你打算付出多少钱,又想要多少兵力? “一万人…骑兵…披甲步兵,在援助期间,辛特拉将代替泰莫利亚支付一切报酬,辎重补给,武器装备维护,就按照贵国标准,并且,受伤和死亡的抚恤金同样由我们来出。” “然后,我,伊斯特·图尔赛克以图尔赛克家族和辛特拉国王的荣誉起誓,只要国家还存在一天,黑衣骑士绝对无法染指泰莫利亚的土地。” 泰莫利亚国王都不带考虑,果断摇头, “狮子大开口啊。一万人绝对没门…战斗尚未拉开序幕,我怎能让自家伤筋动骨。最多三千人,而且兵种数量由我做决定。” “其次,你想把我的可爱又可敬的军人当做雇佣兵带走,是否该给他们真正的‘朋友’一笔心灵的慰藉?我们需要缓慢而细致的讨论。” 伊斯特心头松了口气,脸色又变得肃然如铁,接下来才是最激烈的“恶战”,必须守住底线,绝不能让自家皇后失望。 他瞥向窗外,诡异而凄厉的风声总算停了下来,乌云隐隐有消失的征兆。 …… “特莉丝顾问、凯拉顾问、费卡特顾问,请坐!”良久之后,弗尔泰斯特略微轻快的声音响了起来,他摩挲着手上的戒指,棕色的眸子闪烁着异样的亮光,喜形于色。 对面的大胡子伊斯特则额头冷汗潸然,脸上带着一丝肉疼。 两人手边都摆放着一份协议。 “我已经和伊斯特阁下统一意见,不日将派遣士兵前往辛特拉。”弗尔泰斯特声音铿锵有力,“如果南边的‘孩子’想要战争,那么就给他战争。我一向主张和平,但他们想要武力,那我们就得让他们瞧瞧谁更厉害。” “但现在有个艰难的抉择摆在面前。除了士兵外,我们还需要一位技艺高超的施法者随军前往。” “三位顾问之中是否有人愿意担此重任?”泰莫利亚的王故意看了一眼伊斯特,“因为任务危险性较高,参与者将得到一笔丰厚的酬金补偿。相信我,伊斯特绝不会亏待你们。” 三位皇家顾问陷入沉默。 只要不是脑子缺根筋,都不会在这种时候主动请缨前往最危险的地方。 要去也轮不到女人去。 而凯拉·梅兹一直注意着闺蜜的神态,瞥见她抿着红唇,微微扬起下巴的倔强神态,顿时心头咯噔一跳。 果不其然,傻闺蜜当着两位国王的面向前一步,用指尖捏起裙摆,行了一个非常正式的屈膝礼。 “两位陛下,我愿意前往辛特拉,协助军队共同抵御南方的入侵者。” “特莉丝女士,你考虑清楚了?”弗尔泰斯特目光掠过她蓝色修身皮衣下婀娜的曲线,眼中带点惋惜,这么多日子以来,他还没有机会一亲芳泽。 女术士重重点头,脑海里突然记忆翻滚。 那个猎魔人曾告诉过她,她会在未来的索登山的战争中身受重伤,如果他所言非虚,那么自己这次去辛特拉大概不会有性命危险。 特莉丝只能用这个蹩脚又荒谬的理由安慰自己。 也不知道,那家伙现在怎么样? …… 神殿岛下昏暗的大厅。 罗伊正在安静旁观。 火盆洒落的光芒中。 一头浑身长满青苔、肚大如斗,背负一对与体型极不相称娇小翅膀的石像鬼,正绕着一口干涸的喷泉水池转圈,脚步缓慢,玻璃珠似的眸子闪烁绿光,身形看上去非常笨拙、沉重,每一步都令地面轻颤。 但它突然扇动小巧的翅膀,以匪夷所思的速度消失在空气里,一次闪烁,就出现在十米以外的一个木头假人附近。 “杜昂!” 石质长爪打横一挥将假人撕成两半。 它弓腰驼背,大嘴一张,朝剩下的半个假人喷出墨绿色的酸臭液体。 “噗呲…噗呲” 木材发出瘆人的声响,被腐蚀得青烟缭绕,眨眼变成一堆垃圾。 “啪!” 清脆的掌声! 石像鬼受到某种命令,腆着肚子咣当咣当走到大厅角落,一位黑色蕾丝长裙,烈焰红唇的绝美女人身前,就像宠物一般蹲下身体,任她抚摸。 “啪!” 女人又拍了下手。 石像鬼鼓胀的眸子中绿光熄灭,丧失所有神采,蹲坐于地化作死气沉沉的雕像。 “行啊,珊瑚,没想到你还是个魔像专家!”罗伊走到女术士身边自然地搂住她的细腰,眼放新奇之色,“它刚才的表现,似乎比九之谷湖底那个更厉害。” “湖底的石像鬼已经存在了上百年,心脏磨损严重,实力大打折扣。”女人红唇浮现一抹笑意,“而这一头几乎是我硬生生从头到脚创造出来,和新的差不多。光材料费就花了两千克朗。” “绝对物超所值。” “一百年以内,石像鬼自给自足,没有任何额外耗费,它将成为最忠诚性价比最高的保镖!” 罗伊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尝试着触碰了几下石像鬼冷硬的外壳,后者毫无反应。 “咯咯…怕什么?我早把高文之家全体成员列入安全名单,什么时候出入都没关系。” “但你得提醒那几个多动症患者,千万别打它的主意,石像鬼不是任由那群小鬼玩耍的训练工具。” 两人又讨论了一番尚在研究之中的突变物转换溶液,随后,女术士回到实验室继续研究,罗伊急匆匆返回了高文之家。 …… 艾斯卡尔正打量那位不速之客,有着猎魔人标志性的竖瞳,靛青色,却穿得破破烂烂好似乞丐和流浪汉,浑身散发一股难闻的汗臭和馊味儿。 脖子间带着一根闪闪发光的狮鹫吊坠。 他沿着一栋栋教室和工坊外的窗户探头张望,脸上带着明显的震惊和困惑,气味被风送进室内,孩子们都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和鼻子。 “这他娘真的是最有骑士精神的狮鹫派猎魔人?” 怎么看怎么猥琐。 他又转身看了眼老伙计柯恩,离开两个多月,居然也从一个风度翩翩的小伙子,变成衣衫褴褛,风尘仆仆的流浪汉,然而精神抖擞,白、黄、绿三色交织的瞳孔亮得吓人。 “歌舞厅的明日之星伊格赛娜要是知道自家男友堕落至此,岂不会跟那家伙拼命?” “嘿、伙计,你居然成功了!”一道欢快的大喊传来,罗伊挥手涌入了庭院,目光扫向杰隆·莫吕,嘴角不禁浮现笑意。 随后,两名狮鹫派、艾斯卡尔跟着他一起坐在了木桩底下。 十二个学徒大概是被猫鹫带出去野外拉练,陶森特之行里杀过水鬼,泡过粪坑,他们胆子大了不少。 “柯恩,说说吧,这两个月都去了什么地方?”罗伊看着柯恩爬满灰尘泥土、脏兮兮的脸庞问。 “我带着杰隆从陶森特到凯尔·塞壬祭拜了一遍,再返回诺维格瑞。” “路程可不近。”艾斯卡尔挑了挑眉梢。 “除了每天冥想五小时,别的时间都在赶路。”柯恩欣慰地说,“这段旅程总算没有白费。” 他看了眼身边的狮鹫派,眼神相对,就是两个惺惺相惜的朋友。 “我们都想明白一些问题,所以不再纠结、堕落、自暴自弃。” 杰隆默然点头。 这一次他眼中再没有那种令人心颤的绝望和空洞,多了些许生气,偶尔还有一闪而逝的坚定。 他的身体也不再是触目惊心的皮包骨头状态,看上去比两个月前健康了一分。 罗伊颔首。 “学校的孩子是不是又增加了?”柯恩十指紧扣地问。 “嗯,不久前新来了三十个,现在一共有五十个孩子。” “这些学生有男有女,”杰隆·莫吕问,“你们都准备训练成新的猎魔人?” “确切地说,目前只有十二个学徒在学习猎魔人之道。”罗伊和艾斯卡尔交换了一个眼神,脸上不无骄傲之色,“但我保证以后会越来越多。” “没想到今时今日还有一个组织如此大力发展猎魔人。”杰隆·莫吕略微赞叹地摇头,“你们的的确确在创造一个奇迹。” “所以两位考虑得如何?”罗伊目光平缓地扫过两位狮鹫派, “我愿意加入兄弟会,柯恩也不例外。”杰隆左手掌心包裹着右手拳头,用力捏了捏,目光诚恳地扫向罗伊和艾斯卡尔,以一口沙哑的嗓音说道,“但我希望诸位,能先帮我们找找埃兰阁下。” “无论结果。而且之前我听柯恩说过,关于埃兰老师的下落,你们好像有点头绪。” “那需要用到《影之书》,杰隆兄弟也得全程配合。” “咱们现在就开始?” “我建议两位先休整一天,换一身衣服。”罗伊扫过两人破烂的装束,摇摇头,“别被伊格赛娜看到你这副模样,否则我怕她会发疯!” 柯恩瞬间脸色大变。 第十八章 目标:阿梅尔山 诺城平民区,一栋二层小楼,杰隆·莫吕躺在朴素却整洁的房间里,侧身眺望窗户外黯淡的星空。 理发修面,以及五桶热水将他浑身脏污和那股邋遢劲儿尽数洗去。 他的仪容仪表勉强从乞丐进化成普通人,但消瘦的脸、野兽的眼却又流露出常人难以企及的沧桑。 这是很长一段时间以来,杰隆第一次换上干净柔软的新衣,身下铺的床也不再是凉得浸人的草地和那条长满虱子被蛀烂的挂毯。 过去几十年,他无数次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抱怨命运不公。 他恪守狮鹫派信条以及骑士精神,从十五岁离开凯尔塞壬后,便单人背剑云游四海,他记不得有多少次纯粹出于无偿、或是减免大部分报酬,为贫苦的农民铲除作恶的怪物。 他扪心自问,从没做过亏心事。 而偏偏是他,接连遭遇重创,受尽折磨,家园遭毁,失去所有亲朋好友,孑然一身。 善良的人就活该受到这些厄运吗? 他开始怀疑年轻时代做过的那些义举、坚持的狮鹫派精神、这个世界的善或者恶是否有其意义。 这种怀疑,和他从小接受的深入骨髓的信念互相矛盾,至今仍然折磨着他。 但柯恩陪伴他的那段时间,他想通了一点——他必须问问埃兰老师,寻找一个答案。 “不要寻找——” “抱歉老师,”杰隆叹息着,浑浊的泪珠顺着他消瘦干瘪的脸颊滑落,“答案有时比命更重要。” …… 清晨的薄雾笼罩了一栋栋建筑,方才的天空昏暗如墨,此时却透出白光。 诺城寂静的大街上,五名猎魔人并肩而行,走向商业区的西南角,属于收藏家高文·萨姆沙的地盘儿。 “柯恩兄弟,昨晚伊格赛娜没修理你一顿?”兰伯特五指轻微按揉山字形发际线,似乎这么按摩就会让它不再消退。“你当时浑身臭得像个垃圾桶,我发誓,我要是她肯定会跟你分手!” “罗伊帮我打过招呼,这还不到约定的三个月,”柯恩换上了一身华丽的皮毛大衣,整个人焕然一新,右侧有个单肩背包随着他的脚步摇曳,“而且伊格赛娜是个温柔的好女孩儿,她能体谅我。” “那就好好珍惜,”雷索叮嘱,“别像丹德里恩一样辜负美人情意。” “丹大师那边?” “我听说普西拉一周没跟他说过话。” 众人一时默然,视线望向不远处,连绵起伏的房屋尖顶犹如锯齿一般直插天际。 “那位女士能占卜到埃兰老师的下落?”灰色皮甲的杰隆·莫吕紧张再次确认, “一半的把握。”罗伊扫了眼柯恩身边的单肩背包,“《影之书》最初由埃兰大宗师亲笔所书,他随身携带了上百年,牵扯极深。” “就算它无法凑效,不是还有你?” “阁下作为埃兰大师的意外之子,和他之间有着强烈的羁绊。也许因为这个原因,他当初才能通过冥想联系到你。” “《影之书》加上意外律,就像一座明亮的灯塔,帮助占卜者驱除迷雾,指引方向。” 杰隆脸色稍定。 而罗伊心头转过另一个想法。 有一种叫做移情探针的法术,能通过情感的联系寻人。而杰隆因为意外律成为埃兰大宗师的弟子,他们之间存在深厚感情,这个方法也能作为备选项。 …… 可林·提丽正在二楼露台一张毛毯上劈叉压腰,做着一套极其彰显女性魅力的动作。 轻薄的修身毛衣彰显露她丰盈而美好的身材曲线,脸上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两颊酡红,看上去娇艳欲滴。 她气息咻咻地向着左侧弯腰,肋骨贴着大腿,指尖摸着脚尖,琥珀色的视线压低,刚好看见门前的窄巷子里涌出四个男人。 她脸色先是一惊,接着自嘲地摇摇头。 今时不同往日,她不再是需要东躲西藏,不合法的卜梦师。 …… “上午好,可林女士,半年不见,您的美貌更胜往昔。” 卜梦者女士在一楼大厅会见了猎魔人,此时她已经换上一身胸口开叉,衣角和裙摆点缀着碎花的橘色长裙,露出大片小麦色的细腻肌肤,灰色长发披在两肩。 和女术士一样豪放又清凉,只是身上魔力灵光稀薄得多。 兰伯特开始疯狂冲罗伊眨眼,后者视若未睹。 “罗伊大师,看得出来,您比以前厉害多了。”沙哑而动听的声音中,她伸出了手,让猎魔人行了个吻手礼。 然后贴心地奉上茶水,目光温柔地扫过几人的面孔。 “最近工作和生活还顺利吗?”罗伊抿了口茶水问, “托您的福…高文阁下顾虑着诸位大师的脸面,对我照顾有加,再没有任何人敢像从前那样为难我。” 可林坐在对面的椅子上,双腿交叉重叠,冲猎魔人感激一笑,“商业区住的都是些有钱人,工作轻松,收入却比以前更丰厚,日子过得别提有多舒坦!” “那就好。”罗伊嘴角浮现笑意,受自己影响的人生活变得更美好,无疑是件高兴的事,何况对方还是这么一位有着特殊能力的美人。 “如果以后遇到什么困难,你知道去哪儿找我们?” 可林不由露齿一笑,起身冲着几人俯身屈膝行礼,又让几人大饱眼福——柯恩避嫌地转头,罗伊、杰隆、雷索淡然,兰伯特眼珠子都快瞪出来。 “几位找上门,想必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说来…”可林拢了拢秀发,豪爽地说,“我免费服务一次。” “服务?”兰伯特嘀咕了一声。 “那就我长话短说,我们需要你帮忙占卜一个人的下落。”罗伊也毫不客气,“我们拥有他携带了数十年的日记,以及他的‘意外之子’…” “可林女士听说过‘意外之子’这个概念吗?”兰伯特双眼放光,自告奋勇地说,“需不需要我为你解释解释。” 女人莞尔一笑,摇头,“意外律可不是独属于猎魔人…英雄札特雷特·沃鲁塔、疯戴伊等等都是意外之子。” “我们卜梦者,同样研究命运,我刚好了解过意外律。毫无疑问,这种牢不可破的羁绊足以为梦境指引方向。” 可林又接过柯恩递过来的《影之书》,摩挲了几下冷硬的书壳,瞬间意识到它绝非凡品。 “即便如此,我也无法保证找到那位阁下,只能尽力一试。现在,请容我准备准备。” …… 大约一刻钟后,众人随着卜梦者进了卧室。 窗户关得严严实实,窗帘遮蔽了外界的光线。 只有一根根木架上的蜡烛洒落昏黄而舒适的光芒。 杰隆躺在一张柔软的单人沙发上,怀里抱着《影之书》,剩下的四名猎魔人靠着包铁的楠木门,双手环胸安静注视。 卜梦者站在杰隆身后,小手不轻不重地按揉着他的太阳穴,左边的香炉飘出一缕缕好闻的熏香,令杰隆莫名地有些睡意。 “深呼吸,放松…”可林·提丽盯着男人困惑的眼眸,吹熄了一根蜡烛,让光线更加昏暗、柔和, “我会引导你,首先我们得建立精神的联系,我会问些问题,你必须回答,一定要诚实由衷地回答。” 杰隆深深地呼吸,压下心头的排斥感,卸下长久的流浪生涯建立起来的心理防线,他调整了大约五分钟。 “好了。” “描述你对埃兰的一项回忆,我需要一项最强烈最完整的回忆,关于他。最好是他当初和你建立意外律,第一次带走你那一幕。” 男人的目光瞄向远方,回忆在脑海里翻滚, “1087年,埃兰在森林里拯救了我父亲托马斯·莫吕的生命,并跟他提出了意外律,带走一项他已经拥有却毫不知情的东西作为报酬——尚在丽迪亚肚子里的我。” “1093年,我六岁的时候,第一次见到了埃兰大宗师…” “那时,丽迪亚才告诉我,我以后将跟随他一起生活。” 缓缓的陈述中过了一刻钟,男人闭上眼,表情有些怅然。 “克制你的情绪,不要沉溺于伤感,”可林面不改色,手掌轻轻在男人额头一点,“现在你得躺下来,全身放松,握着我的手,讲有关埃兰的事,你认为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他为什么会失踪,他现在应该在哪儿? 一边问,卜梦者一边点燃了沙发右侧的香炉。 白色的、散发着青草香气的烟雾弥漫起来, 整个房间烟雾缭绕。 杰隆的脸在朦胧雾气中变得模糊不清,嘴角开合间,烟雾云朵般变幻,陈述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低,逐渐消失。 “现在,尝试把你自己和这本书连接起来。” 他闭上眼睛,开始规律地呼吸。 卜梦者站起身体,观察着男人的神色,确认他陷入熟睡,然后将梳妆台边准备好的半成品毛衣取过来——她开始织毛衣,火光将她墙上背影拉长,她就像一位女神,编织着一张命运的大网。 白烟将躺着的和站着的影子都笼罩住,融为一体。 …… 大约半小时后。 杰隆从奇怪的梦境中醒来。 他睁开眼睛,瞳孔失去了焦距,一片茫然。 “得尔!”一道清脆的响指后,他的眼神恢复了灵动。 “怎么样,伙计,感觉如何,爽不爽?”兰伯特关心地扫过他的身体,又热切地转向旁边性感的卜梦者,她将手中织了大半的蓝白相间的毛衣珍而重之地放到身后的盒子里,轻吁了一口气,脸色疲倦地坐进另一张沙发,额头的汗水打湿了灰色的秀发。 “给我严肃点混蛋!”光头大汉目光一寒,又转向可林,“女士,你先歇着吧。” “嗯。” “我好像看到了点东西。”杰隆突然开口了,“但又看的不是很真切——毫无关联的两种东西。” “说来听听伙计,”罗伊说,“咱们这么多人没准能得出点什么结论。” “一座宏伟而古老的城堡…坐落于群山之间的偏僻之处,它开凿于山脉的冰岩中,隐藏在锯齿状的峭壁和冰雪下,一半的建筑物被冰雪覆盖。” “等等,怎么感觉你说的是凯尔·塞壬?”罗伊看了眼柯恩,对方眯起了双眼。 “我确定不是凯尔·塞壬…”杰隆双手撑住沙发扶手,皱着眉头露出思索的表情,“但它们有着相似之处,给我的感觉都是——训练猎魔人的城堡!” “对!”他抬高了嗓音,“我刚才梦到了城堡内部,冷峻简洁的厅堂,用来进行青草试炼的装置、手术台、试管架…” “我年轻时候见过那堆东西。” “可它们太过老旧,轻轻一碰尘云弥漫,仿佛闲置了几十年。” “如果你梦中所见之处是一栋猎魔人的城堡…首先排除凯尔塞壬和凯尔莫罕。”罗伊看向光头大汉,“有没可能是格斯维德。” “格斯维德从来没有过积雪。”雷索否定。 “还有别的线索吗?”罗伊略微紧张地追问,“见到埃兰大宗师本人了么?” 杰隆点头又摇头, “我自己好似变成埃兰老师,以他的视角,浏览他的过往经历。除了这座群山之间的城堡,他还曾前往数里之外的高地。” 杰隆脸上闪过震惊,“高地上驻扎着数不胜数的军队,耸立着成千上万顶帐篷,一张张黑底的银色日轮旗帜在其间迎风舒展。” “黑底的太阳旗帜…”几名猎魔人脸色大变, “尼弗迦德的旗帜!”杰隆掷地有声,“我确定是那个南方帝国的旗帜。” 猎魔人们闻言陷入纠结之中。 “目前,据我所知…尼弗迦德正大量屯兵阿梅尔山。”半晌后,罗伊脸色复杂,他没想到会跟战争扯上联系,“所以,十有八九,你口中的这座城堡同样位于阿梅尔山。” “而且你看到的景象,应该发生在最近这两三年间。” 柯恩和杰隆闻言顿时呼吸加重,脸上泛起兴奋的红色。 这意味着只要他们前往阿梅尔山,就有一定概率找到埃兰。 “阿尔梅山中有什么猎魔人城堡?”兰伯特好奇地看向罗伊,半是调侃,半是请求,“先知阁下,是否能给咱们指点一二?” 几双竖瞳豁然转了过来。 罗伊环目四顾,干脆果断地说,“那里有一座叫做海恩卡维赫的城堡,曾经是熊学派猎魔人的基地。可他们彼此没什么牵挂,也没有杀戮的欲望,后来出于某些原因,一个接一个离开城堡之后再未返回,城堡变成一个无人之所。” “那么埃兰阁下待在海恩卡维赫有什么目的?”柯恩以饱含好奇的三色瞳孔扫视众人, “根据杰隆在冥想中的经历——埃兰大宗师受到某种神秘力量控制。” “而这近百年来,他不曾联系你们,不曾露面,也从侧面证明这一点。”罗伊纠正道,“所以你该问的是他背后的究竟想干什么。” 两名狮鹫派相顾茫然。 “说实话,在今天你们卜梦之前…”光头大汉脸上露出深深的忌惮和憎恨,“我本来有一个怀疑对象。” “蛇派的最大死敌——狂猎,曾经多次入侵格斯维德,掳走我们学校的学徒,然后把他们转换为自己的傀儡、幽魂骑士,披着阴森可憎的盔甲,骑着骸骨战马,成群结队地在战争的夜晚出没,驰骋天际,散播灾难和厄运。” “我原以为,狮鹫派的大宗师也是受到它们奴役。” “可狂猎向来集体出动,他不可能独自一人出现在深山古堡。” 卧室里有了片刻的沉默。 “为今之计,要找到埃兰,弄清楚幕后黑手,我们只有一个选择——”柯恩深吸一口气,“前往阿尔梅山调查!” “罗伊,兰伯特、雷索,感谢你们今天的鼎力相助…接下来的事,交给我和杰隆就行。等我们从阿梅尔山回来,无论结果…” 他感激地摁了摁几人的肩膀,“我们都将加入兄弟会!” 杰隆猛地站起身,冲几人颔首,动作大得几乎碰翻了椅子。 从没有这一天,他感觉距离老师如此之近。 他品味了常人几辈子的人生百态,是时候去见他的天命。 “伙计,别说得这么晦气!”兰伯特猛地一拍两位狮鹫派的胸大肌,“什么回来以后?从现在开始咱们就是兄弟,一起去海恩卡维赫。” “兄弟会,又怎么能让同伴独自面对危险?不是我看不起你们,就算找到埃兰,光凭两位非但救不出他来,还得把自己折进去!” 两人陷入缄默。 可他们不想牵连兄弟会。 “事情就这么定下了。”雷索拳头拍了拍沙发,一锤定音,“我们原本有个计划——寻找熊派猎魔人和熊学派青草煎药。” “这一趟势在必行。” “何况不止是狮鹫派的大宗师…”雷索琥珀瞳孔闪烁精光,一字一句地说,“蛇派大宗师伊瓦尔·邪眼同样失踪二十多年。” “以及狼派的艾加。” “我得搞清楚,这一切是否和这位幕后操纵者有关!” 众人心神一震!不约而同联想得更远,一个事实摆在眼前——所有学派大宗师都下落不明。 他们,难不成? …… “我们得做好万全的准备工作,煎药,魔药,炸弹,传送道具。以免遭遇危险。”罗伊沉声道,“现在就回高文之家召集所有兄弟!” “稍等片刻。”兰伯特突然打断道,目光转向靠着沙发小憩,偷听了半天的卜梦者女士, “美丽的可林女士啊,能否伸出援手?我也要找个人。” “你要找谁?”可林纤细的十指交叉在小腹前,悄然坐直了身体。但她有些受不了对方灼热的眼神,眯起了迷人的大眼睛。 “我要找的是,”兰伯特露骨地笑了笑,“我魂牵梦萦的未来女友。” “……” “何必麻烦可林女士,本人可以告诉你的答案,”雷索冲他狰狞一笑,拳头捏得咔嚓作响,“你将孤独终老。” 第十九章 编号二十二 1263年1月1日清晨。 在高文之家度过一个愉快的跨年之夜后,狮鹫派的柯恩和杰隆·莫吕、蛇派的罗伊和雷索,狼派的杰洛特,以及猫派的兰伯特、艾登通过传送门抵达了阿梅尔山。 在此之前,众人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食物、饮水、人手一个的一次性传送道具、魔药和炸弹,以应对一切可能发生的危机。 …… 风吹开了雾凇,阳光穿透云层,让白雪覆盖的山顶熠熠生辉。 他们披着厚实的斗篷,置身于这座高大、参差、冰雪覆盖的阿梅尔山,沿着山脊峭壁间曲折陡峭的克拉玛特隘口健步如飞,一头棕黄色的狮鹫在前方的天空放哨,锐利的眸子将群山每一个角落尽收眼底。 以寻找那座传闻中的海恩卡维赫城堡。 要论幅员辽阔,阿梅尔山远远比不上飞龙山脉或者蓝山,不至于让人连续跋涉十天半个月,还若置身迷宫。 然而这片冰天雪地温度之低令人叹为观止。雪地之中披着厚厚绒毛的野生动物少得可怜,哪怕是猎魔人也只有在不断运动之中才能缓解这彻骨的严寒。 他们在峡谷间树林里歇息了几个夜晚。 第五天跟随歌尔芬的指引来到这片无情的山脉之中,尤为突出的最高点——庄严而险峻的山峰“戈尔贡”。它坐落于阿梅尔山脉锯齿状的轮廓之上,就像一座棱角分明的方尖碑。 而在这座方尖碑中段,耸立着一片由上至下呈“之”字形的城墙,其中四座高塔和一些装饰精美的小型角楼与城墙融为一体,围墙上爬满白色霜花。 狮鹫兽振动翅膀,降临到中央的塔楼顶部,像头水牛一样匍匐在地,眼神机警四顾,为众人放哨。 猎魔人们踩着一片坡地来到被吊起的铁闸门前,远远望去,冰棱已经把门和城墙冻在一起。 “海恩卡维赫,熊学派的城堡。”柯恩感慨道,“规模一点也不逊色于全盛时期的凯尔塞壬,可惜如今化作一片废墟。” 这座城堡之间原本应该有着宽敞平坦的训练场,然而现在都被积雪掩埋。 “属于我们的黄金时代已经成为过去。”杰隆摇头, “别说这么灰心丧气的话。”兰伯特摇头,神色振奋,“想想高文之家,我们的时代分明还没有开始!” “少打点鸡血。”艾登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掏出一瓶“猫”吞下肚, “咕噜咕噜。” 连续不断地吞咽声后,七双眸子闪烁幽光。 雪地上留下一片淹没脚踝的凹坑,众人趟着积雪走过了围墙、大门、走廊和楼梯。 …… 昏暗、死寂的大厅,严格继承猎魔人一脉相承的粗犷简洁风格,除了墙壁上悬挂的几个狼、灰熊和麋鹿头颅标本,不具备任何华丽的装饰物。 数根黝黑高耸的石柱支撑着天花板,冷幽幽的风从其间穿过,没有半点阻碍。 六人将附近迅速搜索了一遍,寥寥几张桌椅、沙发和烛台前都爬满厚厚的灰尘,壁炉内空无一物,甚至因为烟囱的寒气倒灌,结了一层坚冰。 显然这座城堡许久无人居住,似乎跟杰隆的梦境有所出入。 众人失望之余又松了一口气,迅速分成三队继续深入城堡探查。 罗伊跟随杰洛特从大厅西侧走廊向上而行。 “伙计,根据你的预感这趟会有收获吗?”白狼突然用沙哑的声音问,“埃兰,甚至是艾加?” 他这次前来也是背负了维瑟米尔老爷子交代的重任。 创始人对所有学派都至关重要。 “应该会有。”幽光闪烁的异色瞳孔扫过空荡荡的昏暗的走廊,罗伊说,“但凡走过,必留下痕迹。杰隆的梦境总不会空穴来风。” 作为验证,猎魔人在城堡二层某个房间附近,突然绷紧身体。 一条淡绿色的绸带浮现在眼前,充斥着某种活物留下的气息,猎魔人动了动鼻子,隐隐从里面嗅到了一种淡淡的芳香。 “虫类的信息素?” 罗伊和杰洛特交换了一个眼神。 “唰唰——” 五指勾勒,金黄和漆黑的光芒涌动,两人体表统统覆盖上双重法盾。 提着银剑,弓腰垫着脚尖,像猫一样落地无声,悄然靠近那扇敞开大门的卧室。 接着视线余光往房间里一瞥。 不同于走廊和大厅,房间墙面长满一层层肉壁似的保温苔藓。 而最里边的一堵墙上,趴着一只幽灵一样无声无息的怪物——两只硕大的,散发磷光的眼睛,一节节细长的腿儿,配合中央蜻蜓似狭长的身体,好似一盏点亮的枝状烛台,它就像从破碎的板岩墙壁里直接钻出来似的。 科斯切伊 年龄:36 性别:雄 生命:250 属性 力量:22 敏捷:28 体质:25 感知:10 意志:6 魅力:3 精神:8 技能: 甲壳(被动固化):覆盖大部分身体的坚硬甲壳刀枪不入,免疫相当的物理伤害。 腐蚀lv6:爪牙带着腐蚀性的毒液,能腐蚀皮肉和骨骼。 再生lv5:科斯切伊拥有顽强至极的生命力,身上大部分器官组织不再是要害,破损之后都能重生。 …… 两人静静伫立片刻。 杰洛特左掌在脖子间一抹。 罗伊伸手一挥,长剑消失,右手边就多出了一副造型精致、散发冰冷杀气的手弩。 同时左手五指勾勒蓝色符咒。 “嗖—” “兹—” 破空声和电流涌动声先后爆发。 一枚箭矢正中枝状大烛台的眼睛,强化巨人之怒赋予箭矢超乎想象的穿透力和冲击力,它的眼球也没有覆盖身体的坚硬甲壳,瞬间好似西瓜一般炸裂。 绿色浆液洒满全身,散发诡异荧光。 痛苦和愤怒的嘶嘶声中,十八对细脚同时绷直! 未等它做出反应,紧接着一道紫色电光划过半空,正中枝状大烛台。 一条条明黄色的电弧在细长的节肢间跳跃,它的咆哮变成哀嚎,愣在原地,痉挛般颤抖。 而杰洛特提着银剑迎上前去,扭动身体,剑尖劈向它的头顶的触须。 然而它迅速从僵直中恢复,一爪子挡开剑刃,从墙上跳下,跳到白狼面前,细长的足像风车一样旋转。 空气在利爪下嘶鸣! 杰洛特俯身扑倒在在虫子身下,时机恰到好处,虫足擦碎了昆恩法盾,但也仅止于此。 杰洛特翻滚起身的同时,长剑在它身下柔软的腹部拉出一道又细又深的剑痕。 绿色的血液簌簌坠地。 地面被腐蚀得冒起青烟。 虫子猛然缩紧虫足,哀嚎着贴地一蹦,瞬间调转朝向,利爪好似章鱼触须般扑击杰洛特。 但它的后背暴露给了罗伊。 “嗖—” “砰!” 一道银光,一个熊熊燃烧的火球先后在它尾部爆发。 火球爆炸的冲击波和弩矢推力击飞它的身体,它踉跄撞上墙壁,凄厉惨叫! 空气里弥漫烤肉的香味儿。 杰洛特趁机对准它完全显露的左眼狠狠刺上一剑! 它彻底变成了瞎子。 异色瞳孔猎魔人提剑袭来。 五秒过后,科斯切伊在两名猎魔人前后夹击下,哀嚎彻底消失。 “唰——”银光如梭。 一个獠牙交错的口器和喷血的多足虫尸落到罗伊脚下。 击杀科斯切伊,经验值+280,猎魔人lv10(1000/8500) …… “你见过这玩意儿吗?”罗伊蹲下身体并尝试切割它的身体,寻思着它体内该有个大型突变物,“猎魔人典籍里好像没有这种东西。” 杰洛特摇头,“猎魔人只是经验丰富的怪物杀手,并非珍稀生物学教授。” “但这东西给我的感觉很奇怪…和安格莱格公虫或者蟹蜘蛛都不一样,它有点…不自然。” 两人齐心协力将科斯切伊分尸,除了一枚大型绿色突变物,还从它体内掏出一块长条状的金属牌。 它深深镶嵌在多足虫的甲壳和血肉之间,表面刻着一行意味不明的文字——UL Ex IX 0022。 “22号…难道还有18号、19号?”罗伊挑了挑眉梢,心头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来自于哪个倒霉鬼,还是说它无意之中吞了进去?” …… 第二十章 魔法瓶与迪精 罗伊和杰洛特又将整个房间掘地三尺地搜索了一遍,除了一堆动物的颅骨、腿骨,并不存在人类的骨头,或者特别的线索。 两人满腹疑惑地逛完整个二层,惊人的空旷。 “说实话,我从没见过如此简陋的猎魔人学院。”杰洛特环顾空荡荡的走廊,忍不住用充满磁性的男低音吐槽道,“哪怕是凯尔莫罕,至少也有几张像模像样的床铺,前辈的画像。” “这地方除了几面墙,和外面有啥区别?” “熊派猎魔人感情淡薄,不需要那些所谓的纪念物。” 罗伊只能勉强这么解释。 随后两人在另一栋塔楼的地下室与雷索、兰伯特、艾登碰头,三人倒是没有遭遇多足虫或者别的怪物。 却另有收获。 地下室昏暗的火光照出一堆奇形怪状的金属罐、以及保存突变物的玻璃容器、浸煮炉…正是杰隆梦中所见之地。 “全都是青草试炼的仪器…事实证明,这地方曾经属于猎魔人。”雷索手掌摩挲过炉子粗糙的表面,摸到一排锈迹,“只是大部分仪器都疏于保养,至少有十几年没有使用过。” “突变物保存得更久…效果几乎快被时间消磨殆尽。” 众人不禁更为疑惑。 埃兰出现在这栋城堡里,却不曾动用它的炼金仪器,那么他到这儿究竟有什么目的? “对了…你们看看这玩意儿。”罗伊将那枚金属“狗牌”展示给三人,兰伯特倒是脑洞大开地提出一个建设性的意见。 “在我看来,它并不属于哪个倒霉鬼,也绝非那头多足虫无意之中吞下。它是埃兰大宗师故意留在虫子体内的标记!” 艾登摩挲着金属牌补充道, “这玩意儿的作用,相当于拴在脖子上的宠物项圈。而那头多足虫很可能是控制埃兰的神秘人饲养的‘看门狗’。以后大家千万要留心,只要任何一个地方看到它,没准会有埃兰的线索。” “大胆的想法,”雷索颔首,“敢饲养那种虫子,要么研究狂人,要么变态。” “伙计们,实际上我还有点发现。”兰伯特领着两人走到地下室的角落,他们脖子间的吊坠突然震动了起来。 但震动幅度不大,这说明残留在空气中的元素很是稀薄。 而见到始作俑者后,几人不禁脸色诧异——贴着墙角摆放的,一个简陋得不能再简陋的黄色双耳陶瓷罐,表面爬满灰尘,朴素陈旧到堪称古老。 罗伊注视它,目光变得深邃。 封印瓶 瓶子里曾经封印过某种强大的元素生物,生物脱困之后已经过去相当长一段时间,但罐子里仍然残留了一部分魔法能量。 …… 强大的元素生物,残留的魔力。 罗伊不禁瞳孔收缩,呼吸微微灼热,难道指的是—— “我坚持认为这是哪个法师留下的夜壶。”兰伯特双手环胸,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虽然经过多年时光,但是魔法元素随着他排入罐子里的尿液残留了下来。所以才会引起吊坠震动。” “也许这位施法者,就是幕后凶手。” “停止你粗鄙的笑话!”杰洛特蓦地蹲下身体,从双耳瓶旁边捡起了一枚黄铜盖子,擦去灰尘,那上面露出缺损的十字架和九芒星,与记忆之中的物事一模一样。 他确定了心头的猜测。 情不自禁睹物思人起来,冰冷的脸颊露出一丝温情,接着转为伤感——他和叶奈法初次相识便因为这个瓶子。 可惜甜蜜时光已然不在,过去的幸福反而更加凸显今天的孤独。 “我认得这个瓶子,我曾经在瑞达尼亚的林布市里见过一个。” “伙计,表情这么夸张干嘛?别告诉我这是个魔法瓶,”兰伯特重新看了一眼玻璃罐,嘴角浮现调侃的笑容,昂首挺胸故意加粗嗓子宣布道,“这里面住着个精灵,他会满足我们的所有愿望。别把童话故事跟现实弄混淆了。” “你说对了,但愿望只限于三个,而且只能由当时打开黄铜瓶盖儿的人许愿,愿望还存在非常大的限制。” “什么愿望?怎么突然开始谈心?”不远处,柯恩和杰隆顺着楼梯进入了地下室。 “我们找到一个封印迪精的魔法瓶。”杰洛特抬高了嗓音,把瓶子捧在掌心摩挲,“可惜瓶中精灵已经不在。” “迪精?” 这下子众人神色肃然,连兰伯特也收起了嬉皮笑脸。 他不相信所谓的神灯精灵,但身为猎魔人,他听说过迪精的鼎鼎大名—— 世上存在着不同的空间,空间之间是四大界层——火、水、土、气。 某些冥想能力超凡脱俗的猎魔人或者巫师,便能通过冥想,以精神体或者说灵魂出窍的方式接近这四大界层。 每一个界层中都居住着拥有强大力量的元素精灵,而这个所谓的迪精就是空气精灵,剩余三者为火巨怪、水妖精、地灵。 火巨怪能帮人自我毁灭或者毁灭他人,水妖精可以呼风唤雨,地灵移山填海视若等闲。 曾有不少术士想要捕捉迪精,因为一旦奴役了迪精,就能以它为媒介,直接从界层中抽取纯粹的元素力量,大大提高自身的魔法力量,但迪精力量强大,几乎没有人成功捕捉到它们。 至于迪精力量有多强?它就像无处不在的空气,传闻中它无所不能,可以实现任何愿望。 “听起来很不可思议,”杰洛特眼中闪烁回忆之色,“但十二年前,1251年,我和亚斯克尔(丹德里恩)在林布市外钓鱼的时候,钓到了这么一个罐子。” “等等?”柯恩吞了口唾沫,“你的意思是,你们钓鱼钓到了‘三个愿望’?” “杰洛特,承认得了。”兰伯特羡慕又嫉妒,“你就是幸运女神的私生子!” 几名猎魔人的炯炯目光针一样扎在白狼身上,他只能苦笑。 “事实上,我和亚斯克尔当时压根不知道三个愿望这回事,后来才猛然醒悟。”他话音一顿,握住瓶盖儿的手又紧了几分,仿佛这么做,他就能重温过去。 “寻找埃兰大师的下落也不急在这一时。如果你还当我们是兄弟,就老实交代!”兰伯特脸色不善地催促,“你许了啥愿望?” “我感觉这个瓶子是很重要的线索,”艾登颔首,“它的背景和功能了解的越详细越好。” “好吧,都是些无聊的往事,我也没打算隐瞒。我当时许下的第一个愿望,让迪精滚回家去干自己。” 五个人不由目瞪口呆,纷纷露出钦佩的表情。 “伙计,无所不能的迪精没有爆了你?”雷索摩挲着光头问。 “我当时握有黄铜瓶盖儿,我是许愿者,出于规则,它无法伤害我。而且我朝它吼出的那句话,是一位女祭司教我的驱魔咒语…只能说一切源于意外。” “事实证明,它也实现不了这个愿望,迪精没办法‘干自己’。” 杰隆摇头,靛青瞳孔中闪过一丝嫉妒,“如果是我第一个愿望…” 众人脑海中纷纷产生遐想。 金钱、力量、美人,为了兄弟会,高文之家的孩子…… 杰洛特目光扫过众人恍惚的脸色,续道,“第二个愿望,我让它爆了一个守卫的脑袋。那时我仍然没意识到自己是许愿者,说了个气话,没想到迪精把它变为现实。” “看来命运是跟你开了个玩笑。把你举到天空,又让你从云端坠落。”兰伯特一脸肉疼,仿佛许愿的是他自己,“一下子浪费了两个愿望。” “换成是我,气也能气死!” “咳咳、第三个愿望也是我唯一实现的愿望,但事关个人隐私,所以到此为止。”白狼一脸不情愿。 “我看到了你的第三个愿望…”罗伊突然冲杰洛特神秘一笑,做了个口型——叶奈法。 白狼立马脸色一变,急忙拽住罗伊的胳膊,深色猫瞳闪过严厉警告, “伙计,别用能力套人隐私!” “杰洛特,你这么做就没意思了吧?”兰伯特搂住白狼的肩膀,“一起出生入死的关系,透露点隐私又有何难!我有隐瞒我的丑事吗?” “不能!”白发在杰洛特脑后摇晃。 兰伯特脸色一黑。 “算了,我就放你一马。”罗伊笑了笑,事实上,杰洛特第三个愿望也就是他和叶奈法关系的开端。 当时叶奈法为了恢复生育力,在林布市区布下法阵,准备捕获迪精许愿。 恰好与持有许愿瓶盖的杰洛特碰到一起。 天雷勾地火。 杰洛特被叶奈法的倾城之貌迷惑,一见钟情,色迷心窍。 愣头青一样,不知不觉成了她的傀儡。 可后来叶奈法与迪精大战,迪精暴走的澎湃魔力几乎摧毁了小半个林布市。 叶命悬一线, 为了保护她免受迪精伤害。 杰洛特用第三个愿望,让叶和作为许愿者的自己命运永远纠缠在一起,如此,迪精无法再伤害女术士,消失得无影无踪。 羁绊自此产生,猎魔人和女术士就在迪精制造的废墟之中行起了鱼水之欢。 往后十几年间,分分合合,爱恨纠缠。 …… “那就不提第三个愿望。”雷索说,“魔法瓶出现在城堡里绝不是巧合,它必然和埃兰之间存在着某种联系。” “埃兰到此是为了追寻魔法瓶,亦或者他背后的那个操纵者?究竟是谁用魔法瓶许了三个愿望,暂时不可知。” “别忘了这块虫怪体内的狗牌。”罗伊拍开手,掌心躺着黄铜瓶盖儿和狗牌。 那头怪物,封印瓶,究竟和埃兰有什么关系? 众人端详着两件东西,然而信息还是太过有限,久久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我有个疑问,兄弟们,”兰伯特突然开口,问了个脑洞大开的问题,“既然迪精这么厉害,谁又能把它封印到瓶子里,神吗?” “如果不是神,”杰洛特又想起当初叶奈法和迪精战斗的场景,“那必然是这个世界上,魔法能力最为出色的法师之一。所以,得让罗伊回去请教请教珊瑚或者卡尔克斯坦。” “嗯。” “暂停讨论,诸位,跟我们往这边来…”柯恩走向了楼梯,“我和杰隆在另一座塔楼里发现了个奇怪的壁画,也许跟埃兰大宗师有关,你们应该看一看。” 第二十一章 壁画 空旷的大厅,石柱间悬挂着一根根火把。 火光晃动,黝黑墙壁之上显露出一副闪烁金光的壁画。 画中的物体由下至上如同一根茁壮生长的大树,而大树繁茂的枝蔓则由一行行金色的数字、上古语写就的地址构成。 至少排列上百条。 罗伊盯着它,目光深邃。 意义不明的壁画 ? …… “1150,Dol Blathanna,20000…” 低沉的男声将最底行文字念了出来。 在场六位猎魔,第一眼只认出中央那个字母的意思:多尔·布雷坦纳。 剩下的两个数字,尚无法确定其意义。 …… “1170,Vizima,12000” “1186,Tretogor,5000” “1198,Oxenfurt,1000” “1220,Kingdom of Kovir and Poviss,5000” …… 众人一股脑浏览了十几行,总算有了点头绪。 “第一个数字逐渐递增,不用怀疑,记载着年份,”兰伯特洋洋得意地说,“第二个是事件发生的地址,那么第三个数字应该指的是他们挣了多少钱。” “用第一行举例,刻下壁画的人,在1150年多尔·布雷坦纳,挣了20000杜卡特?” “话说八道!掉钱眼里了吗?”雷索毫不客气地否定,“花费半天力气在墙壁上记载一个账本?记在羊皮纸上不是更方便?” “而且也没个货币单位…杜卡特,你怎么不说是克朗、奥伦、法辛?” “毫无疑问,第三个数字绝对不是指挣了多少钱。”艾登同样一脸笃定,“你敢想象吗,一位酷爱经商的猎魔人藏在海恩卡维赫城堡里?记下这么一堆数字让自己的同胞去猜谜,嫉妒?” “那究竟是什么意思?” “暂不可知。” “你们有没有发现,涉及到的地址不止是在北方…”杰洛特的手指贴上其中一行——1230,Nilfgaard,3000。 “尼弗迦德的金塔之城。” “说明这位商人交游广阔,生意遍布世界各地?”兰伯特玩笑道。 “得了吧,别扯什么商人,生意!”罗伊摇头,“要搞清楚这副壁画的意义,咱们首先得找出留下它的人。” “是以前住在这儿的熊派猎魔人,洗劫城堡的人,亦或者埃兰大宗师和他背后的神秘操纵者?” “看上去这些墨痕并不像存在了数十年上百年…”杰隆用手指拭去壁画上的灰尘,沉吟片刻,“你们没感觉到吗,墨迹还有点润…顶多存在了两三年。” “没想你还有这种眼力?”柯恩称赞道。 “以前我还在凯尔塞壬的时候,经常向老凯尔达请教墨水和鹅毛笔的知识,他是这方面的行家。” 柯恩不由脸色黯然。 “这么说,壁画极有可能是埃兰留下来的。”罗伊左手包裹住右拳头,绕着空旷的大厅转悠了一圈,“难道他想提醒我们这些后来者那位神秘操纵者的信息。” “不,不…”雷索用他严密的逻辑反驳,“记录这份壁画可不是小功夫,埃兰有这么长的清醒时间,何不直接联系外界…而且它如此地显眼,除非神秘人是瞎子,否则绝不可能放任埃兰的行为。” “那么我们可以认为这副壁画的记录者实际上是那位神秘人。”杰洛特说,“这一行行的年份,地点、数字,对他而言具备某种特殊的意义。” “就像是日记一样?” “隐含着他操纵埃兰大师,以及留在海恩卡维赫的目标。” …… “得了吧,诸位。”兰伯特端详着壁画满脸纠结,“凭空揣测一位强大存在的私人日记?咱们又不是先知。” “先知?”一瞬间,众人意识到什么,五双野兽般的竖瞳锁定了罗伊。 “猎魔人兄弟会首席预言家…”杰洛特拉长音节,似乎为了报复他之前的威胁,又是紧张又是调侃地说,“发动你随意探人隐私的能力,大发慈悲地告诉咱们,这究竟有啥意义?” “咕噜。”罗伊吞了口唾沫,目光缓缓扫过眼含期待的同伴,尤其是柯恩和杰隆,呼吸急促起来。 鬼才是先知! 他耸了耸肩,“抱歉,我做不到,我的预言就像六月的天气一样变化无常。” 他闭眼轻触壁画,摇头,“一片空白。” “紧要关头失灵!简直伤透了我的心!”兰伯特眨了眨眼,“罚你回去后帮我把可林女士约出来。” “问题在于,我们已经彻底探索了这座城堡,目前拿的的线索,都晦涩难懂…”杰洛特打断兰伯特的妄想,“与其研究那个金属牌和黄铜瓶盖,我宁愿多动动脑子,思索这副壁画。” …… 这是最无奈的选择,但也是目前最佳办法。 六名猎魔人冥想一般盘膝坐地,眼珠子盯着壁画直打转。 但契机比预想中来的更快。 在其他人还在逐字逐句分析的时候,罗伊的目光直接转向最上方的一行记录,豁然凝固—— 1263,Marnadal,17000 tra,4000 Sodden Hil,48000 他陷入长久的失神。 “见了鬼了…”兰伯特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不由尖叫了一声,“我没记错的话,今天是1263年1月1日。” “难道那家伙花了一天,不,半天,就已经在玛那达挣了一万七千克朗,在辛特拉挣了四千克朗。在索登山挣了四万八,还神不知鬼不觉跑回城堡留下了这行记录?” “闭嘴,猪脑袋!玛那达就是一座穷得鸟不拉屎的山谷,挣什么钱,还挣了辛特拉城的3倍!而索登山更是人迹罕至,除了几座军事要塞空无一物!”艾登伸手往他后脑上一磕,兰伯特瞬间两眼翻白地消停了下来,随即诧异,“说的也是,按照常理1263新年伊始,什么都来不及发生,也不该存在记录。” 杰洛特脸色凝重,“除非神秘人未卜先知…或者说,这是他关于未来的某种计划?” “玛那达,辛特拉城、索登山…1263年…未卜先知?” 罗伊喃喃自语着,“伙计们,没有觉得这个年份和地点很耳熟?” “耳熟?” “在辛特拉,我和杰洛特见到卡兰瑟王后和伊斯特时就曾经预言过。”罗伊难以置信地贴近了墙壁,“辛特拉的主力部队将在玛那达与尼弗迦德帝国军队激烈战斗,几乎全军覆没。” “三天后,尼弗迦德入侵辛特拉城,烧杀抢掠…辛特拉彻底沦陷。” “此后,北方诸国意识到尼弗迦德是个可怕威胁,派遣联军在索登山决一死战。” 杰洛特深色猫瞳闪过一丝讶异, “你的意思是,这行文字记载的是即将到来的三场战争?” “那么关于最后的数字我有个猜测。战争、战争往往意味着死亡。” “所以最后一个数字代表…”杰隆脸色惊骇欲绝。 霎时间,仿佛有一股彻骨的冷风从大厅中穿过,贯入众人后脖子处,六个人皆是毛骨悚然, “死亡人数?”罗伊满脸苦涩。“辛特拉大部队都在玛那达山谷死了个精光,所以玛那达的数字更恐怖。索登山爆发最为惨烈的南北大战,参战者超过十万人,战场如同绞肉机,所以牺牲者才能超过四万,” “年份,地点,死亡人数,如果按照这种规律。” 众人目光急切地转向了第一行最早的记录,以寻求验证—— “1150年,多尔·布雷坦纳,20000…一百多年前发生了什么,死了两万人?” “这地方又叫做百花谷…位于亚甸东端、蓝山脚下的一片山谷,与莱里亚和利维亚接壤。”光头大汉语气低沉地回忆道,“我加入蛇派前的家乡就在那附近的古勒塔。” “而我从小就听说过,曾经的百花谷属于精灵,可是一场惨烈的战争之后,人类彻底把精灵驱赶进了蓝山,占据了他们的家园。” “而那场战争就发生在1150年,亚甸派遣大军征服了百花谷,杀死无数精灵。” 从后脖子灌进来的寒气,进一步笼罩了众人周身。 “不,这是巧合吧?” 一双双眸子接着往上移动, “1170,Vizima,一万五…” “这我大概知道…”柯恩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凯尔达老师曾经跟我聊过,那年维吉玛爆发了黑死病瘟疫…” “一万五千个亡魂?” …… 六个人年纪加起来超过了五百岁,且既有来自南方蛇学派的雷索,也有北方狮鹫派,师承老学究凯尔达的柯恩,脑子里几乎囊括了南北双方,整个世界所有历史知识…壁画上的一条条记录,百分之九十都能找出对应的可怕的历史事件。 “1220年,柯维尔和波维斯发生政变,史称‘波维斯分裂’,并失去了对东境地区的控制。奥杜恩趁机宣布亨佛斯独立,与弧形海岸地区一并成立了一个小型的独立王国。内乱死亡5000人。” “1226年亚甸国王维尔福瑞尔,在哈吉要塞击败了泰莫利亚国王的军队,取得了战略要地庞塔尔河谷的控制权,战损8000人。” “1230年,尼弗迦德帝国发生政变,一名贵族推翻了佛古斯·恩瑞斯,并篡夺了皇位,政变之中3000人殒命。” “1233年,卡兰瑟女王继位后,领导了人生第一次重要的战斗,豪切布兹之战,双方超过六千命士兵为此丧生。而现在,只有传唱女王于此役的光荣事迹的歌谣还留存于世。” “1239年,尼弗迦德逐一吞并艾宾、麦提那、梅契特、那赛尔等小国,正式拉开了北境战争的序幕。死亡人数两万。” “1257年,恩希尔·恩瑞斯返回尼弗迦德帝国,处决了篡位者并登上帝位,重现了大清洗,死亡人数超过6000人。” “1263年,玛那达和辛特拉、索登山…” …… 昏暗的大厅里变得鸦雀无声,仿佛有一只无形的魔掌遏制众人的喉咙,久久不能言语。 整个壁画堪称最近一百多年来,人类世界的战争史和灾难史。 换个说法,这上面记载的全都是死人。 摇晃的火把光芒照出六道僵硬的身影。 “神秘人记下这些历史事件有何目的?”杰洛特问,好似生病一般嗓音沙哑。 “仅仅作为一个记录?不,按照我们之前的分析,这些历史事件对他而言具备特殊意义。”雷索鼻子里喷着粗气,提出一个大胆至极的假设,“甚至他曾经参与其中。” 众人想象了一番,不由浑身一个哆嗦。 这家伙意欲何为? “而且这家伙极可能是个占卜大师,要么和罗伊一样拥有某种不可思议的预言能力。”柯恩目光转向最后一行,尚未发生的1263年大事记,“你能预知到战争的具体死亡人数吗?精确到千人以内?” 罗伊脸不改色地摇头,只有他自己清楚,他压根不是预言家 “这个世界究竟怎么了,先知频频现身,几乎快成为大路货。”兰伯特诧异道,“难不成末日快要降临?” “不,这不一定是神秘人的预言,各位忘记之前发现的魔法瓶了吗?” 罗伊伸手一挥,掌心钻出一枚画着十字架和九芒星的瓶盖,“你们说迪精能不能预知未来。” …… 众人先是一怔,紧接着脑海中的线索一下子串联起来,“神秘人释放迪精,利用它许下三个愿望,提前洞察未来的战争?” “如果这是事实…”兰伯特深呼吸,琥珀色瞳孔中交织着兴奋和忐忑,“咱们貌似发现了一件什么了不得的大秘密——” “一百多年以来,一直有个神秘存在暗中着观测战争和灾难,并且,他还操纵着狮鹫学派的大宗师为其效力。” “这一切推论都基于猜测…”杰洛特强调。 “无论真或者假,记录下1263年尚未发生的三场战争…绝不仅仅只为了观察。” 罗伊目光湛然,朗声道,“想想我们所处的地方,‘贡戈尔山’里神秘又隐蔽的城堡,南边不远玛格·图加高地上聚集着尼弗迦德的军队,北边跨过山口、伊伦瓦尔德、则是玛那达山谷。” “可林女士构筑的梦境之中,埃兰大师偏偏出现在这个地方,我的第一感觉…他是为了——” “侦查!”杰隆沉声接茬,“瞧瞧这一行行记录——记下时间和地点两大基本要素很正常,但那家伙特意写出死亡人数而非参战人数,又是什么意思?难道这个数字对他而言有特殊意义?” “埃兰大师,以及他背后的神秘人想要插手这场战争?”柯恩话一出口,就把自己吓了一跳。 但众人闻言,不禁同时颔首。 “我们在海恩卡维赫扑了个空。”柯恩大喊,“但是我们知晓了艾兰大宗师下一个去处。” 他的手指颤抖着指向墙壁上那个字眼——“Marnadal”。 “无论他身处何方,战争爆发之日,他定然会现身玛那达附近!” “找到他,找到他背后的人…确认艾加大宗师,邪眼大宗师,是否跟他们在一起!” …… 大厅里响起好几个粗重的喘气声。 “喂喂,伙计们,冷静,都给我冷静点!”兰伯特反问,“这是战争,不是猎杀魔物,小打小闹的剑术切磋。” “别说是猎魔人,就算钢筋铁骨的魔像,也会被战马长枪淹没、碾碎!” “你们到战场上找人,先不说这个推论站不站得住脚,你们想死不成!” 好似盛夏的中午迎头浇下一桶冰水,罗伊、雷索,瞬间恢复冷静。 而杰隆突然笑了,瘦削的脸颊上流露出释然和决然,他要去追逐答案,哪怕粉身碎骨! “诸位兄弟,调查进行到这一步,你们已经为我做的够多。”他朝着众人郑重了鞠了一躬,“回到诺城,我就加入兄弟会,在此期间,诸位但凡有吩咐我必竭尽全力。” “但我只有一个要求,我必须去玛那达,”靛青色的瞳孔环顾众人,他语气带着难言的坚定,“而且只能我一个人去。” “不,狮鹫派没有抛弃战友的先例。”柯恩摇头。 “伙计,你难道想让学派的传承彻底断绝?”杰隆直直地盯着同伴,眼带恳求,“还是说你忍心留着伊格赛娜一个人孤独终老?” 柯恩脸色一白,陷入纠结。 “我怎么感觉你抱着必死的决心?”罗伊忍不住摇头,不确定地说,“别这么悲观,距离玛那达之战还有…还有段时间。” 但他没有做出任何许诺。 是否进入一场战争,必须由猎魔人兄弟会集体表决。 而非他自作主张。 “小鬼说的没错…”雷索强调道,“既然两位已经算兄弟会的人,那么就要遵守兄弟会的规章制度…服从集体,回到高文之家再讨论。当然我们会额外考虑到你强烈的心愿。” …… “我…”杰隆动了动嘴唇。 “伙计…交给我们吧。”兰伯特自来熟地勾住他的肩头,“相信我们,我们会让你满意,做出最合适的、两全其美的安排。” …… 接下来的时间,众人又在城堡待上了两周,把它里里外外搜上数遍,遗憾的是,除了那些实验器材,别的东西都被一扫而空,猎魔人追寻的熊派青草煎药没有着落。 他们也没能等到埃兰。 从海恩卡维赫返回高文之家前,罗伊对歌尔芬使用了变形水晶,命运让歌尔芬化做一只橄榄色羽毛的漂亮画眉鸟。 她独自飞过贡戈尔山,从一队队沿着山脊间巡逻、带着飞翼头盔的黑甲骑兵头顶掠过,没人注意这么个不起眼的小家伙。 她飞向了阿尔梅山南侧。 将眼中画面传递给了猎魔人。 夕阳眼看就要落下白雪皑皑的山岭,覆满积雪的松林变得昏暗。 风刮了起来,银色日轮旗拍打,如同蹦出水面跃向上游的鱼群。 一道庞大黑影匍匐在马格·图加高地上,大到占据了整座高地。 数不清的军帐组成它的躯干,列成整齐方阵拉开训练的一万两千名黑甲步兵构成它的四肢,法师营则是它的锐利的眼睛。 绕着军队转圈,乌泱泱的骑士构成它飞扬的毛发。 尼弗迦德就静静伫立在那儿,它就是一头等待择人而噬的恶兽。 第二十二章 最强者上 “战争可不是儿戏,如果为了找人把自己的命搭进去,那就得不偿失。”维瑟米尔直言不讳地表达了反对,“虽然我也怀念艾加大宗师,但犯不着冒着巨大的生命危险。” “没错,”艾斯卡尔赞同道,“辛特拉和尼弗迦德战争与猎魔人无关,我们最多帮忙带回希里…如果强行掺和战争,有违中立的原则,不得不说这是个糟糕的开端。” “我们目前最重要的任务和目标,是待在家里,协助蒙蒂那四个孩子通过青草试炼。增加猎魔人的数量。” 会议室里绝大多数猎魔人闻言点头。 “危险只是相对而言,”兰伯特唱起了反调,“我们只在战场外围行动,搜寻埃兰大宗师的下落,只要足够小心谨慎…就像把手指伸进油锅边缘转一圈,咱们的速度和恢复力非是常人能比,定能安然无恙。” “到时候可就由不得你。”雷索以一副过来人的语气说,“整个身体都会掉进油锅,被炸成猩红多汁的肉块,留给野狗和食尸鬼大快朵颐。” “诸位,感谢你们的关心和意见…但我必须去,”杰隆·莫吕斩钉截铁地说,又用拳头敲了敲圆桌以示强调,“玛那达、辛特拉城,或者索登山,直到找出埃兰老师。” 罗伊动了动嘴唇,还想劝阻, “我得做点什么。”他加重语气,“这是我活着的唯一意义。否则我会生不如死。” 明明目标就在眼前,他不想再错过,又等上一个百年。 会议室里的气氛为之一凝。 “那就投票表决。”瑟瑞特沉声道,“其实也并不是非得急着插手辛特拉的战争,我们可以等兄弟会更加强大之后再行动。按照那副壁画的结论…神秘人会参与世界上大部分战争,辛特拉之战后,绝不会缺少战争,那些都是机会!” “何况关于那副壁画的一切都还只是推论,神秘人,阴谋,不可全信。” “所以我们得去求证!伙计,我实在等不及了!”杰隆的眼睛就要迸出绿色的火星。 “这是自寻死路…”瑟瑞特语气冰冷的嘟哝了一句,“既然加入了兄弟会你就该服从集体决议,克制内心的冲动,你现在的表现就像一个麻药粉上瘾的疯子。” “很抱歉…抱歉…或者等我从战场上返回来,再为兄弟会效死。”杰隆歉然。 罗伊的目光徐徐扫过众人。 当集体和个人主义之间产生矛盾,从理智方面来讲,他更希望杰隆顾全大局。 但现实不可能完全合乎理性。 “那就去吧!”在杰洛特刚剃过胡须,显得苍白发青的脸庞上,他的牙齿闪过一道白光,“陪着杰隆进入战场!” “早该如此!”猫鹫摇头,似乎并不觉得这是个什么了不得的决定,“猎魔人不惹事,但是也不怕事。” “不过是战争…总不能丢下一个新入伙的兄弟。” “嗯。”艾登和凯亚恩默然颔首。 “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杰隆脸上充斥着感激的笑意,坚定摇头,“但想想孤儿院的孩子们…想想你们振兴猎魔人学院的远大理想、光明前程。” “我一个人去!我已经蹉跎了一百年的光阴,我就是一个废人,我也不在乎再这么浪费一次生命。但你们不一样!” “不只是你。”柯恩缓缓地说,从座位上站起身,“我陪你一起去!” “战场上刀剑无眼,人多反而容易出现伤亡。” “就算我们十三个兄弟集体出动,相比于成千上万的士兵,钢铁洪流,也微不足道…” “猎魔人身手敏捷,但也是血肉之躯,为了自保我们能杀死多少人,两百人,三百人,然后呢?而且战场上根本没有躲闪的余地。” “我们只要找人。” “我和你…”柯恩看向杰隆,“两个足以。” 沉默笼罩了整间会议室,长的出奇的沉默。 好几个都开始思考一个问题,杰隆虽然加入了兄弟会,但他拥有强烈的目的性。 猎魔人们和他的关系也称不上情同手足,犯得着为了他进入战场? …… “我同意…”瑟瑞特面无表情,声音冷静,“既然杰隆非去不可,那么兄弟会将派出一位成员同他一起行动,搜索可能出现的埃兰、神秘人,乃至于邪眼、艾加阁下。” 他在“可能”一词上加重了语气,其实他打心底里反感插手这场战争。 他只能把负面影响降到最低。 “按照正常的逻辑,前往战场的必须是身手最过硬的人,用兄弟会最好的资源来武装他,这样生存概率最高。” “各位兄弟就留下来照顾学校。那群孩子离不开你们。”凯亚恩猩红瞳孔闪过一丝精光,“至于柯恩,我代替你,我陪着杰隆!” “休想!” “听我说!”凯亚恩沙哑的声音充斥着理性,“我们猫派反应最为敏锐,擅长躲避刀剑和流矢,保命功夫绝佳。而我比艾登、猫鹫厉害得多。” “愚蠢!可笑!”艾登瞪圆眼睛嗤之以鼻。 “要论身手,我奥克斯/兰伯特,又怕过谁?” “看到我脸上的疤没有,我照样活蹦乱跳,我最皮糙肉厚。”艾斯卡尔瓮声瓮气地说。 “看看我,伙计。”凯亚恩拉下了墨镜。 “勇气可嘉的小子们,该讨论的不止是身手,还有经验…战斗经验越丰富的,越能安然身退。”维瑟米尔苍老的声音加了进来,带着一点无奈,一点欣慰。 “各位,别说了,别说了。”杰隆摇头,但没人理会。 会议室里爆发出激烈争论。 猎魔人渐渐面红耳赤。 “砰!” 光头大汉猛地一拍桌子,巨响中嘈杂为之一消,他扭动脖子,骨骼脆响,琥珀色瞳孔平静地扫过十二个兄弟, “都给我安静!我通过了二次突变…我是最强的那个,由我去最合适!” 他的目光充斥着强烈的自信和不容置疑。 被他扫过的人纷纷脸色一僵,嘴里嚷嚷着,不甘不愿转过脸。 他们心知肚明,光头大汉说的是事实。 二次突变以后,他的近战属性已经碾压在场所有同伴。 “所以就这么定下了!我——” “不,名义上,我才是兄弟会的首领!而且雷索…”一个青涩却坚定的声音打断了他,罗伊毫不理会身边女术士的拉拽,他寸步不让地看向光头大汉,那目光就像是挑衅狮群领袖的年轻雄狮,“你不是最强的,你不是!” 暗金、银灰与琥珀色在半空交织。 曾经的猎魔人师徒,四目之间迸射火花。 …… 明明是晴天,空气里却弥漫着一股风雨欲来的压抑。 赤杨林中。 光头大汉与身形修长却小上一号的弟子隔着五米对峙。 罗伊微屈身体,空无一物的双手握成半拳,放在两腰侧。 目光锁定对面,光头缓缓拔出背后钢剑,不紧不慢地抖动手腕,左脚前踏,剑刃随之举到脸部右侧,呈牛位起势。 雪亮剑刃和头顶反射出刺目的阳光,昆恩和赫里欧,金黄与漆黑的光芒覆盖无袖皮甲。 他咧嘴露出笑意, “很好,小鬼,让我瞧瞧吧。两年了,你究竟有多少长进?能不能给我个惊喜?” “唰—”话音落,光头大汉身形好似闪电扑向罗伊,铺满林间空地的枯枝败叶随着他狂奔的身影起舞,钢刀般的劲风扑面而来。 后者伸手一抓,掌心多出一把武器,不是长剑,而是手弩。 雷索的近战属性几乎相当于削弱版的高阶吸血鬼,他不会傻傻地与之剑斗! “嗖—”罗伊食指扣动扳机,加布里埃尔射出一枚箭矢。 两人之间的距离太近不存在任何闪避空间,箭矢正中雷索那条赤露、粗糙、肌肉发达的持剑的手臂。 “啵”! 昆恩法印破碎,一股超出预料的巨大力量使得雷索冲刺的身躯明显失衡,偏向旁边。 若只有推力,他仍能借用惯性和高超的剑术技巧,朝着近在咫尺眸子亮如星辰的弟子挥出一剑。 只需要一击,他保证让对方彻底失去战斗力——罗伊的身手在他看来破绽百出,太过稚嫩。 但箭矢之上居然蕴含着一股诡异的眩晕之力,穿透了赫里欧和一切防御。 雷索有了0.2秒的短暂失神,剑刃失去控制。 蛇派钢剑僵硬地斩向罗伊左肩,路线太过明显,后者轻盈地一矮身从他腋下绕了过去。 “嗖——” 一枚弩箭再度飞向远处。 光头大汉几乎同时从眩晕中苏醒,却没有拧身击打后方。 左手五指在半空中勾勒蓝色符咒,蓦地往地面狠狠一按! “砰!” 惊人的轰鸣声响起,一股狂暴的气流以大汉为中心向着四面八方席卷,将他脚下五米范围内,一圈厚厚的腐殖质层掀飞。 树叶、枯枝、泥土如花瓣般翩跹纷飞。 地面露出黑色土壤。 然而,并没有意料之中击倒敌人的声音。 三十米外一棵赤杨下方,空间扭曲般泛起一道诡异的涟漪,罗伊出现在那儿。 微笑着,朝他举起手弩。 “嗖—” 雷索借着空中碎叶的掩护,向着侧面冲刺,同时五指勾勒,让金黄法印重新覆盖周身。 接近30的敏捷赋予他恐怖的速度,以至于在半空中拐了四十五度角的弩箭仍旧没能追上他的衣角。 又有一枚灼热的火球钻出罗伊的掌心,横跨三十米的距离,乳燕投林般直击光头大汉,甚至在空中转弯追踪。 “砰!” 火球撞上一棵翠绿的赤杨树,它被炸得四分五裂,枝叶燃烧冒出滚滚黑烟。 然而树后的雷索毫发未损,他找到某种诀窍! “唰——”透过林缝的阳光照出一道诡异蛇行的身影,他做出毫无规律的之字形转向前进,绕过一棵棵赤杨、矮桦,靠近罗伊,沿途留下一缕缕残影。 三十米的距离,不到两秒即至! 阿尔德·震颤的紫色电弧烧毁一棵橡树后。 罗伊自知进攻无效,改变了策略,冲着纵身一跃,长剑如矛,迅疾绝伦戳向自己的雷索大吼。 “哄!” 刹那间,空气仿佛停止流动,林中充沛的魔力被奥秘的音节敕令,在罗伊身前浓缩成一团,又猛然爆开。 气流涌动! 一道酷肖罗伊的身影跳出了魔力洪流,挡在主人身前。 雷索突刺的长剑不偏不倚刺入幻象,破开他的虚假的躯壳。 噼里啪啦。 光芒如流星般漫天散开。 一股汹涌澎湃的惨白冻气涌出破碎的幻象,将光头大汉冻了个正着。 霎时之间。 他的四肢躯干皮甲之上结出晶莹剔透的冰棱,他的移动和反应直接降低了三分之一。 而罗伊脚下蔓延开一圈万花筒般变幻的亚登光环,将古威希尔笔直立在身前,剑刃把他的脸分成两半。 一半是严寒,一半是火焰。 双方像猎豹一样扑向彼此,动作快如闪电,伴随着骇人的利刃破空声,金铁交击的哀鸣声在树林里回荡。 周围只能听到一阵短促的呼气声、法印轰击声,刀剑声,以及粗重的喘息声。 “砰!” 罗伊被法印击倒在地。 雷索挥剑斩来。 旁观的众人惊骇欲绝瞪大了眼睛。 一头浑身浴血的大章鱼从罗伊身后虚空中跳出,万千触须如同捕食者般向内收缩又猛然崩开,瞬间扑住光头大汉,包裹、缠绕。 生满吸盘的猩红腕足挥舞卷起漫天残影。 它散发着无法描摹的恐怖。 光是看一眼,就有无穷无尽的梦魇钻出脑海,种种不堪回首的经历在眼前重现。 被捆成粽子雷索无力招架,古威希尔放到了他脖子上。 …… 赤杨林间,众人围成一圈。 “小鬼,区区两年,你能成长到这种地步…”雷索靠着一棵大树休息,脸上没有任何遗憾或者难受,只有欣慰,他豪爽拍了拍弟子的肩膀,咧嘴一笑,“不愧是我看重的弟子!” “不论输赢,你都是我的老师。”罗伊垂下头,表情诚恳地说。 而周围的狼派、蛇派、猫派成员,脸色复杂。 这是第一次,兄弟会内部成员全力以赴交手,结果令人大跌眼镜。 不知不觉间,这个最年轻的猎魔人,已经变成最厉害的那个。 女术士双手环胸,表情冷若冰霜,还在生着闷气,然而蔚蓝眸子又不时转向罗伊,带着一丝担忧。 卡尔克斯坦饶有兴致地摩挲着半秃的脑门,他似乎找到了一个新的研究对象,琢磨着也许该在这边多待一段时间,不止是一年。 “明明速度、力量、技巧的差距肉眼可见…结果却截然相反。”兰伯特叹息,脸上闪过一丝沮丧,连猎魔人中最强的雷索也败在这个小鬼手上,他若和罗伊对上,估计会输得更惨,一败涂地! “不行,下一回参加二次突变的只能是我!” “那闪烁是什么能力?”杰隆靛青色瞳孔闪过一丝羡慕,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诡异的空间穿梭,立刻就意识到把它运用于逃生、追杀,或者对付法师方面,拥有多么巨大的优势。 “你可以把他当成一种突变后获得的能力。”瑟瑞特冷静地帮忙掩饰。 维瑟米尔捋着胡须,浑浊的眸子扫过那位年轻人,他和许多人一样都产生一种想法,如果罗伊一开始就动用诡异的能力,是否在交手的第一秒,雷索就会惨败? 这小子是在顾忌老师的脸面吗。 “最后那头章鱼…”杰隆说了一半,把问题吞进肚子里,别的人也默契地忽略这一点。 只要是自己人就好。 他们只能这么自我安慰。 “难怪你上次能杀死高阶吸血鬼。”艾斯卡尔叹息道,“年纪最小,偏偏能成为兄弟会的头领。” “所以,各位兄弟…”罗伊握住雷索的手,将他扶了起来,“咱们说定了吧,由我陪着杰隆寻找埃兰阁下。” …… “愿赌服输,”雷索说,“但要记住,孤儿院还有这么多兄弟,那群孩子,丽塔女士都在等你…一切以性命优先。” “放心!我就算打不过,逃命绝对没问题!别忘了我还有其他能力。”罗伊目光平缓而真诚地扫过众人的眼睛,着重看向了女术士,饱含歉意。 后者闻言,眼前又闪过他在青草试炼最后,浑身冒出金光,所有伤势全部消失的诡异情况。 抿着红唇,心头担忧稍微消解。 …… “距离战争尚有一段时间,你们得做好万全的准备。”卡尔克斯坦看向罗伊和杰隆,突然插嘴道,“如果两位有需要,我打算从现在开始,炼制几件保命和攻坚的炼金装置,比如无声披风、护符、以及威力更为巨大的炸药,但费用你们得自己掏腰包。” “我来帮你。”丽塔·尼德幽怨地剜了罗伊一眼,“我可不想莫名其妙变回单身。” “那就有劳两位了…”杰洛特代为应下。 “钱不是问题,效果越强越好。”瑟瑞特忍住肉疼补充一句。 “兄弟们,其实这…这是狮鹫派的挑战…”柯恩环顾一圈认命的同伴,心有不甘地说了一句。 立刻被众人怒目而视, “你还当不当我们是兄弟?”兰伯特使劲儿搂住他的肩膀,做出一个威胁的眼神,“还是说你想跟罗伊比划比划?” “我…我…”他垂下头,脸色涨红。 “得了吧,痛快点,别磨蹭得像个女人!” “事情就这么定下了!现在来谈点别的!” 罗伊取出那枚狗牌和画着十字架、九芒星的黄铜盖,问了问两名法师。 得到了答案。 “啊哈,这种狗牌…”炼金师摩挲着冷硬的金属外壳,眼中掠过一丝恍然,“让我想到了术士兄弟会里一些搞特种研究的老家伙。” “他们擅长制造各种非自然的怪物——构造体,生物缝合,变异体…但那是两百多年以前,在如今这种行为被视为禁忌,他们也渐渐销声匿迹,也许变成一堆骨架子,也许藏在世界某个隐蔽的角落。” “你们运气不错,偏偏在海恩卡维赫遇到一只。” “所以咱们没猜错,那头多足虫是一条‘看门狗’。”杰隆紧张地问。“您认识那些研究者吗?” “抱歉,研究方向不同,我只对少数几个有点印象,奥尔托兰、比卢塔、塔尔维克斯、伊达兰…但也仅限于名字。” 另一边的女术士柳眉微蹙,这些名字她闻所未闻,那么这些人至少有一百多年未曾在术士兄弟会现身。 “等今年过去,我和兄弟会重新取得联系,我帮你们问一问。”珊瑚说。 众人相视一望,也只能如此。 “第二个问题,封印迪精的法师,世界上只有一位阁下拥有那种能力,”珊瑚美目中闪过一丝钦佩,“第一批掌握上古种族魔法的北方人、曾经诺维格瑞联盟的成员,术士兄弟会的创始人之一,乔弗利·蒙克!” “他因为抓捕迪精的爱好而出名。他把这些界灵囚禁在瓶子里并从它们每一个上提取三个愿望。他能借由迪精的力量施放魔法旋风和魔法风暴,甚至飞行。” “此外,如你们所见,他在每一个瓶子上都刻下‘一个破碎十字和九角星’图案封印。” 众人眼神一凝,魔法技艺神乎其神的施法者,完全有可能控制猎魔人大宗师,难道他就是那个神秘人? 然后珊瑚最后一句话,让他们心头一凉。 “但很可惜,迪精也无法让人永生不死…乔弗利已经去逝了一百多年,你们看到的魔法瓶,都是他藏在世界各地,被其他人挖掘出来的。” “他还恶趣味地留了一句话——想要我的宝藏吗?想要的话可以全部给你,去找出来吧,这世上所有的一切都在那里!” “我记得,这位大师貌似在术士兄弟会内部图书馆留下过一张魔法瓶‘藏宝图’。”珊瑚补充了一句, 众人刚提起兴趣, 她又话音一转, “不过早被某个身份未知,心怀叵测的家伙偷走了。” “没人有备份?” “据我所知,没有。” “那好吧!狗牌和许愿瓶两条线索暂时中断…”罗伊深吸一口气,“目前看来,找到埃兰的希望只在战场之中!” 第二十三章 错把湖中倒影,当做漫天繁星 阴云密布的早晨,空气里泛起强烈湿意。 辛特拉城外,一望无垠的原野。 两位统治者,一群皇家议会的官员、随军的女术士正在观礼。 “伊斯特陛下,卡兰瑟陛下,辛特拉的勇士已经集结完毕。”一位白发苍苍,一身蓝色甲胄,脊背挺直的老翁说,“一共召集到士兵一万两千余人,其中九千名辛特拉的兄弟,三千名由约翰·塔纳利斯爵士领导的维吉玛部队。” 众人眼前黑压压的一片,胸前锁甲带着蓝底三狮纹章的辛特拉士兵与泰莫利亚的军队分列两边,盔甲锃亮、携带者各式各样的武器,长剑,链枷、盾牌、石弩,武器磕碰盔甲发出洪亮的声响。 两千人骑在战马之上,头盔之下目光如炬。 肃杀的氛围令马儿不安地打着响鼻,撅蹄子。 鼓声和风笛声在周围回荡,奏响战争前的歌谣。 “只要您一声令下,军队立刻前往玛那达山谷,开凿防御工事。” “此外,燃油和材料已经运抵伊伦瓦尔德林区的驻军站,那边的弟兄已经做好为国捐躯的准备。” “一旦尼弗迦德越过阿梅尔山口,我们将立刻收到消息。” 伊斯特肌肉虬结的手捋了捋胡须,向前一步, 他一抬手,原本有些喧哗吵闹的军队顿时安静下来,鼓声与风笛声,武器碰撞盔甲声统统消失,周围静的可怕。 伊斯特目光平缓地扫过黑压压的士兵,其中仿佛蕴含着火山爆发般汹涌强大的力量。 “辛特拉的兄弟们,我相信大家都清楚今天目的,南边的尼弗迦德人长期以来一直在进行不义的侵略暴行,从1239年开始,占领艾宾,随后一直对辛特拉心存觊觎。” “如今他们驻扎在阿梅尔山,随时可能入侵我们的家园,占领我们土地,烧毁我们的房子,杀死我们的亲人,抢走我们的财富,糟蹋我们的女人。” “辛特拉的男儿,我就问一句,我们要坐以待毙?” “干他狗娘养的!” “把尼弗迦德人赶回老家!” “杀光南方蛮子!” 军阵中人头攒动,山呼海啸。 潮水般的呼喊向着四面八方传递,整个平原仿佛爆发了一场小型地震。 “今天,即将奔赴玛那达的各位都是国家的英雄!”伊斯特语气一沉,带着难言的沉重, “我不想欺骗你们,尼弗迦德人的数量两倍于辛特拉,且装备精良、兵强马壮。一旦和他们开战,受伤,流血、牺牲、在所难免。”伊斯特略微哽咽地说,“这意味着我们之中有相当一部分弟兄,再也见不到他们的亲人。” “但因此,我们就要丢掉武器,向侵略者磕头跪地?” “辛特拉没有懦夫,只有战死的士兵!”伊斯特身边,维赛基德振臂高呼,白发和唇边的胡须随之颤抖,“决不投降!” “战斗!战斗!”士兵们用武器跺着地,一张张或青涩或是被海风吹得粗犷的脸因为愤怒而涨红,怒目圆瞪仿佛要喷火。 “流干血!” “不胜利毋宁死!” 伊斯特声嘶力竭地附和,挥动拳头, “只要尼弗迦德敢来,我们就跟它打仗!” “尼弗迦德人是为了邪恶的野心打仗,而我们是正义之师,家园守护者,我们拥有更坚定的信念,弗蕾雅女神的保佑,大海的赐福!” “哪怕付出生命,我们誓与辛特拉共存亡!” “正义必胜!” “胜利!” “胜利!” 伊斯特环顾沸腾的军阵,心潮起伏,握在胸前的双拳青筋突兀,不由重重点头。 一身男装,英气又美艳的卡兰瑟深吸一口气,目光掠过自己的士兵,掠过丈夫,脸色变得坚毅,翠绿眸子亮得吓人。 在她旁边,穿着蓝红相间的猎装,红发扎在脑后的特莉丝·梅里葛德手指不受控制地发颤。 “维赛基德,让大家保持警戒,马上出发!” “遵命,陛下!” 白发老翁领命退下。 另一位背负法杖,带着一枚鹿角头盔,胡须浓密的莫斯萨克上前一步, “陛下,布兰王已经安排好五十艘战船,每条船一百位史凯利杰的男儿,既是水手,也是以一敌十的勇猛战士。” “史凯利杰的战船正在全速前进,五天以内就能抵达港口。” “并且我已经邀请了史凯利杰德鲁伊之环的数位老友出手,消弭可能发生的海上风暴。” 辛特拉皇室们顿时精神一振。 莫斯萨克颔首,顿了顿, “此外,我派去诺维格瑞的伊芙琳传回了消息,高文之家的状况与罗伊和杰洛特的描述一致。” “孤儿们在那边受到了良好的照顾,免费接受教育,不存在任何的虐待或不公。” “连对待无亲无故的陌生孩子都如此慷慨,更不用说对待自己的命运之女。” 伊斯特握住了卡兰瑟双手,四目相对,眼中尽是柔情,紧接着闪过一丝决然。 辛特拉的血脉绝不能被南方玷污! 大战之前为唯一的亲人安排好后路,他们才没有后顾之忧。这么做也是为辛特拉保留一粒种子,若是战争失利,未来才有东山再起的希望! 卡兰瑟又遗憾地摸了摸肚皮,她和伊斯特已经做过多番尝试,可几个月过去了,仍旧没有丝毫动静。 仿佛这便是——命运! …… 艾宾某处一个石湖的悬崖边。 一只猫头鹰振翅飞过充斥着闹鬼沉船的原野,飞进城堡斑驳城墙上某一扇窗户。 “噗通…”绚烂的光芒和一阵惨白的烟雾中,猫头鹰化作婀娜的人形—— 一个面孔被一层不停变幻彩光笼罩的,红色丝绒长裙的女孩儿出现在大厅,行走间长裙沙沙作响。 高大的圆柱支撑着拱顶,天花板上悬挂着硕大的枝形吊灯,看起来像是巨大的蜘蛛。 莉迪亚·凡·布雷德沃特看到了正在等待她的人, “莉迪亚,靠近些,”一个身形魁梧,外表英俊又高贵,穿着骑士风格短上衣的男人坐在王座似的椅子上,冲她温柔地笑了笑,似乎完全不嫌弃她古怪的长相。 “说说吧,这趟有趣又刺激的旅程都有些什么收获?”他注视女人的眼睛,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真挚又诚恳,让莉迪亚心醉。 可惜那里面没有她期待的爱意。 莉迪亚动了动嘴唇,但没有声音,她的咽喉和支离破碎的下巴一样,早就在那场可怕的实验中被摧毁、变异,唯有魔力波动为她传声。 男人闭上眼睛倾听片刻。 “辛特拉的伊斯特继承了大海的变化无常?”他挑了挑眉梢, “按照他从前的表现,不可能突然放下尊严。如今又是追捕城中间谍,又是亲自到维吉玛求援?这和他之前的性格截然不同。” “是什么让他意识到了南方的威胁?”他的自言自语还没结束, “亨赛特、德马维、维兹米尔二世都老老实实待在家里袖手旁观,弗尔泰斯特偏偏要支援。又是受了什么刺激?” 他摩挲着下巴,陷入深思。 “马格·图加高地的军营有南方法师释放魔法掩护,即便他派出了侦察兵,看到的信息也有限。” “两万人的尼弗迦德军队,不至于让泰莫利亚的国王如此忌惮,是谁在影响他的判断?” “这种关头,突然一反常态派出三千人支援,” 莉迪亚的嘴唇又动了动, “这么说祸不单行…史凯利杰的五十艘战船已经蓄势待发,随时都能渡海而来?” “真是惊人的速度,我原来的估算至少得拖上半年!” “这多出来的三千士兵、史凯利杰的舰队,毫无疑问将影响尼弗迦德夺取辛特拉的速度。” 说到最后几个字,男人的语气变得冷漠,“咱们的计划将受阻。” 虽然身为北方术士兄弟会的重要一员。 他却一直想从南方皇帝手中获取更多好处。 “尼弗迦德若不能展现出绝对的强势,我又该以什么名头、理由,迅速联合术士兄弟会的大家,同仇敌忾。” 只有发生一场惊世之变,他大胆又冒险的提议才能获得通过。 他在兄弟会中的权力才能更进一步提升。 “不管搅局者是哪些人,他们以为能够破坏大势,以为这么做就能阻止我,那就是错把湖面倒影,当做夜空繁星!” 他从王座上起身,穿过环绕大厅的走廊,摆放雕像的过道。 进入一间明亮的卧室。 就像一个小型图书馆,四处摆满了书架,堆放着数不胜数的厚厚大部头书,都是些珍贵收藏,比如人类最初登陆的三位法师的伟大著作《隐形的世界》、《自然魔法》、《上古种族的魔法》…… 而在书桌前有一个装满蔚蓝色海水的大缸,闪烁五色光芒的玻璃上写满上古语咒文,玻璃缸上空又悬着一个芭蕉叶大小的暗金色的圆形金属盖,那上面布满坑坑洼洼的孔洞。 缸内有一条黑色的“模型船”在慢悠悠地惬意航行。 男人走到水缸前,背对着女人施法,双手十指在空气中划过,微凉的潮意涌了起来,弥漫整个房间。 前所未有强烈的魔力光芒笼罩他的后背,在他头顶形成一个耀眼的光环,衬得他好似天上的神祇,莉迪亚目眩神迷。 她从没见过还有谁兼具如此深不可测的魔力和精准的魔法控制。 哪怕是协会里资历最深,五百岁高龄的埃勒的格哈特也比不上眼前这个男人,何况他还有远超所有术士的身手。 随着他挥舞的指尖,整个房间的魔力疯狂涌动。 狂风大作。 玻璃缸平静澄澈的水面突然泛起无数细小的涟漪,密集的气泡钻出水面,一朵朵水浪咆哮,它便是真真切切的狂风暴雨的海面! 渐渐地所有浮沫和涟漪汇聚于一点,在水缸中心形成一个放大了千百倍的旋涡, “轰隆!” 圆形金属盖突然爆放出骇人的雷鸣,一朵朵黑如墨的乌云从那上面孔洞里钻出。 男人的棕色短发和上衣被风吹得鼓荡! 咒语念的更急。 黑色乌云中迸射出锯齿状的闪电,好似水母的触手一样连接水面。 袖珍的旋涡,扭曲变形的乌云、叉状闪电三者融合组成一个漏斗状、高速旋转的水龙卷,模型船瞬间被吸入其中,纺锤状船身被一股无形力道拖着上升,进入金属盖儿下的乌云。 霎时间,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撕裂空气。 就像是某种信号,金属盖和玻璃缸之间的“天象模拟”彻底结束,缸中之水恢复风平浪静。 模型船不知所踪。 就好像之前的一切都是幻觉和泡影。 “砰!” 从图书室的窗户外传来一阵天崩地裂般的巨响。 莉迪亚赶忙凑到窗户边探头张望——城堡所在的悬崖之下,不远处粗犷的干涸河床之上豁然多出了一架巨大的帆船残骸。 船身近乎四分五裂,船板布满烧焦的痕迹,而在残骸四周,是数十具死状惨不忍睹的尸体。 一群秃鹫发出充满喜悦的刺耳尖叫,降落到残骸边,开始大快朵颐。 莉迪亚平静的目光看向更远。 戈壁滩上,星罗棋布数十架大船的残骸,其间白骨累累,亡魂无数。 “呼…设备正常!莉迪亚,”男人舒了一口气,“帮我传个信,提醒南方的术士们,召唤暴风雨阻止史凯利杰支援的舰队,再不济,把船队驱赶到塞德纳深渊。” 女人点头,看向他的目光带着一丝崇敬和爱恋。 “再通知我们伟大的皇帝陛下…不,算了,我亲自写信…你先下去吧。” 莉迪亚眼中闪过一丝不舍,但男人没再搭理她,径直坐在书桌前,随意勾动手指。 “尊敬恩希尔·恩瑞斯陛下, 您最忠实的盟友发现了一些不妙的意外状况…维吉玛…辛特拉…史凯利杰…尼弗迦德北进的步伐恐将受阻…您原定的突袭计划必须提前,再拖下去或许会有更多不利因素……” 书桌前,一只无人操控的鹅毛笔摩挲纸张,发出一连串轻微的“沙沙”声。 明亮的魔法灯,照出威戈佛特兹异常英俊的脸、嘴角一抹笑意。 以及,眼中熊熊燃烧的野心。 第二十四章 突袭 1263年1月1日 天刚破晓,地平线钻出一抹鱼肚白。 从阿梅尔山口吹下来的彻骨寒风穿过广阔平原和郁郁葱葱的伊伦瓦尔德森林。 林区之中,两座碉堡、一排尖刺路障组成的简陋驻兵站里响起轻微的议论声。 “我的小蜜枣长得可真快啊,从她出生之日算起,我有十三个月没有见到她,上次放假回家我才发现她已经从一个肉乎乎的小东西变得好像玛丽,尤其是她的鼻子和嘴巴。千真万确!你们真该去看看,小家伙别提有多可爱。” 一个年轻而温柔的声音说着,桌子上淡黄色的烛光照出他爬满青涩胡茬的脸庞,圆顶头盔下,眼眶隐隐泛红,“可惜,我以后再也不能陪着她。” “我有点担心我的母亲,她独自一人在家,城里面也没有什么亲朋好友,我走以后不知道她怎么办?”另一个留着厚实胡须,浑身披甲的中年男人恋恋不舍地说,“以后她腰腿的旧疾再发作,谁还能给她揉一揉?” 突如其来的狂风吹得他被油脂黏成一撮撮的黑发向后飘飞。 “一年多前在雅鲁迦河上,一名猎魔人大师在我的船上斩杀了一头变异章鱼。我还给他搭了把手救了个鼻涕虫…” 留着络腮胡的亚度尼斯回忆道,“那可是一艘传奇战舰啊,我本来打算留给我的小雷吉当做传家宝,就这么卖了!要是还能回去掌舵,在河上转几圈,我死也无憾了。” 剩下的几名披甲守卫同样眼神唏嘘,陷入回忆,他们都心知肚明,自从上次回过家后,他们已经与过去的生活永远分离。 “弟兄们,别再当着一个无牵无挂的老鳏夫的面炫耀,回忆到此为止,”加斯帕站起身,布满老茧,涌出大量热的手掌一一拍过士兵们的肩膀,棕色的眸子扫过剩下的八个兄弟,“陛下已经做过承诺,会为你们照料家人,管他们一辈子。” “也别抱怨,当辛特拉都不在了,我们的家也只能被尼弗迦德的杂种给摧毁!我们的家人将沦为比乞丐和流浪汉更可怜的难民,相信我,那比战死更加可怕!” “辛特拉没有孬种和懦夫,我们只是…”他语气一哽咽,“比别的兄弟先一步投入芙蕾雅女神的怀抱。” 加斯帕的话音刚落, “啾——” 一道尖锐的气爆炸响,数里之外,一道异常刺眼的黄光冲天而起,照亮附近灰白的天空! “弗尔的信号!?” 九人瞬间脸色大变,眼神闪烁,露出深深的绝望,接着攥紧拳头,几乎要把牙齿咬碎! 他们交换了个眼神,一点头。 加斯帕冲进哨塔,用一枚贴身的小巧钥匙开启一个精致的黑檀木匣子。 一只小巧的千纸鹤飞出匣子,擦着他铁青色的脸飞入天空,又瞬间化作一只活灵活现的的乌鸦,以肉眼难辨的速度振翅飞向玛那达山谷! 他看着远去的信使,沧桑粗粝的脸颊浮现一抹决然。 加斯帕拿起一只裹着油布的火把,提起一桶油,离开哨塔,迅速钻进密林。 “噗呲噗呲…” 燃油洒满树干,火把往上一沾,火苗贴着树根由下往上蹿,星星之火眨眼演变成蓬勃火焰。 一棵又一棵,不停被火把点着。 另外八名守卫正和他做着相同的事。 …… 一大片一大片树林中蔓延起可怕的火光和浓烟,油脂和树脂的味道飞快散播,到处都是燃烧的气息。 树林在燃烧,铺满树林的枯枝败叶也在燃烧,而清晨忽而来狂风进一步助长了火势。 很快,整个伊伦瓦尔德的林区都将化作火海! 九个人就躲在驻军站的掩体后方,眼神直直盯着前方燃烧的黑暗,拔出武器,浑身散发一种与敌俱焚气势。 他们也许无法阻挡尼弗迦德的骑兵,但只要把庞大的步兵队伍拦上个一时三刻,都将为辛特拉争取到胜机! 嘹亮的号角声突然响起,震得桦树叶纷纷掉落。紧接着是战马的蹄声,一群骑士向着哨站冲锋而来,身上的铠甲、手中刀剑,透过飞翼头盔缝隙的瞳孔,闪烁着冷酷的光芒! 狂风吹起他们身后绣有银色日轮的黑斗篷! 守卫们的眼神既恐惧又期待! “聿——” 冲在最前方的十几名骑兵仿佛遭到攻城锤重击——数乘黑马的前蹄被连接在树林间的绊马索一挡。 马匹猛然向前跪倒,马头埋进土里,身体侧躺,在长嘶声中挣扎,卷起尘云,却爬不起身。 马背上的骑士更惨,身体因为惯性腾空而起,跨越数米的距离,重重跌倒在地,或是四肢脖子扭曲咽气,或是直接飞进了燃烧的树林里。 活生生变成烤肉! “兄弟们,干死这群杂碎!”加斯帕一挥手,唾沫横飞,目眦欲裂,“给我射击!” 脸上恐惧、狰狞交织,躲在掩体边的守卫们纷纷掏出“加布里埃尔”,朝着倒在地上的骑兵猛烈射击,数把弩瞬间将他们射成筛子。 但他们的运气到此为止。 崩断的绊马再也无法阻拦后方的敌人。 无边无际的黑甲骑兵,踢着马腹,如同潮水一般挟裹而来,挥舞长剑,拉开弓弩,推翻路障,四面八方包围而来。 箭如雨下! 九名驻军站的士兵顽强地用盾牌挡住第一波攻击。 然而在数倍于他们的骑兵面前,脆弱的就像一张纸,不堪一折! 他们挥动长剑,拼命大喊着以最英勇的姿势冲向黑甲军! 刀剑、长矛荡过半空,劲风扑面,骑兵将他们淹没。 眨眼的功夫,所有守卫都失去了战斗力。 有的身中数剑倒在血泊中。 有的身上插满箭矢,变成刺猬。 有的被冲锋的骑士用长枪挑飞。 加斯帕还剩一口气,一把利剑削掉他半张脸和下巴,后背脊椎被钉头锤击断,他的大腿被战马踩成粉碎,断裂的肋骨扎进内脏,身体虚弱地软倒。 他吃力转头,不久前还一起回忆家人的战友,统统变成冰冷的尸体。 尼弗迦德人站在那上面,用长剑挑起血肉模糊的首级。 剧痛、无尽的凄凉,和鼻子间的酸意,淹没了他。 鲜血和眼泪染红视线。 视野的余光看向熊熊燃烧的森林。 被火焰包围的骑兵! “我们做到了,辛特拉必胜,正义必胜!” 他惨笑着,浑浊的泪珠沿着血淋淋的脸颊滑落,手臂渐渐垂下,手指也渐渐松弛,他与他的战友们,终于,可以安息了。 他阖上双眼,错过了接下来的画面—— 树林间毫无征兆地落下一场倾盆大雨,磅礴的雨水从天而降,将林木间萦绕的火焰扑灭。 水汽蒸腾,然后狂风将一切吹散。 …… 一支绵延数里的庄严肃穆的军队正以一种骇人的速度行军,他们披着漆黑冷冽的甲胄,头顶是长矛与日轮旗组成的森林。 十几位披着黑色斗篷、身材或纤细或结实的术士坐在高头大马上,重重保护之中。 他们双手做出复杂的手势,肉眼不可见魔法灵光穿过这片林区。 火焰熄灭,前路一片通途,军队所向披靡。 第二十五章 玛那达之战 阳光无比浓烈,将整个玛那达山谷照得纤毫毕现。 热浪冲刷分割为两个部分的战场——山谷口,以及侧翼的山坡。 守在谷口战壕之后的是辛特拉的指挥官维赛基德以及他率领的披甲步兵。 维赛基德低下头,几只箭从他头盔顶部呼啸而过,飞进身后洋洋洒洒的队伍。 “辛特拉的勇士,进攻!进攻!”维赛基德洪亮的声音就像雄狮的咆哮,“碾碎南方的杂碎,碾碎他们!” 号角激荡! 两支披着链甲衫,挥舞刀剑的庞大队伍好似两股河水从山上翻奔流而下,交汇碰撞。 士兵们表情凶狠、疯了一样奋不顾身。周围爆发着震耳欲聋的喊声、骚动声,刀剑反光在眼前闪烁。 一名黑甲士兵大吼一声,脸上青筋突兀,头顶圆盔颤抖,由上至下劈出一剑,剑尖划开了冲到近前的辛特拉步兵脖子。 他捂着脖子哀嚎,却没有倒下,在痛苦将自己送走前,凶悍地扑进黑甲士兵怀里。 与他抱做一团,扭打之中,一把短剑戳进他的眼眶。 泉涌的鲜血浇得士兵胸前蓝底三狮纹章闪闪发光。 两名面目狰狞的死敌抱在一起咽了气,两对怒视对方的眼,始终没有闭上。 激烈得着火的战场,每秒都有无数亡魂诞生,几百个位置重演着同归于尽。 …… 另一边的山坡,妄图绕后的黑甲军骑兵正与辛特拉步兵厮杀… “进攻,杀呀!干死那群狗娘养的!” “方向一致!步调一致!保持队列紧凑,以团体行动!”约翰·塔纳利斯嘶声大喊,“前排跪下,后排战立,将矛柄插进泥土!” 来自维吉玛的指挥官环目四顾。 玛那达山谷旁,战火烧得正旺,灼热如同日头。 视野中尼弗迦德乌泱泱的骑兵就像一团积雨云…但辛特拉步兵组成的方阵却在顽强挺立,相同的步调、密集的队形,盾牌贴着盾牌。 身后一排长矛和长戟从盾牌间隙中冒出,就像长满尖刺的刺猬,戳向冲撞而来的尼弗迦德骑兵。 一次次冲锋,好似漆黑的海浪迅猛拍打礁石。 一名戴着飞翼头盔,披风上绣有银色日轮的尼弗迦德骑手突破了盾墙,踩着马镫站起,钉头锤敲中某个递出长矛的士兵脑袋,士兵倒下,方阵里立刻伸出一把长剑横向扫击,尼弗迦德人脑袋掉到地上! 但山坡下的敌人如黑色的河水般席卷而来,势不可挡。 …… 指挥官斯神色凝重。 尼弗迦德的军队来得太过突然,悄无声息离开了阿梅尔山口,向北挺进,而且伊伦瓦尔德的勇士似乎并没能点燃林区,这导致一切都太过仓促,玛那达山谷的防御工事才刚刚开了个头就被迫放弃。 唯有一开始在谷口挖掘的分割战场的狭长的战壕,稍稍削弱了尼弗迦德犀利的骑兵,使得尼弗迦德骑兵和步兵无法对辛特拉军队完成合围。 但其他的筹备,从山谷一侧投掷的石头没能产生太大效果。 尼弗迦德军队中存在着数量可观的施法者。 他们运用汹涌澎湃的魔力,编织出坚固的魔力护盾,解决了辛特拉的先手。 那群术士还在尼弗迦德步兵的掩护下冲着己方军队释放冰雹、火球、闪电,狂风! 辛特拉这边仅有一位女术士,根本无济于事,辛特拉军队因此遭受到不小伤亡,直到分出数队装备了反魔法金属箭矢的石弩手,朝着法师不停射击,才逼得他们不得不撤出施法距离! 即便如此,直到现在,那群可恶的法师仍然在不时抽空骚扰,给辛特拉造成巨大麻烦。 …… 山谷旁,辛特拉的国王伊斯特纵马飞跃,一剑砍掉一名落单尼弗迦德骑兵的脑袋。 他须发皆张,仰天长啸,在骑兵队伍后愤怒地挥剑,他想要进入谷口、同自己的战场兄弟一起浴血冲锋。 现在却只能躲在后面发号施令! “陛下…请您不要冒进!”肯尼斯上尉擦去脸上的血水和汗水,“您必须安然无恙,对辛特拉来说,您的生命太过宝贵!” “伊斯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使命…而你是军队的大脑,”卡兰瑟早已没有往日的雍容华贵,确切地说前所未有地狼狈——整张脸都被汗水打湿,头发湿哒哒黏着额角。 皮肤油亮显得有些苍老,鼻梁间法令纹凸显,尘土满面,再加上一身英气的男装,她就像一个身形瘦小的男人。 她极目远眺扫视整座战场。 大地被染红,震天喊杀声中,辛特拉士兵往着血肉磨盘中前赴后继,一片接一片倒下。 她眼眶泛红。 一万两千多人的辛特拉军队与超过两万五千人的尼弗迦德大军从清晨打到了中午。 辛特拉的男儿悍不畏死,利用这玛那达山谷特殊的地形勉强与敌人打了个旗鼓相当! 尸横遍野! 双方重伤死亡者已经超过了八千人,尼弗迦德占据微弱优势。 然而这只是看上去势均力敌。 辛特拉折损的兵力已经超过三分之一,补充速度肉眼可见地减缓。 而尼弗迦德的士兵仿佛无穷无尽,这只能证明一个情况——在这两万五千人身后不远,还有更多的支援。 “看来猎魔人的话也不能全部当真。尼弗迦德进攻时间居然提前了整整半年。”她脸上浮现一丝黯然,“这就是天命吗?” 否则等他们做好万全准备,没准真能把尼弗迦德人挡下来。 现下的情况,战败也只是时间问题。 哪怕一天以后,史凯利杰舰队顺利登陆加入战争,也只能帮他们把守城门! “想要辛特拉亡,尼弗迦德必须付出惨痛的代价!” …… “呼—”特莉丝·梅里葛德穿着非常保守的猎装,领口封紧,婀娜的娇躯遮得严严实实。 矢车菊蓝的眸子急切地来回张望,扫视整座战场。 一队举盾卫士将她牢牢护在当中,一队石弩手随着她的娇咤,向她指引的方向射击,那里藏着尼弗迦德的术士。 他们狡猾得就像狼群,或是伪装在密集的士兵队伍中,或是加持着隐身术、轻身术,脚底抹油般飞快穿行。 趁机向辛特拉的军队投掷火焰。 只有特莉丝有本事看穿! “嗖嗖嗖—”她再次听到弓弦震动声,箭矢的呼啸声,箭矢命中盾牌时咯噔的闷响。 …… 她急促喘息着,汗水顺着光洁的脸颊和下巴滑落,瞪大眼睛,嘴唇胸口发抖,俏脸疲态尽显,不仅是精神,还有身体。 她从没有如此疲倦和紧张,汗如泉涌,每一秒心脏仿佛都要蹦出胸膛, 心头隐隐有一丝后悔! 我会死吧?死在流矢中。 她摇头,倔强地咬紧银牙,支撑住发软的身体。 突然间,一道诡异的身影从她眼前掠过,速度快如闪电! 一不注意只能看到模糊的灰影。 不像是术士或者士兵,但背影莫名让她觉得熟悉——那人在对面黑甲军步兵方阵边缘位置危险地游蹿,兜帽罩头,一副灰色的无声披风,在他身后随风飘荡,犹如龙翼。 那是谁呢? 第二十六章 游走 “嗖—” 古威希尔荡过半空,磕飞一枚射来的箭矢。 霎时间,乌黑的潮水中分出四名尼弗迦德士兵朝罗伊攻来,挥舞的长剑和胸前黑色盔甲上日轮图案反射金光。 罗伊却毫不理会,身形拔地而起,好似墙上游蹿的壁虎,踩着山谷侧壁,沿着两军对垒的战场边缘兜圈。 嗖嗖—— 几枚弩箭落到他身后,击碎墙壁,碎石滚落,却连他一根毫毛都没沾到。 贴墙疾驰的罗伊摸了摸胸口加持轻身术黄金护符,环顾战场。 黑与蓝两方军队,有如两头盘踞谷口的庞然巨兽,激烈厮杀着争夺整个山谷控制权,每次碰撞都丢下数不清的鲜血和尸体。 …… 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他无法预料,是否因为自己的一系列干涉和“剧透”,这场玛那达之战居然提前半年打响。 猎魔人兄弟会的计划被彻底打乱。 杰洛特独自赶去尚未被战火波及的辛特拉城接回希里。 而他只能带上珊瑚炼制的保命护符,陪着杰隆匆匆进入玛那达的战场,分头行动搜寻埃兰。 …… “呼…”他从侧壁上滑落,踩着湿黏的草地和血泊,喘了一口粗气。 立马有好几双爬满血丝的瞳孔遥遥锁定他。 几名提剑的辛特拉士兵和尼弗迦德士兵,都注意到这个战场中的不速之客—— 身上套着严严实实的灰色披风,偌大黑色兜帽遮住了额头,甚至还用一副黑色蒙面挡住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对闪烁异光的竖瞳! 打扮得鬼鬼祟祟、藏头露尾,稍不注意就会被人忽略过去。 尼弗迦德军阵之中蓦地冲出一名黑甲军,双手长剑高举过头顶,雷霆万钧地往他劈来。 罗伊眉峰一振,却不再逃窜,往前鬼魅地踏出三步,身体旋转半周,避开攻击。 一道迅疾绝伦的白光划过。 士兵们无人看清楚他的动作,那名黑甲军就一声不吭地仰面软倒在地,头盔缝隙下一只眼睛湿哒哒、黑洞洞。 “唰——” 罗伊冲向落单的第二名士兵,古威希尔一记突刺,后者长剑在身前一挡,却碰了个空,脖子裂开一条豁口。 第三名尼弗迦德士兵劈砍他的肩膀,却被当胸一脚,身体飞了出去,撞上后边涌过来的同伴,随即反弹倒地,蓬勃的鲜血洒上漆黑冷硬的盔甲。 不等猎魔人喘口气, 第四名、第五名……第八名,连续五名全身甲胄的士兵,挥舞长剑、钉头锤向他倾覆饱和式的攻击。 罗伊像陀螺一样旋转身体,轻盈跃动,被刀光剑影和利刃破空声包裹其中, 体表昆恩法印几乎一秒就破碎。 披风下浸出几团血迹。 但他动作毫不变形。 古威希尔折射耀眼阳光,谱写出一首轻若鸿毛,又转瞬即止的鲜血之歌。 两名黑甲军向后退出,捂着被破开的盔甲下骇人的伤口,向前跪倒,脑袋下垂,飞翼头盔下年轻的面庞被鲜血染红。 随后一秒,剩下的三名黑甲军颈部和下巴中剑,倒在血泊中,像只野狗一样蜷成一团,鲜血从大动脉一直喷到罗伊的小腿和膝盖。 “击杀尼弗迦德士兵*8,经验值+160,猎魔人lv10(1400/8500)” “呼…”罗伊抖动手腕甩去钢剑上的血肉残渣,弓背喘了口粗气。 战场上的士兵和普通剑士差别巨大,他们好似狂化一样只攻不守,纯凭杀戮本能行动,且有甲胄护身,哪怕身体素质非是等闲的猎魔人,一时之间也有些吃不消。 蓝底三狮徽章的辛特拉的士兵终于认清了这是位强力“战友”,见他大发神威,不由士气一振,咆哮着冲向无穷的尼弗迦德的死敌。 “嗒嗒!” 战马蹄声如雷鸣,几名尼弗迦德骑手注意到异常,突然冲锋而来。 “嗖—” 剑刃切换为手弩,罗伊扣动扳机,小巧的弩矢精准贯穿最前方那位骑士的脑袋,头盔连带着头骨破出一个大窟窿。 整个人仿佛在高速冲刺中撞上了墙壁,向后抛飞,重重跌进队伍,撞倒几名士兵。 失去主人的战马冲出了战场。 另一匹黑马已经冲至附近,马上骑士身着黑色重甲,立在胸前的矛尖闪闪发光,战马也套着黑色的甲胄,就像一座以骇人速度前进的钢铁堡垒! 这一次罗伊不退反进。 迎面朝着骑士纵身飞跃,古威希尔举过头顶,由上至下,凌空一劈。 “唰——” 剑身上六枚符文齐刷刷熄灭。 一道长度超过两米,竖直的血色剑气钻出剑刃,斩碎空气。 骤然间,长矛断裂,骑士和战马头颅正中裂开一条血线,他们的身体就像被热刀切过的黄油,整齐地分成两半,热气腾腾的鲜血和内脏坠落满地。 猎魔人从他们中间一穿而过,稳稳站在这残骸上,顾盼之间眼神冷冽如刀。 剑气不止斩开了骑士,更将其身后两名黑甲军分尸,方才消散于空气中。 一时之间,瞥到这番血腥景象的士兵不禁为之一震,紧接着,恐怖的反扑爆发! 几名十夫长领着他们麾下的士兵掉头转向,目眦欲裂地冲向猎魔人。 在此之前,狂风暴雨般的弩矢先一步覆盖他置身的区域。 但他们统统扑了个空。 “嗖—” 弓弦震动。 罗伊的身体消失在原地。 一次闪烁,出现在上百米外,山谷峭壁边一块鸭嘴岩上。 没人能注意到这个隐蔽至极的位置。 “嘶—”罗伊额头冷汗淋漓,咬牙拔下大腿和肩胛骨上的弩箭。要命的是,两支弩箭居然带有恶毒倒刺。 如果只是斩断箭杆极度影响行动,拔出之后却又带走他一小块血肉,露出婴儿嘴似的豁口。 “咕噜咕噜…”罗伊龇牙咧嘴啜饮一瓶燕子,面罩边的太阳穴和额头浮现密集乌黑血管。 伤口涌起一股淡淡的凉意,古威希尔刚刚形成的四枚星形符文消失。 治愈的白光覆盖伤口,清凉彻底压倒了痛楚。 罗伊勉勉强强包扎伤口。 又连续饮用派翠的魔药、雷霆、海克娜煎药,膨胀的面部血管进一步蠕动,如同肆意生长的黑色藤蔓。 他就这么面目狰狞地蹲在鸭嘴岩上居高临下俯瞰整座战场… 辛特拉和尼弗迦德的战斗陷入白热化,绵延一里的战线状胶着至极。 残缺不全的尸体和挣扎哀嚎的伤者、涌出大股大股鲜血,将整个翠绿的山谷染红。 赤地千里,宛如人间炼狱。 尼弗迦德的攻击仍然远远看不出颓势。 而他孜孜以求的埃兰仍然下落不明。 “辛特拉,就让我最后为你出点力。” …… 罗伊的行动变得更为谨慎,只在战场外围搜索目标,一旦有尼弗迦德士兵发现他,并朝他靠拢,他就先发制人用手弩收割对方性命。 加布里埃尔多次强化后拥有惊人的穿透力和射程,加上屠戮和专精的杀伤力加成,足以破开百米以内的盔甲。 0.4秒一次的射击,让它变得犹如死神挥出的镰刀。 至多两次振弦,必有一人殒命。 猎魔人来去如风,遭到包围前总能及时闪烁转移阵地,持续不断骚扰尼弗迦德军队侧翼。 当库存的弩箭消耗十分之一,魔力用掉大半,五十名黑甲军死在箭下后。 终于有人逮到这个战场边缘游走的独行射手! “砰!” 橘黄色的火焰跨越半空。毫无征兆,一枚火球在他身后爆发! “啵!” 赫里欧法印顷刻破碎! 罗伊整个身体被爆炸的强大推力击飞,向前摔了个满嘴泥。 “兹——” 一道紫色电弧犁开地面劈中他的位置! 他仓促地贴地一滚,躲过电击,却又立马感觉身体一沉,手脚仿佛套上了一副镣铐。 而在他对面,一群黑甲军之中。 几名披着黑色斗篷的术士浑身闪烁魔法光芒,双手在灵活地勾画出复杂手势,几乎毫无停歇地向猎魔人发动狂轰滥炸! 数枚火球将把他前后左右空间全部炸得乱七八糟。 尸体上的碎肢、泥土、血沫、飞溅的尘云遮蔽了那家伙的身形。 …… 芙琳吉拉·薇歌站在法师队伍中央,绿色的眼睛略微仓惶地盯着尘云、手中闪电蓄势待发,黑色斗篷将她完美的身材遮得严严实实。 她沉重地喘息着,战场上无孔不入的喧哗和血腥气宛如钢针一把扎着大脑,让她痛不欲生。 她烦透了这场罪恶的,残忍的战争。 但她不能后退。 恩希尔皇帝曾经要求尼弗迦德的全体术士们做出一个简单的选择:无条件报效国家,不然就死在狱中。 作为一位在陶森特公国任职的女术士,芙琳吉拉·薇歌无力抵抗。 她被派上前线,干着自己最讨厌的、肮脏的刽子手工作。 这也容不得她心软,手下留情,也许死的就是她自己! 从离开阿梅尔山口到现在,她和身边数位同僚魔法所指,几乎无人能挡。 直到刚才。 那名披着灰色斗篷,幽灵一样的射手,骇人听闻连续射杀了数十位尼弗迦德人,身手敏捷得不像人类。 几名法师一直盯了他很久,终于抓住机会! “兹——” 电流、狂风、冰雹继续砸向那道人影,魔力轰击地面、刀剑交击、咆哮呼号! 咔嚓! 那人被魔力的洪流碾碎,身体却没有溅射一滴鲜血,而是泡沫般消散在空气中。 幻象? 术士们悚然一惊。 “嗖—” 微不可察的弓弦震动声,弩箭越过半空飞进防守方阵,飞翼头盔下,一人眼眶爆出一团血花倒地! 另一道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身影突兀站在他的尸体上,弓腰屈膝,破损大半的蒙面露出洁白锋利的牙齿,异色瞳孔闪烁寒光。 一扬手! 一枚梦幻色泽的玻璃罐在黑甲军中引爆! “砰!” 地面剧震,冲天的火光和爆炸将大半个队伍淹没! 凄厉的哀嚎声中,十几个火人冲出军队,冲进战场满地打滚!不知哪方的步兵涌上前挥舞刀剑给了他们一个痛快! …… 但人群中的薇歌只是身形一晃,迅速恢复镇定,和她相同, 强大的魔力护盾将炼金炸弹带来的燃烧和爆炸统统隔绝,六个术士都毫发无损。 尚未散去的滚滚浓烟之中,南方的术士们在第一时间、本能地再度勾画魔力护盾。 “咔嚓!” 第二个玻璃罐破碎。 充斥着细密星尘的白烟包裹住两个挨得较近术士。 反魔法金属粉尘钻进他们的身体,冻结他们的魔力。 两人脸上维持着惊骇的表情,一人本能地摩挲左手食指的戒指, 就见一道鬼魅的影子突兀闪烁到他们身后。 “砰!” 法师脚下荡漾开一圈灼人的火焰光环,罗伊被狠狠弹开! 但他身处半空,仍旧五指一收,阿隆戴特向前驽力一斩! “唰——” 霸道无双的血色剑气飞出很远,势如破竹地分开血肉骨骼。 两名法师被拦腰斩做两半,肠子内脏坠落满地,破损的兜帽里露出两张苍白的面孔。 一击之后,罗伊单膝跪倒在地上,浑浊的汗水和血水顺着下巴滴落,全身脱力,神色恍惚,僵硬了片刻。 另外两名法师立刻抱以痛击。 一人推出一枚空气弹,将他向后轰飞到半空。 一道火柱从另一人双手间呼啸飞出,席卷向猎魔人,嘶嘶作响的火焰烧焦了空气。 罗伊在最后一刻扣动扳机,身形随着箭矢穿梭,躲过火焰,闪烁到最近的法师身后。 箭矢穿透魔力护盾,附带的眩晕令女术士身形一个踉跄,风吹开她的兜帽和柔顺的金发,露出一张年轻美丽的脸庞。 猎魔人的长剑挥到她身前。 美目中流露一丝哀求和恐惧。 “唰—” 天旋地转。 生命尽头,她瞥到一具脖子间喷血的无头尸体。 …… 罗伊看到剩余三名幸存的法师再次向他抬手,立刻拖着沉重的身体贴地一滚,轰鸣声,弩箭射击声在他耳边炸响。 右肩疼得有如针扎。 呼呼风声袭来,五把长剑朝他身周要害招呼。 攻击却豁然中止。 一条条狰狞可怖,浑身滴血的触须钻出猎魔人脚下的血泊。 一扑一缠。 五名黑甲军顿时如坠冰窟,眼前幻象骤生,方才死在他们手中的敌人仿佛化作妖灵,戾声尖啸抱住中他们的身体。 啃咬他们的血肉和心灵。 一松手,武器坠地,他们怔在原地浑身发抖! 种种情况,发生于不到一秒! 罗伊在刀剑丛林中起身,同时本能扣动扳机,闪烁突袭。 空气泛起涟漪,银剑在半空中画了条优美的弧线。 一名术士人头落地。 还余下两名法师。 黑色潮水般的骑兵、步兵飞速靠拢,保护这边珍贵的施法者。 还有机会! 雷鸣声炸响,术士又丢出一道闪光。 罗伊身处的地面分崩离析,露出大坑,他闪现到倒数第二个法师身边。一记抗拒光环推开他。 但震慑召唤的血色章鱼已然死死缠住法师的身体。 猎魔人挥剑,阿隆戴特就像是死神召唤一般无法抗拒,轻而易举地砍掉了他的脑袋。 还剩最后一个法师。 斗篷下翠绿的眼睛闪烁着极度的震惊和恐惧,俏脸白如雪片,在此之前,芙琳吉拉·薇歌绝不相信,世上存在这样的人,能以一对六挨个挨个收割六名法师的生命,还是在数十名士兵保护下。 而他的眼睛、他的身手、那神出鬼没的闪烁能力,毫无停顿威力大得出奇的手弩,根本不像一个人。 “恶魔!” 她攥紧脖子间的护符,嗫嚅了一句。 心头凄凉,似乎过于绝望,没有任何动作。 罗伊就像恶魔一样敏捷冲到她身前,长剑一扬! 剑刃落下,斩中空气。 距离薇歌的脖子仅有几寸远。 罗伊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疲倦欲睡的大脑迟疑了四分之一秒。 “嗖—”一枚弩箭从身后袭来贯穿他的肩膀。 “砰!” 薇歌掌心火焰跳跃,将他炸飞,胸前露出焦黑的血肉。 一名尼弗迦德的骑手冲锋而来,挥舞长剑,斩击他的脖子。 他似乎已经在劫难逃。 然而,空气泛起扭曲的涟漪,骑士突然拉紧缰绳,马儿抬起前蹄长嘶,一群士兵和薇歌面面相觑,那个杀死了数十个士兵和五位尊贵术士的男人——就这么诡异至极地消失在空气中。 这一次,他甚至没有扣动扳机。 …… 下一秒,衣衫褴褛的猎魔人出现在上百米外,浑身发软地躺在玛那达山谷边的峭壁,一块凸出的岩石上,像只渴水的鱼儿一样剧烈而虚弱地喘息。 歌尔芬·狮鹫扑过来亲热地舔舐主人沾满鲜血的侧脸。 而他的生命值,魔法值悄然降低百分之十以下,浑身上下至少二十几道惨不忍睹的伤口,包括脸颊——烧伤、电击伤、震击伤、利器切割伤,飞狮怪甲胄、无声披风彻底报废—— “差一点。”罗伊异色瞳孔中满是后怕,他从来没有受过这多伤,这还仅仅是在战场外围插科打诨。 如果进入战场中心,他大概已经被骑兵吞没。 “激活!” “暴食!” “唰——”两次疗伤技能同时起效,一瞬间罗伊濒临干涸的生命值和魔力值被拉升到百分之九十,百分之六十。 较浅的伤口直接发痒结痂。 而中等伤势诸如穿透的箭伤,瞬息间降低为轻度伤势只剩一道血口。 罗伊惬意闭上眼感受片刻,方才一战杀死五名术士,加上十几名士兵。经验值已经达到lv10(3800/8500) 他一跃而起。 扭动脖子和四肢关节,活动筋骨。 眼中重新燃起斗志。 “卡兰瑟、伊斯特、希里,我也就只能为你做到这么多了。” 事实上,若不是那几个法师对他穷追猛打,他也不会豁出去强杀。 “也不知道杰隆那边怎么样?”他盯着下方的战场,脸上浮现一丝担忧,随即激活了怀里的传信水晶。 第二十七章 错的不是你 阳光酷烈。 玛那达山谷喊杀声震天,血流成河。 一道消瘦身影围绕着战场西侧的尸体拔足狂奔。 灰色披风覆盖着金黄法印,墨镜下靛青色竖瞳锐利如鹰隼,追踪着可能出现的魔法气息。 进入战场数个小时。 杰隆·莫吕绕着整个战线转了两圈,汗水湿透衣襟,兜帽上热气蒸腾,他躲过无数流矢,甚至发现了好几个尼弗迦德法师的鬼祟身影,却始终没有找到埃兰的踪迹。 “难道我理解错了那副壁画的含义,”黑色蒙面下枯槁的脸颊掠过一丝失望,“老师不会来这儿。” 嗖—— 一枚弩箭掠过鬓角,被昆恩法盾弹开。 杰隆俯身前冲。 “不…还不够深入。”就像是冥冥之中的天意,他福至心灵地想到那张壁画上第三个数字,“死亡人数!对他有特别的意义?难道他在战斗最激烈、尸体最多的地方?” 战场中心,无限向死亡靠拢! 但杰隆·莫吕只是深吸一口气,脸上浮现出一抹决然,身体化作一根矛尖,沿着黑甲军战线的边缘猛然切入进去,冲进尼弗迦德骑兵与辛特拉步兵碰撞最剧烈的地方。 黑甲骑手想要冲破盾墙,长驱直入,刚冲进方阵、却被蓝甲步兵的塔盾、长矛死死困住,好似陷入沼泽泥潭的困兽,顷刻间被吞噬的一干二净。 所有空间都被武器、盔甲、战马挤满,留给他落脚的地方少之又少。 他只能踩着又厚又高的尸体堆往前跳跃。 在一片泼洒的鲜血中。 杰隆身手敏捷,姿态优美,犹如刀尖上跳动的舞者。 一匹黑甲的高头大马不偏不倚地挡在他面前,身后日轮披风迎风招展,身在半空的杰隆猛然左手一推! “砰!” 一道无形的的魔力使得周围的空气都在他掌心疯狂地涌动,然后像疾风似地朝着骑士奔袭而去! 黑甲骑士好似撞上坚不可摧的空气屏障,瞬间人仰马翻! 杰隆从倒地的骑士身上一跃而过,继续深入战线。 两秒,又有一堆表情狰狞,盔甲带血的士兵拦住他的去路! 他消瘦的身体灵活得好似泥鳅,趁着双方注意力集中在敌人身上的那一刻,倏忽间矮身一钻,从刀剑之中一穿而过。 经过二次突变,他的动作快到极致、士兵只觉得身前掠过一阵轻风和灰色残影,一转身却啥也没看到。 震耳欲聋的喊叫和哀嚎、如雨的弩矢、反射阳光的刀剑、喷洒的鲜血、倒下的尸体,统统没能阻挡住他前进的步伐,没能让他停顿半秒。 当身上新添五六条血口之后,他终于靠近这片战场的最中心—— 黑甲军组成一枚枚活体攻城锤,用鲜血和生命驱动,不停撞击辛特拉的血肉防线。 每一次攻击,淋漓的鲜血和碎肉迸射! 地面铺陈了一条又厚又黏的血肉之径。 更可怕的是,双方士兵摩肩接踵,尸体紧挨尸体,没留任何一条缝隙。 无论那边的前排倒下,立刻有后方迅速填补缺口,没有退路,也无法后退。 杰隆已然找不到落脚之地,索性纵身一跃,跳到一名黑甲军头顶,脚尖在对方黑色的飞翼头盔上轻轻一点! 在士兵反应过来前,又马上跳到另一名士兵头顶,就这么踩着一群军人的头盔前进,来到整个玛那达山谷的死亡中心。 战场就像一座恐怖的绞肉机,投入强壮而凶悍的战士,出来却变成残缺不全令人作呕的尸体。 无数双通红的眼睛转向诡异跳跃身影,有人冲他嘶声大喊! 弩手们不约而同拉弓置箭,而他万众瞩目,瞬间成了最优先的打击目标。 流星雨般的箭矢划过半空向他射来! 刀枪剑戟在他身下扎刺! 他身形如电躲过了九成九的攻击。 然而剩余的百分之一仍然在第一秒击碎金黄的昆恩法印,卡尔克斯坦大师给他的护符也只抵挡了两秒。 而他连续勾勒法印的手掌不知不觉再也做不出任何手势。 他记不得中了多少箭,后背先是剧痛然后失去知觉。 脑海中响起魔鬼的低语,疲倦如潮水般涌来,他想放弃一切,眼皮直打颤, 一股无法遏制的睡意裹住他,只有双脚在机械地迈步。 “嗡嗡—” 突然间,脖子间狮鹫派吊坠剧烈震动,将他惊醒。 杰隆精神为之一振,体内莫名地涌出一股强大的活力! 靛青色的瞳孔向前扫过——一道披着紫色斗篷的挺拔身影从隐形中现身,静静屹立在万军丛中。 腥风吹得他斗篷飘扬。 他的脸颊被兜帽遮挡,看不真切,但脸部刚硬的轮廓,琥珀色的竖瞳孔,却又那么地熟悉。 这是杰隆追寻了一辈子的答案! 让他永生永世难以忘怀。 “砰!” 斗篷人左手蓦地推出,整座战场之中仿佛爆发了一场小型地震。 一股难以用言语形容的澎湃气浪迅猛爆发。 瞬息间穿过他们之间一切阻隔。 附近十米范围内,黑甲军、辛特拉士兵、战马,统统被气流震飞,倒向两边。 一时之间,场面为之一清。 斗篷人忽而转身逃跑。 杰隆不顾一切地紧紧追了上去。 呼啸的疾风刮得他脸颊肌肉颤抖。 伤口中流淌的鲜血在他脚下形成一条血路。 他咬紧牙关,捏住怀里的震动的水晶——那是罗伊在联系。 但他颓然松开了手。 这是他的命运,该他独自面对。 …… 斗篷人左手挥舞如梭,阿尔德法印不断砰砰炸响,沿途士兵毫无抵抗被击飞! 他右手同时勾勒,撑起一个亮得耀眼的金黄色椭圆护罩。 不仅保护了他,也恰到好处保护住身后的追随者。 杰隆跟着他冲出数里,一路穿穿越战线。 离开了玛那达山谷,冲进一片未被战火殃及的桦树林。 …… 终于,当所有战争的痕迹彻底远去。 斗篷人停下脚步转身。 杰隆站在他身前三米的位置。 佝偻的身体爬满血污,颤抖的十指握成拳垂在腰侧,枯槁的脸颊充斥着期待和紧张。 “埃兰老师?” “杰隆啊…我的孩子,我们有一百四十多年没见了吧?”磁性男声的低沉叹息,斗篷人用双手掀开了兜帽,露出一张杰隆熟悉到灵魂深处的脸来—— 四十岁上下的壮年男子,面容英武,留着独特的莫西干发型,笔直的发冠在风中摇曳,脑后到右脸太阳穴边、侧脸皮肤上,显露一道栩栩如生,振翅欲飞的苍鹰纹身。 浓密而修长的眉毛之下,鼻梁挺直,上嘴唇和下巴处蓄着短须。 令人印象最深刻的是他的眼睛,大海一样广博,闪烁着知识的光辉,充满感情色彩。 灵动得并不像是一个傀儡。 …… “果然,你、你还活着,你就在这儿,我们猜对了…哈哈!”杰隆夸张又激动地大笑着,脚下忽而一阵发软,不由自主向前软倒。 狮鹫学派的大宗师突然向前一步,扶住他的两条胳膊,有力地支撑着他,饱经沧桑的眸子扫过他血淋淋的脸,表情变得复杂。 “我们找了你好久,还有柯恩、凯尔达…”杰隆喉咙里涌起一股无法遏制的酸意,明明已经一百多岁,此时却像个满腹心事的孩子,迫不及待吐露出胸膛中积攒了上百年的话, “你这一百年多去哪儿了?”杰隆抬头直视他的眼睛,脸色闪过一丝狰狞,“究竟是哪个混蛋绑架了你!?” 短暂的缄默后。 埃兰摇头,语气平缓地给出了一个惊人的答案,“曾经我的确身不由己,并且通过冥想警告了你,可后来很长一段时间,到今天为止,我都是自由之身。没有任何人控制我,禁锢我。” 杰隆满脸难以置信,更多疑团涌上心头,没人强迫他、操控他…那—— “可你为什么从不回凯尔塞壬?” “因为我的目标早已不在那块魔力之地。”埃兰的视线越过他的肩头,看着桦树林外的天空,橘黄的太阳躲进云层,并且开始向西方偏斜。 他的声音就像夕阳一样遥不可及。 “猎魔人学院力量有限,在我们的的理想和信条面前,终究只是一个笑话。” “笑话?”杰隆摇头,凯尔塞壬装满了他人生中最美好的记忆,绝不是什么笑话,“可学校不能没有你,否则就会变成一盘散沙…这么多年过去了,唔…狮鹫派只剩下两个人,几乎断绝传承。” “您回来吧…继续教导我和柯恩…”他仰头恳求, 埃兰的竖瞳中闪过一丝怀念,很快又消失、黯淡。 “回不去了。” 杰隆闻言呼吸一滞,身体里涌起一种被抛弃的空虚和心痛, 紧接着苦涩地摇头, “就算您不想回凯尔塞壬,为什么那次冥想之后,就再也不联系我、或者凯尔达,柯恩。” “我的事业占据了我所有时间和精力。另外,我不想把你们牵扯进来。” “你们的命运已经足够坎坷,不该承受更多。” “我当年的话发自肺腑,不要寻找…”埃兰一字一句地说,语气带着一丝惋惜,“今天,你不该来的。” …… “你总是独自承受最大的危险,从未改变,所以你是不想连累别人,什么也不告诉我。”杰隆语气笃定地说,嗓音却变得有气无力,身体一阵摇晃,“但我渴望了解您的事业,您新的目标。” “我的目标从来不曾改变,改变的只有实现它的方法。想想吧,孩子,我教你的第一课。” “狮鹫派的精神?骑士的崇高美德、救济世人的理想…让世界变得更美好。” 杰隆思忖道, “所以您为了这个目的,去了无数个战场?出现在海恩卡维赫,留下了狗牌,打开魔法瓶、刻下那张壁画的人都是你吧?” “对,是我们。”埃兰果断地承认,但仅止于此。 …… “我帮你!”杰隆恳求。 埃兰不置可否地保持沉默。 杰隆眼神中闪过一丝失望,浑身力气开始飞速流失,脑子变得迟钝,“我过去表现得太过糟糕,所以不够格参与你的事业?” 他忽然就开始自顾自地轻声回忆往事, “也对,离开学校后不过十几年,我天真又愚蠢得被父亲骗得团团转,关进监狱…” “熬了很久,好不容易重见天日,我却陷入了迷茫…” 他用双手紧紧攥住埃兰的手,那么紧,仿佛害怕一松开,对方就会突然消失,额头贴着埃兰的手背,忏悔似地念叨, “我不够坚定,放弃了狮鹫的热诚理想,像个废物一样虚掷光阴,荒废了几十年。”他低声絮语,嘴角涌出鲜血。 “我辜负了您的从小的教导!彻底抛弃了骑士的精神和美德。” 埃兰就这么静静地听着,看着他自责的表情,眼神越发柔和。 “不。”他捏住杰隆脖子间的闪亮的狮鹫吊坠,“你只是需要时间疗伤,可惜命运对你太过刻薄。” 杰隆哽咽了两下,汹涌的负面情绪统统消失。他轻轻向前靠倒,拥抱住了埃兰,一如一百多年前,他初到刚到凯尔塞壬,受到兄弟手足热情欢迎的那天。 他梦呓般说着含糊不清的话,语气微弱得好似快被风吹散的烛火。 “我思考了很久,还是没想明白…为什么我在过去做了那么多善举,厄运却频繁降临在我身上?” “狮鹫精神究竟有什么意义?” “如果这个世界存在正义,为何行善和做恶的后果颠倒?” 埃兰安静地聆听,悄无声息,另一个魁梧如山岳的斗篷人出现在杰隆身后。 埃兰冲他摇头, “还是说我做错了什么,老天才要这么惩罚我。”杰隆凑到他耳边说,他的声音轻微地若有若无,瞳孔开始扩散。 “请你告诉我。” …… “杰隆,你是当之无愧的狮鹫派猎魔人。” 埃兰目光穿透整座树林,向着远处玛那达山谷中眺望,瞳孔中隐现血丝。 他似乎看到了战场里浴血拼杀的人类。 他的目光飘向更远。 眼前再度浮现毕生难忘的那一幕——压在积雪下的恢弘家园,六十多座同胞的墓碑。 法师、教会和农民愚昧、丑陋、又贪婪的嘴脸。 “错的不是你…” “错的不是你…” 得到了答案,杰隆·莫吕泪水夺眶而出,嘴角浮现出一抹释然的笑意。 笑容瞬间凝固,靛青的瞳孔彻底扩散,失去神采。 他靠着老师的肩膀,停止了呼吸。 …… 埃兰搂着那插着无数弩箭、千疮百孔的尸体。 一滴眼泪顺着沧桑的脸颊滑落。 他放下尸体,抬起斗篷下的手掌。 一枚半掌大小,殷红如血、形状不规则的碎片躺在那儿,一阵轻风吹过,杰隆身体里飘出的一股黑烟涌入了碎片。 “杰隆,我们一起实现狮鹫派的理想。” 他信手拉开一扇传送门,魁梧雄壮的大汉跟在身后跨入其中,两个身影统统隐入空气。 第二十八章 已经拥有却毫不知情 天边橘黄色的光团向着玛那达山谷西侧垂落,光线暗了下来,气温迅速降低。 大地满目疮痍,血水横流,将晚霞染上一抹红色。 左翼的维吉玛步兵没能坚持到最后,尽管他们无所畏惧,顽强抵挡,在绝对数量差距前,仍然迎来末日! 盾墙裂开了一道缺口,然而再无后来者填补。 密集的黑衣骑手从缺口长驱直入,把遍体鳞伤的步兵围在当中,纵马挥剑,无情屠戮。 一个接一个步兵哀嚎丧命。 不断有黑甲骑兵追逐着山坡上落单的、孤立无援的士兵。 但大部分绕向后方,企图包围战场中央的辛特拉步兵师。 在那里,高昂的号角声早弱了下来,辛特拉主力部队也已精疲力竭,弹尽粮绝。 但尼弗迦德的黑甲军拥有源源不断的支援。 …… 特莉丝·梅里葛德眼睁睁看着身边的石弩手一个接一个倒下,脚下堆满同伴的尸体。 她的状态狼狈不堪,鲜血从嘴角流出,秀美的脸颊浮现出一块淤青,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汗水将她贴身的衣物和茂盛的红发打湿。 仅剩的两名弩手带着她,踩过湿漉漉的土地,仓惶逃向国王的阵线。 突然,一队黑甲骑士从军阵后露头,脸上露出狞笑,眼神残忍得的就像捕食鬣狗,掠过她破损衣物下光滑细腻的皮肤。 蓦地调转方向往她追杀而来, “嗖—嗖—” 两名拖着她狂奔的弩手后背爆出血花,闷哼着迎面扑倒。 “滋——”特莉丝咬紧银牙,一转身,将电弧从一只手倒腾到另一只手,释放一道闪电。 马匹触电战栗,首当其冲的骑手被狠狠甩到地下。 余下三位骑士从他身后涌了过来。 她再次双手勾画,却哀鸣一声,向后软倒,嘴角吐出一丝鲜血。 魔法反噬! 一场大战,连续不断释放魔法,她终于精神枯竭,无法再驯服魔力! 只能勉强用双手肘部支撑着身体,在扑面而来的腥风中,紧张而恐惧地合拢了眼睛。 “噗呲噗呲…”整整三秒。 预料之中的剧痛却未曾传来。 她一睁眼——不知何时,那两个朝她冲锋而来的骑士,连人带马被分成两半,断口平整光滑,残缺的身体还未死去,躺在地面凄厉哀嚎。…可想而知造成这番伤口的剑刃何其锋利。 一位衣裳破破烂烂,身形精悍的人影猛然一跃而起,将第三位骑士扑下战马,占据他的位置。 左手五指冲着身下那对漆黑的眼睛勾勒出一个三角符咒。 躁动不安的马匹立刻安静了下来,舔舐他的手掌,姿态变得温顺无比。 “猎魔人?怎么出现在战场里?” 特莉丝一眼就认出了对方施展的亚克席法印,心生疑惑。 “哒哒!” 那人转过了身,鲜血、灰尘和伤口遮挡了他年轻的面庞,但异色的瞳孔,却是那么地熟悉。 正是曾从高阶吸血鬼手下救了她一命的猎魔人—— “罗伊?” 女术士惊喜交加地张大了小嘴,声音却干涩无力,好似重症病人。 罗伊略一挥手致意,策马朝她驰骋,她感到血腥气和汗水味扑面,不由自主伸出了手,然后被一下拉上了马背。 “搂紧了!” 猎魔人简短叮嘱。 女术士的两条柔荑软绵绵地搂住他的腰。 噗通噗通跳芳心乱颤,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油然而生,情不自禁将侧脸贴到了他宽阔的后背上,安静地感受他沉稳有力的心跳。 又是他,这或许就是命运。 她想到…… 这并非偶然。 罗伊斩杀掉五名法师,休整一阵后,重新进入战场,寻找埃兰。 可他不仅没能发现目标,更失去了杰隆·莫吕的下落!在此期间他多次激活水晶尝试与对方联系,却没得到任何回应。 为了找到他,整个下午,罗伊将战场转了个遍,甚至几次豁出性命往战场中心闪烁,却刚一落脚立刻被刀枪剑戟和流矢逼退。 “妈的,杰隆·莫吕,倒是回我一声啊!” 罗伊不想送死,毕竟还有很多人等着他,只能无奈地抽身,而他又刚好记得在战场中见到过特莉丝——按照历史她本不该出现在这儿! 毋庸置疑,因为自己的插手,历史有所改变! 他自然不能让这位预备役的驻会法师发生意外。 “聿——” 罗伊右手掣着缰绳,左手结出昆恩法印举过头顶。 椭圆的金色光罩将两人包裹,弹开三枚流矢! 两人一骑迅若疾风冲向了伊斯特的方位。 …… “两位陛下!” “说吧。” “我们的勇士损失惨重,约翰·塔纳利斯爵士战死,库里安阁下也英勇牺牲…整个维吉玛军团被彻底击溃,辛特拉的兄弟们也快要撑不住了。” “撤退吧,陛下。”维赛基德冲着战马上的两位语气沉重地说,“我们用最后的兵力打一场撤退战,让您和卡兰瑟陛下回到辛特拉城。就现在,马上!否则尼弗迦德人将形成合围,一个也逃不出去!” 伊斯特闻言眼眶泛红,雄壮的身体发颤,握紧了双拳, 前方传来雷鸣般喊杀声,士兵声嘶力竭的哀嚎。 最后的步兵和骑兵还在前方谷口抵挡尼弗迦德人,但阵线摇摇欲坠。 他肃然摇头, “我一开始是怎么说的,辛特拉没有逃兵!” “如果我临阵脱逃,又怎么对得起死掉的弟兄们?” “所以,诸位,为国捐躯的时刻到了!” 卡兰瑟没说话,粗重地喘息着,拉住了丈夫的胳膊。 “不,不,陛下!”维赛基德劝慰道,眼眶浮现血丝,“这不是逃,你们得回到辛特拉城主持大局,保护你们的子民!” “史凯利杰的援军就快到了…有他们相助,据守城池还有一战之力,但少不了两位主心骨!” “想想吧,这群尼弗迦德人何其残忍,一旦城破,你们的子民会遭到何等严酷的折磨?” “如果现在非要赌一口气上前送死,那才是…恕我直言,懦夫的行径!” 伊斯特沉默良久,无声地颔首。 …… “砰!” 一枚硕大的火球轰中了辛特拉步兵的防线,蓝底三狮的阵线被炸毁,咆哮的高温将数个步兵烧得倒地哀嚎,露在外的皮肤烧焦、溃烂。 发红发烫的盔甲就像一个加热的大釜,活生生把他们煮死。 玛那达谷口,最后的防线露出一道缺口。 一名尼弗迦德骑手探过了马头,旁边的辛特拉步兵拼命阻挡他们的步伐,却被潮水般涌来黑甲军淹没。 战线决堤! “嗖!”黑衣骑手往着最为醒目的伊斯特射出一枚弩箭,正中尊贵国王陛下的脑袋! 众人来不及反应,就见伊斯特整个人不受控制地从马上摔下,晕乎乎地一晃身体,眼神随即恢复清明,只是圆顶头盔上多了一个凹坑——因为猎魔人提醒过他会死于箭矢,伊斯特穿上了坚固的甲胄,戴上头盔! 数名护卫大吼着冲向了骑兵,金铁交击,瞬间就有几道身影被击下马背! 更多的黑甲骑兵冲锋而来。 “走!伊斯特!”卡兰瑟翠绿的眼睛闪过一丝哀求,伊斯特叹息一声,爬上马背。 两位辛特拉的统治者在十名骑兵和维赛基德的护卫下迅速离开山谷的隘口… 夕阳西下,一望无垠的原野之上响起滚滚雷鸣般的马蹄声,马蹄践踏、尘云在后方弥漫,形成一条清晰无比的痕迹。 二十多位黑衣骑手在后面穷追不舍! 他们显然认出了国王和王后的身份,不甘心轻易放过这等绝世功劳! “嗖—嗖—”密集的弓弦震动。 二十位技艺精湛的骑士一边拽动缰绳,一边拉弦置箭。 二十把手弩朝着逃窜的辛特拉队伍发起一波接一波的射击! 十名自愿充当人肉盾牌的英勇士兵相继倒地,而追击者中仅少了两个人。 伊斯特、卡兰瑟、以及维赛基德的后背彻底显露在骑手们眼前! 蓝色的斗篷随风飘扬。 辛特拉的统治者命悬一线! “嗖—” 一名黑衣骑手脑门爆出一团血花,突然倒地! “嗖—” 他们还未反应过来前,第二名骑手以同样的方式坠马! “洛!” 一道荡人心魄的吼叫声从黑衣骑手们身后袭来! 众人心头咯噔一跳,连前方疾驰的卡兰瑟也忍不住回头一望。 就见两道璀璨夺目的银蛇掠过半空,一道笔直地穿过骑兵队,一道宛若雷霆从天而降! 一瞬间,又有三名骑士身体被电流击中,浑身麻痹地从马上摔下,黑色盔甲上噼里啪啦的电弧乱窜。 尼弗迦德骑兵终于意识到身后的巨大威胁—— 一名衣衫破烂犹如乞丐,瞳孔异色、七窍流血、卖相凄惨至极的男人。 他朝他们咧嘴露出白牙,身下尼弗迦德的黑色战马埋头冲锋! 一个人,却有追杀他们十几个人的气势。 他残忍一笑,一抬手—— 弓弦震动,箭矢破空。 又一人眼眶凹陷,身形被击飞! 骑兵们被这神乎其神的弩射震惊! 不由调转方向朝他扣动扳机。 “噼啪!” 金光一闪而逝。 三枚箭矢被昆恩法印抵消。 猎魔人歪过脑袋躲过一枚,右胳膊硬生吃了一枚,箭矢扎透血肉,他却如同毫无知觉的石头一般,身形不见摇晃! 唯有腰间那双小手颤抖着又搂紧了几分。 太阳大半沉入地平线,气温变得寒冷,平原上这场激烈的追逐仍然在继续。 剩余的十二位尼弗迦德骑士一边策马追击辛特拉的统治者,一边娴熟地在马上拉弓置箭,瞄准身后的怪人。 “嗖—” 先倒下一名黑衣人。 “吼吼!” 天空中传来一阵冰冷的咆哮。 一头水牛大小,遍体棕黄色的狮鹫毫无征兆地钻出虚空,“啪!”,扇动一双威武的翅膀,卷起劲风。 漆黑的瞳孔中闪烁着捕食者的残忍,从骑兵队头顶一掠而过。 猝不及防之下,三名骑士被她的翅膀直接撞飞。 由于惯性,他们的身体落地后高速翻了几圈,彻底没了动静。 狂风把狮鹫毛茸茸的脸颊吹得紧绷。 她那弯钩似的脚爪从马背上抓起第四名骑士,将他当做投掷武器抛下,砸翻第五名骑士。 然后她用一双翅膀包裹住身体,就好像撑起几副坚固的盾牌,挡住投来的几枚弩箭。 它毫发未损。 “嗖嗖—”趁着敌人被歌尔芬吸引住注意力,罗伊又连续地射出三箭,引导箭和屠戮加持之下,箭矢精准穿透三枚头盔,爆了三名骑兵的脑袋。 整个追击战,不过十秒。 18名尼弗迦德骑兵只剩下5人。 剩余的骑手被吓得肝胆俱裂,心头只剩一个念头,逃跑! 但他们低估了猎魔人0.4秒一次的射击频率和超过百米的射程,做出了人生最错误的决定。 五名骑士调转马头分作五个方向,夺命逃窜。 猎魔人随意地转头手腕,眼神冷冽。 连续不断的破空声中。 三人身体破开血洞,殒命于弩矢之下。 而狮鹫的尖嘴利爪撕碎了剩余的两个人。 …… 伊斯特、卡兰瑟、维赛基德回家之路变得畅通无阻。 他们一直在回首张望,这时不由就减缓速度,任由两个救命恩人从身后追了上来! 四匹马并驾齐驱。 一头狮鹫在他们后方的天空翱翔,顺便侦查追兵。 不远的地方,无尽的海域折射出粼粼波光。 辛特拉城市宏伟的城墙、海岸孤崖上的堡垒出现在视野尽头。 “罗伊大师,特莉丝顾问,你们俩怎么在一起?”战马之上,疾风吹得卡兰瑟鬓角飞扬,她的身形贴合着马背轻盈起伏,骑术精湛至极。 而一对翠绿的眸子闪烁着惊讶和感激,她从没想到,这个年轻的猎魔人居然如此厉害!一个人解决掉所有追兵。 “两位陛下、维赛基德元帅。”特莉丝从猎魔人肩膀后探出半张脸,“罗伊大师救了我命。” 这么说这个猎魔人救了自己这方四个人的性命,还杀了那么多尼弗迦德狗! 替她出了口恶气! 卡兰瑟嘴唇动了动,本想再许诺什么报酬,可如今辛特拉危在旦夕,再扯什么报酬就显得极其可笑。 只能是欲言又止。 而罗伊似乎看出她的想法,鲜血淋漓的脸颊露出一抹微笑,“我只是为了希里,另外不管你们信不信,我进入战场,另有要事…” “我本来不想干涉这场战争,我也无力干涉。”他一拽缰绳话锋一转, “几位,再有一天你们就该回到辛特拉城。我就送到这里,我还得回去一趟。” 杰隆仍旧下落不明。 “你要回去?”特莉丝突然从他身后抬起头,蓝色的眸子里充斥着担忧和焦急。 “我必须回去。但我会小心的,尼弗迦德的士兵还留不住我。” 女术士沉默垂下了头。 “先别着急,猎魔人恪守中立之道,你本不该参与这场战斗。”伊斯特轻轻拉扯缰绳,疾风吹乱了他稻草般乱糟糟的头发和胡须,他雄壮的身形不知不觉地佝偻了下去,显得异常消沉,这一仗,“可你插手进来,还救了我们的命。我欠你一个人情,这是天意。” 四匹马跑进一片树林。 他叹了口气,“我该怎么报答你。” “说吧,再拖下去以后就没机会了。” 罗伊摇了摇头,刚想拒绝。 突然之间,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涌上心头。 他几乎不受控制,他脱口而出道。 “我要一件…” 特莉丝矢车菊色的眸子中闪过一丝诧异,她感觉到空气里涌动起一股轻微而隽永的魔力。 “你已经拥有的,却毫不知情的东西。” 罗伊话音落,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仿佛刚才有什么操控着他。 而四匹马上,鸦雀无声。 卡兰瑟脸色惨白,那段悲伤往事又涌上心头,她瞪大翠绿的眼睛,面目扭曲,既悲伤又愤怒。 “不,不可能!别跟我提意外律,猎魔人,我已经同意让你们带走希里,你怎么敢?你怎么敢?!” “卡兰瑟,别着急,你忘了吗,咱们失败了。”伊斯特摇头,仍然淡定,“罗伊大师得失望了,我们没有孩子,一个月前,她才检查过一遍。” “我只是随口一说。我没奢望再带走一个意外之子。”罗伊不无遗憾地摇头,但当他看向辛特拉的王后,目光豁然一凝! 卡兰瑟 年龄:45 生命:50(怀孕) …… 罗伊神情恍惚,眼前再度出现了那个幻象—— 身材娇小,一头黑发,瞳孔翠绿如原始森林的小女孩儿 她看着罗伊,她似乎在开心地咯咯笑,并且朝他伸过了手。 “卡兰瑟陛下,我建议你回去以后找弗蕾雅女神的牧师瞧瞧…” “你是在开玩笑?猎魔人啥时候懂这种事,你只看了一眼!”伊斯特吹胡子瞪眼,表情严肃地捏紧缰绳, “不管两位信不信,这就是命运,我得恭喜你们。” 国王与王后四目相对,这一刻,高兴、震惊、难受、酸涩涌上心头…表情变得精彩至极。 第二十九章 援军 点点繁星在漆黑的夜空中勾勒出一条银色绸带,淡淡的光辉笼罩死气沉沉、满地尸骸的玛那达山谷,以及西边的一片树林。 罗伊沉默地凝视着那具被箭矢穿成刺猬遭到野兽啃食的尸体,叹了口气。 就在他眼前的半空中,棱形水晶投射出璀璨的光芒,交织一张变幻的蓝色光幕。 十来张面孔在其中浮现,雷索、维瑟米尔、珊瑚… 一阵漫长而难熬的沉默。 “见鬼!” “杰隆被弩箭射死了?”一个难以置信,饱含悲痛声音响了起来,“怎么可能?我们不是给了他一枚橡子,为什么不用来救命?” 柯恩表情悲伤,垂下头喃喃自语。 “他全程没跟联系我…”罗伊摇头叹息,“他好像是故意为之,也许他不想连累我。” 杰隆的脾气,众人心知肚明,他一直把自己当成外人。 “伙计们,节哀吧…”维瑟米尔说,沧桑的脸颊浮现黯然之色,“死于战斗,不过是猎魔人的宿命。” “而且,你们没一点察觉吗,杰隆早就做好了准备,他早就心生死志。” “被命运折磨了一百多年,也许是累了吧。” 千里镜两边都陷入长得出奇的沉默。 众人的表情肉眼可见地变得消沉。 杰隆来到高文之家没多久,和他们的感情算不上太深,但这终究是兄弟会第一次出现阵亡。 一个糟糕至极的开端,令人不由心生不详的预感。 “早知今日,当初就不该让他去玛那达。”瑟瑞特摇摇头,“可尸体为什么会出现在战场数里以外的地方。”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死亡原因只是弩箭穿透内脏,不存在魔法的痕迹,或者超常的利器切割伤。凶手是士兵无疑。而且他的表情很平静、安详。”罗伊观察着杰隆苍白的脸颊,尸僵让他脸部肌肉开始松弛,然而嘴角还是看得出一抹释然的笑意。 “照你这么说,只有一种可能性…”雷索沉声道,“他见到了埃兰。” 众人不由精神一振,心头隐隐升起一丝欣慰。 一生都在追寻老师的足迹,死前终于如愿以偿了吗? “无论如何,杰隆是兄弟会的一员,他不能就这么白死。”兰伯特捏紧拳头,呼吸沉重, “你的意思是咱们找尼弗迦德人算账?”奥克斯挑了挑眉毛。 “战场之中刀剑无眼,谁又知道他究竟死于黑衣人还是辛特拉士兵箭下?”瑟瑞特摇头,“一旦掺和进去,就必须做好战死的心理准备。这就是违反原则的代价。” “那至少得弄清楚他死前发生了什么!”兰伯特瞳孔闪过寒光,不甘地说,“既然玛那达的战争已经结束,那么我们一起去辛特拉城,把埃兰逮出来!” “凭什么让自己的学生就这么曝尸荒野,杰隆死前他又说了什么?明明怀揣救命良药,却不使用?” “不行!”两个反对的声音同时响了起来,来自于罗伊和珊瑚。 “我有种不祥的预感,我单独行动最为保险!”前者说。 “脑子终于开窍了,你还知道危险?你给我听清楚了。”珊瑚蔚蓝的眸子直直盯着罗伊,那其中闪烁着火光,“在辛特拉城找到杰洛特,带上希里,然后马上给我滚回来!不准再招惹那个什么埃兰!” “这是我给你最后的通牒,你若不听…”她的语气充满威胁的意味,露出一口洁白小巧的贝齿,湿润的嘴唇闪烁着危险的红色,“后果自负!” “我这不是好好的吗,而且杰隆那边…”罗伊小声辩解, “照照镜子吧!”珊瑚高耸的胸膛剧烈起伏,俏脸笼罩寒霜,极为罕见地失态咆哮,“是谁脑袋都快肿成猪头?衣服破的还不如乞丐!继续下去,指不定就步上他的后尘!” “把杰隆的尸体带回来!”珊瑚死死盯着罗伊,“安葬在凯尔塞壬,然后事情到此为止!” “至于埃兰,等兄弟会实力壮大再去寻他!” “丽塔女士说的没错…”柯恩深吸一口气,尽管他心有不甘,还是眼眶泛红地说,“杰隆已经牺牲,兄弟会不能再有人出事。” “联系杰洛特…”雷索沉声道,“把他和希里带回来。” 罗伊沉默良久,重重叹了口气,垂下脸眼中闪过一抹精光, “我明白了。” 一挥手,将杰隆的尸体收入空间。 “那就带回希里。” 不,还要加上几个人 他心头说。 …… 辛特拉。 万籁俱静,漆黑的街道上不见一个人影,往日这个时间段,大多数市民已经陷入沉眠。 可今天,几乎家家户户窗子里都闪烁着灯火。 高耸巍峨的城门口,密集的火把将附近照得亮如白昼,城垛上,城门下方,上百名守卫,五步一岗,十步一哨,戒备森严至极。 这场影响国家命运的战斗前,一部分被恐惧吓破胆的辛特拉市民逃离了家园! 但更多的留了下来。 辛特拉人血管里流淌着海水,骨子里全是桀骜不驯。 他们不允许外来者,占据自己的家园! 宁死不从! 而就在岗哨北方,海岸孤崖边的城堡里。 一间摆满洋娃娃和书架的房间。 穿着花边公主裙,长筒袜的小女孩儿正蹲在墙角,双手搂住膝盖,小脸埋在里面,像只小鹌鹑一样瑟瑟发抖。 “公主殿下不是一直想去诺维格瑞参观游玩吗?”披着女仆围裙的柯丽尔带着讨好的笑容,小心翼翼地劝慰道,“杰洛特大师为你做向导,王后和国王也同意了,您怎么又不愿意了呢?” “殿下,您倒是给个准信儿,别让大师一直苦等!你再这么磨蹭,卡兰瑟陛下回来又该洗皮带了!” 然而平日里屡试不爽的威胁,今天毫无半点作用。 希里仍旧无动于衷,肩膀和发卡扎紧的银发轻颤,鼻子里发出微弱的抽噎声。 女仆着急地看了一眼旁边白发苍苍的中年男人。 后者无奈摇头。 本来一切很顺利,希里欢天喜地答应邀请,说是午餐后跟自己去诺维格瑞。 然而仅仅一个中午过去。 她突然变了卦。 一言不发地蹲在墙角,不吃也不喝。 杰洛特本想强行带走她,但她天真稚气的脸上偶然露出悲伤和绝望令人心软。 整个下午,他一直在从事平生最不擅长、最为厌恶的业务——哄孩子。 “小歌星,再哭下去,你动人的歌喉都快哭哑了。还怎么给高文之家的孩子表演节目?那边可是有五十个小朋友等着你大驾光临,陪你玩游戏,跳绳、捉迷藏…男孩女孩儿都有。”杰洛特低沉的嗓音带着点勾引, “你要是喜欢,还有十几个猎魔人老师任你挑选,协助你杀水鬼、孽鬼,甚至屠龙。” “还有美丽的女术士,教你精彩的魔术。” “比待在这个狭小的房子里学习怎么当淑女有趣的多!” “罗伊也在那儿,你不想见见他?” “罗伊?”一听到这个名字,希里仿佛被触动某根神经,哭得更加伤心,“呜呜…罗伊…他要不在了,我的外公也要不在了!” “什么意思?”杰洛特心头没来由地一颤,随即摇头失笑,“是不是午睡的时候做了个噩梦?” “呜呜,那不是梦,那不是梦!我都看到了,看得清清楚楚!”她找到了发泄口,猛地扑进白狼怀里嚎啕大哭。 然后吸着鼻子把肚子里藏了半天的话说了出来,不时仰头,一张眉目如画的小脸上,眼眶盈满晶莹泪珠,肉嘟嘟的两颊和小小的鼻子变得红彤彤。 “我的外公,罗伊,他们俩,都要不在了,呜呜!” “别担心,希里,这只是一个噩梦…”白狼轻柔拍打女孩儿后背,“梦境和现实通常相反,明白吗?用不着担心。” “你没骗我?”希里朦胧的泪眼望着杰洛特。 “当然,我保证他们不会出事。不过现在你再仔细说一说,究竟看到了什么?” …… 群岛与北境之间的海域。 天空之中乌云磅礴、电闪雷鸣。 倾盆暴雨落入海面,立刻被汹涌的浪涛吞没! 五十艘战船围成的圆形舰队在狂风暴雨中急速前进,驶向彼岸的辛特拉港口。 船舷破开白浪,船帆在风中绷到极致,显露出红底银帆的纹章。 一个穿着亮闪闪的海豹皮衣,身材壮硕得好似人立而起灰熊的男人,在甲板上大声地发号施令、吹响哨子。 一个接一个水手收起船帆和桅杆、抛下船锚,躲进船舱。 一系列行动有条不紊。 六位身材高大,胡须垂过胸前,戴着鹿角头盔,背负古朴法杖的老人站在六艘船的船首,脚下仿佛生根发芽扎入甲板。 狂风之中,他们身形纹丝不动,轻合双眼,念诵着晦涩、拗口,充满古韵的咒语。 咒语在嘶吼的海风、咆哮的雷霆、拍打船身的海浪中散开。 一股股翠绿的魔力灵光随即涌出德鲁伊的身体,在庞大舰队的顶部交汇,织开一副淡绿色的半透明光罩,把海浪、暴雨和狂风隔绝在外。 咒语声越来越响亮,隐隐压住了周围一切声响,开始在汹涌的大海上空飘荡! 绿色魔力冲天而起,冲进银蛇游弋、乌云密布的天空。 就像一只只来自于情人的小手,温柔地触碰、安抚,平息苍天的愤怒。 办法迅速奏效,肉眼可见,倾覆暴雨和闪电的乌云破开了一道口子。 一抹皎洁的星月光芒从里面透出,照亮黑沉的海面! 这场突然而至的暴风雨迅速往好的方向发展! “轰隆!” 厚实的乌云中掠过一道大的骇人的闪电,照亮整个北海,接着是连续不断的、令人血脉沸腾的闷雷声。 乌云后隐隐浮现出数个披着斗篷的朦胧倒影,发出诡异的声音,那是数个男人和女人复合在一起的声音,明显与德鲁伊的咒语针锋相对! 他们占据了上风,那道洒落星光的缺口重新合拢。 风更为凛冽,闪电和雷霆笼罩大海,暴风雨仿佛要毁灭整个世界。 六名德鲁伊的咒语声一顿,又迅速变得更为激烈! 飘向天空和海面。 自然的魔力在乌云滚滚的苍穹下编织出一道庞大的、半透明的虚影——连接了海面和天空的,一株顶天立地的巨大橡树。 翠绿的叶片、繁茂的枝干、古朴的树皮纹路上,一股温和的绿光流转不定,散发出安抚一切的平静力量,只是看上一眼,都让人心神安宁。 连自然之怒也在这股力量的影响下消退。 乌云之中响起几道闷哼! 披着斗篷的朦胧人影烟消云散! 而狂风暴雨、电闪雷鸣,随之隐没。 神异至极,一分钟以内,天空重新变得万里无云,星空中猎户座的腰带清晰可见,平静的海面中心倒映出一轮皎洁的月亮。 一派安详宁静的夜海航船之景。 “万岁!莫斯萨克大师万岁!” “依吉大师万岁!” 史凯利杰的佛伦钻出船舱、长满黑毛的大手往嘴里灌了一口烈酒,打了个酒嗝儿, “万岁!塔吉克大师万岁!” “万岁……” 甲板边之中数千名水手随之高呼, 六位长须飘飘的德鲁伊隔着船帆相视一望,摘下帽子倒光海水,冲着身周欢呼雀跃的水手们鞠了一躬,其中五位身形随之淡化迅速消失在空气中。 只剩下莫斯萨克,站在船首,深邃的目光眺望远处的辛特拉港口。 “弟兄们,起帆!”一头红色乱发,身材魁梧的海之野猪克拉茨·安·克莱特一挥手,眼中战意澎湃,“绕过塞德纳深渊,直抵辛特拉!” “狂风暴雨阻止不了我们!尼弗迦德畜生必败无疑!” 船队之间,水手们拉开桅杆、升起船帆,收起船锚。 舰船平稳地破开海浪。 众人哼起了热血沸腾的战歌。 “我们热爱风暴,那汹涌的浪涛,还有那扑面凛冽的风!” “我们早已扬帆航行过北海,但我们的旗帜从未落下!” “嗨哟!嗨哟吼!嗨哟吼!我们的航船昂首滑过浮波,威名令人闻风丧胆!” “我们嘲笑敌人和所有的危险,只有在海底我们才得到宁静!” 气势磅礴的歌声穿越海洋,直达陆地! …… “一个糟糕的消息,史凯利杰的舰队上出现了六名德鲁伊,都是法力深厚的控天者。干净利落地解决了维斯他们召唤的风暴!令他们魔力反噬,受伤不轻。”千里镜蓝色的光幕中,露出一个戴着狐狸面具的女人,阴柔的声音难掩挫败感, “而且舰队还特意绕过了塞德纳深渊,我几乎要怀疑我们的队伍里藏着一个内奸。” 千里镜对面,戴着狼面具的男人看了眼身后没能起到丝毫作用的玻璃缸和金属盖,眼眸里闪过一丝阴沉。 “那六名控天者会不会插手辛特拉城的战争?” “我认为不会…风暴属于自然,战争不是。”女人说,“但等到五千名史凯利杰的海盗进入辛特拉,帝国大获全胜的时机无疑将向后推迟数日。” “此战后,陛下的军队再想要一鼓作气拿掉上索登,就难上加难。” 女人的抱怨还没有停止。 “玛那达山谷那边也有些坏消息。虽然帝国的勇士取得了胜利,但同样付出惨重代价——军队削减了一万多人,几乎与辛特拉一换一,这还是在巨大的人数优势下的结果,简直不可想象。” 狐狸面具声音一顿, “此外,战场里短暂地出现了一个神秘,掌握着某种特殊的空间法术,连续击杀了我们五名法师,唯一幸存下来的女士受到了强烈惊吓。” “你确定没跟我开玩笑?”男人直视女人的眼睛,语气凝重, “具体细节得等那位女士恢复镇定我再做了解。不排除她是第一次上战场,受到太大刺激,导致创伤性综合征。” “总之这一次北进之路,比想象中更加艰难,希望阁下能屈尊降贵再度伸出援手…” “我已经冒着巨大风险,付出了高昂的代价,”男人语气非常不悦,“但你们的表现实在令人失望!” “就先这样吧,等辛特拉城的战斗结束后,我再联系你。”不待对方多言,他打了个响指,熄灭了千里镜。 “莉迪亚!” “遵命,大人。”拖着红色纱裙,佩戴幻象面具的女人从他身后走上来。 “帮我联系里恩斯!辛特拉城破之日,务必确保目标安然无恙。”狼面具消失,露出威戈佛特兹异常英俊的面容。 即便是尼弗迦德北伐脚步受阻,他无法拉拢术士兄弟会,攫取北方法术界的权力。 但他绝不能错过那个小天使! 第三十章 攻城 清晨,天刚破晓,淡淡的白光笼罩住辛特拉的半月形港口。 来自群岛的舰队悄无声息地在此靠岸,深海巨兽般的船身和逐渐收拢的船帆上红底银帆、或是斧头与刀剑交织的徽章闪闪发光。 涂上柏油的杉木桅杆就像密林一样高耸入天际,几乎挤占了整个港口。 一群全副武装、强壮如狗熊的男人沉默又迅速从登陆踏板上一涌而下。 他们的打扮迥异于陆地人,披着深色大氅,穿戴着毛绒绒的护肘和护腿,腰系格子花纹的羊毛腰带,背着圆盾,腰佩长剑,手边还提着一把长柄斧,头顶狂野的牛角头盔、或是圆顶头盔,但两眼间都有一道小巧的护鼻铁片,使得头盔下的面容凶狠了几分。 昂首阔步之间浓密的络腮胡和冒出衣襟的胸毛轻轻摇晃,彪悍的气息扑面而来! “克莱茨、谭格,多纳…”伊斯特满脸感动地与那几个领头大汉重重一抱。“愿芙蕾雅女神保佑你们,感谢各位的援手!” “伊斯特舅舅,一年不见你怎么比刚生了孩子的女人还憔悴?”一个双肩宽阔,红发乱发的大汉打量着对方,脸色浮现担忧。 “我吃了一场惨败。”伊斯特脸色黯然地摇头,整宿未眠使得他眼睛布满血丝,额头沟壑纵横。 甚至须发中多了几根雪白,整个人一夜之间似乎衰老了好几岁。 “我辜负了辛特拉人民的期待,我带去的一万多名勇士几乎在玛那达全军覆没。”伊斯特垂下头自责地说,“只有我这个胆小的懦夫逃回来苟延残喘!” “如果群岛上三届比武大赛的冠军是懦夫,那世上没有一个真男人!”海之野猪克拉茨摇了摇头,“这并非你的错,我们都明白,是尼弗迦德畜生犯下了十恶不赦的罪过!我们来此就是帮你讨回这笔血债,让他们滚回南方去!” “干死尼弗迦德的畜生!”七大家族的代表随之振臂附和。 克拉茨又问,“对了,怎么不见卡兰瑟婶婶?” “她身体抱恙,正在城堡里休养。”伊斯特眼中忽而掠过一丝温柔和担忧。“诸位,情况危急,我就不废话了,跟我来!” 下一场战斗已经迫在眉睫。 伊斯特派出的侦察兵传回了一个糟糕的消息——尼弗迦德人在玛那达取胜之后,带着庞大的军队马不停蹄往辛特拉城进发,沿途未曾安营扎寨休整片刻。 他们是铁了心要一鼓作气拿下辛特拉城。 至多再有半天就将兵临城下。 …… 伊斯特和一众辛特拉皇室领着四千五百位史凯利杰勇士(五百名留在船上防止敌人从水路偷袭)沿着长街浩浩荡荡地走向城门。 夹道的房子里一扇扇木窗被推开,露出一双双哀伤怯懦的眼睛,都是些女人和孩子。 辛特拉九成的男丁都已经上了战场,尸骨还躺在玛那达山谷受鸟兽啄食,城中剩下都是些孤儿寡母。 这群的气势汹汹的援兵令他们精神一振,但心伤无法抚平,他们反而更加忐忑! …… 辛特拉城三面临海,一道平均高度超过七米的坚固花岗岩城墙拦在正前方,面朝植被茂密的广阔平原。 下方不远黝黑的土地上一条深深的战壕绕城而过。 众人站在城垛上环目四顾,守城的辛特拉士兵早就做好一应布置—— 城跺边每隔几步便搭建着炉灶和盛满油脂的大锅,随时能起火加热,除此之外,还整齐摆放着一堆堆沉重的玄武岩石块、两人合抱的圆木。 这些都是用来狙击攀爬城墙的入侵者。 而城墙中央那扇造价高昂的铁闸门早已合拢,因为特殊的附魔,其坚固程度远超凡铁,基本不可能从外面攻破。 大门前,红发扎在脑后,穿着爽利男装的特莉丝双手挥出魔力的光芒,对着城门施法,进一步加固。 众人目光越过女术士极目远眺,辽阔的平原上,地平线尽头,隐隐可见一片黑压压的潮水往这边涌来。 重甲骑士、黑衣步兵组成的尼弗迦德军队正迅速靠拢,密集的银色日轮旗随风飘扬! “做好准备,咱们马上有一场恶仗要打!”克拉茨·安·克莱特转身四顾,猛然拔出腰间佩剑高举过头顶,脸色肃然,“克莱特家族的兄弟先顶上,其余兄弟休息,准备轮换。” …… 辛特拉城堡,一间豪华奢侈的卧室。 卡兰瑟安静地靠坐在床铺上回想着弗蕾雅女神祭司的叮嘱,脸色复杂,既有惊喜,也有恐慌。 意外之子,孩子… 来的未免太不是时候。 这个年过四旬的女人头一次感觉心乱如麻,脑海里做着剧烈挣扎。 她接下来究竟该怎么办?为了丈夫、王国、子民孤注一掷,还是该为了肚子里的孩子苟活? “外婆!你把外公叫上,我们一起到诺城!”一个叽叽喳喳的声音打断了她的遐思,小公主扑在她身边撒娇地摇晃她的胳膊,“我一个人害怕,我不想去!” “听话,希瑞!现在不是胡搅蛮缠的时候,马上跟两位大师离开!”卡兰瑟看了一眼白狼和罗伊,冲他俩使了个眼神。 杰洛特神色还有些怔然,尚未从杰隆去逝的消息中恢复过来。 无意识地轻轻按住希里的肩头。 “不!我哪儿也不去!”希里突然大哭,小脸通红,“我听人说辛特拉打了败仗,大家都快死了!” “离开就再也见不到你们!呜呜,我不走,除非你们陪我一起!” “谁告诉你的?!”卡兰瑟脸色一变,翠绿的眸子闪过一丝愤怒和悲哀,刚想掩饰,忽而摇头。 “希瑞,外婆不想骗你,辛特拉的确遇到一些麻烦。但都是暂时的,等我们取得最终胜利,我和伊斯特就去诺维格瑞看望你,乖乖听话。” 旁边的罗伊眼皮一跳,脸上露出一丝不忍。 “既然能赢为什么不让我留下来?而且我都看到了,大家会遭殃,外、还有罗…”希里一脸伤心地嘟哝, “你看到了什么?” “反正您不是说过,辛特拉没有懦夫和孬种,希里也不是孬种,希里要跟你们待在城堡里,直到胜利!” “闭嘴!杰洛特,罗伊,快把她带走!” “我发誓,今天你强迫我离开,我就偷偷溜走,我宁愿当个野孩子,也不当逃兵!”希里猛然转身朝着白杰洛特和罗伊龇牙咧嘴,露出一口细密的乳牙,像只愤怒的猫咪一样咆哮,“谁要是敢‘绑架我’,我会恨他一辈子!” 白狼心头一颤,和身边罗伊相视一望,后者心头无奈又有一丝正中下怀的感觉。 他向兄弟会和珊瑚保证过带回杰洛特和希里。 既然希里想多待一阵,那么他也顺理成章多待一会儿。 希里趴在卡兰瑟膝盖边,小脸枕着她的膝盖,泪眼婆娑看着她,“让我留下来…呜呜,一起走!” 卡兰瑟垂首沉默,只是抚摸红色丝绸长袍下的肚子。 肚子里的孩子究竟怎么办,她还没有想明白。 “陛下,让她留下吧。”杰洛特开口了,沙哑的声音带着一丝苦涩。 他摸了摸怀里的一次性传送水晶。 只要城堡之内,他有十成把握带走希里。 卡兰瑟长叹了一口气。 “杰洛特大师,剩下的几天,请您务必保护好希瑞。” “老头子也来帮个忙!”鹿角头盔,背负法杖的莫斯萨克从门外走了进来,“一起照看这个小家伙,直到她抵达她的命运。” “那就有劳您了。” “至于您,罗伊大师,愿意的话,”卡兰瑟盯着年轻猎魔人的脸,无奈中带着一丝埋怨,“去帮帮特莉丝顾问吧,保护她的安全。” “辛特拉的附魔城门,主要靠她维持!” “只要城门不破,尼弗迦德人休想进来!” “我乐意效劳…”罗伊没理由错过刷经验的机会。 “伙计,小心点,尽量别冒险。”杰洛特突然绷着木头脸拍了拍同伴的肩膀, 罗伊颔首,心头却感觉怪怪的。这个傲娇男啥时候也懂得关心人? …… 太阳彻底坠入地平线,夜幕笼罩大地。 尼弗迦德的进攻如期而至! 本该万籁俱静的时刻,西边海岸线却喧嚣沸腾得有若白天。 辛特拉巍峨的城墙边,跳动的火光照出一道道繁忙的身影。 城跺上下,人头攒动,数不胜数的黑甲军犹如一群纪律严明的工蚁,同时分成数十个队伍,飞快地推动装有滚轮、抓钩、防盾的云梯,跨过战壕,往着城墙不同的方位推进! 同时一群尼弗迦德射手往着城内射出密密麻麻的火箭。 但大部分都被早有准备的守军挡了下来。 身形雄健的岛民守在每一个勾住城跺的云梯后,海豹皮紧身衣,腰间别着斧刃在火光下亮闪闪,他们一人举盾,两人抬着沉重的圆木,对准云梯上露头的黑甲靶子一松手—— 沉闷的声响中,圆木贴着云梯滚落, “咔嚓!” 清脆的骨折声响起,首当其冲的黑甲军被撞下了云梯,仰面倒地气息奄奄地喷吐血沫,胸膛凹陷了下去,手腕和脚踝也可怖地扭曲。 当颠簸的滚木从云梯中段垂直掉落,更是将城墙下数名倒霉鬼直接砸成肉饼! …… 有的岛民索性搂起脑袋大小的玄武岩,嘿咗嘿咗直接往下抛掷。 超过七米的城墙,巨大的惯性加持下,被碎石砸到的尼弗迦德人立刻哀嚎一声倒地不起,坚固的头盔上露出一个显眼的凹坑。 有的被砸中胸背,断裂的骨头反向破开内脏,在内出血中慢慢死去。 …… 一部分岛民穿着厚厚的隔热棉甲,带上棉手套,像是推动车轮一样双手向外推翻盛满沸油的油锅,对准云梯之的黑甲军迎头浇下。 “滋滋——” 明黄色的热油如同暴雨洒落,成了所有黑甲军的噩梦。 站在城墙下方的士兵,但凡被飞溅的液体波及到一下,立刻浑身冒烟,伤口散发一股煎肉味儿,发红溃烂。 热油的杀伤力也许不如滚木,但只要被沾上一点,都会疼得满地打滚,当场失去战斗力,只有举起盾牌的尼弗迦德人才侥幸躲过一劫。 …… “嗖嗖—” 连续不断的弓弦震动声! 穿着蓝色甲胄,胸前佩戴蓝底三狮纹章,总数两百的辛特拉步兵不停朝着海浪般冲击城墙的入侵者发动攻击! 大部分箭矢都被黑衣人坚硬的甲胄和头盔抵消,即便偶尔有人中箭倒地,也会立刻有身后同伴涌上前,把他们送回尼弗迦德军营之中救治疗伤。 弓弩造成的伤害有限,尤其是在光线黯淡的夜晚,但这只是针对大多数普通射手。 就在一群神色紧绷的辛特拉守卫之中,存在一个异类—— 一名身形修长,异色瞳孔的男人,穿着辛特拉的蓝色锁子甲,却套着一条紧身皮裤,打扮得不伦不类。 绕着城跺来回游蹿。 城垛上的位置实在攻守皆宜,他连续对准下方拥挤的黑甲军扣动扳机。 钻出弩机的箭矢几乎连成一道银线。 破空声中不断有人倒下。 但很快,尼弗迦德军队中有人察觉到这个神射手,发起重点打击! 隐蔽在战壕后的一名黑衣石弩手眼中精光一闪,往城跺上射出一箭。 箭矢擦过罗伊身体,击碎昆恩法盾。 他脑袋往城跺下一缩,蓦地左手五指勾勒,当金光重新覆盖身体,右手扣动扳机! “嗖—” 箭矢拖着流星似的尾羽,在夜空中拐了个弯儿。 偷袭的石弩手一只眼睛爆出一朵血花,一声不吭倒地。 “杀戮时间到!” 罗伊深呼一口气,在城垛边探出头,摆出千锤百炼的弩射姿势,瞳孔犹如猫一样散发幽光,视线穿透夜色,扫向战壕边其他匍匐的尼弗迦德弩手和弓手。 四周的喊杀声,利刃切割声,滚油烫火皮肉的声音、原木碾碎骨骼的声音,统统变成耳旁风。 他动了下右手食指。 一名弩手向后飞去,撞上壕沟侧壁,瘫倒在地,飞溅在黏土墙面上的血迹活像一朵绽放的玫瑰。 “那边的兄弟,好箭术!”距离罗伊不到半米的一个岛民赞叹地吹了个口哨, 豁然举起一个黝黑石块,胳膊下肌肉高高鼓起,脸膛涨红、酒糟鼻发颤,嘿哟一声望着远处一扔。 哐当! 城墙下两名黑甲军头盔凹陷倒地不起。 “你也不赖!” 箭雨从战壕飞来,射向罗伊,尼弗迦德的射手们终于抓到他的跟脚。 有只箭从旁掠过,从城垛口刮下几粒大理石碎片弹到昆恩护盾之前。但罗伊这次纹丝不动,平静而镇定地扣动扳机。 “嗖—” 壕沟那边又响起一声惊呼,但马上被喊杀声淹没。 一个弓手像是傀儡一样瘫倒在地,脑浆和鲜血飞溅到同伴们身上。 更多的射手向罗伊的方向还击。 “嗖—” 一支弩箭射中昆恩法盾再度被弹开。 罗伊吹开一缕挡住眼睛的头发,扣下扳机。 弓弦嗡鸣。 还击的一位射手发出痛苦的尖叫,捂着胸口的血窟窿,弯下腰,朝着罗伊的方位向前跪倒在地,仿佛一个虔诚叩拜神明的信徒。 战壕里的射手们躁动起来。 隔着三十多米,自己这边七八个同伴,对方孤身一人,然而一番交手下来,对面毫发未损,己方却损失惨重! 并且他的箭矢威力出奇地大,除非命中了四肢,其他部位中箭必死无疑,他的箭矢还能诡异地转个弯儿,追踪目标,难以躲闪。 立刻有两个家伙犹豫起来,躲到壕沟之下缩成一团。 但更多人被激起好胜心,选择继续与罗伊对射! 五分钟后。 辛特拉城墙边,东南方向的壕沟里,八名尼弗迦德射手全部变成冰冷尸体,死状出奇一致,身体破开一个可怖大洞! 而罗伊仅仅右胳膊中了一箭! 他面不改色取出生有倒刺的箭头,呼了口气,往伤口上倒了点烈酒! 一转身,“嗖—” 箭矢破空。 一名妄图挥剑劈砍岛民脖子的黑甲军侧脸绽放血花,坠落云梯! “弗蕾雅女神在上!伙计,约恩·伊图塞克欠你一条命!”大胡子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脖子,咧嘴露出一口大黄牙,感激道,“能否告知大名?战斗结束后,我请你喝酒!” “奥克斯!那就这么说定了!” 小小插曲后,两人重新投入战斗。 …… 射击,不断射击。 战争中时间飞逝。 城垛上下,一波又一波血肉模糊的尸体被拖走,从尼弗迦德人趁着夜色发起进攻起,时间悄然过度到第二天凌晨。 黑甲军丢下数不清的尸体。 而防守方的辛特拉人,仗着位置优势和种种防御工事,伤亡只有对方的五分之一。 罗伊趴在城跺后喘了口气,脸色泛起兴奋的红光。 整个晚上,他射出了超过六百枚弩箭,戴扳指的指头都被磨破了皮,“激活”也被用掉恢复体能。 他记不得自己究竟射杀了多少黑甲军,但经验悄然来到——猎魔人lv10(9000/8500)。 一种难以想象的痛快感油然而生,扣动扳机,收割经验,如此简单干脆,人命仿佛变成一个个重复的经验数字。 而且这都是一群侵略者,罗伊毫无负担! 但黎明破晓之前,黑甲军改变了进攻方式。 几架黝黑、狰狞、冷硬的庞然大物出现在远方的军阵中。 第三十一章 为了没出世的孩子 夜色逐渐被耗尽,天边钻出一抹淡淡的紫色。 守城的士兵换了一拨又一拨。 尼弗迦德人仍然攻势如潮。 距离辛特拉城两百米外,尼弗迦德军明亮的篝火阵之中。 一架外形好似巨大战车的狰狞的投石机边,测量员放下了望远镜,一抬手—— “二又二分之一度!” “卡兹卡兹…” 另一名黑甲军蹲在投石机后方,转动绞盘,安放弹丸。 “嗖——” 一枚浑圆的碎石撕碎空气,在夜色里画出一道优美的抛物线,正中远方的城跺! “砰!” 城墙上爆发出巨大的波动。 碎石和石膏粉四处飞溅,抛掷的“弹药”更是将来三个并排而立岛民直接砸飞,撞进了城内, 他们胸膛间恐怖地凹陷进去一个大坑,嘴里吐出鲜血和内脏碎块染红了胡须、脖子一歪就咽了气。 “小心!掩体!找掩体!” 一名守卫大声疾呼! 然而还是迟了一步。 第一枚石弹只是试探性的攻击。 两百米外的篝火阵里,超过九副弩炮、投石机同时发动。 夜空中响起连绵不断的骇人的破空声,一串橘黄色的炙热弩箭和石子有若陨石一般划过夜空! “轰!” 就像引爆了炸药! 宏伟的城墙剧烈颤动,哀嚎声四起。 数十位守军被砸得四分五裂,飞溅的血液和碎肉将地面和侧壁涂上一层又厚又腥的鲜红。 一枚燃烧着火焰的巨大弩箭呼啸着擦过罗伊的身体,一下子击碎昆恩护盾。 他整个人好似被狂怒的翼手龙拍中,闷哼一声飞向一旁,挂上墙壁。嘶声抽痛地滑落在地,胳膊上火辣辣地一片,肩膀脱臼般使不上劲。 这还算幸运——和他并肩作战了一夜,要请他喝酒的大胡子岛民直接原地消失。 罗伊目光转向身后的城墙下。 一团脖子以下呗撞碎,只能看出脸的肉糜静静地躺在那儿。 怒瞪的褐眸和扭曲的面部表情述说着死前巨大的不甘和痛苦! 离得不远还有十几位守卫落到同样的凄惨下场! 攻城弩矢附着的火焰,点燃了城池下并排而立的数架盛放战争物资的货车。 熊熊火光引起了短暂的慌乱。 远处巷子里观战的市民们奔走惊呼。 而整个城墙上的守备力量,顷刻间为之一空,露出巨大破绽! “伟大的日轮在上!” “皇帝万岁!” 进攻的号角吹响,黑压压的飞翼头盔从云梯下冒了出来,尼弗迦德人眼神闪烁寒光,恶狠狠地涌入城垛。 “万岁你个狗杂种!” 一名彪悍地的岛民愤怒叫喊着,一斧头劈进了刚刚登城的黑甲军面部,飞溅的鲜血染红他的胡须,满脸横肉摇晃犹如恶魔。 然而不等他拔出斧刃,另一名黑甲军从侧面袭来,一记突刺,一把雪亮钢剑扎进他的左腰子,从另一侧冒出,热气腾腾的鲜血沿着剑尖滴落。 岛民身形如山倒般一晃,突然大吼一声,用尽最后的力气抱住袭击者,同时从云梯边坠落! 噗通。 清脆的骨裂声中,两个人咽了气。 “哒哒!”一双长筒军靴踩过尸体,迅速往城墙上爬。 攻城弩造成的防守空档中。 登上城墙的黑甲军几乎与守军数量相当,双方一对一地进行殊死搏斗! 火光照出一张张咬牙切齿、状若疯魔的脸来。 “嗖—” 弓弦震动! 一名尼弗迦德人胸口破开一个血窟窿掉下了城墙。 罗伊左肩发出一阵脆响,转动手腕,挥舞古威希尔,猛然向前一跃。 一名刚用剑尖划开守卫脖子的黑甲军来不及反应,整个后腰被利刃刺穿,瞬间向后绷直了四肢。 泼洒的鲜血染红猎魔人冷若冰霜的脸。 他就像用烤肉叉刺穿了一条鱼,带着这条“鱼”继续往前撞上一名黑甲军,把他同样插在了上面,然后推着两人狠狠往云梯上一撞! 数人哀嚎着坠落。 猎魔人身后突然传来“滋”的电流涌动声。 一名妄图射击他后背的敌人痉挛般倒地,盔甲上噼里啪啦闪过电流。 城墙下方,附魔城门边,特莉丝嘴角微弯冲着罗伊露出一抹惊艳的笑容,耀眼的电光在她掌心跳跃。 猎魔人冲她一颔首,目光转向城跺上肆虐的黑甲军。 “唰唰—” 钢剑上的星型符文在火光和血色下熠熠生辉,划开空气发出蛇一样的嘶嘶声。 罗伊身形化作一阵狂风,来回冲刺,专门寻找正和同伴缠斗的黑甲军。 他挥舞的长剑残忍而简练,对准要害,力量惊人,普通士兵根本无法招架和闪避,他每一次劈砍、戳刺必定带走一条生命。 这数百米的狭长的城垛,顿时变成了一个血肉炼狱。 隐隐有诡异而凌厉的血色触手在火光中跳跃,隐遁! 五分钟后。 数十具黑色甲胄的尸体被推下城墙,辛特拉重新夺回了控制权! 浑身浴血的罗伊却脸色一变—— 远处的投石机、攻城弩又开始运转。 …… “没完没了!想想办法,伙计们,”不远处瞭望塔上,伊斯特身边的克拉茨暴躁地咆哮,“不能让尼弗迦德人躲在军阵里,舒舒服服放那个玩意儿。” “否则隔一会儿就来上一次,谁受得了?” “弟兄们这么死掉太憋屈!” “有点难办。不守住城墙,他们攻进来也就喘口气的功夫。”伊斯特摇头,“尼弗迦德成千上万的守卫也不是吃素的,就算建立个冲锋队,断无可能进入他们的战线两三百米,摧毁弩炮和投石机。” “莫斯萨克大师和特莉丝女士也没办法?” …… “砰!”一枚的投石从猎魔人身旁飞过,两个守卫毫无抵抗之力地被轰成肉渣。 罗伊脸上闪过一丝决意。 “既然已经杀了这么多尼弗迦德人,不如多给他们一点厉害瞧瞧!” 目光转向视线尽头的投石机,他暗自盘算了一遍魔力消耗。 距离最近的攻城器械约莫两百米距离。 两次闪烁,40点魔力足够抵达目标。 而每架攻城弩之间相隔不到一百米,九次闪烁足以把它们挨个挨个点个遍! 再加上返回需要两次。 十三次闪烁,二百六十点魔力值,自身储蓄上限足够,还有六十点魔力和一记“激活”的容错空间! 可以一试! 他屏息凝神、保持标准的射弩姿势,脸色平静地对准两百多米外,尼弗迦德军队最右侧的投石机! “嗖—” 空气泛起涟漪,罗伊身形从城跺边消失,瞬间出现在一百四十米外的半空中。 脚下数米是尼弗迦德步兵和骑兵黑乎乎的头盔、战马、飘扬的银色日轮旗。 然而正值夜晚和白天交际,天色稍显昏暗,没人注意到这个一闪而逝的鬼影。 “嗖—” 尚在半空的猎魔人立马接上第二次射击! 弓弦震动! 身体随着破空的弩矢跨越上百米、庞大的尼弗迦德军队,悄无声息地落到篝火阵中那架庞大的投石机座架之上! 落地一瞬,罗伊犹如猫科动物般弓腰屈膝、隐蔽身形,环目四顾。工程兵正在座架后方掷弹带上装填“弹药”,测量员举起望远镜,瞄准远处巍峨的辛特拉城墙,一边洪亮报数。 第一时间,竟然没人发现他的存在。 “唰—” 古威希尔劈出一道血色剑气,正中投石臂。 “咔嚓…”超过两米长的杠杆从中央断裂,工程兵手下一轻,向后摔了个屁股墩儿。 等他回过神来,只见测量员向着前方迎面跪倒,颈椎处一个豁口喷出鲜血将衣服染红。 而他来不及呼救。 白光在眼前绽放,古威希尔迅速安静地斩掉了他的首级。 “现在,就算尼弗迦德能修好器械,也没人会使用,应该万无一失。”罗伊抬起手,朝着左边的攻城弩扣动扳机! …… “嗖——” 猎魔人身形一闪,出现在一百米外的攻城弩边,这玩意儿外形就像放大了上百倍的十字弓,下方装有床脚一样的木支架。 四名士兵正在通力协作往弩臂上安放巨大的弩矢,两人转动绞盘拉弦,两人一蹲一站置箭,突然一阵清风拂面,眼前一花,身前就莫名其妙地多了个怪人——穿着辛特拉蓝底三狮徽章盔甲,用黑色布巾蒙面,仅仅露出一对暗金与银灰交织眸子。 不待他们反应过来。 罗伊心念一动。 “震慑!” 空间扭曲一般荡漾起血色波纹,虚空之中钻出一头巨大的血色章鱼,鲜血淌落在地,张满吸盘的触手一扑一缠,将四人死死包裹成了人茧。 一股莫名的恐慌和触须一起笼罩他们的身体,使得他们浑身僵硬,连呼吸都陷入停滞。 “嘶嘶—”古威希尔锋利的剑尖犹如毒蛇吐信,一秒之内连续点了四下。 四名士兵脖子间全部多出一个血洞,几乎同时毙命。 “来人!敌袭!” 惊恐的大喊打破了尼弗迦德军阵之中的宁静和秩序。 攻城弩边一个黑甲军意外发现了状况,面色大变! “嗖—”罗伊左手扣动扳机,一箭爆了他头,右手挥剑斩断弩弦! 又从怀中丢出一枚龙之梦。 “咔嚓!” “砰!” 尼弗迦德阵营之中,火光冲天而起,爆炸声吸引大量士兵,但当他们赶到现场却扑了个空,只看到熊熊燃烧的弩炮和几具鲜血尚且温热的尸体。 罗伊,已然抵达一百米外第三架攻城弩。 接下来的不过五分钟时间。 尼弗迦德人做出针对性的布置前。 他已经按照原计划,一一摧毁掉十架攻城器械、杀死了目之所见的工程兵,整个过程,闪烁能力让他神出鬼没,毫发无损。 手弩与长剑之下没人能逃。 而且两把长剑的星形符文已然储满。 除了魔力值耗损不小外,状态保存良好。 并且经验值悄然来到lv10(10000/8500),难以想象,战争之中仅仅过了两天,他就收获了以前好几个月的经验。 他没有着急返回辛特拉城,他站在最后一架攻城弩的残骸后,审视着两百多米外,一根根银色日轮旗环绕下,一群黑甲守卫保护之中,整齐肃穆的军帐! 如无意外,尼弗迦德军队的元帅就坐镇其中。 人总是这样,胃口越来越大、越来越贪心。 欲望永无止境。 “我已经杀了这么多尼弗迦德人,还摧毁了他们的攻城弩,我还算哪门子中立派猎魔人?我还自欺欺人干嘛?不如再干一件大事!” “嗯,为了卡兰瑟肚子里的孩子,就当送给意外之子的礼物!” 一念及此,罗伊身形散入空气,随着划过夜空的弩箭,朝着军帐闪烁! …… “诸位,有没有感觉到什么地方不对劲儿?”辛特拉城墙边一座瞭望塔里,伊斯特疲倦的脸颊上带着一丝诧异,“怎么这次隔了这么久,尼弗迦德人没有动用攻城弩?” “尼弗迦德军里发生了什么意外…”克拉茨放下手中望远镜,“好几架攻城弩的位置着火了…” 史凯利杰七大家族代表、伊斯特国王,维赛基德闻言均是脸放异彩,“弗蕾雅女神保佑,这是上天的旨意!突击队的兄弟可以撤下了!” “不,伙计们,认清楚现实吧,如果老天要帮我们,”伊斯特沉声道,“玛那达山谷就不会吃上那么一场败仗!” “一定是有人在暗中出力,某个勇士…莫斯萨克,其他德鲁伊?” “莫斯萨克还在皇宫里保护希里,五位德鲁伊早就返回史凯利杰。”克拉茨说,“何况德鲁伊也不能悄无声息地毁掉一群士兵保卫中的攻城器械。” 伊斯特脑海中突然掠过一道人影,那个指点了他们未来,救了他一家子性命,又残忍地要走他尚未出世孩子的“中立派”猎魔人。 他走到瞭望塔的窗台前,往辛特拉城门眺望。 只能看到红发飞扬,香汗淋漓的女术士,却不见那位猎魔人的身影。 难道真是那家伙? 他怎么做到的? …… 尼弗迦德军营中央,最为庞大豪华的军帐。 “唰—”一道模糊的黑影在灯火通明的帐篷顶部一掠而过。 军帐中数人似乎毫无察觉。 摆着栩栩如生沙盘和辛特拉城内部地形图的桌子前,中央集团军的陆军大元帅,门诺·库霍恩正咬着指甲犹豫不定,他注意到有人在看自己,又赶紧将手指抽了出来, “为了拿下这块难啃的硬骨头牺牲了这么多人。”他神色平静,仿佛在述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辛特拉必须付出代价,破城之日,咱们屠戮三日,鸡犬不留,以告慰弟兄们的亡灵。” “去把几位法师请过来,咱们得想办法打破那个乌龟壳!” “法师大人正有要紧事操劳,抽不开身。”西弗斯神神秘秘地说着,朝着身边的斗篷人使了个眼神,后者瞬间领会,捏住了脖子间的黑曜石护符。 “别给我打哑谜!”门诺粗鲁地说。 “您的精力都集中在制定战略上,没看到这点很正常…”西弗斯脸色凝重地说,“既然那家伙能在玛那达神出鬼没地杀死我们五名施法者、就在刚才又悄无声息地摧毁我们的攻城弩,那么他极有可能——” “嗖—” 尖锐的破空声响起。 门诺元帅身上突然冒出一阵金光,一枚箭矢被弹开。 金光同时破碎,门诺哎哟一声向后坐倒。 帐篷中人脸色大变! 一道人影毫无征兆破开帐篷顶部,宛如从天而降的死神! 左手提着一长剑,右手握住手弩。 一身辛特拉步兵装扮。 脸颊五官不停变化,似乎佩戴着魔法蒙面。 那对锐利的眸子盯着下方大胡子的门诺元帅,其中盛满杀意! 几乎一个刹那,那名斗篷人扑中了门诺元帅,将他扑在桌子下! 罗伊却管不了那么多! 震慑! 数不尽的血色触须从虚空中抓出,将附近四个人捆得严严实实。 他傲然而立,抓出古威希尔,抖动手腕。 “砰!” 罗伊胸口突然中了一记魔力冲击!身体向后抛飞,猝不及防之下,血色剑气失了准度,没能劈中目标而是劈开帐篷布,飞进蒙蒙亮的天空。 下一秒! 五道披着黑色斗篷的身影从隐形中现身,澎湃的魔力激得猎魔人脖子间吊坠剧烈震动,犹如蛛网中挣扎的麻雀。 绚烂魔法灵光在帐篷里快速闪烁, 五个法师几乎同时朝着猎魔人丢出五记法术,但不再是火球、闪电等常规招式——其中一名身材佝偻瘦削的法师,维持着古怪的姿势,双手像鸡爪一样虚握着空气。 落地的猎魔人身体一沉,扣动扳机,朝法师射出一箭,被护盾弹开。 而他脸色骤然一变,辛特拉士兵服下的魔法灵光一闪而逝,体内魔力被冰霜冻结般不听使唤! 他,无法闪烁! 罗伊心头咯噔一跳,这是专门等着我呢?! 落地,他手中多出一枚反魔法金属炸弹! 但不等他投掷! “砰!” 四名现身的法师手中喷出咆哮的火焰。 罗伊一扬手、贴地一滚! “砰!” 反魔法炸弹被直接火焰轰碎在半空中,没能影响法师。 而他只躲过了一枚火球,第二枚、第三枚,命中他的身体。 就像一根无形的攻城锤撞中胸膛,让他向后方飞去,落地又继续滑行,直到撞断了一根帐篷支架。 胸前皮开肉绽、血肉焦灼。 剧烈的痛楚令罗伊动弹不得。 “激活!” 凉意覆盖伤口,迅速愈合,他抓出手弩,朝着那个姿势的古怪的射出一箭。 另一位法师忽而伸手,蓝光涌现从指间涌现,在同伴身前织出一副菱形的精致护盾! “砰!” 箭矢和护盾一起湮灭。 法师们又突然张开双臂。 罗伊只感觉一阵无形力场笼罩住自己,不由痛呼一声,仿佛有一只魔掌掐着他的脖子让他离地而起。 “兹…” 体表闪过一阵不稳定的魔法灵光。 那禁锢魔力的法术仍然有若顽疾! 四名巫师合拢双手、手势颤抖,像是在拧块潮湿的抹布,罗伊发出刺耳的哀嚎,手脚关节开始反向扭曲! “咔嚓…” 令人头皮发麻的骨骼关节破碎声响起。 那位西弗斯掏出手弩,嘴角嘲讽地瞄准了他的额头。 “再见了,王八蛋!” “嗖—” 箭矢穿了个空。 帐篷中的人群只觉得眼前闪过一阵金光,然后相顾骇然——那名被法术控制住的偷袭者,身形消失无踪。 …… 数百米外。 辛特拉城的一座塔楼顶部,歌尔芬·狮鹫身边。 空气忽而泛起涟漪。 唰— 猎魔人钻出了虚空,双膝跪倒在地,拭去额头冷汗,心有余悸扫了眼远处的军帐,“大意了,差点阴沟里翻船。” 这还是他头一次见识到这种一对一的禁锢手段,幸好存了一记全面恢复,驱散掉所有负面效果,否则他已经变成尸体! “闪烁并意味着无敌,以后必须更加慎重!” 这么想着,他的精神沉入模板,浏览升级信息。 第三十二章 城破 罗伊在瞭望塔顶端盘膝而坐,看了眼远处天空中徐徐升起的朝阳,心神沉入模板。 猎魔人lv10→lv11(2000/10500) 主属性意志+2:24→26 剩余:1属性点、1技能点。 关于前者的选择没他毫不迟疑,继续增强主属性! 意志:26→27 猎魔人身后的墙面骤然浮现出一团长满触手的章鱼黑影,以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贴墙游弋,散发出一种欢快的情绪,就仿佛快要脱离囚笼。 然而章鱼倒影只是停留了一瞬,随即消失。 罗伊闭目感受片刻。 至于技能点,他的冥想已经站在峰顶之前,没理由转而选择其他! 冥想lv9→lv10 体质:23.5→24 生命:315→320 精神:21.5→22 魔力:295→300 这一刻,罗伊明显地感觉到,某种微妙的变化由内而外地诞生。 他浑身一震,眼前先是变得漆黑一片,紧接着绚烂的光斑亮了起来,不由自主地,他的精神和灵魂从喧哗沸腾的战场中抽离,瞬间遁入了冥想的世界。 广阔无垠的元素空间,地、水、火、风四大元素受到某种强烈的吸引,发疯似地聚集在他身边,窸窸窣窣地倾述着无尽的秘密,就好似围绕着父母牙牙学语的孩子。 它们以一种匪夷所思地速度包裹住罗伊的灵魂。 借此为媒介,涌入他留在现实世界的躯壳,填补他耗损的魔力和体能,抚慰他疲倦的精神和肉体。 这次之前,他每次进入冥想之后,头脑就仿佛蒙上了一层纱,周围雾蒙蒙一片,思想、意志、总是比外界慢上一拍。 而这一次,冥想达到lv10以后,他捅破了这层阻隔,精神和意识和在现实世界保持高度一致,无比清醒。 他可以随心所欲地在冥想世界中做出任何动作,他尝试使用阿尔德法印—— “洛!” 一道奥秘的咆哮响彻元素空间。 “兹——” 不需要任何手势、包围在他身边的元素好似收到强制性命令,汇聚在他身前,眨眼形成一道大的出奇的青紫色的电弧,猛然往前方漆黑的天空蹿去! “兹——” 一道庞大的银蛇掠过黑色的空间,湮灭在极远处的虚空。 …… 冥想世界中连续不断地跃过闪电,速度太快以至于交织成叉状! 罗伊一口气连续释放了三十次加持“吼”的阿尔德·震颤,换成现实世界,需要六百点魔力,本身的三百点上限压根不够用。 而且两次吼便会反噬他的身体。 然而在这里,一切限制都不存在,身边的元素潮汐无限地补充他的魔力消耗,“吼”也不会伤害他的身体,这意味着,他可以一刻不停地练习猎魔人法印和狮鹫派秘法。 “以后在冥想中进行法印训练,法印等级必然精进得更快!” 罗伊按捺住心头的振奋,往前方扫视。 他看到了徘徊在远处,两枚风中残烛般的闪烁不定的暖黄色光团。 他花了约莫五分钟,漂浮着靠近最左边娇小的那一个,灵魂形态的手臂轻轻触探了上去。 他的眼前出现了一副画面—— 一个面容古板、光头锃亮,两条胳膊长满一块块结实肌肉的大汉,正盘膝坐在木床上冥想。 “雷索?” 正如曾经埃兰借由冥想联系杰隆,冥想达到lv10以后,罗伊也能让灵魂穿过这诡异的冥想世界,联系上关系紧密的同伴,只要对方也在进行冥想。 就像是随身携带跨越空间阻隔的千里镜,而且比真正的千里镜省力方便得多。 “究竟怎样才算是关系紧密,师徒、意外律…” 除了雷索的光团,旁边还有一枚更为光芒更为耀眼的光团。 他触碰了上去。 丽塔·尼德的娇容印入罗伊的眼帘——完美无瑕的脸上镶嵌妩媚的杏眼、长长的睫毛轻颤,小巧而笔挺的鼻梁、迷人而饱满的红唇。 她正坐在天鹅绒大床上冥想,穿着黑色的蕾丝睡裙,显露出傲人的身材,红发披在两肩仿佛在向他俏皮地招手。 “嗯,这么说恋人关系也符合要求,或者说因为我和珊瑚有过魔力交汇?” 罗伊心头一动,尝试涌灵魂形态的双手重重地拥抱住光团,心头默念,“抱歉,珊瑚,我得在辛特拉多待一段时日。” “唰—”光团表面模糊地闪烁了一下,就仿佛被游客惊动的池中鲤鱼,一下子消失不见。 罗伊愕然地看向空无一物的身前,接着失笑摇头, “看来下次得提前知会珊瑚一声,到时候试一试在冥想世界中幽会是个什么感觉?” “啊!” 远在诺维格瑞,一间富丽堂皇卧室里,突然响起一道惊呼。 丽塔·尼德双手环胸,惊慌地环目四顾。 良久,反复确认周围没有别的人,她才松了口气。 “不对啊,那个声音怎么听起来这么像小坏蛋。” 难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她轻抚着修长的脖子,两颊突然浮现酡红,“嗯,必须让这家伙早点回来!” …… 除了雷索和珊瑚,他没能在冥想世界中看到别的人,比如奥克斯、瑟瑞特… 也许他们没在冥想,也许关联还不够紧密,没有过魔力的交汇。 接下来,罗伊尝试着靠近天边悬挂的四大光团——四大元素位面。 尤其是那枚散发着淡淡青光的气元素位面,传说中能替人实现愿望的迪精就居住在其中。 他能推测得到,那位把三个愿望封入瓶子里的乔弗利·蒙克大法师,应该就是借由冥想遁入元素位面,才成功捕获到迪精。 但这次罗伊没有冒险地让灵魂进入元素位面。 仅仅是靠近它们,他心头就升腾起一种强烈至极的死亡警兆。 他毫无经验,不可能贸然用灵魂去接触界灵。 …… “呼…” 充沛得令人窒息的混沌能量从身边抽离。 瞭望塔顶部盘膝的猎魔人睁开了双眼,异色瞳孔中闪过数种变幻的色彩,又迅速恢复平淡。 精神沉入模板。 冥想lv10—— 专注(新增):你的冥想已经达到登峰造极的程度,你对元素、混沌能量的感悟超出常人,你的元素亲和力获得轻微提升。 你与元素沟通的效率变得更高,每轮完整冥想由5小时缩减为2小时。 激活:进行冥想的时候,你的身体将自动汲取并储存周围的水元素精粹。 通过一轮完整的冥想(2小时),获得一次“激活”的机会,使用后迅速恢复百分之六十→八十的魔力和生命,该效果能治愈中度伤势,并缓解重度伤势。 注:激活无法叠加,且会在一天之内自动消失。 …… “提升元素亲和力,法印威力应该会相应增大一点。两小时一轮,这意味着我每天只需要休息两小时就能恢复所有的魔力和体能,这已经是超人了吧,哪个女人受得了?”罗伊无比满足,这个进化对战斗影响不大,但他拥有更多训练时间,“而且激活变得能够缓解重度伤势。” 什么是重度伤势,也就是残肢、动脉破损,以及内脏受损等等。 “几乎相当于多了一条命!” …… 罗伊最后的目光转向绑定武器。 手弩,银剑和钢剑依旧没能获得新的附魔,基本验证了他上次的猜测,武器材质已经达到某种上限。 按照他的盘算,如果找到某些特殊的锻造材料,没准附魔位还能得到扩展。 这次,他选择性地强化了几个已有的附魔。 加布里埃尔—— 闪烁(强化):消耗20→15点魔力值,你将瞬移到加里布埃尔射出的弩箭附近。 古威希尔以及阿隆戴特—— 传送(强化):无论相隔多远,花费50→30点魔力,你将瞬移到长剑附近。 “这下子,我保命的本领更加擅长!” 前提是他必须小心那种禁锢魔力的法术。 整理完升级的收获,罗伊再次投入战场。 …… 十架攻城器械被摧毁,辛特拉的守军们有了喘息之机, 尼弗迦德短期内无法对坚固高耸的城墙再次发起重型打击,只能让手下的黑甲军用人命去填,攀爬云梯,与城墙上全副武装,准备充足的岛民近身战斗! 然而自古以来都是守城容易、攻城难。 尤其是辛特拉城特殊的地形,悍不畏死的史凯利杰人蹲守在墙上,投掷碎石、滚木、热油,堪有以一敌十之勇。 就在一群狗熊一样强壮的岛民之中,还有道沿着城墙不停游走的鬼魅身影,不断朝着黑甲军倾覆箭矢,基本两三箭就带走一条人命,城垛上不时有大嗓门的史凯利杰人故意发出欢呼声,并连续报数,以打击进攻者的士气。 虽然这个声音几乎被喊杀声淹没,但当数字达到两百的时候,还是让尼弗迦德人感受到巨大的侮辱和愤怒。 为了对付这个骇人的神射手,黑甲军中特意分出了一个小队的石弩手躲在城门边的战壕里,专门对他进行盯梢狙击,总算遏制住罗伊的猖獗气焰。 尽管如此,一大半黑甲军根本摸不到城垛的边就哀嚎着咽了气。 黑甲军在第二天丢下上千具血肉模糊的尸体之后,于第三天改变了进攻策略。 …… 这个海风凛冽的早晨,攀爬云梯前赴后继的黑甲军突然停止进攻。 十位黑色斗篷遮盖身体的尼弗迦德的术士,于层层保卫之下靠近了辛特拉坚不可摧的城墙,十个人重复一个相同的咒语。 整座城镇上方的天空突然暗了下来,云层笼罩住所有建筑,愁云惨淡之中,寒风呼啸而过。 然后,一阵足有鸡蛋大小的冰雹自辛特拉城上空厚重的乌云里坠落,重重敲打着城垛和屋顶! 冰雹如此的密集,甚至让城垛和街道都结上一层厚厚的坚冰。 许多不及躲避的岛民连人带头盔上都被砸得满是凹坑,在结冰的地面痛呼着慌忙地逃窜又摔倒。 许多城中街道上时刻关注着战争形势的女人孩和子们同样被这场突然而来天灾波及,倒地打滚,在窗台后屋檐下挤成一团,带着满头鲜血侥幸活了下来。 并非所有人都那么好运,尤其是聚集在城墙下的守军,附近基本没有啥遮挡物,背着盾牌的还好,至于别的士兵,被砸得像死鱼一样倒地抽搐,鲜血染红了滑溜溜的结冰地面。 一时之间,辛特拉的守军损失惨重! 而位于城外,不被冰雹波及的尼弗迦德人静静看着好戏。 “嗖—”弩箭破空,空气泛起涟漪… 一位披着辛特拉步兵甲的修长身影闪烁到冰雹之中,右手扯住两名盾牌挡头,被砸得动弹不得的大汉衣襟,左手撑起一扇淡金色的椭圆护盾, “咚咚!” 冰雹砸得护盾摇摇欲坠。 罗伊咬着牙,拖住他们俩人就像拖着一副雪橇,一溜烟地冲回了城门屋檐下! “呼…”罗伊背靠着黝黑沉重的铁闸门,喘了口白气,摸了摸黑发下的一团血迹。“好险,差一点都回不来!” 他随即抓起一袋子烈酒,丢给了对面。 “喝点酒,暖暖身子,两位。” “谢了,兄弟。”厚厚棉甲上爬满冰渣的,鼻青脸肿的佛伦啜了一口烈酒,似乎触动到脸上的伤势,痛得龇牙咧嘴,满头冷汗。 他把酒囊往后一抛,递给了背抵背坐在屋檐下的,同样浑身是包同伴。 “我叫佛伦,跟随克拉茨大人而来的士兵!阁下的救命之恩我谨记于心。”佛伦背靠同伴,在肚子上交叠双手,用稀疏的眉毛下蓝色的眸子打量着猎魔人,“阁下高姓大名?等战争结束回到凯尔卓,我…” “停!千万别这么说!”罗伊被吓了一跳,上次说要请他喝酒的人已经变成“烂番茄”,“一起杀过尼弗迦德狗的兄弟,喝酒什么时候都可以!” 他生硬地转移了话题, “你口中的凯尔卓是不是大史凯利杰岛上的一座堡垒?” “没错,那是整个史凯利杰最坚固的堡垒,现在属于我的领主克拉茨!” “那么是不是还有一个小史凯利杰岛。” “您真是见多识广。” “佛伦阁下,以后最好别去那边,那上面貌似栖居着冰霜巨人,没准啥时候就醒来了。” 罗伊话落地,毫无征兆就消失了,而原本他身后的位置露出一位靠着城门蹲坐于地的红发女术士。 她的状态不太好,原本精致的秀发被汗水浸湿,散发着难闻的气味儿,粘成一撮撮,头上包着一根洁白的绷带,绕过了下巴,浸出一丝血迹。 让那张妩媚的脸显得有些怪异。 此时那双矢车菊的眸子放空地注视着身前,轻轻抿着嘴唇,仿佛一位怀春少女。 “法师阁下,您的伤要不要紧?” “歇会儿就好。很抱歉,我阻止不了这场冰雹。” “我都看到了,对面有十个人,您已经尽力了。” “嗯。” 特莉丝很少这么愁肠百结, 主要原因正是这场形势越发险恶的战争。 其次,自从在玛那达被救下后,她并没有等来她期望的促膝长谈——这两天猎魔人一直在城墙上战斗,几乎没有闭眼。 期间只抽出了几个小时,跟特莉丝描绘诺维格瑞兄弟会的盛景,压根不提有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 但她敏锐地察觉到,对方掠过自己身体的目光,偶尔会停留一会儿,像个正常男人。 他也允许自己,在夜深人静的稍事休息的时候,用额头抵着他的后背,就像刚才那样。 他应该对自己有点感觉。 只是,这令人无奈的战争啊。 “唉,这狗日的法术!”佛伦望着天空,天灾越发剧烈。 银蛇在城镇的乌云之中游弋,雷声轰鸣! 周围的房屋从地基开始摇晃,就连城里的大地都开始摇晃。 毁灭性的冰雹敲打着辛特拉城里的一切。 就在这一刻,躲在屋檐下的辛特拉人心中不约而同升起一股凄凉感。 不止平民,包括伊斯特、史凯利杰七岛的代表、卡兰瑟皇后、希里… “辛特拉,大限将至了吗?” “唰——”一道金色的身影从冰雹中一闪而过。 罗伊拖着一个被砸得满身是血的辛特拉士兵回到城门下。 然而这一次他迟了一步,那个被海风吹得红脸膛的辛特拉人,倒地吐出血沫,瞪大眼睛当着他们的面咽下最后一口气。 “唉…”罗伊叹息着,青肿不堪的脸颊浮现黯然。 虽然他更喜欢杀死黑甲军,更享受那种获取经验的快感,一开始并没有把辛特拉的守军当成自己人。 然而,两日的并肩作战后,不得不承认,他的心头对这群不惜性命的守护家园的人多了一丝认同感,愿意为他们冒险。 看着这群战友一个接一个死去,一种巨大的压抑和阴霾笼罩心头,让他有些喘不过气。 特莉丝情不自禁地用双手安慰似地捧住他的手。 却没有想象中经常战斗导致的的粗糙坚韧。 而是光滑细腻。 “两位觉得这场仗能赢吗?”佛伦苍白的脸颊涌起一丝茫然。 “无论能不能赢,必须让尼弗迦德人付出代价!” 天空突然开始亮了起来。 从辛特拉城边那边传来浩瀚的咒语声,云中的狭缝里出现了阳光。 德鲁伊莫斯萨克在冰雹极盛之际,终于解除了天上的乌云。 一枚枚冰雹在初升的太阳后闪闪发光,但最猛的势头已经过去。 并且迅速削弱。 十名术士完成使命退入军阵。 而潮水般的黑甲军再度来袭! …… 罗伊和佛伦相视一望,提起手弩和长弓重新走上城墙! …… 从这一天起,大型的法术打击成了尼弗迦德的固定招式,每天至少要对准辛特拉城来上一回,但发动的时间变来变去。 狂风、暴雨、冰雹…或是夜色中,或是清晨,或是正午。 辛特拉士兵有了准备后,阵亡于法术者并不多,但城内房屋设施受损惨重。 而且每一次法术过后,三种常规的防守套路统统失效,大量黑甲军趁机从云梯上登陆。 此外,尼弗迦德军队已经对罗伊的闪烁起了防范之心。 他再也找不到机会闪烁袭杀法师或者突入敌营。 更令他不安的是,他一直感觉冥冥之中有谁注视着自己,蛇派吊坠经常无故颤动。 他猜测是掌握禁锢法术的法师,或者别的谁,让他如亡刺在背,不敢轻举妄动。 他只能和普通士兵一起守在城垛口,不停地挥剑、射击,挥剑、射击。 整整七天时间,每天除了冥想恢复魔力和体能的两小时,其他时间都在重复着杀戮和受伤,连进食都在间隙进行。 经验再次存满。 猎魔人lv11(10900/10500) 他记不得杀了多少人,他这一场战争之中沾染的鲜血,比离开卡耶村的两年间还多。 第八天。 城墙上下被鲜血碎肉涂上厚厚一层腥臭气息,堪称尸山血海。 尼弗迦德法师发起了最终的攻击。 他们的巫术无法攻破特莉丝看守的附魔城门,于是对准了巍峨高耸的城墙,多日准备过后。 联手发动了禁忌的咒语! 浑身汗水和血污的罗伊只来得及闪烁到在城门边,特莉丝身旁。 仰首望着天空。 一枚散发着强烈的光和热,足足有一栋房子大小的陨石,钻出天空中的云层,重重轰击中央的城墙。 “轰隆!” 天崩地裂般的巨响和震动。 碎石飞溅、粉尘弥漫,数不清的守军被砸成焦糊的碎肉。 被火焰点燃的辛特拉人尖叫着满地打滚,无头苍蝇般乱窜又倒下! 浓烟笼罩了小半个辛特拉城。 而烟雾之后,坚不可摧的墙面破开了一个大窟窿,辛特拉的防线被撕开了一个深深的口子。 晚霞被血肉染红,残忍地浮现在缺口之上的天空。 一股厚重苍凉的号角声响了起来! 被拦在城外整整八天的尼弗迦德人犹如从上游奔流而下的洪水,浩浩荡荡地冲入了城池。 巨大的羽翼在头盔顶部摇晃,身后银色日轮旗占满了天空。 …… 满目疮痍。 特莉丝感到一阵虚弱无力,身形突然软倒。 蓝色的眸子放空,并失去焦距,晶莹的液体夺眶而出。 有人抱住了她,让她不至于摔倒。 她发现那是罗伊,他的声音在颤抖,饱含痛恨和不甘。 他不容置疑地把她背在身后,拔足狂奔,那么紧,那么稳。 第三十三章 改变 辛特拉城。 昔日宁静繁荣的景象轰然破碎。 城镇一片火海。 四面八方的狭窄巷子里喷出浓烟与灰烬,烈火吞没了紧簇的茅屋和市民们的尸体,舔舐着房屋的外墙。 仅剩的一千名身材魁梧的史凯利杰人,以及辛特拉士兵,挥舞着利刃和战斧与尼弗迦德的骑手在城墙崩裂处搏杀。 妄图以血肉之躯堵住这道巨大的缺口。 然而数日连续不断的城垛战已经耗光了守军大部分体能和精力,他们迅速落入下风。 数不清的战马佩着迎风飘扬的黑色马饰,如妖灵一般跃进他们脆弱的方阵,骑手寒光闪烁的利刃迅速收割着守军的头颅。 进攻者尤有余力分出一股股黑色洪流,绕过防线,直接涌入城内一栋栋市民的居所,杀光眼前一切生物,抢走所有值钱的东西,然后用一把火烧毁所有… 第一道防线后不远,东边的巷子口。 红发女术士绷直的手指射出一道苍白的火焰,发出鞭子似的破空声,将一名正在施暴的尼弗迦德人烧得满地打滚,面孔、手臂、躯干都冒起瘆人的水泡。 血肉燃烧散发腥臭的焦糊味儿。 罗伊冲向一名巷子角落持矛的黑甲军,一剑斩断了矛杆和士兵持矛的几根手指,他脚尖点地拧身一斩。 士兵捂住脖子间一条长长的伤口,鲜血喷涌地跪倒在地。 “走吧,小特,杀几个人无济于事!”罗伊抖动手腕甩去剑上血珠儿,环目四顾,附近的排水沟里躺着一个气息奄奄吐出内脏血沫的女人,着火的房子里还有倒吊在横梁和木桩上的孩子尸体。 “辛特拉大势已去,是时候离开了。去城堡里,开启传送门,返回到维吉玛!” “你已经尽力,再不走,就永远没机会。” “不!”特莉丝摇头尖叫着往前冲,洪棕的秀发在脑海摇晃,她掌心喷涂火焰,一条跨越半空的火柱击飞了一名涌入巷子的黑甲军,她仿佛化身为火焰女神,大喊大叫发起攻击。 但更多黑甲军涌入,飞翼头盔下的双眼扫过身形婀娜的女术士,闪烁着贪婪,就像渴望血肉的豺狼。 “嗖—” 一枚弩箭呼啸着掠过她的耳畔,第二枚射中她的大腿,她感觉浑身变得虚弱无力。 然后,身后一个温暖的怀包裹了一切,她合上了眸子,泪湿眼眶。 猎魔人背起女术士就以一种快的惊人的速度在巷子里穿梭,手弩连射杀死稀稀落落拦路的黑甲军,暂时地救下了哀嚎的难民, 他最终抢到一匹黑色骏马,搂住女术士两人一骑奔赴海岸孤崖上的城堡! …… 辛特拉的国王伊斯特、群岛的克拉茨率领二十多个守军,在大街上与尼弗迦德人缠斗着,且战且退。 “伊斯特,一起回史凯利杰!”克拉茨一斧头劈开一名尼弗迦德人的额角,飞溅的鲜血染红他的脸颊和红色胡须,视野余光眺望着远未被侵占的辛特拉城堡,“听我一言,留下性命来日再与他们算账!” “我们已经做到最好了,把尼弗迦德人阻拦这么久已经是个奇迹!” “现在死了不过是白死!辛特拉高贵的血统和荣誉将被彻底抹去!” 伊斯一踢马腹,一剑削掉一名黑甲军的脑袋,转头打量,整个城镇都在酷烈的火光和残忍的屠戮中哀嚎。 街道堆满鲜血和尸骸,包括女人、孩子,房屋燃起熊熊烈火。 不远处,一小撮手持长矛的镇民组成的防线被尼弗迦德的骑手轻易冲破,从背后砍倒。 尖叫声,喊杀声不绝于耳。 他不禁眼眶泛起血丝,声音沙哑如锉刀, “辛特拉没了,我这个国王,还有什么资格活下去?我对不起人民的信任。” “想想希里和卡兰瑟。你要抛下他们吗?你至少也该回到城堡看看!” 克拉茨说着,朝着身后手下使了个眼神。 立马有十数位骑手调转方向往辛特拉的半月形港口驰骋,留守战舰的史凯利杰人已经扬起风帆,时刻准备出发,不停用手中弩箭利斧狙击妄图登船的黑甲军。 “你说的没错,一切惩罚由我承担!”伊斯特一拽马缰,神情转为坚定,“我的卡兰瑟,我的希里,我的孩子,他们必须活下去!” “聿—”马匹迅速奔向辛特拉城堡。 …… 另一边,喧哗声震天的城里。 一名黑色战马、黑色斗篷,巨盔犹如振翅的猛禽,身形高大,面容刚毅的尼弗迦德骑士带着一支小队奔向城堡。 一名长着湿润的黑色眸子,尖鼻子,纤薄嘴唇,做灵活的佣兵打扮,脖子间却佩戴皓石护符的男人,身形鬼魅,脚底仿佛抹油一般,绕过所有小规模的冲突点,在辛特拉城堡前短暂地浮空而起,钻进了二楼的窗户。 …… 城堡内。 大厅的黑色的横梁下,长长的一排盾牌挂在墙壁上,盾牌上是辛特拉贵族五颜六色的家族纹章。 而纹章之前,站着辛特拉皇室的数十位贵族,他们换上了黑得不见任何杂质和多余装饰的衣裳,无论男女,都打扮得庄严而肃穆。 有的女人搂着丈夫的胳膊,脸色苍白地发抖,年岁尚幼的儿女扒拉着她的裙摆,童稚的小脸带着一丝紧张和茫然。 有的人不时捂着嘴,喉咙里发出含糊微弱的抽噎声,肩膀轻颤、眼眶泛红。 也有的人昂首挺胸,脸上带着凛然不可侵犯的表情,眼中闪烁的光芒,叫做视死如归。 卡兰瑟站在人群正前方,穿着纯黑色的长裙,脸颊爬满哀伤,绿色眸子里的压抑令人喘不过气来。 她一言不发表情地从身边的篮子里取出一枚小巧精致的玻璃瓶,其中的液体闪烁着美丽而危险的绿色光泽。 她郑重地把瓶子交给第一位面目刚毅对的贵族,然后消瘦纤长的十指紧紧包裹住对方的冰冷的手,递给他一个安抚的眼神。 后者一颔首,默然退下。 套着围裙的圆脸小侍女柯丽尔陪在卡兰瑟身边,脸无血色地做着相同的工作。 不过几分钟,大厅中每一名皇室都分到一个瓶子,包括孩子。 然后,男人们带上妻儿迅速返回早已安排好的城堡房间,一家人紧紧挨着躺在床上。 端庄美丽的妻子冲着丈夫温柔一笑,轻轻摸了摸孩子的脑袋,低声絮语地哄着、为孩子灌下了那瓶液体。 然后,把她紧紧搂抱在怀中。 妻子是第二个,与丈夫来个告别热吻,面含笑意,吞下药剂。 最后轮到丈夫,他用双手把自己最亲的人紧紧搂抱在怀里,看着他们轻轻拧起眉毛的脸,毅然决然用嘴叼起绿色的小瓶。 “咕噜咕噜。” 药剂喝得滴水不剩! 任由外界战火纷飞,他们的表情无比平静,嘴角含笑,渐渐地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回到了弗蕾雅女神的怀抱。 整个辛特拉城堡,数十个房间之中上演着同样的情景。 而卡兰瑟和柯丽尔,拿上篮子里最后的几瓶药剂,回到城堡顶楼的卧室。 …… “外公究竟去哪儿了?”披着银灰色斗篷和兜帽的希里又吵吵嚷嚷地拽住了她的衣袖,眸子瞪得浑圆,鼓着腮帮子大喊,“我们不是说好了一起到诺维格瑞!” “你的外公在履行责任和义务,一个国王、一个男人、一个丈夫,应尽的义务。”卡兰瑟站在顶楼的窗户前,凝望外界滚滚浓烟和冲天火光,翠绿的眸子闪烁泪光,“现在听话,希瑞,跟着杰洛特大师一起离开!” “不!” “卡兰瑟,我建议你跟我们一起离开!”杰洛特摩挲着掌心的传送水晶,深色猫瞳闪烁着认真的光芒。 “你在开玩笑?”卡兰瑟摇头惨笑,“我的子民正惨遭入侵者杀戮,我的丈夫下落不明,我却要一个人逃到千里之外的诺城,跟猎魔人一起躲起来?别侮辱我!” 她的身体略微探出了窗户,目光豁然一凝,护城河的吊桥对面,一群史凯利杰的壮汉纵马而来,领头正有两张熟悉的面孔! “你还有别的选择…”莫斯萨克捋了捋下巴的胡须,突然开口劝说,“我和克拉茨、布兰王提前讨论过最坏的状况。群岛已经做好一切安排迎接您大驾光临。” “布兰王乐意为你提供帮助,只要你还活着,失去的领土、子民的血仇,都可以从长计议。” “该出发了,港口的帆船已经准备就绪!” 卡兰瑟闻言神色一紧。 窗台下方的战势骤然变化,从东边城镇里肆虐的火焰中,突兀地杀过来一队重甲骑士,整整二十骑,正好与伊斯特、克拉茨率领的部队在狭窄的吊桥前的空地碰撞! 黑色与蓝色的斗篷在钢铁洪流中疯狂旋动,刀剑砍在盾牌上发出金铁铮鸣,战马厉声嘶吼。 “莫斯萨克,快,快去救救他们!” 杰洛特也不禁围过来看了一眼。 “如您所愿!”莫斯萨克身上闪过翠绿的光芒,房间里涌起一阵惨白烟雾,一只乌鸦飞了出来,飞下窗户,落到吊桥前的地面又恢复人形。 莫斯萨克青筋突兀的大手一扬,将背后古朴法杖舞得呼呼作响,须发飘扬间,跃身一棒就将一位马上的尼弗迦德重甲骑士砸到在地!头破血流。 他整个人索性跳进了骑兵队,搅起漫天绿色旋风。 重甲骑兵瞬间被压制住! 卡兰瑟松了一口气。 杰洛特眼神凝重。 “别跑,殿下!” 柯丽尔突然尖叫,却是希里没了踪影,卧室大门敞开,彻骨寒风吹了进来! “死丫头!”卡兰瑟脸色扭曲,捂着肚子气的快要吐血。 圆脸侍女追了上去。 猎魔人深色猫瞳闪烁寒光,涌入城堡走廊。 小胳膊短腿儿的小女孩儿又哪里是猎魔人的对手,跑出不过几十米,就被杰洛特拎小鸡一样拎着后背的衣裙提了起来。 “放手,杰洛特!我要接外公!”希里肉嘟嘟的小脸涨红,像只被提住后脖子逗弄的的小狗一样凌空蹬脚挣扎! 柯丽尔看着她无奈地摇头。 “淘气鬼,你差点坏了大事知道吗?也该玩够了吧!”杰洛特不再犹豫,左手摩挲过传送门水晶,魔力灵光涌动。 “轰隆”巨响之中,一道四四方方的门扉浮现于走廊的半空,旋涡状的狂风不停从其中鼓荡出来。 杰洛特刚想把希里直接丢进去。 走廊的对面突然亮起了异常的蓝光。 原本空无一物的地方浮现出一道人影,他有着刻薄的嘴唇和充满戾气的黑色眼眸,他现身的同时,释放咒语画出一道蓝色闪光,照亮了触不及防的三个人。 “砰!” 魔力涌动。 杰洛特怒吼着往后栽倒,希里摔倒在他身边 而圆脸侍女柯丽尔直接被这一发空气弹轰进了传送门,莫名其妙就成为最先抵达高文之家的人。 …… “快进去!” 杰洛特往希里小屁股上踹了一脚,她哎哟一声扑倒在传送门前,委屈地瘪嘴、泫然欲泣,就差那么一丁点。 “砰!” 那个突然现身的男人,掌心氤氲火焰,朝着猎魔人丢出一枚火球。 杰洛特将银色剑竖立在身前,剑刃把火焰一分为二,其余部分被赫里欧法印抵消。 然而这一刻耽搁,水晶召唤的传送门已经达到时间上限,轰然消失在空气里。 “王八蛋!”杰洛特极为罕见地破口大骂,瞳孔中射出无法掩饰的杀机,左手迅速勾勒出一个黑色光罩! 希里得到他眼神示意,屁颠屁颠跑向走廊另一侧的黑暗中。 男人阴鸷的目光扫过女孩儿的背影,又扫过白狼,似乎明白了什么,嘴角浮现冷笑,一道耀眼的闪电自他手中钻出,把地面犁出一条深沟,射向猎魔人。 杰洛特贴地一滚,还是被电光擦了个边,赫里欧破碎。 银剑在半空中一荡,他沿着走廊两侧之字形俯身冲刺,冲向法师。 下一秒,法术光芒和剑光充斥着整个走廊! …… “唰—” 伊斯特一剑挡住黑甲骑士挥来的长剑,用剑柄痛击他的额角,骑士在轻微的脑震荡中坠下黑色战马,伊斯特的座驾扬起前蹄,又狠狠落下踩断了他的肋骨。 辛特拉的国王目光平行地扫视战场。 城堡前的战斗己方已经占据了绝对优势,强援莫斯萨克向尼弗迦德人生动诠释了什么叫做自然之怒,一根法杖至少敲碎了七八个骑兵的脑袋,堪比最强大的战士。 剩下的骑兵则被强悍的史凯利杰刀斧手以命换命地屠戮一空。 他抬头看了眼城堡顶部,妻子那双熟悉而亲切的眼睛在那儿看着自己。 四目相对,无尽的慰藉和温暖涌上心头。 伊斯特猛地一踢马腹冲向一名骑兵,招架、回砍、剑柄砸向他的侧脑,一下、两下、三下… “嗖—” 他听到了破空的声音从侧脸袭来。 他举剑格挡,但太迟了—— …… “你会被弩箭射死…”猎魔人罗伊一脸严肃地对他说,伊斯特原本以为在玛那达自己已经改变了命运。 然而命运却在这里等着自己。 我的卡兰瑟、我的希里、我的孩子啊…永别了。 伊斯特脑海中闪过最后的念头,失去了意识—— 辛特拉的国王,左眼被突然而来的箭矢穿透。 重重跌下了战马。 倒在了爱人眼皮底下。 …… “不!不!”城堡最高层的窗户前,卡兰瑟面目扭曲着,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叫,一种难以形容,无法遏制的巨大悲伤捏住了她的心脏。 名为绝望的曲调在脑海里奏响! 一瞬间,她眼前的世界变成灰白一片,所有的一切仿佛都陷入静止。 只有痛、只有悲伤。 这一刻她忘记了国仇家恨,忘记了淘气的孙女儿和肚子里的孩子。 她行尸走肉般,顺从着脑海中魔怔的念头,站上了十几米高的窗台,冰冷的海风迎面吹来,辛特拉城满目疮痍在眼底褪去。 她张开怀抱,向着前方半空栽倒,朝着丈夫拥抱而来。 “呼呼”的风声擦身而过。 就好像,世界在对她做着最后的挽留。 …… “噗嗤!” 温热、柔软,淡淡的腥臭。 这是伊斯特的怀抱吗? 一双翠绿的眸子睁了开来。 眼前是蔚蓝的天空,和半月形港口波光粼粼的水面。 周遭一切景物都在以一种匪夷所思的速度飞掠。 而身下是—— “吼!” 歌尔芬·狮鹫发出一道清越低鸣,震动灰黑色的巨大翅膀划过天空, 城堡下的众人惊骇地瞪大了眼睛。 狮鹫在天空体态优美地盘旋一周,稳稳降落在城堡下方的地面。 它放下王后,又告别似地吼了一声,振翅飞走! 卡兰瑟坐倒在血污的地面,脸色痴呆地被一群岛民围在当中。 “我还活着?” …… 猎魔人搂着星眸半闭女术士跳下马,视线掠过辛特拉的国王苍白的脸以及王后空洞的眼神, 脸色黯然地摇了摇头。 都已经做到这步还是没能改变命运。 幸好歌尔芬提前盯着梢,否则… “卡兰瑟,伊斯特陛下已经不在了,你要再想不开岂不是让他绝了后,他牺牲性命保护你们也就没了意义。” 第三十四章 起源! 火焰噼啪作响,滚滚黑烟卷入天际。 垂死之人的哭喊、响亮的鼓声、刀剑的铮鸣占据了大街小巷。 整座辛特拉城面目全非。 而就在宏伟的城堡吊桥前。 躺着一具身材魁梧,胡须浓密的尸体。 克拉茨、莫斯萨克,卡兰瑟,猎魔人,久久无言。 “节哀吧,卡兰瑟婶婶…伊斯特曾经告诉过我一句话,如何评判一位大海之子—史凯利杰人,不是看他如何活着,而是看他如何死去。”克拉茨目光扫过重新振翅飞上城堡顶部的狮鹫,“伊斯特死于保家卫国的战争中。他灵魂必将在大海之上获得永恒的自由。” “而这头狮鹫定然是弗蕾雅女神派来拯救你的使者,连神明也不让你死,别再自寻短见!” 卡兰瑟摇了摇头,翠绿的眸子扫向身边“前胸贴后背”的罗伊和女术士,脸上浮现出一丝复杂和感激。 她记得对方有这么一头狮鹫。 她抱住丈夫的尸体,纤长的手指轻抚他粗犷而平静的脸颊,以及左眼眶那枚血淋淋的箭矢,翠绿的眸子间中滚动着泪珠,昔日种种温馨和甜蜜掠过心头,化作深深叹息。 她把一切悲伤深埋在心底。 “你说得对,我不能就这么死掉!”众人面前,那个柔软而绝望的女人又变回了坚强的辛特拉雌狮。 “走吧,诸位,回史凯利杰,送伊斯特魂归故土!”她抖擞精神,扫视火焰笼罩下的辛特拉城。 “至于这笔血债,我迟早要跟尼弗迦德算!” “你做了个英明的决定,”莫斯萨克看了眼伊斯特毫无声息的脸颊叹了口气,一脚将那名射出致命箭矢的黑甲军尸体揣进了护城河,厚实的手掌抹去杖头的鲜血和脑浆,“小希里不跟着一起去?” “希瑞已经跟着杰洛特大师回到诺城?”卡兰瑟神色浮现担忧,如今她最担心的就是小孙女儿,“不行,我得确认一遍!” 而旁边的罗伊心头一凛,他可不想让卡兰瑟带着自己的意外之子去冒险, “陛下,你先跟他们一起登船,希里那边我为你效劳。还有,以后千万多多保重身体,经常想想肚子里的孩子,对了,我会来看她的!” 克拉茨脸色一僵,顿时目放奇光。 而卡兰瑟还想说点什么,猎魔人左手五指勾勒,她瞳孔中映入一枚三角符咒,顿时眼前一黑,浑身发软地向后倒进克拉茨怀里。 发出轻微的鼾声。 猎魔人冲岛民和莫斯萨克点头,打算把背后的女术士放下来,交给他一同带去群岛。 然而,特莉丝也不知道真晕还是假晕,仍然像只八爪鱼一样死死搂抱住他。 罗伊只能无奈背着人冲进城堡。 …… 灯火飘摇,装饰着辛特拉盾牌纹章的走廊,“哒哒”的急促脚步声来回荡漾,一个穿着银色的兜帽斗篷的娇小人儿正在城堡走廊小跑! 希里知道城堡里有条密道,她曾经从密道逃到大街上玩耍,还被外婆抓住狠狠抽得屁股开花。 这次,她要靠着这条密道,接应自己的外公! 哼! 要走一起走,我希里绝不会丢下家人逃跑! 然而,冲到密道尽头,拉开那扇大门。 她突然愣住了,翠绿的眸子闪过怯怯的光芒。 她害怕了。 门后阴影里站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他自豪地挺直脊背,脱下泥泞潮湿的黑色斗篷,手按剑柄,正把饰有猛禽羽翼的黑色头盔放在髋部,一甩头,露出一张黑色头发、蓝色眼睛、成熟而英俊的脸来。 他朝她伸出了手。 希里尖叫一声拔腿便逃,银灰色的斗篷在走廊里漂移。 她心头只剩一个念头,找到外婆、杰洛特、罗伊,他们会保护我! 然而,响亮有力的脚步声、黑色铠甲发出金属摩擦声一瞬间从背后涌来,她双脚被抱离地面! “啊,放开我,坏蛋!”她撕咬踢打从身后搂住自己的盔甲人,然而只把自己弄得牙疼手疼。 她毫无还手之力地被带走! 不久之后,尼弗迦德的骑士把辛特拉的小公主放上马背,她被强迫着拽紧马缰绳。 疾风掠过身边,烟火飘摇,打斗声涌入耳畔。 黑色骏马奔向辛特拉城墙的出口。 她熟悉的城堡,熟悉的家园越来越远。 每一阵颠簸、每一下拉扯,马儿每一次跳跃,双手都会传来剧痛,而她又必须拽紧缰绳。 她的双腿内则被磨得生疼,却够不到马镫踏脚。 双眼被浓烟和火焰熏出眼泪,紧搂她的覆盖盔甲的胳膊令她喘不过气来。 “呜呜,他要带我去哪儿?!” “我错了,杰洛特…呜呜,我该听你话的。” 一滴委屈的眼泪滑落小女孩儿翠绿的眸子,身下战马更加疯狂地疾驰。 “但我会逃走,我发誓找到你们,杰洛特,外公外婆、罗伊,我发誓!” …… 背着女术士的罗伊推开城堡漆黑的大门。 迅速穿过空无一人的大厅,走廊,竖起耳朵感受每一分轻微得动静! 然而当他踏足二楼之后,一股异常的不适笼罩住他的后背。 和战场里感受过的一模一样。仿佛有个阴影中的人朝他投来恶念的瞥视。 他装作一无所知,借着穿过走廊拐角的机会用余光打量,身前,身后,四面八方,仍旧空无一人。 二层,三层。 走廊的火光在墙面上留下一道迅速穿梭的身影。 “希里!” 他急切地大声呼唤,然而越往上走,这股附骨之疽般的压迫越发强烈。 终于在他听到顶层轻微的打斗声时,这种异常,转变为真实,呈现在他眼前。 “唰!唰!” 诡异的光芒一闪。 两道神秘人影突兀地出现在他身前,拦在通往城堡螺旋楼梯的走廊处。 他一转身。 身后同样多出两个拦路者。 他们清一色的披着紫色的兜帽斗篷,身形或瘦削、或魁梧,都透露出一股强悍的气息。 而兜帽之下大部分面容隐匿在阴影之中。 唯有一对野兽般的竖瞳闪烁着危险的光芒,仿佛锁链一般钉住罗伊的身体,他的四肢变得沉重了许多。 空气里的压抑有若实质。 罗伊不由紧绷身体,让身后的女术士贴上墙面。 异色瞳孔如临大敌地扫过身形瘦削、脸部狭长的人影,随即,喉咙里发出嘶嘶的抽气声—— “怎么可能?” 伊瓦尔·邪眼 年龄:312岁 身份:蛇派猎魔人,? 生命值:? 魔力:120 属性: 力量:? 敏捷:? 体质:? 感知:? 意志:12 魅力: 6 精神:12 技能: 炼金术lv10,猎魔人感官lv10、冥想lv9、蝮蛇学派双剑流lv10、猎魔人法印lv10、狮鹫派秘法lv5、锻造lv10、 邪眼(被动固化):伊瓦尔从初代进阶实验中活了下来,特殊的突变令他拥有了超常的动态视力,并且他的眼睛能看到其它无穷的世界,也能料敌先机、看穿近在咫尺的未来。 “伊瓦尔·邪眼,蛇派大宗师,雷索的老师…他竟然真的活着。” 此时,这位蛇派的创始人,初代猎魔人之一,正双手环胸,一双犹如熔铸白银般燃烧着火焰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蛇派的后辈。 罗伊心中卷起惊涛骇浪,脸上勉强维持住镇定,目光转向伊瓦身边,身形魁梧高大,肩膀足足有九个手掌宽的大汉。 阿纳哈德 年龄:315 身份:熊学派猎魔人,? 生命值:? 魔力:150 属性: 力量:? 敏捷:? 体质:? 感知:16 意志:20 魅力: 5 精神:15 技能: 炼金术lv10,猎魔人感官lv10、冥想lv8、熊派长剑剑术lv10、猎魔人法印lv10、狮鹫派秘法lv6… 坚冰(被动固化):阿纳哈德在初代的进阶实验中活了下来,特殊的突变令他几乎丧失了人类的感情,所有情绪都被压抑到最低。但他同时拥有了远超普通猎魔人的体能和恢复力、不惧疼痛和各种刺激。免疫所有影响心智的法术。 …… 熊派大宗师目光中散发着一股冻结灵魂的寒冷,不发一言。 蛇派,熊派大宗师都已露面,那么身后这两位—— 罗伊只扫了一眼,忍不住吞了口唾沫。 果不其然,剩余两位分别是侧脸纹有苍鹰纹身的狮鹫派的大宗师埃兰,以及在凯尔·莫罕留下那套装备蓝图的,面容质朴,黑发褐眼,长相就是一个普通中年人的狼派大宗师艾加。 作为初代猎魔人,两人一个是法源,一个是锻造大师,他们同样因为进阶实验,拥有了各自独特的能力—— 魔力感知(被动固化):埃兰获得了独特突变。凭借五感直接感知空气中的混沌能量,并加以操控,使他擅长法术的创造和改良。 均衡之道(被动固化):艾加熬过了初代进阶实验,身体素质获得全面性的巨大增强。力量、敏捷、体力、感知、精神+10。 …… 走廊中的空气安静得吓人,四双眸子锁定着中央的人影。 罗伊微微躬身,额头渗出一片冷汗,就像是被四头饥饿的狮子逼进绝路的猎豹, “传说四位大宗师都还活着,可他们为什么主动找上我?有什么目的?” 罗伊现在倒是能逃走,直接传送到塔楼顶部歌尔芬身边即可,但一则他心头有太多疑问,关于这几百年来四位大宗师的动向。 二则,他能直接丢下背上的特莉丝吗? 这具温热的身躯在微微发颤,鼻子贴着自己的脖子呼出热气,喘息频率明显加重。 她已经醒了过来。 罗伊能想象得到,她大概也被这惊人的阵仗吓住,不敢动弹。 他抿了抿干裂的嘴唇。 他们没有直接动手,应该不是尼弗迦德的援兵,可以尝试交流。 另一个轻细的犹如风吹过树叶的声音率先响了起来, “别紧张小子,我们只想问你几个问题,确定一件事。”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罗伊目光平缓地扫过四张面孔,“我不记得自己得罪过四位,又都是同类。回答完问题,就能离开?” “那就看你的态度,是否愿意合作,就算你现在逃跑,逃得了一时,也逃不了一世…所以,你是哪个学派的猎魔人?” 伊瓦尔·邪眼目光掠过他的身体,带着一丝赞赏,“守城那会儿,我见你的剑术有蛇派、狼派、猫派的影子,虽然都只沾了一点皮毛,但在如今这个学派凋敝的年代实属难得。” “蛇派猎魔人,”罗伊松了口气,能谈就好。 他将衣服下的吊坠掏了出来,展现给四人,另一只手安抚般摸了摸身后女术士的光滑的侧脸,“古勒塔的雷索引我入门。” “那个光头小子…”伊瓦尔突然望着城堡窗外,白银般的眸子放空,露出一个怀念的表情,“真为蛇派收了一个好弟子,年纪这么轻,身手却厉害得出奇。” “你认识雷索?” “曾经教过他几年。” 伊瓦尔语气一顿, “你在战争里表现出的短距离空间穿梭,是突变带来的吗?” 罗伊心头顿时咯噔一跳,一下子明白过来——这四个人一直在战场里监视着自己。 他沉默以对,他不确定对方有没有看到更多,撒谎掩饰是否会激怒四人。 伊瓦尔见状摇头一笑,还想再说点什么, “伊瓦尔,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面容冷酷的熊派宗师打断了他,问了个莫名其妙的问题,“小子,老实交代,认识莎莎吗?莎莎·克劳馥,真名卡席雅·凡·坎亭,尼弗迦德帝国学院的毕业生,一个擅长偷盗和勾引的女人。” 中气十足的声音,犹如上山顶滚落的碎石,一股碾碎一切的气势扑面而来。 “她从我们手中偷了一件至关重要的东西。这几年我们一直在寻找,但它不可预测…” 莎莎·克劳馥? 罗伊表情茫然,眉峰紧蹙露出思索的表情,竭力从脑海里挖掘这个名字的由来。 “哒哒哒!”这时,不远的拐角处突然传来杰洛特的呼喊声。 埃兰打了个响指,远处楼梯拐角的空间好似清风拂过的湖面一般荡漾起波纹。 杰洛特捏着脖子间震动的吊坠,提着银剑,像螃蟹一样横着身体,好像没有看到这一层走廊里的人影,直接顺着楼梯进入下一层。 罗伊目送他离开,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他不希望再见到任何牺牲。 “很好,小子。”阿纳哈德朝他点头,“继续说。” “回答诸位之前,我也有些问题要问!”罗伊深呼吸,异色瞳孔一一掠过四人的脸庞,反客为主地问,“凭我的感觉,四位在各大学派之中,身份应该非同小可,而且我接触过雷索、奥克斯、维瑟米尔、杰洛特、凯尔达、杰隆…根据他们的描述。”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们分别是伊瓦尔,阿纳哈德、艾加、埃兰大宗师…” “百年过去了,难得还有人记得我们这些老东西的名字,”狼派的艾加不无感慨地说。 “可你们为什么从不返回学派,这么多年究竟在忙些什么?难道你们已经抛弃了自己创办的猎魔人学院、引以为傲的信条、亲自教导的猎魔人之道的学生?”罗伊看向狮鹫派的宗师,语气考究,“比如杰隆。” “学院代表着陈腐的过去,无论那些所谓的中立原则,还是目标,都不合时代。而我们在追逐未来。”埃兰平静的眼眸泛起一丝波澜,“至于杰隆,他死前已经实现了理想,没有太大遗憾。” “我们的想法,我们的愿望,我们想要实现的抱负属于绝对机密,有些惊世骇俗。”伊瓦尔说,斗篷下的眸子闪过一丝精光,“平庸之辈可没有资格了解,我们更不会白白告诉你——说说吧,你在哪儿见到的莎莎?” 罗伊沉默片刻。 他能听到四位大宗师平稳的心跳。 他们似乎有恃无恐,留有底牌。 而自己与那女人无亲无故,自然没必要替她隐瞒,“好吧,我见过她。确切地说是两年多前。” 莎莎·克劳馥,存在于罗伊久远的记忆里。 她和他之间有着奇妙的渊源。 时间回到两年多以前,1260年的一天。 亚甸卡耶村,一个懵懂的乡下少年被马匹撞中陷入昏迷。 苏醒过后,两个世界的灵魂合二为一。 罗伊才成为现在的罗伊,并觉醒了模板。 而骑马的人正是这位莎莎——偷走独眼杰克一张珍惜昆特牌后骑马逃窜…… 她就是让自己昏迷的罪魁祸首。 这场意外,拉开了往后这一系列冒险的序幕。 否则,“罗伊”大概已经在乡下娶妻生子,成了一个老实本分的农夫。 “可我跟莎莎并无太多交集,我差点被她纵马撞死…她怎么冒犯了诸位,我更是一无所知。” 四人闻言相视一望。 伊瓦尔眼中闪过一丝惋惜。 “你不明白吗,你的人生轨迹和她产生过交际,那件东西很有可能落在你身上,尤其是你之前展现出超乎寻常的能力,我们几乎可以确定。” “无论从哪方面评判,你都是一个年少有为,出色至极的猎魔人,所以我们提前通知你,而非贸然出手…” “但很抱歉,因为这种可能你不能留下来。” “什么意思?你们究竟丢了什么东西?”罗伊猛地打了个寒战,心头涌起一股不祥的感觉,手指轻柔地在特莉丝的后背勾画着几个字母。 女术士轻薄的外套下涌过一丝魔力灵光。 “你已经融合它了,对吗?”阿纳洛德以一种肯定的语气问。“而冥冥之中的联系,终究会让碎片重聚。” “实际上,融合是最愚不可及的使用方式,实在浪费其威能。”埃兰语气平淡地描述,“但融合过后,它会让个体获得某种特殊的力量,譬如法师的魔力。但应该跟灵魂有关。” “一个平凡的灵魂,自不量力地寻求融合,极可能遭到它吞噬,你一定还有些特殊之处。”艾加指着他的胸口说。 特殊之处。 力量的种子。 难道他们指的——模板? 可这玩意儿不是自己带来的吗? 莎莎误打误撞把属于他们的东西弄到了我身体里? 罗伊心头一种极端荒谬的感觉。 “我不明白你们的意思。” “小子,听我一言…” 伊瓦尔话没说完,突然抽身急退! 震慑! “唰—” 无数血色触须钻出地面,瞬间缠住凑得较近的埃兰、艾加和阿纳哈德,把三大宗师托举到半空。 “砰!” 猎魔人身后的女术士同时出手,纤细的十指间迸出一团蓝色气流,将唯一脱困的伊瓦尔逼推数步! “呼—” 罗伊向着身后冲刺,并没伤害被控制的三位大宗师。 他的右手掌心一枚浮现传送水晶,然而还来不及捏碎,伊瓦尔·邪眼未卜先知般从身后追来。 一脚踹中罗伊掌面。 水晶落地滑开。 而罗伊暴怒地转身送了记阿尔德,将伊瓦尔击飞。 背后女术士双手交叉,魔力风暴绕着她身体鼓荡,将红棕的秀发吹得四下飘风,拂过猎魔人脸颊。 她好似一位魔法女神,但嘴角溢出血迹和苍白的脸色让她显得异常憔悴。 “轰隆!” 第二扇传送门敞开。 罗伊背着女术士纵身一跃。 “砰!” 一扇半透明的空气墙骤然替代了传送门,在两人面前交织,他们重重撞了上去,罗伊仰面倒地,额头浮现一抹血迹。 女术士闷哼一声倒在他身后,矢车菊蓝的眸子闪过一丝痛楚。 十米外走廊尽头随即浮现出另一道披着斗篷的身影,白如死尸的脸色,阴鸷的五官,手中闪烁魔法光芒! 罗伊看了他一眼。 伊达兰 年龄:350 性别:男 身份:术士,? …… “你果然已经融合了至高者的碎片…但你须知,此世的天空,不可有两个太阳。” 兜帽下苍白的脸颊露出一抹阴沉的微笑。 猎魔人大宗师,创造生物的古老术士,他们究竟是什么组织? “唰——” 念头一闪,额头染红的罗伊豁然拔出古威希尔朝着身前劈出一道半月形血色剑气。 伊达兰后手臂交叉发先至地在身前画出一道赤红的双十字。 一条长着青灰色螃蟹甲壳的巨大蜈蚣跳出十字间的缝隙,挡在他身前。 锋利的螯足和密集的节肢在两侧蠕动,头部锥形的口器和两条触角疯狂摆动,即狰狞又恶心。 血色剑气正中它的脑袋,顺畅地穿过七八米,将它从头到尾劈成两半。 然而剑气而到此为止。 伊达兰毫发无损。 狭长眼缝里射出惊喜的光芒。 双手在身前交织,闪烁魔力灵光。 “别管我,罗伊!”特莉丝坐倒在墙角边,一手捏着大腿上浸染鲜血的绷带,另一一手飞快在胸前勾勒吗,“快逃!” “洪!”狂风大作,震耳欲聋的吼叫穿过走廊。 罗伊左手五指勾勒,用行动答复,一道幻象跳出魔力洪流,一把将女术士抗到背上,向前冲锋,企图冲过拦路的大宗师者。 而他反向冲向伊达兰。 他在豪赌,赌四名大宗师不会搭理女术士,毕竟自己才是主要目标。 然而他错了。 伊瓦尔身形一闪,躲过特莉丝甩出的火球,手中长剑搅起漫天剑光,幻象被斩碎,惨白冰霜冻结了伊瓦尔和特莉丝的身体,他的手穿过惨白冻气按到了女术士脖子上。 同时从震慑中恢复的埃兰,双手交替,猛然推出一记阿尔德正中罗伊后背! 他整个人被巨大的推力轰得腾空而起,却在半空中唤出手弩,朝着远处射出一箭,身形泛起涟漪,闪烁到十米以外,躲过了伊达兰的一记凌空闪电。 然而身后掠过一阵狂风。 不知何时,双手阔剑高举过头顶的阿纳哈德,犹如一架血肉战车冲锋而至! 罗伊反应快如闪电,手弩切换为长剑,转身斜向格挡。 “砰、砰!” 狭长的走廊爆发出密集的金铁交击声和气爆声! 两道幻影在高速跃动,两把长剑闪烁耀眼的寒光,走廊的火光在强风中摇晃。 然而一切只维持了两秒。 罗伊和阿洛哈德分开。 隔着半米,背部相对而立。 一阵风从窗外吹来。 冷酷无情的阿纳哈德将阔剑收入背后剑鞘。 “卡兹…”年轻的猎魔人脖子间裂开一道细长的血线,四肢和躯干的连接处的皮肤可怖地龟裂。 “噗呲…” 鲜血四溅。 头颅和脖子、双手双脚、胸部和腹部,仿佛被刀刃分开的豆腐,一错而过。 喷泉般的血流染红了地面。 脑袋滚落到熊派大宗师脚下,四肢散落,热气腾腾的五脏六腑从胸腹豁口流了出来。 阿纳哈德将一枚精致的宝匣从怀里取出,敞开高举。 神秘的碎片躺在匣里冒出猩红光芒。 “呼呼…” 整个走廊里光线忽明忽暗。 天花板上浮现出一头巨大无朋的章鱼幻影。 它发出欢快的咆哮,椭圆的头颅下万千触须狂舞,犹如狰狞的妖魔。 猛然扑向了猎魔人的残尸。 尸体上也跳出一个小号的幻象,朝它嘶嘶怒斥。 却被狠狠压制,固守在残尸之上。 伊达兰眼含期待。 “不!不!”被死死控制住的特莉丝嘶声尖叫,身体痉挛一般地颤抖,泪珠划过脸颊。 伊瓦尔叹了口气将她击晕。 千里之外的诺维格瑞。 坐在镜子前的丽塔·尼德突然捂住胸口,一种没来由地恐慌涌上心头,眼角浸出一滴眼泪。 她心有所感地掏出水晶,魔力激发。 然而没有回应。 紧接着,高文之家的猎魔人传来了消息! …… “阿纳哈洛,冷血无情的刽子手,曾经的那么多的背叛都不能点醒你,让你懂得一点人性?”伊瓦尔同样面目扭曲地厉声咆哮,“他该在一开始直接灭了你!” 熊派大宗师对唾骂置若罔闻,却突然嘀咕了一句。“不对!” 包裹住罗伊的巨大血色幻象突然像是被阳光照到的阴影,缩回猩红碎片。 众人眼前出现了极端诡异的一幕。 地上分成几段的残尸之上冒出耀眼金光,然后神异至极被吸引在一起,开始自动粘合、修复。 “哇喔,这都不死,碎片的力量竟然被你演变到如此神奇的地步?” “我都要忍不住放你一马,看看后续的发展。” 伊达兰兴双眼放光,犹如嗅到鱼腥味儿的猫,感慨了一声,手中闪烁危险的赤色光芒。 然而伊瓦尔·邪眼比他更快一步, “站住别动,我来处理!他一开始能杀掉你们,明白吗?但他没有,一命抵一命!” “离开而不是死亡!” 阿纳哈德脸色一沉,埃兰按住他的肩头。 而艾加挡在了伊达兰身前,后者冷哼了一声,“回去你给老师解释。” “用不着你提醒!” 伊瓦尔将昏迷的女术士放下,从怀里掏出一枚黄色双耳陶瓷罐,“啵”一声拔掉了它纹有十字架和九芒星的瓶盖。 罐子口霎时涌出一股明红色的气体。 烟雾有规律地跳动着,最后聚成一团不规则的球体,静静悬浮在伊瓦尔身前。 它有一个六尺大的歪曲脑袋,没有鼻子,长着巨大的眼睛和一张鸟嘴,雾气弥漫的身体里跳跃着银弧闪电。 伊瓦尔捏住瓶盖。 白银浇筑的眸子望着半空。 无穷无尽的幻象在他眼前交替——薄雾笼罩、血疫散播的阴森都市,暗沉荒原之上的高耸火山,被巨龙占据的山峦和金灿灿的洞窟,猛犸和巨人狂奔咆哮的霜原,霓虹闪烁、血肉与钢铁交融的夜之城… “wygnanie!” 光线从伊瓦尔捏着黄铜瓶盖儿的指缝间钻了出来,长着鸟嘴和大脑袋的球体迸射出一阵狂烈的白光,笼罩住身体逐渐愈合如初的猎魔人。 一秒后。 白光泯灭。 罗伊原地消失。 “小子,后会无期。”伊瓦尔喃喃自语。 …… 不久之后,浑身浴血的全体猎魔人、丽塔·尼德,杰洛特姗姗来迟,却只见到晕倒在地的女术士,和空荡荡的走廊。 而他们的同伴。 不知所踪。 “呜呜…外公不在了,罗伊也不在了。” 连你也不在了。 白狼脑海里回荡起自己曾经当成戏言的,希里的噩梦。 心头一片冰冷。 卷终。 第一章 刑场 淡黄色的光团悬浮在天际,洒落温暖而和煦的阳光。 风从广阔的平原吹来, 一架满载“客人”的马车正沿着茂密的灌木和低矮石墙当中一条碎石子儿堆砌的小路,驶向一座平和活泼的小镇。 说是马车,实际上要比那简陋得多——通常用来拉载干草、木柴等货物的板车。 而且它年纪不小,颜色斑驳,体表爬满断裂的木刺,连两侧的板都有裂口,车轮碾过泥土和石子儿连续发出刺耳的“吱呀”噪音,仿佛随时随地快要原地解体。 前面驾车的男人穿着一身褐色的陈旧无袖皮夹克和皮头盔,表情严肃,腰间别着剑。 后车的椅子上坐了整整五个囚犯——双手腕部被粗糙坚韧的麻绳死死捆住,其中一位更是连同嘴巴都被白色的破布封上。 弗里恩正是囚犯之一。 他身材强壮,黑色头发,褐色眼睛,面容很是质朴,并且表里如一,性格也老实单纯。 他不明白,自己一个寻常的村镇小伙儿,不过是在野外逛了一圈,怎么就莫名其妙被一群全副武装的的帝国士兵给抓起来,绑上马车一路西行。 他们要带我去哪儿,有何目的? “你们这些该死的风暴斗篷,天际省没有你们本来一切太平。天高皇帝远,不是挺好的吗?!” 那个坐在对面,一身满是破洞和补丁黄色亚麻衣裤的邋遢男人愤怒地谴责道,消瘦的脸上显露出一种极为不甘的表情,“要不是他们一直在到处搜捕叛军,我早就可以偷一匹马去落锤省了,说不定现在都快到了!” “嘿,还有你、你左边那个睡着的小子,”他冲着弗里恩说,“我们三个本来不该在这儿,那些风暴斗篷叛军才是帝国要抓的!” 弗里恩深有同感地点头,作为一个孤苦伶仃的流浪汉,他听说过风暴斗篷大名,但从没见过。 在此之前他一直认为那些反抗帝国的人距离自己很远。 没想到就这么遇上了,自己也被帝国士兵当成风暴斗篷的同伙儿抓了起来! 这群人看上去明明跟普通人也没啥两样,是什么给了他们反抗帝国的勇气? 踏实种地不好吗? 弗里恩目光转向左侧,那里有个奇怪的年轻男人正靠着他的肩膀陷入昏睡, 长相异常的英俊,皮肤光滑细腻,他总感觉摸上去比他们镇子里最漂亮的女人还要顺滑。 弗里恩还敏锐地注意到,他黑色头发遮掩下的耳朵上端有点发尖,似乎带了点诺德人以外的血统。 这个漂亮的小子跟自己一样倒霉,也许是因为疾病昏迷在那块荒郊野地,就被抓了过来凑数。 “毛贼,我们现在可是一条船上的难兄难弟!与其相互抱怨,不如抓紧时间多交个朋友,以后恐怕没机会咯。”另一个有着稻草般杂乱干枯的金色头发,五官深邃的男人,正牌的风暴斗篷不满地反驳了一句,目光扫过板车上的几人,“我叫拉罗夫,大家呢?” “克洛尔!”黄毛小混混冲旁边仰头,“喂,乡下小子,你叫啥?” “弗里恩。” “你旁边那个呢?叫醒他!” “啪啪…” 弗里恩轻轻拍了拍男人的脸,他毫无反应。 “这种时候睡得着也是种幸福,就让他幸福下去吧。那这家伙是怎么回事?受到的‘照顾’比咱们还隆重。”小毛贼看向对面整张嘴都被缠住,身着银色锁子甲,背后披着个黑毛大氅、气度不凡的男人。 “嘴巴放尊重点!”拉罗夫训斥道,“你现在正和乌佛瑞克·风暴斗篷说话呢,他可是真正的至高王陛下!” “乌佛瑞克?传说中风舵城的领主,那群叛军的领袖?连你也被逮住了。”克洛尔脸色唰一下雪白,“我们跟帝国头号通缉犯坐一起,是要去哪儿,不会去砍头吧?” 拉罗夫一脸坦然,“我感觉英灵殿正等待我慷慨就义。” “朔尔、玛拉、蒂贝拉、凯娜瑞丝、阿卡托什…众神啊,救救我吧!” …… “嘶…”弗里恩倒吸了一口冷气,脑子里嗡嗡作响。 “我们要上断头台?”他难以置信,“不,我是无辜的呀!我跟风暴斗篷八竿子也打不着的关系!我一直在遵纪守法地努力地活下去,又哪里做错了?!” “帝国士兵可不会管那么多!”克洛尔一脸同病相怜地唉声叹息, “我都没结婚,没有一儿半女,我更惨!” 接下来那个邋遢男和金发男人的讨论,弗里恩再也听不进去一个字。 眼神放空地看着不远的地方。 马车驶入了两堵石墙和黄色木棚子围成的狭道,进入一个简陋却宁静的镇子,一圈绿油油的菜地和斑驳石墙包围中,到处都是茅草和木头搭建的房子。 马车沿着房屋之中的斜坡,徐徐驶向镇中心,规模最为高大的那栋圆筒形塔楼前。 追逐狗子的贪玩孩童守在自家房门前,冲着马车指指点点,如果身边有点菜叶子、石头什么的,毫无疑问他们会直接丢过来。 而那名金头发的风暴斗篷拉罗夫,没心没肺就像是在旅游一样,四处张望,还有闲心回味过去。 “这就是圣地镇,我在这里还有个老相好呢。不知道维罗德是不是还在酿造掺有杜松子的蜜酒啊。” “反正你是没机会喝了!”黄衣小混混骂了一句。 “卡兹…”车轮停止了转动。 “等等,马车怎么停了?”他语气充斥着恐惧。 “你还不明白?走吧,”拉罗夫笑着起身,“可不能让英灵们等我们太久。” 坐在最外面的乌佛瑞克率先下了马车,四面八方的士兵朝着他投来注目礼。 他们穿着露出胳膊的皮甲,下半身是膝盖以上的皮质战裙,两条小腿儿吹着冷风,腰间佩剑、背负长弓。 而距离马车最近的两个士兵,左侧明显是队长的女人穿着一身更为华丽威武的银亮板甲,钢制长靴。 右侧的男人用羽毛笔在褐色书皮的书本上画了个“叉”,随着风舵城领主的靠近,他朗声念道,“乌佛瑞克·风暴斗篷!” 男人听到自己的名字,大步流星地越过女队长和书记官,走向侧面粗犷的塔前的断头台。 眼神一如既往的坚定。 “这是我的荣幸,乌佛瑞克领主!”之前喋喋不休的拉罗夫致敬般朝他背影大喊了一声,恭送他离开。 “溪木镇的拉罗夫!”书记官念完,目光深深地看向金头发的男人。 后者视若未睹,昂首挺胸、仿佛要接受至高无上的荣誉嘉奖般,紧步乌佛瑞克的后尘。 书记官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深呼吸, “洛利克镇的洛克尔!” 黄衣小混混神经过敏似地环目四顾, “知道吗?你们大错特错,我不是叛军,你们不能杀我!” 他歇斯底里的咆哮了一声,径直跑过银甲锃亮的女队长,冲向远方。 “嗖—” 轻微的破空声后,跑出不到十米的洛克尔迎面倒地,后背插着一根箭矢,呼吸微弱。 “现在,还有谁像尝尝箭矢的滋味儿?”女队长嗤笑着问,目光冷得瘆人。 弗里恩刚刚升起的心思瞬间熄灭,噤若寒蝉般吞了口唾沫,脸上浮现纠结之色。 相比于被箭穿透内脏,也许一刀两断来得更加痛快? 他看了眼靠着自己肩膀,呼吸开始加重,睫毛颤抖,有了一丝醒转征兆的英俊男人。 用他当挡箭牌? “你,还有你旁边那个奇怪的家伙…让他扬起脸,啧啧…”书记官哈达瓦打断了他的幻想,扫了眼书页,目光诧异地掠过两人的脸庞,如此再三,“队长,他们俩不在抓捕名单上,要不退回去?” “别管什么名单,”女队长斩钉截铁地说,“拉下去统统砍了!” “唔…我明白了,”哈达瓦眼含歉意地转向两人,“对不起,两位,不过至少你们可以死在自己的家乡!扶好你身边的兄弟,但别吵醒他,就让他在不知不觉中毫无痛苦地安息吧。” 不,他才不是我兄弟,我要逃跑! 弗里恩心头咆哮。 然而周围十几个张弓的士兵,那炯炯目光,就像针一样扎着他的手脚。 他害怕得脸色苍白,老老实实跟着队长走到了刑场边。 十来个等待死亡的犯人围成一圈,弗里恩搀扶着仍旧昏睡的男人走到最末尾。 而乌佛瑞克站在最前方,一个头发稀疏、脸颊饱经风霜后坑坑洼洼的老人,以一种胜利者的口吻,对他进行审判,“乌佛瑞克·风暴斗篷,圣地镇还有些人把你称作英雄,但英雄可不会用他们的‘龙吼’来谋朝篡位,杀害我们的至高王陛下!” 身材高大的风舵城领主,好似被捏起后脖子、钳制嘴巴的狗,喉咙里发出不满的低沉咆哮。 “你发动了这场内战,使天际省陷入叛乱,数不清的无辜者因此受到牵连,你的罪行罄竹难书。而现在,我宣布,帝国将把你们剿灭,恢复天际省的和平!” 突然,在场好几个人抬起了头,凝视空无一物的头顶。 他们好像听到那里传来某种奇怪的响动。 “那是什么?”书记官哈达瓦凝视天空喃喃自语。 “什么都救不了他!继续行刑!”老人一挥手迅速去到刑场边缘。 肌肉发达手提长柄斧的刽子手身边,暗金色丝绸长袍、带着兜帽的女祭司开始大声念诵祈祷词, “向神域超度你们的灵魂啊,向崇高的八圣灵祈祷吧,你便是奈恩的盐和土,我们挚爱的…” “是九圣灵!你把伟大的塔洛斯放哪儿了?!别念了,给我来个痛快的!” 弗里恩惊讶地发现一名披着蓝色披风的风暴斗篷士兵,大踏步离开了死刑犯的队伍,越过自家领主乌佛瑞克,径直走上断头台领死! 或者说,赶着去送死。 那张青涩的脸看上去刚二十岁,他真的视死如归,还是有什么目的? “我的先人们正敞开怀抱迎接我,背弃塔洛斯的帝国士兵,你们有吗?”风暴斗篷脖子放在粗糙冰冷的断头台上,仍然慷慨陈词。 “咔嚓…” 提着长柄斧的刽子手手起刀落。 士兵直接脑袋搬家,双目怒瞪的头颅和脖子间泉涌的血液滚落到断头台前的长方形凹槽里。 “不,神呐!” 血腥的景象令弗里恩和身边数个囚犯绝望地祈祷。 下一个轮到谁? 突然弗里恩肩膀一颤,昏迷不醒的男人不知被哪个手贱的犯人推了出去,士兵立刻把他架上了断头台。 弗里恩脸色痛苦,“抱歉,伙计,我自身难保,我救不了你!” 刽子手举起了长柄斧,做出一个明显吸气和蓄力的动作。 斧刃举在半空对准男人的脖子就要落下。 惊变徒生! “吼…” “洛达!” 天空中突兀地传来一阵摄人心魄的宏大声响,仿佛有一千把小刀子往人耳朵里钻。 刽子手不由动作一缓,放下斧头转身张望。 刑场中的众人也仰起头,脸色疑惑。 “那是什么鬼玩意儿?” 惊呼四起,蔚蓝天空的云层里钻出一头庞然大物,它舒展一对漆黑如夜的翅膀,振翅掠过天空的同时,在地面上投射出骇人的阴影。 它那巨大的翅膀拍打了一次,两次,突然间直冲天际,每次拍打都飞出几里外,又猛然往下俯冲! 暗影将所有人笼盖,气温仿佛骤然低了几度,人们开始牙齿打颤。 “哨兵,你看到了啥?!”那位年纪不小的将军大喊。 “轰隆!” 一道突兀闷响,石塔边抖落一圈黄褐色的灰尘,一个遍体黝黑生有鳞片的恐怖生物瞬息间落到了塔顶,盘踞在那上面,庞大的身躯直接将哨兵压成了肉饼,两只长有骨刺的翅膀包裹住身下半个建筑。 蛇一样颀长的脖子向前探出,显露出一个生有黑色厚鳞、长角、角质皮肤、野兽竖瞳的可怕头颅! “龙!” 士兵中有人惊恐大喊。 “吼!”恐怖巨兽回以战吼,令人不寒而栗! 它的吼声充满一种伟大的力量,仿佛能号令世间万物,霎时间风云变幻,万里晴空突然泛起橘红色,浮现出一团团灿烂的火烧云。 它们犹如旋涡一般不停旋转。 旋转。 紧接着,铺天盖地的流星火雨从云层中飞出,在天空中划出一道道璀璨的弧线。 坠落! “轰隆!” 火星四溅、浓烟滚滚。 圣地镇中原本小巧精致的一栋栋茅草屋豁然燃起火光,刑场边的囚犯、士兵、普通镇民统统被挟裹其中。 更有不少倒霉鬼直接被坠落的火焰陨石砸成焦糊的尸体! “洛达!” 石塔上的巨龙张开血盆大口,冲着人群引颈长啸。 一阵无形的空气波动汹涌席卷,将刑场边的士兵悉数掀翻在地,原本悲壮肃穆的刑场瞬间乱了套。 “还等什么,伙计们!千载难逢的机会啊,跟我逃!”乌佛瑞克领着大喊的拉罗夫、几个风暴斗篷冲进巨龙身下的塔楼。 弗里恩刚想跟上去,但他注意到那个奇怪的男人仍旧伸长脖子靠在断头台前,如果置之不理,他绝无幸存之理! “妈的!” 弗里恩一咬牙,做出了日后吹嘘了无数次的决定,用那被绳子捆在一起的双手环住男人的脖子,拖死狗一样拖着他一同冲进了塔楼。 “呼…吸…” 弗里恩弯下腰,剧烈喘息,累得两眼翻白。 活见鬼了,他十几年的人生,加起来都没有今天一天所见精彩。 又是传送中的巨龙,又是流星火雨,风暴斗篷。 他还冒着生命危险救了一个陌生男人。 他几乎能想象到几十年后,自己坐在篝火边的沙发边,跟趴在膝盖上的孙子孙女儿讲述这些传奇经历。 但到此为止足够了。 再多危险他就不是传奇,而是不能喘气。 …… 当他环顾整个大厅,不由脸色一变。 溪木镇的拉罗夫、风舵城的领主乌佛瑞克,以及他麾下的几个嘟嘟嚷嚷的风暴斗篷士兵,在场竟无一个帝国人,他这是进入了贼窝。 “乌佛瑞克领主?以您的见识可知道那是什么,难道传说是真的?”拉罗夫惊魂未定地问,捡起地上一把佩剑,一剑斩断了捆住弗里恩手腕的绳子。 “传说可不会把城镇夷为平地!”领主平静而磁性的嗓音响了起来,脸色仍然镇定。“那玩意儿迟早会摧毁塔楼。此地不宜久留,走,找条路冲出镇子!” 说完他就一马当先冲上了塔楼。 “小子,你叫弗里恩对吧?”拉罗夫转身冲那个愣头青一笑。 “你的兄弟如何称呼?” “……” “刚才我都看见了,你对他够意思!都自身难保了,还对他不离不弃,是个真男人!”拉罗夫称赞拍拍他的肩膀,“走吧,上楼,咱们带你一起离开!” 拉罗夫一边说着,一边沿着塔楼边缘的螺旋扶梯往二楼走去。 而弗里恩思前想后,当前处境下,自己似乎别无选择,风暴斗篷也没理由害自己这么一个小喽啰。 他再次搀扶着男人吃力地往上爬。 这一阵剧烈的颠簸,加上塔楼外乱七八糟的喧嚣、陨石砸击地面和屋顶的声音、气流涌动的呼呼声…种种条件下。 那个男人终于发出一道闷哼,睁开了眼睛。 弗里恩瞥了眼身边,豁然发现一对暗金与银灰的竖瞳徐徐转动。 他说了一句自己完全听不懂的话。 然后一股令人窒息的阴影出现在窟窿之外,笼罩住两人。 第二章 逃出生天 一座小山般的黝黑龙首凑到窟窿前,猩红如血的瞳孔中不含半点感情。 弗里恩被这可怖的眼神一扫,血液仿佛被冻结,身体顿时不听使唤,甚至动不了一根指头。 巨龙一张嘴,上下颚密集的骨刺舒展,露出猩红的牙龈和一排狰狞交错的利齿,令人窒息的死亡扑面而来。 湍急的气流涌出漆黑的喉咙。 “尤…” 震耳欲聋的吼叫穿过这偌大的窟窿涌进石塔之内,震得高塔摇摇欲坠! “托苏——” 橘黄色,灼热,持续的龙炎吐息将窟窿后一排岩石迅速烧融成泥浆。 但两个目标不见踪影。 弗里恩被一股柔和却不容抵抗的力量拖拽着,不由自主地腾空而起躲到墙后,避过这致命的火焰吐息。 尔后,那个苏醒过来的神秘男人松开他的肩头,手腕上的麻绳不知不觉间崩断,他盯着窟窿口被烧熔的墙壁打量,又说了一句话。 语调怪异又陌生,弗里恩这个乡下小子闻所未闻。 “谢了,伙计!”弗里恩激动又后怕地浑身发抖,“你救了我一命!” 然而男人脸色茫然的摇头。 他同样听不懂。 “两位,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快跳过去,你们先!”拉罗夫站在窟窿前探头张望了一下,满目疮痍。 唯一安全着陆点只有脚下那家旅馆,原本的茅草屋顶大概已经被巨龙给掀飞,露出二楼屋子里几张灰败的椅子和一口木箱子。 蓄力小跑之后,两个男人纵身一跃。 “噗通!” 弗里恩落地狼狈打了个滚。 而那个神秘男人就像猫科动物一样四肢轻轻触地,卸掉冲击,迅速站起修长的身体,姿态平衡而优雅,显露出超人的身体素质。 钻出旅馆地板上的破洞,两人重新回到室外。 拉罗夫不知去向。 倒是之前那个念读囚犯姓名的书记员哈达瓦出现在视野中,正提着长剑,守在一栋破败的屋子前。 而那头可怕的黑色巨龙匍匐在几十米外的大地上,尽情地喷吐龙息,房子、人类、周遭的一切都在火焰中化作灰烬,它在创造一片火海炼狱。 “两个倒霉鬼,不想死赶紧跟上来!”哈达瓦注意到身后两个客人,出人意料地招呼了一声,脸上不见任何敌意,似乎完全没把他们当成死刑犯,也不担心后背遭到攻击。 那个神秘的男人,也就是苏醒不久的罗伊,注视盘踞镇中心的庞然大物。 奥杜因 年龄:? 身份:龙、? 生命:? 魔能:? 属性:? 技能: 龙吼?:一种涉及自身灵魂、音律、共鸣、时间的特殊魔法。 包含——巨龙风暴召唤:对天空吼叫,向云层呼喊,唤醒天际闪电、雷鸣、暴风雨、或者陨石流星。 不卸之力:你的声音是原始的力量,将任何阻挡前路的物体推开。 烈焰吐息:吸入空气,呼出火焰,“声”成了地狱之火。 …… ?? …… 见鬼,这究竟是什么怪物! “那几位大宗师杀了我后,把我弄到了哪儿?这地方怎么会有巨龙?” “珊瑚,杰洛特,特莉丝,希里…大家都还好吗?” 无穷的疑问和担忧涌上心头。 罗伊第一时间尝试着传送回歌尔芬身边。 然而从前屡试不爽的传送能力,这次却罕见地失灵,他只能朦胧地感应到歌尔芬的存在,确定她还活着,然而他们之间仿佛隔着一层厚重的迷雾。 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 “刚才这家伙说的语言不像是北境语,又绝非尼弗迦德语、上古语…难不成…” 然而容不得他多想。 那个长相憨厚的小子一把拽住他的胳膊紧跟在了哈达瓦屁股后头。 罗伊半睡半醒的时候感觉到了这家伙好像救了自己一命,也就没有反抗。 既来之,则安之,先搞清楚状况再说。 一位帝国士兵,加上两位莫名其妙被卷入法场的倒霉鬼沿着包裹住圣地镇的围墙,从一栋栋着火的茅屋后迅速穿行。 “神呐,这些士兵不是在送死吗?”弗里恩随意一扫,一个接一个帝国士兵悍不畏死地对着升空的巨大魔龙发动射击。 密集的箭雨落到巨龙身上,却像挠痒痒一样,皮都没破。 从天空汹涌而下的烈焰却瞬间将他们烧成焦炭。 罗伊也在打量那头可怖生物。 思考着血气斩能否切开龙鳞,斩断龙骨。 加布里埃尔又能对它造成多大的伤害? 但无论如何,光从那一圈问号来看,自己对上这头“奥杜因”,恐怕连渣也剩不下! 自己印象中的金龙维纶特瑞坦梅斯,在力量方面绝对无法跟这玩意儿比较。 虽说他需要炼制砥砺灵药来进化上古之血,超越空间的桎梏,而灵药所需的术士和高阶吸血鬼的血液都齐了,就差一味龙血,但这种关头绝不该主动吸引巨兽的注意力,他得从长计议。 弗里恩气喘吁吁地盯着哈达瓦的后背问,“这头…巨龙为什么要这么做?杀死平民百姓、烧毁家园。” “也许它要拯救乌佛瑞克…它和乌佛瑞克之间存在某种联系或者感应?”哈达瓦不假思索地回答,“毕竟这两者都是为了毁灭秩序而存在。” 猖狂的魔龙在天空中扇动毁灭之翼,不停投下死亡的烈焰,小镇熊熊燃烧。 三人有惊无险地跑到镇子另一头。 正巧与路中央的提着战斧警戒的风暴斗篷的拉罗夫迎面碰上。 “我们要跑了,哈达瓦!”他炫耀似地挑衅,“这次你别想再抓住我们!” 书记官反唇相讥,却没有阻拦,“那就祝福你们统统被这条龙送去英灵殿!” “两个小子,别傻站那儿!”拉罗夫朝他们勾了勾手,“你们要跟这个不久以前砍你们脑袋的帝国士兵走,还是跟我?” 其实哈达瓦人不坏。 弗里恩心头说了一句,他能感觉到这位书记官对自己没有恶意。 但不得不说,他心中相当介意那位女军官,本能排斥跟那种冷酷无情、混淆黑白的人为伍。 而风暴斗篷,至少有慷慨激昂,视死如归的战士! 弗里恩一咬牙,给了罗伊一个眼神,双双跟上了拉罗夫,逃进一栋坚固的要塞。 …… 要塞大厅空空荡荡,除了几张破败的木桌子,几具尸体外,便只有铁栅栏围成的监狱。 “我们英灵殿见,兄弟。” 拉罗夫脸色肃然地为一名死去的风暴斗篷的士兵合上双眼,叹了口气, “看来只有我们三个逃了出来。” “乌佛瑞克领主呢?”弗里恩问。 “领主他是神选之子,吉人自有天相,肯定能安全逃脱!”拉罗夫自我安慰似地说了一句,“话说回来,没想到你居然把这位昏睡了半天的家伙完好无损地带到这儿。” 深邃的眸子扫过两人,尤其在罗伊身上停留片刻,当然,并不是因为他英俊的脸——他那异色虹膜、镇定自若的神情,挺拔的身姿无不说明,他绝不是一个普通人。 第一印象,让人莫名地心生好感。 此外,他身上破成好几瓣的蓝色锁子甲胸口处镶嵌着一枚蓝底三狮纹章。 拉罗夫不记得哪位领主纹章像这样。 “实际上他刚才救了我一命!”弗里恩感激地看了身边男人一眼,“说出来你也许不相信,今天之前我都没见过他。他的口音听起来很陌生,不像是天际省的人。” 罗伊注意到两人好奇的目光,随口说用上古语、北境语,尼弗迦德语打了个招呼。 “ceádmil…” 拉罗夫和弗里恩交换了一个眼神,无奈摇头, “和帝国语的发音完全不同,或许是其他种族的方言?” “跟红卫人、亚龙人,精灵、虎人的语言都不同。”拉罗夫摇头,“长相…嗯,有我年轻时的几分英俊帅气,又带点‘异域风度’。” “瞧瞧吧,这群帝国士兵简直瞎得离谱,不仅是非不分,还把这么一个外乡人当成风暴斗篷。” 罗伊也在第一次认真地打量两人。 弗里恩 年龄:18 身份:农民 生命:90 属性: 力量:8 体质:9 敏捷:6 感知:5 意志:6 魅力:6 精神:6 技能: 龙裔:? 寒冷抗性(被动):诺德人天生拥有对寒冷天气,乃至冰霜系魔法的抵御能力。 星座祝福—女士星座(被动):出生于女士星座的时令,炉火月(九月)的人,性格友善坚韧,富有忍耐力,体质+1,意志+1。 …… 什么情况?这小子真的是农民,一身属性都快赶得上精锐士兵,还附带着这么多特殊技能。 罗伊在北境闯荡两年,还没看到过如此强大的“农民”。 至于拉罗夫,同样身具寒冷抗性,还多了几项能力… 星座祝福—领主星座(被动):出生于初芽月(三月)的人,天生拥有更强的体质,更加健康,体质+1,比常人更难受伤,伤势恢复速度提升百分之二十。 战嚎(被动):久经沙场的诺德人觉醒的天赋能力,能通过咆哮鼓舞士气,让战马受惊逃窜! 基础剑术lv4:熟练掌握了八种基础剑招、三种握剑手法、四种进攻姿态、九种防守姿态、和二十四种用剑要领。勉强算是一个老兵。 锻造lv7、骑术lv5。 但拉罗夫不具备效果未知的“龙裔”技能。 独特的龙裔技能,是否跟刚才那头巨龙是否存在某种联系? 罗伊若有所思, 没准这个名叫弗里恩的农家小子有点异于常人的特质。 “先别管那么多,危机尚未解除,彻底离开圣地镇再说!” 拉罗夫也许有点乌鸦嘴的天赋,话刚出口,要塞墙壁上一扇合拢的铁闸门突然升起,两个帝国士兵蜂拥而至,打头的正是那位板甲锃亮的女军官,她两眼喷火一副要杀人的凶狠样。 “风暴斗篷的罪人,纳命来!” “塔洛斯保佑,握紧武器,杀光这群帝国的走狗!” 拉罗夫大喊一声挥舞长剑与女军官缠斗在一起,哪怕后者穿得像个铁皮桶,他也半点不怵,剑刃挥得呼呼破空,防守招架反击有模有样。 另一名帝国士兵径直越过队长的目标,长剑劈向弗里恩肩头。 弗里恩手中空无一物,哪里有武器可握?眸中掠过一丝恐惧,本能贴地一滚,狼狈地躲过这一剑,再起身,就见新交的“兄弟”手中突兀地冒出一把雪亮精致的长剑。 他闪电般往前一蹿,与帝国士兵碰撞到一起。 两把剑在半空交织,火花四溅。 罗伊脚步向前迈进,双手虚握剑柄给出一个斜上的力道卸掉了迎面劈向锁骨的劲力,同时手腕上提剑尖顺势戳向士兵的脖子。 后者脸色一变,向后退出半步。 他的应对方法毫无问题。 然而他的反应慢了一点。 “噗呲…” 古威希尔带出一泓殷红血渍。 鲜血从帝国士兵脖子上的豁口喷涌而出染红他的下巴和胸前灰褐色的皮甲,他向后颤抖着又退出一步,捂着脖子瞪大眼睛向前跪倒。 击杀弗鲁兹,经验值+40,猎魔人lv12(740/12500) 罗伊抖动手腕甩去血花,眼中掠过一丝凝重。 普通人,经验值却比记忆中翻了一倍,而且他剑术底子相当扎实,若不是属性比自己弱太多,反应不及,断不会败亡那么快。 旁边弗里恩惊讶下巴都快掉到地上,这个看上去细皮嫩肉的男人,居然是个强大的剑士? 场中的局势瞬间变成三对一,弗里恩捡起帝国士兵的长剑,然后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乱转,半点不通剑术的他,又哪里插得进去手。 而罗伊并没有贸然出手,他安静地扫了几眼。 拉罗夫与女军官长剑对决,精准打击对方的防守薄弱处,期间夹杂令人眼花缭乱的虚招,然而两人的身体架势、脚步和挥动武器的节奏,充满一种质朴的美感。 进攻小心而谨慎——穿刺优雅,劈砍有力。 防守得滴水不漏。 一切都恰到好处,两人都在随时随地根据对手的动作,调整自身,使自己处于最有利的姿势。 他们就像两个高明的战术大师。 但罗伊有种明显的直觉,这两人的剑术比自己苦练过的五种基础起势要复杂、精深。 并且在此之上定然存在另一套更加高深的剑术体系。 “唰!” 拉罗夫与女军官长剑交缠一起。 罗伊一剑斩向她后脖颈处。 女军官蓦地大吼一声,洪亮的吼叫充满一种令人胆寒的魔力,让人情不自禁想起豺狼,猎豹等嗜血野兽。 拉罗夫动作一缓。 然而罗伊超常的意志压根不受影响, 剑光划过半空,女军官闷哼一声迎面倒下。 脖子后鲜血染红地面。 击杀…,经验值+40,猎魔人lv12(780/12500) …… “阁下身手不错,不像这小子中看不中用!你这把剑…锻造工艺有点…嘶——你从哪儿捡到的,能否借我一观?抱歉,我忘了你听不懂。” “唔,谢了…好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剑,”拉罗夫一手托着剑柄一手摩挲古威希尔剑身、十字护手、剑柄和圆头,端详那精致的星形的符文,和祥云般的花纹,“啧啧,这绝非天际省的铸造工艺,软核加硬刃吗,软核部位复数叠层以及作为刀刃的坚钢。还有不止一项的附魔…难道你看到了图留斯将军的尸体,捡到了他的佩剑?总之,收好它,幸运的家伙!” 拉罗夫丢回剑,蹲下身从帝国士兵身上掏出一个钱袋揣进怀里,涌入铁闸门。 弗里恩脸色微微有些难堪。 还好,那位新朋友没有嘲讽他蹩脚的表现,反而安慰地冲他笑了笑。 罗伊身手在女军官身上一划而过。 那套结实的板甲瞬间消失无踪…在这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存点值钱货总没错。 接下来三人在高塔的地道里一路穿行。 有惊无险地杀了七八个拦路的帝国士兵,见到了几个风暴斗篷。 期间罗伊很少出手,要么干净利落用长剑解决战斗。 不曾使用法印和手弩, 情况尚不明朗之前,他不想显露太多。 通过不断观测,他倒是有不少发现,这敌对风暴斗篷与帝国士兵实际上都属于诺德人,拥有相同“种族天赋”:严寒抗性、战嚎,以及星座祝福,基础身体素质就比他从前所熟悉的成年男性强上不少。 目前他共看到了四种祝福:战士星座、女士星座、战马星座、领主星座。对应不同的星座祝福,具体效果大致都是让人拥有更强的近战属性,更快的武器掌握能力。 罗伊对此相当感兴趣,究竟是什么样的地方,会让人类一出生就拥有这等强大的天分? 这短暂的反抗之路中,小绵羊一样的弗里恩也在拉罗夫的威胁下拿起了武器。 “别放走任何一个帝国士兵!” “你不杀他们?很好,他们巴不得拿你的脑袋当夜壶!” “有两把力气,但毫无章法。” “不会挥剑没关系,把他们当成地里的菜,你的剑则是你种地的锄头!这正好符合一种进攻姿态!” “快松土!” 三人且战且进,身上或多或少都沾了点血迹,一刻钟后偷偷摸摸从一头酣睡的灰熊屁股后溜走,终于离开了昏暗的地底,重见天日! 第三章 世界大不同 山洞之外,恐怖的流星火雨、肆虐的巨龙、燃烧的小镇统统被一座山峦隔开。 微风轻拂,橘黄色的美丽晚霞浮现在天边,只剩下矮山之上的宜人风光。 三人“逃犯”不约而同深呼一口气, “塔洛斯保佑,总算是安全逃了出来。”拉罗夫感激地拍了拍弗里恩和罗伊的肩膀,“多亏两位掩护,不然我早死在帝国士兵手中。” “不,不,”弗里恩略微窘迫地摆手,“我笨手笨脚,没帮到什么忙,反而是你们救了我!” “总之,咱们也算是共患难过,有那么一份交情在,接下来两位有什么打算?没有别的安排,不如到溪木镇躲上一阵、避避风头!” “我姐姐在镇里开了个锯木厂,离这儿不远。” 弗里恩点头往山下河对岸远眺了一眼,“我到处流浪,居无定所,有人愿意暂时接纳我,自然感激不尽。至于这位兄弟,咱们还不知道他的名字?” “语言不通是个大问题!”拉罗夫摩挲着下巴,“我就勉为其难地替你起个外号吧,兄弟这眼睛着实令人印象深刻,不如叫做金眼如何?” 罗伊疑惑地皱了皱眉。 “你没摇头,我就当你答应了!金眼兄弟…虽然你听不懂,但看你这副沉默寡言的模样,也是无家可归,寂寞惯了吧。”拉罗夫勾了勾罗伊的肩膀,冲他眨眨眼,“跟我走!” 弗里恩紧接着跟了上去。 而猎魔人环顾四周苍翠的树木和茂密的植被,一边紧跟上去。 山坡夹道长满了一种茎叶带刺、覆盖白色软毛,花朵呈紫红色的植物——蓟丛 多年生草本植物。 生长环境:低海拔地区均有这种植物的踪迹, 效果:增加冰冻抗性、?……有微弱毒性? …… 猎魔人世界的蓟丛,无论效果和外形,都与它截然不同,再加上完全陌生的星座、诺德人、巨龙、他已经可以确定,自己身处另一个世界,因为世界与世界之间的隔阂,才联系不上歌尔芬。 “这就是‘伊瓦尔·邪眼’口中不能留下的意思吗?把我放逐到另一个世界,好大的手笔,他们究竟怎么做到的。” 罗伊异色瞳孔闪过一丝冷光。 “四大宗师、伊达兰,这份‘恩情’,我迟早会加倍偿还!” …… 半山腰一个拐角处,他们在一块圆形平地前驻足,三座一人高的祭坛石呈现三角形排列。 它们通体圆柱形、中央留有孔洞,光滑表面刻画着三种截然不同的图案——提剑的人,握持匕首的人,与拿着法杖的人。 “两位见过这东西吗?”拉罗夫双手环胸侃侃而谈道,“星座石,整个天际省一共分布着十三枚,跟我们熟悉的星座数量相当。” 天际省九大领地,幅员何其辽阔,弗里恩作为一个年轻的流浪者,确实平生第一次见到星座石。 “这三个分别是被称为守护者的主星座——战士星座、盗贼星座、法师星座。如果与你们自身星座相符,稍加触碰便能强化你们与生俱来的‘天赋’,效果大概持续一个月。” 弗里恩心头一动,他的女士星座便归属于战士星座之下。 他闭上眼走了上去。 而罗伊感受着脖子间轻轻震动的蝮蛇吊坠,看了眼同伴,弗里恩的手往星座石上一放,原本女士星座增强的1体质、1意志,统统变成了+2。 他同样上前一步,站在了圆阵中央。 异色瞳孔掠过三枚守护石—— 战士守护石 与其进行魔能交汇后,没有星座的你将获得持续一个月的星座祝福—战士星座(被动):出生于战士星座的时令,末芽月(8)的人,性格坚毅、暴躁,通常擅长使用各种兵器,你的力量+1,你对各种武器的掌握速度将提升百分之二十。 盗贼守护石 星座祝福—盗贼星座(被动):出生于盗贼星座的时令,夜星月(12)的人,通常富有冒险精神,并且天生对危险更敏感,更擅长于躲避攻击和隐藏身体,感知+1,进行潜行的时候,获得百分之二十的加成。 法师守护石 星座祝福—法师星座(被动):出生于法师星座的时令,雨掌月(4)的人,比其他人更容易变得骄傲自满,也比常人拥有更好的魔能天赋,精神+1,在学习魔法、冥想的时候,获得百分之二十的加成。 …… 猎魔人心头一凛,目光好似冰冷的月光。 难不成,这个世界出生于法师星座时令的人,都能掌握魔法? 不,他立马否定,那群帝国士兵里可没有一个施法者。 至少在这块土地上,法术掌握于少数人手中。 但法师之所以稀缺,应该不止是法术晦涩、艰深的原因,罗伊感觉还有点别的什么因素。 这描述中的魔能,又与猎魔人世界的混沌能量有何区别? 他没有过多犹豫、一手按住了法师星座石,一丝微弱的魔力顺着指尖汇入其中,星座石表面闪过一缕淡淡的白光,涌向尖顶处,接着一条白线直冲天际,与隐藏在天空中的星座交汇。 随后一股独特的力量返回罗伊体内。 模板中多出一排记录—— 你获得了星座祝福—法师星座(持续一个月)。 罗伊闭目片刻,除了精神暂时性+1外,并无太显著的感受,估计得冥想实战才能感觉出来。 “金眼居然选择法师星座。” 拉罗夫见状挑了挑眉梢,脸上闪过一丝惊讶和遗憾,逃亡途中,他亲眼见识到罗伊的身手,虽说剑术水平稀疏平常,但反应和力量超出大多数诺德人。 拉罗夫本以为他是一位出色的战士。 可现在看来,也许法术才是他最擅长的手段。 法师,神秘、强大、又脆弱,喜欢躲在自己的象牙塔里,研究不为人知的勾当。 在诺德人眼中,法师是“弱者”和“邪恶者”的专属, 除了擅长治疗和附魔,能给予战士支持的法师,专精其他系法师,都惹人生厌! “如果他真是一位法师,那么恐怕与风暴斗篷无缘。” …… 触碰完星座石,三人继续顺着山坡蜿蜒而下,而罗伊来者不拒,扫荡沿途所有新类型的草药植物,一样来一份揣进怀里,什么奈恩根、蓟丛、尖刺草…与他从前熟知的两百多种草药有部分药性重叠之处,也存在不同之处。 若是能带回去,没准能为兄弟会的炼金项目和青草煎药改良提供一些灵感。 “金眼,你到处采摘这些野草干嘛,难道你是一位医师、炼金师?” “唔唔…” “忘了你听不懂。但别往嘴里塞,荒郊野外地中了毒没人救得了你!” 三人小跑了半小时。 眼前浮现出一个小镇。 溪木镇坐落在山脚下,一条叮咚流淌的小溪右侧,由一圈斑驳石围了起来,规模不大看,一栋栋石头房子分布得杂乱无章,居民大概就一百来户。 镇如其名,溪流和木头组成它最显著的特征。 溪水左岸,一根根原木堆砌成小山,一张简陋二宽厚的木床上,圆锯正在伐木水车的动力推动下切割木头。 山的另一边,圣地镇遭到巨龙摧毁,生灵涂炭,化作一片火海,然而溪木镇仍然宁静祥和,镇民们对潜在的威胁一无所知,悠然自得地耕地、锯木、打铁、打猎。 三人进入小镇,迎面就走来两个背负弓箭守卫模样的男人,弗里恩顿时噤若寒蝉,而拉罗夫大大方方地冲两人点头致意,径直越了过去。 镇门口第一栋房子外,一个白发苍苍老女人正情绪激动、大喊大叫地描述她的见闻,什么从山那头飞过来一头恐怖的黑色巨龙。 然而唯一的听众,他的儿子却不以为然,只把她当做老眼昏花,不停地安慰。 弗里恩不禁摇头叹息,他预感得到不久的将来,溪木镇也将化作一片灰烬,但自己只是一个卑微的流浪汉,什么也做不了,也许该尽早离开这块是非之地。 另外,他还见到了一只威武雄壮的大公鸡,沿着镇中小道自顾自地散着步,偶尔啄一下路边野花,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让人忍不住想把它塞进锅里做成美食。 罗伊拉了他的肩膀一下,露出一个有危险,警告的凝重眼神。 区区一只鸡,却让他心头隐隐不安,然而观测的信息却无异常。 弗里恩这才恋恋不舍地收回了目光。 “玛拉保佑!”锯木厂入口,一块陈旧的磨刀石边,一个绿色长裙,金发披肩的中年女人惊喜地迎了出来,“我亲爱的弟弟,你总算是平安归来!” 女人拽着拉罗夫的双手细细打量,关切之情溢于言表,瘦削脸颊上的尖下巴与略微凸出的颧骨与他如出一辙,“我听说乌佛瑞克被抓了,我以为你也出了什么意外。” “别担心,歌尔朵,塔洛斯和英灵殿里的英雄还想让我再战斗几年,我这不是好好的嘛。对了,我为你介绍一下这两位朋友。他们还不是‘战友’,但拯救过我的性命。” “这位是弗里恩,一个…呃,旅行家,这位是金眼,来自于帝国以外的遥远之地,所以听不太懂咱们的语言。” “他们因为帝国士兵的颠倒黑白失去了落脚地,我希望…” “先跟我来…”歌尔朵转身环顾了一圈,先是打发自家儿子和长毛狗子去镇口放哨,盯着可能出现的帝国士兵,接着叫上那个锯木机器上工作的丈夫胡德,谨慎地说,“我们到屋里说!” …… 牛角蜡烛洒落的光芒照出一间粗犷的、充满原始风情的屋子。 怎么说了,比罗伊曾经见过所有乡下破烂小屋都要独特。 墙壁和地面全部由一块块大小不一,毫不规整的石块堆砌而成,扎着个茅草屋顶。 屋子里堆满了东西,壁炉里的铁锅、劈好的木柴、货架、木桶、木箱、贴着墙壁的几块木板钉成的餐桌,摆放食物,以土豆、烤鱼为主。 基本每一面墙上都挂着东西,要么风干的肉干、大蒜、要么作为装饰品的皮毛。 罗伊很少见到这么乱糟糟的房子,微微有点头晕目眩。 “好了,两位,我已经从拉罗夫口中了解了整个事情的经过,感激你们沿途为他的付出。”歌尔朵将硬邦邦的面包和山羊乳酪、加热的肉汤,摆放在两人面前,“啵”扒开了一瓶阿尔托酒,为两人满上。 罗伊动了动鼻子,闻到了麦芽发酵的气味儿,非常浓郁,工艺似乎比维吉玛黑啤更加古老。 他和弗里恩相视一望,毫不客气地狼吞虎咽起来。至于拉罗夫,不知道去了啥地方。 “别着急,都是你们的,慢慢享用。”歌尔朵显然很高兴两人的享受的吃相,说出了一番令人感动的话,“接下来的时间就在我这儿安心住下吧,想住多久住多久。” “不过我希望两位若是有空,能帮个忙为镇子的领主带去一个消息,巨龙在雪漫领现身,请领主派兵来保护溪木镇。” “等等,拉罗夫去哪儿了呢?”弗里恩紧张地心头一紧,他本打算歇两天就离开此地,“他不能自己送信?” “拉罗夫已经动身返回风盔城,加入抵抗帝国的大业,两位也见识到了帝国势力之残暴,连邪恶的巨龙,都忍不住破坏他们私下审判乌佛瑞克领主的阴谋!” 拉罗夫啊拉罗夫。 弗里恩揉了揉太阳穴,热情满满地把咱们带回家,自己拍拍屁股就走人,原来打这个主意! “自古以来的,信封真神和先祖塔洛斯就是我们诺德人的光荣传统!而帝国签下那个耻辱又荒谬的的《白金协议》,禁止我们的信仰,还要让那个该死的敌人梭默来监督!”歌尔朵脸色发红,颇为愤怒地说, “哪个真正的诺德人受得了这种侮辱?风暴斗篷只是在行正义之举,恢复我们的信仰!” 女人俨然是个风暴斗篷的坚定拥护者。 弗里恩作为一个诺德人为不禁叹息,帝国和风暴斗篷本是自己人,在梭默的挑拨下,偏偏憋屈地内斗起来。 “两位勇士想必…” “可我们杀过帝国士兵…”弗里恩摇头,“现在去您口中的雪漫领岂不被当成通缉犯抓起来!” “这点倒是不用担心,巴尔古夫领主既不偏向于风暴斗篷,也不偏袒帝国,他是个中立派!只要两位遵守领地法规,不存在任何问题。” “可为什么是我,不是镇里的其他人?”弗里恩还是搞不懂,“难道我看上去像个跑腿儿的。” “不,你别误会…”歌尔朵赶紧解释,“你亲身经历了巨龙之灾,你的话更令人信服。” …… 弗里恩再也找不出反驳的理由。 变得忧心忡忡,连进食也失去了乐趣,味同嚼蜡。 他明明该拒绝对方的。 然而一想到溪木镇会被巨龙烧成灰烬,心头就有一个强烈的声音催促他做点什么,仿佛这是他的使命。 弗里恩扫了罗伊一眼,天塌了有高个儿顶着,得叫上这位高手陪他一起去! “金眼,明天跟我一起去雪漫报信吧?” “嗯?”罗伊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你没摇头,我就当你答应了,”弗里恩现学现卖拉罗夫的作风,笑容满脸地搭着他的肩膀,怎么看怎么觉得他顺眼,“不愧是我的兄弟!” …… 酒足饭饱,又担惊受怕、运动了一天的弗里恩,很快在房间的木板床上打起了呼噜。 而罗伊看了眼窗外,脸色呆滞…月亮盘踞在远处云雾缭绕、白雪皑皑的群山之间,洒落皎洁的月光,大地在月光下窸窸窣窣地活泼起来。 然而这里的月色又有些与众不同——天上挂着两轮月亮,一圈圈美妙的环形山尤在眼前。 神奇的世界啊。 诺德人、帝国士兵,风暴斗篷,巨龙,十三种星座祝福,两个月亮,还有什么奇迹在等待着我揭晓? 他盘膝在床…端详自身的状态。来到这个世界前,升了一级正好没来得及整理。 罗伊 年龄:16岁 身份:蝮蛇学派猎魔人、飞狮怪学派猎魔人,狼学派荣誉成员,维吉玛湖骑士,猎魔人兄弟会成员 生命:320(青草试炼+80) 魔力:300(青草试炼+80) 属性: 力量:15 敏捷:15.5 体质:24 感知:12 意志:27→29 魅力:9 精神:22→23 技能:屠戮lv7、猎魔人法印lv3、长剑专精lv2、弩专精lv3,狮鹫派秘法lv6、猎魔人感官lv2、观测lv2。 冥想lv10,炼金术lv3。 上古之血(被动固化)、青草试炼(被动固化)、贪婪(被动固化) 猎魔人lv12(840/12500) 剩余:1技能点、1属性点。 … 心念一动,技能点消失。 意志:29→30 唰—— 骤然间,模板中掠过一大片字眼。 你的意志已经达到了三阶,你获得…你的意志相关技能屠戮尚未达到10级,未获得相关能力。 你的意志足以令更多生物臣服于你,你能慑服更多坐骑,坐骑位+1。 已绑定狮鹫歌尔芬,剩余1坐骑栏位。 …… 罗伊心头一跳。 什么情况,提升意志没能提升预想中的屠戮能力,反而增加了坐骑栏位。 这个模板能听到他的心声吗,竟为他解决燃眉之急—— 进入这个陌生的世界,摆在面前最大的难题就是语言不通。 而罗伊若是能够训化一名当地人,那么便能借由心灵感应与他们畅通无阻地交流,相当于多了一个听话的翻译。 可歌尔芬占据了他的坐骑位,又是他唯一的回家的坐标,不可能轻易解散。 他陷入进退两难的地步,而这下问题解决。 他又想起了四大宗师的话, “至高者碎片,融合?” “难不成这玩意儿真是在根据我的需求塑造,进化?” 剩余一个坐骑位。 罗伊睁开眼,暗金的目光转向美梦中,咧嘴笑的龙裔。 这是个不错的训化对象。 但他下不了手,把一个救过命的关系良好的人变成坐骑,未免太过邪恶。 他不打算驯服普通人。 他得寻找一个更好的目标! …… 至于技能点的选择。 他尝试着继续往十级的冥想上点,但不出所料,毫无反应。 “你的冥想已经达到满级,信息不足,暂时无法提升。” 信息不足,那没准以后还能提升。 罗伊思忖着,技能点用哪儿呢? 一个全新的世界,获取信息的观测技能显得极为重要。 屠戮技能若是达到十级,又会在3阶的意志影响下产生进化,同样令他心动。 那么这技能点,用来提lv2的观测,亦或者等级第二高的lv7的屠戮。 他暂时无法决定。 因为战争之中杀了数百人,屠戮技能处于升级边缘,现在使用不划算,技能点还是留了下来。 至于他的三件绑定武器。 这次升级没能获得新附魔,仍然只能在已有基础上选择强化,但都不太附和他的心意。 罗伊暂时没做选择,打算等等看,积攒两次强化机会有没有变化。 …… 浏览完模板。 他轻合双眼,尝试在这个崭新的世界,进行第一次冥想。 十级的冥想如流水般顺畅,几秒过后,光线从身周抽离,他进入了一个漆黑的世界。 区别于从前,这里没有色彩斑斓的元素粒子、混沌能量,四周充斥着一种更为细小的粒子。 如果说四大元素是果实,那么这种新的粒子相当于果核,簇拥在他身边,不冷不热。 远处天际,罗伊所熟悉的地、水、火、风四大元素位面同样荡然无存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太阳般耀眼、不停辐射光辉的巨大空洞,以及无数个、像是夜空中点点繁星般的空洞。 正如四大元素位面源源不断涌出元素、混沌能量,补充罗伊的魔力。 这些密集的空洞涌出更为细小的、光斑一样的能量粒子,填补罗伊体内的魔力。 而且速度丝毫不慢。 渐渐地,带给他一种熏熏然的陶醉感。 假如猎魔人世界的混沌能量、四大元素是啤酒。 那么这个世界的魔能,则是度数更高的矮人烈酒。更精纯、充沛。 两小时后,夜色依旧深沉。 月光如水。 完成一轮冥想,精神焕发的猎魔人豁然瞪大了眼睛,眸中亮得仿佛闪烁星辰,满脸难以置信。 你通过冥想吸收到了一定量的灵魂。 经验值+24(法师星座祝福+4) 猎魔人lv12(890/12500) “原来如此,这个世界的魔能并不等同于元素,而是包含了灵魂,以及别的什么。” 这意味着,在这里,他不需要杀戮,打坐冥想便能获得经验。 两小时24点,要是持续不断地闭关一天则是288点经验。 这可比他在猎魔人世界的正常效率要高不少! 不过这个方式现在不合时宜。 “魔能比元素更加纯粹、细微,应该也能聚合成元素,释放魔法。” 他尝试在冥想世界中连续释放阿尔德·震颤,伊格尼·怒焰等等七种法印,惊讶地发现法印威能增大了三成。 但当他加持了吼之后,增幅却不如另一个世界,因为空间里充斥着大量魔能,但没有太多元素。 “吼”操纵元素,对于魔能影响却有限! “这个世界的施法体系与猎魔人世界存在极大的区别,有机会定然要见识见识!” 罗伊掏出那枚湖中女士赠给他的血宝石,当初放走昆古兰的灵魂后,它就变得空空荡荡。 他尝试继续冥想,将汇入身体的魔能,导引进血宝石。 其中一种成分直接飞走。 而另一种,一缕缕淡紫色的光涌入了血宝石,但没有人类灵魂那么桀骜不驯,而是乖乖待在晶壁里,挤满每一个角落。 几个小时以后,罗伊掌心出现一枚散发淡紫色光芒的棱形宝石。 充满灵魂的血宝石。 …… 罗伊端详片刻,他感觉这玩意儿应该会有点特殊用途。 得找个当地的法师鉴定鉴定。 收好血宝石,沉默片刻。 窗外洒入的月光照出一张年轻英俊,而又淡淡忧伤的脸来。 很遗憾,这完全陌生的冥想世界里,他并没有看到代表雷索、珊瑚的光团,也许是世界之隔太过遥远,远到难以寻觅。 “珊瑚、雷索,杰洛特、特莉丝…也不知道大家现在如何?” 第四章 找到他们 另一个世界,诺维格瑞。 窗外透入灰暗的光线,空气阴冷,还是那张陈旧的圆桌,与会者却少了两个。 剩余的十来人不发一言。 气氛沉默压抑到了极点。 “打起精神来,伙计们,现在情况不明,还远不到悲伤流泪的时刻…”兰伯特摸了摸山字形的发际线,目光转向脸色木讷的杰洛特,“杰洛特,什么时候老得连自己的命运之女都守不住呢?” “我大意了…对希里太过纵容,当初就该强硬一点,早一些把她带回来。”白狼声音满含内疚,“但我已经记住那个人的脸,我给他留了一个深深的记号。” “我发誓,我会从他手中夺回希里!” “再说说吧,关于突然冒出来的法师。”维瑟米尔语气略微苦涩,他一直想看看弟子的意外之女。 相比于这些半路收养而来的孩子,他始终认为意外之子才真正属于猎魔人。 “棕色的头发,湿哒哒的黑色眼睛、尖鼻子、纤薄嘴唇、身高大概六尺,中等体型。”杰洛特顿了顿,“佩戴皓石护符,会几手蹩脚的法术。” “哇喔,蹩脚的法术也让利维亚的杰洛特焦头烂额,错失了命运之女?”兰伯特夸张地问, “他不只掌握法术,身手敏锐,会一手不错的剑术。”杰洛特回忆道,“再根据他的着装,他的气质,我认为他极可能是哪个国家的密探。” 众人眼神流转,思忖片刻。 “按照最坏的情况估计…”瑟瑞特琥珀的瞳孔凝视着桌面,表情严肃,“那家伙来自于尼弗迦德,事实上这种可能性最大。” “一场侵略的战争过后,入侵者通常不会杀光统治者的血脉,否则只能强行占据一个国家,这么做需要耗费大量财力物力改造当地人,还得面对层出不穷的反抗行动,尤其是对辛特拉这种大多数国民脾气耿直、火爆的国家。” “可如果他们抓到一个从血统、身份、名义上都顺理成章的王国继承人…”艾斯卡尔沉闷的声音响了起来,“入侵者就能把她当成傀儡,利用她的身份发号施令,他们就有光明正大的理由接收被占国的所有遗产。” “而相比于脾气刚烈的伊斯特和卡兰瑟、宁肯服毒也不卑躬屈膝的贵族。年纪幼小的辛特拉公主,无疑是最佳的选择。” “十有八九,尼弗迦德的皇帝派出那个法师间谍,趁着破城后的清扫时间,掳走了希里!”猫鹫抬了抬鼻子上的墨镜,斩钉截铁。 而整个会议室,静得落针可闻,众人都有了一种窒息感。 尼弗迦德的皇帝派人带走了希里,他们还怎么去把人要回来?冲进无穷无尽的黑甲大军? “说不定希里已经被骑士带进南边的国土,正在通向尼弗迦德的首都金塔之城的路上,即将拜见恩希尔·恩瑞斯。”奥克斯摇头叹息,“要把她救回来难如登天。” “别这么悲观,各位,这只是一种猜测!”凯亚恩却忍不住摇头,“杰洛特,你亲眼见到那个法师带走了希里?” 白狼摇头,“我顺着希里的气味追踪,找到了城堡下方一条通往城中的密道,可她气息在那儿彻底消失…我感觉是被人带上了马…我宁愿是有人带走了她。” 一想到那个淘气鬼只身闯入正在遭受尼弗迦德骑兵洗劫,人间炼狱般的辛特拉城,杰洛特的心就在滴血。 “我会找到她。希里是我的意外之女,我和她之间有着命运的联系…”杰洛特深色猫瞳闪过骇人的亮光,“可林·提丽女士能帮到我!” “等有了占卜结果,我会夺回她!” …… “现在,轮到下一个议题。”艾登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唤回众人的注意力,“在玛那达之战,我们已经失去了一位同僚杰隆·莫吕。很遗憾,第二位…” “不!”那个端庄冷艳的女术士突然尖声咆哮,好似一头暴怒的母狮,她那蔚蓝的眸子里转向窗外——一只狮鹫正无精打采地匍匐在院子口的牌匾下,竖起耳朵,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赤杨林。 好似等候主人的忠犬。 但等了太久没有回应,那对黑亮有神的眸子变得黯淡无光,它不时低吼着,情绪显得极为消沉, “看看歌尔芬!小坏蛋曾经告诉我,歌尔芬和他有着无法抹去的深刻羁绊。” “既然狮鹫还老老实实地待在高文之家,还听从我们的指令。那么罗伊肯定活着!”女术士昂首挺胸,语气笃定却又带点颤音。 “冷静,丽塔女士!大家都明白,小鬼只是暂时失踪。我们一定能找到他!”雷索垂着头说,表情沉稳,然而在身前紧握的双拳,还是显示出他并不平静的心情。 冷然的刚硬的脸颊转向圆桌边缘,一头红发披在肩头,怔怔出神娇俏女术士。 “特莉丝女士,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 丽塔·尼德的目光一凝,拧紧了柳眉,显露出一丝隐蔽的敌意。 特莉丝垂下头沉吟,“我被尼弗迦德黑甲军射伤了大腿,行动不便,他带着我逃进了城堡。” “拜托,特莉丝,”丽塔·尼德看着她,“你是一位术士,你掌握着一种叫做魔法的技艺。” 特莉丝嗫嚅了一下,她感觉得到对方迅速增加的怒气,她也能看出对方和罗伊不同寻常的关系,心头涌起一股无法抑制的酸涩。 原来一直都是自己自作多情吗? “一个身娇肉贵的女术士,为什么非要跟着猎魔人在战场里横冲直撞?那种情况下,难道不该马上开启一扇传送门,回到你温暖舒服的香闺?” “我想帮帮他…”特莉丝内疚地说,“我以为我能为他减轻点压力。” “愚蠢!”丽塔·尼德大叫了一声,好几个猎魔人被吓了一跳,情不自禁地稍稍后退了一步。杰洛特甚至开始考虑,要不要先去找卜梦者女士。 “你和他是什么关系,凭什么冒着生命危险帮他?又凭什么要求他背着你跑那么远…从城门到城堡,你是残疾了,还是被吓坏了?别脸红,也别叹气、别在椅子上扭来扭去!”丽塔·尼德咄咄逼人,眼神冷得吓人。 “我,”特莉丝脸色惨白,捏紧了裙角,艰难地说,“我和他是战友关系!他还救过我的命,他是我的救命恩人!” “得了吧!你以为我看不出你的真实想法?你以为我还是那种天真的傻女孩儿?”丽塔·尼德摇头,“放弃那些错误的想法和幻觉!我明确地告诉你,他已经有女人了!” “你以为他盯着你的眼睛,救了你的命,就是对你有好感吗?”丽塔·尼德坚定地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他只是在利用你!” 特莉丝肩膀一颤。 “还是说他跟你明确表白过,跟你有过亲密接触?”丽塔·尼德语气带点紧张。 特莉丝沉默。 “就算是有,也只是露水姻缘,图个新鲜!” 特莉丝继续不答。 丽塔·尼德被激怒,大发雷霆, “他是我的男人,是仅属于我的男人!我也没有大度到允许别的女人骚扰他。哪怕他下落不明,我也不许你对他胡思乱想,不许你钦佩他高尚的人格!明白吗?” “丽塔女士,你最好不要这么吓唬一位重要的证人,我认为当务之急是找到罗伊。”瑟瑞特提醒了一句,女术士仍然注视着特莉丝,良久,才冷哼一声重新坐下,“特莉丝,继续说吧,进入城堡后呢?” “进入城堡,我们搜遍了大厅,没有希里的踪影,然后上了二楼、三楼…”特莉丝深吸一口气,咽了口口水,暂时把一切都压回心头,“然后,我忘了…” 她苦恼地揉了揉乱糟糟的红发,“我记不得三楼发生了什么。” “别跟我开玩笑!”丽塔·尼德讽刺道,“你是当初魔法改造得不彻底,脑子又被混沌能量堵了还是怎么的?记忆消退,罹患老年痴呆?” “不、不,我想不起来。”特莉丝一只手捏紧裙角指尖发抖,另一只手揉着太阳穴,脸上浮现出痛苦的神色,“我忘了什么重要的事!” “特莉丝,深呼吸,放轻松。”瑟瑞特责怪地看了一眼丽塔·尼德,“我们相信你…我们当时检查发现你脑后存在淤伤,有人打晕了你。” “现在看来,不止如此,他们还对你的记忆动了手脚,让你忘掉了城堡三楼发生的一切。”瑟瑞特略微怜悯地扫了一眼红发女术士,“而且附近的场地被清理得异乎寻常地干净。” “咱们都清楚,要影响一位术士的神智有多难。至少和杰洛特缠斗的那个水平的法师,办不到。” “万一他擅长篡改记忆?” “他对杰洛特可是招招致命,为何不直接杀了特莉丝,费尽心思篡改记忆?怜香惜玉不成?我认为带走罗伊的另有其人。” 奥克斯和兰伯特七嘴八舌提出一连串疑问。 然而,众人掌握的线索实在少得可怜,也讨论不出所以然,他们想象不出除了那个法师间谍,还有谁会在那个时间出点现在城堡里。 “记忆能恢复吗?”艾登插了一句。 丽塔·尼德目光转向特莉丝,高耸的胸膛急速颤动,她最见不得这个红发婊子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明明是她的错,失踪的为什么是自己的男人? “我会和卡尔克斯坦大师讨论、研究,当然,涉及到精密的大脑和记忆,相当棘手,特莉丝得全程配合,就当做赎罪!” “种种状况足以说明是你拖累了他,你必须做出补偿,在找到他之前,你就老老实实待在高文之家,就算是术士兄弟会发出号召,你也别去管!” “另外,维吉玛皇家议会的顾问工作——辞掉!” 赎罪? 可尼弗迦德的铁骑还没有停下,我就这么袖手旁观? 特莉丝获救至今还没联系弗尔泰斯特国王,甚至向凯拉·梅兹报平安。 若是一声不吭,怕是会被误当成已经阵亡在辛特拉。 特莉丝垂下脸深吸了一口气,刚想反驳, 心头莫名涌起一股窒息般的抽痛和内疚。 好吧,为了罗伊。 她沉默地点头。 众人舒了口气。 “除此之外,我们也该找条别的路子寻找罗伊的下落。”凯亚恩猩红眸子闪过睿智的光芒,“既然歌尔芬跟他之间存在某种羁绊?我们何不利用这点占卜他的下落?” “你忘了吗伙计?”雷索摇头叹息,“小鬼很特殊,天生携带反侦测魔法,无法被占卜,也永远不会被读心。” “试试看总没有错。” 气氛又变得有些消沉。 “振作点,各位!”维瑟米尔突然拍了拍手,朗声道,“老头子看人很准的,咱们的首席预言家没这么容易死。虽然他暂时缺席,日常工作还得继续。” “明天,兰伯特的二次突变照常进行,那四个孩子的青草煎药、七个新来的孩子的前药,也该着手准备了。” “不,抱歉,我…我办不到。”丽塔·尼德突然捂住胸口,咬着牙,两颊浮现病态的潮红,语气哀伤,“没找到他之前,我实在没心情主持仪式。” 她来到兄弟会,也是因为罗伊。 她实在不知道,如果没了罗伊,自己还有什么理由待下去? “我办不到。”她低喃着,眼前莫名浮现过去那段甜蜜的时光,泪水不受控制般顺着晶莹的脸颊滑落。 “丽塔·尼德,你是个坚强的女人,不可能被一点困难给击倒!”雷索劝慰道,“等他回来,他会为你感到骄傲。” 特莉丝见对方难过的模样,心头涌起一丝快意,但很快又被眼中的羞愧和负罪感取代。 “呼…吸…好吧,我尽力而为。” “高文阁下和沙佩勒阁下也将派人寻找罗伊。”瑟瑞特补充道,“辛特拉这场战争,他们可是大赚了一笔。” …… 干涸河床边,古老的城堡。 “你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威戈佛特兹疾言厉色地训斥着面前这个疤脸男,“如此天赐良机,你竟然就给我带回来一条疤痕?” “里恩斯,我告诉你,你不仅弄丢了那个女孩,你还弄丢了我对你的信任!” “威戈大人,请息怒…实在是事出有因。”一身佣兵装束,棕发,湿哒哒眼眸,尖鼻子的男人恳求道,“这次失败是一个白头发的猎魔人从中作梗,他的身手,超过大多数猎魔人,为了抓住小公主,我差点把命给搭进去!” 他指了指左脸那条从额角到下巴的狰狞疤痕,眼皮发颤,心有余悸, “我躲得要是再慢一点!您今天就见不到我了。” 威戈闻言豁然起身,绕着书房踱步转了几圈。 白头发的猎魔人。 彼时,尼弗迦德的皇帝恩希尔·恩瑞斯还是刺猬头、伊伦瓦尔德的乌奇翁的时候,他就引导对方参加了卡兰瑟为女儿帕薇塔举办的选婿大会。 而那个白发猎魔人间接帮了他们一把,他自然记忆犹新。 “利维亚的杰洛特,不是早就放弃希里的监护权,偏偏这种关头来凑热闹…无论人类还是变种人,果然口是心非之辈。” “你认为猎魔人带走了公主?” “我看过白发佬气急败坏的模样,我确定带走公主的另有其人,”里恩斯黑色的眼睛里闪过思索之色,“我当时离开城堡时,一队阵型严谨的重甲骑兵正在冲击吊桥,绝不是毫无纪律的烧杀抢掠之辈。” 威戈佛特兹心头一动,瞬间明白过来——尼弗迦德的皇帝必然也派人寻找自家女儿。 于公于私,他都有理由这么做,不过希里若是已经抵达尼弗迦德,他在那边的暗线也该传回消息来。 “里恩斯,我再给你一个机会,沿着辛特拉、上索登、安格林、布鲁格,搜索公主的下落。但要注意隐蔽,别给我搞得人尽皆知。” “遵命!”疤脸男恭敬鞠了一躬,心头松了口气。 “对了,注意安全。”威戈佛特兹说,“尼弗迦德大军已经向上索登进发,可别被殃及。” 另一场大战即将到来。 威戈佛特兹也并非一无所获。 尼弗迦德攻占辛特拉后制造的血腥三日震惊了整个北方。 四大王国、十几个小国顿生同仇敌忾之心,并且已经开始召集联军共御外敌。 而黑甲军在战争最后,利用随军法师攻破辛特拉城墙的行为,被北方术士兄弟会视为严重威胁和挑衅! 维戈佛特兹的提议——联合术士兄弟会力量支援北方,顺利获得通过。 他理了理衣领。 也该轮到他大放光彩了。 …… 第五章 雪漫城 淡蓝色的柔和晨光笼罩着宁静的溪木镇。 农田、伐木场空无一人。 大部分镇民尚在熟睡。 弗里恩、罗伊却已经享用完有肉有酒的丰盛早餐。 猎魔人原以为自己将在溪木镇开启异世界新生活,然而弗里恩却用“手语”比划半天,让他陪同着出一趟远门,正好他要寻找合适的“坐骑”解决语言不通的问题,便应了下来。 除非万不得已,他不能把人家溪木镇里的守法良民给驯化。 两人换上锯木厂主歌尔朵友情赠送的黄褐色皮毛护甲和皮靴、破烂的羊角头盔,卷了刃的剑,打扮得像个身经百战的诺德汉子,离开城镇沿着北方官道走向雪漫城。 整个平原的风貌渐渐展现在眼前。 溪木镇和雪漫城坐落于天际省靠南边的位置。 气候比罗伊熟知的北境更温暖,原野上灌木郁郁葱葱,淡紫色的漂亮的山花、白色叶片长而窄的尖刺草、紫蓝色麦穗似的薰衣草随风摇曳。 这里鲜花盛开、野草蔓生,不时能看到一条清澈的小溪在发黄的泥地间流淌,泥沼蟹在鹅卵石上逡巡,奈恩根贴着水岸舒展鲜绿色的叶片。 躲在石头后的狐狸偶尔会探出头来,瞥了并肩而行的两人一眼,仿佛在说哪里来的大傻子,然后唧唧一声,在平原上尽情地撒欢。 “要是天际没有帝国和风暴斗篷的内斗,没有巨龙入侵多好…”弗里恩难得遇到这么一个优秀的听众,尽情宣泄胸中想法,“我就可以想办法留在雪漫领,享受这边几乎四季如春的宜人气候。” 他忧心忡忡地说, “毕竟我已经十八岁了,是时候找个女人结婚安定下来。再继续流浪,就注定单身一辈子。” “金眼兄弟,我一眼就能断定,你肯定是个单身,还没尝过女人的滋味儿吧?” 罗伊压根听不明白帝国语,只能不懂装懂地点头。 对方显然也很享受这种自说自话的气氛。 “等有机会我们一起去酒馆试一试?” “对了,你是我见过身手最出众的男人,三招两式就解决掉一位帝国士兵…拉罗夫虽然嘴上吹得厉害,但要论实战肯定不如你!” “这种身手,你要是皮肤颜色再深一点,就跟个落锤省搬过来的红卫人似的。” “嗯?” “红卫人近身战斗能力丝毫不弱于咱们诺德人,极为擅长使剑,貌似还有个什么强大的剑术传承…” 罗伊有些忍受不住地看了这话痨的龙裔一眼,瞳孔里流露两个字。 “总之,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我会想办法让你在天际站稳脚跟!准确地说,我们合作,争取拿到雪漫城的购房权!” “没准把消息给巴尔古夫领主带过去,他就慷慨地赏赐我们!” …… 断断续续的单方面闲聊之中。 太阳渐渐升到了两人头顶。 这条笔直的官道不远,出现了一座宏伟的城池,建筑于一座石山之上。 天空洒下的淡淡金辉为它披上一层纱衣,古老的城墙在清澈的光芒中傲然而立,充满一种宁静和生机。 但要论精致程度,它完全无法与建立在精灵遗迹之上的维吉玛、奥森弗特等城市相比。 圣地镇、溪木镇、两人即将抵达的雪漫城,相比从前那个世界的建筑都显得粗犷、原始。 城市山脚下,青青绿草之间耸立着一个偌大的马厩。 马场主人正在用铡刀切碎苜蓿,为马匹准备食物。 罗伊随意打量了一眼, 这边的马匹大都是鬃毛浓密、丑萌丑萌的矮脚马。 这种马身高不过一米,骨骼坚韧,适应性和耐力相当不错,擅长跋山涉水、运送货物,但那娇小的体型,注定它们奔跑速度让骑士捉急。 当他的目光顺着马厩向左平移,扫过不远道路边,情不自禁加快脚步。 几步过后,两人脸色变得极为精彩。 一块椭圆石块边无声无息地躺着一头庞然大物。 肤色苍白发青,身高至少四五米,体态却并不臃肿肥胖,而是修长。 皮肤表面爬满深浅不一的刀剑伤,箭矢的穿刺伤。 头发向后梳成大背头露出宽广的额头,和深邃的眼眶。 鼻梁高挺、下巴留着胡须。 赤露着上半身,一根皮带跨过肩膀连着下身一条某种动物毛发织成的、样式极为原始的棕色毛裙,它浑身散发出浓浓的动物体臭味儿。 那双足以把人踩踏成肉饼的大脚掌上方,脚踝到膝盖之间也缠着一圈棕毛护膝。 如果忽视掉它那夸张的体型,光从五官来看,居然有点慈眉善目的感觉。 巨人的尸体 年龄:50 性别:雄性 …… “伙计,这玩意儿叫做巨人…”弗里恩双手张开画了个巨大的圆,尝试使用“手语”描述道,“通常情况下,他们性格温驯,喜爱和平,不会主动攻击人类,或者跑到定居点附近。这只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大概是越界了,被雪漫城守卫视作威胁解决掉。” 罗伊深呼了一口气。 这个世界的怪物都这么大个儿的吗?先是龙,又是野人,以后会不会还有巨大化的狼、熊、老虎? 这地方比自己预料得更危险。 “你这是干嘛?昨天挖一堆乱七八糟的野草就罢了,怎么连它也不放过?”弗里恩愕然地看着同伴蹲下身体,一把短剑在十指间灵活运转,对方就像是解剖技艺高明的屠夫。 巨人则是案板上被分割的羔羊。 “唰唰唰——”短剑折射阳光,蝴蝶一般在指尖跳跃,速度快得令人眼花缭乱。 眨眼,巨人便被罗伊割下几枚脚趾,牙齿,两颗眼珠…用布包好后塞进怀里,悄悄转移进空间,深刻贯彻走过路过绝不错过的精神。 这个大家伙,没准也能为炼金术带来一丝改变。 “呕…”弗里恩干呕了两声,挥去鼻子间夹杂尿骚味儿的血腥气,仔细盯着罗伊毫无起伏的衣襟,很是诧异他衣服下究竟有个啥袋子,怎么老是装不满,“兄弟,我必须提醒你,巨人是一种智慧生物,他的肉最好别吃。” “千万别冲动行事!” 罗伊耸了耸肩,顺着山坡往上爬,越过又深又宽的护城河、吊桥,来到高耸城墙下紧闭的镶铁杉木门前。 弗里恩正想走上前开口。 “轰隆!”万里无云的天空中突然传来一道闷雷般的巨响。 弗里恩整个人仿佛被雷电劈中一般,浑身一个哆嗦、脑海里响起一道渺远而苍凉的呼唤。 从远处高耸入云的峰顶传来。 他愣在原地,不由自主地转身凝视东南方,隐隐可见一座云雾之间,白雪覆盖的山巅。 “站住!”背着长柄斧、全副武装的士兵打断他的遐想,“由于巨龙在附近出没,当前雪漫城已经关闭城门,只允许官方人员进出。” “这位大人,我代表溪木镇而来…”弗里恩晃了晃脑袋,排去脑海里奇怪的幻象,“受歌尔朵镇长所托,前来请求支援。” “什么?溪木镇也遭到了巨龙袭击?你快进城去,到山顶上的龙临堡找巴尔古夫领主!” …… 城里的建筑终于有了点模样,清一色的三棱柱屋顶,整齐地排列在道路两侧,明显经过一番精心规划。 城门口铁匠铺和微风阁之后。 一队全副武装的士兵在四通八达的道路间来回巡逻。 地面干净整洁,看不到山脚下乱七八糟的垃圾、粪便,只是屋角依旧能看到一些杂草。 门卫领着两人路过用于居住的风区。 然后是繁忙的旷野区,雪漫城商业最为集中的地方,摆满小巧的木亭,兜售肉食、蔬菜,皮毛,酒水。 中午时分,雪漫城的居民在此熙熙攘攘地采购。 再穿过两侧流水叮咚的楼梯。 进入一处花园般恬静优美的所在广场,围成圆形的水池、绿藤低垂的木架包围着一棵枝繁叶茂、房屋大小的枫树。 微风一吹,琳琅满目红叶轻轻摇晃身姿,风景美不胜收。 树下边摆放着几张供路人休憩赏景的长凳。 几个穿着五颜六色、陈旧衣裳的男孩儿女孩儿花蝴蝶一样在其中追逐打闹。 一派安居乐业的景象。 两人随着士兵走到雪漫城最高处的云区的宏伟城堡,龙临堡前, 这栋庄严、华丽的建筑一如它的名字般磅礴大气,走廊的大厅既宽且高,甚至足以完整容纳圣地镇肆虐的魔龙奥杜因,让它舒服地伸个懒腰。 关于城堡之名,还有一个传说。 许多年前,诺德人中的强大战士独眼奥拉夫击败巨龙怒米奈科斯后,就把它囚禁在这这座城堡里,一直把它关到死去。 而当今雪漫城的领主巴尔古夫,正是战败巨龙的奥拉夫的直系后代! 大厅中央一团篝火熊熊燃烧,两边是首尾相连,用来会客的长方桌。 而大厅正前方,一个衣着华丽,头戴镶嵌红宝石的头环、金发留须,身材魁梧,披着披风的男人坐在王座上,撑着下巴陷入沉思。 一个身着铁质甲胄,侍卫模样,深色皮肤、暗金色头发的女人抽出长剑拦在两人身前。 这显然不是一个诺德人。 弗里恩冲她阐明来意。 罗伊目光转动。 “暗精灵、巴尔古夫领主的武卫、伊瑞莱斯。” 诺德人有寒冷抗性和战嚎,暗精灵同样一族同样拥有两种独特天赋—— 先祖之怒:消耗中等体能,60秒内对近身敌人持续造成微小伤害。 火焰抵抗:暗精灵天生对炎热有惊人的抵抗力,获得额外25%的火焰魔法抵抗。 …… “两位勇士如何称呼?就是你们亲眼见到了圣地镇的龙灾?”王座上传来一个威严的声音。 “我是弗里恩,这位是我的兄弟金眼,来自于泰姆瑞尔以外,有些语言不通,请您见谅。” 弗里恩使了个眼神,罗伊冲巴尔古夫不卑不亢地弯了下腰。 “我们当时正在圣地镇的刑场受罚,”弗里恩微微垂下续道,“包括乌佛瑞克在内的风暴斗篷正被砍掉脑袋…当然我们俩纯属冤枉。” “云层后突然钻出一条巨龙,其身形如山,鳞片黑如夜色。”弗里恩绘声绘色地描述道,“它能喷吐火焰,把人烧成焦炭,召唤流星火雨…眨眼间摧毁整座圣地镇。” “而您知道的,河木镇距离圣地镇不远,处于巨大的危险之中。” 巴尔古夫拧紧了眉头。 似乎因为其中某个名字而气恼。 领主右手的暗精灵护卫伊瑞莱斯突然开口进言,主张派兵前往河木镇。 但左侧,软棉长袍,留着地中海发型的雪漫城总管普罗万图斯,却提出发对意见。 溪木镇处于雪漫领和佛克瑞斯领交界处。 派兵的行径可能刺激到佛克瑞斯领的领主,让他以为一直保持中立的雪漫倒向了风暴斗篷。 “我的领地和子民正遭到巨龙的威胁,我决不能坐视不理!”巴尔古夫也是个脾气暴躁之辈,略一思忖便拍案定论,“伊瑞莱斯,马上派出一支分队到河木镇去!” “遵命,我的大人!” 弗里恩长长松了一口气。 总算是不负众望。 “弗里恩,金眼阁下,你们为雪漫领做出了卓越贡献,有何要求?” 弗里恩吞了口唾沫。“慷慨的领主大人,我居无定所,在天际省流浪数年,一直渴望一个属于自己的容身之所。” “小子,一个消息就想要我和风区一栋房子?胃口不小,我最多给你们购买房子的资格。”巴尔古夫不动声色说了一句。 弗里恩心头一喜,以为此事有了着落。 领主却话锋一转,“但你们的贡献还不够!再帮我的宫廷顾问,法仁加法师办件事吧。” “他在研究巨龙,以找出消除威胁的方法。” “领主大人,”弗里恩小心翼翼地说,“我就是一个普通人,会一手蹩脚的剑术,但战斗力还不如您麾下随随便便一个士兵。” “要对付巨龙,还不止一头,恕我无能为力。”在保住小命和拥有白漫居住权之间,他果断地选择前者。 “没让两位对付巨龙!寻找巨龙相关的信息罢了。” “而我的士兵们还得赶去其他小镇警戒,人手吃紧。你就不要过分谦虚了。”巴尔古夫霍然起身,一捋金须,沉声道,“你们能从帝国的断头台,以及巨龙烈焰夹击下逃生,并一路赶到雪漫,绝不会是无能之辈。” “你要非说是运气,运气又何尝不是实力的一种。并且,看看你身边的同伴…”巴尔古夫目光往面色镇定,身形挺拔的猎魔人身上一扫,毫不掩饰赞赏之色, “这份从容不迫的气度,绝非等闲之辈,他定然有着过人的武力和机智。” “大人,金眼听不懂帝国语,他疑惑的时候就是这幅表情。” “别小瞧出生入死的战友!就这么说定了!”巴尔古夫一马当先领着两人走向大厅右侧的房间。 弗里恩看了眼罗伊,后者冲他耸了耸肩。 兄弟,这次我被你害惨了。 …… 龙临堡大厅旁边,一间摆放着地图、书桌、和一张奇怪桌子的房间,两人见到雪漫的宫廷法师——法仁加。 一个浑身上下包括大半张脸都隐藏在黑色丝绸斗篷之下,鬼祟猥琐的瘦削男人。 与其他雄壮健美、充满男子汉气概的、脑子里也长肌肉的诺德蛮子截然不同。 但他也是一个货真价实的诺德人。 弗里恩能想象到,他肯定会经常遭到同类的鄙视。 “两位勇士,我希望你们能深入一处危险的古迹,带回一块至关重要的石碑。”法仁加的声音稍微有些虚弱无力,干瘦的脸颊上,双眼微微充血,像是没休息好的失眠症患者,或者一个彻夜不眠的研究狂人。 “其实…大概…不如…”弗里恩扭捏了一阵,一咬牙,“您就直说吧!需要我们干啥?” 为了我未来的家,我拼了! 他重重看了罗伊一眼,兄弟危险就交给你了。 后者怔然盯着法师出神。 密集的信息流划过眼球,复杂和奇妙得超乎想象。 他看到了新世界的施法体系,数个派系。 法仁加 年龄:56 性别:男 身份:雪漫宫廷法师、冬堡毕业生 生命:80 魔能:250 属性: 力量:6 体质:8 敏捷:6 感知:8 意志:6 魅力:6 精神:25 技能: 寒冷抗性(被动):诺德人天生拥有对寒冷天气,乃至冰霜系魔法的抵御能力。 星座祝福—学徒星座(被动):出生于学徒星座的时令,高阳月(七月)的人,与魔法有着特殊的联系,精神+1,施展全系魔法的威力提升百分之二十,但同时,他们自身承受的魔法伤害提升百分之二十。 毁灭系法术lv6(通过元素或魔法攻击并对目标的生命、属性等能力造成破坏,此外有的甚至会给武器装备造成损坏):已经掌握喷火术、火球术…连锁闪电、冰风暴共二十二种。 恢复系lv1(恢复系的咒术可以视作是毁灭系的逆向魔法,它会恢复目标的属性以及状态,甚至可以有所增强。):治疗、快速治疗、治疗伤口、共计三种。 召唤系lv5(召唤系的咒术通过感应将遥远的,甚至是异位面的实体、活物或者武器装备招致眼前,精于此道的法师甚至能彼此感应、召唤、传送。):召唤魔宠、召唤火灵…遣送邪魔共计二十种。 变化系lv5(通过改变目标的物理和魔法特性达到某种目的,这类法术实用,且用途广泛):烛火、石肤术、钢铁皮肤、水下呼吸…共十种。 幻术系lv1(通过影响目标心智达到某种目的,这类法术可以通过强制命令):勇气术、激怒、恐惧术三种。 神秘系lv2(这种晦涩的魔法系的特点就是对魔力进行操作):生命侦察,反射伤害、吸收魔法、囚禁灵魂四种。 奇术系?(该系的咒术并不会影响物体的属性、结构、外表,而是暂时改变事物法则) 附魔lv5:消耗灵魂(通常是灵魂石)为武器装备或别的符合规范的物品赋予一些魔法属性,已掌握提高魔法恢复、提高生命力上限,吸取魔力…共27种附魔。 …… “很好,我喜欢这种开门见山的交流方式,那地方叫做荒瀑神殿…藏着一块龙石,据说石头背面刻画着一块龙之古冢的地图。你们帮我把龙石带回来…唔…这位金眼阁下觉得我很奇怪?看上去完全不像个诺德人?” 罗伊感受到法师不悦的目光,立马转过头,看向他身后一张奇怪的桌子——通体黝黑,中央刻画五芒星,一头摆放着点燃的白蜡烛,并装饰着人类头骨,既神秘又恐怖。 附魔桌 消耗灵魂石、材料、为物品附魔,或者通过摧毁物体来获取附魔配方的工作台。 神奇,猎魔人世界可不存在这种工具。 罗伊打定主意,得想办法搞一台做研究。 …… 法仁加续道,“那是一座古代的庞大建筑,属于古代诺德人,也许可以追溯到上千年以前。它的位置,就在溪木镇南方几里远的一座山上,你们到了那边可以问问当地人。” “有危险吗?”弗里恩紧张地问, “那种地方天高皇帝远,少不了有强盗囤聚在神殿外,神殿内部机关陷阱也是免不了的。”法仁加神色平淡,一副你肯定能搞定的语气。 而罗伊目光又转向法师左手边一枚棱形的淡紫色水晶。 灵魂石(小) 储存纯灵魂能量的水晶,为附魔物品充能,或者补充魔力。 …… 这玩意儿跟他昨晚捣鼓了一遍的血宝石一模一样。 他情不自禁伸手触碰。 “伙计,对它感兴趣?便宜点卖给你,199金币。” 弗里恩暂时充当翻译,指了指灵魂石,又比划半天。 罗伊勉强明白,摇头一笑。 摊开掌心露出一枚水晶——昨晚冥想时灌满的血宝石。 “这是——小型灵魂石,冒险途中的战利品?”法师接过来端详片刻,“你打算卖给我?当然收,看在你们帮我找龙石的份上,我给个高价,100金币收购如何?” 罗伊又花了半天时间解释,加上弗里恩连蒙带猜解释, 总算表明意思,兑换而非售卖。 法仁加除了是雪漫城的宫廷法师,自身也出售与法术相关的商品。 灵魂石、附魔配方,以及罗伊最感兴趣的——法术书! 第六章 召唤 直觉促使下,罗伊从宫廷法师手中换了一本散发神秘光泽的法术书,虽说他看不懂其中文字,但他能观测。 法术书—召唤魔宠 记载着冬堡法师法仁加学习此法术的经验感悟,使用之后,若是自身具备法术天分,将习得此法术。 这是法仁加展示的几大派系初级法术书之中最便宜的一本。 “金眼兄弟,一百金币就换这么一本书,你舍得吗?”弗里恩摇头惋惜,仿佛花钱的是他。 法仁加·秘火摩挲着血宝石叮嘱道,“我事先声明,缺乏施法天分者用了法术书也仍旧和法术绝缘。此外,你若对法术感兴趣不如去冬堡学院测试天分,进行更系统的学习。” “法师阁下,他无法理解你的意思。” “唉,可惜我没掌握心灵沟通。” 然而罗伊对两人的劝诫充耳不闻,双手捏住法术书一使劲,将它撕作两半,一股淡蓝色的烟雾弥漫了出来,拂过他的脸颊。 他一张嘴将烟气统统吸进体内。 霎时间,头皮产生一种酥酥麻麻的感觉。 大量文字、声音、画面涌入脑海,并非陌生的帝国语,而是直接向他的心灵展示。 法仁加屹立在漆黑的虚空之中,双手双脚分岔,保持一种怪异的姿势,贴身的灰色长袍和眉毛被魔力吹得鼓荡,双手灵动地勾勒,魔力光芒汇聚到指尖… 细致而响亮的讲解在虚空中回荡,一遍又一遍。 从来不曾接触过本世界法术的罗伊,无法理解其本质。 但法仁加演示的手势、体内魔力的运行方式,以及重中之重,魔力勾勒的一枚充斥着扭曲花纹的半透明符文——宛如一扇燃烧着苍青色火焰门扉,门上刻画三串数字。 清晰在脑海里呈现。 猎魔人模仿着动作将自身魔能注入这枚符文。 有如推开一扇未知的大门。 他的灵魂也跟随魔力进入其中。 极为短促的一刹那,门后出现了无数模糊的的光点,仿佛一个个活泼好动的生灵,热情地响应他的呼唤。 法仁加和弗里恩只见他闭目静立原地,呼吸也趋于停滞。 他突然伸出了左手,指向房间中央的空地。 魔力迅速汇聚于身前。 五秒过后。 虚空中钻出一枚紫蓝色的旋转球体,起初只有拳头大,迅速扩张,融入整个房间,淡化为虚无。 尔后,球体消失的地方出现了一头遍体漆黑的怪狼,小牛犊般浑身肌肉虬结,双眼好似一对燃烧的红宝石,满嘴惨白獠牙交错,其间挂着一条条猩红肉丝,恶臭的唾液滑过齿缝落到地毯上。 它好似刚从一场厮杀中归来! 地狱犬 年龄:8 性别:公 身份:召唤物、湮灭生物(居住于湮灭界层的生物) 生命:80 魔能:80 属性: 力量:5 体力:6 敏捷:9 感知:9 意志:5 魅力:4 精神:6 技能: 喷吐火焰lv2:消耗少量魔力,混合体内特殊的硫磺气体,喷出火焰灼烧敌人。 湮灭生物(被动):居住于魔能更充沛,生存环境更为恶劣的特殊领域,天生魔能+20,生命+20。 …… “我这是,成功了?”罗伊惊讶的目光在指尖和召唤物间跳跃。 他无法在猎魔人世界释放法术,最多使用类法术的法印。 而这个世界,似乎因为魔能和召唤法术的特殊性,他竟然一举跨过了天赋门槛。 回顾整个过程。 除了魔能消耗50点,他的经验值居然也减少了5点——魔力用来推开那扇门,而经验值(纯粹的灵魂),则是雇佣它的报酬。 施法过后,那枚属于召唤术半透明符文也比最初凝实了一分,这一次召唤,对它而言相当于一种淬炼。 可想而知,每一次施法,符文都会进一步凝聚,法术等级随之缓慢提升。 模板之中也新诞生了一个技能—— 召唤系法术lv1: 目前已经掌握——召唤魔宠:最初级的召唤法术,消耗50点魔能,以及5点经验值(纯粹的灵魂)。从湮灭领域中召唤出一头地狱犬,听从你指令,追踪猎物或参与战斗。 召唤持续五分钟,在此期间,你只能拥有一只召唤物,你可以提前将它遣返。你的召唤系法术越精湛,消耗魔力越少,持续时间越久。 注:切勿伤害自己的召唤物,经常为之,法术将彻底失灵。 …… 这头地狱犬黑漆漆的皮肤上弥漫着一股淡淡蓝紫色光芒,光芒每时每刻都在逐渐削弱,当光芒彻底消失,它就会返回名为湮灭的“老家”。 猎魔人能感受得到,自己和地狱犬之间,拥有了一种心灵联系,它不停向自己传达出一股刻板的服从念头。 “过来,趴下!” 地狱犬吐出长有倒刺的猩红舌头,乖巧地趴到他脚下,“汪汪”地舔他的皮靴。 起立、绕圈,叫唤… 一个个指令下来,它一丝不苟地照做,模样要多舔狗有多舔狗。 罗伊心头越发满意。 弗里恩眼中顿时也多了一分恍然。 “金眼不仅身手高超,还能使用法术,难怪他当初选择法师星座!” “恭喜你成功完成第一次召唤,毋庸置疑,你对召唤系法术拥有与生俱来的天分!”法仁加冲着脸色欣喜的罗伊一点头,语气中多了几分认同感, 随手向地狱犬一指。 指尖魔力汹涌而出。 “唰—” 罗伊脚下的地狱犬被光芒包裹,满是不甘地“嗷呜”一声后,原地消失。 罗伊眼皮一跳,这是驱逐邪魔? “金眼阁下,请牢记,施展召唤系法术的行为,通常会遭到天际省诺德人的鄙视、唾弃,脾气暴躁的诺德人甚至会大打出手,所以不要轻易在外人面前显露法术。”法仁加兜帽下的干瘦脸颊神色凝重带着一丝唏嘘,“此外,龙临堡里绝对禁止施法,念在你初犯的份上,我暂不追究责任。弗里恩阁下,你得跟他反复强调规矩!” “好吧,我尽力而为。”弗里恩说,“对了,我不歧视法师。” 法仁加冲他颔首,又惊讶地发现那位金眼竟然不停从怀里掏出一堆草药,都是些随处可见的大路货。 “没想到我竟看走了眼,你早就掌握了空间袋,难怪能学会召唤术。不过阁下是把我当成垃圾回收站?”法仁加嘴角抽了抽,罗伊一无所知地耸了耸肩,“算了,这些草药暂时用得上,给你2金币的友情价。” 罗伊看着他伸出的两根指头,毫不嫌弃地点头。这点钱自然远远不够支付第二本法术书,但积少成多,法仁加可收藏了不少好东西。 而且这是草药都是他凭借观测从路边随手采摘。 “交易完毕,你们也拿到任务目标和地址。抓紧时间出发吧。”法仁加开口送客,“没准明天就能赶回来,当然如果两位找到灵魂石,或者有价值的战利品——路边的野草除外!欢迎找我交易!” “法师阁下,巴尔古夫领主没让你给咱们一点支援,派几个士兵?”弗里恩忐忑地说,“或者,你陪咱们一起过去!” 法仁加褐色眸子缓缓扫过两人的脸。 叹了口气,从储物柜里掏出两瓶巴掌大小的红色玻璃瓶,其中液体泛起莹润动人的光芒。 “我最多再一人免费赠送一瓶药剂。” 小型生命药剂 饮用后,立刻恢复20点生命值,能治愈轻伤。 罗伊把两瓶药剂都塞给弗里恩。 他储备的“激活”和燕子魔药,可比小型药剂顶用多了。 ……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指的便是弗里恩和罗伊二人组, 刚抵达雪漫城,又返回了溪木镇。 伊瑞莱斯也是个雷厉风行之人,已经带着一支队全副武装的士兵围绕溪木镇反复巡逻。 而两人从镇民口中问到荒瀑神殿的位置,便顺着溪木镇西边的石桥过了河,便是一座低矮的山头。 …… “嗖—” 一枚箭矢划破半空。 一头从山路边蓟草丛里跳出的灰狼哀鸣一声,左前脚脚腕被箭矢轰碎,一瘸一拐地往后退,山坡下留下一条血淋淋的足迹。 然而,一个穿着皮甲,身形强壮,面容憨厚的男人挥舞一把铁剑冲锋而至,对准它的屁股和腰杆就是一阵猛劈! “噗嗤、噗嗤!” 灰狼倒在血泊之中咽了气。 “呼…”弗里恩松了口气,擦去额头一粒冷汗,脸上露出一丝振奋,他三脚猫的功夫要对付一个士兵也许有点危险,但对付一头畜生,手到擒来。 罗伊提着手弩越过他身边,冲他点点头,继续往山顶走。 越往上,夹道植物越发稀疏、气温迅速降低。 地面开始浮现出积雪,动物活动的迹象愈加罕见。 而诺德人皮糙肉厚,加之抗寒天赋,弗里恩哪怕只穿了一身无袖皮甲也毫无感觉。 罗伊,体质超人同样不受影响。 当他们越过半山腰,视线中出现一座黑色巨石建造,充满原始风情的神殿。 罗伊警惕地像猫一样微躬身体,停下脚步,同时给了弗里恩一个噤声的手势。 蹑手蹑脚走到宽阔而古老的楼梯边,一丛灌木里藏身。 几个穿着黄褐色的毛茸茸的护甲、臂甲,皮靴的男人正站在神殿高耸的支柱下,或是背负长柄战锤,或是腰佩长剑,肘缠皮盾。 另有一位背弓的男人站在神殿顶部,目光犀利地四下张望。 罗伊耐心观察片刻,确认一共六个人,属性与圣地镇那波帝国士兵相差仿佛。 “强盗?”弗里恩握住从金眼手中借来的古威希尔剑,身体微微发抖,褐色瞳孔射出一缕紧张和兴奋,换成从前流浪的时候,他遇到这种阵势,绝对有多远逃多远。 但现在,就最近这几天,他已经多次击穿曾经的底线。 他走上了一条以前不敢想象的道路。 为了雪漫领的房子。 他豁出去了! 罗伊掌心浮现一把精巧手弩,异色的瞳孔盯着神殿的屋顶,指了指最右边的那位提着长柄斧的强盗,然后一点弗里恩的胸口。 后者点头,悄然绷紧身体。 “嗖—”弩矢破空! 屋顶上放哨的强盗胸口瞬间冒出一个血窟窿,鲜血喷洒,尸体向后抛飞! 五名强盗闻声而动,大声呼喊着,拔出武器冲了过来。 “嗖—嗖—” 连续不断的弓弦嗡鸣! 又有两人被弩矢轰飞,身上破开大洞,倒地一命呜呼! 弗里恩目瞪口呆,他还没拔剑,敌人一下子只剩一半? 金眼究竟是剑士、法师、还是射手? 不容他多想,劲风扑面,那名挥舞战锤的强盗已然冲至他身前。 “当!” 剑刃与锤锋交击打! 古威希尔剑被击开。 巨力涌来,弗里恩手掌发软,武器差点没脱手而出,立马向后退开! 他脸色一变。 锤锋又再度挥向他胸前! …… “砰!” 蓝色符咒闪光,一股魔力气流涌出掌心! 正中挥舞阔剑劈来的男人。 他被向后击倒。 而罗伊脚尖点地轻盈后撤半步,躲开一名强盗的盾牌猛击, 五指蝴蝶般勾勒,半空浮现一枚晶莹符咒,印入男人眼眶,他随即脸色茫然呆立原地。 “唰—” 阿隆戴特划出一道优美弧线。 一枚头颅带着飞溅的鲜血腾空而走。 提着盾牌和钢剑的无头尸体倒在猎魔人脚下。 那把阔剑卷土重来,沿着斜线迅若雷霆地劈向他的前胸,罗伊迎着剑刃挥来的方向,左前方踏出一步,避过锋刃,那名强盗眼前一花,失去了猎魔人的足迹,紧接着两只小腿被湖女之剑连根斩断。 失去支撑的身体不由自主迎面往前一趴。 从天而降的剑刃划开了他的后脖子。 强盗满是横肉恶脸埋进积雪里,失去动静。 “砰!” 挥舞战锤强盗还在与弗里恩僵持,后者虽说从没正儿八经练过武器,却天分不凡。成长速度惊人。 拉罗夫的一番指点,加上罗伊的实战“演示”,他已然模糊地领悟到钢剑最基础的架势,蹩脚的动作迅速变得勉强能入眼,有了一丝勉强的气势。 加之属性超过了强盗,虽然局面上他被战锤撵得四处乱窜。然而那家伙却始终挨不到弗里恩一根毫毛。 他反而趁着对手力竭的时候,多次递出反击。 削铁如泥的古威希尔划开毛皮护甲,给强盗制造了好几道深深的伤口。 体能随着血液流逝,他的动作越来越慢,弗里恩却脸色泛红,褐眸闪烁精光,越战越勇! “唰——” 某一刻,弗里恩抓出他的动作间隙,一剑斩断了战锤的长柄。 趁对手愣神的间隙,抬手横向一拉。 血如泉涌,强盗喉咙发出嘶嘶声倒地。 “呼…舒服。” 弗里恩擦了擦脸颊的血沫,嘴脸露出一丝畅快的笑意。 “进步如此之快。”罗伊瞳孔收缩,这才两天时间,对方属性里多了一个基础剑术lv1,这就是传说中的天才吗? 清理完门口的一伙儿强盗,又把他们浑身上下扒了个遍,在附近的窝点里找到了一口上锁的楠木箱子,罗伊直接一剑劈开锁头。 共计收获了五十金币,和一瓶小型生命药剂。 显然,炼金物品在这个世界应用相当广泛。 “伙计,这些人基本都死于你手,钱你都收下吧。”弗里恩接过生命药剂,只是扫了一眼金灿灿的钱币就强行扭过了头。 猎魔人却坚持把战利品中的一半塞给了他,并且表情严肃,不容拒绝。 财帛动人心,罗伊却甘愿让出利益。 弗里恩心中对于这个兄弟更加感激! 事实上,六名强盗六把热乎乎的武器都已经躺在罗伊空间,白漫城门口就有一家铁匠铺,到时候统统卖掉,再去法仁加那边买点好宝贝! 而弗里恩咧嘴一笑,推开荒瀑神殿的大门。 第七章 荒瀑神殿 “嗤…” 弗里恩点亮了火把,火光照亮了一个古老而宽阔的大厅,数根青灰色的立柱支撑天花板,到处爬满蛛网,飞蛾和昆虫的被吸成空壳在网里腐烂发黑,一根根藤蔓从墙壁裂缝钻出,蟒蛇似地穿过地面,与另一头相连。 他的视线平移到大厅角落,一根柱子后方石墙上突兀浮现出一道黑影——一头四足野兽,体型半人大,正蹲坐于地,粗短的前肢迅速抓着空气。 弗里恩被吓得眼皮一跳,和猎魔人相视一望,一左一右徐徐朝着阴影绕后。 “唧唧!”刺耳的尖叫声在大厅回荡,它从立柱后钻了出来。 好大一只灰毛老鼠! 体型不逊于一头精壮的猎犬,浑身覆盖厚实的灰毛,尖牙利爪,瞳孔充斥着疯狂的猩红。 面对两个提着武器的大汉,它唧唧怪叫着冲了上来。 “唰—” 古威希尔迎面一劈,利刃分开血肉,直接将它斩作两段,鲜血涌出腰腹、染红地面,它倒地抽搐两下没了动静。 “撞了鬼了!这地方以前究竟用来干啥的?”弗里恩环目四顾,“外面守着强盗,刚进来又有灰毛大老鼠…鸟不拉屎的地方,也不知道这玩意儿吃什么能长这么肥,猫撞到它也只能被撕成碎片!当然,刀猫除外。” “伙计,”他声音一顿,“我有种不祥的预感,继续深入,恐怕还有别的危险。” 猎魔人自顾自地蹲下尸体,开始切割老鼠的尾巴,观测中,它的尾巴居然属于一味炼金材料。 弗里恩嘴角一抽,脸色变得麻木起来。 这两天,他已经见到对方太多“非人”的行径,就像个七八岁的孩子,对一切花花草草和动物都充满旺盛的好奇心,这边采一根,那边割一块,装进永远填不满袋子。 也就见怪不怪。 割完尾巴,穿过一条狭窄阴暗的甬道、猎魔人又随手从墙壁上收集了几株微光蘑菇后,来到一处近乎封闭的房间。 “这就是法仁加大师嘴里的机关。”弗里恩苦恼地揉了揉太阳穴,看着大厅尽头压住地面的铁闸门、门前的拉杆、三块带着不同图案的旋转石碑,煞有介事地说,“咱们又不是成天搞研究的法师,要破解这玩意儿恐怕得耽搁一天!” 然而他的抱怨声刚刚落地。 猎魔人目光随意地环顾了一圈,重点扫过第二层两块石碑和一层一块石碑,突然上前操纵机关。 干脆果断地将三个旋转石碑扭了几下,碑面上的图案变为蛇、蛇、海豚。 他又拉了一下拉杆。 咔嚓… 铁闸门升起,露出光明大道! 弗里恩目瞪口呆,朴实的脸颊上流露出一丝羞愧的红晕。 对方解开机关的时间,前后不过二十秒。 “是我太蠢了吗,还是金眼太机智?” 然而,这两天,他已经被罗伊打击得麻木。 “出了生孩子,还有他不会的?” 机关被解开,罗伊却并不忙着通过。 而是双手双脚前后分开,做出一个古怪的施法姿态,手指往着空地上一指,50点魔力涌入脑海里的“召唤魔宠”的符文。 同时经验值减少5点。 “轰隆!” 他手指的位置钻出一枚蓝紫色球体,仿佛开启了某个界层的大门,当球体消失,一头比灰毛老鼠更大一些的地狱犬应召而来,后肢蹲地,慵懒地打着呵欠,露出满口参差不齐的惨白犬齿。 来此之前,它似乎正在休息。 罗伊心头默念了一个指令。 它猛然起身,抖了抖黑漆漆的皮毛,精神焕发地冲进了机关后的铁闸门。 “汪!”十秒完,踩雷完毕确认安全的地狱犬轻唤了一声,罗伊这才叫上弗里恩跟过去。 入目,尽是爬满灰尘的瓷瓮,木制货架。 “阴气森森的环境和建筑风格,怎么像个大墓室一样,这些瓶瓶罐罐的都像是陪葬的器物?” “这一卷卷的布上怎么有股腐烂味儿,不会是裹尸布吧?” “唔唔…” 罗伊用瓷瓮里的金币堵住了他的嘴。 两人立刻眼冒精光开始大扫荡! …… “嗖嗖—” 弓弦连续震动,半空掠过两道短促的银光, 两头恶鼠脑袋爆出血花重重撞上墙壁,没了动静。 地狱犬喉咙里发出低沉而愤怒的嘶嘶声,死死咬住一只恶鼠的脖子,任由它唧唧叫着直到咽气。 “唰—” 剑光画出一道笔直的血线,第四头恶鼠被古威希尔斩成两半。 弗里恩抖动手腕,凝视面前蛛网一样四通八达的岔道,和随处可见的样式古旧、黑黝黝的棺材。 他的想法得到了验证,这座荒瀑神殿就是一座群体坟墓。 有的棺材镶嵌进甬道一侧的墙壁里,有的直接靠着墙壁竖直摆放。 而且里面并非空无一物——躺着一种丑陋的尸体。 不知道他们死了多久,尸体还没有化作一堆破碎的骨头架子,依然保持着完整形态,如同风化了多年的干尸,浑身皮肤和肌肉腐烂,瘦骨嶙峋。 它们像战士一样穿着无袖的铁制盔甲,怀里搂着生锈的武器:双手阔剑、战斧、单手剑、斧、盾牌,以及远程的弓箭。 整体造型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 “古代诺德人的战士?”弗里恩眼中流露出恍然之色,眼含尊敬向着棺材靠拢。 他打算献上敬意。 有人从身后拉住他的肩膀。 罗伊摇摇头,看了一眼脚下的召唤物。 地狱犬立马朝着那一堆棺材冲了过去,然而距离不到五米,它踏入禁区,触犯了死者的威严。 “卡兹卡兹…”一连串骨骼互相摩擦的清脆声响在密集的甬道里回荡。 那堆腐骨烂肉提着长剑,扭动脖子,从栖身的棺材里站起,彻底复苏过来! “嗖—” 一枚弩箭划过甬道半空。 迎面朝两人奔来的干尸好似被攻城锤撞中,整个身体被撞回竖立的棺材里,灰尘四溢。 被箭矢轰碎的半张脸上,血色模糊、挂满脱水蔬菜般的脑浆。 然而它那仅剩的一只眼睛里,冰蓝色的光芒仍旧闪烁,展现出顽强至极的生命力。 猎魔人盯着它,眼神深邃。 诺德亡灵 身份:古代诺德人、拜龙教信徒 属性: 力量:9 敏捷:5 体质:9 感知:4 意志:6 魅力:3 精神:5 技能: 战壕、 尸鬼(被动):这种生物灵魂受到某种特殊魔法影响,被束缚在了躯壳之中。免疫流血、不受痛觉影响,弱点消失,打破肌体自我保护的限制,发挥出全部力量,但反应和移动速度比生前减弱。力量+1,体质+1,敏捷-1。 战嚎、寒冷抗性、基础剑术lv8、星座祝福—(战士星座)。 …… “噗呲…” 地狱犬猛然跳起来,一口咬住他的脖子,又张嘴喷了口橘黄火焰。 火焰从诺德亡灵胸前蹿到脑袋上转了一圈,冰蓝色的眼眸终于熄灭。 哒哒哒,连续的脚步声传来。 弗里恩背脊微弯,握紧了长剑,另一头亡灵朝这边冲刺,长柄斧在它手中转了一圈,划破空气。 而罗伊轻扣扳机,随手一箭轰碎它的脑袋, 击杀诺德亡灵,经验值+40. 挑挑眉头。 如果神殿里的怪物动作都慢上一拍,那么一个一个来未免太过拖沓。 地狱犬收到某种指令,瞬间化作一道黑色闪电,灵活地从剩下的几头诺德亡灵胯下钻过,往着深邃黝黑的甬道里狂奔,伴随着一阵“汪、汪、汪”洪亮狗叫。 短短几秒,沿途之中,躺在破旧而古老棺材里的亡灵,纷纷抖落体表的灰尘,撕开蛛网,提着生前的武器从死亡中复苏! 他们在隧道里摩肩接踵挤成一堆儿,缓缓向地狱犬的方向追击。 盔甲和武器哐当碰撞! 骨头架子咔呲咔呲! 超过二十头披甲执锐的干尸排成七八米长的队伍,跟在一头黑皮红眼的地狱犬屁股后。 一头紧挨着一头,好似一队瞳孔中燃烧着蓝色鬼火的难民队伍! 而且隧道太过狭窄,勉强只能让两头诺德亡灵并肩通过。 “噗通!” 遍体鳞伤的地狱犬被背后袭来的一剑斩中,消散成烟雾。 罗伊脸色一凛,朝着神色紧张的龙裔使了个眼神,示意他守护身后,蓦地五指勾勒柯兰普法印,漆黑符咒浮现在半空,另一位和他穿着长相如出一辙的猎魔人从魔力洪流中跳出。 “他”接过主体丢来的手弩,朝着冒头的诺德亡灵倾覆箭矢。 弗里恩陷入了呆滞,目光在两个金眼间晃荡。 什么情况,怎么突然冒出两个兄弟? 这是魔法吗?分身魔法? 而罗伊压根没理他,右手从虚空之中抓出湖女之剑,体表涌出金色光芒,脚下浮现一圈万花筒般明暗变幻的亚登光环,猛然跳到诺德亡灵必经之路,隧道最前头。 “兹——”掌心钻出一条紫色的电蛇,燎过领头那个提着战锤的干尸。 阿尔德·震颤的威力,明显比另一个世界提升了一个档次,电弧在它们简陋的铁制盔甲和锈迹斑斑的武器间流窜,瘟疫似地一个传染一个。 打头的五个诺德亡灵身体四肢抽搐般一颤,就在猎魔人身前两米之处停下脚步! “唰—”湖女之剑趁机迅疾绝伦拦胸一斩! 剑身之上六枚围成半圆的星型符文熄灭。 一道横贯整个隧道的血色剑气飞出剑刃。 “唰—” 切过盔甲、武器、瘦骨嶙峋的身体。 热刀子切过黄油一般,畅通无阻地在拥挤的隧道中飞出七八米。 “哗啦啦!” 一团蓬勃的血肉之雨落下,超过二十具诺德亡灵被斩做两半,胸膛与腹腔分离。 干巴巴的五脏六腑从巨大的伤口中滑落,它们迎面趴倒,二十多双冰蓝色的眸子归于黑暗。 拥挤喧哗的甬道为之一空! 击杀诺德亡灵40*20,猎魔人lv12(1900/12500) “呼…吸…”罗伊甩去剑上粘稠的血液,这一剑杀伤力惊人,阿隆戴特又重新吸满生命力,六枚符文熠熠生辉。 “狭窄的地形,慢吞吞的诺德亡灵,这地方简直就是我的天堂!” “砰!”罗伊转动手腕磕飞一枚箭矢,俯身朝着剩余的两头近战亡突刺。 而弗里恩挥舞古威希尔与持弩的幻象共同对付从身后包抄而来的三头亡灵。 …… 五分钟后, 猎魔人和龙裔清扫完战场,搜出两百枚金币,依旧对半分。 而罗伊将这二十多头亡灵身上的武器统统扒光收进战利品包裹,等回到雪漫城再做处理。 虽说这些武器多有生锈,但稍加处理或者回炉重炼,还是能值不少钱。 另外,六立方米的空间包裹收纳数百件武器绰绰有余。 …… 接下来,两人的探索行动就变得轻松规律了许多,罗伊不停召唤地狱犬,利用它的速度和敏锐嗅觉充当探路先锋,侦测机关。 拥有闪烁能力的罗伊,总能轻而易举地解除机关陷阱,一路畅通无阻。 每当地狱犬持续时间耗光,他就重新召唤一次。 每次5点的经验消耗相比于收获就微不足道。 而每当耗魔超过四分之一,罗伊就地打坐冥想半小时,恢复损耗,龙裔则放哨。 召唤术的符文在不断使用中越发凝实。 …… 二人一狗一幻象的战斗组合威力惊人——地狱犬一次性将数量可观,却没啥脑子的诺德亡灵引诱到狭窄的甬道中,罗伊套上昆恩法印,利用血气斩,近乎于无限收割! 诺德亡灵们基本碰不到猎魔人的身体,便被无坚不摧的剑气分成两半! 而手持古威希尔的弗里恩则与猎魔人幻象联手对付从身后包抄而来的,或者落单的敌人。 昏暗的洞府中,火光摇曳,时光飞逝。 五小时后。 罗伊收获了超过五十把诺德人的古代武器,以及三百金币。 而弗里恩同样分到三百金币。 途中还捡到一枚小型灵魂石,弗里恩好说歹说,非让罗伊收下。 至此,所有岔路之中,再也见不到一具眼眸苍蓝色的诺德人。 “呼…吸…” 狭窄的大厅,浑身浴血的龙裔弗里恩提着长剑转动目光。 满地皆是倒下的亡灵干尸,而他仅仅肩膀和大腿受了点轻伤,一记生命药剂后恢复正常。 最宝贵的的实战经验在以一种惊人的速度提升。 从前那个逃避战斗,胆小懦弱的男人摇身一变,成为了一个有一点经验的新人探险者,胸中豪气顿生! 褐色的眸子转向呼吸平稳,精神抖擞的罗伊。 这一趟探险之行,主要就靠金眼兄弟。 否则光凭他一个人,不知道已经被杀死多少回,而且对方人品高尚,明明自己没有做出多大贡献,却愿意将金钱分给自己一半。 龙裔脸上忽而掠过一丝崇敬。 他贫瘠的见识中,从没遇到过如此强大而品格高尚的人类,魔法、剑术、射击,无论哪一样都首屈一指。 在他想来,哪怕有过一面之缘,那个传说中在公平决斗之里,杀死至高王托伊格的风暴斗篷领袖乌佛瑞克,也不如金眼吧? 龙裔心中突然涌起一个想法,没准,以后,他还能杀掉那头在圣地镇肆虐过的恐怖魔龙。 当然还要加上我! 弗里恩握紧拳头。 …… 两人穿过曲折的甬道,走到一片蛛网覆盖的门庭前时。 脚步声戛然而止,罗伊冲着弗里恩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异色虹膜掠过身前从低矮的天花板上垂落的,黏糊糊的惨白的厚厚蛛网,每一根都粗大的如同麻绳,可想而知编织者体型绝对不一般。 猎魔人感官启动。 眼前浮现两条五颜六色的绸带,从蛛网穿进去。一条属于人类,另一条属于非人生物夹带着血腥气息,似乎受了伤,并且散发着微弱的虫类信息素的味道。 罗伊三两下割开蛛网,豁然五指勾勒,黑光吞吐中,一道幻象跳出虚空,接过手弩,跟在地狱犬身后,涌入了连地面都覆盖着厚厚蛛网的大厅! “噗通!”天花板上径直垂下一根粗大的蛛丝,一头水牛大小、浑身长满绒毛的大蜘蛛沿着蛛丝下滑。 它通体灰白色,八条腿分列两侧,支撑起庞大的身躯,两条前肢尖端长着锋利的螯,镰刀一样挥舞。 头部前方一对嚼吸式口器,左后两瓣覆盖绒毛的尖锐螯肢比脑袋还大,咔嚓咔嚓地合拢。 霜噬蜘蛛 性别:雌 年龄:12 生命:210 属性: 力量:15 敏捷:17 体质:21 感知:12 意志:7 魅力:3 精神:5 技能: 毒性蛛网lv5:霜噬蜘蛛喷出一团蛛网攻击目标。蛛网坚韧极富粘性,难以破坏,并且带有剧毒,能通过皮肤接触麻痹猎物的神经。 冰霜抵抗(被动):对严寒和冰霜魔法抗性提高百分之五十。然而火焰攻击对它造成的伤害也提升百分之五十。 …… 它落下的瞬间压向体型娇小得多的地狱犬。 后者敏捷往旁边一跳,躲过扑击。 蜘蛛又吐出一团惨白球体正中它的脑袋,球体就像爆开的烂熟番茄,溅了地狱犬满身,裹得它严严实实。 “嗖—” 弓弦嗡鸣。 幻象抬起手弩。 大蜘蛛纺锤形的鼓胀腹部爆出一团殷红血花,身体不由自主向旁边一个踉跄。 而地狱犬趁机喷吐一道烈焰烧毁蛛丝,重获自由,但皮肤泛起一股诡异的绿色,剧毒蔓延。 它暴怒地低吼一声,豁出最后力气一下子跳到了大蜘蛛脑袋,爪牙撕咬,鲜血飞溅。 刺耳高频嘶嘶声中,霜噬蜘蛛顺着蛛网重新攀上天花板,站在它头顶的地狱犬和墙壁来了个亲密接触,被撞成血糊,消失在空气里。 “嗖—嗖—” 幻象又连续射出两箭,精准命中大蜘蛛丑陋的脑袋,它哀嚎着坠落在地,八只脚同时弯曲贴地,短暂蓄力地,腾空而起,闪电般扑中幻象。 一个蓝紫色球体浮现虚空,第二头地狱犬被猎魔人召唤出来,朝着大蜘蛛喷出一枚橘黄色的火球! 而一直旁观的猎魔人双手勾勒,如同绽放的花朵,一枚赤红的符咒浮现,熊熊燃烧的伊格尼·怒焰划过半空,带着骇人的高温正中它的腹部。 “砰!” 霜噬蜘蛛的下半身好似西瓜般爆开,红的绿的洒落满地。 而火焰顺势灼上它的脑袋,它匍匐在地尖叫着拖着半截身体蠕动几步,倒地无声。 火焰仍旧在燃烧。 击杀霜噬蜘蛛,经验值+200,猎魔人lv12(4300/12500) …… “呼…” 罗伊吹了个口哨,一身绿色的地狱犬亲热地跑到他脚下打滚。 他奖励地拍了拍它的肚皮,突然挑了挑眉毛。 “救命啊,救救我!行行好吧大人!”声嘶力竭的呼救声从蛛网覆盖的墙角响了起来。 弗里恩走了过去。 而罗伊迅速从大蜘蛛体内解刨出一枚鼓胀的毒囊,以及一枚类似于突变物的白色球体,这才凑了上去。 一道纯粹由蛛网编织的墙壁里固定着一个瘦削的男人,除了一张脸,其他部位都被白色的粘稠蛛网缠住,一动也不能动! 那家到两个救兵,脸现狂喜之色,接着一僵。 面前这个英俊的男人,正徐徐转动暗金和银灰色的瞳孔上下打量,脸上流露出一种异常诡异的神色。 就好似猎人在观察中意的猎犬。 令男人遍体生寒。 第八章 龙语石碑 蛛网交织的山洞,昏暗的火光照出三张表情各异的脸来。 “伙计,快放我下来,我了解荒瀑神殿,我发誓帮你们打开那扇门!”被捆成粽子的阿维尔哭丧着脸大声恳求,皱巴巴的表情显得极为滑稽,然而面前顶着个羊角头盔,异色虹膜的英俊年轻人却只是摇头,说出一番只有他自己听得懂的话, “我给你一个选择,我会救出你后,你要当我的仆从,直到我离开这个世界。你没摇头,我就当你答应了啊。” “什么门不门的,你是谁?怎么跑这儿来被大蜘蛛抓住?”另一边弗里恩双手环胸,目光狐疑地审视,这尖嘴猴腮、上下嘴唇留着一瞥小胡子,颧骨突出,形容猥琐的家伙怎么能在不惊动那群强盗和亡灵的情况下,深入荒瀑神殿如此之远。 “两位,先把我放下来行吗…我、我喘不过气了,我快要…窒息,行行好!” 话音戛然而止。 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掌按住了阿维尔的头顶。 猎魔人的脸凑到他近前前,暗金与银灰交织的眸子倒映进他的瞳孔。 这一瞬间。 阿维尔如遭雷击般身体变得僵硬,连呼吸都停滞,脑海里突然升起一个巍峨如山峦的黑影,他居高临下地俯视自己。 就像神明注视蝼蚁,眼神中既无不屑亦不存怜悯,只在冷冷地传达一句话。 臣服,臣服。 敞开心扉,放弃抵抗。 无数条生长着吸盘的猩红腕足在他身后舞成残影,就仿佛一群沐浴鲜血、陷入疯狂的蟒群,为他裹上一层血色的光环。 密集的吸盘间利齿交错,散播一种难以名状的恐惧和黑暗。 只一眼,他如坠冰窟,弥漫的血腥仿佛要将他淹没,埋进深不见底的血海深渊。 臣服,臣服! 五六倍的意志差距。 阿维尔生不起一丁点反抗之心。 站在猎魔人侧面的弗里恩却只见同伴突然按住蛛网男的脑袋,对方就先是失魂落魄一般脸色呆滞、接着蛛网中的身躯开始痉挛、干瘦的脸颊惊恐地瞪大了眼,脖子和太阳穴上血管突兀、喘气如牛,仿佛看到了某种极端恐怖的景象。 弗里恩吞了口唾沫, “金眼到底在干嘛?这是传说中的读心术吗?” 一眨眼时间,又像是一年。 罗伊松开了手,开始切割蛛网,而那个大汗淋漓的男人紧绷的身体突然就软了下去,脱离了束缚。 他揉了揉手腕和脚腕,检查了一遍身体身体,深深地呼了一口气,看向猎魔人的眼神带着一种卑微到骨子里的敬畏,如同看到主人的猎犬。 他背脊微弯,乖乖站到对方的下手处。 清了清嗓子,倒豆子般自我介绍。 “感谢两位的援手。我是迅捷者阿维尔,你们可以叫我阿维尔,我来自孤独城,四处探险和搜索宝物,我在一本古书上发现古老的建筑—荒瀑神殿的位置,于是和几个同伴偷偷潜行了进来。” “不是我吹嘘,只要我进入潜行状态就算是老鹰、猎犬、蝙蝠也找不到我!” “可惜马有失蹄,一不小心,被这头霜噬蜘蛛的网黏住,着了它的道。” 弗里恩眯着眼睛质疑, “你怎么突然这么配合?” “两位救了我的命,”阿维尔感受到罗伊的心灵传语,“我向来有恩必报!我决定和你们合作,一起解开这个荒瀑神殿的谜题。” 阿维尔一边说着,一边将弗里恩的话心灵转译给罗伊。 而罗伊心头升起一股奇妙的感觉——他的言语对于阿维尔而言就是无法违抗的敕令,就算要他去死,他会立刻自杀。 而他一旦反抗,他的灵魂将被自己留在他体内的血色意志碾碎。 阿维尔心中运转的每一个念头,只要自己想,都能立刻获取。 驯化绝对是有史以来,最为霸道和不公平的能力。 实际上,罗伊没兴趣掌控谁的生死,他更喜欢和歌尔芬那种合作关系。 阿维尔 年龄:35 身份:盗贼 生命:80 属性: 力量:6 敏捷:8 体质:8 感知:8 意志:6 魅力:4 精神:5 技能: 战嚎、寒冷抗性、基础剑术lv5、基础弓箭lv4、星座祝福—(盗贼祝福)、骑术lv5。 潜行lv4:一种遮掩自身动静、躲避视线的能力,修炼到最高深处,与周围环境彻底融为一体,哪怕站在敌人面前,对方也无法发现你。 开锁lv4:心灵手巧之辈,利用一根开锁工具就能解除大部分精巧的锁具。 …… “你做了个英明的决定。我们到此寻找一块龙石,你知道它的下落?” “照我说它和古代诺德人留下的力量一同藏在故事大厅的龙爪门后…”阿维尔取过一根火把烧掉了面前的蛛网,弯腰越过,目光扫进另一间狭窄的暗室。 “什么力量?”弗里恩上前一步跟在他身后, 阿维尔用心灵感应询问一声,得到许可方才解释,“传说中诺德英雄们用来击败巨龙的力量。” “什么?战胜巨龙,”弗里恩连忙摇头,一脸不信,“你不会是信口胡诌吧。你见过巨龙吗?小山一样大,皮肤比玄武岩还坚硬,几乎刀枪不入,还能喷出火焰把人烧成灰烬,召唤流星火雨毁灭一个城镇。” “我告诉你,不久前,我们才在圣地镇见识到这一幕。” “渺小的人类,怎么可能是那种恐怖存在的对手,这只是胡编乱造的传说故事!” 然而冥冥之中却有一个古老的声音在催促这位龙裔,这种力量真实存在,得到它,得到它。 似乎,这种力量原本便属于他。 而罗伊随意地用指甲摩挲剑刃,魔力灌进“召唤魔宠”符文。 地狱犬跳出球形门扉,吐着舌头冲在最前方领路。 “传说故事绝非空穴来风,我始终坚信这一点,等咱们打开龙爪门后,结果自有分晓!”阿维尔却信誓旦旦地说,“而我恰好已经拥有那扇门的钥匙。” 阿维尔从腰包里掏出一枚掌面大小的工艺品,黄金打造的三指龙爪。 弗里恩眼皮一跳,对方竟然恭敬地将龙爪递给了金眼兄弟。 “金眼的魅力已经达到男女通吃的地步?为啥不给我呢?” 罗伊摩挲着黄金龙爪,将它翻了个面,豁然发现工艺品底部由上至下刻画着三种动物图案——熊、飞蛾、猫头鹰。 他想到了初入神殿遇到的拉杆机关,难道又是一种解密的提示? “你从哪儿找到的龙爪?” “我也不隐瞒两位救命恩人,这是我从溪木镇商行老板路坎那儿偷来的,混我们这一行的,有时候难免技痒。” …… 接下来的路程,因为一个有生力量的加入,变得更加顺利。 诺德亡灵们力量惊人、不惧疼痛,尤其是其中挥舞双手武器的家伙,蓄力一击甚至能震得猎魔人虎口发麻,并且完美继承了生前高超的武技, 若罗伊只用剑术近身作战,三头亡灵足以让他手忙脚乱。 然而它们速度太慢了。 三个猥琐的“诺德人”加上两个召唤物互相配合,几乎完美克制这群亡灵——幻象用手弩点射远处亡灵弓箭手,罗伊守住狭道用血气斩应付汹涌而至的大部队,阿维尔则和龙裔相互掩护解决后方的残余部队,这位盗贼的剑术尤在二人之上。 挥手洒落一片刀光剑影,身形滑不留手,仿佛在刀尖上跳舞,每每从斧刃和锤锋间险险掠过。 一把钢剑使得呼呼作响、招招攻击亡灵的脖子,眼眶,狠辣犀利。 而弗里恩又捡了一块诺德盾牌,一手锋利无铸的古威希尔,一手盾,猥琐的防守反攻,基本没受啥伤。 两小时后。 三人一狗丢下几十具尸体,带着一点破皮小伤,终于来到那扇紧闭的暗金大门前。 它就像是一种精密、严丝合缝的机械,表面爬满扭曲藤蔓般古朴的花纹,而门中央露出三个细小孔洞,正好与黄金龙爪的三枚爪子吻合。 龙爪即为钥匙。 但光有钥匙还不够。 门上由内至外露出三圈巨大的石轮,每一圈间隔一定角度刻画着一种动物,需要把三圈都转出正确的动物图案,然后,才能用钥匙开启。 “所以,咱们就得按照龙爪底部的图案来转动石轮?”弗里恩疑惑地说,“龙爪底部画着石轮转动的答案,这和直接用龙爪开门有何区别?” “建造者费了这么多功夫布置这三圈石轮机关究竟是为了啥,好看吗?这不多此一举。” “有道理。”阿维尔微微发尖的嗓音响了起来,“你们不觉得进门那个拉杆开关也简单地出奇,除了低能儿,正常人都能一眼发现端倪。” “咳、咳…”弗里恩脸色涨红了一下,反驳,“不会吧?门口的机关明明比这难得多!” “这三圈石轮并不意味着还有另一道锁。”这时,罗伊脑中灵光一闪,而阿维尔·翻译顺势说出他的话。“只是为了确定进去的人还活着,只有活着的、智商正常的人才能破解这小儿科的机关。” “而死者,诺德亡灵,一路走来你们应该有所察觉。” “他们和傻子有何区别?” …… “这扇门上的石轮是为了防止诺德亡灵进入,拿走宝物?好吧,无论是什么原因。”阿维尔心头一动,“两位,准备好迎接惊喜了吗?” “訇…訇…” 簌簌抖落的灰尘后,石门向下分开。 昏暗而宽敞的大厅最后,三人远远看到一圈竖立的拱形石壁,其上爬满爪印和闪电般的古老字符,石壁前摆放着一口漆黑的棺材。 罗伊按住了迫不及待前行的龙裔的肩头,左手五指勾勒柯兰普法印,召唤出猎魔人幻象,让幻象一手弩,一手龙之梦走了过去,而地狱犬不远不近地跟在他后头。 十秒后。 “哐当!” 幻象按照指令掀开了漆黑的棺材板,一头诺德亡灵正躺在里面安息。 魔光萦绕的单手战斧与盾牌置于胸前。 它感受到异常动静,黑黝黝的圆顶头盔下,豁然睁开一对冰蓝色的眸子。 “吼…” 它犹如被激怒的野兽,低吼一声,双手撑住棺材两侧,坐起干尸般枯槁的身体。 然而来不及从棺材里爬出! “咔嚓!” 龙之梦破碎! 白蒙蒙的炼金气体瞬间裹住它的周身,幻象抽身急退。 “噗…” 不远处的地狱犬冲它喷了口烈焰。 “轰隆!” 火光冲天而起,整个大厅随之摇晃,天花板上的钟乳石不停坠落。 连绵不断的橘黄色小型蘑菇云噗呲噗呲闪烁。 “嗖嗖—” 弓弦震动,幻象朝着雾气之中连续射了两箭。 两团血花爆裂。 巨大的推力,推得亡灵肩头摇晃,向后连续退出两步。 它愤怒地咆哮,将盾牌立在身前,走出火焰,赤红的光芒衬得它好似骸骨恶魔。 “哗—” 它一斧头劈碎幻象。 躲在大厅另一头的罗伊五指勾勒,再度召唤一道幻象,让它提弩靠近、射击。 “砰!” “滋—” 一枚浑圆灼热的火球划过半空。 一道青紫色的电弧犁开地面。 猎魔人双手连续丢出两道法印,将它轰得倒向侧面,电弧缭过黝黑的甲胄,它麻痹颤抖了一秒。 地狱犬和幻象拔腿后退,联合罗伊。 三者包围着亡灵,呈掎角之势,再次发动狂轰滥炸的远程攻击。 闪电、火焰、箭矢,弗里恩看得眼花缭乱,瞠目结舌。 这头唤做霸主的亡灵,力量超过两阶,体质逼近三阶,并且单手斧满级,然而速度仍旧是它的短板,在接近不了对手的局面下一切都是白搭。 短短十五秒后,它回光返照般在火焰中顽强挺立身体,冰蓝的瞳孔瞪圆,盾牌和长剑分向两边,深呼吸,冲着前方大吼! 这一瞬间,罗伊隐隐听到了一股奇怪的声响,仿佛空气在滋滋燃烧、 “伏斯!” 他的五感都产生幻觉。 它的咆哮如此之有力,震碎了巨石,撕裂了苍穹。 脚下大地颤抖,地心涌出一股磅礴的力量,化作无坚不摧的气流,掀翻阻拦,冲毁一切。 一股沛然莫可抵御的气流迎面击中幻象,后者腾空而起,在半空中就被汹涌澎湃的劲力撕成碎片。 “嗖嗖—” 弓弦震动。 回过神的罗伊又唤回手弩,朝着目标连续射了两箭。 着火的亡灵终于油尽灯枯地委顿于地。 击杀诺德亡灵霸主,经验值+260,猎魔人lv12(5400/12500) 哪怕死亡,它也紧紧抓住自己的战斧与盾。 …… “危机解除…”阿维尔敬畏地看了一眼猎魔人,“走吧,伙计,收获的时间到!” “等等,两位,刚才那家伙的吼声你们听见了吗?”弗里恩走向石壁,脸上冒出异样的红晕,胸膛中热血仿佛不受控制,“多么强大的力量啊…我记得圣地镇的巨龙也发出过相同的音节!” …… 三人在那副棺材附近发现了此行的目标龙石,刻画着一副精细地图的掌形石块。 还有一百多枚金币,第二枚小型灵魂石。 以及一把长柄覆盖粗粝皮革、有着便于手掌握持弧度的单手斧头—— 古诺德磨砺寒冷战斧 类型:单手斧 材质:钢块、皮革、柞木、灵魂石。 特征:重2.06磅,柄长20英寸(0.5米)… 附魔—— 寒冷侵袭:每次命中敌人将对他造成微弱的寒冷伤害,并减缓他的移动和反应速度。 …… 罗伊眼前一亮, 这玩意儿能当做自家绑定武器的升级材料吗? 他直接将附魔武器收进战利品包裹。 一抬头,龙裔弗里恩站在那副壁画之前,眼神直勾勾的,仿佛被磁性吸住般一眨不眨。 而整副壁画,跟他之间产生了某种强烈的反应,一枚枚字符绽放出强烈幽光,飞离墙壁,首尾相连在半空中打着转儿,拂过龙裔的身体,涌了进去! 龙裔表情冷如坚冰,眉峰紧蹙露出一个高深莫测表情,仿佛在聆听着什么圣言。 这是什么情况? 猎魔人眼神变得深邃,冲着那那面墙开启观测。 模板上涌现出一行字眼。 你的lv2观测不足以获取信息。 技能点-1 观测lv2→lv3 唰唰,模板上浮现大量提示—— 你观测到了特殊的龙语石碑,其中记载着地骨魔法——龙吼,不卸之力·力量(Fus)。 你并非巨龙。 你也不是龙裔。 你无法理解龙语。 但你的灵魂强度符合标准,你体内流淌着稀薄的上古之血(时空之血),与龙(时间的碎片)存在小部分共性。 你可以尝试消耗纯粹的灵魂(经验)2000,观测龙语石碑、以及龙裔弗里恩汲取龙语的过程,进一步记忆并解读不卸之力。 第九章 敕旗母马的赌约 两千点经验?不到他目前所拥有的一半。 罗伊只犹豫了一秒。 确认! 唰— 猎魔人lv12(5400→3400/12500) 霎时间,海量前所未见的奇妙信息涌入他的脑海—— 龙吼,原为巨龙专属的魔法,通过龙语与脚下的大地共鸣,激发地骨(创世者的遗骸)之力,产生种种不可思议的效果。 普通人可以通过长时间严苛的训练,用冥想升华自身的灵魂,使其暂时向巨龙靠拢,再调用地骨的力量。 然而常人不具备龙魂,学习龙吼极为艰难,往往终其一生,也只能粗略掌握一点皮毛——一到两种简单的龙吼。 不卸之力为最初级的龙吼。 包含三个龙语词汇: 你从龙语石碑上获取Fus, 你在圣地镇从巨龙奥杜因口中聆听过Ro、Dah, 三个单词分别代表力量、平衡、推动,组合起来便能推开身前一切阻挡物。 冥想方式… 激发方式… …… “金眼,金眼,你怎么了?” 一个声音将头大如斗的罗伊从沉思中唤醒。 弗里恩紧张地问,“刚才看到什么东西没?” 罗伊听了听阿维尔的翻译,脸色复杂地看了眼这位龙裔,索性点头承认。 “我就说嘛!怎么可能只有我一个人看到那些字符!”弗里恩松了一口气,嘴角浮现笑容,“这副壁画上记载的内容,便是那头强大的尸鬼守护的力量。” “龙语魔法,龙吼啊…我记得圣地镇那头黑色的巨龙曾经发出过这种声音…”他清了清嗓子,大吼,“伏斯洛达!” 随即,一股微弱的气流拂过两人脸颊。 “咳、咳…我感觉还差了点什么…无法成功释放!”弗里恩尴尬地揉了揉太阳穴,眼神眩晕,“我脑子里钻进来很多新东西,我需要点时间消化。” “伏斯洛达!”罗伊不甘落后地吼了一声。 然而,除了嘴巴里吐出来的气流,大地、空间对他置之不理,他缺少了至关重要的升华灵魂那一步。 威力比不上阿尔德法印的皮毛。 “等等,我怎么听不明白你们话里的意思?”阿维尔走到石碑前,轻手轻脚地抚摸那闪电般的字符,脸色诧异,“为什么你们都看到了东西,我偏偏啥都不知道?这一堆意义不明的字母就是击败巨龙的力量?” “问得好…”罗伊叹了口气,自己消耗了整整两千点经验值,才勉强记忆并理解了龙语的含义,距离学会更是相差甚远。 而弗里恩又是凭什么无师自通地吸收龙语石碑上的字符。 一开始字符绽放幽光、汇入他身体的异象,也说明他绝非凡人。 龙裔,难道指的是巨龙的后裔吗? 罗伊若有所思。 他和巨龙有些相似之处,血脉或者灵魂的传承? “龙裔、龙吼…阿维尔,你不是说自己经常探索古代遗迹吗,有没有了解过这两个词汇?”罗伊心灵传音问了一句。 阿维尔纤细的眉毛一拧绞尽脑汁地思索。 “这是个很古老的传说,几千年以前,巨龙还活跃的年代,龙裔会杀死它们并夺取它们的能力。”阿维尔福至心灵地一拍脑袋, “对,刚才那头尸鬼吼碎你法术的喊叫,貌似就叫做龙吼!” “我听说,只是听说啊,龙裔才能掌握龙吼!” 罗伊惊讶地看向弗里恩,直看到后者莫名心虚起来。 原来这家伙还有如此传奇的身份,龙裔,巨龙杀手,龙吼的继承者。 也许自己获取龙血精华的计划就落到他身上! …… 阿维尔的目光在两人身上一转,若有所思,刚想开口。 却被猎魔人敕令闭嘴。 随后,三人又将整个石碑室清扫了一遍,找到几口上锁的储物箱,罗伊本来打算一剑劈开锁头。 却被阿维尔阻止,声称某些锁头遭到外力强行破坏后,箱子里的宝物也会随之损坏。 阿维尔大显身手,铁丝般的开锁器在手中一转,轻而易举地解开了锁。 三人又收获了一百多金币,外加一块小型灵魂石。金币由阿维尔和弗里恩平分,最值钱的灵魂石归罗伊。 如此,这趟神殿之行,他已然收获了三枚小型灵魂石,留下自用…加上四百金币,足以在宫廷法师处消费一番。 顺着山洞右侧石门,顺利地离开山洞,三人重新回到了室外山坡。 天色刚刚破晓,微凉的晨风轻抚,令人浑身一个激灵,精神焕发。 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在神殿之内待了一天一夜。 “龙石到手,是时候返回雪漫向法仁加报道,”弗里恩深呼吸,爽朗一笑,“阿维尔阁下,咱们就此别过。” “我反正也闲着无事…”阿维尔摩挲着腰间的钢剑,眼神敬畏地看了一眼罗伊,“跟两位一起回雪漫如何?” 弗里恩敛去笑容,和罗伊交换了一个眼神。 后者装模作样考虑一会儿,点头。 “那就走吧!不管怎么说咱们也并肩作战过,回去喝一杯!” …… 龙临堡,附魔室。 “两位不愧是从巨龙之灾中逃生的勇士…短短一天就把东西拿到了手。当然也感谢这位伸出援手的阿维尔朋友。”法仁加·秘火端详着覆盖繁杂而神秘花纹的龙石,“我待会儿就禀报巴尔古夫领主,按照承诺,两位将拥有在雪漫购房的资格,但城里的房子可不便宜。” “对了,金眼阁下,你上次卖我的灵魂石我经过分析发现,并非小型灵魂石,而是一种可以反复使用的黑色灵魂石,价值六百金币,我还得给你五百金币。” 法师大气地把一个袋子塞进猎魔人掌心。 “法师阁下,”阿维尔·翻译传话道,“这块龙石究竟有什么用途?你们又打算怎么利用它来对付巨龙?” “目前尚无具体结论,所以我得抓紧时间破解它的秘密。还有另一位合作伙伴没到了。” “神殿里的尸鬼又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复活?”弗里恩神思不属地追问,刚才雪漫城前,他又听到了上次那种奇怪的呼唤,来自于东南方浩渺的高峰。 “我也只知道个大概,并不十分确定。”法仁加想了想,如实奉告:“很久以前,有个崇拜巨龙的拜龙教统治着天际省。” 这很好理解,弱肉强食的世界,人类中的弱者总是容易对强者产生崇拜之心。 “可巨龙太过残暴,杀死了很多无辜者,激起人类的强烈反抗,后来诺德人中的龙裔领导同胞发起了英勇奋战,成功驱逐了几乎所有巨龙。” “但在巨龙灭绝之前,拜龙教祭司用防腐工具处理了大批信徒。让他们灵魂被束缚在躯壳里,跟他们信仰的巨龙相连。根据他们的教义,当巨龙归来时,这群沉眠的信徒就会复活变为亡灵。” “圣地镇被毁,正是巨龙回归的征兆。” “难怪…”罗伊和弗里恩都恍然大悟,奥杜因在圣地镇露了头,因此荒瀑神殿的尸鬼才会复活! “那最里面那头诺德尸鬼霸主又是什么身份?” “这点我也不清楚,需要花时间研究。”法仁加摇头,“现在嘛,正所谓劳逸结合。我建议你们去敕旗母马客栈喝上几杯,订几个房间,舒舒服服泡个热水澡,再做点爱做的事…” “等几天再过来。” …… 雪漫城旷野区,敕旗母马客栈。 客栈大厅的布置充满了诺德人的粗犷风格。 中央一堆篝火熊熊燃烧,天花板白象牙雕琢的烛台轻轻摇曳。 酒吧柜台前猎魔人目光扫过众人——火光照亮围绕篝火的前来买醉的雪漫居民,有男有女,大部分披着披风,穿戴有一定年头的结实皮甲。 诺德人尚武之风浓郁,哪怕是酒客身上或多或少都掌握了一个两个战斗技能,平均属性能达到七点,超出另一个世界的平民。 有的坐在地上,有的站在支撑天花板的木柱子下,有的紧密围成一个半圆,冲对方干杯、庆祝。 白花花的酒水浸湿男人们浓密的胡须,滑落在地。 一股带着蜂蜜甜香的酒味儿弥漫到大厅中,熏人欲醉。 而零星的几个女人随着吟游诗人米尔凯富有磁性的歌喉, 在《好战年代》的旋律下。 随意地扭动身体,尽情发泄。 猎魔人注意到诗人手中拨弄的乐器与原来世界流传最广鲁特琴一模一样。 艺术果然有穿越时空的共通之处。 “呼…舒服!”弗里恩抱起酒瓶灌了一口琥珀色的酒水,收回钉在紧身布衣彰显出凹凸有致身材的老板娘胸口的目光。 质朴的脸上浮现一抹红晕,脑子里被龙语塞满,鼓胀欲裂的感觉总算消减了一些,同时心情也变得更加活跃,不由冲着身边人倾述肺腑之言, “金眼兄弟,咱们一起躲过黑龙,杀过亡灵,有着过命的交情,可我对你的了解实在有限。除了知道你的身手了得外,对别的信息一无所知…比如你究竟从哪儿来啊?” 龙裔盯着猎魔人,后者嘴唇动了几下。 而阿维尔摘下帽子,擦了擦脸上热汗。 “他说他来自于泰姆瑞尔以外的国家…” “你怎么知道?” “不管你信不信,我在语言方面有点天分,我大致能推测出他的语义。这个问题我正好跟他聊过。” 罗伊非常配合地点头。 弗里恩顿时瞪大了眼,事情也该讲究先来后到吧,这家伙晚来那么多天,却比自己更了解金眼,脸上不由浮现一丝不甘。 “不是泰姆瑞尔,又是哪儿了?阿卡维亚、红卫人的家乡尤库达?” “都不是…他来自于一个叫做…额…诺维格瑞的地方,”阿维尔眼中也射出一丝惊奇之色,“比雪漫城更为繁华,那边有一个巨大的港口,每天数十艘大船来来往往,吞吐货物。” “我就说嘛,凭金眼这份气度,绝不是什么乡下小地方来的。那他以前是干啥的呢?帮我问问,伙计。” 阿维尔尝了口盘子里的酥软的烤土豆,“他说,他以前是一位雇佣兵,专门接受委托,比如杀死怪物,比如破解谜题,兼职…额、经营着一家孤儿院,可惜后来在一次委托途中遭到同类暗害,被放逐到了天际省。天际省距离他的家乡路途遥远,返回遥遥无期。” “抱歉,金眼,我才知道你的经历如此坎坷。”弗里恩叹息了一声,“不过孤儿院,可真是酷啊!像我,能把自己和未来的老婆孩子养活,就谢天谢地!” “你呢,难不成你是一个孤儿?”阿维尔问。 弗里恩又灌了一口麦芽酒,“我出生于天际省南边、帝国首都赛洛迪尔,后来家中双亲逝世后,我就回到天际瞻仰一下老家,毕竟我也是一个诺德人,谁知到了这边不知不觉就混满四年了,可至今仍然一无所成,就是个悲催的流浪汉,没想到那天会突然被帝国士兵当成叛军抓住。” 弗里恩嘴角浮现一丝笑意, “我应该感谢他们,若不是那场突然的危机,我也遇不到金眼兄弟,经历这么刺激的冒险!” “一起干一杯,敬帝国士兵!” 哐当! 三个酒瓶碰撞,酒液溅射,三人咕噜咕噜干了半瓶。 “轮到你了阿维尔…”弗里恩擦干净嘴角的酒渍,“什么促使你进入荒瀑神殿那种危险的地方?虽然你身手不错,但孤身一人行动,就是把脑袋拴在裤子上!” “实际上还有别的同伴一起探险,可他们都被强盗和诺德亡灵杀害…”阿维尔摸了摸上嘴唇的短须,黑眼帘,浑身流露出一股伤感,“至于为什么要冒险——” “我答应过一个人,我会找出足以战胜巨龙的力量,向她证明…” “可惜,现在看来我不是那个料,两位都能从那块石碑上看出一些名堂,只有我像个傻子一样。我注定和龙吼无缘!” 罗伊叹了口气,他自身尚且没把龙吼弄明白,更别提帮助别人。 至于弗里恩,身为龙裔,虽说能吸收符文,但他得花时间来理解脑子里的知识。 “砰!” 突然间,一只手背爬满黑毛,粗糙坚韧的手放在几人面前的吧台前。 一位有着典型的诺德式刚硬五官,下巴胡须用皮筋扎成羊角辫,金发捆在脑后的男人突然唾沫横飞地大声问, “刚才你们说什么敬帝国?你们是帝国的拥护者吗?” 说着话,他的身体一摇一晃。 “够了,乔·战狂,喝多了就回家去躺着,别骚扰我的客人,”酒柜前的穿着围裙的客栈老板娘胡尔达,立刻双手叉腰,对他怒目而视, “我就问几个问题!” “阁下,实际上,我们并不站在帝国那边。”弗里恩右手掌擦干净脸上的唾沫,用一种礼貌的冷漠看着他, “这么说你们支持风暴斗篷的叛军!”乔·战狂脸色一板,表情变得凶巴巴的,手中干涸的酒瓶挑衅般往弗里恩胸口推了一下。 “看来你讨厌风暴斗篷…我们也不认同它!我们两不相帮,保持中立!”阿维尔为罗伊传达道, 他并非诺德人,若不是万不得已,没兴趣插手这场内战。 事实上他更讨厌挑拨离间的梭默。 “没错,我们两不相帮,”弗里恩站起身,“和巴尔古夫领主看法相同,难道这里不是雪漫城,你要强迫我们改变想法?” “呼…吸…中立,中立也罢了。”乔突气呼呼地摇了摇头,目光扫过两人的脸才后知后觉地说,“你们就是从圣地镇龙灾里逃出来的吧,显然你们没听过战狂家族的大名,对这个伟大的家族缺乏最基本的尊重,我不喜欢你们的态度,我得教你们个好!敢不敢跟我比一比喝酒!” “你一个人单挑我们三个?”阿维尔狡黠地问, “如果身为诺德人的你们不会因为以众凌寡而感到耻辱,那么我答应。”乔·战狂梗着脖子,眼神徐徐扫过三人。 “算了,就由我们的老大亲自来比试…”阿维尔一把将跃跃欲试的龙裔按到椅子上,“正好不久前活动了筋骨,现在也该润一润肠胃。” 罗伊走到这个浑身酒气的诺德男人面前,冲他笑了笑。 “但比试总得来点彩头吧,战狂家族的人。” “那是当然,如果我输了就答应你们的任何一个力所能及的条件,我们家族在雪漫城还算有几分薄面。但这位金眼要是输了,哼!” “以后每次见到战狂家族的人都必须鞠躬行礼!”他豪气地一挥手,“当然,不管输赢,酒钱都记我账上!” 罗伊不动声色地点头。 接下来,一名黑发金眼的英俊年轻人,一名脸颊粗糙,身形魁梧的大汉坐到了吧台前,信心满满的阿维尔和双手合在胸前,略微忐忑的龙裔站在他们身后。 还有几个喝得微熏的酒客伸长脖子,嘴角含笑地旁观。 乔冲着风韵犹存的老板娘胡尔达一点头,哗啦啦,两人身前很快堆起一排酒瓶,阿尔托、诺德蜜酒,麦芽酒… “嘁!”乔·战狂原本略微迷糊的眼神突然清澈起来,似乎从微醺状态中清醒,“胡尔达,这么隆重的比赛,你都舍不得拿点白兰地和黑荆棘出来,以为我没钱吗?” “我记得你还收藏着一瓶亚龙人麦芽酒吧?” “胡说八道!”老板娘双手环胸地敷衍道,“睁大你的狗眼看看!我已经拿出最好的美酒待客!” “那我们就勉为其难接受了。”乔冲着罗伊挑衅一笑,以一副胜利者的口吻说,“小子,待会儿挺不住千万不要逞强!” “要不然发起酒疯,小心我对你不客气!” 罗伊仍然在笑。 他的体质是这家伙的两倍。 他还储备一记“激活”、底气十足! “两位…嗝儿…先别忙着喝…” 突然间,一个沙哑慵懒的声音打断了比赛。 “本人山姆·古恩瓦瑞,美酒爱好者,这么有趣的比赛加我一个如何?”来者留着黑色大背头,身量很高,穿着简单而朴素,看上去像是法师或者学者的装束。 他极富魅力笑了笑,笑声里带着点玩世不恭, “咱们三个来比酒量,谁要是赢了,我就奖励他一把附魔宝剑如何?而我不图别的,我赢了,就当找个乐子。” “唰—” 客栈里的烛光照出一把雪亮的长剑,十字护手,柄头处镶嵌着猩红的宝石,剑刃薄如蝉翼,精致符文熠熠生辉。 剑柄上镌刻着一个意味不明的名字。 然而罗伊还没来及观测。 男人手掌一合,那把剑又消失在空气里。 “如此宝剑,落到你这么一位弱不禁风的法师手中,简直是暴殄天物!”乔眼目光掠过男人干瘦的身体,不屑摇头,随即燃烧起熊熊火焰,“你的奖品,我就笑纳了。挑战我答应了,这位金眼,意下如何?” 阿维尔翻译了一遍。 罗伊看了一眼“闯入者”—— 一位三十六岁的法师,不过法术造诣比法仁加要低上不少。 一个酗酒的奇怪法师。 他点头。 “噔噔!”山姆喜笑颜开地坐在罗伊右面的高脚凳上,敲了敲桌子,老板娘立刻奉上一排酒水。 “那么两位…让我们共饮此酒!”男人端起了一瓶麦芽酒。 在他放纵不羁的笑容中。 这场酒量大赛拉开了序幕! 第十章 红山镇 “唔…” 昏睡中的男人嘟哝了一声,动了动眉毛,费力地睁开眼,双手撑着一层枯枝败叶坐起身,转动脖子四下打量——一轮夕阳挂在天边,绚烂的晚霞光芒透过林间缝隙洒落到他身上,隐隐有微弱的野兽嚎叫和窸窸窣窣的虫鸣从树林深处传来。 异色的瞳孔中的迷惑转变为惊诧。 “这是什么情况,我在哪儿了?” 罗伊揉了揉太阳穴和昏沉沉的脑袋,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就像一个从宿醉中醒来的酒客。 “我不是在敕旗母马客栈和人比赛喝酒吗,怎么莫名其妙出现到荒郊野外?” 他看了眼模板,状态后多了一个宿醉,但身上的皮毛护甲、靴子、一样不落。 “这又是谁的恶作剧?乔·战狂、山姆·古恩瓦瑞,趁我喝醉酒把我拖到这儿来!” “不对,”罗伊明明记得,十五瓶酒后,乔·战狂最先倒下去,而自己继续和山姆酒海争雄,一瓶接一瓶,肚子都快吹破,但自己借机发泄近日的压力和苦闷,并未使用空间作弊,只是让阿维尔在旁边盯着。 敕旗母马客栈噼里啪啦的篝火照耀下,自己喝得快要晕倒,而那个叫做山姆的男人终于不胜酒力趴在吧台上打起了呼噜。 他赢得了比赛胜利和大厅中诺德人的欢呼、掌声,接着醉了过去。 “我在客栈喝酒的时候是傍晚,怎么这会儿还是傍晚。” 难不成醉了一天一夜? 罗伊尝试着联系阿维尔,对面却没有丝毫回应,亦无法传送到他身边,似乎有某种神秘的力量封锁了这里的空间。 “嘶…”他眉头紧蹙,心头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普通人或者说普通法师不可能有这种神乎其神的手段。 出于直觉,他脑海中想到了那个突然加入酒局的山姆·古恩瓦瑞,和他嘴角永远挂着的一抹玩世不恭的笑容。 猎魔人似乎触发了心底某个开关。 一个声音涌了出来。 “找到我,拿到我,带走我。” “找到我,拿到我,带走我。” …… “这个山姆究竟是何方神圣,如此神通广大?为什么要对我恶作剧,就因为我喝酒喝赢了他?” 罗伊思忖着,对方若是要对自己不利,在那种烂醉如泥的状态下,他早就一命呜呼。 山姆有别的什么目的? “既然你要我找,那我把你抓出来,看看究竟想干嘛!” 罗伊毕竟经历过不少怪诞之事,迅速调整心情边离开了树林,跟随直觉的指引,在夕阳下的绿草茵茵的野地走了半小时后,不停尝试传送,又反复失败。 然后远处出现了一道木围墙。 他信步走了过去。 “嘿,朋友,天快黑了在这儿干嘛了?”围墙边一个猎户打扮,背弓佩箭的中年男人招呼住了他,“这个时间还在外面乱窜,也不怕入夜后遭到饥饿的野兽袭击?” 罗伊目光随意地一扫,一个普通的诺德人,身上的技能也符合他的身份。 但他随即心头一凛,从酒精中复苏过来的大脑意识到一个极端严峻的问题。 阿维尔·翻译并不在身边,为什么自己突然能听懂一个诺德人的话? 情况相当地诡异,罗伊思考了足足两秒。 “抱歉,伙计,实际上我在找人的途中不小心迷路了,不知不觉太阳都快落山。”罗伊试探性地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既然那家伙把自己丢到这附近,这座村子里也许存在点线索, “唔…这里是红山镇。” “我正在寻找一个叫做山姆·古恩瓦瑞的男人,你见过他吗?” 守卫不假思索地摇头,“我对这个名字毫无印象,但也许村子里有人知道他。” 他看了眼罗伊,忽然爽朗地笑了,嘴边的胡须轻轻颤动,友善而热情地邀约, “小伙子,天快黑了,独自待在外面很危险,何不进来转转?凯丽女士那儿的麦芽酒不错,也许能给你点灵感。” 罗伊深吸一口气。 既来之,则安之。 就让我看看那家伙究竟在搞什么名堂。 “喝酒就免了,但是感谢你的邀请。” 话音落,对方松懈的一瞬间,猎魔人忽而五指飞快地在他眼前勾勒出一枚三角符咒。 男人身体一震,表情呆滞,变得好似提线木偶般听话。 “先来个自我介绍…” …… 五分钟后。 守卫把一无所获的猎魔人带到镇子里又返身继续巡逻。 罗伊抬头一望。 平静的红山镇坐落在一座植被繁茂的山脚下,到处都是的泥巴、木头和石块搭建的小巧房屋,两侧田野郁郁葱葱、庄稼蔬菜涨势喜人,西边一条清澈溪流叮叮咚咚绕村而过,古老的水车在角落哗啦哗啦地转动,搅起漫天白色水雾。 山羊在大街小巷里乱窜,居民悠闲地散着步,嘴角含笑,表情怡然自得。 一派安静祥和的田园风光。 而镇东边却又能看到金色的沙滩和辽阔的大海。 罗伊随手招呼了街上一个男性镇民。 “你是外地人对吗?”那个男人带着一抹热情的笑容,目光在罗伊脸上一转,“我以前从来没有在红山村见过你。” “对,我从雪漫那边来…你听说过吗?”罗伊仔细观察着他的神色。 “我记得那地方在北边很远,坐马车也得一个多月吧,气候比咱们这儿冷得多。”男人想了想说,“你到这儿干嘛,为了旅游?” 罗伊摇头轻笑, “我在找一个叫做山姆·古恩瓦瑞的男人,你听说过他吗?” “唔…好像有点印象,对,小雪蕊提到过这个名字。” “雪蕊是谁?”罗伊问。 “一个很棒的姑娘…真的,你知道吗,红山镇能变得如此繁荣,大家能获得幸福美满的生活,都是拜她所赐。” “这么说,她对镇子做了不少贡献?”罗伊上了心。 “没错!她是一个漂亮可爱又心地善良的姑娘,自从她在山林里偶然发现矿脉过后,我们的生活变得幸福多了,大家都很喜欢她。” “她还是镇里的百事通。”男人嘴角笑得合不拢嘴,如同一个夸奖女儿的父亲,显然他对女孩儿很是喜爱,“你应该去见见她,没准她能帮到你。” “顺着这条街,走到尽头,靠近山脚的房子,敲敲门就能见到她。她和母亲卡洛琳住在一起,卡洛琳也是一个善良的人。” 罗伊摩挲着下巴陷入沉思。 后者又热情洋溢地说, “伙计,你也可以去火瀑旅馆问问老板娘,她算得上消息灵通。沿着这条街数到第十一栋房子。” “你如果需要买些补给品的话,村庄郊区有巴洛克和他的小商店、市场有萨肯…” “总之,红山村很少来客人,祝你有个愉快的旅途。” “感谢您的帮忙。” 罗伊冲他点头致意,顺着街道慢悠悠地往前走,但他并不着急,就像一位真正的旅行者一样走马观花打量。 瑰丽的夕阳照耀下,许多房子平坦屋顶的烟囱里冒出袅袅炊烟,朦胧的白色和鲜艳的橘黄色混淆,仿佛一副绝美的油画。 镇民们似乎没有关门的习惯,透过大门能清楚看到一间间房子中央土灶上加热的铁锅,肉香和果香扑面而来,让人食指大动。 好几个在屋子里煮饭的农妇甚至冲这个陌生访客勾了勾手,热情地邀请他进屋做客,一同用餐。但罗伊只是摸了摸仍然装满酒水的肚子,摇头拒绝。 他在观察的时候,街上不时有镇民冲他含笑点头,他又连续问了几个人,镇民态度好得出奇,都耐心又热情地解答——要么对山姆一无所知,要么让他去找雪蕊。 不知不觉间,他走过了长街,来到最后一栋低矮的泥巴墙平房外。 一个披着红色围裙的黑发女人正在挥舞斧头劈柴,她看上去三十多岁的样子,体态丰满、面容清秀,脸颊带着健康的红晕,几粒汗珠儿挂在下巴上,被夕阳的光芒折射出五彩的颜色。 “咳咳、请问这里是雪蕊家吗?” “没错,你是谁,我不记得在附近见过你?”女人放下劈好的柴火,一手杵着斧头,一手擦了擦额头汗水,欣然一笑,“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你好,夫人,我是从雪漫来的旅客,你可以叫我金眼,我在找一个叫做雪蕊的女孩儿…我猜,你是她的母亲卡洛琳。”罗伊目光掠过她的虎口,那里有一道从虎口延伸到另一侧掌缘的狰狞疤痕,也不知道是不是劈柴落下的。 女人颔首。 “对的,但为什么这么问,你从哪儿知道的雪蕊?” “我听镇子里的人说,她也许能帮我找到山姆·古恩瓦瑞,我有很要紧的事必须见那家伙。” “这样啊,远来是客…”卡洛琳温柔一笑,“她的房间就在屋子里左边那扇门后,她正在练习跳舞,也许你是一个合格的观众,你进去吧。” “额…夫人,你确定让我一个男人进去,欣赏你女儿的舞姿?” “当然,你一看就是个好人。”卡洛琳笑得很亲热,“你不会伤害她对吗?” …… 一块红褐色的布帘过后,蜡烛的光芒照出一个朴素、干净又整洁的房间。 左边贴墙位置摆着一张梦幻的粉色的床铺,枕头处乖乖躺着红裙子的洋娃娃布偶,右墙边是一个书架,其中盛放着大量的爱情小说,和诗歌。 而一个淡黄色碎花裙的女孩儿正在中央书桌前的空地上,旋转身体,脊背挺得笔直如竹,左脚布鞋搭在右脚光滑的膝盖处,两手平举,一下又一下带着一股节奏转动,姿态优美得如同天鹅。 她显露出的手背和脖子上皮肤白得好似牛奶细腻如丝绸,脑后柔顺的秀发扎成马尾辫,金发闪闪亮又俏皮。 一张巴掌大的瓜子脸上,点缀着绿宝石般的大眼睛、长睫毛,挺翘的鼻子,花瓣般柔软的嘴唇,还有藏在头发间的小耳朵。 她的脸纯真而甜美,身材纤细窈窕,额头刚抵到猎魔人的下巴,好似初初萌芽的花骨朵,带着一股青涩的美感。 雪蕊 年龄:13 身份:红山镇镇民 …… “你是谁?”女孩儿闭眼转了三圈后,一睁眼,似乎被这突然出现的黑发金眼的男人吓了一跳,紧接着眼神居然浮现出一抹淡淡的喜色,“从镇子外面进来的客人?” “对,你是雪蕊吧?你可以叫我金眼,我路过此地,听着镇里人说,你…额…懂得比较多。门口的卡洛琳女士让我直接进来找你。”罗伊迅速从女孩儿身上收回了惊叹的目光,上一次给他这种惊艳感觉的还是湖中女神薇薇安。 这么一个小小的红山镇,居然藏着美貌如此出众的小姑娘,难怪全体镇民都这么喜爱她,夸赞连连。 “雪蕊,你跳舞看起来很厉害,在你这个年纪相当难得。”有求于人,罗伊由衷地拍了个马屁, “啊…你是认真的吗?”女孩儿期待地凝视着他,白藕般的双手捧在胸前,细腻无瑕的小脸上带着一丝雀跃,“我很久以前就开始跳舞了,我是真的很喜欢。” 她的声音软糯甜美,就像春风拂过脸颊,让人的心快要融化。 “跳舞就是用情绪和肢体来共鸣,总能让我感觉到真实的快乐。” “嗯,见解深刻,如果你去了大城市,一定是一位了不起的舞蹈家。不过你为什么不到街上去跳舞了,跳给大家看,”罗伊好奇道,“镇民们都很喜欢你。” “我已经跳过无数遍了,大家早就看腻了。我得想办法创造点新花样出来,我需要灵感。” 雪蕊闻言却突然低下头,有些沮丧。 “好吧,这位…” “金眼。” “你来找我究竟有什么事?不会光为了欣赏我跳舞吧?”她甜甜地问, “听起来也许有点奇怪,但我在寻找一位叫做山姆·古恩瓦瑞的男人,他把我弄到了这个破…民风淳朴、风景优美的小镇。”罗伊说,“我只有找到他才能回家!” “嗯,好吧…我想我知道你说的是谁。”雪蕊垂下俏脸思考了片刻,神情间带着一丝为难,但不知是出于热心还是别的原因,她咬了咬嘴唇,仰头说,“我能带你找到他,但你能不能先帮我几个忙?” 猎魔人迟疑了一下,考虑着是否直接来一记亚克席,让女孩儿开口。 但不得不承认,对方这清纯甜美的姿容,带着一丝楚楚可怜的模样,杀伤力十足,让人难以抗拒。 哪怕罗伊已经心如钢铁,还是不忍心欺负一个小女孩儿。 当然更重要的是,他不确定这一切是否有那个家伙在背后推动,先观察为上。 “说说看吧,但我不一定能做得到,而且几个要求会不会多了点,你看一个如何?” “很简单的三个小愿望…只要你完成它,我就带你去见山姆,而且你放心,愿望都很有趣。”雪蕊期待地看着他,大眼睛忽闪忽闪犹如夜空中的星星,“那么,我们成交吗,金眼…我能叫你金眼哥哥吗,我一直想要一个哥哥?” 罗伊伸出手和她柔软细嫩的小手轻轻一握。 雪蕊露出贝齿灿然一笑,两颊浮现梨涡,笑得美不胜收。 “你先到镇子西北边,磨坊水车那边去等我。我马上就来!” “现在?”罗伊皱了皱眉头,“天色会不会太晚了。” “放心,来得及的。” 第十一章 三个愿望 红山镇北边。 河水冲刷着黝黑古老的水车,轮子以一分钟十二圈的速度徐徐转动,“嘎吱嘎吱”的木头摩擦声被哗啦啦的水流声遮掩,由水轮盛到半空又洒落的水沫,在夕阳光辉下反射金光。 罗伊正在水车边的及膝深的蒲公英、马齿觅、狗尾巴草里埋头苦寻。 “第一个愿望…我想要抓到六只蝴蝶、三只蓝蝴蝶、三只帝王蝶…” 还真是个小女孩儿。 罗伊不禁摇头感叹,一个堂堂猎魔人,居然跑到荒野山村陪一个少女玩耍,帮她抓蝴蝶。 哪怕是在高文之家,他也没有做过如此幼稚的游戏,要是被兄弟们知道了,还不笑掉大牙。 不过这种简单的愿望枯燥无聊了一点,总好过杀人放火。 罗伊开启猎魔人感官,异色瞳孔盯着茂密的小径逡巡,哪怕他的身手远超常人,可要他抓住蝴蝶,也得有物可捉才行。 他在这儿转悠了不知道多久,一只蝴蝶都没看见。 就在他身后不远,金发碧眼身着淡黄碎花裙的雪蕊挥舞着捕蝶网,洁白小脸挂着酒窝,欢快地在草丛里扑着蝴蝶。 不时发出银铃般清脆的笑声。 阳光照在她小腿和胳膊上,照出一大片白得晶莹剔透的肌肤。 罗伊不时以欣赏的目光看她一眼, “金眼,那边!” 雪蕊突然大喊,挥舞着捕蝶网指向罗伊身前,后者定睛一看,一只通体橘黄色,翅膀上还带着一条条黑色竖杠的巴掌大的帝王蝴蝶,正在一片蓟丛上活泼地跳动。 它在淡紫色的花朵上一点,又姿态翩跹地飞到另一朵花上,仿佛在跟他们打着招呼。 罗伊弯腰屈膝,就像一只潜伏在草丛里,准备发起偷袭的猫,而雪蕊跟在他身边小心翼翼地踮着脚尖,金色的马尾辫不时触碰他的后脖子,散发出一股淡而好闻的清香。 一步、两步、三步! 哗— 距离蝴蝶不到半米,女孩儿就像兔子一样往前一蹦,捕蝶网一挥,帝王蝴蝶就像飘在水面的泡沫被劲风吹开般,一下子躲过了网子。 雪蕊不禁难过地撇了撇嘴。 接着另一只网往从她身边挥出,速度太快,几乎在半空中留下残影。 女孩儿眼前一花。 就见猎魔人带着网中蝴蝶,冲她眨了眨眼睛。 “哈哈,金眼哥哥,你真厉害!”雪蕊快活地原地转了一圈,捧着一个笼子,小心翼翼地把战利品装了进去。 笑容灿烂就仿佛拿到心爱玩具的小孩儿。 “咱们接着来?” “嗯!” 不知道过了多久。 天空中夕阳仍旧绚烂。 溪边的水车转了一圈又一圈。 蓟丛里洒满了欢声笑语。 一大一小两个人影儿并肩坐在水车下边,橘黄色的晚霞落在他们的肩头,为他们披上一层金色的外套,两双脚鱼尾似地在河里轻轻摆动,感受着柔软而凉爽的水波。 “谢谢你,金眼哥哥,我好久没有玩得这么尽兴。”几粒汗珠滑过雪蕊光洁的脸颊,她端详着笼子里翩翩飞舞的橘黄色帝王蝴蝶以及深蓝色的蝴蝶,漂亮的眼睛弯成了月牙,其中好似盛满星星,“你看看,它们真漂亮啊。” “嗯,”罗伊欣赏着这彩色的蝴蝶,身下姹紫嫣红的鲜花,笼子边人比花娇的面庞,脚下清可见底的溪流,心头莫名变得平静,微笑道,“你之前还没告诉我,为什么要抓这些蝴蝶,做成标本吗?” “你不觉得这很有趣?”雪蕊摇头,两只小脚调皮地拨动清澈的水流,她的脚白皙匀称,脚趾精致得就像是珍珠串儿,像是令人窒息的艺术品。“已经很久没人陪我抓蝴蝶了。” “怎么会?”罗伊摇头质疑,“卡洛琳女士还有镇民们都很喜欢你,我相信他们都很乐意陪你来这边玩耍。” “这不一样…区别很大的,”雪蕊声音突然变小起来,接着又冲罗伊甜甜一笑,“还是说回这些蝴蝶吧?金眼哥哥,咱们一起抓到了它们,所以你也有资格决定它们的下场。” “哦,”罗伊深邃地目光凝视着雪蕊的脸,摇头轻笑,“我没有什么意见,它们属于你,由你决定。” “那,我们…”女孩儿垂下脸沉思片刻,大声地说,“放了它们如何?让它们恢复自由,自由的蝴蝶才最美!” “好主意!” …… “第二个愿望,金眼哥哥,我们来玩捉迷藏吧…我在镇子附近躲,你来抓我!抓到我,我就给你一个惊喜!”雪蕊看着放生的蝴蝶消失在灌木里,又神神秘秘地冲着罗伊一笑,眼中带着一丝讨好地恳求,似乎很害怕遭到拒绝。 罗伊又看了一眼天边的夕阳,拧着眉迟疑了一小会儿,点头。 “那我们说好了!你先把脸靠上那棵芭蕉树,倒数一百秒,大声点,要让我听到!”雪蕊突然贴着猎魔人,抓着他的手,语带娇憨地说,“不许作弊!否则就要接受惩罚。” 她俏生生地站在罗伊背后,朝鬓角的金发吹了口气, “我躲猫猫很厉害的,如果你实在找不到我,那就试着问一问镇里的大家!” …… 霞光笼罩下的红山镇,站在街道上的罗伊盯着地面发呆,半空中无数条彩色绸带交错而过,涌入一栋栋不同的房屋,然而他穷极目力从中分辨,也没找到属于雪蕊的那一条气息。 她身上淡淡的清香依旧萦绕在猎魔人鼻子间。 然而镇子里,她的气息不复存在,仿佛突然从人间蒸发。 这种情况极为罕见。 “真的是撞了鬼了,没办法作弊,岂不是只能老老实实地搜索…” …… 一个少女又会躲到什么地方? 罗伊第一时间把整个红山镇粗略转悠了一圈,未曾发现少女的气息。 又赶回长街尽头、山脚下房子里,然而只见到了卡洛琳女士。 “那孩子在和你捉迷藏吗?”厨房里的卡洛琳拢了拢额角秀发,脸上露出欣慰地笑容,“看来她很喜欢你呢。” “我怎么感觉她很孤独的样子?你们平时不陪她玩吗?”罗伊好奇道,他实在想不明白雪蕊这两个奇怪的愿望究竟有何意义,“镇子里大家都这么喜欢她,不会拒绝她的邀请吧?” “其实以前大家对她并不好,除了我没人愿意亲近她。” “这是为什么呢?”罗伊问,“像她这么美丽又可爱的女孩儿,谁会讨厌她?改变又是怎么发生的?” “以前镇里面日子过得挺苦的,大家经常抱怨生活贫苦…”卡洛琳话音突然中断,脸上闪过一丝僵硬之色,又突然笑了,“可后来雪蕊在山林里玩耍的时候找到了一口银矿,镇里的经济状况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大家不再忍饥挨饿,生活变得富裕。他们感激雪蕊,才开始喜爱她。” 物质得到满足,精神同时获得改善吗? 罗伊想道。 “至于现在,镇子里都是些熟得不能再熟的人,”卡洛琳仍然笑着说,“她可能觉得和你一起玩更有意思,毕竟谁输谁赢都不一定呢。” “那你知道她藏到哪儿去了吗?”罗伊小声问,心头涌起微微羞愧,追踪专家,居然要作弊似地拜托一个普通人,“或者她平时经常到什么地方?” “去海滩看看吧…雪蕊喜欢一个人欣赏日落。” …… 红山镇西边坐落郁郁葱葱无边无际的山林、从山崖峭壁间流下的壮观的瀑布、还有水车。 而右侧,经过一片倾斜向下的小山坡后是金灿灿的沙滩,大海波光粼粼、碧水万顷。 快要坠入地平线的夕阳,在海面渲染出半轮橘黄的光晕,一大片璀璨的火烧云。 大海和天空,变幻的色彩交相辉映。 罗伊在沙滩边见到了一个扛着一根鱼竿儿,提着空荡荡木桶的戴着草帽,浑身被风吹日晒弄红的老头, “外边来的朋友,你在找小雪蕊吗?”他咧嘴热情一笑,露出几瓣黄牙,皱巴巴的老脸像盛开得菊花, “您见到她呢?她是不是就在海边藏着呢?” “老头子可不能破坏游戏的规则,随随便便告诉你答案。”老人捋着下巴山羊胡, “那怎么才不叫随便?” “我可以给你一个提示,咱们来做个交易如何?” “额…我不一定能办到你的要求。” “尽力而为就行了。” “那好吧…”罗伊无奈叹了口气,这镇子里的人怎么都稀奇古怪的,但他直觉又感觉不到啥恶意。 “雪蕊以前经历了很多不好的事、藏着心事。”老人脸色叹息,“我希望你能哄她开心…如果可以的话,请答应她所有要求。” “痛苦的往事?”罗伊不答反问,“能给我具体说说吗?” “如果她愿意告诉你,你自然会知晓的。”老头子却不上当,“怎么样小伙子,你同意这个交易吗?” “我会尽我所能地让她开心…但我无法保证。” 老人摸了摸草帽,沉默片刻,“唔…也行吧,你记住,她喜欢优美动听的诗歌,如果你实在找不到她,不妨试一试朗诵一首把她引出来!” …… “雪蕊!我看到你了,哈哈,你往那儿跑?!”猎魔人站在空荡荡的沙滩边大喊大叫,同时疯狂地踩着湿润的泥沙,来回折返地跑动。 然而持续了整整五分钟,他就像是个自说自话的傻子,压根没人回答他。 “唔,这小姑娘,成天待在小镇里,照理说,应该不谙世事,怎么就是不上当?” 罗伊绕着镇子东边沙滩找了不知多久,体力都快耗尽,仍然没有雪蕊的下落。 “该不会这群家伙都在骗我吧?一开始就找错了方向?” 当然,他该有另一个办法。 罗伊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纠结在原地踱步,转了几圈。 叹了口气。 “哎,反正这里也没熟人…就稍微改造一下丹德里恩的诗歌,来一首《雪蕊》吧。” 希望能打动那个隐藏的少女。 “咳、咳…” 罗伊深吸一口气,昂首挺胸,目光平视大海,开口了, “我走下沙滩 古老的小镇依旧如昨 夕阳在向我招手 沙滩另一端我看见 雪蕊在向我飞奔 缕缕金发和樱桃似的红唇… 抚摸脚下温暖沙滩…” 抑扬顿挫的诗歌朗诵在沙滩中传播开来。 不那么专业,也不那么感情充沛。 然而声音洪亮、基本符合了韵律。 它飘向大海。 “缕缕金发和樱桃似的红唇、 抚摸脚下温暖的沙滩。” …… “噗嗤噗嗤…” 罗伊突然感觉脚下一颤,沙子猛然分开,一个纤细娇小的身躯破沙而出。 露出金发碧眼,脸颊带着红晕,眼角噙着泪珠儿。 沙子打湿了她轻薄的裙子,露出青涩的曲线,她突然香肩轻颤,哽咽起来, “雪蕊,抱歉,是不是让你等太久了?” “没,我只是…”少女泪眼婆娑,晶莹止不住地滑落眼眶,“我只是没想到还有人能为我写一首诗。” 她盈盈望着猎魔人,满脸感动, “感谢你,金眼哥哥,我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高兴过,我有诗歌里形容的那么美吗?”她低声喃喃,“缕缕金发和殷桃似的红唇…” “当然,毫无疑问,你是整个红山镇最漂亮的姑娘。”罗伊思忖着自己是不是做得太过火了?丹德里恩的诗歌有这么大的威力吗,他强调道,“我和镇子里的大家一样地喜欢你。” “我能把他记下来吗?” “这是送给你的诗歌,随你喜欢。” 女孩儿激动地垂下头,久久不能言语。 片刻,秀美的脚踝踩进沙滩边浅浅的海水,掬一捧冲洗身上的沙粒,更显得肤如凝脂、美态惊人。 然而她背后反射金光的海水,却衬得她的背影异常地孤独。 孤独地让人心疼。 罗伊叹了口气,突然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转身一望——几十米外,许多镇民正站在镇子和沙滩交界处的木栅栏里,含笑凝望着两人,脸色满是欣慰,就仿佛看到快要出嫁的女儿的父母。 但,他们的笑容,嘴角咧开的弧度,眼边的鱼尾纹…每一处细节都惊人地一致。 罗伊心头涌起一股极端诡异,一种不安的感觉。 “你已经完成了我两个愿望,我很满意,我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这时,雪蕊软糯的声音打断了他的遐思,“但现在,该开始第三个愿望了,请跟我去…山脚下的废墟。” …… 第十二章 别丢下我 罗伊跟随着雪蕊重新回到镇子里,少女的脚步出乎意料地迅速稳健,丝毫不逊色于任何一个娴熟的山林猎人,一双精致的脚丫却没有半点瑕疵。 两人穿过镇子西边的茂密蓟丛、转个不停的古老水车、潺潺流淌的溪水。 来到悬崖峭壁下,山间瀑布流经的一座神殿废墟——立柱和墙壁上缠满青藤、到处都是灰色的破旧和荒凉。 这里空无一人。 只有狐狸、老鼠等小动物不时爬过,这里是它们的乐园。 而就在瀑布和废墟的交汇处,耸立着一道黑色的石门。 雪蕊轻轻推开门,门内别有洞天,首先是一座绿植繁茂,火光通明的走廊,这里气候明显比外界更加温暖,空气清新怡人。 “哇呜…这里是你的秘密基地吗?”罗伊环目四顾,周围存在一些生活的痕迹——稻草和毛毯铺就的床、熄灭的篝火、储物柜,还有简陋的书架。 “嗯,我想安静的时候偶尔会自己在这边待一会儿,”雪蕊温润的小手一把抓住猎魔人的手,“来吧,我给你看一个惊喜,感谢你之前的成全!” 她拉着他,穿过了走廊,进入山体内部。一个生机盎然的室内花园,绿树成荫,花草茂盛,清澈的山泉贴着岩壁簌簌滑落,绕着花园转一圈,又涌出山洞。 洞顶一口连通外界的孔洞透入熹微的夕阳,火盆昏黄、萤虫飞舞,半空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白色雾气。 好似人间仙境。 而就在这座绿色的花园之中,有一片洁白大理石铺就的楼梯。 雪蕊拉着猎魔人径直走上楼梯,不久,罗伊目光一凝,袖珍的圆形广场上用木架子支撑着一幅油画——一高一矮两个人沐浴着晚霞和水汽的背影坐在水车下的小河边。 他们肩膀几乎贴在一起,伸向半空的两双手,向着放生的蓝蝴蝶和帝王蝴蝶挥手告别。 朝着对方的半张脸上,显露笑颜,女孩儿纯真、甜美、男生英俊。 眼神默契,无比地登对! “当当当当!”雪蕊含笑站在画框前,翠绿的眸子亮晶晶,“这就是我承诺给你的惊喜,我们在古老水车边,捕捉蝴蝶的画面,你喜欢吗,金眼哥哥?” “唔…”尽管罗伊之前对她那幼稚的愿望有些不耐,现在这一刻,脸上还是忍不住露出一丝感动。从来没有谁,这么对他。 哪怕是珊瑚。 他又想到了老渔民的条件,让雪蕊开心,嗯。 这么漂亮又热心的小可爱,谁不喜欢了? 他真诚地笑道,“我爱死它了,我没想到你画画的本领也一点不比跳舞差。” “这很美丽,我很享受这个惊喜,谢谢你,雪蕊。”罗伊注视着她的眼睛真诚地说, 少女顿时捂着胸脯松了口气,好似百灵鸟般快活地原地转了一圈,舞姿优美让人侧目。 “喜欢就好!那么现在,我能提出第三个愿望了吗?” “请说,”罗伊眼含欣赏地掠过那副画和女孩儿, “我…”雪蕊嗫嚅了一下,加油鼓气似地挥舞了一下粉拳,“我想让你搬进红山镇,成为这个家庭的一员!大家都愿意,卡洛琳也会同意的,然后我们一起玩,每天早上我们起床一起吃饭,就像一家人一样。上午和下午可以去海滩和瀑布那边玩耍。晚上你可以帮我想点新的舞蹈动作,你从外边来,见识广阔肯定没问题。感觉如何,金眼哥哥?这很棒吧?” 罗伊脸上的笑容凝固,深吸一口气,摇头, “雪蕊,哪怕我想,我也不能留下来…我之前怎么说的,我要找到山姆,因为我必须出去,还有很多人在等我。” “他们对我很重要,我无法割舍。” “可为什么了?红山镇比其他地方好得多,没有一个人生病或者挨饿,大家都很热情友善,而且从来没有糟糕的坏天气。”少女脸色唰一下惨白,娇小的身体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步, “雪蕊,我…” “是因为我吗,我就是一个惹人讨厌的蠢丫头,总爱幻想的蠢丫头,我的游戏让你感觉愚蠢和无聊了吗?”她突然抬起头,柔软的声音带着一股坚定,“但我保证,我会改变这一切的,让你高兴!” “雪蕊!” 她突然搂住肩膀,好像感觉很冷,“我…我只是不想让你离开,没有你,我就会独自一人,我不想再孤单了,求你!” 罗伊保持缄默。 直到他听见少女扑通扑通的心脏要蹦出胸膛。 他转移了话题。 “雪蕊,我有一些问题,进入红山镇开始,我一直觉得很奇怪…你应该明白我指的是什么吧?天边夕阳,还有别的镇民,为什么没了我你就是孤单一人?” “我的确有些事实想告诉你…”她担心地说,“可我又害怕,你会像其他人一样变得讨厌我。 “怎么会了…”罗伊有些听不明白,“而且镇里的大家不是都很喜欢你吗?” “可从前并不是这样,我做出了一些改变。”她垂下头,语气断断续续,“我从来没有希望大家被困在这里,但这是让他们爱我的唯一方法,你相信吗?” “他们被困在这里?”罗伊心头一跳,想到了无法启动的传送,“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请听我慢慢解释…”少女悠然叹息,隔了好一会儿,才嗓音发颤地回忆, “从前,镇里的大家非常讨厌我,每当我从街上走过的时候,男人们看我的眼神总是怪怪的,充满了欲望,好像要剥下我的衣服、吃掉我,女人们都用充满敌意的眼神割我的皮肤,并在背后咒骂我小婊子,朝我吐口水。” 罗伊满脸难以置信,这真是那群热情洋溢、乐于助人的镇民的本来面目? 前后变化未免太过剧烈了吧,究竟发生了什么? “因为我和他们长得不太一样…卡洛琳说,我长得太漂亮了。” 罗伊插话道,“不是因为你帮他们找到了矿脉,让镇里面日子变得好起来,然后他们才喜欢了你?” “这只是我给大家灌输的原因。” 灌输?罗伊心头涌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真正的变化都是从那个老男人去世后发生的。”雪蕊突然蹲坐于地,双手搂住膝盖,下巴搭在膝盖上,翠绿的眼睛放空,用一种极为伤感的语气陈述,“有一天,一个老男人路过我家房子时,我正在门口乘凉,他突然死死抓住我的手,摸我的大腿,我害怕极了,我推开了他。” “他跌倒在地因为意外心脏停止了跳动,但别的人说是我干的。是我用魅惑的妖法杀死了他,我是个放荡的女孩儿,一个小婊子。” 罗伊揉了揉太阳穴,眼前闪烁一张张热情洋溢的笑脸。 怎么可能? 过去红山镇镇民镇民根本不友善不热情,而是一群愚昧无知的暴民? 也对啊,这才是一个偏僻落后的小镇子应有的状况,眼下的热情、友善,才是虚假的伪装! 雪蕊突然香肩轻颤,仰头看着罗伊,眸子里晶莹的泪珠儿在打转,委屈地说, “但这是一个谎话,我从来没想过要伤害任何人,他们这样说只是因为他们一开始就对我不怀好意!” “然后了?” “他们带走了尸体,然后趁着天黑闯入我家!我和卡洛琳正在床上休息,突然他们试图强行拉走我。” “我尖叫着哭了,卡洛琳挡在我身前,打了那个男人一巴掌,然后…然后…” “他从外套里拔出了刀…母亲用手抓住了刀刃,但她力气太小了。” “他杀了你的母亲?”罗伊面无表情,语气平静,眼神却燃烧着愤怒。 “他只是刺伤了她的腹部,但是一下又一下,突然间到处都是血、地板上、墙上、衣服上。”她的眼泪也顺着下巴一滴滴落下。 “之后他们似乎害怕了,一哄而散,朝我们的房子丢了一把火。” “我抱着卡洛琳躲在墙角,鼻子里充斥着呛人的烟,我的肺好像被烤着了,一直咳嗽、无法呼吸,然后——” “我捡到的那条项链,那上面的雕像山姆·古恩瓦瑞先生对我说话了。” “等等,山姆是一条项链的坠饰?你一直把它戴在身上?”罗伊眼皮直跳,压下心头的愤怒,难怪当初对方传话拿到它。 “是的,就是我在这座室内花园里捡到的,它躺在这个圆形广场中央。”雪蕊回忆着,眼睛开始放光,“我第一眼看到它,就喜欢上它,从那以后把它随身携带。” 她的掌心摸了摸胸口的衣襟,能看出那个有一枚异常的凸出。 “我没有尽早告诉你,因为我害怕你得到它就会马上离开。” “那一天,它告诉了你什么?” “它说它可以让一切变好,它可以让我的所有愿望都成真,只要我敞开心扉接纳它。” 接纳?是指的附体吗? 罗伊脸色凝重,这个山姆究竟是什么玩意儿,它又对红山镇做了什么? “我答应了他,然后我失去了意识,睡了一觉。”她脸上浮现出奇异的神采,眼前闪过当时那种难以置信的画面,“第二天,我的家是如此的美丽和光明,焕然一新,妈妈不再流血,她健健康康地坐在我的床上,轻轻搂住我跟我说,我只是做了一个噩梦,我该出去瞧瞧。” “我照做了,然后发现镇里的大家变得不一样了,不再歧视我、欺负我,而是把我当做亲人一样疼爱。每个人都喜欢我,一开始我高兴坏了。” “那个银矿呢?” “我脑子里是这么想的,所以大家也这么笃信不疑,这才是正常的变化,你觉得呢?” 罗伊脸色变得很复杂,既高兴,又有些担心。 “这么说,这个太阳一直不落山,也是你的想法?你控制着红山镇里的一切?” 雪蕊额头贴近膝盖,抿着花瓣似的嘴唇,默认。 “那么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吗?”罗伊问, “这里完美符合我的期望,但和普通的世界又不太一样。” “我认为,雕像能影响镇子里的人们,大家都只是在做着我希望他们做的事。”她话音一顿,垂下头,“他们就像是娃娃和傀儡,完美得不真实。” “我心里面告诉自己,没有比这更好的了,我将和大家永远快乐幸福地生活下去。我很开心!” 她话音一转, “然而,过了不知道多久,我意识到始终差了点什么。所有人都在按照我心底的想法行事,包括卡洛琳,我好像…”她深吸了一口气,嗓音变得微弱,隐隐带上一丝哭腔,“一直在跟自己玩。” “直到你出现…你刚进入镇子我就注意到了。”雪蕊盯着他,眸子里满是火热和感动,“曾经也有别的人从外面进来,但很快就失去了自我,变成‘娃娃’,你和他们不一样,并没有被我的想法左右,你还保持着自我的意志。” 不,没准我也受到了一点影响。 罗伊心头说。 …… “你能把这一切恢复正常吗?” “只要我恳求山姆,应该可以,但是,那么做大家都会消失吧?他们已经好多年没有生病或者衰老,也许已经活过了一个常人的寿命极限。”她担心地说, “也可能解除这一切,他们又变回那副讨厌我的样子。” “而且,你也会离开,丢下我,我再次变得孤独一人。” “所以,抱歉我做不到,金眼哥哥,你跟我一起留下来吧!” “雪蕊…”罗伊目光抬高,扫过这景色怡人的花园,又迅速回到女孩儿纯真甜美的脸蛋上,叹息道,“问问你的内心,你是宁愿继续待在这个自我编制的理想之境里,还是结束这一切?看看外面真实的世界。” “也许外面会比红山镇残酷,但也可能会比它更有趣。”罗伊沉声道,“如果你不愿意,不如带上山姆·古恩瓦瑞的项链,跟我一起离开红山镇!” …… “我、我很害怕…”少女语气急促,连手指和牙齿都在打颤,喉咙里发出恐惧的嘶嘶声,“如果解除了这一切,红山镇又会发生什么?到时候,大家都不在了,万一你丢下我跑了呢?” “我说到做到,如果我能出去,”罗伊微微扬起下巴,直视她的眼眸,一字一句地保证道,“我肯定带你一起,我以猎魔人的名誉起誓!” “也许你是对的…”雪蕊似乎从他坚定的表情中获得了一丝勇气,自言自语地说,“你从一开始就对我那么友好、耐心,帮我完美地实现了两个愿望,让我体验到很久不曾有过的快乐。” “可我把山姆先生给你之后,这一切都消失了呢,包括你也消失了,我很害怕…我不想你死。” “不会的,我保证…”罗伊再次强调,并朝她伸出了手。 “好吧…我相信你,金眼哥哥。”少女白瓷般的皓腕伸进了衣襟,纤手捏住了一枚吊坠,接着脸色怔然,“山姆先生又跟我说话了…” “说了什么?”罗伊紧张地问。 “我把它给你,红山镇会改变。” “那等等!”罗伊心头一颤,对方那句“相信”,让他改变了想法,“我打算继续在红山镇待一段时间,找找看有没有更稳妥的办法,离开这里。” 雪蕊闻言默然良久,忽而仰起脸冲他甜甜一笑,梨涡,贝齿,精致的五官,让她美得好似雕塑,她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不用了…就在刚才我已经做出决定…”她明明在笑,然而眼泪却不受控制地顺着白净的脸颊滑落,她手指发颤地拭去泪珠,“金眼哥哥说得对,与其自我欺骗,不如出去看看。” 她朝他靠了过来,金色的马尾辫在脑后跳跃,翠绿的眸子满含期待地凝视着他, “你会带我一起走的,你不会抛下我一个人,对吗?” “嗯!” 她双手捧出了一枚吊坠,重重地塞进猎魔人掌心,那么用力,仿佛要把生命和灵魂都交出去。 而罗伊摊开掌心,豁然看到一个古怪的男人雕像——敕旗母马客栈里,那个法师装束的男人,然而一晃眼,雕像表面骤然大变,变成一个浑身皮肤覆盖骨刺和角质交错的狰狞甲胄的诡异人形。 漆黑和绯红的光芒在甲胄表面流转不定。 额头一对向后弯曲的羊角、脸色黝黑,带有黑玫瑰般邪气纹面。 而嘴角浮现一抹戏谑的笑容。 “哈哈哈,你抓到了我,干得漂亮!奖励给你了,但你千万要抓稳!别让她从指尖溜走!” 它冲猎魔人眨了下眼睛,后者如遭雷击,身体乃至灵魂都开始战栗。 …… “金眼哥哥,我感觉不太舒服…”雪蕊突然拧着眉头,轻唤了一声,纤细的身体开始发软。 罗伊捏紧吊坠,上前一步,把她搂在怀里,紧张地端详她的脸。 “你哪里不舒服?” “痛。” “帮帮我,有什么在烧我…好痛,帮帮我!”她精致的五官迅速扭曲变形,裙摆外的脖子上,手掌上,小腿儿上,皮肤开始龟裂,先是浮现水泡,然后就像被火烧过一般变成丑陋的猩红结痂。 “啊!” 她开始放声尖叫。 不! “雪蕊,坚持住,会有办法的!” 罗伊紧紧搂住这滚烫的,热得灼人的娇小身躯,表情冷静中透出疯狂,下一秒打开包裹,取出了收藏已久的橡实,喂进她的烧起水泡的嘴唇。 屏气凝神地观察。 神色惨然。 橡实无济于事,变化仍然在继续。 雪蕊浑身都变得通红透出血色,皮肤开裂融化,露出破损的肌肉、惨白的骨骼。 “啊啊啊啊啊啊!” 凄厉的尖叫声中,那枚吊坠绽放出无尽的苍白火焰将两人淹没,天摇地动。 猎魔人脑袋像是炸开一样。 末日降临了吗? 周围万事万物都在动荡。 他的心脏被谁紧攥着,他喘不过气来。 他就像站在悬崖峭壁之间,四面是流水。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把女孩死死护在怀里,缩着身体。一动不敢动,甚至不敢往下看。 下面是万丈深渊,凛冽的罡风不停刮来。 如同成千上万把刀子在剔他的血肉筋骨、生不如死般的煎熬。 他唯一能做的,只有死死地抱住怀里的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疼痛渐渐消失,他耳边响起一股猖狂的笑声。 “唔哈哈!” …… “你究竟是谁!你对她做了什么?” “吾名桑吉恩,我不过是按照她的想法,让她恢复本来的面目。” “但你忘了吗,这也有你的功劳!” “人心不足,这就是贪婪啊!如果她安于现状,那么这里一切将继续维持下去,只要我的力量还在!” “可你引发了她心底的贪婪,让她亲手毁灭了这一切。” “不愧是喝赢我冠军。现在,你可以获得比赛的奖励,她属于你了!” “唔——” 眼前无尽的白光逐渐褪去,七孔流血的猎魔人睁开眼睛。 哪怕用掉了激活,生命和魔力仍然降到了半分之十以下。 这里是? 一片废墟。 杂草丛生,房屋焦黑,四处尽是断壁残垣。 破烂的门框下、荒芜的庭院前,随处可见干枯的腿骨和头骨,时间太过久远,钙质都流逝大半,变得纤细而灰败。 这地方至少上百年无人居住,彻底沦为废墟。 那个安居乐业,民风淳朴的红山镇,真的只是一个幻象吗? 他看了眼身前,那枚吊坠诡异悄然化作一把长剑,十字护手,剑刃雪亮爬满精致符文。 正是敕旗母马中见到的那一把。 可为什么,橡实没起效? “金眼哥哥,我想起来了。”怀里的雪蕊气息奄奄,她和红山镇一样面目全非,她变成一个重症烧伤病人,恐怖的脸颊朝着他,只有那只左眼仍旧翠绿、纯真,闪闪发光, 她就像一朵枯萎凋零的花朵。 “原来我在那天已经死了。” 她伸出左手手,放进了猎魔人温暖的掌心,右手摸上他的脸,有气无力地说, “金眼哥哥,别哭…别丢下我。” “嗯。” 手臂垂落。 女孩儿安详地闭上眼,停止了呼吸。 她的身体忽而化作一阵破碎的白光,飞进那柄长剑。 剑上涌出一道模糊朦胧的人影,依稀可见她金色的马尾辫在剪肩头跳跃,碎花的裙摆飞扬,冲他甜甜微笑。 这把剑变得灵动至极,仿佛一瞬间被赋予生命和灵魂。 而剑柄上铭刻一个名字,罗伊在敕旗母马客栈时看不懂。 但现在他知道那叫做雪蕊。 第十三章 魔神、灵魂武器 风吹过广袤平原上的星罗棋布的农场,吹过雪漫城最高处的云顶区,涌入龙临堡大厅和附魔室。 “桑吉恩?你为什么对这位存在感兴趣?”法仁加脸色凝重地看向三人,龙石被他捏在掌心摩挲。 “我们在敕旗母马客栈的时候貌似碰到了那家伙的化身…”阿维尔吞了口唾沫,略微艰难地说,“他伪装成一个叫做山姆·古恩瓦瑞的男人,插手了一场喝酒比赛,然后带走了胜利者,金眼。” “我们不清楚桑吉恩对金眼做了什么,这两天他一直有点不对劲。” 法师顿时目射奇光转向罗伊,他似乎遭受到某种沉重打击,脸色呆滞、原本明亮有神的异色瞳孔变得黯淡无光起来。 此外,他肩膀后冒出一截剑柄,柄头处镶嵌猩红宝石,法师记得很清楚上次对方并没有携带这把剑。 “我毕业于冬堡,研究法术和各种传奇轶事,恰好听说过桑吉恩的鼎鼎大名。”法师续道, “几位可知,我们的世界并非只有人类、怪物、巨龙…还有些别的更加诡异、强大得超乎想象的存在。” “您指的是九圣灵吗?时间之龙神阿卡托什、美丽与自由之神迪贝拉、生死轮回之神阿凯…我们的信仰塔洛斯。”弗里恩理了理领口,脸上带着一丝崇敬,“天际省各地都设置得有圣灵们的神庙和祭坛,而且祭坛能赋予信徒有益的状态,它们的信徒也掌握着种种不可思议的能力。这无疑说明圣灵是真实存在的。” “很显然,桑吉恩并不属于圣灵…”法师说,“但它们又些类似之处,都可以称之为神。” “相比于圣灵、它们的领域和神职听上去不那么光明正大,有的甚至让人感到邪恶和诡异…比如欺骗与阴谋、瘟疫、疯狂、誓言与诅咒…以及代表的放纵与享乐、贪婪的…桑吉恩。” “它们被称为魔神,据我所知有十六位。”法仁加脸颊浮现深深的法令纹,正色叮嘱道,“无论圣或者魔…既然被冠上了神名,都不是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可以招惹的存在。” “尤其是魔神,圣灵几乎很少在世人面前现身,但魔神可不一样,它们居住于湮灭中不同的区域,却又能以化身的方式出现于别的世界…泰姆瑞尔,乃至于别的大陆,遍布它们的足迹,只不过在湮灭以外的地方,它们的力量会受到压制。” “等等,你的意思是,一位魔神跑到敕旗母马客栈里,”龙裔脸色浮现一丝惨白,“跟咱们拼酒?还被金眼打败?” “也许它只是在找乐子。神明并非大多数人认识中离得那么远,像是桑吉恩,又被称为血腥、享乐、放纵的魔神,它酷爱用化身穿梭于不同的世界,为自己永恒的乏味的生命找点乐趣,通俗点讲就是嬉戏红尘。”法仁加语气一顿,“有的人信奉它、有的地方设有它的祭坛。” “它的出现既意味着危险,也意味着机遇,它在泰姆瑞尔留下了许多传说故事——它会随机地挑选一些‘幸运儿’,然后让他们接受一系列考验来取悦自己,过关之后就能得到特殊而宝贵的奖励,武器盔甲、或者别的什么。” “如果没通过呢?”弗里恩问, “这就不清楚了,没有相关资料记载。”法仁加感叹道,目光上下打量罗伊,“既然金眼平安归来,那就是好事一桩…有没有兴趣把你的经历分享出来,你在桑吉恩的领域遭遇了什么?” “你背后的武器就是它的奖励吗?” “十六魔神之一,放纵魔神桑吉恩?” 这个世界神明可以在现实现身? 而猎魔人世界,神明已经遁世许久。 罗伊深呼了一口气,死气沉沉的瞳孔总算恢复几分生动的神采,“如此神通广大的存在,就为了找乐子,把我弄到那种地方去?让我亲手戳破一个美好的泡沫?” 他莫名地联想到另一个世界的类似的存在——镜子大师。 他现在已经分不清,那个梦幻般绝美的少女和红山镇都是不是真实存在? 不,他目睹的那个废墟,必然是红山镇的遗迹。 而雪蕊就在他身后。 可其中发生的一切,镇民唾骂那个女孩儿、杀害她的母亲,究竟是真实的历史,还是由桑吉恩添油加醋,炮制出来的折磨人内心的戏码? 如果一切为真,自己岂不是亲手终结雪蕊的平静生活? …… 猎魔人看了一眼翘首以盼的三人,反复纠结之后,借阿维尔之口,将经历统统讲述了一遍。 附魔室中,明亮的灯光照耀下,几位听众的表情变得很精彩。 惊叹、羡慕、难以置信,到一声叹息。 “这么说,雪蕊早就死在那场大火里?但桑吉恩用它的神力救活了她,又构建了一个她理想中的国度?”弗里恩问,“它这么做有什么目的?” “或许它只是在做一个实验。人类之于魔神,正像是蝼蚁之于人类。”法仁加眼底闪过一丝悲凉,“但无论如何,它曾经的的确确帮了雪蕊一把。它把雪蕊救活后圈养起来,给她建造了一个完美的‘房子’,当成笼中之鸟一样的观察对象,偶尔来瞅一眼罢了。正好金眼被桑吉恩放进了这场游戏,而红山镇就被它当成了游乐场。” “可那些红山镇民当时经历了什么?”阿维尔问, “要我说早就被桑吉恩清洗一空。”弗里恩沉声道,“但那是他们应得的下场,如此残忍地虐待一个无辜的女孩儿,他们又有什么资格要求别人对他们仁慈,更遑论是魔神。” “只是可惜了雪蕊,就像是童话世界里的公主那般单纯、善良、美丽。”阿维尔摇头道,眼神触动,似乎想起了谁,“而咱们的世界,对她而言只有伤害。” “金眼,我大概能理解你的感受了。”弗里恩拍了拍罗伊的肩膀,安慰道,“但我认为你无需自责,你只是帮她实现了自己的愿望。” “她早就厌倦了那个千篇一律的红山镇,虚拟的理想世界。否则…她的第一个愿望也不会放走那笼子里的蝴蝶,很显然她的内心一直渴望变化。” “而你释放了她,明白吗。” “而且,你也履行了承诺。”龙裔褐色的眸子扫向猎魔人身后,“你一直把她带在身边,你没有抛下她。” …… 罗伊脸色复杂地看了一眼弗里恩,没想到这个外在粗犷、朴实的家伙,感情却如此细腻。 他的手臂越过肩头,握住了剑柄,拔出那把精美绝伦的长剑,捧到几人面前。 雪蕊 (这把剑由魔神桑吉恩随手所铸。) 类型:乌木剑 材质:红宝石、穴熊皮、乌木锭、灵魂。 特征:重3.06磅,柄长9吋(0.23米),剑身35吋(0.88米), 附魔—— 守护:持有此剑时,雪蕊将守护在你身边,与你并肩作战,提升你全属性百分之十(不高于20)。 并且提升你任何一项技能(不超过lv4),或者一项阿隆戴特已有的附魔(不超过2次强化)。 灵魂石充能百分百,使用过程中逐渐扣除。 …… “强大而独特的附魔…”法仁加赞叹道,“赛洛迪尔的附魔师首席也做不到如此完美。” “雪蕊最后为什么会变成这把剑呢?肉体凡胎怎么化作钢铁?”阿维尔诧异道,“这是什么原理?” “我只能想到一种可能…”法仁加说,“附魔武器每次使用需要消耗灵魂能量,而这把剑便是由雪蕊的灵魂充能。” “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你每次挥舞长剑,那个女孩儿的灵魂便会被消耗一分。”法仁加看着猎魔人, “金眼,你是想拥有一把强大的武器,还是说将它当成一件只可观赏不能使用的藏品,让雪蕊的灵魂留存下来?” 附魔室内一阵漫长的沉默。 罗伊凝视着剑刃上的符文。 他和雪蕊总共相处的时间,那么短,要说是对她一见钟情,那不现实,甚至谈不上爱。 但他不得不承认,红山镇那永不落下的夕阳里,这女孩儿给他带来了无法言说的温暖和震撼。 她就像是一件纤尘不染的精美的艺术品。 一位让人情不自禁去呵护、喜爱的小妹妹。 “如果,我毁掉这把剑…”罗伊深吸一口气,沉声道,“那么雪蕊的灵魂能获得自由吗,又会去什么地方?” 阿维尔代为传达。 法仁加想了想, “诺德人必须要在战场上英勇的战死,灵魂才能去松加德…” “兽化人死后才有资格去海尔辛的狩猎场。” “对知识极度渴求的人才能去莫拉的图书馆。” “圣灵魔神们在收割灵魂的时候极为挑剔。” “只有推动生命之轮的圣灵阿凯,它不挑,许多人死后都会经它之手在泰姆瑞尔和其他大陆轮回转世。” “你的意思是,雪蕊有机会轮回?” “也不一定。雪蕊快被烧死的时候,曾经向桑吉恩敞开心扉。她的灵魂早已打上魔神烙印,就算你毁掉这把长剑,她也极有可能重新回到桑吉恩手中,再次成为它的玩具。” “如果不是这把剑,也许会为下一把剑注入灵魂,成为下一次游戏的奖励…然后被消耗殆尽,所以我不建议你这么做。” “你需要买一栋房子!”弗里恩双手摁住罗伊的肩膀,情绪激动地说,“用她来装饰你的家!她将永远在家园里陪伴你,守护你。” …… 修长有力的手掌轻轻抚摸一泓秋水般的光滑剑刃,罗伊手背的皮肤泛起了鸡皮疙瘩,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透过剑刃跟他柔声细语地交流传信。 恍然间,他眼前浮现出一个金发碧眼,马尾披在肩头,穿着碎花黄裙的小姑娘,甜甜地笑着,转动身体,展示舞姿。 “呼…吸…” 罗伊提着长剑,若有所思。 弗里恩和阿维尔相视一望, “法师阁下,龙石研究出什么名堂了吗?” “还在解读。” “那我们先陪金眼先回客栈,解决了问题再来拜访。” …… 敕旗母马二楼客房。 简洁朴素的床铺上。 罗伊心神沉入模板。 绑定武器—— 银剑阿隆戴特、钢剑古威希尔,你尚有一次强化未曾使用。 检查到你拥有两把额外的附魔武器——古诺德寒霜战斧,乌木剑雪蕊,以及一道对你充满信赖的灵魂。 你拥有以下两种选择—— 1.吞噬古诺德寒霜战斧,扩展绑定武器的附魔位,获得新附魔——严寒侵袭:每一次命中对手,将有小概率造成寒霜伤害,减缓其速度和反应。 2.消耗纯粹的灵魂(经验)3000,魔力值300,融合乌木剑雪蕊,创造足以容纳灵魂武器的特殊空间,你的绑定武器将被注入灵魂,变得更具“灵性”。 并且获得灵魂特性——守护:持剑之时,雪蕊将与你并肩作战,提升你全属性百分之10(不高于20),并且提升持有者任意一项技能(不高于lv4),或者一项武器附魔(不超过2次强化),每日可切换一次。 注:每次升级武器获得强化后,武器的灵性以将同步成长,但需要消耗额外的纯粹灵魂。 …… 罗伊心头涌起一股强烈的惊讶,他不记得多久以前,自己就曾经做过设想,当绑定武器一直强化成长下去,未来某一天是否会诞生灵性? 没想到现在,以如此另类的方式实现。 注入灵魂。 毫无疑问,指的就是将乌木剑中雪蕊的灵魂转移到自己的绑定武器之中,成为自己共同成长,形影不离的伙伴。 “可雪蕊究竟会怎么想,她愿意吗?也许以后能找到别的办法,让她复活,或者以另一种方式活下去。” “一旦融入阿隆戴特—” “嗡嗡…” 手中的乌木剑突然颤动了一下。 传递出一股特别的意味。 不抛弃吗? 是的,在红山镇,我做过承诺,不会丢下你。 但你真的心甘情愿陪在我左右,随我一起经历无穷的世界? 嗡嗡…… 如你所愿。 十指轻轻抚摸乌木剑剑脊,他心念一动。 唰—— 经验值3500→500 两把长剑出现在他一左一右的位置。 一把笔直光滑,剑格刻着精美的花纹,剑中央隆起剑脊替代,剑身形成锐角等腰三角形。 一把通体暗红色,仿佛是被鲜血浸泡了几十年,它不像古威希尔那般有着精致华丽的外观,剑身不带任何多余的修饰,显得朴实无华,散发出湖水的安静和深沉之意。 钢剑古威希尔 (已吞噬古诺德寒霜战斧) 附魔—— 循环、点燃、痛击、传送(强化)、压制(强化)、暴食(强化)、严寒侵袭(新增) 银剑阿隆戴特 (已融合乌木剑) 灵魂特性——守护(未选择) 附魔—— 破魔、水泽、水之呼唤,传送(强化)、压制(强化)、暴食(强化)。 …… 罗伊手掌抚过钢剑,又轻轻地握住了阿隆戴特,霎时间,一股暖意通过剑柄涌入他的手掌,流遍他的四肢百骸, 就仿佛,有人在他身后轻柔地拥抱着他,支持着他,同时精神一震。 力量:15→16.5 敏捷:15.5→17 感知:12→13.2 魅力:9→9.9 百分之十,如果只是单项属性,那么增幅极其有限。 但它强化的是除了超过二十点的意志和体质、精神外四项属性,那提升无法忽视,而且随着灵性进步,20点的限制终会被打破。 何况还有一个提升自身技能、或者武器附魔的能力。 暴食(强化) 确定! 暴食(2次强化) 剑刃之上被一股白光笼罩,片刻后、六枚星形符文尾部,瞬间浮现出第七枚符文,形态越发向着衔尾之蛇靠拢。 暴食作为罗伊迄今为止最强的进攻能力,强化到现在的地步,他相信血色剑气足以破开巨龙的鳞甲,给它沉重一击! 当然,他还可以随意地切换守护,强化暴食以外的附魔,乃至于自身lv4以下的长剑专精、弩专精、猎魔人法印、猎魔人感官等等技能。毫无疑问当灵性成长,提升限制也会削弱。 这道灵魂特性强大得超乎他的想象,唯一难点在于,他对经验值的需求变得更高,除了升级外,提升武器灵性也是个消耗经验的大户。 罗伊抖动手腕,迅疾绝伦地舞了个剑花,他又弓背屈膝姿态沉稳地连续挥动了几剑,模仿着这个世界的进攻方式、嘶嘶的破空声中,一抹抹耀眼的光芒划过半空。 除了如臂指使的默契感,阿隆戴特变得如同活物一般,不停纠正着猎魔人极其细微的动作,让每一招每一式变得更加适合他的身体。 暗沉的剑刃划出一道美妙的半月,剑脊就好似蝉翼般震动、嗡鸣。 恍惚间,一个似有似无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雪蕊?” “我承诺过,不会留你独身一人,从今往后,我们一起冒险,我带你见识更多美妙绝伦的世界、独特的景致!” “咯、咯、咯——” 他耳边响起了一连串微弱的银铃般的笑声。 他露出了一个欣慰的笑容,取出剑油和抹布,开始温柔细致地替阿隆戴特做起了保养工作。 从今往后,如非必要,他不会再把剑收入空间。 第十四章 龙吼之道 敕旗母马客栈。 二楼一间客房。 徘徊在天空的双月洒下缥缈银辉。 笼罩住木床上盘膝而坐的猎魔人。 年轻的脸上平静安详,心爱的武器阿隆戴特躺在膝边。 雪蕊的事情暂时解决,他打算隔日再寻法仁加鉴定自己的灵魂武器。 注意力则重新汇聚到龙语石碑记载的龙吼之道上。这两天被他事缠身,却无暇细心整理。 然而他深知龙吼之道带给他的裨益,绝不逊色于灵魂武器。 因为自身非是巨龙或者龙裔,想要学习龙吼,必须经历一道难关——冥想升华自己的灵魂,使其向巨龙靠拢,此外,他还得搞清楚这个世界所谓的地骨究竟为何物,如何顺利调动其威能。 漆黑的冥想世界。 天空中巨大如太阳的孔洞,联合星辰般密集闪烁的光点,不停向外溢散着独特的魔力。 而那道漆黑苍穹之下,沧海一粟般的漆黑人形,便是猎魔人灵魂的投影。 他按照着当初耗费经验值观测到的冥想方法,在脑海中构建出一道宏大而威严的形象——形如山峦、覆盖漆黑如夜的坚韧鳞片和尖刺,狭长的头颅上两枚钝角向后弯曲,厚重的下颚咧开露出锋利交错的牙齿,瞳孔冷如冰霜、却闪烁猩红的光芒。 龙翼拍打,朝地面投射下毁灭阴影。 正是猎魔人在圣地镇见过一面的巨龙奥杜因。 他只见过这一头龙,所以只能选择它作为冥想对象。 幸运的是,奥杜因那恐怖的形象深深镌刻在他脑海里,他清楚记得巨龙身体的每一个细节。 罗伊强行收慑住心神,想象着从指尖开始变化,一枚锋利如弯钩的指甲钻出了食指末梢。 然后是中指、无名指… 罗伊忽而像头四足野兽一般匍匐在地,双肩、腰肢、大腿,整个身体痉挛般颤动。 就仿佛蚕蛹破茧成蝶、鹰隼幼鸟啄开蛋壳儿,蛇在蜕皮。 一道道漆黑的阴影覆盖他的身体,双足在暗影中扭曲变形为龙爪,嘴巴向外凸出化作吻部、额头内陷长出龙角,组成一个冰冷黝黑的龙首,原本暗金和银灰交织的瞳孔放出猩红的光芒。 两道尖细的骨刺撕裂他手臂皮肤,“咔嚓…”一寸一寸往外挤。 一种无法言说的剧痛包裹住他的身体。 这种痛并非来自于皮肤、肌肉、骨骼、神经,它不属于肉体。 来自于灵魂。 宛如有千万把刀子在灵魂之上切割雕琢。 但他必须时刻保持清醒,让灵魂的每一寸都向奥杜因转变,因为他自己就是那个操刀的雕刻师。 骨茬迅速隆起壮大,两条骨翼替代了手臂完整地长了出来,一丝丝血肉骨膜在其上充实、丰盈。 终于,一对威风凛凛的龙翼彻底成型,最后,上古之血涌来一股力量,弥补修复了龙魂之中的缺陷,一头缩小版的奥杜因完美现世。 这一通死去活来的折磨后,哪怕以罗伊超凡脱俗的意志,仍然感到了灵魂极度的虚弱。 “它”死死趴在地上。 喘息着、休憩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 猩红的竖瞳,转向天边的辐射出魔能的巨大孔洞。 它明显地感觉到,游离在空气中的黄荧荧的魔能,飞蛾扑火般涌进自己的身体,它就是魔能的磁石。 “这便是巨龙的灵魂?” 不,他只是披了一层巨龙的外皮,还缺乏其骨骼、精髓。 他需要近距离接触观察到龙骨。 尽管只是形似奥杜因,他已经感受到翻天覆地的变化,冥想空间中的魔能变得如臂指使。 他再次重复在龙语石碑前的那一幕,吼出最简单的龙语—— “伏斯——” “呼—” 脚下的漆黑的大地涌出一股力量。 冥想世界中,刮起了一阵微风。 “伏斯——” 不够! 哪怕灵魂已经升华为龙形,他仍不能释放完整的龙吼,始终差了点什么。 但他也注意到不卸之力释放的狂风气流,并非由魔能所凝聚。 而是来自于脚下的大地。 于是,冥想世界中,这头缩小版的奥杜因控制着魂体徐徐沉入身下的无垠的黝黑大地。 这是猎魔人从未有过的经历。 他一直都是向着天空上方追寻魔能的起源——四大元素位面,乃至于这个世界发出光芒的“孔洞”,却从没像今天这样让灵魂下坠,探索身处的这块大地,在龙语之中,被称之为地骨的存在。 地骨究竟是什么? 天际省?泰姆瑞尔大陆? …… 光线越发黯淡。 地幔遮挡了天空中投放魔力光芒的孔洞。 罗伊的灵魂,在无底深渊中永不停息地下坠,周围没有参照物,万事万物,包括时间仿佛都静止。 他克制住对未知和黑暗的恐惧,继续下沉。 光线彻底消失。 而在这绝对的黑暗之中,一种奇异的联系萌芽。 仿佛有什么东西,与它这具徒有其表的巨龙躯壳产生了勾连。 一种血脉和灵魂的传承记忆通过这联系,进入他的巨龙的魂躯。 混沌、浩瀚无垠、宇宙一片虚空。 灿烂的光团在其中剧烈碰撞,一分为三。 一团撕裂虚空,制造出不停喷吐魔能的巨大孔洞,那里绽放出无尽的光芒,好似光的世界。 一部分飞进无穷无尽,变化不定的湮灭领域。 最后一部分沉淀下来留在原地,形成了一颗圆滚滚的星球、围绕它的八颗最亮的星辰,以及瑰丽的双月,正是泰姆瑞尔大陆所在的世界。 这是创世的景象吗。 八颗星星和八圣灵数量一致,第九圣灵塔洛斯是后世的人类所化,不算在其中。 所以是圣灵创世。 那么飞向湮灭领域的,是居住于其中的魔神吗? 而飞向那光芒世界的又是什么? 猎魔人心念电转,惊骇的无以复加! 眨眼间,幻象又消失。 眼前骤然浮现出一具具巨大无朋的白骨,看不出是人类,或者别的动物,大到遮天蔽日,鲸鱼巨龙都不足它的万分之一,它们和地壳融为一体。 当猎魔人看向这些骸骨,一种悲壮的情绪油然而生,他突然明白。 地骨,地骨。 正是八圣灵牺牲自己创世后留下的遗骸。 但他眼前又浮现出了披着绯红骨刺甲胄的魔神桑吉恩。 最初三者归为一体的景象给了他极大的震撼和启示。 居住于湮灭领域的魔神和创世的圣灵似乎是一种东西? 而自己冥想对象巨龙奥杜因又和它们存在相似之处。 这三者就像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因为理念纷争,而关系破裂,但他们体内流淌的力量极其相近,只是奥杜因要弱上一些。 所以龙能用龙语和地骨沟通,调用地骨的力量,这就相当于使用自己的力量,自然信手拈来! 明白这一点,“奥杜因”情不自禁张口—— “伏斯!”, 这一道咆哮,仿佛触碰到某种诀窍。 那巨大的骸骨之上,蚂蚁般细小的一角被吼声惊醒、产生共鸣、抖动,就像是人类身上的一个细胞,轻颤了一下。 顷刻间,带动起一股磅礴汹涌的气流,击碎虚空! “伏斯!” “唔—” 闷哼声中。 猎魔人从床上惊醒,透过木窗户洒落的熹微晨光照出他冷汗淋漓的脸来。 他急促地喘着粗气,瞪圆了眼睛,脖子上青筋突兀,仿佛刚才光怪陆离的经历都是幻觉。 “呼…吸…” 隔了半小时,那种濒临死亡般的极端虚弱感才消失,而他目光转向模板,豁然一凝,嘴角浮现微笑,那种生不如死的痛苦,总算没有白受。 一个全新的技能,熠熠生辉—— 你成功升华了灵魂,使其短暂地靠拢巨龙奥杜因,并认识到地骨的本质(圣灵的遗骸,脚下的大地),成功激发一次龙吼。 龙吼之道lv1:你已学会不卸之力·力量:地骨响应你的声音,喷涌出原始力量,将任何东西或任何挡着你去路的人推开、击倒、震碎。该能力不消耗魔力,但使用过后,你将陷入灵魂疲劳状态,需要消耗时间(视灵魂强度而定)恢复,才能再次使用。 目前你的等级为12级,你的灵魂经过了12次强化,恢复时间为24分钟。 …… 龙吼之道,不消耗魔力、经验,而是运用自身灵魂来释放? 暗金的瞳孔转了转,罗伊面露惊奇之色, 而且这段技能说明还透出给他另一个重大消息,原来他每次升级,不止是获得技能点、属性点,提升身体素质。 他的灵魂也在同步增强,12次强化,他的灵魂强度不已经超出普通人多甚远,再加上10级的冥想,上古之血与龙的共性,才能一次性成功地升华灵魂。 他还有一个新的顾虑。 龙吼的本质,是调用地骨的力量,也就是创造这个世界的存在的遗骸,这个世界有所谓的地骨,可别的世界,比如猎魔人的世界有这种玩意儿吗? 他很怀疑,回归之后是否还能释放龙吼? 还是说穿越空间的阻隔继续调用泰姆瑞尔的地骨? 现在考虑这些还没啥头绪。 猎魔人一个鲤鱼打挺,灵活地从跳下木板床,舒展筋骨,迫不及待想要施展一次试一试。 但他又担心直接把客栈给墙壁给震塌,吵醒住客。 阿隆戴特缠上后背。 “嘎吱—” 走下敕旗母马二楼的楼梯。 清晨三、四点的光景,整个雪漫城万籁俱静。 客栈大厅中央木炭熄了火,侍女、客人都不见踪影,老板娘胡尔达大概也还在美梦之中。 罗伊直接推门离开了客栈,跨过房子边几丛盛开的山花,吸了几口早间清新空气,来到房子后面的空地。 “呼、哈!” “唰—” 异常清晰的剑刃破空声连续炸响。 一张熟悉的面孔映入眼帘,罗伊不禁莞尔一笑, “弗里恩?” 那个长相朴实的龙裔正在院子后的空地上,一板一眼地挥着铁剑和盾牌,将肩膀藏在盾牌后,脚步湍急地往前冲撞,他仿佛撞中了假想的目标,趁着对方身形踉跄的间隙,右手果断挥出一剑。 然后再次收缩肩膀躲在盾牌后,竖起耳朵仔细聆听,然后侧步,挥剑、举盾转身、前冲、绕身挥盾一周、再转身,侧步,挥剑! 他的招式仍然青涩、基本功还不如罗伊。 然而他的眼神坚定、动作有力,出手果断,配合那出众的身体素质,罗伊都觉得对付两个白漫士兵没太大问题。 这家伙平时看上去老实巴交的,却趁着我和阿维尔酣睡之际,暗地里一个人努力锻炼。 这种人就该—— “喂!” “啊?金眼,你怎么起这么早?” 猎魔人没说话,直勾勾看着他。 “唔…我这不是…”弗里恩顿时有些手足无措地低下头,“我这不是觉得自己本事太差了吗?剑术,身手都远不如你和阿维尔,不能老是拖你们后腿,不然以后大家还怎么一起冒险,所以我才想多花点时间把欠缺的追上来!” 罗伊看得出他那诚恳的态度,不禁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抬抬下巴示意他继续。 然后心中传达了一个信号。 两分钟后。 一身褐色皮毛护甲带着个皮头盔的阿维尔打着呵欠,也来到了空地,开始和弗里恩有来有往的切磋起来。 直到两人浑身汗气蒸腾, “金眼,那把剑你究竟打算如何处理?” “过来这边坐。” 三人并肩坐在客栈后的草坪上。 罗伊将阿隆戴特展示给两人看了看,并解释了一遍雪蕊的归宿。 当然,他并没有把剑交给两个同伴使用。 灵魂武器就像是自己的女人一样,别的男人可摸不得。 “那个诺维格瑞究竟是什么地方,附魔技艺如此与众不同,居然不需要灵魂石。”阿维尔把玩着自家铁剑。 罗伊笑了笑。 “当时桑吉恩为啥不选我呢?”弗里恩甩去满头的汗珠儿,羡慕地说,“不瞒你们,我做了个奇怪的梦,在梦里我接受了那位魔神的考验,最后还拿到一把猩红的法杖。” “白日做梦!轮长相,身手,脑子,你哪点比得上金眼?”阿维尔摇头,“堂堂一个魔神为何选‘次品’?” “你说的有道理。” “接下来咱们去见法仁加…”罗伊心头没来由有几分愧疚,好似自己抢了弗里恩的什么东西,他借着阿维尔之口问,“然后你们有什么安排,继续留在雪漫守着龙石?” “这两天从我差不多理解透了从石碑上汲取的知识,那是一种叫做不卸之力的龙吼…它就像本能一样铭刻进我的身体里。”弗里恩脸色先是振奋、继而流露出一丝迷茫,“但我要释放出不卸之力还缺少了某种关键的东西,直觉告诉我,我必须再次近距离接触巨龙。而雪漫领是最有可能遭到它们袭击的地方。” 不知不觉间,龙裔的态度已经发生了巨大的转变,从一开始对巨龙避之不及,变成主动追逐它们。 “一旦掌握住那种力量,”他褐色的眸子里闪烁异彩,流露出一种渴望,“那么巴尔古夫领主肯定会好好奖赏我?何愁找不到老婆?” “额…”罗伊擦了把冷汗,目前还只有他知道对方的身份,堂堂龙裔如此容易满足? 阿维尔点头赞同,“我这大半辈子也在追逐和巨龙相关的一切,虽说我与龙吼无缘。” “伙计…”弗里恩说,“等我理解透彻了,没准能指导指导你!” “哈哈,我就等着你这句话!”阿维尔脸上露出一丝猥琐的笑容,“有空再请你去敕旗母马喝酒,没有桑吉恩,说不定来个别的魔神,法仁加不是说有十六个魔神?总之,我陪着你们留在雪漫。” “到时候,”他难得豪爽地一挥手,“我也能蹭个屠龙勇士的名头!那样子,也算实现了对我孩子的承诺。” 他的语气又低落了下去,眉宇间凝固着伤心和思念、眼神朦胧了起来。 接着敬畏地看了一眼金眼。 就算没有这个心愿,他的“头领”在这儿,他也去不了别的地方, 他还挺庆幸,对方至少通情达理。 “冒昧问一句,阿维尔,你的孩子怎么回事?上次喝酒没说清楚,如果你不愿意说就算了。” “我还住在独孤城的时候有个女儿,不过已经生病去世好多年了,可她还有一个心愿没有了结。” 天际省九大领地的最高领袖至高王还活着的时候,就居住在独孤城。 “什么愿望?” “一切都源于…”阿维尔说,“独孤城里一个叫做火烧奥拉夫的传统节日。” “奥拉夫?”弗里恩心头一凛。 “没错,正是独眼奥拉夫,雪漫城龙临堡的第一任主人,杀死巨龙的诺德人,现任领主巴尔古夫的祖先。”阿维尔嘴角也露出一丝讥讽的微笑,“很久以前独孤城的吟游诗人学院认为奥拉夫杀死巨龙不过是编造的谎话,认为他是一个无耻的骗子,所以专门创造了个一年一度的节日,焚烧奥拉夫的稻草人,以表达对说谎者的唾弃。” 罗伊和弗里恩相视一望。 天际省的统治者居然允许这么一个节日存在,不就是狠狠抽巴尔古夫的脸吗? 巴尔古夫保持中立,不在帝国和风暴斗篷间选边站,也许有这方面的一点原因。 “可不是所有独孤城的人都这么认为。我的女儿弗莲就坚定不移地把奥拉夫当成战胜巨龙的英雄。”阿维尔眼中射出回忆的温柔,“可她没办法证明,毕竟巨龙已经消失上千年,诺德人奥拉夫战胜巨龙也只是一个传说故事。直到她生病死去,我这个无能的父亲也没办法为她找到证据!” “我只能在她死后,搜寻古代遗迹,寻找诺德人战胜巨龙的力量。”阿维尔深吸一口气,“如今巨龙重返天际,所以我要留在雪漫城寻找那个机会见证人类屠戮巨龙的壮举!” “完成弗莲的遗愿。” 弗里恩搭住他的肩头,钦佩道, “行啊伙计,胆子比我还肥!但我想陪你疯狂一次!” “屠龙可没那么简单,少不了雪漫士兵的协助(当炮灰),而且光有士兵绝对不够,”罗伊又想起圣地镇的经历,一群士兵对着那庞然大物徒劳无功地射箭,转瞬被烧成焦炭。 “见完宫廷法师,我们再和巴尔古夫领主聊一聊,搞清楚雪漫的应对策略,不能老是被动!也许期间还能弄点别的好处,比如雪漫的房子啥的。” 谈及此处,罗伊便让两人先赶到龙临堡。 而他掏出手弩,扣动扳机,身形随着箭矢破空,跳出围墙。 几次起落,离开了坐落着雪漫城的巨大山岩,来到平原之上一棵生长了一百多年,伞盖翠绿,两人合抱的大榕树下。 屏息凝神,放空身心。 双手置于两腰处、握拳、屈膝、吸气… 脑海中瞬间凝聚一个充满毁灭欲望的龙首形象。 同时,一股淡淡的辉光溢出他浑身的褐色皮毛甲胄,暗金和银灰交织的瞳孔一瞬间诡异地转变为奥杜因一样猩红色的竖瞳。 一股朦胧而扭曲的黑色光芒萦绕在他身体周围,光芒中显露出一头匍匐在地,引颈长啸的黑色鳞甲巨龙—— “伏斯—” 罗伊冲着榕树大吼。 那道幻象巨龙同时长大了血盆大口。 地心中沉睡的巨大骸骨被独特的音律撬动微小的一角! 它度过来一丝力量! 地面,气流汹涌! “砰!” 猎魔人深吸一口气,肃然的脸庞恢复平静和松弛, “龙吼加上2次强化的血气斩,我也算有了一丁点与龙抗衡的资本。” 他转身离去。 身后苍翠繁茂的巨大榕树从中间断开,露出粗糙的断面和一圈圈年轮。 下半截连根拔起。 而上面一半被震飞七八米,枝干和翠绿的叶片重重拍打在地,好似冲着那道远去的背影,奏响一曲战歌! 第十五章 合作 坐落在巨石顶端,俯瞰整座雪漫城的龙临堡里,晨光从窗台边透了进来。 “这么说雪蕊的灵魂已经转移进这把剑?难以置信,超过二十本附魔文献告诉我,灵魂能量的注入是不可逆的,不可能从一把武器转移到另一把。”兜帽下的那张瘦脸满目惊叹,伸手想要轻抚猎魔人手中阿隆戴特暗沉的剑刃,后者挑了挑眉毛,强行忍耐着不拍开他的手, “金眼,你究竟怎么做到的?” 罗伊默然不语。 法仁加也不生气,他越是观察,脸上惊讶越浓,“与众不同的元素符文…这把剑的附魔技艺和天际省,不,和整个泰姆瑞尔都截然不同!” 那是当然,罗伊心头说,这种附魔技艺来自于另一个世界,而且经过模板优化。 这把灵魂武器,绝对是世界上独一无的二存在。 陪伴他那么久,经过多次强化,当他握剑在手和空手的时候,战斗力天上地下。 “正常的附魔武器,每次攻击敌人,都会把武器里的灵魂能量转移到敌人体内,以造成魔法效果,比如冰冻、灼烧。” “可你这把阿隆戴特居然不需要消耗灵魂能量,那么每次攻击都从持剑者体内抽取能量吗,还是从周围环境里,类似于盔甲的永久性附魔?这打破了武器附魔必须用灵魂石充能的铁律,伟大的变革!” “但大多数攻击效果又变成了概率性触发,而灵魂附魔每次攻击都稳定向敌人体内传输毁灭性的魔法能量,这又是一种削弱。优点和缺点同样鲜明。”法仁加捏着胡须沉吟片刻, “很显然,有钱人适合灵魂石附魔。”阿维尔插了一句,“而普通人,像我,更喜欢金眼这把剑上的附魔方式,省时省力!” “有道理,可这把剑神奇之处不止如此。”法仁加又魔怔般地低语,“同时存在六、七种附魔,彼此之间却相安无事,没有任何矛盾冲突。” “东堡学院的附魔老师反复告诉过我,一件武器装备顶多拥有两种附魔,哪怕泰姆瑞尔最高明的附魔大师出手也就到这种程度,否则,要么无效,要么直接炸裂。就算是莫拉的图书馆里,也没有这种附魔知识吧?” “这把剑上的数种附魔究竟是谁的手笔?”法仁加一脸狂热地拉住罗伊的手,“难道你是一位隐藏的附魔大师?!” “金眼来自另一块大陆,一个叫做诺维格瑞的地方,大概是那边的技术。”弗里恩目光扫过阿隆戴特,朴实的脸上惊羡一闪而逝,这把剑绝不逊色于古威希尔。 他尤记得在荒瀑神殿挥舞古威希尔时那种削铁如泥,斩断万物的感觉。可惜只借了那么一次。 他不无羡慕,一个人怎么拥有两把绝世宝剑! “可惜目前我必须全力以赴分析龙石,尽快找出巨龙的下落。”法仁加叹息道,“否则必定抽出一段时间,仔细研究这把剑的结构,到时候整个泰姆瑞尔将出现一个全新的附魔流派!” “不过,金眼阁下,能把剑借我研究研究吗?” 罗伊摇头,安抚般温柔地抚了附剑身,还剑归鞘。 这是他的灵魂武器,怎么能让这个老头子颠来倒去地研究? 别说他不答应,雪蕊也不答应! 等以后如果有机会带来有别的附魔武器,再让他下手。 他也考虑着找个时间,购买几套这个世界的高品质盔甲,让对方帮忙附点魔。 法师恋恋不舍地扫了一眼阿隆戴特,深吸了口气平复习躁动的心情。 “抱歉啊,我失态了,这么重要的知识怎么可能轻易告人,附魔的讨论暂时到此为止吧。三位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继续在雪漫城的待一段时间…”弗里恩脱口而出道,“等着你研究出龙石的秘密,找到巨龙的弱点。” “那你们有的等。” “法仁加,我们还有点疑问…”弗里恩按照三人讨论的话题问,“如果巨龙袭击了雪漫领,巴尔古夫领主打算如何应付危机?就让雪漫城的士兵守在地面对天空放箭?你们又多少人手,几十个,上百个?说实话,如果巨龙的实力都是圣地镇那种水平,当然我想应该比那头黑龙弱得多,仍然棘手得要命。” “三位怎么对这个问题感兴趣?我没记错的话,你们甚至算不上雪漫人。”法仁加问。 “我们亲眼目睹巨龙屠戮圣地镇,杀死无数诺德人同胞凄惨景象,我们无法坐视不理!”弗里恩根据金眼的指点半真半假地说,“何况身为一个诺德人,如果能杀死一条巨龙,岂不是能跟龙临堡的创建者,独眼奥拉夫相提并论,那是何等的荣誉?!到时候,我相信天际任何一个领地都会向我们敞开大门!” 法师面露惊容,仿佛重新认识了几人,“三位不愧是勇士之名,亲历过一次巨龙之灾后,别的人巴不得躲得越远越好,你们却主动凑上来。跟我到正厅吧,雪漫应付巨龙的策略,只有领主大人最清楚。既然你们有意协助雪漫,不妨来听一听。” 随后,三人跟着法仁加进入龙临堡正厅,后者冲着王座上的伟岸者巴尔古夫耳语了几句。 领主沉稳锐利的目光扫过三人,带着一股赞赏。 “难得雪漫能迎来三位这种勇士。我可以明确告诉你们,如今雪漫的士兵分散在领地的数个镇子里,还得留下一部分守护城市,如果巨龙发动突袭,大概一次性能派出三、四十人。” “我讨厌战斗,但作为雪漫的宫廷法师,一旦巨龙现身,”立于巴尔古夫右手的法仁加说躬身道。“我也将出分力,虽说我们无法彻底杀死巨龙,但至少能毁掉它的肉体。” “无法彻底杀死巨龙是什么意思?”弗里恩问, “巨龙并非寻常野兽,它们不受时间影响,永恒不朽,普通人最多杀死它们的躯壳…”巴尔古夫沉声道,“唯有一种被称之为龙裔的人才能将它从里到外消灭个干净,毁灭它真正的核心——灵魂!可惜龙裔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在这个世界现身。” 罗伊看了眼弗里恩,后者不明所以地摸了摸脑袋,对自己的身份一无所知。 但有了这家伙,他们就有了消灭巨龙的可能性,不过思前想后,罗伊暂时没有向巴尔古夫几人透露弗里恩的身份,毕竟无凭无据,谁会相信这个傻里傻气的小子是个传说中的龙裔。 罗伊也想弄明白,自己的模板能否像龙裔一样吞噬巨龙的灵魂? 弗里恩摸了摸后脑勺,“领主大人,龙裔地位很高吗?” 巴尔古夫笑了笑,“过去上千年,没有巨龙的年代,龙裔同样没有用武之地。” “可如今,巨龙再度现世,龙裔很有可能成为雪漫领,乃至整个天际省的救世主!” “无论他到什么地方,都会被视为座上宾。” “究其根本,龙裔能吸收巨龙的核心转化为自身的养分,并迅速地学会一种叫做龙吼的力量,运用它来和巨龙抗衡。”谈及龙吼,巴尔古夫似乎被触动过往的回忆,“普通人也能学习龙吼,但花费的时间精力是龙裔的数百倍。” “哦?”弗里恩来了兴致,“尊敬的领主大人,那么据你所知,如今世上还有人掌握龙吼吗?” “当然,天际省一直存在一群隐士,他们将龙吼世世代代地传承下去,却又只在极小的范围内。”他话音一顿,叹息,“我年轻时也曾慕名前去向他们请教龙吼之道,可惜最终只浪费了大把光阴,结果证明我不是那个料,但另一个幸运儿…乌弗…”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眼神嫉妒,厌恶、和敬佩交织。 罗伊却没想到天际省居然有别的人掌握着龙吼?那么他岂不是可以向这群隐士请教请教。 “咳咳、领主大人,”弗里恩抢先替罗伊问出了那句话,“如何找到您口中的隐士?” “无须寻找,他们会主动地呼唤龙裔,传授其龙吼,以解除巨龙带来的危机。”巴尔古夫却语焉不详,而后又意味深长,似乎在讽刺谁,“而普通人,还是该谨守本分,不要去追寻不属于自身的力量,否则将滋生不该有的野心,把自我引向毁灭!” 罗伊闻言陷入了犹豫,听巴尔古夫所言,就算他现在展示龙吼,也不能证明自己就是龙裔,反而可能招致他莫名的厌恶。 他想了想,自己的不卸之力还没彻底吃透,还得继续熟练熟练,并非一定要急着追寻下一道龙吼。 “巴尔古夫领主、宫廷法师、首席顾问阁下,恕我冒昧地说一句,如果雪漫领光有几十个士兵,对着天空中一头庞然大物射箭、释放闪电和火焰,妄图击败它们,”阿维尔代罗伊传话道,“你们不觉得这很荒谬可笑吗?那可是巨龙!三、四十个普通人不够它烧一顿,它还有无坚不摧的利齿和尾巴,喷火甚至召唤陨石流星。” 巴尔古夫沉默。 首席顾问普罗万图斯动了动嘴唇。 而法仁加解释道, “并非所有巨龙都拥有媲美圣地镇那头的恐怖实力…根据我对古代文献研的发掘,龙类按照实力划分至少有五个等阶——龙、血龙、冰龙、古龙、远古龙。圣地镇那头无疑处于龙类的巅峰,我甚至怀疑它是传说中第一纪元现身的世界吞噬者奥杜因,罕见性不必多说…而雪漫城有能力应付最低级,也是最常见的龙。 “有备无患,阁下没有一点别的打算?”阿维尔问, “比如呢?”巴尔古夫朝他抬了抬手示意他继续。 “联络其他领地,建立一个攻守同盟,共同抵御巨龙的袭击,像是距离雪漫不远的佛瑞克斯领。” “我们已经做过相关讨论…”普罗万图斯摇头叹息,“如今,只有圣地镇出现巨龙的踪迹,可别的地方尚无消息传来。” “难点就在于,我们既不知道总共有多少条龙,也不清楚它们什么时候发起袭击,有什么目的?”首席顾问说,“巨龙来袭来势汹汹,领主们更愿意把兵力都留在自家领地里!哪儿有多余的力量联合?” 阿维尔深吸一口气,朝着王座边几个人鞠了一躬,“抱歉,是我太想当然了。” “用不着道歉,你叫阿维尔对吧?这些问题是你一个人想到的?”巴尔古夫问,眼神越发柔和。 这是金眼让我说的。 阿维尔垂下头,“这是我们三个共同思考的成果。” 弗里恩脸色略微发红。 “一个普通人,面对巨龙的威胁,没有仓惶逃窜,亦或者被肌肉影响脑子、莽撞地打算和它们拼命,实属难得。” 巴尔古夫点头。 “在现阶段,联合其他领主为时尚早,你们还有没有别的建议?” 阿维尔看了罗伊一眼。 “既然无法向外寻求联合,何不向内?我们喝酒的时候碰到了一个叫做乔·战狂的人,听他吹嘘,战狂家族在雪漫领实力雄厚…既然他们家族身为雪漫的一员,自然有义务协助士兵抵挡巨龙的袭击。” “恰恰相反,”巴尔古夫摇头,然而神色间却有一丝心动,“战狂家族是雪漫的子民、而我是领主,我有义务保护他们。我和我的士兵还没有倒下,怎么能让子民赤膊上阵?” “三位,事情没你们想的那么简单,”普罗万图斯代为解释道,“这里面水很深,除非巨龙攻击雪漫城,否则战狂家族的人没有理由亲自上阵,我们也没有理由强迫他们出手。” “当然,诚如你们所说,若他们愿意主动配合士兵,抵抗领地内的龙灾,那自然是塔洛斯保佑!” “其实不止家大业大坐拥许多农场和人手的战狂家族,城里面还有掌握着最精良武器装备的、传统又守旧的灰鬃家族,以及与灰鬃牵扯颇深、又恪守中立的战友团。雪漫领无法命令他们。”提到战友团时,普罗万图斯脸色复杂,扫了三人一眼,意味深长地说, “你们,尤其是金眼和弗里恩亲历圣地镇龙灾,如果能以自身经历劝服城内势力‘主动’提供人手参与屠龙的战斗,或者向雪漫士兵供应优质武器装备,就是为整个雪漫领立下大功!很多问题将不成问题。” 三人相视一望,这正好符合他们联手的计划。 “既然如此,我们会尽力而为。” 如今,罗伊找到了翻译,学习到召唤系法术,拥有了灵魂武器,掌握了龙吼。 是时候将主要精力投入与巨龙作战的筹备之中,当然目标就定为一头最低级的龙,确保能够拿到龙血精华。 到时候弗里恩龙裔身份也将得到证实,以后在天际更能方便行事! 和雪漫领合作,绝对有必要! 第十六章 战狂与灰鬃 雪漫城露天花园。 茂盛的枫树随着微风轻柔地摇晃,颤动的枝干上飘落些许红叶,它们和地面上的山花、薰衣草一起将整个花园装点得姹紫嫣红。 树下的长凳上边站着四个人。 罗伊、弗里恩,阿维尔。 以及他们在旷野区的集市碰到的一个衣着华丽、头发花白,面容苍老、披着象毛坎肩,胸前佩戴奢侈豪华的宝石吊坠,充满贵族做派的男人。 战狂家族现任族长奥弗瑞德·战狂,乔·战狂的父亲。 “奥弗瑞德阁下,我听说战狂家族在雪漫城里势力挺庞大的?”阿维尔恭维了一句, “何止是势力!”奥弗瑞德环顾整个花园,就仿佛在视察自家领地那般傲慢,“战狂是个传说中的名字,这个名字和它所代表的故事数百年来都被人们以古老的歌谣传颂!” “如今,除了巴尔古夫领主外,我们战狂家族排行第二,至于另一个灰鬃…”奥弗瑞德·战狂鼻子里轻哼了一声,眼神变得复杂,然后又仰着下巴故作不屑道,“不提也罢。” “那么雪漫领陷入危机之中,贵家族会出手相助吧。”阿维尔问, 奥弗瑞德被噎了一下,但仍然用一副理所应当的语气说,“领主大人自然会派出士兵前往支援,我们家族的农牧生意正值繁忙之际,我们得为整个雪漫居民提供补给,保障后勤,这已经算是一种支持。” “尤其是最近这些年,风暴斗篷肆虐,道路不太平,强盗野草一样一茬又一茬地趁乱抢劫我们的农场和运粮车,搞得我们家族焦头烂额,实在有心无力。” 他的语气里充满了憎恨和厌恶。 罗伊恍然,难怪狂战家族支持帝国,反对风暴斗篷。 也是因为利益啊。 “我就实话实说吧,阁下,”阿维尔续道,“圣地镇的的下场你也知道,一个防备森严的小镇,在巨龙的吐息下,顷刻间便化为灰烬。如果巨龙袭击雪漫城,你认为那扇木门抵挡得住它吗?” “当那庞大的恶兽盘旋在城市上空,我们家族自然会加入战斗,可不是现在!”奥弗瑞德·战狂挑了挑眉,“三位就不能长话短说?看在你们帮了领主的份上我才抽出这些时间,但我还得视察手下的农场,没功夫再跟你们虚耗!” “与其被动地等着巨龙来给我们捣乱…”弗里恩顿了顿,目光直视这位老人,朗声道,“为什么不提前做好准备?召集你们家族的人手,战狂家族派人加入雪漫的士兵,一起研究巨龙的弱点,准备给它们迎头痛击!” “巨龙可能袭击你们城外的农场,如果你们不派点人帮助雪漫,到时候又凭什么要求领主保护你们!” 奥弗瑞德不悦地瞪了他一眼,“原来是巴尔古夫领主找你们来当说客。不是我瞧不起你们,连个像样的房子都没有,甚至算不上当地人,和乡巴佬差不多?怎么比我还要心急?” 奥弗瑞德顿了顿,起身绕着枫树转圈,毫不客气地说,“与其在这儿纠缠我,不如去劝说维吉纳·灰鬃试一试,他们家族在白漫根基深厚、资历甚老。世代经营武器商店,这些年叛逆作乱,他们赚得盆满钵盈,身后还有个兵强马壮的战友团,理应为雪漫出力。” “战友团是什么组织?”弗里恩问。 “你可以把他当做独属于天际省的战士工会,里面都是一群武技高超的战士,酷爱狩猎各种危险的动物,肯定有人对巨龙也感兴趣。而厄伦德·灰鬃替战友团掌管天空熔炉,是他们的铸造大师,灰鬃现任族长维吉纳·灰鬃同样是战友团的一员,灰鬃与战友团关系匪浅。” 罗伊颔首,心头记上一笔,解决灰鬃和战狂,再搞定战友团! “奥弗瑞德阁下,虽说你们家族跟灰鬃家族不太对付,但巨龙之灾迫在眉睫,这种时候不该摒弃前嫌,携手共度难关吗?”阿维尔一顿, “你说的有道理!”奥弗瑞德冷笑着看了三人一眼,“如果你们能说服灰鬃家族出手,那么战狂家族也不会落后,否则,一切免谈!” “希望你说话算话!” “我以家族名誉保证!” 话已至此,三人随即转向另一个目标。 …… “战狂家族的小子,给我钱!”凯瑞丝神庙屋檐下,一个穿着绿色外套,一脸不耐烦的小女孩儿骂骂咧咧地冲一个瘦弱不堪、佝偻着背部的男孩儿伸出了手,以一种不屑地口吻要求道,“不给的话,我打你哟!” “我的钱早就被你要光了,求求你,布莱丝…放过我这一回!”男孩弱弱地反驳着,眼神闪烁地四下张望,突然间拔腿便跑! “混蛋,别被我逮到,不然抽你耳光!” 小女孩尖叫着威胁,忽而一转身,不远大树下三个男人,正好整以暇观察着她。 她顿时恶声恶气地挥舞稚嫩的拳头, “看什么看,三个大变态!成年人我照样打!” 放完狠话,她又向匹精力充沛的小母马一样追随小男孩儿而去。 罗伊三人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摇头。 “哪家的小屁孩儿这么嘴臭,简直是个小恶霸!”年轻气盛的龙裔摩拳擦掌心头火起, “算了吧,你难不成像欺负小孩?”阿维尔摇头,又戏谑地说,“有句话怎么说的,打是亲骂是爱,说不定这个布莱丝对男孩儿抱有好感呢,她只是在‘撒娇’。” 说着话,三人来到一栋结实、美观的二层小洋楼外。 “砰砰”的敲门声后,门后露出一个穿着朴素、白发苍苍、皱纹很深的女人,“你们是谁,有何贵干?” “您好,老夫人,我们是刚搬来雪漫城的住户,从别处听闻灰鬃家族的大名,特来拜会…”龙裔咧嘴,露出一个自认为亲切温和的表情,““我叫弗里恩,他们是金眼和阿维尔…如果打扰到您的话很抱歉。” 他的目光越过老妇人的肩头,看向房子内, “哦,我想起来了,阿武斯特恩跟我说过,你们是从圣地镇逃过来的吧?”法利亚·灰鬃橘皮似的老脸上浮现一丝恍然之色,目光徐徐扫过三人的脸庞,问道,“敕旗母马里传来的消息,你们既不支持帝国,也不支持风暴斗篷是吗?” “你说的没错。” “不支持那群背弃传统和荣耀的东西就好,进来吧。” …… 灰鬃的家布置得和客栈类似,分为上下两层,房间众多,中央一块熊熊燃烧的篝火堆,四周堆满杂物,但又杂而不乱。 篝火不远,一条上了一定年头的斑驳木梯通往二楼卧室。 四人坐在了长凳上。 “我是法利亚·灰鬃,你们可以叫我法利亚…说说吧,三位到此而来究竟为什么?别说那些虚头巴脑的理由,什么拜访不拜访的,我和你们又不熟,诺德人没有这么多虚伪的讲究。”老妇人浑浊的眸子这一刻显得深邃而犀利。 “好吧,老夫人,那我们就直说了,”三人相视一望,仍然由最具亲和力的龙裔开口,“雪漫城正处于巨龙的威胁之中,所以我们想为应付危机提前做好准备。而灰鬃家族产出天际省品质最优良的武器,对付巨龙很有必要!” “是巴尔古夫给你们许诺了什么好处,让你们来当说客吗?我们家有自己的活儿要操劳,没那个闲工夫。”老夫人清醒地摇头,“何况这是巴尔古夫的责任和义务,他手下的士兵不是还守在哨塔上吗?怎么也轮不到我们出手!” “我们喜欢这座城市,绿草遍野,农场众多,对于各地而来的人们都很友善,在整个天际省里数一数二,我们不忍心看它遭到破坏,所以我们想为它做点事儿!”阿维尔尽量诚恳地说。 “没想到现在还有这种热心肠的诺德人呢,但你们该失望了,”她的语气低落了下去,眉眼下垂、法令纹和眼角纹清洗浮现在脸上,淡淡的悲伤洋溢而出,“灰鬃家族现在自顾不暇,又怎么配合雪漫士兵保护别的人?” 罗伊顿时无奈地叹了口气。 战狂和灰鬃果然都是硬骨头, “法利亚夫人,恕我冒昧地问一句,”阿维尔顿了顿,主动出击,“我听人说灰鬃家族经营着武器买卖,你口中的麻烦指的是武器遭到抢劫?也许我们能帮把手!” 老妇人闻言迟疑了片刻,浑浊的眸子反复打量几人,不答反问, “听人说三位为巴尔古夫解决了一个大难题…想必有些过人的能力!” “侥幸罢了。”弗里恩摸了摸后脑勺,腼腆地笑了笑,“但我们三兄弟联手起来,几头尸鬼,一些机关还不在话下。” “调查呢?”法利亚双手攥在胸前,颇为紧张地追问,“三位擅长查清事实真相吗?” “您这算是问对了人!”阿维尔故作夸张地一拍膝盖,“这位金眼兄弟是其中的佼佼者,最擅长替人解决疑难,绝对专业!” “此话当真?” “塔洛斯为我们见证!” “那太好了!”老妇人猛然从椅子上站起身体,绕着篝火转圈,“如果你们能帮我们家族解决麻烦,灰鬃家族将重新为雪漫城卫兵提供天空熔炉锻造的优质武器,协助他们对付巨龙!” “法利亚夫人,你做得了这个主吗?”弗里恩弱弱地问了一句。 “我的丈夫是天际省最高明的铁匠、天空熔炉掌管者厄伦德·灰鬃,也是家族的主要负责人之一。” “你们帮了这个忙,就是整个家族的恩人,我们愿意摒弃前嫌,帮助雪漫士兵打造武器,再派点人手!” “那您说说看吧。” “这件事跟我的儿子索拉德·灰鬃有关!”妇人的情绪突然变得激动,“大家都说他死了,但我感觉得到他还活着!” “具体是怎么回事?” “三位也该有所耳闻吧?我们灰鬃家族支持风暴斗篷,反对那个懦弱的,背弃先祖和诺德精神的帝国!”法利亚不停地点头,一脸引以为豪的模样,“可是不久之前,我的儿子在一次抗议行动中被逮捕了,然后帝国军队把他关在了某处。” “咳咳、夫人,虽然这么说有点残忍,”弗里恩问,“但我们还是想问一句,您怎么确定帝国士兵会对他手下留情,关押而非直接处决?” 他又想到了圣地镇,他对帝国士兵砍头的利落劲儿印象深刻。 “一个母亲的直觉、心有灵犀,等你们有了孩子就会明白。而战狂家族的人向来支持帝国,又和帝国高层的老狐狸保持联系,他们肯定知道一些内幕消息,索拉德的下落。”老妇人一脸笃定地说, 三人相视一望,好家伙,这两个家族仇恨这么深,还怎么在城里相安无事这么久? “夫人,灰鬃和战狂究竟是怎么回事?”弗里恩问, “还能有什么恩怨?他们支持帝国,整天趾高气昂地,所有人都欠了他们钱似地!” 三人不由点头。 初见之时,乔·战狂的确挺狂妄,更别提刚才那个称呼他们为乡巴佬,鼻子快翘到天上去的战狂家族族长奥弗瑞德。 “是啊,战狂家族是有钱,”法利亚唾沫横飞激动地说,“可他们一个个都鲜廉寡耻,毫无荣誉感。抛弃了诺德人的信仰和传统,与帝国狼狈为奸,向梭默下跪!” “而我们灰鬃始终走在正确的道路上,乌佛瑞克揭竿而起创立风暴斗篷,我们家族立刻响应,从那以后原本跟我们关系和睦的战狂家族担心和帝国的生意受到我们牵连,暴露出金钱至上的本来面目,开始唾弃我们,仇视我们!” 阿维尔摇头,风暴斗篷也不是什么善茬,反梭默就算了,它还歧视所有非诺德的人类,想把他们统统赶出天际省,他的“老大”金眼也在不幸地位于其中。 “战狂家族丝毫不念旧情,把消息秘而不宣,就看着我们内心饱受煎熬。他们手头一定有东西记录我儿子下落!” “他们对所有灰鬃抱有极高的警惕,一直在派人监视着我们,巴尔古夫保持中立也不会插手我们两家之间的恩怨,我们想尽办法也拿不到那个东西。”法利亚深吸一口气,浑浊的眸子看向几人,闪烁泪光,“请你们帮帮灰鬃家族,找到索拉德的下落!到时候灰鬃将支持雪漫,而且我将请求厄伦德用天空熔炉为三位量身定做一件武器或者盔甲!” 阿维尔和弗里恩瞬间心动。 他们俩可没有猎魔人那种变态的绑定武器。 而罗伊武器倒是有了,可自从辛特拉之战里飞狮怪甲胄被大卸八块后,就一直空缺一件合适的盔甲,有了盔甲还能请法仁加出手附个魔。 “那就一言为定!你有什么好的建议?” “线索也许在战狂家族成员的身上,或者他们大房子里。” …… “卡兹—” 大门开启,阳光洒落到三张脸上。 “伙计,接下来怎么办?乔欠咱们一个条件,要不让他把索拉德下落吐出来?!”阿维尔走下楼梯,看向一栋栋洋房周围五颜六色的山花和蓟草。 “事情涉及到两个家族世世代代的恩怨,绝非轻易可以解决,”罗伊传话道,目光忽而怪怪地在阿维尔身上一扫。 “伙计,你这是什么眼神?”阿维尔莫名觉得后背发凉,抖了抖肩膀。 龙裔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那天喝酒时我记得你提到过,你最擅长潜行,以前还在独孤城街上偷鸡摸狗过!” “什么偷鸡摸狗,难听的要死!”阿维尔干瘦的脸颊上流露出一丝窘迫,“我那是劫富济贫!但我早就洗手不干,现在专注于寻找巨龙相关的古代遗迹,为金眼阁下跑腿儿!” “伙计,再干一次吧…”弗里恩冲他眨了眨眼睛,“去战狂家找出索拉德的下落!” 阿维尔艰难地吞了口唾沫, “战狂可是地头蛇,没瞧见奥弗瑞德的嚣张气焰吗,万一我被他们抓住岂不是会被扒皮抽筋,晒成干尸?风险太大了吧?” “放心,”罗伊有一神技,随时可以把自家“坐骑”召唤回来,“有危险你就知会我一声,保你平安无事!” …… 战狂家族的宅邸和灰鬃同样坐落在一个区域。 一个鬼鬼祟祟的男人身形仿佛狂风中的阴影、敏锐地躲避着城中的巡逻守卫,悄悄潜伏到花园区最西边,战狂家洋楼背后,四下张望,确认无人瞅见,从怀里掏出灰色布巾蒙住了脸,又掏出了一根细小的铁丝,放进了锁眼。 第十七章 我来成全你! 阿维尔秘密潜入的同时,猎魔人陪着龙裔来到了雪漫城门左边,一家叫做女豪杰的铁匠铺。 屋檐下铁毡和磨刀石间。 一个古铜肤色,身形健美的漂亮年轻姑娘正在埋头忙碌,灰色的皮围裙下胸膛颤颤巍巍,该挺的挺,该翘的翘,充满女人味儿。 血气方刚的龙裔一眼就愣在当场,直到身边同伴拉拽才回过神来。 “欢迎光临女豪杰铁匠铺,我是阿德利安·阿文尼奇。”女铁匠擦了擦额头晶莹的汗珠,冲着两人落落大方地一笑,露出一排洁白牙齿,完全戳中龙裔的死穴! 肤色健康、身形健美,臀大好生养。 塔洛斯在上,这简直是他理想之中的妻子模样! 就在这一刻,龙裔打定了主意,如果自己在雪漫城定居,一定要追到她! 不过—— “阿文尼奇?”弗里恩顿了一下,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地中海发型阴恻恻老头,那不是雪漫领主总管的姓氏吗? “美丽的女士,你和普罗万图斯总管…” 阿德利安美目扫过龙裔朴实憨厚的脸颊,“他是我的父亲,” 额,堂堂一位总管的女儿,年轻貌美,身世不凡,却来干这种又脏又累的工作? 阿德利安似乎看出他的疑问,笑着说,“我喜欢这份事业,无论我的父亲是谁。我只想证明自己一点不比别的铁匠差。” “好了,两位要买什么武器、盔甲,锻造材料,‘女豪杰’会竭力全力满足!” “我们在野外地下遗迹探险收集到了许多古代诺德人的武器,铁匠铺收不收?”弗里恩咧嘴露出一个自认为帅气的笑容,尽量压制住蠢蠢欲动的心脏, 女铁匠沉吟片刻,“有没有样品?” 罗伊瞬间从空间中取出古诺德系列武器摆在了制作台上,又意味深长地冲龙裔笑了笑。 真是一个容易激动的年轻人。 “嗯,你们从哪儿找到的武器,腐蚀状况相当严重,基本可以称之为老古董,说不好听点和废铁差不多,唯一的价值就是拿来回炉,所以你们要卖的话,价钱比普通的制式武器要大打折扣。”阿德利安眸子看向两人,“双手武器我给出17金币,单手13,弓45。” “如果我们量大的话,价格方面能否再给高一点?” “量大?你们有多少?”阿德利安双手叉腰,表情显得认真了几分,围裙下丰硕更加凸显, “额,实际上,我们有一百把左右。” “多少?” “30把古诺德双手剑、60把古诺德单手剑、10把战弓,你们能收下吗?” 阿德利安长大了性感的红唇,露出错愕的表情, “跟我进来吧,我得和丈夫商量商量,看看吃不吃得下这笔买卖!” 而龙裔如遭当头棒击,脸色唰一下惨白。 丈夫,她竟然结婚了? 塔洛斯在上,为什么刚刚给我送来爱情又残忍地剥夺了她?! 他就像一只斗败的公鸡,垂头丧气走进铁匠铺。 “两位稍等片刻,马上就好!”一个又矮又壮,留着垂到下巴的浓密络腮胡,背着一柄战锤的男人站在一楼柜台后含笑招呼了一声,俨然一副主人的模样。 而阿德利安在他面前低眉顺眼,温柔得就像羊羔。 弗里恩见状更为羡慕,总管之女,美貌性感又勤恳的铁匠,为啥带着自己的铁匠铺,嫁给这么一个丑男人,难道他有什么特殊的长处? 片刻后,战熊开口了,左眼角的闪电型疤痕隐隐发光,“这笔交易最少超过1700金币,快能买下半个房子…幸好最近雪漫城卫队的凯尔斯队长需要大量武器,交了不少定金。” “这买卖我们接下了。为表诚意,我们愿意添点钱凑个整。” 罗伊走到店铺角落,对着空地一挥手,顿时… “唰唰唰—” 一大片黑压压的,生锈的古诺德武器堆满了空地,其中包括一具白亮的钢甲——护胸、胫甲、战裙、头盔,正是他来到这个世界第一天,从圣地镇帝国女军官那儿拔下的盔甲。 女豪杰的夫妻并肩子上,清理了整整半小时,弄得大汗淋漓。 “呼…武器1740金币,盔甲200,我们再补一点,凑成2000如何?只要你们点头,现在就财货两清。” 罗伊和弗里恩装模作样犹豫了一下, “你们要是不满意,尽管去厄伦德那儿问一问!”女铁匠顿时激动地说,“我保证,雪漫城没人给更高的价!” “阿德利安!”战熊顿时对着妻子怒目而视,后者这才低下头。 “算了,我再出点血,算成2100金?这是店里所有钱,”战熊叹了口气,满是横肉的脸上带着唏嘘,“再多,这笔买卖恕难奉陪!” “成交!” 如今加上荒瀑神殿收获,罗伊身怀2600金巨款,以及三枚小型灵魂石。 …… “金眼,这笔钱都是你从一把把武器攒出来的,与我无关,”不停偷瞄女铁匠的龙裔拒绝了猎魔人的分成,“如果你还把我当兄弟,就收好它,别用来侮辱我!等你凑够了钱买了房子,让我借住几天,我就感激不尽!” 罗伊笑了笑不再强求他收下。 随后招揽生意的阿德利安为两位有钱主顾科普了一遍武器装备的档次。 天际省,普通老百姓都穿布衣,偶尔有点钱的能做点皮甲、皮毛护甲、或者铁制装备,条纹铁甲就属于高级货了。 更高档次就是钢甲,皮革护甲,常人消费不起,只有正规军才配备,比如帝国军队,巴尔古夫的护卫。 再往上的钢板甲是军官的象征,要么很有钱才能凑齐一套。 然后是兽人甲,精灵甲,伐莫和黑科技之王(锻莫)的奇特金属打造的装备,性能强于一般钢制产品,但更沉重。 接下来就是玻璃甲了,外观华丽性能优越,身份高贵的梭默标配。而附魔玻璃剑足以当传家宝,天际人人唾涎三尺。 最后乌木(黑檀)可以说是天际最难打造的矿物,一般铁匠对其束手无策,大师级人物才能打造一件乌木装备,并引以为豪。 阿隆戴特融合的雪蕊就是一把乌木剑,魔神桑吉恩随手所造。 当然,女豪杰这边都是大路货,皮甲、铁制武器盔甲、条纹铁甲占据九成九,稍微上档次的钢甲和皮革甲只有一套。 完全无法满足罗伊的要求。 他又拜托女铁匠帮忙留意珍稀材料,毕竟钢剑和银剑强化完毕,手弩还未强化。 交代完两人离开铁匠铺,与阿维尔汇合。 “战狂家里一直有个女人乱晃,搞得我束手束脚没能找出索拉德的下落。”阿维尔一摇头,接着眯起眼睛做出一副诡异的神态,“但我返程的路上从一起喝过酒的乔·战狂身上拿到了一封信。” “拿到?” “额,好吧,是偷到一封秘信,他神色恍惚满腹心事,又是战狂家族的人,我就趁他走到偏僻无人之地,来了一手!”阿维尔从怀里掏出一封发黄的信件,摊开在同伴面前—— 乔,我知道这很困难,但拜托你忍耐住相思之苦,我们必须克制,尤其是在现在这个紧要关头。不然被家族知道了我们的关系,哪怕只是怀疑,后果将无法承受。 但我保证,将来某天,我们的感情不必再遮掩! 三人恍然大悟。 弗里恩两眼放光,“阿维尔,你可真是个人才!以后咱们要是缺钱了,你再来上一手!” “伙计,我没加入盗贼工会,正常情况下绝不行窃!”阿维尔连忙澄清, “别急,玩笑罢了。”弗里恩耸了耸肩,“这么说乔·战狂和灰鬃家族的某个人在秘密交往?嗯,必然如此,否则不用反复提及他们的家族和严重的后果。不过,我怎么感觉像是看到一出活生生的,狗血的爱情小说?互相仇视的两个家族,偏偏有两个年轻的后辈坠入爱河,私下幽会。” “你怎么知道是年轻后辈?”阿维尔嘴角一弯,“就不能战狂家族长子乔和灰鬃家族族长的老夫人?有的人就好那一口,特别是乔那种喜欢酗酒之人,也许孽缘就是醉酒后胡乱种下的。” “你弄错了顺序,正是因为无法光明正大地拥抱爱人,积郁成疾,乔才会酗酒发泄情绪。”罗伊想到了分别已久的珊瑚,叹了口气,“其实这也不难理解,在乌佛瑞克·风暴斗篷反叛帝国之前,灰鬃和战狂并没有政见之分,那时候两个家族关系好得就是兄弟手足,他们的成员来个亲上加亲也不奇怪!” “不过在现在,他们的行为绝对是触犯了家族大忌!”阿维尔点头道,“所以咱们要不一不做二不休…反正乔还欠咱们一个条件呢。” 三人相视一望,点头。 …… 旷野区,炼金商店阿尔凯迪亚之釜外,满身酒气的乔·战狂双手环胸地靠着屋檐下的一根立柱,神色惨然,最近这段时间他感觉糟糕透顶! 喝酒输给了一个长得像小白脸的外来者,然后遭到整个雪漫酒友的一致嘲讽,自己向来瞧不起的花心吟游诗人米尔凯也敢讽刺自己。 更倒霉是好不容易盼星星盼月亮,盼来的和爱人相聚的珍贵机会,也被她中途取消。 他甚至丢三落四地把那封信给弄丢,希望别被家族的人发现,否则就惨了! “朋友,有心事?”一个温柔体贴的富有魔力声音从身后响起, “我把信给弄丢了…我犯下了大错!”乔捶胸顿足,借着酒意脱口而出。 “你看看,是不是这封?”一只修长的手从他背后伸了过来,而掌心赫然躺着一封信,那熟悉的、犹如鲜花盛开一样的美妙字迹,瞬间让他瞪大了眼睛, “唰—” 在他伸手的一瞬,那封信又缩了回去。 “金眼、阿维尔、弗里恩,这是怎么回事?”乔目瞪口呆地看着笑的那么灿烂,却又那么贱的三人,抓狂地跟着他们走到偏僻的城墙下,“信怎么在你们手上?” “伙计,你走路未免太不小心了…”阿维理了理他胸口的衣襟,就仿佛一个叮嘱后辈的老人,“这么重要的信件怎么能从衣服里掉出来了?” “要不是我们恰好撞见,被别的人尤其是你家族的人捡到恐怕会出酿成大祸!”弗里恩说,“雪漫城里叫做乔的人可不多,再根据信的内容,一眼就能看出端倪!” “战狂家族的次子俘获了灰鬃家族女儿的芳心,到时候,灰鬃会不会向战狂正式发难?”阿维尔接茬道,“那又会死多少人啊?” 乔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不过现在纠结是不是遗失已经没有意义。 目光徐徐扫过三人,他认命地叹了口气,“说说吧,你们有什么要求,才愿意替我保密、信归原主?” “很简单,”阿维尔冲他猥琐一笑,“老实交代,灰鬃家族的索拉德被关在什么地方?” “嗯?这种事情我怎么清楚?”乔先是诧异,继而一脸无辜的摇头,“索拉德很可惜,暗地里支持风暴斗篷就算了,偏偏还大摇大摆明面上,那不是自寻死路?” “你们应该去找帝国军队询问。” “得了吧,乔,大家都知道,战狂家族与帝国的将军图留斯关系匪浅…”弗里恩直视他的眼睛,一脸笃定,“你们肯定了解一些内幕消息,只要你说出来,这封信的事,我们就当没有看见,比赛喝酒的条件也一笔勾销,我向塔洛斯起誓!” “向塔洛斯起誓?”乔顿时有一丝心动,脸色复杂地问,“为什么要这么费尽心力帮助灰鬃家族?你们不再保持中立,转投那个种族主义分子风暴斗篷?金眼可不是诺德人,风暴斗篷会歧视他,把他赶出天际!” “不,”阿维尔思考片刻,转达了罗伊的话,故作高尚地说,“我们现在唯一关注点就是雪漫城的安危。我们会想尽办法,让雪漫城顺利度过巨龙的危机。灰鬃家族愿意跟我们讲条件,而你的父亲奥弗瑞德·战狂态度很嚣张啊。” 乔叹了口气,“也许你们是对的,我已经受够了!两个家族因为这狗屁的政见之分,遭受了太多痛苦。我和青梅竹马的奥菲娜因此被拆散,面对面都不敢牵手。” 他突然自嘲地一笑,深吸一口气,破罐子破摔般说, “我支持帝国,但我讨厌梭默!” “带走索拉德的并非帝国军团,而是梭默的特使,一小队梭默士兵正将他运往天际省西北方的北塔堡垒。但他们目前刚离开洛利克镇不久,还在距离雪漫领不远的路上。” “记得提醒灰鬃家的人,抓紧时间行动,但务必小心,不要为了救一个人搭进去更多性命。” 墙角下有了短暂的沉默。 乔将拿回了信,珍而重之地收进怀里,拍了拍,“希望你们遵守承诺,不要向外泄露此事。” “话说回来,其实战狂家族一直在帮灰鬃家族寻找索拉德的线索吧?”弗里恩突然开口,褐色眸子中闪过一丝亮光,“你们之所以不告诉灰鬃这个消息,是担心他们去送死。” 乔脸颊肌肉抽搐,默然不语。 “表面撕破脸皮,见面就互相贬低,可你们之间数代人建立下来的友情没办法轻易抹去。”阿维尔补充道, “索拉德和我从小玩到大,”乔苦笑道,“但这是两个家族的恩怨,后辈的态度毫无分量。” 说完,他就要转身离开。 罗伊却让阿维尔叫住了他。 “伙计,你真的爱奥菲娜?” 乔看了一眼阴沉沉的天空,轻哼地一声,“她就是我未来儿子的母亲!” “她也同等地爱你吗?” “不然呢?一个女人若不是出于心底的爱意,”乔迷蒙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温柔,沉声道,“又怎么会违反家族的铁律,冒着被驱逐的巨大风险和‘敌人’谈情说爱。” “那么你愿意为了未来的妻子冒一次险吗?”阿维尔突然目光炯炯地看着他问, “你是什么意思,伙计?战狂从来不畏惧任何挑战,尤其是为了爱人!” “我们有个主意,也许能帮助你和奥菲娜团圆。”阿维尔说。“但你得做出一些牺牲,甚至被家族视为叛徒,不过一切都为了爱。” “一切都为了爱?”乔迟疑了,“可你们为什么要帮我?” “我们只是看不惯一对情侣被活生生拆散!”阿维尔一脸正气凛然, 谁叫自己的头领来了兴致? “我该怎么做?”乔舔了舔干燥的嘴唇,随后眼中映入一对倒三角,他失去了理智。 “让我给你添把火!”罗伊笑容灿烂。 …… 花园区灰鬃家族的宅邸,一阵轻缓的敲门声后,法利亚灰鬃将弗里恩迎进了大门。 其他两人不知所踪。 “如何?”女人沟壑纵横的老脸满是急切,“找到证据没,我孩子索拉德还活着吗!” 弗里恩目光转动,就在中央篝火不远,一个五官清秀,身形丰满女孩儿正在箩筐里捡拾土豆,正是乔·战狂的地下爱人奥菲娜·灰鬃,二十来岁的年纪,也是一个难得的美人儿。 她悄然竖起了耳朵。 “夫人先别激动,索拉德还活着,但处境堪忧,也许活不了多久!”龙裔以一副关心的口吻说,“他被梭默的特使抓住了!” “什么?!”法利亚豁然起身,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乱转,“怎么会落到那群恶心的精灵手上!你从哪儿得到的消息?” “接下来的事情,也许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你认识乔·战狂吗?” 老女人脸色瞬间变得严肃,“他不是奥弗瑞德战狂第二个儿子吗?一个成天到晚酗酒的坏小子!怎么提他,”她诧异道,“难不成…” 货架边的奥菲那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屏住了呼吸。 “没错,乔告诉了我们这个消息,索拉德正被梭默带着途经洛利克镇…他先一步赶去营救!” “胡说八道!”法利亚一脸难以置信,而奥菲那直接涌了过来,紧张地攥着衣袖,“他一个战狂家族的人,为什么要冒风险帮灰鬃?他不是支持帝国吗,怎么敢对帝国的主子出手?!” 这跟法利亚预想的完全不同,她原以为战狂家族是掳走自家儿子的幕后黑手。 “乔一直在替你们家族打探消息,他们也是嘴硬心软,而且你得问问你的女儿…”弗里恩看了一眼脸色惨白的女孩儿,说,“乔想要送爱人一件礼物,向她求婚!” “塔洛斯在上!奥菲娜,你,你和战狂家族的小子什么时候搞到一起?”法利亚瞪大了眼睛,鸡爪般枯槁的手指指着自家女儿,胸膛剧烈起伏,就好似被猪拱了白菜的农民。 而女人眼眶发红,嘴唇发颤,然而脸上写满了担忧,但不止针对索拉德。 “法利亚,现在计较来不及了,我去把阿武斯特恩和厄伦德叫回来!” “塔洛斯保佑,他们俩都千万别出事啊…”她急忙涌出大门,嘴里还在不停祈祷,“千万别出事!” …… 另一边,奥弗瑞德·战狂正在昂首挺胸地巡视整个旷野区的商铺,目光惬意从卖象牙的伊索尔达臀后扫过,正打算调戏几句。 那个有过一面之缘的龙临堡三说客之一,面容猥琐,身形消瘦的阿维尔迎面走来。 嘴里念叨着什么乔、索拉德、洛利克镇,然后径直从战狂家族族长身边越过。 “嘿,伙计,我记得你叫阿维尔对吗?你刚才在嘀咕啥呢,说来听听?” “哦,是你啊,奥弗瑞德‘大人’!事情是这样的,我在敕旗母马喝酒的时候,碰到了你儿子乔,他好像喝多了,嚷嚷着什么去洛利克镇,救什么索拉德,杀什么梭默。我还以为他喝多酒说胡话,跟了上去,他出了雪漫大门,骑马往西。” “这个畜生!我三番五次警告,还敢插手索拉德的事!”奥弗瑞德心念电转,脸色大变,刻薄和傲慢烟消云散,双拳猛然在身前交击,发出脆响,“妈的!反正有两个儿子,就当这个被猛犸撞死!” 话虽如此,他转身疾走,瞧那架势,恨不得多长两条腿。 不久之后,战狂和灰鬃家族的几十个人在雪漫城大门相遇,冲着对方破口大骂几乎当场打了起来,好一会儿才骑着矮脚马奔赴雪漫城西边的洛利克镇! 第十八章 击杀梭默 太阳西坠,天际省南边雪漫领,光线渐渐黯淡了下去,山林里吹过的冷风带来一阵稀薄的雾气,徐缓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打破了乡间的宁静。 一支马队沿着蜿蜒的小道行来,一共六名骑士。 他们的外形并非诺德人那般金发而强壮,身材普遍瘦削,领头的穿着轻薄的黑色丝绸长袍,脸型狭长、颧骨突出,下巴呈三角形,耳朵微微发尖,目光冷峻、面容威严,带着一股上位者的傲慢。 其余人则腰佩戴宝剑,穿着精致却不乏防护力的精灵轻甲,目光机警地四下打量。 他们中央,一匹矮脚马拉着一个木笼囚车,缓缓随着马队前进。 笼子里的男人又是一个典型的诺德人,满头金发又脏又乱,脸部棱角分明沾着尘土和泥垢,脏兮兮的布衣下,都是遭到拷打后的伤口,他正有气无力地躺在笼子里,眼神黯淡而绝望,若不是胸口微微起伏,大概会被当成一具尸体。 距离车队数十米外,一棵苍翠的赤杨上静静地蹲伏着一道人影,异色瞳孔扫过几个护卫,闪过一丝寒光。 “这就是所谓的梭默啊…” 当初让帝国签订《白金协议》,禁止诺德人信仰塔洛斯的始作俑者。 也是挑动乌佛瑞克建立风暴斗篷,叛出帝国,让天际省内耗的幕后黑手。 眼前这六位梭默,都是高精灵。 相比于诺德人和暗精灵,他们的种族天分又有所不同—— 高贵天性:高精灵天生在魔能方面拥有出众天分,魔能上限提升五十点,主动激活后将在一分钟之内回复百分之五十的魔能。1次/日 不过坐拥如此天分,其中施法者却仅有领头穿着最为奢侈的家伙,以及他左手那位。 “两名法师,四个梭默剑士。正好,让我新学的能力派上用场!” 既然已经下定决心插手这起事件,罗伊自然不会犹豫。 心念一动,手中多出一枚手弩。 食指轻轻扣上扳机,眼睛瞄准掌握恢复系法术的那位梭默。 “嗖—” 一枚弩矢在半空中一闪而逝。 “砰!” 马车队中突然骤然出一阵闷响,猝不及防之下,左侧梭默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击中侧腰的轻甲,轻薄的甲胄瞬间向内凹陷,而他整个身体从马背上摔倒地面。 好巧不巧的摔倒了颈椎,脖子向着侧面弯曲出一个夸张的弧度,一声不吭地咽了气。 “嗖—” 几人惊骇至极地跳下马背,躲到马匹一侧掩护。 然而第二发箭矢先一步击中领头的梭默。 “砰!” 箭矢被一层淡绿色的保护膜给弹开。 而领头的男人瘦长的身体腾空而起,高喊惊呼着坠下马匹! 随即,他金黄的瞳孔瞪得浑圆,一道披着皮毛甲,身形修长,脸上缠着蒙面的人影撕开身前的空气,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他眼前。 梭默法师久经沙场,反应神速,丝毫没有任何迟疑,近乎于后发先至地指尖闪烁魔力光芒,挥手冲突袭者丢出一道魔法光团。 而罗伊瞬间感觉身形一沉,体表黑光泯灭,赫里欧法印被法术力量击破,同时一股诡异而坚韧的魔力禁锢住他的身体。 虚空中仿佛有只无形的巨手将他包裹在掌心,五指合拢压迫他的身躯、四肢,让他浑身麻痹,甚至动不了一根指头! 猎魔人呼吸困难,脸色发红,然而眼神仍然镇定。 “唔—” 四名持剑的梭默趁机拔剑朝他冲来,挥过半空的利刃闪烁着致命的光芒。 梭默法师屁股坐地双腿向前蹬踹,以极为别扭的姿态后退拉开距离,双手令人眼花缭乱地勾勒一枚雪花状的纯白符文。 符文落到罗伊脚下。 “咔嚓—” 一大片冰霜爆开,气温霎时间降低几十度,彻骨之寒从足底传来,向上蔓延、皮靴和裤子浮现惨白晶莹的冰棱,猎魔人被冻得牙齿打颤,嘴里嘶嘶抽着冷气。 而四名挥剑的梭默冲到他身前不足两米,四把钢剑或是劈砍或是戳刺,呼呼作响。 猎魔人眼神一冷。 震慑! 地面涌出一片膨胀的黑影。 一团鼓动着滴血的猩红腕足的章鱼钻出了虚空,浑身婴儿嘴似地吸盘迎风开合,迎着四道袭来的人影向着周围散开,地面被抽打出无数沟壑,泥土四溅。 啪! 四名梭默连带武器,毫无反抗之力被缠成大粽子。 触须举着他们凑成一团。 人肉盾牌般挡在猎魔人身前。 已经爬出五米开外的梭默法师念诵着一种尖锐刺耳的咒语,尽管他眼神惊恐,双手动作却丝毫不慢,往那头噩梦一般的恐怖章鱼一指。 噼里啪啦! 惨白的电弧冒出梭默的掌心,跨过半空,形成一条刺痛眼球的以超高频率扭动的电蛇。 “砰!” 触须炸裂。 却有一大片跃动的火焰涌了出来,照彻了夜空。 梭默哀嚎着脱困,带着冲天火光四下乱窜、倒地打滚,始终无法熄灭附骨之疽的火焰! 猎魔人从这火焰后走出,掌心捏着一枚熊熊燃烧的火球,与梭默法师眼神对撞。 “呼哧——” “砰!” 罗伊推出怒焰火球,火焰却被法师体表一层淡绿色的屏障抵挡! 法师掌心喷出一条高温的火舌,持续不断烧灼着面前的锥形区域,一边后退一边蛇形走位,火舌牢牢锁定猎魔人。 燃烧之手既是进攻,也是防守。如果要靠近他,必须经过这条锥形火柱,惨遭烈焰焚身之痛,大部分人走不到他跟前,便丢失生命。 然而火焰尽头,被映红脸庞的猎魔人蓦地深呼吸, 凄凉的夜色下,空间泛起涟漪,一头雄壮如山的披甲黑龙隐隐出现在罗伊身后, 随着他的动作,张开猩红大嘴! “伏斯!” 地面犹如爆发了一场飓风海啸,火焰被气流吹得倒卷,烧上法师的身体,而他来不及痛呼就被马车撞中般腾云驾雾地飞出十几米远。 重重坠落在地,没了动静。 他面颊浮肿,躯干恐怖地扭曲,嘴角渗出血迹,其中夹杂着大片大片内脏碎片,皮肤之下的骨骼和血肉统统被震散! 火焰包裹着尸体静静燃烧。 击杀福尔塔罗·叶文,经验值+200,猎魔人lv12(1020/12500),你已经杀死足够数量的生物——屠戮lv7→lv8 (血腥气息:进入你身周3米范围,发起进攻的敌对生物,有百分之20(锁定)的概率受到杀戮的气息震慑,若意志属性不高于你,则暂时丧失身体控制权最多3秒。 你对狩猎过的生物伤害永久性增加百分之30→35。 震慑:主动释放杀戮的气息震慑身周3米内的单个、多个,或者全部目标,并进行强制意志检定,若他们的意志不高于你,将失控最多3秒。冷却时间2→1.5分钟。 注:该技能会随着你杀戮生物的种类以及数量升级。 “辛特拉之战杀了那么多人,到现在屠戮才升级,以后干脆直接用技能加上去算了!” 罗伊跺了跺脚,抖去裤子上的白霜,膝盖以下冷的要死,受了些冻伤。 他随手召唤出一头地狱犬,地狱犬得到命令不停喷火,配合猎魔人的伊格尼·怒焰,将六具尸体统统引燃,把泥土草坪烧出焦痕。 “砰!” 罗伊一记阿尔德震散马车车架弄断附近几颗赤杨,又朝着地面连续轰击,尘土飞扬间浮现无数凹坑。模糊的龙爪印逐渐成形。 整个现场布置得好似遭到巨龙突袭! “你是谁?”木囚笼车里的索拉德勾拉着栏杆,瞪大眼睛,惊喜地问,“救救我!求你!我会感激你的!” 而罗伊只是冲他温和一笑,五指勾勒出倒三角符咒。 索拉德神色呆滞,脑子里涌了一大段激烈而残忍的画面。 最后身体一晃昏睡了过去。 罗伊遗憾地看了眼梭默身上的精灵甲,潇洒离开。 …… “呼…吸…” 片刻后,乔·战狂从马背上跳下,抵达现场,目光扫过满地狼藉的尸体,泼洒的鲜血、焦尸,还在燃烧的木板车、路边遭到巨力撞击断裂的树干。 “塔洛斯显灵了吗?惩罚了这该死的梭默!” 他冲近囚笼,找到钥匙,打开了笼子拖出了索拉德,啪啪拍了他脸两掌, “醒醒,索拉德,兄弟来救你了!” “啊!龙,巨龙!”索拉德靠在他膝盖上双手乱挥,表情恐慌好似受到极大的惊吓,“龙来了!” “哪里有龙?你安全了,索拉德!梭默再也无法伤害你!” 然而他话音刚落下, 哒哒的连绵不断的马蹄声从不远处洛利克镇的方向传来。 背着战锤战斧、气势汹汹的两伙人马路边显露出身形。 为首的两人分别是面容阴沉的奥弗瑞德·战狂,以及天空熔炉的掌管者,白发苍苍的厄伦德·灰鬃! 他们目光随意一扫,瞳孔收缩。 “天呐,索拉德!塔洛斯保佑!我就知道你还活着!”法利亚提着裙摆,哭哭啼啼地从人群中冲了过来,一把搂住了伤痕累累的男人,“孩子,我们来迟了,你受伤了吗,哪里不舒服?” “瞧瞧你瘦的,那天杀的梭默,究竟怎么虐待了你!” “法利亚、厄伦德、阿武斯特恩,我没事,只是身体有点虚弱外…”索拉德勉强露出一个笑容,目光转动,两队人马开始检查那些死去的梭默。 “没事就好,我的兄弟,以后别干那种蠢事!”另一个年轻清秀的女人冲了过来,先是重重地跟他拥抱了一下,然后泪眼朦胧地转向乔·战狂, “你怎么敢啊,混蛋!一个人逞英雄是吗?你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你要是不在了,我该怎么办?!”奥菲娜·灰鬃绿色的眸子注视着爱人英俊的脸庞,再也顾不得在场有些什么人,再也顾不得梨花带雨地扑进了他怀里,乔也情不自禁搂紧,一手安抚地拍打她的后背。 而战狂家族的领头者,奥弗瑞德脸色难看至极, “乔,战狂家族的规矩还记得吗?”奥弗瑞德大步流星冲过去,右手死死捏住他的衣领,狭长的眼缝里快要喷出火来,“我是怎么跟你交代的,别跟家族添乱!你偏偏要跟我对着干?竟然敢一个人来找梭默的麻烦?!” “你翅膀硬了是吗,还是喝酒喝多了把自己喝成了弱智,怎么敢背叛家族?我宣布,从今天开始,你被逐—” 身材高大,身形挺拔的厄伦德·灰鬃一把推开奥弗瑞德的手,打断他的话,“你们果然知道我儿子的下落,还一直藏着掖着!当帝国的走狗还嫌不够丢人,还要给梭默磕头?杀了他们又如何?” “现在这叫死无对证!” “至于你乔·战狂,”厄伦德坚韧厚实的手掌拍了拍的肩头,褐色眸光露出一丝认同之色,颇有一种老丈人看女婿的意味儿,“我以前认为你和战狂家族一样掉进钱眼里变成了市侩的商人和懦夫,可你今天的所作所为让我刮目相看!” “单枪匹马杀死六个梭默,我承认我小瞧了你!你是个真正的诺德汉子!”厄伦德目光在奥菲娜和乔之间一转,“如果奥弗瑞德把你赶出家族,我给你一个建议,加入灰鬃!多一个人我们绝对负担得起,到时候我还把奥菲娜嫁给你!” 年轻女孩闻言顿时喜上眉梢。 而乔眼中闪过一丝迷茫,他也搞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这么冲动,着了魔一样,释放出心底的压抑,抛弃所有理智,本能般追上了梭默! “够了,厄伦德,你当着我的面要拉拢我的儿子?!”奥弗瑞德顿时脸色发红,怒目而视, “吵了一路还不够,还想继续?你刚才口口声声把他赶出家族?” “我那是没说完!”奥弗瑞德看着搂住仇敌女儿的儿子,瞳孔收缩,叹息了一声,自己儿子犯下这等大错,又把家族置于何地? “你必须付出代价,接下来的一年,休想离开家门,给我老老实实待在屋子里反省!” “奥弗瑞德,厄伦德,其实你们有所误会,我…”乔突然低下头,然而手却越发搂紧奥菲娜的腰肢,“我赶到现场时已经来迟一步,人不是我杀的!” “什么?!” “咳、咳…不是乔干的!”索拉德目光缓缓地扫过一双双紧张的眼睛,帮腔道,“你们仔细看看现场…” 众人随着他目光扫视这满地狼藉。 火焰、巨大的凹坑,被暴力摧折断的大树,一切的一切,不像是个人类所为。 “是巨龙袭击了车队,杀死了六个梭默!”索拉德望着漆黑的夜空,眼中闪烁着恐惧之色,靠在母亲大腿上的身体开始战栗,“它突然从天空降落,身形如山,漆黑如夜,口吐火焰不到十秒就杀死了大部分骑士。” “然后冲着那位梭默特使喷吐火焰,吼出一种奇怪而强大的声音,把他烤焦、击飞!” 奥弗瑞德和厄伦德心头一震,雪漫城的老人自然听说过龙吼的大名, “梭默特使浑身骨头被一种特别的力量给震碎了。”这时,阿武斯特恩满脸讶异地冲厄伦德说了一句。 “我当时趴在囚车里,那头龙大概以为我快死了,不屑于杀死我?”索拉德略微困惑又心有余悸说,“我才侥幸活了下来。” “这事情未免太过巧合,巨龙又为何袭击梭默?”厄伦德拧紧眉头思忖道, “小混蛋,真不是你?”奥弗瑞德松了口气,差不多已经相信了巨龙袭击的说法, “我向塔洛斯发誓,我什么都没做!”乔立马扬起了头,脸色坚定。 “嗯,那也算是悬崖勒马,还能补救!愣着干嘛,快滚回来!” “不,我…”乔和怀里的奥菲娜交换一个眼神,冲着对方温柔一笑,眼神决然,“我不想再瞒着你们,我和她秘密交往好多年了,就是现在,我向你们宣布,我要娶奥菲娜!” “这是塔洛斯的旨意,我们的爱情无须遮遮掩掩,不再受尽打压!” “厄伦德,父亲,请你们成全我们!” “额…”厄伦德和妻子法利亚相视一望,陷入纠结之中,原本他以为乔杀了梭默,相当于背叛战狂家族和帝国,奥菲娜嫁给他并无不可。 但现在,一切又被推翻,那头不知所踪的巨龙才是血案的罪魁祸首! 可乔冒着生命危险来营救自己儿子,又是事实,他已经证明了对奥菲娜的心意! “你要娶一个灰鬃家族的女人?你知不知道这么做有什么后果?家族和帝国的良好合作关系会产生无法弥补的裂痕!”奥弗瑞德脸色铁青地摇头,“你如果还把自己当成战狂家族的一员,还有几分荣誉感,就死了这条心!” “乔,回来吧。不要一错再错,”战狂家族队伍里响起了劝解声, “我们和灰鬃不是一路人!” “强行结合只有痛苦!” “够了!别再跟我提那该死的立场!我再也受不了那种偷偷摸摸的日子!没有奥菲娜我过不下去!”乔确实活了出去,脸色涨红,大声喊叫,“为了跟她在一起,我今天敢来劫囚车,以后保不准会做出更疯狂的行为!” “你以为还有以后?”奥弗瑞德目露冷光,按住了腰间的钢剑, “父亲,”一直旁观的伊多拉夫·战狂劝解道,“给乔一点时间冷静,他现在还在酒劲上。” 奥弗瑞德重重哼了一声,顺势放下剑,表情凶狠地大喊, “我给你一天时间考虑,后天,回家给我跪下,否则后果你清楚。”丢下一句狠话,他又重重地看了厄伦德一眼,招呼身后十几个手下迅速撤退! “厄伦德,请你成全我们!”奥菲娜眸子里闪烁泪光, “我得和你母亲考虑考虑…”厄伦德扶起了索拉德,让他坐上了马车,“那个老家伙说的有道理,我家女儿要是嫁给一个帝国的拥护者,这会让风暴斗篷的伙计怎么想?灰棕背弃了荣誉和传统?” “现在,回家吧,明天我不会阻止你们,你们好好把握最后的机会!”厄伦德眸光缓缓掠过这对情侣的脸。 乔和奥菲娜脸色倔强地搂着对方,骑上一匹矮脚马,跟着大部队返程。 …… “那六具尸体就这么放着不管?”法利亚凝望着夜色,问。 “跟咱们有何关系?我们什么都没做,什么都不知道!巨龙造的孽,就留下来恶心梭默吧!” “但这也提醒了我们,洛利克镇距离雪漫城并不远,巨龙就这么突然而至取走数人性命,万一它袭击的不是梭默,而是灰鬃家族的房子又怎么办?”厄伦德说,“那三个小子说的对,灰鬃家族该为此出一份力!回去,我就开炉!” 第十九章 雪漫绝恋 “金眼,咱们这么做究竟有什么目的?”弗里恩诧异道,“把乔骗出去送死吗?” “放心,他死不了,他像个男人一样表达了决心和爱意,没准还能抱得美人归,而且灰鬃和战狂家族将意识到龙灾的严重性。” 他杀死梭默伪装成龙灾现场的事,谁也没告诉。 罗伊揉着膝盖看向城门边,灰鬃家族众人相继涌入,面上轻松和复杂交织,“走吧,是时候收获成果。” …… 灰鬃家族宅邸。 通明的火光照出几个围绕着篝火的人影。 “虽说是巨龙袭击梭默,将我的孩子救出魔掌,但你们的消息货真价实。”法利亚·灰鬃抓着索拉德的手,感激地看向三人, “灰鬃言出必行,按照约定,从今天开始为期一年时间,天空熔炉将重新向雪漫城士兵供应武器。” 厄伦德捋着下巴白须,脸色郑重做出承诺,天空熔炉属于战友团的私人物,基本只为内部成员提供武器,但作为掌炉铁匠,他还是有那么几分面子在,一年的开放不成问题。 “但有个前提,也请你们务必知会领主,天空熔炉锻造的装备只可用来对付残暴的巨龙,而非指向诺德人,明白吗?” “嗯。” “尊敬的法利亚夫人,”弗里恩搓了搓手掌,憨厚的脸上带着一丝期盼,“我们的奖励呢,量身订做的武器、盔甲?” 法利亚苍老的脸上表情一僵,稍不情愿,现在回想起来,这三个巴尔古夫的说客在整起事件中貌似没起到什么作用,就算没有他们,乔·战狂也将带回自己的索拉德。 “说说吧,都有些什么要求?”厄伦德却爽快地一拍胸膛,“除了乌木、玻璃等高品质装备,别的我会尽量满足你们。” 三人相视一望,小声讨论了起来。 尔后,弗里恩选择了一把精钢剑,而阿维尔讨要了一对精钢匕首。 罗伊则要了一套精钢铠甲,因为造价太过高昂,他还补了两百金币的材料费。 但他毫不肉疼,对于冒险者而言,精良的武器和结实的盔甲就是生死的差距! 厄伦德细心地为两人检查了一遍惯用手,又为罗伊测量了一遍身材尺寸,“一周后,你们再来家里取货。” “厄伦德阁下,我们还有一个不情之请。”阿维尔说,“听闻战友团中人身手出众,武艺高超,若能协助雪漫对付龙灾…” 厄伦德摇头,“战友团在城里面处于一种独立的地位,连巴尔古夫的也不能命令他们。而我只是战友团聘请锻造师,对此事无能为力。你们需亲自前往花园东边蜜酒大厅,诚心诚意地和他们谈判。” 三人颔首, “那么,祝索拉德早日康复!” 三人鞠躬后离开灰鬃家,转了几个弯,又来到战狂家,奥弗瑞德平静的面容下怒火汹涌,心情明显比之前更加糟糕。 但既然灰鬃同意支援,他再没有理由拒绝。 事实上,见证梭默人被巨龙消灭的遗迹后,奥弗瑞德想法也随之发生了改变,巨龙危机比想象中更近,如果自家城外农场受到袭击,那么损失绝对比死几个梭默人大的多。 也许这三个小子说的对,是时候未雨绸缪。 于是他承诺明天会派出战狂家族一队人手与雪漫领士兵接洽。 …… 灰鬃和战狂家族的事搞定,三人立马回到龙临堡向巴尔古夫禀报消息,后者高兴之下给了每人重重记了一功,等事情彻底解决再犒劳。 而罗伊转身就找到法仁加,花掉六百金币,购买了第二本召唤系法术召唤火灵,以及一本毁灭系的法术燃烧之手,一本恢复系法术治疗术。 但令人遗憾地是,吸收掉三本法术书之后,他发现自己仅仅对召唤系有天分,毁灭系和恢复系的法术符文如同沉入大海的冰块,融化消失。 他的脑海的召唤符文——燃烧着苍青色火焰的门扉上多出了第二串数字、古朴的字符。与召唤魔宠不同。 罗伊猜测为湮灭领域里的某个坐标。 召唤火灵: 消耗100点魔力,以及10点经验值,从湮灭领域中召唤出一头火元素之灵,协助你进行战斗。持续时间5分钟。随着召唤系技能等级提升,持续时间增加、消耗魔力减少。 …… 事了,三人先一步回到敕旗母马歇息了一晚。 次日天色未明,弗里恩与阿维尔继续苦练剑术。 罗伊则离开雪漫城,尝试了一遍新学的召唤术。 火灵形态与他设想之中的红艳艳的一团气体,抑或他见过一面的强壮、危险的火巨怪截然不同,而是一个有着婀娜女性身躯,却被火焰和硫磺包裹的美丽生物。 火灵的生命力和常人相仿,踩着一朵火云,在离地不到如同幽灵般飘来飘去,移动速度慢得离谱。 她基本没啥防御力,比大多数法师更加脆皮,智慧也不太高的样子,只能服从一些简单的指令。 此外,她虽然免疫火焰伤害,却对冰霜更加敏感。 她毫无疑问处于元素生物的最底层! 她只掌握火球术一种主动攻击手段,威力比罗伊的伊格尼·怒焰稍有不如。 但也有优势,她每隔三四秒就能释放一记火球,距离超过三十米,并且魔力仿佛永不枯竭,能一直发射火球直到召唤时间耗尽。 火灵作为一个远程攻击手绝对合格,在某些场合比地狱犬更实用! 如果火灵和持弩幻象联手,朝着目标发动法术和物理双重打击,就算是猎魔人大宗师也得退避三舍。 火灵还有个被动能力,倒与罗伊“吼”加持后的柯兰普法印,召唤的寒冰幻象类似,被摧毁后的一瞬间会原地爆炸,制造出大量火焰,极其克制近战目标。 与冰霜幻象处于两个极端。 而且罗伊释放法术的时候,意外地发现了一个重要信息。 他身上携带的灵魂石居然能帮助抵消召唤法术的经验消耗,小型灵魂石中储备的灵魂大概相当于100点经验值,足以使用20次召唤魔宠,或者10次召唤火灵。 而他身上有三枚小型灵魂石,他估摸着每天来上二十发,过不了多久就能把召唤系法术磨到lv2。 …… 晨练之后,三人沿着花园边缘,塔洛斯雕像右侧石梯拜访战友团,却不料中途就被联袂而来的两个情侣给缠上。 “金眼、阿维尔、弗里恩,帮帮我们!”金发乱糟糟满脸焦急的乔·战狂恳求, “你都豁出性命拯救索拉德,还不能得到灰鬃家族的认可?现在这不是已经能光明正大地重聚了吗?”弗里恩目光羡慕地扫过两人挽在一起的胳膊。 他的爱情憧憬不久前刚幻灭。 乔忧心忡忡地说,“奥弗瑞德只给了我今天一天时间,明天他会再度拆散我和奥菲娜。但你们之前帮了我一个忙?” 罗伊心头一笑,对方的记忆被亚克席法印篡改过。 “虽然我记不太清,但直觉告诉我是你们让我鼓起了勇气,我才敢劫梭默的车!”乔恳求,“帮人帮到底,出个主意吧!” “求求你们!”满头银发的奥菲娜双手捧在胸前哀求道,“我把所有钱和最珍贵的收藏都给你们!只要和乔在一起!” “报酬先不谈,既然两位都已经走到这步,何不做出更多的牺牲?”阿维尔双手环胸建议道,“照我说私奔得了,离开雪漫城,换个环境,在别的地方开始幸福生活!” 奥菲娜闻言花容失色,紧张地说,“家里的人一直在城门口守着,要离开的话瞒不过他们。何况我…我不想用一种几乎背叛家族的方式和乔结合。” “我希望得到我的亲人厄伦德、法利亚、阿武斯特恩的祝福!否则,这桩婚姻不完整!” “美丽的女士,你可给我们出了一个大难题,”弗里恩纠结地说,“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战狂和灰鬃家族的恩怨…除非风暴斗篷或者帝国彻底分出胜负,否则两个家族分歧永远无法解决!” “其实也不是全无办法…”罗伊的目光扫过这对脸色茫然凄苦的情侣,想到他们家族,他脑海里立刻涌出一个熟悉的场景,办法油然而生,“但我得问一句,你们有多爱对方?” 乔和奥菲娜十指相扣,凝视着彼此,几乎异口同声地说, “如果不能和他/她相守,我宁愿死!” “那很好…你们两个家族的分歧,大概只有死亡才能消融。”罗伊露出一个神秘的微笑,“我现在只问一句,你们愿意为了对方而死吗?” “什么意思?” “生命、家族的荣誉,愿意放弃吗?只为了爱和对方。” …… “大事不好!法利亚!”灰鬃家的大儿子满脸惊慌地冲进了卧室, “阿武斯特恩,你已经三十岁了,别再像个小孩子一样毛毛躁躁!”病床边的女人狠狠瞪了自己壮硕的大儿子一眼,吹了吹碗里热气腾腾的肉汤,递给病床上面色苍白的索拉德,“你弟弟还要养伤休息!” “妹妹出事了!” “你说什么?” “奥菲娜死了!”阿武斯特恩虎目含着泪光,“她的尸体现在正躺在阿凯的神殿里!去看她最后一眼吧!” “哐当!” 瓷碗掉落在地,摔成八瓣,锋利碎片割破了女人小腿的皮肤,热汤溅到她的裙摆上,弄得一团糟,然而她视若未睹,脸色惨白毫无血色,嘴唇发颤,身形向前一个踉跄,哭嚎道, “我的女儿啊,快带我去看她!” …… 另一边,战狂家族。 哒哒哒,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身材高大、面容粗犷的伊多拉夫·战狂推开房门,大步流星冲进了宅邸,冲着家人满脸悲痛地说, “奥弗瑞德,伯格利特…乔出事了。” “那个小王八蛋又搞出什么乱子?”奥弗瑞德顿时双目喷火,咬牙切齿地说,“他要敢再乱来,看我不亲手送他去松加德!” “闭嘴吧,奥弗瑞德,正是你成天骂他把他骂出了问题!” “奥弗瑞德,用不着你来送,他现在已经进入英灵殿!”伊多拉夫又想起了弟弟的音容笑貌,魁梧大汉不禁鼻子发酸,眼睛泛红,“他不在了!” “什么!” …… 这两天,对于整个雪漫城而言都是极其特殊的一天。 先是昨天傍晚城里最大的两家人,战狂和灰鬃家族趁着夜色带着一大票人一涌而出,阵势之大惊动了城主。 而今天,两家人的族长,又领着各自的十几位家族成员,浩浩荡荡地涌进了亡者大厅——坐落于龙临堡下方花园区西侧,一排饱经岁月风霜木架下的地下室,由阿凯的祭司管理,是所有雪漫人去世之后的第一站,在神殿里,死者的灵魂将被阿凯的信徒引入轮回,开始下一段人生。 …… 神殿里昏暗的火光照出几张被眼泪染红的脸庞, 洪亮的抽泣声回荡, “呜呜…乔啊,你怎么这么想不开啊?!”伯格利特粗糙的手掌轻抚儿子那惨白而冰冷的脸庞,脸色安详,没有呼吸,而他的人紧握着另一只冰冷的小手。 两人的手指尖,都带着一枚崭新的婚戒。 “奥菲娜,为什么这么狠心!”法利亚啜泣着,涕泪横流,消瘦苍老的身体仿佛被风吹动的竹竿儿一样颤抖,“好不容易救回了你的哥哥,你又不在了!” …… “够了,人死不能复生!哭也没用!”奥弗瑞德目光扫过自家儿子的尸体,密布血丝的瞳孔中掠过一丝愤怒,和深藏的哀伤,他不明白自家儿子为何一次次让自己痛苦?猛地一挥手,“伊多拉夫,念一念吧,这混蛋不是留了一封遗书吗?” “奥菲娜也留了一封!”阿武斯特恩大喊, “一起念!”厄伦德闭上浑浊发红的眼睛,嘴唇不由自主颤动。 “我最最亲爱的家人们,我和乔/奥菲娜,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我们早就私定终身,互相发过誓,做过保证,非他/她不娶/嫁。如果不是乌佛瑞克反叛后导致的一系列分歧,我们的孩子恐怕都已经五六岁。可针锋相对的立场就像横亘在我们之间的一座无形大山,冷血地将我们隔断在两边。” “你们明白那种感受吗,明明最爱的人近在咫尺,却不能触碰对方哪怕一根手指;明明一出门,一抬头就能看到他/她的脸,可我们甚至不敢相视而笑。否则,你们的责难、旁人的议论,就会像海啸一样将我们淹没。” “我们只能变成下水道里的老鼠,在最阴暗偏僻的角落,可怜巴巴地期盼着你们大发慈悲,每月一次漏下来的月光。” “不,我们连老鼠都不如!我们每天都活在痛苦的煎熬之中,求之不得,却纠缠在心头,这比死亡更加让人郁闷和难受。” “以前,酒精/家务还能麻醉我的渴望的心,可昨天,当我们的心灵从麻木中复苏,它不再能接受一切虚假的掩饰。” “我的心,明明确确地告诉我,若分离毋宁死!” “我和奥菲娜/乔做出了决定,我们永远在一起了,我们结婚了,现在,死亡也无法将我们分开!” “我的家人们,我们只剩最后一个小小的愿望,请赐予卑微的我们一个祝福,祝福我们的结合!” “然后,把我们埋进一个棺材!” “生不能同床共衾,死后,让我们同茔而眠!” …… 墓室之中,昏暗的火光照出十几张悲痛、哀伤的脸庞。 “呜呜!傻女儿!你不愿意相信妈妈?”法利亚搂着奥菲娜的尸体嚎啕大哭,“你再再求求我啊,我一心软就同意你和乔的婚事了!” “该死的政治,这该死的内斗!”厄伦德腮帮子高高鼓起,狠狠地往墙上打了一拳,皮肤龟裂,潺潺鲜血流出拳锋,“究竟带给了我们什么?仇恨、痛苦、还有死亡!” “可悲啊,”厄伦德轻抚女儿睡去后翘起的嘴角,盯着对面昔日情同手足,今天形同陌路的男人,“奥弗瑞德,我们俩可真是大蠢货!什么风暴斗篷,帝国?它们怎么打,关这两个孩子屁事!” “想想吧,自杀,松加德将对他们永远关闭大门!” “灰鬃家族不是最为守旧,时时刻刻把荣誉、传统、信念挂在嘴边?”战狂家族的族长盯着自家儿子的脸,眩晕地摇了摇头,“你们愿意让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帝国的支持者?” 灰鬃家族众人哑口无言。 “他俩活着的时候怎么不同意?现在说什么都迟了,人已经不在了!” “各位,成全他们!”伊多拉夫目光环顾在场的男女老幼,“就算恶魔也不会把两个相爱的人拆散!而我们逼死了一对爱人,大错已经铸成!” 伊多拉夫转身环顾周围的众人,他们心虚、心痛,目光躲闪。 “我们还要继续错下去吗?” “呼…吸…” “呼…吸…” 一段漫长而难熬的沉默。 亡者大厅里只能听到压抑不住的啜泣。 两双饱经风霜的眼睛看向对方。 奥弗瑞德、厄伦德,以及他们的家人,挨个挨个亲吻了两位“已逝”恋人的脸颊,并送上了祝福。 “我的孩子,你背弃了家族的荣誉,你是个懦夫和逃兵!”奥弗瑞德脸上再没有半点平日里的傲慢和刻薄,悲悯和心痛让他面目扭曲,“但你也是我的儿子。既然家族的责任对你而言是个无法承受的负担,从今往后,你不再属于战狂家族…但来生,愿你能奥菲娜结为连理、恩爱和睦!我、祝福你们!” “呜呜,我的女儿……阿卡、阿凯、塔洛斯…九圣灵会保佑你们,愿你们的爱在另一块没有和平的土地上开花结果。” “乔…只要你能活过来,跟谁在一起都没关系!” “奥菲娜…” 一连串祝福声中,悄然夹杂了两道三长两短的清脆唿哨。 在众人察觉到这近乎于亵渎的声音之后,并排躺在石床上,死气沉沉的恋人却不约而同眨了眨遗眼皮、触电般手指颤动。 “噗通、噗通!” 心脏开始跳动,并迅速壮大,变得沉稳。 苍白的脸颊泛起了健康的血色。 就像神奇的魔法——死者复活! 乔和奥菲娜手拉手一坐而起,众人一副活见鬼的表情,被吓得连退数步。 “诈尸了!亡灵复活!救命,恶魔,魔鬼!”一个战狂家族的小男孩儿被吓得哇哇大叫,抱着母亲的大腿哭鼻子。 而靠的最近的奥弗瑞德与厄伦德瞪圆了眼睛,屏住了呼吸。 数十双眼睛锁定着这对恋人。 直到他们嘴角和眼角微弯,露出栩栩如生的笑容,笑中泛着泪花。 “大家的祝福我们收到了,感谢你们!”乔的目光徐徐扫过众人,声音虚弱得就像刚从绝症中恢复健康,有气无力,却带着一股希望萌芽的味道儿,“我和奥菲娜此生无憾了!” “圣灵保佑!你们、你们没死?究竟怎么回事?”两位头发斑白的母亲焦急地涌上前端详自家儿女, “良心被狗吃掉了!怎么敢假死诈最亲的人?”奥弗瑞德死死捏紧着拳头,咬牙切齿,然而嘴角却有一抹如释重负的笑意。 奥菲娜温柔一笑,解释道,“一切都是塔洛斯的安排,他让我们在死亡之中体会爱、亲人,家庭的意义!” “现在我们死而复生,请记住你们当着众神面给出的祝福,别再拆散我们!” 厄伦德和奥弗瑞德相视一望, 叹气,点头。 “还不快下来,只要人活着,一切都好商量!” …… “呵呵…”亡者大厅石门缝隙后异色瞳孔一闪而逝。 第二十章 战友团 天气晴朗,朝阳为雪漫城鳞次栉比的房子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辉,那浪漫的金光洒在一对宛如璧人的男女身上,照的他们脸上的笑容像花儿一样灿烂。 “三位的大恩大德我们铭记于心!”如愿以偿的乔·战狂换上一身新衣服,挽着妻子的手,整个人容光焕发,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而女人两颊泛起苹果般的红晕,与丈夫不停地眉目传情。 “这么说你们俩的家族已经认命,不再逼迫你们分开?”弗里恩双手环胸目光欣慰打量两人, “也不是全无影响,”奥菲娜眼中闪过一丝遗憾,“毕竟人言可畏,法利亚担心家族名声受损,让人误以为灰鬃转投帝国,明面上把我们赶出了家族…” “奥弗瑞德同样顾虑重重,所以从今天开始,我不再是战狂家族的人,我已经从家里搬了出来。”乔虽然这么说,脸上却看不出丝毫伤感,反而有点如释重负,“奥菲娜也不再属于灰鬃。但我们被允许每过几个月回去看看家人。” “我们现在只是作为天际省的普通市民,”乔语气坚定,含笑地说,“但那又如何?只要和她在一起,所有困难都不成问题。也许将来我们会离开雪漫领,去别的领地旅游、度蜜月。” “恭喜二位,祝你们新婚快乐!”罗伊略微唏嘘,能帮助一对有情人终成眷属,心头莫名高兴,又有点惆怅,不禁想起远在另一个世界的珊瑚,“但若要离开雪漫,务必注意安全。风暴斗篷起事,路上恐怕不太平。” “对了,三位,我们有份礼物要送给你们!”两夫妻相视一望,默契地从随身包裹里取出了几个东西。 一本黑色封皮的古书,一枚棱形的水晶护符,一个鼓鼓囊囊的袋子,轻轻一摇,发出金币碰撞的清脆动人声响。 “这枚护符,是小时候,厄伦德送我的生日礼物,一枚黄金和无暇宝石打造的项链,价值千金,不过现在有了乔送的戒指就够了。” 奥菲娜说,“这本书是乔偶然从一位神神叨叨的法师手中买到的,跟魔法有点关系,也许你们用的上。” 乔略摩挲着戒指微羞愧地说,“抱歉,我们只能拿出这么多,新婚戒指花了不少钱,还得留一部分为未来打算。” 三人笑了笑,也没推辞,阿维尔和弗里恩各自分了五百金币,而罗伊接过那本书,略一打量。 阿维尔告诉他书名叫做《关于湮灭》,被他收入空间。 棱形的水晶护符一入手,罗伊立马神色一动。 “两位接下来有何打算?” “先在敕旗母马租个房间过度,等龙灾过去就搬到溪木镇,听说那边风景优美,气候宜人。” “那好吧,有空再找你喝酒!”弗里恩挥手作别。 “无论如何,感激你们的慷慨援手,”两夫妻冲着罗伊三人重重鞠了一躬,目送他们背影远去,“愿凯娜瑞斯保佑你们!” “偶尔客串爱情女神信徒,做件好事感觉还不错?”弗里恩嘴角情不自禁微弯。 阿维尔同样心情轻快,以前的他绝不会无缘无故做好事,但不得不说被人感激,还是挺美的。 辞别两夫妻,罗伊三人走上花园东边石梯。 他的注意力转向模板。 检测到持有特殊锻造材料——神秘无暇的宝石。 手弩加布里埃尔可以获得以下强化选项: 1.强化任意一种已有的附魔:简化、眩晕箭 2.消耗神秘无暇的宝石,手弩获得新的附魔—— 宝石标记:将20点魔力注入弩箭,命中目标后将在他体内留下特殊标记,持续24小时。 在此期间,加布里埃尔对目标造成的伤害提升百分之十。手弩将随时随地感应并搜索标记物的位置,直到标记消失。 嗯,一般的怪物都经不住他一箭,这技能明显是为了追猎大型生物而存在的。 在巨龙出没的世界,来的还真是时候! 就是你了! 确认! 唰—— 空间之中,加布里埃尔外观瞬间发生了巨大变化,原本血肉般充满弹性的温和外壳上,铺开了一层绚烂而美丽的宝石尘埃,阳光下每一粒尘埃都在闪闪发光。 卖相瞬间提升了一个档次。 “额,就是有点太过显眼。” …… 蜜酒大厅就像坐落在山岩上的一个巨大的盘子,接收阳光雨露、日月精华。 地势仅仅比龙临堡低上一些,位于整个雪漫城第二梯队。 大厅内灯火通明,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雪漫城家家户户都有的篝火堆,但这里的篝火堆呈长方形,比寻常人家里的大上许多,三张长方桌围绕着篝火,桌上满摆满各类酒水—阿尔托、诺德蜜酒、麦芽酒……兴致来了随手便能饮用。 罗伊能想象到,办宴席的时候,客人们围火而坐,杯盏交错、跳跃的火焰映红人们兴奋的脸庞,颇能助兴。 罗伊又转动目光。 这座大厅颇为宽敞高大,装饰风格粗犷,墙壁上整齐地悬挂象牙、盾牌,野兽头颅标本,四角的粗大立柱支撑着距离地面超过五米的天花板。 它没有把上方分割成第二层,因此颇为大气堂皇,尔后别出心裁在大厅角落不显眼的地方修筑了通往地下室的楼梯。 那下面,按照罗伊的想法应该是战友团成员们的卧室。 此刻稀稀拉拉三个人分散地坐在厅里,脸色悠然自得,分别是两个穿着灰扑扑的钢甲,显得宽肩阔胸的男人,以及一位坐在角落,栗色长发下脸颊带着艳丽野性纹身,战裙和无袖铁胸甲下身材窈窕耐人寻味的女猎手。 两个男人哪怕在室内也带着武器,其中一位更是将长剑背在身后。 而且三个人眼睛周围一圈都涂上一圈黑褐色的染料,像是放大版的眼影。 给他们增添了一份怪异和野性。 罗伊盯着背剑男人,目光悄然变得深邃,同时将守护加持的技能由暴食转换为观测,观测技能瞬间变为lv4。 法卡斯 性别:男 年龄:32 身份:战友团成员、圆环成员、?(身上笼罩着一层特殊的能量,与桑吉恩类似) 生命值:150 属性: 力量:14 体质:15 敏捷:13 感知:18 意志:10 魅力:6 精神:6 技能: 基础剑术lv6,战嚎、寒霜抗性、星座祝福—战士星座、骑术lv6、? …… 不只是他,女猎人以及另一个叫做威尔卡斯的男人属性都高的出奇,超过普通诺德人一大截,并且身上好似笼罩一层迷雾,让他看不清晰,这三位似乎隐藏着某种底牌。 罗伊脑海中念头转动。 类似于魔神桑吉恩的能量,难道他们和某个魔神之间存在联系? 三位不速之客的闯入惊动了大厅的主人,三双警惕的眸子转了过来。 “龙临堡的客人?来蜜酒大厅有何贵干?”法卡斯开口了,声音沙哑如钝刀、又带着一股刺穿人心的魄力。 “哦哦,我们听闻蜜酒大厅里住着雪漫城里身手最为高超的战士,特来认识认识,交个朋友…”弗里恩爽朗地笑着看向三位成员。 “这话就大错特错了,不是身手最高超,而是喝酒最厉害!”另外一个样貌跟法卡斯有三分相似,却带着单手武器的男人猛然站起身,朝着三人丢过来一个瓶酒。 阿维尔敏锐地接在手中,扒开木塞,咕噜地灌下一口,又递给弗里恩、罗伊,一人一大口。 “够爽快!过来坐坐,我是威尔卡斯,”男人朝他们招了招手,“这位强壮勇武男人是我的亲兄弟法卡斯,这位优雅美丽的女士叫做艾拉,别因为动人的外貌就小瞧她,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越漂亮的野兽越危险,普通男人可近不了她的身。” 三人也报上姓名,毫不客气坐在了威尔卡斯身边,法卡斯又朝他们举起了酒杯, 而罗伊动了动鼻子,一股野生动物的体味儿扑面而来,不由皱了皱眉。 难道战友团养狗? “哐!” 四个酒瓶猛然相撞,蜜酒的甜香弥漫在空气里。 四人俱是一口气干了一瓶,然后向后靠着椅背,舒服地打了个嗝儿。 “哈哈,三位好酒量,由此可见你们都是勇士,”法卡斯热情地笑着,露出一口完美而坚硬的牙齿,犬齿特别突出,“难怪能从圣地镇逃出来,说来听听吧,巨龙究竟有多厉害?听说它能一口火就能把人变成焦炭?” 他一脸兴趣盎然,就像一位挑选猎物的猎人。 “法卡斯,这可不是待客之道!”另一边威尔卡斯掀开一张椅子,坐在三人对面,目光带着审视, “我猜三位找上门是想加入战友团,共享我们建立至今超过四千年的荣誉?” 罗伊瞳孔一凝,超过四千年的历史?比猎魔人大陆人类的定居史还长,这是何等古老的组织。 “克拉科先驱会很乐意接受世界各地而来的勇士,只要你们通过考验,大家就是一个整体!” “互相帮助、互相扶持!永远站在盾友身后,让这世界永远没机会偷袭我们!” 女猎手艾拉迈着修长光洁的大腿走了过来,双手撑着桌面,俯身打量三人,眸光犀利就像是观察猎物的母豹。 越发显露出胸前的雄厚资本。 “咳咳…”阿维尔装出一副心动的表情,“只要通过考验就能加入战友团吗?不是诺德人、武技蹩脚也没关系?” “战友团不特别限定什么种族,只要渴望力量、不惧挑战、团结同胞!”法卡斯玩笑道,“当然魔人、吸血鬼之类的勿扰。” “武技蹩脚又如何?只要不怕吃苦,战友团所有人都是你的老师。” 罗伊听完阿维尔的翻译,仍然面无表情。 心头却掀起波澜,他没想到这个世界也存在吸血鬼,和猎魔人世界的又有何不同? 魔人又是什么,魔神的信徒吗? 这地方似乎比自己想的还要广袤,复杂。 “那么加入战友团需要遵守什么规矩,有什么责任和义务?”弗里恩问。 “在我看来就那几个——不内斗,不参与恶心的政治、不持枪凌弱,行事不能毫无羞耻心与荣誉感。”威尔卡斯右拳擂了擂左掌,“更具体的细则,你们得去询问克拉科·灰鬃,先接受他的‘第一印象’检查,相信我,大部分诺德人都有一个符合要求的,充满力量的灵魂。” “哦,这么说,战友团一直恪守中立,既不支持帝国,也不支持风暴斗篷?”阿维尔敏锐捕捉到他话里的意思。 “没错,这是我们的生存之道…”艾拉敲了敲桌子,两腿交叠地坐在三人对面,“一个组织只有不被政治污染,才能长久地存在下去!否则迟早会分崩离析,城里传出的消息,你们三位也是中立派吧?” 三人点头。 战友团成员目光变得更为柔和。 “抱歉,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弗里恩顿了顿,“战友团在雪漫城处于一种什么地位呢?你们平时都从事什么工作?” “战友团的历史比雪漫城还要长,”威尔卡斯颇为自傲地说,“我们和巴尔古夫处于平等的关系。” “至于收入,主要帮助雪漫领的人民消灭扰乱他们正常生活的熊、剑齿虎等野兽;调解个人或集体的争端;接受领主或者私人的雇佣。偶尔售卖天空熔炉锻造出的武器装备。” 罗伊颔首,这么说战友团和一个佣兵组织差不多,只是成员之间关系更加和睦,从来不插手政治。 “你们位考虑清楚了吗?要不要接受考验?”法斯卡摩拳擦掌一脸蠢蠢欲动,明显已经准备好一些特别的助兴项目。 “额,三位,其实我们拜访蜜酒大厅另有要事想求,”阿维尔目光徐徐扫过三人,“法卡斯,你刚才说你对圣地镇的巨龙感兴趣?” “当然…”法卡斯豁然起身,绕着篝火堆转圈,昂首阔步,声音洪亮地说,“从我七八岁加入战友团开始已经过了二十多年,我狩猎过天际省大多数野生动物,刀猫、熊、猛犸、巨人…普通的猎物已经无法让我尽兴。” “消失上千年的龙,如今再度现身,我也想见识传说中的龙吼和龙息!” 弗里恩三人顿时心头一喜,战友团似乎没有预想中的那么难以说服! “那咱们这趟来的正好!法卡斯阁下,现在就有个机会摆在你面前。”阿维尔干了一杯麦芽酒,擦去胡须上唾沫,沉声道,“巨龙先是袭击了圣地镇,而昨天又袭击了洛利克镇附近的梭默马车。按照我们的分析,再下一次它将袭击雪漫城附近的领地!” “到时我们和雪漫城里的士兵,以及战狂家族、灰鬃家族的成员,将赶赴城外恶战!”弗里恩朝他伸出了手邀请道,“加入我们,为你们人生履历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伙计,仔细想想,屠龙者!”阿维尔一脸向往,诱惑道,“几个纪元前的独眼奥拉夫才拥有这等头衔!” “而如果我们击退,甚至杀死来犯的巨龙,那将获得传颂整个天际省,不,整个帝国的无上荣耀。” 法卡斯闻言顿时呼吸加重,双手握紧成拳,一脸心动。他的兄弟威尔卡斯则默然不语。 “原来你们打的是这个主意,想让战友团豁出性命白白打工?”最为冷静的艾拉不屑一笑,锐利的目光仿佛要刺进三人内心,指出他们言语的漏洞,“先不提屠龙者的名头重要,还是性命更重要,你们难道不该付出一笔丰厚的报酬?战友团不是慈善堂。” “怪我们没有说清楚,”阿维尔松了口气,歉然道,“巴尔古夫领主绝对不会亏待愿意参战的勇士,他会给你们一笔足够的佣金!” “如果你们愿意,可以把这理解为一个雇佣性的屠龙任务!” 法卡斯两兄弟给了对方一个心有灵犀的眼神, 艾拉摇头,马尾在脑后一甩,推开椅子起身, “我没有这两兄弟的皮糙肉厚、要想屠龙,你们男人自己想办法屠!” 阿维尔目光又转向思考中的法卡斯两兄弟, “两位,能否为我们引荐引荐其他战友团成员?” “暂时用不着…”威尔卡斯目光炯炯地,在弗里恩身上一扫而过,阿维尔身上停留了更久,最后在罗伊肩膀之后,阿隆戴特上凝固。 “我们对一起屠龙很感兴趣,但首先,我们得确认一遍同行者的身手…就从你们开始吧,努力吧,兄弟,让我们认可!” “你的意思是?” 法卡斯捏住了后脖子处的肩膀,露出一抹狞笑,“敢不敢跟我们在蜜酒大厅之后的场地切磋切磋,禁止魔法,只凭手中之刃!” “有何不敢?”弗里恩胸中涌起一股热血,“但我们只分出胜负,点到为止!” …… 一行六人马不停蹄涌进院子里。 宽敞的圆形场地中央。 弗里恩穿着一身脏兮兮的皮毛护甲,右手铁剑,左手皮盾,与穿着闪闪发光的钢甲,手持雪亮钢剑和盾牌的威尔卡斯开始对阵。 两人先是试探般绕着对手踱步转了几圈。威尔卡斯从他生涩的步伐中窥出了他大致的兵器水平,于是心头安定、身形放松。 初生牛犊的弗里恩率先发动攻击,肩膀藏在盾牌后,好似一道灰色闪电与威尔卡斯撞做一团,但后者身形沉稳如山、未见分毫摇晃。 他又一剑劈入威尔卡斯盾牌,却被金属镶条偏转,在他收回剑之前,威尔卡斯用钢剑剑柄猛击他的皮甲以外的锁骨,这是一件用天空熔炉锻造的优质钢剑,哪怕只是剑柄也足够有力! “哎哟!” 弗里恩闷哼一声,锁骨肉眼可见地发红肿胀起来。 剧痛深入骨髓。 冷汗唰一下冒了出来! 然而,他咬牙继续和威尔卡斯纠缠,格挡、侧步、挥剑,作为剑盾手他的经验和反应速度都比威尔卡斯差上太多。 十秒过后,一把钢剑架到他脖子上。 “弗里恩对吧,看得出你刚学剑术不久,武技不太高明。”威尔卡斯却丢给他一瓶药酒,“但你意志坚定、勇气可嘉,哪怕处于绝对劣势,也敢主动进攻!是个战士的好苗子!” 他伸手和一脸懵逼的龙裔重重一握,“我认可你了!” “那么这次轮到我来讨教高招?”一对短剑在阿维尔掌心打了个漂亮的转儿。 战斗再次开启! 第二十一章 来袭 砰砰! 金铁交击! 两道身影在阳光下碰撞。 一道侵略如火,剑刃如狂风暴雨般发起连续进攻,劈砍戳刺,斩碎空气被,呼呼作响,剑身反射金色阳光、在半空跳跃,舞出璀璨的轨迹。 对面涂抹眼影的男人则稳如磐石、左手盾,右手剑使得出神入化,总能恰到好处地格挡、卸力,然后朝着对手露出的弱点发动雷霆般的反击! 罗伊右脚迅速后退半步,然后数步,险险避开戳向胸前的剑刃。 重重地呼了一口气。 双手右上方横举于脸侧,剑尖如牛角对着冒出盾牌左侧那只锐利的眼眸。 他还是第一次遭遇如此难缠的剑盾手,身体素质与自己旗鼓相当,而武技却要高明得多。 无怪乎弗里恩和阿维尔相继惨败。 罗伊只能仗着稍有优势的敏锐,不停绕着他转圈,攻击他的后背、腿脚,别的部位覆盖着坚固的钢甲,普通钢剑力有未逮。 然而盾牌就是威尔卡斯手臂的延伸,他的防守宛如一个乌龟壳、滴水不漏,整整一分钟,罗伊的剑就没能沾到威尔卡斯的身体。 他一撤退,潮水般的攻势中断,威尔卡斯立马低吼一声举盾冲锋,吼声震碎空气,令人闻风丧胆,仿佛有一头披甲的犀牛在狂奔,地面为之颤抖! 威尔卡斯冲到罗伊身前两米,猛地纵身起跳,左手持着盾牌砸向他的剑刃,身体下落的惯性附着其上。劲风死死锁定住猎魔人,而他退无可退,否则将退到圆形场地之外。 “砰!” 盾牌和剑刃猛烈碰撞。 罗伊没能彻底地向右卸掉这股冲击力,剑刃反而被拨开,虎口发麻。 威尔卡斯藏于盾牌之后的右手雨于时间惊鸿一刺,宛如袖珍攻城锤迎胸口戳来! 好似要掼入他的胸膛,将他穿透! “砰!” 猎魔人双手勉强地向着右上方一提,剑身中段格挡住钢剑剑尖,然而再没能挡住另一侧的盾牌。 他被推出战场! 四周变得鸦雀无声。 弗里恩一脸难以置信,在他心中战无不胜的金眼居然就这么输了? 不。 他自我安慰地摇了摇头。 这场战斗对于金眼来说太过憋屈,狭小的场地、禁止魔法和远程手段。 他只能用最不擅长的剑术和这个拿着剑盾的战士硬碰硬。 何况,他还没动用身后的阿隆戴特,为了公平起见,仅仅用了一把普通钢剑。 输了就输了吧。 猎魔人神色坦然地垂首认输,将钢剑递给了阿维尔,后者将其插上了武器架。 “金眼兄弟年纪这么轻,身体素质却如此了得…”威尔卡斯放下了剑盾,连战三场,仍旧呼吸平稳脸上都没有一滴汗水,体能强大得非人,“唯一欠缺的就是武技,看得出你的剑术是在实战杀戮中练出来的,干脆果断,基础扎实。” “可惜缺少了一点变化和底蕴。如果面对身体素质不弱于你,又擅长防守的敌人,会吃上大亏。” 罗伊颔首,如今剑术已经是他最大的短板。 当然如果加上阿隆戴特之上那一堆附魔,那么又另当别论。 “这都不要紧,”法卡斯目光欣赏地扫过猎魔人,招揽道,“以你们的身手、胆识、完全够格加入战友团,到时候,自然有身经百战、技艺娴熟的盾友来指导你们,怎么样?” “等我们想通了,自然会请求克拉科先驱,现在两位考虑的如何?协助雪漫狙击巨龙?”弗里恩问。 两兄弟笑了笑,点头, “与勇士并肩作战是种荣誉!我们再免费帮你们问问战友团别的兄弟姐妹,看看他们有没有兴趣参与猎龙,到时候把总的人数和酬劳要求传达给你们!” “那就有劳两位了。” “接下来还有兴趣吗?”手痒的法卡斯拔出背后天空熔炉阔剑,一抹耀眼的白光随着倾斜的剑刃游走,“和我接着练一练?” “嗯!” …… “和巨龙战斗,不怕暴露自己的身份?”另一边观战的艾拉和威尔卡斯窃窃私语, “你以为巴尔古夫不清楚?”威尔卡斯却不以为意地摇头,“他一直在替我们隐瞒,现在我们要冒险帮他,他会回报我们的。” …… 傍晚时分,暖黄色的光团坠入地平线, 三个喘着粗气的男人离开了蜜酒大厅。 阿维尔和弗里恩浑身汗臭,手指和小腿肚痉挛般抖动,两眼无神,好似被霜打奄的茄子。 而罗伊,绕是以他超凡的体质,脸上仍旧难掩疲倦。 只有威尔卡斯两兄弟牲口一样不知疲倦,对练了一天越战越勇,兴奋地眼眸发红,恋恋不舍放他们离开。 …… 接下来的两天,三人仍然拜访战友团,每天都是喝酒对练。 弗里恩和阿维尔在反复的失败之中,武技稳步攀升,可谓痛并快乐着。 而罗伊仿佛又回到了最初跟随雷索学习剑术那会儿,连番失败,然而他能感觉到他的剑术在法卡斯兄弟压榨下一点一滴的进步。 这两天他们大致认识了一遍战友团人员,坐拥蜜酒大厅的只有九个人,比罗伊预想之中少得多,却让龙临堡里的领主颇为忌惮。 罗伊有个猜测,巴尔古夫领主对战友团的重视,也许源于他们的隐藏的底牌,观测之中,战友团中有五个人身具隐藏身份,除了威尔卡斯兄弟、艾拉,还有斯科月,以及战友团先驱克拉科·白鬃…克拉科沉默寡言,三人没有加入战友团,他也不愿意多费口舌。 其余成员仅仅是战斗经验丰富的普通诺德人,属性处于正常范围。 这两天,罗伊配合着阿维尔将那本《关于湮灭》翻译为猎魔人世界的北方通用文字,同时他也学一点诺德人的文字。 罗伊大概看出这是一本讲述召唤系大师在湮灭位面的奇妙旅行,或许对理解召唤系法术有帮助,但内容太过晦涩,看得人头晕脑胀,他只能慢吞吞地每天啃一部分。 …… 两天过后,威尔卡斯兄弟终于给出答复,除了他们俩,另一个叫做托尔瓦的擅使单手剑盾的暴躁男人也因为丰厚报酬答应加入了猎龙队伍。 别的成员,要么不愿意,要么另有安排。 罗伊稍微有点遗憾,他一直认为远程女猎人艾拉更加合适参战。 但这位冰美人主意很正,除非巨龙袭击雪漫城否则不会出手。 至此,灰鬃与狂战家族,战友团的少数人员都被猎魔人拉入这场巨龙狙击战! …… 龙临堡大厅, “巨龙袭击梭默的事本人也听说了,龙灾越发迫在眉睫,幸好有三位在,替我们拉拢到强大的援手!” “站在备战人员差不多都齐了,被动防守不如主动出击,一旦在外的士兵发现巨龙的踪迹,伊瑞莱斯将率领却三十名城卫兵、战狂家族十位勇士,灰鬃家族的五人,战友团的三人前往目的地剿灭。”巴尔古夫坐在王座上朗声道, “危机过后,我再给三位论功行赏!” “现在三位何不做些准备工作、比如武器装备附魔、炼金药剂,法仁加那边都能处理!为了感谢三位的付出…你们的附魔费用,”巴尔古夫大手一挥,“我统统报销!” 罗伊松了口气,近段时间的努力总算没有白费。 当下他们就找上了宫廷法师,收购了2枚小型灵魂石(每枚100点经验),1枚中型灵魂石(200经验),一枚大型灵魂石(500)。 总花费超过了1300金币。 还剩一半。 而弗里恩出于好奇也花了一百多金买了本毁灭系法术燃烧之手,竟然一下子领悟了法术。 显然龙裔却也并非近战莽夫,他同样拥有施法天赋,具备成为远程炮台的潜质。 可惜未经磨砺,甚至不会冥想,少得可怜的魔能只够支撑燃烧之手二十秒,就被消耗一空。 至于领主承诺的免费附魔,得等厄伦德锻造的新装备到手后才能开始。 值得一提的是,这个世界附魔难度极高,需要熟练的法师使用奥术转换器来为物品恒定魔法,没有法术天分干不了这行。 按照罗伊估计,自己的召唤系法术起码达到lv3的水准,才能尝试为武器附加最简单的召唤魔宠。 并且每一项附魔,包括盔甲的永久性附魔,都需要消耗一枚至少价值一百金币的微型灵魂石。 所以要练习附魔首先得有钱。 罗伊和弗里恩的千把金币自然不够用,短时间内也搞不明白这门复杂的手艺,索性把一切都交给了法仁加动手。 …… 最后,阿维尔买走了法仁加十来瓶的药剂,七瓶小型生命药剂和三瓶魔力药剂,以及三瓶饮用后抵抗百分之十火焰伤害的魔抗药剂。 毕竟每条龙都掌握着火焰龙息,多点抗性,也许就能活下来! 关于炼金,天际省的炼金倒是跟猎魔人世界极为相似,以草药,加上一堆稀奇古怪的生命材料、甚至骨灰为基底,在一堆试管、量杯等精密仪器中进行混合、勾兑、提纯、过滤等等操作。 天际省的药剂更像是猎魔人世界药剂的强化版本,得益于天际省丰富得令人流连忘返的、效果神奇的炼金素材,这边的药剂作用千奇百怪——恢复魔力、生命、体能,短时间内提升魔法抗性或者身体某一项属性、乃至数种效果混合。 天际省的大部分药剂不像魔药,不需要魔力调和,普通人也能掌握这门炼金术并饮用成品。 而大多数药剂的负面作用都在可接受范围,睡几觉差不多能恢复无恙。 罗伊的炼金术早已达到lv3,相当于一个熟手,天际省的炼金仪器,猎魔人世界也不缺。 在法仁加的见证下,他驾轻就熟,不过半天功夫就顺利地炼制出一支小型生命药剂,使得法师极为怀疑,这家伙原本便是一个草药师。 罗伊唯一的缺点就在对于药材药性的记忆,毕竟初来乍到。但超过十五的敏捷使得他的手指之灵活、稳定,超过大部分药剂师。 总能恰如其分地称取材料,进行每一个步骤。 法仁加欣赏罗伊的能力,难得慷慨地赠送了他一本阿格妮塔所著的《天际省草药师指南》,其中记载着鲜血王冠、丧钟花、乌鸦鬼婆之爪、月蛾翅膀等常见的五十种草药、外观、生长习性和药性。 为罗伊的异世炼金师之路打开了大门。 …… 接下来的几天平静而规律。 阿维尔和弗里恩成天跑到蜜酒大厅与战友团的法卡斯兄弟切磋武艺,至于罗伊,他不认为短时间内自己的剑术能获得巨大进步,临时起意地苦练剑斗无助于猎杀巨龙。 他按照自己的节奏,每天早晚独自离开雪漫城,在广袤的平原上猎捕刀猫、狼、剑齿虎等野兽,刷取经验,如果说在雪漫领多个外号。 那么必然是凶暴动物灭绝者。 可惜狐狸等小动物经验值太低,被贪婪能力给贪污,他也就网开一面。 期间他多次见到平原上闲逛的巨人和猛犸,身体足有四五米高,媲美老矛头。 然而皮肤苍白,四肢修长,强壮和敏捷程度又远不如老矛头,从属性和能力看,战斗力还不到独眼巨人的一半。 唯一棘手的是它们通常抱团行动,被巨人驯养的猛犸同时在附近出没。 巨人简陋而巨大的营地里装着满满几个树桩的、猛犸奶制作成乳酪。 巨人吃猛犸乳酪,猛犸又吃植物,外形吓人却都是素食动物! 有一次,他凑到巨人十米范围以内,却没遭到主动攻击。 罗伊也不好拿平和温顺的智慧生物开刀。 …… 猎杀野生动物每天大概能获得两百点经验,期间,他也根据《草药师指南》采摘雪漫领内丰富的草药资源,并练习召唤火灵。 远程炮台在对付飞行敌人时效果斐然。 每天打猎的经验大部分被罗伊消耗在召唤系法术上。 到了下午,他回到龙临堡的附魔室,借用法仁加的炼金平台,就着上午采摘的新鲜草药,炼制的药剂,基本每天都能炼制两支小型生命药剂,以及粗制滥造的魔法抗性药剂。 至于别的药剂,他只能自己不断尝试摸索,否则得花大价钱在法仁加那边购买! 值得一提的是,他收集了雪漫领的三十多种常见草药。 带回去后,他打算让植物园的德鲁伊伊芙琳帮忙移植! 异世界植物,简直完美! …… 充实的生活两周转瞬即逝。 罗伊的炼金术提升到lv4,召唤系法术提升到lv2,脑海中的代表召唤魔宠和召唤火灵的的符文更加清晰凝聚。 两种召唤生物的持续时间直接由5分钟暴涨一倍达到10分钟,并且魔力和经验消耗降低了十分之一,储备的经验值达到了2400/12500。 包裹里堆放二十多支小型生命药剂、十支火焰抗性药剂,100枚淬上霜噬蜘蛛毒液的弩箭。 同一天,厄伦德为天空熔炉锻造的武器装备宣告完工。 弗里恩获得了一把天空熔炉单手剑,和一副钢盾,阿维尔收获两把天空熔炉匕首。 而罗伊拿到了一身钢甲,包括了胸甲、胫甲、头盔,以及护臂…天空熔炉出品的甲胄比常规的钢材更为坚韧、耐磨。 除了重量超过四十磅,意外沉重,别的地方都符合他的要求,已经算是目前为止找到的最好的一身盔甲。 既然一切准备都是为了对付巨龙,罗伊请求法仁加为他的盔甲全部附上了火焰抗性。 甲胄上身,一股淡淡的凉意从盔甲上涌出,汇入罗伊的身体,似乎有只沾水的手轻抚他的皮肤,周围的空气似乎瞬间低了个一两度。 盔甲共提供百分之四十火焰抗性,到时候再喝下一剂提供火焰抗性的药剂,总抗性将达到百分之五十。 他相信,火焰龙息对他而言,不再是瞬间致命。怎么着也得数秒以后才能把他烧成焦炭! 而这点时间,足够闪烁逃生。 …… 弗里恩的盾牌附了百分之十火焰抗性,单手剑则是吸收生命—每次攻击都能恢复微量生命力,治疗轻伤。 阿维尔为两把匕首都附魔了吸取生命,以他的攻击速度,绝对能让巨龙吃上一壶,前提是他必须小心翼翼,避免被龙尾秒杀。 罗伊倒是堆够了抗性,可两位同伴仍然身板脆弱——为了万无一失,他付费请法仁加出手,为弗里恩和阿维尔的甲胄附魔。 “行了吧,三位,我所有的灵魂石都用光了。再有货至少等一周之后!”法师叹息地摇头, “用不着了,金眼!”弗里恩摇头,“我们不需要更多附魔!” 而罗伊咬咬牙,把自己收藏的七枚灵魂石中五枚小型全部交了出来,加上一千金币。 不管两人的意见。 又给弗里恩的盔甲附了两记火焰抗性,阿维尔三次。 两人的火抗也堆到了百分之三十,从罗伊手中各自拿到了五瓶小型生命药剂,三瓶火炕药剂。 “好了,伙计们,”弗里恩勾住两人的肩膀,在近段时间苦练之中,少了一丝稚气,多了一分坚毅的脸庞流露出深深的动容,“我们该准备的都弄妥当了,剩下的只能看塔洛斯的旨意,让我们多活几年,还是去松加德!” “法仁加阁下,”阿维尔转向宫廷顾问,“别的雪漫士兵有附魔装备吗?” 法师摇头, “他们只有厄伦德提供的优质装备,只有勇气和意志。毕竟材料和金钱远远不够武装所有人,你们三位连番奔波,对雪漫居功至伟,领主大人才为你们负担费用。” 弗里恩闻言垂下了头,心头莫名有些难受。 …… 就在此时,一名穿着精致的皮甲,兜帽遮头,作刺客打扮,身材娇小的人影走进了附魔室,一抬头,一对锐利的眸子扫向法仁加。 罗伊瞥阴影中一张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的脸庞来。 一个女人? 戴尔菲娜 性别:女 年龄:38 身份:溪木镇沉睡巨人老板娘、? 生命: 属性: 力量:6 敏捷:8 体质:8 感知:8 意志:6 魅力:4 精神:5 技能: 战嚎、寒冷抗性、基础剑术lv7、基础弓箭lv6、星座祝福—(盗贼祝福)、骑术lv5。 潜行lv4:一种遮掩自身动静、躲避视线的能力,修炼到最高深处,与周围环境彻底融为一体,哪怕站在敌人面前,对方也无法发现你。 …… 啥? 溪木镇客栈老板娘? 罗伊怔住了,他就在溪木镇待了一个晚上,当时压根没注意有这么一个奇女子,怎么和巨龙扯上的关系? 传说中的隐士高人吗? “他们是什么人?”戴尔菲娜目光迅速扫过三人,在异常英俊的罗伊身上停留了一小会儿。 “这三位是龙临堡的客人…”法仁加笑了笑,冲三人解释道,“她就是我曾经给你们提过的合作伙伴,她对巨龙的认识比我更加深刻,也是她最先发现龙石在荒瀑神殿。” “我叫弗罗娜…”戴尔菲娜眼皮不眨地冲三人撒谎,“能否先出去把地方留给我和法仁加,我跟他有要事相商,关于龙石和巨龙回归的秘密!” 三人相视一望,正打算说点什么。 神情冷漠的暗精灵女队长伊瑞莱斯地从大厅里涌了进来, “法仁加,三位勇士,你们得来一趟,附近发现了一条龙!” “龙?”三人相视一望,都看到对方脸上的兴奋和恐惧。 罗伊深呼吸口气,异色瞳孔闪烁辉光,那么长时间的准备,不都是为了这一刻? 戴尔菲娜提着兜帽悄无声息溜走。 而宫廷法师激动地就像四十岁第一次娶亲的老男人。 “它在什么地方?它在干什么?” “马上你就知道,还有认真点!火烧眉毛了,它要攻击雪漫城的话,咱们不一定能挡得住!”伊瑞莱斯朝几人一勾手,带头走到大厅王座前, 伟岸者巴尔古夫正在和一个哨兵交谈, “它出现在雪漫西边的哨塔,”哨兵满脸惊慌,声音发抖,“比我见过的任何东西都要快!灰黑色鳞甲,每一片巴掌大,眼睛冷得吓人。” “这是最低级的龙,我们有机会!”法仁加兴奋地一拍手。 “但我来报信的时候,它只是在哨塔上空盘旋,还没发动攻击!我都以为它会追上来把我烧成灰烬!” “做得好,勇敢的小伙子,现在我们接手了,你回去兵营吃点东西好好休息一下!” 巴尔古夫拍了拍他的肩膀,目光转向几人, “我已经让士兵、战狂和灰鬃家的人,以及战友团的到城门集合!”伊瑞莱斯站姿笔挺,大声回答,“人手一共四十位。” 巴尔古夫点头,脸色变得前所未有地凝重, “三位朋友,这一场战斗避无可避!我们只能迎头痛击!而你们在圣地镇逃过龙灾,对付巨龙的经验比任何人都要多,所以我想请求你们协助雪漫士兵一起战斗!” “等你们凯旋归来,雪漫将成为你们的家!” 第二十二章 屠龙! 阴沉沉的天空中看不到一丝阳光,冷冽的风肆意地在平原上刮着、肆虐着、呼呼作响。 雪漫城西边数里地。 一座冷硬粗犷的高塔上空,正有一头庞然大物在盘旋,脊背和头部灰黑色,覆盖着厚实的鳞甲与粗糙的角质皮肤、腹部和翅膀下方呈截然相反的灰白色,一对巨大的翅膀扇动着空气,让它以闪电般惊人的速度来回移动。 额头上带着标志性的向后弯曲的龙角,头部狭长向前突出,比鳄鱼更为丑陋狰狞,不时张开猩红的吻部,露出一嘴杂乱交错、枯黄流涎的锯齿。 “吼!” 它停驻在半空中,一条橘红色的火柱钻出大嘴,喷向地面,足以熔化金属的可怕龙息瞬间将地上的灌木、草丛、几棵大树引燃。 风助火势、火星迅速向着四周跳跃、蔓延,高塔中段的一个窗户里喷涌出火光,浓黑的烟柱顺着火焰冲上天空。 巨龙又猛地振翅,以一种悠闲的姿态飞入云层之中。 雪漫城的大部队就在这种紧要关头抵达了哨塔。 “看这火焰,它还在附近,寻找掩护物!”伊瑞莱斯拔出钢剑一挥,表情严肃地大喊,“准备战斗!” 四十个支援迅速借着草丛和路边石块的掩护,压低身形奔向哨塔。 罗伊和弗里恩三人正在其中,身上附魔盔甲闪闪发光。 猎魔人一边跑一边左手五指连续勾勒,魔力涌动间,漆黑与金黄的光芒覆盖周身。 “啵—” “咕噜咕噜。” 软木塞跳出,喉咙蠕动,雷霆和派翠的魔药顺着口腔滑入肠胃。 刺鼻腥臭的液体刺激下。 一排排乌黑的血管顺着脖子下方爬上罗伊脸颊,让他变得诡异而邪气。 龙裔侧脸就见这的古怪一幕,“中毒了吗、金眼?” 罗伊摇头,目光凝视着天空,“喝了点帮助战斗的兴奋剂,我感觉很好!” 这是他头一回在这个世界饮用魔药。 体内属于猎魔人的那一部分基因开始沸腾,幽瞳中战意激昂! 狩猎巨龙。 兄弟会中仅杰洛特有过这传奇经历,何况杰洛特当时的对手远远不如这个世界的巨龙! “能让我喝一点吗?”阿维尔靠在高塔下的倾斜石梯后蹲下身体问。 旁边,伊瑞莱斯带着几名士兵涌入高塔搜索活口,而战友团的法卡斯兄弟和托尔瓦三提着武器警惕注视天空。 其余穿着皮毛甲胄的雪漫士兵拉弓置箭,分做数个方向包围哨塔。 铁皮头盔下紧绷的脸颊既忐忑又期待。 “要喝没关系,喝完去了湮灭别怪我。”罗伊咧嘴一笑,捏住手弩的指节泛白。 阿维尔立刻肩膀一缩,掏出火焰抗性药剂吞下,“算了吧,我宁愿死在龙息之中,死后至少能去英灵殿!” 更旁边,换了一身轻便外套的法仁加伸手洒落一片片魔力光芒,赋予战士们勇气术—— 提升专注力,和少许力量、体质。 …… 天空之中传来响度惊人的吼叫,那头庞然大物振动龙翼飞出云层,迅速向着高塔下坠。 显然,它冷漠的眸子捕捉到了地上多出来的这一群蚂蚁! 胸膛中的怒火,瞬间有了倾泻的目标! 俯冲! 劲风激荡! 阴影罩住半个高塔! “找掩护!躲好!”法卡斯大喊一声,立马把身体藏进石梯下方的空隙。 从不使用远程武器的两兄弟,拿天上的巨龙毫无办法,只能等它落地之后再出手! 数十位士兵一边退向身边的遮挡物,一边拉弓射箭。 嗖嗖的破空声不绝于耳。 箭矢如雨,在半空划出美妙抛物线。 声势骇人,效果极为有限。 一部分射到巨龙身后的空气,一部分命中厚实的鳞甲被弹开,最后不到四分之一破了个皮,利用倒刺挂上巨龙身上! 而罗伊体内魔力汇聚于指尖,脑海召唤符文绽放光芒,手指往着身边的地面随意一指。 轰隆! 蓝紫色的球体在虚空中浮现速湮灭。一头危险而美丽的火灵出现在他身边。 火灵原地轻盈地转了一圈,纤细的手掌一挥, “砰!” 绚烂的火球划过三十米的空间,撞中它巨大的身体,将一小块鳞片烧得发黑。 巨龙向下俯冲的身体突然一顿,风驰电掣地平行于地面滑翔,朝着士兵们连续喷出火焰。 倾斜的火柱肆意地烧烤着草皮,刺目的黄光爆裂! 哪怕隔着十米远,龙息散发的热量仍旧烫得让人窒息。 三名躲得不够严实的雪漫士兵被火焰点燃,哀嚎着原地转了几圈,叫声中的痛苦令人心颤。 然而不过数秒就倒地变成焦炭! 弓弦震动。 一枚拖曳着流星尾羽的银色箭矢击碎虚空,瞬间命中巨龙的翅膀。 “砰!”箭矢猛地炸开。 鲜血四溅! 冲击力令巨龙盘旋的身形一顿,悬停在半空,一片迷蒙耀眼彩光的宝石尘埃迅速裹住它的身体! 而罗伊将手弩丢给身边的幻象扣动,盯着巨龙,目光深邃。 米尔墨尼尔 年龄:? 身份:龙 生命:?(宝石标记) 魔力:230 属性: 力量:? 敏捷:18 体质:? 感知:14 意志:15 魅力:6 精神:23 技能: 龙吼?:掌握不卸之力,火焰吐息… 尾击lv5:利用长满骨刺的尾巴发动迅速而可怕的抽击,足以击碎大部分生物的骨骼,乃至于钢铁。 撕咬lv6:米尔墨尼尔被激怒时,会动用它尖牙利嘴将敌人大卸八块! 巨龙之躯(被动):巨龙生命力旺盛至极,力大无穷,体质+20、力量+10。成年之后,浑身覆盖物理防御力惊人、魔法抗性卓越的龙鳞,对物理免疫力+百分之五十,对魔法抗性+百分之三十。龙不会被轻易消灭,哪怕它肉体崩溃,灵魂也将长久地驻留于世间。 ? …… “比圣地镇那头弱得多!”罗伊松了口气,最怕的就是这家伙一来就犯规地召唤流星火雨。 那完全没得打! 火灵以火焰攻击巨龙,幻象放箭,而罗伊选择了电击,五指勾勒,掌心放出银白色扭曲电蛇,轰击巨龙的身体。 宫廷法顾问法仁加躲在一块翘嘴岩后,身边比普通火灵大上一号的火灵甩出一串连珠火炮般的火球,而他两手之间连续不断涌出耀眼电光,噼里啪啦地抽向巨龙。 好似有个无形巨人屹立半空不停朝着巨龙抽动金属鞭! 伊瑞莱斯歇斯底里的命令下,士兵们躲在掩护物后拉弓引箭,没人莽撞地冲上去当做人肉靶子,一轮进攻,数十枚箭矢命中它的柔软的腹部,爆出点点鲜血。 可惜这点伤势相比于它山岳般庞大的身躯,微不足道! 唯有幻象手中的加布里埃尔表现出众。 宝石尘埃百分之十的杀伤力加成,以及弩箭变态的冲击力,龙皮、角质亦无法彻底阻挡它的锋芒。 “砰!” 一枚箭头完全陷进它的胸腹血肉,冲击力在肉里爆炸,炸出一个血肉淋漓的凹坑! “吼!”米尔墨尼尔吃痛,扇动翅膀拉升高度,又将覆盖龙鳞的后背朝向众人! “了不起,金眼兄弟!”威尔卡斯见状冲着罗伊竖了个大拇指,眼神中全是蠢蠢欲动,阿维尔、弗里恩同样充满渴望,渴望着手中剑刃痛饮龙血。 但它始终不落地! 米尔墨尼尔振翅向上一蹿,就像一头大蜥蜴一样趴到了塔顶,一条长逾6米、骨刺突出的尾巴垂落半空,啪啪地敲击哨塔外墙,灰尘四溢间扫开箭矢,一对翅膀盾牌般护卫着两侧,柔软的腹部贴着塔底。 这时落到它身上的箭矢,对它而言不痛不痒! 连幻象的射击,也只能刚好穿进鳞甲,入肉不深! 巨龙居高临下,所有敌人暴露在冰冷的竖眸中。 “伏斯!” 它蓦地大吼,声音如此地磅礴有力,塔顶碎石簌簌抖落,它喷吐的强劲冲击波横跨十几米,将五位距离较近的战狂家族援兵吹得七零八落。 法仁加被劲力擦身而过,化作滚地葫芦,但外袍下魔法闪光,他身形又变得模糊不清、隐入空气,不知逃向何处。 “轰!” 紧接着盘踞在塔顶的巨龙朝着倒地的士兵喷吐锥形的龙息,他们避无可避,被烈焰一沾,浑身着火,连着七窍之中都钻出火焰,惨叫着乱窜。 空气里散发一股烤肉香气! 仅仅两轮交手,八位士兵牺牲! 罗伊遍布漆黑血管的脸庞转向掩体下方一张张恐惧与兴奋交织的面容。 巨龙再来上几回,雪漫士兵将死个精光! “呼…呼…” 他心念转动间。 逞了一通凶危的米尔墨尼尔飞下了高塔,庞大的身躯闪电般绕着塔楼转圈,锥形的龙息随着它飞速移动的身体全方位地扫荡地面。 就好像一枚巨大的圆规,以高塔为中心不停地画圆。 制造出一圈圈鲜血和火焰浇筑的死亡之径。 一通旋转,再度折损五人! 而落到它身上的箭矢魔法统统被鳞甲挡下! “妈的!再死人,松加德都装不下啦!”从一块翘起的巨石后转出脑袋的法卡斯瞳孔泛起血色,怒不可遏,“不行,我要把这头大蜥蜴从天上打下来!” 否则他们压根碰不到这玩意儿! “交给我吧,你们准备出手!” 罗伊大喊,语气不容置疑。 右手提起阿隆戴特,左手端着手弩瞄准在天空中播散死亡的庞然大物, 食指轻扣扳机。 引导箭、眩晕箭… 嗖—— 弓弦嗡鸣! 一枚羽箭在半空中诡异地转了一圈,追踪着疾驰的巨龙,正中它柔软的腹部。 而罗伊屈膝半蹲的身体豁然一个闪烁。 空气泛起涟漪。 下一秒。 他整个人突兀地出现在一座灰白起伏的山峦之前,这里是——龙腹! 冷风如钢刀刮面,令人窒息! 敏捷和力量完美结合、爆发,猎魔人违反物理规律般,腰部发力,在上下无依的半空中猛地向后弓身,好似煮熟蜷缩的大虾一样,双手则顺势往前一戳! 噗嗤! 阿隆戴特好似毒蛇吐信,瞬间扎进眼前的巨物,三分之一的剑刃没入其中。 哗啦啦! 一大片腥臭的龙血从豁口中喷出,溅了罗伊满头满脸,不少甚至钻过牙缝,涌入他唇舌之中。 肠胃之间好似吞进一把火,灼热难耐! 巨龙吃痛,哀嚎着停止喷火、但它仍然顽强地振翅飞行,剧烈而别扭地晃动尾巴和脚爪要把腹部的利刃给抖落! 高度迅速降低。 米尔墨尼尔带着他绕着高塔风驰电掣,下方景物好似飞速掠过,浓烈的罡风吹得猎魔人摇摇欲坠! “金眼!” 弗里恩右手的剑刃指着天空,难以置信地大喊。 躲在石头下的雪漫士兵、指挥官伊瑞莱斯、拉弓置箭瞄准的战狂家族人员、战友团的三人,宫廷法师,顺着他的方向看去,皆是目瞪口呆。 那里有个蚂蚁般渺小的人影随着高空振动的气流剧烈颠簸,宛如被困在万丈悬崖的峭壁之间,仅用一把登山镐固定住身体的挑战者! “他怎么做到的?!”威尔卡斯抓狂地大喊,“他会飞吗?” “愣着干什么?别浪费战友争取的机会,”伊瑞莱斯黝黑的脸庞上闪过一丝振奋,拉开弓箭,“给我狠狠地射击!” 嗖嗖嗖—— “准备冲锋!”而法卡斯想起了罗伊之前的话,鼓气一般,用右手剑拍打左手圆盾,“大蜥蜴要落下来了!” 法卡斯的话就像一个讯号、始终无法摆脱腹部剧痛的米尔墨尼尔终于彻底落到地面,尘云弥漫间,它低吼着,将伤口处使劲地磨蹭地面! 滚滚龙血染红了蓟丛! 而猎魔人在它落地前先一步松手,贴地连续滚了几圈,卸掉惯性,起身的一瞬右手在虚空中一抓,阿隆戴特重新回归。 被他手杖一样支撑身体。 而他单膝跪地,胸膛破风箱般鼓动,四肢无法遏制地发抖。 汗水疯狂顺着下巴掉落。 这时龙首转向他,竖瞳之中满是怨毒和残忍,它张嘴—— 火焰灼烧! 猎魔人左手五指勾画。 一道椭圆光罩被他举了起来。 漆黑光芒罩住他的身体。 挡住焚身烈焰! 即便罗伊堆了大量烈焰抗性,两秒后,浑身仍然被烫得冒起水泡。 但紧随其后的如雨箭矢、火灵的火球,法师的闪电、十多名挥动武器的战士的呐喊、咆哮。 打断了巨龙的吐息! 啵! 赫里欧解散。 罗伊热汗淋漓地撑住地面,浑身发烫欲燃,一股深入骨髓的虚弱让他缓不过气! 生命值(180↓/320)(龙血改造、软组织挫伤、龙息灼烧) “咕噜!” 一瓶燕子下肚,生命值下降的趋势总算止住。 …… “伏斯洛达!” 米尔尼墨尔吐露不卸之力,正前方的三名围殴他的士兵近距离之下被气流击飞,重重倒地。 一摊烂泥般没了呼吸。 凄厉咆哮! 剩下的战士围住了它的脑袋和左侧,豁出全力连续进攻! 劈砍! 戳刺! 乒乒当当—— 数把武器重重击打巨龙之躯,密集的箭矢雨点般落下。 然而,哪怕是天空熔炉特制的武器,要破开它的鳞甲仍然极为勉强,无法深入造成重伤。 电光火石般的进攻,只有法卡斯兄弟和阿维尔、龙裔、托尔瓦仗着过人的身手,力量,对它造成一定伤害。 “吼!” 米尔墨尼尔竖瞳扫过围在身前的四人,蛇一样灵活的脖子抬高,又落下! 血盆大口往着弗里恩咬来,龙裔只感觉一股恶臭扑面,下意识地将圆盾举在身前。 “咔嚓!”盾牌被巨龙咬进满嘴锯齿间,它提着弗里恩升到半空。 龙裔大叫地用单身剑猛地戳刺巨龙的眼球,它的左眼鲜血淋漓。 阿维尔两把匕首迅速穿刺它的脖子。 威尔卡斯剑刃痛击它胸前的没有披甲之处! 宫廷法师带着自家火灵用火球轰炸它的翅膀! 法卡斯双手剑高举过头顶,怒目圆瞪,钢甲之下肌肉勃发,由上至下猛然一劈! “哗—” 阔剑将它脖子劈出一条深深的豁口。 血液奔流! 火光爆发! 米尔墨尼尔又怒又痛地甩掉悬空的龙裔,晃动翅膀,推开三名骚扰者。 同时,一条锥尾猛地抬升至半空。 “小心后面的尾巴!” 勉强支撑起身体的罗伊大喊了一声。 迟了。 巨龙一侧身,龙尾化作一道黑光、迅疾绝伦地掠过地面,犁出一条深深的沟壑! “啪!” 五名雪漫士兵被拦腰扫中,飞出十米远,落到草地上口吐鲜血和内脏碎片,腰腹严重变形,眼见不活了! 巨龙又朝着面前锥形区域喷火,其余人被沾了一下立马嗷嗷痛呼,满身水泡泡。 不要钱似乎得掏出生命药剂往嘴里狂塞,勉强逃到掩体之后。 蝼蚁都被赶跑,巨龙冰冷的竖瞳,转向罗伊! “塔洛斯在上!老是找我干嘛?!” “噗通!”巨龙两条后腿和翅膀撑地,巨大的身体以一种难以想象的姿态往前一跳,一瞬跨过数十米! 扣动扳机。 罗伊身形一闪过了撞击。 而他身后拉弓引箭的几名雪漫士兵则倒了大霉,来不及反应就被巨龙直接撞进哨塔坚硬的墙壁。 天摇地动!几具皮毛甲里的躯体烂熟番茄一样爆开! 血肉内脏的肉泥在城墙上渲染开一片猩红! …… 罗伊重重喘着气,左右手连续勾勒个倒三角符咒,一道幻象跳出了魔力洪流,接过手弩朝它连续射击。 火灵仍旧在远处朝它投掷火球,然而这些攻击,短时间内杀不死它! 等他做完这一切,遍体鳞伤的巨龙再度转身,一拍翅膀,腾空而起,向着猎魔人俯冲! “砰!” 地面被撞出一个大坑! 尘土飞扬,远处的伊瑞莱斯拼命大喊,手下拉弓引箭。 弗里恩、和战友团往这边冲锋。 而龙首转向从翻滚中恢复的猎魔人,一张嘴。 在它身侧不足两米的猎魔人同样深呼吸,吐姆的力量在口腔之间酝酿,披甲黑龙浮现在他背后探首吐息。 一双异色的瞳孔,一双无情的竖瞳,火花四溅! 一人一龙朝着近在咫尺的对方贴脸吼叫! 伏斯! 伏斯! 地心震动,地骨共鸣! 相冲的气流在半空中交错而过。 猎魔人好似被攻城锤迎胸撞中,身体向后腾空而起,在半空中疯狂喷出鲜血。 钢甲向内凹陷。 他滚落在地瞳孔开始失去焦距,喉咙发出嘶嘶声,一阵阵剧痛潮水般涌出!骨头和内脏好似被击碎! 他痛不欲生,险些背过气! “激活!” “唰—” 一股喷泉般热流涌出四肢百骸,低于百分之十的生命眨眼间攀升为百分之九十。 受损的五脏六腑和肋骨被水元素精髓包裹,内伤停止了恶化! 瞳孔重新聚焦。 他爬起身体。 米尔墨尼尔遭到一记龙吼,同样不好受,虽不至于夸张地被击飞,却匍匐在地陷入一种诡异的眩晕状态。 久久无法动弹! 果然,龙吼对巨龙有奇效! “噗呲!” 如中败革! 冲锋而至的战士开始痛打落水狗,对着它的脑袋疯狂打击! 他们只听到一次巨龙的龙吼,却忽略了猎魔人的龙吼! 法卡斯和阿维尔最为阴险! 手中武器尽不停攻击进巨龙的眼球! 两个巨大的“西瓜”鲜血淋漓。 剧痛让米尔恢复清醒。 又一翅膀拍飞身前的“蚂蚁”。 罗伊身形再一闪,出现在它脖子侧面,这次,它没在第一时间注意到猎魔人。 瞳孔闪过猩红光芒。 震慑! 唰! 无数猩红的触手疯狂舞动,数量远超寻常。 巨龙身处之地,好似骤然涌出一片血色丛林,万千触须直指天际,将庞大的龙躯完严严实实地包裹。 在晴空之下,这片血色领域比巨龙的獠牙和吐息更为可怖! 目睹此景的参战者都陷入呆滞。 无数惨痛往事,借由触须链接现实钻出他们脑海深处。 而罗伊纵身一跃。 阿隆戴特由上至下斩过半空,画出一道惊艳的弧度。 七枚符文黯去光彩! 血色剑气冒出剑刃,切向它的脖子。 “唰—” 斩碎龙鳞、龙皮、巨龙血肉!却被卡在龙骨之中,剑气到此为止。 米尔墨尼尔小半的脖子被撕碎,暗红的龙血喷泉般溅出,滚滚热气涌动、染红地面! 它嘶声哀嚎,龙躯在触手之中拼命挣扎。 然而来自大章鱼的束缚,超出了它力量的极限,它挣脱不得! “唰!” 阿隆戴特切换为古威希尔,对准同一位置,再次斩击! 剑气消散。 龙骨仍旧坚挺、龙脖子上只剩半边血肉! 罗伊悚然一惊,这是第一次血色剑气没能致命,龙骨比他想象中更加坚不可摧! 他横握双剑,为米尔墨尼尔奏响安魂曲! 触手死死捆住它。 流血的双瞳无声注视他的脸,覆盖狰狞骨刺的长吻半开半闭,述说着恶毒和诅咒之语。 唰唰—— 半空锋锐突击! 削铁如泥的双剑一左一右刺入巨龙一对眼珠,没柄而入。 穿透脑髓! 遍体鳞伤的米尔墨尼尔无力地垂下龙首,趴倒在罗伊脚下,如同对他五体投地朝拜! “哗啦啦!” 断裂脖子和破损眼球处,暗红的龙血满天飘洒,落到罗伊身上,将他从头到脚打湿,仿佛为他浇下一场龙血浴。 地面雾气升腾。 猎魔人傲然立在血雾之中,龙血刺激得皮肤火烧般的刺痛!而他尽情地抽取龙血,存进战利品包裹! 模板好似中毒一般,疯狂涌动混乱不清的字眼:你击杀了传奇生物——巨龙米尔墨米尔, 你… 你获得… 龙裔弗里恩于此时冲了过来! 第二十三章 龙血龙魂 巨龙米尔墨尼尔匍匐于血泊之中,再无声息。 一股冥冥之中的力量指引着弗里恩,他越过众人率先冲了上去。 内心涌起难以描绘的渴望。 这具龙尸仿佛变成山珍海味,引诱他扑上去大快朵颐! 他吞了口唾沫,关切地看向站在血泊之中,沐浴龙血浑身染赤的同伴。 “还好吗,金眼?” “没啥大碍。”罗伊用蹩脚的帝国语解释了一句,接着神色一凛——随着龙裔靠近,米尔墨尼尔遗骸之上肉眼可见地涌出一股股青灰色旋风,大量古老而神秘的符文堆积其中,持续不断地飞入弗里恩体内! 荒瀑神殿龙语石碑前那一幕再度重现! 弗里恩安静地杵在原地,轻合双眼,向后伸展双手,神态放松而享受。 好似在拥抱力量! 罗伊脑海中忽而闪过巴尔古夫的话——只有龙裔才能解决巨龙的核心,将其真正地杀死。 “难道所谓的杀死,指的就是吞噬掉死去巨龙的灵魂?” “明明是我亲手终结了它,为此还受了那么重的伤,到头来都在为弗里恩做嫁衣?”罗伊擦去嘴角的血渍,双拳紧握,心头涌起不甘,“模板怎么会对龙魂无效?” 随着他胸胸膛中不甘的情绪爆发。 虚空劈啪作响,猩红电弧流转,一头狮子大小,活灵活现的血色章鱼钻了出来,圆滚滚的团状肢体一缩一涨,密集的腕足挥舞,猛地缠上巨龙的头颅。 半透明的巨龙灵魂被触须拉扯了出来,它比尸体娇小得多,日光下显得朦胧而透明,双眸里没了不可一世的残忍和戾气,反而显得呆滞无神。 它仿佛接受了自己的命运,放弃所有挣扎和抵抗。 两股力量对龙魂展开激烈争夺。 一股源自于龙裔,迫使龙魂化作符文秘语,将它吸入身体。 另一股来自于血色章鱼幻象,触须包裹住半截龙魂,吸盘和长满锯齿的大嘴“咔嚓、咔嚓”地啃食龙魂,将碎片吞进肚里。 伊瑞莱斯率领士兵小心翼翼挪了过来,就撞见两人静悄悄地站在龙骸边。 陷入某种奇怪的状态。 “巨龙还没死吗?他俩这是在干嘛?” “安静!”法仁加眼中闪过一丝惊讶、疑惑, “别打扰他们,有位龙裔…正在吸收力量!” …… 不过十秒。 龙魂以肉眼可见地速度减小。 罗伊吞噬掉三分之一,而龙裔同样吸收了三分之一。 罗伊还想继续下去,突然间,心头没来由地涌起一股极度的恐惧。 身边空气好似被瞬间抽干,他无法喘气,近乎窒息。 周围的一切,万事万物,空间和时间都对他充满敌意! 就好像,他此刻吞噬龙魂的行为是在跟整个世界作对! 明明没有回头,他却清晰地感觉到身后虚空中出现了一对巨大无朋的金色眼眸。 眸子透过云层朝他们投来注视,当瞳孔转向龙裔,流露出一股认同。 而当它转向猎魔人。 警告! 威胁! 锐利的眸光,如同钢针扎刺,剧痛裹住了他。 同时一只无形而冰冷的手掌穿透的他的皮肤和血肉,深入胸腔,捏住了他的心脏。 他每一寸皮肤,每一颗细胞,在这拿捏之中,战栗、抽搐。 这种危机感。 他经历过一次,那时候他贸然观测梅里泰莉女神雕像,被神明注视。 而现在——是魔神或者圣灵在警告我? 龙裔吸收龙魂是哪个高高在上存在的故意安排、布置? 他心头升起一股明悟,继续和弗里恩争夺龙魂,这只手会终结他的命运,让他万劫不复! 那就适可而止。 毕竟这是圣灵创造的世界,在别人的地盘就得守祂们的规矩。 但他心中也有一股不甘,迟早讨回这口气! 就从祂最重视的弗里恩开始吧,让这小子给自己打打工! “呼—” 一个呼吸,罗伊闭上眼睛,身体松弛了下去。 血色章鱼收到某种指令,果断地松开龙魂,消失于空气中。 模板中混乱终于结束,清晰浮现出一段说明。 “你击杀了传奇生物—巨龙米尔墨尼尔,你吞噬了一部分时间的碎片,经验值+5000,猎魔人lv12(7300/12500),你对时间的理解提升,你的不卸之力·力量冷却时间降低,现在为21分钟…你的上古之血受到轻微影响,但还不足以产生质变。” 他叹息着一睁眼,突然感觉自己和弗里恩之间似乎产生了某种奇妙的联系,随时随地能判断出龙裔的位置。 怎么回事? …… 之后不过数秒,剩余龙魂被龙裔吸收得涓滴不剩! 而失去龙魂的龙尸骤然巨变,十几秒演变为十几年,巨龙的鳞片、血肉、统统风化、崩溃成碎片,散入空气。 血泊之中,只剩下一具庞大而惨白的骨架子,宛如生有翅膀的蜥蜴一样盘踞在地。 罗伊整理好情绪,专注地观察着龙骨,将它每一个细节牢记于心,以供更深层次的冥想升华。 同时围绕龙骸,手掌轻巧地停摸索,隐蔽地将嶙峋的龙骨,以及散落在地的巴掌大小的精致龙鳞收入包裹。 很快,他惊喜地收获一条整条龙筋——长度超过五米,小臂粗细,通体淡黄,摸上去坚韧而充满弹性。 “下次手弩升级的素材有了!” 猎魔人果断笑纳。 此时,弗里恩睁开了眼睛,褐色眸子有一刹那变成了巨龙似的黄金竖瞳,冷漠而威严,充满不可一世的傲慢! 可马上又恢复正常,只是亮的吓人,如同苍穹之中的太阳。 而弗里恩的身体,已经开始消化吸收龙魂。 每项属性都有了一到两点的小幅度的提升,而且还将持续,直到消化完毕。 “伙计们…我,我脑子里又多了一点儿东西!” “多了什么,弗里恩?为什么你会跟这个大家伙产生反应?”威尔卡斯、法卡斯、托尔瓦、阿维尔目光不住地打量着略微茫然的男人,“你真是传说中的龙裔?” 他们无法想象,在单挑中被自己连续血虐十几天的毛头小子,居然拥有如此传奇而荣耀的身份? “必然如此!”法仁加点头,在场所有人似乎都仅仅注意到了龙裔吸收龙魂的异状,却没看到那头隐没的血色章鱼。“只有龙裔才能吸收巨龙的力量,在短短片刻之内把一具血肉丰满的龙尸变成骸骨!” 假的吧? 我就是一个普通人,怎么可能是龙裔? 弗里恩目光转过兴奋的众人,又看向灰白的天空,喉咙没来由地地发痒,这股痒意突然又迅猛,无法遏制,同时又开始剧烈发热,他情不自禁张嘴,冲着天空宣泄出这股力量,如同本能! “伏斯!” 汹涌磅礴的声音炸响! 众人心头一凛。 就见一圈环形气流涌出龙裔之口,飞进天空,声势惊人仿佛要击碎苍穹! “神呐!这是刚才巨龙用过的龙吼吗?乌佛瑞克用来杀死至高王伊托格的力量!”一个士兵惊呼,手中火把随之颤抖! 法卡斯兄弟围到龙裔身周,长满黑毛的大手东摸摸西碰碰, “停,你们干嘛?我又不是女人!” “看看传说中的龙裔身体结构有啥不同?感觉没啥区别啊?”法卡斯炫耀似地问,“不过这次连龙都杀了,下次我们杀什么?” “更强大的龙!”威尔凯斯答,“反正有龙裔打头!” 另一边,阿维尔突然跪在到龙骨前,脸颊肌肉抽动,泪水夺眶而出,发泄似地大喊! “玫玟,看到了吗,爸爸做到了,我们杀死了巨龙!这就是龙吼,奥拉夫用来屠龙的力量!传说是真的,火烧奥拉夫节就是个狗屁!呜呜!” “塔洛斯、凯娜瑞丝、阿凯保佑啊!龙裔居然一直藏在我们的队伍里,我和龙裔并肩作战!”另一个士兵兴奋地说,“天命注定雪漫将战胜巨龙!” “来一条杀一条!” 众人兴奋地脸色发红, “从今往后,我们就是屠龙勇士!” “不只是龙裔!这也多亏了金眼!”阿维尔擦去脸上的泪花,崇拜地看着站在龙骸之中的猎魔人,后者手一抖,停止了收取,“他把巨龙从天上打了下来,重创了它,我们才能最终屠龙!” 罗伊把喉咙里的腥甜咽了回去,用一点不标准的帝国语解释,“都是…大家的…功劳!” 没有这些勇士的牺牲,没有他们消耗巨龙。 自己这三板斧杀不了这头可怖巨兽,反倒可能被它临终反击弄死! “说的好!别光只顾着龙裔和金眼。这场胜利是所有参战者的功劳,尤其是牺牲的战士——科陆林、吉利斯、罗拔图,安息吧!”伊瑞莱斯转身环顾满地血肉淋漓或者焦糊的尸体,悲恸地说,“屠龙的丰功硕绩,会让你们的灵魂进入松加德,不,是进入英灵殿!” 一场龙战,四十三个人参战,最后只剩十八个人,其中还有不不少受到或轻或重的伤势。 阵亡率超过一半,损失不可不惨重! 而对手只是最弱的龙! “我回去就为大家表功,每个参战者都会得到领主的重重嘉赏!”伊瑞莱斯打量这狰狞的龙骨,“但现在,先把战友的尸体带上好生安葬,他们理应得到一个体面的葬礼,然后再把龙骨运回雪漫作为荣誉的证明!” 队长一声令下,幸存的士兵伤感又振奋地开始打扫战场! 而罗伊见状不由佩服,诺德人果然是天生战狂。 他也抓紧时间,尽可能多地收纳龙骨和龙鳞,血气斩都斩不断的材料,必然是最优质的的材料! 法仁加同样如此,瘦长的手一摸,一根龙骨消失,他盯着罗伊脸色复杂地小声问, “金眼…你是大衮还是瓦尔迷娜的信徒?” 罗伊听到了阿维尔的翻译,明摆对方事看到了震慑异象,于是故作不懂地耸了耸肩。 后者只能无奈叹了口气, “总之,你的表现我都看在眼里,杀死巨龙你居功至伟,没有你不知道要牺牲多少人,我也不一定能活下来!” “我承诺,回去我可以免费帮你个忙!” …… 一行人返回雪漫城时,暮色低垂。 黑夜笼罩整座城市。 大部分镇民都进入梦乡。 士兵们带着同伴惨不忍睹的尸骸进入了亡者大厅,一部分去通知死者的亲人,一部分返回哨塔运送龙骨,没有领主会傻傻地把锻造至宝丢在野外,置之不理。 而伊瑞莱斯领着法仁加、战友团成员,罗伊三人进入了龙临堡! “各位果然没有让我失望!” “你们杀死了一头巨龙,再现了先祖奥拉夫的壮举!创造了一个奇迹!”巴尔古夫背着巨斧焦急踱步,语气激动地微微发抖,那表情,恨不能亲自参,“你们拯救了整个雪漫,我要重重地奖赏!” “金眼、阿维尔、弗里恩,自从来到雪漫,你们就为了龙灾不辞辛劳地奔波,现在,我,雪漫城领主,巴尔古夫,在此赐予你们三位武卫的头衔,从今往后,你们可以在雪漫之中招募忠诚的侍卫,没有符合心意的也可以来找我,我为你们分配,但你们得自己付钱雇佣。” “和风区恰好有三栋房子空置着,现在它们属于你们了!房子里,我还为你们每人准备了一千金币!” 三人相视一望,罗伊表情仍旧淡定,房子对他而言似乎并无太大用处,而阿维尔和弗里恩呼吸加重,喜形于色。 雪漫领中心的豪华大床房、一听起来就很厉害的武卫头衔。 这都是他们这些普通人以前连想都不敢想的东西,而今统统收入囊中! 但这些奖励都比不上一个屠龙者的名头! 诺德人敬重勇士。 有了这层护身符,天际省之大,他们何处去不得! 巴尔古夫见到几人表情也相当满意,这次虽然大出血,但若能将三位身手出众的勇士绑上自家战车,留他们在雪漫城, 以后必将派上大用! 何况三人和自己都是坚定的中立派,不会像战狂或者灰鬃家族一样成天内斗添乱! “威尔卡斯、法卡斯,托尔瓦,感谢战友团的援手,酬劳我会派人送去蜜酒大厅。” 身形彪悍的男人鞠躬,又冲身边弗里恩三人爽朗一笑,“别忘了明天来蜜酒大厅喝酒!” “顺便交流交流屠龙的技术!” 战友团成员说完就离开龙临堡,似乎一刻也不想多待。 “伊瑞莱斯,牺牲的弟兄们的抚恤金,按照原本的规划再加上五成,务必交到他们家人手中!” “领主大人仁慈!” “那是他们应得的,他们为雪漫付出性命,雪漫也不会亏待他们!”巴尔古夫正色道,“他们是真正的勇士,必将魂归英灵殿。” 巴尔古夫说着垂头静立,众人随他一起为死者默哀了两分钟。 “好了,我还有个疑问,听说队伍里出现了一个龙裔。” “大人,”法仁加看了一眼弗里恩,“他在最后关头吸收了龙魂,并展示了龙吼的力量!” “好吧,年轻的小子…第一眼见到你,我就知道你不简单。”巴尔古夫目光转向弗里恩,带着一丝赞赏,“那么你杀死巨龙的时候,有没有听到某种召唤?” “召唤?”龙裔摸着后脑勺回忆,刚才回到雪漫时,和前两次一样,他再次听到一个雷鸣般的吼叫,貌似念做——“都瓦克因?” “对,都瓦克因!” “看来没错了,”巴尔古夫重新坐回王座,“灰胡子在召唤龙裔。” 罗伊心头一动,直觉让他竖起了耳朵聆听,心头嘱咐阿维尔随时转译,不放过任何一个字。 “灰胡子是谁?”弗里恩问, “我曾经告诉过你们世界上有一群隐士,精通龙吼之道,并在极小的范围内将力量流传下去。而这群隐士正是灰胡子!”巴尔古夫耐心地解释,“他们居住在与世隔绝的世界咽喉最高处,高吼峰,待会儿我会给你一张地图。” “他们为什么召唤我?” “你没想明白吗?”巴尔古夫正色道,“龙裔拥有特殊天分,能将精气注入吐姆之中,释放威力无穷的龙吼,所以你掌握龙吼的速度百倍于凡夫俗子。” “他们叫你去,就是为了教你运用自己的天赋。”他强调道,“如今巨龙重新回归,并无端攻击我领地内的人民,而快速掌握龙吼的龙裔,是彻底结束这场巨龙之灾的希望。” “灰胡子亘古以来有其使命,而你,弗里恩,据我所知自泰伯·赛普汀之后,数百年来唯一一个龙裔,也有你的使命!” 弗里恩听完又是惊讶又是惶恐,“巴尔古夫大人,你是不是形容得太夸张了,说的我好像是个救世主一样!” 他羞愧了看了罗伊一眼, “可我的战斗力,不及金眼的十分之一!” “切勿妄自菲薄,你还年轻,尚没有充分发掘出自己的天分,”巴尔古夫安慰道,“等你休息好之后,我建议你马上动身去高吼峰,没人能拒绝灰胡子的召唤,这是一份难得的殊荣。” 他眼中闪过一丝回忆之色,“不过你还得做好心理准备,你得爬上七千级的台阶,我年轻时也曾去拜访,累得够呛,尔后虚耗数年后无功而返。” “那…”弗里恩支支吾吾了一会儿,忽而转头看了罗伊和阿维尔一眼,“我能带着几个人一起去接受训练吗?” 罗伊闻言不由感动地看了弗里恩一眼,这傻小子够意思! 不枉我让你了三分之一的龙魂! 可惜,你的好意我只能心领了! “重情重义,我没看错你!”巴尔古夫露出和蔼的笑容,眼含赞赏,“身为龙裔,你自然有资格带一两个人去旁听。但你得心里有数,普通人去了高吼峰不一定是好事。我言尽于此。” “今天与巨龙苦战,你们想必也已经累了…”巴尔古夫朝着身边的总管使了个眼神,后者立马从怀中取出三把钥匙分别交到三人手中,“开门就能看到房契和赏金。基本的家具一应俱全。日后还有什么需要尽管告诉我。” “三位武卫,回去享受柔软的大床吧。”普罗万图斯笑了笑,眼中多了一丝认同,“对了,三栋房子挨在一起,你们是邻居!” 阿维尔和弗里恩都看向了罗伊, 他点头。 注意力集中到战利品包裹内,一场龙战,收获无数宝贝——龙骨、龙鳞,龙筋,龙魂、以及最为关键的、堆满了半个空间的龙血精华。 法师血液精华(珊瑚),高阶吸血鬼血液精华(格鲁飞德)、其余补充素材早已处理完毕、静静躺在那旁边等候启用。 脑海中清晰浮现出镜子大师交给他的砥砺灵药配方,一个个步骤掠过眼前。 是时候开始炼制灵药,提升上古之血! “珊瑚、雷索、希里、杰洛特、特莉丝…大家等着吧,” “我快回来了!” 第二十四章 灵药与进化 一处简陋而整洁的房间。 房子比罗伊想象中小一些,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底层大厅中央堆放着篝火,火堆上悬挂着一口陈旧的大铁锅,旁边则是杂物间,两个货架空空荡荡,需要新主人一通大采购来将它填满。 “嘎吱嘎吱。” 罗伊踩着老旧的从大门附近斜向上延伸的杉木楼梯上了二楼,环目四顾,狭窄的过道两侧分列两间卧室,布置出奇的一致——铺着草垫和皮毛毯的木床,床脚摆放着方型储物柜、床头一盏崭新的羊角烛台。 除此以外,只有透过木窗洒进卧室的月光,房间被这月光装饰得幽静祥和。 今晚,天空中两轮皎洁的月亮分外动人。 “从今往后,这就是我在天际省的落脚点。”罗伊向后躺倒在床铺上,嘴角一弯,又想到弗里恩见到新房子的表情,兴奋雀跃的劲儿,宛如和女友第一次约会的处男。 至于阿维尔则表现释然之中带点迷茫,女儿的遗愿已经实现,一时之间似乎有点漫无目标。 现在,白日一通苦战,疲惫不堪的两人大概已经进入梦乡! 而罗伊轻抚隐隐作痛的胸腹,擦去嘴角渗出的血渍。 生命值:100/320(内脏破损、龙息灼烧、龙血改造) 伤势相当严重,换成常人早就昏迷不醒,可“激活”勉强压制住他的伤势,阻止其恶化。 但治标不治本。 他盘膝而坐,冥想了两小时。 直到精神饱满,魔力充盈。 唰—— 窗前桦木小方桌上豁然多出三个长颈细口瓶,盛满液体。 色泽深浅不一,暗红,鲜红,浅红。 分别是米尔墨尼尔、格鲁飞德、以及珊瑚的血液精华。 苍白的月光照耀下,三个瓶子不停闪烁莹润的光芒,一粒粒充沛的魔力气泡在其中涌动,它们仿佛在呼吸。 值得一提的是,巨龙的血液与后两者有所不同。 其中的魔力由灵魂和光组成。 反观高阶吸血鬼和女术士血液中的魔力,则是来自于异世的混沌能量! 这与镜子大师当初给与他砥砺灵药配方稍有出入,毕竟当时的镜子大师是以猎魔人世界的龙作为蓝本。 但他别无选择! 罗伊在木桌前站定,双手撑住桌面,暗金与银灰瞳孔射出坚定的光芒,深吸一口气, 哗啦啦! 十指在半空挥舞如电。 三瓶血液被他一口气倒进拳头大小的透明的特制玻璃杯,手法稳健老道,滴水不洒! 混合的液体霎时沉淀为泾渭分明的三层,由上至下分别为珊瑚、格鲁飞德、以及米尔墨尼尔的血液,层与层的银色分界线异常清晰。 咕噜! 猎魔人的动作好似高明画家挥洒的墨水和画笔,充满难言美感。 超过十种预处理过的草药素材被他相继倒入杯子——金盏花、鼠李草、月蔷薇花瓣、长鲁伯草… 反复搅动。 水面泛起一圈圈旋涡,大量气泡从瓶底涌出水面。 混合的溶液开始迅速地变色。 先是驳杂不堪,然后呈现暗红色、转变为靛青色…随着颜色的变化,杯中液体积也在迅速减少。 一开始满满的一瓶,蒸发、浓缩为半瓶。 十次变化之后,最终凝形为一指厚,浅浅一层暗金色的液体。 一股难以形容的、深入骨髓的甜香飘出杯子,弥漫在空气中,如同魔鬼在耳边的低语,令人无法抗拒。 “咕噜” 口水吞咽声。 一双修长有力的手掌将杯子捧在当中。 独属于罗伊的魔力涌出指尖,穿过玻璃的壁垒,汇入这层药液之中、与它冲突、融合。 细细看去,液体之中,无数细小的成分剧烈作用,彗星撞地球般剧烈变化,碰撞,动荡不休! 仿佛喷射着火花。 整整十分钟之后。 三百点魔力耗光,魔法调和完毕——灵药形态再变,安静如古井不波的水面、深邃如星月无光的天穹。 罗伊端起杯子轻轻一晃,此时的药液,失去了所有气味,寡淡如白水。 罗伊借着月光端详它的成色,只是一眼,身体和灵魂都彻底陷了进去。 砥砺灵药 成分:充满魔力和生命力的鲜血(巨龙、法师、高阶吸血鬼)、长鲁伯草… 效果: 该药液蕴含浓郁到极致的异种魔力和生机,与饮用者体内流淌的血液产生相互作用后,普通血液将向更具魔力亲和性的血液转换,借此壮大体内天赋和潜能。 你体内的稀薄血脉——上古之血将得到进化。 注:砥砺灵药极不稳定,效果随着时间不断减小,一小时后彻底失效。饮用之后灵药将纯化全身血脉,该过程伴随着极度不适感,并存在一定的致死可能性。 罗伊摇头一笑,他死去活来地熬过两次青草试炼,还有什么罪过、折磨没经历过? 何况事已至此,他没有后悔的余地! 罗伊迟疑了一秒,万分不舍地把背后的阿隆戴特和古威希尔解下,放在床边储物柜上。 又用新学的帝国文,刻下歪歪扭扭的简单留言。 若是自己不幸遇难,两把剑分别赠与弗里恩与阿维尔! “咕噜咕噜。” 杯子一倾,猎魔人一仰头。 一股温润的液体滑过舌头和口腔,涌入肠胃之中,远远比他先前痛饮的龙血来的要顺口。 哐当! 空杯落地。 罗伊盘膝在床闭目感受。 一股暖洋洋的热流顺着胃部升腾而起,笼罩他整个身体,恍然间,他好似泡进温泉之中,活动的温泉水为他全身按摩,舒坦得每一个细胞雀跃。 然而不过数秒之后,这舒适转变为难受、刺痛。 但凡有血液流过的地方,都成激烈战场。 对阵的双方,则是灵药和血液。 它们厮杀、碰撞,好似有数不清的钢锥在往罗伊血肉里钻,戳刺他的血管、肌肉、骨骼、皮肤。 猎魔人悄然由盘膝的姿态侧躺到床上,蜷缩身体。 皮肤渗出细细的血珠,七孔流血,将毛毯染红。 冷汗和血水模糊了他的面庞,极端痛苦刺激青筋和血管如蚯蚓般凸显,使他显得狰狞可怖。 喉咙里发出沙哑的抽气声。 腮帮子高鼓,快要咬碎一口银牙。 然而他没有哀嚎,饮下飞狮怪魔药生不如死的痛苦,比这更令人绝望! 灵药摧枯拉朽地冲垮血液构筑的防线,将它们吞噬、同化。 猎魔人体内普通的血液被灵药大量吞噬,重重包围之中,一种极为罕见金色的血液显露身形。 上古之血! 它们非但不受灵药威胁,反而化作出闸的恶龙,主动出击一口接一口,将同化血液的灵药成分吞噬殆尽、包括其中附着的浩瀚魔力以及生命力! 上古之血疯狂吸收养分,以骇人听闻地速度分裂扩张,攻城掠地, 唔。 五分钟后。 床上的猎魔人轻喃了一声,近乎抽搐的脸颊松弛了下来。 体内金色血液已然吞噬完所有砥砺灵药! 猎魔人整个身体之中,五分之一的血液都转化为金色的上古之血,而它们仿佛具备灵智,占据了人体最为关键的五脏六腑、以及大脑。 当上古之血稀薄之时,只是懒洋洋地藏在猎魔人体内不愿动弹,可茁壮到占据五分之一,它们改变了生存策略,开始缓慢而主动地转变血液,制造出更多同类。 然而砥砺灵药已经被它们吞噬一空,缺少滋养。 转化速度慢得惊人,也许数百年以后才能彻底改造完成。 床上的猎魔人睁开了眼睛,他的瞳孔如同天上皓月般射出亮光。 他身形一闪,跃出窗户,从雪漫城消失。 …… 哗啦啦。 罗伊捧起一泉溪水擦拭脸上和身上的血污。 绕着溪木镇流淌的清澈见底的溪水照出一张英气勃勃的脸来,与之前的罗伊又有一些细微的区别。 他的五官近一步向着艾恩·希迪靠拢,耳朵彻底变成了半精灵的尖耳朵,脸部轮廓更为鲜明,他伸手摸了摸牙齿。 苦笑。 他的牙齿失去了原本尖尖的犬齿。 这是艾恩·希迪的显著特征。 然而有失亦有得,模板之中掠过大量信息: “你吞下了砥砺灵药,你的所有伤势被治愈,生命值330/330(健康) 你饮用并沐浴了龙血,身体经受住改造,获得龙血祝福(被动):体质+1,力量+1,对火焰的抗性提升百分之二十。 …… 你体内稀薄的上古之血获得进化。 上古之血(被动):艾恩·艾尔族最古老的血脉,继承此血统者,拥有种种不可思议之威能。 上古血脉进入觉醒的初期,你的对元素、魔能的亲和力增强。 …… 你的直觉和战斗本能进一步提升,你觉醒能力—— 幸运儿(被动):面临重大抉择之际,直觉会让你选出最佳选项,趋吉避凶, …… 你对空间的操控力提升,与之相关的能力获得了进化—— 闪烁魔力消耗15→8,传送魔力消耗30→15(该两项能力无法跨越世界之隔),召唤系法术魔力消耗降低百分之50。 位面壁垒已经无法阻止你的探索之旅,你觉醒了能力—— 世界之门lv1:激发你体内上古之血的空间之力,消耗200点魔力,立即在以你身体为中心,半径两米球形区域的任意点打开一扇随机的、或者指向道标的空间门(可跨越世界),门持续存在五秒。 注:事前最好确定空间道标的可靠性,避免迷失异域,该过程存在不可预测的风险。 冷却时间一天。 …… 你吞噬的部分时间的碎片(龙魂)与觉醒的上古之血结合,衍生出一项独特的能力。 时之环lv1:激发你体内上古之血的时间之力,消耗200魔力。以“现在”的时间为起点,指定半径至多为2米的球形区域内时间向过去、或者向将来移动到某一时刻,范围为20秒。 环内事物的状态将同步变化。 只有施法者记忆不受时之环影响。 冷却时间一天。 …… 幸运儿、世界之门、时之环。 罗伊眼中闪过惊喜、讶异,他没记错的话,希里同样处于上古之血的觉醒初期,可她拥有的天分是幸运儿、时空之女、法源。 其中两项不同。 “难不成,是模板的改造让上古之血适应我。” 希里的能力大部分不可控制,像是预言、穿梭时空,都需要危急关头才能激发,而且后果无法预料。她的时间和空间能力似乎是融为一体的。 而罗伊的能力变成了自主激发,时间与空间分开,也付出相应代价,消耗巨量魔力。 “闪烁、传送、世界之门,距离逐渐增加,世界之门持续存在五秒,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带人穿梭?” “石之环,待会儿得测试一下,但先要联系歌尔芬。” “唯一可惜的是,我并没有因此成为法源。” …… 哗啦啦。 冰冷的溪水滑过脸颊,罗伊抖擞精神,站起身体。 瞳孔转向天空。 战士星座在两轮皎月边闪闪发光,如同一把挥舞的双手剑。 他闭上眼,细心感受。 感知一瞬间遁入虚空,穿越了浩渺的宇宙和位面的壁垒。 终于,抵达一处亲切而熟悉的所在。 歌尔芬? 吼? 歌尔芬! 吼!吼!咕! 亿万里程之外, 一头匍匐在树梢头打盹儿、流线身形的狮鹫猛然抬起了头,黑色的眸子瞪得浑圆。 张开长喙,发出惊喜的欢呼! 它跳下树梢,毛茸茸的尾巴螺旋桨一样甩动,贴着又黑又厚的枯枝败叶打滚、露出柔软的肚皮! “呼噜呼噜”,欢叫中夹杂着一股撒娇般的埋怨! “哈哈…抱歉,冷落你好久,但我迫不得已!我现在一切安好,我只是在一个遥远的地方‘旅游’,很快就会回来!”罗伊兴奋原地转了几圈,挥动拳头! 穿越之初那若有若无的联系终于重新变得清晰而牢固。 歌尔芬,就是世界之门的道标,就是他回家的坐标! 他当下心念一动,眼前天地变色,视野替换为歌尔芬的视野。 从绕着溪木镇潺潺流淌的小河边,变作一片广袤、幽深、夜色下的赤杨丛。 一轮月光照出锯齿版直插天际的林木。 “在高文之家?去房子那边转一转,安静点,别吵醒大家,我只想看看,我就瞅一眼!” …… 十分钟后,罗伊如愿以偿看到那布满童稚涂鸦的墙壁,小巧精致的屋檐、以及窗户里一张张安静的小脸。 他长长松了口气。 高文之家一切正常,这说明猎魔人大宗师没有赶尽杀绝! 但也并非绝对安全。 …… 他再次闭目感受。 除歌尔芬之外,还存在另外三股牢固的联系。 一股来自于绑定者阿维尔,第二股来自于一个未知的存在。 貌似与歌尔芬同处一个世界,但给罗伊的感觉——微小、而且孱弱。 会是谁了? 回去再弄清楚。 第三股则来自于弗里恩。 不见猎魔人有任何动作。 两百点魔力值扣除。 他身前骤然裂开一道漆黑的棱形门扉,大小恰好能容纳一人。 他步履轻盈迈了进去,就像穿过一条真空的黑暗走廊,除了黑暗和虚无,沿途遍布夜空繁星般闪烁的光点。 每一个点都通向一个不同的地方,乃至于世界。 而他的道标,位于正前方,灯塔般向他投来亲切的光芒! 他朝着灯塔一跃而出! “呼—” “呼—” 闷雷般的鼾声。 罗伊跳出虚空,来到一间简陋而整洁的卧室,晃眼一瞧,亲爱的弗里恩正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也不知他做到了什么美梦,憨厚的脸上带着一抹傻笑,嘴巴边一圈青涩的胡茬被口水淹没。 “啧啧…难道是梦到了女铁匠阿德利安·阿文尼斯?看来这傻小子倒是跟兰伯特口味相同!” 异色瞳孔扫过龙裔的身体。 吞噬三分之二的龙魂之后,他的身体处于一种持续的改造状态,体质、力量、敏捷等等属性已经抵达一阶,连精神和魅力也在提升。 白天被龙息灼烧的些许小伤,居然不知不觉痊愈。 龙裔,龙裔,难道吞噬龙魂就能一直强大下去? 罗伊沉吟片刻,这跟模板有些类似。 他现在也想明白了,他与弗里恩之间的羁绊,必然因为共同分食了龙魂米尔墨尼尔,沾染上一部分同源的灵魂气息。 绑定的坐骑算一种道标,这部分龙魂气息同样是牢不可破的道标,哪怕弗里恩死了,只要他的灵魂还在,仍然是一个好道标! “嗯,多了他,我回家前正好兑现当初对阿维尔的承诺。” …… 罗伊静静地离开了弗里恩的白云阁。 闪烁跳出城墙,在月光下的瑰丽多姿的雪漫平原肆意狂奔,发泄心头激动,然后在桦树下找了个角落打坐冥想。 沐浴星月光芒,让魔力值回满。 信手召唤出了火灵。 他看着妖娆婀娜的火之精灵陷入沉思,既然龙魂气息能当做道标,从他那儿拿走十点经验(纯粹的灵魂)报酬的火灵,能否作为道标,让他通过世界之门,反向进入湮灭? 他立刻解散了火灵,放它返回湮灭位面。 竭尽全力捕捉感受,猎魔人嘴角一弯,果然多了一股联系,穿过云层、八圣灵代表的星辰,以及双月。 进入一片变幻不定的诡异领域,他隐约感受到火焰、熔岩…… 可惜,相比于弗里恩、阿维尔、歌尔芬,这股联系太过脆弱,若有若无、如风中残烛,若朝着它打开世界之门。 目的地恐怕变得不可预测,变成湮灭里的其他地方。 究其根本,还是火灵从自己这儿拿的经验太少了,这也意味着更为强大、贪婪的召唤物,才能为他指明通往湮灭某个界层的路。 罗伊现在并不急着探索魔神居住的危险之地,他打算等以后研究明白那本召唤大师的巨著《关于湮灭》再说。 此事暂时搁置。 …… 罗伊在平原上一通乱逛,随机捕捉了一头幸运的,主动送上门的雪狼。 亚克席法印将其迷晕后,一剑斩掉了它的一截尾巴,然后是脑袋。 尾巴丢出五米远。 脑袋和尸体放一块! 罗伊屏息凝神,目光选定了一个球形区域,将分做两半的雪狼尸体和自己都囊括其中! 无须咒语和动作,就像指挥手臂一样随心所欲。 念头一起。 体内两百点魔力扣除。 魔力耗尽脑中泛起一股眩晕。 一刹那。 时间之力生效。 眩晕消失。 扣除的魔力重新补满! 无形的造物者之手眨眼间便将两截残尸缝合如初,拥抱死亡的雪狼原地复活,夹着断尾低吼着,再次朝罗伊扑来,之前的悲惨下场被它彻底遗忘。 两秒,猎魔人再次把它压制在地。 他一抬头,不远处,之前处于时之环外的那半截尾巴,仍旧孤零零地躺在冰冷的草地上。 “时间移动,环之内的一切事物都将同步改变,包括逆转生死。环之外的事物则不受影响。” 罗伊思忖着,兴许二十秒还不够阿凯或者别的魔神收割走新鲜死者的灵魂,否则时之环也只能复活一具空壳。 “如果用好它,岂不是相当于多了一个救命神技。”罗伊脑海中一瞬间掠过一个场景,激烈战斗之中,身边同伴突遭乱箭爆头,自己伸手一指,对方瞬间由死转生! 他不禁浮想联翩。 这技能不止能对单个战友使用,只要位于环中,至多两米半径的球形区域内。 也就意味着,能够群体复活! 当自己同样处于环内,消耗的魔力重新回满,相当于免费放了个大招。 但20秒的限制、200魔力的太过苛刻,一天又仅限一次。 不,不一定只有一次! 唰—— 背后阿隆戴特出鞘,罗伊温柔地抚摸剑脊,雪蕊仿佛在他身后轻声吟唱,灵魂守护加持的技能悄然由“暴食”转换为“时之环”。 时之环lv1→lv2——消耗魔力减少为180点,而且使用次数增加为2次/日, 这也意味着更具操作性,可以推断世界之门同样如此。 “居然连上古之血的衍生能力都能提升,灵魂特性比我想象更实用。” “不过这两项能力主要随着上古之血进化而提升…那么第二次服用砥砺灵药是否还有效?” “回去弄点格鲁飞德的血液再试一试。” 罗伊打量着天色,天际线隐隐浮现出一抹鱼肚白,不知不觉间,他忙碌了一夜。 他揉了揉害怕得嗷嗷叫的毛绒绒的狗头, “伙计,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随手丢给它一块带肉骨头,任它逃回荒野。 罗伊眼前又浮现出两位同伴爽朗的笑,以及法仁加睿智的面容, “是时候做个告别,顺便解决最后的疑问。” 第二十五章 归心似箭 拂晓晨风从云顶区吹来,掠过雪漫城此起彼伏的屋顶、汇入花园区西侧,亡者大厅之中。 “阿凯保佑,愿你们来生投入富贵之家,不再遭受贫穷、战争、疾病之苦。” “愿松加德接纳你们的英魂,在永恒的国度中安眠!” 亡者大厅祭司的祷告进入尾声,伸手一挥,一片淡淡的魔法光芒笼罩石床上一具具惨不忍睹的尸体——被龙息烧成乌黑干尸,被巨大的力量碾碎成肉糜。 昏黄的烛光照出一张张肃穆、哀伤的脸,几十位死者的家属相继致哀过后,逐渐退场。 “伊瑞莱斯女士,这一千金币请你分给牺牲兄弟的家属。”罗伊三人把暗精灵卫队长叫到角落后,递给她一个钱袋。 后者眼中浮现一抹讶异, “三位什么意思?”她摇头,“他们那边自有领主大人发放丰厚抚恤金,足够他们的亲人过活。” “何况对诺德人而言,死于英勇的战斗是一件幸事!” 龙裔摇头,“一点心意罢了,我们只想让勇士的妻子儿女生活优渥一些,请你务必代为收下。” 伊瑞莱斯沉默片刻,点头,看向三人的目光变得柔和。 在这种内战不休的年代。 难得有他们这种高风亮节的诺德人。 “我就代替大家感谢三位的善意。”她欣然说道,“你们作为雪漫城的武卫,以后想必会常住雪漫,有什么难题尽管寻我,我能帮则帮!” “昨天忘了问,”阿维尔说,“武卫究竟是种什么身份?” 伊瑞莱斯笑了笑,解释道,“领主感激你们的卓越贡献,才赐予你们这份荣誉,领地中的士兵要是得知三位是武卫,将对你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个身份赋予你们一定的犯罪豁免权,且在雪漫领内享受到种种便利,以后会慢慢明白的。” “如果你们需要一个忠诚可靠的帮手,无论男性和女性,都可以向领主提出请求,他会赐予对你们至死效忠的侍卫。” 弗里恩闻言莫名有点蠢蠢欲动,侍卫、丰满的女性侍卫,似乎比女铁匠更令他怦然心动,“可惜金眼不能陪着一起享受…” “他要到哪儿去?”伊瑞莱斯问。 阿维尔和弗里恩情不自禁看向猎魔人。 冒着生命危险杀死巨龙,收获金钱和名誉,平淡无奇的人生刚刚有了一点起色,主心骨却突然向他们提出告辞。 期待中更精彩的冒险戛然而止。 两人心头难免惆怅、茫然。 “回家。”罗伊磕磕巴巴地解释,“一个距离天际省,赛洛迪尔帝国万里之遥的地方。我的朋友、产业、亲人、生死相交的战友兄弟、最爱的女人都在那边。” “还回来吗?”伊瑞莱斯黝黑脸颊浮现遗憾之色。 屠龙之战中她见识到罗伊超然的战斗力,少了这么一个强援,以后再有巨龙来袭,战斗无疑会艰难许多。 罗伊嘴角浮现一丝安慰地笑意,磕磕巴巴地说, “保证回来看你们,但得我首先解决家里的麻烦!” 实际上,罗伊有点担心屠龙之后警告他的金色眼眸。 回家也为了暂时避避风头。 …… 离开亡者大厅,三人来到龙临堡的附魔室。 罗伊想搞清楚,自己在这个世界获得的力量是能否在另一个世界施展。 比如龙吼和召唤系法术。 而法师,无疑是对位面和世界,研究得最为深刻的一群人。 …… “诺维格瑞,有多远?”法仁加放下手头的龙骨,挑了挑眉毛,“居然远到让你担心召唤法术失效?” 罗伊捏了捏苍白的指节,如今,自己找不出理由隐瞒来历。 “在另一个世界。”他坦然解释道。 弗里恩瞪大了眼睛。 “难怪你一直说路途遥远,又对天际省的风俗语言半点不通!原来你根本不属于泰姆瑞尔,甚至不属于我们的世界!” “别激动,伙计,金眼无意之中,被一个强敌丢进了传送门来到天际省,才和我们撞到一块儿。”阿维尔补充了一句。 而法仁加闻言脸色淡定,毫不惊奇。 “其实我早有猜测,你剑上独一无二的附魔就是最佳证据,只是之前还无法确定。昨天,你在对付米尔墨尼尔时召唤出那堆无法名状的触须后,我已经差不多能确认,你来自别的地方。” 法仁加兜帽下狭长的眼缝里流露出浓厚的兴趣,“能把你丢进传送门,那起码是召唤系大师出手?你怎么会招惹到他们?” 天际省的法术莫测高深,也许由于魔神或者圣灵的限制,不存在猎魔人世界那种术士随手开启传送门情况。 只有最为强大的召唤系法师才掌握这等手段。 罗伊苦笑不语。 “不说没关系。”法师双眼放光地落到猎魔人身上,“但我还是头一回见到异界的人类,金眼阁下,能不能给我介绍介绍,你们世界的风土人情?法术体系与泰姆瑞尔有何不同?你很早以前就对阿维尔释放了类似于心灵沟通的法术吧,所以他能理解你的语言。” 法仁加连珠炮般丢出一大堆问题。 弗里恩则不服气地看了一眼阿维尔,搞不懂自己就怎么比不上这个贼眉鼠眼的家伙呢? 为啥金眼选他进行心灵沟通,总不可能因为自己太笨了吧? 罗伊摇头, “你的问题三天三夜说不完。但时间紧迫。我的家人、朋友还处于不可预测的危机之中!请先回答我的问题!” “我之前承诺过免费帮你一个忙,这次就如你所愿…别的世界能否释放召唤系法术,我认为可行!”法仁加揉着下巴分析道,“召唤系法术本质上是一种空间操纵和契约结合的能力。” “契约已经印在你的脑海里,看上去简陋、不起眼,却包含灵魂、等价交易等等条目,除非你主动将其抹去,它会一直存在。” 契约就是符文,罗伊若有所思。 “而湮灭领域,大到无法描绘,界层无穷无尽…魔神只居于其中一隅。你能明白吗?召唤系法术,把召唤物从湮灭带到泰姆瑞尔,本来就有穿越界层阻隔的特质。” “你若能娴熟操纵空间,距离对你将不成问题,换言之无论你在泰姆瑞尔、别的大陆,还是另一个世界,都能召唤湮灭之门。付出代价多寡罢了。” 罗伊松了口气,上古之血进入觉醒初期,空间能力几乎产生质变,那么在猎魔人世界理所应当能召唤出湮灭的火灵、地狱犬。 但消耗的魔力大概更多一些。 …… “我还有一个问题,召唤系法术能跨界施放,那么龙吼呢?” “嗯?”法仁加神色一凛,“你想学龙吼?这对传统诺德人而言都难如登天,没见到我们的巴尔古夫领主一脸嫉妒的模样吗?何况异世来客,我劝你死了这条心!” “伏斯——”罗伊忽而一转头,朝着房间内墙那扇门,随口一吼,没有任何蓄力,十分之一的威力爆发。 一股无形的冲击波涌出地心,锁紧的门被直接掀翻,飞进屋内! 法仁加目瞪口呆,脸上写满尴尬和震惊。 “莫拉在上!你也是个龙裔?不对,你当时没有吸收龙魂!” “他的灵魂足够强大,所以在荒瀑神殿龙语石碑上得到点感悟!”阿维尔代为解释。 “是吗?” 法仁加一脸质疑,纠结良久以后,抿了抿干燥的嘴唇,“这扇门20金币,记得赔偿我。” “龙吼能否在另一个世界释放,冬堡没有过相关研究,但我大概能分析出来。” “我得先给你解释解释,我们的世界,魔法分为两种,一种源于光界,不断向我们的世界释放‘光与灵魂’,这里的灵魂指的是无意识的灵魂。你可以把光界当做和湮灭相对应的地方,里面住着堪比魔神的强大存在。” 光界! 罗伊终于知道冥想之中所见太阳般巨大的孔洞,以及周围细小孔洞的来历。 “光界给我们的世界提供魔能,大多数法师,依靠魔能释放法术。” “可龙吼属于第二种法术,源于地骨,巨龙消失了上千年,在弗里恩之前,龙裔也有数百年不曾现身,可冬堡对龙吼和灰胡子研究没有中断。” “地骨与我们脚下的大地融为一体,即是我们所处的星球。它从亘古以来就处于沉睡状态,却又蕴含着难以想象的莫测威能,巨龙能通过龙语调动地骨的威能,龙裔也不例外。”法仁加顿了一下,“而普通人需要强大的灵魂来假扮‘龙魂’,再调动。” “当我们身处奈恩星时,调动地骨有理可据,注意,地骨是奈恩星特有!” “可一旦离开这个星球,别的世界哪里有地骨?试问,你怎么调动一种根本不存在的力量?”法师问, “让奈恩星的地骨穿越空间壁垒抵达另一个世界?”罗伊思忖道。 法仁加微微向后缩了缩脖子,一副看傻子的表情,摇头叹息,“你把地骨当成火灵、地狱犬同等的最低级召唤物?别说是你,即便所有魔神联手也无法把地骨转移到湮灭。” “地骨相当于星球,自然难以转移,”罗伊结结巴巴地问,“可若只是它的力量呢?” 法仁加被问得愣了一下,惊的后背冒出冷汗。 而弗里恩把玩着桌子边的一块灵魂石,脸颊肌肉抽搐、越听越有种头皮发麻的感觉。 他们究竟在说什么?每一个字弗里恩都听得懂,可连在一起就如闻天书。 “你的意思是单纯借用地骨的力量?可谁又愿意借给你?” 罗伊了一眼傻愣愣的龙裔。 罗伊和弗里恩分食了一头龙魂之后,双方之间形成了一种紧密的羁绊,对方甚至能作为他世界之门的道标。 这不就是现成的“借款人”。 “简直是闻所未闻…你怎么会产生这种奇怪的想法?不,天才般的主意!”法仁加脸上突然浮现出极度的兴奋之色,摩挲下巴绕着龙裔和罗伊不停转圈,眸子在他们身上滴溜溜地打转。 “伙计,别绕了,再绕我就晕了!” 法师脚步一缓,朗声道,“金眼既然能掌握召唤系法术,那他具备一定空间天赋。” “而龙裔传闻之中都是武技和法术的天才!弗里恩肯定也有空间的天赋。” “再用冬堡祖传的古老契约,在你们俩之间搭建一道跨越世界的‘桥梁’…” “啪!” 法仁加猛地鼓了一下掌,“我认为可以一试。” “干不干?” 三双眼睛锁定在龙裔身上。 “求求你们,别用这种饥渴的眼神看着我,我还没交到女朋友…你们、究竟要干嘛?!” …… 接下来的时间,法仁加充分发挥出研究狂人的本色。 掏出一本黑封皮的大部头书和侵润着魔力的羊皮卷,翻阅、讨论、誊写了半天。 太阳落山之前,总算弄出一式两份的契约。 “好了,两位,你们需要滴上鲜血,然后签署自己的名字,再把它们撕碎,你们之间的协议就宣告完成。” 法仁加充满期待的目光掠过两人的脸,“金眼将获得一枚符文,类似于使用法术书后形成的魔法符文。” “向其中注入魔能之后,符文将被激发,你便能借用弗里恩的一种力量,但只是最初级的力量,存在多种限制。” “本质上这也是一种召唤法术,但召唤对象是龙裔激发的地骨之力。” “哦,”弗里恩一副我什么都懂的表情,二话不说拿起契约就要签。 杜昂! 猎魔人给了他后脑勺温柔一敲,这傻小子,不怕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 “弗里恩,仔细考虑!你确定要借给我力量,这份契约对你而言没有任何好处!” 龙裔洒然一笑, “得了吧金眼,没有你帮助,我早在圣地镇就掉了脑袋!借点东西有何不可?!” 说完,他不容置疑地接过一纸契约。 两分钟后,罗伊和弗里恩签字割手滴血、撕碎一气呵成。 转瞬之间。 羊皮纸契约化作灰烬,涌入两人的身体。 罗伊脑海中属于召唤系法术的技能符文之上,除了代表火灵与地狱犬的两串数字之外,豁然多出一枚威风凛凛的图象——一头眸光冷冽的披甲黑龙。 充满了矛盾而奇妙的美感。 召唤系法术lv2:你已经掌握召唤火灵、召唤魔宠,以及—— 召唤龙吼:你与龙裔达成了契约。你以龙裔为媒介,将地骨之力召唤至身前,基础消耗为1点魔力(魔力消耗减少百分之六十,你与龙裔相隔越远,消耗越高),目前仅能召唤你已掌握的不卸之力·力量。 召唤龙吼与龙吼释放方式相同,将消耗自身灵魂能量。 冷却时间21分钟。 …… 整个过程,具体来说——弗里恩相当于掌握独家进货渠道、没有赚取半点利润的中间商,罗伊是和他关系密切的顾客,地骨则是生产者。 罗伊付出灵魂能量,弗里恩利用这股灵魂能量从地骨那换取地骨之力,转手送给罗伊,供其施放龙吼。 而消耗的魔力则是地骨之力的运输费。 这个符文,并不影响弗里恩自身施展龙吼。 …… 罗伊能感觉到,召唤龙吼跟凭借自身施放龙吼存在巨大区别。 地骨之力来自龙裔,而非脚下的大地! 随着这枚符文的建立,他与龙裔之间因为龙魂米尔墨尼尔而具备的联系变得更加牢不可破! 以前只能感应到弗里恩的位置,现在能感应到他的大致身体状态。 罗伊估计,继续发展下去将感应到龙裔的心理活动,也就是心灵链接。 以后说不定能借用对方更多能力或者物品。 甚至,将对方召唤到猎魔人的世界。 嘶—— 罗伊心头刚产生这个念头,突兀感到一种极度不适感。 上古之血的预警! 他立马打消这个想法。 阿维尔关注着两人之间的互动。 消瘦的脸上流露出一丝羡慕。 可他只是普通人,他不奢望能与金眼这等注定不凡的大人物进行力量交换。 他也没那个资格。 何况他已经很感激对方的帮助。 …… “法仁加,多谢援手,效果貌似不错!” “我们现在每一步都是在创造奇迹!隔着一个世界,来调用力量,这是个创新性的里程碑!”法师这次持态度谨慎,不确定地说,“但别高兴得太早,这个契约究竟能否起效,还是得等你回到老家后才能确认!” “毕竟两个世界规则不同。” “无论能否成功,我欠你一个人情!”罗伊郑重承诺,至少这次尝试给了他巨大启发,召唤系法术,也可以变化多端。 “记住这句话,等你再次返回天际,必须给我细细说说感受!算是我为你们服务的报酬!” “一言为定!” 法师又为两人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疏漏。 接下来,罗伊把身上的接近两千金币花了个精光!花费一千金币购买了五枚小型灵魂石,加上自身已经有。 他持有五枚小型,两枚中型,一枚大型。 然后花掉五百金把法仁加的一座附魔台收购了过来,卡尔克斯坦、珊瑚肯定对这玩意儿感兴趣。 没准可以利用它让炼金师心甘情愿地留在高文之家。 最后索性花掉剩下的五百金买了第三本召唤书—召唤冰灵:消耗60(lv2减少百分之十,上古之血减少百分之五十)点魔能、15点经验,从湮灭领域之中召唤出一头冰元素精灵,为你作战,持续10分钟。 …… 暂时没有时间尝试新得的技能。 罗伊深吸一口气,再次检查储物空间之中的一应货物。 雪漫领出产的各色草药、附魔台、数十支小型生命药剂、小型魔力药剂、上百磅的龙血、龙骨、龙筋、灵魂石… …… 而自己新掌握的力量,龙吼之道,时之环,世界之门… 这一次天际之旅,收获异常丰富,是时候回家了。 …… 三道身影离开了龙临堡,并肩走到花园里那可美丽而巨大的枫树之下。 “金眼,不考虑跟我去高吼峰见灰胡子?”弗里恩恋恋不舍地将钢剑重新递给罗伊,竭力挽留,“等学会不卸之力剩下的两个力量之语再离开?我们明天就出发!” 罗伊摇头。 “那别忘了战友!”弗里恩重重和他拥抱了一下,“早点回来看我们!没准到时候我给你个惊喜!” “那我拭目以待!” “对了,你打算怎么离开?坐马车,乘船?” “我还有一事未了。”罗伊转向阿维尔,那坦然而澄澈的目光,让漂泊半辈子的男人莫名地眼角发酸,“金眼,其实用不着…这段时间以来我很高兴,我又找到了人生的意义!” “我并没有感觉到被强迫,被奴役!” 阿维尔说完,嘴角浮现苦笑。 自己真是疯了,居然让人不要解除那个奴隶般的契约! 可他不得不承认。 他在害怕,担心和金眼解绑之后,自己又会变成那个平凡而普通的探险者,没准哪一天就被机关杀死在不知名的遗迹里,变成一具枯骨。 武卫,房子,一切都将化作泡影。 “伙计,你这是患了什么综合症?”罗伊笑得很是畅快,“你忘了,我把你从蛛网里拉出来那天就做过承诺。” “离开前,还你自由!你该好好地享受自己的人生!” “但我们永远是朋友!”他搂住了两人的肩膀,拍了拍,随即把一个鼓鼓涨涨的亚麻布袋塞到他们手中,“我暂时缺席,但你们可以一起行动!至于这里面都是杀死巨龙的战利品。” “找厄伦德·灰鬃用天空熔炉帮忙,没准他能为你们打造几件龙骨龙鳞的装备。” “就算是我的临别赠礼!”罗伊冲两人眨了眨眼睛,他总不能白蹭弗里恩的地骨之力。 “得尔!”罗伊打了个响指,手中突然出现三瓶诺德蜜酒。 “来吧,最后共饮一杯!祝你俩前程似锦!” 三只酒瓶在半空中重重一碰、酒水四溅、酒沫反射阳光,被几片飘零的红色枫叶沾走,空气中弥漫淡淡的甜香。 “咕噜咕噜…” 蜜酒入肠胃,两颊激起酡红,本该痛快大笑、豪迈放歌的时刻,阿维尔和弗里恩却怅然若失,尤其是阿维尔,胸中空落落的,曾经和金眼紧密相连的心灵感应,荡然无存。 猎魔人随手拉开一道漆黑的门扉,就这么跳了进去,消失无踪,没留下丝毫痕迹。 就好似这个世界,从来没有他这号人物! …… 卷终 第一章 重逢 嗒、嗒、嗒… 清脆的脚步声。 一双鬣蜴皮的黑色高跟鞋踩过青石板铺就的长街。 一名艳色逼人的女人走出了吉尔多夫区二层小楼,穿着纯黑色的蕾丝纱裙,上面装饰着像浮沫一样的蕾丝褶边,贴紧身体,显出她浮凸有致的曼妙曲线。 从西边海面吹来的凛冽晨风抚过她披肩的火红秀发,秀发肆意地拍打玉石般光洁无暇、略带憔悴的脸颊。 她优雅而迅速地前行。 胸前的黑曜石护符和珍珠项链,在春天和煦阳光下反射淡淡的金光。 街边的花店、杂货铺里的商人小贩,往来的行人,纷纷向她行注目礼,眼中掠过惊艳光芒。 然而她置若未睹,穿过人来人往,热闹喧哗的长街,纤细的柳眉轻蹙着,蔚蓝的眸子空洞而茫然,浑身散发着一种从世界中剥离的孤独气质,弥漫着淡淡愁绪,与周围充满生机和活力景象格格不入。 她顺着商业区一路向北,踏上通往神殿岛的坚固而豪华的大桥。 桥上向来风景优美,既可欣赏到商业区红砖绿瓦的整齐房子,也能看到神殿岛上金碧辉煌的永恒之火神庙,更能往下眺望碧波无垠的大海,和海面上一艘艘帆船、朝阳和晚霞的倒影。 可今天与昔日有所不同。桥边多了四五个行乞者。 原本乞丐王的手下只会在人烟稀少的街边巷口行乞讨要。 不敢踏足诺城繁华之地,否则,城中永恒之火的守卫会教他们规矩。 然而今天,老弱妇孺趴跪在那边,身形佝偻、瘦骨嶙峋,显然许久未曾吃过饱饭。 “行行好!各位老爷、夫人!”一个脸上涂抹着黄泥巴,衣衫褴褛的中年妇人见她路过,不停朝着地面磕头,砰砰的脆响声中,额头浮现出清晰的红印,隐隐透出血迹。 声音虚弱、嘶哑,仿佛随时快要断气。 “赏点钱吧,快饿死人了!” 她见女人表情毫无变化,又开始声嘶力竭地大喊, “尼弗迦德的畜生入侵了我们的国家!抢走了我们的房子和财产、杀死了我们的亲人,可怜可怜我们吧!” “芙蕾雅女神,永恒之火,垂怜垂怜受苦受难之中的辛特拉人吧!” 女人深吸一口气,脸上伤感一闪而逝,情不自禁捧住了胸口。 说起来,他也是在那边失踪,至今仍旧下落不明! 女人脚步不停,纤手却轻盈而隐蔽地在空中勾勒,胸前偌大的珍珠串儿闪烁五彩的魔力光芒。 叮咚! 跪地乞讨的五名乞丐脸色忽然一呆,几枚黄澄澄的克朗突兀地出现在身前的空地上。 狂喜将他们淹没! “永恒之火显灵!” “芙蕾雅女神仁慈!” 五人捡起钱币,立马疯狂地冲向贫民区采购食物! 永恒之火教会施的粥清汤白水、盘子都能浮起来,可填不饱空荡荡的肚皮! …… 女人在永恒之火神殿外逗留了片刻,目之所及,横梁立柱之下,喷泉水池边、圆形广场之间,尽是低矮破旧的帐篷,里面住着从辛特拉而来的难民。 在治安官沙佩勒和收藏家高文建议下,诺维格瑞和其他北方国家一般大发慈悲地安置了一部分远道而来的难民。 可惜,杯水车薪,更多辛特拉人还在北方流离失所。 …… 神殿岛之下,一条荒草蔓生的狭长斜坡后,一个漆黑隐蔽的山洞,最里边墙壁前,女人随手一挥,墙壁立刻泡沫般散去,露出一条夹道火盆静静燃烧的甬道。 她走进甬道,不时驱散各类机关和幻象,期间路过一处干涸的喷泉水池边,伸手抚摸宠物般,轻轻拍了拍一头雕像般静止的石像鬼守卫。 她走进了一间实验室。 灯火通明,宽敞得足以容纳上百人;布局严谨、生活区、实验区、物料区泾渭分明;设备齐全,各种型号的容器、手术台、浸煮炉应有尽有。 而蔚蓝眸子里,映出两名研究人员。 一名留着地中海发型、尖嘴猴腮、下巴边山羊胡脏兮兮黏糊糊的中年男人。 男人小得过分的眼睛里充斥着血丝,并且带着两枚浓重的黑眼圈。 此刻他正神色懊恼地绕地抽打着自己的后脑勺。 他旁边是一名红棕色长发扎在脑后的女人,俏皮可爱的女术士,漂亮的车矢菊蓝眸子闪烁着茫然失措。 “特莉丝、卡尔克斯坦,”丽塔·尼德紧张的声音响起,好似一位等待医生检查结果的病人,“昨天有进展吗?” “抱歉…珊瑚,”梅里葛德女士羞愧地低下头,双手搓揉衣角,“我想不起来!我对辛特拉城堡里发生的事印象很模糊、很模糊…我只记得几个斗篷人包围了罗伊,后来不知怎么得,他们打了起来。期间他们说了些什么话?我半点也记不得,这部分记忆好像完全被删除了!” “丽塔女士,别着急,特莉丝的失忆症状不简单。”炼金师捋着胡须摇头,“绝不是简单的暗示性魔法,她还被喂了某种特殊药物…因而加深了失忆的效果。依我看,短时间内让她恢复记忆不太可能。” “可罗伊还等得了吗?”丽塔·尼德突然向后颓然地靠坐在一排长凳上,手指无意识地捏紧了裙摆,“已经两个月了…没有一点线索,研究基本也没有进展。” 两个月期间,丽塔·尼德从信心十足,到紧张抓狂,到希望凋零、现在心中开始绝望。 “他如果真的活着,为什么不让歌尔芬帮忙传递一个消息回来?所有占卜都对他失效!变形怪高文阁下、沙佩勒阁下派出大量人手,通过无数渠道,都没有找到他的下落。” 她气势汹汹地冲着空气抱怨, “他难道不清楚,这边有多少人想着他,等着他,为他担惊受怕?” 特莉丝闻言身形一颤,抿了抿红唇、精致的俏脸上露出一抹怯怯的表情。 紧接着自我安慰地摇摇头,猛地走到女术士前,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注视她憔悴的脸。 “相信我,他一定还活在某个地方!” 这段时间的相处加上合作实验,特莉丝的态度悄然发生转变。 从一开始,对这位霸道、高冷、对自己恶语相向的女术士畏之如虎,到逐渐产生认同和怜悯。 不得不说,丽塔·尼德对那个人的挂念之深出乎特莉丝的意料。 似乎每时每刻盘踞心头,她为此经常不眠不休。 这与特莉丝记忆中的那些十天半月就换个伴侣的同事截然不同。 相比之下,自己这种因为生理冲动和感激,而目眩神迷的情感,显得简单而幼稚。 女人才能理解女人。 特莉丝逐渐找到了和对方相处的诀窍,只要不表现得对她的男人过于关心,就没啥问题。 “如果那群人要对罗伊不利,何不干脆杀了我,反而费劲心力清除我的记忆?他们采用这么迂回的方式,必然是对罗伊另有所图,不想撕破脸皮!” “罗伊现在必定身不由己,没办法联系我们。” 丽塔·尼德默然, “希望如此。” “两位女士,照我说,别整天为一个毛头小子着魔,男人又哪里比得上精密的实验、无穷无尽的知识?”卡尔克斯坦唾沫横飞地说,“魔法的奥秘才是术士的最终归宿!” “而男女之情、生理的刺激,都只是调剂品!” “你们这段时间好不容易有了一点专业人士的素养和态度,更应该一门心思踏踏实实地跟着我一起做实验!” 顿时,两名女术士斜眼瞧向炼金师,眸子里闪烁着不屑和鄙视。 “停止可耻的鄙视!别这么看我,难道单身是某种罪过吗!”卡尔克斯坦先是恼怒,接着摇头失笑, “好吧,我刚才开玩笑呢,罗伊值得你们青睐。他年轻、气血方刚,绝不会丢下这么貌美如花的伴侣。信不信,他就快回来了?”炼金师毫不负责地一通乱猜,“也许还给我们带点惊喜礼物啥的。” 两名女士俏脸神色稍霁。 “现在,别光说罗伊,那四个孩子昨天表现如何?”炼金师期待地问,“有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丽塔·尼德闻言眼中多了一丝神采, “他们很健康,青草试炼非常成功!不得不说,咱们以蛇、狼、飞狮怪为基础改良而来青草煎药比正统煎药更安全,唯一短处便是突变效果比传统的青草煎药弱百分之二、三十。四名预备役猎魔人,突变后的素质都逊色于卡尔。” 三人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 毕竟过去数十位术士花费上百年才研究成形青草煎药,而他们才合作一年,优化改造的程度有限。 要确保安全性,不得不舍掉一部分效果。 “但四个孩子都安然无恙地度过难关,这才是最大的突破!没见那群臭男人,看咱们的表情就像是在看神明!” 炼金师闻言再次从稀疏的地中海里拔了一根头发。 为啥女人老喜欢波及无辜? “现在整个高文之家,通过青草试炼的猎魔人已经超过了16个,其中雷索、兰伯特、柯恩更是通过了二次突变。这是一个奇迹,你们知道吗?要是罗伊见到了…” “要是那小子知道了,肯定会好好奖励你们!”炼金师迅速转移话题,这段时间老是听这个名字,他都快生理不适,“刚才你提到了柯恩,那伙计上次不是非要去参加索登山之战?他活下来了?” 尼弗迦德攻占辛特拉城之后,信奉骑士精神的狮鹫派猎魔人眼见尼国人继续北渡雅鲁迦河,入侵索登国土,大肆屠戮北方人民,终于按捺不住满腔热血。 异想天开地要去维吉玛投身军旅,与尼弗迦德入侵者展开斗争。 大概也打算在这场激烈的战斗中寻找狮鹫派大宗师埃兰的下落。 其余猎魔人强行把阿卡姆托姆塞给柯恩作为亲传弟子,才打消他这个想法。 毕竟柯恩不是罗伊。 没有那种在战场中神出鬼没的本领! “幸好他没去成,”特莉丝脸上流露出一丝后怕,“否则十有八九回不来。” 一个月之前。 那场震惊整个世界的索登山之战,一如罗伊预言中那般爆发。 只是提前了五个月。 尼弗迦德大军攻下辛特拉城之后,又马不停蹄地,以疾风迅雷之势,击败了雅鲁迦河南岸的小股联军,占领了上索登! 早有准备的北方诸国,泰莫利亚、瑞达尼亚、科德温、亚甸在内的大部分国家,以骇人的速度组成了强大的联军。 在索登山对妄图北渡的尼弗迦德进行了狙击。 此战是最近一百年来最为激烈的战争,参战士兵超过十万人。 双方军队在索登山上对阵了数日数夜,丢下了漫山遍野的尸体。 战场周边赤地千里、生灵涂炭。 “说起来,我得感谢罗伊…”特莉丝捏着秀发,脸色黯然,“当初他劝我不要去索登山,我才逃过这一劫,否则我恐怕跟范妮尔一样变成山丘八人之一。” 他还救了自己两次。 特莉丝心头觉得无比亏欠。 “巧了,他也这么劝过我,我为此专门跟艾瑞图萨和术士兄弟会请了两年假,躲过战争。”丽塔·尼德怀念地笑了笑,“咱俩都是他预言之中索登山之战的牺牲者啊。” 慵懒嗓音中多了一丝振奋, “可他预言中的为北方而战牺牲的山丘十四人变成了山丘八人!” “除了咱俩,另有四位北方同僚逃过了凄惨的命运。” 索登山之战联军伤亡惨重,有传闻山上的血水流入雅鲁迦河,水面持续飘红了半个月。 南北军队交手的同时,大量施法者加入战斗,于索登山巅决一死战。 可尼弗迦德的术士在玛那达山谷之中被斩杀五人,数量方面处于下风,这也间接注定了他们结局。 最终统计起来,北方术士兄弟会牺牲了八名成员。 北方人民为了纪念这些英勇的术士,把他们埋骨的山丘命名为八人山。 而尼弗迦德十六名施法者丧命。 北方施法者凯旋,为联军奠定了最终的胜机,不可一世的黑甲军丢下超过两万具尸体之后,退回雅鲁迦河以南的位置。 …… 此战南北双方都元气大伤,战争彻底偃旗息鼓。 如今只剩小股部队在上索登区到辛特拉的区域游荡,但再也成不了什么气候。 “南边短时间内不会再发起进攻…”珊瑚俏脸露出一丝轻松,“大概不久以后,双方将签署停战协议。” 特莉丝欣慰之中,又叹了口气,心头涌起一丝愧疚。 家园遭到入侵。 她却被困在诺维格瑞想尽各种办法恢复记忆,找到罗伊的下落。 并因此躲过一劫。 这背叛了她皇家顾问的职责。 也不知出于何种心理,在这期间她不曾联系术士兄弟会和维吉玛的皇家议会, 弗尔泰斯特、凯拉·梅兹,费卡特、也许已经以为她死在了辛特拉城。 特莉丝至今都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 “说起来,既然我已经挺过罗伊预言之中必死无疑的索登山之劫难…”珊瑚蔚蓝指尖捋了捋秀发,蔚蓝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思索,“这代表我可以提前结束闭关,返回术士兄弟会…” “向法师们寻求帮助,找到罗伊!” “我建议不要轻举妄动!”卡尔克斯坦摇了摇手中装满绿色溶液的玻璃瓶,瓶里咕噜咕噜冒起泡泡,“万一带走那小子的人正好来自术士兄弟会?你这么做不就相当于打草惊蛇。还把整个高文之家都给泄露出去!” “为什么这么想?你认为哪个术士干的出来?”珊瑚目射冷光。 “比如洛格伊文的威戈佛特兹,如果从手段高明之处看,他就有一点嫌疑!对,他完全有能力不声不响带走那小子!” 珊瑚直视炼金师问道,“罗伊和威戈佛特兹没有任何交集,这完全说不通。不过威戈近来的确风头太盛。” 威戈佛特兹乃是一位北方的强大法师,年轻英俊,天赋异禀、法力深不可测,掌握的强大法术数不胜数,目前是兄弟会的管理机构巫师会成员之一。 正是他最初提出倡议,并牵线搭桥,组成兄弟会援军,率领北方的术士战胜尼弗迦德术士团。 这一战过后,他在北方法术界声望一时无两。 可以说,整场索登山之战,获得利益最大的就是这家伙。 不过他毕竟也冒着生命危险参与了战斗! “若是不借助术士们的消息渠道,要找到罗伊何其困难。”珊瑚拧着眉毛,脸色纠结。 “丽塔女士,再缓一个月吧。相信罗伊,你不是总说他擅长创造奇迹?他预言得那么准,也许早预言到自己的遭遇,留有退路。”炼金师出言反对,“两个月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 “你也别成天担心…不是有句话说,担惊受怕的女人容易变老!” “偶尔想点开心快乐的事,看看高文之家的孩子们,照顾一下植物园。替罗伊把家守好!” 丽塔·尼德默然地捏住胸口的珍珠项链。 那是他送的第一件礼物。 而炼金师见状笑了笑,把手中装满绿色液体的玻璃瓶递给了特莉丝,“喝了它,看看能不能想起更多!” “嗯!” …… 时间飞逝,从上午到深夜。 一颗流星划过诺维格瑞上方的夜空,为银色绸带边漆黑的天幕带来一瞬间的惊艳。 丽塔·尼德走在吉尔多夫区回家的路上,突然闭上眼睛,双手捧在胸口,冲着流星低声絮语,嗓音发颤。 保佑小坏蛋平安归来,我愿意代为受罪! 不,我愿意老上一百岁! 许完愿,丽塔幽幽一叹,叹息声飞进夜色。 她向来都不相信这一闪而逝的流星,这是那些无知的小女孩儿少男才会中的圈套。 可这两个月,她变得幼稚起来!。 疲倦的脚步声将夜色丢在身后。 丽塔·尼德沿着楼外的斜梯走进小洋楼二层。 鼓掌过后,天花板上悬挂的莲花形魔法灯打开,照出一间宽敞而奢华的居室。 摆放着繁多化妆品的梳妆台、超大型的衣柜,储物箱,铺着天鹅绒被毯、挂着半透明珠帘的紫色床铺。 “噗嗤…” 她直接踢掉了两只高跟鞋,张开双手向前两步,曼妙的身体就这么陷进床铺之上,把脸埋进了叠得整整齐齐的被子。 “唔…” 女人突然侧过俏脸、美目绽放异彩,陷入床铺的手指尖放到鼻子前嗅了嗅。 “疯了,疯了!居然会闻到他的气味儿。” 明明已经独守空房两个月,这怎么可能呢? 就算再想他也不至于想到神智失常的地步! “也许卡尔克斯坦是对的,我该冷静冷静了!” 然而越是这么自我安慰,丽塔·尼德就越发辗转反侧,身体贴着床铺左右轻盈翻了几个滚儿,想借此平息躁动的心情。 某一刻,当她仰面朝上突然瞪大了眸子,脸色冷若冰霜, “不对,我离开的时候明明没叠被子!” “重来!”床底下传出一个微弱的叹息。 砰! 她当机立断,汹涌魔力喷出纤细的指尖,床铺瞬间炸裂! “呼呼—” 骤然间,一股奇妙的魔力将半个房间笼罩其中。 时间以现在为起点,瞬息后退! 弥散到半个房间,漫天飞舞的洁白天鹅绒,被数不清的名为时间的妙手一片片拈了回去,重新组成一张完整而柔软的床被。 一切回到原点, 房间重归宁静。 仿佛刚才一切动荡,都只是幻觉。 床铺上的美人蔚蓝的眸子中闪过一丝茫然,她察觉到什么地方不对劲儿,可又想不起来,然后,一股熟悉到灵魂深处的味道吸引住她的注意力。 她又动了动鼻子,嘟哝着自嘲一笑, “疯了、疯了!居然会闻到他的气味儿。” 明明已经独守空房两个月,怎么可能? “喵—”这次和上次又不同,窗户外适时传来一阵让人心头发痒的喵喵叫,丽塔·尼德赤着脚丫径直走了过去,窗台边,几盆芳香馥郁、灿烂盛开的紫玫瑰中,一只胖嘟嘟的橘猫正冲她喵喵轻唤。 “咯咯,虽说春天到了,可你这么小,也懂那种滋味儿?”女人天生对可爱的东西没有抵抗力,丽塔心中愁绪稍解,轻轻将猫从花丛中抱了起来,目光随之一凝。 刚才橘猫肚皮遮挡的地方露出了一封信,以及一支娇艳欲滴的玫瑰花。 喵! 橘猫挣脱她柔软怀抱,跳到窗台边,尾巴轻轻晃动,肉爪向那边指了指,催促她继续,活脱脱一个经验老道的僚机。 丽塔·尼德抬头,目光看进夜色,那黯淡的点点繁星似乎突然放出了万丈光芒,照亮了她黑暗而冰冷的胸膛。 她睫毛轻颤,指尖发抖地接过了玫瑰和信封。 “我没来得及和你说再见, 可我转身就忙着拭去悄悄滴落的泪珠,” 字迹不甚美观,却熟悉、动人。 “当我身不由己地离去 我就慌忙地计算归期 尽管这别离仅仅两月 却使我心烦意乱、坐立不安 像忘记了什么,像丢失了什么” 像缺少了什么…” 蔚蓝的眸子中泛起晶莹的泪光,她感觉身后靠近的热度,喝醉酒似地身体发软地向后倒去。 她倒进了一个温暖结实的胸膛。 如果这是美梦。 那就让我多躺一会儿。 她这么想着,熟悉的声音在耳边低语… “在异地他乡,我唯有一个愿望。” “就像这样,与你相拥。” 一双胳膊从身后而来,紧紧搂住了她的腰, 嘴唇轻触她的脖子,呼出灼热的气息。 “就像这样,一起坠入黑色的深渊。” 窗户里忽而用来一阵冷风,吹得她热情的红发拍打着身后那人的鼻子、眼睛和嘴唇。 她向后侧过脸。 眸光笼罩那张魂牵梦萦的面庞,一如记忆之中,却带了点不同,令她芳心荡漾,情不自已。 “我回来了,珊瑚。” 罗伊冲她温柔一笑,以公主抱的方式,把她抱了起来! 第二章 汇聚 朦胧的晨光洒进篱笆墙里数栋精致而小巧的木屋。 “维姬的水准已经不比正式的药剂师逊色多少。”雷索借着灯光摇晃、观察玻璃瓶中乳白莹润的溶液,摸了摸小女孩儿柔软的金发,“接下来好好指导这两个小蠢蛋,我得出去一趟。” “放心吧,老师,这里交给我了!”女孩儿拍了拍小胸脯,精致的脸颊上露出一抹甜笑,她已经能独立炼制数十种药剂。 期间在格斯维德药剂店实习多次,获得了坎蒂拉女士的盛赞。 “哼!老师又偏心!”扎着羊角辫的芮妮颇为不甘地轻哼了一声,咧嘴露出刚刚长好的细白乳牙,把脑袋歪了过去,“为什么不摸我头!” 一只蒲扇般厚实的大手随即抵住她的额头,在她像小猫一样眯起眼睛的时候,又食指屈伸,赏了她一记重重的脑袋蹦儿。 芮妮立刻哎哟一声,瘪着嘴装出泫然欲泣的可怜样。 猎魔人仍旧板着脸。 “老师去哪儿呢?” 另一边的康拉德,紧张兮兮地拉了拉雷索的皮衣衣角, “整天问东问西,怎么不问点有用的知识?” “接着练习!” …… 雷索正了正后背的剑带,深呼一口气离开炼金工坊,相比于半年之前,炼金工坊经过一次改造,外墙刷上了蓝色的油漆,实验设备也更新换代了一遍。 有了一点正规实验室的影子,对于那几个小学徒而言绝对够用。 几乎同时正在教室里授课的艾斯卡尔放下了手中书本。 铁匠铺里的维瑟米尔解下腰间厚棉围裙,锻造锤递给三个身材结实的肌肉男孩。 农田边的奥克斯和瑟瑞特把锄头和弓箭递给了三个脸上脏兮兮的小弟子。 凯亚恩满脸春风地从密林之中的植物园里返回。 兰伯特、艾登、猫鹫则丢下十二个预备役猎魔人,从柳树下的训练设施边走来。 十个身形挺拔的成年猎魔人纷纷离开各自的岗位,涌向院子边的篱笆墙后。 盛装打扮的美艳女术士、特莉丝、卡尔克斯坦早等候在那儿。 教室里朗朗的读书声越来越低,梅花桩边练习剑招,柳树边的木桩上蹦蹦跳跳的男孩儿开始心不在焉。 “卡尔老大,老师们是要去哪儿啊,又有大行动了吗?”蒙蒂眼巴巴地望着篱笆墙后高大的身影,琥珀色的瞳孔充满了渴望,“咱们明明已经通过了青草试炼,死在我剑下的水鬼都超过了十四只!” “我十五只!” “我十三只!” “我一百二十只。”卡尔无奈叹了口气。 “额…无论多少只,显而易见,我们的身手已经超过大多数成年人,这还不够吗?为什么不带大家一起行动?”查内姆语气带着一丝抱怨,翠绿的竖瞳像蛇一样缩成一条缝。 “这不明摆着?”劳埃德摸了摸朴素的板寸头,苍青色的竖瞳里满是淡定,“嗯…咱们刚经过青草试炼没多久,状态没调整过来,这是为了我们着想!” “总之,改造尚未成功,兄弟们仍需努力表现,争取得到老师的认可和重视呀!” “愣着干啥?前药都没喝的预备役猎魔人学徒,这不是你们该听的话!”阿卡姆托姆板着脸宛如一个老大人的模样,厉声训斥,“早饭没吃饱吗!给我使点劲儿、跑快点!” “谁慢了,下次…呜…杀水鬼就没他的份儿!” 梅花桩边七个竖起耳朵偷听的新人顿时脸色大变,呼哧呼哧地化身为锻炼机器。 …… “丽塔女士,怎么突然召集大家?距离变异白寡妇产卵还有两个月,二次突变也够不上。”兰伯特双手叉腰,锐利的目光上下打量面前人比花娇的女术士,领口的两枚纽扣在朝阳下闪闪发光,“该不会是特莉丝记起了什么?” 顿时,十双竖瞳紧张地看向俏脸上小雀斑都带着一丝茫然的特莉丝。 关心和期待溢于言表。 “抱歉,我什么都想不起来。” 丽塔·尼德板着一张脸,蔚蓝的眸子透着郑重,“实际上我在九之谷那边有个重大发现,我认为大家有必要跟着一起去看看!” “有多重要?需要这么多人手出动?”奥克斯琥珀色的瞳孔狐疑地掠过她像是一团静止火焰的连衣裙,透出一股猎魔侦探的精明,“你该不会是骗我们吧。” “丽塔女士怎么突然换了一身衣裳?”兰伯特敏锐地发现了区别,长满老茧的手指摩挲下巴,“这两个月来,你一直穿着一身黑色的蕾丝长裙,像个丧夫的寡妇。是什么促使你的着装风格发生改变?” 目光掠过她莹润的,散发淡淡红晕的脸庞,这和她前段时间的憔悴形成鲜明对比。 “气色比过去健康多了,早晨刚洗过澡吗?” “闭上你的乌鸦嘴,什么寡妇!到了那边自然清楚!”丽塔·尼德语气和神情恼怒,一挥手,兰伯特立马捂住喉咙,双眼凸出,说不出话来。 “轰隆!” 随后三人术士同时出手,脖子间护符跳跃出绚烂的魔法光芒, 伸手一掀,三扇狂风鼓荡、轰隆作响的传送门浮现在虚空之中。 三人率先走了进去。 然而剩下的猎魔人中,数人脸上露出极为为难和痛苦的表情,咬着牙跳了进去! …… 陶森特。 杉斯雷托沼泽。 九之谷湖水以下的实验室。 四角的火盆和石柱边的火把将整个空间照得纤毫毕现。 空无一人的大厅之中突然轰隆作响,十三道人影从空间门里跳了出来! 好几个猎魔人胸膛剧烈起伏,深呼吸,脸色难看,似乎经过了一场激烈而痛苦的战斗。 “现在能说了吧,丽塔·尼德!”兰伯特说,“这里藏着什么秘密,值得你这么折磨我们!” 女术士蔚蓝的眸光缓缓扫过一张张疑惑的脸,双手环住高耸的胸膛,红唇边浮现出一抹轻松的笑容。 过去两个月,她从来没有笑过。 她被时刻折磨着。 这一刻,所有人脑中不由自主地掠过一个想法, “罗伊?” 光头大汉声音发颤,突然抬头平视女术士身后。 通往变异白寡妇山洞的那口墙壁后。 沉稳有力的脚步声响起。 一道人影大步流星地走了出来。 火光照出一身白钢盔甲,修长挺拔身形。 背负双剑。 干净利落的黑色短发。 双眸一半暗金、一半银灰色。 脸上印着几个奇怪的红印,嘴角噙着一抹温暖的笑容。 “早上好,各位!”罗伊张开怀抱,神色激动地扫过在场所有人,语气发颤大喊,“我回来了!” 整个实验室内陷入一种诡异的安静。 空气好似一瞬间被抽干。 所有人屏住了呼吸,脸色变得不善,眸子发出幽光,仿佛夜色里狩猎的狼群。 “小鬼!” “臭小子!” “砰!” 光头大汉突然屈膝半蹲,人形野兽般冲锋而至。 当胸就朝他甩出一记阿尔德。 空气炸裂! 罗伊灵活地贴地一滚,险险躲过去,然而双拳难敌四手。 七八个猎魔人同时越出了队伍,甚至包括为老不尊的维瑟米尔。 一群身形健硕的男人将他包个水泄不通。 “砰!” “砰!” 乒乒乓乓一阵令人牙龈发酸的破空声,拳头、巴掌入肉声后。 奥克斯、兰伯特、雷索、猫鹫、瑟瑞特解除了罗伊的所有盔甲武装,分别抬住他的四肢和脑袋,把他架到了肩膀以上的半空! 丝绸衬衣和短裤下,光溜溜的胳膊和大腿一摇一晃,煞是滑稽。 旁观的柯恩、猫鹫、艾登忍俊不禁,笑声里透出一股如释重负。 “臭小子!知不知道我们有多担心你!” “啪!” 瑟瑞特咬牙切齿地狠狠地扇了他屁股一巴掌。 打得罗伊呲了呲牙,面露苦笑。 但他没有反抗,乖乖接受这场另类的盛大欢迎。 “见色忘义的小鬼!”雷索琥珀瞳孔闪烁寒光,沙包大的拳锋死死抵着他的侧脸旋转,让他脸部凹陷进去,好似一个小丑,“回来不先拜见我们,偷偷摸摸幽会女术士,你对得起在场的兄弟?你把我们放在什么位置?” 另一边,卡尔克斯坦脸上带着戏谑的笑容,捋着胡须,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特莉丝眼神复杂,先是惊喜地捂住红唇,但瞳孔在身边的丽塔·尼德和罗伊身上一扫,又透出几分黯然。 他最想见的人,在他心中占据最重的分量。 “瞧瞧他细皮嫩肉的模样,”兰伯特轻佻地捏了捏他的脸颊和胸口发达的胸肌,“浑身上下完好无损…除了…额,女人的抓伤和咬伤,出手真够狠的!” “总之,这肌肉比两个月前还强壮结实了不少,难怪伺候得丽塔·尼德满脸春风!” “你小子日子过得比咱们滋润得多啊!” “何以见得?你不是每周雷打不动光顾两次长矛洞穴吗?”最佳损友艾登打断了他的调戏,“我看你过得挺舒服。” 兰伯特顿时尴尬一笑,收回了拍打罗伊脸颊的手。 “算我看错了你,是不是一直藏在什么地方观察孤儿院?”奥克斯板着脸,目光像刀子一样扎进罗伊的皮肤,“死活不现身,就让大家为你白白担心!” “你个小变态!” “嘶——轻点!”罗伊脸色纠结、既高兴,又是痛苦,“先把我放下来行吗?我保证解释清楚!” “没那么容易饶过你,你必须接受惩罚!”五个人交换了一个眼神。 兰伯特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顿时。 杜昂杜昂! 五个肌肉大汉把他的屁股不停地往实验室黝黑的立柱和地面碰! “够了!”一声娇叱,丽塔·尼德双手一挥,实验室被五光十色的魔法照亮。 五名大汉不由自主地松手。 罗伊屁股向下,坠地一瞬手腕迅速而隐蔽撑了一下,随即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挪移到了女术士身边。 “你们给我适可而止!”丽塔·尼德把猎魔人胳膊搂在怀里,关切地拍打他裤子上的灰尘。 罗伊感受着胳膊上的那股掐劲儿,嘴角抽搐、笑容僵硬。 浑身又开始隐隐作痛。 昨天惩罚了一晚还不够吗? “急红眼了?我们还没把他怎么样了!” 兰伯特挑着眉毛极为不甘,摸了摸越发危险的发际线,“好吧,小子,看在驻会法师面子上暂时放过你一马,现在给我们老老实实地交代。” “这两个月时间去了哪儿?又忙了些什么?为什么连回家都这么藏头露尾!把咱们引过来!” “说起来很不可思议,”罗伊逐一捡起盔甲穿戴整齐,理了理衣领,目光澄澈,脸色诚恳看向众人,“这段时间我一直在距离诺维格瑞亿万里之遥的地方。” “多远?” “另一个世界——奈恩星、泰姆瑞尔、天际省,雪漫领…” “……” 几位大汉再次目露凶光,拳头捏的咔吧作响, “停!听我解释!” “什么奈恩,泰姆瑞尔的?你这是担心被责怪所以信口胡诌,”奥克斯满脸质疑地摇头,显然把他的话当成了玩笑,“那完全犯不着,我们承诺了此事就此揭过,你活着回来就好!” “我是认真的。”罗伊突然绕着众人转了一圈,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地说,“大家活了都有接近一百岁,见识广博,或多或少听说过吧,在遥远的时间和空间之中,还有许多其他宇宙,别的世界。” 特莉丝抿了抿红唇,有些不悦,她还不到五十岁呢。 而丽塔·尼德指甲上力道加重。 为了说服同伴,罗伊直接用这个世界的历史举例, “距今1500年前,巨大的天体出现在这个世界的上空,无数个世界在天空中交汇,在这次交汇中的过程中,各类异世界的魔物妖邪,各类种族和动物,例如人类、吸血鬼、妖灵、孽鬼,它们通过天空中无形的通道纷纷涌入了这个世界。” “这也证明了其他世界的存在!” “这小子的话确有可能!”瑟瑞特脸色变得没那么凶巴巴。 而其他人仍旧怀疑。 “你们不信?我有证据!”一只坚韧白皙的手掌在众人面前摊开,其中赫然谈着一个巨大条状物。 “这是脚趾吗?”卡尔克斯坦仿佛看到宝藏一般,双眼放光地取过东西端详,“尺寸比人类大了好几倍,由此可推断,其主人身高至少四米!” “不就是咱们当初在凯尔·莫罕猎杀的老矛头?”雷索摇头,“这小鬼收集了不少材料,还想糊弄我们?” “不,这枚脚趾不属于独眼巨人,骨质和触感与我在奥森弗特学院见过那头截然不同,”炼金师一脸笃定,“应该来自于另一种巨型物种!” 众人顿时看向了罗伊。 第三章 抽丝剥茧 罗伊沉默地往身前空旷的实验台上一抹。 台上多出五种鲜艳翠绿的草药。 “瞧瞧吧,认不认识!” 最为擅长炼金的雷索、凯亚恩、以及三名术士,一人取过了一株。 观察、触碰、感知气味。 五分钟后。 集体陷入石化状态。 “本人自认为已经熟知世上所有药材、却没想被你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给考住!”炼金师出神地捏紧手中淡蓝色梭形叶片的草药,“连我都认不出这种草药,那么只有一种可能。” “它叫做死亡丧钟,有剧毒,您小心一点。”罗伊目光挨个掠过那四株草药,“奈恩根、气泡草、鲜血王冠、血刺藤,全部产于天际省雪漫领。” “不行,我得马上回去研究研究!”卡尔克斯坦仿佛瘾证发作一般,浑身痉挛,满脸狂热,脸颊如菊花盛开,“来自另一个世界的草药,不同的药性,意味灵感和大量的创新!有了它们我将创造出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炼金药剂!” 雷索、凯亚恩呼吸开始加重,但凡炼金专家或者植物学家,没有人不对一种全新的草药着迷。 “伊芙琳必然会对它们着迷。”凯亚恩又想到了什么,爬满猩红疤痕的脸颊露出一抹甜蜜的笑容。 “稍安勿躁,各位!”罗伊说,“我的惊喜还没说完了,你们不想继续听下去?” “还有别的草药!”炼金师顿时被震住了。 另一边,女人的关注点完全不在这上面。 特莉丝车矢菊的眸子注视着丽塔·尼德,俏脸浮现出一丝羡慕。 “所以,你已经知道这回事了?他从另一个世界归来?” “当然…”丽塔·尼德点头,秀发调皮地在肩头跳跃,嘴角的笑骄傲中带着一点炫耀,就好像在对闺蜜吐槽男友,“昨天晚上,他该交代的、不该交代的全部都给我说了个清清楚楚。否则今天他来不了!” 特莉丝深吸一口气,垂下了头脸色黯然地捏住了护符。 …… “好吧,我们相信你的解释。”柯恩问,“可你又怎么去得了异世界?” “在辛特拉城堡里发生的对吗?”猫鹫墨镜下瞳孔放光,猜测道,“特莉丝记得当时有几个男人攻击了你,是他们把你弄到那个泰姆瑞尔?” 罗伊看了眼人群之后的红发女术士,见她毫发无损,重重点头。 女术士感觉到他的目光,眼神亮晶晶地冲他柔柔一笑。 “我不清楚为什么,他们没有杀了我,而是清除了我的记忆。” 那笑容之中散发着一股掩饰不住的苦涩。 罗伊闻言陷入沉思,半晌之后才徐徐回忆, “你不用再回忆,你忘记的地方我来补充。那天,我们俩一起进入城堡寻找希里,结果走到半途被四个人给拦了下来。至于他们的身份…”罗伊的声音吞吞吐吐,好似想起某种不堪的往事。 珊瑚立刻温柔地把他的手握在掌心,给他安慰, “他们的身份非同凡响。”罗伊嗓音低沉,带着一股咬牙切齿的味道,“我相信,在场所有人都听说过他们的大名。” “我担心他们顺着线索找上高文之家。所以,才把大家叫到千里之外陶森特的九之谷。” “毕竟他们现在不知道我回来了。我侥幸找到了一个天际省的强大法师求助,在他的空间法术帮助下,才逃了回来。” 实际上罗伊凭一己之力用世界之门传送了回来。 可世界之门涉及到上古之血,牵扯太深,目前他不打算透露给众人。 …… “小鬼,畏畏缩缩可不像你的作风,”光头大汉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面带鼓励,“还记得吗,你在维吉玛杀过邪神投影,在拉·瓦雷第领,单挑过传说中的恶魔。什么人能让你如此忌惮?” “小子,你忘记曾经是怎么承诺的?”奥克斯皱着眉头,粗声粗气地嚷嚷,“不再隐瞒弟兄们!不再把什么都藏着掖着独自面对危险,你现在还犹豫什么,你想食言?” “你误会了,我只是在想该怎么解释。”罗伊深吸一口气,目光缓缓扫过众人期待的脸庞,“那四个人袭击我的人,分别叫做埃兰、伊瓦尔·邪眼、艾加、阿纳哈德。” 罗伊话音落地。 一瞬间。 整个实验室陷入一种诡异的安静,所有声响消失。 十位猎魔人脸上错愕的表情凝固,不约而同地捏紧了拳头,宛如被人遏住了喉咙,久久无法言语。 实验室里,只能听到心脏砰砰跳动的声响。 良久。 “伊瓦尔大宗师,那怎么可能…”瑟瑞特琥珀瞳孔中燃烧起浓烈的质疑,死死盯着罗伊,妄图从他脸上看到一丝心虚。 但只有坚定。 “艾加大宗师…遥远又熟悉的名字啊…”维瑟米尔闭上了眼,饱经风霜的脸上表情很奇怪,夹杂着欣慰和震惊,“我们在凯尔·莫罕发现的那套狼派的图纸,就是从他遗留的装备上推导出的呢。” “至于阿纳哈德,几百年前我曾经见过他一面,熊学派创始人,一个身材高大,眼神冰冷的男人。” “伊瓦尔·邪眼大宗师,叛出阿纳哈洛领导的熊学派,才在格斯维德创建蝮蛇学派。”雷索眼中闪烁着崇敬之光,“几十年前伊瓦尔老师给寇格林姆留下寻找蛇派装备蓝图的指令后,自身也下落不明,后来贝连迦尔好像说过他在亚甸现身。” “自从多年前,狮鹫学院凯尔·塞壬毁于巨龙山脉的大雪崩,埃兰大宗师留下一本《影之书》,开始浪迹天涯。”柯恩回忆道,“玛那达之战中,他好像现身见了杰隆一面。” “猎魔人大宗师,也就是初代猎魔人,据我所知,近些年来全部都下落不明。”瑟瑞特总结道, “他们的战斗力毋庸置疑,毕竟经受过死亡率,痛苦程度远超普通青草试炼的反复改造。” “只是他们为何聚在一起,伊瓦尔和阿纳哈德这对传统意义上的仇人怎么和平相处?伊瓦尔大宗师既然还活着,这么多年为何不来见我们?” “原因很简单!”光头大汉厚实的手掌往桌子上一拍,目光充满自信,“当初我们推断埃兰在玛那达之战现身,并与狮鹫派的杰隆·莫吕见面的时候,我们就做过猜测。某种强大的势力控制住了埃兰大宗师。” “并且进一步推断——既然狼派、蛇派、熊派的大宗师同样行踪不明,那么是否也遭到控制?” “现在小鬼的言论,不就证实这种猜测!” 在场众人身形一震,就仿佛亲眼见证一块破碎的拼图被拼凑好一角,显**澜壮阔的山水。 他们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迫切要继续拼凑下去。 …… “他们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凯亚恩难以理解,“四位大宗师联手,在玛那达和辛特拉战场频繁地现身,最后又于辛特拉城堡之中狙击罗伊?” “什么样的强大存在,才能控制住四位猎魔人宗师。” “雷索说错了一点,”罗伊摇头,又丢出了一记言语炸弹,“四位宗师从头到尾不曾被控制。这是他们亲口向我承认的,他们似乎自愿加入了一个神秘组织。” “至于他们频繁出没战场,我怀疑跟战场上阵亡士兵的灵魂有关系!” “此外,他们认为我无意中夺走了某个神器,所以对我出手。” 罗伊又想到被他们称作至高者碎片的东西。 无论它来自哪儿,现在它是独属于自己的模板,和自己灵魂绑定。 没人能把它从自己手里夺走! “四大宗师,联手在战场中穿梭,为了某个组织收集亡魂?”奥克斯脱口而出,然后缩了缩脖子,好似有一股冷风从后脖子处灌入,低声嘀咕,“听起来相当邪恶,但这不符合伊瓦尔老师的行事作风。这么做最终又为了达成什么目标?” “这点我也不清楚。”罗伊说,“他们认为我是个阻碍,所以采取措施将我放逐到了异世界。” 那时候,罗伊尚在缓慢复活状态,未能看到四大宗师的手段。 众人闻言脸上浮现一丝怜悯。 某种程度上,放逐比死亡更恐怖。 自家这兄弟肯定有些糟糕的经历。 “把人放逐到另一个世界,听起来有点像兄弟会明令禁止的唤魔术,”特莉丝柳眉微蹙,猜测道。 “他们也可能利用了某种工具,”柯恩为这张拼图补充了另外一角,“我们在阿梅尔山的海恩卡维赫堡垒里发现了囚禁地迪精的许愿瓶。迪精能预测战争,也有能力放逐吧?” …… “四大宗师居然跟你透露了这么多信息?”猫鹫诧异地挑了挑眉头,“换成是我,肯定会直接出手,让你早日超生!” “一开始伊瓦尔大宗师对我态度相当温和,想跟我商量、谈条件。”罗伊抿了抿嘴唇,叹了口气,“艾加、埃兰,也很理智、克制。” 雷索、奥克斯、瑟瑞特等蛇派成员闻言松了一口气。 若是记忆中,那个誓要驱逐狂猎,让世界恢复和平,可敬可佩的伊瓦尔·邪眼,变成一个滥杀无辜的败类! 他们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 “但熊学派的阿纳哈德,对我下了死手!” 罗伊清楚记得被阔剑分尸,死亡临身的感受。 不管阿纳哈德是大宗师,还是别的什么玩意儿。 这条命绝对要讨回来! “早就听闻过熊学派的种种传闻,冷血无情,毫无慈悲和怜悯,”兰伯特摇头,“阿纳哈德这么做也就不奇怪。但你放心,小子。” “猎魔人兄弟会,将替你报仇!” “大宗师,不过是旧时代象征、早就该淹没在历史的尘埃中。既然他敢对你出手!我们也就不用对他客气!” “说得对!”奥克斯点头如捣蒜,“阿纳哈德是我们的敌人!” “你们这就这么匆忙决定?”柯恩说,“猎魔人兄弟会和四大宗师,以及他们背后的组织处于对立面?” 狮鹫派这个问题问住了在场所有猎魔人。 “也许,我们该想办法主动接触大宗师…”艾登建议道,下巴的疤痕隐隐放出红光,“我们假装和罗伊毫无瓜葛…探探他们的口风!他们究竟意欲何为?是否对兄弟会和高文之家造成威胁!” “首先你得找到他们,然后呢?”猫鹫摇头,不屑地问,“让他们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向罗伊磕头赔礼道歉?你认为可能吗?!当他们对罗伊出手的时候,结果就已经注定!” 他的声音冷得渗人,但让罗伊感觉很是温暖。 “猎魔人兄弟会,和这群家伙,势不两立!” 气氛再度僵硬。 “四大宗师的事,需要从长计议,决不可轻举妄动。”罗伊目光扫过珊瑚、特莉丝,以及卡尔克斯坦,补全了拼图最后一角,“还有个重点,有一位强大的术士跟他们身边!” “他叫做伊达兰,诸位有印象吗,他是什么来历?我记得那家伙能使用一种双十字的法术,召唤出变种昆虫。” 正是这个法师三番五次打断了罗伊和特莉丝的逃生传送门,让两人陷入绝境! 珊瑚美目闪烁,陷入沉思。 而特莉丝突然神色一动,激动地脸颊发红, “乌里沃的伊达兰!我在一本文献中看到过他!他是一个杂交、变异和基因工程领域的专家,创造过许多恐怖的生物、昆虫和两栖动物的杂交生物、巨大化的魔物等等!” “各位记得吗?”柯恩突然从怀中掏出一枚精致地,暗金色的金属铭牌,“我们在海恩卡维赫,杀死了一头变异昆虫,从它肉里找到这玩意儿。 特莉丝接过来略一端详,“对,伊达兰就喜欢给自己创造的生物留下金属铭牌编号!” “这么说这家伙拉拢了伊瓦尔大宗师在内的四位前辈?”艾斯卡尔问, “他给我的第一印象,实力算不上多么出众,而且他的气质、长相,令人厌恶。”罗伊回忆着那张阴鸷的面容,摇头。“我不认为他能洗脑伊瓦尔·邪眼阁下。” “他声名不显,有的话,也只有几分恶名,因为书上说他创造的许多怪物至今流窜在世界各处,危害无辜平民。但他最著名的身份来源于他的老师。” 特莉丝清脆软糯声音一顿,语气里带着一丝崇敬, “双十字召唤法术的创造者,阿尔祖!” 嘶—— 阿尔祖? 这一瞬间,在场所有猎魔人神色大变,似乎把握到某种脉络。 珊瑚握住猎魔人的手突然发力,俏脸浮现出兴奋的红晕。 “阿尔祖还有另一重身份,他和他的老师科西莫·玛拉斯皮纳并称为猎魔人的创造者!” 第四章 计划 阿尔祖,又名阿祖烈。 无论在珊瑚、特莉丝、还是卡尔克斯坦看来,他都是世界上最伟大的法师之一。 “阿尔祖是个传奇人物。在北方人类历史中留下了许多无法磨灭的足迹,”珊瑚明媚的眸子闪闪发光,带着一丝崇拜,“比如他和他的老师科西莫一起,在十世纪创造出了猎魔人。” 维瑟米尔浑浊的眸光中掠过回忆之色,三百岁的老家伙,自然见过创造者。 在他印象中那是个气质独特,令人信服的男人。 可惜只有过一面之缘。 “此外,他发明创造了许多奇迹般的法术——强大的防御性法术阿尔祖之盾、堪比禁咒的大范围攻击法术阿尔祖落雷术、以及最为著名的召唤法术阿尔祖双十字,能够创造恐怖的怪物涎魔…” “涎魔的体型甚至比巨龙大上几十倍,轻而易举就能毁灭一座城市。” 召唤系法术,毁灭城市的涎魔? 这听起来怎么比天际省普通龙类更厉害? 罗伊揉了揉下巴,稍加留心,毕竟他掌握着天际省的召唤系法术。 阿尔祖的双十字如此强大,难免让他心动。 “你是认真的?”瑟瑞特皱了皱眉,难以置信地说,“照你这么做,控制住涎魔,整个世界岂不成了他的囊中之物。” “根据术士兄弟会的史料记载,阿尔祖有其信条和坚持,并不热衷权利,他把拯救苍生的当做理想和抱负,这点有迹可循。”珊瑚摇头, “他们发明创造猎魔人的初衷,正是为了将人类从怪物的荼毒中拯救出来。” 丽塔俏脸闪过一丝敬畏, “还有另一个故事可以佐证,从九世纪到十一世纪,马里波亲王和艾尔兰德公爵为争夺泰莫利亚王位而爆发了一场无尽战争,因为双方势均力敌,这场战争跨越了两百年,让两个国家的百姓落入旷日持久的苦痛中。” “而阿尔祖为了终结这场痛苦,在双方激烈交战的战场上施放了双十字召唤术,将巨大的涎魔投入战场,横扫了艾尔兰德的军队,所以艾尔兰德只好举手投降!马里波获取了维吉玛的统治权。人民摆脱了战火!” “没错,”柯恩补充道,“凯尔达曾经告诉我,狮鹫派的骑士精神虽说是由埃兰大宗师在创派之初就定下,可究其源头,却源于猎魔人的创造者阿尔祖!他虽身为术士,却在年幼时经历了正统的骑士训练,接受过骑士精神的熏陶!” “别把阿尔祖说的像是一个圣人…”光头大汉提出相反看法,莫名对阿尔祖好感欠奉,“我记得他和他的老师科西莫为了创造猎魔人,进行过数不清的残酷实验,害死大量无辜者。” 珊瑚轻颔螓首表示赞同,她一直在深耕猎魔人的突变领域,自然了解一些内幕,“根据我了解的史料——阿尔祖和科西莫辗转多个古老城堡中的试验场,在成年人身上进行突变实验。凯尔·塞壬正是其中一座。” “实验一直没能成功,反而制造了大量的牺牲者。在以成年人为对象的改造被证明不可行后,他们将目光投向了儿童,从那以后,才创造出真正的猎魔人。” “后来阿尔祖和科西莫又放弃了亲手创造的猎魔人教团,转而把精力投入其他领域。” …… “伊达兰改造、召唤变异生物的本事,显然传承自他的老师阿尔祖,按照罗伊的意思,伊达兰随四大宗师一起出现在辛特拉城堡。”瑟瑞特分析道,“那么这是否意味着,这五个人身后的操纵者,正是猎魔人的创造人——阿尔祖!” 众人呼吸一滞。 “不排除这种可能,大宗师对于自己的创造者,怀有敬畏之心,”猫鹫点头打破了寂静,“他借此说服了四大宗师,让他们协助自己实现某种目的!” 柯恩突然神色一震,说出了另一项有力的证据,“凯尔塞壬被巨龙山脉大雪崩摧毁过后,埃兰大宗师心灰意冷离开狮鹫学院,可他留下的《影之书》里就记载着他的去向。” “他要去寻找创造者阿尔祖!” “显然,他找到了目标,”奥克斯抬高了嗓音,火光照出他兴奋的脸庞,“并且被阿尔祖打动,加入了他的新事业!” 这时罗伊思忖道, “当初杰隆·莫吕曾经提到过埃兰让他不要寻找,我现在觉得这个‘寻找’有点别的意思。” “埃兰半生奉献给了自己所建的狮鹫学院,其余时间却在孜孜不倦地寻找创造者,想要说服他继续为人类出力。他似乎如愿以偿找到了目标。” “这就是宿命吗?” “埃兰应该是第一个加入者。”凯亚恩沙哑的声音响起,“然后狼派的大宗师艾加、熊派大宗师阿纳哈德,蛇派的伊瓦尔·邪眼。” “阿尔祖和其弟子、伊达兰,则是组织的核心!” 十来位猎魔人心情复杂得难以言表。 一番抽丝剥茧的讨论过后,发现他们即将面对的敌人,极可能是他们的创造者! 这个名字,所有老牌猎魔人都如雷贯耳,比学派宗师更令他们忌惮。 …… “大家的分析不无道理!”卡尔克斯坦捋了捋胡须,摇头一笑,笑容中带着一丝嘲讽,“但很可惜,你们忽略了一个重要事实,这种猜测就站不住脚!” “你什么意思?”艾斯卡尔瓮声瓮气地问, “阿尔祖已经死去了一百多年了。”炼金师的话,让所有猎魔人陷入呆滞,“他的死说起来相当讽刺。” “两百多年前,无尽战争之中,他召唤出巨蜈蚣涎魔帮助马里波王国夺取了维吉玛的统治权。” “可之后,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那场堪比天灾的悲剧重现。阿尔祖在马里波城内再次召唤出巨蜈蚣大肆破坏。建立在精灵古城基础上的马里波被这条可怕的巨型怪兽毁掉了一半,至今城中还遗留着触目惊心的断壁颓垣。” “而阿尔祖,也在这场混乱之中,终结了自己的命运。”卡尔克斯坦语气一顿,“他死于自己的召唤物之口。” “我出生于马里波,”特莉丝脸色变得有些苍白,回忆起一些不好的往事,“我在成为术士前,我有个故事从小听到大,阿尔祖召唤涎魔毁掉了半个马里,波杀死大量无辜人民,而自己也命丧巨兽之口,我的同乡们,至今仍旧很害怕巨蜈蚣。并且内心无比憎恨阿尔祖。” “马里波究竟发生了什么?” 在场众人心头都浮现一个疑问。 一名现在力量之巅的强大术士,为何突然对无辜的民众出手。 “这就是阿尔祖真正的作风,”卡尔克斯坦直言不讳表达对他的反感,“他就是这么一个矛盾的,难以琢磨的人。” “既然阿尔祖已死,”众人心头一沉,“那么他的老师,另一位猎魔人创造者科西莫呢?” “他死的更早!”炼金师摇头。 “难道我们面对的只有伊达兰和四大宗师?”罗伊沉吟道,如果真是如此他反而会松一口气。 “各位…科西莫之死,毋庸置疑,”丽塔·尼德握紧拳头,柔声反驳了炼金师的说法,“但阿尔祖的死却存有蹊跷…” “术士兄弟会里的人都说他死了,马里波人民也认为他命丧黄泉。可是从来没有谁亲眼见到他的尸体。” “过去有段时间我痴迷于猎魔人的改造,为此我都翻遍了史料,找到多处传闻中阿尔祖的尸体遗骸,它们却都被证实是普通人骨架子,没有丝毫魔力气息残留。” “我有个大胆的想法…”蔚蓝的眸子缓缓扫过沉默的众人,“阿尔祖召唤出涎魔之后,假死逃生。转而开始联合之前创造出来的最佳‘作品’…实现某种理想和抱负。” “许多猎魔人学派的大宗师,初代猎魔人因而下落不明!他们不是死了,而是藏了起来!” “喂,丽塔女士,能不能给我们一点最基本的尊重?难不成你旁边的心上人也是个‘作品’吗?”奥克斯不悦地打断, “你说对了?!”丽塔·尼德闻言傲然一笑,像个胜利的女王一样挺了挺胸膛,“他是我亲手雕琢的作品,我会让他变得越来越优秀!” 嘶—— 罗伊想把胳膊从她怀里抽出来,女术士反而瞪了他一眼,搂得更紧。 众人情不自禁缩了缩脖子,身上泛起一阵鸡皮疙瘩。 而特莉丝悄然挪开了脸。 “他们的目的藏得很深,我猜绝不会被大多数人接受,堪称离经叛道!”女术士续道。 “所以他们选择秘密行动,一百多年来从没与外界过多接触,甚至断绝了与术士兄弟会的联系。他们频繁出没战场,奔着亡魂而去。” 海恩卡维赫,那一片记载着时间、地点、死亡人数的壁画,就是证据! …… “我们不能掉以轻心,”维瑟米尔右拳有力地敲了敲墙壁,唤回众人的注意力,“四大宗师和那位研究变异生物的伊达兰身后也许站着阿尔祖…” “而阿尔祖!在我看来,无疑是世界上,最为强大的法师!我们得做好最坏的打算!” 众人心头咯噔一跳。 四大宗师本身战斗力已经超乎寻常,再加上背后可能站着的世间最强的法师阿尔祖。 绝对是相当棘手的敌人。 众人脸色凝重。 实验室里的气氛一时之间显得有些消沉。 “嘿,小子…”兰伯特突然勾搭住罗伊的左肩,“要不你直接找他们投降算了?兄弟会也跟着他们干一番大事业!” “……” 一瞬间十来双充斥着寒意的眼睛扫了过来, “额,我开玩笑,他们敢对罗伊出手…哪里还有什么谈判余地!” “他们没有伤害特莉丝、没有动高文之家。”瑟瑞特说,“这说明咱们发展孤儿院的行动并不碍着他们什么事。” “没错,”罗伊目光扫过同伴的脸,“他们只会针对我一个人出手,他们的目标只有我!” 这时众人心念转动,若有所思。 他们都清楚,罗伊身上藏着某种秘密,他也凭借这个秘密,以骇人的速度进步,变强。 踏上猎魔人之道不过三年。 却在不久以前一对一的战斗中,战胜雷索。 若是不限制手段,罗伊,如今已经是猎魔人兄弟会中当之无愧的第一战斗力。 难道说,四大宗师和背后的组织在觊觎罗伊身上的秘密? …… “为免他们发现马脚,以后我不方便在高文之家、诺维格瑞,任何显眼的场所,光明正大地现身。” “总之,决不能让他们发现我又回到了这个世界!”罗伊眼中闪过刀剑般锋利的寒光,咧嘴露出白牙,“我必须找出他们的大本营,弄清楚他们的真实目的和意图,然后对症下药,好好报答他们的对我的‘恩惠’!” “尤其是阿纳哈德,我跟他有一笔账要算!” 当前形势。 猎魔人兄弟会处于暗处,而四大宗师和其身后组织却显露在众人视野之中。 这对他们而言是种优势,他们占据了先机。 …… “你确定不回去?”凯亚恩低头叹了口气,“这两个多月家里的小鬼一直在念叨着,罗伊老师去哪儿,念得我耳朵快要长茧子。明白吗,他们很想你,蒙蒂、阿卡姆托姆,那四个小鬼也已经通过了青草试炼。” “他们使用的改良后的青草煎药,相当安全可靠。再过段时间,他们也该外出历练。” 罗伊欣慰于组织的顺利发展,越加打定主意,“等解决这件事,我自会见他们,现在就说我去海对面旅游去了。” “你已经有计划了,小鬼?”光头大汉目光转向弟子,相比于两个月前,他身上又多了一些变化,隐隐让雷索感觉到一丝压力 “目前已知的线索里,宗师们总在战争爆发之际现身。”罗伊将手指捏得劈啪作响, 绕着众人转圈,众人的目光不由聚焦在他身上, “而不久之前索登山之战结束。南北双方皆损失惨重,三、四年内不太可能再次爆发大规模冲突!” “这是你的预感?”特莉丝问。 “嗯,现在的时间是1263年3月15日,半年以内,尼弗迦德将会与辛特拉达成和平协议。这次的北境战争正式结束。” 事实上根据罗伊的记忆南北双方签订了停战协议后,辛特拉被割给了尼弗迦德。 这标志着第一次北境战争结束。 “和平时期,四大宗师必然会销声匿迹,”罗伊随手从虚空中一抓,数十张魔法肖像飞到众人手中的人手五份。 “这是珊瑚根据我记忆画的四大宗师以及伊达兰的画像。大家平时多注意观察,留心高文之家附近的可疑人员。” “这好办,不如把图交给高文和沙佩勒。尤其是沙佩勒,他身为治安官、在诺维格瑞的永恒之火总部举足轻重,而永恒之火在世界各地设有分部,他们若是能帮我们找一找,我相信很快会有消息!”奥克斯建议道, “胡扯!”瑟瑞特不屑摇头,眼含忌惮,“你把大宗师当成什么土鸡瓦狗!你忘了伊瓦尔老师曾经如何向我们展示潜行和隐蔽技术?他们一心想躲,谁又找得出来?” “而且唯一与埃兰命运相连的杰隆·莫吕已经安息。只靠一本影之书占卜不出埃兰的下落!”艾斯卡尔补充道, “大张旗鼓的寻找,”雷索点头,“反而会暴露咱们的行踪,引起他们的警惕!” “其实我能帮点忙!”特莉丝突然紧张地舔了舔丰润的嘴唇,自告奋勇地说,“既然罗伊已经安全归来。我继续留在诺维格瑞想方设法地恢复记忆就没有意义了。” 罗伊动了动嘴唇,他献出一条命才把特莉丝弄到了高文之家,不把她变成驻会法师,怎么能轻易放其离开。 “我得回维吉玛的皇家议会见弗尔泰斯特、顺便向术士兄弟会重新报备。然后,我想留在术士兄弟会里,替你们打探消息。” 摇曳的火烛照出特莉丝坚定的脸庞,软糯的声音在实验室回荡, “四位大宗师行踪隐秘,但伊达兰酷爱研究变异生物,不是个安分的人…我觉得可以从他那儿想办法。” “妹妹好主意!”珊瑚赞赏道,“兄弟会里对变异生物领域感兴趣的可不止一个伊达兰,就该从其他变异专家身上寻找伊达兰的线索。” “他们私底下没准保持着交流!” 珊瑚说着松开罗伊的手走过去挽住了特莉丝的胳膊,冲她盈盈一笑,仿佛和她是关系亲密的好姐妹,“调查间隙,你随时可以回来,孩子们都很喜欢你,而且我们合作的很愉快。” 丽塔很满意她的表现,历时两个月改造后,特莉丝别说当着自己面撬墙角,甚至不敢看他。 要多乖巧有多乖巧。 “就这么说定了,我也舍不得大家!”特莉丝,欣然应下,尽量不去看身后那个人。 他救了自己两次。 报答的时候到了! 而十个猎魔人一副看好戏模样,目光不停在罗伊和两个女术士身上游走。 揶揄的眼神令罗伊头皮发麻。 “拜托你了,小…特莉丝女士!安全为重,务必保护好自己!” 罗伊勉强安慰了一句,也不敢去挽留,转移话题, “整个北境和南方,大规模的冲突和死亡短时间内不可能重现。我打算到仍有局部战斗的索登附近找一找。” “蚊子再小也是肉,四大宗师可能出现在索登。”罗伊转身看了一眼珊瑚,昨晚他已经使出浑身解数说服了对方,“到时候我单独行动…” 异色瞳孔又隐蔽瞥了一眼揉着裙角、神思不属的特莉丝。 上次辛特拉城堡的憋屈遭遇给了他巨大的警示。 有上古之血在,他一个人来去自如,决不能带上一个拖油瓶。 “至于大家…” 兰伯特宣布道,“沙佩勒和高文那边没啥事务,我和艾登闲着无聊,正好去科德温打探四位宗师和伊达兰的消息。艾登对科德温熟悉一些。” “我和艾斯卡尔去亚甸。”奥克斯不甘落后, “那剩下的伙计看好家,这就是对我最大的支持。” “小子,你要去索登,”维瑟米尔眸子里闪烁睿智的光芒,“正好顺路联系杰洛特,互帮互助。” “难怪今天没见到他,他在索登干嘛?” “找女儿。”兰伯特脸色肃然接过话头,“半个月前,可林·提丽女士为杰洛特指出命运之女希里的大致位置。” “雅鲁加河流域索登那一带。而索登山之战余波犹在,那边仍有小股战乱,这家伙单枪匹马去了索登寻找希里,又担心咱们干扰什么命运的联系,死活不让人跟着!” 罗伊颔首。 不过他记得索登附近貌似还有一个德鲁伊之环。 杰洛特的老母亲在那儿吗? “那正好,我顺路去找他!” …… “小鬼,什么时候出发?”光头大汉突然随手一掏,指尖空间戒指闪烁光芒,一瓶矮人烈酒出现在他手中,“好久没聚一聚了,一起喝几杯,好好聊聊!你口中的天际省是什么样的地方,在那边都有些什么故事?” 罗伊看了珊瑚一眼,后者满眼期待, “好吧,反正我打算过两天再出发…” “对了,我有礼物送给大家。” 他随手往身前空地一挥。 顿时一座全新的附魔平台浮现,搭配两枚充满的灵魂石。 “珊瑚,卡尔克斯坦、嗯,特莉丝,这是送你们的,天际省的附魔设备!” 珊瑚顿时笑颜如花,柔软的红唇在他脸上重重印了一下,美目放光地端详着繁杂、神秘的来自异世界的附魔工具, 特莉丝眸子里异彩连连也围了上去。 “雷索、凯亚恩,这是给你们!” 青翠欲滴、琳琅满目的草药堆满另一个平台, “天际省的特产草药,总共三十六种,你们可以研究研究药性,开发新的炼金药机,或者改良青草煎药!” 两人好似看到绝色美人,呼吸沉重。 “凯亚恩,机会来了!”雷索难得地打趣道,“带点种子回去交给伊芙琳,想想办法移植到植物园里!” “嗯!” 最后桌子上,堆满了小山般散发恐怖气息的骨节、精致而坚硬的鳞片。 罗伊仅仅取出了四分之一的存量,以后慢慢释放…… “这是啥?”奥克斯兄弟、兰伯特、柯恩等剩下的人目光锁定。 “一种强大魔兽的骨头和鳞片…”罗伊冲维瑟米尔笑了笑,“您看看,能不能把它们打造成神兵利器。” “什么野兽?”维瑟米尔粗糙的指肚抚摸过光滑的鳞片,又屈指弹了弹,声音非金非玉,琥珀瞳孔顿时放出光来。 “在天际省,那种野兽叫做龙。” “噗嗤!” “蠢货!限你五秒内给我擦干净!” 奥克斯手忙脚乱擦起了兰伯特脸上被喷溅的烈酒。 而罗伊含笑扫过一双双惊讶到极点的脸庞,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龙给吸引了过来! “时间还有很多。”罗伊抿了口阔别已久的葡萄酒,搂过珊瑚的纤腰,在她略微茫然而皱着琼鼻、瞪大蔚蓝眸子的迷茫状态中,大胆地往她脸上亲了一口。“天际省的冒险故事不长也不短。” “绝对满足大家的好奇心!” …… 第五章 准备(国庆节快乐!) 小史凯利杰岛,矗立在一座绿树环绕山头之上,群岛的统治者布兰王的宏伟堡垒。 一间金碧辉煌的卧室。 一道背着双剑,目光如炬的人影静悄悄地立在一张柔软的蓝色床铺前。 壁炉噼里啪啦飞溅的火星,照出他复杂的脸色,以及瞳孔之中那道酣睡的人影。 辛特拉皇后看上去比上次分别时要憔悴了许多。 眼角清晰浮现一缕鱼尾纹,因为过于消瘦显得颧骨突出,枯黄的头发乱糟糟地披散在脑后,嘴唇干燥苍白,以前那种雍容美艳全然不在,变得好像一个普通的四十来岁的妇女。 她仿佛正陷入某种噩梦之中,蹙着柳眉,脸颊紧绷,哪怕睡着的时候身体都挺得笔直,双手攥紧胸前的被子。 罗伊注视着她,莫名感到一股亲切。 他在天际省的最后时光,明确感受到猎魔人世界除了歌尔芬外,还存在一个与自己紧密相连的生命。 这次他把对方当做道标,趁着夜色开启世界之门传送了过来,没成想直接来到史凯利杰。 见到了投奔丈夫兄长的卡兰瑟。 而那股冥冥之中的联系,于此时达到了最紧密的顶点。 罗伊摁住了脖子间轻颤的吊坠,心头莫名地振奋。 一个微小的生命在辛特拉皇后肚子里活泼地跃动着,向他传达着一股亲热和高兴的情绪。 同时显露出异乎寻常的深厚生命力和魔力。 “卡兰瑟啊,卡兰瑟……原来是你肚子里的小家伙在捣鬼。” 那个尚未出世的孩子正无意识地向他打招呼。 目前看来,这个孩子同她的外甥女希里一样,也继承了长者的血脉。 她体内流淌的上古之血勾起猎魔人同源血脉的悸动。 罗伊无法确定这究竟是恩赐还是诅咒。 “意外律产生的命运羁绊、果然妙不可言。” 如今杰洛特有个命运之女,希里。 而自己,也有了命运的孩子。 但罗伊的年纪不大,他自己都还是个贪玩享乐的年轻人,完全无法理解身为父辈的情绪。 他只是单纯感到高兴。 “小家伙,健健康康的,快快长大…”罗伊屈膝蹲下,脸颊稍稍凑近了床上熟睡的王后,都快贴到她肚皮上去,右手则隔着几十厘米的距离比划了两下,似乎这样做就能抚摸到尚未出世的婴儿小脸。 接着又摇头失笑,异色瞳孔放出亮光, “还没出生就失去了父亲和公主身份,总不能让你孤孤零零的生活,等我这次到索登,把你外甥女带来见你!” 留下一句告别。 猎魔人身形突兀地消失在卧室里。 片刻后,床上的卡兰瑟动了动眼皮,突然睁开了眼睛,带着茫然的翠绿眸子四下打量, “刚才谁在这儿?”她喃喃自语,她聆听着窗外吹入的,咸腥而闷热的海风,心头一动,“伊斯特、是你回来看望我和孩子了吗?” 惊喜而焦急的声音回荡于卧室,久久无人回应。 …… 清晨,天边一缕白光照出了九之谷中央,碧波荡漾的湖面。 雷索、奥克斯兄弟,兰伯特,以及丽塔·尼德…宿醉中醒来的几个人叫上从史凯利杰返回的罗伊,浩浩荡荡地来到了湖边空地。 兰伯特两颊边还带着酡红,借着酒意朝着罗伊挑衅地勾了勾手。 “尽管放马过来,小子,让我见识见识你在天际省学到的东西,你昨天提到的召唤系法术,以及战胜巨龙的力量,龙吼…” “你确定?”罗伊摇头失笑,“我怕打击到你的自信!” “话别说那么满,小心阴沟里翻船!”兰伯特咧嘴露出白牙,手中雪亮的钢剑舞了个漂亮的剑花,“我通过了二次突变,也想给你点厉害瞧瞧!但禁止使用远程武器,否则一直偷偷摸摸放冷箭太没意思!” “满足他的愿望!”珊瑚冲着罗伊使了个眼神,“给我狠狠教训这个口无遮拦的家伙。我也想看看天际省的法术体系是怎么回事。” …… 罗伊颔首。 精神投注到脑海之中的召唤术符文。 心念一动,轰隆! 一枚蓝紫色的球体出现在两人之间的空隙之中。 135点魔力(lv2加上古之血共减少百分之六十,但跨越位面消耗增加百分之五十),15点经验扣除。 一头苍白的巨大元素精灵凭空出现。 它身高超过了两米,看上去强壮结实,浑身都是冰霜浇筑、坚硬而硕大的肌肉。 四肢和胸腹,后脖子处覆盖着盾牌一样的青灰色甲胄,顶着个三角形的脑袋,一双冰蓝色的小眼睛挂在上面,毫无感情地注视着兰伯特。 围观的数人眼神凝重,脸色变得肃然起来。 在场的猎魔人都是老资格,可从来没谁见过这种古怪的元素生物。 相比于脆弱得不堪一击,擅长远程连珠火球的火灵,冰灵则皮糙肉厚,除了对火焰较为敏感外,对别的法术、尤其是物理打击抵抗力惊人。 并且每一拳每一脚带有冰冻和减速的效果,是个不折不扣的肉盾型召唤物! 罗伊的召唤尚未结束。 左手五指勾勒出一枚漆黑柯兰普法印,魔力灵光在身前汇聚,他同时吸了一口气,许久未曾使用的狮鹫派秘法再度爆发! 振翅! “哄!” 振奋人心的咆哮声中,猎魔人幻象跳出魔力洪流。 对面兰伯特有样学样,同样五指勾勒,召唤出一头自己的幻象。 钢剑一扬,身形若离弦之箭地冲了过来。 罗伊淡然自若地连续下了两个指令。 冰灵挡在他身前,迎上了兰伯特寒光闪烁的利刃。 而两头幻象战成一团。 唰唰—— 半空中掠过冷冽的剑光。 短促而激烈的金铁交击声后,剑光连续闪烁。敌对的幻象纠缠了不到两秒。 继承了罗伊身体属性和战斗力的变异幻象,迅速将兰伯特只能用来迷惑人心的普通幻象击碎。 “噗嗤…” 兰伯特一剑格开冰灵由上至下的雷霆一击。 左手勾勒出赤红符咒。 火焰组成的伊格尼法印笼罩住冰灵周身,灼烧出漫天水汽和白烟,但它仍然动作不停地朝着兰伯特挥拳。 但脚下的亚登陷阱死死束缚住它臃肿而庞大的身体,它的动作慢的惊人,甚至碰不到灵敏如猫鼬的兰伯特一根汗毛。 照此下去,不出二十秒,它必被猎魔人的火焰烧成冰水! 幻象于此时加入了战团。 唰—— 阿隆戴特带出阵阵破空声,痛击兰伯特的后背。 同时冰灵抬起象腿,蓦地往地面一跺脚! 晶莹的霜棱炸裂! 寒霜震击兰伯特! 兰伯特贴地一滚,离开攻击范围, 左手往身下的地面一按,二次突变后范围形的阿尔德爆发! 无形魔力以他身体为中心炸裂,烟尘四起,草屑纷飞。 魁梧而冷硬的冰灵被震得向后一个摇晃,但巨大的惯性使得它仍旧平稳站立。 而幻象直接被汹涌的魔力激流向后掀翻在地! 唰唰— 兰伯特脚步轻迈,掠出残影。 一剑斩掉了幻象的脑袋。 噗嗤! 一大片惨白的冰霜冻气从幻象破碎的身体中飞溅而出,兰伯特来不及躲避,左半身皮甲和皮裤、手臂之上统统被冻气波及,浮现晶莹冰花! 他的速度和反应随之削弱了三成! 冰灵庞大的身躯将地面踩着嗒嗒作响,又挥舞两条胳膊,笨拙地朝他攻来。 而罗伊,冲着脸色难看的兰伯特一笑,五指飞快勾勒,第二头猎魔人幻象从他指尖迸射的魔力光芒之中跳出。 但间隔时间太短,这次没有振翅加持,身体稍微显得透明! “见鬼!”兰伯特绕着冰灵鬼魅地转了一圈,手中巨大力量加持下,利剑将它后背斩出丝丝裂缝。 但它没有弱点,短时间内,光靠物理攻击,拿他没有办法,而兰伯特法印方面又不太擅长! “停!” 兰伯特大喊了一声。 罗伊一个指令,提剑的幻象和冰灵顿时乖乖停手,来到他身边垂首站好。 “你打算车轮战把我累死?算你狠!”兰伯特无奈叹了口气,毫无疑问他能杀掉冰灵和幻象,但罗伊肯定又会立马再度召唤出来,无穷无尽。 而且他的阿隆戴特还没出鞘,自己已经无力分心。 不知不觉间,自己和他的差距已经如此巨大。 兰伯特满脸幽怨看着罗伊满,“懂不懂尊重长辈?就不能让我赢一回?” “不是你非要见识见识厉害,尽管放马过去?” 兰伯特哼哼唧唧地还剑入鞘,又和众人一起围住那头冰灵左摸一下右碰一下,充满探究欲。 “这玩意儿和巨魔是不是亲戚?”兰伯特问, “胡扯!巨魔比它厉害得多!”奥克斯拍了拍冰灵后脑勺,它就像个傻子一样,两枚冰蓝色眸子毫无反应,“也比它聪明,我觉得它更像冰霜魔像。” “这很正常,”珊瑚一本正经地说,“元素生物智力大都不高,别说是这头冰灵,连强大的迪精脑子也不太好使,不然也不会被人封印进元素瓶。” “不过,你究竟怎么做到的?短短两个月学会如此强大的法术?”瑟瑞特看了眼身边的同伴,“在场所有老伙计最多只到掌握猎魔人法印的程度。” “泰姆瑞尔法术体系跟我们的世界有所不同,大概我在他们那边有那么一点天分。” “那边存在一种叫做法术书的好东西。”罗伊的话相当惊世骇俗,“撕碎法术书,就能越过艰难的学习过程,直接掌握一项魔法,前提是拥有一定天分,而我恰好有!” 珊瑚轻抚秀发,眼中不禁透出一丝憧憬之色,“听你这么说,泰姆瑞尔的法术比我们的世界似乎更加高明。你昨天送我的附魔台结构复杂且精妙,跟我所了解的注魔完全不是一码事。” “的确如此,”罗伊沉声道,“毕竟那个世界存在着神明——八圣灵、十六魔神!我甚至和其中某一个产生过交际!” 罗伊的话戛然而止,昨晚的叙旧之中,他并没有告诉同伴魔神桑吉恩和雪蕊的事。 而这次连兰伯特奥克斯也没有多嘴问。 猎魔人虽然不信神,但保持着基本的敬畏心。 “小子,你应该带一本法术书回来让我们开开眼界!”瑟瑞特颇为遗憾地说, “这点是我疏忽。但放心,以后肯定会有机会带大家亲自去见识见识!” 罗伊琢磨着也许能用世界之门做做实验,带几个同伴去天际省旅游,获取力量。 但不是目前,他还在避风头。 他得先执行自己的计划。 …… “对了,你战胜巨龙米尔墨尼尔的关键杀招龙吼呢?对我来一记,我体验体验巨龙的待遇!”兰伯特又大声叫嚣。 罗伊注意到众人期待的眼神,他自然不会对傻乎乎的兰伯特使用龙吼。 近距离之下,别说是血肉之躯,钢筋铁骨也会被击碎。 心神沉入符文。 相比于在泰姆瑞尔,在猎魔人世界召唤龙吼需要多消耗五十点魔力值。 但他完全出得起。 罗伊面朝湖水的方向,蓦地深吸一口气,激活召唤符文。 “伏斯!” 巨大声响应令人心头一颤! 远在天际省,雪漫领高吼峰。 一个尖嘴猴腮爬满霜雪、身材瘦削的男人,正和一个长相憨厚的年轻人攀爬七千级阶梯,后者身体触电般一颤,忽有所感转身回望冰雪覆盖峭壁之下,千丈深渊。 “金眼?” 一股磅礴得莫可抵御的力量,穿梭空间阻隔! 从泰姆瑞尔大陆,降临到陶森特! 罗伊身前浮现一条漆黑狭窄裂缝,地骨之力汹涌而出,随着他的吐姆击穿古井不波的水面。 砰! 仿佛千吨重物从天空砸下! 哗啦啦的冰冷湖水飞溅上半空,好似江河突然涨潮,沸腾的水花迎面扑来,溅了众人满身满脸。 水面上浮现一个半径超过三米的巨大孔洞,水底下冒出一串串密集气泡, 但仅维持了一秒。 数十条胖头鱼翻转白生生的肚皮浮了起来。 “这就是龙吼…”众人脸色惊叹, 柯恩若有所思,“我怎么觉得跟狮鹫派秘法里面,来源于四大元素之灵的‘吼’、也就是振翅,有着相似之处。” 罗伊呼了口气,阳光在他放松的脸颊上照出一层晶莹的汗水, “具体来说,狮鹫派的‘吼’是用来操纵元素,而龙吼操纵另一种力量。” 地骨之力。 “好吧,小鬼,你现在的战斗风格、方式半点也不像个猎魔人。”光头大汉双手环胸,琥珀色的瞳孔满含复杂地看着弟子,“剑术勉勉强强,却怀揣一堆乱七八糟的能力。” 奥克斯兄弟、猫学派三人深有同感地点头,现在已经看不太懂这位年轻后辈的手段,杂乱无章之中,又处处透着致命的威胁性,身上不知道藏着多少种杀手锏。 他们过去的经验已经无法指导这小子。 “那又如何?”丽塔·尼德仰着下巴,颇为自豪地拽住了罗伊的胳膊,“无论什么战斗方式,只要能保护自己,和自己在乎的人,又有什么关系?而且,据我所知,他从来没有滥用过力量!” 众人点头。 这倒是大实话。 换成是他们自己,在十六七的年纪,掌握如此强大而诡异的力量,早就满世界地风流快活去了! 猎魔人无法生育,自然没有啥顾虑,至少睡几十个女人! 而这小子,年纪轻轻却被丽塔·尼德拿捏得死死的。 一念及此,一群老男人相视一望,心有灵犀般感受到巨大的慰藉。 罗伊估计这辈子也享受不到他们的艳福! …… 接下来两天。 罗伊继续留在陶森特九只谷的实验室陪着几人。 以粗浅的认识,协助珊瑚和卡尔克斯坦研究附魔台,并支持了他们几块灵魂石,两人很快进入状态。 争取把这个附魔台本地化,到时候他们就能为猎魔人兄弟会的装备注魔! 至于特莉丝,在依依不舍的告别之后,暂时返回了维吉玛。 兰伯特、艾登去了科德温,艾斯卡尔和奥克斯到亚甸调查。 雷索、凯亚恩则拿着罗伊用北境语翻译的《天际省药剂师指南》,废寝忘食地投入其中。 这些异世界的草药,与当地的草药之间存在无穷的可能性。 按照他们的说法,这些全新的草药,将对现有的魔药配方、药剂配方,青草煎药的配方,他们正在研究的高阶吸血鬼煎药配方产生深远而巨大的影响。 但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测试、改造 高赤杨林植物园的德鲁伊伊芙琳也开始着手尝试移植天际省的草药。 也许是天意。 诺维格瑞的气候与雪漫领极为接近。 这些新世界的草药移植的可能性很大,然后兄弟会将坐拥源源不断的草药资源。 值得一提的是,罗伊消失的这段时间,凯亚恩居然老树开花一般,和伊芙琳关系进展迅速。 德鲁伊女士似乎完全不嫌弃凯亚恩那副恐怖的面容。两人之间培养了深厚的默契,就差一个表态。 罗伊乐见其成,最好凯亚恩能把德鲁伊永远留下来给兄弟会效力。 …… 不过也并非全是好消息。 龙鳞和龙骨的改造方面不理想。 哪怕以维瑟米尔老爷子的锻造技术,面对这种珍贵而稀有的锻造材料,仍然有心无力。 “我不清楚天际省的龙究竟是什么生物,但它鳞片富含魔力,且硬度、韧性是我前所未见,重量又轻得难以置信,优秀得如同梦幻。” “我们已掌握的猎魔人学派装备,蛇派、飞狮怪、狼派、狮鹫派统统无法发挥出它的全部效力。” “同样,龙骨既能打造成防御力惊人的重甲,也能锻造出充满魔力、锐不可当的骨质武器。” “我们需要至少两个锻造大师,加上一位精通注魔的欧飞尔人、或者等丽塔女士和卡尔克斯坦把那魔台研究出名堂来,再联手打造这两种珍贵材料。” “否则,便是暴殄天物!” …… 龙骨和龙鳞的改造暂时搁置。 至于龙血,罗伊暂时没有透露给众人。 毕竟还有大量炼金材料、草药、高阶吸血鬼的尸体没有研究清楚,研究也讲究循序渐进。 两天期间,罗伊也偷偷回到高文之家看了看那群孩子,再反复确认了几遍老摩尔夫妇、小米诺,坎蒂拉的安全。 随后罗伊从卡尔克斯坦那儿要走了一部分高阶吸血鬼的血液、和他自身的血液精华。 因为罗伊不想再让珊瑚出血。 两者加上龙血混合,他炼制出第二支砥砺灵药。 但很可惜。 蛰伏在猎魔人体内上古之血就像变得极为挑剔的食客,居然拒绝了第二剂砥砺灵药。 这就导致效果不足第一次的百分之一。 这也许是当初镜子大师留下的后手,他只能另寻其他方法强化上古之血。 …… 两天过后,罗伊与众人告别,带上歌尔芬,踏上了前往索登寻找杰洛特、希里,以及打探四大宗师消息的旅程。 第六章 农家小院 天空阴云密布。 凛冽寒风尚未停歇,山路却走到尽头,一身轻薄褐色皮甲,背负湖女之剑,兜帽罩头的猎魔人看到了一条大路。 从南至北蜿蜒着穿过索登的原野。 这条路上的景象和他预料之中非常接近,他从靠近索登的卡尔卡诺镇一路走来,见过大量类似的场景。 一队队蓬头垢面,面黄肌瘦、像是行尸走肉般的难民,以及路边草丛里,甚至坑坑洼洼的大路中央—— 被损毁的、翻倒在地的货车,血泊中的一动不动的马匹,散落一地的包袱、亚麻布袋、货篮,以及散发着阵阵恶臭、破布衣裳的死者,仅仅一天时间他见到了三十多位死者。 其中有不服从尼弗迦德的统治,从海边逃难过来的辛特拉人,但更多是索登的原住民。 有的浑身爬满嘤嘤嗡嗡的苍蝇露出腐肉和白骨,有的血迹还很新鲜,刚死不久。 死亡原因各不相同,一部分被制式刀剑、流星锤、斧头破开了皮肤、肌肉和骨骼,被人从身后一箭穿心。 行凶者显然是流窜在索登区域的尼弗迦德的散兵游勇。 尼弗迦德从索登撤退后,大部队回到了辛特拉安营扎寨,但仍时不时地派出士兵过来骚扰索登。 不过死者中还有少数是被草叉等农具插死、木棍树枝砸得脑袋开花,或者—— 罗伊在一位年轻的男孩儿尸体前停下脚步,他尸体边散落着一个发霉腐烂的苹果和一副柳条篮,但篮子里的东西被人一扫而空。 罗伊抬了抬鼻梁上掩饰瞳色的墨镜,轻轻检查了一遍男孩的脖子。 暗红色的、入肉的勒痕。 凶手力量并不是很大,死者生前很是遭受了一番折磨,哪怕已经咽了气,仍然瞪大了苍白的瞳孔,年轻苍白的脸颊上凝固着惊恐。 而且死前一番拼命挣扎使得指甲混进了大量污浊的泥土和皮屑。 这显然不是士兵所为。 罗伊拍去掌心的泥土和杂草叹了口气。 要说战争之中,谁是最大的受害者,永远都是无辜的人民! 罗伊心头不禁升起一股担忧,谁知道死者中会不会有相熟的人。 “杰洛特这家伙究竟会去哪儿呢?” 狼派猎魔人为了跟随所谓命运的指引,找到命运之女,排除了所有可能的干扰项,单枪匹马踏入索登。 虽说按照罗伊脑海中本来的历史,杰洛特这一趟寻女行动终将圆满落幕。 成功把小希里带回老家,父女团圆。 可历史因为罗伊的插手,提前了整整五个月。 他不得不担心中途出现什么差错。 零星的士兵自然无法威胁白狼,但若是遇到大股部队… 更别提刚满十岁的希里。 一念及此,罗伊脚步越发匆忙。 他越过了一条被鲜血染成淡红色的狭窄溪流,一个被掏空的用来装载马饲料的粗布麻袋,躺在河边的鹅卵石上。 他祈祷着是这些饲料变成了杰洛特的良驹洛奇的肚中餐。 他开启猎魔人感官,顺着气味儿偏离开大路,钻进一丛古老而茂密的灌木丛,灌木后的地面略微向下倾斜。 罗伊沿着斜坡走了五分钟,一大片连根拔起的树桩映入眼帘,后面是开阔的空地,空地间耸立着几栋木屋、谷仓、和茅草小房。 一道破损不堪的栅栏围绕着小院子,这个小院子难得逃过了战争的洗礼,虽说破败不堪,但维持着基本的完整。 罗伊忽而心头一凛。 一股剧烈的重物撞击木门的声音从院子那边传来。 他蹲下身体,眼睛穿过叶黄杨的缝隙往那边打量,顺手往兜帽后一探。 正在兜帽小窝里酣睡的歌尔芬·猫鹰被他捏着脖子提了起来。 歌尔芬晃了晃胖嘟嘟的身体,不太情愿地扇动翅膀,降落到二十米外农家小院的屋顶上。 猫鹰咕咕叫着,圆鼓鼓的琥珀色瞳孔把看到的画面实时传了回去。 一头可怕的怪物正徘徊在在坚固的橡木门前,不时挥动短小粗钝暗紫色的爪子,暴躁低吼着拍打紧锁的大门。 它和食尸鬼极为相似,血盆大口、满嘴恶臭黄牙,遍体皮肤生有灰白厚实的角质、野兽一样四肢着地移动。 头顶生长着三块巴掌大的骨冠,随着它冲击房门的动作,轻微摇晃。 血棘尸魔 年龄:8 生命:230 属性: 力量:20 敏捷:16 体质:23 感知:8 意志:6 魅力:2 精神:5 技能: 瘟疫之爪lv8:血棘尸魔浑身携带着各种毒素、细菌和病毒,被它们爪牙伤到的目标会发热、虚弱、伤口溃烂。 进食lv7:巨食尸鬼能通过吞噬血肉迅速治愈中度伤势,恢复生命值。 疯狂(被动固化):血棘尸魔体内会储存相当一部分日常进食的血肉能量,当它们在战斗中受到重创,生命低于五分之一时,会激活这部分能量,迅速恢复生命,并且力、敏、体+4,变得更加残暴不惧痛苦,持续一分钟。 …… 在它身后几十米外,还有两头体型小得多的食尸鬼守在两具年轻的尸体前——他们并排躺在浅浅的坑洞里,额头和四肢关节血肉模糊被破开血洞,遭到食尸鬼敲骨吸髓。 “难怪这地方没有被士兵光顾,原来有三个守门神。” 大型战争之后,最常见的灾难除了瘟疫,盗匪、就要属从腐烂尸骸之上诞生、繁殖的食尸鬼、孽鬼等食腐魔物! 它们就像苍蝇一样,追随尸臭和血腥味而动。 罗伊又让歌尔芬盘旋了一圈。 确定附近没有别的威胁。 蓦地掏出了手弩,同时魔力涌出指尖。 轰隆! 魁梧雄壮的冰灵从湮灭之门中现身,它受到猎魔人指令之后,大踏步,英勇无畏地冲向食尸鬼。 血棘尸魔瞬间停止恶鬼拍门,漆黑而疯狂瞳孔扫向冰灵,愤怒低吼着朝它扑了过来! “嗖—” 弓弦震动。 一枚弩箭直接穿透尸魔后边一头食尸鬼的脑袋,它犹如被一架疾驰的马车迎面撞中,整个身体腾空而起,被弩箭之上巨大的力量带得向后飞出两米。 落地以后,它嘶声嚎叫着浑身冒出红光,半截破碎的头骨露出滑溜溜恶心的大脑。 “嗖——” 第二箭摧毁了它的大脑,红呼呼的一片就像熟透的番茄般爆开! 它倒地一动不动。 击杀食尸鬼,经验值+100、猎魔人lv12(7400/12500) …… 罗伊吹了一下手弩,目光转向主战场。 冰灵自带减速攻击的拳脚将血棘尸魔牢牢缠在木屋前的空地上,而它一身坚冰甲胄有效地防御尸魔的尖牙利爪,身为元素生物又免疫毒性。 堪称食尸鬼克星! 尸魔仗着灵活的速度,不停绕着它转圈,挥出利爪,但这非但破不开冰灵的甲胄,自身反而被冰灵溃散的冻气影响,速度肉眼可见地减慢,双方近乎旗鼓相当。 罗伊相当满意着花了他小半魔力制造的产物,目光瞥向到第三头食尸鬼围向冰灵。 “以多欺少,没门!” “嗖—” 箭矢破空。 食尸鬼头颅绽放血花,好似被一根从天而降巨大的木桩扫中脑袋,哀嚎着向后栽倒。 空间波动,泛起涟漪。 猎魔人身形随之出现。 唰—— 阿隆戴特出鞘,由上至下,划出一道绝美弧度。 畅快无比一斩而过! 咯噔。 丑陋的头颅落地,咕噜咕噜滚到猎魔人脚下,一枚星形符文点亮。 击杀食尸鬼,经验值+100。 罗伊抖动手腕甩去剑身上污浊的血花。 上古之血觉醒过后,如今一次闪现不过8点魔耗,凭他现在的魔力存量,几乎可以不加节制地闪现! 唰—— 猎魔人身形如电,挥剑攻向血棘尸魔后背。 震慑! 当血色触须将它毫无反抗之力地托举到半空,暗沉剑刃对准它粗短的脖子,由上至下一劈。 噗嗤噗嗤—— 黑血决堤。 剑刃卡在一节喷泉般的脖子当中。 尸魔凄声哀嚎! 第二斩! 多次强化的灵魂之剑,锋利程度足以削铁如泥。 斗大头颅滚到猎魔人脚下。 击杀血棘尸魔,经验值+260,猎魔人lv12(7760/12500) 不到二十秒战斗结束。 “召唤冰灵花费十五点经验值,三头怪物四百多,赚翻了!” 罗伊赞赏地摸了摸冰灵的脑袋,随手把它送回湮灭,哼着轻快的小曲儿。 抽出短刃就地解刨三具尸体,眼球舌头、五脏六腑、带毒指甲牙齿、以及大型红色突变诱发物。 如今学校里有十来个猎魔人要养,魔药,试炼需要的突变物翻了好几倍,他必须珍惜每一次收成。 …… 不过几分钟,三头食尸鬼被分解得七七八八,几乎变成三具骷髅。 满载而归的罗伊慢条斯理清理干净身上和剑上的血迹,吹了个洪亮的唿哨。 既给歌尔芬,也给农家小院的主人。 猫鹰扑哧扑哧重新飞回兜帽。 罗伊没有理会那扇依然紧闭的大门,转身便走。 “嘎吱—”门突然打开了,门后面有个老态龙钟的男人探出了脸, “是你杀死了他们吗,大人?”目光转向地上那几具恐怖的食尸鬼遗骸后,他冲猎魔人的背影喊了一声,语气中带着一股子怯懦。 “它们冲我大喊大叫,举手之劳罢了。”罗伊转身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老人个子很小,但没有驼背,穿着一件亚麻衬衣和同样材质的脏兮兮的裤子。 “感谢您,您杀死了院子里的怪物,拯救了老亚伯特,米尔和丽娜的仇也算是报了。”他说话结结巴巴,语调含糊不清,嘴唇下的牙齿很大,且杂乱无章。 “亚伯特?既然你出来了,那我正好有个问题请教你,”罗伊眸中闪过一抹精光,不知怎么的,突然改变主意,走到老人面前,一手抓住了房门。 因为他突然的动作,那张长着老年斑的慈祥脸庞上浮现畏惧之色, “别害怕,我只杀‘怪物’,不碰普通人,能明白吗?” “你在这儿住了多久了,最近有没有见到一个白头发的男人,三四十岁的样子,身高约莫六英尺、身形匀称,脸上长着猫一样琥珀色瞳孔,背着两把剑?” “一个八九岁的女孩儿,鼠灰色的银发,翠绿色眼睛,长得很漂亮,身高还不到我的胸口。” “老头子在附近住了得有二十年了,”他额头浮现出一排皱纹,苦思冥想地摇头,“您说的那个白头发的男人和女孩儿长相如此独特醒目,他们要是来过我肯定记得。但我没有一点印象。” “不过这几个月尼弗迦德的军队到处扫荡,我藏在密林里,侥幸逃过一劫。尼弗迦德人走了,又有三头可恶的怪物跑过来堵门儿,这期间我甚至不敢出门,对外面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哦,”猎魔人遗憾地叹了口气,目光徐徐扫过整个小院子,“那院子里的死者,是你的儿子儿媳吗?” “我可怜的米尔和阿娜,半个月前在院子里劈柴,突然就被这三头不知道从哪儿蹿出怪物给杀害了。”老头子点头,嘶声咆哮,使劲儿擦了擦发红的眼眶,“三头畜生!杀了我的亲人还不知足,还想撞开门吃了我,要不是您恰好赶来,呜呜…”他一脸悲伤,“我恐怕就要接受芙蕾雅女神的召唤。” “半个月?除了您的儿女,附近还有别的人,特别是伤者来过这附近吗,或者受伤垂死的动物?”罗伊缓缓问道,注意着老头的眼神, “没了,只剩孤苦伶仃的老亚伯特,呜呜…” 罗伊墨镜下的瞳孔再次扫了那两名死者一眼,“我赶路大半天,啥也没吃,能不能让我进屋里喝口水,吃点东西?” “啊?”亚伯特脸色顿时垮了下去,浑浊而迟钝的眼神瞥到猎魔人背后的长剑,面露为难之色,“我被怪物堵在家里好几天,储存的食物都差不多吃光了,只剩地里面的芜菁,您要是不嫌弃就去随便拔几个?” “那再让我喝口水总行了吧?喝完我立刻就走。” 老头子这才苦着一张脸,慢吞吞地让猎魔人进了门。 这间木屋里面和外面一样脏乱,显然有段时间没打扫。 屋子的墙壁覆盖着某种像是野狗皮的东西,屋子中间有一张矮桌和一根长凳,小屋里有个用石头和黏土砌成的封闭式壁炉。 上面放着一口黝黑的大铁锅,但空荡荡的啥东西都没有。 “稍等片刻,我这就去为你取点水来。” 猎魔人坐在长凳上,目送他背影进入木板隔开里间。 自己则随意地四周打量,一条条暗红色的散发血腥味的绸带在半空中交织,有的飞出大门,有的涌进里间。 他基本确定心头猜测。 站起身,跟随绸带,走进了里间。 那老头子正弯腰站在在一个陈旧的水缸前舀水,水大概快见底了,他动作很吃力。 丝毫没注意身后的动静。 而罗伊越走越近,目光瞥向水缸左边一只镶嵌着斧头的木桩,斧面上沾着一层褐色的血迹。 而水缸右边地板,有一块方形的地板颜色比周围深得多。 “唔…” 老人端起碗一转身。 目光中豁然闪过一连串舞动的指尖。 整个人浑身颤抖,呆若木鸡地愣在原地。 “劳尔,你是这个房子的主人?”罗伊直接叫出观测到的名字。 “不是。” 异色瞳孔冷了几分。 “你从哪儿来?” “索登东南边瑞文戴尔河谷。” “房子外两名死者和怪物究竟怎么回事?” “一周前,我又累又饿地路过这个院子,那对夫妻见我年老体衰就收留了我…我趁他们一家晚上睡着后,拿出厨房的斧子抹了他们俩的脖子,把尸体丢到了屋外,挖了个坑,准备休息一晚,第二天再埋好,谁知一晚过后,院子里突然就出现三头可怕的怪物。” “他们哪里得罪你了,为什么杀人?” 老头儿脸上浮现出一丝挣扎,但他始终无法挣脱变异的亚克席法印的强大效力,他摇了摇头, “索登山之战刚结束不久,机会难得啊,再过一段时间…” “唰——” 一道暗红色的光芒撕碎空气,一闪而逝。 名为劳尔的、鸠占鹊巢的杀人犯瞪大了眼睛,捂着脖子间喷泉般涌出的鲜血,喉咙里发出嘶嘶的呼喊声,向罗伊扑了过来,结果扑了个空气,栽倒在地。 手和脚抽搐了几下,彻底没了动静。 “我说过只杀怪物,尤其连食尸鬼都不如的怪物!” 罗伊摇头。 战争过后,还真是什么妖魔鬼怪都出来。 他有点后悔解决了那三头食尸鬼。就该让食尸鬼继续折磨这个玩意儿。 罗伊用尸体的衣服擦干剑刃,迅速走到左边,双手在地面上一阵摸索,很快找到一个暗扣,略一使劲儿,木板被他掀开,露出一个灯火昏黄的地下室。 他踩着嘎吱作响的木梯走了下去。 地下室内气温比外界低了几度。 油灯照出了一筐筐保存完好的的晒干的青菜、萝卜、芜菁,以及腌菜,地窖漆黑的角落堆放着几桶烈酒,空气里弥漫着淡而复杂的酒味儿。 罗伊小心翼翼地越过蔬菜架和酒桶走到地窖最里边。 一个本该是用来处理蔬菜的工作台贴着墙壁,此时台上静静地躺着一个人。 年纪很小,应该是房子的原主人,那对夫妻的女儿。 罗伊看到她的时候,她不久前刚停止了呼吸,青肿的小脸上残存着惊惧和痛苦。 单薄的身子遍体鳞伤,好似一个被暴力揉碎的洋娃娃。 花一样的年纪。 好不容易和屋外的父母躲过了战争。 却因为错付了善意而死。 猎魔人深吸了一口气。 今天第二次后悔,让那个可恶的老东西死的那么轻松! 他准备抱起女孩儿,把她和父母葬到一起。 工作台后突然传来“汪汪”的两声,一只被麻绳捆住脖子、几个月大的小黑狗从那后面冲了出来。 全身黑乎乎的短毛炸立,扇子似的耳朵在脑袋两边摇晃,放声狂吠、绕着罗伊的鹿皮短靴徒劳地咬来咬去,阻止他带走女孩儿。 全然不搭理猎魔人的安抚和口哨声。 “忠心的小家伙,算你运气好,以后就跟我混吧!” 这突如其来的小生灵就是一个惊喜,给猎魔人低沉晦暗的心情带来一丝光明。 他勾勒了一个亚克席法印,龇牙咧嘴冲他咆哮的小狗乌溜溜的眼神闪过一丝茫然,继而嗷呜一声,顺从地趴在他脚下摇起了尾巴,任他轻抚毛茸茸的小脑袋瓜, “等找到杰洛特和希里,我就带你回诺维格瑞,那边有几十个小伙伴陪你玩耍。” …… 轰隆! 一个新挖的简陋坟墓后,一把火将一片农家小院彻底点燃。 火光冲天而起。 怀抱一只腊肠似的黑狗,头顶盘旋着一只猫鹰的猎魔人踏出密林,继续前行。 第七章 难民队伍 “杰洛特,还记得在凯斯卓山,那头金龙是怎么说我们的吗?” “你指的是三寒鸦?当然,他说我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我们注定属于彼此,”叶奈法光洁俏脸贴在他胸口,黑如渡鸦的秀发轻轻晃动,让他脖子发痒,“但我们不会有‘结果’,因为创造我们的家伙考虑得不太周全,我们之间缺少了点东西,可以长期维持这段感情的东西。所以我们必须分开,免得日后伤害彼此。” 杰洛特心头莫名涌起一股酸涩和惶恐,这算什么? 死亡危机、第三者插足,他们都一起挺了过去,却败在这一步。 没有“结果”吗?是啊,猎魔人和女术士生命虽然漫长,却注定没有“结果”。 “去辛特拉吧,杰洛特,别再放弃你的命运…” “把那个孩子带回来,轻蔑的时代即将降临,她将遭遇危险,她需要你!” “意外律,牢不可破。” 杰洛特突然浑身一震,心头升起明悟。 猎魔人和女术士虽然没有“结果”。 但他有命运之女啊! “现在别走,专注于眼前,享受最后的五月节之夜。”叶奈法声音腻得像加了糖,雨点般热情的唇瓣落到他身上。 最后是深深的一个吻。 让白狼心迷神醉! 然而她太过用力,咬到他的嘴唇,破皮的刺痛! 唔—— 天色已经蒙蒙亮、熹微的白光透过林间缝隙,罩住巨大橡树枝干上,一个风尘仆仆的猎魔人。 及腰的雪白长发披散在两肩,一身沾满血污和泥巴的黑色皮夹克,皮带绑着剑鞘斜跨在肩头。 杰洛特睁开了沉重的眼睛,瞳孔浮现血丝。 这个漫长甜蜜又忧伤的梦境让他头晕目眩,然而嘴巴上异样的痛楚催促他迅速恢复了理智,镶嵌着银饰钉的铁护手随意一拍,一只肥壮的小东西唧唧怪叫地沿着他身体爬了下大树。 “呸!呸!” 猎魔人跳下那棵橡树,摸了摸嘴唇,指尖带血,不由面露苦笑,也许这段时间太过疲劳,他放松了警惕,竟被一只老鼠近了身,还接了一个吻! 说出去绝对会被奥克斯和兰伯特笑死! “老伙计,你倒是挺沉得住气,也不知道提醒我一声!”杰洛特走向拴在不远树下的黑色母马洛奇,拍了拍它的脖子感受着它呼出的热气,心头稍微平静。 他环目四顾,这浅浅的树林间,遍布赤杨和荨麻丛…还能看到更远处分布的一些小小的土包,那是昨夜猎魔人新埋的三个拦路劫犯。 进入索登已经一个月。 他从布鲁格出发,由西向东而行,穿过特拉瓦河、艾娜河,搜遍了索登中心区域,在那个尸体堆积如山,人间炼狱般的地方转了一圈,期间遭遇过难民队伍、拦路的强盗和劫匪…在尸体堆里繁殖的孽鬼和食尸鬼。 但都靠着猎魔人兄弟会支援的大量炼金物资安然无恙挺了过去。 可惜,没找到希里半点消息,他遇到的人要么是一问三不知,要么想要他的钱和食物,更甚者想要他的命。 不过一个月奔波,他已经身心俱疲,罕见连续做梦。 然而他必须找到希里!这一次,他不会再放手! 无论是出于情感,还是所谓的命运! 为了自己,同样为了阔别已久的叶。 他望了眼南方,宽阔无垠,水气弥漫的河面在身后若隐若现,这便是分割南北的雅鲁迦河。 度过去便是去瑞文戴尔河谷,北方则将进入玛耶纳。 意外律的羁绊究竟有多深,跟着感觉走真的能把我指引向希里? 他取出一枚克朗在手中一掷。 当正面朝上,白狼洒然一笑,牵着母马洛奇向北而行。 罗伊曾经告诉过,玛耶纳有个德鲁伊之环。 也许她们会知道些什么。 也许和他血脉相连的那个人也在那儿。 深色猫瞳收缩,白狼莫名地紧张又期待起来。 …… 另一边。 在赤地千里的索登找了五天,第六天,罗伊站在绵绵细雨中的森林边缘,一条稀疏地分布着死尸的道路上,止步不前。 另一头传来轻微的喧哗声,随后,一支五颜六色的杂牌队伍迈着沉重的脚步朝他走来,破烂的鞋子踩得泥水四溅。 这是十五六个人组成一条难民队伍,但令人震惊的是,队伍里几乎都是脸色憔悴、瘦削的女人,和小孩子。 她们穿着破破烂烂衣不遮体,每个人都提着包裹和行李,一边走,一边在小雨和寒风中瑟瑟发抖。 队伍前方,唯二的像是主心骨的年轻男人腰间别着锈迹斑斑的铁剑,穿着粗制滥造的皮毛甲、背负榆木弓和箭筒,目光机警地四下打量,他们身边有一匹骡子满载货物,大的惊人的鞍囊里露出一个大铁锅和几口铁箱子。 脸上带着一道疤的男人注意到路边的静立的猎魔人,立马挥手制止了队伍。 “上午好!阁下是什么人?”他一手按住了腰间的剑柄,一手叉腰,隔着十来米远大喊,“为什么守在森林出口?” “我叫奥克斯…”罗伊露出一个尽量温和的笑容,“一个打算到到索登寻亲的雇佣兵,我刚从卡尔卡诺而来。” 男人观察着猎魔人修长精悍的身形,以及冒出他肩膀的朴实无华的剑柄,陷入犹豫。 但他脚边那只懒洋洋打着呵欠的小猎犬让男人脸色稍微柔和。 一个毫无人性的强盗应该不会在这片浸满鲜血的土地上养一只除了卖萌外,一无是处、浪费粮食的小狗崽。 “我叫做弗里克,这是我的兄弟巴维…至于身后那群人,都是从柳叶村逃出来的难民,如你所见,都是些妇孺。他们说本来还有十几个人,不过一周前,尼弗迦德人抓住了他们,杀掉了大多数男人,把剩下的女人骑马冲散,而我和兄弟恰好在森林里遇见这群人,现在一起结伴同行。” “两位,勇气可嘉,带上这么一群毫无战斗力的人,不怕再次遇到尼弗迦德人,或者强盗,”罗伊目光缓缓扫过两人男人和那群寒风中的妇孺,提醒道,“你知道的,战争过后,妖魔鬼怪都会现身,它们比天上的秃鹫更加恶毒,哪怕人死了都要被剔骨吸髓。” 队伍里的人听到猎魔人的话,不约而同缩了缩肩膀,孩子躲到母亲身后藏了起来,只从肮脏的布裙后露出一对对好奇眼睛,打量这个英俊的年轻人。 他散发着某种异乎寻常的气质,声音充满魅力又令人安心。 让人莫名地对他产生信任和亲近。 而他脚下那只憨态可掬、往往绕圈的小狗崽,更是令人情不自禁地卸下防备。 疤脸男无奈叹了口气, “该死的战争!但没办法,总不能丢下他们置之不理。这地方距离雅鲁迦河方向已经很远,尼弗迦德人不敢深入过来。至于强盗和怪物,不至于到处都是,要是遇上了,那么就一切听天由命,如果实在活不下去,” 他扫了一眼那棵桦木边腐烂的尸体, “那就死了算了!” 树林边有了一瞬间的沉默。 “抱歉,我太悲观了,把刚才的话当成屁放掉就行!奥克斯兄弟要找什么人呢?” 罗伊抬了抬鼻梁上的墨镜。 “白头发的男人,和翠绿眼睛的小女孩儿,分别…” “我从来没见过他们,但我劝你不要往索登中心去了,那里只有鲜血、火焰、和尸体。至少再隔一个月,联军才能清理干净路上的危险。” “尼弗迦德已经被击退,但仍像癞皮狗一样驻扎在南边。谁知道他们会不会突然发疯横渡雅鲁迦河,第二次进攻。” “如今但凡还有一口气在,都会往北边逃,要么打算这么做,照我说,你要找的人肯定也在北边。” 罗伊点了点头,这个想法和他不谋而合,杰洛特进入索登得有一个月,应该已经搜索完索登中心区域,但没有消息传回来。 至于四大宗师。 一路之中的战斗比自己预料之中的少。 他越发不确定对方是否会来趟索登这趟浑水。 相比之下,找出杰洛特,带回希里才是重中之重! “你准备带着他们去哪儿,有目标吗?” “先去马耶纳要塞的难民营,有传闻那边的医师正在免费替难民治病疗伤,队伍里有的女人身体不大舒服,所以先去待一段时间,然后大概去马里波,或者更北方定居!” “如果你乐意的话,咱们可以结伴而行,互相照应。当然前提是你不介意走慢点,女人和孩子可能会拖慢你的步伐。” 罗伊犹豫了好一会儿。 墨镜下异色瞳孔扫向队伍里一道道单薄的身影,点头。 …… 这支九成由女人和孩子组成的难民队伍踩着松软泥泞的地面继续前进。 通往北方的道路间长满了车前、桃金娘、叶黄杨,天空毫无放晴的迹象,淫雨霏霏,队伍中的气氛同样阴沉而消极,女人们少言寡语,路边不时出现的一具具浮肿腐烂的尸体也不能让她们有太多动容。 逃难那么久,她们已经对死亡麻木了,唯有膝下叽叽喳喳的孩童能为空洞的眼神中注入几分生气。 有些压抑的氛围中,罗伊很快问清楚两兄弟的来历。 弗里克和巴维是一对孪生兄弟,十八岁,身形矮壮,面目有八九分相似,鼻子像是向下弯曲的鸟喙,一头多日不洗、味道很重的褐色乱发,灰眼锐利有神,一张嘴大得惊人,手脚生满一层厚厚老茧。 主要的不同点在于哥哥左脸多了道食指样的疤。 战争爆发前,他们本来在上索登的林区以打猎为生,尼弗迦德入侵祖国那一天,两人在山林里工作,碰巧躲在一个石洞里逃过一劫。 但他们也亲眼目睹庞大的尼弗迦德军从身边不远的地方掠过,在家园里大肆破坏。 他们明白上索登已经彻底完蛋。 于是离开了从小长大的林区,偷了一艘船度过雅鲁迦河到下索登藏身。 等到索登山之战北方大捷之后,两兄弟仗着从小打猎磨炼出的武艺射术,到处袭击落单的尼弗迦德士兵,送了几个侵略者下地狱。 也算是另类的报仇。 在罗伊看来他们的身手的确要比普通人强一些,身体灵巧,耐力惊人。 “我是没想到,这样乱糟糟的世道,还有两位这种热心肠的好人。” 罗伊由衷地感慨道,尤其是在他不久前遇到那个变态的老头子后。 说着话,猎魔人面无表情地看了眼身后几个流着鼻涕脏兮兮的小孩子。 他的眼睛似乎能洞彻人心。 营养不良瘦得跟小鸡崽的似孩子们被瞧了一眼,不由自主地立正挺直背脊,杵在原地,乖乖放下快被揉掉毛的小猎犬。 小黑嗷呜嗷呜哭嚎着,一瘸一拐地逃到罗伊脚下打起了哆嗦,然后被抱起来塞进兜帽。 酣睡中的歌尔芬·花猫,毫无防备之中,就被无良的主人丢给孩子蹂躏。 无数只脏兮兮的小手将它淹没。 “其实奥克斯兄弟有所误会,”稍微开朗、健谈一些的弟弟巴维拍了拍骡子暖烘烘的毛背,咧嘴露出发黄的牙齿,他的笑容灿烂而真诚,“我们当初也没想过要带这么多人走。” “你能明白吗,我们在鸟不拉屎的林区生活了十几年,平日里看不到一个女人!我们最开始只碰到柳叶村的尤格妮,她承诺只要带她逃离索登,就嫁给弗里克当老婆!谁知道没走多远又碰到她的远方表妹,表妹又叫来另外几个亲戚……然后五个变十个,越来越多!” “都是些死了丈夫、带着孩子藏起来的寡妇。我们那死去的老爹说过,男人不就该保护女人吗?咱们只能硬着头皮把这个‘娘子军’带出去。” 罗伊嘴角一抽,不由对两人刮目相看。 为了娶媳妇把脑袋系在裤腰带儿上啊。 “你确定她会嫁给你?” “当然,尤格妮是一个好女人,你不信可以瞧瞧…从我们这儿数过去第五个女人,”弗里克脸色兴奋地冒出红光。 罗伊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一个金发的窈窕女郎,衣衫简陋却难掩清秀面容,不过重点是,她怀抱着一个襁褓里,白白胖胖的婴儿正在里面哇哇大哭。 尤格妮注意到弗里克的眼神,冲他温柔一笑,轻轻点头,脸上浮现两个小巧的酒窝,浑身流露出一股贤妻良母的气质。 “我早就问清楚了,她的丈夫是索登的军人,死在了尼弗迦德的第一波袭击中,她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寡妇。娶了她,还能白捡一个儿子,我检查过那个大胖小子,身体很健康,一定能挺过这次的磨难,长成一个棒小伙儿!”弗里克一脸骄傲地说,为这个便宜儿子而欢欣鼓舞,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咳、咳…山林间长大的猎人,眼光果然与众不同,心胸也非常宽广!”罗伊勉强恭维了一句,“那么巴维了,有没有喜欢上哪个寡妇?” “我早就心有所属,”巴维用一把打磨得光滑锋利的小刀削着一个留着发辫的小女孩儿木雕,一边警惕地环顾四周,“小时候,我们家和隔壁家的另一个猎户定了娃娃亲,他们的女儿许给了我。” “哦,哪个女孩儿有这等荣幸?” “她叫玛利亚·巴林,可惜我们订婚后不久,他的父亲就生病去世了。后来的继父对她动辄打骂,她受不了逃去了北边。”巴维一脸郑重地说,“这次离开索登,我打算等弗里克结婚安定之后,去找她结婚!这是她小时候送我的定情信物。” “玛利亚·巴林?你确定?” 罗伊瞳孔一凝。 那女人不就是他曾经在布洛克莱昂森林外面放走的女弓箭手。 同一天,他替珊瑚拿到了两枚被化器封形术的成品,凭此,珊瑚成功说服凯拉克的皇后,拿到一大笔辞职补偿金。 “伙计,我觉得你该去凯拉克和布洛克莱昂中间的地盘转转…”罗伊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说,“她作为猎人之女,说不定会靠近那座原始森林过活!但要小心,里面的树精对人类残酷无情!” “我也这么认为!” 巴维点头,捏紧了木雕。 …… 接下开的路程算是有惊无险。 罗伊问遍了队伍里所有难民,没有找到杰洛特或者希里线索,但他和两兄弟的关系迅速热络起来。 作为队伍里仅有的三个男人,他们分工合作。 弗里克负责安抚队伍里的妇孺,维持基本秩序,每走半天就停下来,找个干燥安全的地方,搭起炉灶,取出鞍囊里的铁锅烧点热水给妇女孩子们御寒。 弟弟巴维则四下晃荡,在灌木丛里搜寻,有时候跑到所有人的视野开外,随后在相当远的地方,用树懒般滑稽而有效的动作,表明前方一切正常,正是由于他丰富的野外经验,和谨慎的态度,队伍才能几次化险为夷。 他不时带回来一把浆果、树莓,或者模样古怪,却相当美味儿的植物块茎,交给队伍里那五六个小孩子,哄他们开心。 罗伊同样担负着别的责任。 队伍里的女人和孩子,已经离家走了一周多,一直担惊受怕、风餐露宿,好几个都患上了感冒、咳嗽。 其中就包括弗里克看中的尤格妮。 这些小毛病如果不加处理,她们要是运气不好,等到了玛耶纳恐怕会恶化为肺炎,到时候就不是轻轻松松能治得了的。 罗伊不声不响地把一些驱寒、止咳的草药、比如甘草、紫苏草,混进了他们的食物——他经常带着小黑和歌尔芬钻进树林、或者附近的荒郊野地。 一两个小时候回归,总能猎到一只兔子,狍子等小动物,给众人煮一锅肉汤。 对此巴维两兄弟相当佩服,大部分动物都被恶鬼一样过境的难民猎了个精光。 一路上两兄弟也尝试过打猎,可惜收获极其有限。 当然没人知道猎魔人感官这回事。 …… 猎魔人向来讲究公平交易,有付出必求回报。 罗伊只能反复告诫自己,这是顺路,这是顺路。 去玛耶纳,德鲁伊之环,也许杰洛特在那儿,去跟他汇合。 实际上,每次看到巴维两兄弟灿烂而真挚的笑容,他就忍不住想帮帮他们。 世界已经如此残忍,多点善良和真诚总是好的。 …… 队伍一路顺风,有了罗伊暗自施加的草药,女人和小孩的咳嗽症状也在减轻,脸上多了几分笑容。 路边的尸体迅速减少,小猎犬和歌尔芬,已经对孩子的抚摸免疫。 到了这个地方,队伍已经开始远离索登。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但第五天的时候,队伍遇到点意外状况,停了下来。 第八章 小地灵 这是一个傍晚,夕阳垂落在天边,灿烂的晚霞升了起来。 草丛边突然传来刺耳的尖叫。 巴维从腰间拔出生锈的铁剑,跟在身形如电的猎魔人后边冲了过,弗里克从箭筒里取出一支箭紧紧跟上。还有几个攥着棍子、举着火把的妇女跑在最后。 很快,他们发现制造动静的是一个柳叶村的小男孩儿,瘦瘦小小,穿着一身破旧发黄的棉袄,害怕得愣在原地不停打颤、尖叫,活像一只受到惊吓的小松鼠。 他的一只手指着十几米外一个黑乎乎的树洞,大约半米高,隐约可见向地下倾斜。 罗伊眨眼间跑到他身边,右手把他掰了个面,使他面朝自己,左手五指飞快而隐蔽朝他勾勒了一个亚克席法印,安抚住他惊慌的心灵,平息了尖叫。 随后,猎魔人用余光打量着那口树洞,眉峰紧蹙。 该不会又是什么猎童鬼吧? 稍微往后退了一步。 而巴维提着剑气势汹汹就要冲上去,弗里克已经搭箭上弦开始瞄准,他注意到树洞里有什么东西在移动。 一下两下。 惊鸿一现露出半张苍白的脸来。 “别放箭!”罗伊终于瞥到了那东西的一角,心头松了口气,“收好武器。巴维,弗里克,还有后面的女士。” “那里面是什么东西?”一个脸上带着雀斑的女人问,嗓音高亢得像个女高音,“狐狸、田鼠、或者兔子?” “这个树洞的尺寸,我感觉更有可能藏着一头野猪!”巴维弓腰屈膝,摩拳擦掌地说,“咱们没准可以加点餐,吃点肉。野猪肉极具风味,自从尼弗迦德人来了之后,我已经好几个月没吃过。” 妇孺们闻言却情不自禁后退几步! 野猪绝不是什么好对付的东西,要是在这平坦的地方横冲直撞。 “都保持安静,别做声!”猎魔人却摇头,“不是野猪,也不是野生动物。总之对我们没有威胁!一切交给我就行,我是专业人士。” 猎人两兄弟闻言相视一望,打量着他背后的剑,若有所思。 罗伊把差点被吓尿的男孩儿塞给身后大概是他母亲的女人,摊开双手,表明自己没有敌意,半蹲着身体一步一步靠近了过去。 “嘿!朋友!我看到你了,别害怕,我们只是过路的难民。”罗伊嘴角微弯,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我叫奥克斯,你呢?能告诉我名字吗?” 众人被吓了一跳,难不成是一个人躲在树洞里? 不由屏住了呼吸。 “唐尼居住在树洞里,是个好家伙!”一个紧张的,带点公鸭嗓的声音从树洞里出来,同时探出了一个小巧的脑袋。 众人借着夕阳的光芒细细打量,这家伙有着稻草般干枯杂乱的黄发,头发下的脸颊看上去像是一个稚气未脱的小孩子,皮肤苍白带了点泥土的灰色,略显浮肿,有个肉肉的大鼻子,厚嘴唇,两颊婴儿肥。但皮肤又比小孩子粗糙。 最引人注意的是他那一对金黄色的大眼睛,扫过众人闪烁着好奇和害羞、和一抹焦急。 如果让罗伊用一句话形容它,那就是有点丑又有点可爱,让人莫名地心生好感。 唐尼 性别:男 年龄:18 身份:小地灵(通常居住于人类外围聚集地的山洞,或者长苔中空树桩中的神奇生物,与人类的村庄共生,生性敏感,掌握着一些神奇小法术,会自发地守护家园附近的动物和人。) 生命值:60 魔力值:8 属性: 力量:5 敏捷:6 体质:6 感知:10 意志:5 魅力:12 精神:8 技能: 入梦lv4:小地灵能进入居住地附近人类的梦境之中,根据他们的情感或者记忆简单改造人类的梦境,以达到帮助或者恶作剧的效果。 自然亲和(被动):小地灵很容易就能跟领地边的野生动物交上朋友,哪怕是食肉动物。他凭借本能替动物们治病疗伤,偶尔呼唤它们帮自己几个小忙。 直觉(被动):小地灵天生拥有敏锐的感知,能轻松找到健康无害的菌类、野菜、肥嫩多汁的昆虫、和水源,对危险极为敏感,能轻松躲避危机。同时他喜欢亲近对他心怀善意的人,而用恶作剧来惩罚坏人和影响他的人。 洞穴专家(被动):小地灵掌握着一种神奇的魔法,能在自家领地内的山洞间迅速移动,通过脚下的大地。 …… “我真是大惊小怪!”巴维把武器收好,走到猎魔人身边,冲那个小家伙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我还以为有什么危险,比如野猪、蜥蜴、毒蛇,或者洞里面藏着个尼弗迦德的士兵!可这是啥,这不就是卢汀地精吗?我父亲还没去逝的时候,告诉过我。” “没错,自然之大,无奇不有啊。”弗里克冲它挥手打了个招呼,又冲身后的妇孺呼喊,“危机解除!大家别担心!” “不,卢汀地精住在大山和矿洞里,而不住树洞、沼泽、森林,这是和他完全不相干的小地灵…”罗伊纠正他的错误,“但你有一点说的没错,大多数情况下,他可以和人类交朋友,尤其喜欢单纯的人类孩童,刚才大概只是想打个招呼?” 小地灵顿了一下,朝他们挥了挥拳头,语气焦急地问,“你们真是难民,不是坏人的同伙?别骗唐尼,否则唐尼会让你们发噩梦!” “如假包换!”巴维伸手往后一指,“睁大眼瞧瞧吧,难不成这群娇弱的娘们和穿着开裆裤的孩子都是披甲、持剑的刽子手?我们路过此地,没想要惊扰你。如果小克里吓到你,我代他跟你说声抱歉!” 唐尼犹豫地打量了众人一眼,那群女人正指着自己麻雀似地叽叽喳喳! “梅里泰莉女神在上!天呐!他竟然会说话。” “他跟咱们的孩子长有点不一样,看上去像个野孩子,他是蓝山以东那边的人吗?” “胡扯,山的那边只有炎热的沙漠,皮肤被晒得黑得跟木炭似的!我打赌他来自海的那边。” 唐尼不由就卸下了警惕。 唐尼知道,那些烧杀掳掠的残忍的士兵断然不会带上这么一群活泼的女人。 就算有女人也不是这个状态,而是和木头差不多的状态。 “唐尼相信你们了!难民朋友,奥克斯朋友,帮帮我!”小地灵喊了一声, “什么意思,你要我们怎么帮?”罗伊问。 他缓缓从树洞里爬了出来。 也许在狭窄的地下住了太久,他像小老头一样佝偻着背,两脚蹲地,双手轻轻按着地面,姿势有点像蛤蟆。 他的身体和发育不全的儿童一样娇小,赤露的身上两排瘦巴巴的肋骨,涂抹着古怪的纹身,像是羽毛、又像是昆虫。 下身披着简陋的短裤,稻草、动物毛发、羽毛,和一些亚麻布编织而成。 但很奇怪,居住地点如此恶劣,他身上并没有太过于难闻的气味,而是散发着草木的清香,带一点土腥味。 “把多萝茜救出来!” “救人?”罗伊挑了挑眉毛,莫名地心生不妙。而众人同样心头一紧,三个男人,一群妇孺,又能救得了谁? “仔细点说,北边出现了怪物还是什么东西?” “就在不久前,一群带着剑、锤子,斧头,骑着黑色战马的可怕骑士,袭击了前边的泥巴村。血,都是血!死了好多人!”唐尼结结巴巴,急得抓头挠耳,“唐尼害怕极了,逃了回来,想办法搬救兵,正好碰到难民朋友。” “多罗茜的很危险,求求你们,救救她!” 第九章 强盗 “他们有多少人,穿着怎么样?制式盔甲还是拼凑的皮甲?”罗伊问, “坏人二十多个,都骑着马。”唐尼回忆道,“穿得五颜六色,身上的武器盔甲不太统一,乱糟糟的,包围住了多罗茜家所在的泥巴村。” “那可能是流窜的强盗,”弗里克脸色泛白,捏紧了腰间的剑柄,“奥克斯兄弟之前说得对,强盗比鬣狗群还要恶毒,甚至把屎尿当成黄金,所过之处寸草不生!唐尼提醒得正是时候,咱们先找个地方躲起来,等他们离开再走。” “唐尼先生,”弗里克拒绝了他,转而提出请求,“能为一群可怜的难民、孤儿寡母放放哨吗,强盗一旦离开就通知我们?我用吃的和你交换。” 他想把一堆洗干净的团状植物块茎塞给小地灵。 唐尼却猛地向后退开,野兽一样缩回树洞,半张脸埋进阴影里,金黄色的眼睛瞪着众人,脸色僵硬,生起了闷气。 “瞧见没,伙计,我的要求更简单,可你都拒绝。”弗里克摇头,“这才初次见面,你就要我们三个男人,加上一堆女人孩子,跟全副武装、杀人不眨眼的强盗硬碰硬?地灵都这么天真吗?” 唐尼垂下头默然不语,苍白的脸颊流露出一股灰心丧气。 “弗里克,要不做点陷阱偷袭,也许来得及?”年轻一些的巴维不忍心地建议。 弗里克还没回答。 尤妮格一把拽住他的胳膊,担心地问,“你想去?” “别以为杀过几个落单的尼弗迦德人,就能对付一群骑士!” “全副武装的骑士可不比山里面的野兽,只能笨拙地使用尖牙利爪,乖乖往圈套里钻!他们只需要一个冲锋就能送你和你的热心肠的弟弟去见梅里泰莉!” “我不许你们去送死!” 一众女人牵着孩子的手,挽留地望着他们。 “我发过誓,到玛耶纳就嫁给你!”俏寡妇两手把男人的手包在掌心,扬着尖俏的下巴,“你想让我再次守寡?” “这…”弗里克垂下头陷入纠结。 “弗里克,巴维,待这儿带着大家躲起来!”猎魔人突然转身,拍了拍两兄弟的肩膀,看了一眼黄昏中的晚霞,“唐尼的事交给我来解决,我跟它到前面去看看!” 送上门的经验,不要白不要。 说完,他冲小地灵使了个眼神。 “走吧,带路!” “奥克斯朋友一个人能行吗?”唐尼这时候反而陷入迟疑,金黄的眸子绕着猎魔人上下打量了一圈,这匀称的身材,不高不壮,实在看不出有什么威慑力。 “试试不就知道?”罗伊咧嘴露出一口白牙,冲它洒然一笑,笑容中仿佛蕴含激励人心的魔力,唐尼受到感染,胸中升起一股莫大的勇气! “奥克斯兄弟,我能理解你的想法。”弗里克劝阻道,“但唐尼刚才不是说他们有二十来人?实在太多,贸然去和送死无异。别忘了绿眼睛小女孩儿还在等你!” “放心,我才没那么傻,也许看一眼就回来。”罗伊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 “救下多罗茜,你就是唐尼的朋友!”小地灵似乎担心他反悔,瞬间爬出树洞,朝罗伊勾了勾手,钻进前方茂盛的灌木,娇小佝偻的身体展现出超常的矫健和灵活,就像一只山林间奔跑的猞猁。 “各位,最好现在就躲进灌木丛里开始倒数,至多两个小时,我定然安然无恙返回!千万藏好,别出来!”罗伊盯着猎人兄弟的眼睛郑重叮嘱。 他吹了个口哨,一只鹞子从远处的枝头飞来落到他兜帽里。 而小猎犬被他暂时塞给几个小孩子。 …… 罗伊跟在小地灵身后,两道黑影风驰电掣地掠过灌木、歪倒在地的树干、及腰深的杂草,奔跑的身姿活像四足着地的野兽。 更神奇的是,唐尼不时发出一道奇怪的低啸。 便有一只只野兽收到命令从灌木丛里钻出,跟在他屁股后头狂奔,野狗,狍子、林鹿、甚至有几只麻雀飞到他乱糟糟的头发里扎窝。 它就像是一个高明的驯兽师,正在展现精彩绝伦的小动物魔术。 一刻钟后。 两人来到到了一个传统乡下村庄边,几十栋木屋、一些谷仓、和一副包围整个村庄的篱笆墙,被马儿撞破的木栅栏。 周围一块块长满芜菁、绿油油蔬菜的农田等待收割。 通往村内的泥泞小道上遍布凌乱的马蹄印。村口趴着一具男性的尸体,灰色的亚麻衣后露出偌大一条血口。 猎魔人极目远眺,村子里升起了一股炊烟,懒洋洋地飘过干草堆的上方,散发出浓郁的烤肉香气,以及血腥气。暴徒似乎正在进行烧烤派对。 “嗷!”地灵身边的几头野狗开始低吼起来。 “让你的宠物安静点!”罗伊招呼了一声,突然俯身进草丛。 一队骑手出现在村子口,这些骑手分别佩戴长剑、矛、斧头,钉头锤,头顶简陋圆皮盔,穿着五花八门,武器和装备像是从战死的、来自不同北方国家的士兵那里捡来的。 他们吹着口哨,大声吆喝,绕着村庄耀武扬威似地转了一圈,随后冲进院子里,又出来,如此反复。 他们骑乘的马后,用一根根缰绳拖着一具具血肉模糊的人。 从衣着来看都是些老实巴交的农民。 有的已经死去,有的还剩一口气,被马匹拉扯着,血肉和地面高速摩擦,被折磨得发出微弱的哀嚎。 而骑手们在欢呼,甚至在大笑,就像这是一项有趣的游戏。 地灵目睹此景,受到极大的刺激,脸色发青,咬牙切齿,浑身颤抖,一双手不停在泥土里乱抓,似乎这么做,就能把那群丧心病狂的暴徒捏成粉碎! “坏蛋!臭脓!毫无人性!奥克斯朋友,我们该怎么做才能把人救出来?” “你觉得你的小女友还活着?” 罗伊面无表情地随手从虚空中一抓,捏住了一把钢剑。 “现在想想怎么为她报仇!” 罗伊话音落地。 一个女人的尖叫响了起来,一个长辫子的年轻女孩儿跑到村口满脸惊恐地大喊大叫。 一个骑士紧随其后戏耍她,追逐出十几米,轻佻地吹了个口哨,策马俯身一把将她抱上了马背,战利品一样打横摆好,任其双腿摆动地挣扎。 他肆意狂笑,头盔下的双眼残忍如秃鹫,转身回村。 “多萝茜!她还活着!”唐尼拼命冲罗伊使眼色,又是惊喜又是着急,压低声音。 “轰隆!” 罗伊往身边一指。 身形婀娜的火灵女士穿越湮灭之门应召而来。 一名半透明的猎魔人幻象同时出现在他身边,接过手中古威希尔剑。 两只召唤物和歌尔芬·鹞子冲过去堵在村口。 “唐尼,守好出口,别放走一个人,我去杀了他们,救出你朋友!” “啊?这两个家伙是谁?你要杀谁?”小地灵满脸错愕。 奥克斯一个人要去杀一群人? 但他没得到答案。 猎魔人身形转瞬消失在空气里,一闪之后就出现在数十米外村口茅草屋的屋顶,半蹲着观察。 他目瞪口呆,瞥了眼身边低吼的几头野狗,林鹿,和脑袋上扎窝的麻雀,吞了口唾沫。 “我怎么守啊!” …… 罗伊环目四顾,大概有二十三四名骑手分散在遍地狼藉的村子里。 有的在村子中央篝火堆上烤肉,鸡鸭和猪被插在木棍子上翻转、表皮金黄、热得滋滋冒油。 肉香散入空气。 也有几位正把那个女孩儿拖死狗似地拖到一个农家小院子里,他们扯下她的围裙,把她丢到干草堆上。 …… 法赫迪纳兴奋极了,鼻子里喘着粗气,就像一头发情的公兽。 这两个月是他人生的高光时刻。 尼弗迦德人来了又走,趁他参加那场索登山之战的时候,烧毁了他的家,抢走了他的财产,杀死了他的妻儿! 满腔热血、保家卫国的男人,从战场逃离之后,变得一无所有。 但那又如何? 人生最低谷的时期,他反而看透了,挣脱了桎梏和束缚。 这片被战争践踏,满目疮痍,防守空虚的土地,就是他发家致富的资本。 他释放了掠夺和残忍的天性,从难民里召集了一群志同道合的亡命之徒,一起干起了打家劫舍的事业。 尼弗迦德人夺走的,他会加倍取回来。 人一旦不受法律和道德束缚,那将体验到截然不同的人生! 他享受到从未有过的快乐,女人、金钱、不限量的美酒和烤肉。 这群软弱无能,不敢上战场抵抗侵略者的懦夫,胆小鬼,有什么资格拥有肥沃的土地,美满的家庭? 为了索登上,在战争中死里逃生的的士兵,反而变得一无所有。 凭什么?! 一个月来,法赫迪纳已经率领队伍洗劫了三个小村镇,他已经挣到了以前一辈子都不敢想象的丰厚财富。 在索登恢复秩序之前,他们还能干一场买卖。 然后他会带着一笔巨款离开索登,去一个大城市,重新开始美好的人生,重新拥有房子,妻子和儿女! 怀揣美好的憧憬,他笑着扑向干草堆上小白羊! 嗖—— 短促的破空声。 法赫迪纳袒露胸口的壮硕身躯突然向后起飞,脸上的笑容消失,不,他整张脸破碎。 就像被铁锤砸中的西瓜一样爆开。 红的绿的,溅满了干草堆边另外三名狞笑着的大汉满头满脸。 他们神情一变、但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空气分层,折射微光。 “唰——” 一道半月形的剑光撕碎了破烂的盔甲下的血肉之躯。 血液像是决堤的潮水从三具分成两半的躯壳中汹涌而出。 热气腾腾的五脏六腑坠落在地,飞溅的血液被猎魔人护身的昆恩法盾弹开。 那名躺在稻草堆上,脸上带个清晰巴掌印的少女张大了嘴,褐色眸子倒映进一道挺拔人影,站在六瓣哀嚎的尸体中央。 而最初被爆头的,裤子还缠在膝盖上的法赫迪纳这时才倒下。 鲜血如同妖艳的花朵,在他脚下汇聚,盛开、绽放。 罗伊斜提着阿隆戴特,头也不回丢下一句话。 “躲起来,藏好了!” 他向前冲刺,身形有若鬼魅,一个起落就跳出院墙。 “嗒嗒!” 模糊的脚步声。 “什么人?站住!” 烤肉架边的三名强盗刚听到同伴的哀嚎,一转身,眼前出现一道以惊人速度靠近的人影。 他们被吓了一跳,提起斧头、钢剑,表情疯狂地冲向院子,企图将这个莫名其妙的闯入者大卸八块! 这个村子已经被他们血洗,这地盘属于他们! 然而冲至中途。 箭矢破空! 紧接着一阵凉风拂过,三名大汉皮肤泛起一阵鸡皮疙瘩。 那张异色瞳孔的脸庞瞬间出现在他们眼前,杀意有若实质。 “唰——” 猎魔人以左脚为重心,拧身旋转。 三人手中的刀剑仓惶地落到他身上,被一层金黄的流光弹开。 而暗沉阿隆戴特的劈出一道虹光,拦腰掠过三具体躯壳。 冷入骨髓。 痛彻心扉。 噗嗤噗嗤… 三具肉体被一剑分成数段,由于惯性,上半身向前飞出数米远,迎面匍匐在地面,后方几条腿则屈膝跪倒。 朝向正是他们杀害,躺在村子四周的死者。 磕头谢罪! 鲜红的血液,以及内脏填充了几截尸体之间的空隙。 无力的双手死死在地面抓挠着,妄图抓住倒数计时。 这是一场用生命表演的,残酷行为艺术。 …… 几名骑马拖着村民尸体转悠的强盗瞥到这番血腥景象,挥舞长矛,大声呼和、怒骂,向他包围而来。 然而猎魔人抬起了左手的弩,轻扣扳机,他们眼前便失去了目标。 “唰——” 一道人影一闪而逝。 骑士和他们身下的马匹尚在疾驰之中,便感觉后背一凉。 一道倾斜的血色气浪撕碎空气,将三名并排的骑士一穿而过,如同冷钢刀切过加热的蛋糕。 躯干和四肢压根无法阻挡削阿隆戴特铁如泥的锋芒。 三匹马连带着背上骑士,统统被这一斩分开。 猎魔人站在血淋淋的残骸中,血液如果一层燃烧的火焰,贴着他的皮肤跃动。 隐隐有一条硕大粗壮、长满吸盘的章鱼触手在他背后挥舞! 他转头瞥去。 村中央空地,几名骑士满脸惊恐地拉拽缰绳调转马头,分成不同方向朝着村外逃窜。 仅剩的反抗的念头,被那一片惨不忍睹的尸体、血浆,和猎魔人身后蠕动的血色触须打消。 到手的财富都不敢回去捡! 这他妈哪里是人啊! 这就是恶魔! 然而马匹再快。 又哪及箭矢。 “嗖—” 弓弦嗡鸣! 罗伊身随箭走,化入疾风。 再次出现时,已经在其中一名骑士的身前不足五米的地方。 骑手一咬牙冲了过去。 撞死他,心头咆哮! 马蹄踏破,尘土飞溅,撞向直愣愣杵在前面的猎魔人。 却见这个戴着墨镜的年轻人同时张开了嘴。 “伏斯!” 磅礴如海啸的吼声。 骑士被迎面吼中,连带着身下的坐骑,被向后震飞。 天旋地转间,他晕乎乎地陷入了永远的黑暗。 …… 守在村子前方入口的唐尼被这突如其来的惊人声响震得身体一颤, 进一步躲进灌木丛,金黄的眸子眺望不远处。 三头野狗和那只机灵的鹞鹰正在围攻一位骑士。 而方才那位燃烧火焰的女人丢出几枚火球炸死两个骑士后,被一名骑士纵马撞散。 那名提着钢剑的幻象,杀死一位骑手后自动消失。 超过四名骑士分头逃了出去! …… “嗖——” 轻微的破空声。 被野狗围攻的骑士栽落下马,在地上无力抖落两下脚,就像被抽掉骨头的鸡。 …… 猎魔人一阵风似地出现在唐尼身边,后者吓了一大跳,但注意到他身边的女人,立刻变得满脸狂喜。 “多萝茜,我就知道你还活着!” 那个从狼吻之下逃出来的马尾辫女孩儿,被猎魔人顺手提了出来,一人一地灵顿时相拥而泣。 “呜呜…康丽不在了,格里高利也不在了!都死了,大家都死了!我躲在地窖里还是被抓了出来…呜呜…” “别怕,唐尼在这儿,唐尼陪着你!” “有人逃走吗?” 冷冽如冰霜的问。 “四个人往树林那边逃了!” 猎魔人心头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扣动扳机,向着难民队伍的方向不停闪烁,眨眼就消失在数百米外。 “唐尼,他…究竟是什么人,他在变魔术吗?”女孩儿瞳孔中闪烁着一股惊奇和恐惧。 “我、我也不清楚,反正是个很厉害的大好人!” 小地灵自我安慰般,点头。 第十章 愤怒 “嗖—” 黯淡的夜空下,一道黑影在广袤的荒野不停闪烁,觅食的蝙蝠也不比他鬼魅灵动。 每一次消失又出现,便在上一个地点一百米开外。 短短十来秒,他蹿出一里地。 “嗖—” 第二十次闪烁之后。 猎魔人突然停住脚步,一具披着破烂链甲的强盗尸体倒在杂草丛生的路中央,右眼眶里插着一枚羽箭。 显然是不久前从村子口逃出的强盗之一。 谁杀了他? 罗伊转动目光。 失去主人的马匹在不远的杉树下不安分地打着响鼻。 在那附近躺着另一具年轻的尸体,仰面倒地,额头被某种钝器给击碎、塌陷,血污和脑浆涌出破碎的颅骨。 看清楚他的模样。 猎魔人瞳孔收缩,霎时间好似被一个榔头敲中脑袋,脑子嗡嗡作响,一股轻微的酸涩涌出了鼻腔。 “我早就心有所属,小时候,我们家和隔壁家的另一个猎户定了娃娃亲,他们的女儿许给了我。” “她叫玛利亚·巴林,可惜我们订婚后不久,他的父亲就生病去世了。后来的继父对她动辄打骂,她受不了逃去了北边。” “这次离家,我打算等弗里克安定之后,去找她结婚!” …… 美好的憧憬眨眼成为过去。 巴维的理想彻底幻灭,尸体尤带余温。 哪怕躺在地上,他仍瞪圆眼睛,似乎准备拉弓瞄准敌人,然而他的瞳孔失去了焦距,好似发出苍白无力的质问。 他的心爱的榆木弓散落在身边,被马匹踩踏断成两截。 “呼…吸…” 罗伊立即拉开了时之环。 汹涌澎湃的魔力笼罩住自己和死去不久的年轻人。 然而很遗憾,二十秒的回溯,不足以挽回逝去的性命。 他静得吓人。 罗伊深深地揉了揉发胀的脸颊,替巴维合上眼睛。 伸手一抹,猎魔人把他的尸体和弓箭一起收进了空间。 一转身,半空中溢散血气的鲜红绸带笔直地向前飘飞,消失在远处的森林方向,猎魔人瞳孔中燃烧起熊熊火焰。 “唰——” …… “呼、吸…” 弗里克和一群女人孩子躲在距离小地灵树洞不远的桃金娘丛里。 夜色下一双双怯怯的眼睛藏在枝叶间。 他一眨不眨地盯着森林入口。 心头开始担忧起自家的弟弟。 猎魔人刚走不久,年轻气盛的巴维就跟了上去,想着帮他掠掠阵,协助他躲避。 虽然刚认识不久,猎人兄弟与生俱来的直觉告诉他们,那位带着墨镜貌似一脸冷漠的年轻人,是个怀揣正义感和善意的好人。 正如他所说,这个世道战乱频发,太过残忍冷漠,热心肠的的人不应该随随便便就死掉。 他们的结局应该是一起到坐在玛耶纳的酒馆,举杯对饮。 弗里克看了眼身边小心翼翼的金发女人,心头涌出一股满足。 快了,等度过这一次难关,他就能娶上媳妇。 他的兄弟也将去追逐自己的幸福。 算算时间。 他们该回来了吧? “哒哒哒!” 森林入口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却不是他等候已久的兄弟和朋友。 一名披着蓝色锁子甲,灰色大氅,头顶铁盔的骑士策马狂奔,仓惶如丧家之犬! 弗里克心头一凛,冲着身边众人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哪怕只是一个骑士也不是他们惹得起的! 最好能躲过去! 女人们一路走来,对苦难有了丰富的应对经验,主动捂住自家孩子的嘴巴,在他们耳边细声安慰。 但有一个例外。 尤格妮襁褓里的男孩儿不过一岁多,温柔的母亲担心捂坏了孩子。实在下不了手。 而这突如其来的激烈马蹄声,就像一面被敲响的铜锣,将襁褓里熟睡的孩子给吵醒。 “哇—哇—” 清脆而尖锐的啼哭在森林间回荡。 马上的骑士肉眼可见地身形一颤! “聿—” 他豁然一拉马缰,调转方向,遍布横肉的脸上露出一抹狰狞,朝着哭声传来的方向冲锋! “跑啊!”弗里克大喊,同时拉弓置箭! 女人们立马炸锅一样四下逃窜。 “嗖—”弓箭精准地命中了骑士的脑袋,但他侧了一下头,箭矢被铁头盔挡开。 他的身体略一摇晃,但仍然稳稳坐在马背上,右手钉头锤扬在半空,放射状的刃流转寒光。 硕大的马头喷吐热气,马上骑士泛起血丝的瞳孔闪烁着亡命之徒的疯狂之色! 锁定目标! 血腥气、劲风如钢刀刮面。 “噗嗤!” 弗里克贴地一滚,险之又险地躲过了马匹的践踏和挥来的钉头锤,马匹错过他的身体,向前奔出七八米远。 背对猎人。 弗里克起身的一瞬间,松开捏住弦和箭尾的手指。 “嗖—” 箭矢瞬息跨越五米的距离,正中马后臀! 血花四溅! 马匹吃痛长嘶,高高抬起前腿。 骑士不够规范的骑乘姿态和劣势马靴让他吃了大亏,他被颠下了马背,坠落在地,贴着厚厚的腐殖质层翻了个滚,头盔和钉头锤被落在途中。 弗里克拔出腰间长剑冲了过去。 挥舞的剑刃劈中骑士的后背,若是没有那层锁子甲,定然能劈断他的脊椎! 而这次,倒地的骑士只是怒吼一声,像一条干涸河床上挣扎的鱼般猛地扑棱了一下,双手锢住了弗里克的双脚,将他扑到在地,顺势摸出腰间短剑。 一扬手! 林地间如水的月光流过一抹雪亮的剑刃。 “噗嗤!噗嗤!” 一连串令人心悸的利刃入肉声。 骑士压着弗里克,残忍的眼眸在夜色下泛起红光,短剑化作狂暴雨,破开了皮甲和血肉。 弗里克的身体被戳出几个大口子,鲜血哗啦啦地涌了出来,染红了他灰扑扑的衣裳,浸入地上的落叶和枯枝…剧痛和无力感裹他的身体。 他脑海中突兀地钻出了几个场景,篝火边,尤格妮抱着孩子冲自己温柔浅笑,巴维和妻子玛利亚坐在对面,大声描绘美好的未来。 都没了。 不! 持剑猛戳的骑士突然向后栽倒。 寡妇尤妮格举着一根带血的树枝站在他身后,瞪圆眼睛,紧张地地浑身发抖。 压制弗里克的力量消失,他回光返照般起身身摁住倒地的骑士,反守为攻! 他手中没有了武器,而牙齿成了他的武器。 他就像一头饿得发狂的野兽,一低头,“歘—” 惨白的牙龈撕碎了敌人的喉咙,血肉之中露出一截断开的气管。 喷涌的鲜血染红了他的嘴巴、咬住一块带皮血肉的牙齿、半张面目扭曲的脸。 啃食、撕咬! 骑士倒在地上手脚抽搐,渐渐失去动静。 十秒过后,弗里克浑身力量退潮,他仰面栽倒在血淋淋的尸体边。 喘着气,呼吸衰竭,瞳孔放大, “弗里克!” “弗里克!” 尤格妮背着孩子,死命捂着男人肚子上的血口,把滑出肚皮的肠子塞了进去,更多女人和孩子围在他身边,手忙脚乱地开始撕扯衣服,做成绷带。 但那血怎么也止不住。 也有人抽噎着说, “没救了,肠子都断了。” “巴维…我的兄弟,找到玛利亚了吗?”躺在地上的男人突然神经质地问,嗓音断断续续,发散的瞳孔凝望着半空,仿佛他的孪生兄弟就在那里。 女人将他指节粗大的右手捧到光滑细腻的脸上, 他感觉到了一抹温度,却双目无神地对着空气,焦急追问,“亲爱的尤格妮…给我吗!” “我发誓,用生命守护你和孩子!” “我愿意!到了玛耶纳,我们就结婚!”金发寡妇疯狂地点头在他耳边大喊,眸中闪烁着泪光。 襁褓里的孩子停止了哭泣,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男人鲜红和苍白交织的脸庞,竟然没有害怕。 但无法挽留。 那只手还是无力地垂了下去。 …… 罗伊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几分钟后,小黑狗汪汪叫着跑到他脚下撒欢。 一路闪烁,他耗光了魔力,用掉了激活,喝了几瓶魔力药剂,副作用导致脑子嗡嗡作响。 当他回到树林里,月光和跳跃的篝火只照出一片乱糟糟的场景,十几个无助地原地徘徊的女人,有的人在低声祈祷,有的人在嚎啕大哭,孩子脸色通红,一边哭一边既憎恨又畏惧地看向一具披着锁子甲的尸体。 那个金发寡妇坐在林地上,将浑身染红的弗里克搂在怀里。 她脸色苍白、眼神呆滞地注视黑漆漆的夜空,身上散发着一股绝望和茫然。 罗伊深深叹了口气。 心头一片惨然。 对自己而言脆弱得不堪一击的杂牌骑士。 对普通人,对这群女人,却是致命的威胁。 可为什么? 巴维,弗里克,不是让你们藏好别动?! “奥克斯回来了!”一个身材瘦削,面孔黝黑起皱的女人哭哭啼啼地冲向了罗伊,其他人也好似找到了主心骨,冲到他身边,冲他发泄心头惶恐,“呜呜…弗里克不在了,为了保护我们和那个畜生同归于尽!” “弗里克是好人啊,他不该死!” “仁慈的梅里泰莉女神!”有个脸颊浮肿的女人崩溃般大喊,“为什么带走遵从您教导心怀善意的人?!” “巴维呢?”还有女人急切地追问,“他不是去帮你了,为什么你独自回来,他在后面吗?回答我啊!” “呜呜,他要是再出事,叫我们一群孤儿寡母怎么办?” 罗伊默然片刻,分开了人群,走到弗里克的尸体边,伸手一挥,空地上出现另一具尸体。 来自上索登猎户之家长相酷肖的,身材矮壮的孪生兄弟,于此时重新聚在一起。 但他们已经没有一丝生命的迹象,脸上再也看不到那抹豁达灿烂的笑容。 “巴维死了!”哭喊声变得更大,此起彼伏地在整个树林间回荡,连深处的狼嚎都被彻底掩盖。 难民队伍这下子彻底乱套。 也有女人意识到不对劲儿,这个带着墨镜的男人从哪儿突然取出了猎人的尸体。 “奥克斯阁下,照我说你最开始就不该去帮那个野孩子!”一个脸色涨红、体型魁梧的胖女人大喊,“你要是不离开,不去招惹那堆强盗,他们就不会跑这儿来!巴维和弗里克都不会死!” “都怪那个卢汀地精的蛊惑!” “不,当时要不是尤格妮的孩子控制不住大哭,”另一个女人提出相反见解,“不会引到逃跑的骑手,弗里克不用死。” 金发寡妇闻言肩膀一颤,不由抱紧了襁褓中的孩子,单薄的身体蜷成一团。 “都给我闭嘴!” 一个愤怒的咆哮响彻整片树林,其中蕴含慑人的魔力! 所有女人都被吓了一跳,杵在原地噤若寒蝉。 一阵夜风呼啸而过。 树林里一时之间只能听到火星噼里啪啦的声响。 “抱歉,奥克斯,大家不是故意要怪你…我们害怕极了,实在不知道怎么办。你不会也要离我们而去吧?” “求你,留下来,一起去玛耶纳!” 罗伊没说话,目光徐徐扫过女人们的脸,散发出一股生人勿进的冷漠。 林间有了一段漫长而难熬的安静。 “无论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一个面容清秀、胸前鼓鼓胀胀的女人的挺胸抬头地说,“我们还有什么不能失去?除了孩子,就只有这身体,你要和弗里克一样也行。” “随便选一个,等到了玛耶纳,她就嫁给你!” 女人们争先恐后地说。 仿佛慢上一步就会失去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你喜欢尤格妮吗?”那个清秀的女人突然开口问,走到脸上挂着晶莹泪珠儿的金发寡妇身后,按住她的肩膀,将她推到猎魔人身前,尤妮格匆忙地抱住猎魔人的大腿。 而罗伊轻缓而不容反驳地把她扶了起来。 “她未来的丈夫已经英勇牺牲!她再次变得无依无靠,你要接纳她吗?” “这绝非强迫!不信你问,她巴不得嫁给你!” 猎魔人没开口。 尤妮格看了眼怀里的孩子,通红的眼睛里充满了怜悯和痛惜,猛地咬紧银牙,将猎魔人一只手搂进柔软的怀里, “带大家去玛耶纳,我以后就跟了你!” 罗伊凌乱的剑眉蹙起,心头突然涌起一股荒谬感,然后是极端的愤怒,双手攥成拳,牙齿咬紧。 对尤妮格怒目而视。 嫁给我,那弗里克呢? 你把对他的承诺置于何地? 你就用背信弃义来报答他一路看护之情? …… 后者被这凶狠的眼神瞪得心头咯噔一跳,视线中隐隐浮现出一条可怕的血色腕足,在猎魔人身后虚空中挥舞,她不由尖叫一声,抱着孩子疾退,不成想绊住一根藤蔓重重摔倒。 然而她回过神,却发现刚才的可怕幻觉消失。 “奥克斯阁下,我知道你讨厌累赘,”她抱着襁褓里的孩子跪倒在猎魔人面前,婴儿柔嫩的嘴唇含着大拇指,明亮有神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他。 女人仰头,嘶声哀求, “但孩子是无辜的!” “再有三、四天就抵达难民营,帮帮我们!” …… 几个五六岁的孩子躲在母亲身后,朝罗伊投来畏惧的目光。 刚才那个暴怒的男人形象,和平时安静温和截然不同,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冷漠。 不再是他们平日里熟悉的墨镜叔叔。 几乎所有人都以为他下一秒就会转身离开,丢下这个烂摊子。 猎魔人心头的愤怒却像太阳照到的积雪般缓缓融化。 颓然叹了口气。 “明天继续前进。”他的声音出奇的沙哑、干涩、好似重病了一场,却令惶恐不安的女人们松了口气,“现在好好休息。” 撂下一句话。 罗伊扛起两具尸体,走入树林深处。 “噗嗤噗嗤…” 双剑舞成残影,迅速将柔软的林间空地刨出一个大坑。 他从巴维尸体上取出了玛利亚·巴林的木雕塞进怀里,暗自做了个决定。 再将两兄弟的尸体躺进简陋的土坑。 掩埋。 一节木头被削成牌匾,插在坟堆上。 罗伊用小刀刻上了一排字——巴维、弗里克,索登山区猎人兄弟,恪守仁慈与勇气,锄强扶弱,生于平凡,死得伟大。 …… “呜呜!对不起,对不起!”身后传来一个啼哭声,尤妮格不知何时走了过来,越过猎魔人的身体,抱着孩子径直跪倒在墓碑之前。 金发在肩头颤动。 “如果不是我们,他们本来早就该离开索登!” 她泪眼婆娑地抚摸那排字迹。 …… 罗伊没去安慰。 沉默地带着歌尔芬和黑狗爬上了橡树,安静地坐在粗大的枝干上,守护下方篝火边的女人和孩子。 眼神明暗变幻。 弗里克,巴维,这到底算什么? 明明昨天还跟我笑着描绘未来。 就这样离开了! “普通人的生命如此脆弱。” 这一夜。 墓碑边不时传来响动,队伍中的几个女人带着自家孩子,对着坟包下跪、祈祷。 罗伊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们。 而在天亮之前。 小地灵带着身上焕然一新的辫子姑娘找了回来。 第十一章 难民营 天蒙蒙亮、些许白光照出树林间空地上的帐篷,女人们还在酣睡之中,怀里紧紧搂着孩子,脸上残留泪痕和油光。 猎魔人动作轻盈地跳下栖居的大橡树。 小地灵和那个长辫子的小姑娘跟在他身后走出一段距离。 “奥克斯朋友,让你久等了。昨晚我和多萝茜,以及我的毛朋友们,一起把村子里的大家给安葬好了,不然尸体可能引来危险的怪物,整个村将变成怪物窝。” “多亏了你,不仅赶走那群坏蛋,还救出了多萝茜!”唐尼拽住她的一只手,像个欢快孩子似地左右摇晃,眼睛放出金灿灿的光芒,“我们该怎么报答你?” 唐尼身后,长辫子的姑娘换了一身干净的灰色亚麻连衣裙,眼眶红肿好似两枚杏仁,圆圆的小脸带着深深的感激,和崇拜。 她永远忘不了,猎魔人当面杀死几个暴徒的画面。 报仇的酣畅淋漓油然而生。 面对救民恩人手足无措地不停鞠躬。 唐尼见恩人不说话,从裤衩口袋里掏出一把黑乎乎的坚果,塞进了他手心。 猎魔人毫不嫌弃壳上的泥巴和草屑,直接丢进嘴里咀嚼,目光显得有些呆滞。 仍旧沉默。 “奥克斯朋友看上去心情不大好。昨晚发生了意外状况?”地灵小心翼翼观察着猎魔人的眼色,敏锐发现了异常,“难道那几个逃跑的强盗找了回来?” “我刚才一路走来只见着一群女人和孩子,本来还有两个男人呢?” 罗伊目光转向身后树林。 唐尼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了新挖的坟包和墓碑。 眼中神采黯淡了下去,垂下头,沮丧又自责, “是唐尼让你招惹强盗,唐尼连累了他们!” “杀害他们的人已经下了地狱…这也不是你的错。”罗伊摇头,自嘲道,“是我的疏忽。” 弗里克本来不用死,如果自己把歌尔芬,或者古威希尔剑留在营地里。 绝对能及时传送回来。 如果自己再反复强调危险性,巴维也不会贸然追上来。 可他没有。 自以为能十拿九稳,一个人袭杀所有强盗团伙儿,没有漏网之鱼。 把骑兵当成移动的靶子和经验。 可他因为傲慢和自大犯了错误。 “是我考虑不周。” “我们想拜祭一下他们。” 小地灵和女孩来到墓碑前,向两人虔诚地磕头。 “弗里克、巴维朋友,唐尼对不住你们,唐尼发誓,以后每周都来为你们扫墓,给你们讲新鲜的故事!我的毛朋友会守护你们,别的家伙不敢来骚扰你们的‘家’!” 多罗茜一边抹着鼻子,一边轻声细语,为两人的亡魂祈福。 三人静立在墓碑前好久。 天光大亮。 帐篷边的女人孩子活动起来。 “奥克斯朋友,我们还没感谢你。” 罗伊深吸一口气, “地灵通常对领地内事务一清二楚。最近你有没有见过一个白头发背负双剑的男人,以及一个翠绿色眸子,鼠灰色银发的小女孩儿吗?” “白头发的男人?”唐尼脸上淡淡的忧伤变成思索,抓耳挠腮, “我、我见过!”长辫子的姑娘突然举起手,“九天前,我记得有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来村子里问路。白头发,眼睛像猫一样,长相英俊,背着两把剑,牵着一匹黑色的母马。” “他问了和你一样的问题!”多萝茜说,“他在找绿眼睛的小女孩儿,可惜没人见过。” 小姑娘突然垂下头眼眶泛红,嗫嚅道, “那时候强盗没来,村长健在,建议他去玛耶纳难民营看看,那女孩也许跟着某个难民队伍去了那边!算算时间,他早已经到地方了。” 果然! 罗伊颔首,松了一口气。 可惜杰洛特没能找到希里。 “奥克斯朋友,接下来怎么打算?”唐尼问,“还是继续去玛耶纳要塞?” “总不能让一群孤儿寡母的寄宿在荒郊野外,你们呢?”罗伊看了眼多萝茜,“这孩子家人朋友都不在了,要不跟我们一起离开?一个人留下来也没地方住。万一有来点别的盗匪、危险的魔物、野生动物。” “感谢您的好意,但我不想离开!”十来岁的小姑娘扬起脸,摇头,“我留在这儿跟唐尼一起生活!” 罗伊以为自己听错了,诧异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打转儿。 一个人类小姑娘,跟小地灵生活在一起? 罗伊从没听说过这两个物种相恋,他们之间生殖隔离得厉害,比猎魔人更甚。 “唐尼很清楚怎么在野外生存,唐尼保证多萝茜吃饱穿暖!”小地灵掰着手指头,眉飞色舞地说,“她要闲得无聊,唐尼带她钓鱼、荡秋千、骑野猪和大鲶鱼!整个领地,都是游乐园!” “这次强尼好好保护多罗茜,绝不会让强盗伤害她!” “嗯!”女孩儿会心一笑,牵住了小地灵的手,“我知道唐尼会照顾好我,就像从前一样!我相信唐尼!” “多萝茜,你有没有为未来考虑过?”猎魔人却冷不丁给她浇了一桶冷水,好奇地问,“你能适应野外的生活?等你年纪大了,还一直住在外面,不找个人结婚生子,养育自己的孩子?” …… 罗伊这个问题,让唐尼脸色黯然地低下了头。 但小姑娘没有半分犹豫,使劲握住小地灵的手,声音清脆有力, “明明大家都在老老实实地种地过日子,从来没招惹过谁,那群坏蛋突然杀了进来,抢完所有钱还不满足,还疯狂折磨大家,我亲眼所见,爸爸、妈妈…呜呜,好多乡亲活生生痛死!” 她抬高了嗓音, “人类中的败类远比吃人的野兽,比河边害人的水鬼还要残忍、可怕!” “去了难民营,万一有比强盗更坏的人呢?” “光是想想我就害怕,我宁愿和唐尼过一辈子!” “他不会害人!” 罗伊默然。 遭受如此重大变故。 无怪乎多罗茜会产生这种极端的想法。 但这是她自己的选择,自己不会干预。 “好吧,两位,祝愿你们平平安安,快乐幸福。”罗伊将兜帽里的酣睡的歌尔芬和小黑拍醒,是时候离开了。 “等等,奥克斯朋友!我还没给你报酬!”小地灵从那件破布裤衩口袋里一掏,就是一袋子克朗,罗伊晃眼一瞧得有两百克朗。 “那群臭脓没来得及带走收刮的钱财,而多罗茜以后也用不上。” “嗯!”女孩点头。 “这些钱给你作为报酬,奥克斯朋友必须收下!你是善良的猎魔人,你能用这笔钱帮助更多的好人。” 罗伊没想到对方居然早就认出自己的身份。完全不受墨镜迷惑,自己明明只带了一把剑。 他没有拒绝。 “对了,你带着这么一群女人、孩子和杂物,区区一位骡子朋友可不够!”唐尼含住左手吹了个洪亮的唿哨。 一对竖直长耳朵冒出不远处的紫荆丛,一个面部瘦长,黄棕色的脑袋钻了出来—— 一头体长超过两米的野驴,撒着欢跑到小地灵身边。 他抓住它的耳朵说了点悄悄话。 野驴顿时咴咴叫着,低垂脑袋走到罗伊面前,乖乖站好,一副随时听从指令的模样。 “我已经跟毛朋友交代好了。”唐尼说,“它会帮你们运送货物抵达玛耶纳。到地方了拍它屁股八下,它会自己跑回来。” “希望接下来的几天,你能善待它,别让坏蛋逮住了她,不然一根毛也剩不下!” 罗伊欣然一笑,摸了摸野驴毛绒绒的大脑袋。 “那么,两位,咱们就此别过…有机会再来拜访你们!” 他很好奇,人类和小地灵究竟能发展到哪一步? …… 罗伊回到营地,叫醒了女人和孩子,便继续向北出发。 多出那头野驴供走累的成员轮换休息,队伍移动的速度比之前快了不少。 如果说之前慢得就像送丧的队伍,那么现在就像是一个迎亲的队伍,脚步飞快。 “你没有必要带我们走,保护我们,但你还是这么做了。”尤妮格跟猎魔人说,“我知道你是一个面冷心热的好人。” “把这话说给死去的巴维和弗里克听吧。我当不得好人的名头。” 金发寡妇被噎了一下,无奈退走。 …… “奥克斯大人,我听说难民营通常又脏又臭,到处都是小偷和毛手毛脚的男人,”那个面容清秀的,胸脯浑圆的女人又走到他身边,扭着腰肢,略微不安地说,“一群女人住在那儿很危险,您能把我们带进城里去吗,或者我?” “我认为你最好适可而止,学会满足。” 女人碰了一个硬钉子,晦晦然离开。 …… 罗伊虽然接下了这个责任,但不愿意跟女人过多交流。 尽管一个个寡妇隔三差五就跑到他跟前晃荡,有意无意地展示轻薄衣衫下或是丰满或是纤细的体态,向他表达感激,谢意。 他都不冷不热,敬而远之,像是一锅永远煮不沸的冰水。 …… 一行人顺着大路,走了一周。 路上行人越来越多,不时能看到满载货物的马车越过身边,车轮嘎吱嘎吱碾压地面。 但这并不意味着安全。 期间罗伊打发掉一次趁着夜色袭击的孽鬼群、三波从路边草丛里跳出、带这个木桶头盔,手持草叉拦路抢劫的庄稼汉, 如果这群女人单独上路,大概已经被“分食”了七七八八。 第四天,当众人视野中出现一座高大宽阔的、青石堆砌的城墙。 她们明白自己抵达了目的地。 罗伊取走野驴身上的鞍袋,拍了拍它的屁股,目送它消失在茂盛的灌木之中。 …… 玛耶纳位于马里波南方,是一座重兵把守的要塞。 数十位泰莫利亚士兵守在城垛上、哨塔牒口,背着弓箭,端着加布里埃尔警戒,城门口,南来北往的商人和镇民排成一条长队。 挨个接受守卫严格的检查、搜身。 罗伊所在的队伍不过逗留了短短十分钟,就看到好几波妄图混进城的衣衫褴褛的难民被推开。 骂骂咧咧地重新回到城墙外边右侧,一片喧哗、嘈杂、污水横流的所在。 也就是女人们的最终归宿,难民营。 罗伊悄悄后撤,退入队伍的最末尾,离得不远不近,免得引起不必要的关注。 这座散发着卷心菜和大便臭味儿的难民营由马车、营火、木棚和帐篷组成。 至少住着超过四百人,甚至更多。到处都在骚动,数百个人乱糟糟的声音谱写出一首交响乐,而牛羊鸡等家禽家畜的叫声则是变奏。 这里看不出太多秩序,人们随意地叫、哭、破口大骂,也有衣服烂了好几个大洞,带着浓厚黑眼圈的瘦削男人在帐篷前的空地上时快时慢地摆手,扭腰,仿佛在展现某种蕴含深意的行为艺术。 当然,也可能他就是个神经病。 女人们虽然称不上多漂亮,但十几个凑一队,加上一匹骡子,还是相当惹人注目,一个个蓬头垢面,不修边幅的男人躲在帐篷边,朝她们投来不加掩饰的、弥漫着黑暗欲望的目光,冲她们轻挑地吹口哨。 暴露出某种意图—— 有的帐篷里坐着瘦骨嶙峋的女人。 她们眼神空洞,表情浑浑噩噩,等着男人走进后,把帐篷布拉下,传出某种响动。 这是营地里一种宣泄压力的方式。 罗伊四下打量寻找希里和杰洛特的踪迹。 这乱糟糟的难民营,不需要任何交接。 看中哪块地方,只要没人,用自家的帐篷占领即可。 营地中干净、整洁的区域,早被抢占一空。 女人们只能在外围绕圈,四周火焰一样灼热的目光让她们心头发慌,恨不得拔腿便跑。 但她们没办法,她们必须适应这糟糕的氛围。 绕了三圈之后,罗伊已经确认杰洛特和希里不在营地里,目光看向高耸城墙,他要进城去。 而女人们有了意外收获。 一群柳叶村相近村子的熟人主动找上她们。 男女老少皆有,为数不少。 阔别已久的两伙熟人,抱头痛哭,倾述苦闷。 不出意外,他们将接纳这群寡妇,这片帐篷将成为女人们的的新家。 猎魔人站在不远处,注视着这一幕。 心头松了口气。 总算摆脱这群哭哭啼啼的女人和孩子,完成了弗里克两兄弟未竟的事业,好事做到了底。 …… 他稍微有点遗憾,他本以为女人们至少会过来道个谢,说几句感激的话,告个别。 但无穷无尽的喜悦和泪水将她们淹没,她们沉寂其中,将别的所有抛之脑后。 “瞧见没,歌尔芬,小黑…”罗伊揉了揉兜帽里两个小家伙,意味深长,“有的人只知道索取,却连一句话都不愿意给予。” “记住了吗,以后不要多管闲事。” 他转身便走。 然而,没走出多远。 身后一个急切的呼喊声叫住了他。 胸前缠着襁褓,金色头发,身材窈窕的尤格妮追了上来。 气喘吁吁地擦去额头汗珠,眼神亮晶晶地看着他,“谢谢你!” 她郑重地说,“谢谢你这一路上照看了我和我的亲人朋友。谢谢你忍受我们糟糕的表现!” “你的感激我收下了。”罗伊冲她点点头,眼神稍微柔和,之前对这个寡妇的不满消散了不少。 “奥克斯,不管你承不承认,你是一个好人!你比那些懦夫、欺软怕硬的人,涩情狂、暴徒更像一个真正的男人!”她褐色的大眼睛盯着猎魔人,其中闪烁过一抹向往,然后是颓然,“但我一无所有,没有别的东西可以送给你作为感谢。” 她扑上来给了他一个重重的拥抱。 一股淡淡的汗味儿,和别的气味儿飘进猎魔人的鼻子,他脸色毫无变化。 “再见了,奥克斯…”尤格妮抱着孩子向后缓缓退去,冲他挥手作别,眼眶泛红,语气哽咽,“我会用一辈子为你们祈祷,当小哈瑞长大一些,我会让他记住几个救命恩人,巴维、弗里克,还有奥克斯…” “这个给你。”猎魔人眼中闪豫一闪而逝,走上前拉住她的手,塞进去一小袋硬币,合拢了她的掌心,“拿好吧。希望它们能给你带来好运,和孩子一起努力活下去…” …… 尤妮格目送猎魔人离去的背影,走到偏僻无人的角落,解开了袋子。 眼眶泛起喜悦和感动的泪光。 不多不少的二十个克朗,足够他们母子俩在这片陌生的领土站稳脚跟。 …… “呼…多管闲事!”罗伊目送尤格妮安然返回营地后,自嘲一笑。 但这已经是他有所克制的结果。原本还想给女人留句话,有困难去城里寻他,毕竟这是唯一懂感激的人。 可转念一想,世上可怜人何其之多,自己又能救得了多少? 该干正事儿了。 猎魔人隐蔽地绕着玛耶纳巍峨的城墙转了几圈后,找了段守卫稀少,人迹罕至的位置。 扣动了加布里埃尔。 城墙上的士兵只听到几次弓弦震动声,警惕地四下张望,却啥都看不到。 而猎魔人,已经借由闪烁进入城里。 七拐八拐钻出阴暗狭窄的巷子,光明正大走上了玛耶纳的大街。 第十二章 监狱 对布鲁格和索登而言,玛耶纳是通往泰莫利亚境内第二大城市马里波的中转站。 但它比猎魔人见过的大多数城市,维吉玛、艾尔兰德、辛特拉都要小。 城中只有一条宽敞平整的主干道,街道两边逼仄的小巷通往居民区。 再往后靠近外围,城墙高耸,岗哨林立。 得益于独特的地理位置,玛耶纳商业还算发达,沿街都是店铺,货架上各色商品琳琅满目…鲜花、香水、生活用品,小贩热情挥手招揽生意。 罗伊一通闲逛,没能找到杰洛特留下的狼派标记,便前往消息最为灵通的酒馆。 清晨酒馆通常无人问津。 城中央规模最大的蛞蝓酒馆却已然灯火辉煌、人声鼎沸。 昏黄的魔法灯摇曳光芒,浓烈的酒味儿、欢快的鲁特琴迎面扑来。 罗伊坐在吧台前观察聆听了一会儿。 一群醉醺醺的酒客在舞池中央尽情地扭动身体,晃荡“怀胎九月”的啤酒肚,跳起滑稽的舞蹈。 有的男人搂着酒馆侍女的纤腰,藏在角落的阴影里讲起笑话,女人嗔笑一声,拍打一下他长满黑毛的胸口和手背。 也有几个男人勾肩搭背地趴在窗户边,好似被架上断头台的死刑犯,打起了呼噜,口水哗啦啦地滴落在酒馆外的街道上。 大厅里的一张张圆桌边坐满了客人。 皮肤黝黑,面目阴沉的男人操着带点翘舌的马里波口音,抱怨当地的物价在一个月内连续三次上涨,自家都开揭不开锅,并且将这一切都归咎于城外那群白吃白喝的难民! 另一个带着辛特拉口音大腹便便的胖子,醉眼朦胧地冲同伴炫耀过去的辉煌,马车出行、漂亮妻子、大胖小子。 然而一场战争后,最值钱的不动产都被尼弗迦德夺了去。 他如今孤家寡人一个,带过来的金钱也要被玛耶纳的客栈酒馆“抢劫”一空。 当他花光了钱,就会被士兵们当成乞丐赶出城门,变成难民营里的一份子,靠免费的清汤寡水和硬得磕牙的黑面包维持生活。 最后,一个身材魁梧的索登人一杯杯干着玛哈坎烈酒,脸色涨红,目露凶光,恨不得马上提刀杀人。 他大声唾骂着尼弗迦德的黑甲军,声称若是自己当初参与了索登山之战,不需要几天,一天就能把黑甲军赶回金塔之城,再夺回辛特拉,娶失踪的公主为妻! 可惜,战争爆发那天他睡了个懒觉。 一觉过后,索登已经沦陷了大半。 而今,索登国王埃克哈德战死,他的侄子,泰莫利亚的国王弗尔泰斯特将顺理成章把索登划入自家领地。 他又借此抱怨弗尔泰斯特反应太慢,为何至今都没派遣士兵反索登重整山河? …… 无论酒馆的客人来自哪个北方国家,此刻都只是一群受战争影响,失意买醉的人。 战争后一切压抑、不满都在蛞蝓酒馆得到了发泄! 而酒馆入口附近三个肥壮如小山的保镖打手不时看肥羊一样打量所有客人,没人敢撒泼闹事! …… 胖酒保看着吧台前的客人,一身轻薄的皮甲,身形修长、带着一副墨镜,气势沉稳、英俊程度不逊色于贵妇们包养的小白脸。 此刻面无表情。 酒保注意到他露出衣袖的小臂上一条条纤细却充满爆发力的肌肉,就冲这家伙的气势和身材,绝不是什么普通人。 “来点什么?”他第二次询问。 “一杯樱桃酒。”年轻的声音带点磁性,悦耳动听。 酒保在黑乎乎的围裙上抹了把手,用一个开口的马克杯装了一大杯淡红色的樱桃酒,放在他面前,像是等待着什么。 “老板,最近城里面有没有发生什么大事?” “你是雇佣兵吗,想找份活儿干干?”酒保擦拭着酒柜上的瓶子,“眼光不错!索登忙着战后重建,许多南来北往的商人都在这儿倒运物资,这也意味着大把的保镖工作,你要是乐意,我给你介绍一个?” 罗伊沉默地盯着他。 “好吧,怪我多嘴。” “这个世界每天都有无数大事发生,尤其是贴近索登的玛耶纳——如今一切动荡的中心!听说北方的几个大国的君主,弗尔泰斯特、德马维、亨赛特…不久后将在要塞接见南边的来使,决定战争走向!”酒保清了清嗓子,又为他满上了半杯樱桃酒, “城外的难民营再度扩张!我们的爵士已经不堪重负,多次向国王陛下申请资金援助。” “前两天,巷子口又发现了一具女尸,是个本地商人之女,疑遭索登移民暗害,城中商人协会打算联合起来向治安官施压,要求尽快抓住并绞死凶手!” 酒保的话戛然而止,眼睛盯着猎魔人,其中闪烁着克朗的金光。 “再来一杯樱桃酒。”罗伊拍了三枚克朗加十个铜子儿。 酒保喜笑颜开把其中三枚克朗放进围裙口袋的夹层,又为他续上一杯, “一周前,一位从外利维亚而来的商人绑架了城中的荣誉大使安兹,竟然还敢堂而皇之回到城里来,结果被卫兵逮了个正着,关进地牢…严刑拷问!” 外利维亚,即是莱里亚和利维亚王国与索登东部边境接壤的区域。 “稀奇的是,这个利维亚的商人带着一个强壮的雇佣兵,白头发的变种人…也被关了起来。” “白头发的变种人?”罗伊心头一跳,他不记得除了杰洛特还有哪个猎魔人白发如雪,追问,“大约有6尺2高,身形匀称,背着两把剑?” 酒保笑而不语, “再来一杯!” 酒保摇头沉默,冲他伸出了五根指头。 罗伊忽而推开高脚凳,站起身,后背恰好阻挡保镖们的视线。 左手五指在身前闪电般一掠而过。 淡青色光芒过后。 酒保眼神立马变得呆滞,乖乖回答问题。 “那家伙叫过利维亚的杰洛特,听名字就知道和商人来自一个地儿,利维亚的商人雇佣他一起绑架了荣誉大使安兹…他们俩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反而编造出一个可笑又荒谬的理由,什么安兹无缘无故被融化了。” “绑架罪,甚至有人宣称他们从已经被占领的辛特拉而来,是尼弗迦德的间谍。无论怎么看,这都是个不小的罪名!安兹作为玛耶纳的粮食供应商之一,养活了部分城外的难民,他失踪了,城中物价必然上涨,让人民的生活越发捉襟见肘!治安官怒不可遏,把他俩关进了地牢。” “就在城北边,那栋最高的塔楼下。” “杰洛特啊杰洛特,这种时候尽给自己招惹是非,还找不找希里呢?”罗伊抿了口微甜的酒液,心头吐槽,“堂堂一个猎魔人,为何要傻乎乎地让士兵抓起来…不知道反抗吗,把亚克席法印当成摆设?” 他看向酒保,“该怎么办才能进入地牢见到他们?” 酒保顿了顿,眼神开始变得鲜活放光, “有句老话怎么说的,扇扇大门为钱开。” …… 一把散发出焦臭气味儿的火把插在坑坑洼洼的岩壁上的铁支架里。 两道影子被火把的光芒投射到脏兮兮的地板上。 白发猎魔人眼皮动了动,从漫长的冥想中清醒,肉体之痛稍微缓解,他擦了擦湿漉漉的脸颊,看了看四周。 对面的铁格栅里躺着两个蓬头垢面的囚犯,正一下一下富有节奏地打着呼噜。 而杰洛特身边睡着一个披着血迹、鞭痕、破烂丝绸长袍肉球似的东西,实际上,那是个曾经富态的、满脸和善微笑的商人,可惜进入监狱不过一周,他已经被折磨的快要崩溃 “尤尔加,还好吗?”坚韧温暖的手掌拍了拍商人的后背,对方“唔”了一声后醒来。 “嘶!背疼得慌…杰洛特,我们还在地牢里吗?”他沾满污泥的手擦了擦眼睛,似乎认为眼前的黑暗、阴冷、潮湿,都只是幻觉。 “如果没人来营救,我们大概会被关到变成骨头,或者在此之前就被绑上绞刑架。”猎魔人声音仍然淡定。 “该死的!”尤尔加支撑起身体,将背靠上湿冷的墙壁,湿哒哒的胖脸,小小的圆眼里露出一丝懊恼,“抱歉!杰洛特,我害了你。你救了我的命,我非但没有给到你要求的报酬,反而牵连了你,把你拉进这一趟浑水!” “我们根本交不出安兹!我们有生之年都无法离开这个监牢了!”他捂着浮肿苍白的脸颊抽噎了一声,捧着头,活像一头哼哼叫的野猪。“我再也见不到克丽丝蒂黛…” “她年轻貌美,还不到二十五岁,就要守活寡!不,也许她会带着我的财产改嫁。” “天哪!我的两个孩子,奈德伯、苏力克还小,要是多了个虐待他们的继父该怎么办?” 杰洛特摇了摇头,真不知道这位商人有什么诀窍,能让情感一直维持充沛活泼的状态,每天都要长吁短叹一番。 “尤尔加,我劝你省点力气。”白狼朝地上吐了口唾沫,嘴里散发出一股铁锈味儿,“待会儿皮鞭抽进肉里,喊不出来会更痛!” “咔嚓!” 地牢入口的铁闸门掀开一条缝隙。 熹微的白光照了进来。 这开门的声音就像是恶魔的冷笑,令尤尔加浑身抖如筛糠。 “他们又来了,芙蕾雅女神,梅里泰莉女神,雷比欧达先知,天空之父欧文,永恒之火,众神呐,保佑我吧,刀枪不入,就这一回!” “嗒嗒嗒!”一个轻盈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两人都情不自禁屏住了呼吸。 然而预料之中的呵斥声,铁门开启声却不在,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充满调侃意味儿的笑声。 火把的光芒照出铁格栅外一道熟悉的身影。 “罗伊?!” 杰洛特盯着那弯成一条缝的异色瞳孔,心头重石落地,长长舒了口气。 “你怎么进来的?” “预言家自有妙招!但我待不了太久,只有一刻钟。” “我就知道!”白狼双手撑着铁栏杆,语调有了一丝波动,“你预感到我会惹上麻烦,所以特意来救我是吗?” “你可以这么认为。”罗伊打量着脸上脏兮兮,浑身恶臭显露密集血痂和疤痕,连带着白发也失去往日光泽的猎魔人,不无苛责地说,“但我着实没想到,堂堂一个猎魔人居然毫无反抗被抓进监狱?你的亚克席法印呢?” “杰洛特大师认识这位阁下?”尤尔加一张胖脸立马贴上了栏杆,挤得变形,稀疏的眉毛分成八字形,咧嘴冲罗伊讨好地一笑,“能不能让他救我们出去!” “稍安勿躁,伙计,这位是我的兄弟罗伊。”杰洛特神色猫瞳盯着同伴,认真地解释,“你该明白的,罗伊,我曾被命运无数次捉弄。我已经有了丰富的经验,眼下的遭遇明显是一个考验,我得解决这个考验,才能成功找到希里,作弊,或者放弃…那么我最后得到的只有惩罚。” 罗伊嗤之以鼻地摇头,但当他的目光转移到外利维亚的商人尤尔加身上,反驳的话语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这位其貌不扬,胖胖的商人身份不简单。 他曾经出现在罗伊的记忆之中,他在杰洛特第一次寻女之路上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本来罗伊以为第一次北境战争战争提前了半年,蝴蝶翅膀扇动飓风,杰洛特不可能再与这个家伙产生任何交集。 然而,相遇以另一种方式上演。 由此可见,杰洛特的话不无道理,命运、意外律,一直在不声不响地展现神秘莫测的伟力! “听着,我会把你们救出来!但我得了解清楚事情的原委,究竟发生了什么?” …… “我来解释,罗伊先生!”胖子整理了一下破烂的领子,“我全程参与了整起事故!” “尤尔加,抓紧时间长话短说!” “一周前,我和玛耶纳的粮食商人兼荣誉大使安兹相约在城北的一片树林谈生意!他帮我采购利维亚和索登紧缺的物资,我则利用自己在利维亚的渠道帮他购买一批粮食。” 树林里谈生意? 罗伊稍微有点诧异,但没有打断。 “我们的谈判刚进行到第一步,就谈崩了…他要采购的几乎都是发霉变质的陈粮、长虫的面粉,你明白吧,如果用来做成面包绝对会极大损害食用者的健康。就算用脚肚子思考,我也猜得到,毒面包的受用者。” “他们已经是一群无家可归的可怜人,为什么还要遭受这样的虐待?” 罗伊恍然,竟然是给难民的救济粮! “虽然接下这笔买卖我能一次性赚到以往数年的丰厚利润,但我拒绝了他,那毫无做人的底线!” 尤尔加胖板起了脸,每一块抖动的肥肉都正气凛然。 罗伊看了眼杰洛特,后者冲他点头。 显然,白狼亲自用亚克席确认过。 这个胖子,看不出来还有点正义感。 但罗伊心头升起一点疑惑,堂堂玛耶纳的荣誉大使,身份高贵如此,会干出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来? “坏就坏在后半程。我们回城的路上,经过一片树林,突然看到了一阵强烈的红光,难以置信,好像点燃了成千上万支红色的蜡烛,光芒罩住了一小片树林!”谈及此处,胖子眼神变得很是奇怪,带着点畏惧,以及一点向往? “不,那是个红色的小太阳,光芒万丈!” 罗伊脸色变得怪怪的。 “出于好奇,我带着仆人普罗菲,安兹领着自己的仆人马托走进了红光笼罩的树林。我们花了大约五分钟探索,却啥也没能发现,光源仿佛凭空出现。” “我们打算离开那片红光笼罩的树林,我们正准备离开…”尤尔加语气一顿,目光望着监狱之间的走廊,怔怔出神了好一会儿,圆溜溜的瞳孔中绽放出诡异的神采,他抬高了嗓门,对面监狱呼呼大睡的两个犯人不禁砸吧了嘴,“安兹突然消失了!” “消失?” “像是融化的蜡烛一样!他的身体,从里到外,被一种红色的火焰点燃、焚烧!” 罗伊以为自己在听一个添油加醋的恐怖故事,再次看了眼杰洛特。 后者冲他坚定点头。 “红色的火焰,不知道从何而来,熊熊燃烧却没有产生丝毫的烟气,最多五秒钟,安兹只来得及吼了两嗓子就被烧成碎片,消散在空气里,连带着一身衣裳都化作灰烬和尘埃。到最后啥都没留下!” 罗伊脸色阴沉得能滴水。 他原以为只是一个普通的人口失踪案,靠着猎魔人感官手到擒来! 但现在——毫无疑问自己摊上了大事! 他从来没听过如此光怪陆离的事件——散发红光的树林,大活人眨眼被烧成灰烬。 这得要多高的温度,连天际省巨龙的火焰吐息都做不到,他相信这个世界绝大多数术士同样没这个本事。 罗伊翻尽脑海里的知识,也想不出个所以然,简直比龙裔吸收龙魂还要离谱! “有没有可能,当时尤尔加喝多了酒,或者吸了点上层贵族痴迷的药物,产生了幻觉?”罗伊没去看那个胖子,转而问杰洛特。 “我检查过,没有任何迹象能够证明你的观点。” “所以你认为他说的是实话?” “没错,虽然我也猜不出原因。”杰洛特直言不讳。 “嘿,罗伊阁下,你可以说我丑,迂腐,但你不能怀疑我的诚信,诚信是经商之本!” “胡扯!继续!” “我、普罗菲,安兹的仆人马托,当时都被吓坏了!我们担心自己受到牵连,被烧成灰,我们拼命逃出那片诡异的森林,我太胖了,那两个臭小子竟然丢下我逃走!” “我又累又怕,身体发软,路过必经之路,一条独木桥的时候,一步没站稳,半边身体都滑了出去。”不堪回首的记忆让尤尔加脸上浮现出痛苦之色,“你能明白吗,超过两百磅的胖子,半个身体悬空挂在独木桥上,下方就是大峡谷,万丈深渊!我就像一头沙滩上搁浅的鲸鱼,快要窒息,每一秒都是惨无人道的折磨!” “所以杰洛特恰好路过,救起了你!”罗伊猜。 “没错,当时我都快死了,我承诺无论什么条件都答应。杰洛特大师伸出了援手。”尤尔加冲白狼感激一笑,又加了一句题外话, “其实我知道猎魔人想要什么,我巴不得把家里的两个儿子之一交给白狼大师教导,这乱糟糟的世道,战争频发,当猎魔人没准比普通人能活更久,过得更滋润!” “有见识!”罗伊夸了一句,他还是第一次见到主动给猎魔人送儿子的人。 “可惜白狼大师认为这不符合意外律!对了,他把我从木桥救上来时,提出了意外律作为报酬…我家里不可能出现我不知道的第三个孩子,上回离家时,克丽丝黛尔肚子没有一点动静,她也不敢背着我偷人!”胖子一脸笃定。 罗伊笑了笑,“言归正传吧…” “我救了他,并表明猎魔人的身份。”白狼补充道,“我跟他一起回到那片红光笼罩的树林逛了一圈,可惜,我们到那儿的时候,异象已经彻底消失。” “但我的吊坠在震动。”杰洛特深色猫瞳闪烁精光,“那地方残留着特殊能量!” “把那片树林的位置跟我仔细说说!” 很快,罗伊心满意足获得了地址信息。 “获救后,我六神无主…”胖子续道,“我和大师一起回城,打算讨论个应对方案,毕竟荣誉大使啊,身份尊贵无比,他的下场又太过于离奇。谁成想,我们刚到城门口就被一群卫兵围了起来!” “狡猾的安兹不知道怎么给他家里仆人交代过,多久不回城,就把事情闹大。” “离城的时候,许多人看见我和他同行。” 尤尔加唉声叹气,满脸苦涩,“玛耶纳的荣誉大使无端消失,这是个大新闻,必须找个人为此事负责,而治安官听完我们的辩解,认为我们绑架了安兹,我们就成了替罪羊!” “其实治安官这么做也无可厚非,”罗伊却站在对面说了一句,“红色的光芒、火焰,把人瞬间烧成灰烬,简直闻所未闻,何况那片红光早已消失。你们基本没有任何证据,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会把你们当成绑架犯!” “而且是早已撕票,毁尸灭迹的绑架犯!” 安兹被烧成灰烬,永远也不可能被找出来。 “但也要突破口。”罗伊沉声道,“你逃跑的仆人普罗菲,能证明那个能量场的确存在过,证明安兹的遭遇!” “那家伙不知道逃到什么地方去躲了起来,士兵没能抓到他。”尤尔加一脸不忿,又有点欣慰,“何况,他本来就是我的人,就算现身,也只会被当成绑架同伙!” “那么安兹的仆人马托呢?” “马托失踪了,下落不明,当时他表现怪怪的,精神好像崩溃了,大喊大叫地逃窜。”商人回忆道。 “他俩的体貌特征,说说看,我来负责找人!”罗伊沉声道,“安兹的仆人说话应该有点可信度了吧?” …… “找到马托也无法逆转结果!”杰洛特摇头,“你没看明白吗?治安官需要给民众一个交代,尤其是城外的难民,光凭几个身份卑微的仆人,商人,看上去完全像是胡编乱造的证词,没有丝毫说服力,无法取信于人。” “两位给我出了个大难题!”罗伊沉思了片刻, “所以除了马托,还得找个深具公信力的人替你们背书!证明把荣誉大使安兹烧成灰烬的红光的确存在过。” 野外树林、深具影响力。 罗伊脑海中突然钻出一个玛耶纳组织。 …… 杰洛特和安兹只看到对方嘀嘀咕咕了一句奇怪的话,便陷入沉思。 “喂,那边的小子,时间到了!” 铁闸门楼梯口传来一个叫喊。 “稍等片刻!”罗伊回了一句,又冲两人说,“我差不多有一个想法,我会尽力救出你们!你们只需安心等待!” “但离开前,我还有一个疑问。安兹接触红光五分钟后被烧成灰烬,为什么你、你的仆人普罗菲、安兹的仆人马托,三个人却毫发无损?” “我不清楚。”尤尔加脸色迷茫地摇头,“但并非全无变化,我感觉我身体里有一点改变。” “什么改变?”罗伊挑了挑眉毛,观测之中他除了轻伤别无异常。 “难以描述,你明白吗,但我的身体比以前轻松了很多,就像放下了某种心理负担…” “好吧,树林里的诡异红光,被烧成灰烬的荣誉大使,逃跑的两个仆人,我差不多记清楚了。”罗伊伸手一挥,将古威希尔丢进铁格栅。 “把它藏好,杰洛特,在我调查期间,你俩若是遇到无法应付的危险,轻击剑脊三次,我感应到就来带你俩离开。” “保命要紧,到时候,就顾不得什么法律!” 两瓶小型生命药剂则被他丢给了尤尔加。 胖商人后背全是血痂,满脸疲惫,显然受到不少折磨。 罗伊可不能让他就这么死掉。 “实在受不了伤痛就喝一瓶!” 商人立马小心翼翼藏进怀里,他对猎魔人的药剂一直很感兴趣。 “好了两位,多多保重!我有预感很快就会有好消息!” 罗伊冲杰洛特意味深长地一笑,“没准还能给你个惊喜。” …… 第十三章 场 红彤彤的日头高挂天际。 离开地牢的猎魔人脑海中转过几个念头。 尽管杰洛特和尤尔加再三跟他讲述那道奇异的红色光芒,他认为还是有必要亲眼去瞧瞧,确认一番,也许能有意外收获。 于是闪烁着跳出玛耶纳的城墙,迅速来到城镇北边三里外,峡谷之上的木桥。 数十米的高空下,峡谷之中隐约可见尸骸、破烂的马车架、茂盛的杂草,而腐朽桥面长满一簇簇椭圆形的翠绿苔藓。 猎魔人突然神情一变,止步不前。 一阵强风从峡谷间吹来,木桥开始剧烈地左右摇晃,木板和连接的铁链相互摩擦,发出卡兹卡兹的声响,如同在峡谷之间荡起秋千。 这种程度的摇晃对于平衡性极佳的猎魔人而言不成问题。 突如其来的危机源于别处—— 上古之血的强烈预警! 罗伊在木桥上猫着腰,端着手弩,像匍匐在草丛中的野兽,随时准备出击,或者逃生。 小黑趴匍匐在左脚下一动不动,似乎感受到主人的心情,乖乖听话收起了嗷呜声。 而歌尔芬·黑猫则趴在他右脚下,乌溜溜的眼中跃跃欲试,似乎想替主人一探究竟。 当然,罗伊没有放任它去送死。 他一眨不眨地注视着桥对面,那里不知藏着什么,给他带来一种致命的威胁感。 前面就是万丈深渊,下方好似悬着一张巨口,继续前进,他将坠落深渊,被恐怖巨兽吞吃干净。 他安静等候了整整十分钟。 毒蛇一样盘亘在心头的警兆缓缓消失。 罗伊松了一口气。 自己要调查的秘密背后也许还藏着某种更深层次的东西。谨慎前行。 当他刚踏足峡谷对面茂密的灌木丛,第二个威胁来临。 一阵压抑到极致的低吼声包围了他,他最开始以为只是灌木丛中肆虐的蚊子的嗡嗡声。 但走过不出十步,他发现自己错得离谱。 身周灌木和密林间,钻出一对对倾斜向上呈四十五度角的琥珀色幽瞳。 其中闪烁着血肉的渴望。 唰—— 猎魔人拔出阿隆戴特,弓背屈膝,长剑斜举在腰前像是破开土壤的犁,朴实无华的剑刃于朝阳的光辉照耀下,反射暗沉的红光。 “吼!”压抑的低吼声中,超过十头狼走进他的视线。 猎魔人瞳孔缩成棱形。 它们的体型比寻常的狼要大上不少,每一匹都有牛犊子大,浑身长满灰黑色的绒毛,四爪粗壮,指甲如镰刀锋利,肩背之间高高隆起,惨白的牙齿上挂着几缕鲜红的肉丝,冰冷眸子死死锁定中央的“猎物”, 他保持着警戒姿势,平静的就像一座雕像,眼中看到一片变异的字样。 “难怪大清早的就敢袭击人。这已经不是普通的畜生,嗯…变异野兽。” 属性比普通的狼要高出一半。 若是普通人遇到它们,绝对死无全尸! 猎魔人突然抬起左手,手指勾勒出简洁手势。 一道金黄色的昆恩护符覆盖他周身皮甲。 连续勾勒。 一道万花筒般绚烂的亚登光环浮现在他脚下。 领头一匹狼被他的动作激怒,咆哮了一声。 就像是某种信号。 罗伊前后左右传来腥风和利爪破空声,一头咧嘴露出利齿的狼正面扑来,其他那些也以惊人的速度飞扑而至。 猎魔人一转身,剑光一闪。 从身后扑来的狼的脑袋飞到一米的高空,拖出一道血线。 罗伊面无表情,一记大跳,主动闯进剩下狼群中。 阿隆戴特迅疾绝伦地挥舞,如狂风闪电,倾覆漫天剑光,喷涌的火焰夹杂其中。 将狼群笼罩。 罗伊在狼群之中跳起了一段优雅而致命的剑舞。 每一次挥手,踱步,便有一朵生命之花在剑光下凋零。 长剑呼啸声连续不断,伴随着皮肉绽开,骨骼断裂,哀嚎咆哮,重物坠地的声音。 三十秒过后。 灌木丛重新恢复了一片宁静,连叶片都静止不动。 片刻远处枝头活泼的雀鸣又重新响了起来,猫和狗又开始嗷呜,喵喵地轻唤。 罗伊站在一堆四分五裂的狼尸间,缓缓用一块皮毛擦拭剑上的血花,侧脸上出现了一条浅浅的血口。 击杀狼(变异)*10,经验值+20*10,猎魔人lv12(8500/12500)。 …… 罗伊蹲下身体,毫不嫌弃扑面的腥臭,刨出狼肚子里的内脏细细检查了一遍。 “没有人为改造痕迹,一种自发的变异?是那片红光森林的原因?” 一具保存得最为完整的狼尸被他收进空间留作证据,剩下的尸块被他挖了个大坑掩埋。 “砰!” 左手扔出赤红火球,引燃血肉尸骸,将其烧成灰烬,避免孕育出食腐魔物危及他人。 熊熊燃烧的尸骸中其中包括了三具血淋淋的人,大概是近几天路过木桥,被狼群吃光的倒霉鬼。 接下来没再遇到袭击。 玛耶纳北边,五里左右的那片苍翠茂盛的桦木林正是商人描述之中诡异红光所在的区域。 距离案发已经过去了一周,红光彻底消失。 只有密集而笔挺的树犹如起伏的锯齿,直插天际,微风轻抚下,翠绿的枝叶簌簌摇动,颇有一番旷野的幽静之美。 但猎魔人刚一踏入密林,脖子间蝮蛇吊坠立刻嗡嗡轻吟。 “果然有残留的能量。” 哪怕红光已经消失了一周,残留的能量强度仍旧不低。 目光掠过一棵棵粗壮的树干,暂无异常。 他越发迷惑,为何四个人中,三个人能活下来。 偏偏那位荣誉大使被烧成灰烬。 当罗伊走到桦木林中心的时候,吊坠的震动剧烈到极致,好似罗网中拼命挣扎的麻雀。 猎魔人稍加测量。 曾经红光覆盖的区域,方圆不过五六十米。 存在一圈天然的分界线。 分界线内,长着各种开花植物,既有蜿蜒的藤蔓,也有紫红色的夹竹桃,外围点缀着灿烂的金针花。 猎魔人脚下则躺满姹紫嫣红的玫瑰与幽兰,小黑和歌尔芬在那儿捕风捉蝶玩的不亦乐乎,情绪过于兴奋。 小动物貌似挺喜欢这块区域。 分界线外,哪怕是同一丛玫瑰花,也不如界内那么茁壮娇艳、光彩照人,生长状况差距极大。 不止玫瑰花。 罗伊确认了一遍,所有植物,包括桦树,分界线内的普遍生长得更加粗壮,如同受到了某种特殊的生命气息的滋润,桀然盛放。 罗伊联想到刚才那群大的出奇的变异野狼。 “难不成它们曾经待在这附近,受到了红光影响?” 可若是红光残留的能量能滋养野生动物和植物。 当初荣誉大使安兹下场却那么凄惨,被烧成灰烬。 人和人之间,人和动植物之间,受到红光的影响居然都不一样? “究竟是什么原理?” “汪汪!”一道焦急的狗叫传来,歌尔芬大黑猫调皮地叼着小黑的脖子脱缰一般四处乱蹿、撒欢, “给我停下!歌尔芬,被能量洗脑了吗?滚过来让我检查身体!” …… 接下来,罗伊反复将这片树林搜索了数遍,除了异常茂盛的植物外没能发现任何线索。 最终挖了一大包土壤、砍了一根桦木枝,采摘了几株盛开的鲜花留作证物。 前往下一个目的地。 毫无疑问,那片红光已经深刻影响大自然的规律,改变了这片林区。 而德鲁伊座位自然之道的大师,肯定能瞧出一点蹊跷和名堂! 玛耶纳周边恰好存在一个德鲁伊之环,他首先得找到这地方的消息。 第十四章 德鲁伊的下落 蛞蝓酒馆。 摇晃的灯光、欢快的音乐中,胖酒保再次看到那位年轻的客人。 相比于昨日从容不迫,今天他的脸上多了一道淡淡的疤痕,身上隐隐散发出淡淡的血腥气,仿佛刚经过一场血战。 周围的客人哪怕被烈酒熏得鼻子快要失灵,也敏锐地察觉他不好惹,坐得离他远远地。 酒保面前只剩这一个客人。 “一杯苹果酒。”罗伊敲了敲桌子。 “阁下已经找到工作呢?” “正在处理当中,不过委托过于棘手,还得慢慢来。”罗伊抿了口酒水,灯光下闪烁淡红光泽,“有个问题请教你,伙计,听说玛耶纳附近有个德鲁伊之环。” 酒保笑而不语,消息自然不是免费消息。 可他装腔作势的态度还没拿出来,心头忽而一跳,不知怎么地,他觉得要是不老老实实回答这个男人的问题,那么会有苦头吃。 哪怕门口那几个膀大腰圆、拳打玛耶纳无敌手的胖保安,也救不了他。 “确切地说是两个…”他干脆地说出了答案,小心翼翼赔笑道,“一个在索登东边,叫做凯德·杜…” 罗伊挑了挑眉毛,凯·德杜在上古语里是“黑森林”的意思,他记得杰洛特二次寻女之路上回经过那个地方,但距离玛耶纳过远,不是他要找的地方。 “还有一个在咱们玛耶纳城外面的西边一片森林里。偶尔有郊外的养蜂人来蛞蝓喝酒…”酒保顿了顿,“跟我讲述过他的见闻,住在森林里的德鲁伊大都是一群槲寄生野人,浑身带着各种植物饰品,就像那些杜松叶、金盏花、鼠尾草生长在皮肤上一样。” 罗伊有些啼笑皆非,这跟他了解的德鲁伊莫斯萨克、伊芙琳不太一样。也许德鲁伊也分为好几个教派吧? “说说玛耶纳西边的德鲁伊之环,嗯,再来一杯苹果酒。” 罗伊拍出了十个铜币三枚克朗,然而酒保浑这次学乖了,后者顿时喜笑颜开,这次但是学乖了不敢讨价还价。 “大多数德鲁伊跟狼一样有着强烈的领地意识,森林的大片区域都被他们当成自己的所有物,没收到邀请的普通人要是擅自闯进去,那个养蜂人怎么形容来着?” 酒保圆溜溜的眼睛里射出一丝畏惧, “如果没来得及破坏植被和动物,就会‘幸运’地被数不清的林中野兽、以及像人类一样奔跑的粗糙多瘤的橡树给请出去。” “如果进去打了猎,或者砍伐了一棵树,那么将享受到‘至高无上’的待遇,德鲁伊会亲手把他们炮制成栽花的肥料,或者宠物的饲料。” 罗伊擦了把额头的冷汗,这听上去比布洛克莱昂的树精好不了多少,不过他并不担心,他身上怀揣着莫斯萨克赠与的橡子信物,应该可以安然无恙地见到德鲁伊。 “我以前也这么认为,把养蜂人的话当做真理…”酒保尖着嗓子,磨坊一个娘里娘气的声音,“认为德鲁伊都是杀人不眨眼的野人。” “直到这场该死的战争之后,我看明白很多事,关于德鲁伊的种种丑化传闻,相当一部分只是偏见、以讹传讹罢了。” “怎么说?”罗伊用手指沾了一点苹果酒,伸到兜帽里,立刻有两只温热的小舌头舔舐指尖的甜甜的苹果液。 酒保被猎魔人身后突然冒出的偌大猫头和狗头吓了一大跳,随即为之气苦, 这家伙难不成也是个德鲁伊,什么神经病才会在兜帽里养两只小动物? “误解消融的契机源于辛特拉亡国之战。”胖子脸上浮现一丝唏嘘之色。 “辛特拉城破之后,很多流离失所的难民逃往北方的布鲁格,或者索登逃跑。布鲁格那边,我听说辛特拉的元帅维赛基德死里逃生,目前正在召集辛特拉遗民,组建反抗尼弗迦德的武装力量。” “当然我也只是道听途说,没有亲眼验证。” 罗伊脑海中闪过一张须发皆白的苍老面庞,他亲眼见过大元帅,如果对方幸存了下来,对希里和卡兰瑟而言无疑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他不禁点点头。 “至于索登,那时候还没有被尼弗迦德突袭,也是难民的首选目标。” “可惜逃生之路遍布艰难险阻,超过三分之一难民死在了怪物的爪牙和强盗手中,活下来受尽折磨,要么生病,要么受伤…你要知道,这世道最不值钱的就是人命。”胖子酒保仿佛突然化身为一个诗人,脸上多了一份忧国忧民的惆怅。 罗伊嘴角抽了抽。 “在这生灵涂炭的时刻…一群慈悲心肠的人站了出来。” “她们可不是普通人,她们掌握着奇妙的法术。” “艾尔兰德的梅里泰莉女神殿派出了一部分女祭司,治疗沿途的难民,”胖子说,“但这是理所应当,毫不出奇。” “因为梅里泰莉不就是这样?她们享受崇高的民间声誉,每年都能接收到大量慈善捐款,自然有义务解决一部分民间疾苦。” 罗伊深呼了口气,又想到了艾尔兰德梅里泰莉女神殿的往事。 “可除了神殿祭司参与了人道主义的救助,还有一部分术士和德鲁伊也贡献了自己的力量。”胖子眼神闪烁着惊奇之色,“这实在出乎我意料,佣兵阁下,我之前跟你提过,术士、德鲁伊之流在民间的声望很差劲,人们对她们的贬低要多离谱有多离谱。” “换成是我,这些骂我的人死个精光才好!可她们似乎对此毫不在意,”胖子一脸钦佩,“反而不计前嫌地向难民们伸出了援手。堪称义士。” “而这群义士之中就有玛耶纳西边树林里的德鲁伊。”胖子语气一顿,“一位头发像朱砂的美丽女子。” “这他妈跟养蜂人描述的槲寄生野人半点不沾边。” “她那么干净,穿作得体、浑身散发植物清香、身形纤细窈窕,就像一株水仙花。” “看来你对她很有好感。” “不止是我,整个玛耶纳,整个难民营都感激她,明白吗?”酒保似乎不太满意猎魔人轻慢的态度,表情显得很严肃,“她每周都会在难民营边免费为受苦受难的人民治疗伤势和病痛。” “无论是难民、住在城镇里的居民、街边的流浪猫狗,无论是生病还是受伤,都可以找她。她免费诊断、治疗,甚至还搭上自家栽种的珍贵草药!”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她的手段比那群收费的庸医要高明得多!再重的伤都药到病除,当然绝症除外。” “不止是草药,她还对我们这群凡夫俗子,释放高贵的魔法,你明白吗?”酒保脸上带着一丝美好的回忆,“我没想到因为一次拉肚子,就能享受到如此出众美人的悉心治疗,感受魔法流入身体的感觉。有点暖暖的。” “而且她一视同仁!她尊重所有人…无论是贩夫走卒还是贵族官员,当然贵族不可能去难民营那种地方看病。”胖子喃喃自语,“我能感觉到她的高风亮节,在她眼里,必然是众生平等!” “如果能投票选择玛耶纳的领主…”酒保突然压低声音,凑到罗伊耳边说,“那位女士肯定能大比分战胜咱们的爵士老爷!” 罗伊颔首,了解自然,又拥有极盛的名声。 不就是他要找的那个人。 调查红光的本质,为杰洛特正名,都需要这位受人爱戴的德鲁伊! 偏偏她与杰洛特还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简直是最佳人选。 “不过她视金钱和名利如粪土,她真正关心的只有人和别的生灵!” “她叫什么名字?”罗伊压抑住心头的激动做最后的确认,抿了口酒水,也奖励了两个小家伙一口。 “她谁也没告诉,因为她不需要任何虚名。”酒保深吸一口气,终于结束了自己的长篇大论,“看你满身血气,受伤了吧,你若要找她治疗,算算时间,这两天她也该来了。就在难民营附近那顶白帐篷,到时候去了那儿一眼就能认出来。” 第十五章 马托 距离德鲁伊女士出诊之日还有一两天。 罗伊便选择一个偏僻无人的街角,随机催眠了一位幸运路过的玛耶纳守卫,询问了一番尤尔加的仆人普罗菲,安兹的仆人马托之事。 这两位都是杰洛特脱罪的重要人证。 可守卫了解的信息有限—— 自从荣誉大使安兹出事,两人便去向不明,因而相当倒霉地被治安官视作绑架共犯。 自然进不了城。 罗伊决定去城外鱼龙混杂的难民营碰碰运气。 …… 老瘸子坐在营地的高坡区,陈旧帆布帐篷前的矮凳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抽着旱烟,午后慵懒的阳光洒在脏兮兮的亚麻衣裤上,冰凉的手脚涌起一股暖意。 他惬意地眺望下方人头攒动、喧嚣嘈杂的难民营。 饱经沧桑的眼眸中,爱恨交织。 “老人家,打听两个人行不?” 一个极富亲和力的声音响起,老瘸子浑浊的眸子扫了猎魔人一眼,嘴角弯曲浮现一抹笑意。 “自从营地建立之日起,老瘸子就坐在这儿!”老人花白的胡须随着说话声轻轻颤动,摇了摇手上烟袋,“我虽然年纪大了,腿脚不利索,但记忆力没有衰退。” “近几个月,哪些人进了营、哪些人一去不返,都牢牢记在脑子里呢。毫不夸张地讲,老瘸子对这里的大事小事都了如指掌。”老头点了点皱纹隆起如丘的额头,“但小伙子,你得明白,回忆是一个耗神的活儿…” “须得有吃饱喝足的盼头,否则,我有心无力。”说完,他眼巴巴地望向猎魔人。 好吧,扇扇大门为钱开。 这已经是罗伊咨询的第五个难民,也是年纪最大的一个。 “我懂,请你喝一杯。”罗伊非常上道地往老人手心塞了十个铜子儿。 后者顿时喜笑颜开,隐蔽地将钱收进脚边空荡荡的深色酒瓶,藏进板凳底下。 “说说吧,他们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 “马托、普罗菲。给,画像。”罗伊掏出两张肖像,正是他根据尤尔加描述的体貌特征所画。 这次珊瑚不在身边,他只能自己操刀。 而他偏偏没啥艺术天分,堪称灵魂画手。 笔下大作歪歪扭扭,宛如扭曲的“火柴人”。 老头端详着两幅惊世骇俗之作,稀疏花白的眉毛紧皱,呲起一排大黄牙,赞叹不已。 除了有个基本人形,看上去和人类这种生物没有太多共通之处。 不过还好胎记等特点被猎魔人重点勾画出来。 “普罗菲,身材匀称,高六英尺,不像营里瘦巴巴的男人,左脸那颗痣更是罕见。”老头子用烟杆拍了拍脑袋,“这很好辨认,我有印象,一周前…” 罗伊竖起了耳朵。 树林里诡异的红光不正是发生在一周前。 “唉!”老头子突然一拍膝盖,可怜巴巴看向猎魔人,“抱歉,老瘸子从早晨到现在只吃了一片硬得磕牙的免费黑面包,肚子里饿得反酸,酸水快烧坏喉咙和脑子,浑身乏力,这只瘸腿又开始疼了,实在想不起来。” “给!” 猎魔人变魔术似的拿出一只刷满香料的烤鸡腿。 老头子眼馋地咽了口唾沫,看了一眼似笑非笑的罗伊,狼吞虎咽起来,那疯狂而豪迈的吃相,好似返老还童变回年轻人。 “唔…”一分钟后,老瘸子嗦干净手指上的油光,拍了拍肚皮,发出满足的叹息,整只鸡腿连带脆骨都被他嚼咽下肚。“老瘸子想起来了!” “一周前普罗菲进入了难民营南部区域,待了不到一天,又匆匆离开,神情慌乱,我感觉他应该是要出一趟远门。” 罗伊掌心渗出一粒冷汗,这么说尤尔加的仆人大概率已经在返回利维亚的路上。 “马托,体型微胖,马脸、留着短须…不就是荣誉大使安兹的仆人吗,化成骨灰我也忘不了!”老瘸子神态闪过一丝凝重,但他很明智地没有多问, “马托很有名?” “不止老瘸子,难民营里大家伙儿都认得他,他和他主人经常给我们派发救济粮。”老瘸子顿了顿, “可我听说安兹一周前被人绑架了,马托也许有那么点责任躲藏了起来,城里不是在通缉他吗?反正我最近一周没见过他。” 罗伊眼中闪过一丝遗憾,马托没藏在难民营附近,那要找到他很麻烦。 不过他从老人语气中听出一丝淡淡的讽刺。 “你似乎不大喜欢安兹?”罗伊盯着老人带着讥诮的眼睛,“荣誉大使不是经常救助你们?” “你从来没在营地里待过吧。”老头子捋了捋花白短须,“安兹并非免费发放食物,市长会给与补偿,实际上卖价也就比市价低了一些。” “除了安兹,还有几个大商人也在救济咱们这群‘白吃白喝’的难民。” “可是安兹发放的免费食物…”老人欲言又止。 “有问题?”罗伊心头一动。 “何必追根究底?伙计,我已经告诉你关于马托和普罗菲的所有消息,很抱歉没能帮到你。”老人冲他摇头,示意他可以离开。 罗伊却听出一些弦外之音,又往他掌心塞了点钱,这次是整整一个克朗。 老瘸子捏着硬币装模做样用牙齿咬了咬,把钱装进瓶子。 “拿到这么一个克朗,就算要死,在死前也能好好享受一番!” 老人语气一顿,压低声音凑到罗伊耳边小声道, “安兹发给咱们的面包用的最次的面粉,甚至可能是过期变质的面粉,那个奸商还往面包里添加泥沙和草屑。” “营地里大家伙吃过他的食物后都拉了肚子,尤其是我这种肠胃差的老头子,以及妇孺。”老瘸子摇头,心有余悸,“当时我差点没直接去见雷比欧达。” “但不吃又饿得慌,年轻男人身体稍微好一些,能忍住不适吃下去。” 罗伊摩挲着下巴。 脑中闪过尤尔加的证词——荣誉大使安兹找他谈一笔收购劣粮的生意,可心怀正义的胖子直接拒绝。 老瘸子的口供和尤尔加透露的消息完全吻合。 这个荣誉大使,无疑是个狼心狗肺的黑商。 “这种事情市长大人不管的吗?没人举报他?”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哪种人最卑微、低贱,”老瘸子忽而神色唏嘘,流露出深深的伤感,“就是离乡背井,又不被‘大人们’重视的难民!” “他们愿意赏我们一口饭吃已经是大发慈悲!谁还管吃得好坏?我们也没有上报的渠道!” “我们唯一的希望,只能等弗尔泰斯特陛下重整索登支离破碎的山河之后,回归家园。” 罗伊沉默地转身看了一眼下方熙熙攘攘的人群,面色苍白、身形消瘦,长期忍饥挨饿挨饿。 有的在争吵推搡、有低声啜泣,有的呆坐在湿润的土地上,像是一具失去灵魂的傀儡,眼中毫无半分生气。 营地之中,弥漫着种种令人窒息的负面情绪。 “对了,安兹的恶行不止于此,他仗着有钱有势,糟蹋了好几个姿色不俗的女人!”老瘸子语气中带着一丝嫉妒和厌恶,“听说,我只是听说,其中一个女人怀了他的孩子,他非但不接回城里去住,还骂她贱女人,和奸夫偷情怀了孽种,派人把她活活打流产。” “女人冤枉啊,营地里那个不开眼的敢碰安兹的人,想饿死不成?” 老人叹息, “后来那女人受不了打击变成了疯子,有一天跑出营地后,就再没下落。” “难民营每天都有人消失,死掉几个又有什么关系?除了那位德鲁伊女医生,谁会真正可怜、在乎我们?” 猎魔人垂头不语。 “提起这茬,我突然想起一件事!”老人一起身,一瘸一拐地绕着那张矮凳转了一圈,“不止安兹从营地里找女人,他的仆人马托和营地里的一个女人也有瓜葛!” “可这小子就要诚心低调得多,把那女人当成老婆在养,还打算过段时间把女人接回城里去住。马托如今下落不明,他的女人也许了解一点内幕消息。” “老瘸子想想,她叫做莉琳,从索登桦树村逃过来的,就住在营地南区,那顶紫色的帐篷。” 柳暗花明。 罗伊不由心头松了口气,对这个其貌不扬的瘸腿老头刮目相看,堪称难民营百事通。 不过桦树村听起来相当耳熟。 “这您都知道?” “老头子记性还不错,索登没被尼弗迦德破坏之前。我可是战死老国王埃克哈德手下军机要臣的侄子的管家。每日的计划安排,生活琐碎,都要记半个账本。”老头子喜滋滋地摸了摸稀疏的白发,“老头喜欢观察和聆听,营地里的寡妇、老娘们都喜欢跟我聊八卦,心里郁闷就来听我几句开导和鼓励。” “那么希望您一直这么快乐豁达!”罗伊最后送了他两枚克朗,扬长而去。 …… 离开难民营北边的高坡,罗伊穿过狭窄拥挤的道路。 洋葱、土豆、卷心菜和大便的气味儿无孔不入地往鼻子里钻,有的帐篷左边大铁锅正在呼噜呼噜地炖着土豆,右边不到半米,则是一大滩新鲜的排泄物。 翔气被微风一吹,飘向大锅,为食物增添几分与众不同的臭类“风味儿”。 小黑狗爱死了这些乱七八糟的气味,汪汪轻唤地绕着猎魔人脚不停转圈,自顾自地追咬尾巴,玩得不亦乐乎。 歌尔芬·大花猫则紧紧追在他屁股后头,一对爪子舞成残影,不停用喵喵拳击打臀部,教训这个不守规矩的小弟。 沿途有几个面黄肌瘦的脑袋从帐篷里探出,眼神贪婪、舔着嘴唇看向两只养得肥嘟嘟的猫和狗,得亏它们身边的主人看上去不好惹,它们才没被人撒上香料,来个九分熟“按摩”。 …… 不到五分钟,罗伊进入难民营南边那片熟悉的区域,一顶顶五颜六色的帐篷紧挨成一片。 露出洁白胳膊,和锁骨前一大块皮肤,穿着清凉的女人端着锅碗瓢盆在其间往来穿梭,不时冲身边的同伴笑骂一声。 中央唯一的一块空地上,铁锅正熬煮着芜菁萝卜混合的汤汁。 桦树村,罗伊这时候想起,正是柳叶村相近的那个村子。 那群寡妇的熟人就来自那儿! “奥克斯先生!”也不知道那个金发寡妇眼睛是怎么长的,一眼就看到猎魔人,搂着孩子钻出一顶天蓝色的帐篷,迎了上来,脸上笑容很甜,垂过左肩的金色大辫子活泼跳动。 “怎么来这儿了?” “我来找桦树村的莉琳。” 尤格妮一听,也不询问猎魔人原因。 干脆地招呼他穿过一群莺莺燕燕, “哼!尤格妮什么时候把奥克斯勾搭上了?”一个脸带雀斑女人嫉妒地说, “谁叫人家长得比你漂亮、胸比你大,屁股比你翘,腰比你细,还有个乖儿子。也许明天他就能摆脱这个噩梦一般的地方,去城里面生活。”身材高大魁梧的妇女说,“希望到时候别忘了咱们这群姐妹!” …… 两人也没搭理途中的闲言碎语。 迅速来到中央的一顶紫红色,绣着玫瑰花纹,明显比周围高一个档次的帐篷外。 一个面容清秀,身材丰满,穿着着干净整洁的橘色长裙,二十三四岁的女人正坐在帐篷口,望着天空发呆。 外貌身段在这群女人中数一数二。 “莉琳!” “啊,尤格妮,这位是?”女人被突然惊醒,目光狐疑地在朋友和猎魔人之间打转, “昨天不是刚说过,奥克斯先生护送大家来到了难民营。”尤格妮,感激地看了猎魔人一眼,“若没有他,我们早就死在途中。” 莉琳顿时冲罗伊温柔笑了笑,眼神中多了一丝认同。 “奥克斯先生找什么事?我事先说明,我不做生意!” “莉琳女士有所误会,我这次前来,只为帮助你男友马托洗刷冤屈!”罗伊盯着女人的眼睛,说话直截了当,正气凛然! “啊?马托是谁?什么冤屈,我不懂你的意思!”女人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坐在地上向后爬了几步,靠紧帐篷壁。 “我不喜欢拐弯抹角,你该知道马托的主人安兹大使在城郊发生意外,而马托被治安官认定为罪犯之一。现在有家回不了,而我的朋友更加可怜,被抓进地牢。” “我们需要马托的证词,只要他帮忙作证!”罗伊朗声道,“我保证恢复他的名誉!” “你搞错了,马托已经半个月没来我这儿,我不清楚他在哪儿!”莉琳转过脸勉强改口, 尤妮格突然走上前,拉住了好友的胳膊,安慰道,“奥克斯先生一路守护大家,没有任何不轨之举,并且恪守承诺,绝对值得信任。” “莉琳,想想,我以前骗过你?就算你不相信他,也该相信我!” 莉琳目光在两人间一转,垂下头,咬着嘴唇陷入纠结。 而罗伊把肉嘟嘟的小黑抱在怀里,摸了摸它的肚子,“马托现在处境非常危险,如果继续拖下去,等治安官铁了心坐实罪名,那么他以后永远也不能跟你光明正大地在一起!” “想想你们从前甜蜜时光,你舍得吗?” “他若是被定了罪,你也将彻底失去依靠。这个难民营,没有依靠的漂亮女人会有什么下场?”猎魔人声音戛然而止。 “别说了!我知道他在那儿,我告诉你他的下落!”莉琳浑身一颤,仰头眼角闪烁晶莹,嘴唇颤抖,“但你能保证他的安全吗?” “我会尽最大的努力,让他脱罪,活下来。”罗伊摘下墨镜,异色虹膜闪烁精光,“我以猎魔人的名誉起誓!” …… 五分钟后,罗伊辞别了欲言又止的尤妮格,跟着莉琳离开了难民营,一路往西,进入灌木丛生的荒野。 走了约摸一小时。 在一座爬满青苔和藤蔓的林间小木屋里见到了马托。 马脸、留着短须,套着沾满污泥和植物碎末的精细羊毛衫,下身是亚麻和棉编制的灰色裤子,看得出这场变故之前,生活水平不低。 可惜不过一周,他已经从微胖变成了不折不扣的瘦子,颧骨高耸,面孔透出一股异样的潮红,眼睛里浮现大量血丝。 看到走进屋子里的女友,他神情一松,勉强挤出笑容,刚想招呼一声。 随后走入木屋的猎魔人,却又让他如临大敌。 “他是什么人?!好啊,莉琳,竟然出卖我!亏我以前对你掏心掏肺!” 马托鼻子里喷着粗气,食指戳着两人,满脸愤怒,又迅速转为心如死灰。 唰—— 猎魔人五指勾勒在他眼前一掠而过。 男人的激动瞬间平息。 整个人冷静下来。 贴着木墙,谨慎打量猎魔人。 “放心,”罗伊对眼神质疑的女人解释道,“我只是让他恢复理智。” “马托,我就直说了,我受尤尔加之托,替他洗刷冤屈。你清清楚楚,他压根没有绑架你的主人——荣誉大使安兹!” “一切的始作俑者,是那片红光,你亲眼所见,不是吗?” 罗伊一提到红光。 刚恢复安静的马托,脸色大变,瞳孔中流露出极度的恐慌,脸上潮红更浓,身体不受控制地瑟瑟发抖, 好似陷入梦魇! “红光、红光…” 幸而亚克席法印安抚心灵的效果还在,他才没有进一步失控。 “奥克斯先生,每次一提起当初那事儿,他就情绪失控,求求你帮帮他!”莉琳满脸恳求。 罗伊对马托一通观测加上检查,却惊讶地发现这家伙除了体温稍微升高外,别无异常。 他越发困惑不解。 昨日尤尔加跟他讲述当天发生的事件,反复提到红光,并未表现出任何异常。 为什么这位马托却会出现诡异状况。 他的主人安兹更是被烧成灰烬? 这其中存在什么区别? 这究竟是心理作用,还是存在隐蔽的影响。 五分钟后,马托的情绪稳定下来,深吸一口气,“你说得对,尤尔加和白发男人是无辜的。” “可我受不了,我一想到树林里的光,我就浑身难受,就好像有一团火在我的脑子里烧,我实在没办法帮他们!” “在你的脑子里?” 马托吞了口唾沫,莉琳走上前,握住他的手,“别怕,亲爱的,我们在这儿,我陪着你。” “我、”男人声音在打颤,缓缓回忆,“那个红光…” “刚进去的时候,本来一切都好好的,可三分钟开始我就感觉有些不对劲,以前糟糕的、痛苦的记忆就不停冒出来,完全不受控制。” “糟糕的事?能具体点吗?” 罗伊语调平稳温和,尽量不刺激他。 一滴冷汗顺着马托的脸颊滑落。 “我作为安兹的帮凶,帮他处理一些见不得光的事。伤害无辜者和竞争对手、和合作伙伴、倒卖变质发霉食物。” “被红光一照,我仿佛回到了那些糟糕的日子…在回忆里不停重复,挣扎,我快要疯了!”马托声音变得尖锐,语气充斥恐慌,“然后红光变得火一样滚烫、灼热,越来越热,它要把我从内而外地点燃!” 马托情绪激动大喊, “它要烧死我这个罪人!” “你知道我当时是怎么想的吗?这红色的光芒是女神梅里泰莉、永恒之火降下的神罚!” “专门惩罚身负罪孽之人!烧毁世间的黑暗。” “惩罚我们过去犯下的错误!” “安兹大人…安兹大人,犯下的罪孽,多到数不清,令人发指!所以他被烧成了灰烬!” 罗伊犹如醍醐灌顶,迅速捕捉到关于红光一个灵感,但是他无法确定,因为他没亲眼见到那传说中的光芒,和它大显神威的场景。 在观测之中,马托的身体状态一切正常。 除了有点发烧。 “哪怕现在,树林里的红光早就消失…可我每每想起我曾经丑陋而残忍行径。”马托突然捂住脸,抽泣起来,“浑身有如火烧。” “那火光就像跗骨之蛆,我感觉得到,它们还深深藏在我的骨髓里,时刻监视我…呜呜!一旦那些肮脏的记忆开始翻滚,它们又会钻出来,燎过我的皮肤、血肉,骨头,让我饱受痛苦!直到化为灰烬。” …… “那么你后悔吗?” 事情了解的差不多,罗伊说出了此行的目的,“你是否愿意赎罪?等我准备妥当,跟我一起见治安官,为尤尔加和杰洛特作证,并且指认安兹的罪行!” “如果说有一种方法能让你获得自由,摆脱痛苦,那就是直面过去的不堪记忆,并作出补偿和纠正。” 马托胸膛剧烈起伏,重重喘起粗气,脸色变幻不定。 片刻后表情狰狞,快咬碎一口钢牙。 斩钉截铁地说, “我同意!” “不!”莉琳哀求,“你过去也犯过错,这么做不会被牵连进去?到时候,你被抓起来了,我该怎么办?” 马托陷入犹豫。 他无法割舍这段感情。 “伙计,跟我们聊聊?”罗伊看向他,柔声劝慰,“你都犯过什么罪?” “不!”莉琳把马托挡在身后,就像一只护犊的母鸡。“别再折磨他!你没叫他刚才有多痛苦?” “让我说。”马托把女人抱到身后,瞳孔中燃起火焰,“如果忍受片刻痛苦,能让我获得长久安宁和解脱,那么我愿意!” 林中小屋里。 透过窗户的阳光照出一张发红、表情痛苦、满带悔意的男人脸来,他开始简短地讲述、同时忏悔。 猎魔人和一个女人则安静倾听。 …… 第十六章 薇森娜 夜晚。 玛耶纳城中一间客房。 透入窗户的皎洁月光照出一道盘膝在床的人影。 光怪陆离的冥想世界。 猎魔人的灵魂匍匐在地,头颅、脖子,胸腹,大腿,次第蠕动,好似一头刚从池塘中爬上地面,抖去皮毛上污泥的水牛。 一块块精致坚韧的漆黑鳞片,随着他的动作钻出皮肤,覆盖周身。 眨眼增大数倍。 四肢变形,肌肉高高隆起,足趾末梢冒出弯钩般锋利的指甲,双臂则被无形的力量撕扯,挤出两对畸形的骨包,膨胀、裂开,伸出一对黝黑的翅膀。 如此巨大的动静。 猎魔人却脸色淡定。 灵魂升华方面,他已经拥有丰富的经验。 面部轮廓向前突出形成颀长的龙首,下巴冒出一枚枚赘生的倒钩,而额头两侧伸出向后弯曲的一对犄角。 很快,猎魔人的灵魂彻底转换为巨龙奥杜因的形态——形如山峦、覆盖漆黑如夜的坚韧鳞片和尖刺,狭长的头颅上两枚钝角向后弯曲,厚重的下颚咧开露出锋利交错的牙齿,瞳孔冷如冰霜、却闪烁猩红的光芒。 “伏斯!” 龙吼撕破冥想世界的寂静。 穿过漆黑无垠的夜空。 这一瞬间,色彩绚烂的元素粒子好似嗅到了鱼腥味儿的猫,汇聚在他身边,疯狂地涌入,迅速补充魔力和体能。 而不远处,盘亘在天空中的四大光团,好似被无形的大手一下子拉近到他面前。 混沌能量有若四道璀璨夺目的光环,围绕元素位面,循环往复。 猎魔人心有所感,此时此刻只要他想,就能以龙魂形态进入四大元素位面,见识传说中的四大界灵。 但他没有贸然行动。 “幸运儿”给了他强烈预警,所以他计划攒满一次升级的经验,储备一次全面恢复的再动身。 值得一提的是,自从在天际省杀死巨龙米尔墨尼尔后。 罗伊巨细无遗地观察了一遍巨龙完整的骸骨,吸收了海量龙血,获得了龙血祝福,吞噬了三分之一的龙魂。 某种程度上,他已经夺取了巨龙的特质,自身灵魂升华为龙魂的过程变得异乎寻常地迅捷。 返回猎魔人世界后,每晚的冥想时间,除了苦练法印外,升华灵魂也成为罗伊的固定项目,如今坚持了大半个月。 他已经确认…把灵魂升华为龙魂的过程,是一种极其有效的锻炼方式,能够缓慢地增强灵魂强度。 这段时间训练后,龙吼·不卸之力·力量的冷却时间,比21分钟减少了数秒。 收获不止于此。 每日在冥想世界之中疯狂苦练的法印也有了进展。 猎魔人法印lv3→lv4。 此外,经过漫长的实战积累,停滞了许久的剑术和弩射终于获得突破—— 长剑专精lv2→lv3:你掌握了长剑剑术的基础要诀,在使用长剑、手半剑等武器时,力量、敏捷、体质属性将获得百分之十→十五的加成,使你在近身战斗中更迅速精准地招架、格挡、闪避以及进攻。 你可以主动激活该能力,加成效果翻倍,但体能消耗同样翻倍,该状态至少持续30秒。) 这个基础能力配合灵魂特性守护,提升的近战属性达到了百分之二十五。 …… 弩专精lv3→lv4(经过成千上万次的射击,你进一步掌握了远程武器手弩及十字弓的使用方法,你在使用同类武器时,射击精度、有效射程、威力和穿透力都将获得百分之十五→二十的加成。 你可以主动激活该能力,射击加成效果翻倍,但体能消耗同样翻倍,且自身移动速度减半,该状态至少持续30秒。) …… 冥想无疑是个宝藏技能。 围绕着它,罗伊还有别的构想。 身处天际省之时,他在冥想世界之中化身龙魂,才得以前往远离光界的地下探寻,于是感受到了传说中的地骨,从地骨之中窥见了圣灵创世的景象——顺利掌握龙吼之道。 他很好奇。 在猎魔人世界,远离四大元素位面往地下探寻,能否找到类似于地骨的存在,比如猎魔人世界创造者的痕迹? 可惜近来他多番尝试均以失败告终,无论龙魂形态,或者猎魔人形态,都无法沉入地底,一种天然的无形屏障将他拒之门外。 他思忖着—— 天际省的光界对应猎魔人世界的四大元素位面,时时刻刻为世界提供魔力。 天际省的地骨对应猎魔人世界无人踏足的地心、地壳。 所以他还得找到与巨龙对应的一种古老生物,将灵魂向“它”升华,才能成功进入猎魔人世界的地心。 “它”该是什么? 罗伊的第一感觉是亘古便存在,操控元素的界灵。 等他有机会接触到迪精、火巨灵、水妖精、或者地灵,观测它们的形态特征,奴役甚至杀死一头。 他会尝试将灵魂向界灵升华。 借此发掘猎魔人世界地底秘辛。 …… “呼…” 木栅栏窗外透入白光。 结束一晚冥想修行的罗伊脸上浮现淡淡的微笑。 他享受这种实力缓慢提高的充实感。 随手端起膝边阿隆戴特,细心而温柔地摩挲了一遍,耳边响起雪蕊银铃般的笑。 剑带缠上后背。 床尾,两只小家伙挤成一堆酣睡,就像个不停收缩又舒张的毛球。 歌尔芬变成一只巴掌大小的鼠猴,骑在小黑的脖子上,八爪鱼一样紧紧缠着他,脑袋瓜埋进黑狗鬃毛里,把它当成暖被。 自从小黑加入这个大家庭后,每天都遭到歌尔芬的欺凌,狮鹫作为顶级捕食者,哪怕处于卖萌形态,溢散的气势仍然能轻而易举慑服这只小奶狗。 多了小黑欺负,歌尔芬每天都会向主人分享一股的高兴情绪。 唰—— 把两只小兽塞进兜帽,罗伊看了眼房里的落地中,时间指向八点。 他大步流星出了客栈,前往难民营,今天是德鲁伊出诊的日子。 重要人证马托被说服,愿意与他合作,他脑海中也形成了一套大致的计划。 就差一个说话有份量的德鲁伊开道! …… 早晨的光景,昔日喧哗、嘈杂,火药桶般一点即炸的难民营西边出现了和谐的一幕。 难民一反常态循规蹈矩起来。 数十位安静地排起了长队,有胳膊、脑袋上绑着绷带的,咳嗽个不停的,捂着胸口哀嚎的… “小子,新来的吧?”队伍旁矮凳上的端坐的老瘸随手丢出一坨烂泥,正中一名捂着肚子、妄图插队年轻人。 “懂不懂规矩,滚后面去给我乖乖排队!别在这儿撒野!” 被一个瘸腿老匹夫训斥,年轻人显然脸面挂不住,恶狠狠地地低骂了一句,脚下不肯动弹。 然后,队伍里一下子走出五个男人,围在他身边。 目光闪烁危险的光芒,摩拳擦掌地警告, “医生的地盘,危重病人才有资格插队!你的伤还差了不少火候,要不我们成全你?” 年轻人缩了缩脖子,瞬间服软,一声不吭退到队伍最末尾。 这只是微不足道的小插曲。 有老瘸子和难民自发维护治安,队伍变得秩序井然。 病人们不时看向尽头的小山坡,眼里弥漫着希望。 一顶陈旧的白帐篷坐落在那儿,散发着生机盎然的光芒。 猎魔人观察片刻,走到队伍末尾老实排起了队。 大概帐篷里的医师技术了得,大家又都是些小伤小病,排队速度并不慢,一小时后,罗伊走到帐篷前。 路过老瘸子身边时,这家伙还冲他眨了眨眼睛。 “再见,医生,尤格妮、萨布利亚、帕翠女士,感谢你们!愿雷比欧达保佑你们!” 一位杵着拐杖,左小腿缠着一圈洁白绷带的年轻人走出帐篷,满脸感激地冲身后挥手。 猎魔人眼神一凝,他绷带上面居然打了个蝴蝶结,也不知是哪个天才的手笔。 他一低头,钻进帐篷三角形的敞口,女人的声音响了起来。 “新人!” “女士,尽管吩咐。” “帮我拿把一号手术刀过来,别忘了消毒,待会儿用得上!” “好的,女士!”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血肉腐败的气息、酒精的气味,以及浓烈的草药植物的芳香——罗伊动了动鼻子,薄荷、曼陀罗根、扣心草… 他看到了一张洁白如雪的手术台,台下一个桶里盛装着恶臭扑鼻的生物垃圾。 一堆手术器材,钢铁材质,一尘不染。 旁边放着加热炉、绷带、支架。 一个女医生和三个来自难民营的女助手正围绕着器具忙得团团转。 金发寡妇尤妮格的动作明显生涩、急得鼻尖冒汗,另外两个女人则经验老道,办事麻利得多。 至于那位女医生,身材高挑,穿着中性的绿色长袍,与罗伊记忆中的浑身动物皮毛或者植物装饰的德鲁伊截然不同, 发色红中带橙如朱砂,面孔瘦削、白皙而清秀,鼻子小巧,下巴纤细,绿色的大眼睛睿智、冷静,就像一片幽静的树林。 她的面容清秀绝伦,肌肤细腻水嫩,五官之间却给罗伊一股熟悉感。 和那个被关进大牢白头发的家伙,有五六分相似。 罗伊注视着她目光变得深邃, 薇森娜 年龄:240 性别:女 身份:德鲁伊、术士、医师 生命:140 魔力:220 属性: 力量:10 敏捷:13 体质:14 感知:13 意志:10 魅力:18 精神:22 技能: 法源(被动) 万物呼吸LV8:德鲁伊凭借超凡的感知,与动植物进行心灵层次的交流——安抚躁动的野兽和植物,促进它们健康生长,或引导它们发动攻击。 驱病术lv4:消耗中等魔力,让自然的力量庇护目标,暂时强化其体魄,使他其微弱的疾病,比如咳嗽、发烧、感冒中自动痊愈。 控天者lv8、野性化身LV4、回春术LV10、炼金术lv10、冥想lv9、、棍类武器专精lv8、弓专精lv10、火球术lv8、火焰风暴lv5、传送门lv8…… …… 是她! 罗伊心头一震,悄然捏紧拳头。 杰洛特的母亲果然在玛耶纳旁边的德鲁伊之环! 女人感受到注视,转身,目光在他身上停驻约莫两秒,敏锐地察觉到他身上波动的混沌能量。 再加上修长精悍的体型。 不会错。 她的瞳孔有那么一瞬间锁紧,强烈的光一闪而逝,迅速恢复平静。 “猎魔人,你看起来很健康。” 她的嗓音清澈而甜美,语调却冰冷,拒人于千里之外。 “没病还堵在门口做什么?”女人自顾自地收拾着手术工具,“你该走了,叫下一个病人进来,别浪费时间。” “奥克斯先生,又见面啦!”这时尤妮格清脆的声音响了起来,放下手中的绷带和手术刀,摘下手套,在围裙后摆上擦了擦手,不早不晚地走过来为猎魔人解了围。 “你认识他?” “女士,他就是我跟您提过的那个人!”尤妮格也不嫌麻烦,又把猎魔人的高尚之举讲述了一遍。 金发拢到耳后,明媚的眸子不停扫向猎魔人传达着感激。 又絮絮叨叨解释了一遍,自己来帐篷里打工挣点钱,孩子则暂时由同乡照料着。 薇森娜听完,看向猎魔人的目光变得柔和。 “奥克斯阁下既然愿意向一群身无分文的女人伸出援手,那么我给你个机会。说吧,有何贵干?我不记得曾在布告栏张贴过任何委托。” 女人放下了手中翠绿的药剂,罗伊感觉胸膛间徽章在轻颤,那支药剂施加过魔法。 “薇森娜女士,这是纯粹的误解,猎魔人不光接受委托,正如德鲁伊也不光照料野兽和橡树!” 帐篷中突然变得落针可闻,安静了整整五秒。 “猎魔人,我告诉过你名字?”她的声音变得冰冷,目光充满审视的意味。 绿色长袍下泛起浓郁的魔力灵光。 而另外两个女人脸色诧异。 她们协助女医生工作了几个月尚且不知道她的真名。 这个突然而来的男人怎么会清楚? 罗伊嘴角微弯,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说来也巧,你的长相跟我一位好友有五六分相似,而他恰好提到过自己母亲的名字。我刚才做了个尝试,看起来我没猜错。” 猎魔人? 母亲? 女人神色愕然,紧接着淡淡的眉毛皱了起来,脸色大变。 罗伊的话似乎极大地刺激到了她。 帐篷中的几人注意到她披在双肩的红发轻轻颤动,脸色苍白得令人心疼,她过于紧张,连嘴唇都开始发抖。 “你的好友…叫什么名字?”清脆的嗓音变得沙哑、有气无力,这个问题好似耗光她的力气。 罗伊冲女医师恭敬地笑道, “他来自凯尔·莫罕,师承狼派大宗师维瑟米尔,叫做利维亚的杰洛特!我想确认一件事——您还记得他吗?” 第十七章 同行 上午的太阳吐露温和的光芒。 帐篷中明亮的油灯,照出一张苍白紧绷的面孔。 薇森娜神情恍惚,一时间仿佛回到了数十年之前,自己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儿,不远万里前往蓝山之中的古海要塞凯尔·莫罕,把孩子交给了一位资深的狼派猎魔人抚养。 她以为那天以后,自己和那孩子再无相见之日,却没想到就这么不经意间就听到了他的消息。 杰洛特。 帐篷中的众人都陷入了沉默,三位助手甚至屏住了呼吸。 良久。 女医师翠绿眸子恢复了清明和冷静,深呼了一口气, “奥克斯阁下。”她抿了抿红唇。 “澄清一点,其实我不叫奥克斯,”罗伊打断了她,转头冲着瞪大眼睛捂着小嘴的尤妮格歉然一笑,“我叫罗伊,蛇派猎魔人。我知道你的想法——让我忘掉之前的一切,就当与你从未碰面,对吗?” “但请听我一句,被命运束缚的人终究会相遇,即便今天错过,明天也注定到来。你现在选择逃避,以后碰面只会更加难堪。” 女人攥紧手中的白毛巾。 “而且,杰洛特如今处境堪忧…他成了玛耶纳监狱的阶下囚,随时有生命危险…”罗伊叹了口气,表情变得严肃,“你不愿意见见他?” 猎魔人,阶下囚? 薇森娜想起一位病人提到过的事,来自外利维亚的商人绑架了玛耶纳的荣誉大使安兹,一个白发猎魔人是其帮凶,她当时却没怎么放在心上。 此时呼吸声却粗重得清晰可闻。 罗伊笑了。 没有任何一个母亲会对自己的孩子见死不救。 “你经常在玛耶纳出没,想必也听过尤尔加的传闻,但此事另有蹊跷,他俩没有绑架安兹大师,他们完全是无辜者,能否抽点时间听我解释?” 薇森娜看了一眼帐篷外,“我还有几十号病人等着。” “我观察过,都是小伤小病,都等得起,而杰洛特可不一定,治安官随时会折磨他们。” …… 尤格妮三女不太情愿地离开帐篷,安抚难民。 而罗伊向女医师解释了一遍来龙去脉。 将变异狼尸,以及异常繁茂的几株植物展示给了这位德鲁伊。 “我注意到你身上的能量波动很剧烈,罗伊阁下是法源?” 一个猎魔人怎么虚空取物? “一点小小的手段,不足挂齿。您该着眼于当前…这头狼…” 薇森娜修长纤细的手指抚摸着那具血肉模糊的狼尸,检查它的牙齿,扩散的瞳孔,爪子,四足、生殖器官…表情越发凝重, “它受到了某种强烈刺激、骨骼、肌肉、爪牙异常发育…” “我认为是红光的原因。”罗伊说,“他们肯定被红光照到过。” “不排除这种可能,毕竟它身上残留能量太过醒目,但又和无处不在的混沌能量不同…”德鲁伊说着把那抔密林中提取的土壤放到鼻子前轻嗅,然后额头贴上几株夹竹桃、玫瑰、映山红,发动“万物呼吸”,闭目倾听。 罗伊静静观察。 狭窄明亮的帐篷内,一股淡绿色的光芒涌出德鲁伊轻薄长袍下高挑的身体,徐徐地汇入那丛夹竹桃。 微风拂过她耳边的红发。 她的脸颊被一层自然清新的光芒笼罩,忽明忽暗。 人与植物之间,产生了一种密切的链接,一种难以描述的玄奥状态。 薇森娜嘴角情不自禁地流露出一抹微笑,她感受到了植物的情绪, “猎魔人,你是对的…”五分钟后,她中断了链接,将夹竹桃小心翼翼地放到脚下的土地上。 它就这么长了进去,数月的生长时光浓缩为几秒,夹竹桃摇曳娉婷的身姿,把粉红和嫩绿沿着一个铁支架播撒了上去。 “它受到了那片红光的滋养,吸收了大量的生命力…所以如此茁壮,包括这匹狼,也曾经被‘眷顾’,更具野性,更为强大,才敢在白天袭击路人。” 罗伊再次仔细观测那株夹竹桃,确定它只是一棵植物。 与植物对话吗?德鲁伊果然不同凡响! 他紧张地追问, “这颗、这位夹竹桃先生还透露了别的信息吗?关于安兹大使。” “死于红光!”薇森娜脸上浮现一丝欣慰,“杰洛特和那位利维亚的商人的的确确被治安官冤枉!” 罗伊长长松了口气, “可是为什么动植物从红光中获得好处,人类反而被烧成灰烬?这又是什么原理。” “你仔细想想,强化动植物的生命力从何而来?” “你的意思是…”罗伊瞳孔缩成棱形,“安兹被红光做成了额…‘肥料’?可他只有一个人,滋养那片树林和一群动物,是否不太对等。” 一个人的生命力,就能强化一片树林和一群野狼吗? 猎魔人稍微惴惴不安,这种有利于动植物,伤害人类的法术,貌似属于某种“德鲁伊邪术”。 薇森娜却轻摇螓首,脸色变得复杂,“不止一个…夹竹桃、玫瑰、和映山红告诉我,在安兹之前,还有十二个人光临红光森林。” 罗伊心头一震。 “具体是自愿、还是受到强迫,难以确定,因为植物的传达信息的能力极其有限,但安兹显然是误入树林…被彻底烧成灰烬,没能留下丝毫线索。他们生命力则被红光融入林区、反哺大地。” “这绝非自然现象!”薇森娜语气散发着一丝冷酷,“它过于简单粗暴,缺少了至关重要的真菌、细菌发酵、分解躯壳的过程!不符合自然规律,亦不可持久!” 罗伊擦了把冷汗。 怎么听她话里的意思。 如果遵从自然规律,用真菌细菌分解,人类就该被做成肥料? “无论是谁敢违背自然规律行事,我和德鲁伊之环的同僚,饶不了他们!”薇森娜舒展纤细主场的左手,手掌平摊在半空,立刻有一只黑色的野鸽子从帐篷外飞入,落到她掌心。 她举着这只乖巧的鸽子,耳语了几句,随后鸽子再次展翅飞向西边的天空。 “好了,我的朋友待会儿会侦查整个玛耶纳的郊区,寻找更多的红光轨迹。” 罗伊颔首,德鲁伊一出手果然不同凡响,他最后问了个问题。 “那么尤尔加、普罗菲、马托为何能从红光中全身而退?” “这点我无法解释,我只能说出我的猜测,红光在追逐某种特质…一部分人有,而一部分人没有。” “而动植物不够高级,明白吗?” 特质。 这一瞬间,罗伊想到了尤尔加、老瘸子,以及马托对于安兹的描述。 罪痕累累。 而马托自身也因为过去犯的错备受折磨。 红光,追逐的特质是罪孽吗? 是铭刻在脑海中,肮脏的记忆吗? 那么红光的始作俑者。 是某些法力强大又心怀正义之存在? 罗伊深吸一口气,现在关注这些没用, “薇森娜女士,现在考虑得如何?跟我一起去说服治安官,让他释放杰洛特?” 罗伊夸张地说, “如果您不愿意帮忙,他们恐怕会死在牢狱之中。” 女人久久无言,脸色阴晴不定。 罗伊能看出她纠结到极点的心情——七八十年未曾见到过亲人,突然听闻亲人就在身边,并且处于危险之中。 必然是无比的忐忑。 也许她心中还有些别的顾虑。 她犹豫了很久,颓然叹了口气,脸上忧虑尽头去,嗓音变得坚定起来坚定, “走吧,去见治安官。” 一袭带兜帽的红色的披风遮住了她的身体大半个脑袋。 “要不先去看看那片树林,我带你去?” “用不着,它们已经把一切告诉了我。” 德鲁伊俯身钻出帐篷,顿时人声鼎沸,难民尽予其爱戴之声。 “上午好,医生!您要去哪儿?” “医生,饿了吗,要不要尝尝我刚煮好的土豆?”老瘸子讨好地凑到她身边,递给她一个表皮皱巴巴焦黑的土豆。 “感谢大家的好意,但现在请给我点时间,我要去处理一个性命攸关的难题!你们都知道,有人需要帮忙,我就会赶去,这是我的怪癖!” 女医生轻柔的话语中却蕴含着安抚人心的力量,病人们迅速安静下来,变得前所唯有的体贴。 “您尽管去,救人要紧!” “我们等着您!” 罗伊越过众人,紧跟了上去。 “等等,让我叫上一个证人!” …… 第十八章 红焰 玛耶纳。 城北监狱。 二层办公室,昏暗的油灯照出一个头顶光秃秃,脸上生长着野猪鬃毛一样浓密络腮胡的男人。 治安官利特高大的身体倚在铁窗户前,眺望着下方街道上稀疏的行人,短短五分钟,他就看到好几个镇民转身冲着城外难民营的方向吐一口唾沫。 厌恶和嫌弃溢于言表。 他能理解大部分镇民的看法——难民营就像是寄生在玛耶纳这具瘦削躯体上的肿瘤。 抢夺先天便不足的营养,使得健康状况每日愈下。 尤其是在前段时间安兹大使失踪之后,缺粮,确切地说,缺少廉价食物的情况越演越烈。 维吉玛的弗尔泰斯特陛下战后发出了大量的抚恤金,有心无力。 玛耶纳的公库资金眼看快见底,市长大人每天焦灼得就像热锅上的蚂蚁。 愤怒无处宣泄。 利特总是担心明天自己就会被市长开除。 没了工作拿什么养活一家老小? 不过幸好“罪魁祸首”找到了… 利特布满老茧的手掌使劲儿往柏油桌子上打了一拳! 后天,把商人和猎魔人绑上大街绞死,平息市长的愤怒。 让人民知道,是谁抢走了他们的粮食! 但这就像饮鸩止渴。 没钱,玛耶纳迟早会完蛋。 …… “哒哒!” 重重的脚步声和金属撞击声从走廊里传来。 一个全副武装的年轻士兵敲开了办公室大门。 “长官,有人求见!” “工作时间,除了失踪的荣誉大使,我谁也不见!” “难民营的医生带来了安兹的仆人马托,”士兵坚持地说,他曾接受过女医生的治疗,保住一条膝盖,“并且关于安兹大使失踪一事,她声称有新的线索。” “安兹的下落?”治安官揉了揉光秃秃的头顶,脸上的横肉抖了抖,流露出一丝为难之色。 德鲁伊很难受到法律约束,犯了罪往广袤的森林里一躲,谁也抓不住她们。 何况这位医师颇受人民爱戴,玛耶纳本地人、难民或多或少都受过她的恩惠。 自己实在招惹不起! “那就让我瞧瞧,她究竟有什么名堂!” …… 铁栅栏后的玻璃窗外,天空中忽而飘过一团浓黑如墨的乌云,挡住了灿烂的阳光。 随之而来的是轰鸣的雷声,以及道道银蛇般的闪电。 滴答! 一滴雨水从天空坠落! 猎魔人罗伊收回目光。 证人马托、以及红发女郎薇森娜,同他一道坐在办公室靠墙的长凳上,后方挂着一张描绘熊熊燃烧永恒之火的挂毯。 光头男人缓慢地绕着那张办公桌踱步,目光如炬地扫过三人的脸。 “尊贵的女士,还有这两位。事实摆在面前,无从狡辩,一周前,利维亚的商人尤尔加联合保镖杰洛特一道,将荣誉大使安兹约到郊外绑架杀害…嗯…并毁尸灭迹!” “几十双眼睛看到他们一起出了城,又慌忙地独自返回,不存在别的可能!”治安官沉声道,“女士,希望你明白,接下来的谈判,必须在这个前提之上进行。” “安兹大人,无辜者不应受罚!”女医师目光清明,嗓音悦耳又坚定,“我们有证人,足以完全推翻你这个假设!” “是的,大人!”马托豁然起身。他换了一身干净、整齐的亚麻衣裤。 那张马脸显得更为消瘦,弥漫着一股病态的殷红,他正在发烧, “我为安兹老爷服务了十年,一周前跟他一起参与了谈判,了解整个经过…我向诸神发誓,”他举起一只手,表情虔诚, “尤尔加从没绑架或者杀害安兹大使,而猎魔人那时候压根不在树林里,更不可能谋害我的主人!安兹死于别的原因,他——” “住嘴!马托,记清楚你的身份!”光头大汉一下拽住了马托的领口,野兽一样凶狠的眸子,盯着他的闪烁的眼睛,将他提得双脚脚尖离地,“怎么敢以众神的名义撒谎?真不怕连累一家人被雷劈死?” “你忘了吗?”治安官的唾沫星子疯狂地喷射到马托脸上,“你早已经是个通缉犯,尤尔加和白发佬的同伙,你的证词不具说服力!” “耐心点。”红发女郎声音中充满了平静的力量,就像一阵轻风拂过心扉,治安官的愤怒瞬间被抚平,钢钳般的大手松开了快要被勒窒息的马托。 罗伊目露精光,德鲁伊这手安抚术,可比猎魔人法印隐蔽得多。 “利特大人,不能先听证人讲完?” “那他就说说!” 马托抚着胸口重重喘了一口气,“那天安兹大人和尤尔加老爷没能达成合作。” 治安官轻哼了一声,这不就有了杀人的动机。 “我们返程路上经过了一片树林,那里面散发出璀璨夺目又危险的红光!” “又来这套破绽百出的陈词滥调!真把我当成傻子糊弄?”治安官生气地打断他,“你们所谓的杀人红光连根毛都见不着!” 利特还记得当初自己这么跟市长描述的场景,市长暴怒得就像一头受到挑衅的公牛,把他臭骂了个狗血淋头,差点没直接解雇他。 “我来作证!”薇森娜起身,翠绿的眸子直视治安官的眼睛,“我不只是医生,我还是一名德鲁伊,我了解自然,玛耶纳郊外树林的每一分变化,都逃不出我的眼底。” “我检查过一遍!”她抬高了嗓音,“就在马托描述的位置,自然的磁场出现扭曲,栖居在那附近的动植物都变得异乎寻常!” “我以德鲁伊的荣誉保证!那片红光的确存在过,如今虽然消失了,但它遗留在森林里的痕迹和能量,在我眼里,就像是凶案现场凶手留下的脚印、气味、血液一样醒目!” “谁要是质疑,我和他当面论证!” …… 利特咽了口唾沫,脸露为难之色,但对于高贵的女医师,他不敢动辄打骂,“女士,我接受过你的帮助,自然相信你的为人,你的声誉。可那又如何?没有证据,市长大人、镇民绝不会相信这个荒谬绝伦的说法!那个是你也不行!” “谁说没有证据?”罗伊往房间中央的空地一挥手,牛犊子大、血淋淋的狼尸凭空出现在眼前! 治安官被吓了一跳, “这是什么玩意儿?” “大人,这便是受到那红光辐射之后的变异动物!” 利特蹲下身体,小心翼翼摸了摸它硕大的脑袋,毛绒绒的背,测量般它的爪子。 不由面露惊奇之色。 “各位,你们不觉得这前后矛盾了吗?荣誉大使被你们口中的红光烧成了灰烬。可这些野生动物为何反而变得强壮,难道它们就不是生命?”利特冲德鲁伊女士一笑,瞳孔中流露出一丝得意,“在德鲁伊眼中,一切生物,人类、动物,植物,不都平等?” “同样的道理!尤尔加、马托都沐浴了红光,为何完好无损。偏偏只有安兹中招?”治安官拍了拍手,摇头,叹息,“你们要编故事,也该逻辑严密一些,别漏洞百出!” …… “万物平等是真理,但物种之间的区别亦无法否认。”薇森娜面不改色,意味深长地说。 “我有一个合理解释,大人!”马托焦急地补充道,“那红光,你没见过,只要见到一次就明白,它绝非普通的光芒,它具有智慧,能筛选目标!” 马托哽咽了一声,脸皮发颤,眼色恐惧, “它是神明的惩罚!它只烧死犯过重罪,该死之人!” 治安官呼吸一滞。 “野兽,灵智未开,思想处于最低级的层级!”罗伊接茬道,瞳孔在灯光下熠熠生辉,“终其一生为生存而努力,何谈罪恶?而植物的智慧更加初级。所以红光非但没有伤害它们,反而给与滋养。” “人类,有心存正义之士,比如薇森娜女士,马托阁下,利特大人。” 治安官脸皮隐隐泛红,他平日里所作所为,无论如何都称不上正义。 “也有丧心病狂的罪人,喜欢把快乐建立在无辜者痛苦之上上!而荣誉大使安兹正是其中之一!” “你!”利特指着猎魔人支支吾吾。 他崇拜永恒之火,太罔顾事实、颠倒黑白的话也说不出口。 他从头到尾都清楚。 安兹在救济难民的粮食上动了手脚,说不上什么好人。 但那又如何? 他能提供最为廉价的食物,有的吃,吃坏肚子,总比饿死要强。 连他的顶头上司,市长大人也没有任何意见。 在利特看来,安兹的恶,不过是小恶。 “安兹大人犯下的错,远远不止是把发霉变质、掺杂了泥沙的食物发放给难民。”马托脸色涨红,表情狰狞,非常难受的说,“他还欺骗了难民营里多位漂亮女士。” “她们原本洁身自好,替人洗衣服勉力维生。可安兹看中了她们的姿色,便威逼利诱…”马托深吸一口气,表情很痛苦,像是在忍耐什么,“监视、跟踪骚扰、不断用食物和漂亮的衣服饰品勾引她们,甚至许诺以后带她们进城,娶她们为妻。” “我、我作为贴身保镖参与过其中一次。”马托捂住了自己的脸,喉咙里发出轻微的抽泣声,“我亲眼见到安兹玩弄了她们的身体和感情,玩腻之后又抛弃。” “他逼死了一个怀了他骨肉的女人,还有两个女人变成了营地里的疯婆子,两个沦为妓女。” 利特闻言,脸上却无太大波动。 难民营的女人不出卖自己,又能活多久? 女人和安兹的关系,在他看来不过是各取所需。 算不上什么重罪。 怪只怪女人太天真,贪婪。 “还有别的‘罪’?”治安官无聊地打了个呵欠。 “安兹…安兹…”马托突然结结巴巴,捋不直舌头,捂着胸口喘不过气来。 “还好吗,伙计?”罗伊按住他的肩膀, 薇森娜一摸他的额头,热得烫手,“别说了,休息一会儿。” “我坚持得住,让我说完。”马托摇头,“安兹,还杀人越货…” “过去十年,他和玛耶纳郊外一伙强盗内应外合,抢劫了上百位薄有家产的小商人!” “首先,他会挑选一个目标签订利润丰厚的贸易合同,等着目标把他需要的货物以及从他这儿采购货物的款项带到玛耶纳郊外,那队埋伏的强盗突然动手!” “钱、货、命,全不放过,最后毁尸灭迹。” “安兹就靠这门生意发家致富,从一个小商人成长为荣誉大使。” 治安官的脸色终于严肃起来。 截杀商旅的犯罪,最令城市管理者憎恶! 这意味着商业氛围恶化,市政机关错过大量的税收。 这份罪,足够安兹犯死上几十次! 连市长无法饶恕他! “尤尔加也是他选中的目标之一?” 罗伊问。 “安兹第一次遇见拒绝诱惑的商人。”马托颔首,目露钦佩之色。 “最近半年他嗅到了战争的气息,认为物资贸易更挣钱。” “又开始买卖过期物资…赚得盆满钵盈。”马托突然做了个呕吐的动作,吓坏了众人。 薇森娜扶住他的肩膀,掀开他的眼皮,瞳孔中蠕动的血丝就像沙虫一般密集! “有证据吗?”治安官不管不顾地追问,“你不能随随便便指认一位荣誉大使!” “安兹有个强迫性的习惯,记录每天的收入和支出,已经持续了超过十年。”马托嗫嚅道,“账本里肯定有线索,搜他的宅邸,一定能搜出来!” “唔…” “唔…”他喉咙里发出嘶嘶声,脖子上青筋突兀,脸色红得快要滴血。 他突然松了口气。 “我说完了…” 狰狞的脸色变得释然。 罗伊收回了勾勒亚克席法印的手指。 “安兹犯下的罪,多到数不清,所以他被红光烧成灰烬。”利特脑海中转过无数念头,又抓住他话里的破绽,“你是他的同伙,你也亲口承认自己加害过难民营里的女人。为什么你没事?” “大人刚才没发现?我受到了影响,红光在我体内折磨我,但我犯的罪还没到那个底限。” “我感觉神明给了我一个悔过的机会,让我为过去的所作所为赎罪,所以今天我来见你。”马托盯着治安官的脸,表情虔诚中带着一抹赎罪的决然,让利特为之动容。 当治安官那么多年,他只从登脖子上绑上绞索的死刑犯脸上看到过这种表情。 翻然悔悟。 他相信了马托的话。 “诸神啊,罪人在此!”马托突然挣脱猎魔人和女人的搀扶,双膝跪倒在地,盯着墙上那副描绘着熊熊燃烧的永恒之火的挂毯。 双手合十,大声祷告, 就像被高烧烧坏脑袋,癔症发作。 “您的教导我谨记于心,我自知罪孽深重,我忏悔……恳请您原谅。” “原谅我!” 他的声音歇斯底里。 “让我解脱!摆脱火焰和痛苦!” “你已经完成了自我救赎,伙计。”罗伊深吸一口气,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若是神明有灵…” “呜呜…可我还是难受。” “痛…好热。” “莉琳…等我,”他眼眶泛红,用沙哑干涩的嗓音喃喃自语,“回去就娶你!” 眼泪顺着两颊滑落,不再无色透明。 一片鲜红。 鲜血一样猩红的火焰! “轰隆!” 灼热得融化皮肤的高温迎面扑来。 薇森娜、治安官,猎魔人突然神色大变,情不自禁地后退。 一眨眼。 一缕缕猩红的火焰从那道跪倒在地的人的眼眶、嘴巴…七窍之中钻出,缠上他浑身皮肤! 将他彻底包裹。 令人眼花缭乱的惊变不过半秒之间。 诡异的猩红火焰好似拥有生命一般疯狂跃动,在墙上投下一片片不规则的倒影! 三人来不及做出反应,马托的上半身直接被高温升华,变成赤红的气体。 只剩胸腹以下的残躯跪倒在地,安静燃烧。 正如曾经尤尔加的描述,这红焰焚尽血肉,却不产生烟气。 “这,这就是杀人红光?”光头治安官瞠目结舌,紧靠墙壁浑身发抖。 薇森娜指尖迸射出锯齿状魔力灵光,数条水柱朝着马托迎头浇下。 却浇不灭这缠身烈焰。 “这光根本不给人后悔的余地!” “绝不是神的手笔。” 一旦中招,红光就是一把悬在头顶的达摩克里斯之剑! 猎魔人心头升起一股明悟,面目扭曲, 上古之血沸腾! 混蛋啊! 又想在我面前抢人? “我管你究竟是什么东西!” “马托!” “不准死!” 面目骇然治安官,专心施法的薇森娜,只见猎魔人随手一指! 指尖好似点亮一颗星球。 浑圆而朦胧的光罩瞬间扩大,笼罩住四个人和半间房。 上古之血剧烈沸腾,时间之力爆发! “唰—” 霎时间。 跪倒在地,上半身被气化的男人,血肉重新丰盈,胸腹、亚麻衣裤、脖子,脑袋,眼睛,头顶……恢复原样! 猩红火焰烟消云散。 马托恢复了呼吸和心跳,眼神明亮,嘴巴开合。 房间里再度回荡起他声嘶力竭的陈述。 正是二十秒之前的场景—— “安兹有个强迫性的习惯,记录每天的收入和支出,已经持续了超过二十年。账本里肯定有线索搜他的宅邸内,一定能搜出来!” 而薇森娜和完全没有察觉到时间回溯,专心致志地聆听。 似乎彻底忘记之前火化活人的恐怖景象,他们的记忆随着倒退的时间消失。 罗伊五指勾勒,直接给了马托一记亚克席法印。 后者话音中断,闭上眼,软倒在地。 打起了呼噜。 “猎魔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治安官质问。 猎魔人沉默不语。 直到二十秒过后,马托仍然安静沉睡,猩红火焰不复点燃。 他才擦去额头冷汗,松了一口气, “你没发现?马托状况很糟糕,继续说下会出大乱子,让他歇着吧。”罗伊冲两人爽朗一笑,“接下来的事我来负责,我已经提前从他嘴里得知一切。” “我帮你解决燃眉之急。只要你还杰洛特、尤尔加、马托一个清白!” 第十九章 两全其美! 治安官利特注视着被扶到沙发上昏睡的马托,目光转向薇森娜,猎魔人刚才的话被他当成耳边风。 “女士,我尊重你,所以我不想用虚伪的理由糊弄你,实话实说吧,安兹犯下重罪又如何?现实就是他死掉了,城里面买不到大量廉价的物资,难民将忍饥挨饿,玛耶纳的市民则陷入物价连续上涨的困局。” “定了安兹的罪名同样无济于事,”利特沉声道,“市长大人一周以来为此事焦头烂额,彻夜难眠。他不可能相信所谓的红光杀人,即便你们说的是事实。” “所以这不是一起简单的凶手和死者的关系,明白吗?” “你的意思是,市长大人和镇民需要一个‘出气筒’?”薇森娜声音变得冷酷,翠绿的眸子好似毒蛇。“可就算你们牺牲掉无辜者也解决不了玛耶纳的危机!” “至少能拖延片刻。所以恕我无能为力,杰洛特和尤尔加正好在撞到了刀口上,这是命运的旨意。” 办公室内有了短暂的安静。 女人肩膀轻微颤动,挺直了脊背,气质由恬静优雅转变为充满野性, 从一位睿智的学者型术士,变成了英姿飒爽的林间行者。 眼睛直直盯着治安官,就像一头准备报复的母兽,她在酝酿着什么计划。 “利特大人,其实有个两全其美的方法?”罗伊打破了僵局,微微扬着下巴,声音中充满了自信,“既让玛耶纳摆脱目前的困局,又使得杰洛特和尤尔加、马托恢复清白的名誉,罪人受到惩罚。” “别跟我开玩笑了,猎魔人?你是打算用你刚才的杂耍来催眠我吗?”利特嘴角露出一抹讥讽的笑容,对于猎魔人他就远没有对待女士那般尊敬。 “你没认清楚事情的本质吗,大人?”罗伊双手环胸,目光似笑非笑地将治安官浑身上下扫了一遍,那其中的调侃和戏谑,让利特极为不耐,但在他爆发之前,猎魔人又开口了, “玛耶纳买不到廉价物资,本质上是个什么问题?缺钱!如果有了充足的资金,那么一切问题将迎刃而解!” “信口开河谁不会?”利特不屑一笑,“你以为资金问题,和猎魔人接受的委托一样简单,随便动几下手,提着一个滑稽的怪兽脑袋就能过来领赏?” “您的脑子都被肌肉塞满了吗,‘大人’,”猎魔人毫不客气地还以颜色,他受够这家伙的白眼,既然敬酒不吃,“您的眼睛被偏见和愤怒戳瞎了吗?” “你——” “一个现成的机会摆在眼前,”猎魔人向前一步,逼近了治安官,锐利的眼神、凛冽的气势震得让他说不出话来。 当治安官这些年,他见过数十个穷凶极恶的死刑犯,可都没有谁有如此骇人的气势。 他感觉自己被一头山峦般巍峨的恶兽投以注目。 情不自禁地后退了一步, “安兹过去犯下了多少罪过?而他的身家、他所有财富,都是通过犯罪的途径而来。”猎魔人眼中亮起红光,“按照玛耶纳的法律,不,按照整个北方的法律,他应该有什么下场?!” 利特心头一动,脸颊隐隐泛起红光,呼吸加重, “抄家充公!” “安兹、玛耶纳的荣誉大使、仗着这个名头攫取了多少财富,更别提他过去十年从其他商人手中抢劫到的钱财,战争爆发以来,倒卖物资赚钱的不义之财!” “动动脑子,这些加起来是多大一笔!拿到它们,”罗伊语气一顿,灯光照出他冷漠的脸庞,“至少,未来几年玛耶纳都不会缺钱!” 利特吞了口唾沫。 他估算过荣誉大使积攒下身家和庞大财富,至少超过二十万奥伦! 如果掠夺,不!这些统统是不义之财,理应全部没收。 拿到这笔钱,不仅能为市长解决燃眉之急,自己还能分润到一点好处,为以后上升之路打好基础! “我真是个蠢货!” 荣誉大使,一直以来都高高在上。 过去他没有足够充分理由,对地位尊崇的安兹出手。 如今,有马托的证词,再搜出安兹的罪证,足以剥其荣誉护身符。 他确信,市长大人百分百支持这个想法! 让安兹那个不知道哪儿冒出来的远房亲戚继承人见鬼去吧! 利特捏紧双拳,兴奋地脸色泛红、浑身发抖。 而薇森娜看向这位言辞犀利,思路清晰的猎魔人,心头大石不禁落地。 杰洛特交了一个明智的朋友。 自己也用不着出手。 “明白了吗,利特大人!现在,事不宜迟——”猎魔人几乎以一种命令的口吻说,“为杰洛特、尤尔加、马托洗刷污名,向镇民揭露那个安兹天理难容的罪行!至于他的罪证,一定在他的房子里!懂吗?何况我们还有证人!” “至于安兹的真实死因…你说的没错,把这归咎于红光的确太过骇人,容易引起市民恐慌。我已经替你想到一个更好的解释。”罗伊摇了摇头,把刚才马托自燃的画面深埋进脑海。 他随手往一指仍旧躺在地上的那具血肉模糊的巨大化狼尸, “安兹到郊外谈生意,返程途中,被这群恐怖的变异狼群袭击,被咬死在郊外,啃吃了个一干二净,至于残缺的遗体,治安官您肯定能找到…而尤尔加、马托,杰洛特,受惊过度才会胡言乱语。” “根本没什么红光!” “只有野兽袭击!” “如此一来…无辜者获释、罪人受到应有的惩罚,玛耶纳缓解了财政危机,难民、镇民不再受物价和食物困扰!” “这岂不是皆大欢喜?” 异色瞳孔扫过惊骇得脸颊麻木的治安官。 罗伊嘴角浮现一抹满意的笑容。 而薇森娜,微微张大了小嘴,翠绿色眸子打量着猎魔人,闪烁着惊讶。 两百多年的人生中,从没见过如此巧舌如簧的猎魔人。 这份口才和机智,简直颠倒黑白。 不,他只是把事件之中所有参与者重新分配了一个位置。 变异狼的确吃了人,安兹罪痕累累,尤尔加和其仆人受到惊吓…而罕为人知的红光也发挥它的作用,涤荡了罪恶。 一切合适且合理,仿佛它们本该如此,猎魔人的陈述才是真相! 利特深吸一口气,压制住躁动的内心,和立即行动的想法,“这位阁下,我承认,我小瞧了你!这个主意非常让人心动!” “安兹此人罪大恶极!我必上报市长大人,抄其家产,向人民揭露其丑陋行径,让他受万众唾弃!”他话音一转,瞪圆的眸子盯着猎魔人,冷声质问,“可凭什么一定要释放杰洛特和尤尔加?凭你对我这份糟糕恶劣的态度?凭你对我发号施令?” 罗伊再次朝他靠近一步。 年轻的人影,走到光头大汉面前,冲他灿然一笑。洁白的牙齿,明亮如星辰的眸子,这笑容干净舒适、充满了感染力。 明明治安光比他高大半个脑袋,却感到一股巨大的压力。 恍然间,眼前有无数跳跃的猩红的光芒从猎魔人身后辐射而出。 海藻一样缠住他的胳膊、大腿,脖子,胸膛。 让他喘不过气来,脸颊变成了酱紫色,皮肤战栗一般泛起鸡皮疙瘩。 恐惧,源于灵魂深处! “利特大人,我出主意,你放人。我们这是公平的交易,符合猎魔人的原则。我相信你不会让我失望!” “否则,你一定会付出代价!” “承受不起的代价!” 说完,猎魔人摊开双手,猛地向后退出几步。 哗! 治安官双手撑住膝盖,深呼吸, 不知不觉间,淋漓的汗水湿透内衣和满脸的头发、胡须。 他敬畏地看了一眼猎魔人,心头升起一股明悟,绝对不能和这家伙作对。 他熄了一切心思。 而薇森娜,挑了挑纤细的柳眉。 她刚才从罗伊身上感受到了一种熟悉的气息,接着摇头。 一定是错觉。 …… “你赢了,猎魔人,”整整一分钟后,治安官才摇摇晃晃地支撑起身体,“一切都照你说的办。” “我现在就把杰洛特和尤尔加释放出来。等我们向民众做过澄清之后,你就可以带他们‘离开’!” 他在离开上加重了语气。 罗伊也不以为意。 “放心,我也不想再来玛耶纳!” …… 利特当下把门外士兵叫了进来,冲他耳语了几句。 “两位,稍等片刻,尤尔加和杰洛特马上就来!这里暂时交给你们,我得去拜会市长。” 薇森娜脸上先是欣慰,接着浮现一抹纠结之色,捏紧了拳头。 “女士,遵从你的内心。” “都到这个份儿上了,你还想逃走?” 听完猎魔人的话,她深吸一口气,走到窗台前,神情僵硬地看向窗外。 把后背留给了猎魔人。 第二十章 我原谅你了(为盟主梦梦·贝莉雅·戴比路克加更) 火把的光芒在黑暗的墙壁上跃动。 “杰洛特,罗伊大师能行吗?三天了,没有一点消息传来,那个光头暴君下手越来越狠,简直要扒了我们的皮!”尤尔加靠坐在冰冷的地牢中,咕噜咕噜咽下一支小型生命药剂,一股清凉之意瞬间抚平他后背遭到鞭打的阵痛,眯起眼睛,露出一副酸爽的表情。 “我就这么跟你解释,”杰洛特眺望着铁格栅之外的的走廊,心头莫名地浮现一股焦躁,仿佛某种未知的命运即将降临到身上,语气中多了一丝忐忑,“自从我认识他开始,他从来没有让我失望过,嗯,他总是能创造奇迹。” 胖子顿时欣慰地拍了拍肚子,嘴角含笑地调侃道,“那我就放心了,看来我们该讨论逃离监狱后的安排。” “没准到家的时候是一个太阳天,克丽丝蒂黛在院子里晾晒咸鱼或腌菜…这符合您的意外律吗?” “还得给罗伊大师准备一份谢礼!众神保佑,千万别再提什么意外律!”胖子眼睛滴溜溜地一转,“我直接把一个儿子送给他带走!” “能把我们救出去,手腕高超不必多说,将来定能把那兔崽子教育成才!” “尤尔加,离开监狱后,还得等一等,我要找个人。”杰洛特打断了他,心头那股紧张感越来越浓。 “找谁,女儿吗?” “不——” “杰洛特、尤尔加!”一个士兵推开了铁门,大声喊叫着,来到两人面前,头盔下的眼睛里闪烁着唏嘘之色,“走运的家伙,也不知道怎么跟医生扯上关系。她帮你们说服了利特长官!现在拿回你们的徽章、衣服,然后去见见你们的救命恩人!” “杰洛特!梅里泰莉女神给你的嘴开过光吗?”胖子兴奋手舞足蹈。 医生? 白狼听到这个称呼却陷入迟疑。 那会是谁呢? …… “伙计,重获自由感觉如何?” 两个穿着皮甲的男人重重一个拥抱,半空中弥漫灰尘和呛人的汗臭。 罗伊打量着白狼邋遢的胡茬,满是血污的脸颊,浓重的黑眼圈,心头颇为感慨。 这家伙走到哪儿被关到哪儿啊。 杰洛特冲着同伴感激一笑。 “罗伊大师,你究竟怎么做到的?”一身破烂丝绸布条的胖子重重地抓住罗伊的左手,笑起来脸上的褶子叠成一朵花儿,掌心的汗水快把他的手背淹没,“市长和治安官不是铁了心要绞死我们?” “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总之,你们很快就能恢复名誉。” “她是谁?”杰洛特深色猫瞳转向办公室的窗台前,一道人影背对着他。 身材高挑、纤瘦,偏向男性的装束也无法掩盖她的美丽。 她就像一棵静静生长在那儿的树。 只是看上一眼就如同进入了原始森林。 浓郁的草木清香、杜松、薄荷、扣心草的味道儿飘进白狼的鼻子。 女人忽而转过了脸。 苍白精致而消瘦。 眉眼之间,与他有着五六分的相似。 如同在荡漾的水波中,见到了另一个自己。 一双翠绿的眸子绽放出复杂的光芒,惊讶、欣慰、温柔。 偏偏杰洛特期待的那种情绪,被她压抑着。 压抑着。 深色猫瞳扩散,呼吸停滞,心跳慢了一拍。 罗伊按住了胖子的嘴巴,示意把地方留给两人。他拉着商人悄然离开办公室,合上大门前,目光饶有兴致地在两人间转了一圈。 而歌尔芬·花栗鼠趁机摇曳着蓬松的大尾巴,顺着主人的兜帽爬到地上,缩进办公室的墙角,竖起了耳朵。 …… 静悄悄的办公室里,只能听见呼吸声和急促的心跳声。 一个白发苍苍、高大而挺拔的猎魔人,一个美貌出众、气质宁静的女医师,隔着触手可及的距离,只需要踏出一步,就能接触到对方。 可他们相对无言。 空气中弥漫着焦灼和煎熬的情绪。 “你救了我?” “随手帮了个小忙,主要靠你的朋友罗伊,他制定了完整的计划,说服治安官改变了主意。”女人的声音清澈而甜美, 与杰洛特在年幼的时候,设想过无数次的苍老、冷酷无情,截然不同。 看到这张脸的第一刻。 他就知道,是她。 我的母亲。 那个很多年以来朝思暮想的亲人。 “咳、咳…”嗓子突然有点发痒,发酸,他重复道,“你救了我。” “他们拷打了你?”女人脸色一沉,轻柔地诊断道,抬起手似乎想要触碰他,可随即又放下,“你的肺部出了点问题…你需要及时治疗。” “用不着了,”杰洛特摇了摇头,冷冷地注视着她,“这点伤病顶多一周就会自愈。” “你肯定知道,猎魔人从小要接受大量突变改造,病毒、细菌感染…我从那里面挺了过来,嗯,十个人中活下来三个,我是其中的一个幸运儿…这点小伤小痛,我早就习以为常。” 这句描述中,隐隐透出一股抱怨。 女人身体一颤,脸色变得更为苍白。 “不管怎么说,你救了我,”杰洛特仍然面无表情,他不知道此刻该做出什么样表情,“非常感谢你,女士,能否赐教高姓大名。” “薇森娜。”她毫无隐瞒,说得坦然。 “我很高兴能遇见你,薇森娜女士,”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猎魔人的语气稍微有一点哽咽。 女人把卡在喉咙那儿的,关于巧合的话题,收进了肚子里。 不发一言。 杰洛特语带自嘲又尖锐地说, “您慷慨地朝一位‘素未谋面’、肮脏、邪恶的变种人伸出了援手,我该怎么感谢您?” “别这么说,你知道,不是那么回事,猎魔人并不卑微。也别跟我…跟我提这个!”女医师先是转过身,深吸了一口气,转过来的时候,脸上恢复了平静,目光如同一片宁静的森林,“我总会向需要帮助的人无偿伸出援手,这是我的怪癖!” 她看了眼从杰洛特左边额头划过眼睛直到左耳的那道长疤,柔声道, “猎魔人的体格优于普通人,但这并不意味着钢筋铁骨,你得保护好自己,尽量避免受伤。” 杰洛特呼了口气,注视着女人,目光在她脸上停顿了几秒。 “谢谢你的关心和建议,感激不尽…” 这一刻,他抓住了她话里的漏洞。 积压在心底数十年的情绪有了发泄点。 “但我有个疑问。你说你总会伸出援手,可为什么当我在凯尔·莫罕受尽折磨,在无数个雨夜哭泣的时候,你从没来看过我?我在你眼里还比不上毫无关系的陌生人吗?” 无数画面在猎魔人脑海闪回。 杰洛特。 你跟别人不一样。 其他孩子,至少有母亲陪伴到七八岁,迫于意外律又家徒四壁,不得不交出孩子。 可你,婴儿时期,你的母亲便主动抛弃了你。 而她是一个从不缺衣少食的女术士。 “不,杰洛特,我…”薇森娜摇头反驳。 一抹淡淡的讥讽从猎魔人嘴角划过,他指着自己的双眼, “你觉得我在凯尔莫罕改造的这对眼睛如何?你该亲眼瞧瞧,说吧,能从里面看到什么?” “闭嘴,杰洛特,闭嘴!” 她的失态就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杰洛特受够了数十年的忍耐和压抑。 他问出了深埋在心底里的一个问题。 “前面的问题,你不回答也就罢了。可我有个最重要的问题——为什么当初把我丢在凯尔莫罕?维瑟米尔告诉过我,没有意外律,你不亏欠他什么。” 一滴泪珠清晰地浮现在女医师白的发青的脸颊上,就好似皎洁月亮上一粒珍珠,凄美绝伦。 “别问了,杰洛特,求你。”她柔声答道,嗓音就像天边的云朵不可捉摸,“答案只能伤害彼此。” 是啊,我是一个不合格的母亲,抛弃了自己的孩子,无论出于何种原因。 我该接受惩罚,我没有资格得到原谅,也不该尝试寻求原谅。 “你知道吗,我认识一位女术士,”杰洛特自顾自的继续,女人轻描淡写的语气,让他心在滴血,“她还不到九十岁,可因为法师学院艾瑞图萨该死的规矩,她无法生育。为了孩子,她甘愿付出一切,猎杀绿龙,捕捉迪精…好几次险些死掉,可她仍旧没能如愿。” “孩子,不该是命运的恩赐?”杰洛特借此发问,“为什么当初要选择抛弃?” “我要离开了,杰洛特…病人们还在等我。你多保重。”薇森娜擦拭眼角的泪痕,重新披好披风,想要越过猎魔人的身体, 杰洛特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臂。 和年轻女孩儿一样细腻光滑。 薇森娜颤抖得更加厉害,但她没有挣扎。 而是颤抖地别过头,不去看猎魔人。 她害怕看到一张充满怨恨的脸。 杰洛特注意到泪珠在她眼眶里打滚儿。 “我经常想象…我们见面时该问你什么问题,而你会有什么表现?我以为我会从中得到报复的快感——可没有!” “薇森娜,你愿意为我流泪,那说明你并非一个无情无义的母亲,那说明我在你心底还有几分地位。” 女人被当面戳破了心事,喉咙里发出轻微的嘶吼。 是啊。 没有母亲不爱自己的孩子。 尤其是生命漫长的女术士,除了亲情,别的东西终将离她们而去,到最后只剩孤独。 她拼了命地救治无助的人,也只是为了稍微填补心底那条裂缝,那在无数个孤独的夜晚,满溢而出的愧疚。 可惜,她不敢去见对方。 她担心这么做的时候,却发现对方早已死在一场和怪物的战斗之中。 因为自己,他才背负受到诅咒的猎魔人的命运。 她不值得原谅。 她只有个微不足道的奢求,她心底明白,这个世界上,也许还有一个亲人活着,她为他日日夜夜的祈祷。 “至于我要的理由,即便你不说。我大概也能猜到…”猎魔人话音一顿,深色猫瞳观察着女人的脸色。 今天不把话说完,他不确定以后还有没有机会! “你把我交给维瑟米尔,是因为我已经逝去的父亲科林吗?” 科林? 一个金色头发,提着长剑,强壮男人的身影,浮现在薇森娜面前。 这一刻,她如遭雷击,翠绿的瞳孔扩大,纤细的身体有些发软地靠近了杰洛特的臂弯。 杰洛特立刻抱紧了她,动作有些笨拙,就像一个竭力想要保护母亲的男孩儿。 他把罗伊当初说过话复述了一遍,给薇森娜,也送给自己作为慰藉。 “因为科林在临死前,看到了一个白发猎魔人屠杀怪物的幻象,幻象告诉他自己叫做利维亚的杰洛特。你深爱着他,所以你认为这是命运…” “从那时起,你就决定了尚在肚子里的孩子的命运!” “猎魔人、术士、德鲁伊,天生迷信命运。因为我们清楚命运的力量。” 女人嘴唇动了动,这次没再反驳,身体松弛了下来。 脸颊埋进他的肩膀,泪水湿润了他的皮衣和衬衫。 被人戳破一切不堪的软弱姿态。 “命运让你离开了我,又让我们今天重逢。” 杰洛特从薇森娜被泪水模糊的脸中得到了答案。 埋伏在心头数十年的恨意、埋怨,在此刻消散了大半。 “我原以为看到你伤心、难过,我会高兴,可我感同身受地伤心。” “正如同我仍旧把你当成亲人。” “你若不是心中对我存有一丝温情,你也不会救我,不会来见我,忍受我刻薄的质问。” “感谢你,薇森娜…”猎魔人注视着啜泣的女人诚恳地说,磁性的嗓音多了一丝温度,紧绷的神态变得放松,“你让我知道除了维瑟米尔,弟兄和爱人,还有一个亲人在别的地方,默不作声地关心我。” 杰洛特想到了过去自己曾经插手过的几起事件、因为诅咒变成嗜血妖鸟的维吉玛公主、变成怪物的纳威伦…… 这世上,唯有爱才能解决诅咒、痛苦、以及亲人之间的嫌隙。 杰洛特僵硬的脸颊上浮现一抹微笑,几滴液体顺着脸颊滑进他嘴角。 “我原谅你了,薇森娜。” “我原谅你了!” “呜呜…” 压抑的哭声彻底释放。 阔别数十年的母子相拥在一起。 墙角偷听的花栗鼠尾巴一甩,悄悄从窗户溜了出去。 第二十一章 离开前 雨后初霁。 七色分明的彩虹桥跨过玛耶纳上空,为密集的建筑群披上一层梦幻而绚烂的纱衣。 平静多日的玛耶纳的广场,突然间人山人海。 数百位镇民汇聚于此,目露奇光、议论纷纷。 用来行刑的木制高台上,尤尔加、杰洛特、马托、德鲁伊薇森娜、光头锃亮的治安官利特,一具血肉模糊、腐烂生蛆的人类尸骨,一具保持完整的巨大狼尸,横向排开。 “各位乡亲父老,经过八天的反复而细致的调查取证,我和同僚们已经彻底查清楚荣誉大使安兹的死因。”利特朗声说道,脸上完全没了平日里的消沉和焦急,而是志得意满,人逢喜事精神爽。 下方立刻有人脸色涨红地大喊, “利维亚的商人联合猎魔人杀死了安兹大使!” “现在是要绞死他们?” “行刑!把他们吊起来!” “点火!点火!” “蠢货,不是女巫,点个屁火!” 一群人开始挥舞拳头、起哄。 群情汹涌,胖商人脸色怯怯,杰洛特仍然淡定双手环胸。 目光不由自主飘向薇森娜。 “安静,大家听我说!调查在一开始就进入误区。事实上安兹并非遭人绑架,他死在这头畜生嘴里!”治安官指着那头偌大的狼尸。 台下众人的目光顿时移了上去,倒吸冷气。 “雷比欧达在上,世界末日要来临了吗?”一个鼻子间生有密集雀斑的男人惊叹道,“我活了几十年从没见过体型这么恐怖的狼!” “是你孤陋寡闻!”另一个大腹便便油光满面的男人不屑地说,“大陆最北边巨龙山脉里面就有巨型野兽!” “这家伙在城北峡谷木桥之后灌木丛里,伺机偷袭路过的镇民!”利特目光环顾场下攒动的众人,“案发当天安兹和尤尔加返程的路途中,遭到它偷袭!” “安兹当场死亡,尸体被它啃食大半,我们的士兵多人受伤才找到这具残尸,杀死这头畜生,而尤尔加和其余人等,当时就被吓破了胆,回到城里才胡言乱语!” “有什么证据?”台下有个瘦得像根棍子的男人大喊,他和大多数民众一样更喜欢阴谋论。 死于同行的绑架暗害,和死于野兽之口,看戏的精彩程度完全不同! “安兹的仆人马托就是证人!还有我们敬爱的医生!” 身穿绿色衣裙的薇森娜向前一步,冲着下方人群点头,温和一笑,那甜美的笑容瞬间所有躁动和怀疑治愈。 “我检查过,这具尸体属于安兹,野兽活生生把他咬死。我还从狼胃里找到了没消化的尸块儿!” “医生说得对!”台下一个杵着拐杖的年轻人大声嚷嚷,表情虔诚如信徒。 “医生这么说,那肯定是真的!” 镇民们齐声认同,他们或多或少都得到过薇森娜的救治。 也有几个怀疑的声音,但很快便被人群压了下去。 “所以,杰洛特,尤尔加、马托,都是无辜者!”治安官扯着嗓子大吼, “释放他们!” “没错!我现在就还他们自由,我宣布,他们的绑架罪,一笔勾销,玛耶纳将给与他们合适的补偿!”治安官昂首阔步,在平台上转了一圈。 “蠢货!”一个十二三岁的男孩儿嘲讽道,“花了八天时间闹个大笑话!” 人群中随即爆发出讥笑。 治安官脸色一变,又收敛了怒意, “这可不是蠢!这是神明的安排,这是永恒之火的旨意。”利特正气凛然地说,“正是因为一开始的失误,我们在调查取证的时候,才会发现安兹隐藏起来的秘密!” “什么秘密?” “安兹身为尊贵的荣誉大使,非但不爱惜羽毛,反而仗着权势犯下的多起令人发指的罪过!第一,他购买发霉变质的食物愚弄难民!” 台下众人顿时惊呼起来。 “难怪!”一个又矮又胖,满脸麻子的男人揉着肚子抱怨道,“我每次领取安兹发放的食物后,都要拉一天肚子。” “好家伙,你敢冒充难民?!”他身边的朋友调侃。 “白拿的食物你不动心?别告诉我你没有!” “闭嘴!我还没说完,”利特站在台上续道,“第二,他强迫了难民营里超过五位女士,为他服务!许下诺言却始乱终弃!” “杂种!”这下子人群激愤起来,“长得跟厕所里的蛆一样,仗着有几分臭钱,就敢玩弄女人?” “王八蛋,为富不仁的狗东西活该被咬死!”男人们语气充满了嫉妒和快意, “这还便宜了他!照我说,应该把它吊起来,当众阉割!”一个娘娘腔恶狠狠地说。 一脸老实,穿着朴素的男人哀叹,“老天不公啊,我这么正经的人活了三十岁还没牵过女人的小手!” “那是因为你穷!”小贵族一脸鄙视。 治安官很满意大家的表现,民愤的重心终于转移到安兹身上, “第三,安兹在过去十年,多次联合城外的罪犯,劫杀与自己签订合同的商户,免费拿货,更要人命。死在他手上的商人,不下百位!” 一位士兵几步走到他身边,递过去一本又黑又厚的大部头书。 “这是从他豪华的府邸里搜出来的账本,每一笔非法收入都记录在册。铁证如山,他死了也无法抵赖!”利特吃力地朝众人晃了晃,继续挑动人心,“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通过抢劫商户,安兹肥了自己。” “可玛耶纳因此损失了大量的生意、税收,你们工作机会、你们的收入,变相地受到影响——”光头治安官就像交响乐队的指挥一般,双手向下画了一个优美的半圆, “减少,降低!” “狗东西!”一个围着绿围巾的年轻贵族往地上用力啐了一口,将双臂抱在胸前,“东西越来越贵、收入越来越低,都是这个狗东西害的!” “没错!”利特大声道,“安兹,就像是寄生在大家身上的吸血虫,只要他还活着一日,玛耶纳人的生存环境就会越来越差!” “丧尽天良的资本家!”一个秃头男怒吼。 “披着人皮的魔鬼儿!”农民大喊。 “死得好!死得妙!”一个坐在父亲脑袋上的小女孩儿笑嘻嘻地疯狂鼓掌。 台下众人尽情唾骂。 “他的死,是神明降下的惩罚,也是玛耶纳改变的契机!我们英明睿智的市长斯科皮大人决定顺势作出调整。” 利特语气一顿,满脸横肉泛起红光,顶头上司在耳边的勉励之语又响了起来,他感情充沛地宣布,“从下个月起,斯科皮大人将不计成本地平抑物价,承诺物价绝对不会再次上涨,并且将在未来半年之内,逐渐回落到正常水平!” “具体措施,市长大人会张贴在市政厅边的布告栏,随时欢迎大家查看!” “斯科皮大人英明!” “市长万岁!” 台下苦等良久的人民终于听到一点切实的好处,立刻欢呼起来。 何况这次他们还痛痛快快、光明正大地臭骂了一位平日里高高在上,傲慢得不成样子的荣誉大使。 不得不说,极大发泄了心头积蓄的负面情绪。 关于安兹之死,引发出的一系列事件,到此暂时告一段落。 …… “尤格妮…如果以后遇到什么麻烦,可以去诺维格瑞商业区的歌舞厅报我的名字,我能帮则帮。” “奥克斯…哦不,罗伊大师,我不知道该如何感谢您。” “别忘了,这几天你也帮了我两个忙!” …… “马托,治安官不是给了你一笔补偿?我有个的建议,立即带着莉琳搬离玛耶纳!离开这片伤心之地,你才能摆脱过去的记忆。别去想它们,尽量转移自己的注意力,考虑考虑要个孩子。” “这关乎你的生死,明白吗?” …… “砰!” 三只玻璃杯重重碰撞,麦芽的香气在空气中弥漫,晶莹酒沫反射醉人的光芒。 “哈哈,这次多亏了罗伊大师出手相助,我们才能死里逃生!”换了一身低调而肥大的亚麻衣裤的商人笑得眯起了眼睛,拍了拍胸膛,“跟我回家吧,到时候我直接送你一个儿子。随你喜欢,你可以把他训练成猎魔人!” 罗伊看着兴奋雀跃的商人有些哭笑不得,第一次见人主动送娃,但高文之家现在不缺孩子。 “你家孩子多少岁呢?” “奈德伯苏力克都是十二岁。” “抱歉,年纪大了点,参与青草试炼比较危险。”罗伊果断拒绝。 脚下喝了点矮人烈酒的小黑狗听着蛞蝓酒馆里欢快的鲁特琴不停滑稽地抖腿儿,着了魔一样。 尤尔加脸露惋惜,纠结地说,“他们是双胞胎,没有长幼之分…如果您不愿意带走一个,等他们再长几岁,快成家立业,财产分配是个大问题!” “如果你同等地爱他们,就不要厚此薄彼,拿出一部分平分!” “说得也对。反正这一趟回去我能赚不少!治安官不知道吃错药了还是咋回事,突然变得好说话起来——为了补偿我白受了一周牢狱之苦,居然愿意免掉我在玛耶纳两年的交易税收!”提起生意,尤尔加顿时满脸惊喜, 罗伊笑了笑,利特还算识相,他转向白发猎魔人, “杰洛特,治安官给了你啥补偿?” “两百奥伦。”杰洛特抿了一口啤酒,擦去嘴角酒渍,“几顿不痛不痒的鞭子换这么大一笔钱,不亏!” 罗伊手中玻璃杯猛地和杰洛特一碰,目光炯炯,“这本是你的私人事务,外人不该插嘴,但我还是很好奇,你和薇森娜谈的如何?” 问题一出,火热的气氛有了短暂的沉滞。 在罗伊原来的记忆中,杰洛特和母亲薇森娜见面之时,处于重伤未愈的状态。薇森娜一味逃避,杰洛特追问到底也没有得到答案。 最后女人趁他昏迷时“逃走”,直到杰洛特命运尽头,没能再次见到记忆深处的母亲。 可这次,因为自己的插手,杰洛特掌握了主动权。没有轻易放薇森娜逃走。 如果对话后,母子俩仍然天各一方,互不联系。 难免令人遗憾。 “伙计,你觉不觉得我很可笑。”杰洛特突然松开酒杯,向后靠紧椅背,目光望着酒馆天花板的的魔法灯,“成为猎魔人就意味着告别过去的生活,和原生家庭彻底割裂。” “维瑟米尔无数次这么告诫我。艾斯卡尔、兰伯特也遵从这个规矩,或者说这条命运之路,从没与家人联系。” “可我始终对她念念不忘,从小到大,一直梦想着见她一面,这太不猎魔人!” “咕噜咕噜!”他一口气干了一大杯啤酒,苍白的脸颊泛起一抹红晕, “搞清楚,猎魔人兄弟会里不存在这种不人道的规矩!”罗伊朗声道,“猎魔人在与时俱进,我们的突变方式,工作方式、行事准则都在变化。” “与家人的相处模式有别于从前。就拿我自己来举例。”罗伊认真地问,“我成为猎魔人已三年,我远离了老摩尔、苏茜?” 杰洛特摇头。 “他们在我的影响下生活变好了,还是变坏了?” 相当滋润。 杰洛特想着。 还给你生了个弟弟小米诺。 “对猎魔人而言,与家庭割裂,背负孤独、悲惨、凄凉的宿命,已经是过去式!”罗伊傲然一笑,“我们应该有新的目标和理想,我们的存在不再是为了帮助人类猎杀魔物,拯救他人于水深火热,如今怪物越来越少,也犯不着!” “我们的理想,行事的动机,只有一个——改变自己、亲人、朋友、兄弟、爱人的命运——”罗伊抬高了嗓音,语气充满了感染力,“让大家都获得幸福!” 尤尔加闻言张大了嘴,难以置信这种鬼话出自于猎魔人之口。 听起来夸夸其谈,却莫名让人心头充满动力。 这不只是猎魔人,许多人类都在为了这个目标而奋斗。 “薇森娜是你的家人,她当初离开你,事出有因,心中一直挂念你。” “你想要亲近她是人之常情!” “所以…我和她保持联络是对的?”杰洛特看着罗伊问。 “那还用说问!”罗伊猛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如果你一声不吭地离开,那才让人费解!既矫情又幼稚!” 杰洛特脸色讪讪,他一开始确实有这种想法。 “好不容易重新捡起失去已久的亲情,就不要轻易放手。”罗伊鼓励道, “花点心思经营它,用不着时刻关注,隔一段时间来探望联系,让彼此知道对方安然无恙,就足够了。” 杰洛特听完满脸愁容突然散去,嘴角浮现出一抹微笑,轻松地拍了拍脚下小黑狗的脑袋。 抖腿停了十秒。 然后它蹦得更欢,甚至小声嗷呜起来,迎合舞池中酒客鬼哭狼嚎的叫喊。 “伙计,我就喜欢听你分析,总能说到我的心坎儿上,给我致命一击,无论好话还是坏话!” “我的话没那么廉价,这是预言!”罗伊灿烂一笑,“你该好好感激我,听到我预言的人都能获得幸福。” “这个…大师…”尤尔加搓了搓手,满脸堆笑地问,“能给我预言预言吗?” “你会再次当爹!” 尤尔加脸色大变张开了嘴,酒水徘徊在咽喉,马上喷射。 罗伊闪电般出手一把捂住商人嘴巴。 直到他脸色涨红把酒水生生咽回肚子,才松手。 “玩笑罢了,总之你回家会有个惊喜。” 商人打着嗝儿眼神幽怨,许久才缓过劲儿来。 “两位大师,明天出发如何?我打算下午再去采购一番,给克丽丝蒂黛和两个孩子带点礼物!” 杰洛特沉默,当初向商人提出意外律只是心血来潮,并没打算带走对方一个儿子,或者院子里晾晒的一把腌菜、一条咸鱼。 “我得找到希里,所以尤尔加,抱歉,我不能跟你回家。” “你有更好的去处?”罗伊冲他笑了笑,“伙计,意外律可不是随口胡说,她具备命运的力量。” “你自己说过,度过这一次牢狱之灾,就通过命运的试炼!” “现在你不去接受命运馈赠?”罗伊意味深长地说,“也许你要的就在那儿——外利维亚距离玛耶纳不算太远。” 杰洛特心头顿时涌起一股期待,不再反驳。 “就这么说定了!”罗伊干了一杯,脸颊泛起兴奋红晕,“明天咱们跟尤尔加一起出发!” “我还有一个地方想不明白,”商人拍了拍大肚子,酒水在里面咕噜咕噜摇晃,“那红光究竟是什么玩意儿?咱们就这么置之不理,会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你被红光照了五分钟,没有感觉到一点不舒服?”罗伊不答反问, “恰恰相反,我感觉轻松了很多,我的体格也变得更强壮,红光貌似治好了我多年的风湿病,不然我压根挺不过这么多天肮脏阴冷的监狱生活!” 好人有好报啊。 “没准红光真是哪个高等存在的神术,专门用来惩罚恶人?反正我又回树林搜索了两遍,没找到线索。” 罗伊目露忌惮之色,他永远忘不了马托被红光烧成灰烬那一幕,隐隐还有一股说不出的熟悉感。 “玛耶纳的德鲁伊们已经开始地毯式搜查。等有结果了,自然会通知我。” “谁来通知你?”杰洛特挑了挑眉毛。 “美丽的薇森娜女士,我也和她交换了一个联系方式。”罗伊随手掏出一枚千里镜水晶,无视了白狼发青的脸色,憧憬道,“没准我会经常跟她请教自然之道。” 想办法把她拉进兄弟会的实验室。 “小子,什么时候沾染上兰伯特令人作呕的坏习惯。我警告你——不准打薇森娜的主意,否则,信不信我向丽塔女士告状,让她狠狠收拾你一顿!” “额…我开玩笑的,杰洛特,你知道的,我一心追逐力量,而且我对大于两百岁的女人没兴趣…” …… 另一边,玛耶纳郊外。 一片烂漫的山花丛中。 一个披着厚实熊皮,头顶鹿角和槲寄生花环,满脸涂抹野性纹身的德鲁伊把一株山花从额头边移开。 整理完脑海中植物之语。 瞳孔仿佛燃烧的森林。 “第二处能量场,十五位死者。” “究竟是谁在我们的地盘儿做实验!” “必定叫你付出代价!” 第二十二章 希里的旅程 夜。 点点繁星在天空中勾勒出一条璀璨的银带。 森林外的野地里,一块形状像是乌龟的巨大岩架下。 一匹披着黑色马衣的尼弗迦德军马悠闲地嚼着草茎。 风吹过火堆,扬起的火星和烟雾填满了视野,坐在篝火边,披着银色兜帽斗篷瑟瑟发抖的小女孩打了个喷嚏。 翠绿的眸子泛起一丝晶莹。 “殿下,吃点东西吧…”一个沙哑的男人声响了起来,高大的阴影笼罩住她的身体。 一只手伸到她眼前,掌心躺着一条烤的金黄流油、散发扑鼻肉香的兔腿儿。 虽然没添加任何香料,然而对于一个身体处于高速发育阶段、且饥肠辘辘的孩子来说,这代表无上的美味珍馐。 她眼中深深的渴望一闪而逝,舔了舔湿润的嘴唇,鼻子里轻哼一声倔强地别过脸去,进一步缩紧了身体。 男人在她身前蹲下,露出一张黑色头发、蓝色眼睛、成熟而英俊的脸来,这张脸上带着一丝小心翼翼,打量着公主的时候,蓝色的眸子里闪烁着异彩。 就像打量一副精美的瓷器、充满了呵护的欲望。 “你不能一直不吃不喝,否则撑不到目的地,你就会饿死。你大概从来不知道饿死是种什么体验?快要死的时候非常痛苦,”男人观察着女孩儿的秀气的侧脸、绘声绘色地描述,“胃酸就像火焰一样在肚子里烧…顺着食道,从你嗓子眼儿里冒出来。” 女孩儿眼皮跳了一下。 “然后逐渐腐蚀你的舌头、牙齿,和嘴唇…毁掉你这张美丽的小脸,你的身体上也会多出一些可怕的灼痕。” 女孩儿肩膀一颤,银灰色头发下,精致的小脸由白转青,但她抿紧嘴唇、仍然不发一言。 “何必呢殿下?何必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骑士叹了口气,将兔腿儿包在油纸里,又从马鞍袋里掏出一囊水,放在她身边的苔藓上。 “你年纪还小,这些折磨和苦难本不该由你承受,你大可以选择一个更加舒服的方式生活。而且我可以向你保证,用骑士的名誉发誓!只要你乖乖听话,吃饭喝水,别再徒劳地逃跑,回到尼弗迦德之后,你仍能享受到锦衣玉食。你尊荣的身份地位不会有丝毫降低,人们都会尊敬你,爱护你,更有一个至高无上的大人物为你撑腰、没人再敢欺负你!” 尼弗迦德? 一听到这梦魇一般的词,希里立刻攥起小拳头,细密的贝齿咬紧,腮帮子松鼠一样高高鼓起, “坏蛋!尼弗迦德人入侵我的家!”希里猛地从石头上蹦起,娇小的身躯直面小山一样高大、披着泥泞潮湿的黑色斗篷的尼弗迦德骑士,冲他挥舞拳头,“烧了我家的房子,杀死我的朋友、我的亲人…你们,还想把我掳回去,当成傀儡是吗?” 翠绿的眸子燃烧起愤怒的火焰,奈何小胳膊小腿儿的姿态看上去毫无威慑力。 “我偏不!” “我绝不让你们如愿!” “我就算是饿死,也不会跟你回尼弗迦德!” 奶声奶气的咆哮并未让骑士脸色改变分毫,反而绷紧,显得更为严肃和冷漠。 那漆黑的瞳孔,钢铁一样坚硬的下颚骨和鼻梁,在夜色和火焰之中反射出骇人的光芒。 “呜呜…又吓唬我!”希里见威胁和从前一般毫无效果,忍不住向后退了一小步,蹲下身体捂着脸大声啜泣,“外婆、外公…杰洛特…罗伊…快来救我啊…” 哭声随着夜风飘进篝火周边的灌木丛,夜色深处,很远。 卡西尔苦恼又欣慰地揉了揉太阳穴,堂堂尼弗迦德情报部门的干将、伯爵,从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被一个孩子搞得束手无策。 若非陛下不信任那群施法者,开个传送门就能把希里带回去。 可若是那样,自己也没有机会近距离接触这位辛特拉的小公主。 她虽然年纪尚幼,身上却散发着某种惊心动魄的魅力,让人心折,吸引着他情不自禁的关注。 他绝不后悔这一趟的冒险之旅。 “安静,殿下!”卡西尔压低了声音,尽量柔和地劝慰,“别逼我,我不想用强迫性的手段让你闭嘴。” “呜呜,又凶我!你们都是骗子,都是王八蛋!” “外公、外婆,你们在哪儿?快来救我呀!” 小公主叛逆性地更加大声地哭鼻子。 卡西尔铁青着脸,开始戴上皮手套。 “簌簌…” 忽然间,卡西尔身后那丛茂密的叶黄杨里传来一阵急促的颤动。 他动作一顿,绷紧身体,转身,一手按住剑鞘,一手握住剑柄,蓝色的眸子直注视灌木丛里的动静。 而放声大哭的公主也察觉到不对劲儿,喉咙里的哭声猛地消停,她揉了揉红肿得像是桃子的眼睛,收敛了呼吸,鬼鬼祟祟地不停打量身后的灌木丛。 眸光灵动、狡黠。 卡西尔微躬身体,谨慎地朝那边靠近。 脸色一滞。 “哐哐当当”的金属摩擦声响了起来。 跳跃的火光照耀下,一位全身披挂、身形高大骑士竟然就这么光明正大地走出灌木丛。 他戴着一个暗金色头盔,顶部有一对猛禽振翅般的羽翼,面部开口呈“Y”字型,露出锐利的眼睛,和半张紧抿的嘴。 头盔样式类似于尼弗迦德黑甲骑士。 最吸引人注意的是他提着一把巨大斩击大剑,随着金属长鞋踩进草地噗嗤声,拖出一条显眼泥泞痕迹。 “尼弗迦德的骑士,立即释放身后无辜的孩子!我以骑士的荣誉起誓,我会放你一条生路!” 他的声音铿锵有力,正义凛然。 “阁下是什么人,你从哪儿来的?” “游侠骑士,由陶森特而来游历北境,名字不足挂齿。看你装束,堂堂尼弗迦德帝国骑士,为何抛弃骑士的美德,绑架一个孩子?” 盔甲骑士厉声质问。 卡西尔眉头紧皱,这荒郊野外的,怎么会突然冒出来一个莫名其妙的陶森特骑士…但对方久经沙场的气势,行止之间对力量的控制、给了他极大的压力。 “我奉尼弗迦德皇家总管之令行事,既然你来自陶森特,就别给我挡道!” 陶森特是尼弗迦德附属国,按理说对方不该为难自己。 “否则耽误军机,小心人头不保!” “陶森特绝不会助纣为虐!既然阁下不愿束手就擒?来决斗吧!”暗金盔甲的骑士将手中巨大的斩击剑调转了个方向,“做好准备!我要正面进攻!” 说完,暗金骑士毫不理睬卡西尔大声唾骂。 挥舞巨剑朝他头顶劈来。 “唰—” 破空声中,斩击巨剑如山般迎面压下,其势雷霆万钧,好似要将对手一剑劈做两半。 卡西尔瞳孔瞪圆,近乎窒息, 黑色斗篷在劲风中猛然一闪。 卡西尔贴地一滚,躲开了迎面压下来的第一剑,而他原先所处的位置,泥土和野草纷飞,被巨剑斩出一道笔直的沟壑。 暗金头盔下的眼神再次锁定他。 冷汗瞬间湿透了卡西尔的头发和后背。 “哪里钻出来的疯子?日轮在上!难道今天我要死在这儿?” “聿——” 骏马的嘶鸣撕破了深沉的夜色。 比试之中的两人动作一顿,惊讶地发现,那个披着银色斗篷的小不点,不知怎么地居然爬上了马脖子,匍匐在半截马鞍上,一勒马缰。 苍白精致的小脸,翠绿的眸子从马脖子旁看了过来,充满了得意和兴奋。 希里见过无数次这种飞翼头盔。 那是尼弗迦德的专属。 所以两个人都有问题! 狗咬狗! “再见了,蠢货!” “聿—” 隐隐有一股神秘而强大的魔力顺应希里的意志涌入马鞍。 马儿变得乖乖听话,遵从她的意志,甚至无视了主人卡西尔的洪亮口哨, “哒哒!” 黑马载着背上娇小的公主如离弦之箭般蹿进了灌木丛,绝尘而去! 留下两个骑士在冰冷的夜风中面面相觑。 “该死的,你这个脑袋被驴踢中的白痴!我会禀报上去,让雷蒙德大公砍了你的脑袋!” “雷蒙德已经开除了我!我现在是自由骑士!我以骑士的名誉起誓,你若不交代前因后果,承认错误,必将付出代价!” …… 哒哒哒—— 湍急的马蹄声在草丛中回荡。 尼弗迦德的军马于夜色中奔驰。 希里竭力压低身体,紧贴马脖子,双手抱住马脖子上的鬃毛,夹紧颤抖的双腿,娇小的身体随着身下狂奔的座驾一起一伏,冷风将她精致小脸吹得紧绷、更显苍白。 剧烈的颠簸,似乎随时快要将她抛下马。 希里,你能行! 更远,必须逃更远! 她咬紧银牙,鼻子间喷出的白气模糊了视野。 胳膊和大腿的肌肉迅速酸痛起来。 马匹一直跑,往着未知的目的地。 直到她浑身脱力,云里雾里失去了意识。 …… “唔…” “你醒了,孩子?” “你是谁?我、我在哪儿?”希里从一副行驶着的板车上苏醒,眸子中映入一张金发稀疏、满是褶子橘皮的脸。 一个老婆婆。 女孩双手按住身下的木板,想要起身,一股强烈的酸痛立刻让她龇牙咧嘴——两条纤细白皙的胳膊肉眼可见地肿了起来。 大腿肌肉抽筋一样疼,脚下仿佛灌了铅,哪怕动弹一下,都痛得要死! “别乱动,孩子。你从马背上摔了下了,身上到处都是淤伤…你能活下来、而且没有伤筋断骨,已经是芙蕾雅女神格外开恩。”老婆婆冲她慈祥地一笑,张开牙齿掉落了大半的嘴巴,“至于我,叫我苏哈就行,咱们正在往索登逃难的队伍里…” 老婆婆浑浊的眸子向前方一扫。 她们处于一条绵延上百米的难民队伍之中,这条队伍由丢失家园、离乡背井的辛特拉人组成。 大部分都是女人和孩子,女人牵着或是抱着自家孩子,浑身挂满大大小小的包袱,脸色呆滞、神情疲倦。 而男人不到五分之一,众所周知,大部分辛特拉男人都死在了战场之中。 “辛特拉呢?辛特拉怎么样?”希里焦急地追问,被尼弗迦德骑士带走多日,她没有听到半分辛特拉的消息,外公、外婆也音讯全无。 “唉…”老婆子叹了口气,神色黯然,淡金色的稀疏长发轻轻摇晃,“伟大的辛特拉已经不在了,尼弗迦德人攻破了城门,烧毁了我们的城市,数不清的同胞惨遭毒手。” “卡兰瑟外…王后…伊斯特国王呢?” “死了,所有辛特拉贵族服毒自尽,没人向尼弗迦德杂种卑躬屈膝!而两位陛下英勇战死,以死守节!” 外婆、外公死了? 小女孩儿脸颊唰一下白得失去血色,瞪圆了眼睛,颤抖的嘴里发出恐惧的抽气声。 她分明记得自己被掳走之前,外婆还好好地待在城堡里。 怎么可能? 不!不会的! 泪水模糊了双眼,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 “孩子,你也是辛特拉人吧…和家人走散了吗?”老婆婆慈爱地摸了摸她乱糟糟的挂满泥巴的银发,疼惜道,“苏哈奶奶原来也有个孙女儿,可惜…别哭了,别哭了!奶奶在这儿,奶奶保证,把你带到索登。我会帮你找回家人。” 不,永远也找不到了。 泪眼朦胧的亡国小公主环目四顾, 满目疮痍。 全是陌生的面孔,令人绝望的压抑。 一股难以形容的孤独和恐慌涌上心头。 我该怎么办? 我该去哪儿呢? “孩子,你叫什么名?” “呜呜…希…法尔嘉、我叫法尔嘉!” …… 林间空地里,德鲁伊之环那位女医生简陋医疗帐篷里。 希里站在一个躺在草席上的老女人面前。 身上穿着以前从未穿过的朴素亚麻衣裤,裤子破了几个大洞、衣服上补丁很是显眼,脚下的布鞋子烂得露出了大脚趾。 打扮得像个乡下的小男孩儿。 脏兮兮的小脸上少了一分从前的天真和快乐,多了几块青肿和淤血,眸子里闪动着满腹心事。 “法尔嘉,又和男孩儿打架了吗?不要怕他们,谁要是敢欺负你,就狠狠地用牙齿咬他,用指甲挠他、用身边的棒子揍他!” “但抱歉,奶奶不能再陪你了…咳咳…当初应该听从你的建议,想办法带你去诺维格瑞,不该来索登的,这么做非但没能帮你找到家人,又让你进入另一个烂摊子。”老女人吐字极为吃力,胸膛起伏喘气声就像残破的风箱一样,满头金发也失去了光泽,变得灰败一片。 瘦骨嶙峋的身体上弥漫着腐朽、死亡的气息。 她抓着女孩儿的小手,嗓音微弱, “原本奶奶想给你找一个安稳的家,谁知道…咳咳…索登紧接着辛特拉沦陷,索登人也同我们一样失去家园。万恶的尼弗迦德畜生啊!” “法尔嘉,咳咳…以后你、你要学会…自己保护自己。” “别走,苏哈,求求你,别丢下我一个人!” 女孩拉着她的手,翠绿的眼眸好似洪水泛滥的湖泊。 “奶奶对不起你…只能把你托付给…扎伊娜医生。” 轻微的呢喃中,老奶奶不舍地睁着眼睛,张着嘴,表情凝固地失去了呼吸。 “呜呜…” 希里将她干燥、粗糙长满老年斑的手掌贴在脸颊边,轻声啜泣起来。 为什么… 亲人,要一个接一个离我而去? 我究竟做错了什么? 草席边,另一位穿着蓝色的布衣裳,浑身弥漫着一股神秘气息的女医生扎伊娜轻轻为她合拢了眼帘,森林般恬静的眸子转向女孩儿。 “法尔嘉,你是一个好孩子…你年纪还很小,理应有开始新生活的机会。” “女士,带我和奶奶去诺维格瑞…求你…杰洛特、罗伊肯定有办法救她!”女孩儿可怜巴巴望着她。 “抱歉,神也没办法。何况索登死了很多人,数不清的伤者需要治疗,我没办法离开那么远。”披着轻薄长袍的扎伊娜摇头,目光转向树林东边侧,“我只能把你…” 噗嗤噗嗤… 帐篷外,一阵异样的喧哗吵闹声传了过来,打断了女医生的话。 两人探出帐篷往那边望了一眼。 一个浑身笼罩在黑斗篷里做佣兵打扮的男人,正不停把头探进一顶顶难民帐篷。 明显在搜索着什么。 天空中黯淡的白光照出那副兜帽下一张长着湿润的黑色眸子,尖鼻子,丑陋而纤薄嘴唇的脸来。 希里猛地屏住了呼吸,把身体缩进帐篷角落,双手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她记得这个男人! 相比于从前。 男人粗糙的左脸上多了一道狰狞的疤痕…从额角到下巴。 可希里仍然清楚地记得这张脸,这并非对他穷追不舍的尼弗迦德黑衣骑士卡西尔。 但同样是坏蛋! 他在辛特拉城堡里,释放法术阻止杰洛特带走自己。 毫无疑问,这个法师对自己别有图谋。 “法尔嘉,你认识他?” 小女孩儿点头,双手攥在小腹前,青肿的小脸上写满了紧张和害怕。 “他是你的敌人?别担心,孩子…”扎伊娜温热而轻柔的手掌按在她的肩膀之上,示意她在草席前坐好,德鲁伊语气充满自信,眼神令人安心,“有我在这儿,他动不了你一根指头,哪怕他是一位法师!” “不,现在,他是一个瞎子!” 德鲁伊随手洒落一阵翠绿的光芒笼罩住希里的身体,安抚住她躁动的内心。 她屏住呼吸,大气不敢喘。 当那位疤脸男路过这顶帐篷时,目光往内一扫,打量草席上刚咽气的尸体,却径直从希里身上掠过。 好似没看到她的人。 随着“嗒嗒”脚步声远去,他走向另一块营地。 “法尔嘉,你的身份和体内桀骜不驯的魔力一样不简单…可惜你命中注定不属于自然和森林,我不能带你回返回德鲁伊之环给与教导。”女医生颇为遗憾地摇头, “我会送你到索登东边和利维亚接壤区域,一个生活优渥的家庭里。” “女主人叫做克丽丝蒂黛,一个美丽善良、富有同情心的女人,她有一个正直的丈夫,不过经常在外经商,家里养着两个健康活泼的儿子,却遗憾于没有一个可爱女儿。” “法尔嘉,就暂时给她当养女吧,开始你的新生活…迎接你的命运。” “等你有能力,等战事结束,再去诺维格瑞。” 希里沉默良久,苍白的小脸上扫向地上死去的苏哈奶奶。 衣袖用力地拭去脸上的泪珠。 重重点头! 第二十三章 别的东西 罗伊站在雾气萦绕的索登中心,八人山丘山脚。 金黄以及漆黑光芒覆盖周身。 脚下一圈绚烂而艳丽的光环变幻着色彩。 异色瞳孔在迷雾之中四下打量,搜索着漂浮在半空的若隐若现的灰色绸带。 当视线转向山坡边,在迷雾中盛开的一丛淡黄色的花蕊时。 脖子间蝮蛇吊坠开始“嗡嗡”轻盈。 五指勾勒! 赤红符咒在猎魔人掌心成形。 魔力转化为火焰,一枚伊格尼·怒焰响应他的意志,飞出掌心,火球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刺目的轨迹,撕碎了弥漫开的遮挡四野的白雾。 “砰!” 凄厉哀嚎宛如婴儿啜泣! 隐匿在迷雾深处的一道人形生物被火球爆炸冲击力从虚无之中炸出,迎面倒地。 它佝偻着背,却长手长脚如怀胎五月的畸形孕妇!火焰好似毒蛇一样缠上它的皮肤,熊熊燃烧,然而它的身体在凝实与虚无间变幻、闪烁、随时快要消失。 “嗖—” 弓弦震动。 倒地的生物脑门上爆出一大团血花,巨大的冲击力炸裂了半个颅骨,浑浊的脑浆鲜红的血液浸透草地。 它的脸部埋进泥土里,再也没出来。 “击杀小雾妖,经验值+130,猎魔人lv12(8850/12500)” 呼—— 猎魔人走到血肉模糊的尸体前,掏出短刃开始解刨。 兜帽里的小黑狗和大花猫好奇地探头探脑。 几乎同时,笼罩八人山丘的迷雾彻底散去,周围露出一座被翠绿的植被环绕的低矮小山坡,与它众人传颂的响亮名声毫不相称。 “罗伊,动作又变快了。”牵着黑色母马洛奇,风尘仆仆的白狼走了过来。 “所以你得努力了,杰洛特…别被我落下太远。”罗伊从掏出一个蓝色的普通突变物,擦去粘液塞进包裹里,“你得争取下次二次突变的机会!” “我能突变吗,大师们?”架着马车的尤尔加讨好地笑了笑。 “你甚至算不上猎魔人,而且年纪大得就像无法雕琢的顽石,如果不怕超过九成九的死亡率,那么欢迎你…”罗伊朝他温柔一笑,商人缩了缩脖子。 “那算了,咱们要不要上山去看看那座纪念死者的方尖碑?” “当然!” “可马车怎么办?” “放心,我让歌尔芬和小黑看着,附近危险都被清理了一干二净,绝对没问题!”歌尔芬·大花猫叼着小黑狗的脖子屁颠屁颠爬上了马车的驾驶位。 朝三人挥爪作别。 同行一周,尤尔加已经对此等异状习以为常,只能心头赞叹不愧为猎魔人大师的宠物,猫猫狗狗都如此聪明! 接下来,三人花了不到十分钟爬上索登的八人山丘,风吹得山坡上青草和鲜花轻轻摇晃,吐露芬芳。 山坡中央坐落着一座方尖碑,由花岗岩打造,重十吨。 外形呈尖顶方柱状,由下而上逐渐缩小,顶端形似金字塔尖。 底座相当宽厚,好几个人才足以合抱。 罗伊看到这块石碑的时候,知道自己猜错了,方尖碑绝对不是索登人民为纪念牺牲术士所立。 他们不具备这个能力且自顾不暇。 必定是北方的术士使用魔法将方尖碑搬运到这儿。 石碑下方八个竖立着大理石墓碑的坟墓,附近摆放着鲜艳的野花,有映山红、勿忘我… 而白狼从上至下打量石碑上的用符文刻下的前几个名字—— 劳德伯尔、老格拉茨、埃克西尔…… 眼神唏嘘、陷入回忆。 “你认得他们?”罗伊松了口气。 索登山之战中北方术士兄弟会的牺牲者比他记忆中的少了六个,珊瑚,特莉丝都不在里面。 毫无疑问,自己的所为已经改变了历史…他念出了第一个名字,“劳德伯尔?” “这家伙是个赌鬼,而且赌品差劲…”杰洛特摇头,眼中闪过一丝好笑,紧接着变为严肃,“我曾经在维吉玛和他玩骰子,他害怕输给我,直接用魔法控制住我,靠作弊赢得了比赛。” “原来术士也这么耍无赖,还不如商人讲信用!”尤尔加昂首挺胸一脸鄙视,身为一个普通人,难得在道德制高点上找到了相比于术士的优越感。 “还有这个老格拉茨…两年前,我遇到过他,这就是个疯子!你知道他想干嘛吗?”杰洛特语气一顿,勉强地笑道,“付我一百克朗就想检查我这个变种人眼睛…还承诺如果我愿意,他会付我一千克朗,解剖我的眼睛。” 商人尤尔加缩了缩肩膀,好似被蜜蜂蛰了一下,虚汗淋漓的胖脸上爬满惊慌。 “该死,这些法师都这么变态,动不动就要拿人开刀?” “人如果活的太久,就容易心理出问题。”罗伊摇头哀叹,满脸惋惜,“可惜了。杰洛特应该早些告诉我,我要是知道有这么一个对猎魔人突变感兴趣的人在,肯定把他引入猎魔人兄弟会,免费让他进行突变实验,让他实验个够!” “至少这家伙愿意遵守起码的规矩,付点钱,征求你的同意。” “额,罗伊,我怎么感觉你有点走火入魔?丽塔女士、卡尔克斯坦大师,特莉丝女士、伊芙琳女士还不够?” “想象一番,猎魔人教团鼎盛时期可是有数十位顶尖驻会法师…”罗伊摇头,“咱们这才刚起步,还差的远。” 杰洛特摇头,若不是深刻了解这位同伴的作风、他肯定会把对方当成某种妄图颠覆世界局势的野心家。 然而他不知道对方眼里可不止一个小小的世界。 “接下来呢,交游广阔的杰洛特大师,这上面的别的术士你认识吗?”尤尔加满脸渴望地问,这些法师的故事,都将成为他和别的商人、乃至自己妻儿谈判、炫耀的资本。 杰洛特陷入了沉默,脸色突然泛起一丝隐隐的怯意,他的目光仅仅扫过前几个名字,别扭地转过头。 他的神态在担心和害怕之间徘徊。 他不敢再往下看,害怕看到记忆深处的那个名字。 而罗伊心头一动,嘴角隐蔽一弯,突然唉声叹气。 “唉,杰洛特,当初你不该和她闹矛盾的!” “你什么意思?!”杰洛特勉强地问,身形晃了晃,悄然绷紧脸,握紧了双拳。 罗伊没回答,向前一步,装出一副默哀的模样,伸出手指,轻抚那列名字中的一个, “杰洛特,我原本想着,等有机会,让你引荐引荐你念念不忘、分分合合的爱人,范格堡的叶奈法,可惜你老是转移话题。” “老是说自己已经和她结束了,不会再度联系。” “现在再想联系就太迟了。”罗伊话音一顿,随手在半空中一抓,就抓出一捧淡紫色的桔梗花,“拿着吧,杰洛特,去跟她好好做个告别。” “唔—” 这一刻,白狼屏住了呼吸,喉咙里发出一道怪异的抽气声。 那双多情而善感的深色猫瞳中充满了恐惧,双手和嘴唇不受控制地发抖、脸色苍白。 佝偻着身体,生气肉眼可见地消失。 双眼失去了神采,脸色呆滞又虚弱至极。 “喂,伙计,别吓我啊。”罗伊连忙一把抱住了对方的肩膀,伸手捏了捏他松弛的两颊,露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我跟你开玩笑呢!八个死者里没有叶奈法,都是些无名人士!是不是尤尔加?” “罗伊大师,你在说什么叶奈法?” “砰!”原本伤心欲绝的白狼瞬间脸色一变,由悲转怒,左手五指勾勒,一记阿尔德法印正中罗伊胸口! “啊!” 罗伊被魔力击倒在地,大声哀嚎着变成滚地葫芦,贴着草皮滚进茂密的草丛之中,滚下山坡。 凄厉惨叫在山巅回荡。 尤尔加怯怯地看了一眼暴怒而羞恼的白狼,咽了口唾沫, “杰洛特大师,罗伊大师会不会身受重伤?” 白狼不屑摇头,这家伙在辛特拉之战失踪了两个月,都能活蹦乱跳地跑回来。 高阶吸血鬼都杀不了他。 区区几个滚儿连他皮毛都破不了! 心头愤怒来得快,去的也快。 白狼紧绷的身体松弛了下来,嘴角浮现出一抹笑容。 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个人还活着。 “气消了吗?”一个轻柔的声音冷不丁地从两人脖子后吹来。 两人浑身一颤,转身。 灰头土脸的罗伊站在五米之外,冲着白狼歉然一笑。 左脚少了一只鞋子,大脚丫尴尬地踩着泥地,也不知是不是滚下山坡时丢失。 尤尔加揉了揉眼睛,目光转向那个几十米的斜坡,又转向身后。 他怎么做到的? “杰洛特,气还没消的话,再让我滚一次?” 杰洛特无奈地揉了揉太阳穴,这位同伴和以前好像有点不一样了,这是到了青春叛逆期吗? 算算年纪是差不多了,这么想他也就释然了。 “我警告你,别拿叶奈法跟我开玩笑!” “我保证,下不为例!”罗伊举手发誓,但又话音一转,“不过叶奈法虽然活了下来,但我感觉她不会太好受。” 杰洛特挑了挑眉毛,这次没能轻易被对方挑动情绪。 罗伊见他不中招,自顾自地续道,“你了解叶奈法,她有一定的野心,必然参与过索登山之战,受点伤痛在所难免。” “反观另外两位术士珊瑚和特莉丝,你知道吗,在我原本的预言之中,她们会死在索登山!” “如今在我的引导下,她们俩改变了厄运,成功逃过了这场劫难,完好无损!” 杰洛特双手环胸,脸色淡定,一副静静地欣赏他表演的神态。 “索登山之战,北方术士兄弟会彻底加入了南北之间的对弈,自此以后,必将更深刻地涉足战争和政治领域。而且据我所知,叶奈法即将成为术士兄弟会的两大管理组织之一,评议会之中,最年轻的一员!” “不管是主动还是被动、她都逃不了这场旷日持久的南北大战。” “她所面对的危险,可想而知。” “走错一步,就会粉身碎骨。” 杰洛特呼吸加重。 而罗伊话音一转, “相比起来,珊瑚在咱们的实验室里搞研究就要安全得多、舒服得多!与猎魔人合作,不失为一个完美的选择。” 听及此处,白狼恍然大悟,眼神又好气又好笑, “你说这么多,就想让我把叶忽悠进来?” “杰洛特,怎么管这叫忽悠?你这是为了她着想!” “罗伊,没人能改变叶的主意,包括我!何况我跟她早就断了联系。” “你刚才的表现还不够说明问题?扪心自问,你不是还深爱着她?身为一个大男人,为何不主动一些?!”罗伊以命令的口吻建议道,“别像一对闹别扭、生闷气的少年少女一样幼稚!” “给他写一封信,先关心她的身体健康状况,述说离别之情,然后,告诉她…你找到了自己的意外之女希里,但你不知道该怎么管教。邀请她帮忙!相信我,叶奈法绝对感兴趣!” “首先,希里目前仍然下落不明,其次,找到她,高文之家自然会好好管教她!”杰洛特虽然在反驳,然而僵硬的脸颊浮现一丝心动。 “你知道的,叶奈法一直想要一个孩子…”罗伊注视着白狼的眼睛,“她自己无法生育,但命运之女,命运的联系,不亚于血缘关系。” “好好考虑,杰洛特!” …… 鼻梁上点缀着几粒雀斑,脸颊像面包一样圆乎乎的少年在清澈的河沟里鼓动双臂疯狂奔跑。 就像一头戏水的野猪。 灿烂的阳光将他一头修剪得整整齐齐的褐发照得湿润且光泽。 他指着另一个瘦得像竹竿儿,长着个尖鼻子的男孩大喊, “你来当水鬼,我当猎魔人!” “才不!” 瘦男孩儿挥舞手中的树枝,一下击中胖子的胸部,将他击倒在水里。 “哪里有胖得像球一样,笨拙的猎魔人,你才是水鬼!” 水花乱溅,两兄弟扭打成一团,在小溪中翻滚,两双圆溜溜的眼睛却不约而同转向河边—— 一个瘦小的鼠灰色头发女孩儿坐在溪的鹅卵石旁,白皙的小脚丫在水里画着圈,搅动水波, 清秀的小脸上,翠绿色眸子带着一丝茫然, “法尔嘉妹妹,一起来玩!” “奈德伯!苏力克!大错特错!猎魔人才不是你们这副蠢样!” 法尔嘉从溪边树丛里捡了两根树枝,两根树枝就像两把剑,交叉在胸前一错而过。 法尔嘉挥舞着“双剑”冲进溪水里,撵得两头“水鬼”抱头鼠窜,哀嚎连连好不狼狈。 当三个人浑身都被溪水打湿,喘着粗气走在回家的林间小道上。 法尔嘉爬满汗水和溪水的小脸上总算多了一分欢快,沿途洒落一片银铃般的笑声。 两兄弟不时转过脸,偷偷打量小女孩儿,被水打湿后白里透红的精致小脸,衣服下略微起伏的曲线、忽闪忽闪的绿眼睛。 女孩儿虽然还不到十一岁。 但是已经展现出惊心动魄的美丽,就像童话故事里的公主,绝非那些土里土气的乡下小女孩儿能比。 而已经进入青春期的两个男孩儿第一眼见到她的时候,就喜欢上这个小妹妹。 霍出浑身力气讨好了大半个月,她终于从一开始整天愁眉不展,变得多了几分笑容。 这份笑容,让两人感觉,为她死了都值得! “法尔嘉,你的‘剑术’可真厉害,”弟弟苏力克脸颊泛起一抹害羞的红色,“你以前真的跟猎魔人练过剑吗?你怎么知道他们背着两把剑?” 女孩儿闻言好似被触动了伤心事,小脸一沉,十指在腹部绞成一团。 “我不仅见过猎魔人,我还跟他们一起冒过险,在原始森林里面杀过一种叫尤戈恩的巨蜈蚣。” 两兄弟惊讶得合不拢嘴。 这时篱笆墙围绕的院子出现在他们视野里。 一个穿着淡黄色碎花长裙的女人坐落那儿洗衣服。 肥皂泡打湿了她的长发和衣袖。 阳光照出她明眸善睐又慈祥的脸庞。 “我还骑乘过猎魔人的狮鹫兽,那是一种比水牛还大,比狮子危险的怪物!” “法尔嘉…”奈德伯问,“我听说过猎魔人有时候会带走别人家的孩子。你就被他们带走的孩子吗?” 女孩点头,语气哽咽,情不自禁自责道, “我本该跟他们离开,可我从他们手上逃走了。我真蠢,我害了自己!” “杰洛特还说和我之间有什么联系。” “可过去这么久了,他都没来接我。” “别担心,法尔嘉!没了猎魔人,我来保护你!”苏力克拍了拍胸膛,黑眼睛期待又忐忑,“你现在给我们当妹妹,以后…嗯…以后给我当…” “尤尔加!” 一个年轻女人惊喜的呼喊吸引住三个孩子的注意力。 院子门口的女人跌跌撞撞冲出了院子,嚎啕大哭地扑向突然而至的马车上,一位大腹便便的胖子。 尤尔加冲着身后两个猎魔人一笑,跳下马车,迎向他朝思暮想的妻子。 他神采奕奕地搂住她的腰,将她举到半空转了个圈。 “我回来了,克丽丝蒂黛!一家之主回来了!” “尤尔加!” 女人衣服刚洗了一半,身上散发着肥皂水的味道儿,紧贴在商人怀里,额头枕着他的胸膛,彼此感受体温。 阔别已久的夫妻,像是连体婴儿一样往院子内徐徐挪动。 “他是?” 院子另一头的法尔嘉注意到那个突然而来的风尘仆仆的胖男人,心头咯噔一跳,莫名紧张,但对方那张圆脸看起来挺友善和蔼的。 “爸爸回来了!法尔嘉,爸爸回来了!走,拿礼物去,耶!” 两个少年一左一右拉扯着女孩儿的手狂奔而至。 …… “诸神保佑,你终于回来了…我每天都想你想的睡不着,摸摸看,我心脏都快跳出来了,我的老爷!等等,那两位阁下是什么人?他们背着剑,左边那位…长得可真英俊!” “待会儿告诉你,还有,不许对丈夫以外的男人动心。孩子们呢?快叫过来让我瞅瞅!” “好得很,他们三个到溪边玩耍去了…算时间也该回来了。” “三个是什么意思?”商人脸色大变,感觉自己头顶开始闪烁,一瞬间脑补了无数凄惨画面。 “别乱想,尊敬的德鲁伊带过来一个女孩儿,因为索登战乱失去了亲人,我收养了她。她勤快得很,愿意学习喂鸡和浇花,又漂亮,打扮起来简直像个小公主。就是经常闷闷不乐。” “尤尔加,你生气了吗,因为我擅作主张?” “不,我只是——诸神呐!”尤尔加猛地一拍脑袋,转身看了一眼马车边的猎魔人。 他们明显听到了对话,正徐徐朝这边走来。 脸上带着一缕紧张和期待。 “第三个孩子,这就是我已经拥有却毫不知情的东西!这就是意外之子!我到手的女儿还没焐热的就要飞走了!为啥走的不是一个儿子呢?!”商人懊恼地大喊, “爸爸!!”男孩儿一左一右扑进他怀里, “两个小调皮!哎哟,奈德伯又胖了?苏力克,张嘴,没虫牙啊,是不是挑食了,怎么比哥哥瘦那么多?!”尤尔加和善的小眼睛看像那个穿着灰色长裙,浑身湿漉漉瘦小女孩儿,那对大眼睛好似春天萌发的新绿,小脸漂亮的像是洋娃娃。 他含笑鼓励道,“还有你,孩子,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 法尔嘉开始语无伦次。 心脏噗通噗通,眼睛直直盯着商人背后,踱步而至的两个猎魔人。 为首的那一个白发飘飘,背负双剑,满脸沧桑。 这一刻,她眼里只有他。 深色猫瞳,与翠绿的眸子隔着院子间的空地相望。 “杰洛特!” “希里!” 惊呼声中,猎魔人飞快地奔向小女孩儿。 商人一家四口瞠目结舌,他们从来没见过如此迅速之人,简直就像一阵风。 这对命运羁绊的父女脚步轻快地在庭院中相会。 白发飘飘的猎魔人跪倒在地,女孩儿用小手环住他的脖子,银发落在猎魔人肩头。 尤尔加若有所思,双臂用力将两个儿子,以及惊讶的妻子搂抱在怀中。 而罗伊在后面含笑观望。 “杰洛特,你找到我了…呜呜…我就知道你会来!我等了几个月,他们说外婆、外公都死了、苏哈奶奶也死了,辛特拉不在了。” “只有你,只有你!” 还有我! 远处的罗伊心头强调了一句,但他识趣地没有插嘴。 “这就是意外律…杰洛特,就像你当初说的那样,我是你的命运对吗?你也是我的命运!我们会永远在一起,快说啊!” “你不光是我的命运!”杰洛特转身看了一眼含笑的罗伊,目光掠过欣慰的商人一家。 掠过半空,隐约看到一个黑色卷发,唇角带痣、神情高傲的女人。 几年前,与叶奈法在五月节分别的那个夜晚。 她的温声细语尤在耳边回荡。 猎魔人和女术士之间要建立长期的伴侣关系,光有迪精许愿而强行黏合在一起的命运还不够。 还需要“别的东西”。 意外之女正是他们之间欠缺的——维持两个长寿者感情的纽带。 他的目光最后落到希里脸上。 别的东西。 “走吧,跟我回家!” …… 卷终 第一章 叶奈法 亲爱的好朋友, 自从两年前在五月节之夜最后一次见面,我再也没听到你的消息。可索登山之战后,谣言四起,有传言北方术士兄弟会损失惨重。 我压抑不住内心的担忧,我亲自去八人山丘看了一遍,当我确认纪念碑上没有你的名字,那种欢欣鼓舞,难以描绘。 我不得不向你承认,叶,我忘不了你,过去那百无聊赖、平静如水的生活里,你是少有的亮点,缺了你的陪伴,我时常魂不守舍、脑海里无缘无故浮现你的面容,丁香与醋栗,黑色头发、你嘴角的痣。 我只想确认一点,你过得还好吗? 我听闻你也参与了那场浩大的战争,有没有受伤,伤势严重吗?需不需要一个人来照顾? 只要你一句话,我就来陪你。 但亲爱的朋友,若你身体安康,那么又是否愿意纡尊降贵来我的家聚一聚,你上次跟我提到的那件命运带来的意外“礼物”,已经被我找到,并领回了家。 她叫做希里,现在则是法尔嘉。 我认识的术士没几个,而你最值得信任,你应该能替我保密。 来看看吧,就在诺维格瑞… 我期盼你大驾光临。 你的朋友,杰洛特。 …… 梳妆台前洁白的信封合拢。 穿着黑色的衣裙和白色蕾丝花边衬衣的女术士看着镜子里苍白的锥形脸,紫罗兰色的眼睛在黑色睫毛后闪烁着魅惑的光,薄薄的嘴唇向上翘起。 杰洛特那家伙从来都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感情,就像乌龟一样把一切都藏在壳子里,只有天气晴朗、阳光灿烂时,才露头让你瞧瞧他。 而且酷爱迂回,绝对说不出这么直接、肉麻的情话,几乎就差那三个字。 “杰洛特,究竟何方高人在背后指点你。” 但不得不说,读完信的女术士心情相当愉悦,倔强的家伙终于向自己低头了,而且他听从了自己的建议,找回意外之女。 自己也该给他点甜头尝尝。 希里吗? 纤细的眉毛微微蹙起,这个名字令人印象深刻。 近来经常在术士兄弟会管理层和北方的国王之间流传。 女人快速地抹了亮晶晶的唇膏,戴上了黑色皮质女士手套,站起身,向后一挥,指尖迸射出耀眼的魔力灵光。 轰隆的巨响之中,一道方形的空间门浮现在奢侈而精致的房间中央。 涤荡的狂风吹得黑丝绒缎带在她线条优美的脖子间荡漾。 她就这么一步跨了进去。 …… 马车驶过诺城南边七只猫旅馆后泥泞的小道,在一丛茂密的赤杨林前停下。 一只漆黑的高跟鞋落地,身形娇小的女术士顺着林间小道缓缓行走,眸子闪烁着一丝惊奇,密林深处的道路,居然用青石板铺就,一点没有乡下郊外的简陋、肮脏。 每走出几十步,就能看到憨态可掬的人形指路牌,使人不至于迷路。 而且沿途赤杨边,五颜六色的春花烂漫绽放、芬芳扑鼻,让人置身于花海和树海,短短十分钟的路程欣赏不够这潋滟的绝景。 终点,目光顺着悬挂着“高文之家”的牌匾看去,叶奈法不禁眼花缭乱。 这真是荒凉、寂静、破败的猎魔人学院? 篱笆墙里,一栋栋精致的小木屋在阳光照耀下熠熠生辉,墙壁上画着蓝天白云,手拉手跳舞唱歌孩子的童涂鸦。 一头黑黄相间的腊肠犬在院子里活泼地溜着弯儿,扇子般的大耳朵一甩一甩,吐着舌头,小声汪汪。 两名完全陌生的猎魔人正在农田边指导三个孩子射箭。 一个像是铁匠铺的屋子里,满鬓斑白的维瑟米尔大师汗淋淋地挥舞铁匠锤,敲打着铁毡上一块护胸的雏形。 教室里传来朗朗读书声,一道道正襟危坐的身影差点让她误以为自己来到某个贵族私人学校。 而院子右边柳树下,七个不到十岁的孩子在一对一的剑术对决,或是躲避风车一样转个不停的双重钟摆,展现出超出他们这个年纪的敏锐身手。 “呼—呼—” 天空中传来一阵骇人的巨大响动。 叶奈法神色一紧,一头棕黄色的狮鹫从赤杨林顶端飞了出来,在她头顶上的天空盘旋,双翅鼓荡狂风、发出欢快的吼叫。 这究竟是什么地方,大白天的就有魔物出没? 院子里的猎魔人都是摆设? 女术士俏脸笼罩薄霜,如临大敌地按住了脖子间的黑曜石吊坠。 魔力符文闪烁,一层护盾笼罩住她窈窕的身体。 “叶奈法女士?别紧张,歌尔芬不会伤害你!” 带着兜帽,一身皮甲,面孔干瘦质朴得像个农民似的猎魔人从田间走了过来,冲她友善而热情地笑了笑, “欢迎光临高文之家!我是猎魔人兄弟会的奥克斯,”男人伸出手,女术士矜持地伸出指尖轻轻一沾, 田地间,另一位鹰钩鼻,脸色略显阴沉的猎魔人和三个孩子朝这边投来好奇的目光。 “杰洛特呢?”女术士略微绷着妩媚的脸,那头叫做歌尔芬的狮鹫降落到地上,立马冲向柳树边的训练场。 七个小孩儿大呼小叫地扑到她身上,亲热地搂住他,抚摸它毛茸茸暖烘烘的身体。 它全然没了顶级捕食者的威严和骄傲,低吼着地驮着几个孩子绕着木桩子转圈。 叫声充满无奈。 女术士看得眼皮直跳,却控制了魔力,她从没见过如此“平易近人”的狮鹫兽,这是假的狮鹫兽吧? “杰洛特不知道您今天来,正带着五个小崽子在外面工作。” “工作?” “那五个小崽子已经通过试炼,开始学习自力更生。” “冒昧地问一句,”叶奈法跟着奥克斯进了西侧那栋会议室,期间一个气质彪悍的光头大汉和一个脸上带着可怖疤痕的男人冲她点了点头,又是猎魔人, “这究竟是什么地方?为什么养着这么多孩子,还有扎堆的猎魔人,不止狼派、我看到了蛇派?”叶奈法看了眼奥克斯脖子上的扭曲之蛇的吊坠,她想不通,不同学派的猎魔人如何凑成一块儿。 前所未闻。 “杰洛特没跟你解释吗?也对,他肯定嫌信里面解释不清,高文之家,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复杂,”奥克斯摇头晃脑地说,“您可以把它理解成高级福利院,无家可归的孤儿们可以在这里面学习知识和谋生之技。大家都是老师和学生的关系。” “那几个在柳树下运动的孩子,看上去不太正常,有些…过于健康。” “女士,眼光真准!”奥克斯也不遮掩,“他们服用过一些有益于身心的药剂,猎魔人的秘密配方…但他们还没进入突变阶段。” “猎魔人什么时候改行干起慈善?”叶奈法直视他的双眼,抿着嘴唇,“我看你们是在诺城郊外建立一所专门培养猎魔人的秘密学院!” “你没注意到?屋子里的孩子没接受任何改造。”奥克斯拉了拉兜帽的绳子,由衷地说,“我们尊重个人意愿,绝不强迫,愿意踏上试炼之路的只是很小一部分…您无需担心。” 叶奈法黑发晃了晃,暂时按捺住心头疑惑。 “那么这些孩子里谁是希里?”女术士清冷骄傲的嗓子里多了点紧张。 “她正在教室里念书,我带你看看。” …… 希里穿着一身淡蓝色的连衣裙,鼠灰色的头发整齐扎成马尾。 嘴角含笑,左手托着小巧的下巴。 绿眼睛扫过讲台上脸颊带疤的凯亚恩老师,和身边一个个专心致志同学。 离开克丽丝蒂黛在利维亚的家后,来到高文之家不过一个多月。 她已经爱上这个地方。 几十个同龄的小伙伴一起玩耍、学习、每天都能享受普通却可口的食物。 得闲还可以逗逗院子里的小黑狗,赤杨林里的狮鹫。 跟男孩儿一起锻炼身体。 这正是她曾经梦寐以求的生活。 可惜不知道啥时候才能去史凯利杰看望外婆。 希里抿了抿嘴唇。 视线转向右侧窗台,一个面容陌生而美艳的女术士站在那儿——身形娇小窈窕,自然而然地仰着尖下巴,显得很高傲。 教室里的男孩儿女孩儿有十几个。 但叶奈法的视线直直锁定鼠灰色头发的小女孩。 第一眼就认出了希里。 仿佛她们之间早已有着某种隐蔽却牢固的联系。 同时心头升腾起一种奇妙的渴望,接近她,呵护她。 …… “奥克斯,她是谁?”课间休息时间,希里被猎魔人单独叫到了会议室,大眼睛冲着女术士忽闪忽闪,盛满好奇的光芒, “杰洛特跟你提过,”奥克斯看着窗子外,院子里逗弄黑狗和追逐公鸡的学生,“来自范格堡的女术士叶奈法,她来这儿帮助你。” “哦——”希里语调拉得很长,大眼睛骨碌骨碌地转,带了一点调侃的意味儿,破天荒地有些让叶奈法脸红起来,就像被戳破丑事的长辈。“杰洛特说过…” 小女孩儿迈着小碎步,冲到叶奈法身边,握住了她略微冰冷而光滑的手,笨拙地献媚道,“他想你想得发疯,白天想你,晚上搂着我睡觉的时候,也在叫你的名字。” “噗嗤…”叶奈法笑得花枝乱颤,脸上竭力维持的冷漠气质被打破,戴着黑色手套的手指轻轻往女孩儿脑袋上敲了一下。 希里顿时捂住小脑袋瓜,无辜地眨动睫毛,可怜兮兮。 “小嘴可真甜,但别想骗我。就算给杰洛特换上丹德里恩的嘴巴,他也不可能说出这种漂亮话。” 希里被戳破谎言,顿时不说话了。 叶奈法又转向奥克斯,“你们对这个孩子有什么安排呢?她的身份极为敏感,所以她现在叫做法尔嘉…” 紫罗兰色的眼睛将女孩儿上下扫过,希里从那对眼睛里看到了跳动的火焰、肆虐的狂风、震动的大地、奔流的河水…她有些害怕女术士的审视。 “这正是我们请你来的原因,我们要共同探讨她的未来。”奥克斯摸了摸皮夹克上的包裹,诚恳道,“猎魔人兄弟会的驻会法师手头大量实验项目忙不过来,抽不出时间来单独指导她。只能拜托你。” “别的术士?” “丽塔·尼德、特莉丝·梅里葛德女士,以及卡尔克斯坦,不过特莉丝目前不在这边。” “特莉丝居然跟你们有联系?这么说我的好闺蜜早就见过杰洛特,不声不响瞒了我这么久!”叶奈法嘴里发出惊讶的啧啧声,“我没记错的话,这一年多,珊瑚从没在术士兄弟会现身,也不曾响应威戈佛特兹的号召参与索登山之战,原来是躲在你们这儿‘闭关’。” 奥克斯擦了把冷汗,感觉自己无意之中透露太多,“有机会你可以当面问她们。” “叶奈法女士,你掌握着强大的魔法吗?比丽塔奶奶,卡尔克斯坦爷爷更强?”希里突然插话, 奥克斯捂住了脸。 “咯咯,我没听错吧?”叶奈法捂着红唇吃吃笑道,“你居然叫珊瑚奶奶,谁让你这么叫的?” “兰伯特老师。” “难怪,那张臭嘴迟早给他招惹杀身之祸。说正题,你问魔法,我会那么一丁点儿。” “那你能不能,”女孩儿小脸泛红,羞答答地问,“使用魔法和咒语把我变成一个男孩?” “你说啥?”叶奈法目光变得严厉。 “变成男孩儿,我就能学习如何当一个猎魔人,跟蒙蒂、卡尔他们一起练习剑术,跳木桩,杀水鬼,那可比读书识字有趣得多!” “想都别想!”叶奈法冷声打断了她,黑发在肩膀跳动,“猎魔人的突变会糟蹋你的能力和血统,我能教你更强的本事!” 奥克斯脸露不悦,猎魔人有多卑贱,怎么就把希里的天分糟蹋了呢? 院子里突然传来一些异常响动,吸引住女术士的注意力。 五名穿着脏兮兮的皮甲,背负钢剑、身形笔挺男孩儿从赤杨林里走了出来,走进院子。 他们四肢修长、露出在外的小臂上细长的肌肉呈流线型,显得健康而充满活力。 最大的年纪也不到十三岁,英气勃勃,脸上尤带几分稚嫩,顾盼之间却流露出许多成年人也不具备的肃杀之气。 他们的瞳孔,分别呈现琥珀、暗金、猩红,如野兽般的竖瞳。 脖子间佩戴着猎魔人专属的徽章,却并不统一:猫、狼、狮鹫、蝮蛇…闪烁着魔力的光芒。 他们好似一群从战场上凯旋而归的英雄 课间休息的孩子,以及柳树下锻炼的孩子统统围了过去,嚷嚷伸手索要礼物。 一双双小手间传递着一些小巧玲珑的物件,野生动物或者某种魔物的爪子牙齿… 连希里也迫不及待想要出去,却被奥克斯一击擒住了后脖子。 “让你见笑了,这五个孩子刚通过青草试炼,也只能勉强去下水道找找走失的猫狗,对付对付水鬼和孽鬼,为了以防万一,杰洛特也跟着他们。” 白头发的猎魔人面无表情地从他们身后走出。 目光掠过满脸臭屁向同伴炫耀的五个学徒,然后转向左侧,猝不及防的惊喜。 这两年多以来,只在梦中出现的面容,以及他念念不忘的丁香与醋栗的气息,重现。 深色猫瞳在女术士身上停住。 叶奈法还以微笑。 “叶…你来了,你还是老样子,和两年前比没有一点变化。” “亲爱的好朋友,你变化不小,脸上的皱纹少了好几条,看起来年轻多了。就是不知道经常跟孩子们在一起,心态也变年轻了吗?” 她拨了拨盖住前额的头发,她的卷发不再束在金色的发网中,而是披散在两肩,而她的衣着一如既往地只有两种颜色——黑与白。 杰洛特脸上浮现一丝尴尬,心头臭骂了自己一声。 原本罗伊强烈建议他把信中的称呼定为“亲爱的”,然而杰洛特非要别扭地再加上“好朋友”三个字,实际上,这也是整封信里,杰洛特唯一自主决定的内容。 现在报应来了。 她的嘴唇抿成一条线,突然伸手把希里拉到自己身前,挡在自己和猎魔人之间,而小女孩儿又下意识地伸手拽住了猎魔人粗糙厚实的大手,三人之间产生了一种紧密而奇妙的联系。 “你知道的,你的每一封来信都会带给我无穷的快乐,为了感激你给予我的‘快乐’,所以我来了。” 女术士意味深长地说,“你做的很对,希里…哦不,法尔嘉身份敏感,只有信得过的人才能来指导她。” 翠绿的眸子在两人间打量。 希里感觉到杰洛特的气势明显比叶奈法矮了一头,仿佛他正跪在这位女士脚下。 不禁嘴角一弯,她找到一个对付杰洛特的好办法。 “但首先,你得跟我解释清楚,什么是猎魔人兄弟会?你们究竟有什么目的?” “过程有点长。” “没关系,我有的是耐心。” 第二章 寻线追踪 昏暗阴冷的洞穴。 四壁怪石嶙峋,中央一片浅浅的水洼反射深灰色,雾气浮在那上面好似蜉蝣一样来回飘动。 罗伊像猫一样垫着脚尖,在黑暗的山洞之中隐秘穿行。 猫魔药作用下。 一对异色瞳孔闪烁幽光,猎魔人感官之中,山洞半空浮现一大片纵横交错的淡绿色绸带。 绸带尽头,奇怪的花束生长在四下角落,——纺锤形的绿色叶片,心脏般鲜红巨大的花骨朵。 还在“扑通扑通”跳动。 另一边钟乳石下摆放着一副陈旧的婴儿车、破烂襁褓,娇小的婴儿骸骨。 “居住在阴暗洞穴、培养变异植物、诱拐人类婴孩…我想我知道你是什么杂种了。” 确认目标身份。 罗伊潜到山洞最深处的漆黑的狭洞前,一片合拢的枯黄藤蔓封住洞口,蟒蛇似地缓缓蠕动,显示旺盛到诡异的活性。 阴冷的风穿过藤蔓间隙、从狭洞里吹来,好似有一头潜伏在黑暗中的怪兽,在冲他窃窃私语。 “啵—” “咕噜咕噜。” 一瓶雷霆、吞下肚。 蚯蚓般的乌黑血管沿着罗伊脖子和下巴爬满脸颊、太阳穴和额头,原本慢的惊人的心跳开始加速。 左手五指连续勾勒、漆黑和金黄色光芒笼罩周身,脚下升腾起五光十色的亚登光环。 魔力注入脑海中的符文。 半空浮现紫色球体,浑身燃烧着赤红火焰、身形婀娜的火灵女士步出湮灭之门,漂浮在离地半米的位置,舞蹈般轻盈地转了一个圈儿。 …… “得尔!” 响指打破山洞的寂静。 火焰从火灵和猎魔人掌心喷涌而出,爆出两团剧烈的火花,焚烧了角落盛开的巨大花朵。 花朵在火焰中颤抖,发出昆虫移动时窸窸窣窣的细微而恶心的声响,迅速被烧得焦黑枯萎。 当八朵花全被点燃,好似触动机关。 噗嗤噗嗤… 封住狭洞的藤蔓向两侧分开,缩回岩壁。 一头高大的人形生物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它跟传闻之中的鹿首精有些相似,披着百年份的泛黄破布裤衩,灰白瘦长的四肢和躯干上生长着青色的苔藓和蕨类植物。 比起全身插满树枝的鹿首精,它没有鹿角、没有暴露在空气里的白骨,头部和主体有着更接近于肉的质感、更像一个拥有颀长利爪、树根一样扭曲虬结双脚的瘦长老头。 司皮梗(改造) 年龄:126 身份:改造生物(它经过特殊改造,拥有超出普通司皮梗的能力。) 生命:300 魔力:120 属性: 力量:25 敏捷:18 体质:25 感知:16 意志:16 魅力:18 精神:20 技能: 操控植物LV6:消耗微量的魔力,在目光看得到的位置,迅速催生出几种植物—— 吸血藤蔓:坚韧、迅速、强有力的藤蔓,捆住或者绞杀敌人。同时吸收鲜血和生命力,反哺给司皮梗。 酸液草:充满腐蚀性酸浆的植物,当敌对生物出现在周围,它会立即自爆、用溅射的酸液腐蚀敌人的盔甲、皮肤和血肉。 食人花:摇晃花柄,利用长满锯齿的花苞撕咬目标,并注入麻醉性毒药。 林间穿行lv5:消耗微量魔力,司皮梗立即向附近任何生长着植物,或者寄生着种子的地方瞬移,冷却二十秒。 隐蔽LV7:位于森林之中,司皮梗能与身体周围的植物融为一体,彻底隐匿身形。 森林之子(被动固化):司皮梗是森林的守门人,自然的眷顾者,它保护动植物,森林回馈它恩泽,当它处于其中,体能、魔力、伤势恢复速度翻倍。 改造(被动):这头司皮梗经过一种违背自然的改造,拥有旺盛的生命力和恢复力,体质+10,生命值+50。 但作为副作用,它变得嗜血更具攻击性。 …… 司皮梗拥有一个大得滑稽的肉乎乎的鼻头,但灰绿色的披肩乱发下那对漆黑的眼睛,却将滑稽催化为诡谲和残忍。 罗伊激发手弩之上的附魔,给它脑袋顶打上一枚亮晶晶的宝石标记…… 嗖—— 弓弦嗡鸣,同时分别来自于猎魔人和火灵的两枚火球飞向司皮梗! 迎着攻击,它瘦长的身躯一阵泯灭变幻,化作诡异的黑色粒子,电光火石间消失不见。 猎魔人失去目标。 弩箭和两枚火球轰中山洞岩壁,碎石坠落,火花纷飞! 瞬移至远处的怪物抬起臂爪,挥舞一片魔法灵光,山洞中顿时涌现惊人地元素,猎魔人蝮蛇吊坠被刺激得疯狂摆动,心生警兆! “噗——” 罗伊灵活至极地往旁一蹿,劲风从身后擦过,当他站起身,原先的位置已经被一排突然破开地面的藤蔓占据。 这些藤蔓两三米长,顶部尖锐如锥,遍体覆盖锋利肉刺,一旦被抽中,绝对让人皮开肉绽! 而且力道由下而上,中招者难免菊花不保! 慢悠悠漂浮的火灵女士没有猎魔人的敏捷身手,被地下钻出的藤蔓戳中身体,周身的火焰瞬间变得黯淡如火星,身形半透明。 “唰——” 短暂蓄势之后,猎魔人扬手挥剑,暗沉剑刃劈开空气。 坚韧的藤蔓断成两截。 “哄—” 罗伊五指勾勒,蓦地大吼,山洞充沛的水元素增强了柯兰普法印。 振翅加持下有若真人的幻象跳出虚空,接过罗伊的手弩,朝着二十米外,山洞角落贴墙而立的司皮梗连续射击! 而火灵发挥余热抛掷火球。 “嗖—” “砰!” 大地震动,一排密集的藤蔓拔地而起,正好挡在司皮梗身前,如同一圈坚不可摧的围墙,将弩箭和火焰统统抵挡在外! 司皮梗躲在盾墙后,安然自得地释放法术。 “哒哒哒!” 罗伊提着阿隆戴特朝它狂奔,急促的脚步踩得地面水花飞溅。 面前骤然升起一朵巨大的食人花——在黑暗中摇曳身姿,咧开的花瓣状大嘴里长满螺旋的锯齿,淡绿色的粘液顺着齿缝滑落在地,腐蚀得滋滋冒烟! 它朝猎魔人凶狠扑咬! “噗嗤—” 剑光一闪而逝。 绿色鲜血迸射。 猎魔人步履轻盈地与食人花错身而过,半截花柄和丑陋的锯齿花苞掉落在他身后。 司皮梗发出愤怒的吼叫。 第二朵,第三朵,一排骇人的植物接连拔地而起。 而猎魔人动作毫不停歇,俯身疾掠,手中扬剑挥砍,一气呵成。 挥舞的剑花绽放着红光。 他以疾风迅雷之势将挡在面前的一排变异植物斩做两段。 护体法盾被挥舞的藤蔓抽得崩溃。 他身形一顿,左手勾勒金光。 变化再起。 一大片卷心菜似的绿色植物突兀钻出地面,急速膨胀,拦在他和藤蔓之墙间。 罗伊足趾扣地,捕食的大猫般向前一跳,离地三米高,在“菜地”上空划出一道优美的抛物线。 “砰、砰、砰!” 连续不断的闷响。 下方一片片“卷心菜”接连炸开,青绿色的液体到处喷溅,腐蚀掉罗伊的昆恩护盾,半截皮靴变得粗糙不平,冒起青烟。 被波及的火灵和幻象则哀嚎一声,破碎成流光。 猎魔人轻盈落地,立于藤蔓前不足两米。 目光凝视藤蔓之墙。 同时一对纯黑的眸子透过缝隙朝他投来的毫无感情一瞥! “唰——” 阿隆戴特打横劈出一道血色光刃。 坚不可摧的藤蔓眨眼被撕碎,气刃余势不止在墙壁上划出深深的剑痕。 司皮梗却先一步传送到山洞另一侧。 “嗖—” 弓弦震颤。 猎魔人身形一闪,窜出数十米抵达怪物身前,蓄势待发的身体如流星坠地! 高举在头顶的长剑由上至下地迅疾绝伦地一劈, “唰—” 削铁如泥的剑刃斩中丑陋枯槁的大脸,划出一道深可见骨的巨大豁口。 绿色血液喷涌。 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司皮梗哀嚎着胡乱挥动一对镰刀似的爪子,在身前一阵乱抓,挥出一排锋利的残影。 轰击地面。 地面被巨大的力量砸出几个大坑! 然而猎魔人只躲不挡,仗着亚登光环减缓了怪物的速度,身形轻灵,连续躲过三次攻击。 当它第四次挥动爪子,双臂突然一顿,整个躯壳被五花大绑着离地而起。 猩红的触须钻出虚空,潮水一般将它捆缚、淹没,把它托到半空,头颅弱点举到猎魔人面前。 三秒。 山洞中只能听到剑刃的破空声,入肉声! 猎魔人立在司皮梗前疯狂挥剑,剑招只有一记——戳刺,爬满绿血的暗沉剑刃不停戳进它漆黑的眼眶。 眼球爆裂、翠绿的血液和惨白的脑浆喷泉一样飞溅,被猎魔人身上金黄法盾弹开,滑落在地。 一下、两下、三下。 咔嚓, 清脆的骨骼破碎声响起! 狂风暴雨般的戳刺戛然而止。 阿隆戴特从眼眶戳烂它的脑子,剑刃破开颅骨,从脑后冒出半截。 罗伊松手,呼了口气。 长剑如同穿透烤鱼的烤肉叉,将它钉在身后的墙壁之上。 击杀司皮梗(改造),经验值+300,猎魔人lv12(11200/12500) …… 失去生命的怪物,好似风化千年的石雕,破碎成一片片翠绿的光斑,散入空气中。 原地只剩下七孔黑洞洞的头骨、爪子,以及椭圆状的充满魔力的大型蓝色突变诱发物。 罗伊伸手一挥,统统收入战利品包裹,擦拭起阿隆戴特。 “战斗力不如古代鹿首精。” 休息片刻,罗伊绕过满地狼藉、走进司皮梗居住的那口狭洞,点亮沿途的火盆,火光照出一个小而齐全的实验室。 试管、浸煮炉、大釜,成套的实验仪器琳琅满目。 最引人注意的是实验室中央一副由掺杂了反魔法金属的合金打造的笼子,笼子被巨大的力量撕开一个窟窿。 窟窿不远的位置,一副披着干枯金发的成年男性遗骸靠着墙壁而坐。 淡蓝色的法师袍被暴力拧成麻花状布条,遍布细小孔洞,白骨之上混沌能量经久不散,意味着他生前是一位术士。 “生物改造专家阿尔格农,死了至少有两年半。” 罗伊仔细检查整间实验室,在这具遗骸附近找到了一本沾满泥土的黑色皮外壳日记,大部分学者型术士都喜欢记录实验日志。 “1258年,5月,我与麻子脸埃克西尔、老格拉茨、冷酷无情的奥尔托兰、伊达兰四位生物改造领域的专家进行了一番友好的交流,不愧是天才之间的对话,头脑风暴中,大家都获得了无穷的灵感。最后制定了一套严格的改造方案,针对我捕获的这一头鹿首精亚种—司皮梗。我已经等不及了,我们又能创造一个新物种!” “1259年,3月,经过大量检查测试后发现,司皮梗体内的植物性超过了动物性,既存在光合作用的叶绿素,也能像野生动物一样通过捕食获取营养。我打算削弱它的植物性,激发更多动物性。” “1260年7月,我对司皮梗的改造已经进行到最后阶段,精心调配的翼手龙脊髓液,将使它拥有变态的恢复能力和堪比亚龙类的力量!” “1260年8月,我的实验已经成功了九成,我创造出一种全新的司皮梗,我迫不及待叫他们欣赏我的杰作,而我欣赏他们吃惊的目光。但我有点担心,笼子似乎有点挡不住它暴增的力量,我得想办法先把它加固一番…” “1260年9月,(血迹),原来被司皮梗吸食是这种感觉,它的吸食不同于鹿首精远程地,缓慢抽取领地内信徒的生命力。而是使用灵活的藤蔓来抽取血液以及魔力(大量的血迹)。” “抽取的同时向我体内注入了一种麻痹毒药,让我免受痛苦折磨,减少反抗,甚至有种熏熏然的快感,但我无法调动魔力。我几乎被吸血藤蔓捆成了茧子,我只能动用它大发慈悲让我露出的一只手,来书写我人生最后的乐章…” “被自己改造的生物送走,何尝不是研究者最大的幸运——阿尔格农!” “额…” 日记到此为止, 显然,这位生物改造领域的专家在加固笼子的时候出了差错,不幸死在了自己的“作品”手中。 日记中还夹杂着大量的实验数据,罗伊想了想把它丢进了空间,又很是废了一番力气,将那个掺杂反魔法金属的笼子拆解大半,捡走。 毕竟反魔法金属相当值钱。 扫荡完毕。 罗伊掏出一枚棱形的水晶轻盈地摩挲了三下。 咔嚓咔嚓。 魔力灵光闪烁不定。 水晶朝半空投影了一道棱形光幕,很快,一位面容俏丽的女术士出现在其中,她紧张地拢了拢额头的一撮刘海、红棕色的发丝轻拂她的鼻尖,俏皮又可爱。 “特莉丝,我在你给的地址附近找到阿尔格农的下落,不过他已经死于自己的改造物——一头偏动物性的司皮梗手中,变成一具骷髅…死亡时间为两年半以前。” “啊!”光幕里的女术士惊呼一声,把脸凑近过来,车矢菊色的眸子里涌现担忧之色,上下打量猎魔人,“受伤了吗,罗伊,改造物有没有伤到你?” “感谢关心,”猎魔人冲她灿烂一笑,展示了一遍发达的肱二头肌,“你觉得我像是受伤了吗?它还不够我热身的。” 女术士顿时合拢在小腹前,露出一个真诚又可爱的笑容,甜美得令罗伊目眩,赶紧续道, “对了,我在阿尔格农的实验日记里找到几个名字,麻子脸埃克西尔、老格拉茨、以及奥尔托兰大法师。” “我正打算告诉你,”特莉丝盯着猎魔人的眼睛说,“根据我在术士兄弟会里的调查,除了阿尔格农,这两位也是生物改造领域的大师,尤其是奥尔托兰,阿尔祖最初在里斯伯格城堡创造猎魔人的时候,他正是助手之一。” “老格拉茨、埃克西尔、奥尔托兰与下落不明的伊达兰都对突变和生物改造领域痴迷,关系相当密切。过去经常定时地聚会交流经验。” “不过很可惜,前两者已经死在索登山之战里,成为纪念碑上的名字。” “而奥尔托兰大法师,数年未曾在术士兄弟会里现身,有传闻,他在进行一项终身性的秘密研究。” “难道也是在改造某种生物?”罗伊若有所思,要找到伊达兰的下落只能从这儿入手。 至于四大宗师伊瓦尔、埃兰、阿纳哈德、艾加行踪太过隐秘,奥克斯、兰伯特四人的调查都铩羽而归,颗粒无收。 “我从莎蒂娅嘴里问到了奥尔托兰曾经住过的一个地址,在史凯利杰群岛的印达斯费尔岛…你有空就过去瞧瞧吧。” “你可帮了我大忙!”罗伊注视着她蔚蓝的眸子,由衷地说,“等我照出他们的底细,解决麻烦,我会好好感谢你!” “啊!”猎魔人的目光太具侵略性,女术士的小脸顿时变得红扑扑的,低垂眼帘,嘴角微翘,用尽量轻松的语气说,“用不着客气,罗伊,你知道的,我欠你两条命,只要你需要,随时都可以。” “但我能找到的消息暂时只有这么多,再继续深入下去,我怕适得其反,引起不必要的关注。” “暂时先别调查了,小特,”罗伊关心道,“有空回到高文之家看看孩子们吧。” “嗯!”特莉丝脸上露出回忆之色,表情轻松愉悦了许多,“不过弗尔泰斯特陛下这边还有很多公事要忙,大概就这两个月,北方将与尼弗迦德签订停战协议。” “由威戈佛特兹牵头!” 罗伊瞳孔收缩。 威戈佛特兹。 这家伙还是按照原来的历史,在索登山之战后声名鹊起,成为术士兄弟会里前几把手。 这也是一个劲敌。 希里正处于猎魔人兄弟会严密看管下,想来威戈也无能为力,所以罗伊想先找出四大宗师,否则一直如芒刺在背。 说起北方四国和南方即将签订的停战协议,他也有些诧异。 北境人有个共识——卡兰瑟和伊斯特均死于辛特拉之战。 可不久前自己才去史凯利杰看到了活生生的怀孕的卡兰瑟皇后。 她为什么不站出来振臂高呼呢,聚集辛特拉的难民? …… “罗伊,凯拉在叫我…我得过去一趟。”女术士冲他盈盈一笑,食指缠绕着耳边的红棕色秀发,眸子里荡漾着欢快,“保持联系。” “嗯。” “咔嚓—” 光幕泯灭。 …… 罗伊收拾好现场。 心念一动。 瞬间由瑞达尼亚郊外的昏暗山洞,传送到陶森特郊外、九之谷湖底的实验室。 捡起古威希尔。 高文之家里的歌尔芬,向他传来一副画面。 白发苍苍的猎魔人正与一位妩媚动人的黑发女术士在会议室里密谈—— 罗伊心头一动,嘴角浮现笑容。 歌尔芬收到指令,摆脱身上一群八爪鱼似的小鬼,偌大的脑袋从会议室窗台边探出,瞪大眼睛,竖起耳朵,开始为主人监视。 第三章 希里的安排 “难以置信,上百年来分崩离析的猎魔人学派竟然因为一位年轻的后辈而重新团结在一起。” “十七位猎魔人,加上两位术士,一个史凯利杰德鲁伊之环的成员,已经是一股无法忽视的巨大力量。何况你们还在源源不断地培养新血。” 叶奈法听完杰洛特对整个猎魔人兄弟会的描述,紫罗兰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异彩,“这位罗伊眼光独到,你们这群顽固不化的老年人拍马也及不上他!” “他在哪儿呢?” 希里也望向杰洛特,自从上次从克丽丝蒂黛妈妈那边回来,一个多月没见到罗伊,她倍感想念。 毕竟只有他在的时候,自己才能舒舒服服地骑一回歌尔芬。 “罗伊麻烦缠身,”奥克斯按了一下杰洛特的肩膀,抢在他之前回答,避免这家伙色迷心窍,倒豆子一样啥都告诉这个新来的女人。 四大宗师的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安全。 “为了不连累到家里人,他暂时不能返回高文之家,而且希望您不要在外面提到他的名字。” “当然,我保证,那有机会再给我…”叶奈法遗憾摇头,其实她对猎魔人兄弟会还有诸多好奇,但初来乍到,总不好追根究底,“现在说回正题,” 女术士摸了摸小女孩儿的脑袋瓜,随手打了个响指,两位到场的猎魔人吊坠轻颤,一阵风吹下会议室的窗帘,遮挡住院子里一双双好奇张望的眼睛,同时隔绝了屋外的声音。 远在九之谷监视的罗伊眉头一皱。 顿时,原本趴在窗台下偷听的狮鹫光明正大冲进会议室,当巨大的身体彻底进入房间,颀长的尾巴轻盈往后一抽。 橡木大门关闭。 “咕!” 它朝着女术士扬了扬老鹰一样毛绒绒的大脑袋,黑亮的眸子里传达出一种拟人化的情绪—— 现在清净了,快继续。 “哈哈,歌尔芬!快来让我抱抱!”希里蹦蹦跳跳爬上狮鹫的后背,小脸挤进它脖子间黑色鬃毛里,眯着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不用理它们…”杰洛特揉了揉太阳穴,“你继续。” “杰洛特,你是怎么找到的希里?有传闻,辛特拉的公主已经死在了难民队伍之中。” 女术士重重看了狮鹫一眼,“但据我所知,整个北方四国都在全力调动情报部门搜索这位辛特拉小公主下落…北方四位国王渴望得到她,以获得辛特拉移民的支持,从那块满目疮痍的、被尼弗迦德占领的土地中攫取利益…” “而尼弗迦德对她同样无比渴求,他们需要一个容易控制的辛特拉皇室血脉,以获得名正言顺的统治权。辛特拉的现任总督门诺·库霍恩正为此焦头烂额。” “此外,从辛特拉之战中活下来的大元帅维赛基德在布鲁格文斯拉夫王支持下,收留难民,建立复国军…他们也在寻找小希里。” 趴在狮鹫背上的女孩儿脸上笑容忽然收敛,变得怯懦不安,不发一言地感受狮鹫火热的体温和快速的心跳。 “叶,你说的我都清楚。我知道的就有一位尼弗迦德黑衣骑士,与一个佣兵打扮的法师在追踪希里,但那又如何?命运的联系指引我找到了她,”白狼望着瘦小的女孩儿,呆板的脸上流露出一抹温柔。 自从在上次找到希里,他就做出了决定,绝不再放手。 自己的退步和忍让,只能让命运变本加厉地惩罚她! “现在我和我的兄弟们会保护她,庇护她,让她健康、快乐地成长!” “这么说,你们不准备把她交给任何势力?”叶奈法脸上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看了一眼把脸埋进狮鹫鬃毛里的小女孩儿,苍白的脸上浮现一丝怜悯,“然后呢,你们究竟有什么打算?把这位公主当成一个普通人来培养,让她以后平平淡淡地度过短暂的一生。” “亦或者把她训练成猎魔人?就跟刚才出现的那五个孩子一样,喝下一堆乱七八糟的药剂——猎魔人的前药,独特的真菌和蘑菇,然后服用剧毒的青草药剂,疼的死去活来满地打滚,以十分之三的概率活下来,蜕变为猎魔人。” “我、我要当猎魔人!”希里大喊了一声,跳下狮鹫的后背,冲过来拉住杰洛特的手撒娇地晃动,“我要和杰洛特一样成为一个猎杀魔物的剑客!” “蠢丫头!”叶奈法眯起眼睛,一把抓住她另一只手,把她拉得往自己这边靠近,“你根本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你还小,需要合适的引导,而不是暴力型的药物来开发催化身体!” 女孩儿被她命令似的语气吓了一跳,后退几步,远离她身上丁香与醋栗的味道。 杰洛特见状陷入纠结之中。 和十几个兄弟讨论过后,他的确考虑过让希里开始猎魔人试炼,成为兄弟会第一个进行突变的女孩儿。 她所面对的危险太多、太重。 她必须掌握足以保护自己的力量。 但还没进入准备阶段。 “我们的药物有什么问题?青草煎药经过丽塔女士和卡尔克斯坦大师的改良已经相当安全。”奥克斯双手环胸彰显出鼓胀的胸肌,语带一丝不满,琥珀色瞳孔审视女术士,“我感觉您对猎魔人存在很深的偏见。” “别误会,我就事论事,”叶嘴角露出一抹高傲的笑容,黑色皮手套的手指轻柔地摁住希里的嘴角, “张嘴,啊——” 女术士就像检查马儿的牙口一样,让她露出了细密的贝齿。 希里顿时摇头挣脱了她冰冷的手指,生气地哼了一声,露出牙齿,做势欲咬, 女术士一下子捏住了她的两颊肉,往两边拉扯,让精致的瓜子脸变成大饼状。 “她现在才十岁…刚开始发育,你们的药物会改变她身体的正常发育阶段,就像用药物催熟的小鸡一样,更迅速地成长,但潜力也提前耗尽,例如杰洛特…” 叶奈法盯着这位许久未见的恋人,叹息道,“你原本是个法源,可惜童年时一次次突变破坏了你的法术天分!” “此外,猎魔人的药物将扰乱她的荷尔蒙,破坏她的内分泌系统,加上繁重的体能和剑术训练,导致她的形体和肌肉组织发生变化,到最后甚至残酷地剥夺她的女性特征!将来希里会恨你们的,明白吗?” “有道理。”奥克斯隐蔽了瞥了一眼叶奈法黑色外套下玲珑起伏的胸口,又瞥了一眼小希里,想象出一个拥有可爱童颜、一身发达腱子肉,柔软胸部蜕化为壮硕胸肌的女人。 浑身一个哆嗦。 不得不承认,叶奈法考虑问题更全面。 “现在一切都不迟,你看到了吧,希里健康得就像一头小豹子。”杰洛特缓缓说着,目光掠过女术士的脸,“你有什么建议呢?” “适当的训练,”叶奈法微微仰着下巴,绕着希里转了一圈,那眼神就像打量货物的商人,令小女孩儿鹌鹑似地不安地抖了下身体。 不,她没有恶意。 “文化课程,以及部分自保的身体训练。世道艰难,这些训练能让她在关键的时刻保护自己,毕竟猎魔人并非保姆,你们总不能每时每刻都关注着她。” “我们有这个计划!”杰洛特点头。 “以后我能去跳木桩了吗?我也能喝那些绿色的果汁了吗?”希里顿时快活像只兔子似地原地蹦跶了几下,翠绿眸子闪烁着期待。 “那些不是果汁,那是增强体能的草药汁,味道苦涩。”奥克斯露出一个残忍的笑容,“而且相信我,希里,你以后会哭着喊着‘不要训练’。” 希里鼓了鼓瘦不拉几的胳膊,“别小瞧人!我跟‘爱哭鬼’打过架,我还种过地,养过鸡!我没你想的那么娇弱!” “第二!”叶奈法搂紧了希里瘦削的肩膀,难以形象,过去锦衣玉食的小公主居然遭了这么多罪,“她不能只待在高文之家。虽然这里是个不错的地方,适合培养学生。” “可她的身份相当敏感,不能老是停留在一个地方,否则迟早会被南北方的密探找到。你得注意,杰洛特,你和辛特拉小公主的联系对于有心之人来说算不上秘密。小心他们顺着你这条线,找到她。” 叶奈法冷声警告道,“偶尔得带她去外面的世界,别的地方、长长见识,顺便避避风头。” 希里闻言自发拉握住了女术士的手。 仰起满是钦佩的小脸。 感激涕零。 我误会了你,叶奈法女士,原来你听得到我的心声。 句句说在我的心坎儿上。 “得等到南北战争以后,道路没那么危险。”杰洛特记得罗伊也这么提醒过他,所以他近来都没有离开过诺城,不过也是时候配合诺城相熟的势力做点预警布置。“到时候孩子们一起去拜访别的名胜古迹,比如艾尔兰德的梅里泰莉神殿。” “不过在此之前,我们会先带她去一趟史凯利杰见个人。” 希里捂住了自己的小嘴,眼中惊喜呼之欲出! 终于要去见外婆了吗? 但她没有声张,杰洛特再三叮嘱过,不准向任何人透露外婆还活着的消息! “去干吗?”叶奈法问。 白狼讷讷不言。 女术士眼中闪过一丝不悦,扬起下巴没强求。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叶奈法苍白的锥形脸上挂满凝重,“我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察觉,但我身为术士,我碰到她身体的第一时间,我就明白希里是什么样的存在。” “那她是什么?”杰洛特问。 “法源!” “不,”杰洛特摇头,“徽章对她毫无反应,她没展示过任何魔法计俩。” “那只是因为她完全不清楚自己的潜力,也不懂如何去运用,所以天赋一直处于近乎沉睡的状态,很少展露锋芒。” “但这无法掩盖事实,她一直在缓慢而温和地与环境里的混沌能量做着交汇,她拥有世界上数一数二的魔法天赋。别忘了她的血脉,她的母亲!” 杰洛特沉默了,脑海中浮现出十年前的一幕——卡兰瑟为女儿帕薇塔举办的相亲宴会之上,帕薇塔悬空尖叫,惊人魔力颠覆整个宴会大厅的。 难不成希里继承了母亲的天赋。 也不知道这是好还是坏。 “叶奈法女士,”奥克斯突然目光不善,“你该不会是想把希里带到艾瑞图萨魔法学院吧?” “你的担心莫名其妙!”叶奈法皱起眉头,十指轻柔地梳理着希里脑后银发,“术士们早就停止搜罗法源和拥有魔法天赋的孩子、停止把他们从父母手中夺走!有识之士自然会把孩子送过去。我也不打算从你们手中抢走希里,并且我会为你们守口如瓶。” 女术士表情认真,声音温柔却有力度, “我向你保证,杰洛特。” “我从没怀疑你,叶…”白狼总算抓住了表达的机会。 “为了避免这个小法源体内与日俱增的魔力失控,威胁到周围的孩子,我会留下来指导她…”叶奈法终于说出自己的目的,“直到她掌握最简单的魔力控制手段。” “叶奈法女士,到时候我也能释放魔法,像歌尔芬一样飞行吗?”希里顿时眼睛亮晶晶, “飞不了,最多浮空。” “一名合格的女术士至少需要几十年的训练,短时间内你至多只能运用最初级的魔法计俩,那还得努力训练的前提之下。不过持之以恒,你必然能成长为一位才华横溢的术士。”叶奈法语气一顿,眼中闪过一丝敬畏,“就像威戈佛特兹。” “我保证!”希里喜上眉梢,在她天真的想象中,魔法和剑术都是有趣的游戏。 杰洛特点头,注视着光彩照人的女术士,“那么文化课、体育课之外,再给希里安排一个魔法课,但会不会影响你的正事。” “影响了又如何?你想要补偿我?”叶奈法秋波荡漾地看着这个白发男人,嘴边的唇膏闪烁诱人的光泽,仿佛在发出无声的邀请。 杰洛特稍微转过了头。 “现在我唯一的正事就是教育希里!如果你们不介意,让我为她上第一课如何?”叶奈法目光扫过两位猎魔人的脸庞,握紧了女孩儿的小手,“等晚餐桌上,再给我介绍猎魔人兄弟会其他成员,以及孩子们。” …… “呼…”九之谷湖底,结束监视的罗伊将注意力从歌尔芬那边收回来,顺着向下的青石阶梯走进灯火通明的实验室。 一袭黑裙,身形丰满的女术士正在附魔桌前,五颜六色的混沌能量在她的指尖劈啪作响,明亮的符文笼罩住附魔桌中央一副光滑得毫无瑕疵的扳甲。 正是天际省厄伦德灰鬃利用天空熔炉为他打造的附加百分之四十火焰抗性的板甲。 “来的正好!”丽塔·尼德注意到身后动静,向他勾了勾手,“试试你的新战甲!” “我已经替你把板甲护胸之上的附魔由火焰抗性,转变为‘火焰光环。激发过后,你的身体会被一层魔法灵光给笼罩,制造出隐形的火焰护盾,持续伤害靠近你的任何目标,除了你自己。” “闲置时,它会自动吸收空气里的混沌能量,充满能量后最多持续半小时。” “已经相当了不起了,珊瑚。”罗伊脱下一身轻薄的皮甲,丽塔·尼德细心地帮他整理衣领。 “对了,植物园的伊芙琳女士初步移植了三十种天际省的草药,但药用还需培育一两年。”珊瑚一遍替他整理袖口和领口,一边用温柔磁性的嗓音传达兄弟会的近况, “雷索和凯亚恩利用你从天际省带来的草药改良了第一种魔药——雷霆,效果增强了百分之二十。” “维瑟米尔大师把这套天空熔炉盔甲的锻造工艺研究了大半,可惜以我们目前的技术无法复制,更别提对你带回来的龙鳞和龙骨动手。我们现在迫切需要一位锻造大师。” 罗伊思忖着是时候去寻贝连迦尔。 珊瑚注意到他的脸色,一眼就看穿他的心思,“你和杰洛特搜索希里的时间,维瑟米尔已经亲自去维吉玛寻找贝连迦尔,可惜这位狼派弃徒仍然在外面游历,估计一两年之内回不来。” 罗伊揉着下巴,绞尽脑汁回忆可能出现的武器大师和铸甲大师,由于时间太早,记忆中知名的诺城的精灵铁匠哈托利、威伦的女铁匠尤娜现在不知在啥地方,他唯一能想到的拥有铸甲大师的地方就是——史凯利杰群岛。 乌德维克岛上,有个托达洛曲家族,拥有最出色的铁匠和锻造炉。 正好,他要去史凯利杰调查奥尔托兰大法师以获取伊达兰的消息,顺路一起解决。 他直接把计划告知了珊瑚。 “薇森娜女士不久前发来消息,玛耶纳德鲁伊之环,以及索登附近的德鲁伊之环,都疑似出现虹红光遗留的痕迹,可惜始作俑者仍然下落不明。” 罗伊颔首,净化罪恶的红光并没有威胁到他们,却不是当务之急。 “忘了跟你说一声,叶奈法已经来到了高文之家,你有空可以去跟她交流交流。” “哦,从范格堡而来的黑头发的女人…”丽塔·尼德眼神闪烁着奇异的光彩。 “你跟她熟悉吗?” “普通关系,她的脾气性格相当骄傲,难以接近。”丽塔·尼德左手冰冷的手指轻抚罗伊的脸颊。“听说是跟她最初的改造有关,改造的程度太深,影响了性格。” “我,特莉丝,然后又是叶奈法…”女术士语气里带了一丝审视的味道,蔚蓝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猎魔人。“你究竟怎么想的,把所有有关系的女术士都拉入猎魔人兄弟会?” “别误会!”罗伊赶紧摇头,解释,“叶奈法和杰洛特之间纠缠不清…我只是…嗯,为了成全他们!” 珊瑚勉强接受了解释。 “说起来索登山之战已经结束,我能不能回术士兄弟会、艾瑞图萨一趟?” 罗伊猝不及防吃了一惊,“你回去干吗?” 忽然听到她要离开,猎魔人心头有些不安起来。 “我又没把自己卖给兄弟会,猎魔人在委托之余也有享受热水和美酒的权利,法师实验成功不能小憩庆祝?” 罗伊顿时哑口无言。 “放心,我去见几个老朋友就回来,都是女人!”珊瑚把头靠到他肩膀上, 罗伊目光扫过她柔和而细腻的脸颊,“别掺和术士组织内部的势力纷争,别把自己卷进政治的漩涡。” “远离你们顽固的蒂莎娅校长,菲利葩·艾哈特,以及巫师会所有成员——尤其是威戈佛特兹、山谷雏菊!” “山谷雏菊,你指的是法兰茜斯卡女士?” “对,她的身份比她的美貌更不简单,最好敬而远之。” 算算时间,松鼠党也快现身了。 “嗯,下次再给你细说。” 第四章 史凯利杰群岛 黎明的白光在天边勾勒出一条跳跃的银线。 小史凯利杰岛,布兰王的寝宫。 一道披着斗篷黑影跳出了世界之门。 罗伊看了眼床铺上酣睡、身形丰满了一圈的卡兰瑟皇后,径直走到窗台前,弓弦震动中身形一闪悬空在数十米的堡垒半空,第二闪,飞到了堡垒顶部,稳稳落下。 极目远眺。 群岛的六座大岛尽收眼底。 西边海峡对岸的是绿意盎然的史派克鲁格岛,其獠牙般险峻的轮廓和悬崖峭壁屹立于波涛之上,山顶被云层遮蔽; 南方则是大史凯利杰岛,该岛南部地形平坦、北部则是深邃的峡湾; 东南边坐落着圆锥状的印达尔斯费尔岛,根据特莉丝的提供的线索,奥尔托兰大法师正居住在岛上; 大史凯利杰岛背后是孤零零的法罗岛,远离其他岛屿,看上去就像冒出水面的鲸鱼的背部; 而西南边,则是罗伊此行的另一个目的地乌德维克岛,托达洛曲家族所在,罗伊极目远眺,还在能看悬崖边汇聚的海鸥、海燕和鸬鹚… “任务繁重,就先从简单的开始。” 弓弦嗡鸣,披着斗篷的猎魔人身形一闪从堡垒顶部消失,落于平坦的地面之上。 要到乌德维克无法直接传送,得找一艘足以度过海峡的船。 虽然湖女之剑能让他水面行走。 但罗伊更愿意体验一番曾经的经历,单人只船行驶于一望无垠的北海,别有一番风趣。 顺道刷点经验。 猎魔人沿着林木之间的清幽小径往南边亚里亚拉港步行。 史凯利杰群岛远离大陆,岛上植被繁茂、随处可见姹紫嫣红的花朵、郁郁葱葱的灌木、数百年份的橡树和松树。 偶尔有一两栋木屋耸立在密林之中,院子里木架子上晾晒着奇形怪状的海鱼。 披着海豹皮,皮肤被风吹得粗糙泛红的岛民在院子里徘徊,无论男女,腰间都绑着斧头、刀剑,散发彪悍的气息。 猎魔人在路边见得最多的建筑要数芙蕾雅女神的雕像——少女、老妇、或者怀孕的妇女,穿着宽松的袍子直直站着,露出一部分的脸,头往前弯、手在胸前交折,脖子上吊着一条项链。 雕像前祭坛上放了个大石缸,四周全是芙蕾雅的神圣动物——猫和猎鹰的小雕像。 正如北方大陆大部分居民都信仰梅里泰莉女神,而群岛和沿海城市的人民大都信仰芙蕾雅女神,祂既是生育、爱情、美貌和丰收的女神,也是预言家、占卜师和通灵师的守护神。 大陆人民认为芙蕾雅与梅里泰莉女神本质上一样,但群岛人民把这种说法当成是亵渎和侮辱! …… 兴许是芙蕾雅女神保佑。一路走来,罗伊并没有遭遇装甲蟹蜘蛛、狼人、鸟身女妖等“土著怪物”的骚扰,连个剪径的强盗也没遇到,风平浪静地抵达亚里亚拉港。 这座港口带给他的第一印象是简陋。 远没有诺维格瑞那般大气堂皇的港口建筑,只有十几栋红砖绿瓦的民房、酒馆、铁匠铺、仓库点缀在半月形的木头搭建的港口之间。 建筑风格粗犷,没有精致繁复的花纹,只追求坚固耐用,一如史凯利杰人豪爽、务实的作风。 港口停泊着几艘帆船,有长度超过二十米的史凯利杰驻岛军队的“龙船”,挂在船侧的青铜盾牌在晨光照耀下闪闪发光,也有小一些的远道而来商人用来载运货物的驳船。 带着牛角头盔,身穿厚实棉甲的守卫在船只和仓库之间来往巡逻,目光锐利地审视来往的行人,尤其在披着黑色斗篷,藏住大半个身体和脸颊的罗伊停留许久。 直到他的身形彻底消失于“海蟾蜍酒馆”。 一圈陈旧的长方桌围绕着中央一个偌大的篝火坑,酒客围着桌子喝酒吃肉取暖,布置与天际省颇有相似之处。 但在这里没有大陆北方酒馆里响个不停的鲁特琴、吟游诗人弹奏靡靡之音,岛民不喜欢文绉绉的拐弯抹角的诗歌。 他们更愿意在酒馆欣赏一场酣畅淋漓的拳击比赛。 “来杯曼陀罗酒…”罗伊坐在吧台前,按出十枚铜子儿,史凯利杰群岛与诺维格瑞存在贸易往来,因此也认可克朗。 而岛上最廉价的酒水便是曼陀罗酒和樱桃酒。 满脸灰白络腮胡的酒保将钱塞进围裙,干脆地给罗伊到了满满一马克杯。 史凯利杰人尤爱喝酒抵御冷得彻骨的海风,酒杯也比其他地方大上不少。 加量还不加价。 “客人是第一次来史凯利杰吧,您一定得尝一尝软烂多汁的腌海雀!”酒保含笑推荐, 罗伊浑身一个哆嗦,赶忙摇头,又拍出五个铜子儿,“打听个事儿,我听说乌德维克岛上有个托达洛曲家族,家族中人都是锻造好手,甚至不乏锻造大师,擅长打造神兵利器。” “如您所知,托达洛曲拥有整个史凯利杰,不,全世界最出色的铁匠和锻造炉。”酒保眼神闪闪发光,络腮胡抖动,引以为豪地说,“连我们群岛的统治者布兰陛下的佩剑,也出自托达洛曲家族…毫不夸张地讲,每一位史凯利杰人都以拥有一把他们打造的武器为荣!” “可惜,他们家族近些年来人丁凋零,优秀的铁匠越来越少…每年出产的装备数量有限,因此价值不菲,而且光是有钱还不够…还得有‘资格’,必须通过他们的筛选。”酒保神秘一笑,“您若是感兴趣,恐怕得做好心理准备。” 真是奇怪的规矩,这是在玩奇货可居? 罗伊点头,将苦涩的曼陀罗一干而净,呲了呲牙,“介绍条船,我想去乌德维克岛…” “您来的不是时候…”酒保擦拭着杯子,脸色遗憾,“每年夏天才到旅游旺季,一天能有四五艘船来往运客,现在淡季每过三天才有一艘游客船,而昨天恰好离开。” “来杯樱桃酒。那如果我想单独租赁一艘船呢?” “恕我直言,那相当不划算。”酒保打量着斗篷下带着墨镜的年轻英俊的脸,怎么看都不像一个有钱人,“至少得花掉一百克朗。” “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我一个人哪里用上的那种大船,我只要…”罗伊右手大拇指和食指绷直做了尺度,微微一笑,“一个人的小渔船,搭配一副船桨。” 酒保脸色一呆,随即郑重警告,“阁下没跟我开玩笑吧?您知道小史凯利杰岛距离乌德维克有多远吗?就算是‘龙船’全速前进,也得花上一天一夜。而且期间不止有暗流、礁石、暴风雨的威胁…沿途还有大量海克娜出没。您见过那种怪物没—” 酒保绘声绘色地描述道,“鱼一样的尾巴和鳞片、蝙蝠一样的巨大翅膀,满嘴尖牙,爪子好似弯钩能轻易撕碎牛皮,既能在天上飞,也能潜入海底,酷爱骚扰海上的船只,对鱼肉、新鲜腐烂的人肉,都不挑剔。” “您想一个人划船到乌德维克,我保证,划不到三分之一的路程,就会被海克娜抓走,变成她们肚子里的排泄—” 酒保的警告戛然而止。 罗伊摘下墨镜,露出一副异色虹膜的竖瞳。 目光中的锐利好似暗金和白银浇筑,叫人望之生畏。 “它们要敢找上门来,我求之不得…正好补充一些煎药。” …… 靛青色的天空中,挂着一轮金色的太阳。 阳光穿透海面附近随着海风涌动的薄雾,一艘狭长的木舟划了出来。 无边无际的大海之中,一叶木舟显得无比的渺小和孤独。 披着黑斗篷的猎魔人坐在小舟中央,背脊挺直,用力向后拉动船桨,船桨破开海水,反向作用力推着他远离身后的小史凯利杰岛,驶向西南方肉眼可见的乌德维克岛。 划船比罗伊想象中累人,不如跟珊瑚在一起时,任她用魔力催动来的自在惬意。 阳光和煦,海风却凛冽如刀。 蔚蓝海面起伏的浪涛之中点缀着形态不规则的冰块,小的站不下一个人,大的堪比一首龙船。 海面上星罗棋布着房子似的小岛,贼鸥停在那岛上亚克亚克地怪叫。 远处迷雾之中,偶尔有帆船显露出坚硬的轮廓,黄白交织的风帆反射阳光。 还有不知从那艘沉船掉落的货物——由渔网捆成一团的木桶,漂浮在海面随着水流缓缓飘动。 罗伊把船划到一堆木桶附近。 伸手拍了拍。 液体碰撞桶壁发出“咚咚”的声响。 他嘴角一弯,割开绳网,将一个木桶搬到船上,召唤出阿隆戴特把木桶圆形的顶部戳出个窟窿。 “啵!” 空气里弥漫出一股浓郁的酒香、甜香、和微妙的酸味儿。 “葡萄酒?” 下一刻,猎魔人悠然自得地躺在船头,一手垫在脑后,另一手举着装葡萄酒杯的高脚杯啜饮几口。 他沐浴着海风,眯着眼睛欣赏胖乎乎的海豚从海面底下突然跃出,洒落大片晶莹的水花,在半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身下木船随着水波轻柔摇晃,就像荡起了秋千。 罗伊感觉自己能这么躺上一天一夜。 但仅仅享受了大半个小时,喝饱休息足的猎魔人重整旗鼓,继续往似近实远的乌德维德岛划船。 不知道过了多久,早晨的太阳升到头顶。 海上观光之旅的被一阵激烈的摇晃终结。 “砰!” 船身晃动,猎魔人同样身形一颤,瞪大眼睛,脸上轻松转变为兴奋。 收起船桨,五指勾勒,金黄光芒覆盖周身。 “吼!” 刺耳的怪叫声中。 海面以下撞击木船的黑影猛地破开水面,飞到猎魔人的头顶。 阳光照出它细长而发绿的身形。 它类似于风蛇,拥有一对媲美吸血鬼的巨大翅膀,翅膀末梢伸出两根镰刀一样又黑又锋利的爪子. 上半身勉强有点人类女性的外形,双臂爪如弯钩,手背覆盖着野兽的黑色鬃毛,脑袋上顶着一只朝天鼻和一张布满碎齿的血盆大口,黑发遮挡住她猩红嗜血的眼睛和小巧耳朵。 下半身是一条长而尖的尾巴,身上绿色的鱼鳞光滑细腻,尾巴中段两侧生有三角形的鱼鳍。 海克娜 年龄:5 生命:150 魔力: 属性: 力量:13 敏捷:14 体质:15 感知:12 意志:6 魅力:3 精神:5 技能: 混合兽(被动固化):海克娜和它的近亲鸟身女妖、艾琳尼亚一样,同时拥有鹰类和鱼类的优点,能飞行和适应水性,消化能力强大,能进食腐肉、鲜肉、人肉也不例外。天生敏捷+4,体质+4,感知+4。 …… 呼呼—— 海克娜身形化作疾风,俯冲扑击船上的猎魔人。 “嗖—” 尖锐短促的破空声响起。 白光闪过。 一枚弩箭拖曳流星似的尾羽,正中海克娜胸腹之间,将血肉之躯炸出一个偌大的血洞。 它哀嚎一声笔直掉落。 微曲身体的猎魔人迎着坠落的怪物一跃而起,劈砍的长剑抖落暗红剑光。 咔嚓… 大量血花从天空中洒落,好似片片飘零的枫叶。 分成两截的尸体坠入大海,顷刻间染红了一片海水。 击杀海克娜,经验值+150,猎魔人lv12(11350/12500) 猎魔人提着阿隆戴特,“水泽”附魔让他平稳行走于辽阔的海面之上,把海克娜的上半截捡到木舟之中。 不等他动手解剖。 “嗷嗷!” 数十米外暗流汹涌的海面突然炸裂,一下子钻出好几头海克娜。 它们闻到同类鲜血的气味,就好似发了疯,扇动翅膀,不管不顾向着猎魔人扑击! 罗伊右手提剑,左手端弩,身形稳若磐石站在海水之上,直面汹涌而至的怪物群。 一、二、三、四、五。 五头海克娜发出骇人的尖叫,瞳孔射出红光,向他合围而来。 “嗖—” 弓弦嗡鸣。 猎魔人身影一闪而逝。 海克娜群瞬间失去了目标,攻势一缓,目露茫然之色。 “吼!” 哀嚎声。 蔚蓝海面之上,靛青色天空之中,忽然爆出一团血花, 居中的海克娜胸膛破开一个大洞,一把神出鬼没长剑由上至下插进它的头骨。 而猎魔人犹如海克娜骑士般站在它的翅膀之上,拔出长剑,抖落鲜血,身形随着它最后的挣扎起伏。 狂风吹乱额头碎发。 “嗖—” 他再度消失。 第二头盘旋在空中的海克娜毫无防备地步了同伴后尘,身上瞬间中了一箭和一斩,好似断线的风筝,摇摇晃晃从高空坠落。 抖落一片羽毛和血液。 剩余的三头,根本反应不及。 想要进攻却捕捉不到猎魔人的移动轨迹,想逃,却又哪里快得离弦之箭。 第三头、第四头、第五头,半空中妖艳的血花次第地绽放,每朵间隔不到半秒。 罗伊的身体不断在海克娜之间电光火石地转换方位、闪烁突袭! 射击、挥剑,速度快到极致,滞留出一片连绵的残影。 空中仿佛存在一排无形而透明的阶梯,猎魔人则是踏空而行的死亡使者,挥舞着无情利刃收割灵魂。 …… 不到五秒。 战斗落下帷幕。 海面上多出数具血肉模糊的尸体。 猎魔人立于水上,慢条斯理地清洗身上血渍,捡起残尸分解收割战利品,获取三枚蓝色的海克娜突变诱发物。 “击杀海克娜*5,经验值+750,猎魔人lv12(12100/12500),” 罗伊坐在船头吹了个洪亮的唿哨,船桨拨动水面, “照这个势头,抵达乌德维克岛之前,应该能攒满经验!” 第五章 托达洛曲的麻烦 会议室门窗紧闭。 精致的三层烛台洒落柔和的光芒,照出一位神态冰冷、双手环胸的黑衣女术士,一位愁眉苦脸、穿着淡绿色碎花衣裙的小女孩儿, 会议室的长桌上面堆叠着一摞摞画满五花八门图形的纸和笔。 “丑丫头,接下来继续进行魔法测试…”叶奈法看着希里,紫罗兰色的眼眸充斥着郑重警告之色,“同样的要求,认真和诚实作答。” “可我不想测了!”希里懊恼地在坚硬的凳子上扭了扭屁股,倔强地说,“已经连续三天,每天测试一个下午,画星星、画月亮,画动物,画迷宫一样的房子!” “叶奈法女士,这究竟跟魔法有什么关系?我想学的是用手点燃蜡烛、在溪水里自由呼吸,渴了饿了一伸手就能创造面包和水,像歌尔芬一样随时随地展翅飞翔的魔法,而不是坐在这里画画,您究竟是画师还是术士!” 连续三天的测试,让小女孩儿腰背酸痛,而且日甚一日。 叶奈法的课程跟她预想的完全不同,枯燥乏味,让人头晕脑胀。 而且这位女士不允许她丝毫分神。 这哪儿行啊,小孩子走神不是天性吗? 她开始怀念和同学们在院子里逗弄大公鸡、训练小黑狗的日子,怀念教室里凯亚恩老师那张丑丑的脸颊,和香甜的课堂小睡。 “我再说一遍,因为魔法有其多重性质,既是科学,也是一门艺术。”叶奈法一把抓住希里的纤细而精致的手指,将它根根掰开,“你若是不掌握几手绘画的技术,手指不够灵活,做出的施法手势就像鸡爪一样丑陋,还不让同行笑掉大牙!” “你不是还没测完吗,怎么知道我有魔法天分?”希里双手环住小胸脯,轻哼一身在椅子上转了个面,瘦小的身子背对叶奈法,稚嫩地咆哮,“我不想画这些愚蠢的动物了,我宣布——我现在没有魔法天分,我不要学魔法了!” “我宣布你的发言无效!”叶奈法摇头,语气就像在述说真理,“你命中注定必须走上魔法之路!” “不,我要和卡尔、蒙蒂一起练习剑术!” “啊!” 小女孩儿突然一声痛呼,委屈地捂住了发红的额头,吸着鼻子,翠绿的眼睛浮现泪花。 而叶奈法揉了揉敲击小脑袋瓜的食指,“你忘了当初是怎么跟我和杰洛特保证的?不怕苦、不怕累,绝对服从,绝对真诚,现在才三天,你就想反悔?你想让猎魔人学徒,炼金学徒、锻造学徒…教室里的学生都瞧不起你?” “辛特拉人不畏艰险的精神去哪儿呢?” “呜呜…叶奈法奶奶,你这是虐待童工!” 会议室里的气温骤然降低几度,女术士直直地看着希里,眼缝里射出危险的光芒。 “你不能只要求我!”小希里却仰着下巴从椅子上一蹦而下,她又想到了其他盲点,小大人一样双手背在腰后,倔强地和她对视,煞有介事地说,“猎魔人兄弟会第一条,平等。” “你要求我绝对服从、绝对真诚,那你也得遵从。” 叶奈法嗤笑一声,“你搞错了一点,我从来都不是猎魔人兄弟会的人,不过我待你一直都很真诚,丑、丫、头!” “别叫我丑丫头了!芮妮、柯丽尔她们都说,我是高文之家最漂亮的女孩儿之一,嗯,一点不比洋娃娃维姬差!好几个男孩儿都暗恋我,趁我在院子里活动、吃饭的时候,偷偷瞅我!” “那是他们可怜你,”女术士捏了捏女孩儿鼻子,紫罗兰色的眼睛浮现一抹怜惜,让希里心头发慌,“她们在想——谁家的丫头,长得这么难看,鼻子太挺像个男孩儿,嘴唇太薄,眼睛是怪异的绿色,眉毛歪歪扭扭就像小蝌蚪,以后还嫁不嫁得出去?” “这…叶奈法女士,你诚实地讲,我真的很丑吗?”希里双手合在胸前,眼巴巴地仰望女术士,语气哽咽、沮丧。 “难受就哭出来,但也别太伤心,没准丑小鸭能变成白天鹅呢?” “哼,我才不哭,又想作弄我!现在,如果你真诚待我,就老实回答我一个问题,答完我就乖乖画画。”希里长长挤眉弄眼露出一抹小狐狸似的狡黠,脑海中钻出罗伊曾经跟他提过的一句话。 “说说看…” “我听说你收藏了一头独角兽木雕?我已经骑过狮鹫,你能不能施法让独角兽活过来,让我骑骑它?” “不能!你给我忘掉独这该死的独角兽!不许再提!”女术士不知道想起何种绮丽往事,苍白的脸颊上泛起红晕,“现在立刻给我坐端正了,拿好笔,摊开纸,画我脖子上的黑曜石星星!” “你不真诚,叶奈法女士!为什么你和杰洛特骑得,我就骑不得?” “王八蛋,他怎么敢跟一个孩子说这种事!” …… 赤杨林里。 “阿嚏!”正在监督孩子挖红薯的白发的猎魔人揉了揉鼻子,心头升起一股莫名不安。 “老了啊,杰洛特…一个女术士就应付不了呢?”兰伯特冲杰洛特眨了眨眼睛,“要不要跟我去长矛洞穴冲刺几回,换掉新花样?” “滚蛋!”杰洛特缩了缩脖子,开始主动反思自己是不是哪里疏忽,惹恼了叶? …… “噗通—” 海浪拍打礁石。 小船穿过结冰的水面,轻轻撞上金色的沙滩,船头破开砂砾,半截船身陷入绵软的土地。 灿烂的阳光为穿上身披黑斗篷的人影点缀上几粒金斑。 划了两天两夜船,浑身散发着一股浓郁血腥味儿和汗味儿的罗伊迅速将船拉近附近的灌木丛里藏好。 随后在沙滩上留下一连串浅浅的足迹,消失于岸边一排漂亮的金丝柳里。 如今的乌德维克岛屿远非十年后,冰霜巨人肆虐、荒无人烟、彻底沦为野生动物和魔物的天堂的模样。 因为绝佳的位置,乌德维克岛是史凯利杰群岛中第二热门的岛屿,每年都有大量的旅客慕名而来,欣赏它幽美的景致,品尝顶级的海鲜和当地佳肴。 罗伊顺着翠绿林荫掩映之中的小路和路牌穿行,期间见到几头被斧头劈砍成两半的郊狼,应该是岛民的手笔。 道路两旁不时能看到三三两两的游客,看衣着风格,瑞达尼亚、泰莫利亚、亚甸的人都有。 这些游客的数量甚至比本地岛民要多得多! 一小时后罗伊抵达了乌德维克岛北部的人类居住地,枪鱼海岸。 几十栋栋砖石搭建的平房间,道路宽敞开阔,沿街史凯利杰小贩推着独轮车兜售自家的特制的金枪鱼馅饼、烟熏的鲸鱼肉,群岛的草药,以及五颜六色,外形精致、大致上是用来糊弄人的石头、纪念品。 罗伊注意到,一个披着海雀羽毛编织帽子,袒露胸毛的史凯利杰人在售卖腌制的鲨鱼肉,那股尿素发酵的怪味儿,差点让猎魔人以为附近有腐蚀魔出没。 其间也不乏货真价实的珍品,比如龙涎香、大白鲟的黑金鱼子酱。 也有许多奇葩的商品,比如史凯利杰盛产的魔物艾琳尼亚、海克娜肉干儿。罗伊看得嘴角抽搐,据他所知,这两种魔物肉具有微弱的毒性。 只能说史凯利杰蛮子天生抗性惊人? …… 罗伊在一个身形消瘦,皮肤呈古铜色的小贩面前站定,花十枚铜子儿,买了巴掌大一块、灰扑扑的腌鲨鱼肉,屏住呼吸把它装进空间,准备给高文之家的孩子们送温暖,“托达洛曲家族的地盘儿怎么去?” “他们家族在南边靠近山区的鳕鱼镇,顺着路牌一路向南就能到。”小贩灰色的眸子大量了一遍猎魔人,“你是想去购买武器的吧?” “对!” “你再买一块烟熏鲸鱼肉,我友情奉送您一个建议。” 好吧,孩子们更惊喜了。 “托达洛曲家族的铁匠非常骄傲,他们只会把上等的武器装备卖给真正的勇士…”小贩自傲地说,“所以他们通常会给与购买者设置一个考验。完成考验,证明勇武的战士,才有资格得到它们!” “我听说最近托达洛曲家族遇到了大麻烦,死了好几个人,考验估计会非常棘手。” “我要是给钱呢?” “阁下大可以去试试,托达洛曲世代居住在乌德维克岛,家庭成员对锻造的热爱不亚于玛哈坎山里的矮人,他们把毕生精力都投入了锻造技术的改良之中,金钱对他们反而意义不大!” “好吧,愿芙蕾雅女神保佑你…再会。” …… 鳕鱼镇比剑鱼海岸更加繁华,各类设施一应齐全。宽敞街道之中,往来游客络绎不绝。 镇中央,一间花岗岩搭建的房檐下,搭配着鼓风机、熊熊燃烧的熔炉前,站着个披着皮质围裙,露出肌肉虬结胳膊的铁匠。 左手用铁夹将一枚长条状的器胚按在黑黝黝的砧子上,右手挥动小铁锤,随着铁夹的转动,捶打器胚的不同部位。 锵锵的脆响之中。 火光照的他满身油汗闪闪发光。 点点火星溅上他强壮的身体、胡须拉茬但专注而坚毅的面庞,他浑然不觉痛苦。 击打的动作,带着一股奇妙的节奏和韵律,就好似高明的乐手正在演奏一首旷世之曲,吸引人情不自禁地关注他的动作,心脏随着他落下又抬起的锤头一同跳动。 恰米尔·托达洛曲 年龄:45 性别:男 身份:锻造大师(掌握着不逊色于矮人的精湛锻造技术,无论是铸甲还是锻剑领域,都堪称大师。) …… 在他身边除了熔炉、铁毡、磨刀石、制作台,还有其他铁匠铺常见的犁、钉子、门栓、轮圈,锄头、镰刀、锅碗瓢盆等生活用品、农具。 铁匠铺外,徘徊着五六个做雇佣兵或者战士打扮的男人,穿着锁子甲、棉甲,或者皮毛甲,腰间佩戴刀剑、锤斧,或是背着一副圆盾,头顶牛角头盔。 他们目光灼热地凝视着那挥舞铁锤的身影,一张张饱经沧桑的糙脸满含期待,那是战士对神兵利器的向往。 “铛!” 最后一锤落下,恰米尔挪走了有了长剑雏形的器胚。 披着黑色斗篷的猎魔人越过一众等待的男人,径直踏入铁匠铺。 五名佣兵并没有阻拦他,反而脸上露出一种看笑话的表情。 “恰米尔大师…鄙人奥克斯,听闻史凯利杰托达洛曲家族锻造之名,特来拜访…” “抱歉,近来山中锻造厂发生意外,目前用不了最合适的锻造炉,没办法打造上等装备,你只能买普通档次装备,而且你遵守规矩,到外面去排队。”男人摘下脏兮兮的棉手套,目光转向猎魔人,声音沉稳有力,带着一种锻造锤击打钢铁般铿锵的味道。 然而神色间隐隐流露出一丝疲倦和焦灼。 “实话实说,我并非为了购买装备。”罗伊摇头,诚恳请求,“我想聘请托达洛曲家族中的锻造好手,比如大师您,到另一个地方工作,报酬方面绝对让您满意。” “抱歉…让你失望了,如今我们家族中有能力的铁匠不超过三位,我们世世代代早已习惯了乌德维克岛的凉爽海风和腌鲨鱼肉,别的地方去不了。”恰米尔表情坚定地拒绝了他,“图尔赛克家族的布兰王、克莱特家族的克拉茨大人也向家族发出过邀请…可我们拒绝了。何况现在还有两位同胞处境不明。” “哈哈,我没听错吧?”铁匠铺外一个带着牛角头盔,酒糟鼻大额头的男人闻言嗤笑道,“这小子是发了失心疯了?能得到托达洛曲家一套盔甲一把武器已经是战士最大的幸运,他怎么敢奢望请一位大师出山?” “是啊,年轻人,别像个木头似地杵在那儿闹笑话了!”一个背着弓箭的猎魔人劝说, “你这瘦弱的身板,腰还没俺胳膊粗,连俺的锤子都挥不动吧?还想通过恰米尔大师的考验?”胖的像水桶、浑身锁甲背负战锤的大汉叫嚣道,“识趣的就赶紧离开,别在这丢人现眼!” 铁匠铺外,一群男人朝他嚷嚷奚落。 罗伊对此充耳不闻,“我承认,要论在史凯利杰群岛的地位,我自然远远比不上布兰王。可我家里面有别的锻造行家,想邀请您您喝上几杯,交流锻造经验。” “我手上掌握着乌德维克绝无仅有的珍贵锻造材料,甚至可以说整个史凯利杰群岛,不,整个北方,南方,全世界只此一家,我相信每一位锻造大师,都会对它感兴趣。”罗伊没有犹豫,一咬牙朝着恰米尔大师摊开手,展示出一枚拳头大小,表面布满精致而细小的符文,白玉般的骨节,和一片坚韧漆黑的鳞。 恰米尔原本淡然的表情瞬间一变,接过龙鳞和龙骨举到眼前,小心又紧张,恨不得把它贴到脸上,细细端详。 呼吸逐渐加重。 外面几位排队的佣兵也停止了议论。 这时,铁匠铺的房子里走出另一位金发披肩,一身棉袄的表情忧虑的中年男人。 他身后蹦蹦跳跳地跟着个身材高挑、青春靓丽小姑娘,一条金色马尾辫在脑后活泼跳动。 “怎么了,恰米尔,有人来闹事?”男人话刚出口,目光好似被磁铁吸住一般,死死锁定在同伴手中的骨头和鳞片之上,挪不开眼。 他魔怔似地同恰米尔一同研究起来,嘴里喃喃自语, “矿石、骨头、还是合金,我从没见过这种材料!” “必须用专业设备来检查,奥克斯阁下,稍等片刻,我们去去就回!”说着话,两人也不管猎魔人同不同意,带着龙鳞龙甲掀开门帘,就钻进屋内。 而罗伊摇头一笑,视线转向门口天真活泼的小姑娘,眼睛一亮,嘴角浮现一抹微笑。 尤娜。 猎魔人记忆中的名字! 九年后,定居乌鸦窝为矮人打短工的女性铸甲大师! 如今她才十五岁,日后那张点缀着几粒雀斑的清秀脸庞,现在嫩得要出水。 尽管外表青涩,她的锻造技能居然达到了lv8。 绝对天赋异禀,成长为锻造大师几乎板上钉钉。 猎魔人灼人的目光并没能让女孩儿胆怯害羞,她反而挺起小胸脯,“这位奥克斯先生,想买全世界最好的装备?” “那你首先得证明自己是个名副其实的勇士,否则就像门外那群怂包一样,乖乖排队购买普通货色!” “哦,”罗伊心头倒是起了好奇,“我该如何证明?听人说你们家族会给出考验?” 小姑娘转头看了身后,抿了抿嘴唇,白生生的小脸上浮现一丝担忧,“我们家族最优秀的铁匠法里克叔叔带着四位勇士,在一个月前去北边山里锻造厂和矿洞,打造武器装备,结果没了消息。” “后来奥卡拉叔叔聚集了另一队人马进矿洞搜寻,同样没能回来!我怀疑洞里面出现了什么怪物。” 她深吸一口气,抬高嗓音, “如果你能把我的两个叔叔救回来,或者带回他的…尸首,为他们报仇!那么托达洛曲家族为你免费量身定做一件顶级装备!” “嘿,小子,我劝你不要掺和这趟浑水!”铁匠铺外,背负弓箭的猎人劝说道,“已经有两支全副武装的队伍进入矿区,寻找托达利曲家族的失踪人员,结果一去不返。” “据我所知,那些战士身经百战、武技了得,手头别说是人命,海克娜、艾琳尼亚也没少杀,却连条消息都没能传回来!现在乌德维克岛上没有人敢往北边的矿场钻。” “掂量掂量吧,神兵利器固然难能可贵,但丢掉性命你也用不上!” 罗伊陷入沉思。 按照他的记忆,乌德维克山中冬眠的冰霜巨人应该是数年以后才会苏醒,离开山林,袭击人类聚集地,掳走人畜,使得这块旅游胜地沦为人类禁区。 如果是冰霜巨人提前苏醒,枪鱼海岸,鳕鱼镇早该受到波及,遭殃。 “难道在矿洞里遇上了别的脏东西?” …… “奥克斯阁下,”这时,恰米尔大师以及尤娜的父亲克拉夫走出房间,恋恋不舍地将龙鳞龙骨重新还给罗伊,“骨头和鳞片究竟属于什么生物?” “锻造性能优于我已知的所有材料。” “两位,如果我告诉你们答案,并将材料交由你们锻造,托达洛曲家族是否同意我的条件,派遣一位锻造大师跟我同去诺城?”罗伊不答反问, “不得不说,阁下的条件相当于诱人,但抱歉…”两个铁匠相视一望,摇头,“托达洛曲已经没有几位成员,不能再少任何一个!” “若是我进入山中矿场寻回法里克、和奥卡拉或者其遗骸呢?”罗伊暗自扫了眼存满的经验值,心头底气十足。 恰米尔眼神一凝,难以置信地问,“阁下没开玩笑吧,勇气并不意味着莽撞……你一个人跑到山里去,也许会白白搭上性命。” “史凯利杰不是最推崇勇猛无畏的精神?如若发生意外,只能说明我学艺不精。” 两名托达洛家族的男人相视一望。 “您若执意如此,那我们只能说,感激不尽!”克拉夫目光深深地看向猎魔人,“奥克斯勇士,这是山中锻造炉的地图,如果你能单枪匹马地找回法里克和奥卡拉。我以家族荣誉起誓,我跟你回诺城,成为你的专职铁匠,这也不算辱没家族的名声!” “那么一言为定!” “愿芙蕾雅女神保佑您平安归来。” 第六章 冰巨魔、熊、铁匠 乌德维克岛上的山区远不如巨龙山脉或者蓝山那般浩瀚无垠。 具体来说,整片岛屿的土地面积甚至比不上北方四国的任何一座大型城市。 山区之中白雪皑皑,却没有终年缭绕不散的云雾、繁茂苍翠的植被。 到处都是坚硬、嶙峋的石堆,正午的阳光笼罩山峦,金光照射出一片空旷、荒凉的无人区。 罗伊顺着山脚入口的一条狭窄、蜿蜒的石梯向上穿行。 因为乌德维克距离盛产矿藏的玛哈坎、波维斯与柯维尔甚远,海运过来的矿石价格颇高,百多年前的托达洛曲家族便开凿了一处储量并不丰富的矿藏,以满足家族锻造武器的需求。 托达洛曲家族铁匠每年开春后将进山闭关三个月,利用祖传的锻造炉打造最上等的武器装备,购买武器的人同行。 史凯利杰群岛统治者换了五、六位,托达洛曲的传统却从未中断。 然而今年除外。 罗伊顺着石梯走了几小时,山下松树林和建筑被远远抛在脑后,变得蚂蚁般渺小,看不真切。 气温降低到零度以下,空气越发冰冷、稀薄。 猎魔人突然眼神一凝。 通往山腰的狭路上,出现一大片红褐色的血迹,呈现喷射状,至少存在了一周。 猎魔人捧了一堆带血土壤,动了动鼻子。 “人类的血液。” 这符合尤娜的描述,想来属于进山搜救的队员。 血迹附近夹杂着密集而凌乱脚印,来自于不同的筒靴,还有另外几列不属于人类的脚印。 能看出脚印的主人脚掌生有肉垫,体重远超人类,是以留下的痕迹更深。 罗伊陷入沉思。 这并非巨魔的脚印,倒像是熊掌。 而且根据掌印大小,可以推断出这头熊体长超过三米,肩高得有一米六以上,在棕熊之中也算是巨无霸。 “难道是棕熊袭击了矿洞里的铁匠?” 猎魔人一路追踪血迹和脚印,钻进平台上一口黑漆漆的矿洞。 矿洞巨大深邃,坚固松木做成木架,支撑起天花板和侧壁。 地形复杂有如蛛网迷宫。 甬道两侧随处可见开凿挖掘的痕迹——几袋没来得及处理的废矿、生锈的矿镐,每走几步侧壁悬挂有油布火把,猎魔人指尖抖落火星,将它们逐一点亮。 光线亮了起来。 矿洞并不沉闷,隐隐有冷空气从伸手不见五指的另一头吹来。 罗伊寻觅着着半空中若有若无的血腥气息、脚印,岩羊般灵活矫健地在岔路众多,且上下分层的矿洞内跳跃。 沿途的墙壁上,不时能发现一些笋形的爪印,和熊掌对应。 穿梭了约莫半小时后,他在一块黑黝黝的铁矿石上发现另外一大滩干涸的血迹,沾着一片被冻僵的肉糜。 罗伊伸出食指戳了一点在鼻子尖嗅了一嗅。 人类男性,大概已经遭遇不测。 肉糜旁边地分布着零星的打斗痕迹、被巨力撞碎的岩石、掉落在地的破烂棉絮和布条。 以及断成两截的钢剑、斧头和尖端崩碎的箭矢。 这说明敌人防御力和力量惊人。 …… 但最令罗伊震惊的是,除了人类的脚印、熊脚印之外,矿洞里又多出了另外一种“蹄印”,三枚足趾、椭圆形,这符合罗伊记忆之中巨魔的体态特征。 难不成矿洞里除了巨熊还有冰巨魔? 如果是这个原因,无怪乎两支搜救队全军覆没。 猎魔人心头有了初步判断。 于是盘膝在地,掏出一瓶“食人魔”剑油,一瓶天际省带回来的“霜噬蜘蛛的毒液”,一瓶蛇派的麻痹毒药,均匀地涂满阿隆戴特暗红的剑身,油光散发出莹润光泽。 食指一擦而过。 轻轻一弹剧毒剑刃,嗡嗡轻吟。 罗伊猫一样弯腰屈膝,顺着路面的拖拽痕迹前行。 不久以后,强烈的火光映入眼帘,一股奇怪的气味扑面而来,罗伊收敛呼吸。 贴着矿洞岩壁建造的池塘一样的大型锻造炉边,一堆篝火在熊熊燃烧,篝火上方、F形的松木吊臂下悬挂着一口大得惊人的炖锅,足以装下整个人。 铁锅之中正炖煮着食物,热气和香味肆意地飘荡,散入空气。 罗伊躲在岩石后动了动鼻子。 “肉类、曼陀罗根、罗勒……” 稀奇古怪的药物、草根、坚果、蜜酒,多种复杂的成分混合熬煮,构建出一股微妙的芳香和酷似袜子的恶臭,令人唾液疯狂分泌的同时,忍不住恶心反胃。 而铁锅更左边,篝火将两道四四方方、并肩而立的黑影投射到凹凸不平的墙面上。 大约两米五高,身体大部分皮肤生长着一块块青色的坚冰、肚子却圆滚滚、黄乎乎,向外凸出得好似怀胎八月的孕妇,后背顶着个龟壳一样硕大的甲胄。 光秃秃的脑门下,两只黄豆大小的眼睛干瘪无神似乎随时准备打瞌睡,而塌到鼻孔外翻的鼻子和大嘴巴里泛黄的獠牙,赋予了它们一分憨厚的气质。 冰巨魔 年龄:89 性别:雄 生命:300 属性 力量:30 敏捷:12 体质:30 感知:14 意志:9 魅力:3 精神:8 技能: 再生(被动固化):无论何种巨魔都拥有传奇般的自愈能力,新陈代谢远超普通物种,任何非致命伤势都会在短时间痊愈,免疫流血,他不同于岩石巨魔,无明显弱点。 投石专精lv8。 冰霜之躯(被动固化):冰巨魔力大无穷、皮糙肉厚,极为扛揍,如果用利器攻击它们,武器很容易破损。天生体质、力量+10,并且在寒冷天气之中、下雪之时,它战斗力会进一步提升。 …… 嘶— 远处偷偷打量的猎魔人神情凝重。 只有冰巨魔却没有预料之中的熊。 可这已经够他受得了! 三阶的体质,相当于自带板甲,三阶力量,自己要是中一拳,毫无疑问,昆恩护盾挡不住,这身板甲也挡不住,少不了断几根骨头。 如此狭窄的山洞地形,巨魔的威胁性直线上升。 而且这里不止是一头,而是一公一母,雌性的体型更大,战斗力和她老公相仿。 两头冰巨魔正眼巴巴地盯着那口正在熬煮的大锅,露在空气里的大牙上不停地渗出恶臭粘稠的口水。 哗啦啦滴落在地。 它们迫不及待想要大快朵颐。 罗伊的目光越过两具庞大的身躯,扫向它的身后。 一张石制的圆桌,周围堆满惨白的骨头、即便相隔十米远,猎魔人敏锐的目光也能清晰辨认出其中雪狼、狐狸、羊、鹰隼等动物、以及人类的骷髅…至少十几个人的量。 骨头堆儿边还摆放着五、六具被冻成冰块的人类尸体,血肉还在,其中一具残缺了一条腿儿和一条胳膊。 至于缺少的部件去了哪儿。 罗伊看了眼大炖锅。 另一头靠墙的角落放着一副铁笼子。 一个蓬头垢面的男人蹲坐在笼子里,被油粘成一撮撮的金发遮住了他额头和眼睛,只露出一个宽大的方形下巴。 一双骨节粗大的双手抓握住笼子的栏杆,脸颊紧贴笼子,看向那口大铁锅的方向。 他很激动,猎魔人觉得也许是出于恐惧。 灰白色的皮毛外套下精瘦的身体止不住地瑟瑟发抖。 而笼子外摆放着一副灰扑扑的结冰的铁盘,让罗伊联想到喂狗的狗盆。 法里克·托达洛曲 年龄:48 性别:男 身份:锻造大师 生命值:40/80(虚弱、饥饿……) …… 这不就是尤娜让自己帮忙寻找的其中一个叔叔,身上负面状态可真多。 罗伊心头一喜,紧接着皱了皱眉头。 一个多月过去了,这家伙居然还活着,但除了他,锻造厂、矿洞里没有任何一个活人。 情况有些不合常理。 这对冰巨魔把他关进笼子究竟有什么目的? …… 铁锅里的肉汤咕噜咕噜沸腾起来,汤汁溅射在篝火堆中,被火焰烤干,空气里的香味变得更加浓郁。 罗伊注视着跳跃的火光,陷入沉思。 如果对方是岩石巨魔,他会直接举起双手走上去交涉,瑟瑞特的巨著《如何利用话术哄骗一头单纯的巨魔》足以指导他解决困境。 可冰巨魔和岩石巨魔有些不同。 也许是冰天雪地和严苛的高山环境让它们本就迟钝的脑子进一步退化…变得很难沟通,更容易受血腥、杀戮、进食的本能支配。 更为冲动。 遇到它们,最好不要做出任何忤逆的行为,乖乖听话才可能活下去。 总之,它们给罗伊的观感,比凯尔·莫罕巨魔山头巨菇一家难沟通。 …… “怎么有股臭臭的气味儿,又有别的小人人送上门了吗?”雄巨魔嘟哝了一声,嗓音洪亮得就像男高音,还带点独特的节奏,“不!和小人人不太一样!” 好敏锐的感知! 猎魔人心头一凛,进一步收敛呼吸,除了昆恩法印,左手又立刻勾勒出一道赫里欧法印,进一步掩盖身体气息。 “是你饿坏了!”雌性冰巨魔动了动鼻子,摇头,突然一阵桀桀大笑、抓起一抔积雪浇灭篝火,转动F木架上的绞盘,将大炖锅放到地上。 另一头则从锻造炉边取了一副长度超过两米的金属搅拌勺,嘿咗嘿咗地将“香喷喷”又“臭烘烘”的肉汤搅拌起来。 “一圈、两圈、三圈…嘿嘿。” “一圈、两圈、三圈…呵呵。” 貌似患有强迫症的冰巨魔瓮声瓮气地循环报数8次,又往汤里撒了一大片奇奇怪怪的绿色粉末。 深吸一口气,丑陋的脸颊上露出一抹憨厚而深具成就感的笑容,就好像烹饪了一桌美味佳肴的厨师。 “哗啦啦!” 巨魔一勺一勺地舀出黄色肉汤装满了两个钢盆,滚烫的肉汤溅射到它鼓胀的肚皮上,它毫无反应。 汤盆里肉眼可见地漂浮着椭圆的心脏、长条状的肠子,几根饱满诱人的排骨—肋排、大排、腿排应有尽有,然而看形状,不属于任何一种野生动物。 雌巨魔也不嫌烫,布满冰块儿甲片的手掌直接伸进肉汤中取出一块肋排就津津有味地啃了起来。 “呼哧呼哧”的声响之中,它大大咧咧坐在冰冷的地上,一口接一口,肉和骨头的连接处露出一根根鲜红的血丝。 “呕…”罗伊捂了捂嘴,这是少有的能让他感觉到反胃的场景。 雄巨魔却不着急享受,取过铁笼子边的“狗盆”,同样盛了满满一盆子,递到法里克面前,而后者从笼子边捡起一把钥匙打开了铁笼。 罗伊看得眉宇间隆起浅浅沟壑。 原来不是冰巨魔关住了法里克,他自己把自己锁了起来。 “大个子,吃!小蜗牛、小林麝、小狐狸、小人人,小萝卜、熬煮,臭臭又香香…”雄巨魔将胡萝卜粗的手指伸进血盆大口,露出一个相当唬人的笑容,示意他张嘴,“吃,大个子!吃完变壮壮!” 罗伊咽了口唾沫。 两头冰巨魔这是把铁匠大师当成了自己人啊,可为何称呼一个瘦不拉几的男人大个子? 法里克捋开额头前的金色刘海,露出一双饿得发青的眼睛和病态苍白的脸颊。 他手指发颤地把肉汤端进笼子里,眼中闪过一丝挣扎。 但一秒过后,他颓然叹了口气,用手抓起肋排啃咬起来。 然而他的眼角分明闪烁着泪光。 …… 罗伊目睹此景愣了一下,表情变得很复杂。 这铁匠已经放弃了某些原则,但他和巨魔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委实让人难以理解。 手中阿隆戴特插回背后的剑鞘。 罗伊决定弄清楚事实真相再动手,压低身形,继续等待。 冰巨魔的生活简单而规律。 吃饱喝足,接下来就轮到重头戏的睡大觉。 两夫妻把一锅炖肉大餐吃了个底朝天,便背靠背坐在锻造炉边打盹儿,很快雷鸣般的鼾声响彻整个矿洞。 而囚犯呆坐在铁笼子里,脸色麻木地凝望着随着火光忽明忽暗的半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直到他突然感觉一个冰冷的物事贴上了后背,一双手捂住了他的嘴巴。 心头咯噔一跳,法里克刚想拼命挣扎。 “安静!恰米尔和克拉夫让我来救你。” 听到这两个亲人的名字,法里克紧绷的身体顿时松弛了下去,顺着力道一转身,一张陌生的年轻面孔进入视线。 “先离开这儿再说!”猎魔人在他耳边说。 法里克乌黑而浑浊的眸子绽放光彩,紧接着,这光芒又黯淡了下去,脸上浮现出一抹恐惧之色。 他害怕地摇头。 罗伊却容不得这家伙磨蹭。 五指勾勒一记亚克席法印,铁匠就乖乖地跟在猎魔人屁股之后。 不过为了营造假象,罗伊先把一具冻僵的尸体关进了笼子里,假扮成法里克。 能骗多久骗多久。 另外,担心法里克弄出动静惊醒巨魔,他索性背着对方,蹑手蹑脚地从两头酣睡的冰巨魔身边溜走。 刺激程度不下于曾经的玛哈坎山道之行。 期间猎魔人目光掠过两夫妻身体时,寒光闪烁不定,琢磨着要不要来上一剑,血气斩足以其中之一在睡梦之中送走。 而最终还是作罢。 …… 猎魔人并未沿着来时的路返回,而是继续深入矿洞,寻着冷空气涌入的地方,不到十分钟,离开黑黝黝的室内,进入冰天雪地的山背间一片空地。 山道悬崖边耸立着一栋年久失修的破旧木屋。 猎魔人把法里克背进屋子,生了一堆火取暖,等着对方恢复,就开始面对面的“促膝长谈”。 “您,您究竟是谁?” “猎魔人奥克斯,受你兄弟之托来救你!”罗伊看着他的眼睛,“长话短说,一个月前,你和几个战士进山开炉后究竟遭遇什么?冰巨魔进攻了矿洞?” “不,您说的不对!”铁匠语气一顿,沉默了几秒,亚克席法印作用下开始老实交代。 “我和购买武器的五位勇士,遵从托达洛曲的传统,来到矿洞里的锻造厂冶炼铁矿石,开炉锻造。本来一切很顺利,但谁也没料到不过一天之后…”法里克脸上流露出一丝惊慌之色,“五个伙计里就有一位突然下落不明。” 罗伊揉了揉太阳穴,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大家一起搜遍了整个矿洞和附近的山区,既无痕迹,也无血迹和尸体。我们只能认为他在山区里迷了路,苦搜无果之后,不了了之。” “锻造还得继续。” “接下来第三天,第二名同伴失踪,仍然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大家意识到情况不对。” 罗伊倒是目露奇光,难不成那两头凶残的冰巨魔还有兴致跟他们玩捉迷藏? “来自瑞达尼亚的战士觉得咱们处于巨大的危险之中,被什么恐怖的东西给盯上了,他放弃了装备,想要立刻下山。” “但当他提出这个建议,从大史凯利杰岛的而来的勇士伊拜尔突然、突然…”法里克嗓音颤抖、断断续续,目光闪烁地看着半空,浑身弥漫着恐惧、害怕的情绪,“变成了一头巨熊!” “你没看错?”罗伊挑了挑眉毛,眼前不由浮现出检查矿洞时意外发现的那笋形的爪印,和熊掌印。“一个大史凯利杰岛的人变成了一头熊?” “我确定!它双眼血红,浑身充斥着暴戾的气息,一爪子就拍飞瑞达尼亚人的长剑,将他开膛破肚,肠子流的满地都是!然后巨熊咆哮着,把我们驱逐进矿洞之中!” “我和剩下的科德温人躲在锻造炉那儿,害怕极了,不敢出去面对巨熊,甚至失去了挥剑的勇气!” “您知道吗?那头棕熊比我以前见过的所有野兽都要大,站起来就像一架马车,一爪子包住一个人,满嘴獠牙,瞳孔猩红。看一眼就让人发上几天几夜的噩梦!” “所以是巨熊杀了第一支队伍,刚才那两头炖肉的冰巨魔又怎么回事?” 法里克愣了一下,脸上有了几秒的茫然和迟疑,瞳孔失神,接着语气变得笃定, “冰巨魔在巨熊之后才出现,大概是被血腥味儿引了过来,占领了矿洞…它们把我俩当成入侵者抓了起来,让我们猜谜!” 法里克眼神变得很是奇妙,既有感激,也有畏惧和疏离,“可惜科德温的勇士说错了答案,被做成了冻肉。” “而你答对呢?” 铁匠点头,“但它们没有释放我,而是把我当成同类养了起来。” 罗伊挑了挑眉头,上下打量身形精瘦的铁匠,无论怎么看这家伙都跟冰巨魔攀不上亲戚关系。 “你为什么把自己锁在笼子里,而不是趁巨魔睡着了逃走?” “我害怕,我怕那头熊又找上门来,我只能这么保护自己。” “你的意思是熊还藏在这附近?你怎么敢确定?” “我感觉得到,你明白吗!?我不敢逃走,否则伊拜尔巨熊肯定找到我,撕碎我!只有待在山洞里,处于冰巨魔保护下才安全!” 猎魔人上下打量这位精瘦的铁匠,这是被巨熊吓破了胆吗,病急乱投医把巨魔当保镖,不怕它们吃完尸体,煮了你? 法里克深吸了一口气,神色哀伤,“往后的一段时间,我清楚记得有两伙儿战士进入矿洞营救我,其中还有我可怜的兄弟奥卡拉,可他们一见面就把冰巨魔当成敌人,主动发起进攻。” “结果被两个大家伙扔石头和冰块打杀了个干净,做成冻肉或者炖肉,”铁匠脸色铁青,满脸悔恨、痛苦地摇头,“我没办法,普通的铁匠,血肉之躯,怎么反抗它们?我不想死!” 这巨魔会远程,谁也挡不住啊。 “你刚才都看到了吧?冰巨魔把我当成同类,而且固执地认为同类就要吃一样的食物,而且我也饿坏了!” “所以…我没忍住…” 罗伊抿了抿嘴唇,他无法去评判处于绝境之中的人类行为。 “有个地方我搞不懂,它俩为什么管你叫大个子?” “我,我不清楚。”铁匠脸色茫然,“不过一个月前我可不是这么弱不禁风,长时间锻造的工作让我练就一副强壮的身体。” “好吧。你担心巨熊找上门所以把自己关起来,可你现在不是安然无恙地走出矿洞?毕竟过去了一个多月,它早该离开了,跟我回鳕鱼镇吧。” 罗伊看了眼温暖的篝火和木屋问, “不!它会抓住我的,我们到不了家,它就会追上来,一爪子把我撕成两半!”法里克缩着肩膀,紧张地环目四顾,仿佛巨熊藏在一个阴暗角落监视他,“让我回笼子里去,求你!” “咔嚓—” 罗伊闪电般往他脑后一按。 铁匠顿时两眼一翻白,昏睡了过去。 罗伊陷入沉思,铁匠对巨熊的极度恐惧显得有些过于诡异,可亚克席法印效力还在持续,他应该说不了谎。 思忖着,猎魔人走出木屋,将古威希尔横在门框前,一旦有东西碰到钢剑,他就能立即传送回来。 目光瞥向山洞。 铁匠的口供中存在很多不合理之处。 他要冒点险,亲自找去认一番。 第七章 变形 矿洞,锻造炉里火光明灭照出一张肃然的脸庞。 “啵…” 软木塞坠落在地。 猎魔人咕噜咕噜吞咽了几口“海克娜煎药”以及“雷霆魔药”。 力量由16涨到了20。 脸颊浮现密集的乌黑血管。 随手打开一瓶史凯利杰特产的樱桃酒。 微甜的酒香迅速扩散到锻造炉边狭窄的空间。 背靠背酣睡的两头冰巨魔抽了抽鼻子,砸吧起嘴来。 紧接着它们晃了晃臃肿的身体,小眼睛睁开一条缝,扫到矿洞入口一道突兀出现、披着黑色斗篷的陌生人影, “你是谁,丑八怪,快退后、离开!这是巨魔的家!” 两头冰巨魔站起身体,像是暴躁的猩猩一样用垂过膝盖的手臂敲击地面。 “不然巨魔煮了你!”雄巨魔大声警告,沉闷有力的嗓音就像敲响的战鼓一样震撼人心。 “不!他闻起来很可口。”雌巨魔却流着口水,舔嘴唇,随手抓起沙包大的一块石头,做势欲掷,“不准逃!过来让我吃一口!” “究竟让我走还是不走?” 罗伊心头吐槽。 吃完睡一觉又饿,两位和四条腿儿的肥猪是近亲?骂我丑八怪,你们连镜子都不敢照? 他举起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恶意,又指了指铁笼子里,那具迎面倒地伪装成铁匠的冰尸。 “深呼吸,放松,别误会…我是‘大个子’的朋友…我想请两位喝几瓶…” 哐当… 一瓶免费加料的樱桃酒被猎魔人贴地滚了过去,滚到巨魔的大脚丫下。 事实证明,巨魔这种生物对酒精毫无抵抗力。 两夫妻相视一望,雄巨魔全无防备地捡起酒瓶,但他胡萝卜粗的手指压根做不出拔木塞这种精细的动作,索性直接拧掉了酒瓶上半截瓶身,迫不及待往嘴巴里倾倒,一口干掉半瓶酒。 雌巨魔抢夺过去喝了剩下的半瓶。 “喝了我的酒,就是好朋友。朋友有问题问你们…” “快滚开!”巨魔瞪了他一眼,直接翻脸不认账,语气强硬,“你,气味不对,不是朋友!没酒,就不要问题!” “酒!要么变炖肉!”雌巨魔垂涎三尺地对着猎魔人流出青口水,喉咙里发出呼呼的喘气声,压制着进食欲望。 罗伊又丢了一瓶酒过去。 “你们在洞里住了多久了?” “一、二、三…一、二、三…”雌巨魔一口干完,舔舐着空荡荡的酒瓶,大着舌头不假思索地报数, “停!换个问题,大个子说有头巨熊藏在矿洞里,它在哪儿?” “熊,朋友,一起吃小人人!”雄巨魔突然兴奋地叫了一声,目光不停地看向铁笼子,瞥到笼子里冻僵的“大个子”,却浮现出一丝疑惑。 怎么大个子看上去不一样了呢? 罗伊注意到它的视线不由心头一凛。 熊和铁匠有啥联系? “你们和熊打架了?想煮了它吃熊掌?” “熊掌难吃,不如小人人,巨熊是朋友,不打架!嗝儿…一起杀小人人,做炖肉!” 这下子,猎魔人算是听明白了。 冰巨魔和那头未曾现身的巨熊压根就不是敌对关系,而是合作关系。 这跟法里克的陈述存在巨大出入。 “熊朋友在哪儿,带我见见他。” 正好一网打尽。 罗伊又滚了一瓶烈酒过去, “熊朋友,藏起来了…”巨魔醉态迷蒙的黄豆眼又看向铁笼子,然后转向猎魔人,眼中闪烁惊人的灼热和渴望,“喝了药,熊朋友才出来…一起杀小人人,嗯,吃小人人。” “什么药?” 巨魔挠了挠后脑勺,目光看铁笼子边的杂物堆,意味不明地嘟哝了两句,语气多了一丝焦躁,压抑着某种情绪,快到极限。 猎魔人顺着他的视线,扫到一瓶蜂蜜酒,以及几枚冻成冰坨、红艳艳的玛夺蘑菇,其中一枚浮现齿痕。 于是猎魔人记忆中涌出出一个关于大史凯利杰岛上的特殊岛民族群信息。 维尔卡人,狂战士。 难不成所谓的巨熊… “咕噜咕噜…”雌巨魔将烈酒一饮而尽,它终于喝够了,看向猎魔人的眼睛里浮现血丝和猩红,鼻子喘起粗气、口水横流, 猛然捏紧石头,手臂肌肉隆起! “冻肉吃太多,换口味。” “新鲜的小人人,吃吃吃!” “砰!” 尖锐破空声! 一枚拳头大小的石块闪电般射向猎魔人。 罗伊早有防备。 身形往旁一闪,跳到一块鹤嘴岩上,石块撞中山洞墙壁,在巨大的力量下直接崩碎开来,而墙壁也被砸出一个大窟窿。 “呜啊!” 雄巨魔好似听到冲锋号角,带着一阵恶臭腥风狂乱地挥动双臂冲向罗伊,狠狠撞上他所在的位置。 将墙壁破开了一个人形大洞。 碎石飞溅! 它发疯般冲着墙壁捶打! 而它的妻子,则守在另一侧不停地投掷冰块和石块,投掷物在半空中连成一串灰影! 矿洞墙壁被砸出一排大坑,威力堪比手榴弹! 猎魔人垫着脚尖闪躲腾挪,身形绕着矿洞拖出残影,好似在石雨中纵情跳舞! 抓出手弩,食指轻扣。 “嗖—” 弓弦震动。 微型流星般的弩箭瞬间穿过十米的距离,正中巨魔妻子的左眼,巨大的冲击力将她眼眶炸了一个血窟窿。 换成别的怪物,早被炸碎半个脑袋,皮糙肉厚的巨魔却只是哀嚎了一声瞎了一只眼,另一眼睛里残忍和愤怒更深。 然而不等她发作。 斗篷闪烁金光、板甲燃烧赤色火焰,右手扬剑的猎魔人身形溶入空气。 一阵空间涟漪,下一秒他闪现到她中门大开的胸腹前。 异色瞳孔中杀意高昂。 美酒讨好却换来痛下杀手,既然你们要动手,那我就奉陪到底! 罗伊左手五指勾勒,三角符咒印入巨魔独眼,它神色一怔。 “唰—” 三重淬毒的长剑趁机沿着巨魔角质甲胄以外柔软的腰腹一拉而过。 剑身七枚闪闪发光的符文光芒黯淡。 半截喷吐血焰的剑芒冒出剑尖,随着他挥剑的动作,势如破竹地切开巨魔的肚皮、内脏、斩断腰椎。 连带它身后龟壳般寒冰甲胄,也被加强型的血气斩之一刀两断。 “啊!” 雌巨魔凄厉哀嚎,回光返照般横向挥出一拳。 速度快得惊人! 猎魔人躲之不及,被一拳擦过右肩。 金光破碎。 板甲凹陷。 右手扭曲变形。 整个人就像沙包一样被击飞数米,挂到墙上。 手中长剑掉落在地。 “嘶—” 罗伊瘫坐在地,骨折痛苦让他脸色涌出血红, 咔嚓! 左手捏住右肩一按,骨骼脆响。 时之环发动! 上古之血沸腾,时间之力笼罩周身——他的身体状态霎时倒回二十秒,被巨魔临死一击打掉的生命,断裂的肩锋,软绵绵地垂在身侧、使不上劲儿的右手,全数复原! 罗伊灵活自若地扭了扭肩膀,目光一扫。 雌巨魔下场凄惨! 上半身和下半身就好似两块被餐刀切开的午餐肉,一前一后坠落在地,鲜血决堤一般涌出平整的切面,染红了一大块地。 扑鼻恶臭弥漫。 旺盛的生命力使得它没有直接死掉,痛苦地用双臂乱刨地面,指尖溃烂,黏土碎石飞溅。 它挣扎、哀嚎、喷血。 “啊!” 冲着墙壁里发泄愤怒的雄巨魔目睹爱人惨状目眦欲裂,向猎魔人冲锋。 罗伊左手五指往地面一指,召唤符文被激发,一头苍青色的冰元素跳出湮灭位面,三角形的双臂交叉在胸口处,盾牌般挡在猎魔人面前。 “砰!” 两座冰山般的庞然大物狠狠相撞。 整个矿洞仿佛爆发一场短暂的地震,尘土弥漫于半空,天花板上冰棱坠落,熔炉的火光险些被劲风吹灭。 冰灵坚硬的盔甲居然硬生生被这一撞,撞出了一片细小的裂缝。 “啊啊啊!” 丧偶的雄巨魔爆发出惊人战斗力,并不追逐罗伊,而是直接冲着身前的冰灵疯狂地挥拳捶打! 面目扭曲! 化身暴怒拳击手。 覆盖粗糙冰块的拳头在半空中舞成残影,震耳欲聋的尖锐碰撞声传遍矿洞! 浑身盔披甲的冰灵在它面前孱弱得如同兔子,双臂格挡软弱无力,被巨魔单方面压制,冰霜结成的身体被一拳拳轰碎,浮现密集裂缝,溅射晶莹冰渣。 震慑! 躲在冰灵后方的猎魔人瞳孔绽放红光。 无数猩红的触须如巨大的花朵从虚空中绽放,迎风摆动,阻止了巨魔疯狂的攻势,将它从头到脚麻缠绕成一团,托举—— 把柔软的肚皮和眼睛呈现在猎魔人面前。 罗伊高举长剑,连续向着巨魔的眼睛和肚皮戳刺劈砍。 而冰灵对准它圆滚滚的脑袋抱以霜冻老拳。 三秒之间。 巨魔被揍得鼻青脸肿,眼球爆裂,肚皮拉开数条豁口,重要脏器被戳破,几根断成两截的肠子垂落在地。 剑刃上的剧毒和板甲涌出的烈焰让它遍体鳞伤。 鲜血喷泉般涌出。 然而这冰天雪地的环境之中,冰巨魔的恢复能力堪称变态。 肚子上露出肠子内脏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黏合。 这些重伤不足以致命。 三秒的最后,猎魔人眼神一狠,一把按住巨魔的肩膀,将它脑袋和右侧小巧的左耳按到嘴前。 吸气,大吼! 伏斯—— 空间龟裂! 地骨之力降临,强烈的气流和声波同时钻进巨魔狭窄而柔软的耳廓! 砰砰! 巨魔好似被攻城锤撞中向后飞开! 身体尚在半空。 血肉横飞! 罗伊眼前出现血腥的一幕。 仿佛有一颗炸弹在巨魔的耳道中引爆,强烈的冲击力炸碎了它的耳朵和半张脸。 它的皮肤好似被无形的钢刀剥开,露出血淋淋的肌肉和血管。 冲击力刺破耳膜、内耳道、骨头、大脑,将沿途的一切冲毁,形成一个骇人的血洞。 混杂着鲜血和脑浆的液体渗透了出来。 雄巨魔重重栽倒在地,瞳孔扩散,失去了呼吸。 高速愈合能力也挽救不了它被震成浆糊的贫瘠大脑。 “击杀冰巨魔*2,经验值+600,猎魔人lv12(13800/12500)。” “呼…”罗伊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看着两只死状惨不忍睹的冰巨魔摇头 “别怪我,你们占据了铁匠家族的矿洞就罢了,打杀吞吃这么多人,还想吃我?” 罗伊深呼吸,提起阿隆戴特分解战利品。 冰巨魔角质皮肤坚若钢铁,若不是肚皮柔软、防御力弱一些,只能用血气斩来切开它的尸体。 很快,巨魔两夫妻的心肝脾肺肾、眼睛舌头牙齿、尸体和骨架,统统被猎魔人打包装好。 它们还慷慨地贡献了两个巨魔突变诱发物,堪比大型绿色突变物。 罗伊又将熔炉附近搜了个遍,没能找到别的活人。 然后从那堆尸体上取走了一堆小物件——雕像、帽子,匕首,刻下名字的发带,总之能代表死者身份的物品…还有总价值超过五百克朗的钱币。 巨魔把这些昂贵的战利品藏进一口亚麻布袋,大概它们和巨龙有着相似的爱好——收藏亮晶晶的东西。 除此之外,罗伊在那口铁笼子边触手可及的杂物堆里,找了之前看到过的半瓶酒。 原本应该是瓶纯粹的蜂蜜酒,瓶口处有些干涸的人类血液,混合进酒液…瓶子旁边放着几个弱毒性的、致幻的玛夺蘑菇,也许是谁从山区里找到的。 蘑菇加酒、普通人喝上一口,绝对会在迷醉和幻象之中发疯。 “玛夺蘑菇,人血,蜂蜜酒、巨熊,看来是没错了,法里克大概是无意之中吞吃了三种成分的混合物,引发出体内潜藏的力量。”罗伊摩挲着下巴,又想到铁匠惊慌失措的表情,返回了矿洞外面的小木屋。 阳光悬挂在西边的海岸线,白雪皑皑的山脊反射出晚霞的彩光,暮色开始四合。 “啪啪!”罗伊轻轻拍了拍铁匠的脸颊。 男人嘟哝了一声,顿时从昏睡中醒来。 “啊!奥克斯大师,刚才我、我睡着了?”他蜷缩成一团,就像受惊过度一样,双眼泛起血丝,小心翼翼地环顾四周,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监视他,随时准备暗害他。 “我已经把附近搜索了一遍,没找到那头凶暴熊的踪迹!” “巨熊藏得很深!”法里克盯着猎魔人一脸认真地说,唾沫星子几乎要喷到他脸上。 罗伊一联想到他曾经和巨魔一起享用“食物”。 心头就犯恶心。 “它会在意想不到的时候突然出现,杀我们个措手不及!” “大师,求你!”他双手合十,哀求,“把我送回洞里面,关进笼子,只有巨魔才能保护我!” “我带你回家也不行?”罗伊注视他的眼睛,想从其中找出一丝心虚,“到时候你已经远离山区,和你的亲人尤娜、恰米尔、克拉夫在一起,巨熊也伤不了你!” “没你想的那么简单?”法里克满脸苦涩,忧心忡忡,“它会跟踪我的气味,闯进我的家里,杀了我的亲人!” “可是很抱歉,你的两个冰巨魔保镖…”罗伊往篝火边的空地一挥手,顿时出现两头被开膛破肚,解剖得一干二净的庞然大物。 铁匠瞪大了眼睛,一下子惊呆了,脸色惊骇至极。 指着巨魔,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喉咙里发出恐惧的抽气声。 “我已经把它们统统处理掉了…它们想吃我,但我骨头很硬,崩掉了它们的大牙!” “完蛋了,奥克斯大师,我完蛋了!”偌大一个男人,竟然像个怨妇一样捂着脸啜泣起来,“没人再救得了我!我快死了!呜呜,我还没结婚,我还没有儿女!” “你放心,它要是敢现身,我帮你摆平!”罗伊朝火堆里丢了几根木柴,挥动掌刀,语气一冷,“我不瞒你,我不止杀过巨魔,我还杀过许多别的魔物,孽鬼、食尸鬼、甚至包括高阶吸血鬼。” “熊也不在话下,无论是棕熊、灰熊,还是斯瓦勃洛的追随者,所谓的维尔卡人,狂战士!” “别自寻死路,大师!”法里克出口反驳,接着一脸疑惑,“等等,斯瓦勃洛是什么意思?” “你再仔细想想,你脑子里肯定有答案。”罗伊却冲着他神秘一笑, “斯瓦勃洛、维尔卡人,狂战士?”法里克垂下脸低声念叨着几个词,眉峰紧蹙,脸上浮现出深深的疑惑,不似伪装。 “想不起来吗,我再帮你回忆回忆…”罗伊手中忽而多出一瓶蜂蜜酒,扒开软木塞,捏碎一个玛夺蘑菇塞进去,让混合酒液的气味在法里克鼻子前发酵,把瓶子递到他手上。 法里克一下子拧紧了眉头,眼神放空,陷入某种回忆,不由自主地就接过瓶子喝了一口。 咕噜咕噜。 腥甜的蜜酒滑入肠胃。 铁匠悄然绷紧身体,抿紧嘴唇,屏住呼吸,咬紧牙关。 像是变成了一个陌生人,脸上的懦弱、畏怯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冷漠和残忍。 精瘦苍白的脸颊涌起一阵病态的嫣红,他发烧一般,口鼻喷出灼热的气息,皮肤下浮现出根根泥鳅一样的血管和青筋。 冰天雪地之中,即便有篝火,气温仍然低的吓人。 他却好似热得受不了,双手扒拉住皮毛外套。 撕拉— 露出瘦骨嶙峋的胸膛。 然后像是野兽一般匍匐在地。 浑身打起了哆嗦。 罗伊瞳孔缩成棱形。 一根根黑色的鬃毛,顺着鸡皮疙瘩钻了出来,笼罩法里克全身上下。 消瘦的身体肉眼可见地膨胀。 四肢末梢长出细长锋利的熊爪。 瞳孔缩小,变深。 嘴巴向外突出,形成颀长的吻部,旧有的牙齿脱落,长出粗壮发黄的獠牙,环纹明显,血横纹极粗,海量口水不受控制地流出。 它把牙齿咬得咯噔咯噔作响,目射血光,转头看着洁白的雪地,这是一种毫无感情的眼神。 而猎魔人已然走到木屋外,远远屹立在昏黄冰冷的夜色下。 “嗷吼!” 咆哮回荡于山间。 高昂的战斗欲、毁灭欲从体内苏醒。 一头体长超过三米,低吼的巨大棕熊耸动着双肩,走出木屋! 第八章 来龙去脉 夜幕低垂、山腰的冷风呼呼地吹。 矿洞外昏黑光线中两点猩红鬼火般漂浮,一头体长超过三米的巨熊走出木屋。 罗伊从它身上观测到的信息却与之前不同。 凶暴棕熊 年龄:48 性别:雄 身份:斯瓦勃洛的信徒(斯瓦勃洛是熊和人的双重化身,象征永不停歇的斗争。) 生命值:220 属性: 力量:22 敏捷:14 体质:22 感知:10 意志:10 魅力:4 精神:6 技能: 嗜血(被动):凶暴熊不知疲倦、不畏痛苦,渴望鲜血,丧失部分理智,在造成足够的杀戮、饱尝血肉、或体力耗尽之前,无法恢复人形态,通过吞噬敌人的血肉,它能迅速恢复伤势和体能。 狂化(被动):伤势将激发凶暴熊的潜力,受伤越重,生命值越低,战斗力越可怖。 堕落烙印(被动):接受邪神斯瓦勃洛烙印的信徒,获得馈赠力量+5,体质+5。 …… 饮下药物,由人身化作巨熊,维尔卡人。 罗伊恍然大悟。 所以压根没有什么来自大史凯利杰岛的伊拜尔,什么第五个勇士,法里克自己就是那头熊! 可他之前的表现貌似并不清楚体内藏着一股异常的力量,亚克席法印也没问出真相。 难不成这家伙精神分裂?斯瓦勃洛的仪式那么邪门? 罗伊异色瞳孔掠过思索之色。 按照这头凶暴熊的属性,自己要杀死它不难,可这么做就没法跟托达洛曲的铁匠交差。 那就让你变回来! “吼嗷!” 巨熊超过三米的身躯人立而起,朝地面投射下小山般巍峨的阴影,锋利的双爪在半空中挥舞,嘶声咆哮。 作为回应,罗伊悄然掏出了手弩。 “嗖—” 破空声。 一枚弩箭击中熊脚边的积雪,雪花溅上它又粗又黑的鬃毛。 猎魔人勾了勾手指,嘴角带着讽刺的笑意。 赤果果的挑衅! 巨熊霎时怒火中烧,庞大的身躯掠过雪地,有如一架重型战车发起冲锋! “噗嗤噗嗤!” 地面震颤,浮现一连串深深的足印,山坡峭壁上抖落大片积雪。 “嗖—” 弓弦嗡鸣。 巨熊近身前,罗伊一记闪烁,箭矢擦过毛绒绒的身体,瞬间出现在它身后十米以外破损的小木屋前。 “呼…呼…” 巨熊一个紧急刹车,四肢在雪地上拖曳出一排划痕,大嘴里呼出惨白雾气,一转身,猩红的瞳孔注视不远处完好无损的猎魔人,怒气更甚。 “吼啊!” 它再度冲锋。 而猎魔人故技重施,仍然靠着闪烁远远避开它的冲撞,擦身而过的巨熊直接将屋子的木墙给撞出一个大窟窿。 破碎的木屑、尘雾、和碎冰飘舞半空。 雾气之中巨熊声如战鼓,与猎魔人相对而立。 罗伊原以为它会长点记性改变策略,可变形对理智的剥夺比他预料更深,巨熊丧失了基本判断力,倔强又徒劳地向他发起连续冲撞。 而猎魔人顺势逗弄起这头“大狗”,当了一个放风筝的男人。 弩箭破空声中,罗伊身形兔起鹘落,鬼魅地变换方位。 时而出现在那栋快被撞散架的木屋前冲它挥手,时而在矿洞边吹起了洪亮的唿哨,有时在离地十米高峭壁之间鼓掌,也在石梯边一棵白雪皑皑的松树梢头,冲着巨熊射出一箭。 不断挑衅、激怒! 一轮皎洁的月亮悄然挂上天际。 月光下,矿洞外平台和石梯间,“噗噗噗”的沉重脚步声不绝于耳,一头四肢着地的野兽不知疲倦又毫无规律地在其中来回冲锋,刹车、转向,再次冲锋。 巨大的脚印在光滑的雪地上画出一圈又一圈,血盆大口呼出的水汽被冷空气冻结、唇边一圈黑毛和獠牙上浮现冰渣。 这片山间空地好似成了一座马戏场,巨熊是那卖力的动物演员,而猎魔人则是技艺纯青的驯兽师。 勾手、呼唤、鼓掌,射箭,几个动作,令巨熊疲于奔命。 …… 整整半个小时。 猎魔人用掉了“激活”和几瓶魔力药剂,靠着闪烁毫发未损。 巨熊浑身汗气蒸腾、黑色毛皮上覆盖了一层冰花,喘气声大得快把肺给吐出来,目光飘忽地瞥向远处那道傲然而立的身影。 却累得再也发不出一声,就像大狗一样屁股向后蹲坐在地吐出舌头。 “伙计,这么一会儿就受不了?斯瓦勃洛的信徒就这么点儿能耐?”猎魔人嘴角含笑,惬意地坐在破烂的只剩骨架的木屋横梁之上,“继续来抓我!抓住我,我就让你吃一口!” “呼…吸…呼…吸…” 这一次任凭他唾沫横飞地挑衅,凶暴熊没有理会。 而是灰心丧气地垂下偌大脑袋,身躯一个哆嗦。 斗志全消,什么都变得索然无味。 月光下,恐怖的野兽之躯迅速缩水、干瘪,两秒后,被熊掌践踏得乱七八糟的雪地上多出了一个露出光溜溜后背、瘦骨嶙峋,陷入昏迷的男人。 猎魔人擦了擦被污染的眼睛,很快确认铁匠只是体能消耗过度昏睡过去。 能把一头凶暴熊活生生累趴下,除了我也没谁! 罗伊取出一身干净的皮毛大衣,披上他的身体。 “知足吧,伙计,连珊瑚都没享受到我的‘贴身’服务!” 背上铁匠,猎魔人身形几个起落,消失于来时的路上。 …… 凌晨三四点的光景。 鳕鱼镇。 镇中人影稀疏,早起的镇民带着渔网和装备出海捕鱼。 铁匠铺中灯火通明。 叮叮当当的捶打声后,铁匠克拉夫用铁夹夹起一枚铁胚,放入熔炉煅烧。 金发小姑娘则配合地踩踏鼓风机。 “你说奥克斯先生能带回法里克叔叔和奥拉卡叔叔吗?” “别担心,尤娜,他给我的感觉绝不是一个盲目自信的人。”铁匠坐在毡子边,毛巾擦拭汗水,“我只是希望女神保佑,矿洞的麻烦…不是因为你法里克叔叔。” “叔叔有什么问题?” “说来话长,那时候你还没出生,而且已经相安无事二十多年,理应不是他的问题。” “那如果奥克斯先生完成了委托。”小姑娘瘪了瘪嘴,“您跟他离开吗?您在乌德维克住克了几十多年,舍得吗?不如我们帮他打造一件装备作为报酬?” “小丫头,忘了家族的规矩?诚信和荣誉!既然做出承诺就不能违背。”铁匠顿时板起了脸,对着女儿训斥。“如果他救回人,那就是芙蕾雅女神的旨意,活下来的法里克和奥卡拉,将代替我留在家里承担责任。” “可,我…我不想和您分开,我的锻造技术还不过关,我还需要你指导!恰米尔叔叔既没耐心,又和婶婶整天张罗着给我找丈夫!” “我的宝贝女儿,乌德维克岛没人配得上你。”克拉夫·托达洛曲莞尔一笑,目光扫过女儿青涩秀丽的面庞,“我仔细考虑过。” “如果你愿意,跟我们一起到诺维格瑞转转,见见群岛以外的世界,作为女孩儿,继承家族衣钵的重担不该压到你的肩膀上。” “家族名声,既是荣誉也是一种诅咒。” 尤娜闻言小脸充满期待。 …… “嗒嗒嗒…”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打破小镇的寂静,两父女目光不约而同掠过铁匠铺的门帘,看向远处,淡紫色的天穹下,一道披着黑色斗篷的人影狂奔而来。 奥克斯? 他赫然背负着个消瘦的人影,那头干枯的金发、和宽大的方形下巴相当熟悉。 两父女不禁神色一震。 “克拉夫,尤娜,快来帮忙,” “法里克?芙蕾雅保佑,我兄弟还活着!”克拉夫又惊又喜,配合猎魔人把弟兄抱回卧室的床铺上。 而尤娜满脸振奋地叫出酣睡之中的铁匠恰米尔一家。 “神呐,回来就好!”托达洛曲家族所有人——两个铁匠、一个少女,一位披着大氅身形丰润的女人、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儿围住了床铺间昏睡的男人。 “奥克斯大师,我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您拯救了托达洛曲的重要成员!”恰米尔激动地抓住猎魔人的手,嗓音发颤。 “法里克叔叔生病了吗?”金头发小男孩下心翼翼地说,“怎么醒不过来?我去叫医生?” “别担心,”罗伊伸了个懒腰,背着上百磅的男人狂奔了六七个小时,有些腰酸背痛,“他只是体能消耗过度昏迷,你们不信随便检查。” 众人松了口气,克拉夫又急切追问,“只有法里克吗,奥卡拉呢?还有前去拯救他们的勇士?” 罗伊摇头,表情带着一丝哀悼,让人心头发慌。 “很遗憾,诸位,矿洞里只有他一个活人,剩下的都是尸体,总共十几具。营救的勇士都已经遭遇不测。” 说着,他伸手一挥,床边的圆桌上顿时露出一堆闪闪发光的“亡者纪念品”。 克拉夫一眼就认出一枚锻造锤和铁毡的徽章, “奥卡拉的徽章?!” “我从一具冻僵的尸体上找到了它。” 在场众人顿时悲伤得红了眼,女人把眼泛泪光的男孩儿搂进了怀里,尤娜拉住了父亲的衣袖。 “奥卡拉叔叔不在了?究竟发生了什么?” “正如你们之前的猜测,有东西袭击了矿洞。”猎魔人双手环胸目光徐徐扫过五人的脸,带着一股审视的意味儿,“接下来的话题相当沉重,女人和孩子最好回避。” “我才不回避!论勇气,托达洛曲家族的女人绝不逊色于任何男人!”尤娜仰首挺胸瞪着猎魔人,掷地有声地说,“我承受得住!” 而恰米尔看了一眼老婆,后者搂着孩子进入了内屋关上大门。 猎魔人点头,长话短说,“我潜入矿洞最深处的锻造熔炉,发现了两头冰巨魔正在那儿炖肉,而使用的食材正是…额…前往救援的勇士的遗骸。” “呕…”尤娜捂住了嘴巴。 克拉夫和恰米尔脸色发青。 “冰巨魔?青面獠牙,浑身硬邦邦像石头一样的怪物?” “你们见过它?总之它们很危险,一拳把人打成肉泥,随便扔块石头就能砸碎骨头。” “我听长辈说过…乌德维克山区最深处居住着浑身长满冰块的人形怪物…以及比房子还大的冰霜巨人。”克拉夫脸色沉重,捏紧了拳头,“我们一直遵从祖训,从没远离矿区和锻造厂,深入大山里面,没想到还是会引祸上身。” “可不合理啊!”恰米尔质疑道,“两头冰巨魔虽强,但我们十几个人去救援,也不至于连一个消息也传不回来!您又如何从巨魔眼皮底下逃走,救出我的兄弟?” “你有所不知,我不需要逃跑…”猎魔人欣然一笑,随手往房间地面一指,一头血肉模糊的巨魔尸体浮现在众人面前。“我已经替你们报了仇。” 尤娜小脸唰一下雪白,然而强迫自己直直盯着尸体。 而两位铁匠吞了口唾沫,目光掠过身高超过两米五,胳膊比常人腰还粗的冰巨魔,相比之下猎魔人可谓“弱不禁风”。 人类的血肉之躯如何杀死这种恐怖的怪物?它们可比杀海克娜厉害得多! 这位猎魔人的背影变得前所未有地高大起来。 “你们有一点没说错,两头冰巨魔不至于杀死所有救援队员。”猎魔人话锋一转,“它们还有同伙——我在矿洞里发现了凶暴熊出没的痕迹。” 凶暴熊? 这一刻,尤娜脸色茫然,而两位铁匠有那么一瞬间神色大变,旋即恢复正常。 “您说什么东西?” “我想你们肯定知道点内情…”罗伊心头有了判断,随手往圆桌上摆出一瓶酒——加了人血和玛夺蘑菇的蜂蜜酒。 他扒开了瓶盖儿。 克拉夫和恰米尔嗅到腥甜的酒香和微臭的蘑菇味儿,顿时绷紧了脸,连呼吸都停滞。 “为了找到那头巨熊,我花了不少时间。直到我偶然发现这瓶酒…”猎魔人盯着两人的脸,一字一句地施加压力,“我把酒交给了法里克…” “别说了!奥克斯大师!”克拉夫突然怪叫了一声,垂下头颓然道,“看来您都知道了!您有什么问题尽管问,我们知无不言。” “但我保证,变成巨熊不是法里克的本意,所有杀戮都跟他无关。而是另一个残忍的家伙,在他体内作祟!”恰米尔看着猎魔人的眼睛,诚恳地说,“已经有二十多年了没有发生过意外,我们原本以为那东西已经消失,我们没想到,他会误食药酒。还跟巨魔扯到一块儿。” 也许因为它们都爱吃人,脑子单纯,喜欢凑一起交流美食经验。 罗伊吐槽了一句。 “刚才不是谈到巨魔吗?你们在说什么酒、巨熊?”尤娜单纯的目光缓缓扫过亲人和猎魔人的脸。 “安静!尤娜,不该你问的就别问!进去陪你婶婶!” “不!我已经十五岁了,我有权利知道一切,你们究竟瞒着我什么?!”尤娜脸色涨红地一摇头,马尾辫荡漾,居然从父亲身后钻到猎魔人身后躲了起来。 罗伊感觉身后少女的呼吸,缩了缩脖子,什么情况,你就这么信任我? 不赶快离开,以后就走不掉了哦。 “都别吵了!所以,这位法里克是个维尔卡人,信奉斯瓦勃洛?”罗伊问,同时脑海中闪过大量记忆。 史凯利杰群岛势力最大的家族有七个,包括致命克莱特、蒙德拉、图尔赛克…… 大部分岛民都依附在七大家族之下生存。 但除了七个家族之外,还有一个游离于七大家族之外的团体,叫做维尔卡人。 维尔卡人比任何岛民都好战,他们以侍奉战斗为生,不属于群岛上的任何血脉或家族,他们秘密祭祀着早就被群岛禁止的邪神斯瓦勃洛,通过残忍的仪式增加成员。 而斯瓦勃洛喜欢让信徒用活人进行血腥而野蛮的献祭。 维尔卡人受到它的恩赐,掌握了化身巨熊的能力,但得先饮用一种人血、蜂蜜酒、玛夺蘑菇配置的特殊致幻剂。 在罗伊记忆之中,大约九年后,史凯利杰布兰王去世。 新王选拔的宴会上,就有一支维尔卡人进入宴会,在王后碧儿娜阴谋诡计的下喝下了特殊致幻剂,化身巨熊大开杀戒,破坏了整个晚宴。 而杰洛特追踪蛛丝马迹查出真相,让碧儿娜受罚,使得新王顺利登基! …… “他是被迫的!” “此话怎讲?” 克拉夫苦涩又无奈地说,“法里克二十岁就成为了锻造大师,名声传遍整个史凯利杰群岛,也因此惹祸上身,一群维尔卡人把他绑架到大史凯利杰岛,逼迫他参与了祭祀‘斯瓦勃洛’的血腥仪式。” “他为了活命,在仪式上杀死了对手,任由巨熊吞噬,变成了具有人类和凶暴熊两重身份的维尔卡人。” 罗伊记得这个血腥的仪式的大概步骤,要求两位参与者在“熊之环”内赤手空拳地单挑死斗。 活下来的人浑身涂满引诱药剂并吞吃玛夺蘑菇,然后在阴影洞穴中引诱出凶暴熊,让巨熊把自己一片一片撕碎、吃下肚。 然后熊的形态开始发生变化,毛发快速脱落,并变化出人类的四肢,逐渐变成被它们吞噬的那些维尔卡人。 维尔卡人拥有另一个更加响亮的名字——史凯利杰群岛的“狂战士”。 他们的首领是一位叛离史凯利杰德鲁伊圆环的堕落德鲁伊。 精通野兽变形之术。 “通过仪式后,法里克被迫拥有了化身巨熊的力量,但要在极端愤怒之下,或者饮用特殊的酒水。” 克拉夫摇头, “他感觉到自己体内多了一个邪恶的存在,他对此极端厌恶,他向来反感无谓而血腥的杀戮。他讨厌维尔卡人的四处挑拨战斗的神灵斯瓦勃洛!于是在某一天趁着维尔卡人不注意,逃离了‘熊之环’,坐船回到家乡乌德维克,他早把所有事都对我和盘托出!” “在家人的陪伴下,繁忙的锻造工作中,法里克一直控制得很好,他甚至逐渐忘却了自己体内藏着这么一头凶暴熊——到后来,他彻底失去了维尔卡人的相关记忆!我们认为这是斯瓦勃洛的对背弃祂的信徒的惩罚,收回了熊之力。” 罗伊皱了皱眉头,忘记了从前的经历? 这还真是个神经分裂症患者。 克拉夫深吸一口气,抬高了嗓音, “不管您信不信,二十年来,我们从没见过法里克变化凶暴熊!他从不认为自己和维尔卡人有半点关系。” 罗伊颔首。 若是见到巨熊,这铁匠一家早就饮恨黄泉。 异色瞳孔转向脸色平静,沉睡之中的法里克。 这家伙在亚克席法印控制下,说的却是编造的谎话,只有一种可能,他把谎话当成了真实,他具备双重人格——正常的铁匠法里克,以及凶暴熊法里克。 猎魔人能想象到,冰巨魔闯入矿洞、与误食药酒化身凶残熊的法里克一起大开杀戒。 法里克潜意识里知道自己体内锁着一头怪物,但不愿意承认,所以杜撰出一个来自大史凯利杰群岛的勇士伊拜尔,病坚信拜伊尔化身的巨熊杀害了几个同伴。 他把自己关进铁笼子里,不愿离开,应该是正常人格的某种危机防御机制,害怕变熊后伤害家人。 但怪物要出笼,他拦不住! 猎魔人背后的小姑娘惊呆了,长大了小嘴。 “猎魔人大师,请您绕他一命…”恰米尔看了一眼那头血淋淋的巨魔,“我以托达洛曲家族名誉发誓!我会日日夜夜看好法里克,让他不再变身,伤人性命!” 克拉夫一把将脸色呆滞的尤娜小姑娘从猎魔人身后拽到身边。“你救回了法里克,还杀死巨魔,帮这么多兄弟报了仇,我也该履行承诺,成为您的专职铁匠!我们收拾好东西立刻出发,回到诺城如何?” “求之不得,但别着急,我在史凯利杰还有事要忙。”罗伊摇头,“也别担心,我要动手,几小时前就已经送他去见芙蕾雅女神。” “我有一个建议。”猎魔人顿了顿,目光闪烁跃跃欲试的光芒,“我可以试着让他彻底摆脱斯瓦勃洛的控制和影响!抹除他体内邪神的烙印!” …… 第九章 净化 黎明将至,天边浮现出一抹圣洁的白光,托达洛曲家族铁匠铺内。 烛光昏暗,窗户大门紧闭。 “大师,您没开玩笑,真能让他摆脱邪神斯瓦勃洛的影响?”铁匠克拉夫脸色惊喜交加,“过去整整二十多年的时间,都没能改变。” “斯瓦勃洛给维尔卡人的灵魂打下了烙印,才能赐予他们熊之力,影响他们的心神!这也意味着维尔卡人的灵魂属于斯瓦勃洛,死后也将被斯瓦勃洛吞噬。” “而我恰好有个办法抢夺灵魂的支配权,净化烙印。” 只要通过强制驯化,把法里克的肉体和灵魂打上属于自己的烙印,自然就没有斯瓦勃洛支配的余地。 譬如鸠占鹊巢。 如今一个坐骑位绑定着狮鹫歌尔芬,另一个自从天际省阿维尔松绑之后便闲置至今,正好派上用场。 即便驯服无法祛除邪神的烙印也没关系,就当做一次尝试。 他随时可以解除主从关系,还法里克自由。 这也是罗伊深思熟虑的办法。 据他所知,人熊合体的斯瓦勃洛信仰只在史凯利杰群岛小范围流传,而且因为献祭仪式过于血腥早在多年前被七大家族联手封禁。 不消说,斯瓦勃洛实力自然比不上当初湖中女神削弱过的达冈、以及同为邪神的狮面蜘蛛。 而猎魔人的实力今非昔比。 仅仅是一个烙印,并非与它直接对上,全面恢复足以自保,他才敢放手一试。 “可动用这个手段我得付出沉重代价!”罗伊垂着脸,装出一副为难的表情。 “只要您能让法里克恢复正常,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克拉夫一咬牙,“我们托达洛曲家族必定全力以赴!” “克拉夫,按照之前的约定,你得跟我回诺城,你已经欠我一次。”罗伊提醒道, “也对,我没资格再给您提条件。”克拉夫苦笑。 罗伊看向另一个铁匠恰米尔,一个铁匠大师可填不饱他的胃口。 “奥克斯大师,我懂你的意思,但很抱歉,我不能跟你走!否则托达洛曲家族还剩几个成员?这和解散有何区别?”恰米尔脸色难看地摇头。 罗伊遗憾地叹了口气,但没强求,炯炯目光转向两人身后那个面容娇俏的金发的小姑娘尤娜。 “大师是什么意思?不!”克拉夫好似被蜜蜂蛰了似地,表情不安,“尤娜不行!” “没什么不行!”小姑娘却越过父亲的身体,冲着猎魔人扬起水嫩的小脸,眨动睫毛,用清脆的嗓音故作镇定地说,“只要你帮法里克叔叔摆脱那个可恶的斯瓦勃洛,我和克拉夫一起成为你的专职铁匠!” 猎魔人顿时心满意足露齿一笑,小姑娘如今还不算锻造大师,然而她日后的潜力自己心知肚明。 乌鸦窝锻造之神! 这笔买卖不亏! “放心,我不会白白剥夺两位的劳动力,我向来提倡人人平等,我愿意给两位拟定一份人性化的公平的合同。” 克拉夫脸色稍霁,他就怕遇到一位没良心的资本家。 “待会儿再讨论吧?反正我们人在这儿也赖不了您的账!”尤娜急切地说,“抓紧时间救叔叔!” “几位,接下来,我需要你们找一根足够结实的铁链。” “有何用途?” “把他——”罗伊看向昏睡的法里克,“捆起来!” …… 一刻钟后。 昏迷之中的法里克被自家兄弟用一条铁链五花大绑在一根椅子上,但他对此毫无知觉,脸色苍白平静,呼吸均匀。 “奥克斯大师,这办法行得通?”恰米尔眉毛紧皱,眼中闪烁质疑,“法里克会不会发生什么意外?” “放心,我保证他死不了!”猎魔人将十指指节捏得咔嚓作响,绕着椅子转圈,“但你们千万记住,保持绝对的安静。待会儿无论发生任何情况,他叫得多惨、表现有多可怜,都别插手!” “否则前功尽弃,他要是死了废了,别怪我。” 铁匠两兄弟相视一望,咬牙点头。 “反正他的命是您救回来的,您就放手施为!” 罗伊深吸一口气,暗金和银灰色交织的瞳孔深深看了一眼目标,心神沉入模板。 驯服—— 坐骑位1/2:已经绑定狮鹫歌尔芬。 …… 铁匠铺内三人就见猎魔人突然伸出右手按在了自家兄弟的脑门上——整个人气质变得肃穆威严、好似一位高高在上的皇帝、统治者,一对眸子就像两个太阳一样放出耀眼光芒。 直视法里克的脸,仿佛要看穿他的内心,他的一切记忆! 轰隆! 卧室之中忽而狂风大作,吹得壁炉火焰摇摇欲坠,众人衣裳翻飞,猎魔人漆黑的斗篷向后掀起,露出底下坚固、雪亮的板甲。 冥冥之中,一股无形的力量将他和铁匠的灵魂强行链接。 被五花大绑坐在椅子上的法里克突遭强烈刺激,瞪大了眼睛看向身前近在咫尺的猎魔人,瞳孔浮现密集血丝,表情变得憎恨、厌恶、畏惧! 仿佛他是洪水猛兽、末日天灾! 旁观的三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吓了一跳,掌心渗出冷汗。 而法里克面目扭曲,羊癫疯发作般抽搐起来,连脚趾头都绷得笔直。 他张大嘴露出一口黄牙,却用鼻子发出歇斯底里的咆哮,叫声中蕴含的痛苦令三位亲人脸色发青,提起了心脏。 他看上去痛不欲生。 很快,抽搐变成挣扎! 被捆住手脚的法里克像条蛇一样在椅子里蠕动身体,椅脚被他发出的力量带得不停地碰撞地面,发出刺耳摩擦声。 然而托达洛曲出产的坚固铁链几乎把他捆成粽子,别说是个人,就算巨熊现身,也挣脱不得! 砰! 猎魔人手上用力一推! 法里克的身体随着椅子向后仰面倒地,额前贴着猎魔人火热的右手。 一双亮如星辰的异色瞳孔直视他翻白的眼球。 凛冽狂风围绕着猎魔人盘旋,吹得他一头黑色短发向后贴紧头皮变成了大背头。 空气里响起了一阵离奇而细微的声响,像是有谁在虚空中念着晦涩拗口的咒语,咒语声在卧室中反复回荡,无孔不入地往人脑袋里钻。 渐渐地,声音与狂风交融,形成一股肉眼可见的红光,盘旋涌动,冲进被压制在地的法里克身体。 铁匠一家从未接触过这种语言。 然而却莫名地能理解无穷无尽声音,它只在传达一个意思—— 臣服! 臣服! 被这声音波及,三人的心智立即受到影响,不由自主地看向猎魔人后背,先是迷惑,接着浮现敬仰和崇拜。 他的背影在三人眼中迅速地无限放大。 崇山峻岭到无垠碧海、辽阔星空……浩瀚又孤独! 而首当其冲的法里克,脑海中演变出另一处激烈的战场。 漆黑的空间,类似于冥想世界的所在。 一个拥有法里克面容的模糊人影儿被另一道身形按倒在地——他脸部漆黑如墨、瞳孔流转红光,弥漫一股肃杀气势。 他将压迫的意志贯入铁匠的灵魂深处—— 臣服! 身体、灵魂,全部向我敞开,作为献礼。 再不存在任何隐私和秘密。 我的言语将成为你无法违背的法旨。 我的意志则是你以死贯彻的目标! 铁匠只觉得无尽的屈辱涌上心头。 这待遇还不如宠物猫狗! 反抗的念头汹涌而出! 哪怕他身前这道朦胧的身影来自于杀死两头巨魔,将他救出矿区的猎魔人大师。 然而他的不甘软弱无力! 肉身被铁链紧锁,意志更是不到八点,遭到猎魔人三十点意志彻底碾压! 短短数秒的意志碰撞! 他体会到的扑面而来的压力,好似海啸、飓风、洪水……整个世界迎头压下,让他窒息、让他粉身碎骨! 不! 铁匠的灵魂向猎魔人垂下头颅。 …… 克拉夫和恰米尔、尤娜眼中,被猎魔人制在地上的兄弟忽而停止了挣扎,面部表情松弛,满头大汗。 结束了? “嗷吼!” 平静骤然被打破! 法里克毫无征兆地张大嘴,冲着猎魔人厉声嘶吼,声音充满了愤怒、和不可侵犯的凛然。 咆哮声中,他的身体开始急剧变化,衣裳下的皮肤钻一根根浓密的黑毛,指尖冒出锥子般锋利的指甲,嘴巴向外凸出,显露獠牙,隐隐形成一个硕大狰狞的熊头! 铁匠一家惊骇欲绝,恰米尔想要走上前,却被克拉夫一把抓住! “轰隆!” 另一个世界,意志的交锋如火如荼。 铁匠的灵魂跪倒在猎魔人脚下。 却激怒另一个潜伏的意志! 噗嗤! 漆黑的空间里蓦地燃起几团炽烈的火焰。 火光围成半径五米的神秘圆环。 环外屹立着龇牙咧嘴,凶神恶煞的巨熊雕像,雕像背后隐隐有一对对猩红的眸子,和惨白牙龈在浮动。 砰砰!咚咚!砰砰!咚咚—— 振奋人心的鼓点从黑暗中传来,激发人内心中疯狂的战斗欲望。 而熊之环内——一道血色的光芒钻出法里克的身体,他嘶吼着,迅速变成一头人与熊结合的恐怖存在。 人类的左手、左脚、右边则变成覆盖浓密黑毛的熊掌。 脑袋粗略看上去是个熊头,然而怒张的血盆大口、獠牙囚笼之中,却冒出一张属于铁匠法里克的人脸。 这张脸失去了往日的平静。 猩红的双眼弥漫毁灭和杀戮的欲望, 燃烧挑衅和熊熊的战意! “斯瓦勃洛!斯瓦勃洛!” “杀戮!杀戮!” “战斗!战斗!” 它愤怒地吼叫,向压制住自己的猎魔人发出了挑战! 来自意志层面! 猎魔人忽而感觉冥冥虚空之中钻出一对猩红的眸子,一道人熊结合的虚影站在那儿,直直盯着自己的后背。 但它的威能远远比不上梅里泰莉女神,更别提天际省屠龙之战的那对金色眸子。 斯瓦勃洛,威胁不了自己! “想把我拉下水,进入血腥仪式?做梦!” 罗伊心念一动,灵魂眨眼间膨胀变形,黑色鳞甲覆盖皮肤,四肢变为利爪和威风凛凛的龙翼。 瞳孔转为猩红。 灵魂升华为巨龙奥杜因形态。 同时,一个血色光团撕开奥杜因身后虚空,一头猩红的章鱼挥舞腕足钻了出来,朝着咆哮的巨熊斯瓦勃洛一个扑棱,将它扑倒在地,缠住它的四肢躯干,为它套上一副严严实实的血色枷锁。 任凭这头人熊混种如何挣扎都挣脱不得! “吼!” 巨龙迈步上前,龙翼压住触须缠绕下的斯瓦勃洛。 龙嘴怼着熊首张开,露出满嘴崎岖的獠牙,以及喉咙间氤氲的力量旋涡! 伏斯! 澎湃的声与力,瞬间将熊形震成血雾! “斯瓦勃洛!” 混种不甘地尖叫一声! 就像被阳光融化的积雪一般化作一滩血水。 血污蜕尽,露出一道漆黑而完整、不染杀戮气息的灵魂! 铁匠法里克! …… 这一刻,铁匠铺卧室之内众人屏住呼吸,鼓荡的狂风、猩红的咒语、由人变熊的异状统统消失。 铁链椅之中的法里克恢复了人形。 浑身一颤,睁开了黑色的眼睛,其中再无一丝残忍和戾气,只剩温顺和敬畏。 而猎魔人扶起铁链椅,长呼一口气,拭去额头冷汗。 目光投入模板, “你击碎了邪神斯瓦勃洛的烙印,你驯服了法里克。 你已经解除与法里克的主从关系。” 何其孱弱的邪神啊,斯瓦勃洛的烙印给他的感觉外强中干,比想象中还要不堪。 储备全面恢复也没有用上。 也许以后该去大史凯利杰岛会一会它。 “奥克斯大师,他、他恢复正常了吗?”克拉夫渴望地向着兄弟伸出手,中途又收了回来。 罗伊笑着点头,打开桌上那半瓶蜂蜜酒给法里克灌进嘴里。 咕噜咕噜。 铁匠喝了个酣畅淋漓,环顾四周,几位亲友正投来关切的目光。 长久以来的担心、害怕,于这一刻烟消云散。 他感觉身心都变得无比轻松! 我回家了! 众人屏住呼吸,盯着他打量了一分钟。 蜂蜜酒、人血、玛夺蘑菇。 维尔卡人的狂化秘药对法里克再无任何影响,他维持着人类的形态,面露喜色, “克拉夫、恰米尔,我还以为再也不到你们了!多梅和小拉尔呢?” “在里屋睡觉呢。” “尤娜,哦,我的小尤娜,过来让叔叔好好瞧瞧,一个多月不见出落得越发漂亮,也不知以后那个走运的小子能娶到你!等等,你们捆住我干什么?”法里克想要伸手触摸侄女儿的秀发,却满脸诧异地发现自己被五花大绑,“快给我解开!” 他完全不清楚之前发生的状况,关于维尔卡人的一切都随着斯瓦勃洛的烙印一同被抹去。 “哈哈!兄弟!奥克斯大师把你从巨魔和棕熊的爪牙拯救了出来,从今往后,再也没谁能威胁你!”克拉夫和在场几人交换了一个保密的眼神,拍着胸膛长呼了一口气,迅速解开他浑身铁链。 “至于这铁链、我们担心你在矿洞里受惊过度,梦游弄伤自己。” “是吗?”法里克目光徐徐扫过众人的脸,却只看到真诚的关切。 他松了一口气,像是卸下重担,转向猎魔人, “奥克斯大师,没有你我还在那个铁笼子里担惊受怕。你的大恩大德我无以为报。”法里克揉了揉被捆得青肿的手腕,右手锤了锤胸口郑重行了一礼。 “现在还怕巨熊来抓你吗?” 罗伊似笑非笑地问, 法里克冥思苦想了几秒,如释重负地摇头,脸上忧愁尽去,嘴角情不自禁一弯,整个人好似年轻了几岁,“您已经解决它了对吗,我再也感觉不到巨熊的威胁!它已经不存在了。” “那就好。” “可惜十几位勇士和我的兄弟奥卡拉、为了救我全部死在矿洞里…我必须回去一趟,好好安葬他们的遗骸…” 气氛有了一瞬间的消沉。 猎魔人又想到他同巨魔进食那一幕。 这家伙的确得感激他们,否则早就饿死。 罗伊虽然无法评判他曾经的行为,但还是会下意识远离。 “好了,伙计…你在矿洞里煎熬了一个多月,回到家先好好休息。” 目光瞥了托达洛曲家族两父女一眼,两人随即跟着猎魔人走出铁匠铺。 恰米尔坐在木床边照顾兄弟。 …… 铁匠铺里驱魔落下帷幕,和煦温暖的晨曦挂上天边。 “奥克斯大师,您救回了我的兄弟,托达洛曲家族的重要成员,你兑现了承诺,也轮到我们报恩。请给我们一点时间!” 克拉夫深吸一口气,目光中闪过坚定,和一丝隐蔽的崇敬。 那段驯服的过程,对他心理产生了无法扭转的影响。 “我和尤娜收拾好东西,立刻随您坐船返程!” “嗯。”金发女孩儿重重点头,看向了猎魔人的大眼睛里闪烁着星星。 杀死冰巨魔,驱除邪神的影响。 这位年轻的猎魔人,轻而易举就完成了两件传说之中壮举。 “既然你们想好了,”罗伊随手在半空中一抓,就多出了几份合同一支笔。 “仔细看看,签了吧。” “额…”克拉夫脸上笑容一僵,勉强地接过了合同。 该不会是卖身契吧? 结果他浏览了一遍后,心头担忧尽去,嘴角浮现满意的笑容。 这份协议是罗伊以德鲁伊伊芙琳的协议为基础做的改版,充分尊重了劳动者的权利—— 工作时间朝九晚六、一周休息两天,免费享受工作餐和宿舍。 工作内容为协助猎魔人兄弟会研发、改良、并打造武器装备; 工作场所的规矩条例相当宽容; 工作薪资克拉夫一月两百克朗,小尤娜一月五十克朗,合同期限十年… 这下总不会再有人叫我小吸血鬼儿了吧? “等等…奥克斯大师,你确定十年?” “太久了吗?”罗伊挑了挑眉。 “你误会了…对托达洛曲家族而言,锻造是一辈子的事业,多久都不算长…但十年过后,您不怕我们离开?”尤娜小姑娘偷瞄了一眼合同,心头大石落地,脸上漾起笑意。 罗伊还以灿烂一笑。 “到时候两位还想离开,尽管走。” 两父女转身环顾四周又看了一眼晨光之中,热闹起来的鳕鱼镇,和自家铁匠铺,眼中不舍转变为坚定,干脆地签上了名字! 罗伊珍而重之地收好合同,舒了口气。 从今以后,兄弟会也有属于自己的锻造大师,而且一老搭配一少。 等把他们带回诺城。 学派套装的改造、龙鳞、龙骨的锻造工作也该提上日程。 第十章 铁匠入伙 橘黄的日轮在天空中闪闪发光,平时热火朝天的铁匠铺意外地关门歇业,屋内充满离愁别绪。 “恰米尔、法里克,以后家族的重担就要落到你们肩膀上了,记住相互扶持,多保重身体…锻造的事业量力而为,别再冒失地惹到冰巨魔,下次可不会再有奥克斯大师这么好的人救你!”克拉夫抱着两位兄弟的肩膀,眼眶泛红,“若是有空,别忘了来诺城看望我和尤娜。” “我的兄弟,你要不想离开乌德维克!”法里克咬了咬牙,攥紧拳头,看了眼安静聆听的猎魔人,仰着下巴,好似要自我牺牲,“我代你去!” “我答应过大师,这是托达洛曲家族男人的承诺!”克拉夫大义凛然地拒绝,然而嘴角的抽搐,出卖了他。 他早就想改变平淡的生活,多点色彩。 现在好了,顺理成章把锻造世家的责任丢给了两兄弟。 “尤娜能不能留下来,”恰米尔看向窗户边迫不及待的女孩儿,“你的婶婶已经为你物色好一位丈夫——鳕鱼镇最强壮的渔民帕克,每次出海都能满载而归!” “不!我记得他,上次和他说过一句话,差点被他的口臭熏死!”金发姑娘赶忙摇头,带点婴儿肥的水嫩脸蛋儿上写满抗拒,“那时候我就决定,要把终身奉献给锻造之神。所以…嗯…我得去别的国家长见识!哪怕给人当学徒、帮工,这叫做冒险!” “唉,姑娘大了就不由人了。” 罗伊意味深长地说, “几位不必担心,这次又不是生离死别,以后你们随时可以来诺城,我的组织渴望各种人才,永远对你们敞开大门。” …… 克拉夫·托达洛曲父女崇尚效率,辞别亲友,就迅速打包好各自的行李——简单的几套衣服,和称手的锻造工具。 两父女跟随猎魔人离开鳕鱼镇,进入了一处偏僻无人的橡树林,而猎魔人分别把古威希尔剑,手弩加布里埃尔交到他们手上。 又把阿隆戴特藏进灌木丛里。 “咱们不是该往北去枪鱼海岸乘船,然后再到诺维格瑞吗?”克拉夫摩挲着剑刃,神色疑惑,“你怎么往南,这把武器是给我们船上防身的?” “这是礼物吗?”背着个大包袱,黄色亚麻衣裙的少女指腹摩挲着通体暗红色、精致而不失霸气的手弩,脸上掠过一丝惊喜。 “坐船太慢,我带你们直接‘跑’过去。”罗伊冲两人认真地叮嘱,“这两把武器暂时借给两位作为保险,拿好了,千万别弄丢。” 史凯利杰距离诺城千里之遥,海路加上陆地的马车至少得赶一个月,罗伊没那个耐心。 “‘跑’是什么意思?”铁匠好奇问。 猎魔人含笑不语,取出两根缆绳,把绳子前端牢牢系上自己的左手和右手。 “待会儿跟紧我,说实话,我这是第一次带人‘跑路’,如果有些许不适,抱歉,多多忍耐。” 罗伊早做过实验,传送和闪烁力量有限,无法带太大体积的东西,比如人,一同穿行。 但是世界之门不一样,它能持续存在一段时间,这意味着除了罗伊,别的人也能跟他穿梭空间。 铁匠脸色泛青,手心冒出冷汗,尤娜倒是一脸兴奋地小脸发红。 “别紧张!喂,克拉夫,听说过寒冰巨人吗?”罗伊将麻绳的另一头,分别拴住铁匠父女的一只手。 “为什么突然这么问?爷爷那辈儿就有歌谣流传——瞧瞧那冰蓝的巨兽,打磨那闪亮的獠牙,先用血肉清洁,再用冰块抛光!感受它喷吐的寒息,还有它眨动的红眼睛,等候那久违的勇士,走进它冷笑的大嘴巴。”克拉夫抑扬顿挫就像朗诵诗歌,“有个冰蓝色的巨人在山顶冬眠,当他醒来之时,整个乌德维克将沦为地狱。在我看来,若果真有寒冰巨人,肯定比冰巨魔、巨熊危险得多!” “预言有没有提到它在哪座山冬眠?” “这我就不清楚,从来没有人亲眼见到那家伙,它只在传说和诗歌里出现,您这么问,难道是想…” “奥克斯大师,我小时候听家里老人说过,”尤娜食指一圈圈缠绕着头发,突然插嘴,“我们家族矿洞所在那片山区更深处,穿越山间峡谷和悬崖,有一个通往最高峰的山洞,谁也不知道里面住着什么。但曾经我的祖辈和一些勇士进入山洞探索,结果一去不返。” “原来如此。”猎魔人眼中精光一闪,心头有了计划,“差不多了,两位,屏住呼吸!” “三!” “二!” “一!” 唰—— 猎魔人随意地在身前一拉,不可思议的一幕让铁匠父女屏住呼吸——修长的手掌拉开了一道空间裂缝,缝隙瞬息演变为一道棱形的漆黑门扉,大小恰好能容纳一人。 罗伊步伐矫健地跨了进去,巨大的力量从坚固的缆绳上涌来,懵逼状态的两父女被拽动着身不由己地跟了上去。 狭长的走廊,没有空气、没有声音——除了黑暗和虚无,沿途遍布夜空繁星般闪闪放光的光点,璀璨夺目,似乎在跟他们热情打招呼,邀请他们前去做客。 两人却莫名地感觉其中潜藏着极大的危险。 他们仰起头,脚步僵硬地跟随前方的猎魔人移动,他的背影漆黑而伟岸,披风飞旋,浩瀚又孤独——仿佛在深邃广袤的星空之上狂奔,奔向时间和万物的尽头。 嗒嗒—— 这怪诞的旅程总共持续不到两个呼吸。 黑暗边界,猎魔人纵身一跃,带着两人跳进了一处无限光明的空间! “呼…吸…” “呼…吸…” “大师!刚才发生了什么,我们这是到哪儿呢?”铁匠环顾四周,青翠的赤杨树在微风吹拂下连绵起伏,脚下是湿滑的森林地面,和落叶下凸出的树根。 泥土和植物的清香钻进鼻子。 鸟雀在枝头欢唱。 “我们已经达到诺维格瑞郊外。” 罗伊蹲下身体,伸手挠了挠一个毛绒绒的大脑袋——一头黄棕色的凶暴动物,懒洋洋地躺在他脚下打滚撒娇,露出柔软的肚皮。 好似请求主人爱抚的小猫咪。 尽管它做出如此可爱的神态,那鹰隼般尖锐的长喙、巨大的灰色翅膀,狮子寒光闪烁的利爪,依旧让人不寒而栗。 克拉夫紧张地护在了女儿尤娜的身前,而女孩儿猛然贴紧父亲的后背,大气不敢喘,黑亮的眸子里既恐惧,又好奇。 “别害怕,歌尔芬很听话的…”罗伊朝两人温和一笑,有条不紊地解开三人身上的麻绳,收回武器,“虽然它是一头狮鹫,但是从来不伤害朋友,而两位都是贵客!” 狮鹫收到指令,爬起身体,扬起长喙、神态高傲地冲铁匠父女点头,漆黑瞳孔中流露出人性化的情绪。 “咕咕!” 好像在说——你们好呀,我叫歌尔芬。 “大师,您老实告诉我,您真的是一个猎魔人,而不是别的什么,传说中的施法者,丛林德鲁伊,深居简出的隐士高人?!”铁匠跟在罗伊身后,往赤杨林深处走去,目光好奇地打量那头狮鹫振翅升空,脚下落叶和枯枝随着反冲的气流打转儿,在天空中洒落一片轻快的吼叫声。 “你要是愿意,把我当成驯兽师都没问题。”罗伊摇头,目光看向前方不远,密林深处,缠着发带、眼睛闪烁幽光的瑟瑞特早已等候在那儿,“来,我为你们介绍一遍,这位是猎魔人兄弟会的财务总管、瑟瑞特。” “小子,丽塔·尼德不是说你去找铁匠大师,这么快就回来?这两位是…”毒蛇一样的瞳孔转向铁匠克拉夫,后者不由挺直了腰杆。 “我是谁?猎魔人兄弟会首席预言家,我出马,还有摆不平的难题?”罗伊傲然一笑,“擦亮你的眼睛给我瞧好了!这位是来自史凯利杰群岛托达洛曲家族的锻造大师克拉夫,精通铸甲和锻剑,这位美丽的小姐是她的女儿,一位出色的铸甲师,尤娜女士。” “接下来的十年,他们将成为兄弟会的全职铁匠!” 说着话,罗伊将几份合同递给了财务总管。 瑟瑞特迅速浏览了一遍,不停点头,阴沉的脸上显露笑意,和两父女重重握了握手, “欢迎光临高文之家,我向两位保证,加入猎魔人兄弟会将是你们做的最正确的决定。” “哈哈,希望如此吧,反正已经上了猎魔人兄弟会的船,我也不打算下来。”克拉夫摸了摸下巴浅浅的胡茬,和女儿交换了个眼神,心头松了口气。 “等维瑟米尔回来,肯定会高兴坏的!”瑟瑞特感叹道,“他已经为学派蓝图和龙鳞、龙骨伤透了脑筋。毕竟年纪一大把了,太过操劳也不好,现在总算有人为他分担压力!” “他又去奥森弗特了?” “你想不到吧?这次马瑞娜·米诺乐伯爵夫人大驾光临,老头子正在歌舞厅为她接风洗尘!现在大概已经跳起了舞。” “杰洛特呢?” “不知道藏哪儿去呢,但十有八九在偷偷联系他的母亲薇森娜女士。” 罗伊嘴角一弯,心头颇感欣慰。 “别的伙计要么在陪学生,要么去了歌舞厅蹭酒喝。” “希…法尔嘉还习惯吗?最近诺城有没有出现可疑人物?” 铁匠两父女安静地听着两人议论,只听到了满满的人情味儿。 这猎魔人之间的表现跟他们预想之中完全不同。 “小丫头不习惯又如何?叶奈法女士把她吃得死死的。至于可疑人物…艾登、兰伯特、高文阁下都派人盯着呢,只要不轨之徒敢上门,保管叫他们有来无回!” “我就知道,高文之家有你们在万无一失!”罗伊颔首,“这两位就交给你了。” “您不一起过去?”克拉夫脸色愕然。 “我在史凯利杰群岛还有事情没解决,”罗伊看了铁匠一眼,“放心,学校里的兄弟会好好照顾你们!” 随即取出了一大堆史凯利杰之行的收获,海克娜突变诱发物、巨魔的突变物、一大堆器官组织和尖牙、爪子… “交给雷索和凯亚恩,炼金。” 瑟瑞特看得眼皮直跳,这小子是捅了怪物窝吗? “差点忘了,孩子们也有礼物…”罗伊脸上掠过一副不怀好意的笑容,突然随手掏出一个湿漉漉的麻袋,袋子表面被黄乎乎的液体浸湿。 散发出强烈得令人作呕的恶臭。 瑟瑞特瞬间捂住了鼻子,转过了脸,阴冷的眸子射出嫌弃之色。 以他八十年的培养的定力,都有种快要闭气的窒息感。 “小子,别告诉我里面装着一头鲨鱼的粪便!” “不,不,这是好东西,腌鲨鱼肉、鲸鱼肉、腌海雀!臭臭又香香。”罗伊咧嘴露出大牙,笑得眉眼弯弯,甚至模仿起巨魔的口头禅。 而铁匠两父女看着他无良的笑容,突然浑身一个哆嗦。 千万不能招惹奥克斯大师。 “保证大部分孩子都能分到一块,尤其是五个猎魔人学徒,和七位预备役。”罗伊郑重地把东西交到脸颊抽搐的瑟瑞特手上,“务必让他们每人吃掉两磅,就说这是猎魔人必须经历的考验!明白吗?” 瑟瑞特没好气地瞪了罗伊一眼。 “你想让他们死?” “总比游粪坑好吧?闲话少说,伙计,给我弄瓶食人魔油,还有蛇派特制的河豚毒素,我有重要用途!” …… 高文之家。 这是尤娜十五年来第一次离开家乡乌德维克岛。 她就像乡巴佬进城一样,金色发辫活泼跳动,明媚的大眼睛里闪烁着好奇之色,不停打量一栋栋原木搭建的小房子。 有人在房子里读书写字,有人在捣鼓瓶子罐子和水汽沸腾的大釜,篱笆墙外的几个脸上脏兮兮的男孩儿在打理农田里的西红柿和茄子,院子右边十二个露出胳膊和上半身的男孩儿正在好奇地观察新来的客人,然后被一个带着墨镜身形精瘦的男人大声呵斥,全体开始下蹲。 院子中央一个银灰色头发的小女孩儿,正板着精致的小脸对一只小黑狗发号施令,那傲娇的模样就像一位高明的驯兽大师。 腊肠似的小狗在她各种变态的指令下,打滚、转圈、奔跑,慢走,累得吐舌头、嗷嗷叫。 “瑟瑞特大师,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罗伊没跟你们说清楚吗?高文之家,一所猎魔人经营的孤儿院。” “等等,谁是罗伊?”克拉夫心头咯噔一跳,表情变得诡异,“您指的不会是之前离开的奥克斯大师吧?” 瑟瑞特闻言揉了揉太阳穴,心头实在无力吐槽。 这该死的家伙老是借自家兄弟的名头出去鬼混,就怕什么时候给奥克斯惹祸上身。 “他叫罗伊,目前大概处于青春叛逆期,酷爱恶作剧…至于奥克斯另有其人!” “你在开玩笑吧?青春期都还没度过的猎魔人就能杀死两头冰巨魔?”铁匠反而更加吃惊,一脸难以置信。 瑟瑞特摇头一笑,把两人领到了篱笆墙外的一栋土石结构的铁匠铺。 尤娜和克拉夫都不禁面露失望之色。 铺内设施相当简陋,不管是土砖搭建的熔炉的火焰温度,铁毡的平整度都忠实继承了猎魔人粗犷豁达的风格——能用就行! 远不如乌德维克的铁匠铺。 不过也并非全无长处,瑟瑞特连续向他们展示了一堆兽皮蓝图——记载着各种高明、精巧的盔甲、武器、以及特殊合金,哪怕以铁匠大师克拉夫的眼光,仍旧赞叹不已。 “狼学派,狮鹫学派、毒蛇学派、熊学派、飞狮怪学派装备蓝图,您随便研究。”瑟瑞特说,“暂时先每种打造出一套,大部分材料都已为您准备齐全,还有别的要求告诉老头子就行,他晚上就回来。” “这些图纸,涉及到好几种我从没见过的锻造方法,”克拉夫沉吟道,“至少需要三个月开发…” “锻造进度您自己把控,我相信大师的水平。至于龙鳞和龙骨的研究,老头子稍后会跟你交代。” 克拉夫点头捏了捏拳,神色振奋,在家乡小岛上待了几十年,很少遇到如此让他心动的艰巨挑战——猎魔人秘传的装备蓝图、传说之中的龙鳞龙骨! “对了,如果两位对铁匠铺的设备不满意,下午一起进城采购,是时候把这个铁匠铺改造一番,毕竟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这里都是你们的工作场所!” …… “他们…他们是在读书写字吗?”尤娜眼神不住地瞥向教室里,整齐的方桌边埋头抄写的孩子,脸色羡慕,渴望。 她从小到大从来没有进过学校,去逝的母亲教会了她基本的北方文字。 “学习点先进的文化知识。尤娜对吧,”瑟瑞特沉吟片刻,“如果你愿意,每天上午可以跟孩子们一块儿学习,除了铁匠工作,炼金、打猎,随你喜欢,你都可以尝试。” “可这也不符合协议上的条例,我是来工作,而不是享受!”尤娜紧张地摇头。 “罗伊在合同最后留了句话,两位没注意到吗——把这儿当成家就行!” 父女相视一望,原本忐忑的心情突然松弛下来,猎魔人比想象中更加平易近人。 他们预感得到,这趟诺维格瑞之行,会出乎意料地精彩! “两位先习惯设备,午饭时间,我带你们认识大家!他们很高兴结交新朋友!” …… 另一边,传送回乌德维克岛的罗伊,马不停蹄赶到北部山区。 原路穿过巨魔占据的矿洞,顺着峡谷往上爬到一处三角形的山洞入口。 坡面倾斜向下。 洞口的血腥气息构造出数条绸带,涌入深处。 猎魔人站在山洞前,做出一个敲门的动作,异色瞳孔掠过兴奋光芒, “寒冰巨人,睡的还舒服吗?我来找你了哦。” 第十一章 寒冰巨人 这个洞窟崎岖而陡峭,岔路间常出现悬空的石桥和下方黝黑的深渊。 角落散布着大堆骨头,麋鹿、林麝、狼、熊,甚至是人类的颅骨、腿骨和别的骨头,有的还在散发新鲜腐臭,有的残骸已经有数个世纪的历史,充其量也只是吓阻入侵者的装饰品而已。 罗伊在黑暗中迅速穿行,往着向上蜿蜒、通向山顶的路,骨头在脚下破碎,异色瞳孔像猫一样反射幽光,黑暗变得和白天无异。 他走过吊桥、进入一处巨大的山洞中,岩石洞顶呈现半球形,大小难以估量,密集的钟乳石从洞顶垂落,宛如一根根彩色的藤蔓,混淆了他的空间概念。 灰色与绿色的石笋生长在地面,下粗上窄,有的甚至高过了罗伊的头顶。 在石笋之间的凹坑里,滴水声回响不断。 滴答、滴答… 猎魔人感受到有东西在监视着他。 唰—— 五指勾勒三角符咒,金黄光芒随即笼罩周身。 他放慢了脚步,落脚小心翼翼。 位于角落的一根石笋后突然睁开了一双猩红的眼睛,朝他看来,窸窸窣窣的响动中,什么东西张开了布满锯齿的嘴。 “唰—” 人形的怪物鸭子一样别扭地鼓动双臂、迈动双腿,跳出遮掩物,带着一阵腥风和粪坑般的恶臭扑向猎魔人。 它冲到近前的时候,罗伊看清了它,体型类似于水鬼,但比水鬼更加恶心、脑袋上长满沙皮狗一样的臃肿褶子形成一幅皮肉兜帽,脑后肠子一样粗大的红发随着跃动乱晃,浑身猩红的肌腱和发黄的筋组成一副肌肉盔甲,且尖牙利爪,满嘴黄牙参差不齐。 卖相要多寒碜有多寒碜。 腐蚀魔 年龄:20 生命:100 属性: 力量:10 体质:10 敏捷:11 感知:5 意志:6 魅力:2 精神:5 技能: 腐尸毒LV5:腐蚀魔生活的环境存在着大量尸体和腐败的肉类,爪子和牙齿染上了特殊的毒液,击伤目标后,一定概率使其虚弱、发热 群居(被动):当腐蚀魔成群结队出动时,敏捷+2,意志+2。 自爆(被动):腐蚀魔死亡之际,将激发自爆本能,对周围的一切生物造成巨大的冲击伤害和污浊的血液的腐蚀伤害。 …… “唰—” 猎魔人屈膝半蹲,双手握紧阿隆戴特剑柄,剑刃迎着它奔来的方向打横一划。 哗啦啦! 热气腾腾的内脏从裂开的胸腹间滑出。 一道红光掠过,一斩之后的猎魔人紧接着向前贴地一滚,将分成两截的尸体远远丢在身后。 “砰!” 腐蚀魔就像是充气过度的气球一样炸开! 血肉横飞,石笋间下起了一场鲜血和碎肉组成的倾盆大雨。 地面和侧壁被腐蚀得冒起青烟,污浊血液溅射到猎魔人身上,金黄光芒流转一次之后直接崩碎。 击杀腐蚀魔,经验值+100,猎魔人lv12(13900/12500)。 “这玩意儿自爆的威力倒是不小。”罗伊呼了口气,甩去剑上血花,四面八方忽而响起凄声呼嚎! 四、五头人形怪物从石头后跳出、张牙舞爪地扑了过来,除了腐蚀魔,还有它的近亲贪食者。 狭窄的空间,双重自爆袭击! 近身杀掉它们就被爆炸误伤,不杀又被围殴致死! 哪怕猎魔人也受不住这诡异攻击! 但罗伊压根不让它们靠近! “嗖嗖嗖——” 十米以外,猎魔人手中长剑眨眼间切换手弩,眨眼间连续扣动六次。 第一箭向后射出,身形随着箭矢穿梭数十米,与自爆小分队拉开距离,确认自己处于安全位置。 剩下五箭向前射出,从左至右穿过半空,还调皮地拐了几个弯,精准地爆掉了五个脑袋。 五具尸体被箭矢上冲击力向后带飞! “砰!砰!砰…” 漆黑的山洞中出现颇为壮观的一幕。 五头狂奔的腐食生物依次腾空而起,还没落地,脑袋被冲击力炸得粉碎,弩箭瞬息点燃它们体内的“火药”。 五头腐蚀生物相继爆成血雾。 蓬勃的血肉之雨染红山洞四壁。 而猎魔人屹立在远处,欣赏这残酷景象,冲着手弩吹了口气。 “自爆对我可行不通!” 猎魔人不清楚腐蚀魔的自爆是什么原理,但这种残酷的应激反应对战利品收割而言是个巨大麻烦,它们的血肉和内脏崩碎成无数片,原地只剩光溜溜的一具肋骨架子,几颗牙齿、爪子,部分尸块甚至飞出数十米外,掉落在桥下深渊。 收集战利品难度巨大。 幸而他在钟乳岩后,找到一个贪食者的巢穴,大部分空间埋在地底做纺锤形,地面就一座微型火山般的结构,由冰雪、土壤、骸骨堆成。 罗伊往洞里丢了一记伊格尼·怒焰,引爆之后,收集到一枚小型红色突变物。 …… 沿途之中,两种自爆魔物不停向猎魔人发动突袭。 然而罗伊见识过它们的自爆威力之后,坚决秉承绝不让其靠近的原则,要么射击,要么掌心喷出火焰和闪电。 让它们乖乖地原地罚站! …… 地势越来越高。猎魔人走到四面皆是吊桥的岩石间被迫停住脚步,一棵高大的歪脖子树耸立在那儿,树叶掉光,取而代之的是一簇簇紫黑色的羽毛、粘液和土壤混合物。 而树枝梢头,传来翅膀鼓动声,以及咯咯声和嘶嘶声。 几头长着秃鹫一样的尖嘴和钩爪,身体纤细高挑的艾琳尼亚站在那上面,孤芳自赏般用尖喙清理着羽毛。 显然这颗树已经被艾琳尼亚筑为巢穴。 它们脚下树根处堆放着密集的骸骨,动物,甚至腐蚀魔,同类,它们的生态位与腐蚀魔接近。 视线之中突然大大咧咧走进一个食物。 艾琳尼亚们立刻惊喜欢呼,扇动翅膀俯冲猎魔人! 然而这欢呼很快变为惊慌失措的尖叫。 尖叫中混合着连绵不断的弓弦震动声。 左手弩、右手剑的猎魔人身形消失,下一秒,好似虚空中漫步的幽灵,出现在一头艾琳尼亚身边,挥出冷剑! 唰唰唰—— 树梢上,半空中,妖鸟雨点般坠落。 带着身上弩箭炸出的血肉凹坑,长剑刺穿伤! 满地狼藉。 十秒之后,猎魔人身形轻巧地立在伞状的树顶。 含笑凝望着前方涌入白光的出口。 击杀艾琳尼亚*8,经验值+640,猎魔人lv12(15040/12500), “不错,经验值大丰收!” …… 嗖—— 猎魔人身形一闪,平稳落地,手中短刃以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挥舞,收割完妖鸟身上的器官组织。 离开山洞。 深邃黑暗的洞外是一条围绕整座山头外侧,通向山巅的蜿蜒小路。 冷风如钢刀刮骨,气温降到了零下十度,天空中飘起晶莹雪花。 落到猎魔人漆黑的斗篷上,像是黑夜中闪烁的群星。 猎魔人用斗篷紧紧包裹住身体,脚步陷进滑溜溜的雪径走了不到十分钟,终于来到此行终点——乌德维克最高峰、山顶的洞窟前。 不知道多少年以前的岛民用一块块的花岗岩堆成小山包,几乎堵死了洞口。 只在山包顶部留下一条透气的狭缝。 猎魔人动了动鼻子。 一股熟悉的体臭,曾经在凯尔·莫罕老矛头身上闻到过。 他基本可以确定洞里面的生物。 “难怪乌德维克岛上冰霜巨人上百年不曾现身。原来是巢穴被人封堵、没人打扰,才睡起了大觉。” 不过一梦上百年,也只有巨人种才能睡得这么死,这么香甜。 但只要冰霜巨人还在,总有一天会醒来,到时候,乌德维克将迎来灭顶之灾。 “我就大发慈悲一回…帮你们解决麻烦!” 但,他并不打算杀掉冰霜巨人。 “嗖—” 箭矢穿透洞顶的狭缝。 猎魔人身影随即消失在山洞外的寒风之中。 …… 一个巨大的山洞。 高度至少十米,十几根数人合抱的柱子支撑着天花板。 宽敞得足以纵马狂奔。 气候太过严寒,四面墙壁坚冰凸起,有的墙壁破开一个口子,与外界相通,峰顶半空的冷气呼呼地涌进来。 而就在山洞最深处,一头身高超过四米,皮肤带着一种冰霜般的蓝灰色,强壮如山的巨人迎面匍匐在地,陷入甜美的睡梦之中。 后背和胸前脖子间套着厚实的熊皮,与脑后的深褐色乱发浑然一体,随着轻微的鼾声起伏。 每一次呼吸仿佛都具备魔力,身边的积雪围绕着它轻盈地打旋儿。 它肌肉隆起的手臂和双腿上套着发黄的木甲,风格非常古老,好像是从龙船的甲板上硬生生拆掉的木头,加上缆绳编织而成。 寒冰巨人 年龄:280 性别:雄 生命值:?(冬眠、饥饿、虚弱) 属性: 力量:?(虚弱) 敏捷:15(虚弱) 体质:?(虚弱) 感知:12 意志:12 魅力:4 精神:10 技能: 巨人种(被动):生命力远超普通物种,天生体质+20,厚实的角质皮肤能有效抵抗物理打击,并立即愈合任何轻度伤势,快速愈合中度伤势。 寒冰之力(被动固化):寒冰巨人与冷酷的天气存在着神秘的联系,能从冰雪抽取力量,当它身处于冰天雪地之中将变得力大无穷。力量+20,并且他的拳脚每一击都蕴含冰冻之力,能减缓甚至冻结猎物全身血液运转。 驯养(被动):冰霜巨人天生有拥有驯服妖鸟(海克娜、艾琳尼亚、鸟身女妖)的能力,这种能力已经铭刻进它和驯养对象的血脉基因之中。它能通过呼唤指挥领地内的妖鸟! …… “这么说洞里那棵树上的艾琳尼亚也许是这家伙饲养的宠物的后代。” 罗伊静静凝视着十米以外,山洞另一头的巨大生物,他能感受到对方沉稳有力的心跳和旺盛到极点的生命力。 冰霜巨人若是处于全胜状态,战斗力应该超过凯尔莫罕的老矛头,自己一个人很难搞定。 可惜,它沉睡了太久…如同冬眠的动物,随着时间流转,身体越发消瘦。 它极度缺乏营养,无怪乎数年后,刚醒来就大开杀戒,疯狂进食。 “但抱歉,这次你没机会作乱了。” …… 罗伊确认寒冰巨人睡得很深之后,盘膝坐地,冥想片刻让状态恢复饱满。 开始准备工作。 用一块抹布,依照独特的韵律,往银剑和钢剑剑刃均匀涂抹褐色油膏。 一层熊脂提炼的食人魔油。 一层从瑟瑞特那儿要来的河豚毒素调配的毒液。 第二瓶食人魔油用来浸泡箭矢、总共两百枚。 箭矢同样进行淬毒处理。 这将是他主要的进攻手段。 三瓶魔药在猎魔人面前一字型排开、加力量的雷霆魔药,增强法印威力的派翠的魔药,消耗魔力恢复生命的海克娜煎药。 啵! 软木塞拔掉! 咕噜咕噜。 混合药液涌入肠胃。 缓慢的心跳开始加速,两颊涌现病态的红晕和黑色血管。 随后,猎魔人从空间里取出两枚许久未曾动用的炼金炸弹—龙之梦,以及一大桶火油。 五指连续勾勒,昆恩法印笼罩周身。 柯兰普构造魔力幻象出现在猎魔人面前,端起了那桶火油和炼金炸弹,背起一把阿隆戴特。 “嗒嗒嗒…” 罗伊目送幻象绕过地面积雪,徐徐靠近角落酣睡的冰霜巨人。 泼油! “哗啦啦…” 空气中弥漫起一股刺鼻的油味,火油将冰霜巨人后背和侧面浇了个透,巨人毫无知觉,睡梦黑甜。 咔嚓! 玻璃破碎,一片白蒙蒙的、易燃易爆的龙之梦包裹住巨人。 它那堪比常人大腿粗细的食指动了动,眼皮眨了下,终于有了苏醒的征兆。 唰—— 罗伊立马激活召唤符文,火红妖娆的火灵女士摇曳腰肢钻出湮灭之门,漂浮到与主人相对的位置。 此时此刻,冰霜巨人巢穴之中,幻象、罗伊、火灵构成了一个稳固的三角形。 火灵收到指令,身体转了个圈,掌心扔出一团耀眼的火光。 而幻象同时对准巨人左脚跟后举起了阿隆戴特,剑尖冒出血色剑芒,劈砍! 砰! 炼金气体和火油同时被引燃。 白蒙蒙的雾气演变为冲天火光! 爆炸声震耳欲聋! 罩住巨人的光焰疯狂涌动,火星四溅、气流冲击天摇地动。 大片大片钟乳石从上空坠落,摔得粉碎! 火焰中,一道庞大阴影人立而起,身形向左踉跄! “吼啊!” 来自于远古的怒吼回荡于整个山洞。 山峦般巍峨的身影钻出了火焰,它就像一个畸形儿,额头向外凸出形成一个巨大的肉瘤,狮鼻阔口,双目在火光照耀下好似两枚红宝石闪闪发光。 脸部五官紧凑得吓人! 下巴处深褐色的胡须垂至胸口处,就像一个大的离谱的扫帚! 易燃的火油和龙之梦双重作用下,巨人冰蓝色的皮肤上缠绕着跗骨之蛆的火焰,它好似穿上了一件火焰铠甲! 粗大毛孔中却又涌出冰霜旋涡,不停熄灭火焰! 冰与火在它身体上剧烈冲突。 烧焦发黑的皮肤肉眼可见地愈合复原! “砰砰!” 它狂奔向火灵,身体向左边偏斜,走路一瘸一拐,但速度丝毫不慢,一步便是三四米。 “砰砰砰!” 体重使得它每一步踏出,都震得山洞瑟瑟发抖! 它几乎瞬间就跨到火灵身前。 “嗖—” 山洞另一角的猎魔人趁机手弩连发,箭矢在它背后爆炸,炸出数道血口,宝石尘埃弥漫, 箭上的食人魔油、毒液从伤口钻进它的血液。 巨人吃痛身形一颤,然而动作不停,矮身手掌横向一抓,将火灵全身捏在掌心、合拢五指, 可怜的元素小姐一声不吭地化作魔力,消散在空气中。 嗖—嗖— 猎魔人连续扣动扳机,箭矢在半空划出一连串残影,好似一场绚烂的流星雨。 寒冰巨人将肌肉虬结左臂横在身前当做盾牌,足以洞穿大多数生物骨骼的箭头,仅仅钻进手臂上浅浅的一层皮肤和肌肉,便无力地落地! “吼啊!” 它举着“盾牌”奔向猎魔人,狠狠撞上它躲藏的石柱! “砰!” 山洞剧烈摇晃。 柱子被巨人狂暴的力量从中间撞断开来,下半截向后推倒! 浓烈的尘雾弥漫开来、崩碎的石头到处飞溅。 然而,它的力量全部落到了空处,猎魔人神不知鬼不觉出现在山洞另一头。 阿尔德·震颤发威,掌心推出紫色电光。 第二头火灵和持弩的幻象从他身后走出。 飞快涌向其他角落。 …… 巨人开始大声呼号召唤帮手,然而妖鸟早被猎魔人屠了个干净。 它注定孤军奋战! 它只能不知疲倦地向着巢穴三个角落往返冲锋! 巢穴巨大的空间反而成了它的劣势! 大量时间浪费在接近目标的途中。 巨人一拳一脚,就能将目标轰碎成残渣,但它始终碰不到罗伊真身的一根毫毛,力量再大,打不到目标全无用处! 火灵、猎魔人,幻象,分别藏在山洞不同的角落向它狂轰滥炸! 山洞之中五颜六色的光芒疯狂闪烁。 爆炸声、破空声、巨人的怒吼回响不绝! 火灵丢出的火球在半空中呼啸而过,留下艳丽的赤色轨迹,烧焦烫黑巨人一块块皮肤,罗伊掌心噼啪作响的闪电将地面犁出大坑,麻痹巨人的肌肉,幻象手中箭矢连续射击,在它全身炸开一道道密集的血洞。 每一条伤口都微不足道,然而累积起来却让寒冰巨人的伤势越发严重。 食人魔油减缓了它的恢复能力,河豚毒素则缓慢侵蚀、麻痹它的神经反应,脚后跟断裂的骨头隐隐作痛,多重因素影响,让它动作越发笨拙! 猎魔人也不好受。 浑身大汗淋漓, 面孔肃然,眼神紧张。 他和巨人拼的就是消耗品和耐力。 不停地传送、召唤被撕碎的幻象和火灵、闪电轰炸,中间穿插着近身震慑突刺,短短五分钟,他就耗光了310点魔力以及“激活”恢复的八成、240多魔力。 而他空间之中只剩下五枚小型魔力药剂、一次全面恢复! “吼啊!” 第七次,寒冰巨人一拳将火灵击碎! 敲击胸膛,引颈长啸。 磅礴的吼叫通过缝隙传出山洞外,在巍峨的山峰间传递! 庞大的身躯一个踉跄,有了几分摇摇欲坠的感觉,猩红瞳孔中光芒黯淡,口鼻间喘气沉重、每次呼吸身体随之颤动。 灼伤、穿刺伤,电击伤…它饥饿虚弱的躯壳就像濒临破碎的瓷器一样,满是裂缝。 它不再理睬连续轰击后背的箭矢。 大步流星走到山洞西边的角落,猛然将陷进墙壁里的一副黝黑生锈的船锚举了起来,一手托住船锚、一手抓握住铁链! 右脚为重心,冰霜巨人转圈,挥链。 死亡回旋! 船锚带起呼呼的破空声,瞬间飞出五米远,命中猎魔人所在的位置! 砰! 如同陨石坠地! 冰雪和碎石飞溅,坚硬的金属将地面撞出一个大坑。 罗伊险之又险传送到幻象边,躲开攻击,脸色苍白,心有余悸。 “哗——” 不等他松一口气。 旋转的船锚再度笼罩头顶! 死亡如影随形! “砰!” 幻象破碎! 罗伊来不及二次召唤。 巨人一边朝他徐徐逼近,身躯如投下山峦般的阴影,一边旋转铁链。 船锚旋风笼罩小半个山洞大厅! 嗖—— 空气泛起涟漪。 猎魔人抓出手弩,身形随着箭矢闪现,但他似乎耗尽了运气。 尚未落地。 窒息的劲风袭来。 一股强大力量狠狠掼入他的后背。 咔嚓! 千分之一秒间,无数骨骼破碎! 猎魔人甚至来不及哀嚎,身体被巨大惯性带着,就像出膛的炮弹一样重重飞进山洞墙壁。 哗! 墙面崩碎,人形凹坑中滑落一具残缺的身体! 墙壁上留下一片触目惊心的鲜血痕迹和大量肉糜! “呼…” “呼…” 寒冰巨人厚实的嘴唇咧开一抹松弛的笑容,松开船锚,瘫坐于地,双手按住膝盖,一阵沉重喘息… 布满焦黑烧伤、电击伤、血洞,千疮百孔的躯壳中,疲倦、痛苦汹涌而出! 累积已久的剑油和毒药同时发作,它也差不多油尽灯枯。 “我赢了!” 寒冰巨人贫瘠的脑子只剩一个想法。 那个吵醒我沉睡、烦人又可恶的苍蝇、怎么打也打不到的爬虫,终于死了! 我要剥掉他的皮肤,在嘴里咀嚼一千遍,再吞下肚! 饿!好饿啊! 我要吃光所有! 但让我先小睡一会儿。 它的眼皮开始打架,垂下了头,发热的肌肉放松。 “嗖—” 突兀的尖锐破空声驱散它的困意! 本该被船锚碾碎的身影诡异地飞到它面前,踏着半空无形阶梯! 披头乱发,凹陷的板甲上一大滩血肉痕迹。 怒目圆瞪,张嘴,露出颤动的咽喉! “伏斯——” 声波和气流狠狠击中巨人的脑袋! 七窍被震出鲜血! 它头晕目眩地向后栽倒,背靠地,近乎本能地将右手挡在脸前。 然而它太累了。 河豚毒素已经深入五脏六腑。 连手掌都在发颤。 猎魔人宛如高明的舞者,轻盈自若地跳到巨大手背之上,弓着身,暗沉的长剑横在脸侧犹如牛角。 寒冰巨人用尽最后的力气,手掌一抬一握,想把他抓紧掌中捏死! 猎魔人蓦地向前一跃,躲过了手掌的抓握的同时一记突刺,喷吐猩红剑芒的剑尖送入巨人中门大开的胸膛。 呕… 手掌无力垂落。 倒地的巨人呛出一口混合内脏碎片的鲜血。 猎魔人站在这具濒临死亡躯壳上,拔出长剑,居高临下地审视这头庞然大物。 眼神闪烁着异样的光彩。 而它闭上眼睛,陷入昏迷。 终于,我要死了吗? 几百年的寿命,折在一只小蚂蚁手上? …… 但它没有等来预料之中的死亡。 猎魔人踩着巨大的脖子、嘴唇,站到它偌大的鼻子上。 嘴角浮现一抹笑容,右手赫然按向冰霜巨人额头正中央! 周身泛起强烈红光! 第十二章 新坐骑与升级 红日从海岸线尽头浮升,一半将橘黄的天穹照得如同熊熊燃烧的火炉。 一半倒映在海水里,好似泡在桑葚汁里的蛋黄。 一艘小渔船在乌德维克岛附近海域漂浮,船中央摆放着鱼篓,几条细长的银色沙丁鱼在里面活蹦乱跳。 而一身海豹皮衣,带着草帽的布拉科惬意地坐在船首垂钓,沐浴海风、细数海面温柔荡漾的金波。 昨晚芙蕾雅女神在梦中向老人做出预言,今天是个风和日丽的好天气,适合出海垂钓。 事实果真如此,几个小时的鱼获已然抵得上过去数日,回家又能给小孙子准备一顿丰盛的海鲜大餐。 “呼——” 脚下的船身突然开始晃动,老人慌忙地按住了船舷,稳定身体。 碧蓝海水泛起惨白的浪涛、木船两侧旋涡涌现,就好似什么东西在海中快速游动,将海面搅得一团糟! 他瞪大了眼睛,目光中赫然掠过一道的黑影,庞大的体型超过他生平捕到过最大的金枪鱼,徘徊在船身下方的海面。 同时几道纤细身影依附在黑影两侧,随着它逡巡。 金色的阳光透过蔚蓝的海水,隐约照出似是而非的人形,却非鱼类的扁长、流线型。 “围捕鲨鱼的海克娜?”布拉科收回冒出船边的脑袋,握紧鱼叉,慌乱地从鱼篓里抓出一条沙丁鱼,割了条口子,丢进大海! 血水在海面渲染开一层淡淡的红色,不到两秒就被白色的浪花吞没。 “芙蕾雅保佑!” 老头子一咬牙往海岸边划去。 划出百米就丢下一条带血的沙丁鱼。 然而他的速度太慢。 一个巨大的椭圆形物体冒出了水面,挡在船前——一个人头、却比寻常尺寸大上十倍,五官挤成一堆儿显得极为丑陋、额头长着鼓起的肉瘤、塌鼻阔嘴,嘴里咬着一条巨大的金枪鱼,鲜血顺着它牙缝滑落。 眸子就像一对巨大的红宝石,闪烁着危险的光泽。 “哗啦啦!” 几头人身鸟首挥动双翅的怪物破开了水幕,飞上半空,滑落的水珠儿在阳光照耀下熠熠生辉。 长喙一样的尖嘴上分别叼着一只沙丁鱼,它们围绕着渔船转圈,发出此起彼伏的刺耳尖叫! 完蛋了! 两头妖鸟就能要了老头的命,遑论五头,还有从没见过的海巨人! 布拉科松开了双桨,握紧了鱼叉,豁然在晃动的船内站起身。 被海风吹得沟壑纵横的老脸上满是决然! 哪怕被这群怪物分尸,也不当懦夫!要像个史凯利杰的男儿,英勇战死!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巨人突然调头,背对他向海边走去,妖鸟随之离开。 当它们靠近海岸,布拉科看到了毕生难忘的画面——一头披着简陋帆布外套,皮肤冰蓝色的庞然大物破开水面,往岸上走去。 它的嘴里发出一阵古老而苍凉的哨声。 五头海克娜宠物一般盘旋在它头顶的天空嗷嗷怪叫着回应。 渔民目瞪口呆,呼吸近乎停滞,另外一个披着黑色斗篷的人影映入眼帘——稳稳坐在巨人的左肩上,背后两把交错的剑鞘反射阳光。 一手拽住巨人湿漉漉的长发,一手向后轻缓地挥动,好像在跟自己告别! 什么能坐在巨人肩头? 布拉科揉了揉眼睛,下一秒,那头庞然大物顺着海边苍翠的山峦钻进了进去,不见踪影。 老头立马浑身酸软无力地瘫坐在船首,长长松了一口气,冷汗打湿了他花白的胡须和头发。 “女神啊…冰蓝色的大块头、操控妖鸟,难道是传说之中沉睡在山巅的寒冰巨人?” “可它为什么不杀我?骑在它肩膀上的斗篷人又是谁?不!必须马上通知大家,寒冰巨人活了过来!” …… 猎魔人耳边呼呼作响,斗篷和头发随风飘逸。 他坐在冰霜巨人的肩头,随着巨人沉重的脚步,在乌德维克的山区密林里行走,巨人每一脚落地,地面都在轻轻震动,脚步声在树林间传开很远。 一大片小巧玲珑的雪候鸟受到惊吓从枝头蹿起,扇动翅膀,飞到更远处安静的树梢。 处于数米的高空,视野与从前截然不同,仿佛进入另一个世界—— 空气更加清新、冰冷。 入目尽是惨白冰棱和树枝。 罗伊随手抓了把结冰的松子儿,拍打下一大片松树梢头的雪花,一个鸟窝露了出来,几只嗷嗷待哺的幼崽在那儿叽喳啾鸣,张大粉嫩的喙、伸长脖子,索要食物,呼唤妈妈。 然而它们的鸟妈妈早就被巨人吓到另一头。 猎魔人拍了拍巨人的脑袋,它立马温顺地弯下腰,脑袋凑到鸟窝前。 任由主人把鱼肉撕城一条条,塞进了幼鸟嘴巴。 罗伊打了个响指,巨人继续行走。 脚下灌木里。 披着蓬松白毛的狐狸、野兔小心翼翼地冒出头,眼神好奇又畏惧,它低吼一声踏出了密林。 “跑起来,利维坦!” 寒冰巨人突然开始拔足狂奔, “砰、砰、砰!” 庞大的身躯爆发力惊人,五秒就跑出了一百米远。 速度超过全世界最顶尖的马匹。 宏大的脚步声回响不绝,洁白的雪地和山林间仿佛有一座蓝色冰山在高速移动,所过之处好似爆发小型地震,山摇地动。 猎魔人随着它风驰电掣。 跑出辽阔的平地。 来到雪山峭壁之前。 巨人手脚并用地往上攀爬,遒劲有力的手指和脚趾深深扣入山岩。 它们基因深处铭刻着攀登的本能。 手脚的皮肤不停喷出古怪的力量和冰雪粘连。 从一个白雪皑皑的山巅处,一举跳过数十米的山间峡谷,落到另一个山腰处,在怪石嶙峋的山背上像是壁虎一样惊人迅速地爬动,又用双手吊住一块凸出的岩石,宛如林中之猿,荡漾身体,一跃而起,飞落到另一座山头。 它强壮而庞大的身躯,并不臃肿,反而灵活、平衡。 …… 最终,冰霜巨人在猎魔人的指挥以及海克娜的导航下翻山越岭,爬到乌德维克北部山区最高峰,它曾经巢穴的顶上。 它振奋地敲打胸膛,发出咆哮,宣告它重新降临这个世界! 而罗伊站在它头顶正中央,抬头望了眼远方天际金灿灿的太阳,低头俯瞰下方蝌蚪般渺小的事物,这一刻,乌德维克所有的一切都匍匐在他脚下。 猎魔人胸中豪气顿生,眼神闪烁精光,情不自禁放声大喊, “我是——乌德维克之王!” …… 寒冰巨人巢穴。 篝火堆边。 猎魔人往鼻子里塞了团棉花。 哪怕利维坦刚洗了澡,又换了身衣服,自带的“生化臭气”仍旧威力十足。 同处一室之中,猎魔人不得不做些保护措施。 利维坦乖乖坐在山洞另一头,那张丑陋的大脸上带着一丝讨好。 它很清楚反抗会有啥下场。 “利维坦,等我离开乌德维克后,你每过三天下海捕鱼,填饱肚子,别的时间就给我老实待在巢穴里冬眠!” “禁止主动攻击人类,你今天避开那位渔夫的做法就不错,被人看到也不要紧,跑回巢穴藏好,有别的意外状况心灵感应联系我。记住,约束你手下的海克娜,别再捕食人类。海里的鱼足够它们充饥!” “大个子”在猎魔人的疾言厉色的训导中,低眉顺眼地点头,全然没有之前战斗中的凶残、暴戾! 罗伊一伸手,巨人立马弯腰把脑袋凑到他身前任他抚摸,姿态卑微到了尘土里。 他满意地点头。 不枉自己冥想数次,忍耐多次耗光魔力的眩晕和恶心,救回它一条命。 不管它从前多强大,现在它对自己言听计从,无法违背! 从此以后,猎魔人也算是拥有了战略性武器,铜皮铁骨、力大无穷,加上两层楼高的身躯,足以应付军队!这也算是以后,解决狂猎危机的措施之一。 值得一提的是,驯服了寒冰巨人之后,罗伊读取了它记忆,才发现这家伙冬眠整整睡了一百一十年。 它从前的生活节奏和猪猡差不多,吃饱了就睡…短则五六年,长则一两百年,如果不是被罗伊惊醒,它至少还得睡上八年。 不过喜欢冬眠也好,省得罗伊花费时间管束它。 …… 训导完新收的小弟,罗伊心神沉入模板,大量船新的信息不停轰炸,被寒冰巨人一船锚打掉了半截身体,他不得已提升了等级—— 猎魔人lv12→13(100/14500)(3000扣除,提升剑灵雪蕊) 主属性意志:30→32 剩余:1技能点、1属性点。 冥想lv10带给他太多好处。 他现在首要目标就是获得第二个十级的技能,于是心念一动。 屠戮lv8→lv9, (血腥气息:进入你身周3米范围,发起进攻的敌对生物,有百分之20(锁定)的概率受到杀戮的气息震慑,若意志属性不高于你,则暂时丧失身体控制权最多3秒。 你对狩猎过的生物伤害永久性增加百分之35→40 震慑:主动释放杀戮的气息震慑身周3米内的单个、多个,或者全部目标,并进行强制意志检定,若他们的意志不高于你,将失控最多3秒。冷却时间1.5→1分钟 注:该技能会随着你杀戮生物的种类以及数量升级。 “嗯,屠戮技能对应的属性意志已经达到三阶,等这个技能达到lv10,应该会进一步蜕变!” 至于属性点,猎魔人暂时没有动用,目前最高的属性意志已经达到32点,完全够用,继续加下去,短时间内对实力提升不大。 …… 罗伊目光转向绑定武器。 空间之中,加布里埃尔原本铺满宝石尘埃、血肉般充满弹性的弩身,彻底变成白骨似的光滑冰冷的质地,弓弦则变成一根青灰色的大筋,手指轻轻一碰,它就像毒蛇似地乱动。 手弩——加布里埃尔 检测到战利品包裹之内存在龙骨、龙筋、手弩获得特别强化—— 黑箭:弓弦由独眼巨人大筋替换为米尔墨尼尔的大筋、穿透力和射程进一步提升,并且每射出九箭,第十次射击,蕴含强大魔力的材质将强化弩矢…射出威力无穷的一箭。 材质:桑木→龙骨、麻,魔力、独眼巨人筋→龙筋、 特征:重9→15磅,弓长0.90米,拉力140磅→200磅,有效射程143米→200米。 附魔—— 简化、引导箭(强化)、闪烁(强化)、眩晕箭、独眼巨人之怒(强化)→黑箭、宝石标记。 …… 罗伊朝着巢穴结冰的墙壁连续扣动扳机… 嗖—嗖—嗖— 箭矢连成一片眼花缭乱的残影,连续击碎坚硬的山洞墙壁,一大片冰晶和碎石飞溅,露出一排凹坑。 然而第十箭。 尖锐破空声不再,而是一道异样轻微的咻咻声。 猎魔人身体一震,以他的目力竟然没能捕捉到箭矢飞行的轨迹。 墙壁上也没有裂缝和飞溅的碎石。 他走上前,寻到一枚细小的孔洞,风吹了进来,阳光透过小孔在半空中形成了一条倾斜光柱。 第十箭箭矢直穿透了山洞厚达半米的墙壁,射进悬崖外的半空。 究极的穿透力! 他想象不出,还有什么东西能阻挡黑箭的锋锐,别说板甲,大概龙鳞都不够看! …… 试验了半小时,猎魔人心满意足地收好了手弩。 另一头,坐倒在地的寒冰巨人,实在看不懂主人的一连串行为,盯着他的背影,皱眉苦脸陷入呆滞状态。 罗伊伸手从虚空抓出一把长剑。 从前的钢剑,然而平整、光滑、雪亮的剑身,已经变成了龙骨雕琢、白玉般的骨剑,触感略微粗粝。 而剑脊和剑刃两侧形成了一个微妙的弧度。 锋利,却又充满异域风情。 钢剑—古威希尔 检测到战利品包裹中存在龙骨、龙鳞、龙血…钢剑原有部分材质被替换,检测到你已掌握龙魂升华的能力,检测到你身具长剑专精lv3,获得特殊强化—— 剑式—龙:持剑者灵魂升华为龙魂,与长剑之中龙骨龙鳞龙血共鸣,发出接近巨龙攻击的一剑,威力将随长剑专精等级,以及灵魂强度而变化——你经过十三次升级,以及龙魂冥想锻炼,目前冷却时间为20分钟54秒→17分54秒。 升级过后,罗伊的灵魂再次被强化,龙吼的冷却时间同样减少了三分钟。 材质:黑铁+松木→龙骨、陨铁、熔岩、皮革→龙鳞、强大怪兽组织、龙血。 特征:重3.06→6磅,柄长9.3吋(0.23米),剑身36吋(0.91米), 附魔—— 循环、点燃、痛击、传送(强化)、压制(强化)、严寒侵袭、暴食(强化),剑式—龙。 …… 罗伊双手紧握剑柄,面朝寒冰巨人利维坦,暗金和银灰瞳孔眨动,霎时间,一股肉眼可见的气流涌出了他周身板甲,地面刮起旋风,灰尘被无形的力量激起,弥漫于低空。 寒冰巨人如临大敌地似绷紧了身体,握紧巨拳,猩红的瞳孔之中,猎魔人仍然还是猎魔人,渺小的体型。 然而他背后,突然间浮现出一头人立而起的披甲黑龙,与猎魔人身体重合。 双臂后浮现黑色翅膀的幻象,双腿与巨龙后爪重合。 龙首紧贴猎魔人头顶,惨白的獠牙呲互。 目光冰冷,带着一种睥睨万物的高傲! “唰——” 罗伊双手握紧长剑,弓步屈膝,剑刃利于脸侧做牛位起势,垫步,前冲,剑尖对准虚空,一记突刺! 剑刃嗡鸣撕碎空气、巨龙咆哮的传响巢穴。 模板之中记录的力量在一瞬间由16点达到30点。 黑龙幻影甩动一条颀长的锥尾,扫荡地面,细密鳞甲开合,随着猎魔人突进的姿势,扇动龙翼,庞大的身躯赫然腾空扑击,一跃十米,咧嘴露出锯齿獠牙,对准剑尖所指目标,怒张,撕咬! 一道恐怖的黑影掠过半空。 砰! 整面墙壁被恐怖的幻象撞中,破开一个巨大的窟窿。 冷冽如刀的寒风和雪花透过窟窿吹了进来。 猎魔人屹立在风雪之中,呼出白气,抖动手腕还剑归鞘。 黑龙幻象顿时散入空气。 罗伊嘴角一弯,巨龙虽为幻象,却能真实地干涉现实。 只要激发剑式—龙,他就拥有一次与力量无与伦比的冰霜巨人正面抗衡的机会。 …… 阿隆戴特出鞘,原本暗红的剑刃,混合了骨质的白色。 就像鲜血之中,掺杂了冬日的阳光。 银剑—阿隆戴特 你已额外耗费3000点经验,提升了灵魂特性——守护:持剑之时,雪蕊将与你并肩作战,提升你全属性百分之10→15(不高于20→25),并且提升持有者任意一项技能(不高于lv4→lv5),或者一项武器附魔(不超过2→3次强化),每日可切换一次。 注:每次升级武器获得强化后,武器的灵性以将同步成长,但需要消耗额外的纯粹灵魂。 罗伊轻弹剑身。 剑刃脆响。 一条半透明的纤细人影突然凭空跃出,在罗伊身后翩跹起舞,洒落银铃般的笑声。 黄裙少女雪蕊的身形变得比从前更加凝实。笑容绝美,栩栩如生。 罗伊安静地欣赏她的舞姿,片刻后,和她默契地相视一望,目送她消失。 手中剑刃一变—— 银剑—阿隆戴特 材质:泪石、黑铁→龙骨、龙族皮革→龙鳞、强大怪兽组织→龙血、宁芙之血,银 特征:重6.06→9磅,柄长11吋(0.27米),剑身40吋(1.01米), 灵魂特性—守护(已加持暴食) 附魔—— 破魔、水泽、水之呼唤、传送(强化)、压制(强化)、暴食(2次强化)、剑式—龙。 备注:此剑为湖中女神薇薇安赠与罗伊——通过考验之人,唯有你能挥舞此剑! …… 呼…吸… 猎魔人收好三种武器,给了龟缩在墙壁,坐立不安的寒冰巨人一个安慰的眼神。 “是时候出发了。” 这次升级,他手中杀手锏继续增加—— 震慑,黑箭,龙吼,剑式—龙,时之环,世界之门。 猎魔人目光透过巢穴的缝隙眺望最东边的印达尔斯费尔岛,如今万事俱备。 “奥尔托兰,我来找你啦!” 第十三章 里恩斯 另一边,距离史凯利杰千里之外的高文之家。 在叶奈法的教导下,希里开始了一段艰苦的魔法研习生涯。 女术士严格且专横,从不让她在课上睡觉。总是用别具魅力的动人嗓音激励她坚持练枯燥乏味的画画和手势训练。 “丑丫头!给我集中注意力,控制你的中指和小拇指同时弯曲,但不包括无名指!昨晚没睡好觉?”叶奈法无奈地叹了口气,揉乱了黑发,“昨天明明做的很完美,为何今天又错漏百出?” “抱歉,叶奈法女士。但我有个问题,搞不懂就无法集中注意力。为什么你让我画的星星、做的手势,别的人学不会?”希里绿眼睛瞪得像个茶碟,“我已经教了维姬、芮妮他们十几遍了,可他们总是出错!” “丑丫头,我不是说过吗,你有诸神赐予的天赋,而别的可怜虫就没那么幸运,你教他们,就是想让一个凡人摘下天上的星星,绝无可能!省点力气,把更多时间花来提升自我,而不是跟那群小崽子成天到处乱跑,或者研究如何把小黑狗训练成像人一样站着撒尿,那不可能,而且你们是在虐待小动物!” “您都知道了?可为什么我学的魔法又跟猎魔人有些不一样?”希里舔了舔嘴唇,“卡尔、蒙蒂、阿卡姆托姆他们掌握法术前的第一课叫做冥想。他们在冥想之中跟五颜六色的小蝌蚪聊天…小蝌蚪会钻进他们的身体里安家。施法的时候再游出来!” “那叫混沌能量,不叫小蝌蚪!而且冥想是为了天赋差强人意的人所准备,通往终点的捷径,好吧,也许还有一部分凝神静气的作用。但对于法源而言,并非必须。你不必靠冥想恢复魔力,你能直接从大地、水流、火焰、空气的‘交汇点’抽取魔力!你要记住,猎魔人掌握的不叫做法术,而是难度和威力小得多的法印!” “这么说,我以后能比他们手喷火焰还厉害?”希里闻言翠绿眼睛闪闪发光,笑脸如花, “只要你乖乖跟我学习,不出一年,就能叫他们吃上一惊!” …… 好胜心作祟,妄想着跟猎魔人学徒叫板的辛特拉亡国公主发奋苦读起来。 天资聪颖的她很快学会了十几种基本的手势、动作和姿态。 按照叶奈法的指示,她晚上也从学校宿舍搬到吉尔多夫区的豪华大床房同住。 就着魔法灯研读叶奈法跟她准备的入门教材——《关于魔法本质的对话》、《自然魔法》、《元素之力》。 读完书,小女孩儿打起了呵欠,女术士就把她当成洋娃娃抱在了柔软的怀抱里,似乎想借此证明自己卧室里根本没有独角兽,杰洛特也没机会骑它! 实际上小女孩儿一躺到床上,就会立马睡过去。 魔法训练消耗了她太多的专注力和精神力,她睡得很沉、很死,完全不知道女术士趁她睡着后,半夜会爬起来,到外面去鬼混。 …… 高文之家的孩子们注意到新来不久银发好动的小女孩儿突然之间搬走了,不再住宿舍,略微有些落寞,但很快,她们的注意力又被新加入课堂的铁匠少女尤娜所吸引。 女孩儿们经常围着尤娜叽叽喳喳问问题,比如,她一个女孩儿为什么在铁匠铺里叮叮当当,比如,她的胸脯不像别的女孩平坦得如同跑马场,而是山包一样惊心动魄地隆起。 而几个早熟的男孩儿总是偷偷打量身体更加成熟的尤娜,包括曾经偷看希里的男孩儿,视线重心发生转移。 有一次场边训练的卡尔看她看得太过入迷,直挺挺地往梅花桩上撞,脑袋上冒出一个大包三天才消,被所有人笑话半个月。 希里为此黯然神伤了好久。 “哼,一群喜新厌旧的小混蛋!” 小女孩儿下定决心跟随女术士投入魔法殿堂。 …… “继续走吧,丑丫头,vort caelme ,把你的手举在身前,放松,往前。” “哎呀呀!究竟哪儿才有水脉?”小女孩儿急得跺脚。 “水脉无处不在,还有控制住你的小脾气!” 希里手掌别扭地竖在胸前,像个木头人似地往灌木丛里钻,“叶奈法女士…四大元素不是有四种吗,为什么我只能从水脉里汲取魔力,而不是土壤、火焰、空气。” “魔力性质不同。你的力量太弱,不能从泥土里汲取魔力;你对魔法了解太少,不能从空气里汲取;你的控制力太弱,无论是意志还是魔力,所以禁止玩火自焚!否则丑丫头会把自己烧得更丑!” “哇喔…我感觉到了,那儿有个东西,就在那朵花后面!” “很好,保持冷静克制,小步慢慢挪过去。确认它的位置,指给我看!” “就在这儿!” “干得漂亮!你感觉得到食指开始轻微抽搐了吗?看到它往下弯了吗,这就是魔力交汇点的征兆,嗯,这是一处水脉,适合初学者。让我们慢慢来,把它捕获…” “我能汲取魔力了吗?”小女孩儿转过头看向老师,绿眼睛里跃跃欲试! “等等,我得确认魔力浓度,该死的,住手!” “叶奈法女士,见证奇迹吧!”小女孩儿双手在身前合拢抱着一团蔚蓝色的水流,波动泛起涟漪,折射金光,她转头猖狂的笑了起来,“我,希瑞菈·菲欧娜·伊伦·雷安伦,在次宣布,我成功捕获魔力,我成为了一名光荣的术士,我是——猎魔女王!嘶——” 女术士着急地将晕眩的小女孩儿搂在怀中,她的鼻子止不住地涌出鲜血。 “叶奈法女士,我头好晕啊,呜呜…都是血…我是不是快死了,快要下去见外公了?”希里脸色发青,鹌鹑一样浑身发抖。 “为什么是猎魔女王而不是魔法女王?亏我辛辛苦苦教你魔法,你就用侮辱来报答我?”女术士用一块棉花堵住了她的鼻子,确认安然无恙,松了口气之余,又翻了个白眼,“没良心的丑丫头!还不快快交代遗言?” “呜呜…遗言?我、我刚才看到几幅画面…” 女术士挑了挑眉头,绷紧俏脸,什么情况? 法源遭受刺激产生的通灵现象? “我看到那个脸上带疤要抓我法师!他来了!”希里软糯的嗓音发颤,抓紧了女术士的手。 “什么?他在那儿?!” “艾登和兰伯特,以及一个留着两撇胡须穿花衣裳的男人,跟他在一起!” …… 夕阳坠入地平线,天边晕开了一片火烧云。 诺维格瑞平民区的一栋低矮民房里。 丹德里恩从坐椅上站直身体,系上皮带,穿好骚里骚气的花外套,带上紫色的鸢尾帽,然后冲着摇曳腰肢,肩背之间春光乍泄的女人挥手作别。 大诗人跨过脏水横流、狭窄逼仄的小巷,迅速从东南边的平民区往北边的商业区的诺城歌舞厅走去。 他回想起之前的快乐,不禁心情愉悦地哼起了绮丽小曲儿,他踩着黄昏的漂亮晚霞,跳舞似地原地转上一圈,向着眼前空气里的假想的美貌女子弯腰行礼。 “夫人,您的美貌比天上的皓月和星辰还耀眼,恰如一首美妙绝伦的诗歌,让我找个没人打扰的地方念给你听如何?” “哈哈!” 丹德里恩摸了摸英俊的脸庞和上嘴唇两撇精心打理的胡须,步履轻快、精神饱满,自从诺城歌舞厅开张之后,他的人生就进入了高光时刻,生意越做越大、光顾舞厅客人越来越多,短短一年,歌舞厅就超过长矛洞穴成为了诺城最受欢迎的消遣场所。 他不仅拿到了丰厚的收入,支撑平日奢侈的消遣,更是有了个发泄自己满腹牢骚和无处安放才华的固定场所。 近一年来,他创作出十几首惊才绝艳的诗歌和戏剧、他的名声响遍了整个诺城,和受到诺城势力辐射、影响的区域,同行和手下的一堆吟游诗人、演员开始吹捧他,数不清的美貌又高贵的女人开始对他青睐有加,从贩夫走卒的女儿到贵族身份的寡妇… 虽然普西拉对他盯得很紧。 然而他是谁,丹德里恩,把诗歌和艺术定为人生终极目标的男人,他的急智一次次化险为夷,摆平了普西拉的怀疑。 事实上,形形色色的女人是他灵感的终极来源之一。 他过去喝多了酒,醉得失了智,才会以为自己一心一意绑定在女吟游诗人身上,然而他很快就大彻大悟,自己的一生,绝对不会钉死在一棵树之上! 他享变了所有男人梦寐以求的极乐,而这些深入骨髓的乐趣,又反馈给他无穷无尽的灵感。 这是个正向循环! 哈哈! 吟游诗人舞步飞旋,笑容越发灿烂,然而这笑容突然就僵住了。 晚霞的光芒洒在巷子口几个男人身上,让他们表情更加阴鸷。 “丹德里恩大师,请原谅我在这种地方堵住你…”为首的那位穿着一身灰色的雇佣兵皮夹克的男人朗声说着,向他逼近过来。 哪怕丹德里恩不通武技,但他毕竟跟杰洛特走南闯北多年,一眼就看出这男人身手不凡、气势惊人,还带着点看不透的神秘,至于他身边的两个跟班,则是普通至极的混混。 “可我实在对您的诗歌无比仰慕…当我听说您在诺城开了一间歌舞厅之后,就迫不及待地赶了过来,我想亲自跟您聊一聊…但请放心,如果事情顺利,宾主尽欢、耽误不了您多少时间。” “我最喜欢跟同道中人交流诗歌,但这地方实在不是什么高雅之地,会影响我的兴致和发挥,”大诗人跺了跺脚,甩去靴子上的污泥,目光缓缓掠过三人的面庞,为首的那位有着湿润的黑色眼眸,尖鼻子,薄嘴唇,脸上带着一道丑陋疤痕,“咱们换个地方,就去歌舞厅宽敞、豪华、舒服的椅子里坐着聊!为表诚意,我免掉几位的茶水费!” “别紧张、别担心,”里恩斯又朝他靠近了一步,近的一伸手就能掐住大诗人的脖子,“先听听我的问题如何?” 他使了个眼神,一个混混径直越过大诗人,堵住他后边的退路。 “你的诗歌独树一帜,简直开创了一个全新流派——歌颂变种人,哇呜…如此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举动,居然没有引来骂名,反而让诺城人民看得津津有味,您的才华的确有化腐朽为神奇的魔力。”他先是赞叹了一番,话锋一转, “那么我就直说了,我对你的《意外之旅》中歌颂的角色——一个白头发的猎魔人很感兴趣…所有对诗歌有研究的人都知道,诗歌是以现实为蓝本创作。你对他跳舞似的剑术、刀子嘴豆腐心的性格,以及忐忑的身世和遭遇如此了解。想必你和他是至交好友。” 里恩斯直直盯着大诗人的眼睛,锐利的眸光仿佛要看穿他的内心,“那么您知道他在哪儿吗?” 杰洛特? 丹德里恩眼珠子一转,瞬间看明白,这家伙找自己的老友定然没安好心。 无论是看在深厚的情谊的份儿上,还是猎魔人带给自己的歌舞厅这番伟大事业的份上,他都没有别的选择。 “阁下如何称呼?” “里恩斯…盛名在外的大诗人认不出我很正常,您的仰慕者众多,而我只是一个无名小卒…但仁慈慷慨的阁下可否给与我一点微不足道的帮助?” “抱歉、我爱莫能助,”丹德里恩耸了耸肩、摇头,“这个白发猎魔人的故事,来自于另一位吟游诗人,我当时起了兴致,就牢牢记在心头,改编了一番。可事实上,我对这个白发佬的真实身份一无所知。” “你再考虑考虑,大师…”里恩斯伸手往怀里一掏,掌心多了个沉甸甸袋子,他不容推拒地把钱袋塞进了诗人手里。 丹德里恩感受着手心的重量,心头鄙视。 好吧,还不够他歌舞厅一个月的利润。 这点钱就想买通本人? “您肯定认识他,否则无亲无故为何要歌颂猎魔人?” “曾经有别的猎魔人大师救过我的命,把我从一伙儿精灵劫匪手中救了出来,他为此身负重伤!”丹德里恩一脸认真地说,经常登台表演磨练出的炉火纯青的演技,让他立即做出一副感激涕零的表情。“自那以后,我就发誓,要改变世人对我救命恩人的糟糕印象,为他们摘掉莫须有的罪名!” “故事编的不错!”里恩斯脸色变得冰冷,去掉了敬称,“丹德里恩,再好好想想,这个问题对你我而言都至关重要,白发猎魔人在哪儿?!如果你老实回答…我就用不着强迫你,用不着伤害你这身比女人还娇贵的肉,你知道的——”他看了眼身后那个一脸麻子,长相猥琐的小混混,小混混突然冲着大诗人舔了饥渴地舔嘴唇,“有的人对您很感兴趣。” 吟游诗人浑身一个哆嗦,不由自主护住自己的屁股,脸上露出一副极其为难的表情。 垂头沉默。 反复纠结良久,才长叹了一口气,神情沮丧、认命般交代, “我重新想了想…我记得那位吟游诗人跟我提过,白发猎魔人经常在亚甸东边,靠近百花谷的地方出没。” 里恩斯闻言,眉头皱得更紧,纤薄的嘴唇咧出一抹骇人的微笑, “不老实交代?你这是自寻死路!” 丹德里恩闻言转身便跑,仓惶得帽子掉落在地,哗啦啦一袋子黄澄澄钱币落地! 咔嚓! 里恩斯对准他后背丢出一道蓝光。然后伸直了左手,合拢食指和中指。 一瞬间,大诗人的身体不受控制地离地而起,一股无形的力量抓住他的肩膀,将他吊在半空。 任凭他踢腿儿尖叫。 里恩斯又收拢了小指。 大诗人的叫声戛然而止,“唔唔”发出闷哼、没法说话,呼吸也变得急促,脸色开始发红、快要窒息! 始作俑者保持着左手的手势,缓缓朝他走去, “敬酒不吃,那么你就多吃点苦头和教训!” 五秒后,遏制诗人脖子的力量松开,但他仍被悬吊在半空,剧烈喘着气,嘶嘶痛呼,左手手腕扭成一个骇人的弧度,骨头就快要断开,同时嘴里涌出一股铁锈味儿。 “你这烂裤裆的废物点心,还想跟我玩花样,非要让自己难堪?”里恩斯看着他,眼中冷得没有丝毫感情,语气厌倦,“现在,我问你答,不配合,你就要跟你这只手说再见了。我保证,你以后再也无法用灵活的手指弹奏鲁特琴,去勾搭那一群花痴的良家妇女!” “我不费吹灰之力就能看出你说的话是真是假,敢胡编乱造,有任何一丝迟疑,我就读取你的思想,顺便把你洗脑成一个白痴和低能儿,别说是做诗,以后你连一个字都认不出,只能整天坐在泥巴里玩你自己的排泄物!” 丹德里恩以相当羞耻的姿态,如同撅着屁股拉屎般被吊在半空,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恐惧地点头。 “好了,《意外之旅》的主角,白发猎魔人,以及另一位主角,希里。关于他们俩的下落,他们可能出现的地方,大概正在做的事,全部告诉我,一个字儿也不许遗漏。” “在柯维尔与波维斯,靠近弧形海岸的飞龙山脉之中…”丹德里恩嗫嚅道,脸色近乎于崩溃,“一个名叫凯尔·塞壬的猎魔人学院。” 里恩斯竖起了耳朵,绷紧脸。 猎魔人学院?确有可能。 “继续!” “他们在…”丹德里恩突然呲了呲牙,目光转向巷子围墙上方,瞪圆了眼睛,眼中泛起委屈的泪花。 “继续!” “里恩斯,”大诗人突然冲他冷冷一笑,笑中满是讥讽和怜悯,“你不知道你惹到了谁…你不知道你得罪了什么人!” “王八蛋!” …… “咔嚓!” 清脆的玻璃破碎声响起。 巷子的围墙后突然丢过来一个玻璃瓶,精准地落到里恩斯脚下破碎。 像是星星一样闪闪发光的反魔法金属尘埃瞬间弥漫成一片雾,笼罩住里恩斯的身体。 他猝不及防,惊呼一声,周身的混沌能量像是紫色电流般闪烁了一下,立即熄灭。 悬空的大诗人哎哟一声,迎面朝地摔了个狗吃屎! 两名混混注意到异变迅速围了过来。 唰唰—— 墙上随即跳下四道身影,两位眼如野兽,身形修长矫健,身后背着两把长剑,还有两位身形矮小得多,脸颊稚嫩,明显还是青少年。 四人落地的一瞬就完成了分工。 两名成年猎魔人前后包夹住里恩斯,银剑在半空荡漾,抖落一片寒光! 两名猎魔人学徒的对付两个小喽啰。 卡尔一脚落地,站在强壮的小混混面前,用尽全身力气一记左勾拳击中混混的下巴,后者腾空而起,后脑勺撞上巷子的墙壁,两眼翻白地晕了过去。 而蒙蒂迎着冲过来的第二个混混,以常人难以捕捉的速度横掌为刀,一下切中他的气管,趁他捂住喉咙痛呼的时候,右脚狠狠往上一踢,正中裤裆。 上下皆失守的混混女人般尖锐地“喔”了一声,大虾一样蜷缩身体,一头栽倒,倒地后手脚继续抽搐。 …… 场中强势弱势瞬间翻转。 丰富的经验救了里恩斯的命,在身体被反魔法金属影响的第一秒,他已经开始抽身急退,同时左手捏住胸膛衣襟下的黑曜石护符,右手大拇指摩擦食指上的红宝石戒指,一扬手—— “砰—” 刺眼的火光冲天而起,照亮了这条平民区的陋巷。 一枚浑圆的火球在半空中拖曳出赤红的痕迹,砸向挥剑冲锋的猫派猎魔人。 艾登轻盈地往旁边一跳,火焰擦身而过,赫里欧法印光芒一闪而灭,火焰砸中墙壁,将砖头烧出一片黑色的焦痕。 而双手捏住长剑,弓步向着法师突刺的兰伯特刺中身前一道空气墙。 “咚”地一声巨响之后,被反作用力弹开。 然而他身在半空之时,左手迅速比划出一个怪异的手势,汹涌的魔力激流涌出淡蓝色的三角符咒,一记阿尔德正中包围之中的法师。 里恩斯闷哼一声,向后一步踉跄,正好撞上从后边包抄而来的艾登的长剑,剑尖对准他的腰子,阴狠毒辣。 “咔嚓——” 护体的魔力护盾破碎。 一大片刺目的猩红在里恩斯轻薄的皮甲下绽放,他贴地一滚,满身狼藉但躲过了艾登的追击! 但兰伯特的攻击接踵而至! 陋巷里,再次爆发出一阵刺目的金光! 一个滴溜溜的椭圆形物体毫无征兆地浮现在里恩斯身前,他捂着左腰像是陆地上挣扎的鱼一跃而起,跳进那个椭圆,随即消失不见。 而椭圆也变得黯淡无光起来。 巷子里的打斗声为之一清。 不到十秒的战斗落下帷幕。 “该死的!这都能让他逃走?回去我该怎么跟杰洛特交代?!”兰伯特嘟哝了一句,脸色懊恼地收起长剑。 “这不能怪我们…他已经受到反魔法金属影响,我感觉这道传送门并非来自于他…”艾登揉了揉下巴上发红的闪电伤疤,“可能存在另一个强大的法师,他的同伙、或者雇主,在遥远的地方,拉开传送门,接走了他!但咱们至少抓到了两个…额…小跟班。” “敢不敢打个赌?”兰伯特邀约道,“这两个家伙一问三不知!” “来就来,谁怕谁,输的下次长矛洞穴请客!” “救命!”大诗人的哀嚎打断了两人的赌约,“兰伯特、艾登大师,我快完蛋了,救救我!” 他提着一条向后扭曲成一百度、肿胀、畸形的手腕,紧张地快要哭出来,嘴唇抖个不停, “这是我吃饭的家伙,千万不能出事!” “咔嚓!”卡尔直接走过来,拽住大诗人脱臼的手腕一扭,瞬间恢复原状, 后者“诶”了一声,满目惊奇。 “别叫了,阁下,年纪一大把这么怕痛,羞不羞人,我们平时训练比你痛多了!”卡尔和蒙蒂不屑摇头。 而兰伯特却对他刮目相看, “丹大师,没看出你这种吟游诗人骨头挺硬的啊,怎么严刑逼供都不说实话,我还以为你们只会花言巧语地骗女人。” “那是当然!”大诗人揉捏几下手腕,站起身体,拍去衣裳上的污渍,义正言辞, “我丹德里恩就算痛死、死得屈辱憋屈,也绝对不会出卖朋友!” 事实上,刚才他就快说了,只要那家伙继续逼问。 “得了吧,你这次是自作自受,”艾登似笑非笑,“我们一直在暗中保护你,谁知道你为了幽会寡妇,偷偷摸摸溜出歌舞厅,跑到偏僻的平民区,不止瞒住了普西拉女士,把咱们都瞒了过去,差点酿成大错!动动你的脑子想清楚,女人要紧,还是小命要紧?下不为例,明白吗?” “别侮辱我的人格好吗,我对普西拉的爱日月可鉴!”大诗人挥动双拳,振振有词地辩解,“我这是为了寻找灵感,外出采风!为了创造出更精彩的诗歌戏剧,提振歌舞厅的业绩,改善诸位大师的名声!” “改善到床上去?你说啥就是啥吧,”兰伯特吐槽着,将一个昏迷的小混混抗在肩膀上,艾登扛上另一个,走向收藏家的别墅,两个小鬼头屏息凝神跟在他们身后,似乎在磨炼潜行技艺。“对了,丹德里恩,再说一遍,刚才那家伙叫啥名字?” “里恩斯!”大诗人身形一颤,既怕又恨地说,“他在找杰洛特和意外之子!你们说他这么做究竟是为啥,他是尼弗迦德的间谍吗?” 他貌似不经意地问,“还有,你们知道那个意外之子的下落?” 两个猎魔人相视一望,摇头。 “我们也在寻找小公主。而且这跟你无关,丹大师,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你了解得越少越好!” “现在,你乖乖回歌舞厅,别再乱跑!” 第十四章 应对措施 艾登,戈壁滩边,悬崖上的古老城堡。 一位挺拔健壮披着黑衣的男人站在图书室的窗户前,英俊成熟的脸像是湖面般平静,深邃的眸子凝视着戈壁滩上的沉船遗骸。 “抱歉大人,我中计了!”里恩斯跪倒在他身后,垂下头,一手虚按着腰,语气满是不甘和愤恨,“猎魔人早清楚我在寻找辛特拉的小公主,故意让蹩脚的诗人传颂他们的大名,设下埋伏引我上门!若不是大人及时援手,我现在恐怕已经被那群肮脏的变种人俘虏、拷问!” “他们?” 威戈佛特兹平静的语调中,蕴含着滔天的怒火,按住窗边的右手上青筋突兀。 他身后的法师眼神闪过一丝畏惧。 “埋伏袭击我的是另外四位猎魔人,两个年纪不小,身手高超、经验老道,肯定超过五十岁。还有两位相当年轻,稚气未脱,从外形看刚通过猎魔人试炼不久…至于杰洛特,虽然没现身,但我想他极可能就在诺城,只有他认识我、了解我的行动!” 威戈闻言陷入沉默,右手轻缓地摩挲左手上的宝石扳指,虽然他向来对猎魔人这种劣质的魔法产物不感兴趣,但他在与同行的闲聊之中,也了解过,猎魔人习惯单打独斗,一次性出现两位极为罕见,更别提四位。 而且猎魔人已经数十年没有补充新鲜血液,按照常理,他们早该衰败不堪,濒临灭亡。 而这一次却一下子钻出两个新人,这与他了解的事实不符。 “大人,我有种强烈的直觉,除了埋伏我的四个家伙和杰洛特,诺城还有其他猎魔人存在。他们暗中进行阴谋诡计。”里恩斯咬牙切齿地说,“在他们的庇护下,废物一样的大诗人竟敢冲我放狠话,威胁我一个法师!简直荒谬!” 威戈离开了窗前,绕着跪倒在地的法师踱步,平缓的脚步声中,一头微卷的棕发随风轻摆, “一两个变种人不足为惧,但当他们数量足够多,就像抱团的水鬼一样烦人…这次行动失败怪不得你。” “大人英明…”里恩斯松了口气,擦去额头冷汗,又振振有词地说,“公主从恩希尔派去的废物骑士手中逃脱后,又能逃到什么地方?她唯一的出路就是到诺城投奔命运相连的杰洛特!他们对我出手就已经彻底暴露位置,我相信,杰洛特、公主都藏在那儿!” “你之前的行动已经惊扰猎魔人,以这群狩猎专家狐狸一样狡猾谨慎的性格,必定立刻做出调整。”威戈佛特兹思忖道,“听着,里恩斯,注意行动的隐蔽性,别再莽撞地刺激猎魔人。” 威戈命令道, “先联系斯奇鲁,再多雇佣几个人信得过的的强力人士,钱不用节省…尽量小心地调查诺城,我要你搞清楚猎魔人的落脚之处、人员分布、以及诺城中与他们交好的势力,我要所有!查清楚了再向我汇报情况。这次,别再让我失望,也别泄露行踪刺激到他们!” “我发誓,大人!”里恩斯右手轻触胸口。 “算他们走运,我现在腾不出手,还有另一件头等大事要忙。就让他们继续高兴高兴。”威戈嘴角咧出一抹冷冽的笑意, 头等大事? 里恩斯鞠躬领命,黑色眸子里闪烁着羡慕和崇敬的光芒。 这位阁下在术士群体之中年轻得惊人,然而在魔法方面才华横溢,掌握着数不清的兄弟会中大佬都无法掌握的强力法术,自己在他手中撑不过五秒。 而且他胸中沟壑纵横。 不久前帮助北方联军在索登山狙击了南方的术士,给南方的皇帝恩希尔上了惨痛的一课,取得了北方术士兄弟会大部分术士的信任和拥戴。 而今,在他的牵头下,南北双方国王即将签订停战协议。 这一次,他又打算偏向尼弗迦德的皇帝,就像一个老话所说——打一巴掌,给一个甜枣。 用实力告诉恩希尔,他比想象中更加举足轻重,配得上更多的筹码。 可谓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万人之上的国王、皇帝,在威戈佛特兹的筹划下,也只能乖乖地走进他设下的陷阱。 但这对里恩斯而言是好事一桩,等威戈攫取到胜利的果实,自己这些小跟班,无疑也能分润到惊人的好处! 憧憬着美好的未来,他才愿意冒着被恩希尔砍头的风险,吃里扒外地充当双面间谍。 替威戈找希里! “等我解决了手头的难题,再想办法对付这群猎魔人…属于我的,怎么也逃不掉,就让那只小燕子再多飞一会儿,经历狂风暴雨的洗礼,锻炼得越强壮,战利品才越珍贵。”威戈顿了顿,“我得提醒你,别想着向帝国情报部门泄露消息,以此讨好瓦提尔·德·李道克斯那头老狐狸!” “您把我从辛特拉的地牢里救出,并替我还清债务的那天起,我就发过誓,永远只效忠于您!” …… “轰隆隆—”里恩斯鞠躬领命,迅速消失于传送门中。 而威戈佛特兹,离开图书室,走下三个楼梯平台的宽阔楼梯,经过一条在两旁成排的壁龛里摆放雕像的过道,进入一处实验室。 这里光线充足、干净整洁,配有金属板的长桌、以及装满玻璃制品的置物架——上面有烧瓶、试管、曲颈瓶、搅拌钵,以及各式各样的小型器具。 以及封在玻璃瓶里的胚胎。 空气中弥漫着强烈的酒精、乙醚、福尔马林的味道。 一个披头散发的可怜人被捆在一条设置各种精巧而残酷机关的钢椅上,双臂被铁箍固定住。 她垂着头,一动也不动,浑身散发着恐惧、害怕的气息。好似被野狗逼到角落的兔子。 而威戈佛特兹英俊的脸上露出一抹残忍又兴奋的笑意,从摆满各种器械的布置桌上,拿起一支大概半尺长的玻璃注射器,其尖端是一个纤细而弯曲的尖头。 他走上前,突然用力捏住了她的下巴。 实验室的魔法灯光在墙壁上投射出一个举着注射器,魔鬼般骇人的阴影,惨叫和哀嚎开始回响不绝! …… 另一边,诺维格瑞神殿岛下的实验室,一场讨论拉开序幕。 火盆明亮的光芒照出十几张严肃的脸…杰洛特、维瑟米尔、雷索、奥克斯、凯亚恩、柯恩…以及半空中一副水蓝色的光幕。 光幕中出现了一张人脸,黑色的短发、阴鸷的双眼、纤薄的嘴唇、脸上带疤… 叶奈法带着黑色皮手套的右手手指织毛衣一样在半空勾动,肖像脸上的细节随之变得更加丰富,栩栩如生。 “是这张脸?” “对,就是这双刻薄的眼睛,那个被爆了腰子的法师里恩斯!”兰伯特双手环胸,脸色不甘地点头,“就算他化成灰我也认识。他差点废掉了花心大诗人的一条胳膊!” 叶奈法闻言,目光转向白发猎魔人,后者深色猫瞳中闪过锐利的光,“当初在辛特拉城堡,他拦住了我想抢走希里…后来希里跟我从外利维亚返回诺城后,重点提到过他,除了那位尼弗迦德骑士,这位不明法师里恩斯也追捕了她一路。” “所以他究竟在为谁服务?”瑟瑞特摩挲着下巴青涩的胡茬,目光看向那场埋伏的参与者,“尼弗迦德帝国皇帝?还是泰莫利亚的弗尔泰斯特、亚甸的德马维、科德温的亨赛特、瑞达尼亚的维兹米尔二世,亨佛斯联盟?那两个小混混都说了啥?” “很遗憾…”艾登摇头,“他们就住在诺城郊外,受到了心智法术的影响,傻乎乎地进城替里恩斯绑架大诗人,打算挣上一笔钱。他们对里恩斯生平事迹一无所知。” “这么说,咱们现在连敌人是谁都不清楚?”凯亚恩抬了抬墨镜,灰绿色的眸子闪过一丝郁闷。 “若是北方的国王们,犯不着派出一个术士来小打小闹。”雷索理智分析,摇头,“我认为他为尼弗迦德服务的可能性很大,和那个黑甲骑士一明一暗。” “里恩斯是一个帝国情报机构的间谍,所以才如此鬼鬼祟祟、藏头露尾。” “但就我听来,他口音里北边的成分更大。”兰伯特说。 “对,”艾登一脸认真丢说,“他说话的腔调带了很大的科德温口音。” 在场众人均是陷入沉默。 跑了一个里恩斯,他们在诺城的基地就有可能暴露。 “不得不说,里恩斯相当地傲慢。”这时,叶奈法开口了,紫罗兰色的眸子徐徐扫过众人的脸,嘴角浮现一抹笑容,“一位术士,长成这副尊荣,话里又带了点科德温口音,不出所料地话,我想我知道他的来历!” 当众人的目光集中到他身上,女术士娇小的身躯迈着轻盈的步伐,就围着众人转圈, “北方的术士大部分都来自于魔法学院,要么是泰莫利亚仙尼德岛上专门培养女术士的艾瑞图萨,要来自科德温,专门培养男性术士的班·阿德魔法学院!” “等等,”狮鹫派的柯恩摸着茂密胡须外的痘疤,好奇地插嘴,“为啥一个魔法学院还要专门分为男性、女性?难道魔法改造的过程有所不同?” “猎魔人因为理念不同分裂为数个学派,那么术士就不能因为天性而分成两派?”女术士清脆的嗓音解释道,“男人和女人天生不同,无论是生活中的细节,还是魔法修行之中所展示的天赋。” “借用我的好友玛格丽塔的话来说——魔法需要耐心、细致、智慧、审慎和毅力,更别提谦卑与冷静,以及对挫折和失败的忍耐力了。而野心是你们男人的祸根。你们总爱追求明知不可能得到的东西,却对能得到的东西视而不见。” “换句话讲,你们男人充满魄力和创新精神,却好高骛远,像是一盘散沙难以管理…而女人们更加谦虚,虔诚地钻研,懂得服从精神,更加适合魔法这门艺术!连续多年的魔法竞赛之中,艾瑞图萨都以大比分取胜!这就是事实的证据!” “等等,叶奈法女士,”奥克斯摇头,“我怎么感觉你在往女人脸上贴金!我举出反例,那为啥没几个女人挺过青草试炼成为猎魔人?” “别理这个傻子!”瑟瑞特不屑地瞪了自家兄弟一眼,冲女术士点头,“你继续。” “总之,因为男人盲目自大的天性,班·阿德魔法学院之中,经常会有学生无法毕业…而这些肄业的魔法生,基本不可能加入术士兄弟会,就成为了北方各个国家情报机构的香饽饽。” “各国的情报机构,一直在招收魔法肄业生,把他们训练成间谍和杀手。想想看吧,既掌握魔法,又有过人的身手、武技…他们能完成许多常人力所不能及的艰巨任务!” “所以你的意思是,这位里恩斯为科德温的情报机构工作?”维瑟米尔捋了捋下巴精心打理的胡须,一根蓝色的袋子把胡须捆成一束,那是马瑞娜伯爵夫人的杰作。 “我们这群不自量力的猎魔人已经暴漏在某个国家的眼线之下?”艾斯卡尔抹了抹鼻子。 “别那么悲观。”叶奈法声音平稳地说,“我会联系班·阿德的熟人,问出这个里恩斯的来历,再顺着线索找出其源头。” “班·阿德的熟人,是男术士吗?”兰伯特目光在莫名地绷紧脸的杰洛特和女术士之间打转,一丝幸灾乐祸,“请您到时候给白狼留几分脸面。” “这种时候别胡闹!”杰洛特打断了他,“如果里恩斯背后是一个国家,那么我们无法扭转一个国家的意志,我们不可能让他们放弃寻找希里,实现政治上的目的!” “我们只能——” “把希里弄走!”凯亚恩沉声道,兜帽下的猩红瞳孔闪烁寒光,“小丫头该去一个安静的,不受打扰的地方,暂避风头。对,还有杰洛特!” 这一瞬间,众人心头都升起一个念头,目光转向女术士… 叶奈法一晃黑发,翘起的发梢,好似毒蛇, “你们可真够狠心,丑丫头才来多久?又想让她回到孤孤零零的生活?雏鸟要要风暴中振翅高飞,也得先获取足够的爱和照顾。” “你有所误会,叶…”杰洛特看向他,眼神闪烁,呆板的脸颊上带着一丝因为隐瞒而产生的羞愧,“实际上,希里巴不得离开,她有没有告诉过你,她想去史凯利杰看一个人?” “谁?” “尊贵的女士,你务必要保密…”维瑟米尔代学生说出了难以启齿的话,“这消息有点不同寻常。” “好吧,尊敬的猎魔人大师,我发誓,绝不向外泄露,否则定叫我孤独终老,永远不能拥有自己的孩子。” 猎魔人们视线在半空中交汇,沉默片刻, 杰洛特开口了。 “希里的外婆卡兰瑟还活着,正在史凯利杰布兰王的宫殿做客。” “你说什么?”黑衣女术士屏住了呼吸,直视白狼的眼睛,苍白的俏脸上露出极度震惊之色, “你没听错,卡兰瑟在史凯利杰!” “哦呜…神呐,辛特拉的皇后,活着?”叶奈法扶着额头,摇了摇头,“让我缓缓…难以置信,我无法理解。” 女术士脑海中钻出无数纷乱的念头和画面。 北方诸国和尼弗迦德的停战协议迫在眉睫。 如果这种关头曝出消息早就该随着辛特拉一通灭亡的皇后居然健在。 和平协议,还签不签得成? 既然王后她还活着,为何不借助史凯利杰的帮助,站出来昭告天下? 她有什么顾虑? … “叶,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等我们带着希里见到卡兰瑟之后,你可以当面问她。别惊讶,这段时间一直是你在带希里,她对你非常信服,张口闭口都是叶奈法女士怎么说。”杰洛特语气流露出一丝羡慕,看向曾经的爱人,恳求道,“但我希望你是以她的老师、朋友、亲人的身份拜访史凯利杰,而不是术士兄弟会的成员、王国魔法顾问的身份。” 女术士深吸一口气,玲珑的胸膛起伏,清了清嗓子, “我明白了…诸位大师,请相信我,我绝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丑丫头一根指头,并且同等对待她的亲人!我发誓!” 女术士脑海中又浮现出和希里相处的温馨场景。 嘴角咧出一抹坚定的微笑。 “那么接下来,我有个建议…”雷索右拳用力击打桌面,让所有人集中注意力,“叶奈法女士,带着杰洛特,以及希里带到凯利杰见卡兰瑟、避风头,嗯,用传送门,避免中途的变数。顺便,联系班·阿德熟人,找出那个里恩斯的来历!” “至于我们——”雷索目光环顾周围十几双闪烁幽光的野兽般的竖瞳,“不能因为有人要找上门来,就像丧家之犬一样逃走。” “这片土地、高文之家,这些房子,都是大家的心血。” “我们留下来好好看家,当然首先得提前做好充足的准备!应付那个里恩斯,和他的跟屁虫!” “各位,虽然我认为我们有些反应过激了,那个里恩斯就是不足挂齿的无名小卒,早已被吓得屁滚尿流!但放心,交给我!”兰伯特收敛了嬉皮笑脸,拍了拍胸膛,肃然道,“我和艾登会更小心地盯着整座诺城的动静!高文的那群手下已经跟我们学了一年多的剑术,也该出来遛一遛,他们很乐意帮把手。” “而且这次,我保证盯紧丹德里恩,绝不让他再出去捣乱!” “学校附近的安全交给我们…”奥克斯下巴放到重叠的双手手背上,和瑟瑞特相视一望,“我们和几个狩猎学徒来布置机关陷阱,只要外人敢踏进树林一步,定然叫他们尸骨无存!” “不够!歌尔芬可以在赤杨林里帮忙警戒,它很聪明,能理解我们的意思。”凯亚恩补充道,“另外,我来拜托伊芙琳出手,让她的植物朋友和野兽朋友协助看家!” “明天,每人到炼金室领取一份炼金药剂套装…”雷索环顾众人,“我和卡尔克斯坦大师的研究,也算是有点起色,几种改良的魔药、煎药、以及罗伊从天际省带回来的生命药剂、魔力药剂,管够!” 维瑟米尔眼中闪过一丝回忆之色,嘴角情不自禁一弯,他喜欢这种同伴拧成一股绳,团结一心的场景,“老头子也出把力吧,明天我跟克拉夫商量,暂停研究和改良,竭尽全力打造学派套装,保证每一位伙计都能穿到最好的装备!以最佳状态应付可能到来的敌人!” “嗯!” 众人齐声颔首。 “我跟伊格赛娜说一声,从今天开始,我们就住在学校保护孩子。”柯恩、艾斯卡尔、猫鹫三者交换了个眼神。“充当最后一道防线,那五名预备役的小鬼,也能对付几个喽啰!” “各位,我有个建议作为一条后路。”叶奈法紫罗兰色的眸子扫过众人的面庞,心头啧啧称奇,她以前绝不会相信一群来自不同学派,理念不同的猎魔人能团结在一起。 “既然特莉丝、珊瑚暂时不在。那么我带着希里、杰洛特离开前,将在高文之家的会议室布置一个固定传送门,通向这间实验室,如果有危险,就让孩子们通过传送门先一步逃过来。当然传送门的资金得你们负责。” “那就这么说定了!” “各位,做好心理准备,接下来的有段苦日子要熬了!”瑟瑞特伸出手,放在圆桌中央,环顾众人,斩钉截铁道,“如果里恩斯和他背后的势力敢把手伸过来,那么咱们就给他个厉害瞧瞧,让他变成残疾,躺进棺材!” “要不要跟罗伊联络联络?”柯恩问。 “小鬼另有任务在身,他的麻烦比咱们严重得多!”雷索沉吟道,“话说回来,也不知道他进展如何,找到目标了吗?” 第十五章 印达尔斯费尔岛 罗伊在冰海之中划了三天船,抵达群岛最东边的印达尔斯费尔岛。 它在史凯利杰群岛七大岛屿中面积最小——数个乡下村镇、一片环岛的灌木、树林拼凑在一起。 可这三寸之地又是岛民文化的发源地,随处可见弗蕾雅的祭坛,岛屿中央有着一座美丽的神庙,坐落在漫长阶梯的高处,墙壁上爬满翠绿的的苔藓、褐色的爬山虎、灰棕色的常春藤。屋檐上站着一只猫鹰在打盹,许是受到女神呼唤的神圣动物。 一座神圣花园包围着神庙,鲜花一年四季盛开,几棵树苗修剪得很是精致。 明媚的阳光下,鸟语声声中,穿着洁白长袍的年轻女祭司们在小桥流水、花团锦簇的庭院中喂鸡、耕种、与信徒或者游客交流,旁边陪伴着几位当地的导游。 远在千里之外的柯维尔与波维斯的弗蕾雅信徒,与岛上的女祭司达成了长期合作协议,女祭司们以合理价格向柯维尔和波维斯人提供印达尔费尔岛旅游套餐。 而罗伊意识到这个时间点,后世群岛臭名昭著、最凶残的海盗莫克瓦格还没来到岛上大肆破坏神殿,杀死祭司们,然后受到诅咒,披上狼皮,永坠饥饿炼狱。 一切都美好而安静。 但这不是他的目的地。 他离开神庙迅速来到北边的罗伏藤村,特莉丝告诉过他,与伊达兰有联系的奥尔托兰大法师就隐居住在村子里。 木栅栏环绕下,村庄中坐落着三十多栋简陋木屋,上午时间,大部分男人还在海上捕捞,院子里只能看到披着围裙女人在晾晒鱼干儿,就着木盆刷洗衣服,衣袖下古铜色的胳膊上,肌肉媲美男性。 老人躺在藤椅上懒洋洋晒太阳。 流鼻涕的小孩儿则带着狗子快地蹦跶绕圈。 村外萝卜地里的村民注意到猎魔人,可他们早已对繁多的游客见怪不怪。 “弗蕾雅神保佑!上午好,阁下需要导游吗?”罗伊还在观察村庄的时候,一位脖子间围绕着火红狐狸皮的年轻男人走到他身前,带着青涩胡茬的脸上挤出一抹热情洋溢的笑容,“我给您最优惠的价格,带您游览岛上绝佳的风景、参观神庙、向至高的弗蕾雅祈祷、品尝本地特色美食,一天只需要2克朗。” 猎魔人看了他一眼,墨镜下的眼神闪过思索之色,特莉丝并不知晓奥尔托兰的化名,他只能自己想办法寻找。 “那就从罗伏藤村开始如何,给我挨家挨户介绍村民的情况如何?” 年轻人闻言眼中露出一抹诧异。 “实不相瞒,我是来自牛堡的社会关系学和环境生物学教授莱纳斯·皮特,”猎魔人皮笑肉不笑地胡扯,“我对群岛的文化、风土人情、家庭结构很感兴趣。” “奥森弗特大学的教授?”年轻人脸上先是一惊,这家伙一身黑色斗篷,神神秘秘,更像是一个雇佣兵…和文化人有个屁的关系。 “我目前正在研究的课题是——史凯利杰群岛的家庭结构、饮食习惯,与珍稀动物蓝鳍金枪鱼数量之间的关系…目前已经调查完乌德维克岛,与托达洛曲家族铁匠做过深入交流,情况不容乐观。” “停!”年轻人眼中闪烁一丝眩晕之色,脑子里好似被强行塞进大量神秘魔咒,瞬间心悦诚服,“那就依您,莱纳斯·皮特教授!两克朗,我带您逛遍印达尔斯费尔岛!” …… “咳咳,”导游克洛特清了清嗓子,指向左手一栋庭院里种着两棵树的木头房子“这是咱们罗伏藤村最尊敬的阁下,弗蕾雅女神的祭司长乌伐的家…祭司长把一生都奉献给了女神,不曾结婚生子,日日夜夜为印达尔斯费尔岛的民众祈福。其行可敬可佩。” 罗伊看了眼院子里绳索上晾晒的几身洁白祭司服。 “群岛所有人都尊敬弗蕾雅女神?” 克洛特闻言怪怪地看了一眼“莱纳斯·皮特”,堂堂教授,居然提出如此弱智的问题,脸上却保持着微笑, “那是当然,阁下,我们史凯利杰人的祖先欧特克尔抵达群岛时,遭遇暴风雨,险些死在海上,幸好仁慈的女神赐下风管,让他吹响风管平息了风暴,欧特克尔才能安然无恙地登上我们脚下这座岛屿,繁衍生息…才有了史凯利杰人…从此,我的同胞们开始信仰弗蕾雅女神…” 克洛特褐眸中的尊敬转变为唾弃, “不敬女神,就是背弃祖先,那还能称得上人吗?” 猎魔人笑了笑,反问, “我怎么听说史凯利杰的船队经常劫掠其他神明的丰饶神殿,比如梅里泰莉、天空之父欧文……” 克洛特咧嘴露出白牙,理所应当地说,“抢劫是史凯利杰的传统,而我们只尊敬弗蕾雅,其他的所谓神,对我们而言没有意义!” “如过岛民冒犯了弗蕾雅呢?” “那他将受到所有同胞的唾弃和敌视,生不如死的诅咒将伴随他终身!” …… “这位是罗伏藤村的铁匠曼苏尔大叔的家…” “跟托达洛曲比如何?” “您太看得起他了。托达洛曲是史凯利杰的骄傲,而曼苏尔大叔,呵呵,不是我贬低他,最多帮咱们这些个渔民打磨鱼叉、修理渔网,制造点锄头和铁盆。” …… “这户是米吉提大叔的家,他家婆娘很是了不起,为他生了五胞胎,咱们的领主老爷多纳·安·辛达为了表彰她对印达尔斯费尔的贡献,每个月为她提供吃穿用度,直到五个孩子全部成年。” 克洛特看着院子穿着开裆裤、坐在泥巴堆上玩耍的小家伙,眼中闪过羡慕,接着右手锤击胸膛,朝着院子中央行了个礼,“可惜,米吉提大叔几个月前随着克拉茨大人一起支援辛特拉的兄弟,抵抗尼弗迦德黑甲军入侵,结果一去不返。连尸骨都被尼弗迦德畜生糟蹋。” 克洛特表情肃然道, “但他的灵魂,必然已经投入弗蕾雅的怀抱。” 罗伊这时才想起,辛特拉之战,史凯利杰架着数十艘龙船前往支援,同样伤亡惨重,回返的人不足十分之一。但这段时间,他并未从岛民身上感受到太多的哀伤的情绪。 也许对岛民而言,战死并非什么难过的事。 跟天际省的诺德人有些类似。 …… “这栋房子…”克洛特走到存在东头,一栋稍微破旧不堪的木屋外,屋外院子里长满杂草,墙壁上结着晶莹的蛛网,墙体开裂,显然许久无人居住。 “奥尔托兰曾经住在这栋房子里。” “你说啥?”猎魔人瞳孔收缩。 “奥尔托兰。” “啧啧,”罗伊心头暗叹,那位大法师该有多高傲啊,隐居乡下连个名字都懒得改。 不过转念一想也对,老实巴交的史凯利杰渔民和庄稼汉又怎么认得出他的真实身份? “能不能仔细讲讲,奥尔托兰长什么样,性格如何?”猎魔人走进了破败的小屋,天花板,横梁上尽是灰尘,四周空荡荡,只剩几口被虫子蛀烂的置物柜,锅碗瓢盆也无,几乎称得上家徒四壁, “莱纳斯先生认识他?” “我有一位熟人和他同名。”罗伊瞳孔中射出怀念之色,“所以有些好奇。” “奥尔托兰看上去四十多岁…金发黑眼,长相成熟英俊,”克洛特瘦削的手掌轻抚粗糙而多青苔的墙面,回忆道,“身高大约六尺二,体型匀称,酷爱穿着一身灰色的朴素长袍。上下嘴唇留着精致的胡须。” 罗伊颔首,这跟特莉丝的描述一致。 “我第一次见到他,就感觉他跟别的人不一样,穿着打扮,气质、言行举止都不像是史凯利杰人的本地人,说起来更像是一个文化人。”克洛特语气一顿,眼中泛起异彩。 “他真是您的朋友吗?一个奥森弗特教授的朋友?” “奥尔托兰阁下才华出众,曾经在牛堡大学做过一场关于生物学的别开生面的演讲,我至今记忆犹新。” “听您这么说,他还是一位大人物!”克洛特仿佛解开了某种谜题,猛地一挥拳头,脸色振奋,“难怪他平时态度如此地高傲、淡漠,原来是跟我们这群乡下人没有共同话题。” “他的脾气很古怪?”罗伊在一个墙角蹲下身体,猎魔人感官之中,除了老鼠、蟑螂、等小动物昆虫出没的痕迹,没有任何异常。 他不禁心头担忧起来,若是奥尔托兰已经离开村子,那线索岂不是断在这里? “奥尔托兰大叔在村子里总共也就住了不到一年,和大家说话的次数屈指可数。很长一段时间,他要么待在屋子里,要么外出,到很晚才回家,没人知道他白天干了什么。” 罗伊却心头一动,外出?岛上会不会存在他的秘密实验室? “你知道他去哪儿了吗?或者他最可能去什么地方?谁知道他的下落?”罗伊拍去手上的沙土,目光看向年轻人,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魔力, “让您失望了,奥尔托兰在某个风和日丽的上午,离家之后再也没回来。算起来他已经失踪一年两个月了。”克洛特摇头叹息,“甚至没有跟他的妻子留下只言片语。” 在特莉丝的描述之中,奥尔托兰活了三百多年,但为人感情淡漠,习惯独来独往,把毕生精力都投入了魔法改造实验,是个不折不扣的研究狂人。 这突然多出来个妻子,实在令猎魔人始料未及。 “他妻子呢?” “住在村子另一头的红房子里,叫做艾娃…”克洛特眼神八卦地说,“丈夫失踪之后不久,孤苦无依的艾娃就改嫁给了罗伏藤村里的渔民法赫德,差不多有一年。” 罗伊目光转动,这女人敢给一位大法师戴绿帽,不怕被火球轰成碎片? “艾娃是本地人吗?” “史凯利杰人,听说出生于大史凯利杰岛,被奥尔托兰带过来定居。” “他们夫妻关系如何?” “莱纳斯阁下,冒昧地问一句,你这么问有什么目的?”年轻人有些搞不懂了,这位教授究竟是来旅游,还是调查户口。 “哈哈,纯粹好奇,这位熟人会找个什么样的女人。” “艾娃女士是个难得的美人儿…”克洛特颇为羡慕地说,“身材高挑、五官清秀…虽然也来自乡下,但不像别的女孩儿那么土里土气。可惜奥尔托兰不懂得珍惜…村里人都知道,他对妻子的态度相当冷漠。” 罗伊叹了口气,心头升起不祥预感。 “大法师可千万别是心血来潮随便找人结个婚,玩腻了就说拜拜。” 但那些私生活混乱的长寿者,不都是这种作风? 追求新鲜感。 接下来,猎魔人将这间破败不堪的房子里里外外搜索了一遍,确认不存在任何暗门、地下室。 跟着克洛特找上了艾娃。 …… 一个金发碧眼的女人站在红房子外的门槛边,秀发整齐扎在脑后,一身粗犷的皮毛外套、也无法掩盖她颇具风韵的娇躯。 二十岁的年纪,皮肤细腻光滑,小巧的鼻子,柳眉樱唇,脸颊带着一种被幸福生活浇灌出的快乐笑容,嗓音清脆动听。 嘴角一颗美人痣,为清纯之中增添了一丝动人的妩媚。 连见过惯了美人儿的猎魔人也不禁多看了两眼。 守护加持观测技能,确认她只是一个普通人。 “这位是莱纳斯·皮特教授…来自—” “奥森弗特。”罗伊微笑着朝女人伸出手,后者愣了一下,瞬间被他这身黑斗篷、大墨镜给唬住,情不自禁伸出指尖和他轻轻一握,“艾娃夫人,我就长话短说。” “我和您的前任丈夫奥尔托兰是至交好友,有些事情想请教您。如果方便的话,能否让我们进院子里说话?” “什么奥尔托兰,我不认识!”女人脸上笑容一凝,矢口否认,但猎魔人分明注意到她眼中一瞬间闪过极为复杂的神色。 女人想关上橡木门。 然而罗伊抢先一步用大腿抵住门缝,同时身体挡住背后克洛特的视线,左手隐蔽地在女人面前勾勒出青色倒三角符咒。 “别紧张,夫人,我只想和你友好洽谈一番,无论有没有线索,谈过之后我就离开…” “那…你进来吧,”女人眼神呆滞,转身走进屋内,猎魔人紧随其后,却又把一脸懵逼的克洛特关在了大门外。 年轻导游苦笑着当起了守门神。 …… 屋内的装潢简单却干净,除了一个鲨鱼头骨标本,一张熊皮地毯、没有太多装饰品,大多数角落整齐堆放着生活用品,布置相当温馨。 “你刚才为什么急着否认,他给你留下了一些糟糕的回忆?”猎魔人问,摩挲着屁股下的长凳。 “没错,”沙发对面的女人,情绪被法印引动,脸颊染上愤怒的红霞,“我不想再跟这个令人作呕的负心汉扯上任何联系,不管他多有钱!” “他告诉过你身份和职业吗?” “他不是一个商人?年轻时在朗·爱塞特经商,攒了一大笔钱,提前退休养老。”艾娃一脸笃定地说。 罗伊摇头。 不,不,他是一个著名的法师,曾经在里斯伯格堡垒里协助阿尔祖研究出了猎魔人。 可怜的女人,对真相一无所知。 “那他究竟去了哪儿,我找出线索,就不再打扰你。” “一年前奥尔托兰没留下任何口信就消失!”女人将大厅中央篝火堆儿上的上铁锅熬煮的土豆炖鱼使劲搅拌了几下,愤怒地手臂发颤,然后坐在猎魔人对面的沙发上,双手交叠地撑住下巴,似乎想通了什么,又松了口气,“就这么悄无声息的离开,从此再也没回来!” “他失踪前,有没有什么异常表现?” 女人沉默片刻,明亮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挣扎, “一如既往地让我痛苦,伤透我的心。” “具体点?” 女人沉默,这个问题显然触及她的心理底线,亚克席居然也没能让她开口。 “除了你们的家,他有没有经常去某个固定地方?”罗伊换了个问题。 既然那个废弃的房子里没有明显的魔法残留痕迹,那么岛上必然有奥尔托兰的另一个秘密实验室。 “经常离开罗伏藤村,到野外闲逛,也许是别的什么地方。”女人无奈摇头。 猎魔人苦恼地拍了拍额头,难不成他要搜遍整个岛屿,“那么从头说起吧…你和他是怎么认识的?” 也许她的陈述之中,自己能找到点线索。 “那是在两年前,大史凯利杰岛,一个阳光灿烂的下午,我在渔船上收网,渔网很重,勒得我手指疼,网到了不少好东西,我为了更好地使劲儿,身体在船舷边压得很低…谁也没料到忽然会有一个浪头打过来,把我拍进了海里。” “我晕了过去,甚至梦到沉入海底,身体被鱼儿吃成骨架子。”女人脸上浮现一抹后怕,握紧了纤手,指节发白。 “那时候,不出意外,我该已经回归弗蕾雅的怀抱…可当我在海岸礁石边,呕吐中醒过来的时候,他,奥尔托兰,就像一位救死扶伤的骑士一样出现在我面前,冲我温和一笑。搀扶起我虚弱的身体,为我披上厚实温暖的外套,体贴地把我送回了家。” 女人眼中放着光,就像一位在描述梦中情人伟岸身姿的怀春少女,但这光芒来自于亚克席法印对记忆的发掘,很快,被她自身的逆反情绪压制了下去。 “后来,事情很简单,我和救命恩人开始约会。虽然他看起来已经年纪不小,而且对人不假辞色,说话语气冷淡。但一来他出手很阔绰,经常为我和我的家人购买礼物,二来,我能感觉到他的真心,当时他应该是爱我的。” 没错,罗伊心头说,这就是术士的爱,喜新厌旧啊。 珊瑚除外。 “我和他相处了不到半个月就结了婚。”艾娃说,“婚后,他认为大史凯利杰岛太过闹腾,就带着我搬到了更加偏远的印达尔斯费尔岛,一起在罗伏藤村安了家。” “最初的四个月我们过得很幸福…我们成天腻在一起…我能感受到他眼中的爱意,他对我几乎言听计从。” 罗伊挑了挑眉毛,这不符合大龄研究狂人的作风啊,怎么突然就变成恋爱脑。 “他一直跟你在一起,没有偶尔消失几天?” “我们大部分时间都在床上度蜜月!” 罗伊嘴角一抽,这大法师还真是老当益壮。 “可幸福的时光短暂。”女人明眸中的神采暗淡了下去,“也许男人都是那么喜新厌旧吧…如胶似漆的四个月后,他开始无缘无故地失踪。一开始一周离开两天,后来变成一周三天…再后来,一周回来一天…” “我一直想和他好好聊聊、告诉他我的担心…可他老是没时间,总是见不到人影!”女人铁青着脸抱怨,一副欲求不满的模样! “你能理解那种感受吗,莱纳斯先生?” 罗伊干脆地摇头。 她歪着脑袋絮絮叨叨,发出一连串质疑,“新婚后四个月,他就让我独守空房…我一个人躺在双人床上的时候,脑子里就忍不住胡思乱想,他去了哪儿?为什么不跟我解释清楚?为什么不回馈我的关心——他不爱我了吗?” “我越是乱想,越是感觉孤独、寂寞、冰冷,难受得想要吐血!” 她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痛苦之色, “我开始整宿整宿的失眠,要么作噩梦…梦到各种恐怖的场景,我怕得要死,我想要找个人倾述,可他不在家。” “后来他终于回来了,我以为他会改一改,事实证明是我想多了,他变本加厉地折磨我。” 女人说到这里,深吸一口气,碧色眼眸中浮现出一抹绝望, “他开始和别的女人鬼混!” 罗伊叹了口气。 奥尔托兰怎么忍心伤害这么一个如花似玉,又对他痴心一片的美人。 可一想到在被司皮梗杀死的阿尔格农日记里的称呼,又释然了。 冷酷无情的奥尔托兰,果真贴切! “那个女人是谁?”他语气尽量轻缓地打断了女人的自述。 “我不认识,我也没有亲眼见过,但村里的一个乡亲,在北边港口工作的艾吉亲眼见到他带着花枝招展的姑娘下了朗·爱塞特而来的旅游船,而且不止一次。他背叛了我!” 罗伊谨记在心,所以他得联系到这个艾吉,找到姑娘。 “我抓住机会质问过他,他也默认了,我索要一个解释,但他只是对我笑!” “哈哈,这就是我朝思暮想的,我最爱的男人,一而再,再而三地背叛我!” “我的内心饱受煎熬,我实在受不了他的不忠,所以有一次选择了自杀!” 她掀起了左手的衣袖,露出白皙的手腕和上面一丑陋狰狞的割痕。 猎魔人心头一跳,这女人从前倒是一个情种。 “后来他还对我做出一件更加过分的行为。” “这让我看透了他,彻底放弃!”女人长长呼了口气,看向窗外,路边繁花开放,语气哽咽,“他的消失,是弗蕾雅神对我的恩赐!我终于从噩梦、煎熬和痛苦中解脱,我现在的丈夫为人老实,体贴,对我很好。” “我很幸福!” 眼眶泛红,涌出一丝晶莹,她捂着脸抽泣起来。 大厅另一头,贴着窗户的婴儿车里,也传来男孩儿的哭泣,似乎在为妈妈伤心。 罗伊明白摇头,奥尔托兰伤害这个女人很深啊。 “好吧…女士,你需要安静和休息。我下次再来打扰。” 猎魔人往她手里塞了十个克朗,推门、离开。 屋外的暖阳,驱散压在他心头的阴霾。 先去找艾吉打听跟奥尔托兰接触过的几个妓女的下落。 “莱纳斯先生,我怎么听到了女人的哭声?”克洛特盯着猎魔人的脸。 “艾娃女士的确被奥尔托兰伤透了心,回忆往事难免有些情绪波动…现在,你带我去见见艾吉。” “您指的是在北边港口工作的那个守卫。” “是他!带路!” 第十六章 背叛的丈夫 印达尔斯费尔北部港口,金色的海浪拍打着被海水严重腐蚀的木板。 停泊在弧形海湾中的两艘船随着荡漾的海面起伏,站在桅杆上的一排白海鸥左右摇摆身板,船身侧面的黄棕色的纹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一个穿着臃肿的灰色棉甲,腰佩钢斧的虎背熊腰的男人沿着港口来回巡逻,牛角头盔下褐色的络腮胡随着海风飘扬,他神态疲倦、睡眼惺忪,似乎随时快要躺下打呼噜。 “小眼睛艾吉,上班时间打瞌睡?!” “臭小子,敢吓唬我,想在床上躺半年?”大汉摩擦沙包大的拳头,目露凶光。 “行啊,以后别蹭我酒喝!”年轻导游挑衅地冲他挺了挺胸膛, “我大人有大量,不和蠢货计较,但要记住,你欠我一瓶蜜酒!”大汉说着刻薄的话,却给了年轻导游一个熊抱,目光往披着黑斗篷的猎魔人身上一扫。 “这位是来自奥森弗特大学…恋爱关系学与生理学的教授莱纳斯·皮特先生!”艾吉尊敬地看了猎魔人一眼,“他有点事想请教你。” “是社会关系学和环境生物学…”猎魔人认真矫正道,跟守卫伸手一握。 后者瞬间感受到掌心一个小硬币,枣红色的粗糙大脸浮现出一抹笑意,唾沫横飞地拍胸脯保证,“印达尔斯费尔岛民风淳朴,热情好客,帮助您是我义不容辞的责任,您有问题尽管问!” 三人越过散发出昏黄光芒的酒馆,走到了右边阴暗的巷子里。 “我参观罗伏藤村的时候偶然听到昔日熟人奥尔托兰的消息,但他现在下落不明,你有没有他的线索?” “我和他没有任何来往。”大汉摇头,“只记得他抛下妻子,失踪一年有余,别说是我,就是咱们村长,祭司大人也不清楚他的如今身在何处。” 守卫脸上横肉晃动,神情极为不屑。 “你不喜欢他…”罗伊观察着他的神色, “一天到晚神神秘秘,就不像史凯利杰男儿的作风,而且他对妻子的态度也算不上一个称职的丈夫,村里不少人都看不惯他这副尿性。”大汉言语中流露出极度的不屑,“幸好他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配不上艾娃,早早滚得远远的!” “艾娃逃离他的魔掌,重新找回了幸福!”守卫目光看向宽阔的海面,欣慰又嫉妒地说,“而法赫德那臭小子,得到弗蕾亚赐福,才能取到这么一个漂亮又贤惠的妻子。” “你要找他?我感觉这个负心汉已经厌倦艾娃,抛下她独自回到了朗·爱塞特,过上逍遥快活的日子。” 罗伊颔首,如果岛上找不到他的密室,就去朗·爱塞特看看。 “我听说你见证了奥尔托兰出轨的行为!” 艾吉点头,小眼睛里闪过回忆之色,“娶到一个漂亮又贤惠的史凯利杰美人是他八辈子修来的福气,他却不知道珍惜——他的出轨行为,我至今记忆犹新。” 你这是羡慕嫉妒恨才印象深刻吧? 罗伊心头吐槽,示意他继续, “他失踪前两个月,我就在这个港口,亲眼目睹他带着一位浓妆艳抹的女人下了旅游船。” “他和女人的姿态非常亲密,搂着女人的腰,一路上紧挨着身体说悄悄话。只要不是眼瞎,都能看出他们之间的暧昧关系!” “那女人你们认识吗?” “没见过,但凭借我丰富的经验,一眼就能确定那是个妓女!”艾吉用一副过来人的口吻说。 “我当时气得不行…”他眼中射出骇人红光,“他怎么做得出这种混账事?和艾娃结婚不久,对她使用了四个月的冷暴力,又开始外出鬼混!” 罗伊点头。 这和艾娃的陈述一致,奥尔托兰度过四个月的蜜月期后,就开始无故失踪冷落妻子,后来更是开始出轨。 克洛特双腿交叉靠墙而立,深有同感地点头,“换成我,娶到艾娃,两三年之内都会安分守己…” “要是我和她结婚,不是我吹嘘,她七八年下不了床,不给我生十个八个孩子,别想停…可怜我这种痴情的男人,至今还是孤家寡人!”大汉难过得捶胸顿足,“偏叫法赫德那个不解风情的榆木脑袋抢了先!” 猎魔人目光徐徐扫过两人男人,摇头,打断了两人的意淫。“他把那女人带到哪儿去呢?” “奥尔托兰还算有点底线…”克洛特补充道,“他没有把女人带回罗伏藤村的家中,当着艾娃的面,羞辱她!” “他这哪儿是良心发现,他是不敢!”大汉反驳,“在印达尔斯费尔岛,不管夫妻双方中哪一方出轨,都要被多纳·安·辛达领主大人重重惩罚!出轨使得家庭不和谐,有违弗蕾雅的教导!” 没想到这群海盗家庭道德观比北方国家强。 “我猜她是把女人带到别的村子,或者荒郊野外寻求刺激!”艾吉续道,“总之,我没在酒馆里见到这两个狗男女。” 罗伊心一动。 奥尔托兰会不会把女人带回岛上的秘密基地。 “身为一个村的同胞,我当然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艾娃被丈夫瞒在鼓里,就把消息传回了村子。” “她当时伤心死了,四个月孤独、抑郁地等候,只换来丈夫无情背叛。她哭了一晚上,泪珠儿哗啦啦…”克洛特回忆道,“村子里好几个女人去安慰都没用。” “我们原以为奥尔托兰被揭破丑事会收敛一点。可他没有…”艾吉目露凶光,一副恨不得找他兴师问罪的模样,“明知道我这个罗伏藤村人在港口工作,他仍旧肆无忌惮带回女人,甚至不屑于贿赂我,让我保个密!” “不止一个妓女?” “奥尔托兰失踪前那两个月,我总共三次撞破他的丑事…”大汉突然把小眼睛瞪得浑圆,直勾勾地盯着猎魔人,奈何浓重的黑眼圈,使他看上去就像一只昏昏欲睡的海龟,“我就这么瞪着他…曾经群岛最凶残的海盗,横行霸道、奸淫掳掠、无恶不作的莫克瓦格派出手下登上印达尔斯费尔岛侦查情况,就被我给瞪了回去!” 罗伊嘴角一抽。 “莱纳斯教授,别不相信…我的眼睛受到了弗蕾雅神赐福,令恶徒闻风丧胆…”艾吉瓮声瓮气,认真地说,“可惜奥尔托兰的行为还算不上恶,我拿他没辙,他依然故我…在我眼皮底下,带了三个女人登岛鬼混。” “鬼混了多久?” 大汉想了想摇头,“谁知道这些女人什么时候回到船上?也许是夜深人静的时候。” “她们都来自朗·爱塞特?” “不清楚。”大汉摇头,“我没和她们说上话…我讨厌她们挑选男人的眼光,即使是纯粹的交易。” 罗伊揉了揉太阳穴, “那她们长什么样,身材如何?有没有什么胎记,比如嘴角和眉毛的痣?仔细想想,跟我说说。” “一个鼻子,两只眼睛,一张嘴巴…”守卫意味深长地说。 猎魔人秒懂,随手一抓,变魔术似地变出一个克朗,塞到大汉多毛的手心。 他眯起眼睛嘿嘿一笑, “三个妓女的长相,我一个文盲具体也形容不出来,但很漂亮……而且她们有个共同点,”守卫语气一顿,皱了皱眉,“都神似艾娃。” “你没看错?”猎魔人挑了挑眉毛,心头没来由涌起一股凉意。 “事实上,我一直对艾娃抱有好感。但凡和她沾点关系的,我都会特别留意…” 大汉语气笃定,“三个妓女五官不如艾娃精致、皮肤不如她细腻,没她的纯真气质、和眼中满满的爱意。她们笑得虚情假意,眼中只有金钱和利益。可若是晃眼一瞧她们的侧脸,她们勾住奥尔托兰手离开港口、摆动腰肢的背影…简直和艾娃一模一样。” “莱纳斯教授,您这位熟人奥尔托兰是不是个心理变态?”守卫突然问,“放着家里的千依百顺的娇妻不管,偏偏花钱找几个和妻子长得像的女人?这是种什么心理?” 克洛特闻言耸了耸肩膀,他之前也不知晓这个内情。 而猎魔人目光转动。 这究竟是为了什么? 和妻子长相接近的女人出轨,让妻子在家忍受内心的煎熬和折磨。 奥尔托兰,生物改造领域大师级人物,难不成拥有某种怪癖? “他理应受到大家唾弃!所以我把他一而再、再而三背叛妻子的行为昭告天下。可我没想到这刺激到了艾娃。”大汉正义感十足地咆哮着,又突然垂下脸,神色浮现一丝愧疚,“有天晚上艾娃崩溃了,自杀了。” 罗伊眼前再度浮现出,火光照耀下,那只爬着一道狰狞伤疤的皓腕。 “奥尔托兰救了她?” “这确实出乎所有人意料。”克洛特回忆道,“那家伙陪别的女人快活的时候,居然能及时赶回来救艾娃一条命,” “也不知他用了啥办法,比乌伐祭司的医术还管用,艾娃三天就恢复了健康。这三天,奥尔托兰破天荒地一直陪着她,等到她情绪稳定。” “至于这次自杀,还是后来艾娃跟村里面生了五个孩子的光荣母亲谈心的时候提了一嘴——大家才知道她干过傻事。” 奥尔托兰应该用魔法快速治好了她,罗伊想道,他在家里留下了某种监视魔法,时刻注意艾娃的动静。 毫无疑问,艾娃的命对这位大法师而言极为重要。 …… “他照顾艾娃三天后突然消失。” “在妻子垂死之际,挽救了她的性命,却又将她抛弃!”导游克洛特用一种富有诗意的说法总结道,“他让艾娃从天堂到地狱,这无疑是世间最残忍的折磨?” 从天堂到地狱,折磨。 猎魔人心头一动。 脑海中忽而钻出一个恐怖的想法—— 奥尔托兰,特莉丝调查中一个冷酷而理智的研究型法师,不太可能轻易爱上一个无知少女。 难道他娶了艾娃之后,做出花花公子般的一系列行为是想要利用这个可怜的女人达到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 “这一次,奥尔托兰没有再回来。”大汉艾吉沉吟道,“他彻底离开,同时也带走了对于艾娃的伤害。” “艾娃逐渐走出往日的阴影…两个月后和村子里一个老实的单身汉法赫德结了婚,日子过得幸福美满。” …… 罗伊自嘲摇头。 堂堂大法师若是要利用艾娃,她下场无疑会很惨,就像案板上的肉,任其宰割。 但她现在拥有丈夫、孩子和温暖的家。 所以这一切都是自己想多了吗? 罗伊根据自己掌握的线索,又把两人的爱恨情仇理了一遍—— 两年前奥尔托兰救出被海浪拍晕的少女艾娃; 两人结婚后搬到印达尔斯费尔岛,度过四个月如胶似漆的甜蜜生活 接下来四个月丈夫开始无故失踪,妻子经常独守空床,饱受煎熬; 随后两月,丈夫变本加厉地开始出轨,出轨对象和妻子神似; 妻子受不了打击自杀,结果丈夫赶回来救了她; 此后奥尔托兰消失,曾经的爱巢沦为废墟。 两个月后艾娃改嫁给了法赫德,至今已有一年。 事情到此为止。 …… 猎魔人深吸了一口气,揉了揉发胀的脑袋。 “莱纳斯先生…我知道的就这么多。”艾吉看了一眼巷子外港口,一个披着盔甲的男人走了过来,“队长来了,我得赶紧回到岗位!” “您要是再有问题,欢迎晚上来龙虾酒馆找我…” 大汉说着狠狠打了克洛特肩膀一拳,年轻的导游疼的咧了咧嘴。 “莱纳斯阁下,您还要继续找奥尔托兰吗,还是跟我去参观别的村子?” “回罗伏藤村,问问别的人。” …… 第十七章 失踪的父亲 一团温暖的日轮悄然从头顶的位置,向西边的天空偏斜。 回到罗伏藤村的猎魔人很快把村里的人问了个遍,可惜得到的消息都和艾吉,以及艾娃的口供重叠。 直到他遇见一个少年人… 村子东头,一棵盘根错节,翠绿枝叶呈伞状的老橡树之下。 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主动找上两人。 相比于史凯利杰男人普遍的虎背熊腰的身材,他显得有些过于单薄,简陋的亚麻衣和灰白的皮毛外套下瘦骨嶙峋,似乎一阵风都可以把他吹倒。 双手上满是操劳过度的老茧和冻疮,显然是个贫苦人家的孩子。 鼻梁上带着几粒雀斑,一头乱糟糟的灰色短发,脸堂子被海风吹得发红,眼睛怯怯地闪烁蓝光,表情拘束、犹豫。 “克洛特大哥,莱纳斯·皮特先生,你们在打听奥尔托兰大叔的消息?” “你叫什么名字,孩子,你有他的线索?”猎魔人冲他温和一笑,少年深吸一口气。 这男人看上去比他大不了多少,但嘴角亲切的笑,散发出一种难言的亲和力,少年不由自主地信任他。 “我叫扬克,我请求您帮个忙。如果您找到奥尔托兰大叔,能不能帮我问问他,我父亲去了哪儿?” “说详细点,”罗伊挑了挑眉头,“你的父亲是谁,跟奥尔托兰又有什么关系?” “他父亲叫弗**,”克洛特见少年磨叽的样子,忍不住摇头叹息,代为解释,“住罗伏藤村东边的爬山虎村…不过人品不太好,一直以来都游手好闲、嗜赌成性,对妻儿向来不管不问,不过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出现…抱歉,扬克。” “没关系,你说的是事实。”少年摇头,眼神黯然,“我父亲以前经常到大史凯利杰岛的赌场鬼混,把家里的钱都输了个精光,气得母亲一病不起。可一年多以前…他失踪了。” “你为什么认为奥尔托兰带走了他?”罗伊盯着少年的眼睛,问。 扬克抿了抿嘴唇,凝视着不远处升起炊烟的村落,“一年前有天晚上,午夜过后。我被一泡尿憋醒,起床出去撒尿,却意外发现弗**和另一个男人站在屋檐下的月光里说着悄悄话,然后他们一起离开,走进了荒野。” “隔得有点远,我听不清他们的话,但那个男人的穿着打扮一点没有史凯利杰的风格,动作神态也有点陆地人装腔作势的感觉,我后来拜访罗伏藤村的朋友,才从他口中得知那个男人叫做奥尔托兰。” “隔天早上,父亲回到家,我感觉他变得有点怪怪的,以前除了索要钱财,他从来不会对我和母亲多说一句,给我们一点怜悯和心疼,但那天,他看向我们眼神里居然有点…” 扬克脸上的雀斑都写满惊讶,“有点愧疚…我很纳闷儿,他跟着奥尔托兰大晚上外出究竟干了啥,整个人突然发生变化…于是接下来的好几天晚上我开始装睡,盯着他,我发现他们俩的秘密行动持续了一个星期。” “一周后的上午,他极其反常地拉着我的手来到母亲的病床前,跟我们交代了一大通事,回忆过去的荒唐行径,向我和母亲诚挚地忏悔,哭得撕心裂肺,就像个女人…并让我保证以后会照顾好母亲。” “忏悔完,他往桌子上留下了一笔钱就离家出走,再没回来。” “你小子以前怎么从没跟大家提过这茬事?”克洛特拍了少年肩膀一下,颇为责怪地说。 “母亲不让我说…那笔钱…”少年扭捏道。 克洛特恍然,孤儿寡母的,走了一个赌鬼父亲,拿到一笔可观的补偿款,的确没必要告诉外人,否则可能遭人眼红。 “可为什么现在又愿意告诉我们?” “母亲病好了,钱也已经花得差不多了…而且这一年多以来,我每每想起那段时间的经历,越发感觉不对劲儿,”扬克目光扫过两人的脸,“弗**离开那天的语气、神态,说的话,就像是在向我和母亲交代、交代…” “遗言。”猎魔人沉声道。 “对!弗**滥赌成性、从不顾家,但他是我的父亲!”少年揉着乱发,深吸一口气,“我想知道他究竟去了哪儿,母亲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好了,能下地洗衣做饭,有时候也会想念父亲!” “他的失踪肯定跟奥尔托兰有关系!” 没错,猎魔人颔首,持续一个星期的夜间密会,然后给家里人留下一笔钱去向不明。 毫无疑问,是奥尔托兰带走了他。 “照你这么说,这笔钱也该是奥尔托兰给你父亲弗**的?” 少年点头。 克洛特眼中闪过一丝怜悯,勉强安慰道,“也许是奥尔托兰雇佣了你的父亲…给了他一笔佣金。弗**嗜赌不假,但身强力壮,是个保镖和打手的好人选。” “是这样吗?”少年蓝眼睛亮晶晶,心头又燃起希望, 猎魔人却摇头,听少年的描述,大法师这笔钱更像是一笔买命钱,买了一个烂赌鬼的命,在他看来弗**恐怕已经遭遇不测。 但他没有打破少年的希望。 “你父亲失踪具体是多久以前的事情,有印象吗?”猎魔人问, 少年不假思索地回答,“他失踪那天到今天,我每个月都有记录!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年零四个月。” 罗伊墨镜下眼睛闪闪发光,精神瞬间遁入了脑海中的时间轴。 两年以前—— 奥尔托兰和艾娃结婚,在印达岛过了四个月蜜月期。 进入四个月的冷淡期。 进入两月出轨期,奥尔托兰失踪。 两个月后艾娃改嫁。 艾娃和新丈夫过一年。 这么说,少年父亲失踪的时间在冷淡期和出轨期之间。 奥尔托兰先带走赌鬼弗**、又把三个酷似妻子的女人带到岛上。 两起看似毫不相干的事件,是否存在某种内在联系? 罗伊不由认真思考一个问题——大法师真是个出轨的花花公子。 还是利用这三女一男,达成某个目的? 他有种强烈的预感,这些疑问的答案,统统藏在奥尔托兰位于岛上的秘密实验室里。 “莱纳斯先生,克洛特大哥,帮帮我吧…我只想跟弗**说句话。”少年恳求。 “再仔细讲讲,你父亲的长相、年纪。”罗伊说。 “大概六英尺高,一百八十磅、体型强壮,灰色头发,留着络腮胡,三十五岁……” “我记住了。等有消息肯定通知你,先回家吧。”罗伊拍了拍他的肩膀,目送犹豫的少年慢吞吞离开罗伏藤村。 猎魔人又看了眼天边的晚霞,玫红的霞光为一栋栋木房子披上一层瑰丽的纱衣。 “走吧,艾娃应该冷静下来了,咱们再去拜访她一次。” 要找到大法师的秘密实验室,还是得从他曾经最亲近的妻子处入手。 第十八章 项链 “我就是一个可怜的女人,好不容易摆脱噩梦,不能放我一马吗?”艾娃站在篝火堆前,火光照出一张清纯美丽而悲戚的脸来,“我该说的都说了!” “夫人,这次过后,除非性命攸关发,否则我发誓,绝不会再打扰你平静的生活。”篝火对面长凳上端坐的猎魔人双手交叠在膝盖上,凝视对方的眼睛,“我从爬山虎村的扬克口中了解到,奥尔托兰曾经带走了他的父亲,赌鬼弗兰登…” “你见过他们一起行动吗?” 女人十指紧扣,沉思片刻,“有天晚上我从噩梦中惊醒,发现奥尔托兰和弗兰登都在家里。” “他们在干嘛?聊了些什么?” “我没听清,后来奥尔托兰只解释有要事相商,我当时很奇怪,他一个富商和赌鬼有什么好谈的?” “具体是多久以前?” “一年多以前…”艾娃垂下脸抿了抿嘴唇,“那时候他已经开始有意冷落我,但还没和别的女人勾搭在一起。” 罗伊轻轻拍了一下膝盖,这就和扬克口供对上了。 …… “还有另一件事,我从港口的守卫艾吉口中了解到,你丈夫外遇的几个女人,都是妓女。” “那又如何?”艾娃皱着小巧的鼻子,语气充满厌恶。 “三个妓女长得和你很像,你有什么特别的想法吗?” “您想说明什么问题,他还爱着我?”艾娃嘴角浮现一抹讥讽的笑容,嗓音尖锐起来,“所以找了几个我的替代品,却把我丢在一边?您不觉得这种推测很可笑吗?无论他找的人漂亮还是丑,背叛就是背叛!” “他心头若还有我,就不会冷落我,折磨我,让我痛不欲生!” “哇哇——”卧室大门里响起婴儿的洪亮的啼哭声,女人慌忙走了过去,将襁褓从木制的婴儿车里抱起,轻轻拍打孩子的背, “亚萨乖,别哭,妈妈在这儿,妈妈在这儿。” 罗伊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那个唇红齿白、胖嘟嘟的男娃娃,瞳孔一凝——男孩儿白皙的脖子上挂着一条灰扑扑的项链,坠饰是一枚菱形的石头,石头上雕刻着一副小巧的图案。 在篝火的光芒下模糊不清,看上去极不起眼。 但猎魔人走到孩子身周一米的范围之内,胸前蝮蛇吊坠开始嗡嗡轻吟。 混沌能量在涌动。 他呼吸加重。 “夫人,这条项链看上去挺特别的。”罗伊压制住激动的心情,尽量语气平缓, 女人搂着婴儿,细腻的侧脸散发着圣洁光芒,嘴角浮现慈爱的笑容。 “法赫德送给孩子的。” “不,不,这是奥尔托兰留给你们的吧?” 猎魔人目光炯炯看着这对母子。 女人绷紧身体,脸色一瞬间惨白,但不再狡辩。 “好吧,你说得对,这是奥尔托兰的礼物…看上去不值什么钱,我就给他戴上了。” 你大错特错啊,不值钱!? 罗伊心头咆哮,瞳孔闪烁深邃的光芒—— 守护吊坠 材质:黑曜石、银、魔力、皓石、恶灵尘、轮注粉尘,长青石… 附魔—— 物理防护、能量防护,邪灵防护、疾病抵抗… 每次生效后,护符将自动从空气中汲取混沌能量,补充消耗。 …… 猎魔人从没见过如此强大的附魔饰品,加持数项实用功能,而且自动充能。 按照他的估计,这条项链价值数万克朗。 “所以这个孩子是奥尔托兰的亲骨肉?” “他消失前,我已经怀孕好几个月,改嫁给法赫德后,生下了亚萨,法赫德对此并不介意,”艾娃温柔的目光转向木窗外,大海的方向,嘴角露出甜蜜的笑意,“他把孩子视同己出。” 猎魔人的观测下,这个婴儿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男孩儿,身上并不具备任何魔力。 他没能继承到父亲的魔力天赋。 …… 母亲的轻柔安抚下,孩子停止哭泣,含着妈妈的一根手指,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猎魔人, 罗伊却陷入矛盾的情绪之中。 即便法师财力雄厚,绝不会轻易把如此珍贵的附魔吊坠送人。 “奥尔托兰…”猎魔人情不自禁感叹道,视线锁定婴儿脖子上的坠饰,想要看清楚那上面的图案。“必定很重视这个孩子,他很爱孩子。而你留下项链,说明你心里还有他。” “不,你什么都不懂!”艾娃好似受到某种刺激,突然压抑至极地低吼了一声,对着猎魔人怒目而视,“我恨他!项链只是…只是留作纪念…” “他也不爱我和孩子!他消失前的行为,不可饶恕!” “他对你们做了什么?” 罗伊放轻了声音。 “我不是说过,除了感情的背叛,他还有更可怕的错误。”女人摇头,说出了最后一条线索,“我因为他那人尽皆知的出轨丑闻而崩溃、自杀。他救活了我,并让我快速恢复元气,我本以为他会改变。” 艾娃紧抿嘴唇,明媚的眸子里闪烁着畏惧之色, “可那晚我从睡梦中惊醒,却看到他站在我的床铺前,手提一把杀鱼的刀,直勾勾地看着我。” “那种眼神,我很小的时候,在出海劫掠的海盗身上见过。”女人缩了缩肩膀,把孩子搂进怀里,“我感觉得到——他当时想杀了我们母子俩。” 艾娃搂着孩子抽噎,连嘴角那粒美人痣都被泪光染红。 而婴儿感受到母亲的哀切,也陪同母亲一起哭了起来。 “在我苦苦哀求之下,他才不发一言地离开。但我看得出,他很犹豫,极不情愿!” “一个父亲怎么能产生这种畜生不如的想法?这比出轨更令我绝望!” “虽然他饶了我和孩子一命,但我也不想再见到他!” “他成全了我,他自己消失了。” 猎魔人保持沉默,直到她发泄完情绪,擦干泪水。 和她甜蜜四个月,又冷落她,出轨外人。 留给孩子价值万金的护符,却销声匿迹,不回来看一眼。 刚救了自杀的妻子,又想用刀杀害她。 …… 奥尔托兰的种种行径在猎魔人脑海中变成了一个词——矛盾! 猎魔人只能这么想——他带走赌鬼,和那三个酷似妻子的妓女,最后想亲手杀害妻子,统统为了达成某个目标? 可事到临头,他反悔了。 而要解开这些谜题—— “艾娃夫人,我有一个不情之请…你能不能把这条项链借给我用一用?”猎魔人恳求道,“我保证最多明天就原物奉还,或者说你什么要求?” “我只有一个要求!”女人抱着孩子,回头看向罗伊,美目中闪过泪光,声嘶力竭地恳求,“别再跟我提那个名字,别再打扰我们一家!求你!” …… 咔嚓,木门开启又关闭。 猎魔人把手中项链捧到眼前,朦胧的光照出了坠饰上的精致雕刻——一口星形的池塘,和三颗池塘边的柳树。 强烈的直觉告诉他,这跟奥尔托兰的秘密基地有关系! “莱纳斯先生…”等候良久的克洛特冲猎魔人说,“我已经为你找好了下榻的酒馆,就在大龙虾酒馆,有美酒、美食,甚至还有点特别服务,包你满意。” “别着急,伙计,你自诩为导游,肯定对整座印达尔斯费尔的所有景点和地形都了如指掌吧?” “不是我吹嘘,”导游傲然一笑,指了指自己的金发飘逸的脑袋瓜,“岛屿的地图都在这儿记着了?” “见过这个地方吗?”罗伊把项链展示给他看。 后者注视着坠饰上的图案,不过十秒,表情一动。 “我想起来了,它在靠近北边无人区的树林里!几年前我曾经在这块池塘钓过鱼!” “带路!” 第十九章 冷酷背后 暮色四合,冰冷凛冽的海风呼呼地吹过印达尔斯费尔北边的橡树和灌木丛。 一对鬼火般反射幽光的瞳孔在密林中漂浮。 “咔嚓…” 猎魔人踩断一根枯枝,伸手掀开一片茂密的树叶…视野中映入一片波光粼粼的水塘。 寂静的夜晚,只能听到池塘边的虫鸣和三棵枝繁叶茂的柳树随风摆动的簌簌声。 此情此景,正与吊坠之上雕刻重合! “咳咳,莱纳斯先生,到地方了。但你最好抓紧时间,大晚上的到这种荒郊野地很危险!万一遇到狼,狗熊,或者蟹蜘蛛,我们也许再也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稍安勿躁,我在这儿,没人动得了你!”罗伊踩上湿软的泥地,绕着池塘转了一圈,当他走到一棵柳树前,脖子间吊坠突然开始嗡嗡轻吟。 他随手往身前空气一戳,空气好似被搅动的水波般泛起涟漪,昏暗的光线诡异地从中折断。 幻象? “莱纳斯先生,您究竟要干啥?寻找宝藏?” “安静,你先一边玩去!”罗伊一转身,五指在年轻导游眼前一勾勒, 后者顿时浑身一个哆嗦,木头人般走到一棵柳树下,抱住了树干,做黄狗撒尿的姿势,缓慢蠕动。 猎魔人点头,冲着身前勾勒出漆黑的柯兰普法印。 这次没有召唤幻象。 黑色符咒就像一根针,瞬间将眼前的一切扎破! “啵!” 柳树前一块平地上,绵软厚实的腐殖质层突然消失,露出一块带有把手的按板。 猎魔人揭开木板,一把钢剑插在外边,套上昆恩和赫里欧法印。 小心翼翼顺着木板后黑漆漆的木楼梯走了下去。 狭窄昏暗的空间,光秃秃的四壁,正前方耸立着一道流转魔法光泽的紧闭大门。 门上有着一个钥匙孔似的凹槽。 罗伊略一犹豫,就把那枚项链的坠饰镶嵌了进去。 严丝合缝。 咔嚓— 猎魔人掀开了厚重的魔法门。 “杜昂…” 罗伊打了个响指。精灵般的火焰,围绕着指尖盘旋,照亮了整个密室—— 和酒馆里的单人卧室大小接近的房间,出人意料的空旷,四周是坚硬的墙壁,除了角落一张桌子、一枚丝绸袋,一副用来传讯和投影的千里镜、天花板一盏魔法灯… 空无一人,也没有猎魔人预料之中,用来改造生物的仪器、实验器材… 最醒目的便是发黄木地板上刻画的一副六芒星法阵,法阵每一角刻满代表封印的上古字符。 猎魔人一脚踏入法阵之中,身体之中魔力顿时变得沉重、迟缓,如同被堵住的水管,并且脑子也变得晕乎乎的,昏沉沉。 同时一股浓郁的腐臭扑面而来。 他轻咬舌尖,拧紧了眉头。提起精神,伸手控制住跳动的吊坠,蹲下身体,从刻画法阵的白色灰尘中取出一些,凑到鼻子前——轮注粉尘。 “一个用来封印某种生物的强大法阵?” “已经存在了一年,仍有残留效力。” 奥尔托兰建造这个密室是为了封印什么? 罗伊开启了猎魔人感官。 整个密室半空豁然浮现出一条灰色的腐臭味和血腥味组成的绸带。 他顺着绸带,走了两步,来到气味交织,最浓郁的法阵中心。 “杜昂杜昂—”猎魔人敲了敲木地板,“空的?” “砰!” 五指勾勒蓝色符咒,魔力气流喷涌而出击碎脚下木板, 木屑崩飞,模糊粉尘漫进空气,恶臭就好似被加热的辣油一般越发浓烈,熏人欲吐。 罗伊屏住呼吸,瞪大了眼睛。 一副严重腐化的骷髅,穿着传统的史凯利杰皮毛外套,腐烂得只剩几块皮肤的眼眶、鼻孔、嘴巴,黑洞洞地和猎魔人对视。 “死亡时间,至少为一年零三个月前…”猎魔人将尸体取出了木洞,检查衣服下的腐肉堆积的盆骨、和嘴里的牙齿,“男性、三十五岁…身高约莫为六英尺,灰色头发,符合扬克失踪的父亲弗兰登的体貌特征。” “看来,奥尔托兰当初带走他后不久就杀死了他…果然是买命钱。小腿、鼻骨、手臂,肋骨,全身上下数十处骨折。” “啧啧,奥尔托兰残忍地折磨过他。” 罗伊脸色变得凝重,折磨通常都跟一些黑暗的,邪恶的仪式有关。 “生物领域的大师,狗改不了吃屎啊。” 他摇头叹息,弯腰把身体压进木洞,又抱出了第二具尸体。 橘色连衣裙,狐狸皮坎肩。 “二十八岁…身高五尺六,女性…手指、脚趾、多处骨折,死前承受过折磨…” 第三具,翠绿色夹克。 “三十岁,身高五尺七,女性,死前承受过折磨…” 第四具,白色皮毛大氅,天鹅绒睡衣。 “二十九岁,身高五尺七,女性,死前承受过折磨…” “嘶—”凝视着法阵中央四具严重腐败,面目全非的尸体,猎魔人倒抽冷气,陷入沉思。 “三个妓女,一个赌鬼,奥尔托兰全部没放过,折磨并杀死了他们…” “我都能想象出他们死前的惊恐和痛苦…” 猎魔人环目四顾,异色瞳孔闪烁警戒的光芒,脑中闪过一个念头, “这位生物学改造大师,想利用人类的痛苦来制造某种怪物?然后利用这个六芒星法阵则将生物关押在密室之内?” 可魔法门紧闭,没有暴力破坏的迹象,他确定整个房间除了自己,不存在另一种生物。 罗伊目光转向桌子上的丝绸袋,以及旁边的千里镜。 铁支架上镶嵌着完整的影像水晶。 他走了过去,手掌轻轻摩挲千里镜上的影像水晶,度了一股魔力过去。 曾经在九之谷湖底实验室的场景重现——水晶折射出一片碧波荡漾的光,在空中交织出一块幕布。 一个男人出现在其中。 穿着灰色的贴身学者型长袍,四十多岁,金色短发,眼神深邃而智慧,上下嘴唇留着精致的胡须,远远望去就像一位风度翩翩的大学教授。 除了表情略微冷酷。 第一眼,没人相信他会杀死四个无辜者。 他用低沉,而磁性的嗓音开始徐徐讲述… “1261年,我告别了工作两百多年的里斯伯格城堡。 在这座古老的城堡里,我有过无数辉煌成就——协助阿尔祖、马拉斯皮纳创造出了猎魔人,和十五位同僚一起研究长生不老药,创造和改良了一百二十五种生物…我原以为我会把毕生奉献给魔法研究,直到在城堡中老死,或者死于意外。 可在我三百五十岁这一天,我从心底里感到一种厌倦,灵魂深处的疲劳,我有种感觉,我的大限之期不远了,顶多还有四十年…我做出了这辈子最为大胆的决定,离开里斯伯格,返回了我童年时候的家乡——大史凯利杰岛…” “我在岛上出生…身为一个普通人长到十八岁,在这里我有了毕生难忘的初恋。见识到这碧海蓝天的风景,我知道,我将埋骨于此,再没有实验、研究,像个孤寡老人一样悠闲过活,享受阳光、沙滩,海浪,海鲜。” 影像中的男人,英俊的脸开始放出异样的光彩,平静的语调多了一丝起伏。 “1261年6月,我在海岸边垂钓的时候看到了她——一个站在渔船上收网的少女,年轻、漂亮、脸颊带着健康的红晕,细腻的肌肤在群岛灿烂阳光下像钻石一样闪闪发光,恍然间,我仿佛回到了三百多年前…第一次看到艾乐蒂的时候,是啊,两个人长得简直一模一样,尤其是嘴角那颗美人痣。我感到死气沉沉的身体中涌出一股异样的活力,在无数次的活体实验中麻木的心跳突然开始加速…” “三百多年的老男人,冷酷无情的奥尔托兰,居然会有怦然心动的一天?要是让阿尔格农、伊达兰他们知道了,恐怕会以为我受到了某种心智改造。” 投影中的男人僵硬的嘴角咧出一抹自嘲的笑容。 “缘分天注定,当时出现了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她被海浪拍入大海,我毫不犹豫地施法救出了她…我把她送回了家,我拿到了她的名字艾娃,我记不得自己为什么会冲她露出那种温柔的笑容。我这垂垂老矣,不剩几十年的残躯中涌起一个愿望,唯一的愿望,我要娶她,算是一种弥补吧,弥补我曾经对艾乐蒂的亏欠。我开始追求她。” …… “1261年7月,单纯的群岛少女艾娃没有抵挡住老男人的攻势——我有钱,我有无穷的精力,渊博的学识…我是一个来自朗·爱塞特的退休‘富商’。”奥尔托兰身上散发着强烈自信,“她嫁给了我…我决定搬到印达尔斯费尔岛,那地方更加安静,没人打扰我们的二人世界。” “1261年11月,四个月的蜜月期就像美梦一样快活,我似乎回到了年轻时代,身体里充满了激情和干劲,那张简陋整洁的民房,小小的双人床,我们每天都在一起,永远不够。” 他脸上的冷漠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笑容,“我们的肉体和心灵水乳交融,我越来越了解她。单纯的少女,对我毫无保留地信任,融化了我心里的坚冰……她长得像艾乐蒂,但我开始认识到,她更是艾娃,一个独一无二的女孩儿…我开始真正地接纳她。” “1261年12月,我注意到她最近的心情似乎有些不对劲儿,笑容开始减少,偶尔会一个人望着天空发呆,脸上流露出抑郁的表情。” 奥尔托兰英俊的脸颊上浮现出一抹阴霾,嗓音变得冷漠,仿佛一股冷风往人后脖子吹,“我找到了症结…她被‘达特’寄生了。” “我犯下大错,如今想起来‘达特’应该是一路跟随我离开了里斯伯格堡垒,可这头被我用‘希姆’为原料改造而来的特殊邪灵,狡猾而阴险,一直引而不发,它清楚地知道动不了我。我当初把艾娃出从海里救回的时候,她的灵魂和意志处于最虚弱的状态,就被‘达特’趁虚而入。‘达特’开始在她内心编织阴霾。” “过去我的多次试验证明,邪灵侵蚀的过程缓慢却坚定,最多一年…心灵的侵蚀将让她疯狂、绝望…她的异常表现开始加重。” “但我不能给她任何安慰和解释,她知道的越多,心灵的破绽就越多。然后‘达特’会用梦魇和痛苦填满这些空洞。” “我对艾娃越关心,憎恨创造者的邪灵,就会越加凶狠地折磨她。” “我开始有意地冷落她,企图让达特误以为我已经厌倦了她。”男人歉意地摇头,“抱歉,艾娃,从今往后陪伴在你左右的,只有那根项链了。” …… “1262年3月,这四个月时间我不停地在里斯伯格城堡和家之间往返,我用了超过二十种诱导剂、驱魔装置、统统无效…”他神态疲倦,语气沮丧,“‘达特’被我们改造得太过强大,项链也无法阻止艾娃抑郁和痛苦的症状继续加重。她开始产生幻觉。” “我别无他法,我只能试一试猎魔人惯用的针对‘希姆’的古老方法,用另一个意志虚弱、被负面情绪操纵的灵魂,来引诱‘达特’。” “我选定了一个目标,另一个村子的赌鬼弗兰登,他因为赌博而败光了家产,把妻儿伤害得体无完肤,他内心一直藏有深深的内疚,可他没有表现出来,他开始自暴自弃,堕落向无底深渊。我给了他一个赎罪的机会。他就像溺水者一样抓住了机会。” “我用法术加剧了他心底的内疚和负罪感,我趁着艾娃睡着了,带着他来到床前…” 他摇头叹气。 “我连续尝试接近一周,但计划没有半点奏效。达特对弗**不屑一顾…” “它对普通的灵魂不感兴趣。” “它寄生艾娃,只是想要让我这个创造者感受痛苦…它只对我的灵魂感兴趣!” 奥尔托兰脸色阴沉,语气变得冰冷无情, “即便我对艾娃抱有好感,但远远不到那一步,冷酷无情的奥尔托兰可不是守护公主的骑士…是时候离开了,换个地方,度过人生剩下的岁月…” 影像消失,密室中经历了一段漫长的黑暗后,画面又重新点亮。 “她今天反胃、呕吐…我为她检查身体,然后发现她…”影像中的法师神态变得很是奇妙,他出神地注视着空无一物的地方,嘴角却情不自禁地咧开,语气开始颤抖、既有紧张、也有一丝惊喜,“她怀孕了好几个月,我一直在外奔波,竟然没发现。” “我当初踏入魔法之路,为了加强自己的决心进行了魔法结扎。照理说,过程无法逆转,这绝无可能…但我用魔法检测了一遍,她肚子里的孩子与我血脉相连,但暂时看不出来有没有魔法天赋…” “我只能说,这是奇迹。” 男人的眼睛放出惊人的亮度,脸上的雍容、沉静,再也不见,他笑了… “人生总是处处充满惊喜,和一个女人创造了孩子,好像把自己生命和灵魂进行了一次拓展。冷酷无情的奥尔托兰,平生创造的变异生物上百种,每一次创造成功我都会感觉到由衷的喜悦,巨大的成就感!” “可从来没有哪一次,像今天一样快乐、幸福…” 他语气斩钉截铁,灰色眸子里燃起火焰,“艾娃、我的孩子,没有任何东西能伤害她们!” …… “我给了弗兰登一笔买命钱,我把他叫到了这间密室…我杀害了他,并在他死前一根根敲断了他的骨头,听他整整哀嚎求饶了两小时…可惜,我的心情没有变化。”前一刻男人嘴角还露出幸福的笑容,下一刻,被冷漠取代。 “是我想的太简单了。折磨,并杀死一个普通人,并不能让奥尔托兰感觉内疚,或者伤心。过去成千上万次活体实验足以证明我的铁石心肠,而我唯一在乎的人,只有艾娃和孩子。” “我头一次感觉到,内心强大,也是一种罪过。” …… “1263年4月,我在朗·爱塞特法师图书馆寻找解救之道,我在大街上碰到一个妓女。第一眼,我误以为她是艾娃,她的背影,脸型、鼻子,和艾娃一模一样。” “我想到了一个自欺欺人的办法…我给她一大笔钱,留给家人,然后把她带回了印达尔斯费尔岛…我和她相处了两周,我对她产生了一丝好感,总是不经意间把她和艾娃弄混淆了,是时候行动——我把她带到密室,折磨并杀死了她。” “那一刻,我体验到了好几百年不曾体验到的感情——愧疚、痛苦…” “越是愧疚、越是痛苦,心灵的破绽就越大——我回到家后再次接近艾娃,果不其然,‘达特’心动了,我能感觉到空气里的混沌能量,随着它在蠢蠢欲动。” “但还不够,这头狡猾的邪灵担心无法征服我的意志,灵魂,没有轻易出击。” …… “1262年5月。” “我付出了人情和大部分积蓄,找到了另外两个假‘艾娃’,我的行为真是可笑啊,一个以魔法探索和真理为终极理想的法师,最后却开始自己欺骗自己。”影像中的男人笑容充满了苦涩…但眼神坚定、冷静。 “我依照老办法,和她们俩相处了一段时间,把她们当成艾娃,培养了一定的感情,然后再次折磨并杀害了她们。” 咔嚓,影响熄灭,又重燃。 男人外貌大变,变得蓬头垢面,浑身简洁大方的长袍变得皱皱巴巴,泥泞不堪,他龇牙咧嘴,时而哭泣,时而咧嘴一笑, “哈哈…亲手伤害我‘最爱的人’…哈哈,难过,内疚、痛苦…割在她的每一刀都好像割自己,并亲手送走我的孩子。” “我在最虚弱的时候赶回家,艾娃居然自杀了,还好项链为我盯着她…幸好我的方法生效了,我已经足够‘虚弱’…‘达特’毫不留恋地离开了艾娃的消瘦的身体,附身于我这个创造者,它最憎恨的仇人!” “我成功了,哈哈!这头恶心的邪灵再也不能威胁艾娃和我的孩子!我没有太特殊的感觉,也许是我太过悲观,达特控制不了我!” 他状若疯癫地大笑,眼角却浮现出一丝晶莹, “我开始用法术治疗艾娃!” “如果我能一直撑住,不受达特影响,那么我就能陪她走下去,看着孩子出生,几十年对我而言太短了。” “我不用再冷落艾娃,我甚至已经把孩子的名字都告诉了她,男孩儿叫做亚萨,女孩叫做朵拉!” …… 投影中的眼球突出,满脸病态的男人深情地抚摸空气,做出一个把孩子搂在怀里的动作,就像一个神经病。 “让我再陪陪你,艾娃,我的孩子…” “可惜啊…我创造达特的时候有多高兴,它伤害我就有多丧心病狂!我本来就接近崩溃的意志被它摧毁攻占,它不断向我编织幻象,操控我的梦境,让我精神恍惚。我心头堆积的内疚和负面情绪有若沸水。” “我才陪了艾娃三天,我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行动,我从冥想中惊醒,我居然拿着刀站在艾娃身前,刀尖对着她的肚皮。就差一寸,如果不是心头的不安将我惊醒,我已经亲手杀死了艾娃和孩子。” “达特读取了我的想法,清楚我的弱点,它要让我更痛苦,让我亲手毁灭我的最爱。” “可我怎么能让那头邪灵如愿呢?”法师神态癫狂地咧嘴露出白牙声嘶力竭地咆哮。“我要亲手毁掉它!” “我离开了家,回到了这间密室…把自己和达特都封印了起来。” “作为它的创造者,我很清楚,想要毁掉它,只有两个办法——要么把它长久地驱逐出身体,再杀死它,可它绝不会放过我,没有任何东西能比我更具吸引力。 影像中的男人盘坐在这间密室中,猛然扬起了头,瘦削病态苍白的面容上只有绝望和决然, “所以我只有第二个办法,和它一起消失!” “但我不能自杀…肉体死亡,它反而能更加轻松地吞噬我的灵魂,它会变得更强大,脱离法阵,回去伤害艾娃。” “我得把灵魂和这只寄生虫一起摧毁。” “反正我已经活了三百多岁,早已经活够了,就当提前结束退休生活。” “我得找一个稳妥的方法。” …… “1262年6月,伊达兰联系上了我,他说自己有个‘形神俱灭’的方法,他说特别适合我这种罪人。”投影中的男人,再也没有属于法师的冷静,和翩翩风度,瘦骨嶙峋、颧骨突出、披着破烂的布条,在这暗无天日的实验室里,就像一头人形恶鬼,全是骨头的脸颊偏偏露出无比温柔的神情,盯着光幕之后,小声说, “我的孩子…如果你能找到这个水池,破解幻象进入这间密室,说明你足够聪明,当你开启了影像水晶,那说明你继承了我的魔法天赋。” “你可以选择拿上护符,去科德温的班·阿德学院自费入学,丝绸袋里的支票能在任何一家维瓦尔第银行兑换一万克朗,足够你五年的学费,或者你可以选择用它过一辈子普通人平凡又幸福的生活。” “最后,我想告诉你,我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事,就是娶了你的母亲艾娃,她现在应该已经改嫁了吧,重组幸福的家庭。村子里好几个男人暗恋她,艾吉、法赫德…但我想依她的性格,应该会嫁给老实本分的法赫德。她值得更好的丈夫!” “哈哈哈!” 男人疯子一样又是哭又是笑,突然把脸贴到光幕前,和猎魔人只隔着一张纸的距离,那布满沙虫般细密血丝的眼球深深凝视他,至少持续了十秒。 仿佛要穿透时空,看到那时候,尚未出世的孩子。 两滴泪珠滑落眼角。 猎魔人屏住了呼吸。 “孩子,我这辈子最伟大的成就,就是创造了你! 时间,差不多了,我该上路了… 永远爱你们的,冷酷无情的奥尔托兰……” 卡兹… 影像彻底湮灭。 密室恢复了一片黑暗。 第二十章 推测以及暗夜来客 昏暗的密室。 猎魔人盯着千里镜里的影像水晶,怔怔发呆。 “冷酷无情的奥尔托兰,三百多岁的生物改造领域大师,最后竟然为了妻子和孩子自我牺牲,还真是讽刺啊。” 这跟他的推测截然相反,他没想到背后存在这么曲折的故事。 “眼见和推理不一定为实,算是给我上了一课。” 但关于这位大师,他的感觉很复杂。 为了拯救妻子,残忍地折磨并杀害了四条无辜的人命,奥尔托兰把救赎建立在他人的绝望之上,他的行为大错特错,这是一种扭曲的爱! 可另一个声音告诉猎魔人,奥尔托兰已经付过买命钱,这是一场公平的交易。 但是金钱又怎么能跟命等同? 罗伊摇了摇头,排除脑子里纷乱的思绪。 注意力集中于当下,他此行最重要的目的——从实验室里找出伊达兰的消息和下落。 “根据最后一段话分析,伊达兰提供了一个形神俱灭的方法,奥尔托兰应该离开了印达尔斯费尔岛去见他,可惜没提到确切位置。” “奥尔托兰最后如愿以偿了吗?” 这位大法师和那头叫做“达特”的邪灵同归于尽了吗? 伊达兰提供的方法又究竟指的什么?” 罪人、消灭肉体和灵魂… 罗伊感到一种异样的熟悉。 就在几个月前索登北边的玛耶纳的经历重现心头——罪痕累累的粮商被红色能量场湮灭,而他的仆人马托更是当着罗伊的面被红焰焚烧大半。 他越想越觉得可能,四大宗师行踪隐秘,而红光的出现毫无征兆,连德鲁伊之环的大师都找不到头绪。 “先这么假设,玛耶纳一系列的异状,都是伊达兰和四大宗师的手笔。” “他们之所以出入战场,收集灵魂,也是为了净化世间罪恶这个崇高理想?” 可这未免太过于天真和理想主义! 这世间有善必有恶,两者是相对存在的,极端的善,或者极端的恶,在罗伊看来都是一种世界的失衡。 猎魔人深吸一口,没有往下继续深究,不能找到伊达兰,他的假设毫无作用! …… 五分钟后,他将四具尸体装进储物空间,取下装钱票的丝绸袋,犹豫了一会儿,又物归原处。 带上魔法封印门上的守护吊坠,离开了密室。 一轮弯月升上了夜空,月光透过林缝照得整片池塘反射。 “啊,宝贝儿,我的蜜酒,过来,再让我亲亲你的小嘴儿。” 年轻的导游抱着柳树蠕动亲吻…嘴里说着一连串甜言蜜语,口水鼻涕横流,似乎把那棵柳树当成了他的梦中情人。 猎魔人摇头一笑,用钢剑刨开泥土在附近挖了一个大坑,将四位死者入土为安。 一个响指过后。 “唔…我,我刚才怎么了?”克洛特擦了擦嘴角恶臭的口水,和被夜风吹出的鼻涕,脸色迷茫地看着天上的月亮,挠了挠酸胀的胯部。 “年轻人睡眠质量相当不错…”猎魔人冲他点点头,“坐在池塘边也能睡着,睡得很沉、很香,我就没打扰你。” “抱歉,肯定是今天跟您走了太多路,差点走成瘸子,累得慌。对了,您有什么发现?” 罗伊想了想,点头。 “我找到了奥尔托兰留下的记号,他已经回归朗·爱塞特,继续当起了自己的富家翁。恐怕已经另外娶了个老婆。” “我就说嘛,那家伙就是一个花心大萝卜!” …… 轻柔的月光笼罩着罗伏藤村,仿佛有皎洁的薄雾在房屋和道路间涌动。 院子里传来狗叫和虫鸣。 一派静谧祥和的农家风情。 罗伊又一次来到那栋红房子外,但这次他没有敲门,目光透过窗户的缝隙往内眺望,明黄的火光照出一个温暖的家——扎着头发,披着灰色围裙的女主人艾娃含笑搅拌着篝火堆上的铁锅,肉香和蔬菜香顺着沸腾的热气飘出窗外。 另一个身形高大,穿着朴素亚麻外套的男人在她身边,正把襁褓里的婴儿举高高,一张憨厚老实的脸上挂着开心和幸福的笑容, “哈哈,亚萨,想爸爸了吗?”他戳了戳婴儿的小鼻子,又用下巴粗糙的胡茬摩挲婴儿娇嫩的小脸蛋。 “咯咯…” “轻点!”女人娇嗔道,“把亚萨戳成一个塌鼻子,以后找不到媳妇!” “哈哈,只要他跟我学好出海捕鱼的技术,绝不会为娶媳妇发愁!” “一辈子渔民有什么出息?你三十岁的时候,不是还单身?村子里就属你最笨!” “胡说!我不是娶到了你这么一个大美人儿?心灵手巧,又贤惠,这都是弗蕾雅神的英明安排!” 女人脸上掠过娇羞的红霞,美态惊人。 “亲爱的,你看,小家伙在冲我笑呢,真可爱,嘿嘿,唔啊——你在挽留爸爸?我保证,明天留在家里陪你玩!” “咯咯!” 猎魔人沉默地看着屋内温馨的一幕,目光掠过屋内男人和女人灿烂的笑脸,心头莫名有些发酸,夜风吹得他后背发凉。 “艾娃啊,你永远不知道,你憎恨又难以忘怀的男人,为了你和孩子付出了些什么代价,做出了什么牺牲。但你就这么一无所知地幸福下去吧。” 亚萨只是个普通婴孩,不具备魔法天赋,自然没必要知道这背后扭曲的故事。 猎魔人不欲打破他们的平静生活。 想了想,他的右手悄悄伸进了窗户木护栏,把那条价值连城却毫不起眼的项链放到了窗台上。 毫无留恋地转身离去。 …… “对了,亲爱的,孩子脖子上的项链去哪儿了呢?” “啊?我记得我给他取下来擦洗了一遍,在窗台边晾晒着吗,我找找?” “找到了!果然在这儿,我就说嘛!”女人捧着项链,拍着胸脯松了口气,目光却注意到夜色里,迅速远去的两道人影,其中一道披着黑色的斗篷,显得孤独又缥缈。 “克洛特旁边那家伙是谁?”男人走到女人身后温柔搂住了她的纤腰,把下巴靠到她的肩头,轻吻她修长的脖子, “不认识,大概是外地来的游客吧。别毛手毛脚,快松开我,该吃饭了!” “嘿嘿,我想先吃了你!” …… “砰!” 酒花四溅。 龙虾酒馆,大厅中央燃烧的篝火堆儿,跳跃的火星,照出一张张红彤彤醉醺醺的脸庞。 三枚巨大的马克杯在半空中狠狠一碰,晶莹的酒沫,蜜酒的甜香中,响起咕噜咕噜大口吞咽声。 “唔—”一只长满黑毛的大手将喝空的酒杯倒悬,艾吉用眯眯眼看向对面的猎魔人,以及满头大汗的老友。 “莱纳斯·皮特先生,感激你请的这顿酒水,以后你在印达尔斯费尔有任何问题,尽管来找我,”他拍着毛绒绒的胸膛,保证道,“当然,奥尔托兰的事情除外,我能说的都告诉了你!” “还有你小子…”大汉往克洛特肩膀上推了一掌,“这两天给我好好带莱纳斯先生旅游,别想着骗钱让他购物!” “别污蔑我的人品!嗝儿…”导游涨红着脸咆哮了一声,小心翼翼打量猎魔人“我童叟无欺,为顾客提供整个岛屿最优质的的服务!” “对了,莱纳斯先生已经找到奥尔托兰的下落,还打算待多久?”克洛特看向他,嘴里喷出蒜泥龙虾味儿,“明天继续旅游?游遍印达尔斯费尔,别的岛屿法罗岛,大小史凯利杰我也很熟悉。” 罗伊摇头,脸色阴沉,“明天就离开,等见完扬克,给那对孤儿寡母一个好消息。” 哪怕是在热闹的酒馆,他眼前老是掠过那个男人形同恶鬼的脸。 残忍的行径。 却有自我牺牲的爱。 最关键的是,他没找到伊达兰的下落,心头仿佛压着一块巨石,堵得慌,急需发泄! “您似乎不太高兴?因为奥尔托兰…照我说,您就别想那个出轨的大商人。再有几天,就是六月二十一、夏至节,群岛将举办传统的节日舞会,”克洛特眉飞色舞地说,“像您这么英俊的男人,没准能免费泡到几个首都来的富家子女,或者群岛的女人。” “别看咱们海上女儿骨架子大,不如北方大陆那般娇小玲珑,皮肤常年风吹日晒,不如陆地女人细腻,但那股野性劲儿,那股丰裕的肉感,呵呵,您要是体会过就明白,什么样的女人才叫真正的极品女人!多待几天散心,你绝不会后悔!” 导游竭力招揽生意。 罗伊深有同感地点头,珊瑚,不就是出生于史凯利杰群岛。 “何必等到节日舞会里泡妞?”艾吉色眯眯的眼睛看向另一边的吧台,三个穿着褐色围裙的侍女肩并肩站在那儿,笑颜如花地四处张望,水润的眼眸不停地播撒秋波。 相比于大陆酒馆的女人,她们身材更加高大,特征非常明显,前凸后翘,笑容豪迈。 “只要你舍得花点钱…现在就可以做新郎…”守卫毛茸茸的大手扇了扇风,挠了挠调皮钻出睡衣的胸毛,“以我这双吓退莫克瓦格的毒辣眼睛来看,中间那个玛丽绝对适合您,足够辣,又不那么狂野,您的小身板承受得住!” 罗伊摇头,目光转向篝火堆儿旁边半径五米的圆圈里,两个身形粗壮,脸色通红的史凯利杰男人借着酒意开始了拳拳到肉的搏击。 每一拳击中对手,汗水、酒污血水同时飞溅,痛快淋漓。 篝火的光芒照出旁边一张张状若疯魔的脸来。 围观者超过十人,全都是满嘴酒气、身形彪悍的史凯利杰男人,围着比赛圈大呼小叫,挥动酒杯、往圈子里丢钱币,加油打气。 酒馆里嘈杂得就像沸水。 欢呼和唾骂回响不绝,巨大的震荡似乎要将屋顶掀翻。 圈子旁边,一个裁判模样的男人,唾沫横飞地冲参赛选者挥手示意,或者将死死抱成一团的对手分开。 “他们这是在比赛?” “你没听说过?史凯利杰群岛愤怒之拳大赛,印达尔斯费尔岛海选…胜利者可以前往下一站大史凯利杰岛的凯尔卓港口挑战…”艾吉眼神火热地盯向那边,“但凡有点勇气和武力的都不会错过这伟大的挑战。一次次胜利,过关斩将,最终进入碧儿娜王后的竞技场,参加决赛,打赢战无不胜的欧拉夫,成为史凯利杰的英雄!可惜我只撑了两场,就被淘汰。” “别看我。”克洛特摇头,“我不擅长拳击,我上去怕是会被拆成骨头架子!” “呼、吸…”罗伊一口气干掉了一杯蜜酒,鼻子喷吐粗气、眼睛闪烁寒光,摘下脸上的蛤蟆墨镜和厚重的黑斗篷,一身褐色皮甲显露出流线型的修长身躯。 至于那套附魔板甲早被寒冰巨人一船锚砸凹陷,需要重新修理。 “帮我看好东西。”猎魔人一抬头。 “哎哟”一声,一个强壮如熊的男人,捂着漆黑的熊猫眼,哀嚎着一屁股坐出场外,圈子里赤着爬满油汗上半身的胜者举起缠着白色绷带的双拳,目光凶狠地四顾,表情充满挑衅的意味儿。 眼神中传达出一个信息—— 还有谁,还有谁? 观众的呐喊声为之一轻,无人出列。 猎魔人径直走入人群。 “莱纳斯教授,注意防守,千万保重!” 克洛特和艾吉注意到猎魔人异色瞳孔,情不自禁浑身一颤。 教授还是一位猎魔人? 有人要倒霉了! 接下来,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的海蟾蜍酒馆里,上演了极其惊人的一幕。 “哎哟!” 一个红鼻子,满身黑毛的大汉沙包一样腾空而起,飞出场地外,甩掉了一颗大黄牙。 围观的群众长大了嘴巴。 史凯利杰男人身体素质普遍超出北方人,可惜完全无法与猎魔人相提并论,在旁观者眼里,他脚步灵活得像是漂浮在半空的幽灵,他力量大得如同岩石巨魔。 完全没有势均力敌的情景。 “胜利者,来自奥森弗特的莱纳斯·皮特教授兼猎魔人,还有人吗?还有谁啊?”裁判像是螃蟹一样半蹲身体,冲着围观群众疯狂招手,“史凯利杰勇敢的男子汉去哪儿了?要把胜者的荣誉拱手让给一个猎魔人吗?你们被他野兽一样的眼睛吓得屁滚尿流?” “我来!”一个鹰钩鼻尖下巴的男人踏入比赛圈。 两秒后,他捂着肿成馒头的左脸,像根木棍一样笔直栽倒在地,丧失了意识。 “再来啊!大海的子女,史凯利杰的男儿,别龟缩在圈子外面当个懦夫!让他见识狂风暴雨,把他变成植物人!”裁判唾沫横飞,怒其不争, “决不能让变种人骑在咱们头上!”一个身高足有七英尺,体重超过两百磅,虎背熊腰的大汉走进了圈子,大喊,“弗蕾雅神保佑!我来给你点厉害瞧瞧!” 大汉信誓旦旦地放完狠话,裁判刚倒计时完,所有人眼前一花,圈子里的猎魔人电光火石地弓步向前一冲。 身形化作疾风! 拳锋轻而易举穿过他防守的拳架,击中大汉胸腹之间的软肉。 “噗!” 大汉像是煮熟的龙虾一样蜷缩身体,张嘴疯狂喷射。 “哗啦啦…” 酒水和肠胃里消化了一半的龙虾肉、咸鱼干,在半空中画出一道美妙的明黄色弧线。 淋了裁判和观众满头满脸。 “嗝…舒服了…”大汉眼神迷醉地打了个嗝, 发酵的怪味儿之中,响起一连串愤怒的咆哮。 而猎魔人站在污垢之外,异色虹膜扫过在场众人,锋利如刀,被扫过的史凯利杰男人虽然双目喷火,却不自觉地低下了头。 他们尊重强者。 …… “一群软蛋儿,还有没有谁要挑战?”裁判脸色铁青地擦去脸上的污渍,再没人上前。 “我宣布,今天的挑战赛获胜者是莱纳斯·皮特!恭喜你,伙计,明天,你可以前往小史凯利杰岛,参与接下来的愤怒之拳挑战!” “莱纳斯·皮特!”另一个脸色涨红披皮毛大氅的男人端起一木桶蜜酒放到酒柜上,“拳击比赛你赢了,敢不敢和我比试喝酒!” “怎么比?” “我们几个,”几个群岛壮汉相视一笑,“单挑你!” “求之不得!”猎魔人怡然不惧与他们对视,今天,他什么都不想管,一醉方休! …… 同一时间。 灯火通明的酒馆北边,数十里外的海面。 两艘龙船犹如潜伏在夜色中的怪兽,静悄悄地游过海面,破开浪涛,驶向远处的印达尔斯费尔岛。 月光落在黑黝黝的船上,剑刃、斧头,盔甲甲片反射寒光。 第二十一章 莫克瓦格 月光在北部海岸照出一片白莹莹的区域。 龙船于此处下锚。 海浪拍打船舷,卡兹、卡兹,铰链转动。 噗通、噗通! 悬在巨大船体两侧的一艘艘小木船相继坠入水中。 一队带着盾牌、战斧、利剑,弓箭,穿着颜色杂驳、样式不一的棉甲、盔甲、链甲的史凯利杰男人沉默地划动船桨,驶向不远的海岸。 一个身形高大壮硕的男人站在木船最前方,赤膊上肌肉虬结纹有星形纹身,大鼻子,嘴唇纤薄留有短须,戴着一副黑色铁皮头盔,狭长阴冷的眸子眺望不远处印达尔斯费尔岛上闪烁的灯火光芒,嘴角噙着冷笑。 “莫克瓦格老大,咱们真要洗劫弗蕾雅神的殿堂?”坐在他身后留有络腮胡的副手忧心忡忡地说,“您忘了吗,我们许多兄弟出海前都要向弗蕾雅祈祷,我们的冒犯之举必将遭受神罚!” 划船的几个大汉听到这番话,也不自觉认同地点头。 “你怕了,艾纳?”高大的男人,厉声质问,沙哑的声音在海面上穿出很远,“哪里有所谓的弗蕾雅神,你见她现过真身?我敢保证,哪怕是她的祭司,最虔诚的朝圣者,也没见过弗蕾雅显灵。” “所谓的神,不过是古代人用来愚弄凡夫俗子而编造的谎言和笑话!” “我,莫克瓦格和我手下的战士才不怕那种故弄玄虚的玩意儿!” “我们战绩赫赫,诺维格瑞、朗·爱塞特、尼弗迦德的商船…都是我们的手下败将…”男人锐利目光徐徐扫过一众手下,众人不禁扬起了头,“我们无恶不作,杀死士兵、女人小孩和老人都是家常便饭,我们无所畏惧,所有史凯利杰人都知道莫克瓦格是群岛最胆大包天的海盗!” 男人的咆哮压过海浪的声音。 “但他们还有个臭屁的说法!我们谁都不怕,偏偏畏惧这个古代人编造出来的虚伪的神!见到她的祭司也只能绕路逃窜。” “我受够了那些污言秽语,今天晚上,我们就要让这些蠢货瞧瞧厉害,打他们的脸!” “抢光弗蕾雅神殿!”莫克瓦格站在船首,左手长剑敲击右手盾牌,“饱尝祭司和朝圣者的鲜血!” “我要完成前所未有的壮举,我们要推倒愚民磕头叩拜的女神雕像,往弗蕾雅的身上撒尿!” “群岛的国王,七大家族的领袖也将望尘莫及!” “我们是史凯利杰最伟大的海盗!” 月光照出一张张发红、兴奋的脸庞。 但也有相当一部分面露犹豫之色。 …… 寂静的深夜。 一艘艘木船靠岸,三十多人的队伍在印达尔斯费尔岛的北部无人区登陆。 一道道全副武装的身影往着中央的神殿无声疾行。 另有一小队分向南方,预防多纳·辛达领主派来士兵支援。 …… 就在海盗登上印达尔斯费尔岛的那一刻。 弗蕾雅的神殿,哪怕是在夜晚。 依旧有昏暗的灯火飘摇。 宽敞静谧的神殿正厅,一排蜡烛散发出洁白光芒,照亮简洁的地毯、垂过横梁的金色布帘、以及漆成红色的立柱,而从高窗透进来的月光,恰好笼罩在大祭司乌伐披着白袍清瘦的身体上,就像母亲抚摸孩子那般温柔。 她跪坐在朴素的大理石祭坛前,双手合十,安静地祈祷、冥想。 周身闪烁着淡淡的金光。 而她身前,那些神圣动物、猫和老鹰的塑像高处,在用来为信徒还愿的石制贝壳之上,耸立着“伟大母亲”弗蕾雅的女神像。 她充满母性,身着随风飘扬的长袍,腹部高高隆起,怀有身孕。 她低垂着头,面部特征被一块布遮住,双手交叠在胸前,上方的金色项链中央镶嵌着一枚玫瑰花切面的水蓝色钻石。 乌伐心有所感地睁开了眼。 目光转向“窥探并聆听秘密”的猫,“从高处俯视”的鹰,眼前突然出现一幅画面——一群身形精悍的恶徒,提着火把,结成一列长龙,来势汹汹地在灌木里疾行,为首那人身形强壮,嘴角带着一抹残忍的冷笑。 很快在林间消失不见。 女祭司瘦长的面孔上豁然露出一抹惊慌之色,目光转向女神的雕像,起先圣洁、凛然不可侵犯的雕像之上蓦地涌出一层不祥的血光, “这是您的警示吗?” 她恍然间看到那双毫无感情的石眼栩栩如生地眨动,流露出一丝深深的怜悯、犹如看到孩子受罪的母亲。 快走!换下祭司服!离开神殿! 一个威严的声音灌入她脑海。 乌伐捂着胸口跪倒在地,脸色坚定摇头。 “您最谦卑的信徒绝不会抛下您神圣的化身逃走!” “我为您守住神庙!” 乌伐豁然起身,迅速来到女祭司们和休息的场所。 “孩子们!”她清脆声音受到神力加持,瞬间传达每一位女祭司心灵深处,十几位女祭司相继揉着眼睛,披上洁白罩袍,从床上起身,“就在刚才弗雷雅给了我启示,神殿即将遭到袭击!一群毫无敬畏之心的‘畜生’打算破坏弗蕾雅神的庙宇!” “啊?!” 祭司们顿时炸开了锅,一张张清秀白皙的脸庞爬满惊讶,弗蕾雅神殿附近压根没有守卫驻扎,因为从古至今,没有人敢对神殿不敬! 所有岛民都尊敬爱戴女神,视其为母亲。 “听我说,你们快离开,往南边逃!通知多纳·辛达领主派兵支援,也许还来得及!” “乌伐嬷嬷,您不打算离开吗?”女祭司中一个褐色头发,大眼睛,十五六岁的年轻女孩儿站了出来,“我要留下来跟您一起守护神殿!” 她的表态就像一个信号。 顿时,所有女祭司都围在乌伐身边,一张张青涩的,带着健康红晕的脸上流露出殉道者般坚毅。 “考验大家信仰的时刻到了!我们是弗雷雅的祭司!” “永远不会背弃女神!” “我们一起挡住那群坏蛋!” “当凡人沐浴女神的光辉,聆听女神的教导,自然能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唉,一群傻姑娘…”乌伐唉声叹气,目光扫过众人的脸—— 最小的十二三岁,脸上还带着婴儿肥,最大的也不过二十来岁——这里是弗蕾雅信仰的中心,她们是接受培养的女祭司,本该跟在学有所成之后,到别的岛屿担任祭司、草药医生、产婆、教授知识老师…可现在—— “如果你们不害怕,那么就来吧,跟我一起守住神殿入口!” …… 灯火通明的龙虾酒馆。 “呼噜、呼噜…” 如雷般的鼾声此起彼伏。 超过十个史凯利杰大汉四仰八叉地躺在篝火堆边的地面,有的甚至直接躺在自家呕吐污秽物里。 胳膊搭着胳膊,毛腿重叠毛腿。 口鼻之中喷出浓郁的酒气和发酵的海鲜味儿。 克洛特和艾吉抱成一团,清瘦的脸颊贴着一张毛绒绒的糙脸。 而这群魔乱舞之中,一道披着褐色皮甲的修长身影,独自躺在一张酒桌上。 又黑又浓的眉毛,挺拔的鼻梁,粗薄适中的嘴唇,下巴划出一道完美的弧度,他本来处于黑甜的睡梦之中。 突然眼皮蠕动,皱了皱眉头。 “猎魔人,上古血脉之子,来神殿!” 深沉黑暗之中传来一道焦急的呼唤。 “唔—” 沉重的眼皮挤开,猎魔人从酒桌上坐起,揉了揉发胀眩晕的脑袋,环顾四周,脸上不由浮现一抹畅快的笑意。 原本是一群史凯利杰大汉,单挑猎魔人的酒量。 然后喝着喝着就乱了套。 酒馆里所有人都大喝起来,最后酿成群体醉酒事故。 蜜酒虽甜,却醉人不浅! 这次,猎魔人单纯放纵,也没有采用任何作弊手段。 这一晚,他喝光了以前一年的酒量,心头的郁闷总算消解。 超过二十五的身体素质不是摆设,宿醉开始迅速消退。 他爬起身体,目光瞥向窗外,月亮高悬,夜色正浓,万籁俱静。 于此深夜,猎魔人心头偏偏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刚才那是谁的呼唤? 为什么去弗蕾雅神殿?目光环视一群醉汉。 为什么是我? 猎魔人伸了个懒腰,重新把阿隆戴特绑上背后。 好奇和源于上古之血的直觉。 让他做出决定——前往神殿一探究竟! …… 火光穿过辛达的神圣树林,鼓点般密集的脚步声包围了整座弗蕾雅的神庙。 队伍之中明晃晃的兵刃反射出刺目的光芒,神庙大门上的一头猫鹰受到惊吓振翅飞入夜空,绕着整座神圣建筑发出“咕咕”刺耳警告。 然而三十五位身披白袍的女祭司对此充耳不闻,娇小的身躯结成一道人墙挡在神庙入口,稚嫩的脸庞上表情各异,紧张地攥紧拳头,目光闪烁地左顾右盼,脸色惨白地不停吞咽口水。 更有甚者在瑟瑟发抖,与身边姐妹两手紧握互相给与安慰。 嘴唇开合,念念有词地祈祷。 与正中央最为年长的乌伐大祭司从容而淡定表情形成鲜明对比。 “嗒嗒嗒…” 凶神恶煞的莫克瓦格率领身后一群如狼似虎的男人,迅速走上爬满槲寄生的高高台阶,与守在大门口的女祭司们正面相遇。 海盗们原本凶狠的眼神往女人们身上一扫,不由全体为之一愣。 什么情况?怎么会有一群女祭司堵在这儿? “来者止步!”乌伐大喊,尖锐的声音就像在寂静的夜晚抽响一根皮鞭,抽在人身上,入侵的强盗脑子嗡嗡作响,步伐为之一停,“伟大的弗蕾雅女神的殿堂,禁止携带武器。” “若想入内朝拜,先将武器抛入神圣阶梯边的草丛,这是对女神最基本的尊重!” 女祭司脸上毫无惧色,消瘦的身体挺得笔直,淡色的眸子里放出比火把更明亮的光芒,下方的一群强盗不禁面面相觑起来。 “哈哈!”莫克瓦格好似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咧嘴大笑,露出一口发黄的烂牙,“一群年轻漂亮的女祭司,大晚上的不睡觉,守在门口想干嘛?趁着夜色进入村子里勾引男人吗?” “住嘴!亵度之人!”一个灰发在脑后扎成马尾的女孩向前一步,走出了队列,指着莫克瓦格尖声指责,“你怎么敢在女神的庙宇说这种污言秽语!” “我叫莫克瓦格,记住这个名字,从今往后,它将传遍整个史凯利杰群岛,作为推翻愚昧和迷信的先驱!作为史凯利杰的勇气之冠!” 莫克瓦格右手钢剑舞了个剑花,摇头不屑道, “别再给我装神弄鬼!如果你们口中的弗蕾雅果真存在,就让她现身,让她显灵,施展奇迹,教化我们这群凡夫俗子,阻止我们接下来的行动,否则…” 男人冷哼一声, “给我闭上嘴,脱掉衣服,张开腿,我会让你们死前快乐一回!瞧你们的眉毛和笔直的大腿,全都还是雏吧?不曾体验男人的乐趣,就让我和兄弟们大发慈悲地开化你们!” 顿时,一群祭司又气又怕,脸色涨红, 乌伐仍旧面不改色,目光挨个挨个打量入侵的男人,声音坚定像是在述说真理, “动动你们的脑子想一想,你以为我们为什么在本该休息的时间出现在这儿?女神向我们昭示了你们的自取灭亡之举。” 被她目光扫到的男人好似被火焰烫到皮肤,不由恭敬地低头。 “但弗蕾雅女神仁慈,她清楚你们只是被一时的贪婪蒙蔽,”她冰冷的语气稍稍回转,多了几分温度,“女神愿意给你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只要放下武器,进入神庙虔诚地叩拜忏悔!弗蕾雅将宽恕你们的罪过,继续保佑大海的子女,你们的船将继续乘风破浪,所向披靡!” 海盗队伍之中,留着络腮胡身形强壮的副手艾纳、好几个同伴脸露心动之色,他们在出海打劫之前都会向弗蕾雅祷告。 从没想过像今晚一样冒犯女神。 说着话,乌伐突然双手合拢在胸前,闭上眼睛,垂下脑袋。 不见她祈祷、或者念诵任何咒语。 昏暗的石梯前突然亮起一股耀眼的金光,涌出她消瘦的身体,笼罩住海盗队伍之中,某一个脸上缠绕着绷带的男人。 男人“哎哟”一声,不由自主地挠了挠脸颊,一把扯下绷带。 然后他身边的同伴惊呼了一声。 “你不是前两天才被人砍了一刀毁了容?你的刀疤就愈合了?” 火光下只照出他左眼角到上嘴唇一道蜈蚣般狰狞的疤痕,已经长好淡粉色的新肉。 数十位海盗,不约而同目露惊奇之色,作为不属于七大家族身份低微的普通阶层,他们向来只是听说过弗蕾雅女祭司的神术,却从来没有机会,也没有那个荣幸,见识一位大祭司的治疗神术。 受了伤最多只是绑上绷带,上点磨碎的草药。 目睹这番神异景象,一部分人心志开始松动,握住斧头和利剑的手掌慢慢松懈。 “闭嘴吧,别再妖言惑众!印达尔斯费尔岛作为信仰的发源地,你身为弗蕾雅的女神的大祭司,只懂得一手糊弄人的治疗术?” 而莫克瓦格却是狰狞一笑,目光慢慢扫过女祭司们的脸,却也不着急, “这算哪门子神威?若是弗蕾雅有灵,就让她用闪电霹了我,把我烧成灰烬…她能做到吗?” 乌伐向着穷凶极恶的海盗逼近一步, “弗蕾雅神是史凯利杰所有人的母亲,不到最后一步,母亲绝不会伤害孩子,她更愿意给你们呵护和慈爱。所以我向你们展示治疗神术。” “可若是你们继续冥顽不灵,胆敢冒犯弗蕾雅的威严!” 她声若雷霆,双目放出璀璨金光, “那么小心吧,你们的航程将遍布暗礁和风暴,你们的龙船将被噩梦幽灵缠绕,夜夜不息,你们将满身鲜血和罪孽…疾病和孤独相伴终身…你们——” “噗嗤!” 莫克瓦格蓦地向前突进,双手紧握住一把精钢长剑,穿透她柔软的腹部将她顶在在半空,就像举着烤肉叉上虾。 乌伐突然闷哼一声,腹部喷泉般涌出的鲜血染红洁白的祭袍,玷污了神圣的墙壁。 她在半空中佝偻背,瞪大了凸出的眼球。 “哈哈!兄弟们,看清楚,这就是神明的祭司!”莫克瓦格转身冲着手下癫狂地大笑,“神术,信仰、教条——可悲又可笑,我给了她机会,让她说了这么多废话!” “可你们瞧见了吗,怎么着?一点不管用,什么都比不上我们手中的钢剑轻轻一戳!” “可笑的弗蕾雅!如此不堪一击,如果她是神!”海盗嘴角咧出一抹残忍而冷漠的笑容,火光将他的身影投射到神庙的墙壁上,狰狞得有若妖魔,“那么今晚,就让我莫克瓦格来屠神!” “杀光她们!” “杀啊!”一群海盗被鲜血一激,顿时胸膛之中的凶悍之气被激发出来,拔出长剑,斧头,如狼似虎地扑向神殿大门口的娇弱如绵羊的女孩儿们。 有的女孩儿被吓傻了,愣在原地一动不动,随即被凶悍的海盗拦腰一抱,扛上肩头,送进大床! 有的神情恍惚地跪地祈祷,洁白的罩袍被利刃划破,鲜血喷洒。 也有的被亮晃晃的刀剑吓得崩溃,大喊大叫转身冲进神殿花园,好几个男人狞笑着,紧随其后,捉起了迷藏! “唰——” 长剑倾倒在地,莫克瓦格右脚踩住乌伐祭司柔软的腹部,看着她不停喷吐鲜血。 女祭司颤抖的手指指向莫克瓦格。 嗓音奄奄一息、断断续续, “弗蕾雅…” “至高圣母…” “女神谕…” “保护者…” “诅咒你!” “亵度之人将披上兽皮!” “永世沉沦!” 史凯利杰的传奇海盗浑不在意地哈哈一笑,一剑抹了她的脖子,终结她的诅咒。 而莫克瓦格背后,少数几位没有动手的人中,副手多纳饱含怜悯地看了女祭司的尸体一眼,转向船长,眼中闪过挣扎,悄悄摸了摸棉甲下一枚狼牙项链! “还等什么,跟我冲!” “毁掉这座神庙!” 第二十二章 神的使者 火光、喊杀声、尖叫、哀嚎,撕破寂静的长夜。 神圣树林冒出冲天的血色。 弗蕾雅神殿庭院之中花坛翻倒在地,盛开的鲜花被无情踩踏、几个女祭司倒在神庙大门附近的血泊之中,鲜血染红了她们洁白的罩袍和身下冰冷的大理石地板,年轻清秀的脸庞凝固着生前的恐惧。 数栋端庄、肃穆的神庙建筑间,淡金色的帘幕被火焰引燃,刺目的火光照亮了狼藉的大厅,一群疯狂的男人在其间狼奔豚突,翻箱倒柜, 床铺、桌椅、烛台,被掀得乱七八糟。 他们贪婪地将置物柜里精致的的银器、黄金容器、以及捐款箱里的钱币塞进亚麻布袋。 将记录弗蕾雅圣言圣行的圣典、教条的书籍文献,撕成碎片,挥洒漫天,哈哈大笑着一把火烧成灰烬! 也有几个暴徒正在神殿的角落蹂躏毫无反抗之力的可怜女祭司,听着她们哀嚎惨叫,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 另一边,十几个女祭司在花园和廊厅间跟海盗绕圈周旋,海盗就像捕猎小羚羊的花豹,不徐不疾,带着满脸狞笑,以她们的惊声尖叫和绝望的挣扎取乐! …… 莫克瓦格站在大祭司乌伐的尤带余温的尸体前,环目四顾,昔日宁静、庄严的神庙,在自己手中已然沦为一片破败的废土,胸中涌起一股豪情,“什么弗蕾雅,狗屁的圣母,在我手下,也不过是蝼蚁一样渺小的存在!” “愣在那儿干嘛?!”他蓦地回头,冲着身后一动不动的手下怒目而视——一共有五位海盗没有加入烧杀掳掠的队伍,站在副手艾纳身后。 “停手吧,莫克瓦格!以前你让我们进攻尼弗迦德、进攻史凯利杰七大家族,我们誓死跟从!”艾纳握着手中战斧,怡然不惧地与船长对视,“但今天的劫掠是个不折不扣的错误!” “你忘了吗?我们每次出海前都要跟弗蕾雅祈祷,她保佑了我们,她是所有史凯利杰人的母亲!今天我绝不会跟你作孽!” “莫克瓦格老大,刚才女神的祭司已经展示神迹!”那个脸上带疤,刚才受到治疗的海盗摇头,“冒犯女神,会遭天谴的,罪人将生不如死!!” “愚蠢!就算一个普通的史凯利杰女人,在面对侵略者的时候也知道挥舞锄头和鱼叉反抗,可看看这个女神,看看她的祭司?”莫克瓦格表情极端的鄙视和不屑,“她们的表现连陆地上的女人都不如?!” “弱肉强食才是真理!弗蕾雅有什么资格成为史凯利杰的神?那个位置还不如送给我一个凡人来坐!”莫克瓦格目光徐徐扫过五个昔日的下属,他们仍然没人动弹,而是悄然握紧武器和盾牌,做出防御姿态。 莫克瓦格狭长的眸子射出寒光,绷紧脸颊,“罢了,你们这群胆小鬼,今晚过后,滚出我的龙船!你们不再是群岛最伟大的海盗!” “你们要是愿意,像个白痴和木头一样杵在门口吧,欣赏我的壮举!”莫克瓦格拖着带血长剑,径直冲进了神庙中央,金碧辉煌的正厅! 几个神色癫狂的海盗正在大肆破坏两侧的洁白烛台、推翻的花坛、栩栩如生的神圣动物雕像。 只剩下正前方的圣母雕像风采依旧地矗立。 莫克瓦格大步流星地走到她面前,目光忽而一凝。 恍然间,他感觉雕像的苍白的石制双眼,冲自己眨动了一下——霹雳闪电、狂风暴雨,惊天动地的雷霆在他脑海中炸响! “唔…” 莫克瓦格脑子里突然针扎一般刺痛,身形一晃,捂住口鼻,一股温热的液体涌了出来,手指间尽是殷红的鲜血。 而他身边正在大肆破坏的海盗不禁动作一停。 “莫克瓦格老大,你…你在流血!” “哈哈,怕什么,给我继续!不要停!”他却摇头一笑,随意用衣襟擦干鼻血,戏谑地看向雕像雍容端庄的脸庞,非但不惧,反而进一步靠近了女神的雕像,“弗蕾雅,你就这点能耐呢?都不够我热身的!” “继续伤害我啊!让我看看你的神迹!” 然而雕像再没有任何反应。 莫克瓦格目光她脖子上的东西吸引,一枚玫瑰花切面的水蓝色钻石。 足足有拳头大小,闪耀的光芒跟夏日天空一样耀眼。 “传说中的‘情热之玉’,弗蕾雅的至宝…” 莫克瓦格眯着眼,舔了舔嘴唇,表情贪婪地钻石, “以后,就让我来保管!” “砰!” 弗蕾雅雕像被他一脚踹倒在地! 莫克瓦格将长剑剑尖对准镶嵌在胸口的“情热之玉”,使劲撬动。 …… “艾纳老大,接下来怎么办?”神殿大门口,一个扎着灰色头巾的海盗,眼中闪烁着愤怒之色,“要不要阻止他们?” “你疯了吗?”另一个脸色发白的海盗摇头,“咱们就五个人,怎么跟他们五十个杀红眼的疯子打,想死不成?!我们该走了,今晚我们没有动手冒犯弗蕾雅神,她大人有大量,不会跟我们计较!” “艾纳老大,再不走就迟了。” 络腮胡的副手摩挲着怀里的造型别致的狼牙项链,这是他祖传的带有神奇诅咒能力的狼牙,还没派上过用场,“我们就这么一走了之,定然会被弗蕾雅责怪,日后难免厄运缠身,我们得付出一点努力赎罪。” “虽然无法杀死这群愚蠢又自大的亵神者!他们的头子莫克瓦格必须受到惩罚!” “伙计们,看那边!” 站在台阶最下边那个海盗偶然回首一望,突然瞪圆眼睛,语气诧异, “那儿有个人!” “别他么一惊一乍吓唬人!大晚上的,我不信还有人来朝圣?” “有个披着黑斗篷的人在靠近!” 一股轻风拂过。 上一秒那人刚踏上神圣阶梯,距离他们至少二十米。 下一秒。 五人眼前一花,身前诡异地多出一道人影。 黑色斗篷笼罩全身,背后两把造型独特的长剑交叉而过,一对异色瞳孔在火光和血光之中射出骇人的冷光。 “艾纳?”罗伊心念电转,结合自己脑海中的记忆,瞬间明白眼下的状况。 今晚,正是传说中的海盗莫克瓦格入侵弗蕾雅神殿那一天! 海盗分成两拨,一波烧杀抢掠,一波却置身事外。 而这位艾纳正是日后让莫克瓦格披上狼皮的始作俑者。 那么那道神秘呼唤的意思就昭然若揭。帮助一位女神吗? “你,你是人是鬼?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大胡子副手好似炸毛的猫一样浑身一颤,拔出武器,如临大敌地将长剑剑尖指向了猎魔人! “我是弗蕾雅神的使者,前来清扫罪孽!”猎魔人义正言辞道,野兽般的竖瞳扫过五人的脸颊。 顿时一股无形的巨大压力如同巍峨山峦迎面压来。 五人掌心冒汗,快喘不过气来。 “艾纳,还有四位。既然你们不曾向女神的祭司出手,就老老实实守在这儿,为我掠阵,别放跑任何一个罪人!” 话音落,猎魔人随身往身前空地一指,一头身高超过两米,遍覆坚冰的冰元素钻出淡紫色球型的湮灭之门,出现在神殿入口。 两条巨大胳膊插在腰处,门神般一动不动,冰蓝双眼毫无人类感情。 “唰—” 弓弦震动! 空间突兀地一阵扭曲。 那笔挺的人影就这么毫无征兆就消失。 咕噜! 五人不约而同吞了口唾沫。 “听到没,伙计们!”艾纳看了眼冰元素,眼中燃烧起希望的光芒,振臂高呼,“女神的使者来救场了,咱们守在这儿赎罪!” …… “哈哈…继续跑,两个小宝贝儿,这么快就跑不动了?我还没尽兴了。”一个穿着蓝色棉甲,强壮得像头狗熊的男人奸笑着,灵活转动手腕中亮晃晃的剑刃,徐徐朝着庭院角落逼近。 挂在屋檐下的布帘被火焰烧得劈啪作响。 披着白袍的年轻女人茜格德莉法,张开双手,宛如护犊的母鸡一样挡在一个娇小单薄、抖个不停的女孩儿前面,用颤抖的声音咒骂海盗, “快住手!罪人!你在冒犯女神的威严,一错再错,你们必将受到惩罚!只要你敢碰我们,我诅咒你永坠地狱!” “继续,大声点,我等着你们的诅咒了,唱歌一样悦耳动听!就当为我们接下来的乐子助兴!”男人闻言更加兴奋,五官挤成一团,“没准以后芙蕾雅的诅咒就像是我们身上的刀疤一样,成为荣誉的象征!” “来啊,给我加冕,给我荣誉,你们的女神,一点不顶用!” “过来吧,小宝贝儿!”男人一把拽住茜格德莉法的衣服,长满黑毛的大手一把撕开罩袍,露出她光洁如玉的肩膀, “滚开、滚啊!” “噗嗤—” 利刃刺穿肉体的声音。 液体喷溅声。 茜格德莉法和身后的女孩儿都惊骇地屏住了呼吸。 嚣张得不可一世男人脸上的狂笑骤然凝固。 一把剑穿透了他的脖子,骨骼和玉石般的剑刃反射洁白的光。 “唰—” 他身后黑影干净利落地拔出了剑刃。 血花就像落叶一样飞舞,喷了女祭司满脸。 海盗喉咙里发出含糊的“唔唔”声,迎面倒在女祭司身边,脸颊埋进了污浊的泥土,后脚抽搐。 而双手抱胸的茜格德莉法眼前一花,看到了怪诞而恐怖的一幕—— 左边正在花丛里施暴的海盗浑身一颤,一把长剑穿过他的后腰,他就像是一只被草叉叉中的田鼠,向后绷直四肢,一声不吭咽了气。 “唰—” 一道模糊不清的影子在灯火通明的庭院里一闪。 庭院西边走廊里,正在追逐一位花容失色女孩儿的彪形大汉身体一个哆嗦,光秃秃的脑袋腾空而起,落地滚出十米远。 鲜血喷泉一样从断裂的脖子处涌出,无头尸体在惯性作用下继续向着尖叫的女祭司跑出几步,留下一条鲜血浇灌的路径。 双膝跪地,然后胸腹。 而逃过一劫的金发女孩儿整个人陷入呆滞状态,瞳孔被白玉般的剑光填满! 它在花园里跳动,就像是月亮洒落的光。 “咻咻”的破空声中,一条迅疾绝伦的黑影沐浴着缥缈的火光,在夜空中奔驰、狂掠,速度太快,以至于身后宽大的斗篷就像在夜色中展翅的巨大欧夜鹰! 时而俯冲落地,时而飞上天空。 剑鸣和弓弦震动则是他颤声唱响献给死者的哀歌。 每落到一处,必然有一位海盗闷哼一声血溅当场。 甚至来不及哀嚎。 一击殒命。 短短五秒之间,超过十位海盗一无所知地丢掉性命,一群女祭司从虎口下逃生,冲到花园角,就像抱团取暖的小动物,背贴背簇拥成一团。 “大家还好吗,呜呜…发生了什么,谁救了我们?女神显灵了吗?” 一个哭成小花猫的祭司说。 “对!弗蕾雅在拯救我们!在惩罚凶手!” 一个坐颊带着红肿巴掌印的女孩咬牙切齿地说, “呜呜,可是乌伐祭司牺牲了。好多姐妹都死掉了!只剩我们这么些人!” “哭什么!呜呜…姐妹们的灵魂已经进入女神的殿堂!” 女祭司们握紧粉拳,挂满泪珠的脸上充斥着伤感、畏惧、兴奋! 神庙房屋中肆虐的三个强盗发现了异常动静——自家原本嗷嗷大叫地寻欢作乐的兄弟怎么突然没了声音,于是并排冲了出来。 然而他们刚离开屋檐之下,踏入大理石板一步。 庭院中突然刮起一阵可怕的风。 狂风劲吹,神庙屋顶嘎吱作响,窗扇砰砰。 一如三人的心跳—— 黑色斗篷破开虚空,鬼魅地现身。弓步屈膝,双手提着剑柄,惨白的剑刃打横一掠而过—— “噗嗤噗嗤—” 龙骨材质的长剑毫无阻碍地破开了链甲、棉甲、三朵血肉之花绽放。 “嗒嗒嗒!” 另一个屋的一队海盗提着斧头、长剑,盾牌,大喊大叫地冲进庭院。 黑影身影消失,下一秒犹如死神从天而降。 竖直高举过头顶的白色剑刃凌空向下劈出一道血色剑气。 “噗噗噗—” 血肉横飞。 三名海盗就像是被柴刀劈过的木柴,从头到脚裂做两半。 坠落的鲜血的内脏,像是盛开的红玫瑰一样娇艳。 更后面的一人被喷了一脸,来不及反应。 “咻—” 猎魔人扣动扳机。 极轻微的气爆声穿到身前。 男人身形一颤,双眼瞬间失去焦距,眉心多了一枚小指粗细的血洞。 而他身后,两名并排而立的同伴脑袋上同样破开一个细小的血洞,脸上还维持着生前怒目圆瞪的表情。 透过窟窿,能看到更远处十米外的一堵墙上冒出小半截羽箭,羽毛轻轻颤抖。 “扑通扑通!” 夜风一吹,三具尸体相继倒下。 短短一秒之间,一斩,一箭。 六名海盗先后死亡。 庭院之中再无一个站着的暴徒。 灼热的血气之中变幻着猩红的光芒。 一道身影屹立于其中。 斜提着一把白玉般的长剑,剑上鲜血如注,滴落于地。 女祭司们终于看清楚杀死海盗的救命恩人——一个面无表情的年轻人,眉毛英气,眼神深邃,闪烁着暗金和银灰的光芒。 他正慢条斯理地用死者身上的衣物擦拭剑刃上的血肉。 背后的一弯月亮红得像血。 他注意到女祭司们的目光,安慰似地对她们点头。 “别怕,再等一会儿就好。” 话音落。 神殿正厅之中冲出一个大胡子壮汉,扛着一副颤巍巍的麻袋,袋子口露出黄金水壶的一角,他的表情满足得就像用多了麻药份。 他一抬头就看到屹立在尸骸之中的男人。 四目相对。 猎魔人踏着血泊,提着剑,一步跨到他身前。 锵! 金铁交击! 他由上至下右手斑驳的单手斧劈砍猎魔人的左肩,却被剑刃中途拦截! 斧面一触即裂。 猎魔人径直越过他的身体,电光火石间横向拉出一剑,在男人脖子上拉出一道巨大豁口——气管和颈椎断裂,后脖子只剩一层皮肤粘连。 他重重倒地,脑袋像个皮球般滚出很远。 满袋子金银器皿和钱币,陪葬品般落到他后背上。 猎魔人拖着滴血的长剑,好似龙蜥甩尾,脚步生风地冲进了神殿正厅之, 神殿入口处,叛变的海盗艾纳率领四名下属和冰元素大开杀戒,脚下堆叠起四具尸体。 而墙角的十五位女祭司,慢吞吞地跟了过去。 …… 昔日庄严肃穆、金碧辉煌的宫殿变得混乱、破财。 十几位海盗正在大肆破坏神殿建筑。 而一位身形强壮,赤露胳膊上带有星形纹身的男人,正把手伸向裤腰带,准备对着弗蕾雅雕像尿上一泡。 “莫克瓦格?” 猎魔人异色瞳孔扫中那人,心头升起强烈的失望和疑惑——这位传说之中无恶不作,狂妄自负到极点的海盗,身体素质战斗力只是比普通人好上一些。 弗蕾雅女神,史凯利杰的最高信仰,如今对几十个凡人也无能为力? 就这么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祭司惨遭屠戮,甚至求助于自己一个非信徒,一个猎魔人。 这是什么原因? “你他妈是什么人?我的兄弟呢?”莫克瓦格慌忙提起裤腰带,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 哗— 十几双眼睛瞪向猎魔人,十几个海盗拔出了腰间利刃,露出白牙,步步紧逼。 罗伊转头一扫,像是迎接客人般温暖一笑。 “你的兄弟们正在地狱等候你们团聚,上路吧。” “把他剁成肉酱!” 第二十三章 三个问题 神圣的猫鹰在神殿上空盘旋,叫声凄厉! 女祭司们守在正厅之外。 其中十四位蹲坐在地,双手合十,闭目默念弗蕾雅的圣名,好似在进行每天例行的晚祷。 长袍下单薄的身躯却随着正厅之中传来的的利刃入肉声、哀嚎、闷哼而颤抖。 最为年长,性格沉稳的茜格德莉法镇定地往正厅中看去,瞳孔中倒映出火光、剑光、血光。 一道身上闪烁金光的人影在正厅之中绕着十来位海盗高速蹿动。 他有如战场绞肉机般搅动漫天血雨,海盗的武器、盔甲、血肉之躯,在利剑之下土崩瓦解,没有一合之敌。 一个人却爆发出千军万马的气势。 更诡异的是,一根血色的触须盘踞在他身后,随着他挥剑的动作,如同生满锯齿的蟒蛇一般扑打敌人。 被扑中的海盗就好似中了定身术般,动弹不得,伸长脖子,任由猎魔人斩首! 不到十秒。 大厅中的打斗、吵闹为之一清。 满地残肢碎肉和冲天血气之中,只剩两个人相对而立。 “你、阁下究竟是谁?!” 横倒在地的弗蕾雅雕像前。 莫克瓦格脸色僵硬,目光闪烁,手脚发软,险些握不住长剑和盾牌。 不到十秒,陪自己出生入死,经历过上百次激烈战斗的兄弟们就这么变成了满地残缺不全的尸体,他从没见过如此可怕的身手,就像是梦魇一般。 巨大的无力感笼罩住他,他明白,这家伙绝不能力敌。 而猎魔人背后,胳膊粗细血色腕足,每一次挥动,好似都在吟唱沙哑的哀歌,唤醒他内心深处恐惧的记忆。 无数可怕的幻象涌出他的脑海。 过去被他抢劫杀害的商船水手,老人女人小孩儿,惨叫着爬出血肉尸骸的坟墓,滴血的手掌抓住他的双腿,好似要把他一同拽进地狱! 海盗头子垂下头,神情之中再也看不到半点不可一世的嚣张和猖狂! “我是谁?不就是被你唾弃、辱骂的弗蕾雅神的使者!你不是要把我砍成肉酱吗?”猎魔人朝他勾了勾手指,戏谑道,“快来动手啊!别让我失望,敢侮辱芙蕾雅的海盗,怎么能害怕我这种肉体凡胎,手中区区一把钢剑?” “你总不会是欺软怕硬的鼠辈?” “你们伤害手无寸铁的祭司的时候不是挺来劲的?” 猎魔人直接把武器丢到他脚下。 “我、我跟您开玩笑呢。”莫克瓦格咬了咬牙,同样丢掉自己的武器,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们怎么敢和你这种大人物作对?” 莫克瓦格后退了一步,清了清嗓子, “我只是叫弟兄们陪您热热身,试试您的身手。” “然后?” 他观察着猎魔人的脸色, “事实证明,您比我想象中更厉害!您完全有资格,加入我的船队!成为海狮号上新的副船长!” “有你加入,我的船队将如虎添翼。我们联手,别说是史凯利杰,整座北海,不,包括尼弗迦德的的海洋区域,都将成为我们的地盘儿!” “弗蕾雅能给你什么切实的利益?”莫克瓦格见猎魔人默然不语,进一步强调,“您看到了吗,这位传说中的女神,连我们区区几十个海盗都无法应付!” “她实在不配被称为神!” “她给不了你任何东西!” 他露出一个热情的笑容朝猎魔人伸出了手。 “此外,只要你跟我合作,今天收获的金银珠宝统统归你!” “而明天,你的名声将响遍整个世界!” 罗伊嘴角一弯,笑容充满不屑。 “我还能给你更多!”他立刻急切地加重筹码,“我在诺维格瑞、朗·爱塞特都有放贷生意,只要你跟我合作,我把生意都转给你!” “这几笔钱加起来,常人十辈子都花不光!” “我再把情热之玉也让给你!”他从怀里掏出一块美轮美奂的水蓝色钻石,“这玩意儿价值连城!” “不亏是群岛最‘伟大’的海盗,这种时候还敢拉拢我?但抱歉,我天生硬骨头,我要的东西自己会动手拿!” 罗伊抖动手腕,用钢剑剑尖上滑落的血水在地上画了个圆圈,“现在老实交代,你还有多少人?你的船又在哪儿?整个史凯利杰最伟大的海盗,不该只有这区区二三十人吧?” 他目光转动,老老实实地回答, “这次行为了避免惊动多纳·安·辛达那老东西,我只带来了不到五分之一的手下。” “至于其中两艘船…”,“就在北边的海上停泊着,我现在就可以带你过去如何?” “只要你饶我一命,我愿意当着所有下属的面把船长之位转给你,我来做副手也行!” “怎么样,新任船长阁下?” 罗伊突然歪着脑袋做出一副侧耳倾听的姿态,“条件挺诱人的,但很遗憾,女神,不愿饶恕你!” 唰—— 莫克瓦格眼中掠过一道残影和三角符咒,整个人像是木偶般怔在原地,怔怔盯着空气。 猎魔人从他手中接过了“情热之玉” “进来吧,各位!” 一直在门外偷看的茜格德莉法闻言率领一众姐妹涌入大厅,当她们的目光扫过满地鲜血和碎肉,一张张小脸顿时惨白得像纸片,眼中又有一丝大仇得报的痛快。 “您,阁下是什么人,女神的信徒吗?为什么要来帮我们?” “你们可以把我当成芙蕾雅的使者,奉命前来讨伐罪人。”罗伊收剑归背,将女神的雕像扶了起来,把钻石重新镶嵌进胸口的凹槽之中,摁了摁。 “现在这个海盗头子莫克瓦格暂时失去了抵抗力,我就把他交给你们处置,但他罪大恶极,最好不要让他死得太过痛快!” “您了?” 有的女孩儿小心翼翼地捡起地上带血的武器,笨拙地围住海盗头子。 有人找来粗壮的绳索开始拴住他的手脚。 “我?除恶务尽,我得毁了他的根基!” 丢下一句话,猎魔人大步流星地冲出正厅。 而一群娇娇弱弱的女祭司,注视他远去的背影,和那飘逸的黑色披风,眼中闪烁着感激和尊敬。 女神的使者,何其强大又充满魅力! 再度转向被五花大绑,呆若木鸡的海盗头子,原本温和的眼神发出红光,变得极度地仇恨! 全是咬牙切齿的声音。 …… “你们五个表现得不错,也算是将功补过。”猎魔人走到神庙门口,艾纳为首的五个海盗急促喘息,盔甲和武器上沾满血迹,表情凶狠中带着一丝迷茫,而他们脚下已然躺满了冒犯女神的同伴尸体。 冰灵存在时间耗尽,已经消失。 猎魔人赞赏地拍了拍艾纳的肩膀,“继续努力赎罪,好好守在这儿,我去去就来。” …… “唰—唰—” 猎魔人身形随着利箭闪烁…越过茂密的灌木,夜风中呼啸的树林…消失在夜色深处。 印达尔斯费尔岛,北部海湾。 猎魔人站在岛屿边缘陡峭的礁岩之上穷极目力地眺望,隐隐可见两艘漆黑的龙船停泊在海中一动不动,犹如潜伏在阴影之中的恶兽。 随着海风轻轻晃动的光秃秃的桅杆,则是它们恶毒的骨刺。 …… “咻咻—” 站在悬崖之上的斗篷客犹如飞鸟般在天空中几次起落,便神不知鬼不觉地落于左侧龙船正前方的撞角之上。 放眼望去,超过五十位全副武装的海盗正坐在甲板上严阵以待。 操舵手听到诡异的破空声,盯着撞角的方向,揉了揉眼睛。 “嗖—” 弩箭穿入一张大嘴,脑后爆出一团鲜艳的血花和白色的脑浆。 操舵手一声不吭地向后倒地。 “警惕!敌袭!” 龙船之上,响起尖锐的呐喊和号角声,有人点燃了火把。 火光照出了那人嘴角的冷笑。 “罪人们!弗蕾雅的惩罚来了!” “嗖嗖嗖—” 连续不断的弓弦震动,三名海盗脑袋开花! 第四箭,一道细小的黑箭穿透另外数具身体,将杉木甲板射出一个孔洞。 密密麻麻的刀剑疯狂挥向猎魔人。 “以多欺少是吧?” 罗伊心念一动。 整艘龙船突然“砰”的一声巨响,剧烈摇晃! 海盗们骇然地瞪大了眼睛,一道庞大的阴影降落到另一艘船中央。 月光和火光照出它丑陋的面容和高达四米,布满岩石般肌肉的身躯、纬度惊人的右手掌中一棵杨树。它太过沉重,以至于整艘龙船和船上的海盗们,都开始东摇西晃。 “寒冰巨人!”男人的惊呼穿透夜色,随即被劲风淹没。 它手中柳树蓦地横向一扫,“咔嚓”一声,高耸的桅杆折成两半倒下,砸倒一片人。 同时随着它发力的动作,冰蓝色的皮肤上堪比鲱鱼罐头的恶臭散入了空气! 海盗们瞬间被臭得说话结巴起来! “啊,怪…怪物!怪物来了,打不过的,跑啊,逃!” 一连串惊呼,巨人又纵身一跳,船体上空掠过一道巨大的黑影,一跃十米,从船中央,落到船尾,落地的一瞬间,大脚丫将三名妄图跳船逃生的海盗踩成了肉酱! “吼!” 寒冰巨人张开血盆大口,右手敲打胸膛,远古的咆哮爆发,冰刀般的冷风劲吹,一群海盗就像龙威之下直打哆嗦的猎物! 而红宝石般的眸子看向另一侧慌乱挥舞刀剑的海盗,它咧嘴一笑,悍然发起冲锋! “砰砰砰!” 龙船晃得好似遭遇海上风暴! 挡住路的十几位海盗被疾驰的马车撞中一般,在接触的一瞬间,身体变形腾空而起、骨头断裂,坠入海中,没了动静。 而挥向巨人的刀剑,落到它身上的箭矢,最多划破它的皮肤,就被坚硬的角质卡在当中。 它就像一头在禽圈中肆虐的饿狼!所向披靡! …… 巨人一次冲锋之后,所剩无几的海盗再也没有战斗意志,下饺子似地往海里跳。 游到岛上,他们还有生路。 留下来必死无疑! 而巨人见状也不阻拦,粗糙的大手随意将一位海盗抓起来,悬在嘴巴前,要下嘴啃头的时候,却又犹豫地看了眼另一艘船上的猎魔人。 想到他立下的规矩,念念不舍闭上嘴。 一摇头,奋力一掷,大呼小叫的男人顿时化作流星坠入大海! 海面绽放一朵血花。 “砰砰砰!” 它开始挥动柳树,疯狂砸击甲板,木屑纷飞,船身被砸得千疮百孔,满是窟窿。 …… 左侧龙船之上。 超过四十个疯狂的海盗正挤向船头的猎魔人,一片刀剑丛林席卷而来。 一头冰元素盾牌般挡在罗伊面前,挡住海盗们的如潮攻势,冰霜老拳之下,一拳就就让这些血肉之躯伤筋断骨。 而猎魔人右手连续扣动扳机,“嗖、嗖…”的破空声中,箭矢穿过冰元素的肢体空隙,每秒之必有两人中箭倒下。 他的左手也没闲置,五指勾勒,结出蓝色符咒,一道苍白的闪电照亮夜空,从船首掠到船尾,将中招者电得浑身冒烟、毛发倒竖,倒地不起。 闪电之后,紧接火球,橘黄色火焰在半空中画出一道美妙的弧度,伊格尼·怒焰落到人群之中,爆发! 一片人被炸得腾空而起,甲板焦黑,一个被火焰引燃的人形惨叫着冲向船舷边,撞中一位同伴,坠入海中! 剩下的海盗终于意识到情况不妙,缓住攻势,开始跳船逃生! 冰元素收到指令,让开了前方通途。 猎魔人伸手一抓,抓出阿隆戴特,前后脚分开,红中透白的剑刃横在脸侧,剑尖犹如牛角指向前方慌乱跳海的人群! 吼! 一道栩栩如生的黑龙幻象出现在他身后,随着猎魔人绷紧的身体,开始扇动翅膀,细密的鳞片舒张,呼啸的狂风吹得海盗们衣帽翻飞,后脚弯钩似的脚爪扣住甲板,甲板咧开孔洞,咧开遍布锯齿的大嘴,引颈长啸! “吼—” 剑式—龙! 船上摇曳的火光照出一道疾驰的黑影。 提剑前冲的猎魔人彻底化作巨大的披甲黑龙,眨眼间冲出二十米。 龙爪撕裂了甲板,船上出现孔洞。 龙首撞断了桅杆,船帆连坠入大海。 而龙翼拍碎了挡路者的全身骨头。 当猎魔人停在船尾,龙形瞬间消失,船上哀嚎的人已经不剩几个。 他又飞身跃出龙船,身在半空之中,高举阿隆戴特,对准船身,由上至下,劈出一道血色剑气。 “唰——” 夜色中亮起一道惊艳的红光! 剑光撕裂了舷侧板、肋骨、舷侧纵桁、舷边和舷墙。 船身侧面,彻底被这一剑劈开。 冰冷的海水入侵。 龙船开始徐徐沉没。 而猎魔人平稳地屹立海面之上,目送两艘龙船消失于冰海之中。 拆掉“玩具”的利维坦,心满意足地游到他脚下,面朝着二十多名游向海岸的男人,嗷嗷怪叫。 “他们已经见识到芙蕾雅女神的暴怒,无须追击,多纳·安·辛达的军队在岛上等着他们!现在,你去海边找个岩洞藏起来,等我通知!” …… 当罗伊回到神殿时。 已经有上百名全副武装的士兵包围着整座神殿,明晃晃的剑刃和盾牌上印着海玫家族的黄色家徽,正是领主派来的援兵。 茜格德莉法脸色严肃、额头带汗地在跟一位队长模样的男人交谈,五花大绑、被揍得面目全非莫克瓦格跪倒在他们脚下。 但当祭司注意到猎魔人,立刻激动地迎了过来。 “啊,您,您回来啦!”女祭司的语气之中带着一股难以描述的虔诚,那眼虔诚得眼神就像是在看女神的使者,“如果不是您,整座神庙将受到玷污,我和剩下的十四位姐妹也逃难一死!” “弗蕾雅呼唤我来扫邪秽,你们该感谢女神。”罗伊摇头阻止了她接下来的话,“有事容后再说,我得先向弗蕾雅汇报情况。” “您要跟女神交流?我能旁观吗?”女祭司身体一颤,脸上浮现出兴奋地红晕, “嗯。” 女祭司冲着队长小声说了一句,便领着他越过那一群好奇的士兵,进入神殿。 猎魔人环目四顾,这才发现。 庭院和房子里的尸体已经被收拾的一干二净,不过死掉的女祭司们都被白布掩盖,排列在院子中央,众人正为她们哀悼,祈祷。 入侵恶徒的尸体则随意地丢成一堆,无人搭理。 见神明的使者回归,重新换了一身洁白长袍的女孩儿们,纷纷朝他投来好奇和尊敬的目光,几个十几岁的小丫头眨巴着黑亮的眼睛,不停地打量着披着黑色斗篷,身形挺拔的猎魔人。 和身边同伴交头接耳,嘴里嘀咕着什么芙蕾雅的使者。 罗伊摇头一笑。 步入正厅。 莫克瓦格的入侵的痕迹依然存在,被烧毁的木制器具、书籍,装饰品,远没有复原。 但神圣动物和女神的雕像重新竖立了起来。 猎魔人向着弗蕾雅的雕像靠近。 渐渐地,他敏感地注意到周围的空间开始变化,一阵轻柔的薄雾涌了上来。 “别抗拒。” 冥冥中传来一个威严得女声。 他依言顺从。 一切景物,包括身后的茜格法莉德都在远去。 他眨眼间就走进了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四周的空间里,油画般鲜艳的色彩像是瀑布般落下又上浮,其中隐隐散发出温暖而动人的金色光芒。 “罗伊!” 他猛地转过身,空无一物。 “猎魔人,上古血脉之子,你拯救了我的信徒,使得我免受更多侮辱,所以我来解答你心中的疑惑。” 充满质感的嗓音从不远的前方,仿佛每一个音符都蕴含这世间的规则。 半空中闪烁着万花筒一样变幻莫测的北极光… 而北极光后骤然浮现出一对液态的黄金眼眸,和罗伊曾经在梅里泰莉女神殿看到的一模一样! 隐隐还有一个颜色更加浅淡、金色女人站在那儿,冲他点头。 看不清具体的面容,淡金色的眸子充满了海洋般广博的智慧和仁爱。 身形在婀娜的少女,挺着大肚子的孕妇,弯腰驼背的老人之间不停变幻。 猎魔人没敢动用观测技能,而是小步走了上去。 “您,您是女神?”罗伊尽量让语气显得平静,让眼神变得温顺,“生育、爱情、美貌和丰收的女神,预言家、占卜师和通灵师的守护神。” “信仰我的人如此称呼我,可现在…”她做了一个摇头的动作,“我只是弗蕾雅…” “我刚才不是在神殿里吗?现在这是哪儿呢?” “你并非用语言和声音在跟我交流。现在是灵魂和意志层面的交流,”芙蕾雅语气温和,带着一丝鼓励,“至于这地方,自然是我的领域,你可以把它当成天空和云层之上的一片区域。” “很少见到有人类灵魂像你这么强大,纯粹。别的人,甚至我的祭司,都只会把这里当成一个模糊不清的梦境,一切都看不真切,无法保留记忆,连我的声音都像是梦呓。” “哇喔…可真够酷的。尊敬的弗蕾雅,我能请教您一个问题吗?” “您当初为何不把那群海盗,和他们的头子莫克瓦格拉进来?” “这群狂妄自大的家伙没有资格进来,而且他们会抗拒。” 罗伊似乎看到那张淡金色的模糊面庞上流露出不屑。 “现在,上古血脉之子。” “您叫我罗伊吧,”猎魔人说, “罗伊,你该知道我为何见你。时间宝贵,咱们言归正传,为了感激你的援手,从现在起,我为你解答三个问题。” “仔细斟酌,只有三个…” 缥缈的声音中。 猎魔人心头一喜,弗蕾雅的提议正中下怀。 他随即陷入沉思。 第二十四章 弗蕾雅的启迪 神奇的空间,绚烂多彩的北极光在四周流窜、跳跃。 猎魔人注视着不远处的金眼女人陷入沉默。 他本就有所预料,自己并非弗蕾雅神的信徒,帮了她怎么也得有点报酬吧? 这才符合猎魔人之道。 “尊贵的女士,提问之前我想确认一遍,什么问题都能提吗?”猎魔人小心翼翼地问, “得在我触碰得到的地方,我的神庙和祭坛辐射的区域,史凯利杰群岛,或者辛特拉、柯维尔等滨海国家!”金眼女人如是说道。 原来弗蕾雅神也并非全知全能。 “猎魔人熊学派大宗师阿纳哈洛在什么地方?” 女神说, “换个问题吧。” 罗伊叹了口气,“您对我登岛之后的行动一清二楚吧,能否告诉我奥尔托兰的大法师的下落?我想知道他离开印达尔斯费尔岛后,究竟去了哪儿?” 金眼女人冲他点了点头。 猎魔人眼前忽而突兀地掠过一副画面—— 昏暗的密室、下方藏着尸体的六芒星法阵、一架千里镜…正是他光顾过的奥尔托兰的秘密实验室! 但这一次,罗伊看到了那个人影——披着破烂的布条,形销骨立、头发乱糟糟好似鸡窝、双眼鼓出充满沙虫似的血丝,颧骨突出如恶鬼的法师奥尔托兰。 粗重地喘息着,他猛然一拉鸡爪似的右手,室内忽而刮起狂风。 一扇旋涡状的漆黑空间门出现在半空中,猎魔人借助女神的帮助,清楚地看到传送门之后的场景—一条狭窄的陋巷。 地面污水横流、到处堆叠着生活垃圾,墙壁爬满青苔。 而就在这陋巷极远处,耸立着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宫殿旁边坐落着红色尖顶的法师塔。 据他所知,整个世界这样的城市不下几十座。 根据它建筑的风格和精致气派的程度,应该是北方某座重要城市,甚至是某个国家的首都! “马里波!” 这时,女神的声音在心头响起! 罗伊神色振奋握紧拳头。 “这么说伊达兰、四大宗师、阿尔祖的基地很可能位于马里波,那座曾经被巨蜈蚣涎魔摧毁大半的城市?而那座法师塔就是特莉丝·梅里葛德之塔!” 有了地址就好说了。 接下来,他就该做好万全的准备,至少通过第三次青草试炼,实力更进一步。 猎魔人们同伴全面武装起来一起行动。 前往马里波,弄清楚四大宗师的目的,向四大宗师,尤其是熊学派的阿纳哈德报分尸之仇。 这次,他绝不会再任何地迟疑或者手下留情! “感谢您的提点。”罗伊左手抚胸,向着女神鞠了一躬,呼了口气。 有了四大宗师的消息,下一步就该尽可能提升实力。 他按照脑海中的规划说道,“我已经想好了第二个问题。我记得您最开始呼唤我时,称我为上古血脉之子。” “崇高如您,都听说过上古之血,所以我想知道,如何继续提升我体内这股血脉的力量?” 镜子大师给予他的砥砺药剂已经失效。 他得另寻他法。 远处的金眼女人莫名地给人一种高兴的感觉。 似乎猎魔人的问题,正中她下怀! “上古之血,精灵之血——神圣之血,诅咒之血,杀戮者之血,拯救者之血,诞生之血,死亡之血!”她用晦涩的上古语念诵的每一个词,都令猎魔人心脏为之跳动,脸颊皮肤底下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根根扭曲的血管。 咕噜咕噜,血液在其中疯狂奔流。 闪烁金色的光泽。 “这本不是你能掌握的伟大力量…你并非劳拉·朵伦的子嗣,甚至算不上一个天生的艾恩·艾尔。而上古之血在男性身上为隐性遗传…可你身为男性,却有违常理地掌握了这股力量!”女神自言自语般,“你体内藏着什么秘密?通过这条途径夺取了上古之血,甚至发展到如今的地步?” 劳拉朵伦是异世界精灵艾恩·艾尔国度的统治者,精灵王奥伯伦·穆希塔齐的女儿,拥有穿梭时间和空间的力量。 她爱上了这个世界的一个人类法师。 两者结合,便生下了希里的祖先。 上古之血沿着他们的族谱流传至今。 猎魔人默不作声。 “你是多出来的那一个!你的上古之血不属于自然产物,想要继续强化下去,难如登天。” “就算你每日运用、锻炼…要令它进入下一个阶段,达到曾经劳拉·朵伦的地步,也得花上一、两百年的时间…” 罗伊心头一跳,自己体内的上古之血不是已经处于觉醒初期? 而他记忆中同样处于初期的希里,花了不到十年的时间,就彻底控掌控住这股力量,越过了初级阶段。 为何拥有外挂的自己反而如此困难? “也许是命运的安排…”她说着,望向极光变幻的天穹,金眸中异彩连连,“我不久前感觉到了,如今风云汇聚,三位上古血脉,希瑞菈·菲欧娜·伊伦·雷安伦,辛特拉的王后卡兰瑟肚子里的孩子,以及你,全部出现在史凯利杰群岛,我势力笼罩的范围之内。” 罗伊立即明白过来,希里已经来看卡兰瑟! “她们俩将是你进入下一阶段的关键。” 但弗蕾雅接下来的话,却让他不寒而栗。 “只要你夺取两位时空之女体内的上古之血!当然,觉醒程度越高越完美。你将进一步掌控时空之力!” 什么?! 夺取她们的上古之血? 猎魔人情不自禁联想到了威戈佛特兹的所作所为。 变态得令人发指的夺血计划。 如果要伤害希里以及自己的意外之子,才能提升上古之血? 那么和那个变态的法师有何区别? 不! 他摇了摇头,强行将这个可怕的念头扼杀在心底! “猎魔人,看来你跟她们俩关系不浅。别担心,你也并非必须杀了她们,把她们的血脉榨取得一滴不剩。”她似乎注意到猎魔人脸上的震撼,忽而语气一转,“只要她们百分百信赖你,愿意向你和你体内的上古之血臣服…你便能轻而易举地取走她们三分之一的上古之血,而不用伤害她们的性命。” “而且这才是避免悲剧的最佳办法!”她意味深长地说,“你以为上古之血为何叫做诅咒之血?” “它的拥有者都不得善终!血脉进化得越是完善,这种不祥的厄运,就会越发沉重。” 罗伊想到了劳拉·朵伦、以及希里的母亲帕薇塔。 两位上古之血觉醒的女士,前者被自己的族人艾恩·艾尔追杀,在荒野山丘中诞下一个女孩后,就因为精疲力竭而死。 后者被自己的丈夫多尼/恩希尔·瓦·恩瑞斯,联合威戈佛特兹,精心设下的计划,害死在塞德纳深渊。 而希里,按照原来的历史,也将颠沛流离,受尽折磨,最后奔赴孤独的命运尽头。 诅咒之血,还没在自己身上显露威力吗? “艾尔·艾尔的古老之血越强大,这个世界越会排斥你们!”女神说,高亢的声音在这个神秘的空间之中回荡,不含半点感情色彩,“上古之血,死亡之血,不仅会诅咒你们自己,还会为这个世界带来灭顶之灾!” “原本还剩十几年,可现在时间提前了一些,还有不到十年——狼将吞噬太阳,月亮会产生月蚀,衔尾蛇将再次叼住自己的尾巴,完成圆圈,时间的循环完成,接着世界踏入白霜纪元,狼之暴风雪降临!这个世界所有生命都将面临一个可怕的严冬!” 这不就是传说之中的宇宙级灾难白霜吗,无数个星球和世界的终结者。 根据罗伊的记忆,这场灾难将在十多年后降临,可弗蕾雅却宣称它要提前降临! 再结合她的点拨,罗伊心头升起一股可怕的明悟—— 难道艾恩·艾尔、上古之血会吸引白霜? 原本这个世界只有希里一位上古之血继承者,所以白霜会在十几年后降临。 可现在多了自己以及卡兰瑟肚子里的意外之女。 巨大的变数! …… “上古之血又是拯救者之血,拥有者将背负宿命般的责任。”她的声音打断了猎魔人的思绪,“你有责任,明白吗?” “你若愿意付出牺牲,就能结束这场灾难!” “所以你准备好了吗,罗伊?”金眼女人突然满含期待地问了一句,朝他走了过来。 “你指的是什么?为什么做准备?” “用你的眼睛观察——” 他突然感觉天摇地动。 一股巨力抓住了他的四肢和躯干,带着他飞离地面,升上天空,越过五光十色的极光带。 来到星球之外、漆黑浩瀚的宇宙真空。 俯瞰脚下渺小的星球。 这是猎魔人的世界。 他不由屏住了呼吸,连心跳都在一瞬间停止—— 真空之中,密密麻麻,无穷无尽的晦暗粒子,好似原野之中过境的的蝗虫大军。 遮住了阳光。 严寒随之降临,那蔚蓝而美丽的星球一角,突然反射出可怕的冰蓝色的光芒。 一片片冰晶蔓延,就像瘟疫般迅速地覆盖蓝色的大海,绿色的森林植被、黄色的山峦和土地…… 铺天盖地的冰霜、暴风雪,冻结了万事万物,一切生机。 眨眼之间,脚下的星球被冻成了一个寒气凛冽的冰球,彻底沦为死域! 而那无穷无尽的灰色粒子,又继续,在宇宙之中漂浮、游荡。 涌向下一个星球。 …… 立在他身边虚空之中,有个东西动了动,有个蜷缩身体,头发、皮肤,蕾丝长裙,丰腴的娇躯都被冰雪覆盖的女人。 而那张俏脸无比熟悉。 “世界将提前迎来灭亡的命运,你准备好了吗?”快被冻僵的珊瑚柔声问,“你愿意牺牲吗?” 牺牲? 罗伊脸色僵硬,犹豫地抿了抿嘴唇。 轰隆! 巨大的失重感中,他急速下坠! 持续十秒! 眼前所有异象都消失。 罗伊再度回到那个神秘的地方。 怔怔不语,心神还在沉寂在刚才一系列可怕的白霜灭世幻象之中。 心头也有一丝愤怒! 弗蕾雅女神。 我只是向你请教问题,你却要忽悠我牺牲自己,当救世主? 我没那么高尚! 罗伊摇了摇头,但他的记忆中,未来的白霜并非不可摆平。 就算白霜要提前。 至少还剩八九年吧? 现在急也急不得! 金眼女士摇头一叹,“你还没做好准备?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 良久以后。 猎魔人总算消化完上古之血,以及白霜的秘闻。 “现在,关于第二个回答就此打住。”她有些失望地摇头,“继续吧。” “我的第三个问题,有些冒昧,”他深吸一口气,平复下躁动心情,“为什么您不亲自出手惩罚莫克瓦格那群暴徒?召唤闪电把他们霹成灰,或者在他们的龙船抵达印达岛之前,就调用海上风暴,毁掉他们的船只?” 他一直想不通,传说中的神明难道还摆不平几十个海盗? 眼睁睁看着自己最虔诚的祭司被人屠戮? 卑微到拜托自己一个凡人来帮忙。 …… 金眼女人声音变得凝重。 “你的问题事关重大,已经超出了我允诺的报酬。” “你想知道答案,必须付出更多代价。” “你有什么要求?”罗伊心头暗叹,果然如此。 “当我的信徒,为我巡察史凯利杰群岛的所有弗蕾雅神庙,帮我惩罚所有不敬神、冒犯我的人。为期——直到这个世界迎来白霜的那天。” 罗伊直接摇头, “抱歉,弗蕾雅女士,我只能辜负您的厚望,我没打算在群岛待太久…我的家在诺维格瑞。” 他可不想莫名其妙变成一个神明的打手,把自己困在一个地方! “作为交换,我有另一个建议…您不妨听一听。” “说吧。”女人的声音很平静。 罗伊闭目感受了一小会儿,寒冰巨人利维坦,正在一处满是污泥,半边被海水淹没的,海岸礁岩之间的山洞里,仰面倒地呼呼大睡,“我在乌德维克岛上侥幸战胜了一头寒冰巨人,而它向我表示了臣服。” “如果您愿意,我可以让它帮您看守史凯利杰群岛的神庙,听从您麾下祭司的命令…当然,白霜来临之期太过漫长,我顶多给您一年。” “在此期间,它将忠诚地保护您的祭司。替你解决亵神者,不过偶尔,当我遇到无法应付的棘手难题,我也会用上古之血的力量把它召唤过去,帮个忙。” “寒冰巨人的块头、力量、破坏力,比我大多了!哪怕只从外表来看,它也更具威慑力,足以震慑对您心怀不敬的宵小之徒!” “同时,传播您的光辉,吸引更多的信徒。” 罗伊脑海中,出现了这样一幅画面—— 小山般的寒冰巨人躺在神庙旁边的花丛里打盹儿,而一群叽叽喳喳的女祭司站在他身上,给他洗澡,涂抹香粉。 画面和气味都太美了。 …… “两年,这是我的底线,让你的那头寒冰巨人,为我的神庙服务两年。此外,接下来的答案,除非得到我允许,禁止向外泄露,你得用灵魂起誓!然后我回答你这个问题!” “那么,成交!” 罗伊说完话,忽而身体一震。 他感觉体内多了点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而金眼女人,冲他笑了笑,态度变得更加温和。 远在数十里外,湿泥山洞里的巨人磨了磨牙齿,一无所知地就变成了一件商品。 …… “为什么我不对莫克瓦格出手…”金眼女人背过身去,留给猎魔人一道落寞又无奈的背影,“不是我不想,而是不能。” “您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的意思。猎魔人,你想笑就笑吧…曾经史凯利杰群岛的主宰,滨海国度的信仰,吹口气就能掀起浪涛和风暴的女神,已经年老力衰,日薄西山,只能勉励维持我有限的灵视和预言的能力。” “至于原因,要从一千五百年前那场突如其来的天球交汇开始…”女神左手一挥,胳膊边绚烂的极光中铺开一副古老的画卷—— 女神的掌心之上,数团星球在混沌的黑暗和混沌的宇宙中纠缠,旋转,柳絮般的数不清的丝绦联通了它们之间。 其中一颗星球,便是猎魔人的世界。 密密麻麻的生物通过这些联络交汇,从一个星球涌入另一个星球。 互相渗透,彼此联通。 异世界的生命降临。 罗伊忽而转身,环顾四周急速变幻的场景、荒野、河流、山峦—— 前所未见的新物种通过“丝绦”通道降临到他所处的世界,开始努力在这陌生的地方寻找属于它们自己的生态位,繁衍生息。 比如食尸鬼,高阶吸血鬼。 画面再一转。 星球之间的互相纠缠戛然而止,大部分世界重新隐入虚空,回归从前的位置,只剩下唯一的星球,留在原地,缓缓自转。 因为惯性,那无穷无尽的,柳絮似的能量带,全方位地覆盖,缠绕上了混沌之中仅剩的这颗美丽的星球,猎魔人世界。 变成了一层万花筒般鲜艳的极光带。 女神金色的手指抚摸着这层极光, “天球交汇虽然消失,不同世界交替产生的能量带,却留了下来。” “包裹住我们的世界,割断了我和现实世界的联系…” “您的神国在星球之外?您居住在那儿?”猎魔人第一时间就联想到了另一个世界,天际省所在的奈恩星。 创世的八圣灵,漂浮在星球大气层外的混沌宇宙,形成八颗最亮的星辰。 某种程度上,这八颗星辰也算是八圣灵的神国。 而芙蕾雅女神的神国同样位于星球之外。 一股奇妙的感觉油然而生,世界不同,然而高层次存在却颇有类似之处。 “不止我,包括梅里泰莉也被困在‘外面’…”她拨弄着身边的极光带,动作显得有些虚弱无力,“随着时间的流转,这层能量带非但没有减弱,反而越来越混乱茁壮,我们的信徒给予我们的信仰和支持,被这贪婪的东西刮去了十之八九。” “当然还有些别的原因,这一千多年来,人类对世界的开发和探索快的惊人,许多新奇的科技、知识开始出现,人类世界里混入了许多新的东西,新的知识。” “诗歌、戏剧、或悲或喜,天南地北的美食、各式各样娱乐消遣,占据了他们的大多数时间和精力。” “心思不再单纯地放在工作、休息,繁衍之上。” “绝大多数人类的信仰,变得不再纯粹。无法穿透这层极光带就彻底消弭。这就导致信徒们数量在增加,但给予我们的支持更少了。” “数百年前我就已经‘入不敷出’。我所获取的能量只够用来维持神国和其中信徒的灵魂,维持我们最虔诚的祭司手中的神术,小范围的灵视能力。我再也无法插手这尘世间的事务。” “所以最近这数百年来——我、梅里泰莉不曾在世间显露过神迹。” 她重复道,语气充满深深的无奈。 “不是我们不愿,而是不能!” 维持祭司的神术、有限的灵视、以及神国中的灵魂。 猎魔人想到了曾经在维吉玛见过的一幕,湖中女神薇薇安便将死去信徒的灵魂转化为维吉玛湖区的水之精灵。 而弗蕾雅将信徒的灵魂导引去星球大气层以外,宇宙之中的神国,无疑更加高级。 紧接着他心头产生另一个疑问。 “可天球交汇之后不是诞生了其他信仰和神明——天空之父克里夫、雷比欧达先知、永恒之火,狮面蜘蛛、史凯利杰群岛的邪神斯瓦勃洛,湖中女士薇薇安。” “这些家伙…”她摇头,“称不上真正的神,充其量算是强大一些的异类罢了。他们很幸运,核心和领域就在现实世界之中,不受极光带的影响。但他们的潜力有限,永远只能小打小闹,成不了什么气候。” 猎魔人深吸了一口气, “就没有办法解决这层极光带?” “谁知道了?也许下一次天球交汇之后,世界碰撞产生的巨大能量,能摧毁这层极光带,又或者加强它,彻底中断我和这个世界的联系。” “可是在白霜降临之后,这一切都没有意义。” “当信仰、崇拜我的人民消失,我自然也就没有存在的根基!” …… 这诡异的空间之中陷入一段难熬的沉默。 “三个问题已了!我言尽于此,猎魔人,记住刚才寒冰巨人的约定。我得离开了,替我告诉那群小家伙,牺牲的祭司的灵魂,已经进入了我的国度。无须担心。” …… “等等,我以后还能来拜托您解答疑惑吗?弗雷雅女神?” “你并非我的信徒,所以我们就等价交换。若疑问,在我的神殿或者祭坛之前念诵我的名,向我祈祷,我自己会判断。” 女人的声音彻底远去。 绚烂的极光烟消云散。 罗伊突然感觉进入强烈的失重状态,他晃了晃眩晕的脑袋,眼前蜡烛洁白的光芒亮了起来。 他重新回到了灯火通明的大厅。 茜格德莉法那张熟悉的面庞引入眼帘。 第二十五章 寒冰守卫 “使者大人,女神跟您说了什么?”女祭司眼睛扑闪扑闪,脸上带着紧张和期待, “叫我莱纳斯·皮特,女神向所有死去的祭司表达了哀悼和慰问,乌伐祭司,别的信徒都已经进入了她的国度,你们无需担心…另外,弗蕾雅女神为了防止今天的悲剧重演,”猎魔人顿了顿,目光转向神殿之外,十来位小祭司躲在那儿,缩头缩脑张望,于是朗声道,“她将赐予你们一位…嗯…看家护院的强大守卫!” “什么意思?” “以后你们就清楚!” …… 庭院之中。 罗伊见到了上百名士兵包围下的,举着火把,腰佩长剑的印达尔斯费尔岛的领主,七大家族之中海玫家族的领袖多纳·安·辛达,一个白发苍苍、大胡子垂至胸口,五六十岁的老人。 虽然他年纪一大把但身形硬朗、精神矍铄。 “阁下便是弗蕾雅女神的使者?”他声音沙哑略含激动地问候,“如何称呼?” 多纳大踏步走了上来,脸上带着热情的笑容。 “莱纳斯·皮特。”猎魔人重新戴上了墨镜,遮住了异色的眼眸,“使者不敢当,我只是为女神效劳的无名小卒。” “你太过谦虚,今晚的事情女神已经托梦告诉了我,可惜我的城堡和兵力在岛的另一面,来不及支援…多亏了阁下,否则神庙将彻底被这么一群狼心狗肺的畜生糟蹋!我们海玫家族则将成为整个史凯利杰的笑柄和罪人!”多纳苍老的脸上浮现出一股愤怒,冲身边士兵使了个眼神,五花大绑的莫克瓦格被押了过来,面朝众人跪倒在地。 此时此刻,气焰猖獗、藐视女神,史凯利杰的传奇海盗那张阴鸷的面容上爬满青肿和巴掌印,肿成了猪头。 浑身上下衣裳被指甲抓挠得破破烂烂,卖相比沿街乞讨的乞丐也好不了多少。 罗伊顺着他的身影往后一看, 二十多位浑身带血,或是被海水湿透衣裳,被夜风冻得脸色发青的囚犯同样的姿态,垂头丧气地跪倒在地。 有的神经质地念叨着什么“巨人、神罚”,一边哆嗦。 而在场所有站着的人,看向他们的眼神都充满了愤怒的杀意。 “莫克瓦格!亵神者,无可救药的疯子!好大的胆子,”多纳指节粗大,遍布老茧的右手擒住了海盗头子的后脖颈,嘴巴贴着他耳朵唾沫横飞地大吼,仿佛要把他脑浆黑吼出来,“是什么给了你勇气冒犯女神的,对群岛最高贵的祭司出手?” “你以前在群岛之间肆无忌惮地抢劫、杀人,多次从军队手中逃出生天,就真的以为自己无敌了?” “现在你们以前犯下的恶行将一起清算!” “罪无可赦!”领主转身扫了一遍下属,和十几位仅存的女祭司,抬高了嗓音,“明天,岛上为牺牲的祭司们举行哀悼仪式,而你们这群畜生!” “准备好吧,用你们的生命赎罪!” “你们死后没有资格回归大海的怀抱!” “你们的尸体,将被丢进荒山野林,受日晒雨淋,鸟雀啄食、野兽啃咬!” 原本静的吓人的海盗们顿时哀叹连连,面色惨白。 对于岛民而言,死后不能回归大海,那么和下地狱没有区别。 “来吧,我等着呢!”莫克瓦格猛地一抬头,喘着粗气瞪了领主一眼,他已经知道自己难逃一死,索性破罐子破摔,“至少我比你们这群蠢货骨头硬,我揭露了弗蕾雅虚伪的面目,她压根不是神,她连我们区区几十个海盗都对付不了。” 他的目光转向了罗伊, “还需要这个所谓的使者,实际上一个卑贱的猎魔人来帮忙!” “啪!”愤怒的领主拔出腰间钢剑,往他后脑一拍。 莫克瓦格闷哼一声迎面倒地,陷入昏迷。 “押到港口!派人去通知岛上所有居民,三小时后,日出之时,亵神者将被当众绞死!” “使者大人,救命啊!”一声尖叫从人群后传来。 “艾纳?”罗伊眉毛一挑,弃暗投明的五个海盗居然也被绑了起来, “为我们作证啊,我们从头到尾都没有冒犯过女神,反而杀了不少亵神者赎罪,我们不是罪人啊!” “多纳大人…能否…”罗伊可不喜欢卸磨杀驴。 领主捋着胡须,面露为难之色,“他们本来和莫克瓦格是一伙儿的,不全部杀掉,难以服众!” “领主大人,”茜格德莉法,主动说,“他们不曾动手伤害姐妹,而是把武器指向亵神者!弗蕾雅神仁慈,不会再责怪他们。” “那好吧,幸运的家伙,既然使者大人和祭司都开了金口,”领主使了个眼神,士兵随即为他们松了绑,“这次就饶你们一命。” “呼…”五名海盗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赶紧满脸感激地围到猎魔人身后。 而罗伊心头一定,关于艾纳的想法应该是妥了。 “使者大人,各位祭司,再有几小时天就该亮了,去港口观礼吧…送牺牲的祭司离开,看看亵者的下场!”多纳·辛达热情地邀约,“此间事了,咱们再讨论神殿的重建问题,以及我对阁下的感激。” “先不着急,”罗伊目光转向十几位小祭司和领主,“诸位一起来见识下女神的‘礼物’。” …… 一丝暖色的金光照亮了海岸尽头漆黑、苍凉的天穹, 黎明从云层后浮现,迅速壮大、浮升,在暗流汹涌的海面投下灿金的倒影。 此时此刻,印达尔斯费尔岛,北部港口前一片平坦的空地上人山人海,热闹得就像过节。 一双双眸子锁定了木制高台上的绞架——士兵们正在执行古老而残忍的仪式。 入侵弗蕾雅神庙的海盗,排成长队,三个一组,脖子被套上绞索。 而在绞架最前方,史凯利杰的大海盗莫克瓦格被做成了人肉大旗,迎风晃动身体,等待着神罚! 不过他被塞住了嘴巴,以免他当众说出亵神的污言秽语。 而高台下方的群众,涨红着脸,冲着台上的囚犯破口大骂、吐口水,投掷咸鱼、石头、泥巴,甚至屎尿炸弹! “亵神者!” “罪人!” “鲸鱼的大便!” “怎么敢伤害自己的母亲?” 白发苍苍的多纳·辛达一挥手, 绞架边的士兵立即掰动拉杆。 咔嚓。 犯人脚下的木板随之消失,身体悬空,两位脖子肌肉不够发达的史凯利杰大汉瞬间被自身的重量勒断了脖子。 剩下的那人脸色血红,双手扣住颈套,拼命甩动双脚,挣扎了几十秒。 脖子一歪吐出舌尖。 …… “继续,绞死他们!”群情激愤地大喊。 “伙计,难不成你这双眼睛果真是莫克瓦格的克星?”人群之中,导游克洛特看了眼身边还处于宿醉之中,晕晕乎乎的大汉,“堂堂史凯利杰的传奇海盗,大晚上的前来突袭神庙,居然船毁人亡。” “那当然,我说过,我受到芙蕾雅女神的恩赐,”艾吉大着舌头,满嘴酒气地看着台上的囚犯,“对于邪恶之徒,我瞪谁谁死!瞧!” 咔嚓! 台上又一个犯人被勒断脖子。 “可惜不知道莱纳斯先生去了哪儿,喝趴下十几个人,还能醒过来?” …… 队伍另一头,猎魔人看了眼身边心有余悸的五位海盗, “伙计,我救了你们的命,我有一个要求,希望你们能答应。” “莱纳斯大人但有任何吩咐,”艾纳和兄弟们相视一望,“我必以死效忠!” “没那么严重,”猎魔人摇头一笑,看着这位海盗副手,“弗蕾雅女神告诉我,你持有一件充满诅咒气息的物品。一个凡人把它带在身上非常不安全,它可能给你和你身边的人带来厄运。” “为防不测,你最好把它交给我。” 艾纳脸上先是一惊,紧接着陷入沉思,然后面露恍然之色——一秒间就自动补猎魔人脑补了话中的漏洞。 “您说的有道理。可是这么做不会威胁到您的生命安全?” “我可是弗蕾雅的使者,自然有办法封印这根项链。” 艾纳犹豫着,一抬头,目光扫过那被五花大绑在旗帜之上、被石头、臭烘烘的屎尿、咸鱼淹没的传奇海盗。 咬牙颔首。 悄然把手伸入怀里。 两秒后,罗伊掌心多了一根造型别致的项链——链子用粗糙的狼毫编织而成,不起眼的灰黑色,而坠饰是一枚接近常人手掌大小的獠牙。 诅咒者项链 材质:狼人獠牙、狼人毛发、魔力、狼人心脏精血… 特殊工艺: 这条项链是一位已逝大法师的杰作——先把一头狼人囚禁于狭窄的密室之中,日夜鞭打折磨,让它饿到发疯再食用自己的血肉,而狼人失去的血肉又因为高速愈合的能力重新长了回来。 反复循环三十次后。 取出这头悲惨狼人的心脏血液、最锋利的獠牙、以及毛发,用魔力精妙调和,制造出一根蕴含强大怨恨和诅咒之力的项链。 用途:用獠牙划伤一个人后,所有诅咒之力将涌入伤者体内,他/她将在受伤后的第一个月圆之夜,永远变成狼人,并且被困在变形场所附近方圆一里以内。 它将陷入无法满足的饥饿欲望之中,无论吃下任何东西,都无法填报肚子。无论遭到任何致命伤害,它都能在囚禁之地复活。 解除方法:再次用獠牙项链划伤它,项链将重新收回所有诅咒之力。 …… 猎魔人赞叹不已地将项链收回了怀中。 他的记忆里,按照原本的历史—— 莫克瓦格毁掉弗蕾雅神庙之后,敬神的副手艾纳就偷偷用这条项链划伤了莫克瓦格,让它被困在神殿花园之中,永生不死,永远遭受饥饿之苦。 后来杰洛特寻找希里的时候,顺便解脱了这个恶徒。 是的,诅咒,并非由死去的乌伐祭司所施,而是来自于这条艾纳祖传的项链。 由此可见,弗蕾雅的神力衰弱得相当严重。 …… 不过现在嘛。 这条神奇的诅咒者项链,已经属于猎魔人。 罗伊仔细回想起来,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之后,遇到的受诅咒者已经有好几位——海蝎子杂技团的狼人亚伦、维吉玛郊外被杰洛特解除诅咒的纳威伦…维吉玛的公主雅妲… 虽然这些诅咒都有着各式各样的副作用,主要是外形的巨变,变得形如野兽。 但不得不承认,诅咒同样能极大程度地强化普通人的血肉之躯。 让他们拥有一具强壮得媲美猎魔人,永远不受疾病困扰的身躯,以及超人一等的力量、敏捷! 诅咒的本质是什么。 罗伊至今仍全无头绪,但没人能百分百断定,诅咒之力不能用来增强猎魔人的力量! “卡尔克斯坦大师肯定会对它感兴趣!回去拜托他好好研究开发。” 罗伊将项链珍而重之收入空间。 “砰!” “砰!” 骤然间,一阵异样的震动从远处传了过来。 刑场附近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收敛了呼吸,瞪大眼睛,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港口后边的礁石。 刑场之上的领主多纳·辛达,捋了捋胡须,沧桑的眸子里涌出一股惊叹和期待。 “砰、砰!” 众人脚下的地面开始轻颤,震动越来越剧烈, 一股扑鼻的恶臭被海风吹了过来,大伙儿都不禁捂住了鼻子! 某一刻,天边淡金色的朝阳洒落到湿润的海边礁石之上,一个圆滚滚的脑袋探了出来—— 额头上长着个突出的肉瘤,眼睛神秘的好似血宝石,肉乎乎的酒糟鼻,尺寸堪比常人身体。 它冲着港口空地前聚集的数百位民众咧嘴一笑,露出满嘴发黄的大牙,门牙缝隙里卡着一条胖头鱼在摆动尾巴。 “嘿嘿。” “啪!” 一条披着蓝色帆布,肌肉虬结的大手撑住了礁石,用力一按。 四米高的寒冰巨人,瞬间爬到了石头上,向众人显露全貌。 阳光照出他蓝色的皮肤闪闪发光,就像一座庞大而可怕的冰雕。 众人顿时大呼小叫起来, “爸爸,这是寒冰巨人吗!?”一个穿着开裆裤的小男孩本死死拽住父亲的手掌,绷着小脸,快要被吓哭出来,“我们是不是快死了?” “它不是沉睡在乌德维克?”一个身形高的男人嘀咕。 “瞧瞧那冰蓝的巨兽,打磨那闪亮的獠牙,先用血肉清洁,再用冰块抛光!感受它喷吐的寒息,还有它眨动的红眼睛,等候那久违的勇士,走进它冷笑的大嘴巴。”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动情地朗诵诗歌,浑浊的眼睛里涌出泪花,“我,我有生之年竟然能亲眼目睹传说中的巨兽!” “我死而无憾了!” “快跑啊!怪物来袭击了!”还有更多人拼命大喊,场面瞬间乱成一锅粥,人群无头苍蝇一样乱窜,有人拔剑,有人尖叫, “快跑啊!” 还有个胖成正方体的女人喘着粗气,两眼一翻白直接晕了过去。 “安静!安静!大家别怕!”多纳·辛达站在高台上大喊,沉稳有力的声音,就像一剂强心剂,让民众恢复安静。 “寒冰巨人不是敌人!” 他露齿一笑,“他是受到弗蕾雅女神号召,前来保护神庙的使者——利维坦!” 巨人? 神明使者? 民众们质疑的目光在领主和巨人之间打转。 任谁也没见过这种怪状。 “就在昨天晚上,它毁掉了前来入侵芙蕾雅神殿的,莫克瓦格的两条龙船!” 被做成人肉旗帜挂在旗杆上的海盗悔恨得欲哭无泪。。 他要是知道,岛上有猎魔人那个杀神,以及怪物。 他打死也不来入侵神庙,有多远躲多远! 但世上没有后悔药。 “女神仁慈!为免再次出现丧心病狂的畜生,从今往后,巨人利维坦,将留在印达尔斯费尔岛上,看护神庙!” “弗蕾雅万岁!” 民众闻言,顿时惊喜地大喊,也有质疑之声, “巨人要留在岛上?” “它吃什么?” “它饿了不会攻击大家吧?” “呜呜…可是他闻起来好臭!” “吼啊!”巨人突然拍打胸膛,咆哮了一声,一步跨出礁石,踏上港口的土地,朝着刑场走来。 沉重的脚步声好似踩在众人心上,让他们呼吸也变得急促。 走到距离刑场十米之外,它停下脚步。 老老实实站在原地,摸了摸后脑勺。 而领主身边的一身洁白罩袍的女祭司茜格德莉法咬了咬牙,勉强维持着脸上的笑容,挽起衣袖,提起一个装满鱼的木桶,一步步,当着众人的面,走到了寒冰巨人身前。 一股比发酵的臭鱼烂虾更强烈的刺鼻气味,差点让女祭司眩晕过去。 心头暗自打算,以后只能在神庙之外的下风处,为它做一个家。 否则,哪个信徒敢来朝拜? 她随手从木桶中掏出一条银鱼,而利维坦红宝石般的眸子看了一眼人群之中披着黑色斗篷的身影,伸出舌头舔了舔牙齿。 主人说过。 听女祭司的话。 不要吃人。 嗯,吃鱼。 嘿嘿。 巨人伸出左手食指,挑起小鱼儿塞进了血盆大嘴, “噗嗤噗嗤…” 牙齿咀嚼,吃相香甜! “看啊!我向大家保证,女神的钦点的守护者绝不会攻击信徒!”茜格的莉法挺直消瘦的身体,俏脸上闪烁着圣洁的金光,“它会保护你们的安全!从今往后,利维坦将定居在弗蕾雅神庙附近…” “传说之中寒冰巨人杀人不眨眼的。”人群感叹。 “这便是神迹!”有信徒脸色狂热大吼,“除了女神谁能驯服这种大家伙?” “那我们可以摸它吗?我以后可以去看它吗?” 那个被吓哭鼻子的小男孩坐在父亲的脖子上,红着脸问。 “大家须得像敬畏女神一样敬畏利维坦。可以远远地看它,但别去打扰它休息!” “那也不错啊,每天都能看寒冰巨人。”当地人说,“别的地方花钱也买不到这样的风景!” 领主嘴角浮现微笑,身为领地的管理者,他脑子里装的却是利益。 寒冰巨人,本身便是一个充满了吸引力的‘景点’,何况还是一个听祭司指令,无害的寒冰巨人。 有了它的存在,毫无疑问,印达尔斯费尔岛将吸引大路上源源不断的游客,超越剩下几座岛屿,成为史凯利杰最为炙手可热的旅游胜地! 这意味着大量的税收! 这足以弥补给与弗雷雅使者的报酬。 是的,为了感激罗伊的支援,多纳·辛达从莫克瓦格嘴里掏出的秘密——诺维格瑞放贷人的巨款转给了猎魔人。 只等他去取。 …… “弗蕾雅定下的期限已到,入侵神庙暴行的罪魁祸首该上路了!”女祭司目光锐利地转向旗杆上的莫克瓦格,朝着巨人下了一个指令。“利维坦,动手!” 巨人起身,走到旗杆前,朝着莫克瓦格投下骇人的阴影,多毛的大手一把将这位传奇海盗从旗杆之上拽了下来。 两只巨大掌一左一右提住了莫克瓦格的四肢。 将他提在半空,就像抓住一只海蟹般展示在众人面前。 “莫克瓦格,你冒犯芙蕾雅女神,杀死女神祭司,毁坏神庙的建筑,罪大恶极!”茜格德莉法和人群之中的女祭司们交换了一个眼神,声音神圣而冰冷。 “我代表芙蕾雅女神,在此判你残肢之刑、暴晒之刑!” 女人话音落地。 利维坦嘴角咧出一抹残忍的笑容。 手指一使劲。 咔嚓。 半空中涌出一股股鲜血喷泉! 四条断肢落地! 莫克瓦格瞬间失去了双手双脚变成光秃秃的“棍子”,又因为疼痛和失血昏迷过去。 但惩罚还远没结束。 茜格德莉法指尖洒落金光,笼罩住昏迷的海盗,替他止住了血。 巨人又用一块白布包裹住他整个人,再次将他挂回了旗杆之上。 接下来的几天。 他将在士兵看守下,受风吹日晒,鸟雀啄食,蚊虫叮咬之苦,直到灵魂坠入地狱。 而他的尸体,将永远挂在港口,警告所有不轨之徒! 事毕。 士兵们带着一群海盗的尸体离开,而领主、祭司、人群提着火把,推着槲寄生花环装饰的木筏,向海边走去。 木筏上躺着牺牲的女祭司。 她们将随着木筏一同被点燃,飘向无边的大海。 “就是时候去见见希里和卡兰瑟了。” 人群中的罗伊收回了目光。 带着女神的三个启示,诅咒者项链,收获颇丰的猎魔人,就这么无声无息不辞而别。 第二十五章 相见 大史凯利杰岛。 奎特家族用岛上高山坚固岩石建造出来的凯尔卓堡垒之中。 一间海豹皮标本,鲨鱼骨骼装饰的卧室内。 透过窗户的阳光照出一个披红色乱发,身形赳武的大汉。 他坐在窗台前,浑身散发着海盐、海水、焦油、和疲惫的味道。铜碟子似的双眼闪闪发光地凝视着远处一波金潭般的海面。 涌动的海面上忽而浮现出一张张愤怒如雄狮般的面庞,穿着皮毛甲、戴头顶牛角盔、挥舞战斧在黑甲军中冲锋的英勇战士,猝不及防间,他们又被狂奔的重骑兵撞得七零八落,被马背上挥来的利刃,砍倒在血泊中,失去呼吸。 许多和他一起长大的,亲如手足兄弟的弗卡尔、塔伦特……甚至自己的亲舅舅辛特拉的国王伊斯特,都死在那一场烈战之中。 无数战士的尸体、断壁颓垣、火光冲天的辛特拉城,一起被点燃,化作灰烬! “弟兄们!”克拉茨·安·克莱特不禁愤怒得双眼发红,鼻子喷吐粗气,攥紧拳头捶打桌面! “我发誓,迟早替你们向尼弗迦德讨回这笔血债!” 等再过几个月,大局已定,他就该驾驭龙船去尼弗迦德的海洋,掀起腥风血雨! 不幸之中的万幸,辛特拉的尊贵血脉保留了两个、不,三个种子。 克拉茨粗豪的脸上浮现一抹欣慰之色,紧接着是担忧! 卡兰瑟如今正在小史凯利杰岛布兰王的寝宫里安心养胎。 就是不知道那个与自家儿子青梅竹马的小家伙躲到哪儿去了? “弗蕾雅保佑希里平安归来,与大家团聚,我愿意为您重新装修一遍庙宇!” 似乎冥冥之中那个至高的存在聆听了他的心声。 卧室中忽而狂风大作! “轰隆!” 书桌前的空地上骤然冒出一道漆黑的方型门扉! 嗒嗒! 清脆的脚步声。 蜥蜴皮的高跟鞋落地。 一条纤秾合度、修长白皙的美腿露了出来。 克拉茨蓦地屏住呼吸,瞪圆的瞳孔中倒映出一位穿着黑色皮裙,礼服,身形娇小的美人! 苍白的脸颊,锥形的尖下巴,微卷的黑发像是热情的毒蛇在肩膀跳跃,红唇边一颗美人痣让人心跳都慢了一拍! 而她左手牵着一个不到一米六的小女孩儿。 她打扮得不像是寻常女孩儿,一身精神的灰色夹克和皮裤,一头齐耳短发在阳光照耀下闪烁银灰色,翠绿的眼睛像是春天的原野, 闪耀着迫不及待,雀跃! “范格堡的叶奈法,希里?!神明保佑!” “上午好,大史凯利杰岛的伯爵克拉茨·安·克莱特!”女术士莞尔一笑,朝他微微欠身。 “克拉茨叔叔!我想你了!”银发小不点迈着急促的小碎步扑进他怀里重重搂住了他的熊腰! 男人托着她的两条小胳膊把她举了起来。 大笑着抱着她转了一圈! “哈哈,希里,我的‘小女儿’!我就知道你会平安归来!让我好好瞧瞧…啧啧,几年不见,小丫头都快变成一个大姑娘!” “弗蕾雅保佑!辛特拉的祖先和大海保佑!” “哈尔玛、凯瑞丝了?我要和他们爬山骑马、钓鱼捉虾,溜冰划船!我等不及了!”小女孩儿精致的脸上露出一对酒窝,“但我要先见外婆!” “他们俩还在法罗岛钓鱼,回来还得过几天!至于你外婆,放心,她身体健康,正住在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 男人把她放了下来,牵着她的小手,目光却不自禁转向女术士,认真地打量她,内里蕴含着一股火热。 “叶奈法,多年不见,你还是这么光彩照人…可你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我的房间里?就像一个…美梦。” 克拉茨心下暗叹,她的年纪当自己的祖母都绰绰有余,可她却比分手之前更加美艳动人。 “您也是越来越有英雄气概。”女术士抿了抿嘴唇,说来尴尬,她在史凯利杰的坐标就只有这凯尔卓堡垒主人克拉茨的卧室,因为过去那段旧情。 希里似乎察觉到两人之间异样的氛围,绿眼睛里浮现出一抹狡黠,细长的手指摩挲尖尖的下巴,不知道打起了什么鬼主意。 “那么说说吧,”男人摸了摸女孩儿的银发,率先开口,“你怎么认识这个小家伙,又跟她在一起?她不是在战争之后失踪了吗?” “我们在诺维格瑞待了几个月了。”女术士莞尔一笑,“这次带她过来,主要是为了见见卡兰瑟殿下,然后躲避追捕小丫头的不轨之徒!” “尼弗迦德的间谍?”克拉茨瞳孔射出寒光。 “这只是其中之一,大概还有北方国家的国王遍布世界的密探。而远离大陆的史凯利杰群岛是个避风头的好地方。” “英明之举。” “所以,伯爵大人,能不能带我们立即上路去小史凯利杰岛拜访王后?剩下的事情,咱们船上说!” …… “这么说,猎魔人白狼找到了希里?”克拉茨坐在船舱里的酒桌上,吮吸着一枚蛤蜊,一边打量窗户外翻滚的海浪,一群旗鱼正跃出海面,踏着浪花,随着行驶的龙船一同前进。 “这就是意外律的作用。”叶奈法抿了一口蜜酒,皱了皱眉头,无论喝过多少次,她都无法适应那股甜腻的味道, “我属于杰洛特,”女术士座位边的小女孩儿一口咬掉了大龙虾的脑袋,嘴角带着一块白肉,板着小花猫似的脸,信誓旦旦地说,“杰洛特也属于我,这是命中注定!所以他总能找到我!在布洛克莱昂森林,在外利维亚。” “好吧,小淘气,你说的都对!”男人打了个哈哈,目光转向女术士,貌似随口一问,“所以你已经跟杰洛特复合了?长期住在猎魔人的…额…基地?” 叶奈法闻言沉默了一小会儿,拢了拢头发。 没有希里时,她和杰洛特见面要么就在床上,要么就在争吵和冷战之中。 住在高文之家那段时间…她跟那个白头发的家伙之间多了一个重要的话题,希里,希里,还是希里孩。 女术士看了一眼放下龙虾壳,对着一只薄荷黄金海盐烤鲟鱼,佐着萝卜泥大快朵颐的“丑丫头”,下意识地摘下一块餐巾替她擦了擦嘴角的油渍。 希里冲她甜甜一笑。 她就像是一支奇妙的调和剂,有效地减少了自己和猎魔人之间的争吵冲突,女术士和猎魔人仿佛变成一对新手的父母,笨拙、辛苦、却又乐在其中地照顾着这个小调皮! 她很享受这种平静如水的生活。但—— “不,还没有…我还没原谅他以前的愚蠢又自私的行径!” “还没有是什么意思?你在考察他?”克拉茨语气中多了一丝期盼,虽然他已经妻子儿女俱全,偶尔也会感到寂寞,希望能和女术士重温旧梦。 叶奈法接下来的话,却又给了他沉重一击。 “差不多吧,以后的发展就得看他的表现了。” 这和复合有何区别? 岛屿的伯爵垂下脸,深吸了一口气,胡须颤抖。 很长一段时间,沉默地聆听海浪拍打船舷的声音。 “对了,克拉茨,我其实一直很好奇,既然卡兰瑟王后还活着,她为什么不…” “我明白你的意思…可她这么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她也有不得已的苦衷!不,不能叫苦衷,应该叫惊喜,上天的恩赐!” “你什么意思?” 男人的目光看向窗外,龙船已经抵达小史凯利杰的海岸线,黝黑坚硬的悬崖礁石边,几只海鸥从天上飞入了大海。 “恭喜你,小希里,再有一两个月,你要多一个姨妈了。” “你的外婆卡兰瑟快要生孩子了。” “哐当!” 小女孩儿手中啃了一半的鲟鱼突然不香了,绿眼睛瞪得像铜铃,鱼肉和口水从嘴角滑落,陷入了惊喜和呆滞交织的状态。 “婴儿?呜呜…我的辈分怎么又小了,我才不要叫一个孩子姨妈!” 打趣声和呜咽声中时间过了半日。 克拉茨伯爵乘坐的龙船“鸣角号”,在小史凯利杰岛南边低矮平坦的由里亚拉港靠了岸。 伯爵领着叶奈法和希里,以及身后一队留着大胡子,身上挂满武器的战士踩着登陆踏板下了船,进入淤泥堆积,漆黑又丑陋的海港,一路往北,迅速抵达“征服者”布兰·安·图尔塞克的城堡。 虽然布兰贵为群岛的统治者,住所却远不如大史凯利杰岛上的堪比一座城镇的凯尔卓豪华气派。 城堡精致小巧,不过两栋塔楼,一个庭院。 布兰·安·图尔塞克在外甥克拉茨一行人抵达港口的时候,就得到了消息,早早地迎了出来。 尽管这位老人已经年过七旬,仍旧精神饱满,脸色红润,胡须头发闪烁着雪一样的白光,身形强壮得不逊色于年轻男子。 披着一身鲜红的斗篷,内里套着战士临阵的精致锁子甲。 他使劲朝体重超过两百磅的外甥胸口打了一拳,嘴里发出“嚯嚯”的爽朗笑声。 目光转向克拉茨身边的小女孩儿,威严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慈爱。 “好久不见,小希里,终于舍得来看外公了!” “布兰外公!”小女孩儿再次表演了一遍乳燕投林,把柔嫩的小脸埋进老人的胸膛,躲开了他全空对地的“胡须打击”,这才一仰头,眼角挤出几滴泪水,“呜呜,伊斯特外公不在了,我的家也没有了,我只有你们和外婆了!” “哈哈,辛特拉的幼狮,史凯利杰的海燕,我就知道,命运压服不了你!你一定能安然归来! “但外公错了,外公当初该亲自率领史凯利杰的无敌舰队,踏平那群尼弗迦德的畜生!”布兰紧搂着小女孩儿,饱经风霜的面孔上闪烁着冷光,嗓音低沉有力就像在咀嚼钢铁,“但我发誓,从今往后,只要你留在史凯利杰一天,没人能伤害你一根毫毛!” “呜呜…” “这位…”老人看向女术士,目光带着一丝审视, 女术士,却只是笑着冲他点头。 “叶奈法,”克拉茨代为解释道,“过去很长一段时间,她保护并教导了希里!” “感谢你,叶奈法女士,”老人紧紧牵住希里的手,带着一群人往城堡中走去,“来吧,一起见见她…” “她快要等不及了。” …… 几人一路走过富丽堂皇的大厅,幽邃盘旋的走廊楼梯。 来到二楼一间金碧辉煌,壁炉中火焰熊熊燃烧,极为暖和的卧室。 靠窗的位置,正站在一个身材富态的女人,秀发在脑后扎成一捆,略微圆润的脸颊上散发着一种母性的光辉。 她穿着宽松保暖的,类似于睡衣的蓝色棉外套。 外套下圆滚滚的肚子极为惹眼。 她抚着肚子缓缓伸了个懒腰,忽而心有所感地转过脸。 一瞬间与刚走到门口的小女孩儿四目相对,两双翠绿的眸子纷纷涌出惊喜和感动的泪光。 “希瑞,我的好孙女儿!”女人腆着肚子慢吞吞地朝门口挪动,“快过来,让外婆亲亲!” “外婆,呜呜!”小女孩儿松开布兰王的手,冲了过去。 然而在快要接触到女人的一瞬间,又猛地停下脚步,站在她身前,精致小脸上表情既欢喜,又好奇。 卡兰瑟有些浮肿的双手一把包住了女孩儿手,轻轻吻了吻她光洁的额头,而希里亲了亲女人的侧脸。 门外的两位群岛之主,以及女术士,安静地旁观这温馨的一幕。 “希里,我的宝贝儿,过去几个月听到你的失踪的消息后,我快担心死了,就怕你发生意外,到时候这个世界上就剩下我孤零零的一个人。” “不会的,杰洛特、叶奈法女士,”她转身看了一眼门口的女术士,“还有高文之家的所有人,把我保护得很好!就像亲人一般呵护我。”希里脸上放着白玉般的光芒,眼中浮现感激之色, “他们没有强迫你成为猎魔人?” “我倒是想,可他们不同意!” “那猎魔人大师还算言而有信!总之,你回来就好,我们一家终于团聚!” “外婆…我们再也不分开了…还有抱歉,我以前不该那么调皮,惹你生气。”希里娇嫩的嗓子发出坚定的声音, 卡兰瑟圆润细腻的脸颊上露出一抹讶异,接着颇感欣慰地摸着她的小脑袋瓜儿。 没想到经历这一场战争之劫,辛特拉的幼狮,终于有点成长了。 知道体谅自己这些长辈! 她心头突然对猎魔人们感激起来! 而希里不由自主地伸出纤细白嫩的手指、似乎想要触摸她隆起的肚皮,却又担心伤到其中的小生灵。 仰头压低声音小声问, “我的…姨妈就住在这里面吗?” “咯咯,你摸摸不就知道。”卡兰瑟抓着她的手,放到自己的暖烘烘的肚子上轻柔地画圆,希里顿时屏住了呼吸,翠绿的眸子里异彩连连,吐出舌头、倒抽冷气,小脸上做出各种师从奥克斯的鬼脸般的精彩表情,摸着摸着又把小耳朵贴了上去。 “哇,我听到她的心跳了。” 她嘴角微弯,浮现出一抹感动的笑容——一股血脉相连的感觉油然而生,一种无法言喻的喜悦涌上心头。 终于,这个世界上,除了外婆,杰洛特、叶奈法、罗伊外,她又多了一个亲人! 然而除此之外。 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奇妙联系出现在自己和这个孩子之间。 其中蕴含着难以言喻的巨大力量。 和她对罗伊的感觉非常相似,相同的特质,让人互相亲近的链接。 另一边,旁观的女术士,眼中又是另一番景象。 辛特拉的幼狮和卡兰瑟拥抱的一瞬间,周围的混沌能量突然开始异乎寻常地活跃起来,五颜六色的元素仿佛受到强烈刺激,汇聚在她们身周,越积越多。 浓郁的能量,足以施法一记强力的破坏性魔法! 而且还在高速向着质变转换。 “希里!” 女术士突然走上前,一把拽住女孩儿胳膊,在众人惊诧之中,将她带得远离了卡兰瑟,顿时,那股急速聚集的混沌能量,散了开去。 她松了口气,歉然一笑, “卡兰瑟殿下…为了安全起见,希里最好不好和你靠的太近。” “什么意思?”怀孕的女人顿时不悦地挑了挑柳眉,用威严的声音质问,“叶奈法女士,难道我不能亲近自己的小孙女儿?” “不、不,您误会了,这并非我的要求。您应该清楚,您的家族菲欧娜和雷阿伦一系,身负着古老而高贵的血脉,而这种血脉蕴含着足以颠覆世界的强大能量。” “希里,以及您肚子里的孩子,如果我没猜错——都继承了这种血脉,而且至今没有能力控制住它!她们凑到一块儿,恐怕会互相作用,发生不测的变化,伤到您的身体!” “什么?!”卡兰瑟顿时脸色大变,脑海里涌现出曾经的一幕——自家女儿帕薇塔身体悬空、大显神威。“可希瑞从来没有展现过任何力量,而我肚子里的孩子,尚未出世,我没感觉一点异常!” “事实上,小丫头的魔力天赋极为出众。”叶奈法看了眼窗外下落的夕阳,话锋一转,“时间不早了。各位,咱们晚餐桌上再聊如何?” “王后殿下,我还有许多疑问要向您讨教。” 第二十七章 卡兰瑟的计划 “所以您是故意隐瞒自己在世的消息?”叶奈法语含诧异地问,她用纤细的食指拨开头发,按揉太阳穴,“因为您肚子里的孩子?” 卡兰瑟靠在宽大的椅子里,轻抚隆起的肚子,陷入一种略微心虚的沉默。 似乎默认了女术士的质疑。 而别的人都不发一言地享受着满桌美食。 小史凯利杰岛和群岛的国王布兰·安·图尔塞克对付着盘子里的烤乳猪,手上动作简洁而充满力度,好似在战场上对敌,他身边的王后碧尔娜抿着纤薄的嘴唇往年轻的儿子斯凡瑞吉盘子里放了一只剥了壳的大龙虾,后者眼中闪过一丝无奈,叛逆地将虾放回了母亲盘子里。 凯尔卓城堡的主人克拉茨·安·克莱特把目光投向窗外,带着一丝不甘的侧脸展示在众人面前,桌子对面的希里还理解不了众人讨论的话题,正咀嚼着嘴巴里的鱼肉,翠绿的眸子左右环顾在场的众人。 而史凯利杰国王的魔法顾问、德鲁伊莫斯萨克捋了捋垂至胸口的胡须,打破了这别扭的沉默。 “这并非卡兰瑟一个人的决定,王后陛下做梦都在计划着将来某一天,把那群狗娘养的的入侵者赶出自己的家园,重新光复辛特拉王国。”他富有穿透力的话音响彻整座晚宴大厅,他耐心地解释,因为他知道这位女术士身后站着一群猎魔人,他的晚辈伊芙琳经常向他传递消息。“她渴望着消灭所有的黑甲军,为死去的辛特拉勇士,国民、亲人,和史凯利杰的勇士复仇!” “刚来的那几天…”他看了一眼王后黯淡无光的脸色,句句说在他的心坎儿上,“她为此茶不思饭不想,经常到伊斯特陛下的坟茔前哭述,一宿一宿地失眠。” “她的身体出现了严重的健康问题,感冒、发烧、贫血…险些失去肚子里孩子。” “啊!外婆,您还难受吗?”希里顿时放下餐刀,关切地看向隔着数米远的卡兰瑟,后者圆润的脸蛋儿浮现欣慰的笑意。 “希瑞,你难道没看出来,这几个月大鱼大肉的,外婆已经长胖了不少。” “当时诺维格瑞的伊芙琳女士传来消息,猎魔人没能接到希里,她逃出了城堡,下落不明…”布兰王的儿子斯凡瑞吉插了一嘴。 而希里白皙的小脸有一丝异样地发热,为自己当初的任性和调皮微微不安。 “甚至在我们想来,她有可能已经遭遇不测。所以卡兰瑟肚子里的孩子,也许是她仅存于世的亲人,她英勇牺牲的丈夫,伊斯特叔叔,唯一留在世上的骨肉血脉。” “一旦卡兰瑟活着的消息传播出去,毫无疑问…麻烦将铺天盖地。” “辛特拉的遗民…尼弗迦德的法师…北方四国的密探…” “重重夹击,无数压力之下,一个怀孕的女人,很难保全肚子里的孩子。我们必须给她制造一个安心待产的环境。” 叶奈法开始设身处地想象。 一边是家国血仇,一边是肚子里的亲骨肉。 如果自己是卡兰瑟,她——毫无疑问会选择孩子! 这是每一个女人、母亲的天性! 即使这么做显得很自私。 “所以我们大家一起劝说了她。”克拉茨摇了摇头,脸上的不甘转变为叹息,“先把国仇家恨暂时放下,等肚子里的孩子出生之后,再从长计议。我们史凯利杰人,也不可能放过尼弗迦德!我们死去的几千位兄弟,不能白白牺牲!我们的龙船一直在等待时机。” “没错…”布兰王擦了擦胡须上的油渍赞同道,“我将来的侄子侄女还在那儿了,我必须确保她们母女俩的安全。否则,我对不起死去的兄弟!” 王后碧尔娜响应着丈夫的话,适时亲热地为卡兰瑟夹了一块猪肘子肉。 但叶奈法分明从她灰色的眸子里,看到一种奇货可居的光芒。 这个史凯利杰群岛的王后似乎不简单。 …… “还有别的考虑吧?”女术士问。 “既然你代表尊敬的猎魔人大师而来,又这么受小希里喜欢、信任,我们也不瞒你。”布兰王捋了捋胡须,冷声说,“目前辛特拉已经彻底被尼弗迦德占领,局势短时间内无法逆转。” “南方帝国早就在那附近修筑防御工事,宣传南方的太阳教和风俗文化、使用他们含金量更高的货币弗罗林替代本地货币。并且不遗余力地拉拢当地村庄和镇子里遗留的人民。” “根据我们的探子回报,这半年来,留在遭到占领的辛特拉,主动被同化的农民和手艺人,过得更好了,他们更自由、更富有、商人行会也享有更多特权。” “南边的居民受到国家的号召,也在不断翻越阿梅尔山,移民到北边来‘开荒’。” “他们很快就会利用南方的物资、工人、生产链,生产更多的商品,来取代我们北方的市场。” 布兰王深邃的眸子中闪烁着忌惮之色,“不管你相不相信,短短半年间,尼弗迦德就凭借着强大的经济和文化实力,以疾风迅雷之势对辛特拉,以及上索登区域,形成了事实上的占领!” “即便卡兰瑟站出来,振臂高呼!那群选择向尼弗迦德妥协、并且享受到他们优惠政策的人民,会冒着生命危险‘弃暗投明’吗?” 窗外夜色深沉。 凄厉的冷风吹打窗棂。 众人心头冰冷。 没可能! 女术士摇头。 尼弗迦德对如何占领别的国家很有一套、经验极为丰富。 从几十年前,他们入侵艾宾、梅契特、那赛尔等小国的时候,就做过无数次“实验”,“侵占”理论已经彻底成形。 “卡兰瑟没必要站出来,把自己置于那个危险的位置!”布兰王下了定论。 “目前,北方国家的大部分国王,以及南边辛特拉‘行省’的总督门诺·库霍恩,尼弗迦德皇帝恩希尔·瓦·恩瑞斯的使者,永恒之火的主教、南北双方的势力,在索登山一战中大放异彩的北方的术士威戈佛特兹的主持下,于雅鲁迦河以北索登中心城堡开启了和谈会议。” 布兰王的儿子斯凡瑞吉在父亲鼓励的眼神下试着补充说明,“他们商讨的内容很简单。停止两败俱伤的战争,以及战后的势力划分。索登山之战,看似北方取得了最终胜利,然而同样元气大伤。” “瑞达尼亚、泰莫利亚、科德温、亚甸、莱里亚和利维亚,都不愿意再起刀兵,不然到时候谁来充当先头部队付出最大的牺牲?!” 女术士点头。 北方四国从来都不是一条心。 日后,他们甚至会窝里横,让尼弗迦德坐收渔翁之利。 “反观尼弗迦德,他们高速扩张的步伐被暂时终结掉了!但还手握大量兵力,而且目的和步调一致,万众一心受恩希尔指挥,他们不担心继续作战!” “和谈方面,他们反而会占据上风!如果达成协议…”斯凡瑞吉环顾在场众人,“十有八九,北方联盟会把辛特拉拱手让给尼弗迦德。以此换取喘息之机。” 在场众人均是默然。 “卡兰瑟婶婶已经失去了国家和军队,若是现身索登参与这场会议,史凯利杰的海上舰队管不到深入陆地的地方。” “她只可能被北方四国挟裹着,成为傀儡,或者被尼弗迦德胁迫失去自由…” “即便有她加入,痛陈尼弗迦德的暴行,为他们的不义之举盖棺定论,这次的和谈议会的形势偏向北方,北方联盟争取到辛特拉…” “可那时候辛特拉又沦为北境国家的附庸…往后的日子就像是钝刀子割肉、可想而知无法翻身,光荣不再!” “这又和被尼弗迦德占领有多大区别?” “所以现身,不如藏起来养精蓄锐,等待时机!” 叶奈法不禁看了卡兰瑟一眼。 如此悲惨的处境下,还有这么大的野心。 彻底光复辛特拉,不居于任何人之下。 可这凭什么呢? 他们没有别的安排? 斯凡瑞吉阐述完,布兰王冲自家儿子赞赏地点头。 “不过战争结束这大半年间,也并非全是负面消息” “一旦尼弗迦德把辛特拉当成行省和北进根基,大力发展,兵力势必会向北转移。” “到时最南边的尼弗迦德本土的兵力便会随之减少!顾此失彼是无法避免的。他们的首都金塔之城外,广袤的海岸线则变得防备空虚。” “当南北双方重燃战火,就该轮到我们的龙船大显神威!” 克拉茨连上浮现一抹狞笑, “史凯利杰的无敌舰队将骚扰尼国腹地的沿海区域,中断他们的贸易航线,我们要让他们尝到痛苦!” 叶奈法恍然大悟,难怪兄弟国家辛特拉被灭之后。 史凯利杰群岛一直按兵不动。 原来在筹备着这么一个阴招! …… “目前的情况…”卡兰瑟在肚子上十指交扣,双眼盯着立柱上的一副绣有捕鱼场面的鲜红挂毯,两艘龙船,上百位勇士正在抛下一张遮天蔽日的大网,正如他们目前的所作所为。 她原本柔软的语气中多了一丝刚强。 “除了我最亲密的战友和亲人,布兰王,克拉茨外,我们早在数月前就联系上了布鲁格暗中发展的辛特拉大元帅维赛基德。” “指挥玛那达之战的那位元帅?”叶奈法问。 “对。弗蕾雅保佑…”卡兰瑟激动地说,脸上泛起红润的光泽,“他从那场大战中活了下来并且搬到布鲁格,品性高尚的文斯拉夫王接纳了他,并帮助他接纳从辛特拉逃出来的遗民。” “文斯拉夫王称得上一位人物。”叶奈法认同地说,“公平、包容、热爱和平。前年,他就派杰洛特去布洛克莱昂森林,与树精女王订下和平协议。而其他两个国家维登和凯拉克敌视树精。” “总之,维赛基德在布鲁格发展得很好,我上个月和他联络的时候,辛特拉人民们组成的武装抵抗力量已经有四千人,并且还在以惊人的速度迅速扩张。” 在场所有人闻言都是面露微笑。 而女术士心头一惊,这已经是一股不容忽视的军队! 而且国家遭到尼弗迦德摧枯拉朽般攻占之后,还愿意加入这种完全看不到希望的复国军,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这支军队士兵的意志、战斗力不容小觑! “这么说,维赛基德元帅知道您的下落?” “他一直是辛特拉王国的肱股之臣,对国家一片赤诚,我和他之间的关系就像是亲兄妹,自然无须隐瞒,我们每个月都会交流情报信息。”卡兰瑟看了眼正在对付一条炭烤章鱼的小孙女儿,“希里失踪那段时间,他也竭尽全力寻找!” “等到来日…我肚子里的孩子出生,我就再没有后顾之忧,全身心投入复国大业。待北方与尼弗迦德再次撕破脸皮,重燃战火,互相掣肘的时候。” “我的机会就来了。布鲁格的复国军,以及史凯利杰布兰兄长的舰队,将同时出击,给守在辛特拉的黑甲军来一记釜底抽薪!争取令光荣的血统重新入主辛特拉城!这叫名正言顺!” 卡兰瑟笑容迷人,眼中闪烁着翠绿的火光,“当初灰头土脸地从辛特拉逃离之时,我就向着所有死去的人民,史凯利杰的勇士、伊斯特的在天之灵发过誓!” “有朝一日,必定夺回失去的国土,让黑甲军付出代价!” “等着吧。” 窗花狂风吹打窗棂。 餐桌上众人眼神闪闪发光。 有那么一刻,女术士紫罗兰色的眼眸里燃烧起野心的火焰。 帮助一个国家光复,若成功,她将得到难以想象的丰厚的报酬和利益。 但紧接着,她看了眼懵懂的小女孩儿,又摇头失笑。 算了,去他的权力、野心。 我得好好陪着希里。 …… “那么,叶奈法,你之前所说有人在追捕小希里…迫不得已带着她来到史凯利杰逃难。”克拉茨在鹿皮外套上擦了擦油光的手。 “一个名叫里恩斯的家伙,法师兼职间谍。”女术士坦然地说,“我怀疑他是科德温国王的密探。” “既然他发现了希里。” 卡兰瑟抿了抿嘴唇,眼前仿佛有浮现出那个白发苍苍的猎魔人,以及暗金和银灰瞳孔交织的年轻猎魔人。她至今还没来得及感激那两位,而且辛特拉已亡,她没法兑现曾经对罗伊重金酬谢的承诺。 “那诺维格瑞的猎魔人大师,会不会有危险?” 小女孩儿闻言,绿眼睛紧张地看向了女术士,却见她摇了摇头,语气自信地说, “危险无法避免,但杰洛特他们应付得来!” “诺维格瑞的猎魔人不简单。”一直沉默地研究头上鹿角的莫斯萨克语带赞叹,“群岛德鲁伊之环的成员伊芙琳在为他们工作,这几个月的交流之中,伊芙琳简直把猎魔人们夸得天花乱坠,尤其是一个名叫凯亚恩的家伙。” 就像妻子在夸丈夫。 “她宣称,不久以前,猎魔人带回了几种她前所未见的植物种子,说是探索另一个未知的界域的战利品。尽管我无法理解他们是怎么做到的,但有此手段,还担心什么区区间谍?” “无论如何,既然猎魔人大师保护了希里这么长时间…让她免受南北国家的迫害!”布兰王略侧过身,让王后碧尔娜更好地替他擦拭胡须,“他们就是史凯利杰的朋友,和兄弟!” 目光湛然地看向女术士, “兄弟有难,若有需要,尽管开口!” “出动几百个史凯利杰好汉,没问题!” 叶奈法面露感激地点头。 “叶奈法女士,还有另一个重要的问题。”卡兰瑟眼巴巴地看着餐桌对面的乖孙女,“你之前说到的希里,和我肚子里孩子的古老血脉是什么情况?难不成我分娩之前,都不能亲亲我的小希里一下?” 第二十八章 连锁反应 “伊丝琳妮的预言之中详细描述过卡兰瑟殿下家族的血脉。”餐桌上烛台里的火光,照出女术士异彩连连的脸庞。“相信各位都有所耳闻。” “这本预言书籍有好几十个版本,还被加入了正在编撰的《世界最大百科全书》。人类、精灵、矮人,侏儒、或多或少都有了解。”布兰王捋了捋胡须,声音压的很低,“她准确地预言出了精灵一族的衰落,还有不久前的北境战争。” “关于血脉的预言绝不是什么美好的描述,”莫斯萨克目光在希里和卡兰瑟肚子间移动,深邃的眸子里浮现出一抹忧色,“上古之血,诅咒之血,还跟什么世界末日扯上了联系。” 诅咒?世界末日? 卡兰瑟摇了摇头,清楚地记得,她死去的丈夫伊斯特·图尔塞克,便是因为在选婿晚宴上,目睹自己的女儿帕薇塔所拥有的力量之后,知道辛特拉王室之中流淌着上古之血。 他认为那同史凯利人爆裂的秉性水火不容,因而不愿意生育子女。 后来辛特拉面临亡国风险加上自己恳求,他才同意,自己才怀上了肚子里的孩子。 却没想到。 两个女儿加上孙女儿都继承了这所谓的上古之血? 并且还互相不能触碰? 众人目光中辛特拉的王后脸色变得雪白起来。 她心头涌起一股惶恐。 自己没有觉醒那预言之中不祥的力量尚且失去了国家、两任丈夫、女儿、皇室的亲人。 希里和肚子里孩子未来的命运岂不是会更加悲剧? …… “殿下,您也无需太过担心…预言只是命运的一种可能。”叶奈法给了餐桌边众人一个安心的眼神,“而人类可以通过自身努力,创造更多美好的可能性——我始终坚信,血脉的力量是能够约束且利用的。” “就像人类呱呱落地之时,只能躺在母亲怀里嘤嘤啜泣,但行走是他们的本能。” “上古之血的力量也是希里,以及你肚子里孩子的本能…可她们现在刚觉醒这股力量,蹒跚学步,难免会跌倒。” “若在正确的引导下进行训练,相信我,”她看了一眼希里,后者想到过去那段时间苦练魔法的日子,嘴角露出怯怯的苦笑,“她们迟早能掌握住这股力量,学会走路、然后是奔跑,最后飞行!” “叶奈法女士…”莫斯萨克目光炯炯地看向女术士,提出了质疑,“我没记错的话,你所掌握的力量叫做法术,来自于遍布世界的混沌能量。而你不具备上古之血,你又怎么精通训练她们的方法?” “尊敬的德鲁伊大师,您的问题非常妙。根据我对希里的检查,上古之血力量的一面,就是魔力。她是天生的施法者!而我对如何释放魔法还算有一套,能让希里少走点弯路。” “你的意思是法源?”德鲁伊捋着胡须的大手一停。 在场众人具是脸色一变,目光不约而同转向了违背卡兰瑟要求、偷偷摸摸喝下第三杯蓝莓汁的小女孩儿。 女孩儿尴尬一笑,牙齿在烛火照耀下闪烁蓝色的光泽。 “不!”卡兰瑟忽而好像受到某种刺激,双手摁住了椅子的扶手,想要起身,“我不会把希里,或者我的小女儿交到艾瑞图萨魔法学院!辛特拉家族的血脉,决不能成为无法孕育后代的女术士!” “稍安勿躁,殿下。”女术士走到她身边,安抚地把手放到她肩膀上,王后瞬间平静了下来,“她们用不着去苟斯·维伦,我会留在这儿指导,我不够的话,不是还有莫斯萨克大师吗?” 德鲁伊颔首,温暖的大手摸了摸女孩儿的小脑袋,“自然之道涉及混沌能量的运用,有需要尽管开口。” “而且女术士之所以无法生育,并非因为她们所掌握的力量。”叶奈法光洁的俏脸闪过一丝伤感,又想起那段伤心又痛苦的往事,“而是极不人道的、非必要的魔法改造。” “我保证,希里以及您肚子里的小公主,绝对不会有这方面的问题!” 卡兰瑟这才深吸一口气,放松了紧绷的身体。 “在循序渐进的训练下,她们将凭借血脉的力量,屹立于这个危机四伏的世界…”女术士的嗓音轻柔却有力,“保护自己,保护亲人,甚至帮助您实现复国大业!” “希里天赋异禀,绝对能成为呼风唤雨的强大术士!” “而诸位也应该见识到了吧,索登山一战之中,两方术士对整场战争的巨大影响!” “希瑞,学习魔法,帮助辛特拉作战?”卡兰瑟却摇头,翠绿的眸子转向对面,虽然懂了一点事儿,仍旧淘气的小孙女儿——想象了一番,自家的女孩儿站在军队里,掌心喷出烈焰和闪电。 但如潮的箭雨又朝她们头顶落了下来。 让她们顷刻间,危在旦夕! “不!”卡兰瑟感情充沛、由衷地说,“光复辛特拉是我一个人的责任,是我的重担。不属于希里,或者我的小女儿。” “我只要她俩能健康快乐的活下去。”在孙女儿失踪那一段日子里,她反思过无数回,早已经想通了,“我不再奢求更多!” “完全没问题!”叶奈法点头,目光满含慈爱地看向希里,“只要她们利用好自身的天赋,就算没有我们在身边保护,普通的士兵也伤不了她们。” “叶奈法女士…”卡兰瑟犹豫了片刻,“你为什么对希里这么好?处处为她着想?” “我猜是爱屋及乌吧。”克拉茨灌了口蜜酒,语气微微带点酸味儿,“婶婶不知道,她跟杰洛特关系非常亲近。而那个白发猎魔人和小希里之间,不是有着意外律吗?” “又是命运?”卡兰瑟嘴角抽了抽,但同时又松了口气。 杰洛特已经充分证明,自己对希里的关心。 命运有时候比血缘关系更靠谱。 “不只是杰洛特…”叶奈法突然握紧了小女孩儿的手,紫罗兰色的眸子转向那对翠绿的眼睛。 两对眼睛中倒映着对方的模样, “我要是没有被艾瑞图萨强行改造,丧失生育能力,我早已结婚,也该有这么一个可爱的女儿。” “哼,叶女士,您不是喜欢叫我丑丫头吗?”希里一瘪嘴,“怎么又说我可爱?” “……” “辛特拉的幼狮可不可爱我不知道…但百分百是个麻烦精,”布兰王打趣道,“她曾经来过群岛避暑和过冬,不止一次地制造混乱,到处恶作剧,我记得有一回,她把碧尔娜最心爱的的一件内衣改造成了渔网,和哈尔玛、凯瑞丝拿去捕了只胖头鱼交给厨娘烹饪,”布兰握住妻子的手笑了笑,“当时差点没让碧尔娜晕过去。” “她没少让你头疼吧?” 女术士莞尔一笑。 “那么拜托你了,叶奈法。”卡兰瑟说,“往后的日子里,希里,以及我肚子里的孩子,希望你能悉心指导。” 女术士含笑点头。 而布兰王注意到小女孩儿开始频繁打呵欠。 “今晚两位舟车劳顿,讨论就到此为止?等到明天早上,一起去拜祭伊斯特。” “那我能跟外婆一起睡吗?我想搂着宝宝。”希里扑闪大眼睛。 “丫头,如果你不想未来的姨妈发生意外,就乖乖跟我睡!”女术士说。 “哼!” …… 隔天早晨,一团金色暖阳挂在小史凯利杰岛上空,空气闷热潮湿,海面升起粘稠浓密的雾气。 一缕阳光照亮了城堡北方的小山头。 卡兰瑟祖孙,以及女术士顺着漫长的石梯来到了一块洁白的大理石墓碑之前。 “外公…对不起,我当初不该调皮地乱跑,我要是一直陪在你们身边,你就不会出事…”小女孩儿跪在草垫前,一手摩挲着石碑上的墓志铭,一手抹起了眼泪, “小丫头,这跟你有何关系,细胳膊短腿儿的还想跟黑甲军过招?”叶摇头失笑, “是我无能。”卡兰瑟腆着肚子自责道,“当初罗伊大师已经提前告知我国家的命运,我准备了小半年,仍旧无法改变结局!” “等等,提前告知是什么意思?”女术士挑了挑纤细的柳眉,在高文之家那几个月,她听这家伙的名字都要听得耳朵生茧,什么发起兄弟会的倡议,什么驯服狮鹫兽的最强猎魔人,什么进入另一个界域屠了一条龙,“难不成他还会预言、占星术?” 卡兰瑟点头,慈爱地轻抚肚子上厚厚的棉袄,半是感激,半是忧愁。 “若非亲眼可见,亲耳所闻,我也不敢相信,一位猎魔人,竟然完全猜中了辛特拉之战的全过程!以及伊斯特的结局…” “如此详细,听起来可不是普通的预言术。” “罗伊大师对辛特拉帮助良多,可惜我们辜负了他的期待。不过我至今还欠他一个东西。” “您指的是什么?” “他要走了我的小女儿,作为意外律的报酬。”卡兰瑟脸色复杂地叹息,她现在已经没那么排斥猎魔人的意外律,毕竟这救了自己的小希里。 女术士苍白的面容一愣。 紫罗兰色的眸子扫过辛特拉的王后的圆润的脸。 您跟猎魔人缘分不浅呐。 杰洛特要走了您的孙女儿希里,罗伊又预定了您肚子里的孩子。 怎么感觉堂堂王后沦为了猎魔人的生产工具? 女术士仿佛闻到了一股阴谋的气息。 希里对着空气挥拳,“两年前罗伊带着杰洛特在布洛克莱昂树精女王艾思娜手下救出了我,后来又帮助杰洛特在外利维亚,尤尔加叔叔家里找到了我!” “可惜有坏蛋在到处找他,他不敢在高文之家现身。” “这么巧合,你们之间不存在意外律的羁绊,他为何总能找到你?”女术士这倒是大为惊奇,望着山外面波光粼粼的大海,喃喃自语。 “罗伊给我的感觉很亲切,就像那所谓的一见什么来着,” “一见如故!” 希里眉毛皱成毛毛虫,点头回忆道,“就跟我对姨妈的感觉很像。” “仔细说说。”卡兰瑟头一次知道孙女儿的想法。 “一种血脉相连的感觉。” “……” 在场两位成年女士表情变得很是精彩。 童言无忌。 辛特拉的小公主跟猎魔人血脉相连。 两人动了动嘴唇,还没想好怎么收拾张嘴胡说的小丫头。 下一秒,这平静的坟丘之中,忽而风云变幻。 空间突然撕开了一条巨大的口子,一道披着漆黑的斗篷的人影轻盈地跳了出来,落到三人面前。 朝阳的光辉照出他黑色的短发,肩后交叉的骨质剑柄,胸前的蝮蛇吊坠,以及遮住半张脸的大墨镜。 他晃眼一瞧身前三人,愣了十分之一秒,嘴角咧出一丝笑容,然而那笑容怎么看怎么尴尬。 “上午好啊,卡兰瑟、希里,还有这位叶奈法女士。” 墨镜的双瞳转向身形娇小却凹凸有致的女术士,罗伊嗅着鼻子间那股难以形容的丁香与醋栗的香水味,不禁神色微微恍惚——雪肤樱唇、五官精致妩媚、气质独特又神秘,难怪令杰洛特神魂颠倒,念念不忘。 “等等!现在是什么情况?!”女术士双手交叉在胸前,结出魔力防护的手势,灵光在黑发上流转,“阁下是谁?一个猎魔人怎么跳出空间门?你把已逝国王伊斯特的坟墓当成坐标?!” “罗伊!哈哈!” 小女孩儿突然欢天喜地地大叫一声,迈着小短腿儿,扑进他怀里! 罗伊! 女术士面露惊容,悄然放松了警惕。 这就是高文之家所有猎魔人心心念念的兄弟会创始人? 比自己想象的更年轻,还不到二十岁。 而且干净、英俊,不像杰洛特那般不修边幅,浑身“男人味儿”。 “哎哟,希里,几个月不见又长胖了!看来在高文之家那群家伙还没开始训练你!” “叶奈法女士,你把空间传送当成猎魔人突变得来的能力就行。” 罗伊冲女术士解释了一句,牵着咯咯笑的女孩儿的手,大步走向卡兰瑟, “王后陛下近来可好?身体还舒服吗?” “托你的福,一切顺利,就等小女儿降生。”卡兰瑟很自然地伸出手背,让猎魔人轻吻了一下。 而后者略微弯腰,左手牵着希里的小手,右手托住卡兰瑟的手,嘴唇一沾。 这一瞬间三个人肢体相触,猎魔人、卡兰瑟肚子里的孩子、小希里,三位上古之血的继承者产生了某种奇特的联系和强烈的相互作用。 远处旁观的女术士肉眼之中,澎湃的混沌能量迅速地钻出虚空,围绕在三人身边,将它们包裹成一团,三人的身体向外溢散出刺目的白光。 直冲天际! 猎魔人脖子间的吊坠就像是被罗网捕住的麻雀般疯狂挣扎。 “不!你们三个快分开!” 万里无云的晴空之中忽而划过一道闪电! 女术士扑了过去! 但她黑色蕾丝皮手套的双手只触摸到一片空气! 身前波动的空间就好似破碎的玻璃般折射出一片片阳光。 “我真傻!”女术士愣神良久,嘴角苦涩,“我怎么没想到了?预言,加穿梭空间,这个猎魔人同样身具上古之血,我早该想到的!” “三个都是古老血脉?血脉相连?”女术士望着空无一物的墓碑,喃喃自语,“我该怎么跟他们交代啊?!” …… 周围一片黑暗,柔和而漆黑的黑暗,没有一丝光明。 三人脑袋隐隐作痛,脑袋传来嗡鸣,眼睛短暂地失明。 然后,他们感觉到冷而强劲的风从身边吹过,钢刀一样让人难受。 “芙蕾雅保佑,我们在哪儿?希里?!”卡兰瑟焦急地呼唤, “外婆,我在这儿!叶奈法、罗伊,你们在哪儿?我害怕,呜呜…” 女孩儿和女人情不自禁一个哆嗦,向着中央的男人暖烘烘的身体靠拢。 “别怕,有我在,我发誓保护你们,我会把你们完好无损地带回去!”罗伊拢了拢脖子间的领口。 但首先得弄清楚现在是什么地方,发生了啥? 空间传送? 精神转向模板,一排鲜红的字迹赫然在目。 “你体内的上古之血,受到同源血脉的激发,产生了连锁反应…” 上古之血,连锁反应,随机的空间传送? 罗伊心头升起明悟,眼前的空间终于恢复了光明。 随即有些头晕目眩— 超过三十米的高空,冰冷的晨风呼呼地吹! 他们正站在一座呈三十度斜角的高塔顶部,红色的瓦片上。 下方是鳞次栉比的平房、陋巷,大街小巷间蚂蚁般渺小的人影。 身后坐落着金碧辉煌的宫殿。 穷极目力地远处,可见城外废物中,一条跨越半座城市的巨大沟壑。 好似卧于野外,长达数百米的黑色巨蟒! 一股无比熟悉的感觉涌上猎魔人心头。 “这不就是女神曾经展示给我看的马里波!” “那条沟壑是巨蜈蚣造成的遗迹!” “罗伊,究竟发生了什么?”希里眯着眼睛,紧张地指甲快要挖掉猎魔人手背一块肉。 “别担心,这只是我们体内血脉的连锁反应。” “你指的是上古之血?”卡兰瑟一手扶着隆起的肚皮,一手挽住猎魔人的胳膊,目光看着几十米高的下方,两腿隐隐发软。“叶奈法女士提过,我不能跟希里凑在一块儿,不然肚子里的小女儿会跟她发生什么反应!” “现在怎么办?” 地面已经有人注意到塔顶的异常,开始逐步不前,冲楼顶指指点点。 “拉住我的手。”罗伊脸不改色故作镇定地说,心头却七上八下,心头好似压着一块石头,太阳穴针扎一样刺痛! 马里波,四大宗师和伊达兰的藏身地。 他们处于如此显眼的位置,一旦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而且这股危机感,也变相说明了那群家伙就在这儿! 他不可能抛下这对主孙,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闭眼睛,深呼吸,在脑海中想象伊斯特陛下的墓碑。默念我要去那儿!” 罗伊柔声细语之中,女孩儿和女人闭上了眼睛。 下一秒,猎魔人脖子间吊坠一震。 三人身前的空间扭曲,泛起白光。 “轰隆!” 三道身影遁入空气。 片刻。 一道披着灰色斗篷,身形高大的人影出现在塔顶之上。 琥珀色的竖瞳,冷漠得毫无人类的感情,身形强壮如山岳,令人窒息。 “刚才有特别的能量波动。” “阿纳哈德,你有些过于敏感了!”一个皮肤白如死尸,面容阴沉的男人从他身边的空气里现身,“该走了,别让老师等太久!” 他望着那条巨大沟壑,病态凸出的眼球中兴奋得泛起血丝。 “我有预感,这次试验过后,‘它’会变得更强大,我们将距离目标更近一步!” 第二十九章 更进一步的力量 孤零零的法罗岛北边,哈尔维肯港边黝黑的礁石上,阳光就像金色的棉絮一般铺在两个少年少女身上。 “哈尔玛…别像块石头似地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半天钓不到一条鱼,你不会换一个位置?”坐在旁边的礁石上,脸上爬满雀斑,红色短发下脸部线条坚硬,有些男性化的少女打量着对面空空荡荡的鱼篓,嗤笑道,“继续死守在那个钓点,中午你就该喝西北风咯!” “别指挥我!凯瑞丝,作为妹妹,你就该好好听从兄长的命令!跟我步调一致!”肩膀宽阔、身形高大的,嘴唇边染着青涩胡茬、右脸眼角下留着一道长疤的少年仰着下巴骄傲地说,“现在,把腌好的虾米和小鱼给我丢下去,我有预感,马上有一条金枪鱼来咬我的钩子!” “切!我才不听你这种只有肌肉没有脑子的笨熊指挥!就要开始退潮了,你打什么窝!还有这里是岸边哪里来的金枪鱼,呆头鱼要不要!” “牙尖嘴利的假小子!” “我是克拉茨的小雀鹰!” “假小子!” “大笨熊!” 两兄妹的吵闹戛然而止。 他们就像是受惊的野猫从礁石上原地蹦起一米高。 转身一看。 空气中忽而冒出一道短促的白光,好似大画家的笔锋,一个呼吸间勾勒出三道栩栩如生的影子。 沙滩和礁石边的阳光再一照,人影的彻底成型——中央披着黑斗篷的年轻男人,左边一位孕妇,以及右边一个漂亮的小姑娘。 三人刚一出现目光与两兄妹碰个正着! “卡兰瑟奶奶?您不是在布兰爷爷那儿吗?”凯瑞丝惊讶得合不拢嘴,“这究竟是什么情况?” 卡兰瑟随即苦笑,自家小女儿还没出世,怎么就喜欢这么作弄母亲? 毫无疑问,第二次传送失败了,偏离了目的地。 哈尔玛注意到最左边的姑娘,有一双春草般的绿眼睛,面容似曾相识,呼吸声忽而急促,“希里妹妹,是你吗?” “咯咯!哈尔玛、凯瑞丝!几年不见,你们都长得好高啊!”希里一下子挣脱猎魔人的手,小跑到礁石上把额头放到两人的下巴和鼻子上比了比,又张开怀抱重重拥抱了他们一下,骄傲得鼻子都快翘到天上去,“刚才我施展了一次传送魔法来找你们!怎么样,惊喜吗,我厉害不?!” “你?什么时候学的魔法?”凯瑞丝一脸诧异。 “说来就话长了,总之我已经变成魔法小公主!你们这是在干嘛?” “我们在比试钓鱼!不过我已经把哈尔玛杀得片甲不留。” “别听她胡说!希里妹妹,你是来兑现承诺嫁给我了吗?”哈尔玛注视着女孩儿清纯动人俏脸,目光灼热。 几年前,他和希里比赛滑冰,结果自己摔断了四肢,而且还在脸上留下了一道长长的伤痕。之后她一直陪伴着躺在床上的自己,帮自己念书、陪自己聊天。 当时两人就私定终身。 可惜被父亲克拉茨狠心地棒打鸳鸯! 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辛特拉魔法小公主闻言,脸颊异样地发红。 为自己曾经的幼稚的誓言而羞愧。 “蠢货,闭上你的狗嘴!别提那可笑的、过家家的婚约!”凯瑞丝看出好姐妹的窘迫,帮她解了围,“希里,一起来玩?” “好呀好呀!我们来比赛,输的做一千个下蹲!” 猎魔人嘴角一抽,自己怎么莫名其妙就变成空气? “各位,钓鱼比赛容后再说!快过来希里!刚才你没集中注意力,你在胡思乱想对吧?所以传送出了意外!” “抱歉,罗伊,我刚才控制不住,我想到了他们俩!” “希里,这家伙是谁,怎么对你发号施令?” “他是我的好朋友!再见了,哈尔玛、凯瑞丝,我们得先回去!”希里边挥手告别边后退,重新握住了猎魔人的手,“我以后会长期住在布兰外公那儿,记得去找我!” 猎魔人牵住右边的孕妇鞋着王后, “好了,两位,闭上眼睛,这次别再出岔子,想象伊斯特陛下的墓碑!记住是墓碑!” “罗伊大师,咱们三个联手,什么地方都能去吗?只要自己想?” 卡兰瑟绿色眸子里却掠过一丝异样的光彩。 “我不清楚,我没经历过这么奇怪的传送!快的惊人,甚至不需要施法,不需要固定的空间坐标,心之所念,即刻抵达。” “除了有点头晕,简直完美!” 三位上古之血拥有者联手的力量,令猎魔人心惊肉跳。 也许这就是弗蕾雅女神口中更进一步的血脉力量! 所以,自己压根不用剥夺去她们的血脉。 一个是自己的小妹妹,一个是我的意外之女。 以后联手就行! 还逃得出自己的掌心? 哗啦啦! 海浪拍打礁石。 三人再次被一阵白光淹没。 两兄妹盯着空气陷入呆滞状态。 “还愣着干什么?凯瑞丝。别管那篓子呆头鱼!叫上法克大叔,赶紧坐船去小史凯利杰岛,我要重新争取和希里的婚约,当着布兰爷爷、克拉茨的面!” …… 不出猎魔人意料,下一个地点,仍然不是墓碑。 迎接他们的是一条火光通明的古堡走廊。 地面铺陈着豪华的藏红色地毯,左右两侧的墙面上均匀地悬挂着红宝石坠饰的旗帜,以及泰莫利亚白百何的旗帜。 “不是我!”希里大眼睛里闪烁着振奋之色,却又连忙冲一脸严肃的猎魔人摇头澄清。 “抱歉,罗伊大师,这次是我的问题,”而卡兰瑟凝视着两面旗帜,“现在咱们正处于索登中心,上一任国王埃克哈德的城堡,现在泰莫利亚国王弗尔泰斯特的领地。” “也是南北和谈会议的举办地!我几年前来过一次,所以…” “不愧是辛特拉雌狮,胆子可真大,向对您虎视眈眈的南北国王‘投怀送抱’,还带着个孩子!你该祈祷这附近没有第四双眼睛!” “我想看看弗尔泰斯特他们和尼弗迦德谈得如何,我有点不甘心。”卡兰瑟抿了抿嘴唇,翠绿眸子浮现一丝向往。“我就脑子里想了一下,没想到。” 罗伊忽而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带着两祖孙鬼鬼祟祟在走廊角落找到了一个杂物间。 唰—— 他的身形瞬间拔地而起,就像一只黑色的壁虎,挂到天花板上,手脚并用,眨眼间游墙而过! 走廊不远响起沉重的金属碰撞的脚步声,一个穿着银色板甲、腰挎长剑的士兵正向着走廊这头走来,忽而眼前一黑,瞳孔里倒映出一个三角符咒,瞬间失去了焦距。嘴唇开合,压低声音对着身前猎魔人耳语。 “北方的十位国王及其魔法顾问,尼弗迦德的特使汇聚在这栋城堡里?还有威戈佛特兹?” 罗伊凝视着走廊尽头那间会议室,八位穿着盔甲骑士守在那儿。 根据胸口徽章来看,来自不同北方国家。 他心头忽而涌起一股冲动。 如果这时候自己把利维坦召唤过来。 能不能直接把南北双方的大人物一锅端掉? 他随即失笑摇头,这是把威戈佛特兹和南北双方的术士当成摆设呢? 他尝试着向着会议室靠近。 然而走了不到一半,体内魔力变得异乎寻常地迟滞起来,空气中某种无形的物质堵塞住魔力的运转。 整扇大铁门竟然都是用反魔法金属打造。 “是了,如此重要的场合,肯定会有反魔法防护措施。那么传送和闪烁都会失效。”罗伊放弃了不靠谱的冒险窥探的想法,返身找到了卡兰瑟两祖孙, “抱歉,这里太过危险,不宜久留。” 卡兰瑟脸上浮现出一丝遗憾,又理解地点点头。 “终有一天,我要光明正大地回来!” “走吧!” 三人手拉手。 而这一次,轮到罗伊失神,脑海中浮现出一道倩影。 三道身形化作白光远去。 同一时间。 会议桌上的格局泾渭分明地分作三边。 一边是北方联盟。 一群头戴王冠,身后披着各式各样披风的统治者。 最为英俊的国王泰莫利亚的弗尔泰斯特,瑞达尼亚的维兹米尔二世,莱里亚与利维亚美丽的女王米薇,有着硕大啤酒肚的亚甸国王德马维、留着大胡子、气质彪悍的科德温国王亨赛特坐在第一排,身边陪伴着盛装出席,好似参与一场选美大赛的魔法顾问凯拉·梅兹、特莉丝·梅里葛德、菲丽芭·艾哈特、萨宾娜… 第二排坐着布鲁格、凯拉克、维登等小国的国王,瑞达尼亚永恒之火的主教。 对面南方代表只有区区几个人——辛特拉的现任总督门诺·库霍恩穿着一身黑色的铠甲,尼弗迦德的大使希拉德·费兹奥耶斯泰兰正在奋笔疾书,陪行的几位术士目光平静,其中正有在罗伊手上吃过大亏的薇歌·芙琳吉拉。 然而人多势众的北方诸王脸色严肃、铁青。 门诺·库霍恩嘴角含笑,一副志得意满的模样。 “好了,诸位高贵的陛下,经过两天详细缜密的谈判,北方联盟与尼弗迦德已经达成了和约。协议主要条款,容我再跟诸位确认一遍,”站在圆桌中央的,穿着一身黑色礼服,显得身形修长健硕的威戈佛特兹,清了清嗓子,洪亮的话语声传到每一位国王耳中。 “首先,尼弗迦德军队彻底退出被占领的上索登,把土地归还给现任索登统治者弗尔泰斯特陛下。” 米薇女王闷闷不乐地摆弄脖子上硕大的红宝石,丰满的嘴唇扭曲起来。 又是泰莫利亚拔了头筹! “其次,从和约签订之日起,辛特拉,以及其附属国维登、阿特里,将归属于尼弗迦德,成为其北部行省,全权受其管辖。但布鲁格被划出辛特拉,成为泰莫利亚的领土。” 弗尔泰斯特欣然一笑。 其余国王脸色阴郁。 尤其是科德温和亚甸国王,盯着弗尔泰斯特高贵侧脸,眸子里火光一闪而逝。 罢了,谁叫这家伙是索登已故国王埃克哈德的亲侄子。 谁叫布鲁格正处于泰莫利亚腰腹之地! 给了别的国家也拿不住! “第三,尼弗迦德必须对北方,除泰莫利亚之外诸国做出补偿…具体补偿金额依照其阵亡人数、标准参照协议…” 门诺·库霍恩瞥了一眼协议上的数额,面不改色地捋了捋土匪似的大胡子,这点钱对强盛的帝国而言不成问题,如果对方不是要把弗罗林烧融后重铸成别的钱币,他巴不得多补偿点,加强南边的经济攻势。 而诸位北方国王,脸色稍雨霁,勉强有一点安慰奖。 “第四,尼弗迦德的士兵和舰队,不得越过雅鲁迦河北岸一步,维登的国土仍旧由其自有部队保护…重中之重,阿梅尔山以北的黑甲军数量不得超过三万人。否则将被视作入侵的前兆,北方有权利首先发起进攻!” 尼弗迦德大使吁了口气,这条倒是相当麻烦。 “第五,协议签订之日起,南北双方和平共处,为期十年。哪一方若是先妄动武力,则协议条款完全作废!” 诸王身形一震。 “诸位陛下,是时候签下你们的大名。” “各位,还等什么?就让本人来做个表率吧!” 弗尔泰斯特正了正脑袋上的王冠,掀开面前协议,干脆利落地签下大名。 这场协议,除了尼弗迦德。 就属泰莫利亚攫取了最大的好处,布鲁格和索登都被划入国土。 不过,泰莫利亚也在联军之中付出了最大的牺牲,阵亡上万人! 北境诸王和自己身边的魔法顾问们交换了一个眼神。 一时之间,整间会议室里响起了鹅毛笔摩挲纸张的沙沙声。 …… 威戈佛特兹目光徐徐扫过在场所有国王,语气饱满有力,“索登山一战,数不清的鲜血和死亡教育了我们,和平来之不易,望诸位大君多加珍重!” “谁要是敢撕破协议,就是站在与会的所有陛下对立面!” “作为这次会议的牵头人,我威戈佛特兹以及北方魔法界的同僚,出于道义和白纸黑字的协议,也只能跟那位说声抱歉!”术士兄弟会的最强者,向着在场权力巅峰的人物发出了来自魔法界的警告。 然而大部分北方国王并没有太当回事。 北方术士兄弟会当然是协助北方。 他们的魔法顾问可都在里面! 威戈心头松了口气,很满意诸位大人物的表现。 他忽而往会议室大门看了一眼,伸手揉了揉太阳穴。 没来由升起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仿佛自己错过了些什么至关重要,足以影响命运的东西。 …… 第三次传送。 罗伊抵达了他想要去的地方,一座充满自然气息的岛屿。 好似一块从海浪里穿出的巨大的石柱,布满通灵塔、螺旋形的道路,曲折的梯子和平台,绿色的森林和花园。 绿色之间点翠着高耸的白塔,依附着燕颈一般的石头,还有一个圆顶建筑被画廊环绕。 而岛屿的顶端,坐落着一座高耸的古老塔楼——托尔·劳拉,海鸥之塔。 他们正位于岛屿低处,一座僻静的庭院里。 对面的池塘里,透明的露水在荷叶上晃动,风吹来,荷叶露珠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往下流。 一棵苍翠的柳树对着池塘摆动万千丝绦。 罗伊的视线越过低矮的土墙,岛屿一边是灰绿色的大海,反射着正午的阳光,点点白帆散落其中。 另一边通过一座桥梁后,可见高墙环绕,尖塔危耸,塔顶闪闪发光。 “苟斯·维伦,”罗伊松开了女孩儿和孕妇,环目这四角僻静的庭院,自己感应的人呢?“这座从海里面升起来的山体则是仙尼德岛。” “叶奈法曾经学习魔法的地方?那些塔楼就是艾瑞图萨吗?”希里凝望着那边的白塔,兴趣盎然。 “罗伊大师,你带我们来这儿干嘛?”而卡兰瑟紧张地一把拽住住了孙女儿的手,“叶奈法允诺指导希里魔法,她绝不会加入艾瑞图萨。” “别担心!我只是来见一个女人…”罗伊说,“你们俩都去了心中所想的地方,公平起见,也该成全我一回吧?否则就是歧视男性!” 卡兰瑟顿时无言以对。 “哼哼,第一次分明是你吧!罗伊,你耍无赖!”希里却撅起嘴巴,瞪着他。 “胡说八道!牵住你的外婆,咱们往学院…往…”猎魔人突然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异色瞳孔转向垂落碧绿丝绦的柳树。 以及柳树前方的池塘。 池塘边突然伸出四条光溜溜的胳膊。 两条呈现小麦色,两条白如雪花。 晶莹的的水花顺着胳膊将塘边空地打湿,紧接着两张俏脸从下面冒出,放到了手臂中央。 一张小巧的圆脸,看上去也就十五六岁,皮肤白皙,长相清秀。 湿漉漉的棕发披在脑后,乌溜溜的大眼睛闪烁童真和稚气,鼻子和红唇小巧精致,两颊带点可爱的婴儿肥,显得单纯又呆萌。 猎魔人两三年前的一段记忆涌了上来。 艾德斯博格,那位驼背的小姑娘,已经长大了啊。 卡思嘉/托娅 性别:女 年龄:16 身份:艾瑞图萨学生 生命:70 魔力:180 属性: 力量:5 敏捷:5 体质:7 感知:7 意志:7 魅力:8 精神:18 技能: 法源(被动)、冥想lv2、寒冰箭lv2、冰霜护甲lv2、火球术lv2…… …… 另一张脸有着玫瑰花瓣般的亮晶晶的唇和海洋一样蔚蓝的眸子。 阳光照得她满头红发好似跳动的火焰,美艳不可方物。 …… “丽塔奶奶!”希里注意到猎魔人怪怪的表情,不怀好意地大叫一声。 池塘里戏水的两人被吸引注意力,眸光转了过来。 卡思嘉惊呼一声,缩头乌龟一样把身体缩进池塘。 而女术士却豪放一笑, 哗啦一声,水花四溅。 丽塔·尼德爬出了池塘。 希里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位大美人儿,细腻的皮肤和凹凸有致的身材比宁芙和大理石雕像更漂亮,更惊心动魄,就像高山垂落,化作沃野。 她比较地看了眼自己,又看了眼外婆隆起的肚皮,咬紧了嘴唇。 唉! 自己是上面不行下面也不行。 几乎同时,一袭黑色的纱裙自动地掩盖住丽塔·尼德的身体。 “罗伊,希里,还有这位是卡兰瑟王后?” 她款款走了过来,下意识地挽住猎魔人的胳膊,长发拂过猎魔人的脸颊,散发出一丝独特的香气,明眸带着一丝好奇的问询, “我说这是意外事故你信吗?”罗伊转头冲她尴尬一笑,她一眨不眨,就想好学生,“我承认行了吧。我是专程来看你的,顺便和希里,以及卡兰瑟殿下试了试一番新能力。” 王后托着肚子,皱了皱眉头,眉眼浮现一丝疲倦之色。 “新能力?” “事情有点复杂,”猎魔人转向池塘边,冒出来的半个脑袋和一对乌溜溜地偷偷打量的大眼睛。 “卡思嘉?托娅?” “罗伊!你、你还记得我?”女孩儿圆脸上浮现两枚小巧的酒窝,眼眶泛红,百灵鸟般清脆的嗓音带着惊喜和一丝哽咽。 “我们当初可是拉过勾的。” “快上来吧,卡思嘉,见见你朝思暮想的、立下约定的罗伊哥哥!”女术士似笑非笑地看着身边的男人,眸子里却闪烁着一抹火光。 后者竭力保持着一副淡然自若的表情,微微转过了脸避开她的死亡凝视。 女术士暂时饶过了他。 “王后似乎有些累了,走吧,咱们找个地方坐着好好聊聊!” 第三十章 再见卡思嘉 “那就拜托你了,珊瑚,替我好好照顾卡兰瑟和希里,”千里镜对面黑色卷发的女术士无奈地叹了口气,“但别让她们待太久了,今天之内必须回来!否则我没办法跟布兰王交差——我的看护下,一个孕妇和女孩儿被猎魔人劫走了,史凯利杰的莽夫会把我塞进鲨鱼肚子里。” “我保证,叶奈法,今天下午就让他们回去,一根毫毛也不会少!”丽塔·尼德捂着红唇轻笑了一声,一个银灰色头发的小脑袋冒出她的肩膀钻到千里镜前,翠绿眸子扑闪扑闪,嘴角笑嘻嘻。 “丑丫头!不许再乱跑!”紫罗兰色的眸子盯着她,叶双手环胸厉声警告,“下午带上你的外婆,还有罗伊,运用你们的…上古之血的力量,回来!要是让我亲自过去请客…那么你就是手痒了,又想画画了,这次至少两千遍!” “遵命,女士!” 小女孩儿害怕地缩了缩脖子,又咯咯笑着,冲到卧室温暖的壁炉边,像头卧倒在草地上的小马驹,趴在沙发上,左手撑着下巴,目光左右环顾。 那位名叫卡思嘉的,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小姐姐和自己外婆坐在一张沙发上,水汪汪的眼睛打量着对面沙发的猎魔人,小圆脸上含羞带怯浮现一抹红晕。 而罗伊的表情也可有意思啦! 身体绷直,后背挺得相当端正,屁股却轻轻地扭来扭去,脸上笑容僵硬得就像雕像。 眼角余光打量着用千里镜与叶奈法交流的珊瑚奶奶。 光从外表来看,猎魔人和小姑娘年纪都不大,男的英气勃勃,女的清秀可爱,俨然一对璧人。 希里目光流转,不停点头,绷着小脸一副了然于胸的表情,貌似随意地问了一句—— “她是你女朋友吗?罗伊!” 这一瞬间,空气好似被按下了暂停键,卡思嘉瞳孔收缩、微微长大了嘴,珊瑚熄灭千里镜,目光嚯嚯地转了过来。 而卡兰瑟轻抚着肚子,嘴角微弯,饶有兴致地旁观,作为一个过来人,她当然看得出猎魔人和这两个女人之间关系都不太正常。 只是没想到曾经当着她和伊斯特面指点江山的人,也有如此难堪的一天。她乐于见到这家伙吃瘪,就当是看看笑话来养胎吧。 猎魔人露出一个相当勉强的笑容, “希里,不懂就别乱说!?”过了整整五秒,罗伊没好气捏住了小女孩儿的脸颊肉,双手分别往两边拉,让她娇嫩的小脸变形成了包子,又把她向后推开,免得上古之血受到刺激,“什么女朋友!卡思嘉是我的好朋友,明白吗?就跟你和凯瑞丝、哈尔玛类似!” 小女巫拍着胸脯松了口气,眼中却也有一丝遗憾。 这段时间,卡思嘉已经从一直帮助自己的丽塔姐姐口中得知,罗伊和她才是一对。 她从幻想中清醒了过来。 而珊瑚熄灭千里镜,转了个身,柔荑搭着椅子的靠背,下巴放在手背上,蔚蓝眸子一眨不眨盯着两人,面无表情,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卡思嘉,咱们有两年多没见了吧?你还好吗?”罗伊假装没看到珊瑚的注视,柔声问,“在艾瑞图萨过得还习惯吗?” “罗伊,我…我…”卡思嘉突然激动起来,说话结结巴巴伴随着哽咽,仿佛什么东西堵住了嗓子,眼眶开始发红,两滴晶莹在其中徘徊。 她猛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当着众人的面转了一圈,展示略微青涩的身姿,表情又是高兴又是伤心, “你看啊!我好了,我终于变成了正常人,没人再辱骂我、欺负我!没人再整天逼我喂鸡、浇花、没人再用石头和泥巴砸我!有漂亮的新衣服穿,吃得比大多数人都要好的美味佳肴,我还交了好多朋友!呜呜…我还会魔法!” 纤细修长的左手五指拨弄鲁特琴弦般在半空中一挥而过。 火焰、水滴、电弧… 五光十色的魔法元素在她指尖变幻,缤纷的光芒照亮了整间客房的天花板,以及她被泪水染红的脸颊。 她为猎魔人献上一场美轮美奂的魔术表演。 “好看吗?我永远不会忘记你曾经在池塘边给我表演魔术的那一天,还有你送我的那张昆特牌。它们让我晦暗的人生第一次看到了希望!” 她另一只手,空荡荡的掌心里突然出现一张精致的纸牌——卡面是一个红发红裙的女人,烈火一般妖冶又美丽,浑身萦绕着一股神秘的气质。 正是猎魔人最初送给她的昆特牌——科德温的魔法顾问萨宾娜。 “都是因为你,罗伊…你救了我的命,把我送到艾瑞图萨,没有你,我要么早就被那对夫妻折磨死!要么被暴走的魔力杀死!” 她一口气说光了心里话,就像卸掉了压在心头多年的一块巨石,她胸膛起伏长长松了口气,泪眼婆娑地看向猎魔人。 “罗伊…我一直想再亲眼见你一面,跟你说一句——谢谢!” 她凝视着猎魔人,清脆的声音里忽而多了一丝委屈。 “可你一直不来,上次丽塔姐姐帮我送的信,你也没有回音!我以为你已经彻底忘掉我…不把我当朋友。” 这一刻,卡兰瑟叹了口气,人生阅历丰富的王后,一眼就看出这个小女孩儿曾经悲惨的经历。 而希里脸上的笑容消失,莫名觉得这个姐姐很可怜。 而珊瑚眼中闪过一丝疼惜之色,仿佛从她的眼睛里看到过去的自己。 她大步走过来,一把将女孩儿搂进怀里,像是一位母亲一样轻抚她柔顺的秀发,仍由她决堤的眼泪将胸前衣襟打湿。 顺便责怪地剜了猎魔人一眼! “我这不是来了吗?只是很抱歉,我来得晚了一些。”罗伊叹了口气,他没想到自己当初的无心之举在对方心里面留下如此深刻的印象。 那次的出手对他而言仅仅是举手之劳,甚至有功利的因素在里面。 实在当不得如此真挚的感情。 “但作为你的好朋友,我很欣慰…”罗伊看着抽噎的小姑娘,诚恳地说,“你在艾瑞图萨过得开心,顺利踏上魔法之路,我们当初的努力就没有白费。” “另外,卡思嘉,我想也祝贺你。” “你就坐在那儿说?”丽塔·尼德仰着下巴,鼻子里轻哼了一声,“没点别的什么表示?” 罗伊皱了皱眉头。 珊瑚怎么像吃了火药一样? 我又该怎么表示,当着你的面我哪里敢越雷池一步? 猎魔人从沙发上起身,走到两个女人面前,看了珊瑚一眼,后者明眸含着一丝鼓励。 他索性张开怀抱。 女术士把小女巫推了过去。 小女巫把脸埋在他的肩膀上,深吸了一口气,抬头深深凝视猎魔人雕塑般完美的侧脸,明亮的眸子闪过一丝回忆。 很久以前她就想这么做。 靠在他怀里,什么也不说。 只是听一听他的心跳,闻一闻他身上的气味,就感觉无比的满足。 卡思嘉,你从一个在泥巴和粪便里打滚儿,丑陋又自卑的乡下女孩,变成了魔法之都仙尼德岛,一个衣着华丽,美丽又健康的魔法学徒! 你已经用光幸运女神发下的幸运额度! 你不该奢求更多! 更不该伤丽塔姐姐的心! 她心头反复对自己说,然而眼角却涌出晶莹。 搂着猎魔人后背的手指指节泛白。 曾经月圆之夜,池塘边,柳树下,月亮船里肩并肩的温馨画面离她而去。 心底的憧憬化作泡影。 她以后也只剩下回忆了。 “呜呜,对不起,我不该哭的!我不想哭,可我忍不住!” “没关系,哭吧,卡思嘉。” 猎魔人搂住了她温暖娇小的身体。 左胳膊环住她的肩膀,右手轻轻地拍打她的后背,就像搂住妹妹的兄长,传达着温柔的关心, “你能在艾瑞图萨开始新的生活,确立新的理想和目标,我为你感到高兴、骄傲。” 坐在沙发上的辛特拉王后眼神唏嘘。 似乎又想起年轻时候激情燃烧的岁月。 “我衷心地祝愿你,能为了新的人生继续努力,奋斗。但有一点想要提醒你,以后你若是成为跺一跺脚,北方就要地震的魔法大师,也别忘了,在心底保留一份善意,给处于困境之中的人一份力所能及的帮助。” 说着话,猎魔人目光却看向珊瑚。 后者红唇亮晶晶、美艳的俏脸上挂着一丝满意。 这家伙的动作还算老实规矩。 “我发誓,我会做到的,罗伊!”小姑娘用力重重地抱了猎魔人一下。 然后从他怀里挣脱。 抹去脸上珍珠串儿似的泪水,圆脸恢复平静和坚强。 故作轻松地微笑。 “抱歉几位,我这个爱哭鬼,让你们看笑话了!” “孩子,纯真的感情比金子还宝贵,比绝妙的诗歌更值得回味,别丢掉它。”卡兰瑟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捧起桌上的热茶啜饮了一口,“看来传说中魔法训练会抹杀人性的说法纯属胡诌。现在我更放心把希里交给叶奈法。” “魔法训练并不能抹杀人性,改变一切的是过于漫长的时间。”丽塔·尼德再次从身后搂住了小女巫,下巴放在她肩头上,眼中愧疚一闪而逝。 而罗伊叹了口气,“卡思嘉,你还要在艾瑞图萨学习多少年?” “我…我才三年级,至少得学完五年的基础课程,十年的进阶魔法训练另说。”卡思嘉白净绵软的小手抹布一样擦拭脸颊,显然,她曾经的老茧也和驼背一同被魔法改造掉了。 “我听说你们毕业后还得为魔法学院服务二、三十年?” “免费入读的学生,才会签下那份‘卖身契’,在蒂莎娅校长、玛格丽塔副校长手下打工几十年。可不包括我。”她感激地转过脸,冲亲密贴着自己的女术士笑了一下,“丽塔姐姐帮我缴纳了每年两千克朗的学费。所以我是自由的,只要我想,随时可以终止魔法学习,离开艾瑞图萨。” 猎魔人询问地看向了丽塔·尼德,对方从来没有跟自己提过这茬事。 为什么要暗中资助卡思嘉? 女术士很自然地挽住了他的胳膊,蔚蓝眸子闪烁回忆之色, “我以前呢,是想着培养一个小学妹,等她学有所成,就协助我我一起做研究。毕竟现在这个世道,像卡思嘉妹妹这么善良单纯,知恩图报的魔法学徒已经不多了,大部分免费入学的孩子都有个悲惨的童年…个性要么苦大仇深、要么偏激狭隘,更有甚者心理扭曲扭曲…也许一辈子都无法治扭转。” 这就是所谓的不幸的人一生都在治愈童年吧。 “妹妹可爱的性格很招人喜欢,值得信任,不光是我,学院里的老师们也很欣赏她。” 卡思嘉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头、揉捏裙角。 “可后来,你把我从凯拉克叫到诺维格瑞后。”丽塔·尼德松开箍着女孩的柔荑,很自然地替男人理了理衣领,“还在不断寻找施法者,先是卡尔克斯坦,然后是伊芙琳女士、特莉丝,现在叶奈法也来了,虽然还没加入兄弟会,但至少算半个同伙。” “既然你有这方面的计划,你要搜罗施法者,实现心中抱负,那么身为你的女人,我自然要替你分忧解难。” “你不觉得吗?”红唇噙着一抹微笑,“卡思嘉绝对适合加入兄弟会!” 这一瞬间。 猎魔人忽而神情恍惚,只觉得身边一切都已经远去,光和声音都消失…只剩眼前,这个火发红唇的女人,在对自己笑。 原来,自己没看到的地方,她一直在暗地里帮助自己。 仿佛有一股温暖甘泉流过了心头的狭缝。 他悄然握紧了女术士的手。 而卡思嘉勉强一笑,吸了吸鼻子,双手捧在胸口,期待地问, “丽塔姐姐说高文之家那边有很多孩子,锻造师、炼金师、还有一头狮鹫,那是真的吗?我能去看看嘛?我能住哪儿吗?” “高文之家随时欢迎你光临。但卡思嘉,”罗伊深吸一口气,脑海中算了算仙尼德岛政变发生的时间,“现阶段你最好继续在学院夯实魔法基础,再学习一到两年。当然你可以随时去旅游放松!” 女术士冲小女巫点头。 “嗯!”卡思嘉眸子里燃起了新的期待。 去诺维格瑞,能跟在他身边,经常看到他。 我也满足了! …… “好了,我对你毫无保留…你是不是也该跟我解释解释…你,亚甸下波萨达,一个农夫之子,怎么会身怀上古之血?”丽塔·尼德深深看着他的眼睛,仿佛要看穿他的心底, “古老的血脉?”卡兰瑟恍然大悟,“难怪希里当时说对你有种奇妙的感觉!难怪我们三个凑到一块儿能穿梭空间。” “外婆,你们意思是罗伊是我家的亲戚吗?”希里一眨不眨看着猎魔人,瘪着嘴,白皙精致的小脸上浮现一抹担忧,“我不会又莫名其妙地多个舅舅吧?” “我才不要你这么调皮捣蛋的侄女儿!” 猎魔人弹了希里额头一下,他不忍心再欺骗女人。 “我的上古之血和他们俩有所不同,”他认真地和丽塔·尼德对视,“曾经我和雷索在玛哈坎山脉的斯迈尔克矿道之中,吞噬了一株太阳之血。因为那株神奇的草药,我体内才诞生了一丝古老的血脉。” “后来,我顺着血脉的指引,前往布洛克莱昂森林,陪着希里、杰洛特、一同喝下了布洛克莱昂之水,那一丝上古之血变得更加茁壮。” “所以,我的血脉属于后天。” “不管是先天后天,能够凭借血脉的能力穿梭空间,”丽塔·尼德眼神闪烁着羡慕之色,“已经相当了不起,没几个猎魔人能做到!” “只是我没想到和希里,以及卡兰瑟接触的瞬间,会产生如此奇妙又剧烈的反应…三股血脉的力量似乎被揉合到一起!”罗伊目光扫过卡兰瑟和希里,“我只是心里想起了珊瑚,以及…卡思嘉,就立刻传送了过来。” “我见到了哈尔玛和凯瑞丝!”希里说。 “不一定要是人…”卡兰瑟补充道,“曾经去过的地方也行,我们不是刚光顾了索登的城堡?” …… “心念所至,无论是人,或者地域,转瞬即至。”丽塔·尼德美目流光,赞叹道,“哪怕是传说之中捕捉迪精的魔法大师,乔弗里·蒙克再世,也没有这种神乎其神的传送能力。你们试过带人传送吗?” “实验次数相当有限。”猎魔人摇头, “罗伊大师,我没功夫进行危险的传送,”卡兰瑟忧心忡忡,“回到史凯利杰后,在我肚子里的孩子出生前,我不会再发动传送,每次传送过后,你们没觉得头晕目眩?” “而且这么做,不会让我的小女儿耗力过度,导致什么后遗症?” “也对,为了安全起见。那么这次过后,就先别用了吧。” 罗伊脑海中忽而浮现出一副古怪的画面。 两个月后。 自己左手搂着一个襁褓里的意外之女,右手牵着一个小丫头。 随心所欲地全世界穿梭。 …… “外婆,罗伊,”希里绿眼睛里闪烁着担忧,“我们是不是该回去了?再迟叶奈法女士要罚我画两千遍!” “你先把他们送回去,”丽塔·尼德颇为理解,上前一步,凑向猎魔人。 而罗伊感觉嘴唇一润,就被印了一个口红印。 “再见,罗伊…”卡思嘉并肩跟女术士站在一起,朝着猎魔人挥挥手。 他左手牵住卡兰瑟孕妇,右手牵着小丫头。 三人同时闭眼。 下一秒。 房间里无风自动,泛起刺眼白光,空气就像破碎的玻璃般折射出一片片阳光,灰尘弥漫于半空。 咔嚓… 珊瑚和小女巫眼前三团影子都变成了虚影。 “丽塔姐姐,我要去图书馆了!” 卡思嘉表情坚定地挥舞拳头。 “嗯?” “我得加快魔法学习的进度,争取早一天帮上你们!” 第三十一章 阴云密布 “罗伊,你们成立这个兄弟会,把十几位猎魔人、女术士、炼金师,一群孤儿聚集起来,究竟有何目的?”叶奈法倚着阳台的护栏凝视着城堡远处的一望无垠的海面、旷野冷风吹得满头秀发像是漆黑云彩的在脑后飘扬,从肩到腰臀的美妙曲线就像一座起伏的山峦。 她身后的屋子里,一身宽松棉外套的卡兰瑟正借着壁炉的火光,聚精会神地翻看一本《说给孩子的情话》,而希里像只小母鸡一样撅着屁股,绕着房间四角寻找魔力交汇点,身上不时闪烁着魔法灵光。 “很简单。”罗伊双手交叠地放在胸膛下方,后腰靠着护栏,看着房间里那对祖孙,嘴角一弯,“让猎魔人在这个世界生存并发展下去。” “你们现在不是已经做到了?高文之家诞生好几个新的猎魔人,大家的日子混的也不赖。”叶奈法紫罗兰色的眸子扫向罗伊,“接下来呢?你们有什么计划?” “现在这个世道怪物越来越少,不需要太多猎魔人。” “而你们的数量还在不断增加,难不成以后新诞生的猎魔人都去当雇佣兵,还是说成立一个帮派组织,寄生在商人小贩血肉之上?” “谁规定猎魔人就一定要打打杀杀,或者坑蒙拐骗?就不能经商,不能发挥我们的所学当个铁匠、药剂师、剑术老师?” 罗伊摇头道,“而且一个新生的势力,若不尽快成长,变得足够强大,迟早会被这个世界给摧毁,我们还需要更多同伴。当然你放心,猎魔人并非什么野心勃勃、妄图颠覆世界格局之辈,我们发展自身势力,也是为了自保。毕竟这个世道,诺维格瑞以外的大多数城市,仍然对猎魔人充满了恶意。” 叶奈法颔首,脑海中想起杰洛特各种备受冷眼的遭遇,“也对,就像高文之家目前正面临着危机。” “什么意思?” “雷索没通知你?一个名叫里恩斯的法师找到了诺维格瑞,被兰伯特赶跑…但他和背后的势力不找到希里绝不会善罢甘休。” 罗伊挑了挑眉头,这么重要的消息居然都隐瞒自己。 那群家伙,回去得好好料理料理! 至于里恩斯,威戈佛特兹的代理人。 他在索登的城堡与对方擦身而过,却不想这家伙主动找上门来! 那就会一会你吧。 …… 远在千里之外,诺维格瑞近郊,七只猫酒馆。 透过窗户的阳光照出简陋的大厅和角落一张圆桌,两个身着利索的皮甲,腰佩长剑、匕首,做雇佣兵打扮的男人相对而坐。 “我灌醉了屠夫克里弗的一个手下,从他嘴里掏出了消息,”一个扎着头巾,鹰钩鼻,下巴尖细的男人压低声音说,“几个月前,屠夫、乞丐王、永恒之火收到一起举报,猎魔人在郊外经营人口买卖,于是他们风风火火杀到猎魔人的基地,一个叫做‘高文之家’的孤儿院里。” 坐在他对面的身高超过六英尺的半精灵竖起了耳朵。 “就在距离七只猫酒馆不到二十里地的一片赤杨林里,依照猎魔人狡猾的性格,丰富的野外生存经验,肯定在树林里设满了机关陷阱,阁下最好不要轻易踏足其中。” “根据那酒鬼的说法,院子里圈养着超过五十个孩子。” “住着十位变种人。” “十个?”半精灵摸了摸脑后黑色的马尾辫,黄绿色的杏仁儿眼中射出忌惮之色,脸色变得阴郁。 “这还是大半年前的情形,现在数量绝对不止那么多…”鹰钩鼻雇佣兵笃定地说,“猎魔人们平白无故为啥建立孤儿院?必然在进行邪恶的勾当,训练更多变种人!但不知怎么的,当时屠夫,乞丐王、治安官被糊弄了过去。” 半精灵强壮身体投影到斑驳的墙面上,坐正了身体,“变种人的合作伙伴呢?” 雇佣兵抿了一口烈酒,想润润嗓子,忽而脸色一变, “真他娘晦气,你卖的酒还是果汁?” 他转身冲着吧台前弯腰驼背的老板怒目而视,而对方视若未睹,自顾自地撸着一只摆动屁股的猫。 “活该你这个烂酒馆倒闭!” 佣兵深吸一口气,压下怒气, “为了查清楚猎魔人的人际关系和底细,我牺牲了好几位兄弟!阁下是不知道,那群家伙简直比山里面的狐狸还精明,鼻子比猎犬还灵,但凡有点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们。” “我的弟兄不过是稍微靠近他们的地盘,就下落不明。猎魔人肯定使用法印严刑逼供!” “拔出萝卜带出泥,我第二、第三个兄弟相继受到牵连,失去消息。” “但你放心,我从没跟他们提到过你。猎魔人问不出啥线索。” “你瞧瞧,为了委托,我们不远千里从林布市而来,半个月间就折掉了三个弟兄。” 半精灵默然地丢下一个拳头大小的灰皮袋,“这笔钱给三个牺牲兄弟作为抚恤金。” 佣兵脸上的横肉抖了抖,掀开袋子一瞅、瞳孔变成了金色克朗的形状,脸颊笑成菊花! “阁下是爽快人,我就不遮遮掩掩了。” “城里面三大帮派乞丐王、收藏家、屠夫都跟猎魔人签订过一份和平共处的协议…其中尤以收藏家跟他们关系最为密切。” “孤儿院相当一部分运营开支由收藏家提供,这在市议会里人尽皆知…他还聘用了两位猎魔人担任手下的剑术教习…两者间绝对是同盟关系。” 半精灵指节粗大的手指,开始有规律地敲击桌面。 雇佣兵语气一顿, “变种人第二个合作者说出来就有点危言耸听——城里面最大的势力永恒之火,也跟猎魔人之间存在千丝万缕的关系!确切地说是他们的治安官。” “根据我的调查,猎魔人曾经协助治安官沙佩勒发起一场声势浩大的打击人口买卖的行动,至少替他抓捕了三十个人贩子,断了不少人的财路。” “而治安官凭借此举获得了诺维格瑞人民的拥戴!” “索登山之战后,又有两位猎魔人协助治安官救济从辛特拉逃来的难民。” “我一个兄弟曾向永恒之火的捐款箱里塞举报信,宛如泥牛入海,没有半点回音。” “这说明什么?治安官沙佩勒和猎魔人早就勾搭在了一起,而且不止是简单的利益关系。” …… “变种人另一个摆在明面上的同盟要数诺城歌舞厅,瞎子也看得出来——吟游诗人拼了命地歌颂他们、鼓吹猎魔人的无私之举,给本地人民洗脑,他们之间关系匪浅。” “歌舞厅隔壁的格斯维德药剂店更是完完全全属于猎魔人。一个脸上留有刺青的泽瑞坎女人替他们经营着店铺,货架上摆着五六种畅销药剂,比如男人都爱的精力药剂!简直是只下金蛋的母鸡。” 佣兵不无嫉妒地说, “经常能看到高文之家的孤儿们去药剂店打工。” “此外,我的一个手下失踪前还曾发现,有猎魔人暗中守护着集市里一家菜档,经营菜档的那对带着婴儿的老摩尔夫妇身份必然不简单。” “我不清楚你究竟想怎么对付变种人。但绝对绕不过这群人!” “歌舞厅和药剂店、菜档就罢了,不足为惧。但永恒之火的治安官、收藏家都是跺跺脚,诺城就要地震的大人物!你们的行动必须谨慎再谨慎!” “阁下不愧为林布市最高明的侦探,这些信息对我们相当有用。”半精灵点头,交出另一袋子克朗,眼中闪烁着一抹寒光,“现在,我手上有第二个委托。” “你是否愿意跟我们联手,一步一步铲除这群暗地里进行着伤天害理买卖的变种人?” “事成之后,给你十倍的报酬!” 雇佣兵顿时兴奋地脸色发红,十倍报酬,拿到手他就可以直接退休,到柯维尔或者陶森特买栋别墅安享晚年! 他咬了咬牙,伸出手和半精灵重重一握。 “我跟你们干定了!” “很好,现在,你继续潜伏在诺维格瑞城中,按兵不动收集猎魔人的信息,每隔两天过来汇报情况。对、优先保住自己的小命!”半精灵拍了拍他的肩膀,“战斗还没开始,我可不想提前失去一位重要的战友!” …… 佣兵离开酒馆五分钟后。 趴在吧台前撸猫的老人昏昏欲睡的眼缝中忽而射出一缕精光。 布满树皮一样粗糙褶子的脸颊上,五官诡异地变化、扭曲,眨眼变成一个嘴唇纤薄、有着湿哒哒的黑色眼睛,留着利落短发的壮年男子。 半精灵走过去坐在吧台前,自顾自地倒了一杯樱桃酒。 “里恩斯,说真的,你酿的酒难喝得要死!现在怎么说?猎魔人的消息已经收集的差不多了…咱们要不开始行动?” “斯奇鲁,当初大人是怎么吩咐的…”里恩斯摇了摇头,打了个响指, 噗嗤噗嗤。 酒馆的大门无风自动地关闭锁死,窗帘自动垂落遮蔽窗外的阳光。 “一切等他来指挥,算算时间,索登的会议差不多过去三天,国王陛下们应该已经讨论出结果…” 说着话,里恩斯空荡荡的掌心突兀地多了一个魔法八音盒,卡兹卡兹。 食指转动链环。 盒子里骑着白马的骑士开始缓缓转圈。 而骑士手中的长枪尖端折射出一片五光十色的魔法灵光,在半空中编织出水蓝色的光幕。 五秒的昏暗无光。 咔嚓,光幕里出现了一个留着齐耳棕发、异常英俊的男人, “里恩斯,斯奇鲁…”他威严的眸子扫过两人的脸颊,他们就像被长官点名的士兵瞬间绷直了身体,“突然联系我,是搞清楚那群猎魔人的底细?” “大人,事情比我们想象中更加棘手。”里恩斯深吸了一口气,将刚才佣兵的说辞复述了一遍,“猎魔人与当地最大的两股势力收藏家和永恒之火的治安官纠缠极深,与其余两方乞丐王以及屠夫签署过和平协议。” “如果要动高文之家,势必会惹来这两位的插手,到时候就不是一两场小规模的战斗可以解决。” 威戈佛特兹深邃的眼眸中掠过一丝惊奇之色,摩挲着食指上的翡翠指环,“我印象中正统的猎魔人,特立独行,恪守中立,绝不会与别的组织‘同流合污’。” “可照你们的说法,这十几个来自于不同学派的家伙不仅自身联合,更是拉拢了其他强大势力。这一点也不像猎魔人的作风。倒像是一个帮派组织。” “他们究竟想干嘛?难不成是在帮助亡国小公主复辟…这未免太过异想天开!”男人自言自语般嘀咕了一句,又摇头嗤笑,“既然那两方势力,要跟猎魔人联手,那就是咱们的敌人——先搞定他们,剥掉猎魔人的盔甲,让他们的护身符变成肉中刺!” “里恩斯,上次你绑架歌舞厅的蹩脚诗人失败,已经引起猎魔人警惕,再对他出手风险太大,至于药剂店,和菜档…看似毫无防范,实则最为困难。这次,你换个目标。”威戈佛特兹冷声道,“把收藏家给我绑过来!” “我派莉迪亚跟你一起动手…” “收藏家身居高位…身边戒备森严,这既是优势,可他久未经历危险,对危机的警觉性便会降低,这也是劣势…两个术士联手,理应能摆平这家伙。” “至于你,斯奇鲁,继续在诺维格瑞周边城市招募佣兵,他们最好受到过变种人或者非人类迫害,心怀怨恨、或者是能与猎魔人走上几招的强力佣兵。” “最好能找到一部分被猎魔人屠过村的‘村民’,好吃好喝供养起来,日后派上用场。” “威戈大人,”里恩斯颔首,语气恭敬地问,“那么永恒之火那边。” “区区一个治安官还能与猎魔人串通一气在诺城呼风唤雨?他把永恒之火真正的首领大主教摆在什么位置?正好昨日会议结束之后,大主教还没动身返程。” 威戈在光幕前踱步转了一圈,深邃的眸子里闪烁睿智的光芒,磁性的嗓音充满自信,“我自会说服他,铲除治安官沙佩勒这匹害群之马!” “到时猎魔人收到消息必会骚乱,无暇旁顾。里恩斯,你再趁机配合莉迪亚行动,绑走收藏家。” “等好戏开场,我再给你们下一个命令。” …… 咔嚓! 千里镜熄灭。 里恩斯离开了城堡豪华大气的卧室。 冲着房门外带着魔法面具的女助手交代了几句。 沿着蜿蜒悠长的走廊,走了几步,抵达一副包铁橡木门前。 “砰砰。” “赛勒斯·恩格尔坎德·海姆法冕下,是我,威戈佛特兹。” 卡兹—— 大门后露出一张慈眉善目的苍老脸庞,他穿着白色上衣,红色衣袖,衣领处带有红色条纹,像是燃烧的太阳般的长袍, “威戈大师,快快请进!这次会议能和平结束,多亏你从中斡旋!不过你此番前来有何贵干?” “哈哈,说来话长,我的一位同僚在诺维格瑞旅游之时,遇到了一桩怪事…有关于您的下属沙佩勒,以及猎魔人…” “虽然我并非永恒之火教徒,但我向来对永恒之火尊敬有加。我不希望看到不灭的火焰,被变种人的污浊之血给污染!” 第三十二章 收缩阵线 诺城商业街,从港口吹来的海风涌入了格斯维德药剂店。 站在店门口蓝色布帘下的泽瑞坎女士伸了个懒腰,一头莫西干鸡冠发随风轻摇。 早晨慵懒的阳光照出她修长的大腿、白色条纹皮上衣里饱满的胸脯,露出古铜色马甲线的小蛮腰。 健美得有若雌豹的身形闪烁细腻的光泽。 她摸了摸腰间的弯刀,锐利的眸子盯着港口的方位显露出一丝向往,不知不觉间,她离开海蝎子杂技团,为药剂店工作已经有一年,小金库里攒了五六百克朗,她那双挥舞弯刀的遒劲有力的手掌,灵活的手指,已经开始习惯操作玻璃管、捣药杵、鼓风机等炼金器具。 她摇头,眼中射出一缕精光, “坎蒂拉,别忘了你是巨龙的子孙!绝不能沉溺于平淡的生活,放弃狩猎的挑战和传统!” “嗯,今晚,出城猎个痛快!” “坎蒂拉姐姐!” 软糯呼唤从不远传来, 一头柔顺金发扎成马尾,五官精致得犹如洋娃娃的小女孩儿甜甜笑着,走了过来。 腰间的橘红色药剂袋小松鼠似地一跳一跳。 “维姬!” 坎蒂拉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很自然地接过药剂袋,掀开一看,里面除了一排排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最为畅销的精力药剂,还藏着两枚带着晶莹露珠儿的饱满番茄,红彤水润,让人忍不住咬一口。 小家伙有心了。 女人嘴角含笑,脸上流露出喜爱之色, “今天怎么来这么早?算算时间…不对,你明天才该来实习!” 女孩儿闻言抿了抿嘴唇,遗憾地摇头,“我以后恐怕很长一段时间都来不了呢!” “啊,怎么回事?” “咱们进去说吧,坎蒂拉,”女孩儿身后走上来一个浑身包裹在斗篷和兜帽之中的男人,墨镜下瞳孔犹如红色闪电,脸上能看出明显的烧伤般狰狞的疤痕,不过相比于以前,已经淡化了许多。 伊芙琳的草药帮了他大忙。 …… “近来诺城风头不太对劲儿。” 凯亚恩坐在药剂柜前的高脚凳上,目光打量着货架上琳琅满目的药材、以及成品药剂,欣慰之中带着一丝不舍,“首先是半个多月前,一位法师欲绑架丹德里恩大师,被咱们重伤逃走。而最近一周…我们在城里面的兄弟,已经先后抓到了三个心怀不轨的家伙。” “生面孔、从林布市而来的职业佣兵…有着超过十年的从业经验。” 他看着泽瑞看女士的眼睛,开诚布公地说, “他们接受了高价委托,调查咱们的底细、人际关系,而且查得非常细致入微…” “您的意思是,有人要对诸位大师动手?”坎蒂拉挑了挑黑漆漆的眉毛,左手不自觉地开始摩挲腰间的刀柄,眼中掠过一丝兴奋的光芒,“在诺城,谁敢从老虎嘴里拔牙?” “啥也问不出来,雇主保密功夫做得十足,但毫无疑问,跟那个绑架丹德里恩的法师里恩斯脱不了。” “那三个混蛋呢?” “他们的灵魂已经回归了大海,尸体大概已经变成鱼肚子里的排泄物。”凯亚恩面无表情地说。“我不清楚里恩斯那群人底线在哪里,会不会用更恶心、卑鄙的手段,而诺城每天有好几百个外地人进进出出,咱们压根盯不过来。为了安全起见,坎蒂拉女士,今天过后,格斯维德药剂店,暂时关门歇业,直到风波消弭。” “凯亚恩大师,照我说用不着怕那群藏头露尾的懦夫,”坎蒂拉却摇头,嘴角咧出冷笑,“唰”一下拔出弯刀,光滑的剑刃在灯光下闪烁寒光,“只要他们敢来,我就让他们见识见识厉害!正好,我手中弯刀好久没有尝过血。” “罗伊那家伙,当初信誓旦旦要带我去狩猎魔物,结果经常一两个月不见人影!我是上了他的当才留下来,男人不管是年纪大还是小都喜欢张嘴骗人!”女人抚摸着脖子上的翼手龙牙齿项链,不无抱怨地说。 “额…坎蒂拉,如果你感觉手痒的话,高文之家能满足你的要求。”凯亚恩摸了摸鼻子,自己可从不骗人,顿了顿说,“那群精力过剩小鬼很乐意跟你比试切磋交流。你就暂时关掉店铺,搬过去住,非常方便。” “而且维姬也住在那儿。” 金发小女孩儿拽住女人的生有老茧的大手,眼含期待。 “你指的是刚通过青草试炼的那群小家伙?”坎蒂拉脸上浮现忌惮之色,那群孩子虽然最大的也不到十三岁。 但是身体素质居然超出她这个巨龙的子孙一大截。 是个挑战的好目标! 她抿了抿嘴唇,又恋恋不舍地环顾着这间小巧精致的药剂店,点头。 “其余人呢?丹德里恩,普西拉、老摩尔和苏茜!” “放心,大家都会安安全全地聚在一起!” …… “嗝儿!”兰伯特一只手剔着牙缝里的鱼肉,另一只手拍了拍大诗人的肩膀,色眯眯的目光不由自主飘向舞台上,穿着清凉显露出窈窕身段、歌声抓耳的女吟游诗人——弹奏着鲁特琴明艳动人的普西拉,和众人手拉手跳着踢踏舞、面容清秀的伊格赛娜,“从明天开始,你、普西拉,还有伊格赛娜,统统搬到高文之家!歌舞厅的日常经营全部交给你的手下处理。” “别跟我开玩笑啦!”大诗人抚摸鸢尾帽的手一颤,差点没把那根羽毛扯下来,“最近不是挺好的吗,在您和艾登大师的保护下,歌舞厅里连个醉酒闹事的都没有!” “犯不着搬家吧?” 丹德里恩拼命摇头,要是搬到那片赤杨林里,他还怎么风流快活寻找灵感? “暂时的,难不成你想一直待在孤儿院?”兰伯特斜睥了他一眼,“我才不想跟你这个花心大萝卜整天抬头不见低头见!” “你这么说就过分了啊!”大诗人摇头,蓝色的眼睛徐徐扫过这个吊儿郎当的猎魔人,质疑道, “我就不相信大师你从来不开荤,就没有做过对不起女友的事?” “呵呵…”兰伯特嗤笑着,吹了吹额头的短发,颇为潇洒地说,“我没有固定女友,也可以说我的女友遍布全天下,何来开荤一说!倒是你这家伙,上次的出轨的事情,普西拉女士还不知道吧?如此美貌出众,温柔贤惠的女人你却不懂珍惜,迟早被人抢了去!” “大师,嘴下留情!”丹德里恩立马就焉了气,又开始文绉绉胡扯,“不是有句古话,人生就像一场宴席,滴酒不沾太亏,但又不能喝的烂醉!” “请相信我的自制力,我能完美地把握那个尺度——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在外面只涉及肉体,不触碰感情和灵魂,不至于伤害普西拉!” “丹德里恩大师,怎么觉着你已经烂醉如泥?我就问一句,搬不搬?” “关在孤儿院,我要是手和嘴痒了呢?” “那就表演给孩子们看,正好给大家解解闷!六十多位观众在等你!” “唉,听您的!待会儿就跟她们解释。”大诗人仿佛死了父母一样唉声叹息。 “别伤心,我这是为了你们好,”兰伯特语重心长地说,“上次那个里恩斯还没让你吃够苦头?诺城太大太繁华,百密终有一疏,那一疏忽,让你再被他绑了去,这次恐怕不止是弹琴的手…你的舌头,你的第三条腿还要不要?” “要!”大诗人悲痛而沉重地点头,上嘴唇两撇胡须发抖。 “还有,好好交代你的那群吟游诗人同僚,暂停表演跟猎魔人相关的剧目。”兰伯特抬高嗓音,认真地说,“不然他们有可能受到牵连!” “观众们想看也不行?” “不行!” …… 诺城平民区,藏在阴暗巷子里的跛脚凯特旅馆。 隔壁第三间粉红色灯光笼罩的小屋。 脸上带着一道鱼叉般疤痕的艾斯卡尔露着上半身,躺在一张铺着红毛巾爱心状的毛毯上,右手枕着后脑勺长长舒了口气。 一个女人靠在他的臂弯里。 黑如夜色的眼睛动情地打量他的侧脸,温柔的小手轻触他健硕的胸大肌。 她的双脚并非人类的脚掌,而是一对羊蹄,长着灰色细密绒毛。 她皮肤呈巧克力色,长相美艳、眼睛像猫一样的琥珀色,两只耳朵上方光泽的黑发间向后伸出两只弯曲的黑角。看上去既诡异,又带着一丝与众不同的风情。 任何一位经验丰富的猎魔人在场,都能轻易认出她的身份——女夜魔。 一种天球交汇之后的异类。 她们与生俱来的魅力,和尤物般的身段姿容、能轻而易举地让铁血男儿成为裙下之臣,提供生命力和精力。 但也有少数安分守己的。 “宝贝儿,这段时间,委托很忙吗?”帕西亚温柔而磁性的嗓音中带了点让人心尖发颤的鼻音,“半个多月才来了一回,我还以为你已经喜新厌旧,另外找了一个姘头!” 尾音落地,她吐着红色指甲油的手指调皮地拔下了猎魔人一根胸毛。 “怎么会,”艾斯卡尔搂住了她细腻的腰肢,琥珀色瞳孔凝视着身边美人,既有眷恋,也有一丝无奈。 要长期满足一位女夜魔,哪怕是一位天赋异禀、强壮如牛猎魔人也捉襟见肘,但谁叫他就喜欢这一挂呢? “有你陪在身边,我哪里有余力去应付别的女人。主要是最近城里面暗流涌动,我不得不小心谨慎。” “谁敢在诺城招惹猎魔人?上次你们不是和三巨头以及永恒之火签有协议?”正是知道猎魔人在城中的势力,以及他们的身手、能力,女夜魔才会心甘情愿依附在其羽翼之下。 但世间事情就是奇妙,过了大半年的,自己居然和这个五大三粗、脸上带疤的家伙,处出了一点感情。 很长一段时间以来就他一个男人。 简直是夜魔族群之中的道德典范,一群表子里的贞洁烈妇。 “他们不是普通人,而是施法者,而且不止一个。” 帕西亚咬了咬嘴唇,冰冷的手指在他胸口画圈,“需要我帮忙吗?我去帮你勾引他们,掏出点话来。你知道的,没人能在我嘴底下保守住秘密。” 艾斯卡尔闻言锁紧眉头。 “别说这种话!” 沙哑低沉的嗓音里多了一丝怒气,让自己的女人牺牲色相,帮忙对付敌人,话传出去,他绝对会被开除出狼籍。 “我又不是拉皮条的,或者天生喜欢绿色。法师的事情,我们自会处理!但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男人把帕西亚紧紧搂在怀里,略微感动地说,“等解决了这次的危险,咱们一起租个房子住!?” “你说真的?一个猎魔人,和我一个夜魔同居,你不怕被你的老师和同伴们知道了笑话你?” “哼!那群家伙会理解的,他们可是比我更过分啊。” “唔啊…” 女人惊喜地送上了一记香吻。 “对了,帕西亚,你最近小心点,不要离开旅馆太远…” “我都听你的!” …… “老摩尔,苏茜!” “雷索大师!” 菜档前的两夫妻兴奋地冲着从夹道两侧小贩、五花八门商铺中走来的光头锃亮的大汉挥手致意, “今天怎么突然来找我们?”老摩尔拉住大汉手,满怀期待地问,“有罗伊的消息呢?” 苏茜拍了拍胸前襁褓里的小男孩儿,扒着一个芜菁一动不动。 “那小鬼还没忙完委托,估计还得有段时间。”雷索颇为遗憾地摇头,理了理胸前的衣襟。 他穿着一身改造过的熊学派套装——鳞甲战裙、板甲护臂和护肩,腰带绑着繁多的飞刀,伴有药剂带… 胸前要害心脏处,镶嵌着几枚漆黑的棱形甲片—龙鳞。 托达洛曲父女和维瑟米尔对龙鳞的研究还没太大起色,只是非常粗暴地把鳞片编织了上去。 后背上依旧是那对毒蛇学派的钢剑和银剑。 事实上,在铁匠们火力全开的锻造下,高文之家所有猎魔人都已经鸟枪换炮,装备上了学派套装。 包括五位刚通过青草试炼学徒。 两夫妻闻言脸上光彩黯淡了下去。 “小米诺真乖,又长胖了啊?”雷索胡萝卜粗大的手指,往着襁褓里的婴儿肉嘟嘟的红脸蛋上戳了戳。 婴儿乌溜溜的大眼睛盯着光头大汉呆板的扑克脸,居然咯咯直笑起来,清脆的笑声传遍整个摊位。 总算让两夫妻收敛了愁容。 大孩子不在,至少小可爱还陪着他们! “大师,难得你今天过来玩耍,晚上就跟我们回家去!”老摩尔拍了拍雷索那双自己两倍大的“熊掌”,老实巴交的脸上每一条皱纹都显露出热情的笑意, “我给你炖点肉吃,一个多月不见,你饿瘦了不少,看来高文之家那群孩子让你操透了心!” “什么?”光头大汉额头间浮现出几条委屈的问号,两人怕是不知道,自己一顿饭几乎能吃下一头牛, 而且他们看自己的眼神怎么想看个晚辈? 自己的年纪明明都能当他们的祖父! “吃饭另说,我这次来,是让邀请两位一起去高文之家住。” “大师的好意我们心领了…”老摩尔摸了摸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们还要经营这铺子,实在没时间。” “工作先放在一边。”雷索琥珀色的眸子徐徐扫过两夫妻的脸,郑重的神态,让两人情不自禁挺直了略微佝偻的背,“小米诺今年一岁多了吧。” “这个年纪正是开始进行读书识字启蒙的最佳时机,所以我特来邀请两位带上他一起到高文之家旁听!” 大汉一伸手制止了两夫妻的话, “如果利用好这个年龄段,小米诺未来有机会进入奥森弗特大学…” “大学?知识分子,”老摩尔张大了嘴,结结巴巴地说,“不再是泥腿子?” “我们的孩子能行吗?”苏茜凝视着怀里唇红齿白,朝自己傻笑的婴儿,陷入迟疑。 “罗伊就是个天才,他亲弟弟必然很机灵!但小米诺年纪太小,少不了父母的陪伴,你们也得陪着他一起去!学校周围有两块菜地,如果你们闲得无聊,地就交给你们打理。” “可如果长期不在,咱们的老顾客会彻底流失…”苏茜不舍地说。 “两位认为菜档的生意重要,还是小米诺的前途和未来更重要?!” 一心为子的两夫妻瞬间屈服,点头。 雷索松了口气。 小鬼啊,小鬼,你可是欠了我一个大人情。 时间差不多了。 其他地方的伙计也应该安排妥当。 猎魔人兄弟会暴露在外的弱点差不多处理完毕。 接下来,看那群藏头露尾的法师如何出招! 第三十三章 归来 微风轻抚。 赤杨树温柔地摇晃条条翠绿的枝丫,好似少女跳着曼妙的舞步。 一个身材魁梧的光头大汉正和黑发年轻人并肩走在林间空地上,一头活泼好动的狮鹫兽跟在他们身后,不停用爪子中央毛茸茸的肉垫扒拉主人的裤腿儿。 “小鬼,你突然赶回来,是找到了四大宗师的线索?” “他们正藏在马里波,短时间内不可能跑到诺城的荒郊野外来,所以我暂时是安全的。”事实证明,他以前是过于谨慎,四大宗师若是能感知到他的下落,早该找上门来。 如今确定了对方的大本营所在,也就没必要在自己家里遮遮掩掩。 罗伊转身揉了揉歌尔芬的鬃毛,这家伙怎么就像踩奶的猫咪一样瞎搞? “歌尔芬怎么不太对劲儿?” “这头狮鹫三岁了吧,”雷索嘴角浮现一丝调侃,“差不多到了发情的年纪,身为主人你不了解它的习性?” 罗伊挠着歌尔芬柔软的下巴陷入沉思,总不能给她找头公狮鹫。 “话说回来,什么时候对他们动手?” “先解决学校的麻烦。”他瞥了眼身边大汉锃亮的光头,眼神锐利,“里恩斯盯上了学校,你们还把我瞒在鼓里!要不是叶奈法跟我提了一句…你们打算自己应对过去?” 雷索摸了摸鼻子,反唇相讥, “十几个伙计在家,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再说你从前不是酷爱单打独斗,我们不过是成全你!” “口气不小啊,雷索,都有些什么布置?让我开开眼界!” 两人踩着枯枝落叶,伴随着枝头鸟语蝉鸣,在幽邃的密林中一阵疾行。 罗伊只是随意张望,就发现超过十处机关——被枯枝败叶掩埋的深度超过三米的大坑,绑在在树上的木桩,触发式的脚套,以及奥克斯兄弟最为擅长的捕熊大铁夹。 “奥克斯整天闲着无聊,带着三个学徒从早到晚布置陷阱,树林里总共有两百一十五处!” 雷索小心翼翼绕过满树林的陷阱,带着罗伊来到一处池塘边。 冷风穿过林间缝隙,吹得翠绿的池塘中荷叶轻颤,浮萍搅动水波。 附近篱笆墙围绕着一座占地超过两亩、郁郁葱葱的植物园…竹片编织的栅栏将它分成上百个小巧精致的方格,一部分区域只栽一种草药…槲寄生、鸦眼薯、长叶车前…也有一部分区域数种植物并合。 拔地而起的喜阳植物处于最高层,比如缠绕在木杆子上的枯叶藤,在它下方则是对阳光需求不那么旺盛的植物,吸收透过枝丫洒落的余光,就能恰到好处地生长。 罗伊粗略打量,超过了四十种植物,红的、绿的,花团锦簇、令人赏心悦目,植物草药的清香沁人心脾 自己从天际省带回来的丧钟花、鲜血王冠、月娥翅膀…生长状况良好,一部分已经被采摘入药。 一栋木屋坐落在植物园中央的空地上。 屋门口的德鲁伊伊芙琳穿着一身鲜花、槲寄生和树皮编织的衣裳,抬头冲两人冷淡地点了点头,又自顾自起照料起木箱里的药苗。 令罗伊在意的是,两头“怪物”正一左一右,门神似地杵在她两边。 它们从外表看是两棵极为粗壮、高度超过两米的橡树,粗糙的树皮上生满奇形怪状的树瘤。 躯干上方,能看到一对草灰色的凸出的眼球在骨碌碌地转动,转动角度甚至涉及到身体后方,眼球下一块鸟喙似的凸起应该是它的嘴巴,正一开一合,发出厚重木板的撞击声。 鹿角般一根根分岔的树枝则是它们的胳膊,随着轻风缓缓摆动,好似在做着一套迟缓的韵律操。 树怪 年龄:158 生命:240 魔力:150 属性: 力量:20 敏捷:18 体质:24 感知:8 意志:12 魅力:12 精神:15 技能: 鞭笞lv3:挥动坚韧的树木手臂,抽打目标,或将其死死绑住,难以挣脱。 隐蔽LV3:位于森林之中,树怪能与身体周围的植物融为一体,彻底隐匿身形。 感知自然lv4:它能感知到周围最多一里范围内,森林里的所有动静。 森林之子(被动固化):树怪是森林的守门人,自然的眷顾者,它保护动植物,森林回馈它恩泽,当它处于其中,体能、魔力、伤势恢复速度翻倍。 …… “伊芙琳女士花费大功夫把这两个大家伙从史凯利杰群岛德鲁伊之环调借过来。”光头大汉,双手环胸,琥珀瞳孔闪烁着蠢蠢欲动,“只要有人踏入赤杨林一步,都瞒不过它们的耳目。” “而且它俩战斗力相当不赖…”大汉忽而咧嘴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卡尔那五个兔崽子前来挑衅,被它倒挂在‘胳膊’上,绕着树林转了半天,吹感冒。” “机关陷阱,两头树怪,以及奥克斯、瑟瑞特两个巡林员…”光头大汉语气坚定、充满自信,“林区的防护足够严密。哪个不开眼的敢擅自闯进来,保管叫他有来无回!” …… 两人钻出密林,看到的又是另一番欣欣向荣的场景。 绿油油的甘蓝和甜菜地前方,众人聚集在院子里——换上一身崭新学派套装的猎魔人们,十一个学徒,吟游诗人丹德里恩、普西拉、伊格赛娜,托达洛曲铁匠父女、以及抱着孩子的老摩尔夫妇。 教室里的学生则趴在窗台边,探头探脑地打量。 蓬头垢面的卡尔克斯坦罕见地凑起热闹,只是苍白干瘦的脸颊上黑眼圈浓重,似乎随时都能睡着。 一条黑狗围绕着众人兴奋地转圈,汪汪叫,尾巴甩得像螺旋桨。 相比于罗伊刚把它带来时,小黑胖了足足一圈,体型从腊肠升级为了木头。 众人目光的焦点是圆形空地上,两道切磋的身影。 一边是个留着莫西干发型的女人,身形健美、古铜的肤色、深邃的五官带着浓郁的异域风情。 她提着一把木制弯刀。 猎魔人新兵卡尔位于对面,身着轻巧精致的蓝色皮革外套,弓背屈膝,训练剑立于腰侧,剑尖指着女人的脖子,做出标准至极的犁势。 绕着她周旋。 哗啦啦—— 风从树林中吹来,吹动女人头顶的鸡冠,和卡尔秀气额头上一抹刘海。 砰! 金铁交击! 两道身影狠狠碰撞到一起。 弯刀撕碎空气画出一道白光,右上至左下劈向卡尔的侧腰。 小学徒一抖手腕,胸前的训练剑画出四十五度的弧线,切中挥来的弯刀弱剑身,精瘦的胳膊上条条肌肉好似蚯蚓般隆起,爆发出超乎想象的力量,一下子格挡开女人的弯刀。 他蓦地左脚前踏,握着着剑柄的双手向上一抬,好似提动水井的绞盘,剑尖顺势笔直指向女人胸前,随着他的脚步向前突刺! “砰!” 女人勉强格挡攻击,紧接着灵活地屈膝旋身,一下子就钻过少年腋下,来到他身后,卡尔眼前失去了目标,慌忙地想要转身。 女人先一步转动手腕竖刃转为横刃,向后一拉! “咚!” 刀柄一下子敲钟卡尔的后腰。 他闷哼一声,向前摔了个满嘴泥。 不待起身,冰冷弯刀就架上他后脖子。 “我宣布,第十场比试!”兰伯特双手环胸,环目四顾,唯恐天下不乱的大喊,“胜者坎蒂拉。总比分,九比一,卡尔获胜!” 坎蒂拉手中弯刀舞出一串令人眼花缭乱的剑花,插回腰间刀鞘,线条略显刚硬的脸上显露出一丝笑意。 被这个十来岁,漂亮得像女人的卡尔教训了九次,总算找回一次场子! 围观的人群好似炸开锅一样热闹起来。 “坎蒂拉姐姐威武!”十几个小猎豹般精瘦的学徒围在女人身边欢呼雀跃,他们乐于见到同辈之中的不败神话被终结。 谁叫那家伙平时总以老大自居,剥削、惩罚他们! 少年不发一言地、落寞地爬起身,死死捏着剑柄,脸色灰败。 “嘿嘿,卡尔,我虽然打不过你…”阿卡姆托姆笑嘻嘻地说,“但是我不会输给一个普通人,我压根不给她比试的机会!” “别听这家伙吹嘘!”蒙蒂不屑摇头,安慰地搂住卡尔的肩膀,“换成他,九比一就该反过来!” 猫鹫摘下墨镜,灰绿的瞳孔射出一丝满足之色,终于有一个敲打弟子的机会,“整天狂妄自大,终于付出代价?” “抱歉,老师,我给你丢脸了。”卡尔都不敢转身,他能想象到十几个小伙伴嘲笑的嘴脸,以及维姬失望的表情,堂堂一位猎魔人却输给了一个普通人,更是一个女人! “别跟我道歉!你以为经过青草试炼拥有超人一等的身体素质,别的就可有可无?剑术和实战经验、一个也不能落下!” “今天输在比试之中,总好过以后丢掉性命!” “我明白了,老师…”卡尔目光转向泽瑞坎女士,捏紧拳头,“下次绝不会掉以轻心!” “希望你说到做到!” 另一边,维瑟米尔捋了捋胡须,朗声道,“训练继续,蒙蒂、查内姆,好好让这群后辈见识什么叫做真正的剑斗!” “其余人…马上撤离,开始第二套演习!” “全体都有,集合!” 教室内的金发小姑娘立刻板起精致的小脸,清脆的命令声传遍整座小院。 教室、炼金室、铁匠铺里的孩子井然有序地迅速涌庭院,排成七行八列的方阵。 而人群之中,穿着五颜六色花衣裳的丹德里恩翻了个白眼,在一群孩子身边站定,排成第九列。普西拉抱着自己心爱的鲁特琴,紧随其后。 然后是老摩尔夫妇、伊格赛娜,托达洛曲铁匠父女。 “我们不想逃!”七个尚未通过青草试炼的小学徒朝着猎魔人瞪大眼睛恳求。 “行啊!谁要是能打过最弱的阿卡姆托姆,我就让让他留下来!”瑟瑞特脸色严肃,“否则,给我乖乖滚过去!” 兄弟会的计划之中。 除了经验老道的猎魔人,也就通过青草试炼的五个小学徒有资格并肩作战。 …… “罗伊老师回来啦!”队伍之中,一个流鼻涕的小男孩往赤杨林入口一望,豁然张嘴大叫! “下午好,诸位,几个月不见,想我了没!”黑发猎魔人张开怀抱走进了高文之家的牌匾,就像享受小弟迎接的老大。 “哎哟!” 决斗场里的蒙蒂哀嚎了一声,分神的一瞬左脸被查内姆阴险地拍了一剑,胀起一条红印。 但他顾不得疼痛,捂着脸兴奋地冲出人群,一股脑冲到那位年轻的猎魔人面前。 在此之前,排成长队的孩子,已经乱糟糟地蜂拥在他身边,好似围住昆虫遗骸的小蚂蚁一样,把他围了个水泄不通! “罗伊!” “小鬼!” “臭小子还知道回来?!” 一群猎魔人肩并肩好似一堵围墙,嘴角浮现调侃的笑意。 “老师,你去哪儿了?好几个月没有消息传回来!想死我们了!”芮妮抓住猎魔人的手,笑得露出一排刚长出的细白乳牙,撒娇地疯狂甩动他的手! 两个男孩儿搂住他的大腿,在他崭新的皮裤上抹起了口水、鼻涕和眼泪! 几个小萝卜头拽着他的胳膊,把脑袋塞进他的腋下,咧嘴大笑。 胆子最肥的阿卡姆托姆直接摁住他肩膀纵身一跳,骑到了他脖子上! “给我滚下来!小兔崽子!” “呜呜,一回来就凶我们!我偏不!” 阿卡姆托姆又淘气地揉乱了他的头发,揉成鸟窝。 “汪汪!”小黑冲到前主人脚下,吐出舌头拼命舔他的皮靴! 身上长满孩子的罗伊呲了呲牙。 算了,纵容他们一次。 晃眼一瞧。 老摩尔夫妻双目泛红地迎了上来。 “别咬手!哪个小混蛋,快松嘴!让我抱抱我的小兄弟!”罗伊勉强甩掉胳膊上挂着的一个孩子,一把将米诺从苏茜怀里搂了过来,捏了捏他婴儿肥的小脸,拇指塞进他樱桃小嘴里。 “呜哇…呜哇…” 小米诺非常不给面子地哇哇大哭起来。 罗伊立刻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你离开太久,久到他都认不出你了!”老摩尔拍了拍自家大孩子的胳膊,,“肌肉倒是锻炼得更结实了,不愧是我的孩子!” “好孩子…这次必须多待几天。”苏茜同时把猎魔人的手抱在掌心,慈爱地端详他的脸。 满溢而出的关心让猎魔人惭愧。 “罗伊,”坎蒂拉挤开一群小孩子,来到他面前,眼神亮晶晶,“别忘了你欠我的承诺,啥时候带我去打猎?!” “等我们应付完眼前的危机再说!” “罗伊大师,当初你骗得我们好苦!”铁匠克拉夫和女儿尤娜冲他抱怨,“为什么假扮奥克斯大师?” 被点名的奥克斯摩拳擦掌,一脸不悦瞪向小兄弟,“你小子又在外面败坏我的名声!” “我是让你名扬海外!” 罗伊忽而想起另一回事,从怀里掏出那枚得自海盗副手艾纳的狼牙项链,递给了一直在打瞌睡的卡尔克斯坦。炼金大师整个人瞬间打了鸡血脸色泛红,一样双目放光。 “诸位!好友相逢的良辰美景,值得赋诗一首!”丹德里恩一把拿过普西拉怀里的鲁特琴,右手一拨,一段天籁般的旋律穿透了院子里的喧闹,“啊,罗伊,我的亲如手足的好兄弟,我长成万人迷,是为了让你更清楚地看见我,我的声音动听得绕梁三日,是为了让你听到我…” 他带着迷人的笑容,“我手很大,是为了更热情地拥抱你…我哪儿都很大,很快你就会发现我所言不虚。” 众人的眼神都变得很奇怪。 普西拉看了眼这不靠谱的男人,叹了口气,明媚的目光悄悄打量年轻猎魔人,流转隐晦的光芒。 “干嘛用这么奇怪的眼神看着我,罗伊,你为何不回答?” 丹德里恩松开手指。 罗伊在孩子堆里冲他冷冷一笑,“因为我想缝上你这张骗人的嘴!” “啪!”白发猎魔人一把捂住了大诗人的嘴,“说正经的,既然你光明正大的现身,想必暂时解决了危机。学校这边…” “叶奈法统统告诉我了。”罗伊环目四顾,亲朋好友俱在,不禁欣慰一笑,“里恩斯要敢出手,咱们就让他有来无回!” “现在,大家继续刚才的演习如何?” “让我见识见识!” “全体都有,集合!” 一身蓝色长裙的小维姬抬手大喊,霎时间,乱成一锅粥的孩子们就好似被施了心智魔法,瞬间以她为中心,再次排成方阵。 吟游诗人,老摩尔夫妇,也加入了进去。 猎魔人学徒守在队伍边维护秩序,学生们则一个接一个走进会议室的大门。 大门角落用神秘的紫色油漆画着一抹门框,门框边绿色叶片架子里悬着一枚棱形传送水晶。 卡尔深呼吸,冲着水晶猛地推出蓝色符咒。 一股魔力激流冲入黯淡无光的水晶,它瞬间大放光明! 轰隆! 门框闪烁魔力灵光,演变为一道布满黑色旋涡的空间门。 刚满八岁的考丽兹板着小脸,一咬牙,首先跨了进去…… 年纪由小到大,超过四十个孩子全部依次安然无恙跳进传送门,然后轮到丹德里恩为首的成年人。 …… 传送门通往神殿岛下方一间宽敞的大厅,角落的火盆燃烧着温暖明亮的火焰,足以容纳上百人居住。 两边整齐放着铺盖卷,孩子们显然已经不是第一回演习,熟练地找到自己的位置。 而维姬则为头一回光临紧急避难所的丹德里恩等人分配好“床位”。 大厅旁则是一个巨大的储物间,十五个货架上摆满便于保存的食物:芜菁、熏肉、咸鱼、腌菜,黑面包,饮水…足够高文之家所有人吃上一个月! “如何,罗伊…”瑟瑞特问,“动用你的预言能力瞧瞧,咱们准备充分吗?能否应付接下来的危机。” 罗伊可是心知肚明,里恩斯的主子叫做威戈佛特兹,其实最直接、最省事的方法,就是找到威戈的老巢解决他,但说来容易。 这家伙号称当世最强法师,先不论战斗力多恐怖。 他的智谋和警觉性,也是一等一。 罗伊尝试过让叶奈法、珊瑚联系威戈佛特兹,然后把他约出来。 可这谨慎的家伙从不接受心腹之外的人主动联系。 至于他的大本营斯提加特城堡远在千里之外尼弗迦德的领土,大小不逊色于整个北境,找到城堡不亚于大海捞针,必然兼顾不了学校。 他决定先和大家度过难关。 “咱们的亲朋好友都有了安全的去处,少了后顾之忧。”罗伊转身看向十几双野兽般的竖瞳,颔首一笑,“这一次可以放开手脚大干一场!” “对了,珊瑚马上就会赶回来!” “接下来,带我去实验室看看魔药改造成果如何?还有,我建议每人多装备几个反魔法金属炸弹!” 第三十四章 汇聚 一间温暖的,装潢奢华的客厅。 穿着骑士风格短上衣、气质独特的男人身边陪伴着一位光彩照人的佳人,灰绿色蕾丝边连衣裙遮住她纤细窈窕的身体,暗金色的长发透出庄严与高贵,带着红宝石项链,天真无邪的碧蓝眼眸周围尽是精灵式的挑逗妆容。 清纯与妩媚兼具,堪称世间绝色。 “威戈佛特兹阁下,您慷慨地为我们精灵一族引荐了恩希尔·瓦·恩瑞斯陛下,使得我们重新看到复国的希望,你对我们有莫大的恩情,你口中的些许小忙自然不成问题,我会派遣十个突击组赶往诺维格瑞为您效死。如果你有需要,我还能额外提供五位精灵术士…供你驱使。” 威戈深邃的眸子看着壁炉里跳跃的火星,倒映出骇人的红光。 这场交易几乎三方受益。 尼弗迦德和北方签订了和平协议,再不能轻易撕破协议,让黑甲军光明正大出现在北境土地上。 他作为中间人,帮助一心复国的精灵术士法兰茜斯卡,巫师会的六位成员之一,牵线搭桥,联络上南方的皇帝,使得松鼠党暗中加入尼弗迦德阵营。 作为帝国的秘密先头部队,骚扰、破坏北方王国的阵线! 以待来日重燃战火。 如此尼弗迦德既然不违反协议,又能有效削弱北方的兵力。 它付出的不过是一个空头承诺。等占领北方之后,将百花谷,既多尔·布尔坦纳划给精灵,作为法兰茜斯卡重建精灵国度的根基。 她手下的松鼠党部队,对人类恨之入骨,当然也包括猎魔人。 松鼠党在常年与人类的厮杀中锻炼出强悍的战斗力! 而且身份特殊,不会泄露希里的消息! 威戈不禁朝着精灵女术士温和一笑。 突击组上百名松鼠党,搭配斯奇鲁和里恩斯的布置,势必能让那群猎魔人吃够苦头! …… 诺维格瑞东南边,靠近崔托格的一座不知名的乡间旅店。 窗外的白光照出半精灵斯奇鲁脑后垂至腰间、干燥枯萎的马尾辫,他敲了敲斑驳的桌子。 “塔莉卡女士,你为什么憎恨猎魔人?” “我的甜水村原本就在诺城西边,靠近崔托格的郊外…”一个穿着粗布麻衣、身形消瘦的中年妇女畏畏缩缩地说,“五年前甜水村的墓地受到一只可怕的怪物光顾,那玩意儿活像一头剥了皮的人形恶鬼!爪子如镰刀,两排牙齿好似钢锥…把墓地搞得乱七八糟,死者被它刨出来啃成骨头,它还袭击路过的乡亲!福尔肯、奥利瓦都死在它爪牙之下。” “你说的是食尸鬼?” “也许是这么叫的。村长去崔托格张贴好告示,等了半个月,有个黑头发绿眼睛的变种人拿着告示进了村子…”村妇粗糙的双手死死攥在身前,语气开始发抖,“他说他叫布伦,背着两把奇怪的剑,脖子间挂着一条银质吊坠,上面画着猫的形状,他声称愿意帮我们铲除那头怪物。但要求了两百克朗的报酬。” “那是我们全村上下几十口人接近两年的收入…”村妇叹了口气,“但钱哪里有命重要,我们答应了他。” “那家伙单枪匹马地去了墓地,不到半天就提着怪物血淋淋的脑袋回来!村长当即把钱给了他。” “约定的两百克朗,一个子儿不少?”斯奇鲁黄绿色的眼睛直直盯着对面,肌肉结实的双臂环住了胸口,超过六英尺的身体散发出一股彪悍的气息, 妇人浑身一颤,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老实交代。 “村长给了他一百八十克朗,那是村里能凑到的所有钱。” “当时那家伙不曾细数就把钱揣进怀里。但他拿到报酬没有立即离开,而是光顾了我家的小酒馆。” “那天晚上他喝个不停…喝得眼睛发红,喝光了我店里面的储备的所有酒水。直到深夜,乡亲们都把孩子抱在身边睡下了,免得被变种人偷走。” “他突然掀翻了酒桌,嘴里面嘟嘟嚷嚷地骂人,表情凶狠地离开了酒馆,账也没结…” “然后…然后…”女神垂下头,沙哑的嗓音突然开始发抖,“血,到处都是血!” “他闯进了一户户人家,大开杀戒。他的动作快得就像一头披着狼皮的幽灵,两把剑挥的就像雪白的绞肉机!” “村里的男人挥舞草叉和他一碰,就缺胳膊断腿儿、四分五裂。”女人尖叫着,瑟瑟发抖,“没人逃得了,他还有一把百发百中的手弩!” “我躺在尸体堆里装死才勉强逃过一劫,我怕的要死,脑子就像塞进去一团浆糊,躺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太阳升起来,我才从死人堆里爬了出来。” “都死了!”她捂着湿漉漉的脸抽泣,“除了我之外的大家都死掉了,连五六岁的孩子也没能幸免!死状惨不忍睹,我的甜水村变成了一个屠宰场!那个恶魔、则不知所踪!” “呜呜…” “这是人做得出来的事?变种人就是杀千刀的恶魔!他们都该死,下地狱!”女人咬牙切齿地咒骂,用沾满泥垢的指甲戳着空气。 这事的起因,不是你们违反承诺在先? 斯奇鲁心底充满反感,他当雇佣兵那段时间,最烦的就是出尔反尔的雇主。 这个布伦不过是干了他想做而不敢做的事。 但不愧为猫派猎魔人,人狠话不多。 二十克朗,超过二十条人命啊。 这种恶行无疑是在为整个猎魔人群体抹黑。 符合他的要求! 就当成惊喜大礼,送给诺城那群猎魔人吧。 …… “塔莉卡女士,您的悲惨遭遇我深有同感,我过去也曾受过那群变种人的迫害,失去了亲人。既然我们同病相怜,就该团结起来,向那群王八蛋讨回公道!”斯奇鲁黄绿色的瞳孔中射出亲人般温暖的关切,拉过女人粗糙的大手,塞给她一小袋钱,又冲身边雇佣兵使了个眼神,“这点钱你先拿着当生活费,另外,他会为你安排住宿。” “猎魔人让数不清的无辜百姓家破人亡,自己却心安理得地在诺维格瑞经营孤儿院、药剂店、歌舞厅,过上了富家翁的日子。” “恶人逍遥法外,你看得下去?” 女人咬紧银牙,摇头。 “那么等我们做好万全的准备,向那群猎魔人发起复仇的时候,希望你能勇敢地站出来,指证他们的暴行!但你放心,我向诸神发誓,会保你平安。” “我、我答应您!” 斯奇鲁满意地点头,冲身边雇佣兵使了个眼神。 后者带着中年妇女离开了这家偏僻乡村的酒馆。 …… 也许今天是个幸运日。 在找到一位强力人证之后,斯奇鲁迎来了更大的惊喜。 他缓缓地走进酒馆的木门,从身后透过来的光在酒馆光滑的地面留下一道高得惊人的身影,超过七英尺,灰扑扑的、被汗水和松油浸湿、爬满灰尘的皮革外套包裹住他精瘦的身体,腰间挎着一把雪亮的钢剑。 目光谨慎地扫视四周,最后集中到角落,那位身材同样高大的半精灵身上。 他不紧不慢地走到斯奇鲁身前坐下,鞋子上的马刺叮当作响,他摘掉手上的一双麝皮手套,双手交叠地撑住了带一圈灰色而奇特的髭须的下巴,看起来像鲶鱼。 瘦的像骷髅的脸上那双无神的死鱼眼带着一股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自大,更骇人的是,那对眸子没有睫毛,没有眉毛,凹陷的黑眼眶里只有一对湿润的眼球。 斯奇鲁悄然绷紧了身体,他只在杀人如麻的变态连环杀手身上看到过这种眼神。 “你在维朵夫挂上了告示,招聘身手出众,经验丰富,并且讨厌猎魔人的战士、佣兵、赏金猎人?” 男人的声音有些含糊不清,而且口音一点不像北方任何一个国度,更加接近上古语。 斯奇鲁认出,他绝对是一个尼弗迦德人。 南北双方合约初步签订,至少两年内没有战争之祸,少数居民开始到对方的地盘儿上揽活。 “没错,本人斯奇鲁,阁下如何称呼?既然你接下了委托,那我们以后就是战友!猎魔人恶贯满盈,早就该受到制裁!你也痛恨他们对吧?”斯奇鲁朝他伸出了手,男人嘴角露出刻薄的笑意,却没有回应他的善意。 “雷欧·邦纳特…”男人慢吞吞地说,瞪得很大的眼睛里浮现出一抹兴奋之色,“我得跟阁下说清楚,我并不反感猎魔人,我只是喜欢杀死强大的对手。尤其是在一对一决斗的时候…” “猎魔人都是绝佳的对手!他们的身手、反应远远超出别的战士,‘跳舞’和用剑方面很有水准。不至于三两回合就死掉了。可以让我更加尽兴,带给我更多的乐子。” 斯奇鲁心头一凛,看向男人的目光中浮现出一丝质疑。 猎魔人,跳舞,不至于太轻易死掉? 大话谁不会讲? 这家伙,怕是从来没有真正跟变种人交过手吧? 邦纳特看出他眼里的不屑,突然咧嘴冷笑了两声,嘴角几乎扯到跟那凶狠的灰髭须一样宽,那双被一层茧子包裹的、又长又宽的手掌伸进胸前衣襟里一掏。 “啪!” 三条银色的项链被他解下脖子,摆到了桌面上,三种与众不同银质坠饰出现在眼前。 三种闪闪发光的动物的头颅—— 一头瞳孔闪烁幽光的狼,一只龇牙咧嘴的猫,以及一头张开血盆大口的熊。 “狼、猫、熊,三种学派的徽章!”半精灵发出毒蛇一样的抽气声,黄绿色的瞳孔像蛇一样收缩,“你从哪儿得来的?” 邦纳特一把夺过了半精灵手边的烈酒,满不在乎地喝了一杯,凝视他的眼睛, “你以为了?猎魔人会随随便便把视若生命的学派徽章丢在大街上,我弯腰就能捡到?” “你的意思是,你在决斗中光明正大地杀死了他们?” 斯奇鲁表情难以置信,这个瘦得跟竹竿儿一样的男人,竟然能以凡人之躯战胜猎魔人? “猎魔人的身手的确非人地强悍,但并不意味着,他们就不可战胜,人类就一定是其手下败将。” “而我,就是他们的克星,专门跟他们作对!” 邦纳特摊开双手,深吸了一口气,瘦削的脸颊上浮现出一丝回忆之色,就像是在回味一盘美味佳肴,一场完美的音乐会。 “你不知道这群变种人临死前的哀嚎是多么地动听。他们的嗓子被改造过,叫声更加富有穿透力,眼珠子,舌头,也更具弹性。顽强的生命力,能让重伤垂死之躯坚持很久,带给我更大的乐子!” “你要是不相信我的身手,”他缓缓拔出了手边的长剑,朝笔直的剑刃上吐了口唾沫,抖动了一下手腕,“来试一试?” 一股轻风拂过。 斯奇鲁感觉刚才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伸手一摸胸口。 “咔嚓—” 胸前的灰色皮甲霎时裂开一条缝隙,露出了蓝色的内衣。 然而柔软的内衣却完好无损。 “用不着。”半精灵吞了口唾沫,面对面,他居然完全没看到对方的动作。 这种速度,力量控制,远远超出常人,他不只是一个剑术大师。 “很好,你打算出多少赏金?你的对手来自于什么学派,叫什么名字?你要生擒活捉还是一具尸体。当然活捉的话,赏金必须多得多。” “邦纳特阁下,很抱歉没提前告知你,我们的对手并非一个猎魔人,”斯奇鲁的目光掠过男人的脸,沉声道,“是一群!” “你说什么?” “超过十个猎魔人,敢冲他们挥剑吗?不过咱们并非单打独斗,而是团体作战,到时候你要听从指挥,切忌冒进。” 邦纳特笑得露出了牙齿,像头食尸鬼, “有意思!” “有意思!” 他豁然起身,抱剑在胸原地转了一圈,跳着轻灵的舞步,瘦高的身形仿佛一棵弱不禁风的染病枯树。 嘴角还在渗出神秘的白色泡沫。 “钱给够!我加入你们!” “哈哈,一群猎魔人,一起来跳舞!我等不及了!” “给我奏乐!” …… 斯奇鲁擦了擦冷汗,亲自陪着神经质的雷欧·邦纳特离开了酒馆。 那对无神的死鱼眼带给自己巨大的压力。 这家伙绝对是一个不稳定的因素,一个棘手的难题,当然是对猎魔人而言。 最好,他真是猎魔人克星! …… 斯奇鲁离开不久。 又有两个人推开了空荡荡的酒馆大门。 一对相当惹人注目的组合。 为首的一人金发褐眼,长相成熟英俊,身着暗金色的骑士板甲,提着一把巨大的斩击剑。 而跟在他身后随从模样的家伙,黑发在脑后飘扬,蓝眸充斥着活力,五官俊美蓄有短须,表情坚毅,披着棕绿色的斗篷,穿着精致贴身的夹克和马裤。 两人身形俱都高大挺拔,气度不凡。 “格里姆,你确定能在诺维格瑞找到她?”黑发男子拉开角落一张椅子坐下,看着前方那位金发骑士的眼神很复杂,既有一丝畏惧,又有一丝敬佩。 “砰!” 斩击剑放在了桌角边,灰尘四溢,地面震动,险些没将木桌子压垮。 而他的主人背脊端正地坐在长凳上,招呼着酒馆的老板娘,要了一杯啤酒,抿了一口, “我以骑士的荣誉起誓,在诺维格瑞最有可能寻到她。如今,卡兰瑟王后和伊斯特陛下都不在,而史凯利杰又要漂洋过海太遥远,小公主唯一可以依靠的就是和她绑定了意外律的猎魔人,杰洛特。” “一路上你没听说,诺维格瑞有一家歌舞厅老爱表演跟猎魔人相关的剧目,这有违常理。毫无疑问,歌舞厅那边肯定有杰洛特的消息。” 抿了一口马克杯里的酒,格里姆饱含热诚、绽放出金光的双眼注视黑发骑士的脸,“记住你当初的承诺,见到她之后,要郑重地向她道歉认错。并且尽你最大的努力弥补对她造成的伤害,让她重新过上正常的生活。” “当然,我,契拉克之子,卡西尔·莫瓦·迪弗林·爱普·契拉克,以家族的名誉发誓!”黑发男人右手放在胸前,郑重地说,“我会穷尽毕生之力,找到希里…偿还我的罪,拯救并保护她!” “有违此誓,日轮的光芒永远背离我,我将在不见天日的阴影中受尽折磨而死!”蓝色眸子,看着眼前这位金发的男人,闪过一丝感激,和叹息。 那天晚上,希里小公主抢走自己的马匹第二次逃走之后。 这位从草丛里突然钻出来的陶森特冠军骑士,凭着超凡的身手,很快便打晕了自己。 卡西尔原以为他会取了自己性命,可他不仅手下留情,还把自己带在身边,训诫并教导,就像在重新训练一位骑士学徒。 那是一段艰难痛苦又奇怪的岁月。 卡西尔多次尝试从格里姆手下,从这种憋屈的处境里逃走,可结果不言而喻,他又不断被逮了回去。 他体会到了希里曾经的憋屈的感觉。 同时他也确定了自己对小公主的特殊情愫。 卡西尔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原理——几个月间,他和格里姆一路从瑞文戴尔河谷穿过雅鲁迦河,向北来到崔托格。他渐渐接受了这位格里姆的俘虏,居然开始觉得冠军骑士蕴含骑士精神的话语很有道理、发人深省。 一遍又一遍冲刷他的大脑。 两人的关系,也从俘虏和主人,变成了半个朋友。 他本该返回尼弗迦德,跪在皇帝恩希尔·瓦·恩瑞斯面前忏悔,自己没能为陛下带回希里。 可他没有,他辜负父亲尼弗迦德皇家宫廷总管契拉克·迪弗林·爱普·格鲁飞德的期望,畏罪潜逃般前往诺城。 但他现在只想要找到那个银发女孩儿。 再见她一眼! 第三十五章 沙佩勒之难 诺维格瑞正北方神殿岛。 明亮如昼、温暖如春的永恒之火大殿内。 赛勒斯·恩格尔坎德·海姆法大主教端坐在大厅正前方的石梯上方镶有橘黄色火焰纹章的靠背椅上,爬满老人斑的脸上目光慈祥地打量着石阶下方八人—— 身穿黑衣、头戴皮帽,腰佩拉弥亚鞭的治安官以及七位永恒之火的神殿守卫。 大主教沧桑的声音中饱含赞叹, “最近这两年以来,诺维格瑞在你的管理下治安大为改善,坑蒙拐骗、偷鸡摸狗的的小恶减少了一半。曾经猖獗一时的人口买卖也销声匿迹…整座城市变得更加安全、繁荣,教会越来越受到市民的认可和爱戴,整个诺城的信徒数量,相比于两年前,提升了整整百分之二十。而这又变相地促进了我在外宣传永恒之火的效率。” 他赞赏地看向治安官,“你对教会居功至伟。” “塞勒斯大人过誉了,这一切都是您的功劳,在您英明的指导下,我才能循着光明的途径,铲除世间的黑暗,让圣洁的火焰照耀大地,”沙佩勒弯腰鞠躬,谦虚地说,带有斑驳的红点的脸颊上,那反射出金属的色彩的眸子里没了往日的冰冷、漠然,看向大主教、充满了仰慕、好似一个崇拜兄长的孩子。 老人点头。 “你已经为我效力了十年,我以前的治安官,大部分干不了两三年就会被黑暗侵蚀,被繁华迷眼,利欲熏心,背弃永恒之火。而你实属难得…” 他浑浊的眸子里射出一缕复杂之色,带着一丝不舍,语气一顿, “沙佩勒,再做一遍祈祷吧。” “遵命,大人!”变形怪沙佩勒一仰头,那张冰冷的脸上泛起圣洁的光芒,看向神殿之后暗金墙面上那副巨大的永恒之火画像,慷慨激昂地念诵祈祷词, 一瞬间,他好似有回到那个因为脑海中翻滚记忆折磨得生不如死,又被永恒之火救赎的夜晚。 “火焰保护世人。站在光线内的人啊,绝不会受邪恶的伤害。 火焰洗涤污秽。就如同烧到起浓长疮的伤口,犯过邪恶罪行的灵魂也必须经过火焰淨化。 火焰无人能掌握。阻挡住火焰去路的人便是玩火自焚。 若敢在火焰面前动根手指头,火焰会将其烧成灰烬。 火焰点燃黑暗,隐藏在阴影里的邪恶会在火焰之光下现形,将恶行藏在黑暗中的人,必被火焰面前焚烧。 兄弟姐妹,我们一起祷告。火焰保护世人,烧开髒污! 火焰保护世人,温暖路途! 火焰净化邪恶,使邪恶烟消云散!” 七位永恒之火守卫的大声附和,声浪在整座神殿大厅之中回响不绝,荡人心魄。 高台上燃烧的火盆,受到神秘的激发,火星跳跃、爆燃。 “沙佩勒,你什么都好,可有一点做得令人失望。”大主教满意地点头,脸色豁然一肃,双掌在胸前交扣,撑住下巴,双眼直直盯着治安官,眼中闪烁着严厉之色,“为何这两年间,诺维格瑞的非人种族越来越多,矮人、精灵、精灵混血、变种人,以及使用魔法伎俩的草药医生,卜梦者…” “他们几乎占据了整个东南部的城区,大街上随便走出五步,就能看到其中之一,他们的数量、比例已经打破了诺城固有的平衡!你来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大厅之中突然出现一阵难熬的沉默。 沙佩勒面不改色,镇定自若地说。 “主教大人,非人种族在永恒之火监督下一直老老实实地过活,不曾伤害任何人,比城里面的帮派分子更加遵纪守法,所以我认为没必要打压他们。激起他们的反抗和叛逆心理,只能适得其反。” “而且永恒之火不该普照世人、引导众生,平等以视吗?” “糊涂啊!沙佩勒!”老人青筋突兀地左手猛地一拍扶手,用沙哑的声音唾沫横飞地训斥,“非人种族,非人种族,他们和人类压根不是一条心,矮人一直崇拜玛哈坎圣山,而精灵暗地里总想着光复他们早已灭亡的国度,玩弄魔法巫术的人同样喜欢玩弄人心。” “而变种人,更别提了,就是一群利益至上的冷血屠夫,东走西逛、把一切邪恶串联在一起! 猎魔人就是万恶之首! 他们的罪行早就已经铭刻进基因和血统之中,绝不会真心实意信仰永恒之火!现在的安分守己都是伪装,等到同类的数量足够多,他们就会露出本来面目,破坏规矩,推崇他们的异端邪说,浇灭我们的永恒之火。” “把整个诺城都变成他们的天下,把他们的规则变成人类的规则!” 治安官握紧拳头,忽而深吸了一口气,脸上泛起病态的红晕。 “沙佩勒,永恒之火及时启示了我…你结交猎魔人,和三巨头之一、玩弄魔法的收藏家称兄道弟,已经走上背弃火焰的阴影之路。” “你在诺城的所作所为,已经让这座外表光鲜的城市皮肤下长满暗疮,但还好,尚未伤及内脏病入膏肓。” “现在悔改为时不晚…看在你过去为教会立下的汗马功劳份上,我可以让你继续保留手中的权力,但你得将功补过!” 大主教撑着扶手站起身,冲台阶下的治安官命令, “整顿收藏家和屠夫的地盘,给草药医生、卜梦者、混血精灵、矮人收重税——种族税,魔法税,减少城里面的非人种族数量,让局势恢复平衡!当然此举不可急于一时,徐徐图之,我给你半年时间。” “咳咳!”老人深吸一口气,脸上老年斑都被血气染红,他锤了锤胸膛,“但另一桩任务容不得半点马虎和延误!你必须立即严惩那群变种人,率领永恒之火的神殿守卫铲除他们在诺维格瑞近郊的基地!断绝他们邪恶的勾当!” “诺维格瑞绝对不能成为人类之耻!” “此外,警告诺城歌舞厅吟游诗人们,让他们闭嘴,不许再歌颂猎魔人!” “如果你能把这事儿办的漂漂亮亮!”老人目光转向他,带着深深的期许和鼓励,“那么你将继续担任永恒之火的治安官!” …… “塞勒斯大人…您过去的态度远没有今天这么极端。您不是一直都说,非人种族与人类和平共处,才让这座城市像大海一样接纳百川细流,繁荣昌盛。” 沙佩勒嘴角咧出一抹疑惑的笑容,消瘦的脸颊显得很复杂。 “那是过去,精灵,矮人,半身人,在城里的数量处于可控状态,不构成威胁,但现在局势已经改变。” “听着,我也不要求你立刻赶走他们!咱们现在重点谈论那群变种人!” 塞勒斯抬头,有些白翳眸子闪烁辉光,他又想到了与威戈佛特兹的一席话,或者说一场交易。 只要自己让诺城的猎魔人没有立足之地,那么这位北方魔法协会的实权人物,国王们眼中炙手可热的法师,便会协助自己,更进一步传播永恒之火的光辉。 这次不只是北境。 威戈佛特兹与尼弗迦德也攀上了交情。 他愿意帮自己递话,让永恒之火前往南方的领土传教,与太阳教争雄! 传播永恒之火的光辉,比什么都重要! 塞勒斯年纪已大,心头唯一期盼的便是临死之前,能看到火焰普照天下。 治安官动了动嘴唇,用含糊不清的声音嗫嚅了两句,摇头叹息,一副心若死灰的表情。 “抱歉,主教大人…您的要求我做不到。” “是我年纪太大,耳朵失灵了?”老人瞪大了眼睛,表情难以置信。 十年以来忠心耿耿的下属居然敢质疑自己、反驳自己? “塞勒斯大人,”沙佩勒仰头看向这位过去自己敬仰的老人,“您这么做无异于把永恒之火推上绝路,这会毁掉这两年来蓬勃发展的大好基业?!” “而且,无论是城里的非人种族,还是城外的猎魔人大师,都不曾违反法律,甚至协助教会完美地处理了治安问题!他们有功而非过,不该受到莫须有的责难,污蔑!” “我知道,您也许是受到有心之人欺骗,才会产生错误的认知,我马上带您去城外亲眼确认一番,如何?!” 他卑躬屈膝,无比恳求地看向老人。 他明白,自己可以暂时屈从于大主教,去向猎魔人通风报信,自己则逃过一命。 但这无济于事,猎魔人们绝不会离开。 而他幻形为治安官的那一天,就下过决心,再也不会像头丧家之犬一样东躲XZ! 永恒之火是他最后的归宿! “闭嘴,你还叫他们大师?你被猎魔人洗脑了吗?” “塞勒斯大人,我只是在陈述事实。” “你已经无药可救!”老人闭上眼,五官扭曲,表情痛苦,目光转向神殿守卫,“脱掉他永恒之火的黑袍,解下他的拉弥亚鞭,取走他的圣银器…我宣布,沙佩勒,从今往后,你不再是永恒之火的治安官!” “你没有资格继续信仰永恒之火!不,”老人捂着胸口沉重呼吸,越发心痛,“诺维格瑞再没有你的一席之地,我限你今天之内必须离城!永远不许再回来!” 沙佩勒凝视着不灭的火焰,毫不反抗地摊开双手,仍由曾经的下属解下自己的武装! 昏聩糊涂的大主教,还值得自己信任和跟随吗? 永恒之火还会是曾经从迷茫痛苦之中拯救了自己的灯塔吗? “主教大人…”一名为治安官搜身的年轻守卫忽而神色一变,“沙佩勒大人…他…他…” “别叫他大人!他怎么了?” “他没有携带圣银器!” “好啊,沙佩勒,你就是如此践行永恒之火的规矩?带头违反三个世纪以来的铁律?!”老人步履蹒跚地走下台阶,走到他面前,一把揪住他胸前的衣襟,眼里快要喷出火来! 他的手每一根指头都伸不直,里外都是茧皮,整个看就像用树枝做成的小耙子,将治安官钉在原地。 “你的圣银器了?” “在卧室。”沙佩勒梗着脖子,故作镇定地说, “你,去把他东西取过来!”老人下了个命令,忽而又改口,有些白内障的眸子,射出鹰隼一样锐利的光芒,反复打量治安官,后者淡定自若地跟他对视,然而搭在腰后上的手掌心渗出冷汗, “等会儿,你们七个,平日里有没有见到这家伙佩戴圣银器。” “主教大人,您这么一说…”七人相视一望,脸上浮现怪异之色,摇头,“最近这一两年,从来没有见过……” “他也是最近开始交好非人种族?!” “对。”一直跟随在沙佩勒身边的年轻警卫员脸色复杂。 大主教瞬间想到一种可能! 瞳孔收缩得更加厉害,呼吸粗重,颤抖的手掌伸进脖子处的罩袍,掏出一条闪烁着银色光辉、火炬形状的项链。 “抓住他!” 沙佩勒病态消瘦的脸颊上忽而涌出一抹血红,表情一僵,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出一步。 金属色彩的眸子里畏惧之色一闪而逝! 然而三位永恒之火的守卫都意识到了问题,死死拽住他的两条胳膊,控住他的腰和腿,让他分毫不能动弹, 主教右手大拇指和食指捏住银质火炬一把按在了治安官额头之上。 “滋滋滋—” 霎时间,沙佩勒浑身冒出浓烈的白烟和五颜六色的光芒,皮肤、骨骼,仿佛沸腾的开水般膨胀、又收缩。 脸上属于人类的正常五官诡异地消失,如同被反复搓揉的烂泥和面粉不停蠕动。 “滋滋——” 两秒过后,众目睽睽之下。 之前那个身形消瘦,面孔威严的中年男人不知所踪,换成了一个奇怪的人形生物。 他顶着一身松垮垮的吊带裤,体型与矮人相仿,却有一个大得出奇的脑袋,五官挤成一堆儿,米粒大小的黄眼睛,圆乎乎的鼻子,厚厚的嘴唇,比精灵粗短一些的尖耳朵。 脸上还像七八十岁的老人似的布满褶子。 往下,没有明显的脖子,胸腹连成一团。 他四肢像蜘蛛那么长—— 两条胳膊好像黑猩猩,垂过了膝盖,手掌也比常人大上一半,手背覆盖着黑毛。 一双常人两倍的大脚,脚背同样长满黑毛。 “变形怪!异端!亵神的造物!好大的胆子!”主教那布满白翳,如同磨损了表面的玉石般的眼睛中射出极度的憎恶之色。 “砰!”他奋力一脚踹中柔软的腹部,将变形怪踹翻在地。 后者发出惨绝人寰的哀嚎! 而脸色泛起极度震惊之色的守卫们,又立刻将他架了起来。 取出各自衣服里的圣银器,全面覆盖他的皮肤! “把他押到神殿广场!”大主教坐在石梯上,粗重的喘气声好似鼓动的破风箱,一手撑住石梯勉强维持住身体,嘴里连续颁布命令,眼神充斥厌恶,恨不得食其血肉! 愤怒已经烧尽他的理智,他不假思索地下了命令, “召集所有城民和信徒!” “堆满柴火、架起火刑柱!” “我要当着全城人的面,烧死这只邪恶的臭虫,替真正的治安官,我无辜牺牲的沙佩勒报仇雪恨!” “遵命,主教大人!” …… 另一边,两位外形出众,气质如阳光般灿烂的骑士满脸遗憾地离开了诺城歌舞厅。 看着人来人往的大街,和店外花瓶里盛开的鲜花,陷入呆滞。 “歌舞厅的老板丹德里恩大师出了远门…这未免太不凑巧,现在怎么办?杰洛特的线索就此中断,”黑发骑士询问地看向身边的金发骑士, “伙计,反正都到了诺城,多等等有又何妨?”格里姆豁达一笑,“不游览游览这繁华的大都市岂不是白来一遭!” “我再教你一个道理,表面越是光鲜亮丽的城市,暗地里的罪恶就越令人发指,就像咱们与世无争、世外桃源般的陶森特也有偷偷勾引男人的女夜魔在作案。”格里姆摸了摸腰间的斩击剑,瞳孔射出准备大干一场的兴奋光芒,“诺维格瑞的罪恶只会更多。” “轮到咱们出场了!” 他重重拍了拍卡西尔的肩膀,“净化邪恶,来践行伟大的骑士精神!” “想想都令人激动,一个城市的罪犯,都将成为我们的磨刀石!” “格里姆,你老是宣称骑士精神,可一路上,你做的好人好事多到数不清。”卡西尔跟在他身后,走上大街,“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你听说过湖中女士的传说吗?等到湖中女士现身,赐予我们五德骑士的荣誉称号,我们就功德圆满!” “可咱们至少得去个有湖泊的地方吧?诺城不是个出海港口吗?” “别着急,时机到了,海洋和湖泊又有何异?” 两人边聊便走,忽而挺住脚步。 两人突然看到人群在向城北方,通往神殿岛的大桥极速汇聚,老弱妇孺、商人小贩,统统涌了过去。 而大桥入口一群穿着黑色外套,胸前镶嵌火焰纹章的男人走过大街,大声呼喊,四下招呼。 “各位诺城的乡亲父老,快到神殿岛上去!” “卫士们抓到了一头邪恶的变形怪!” “他伪装成治安官沙佩勒!” “主教大人将主持火刑仪式!” “所有人都去观礼!” 格里姆和卡西尔相视一望。 大步流星涌了过去。 …… 同一时间。 吉尔多夫区,一条阴暗的巷子口,里恩斯与带着幻象面具的女术士往着收藏家高文·萨姆沙的别墅,身形一闪,消失。 …… 年轻的猎魔人注意到迅速往神殿岛汇聚的人群,再听到神殿守卫的喊话后神色大变,迅速找了条僻静无人的巷道,通过千里镜水晶联系上了高文之家的同伴。 第三十六章 开端 神殿岛广场,平日里信徒和朝圣者们交流经验的神圣场所。 此刻却人声鼎沸,偌大的广场被叫叫嚷嚷的市民挤了个水泄不通。 人群视线的焦点在广场中央,由神殿守卫们架好的火刑柱上,一个体型酷似矮人,长相古怪的生物被五花大绑成人棍,双手双脚用银制手铐、脚镣锁上。皱巴巴的脸白得毫无血色,深深垂下头看不到面部表情。 脚下干柴堆成小山。 黑衣黑帽,佩戴拉弥亚鞭的男人们正往柴堆上浇油。 一名穿着白色上衣,红色衣袖,衣领处带有红色条纹,像是燃烧的太阳般的长袍,两鬓斑白的老人威严的目光扫过在场众人——神殿守卫组成的人墙外,群众足有两千以上,农民、商人,小贵族,市议会的成员,囊括了诺城的所有阶层。 除了人类也有非人种族——精灵、矮人、混血精灵… 人们不忘划清界限,精灵跟精灵或者混血儿待在一起,其中有不少从未在诺城出现的生面孔。 武装到牙齿、肌肉和毛发发达的矮人、屠夫克里弗的手下们聚在自己同胞周围,身边陪着几个身材相仿,却有一张娃娃脸的半身人农夫。 所有非人种族都与人类保持着距离,反之亦然。 人类内部也有着各自的小圈子,贵族望向商人小贩的目光带着鄙夷,带着武器的士兵和雇佣兵凑成一堆儿,农民的数量最多,却安静地聚在不起眼的广场外围。 “各位!今天在这里,当着大家的面,我要宣布一件事!”主教塞勒斯的声音苍老却浑厚,穿透人群,让嘈杂喧嚣一下子消失,“伟大的永恒之火的治安官,真正的沙佩勒阁下,早在两年以前,就被这头邪恶的变形怪杀害,他一直顶着沙佩勒的皮囊,窃取治安官的权柄!在诺城之中干尽坏事!” 人群又恢复了喧哗。 商人们指着变形怪窃窃私语,农夫们则目露凶光,他们听说过关于变形怪种种糟糕的传闻,对这种夺走他人人生的怪物恨之入骨,左右环顾似乎寻找什么趁手的东西狠狠砸那个丑玩意儿。 也有还算理智的知识分子,不停审视那头怪物,在他们看来,最近两年,诺城整体上是在往好的方向发展,这不像是一头邪恶生物的所作所为。 混在人群之中的半精灵斯奇鲁拍了拍消瘦中年妇女颤抖的肩膀,给了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两位鹤立鸡群的骑士格里姆、卡西尔脸露惊讶,他们都是头一次见到活生生的变形怪,而且伪装成教会的治安怪,两年没被发现。 这就是所谓的灯下黑吗? 他们试图和身边一个看起来比较正常、穿着体面的贵族搭话。 “永恒之火抓到的变形怪是谁?他犯下了哪些罪行?” “哦,先生,”男贵族捋了捋胡须摇头,“你这么一问我也想不出来,他犯了什么罪?追杀人贩子?打击街头巷尾的罪犯?也许他犯下的最大的错误,就是身为一头变形怪。” “自古以来,永恒之火都在抓捕这种‘怪物’。” 格里姆皱紧眉头。 “多亏了永恒之火的警示,才让我们拆穿了它的真面目!阻止他犯下更多令人发指的罪行!”塞勒斯主教续道, 火刑柱上的变形怪吉吉麻木地望着主教的背影。 “我请所有人来见证,让这头畜生多活两年,是我的疏忽和失误。” 大主教表情悔恨,充满自责。 “幸而永恒之火保佑,他还没酿成大错。” “今天,不灭的火焰将继续引导众生,驱散迷雾,净化邪恶!” 顿时,台下数百名信徒双手合在胸前,低头祈祷。 主教高举胸前闪闪发光的火炬状圣银器,大义凛然地开始审判, “看看吧,这头丑陋的变形怪,亵神的造物,脸上每一道褶子就代表着一个被他替换身份的无辜者。” “烧死他!”人群大喊起来。 绑在火刑柱上的吉吉发黄的眼眸扫视众人,叹了口气,眼中的光彩黯淡了下去。 这就是他付出了两年心血的城市,毫无私心照顾了两年的人民。 “塞勒斯主教大人!”一个脸色枣红,体格魁梧,还穿着围裙的铁匠,在神殿守卫的人墙之外开了口,他刚才一直在观察,但不同于激动的农夫,他看向变形怪的眼神,含着一丝怜悯,“到目前为止,我们只能听到你大而宽泛的话,可您就是不细说,这位变形怪,究竟犯过哪些罪?除了替换曾经的治安官沙佩勒!谁又亲眼看到他杀死了治安官?” “铁匠达尔夫,我记得你出生那天是大主教亲自为你施洗,你在否认塞勒斯大人的话吗?” 一名小山般高大的永恒之火守卫按着腰间长剑,走到铁匠面前。 “我啥也没否认,我只是想了解真相!”壮汉朝地上吐了口唾沫,在棉裙上抹了抹手心汗水,抬高了嗓音,“我只是以一个诺城人的身份说出我的疑惑,这两年来,我们的城市分明变得更好了。从前我疏忽大意摆在铁匠铺外的木桶、工具过夜之后必定失踪。而最近这两年,再也没有发生这种小偷小摸的现象。” “而且我店铺的生意好多了,招了两个学徒都忙不过来!这变相说明光临诺城的游客大大增加。” “人们的选择是最好的证据,大家会争先恐后地赶到一个治安环境糟糕的城市里吗?” 许多人都垂下了头。 开始认真思考这两年的变化。 “达尔夫说的没错!”另一个瘦骨嶙峋的农民插了话,“我可怜的缇娜不过是在田边玩了一会儿,就被人贩子抓走,差点卖到史凯利杰群岛去,给臭烘烘的岛民当老婆!多亏了治安官沙佩勒不懈的追捕行动。” “我的女儿才被安然无恙地拯救了出来,现在她在家里面喂鸡。” “如果变形怪是邪恶的,他为什么要干好事?!” 变形怪吉吉闻言,松了口气,脸上浮现一丝欣慰。 “这便是他的聪明之处!”塞勒斯声音中充斥着一种令人信服的力量,“如果他尽干些脚底流脓的坏事,很快就会识破身份,被我赶下位置。” “可他非常善于伪装,不管是外在还是行动风格,他维持了表面上的正义,用来麻痹你们这群单纯又善良的民众!” “但相比于他在背地里的邪恶勾当,这些所谓的善行,不能弥补其十分之一!”塞勒斯顿了顿,目光看向人群, 整整三分之一的非人种族。 如果这种时候挑起人类和非人种族的冲突,只会引爆一场可怕的灾难。 对付非人种族只能慢慢来。 现在他先解决主要的矛盾! “他最大的罪行,就是与一群变种人狼狈为奸,在郊外的赤杨林建立秘密的实验室!” 塞勒斯脑海里闪过威戈佛特兹巨细无遗的说明,绕着火刑柱徐徐转圈, “那地方表面上是一个孤儿院。实际上,是为了猎魔人进行恶毒的突变实验,批量制造变种人的场所!” “如今,已经有好些个孩子遭到他们的迫害、荼毒,拥有了野兽的瞳孔,变成了非人物种。” “可想而知,如果变形怪继续坐在治安官的位置上,他的同伙猎魔人将借由孤儿院的名义,以一种空前的速度膨胀,很快整个诺城都会变成变种人的海洋!” 人群中响起惊恐的呼声。 “真可怕…”卡西尔摇头,“尼弗迦德的猎魔人都被恩希尔陛下赶跑了,北方的猎魔人如此邪恶的吗?” “不,伙计,”格里姆却摇头,想到在辛特拉与自己交手光明磊落的猎魔人白狼,“我敢保证,这位大主教只是在危言耸听,他对猎魔人有深深的偏见!” “主教大人!”一个吟游诗人反驳,表情严肃好像在陈述真理,“猎魔人没你说的这么邪恶!” “他们将无数乡下农民从怪物的尖牙利爪中解救了出来,杀死了数不清的吃人恶兽!” “可他们收费贵的要死!”有人驳斥, “那是他们应得的买命钱!” 人墙外有群众为猎魔人帮腔,看穿做打扮,明显是歌舞厅的常客。 “猎魔人帮维吉玛的雅妲公主摆脱了嗜血妖鸟的诅咒!” “清除了诺城下水道的污浊秽物!” “帮助辛特拉的小公主逃出布洛克莱昂可怕树精的掌心!” 市民们沉默下来。 歌舞厅诗人的宣传攻势起到了很大的作用,这两年,他们听猎魔人的好话,听得耳朵都快生茧子,不知不觉就信以为真。 大主教捶了捶胸口,握住手杖的右手不受控制地晃动,“你们都被诺城歌舞厅里那群花言巧语的诗人洗脑了吧?” “可你们又知不知道,歌舞厅背后最大的股东就是猎魔人!” “他们自吹自擂,往自己脸上贴金,就是为了欺骗你们!” “动动你们的脑子想想,歌舞厅说的都是实情?那他们若是声称无法生育的猎魔人是你们的父亲,你们也相信?” 人群骚动起来,拼命摇头。 “你们随便到诺城以外任何一座城市瞧瞧!” “猎魔人名声如何?当地人会亲口告诉你们!” “几乎每个村子的里老人,都能说出一箩筐关于变种人的暴行!为虎作伥的变形怪更加罪不可赦!” 卡西尔自言自语, “塞勒斯大主教的话,真他妈带劲儿!” “主教大人…”人群中有位骑士大喊,他身形挺拔,满头灿烂金发,笑容就像初升的朝阳般温暖,让人们情不自禁产生好感,“按照您的逻辑,只要证明猎魔人并非恶徒,那么帮助他们的变形怪就是一个善良的好人!” “这位英武不凡的骑士,连你也被这个邪恶的团伙蒙蔽?你的话断无可能!”大主教威严的眸子转向格里姆,“净化这头邪物之后,我们就会立刻前往郊外,抓捕那群丧尽天良的猎魔人!” “这头变形怪能力诡异莫测,只要我们解开他身上的圣银器,他就能随意幻形,立即变化成在场任何一人,不止是外形一模一样,甚至能读取你们的思想。知道你们过去的所有记忆。” “然后侵占你们的家园财产,羞辱你们的妻子,丈夫,虐待你们的儿女。这位骑士,包括你也无法幸免!” “烧死他!”有人怕了,开始大声呼喊。 格里姆却脸色肃然,看向变形怪的眸光转换不定,捏紧了腰间长剑。 “变形怪不属于神明的造物,不容于世!他必须死!”大主教高喊,朝着身边一个永恒之火守卫使了个眼神。 正是那个一直陪伴沙佩勒身边的年轻警卫。 他却陷入了犹豫,举步不前。 “各位父老乡亲!” 被捆在火火刑柱上的变形怪突然开口,又细又小的黄色瞳孔扫视在场黑压压一片的群众,声音沙哑得好似重症垂危的病人, “我吉吉过去两年伪装成治安官沙佩勒不假,但我没有杀他,我发现他的时候,他已经死掉了,我只想借由他的身份,来实践队永恒之火的信仰!” “而且我担任治安官期这两年间问心无愧,从没做过任何一件对不起诺城人民的事,从来没有中饱私囊,滥用权力!我费尽千辛万苦地抓捕人贩子,打击违法犯罪,都是为了让我们的家园更加美好。我的所有行动,大家都一清二楚!” “我向伟大的永恒之火发誓!”他表情虔诚。 众人这才发现,这头变形怪居然能说人话,而且口才还不错。 被他黄色瞳孔扫过的一部分低下了头,也有人怒目对视。 “异端!还敢狡辩!”大主教挥了挥手杖,厉声斥责,眼中尽是厌恶,“你有什么资格信奉永恒之火!你的誓言是在亵度神圣!” 众人恍然,自古以来永恒之火都在追杀变形怪。 两者完全是死敌关系。 “塞勒斯大人,永恒之火是救赎的符号,在黑暗中引导众生…而众生平等。这是教典里的原文!”变形怪巧舌如簧丢出一连串问题,“我不是一条生命吗?” 塞勒斯脸色一沉。 “因为我与生俱来的能力,我就要背负莫须有的罪名吗?哪怕我从未滥用能力。” 变形怪质问在场上千人。 “因为你们对变形怪的偏见,担心我侵占你们的身份,我就活该被烧死吗?哪怕从来没有犯过错!” 人群有了短暂的沉默,曾经受到人类猜忌、怀疑的矮人、精灵忽然有些感同身受。 “按照大主教的处理方式,一个人从生下来开始,他就有犯罪的可能性!” “那么我们是不是要烧死一个婴儿?!” 一个背着战锤的矮人捋着胡须瓮声瓮气地说。 声音传出很远。 “烧死变形怪!别让他胡言乱语!”有人恼羞成怒地大喊。 “还不动手!”大主教瞪了年轻的警卫一眼, 而吉吉突然冲着众人笑了笑,笑中带泪,表情坦然,视死如归。 “科达利,动手吧。”他冲警卫说,目光平静地扫过乌泱泱的人群,他的声音响遍整座神殿岛广场,“烧死我!” “如果我的死,能够让大家安心!我愿意以生命为代价实践永恒之火的教义,结束大家心头的猜忌和担心!” 他大义凛然地说, “我愿意用生命来引导众生!” “我只有一个祈求!我死后,诸位诺城人民不要再无端猜忌任何人类,非人种族、矮人、精灵、侏儒、半身人,乃至于猎魔人!” “我希望,大家都能在这个繁荣之家和平共处!” “若是能实现我这个小小的愿望。”变形丑怪的脸颊上绽放出一副打动人心的微笑,他好似在发光,“我死而无憾!” “唉。” 警卫员眼中闪过一丝挣扎,叹了口气,另一个守卫在大主教眼神示意下丢出了火把。 “噗嗤!” 橘黄色的火焰瞬间引燃了木柴堆上的油,在变形怪脚下一下子燎成一圈,铺天盖地的火光照处他怡然无惧的脸庞。 他仍旧在朝众人微笑。 然而这笑容在高温之中迅速变形。 …… 一时之间,广场上的众人居然诡异地失声。 眼神复杂地注视这一幕。 只能听到火星噼里啪啦的脆响。 而格里姆冲着身边的黑发骑士露齿一笑,握紧手中剑,表情坚定, “伙计,准备好动手,实践我们骑士精神的时刻到了!” 他的话语被一道诡异的破空声压了回去! “砰!” 熊熊燃烧的柴堆里,好似引爆了一个炸弹,木柴爆散开来,雨点般飞向四面八方。 神殿广场半空,万千橘黄色的光点闪烁,好似拉开一场盛大的烟花表演。 “噗通噗通!” 一根根木柴落入围成人墙的神殿守卫身上。 有的还在燃烧,烫的守卫们嗷嗷怪叫。 有的带着白烟,落到人群之中,搅动一阵惊呼。 还有个倒霉的商人,直接被一根木头砸中脑袋晕了过去。 而位于火堆旁边的大主教塞勒斯受到猛烈的气流冲击,哀嚎一声侧倒在地,涨红脸半天爬不起来。 两个忠心耿耿的守卫扑到他身上替他阻挡乱飞的木柴。 突然的意外,使得广场上密密麻麻的人群炸开了锅,好似巨浪般鼓荡,海浪卷得无数人东倒西歪! 然而当飞舞的柴火落地,熄灭,乱象迅速消失。 此时,火光散去。 火刑柱孤零零地立在广场中央。 变形怪吉吉被火焰和高温炙烤得灰头土脸, 头顶上原本便稀疏的头发被烧了个精光。 但也仅止于此。 火焰没有给他造成无法挽回的伤害。 他仍然健康,神智清明,那对淡黄色的瞳孔注视着身前, 所有人鸦雀无声,目光投了过去—— 不知何时,一道披着黑色斗篷的人影矗立挡在变形怪前方。 肩膀后冒出两把剑柄。 脖子前蝮蛇吊坠随风荡漾。 年轻脸庞上,暗金与银灰色的瞳孔闪烁寒光,转向在永恒之火守卫搀扶下,缓缓爬起身体的大主教。 “赛勒斯·恩格尔坎德·海姆法…永恒之火的大主教,你想要审判我的朋友,你想要审判所有猎魔人?” “放马过来,告诉我究竟做错了什么?” “我洗耳恭听!” 第三十七章 陷阱又如何? 神殿岛广场。 人山人海之中。 披着黑色斗篷的猎魔人傲然挡在变形怪身前,神色淡定直面成百上千道恶意目光,那放松的神态好似在自家花园里散步。 “罗伊?”变形怪迷蒙的双眼看着眼前孤峭的背影,感动又心焦,“你不该来的!” “你忘了吗?”罗伊头也不回地说,“我们是盟友,猎魔人说话算话,绝对不会背弃盟友!” 火刑柱周围,被柴火误伤的贵族指着他破口大骂,一部分处于外围没被波及的农民看热闹般起哄,更有几个年轻叛逆的少年少女,将佩服的目光投向猎魔人。 “格里姆,你认识这家伙?”卡西尔将身后一位,被混乱的人群撞到的黑发大眼的美貌少女扶起来,后者凝视着骑士棱角分明的脸庞,睫毛忽闪,陷入花痴状态。 “我们在辛特拉见过一面…四角号城的拉维克斯、白发猎魔人的同伴…”金发骑士瞳孔中浮现一丝兴奋,“找到他就能找到杰洛特,希里也就不远了!” “那咱们…”卡西尔松开少女胳膊,握了握拳头, “别着急,静观其变。” 人群另一头,身材高大的半精灵黄绿色的眸子打量着台上的猎魔人,嘴角浮现一抹讽刺的笑意,一边冲着农妇耳语。 “变种人!我本来打算处理完这头邪恶的造物,再去赤杨林里逮捕你们…没想到你敢主动送上门!” 塞勒斯在神殿守卫的搀扶下站起身,身形颤抖,声音尖利而威严, “你用邪恶的巫术破坏神圣的净化仪式,蔑视诺城的法律和永恒之火的威严!你罪大恶极!” “现在,把他们俩都抓起来,统统烧死!” “烧死变种人!”人群中有个声音叫嚷,然而声音的主人又色厉内荏地缩了缩肩膀。 “主教大人!你没听到猎魔人的请求?”矮人阵营的首领屠夫克里弗扯着破铜锣嗓子大吼起来,头顶独树一帜的上了油的莫霍克发型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他瞪着牛眼,双手环胸,仗义执言, “他们犯了什么错?你不该说个清清楚楚?” “照我说,他就算有错也远不至于火刑,关进大牢待一周足够惩戒!再说这头变形怪都还没有确凿证据定罪!” “没错,”衣衫褴褛的乞丐中有个人帮腔道,“永恒之火怎么能是非不分、颠倒黑白。” “塞勒斯大主教,这么多诺城同胞见证之下,你们想要审判一个人,你们首先得让大家都心服口服!” “在场吟游诗人众多,我相信他们都会把今天的事编成作品,流传整个北境,你如果想要颠倒黑白,可堵不住悠悠众口!” 围成一圈的诗人们不禁点头。 “当心遗臭万年!” “闭嘴!安静!”自掘坟墓的大主教挺直略微佝偻的背,浑浊的眸子直视年轻的猎魔人,与他锐利的眸子针锋相对,“好!我就让你死个明明白白!” “过去两年,你们在这头变形畜生的掩护下,于郊外孤儿院不停地通过残忍的实验,将无依无靠的孤儿转变成新的变种人…”大主教声嘶力竭地问,“你承不承认?!” 背负双剑的猎魔人向着大主教靠近了两步,三位神殿守卫立刻如临大敌地挡在他面前, “塞勒斯阁下,如果帮助一群失去了父母和家园,无依无靠的孤儿成为自力更生的人,算是邪恶之举。”猎魔人不高不壮的身体,却发出富有穿透力的声音,让广场角落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那么是不是所有的铁匠师傅、教授文化知识老师、农民、猎人,都是邪恶的,都活该被烧死?!” “猎魔人,别把性质完全不同的事混为一谈!” “怎么就不一样,猎魔人不是一个职业?收人钱财,替这世间铲除妖魔鬼怪!”罗伊意味深长地看了大主教一眼。 后者喉咙里发出嘶嘶声,爬满老年斑的褶子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身体颤抖,险些没背过气去。 一个留着络腮胡强壮如熊的神殿守卫厉声呵斥, “别转移话题,猎魔人,这么说你承认了自己的罪行!” “我不懂,我们何罪之有!”罗伊神色坦然,“我们把一个孤苦伶仃、在诺城快要饿死的孩子捡回去,悉心照料,让他们活下去,成长为有用之才!又是哪门子的罪恶?” “如果我是罪人!在场的诸位,漠视那群孤儿,任由他们在街头巷尾被冻死、饿死,被人贩子掳走的人,”罗伊锐利的眼神投进黑压压的人群,“岂不是该罪加一等!” 被他目光扫过的人,都不知觉地低下头去,无法反驳。 “至于邪恶的突变实验更是无稽之谈。我们的孤儿院没强迫过任何一个孩子选择猎魔人之道!” “纯属自愿!” “你怎么证明?!”人群之中,受到半精灵斯奇鲁聘用、穿着皮夹克的满脸横肉的雇佣兵问,“不曾亲眼见证,我们怎么知道那群孩子有没有受到迫害?” “变种人,你们必须把孩子带到城里来,当面对质!” “所有孤儿院的孩子,都在市议会和永恒之火留有备案!” “五十三个,一个也不能少!” 憎恨变种人的人,找到了发泄口,开始声嘶力竭地发难, “猎魔人必须主动把所有孩子带到神殿广场,证明自己的清白!” “在永恒之火照耀下,一切邪恶无所遁形!” “你敢不敢答应。” “你不同意也没用,神殿守卫会亲自前去净化邪恶!” “听到了么?这就是大家的心声!”大主教终于缓过气来,枯槁的手指指着不远处的猎魔人再次质问,“你敢不敢答应?” “用不着带回来!” 一个穿着破破烂烂的乞丐说, “我们去过高文之家,包括一群永恒之火的守卫,我们见过那群孩子,猎魔人说的没错,没有任何强迫!他们过得比大多数诺城人幸福得多!” “你是谁?”一个守卫豁然冲过去一把将乞丐拽了出来,“你以什么身份为猎魔人作证?你和他们是一伙儿的吗?啊?问你话呢!” 乞丐顿时摇头。 他们做到这步已经仁至义尽,可不会为了猎魔人惹火烧身! 大主教又一转身,目光炯炯地扫过在场围成人墙的上百位神殿守卫, “有谁愿意为猎魔人作证?” “站出来!” 守卫们相视一望,没人吭声。 “我当治安官,会儿——”还被绑在火刑柱上的变形怪吉吉开了口, “闭嘴,异端,你和猎魔人是一伙儿的,你的证词毫无效力!” “现在,猎魔人,你怎么说,大家都等着你的话呢!别想耍花招!” 罗伊表情转冷,不发一言。 如今,孩子们正在人群脚下的避难所里躲着了,他可不会天真地送羊入虎口。 …… “不,各位,猎魔人不止绑架孩子!” 一个粗布麻衣,身形消瘦的农妇在人群中大喊,目光仇恨地瞪向罗伊。 “他们犯下了更大的罪!” 大主教心头一动,一个眼神后。 神殿守卫的人墙露出一条缝隙。 穿着朴素的农妇微微佝偻着背,走出人群,来到大主教面前。 神色拘谨地捏了捏十指, “孩子…别着急,慢慢说,说详细点。”老人温暖的手掌轻轻握住她的手,给了她一个慈祥的笑容,心头为她向永恒之火祈祷了一千遍,她来的实在太及时,简直是自己的救星! “你叫什么名字?” “塔莉卡。” “你有冤屈,对吗?我猜猎魔人过去伤害了你!” “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出来,永恒之火,本人,以及在场的诸位,都会为你撑腰!为你讨回公道!” 罗伊目光淡然的神情一变,眉峰紧蹙。 心生不祥预感。 …… “没错!”女人瘦的像根棍子的身体在众人目光中瑟瑟发抖,颧骨突出的脸上既有紧张,也有指证仇人的兴奋,“五年前,我住在崔托格郊外的甜水村,那段时间村子受到一头食尸鬼骚扰,然后有一天一个猎魔人路过村庄帮我们解决了食尸鬼,拿走了赏金…可他没有离开,他那天晚上,他…” 女人浑身颤抖,半张着嘴,发出一声嘶哑的惊叫,像被刀剑劈开了胸膛,“他突然疯了一样,大开杀戒,见人就杀!” “都死了,甜水村,五十多户家庭,除了我,都死了!” “而那个畜生!”她等着罗伊,目眦欲裂。 猎魔人面无表情。 又不是我杀了你的亲人,你憎恨我干嘛? “他拍拍屁股就走人!就好像杀死几十口人是家常便饭一样!” “毫无人性啊,那头畜生!” …… “怪物!”大主教眯起眼睛,意味深长地瞥了火刑柱前的猎魔人一眼,清了清嗓子,“大家看到了吗,这就是活生生的人证!塔莉卡的证词足以证明猎魔人已经在突变实验中灭绝了人性!” “不管他如何巧舌如簧,都是在骗取大家的信任!” …… “塔莉卡女士…”人群中穿着暗金板甲,身形健美的金发骑士冷不丁插了话,“你敢保证自己说的话都是事实?” 罗伊目光顺着声音人群中看去,瞳孔一凝。 是他啊。 曾经在辛特拉与杰洛特比试过一场,拥有一把强大魂器正义之剑的陶森特冠军骑士,他不是被绿帽大乌龟雷蒙德公爵赶走后,开始周游世界历练了吗? “我发誓!”女人似乎为如此英明神武骑士的质疑而愤怒,高举右手嘶声尖叫道,“我对梅里泰莉女神发誓,我对永恒之火、天空之父…众神发誓,刚才我的话若有半句虚假!叫我脚下的大地崩裂,把我吞进地狱!” 如此恶毒的誓言,顿时让众人为之侧目,心头对她的话信了七八分。 北方九成农民都信奉梅里泰莉莉的。 “孩子,别激动,”大主教冲她温和地笑道,“永恒之火给了我启示,你是一位忠诚的信徒,你的誓言值得信任!” “那么现在…”他看向面无表情的罗伊,“你还有什么狡辩的?” “猎魔人从始至终都是邪恶的,无从改变!” 人群中,斯奇鲁雇佣的一群男人添油加醋地散播谣言。 “猎魔人、亵神的变形怪,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众目睽睽之下,双手环胸的罗伊突然笑了笑,就好似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笑声让众人心头发寒, “马上就要被烧成灰烬,下地狱,你还笑得出来?” 人群中传来怒斥。 “诸位诺维格瑞的人民,我想问你们一个问题…”罗伊却视若罔闻,抬高了嗓音,目光看进那密集的人群之中,“入侵辛特拉,让数不清北方人民家破人亡的的尼弗迦德黑甲军该死吗?!” “你什么意思?!” “当然该死!” 屠夫非常给力地大喊,虽然搞不懂这位盟友话里的意思,他身后的矮人同样振臂高呼。 “尼弗迦德人都是畜生,都该下地狱!” 人群中看热闹不嫌事儿多的人开始回应。 “很好!”罗伊忽而看向大主教,斩钉截铁,“那么塞勒斯大人,你也该死!” “混蛋!” “唰唰—” 一群神殿守卫拔出了腰间佩剑,反魔法金属镣铐、以及剑刃在午后的太阳底下反射寒光,围住了中央的猎魔人。 “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变种人,快向主教大人磕头谢罪!” “我有说错吗?!”罗伊站在高台上斜睨这个神殿守卫,“按照你们刚才的逻辑。一个猎魔人发疯杀光了甜水村,杀死了这位塔莉卡女士的同胞,那么所有猎魔人都该死!” “同理,尼弗迦德人伤天害理该下地狱,那么岂不是所有人都该下地狱?” “塞勒斯大人,你们为什么反驳?”罗伊看向身份尊贵的老人,嘴角浮现嘲弄的笑意,“难道说,你们不是人?!” 整个神殿岛广场,上千人目瞪口呆,陷入一阵可怕的沉默。 “这个猎魔人真有种,他不想混了吗?”台下的卡西尔小声赞叹道,“换成在南边,谁敢向太阳教的大主教恩希尔陛下说这种话,下油锅都是轻的!” 没有人敢在诺维格瑞,永恒之火的大本营,侮辱永恒之火地位最为尊崇的大主教! 从来没有! …… “呼…吸…” 愤怒的热血倒冲入大脑。 老人抚着胸口,表情痛苦地深呼一口气,忽而一阵头晕目眩,向后栽倒! “塞勒斯主教!” “没事!我没事!” “尖牙利嘴的猎魔人,你又在混淆黑白,”大主教颤颤巍巍的手掌,扶住两边的守卫的胳膊,苍老的脸颊上浮现青筋,“整个世界,变种人才多少,不到一百个吧?你们不同学派,个体之间,又有什么芝麻粒大小的区别?” “这种区别,又怎么能跟南方和北方的人类相比!” 罗伊深吸了一口气。 “孤儿院的猎魔人至少有十五个!”台下一个声音说,“统统叫到神殿广场对质!让塔莉卡女士辨认!” 罗伊目光豁然转向人群! 与一个雇佣兵模样的男人碰撞! 瞳孔中射出滔天杀意,眼神亮的好似天空中坠落的流星! 后者浑身一个哆嗦,宛如被无形尖刀刺中大脑,瞳孔扩散,神情恍惚,身形摇摇欲坠,但一眨眼又回过神来,捂着鲜血横流的鼻子,一溜烟赶紧钻进人群消失。 “听到没,猎魔人!”大主教注意到他凶相毕露的神态,反而快意地笑了,这家伙越失态,说明他越害怕,“你想自证清白,那么就把孤儿院的五十多个孩子,以及全部变种人叫过来!” “让永恒之火,以及在场上千双眼睛作为见证,看看那儿究竟是正常的孤儿院,还是藏污纳垢的怪物窝!” “猎魔人,你怎么不吭声了?” “不继续用花言巧语编织谎话?还是说,你怕了,你在考虑怎么畏罪潜逃?” 罗伊沉默。 他现在百分百确定,今天这一切都是为猎魔人设下的局! 先是用变形怪,引出他们。 然后泼脏水,索要孩子,以此寻找希里的下落。 最后列出这个不知道从何而来的证人! 步步紧逼,让他们离开精心布置铁桶般滴水不漏的基地! 大主教挣脱身边众人的搀扶,撑着楠木手杖,主动向他靠近一步,语气尖锐, “转身看看,大家都听过歌颂你们的诗歌!大公无私的猎魔人,乐于助人的猎魔人,铲奸除恶的猎魔人。” “这么多人民对你们满怀期待,你忍心让他们失望吗?” “你不放心…我,赛勒斯·恩格尔坎德·海姆法,向我毕生信奉的永恒之火起誓言——”大主教大义凛然,手杖怼了怼地, “只要你们证明自己没有强迫任何孤儿,你们之中不存在灭绝甜水村的凶手,那么我将向你们郑重道歉!” “再添点甜头。”老人看向火刑柱上的变形怪,眼中闪过一丝不甘,“释放这头杂种,如何?” “猎魔人大师!”一个穿着绿色长裙的美貌少女双眼闪烁星星,挥舞粉拳,娇声助威,“证明给大家看,我相信你!” 罗伊挑了挑眉。 “阁下…”十几个穿着款式新颖的,花花绿绿的衣裳,怀揣鲁特琴的吟游诗人期盼地看向他,“请你向大家证明,我们的诗歌不是胡编乱造!” 乞丐群中,兜帽遮住光头抚摸手指上金玺戒指的乞丐王,矮人群中的鸡冠头随风飘摇的屠夫克利弗。 商人协会、铁匠协会…各大技艺协会的匠人…贵族,贩夫走卒、统统看向了他。 “别指望了,他明显是怕了,做贼心虚!” 鼓励、嘲讽的声音此起彼伏。 罗伊双臂抱在胸前,包裹手臂的皮甲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 身体周围开始散发出一种令人心悸的冰冷。 良久的犹豫。 “那么就来证明吧!” 低沉的声音撕破了嘈杂喧嚣。 一个强壮得好似人立而起的巨熊,光头铮亮的男人,轻而易举地推开了神殿守卫组成的人墙。 “什么人!?” “快退后!” 一圈亮晃晃的钢剑对准了男人,守卫们按住了腰间的反魔法金属炸弹。 男人僵硬的方脸上露出一抹笑容, “诸位要见到所有高文之家的猎魔人。” “为了成全你们!我们来了…” 唰唰—— 一群穿着皮革、鳞甲、板甲,各式各样的学派套装,背负双剑、佩戴吊坠、身形挺拔的猎魔人,分开了人群。 他们浑身上下好似抹了油,人群跟他们一沾就自动分开、倒向两边! 一双双竖直瞳孔四下打量。 猫派的艾登、凯亚恩,狼派的维瑟米尔、兰伯特、杰洛特,蛇派的雷索、奥克斯、瑟瑞特、狮鹫学派的柯恩…通过青草试炼不久的蒙蒂、卡尔、阿卡姆托姆,查内姆、劳埃德……除了弗利厄斯、艾斯卡尔、德鲁伊伊芙琳、法师珊瑚、卡尔克斯坦、狮鹫兽留守基地,所有猎魔人都来到了现场。 一股肃杀、彪悍、尖锐如刀剑的气势,扑面而来。 广场上的众人情不自禁屏住了呼吸。 “生命无价,值得珍惜。我由衷地奉劝诸位,不要轻举妄动。” 瑟瑞特的声音坚硬好似咀嚼钢铁。 “尊敬的永恒之火大主教,塔莉卡女士,”兰伯特随着同袍走到火刑柱边,向守卫,大主教和观众们躬身行礼,然而脸上却没有半点笑容,琥珀瞳孔好似扑击前的毒蛇,缩成棱形,隐隐散发出一股决意,“你们要的十五个猎魔人,都在这儿了,来辨认吧。” …… 广场东边,神殿偏厅二楼。 透过窗户的凛冽阳光,照出一个脸上带疤、嘴唇纤薄的男人,他摩挲着下巴,嘴角噙着一抹笑意,一个面容好似北极光般变幻不定的气质优雅的女术士站在旁边,静静注视广场中央。 两人脚下,一个身着紫色的丝绸长袍,面容英俊,白皙,下巴留着优雅胡须的男人被五花大绑着,戴上了反魔法金属镣铐,被布条堵住了嘴,煮熟的虾一样蜷缩身体。 …… 同一时间,诺城郊外,一群穿着五颜六色的皮毛甲,佩戴木弓,钢剑、反魔法金属炸弹的、腰间佩戴松鼠尾巴装饰的精灵,迅速涌入了赤杨林! 第三十八章 一个不留! 天上的太阳酷烈如火,而广场中央的一群猎魔人冷漠如刀。 有的农民被猎魔人凶神恶煞的长相惊吓,害怕地低下头,意味不明地叫嚷和咒骂发泄心头恐惧,有的小贵族哑口无言龟缩身体,神殿守卫、大主教、农妇塔莉卡对他们怒目而视。 吟游诗人、以及几位受到他们过去数十首诗歌洗脑的少年少女双目放光,好似看到了偶像。 两位骑士注意到其中一位深色猫瞳,犹如白化病人的杰洛特,相视一望,俱都松了口气。 杰洛特现身,那么希里也不远了! 藏在人群中的雇佣兵嘴角浮现一种计谋得逞的冷笑。 变种人终究还是向世俗的压力低头! 而矮人、精灵、精灵混血种脸色变得复杂,隐隐从猎魔人身上看到了自己未来的惨状。 他们也属于非人种族。 非人种族就活该受到愚昧偏见,被逼无奈地遭人审判?! 整个广场,乱糟糟地喧哗起来。 “不该来的,家里面怎么办?”罗伊冲着身边的同伴小声嘟哝了一句。 “小子,事已至此,”瑟瑞特转头看了他一眼,“接下来的事情就走着瞧吧。” “他们想要和平,就给他们和平。”凯亚恩冷声道。 “他们想要战争,那么就送他们下地狱!”雷索斩钉截铁,他已经受够这无休止的偏见。 树欲静而风不止。 “我们只想与世无争地安静发展,他们偏要一逼再逼!”维瑟米尔脸色复杂地看向这人山人海,又回忆起一个世纪前那场凯尔·莫罕大战。 “这次,绝不再逃避。” …… 神殿守卫层层环绕之下,大主教目光扫过猎魔人们,心头一喜,他们居然敢堂而皇之地来到自家地盘,永恒之火的主场! 这便失去了最大的优势! 但他眼中同时闪过深深的忌惮,以及不加掩饰的厌恶。 他从来都不知道这么多变种人藏在他卧榻之侧! 亲眼所见,心头震撼更大。 年纪和阅历使然,他对这群变种人的本事心知肚明,他们就是一堆不稳定的炸药,足以将整个诺城炸上天! 必须一个不留地铲除! “十五个猎魔人,三分之一的还是半大小子…啧啧,诸位诺城的人民,睁大眼睛瞧瞧吧,事实摆在眼前!他们果然在郊外进行邪恶的突变实验!” 大主教冷冽的声音首先就给他们的行为下了定义。 五个肩并肩的半大少年却不约而同冲他哼了一声以示反驳。 青涩的脸颊干净、光滑,还没有一根胡须,琥珀色的瞳孔中难掩紧张…… 他们从来没有在这么多人面前现身! 心头不约而同升起一股登台表演的兴奋感。 兴奋地身体战栗。 “塞勒斯主教,我们现在是讨论突变的问题?!”罗伊上前一步,直呼其名,“按照在场所有诺城人民的建议,我的同胞都来了。现在还等什么?” “塔莉卡女士!睁大你的眼睛看看我们,找出你口中的杀人凶手!” “放松,孩子,这么多人在场,”大主教冲着猎魔人冷冷一笑,“我不信这群变种人敢来一场诺维格瑞大灭绝!” 如此局面之下,猎魔人若是动手,无论出于何种原因,白的也会变成黑的。 他们必将成为整个诺城的公敌! 守卫保护下,被点名的农妇瘦巴巴的身体一个哆嗦。 双手十指紧扣在小腹前,咬着牙,朝着猎魔人们靠近了一步。 那双不大的黑色眼眸,挨次挨次扫过猎魔人的脸。 广场上千位群众,目光随她而动。 当注意到被毁容的凯亚恩那张爬满蜈蚣般疤痕,双眼如猩红闪电的面容,所有人都忍不住发出惊呼! “天呐,这还是人吗?” “他遭过火灾?” “一定是邪恶的突变,把他改造得如此非人!” 兜帽斗篷下的凯亚恩,却对周遭充满恶意的眼神视若未睹,反而挺胸抬头,扬起下巴。 他有一群好兄弟,一群乖巧的学生,一个知心的女人,其余偏见,都不能伤他一根寒毛! 不只是他。 但凡被女人眼光扫中的猎魔人,都扬起了下巴。 他们压根不认识这个女人。 “塔莉卡女士,擦亮你的眼睛。”奥克斯甚至冲他友好地笑了笑,然而这笑容却让女人不寒而栗,犹如饥饿野兽充满渴望的凝视,“你得百分百确定,我们是无辜还是有罪,容不得半点含糊。” “我和我的弟兄们,可不想一辈子顶一个莫须有的罪名!” “记住你刚才的誓言,但凡你话里有任何不实之处,小心被诸神降下雷霆,劈成灰烬!” “闭嘴!”神殿守卫大吼,“当着大家的面,还敢恐吓证人!” “猎魔人做贼心虚!”人群中传来讽刺。 奥克斯不屑一笑。 “孩子,如何,找到目标没?整整十五个猎魔人,一个都别错过。”大主教心头却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这女人脸上的失落越来越重,紧张地额头渗出冷汗, “没…”女人脸色失望地从脖子间佩戴猫学派护符的凯亚恩和艾登脸上收回目光,“没有猫派的布伦。” “好好想想!”大主教布满褶子的脸唰一下雪白,捏着手掌的枯槁手掌,指节发白。 而神殿守卫们神色难看。 “我向永恒之火发誓…就算那家伙化成骨灰,我也忘不了他,”女人抿了抿嘴唇说,“可他不在这里面!” “我不能、不能向诸神撒谎。” 大主教失望地闭上了眼睛。 “哈哈!”距离广场较近的一个吟游诗人把这话听得一清二楚,不由拨动了一下怀里的琴弦,眉飞色舞地弹奏了一段欢快的旋律,花裤腿儿转了一圈,几乎忍不住当场来上一舞,“我说什么来着?我们的诗歌不是无中生有!猎魔人清白无辜,值得歌颂!” “砰!砰!” 塞勒斯的手杖狠狠杵了几下地,喘着粗气吼道, “现在这么说为时尚早!猎魔人只能证明自己没有灭掉甜水村。我们之前当着永恒之火是怎么发誓的?” “孤儿院们的孩子们呢?” 老人目光如炬地看向猎魔人们。 “既然你们人都来了,为何不把那五十三个孩子带到现场?让他们亲口陈述是否受到非人虐待,被你们强迫参加邪恶的突变实验!” “荒谬绝伦!” 卡尔挺着胸膛朝他靠近一步,那清秀的面庞,让人群之中几个少女略微失神。 “塞勒斯大主教,我来告诉你,没有任何强迫、伤害!” 他一字一句转身面向所有人群, “我们失去父母,无家可归,在街头巷尾像野狗一样被人赶走的时候,只有猎魔人收留了我们,教导了我们…” “所以,我们自愿变成他们!”蒙蒂、阿卡姆托姆、查内姆、劳埃德,同样上前一步,靠在自己兄弟身边,一双双年轻的兽瞳环顾四周的人群,用饱含感情的声音陈述,“帮助更多无家可归的孩子找到归属。” “邪恶的突变…迫害,纯属污蔑!” 他们转向身边一群魁梧的大汉,眼神饱含感激和孺慕之情, “猎魔人就是我们的老师和亲人,除了生下我们的父母,没人对我们这么好!” 坚定的眼神,稚嫩的脸庞,铿锵有力的声音,让在场众人为之震撼! 究竟怎么样的悲惨遭遇才能让一群十来岁的孩子,说出如此决绝的话语,将猎魔人认作亲人? 大主教神情更为冷漠。 为了永恒之火的事业,必须有所牺牲! 这群变种人,该死! “看看这群孩子的眼睛!他们已经被邪恶的实验洗脑,为猎魔人作证,就是为自己作证!他们的话不可信!”台下有人大喊,“必须见到所有的孩子,五十三个,一个也不能少!” “咻—” 周遭众人忽而听到一阵轻微的弓弦震动声,年轻的黑发猎魔人身形一闪,诡异地消失在空气里。 “砰!” 紧接着,人群中传来一声哀嚎。 一道黑影飞出人墙,重重落到广场中央的空地上,他的肚皮中了一拳,像煮熟的大虾一样蜷缩身体! 灰扑扑的褐色皮甲,满脸络腮胡,身形强壮。 看上去像是一个雇佣兵。 “猎魔人!你怎么敢当着永恒之火的面,伤害一个无辜群众?还不快住手!” 神殿守卫厉声呵斥。 唰唰— 他挥剑劈向推开人墙的罗伊。 众人眼前一花。 尚未看清任何动作。 守卫长剑落地,身体被一股巨力推得蹬蹬后退,退进守卫群,皮帽下的脸青一阵白一阵。 刚想破口大骂,瞳孔映入一双冷的渗人的眸子。 猎魔人身体散发出一股有若实质的,让人心惊胆战的凛冽气势。 十四位猎魔人随之目露凶光,令人窒息的杀气扑面而来,好似一股汹涌的血色浪潮,要将众人压倒、吞没! 一时之间,卫士们竟然无人上前。 连永恒之火的大主教也心虚地哽住了。 眼神变幻,悄悄往后退。 “抓住你了吧,狗东西!一直在下面煽风点火,你挺来劲?!” 罗伊走到佣兵面前,先是狠狠给了他一巴掌,打得他脸颊肿胀欲裂。 然后提死狗似地单手拽着他的后脖子把他提了起来。 在众人面前甩了甩。 男人顿时骨骼散架一般,动弹不得! “各位市民,请听我说!这场闹剧该结束了…我向诸神起誓!今天发生的一切,都是这家伙和他背后的势力在挑拨离间!他们把大家当成傻瓜一样欺骗、愚弄,挑动你们的情绪!” “以达成不可告人的目的!” 人群中一部分还算冷静的人目露思索之色,今天这一切的确太过巧合。 “还不快交代?!”罗伊五指灵活勾勒一记法印。 男人身体一震,开了口。 “是克尔斯大人,叫我…叫我污蔑猎魔人。” “猎魔人,停止屈打成招的妖法!把孩子领过来!”人群中传来嚷嚷大,但这时显得有些虚弱无力。 “等这家伙交代完,”罗伊说,“大家自然能见到那群孩子!” “变种人杀人啦!”台下突然响起尖叫! 惊变骤起! 广场上好几个方向响起此起彼伏的刺耳尖叫,瞬间打断了罗伊的逼问! 猎魔人们脸色一变,身形微躬,按住肩头剑柄。 “嗖—” “嗖—” 弩矢破空声。 永恒之火的大主教身边一位倒霉的神殿守卫、猎魔人手中那位佣兵直接被爆了脑袋,迎面栽倒在地! 身形强壮的半精灵斯奇鲁嘴角浮现冷笑,放下手弩,跟身边同伙重新钻入人群,他已经达到了目的,现在就看另一边的行动! 而在精灵阵营之中。 另一批腰间缠着一团松鼠尾巴、身上散发着一股蛮荒之地的野性气息的射手,开始挤着人群向猎魔人迅速靠拢! “猎魔人袭击了大主教!” “猎魔人发疯了!” “诸神啊!” “永恒之火陨落了!” 无数的嘈杂惊呼之中,神殿广场立刻陷入彻底的慌乱。外围的人群冲向南边的大桥、广场角落、永恒之火神殿大厅,途中互相推搡、踩踏。 叫喊声回响不绝! 训练有素的神殿守卫立刻结成方阵掩护中央的主教退向神殿正厅。 骑士格里姆将巨剑横在胸前,好似提着一把巨大的盾牌,脚步缓慢地掩护身边人群散去。 而卡西尔将身后那个花痴少女一把搂了过来,护在怀中! 屠夫克里弗的矮人军团手拉手靠成一团,像是洪水之中的橡树林,双脚牢牢扎根大地,巍然不动…… “全体收缩!”雷索大喊,转动手腕,钢剑劈出一抹白光,击飞一枚弩箭,九个同伴在他身边围成一圈,周身流转昆恩法盾的金光,将变形怪,以及五个小学徒严严实实地包围了起来! 如同一座坚不可摧的海上灯塔! 慌不择路的人群巨浪般撞了上去,却统统被拒之门外! “给我松绑!”变形怪吉吉大喊,“我能帮忙!” 卡尔手中剑光一闪,劈开了麻绳。 解下反魔法镣铐。 变形怪身上闪烁五颜六色的光芒,身形拔高、瞬间变成了一个光头锃亮的大汉——第二个雷索! …… 数不清的人被撞倒在地上,被后来者踩踏,整个神殿广场,哀鸿遍野! 而在这异乎寻常的动乱之中,偏偏,有一群人逆流而上! 向着中央发起进发! “嗖—嗖—” 一名带着头巾,披翠绿斗篷、身形强壮的精灵站在人群之中,将弓弦拉到耳边,飞快地瞄准目标。 他的箭矢破空而去,稳稳屹立于人潮之中的黑发猎魔人轻盈地抖动手腕,箭矢在半空中被劈成两半。几乎同时,他暗金与银灰的瞳孔遥遥锁定了射箭者。 “嗖—” 手中白玉质地的长剑瞬息转换为手弩。 扣动扳机。 精灵来不及反应,身体往后一仰,无力地倒在地上,被数不清的脚印淹没! 击杀卡拉卡,经验值+20,猎魔人lv13(2520/14500) 罗伊再次扣动扳机。一名提着钢剑,向着猎魔人疾驰而来的白发精灵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嚎,好似被攻城锤撞上一样向后起飞,重重落入人群! 而这时候,广场中央的无辜群众都已经逃脱大部分,永恒之火的上百个守卫,猎魔人群体“浮出水面”,变得最为醒目。 不远,一群提着钢剑拉弓置箭的精灵,逆着逃窜的人群汹涌而至。 发出战吼。 挥舞利刃。 从正面将猎魔人们围了个水泄不通。 从动荡之中回过神来神殿守卫,向猎魔人背面发起进攻。 两伙人加起来数目超过三百! “杀光变种人,他们袭击了无辜的人群和神殿守卫兄弟!” 虔诚的守卫们,目眦欲裂,奋不顾身! 十五位猎魔人腹背受敌! 入目处尽是疯狂发红的眼眶和跳跃的刀光剑影! “蠢货,眼瞎了吗!”兰伯特旋身一剑拍中一名黑色皮甲的守卫脸颊,将他活生生拍晕过去,剑刃又画了个半圆,格挡住一把痛击他面部的钉头锤,琥珀色瞳孔透过武器缝隙瞪了对面年轻的神殿守卫一眼,大声咒骂,“精灵才是罪魁祸首!” “杀死猎魔人,一个不留!” 神殿守卫之中传出一道苍老却不容置疑的命令。 塞勒斯大主教杵着手杖,眼中毫无感情,凝视猎魔人,如同凝视蝼蚁! 无论如何,不能放他们离开! 我不可能向变种人赔礼道歉! 他们将为今天的动乱负责,他们的死将作为燃料,让火焰散播大地,这便是永恒之火的旨意! 这一刻,神殿广场中央。 十五个猎魔人心头不由升起一股默契。 鲜血将他们的瞳孔也映成了红色,宛如深渊。 “一个不留!” 罗伊原话奉还,提剑冲入人群! “杀!” 于是十五个猎魔人同声狂吼,包括五位学徒,他们是战友、是师徒,更是同生共死的兄弟,掣起手中利剑,不假思索地向前冲去—— 猎魔人面对敌人,开始了一场数目悬殊的较量。 愤怒和杀意驱使下,他们抛弃了规矩、法律,忍耐的束缚。 化身杀戮机器。 唯有手中剑,唯有眼前敌。 …… 杰洛特跳着一支优雅的舞蹈、钢剑随着他心中旋律舞动,将一名又一名神殿守卫砍倒在地。 奥克斯一记突刺,同时将另外两人穿在剑上,拔剑,奋力一跃,长剑由上至下劈出一道白光,一名尖下巴,高颧骨的精灵身体中线浮现一条血缝,裂成两半。 卡尔、蒙蒂、五名学徒好似狩猎狮子老虎的狼群,仗着尚未发育完全的娇小身体,杂耍般地在敌人间见缝插针地穿梭,沿着他们的腋下绕圈,剑刃灵活鬼魅地击打他们的要害部位。 他们从没杀过人。 他们只能把敌人当成毫无痛感的水鬼。 咽喉、眼眶、心脏,招招毙命。 五人脑子一片空白,只按照平日里无数次的训练和实战,遵循本能,反而配合无间。 初次登上战场却爆发出超乎想象的威力,画出一圈圈死亡回旋。松鼠党的鲜血泼散在广场光洁的大理石地板上。 红的刺眼! 凯亚恩的猫派钢剑划开一名精灵的锁甲,就像割开毛料一样轻松,直到失去意识的那一刻,精灵都没有看清对手的面容。 雷索跳进人群,蓦地屈膝,左手往地面一按。 变异阿尔德的澎湃魔力向周围膨胀,瞬间掀翻四五个神殿守卫。 然后他就像收割菜地里的青草的农民一样,挥动蛇派双剑,轻而易举收割人命! 柯恩双手连续勾勒,如夏天烂漫的花丛,掌心持续喷吐刺目的橘色火焰。 他好似擒拿着一根火焰长鞭。 身前三米的锥形区域,就是火焰的禁区,但凡有人踏入一步,立刻浑身着火,抱头鼠窜! 而化作第二个雷索的变形怪,混在猎魔人中,颇为保守地运用钢剑,处处手下留情,只伤不杀。 …… 喊杀声、利刃入肉声,血液喷溅声笼罩了整个广场中心! 弥漫的血气之中一群猎魔人组成了一根血色长矛,瞬间把包裹住自己的人墙撕开一条裂缝。 而罗伊处于最前方,充当矛尖,直面潮水般涌来的敌人。 花里胡哨的剑术压根无用,只能纯凭本能和反应短兵相接。 数秒间,昆恩破碎,鲜血飞溅。 幸而簇拥在他两侧的兄弟掩护他的侧翼,让他后背无忧。 为他创造杀敌的空间! 呼呼! 古威希尔撕碎空气。 剑锋所向,一道半月形的猩红剑红芒迸射而出,斩碎重重阻隔,将身前数米化作血肉炼狱! 第三十九章 混战 “咔嚓!” 接连不断的玻璃破碎声爆发。 松鼠党和神殿守卫丢出了超过十枚反魔法金属炸弹。 星星点点的尘埃眨眼扩散开,笼罩住整个战场。 猎魔人体表流转的金色法盾瞬间熄灭! 这一刻,广场不同角落出现了多名皮肤异常苍白的精灵——脖子上缠着多圈皮带,身披随风飘动的款斗篷和尖顶帽,手提一根根雕琢着绿叶花纹的桦木杖。 做出复杂手势,念诵晦涩咒语,联合施法——一枚熊熊燃烧的赤红火球好似小型太阳,烧得空气嘶嘶作响,飞越半个广场,落入人群! “砰!” 火光冲天而起、浓烟散入半空,碎石飞溅、大理石地面被炸出一个骇人的缺口。 爆炸中心的雷索、奥克斯、杰洛特闪避不及身体腾空而起,重重落于军队之中,撞倒一堆士兵,化作滚地葫芦! 爆炸没能撕裂龙鳞加固的甲胄,却震伤了他们的内腑,光头大汉和柯恩捂住胸膛口吐鲜血,随即掏出腰包里的燕子魔药大口吞咽, “卡尔、蒙蒂,大家还好吗?”满身鲜血的瑟瑞特大吼着,一剑劈中一名想要突破防线的神殿守卫太阳穴, “我们没事!” 卡尔一脚踹中身前鹰钩鼻精灵的腹部,顺势将钢剑从他脖子间拔出。 喷泉般涌出的血液染红他清秀的小脸。 这张脸上全然没了往日的安静俊秀、浮现扭曲的青筋。 形如恶鬼。 身边四位同伴同样如此。 他们非常幸运地躲过了爆炸正面冲击波,组成人墙围着倒地的柯恩,疯狂地挥舞钢剑,抵抗潮水般涌来的敌人。 而维瑟米尔、凯亚恩等伤势较轻的猎魔人看护着同伴,让他们饮用魔药疗伤。 魔力被反魔法金属暂时封印,猎魔人丧失了法印护盾,只能凭借原始本能,挥剑、格挡、撤步、格挡! 但该死的五名精灵法师又开始施法,一大片狂暴的火光、闪电,狂风,掠过半空,汹涌而至。 猎魔人前进的步伐为之一停! …… 掩护大主教向神殿正厅后退的守卫紧张地嘴唇发抖,他从没见过如此强大的战士。 短短不到两分钟,回归永恒之火的同胞超过了五十人! 这简直是一群魔鬼! 塞勒斯杵着楠木手杖,一眨不眨地盯着数十米外,被军队围在当中的变种人,嘴角浮现自信的笑容。 “他们再厉害,始终人数有限!威戈大师的援兵已经到了,神殿守卫同胞也快抵达!他们翻不了身!” 他的话就像是一个信号,神殿岛南边大桥上涌来黑压压的一群全副武装的士兵。 整个诺城神殿守卫数量逼近一千。 而此时,除了城门和港口的要隘留下了一部分,其余的数百人蜂拥而至,赶走周围旁观的市民,维护乱糟糟的秩序。 挥剑逼向广场中央的猎魔人! …… 广场北部,一座被点燃的小型祭坛边。 一把宽大好似盾牌的斩击剑掠过半空,一个如狼似虎地钻进人群,无差别乱杀的精灵,被拦腰斩成两半! “啊,杀人啦!救命,救救我!”有个胖成猪的香料商人尖叫。 “闭嘴,没看到骑士大人在保护我们吗?!”另一个消瘦的年轻人目露敬仰之光。 格里姆擦去脸上鲜血,收回正义之剑,屹立在一群手无寸铁的群众身前,抵挡不时挥来的刀剑,卡西尔机警地左右环顾,为他掠阵。 他们早注意到一群身穿陈旧皮毛护甲的陌生精灵,正沿着广场外围往来穿梭,将一枚枚燃烧弹抛向夺路狂奔的人群以及周遭的房屋。 挥舞利刃,见人就杀,制造混乱! 并且,这群精灵脸上表情凶恶至极,满身戾气,似乎与人类有不共戴天的仇恨。 究竟哪儿来的恐怖份子?攻击人类,又往猎魔人头上泼脏水。 他们有什么目的? 骑士身边。 “砰!” 屠夫克里弗浑身肌肉勃发,黑黝黝的双手战锤由下至上一撩,五短身材原地起跳,锤头重重砸中一名精灵的下巴,砸进了颅脑。 这家伙好似被一记成吨重的“上勾拳”命中,面部骨骼破碎变形,如同揉烂的包子,向后倒地。 克里弗上了油的鸡冠头在清风中摇晃,瞪得像铜铃般的眸子注意到了精灵腰间的被鲜血染红的松鼠尾巴,豁然板起了脸,大声嘀咕, “松鼠党?这群狗日的畜生不是龟缩在百花谷和玛哈坎吗?怎么跑到万里之外的诺城袭击人类和猎魔人?” 克利弗脸色难看地打量四周。 往日庄严肃穆的神殿广场混乱不堪, 火焰熏烤着周遭的建筑,一条条烟柱涌上半空,遮挡住阳光和大部分人的视线。而广场中央,松鼠党和神殿守卫两股源源不绝的力量好似进攻狮子的鬣狗群,不计牺牲地蚕食狮子身上的血肉! 终有一刻,将它分食殆尽! …… “唰——” 罗伊将古威希尔竖立在身前,长剑逆着飞来的火球一击,剑身上星形符文绽放光芒,霎时将火球一分为二。 余势却又被他浑身的甲胄抵消,只烧焦他几根头发。 “大家留在这儿,我去解决那群法师!”罗伊咬着牙,目光环顾周围一圈,并肩作战的猎魔人被悍不畏死的士兵和精灵缠在原地,接受着四面八方刀山剑林和狂暴的火球、闪电洗礼。 魔力被封锁,没了昆恩和赫里欧保护的猎魔人就是一群活靶子! 伤痕累累,呼吸沉重,只能顽强地挥剑格挡、攻击,四下砍杀。 奈何一名敌人倒下,立刻有更多士兵踩着同伴的尸体补上缺口! “我跟你一起,小鬼!” “你留下!”罗伊吐掉嘴里的软木塞,喉咙蠕动。 一大片乌黑血管从下巴处隆起蔓延。 古威希尔切换为手弩。 “嗖——” 弓弦嗡鸣、箭矢破空! 一道疾驰的白光正中一个掌心浮现火光的精灵法师。 咔嚓! 护体的魔力法盾气泡般破碎。 灰色兜帽下苍白的脸庞悚然一惊,他从未见过威力如此巨大的手弩,寻常的箭矢起码要三四箭才能穿透他的防御。 他脚底抹油般往旁边一蹿。 嗖— 险之又险,第二枚箭矢,紧接着落在他方才所在位置,把大理石墙壁射破了一角。 那名黑发猎魔人身形如风,背后诡异地浮现出一道庞大而漆黑的恶龙倒影,撕咬、挥爪、扇动翅膀,将拦在中途的士兵统统撞飞。 向着他急速逼近! 左手不停扣动扳机,右手朝着法师远远丢出一个反魔法金属炸弹! “咔嚓!” 玻璃破碎。 精灵法师缩进了永恒之火偏殿屋檐下的金色立柱之后,躲开那片扩散的尘埃。 同时挥动左手,掌心喷出一道扭曲的紫色的电蛇,空气被烧灼发出可怕的“兹兹”声,法师与猎魔人之间的地面被电流烫出一条二十米的漆黑沟壑! 电光充斥于视野,魔力及身的一刹那。 罗伊豁出全身力气往斜上方一蹿。 电弧擦过他的左肩膀,皮甲之下冒出一大片骇人的白气。 手臂表面皮肤焦黑一片。 他掣剑提弩狂奔的身形一颤,变得醉酒般摇摇晃晃,脸颊扭曲。 但终于冲到那名法师面前。 而后者细长的眼缝射出一股与敌人俱焚的寒光,将左掌竖立在胸前,五指迅速做出复杂而诡异地手势,嘴里念念有词,猛然冲着猎魔人一推! “砰!” 无形的魔力激流正面轰中罗伊。 强大的推力将他向后击飞! 咻— 身在半空,他仍旧顽强地扣动了扳机。 法师自以为安全地躲在了立柱之后。 然而这一箭。 威力无穷。 穿透立柱,魔力护盾,以及其后血肉之躯、颅骨。 噗通。 兜帽下苍白的面容额头中央多出一枚血洞,脸上维持着冷漠淡然的表情,向后倒地不起! …… 罗伊贴地一滚,卸掉冲击力,鲤鱼打挺起身。 同时身体一阵轻松! 被封禁的魔力恢复正常。 你要毁灭我们。 罗伊咬牙切齿。 那我就毁灭你们! 来吧! 利维坦! “砰!” 神殿广场突然爆发了一场十级地震! 一道庞大的阴影降临到浓烟之中,小山般隆起的肌肉,粗犷野性的帆布外套。 “吼吼吼!” 寒冰巨人右手的橡树木棒敲打左手掌心,发出震天怒吼,猩红的瞳孔射出无比兴奋的红光。 哈哈,又可以大开杀戒! 那就解放本能,杀他个翻天覆地! 巨吼让上千人愣在当场! 寒冰巨人奋力一跃,跳进南边涌入广场的神殿守卫。 橡树打横一扫,猝不及防的一大片士兵,好似被镰刀收割的水稻,身体轻飘飘地飞上半空! 落地断腿断胳膊,胸膛可怖凹陷,气息奄奄! 哀嚎声不绝于耳。 …… “神呐!”神殿外围的人群又开始惊慌失措的逃难。 “世界末日快要到了吗?”一个男人害怕地大哭。 “那是什么鬼东西?”神殿正厅,火焰照耀下,一个年轻的守卫目瞪口呆。 “是神明降下的惩罚?”他身边的同伴难以置信,握剑的手直打哆嗦。 “可是神罚为什么对准虔诚的信徒,而不是万恶的猎魔人?” 塞勒斯大主教脸色变得无比难看。 慌忙地转身朝神殿内看了一眼。 “不,这是猎魔人的妖法!” “杀了它!杀了这大家伙!我们人多势众。” 大主教命令一下! 两三百把弩箭冲着寒冰巨人同时射击,一轮就将它射成筛子,然而箭矢破开巨人浅浅的一层皮肤就被弹开。 数十位骑着战马全身板甲的永恒之火骑士越过长桥,高举的长枪、挥动剑刃反射金光,向它发起死亡冲锋。 然后一波接一波,像是被大象踩死的蚂蚁一样被碾成肉泥! 寒冰巨人皮糙肉厚、力大无穷,人类在这恐怖怪物面前,好似纸糊的一样脆弱。 但它也被前赴后继、信仰坚定的永恒之火士兵,用刀剑、弩矢、铁链死死围住,寸步难行! …… 巨人大发神威,被松鼠党和神殿守卫围困的猎魔人不禁松了口气。 “罗伊,一定他的手笔!”杰洛特神色振奋,身形轻盈转了一圈,剑刃拉开一名松鼠党的脖子,鲜血染上飘逸的白发! “既然他能驯服歌尔芬,那么收复一头寒冰巨人也不足为奇!”雷索挥舞双剑,将两名士兵砍倒,“伙计们,加把劲,送他们下地狱!” “杀!”卡尔五人大喊! 猎魔人们眼中重燃斗志,士气大振。 精疲力竭的身体仿佛被注入一股蓬勃的活力! 原本开始减缓的身手反而变得更快、更迅速,向周围的人潮发起狼群般攻势!他们用钢剑劈砍、戳刺、格挡,用炼金炸弹清理人群。 而寒冰巨人暂时吸引住大部队的火力,军阵得不到及时补充,被撕开了一个大口子,黑衣黑帽的守卫,粗布麻衣腰缠楠木弓、生锈铁剑的松鼠党就像是被惊涛骇浪冲毁的龙船,一片片沉入血泊。 鲜血飞溅,嘶嘶作响,化作蒸汽! 高声咆哮的猎魔人杀出一条通往神殿正厅的血路! …… “嗖—” 轻微的破空声,短促的白光。 躲在神殿东北方,浑身笼罩在绿色罩袍之中,搓揉着巨大火球的精灵女术士,体表金光一闪而逝。 魔力护盾咔嚓破裂。 死亡的血色阴影扑面而至,她尖声哀嚎,身体好似水面的涟漪一般消散,瞬间随即闪现到十米以外。 她以为逃过一劫。 松了一口气,重新握紧手杖。 唰—— 面前的空气忽而破碎,一道长剑横在脸侧,身形如弓,背后跳跃着血色触手的人影从空间狭缝中钻了出来。 异色瞳孔中的杀意四溢,好似万年寒冰,冻结了她的灵魂和生机,浑身上下,连根手指也动弹不得! “哪里逃?” “死!” “唰—” 白玉般的剑刃一掠而过。 斗大头颅抛飞到半空。 …… 精灵术士五去其二。 分布在广场各角的剩余三人意识到情况不对,再各自为战绝对会被这个神出鬼没的刺客挨个击杀。 于是迅速往着东边的神殿偏厅靠拢。 披在身后的绿色斗篷拉出一道道残影,魔法加持下他们步履如飞。 然而,再快也快不过箭矢。 神殿偏厅的屋檐之下,一位相貌清秀的精灵术士狂奔之中转头一看。 豁然瞪大了眼睛。 嗖— 弓弦震动好似死神低语。 一位同僚身上护盾随之破碎。 一头巨大的血色章鱼从他身后虚空中跳出,可怖的无穷触手一卷。 他被裹成血色蚕茧,虚空之力将他倒提于半空。 “唰—” 猎魔人诡异地出现在血茧之后,双手握持之中,惨白的骨质长剑闪电般向前一记突刺。 穿透血茧。 血色随之层层褪去。 渐渐显露身形的精灵法师被穿透后腰,口吐血沫,瞪大眼睛,有气无力地哀嚎。 而猎魔人高举着他,仿佛把他作为祭品、献给邪恶的神邸。 “哼!” 拔剑。 抖去血迹。 异色瞳孔又遥遥锁定了女精灵。 杀意,令人不寒而栗。 “唰唰——” 这一瞬间,数道身影突兀地出现在女精灵身后。 五人身上弥漫而出的浓的魔力快要将周围的空气引燃。 全都是法师! 当罗伊目光扫过其中两道身影。 神色豁然一怔。 两位精灵法师,他完全陌生。 但两个人类法师,他虽未见过,却久闻其名。 一个做雇佣兵打扮,穿着便于运动的猎装,有着湿漉漉的黑色眼眸,纤薄嘴唇,脸颊带疤。 手上一把锋利短刃架在一个被五花大绑的男人脖子上,划出一道鲜血横流的血口。 里恩斯,正挟持着收藏家高文·萨姆沙。 变形怪细长的眼睛拼命眨动。 充满恳求,恳求猎魔人立刻转身离开。 而另一个女人,却一身纤尘不染的蓝色长裙,消瘦身体散发出一股文艺和知性的气质,带点忧郁,又安静,就好像她应该抱着一块画板而不是法杖。 她与这激烈的战斗格格不入。 她奇怪的脸颊上肌肉异常僵硬、呆板、不像是一个活人,魔力的灵光在上面变幻不定。 她注意到猎魔人肆意打量的眼神,瞳孔射出不悦之色。 莉迪亚·凡·布雷德沃特。 两人都是威戈佛特兹的左膀右臂! 终于现身了吗,背后玩弄阴谋诡计的家伙。 罗伊心头一定,悄然藏身于立柱之后。 “小子,别乱动!否则我一紧张,手一抖,伤了你的朋友就不好了。” 里恩斯心头松了口气,制止住身边两位精灵手中蓄势待发的法术。 两人怨毒又不甘地瞪了猎魔人一眼,但碍于曾经首领法兰茜斯卡下达的命令,不得不从。 …… 神殿偏厅建筑下,开始一场秘密谈话。 “我必须承认,你们的战斗力比我设想中厉害得多。” “数百人的军队,都没能一鼓作气收拾了你们!反而元气大伤,经此一役,永恒之火绝对会声望大减。” “尤其是阁下,啧啧…神乎其神的空间穿梭能力居然属于一位低劣的变种人,哪怕是世间最高明的魔法大师,我的主人也没能掌握这种技艺。” “还有那头不知道从哪儿出现的寒冰巨人,了不起啊…”里恩斯那阴恻恻的声音不止是嘲讽还是赞叹。 “你是一个值得尊敬的对手。”里恩斯深深看了他一眼,“若是不识时务,非要站在我们对立面就此死去,实在可惜。” “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 “一,缴械投降,交出那个银发绿眼的女孩儿,你知道我指的是谁!然后我会慷慨大度地原谅你们先前一系列冒犯之举。我将给你一个机会,带你去见我的主人,让你向他发誓效忠。” “今天这场闹剧就此结束。” 里恩斯满脸骄傲地说, “我的主人神通广大,能帮助猎魔人更好地生存在人类社会之中。而不会像今天这般,人人喊打,被赶尽杀绝。” “我的主人若是大发慈悲,你们未来将拥有一块属于自己的土地,建立一个猎魔人的国度!”他嘴角含笑地勾引。 …… “但若你敬酒不吃,选择第二条路——继续毫无意义地反抗。” 他转身看向神殿远处,那头寒冰巨人已经彻底和永恒之火的军队僵持在一起。 铺天盖地的进攻让它精疲力竭、遍体鳞伤! 挥舞橡树的手臂不再敏捷。 猎魔人正与神殿大厅门前,最后一股士兵厮杀在一起! “你的好盟友收藏家将立即死去。你的那群战友,紧接着步上他的后尘。” 里恩斯沙哑的声音警告, “即便一两个侥幸逃得一命,整个北境、南方将再无你们的立足之地。你们往后唯一的下场就是被南北双方的军队追杀到死!” 罗伊保持沉默,握紧手中剑。 目光流转。 他必须和幕后黑手威戈佛特兹搭上话,好好回报今天这一切。 “你在担心你们精心打造的孤儿院吗?”里恩斯忽而灿然一笑,“放轻松,伙计,我的一群朋友已经赶去照顾他们。” “算算时间,孩子们该乖乖地睡下了。” “好了,废话不多说。时间紧迫,给出你的答案!” 第四十章 在林中 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烟雾和灼热气息弥漫进空气,隐隐有火光涌了起来。 赤杨林中山毛榉、落叶、藤蔓,树枝都在燃烧,林间空地之上,死伤者连成一片——穿着亚麻、皮毛编织的衣裳,腰间悬挂着松鼠尾巴、颧骨高耸、耳朵尖尖的精灵。 以及皮革甲胄、满脸风尘仆仆的人类雇佣兵。 有的被巨大的捕熊陷阱夹住了腿,血肉模糊的伤口露出白骨,坐在地上抱腿哀嚎。 有的被从天而降、划出一道抛物线圆木狠狠撞中胸腹,倒在地面口吐内脏碎片,胸膛凹陷。 还有的被埋在落叶之下的脚套倒掉上天,被突然坍塌的地面无情吞没、超过三米的凹坑里一排排尖头木桩将他们穿成烤肉。 …… 虽然尚未见到敌人的影子就开始损员,这支由松鼠党和雇佣兵组成的百人队伍,仍旧顽强地向赤杨林深处进发。 “这群藏头露尾的老鼠!”半精灵斯奇鲁小步奔跑,干枯的马尾在脑后晃荡,一边用沙哑的声音说,“等抓住了那几个看门的猎魔人,我要让他们亲自尝尝这些酷刑,为死去的兄弟们报仇!” 似乎响应他的话,他身后压低身体的一张张典型精灵面孔上浮现出刻骨的仇恨! 体型瘦高如枯树、没有眉毛的男人恶毒地笑道,“必须由我行刑,我清楚变种人的敏感的地方,知道如何让他们感到‘舒服’。让他们大声尖叫,当然,这算是我无偿的附加服务。” 他握紧脖子间三条猎魔人的徽章。 “到时候你可以亲耳听听,那是多么动听的音乐!” “小心!有动静!” 跟在他们身后的一个鼻梁高的吓人的精灵肌肉男低吼了一声。 远处林间空地上,出现了一座薄雾缭绕的植物园。 扑鼻的植物清香让一群来自遥远百花谷的精灵们精神一震,晃眼一瞧、超过四十种植物——白屈花、乌鸦眼、鼠尾草…还有一些他们从未见过的植物,郁郁葱葱,长势喜人。 哪怕蓝山之中,也少有如此种类齐全、茂盛的植物园! 围绕植物园的薄雾好似拥有有生命一般,肉眼可见地飘动,变得愈来愈浓,遮挡了他们的视线。 雾气中出现了两个庞大臃肿的生物… 它们以惊人的速度冲了出来,林间的空地不停震颤,沿途赤杨树叶如雨落,蕨丛里传来噼啪声,树枝在嘎吱声中折断。 众人随之背贴背结成方阵,拔出武器,拉弓置箭。 “见鬼,那是什么玩意儿?”斯奇鲁瞪大了眼睛,倒吸一口冷气,雷欧·邦纳特也看到了,鲶鱼须一样白胡颤动,湿哒哒的眼睛浮现兴奋之色。 “小心!” 砰! 大地晃荡了一下。 众人终于看清楚正在逼近的两头东西。 它们就像两棵橡树,树皮粗糙多瘤。但它们没有老老实实站在原地任人砍伐,任由鸟雀在枝头蹦跶。 它们迈着粗壮有力的树根大腿,大步流星地在林间飞驰,满身树枝手臂摇摇晃晃,然而敏捷得令人窒息! 最多再有十秒就将冲入队伍! 众人脸色瞬间白如纸片。 “攻击!” 斯奇鲁大喊。 不需要他下达命令,松鼠党和雇佣兵们已经自动地放箭。 嗖嗖的破空声不绝于耳。 箭矢如雨落下,却见那两头树怪犯规似地挥舞枝干,就好似朝着众人挥舞一把大的离谱的扫帚。 啪啪! 九成九的箭矢都被扫把挡下,拍进灌木丛! 剩余一小部分落到它们身上,至多只能刺进那坚硬的树皮一寸,就无力的坠落。 伤口处涌出零星的乳白血液,它们不知痛苦似地、一左一右冲到队伍近前。 噼啪! 两头树怪同时挥动树枝,那姿态,好似草丛中俯身啄食蜈蚣、青虫的大公鸡,精准地揪出了队伍中两个人。 两个倒霉鬼被树枝缠住,悬在半空摇摆,就好似被人抓住尾巴疯狂甩动的蛇。 叫声之凄惨令同伴们心惊胆战! 但松鼠党和雇佣兵也不是吃素的。 立马近身舞动刀剑,一片寒光绕着树怪舞动,宛如一群绕着观赏植物修修剪剪的园丁。 霎时间,树怪身上至少有十根树枝浮现缺口,满是刀剑伤。 然而这玩意儿躯干肢体的坚硬程度超过普通的橡树,士兵们又从没与它们交过手,一通乱砍并没能砍下它几条手臂。 反而被它们拔萝卜似地又倒吊起几个同伴。 眨眼间,树枝上挂满了士兵,并且枝干缠绕的力度惊人。 他们惊慌失措地乱踢了几下腿儿,就眼球凸出,吐出舌头,胡子沾满呕吐物和鲜血,被活生生勒死! “哈哈,有趣!有趣!” 哀嚎惨叫之中,身形瘦高的邦纳特异于常人地大笑,往手中刻满符文的雪亮剑刃上吐了口唾沫。 “来吧,大树,来一起跳舞!奏乐!” 他扑向了左侧肆虐的树怪,动作快如闪电,无声无息。 树怪正忙着勒死一个黄发精灵。 分出一根树枝阻挡这突进者。 利刃划破空气,剑与树枝碰撞发出金铁交击的脆鸣。 凡铁拿它无可奈何,然而邦纳特手中剑不同凡响,力量速度也远超普通人,一剑轻而易举地斩掉了树怪的手臂,断落的枝干像蛇一样在地面蠕动两下,陷入静止。 邦纳特贴近了树怪。 十几条树枝,冲他挥击。 他陀螺一样旋转身体和剑刃,树枝根根掉落,枝头尸体重新落地。 他宛如峭壁间的岩羊一样灵活地跳动,转换方位,来去自如,完美躲过所有攻击,浑身不见一条伤口。 松鼠党和士兵都只能看到一片刀光剑影包围着这位赏金猎人和大树。树干之上肉眼可见地浮现无数道伤口。 两分钟后,一股乳白鲜血从它眼睛一样的树瘤中涌出,邦纳特拔出剑刃。 树怪委顿于地,光秃秃的枝干战栗了几下归于寂静。 它死气沉沉地站在原地,变成一根被晒干枯死的橡树。 “哈哈!痛快!” 邦纳特抖动手腕,舞了个剑花,立即杀向右侧第二头树怪。 …… 植物园中。 伊芙琳修长健美的身体披着树皮编制的绿衣裳,灰色的头发垂落在两肩、额头上缠着一圈槲寄生花环。 她像战士一样背负着一根橡木手杖,杖头随着她轻盈迈动的大长腿,在肩后晃动。 身上闪烁翠绿灵光,不停地扑灭赤杨林里涌动的火焰! 忽而魔力一收。 皱起黑亮的眉毛。 橡树守护者居然回归了自然! 一个凡人杀死了它! 她感到难以置信,眼神变得如同天空中的雷霆霹雳般严厉,冷漠! 汹涌如海浪的翠绿光芒漫出树林,山摇地动,兽吼回响不绝! …… “吼啊!” “唧唧!” “嘶嘶!” 树林间、山毛榉、蕨丛、叶黄杨里,露出一个个毛绒绒的或是覆盖鳞片的脑袋,龇牙咧嘴,瞳孔充满冰冷杀机。 黄鼠狼、老鼠、毒蛇、野猫、野猪…潮水般涌了出来,使用尖牙利爪,向入侵树林的士兵发起进攻! 军队炸开了锅,根本来不及反应,四面八方的兽潮彻底将他们围了个水泄不通。 兽吼声、哀嚎声、碰撞声,武器破空声,引爆整片树林。 “妈的,有德鲁伊在帮猎魔人!”斯奇鲁怒吼了一声,一剑将一头唧唧怪叫扑过来黄鼠狼斩做两半。 士兵们被搞得手忙脚乱。 第一波进攻中就有数人直接被野猪给顶死。 密密麻麻的小动物更是防不胜防,老鼠、毒蛇,鬼祟地贴着满地落叶或是到处都是爬行,毫无征兆地钻出来,毒蜘蛛、蜥蜴、壁虎从众人头顶树梢边落下。它们见缝插针,往人裤腿儿、鞋子、衣服里钻,专捡柔软的器官下嘴。 一个眼睛像青蛙一样凸出的魁梧男人凄厉哀嚎着捂着胯下,原地蹦了两下,胯下蓝色亚麻裤泛起血红,脸颊涨成猪肝色,满地打滚起来。 惨状令人瞠目结舌。 …… 一个满脸雀斑的精灵正面一剑刺穿一头野狗的腰,来不及变招,另一道娇小的野猫从他脖子间一掠而过。 崩开的尖爪反射寒光。 哗啦啦—— 他的脖子立马被撕开一道血口,露出气管。 雀斑精灵浑身脱力向后栽倒,然后一片黑压压的老鼠在地面将他托起,像举着一把破城锤似地,窸窸窣窣地又迅速地抬着尸体跑向密林深处。 一群野猪和狼配合无间地与松鼠党精灵周旋。 …… 更令人震惊地是。 一头狮子和老鹰混合的庞然大物突然从树林上空落下。 带着强劲气流和巨大压力从人群中一掠而过,弯钩似的脚爪抓住一名倒霉蛋,带他飞上天。 片刻后。 半空中洒落下一片血肉之雨,以及一具残缺不全,令人触目惊心的尸体! “神呐,那是狮鹫兽!” “猎魔人养了狮鹫兽!” 一个额角很低的肌肉男惊恐大叫,连续朝着天上射击。 然而箭矢连它的颀长的尾巴都追不上,要么就被那对宽厚的如盾牌的翅膀挡下。 哗啦啦。 十秒后。 它再度降临,残忍地带走第二个死者! …… 这片树林。 充斥着破空声、利刃入肉声、弓弦震动、喊杀声。 人与野兽浴血搏杀,野兽仿佛无穷无尽。 地面的落叶、树枝、根蔓染上大片血红! …… “妈的!燃烧弹!”半精灵振臂高呼,“烧死他们!” 哗啦啦— 松鼠党和佣兵立马解下腰间油瓶,往四面八方乌泱泱涌来的兽群之中一丢。 轰隆! 火光冲天而起。 照亮一张张狰狞的面容。 洪水般的兽潮,被跳跃火光从中截断。 皮毛燃烧、散发发出烤肉和烧焦气味的野兽哀嚎着乱窜,撞到一堆同伴,将火焰传染。 汹涌的野性攻势为之一缓。 正当此时,雷欧·邦纳特将长剑从第二头树怪眼眶里拔出,迎面一剑,将一头着火的野猪劈成两半。 瀑布般的鲜血染上他病态殷红的脸颊。 咧嘴露出一抹狞笑。 “现在,谁来陪我跳舞!?” “砰!” 作为回应,一件圆滚滚的玻璃瓶在人群中破碎,引发了爆炸,超过五名士兵被炸飞、点燃。 火花四溅,熊熊烈火很快在哀嚎声中蔓延。 兽潮后方,另一个穿着脏兮兮的学者袍、尖嘴猴腮、留着地中海发型的男子提着一个特制燃烧弹,嘴角浮现戏谑的笑容,带着浓重黑眼圈的双眼眨了眨。 “燃烧弹未免太不够味!”卡尔克斯坦盛情邀约,“来尝尝我特制的炸弹!” “管饱!” “咔嚓!” 第二个惨白冰霜之球在人群中爆发。 极寒的冻气瞬间将离得最近的两名雇佣兵冻成了晶莹的冰雕! 兽潮另一边,一身黑色长袍的女人掌心浮现出浑圆旋转的冰球。 贴身长袍无风自动,陷入山峦起伏的娇躯。 白光照出她美艳绝伦的脸庞,两肩红发肆意飘扬。 蔚蓝眸子冷若冰霜。 宛如手握冬天的寒冰女神。 …… “妈的,德鲁伊、狮鹫、加上两个法师,猎魔人留有后手!咱们麻烦大了!”斯奇鲁恶狠狠地说,脸上闪过一丝畏惧。 整个队伍彻底乱成一锅粥。 他试着朝着远处地中海法师扣动扳机,后者脚底抹油般躲到一棵大树后,发出神经质的讽刺大笑。 躲过身边爆开的反魔法金属炸弹。 而“寒冰女神”的身影同时隐入空气。 两名法师仗着轻身法术和树木遮挡来无影去无踪,不时丢出法术和炸弹,戏耍兽群围捕的猎物。 “麻烦可不止眼前这点!”雷欧·邦纳特拖着雪亮的长剑,越过人群径直走向法师的另一头。 薄雾和火光之中。 浮现出两道持剑而立的黑影。 一人身材魁梧,穿着镶钉肩甲的皮外套、脖子间悬挂狼派护符。 一道巨大疤痕竖贯整张棱角分明的右脸。 面容冷酷毫无表情。 双手长剑高举于右肩之上,徐徐靠近,还是一位举着长剑,做着冲锋前准备的骑士。 一人戴着一副墨镜,身形精瘦、穿着灵活的猫派轻甲,脖子间猫派吊坠随着脚步荡漾。 手腕轻盈地转动薄如蝉翼的剑刃。 脸上带着漠视一切的冰冷。 唰唰—— 一步跨出就是十米。 两人并肩走向人群。 两双眸子,与人群之中,那对没有睫毛,闪闪发光的死鱼眼碰撞。 火花四溅! …… “哈哈!” 前所未有的冲动感让雷欧·邦纳特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战栗。 同时面对两名猎魔人,前所未有,这一场战斗,将是毕生凶险之最。 然而,也是酣畅淋漓的巅峰! “来吧,猎魔人,尽情地挥剑,陪我跳舞!” “来一曲三人舞!”他冲着对手嘶吼,朝他们挑衅地勾手,死鱼眼里闪烁不祥的光,“两名猎魔人对阵雷欧·邦纳特,这场精彩表演,将以生命为代价!” “但付出代价的不是我!” “在你们失去呼吸前,我会让你们享受人生最后的荣誉!” 雷欧·邦纳特右手托剑,剑刃在草地划出一串痕迹,左手往前投掷,主动迎着两人冲刺而去,速度快得像头在林间飘荡的幽灵,惊起身后一片落叶! “奏乐!” “砰!” “砰!” “砰!” 兽潮之外,林间空地。 玻璃破碎声。 反魔法金属炸弹封禁了猎魔人的魔力。 猫鹫和艾斯卡尔本可躲避。 然而出于用剑之人的骄傲,他们坦然承受。 这是一场纯粹的剑术对决。 连续两道撕裂耳膜的尖锐碰撞声爆发! 狼与猫,一左一右围攻这位狂妄自大的人类。 雷欧·邦纳特迎着挥来的剑刃不进不退,反而向前一跳,以毫厘之快穿过夹击的缝隙,跳到两人身后,任由剑刃划破他贴身的皮甲。 旋身。 迅疾绝伦连发两剑。 剑光在火焰中幻动,有如被日光隐没的星辰。 第一剑划开猫鹫的肩膀。 第二剑刺中艾斯卡尔的左肋。 血花迸溅。 两名猎魔人闷哼一声,动作却毫不迟疑。 一人转身,钢剑由上至下挥砍他的后脖子,一人屈膝半蹲,剑尖戳击他的心脏位置。 剑刃撕破空气,发出嘶嘶的呼啸。 邦纳特无赖地向后一滚,躲开了两把剑刃。 在两人进步夹击之前,展开反击,长剑又劈又砍,左右轻晃。 三把长剑连续碰撞,火花如水银泄地! 比林间肆虐的火焰更加夺目! …… 人群中的斯奇鲁随手一剑,穿透一头扑来的野猫,将它钉在半空。 但他满头大汗,殊无喜色。 火焰和寒冰在身边肆虐,同胞哀嚎连连。 两百名战士,不到五分钟,折损大半,还在以骇人的速度减少。 鲜血和尸骸将附近林地彻底染红。 除了两名法师,一头狡猾的狮鹫,又有一名德鲁伊加入战场,掌心施放闪电把人霹成焦炭、飓风将人吹上天,摔断胳膊大腿。 而人群源源不绝的兽潮阻挡在外,难以靠近这三位施法者。 箭矢和反魔法炸弹又被他们仗着地形之利躲过大半。 零星几箭,连他们护身的魔力法盾都无法破开。 斯奇鲁心头涌起一股深深地无力感。 此行恐怕会辜负威戈大师的期盼。 区区几个猎魔人同伙都如此不可战胜。 那么诺城,那一群猎魔人,又是何等的场面? 斯奇鲁绝望地目光投向那片无人打扰的空地。 三团身影在以骇人听闻的速度,火星撞地球般猛烈碰撞,又乍然分开。 他们的身体素质远超常人,剑术登峰造极。 半精灵完全捕捉不到具体的招式——格挡、招架、闪避、还击… 只看到每一次交接,便有大量的汗水和鲜血洒落在地,灿烂如血色烟火。 …… “砰!” 僵持的三十秒,一道异常高亢的利刃斩击声落下。 两名猎魔人,与赏金猎人彻底分开。 雷欧·邦纳特弓着背,双手长剑好似拐杖般支撑着他摇摇欲坠的身体,破开的皮甲下全是渗人的伤口。 他神情狼狈,鲶鱼须般的白胡子上沾染鲜血,血丝密集的眼眸注视对面,嘴唇却带着一抹畅快的笑意。 浑身浴血的艾斯卡尔闷哼一声。 蓦地向前跪倒在地。 冷风穿林而过。 猎魔人脖子间那片完整的皮肤,好似被拉开的拉链,忽而浮现一道巨大的豁口。 鲜血如泉涌。 他迎面倒地。 浑身力气、生命、随着鲜血丢失。 眼前掠过光怪陆离的画面。 过去的人生不停闪回。 孤儿生涯…残酷的突变实验…亲如手足的狼派战友…漫长的人生、无聊、精彩、致命的委托…猎魔人兄弟会…夜魔帕西亚… 兄弟们。 孩子们。 帕西亚。 对不起,我失约了。 疤脸大汉瞳孔扩散,意识开始飞速消失。 “啵!” 周身破开数道血口的猫鹫吐掉一枚软木塞,咕噜咕噜。 燕子魔药下肚。 又立刻搀扶起艾斯卡尔的身体。 血液,已然将他胸前彻底浸透。 呼吸和心跳开始迅速衰竭。 “你走运了,伙计。” 他不假思索地从怀里掏出了一枚珍藏许久的宝贝,以前准备留给卡尔熬过青草试炼,但那小子运气好没用上,就一直留了下来。 …… “哈哈!好久没这么痛快了。猎魔人,绝佳的对手,两个人凑一块儿,爽快感翻倍!” “哈哈!这场舞蹈够尽兴!” 雷欧·邦纳特的大笑着,蓦地抓住脖子间的三枚徽章,使劲一扯,握在掌心抛了过去,“接着!给你们的奖赏!” 他阴冷、沙哑的声音逐渐被火焰中的厮杀声掩埋,越来越低。 脸上笑容不改。 “我一直期待着这么一天,死在战斗中,总好过死于女人肚皮上,死于酒精和疾病,死在恶心的泥土中,被黏糊糊的蚯蚓吞噬,”他看向逐渐冰冷的艾斯卡尔, “今天,终于如愿以偿。” “不过一换一,也不亏。疤脸男…咱们约好了…”他看向倒地的的艾斯卡尔,眼神充满了战斗渴望,“在下面接着来!有你陪伴,绝不会寂寞无聊。” “我死也…死也无憾。” 说着话。 雷欧·邦纳特脸上的笑容僵硬,瞳孔扩散。 他就这么杵剑而立失去了呼吸。 后腰处一道巨大的豁口,深可见骨,滑落的血液将地面的青草染成玫瑰。 “雷欧·邦纳特,你是一个可怕的对手、我生平交手过最为强大的凡人。”猫鹫灰绿色的眸子闪过赞叹,摇头,手中那枚小巧玲珑的橡实塞入了艾斯卡尔口中,“可你犯了个巨大的错误,不是一换一,零换一!” “咕噜!” 遗忘之橡实顺着喉咙滑落肚中,一股浓郁到极点的生命力瞬间漫出艾斯卡尔的身体。 形成一层荡漾着翠绿光芒的薄膜。 紧紧裹住他的全身伤口。 艾斯卡尔好似饮下灵丹妙药。 脖子间骇人血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同时,他就像蛇蜕一般脱下一身苍老,皱巴巴的死皮。 露出一层白嫩如豆腐,光滑如丝绸的新皮肤。 连脸上那道狰狞疤痕也消失不见。 生命气息回归。 他睁大了一双琥珀色的竖瞳,眼中神采太阳般浩大! …… 砰! 火焰爆炸,头晕目眩。 半精灵斯奇鲁高大强壮的身体不受控制腾空而起,灼热和剧痛浪潮般将他淹没。 由内而外的虚弱蚕茧般裹住了他的灵魂。 声音、气味,光线一瞬间离他而去。 流逝的生命同时带走了他的理想、野心,豪言壮语。 落地闭眼最后一幕。 那名战神般的男人,雷欧·邦纳特失去了呼吸。 败了啊。 一败涂地! 威戈佛特兹大人。 他脑海中闪过最后的念头。 替我们报仇! 报仇! 第四十一章 开始 神殿广场,烽烟弥漫,战斗进入尾声。 身形庞大的寒冰巨人宛如一道海上巨堤,将潮水般涌来的数百名神殿守卫挡在外围,守卫们奋不顾身地冲锋上前,挥舞武器劈砍、戳刺、抛掷火油、拉弓引箭。 即使每一次攻击都只能划破它的冰蓝色的角质皮肤。 但蚂蚁多了也能咬死大象。 巨人不知不觉间遍体鳞伤,喘气粗重,红宝石般的眸子光彩黯淡。 橡树木棒早就在无数次碰撞中断成几截。 它抓起了之前用来捆绑变形怪的火刑柱,舞成一道死亡旋风,空气里不停爆出呼呼的骇人巨响,但凡踏入它身周五米范围之内,哪怕策马冲锋的重甲骑士,也顷刻间便被绝对的力量砸成肉饼。 神殿广场血流成河。 …… 巨人在后方掩护,吸引住大部分火力。 猎魔人队伍挥舞起漫天纯白剑光、带着砍杀声迅速前进。 挡在身前的敌人好似被割倒的麦子片片倒下。 他们丢下一地松鼠党和神殿守卫的尸体,踏着尸山血海,穿过广场北边漫长的死亡之路,抵达了永恒之火神殿的正厅。 “唰—” 剑刃破空。 光头大汉与维瑟米米尔一左一右解决了两名负隅顽抗的神殿守卫。 “砰!” 兰伯特、奥克斯、杰洛特、柯恩,同时左手五指勾勒,澎湃魔力从蓝色符咒中汹涌而出,正中面前紧闭的金色大门。 嘎吱—— 门开。 四角熊熊燃烧的火盆,照得金碧辉煌的大厅纤毫毕现。 数根黄金打造的立柱之中,一席火红精致的地毯通向了高台之上,镶嵌着永恒之火纹章的宝座、以及漆成红色的墙壁。 塞勒斯大主教杵着手杖,站在二十名神殿守卫保护之中。 高贵的长袍上沾满血污,皱巴巴的老脸上再无傲慢。 胡须轻颤、眼神恐惧。 神态紧张而狼狈。 他从来没有想到会有这么一天。 仅仅十五个低贱的变种人。 铠甲沾满血肉、遍体鳞伤,多种魔药刺激下,一张张血红的脸颊浮现乌黑血管。 可这么一队人,竟然在诺维格瑞的中心、永恒之火的大本营,杀穿了数百位神殿守卫、五名法师组成的钢铁防线。 来到自己面前。 这简直是人类无法完成的壮举。 哪怕寒冰巨人起到了巨大的作用。 猎魔人的战斗力,也已远超他的预料。 “砰!” 五名年轻的学徒重重关上金色的大门。 经历一场血战洗礼后,他们脸上再也看不到一丝青涩,只有冰冷的杀机,和坚毅的眼神,气质一下子成熟了许多。 雷索带头,十五名浑身浴血的猎魔人,迅速朝着大主教逼近。 盔甲上滑落的鲜血,让地毯红得更加妖艳。 变形怪沙佩勒跟在最后,看着昔日的上司,眼神复杂至极。 他从没想到能从火刑柱上逃生,以胜者的姿态来到大主教面前。 心头无比庆幸与猎魔人是盟友! 一群守卫脸上汗如泉涌,握剑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心头祷告。 来了。 这群魔鬼来了! 众神垂怜,拯救您虔诚的信徒吧。 “塞勒斯,你这个愚蠢的老鳏夫!”兰伯特戏谑地大喊,语气里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愤怒,一边轻盈地用身上白布擦去剑上血污,“我们之前怎们说来着,你们要和平,大家相安无事!” “可你们要一个不留!” “那我们只好成全你们!” 豁然间,十几双燃烧怒火的眸子转向中央那个老人。 台阶之上,塞勒斯心头咯噔一跳,脸色一阵涨红,身形佝偻,白沫沾上胡须,“都是…都是误会,一群别有用心的人在背后挑拨离间!我上了他们的当,才会对诸位大师产生误解!” 永恒之火的事业尚未成功。 我不能就此死掉! 暂时向这群变种人低头,留得青山在。 大主教深吸一口气。 等挺过这场危机,再另做打算。 “我向伟大的永恒之火起誓!”塞勒斯抬高了嗓音,颤颤巍巍举起右手,“只要诸位立刻住手,停止这场没有意义的杀戮。” “所有人将了解真相,那群精灵!” “对,那群精灵,才是一切的祸根、罪魁祸首!” 该知足了吧? 身份尊崇,统领北境五十座神殿的大主教向你们低头。 还不快收手!? 兰伯特发出一道不屑的轻笑,疲倦的脚步悄然踏上了台阶中段。 “誓言,别跟我提你那可笑的誓言!刚才是谁率先撕破誓言,说出的话就像放屁一样臭不可闻!” “不过,你倒是可以讲讲…”瑟瑞特眼中闪过一抹光,“究竟是谁和你串通一气,联合起来,坑害算计我们?” “里恩斯!”塞勒斯不假思索地回答,出卖一个小喽啰,也不算得罪威戈佛特兹大师,还有盘桓的余地。 “里恩斯背后又是何方神圣?” 光头大汉问,声音毫无感情, “砰、砰!” 金色大门外忽而响起巨大的撞击声,挡住大门的铁桦木剧烈摇晃。 塞勒斯神情一震,救兵们来了! “我只知道里恩斯…”他拖延道,“这位法师憎恨猎魔人,才向我提出联手的建议,我一时不察,被他蒙骗。” “大错尚未酿成,诸位大师,现在收手还不迟!等我向信徒们完整解释后,诺城仍会是你们的家!而且我保证,再也没有任何人去打扰你们的…伟大事业!” “抱歉,太迟了…”维瑟米尔摇头叹息。 动手的那一刻起,结局已经注定。 这么多双眼睛目击猎魔人大开杀戒的行径,数百位神殿守位倒在他们剑下。 巨大的影响短时间内无法消弭。 猎魔人不可能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毫无疑问,家园将不复平静。 唰唰—— 作为回应。 所有猎魔人同时拔出长剑、身形一闪。 噗嗤噗嗤! 挡在在塞勒斯大主教身前的二十名守卫被剑光淹没,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便脖子喷血栽倒在地,沿着高高的台阶滚落下去。 凯亚恩一把抓住大主教的头发,将他按在冰冷的地面,佝偻的身体无法反抗地跪倒在地。 面朝一群猎魔人下跪。 “忏悔吧,为今天在你错误决定中牺牲的无辜者。” “你们赢了!诸位大师!”大主教脸上泛起狼狈的殷红,以羞辱的姿势哀嚎恳求,“放过我吧,你们想在永恒之火面前,杀死他的祭司?这是不折不扣的亵神行径,犯不着的,神会降下惩罚。” “神?” 猎魔人们内心升腾起无穷怒火。 神明,就是这么来折磨一群老实本分的人? 如此,不敬也罢! “闭嘴!”另一个光头大汉上前一步,眼神冰冷地看向曾经那位高高在上,声明远播的大主教,自己曾经敬仰的老人,“塞勒斯,过去,你手下的数任治安官接连迷失在金钱、美色、和权力之中,背弃了永恒之火。” “你总说他们经不起诱惑,心态不够虔诚。”他嘶声指责,“可你从来不自我反省!” “你从来没意识到,你、永恒之火的大主教,早在多年以前就被欲望吞噬得干干净净!” “你已经被权力、虚假的荣誉,和头衔侵蚀!” “走火入魔!为达目的不折手段!” “颠倒黑白,污蔑无辜者。” “你所谓的传播永恒之火的光辉,不过是自我满足的借口、你的所作所为早已让圣洁的火焰蒙上污点!” 变形怪深吸一口气,目光转向宝座之后,那道灿金色的火焰纹章。 “你今天的下场都是咎由自取,这才是真正的神罚!” “神明在惩罚你!” 大主教干瘦的身体一个哆嗦,贴紧地面的半张脸唰一下雪白。 数十年来,坚定不移的意志有了一瞬间的动摇。 崩溃般,满脸涕泪横流。 神罚? 怎么可能。 我塞勒斯这一辈子都是为了传播永恒之火的荣耀。 我为它舍弃了一切,不娶妻不生子,甚至没有一个亲人。 它怎么能惩罚我。 不可能,不可能的! “变形杂种!” 塞勒斯抬起头,发出刺耳尖叫。 猎魔人们交换了一个眼神,不约而同颔首。 没再给他说话的机会,一剑朝他后脖子挥下。 血光涌现,一枚白发苍苍面容扭曲的头颅滚下台阶。 永恒之火的大主教,塞勒斯塞勒斯·恩格尔凯德·赫梅尔法特脸上维持着不甘和怨毒的表情,但再无呼吸! 雷索伸手一碰,滚到脚下的头颅消失在他储物戒指之中。 又迅速收纳了那具无头残尸。 现场完美无缺,无声的神殿之中,除了猎魔人同盟,以及不灭的火焰见证,再无第三者知道这家伙已经丧生。 吉吉面露诧异,有些无法理解他的行为。 “变形怪阁下,你还等什么?”雷索朝他说。 “你们什么意思?”吉吉有了一瞬间茫然。 “砰砰!” 大门撞得更加激烈。谷 “死掉一个塞勒斯,还会有更多的塞勒斯出现。可再让这种恶心的家伙坐上大主教的宝座?你甘心吗?”维瑟米尔捋着沾满血污的胡须问。 “你为何不自己来引导整个教会,诺维格瑞,乃至北境的数十个永恒之火神庙?若你担任大主教,处于一神之下,再没有任何守卫和信徒敢质疑你,怀疑你的身份!” 兰伯特一脸笃定地建议。 “你可以亲自制定永恒之火的规矩条例!” “引导教会走上光明大道!” 伪装成高高在上的大主教? 变形怪摇了摇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砰砰!”大门好似快被撞烂。 “吉吉阁下,实现你理想和抱负的机会摆在眼前,错过这个村,再没这个店!”杰洛特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还想受尽白眼,像头丧家之犬落荒而逃?让偏见和愚昧统治整个诺城?” 一双双野兽般地眸子期待地看向他。 后者咬了咬牙。 脑海里又浮现出自己被绑在火刑柱上,被人泼脏水的画面。 被愚弄的人民冲着他破口大骂! 满腔热血不甘冷却。 只剩无奈的叹息。 不!这次,绝不退缩! 高大挺拔的身形忽而泛起一阵迷离的彩光。 猎魔人中间,第二个光头大汉的身体像是润湿的面粉一样向内收缩、蠕动变幻—— 一个呼吸后。 穿着血迹斑斑的长袍,弯腰驼背的大主教塞勒斯重新出现在神殿当中。 他打量着自己枯槁的手掌,先是有些不适地脸色茫然,紧接着深吸一口气,双手正了正头顶的金冠。 脸色变得威严肃穆。 脖子一凉。 一把寒光闪烁的利刃架了上来。 瑟瑞特面露歉意, “抱歉,为了提高说服力,不得不暂时委屈你!” “但以后别忘了,这一切都是那群精灵的错。” “还有,咱们永远是盟友!” 猎魔人和永恒之火势力之前还生死相搏,如果突然谈笑风生起来,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出问题! 那就将错就错吧。 为将来留下伏笔。 “走吧!结束这混乱的一切!” “砰!” 大门被撞开…… 大喊大叫,挥舞火把刀剑的神殿守卫涌了进来! 随即目瞪口呆、浑身僵硬。 比刚才目睹那头寒冰巨人跳海逃生更加震惊。 一片尸体之上。 那群可恶的猎魔人正挟持着身份尊贵的大主教,一步步走来。 …… 神殿偏厅之内,另一处战场也进入尾声。 罗伊目光徐徐扫过对面的四个法师。 里恩斯,莉迪亚、两位松鼠党的法师。 气氛剑拔弩张。 全部杀死? 不。 这么做无济于事。 背后搞事的威戈佛特兹仍然安然无恙。 只要那家伙活着一天,他就如芒刺在背,难以安生。 无论是为了希里,还是自己的意外之女,都不能让威戈再捣弄阴谋诡计! 何况他这场算计已经破坏猎魔人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家园! 罪不可赦! 他要抓住威戈的根脚,找到这家伙的基地,一劳永逸地解决麻烦,好好“报答”对方。 “只要我合作?你们就能给我们一块土地建立猎魔人的国度?”古威希尔好似手杖般杵着地面,罗伊擦拭着额角的血水,脸部线条忽而显得柔和了许多。 “只要你乖乖束手就擒,”里恩斯眼缝里射出一缕笑意,“我立马带你去见威戈大人,到时候你再交代那个孩子的下落。” “威戈大人慷慨冠绝整个北境,相信我,为他效力,比为任何一个国王效力,更加值得!” “伙计,抓紧时间。”里恩斯视角余光瞥了一眼广场中央, 强弩之末的寒冰巨人冲破防线跳进了神殿岛下的汪洋大海! 神殿守卫气势汹汹绕涌进了神殿正厅。 “再迟下去,你的同胞就快死光了!” 罗伊面露犹豫。 “还犹豫什么?丢下剑!”他盯着猎魔人的脸,手中刀子轻柔地在高文·萨姆沙脖子间比划,“跪下,表示臣服。” 莉迪亚面无表情。 而两个松鼠党法师脸露快意。 跪下? 罗伊忽而摇头一笑,异色瞳孔死死盯着法师, “里恩斯,你弄错了一件事…我,从来不接受威胁!” “嗖—” 弓弦震动! 四人压根没看清他的动作。 一名松鼠党法师被箭矢带着向后飞去,撞上偏厅的墙壁,瘫倒在地,胸口破开一个大洞。 猎魔人身形破开空间裂隙出现在尸体前。 一片猩红光芒喷涌。 第二名法师瞬间被虚空中钻出的血色淹没。 唰—— 古威希尔凌空一扬。 斗大个头颅抛飞! 莉迪亚朝着猎魔人掌心喷出闪电,电流滋滋作响,犁过地面。 却只命中一片空气。 猎魔人身形随着箭矢穿梭。 飞至她身前。 啵! 箭矢击碎魔力护盾。 利剑横空。 唰—— 一条胳膊迎空飞扬。 断手的女术士闷哼一声,纤细的身体涌出一阵绿光忽而消失在空气中。 里恩斯丢下被抹喉的高文·萨姆沙,一道火柱从他双手间呼啸飞出,飞向立柱边的罗伊。 嘶嘶的火焰烧焦空气和地面。 猎魔人鬼魅的身体又出现在气息奄奄的变形怪身边,转动剑刃。 麻绳、反魔法镣铐尽皆断裂。 上古之血沸腾! 时间之力涌出罗伊的身体,笼罩住还剩一口气的收藏家。 “唰—” 脖子间断裂的大动脉、血管肉眼可见地恢复如初。 “罗伊,刚才怎么了?” 收藏家瞬间坐立而起,无意识地摸着完好无损的脖子,狭长的眸子震惊地看向猎魔人。 他明明记得,自己被里恩斯挟持着,生命危在旦夕。 怎么突然就得救了?! 空气中响起两声惊叹! “躲好了,伙计,以后再解释!” 罗伊轻声说着,左手勾勒复杂手势,高举过头顶,撑开一道黑光流转的鸡蛋壳似的赫里欧法盾,挡住空气中飞来的两枚火球。 心念一动。 一头冰元素钻出紫红色的球体,挡在在高文身前,好似盾牌般护着他。 嗖— 箭矢破空。 猎魔人电光火石地闪现到刚才火球激发之处。 吸气。 冲着虚空咆哮。 伏斯— 地骨之力穿梭位面,浩大的声波涤荡。 整个偏殿地震般颤动。 一声闷哼。 里恩斯就好似折翼的飞鸟,被吼出了隐形状态、从半空坠落。 七孔流血,脑子里好似有一千把刀在同时戳刺,头晕脑胀,表情痛苦。 浑身骨骼粉碎,使不上力气。 他被人架了起来。 钢剑贴着脖子画出一道血痕。 猎魔人冰冷的声音在耳边炸响。 “现在,里恩斯,原话奉还,我给你一个选择…”罗伊环目四顾,极力搜索另一位佩戴幻术面具的断手女法师。 然而空气里冷冷清清,地面连血迹也无。 她似乎已经逃之夭夭? “立刻联络你的主子威戈佛特兹,我要跟他好好聊聊!” 第四十二章 威戈佛特兹 神殿偏厅。 收藏家和冰元素在角落如临大敌地四处搜寻。 另一角。 “咔嚓…” 淡蓝色的光幕在半空中浮现,一个留着黑色短发,身穿骑士上衣、体魄健硕魁梧的男人站在光幕之中,他身后是整齐堆砌的一排排书架、一个巨大的盛满清水的水缸,隐约还能看到窗户外一望无边的戈壁滩。 深邃的目光扫过屏幕对面的场景,淡然自若地脸庞豁然绷紧,声音充斥着错愕。 “里恩斯,这是怎么回事?” 一把骨质长剑正架着自己的好下属脖子上,那张阴鸷的脸颊因为痛苦而扭曲,还带着愧疚和不甘,而瞳孔轻微扩散,他的声音虚弱无力。 “威戈大人…我…我对不起你,这小子把我…” “你再多一嘴,我一紧张,手抖,”另一个男人从里恩斯身后露出了头,齐耳的黑色短发,暗金和银灰交织的瞳孔闪烁复杂的光芒,向里恩斯发出警告,“你就要跟这个世界告别!” 俘虏顿时身形一颤,不敢再发一言。 “威戈佛特兹,魔法大师,巫师会成员、南北两方国王眼前的大红人,久仰大名。” 罗伊神色有了一瞬间的恍惚,历尽千辛万苦,终于和记忆中那位吊打杰洛特,随手烧死高阶吸血鬼的强大法师碰面。 威戈佛特兹 年龄:68 性别:男 身份:术士、德鲁伊、炼金大师、巫师会成员… 生命:320 魔力:? 属性: 力量:32 体质:32 敏捷:25 感知:20 意志:20 魅力:16 精神:? 技能: 法源(被动)、炼金术lv10、控天者lv8、棍棒类武器专精lv10、快速施法专精lv10、冥想lv10、传送门lv10、镜像lv10、浮空力场lv10、彩虹护盾lv10、移形换影lv10、移情探针lv10、元素召唤lv10、死灵术lv10、占星术lv5…省略超过三百项。 …… 猎魔人倒吸了一口冷气,尽管早有心理预期,威戈的强大还是超出他的预料。 密密麻麻的法术,看一眼就令人绝望。 而这堆属性和近战技能意味着他不只是一位强大的法师,更是一位身经百战的战士! 罗伊记得有这么一回事,数年后的仙尼德岛事变,杰洛特在和这家伙的战斗中,被传承自德鲁伊的精妙棍术一棍敲断大腿,腿部隐疾一直未能痊愈,导致以后但凡是高于一层楼的高度,对于杰洛特来说就是致死量了。 如果实打实地比拼武艺,自己很可能在这位法师手下走不了几个回合,就会被棒子敲得头破血流。 前所未有的强敌! 可他不能灰溜溜地逃跑。 这次不和威戈分出结果,以后,这位权势滔天的大人物,又会如何在背后算计自己和弟兄们、孩子们? “哦,阁下是谁,你见过我?”男术士表情淡定地轻声道,目光反复打量这张异常年轻的面庞,扫过他脖子间的蛇派护符。 他不记得自己从哪儿见过这名年轻人。 “罗伊…一个被你算计的无名小卒。” “原来如此,还真是个惊喜。”他嘴角带着讽刺和赞叹的笑意,“猎魔人,我很佩服你,在松鼠党和神殿守卫的重重围剿之下,你居然能安然无恙地逃出生天,抓住里恩斯,并联络上我。你的逃命技艺属实高超。” “说说吧,你有什么要求?”他双手环胸,随意地问,“你要怎样才愿意放开他?” “一群疯狗在乱咬人,所以,我想看看他们的主人又是什么德行?如果你尚有一点自知之明,羞耻之心、就立刻传送过来,”罗伊咧开一抹讥讽的笑容,“当着全体诺维格瑞人民的面,说出你的恶心的阴谋诡计!并向我的同胞,磕头赔礼道歉!” “哈哈。”男人笑了笑,然而眼中没有一丝笑意,冷得吓人,“罗伊阁下可真是幽默啊。第一次见面就向我耀武扬威,用不可能的话题羞辱我,以实现心头低劣的报复欲望?” “你生气了吗?”罗伊隔着光幕满足地笑了,“堂堂巫师会成员就这么沉不住气?我的话还没说完,你必须向你曾经害死的帕薇塔公主、因为你的阴谋诡计而家破人亡的希里道歉。” “为表诚意,你得自我了断!” “帕薇塔…”男人再次露出微笑,笑声中却充斥着无法掩饰的惊讶,“你是怎么知道的?你跟恩希尔有关系,还是说你是当时船上的一个水手的后代?” 一段尘封的记忆从心头浮现。 那时候尼弗迦德帝国的皇帝,恩希尔·瓦·恩瑞斯还没有回到祖国夺回王位,还作为辛特拉王后卡兰瑟的女婿多尼而存在。 卡兰瑟把多尼盯得很死,没给他任何空隙逃走。 于是多尼暗中联络威戈,趁着他和妻子帕薇塔、女儿希里坐船从史凯利杰返回的时候,制造一场海难,让他们假死返回尼弗迦德。 可惜帕薇塔提前看穿丈夫的阴谋算计,把希里留在了史凯利杰,海难爆发的时候,拒不配合。 死在了塞德纳深渊。 而多尼返回尼弗迦德,篡位成功,登基成为了现任的南方皇帝恩希尔·瓦·恩瑞斯,赫赫有名的暴君——敌人坟墓上飞舞的白焰。 往后,一直与他的护驾大功臣威戈佛特兹保持联系。 …… 就威戈所知,那场海难之中,龙船上的人几乎死了个精光,除了自己和恩希尔,没有第三者知情。 包括辛特拉的王后卡兰瑟也一直被瞒在鼓里,毫不知道害死自己女儿的女婿,已经成了尼弗迦德的皇帝。 而这个狠心的女婿,为了遮掩这段丑陋的往事,又大义灭亲,灭掉了辛特拉王国! 如此秘闻,猎魔人从何得知? 可惜,隔着光幕他无法使用读心术。 “我知道的还不止这些…威戈佛特兹,认真考虑考虑,开个传送门,过来跟我好好聊聊?没准我的话能让你幡然悔悟,改过自新。”罗伊说,他剑下的里恩斯脸色却比哭还难看。 “罗伊对吧,你难道没注意,你的手在颤抖,你很紧张、恐惧。”男人目光如炬,“猎魔人在诺城的名声都臭了,你们已经变成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你的同胞们也死的差不多了。” “如果你在向我恳求庇护和怜悯,立刻卸去伪装,放掉里恩斯!然后态度谦卑诚恳一些。没准,我能大发慈悲地让你活下去。”威戈佛特兹并拢指尖,拢在嘴唇前,“你继续这么做,就是在逆风撒尿,小心反把自己滋一身。” “你的声音在发虚,你在虚张声势,你不敢过来!”罗伊左手将里恩斯拉得更贴近自己,同时让他扬起了下巴,让这位谦卑的下属,可怜巴巴地望向主人,右手握紧了剑柄,“里恩斯,亏你为了这家伙冒生命危险发动‘战争’,可你信不信,就算我当着他的面杀了你,他也不会有丝毫伤心。” “你就是他养的一条狗!一头宠物,死了重新找,没有半点影响。” “不!不要!求你!饶我一命!”曾经冲着猎魔人戏谑嘲讽的里恩斯,发出崩溃的哀嚎,好似被捏住脖颈的鸭子。 “猎魔人,你确定要跟我作对?”威戈嘶声质问,脸色不再镇定,眯起双眼,目光骇人。 “哈哈!” 罗伊一抖手腕,古威希尔毫不迟疑地从里恩斯脖子间一拉而过。 噗嗤噗嗤, 皮肤、骨骼、气管、大动脉,均被一剑割断。 血如泉涌,桃花般染红那片光幕。 间谍里恩斯,法师里恩斯、威戈佛特兹的仆人里恩斯,当着主人的面,被猎魔人一剑抹喉。 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唔唔声。 眼神满是不甘和眷恋。 我的主人还没成为北境之王。 我还没拿到报酬。 我… 他垂下头。 迎面跪倒在地,失去了呼吸。 猎魔人松开尸体,盯着威戈佛特兹说, “这一条命,是为了被你害死的无辜者,为了我的兄弟!” “但这只是开始!威戈佛特兹,你准备好引颈受戮了吗?” 噗嗤… 冷哼声后。 千里镜的光芒熄灭。 “轰隆!” 偏厅之内狂风大作! 猎魔人身后不远,忽而拉开了一扇漆黑的传送门。 变形怪高文·萨姆沙注意到动静,迅速朝着传送门抛出一枚火球。 火光命中隐形状态的女人。 一声惨叫。 女法师莉迪亚带着断手和被火焰炙烤得焦黑的后背滚进了传送门。 嗖—— 弓弦嗡鸣。 传送门合上的那一刹那,猎魔人扣动了手中扳机, 箭矢穿了进去。 同时,罗伊身体周围泛起一阵涟漪。 整个人突然就消失在空气里。 …… 天地变色。 罗伊再度现身,已然从火光通明的神殿偏厅,来到一个阴暗的大厅,高大的圆柱支撑着拱顶、天花板上悬挂的硕大的枝形吊灯,看起来就像巨大的蜘蛛。 四面墙壁上悬挂着美妙绝伦的油画, “初次登陆”、“获选者之鉴”、“诺维格瑞联盟”,全都是历史上赫赫有名,法师主导的影响人类命运的重要事件。 所以这是斯提加城堡,威戈佛特兹的大本营? 他上前一步,将瘫倒在血泊中的女术士扶了起来。 绑上反魔法金属镣铐,用绑带简单地为她止血。 莉迪亚状态极其凄惨。 蓝色长裙被鲜血染透。 瘦削的身体除了一开始被猎魔人斩断一只手。 跳进传送门前,又被一记弩箭爆了左腿,血肉模糊的伤口深可见骨。 那张变幻的魔法面具仍旧毫无表情,却又被雨水般的汗珠浸得油亮。 她不发一言,冰冷地看向猎魔人,事实上她说不了话,曾经一起可怕的实验事故之中,她被毁了容,失去了下巴和嗓子。 自那以后,就佩戴魔法面具掩饰真容。 她也是威戈佛特兹最信任的助手。 但罗伊分明注意到她的眼神中闪烁着担心和恐惧。 这个女人,哪怕自己危在旦夕,仍然在为她的主人着想。 事实上,她是罗伊唯一不反感的“威戈帮”成员。 可惜站错了边,选错了队伍。 助纣为虐。 “嗒嗒!” 大厅边缘昏暗不明的楼梯上,传来一阵慢吞吞的脚步声。 “猎魔人,勇气可嘉啊。” 清脆的鼓掌声,伴随着磁性的、醇厚的男声涌了进来,带着一种诡异的魔力,钻进人的脑海,经久不散。 被猎魔人控制住的女术士,顿时眼神一亮,闪烁起希望和爱慕的光芒。 “就在刚才当面羞辱、激怒我,还敢独自跟过来。” 一个高大的男人走下了最后一步的楼梯,半张脸藏在阴影之中,右手撑着一根六英尺长的铁棍,神态放松, 一步踏出。 身形瞬间分裂为四个,在大厅四角围住猎魔人。 每一个都难辨真假。 “那么猎魔人罗伊,欢迎你光临本人的城堡,”他们站在不远不近的十米以外,朝猎魔人遥遥望来,同时开口,复合的奇妙声音在大厅中回荡。 但他的眼神,再没有之前千里镜那边那般骇人、可怕,变得像在看一位老朋友。 很奇怪,须臾之间,他的情绪,他对待猎魔人的态度,似乎因为某些未知的原因,发生了剧变。 眼底深处藏着一抹火热。 “不知阁下如此惊人的勇气,又是否匹配着足够伟大的动机?” “威戈佛特兹…终于找到你。”罗伊架着虚弱无力的女术士,眼神警惕地左右环顾, 哪怕观测之下,仍然分不出哪个幻象为真。 但大敌当前,他反而沉下了心。 区别于刚才隔着千里镜雾里探花般会面。 现在亲身接触,他才体会到四个威戈浑身澎湃而出的魔力。 天上的太阳一般耀眼。 魔力护盾折射出与众不同的七彩虹光。 身体周围洋溢着变化莫测的虚线电弧。 罗伊无法确认,面前这些家伙哪个是真身、幻象。 但他的太阳穴跳个不停,针扎般刺痛,上古之血传达着极度的警兆。 这座古老城堡里比高阶吸血鬼格鲁飞德栖居的山洞危险得多! “我一直觉得你认识我,你对我很熟悉。”四双深邃的眸子疑惑地看向他,“可否赐教一二,我们在哪里见过?” 猎魔人目光流转,保持沉默。 脖子间蛇派吊坠轻颤。 空气里魔力轻微涌动了一下,又迅速消失。 威戈目露讶异,过去百试不爽的读心术,窥心术,竟然统统失效。 好似探知到一堵厚厚的水泥墙,没有任何反馈。 这位年轻的猎魔人似乎自带反魔法侦测的能力。 罗伊不答。 他目光看向猎魔人怀中痛苦呻鹰的女人,转移了话题。 “动作请轻一些,别弄疼了莉迪亚。她是一个好女孩儿,不该受到任何折磨。” 他神态温柔。 但很可惜,这温柔不是爱恋。只是上级对一个合格下属的体恤。 四个术士笑着问,“既然你不请自来登门做客,又没有立即撕破脸皮大打出手。那么就有商量的余地。我在此许诺,只要你放开莉迪亚,让她舒服地觅地疗伤,恢复健康。” “我不再跟你计较之前里恩斯之死。”他徐徐朝着猎魔人靠近一步,声音真诚,令人信服,“然后我们之间既无仇怨、也无恩惠,以陌生人的身份开始对话。” “你满腹疑问,我对你同样充满好奇,一个猎魔人为何有种种不可思议的能力?” “我酷爱跟强者交朋友。” “放下一切偏见和嫌隙,没准我们能惺惺相惜,达成合作。” “威戈佛特兹,你是看我年轻就觉得我好糊弄?”罗伊直接了当地拒绝,他知道这家伙是个老阴逼。 “我不相信你!” “但你说得对。莉迪亚是你的手底下中唯一正常的那一位。”罗伊盯着威戈佛特兹的眼睛,“斯奇鲁、里恩斯多少有点心理变态,而这位法师,本该是个画家吧,这些围墙上的油画都是她的作品。” “从她的眼神看得出来,她深深爱着你。甘愿为你赴汤蹈火…” “可你似乎从来不回应她。”罗伊看着术士,用言语作利器,期待着对方露出一个被戳破心事的仓惶笑容,心神失守,但威戈面不改色, “既然你先提出建议,就得付出一点诚意。” “威戈佛特兹,实话告诉我,你究竟爱过莉迪亚吗?” 猎魔人丢出了第二个下马威。 被控制的残疾女术士忽而身体一颤,呼吸变得急促。 “窥人隐私,真是奇怪的爱好。” 男人瞳孔收缩,嘀咕着又陷入沉默。 窗户外涌入的冷风穿过大厅,呼呼作响。 壁炉里火星噼里啪地跳跃。 三张面容在昏黄的光芒中被染上阴影。 “猎魔人,莉迪亚是个好助手,懂事贴心,办事牢靠,又毫无私心,我欣赏她,信任她。” 他目光坦然地接受女人的凝视, “但仅此而已,我早就过了被情情爱爱左右大脑的年纪。而女人,天然在物种进化层次上更低,更容易被荷尔蒙支配…” 莉迪亚垂下了头,眼神黯然,心头拨凉拨凉。 她忽而有些憎恨这个猎魔人,让自己一无所知地憧憬下去不好吗? 为什么要戳破这个美好的幻象? “我有更重要的目标。” 威戈佛特兹好似一个理想主义者,脸上隐隐散发着一股朦胧的金光,“为了这个目标,我甘愿付出一切。” “包括莉迪亚的性命。所以,别指望用她来要挟我,以达成不切实际的目的。” “罗伊,在下决定的时候要多看看窗外的天空,看看星星,”最后,威戈佛特兹当着猎魔人的面,说出了那句著名的口头禅,“别把天上的繁星和池面上的倒影搞错了。” “别把自己推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第四十三章 十年布局 昏暗的古堡大厅。 窗外的白光、壁炉跳跃的火星照出对峙的六人。 四名骑士上衣,手持铁杖的法师,包围着大厅中央,沙发边的猎魔人以及处于他控制之下的伤痕累累的女术士。 “罗伊,我已经率先表达了诚意,轮到你了,”他用惯常的平静语调说,“请放开莉迪亚,至少,让她轻松一点。” 猎魔人想了想,没再反驳。 虚与委蛇。 他只有一次出手的机会,必须慎重找出四个幻象之中的真身。 否则打蛇不死,反受其害。 被反魔法镣铐缚住的女术士身形放松地躺到了壁炉对面的沙发上。 浑身散发着浓浓的悲伤,亲耳听到威戈的答案,她被伤透了心。 而罗伊坐在她旁边伸手可及的位置。 “很好!我喜欢和信守承诺的人交流!”四名威戈嘴角浮现灿烂的笑容,看向猎魔人的眼神变得温和了稍许,“现在轮到我问、你答…然后再是你,咱们平等交流。” “帕薇塔殿下的事情,你从何得知?” “当年那艘遭遇海难的龙船之上,有一个史凯利杰的水手侥幸活了下来…我找到他了解到真相。”罗伊做出回忆的表情,话里半真半假,妄图蒙混过关。 威戈相当不满意,区区一个水手不可能把恩希尔和多尼联系起来,也不可能知道隐藏在背后的自己。 这家伙隐瞒了很多真相。 “该我了,我对你的生平很感兴趣。”罗伊随意地看向最左边的那位威戈问,尖锐地发问,“你是孤儿吗,你的父母从小便抛弃了你?” 若是换成内心敏感、感情充沛的人,比如杰洛特,现在大概已经脸现惆怅。 或者恼羞成怒的翻脸。 四个男术士表情没有丝毫的变化,一模一样,看不出区别。 宛如听到一件早已随风逝去、微不足道的往事。 “年轻轻轻,却有窥人隐私的怪癖?”术士一笑置之,“没错,大概五岁的时候,两个身为源力术士的父母抛弃了我。” “把我丢在朗·爱塞特的贫民窟,一群小乞丐中间。我就像一条癞皮狗一样,冲着过路的人群摇尾乞怜。从垃圾堆里翻找食物,经常为了一块发霉的面包和人打得头破血流。” 他的语气稀疏平常,似乎并不以为耻。 “吃着腐烂变质的、少得可怜的食物,有一顿没一顿,勉强挨到了八岁。” 躺在沙发上的莉迪亚也悄然竖起了耳朵。 主人从来没跟她提过往事。 “罗伊,这才是问题的标准答案,坦诚又详细。不会话里藏话、笼统、模棱两可,不会被羞愧、憎恨等负面情绪干扰。接下来的对话必须遵守这条基本规则。”四个威戈看向猎魔人,“我对你也很感兴趣。你为何选择成为一个变种人,而不是去当一个巫师?充满奥秘的奇妙魔法从来没有吸引你吗?” “你身上的魔力波动,远超过一般的猎魔人,这印证了你的天分。”威戈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嗅到混沌能量的味道,“你哪怕进入班·阿德,也能成为一名合格的法师学徒,你再努力努力,顺利毕业不成问题。” 罗伊的目光在四道身影间打转,这一堆镜像,连睫毛眨动的角度都一致,“这就是命运的旨意,我先一步遭遇了猎魔人。而那时候,我的家人受到一头可怕怪物的威胁,危在旦夕。” “我只有这么一个选择,所以我义无反顾地抓住了它,成为一个猎魔人,至少能掌控自己的命运。”罗伊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很真诚。 威戈满意地点头。 “你很不一样。我从没听说过有人主动成为一个猎魔人,主动抓住自己的机遇,而不是沉溺不切实际的幻象之中,或者被千篇一律的生活抹去激情和理想、沦为凡夫俗子。” “你有野心、有行动力。” 威戈赞叹。 “我说完了…”罗伊直接把夸奖抛之脑后,“你又是怎么踏上魔法之路?” “顽固的小子。”威戈摇头一叹,情不自禁开始摩挲手中的铁棍,“八岁,我在一条冰冷肮脏的阴沟里气息奄奄,快要饿死的时候,一群偶然路过贫民窟的柯维尔石环的德鲁伊收留了我。” “他们把我带在身边,抚养我长大。” “你知道德鲁伊是什么吗?一群怪胎和流浪汉,周游世界,向神圣的橡树鞠躬行礼。” “后来在几次德鲁伊仪式中,我的天赋自行显露,他们开始教导我冥想、武技和魔法,教我如何与自然、与这个社会和谐相处。” “我跟着他们一直流浪到了二十岁。说实话,我对他们的观念毫无兴趣,我认为那一套简直狗屁不通!” “交流、体悟、和谐相处?” “哈哈,如果我真要遵守这规矩,我在贫民窟那几年早已发臭变成白骨。” “明明弱肉强食,才是这个世间最大的真理!” 铿锵有力的声音在大厅中回荡。 威戈的语气里没有一丝感激,充斥着自傲。 “我完美继承了那两个毫无责任感术士的魔力天赋,很快,德鲁伊们的法术都被我学了个一干二净。我厌倦那群老学究嘴里的自然大道,拒绝了他们把我引入术士兄弟会的建议。我选择离开、独自流浪。” 威戈除了这一手棍术,控天者的能力,行事作风与淡泊名利的德鲁伊截然不同,他从来都不掩饰自己对于权力的欲望。 “罗伊…你们的组织又是如何联合起来的?”男人问,“猎魔人过去不都习惯单打独斗…拉帮结派绝无可能。” “时代变了,就因为过去的猎魔人特立独行、从来不知道团结,才逐渐没落,无论是谁都可以过来踩一脚。”罗伊摇头,“踩着踩着,我们卑微到泥土里,都快退出大陆的舞台。” “既然我加入了这个群体…我自然要做出改变,与时俱进,而不是随波逐流。所以我说服我的同胞们,逐渐拉拢了其他学派的成员。过程虽然辛苦,但总算还有一点效果。” “我们在诺城的苦心经营,本来发展得很顺利,”猎魔人锐利的目光扫视着周遭的法师,“可就在今天,这一切都被你的阴谋诡计破坏!” “放松,别激动。”威戈微微一笑,目光中带着一丝欣赏,“我若是早知道猎魔人中有你这么一号人物,我就不会让斯奇鲁、里恩斯,跟你们撕破脸皮。而是如今天这样坐下来,心平气和地交流。没准能达成合作。” “你没觉得我们俩很像吗?” “术士与猎魔人。” “长寿者。” “掌握混沌能量。” “流浪和改造。” “不安于现状、野心勃勃。”威戈轻声说,“都在努力寻求改变。” 瘫痪在沙发上的莉迪亚目光在两人之间打转。 英俊、强壮。 但一个代表她所知的最强的法师,一个代表着至强的猎魔人。 是的,没有任何猎魔人,能像这位罗伊一样轻而易举地杀死这么多术士。 “区别很大。”罗伊摇头,“我只想管好我身边的的亲朋好友,让他们获得理想的生活,并不会影响他人。” “而阁下…你为了实现野心,已经让无数人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你认为这是种错误?这个观点我无法苟同,”威戈说,“人活一世不都是为了自己?只要自己觉得心安理得,那没有任何问题。” “何况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被外人分心,同情心泛滥,被心头的慈悲左右。反而是大忌,是你成功路上的绊脚石。” …… 罗伊沉默,他无法说服威戈,对方也不可能说服自己。 “继续之前的话题,轮到我提问。离开德鲁伊之环后,你又怎么加入了术士兄弟会?据我所知,两者虽然都是施法者,可理念截然不同。” 一个竭力削弱对自然和社会的干扰。 一个用尽全力增加自身对世界局势的影响。 …… “离开了德鲁伊之环后,我开始云游四方,”威戈的解释仍旧耐心、细致,“最初的我有点迷茫,远没有今天的雄心壮志,不知道前路在何方,所以我尝试过不少职业,尽量多地拓展自己的人生。” “士兵、强盗、劫匪、间谍、杀人犯…流浪商人…见识形形色色的人和事…”四名术士眼中射出回忆之色,神态略微恍惚,罗伊悄然绷紧了身体,目光游走,捏紧拳头,片刻又松开。 他没有足够的把握一击致命。 那就继续聊聊。 “荒废了五六年的光阴,我才发现,那些都不是我想要的…” “二十五六岁那会儿我爱上一位女术士…那是我平生第一次向一个人付出真心。” 猎魔人眯起了眼睛。 这个满腹阴谋诡计的家伙,还有真心? 而莉迪亚抿紧嘴唇。 “可惜,那个女人傲慢、恶毒、无情又冷淡,只是把我当成可有可无的取乐对象,她十几个面首之一,被她掌控的弱者。有时候白天和我打情骂俏,夜晚去别的男人家张开双腿。” “我受够了她的放纵无忌,离开了她。一通反思之后,我又恍然大悟——伴侣之类的东西,”威戈朝着猎魔人笑,“不过是消遣品。” “生身父母尚且不值得信任,更别提中途建立联系的异性。”四个术士一起点头,绕着猎魔人徐徐转圈,似乎在赞同自己的话, “这种领悟应该叫做成长吧。自那以后,我就再也不受到莫须有的感情支配。”他看向罗伊,“在这方面,猎魔人得天独厚。突变能磨灭你们多余的感情,让你们更专注于自我的提升。” “那只是突变的一种可能。”罗伊解释了一句,“至少我不愿成为毫无感情的机器。还是说回你,然后呢?” “当时,我年轻气盛,我恨他们——恨那两个把我生下来后,又把我抛弃的铁石心肠的杂种,恨那个花心的女人。” “但他们都是术士。” “出于憎恨,我想看清楚,术士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群体。” 威戈咧了咧嘴,露出洁白牙齿,“正好术士兄弟会的创始人之一,赫伯特·斯丹莫福德发现了我的天赋,向我发出了邀请,我就顺势加入进来…全身心投入这个组织。” “但我天赋异禀,学得很快,三十岁的时候,我掌握的法术数量已经超过了大部分两百岁的老顽固,我发现很多以前孜孜以求的东西都变得唾手可得、权力、金钱、美色、力量…” “曾经我爱恋的那个女术士,也变得招手即来、挥手即去。” 威戈佛特兹。 年少时受尽磨难,因而心如钢铁。 却又天赋卓绝,性情中充斥着骄傲,自大。 他问,“那么你呢?罗伊,你独特的能力又来自何方?” “你指的什么?我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猎魔人。”罗伊故作不解。 “你忘了谈话的规矩?坦诚!我连个人隐私都毫无保留地透露给你,你必须遵守平等原则。”术士摇头,“之前你们的战斗情况,莉迪亚都通过心灵联系告诉我了。” “啧啧、穿梭空间…以及难以置信的…”他话锋一转,“请你别把这推脱给猎魔人的突变。” 威戈佛特兹目光如炬,“我百分百确定,突变没这种本事,要不然术士兄弟会的成员们早就全体突变。也别对我撒谎,否则,这场谈判没必要继续。” 罗伊目光转动,犹豫了片刻,稍加透露,继续吊对方的胃口。 “我吃下过一种叫做‘太阳之血’的植物,它们赋予了我空间之力。” “你指的是矮人山鼠曲草、恶魔尾巴、上古语中的费恩尼·伊恰尔…”四名威戈眼神射出异彩,就好像点燃的蜡烛,又朝着猎魔人靠近了一步, “你听说过?” “当然,所有炼金师的终极目标万灵美容丹的主要成分之一,不过据我所知这种植物早就灭绝。” “也许我运气好,恰好在深山老林之中找到了一株,可惜只有一株。” 大厅中有了短暂的沉静。 威戈佛特兹看向猎魔人的眼神多了点火热。 罗伊吸了口气,稍微向莉迪亚靠近,他提出了一个相当夸张的问题,“我想了解你和尼弗迦德帝国皇帝,恩希尔·瓦·恩瑞斯的具体联系。” “你和他认识的前因后果。” “不能有任何错漏。” 术士们这次迟疑了许久。 目光闪烁不定。 又来了。 这个猎魔人再次直言不讳地戳破自己和南方皇帝恩希尔的隐秘联系。 可这次,威戈把疑惑收进心底,事实上他对罗伊的身份已经有了一些猜测。 “我当过商人,而我成为术士后,还保留着一部分经商的习惯。比如投资。” “普通的投资,收获财富、声望、已经无法满足我的胃口。” “所以我把目光投向了一位落难的王子。三十年前,尼弗迦德帝国遭遇政变,恩希尔·瓦·恩瑞斯的父亲佛古斯·瓦·恩瑞斯被赶下王位,他自己则被篡位者施加了诅咒,变成了刺猬头多尼,北上越过玛那达山谷逃难。” “可他毕竟是尼弗迦德王子,他有光复的可能性。” “这笔买卖的回报率成千上万倍。风险十足,但我酷爱冒险,” “所以我投资了他,”威戈佛特兹表情颇为自傲,内容毫无遮掩,“我指引他在1237年的雨夜,拯救了卡兰瑟的丈夫——艾宾的罗格纳,并指点多尼提出了意外律,卡兰瑟肚子里的孩子帕薇塔成了他的意外之女。” “意外律,牢不可破。长成少女的帕薇塔被多尼深深吸引,被他摘取芳心,十几岁的时候就在跟他偷偷幽会,并且珠胎暗结。” 帕薇塔肚子里的孩子,希里,又成为了杰洛特的意外之女。 一场奇妙的演变。 区别在于,杰洛特只是把意外之女希里当做亲女儿,而非小妻子。 而多尼/恩希尔不止娶了意外之女,为了名正言顺统治辛特拉,甚至考虑过再娶意外之女的女儿希里为妻。 简直丧心病狂。 “至于后来,塞德纳深渊的船难、多尼假死逃生,返回尼弗迦德发动政变,杀死了曾经的篡位者,光复恩瑞斯家族的统治,回复本名恩希尔·瓦·恩瑞斯,发动战争入侵辛特拉,这一系列事件,你应该清楚吧?” 罗伊颔首, “恩希尔顺利登基,我的投资有了一笔超乎想象的回报。但报酬尚未兑现。得等到他的黑甲军攻占整个北境大部分领地才能实现。” 恩希尔承诺,北境领土全部变成尼弗迦德的行省后,威戈佛特兹将成为整个行省的最高长官! 权力和地位仅在他本人,南方皇帝之下! 但猎魔人远没有满足, “威戈阁下,这次你的回答不够坦诚,有不尽之处。你投资恩希尔,仅仅是为了北境的土地?不见得吧?” “你什么意思?”威戈双手环胸。 “你在诺城发动的一系列行为,把我们逼上绝路,不都是为了她?” 四名术士听到这个问题。 忽而笑了,笑容灿烂得好似金子一样闪闪发光。 “为什么这么高兴?” “因为我确定了心中的一个猜测,这简直就是个奇迹。”四位法师目光灼热地看向猎魔人,语气里的激动压抑不住,“我承认,我投资恩希尔,并且派出里恩斯寻找辛特拉的亡国公主希里,随之而来的权力、地位都只是附赠品,我最终的目的就是为了得到她体内的流淌的上古之血。” “统领诸界的至高血脉,时间和空间的主宰!” “力量,以及无穷的奥秘,才是我辈法师无限渴求的珍宝。” “人的欲望总是越来越强,人总越发贪婪,我不例外,”威戈激动的声音在大厅中回荡,豪情万丈。 而莉迪亚,看着他这副意气风发的模样,眼神再度陷入痴迷。 “我早就看腻了这个世界的烟火,我要获取上古之血!穿梭空间的壁垒,去看看异世界的风景。” “区区一个北境在无穷的位面之间,又算得上什么?” “而你,你知道我为什么跟你说这么多,对你如此坦诚?” 罗伊深吸一口气。 “因为你有这个资格!” 他看向猎魔人,眼神唏嘘中带着一丝欣赏,就仿佛从镜子中看到理想状态的自己。 “所谓的太阳之血也只是托词吧,你展现过的闪烁是空间之力,揭破我的一系列秘密是洞见和预言之力,复活那位重伤垂死的变形怪,你用的是时间之力吧?” “所以,罗伊,你才是真真正正的上古血脉之子!” 第四十四章 决战斯提加堡 “上古血脉之子!” 昏暗的大厅。 四名威戈佛特兹的话语掷地有声。 躺在沙发上的莉迪亚神色一凛,震惊地看向面无表情的猎魔人, 威戈佛特兹苦心布局了数十年,求之不得的宝物,居然在这么一个变种人体内流淌? “你拥有上古之血的莫测神力…”四个男人看着猎魔人,戳破了一段往事,“又跟希里、杰洛特关系匪浅,为了保护她选择与里恩斯作对…” “所以你曾经帮助过希里背后的辛特拉?通过洞见能力瞥见的未来,警告他们尼弗迦德的入侵。” “导致辛特拉大肆追捕城中间谍、向弗尔泰斯特请求支援,提前联络史凯利杰群岛的德鲁伊联手驱散海上风暴、并在玛那达山谷设下埋伏…” “是你,神出鬼没击杀尼弗迦德五名术士!” “是你,在辛特拉之战中,偷袭门诺·库霍恩元帅!” “你险些破坏我的计划!” 术士目光炯炯。 罗伊暗自深吸了一口气。 后腰处的手指抖了抖。 仅凭借莉迪亚传送的几个画面,就把自己的所作所为翻个底朝天。 不愧为威戈。 他摇头轻笑,“我不懂你的意思。” “我无法看穿你的内心、无法窥探你的命运,这种诡异的遮掩能力,正是上古之血最显著的特征之一!” “你否认也没用!” “这就是个奇迹…”威戈佛特兹再次赞叹,“根据我从古书和文献中查到的资料,上古之血只在辛特拉雌狮卡兰瑟这一系以及她祖上流淌。” “那么阁下,”罗伊忽而打断道,“你为什么不对卡兰瑟或者帕薇塔出手,而要选择希里。” 这是他心底一直以来的疑问。 既然卡兰瑟,帕薇塔、希里体内都有上古之血。 为何这位术士一味地紧盯希里,而在最初,把帕薇塔拱手让给恩希尔为妻? …… “很简单,卡兰瑟和帕薇塔的血脉浓度都不如希里,这小家伙身上恐怕发生了返祖现象,上古之血浓度异常增加。” “而且她如今年纪最为合适,从未生育。” “她肚子里孕育的第一个胚胎,将继承最纯正的上古之血!这才是我的目标。” 罗伊心头一寒。 威戈话音一转, “而你,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猎魔人,游离于这三位血脉者之外,却获取到伟大的力量。” “你是怎么做到的?” 他表情狂热充满了渴望,沉溺在自己的节奏里。 “只要你告诉我答案,你想要的东西,我统统给你!” “权利、金钱、美色、力量…” 罗伊笑了笑,曾经有个男人也这么诱惑他。 然后被驱逐,远离自己身边十年。 “我说过,都是太阳之血的功劳。” “猎魔人,别太贪心。” “你想保希里平安。”威戈缓缓踱步,铁棍在手中杂耍般灵活旋转,仿佛在做着准备活动,“倘若你的方法帮我实现宏图,她就不会受到伤害!” “毕竟我们之间的实力差距有若天渊,一旦开战,你难免小命不保。”他的话自信到狂妄。 “你帮我获得上古之血,我们联手合作,掌控这个世界如同探囊取物。” “不,不止是当前的世界,其他世界,咱们可以并肩开启这场异世之旅!” “最强法师搭配最强猎魔人。” “你感受到了吗?”威戈嘴角咧开一抹灿烂的弧度,激动地说。“这是何等光辉的前景!” …… “抱歉,我拒绝。”罗伊看向法师的眼神带着深深的忌惮、和一丝鄙夷。 “你的眼神为什么怎么奇怪?难道你又窥探到了城堡里的秘密,我的实验室?” 罗伊默认。 威戈恍然大悟般绕着他转圈,语重心长地劝解,“罗伊,你该知道,人和人之间天生便分出了三六九等。” “拥有力量的人,不仅能掌控自己的命运,还能主宰他人的生杀大权。” “这就是万千世界不变的真理。” “我实验室里的女人,固然孱弱可怜,死了为数不少,但她们的牺牲让我成功建立一套提取上古之血的方法。” “她们死得意义非凡!” 威戈佛特兹的语气充满了理所应当。 “你,作为上古血脉之子,别让泛滥的同情心影响野心和意志。” “这番论调听起来有些道理。”罗伊颔首,又摇头,“可惜,偏偏缺少了一个至关重要的东西。” “什么东西?”四位术士挑了挑眉毛,身体略微前倾,露出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 “人性。”罗伊目光直视左手那位法师,十指捏得咔嚓作响,“威戈佛特兹,你以为自己是神?你凭什么剥夺一个不相关者的生存权利?把无辜的女人们抓来,用强迫性的手段让她们孕育后代,伤害、折磨她们…只为了建立你那套残忍的理论!你已经走火入魔!” 威戈也不生气,反而微微一笑,笑容中带着嘲弄,“我没听错?你,一个流浪的变种人,跟我,一个魔法大师、巫师会成员、探讨人性。” “何其高尚的德行啊。” “诺维格瑞发生的事,还没让你认清楚现实?!” “你跟那群凡夫俗子讲人性。” “他们却把你视做洪水猛兽、用唾骂、偏见、来侮辱你!” “既然如此,你为何不成全他们?” “去他妈的人性!” “这不过是为了自己的懦弱而寻找的借口!” “上古血脉之子,你不该受它束缚。人生就是一场棋局,既然你有资格成为棋手,那就全情投入,别被外物左右。”四名术士包围住罗伊,并且已经距离他很近,就差一点踏入警戒线。他一手撑着铁棍,另一手遥遥朝着猎魔人伸出。 “加入我,放开手脚,跟我干一番震惊万界的伟大事业!” “别担心,你并非处女,甚至不是个女人,自然无法为我提供胚胎,我苦心钻研的理论对你毫无作用,我不会伤害你。” …… “威戈佛特兹,你的建议非常诱人。”罗伊捂着脸深吸一口气由衷地说、脸上心动和犹豫不加掩饰, 如果他降临这个世界之初遇到人不是雷索,而是威戈。 在这位强大傲慢,极端自我的法师教导下,他也许会踏上另一条截然不同的道路。 但眼下,不做他选。 “但我拒绝。” “为什么?” “因为我有朋友、亲人、和我所爱的人。爱是人性的底线,你却让我丢掉它?” “我担心,一旦丢掉底线,就再也无法回头。”罗伊语气中隐隐有一丝挣扎。 “啊哈?我现在明白了,你还太年轻、天真!认不清现实!”法师注视着沙发上的猎魔人,语气不容置疑,“你需要一个人生导师来指引方向。” “我来,如何?” 四目相对。 一双漆黑的眸子充满了野心和渴望。 一双异色瞳孔中燃起了火苗,以充沛的战意为养料! 昏黄的堡垒,狂风劲吹! 壁炉的火星噼啪作响。 墙面上投影下一团蠕动、跳跃,魔鬼般可怖的血色阴影! 一头巨大无朋的章鱼从沙发附近六人的脚下跳出。 呼啦啦— 挥舞无穷无尽、充满弹性、吸盘收缩的血色腕足。 围住罗伊的四名法师,脸上维持着自信的神情,猝不及防被裹成了血茧, “唰—” 空气被撕碎。 半空中掠到过一道猩红的剑光。 血茧之下四道身影瞬间一分为二。 但没有一滴鲜血飞溅。 只有“啵啵啵”的破碎和幻灭。四个威戈佛特兹好似被戳破的气泡,被搅乱的水中倒影。 化作虚无。 四道身影全都是以假乱真的幻象。 猎魔人心头一沉,五指连续勾勒,金黄和漆黑的法盾笼罩周身,脚下流转万花筒般的亚登光环,他握紧剑刃端立于大厅中央。穷极目力四下搜索。 空荡荡的墙壁、炉火、烛台、沙发、餐桌。 重伤无法动弹的莉迪亚。 但就是没有他。 “哈哈,罗伊,你为什么不听劝呢?” 威戈佛特兹戏谑的声音,从大厅的四面八方传来,回响不绝。 就仿佛他有无数分身,他无处不在。 “你以为你能砍菜切瓜地杀死精灵术士,杀死里恩斯,你就能杀掉我?” “要知道,在此时此地,在我的斯提加城堡里,你的行为就是逆水行舟、迎风撒尿…现在,正朝龙卷风撒尿。” “我就大发慈悲地把你滋醒。” “让你认清楚差距,我也见识见识,你的上古之血,发展到哪一步。” 雷鸣声炸裂,然后数道耀眼的闪光照亮整座大厅,好似雷蛇掠过半空! 沙发好似被暴风雨掀翻的木舟重重撞上了墙壁,上下颠倒。 女术士莉迪亚被埋在里面,痛哼一声没了动静。 而罗伊身上的护体法盾牌刹那间分崩离析。 电光火石,他被彻底麻痹前,扣动了扳机。 嗖—— 弓弦震动。 弩矢划过半空,火星四溅,一条黝黑的合金铁棍疾风闪电般从空气中挥过,又隐没。 却精准地将弩箭击飞。 同时身体滋滋冒烟的猎魔人从雷爆中心消失,出现在楼梯口。 姿态好似拉开的劲弓,双手握持的阿隆戴特被他举在脸侧,宛如离弦之箭! 剑尖对准楼梯口一道模糊不清的身影。 变幻不定的血色光圈萦绕他身后,有若猩红巨蟒,粗大的躯干顺着这一剑卷向身前。 威戈佛特兹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右手提着铁棍,左手做了个简单的手势,手中喷出咆哮的火焰。 磅礴的魔力随之涌动。 铺天盖地的烈焰,在罗伊身前炸裂。 火焰恶龙,将他整个吞入腹中。 “砰!” 巨大的爆炸声响彻大厅,天花板上的灰尘、碎片簌簌坠落。 罗伊的身体好似被攻城锤撞中,狠狠地抛飞出去,撞上大厅的石壁,花岗岩上浮现一大片蛛网般的裂纹,“初次登陆”的油画哐当一声坠落在地! 大厅里弥漫开刺鼻的烟味儿。 他无力滑落在地,干裂的嘴唇里吐出一口血。 四肢颤抖,浑身皮肤焦黑、发红,好似被烤熟一般冒出白烟。 模板之中,生命值触目惊心地减少三分之二。 但猎魔人终于找到巫师的真身。 眸光转动。 宝石标记瞬间挂上威戈的身体。 “唉!”矗立在楼梯口的人影摇头,左手擒着一枚滋滋作响的闪电球,“罗伊,我之前怎么说来着,我已经分析过你。” “而你对我的实力一无所知…在整个北方,我已经有三十多年,没有遇到过对手。” “所以我才说,这个世界无聊透顶。” “事实上,我掌握着三百五十五种法术,有上万种组合致你于死地。” “多得是手段,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为什么就不能乖乖合作,偏偏要吃尽苦头?!” “唔…” 猎魔人闷哼一声,的身体猛地往旁边一滚,躲开电球。 电弧贴着墙壁溅上他后背皮甲,身形一颤。 激活! 一股温润的暖意顿时涌出四肢百骸。 干涸的生命力瞬间拉满。 被烧焦、发红的皮肤肉眼可见地恢复原状! “啧啧!” 威戈赞叹。 猎魔人五指勾勒。 漆黑的柯兰普法印迅速凝形,一道外形酷似他的幻象跳出魔力洪流,挡在他面前。 “砰!” 然而分身压根来不及接过手弩。 轰鸣声中,脚下地面震动。 威戈手中放出五颜六色的光芒,火球、闪电、强风,交织成一片首尾相连不停旋转的霓虹光圈,汹涌而至。 淹没了幻象,玻璃般破碎! 一道庞大的黑影紧随其后,硬扛着魔法、撕碎了光圈。 披甲黑龙摇曳骨刺狰狞的颀长锥尾,支撑天花板的圆柱四分五裂。 地面好似被锄头犁开的土壤、翻转、破损,满是凹坑。 家具、装饰,灰尘,天花板的水晶灯、被龙翼搅动的狂风吹乱,颠覆、掉落。 龙首怒张的额血盆大口之中。 猎魔人持剑冲锋,黑发被火焰烧焦,脸上大片水泡和乌黑的血管交织,白骨般的剑刃发出战歌般高亢的鸣响,异色瞳孔死死锁定楼梯口傲然而立的法师。 深呼吸—— “伏斯!” 声波涤荡! 横梁破裂、墙面颤抖,窗户玻璃破碎倾泻。 法师似乎被龙吼命中。 眼中笑意收敛。 神态刹那间恍惚。 这一恍惚。 黑龙已然冲至身前。 震慑! 猎魔人瞳孔倒映无边血色, 虚空中浮现一片浪涛汹涌的血色汪洋。 连通天地般的触手撕碎海面,一头长满锯齿、吸盘、挥舞万千触手、形容可怖的章鱼跃出海面。 滋滋。 大厅之中的空气泛起粘稠的血光。 章鱼将威戈佛特兹一把缠住。 收缩、挤压! “砰!” 楼道被漆黑龙形撞出一个大洞。 利刃入肉。 阿隆戴特连人带触手一同穿透,将他钉在身后石阶之上。 而猎魔人左手擒出古威希尔。 打横劈出一道半月形的血色剑气。 血光照亮整个大厅。 血茧一分为二。 石阶被劈出一条恐怖的裂口。 但浑身狼藉的猎魔人心头毫无喜色,如坠冰窟! 没有经验提示! 标记忽而消失! 他一矮身。 正准备贴地滚动。 随即有一股巨大的魔法能量慑住他的身体。 密集得令人头皮发麻的苍白、溃烂的手臂从他身周空气里钻出,宛如爬出地狱的死灵,带着瘆人的哀嚎缠住了猎魔人大腿。 “砰!” 紧接着脑后生风。 罗伊竭力偏转身体,仍然没能躲过这迅疾绝伦的一棒。 侧脸一阵剧痛。 他迎面倒在石梯之上, 鼻梁断裂,脑子嗡嗡作响。 身体滑落了下来。 而他身后鬼魅现身的法师,手中六尺铁棍以惊人的敏捷挥动。 “砰砰砰!” 棍棒旋风、蜻蜓点水般四下。 大厅里回荡起清脆的骨骼断裂声。 法师敲断了猎魔人的四肢,翻转手掌,无形的魔力将他翻了一圈。 他躺在那儿,脸上好似开了一个染坊,红的、青的…凄惨至极。 他喘气粗重,宛如一条离水太久,快要窒息的鱼儿。 “罗伊,我的好朋友,” 威戈佛特兹双手环胸,居高临下地欣赏这一幕,眼中带着一丝惋惜, “这就是你的所有底牌?可惜,差得太远。你战斗经验还是太过匮乏,连真假都分不清,虽然我独创的法术,比普通法术更擅长以假乱真。” 他语气充满惋惜和关切,一副不忍心晚辈受苦的惋惜模样。 “苦头吃够了吗?” “你在肉体之痛中大彻大悟了吗?” “我承认,我欣赏你,因为你在猎魔人里的远见卓识,你身怀的高贵血脉,你这个年纪的战斗力。都不逊色于我。我从你身上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但我对你的忍耐是有限度的。若你仍冥顽不灵!” “你将从平等的合作的名单上消失,变成毫无人身自由的实验对象。” “咕噜…” 猎魔人异色瞳孔死死瞪着他。 一枚遗忘之橡实,顺着空间传送到他口腔里。 罗伊喉咙蠕动,做了个微不可察的吞咽动作。 遗忘之橡实,滑落入肚。 澎湃到极致生命力瞬间笼罩住他重伤残疾的身体! 模板上疯狂闪烁绿光。 你食用用了遗忘之橡实。 体质达到25点,免疫了毒性,获得增强。 体质:25→30 生命值:100/330→380/380 魔力值:200/310→310/310 伤势全部治愈。 …… 手指紧握成拳。 他看向威戈佛特兹。 弥漫的杀机中,数道庞大阴影受到号召从天而降! 第四十五章 幻灭 “轰隆!” 荒凉的戈壁滩前、悬崖之上的巍峨古堡一阵猛烈颤抖。 已然千疮百孔的大厅之中倏忽间出现一道庞大阴影,满脸疲态的寒冰巨人利维坦小山般的身躯挡在猎魔人面前。 原先威戈佛特兹所在的位置,只剩下一片骇人的凹坑。 “吼吼!” 又一阵高亢嘹亮的叫声。 一头水牛大小,黄黑相间的狮鹫兽挥动翅膀悬停在大厅的半空,猎魔人头顶之上、地面的家具被它扇动的狂风吹得乱七八糟。 壁炉火光忽明忽暗。 歌尔芬漆黑的眸子四下搜索。 而罗伊提剑站在两头坐骑之间,左手五指飞快勾勒,金光、黑光、彩色光芒笼罩周身。 面无表情、身形矫健的猎魔人幻象、身披坚冰铠甲的冰元素相继钻出虚空环绕在他另外两边。 他所掌握的四种召唤术,于此刻全部现身。 “咕噜咕噜…” 雷霆魔药、海克娜煎药… 黑色血管像是瘟疫般蔓延,遮住整张脸。 一道刺目的闪电刺破窗外的夜空,随之而来的是轰鸣的雷声。 “寒冰巨人、狮鹫兽、幻象,这又是什么元素生物?难不成你是堪比阿尔祖的天纵奇才,自创了一门召唤法术?我更欣赏你了,罗伊。”古堡中再度回荡起那个男人的声音, “你已经远远超越了猎魔人的范畴,可惜,你的召唤生物太过脆弱。” 说着话,大厅的不同方向,忽而有无数道幻象闪现又消失——挥舞六尺铁棍,手中绽放魔法灵光。 猎魔人分明感觉到,宝石标记藏在自己头顶上方、天花板后的某个位置。 “现在,我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是真正的召唤术!” “兹—” 那片火焰忽明忽暗的壁炉之中,红光大盛,无形魔力之手拉开了一道燃烧的绯色帘幕。 无尽的灼热之风喷涌而出,整个大厅温度刹那间提升了三十度以上,处于召唤物重重保护之中的罗伊,都感觉到一阵烧痛。 不止是肉体,连灵魂都无法幸免。 眨眼间,帘幕后露出一个火焰缭绕的位面。 壁立千仞的峡谷,奔流不息的冒出气泡的岩浆之河,一头屹立在河流之上、高越四米的人形生物,仿佛受到某种号召,爬出了壁炉。 它有着赤红的肤色、宽阔如山的背脊、修长的胳膊、气化成一团的下肢。 一对弯曲的牛角下,浓烟和岩浆为它戴上威严的冠冕,狮鼻阔目,大嘴露出两枚颀长獠牙,双瞳、鼻孔、和齿缝,不停朝外鼓荡高温的火焰流苏,脖子和胸口处也缠绕着火焰狮鬃。 火巨怪(幼体) 四大界灵之一 ? “召唤物对召唤物!” 这头驾驭火焰的王者张嘴朝着猎魔人和四头召唤物喷出一道光华四射的烈火。 巨人咆哮,举起地上一根被撞断的圆柱,朝火巨怪奋力一掷将烈焰撞散,将它撞出窗户,狮鹫身体化作疾风尖锐嘶吼飞扑了过去、冰元素粗大的双拳盾牌般档在胸前,发起冲锋。 幻象扣动扳机! 而猎魔人原地起跳,钢剑举过头顶,劈出一道红色匹练,将天花板撕开一个巨大的口子,身形随之钻入! “砰!” 圆柱狠狠撞中窗户,撕裂了墙面,形成一个巨大的豁口,刮骨钢刀般的冷风呼呼地刮了进来,窗外乌云密布的天空划过条条银蛇! 电闪雷鸣! “噼啪!” 忽而一根火焰长鞭从破口的一扬! 好似探出湖面的巨怪触手,一鞭抽中了盘旋的歌尔芬,她哀嚎一声,像是断线的风筝,摇摇晃晃地往城堡边悬崖下坠落。 洒落漫天羽毛。 长鞭余势不止,带着劈天盖地的火焰,呼啸而至,化作一道龙卷风,深入大厅,一卷,高温湮灭了幻象,赤红的鞭影卷住了寒冰巨人、冰元素的大腿。 往后一拖。 刹那间,冰雪消融、血肉被烫得起泡、焦糊、滋滋冒烟。 它俩咆哮着,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拽着脱离了破口。 …… 城堡之外乌云密布的天空往下眺。 那干涸的石湖之上。 四头庞然大物展开了生死激斗! 火巨怪悬浮在干裂的土地上,双手从寒冰巨人的脖子和腋下穿过,气化的双腿好似蛇躯缠绕住它的下肢,将它死死搂在怀中。 仿佛一头缠住巨猿的泰坦巨蟒。 身上的火焰如同霓虹一样旋转,变幻。 根根火蛇漫出巨怪的毛孔,点燃寒冰巨人全身上下,并如同活物一般钻进它的眼睛、鼻子,耳朵,七窍,灼烧它的五脏六腑。 利维坦眼睛泛起血红,干裂的嘴唇中唾沫横流、愤怒又痛苦地嗷嗷大叫、用手肘打它,奋力扒拉着火焰巨怪的躯干。 原地乱跳、贴着干涸的地面打滚,土地龟裂,被蹂躏得乱七八糟。 然而无法挣脱。 狮鹫兽眼见同伴受伤严重,带着刺穿耳膜的尖叫,从天空飞扑而下,用尖牙利爪攻击火巨怪的后背。 可惜,界灵没有血肉之躯,它们控制无处不在的火元素,随心所欲地虚实变幻。 狮鹫兽的又怎么能攻击火焰,双爪探入它体内,只徒劳地惹火烧身,恶毒的火苗点燃了它油亮的羽毛! 歌尔芬惨叫着,飞扑进远处的水塘! 只有冰元素与火焰乃是死敌。 顶着霜冻光环、绕着火巨怪四下痛击,好似一个殴打木桩的拳击手。 每一拳下去,火光四溅、冰霜湮灭一片火花。 当然,冰元素也不好受、身体逐渐融化为水。 只是第一个回合。 猎魔人的三头召唤物,处于绝对下风,落败只是迟早的事。 …… 城堡之中。 迷宫般的走廊。 “罗伊,这次,我不会再手下留情。” 冷漠的警告声中,罗伊侧身一跳,躲开从术士手中射出的闪光蛛网,躲到一根立柱之后。 威戈带着标记的身体在另一侧的石柱之后若隐若现。 他源源不断从交汇点中提取魔力,一系列法术释放之后,没有半点枯竭之象,速度反而越来越快。 “滋—” 猎魔人左手五指勾勒,推出一道阿尔德·震颤,但电流被法师身上彩虹护盾无害弹开。 砰! 威戈随手甩出一道刺目的白色光柱,穿透了猎魔人所在的柱子,擦过赫里欧法印。 法盾破碎,墙壁消融,露出一个折光的大孔。 照出罗伊仓促滚动的身体。 弓弦震动。 他消失在原地,闪现到法师身前,瞳孔倒映血色。 血海泛起波涛,无边触手将威戈淹没。 但仅此而已。 猎魔人来不及续招。 阴风呼啸。 虚空中涌出一双双苍白腐烂的亡者之手,将他裹进手臂丛林、抓了个严严实实! 阴冷冻彻骨髓。 法师和猎魔人,全部动弹不得! 只能近在咫尺地四目相对! 异色瞳孔燃烧着熊熊怒焰, 而威戈冷漠中带着嘲弄。 三秒之后。 束缚同时解除! 罗伊转动剑刃,仿佛狂风暴雨向他扑去。 而术士旋转着第二条铁棍,欣然接受了挑战! 魔药和守护加持己身。 亚登光环和剑势压制削弱对手。 罗伊勉勉强强能跟上威戈的速度。 狭长的走廊间,劲风吹得墙上火把摇晃。 气爆、金铁交击,魔力喷吐声,连绵不绝。 两道裹成一团的人影在走廊间兔起鹘落地移动、跳跃。 劈砍戳刺格挡的钢剑、旋动如飓风的棍棒,反射出一大片一大片耀眼的寒光。 墙上的装饰油画、铺着藏红色地毯的地面、挂着水晶灯的天花板,顺着这片移动的寒光处处爆开,浮现裂缝、凹坑,抖落灰尘和石块。 “砰!” 罗伊虎口发麻地勉力挡下沉重的棍击,像条捕食的蛇一样骤然发起反击,古威希尔划破空气,撞上威戈的铁棍。 棍棒势不可挡地击开剑刃,带着余威击中猎魔人身边墙壁,坚硬的大理石崩碎,城堡外一排闪电划过天际,透入的银光照出猎魔人紧张到抽搐的五官。 小溪般淋漓的汗水顺着下巴滴落。 “噼啪!” 一道耀目的闪电飞出术士手心,空气滋滋作响,千钧一发之际,猎魔人原地起跳,像头壁虎一样倒挂在天花板上,躲过了这致命一击。 术士紧接着飞身一跃,手中长棍,以惊人的速度击中罗伊所在的位置。 天花板破开一个大洞。 露出其上阴云密布的天穹。 罗伊以毫厘之快躲过了攻击,落到地面。 “反应挺快啊,小子!”威戈赞叹了一声。 嗖— 弓弦震动,箭矢穿过天花板的窟窿,飞入半空。 猎魔人的身体随之闪烁了出去,落到古老城堡的苍青色的尖顶之上, 咻— 第二箭,闪烁到城堡主体之外,离地上百米的高空之中。 空气潮湿得不可思议、天空浓黑如墨,条条银色电蛇在乌云之中游弋! 从这里看去,悬崖边巍峨的斯提加古堡如同破败的老屋。 猎魔人渺小似蝼蚁。 威戈佛特兹在城堡另一头现身。 单薄的骑士上衣周围流转七彩虹光。 神妙的浮空力场托着他的身体,他收回铁棍,张开双手,笔直地升上百米高空。 骑士短袍被强劲气流吹得肆意鼓荡。 他随手一指! “轰隆!” 雷声大作,银蛇掠过天际。 一道叉状闪电劈中猎魔人先前所在的位置。 罗伊先一步遁入虚空,随着离弦之箭逃到百米以外。 “小子,你很不错,我都快忘记多久没有打得如此尽兴,但到此为止!” “这片天空,将成为你最后的战场!” 语毕。 法师头顶乌云之中,闷雷阵阵,一片叉状闪电群突然从天而降! 千钧一发,猎魔人连续扣动扳机,身形穿梭、闪烁到数百米外。 躲过了危险的闪电集群! 滋、滋、滋— 亿万道电弧连通厚重的乌云与干裂的戈壁。 银光将天地照亮,如同一片光之海洋! 当电光停歇。 大地青烟弥漫。 海量空气被分解,空中布满的臭氧的刺鼻味 “嗖—” 逃过一劫的猎魔人从群山的方向现身,又一箭射向巫师。 太阳般明亮的古威希尔、冲着悬浮在半空的法师一记突刺。 “砰!” 法师双手往外一推,一股无形的强大能量场化作惊涛骇浪向四周冲刷、涤荡。 猎魔人好似被狂奔的龙蜥撞中,头晕目眩,手中钢剑滑落,身体向后无力抛飞, 滋!谷 一道刺目电光游过漆黑的天穹,下坠的身体被劈得四肢绷直,黑色短发根根竖立,狂风又一吹,涌出大量白烟。 猎魔人浑身麻痹,笔直落向百米下的戈壁! 他突然睁开眼。 守护加持之下,时间之力第二次运转。 被电流烧焦的伤口,瞬间完好如初。 扣动扳机。 身影一闪。 砰! 掣着长剑的罗伊再度与能量场剧烈碰撞,又猛然分开! 威戈佛特兹稳稳地屹立在漆黑的高空之中,挥动双手,电闪雷鸣,宛如一尊擎着闪电的神灵。 而穿梭空间的猎魔人如同划过天际的陨石流星,从四面八方、天上地下反复轰击、在途中勾勒出一条条闪光的丝带。 速度太快,残象滞留于半空,仿佛一瞬间,有五六个颗流星同时轰击。 每一次碰撞,洒落漫天破碎的星尘! “嘀嗒!” 某一刻,厚重的乌云之中坠落一滴雨水。 浸润干涸的戈壁! 暴雨倾盆而下。 珍珠串儿似的雨幕,挡住了法师的视线。 闪烁到他面前的猎魔人,双手长剑高举过头顶,由上至下,豁出浑身力气, 劈砍! 半空掠过一道弯月般的血色剑气,固守在威戈身周,水晶般的坚固能量场被一分为二! 血海涌动潮汐,无穷无尽的章鱼的触须,将他淹没。 但法师被定身之前。 再度召唤出阴冷蠕动的亡者之手。 将猎魔人缠在血茧身前。 他放弃了不切实际击杀威戈的奢望。 那就放逐! 你想要异世之旅,我满足你的愿望! 空间之力涌出身体。 那枚血茧之前,蓦地裂开一道漆黑的棱形门扉! 猩红触手像是投石车般裹着威戈往内一掷。 猎魔人心头咯噔一跳,眼前一片漆黑—— 裹住他的亡者之手,同样将他送进这道世界之门! …… 黑暗无光、死寂无声的门内虚空,无数的光点在黑暗之路两侧闪烁。 法师手中的铁棍,与猎魔人手中长剑绞到一起。 两对喷火的眸子隔着武器相望。 身形旋转。 宿命的凝视! 十分之一秒。 他们俩身不由己地跌入一道去向不明的通道。 …… 原先的黑暗被一片美丽的极光代替。 两人陷入一种诡异的失重漂浮状态,好似两条被海底汹涌暗流挟裹着的可怜小鱼。 一前一后飘向无底深渊。 无法呼吸,空气冷得惊人,眉毛、嘴唇上浮现惨白冰棱。 周围喷涌着无穷彩光。 红橙黄绿,五光十色的能量粒子,不同属性、混乱不堪,形成一片汪洋肆意的混沌之海。 而他们下方。 一枚水蓝色的星球,在徐徐旋转,他们能清楚看到星球表面蔚蓝而广袤的海洋、土黄色的起伏山峦、翠绿的森林植被。 美得令人窒息。 可两人无心欣赏。 体内的魔力遭到混乱能量场的干扰,完全不听使唤、无法调动。 这意味着罗伊无法传送。 而无处不在的混乱能量,好似腐蚀性液体,不断侵蚀他们的一切。 皮甲、长袍被虫蛀一样发黄、破烂。 短短片刻间,皮肤开始发红、肿胀,这片星混沌海洋,开始把他们当做养分分解吸收。 “这便是上古之血的穿梭空间之力?罗伊,你究竟把我带到了什么地方?” 威戈失重地漂浮在猎魔人身前,伸手,摆动双腿向他靠近,像是一位技术差劲的泳者,然而,他们始终相隔一寸距离,犹如天渊。 这片混沌之海,便是生命和活动的禁区! 威戈脸色变得阴沉似水, “听着,小子,我必须回去!” “我们来一场公平的交易——” 然而,这诡异的空间吞噬了他的一切声响。 猎魔人听不到一个字,感觉无比奇妙。 他猛然意识到,这个诡异的地方,正是弗蕾雅向他展示过的围绕猎魔人世界旋转,由于天球交汇而产生的混乱能量带——混沌之海。 随机的世界之门把他们导向了死亡。 威戈没得到回应,板起苍白的脸,眼中闪过一丝恼怒。 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慌慑住他的身体, 离开朗·爱塞特的贫民窟,至今有五十余年,不曾如此害怕。 “让我走!” 他笨拙地抵抗混沌之流,勾勒手势,尝试念诵咒语、释放传送门,立刻喷出一口鲜血。 体内的魔力变得一团糟! 这里到处都是交汇点,但魔力桀骜不驯、充满毁灭性。 无法为人所用。 更可怕的是,威戈佛特兹额头浓密的黑发忽而缺损了一角,就像是被剪刀剪下一撮,漂浮在半空,被红光一裹,冰雪般消融。 罗伊漂浮在他对面,身体被混沌洋流挟裹着东摇西晃,看着这位曾经不可一世的传奇法师仓皇失措的神态,身体的惨状,心头却毫无喜意,徒生悲凉之感。 无论多么强悍的人,在死亡面前,都脆弱不堪。 他只能自我安慰, “和这家伙同归于尽后,希里、雷索,大家再无后顾之忧!” 可一股强烈不甘徘徊在胸膛中。 他还没跟珊瑚、希里、卡思嘉、特莉丝、兄弟们、孩子们告别。 最为遗憾的是、没见到那个尚未出生的意外之女。 就这么放弃? 他龇牙咧嘴,脸颊抽搐,能量噬体宛如成千上万根针同时扎刺,痛不可挡。 朦胧间。 一对金色眼眸闪现。 罗伊忽而福至心灵想到一个方法! 弗蕾雅的神国就在这片混沌之海外,围绕着星球旋转,距离此地不远! 她能解救我? “弗蕾雅女士!” 猎魔人在心头疯狂默念女神的名讳。 毫无反应。 窒息感和皮肤的灼痛越发强烈。 他想到弗蕾雅上次的劝告。 终末的纪元、衔尾之蛇、狼之暴风雪! 拯救者之血! “救我一命,我欠你个人情…”他心头叹息,“我将帮你完成使命。” 豁然间。 冥冥之中的存在回应了他的祷告。 两个男人眼前出现了骇人的一幕。 身周五彩缤纷、混乱涌动的“洋流”有了片刻的停滞。 轰隆— 一只金色巨手从漆黑的宇宙虚空中伸来,大到遮天蔽日,将能量带坚实的外壳撕开一角,逆着五颜六色的汹涌“潮水”,探向猎魔人。 “救命!” 威戈顿看到了救星,朝它大喊大叫。 金色巨手却不搭理这位传奇法师,五指一张一收,温柔地将猎魔人捧在掌心、如同一条龙船,载着一位海中迷途的船客,穿过重重阻隔,向界外缓缓移动。 搅动的浪潮,同时将威戈带向混沌之海的外层。 威戈佛特兹希冀的目光转向金色掌心盘膝做冥想姿势的猎魔人、不久之前还生死相搏的大敌! 头一回低下头颅,露出服软的恳求之色。 带我一起,救我。 抱歉。 罗伊摇头。 虽然他佩服这家伙的野心、武力和手段。 但没有理由在这种关头,拯救一位极可能危害同伴和自己性命的敌人。 何况女神已经没有余力—— 金色手掌一震,撞上混乱海洋中的暗礁。 悬停在能量带中一动不动。 飞驰的彩光已然将它腐蚀出条条裂口、肉眼可见崩溃、消散。 它无法离开“混沌之海”。 猎魔人心头涌起一股绝望,“连神明也救不了我?” 死在这里面,绝对会魂飞魄散! “唰—” 命运只是给他开了个玩笑。 毫无征兆,第二只金色巨掌闯入混沌之海——更为巨大、凝实,这意味着发动者比弗蕾雅更“伟大”。 它包裹住先前的那只手。 两手共同发力。 眨眼便将猎魔人拖出了能量带。 进入一片漆黑无垠的浩瀚星海。 一层金光包裹着罗伊大半身体,使他免受宇宙射线和极端低温之苦。 他目光一转,透过那层折射彩光的“玻璃罩”,能清楚看到一条巨大的环形能量带,围绕着美丽而梦幻的猎魔人星球,永不停歇地运转。 威戈佛特兹绝望地贴在混沌之海边缘,左手疯狂捶打那层薄膜。 但魔力失控,光凭力气无法击碎这层阻隔。 窒息和冰冷让他脸胀成猪肝色,快要被溺死。 同时混乱的能量好似一群饥饿的昆虫,迅速分解吞噬他的身体,衣裳。 脸上一大块皮肤突然凋零、崩溃,露出猩红的肌肉。 英俊和魅力不再,只剩骇人的恐怖。 那张脸上仿佛亘古不变的傲慢,被绝望和痛苦取代。 漆黑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逃离混乱海洋的猎魔人,男人极力朝他伸手,想要抓住什么,却什么也抓不住。 …… 再见,威戈佛特兹。 罗伊再无迟疑地召唤手弩。 瞄准额头,扣动扳机。 “嗖—” 黑箭洞穿漆黑的宇宙虚空。 正中男人的眉心。 巫师身体一震、瞪大了眼睛,面部松弛、瞳孔扩散、失去所有神采、极力抓握成拳的手掌松开。 沉入混沌之海。 这一刻。 统治世界、夺取上古之血的野望,如同泡影从他指缝间流逝。 北方术士兄弟会的高层、控制界灵的传奇大法师、南方皇帝背后的男人、一代枭雄,被能量分解,湮灭在了星球之外,化作浩瀚星海的一粒尘埃! “击杀威戈佛特兹,经验值+8000,猎魔人lv13(12000/14500)” 第四十六章 善后 色彩斑斓、一缕缕鲜艳油彩般的极光在猎魔人身周落下,又失重地上升。 密密麻麻的的金色魂灵,在极光瀑布之后,围成圈,满脸虔诚地祈祷。 脱离噩梦一般的混乱之海后。 罗伊第二次,进入这片神灵的国度,见到了弗蕾雅女神。 但这次不是灵魂降临,而是真身降临,而且他周围的神祇不止一位。 一共两位面容朦胧的金色人形分立在变幻不定的极光之中,似近似远,朝他投来神圣的注目。 被两位女神注视,他略微有些不适的拘谨。 “上古血脉之子,猎魔人罗伊,我回应了你的祈祷,冒着危险、付出巨大的代价,穿过混沌的海洋,救出了你。”少女、孕妇、老妇三位一体的奇妙声音从心底响起, “而你做出了承诺,替我完成使命…” 罗伊抿了抿嘴唇,默认。 “听好了,我的使命便是保护我在凡间的信徒,可危机将至,只有上古之血才能消弭。” “当终末的纪元、狼之暴风雪降临,记住你的使命,解决灾难,或者与这个世界共存亡。还有,让寒冰巨人早些回去履行职责,”弗蕾雅说,“如此我们便互不相欠。” “别想着利用你的能力逃到其他世界,躲过这场大劫。”她温柔动人的声音中,多了一丝淡淡的警告,“相信我,违约的代价你支付不起。” 罗伊朝她鞠躬行了一礼,诚恳又坦然, “若是没您伸出援手,我将和威戈佛特兹一同被能量湮灭。” 无论多么惊才绝艳的人物,面对混沌之海也只能闭目受死。 而自己现在还有拒绝的选择? “猎魔人言出必行,所以请放心,我会用尽全力解决那场灾厄。” 他想要逃避、世界之门却把它送到面前。 也许这就是命运! …… “小子,光靠弗蕾雅可救不出你,我的损耗难以估量。”另一个声音响起,相比于弗蕾雅,显得更加威严霸道。 如果前者是和蔼可亲的姐姐,她便是一位严格而专横的母亲。 面目不清,金色的瞳孔,庄严、恢弘、深邃… 体型更加高大丰腴,好似一个女性巨人。 罗伊清楚地记得,两年多前,自己在艾尔兰德的神殿和她有过一面之缘。 “梅里泰莉女神?” 比弗蕾雅更加古老,北境流传最广的信仰。 “嗯,你并非我的信徒,所以我不会白白搭救你。”她直截了当地说。 罗伊眼皮一跳。 一条命,两个人情。 不过债多不压身,反正弗蕾雅的要求已经让他把命拴在裤腰带儿上,再附带一个又有何妨? 他侧身做出恭敬倾听的姿势。 “既然你愿意承担拯救者之血的使命,”女神的嗓音柔和了稍许,“那我索要的报酬也不高——直到终末纪元降临前的这段时间,你必须好好保护艾尔兰德神殿以及我的信徒。” “让她们免收战争戕害。” “如您所愿。” 两双金色的眼眸,最后深深看了他一眼。 “记住你的承诺,小子。我们没办法与你过多交流,你留在这儿的每一秒,都得损耗海量的信仰之力。” “离开吧。” 两名浑身燃烧着金焰的女神冲他轻盈地一挥手。 罗伊随即发动传送,眼前绚烂的极光烟消云散。 瞬间从神之国度传送回了地面。 斯提加城堡,天空乌云滚滚、闷雷阵阵。 万千道银蛇游弋。 滂沱大雨将悬崖之下,干涸龟裂的大地浇灌得泥泞而潮湿。 而这片大地中央,远离那一堆龙船残骸的地方。 利维坦、以及歌尔芬,两头庞大野兽正一动不动地躺在那儿气息奄奄。 寒冰巨人好似被烈焰烤熟一般,原本冰蓝色的毛发被烧了个精光、皮肤火红一片,遍布蜈蚣般扭曲的灼伤、一片片骇人的水泡,雨水淅沥沥地敲打它滚烫的身体。 空气中弥漫出一股体臭混合烤肉的怪味。 猎魔人伸手碰了一下它的立柱般的手臂,立刻被体表高温烫得手指发颤。 发动心灵联系,利维坦却毫无反应,严重烧伤令它陷入深度昏迷。 但只要没死就能救回来! 罗伊体内的魔力开始迅速减少,转化为神奇的治愈之力,飞快地减轻坐骑的伤势,烧伤肉眼可见地消失,变淡。 而歌尔芬的伤轻得多、原本浓密、黑亮的羽毛被火巨怪烧了个大半,用个恰当的比喻,好似一只被热水烫脱毛、乌漆嘛黑的大秃鹰,奇丑无比。 罗伊呲了呲牙,小心翼翼地揉了揉它光秃秃的脑袋。 它哼哼一声,张开了黑亮的眼眸,看到主人担忧的神情,万千委屈涌上心头,泪珠滚落眼眶,光溜溜的爪子死死抱住猎魔人的大腿,长喙往他怀里钻。 “别哭了,歌尔芬,抱歉…” “是我的弱小,才让你们面对如此巨大的危险。” 火巨怪,四大界灵之中破坏力最强者,哪怕还是一头幼体也威力无穷。 连罗伊自己也没有把握战而胜之,更别提两头坐骑。 幸好威戈被拉到混沌之海的第一时间,这头界灵便挣脱法术回归了火界层。 它俩侥幸留下一命。 嗖—嗖— 猎魔人拔出手弩,扣动扳机。 身形两次闪烁,穿进巍峨古堡被摧毁的巨大破口,进入被激战破坏的大厅。 歌尔芬和利维坦随后被召唤而来,躺在角落恢复伤势,避免风吹雨淋。 罗伊往嘴里塞了一瓶魔法恢复药剂,正打算盘膝冥想补充魔力。 壁炉边那个在战斗一开始被威戈掀翻的沙发动了一下。 “唔…” 一道痛苦的呻印响了起来。 猎魔人走过去掀开沙发,却发现威戈最信任的助手莉迪亚躺在那儿,幸运逃过一命。 不过她状态很糟糕,长裙满是血痕,因为失血和耗力过度、发起了高烧,额头滚烫一片。 罗伊注视女人那张变幻不定的魔法面具。 陷入沉思。 该拿你怎么办? 威戈已死,自己是否斩草除根,对一位重伤垂死的女人出手? …… 同一时间。 诺维格瑞神殿岛。 混乱的人群早已散去,牺牲的神殿守卫的尸体统统被收敛。 一场接天连地的暴雨不期而至,雨水被广场上堆积的鲜血染红,又带着它们一同涌向下水道,冲下大桥、汇入海面。 大部分烈战的痕迹被掩埋。 唯有松鼠党的上百具尸体被挂在刑场上示众。 作为这场冲突的罪魁祸首。 神殿岛之下,一间灯火通明的实验室。 十六位参与血战的猎魔人,换下了破烂不堪、爬满污血的战甲,换上贴身的宽松长袍。 其中相当一部分胳膊,大腿、脑袋、各个部位缠着洁白绷带。 造型可怜又滑稽。 他们围绕着篝火堆,坐成一圈。 “这么说,吉吉…哦不,现在应该叫做塞勒斯大主教,把一切都推给了精灵松鼠党?”猫鹫抬了抬鼻梁上的墨镜,干瘦的脸颊露出惊诧之色,他本以为赤杨林里的战斗已经足够激烈,未曾想到,神殿岛的这群同伴经历了一场更为艰巨的战斗。 “你们杀了三四百个神殿守卫、永恒之火不追究责任?” “怎么可能?”维瑟米尔摇头,“哪怕有大主教的命令,守卫们的态度也恨不得扒了我们的皮抽了我们的筋。” 瑟瑞特右手从马克杯里沾了一滴矮人烈酒、轻轻往左脸上一排纤细的血痕上一沾,表情既痛苦又享受,“死去的神殿守卫大都是本地人,他们城里的妻子、儿女、父母,朋友加起来得有一两千人。” “无论出于何种原因,咱们杀戮一场,梁子已经结下,在场那么多双眼睛看到。你们信不信,”兰伯特似笑非笑地看向左小臂缠着一根绷带的杰洛特,“从明天开始,全部兄弟头上就要多一个头衔——诺维格瑞屠夫。” “吟游诗人再怎么往我们脸上贴金,也堵不住悠悠众口。” 坐在矮凳上的杰洛特摸了摸鼻子,又想起自己布拉维坎屠夫的外号。 明明当时是为了保护镇民,在镇子里处决了滥杀无辜的以伦芙芮为首的匪帮团伙,却被按上莫须有的罪名。 这次行动,影响力更大,毋庸置疑,他们都将背上骂名。 “眼下正是仇恨最激烈的关头,吉吉把这起冲突全部归咎于松鼠党,为我们收养孤儿的行动洗白,已经对我们仁至义尽。” “加上乞丐王、屠夫、收藏家、以及两位骑士的证词。” “说实话,除了死难者家属以外的诺城居民,心底没怎么责怪咱们。只是有些害怕罢了。” 猫鹫话音一顿,“杰洛特,两位分别叫做格里姆、卡西尔的骑士,正在高文之家做客,他想见你一面,态度相当诚恳。等咱们讨论完毕,你最好去看看。” “他们出了大力,使我们摆脱污名。” 杰洛特点头。 雷索摸了摸光秃秃的头顶上的一块膏药,就像一枚壳没剥干净的鸡蛋,他很倒霉地在战斗中被削掉了一小块头皮, “总之,要扭转负面影响,至少得过上两三年。” “这几年,咱们恐怕不会太受欢迎,最好安安静静老老实实。”柯恩摩挲着下巴的剑痕,有一剑削掉他胡子边的痘印,也算是歪打正着。 “也就是说…”艾斯卡尔抿了口烈酒,琥珀色瞳孔闪光、那张脱胎换骨的白嫩如婴儿的大脸上浮现一丝惆怅,“以后不能住在高文之家,必须离开赤杨林?” “新任大主教阁下并没有要求猎魔人强行离开。”兰伯特以一种羡慕的眼神看向昔日的同窗好友,直看的对方浑身不自在。 包括卡尔五名学徒同样忍不住好奇地打量外形剧变的艾斯卡尔。 没了那条狰狞可怖的疤痕。 加上细腻白皙的皮肤。 俨然从一个不修边幅的流浪巨汉,变成一个身形健硕、五官棱角分明、充满男人味儿的帅哥。 “可若是继续留下来,源源不断的骚扰少不了,孩子们的日常训练、学习,肯定会大受影响。” “说实话,这一场战争我已经杀够了。猎魔人的名头将传遍北境,足以震慑心怀不轨之徒。”杰洛特修长的手背在火堆上烘了烘,苦笑道,“短时间内我不想再大打出手。” “为了清净起见,”瑟瑞特目光徐徐扫过众人的脸,语气斩钉截铁,“我建议——搬家!” 这一瞬间,实验室陷入一阵诡异的寂静。 只能听到五个小学徒激动地噗通噗通跳动的心脏,以及火星的噼啪声。 “别开玩笑了,伙计…”奥克斯毫不客气地对兄弟报以嗤笑,拍去胸前悬臂带上的灰尘,战斗之中他光荣骨折,“因为担心一群普通人的憎恨,咱们就放弃苦心经营两年的家…” “铁匠铺、炼金室、快要丰收的庄稼、植物园,全部丢下…逃之夭夭?” “咱们可是战争的胜利者,怎么能灰溜溜逃走?我宁愿和那群家伙再打一场,决出生死!” “没人说过要放弃,逃跑…”维瑟米尔声音温和地解释,“只是暂时搬家,趁这个机会给孩子们换个新鲜的环境,大概两三年罢了,激发他们的灵感和学习欲望,算是兜兜风、散散心。至于家里面,我们咨询过伊芙琳女士的意见,她愿意留下来,看守药园和高文之家…” “还有我…”凯亚恩捏着十指,脸上浮现一丝歉意,“抱歉了,各位兄弟,我想陪着伊芙琳,顺便协助坎蒂拉经营药剂店。” 兰伯特和奥克斯不约而同盯着这家伙的脸,语带调侃长长地“哦”了一声。 “好好珍惜。”杰洛特鼓励了一句。 “我…”艾斯卡尔见状,心头一动,想要打蛇随棍上,维瑟米尔立刻吹胡子瞪眼地看了他一眼,“你小子必须跟咱们一起离开。” 柯恩顿时欲言又止。 “没错!”兰伯特狠狠拍了他肩膀一下,“你那个女夜魔姘头,一起带走!” “啊?大家不介意,不怕产生不良影响?” 女夜魔跟一群猎魔人,和小孩子混到一堆儿去。 艾斯卡尔怎么也感觉不对劲。 尤其反复打量兰伯特,琥珀色瞳孔带着深深的怀疑和警惕。 “你这是什么眼神?你在侮辱我吗?”兰伯特立刻气的涨红了脸。 “别吵!”雷索挥手制止喧闹,小声嘀咕了一句,“兰伯特的确需要注意。” “说正题的,除了凯亚恩和伊芙琳,其余所有孩子一起搬家,丹德里恩,坎蒂拉继续留在诺城发展歌舞厅和药剂店的事业,至于珊瑚、卡尔克斯坦有传送门,随便去哪儿都行。但咱们首先得找出一个合适的地方,来吧诸位,畅所欲言!” 顿时,实验室里暗流涌动。 气氛剑拔弩张。 除了猫派的艾登和猫鹫,蛇派、狼派、狮鹫派的成员都目露诡异之色,如临大敌地看向其他学派成员。 “凯尔·塞壬如何?”柯恩率先发动了攻势,“处于柯维尔和波维斯附近,这个国家繁华之处不逊色于诺维格瑞,并且风气开放,不歧视非人种族。而凯尔塞壬城堡处于雪山之下,不受人打扰。” “濒临北海,物产丰富。” “得了吧,”瑟瑞特立刻摇头否定,“钻进那个大雪山,没准啥时候又来一场雪崩,大家一起完蛋。” “啊?”柯恩憨厚的脸颊顿时失望地皱成橘子。 “格斯维德不错。”奥克斯默契地和兄弟配合起来,“深山老林之中,不受人打扰、悬崖峭壁之上,易守难攻。” “不不不,格斯维德位于南方地界,随时有被战火波及的危险。”维瑟米尔捋着胡须摇头,“何况我记得你们曾经说过,皇帝恩希尔一直对格斯维德要塞虎视眈眈!” 杰洛特和兰伯特交换一个眼神,不约而同开口,“各位,事实摆在眼前,最合适搬去的地方,不就是科德温境内,蓝山之中的古海要塞—凯尔·莫罕!” 两人的声音太过于激动、兴奋,以至于在微微打颤。 要回家了。 再带回一群学生。 狼派的先烈大概会笑得从坟墓里钻而出。 “凯尔莫罕,距离雅鲁加河万里之遥,尼弗迦德的军队根本打不过来。” “而且环境清幽、风景优美、物产丰富。还有青草试炼不可或缺的元素之环。”维瑟米尔满脸含笑地补充道,“绝对是诸位不得不去的好地方!” “喂,四位,你们这是赤露露地徇私枉法,这样好吗?”奥克斯挑了挑眉毛,不满道, “你这是赤露露的嫉妒,伙计。” 兰伯特反唇相讥。 “各位老…兄弟。”卡尔忽而抿了抿嘴唇,清秀的小脸上带着小心翼翼,这是学徒头一次以平等的身份,参加猎魔人兄弟会内部会议,并肩作战之后,所有猎魔人对待五人的态度,无形地变得更加亲近、信任。“罗伊老…罗伊还没回来,咱们私下决定好吗?” 蒙蒂、阿卡姆托姆,四人响应着老大的话,仓鼠似地点头。 众人脸上浮现一丝担忧。 “那个小鬼头…”雷索眼中担忧一闪而逝,随即摇头自我安慰地一笑,“九成九可能性没问题!现在没准在哪个地方逍遥快活。” “高文阁下不是说他跳进了传送门,追逐那个女法师吗?歌尔芬,那头寒冰巨人都被他召唤走了…”奥克斯揉着太阳穴发愁,“我怕他遇上了强敌!” “轰隆!” 奥克斯话音落地。 实验内忽而狂风大作。 虚空中裂开一道漆黑的传送门。 一道穿着破烂盔甲,满脸疲态的修长人影从中跳了出来,身后跟着一只像被拔掉毛的巨大秃鹰。 “咕咕?” 歌尔芬害羞猥琐地躲到主人身后,埋起了脑袋。 异色的瞳孔环目四顾。 嘴角不禁浮现一抹微笑。 “罗伊!” “小鬼!” “臭小子!你突然离开广场,去了哪儿?” “大家都安然无恙,我就放心了。”罗伊长长松了口气,“我只是去解决了一个麻烦人物。” “嗯,相当棘手,这次侥幸才干掉他。” “总而言之,从今往后,里恩斯,以及他的身后的主人,不会再给我们添乱!” “你什么意思?”瑟瑞特语气中多了一丝紧张,十几双眼睛都转了过来, “说来话长!” “那你还愣着干嘛?”雷索朝他丢过去一瓶矮人烈酒,勾了勾手,“还不快细细道来?” “说出来我怕吓着你们!还是先谈别的吧,珊瑚、卡尔克斯坦呢?”罗伊坐在众人中央,烘了烘用力过度而裂开的虎口,如释重负地一笑,一个也没少,真好。 “那位大人物留下了不少宝贵遗产,需要经验丰富的术士去接收!” “顺便,解决一个微不足道的麻烦。” 第四十七章 影响 多尔·布雷坦纳,蓝山边缘,姹紫嫣红的百花环绕之中,一处环境清幽的山洞。 “雏菊,密探回报说,前往诺城支援威戈佛特兹大师的两百个孩子,全部牺牲。”一身白衣的菲拉凡德芮·艾恩·菲达尔站在一个女人的下手处,英俊而高贵的脸上浮现一抹悲伤的笑容,“连弗琳雅在内的五名术士,都没能回来。” 精灵术士法兰茜斯卡·芬达贝凝视着良久没有回应的千里镜,美丽的蓝眼睛闪烁着泪光。 “他们的尸体被永恒之火的大主教塞勒斯下令挂在广场上示众、以悼念在冲突之中牺牲的数百名神殿守卫。”他语气哽咽,充满苦涩, “但事实上,一群猎魔人杀死了大部分神殿守卫。” “这笔账却被全部算在了死掉的孩子们身上,大主教就同发了失心疯一般,半点没怪罪猎魔人。” “现在,这场的冲突已经传遍了整个北境。” “北方的国王们,都知道有个极端的反人类组织叫做松鼠党。” 飘逸而柔顺的白发下,男人那双眸子质问地看向女人,“为什么跟威戈佛特兹之前承诺的完全不一样?” 他抓紧了皮革手套,指节泛白。 “难道那位阁下在用我们的血脉、精灵的未来,开一个玩笑?” 精灵女术士消瘦的香肩颤抖了一下,纤纤十指继续摩挲着千里镜的水晶,看着半空中那水蓝色的光幕凝聚又消散。 循环往复。 轻声解释, “威戈佛特兹已经联系不上了。” 一滴晶莹泪珠滑落眼眶,为那逝去的同胞而流。 “他是什么意思,利用完我们就弃之不顾,把孩子们当成牺牲品?” 菲拉凡尔德黑色的眸子中射出骇人的怒火,嗓音阴沉得像是树叶剐蹭湿冷的地面。 “威戈佛特兹出卖了我们?” 法兰茜丝卡摇头,“他没理由背叛,我们都站在尼弗迦德那边。一定是有别的原因。” “比孩子们的性命更加重要?” “我会跟他要个交代。过一段时间,我会继续联系他,再托点别的人。” “他无视孩子们的安危,我们还要继续为他招惹整个北境、四处煽风点火吗?”过去精灵王国的国王凝视着她清秀绝伦的侧脸,希望得到一个否定的答案。 “接下来的行动不是为了威戈佛特兹,而是为了未来,为了让后代子孙拥有一块真正的栖身之地。不再躲在贫瘠的山区里饿一顿饱一顿。”法兰茜斯卡伸出修长白皙如艺术品的右手,一只阿波罗蝴蝶飞进洞口,落上她的丝绒袖口,小白花似的翅膀开开合合。 “我们已经和恩希尔陛下达成了协议。” “战争即将开启。” “既然永恒之火的人类正式撕破脸皮。” “既然猎魔人手上沾满孩子们的鲜血。” “那么,我们也该同等报复人类!” 她冷静地下了命令, “让伊森格林·法欧提亚纳,带领一旅,去布洛克莱昂森林之外,配合树精,袭击人类。若是情况危急,艾思娜女士会为他们提供庇护。” “爱佛琳、托露薇尔、肯萨法带领一旅前往科德温拉拢当地饱受歧视的矮人、半身人、精灵、混血儿,进行军事骚扰活动。” “这么做真的值得吗?”菲拉凡德芮问,“他们中大多数都会死。也许固守蓝山能活更久?” “龟缩一隅难逃消亡的厄运,精灵必须走出去,至少收回百花谷。我们必须作战,扰乱人类的王国,阻止他们的备战行为。这是与恩希尔的协议,我们无法违抗。抱歉,菲拉凡尔德。” 男人朝她深鞠一躬。 “我原谅你,艾尼德,但我不知道牺牲的孩子们是否原谅你。” …… 斯提加城堡。 悬崖之上的狂风从窗户处涌入。 书架上数不胜数的书籍发出轻微的磕碰声。 兹—— 丽塔·尼德看着那口大水缸边千里镜里一闪而逝的魔法灵光,柳眉微蹙, 这已经是她第十次注意到魔力波动。 心头诧异不已。 究竟是谁在孜孜不倦地联系那个死鬼——威戈佛特兹? 蔚蓝眸子中闪过一丝异彩,每每想到那位术士兄弟会里的高层,南北双方炙手可热的大人物。 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死在罗伊手中,湮灭为宇宙尘埃。 她都感到一阵难以置信,命运无常。 若不是罗伊将她带到这座城堡,让她亲眼见到威戈形影不离的、重伤垂死的助手莉迪亚。 她还以为是玩笑话。 而今天以前,她从不知道,魅力四射,天赋异禀,深受同僚们爱戴和信任的威戈佛特兹,不止是一个折磨无辜者的变态——实验室里摆满残酷的刑具、注射器、特殊的电椅,埋着几十具骸骨。 更早就与南方沆瀣一气,背叛了北方术士兄弟会! 简直是个法师中的败类! “啧啧…不愧为巫师会的六位成员之一。威戈佛特兹这一屋子藏书,种类齐全,价值不菲,数量相当于班·阿德的五分之一都,堪称一个小型的魔法学院。” 一个披着宽松油腻的法师长袍,留犀利地中海发型的男人捧着一本厚厚的大部头,尖嘴猴腮的脸上咧出兴奋而猥琐的笑意,“尤其是这本早已绝版的《自然魔法与奥秘》,等我研究透了,炼金水平必定更上一层楼。可惜,他最宝贵的东西应该都随身携带在空间戒指中,一同被湮灭了吧。” 那双芝麻粒似的小眼睛转了转,略微有些遗憾,涉及到威戈最伟大的古老血脉提取的文献资料,早让珊瑚收了起来。 列为禁典。 “但这个城堡相当不错,位于艾宾荒无人烟的石湖,地点隐秘,够大,实验仪器齐全,都是上等货,宝石、珍稀的魔法素材足够用上几十年。丽塔女士,要不咱们干脆把实验室从诺城搬过来算了?” “用不着搬,”珊瑚摇头,“从今天开始,斯提加城堡将和神殿岛底部、九之谷湖底一同列为猎魔人兄弟会的避难所。” “好主意,”卡尔克斯坦随意掀开大部头书一页,一目十行看过去,貌似不经意地问, “那位莉迪亚,你究竟打算如何处置?” 珊瑚抿着嘴唇迟疑片刻。 她没想到罗伊会留下这个烫手的山芋。 “莉迪亚还不到五十岁,不过是一个迷茫的、被那个阴谋家洗脑的小丫头,我会让她迷途知返。” …… 朝霞将天边染成一片温暖的红色,微风吹得庭院角落的柳树万千丝绦曼妙舞动,宛如披着轻纱的美人。 一场有惊无险的劫难之后,高文之家短暂地恢复了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 明亮的炼金室内,维姬搂着怀里大包小包的药剂瓶、满脸不舍地端详着炼金桌上的捣药杵、量杯、加热器。 “我的宝贝,装不下了,呜呜…” “行了吧,大姐头,”芮妮咧嘴露出灿烂笑容,刚长出不久的乳牙缝隙大得滑稽,她疯狂地把一堆晒干的白屈花、鼠尾草塞进蓝色连衣裙的包裹里,腰间被塞得胀胀鼓鼓,活像一只收藏食物过冬的小松鼠。 “雷索老师不是说那边什么东西都有,缺什么到时候再去科德温采购,正好,咱们可以换点新的炼金仪器。你说是不是,康拉德?” 火炉边清秀的小男孩儿猛地一点头,视线却透过炼金室的玻璃窗,看向院子里繁忙的场景,面露怅然。 猫鹫身后。 换上一身崭新皮甲,精神抖擞的阿卡姆托姆抱着一个半人高的储物箱,慢吞吞地往会议室的传送门前钻。 卡尔满脸含笑,调皮地踢着前方同伴的屁股。 十几个猎魔人学徒围绕着五个参与血战的前辈,眼神亮晶晶,化身粉丝,叽叽喳喳问个不停, 奥利奥、特里、比姆三个狩猎和农业学徒搂着锄头、草叉,背着木弓和箭袋,肩膀上搭着几袋庄稼种子,跟在瑟瑞特身后。 昆塔斯、费奥多、以及克拉夫·托达洛曲父女,穿着自己心爱的铁匠围裙,紧握手中锻造锤,脸上带着些许即将达到新环境的紧张、不适。 那头无毛的大秃鹰歌尔芬身上驮着一堆乱七八糟的行李,恰到好处挡住光秃秃的皮肤,让她不至于太过羞愧。 小黑狗汪汪叫着舔着它的长喙。 艾斯卡尔的史考皮恩、杰洛特的萝卜、罗伊的维尔特、兰伯特的蝎子,几匹马在人群中围成一圈,用踱蹄声、响鼻窃窃私语。 三十来个学生则在寝室里,热火朝天地打包收拾自家的铺盖卷、衣服、鞋子,平日留下的笔记本子,讨论这场即将到来的远行。 一张张小脸上兴奋的发红,眼中充斥紧张、期待,不舍。 “咱们才待了两年,就要离开了。” 康拉德嘀咕了一句, “一个大男人,伤心个什么劲?维瑟米尔爷爷不是说以后我们可以随时回来!” 芮妮鼻腔里发出不屑的哼声,然而不自觉瘪了瘪嘴角,眼眶泛红。 这个红砖绿瓦,小巧精致的院子,承载了大家太多美好回忆。 “所以我们要努力成长,”维姬抿着嘴唇,精致的小脸浮现坚定之色,脑后金发马尾轻轻摆动,“以后帮助老师们守护家园。” “而不是像上次只能躲起来为他们加油祈祷!” “嗯!” 院子里的篱笆墙外。 一群猎魔人们和诺城的朋友熟人,恋人依依不舍地告别。 “诸位大师,凯尔·莫罕远在千里之外,路途遥远,你们此去务必要多加保重…”丹德里恩目光略微伤感地扫过在场所有猎魔人,今天他破天荒地换下那身花里胡哨的吟游诗人外套,穿了一身严肃、正经的灰色绅士夹克,“诺城这边放心,我的朋友们,会好好配合塞勒斯大主教、高文·萨姆沙的宣传攻势,继续洗刷你们头顶的恶名。” “有了罗伊大师从那个放高利贷家伙那儿讨要的一万克朗,下一步就该继续向北,在瑞达尼亚开启歌舞厅分店。” “相信我,凭借我们的三寸不烂之舌,最多一年,你们将变成人人敬仰的大英雄,凯旋归来!诺城超过三万人,那一两千个仇视你们不成问题。” “什么时候才能改掉张嘴胡说的毛病?”杰洛特冲自家老友摇头一笑,“咱们这边用不着你担心,反倒是你,没了我们的看顾,别再整天不着地儿地乱跑,惹是生非,否则迟早被人砍掉‘腿’!” 他看了一眼蓝衫橘袖的紧身衣,安静如一颗美人草的普西拉,别有深意地说, “老老实实陪着你的女人,不要拈花惹草!” “杰洛特,别污蔑我的名誉!你才该一心一意对付叶奈法女士!别再乱打桩!” “荒郊野外的凯尔莫罕打什么桩?信不信我用亚登封印你的嘴。” “咳咳、丹德里恩大师,”柯恩憨厚的脸颊浮现一丝恳求,“我离开这段时间,务必请你们好好照顾伊格赛娜。” 他三色的瞳孔深情地转向身边,挽着自己的手,充满时髦气息的的爱人,后者乌溜溜的大眼睛还以充满爱意的凝视, “一个多月,我就会回来一趟。” 伊格赛娜热爱诗歌戏剧表演,所以选择留在诺城歌舞厅工作。 而柯恩毕竟已经加入猎魔人兄弟会,从小接受的骑士精神熏陶,让他对孤儿院,对猎魔人同胞,对孩子们多了一分责任感。 所以他选择随着大队伍离开。 “放心,”丹大师,拍了拍柯恩的肩膀,冲他眨了眨眼睛,“我和普西拉保证悉心教导,让她成为明日之星!” “歌舞厅分店店长!” 另一对,又是截然不同的处境。 人群之外不远不近的距离, 皮肤白嫩的大帅哥艾斯卡尔正与一名额头生有双角、身材性感、皮肤巧克力色,带着异域风情的女人亲密地窃窃私语。 眼神满怀美好憧憬,商量着在凯尔·莫罕,搭建属于自己的幸福小屋。 …… 罗伊将左手从怀里的襁褓下伸出,掌心赫然多了一片水迹。 他的脸变成苦瓜。 “嘤嘤…”白白嫩嫩的小米诺冲着自家兄长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咯咯笑着,抱着他的一只手指吮吸起来。 院子里,身上背负着锅碗瓢盆的老摩尔夫妇注意到这温馨的一幕,不禁莞尔,来到高文之家不久,他们接过了种地、烹饪、卫生大多数杂务,俨然成为了兄弟会的不可或缺的生活大管家。 这一趟凯尔莫罕之旅,他们同行。 暂时搬到凯尔莫罕,也是个不错的过度选择。 但这并非罗伊的终极目标,猎魔人的基地不该局限于北境或者南方。 不过他的宏图需要另外两位上古之血配合。 其中一位还未出生。 罗伊想了想,搬去凯尔莫罕过两个月,等到卡兰瑟肚子里的意外之女出生,第三次青草试炼也该提上日程。 …… “嗒嗒嗒…” 不远处,赤杨林入口,忽而传来一阵脚步声。 猫学派艾登领着两位身形高大的,身披甲胄,气势高昂,仿佛要奔赴战场的骑士踏入庭院。 “格里姆?” “卡西尔?” “诸位大师,杰洛特,”那位金发飘扬的冠军骑士,冲着众人灿然一笑,注意到在场超过十位猎魔人,顿时眸中闪闪发光,好似看到黄金,“终于见到你们了?” “我们有个卑微请求,希望你们务必成全?” “说来听听。” 杰洛特走出人群,冲两人点头,毕竟他们不久前,在大主教和诺城众人面前,替猎魔人做了证,说了好话。 只是看向卡西尔的目光仍旧满含警惕,这家伙是尼弗迦德人,曾经掳走希里! “我希望能跟随诸位大师远行,嗯,去做做客!然后,我会挨个挨个讨教,磨炼武艺…”格里姆倚着巨剑,眼睛亮得像太阳。 “我…”卡西尔弯腰行礼,紧绷脸颊,语调生硬地请求道, “我祈求,杰洛特大师能让我见一见希里。” 第四十八章 诞生 积雪皑皑的巍峨蓝山之中。 坐落在雪原中央、雄伟壮阔的凯尔·莫罕要塞焕发了生机。 庭院中堆积的杂草落叶被清理得一干二净。 一大堆新安装的梅花桩、钟摆、假人充实了训练场,陈旧破损的庭院长椅、眺望台、墙体被重新修缮,刷上油漆,一栋栋塔楼尖顶在朝阳下闪闪发光。 左数第三栋,一间猎魔人风格的简陋卧室之中。 两名女术士趴在窗户边,凝视着城堡外广袤的雪原,窃窃私语。 “莉迪亚,搬过来已经一个多月了吧,感觉如何?”珊瑚蔚蓝的眸子扫了眼左侧女人。 身形纤瘦、褐发在脑后整齐扎成丸子。 摘下了戴了二十年的魔法面具,显露真实的面容。 上半张脸散发优雅知性的气质,眉毛淡如远黛,双眼明亮而沉静如森林环绕中的水潭,秀气的鼻子,樱桃色的纤薄唇瓣。 可从下巴开始,到天鹅般的修长脖子一片区域宛如噩梦。 布满烧伤般的疤痕、结痂、赘生物。 一只手戴着魔法义肢。 “抱歉,珊瑚…”她的声音沙哑、刺耳,声带和嗓子受损严重。“我为他服务了二十年。” “这么长的时间里,他就是我的主人,我的全部,我一切行动的中心。”黑色眼眸中迷茫得笼上一层晶莹的薄雾。“我…我忘不了他。” “嗯。威戈佛特兹的确是一个相当出色的男人,无论外表还是他的能力、魔法造诣。”珊瑚说,“可他绝不会爱上任何一个人,他只爱自己,他最后冲你说的那一番残酷的话已经表明态度。他只是把你当成一个工具。” “你为他多次破坏原则,做了许多违心的事,背负了巨大的负担。” “但你又和他们不一样,你良知尚存,罗伊才会手下留情!” 这个名字让莉迪亚的神色变得复杂至极。 瞥了一眼自己栩栩如生的魔法义肢。 恨和感激交织。 猎魔人彻底终结了她过往的生活。 把她拉出泥潭,却又陷入迷雾。 珊瑚深深地看向女人,婉言相劝, “他死了两个多月,都被巫师会除了名。他再无法利用你的心意,糟蹋你的感情。是时候放下了,莉迪亚…” “往后为自己而活。”莉迪亚黑色的眸子有些迷茫地看向珊瑚,后者轻轻搂了搂她的肩膀, “凯尔莫罕是个山清水秀的地方,我们可以在这里,研究威戈佛特兹留下的诸多魔法奥秘。” “有这么多孩子,又不会让人寂寞。” “现在帮我个忙,处理点突变物、草药,等他回来就要用上了。”珊瑚说。 “嗯。” …… 那片残缺的要塞护城墙边。 站在木支架上的白脸大汉将一块砖头填上墙体,下方密集的方砖已然补全大半墙体的缺损。 穿着厚实棉衣,头上长着两枚绵羊角的女人,贴心地递给他一个水壶。 艾斯卡尔抿了一口,冲帕西亚温柔一笑。 城墙下六名猎魔人学徒眼巴巴地看着这秀恩爱的一幕,瞳孔燃起愤怒的火光。 “蒙蒂,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集中注意力,加快速度,昨晚没睡好,慢得像乌龟?” “不只是昨晚,我已经连续两个月没睡好觉,每晚都被卡尔当成维姬死死搂着差点捂死。” “咳咳!” “不是说凯尔莫罕啥都有…”蒙蒂矢车菊色的眼眶下带着浓厚的黑眼圈,语气满是抱怨,“结果只有空荡荡的石头房子,咱们五个人挤一张床。” “这床还得亲手打造。”查内姆不满地补充道。 “这不公平,艾斯卡尔,为啥偏偏让我们来下苦力?”阿卡姆托姆激动地凌空挥动木抹子,“我们要跟大家一起去参加冬游!” “说得对,我们又不是木工,我们的手应该握剑、释放法印,而不是拉锯子。”查内姆说着话,却有模有样地和对面的劳埃德配合起来,“滋啦滋啦”拉着锯子,将架子上的圆木锯得木屑纷飞。 左边,瑟瑞特和奥克斯正用工具打磨一副已经初具雏形、长约两米的木床。 那专注的神态,仿佛正在雕琢作品的艺术大师。 “两个月的努力,咱们把半个家重新装修了一遍,这不是一件值得骄傲、自豪,富有成就感的壮举?” 一说起这件事,墙角下的十二名学徒就是气啊。 他们被忽悠得整整当了两个月的免费装修工人。 呜呜,来之前的满怀期待全都落了空! “再说附近你们不是看过好多遍呢?该听的故事都听完了,狼派前辈的坟墓也拜祭过了。” 艾斯卡尔摇头一笑,小心翼翼地将一块三角形的砖头搭在了一个三角形的缺口上,“独眼巨人已死,只剩一具骨架。气温下降灰熊冬眠,人面妖鸟也不怎么出来,小雾妖早就被卡尔解决掉了。” “最多只能看看山水,无不无聊?还不如跟我们学点实用的木工,泥瓦匠技术。” “以后不当猎魔人,你们也可以混口饭吃。”瑟瑞特收好刨刀,从脚边木工箱里取出一枚木锉刀,垂直于木纹流畅地推矬,推出一条条美观如同油画大师笔下的线条。 “可罗伊不是说那边还有一座山头,藏着一家子巨魔,带几瓶伏特加,就可以和他们攀上话。上次没说上话呢。”卡尔看了眼令人头晕眼花的图纸,艰难地理出头绪,在圆木中段勾勒出一圈。 “嘿嘿,还想跟巨魔交朋友?”奥克斯不怀好意地环顾了一圈十二位学徒,“就你们这小胳膊小腿儿的,当心被它们抓起来,混着小蜗牛煮成一锅肉。巨魔可不比神殿守卫,一个拳头比你们脑袋还大,皮肤厚得刀枪不入!酷爱吃细皮嫩肉的人类幼崽。” “啊!”顿时,还没通过试炼的七名小学徒相视一望,缩了缩脖子。 而五名新生猎魔人却嘴角冷笑,战意盎然。 “你们几个小不点,经验浅薄,想见巨魔,先把我那篇论文背熟了再说。”瑟瑞特傲然道。 “如果干腻了,”艾斯卡尔擦了擦额头汗水,“去找元气十足的骑士阁下切磋切磋吧。” 十二名学徒顿时拼命摇头,脸上写满嫌弃。 “格里姆阁下怎么还不走啊?” 一想到这两个月,疯狂骚扰,挑战,反复用骑士信条给他们洗脑的金发男人,一张张小脸蛋变成苦瓜。 他们从没见过,明明一本正经、大义凛然,却脸皮还那么厚、仿佛把自己固定在道德制高点上,酷爱死缠烂打的家伙。 …… 凯尔莫罕后山,悬崖边的陡峭小路边。 腐朽的木栅栏下眺,能看到覆盖浅浅积雪的绿地,摇曳的松树林,和远处薄雾笼罩的山坡。 一条宽广的河流汇入两山间的峡谷,隐隐能听到河水潺潺的声音。 “阿嚏!” 金发骑士突然打了喷嚏,揉了揉鼻子。 “以骑士的荣誉起誓,一定有人在背后诋毁我。” 他自言自语看向前方猎魔人, “柯恩阁下,这条河里面果真有传说中的湖中女士?咱们这两个月天天来决斗,表演精妙的剑术。” “为何湖中女士从来都不动心,不出来见我们一面?” 三色瞳孔,留着短须的高大猎魔人正狸猫般灵活地爬上一道悬崖边小土坡, 河中那片树林间。 隐约能看到三十多个孩子在嬉笑玩耍,采摘草药,画画,诗歌朗诵,钓鱼,甚至捉迷藏。 洒落一片片熙熙攘攘的欢笑。 “根据罗伊的说法,阁下的经历已经完美地符合五德之人的要求。”柯恩在寒风中拢了拢衣领,隐蔽地瘪了瘪嘴,“只差一点…” “一点?” “嗯…作为一个客人,你首先要抑制住内心的冲动,别再没日没夜缠着大伙儿决斗,更别再去骚扰那群孩子。”柯恩转过头,认真地对他说,“他们是猎魔人,而非骑士,不会被轻易洗脑。” “额…”格里姆捏了捏剑柄,加快脚步并肩走到他身边,“以骑士的荣誉发誓!我这是从小养成的老毛病,一时之间改不了。话说回来,这两个月屡战屡败后我感觉武技颇有提升。” 骑士若不动用祖传魂器,倒是和学徒们有来有回。 “我急切需要一个参照物,比如卡西尔。柯恩阁下,他那边究竟如何,为何去了史凯利杰这么久毫无回音?” “没准布兰王已经砍了尼弗迦德骑士的脑袋…”柯恩朝他笑了笑,“别紧张,玩笑罢了,也可能卡西尔在岛上找到了新的人生目标,高兴得不想回来!” …… 小史凯利杰岛。 布兰王的城堡庭院之中。 披着黑色皮围裙,手套下拿着一把短毛体刷的卡西尔将马厩里最后一匹黑马刷洗干净,拍了拍它修长脖子的鬃毛,嘴角浮现苦笑。 当初他提出见希里的要求之后,遭到杰洛特果断拒绝,猎魔人无法原谅自己这个掳走希里的人。 但在他绝望之际,另一位猎魔人罗伊却给了他一个机会。 这位的表现令卡西尔记忆犹新,眼神锐利又带着一丝信任,仿佛他早就认识自己。 借着罗伊帮助,卡西尔顺利来到了小史凯利杰岛,可惜,没能见到梦寐以求的小公主,就被布兰王以“尼弗迦德间谍”的罪名关进大牢住了一周。 后来不知道怎么地,他被释放出来,莫名其妙变成了城堡里的一个下人,被安排了一份马夫的苦力活儿,从早忙到晚忙的脚不沾地,倒头就睡——给群岛之王的马匹喂食、刷毛,睡在马厩边原始而充斥着牲畜体臭的小房子里。 身为尼弗迦德的精锐骑士,照顾马匹是必修课,对他而言手到擒来。 可惜平日里,他连管家的面也见不到,更别提小公主。 卡西尔明显感觉到有人在监视自己。 但他坦然承受,跟随格里姆上路后不久,他就不再是尼弗迦德的密探,仅仅身为一个卑微地寻求救赎的罪人。 今天又不同于往日。 大清早的就气氛迥异。 城堡里的厨娘、仆从们,表情既紧张又期待。 仿佛暴风雨来临之前、又好似冰天雪地的日子,太阳快要钻厚重的云层。 黑马调皮地伸出舌头,舔了舔马夫的脖子。 他摸着马脖子,目不转睛望着城堡上层。 “那间房子里究竟是什么情况,有什么大人物在?” …… 城堡二楼,一扇紧闭的大门外,走廊间站满了一圈焦急的人。 披着厚实的熊皮大氅的布兰王,精心化好妆脸上胭脂亮晶晶的王后碧尔娜,留着两撇精致胡须的儿子斯凡瑞吉。 克拉茨·安克莱特和一双儿女。 黑发和白发的猎魔人。 以及穿着淡蓝色公主裙,打扮得像个小淑女的希里——嘴里嘀嘀咕咕,拳头握紧又松开,在走廊间转个不停,翠绿的眸子就像狂风吹动的森林,盈满担忧。 “别转了,希里,转的我头晕眼花,越来越上火!”克拉茨·安·克莱特粗糙的大手一把拽住了侄女儿的小辫子,他的儿子哈尔玛摸了摸脸上的疤痕,打趣道, “希里,又不是你生孩子,你这么着急也没用!” “哼!”小丫头轻哼一声,纤纤玉指发出个脆响,哈尔玛的左手顿时不受控制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希里,你厉害行了吧,但别对自家兄弟使用魔法。”凯瑞丝恳求了一声。 “哼!外婆年纪那么大,你们没听见她刚才都痛得叫唤。” “而我好不容易才有一个姨妈,她们俩都必须平平安安!” 希里走过去牵住了走廊另一侧白发飘飘的猎魔人的大手。 哈尔玛松了口气,神色黯然垂下头,希里跟叶奈法学了魔法后,一只手就能治住自己,以后还怎么讨她当老婆? “希里,其实他们说的对。”杰洛特深色猫瞳注视着大门,摸着女孩儿的银发,安慰地说,“卡兰瑟已经有过一次生育经验…而且身体素质向来不错,加上叶的看护…” 话说到这儿,白狼嘴角不禁浮现微笑。 他未曾想过会有这么一天,堂堂的女术士化身产婆,为一位王后殿下接生。 不过她也年纪一大把,懂点针对女性的医疗知识不出奇。 小女孩抿紧嘴唇,点头。 “希里还算淡定,但那位阁下…”斯凡瑞吉目光转向大门左侧,黑发的猎魔人坐在走廊边的一根短凳子上,不时抬头地看向紧闭的大门,紧绷着脸、竖起耳朵聆听里面的惨叫。 然后捂住脸深吸一口气,站起身焦灼地踱步。 紧张呼之欲出。 那神态,活脱脱的像一位在产房外焦急等待子女降生的父亲。 几位史凯利杰的皇室看向罗伊的表情相当复杂,他们早就从卡兰瑟嘴里听说这位猎魔人与肚子里孩子缔结了意外律。 若不是史凯利杰人信仰女神、相信命运。 早就把这个胆大妄为的家伙大卸八块! “哇啊—哇啊—” 产房中忽而传出一阵洪亮清脆的啼哭声。 走廊里的众人瞬间一拥而上,围在木门边,希里站在最前面,眼睛瞪得像一对绿灯笼,屏住了呼吸。 “嗒嗒嗒…” 着急的脚步声。 “嘎吱——” 门开。 产床前。 一身柔软、舒适、干净白衣裳的叶奈法苍白的锥形脸上浮现出深深的震撼,黑色卷发在脑后轻晃。 紫罗兰色的眸子注视着卡兰瑟怀里的新生儿,充满了惊喜—— 弥漫的水汽,和壁炉的火光之中。 昔日的辛特拉王后,脸上洋溢着母性的光辉,慈爱地注视怀里一个小巧可爱的女婴—— 刚剪掉脐带、紫色的皮肤上带有白色的皮脂。 “哈哈!我的好弟妹!你立下大功了!伊斯特的血脉终于得以延续!”布兰王浑浊的眸子注视女婴,笑得合不拢嘴,一双毛手紧张地在身上厚衣服上擦拭,“弗蕾亚保佑,这小胖体格,起码有九磅重,不愧为大海的女儿。凯瑞丝,以后史凯利杰小雀鹰的外号让给她如何?” 凯瑞丝脸上雀斑都在微笑,显然被小家伙迷得失了智,不住点头。 卡兰瑟转头扫了一眼众人,只能感激地点头,虚弱得连话都没力气说。 “这个小家伙长得唇红齿白,“碧儿娜王后咯咯笑着,目方异彩地称赞,“以后一定是个大美人!” “呜呜,您这不是胡说吗,我的姨妈…“希里小脸上皱巴巴的,既惊讶又纠结,微不可察地嘀咕,“为什么这么丑,皮肤是紫色的,爬满白乎乎脏东西。” “丑丫头!“叶奈法顿时护犊的母鸡一般狠狠瞪了希里一眼,“哪怕是神灵,一出生也不可能美若天仙。” “你刚离开妈妈肚子那会儿,比这小家伙丑得多!” “啊?别吓我!” “别挡道,希里,让我亲亲这小可爱。” “克拉茨!你手多脏啊,也别用胡子,全是酒水、咸鱼味,还沾着隔夜饭,让你亲一下,这孩子得生病!” “史凯利杰的儿女才没有这么娇气!” “哇啊—哇啊—” “瞧见没,你这丑八怪把小家伙都吓哭了。” 杰洛特皱眉,目光在叶和克拉茨间打转,总感觉他们有点太熟。 “嘿嘿,让我来,我刚喝过烈酒消过毒。“布兰王搓了搓狗熊般粗糙的大手, “哇啊—哇啊—” “抱歉,布兰陛下,她似乎也不怎么喜欢你。杰洛特,别把眼睛瞪那么大,小心吓着她!” “希里,别戳你姨妈的脸!离她远点,注意连锁反应!” 叶奈法抓狂的警告在产房中回荡。 气氛忽而变得热闹非凡。 “罗伊大师…“卡兰瑟突然转身,看了一眼离得远远的,脸上既期待,又有些害怕的猎魔人, “愣在那儿干嘛,罗伊,没听见她在叫你!“叶俨然一副护道者的模样。 “额,我…“年轻的猎魔人听到号召一溜烟地冲了上来,目光直直盯着那个皮肤皱巴巴,头上光秃秃的丑小鸭,一种难以言喻的奇妙感油然而生。 喜悦,以及羁绊。 一股隐秘却紧密的联系,出现在自己和这个小女婴之间。 明明自己还不到十八岁。 却和她之间血脉相连。 上古之血开始欢呼,并柔和共鸣,猎魔人产生了一种喝醉酒的微醺感。 神色恍惚。 “罗伊大师…“卡兰瑟仰起汗津津的脸,翠绿的眸子闪过一丝笑意,“你给这个孩子起个名字吧?“ “什么?!“卧室里众人大惊失色。 一位皇家贵女,让一个猎魔人来取名。 卡兰瑟是怎么想的? “外婆,为啥让罗伊给姨妈起名字?我来不行吗?“希里不甘地撅起嘴, “弟妹,你要考虑清楚,罗伊大师帮了你们大忙不假,但是…“布兰王柔声劝慰。 王后、克拉茨一家摇头。 “诸位,这便是命运的旨意,弗蕾雅女神也不会违背的命运!” 卡兰瑟小声说着,她明显铁了心,神色坚定地将婴儿举向了猎魔人。 说来也奇怪。 小女婴儿一凑近罗伊就停止了哭泣,眨巴着翠绿的大眼睛,咯咯笑个不停,并朝他伸出了小胖手! 绿宝石般的双眼闪烁着眷恋之色。 明明他们才第一次见面。 女婴儿却好似早就认识了他,毫无保留地信任眼前这位猎魔人。 罗伊的左手情不自禁地从新生儿的背部穿过,护住她的头颈和部分背部,右手从另一侧穿过,护住她的臀和腰,小心翼翼地将她举了起来。 火光摇曳。 恍然间,女婴变成猎魔人曾经看到过的幻象中的女孩—— 带着薄薄面纱,面容模糊不清,身材娇小,一头黑发,瞳孔翠绿如原始森林。 原本躁动、沸腾的上古之血冷静了下来。 得益于她无条件的信任,两者体内上古之血宛如水乳交融。 罗伊明显感到自己能轻易调动她体内的上古之血,加强时空之力。 “她就叫做艾蕾妮,” 上古语中美丽和幸运的意思。 话音落下。 无形锁链链接了两人的心跳。 猎魔人浑身一震,他和意外之女之间的羁绊变得更深。 闭上眼睛,除了位置,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的呼吸、茁壮的心跳,身体健康状况。 “艾蕾妮,喜欢这个名字吗?”卡兰瑟迅速抱过了小女儿,手指轻柔地触碰她的胸口, ”咯咯…” “我亲爱的小女儿,你以后就叫做艾蕾妮·菲欧娜·图尔赛克·雷安伦…” “咯咯…”女婴欢快活泼的笑声洒满整个卧室。 众人不禁随之微笑。 “罗伊大师,劳你多费心了!”卡兰瑟冲猎魔人微微一笑,“为她冠了名,以后你也要多看护看护她,保护她的生命安全。” 罗伊的心底多了一份温暖的羁绊,嘴角浮现笑容,一字一句朗声道, “艾蕾妮,我的意外之女,我的命运,我会保你一世平安!” “以猎魔人罗伊的名字发誓!” …… 卷终。 第一章 久别重逢 1265年初春。 傍晚的天边晕开一片枫叶般的精致的晚霞,空气潮湿微凉,夹道的灌木和青草挂满露珠。 不大不小的马车队带着热闹和喧嚣,穿过了一片阴暗的树林。 队伍包括五十多个少年少女,穿着简陋却整洁的亚麻内衣、皮毛外套,人手背着一个蓝色帆布包,青涩的带点婴儿肥的面庞浮现出踏上旅程的兴奋、好奇,以及疲倦。 马车上载满被子、锅碗瓢盆等生活用品,车轮碾压过雨后的烂泥地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有的孩子坐在板车上稍事休息。 十来个身型彪悍,披着宽大的斗篷,瞳孔如野兽的猎魔人,跟在车队两侧步行。 一位金发飘扬的骑士牵着马儿走在队伍最后。 骑在维尔特身上的红发女术士指尖不时绽放魔力灵光,操控一只魔法鹰隼盘旋在天空放哨。 除了老摩尔夫妇、小米诺、女夜魔帕西亚、狮鹫兽歌尔芬不便于出行留守堡垒,猎魔人们几乎倾巢而出。 而罗伊坐在一架缓缓行驶的马车上,脑海中浮现过去一年多的往事。 当初在史凯利杰为意外之女取名之后,他就返回凯尔·莫罕,在珊瑚的协助下开启了第三次青草试炼。 选用狼派青草煎药。 这次青草试炼比设想中更加漫长,哪怕他的体质在当时已经达到了三十点,也在凯尔莫罕的实验室里,被蛇派、飞狮怪、狼派三者的药性冲突折磨得生不如死,挣扎了一年又两个月,才挺过整个流程。 目光投入模板。 罗伊 年龄:18岁 身份:蝮蛇学派猎魔人、飞狮怪学派猎魔人,狼学派猎魔人,维吉玛湖骑士,猎魔人兄弟会成员 生命:380→440(青草试炼+120) 魔力:310→380(青草试炼+120) 属性: 力量:16→20 敏捷:16→20 体质:30→32 感知:12→17 意志:32→34 魅力:9 →10 精神:23 →26 …… 青草试炼(被动固化):你忍受住第三次非人的折磨,你的属性获得爆发性增长,生命上限永久提升80→120,魔力上限提升80→120 职业: 猎魔人LV13(15500/14500) 阶段:中级猎魔人 高级达成条件: 1.饮下剩余三种(狮鹫、熊派、猫派)青草煎药 2.猎杀单项属性超过2阶的魔力生物10/10(卡塔卡恩,石化鸡蛇、巨食尸鬼、、狮鹫派猎魔人科斯蒂(灵体)、高阶吸血鬼格鲁飞德、沼泽巫婆、诺德尸鬼霸主、巨龙米尔墨尼尔、冰巨魔*2…威戈佛特兹) 3.获得大型突变诱发物7/10(卡塔卡恩,石化鸡蛇、巨食尸鬼、沼泽巫婆、血棘尸魔、冰巨魔*2…)。 剩余:1属性点 …… 第三次青草试炼,没有第二次提升24.5属性那么变态,但也收获了21点属性,罗伊最为短板的力量、敏捷等近战属性终于被补全达到了2阶。 就只剩下感知属性一项没能突破20点。 至于意志、精神、体质,已经超过兄弟会九成九的猎魔人,何况他还没进行二次突变。 两项近战属性终于脱离了吊车尾的尴尬位置,浑身上下充斥着澎湃的力量。 但体内流淌的上古之血,源自精灵的基因又让他的体型保持着恰到好处的匀称,而不至于过度强壮。 身高仍旧一米八出头,衣裤下的胳膊、胸腹、背部、大腿各处都是一块块精细坚韧的肌肉。 他的五官彻底脱去了稚气,已经相当于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人。 原本暗金与银灰色交织的瞳孔彻底转换为银灰色,使得他身上忽而多出了一抹贵族般的气质。 罗伊有着强烈的预感,这次过后,瞳孔颜色不会再发生改变。 一年多的时间,变化的不只是罗伊。 队伍前头披着黑斗篷,露出一张清秀俊脸的卡尔,在凯尔莫罕长期磨砺后,气质变得更加沉稳。 身后除了蒙蒂那四个惯常的小伙伴,还多出七位野兽瞳孔的新生猎魔人。 这一年多在众人齐心协力之下,猎魔人学徒们都相继通过了青草试炼。 他们吞服卡尔克斯坦和珊瑚、特莉丝、以及“弃暗投明”的编外人员莉迪亚精心改良、更为安全的、简化版青草煎药,身体素质的提升幅度不如传统猎魔人,但幸运地没有留下任何后遗症。 十二双或是琥珀,或是灰绿、猩红的眸子在透过林间的绚烂晚霞衬托下,闪闪发光。 如今,加上原本的猫派三人、蛇派四人、狼派四人、狮鹫派一人, 兄弟会中猎魔人的数量达到了空前的24人。 在凯尔莫罕蛰伏了一年多,大家静极思动,才开始这场前往艾尔兰德神殿的交流之旅。 只是神殿并非罗伊的目的地。 …… “罗伊,咱们还有多久到呢?”阿卡姆托姆一屁股坐到猎魔人身边,惬意地晃动悬空的双腿,黑色的刘海被微风吹得拂过鼻梁间几粒雀斑。 “离开凯尔莫罕大半个月了,咱们已经经过葛温里屈河、上布伊纳的几个村落,从城外穿过了科德温的首都阿德·卡莱城,顶多再有一个月进入艾尔兰德的地界。” “南尼克嬷嬷真有你说的那么和蔼可亲?”卡尔小脑袋从黑马脖子上凑过来,“神殿里真有上百个年轻漂亮的小姑娘?” “小家伙也长大了,懂得欣赏娇艳的玫瑰。”猫鹫嘴角咧开调侃的弧度,看向弟子揶揄道,“可你这么关心别的女孩儿,维姬知道吗?!” “学什么不好?偏偏跟兰伯特学做情场浪子?”奥克斯打趣了一句。 卡尔瞅了一眼后边马车上和一群女孩儿说悄悄话的金发小姑娘,讪讪一笑地缩回脑袋。 “够了吧,伙计,”兰伯特走到奥克斯身边猛地拍了一把他坐骑的屁股,不满地抱怨,“情场浪子又怎么啦?我向来专注外部交流,不伤人感情!” “禽兽!”艾登不屑道。 “别吵了,小崽子们,梅里泰莉女神殿是个神圣又庄严的地方,到了那儿都给我老实点,遵守神殿的规律!不许骚扰女祭司!”光头铮亮的大汉拍了拍沙包大的拳头,吸引住孩子们的注意力,琥珀瞳孔绽放寒光,严厉叮嘱, “雷索,我们已经是独当一面的猎魔人,”查内姆不满地抱怨,“能不能别老是把我们当成孩子。” “安静!”女术士忽而一拉马缰,嗓音清脆地大声说,众人随着她视线望去,树林出口不远,南行的必经之路,一条老旧石桥边,能看到一座科德温王国设置的桥头堡,在夕阳的光辉下披上红装。 …… 通常的桥头堡,只有三名士兵,一个收费员,一个马夫,最多外加几个过路人。 可这里却人满为患,罗伊晃眼一瞧,就看到三十多个轻步兵,全都身穿科德温王国服饰,还有足足五十个刀盾手在低矮的栅栏周围扎营。 大多遵循士兵野外守则,躺在营火边养精蓄锐,以应对突发状况。 而敞开的大门口人头攒动,要塞里也休息着不少士兵。 院子里停泊着农夫的牛车和商人的马车。 歪斜的瞭望塔上,两名士兵提着十字弩警戒,注意到树林中走出的队伍,顿时大呼小叫起来! “天啊…你们,诸位猎魔人大师,这是去哪儿呢?”中士飞快迎了过来,目光环顾靠近要塞的这支马车队,那一双双竖瞳,让他心惊胆战,语气不知不觉变得很是客气,“带上这么多孩子,他们是学徒吗?” 猎魔人们相视一望,具都面露恍然,而十二个年轻猎魔人脸上带着骄傲。 一路上,他们遇到了不少对自己敬畏有加的路人。 一年多以前那场诺维格瑞之战,传遍整个北境,而且越传越玄乎,什么以一敌百,十人杀穿千人的神殿守卫,委实让猎魔人的凶名更上一层楼。 威慑力十足。 没谁再敢对着他们骂骂咧咧,或者指桑骂槐地讽刺,这自然不是什么糟糕的现象,猎魔人乐得自在。 …… “我们要去艾尔兰德。”罗伊越出人群简单地解释,目光扫过要塞附近的烂泥地面,那凌乱不止是脚印,还有一大片未被掩盖的打斗痕迹,以及弥散在空气中的淡淡血腥味儿。 昨夜的一场暴雨,也没能洗刷掉这些痕迹。 而极其擅长于察言观色的中士松了口气,非但没有多问,反而猜到了猎魔人的疑惑, “诸位大师也看出问题了吧,昨晚要塞遭到了袭击,若不是我们及时带着援兵赶来,这里已经变成一片废墟。”中士体贴地解答。 他现在是真不敢招惹这二十多个猎魔人。 要塞的士兵总共不过两百人,战斗力再强也比不过那群虔诚的永恒之火守卫,他自然不想触猎魔人的霉头,惹火烧身。 “谁敢袭击科德温的岗哨?”格里姆骑士从人群中越出,在凯尔莫罕住了一年多,他也与世隔绝的信息不通。“尼弗迦德不是已经和北方签订和平协议?” “尼弗迦德当然不敢光明正大撕毁协议,所以是他们背地里资助的,那群可恶的森林匪党!” 中士吐了口唾沫,看着骑士那暗金的甲胄和满头金发,搞不懂怎么会和猎魔人厮混在一起, “Scoia tael!”他用充满厌恨的奇怪语调念出来,身后那群全副武装的科德温士兵,闻声眼中放出憎凶光。 罗伊和同伴们交换了个眼神,“这是松鼠党的意思?” “没错,阁下,这是他们对自己的称呼。有人说,因为他们的皮帽或者腰间装饰着松鼠尾巴,还有人说,他们住在森林里,吃的只有坚果。当然他们不只有精灵,还有混血、半身人、矮人,但凡憎恨人类的家伙都被他们拉拢了去。” “我听过传闻,诸位曾经在诺城杀过这么一群的反人类的极端武装组织。”他满脸钦佩的说,“也算干了件大快人心的好事,可惜杀的太少了。” “怎么说?”瑟瑞特双手环胸问。 “如今那群暴徒瘟疫一般从诺维格瑞扩张到更北边的科德温。确切地说,是整个北境。” “布鲁格、凯拉克,维登附近,布洛克莱昂森林边缘,亚甸、科德温、泰莫利亚、瑞达利亚,丧心病狂地袭击一切人类的队伍,商队,军队,还有过路的流浪者。” “而在科德温,他们就像野火和蝗虫群一样,以突击组的形势四处乱窜,所过之处鸡犬不留,比拦路抢劫的强盗更加残忍,他们不要钱,只要人类流血,下地狱。喊着什么‘人类的统治已经结束,是时候恢复旧的秩序,把人类赶回海里去’的口号。这座桥头堡就是一个典型的牺牲品。” 猎魔人们闻言俱是脸色肃然。 曾经在他们手下土鸡瓦狗般的松鼠党,已然发展到令四大王国忌惮的程度。 这不是什么好消息。 诺城的冲突过后,松鼠党与猎魔人变成了死敌关系。 “阁下,按照你的说法,过桥往南去艾尔兰德的路程不太平?”维瑟米尔看向庭院中,几具盖着白布的尸体,正散发出腐臭。 “对诸位大师而言,应该不成问题,再多松鼠党都不够你们杀的。”中士恭维了一句,又看了看那群孩子,话锋一转。“可你们带了这么多‘孩子’,务必要多加小心。” 他让过了身体,冲麾下士兵们使了个眼神。 猎魔人眼前,被马蹄践踏得满是痕迹的老旧破桥变成了一片坦途。 十二位年轻的猎魔人言非但不惧,反而双目放光。 他们已经受够了在凯尔莫罕整天的切磋、训练,急需实战来检验自己训练的成果。 松鼠党,完美无缺的练手目标! “对了,不久前有一支车队过桥,往南边而去,应该和诸位顺路。天色将黑,”他婉转地开口送客, “那支车队势必会停下来暂做休整。诸位,不妨跟上去,互相照应。” 从科德温,到艾尔兰德。 被松鼠党袭击的堡垒。 一段尘封的记忆从罗伊脑海中浮现,他不由略微激动起来。 “那还等什么?” 罗伊朝着身后的队伍,挥了挥手,马车队迅速离开了破桥。 直到人影彻底消失在眼中,要塞中的士兵和休息的路人才不约而同长长松了口气。 “兄弟们,今晚打起精神,严加戒备,都辛苦点!” 尽管佩服猎魔人杀死松鼠党的辉煌战绩以及他们的超人一等的战斗力,可众人不想与危险的变种人同处一室。 灭掉诺城也才十几个,这次超过二十个。 没准毫无知觉地就成了另一批神殿守卫了呢? 得益于吟游诗人的宣传,和永恒之火大主教亲手撰写的新书——《猎魔人并非人们想象之中的邪恶,同样能沐浴永恒之火》。 如今,北境人大都有个基本共识,对待猎魔人,最好的方式就是敬而远之。 …… 光明遁去,夜幕低垂。 过桥往南不远处的一片沃野之中。 一堆马车在石子儿路边围绕成一圈,中央黄色的篝火照亮了马车边上的白色帆布。 一群人正围绕着篝火谈话。 聿—— 突如其来的一阵高亢的马嘶声击碎了寂静的夜色。 篝火中的众人顿时一跃而起,挥舞双手战锤、斧子,准备好手弩瞄准,如临大敌地躲在马车后。 他们的反应就像烈酒一样暴躁,幸而存有一份理智,知道动手之前先问一句。 “什么人!”一个矮人拽着破铜锣嗓子大吼,矮壮的身体像根树桩似地杵在马车后。 “别激动,伙计,是朋友!”一名牵马的猎魔人从黑夜中走了出来。 白发飘飘,白化病人般的脸相当醒目。 “你咋不说自己是鬼呐?长张死人脸吓唬谁呢?!”矮人骂骂咧咧地放下了斧头,将垂至腰部的胡须甩到了肩膀上,“不过除非是我眼瞎了,否则长得这么吓人的,也就只有利维亚的杰洛特!” “晚上好啊,亚尔潘·齐格林…”杰洛特冲着大胡子矮人丢过去一瓶酒,莞尔一笑,“上次凯斯卓山脉一别,有十年了吧?” 亚尔潘急切地扒开瓶塞,酒香弥漫,他啜了一大口,亮出发黄的牙齿,每一根胡须都在痛快地跳舞。 “不错,正儿八经的玛哈坎烈酒!伙计们,解除警报,来的是朋友!” 矮人群里响起如释重负的喘气声。 马车中央涌出几十个全副武装的好手,篝火的光忽而更盛,亮光照出猎魔人身后黑暗中的另外几匹马,和十几双的野兽般闪烁幽光的瞳孔。 以及密密麻麻的孩子… “玛哈…坎在上,是俺眼…眼花了吗?!”大舌头矮人不由自主地放下重锤,看向人群中一个黑发,灰眼的猎魔人,眼睛瞪得铜铃,喷出满嘴唾沫星子,“里根!俺看错了吗,有点像…又…又有点区别…他是…他——” “不,你没看错,”弩手把吃饭的伙计缠回背上,忽而走出人群,走到黑发猎魔人面前,铁钳般的大手和他重重一握, 又狠狠拥抱了一下。 但他的脑袋刚抵达猎魔人胸口,好似一个患了侏儒症的儿子在亲热地拥抱父亲。 “哈哈,罗伊,好朋友!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你!你吃了啥玩意儿,怎么突然长这么高个儿?!” “那个光头是雷索大师对吧!” 雷索僵硬的脸颊挤出一抹笑容,挥手。 “里根·达尔伯格,伯尼…”罗伊银灰色的瞳孔扫过两张熟悉的多毛面孔,语气中激动压抑不住,仿佛又回到玛哈坎那段峥嵘岁月。 “四年不见,你们还好吗?” 第二章 矮人队伍 “猎魔人大师,术士小姐,还有孩子们,欢迎光临。” 篝火边的队伍瞬间扩大了好几倍,而车队的首领之一矮人亚尔潘·齐格林,坐在中央挨个介绍自己的伙计, “从左往右依次是雅尼克·布拉斯、泽维尔·莫兰,保利·达尔伯格,以及他的血脉兄弟里根·达尔伯格,最后这个看上去傻里傻气的结巴是伯尼。那位大师似乎和他是旧识?” 矮人们都又矮又壮,胡须浓密,穿着厚厚的棉絮短上衣,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正方体石墩,并且都背着弩,携带黑黝黝的战斧或者战锤,不仔细看就容易弄混淆。 罗伊观测之中,他们战斗属性远超普通人,尤其是力量和体质,只比新生的猎魔人们逊色了稍许。 但武器能力,战斗经验又要强得多! 除了矮人之外,还有三十多个全副武装的人类士兵坐在另一堆篝火边,看样子并不想靠过来。 “四年多前。”罗伊点头,嘴角浮现欣慰的笑意,“我和里根、伯尼一起在玛哈坎战胜了一头古代鹿首精!我们一起喝过酒、泡过澡,里根大哥还教过我射弩技术!” 罗伊从怀里取出一本手掌大小,灰扑扑的笔记,书皮上写着一行字——“里根·达尔伯格赠与罗伊。” 里根接在手中,遍布老茧的大手温柔摩挲了一遍,不由老怀大慰。这本几十年的心得体会仍旧保存良好, “罗伊,你的变化太大了,当时我还能到你下巴,如今只到腰了。不过我和伯尼一直不明白,当初你和雷索大师怎们在晚宴之前不辞而别?” “我们不习惯太过热闹的场合。”罗伊和雷索交换了一个眼神,看来这两个家伙还不知道当时布罗瓦尔·霍格设下的圈套,他也就不拆穿,“我们从斯迈尔克矿道悄然离开。” “好吧,”伯尼不无遗憾地说,“你们走后,大长老把…把铲除鹿首精的功…功劳都算在俺、里根、杜鲁、迪…迪夫身头上。” “女人变得…打了鸡血一样热情…疯狂。把俺们当大英雄。” “还咱们不想那么年轻就娶妻生子,拴死在一棵树上,所以我和伯尼离开玛哈坎圣山,来到科德温投奔了我的亲哥哥保利,”里根骄傲地解释, 他身边的兄长保利和他长得一模一样,就是胡须更长、黑得流油。 “跟着老大亚尔潘齐格林吃香喝辣,一直混到了现在。” “伙计,如果你混不下去了,不妨来我们这边,别的不说,美酒管够!” 里根豪爽地拍了罗伊肩膀一下。 猎魔人身边的珊瑚轻笑了一声着,烘烤着被灌木上的露珠染湿的手,而孩子们打量矮人的眼神亮晶晶,弥漫着好奇,他们还是头一回与古老种族离得这么近交谈。 格里姆骑士摩挲着膝盖上的斩击剑,目光流转,又开始挑选挑战对象。 “罗伊…好久不见!俺们待会儿一定…一定好好喝几箱…不醉不归!” 伯尼脸色发红地搓着双手, “咳咳…现在哪里有几箱酒给你喝?”保利·达尔伯格却突然哼了打断了他的遐想,“酒必须留给前线的兄弟!” 伯尼顿时生闷气般侧过了身体,大屁股对准保利。 “话说回来。你们六个人,”杰洛特若有所思,目光徐徐扫过矮人的脸庞,“当初猎龙的也是六个,矮人猎龙小队队员都齐了。” “你搞错了一点,伯尼顶替了原本卢卡斯·托科的位置,”亚尔潘灌了一口玛哈坎烈酒,又把瓶子递给伯尼,后者抱着酒瓶笑嘻嘻地消了气,“卢卡斯结了婚就回到玛哈坎隐居去了,伯尼虽然脑子转的慢了一点,但是个实诚的吃苦耐劳的孩子。” “猎龙是什么意思?”猎魔人学徒们捕捉到一个关键词,一脸期待地望向杰洛特,连女孩儿也竖起了耳朵,龙可是传说中的生物。 “哈哈,杰洛特,虽然那起事件以失败告终,但输给一条金龙,也算不上什么丢面的事,用不着瞒着这一群学徒吧?”亚尔潘拍着啤酒肚,大笑着冲着卡尔眨眨眼,大方地解释道,“多年前,我们在坎恭恩狩猎一条怀孕的雌性绿龙,同行的还有克林菲德掠夺者、女术士温格堡的叶奈法、动物保护主义法师多瑞加雷、吟游诗人丹德里恩…” “当时,补鞋匠准备的毒羊陷阱让母龙彻底失去了战斗力,就在咱们快要得手,用特制渔网网住绿龙的时候,杰洛特同行的一位好友突然动手了。” “由人类变成一头小山般大小,鳞甲堪比钢铁,尖牙利爪不逊于神兵利器的金龙,把咱们的队伍打得落花流水,杀了咱们好多人,然后带着绿龙和幼崽扬长而去。” 哪怕过去了十多年,矮人们仍旧心有余悸。 虽然战斗失败告终,他们逃之夭夭,但和猎魔人们结下了一段的“战斗友谊”。 “金龙,变化为人形态?我记得有一首古老的歌谣,金龙可以变成…”艾登嘀咕了一句, “任何东西,”杰洛特点头,“包括人类,总之,那头金龙维纶特瑞坦梅斯,也就是三寒鸦阁下,给当时所有参战者都好好上了一课。” 罗伊忽而揶揄地看了白狼一眼,看得对方后背发麻。 罗伊清楚得很。 金龙变化为三寒鸦博尔奇和杰洛特在沉睡之龙旅馆坐而论道了整晚,谈到投机处,甚至邀请他和自己的两位泽瑞坎女护卫,来了一段鸳鸯浴。 要知道泽瑞坎女人可不只在战场上驰骋。 同样擅长驰骋于别处。 那晚,拥挤的浴桶里,寒酸的猎魔人杰洛特获得了前所未有的享受。 隔天,却又精神抖擞地和猎龙队伍里的老情人叶奈法纠缠不清。 …… 学徒们不禁面露憧憬之色,幻想当时,与一条绿龙和金龙激烈大战的场景。 而猎魔人们却不由看了罗伊一样,这家伙在另一个世界战胜的那条名叫米尔墨尼尔的龙貌似更恐怖,掌握着一种叫做龙吼的神奇力量。 “孩子们,年轻的学徒,”亚尔潘捋着胡须,打趣那些沉溺于幻象,双眼放光的孩子,“金龙为巨龙之中的王者,吹口气都能杀死一屋子的人,而你们都是新人,不要好高骛远,先从水鬼开始狩猎吧?哈哈!” 一众学徒脸色一黑,再次陷入那段被鱼腥味儿和叽哩哇啦恼人的怪叫支配的日子。 “喝一口,醒醒脑子!”亚尔潘大大咧咧地把酒壶丢过丢给卡尔。 酒水溅落进火焰,酒香在夜色中弥漫。 卡尔抿了一小口,被辣得龇牙咧嘴,又把瓶子递给其他小伙伴。 猎魔人并没限制学徒喝酒,毕竟剧毒百倍的青草煎药都尝过。 不酗酒即可。 “话说回来,杰洛特,你和当初那位女士如何?”里根·达尔伯格兄弟有些八卦地冲着杰洛特挤眉弄眼道,“你们之间的关系修复了吗?” 白狼脸色一僵,心头没来由有些担忧在史凯利杰陪着希里和艾蕾妮的叶奈法,担心那个名叫克拉茨的男人又开始打什么歪主意,但他还是颔首,“唔…快了,比以前好多了。” “那就提前恭喜你,办事那天,别忘了请咱们喝喜酒。”亚尔潘夸张地大笑着打趣。 “伙计,金龙、叶奈法的事到此为止,是不是该介绍那边的朋友?”杰洛特目光看向犹豫不决地站在马车边,而没有同矮人一起坐过来的男人,转移话题。 “咱们车队真正的管事,威尔弗里德·温克专员,”矮人抬高了嗓音,正色道,“为科德温的仁君,阿德·卡莱城的亨赛特王效力。” 温克专员比雷索还要高,差不多有矮人们的两倍,穿着像是骑马信使般简单朴素的装束,面对这群意外来客的炯炯目光,脸色有些僵硬地点点头。 显然他不太喜欢这群访客,但架不住他们人多。 罗伊挑了挑眉,但不是针对温克。 矮人话中某处,他不敢苟同。 亨赛特称不上什么仁君。 脾气暴躁、对非人类态度相当恶劣。 而且日后,二次北境战争中,这位国王居然和整个北方的大敌尼弗迦德达成协议,里应外合,侵吞了盟友亚甸王国北部的区域,他的短见和无耻令人发指。 此外,罗伊心知肚明,眼下这一趟忠心耿耿的亚尔潘带领的车队的行动,也是亨赛特的一个别有用心的设计。 …… “所以,你们这是奉国王的命令护送货物?”兰伯特打量着满载的马车脱口而出问, “没错,不过都是些寻常货,咸鱼…”亚尔潘满不在乎地说,“饲料、工具、马具,各种零碎的军需物资。” “你们肯定知道…”亚尔潘叹了口气,“松鼠党闹得很凶,全国各地的战士们都缺衣少食,等待着物资援助。身为科德温王国的一员,我们自然要出点力。” 古老种族中的矮人,为科德温效力,对抗由古老种族组成的松鼠党? 这算不算种族的叛徒? 这一刻,猎魔人们都陷入沉默,目光转动。 “伙计们,朋友们,别做出这种表情。我知道,松鼠党里面除了精灵,也有矮人同胞,为了追寻自由,反抗歧视,躲在灌木丛中,突然跳出来把人一箭穿心。”亚尔潘脸上流露出反感的神色,摇头一笑,“可矮人和矮人之间,也是不同的。” “我们花了一百多年的时间才跟人类邻居和解,我的许多族人,在世界各地建立起了铁匠铺、酒行、伟大的锡安凡尼利银行,维瓦尔第银行…繁荣发展。” “这已经证明不同种族之间,能够和平共处。我和五位兄弟离开玛哈坎,来到科德温为亨赛特王效力,也是为了加强这种联系。” 罗伊闻言,不禁想起为艾尔兰德公国的希沃德大公爵效力的另一个矮人丹尼斯·克莱默。 脑海中有了一个清晰的念头。 玛哈坎的统治者布洛瓦尔·霍格属于中立派 亚尔潘六人,丹尼斯·克莱默都属于亲近北方人类派。 松鼠党的矮人属于另一个极端,憎恨北方人类派。 “可那群森林匪党无限制地放大仇恨,不留情面地屠戮所有人类,不管有没有歧视过他们,不管善良还是恶毒。这…”亚尔潘摇头,郁闷地灌了一口烈酒,大声说,“他们的暴行将破坏艰难建立起来的大好局面。” “我不允许过去一百年的努力白费,又回到古老种族和人类水火不容的局面!所以我们站出来,证明还是有理智的非人种族存在!” 马车边的温克专员阴沉的脸上浮现一丝认同,轻轻点头。 罗伊心下暗叹,随着松鼠党在北境杀人放火越演越烈,北方王国对于非人/古老种族的歧视、憎恨也会随之剧烈加深。 谈及这个敏感话题,篝火边有了短暂的沉默。 只能听到矮人们吞咽酒水的咕噜声、打嗝声、放屁声,以及夜风吹过篝火堆儿的噼啪声。 “好吧,我已经表完态。猎魔人大师,你们这趟长途跋涉又是去何处高就?”亚尔潘问,“要知道近两年来,诸位名声传遍了整个北境。” “松鼠党对你们恨之入骨,而人类对你们大为改观。” “《诺城故事》里描述有模有样,十五猎魔人,挥舞亮如月光的宝剑,口吐烈焰,现在…”矮人们的视线掠过队伍中,二十多双竖瞳, “啧啧,数量快翻一倍,这种发展速度,比精灵和矮人生孩子还快!” “咳、咳…亚尔潘阁下,这比喻不太恰当吧,”维瑟米尔笑了笑,“咱们的数量连非人种族的千分之一都不到,再怎么发展,也影响不了大局。” “可你们武艺高强啊。”里根赞叹了一句,“总之,带着这么一大群人是往哪儿去?” “南边,艾尔兰德,让这群温室里的花朵接受点磨炼,见识点不同国家的风土人情。”罗伊随意往篝火丢了跟木炭,解释道,“接下来的十天到达莱克希拉河前都没有岔路,要不咱们一起走?正如诸位所说,松鼠党肆虐,道路不太平。咱们互相照应。” 按照罗伊的记忆,这一趟行动,亚尔潘等矮人们将会遭遇极大的危险,出现牺牲。 既然其中既有杰洛特的老熟人,又有伯尼和里根,他无法坐视不理,必须管一管! 打心底里,他还挺喜欢这群不修边幅,贪财嗜酒,却又忠诚的矮人。 他银灰色的瞳孔,坦然的面孔,温和的语调,都带着一种打动人心的魅力, 亚尔潘差点就要直接点头。 “抱歉,”他看了旁边的温克专员一眼,“我说了不算,如果车队不能准时抵达,军需官阁下可是要担责任。” “看到这群孩子们结实的小身板了吗,他们早就被我们操练出来了!上路半个月,从没出现任何意外!我保证他们的脚程绝不逊色于健康的成年人,绝不会拖延你们的前进速度。”瑟瑞特立马明白了罗伊的意思,小声劝解,“何况,众所周知,咱们早就跟松鼠党翻脸了。不至于暗害你们。” “咳咳,”杰洛特目光缓缓扫过几个矮人,“一路同行,诸位若是有空,也可以指点指点这群孩子,传授点冒险经验。” 顿时,维姬、芮妮,奥利奥、康拉德一群孩子双手抱在胸前,向这群矮人投去崇拜和恳求的目光。 “嘶—” 好为人师的六个矮人仿佛喝了杯绝世美酒,表情微醺,下巴都快翘到天上去,嘴角抽筋似地弯曲。 亚尔潘捋着胸前长须深吸一口气,和身边五位兄弟交换了一个眼神,“唉,俺们就是心软,见不得女人和孩子的眼巴巴的表情。” “等会儿我跟温克阁下商量商量。” “那么诸位,时候不早了,今天早些休息如何?伯尼,眼睛睁这么大瞪谁了?想和罗伊叙旧?不行!今晚必须养精蓄锐,明天路上再说!” 罗伊看了眼天色,飞龙座清晰可见,银河在夜空中勾勒出一条璀璨的绸带。 …… 夜色深沉。 马车和牛车在篝火边围绕成一个巨大的圆圈。 一张布把空间分割成两半。 女孩子和女术士住在左边的帐篷里,男孩儿们则睡在右边。 至于猎魔人们贴心地撒上一圈驱逐野兽的粪便后,分散地睡在篷车外,不同角落,树上、大石头上、干草堆和树枝上。 竖瞳时而闭合,时而朝着保护中的篷车投去幽光。 “为什么非要跟他们一起上路?”躺在树枝垫上,盖着斗篷,双手环过后脑勺的白狼问, “如果你知道你的朋友即将遭遇危险…”罗伊反问,目光凝望着天空中闪烁的星辰,以及另一个篝火堆边,和一个人类士兵共同放警戒放哨的矮人伯尼。“你会帮他们一把吗?” “你的意思是亚尔潘他们…”杰洛特板起了脸。 “这一趟护送之旅不同寻常,总之,大家都得注意安全。” “早点睡吧,伙计。” 说完话,罗伊盘膝而坐。 心神沉入冥想世界。 再次尝试从威戈佛特兹召唤的那头火巨怪身上领悟的能力。 …… 第三章 第八种法印 冥想世界。 五光十色的地、水、火、空气元素流星雨般划过天际。 其中耀眼灼热的火元素好似一匹匹闪烁着赤红光芒的丝绸,把猎魔人裹成一枚火红的巨茧。 “噗通噗通。” 死寂已久的心跳,在冥想世界中复苏,拨动一抹神秘的旋律。 火元素山呼海啸地从漆黑的空间深处涌现,连同远处盘旋在天际,高高在上的火界层喷出一大片沸腾的火焰。 冲破虚空的阻隔。 涌向赤红的巨茧,提供养分。 咔嚓。 蚕茧被撕开,探出一对光华四射的利爪,一头由纯粹由气态火焰构成的雄壮生物钻了出来。 双肩宽阔,背脊如山峦。 狮鼻,阔口。 双眼是最上等的红宝石,燃烧着晶体火焰。 额头两侧长有弯曲的尖角,流转着古老而神秘的符文 浓密赤发垂过肩头,环绕在脖子间和前胸,变成火焰狮鬃。 血盆大口开合之间,火光闪烁。 …… 罗伊·火巨怪环顾这身瑰丽的烈焰霞衣,嘴角浮现微笑。 相比于米尔墨尼尔的黑龙形态,火巨怪形态没那么强力的四大元素亲和力。 却是操纵火焰的王者,曾经桀骜不驯的火元素变成温顺的精灵在他耳边窃窃私语。 述说着崇拜和臣服。 烈焰缭绕的左爪轻轻一抓,无须咒语施法,抓出一根赤焰组成长鞭。 噼啪! 火鞭挥过半空,光与热瞬间拉开一片铺天盖地的火海! …… 从第三次青草试炼中苏醒过后,冥想升华已经持续了一个多月。 罗伊凭借强大的灵魂和高超的冥想技艺,终于能稳定维持火巨怪形态。 而今天要做出进一步尝试! 心念一动。 无处不在的火元素顷刻化作一双双大手,拉着他远离四大元素位面。 缓缓沉入脚下的大地。 曾经遭遇过的那层地幔阻隔消失不见。 四大元素之一的火元素本是构成这个世界的基石。 而火巨怪则是世界运转的一环。 星球自然不会反抗,排斥它。 正如天际省化身龙魂沉入地骨一般。 罗伊·火巨怪异乎寻常顺利地深入猎魔人世界的大地。 光线熹微,空气稀薄,温度越来越低,只有永恒的无边无际的黑暗。 他驾驭着火焰,穿过岩石组成的地壳、上地幔、下地幔……向着星球的中心进发。 不知道过了多久。 先是有一丝红光撕破了黑暗,这丝光明变得越来越大,从微若烛火,变成浩大如天上的太阳。 温度从零下一百多度,攀升到上千度。 原本窸窸窣窣的元素之音彻底消失,出现另一个更为茁壮的声音—— 噗嗤噗嗤,空气嘶鸣。 轰隆轰隆,水流涌动。 罗伊终于踏足汹涌着液态火焰的地心外核。 这里没有奈恩星的创造者伊德拉遗留的神威莫测的地骨。 火焰和熔岩组成了一个放大了亿万倍的蛋壳。 蛋壳顶部,密集的赤色钟乳石片片坠落,尚未落入下方沸腾的火海,便化为弥漫在半空,散发硫磺味的气体。 蛋壳底部,火焰、岩浆,交融成一片浩浩荡荡的熔岩之河。 它尽情地奔流、翻滚、咆哮,永不停歇地向外喷吐着岩浆和火花。 地心外核数千度,火元素的富集程度堪比四大元素位面之中的火界层。 但这一切对于罗伊·火巨怪而言反而如鱼得水。 它漂浮在熔岩之河上,仿佛回到了家园,母亲的怀抱,惬意地伸展双臂,锥形的火焰下肢贴着熔岩来回移动。 空前活跃的火能量源源不断汇入他的体内。 积累成一股蓬勃的力量,从心底升腾,堵在他的咽喉处,呼之欲出。 这一刻。 记录在狮鹫学派《影之书》中,三大秘技之一的振翅秘法。 对吼声之道的感悟。 两相结合为成一股特殊而强大的力量—— “嗒!” 奇妙的音律撬动了熔岩之河,火海翻滚,赤红河面卷起万千气泡,一片片岩浆炸裂,河流上方空间布满飞舞的液态火! 一条十米长的岩浆之柱飞出火海,在半空蜿蜒游动,飞快地穿行,留下一条条火焰之径,宛如凶恶残暴,烧毁一切的火龙。 它向上飞升,烧融地幔,妄图冲破地心,冲到地面。 罗伊心念一转。 岩浆之龙又瞬间崩裂为无数火花碎片,散落漫天。 坠入火海。 此刻。 猎魔人七大法印在他心头一一掠过。 水元素为核心的亚克席以及柯兰普法印。 地元素为核心的昆恩法印、赫里欧特洛普法印。 空气元素代表的亚登法印、以及阿尔德法印。 最后,火元素代表的伊格尼法印,偏偏缺少第二种。 而今天,猎魔人将它补全,并以自己的名字命名——罗伊·熔岩法印! 模板中迅速掠过一行金光闪闪的字眼。 你创造了第八种猎魔人法印——罗伊·熔岩:以强大的灵魂和登峰造极的冥想技艺为基础,将灵魂升华为四大界灵之火巨怪,再运用振翅秘法“嗒”,与当前世界地心共鸣,召唤出熔岩奔流之力。 与其他两种灵魂秘法召唤龙吼、剑式—龙冷却时间相同——17分钟50秒。 …… 罗伊松了口气, 在松枝铺成的床被上睁眼,夜深人静,万籁俱静, 只见漫天星斗洒落幽光,白发猎魔人正在斗篷下睡得正酣。 而他胸中不由升起豪情万丈,今天,他创造了属于自己的法术。 第八种的法印。 不需要五指勾勒手印,而是接近龙吼之道,用音律和灵魂来打下印记,撬动地心的力量。 第八个法印暂时专属于他。 因为其余猎魔人都没能把冥想锻炼到满级,且灵魂强度也远不如他多次升级强化后的水准,没办法学会罗伊·熔岩法印。 不过,他会慢慢改良… 确保将来某一天,所有同伴都能将其掌握! …… 罗伊动作轻灵地跳下了松枝床铺。谷 远离营地,遁入夜色中深沉而黑暗的荒野。 …… 次日清晨,天边浮现一抹鱼肚白,空气里飘荡着一层湿冷的薄雾,露珠在满天星和石斛嫩叶间闪烁晶莹。 锻炼了一夜的罗伊悄然返回营地。 数里以外荒野里留下了大量无人知晓的恐怖痕迹。 猎魔人营地喧哗起来。 孩子们叠被子,收帐篷,把行李收拾得井井有条。 年轻就是最大的资本,半个月适应后,他们在野外也能进入深沉的睡眠,白天精力充沛。 对面矮人的营地同时运转起来,全是收拾东西的响动——马儿的跺脚声和响鼻声,马具的叮当声,轮子和木杆的嘎吱声,矮人们粗鲁的咒骂声。 亚尔潘齐格林操着沙哑的大嗓门,带着那位名叫温克的军需官,以及五位同伴来到猎魔人面前。 “诸位大师要跟我们一起出发,我不反对。”军需官温克直截了当地说,“我相信亚尔潘的眼光,而他信任你们。” 温克并不怀疑猎魔人的动机,若这群强力人士心存恶意,昨晚自家车队就该死得一干二净。 矮人邀功似地冲猎魔人挤着浮肿的黑眼眶。 “但有一个问题,”军需官冷静的眸子环顾周遭马车边迅速收拾行李的孩子,“我必须安全而准时抵达目的地,否则我将人头不保。而你们带了这么多小孩子。” “这些孩子健康程度不逊色于矮人少年。”亚尔潘拍着胸膛帮腔道,“我不觉得他们同行会拖慢速度,而且阁下知道,这条路向南穿过森林,直通莱克希拉河。我听说林子里游荡着各种各样的邪恶生物。” “你说的也对。”专员点头,目光扫视猎魔人们的眼睛,一唱一和地说,“在科德温的森林里,尤其是最近,我们极可能撞上某些邪恶的生物,而它们又是被别的坏种煽动,袭击过路人的车队,包括诸位。” “亨赛特陛下早有先见之明,所以授予了我沿途招募勇士的权力。诸位意下如何?” 罗伊和周围的同伴交换了一个眼神,瞬间明白他口中邪恶生物指的是松鼠党。 如果在诺城那起事件之前,恪守中立的狼派猎魔人们将果断拒绝温克的邀约。 他们讨厌松鼠党,倒不至于主动杀戮。 但现在—— “如果跟阁下同行,保护车队安全责无旁贷。”维瑟米尔点头。 “那我就放心了。”温克冷静的脸颊上浮现一抹柔和的笑容,“接下来的日子,直到莱克希拉河边,我都会负责你们的健康和安全。” “合作愉快!” 双方回归了队伍,开始大声吆喝,发号施令。 车夫们坐上马车,冲马匹甩动缰绳,沿着小路颠簸前行。 猎魔人的队伍紧跟在后方。 一匹马上坐两到三个小孩子,有的坐车,身体素质更好的学徒则徒步跟随,锻炼身体,偶尔在车板用屁股蹭着双脚悬空地休息一会儿。 “罗伊,俺昨晚守…夜的时候,听到了一些古怪…声音,”伯尼轻柔地扯了扯缰绳,使马车躲过前方一个树桩。 然后心安理得地接过猎魔人递来的玛哈坎烈酒,隐蔽地藏进浓密的胡须里。 “从下半夜响到黎明时分,大多数时候若有若无,偶尔爆发出来,就像是魔鬼的嘶…嘶吼…让俺想起了…鹿首精…的叫唤。可俺去找又啥都找不到,猎魔人是行家…发现了点…什么异常没?” 罗伊眼中闪过一丝诧异,这家伙什么耳朵?连几里外实验法印的声音都能听到! “没错。”他索性一本正经地胡说道,“昨晚我在两里外树林里发现了一头食尸鬼,不过它现在已经躺坟墓睡大觉…永远。” 伯尼钦佩地瞪大了眼睛,“四年多不见,你不仅长高,也厉害很多。”结结巴巴的语气里充斥着与有荣焉的骄傲。 “美中不足,你…还是…没有一点漂亮的胡须、男子汉气概的胸毛…”他扫了眼罗伊光滑的下巴,胸口的衣襟,委婉地表达意见,“长得也太…别致。就算你现在想跟俺们…矮人抢女人,也没人愿意跟你凑合着过日子。” “我再强调一遍,”罗伊揉了揉太阳穴,摇头一笑,“我不会跟你抢矮人女性!那不符合我的审美,我已经有别的女人。” “你是说那个女术士?”矮人看向孩子堆里的珊瑚,光滑细腻的肌肤,那镶有蕾丝边的连衣裙下,丰腴的身姿像是起伏的山峦般惊心动魄。 哪怕这长途跋涉的旅行之中,仍然画着精致的淡妆,红火秀随风飞舞,遮住了半张脸颊,她注意到两人的目光,投来温柔一笑。 美得让人窒息。 唯一可惜的是,相比于矮人女性,下巴处少了那么一点独具风情的胡须。 但有总好过没有! 伯尼出于鼓励朝他竖起了大拇指。 罗伊惬意地向后靠着马车背板,目光看向前方架着马车的围着红围巾的保利·达尔伯格,格里姆骑士正在摆弄矮人的手弩和重锤,眼神里充斥着战意。 这家伙就不能消停一会儿? “你呢?伯尼,在科德温这两年待得还习惯吗?” 伯尼认真地想了想,“科德温,矮人同胞…没那么多。不过科德温人的脾气…挺对我胃口,坦荡、直接…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不会当面一套,背地一套,暗中——” “还在谋划第三套!”罗伊不知想起了谁,莞尔一笑接道。 “对!”伯尼激动地唾沫横飞,看猎魔人就像在看知己。 “而且,天气冷,他们也爱吃肉…喝酒…骂脏话…打昆特…”伯尼苦思冥想了一会儿,“正如一句谚语…所有的人类都是野蛮人…但是来自科德温的人最糟糕,就像是有人让…猪穿上衣服,教他们用后腿…走路一样…哼哼个不停,聒噪无聊…臭气熏天。” 伯尼用他贫瘠的语言,对科德温人报以了最高的赞赏, “他们具有,与俺们,同一水准的…粗鲁的幽默感!脏话水平与俺们…旗鼓相当…” “罗伊,俺喜欢你…把你当兄弟,但你还是少了点科德温…和玛哈坎式…的粗犷和豪放。” “我觉得自己现在的状态挺好。”罗伊笑了笑,目光又往东北方看去,蒙蒂那几个调皮蛋,正藏身在马车的橡木桶后,缠着驾车的里根·达尔伯格,让他讲述过去成功狩猎石英山之龙奥克维斯塔的光辉事迹。 大胡子正满脸发光地讲到自己从巨龙巢穴里搜刮出一堆五颜六色宝石,吟游诗人专门把这桩冒险撰写成一首诗歌。 …… “伯尼,最近一年,你们的日子也不好过吧?”罗伊竖起了耳朵,正前方马车上亚尔潘正与猎魔人白狼严肃地讨论政治问题。 亚尔潘怒气冲冲地陈述古老种族、人类,和背叛之间的宏大命题、以及他的立场。 他毫不遮掩说出自己的外婆死于人类之手的事实,但他仍然放下仇恨,为人类效力。 他只想带来和平。 但愤怒并不能掩盖他语气中的担忧。 更前方的温克专员也悄然竖起耳朵偷听。 “俺感觉不太好…”伯尼垂下毛绒绒的脸,看着从车架下方疾驰而过的烂泥和石子儿,微不可察地小声说,“亨赛特王…没最开始那么信任俺们。” “俺感觉到了一点点…疏远。布罗瓦尔·霍格大长老就这么…疏远亚尔潘老大,疏远卓尔坦·齐瓦…” “亨赛特王也许是故意…故意把俺们打发得离开阿德·卡莱城…让俺们来趟松鼠党的…浑水。” “俺心里很难受。” 罗伊啧了一声,不由对伯尼高看了一眼,这家伙看上去傻里傻气,脑子却挺一清二楚。 他顺势分析道, “越来越多的古老种族加入松鼠党,有的明面上支持人类,背地里却救济这群斗士,帮他们逃过追捕。” “人类自然会产生一种错觉,所有自己视若同胞的古老种族,都会在背后捅刀子。” 罗伊意味深长地说,“这种情况会越演越烈,人类眼中,松鼠党和古老种族的界限将逐渐模糊。” 伯尼闻言陷入沉默,脸色微微发青。 古老种族和北方人类的矛盾冲突,自古便一直存在,难以调和。 尤其是在尼弗迦德别有用心的挑拨,许诺诱惑、大量宣传攻势之下,他们已然成为南方帝国攻城掠地的先头部队。 也许只有当古老种族统统被杀死,或者拥有一块属于自己的土地,这场战争才会平息。 罗伊叹了口气,忽而感觉背后发冷。 转过身,跪在牛车上的维姬冲他羞怯地笑了笑,几条金色发辫随着穿过板车的风儿飘扬,芮妮、莉莉娅冲他热情地挥手。 几个小女孩儿正在珊瑚的指导下,用画笔勾勒出车队行驶的场景,打发无聊的时光。 而魅力最高的罗伊正是中心位的模特。 “伯尼,说真的,如果遭遇了松鼠党,你会对他们下杀手吗?”猎魔人看着矮人老友问, 伯尼沉默,不安地摸了摸马尾巴。 “那么你觉得松鼠党会对古老种族的同胞手下留情?” 罗伊换了个劝法。 伯尼掏出胡须下的酒瓶,狠狠灌了一大口,瓮声瓮气地说,“俺懂你的意思…俺嗜酒、好赌、粗鲁…但俺绝对忠诚,这趟行动是为了…为了亨赛特王运送军需物资,这是俺的责任!” “无论是谁,想要…想要带走它们,破坏…马车,都不行!” 他摸了摸脚边战锤黝黑的柄头。 “除非问过俺的老伙计,除非踩过俺的尸…体!” …… 浩浩荡荡的车队驶过了林间清幽小道。 矮人、人类、猎魔人的交谈声,在树林间回响不绝。 第四章 为了爱黎瑞恩 接下来的一周风平浪静。 马车队穿过了变幻的荒野、清澈的溪流、低矮的山丘和圆柏树林,松鼠党并没有现身。 猎魔人的学徒们和矮人们打成了一片,每晚准时出现在篝火边,听着亚尔潘为首的矮人吹嘘过去的精彩冒险。 什么狩猎只比巨龙小那么一丁点的石化蜥蜴,对付每一顿饭至少要吃两个人的食人魔…在阿德·卡莱喝酒大赛中、不眠不休两天两夜,战胜史凯利杰的水手,夺得冠军… 然后拿到了终身免费续杯的奖励。 偶尔温克专员也会发表几句讲话,对松鼠党的看法、科德温国内的局势等等,但大多数时间和猎魔人一样安静地聆听。 几乎每一个矮人都展现出媲美演讲大师的口才,一边捋着胡须,一边喝着烈酒,洪亮的声音滔滔不绝,仿佛在进行奔赴战场前、振奋士气的发言。 连口吃的伯尼都说了几个惊心动魄的冒险故事。 相比于喜欢平铺直叙,更加务实的猎魔人,酷爱使用夸张、比喻等修辞手法的矮人演讲家明显更受孩子们喜欢。 有几天晚上学徒们干脆就睡在了矮人们篝火堆边的毯子上。 陪着他们一边睡觉、听他们一边鼾声如雷、一边放屁。 双方的气氛变得更加融洽。 只是,罗伊不时看向马车队里装满货物的木箱,和深深的车轮印,陷入沉思。 …… 一周后阴沉沉的一天,空气里充斥着压抑的气息。 车队路过了一片蛮荒的森林,矮人和猎魔人们不约而同拉住了马缰,减缓速度。 林木没有遮挡的地方,露出一片废墟。 废墟里随处可见光滑的花岗岩,开裂粗钝的的大理石块,长时间的风吹雨淋磨损了它们表面花纹,无数个冬天的严寒让石面开裂、粉碎,树根将石块分成几片。 废物更深处,在茂密的林荫掩盖下,横七竖八地倒着断裂的立柱和白色拱廊,爬满绿意盎然的常春藤和绿色苔藓。 “那是什么地方?”维姬好奇地问身边的女术士。 “莎伊拉韦德…” “一座城堡?”卡尔摩挲着光滑的下巴,看向身边的亚尔潘, “不,小兔崽子,精灵们从来都不修城堡,这是一座宫殿!”矮人看向那片废墟,脸色肃然,眼中既有警惕,也有一丝钦佩。 “我们能那儿去看看吗?”卡尔又转身朝猎魔人们问,几十双眼睛满含期待。 这段荒无人烟的护送之旅里,他们早就看腻了千篇一律的植物和空旷的泥路。 这座宫殿算是少有的名胜古迹。 他们也该长长见识。 罗伊询问地看向了温克专员。 “那地方对精灵、松鼠党而言有着特殊的意义…”温克委婉地表达反驳,“所以很危险,诸位,最好马上离开!” “但只是看一眼,花不了多少时间。”亚尔潘帮腔地说了一句。 温克深吸一口气,冷冰冰的脸颊上露出一丝无奈,“半小时后出发,下马走过去,马匹不方便在乱石间穿行。” “耶!” 孩子们欢呼雀跃涌了过去。 罗伊,珊瑚、杰洛特,亚尔潘,维瑟米尔,猫鹫…六个护卫跟在身后,其余人留守车队。 “慢点,孩子们,别碰坏了东西!” 他们踩着铺满林间的柔软落叶,沿着废墟的方向走了约莫五分钟,走上大理石阶梯,然后是覆盖着苔藓的石板路。 走进那片仍然保留着古代精灵独特风貌的断壁颓垣。 一群孩子东摸摸西逛逛,猎魔人们则像保镖一样围绕在四周。 “这座宫殿好漂亮!”芮妮抚摸着立柱上繁复精致的绿叶和藤蔓花纹,大声问,“为什么有人要毁掉它呢?” “确切地说,是精灵们自己毁了这片宫殿。在他们离开之前。”维瑟米尔抚摸着大理石地面上的叶脉花纹,耐心解释,“两百多年前,精灵与人类第二次冲突彻底失败过后,在撤回山区前开始大肆毁掉他们曾经辉煌而灿烂的建筑群、各处的宫殿,以免它们被人类窃取。” “比如九之谷,埃泰叶厄遗迹…都被毁掉了。” “但有更多的建筑他们没来得及摧毁,”亚尔潘脸上浮现一丝复杂之色,“人类在这些遗迹之上建立了城市,比如泰莫利亚的首都维吉玛、北方的学术中心奥森弗特、世界边缘的群聚部落艾德·吉纳维尔,马里波、辛特拉,甚至北境最著名的自由之城诺维格瑞,那些最令人津津乐道的建筑都是过去精灵的手笔!” “你们人类…”亚尔潘羡慕中又带着一丝讽刺,“大概把所有天赋都点到了繁衍后代之上,比兔子还能生。所以如今,你们赢得了世界,残忍地杀死了大部分古老种族——把精灵们赶进了蛮荒的蓝色山脉,把大多数矮人、侏儒赶紧了玛哈坎,提尔·托夏矿山,把半身人赶到荒无人烟的野外。每个城市,都歧视般设有古老种族聚集区。” “咳咳…”罗伊瞪了亚尔潘一眼,“阁下注意说话的场合,你在跟一群猎魔、女术士,和孩子,谈生育能力?” “抱歉…”亚尔潘耸了耸肩膀,毫不客气地揭短,“忘了你们比我们矮人还不如!” 猎魔人们不禁冲他目露凶光,而女术士幽幽地看了身边的罗伊一眼。浮想联翩。 她倒是清楚,罗伊有了个意外之女,刚通过第三次青草试炼就迫不及待赶去史凯利杰看望了一回那个小不点。 而自己这辈子注定没有后代! …… “现在被关进群山的精灵在尼弗迦德的挑拨之下,至少大部分人都这么猜测,重新现身,狠狠报复!” 亚尔潘霸气的一挥手,示意众人跟着他,踩过粗糙的石板,走进宫殿中心,一座变形的喷泉——奇形怪状的石板和石块被浓密的赤杨和白桦分割,就像一朵林木和石块组成的花。 许多浅浅的水沟在这朵花后潺潺流淌,有的在地上形成小溪,有的沿着台阶上方瀑布般落下,冲走残留在建筑物上的树叶砂砾,和其他杂物。 这片水沟之后,大理石、陶土构建的,半边埋在泥土下拱门依然色彩鲜明,仿佛只伫立了三天,而非两个世纪。 他们排队低头钻了进去。。 来到这做宫殿最惊艳的地方。 一副浮雕边的花圃。 五颜六色的陶土碎粒之间,生长着一片浓密的玫瑰,开满洁白而美丽的花朵,珍珠似的露水在娇艳的花瓣上闪烁晶莹。 玫瑰枝丛妆点着一块斜立的大理石浮雕,上面有着精致而高贵的面庞,一位典型的精灵美人。 石板上的黄金、宝石等饰品早就被窃贼偷偷地撬走。 但她的五官仍然栩栩如生。 “爱黎瑞恩,也就是矮人和人类熟知的艾莉蕾娜。”亚尔潘指着浮雕上的美人朝周围满脸好奇的孩子们解释道,“两个世纪以前,那场精灵起义中的首领。” 这块饱经风霜的浮雕仿佛具备着深邃的魔力,让人情不自禁投以敬意。 “精灵被人类击败之后,菲拉凡德芮·艾恩·菲达尔国王带领子民退入蓝山。可艾黎瑞恩却不顾劝阻,率领精灵之中的年轻人,拿起武器,喊着‘为莎依拉韦德而死’的口号,向数量百倍于己的人类,发起挑战和冲击,想要夺回被侵占的家园。”亚尔潘眼中闪烁着一丝激动,这一刻他也化身为古老种族的一员,谷 虽然他站在人类这一边,但并不妨碍他对古老种族先烈抱以敬意。 “下场毫无例外,所有参战的精灵都死了个一干二净。” “这足以证明,如今松鼠党的行动没有好下场。” 众人无声地凝视着浮雕上那张美丽的脸庞,一个女人,为何有这种必死的勇气和决心? 对于精灵松鼠党的感官,也悄然有了一丝变化。 滥杀无辜的暴徒?还是为了光复家园的英勇斗士? “爱黎瑞恩,为了古老种族的自由而牺牲,她和这片叫做莎依拉韦德的残破宫殿成为了古老种族反抗精神的象征。” “你们看到这些花了吗?知道它们为何能在一片废墟之中,一年四季都娇艳绽放?”亚尔潘自问自答般说,“因为路过的许多精灵,矮人,侏儒,半身人都会过来祭拜,瞻仰,精心呵护它。” “这么说,松鼠党也会来这儿?”卡尔问, “所以,小崽子们…温克之前怎么说来着?这地方很危险。”亚尔潘环目四顾,脸上带着警告之色,“说好的半小时已经到了,该听的故事也听完了,赶紧走人!” 矮人转了转手头的斧子,大步流星往回走。 “维瑟米尔、罗伊,杰洛特,珊瑚。”蒙蒂步履僵硬地跟在后头,有些茫然地回头,“松鼠党真的是滥杀无辜的坏蛋吗?” 不只是他,许多孩子脸上都露出一丝迷惑。 爱黎瑞恩…莎依拉韦德,一段可歌可泣的英雄史诗。 松鼠党在诺城杀人放火的行动,在北境大开杀戒的暴行,似乎也有了一个站得住脚的理由——向夺走家园的人类复仇! 猎魔人和女术士一时之间沉默了。 “所以说中立原则很重要,因为保持中立,就不用在人类和古老种族间站队。”维瑟米尔看着神态略微恍惚的孩子们,摇了摇头,和杰洛特交换了一个眼神,“他们之间的仇恨由来已久,相当复杂,说不上谁对谁错。” “但现在…”猫鹫灰绿色的瞳孔显露冷光,拍了拍弟子的脑袋,目光看向树林间的马车队,刚毅果决地说,“无论松鼠党,还是人类,无论出于什么理由,只要敢对我们,或者我们的家人出手,那么必须死!” “别想那么多,”珊瑚摸了摸一群小女孩儿的脑袋,说出了至理名言,“只需要记住一点,什么大道理,都没有自家的小命要紧!该出手时绝不要手下留情。” 说着话,众人随着矮人离开了莎依拉韦德。 “诸位,”罗伊抬头看了眼阴沉的光线昏暗的天空,广袤荒野中车队,忽而表情严肃地开口,“我有种不好的预感,后背冷飕飕的。” “今晚,务必要多加小心。” …… 一丛远离莎依拉韦德的叶黄杨之中。 一头羽毛黑亮的雀鹰扇动翅膀降临到一位身材娇小的精灵女孩儿肩头,清脆地啾啾叫了几下。 这女孩儿的穿着打扮像个吟游诗人,不过腰间多了条色彩绚丽的布巾,一直垂到膝盖上,她歪着脑袋认真地聆听了雀鹰鸣唱,忽而神色大变, “爱佛琳,肯萨法,瓦西丽,卡鲁说有一群人进入了莎依拉韦德!”肩头乌黑如墨的两条细辫在她肩头摇晃,“你们说他们想干啥?破坏爱黎瑞恩神圣遗迹?” “有多少人?”匍匐在草丛中的一位黑红色头发,淡黄皮甲,穿着长筒靴,身材玲珑纤细,双腿修长的精灵美人绷紧了白皙的俏脸, “一支车队,大约一百个''猿人’…包括人类士兵,矮人,一群孩子,还有…” “还有什么人?”一直在贪婪地啃食芜菁的男性精灵,干瘦脸颊上满是不耐烦,用沙哑如锉刀的嗓音问,“托露薇尔,你感冒了嗓子哑了吗?别给我支支吾吾!” “还有可恶的变种人,二十多个!” “啥?你没听错?” 草丛中一群精灵不由呼吸一滞,脸上不约而同浮现一丝畏惧,紧接着是咬牙切齿的痛恨。 他们永远不会忘记憋屈地死在诺城的同胞。 然而那位黑红发色的女精灵,轻抿嘴唇,柔和的大眼睛里掠过回忆的光芒。 “爱佛琳,你说该怎么办?”托露薇尔紧张地打量身后草丛里藏着的同僚,“咱们只有两百个兄弟…我感觉这场战斗没法打!” “打不过就放他们离开?”肯萨法板着脸摇头,“他们当着大家的面亵度爱黎瑞恩的浮雕,我们若是毫无作为,就是精灵一族的千古罪人!” “这么一支车队,带了一大堆货物,如果顺利运到目的地,支援科德温士兵,咱们不知道又有多少同胞要遭殃!决不能放过他们!” “一周前大家刚跟桥头堡的士兵战斗过,还需要休息。”爱佛琳摇头,神色犹豫,“而且那支车队很不对劲儿,有一群孩子。” “人类会对我们的孩子手下留情?”肯萨法脸上戾气更重,“多少孩子死在战斗中,甚至死后还被侮辱,晾在广场上示众!爱佛琳,你不能老是心慈手软!” “我支持肯萨法!猎魔人很厉害,”睫毛很长,皮肤异常苍白中年女性精灵瓦西丽摇头,用质疑的语气说,“吟游诗人这么说,诺城的矮人这么说,永恒之火守卫也这么说,可咱们亲眼见过吗?” 她的脖子上缠着很多圈皮带,上面串着金色桦木条,身边躺着一根雕琢着繁复花纹的桦木杖,闪烁魔力灵光, “那是因为得罪猎魔人的家伙都死光了。”托露薇尔小声嘀咕了一句。 “你们要知道,人类、一部分矮人兄弟就有这个天生的劣根性,什么事情都喜欢往夸张了说,吹得天花乱坠。”精灵法师忽略了她的建议,一脸笃定地说, “也许事实上截然相反。他们夸大猎魔人的战斗力,来掩饰自身的无能。我们的数量十倍于猎魔人,两倍于这支鱼龙混杂的车队。” “我们的同胞都是最精锐的战士,我们在暗抢占先机,他们反应不过来就会完蛋!” 四位松鼠党的头子身后的草坪开始蠕动起来。 草皮和灌木下方露出一双双泛起血光的瞳孔。 两百位松鼠党,披着树皮和青草编织的翠绿斗篷,脸上用绿色的伪装油彩勾勒出横七竖八的斜杆,避免皮肤反光…… 几乎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 不只有精灵,还有胡须浓密的矮人,长着娃娃脸、身材娇小的半身人。 “下命令吧,爱佛琳。跟上这支车队,等到晚上,夜深人静,他们睡熟之际,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为了爱黎瑞恩,为了我们死去的同胞,为了莎依拉韦德!” “为了莎依拉韦德!” 草丛中响起整齐划一的轻呼。 肯萨法恶狠狠地咬了一口胡萝卜,眸中闪烁寒光。 托露薇尔握紧木弓,陷入沉思。 而爱佛琳不发一言,脸上泛起担忧。 一群猎魔人。 会有他吗? 不,不可能那么巧! 而且,她万万不能背叛出生入死的同胞。 她只能自我安慰地深吸一口气,点头。 第五章 压倒性的战斗 夜深人静,马车和篝火组成的营地之中。 士兵、矮人、孩子们裹着毛毯,呼噜声此起彼伏。 营地外树枝和苔藓铺成的床被间、岩床上,猎魔人闭目假寐,竖起耳朵。 月亮悄然升上高空,月光如流水一般泻在这片窸窸窣窣的林间空地上。 昆虫穿行,昼伏夜出的野生动物开始捕猎。 树影婆娑,营地远处的荆棘丛抖了抖,冰冷的露珠坠落在地。 大片翠绿的剪影从月光下疾驰而过,仿佛深夜里刮起的冷风。 咔嚓! 突兀的金属碰撞声。 某处隐蔽地藏在灌木里的两片锋利的金属锯齿被外力激发瞬间合拢,紧接着是一阵闷哼和压抑的痛呼。 疾行的影子忽而一顿,好似一棵被强风折断的干瘦枯树,迎面向前摔倒。 月光照出一位面容扭曲、额头爬满冷汗的精灵,他疼得露出猩红的牙龈,唾沫不受控制地从齿缝中钻出。 右腿处一副捕熊的铁夹制造出巨大豁口,鲜血喷溅而出,染红粗劣的亚麻裤,和空气里惨白的骨茬形成鲜明对比。 他身边的同伴们心头一跳。 同一时间,夜色中亮起一双双鬼火般的幽瞳,猎魔人们睁开了眼睛。 “敌袭!” 一道惊天动地的呐喊撕破了寂静夜色,酣睡中的车队成员就好似被锤了一下脑子。 浑身一个哆嗦,茫然地瞪大眼睛。 “伙计们!都给我起来!松鼠党来袭!” 亚尔潘·齐格林矮胖的身体做出一个完美的鲤鱼打挺原地蹦起,拔出树桩上的斧子。 月光一照,斧刃闪闪发光。 里根和保利·达尔伯格端起身边手弩,泽维尔·莫兰和雅尼克·布拉斯、伯尼抡起黑黝黝的战锤,聚集到首领身边。 温克手下的士兵似乎早有准备,睡觉都穿戴得整整齐齐,闻声立即掏出身边的手弩、拉弓置箭,或是拔出钢剑,高举盾牌,冲刺到马车后,借着月光和篝火警觉的四下搜索。 另一堆营地里,男孩女孩们表情冷静地用被子裹着身体迅速到女术士身边。 而珊瑚管不了花乱的妆容,就在被子里保持着坐立的姿势,第一时间双手勾勒,做出一道极为复杂的手势。 马车周围铭刻的简陋法阵被魔力一激。 混沌能量汹涌而出灵光照亮她的脸,一道无形的护盾以女术士身体为中心蔓延到周围,笼罩住大片马车队,好似一枚巨大的冰蓝色鸡蛋壳。 “嗖——” 轻微而尖锐的弓矢破空声! 孤零零的橘红色的光点画出一道异常美妙的弧度,落到马车之上。 啵—— 魔力护盾将它弹开,箭头崩碎! 哗啦啦—— 一大片点燃的箭矢如同一只只振翅的火鸦,从灌木中飞出,飞向马车。 珊瑚竭力撑开的护盾将箭矢全部反弹落地,火星四溅,点燃一堆堆杂草。 也有一部分射中护盾之外马车,射穿帆布,陷进木板,火焰升腾而起! 夜色中亮起一处处火光,烟雾涌动! “为了爱黎瑞恩!” “为了莎依拉韦德而死!” 海啸般的狂呼! 潜伏在夜色中的松鼠党潮水般分裂成数十个突击小队,从四面八方涌向马车进攻。 “啵…” 软木塞落地。 咕噜咕噜。 十多位猎魔人从岩床、树枝上跳下,脸颊浮现青筋和乌黑血管,手中钢剑反射寒光,身形如电迎了上去。 亚尔潘·齐格林一手持斧,一手提弩,带着五名兄弟,跟在猎魔人身后冲了出去。 剩余人固守马车,扑灭火焰。 第一波碰撞。 金铁交击,鲜血喷溅,断肢残骸到处乱飞! 一瞬间便有超过十人倒在猎魔人剑下。 “嗖—” 罗伊头一偏,一枚火箭从他耳边擦过。 “嗖—” 扣动扳机,反手一箭。 躲在一棵桐树后的披着绿斗篷、提着手弩,身形娇小如孩童的半身人安静地被击飞倒地,胸前破开一个血肉窟窿。 手弩切换为古威希尔。 罗伊飞身避开疾驰而来的马匹,长剑由上至下一挥,马上的精灵骑士背后斗篷浮现猩红,脊椎被一剑劈断,翻身下马,沙包一样被马蹄踩踏! 黑马重进一片混战的人群,将他们冲散。 一个精灵跳了起来,抓住这匹马的笼头,但没能阻止它前进,前冲的力道将他甩到马蹄之下,紧接着是一阵骨骼断裂声。 罗伊大步流星冲向迎面而来的一个突击小队的松鼠党,脚下泥土飞扬,眼神冰冷如霜。 唰—— 钢剑打横一劈,一道血色气浪裂开虚空,带着可怖的嘶嘶声向前飞掠。 一名身形强壮的精灵男性抬起钢剑格挡。 卡兹— 钢剑、外套、血肉、骨骼,好似被热刀子切过的黄油。 瞬间一分为二。 血色剑芒劈开他的身体,带着一蓬血光继续向后飞驰,两位松鼠党高举着长剑,颧骨凸出的脸颊上表情狰狞,野兽一样龇牙咧嘴,但来不及挥剑,被剑芒一沾。 胸腹之间裂开一道血线。 噗通。 内脏、鲜血洒落满地,漆黑的荒野绽放了一朵玫瑰! 洒落的鲜血映红了罗伊的脸颊。 红着眼的精灵们已经冲到他身边。 罗伊迎着四周挥来的剑刃,轻灵一跳,径直落到七名松鼠党包围中央。 瞳孔倒映出一片血色。 震慑! 唰唰—— 残暴的血色触须好似墨色中晕开的鲜血,一下子将七人淹没。 罗伊以左脚为中心,拧身旋转了一周。 宛如污浊漆黑的沼泽地里,展开洁白翅膀,单腿独立的白鹤。 羽翼优雅地旋转。 钢剑折射月光和血色。 疾风闪电般般划出一道圆。 噗嗤噗嗤! 七朵血花绽放。 七名松鼠党,胸膛,脖子、咽喉,被剑尖破开。 触手消退,他们迎面倒地,双腿蹬了几下泥土,失去动静。 击杀克拉尔…经验值+20*10,猎魔人lv13(15700/14500) …… 罗伊甩去剑尖鲜血,环目四顾。 整片营地陷入激战,夜色彻底被火光和杀戮撕碎,火焰在草地、马车、灌木,和树林间燃烧、蔓延,月光则被淡淡青烟雾笼罩。 喊杀声、金铁碰撞声,箭矢破空声不绝于耳。 然而整个车队受到罗伊提醒,早有准备。 矮人们在白天提前换上的特制帆布,让火焰无法迅速扩散很快被扑灭。 只有寥寥几架马车被点燃。 十二位年幼的猎魔人牢牢守在车队边,不停勾勒亚克席法印,安抚所有被火焰、噪音惊扰,妄图挣脱车辕和缰绳的马匹,配合珊瑚的魔力护罩、击飞射来的箭矢,队伍毫发无伤。 首先迎上松鼠党暴徒的另一群猎魔人,却好似冲进羊群的猛虎把袭击者牢牢阻挡在外。 三个精灵挥舞利剑,朝雷索发起猛攻,光头大汉左右手分别提着钢剑和银剑,陀螺般旋身,挡开三把利剑,同时制造出三道骇人血瀑! 格里姆纵身一跃,举过头顶的巨剑一斩,将一名矮人松鼠党连人带剑斩成两半,接着,他像是抡锤一般将挂满血肉的正义之剑抡了一圈,劲风四溢,把两个矮人拍飞了出去! 猫鹫的钢剑宛如毒蛇吐信,在身周连续点出三下,精准命中三处要害,冲向他的精灵顿时捂着脖子,太阳穴、眼眶、安静又迅速下了地狱。 “来啊,还有谁?你们这群松鼠党…”猫鹫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剑刃之上的鲜血,目露凶光的咆哮,“天堂有路不走,非要赶着来送死!” “小心,杰洛特!” 箭矢呼啸而过,杰洛特身上的金色护盾一闪而逝,束发带被一箭划开,白发在脑后随风飘扬,他双手紧握剑柄,躬身屈膝,面无表情地在包围中拉开了死亡的剑舞。 剑刃旋转一圈,又一圈。 前进、前进! 剑刃喷吐寒光、血肉横飞。 原本朝他扑来的精灵,碎成一截截倒下。 十来个猎魔人将长剑舞出一片血焰,法印轰击声,烈焰炸裂声,响彻整个深夜! …… 一个温克手下的士兵挥剑劈中松鼠党矮人的额角。 矮人痛呼着,矮小墩实的身体撞进他怀中,将他撞到在地。 长满黑毛的大手一捅一拉,匕首破开士兵的皮甲,剖开他的腹部,霎时间肠穿肚烂,热腾腾的内脏、鲜血洒落在地! 两人就这么楼抱着在地上打了两个滚,同时失去呼吸。 四目相对,血淋淋的脸颊上凝固着刻骨的仇恨! 嗖—— 一枚弩箭射中人类士兵的肩膀。 箭尖脱落,分裂成四根带有倒钩的细针,深深扎进血肉。 士兵闷哼一身,疼得满头冷汗,身形一晃。 娇小的半身人趁机狸猫般在他胸前一跃而过。 唰—— 士兵捂着脖子上断裂的大动脉,喉咙里发出唔唔声响,缓缓委顿在地。 人类士兵与松鼠党一瞬间陷入焦灼。 最前线,与猎魔人并肩作战的矮人队伍血战正酣! 冲出车队的亚尔潘骂骂咧咧地一矮身,敏捷地躲过一名精灵的戳向他脖子的剑,趁机挥动斧头,砍中他柔软的腹部,精灵吃痛惨叫中被踹翻在地。 泽维尔·莫兰和雅尼克·布拉斯奋力拉拽着一匹被烈焰惊扰的马匹。 伯尼面前冲来一个提着战斧的矮人,戴着一顶松鼠黄乎乎的尾巴装饰的帽子,灰色的胡须编成三条大辫,眸子里燃烧着憎恨的火焰。 伯尼挥锤的手犹豫了。 黑须的矮人松鼠党却毫不迟疑,双臂肌肉爆发,寒光闪烁的斧刃劈向伯尼的锁骨。 死亡的阴影扑面而来。 伯尼屏住了呼吸。 嗖—— 弓弦震动。 黑须矮人好似被马车撞中一般腾空而起,身在半空爆炸的头骨溅出一大片脑浆,尸体飞出两米侧面倒下,手指抖了两下,失去动静。 远处一片尸骸中的罗伊收回手弩,冲着伯尼摇头。 “你不要命了?!” “啪!” 亚尔潘冲上来狠狠地扇了伙计一嘴巴子,那张络腮胡间的脸颊红肿一片, 他还不罢休,死死抓住伯尼的衣领摇晃,恶臭的唾沫星子喷了他满头满脸。 “下次再留手,我他妈亲自送你一程!” 伯尼终于回过神,咬牙握紧战锤! …… 土地被鲜血浸透。 不到五分钟,战场中倒下了上百具尸体,九成都是松鼠党的古老种族,喊杀声开始迅速减弱。 忽然间,灌木之中浓烟卷动,一群松鼠党越过人群冲向了孩子们所在的马车,打头的精灵骑手驾驶着一架装满着火的干草、木柴、油脂。熊熊燃烧的马车,带着令人窒息的高温发起死亡冲锋。 罗伊目光一寒。 是时候结束这场战斗。 银灰色的瞳孔死死锁定那架马车,深呼吸。 脑海中浮现一枚形如火焰的符文。 深呼吸—— 嗒! 一道战吼穿过狼藉的战场。 仿佛十级的狂风呼啸而过。 乱糟糟的战场有了一刹那的安静,巨大的压抑感让挥舞的刀剑的手变得无比沉重。 环境温度骤然上升几十度,所有人都产生了一种皮肤灼伤的错觉,连口鼻间的呼吸都变得热不可耐。 热! 空气干燥,水分子被蒸发殆尽! 脚下大地隐约燃起了火苗。 战场中的一切,泥土,灌木、空气,盔甲和钢剑、所有东西都在散发出惊人的热量! 复杂的感觉发生在一个呼吸间。 砰! 大地轻颤了一下,地幔震动! 土地龟裂,火光涌出裂缝,刺破了昏暗的苍穹! 吸引住所有人的目光! 一股赤红的熔岩从狂奔的马车之下涌出,就像漫出熔炉的钢水,火红而炽热,瞬间将地上的过客淹没,驾驭马车的精灵连惨叫都发不出一声,就连同车架、坐骑被上千度的熔岩碳化、烧焦,化作虚无。 只有高速狂奔的骏马半个脑袋由于惯性作用飞出了熔岩包裹,落到十米以外,焦黑一片,燃烧着青色火焰。 一条赤红的液态火龙散发着世界末日般的热度和光亮,淹没了马车,往前冲出十米。 浓烟滚滚,大地被烧焦、裂开沟壑。 闪躲不及的一群精灵松鼠党被火龙一卷,惨遭吞噬。 凄声嘶吼只维持了一瞬,他们便被彻彻底底、里里外外地点燃、烧透成红中带黑的人形火炬,融化着消失在了滚动的岩浆之中。 渣都不剩。 不到两秒,超过二十名松鼠党被熔岩法印一波带走! 而那条沸腾的火龙似乎吃饱喝足,停下脚步,在凹陷的林间地面沉眠,形成一道燃烧着火焰的死亡湖泊! 整个战场就像一具生锈的机器突然地发生了故障,有了片刻的停滞。 矮人,精灵,人类,包括猎魔人,不约而同停手。 不! 战场各处,松鼠党看着那片吞噬无数同胞的熔岩之湖,目眦欲裂,眼眶几乎流出血泪。 何其残忍又痛苦的死法。 恶魔! 猎魔人是恶魔! 他们大喊大叫,状若癫狂,沙哑的咆哮传遍整座战场,奋不顾身地发起最后的进攻。 然而在一群高速穿梭于战场的猎魔人屠刀之下,松鼠党就是待宰的羊羔、案板上的鱼肉,毫无反抗之力。 嗖—— 弓弦嗡鸣,咆哮。 魔力护盾破碎。 战场边缘,藏在灌木里,提着桦木手杖的瓦西丽纤细的五指猛然向前一推。 劲风贴着长袍鼓动。 一道提剑闪烁的身影被无形的力场推开。 但他身在半空,仍然灵活而平衡地扣动扳机。 咻—— 法师捂着被穿透的小腿儿,惨叫着摔倒。 一位身形强壮的精灵跳出灌木丛,挥舞巨剑,劈向猎魔人后背,随即以两倍的速度倒飞出去,胸膛裂开一条血线。 砰。 钢剑击飞一枚箭矢。 罗伊随手甩出一道紫色的闪电。 一名刚从桐树后跳出,留着发辫的身形娇小的女性精灵手中弩弓滑落,浑身焦黑一片,羊癫疯发作般倒地抽搐。 罗伊抖动手腕舞了个剑花,正要彻底解决这三个家伙。 “嗒嗒嗒…” 身后灌木丛中传来清晰的脚步声。 一名穿着长筒靴、单薄皮甲,留着黑红色长发,双腿修长的精灵女人,提着剑朝他靠近。 他转过身,银灰色的瞳孔倒映出一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瞬间怔在当场。 第六章 建议和考验 烽烟弥漫的战场好似一座持续运转的绞肉机,发出轰隆隆骇人的杀伐声,无时无刻不在吞咽新鲜血肉。 刀光剑影和升腾的火焰中,一道道人影跌入血泊,化作尸体。 夜色下的战场边缘,靠近昏暗树林的一角却诡异地陷入僵持。 三名松鼠党重伤倒地,失去战斗力。 猎魔人提剑而立,侧过半张脸,看向后方—— 而身形单薄的精灵女人双手僵硬地抬起钢剑,剑尖笔直对准他背后一袭宽大斗篷。 黑红色秀发随着夜风飘舞。 爬满血污的脸上,星眸噙着冷光,打量那张大理石般的侧脸。 鼻梁、眉毛、嘴唇,银灰色的眸子,顶端发尖的耳朵。 她的心跳忽而慢了一拍。 一股异常的熟悉感涌来。 一如三年以前。 罗伊脸色复杂地垂下手中剑,金黄和漆黑的光芒仍旧覆盖周身。 周边的喊杀声不知不觉地远去,一段尘封的记忆涌上心头。 拉·瓦雷第男爵领。 别忘了我。 唇角轻轻地一吻。 黑红色的发丝拂过脸颊,温润甘甜的气息,带着不舍和眷恋的眼睛。 爱佛琳,三年时光未曾在她脸上留下丝毫痕迹。 但那时柔弱动人的气质,已经被战场冲刷殆尽,只剩下坚毅、果敢、铁血。 熟悉,却又陌生。 …… 他看了眼痛的快要昏迷的精灵女术士瓦西丽、浑身冒出青烟头发倒立的托露薇尔、胸膛血淋淋的肯萨法… 当初正是这三个家伙把爱佛琳带回世界边缘,既多尔·布雷坦纳! 他设想过,爱佛琳可能加入松鼠党。 却不曾想到,自己会和她在战场上重逢。 刀剑相对。 没有美酒,故事,故人重逢的欣喜。 只有压抑和难受。 “你、你是罗伊?!”爱佛琳钢剑斜立在腰间,目光紧张地扫过倒地的同伴,嗓音清脆婉转,却带着一丝颤抖、和难以置信。 几年前那个瘦小的少年,如今已经变成强壮、敏捷、杀神一样的猎魔人。 更加英俊,尖耳更加尖锐,五官更接近自己的族人,像是一个精灵混血。 但他紧握在手中,还在滴血的白玉长剑上反射着残酷而美丽的光芒。 属于同胞的血! 冰冷现实摆在眼前。 这个自己曾经视若亲人,内心深处眷恋、喜欢的男人,毫不留情地杀死了无数个手足同胞。 一种针扎般的刺痛扼住了她的心脏。 同胞惨死。 过去的亲密好友,变成杀人凶手。 何其荒谬?! 隐约有几滴冰凉的液体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眶,在她爬满伪装油彩的脸颊上,划出两条醒目泪沟。 “是我,爱佛琳…姐姐。” 猎魔人声音沙哑得好似患了重病。 “你、你和他们是一伙儿的?诺城那一次,也…” 精灵女人嗫嚅着问,手中钢剑抖了两下,脚步向他靠近。 罗伊的脑子突然有些乱糟糟的。 原本尽情杀戮的痛快荡然无存。 胸膛中只剩苦涩。 下意识地用背部挡住树林的缝隙。 避免战场中的同伴发现这边的异常动静。 “别再问了。离开吧,爱佛琳,立刻带他们走。” 突袭战已经进入尾声,剩下的松鼠党不到五十个,还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 “你说什么?”托露薇尔摸了一把头顶被电得如同钢针倒立的长发,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艰难挣扎地爬起身体,靠在粗糙的树瘤上,小巧胸膛起伏,乌溜溜的打量着罗伊,忽而面露恍然, “爱佛琳,这个猿人是不是以前在拉瓦雷第救了你一命的老熟人?” 精灵女士悲伤一笑,点头。 “没时间解释,快走!趁他们发现之前!”罗伊加重了语气,银灰色的瞳孔射出锐利的寒光。 心头却叹了口气。 他还清楚地记得爱佛琳对自己的无微不至的关怀和照顾。 他下不了那个狠手,哪怕他是一个主加意志的男人。 所以只有一个选择。 “猎魔人,别假惺惺了!”背靠着桐树的肯萨法斜眼看了眼胸前的豁口,指缝间拼命钻出的鲜血,有气无力地戏谑道,“你杀了我们多少人?在诺城,还有刚才!” “从前不见你心慈手软,现在反而令人作呕地虚情假意!” “你到底有什么阴谋?!” “来啊,给我个痛快!” “爱佛琳,动手!”肯萨法爬满血丝的眸子转向精灵女士,“你忘了死在他手底下的同胞了吗?你忘了被岩浆吞噬、痛苦哀嚎的血脉至亲!” “你忘了那句老话——Noa me ke wouda difrrent。(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爱佛琳捏紧手中钢剑,弓背屈膝勉强做出进攻姿态,表情变幻不定。 “啪!”罗伊抖动手腕,古威希尔划出一道白光,拍中肯萨法的脑袋,将他活活拍晕过去,脸颊埋进泥土。 接着他又一剑拍晕捂腿哀嚎的术士瓦西丽。 电光火石间五指勾勒。 托露薇尔眼前一花,瞳孔扩散像是木偶一样愣在原地。 而猎魔人身形一闪,扛麻袋似地一左一右将两个女人抗在肩膀上,朝爱佛琳伸出了手。 “跟我走!” 劲风来袭,精灵女士绷紧俏脸,咬牙,尖叫着,朝他挥出一剑。 但这一剑大失水准,破绽百出,还不如孩童的杂耍。 啵! 软弱无力的钢剑被昆恩法印弹开在地。 罗伊摇头一叹。 大手一擒一抱。 爱佛琳身不由己被他拽了过去。 下一秒,带着三个女人的罗伊,身形化作狂风消失在战场远处。 …… 十分钟后,这场一边倒的自杀式袭击彻底结束,林间空地躺满松鼠党的尸体。 在猎魔人的围剿之下,漏网之鱼寥寥。 “你在看啥了,伙计?” 兰伯特拍了奥克斯肩膀一下,扫视四周。 在冷却的熔岩、几辆烧焦马车飘出的烟雾之间,科德温士兵的身影来回巡逻,打扫战场,而猎魔人的马车队固若金汤,分毫未损! “罗伊抱走了几个精灵女人。”奥克斯眉毛倒立地嘟哝, “瞎说什么?他是去追逐逃犯!” …… 远离战场一处阴暗的山洞。 两名被催眠精灵女士倒在火把下的岩壁旁。 爱佛琳坐在墙角,双手环住小腿儿,下巴搭在膝盖上,半张苍白的脸被火光照亮,另外半张藏在阴影里,带着一种伤透心的虚弱。 “爱佛琳,我不想骗你,我杀了不少松鼠党。因为不杀他们,我就会死。从始至终我都是出于自保反击,无论诺城那次,还是今天。”猎魔人站在阴影里,嗓音低沉,“但现在,解释再多你也听不进去吧?” “出于曾经的交情…”罗伊深深地看向爱佛琳,后者出神地看向地面,避开了他的直视。 “我给你一个忠告。” “留在蓝山,别再插手这场战争,你们毫无底线的袭击行动除了让古老种族处境更加堪忧,没有任何意义。” “继续下去。迟早,你,还有你这两位姐妹,难逃一死!” 爱佛琳明显没有听进去话。 瓜子脸上冷若冰霜。 咬紧了银牙。 猎魔人突然在她面前蹲下身体,将一枚晶莹剔透的千里镜水晶,强行塞到她的掌心。 银灰色的眸子盯着她瞪圆的眼眸。 “我认识的爱佛琳是个善良的,富有同情心的女人,她不希望看到,同胞们继续袭击无辜的人类,然后毫无意义地死掉!” “她不希望更多无辜者牺牲。” 罗伊星辰般的眸子闪烁着温和而体贴的光芒 “我想象得到,之前的战斗,你内心肯定饱受煎熬。” 爱佛琳消瘦的肩膀一颤。 忽而有点鼻子发酸。 最了解自己的却不是并肩作战的血脉同胞。 而是他。 “但这种状况并非毫无改变的机会。” 罗伊话音一转,说出了一番比今天的相遇更令爱佛琳震惊的话。 “我知道,你们背后下命令的人,乃是北方术士兄弟会的一员,精灵术士法兰茜斯卡·芬达贝阁下吧?” 他刻意在姓氏上加重了语气。 爱佛琳不由闭上了眼,又是血污又是伪装油彩的脸颊变得像雪片一样惨白。 他从何得知? 猎魔人从这表情中找到了答案, 沉吟了良久,眉峰紧蹙。 眼中浮现思考之色。 心中做出了某种决定。 “听我说,带上你的两个朋友回到蓝山,告诉法兰茜斯卡,我能解答她的一切疑惑,包括她的合作伙伴威戈佛特兹的下落!” “我还能给她一个绝密的建议,计划——不需要再向尼弗迦德皇帝的恩希尔·恩瑞斯卑躬屈膝,让你的精灵同胞充当他的马前卒,往北境的火坑里跳。” “而且我能实现你们的理想——让精灵,获得一块彻底属于自己的土地!” 爱佛琳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他的语气澎湃激昂,表情真诚,眼中放着光,仿佛一瞬间从一个双手沾满同胞鲜血的屠夫,变成一个为了爱黎瑞恩的松鼠党! 巨大的反差令爱佛琳神态恍惚。 但不得不说,他描绘的场景充满了诱惑力。 “你们已经住腻了世界边缘的贫瘠之地了吧?” “百花谷那块土地,不要也罢,你们有一个更好的选择。” “另一块更适合你们的土地。” “但首先,你得让法兰茜斯卡联系我…用这块水晶!” …… 猎魔人说完话,紧抿嘴唇,最后打量了爱佛琳一眼。 如此地仔细,带着一股怀念,仿佛要把她的脸彻底铭刻在心底。 爱佛琳几乎要忍不住让他留下,和他耐心又彻底地攀谈一番。 消除想象中的误解。 聊聊过去几年的经历。 可她不能。 这么做,自己又如何对得起死去的同胞? 罗伊沉默着,重重握了握她柔软、却又遍布细密茧子的手。 转身! 毫不留恋地大步离开山洞。 身后黑色披风飞旋,眨眼消失在漆黑夜色中。 …… 罗伊回到营地的时候,兰伯特和奥克斯揶揄地看了他一眼。 却理解地没有多问。 营地里多出了一百名科德温士兵。 战斗结束后不久刚抵达。 但罗伊丝毫不觉得奇怪,这跟记忆吻合,当初练习熔岩法印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身后的跟踪者,只是没有声张。 营地中央,阵亡者已经被整齐地排成几列,并肩躺在一起,无论是矮人、精灵,还是人类。 两百来具尸体,九是松鼠党,车队中牺牲者不足二十人,全都是温克手下的士兵。 与悍不畏死的松鼠党扭打成一团同归于尽,或是被带有分裂细针的箭矢命中要害。 而猎魔人的同伴,以及矮人六人小分队,一个不少。 虽然满身血污,盔甲武器磨损严重。 自身只是受了点皮外伤。 罗伊重重松了口气,自己的插手总算改变了几个矮人死亡的命运! 但现场气氛有些奇怪。 这一场遭遇战他们一方大获全胜,场中气氛却相当压抑,没有半点喜悦,兴奋。 车队边,狼藉的地面还没被收拾干净,翻倒的木桶四处散落,其中有些摔得粉碎。 里面的东西洒在地上,那些所谓的军需物资暴露在一双双眼睛前——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灰色石头,价值甚至远不及咸鱼。 “给亚甸德马维国王的援助?”亚尔潘·齐格林咬牙切齿地说出了此行的目的地,不是什么科德温士兵的支援。 而是给亚甸。 他敏捷地跳上一架马车,当着众人的面,毫不客气地一斧头劈开一副木箱。 破口露出坚硬而粗糙的青色棱角。 箱子里全是石头。 “这便是亨赛特王临行前再三嘱咐我们的,格外重要的秘密援助!意义重大的护送?”瞪得像盘子一样的眼睛环顾在场众人。 五个矮人脸色发青,难以置信,愤怒地喉咙嘶嘶作响。 猎魔人们脸露恍然,他们早就敏锐地察觉到马车的车轮印太深,马车上一个个大箱子里装的东西重得出奇。 却没想到却是石头。 连车队中央的孩子都保持了沉默,只是眼睛充满好奇,矮人大叔们为啥要保护这么一堆毫无价值的东西? 穿着黑金相间服色的科德温士兵中走出了身材高大的军需官。 连外套都完好无损。 冷漠的脸颊上浮现出一抹深深的愧疚。 “抱歉瞒了你这么久…亚尔潘阁下,我就对您实话实说,这次的护送是一个陷阱。”温克嘴角带着歉意,朝着矮人鞠了一躬,“为了引出潜伏在森林之中的松鼠党。” “为免物资被他们抢走,所以用这些石头来替代。” “给松鼠党的陷阱?”保利·达尔伯格握紧了心爱的手弩,一把将浓密的胡须甩到右肩,“让我们送死的陷阱才对!如果不是猎魔人大师中途加入。” 他不由感激地看向猎魔人的车队。 “咱们也就五十个人,早就被这群松鼠党杀了个一干二净!” “你对俺们…做了什么!”伯尼语气羞愧又愤怒,他甚至为了这堆石头,抱有必死的决心,“你们把俺们当成什么人?” “稍安勿躁,诸位,确切地说车队有一百五十人!”一位穿着闪亮铠甲的骑士从温克专员身边走出,表情平静地冲几名矮人解释,“本人费雷德嘉德,奉亨赛特王的命令,带着一群科德温的精锐战士,跟在车队之后,保护诸位周全!” 他的语气充满了公事公办的冷漠。 “哈哈!”雅尼克怒极反笑,冲着骑士唾沫横飞地咆哮,“你们来的可真及时!战斗结束,刚好出现!帮助我们打扫战场!尊敬的费雷德嘉德阁下,你可真是帮了我们大忙!” 他夸张地朝着科德温士兵们鞠了一躬。 “我谢谢您们!” “不,这不是针对松鼠党的陷阱。” 罗伊走出人群,锐利的目光扫过温克专员,以及骑士、新开的士兵 “什么意思,罗伊?” “伯尼,其实我有一个猜测!” 猎魔人戳破了军需官竭力维持的借口。 “这一趟运送护送石头的秘密行动,只是亨赛特王为了测试你们是不是叛徒的设计。” “科德温的仁君哦,想知道诸位是否早就跟松鼠党狼狈为奸。” “他想看看,你们是否敢跟松鼠党真刀真剑地打一场!” 这一刻。 整个战场鸦雀无声。 猎魔人们眼中浮现一丝怜悯和同情。 矮人狩龙小队,身为古老种族的一员,背叛松鼠党的同胞,为人类帝王忠心耿耿地效力,甚至不惜与同类刀剑相向。 却换来了质疑和试探。 以他们生命为代价的试探。 “温克,老伙计,告诉我答案!”亚尔潘看向军需官,眼中还带着一丝期待。 “抱歉,亚尔潘…里根、伯尼…原谅我们。”温克表情痛苦地低下头,“但一切都已经结束了,危险和猜忌都结束了。” “我回去就告诉亨赛特陛下,你们不是奸细,你们没有背叛!” 他抬头诚恳地扫过六名矮人。 “我会以我的人格和名誉为你们担保!陛下会明白的!” …… 并排站立的六名矮人不发一言,缓缓转头,扫过温克身边的所有人,新来的士兵,刚才并肩作战的士兵,倒在地上的同僚,松鼠党的两百具尸体。 片刻沉默之后。 “用不着了。”亚尔潘·齐格林语气中带着一股深刻到骨子里的疲倦和失望。 他忽略了温克的目光。 看向猎魔人。 “诸位大师,接下来恐怕得打扰打扰你们,俺们六个想搭趟顺风车。” “欢迎之至!” 罗伊欣然点头。 第七章 去诺城吧 不知道过了多久。 带着一声令人心碎的呻音,托露薇尔彻底摆脱亚克席法印的催眠影响,晕晕乎乎地睁眼一瞧,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在一个昏暗的山洞之中,瓦西丽昏睡在不远,大腿伤口包扎上了绷带。 而爱佛琳蹲坐在一根摇曳的火把下面,一眨不眨地盯着手中一枚水晶,脸色复杂、伤心、感激、仇恨交织。 “爱佛琳,我们这是在哪儿呢?” 托露薇尔支撑起酸痛不堪的身体,走过去拍了拍瓦西丽的脸颊,后者“唔”了一声,从昏睡中苏醒。 “他放了我们。”爱佛琳机械地说。 “猎魔人?可这是为什么?嘶—”瓦西丽手指放出绿光,缓解伤口的刺痛,“那个刽子手,杀了我们这么多同胞,偏偏要放过我们几个。”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托露薇尔拍着小巧的被电得焦黑的胸脯松了一口气,无比庆幸地说,“肯定是看在爱佛琳的面子上啊!活着总比死了要强!” “这是耻辱!”瓦西丽捂着胸口痛心疾首地说,“两百多个同胞牺牲,就只剩我们几个苟活,怎么向菲拉凡德芮,法兰茜斯卡交代?!” “之前我怎么说来着,得罪猎魔人的都死光了,你们偏不信,偏要让大家去送死!你要是气不过…就自己下去陪他们!”托露薇尔拍了拍小手和衣裳上的泥土,站起身体,走向爱佛琳,“至于我和爱佛琳留着有用之躯,继续为了爱黎瑞恩!” “等我确定猎魔人都离开,我会给拉塞尔带回你们全体阵亡的消息,为你们收敛尸体。” 瓦西丽闻言不由痛苦地在墙角蜷缩成一团,脸上浮现羞愧的红色。 若不是她和肯萨法坚持要偷袭,大家本来不用牺牲。 二十多个变种人,简直是一支势不可挡的军团! “不去找拉塞尔。”爱佛琳忽而摇头,深吸一口气,脑海中浮现出猎魔人最后的劝诫,那张熟悉而亲切的面孔,已经让她无比陌生。 但他终究是冒着危险放了自己一码。 更有一点说到了自己心坎上。 这些无所谓的袭击,滥杀无辜的暴行,丝毫不能让爱佛琳感到开心、痛快,尤其是身边同胞,一个接一个减少。 这种痛苦无以复加。 你饶了我一命,我就听你一次! “瓦西丽,开启传送门。我要回蓝山!” “你想干嘛?” “我要见法兰茜斯卡陛下,为猎魔人带个话!” …… 天刚破晓。 猎魔人的车队离开了那片满目狼藉的战场。 “你们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坐在徐徐行驶的马车上的罗伊看着军需官温克,载满石头的马车、以及科德温的士兵,渐渐消失在视野中,问, “从科德温的南部边境返回玛哈坎?还是跟咱们一起去梅里泰莉神殿?” 伯尼、里根·达尔伯格脸露不甘。 他们来到科德温为国王效力,也想混出个名头再荣归故里,现在却灰溜溜地离开,心头的抱负远远没有实现。 “俺还不想这么早回玛哈坎…娶妻生子,守着…鸟不拉屎的山路。”伯尼说。 亚尔潘摇头,把玩着脚边的斧子,目光看着身边缓缓掠过的桐树,“我当初跟布罗瓦尔·霍格大长老放过狠话,我不会再回去!” “再找个明君效力?”坐在第三架马车上的兰伯特开玩笑地扫视了一眼六位矮人,“我听闻泰莫利亚的国王弗尔泰斯特是个体恤士兵的国王。睿智、慷慨、勤勉。” 猎魔人们没谁反对, 众所周知,为弗尔泰斯特效力比为亨赛特王靠谱得多。 这家伙和北方的其他国王不同,并不憎恨古老种族。相反,他能说一口流利的上古语,还是一位鉴赏精灵诗歌和矮人麦酒的行家。 虽然对松鼠党毫不手软,但弗尔泰斯特愿意相信古老种族。 “而且小鬼跟弗尔泰斯特的女儿雅妲殿下保持着良好的关系。”雷索浑厚的声音压下了车轮碾压地面,马蹄踢踏、马具碰撞的声响,行进车队中所有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罗伊还跟维吉玛湖畔的女神交情莫逆。”奥克斯嘴角浮现笑容,还嫌不够乱地补充道。 正使出浑身解数让奥利奥在马车上保持骑士一般笔挺坐姿的格里姆脸色一僵,眼神灼热地看向了罗伊。 这家伙居然认识湖中女神,为啥从来没人跟我说过? 而丽塔·尼德为芮妮矫正乳牙的手指一顿,审视的目光扫过前方表情呆滞的罗伊。 伯尼、雅尼克、里根兄弟一拽缰绳,减缓了马车行进速度,脸上浮现心动之色。 “其实我和他们只是盟友关系。”罗伊清了清嗓子。 “不需要了。”亚尔潘摁了摁脚下的踏板,一边为心爱手弩上油保养,一边说,“通过这次的护送,我算是看明白了一件事。连我掏心窝子地侍奉了多年的亨赛特王都用怀疑和试探侮辱我…别的国王只会变本加厉。” “这群统治者都差不多一个德行,不会真正地信任矮人。我们何必再热脸去贴冷屁股?” 说出这话后,亚尔潘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愁云密布的脸上,又恢复了一丝豁达和开朗。 而五个矮人听闻老大的结论,也不禁点头。 矮人的乐观天赋又让他们忘掉了忧愁。 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正好诸位此行要去艾尔兰德,俺们一起去那边拜访一下老友丹尼斯·克莱默,以后的事情,就以后再说吧。” “其实我有个建议,如果诸位还想要证明古老种族和人类可以和平共处,不妨一试!” “说来听听!俺也不想前功尽弃!”亚尔潘流露出明显的心动。 罗伊脸上带着一丝真诚,嘴角浮现一丝笑容,“在我看来,今时今日,唯一有可能缓和古老种族和人类斗争冲突的地方只有一个…” “哪儿?”伯尼好奇地看向他, “柯维尔和波维斯?”里根一拍脑袋,嘴边胡须一颤,“你让我们‘滚去波维斯’?” 矮人们顿时双目放光, “柯维尔和波维斯,位于大陆最北方,靠近飞龙山脉,远离雅鲁迦河,作为一座永久中立国,不受尼弗迦德威胁。且海运和矿藏发达,经济繁荣,风气开明,地处沿海并广为接纳各种移民!许多富有开拓精神的人类、古老种族、甚至是法师,聚集在那边。” “诸位若是想安心地度过下半辈子,那地方是个不错的选择。”罗伊话锋一转,“但柯维尔偏居一隅,对整个世界的影响力极其有限,无法改变北方诸国的方针。” “在我看来,唯一有可能逆转古老种族偏见的地方只有身处要地、港口众多、各个族**融并济的诺维格瑞!” “你让俺们去自由之城奋斗?”亚尔潘赏了拉车的马一鞭子,“让俺们去混黑帮?” 他挑了挑又黑又浓的眉毛,脸上浮现出一丝不屑,“我倒是知道,诺城有个屠夫克里弗,管理着那边的矮人同胞,这家伙虽然有点能力和手段,但气量狭隘,目光短浅,只盯着眼前的蝇头小利。” 亚尔潘给三大黑帮的首领下了评判, ”成不了什么大器!更改变不了古老种族的处境!” “不是克里弗。”罗伊转头,银灰色的眸子徐徐扫过前后马车上,六位矮人的脸,慢吞吞地说,“你们,去投奔永恒之火的大主教塞勒斯。” 聿—— 矮人似乎被吓得六神无主,拉住了缰绳,马儿扬起前蹄长嘶了一声。 “啥?”亚尔潘张开血盆大口,一副见鬼了的表情,“俺们,矮人,去给永恒之火当打手?你是认真的吗?” “俺…这辈子…只信仰玛哈坎圣山…”后排的伯尼拼命摇头,“俺,才不信,什么永恒之火!” “罗伊大师,诸位,”里根更是满脸难以置信,委婉地提出质疑,“你们不是杀了永恒之火几百个人,你们和永恒之火的关系,理应不太好吧?” 不是不太好,应该是敌人。 虽说大主教表面上没有怪责猎魔人。 罗伊的做法,怎么看,也像是把他们往火坑里推! “有时候,事实跟大家的听闻截然相反。”罗伊诚恳地说,“亚尔潘、伯尼、里根…诸位如果相信我们,不妨去诺城歌舞厅,找丹德里恩,传达我的话。” 猎魔人放眼望去,车队驶入一望无垠的原野,绿色的植被、黄色的泥土、潺潺的溪流,天高地阔,胸中为之一清。 “他会安排你们跟塞勒斯大主教碰面。聊过后,你们会知道这位大主教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罗伊脑海中又浮现出变形怪吉吉被绑在火刑柱上,视死如归的表情。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谁最想要消除不同种族之间的偏见,让众生平等,那么毫无疑问就是这位阁下了。 如今的永恒之火大主教! 而且北境各地有上百个永恒之火的神庙和祭坛,影响力仅次于梅里泰莉女神,这个庞大的组织有那么一丁点可能性消除古老种族和人类间的隔阂。 亚尔潘等矮人们的理想,与变形怪不谋而合,简直是最佳搭档! “丹德里恩不是一个蹩脚的诗人?”亚尔潘捏了捏脚下的斧头,不解道,“凭啥让堂堂大主教见我们,一群小人物?” “别妄自菲薄,诸位大师可是狩猎过巨龙、石化蜥蜴、食人魔的…”奥克斯掰着胡萝卜粗的指头,连续拍马,“也算是堂堂大英雄。” “绝对有资格与塞勒斯大主教对话!” 马车上的矮人们脸色纠结,迟疑。 “就算见不到大主教,诸位就当去诺城旅游散散心吧?”瑟瑞特虽然搞不懂罗伊的用意,依旧帮腔道,“我保证,丹德里恩会负责你们的酒水,管饱!” “嘶—” 这一瞬间,矮人们顿时把什么责任,担忧,抛之脑后。 “还等啥?丹德里恩这个好朋友,俺交定了!”伯尼迫不及待,语气中带着某种发泄的情绪,眼角分明有一滴泪。 “劳逸结合,不高兴就需要散散心!”里根沉闷地点头,“咱们就去诺城!” 亚尔潘想了想。 他不明白猎魔人为何偏让自己去诺城。 但对方不会害自己。 这场战斗若是没有大师们插手,自己的六人小队绝对会减员。 何等巨大的恩情! 别说让他去诺城,让他上刀山他也二话不说! 罗伊续道,“诸位若有意,珊瑚可以马上为你们开个诺城的传送门!” “用不着那么急!”亚尔潘和同伴们交换了一个眼神,“等到了科德温边境咱们再分开。” …… 接下来从科德温南部到泰莫利亚的领土一段旅程,没有之前那一周的欢声笑语,矮人们操心着诺维格瑞未知的前程,没了高谈阔论的兴致。 只有最没心没肺的伯尼偶尔还能找孩子插科打诨,找找乐子。 而孩子们以及年轻猎魔人,心情又与之前不同。 脸上的笑容减少了许多。 “老师们,明明这一次我们大获全胜,为什么我心里面一直不舒服。”终于,赶了五天路后,实在受不了的卡尔找到了猫鹫请教,诺城那一场以一敌百的血战中,他们也杀了不少人,那时候反而觉得酣畅淋漓。 但这一次,堵得慌。 甚至有种心虚的感觉。 “我做梦的时候老是看到那些死去的精灵、矮人、半身人愤怒的脸!”蒙蒂缩了缩脖子,深有同感地说,“他们大喊着‘为了爱黎瑞恩’,为了’莎依拉韦德而死’,不要命一般主动往我剑上撞!” “死了好多人!”他略微惊慌失措地比划,苍白的脸颊上,那对野兽般的竖瞳失去了往日的锐利,和坚定,“全都是血!“ “都是血!“ 坐在板车上的一群男孩儿女孩儿目光闪烁。 他们整场战斗都处于女术士和猎魔人的精心呵护之下,毫发无损,未出一剑。 但战斗中残酷的喊杀声,喷溅的鲜血、肆虐的火光,还有那最为恐怖的,吞噬一切的熔岩,在他们幼小的心底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 战争,远比他们混迹街头时候的打斗要可怕! 猫鹫听完弟子的问题。 非但没有责怪,反而欣慰地摸了摸他的柔顺的头发,猎魔人们也是一脸恍然,矮人则饶有兴致观察。 “其实一年多以前,诺城一战之后,我就在等着你这个问题,直到今天才等到。如果你们一直不来问,我反而会觉得奇怪,是不是改良版的青草煎药出现了问题,偏向熊派煎药,削弱了你们的感情。”他环顾十二个竖起耳朵的猎魔人学徒,冰冷的脸颊露出一抹柔和的笑容, “但现在我松了口气,事实证明你们一切正常!” 猎魔人学徒们受到感染,也不禁露出一丝笑容,惴惴不安的心稍微放下。 “在此之前,你们杀的最多的也就是水鬼。而人类毕竟和水鬼不同,要复杂得多,无论是外形,性格,还是经历,更重要的是,他跟咱们是同类,都属于智慧生物。” “在诺城,咱们被四面埋伏重重包围,为了活命大开杀戒…自然没有太多心理负担。” “但这一场战斗几乎是一边倒,松鼠党处于绝对劣势。” “战斗之前,亚尔潘阁下又跟你们科普了这个组织的来历和伟大目标。” “你们对他们产生了认同感。所以为杀戮而后悔!” “这很正常!” 猫鹫为他们的表现下了定论,但话锋一转, “但你们无需太过在意…问问你们自己的心,你们杀人是为了取乐,为了达成别的邪恶目的?” 一群人同时摇头。 “出于自保活命而已,若是你们手下留情,现在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已经躺在那堆尸体里!所以没人能够怪责你们,连神明也不能!至于噩梦,多做做就习惯了。” 学徒们彻底放下了悬着的心。 “但小兔崽子们,务必记住一点,”维瑟米尔叹了口气,看向远处荒原尽头,清晰的边界线,感慨道,“无论什么战争,都没有胜利者。” “带给参战双方的,永远只是伤害。” “若是有更好的办法,能够不挥一次剑,兵不血刃取得胜利!那才是最佳的选择。” 杰洛特开始顺势宣扬他那一套中立理论, 不动武? 猎魔人学徒们却没怎么听进去这个建议。 “杰洛特,你啥时候成了和平使者?让你的学徒们不动手,却和人说理,岂不是放弃他们的长处?”保利·达尔伯格看着小学徒满脸纠结之色,不禁好言相劝,“照我说,用不着顾忌那么多,胡思乱想,该出手时就出手!” 卡尔和蒙蒂、查内姆十一个伙伴小鸡啄米般忙不迭地点头。 “如果自家…输了…死了,那就是玛哈坎圣山的旨意!”伯尼从浓密的胡子里掏出酒瓶,灌了一口补充道。 “不,猎魔人不信那个,应该说是命运!”雷索沉声矫正。 “命运会让你们做出最好的选择!”罗伊总结了发言,目光徐徐扫过学徒们恍然大悟的脸,“如果你们杀了人,无需后悔、愧疚、自我怀疑。” “一切都是命运的旨意!” “哈哈!” 马车队里一群大男人笑个不停! 女术士摇头叹息。 “敬那该死的命运!”亚尔潘爽朗一笑,丢给卡尔一瓶酒, “敬命运!”卡尔喝了一口,传个下一个小伙伴。 …… 战争没有胜者! 兵不血刃地取得胜利! 坐在板车上学了几年知识文化的普通学生们,在心底牢牢记住了杰洛特这句话。 他们的未来甚至为之改变! …… 半个月后。 猎魔人们与矮人在艾尔兰德边境处分开,挨个挨个拥抱告别之后,目送他们往北踏上诺维格瑞的路途。 又花了三天,猎魔人们来到艾尔兰德郊外的梅里泰莉女神殿。 第八章 重返神殿 1265年4月6日。 和煦的晨光洒落在艾尔兰德城北的郊外,一支风尘仆仆的车队行驶在通往神殿建筑群的主路旁,十几座殿堂耸立在嶙峋的巨石间,反射朦胧的日光,让人看不清晰。 神殿的极具生活气息的庭院里,许多穿着灰色衣裙的女祭司正在进行每日早晨的劳作,浇灌农田、采摘蔬菜,喂鸡、打扫。 女祭司很年轻,大部分十五六岁,也有八九岁的孩子,其中一些活泼的女孩儿转过头打量这支庞大的车队—— 梅里泰莉女神殿来往信徒络绎不绝,但很少一次性出现这么多。 哪怕是对待那十几个身形彪悍的猎魔人,女祭司们的目光中也不含任何世俗的杂质,只有单纯的好奇和善意,让人感到轻松、温暖。 车队里一群血气方刚的男孩子却脸红耳热起来,他们久居郊外,很少享受到这么多的青春靓丽的女士的注目礼。 而维姬等车队的女孩儿,朝女祭司们微笑点头致意。 光头大汉打趣般解释道,“梅里泰莉神殿从来不缺乏‘可爱’的女祭司。每年都有北境各地的女孩儿们涌来,又有学生从神殿学校毕业,去其他神殿担当预言者、产婆、医治儿童和妇女的医师…” 孩子们恍然大悟,看向这群女孩儿的眼神多了一丝认同,都是从小离家的可怜人。 而罗伊神色唏嘘。 当年他第一次来到梅里泰莉女神殿时,雷索也跟他说过这句话。 正是在这座美丽丰饶的神殿之中,他熬过第一次青草试炼蜕变为蛇派猎魔人。 某种意义上,这是他梦想开始的地方。 如今宁静祥和尚未被战火波及,变成日后的残破废墟。 让我们来改变它的命运吧,也算履行对梅里泰莉女神的承诺。 “雷索大师?杰洛特?!” 一位身材窈窕、圆脸长着几粒雀斑的年轻女祭从神殿偏厅迎了出来,晶润的眸子往车队最前方牵着马匹、穿着厚厚斗篷的一群大汉脸上打了个转。 落到那最为醒目的锃亮光头之上,最后却转到白发飘飘的杰洛特脸上。 雏菊般柔弱无辜的眼眸泛起水雾,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涌上心头。 那一年,她还为女神恪守着静谧誓言。 那一年,她还是一个纯洁的女祭司。 “上午好,爱若拉女士,多年不见,你仍然风采依旧。”杰洛特朝她弯了弯腰致礼,脸颊竭力维持平静,然而微微颤抖的眼角还是暴露出他并不平静的心情。 而一双双竖瞳好似嗅到鱼腥味儿的猫,饶有兴致地在杰洛特和爱若拉之间反复打转。 “祭司大人,闲话少说…”罗伊环顾了自己周围翘首以盼的孩子,打破了这尴尬的氛围,“能不能先让咱们进去?南尼克老妈妈那儿应该已经收到了‘消息’了吧?” “罗伊,你怎么就是不长记性,说过多少次,别叫我老妈妈!”一位头发花白,穿着宽大的红褐色长裙的胖女人大声反驳着从侧殿走出,她看上去五六十岁的年纪,脸上每一条皱纹都让人联想到为家庭操劳的母亲、慈祥可亲,棕眸就像点亮的神圣蜡烛,闪烁着温暖的光,“一想到年纪一大把还有那种可能性,我就气的要命!” 她冷哼着,嘴角却浮现微笑,步伐惊人的矫健,曳地长裙沙沙作响。 “好吧,南尼克嬷嬷,向您致以最深的敬意,唔—” “这才对了。孩子,欢迎来做客!” 罗伊呼吸一窒。 体型富态的大祭司张开温暖的怀抱,重重一拥,松手。 像是一位慈祥的长辈,目露欣慰之色,捏了捏他的肩膀上的结实的肌肉。 “青草试炼效果不错啊,这才多久,你已经从一根瘦瘦小小的竹竿,变成一个体魄健康又强壮的年轻人。” “托您的福…”罗伊由衷地朝她鞠了一躬,“多亏您当初的收留,悉心呵护和指导。” 南尼克挑了挑眉头,问,“可你又凭什么让梅里泰莉女神青眼有加?特意向我发下神谕,招待你们这支猎魔人‘军队’?” “咳咳…” “杰洛特,感冒了,还是嗓子发炎?”南尼克转头含笑瞪了白狼一眼, 白狼深色深色猫瞳带着期待和感激。 有一次他重伤垂死,被南尼克收留救治,因而心底一直存有感激。 “一把年纪都活到狗上去了吗?这么多年过去还是没半点长进,不知道捯饬捯饬自己,浑身臭烘烘的!那群瞎眼的女人怎么会看上你,对你恋恋不忘?” 南尼克狠狠数落加嫌弃,和他重重一抱,慈爱的目光扫过马车边一张张脸, “说说吧,究竟怎么回事,带这么多‘大师’过来,准备皈依梅里泰莉吗?” “还有这群孩子?” “南尼克,进去说!” 女术士走出车队,亲密地挽住了南尼克的胳膊,一个年轻美艳、一个苍老慈祥,光看外表,宛如一对祖孙。 “你还记得来看我?难不成这几年一直跟猎魔人厮混在一起,所以几年来没功夫访问神殿?” “差不多吧。” …… 爱若拉慌忙地带着几个猎魔人到神殿后院安置马匹和马车。 而南尼克领着浩浩荡荡的众人进入偏殿走廊。 孩子们好奇地伸长脖子张望。 走廊边一张张敞开的木门里,点亮洁白蜡烛的静室中,坐着一个个对着女神雕像祷告的信徒,看穿着有粗布麻衣穷苦人家,也有丝绸貂裘的富人。 虔诚不分阶层。 还有些看上去衣衫褴褛的人,干瘦的脸颊上凝固着远超一般的忧愁、堪称苦大仇深。 “辛特拉和维登的难民?”罗伊问。 “战争刚爆发那会儿,神殿接纳了几百个难民。” 南尼克注意到众人的目光,耐心解释, “但如今冲突已经平息,大部分逃难者早被维吉玛归化…弗尔泰斯特这一场战争拿了不少地,但大都被战争摧毁,百废待兴,泰莫利亚缺乏人手,对难民来者不拒。”南尼克顿了顿,“维吉玛近年新兴的教会也出了不少力,为穷人们安排工作和住宿,倒是很体贴。” “美德教会?“罗伊心头一动,眼前又浮现出雅妲公主和薇薇安女神的俏脸, “传闻之中,这家教会有传说里的湖中女士在背后撑腰,在维吉玛市,近两年的影响力已经超越了永恒之火,几乎与梅里泰莉女神不相伯仲。“南尼克略微诧异地说,“只是势力仅限于维吉玛湖区,未曾向外扩张分毫。” …… 路过其中一个房间的时候,罗伊不由停下了脚步。 明亮的烛光照出房间中三道人影,一个穿着学者长袍,浑身散发出浓浓书卷气,因为近视而眯着眼睛的年轻人,正参照着一本《世界通用百科全书》,声音清朗地诵读一段关于“雨燕“的文献。 留着黑亮短发的男孩儿和扎着两条小辫子的女孩儿端正地坐在他下手的桌椅上,正竖起耳朵,目不转睛地盯着老师,不时点头,就好似听到主人指令的小狗崽。 穿着神殿制式的灰色外套、裙子,外貌相当出挑,皮肤白皙细腻,五官粉雕玉琢,晃眼一瞧,就像两个洋娃娃。 并且长相酷肖,明显是一对姐弟。 看到他们。 罗伊瞬间想起曾经那个为了儿女自我牺牲的父亲,海蝎子杂技团团长亚伦。 那张泪眼婆娑的狼脸尤在眼前。 “雅尔!” “谁?现在上课时间,有事儿待会儿再聊!”梅里泰莉女神殿图书管理员雅尔打量着这位目光锐利、英气逼人,又俊俏得令人侧目的猎魔人,实在认不出他是谁。 “罗伊,你忘了吗?” 雅尔浑身一震,抬头仰视着猎魔人,张大嘴,几乎惊掉下巴! “好家伙,你这几年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变态发育了吗,怎么长成这样得又高又帅!” “虽然你年纪太大了,但若是愿意冒点风险,我可以帮你改造改造,度过青草试炼。让你多点肌肉,变异出一头白发,更讨爱若拉喜欢也说不定?” 罗伊含笑回应。 雅尔肩膀一颤,眼镜差点掉地上,拼命摇头。 “哈哈,不和你开玩笑了,这两个小家伙是阿德和阿莉吧?”罗伊蹲在男孩儿女孩儿身前,情不自禁伸手握住了他们俩柔软的小手。 两姐弟被陌生人吓了一跳,但再也没有几年前,反应过激就咕咕乱叫,像只茶隼一样挥动翅膀,猫鹰一样找木杠倒挂自己。 “哥哥是谁?”他们俩异口同声地问,声音清脆地就像黄鹂鸟,黑宝石般的眸子打量着猎魔人,“哥哥认识我们?” 罗伊笑而不语,欣慰地摸了摸他们俩的小脑袋瓜。 被诅咒困扰了数年,好不容易走上正轨,不该再让姐弟俩回忆起那段伤心往事。 “好了,我该离开了,雅尔…好好指导阿莉和阿德,把他们培养成才!对了…关于你暗恋的爱若拉姐姐,最近你要小心了哦。”罗伊突然凑到年轻的图书管理员耳朵轻声说了几句话,后者顿时紧张起来。 …… 等罗伊和熟人寒暄完,南尼克领着他们来到神殿最里层一座院子,精致的屋檐下排列着三十多个空房间。 每个房间两张木床,平铺着淡黄色的毛毯,有一定年头仍然结实耐用的书桌和椅子,一盏油灯,还有遮住木窗的带了点碎花的窗帘。 透过窗户能看到庭院里忙碌的女祭司。 “好吧,诸位大师,还有孩子们,从今天开始你们就在这里住下。”南尼克松开了好闺蜜的胳膊,扫了眼身边众人,“爱住多久住多久,但有两个要求,遵守神殿规矩。什么时间该干什么事,都记在日程表上。” “还有别影响其他信徒,明白吗?” “明白!”孩子们异口同声地应答。 “房间具体怎们分配,“南尼克满意点头,看了一眼猎魔人,“自行安排。“ “来吧,维姬,你第一个选房间,“光头大汉相当偏爱地冲着金发小姑娘点头, 维姬有些不好意思地晃动小脑袋,看了眼周围同伴,却只看到一张张肯定和认同的脸。 这一路上,她作为内务总管操透了心。 但她随便选了一间。 “芮妮。” “啊啊啊!终于解脱了!我要跟维姬住一起,我要抱着她睡,一天一夜!不,三天三夜!“ 芮妮举牵住好姐妹的细滑小手,疯叫着,摇晃两条羊角辫,兔子一样蹦蹦跳跳,冲进走廊最中央的房间! “小机灵鬼!下一个,康拉德…” “奥利奥…” 被点名的孩子欢天喜地相携着冲入心仪的房间,在野外风餐露宿了一个多月,他们的屁股都快颠出茧子,睡帐篷和摊子都快把腰给睡断。 而猎魔人们分散地站在院子角落。 看着这温馨一幕,嘴角浮现欣慰笑容,多希望以后也有机会一直看下去。 “卡尔,蒙蒂,阿卡…最后选!” “凭什么!”阿卡姆托姆像是被激怒的野猫,原地蹦起三尺高,气得浑身发抖,“这是歧视,重女轻男!” “这是啥?荣誉的徽章!你们最年长,资历最老…理应让着弟弟妹妹。”瑟瑞特一把拽住阿卡脖子间的吊坠,补充了一句。 十二个背剑的猎魔人少年顿时相视一望,转怒为喜。 “咳咳,有道理…身为老大,”卡尔和十一个小伙伴同声道,“有责任和义务照顾小弟和妹妹!这次,我们就稍微委屈点!” “觉悟挺高啊,就由你来做最大的牺牲!” 猫鹫狠狠往他脑门正中央敲了一下,环住他的肩膀直接走向走廊尽头,然后贴心为弟子挑选了紧靠厕所的房间,跟在后头的一群小尾巴交头接耳地窃笑。 “别笑了,既然选好了房间,都靠过来,到院子里去!”猫鹫突然表情一肃,语气凝重地让众人心头咯噔一跳。 …… “伙计…你跟维吉玛的美德教会很熟悉?“格里姆悄然找到了靠在屋檐立柱下的罗伊,目光炯炯,“维吉玛湖里面,果真住有湖中女神?“ 罗伊也不掩饰,拔出湖女之剑,伸直右臂,剑身仿佛与手臂融为一体,刺向清澈的天空,肘部收缩,剑与手臂形成一个九十度的直角,龙骨材质反射出金色的晨曦,和他异常平静的脸。“湖中女士薇薇安赐予了我此剑,作为五德试炼的奖赏。” “格里姆,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你若是愿意,我给你写一封信…拿着它,去维吉玛见美德教会的大祭司雅妲殿下。” 罗伊弹了弹光滑的剑刃,还剑归鞘, “没准你能有个机会亲眼见到湖中女神,不一定是薇薇安女士,也可能别的湖中女神,接受她们的五德试炼,在陶森特冠军骑士之外,争取一个湖中女神骑士的荣誉称号。” “如何,有兴趣吗?” 格里姆目光转动, “你赶我走?” 罗伊摇头一笑, “你多想了。但我们不得不去处理一点私人事务…你也可以选择留在神殿,帮咱们看顾这群孩子。” …… “看得出来,这群孩子相互之间的关系融洽…亲如家人。”南尼克站在屋檐下,好奇地问珊瑚,“但我印象中,猎魔人从来都信奉物竞天择那一套,对待学徒的方式粗暴得令人发指!几乎是让他们往坟墓和棺材里跳!” “老朋友,过去的陋习早被淘汰,猎魔人也在紧跟时代进化…立下新规!”珊瑚微微一笑,手指绕过一撮红发,不无炫耀地说,“要不然你以为区区几年间怎么诞生这么多学徒?”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咱们主持的青草试炼,一次都没有失败!无一产生性格方面的缺陷。虽然…虽然…仍旧无法生育。” 南尼克突然沉默了,片刻后脸上皱纹舒展。 老天还是公平的,给了猎魔人力量,剥夺他们的生育力。 若是他们能正常繁衍,遗传超人的力量。 那么整个世界都会乱套。 “好吧,这次打算住多久呢?“南尼克揉了揉太阳穴, “我们马上就离开。“ “你们?“ “除了那群孩子外,所有猎魔人,包括我…“珊瑚蔚蓝的眸子扫过庭院。 维瑟米尔、兰伯特、猫鹫、雷索…把选好房间的所有孩子都召集在院子里。 板着脸训话。 谈话内容似乎不太有趣。 原本活泼欢快的气氛急转直下。 卡尔几个刺头甚至面红耳赤地跟他们理论。 但无一例外被冷酷镇压。 “啥情况,你们打算提前回归女神的怀抱?所以把孩子托付给我?” “没那么严重。” 南尼克关切地打量着珊瑚的俏脸,“什么事非要瞒着我,说来听听?我这个老人家能帮你参谋参谋!” “咯咯,别说笑了,南尼克,你的年纪还不如…嗯…” 珊瑚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远处的罗伊,见他没有注意,顿时拍拍胸脯,松了口气。 “这不是托孤,看到那十二个猎魔人学徒了吗?别小瞧他们,以后很长一段时间,他们将留在神殿,负责女祭司和你的人身安全,也算是完成某个人的承诺吧。对应的,平时你抽空多跟他们传授传授人生经验。” “你的意思是神殿有危险?谁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攻击梅里泰莉?”南尼克若有所思,所以这才是女神托梦让自己好好招待猎魔人的原因,一群猎魔人少年守卫? “以后你自然知道答案。至于我们,必须去马里波讨回一笔债…”蔚蓝眸子闪过冷光,“嗯,一笔血债。” 第九章 马里波 庄严肃穆的梅里泰莉女神殿。 猎魔人罗伊恭立在三位一体、闪烁着神圣金光的女神雕像前。 一道威严宏大的声音回响在脑海。 “上古血脉之子,我很满意,你遵守约定为神殿带来了一群充满生机活力的守护者。” “但你此去马里波凶险叵测,为免你在解决这个世界的危机之前提前死去,我和弗蕾雅决定破例,给你点力所能及的帮助。” 梅里泰莉女神雕像之中忽而飞出一枚宝石——玫瑰花切面的水蓝色钻石,足足有拳头大小,闪耀的光芒跟夏日天空一样耀眼。 罗伊将它接在掌心,握紧。 受祝福的情热之玉… 材质:皓石、神力。 附魔—— 卷土重来:这枚受到弗蕾雅和梅里泰莉女神联手赐福的宝石将为你抵挡一次致死的伤害。 你也可以主动激发它释放一记神之治愈,让你身体和灵魂恢复最佳状态。(储量:一次) “它暂时借给你。” “希望你永远用不上。” …… “如何,小鬼,事情圆满解决?”光头大汉双手环胸靠着花园角落石亭的立柱柱。 一双双眸子射了过来。 “嗯,格里姆去了维吉玛,女神降下了恩赐…孩子们那边呢?”罗伊目光炯炯地打量在场众人, 狼派的四人。 猫派的三人,凯亚恩从诺诚赶来,与艾登、猫鹫并肩而立。 蛇派的四人。 以及狮鹫派的柯恩。 术士珊瑚,卡尔克斯坦。 总计14人。 “那群小崽子不依不饶,差点逼得我动用亚克席法印…”猫鹫摇头又是欣慰,又是无奈地把拳头捏得卡嚓卡嚓,“得亏我们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终于老实。” “总之,神殿这边有南尼克帮忙照顾,无须担心。”雷索补充了一句,摸了摸锃亮的光头。 “该出发了,各位!” 珊瑚走过去,亲热地挽住罗伊的胳膊。 “别让特莉丝妹妹寂寞太久。” 轰隆! 神殿花园中裂开一道四四方方的空间门。 十四道身影相继钻了进去。 …… 马里波。 矗立在在亲王行宫旁,一座红瓦白墙的法师塔顶层。 贴着墙壁整齐排列着书架和书桌。 安静的房间忽而狂风大作,一本厚厚的大部头书被页页掀开。 特莉丝满头红发海藻般拂过脸颊。 “午安,美丽的女士。”率先跳出传送门的兰伯特嬉皮笑脸地走上前,朝她单膝跪地,想要讨个吻手礼。 然而特莉丝嘴角含笑,指尖捏起裙摆,朝突然而至的众人行了个俏皮的屈膝礼。 “得了吧混蛋,别见到个漂亮女人就骚扰,要发情,去牛圈里发!”艾登重重拍了兰伯特后脑勺一下,拍得他两眼翻白。 “特莉丝妹妹,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珊瑚往前一步,熟练地右手搂住她盈盈可握的细腰,左手托住她尖俏的下巴,蔚蓝眸子端详她俏丽的脸颊, “又瘦了不少,真是令人嫉妒的身材呢。” “才没有呢,姐姐倒是越来越漂亮!”特莉丝轻摇螓首,红棕的秀发在肩头轻晃,矢车菊色的眼眸看向一众猎魔人,为不可察地深深看了那个银灰色瞳孔的猎魔人一眼, 带着一丝欣喜, “各位来的正是时候,我有了新的发现,关于四大宗师!” “仔细说说。” “来这边!” 她走到书桌边勾了勾小指,桌上冒着热气的水壶,茶杯、罐装茶叶,令人眼花缭乱地凌空飞舞。 快而不乱。 眨眼,每一位与会者都得到一杯热气腾腾、弥漫清香的茉莉花茶。 特莉丝盈盈一笑,冲他们做了个请用的手势。 同时,一副马里波城的地图自动在桌面上铺开。 整座城市的带有混合式立柱的房屋建筑、宽敞明亮的街道,上百条狭窄的巷子,南北两侧的城门…缩小成千上万倍呈现在这上面,包括被遗弃的旧城区里那道曾经由涎魔制造出来的庞大裂缝。 特莉丝晶莹的手指绕着整张地图外围转了一圈, “过去一年,我每天都会侦测全城的法术波动。” 罗伊闻言不禁有些感动和愧疚。 青草试炼前自己只是拜托了对方一次。 她便立马放下手头所有工作,来到马里波曾经的法师塔中,冒着巨大的危险寻找四大宗师的足迹。 “你这是以身犯险!”珊瑚有些责怪地拧起了柳眉。 “别担心,所有行动都借助这座法师塔进行,它特殊的塔式机构,加上蒂莎娅教传授的隐形侦测术…散发出的魔法波动近乎于无,不可能被发现。” 特莉丝脸上浮现忌惮之色,有些恨恨地说,“何况我这一年多,半步没有离开法师塔,从没踏上马里波城的地面。毕竟那四个可恶的家伙给我洗过脑,认得出我来!” 她仍旧对丢失的记忆耿耿于怀。 猎魔人们不由朝她投去感激的目光。 这位女术士为了一个承诺在这座单调枯燥的法师塔内坚守了一年。 “别用这种肉麻的眼神看我,我只是还个人情。”特莉丝深呼吸,点头,“嗯,报答罗伊的救命之恩。” “这种侦测方法可靠吗?”维瑟米尔问。 “误差率不到百分之一。”特莉丝十指在半空挥舞,众人眼前出现一片光滑如镜的平静湖泊,“整个城市的混沌能量原先处于一种平衡状态就像现在的湖面。普通人如同湖底的水草,搅不起半点风浪。” “但只要有任何术士、魔法学徒,掌握了法印的猎魔人,进入这些空间,平衡就会被打破。” “只需要做出一次施法动作,不管是弱小的魔法伎俩,亦或者简单的法印。” “诸位大师我没有任何贬低你们的意思,猎魔人的法印也能推陈出新,不逊色于法术。” 女术士忽而紧张又歉然地解释了一句。 “我们没那么敏感,继续说吧。”罗伊朝她温和地笑了笑。 “人体内富集的混沌能量一旦与环境里的能量发生交汇,就会诞生一个涟漪、水波,我的法师塔则能捕捉到它。” 她摆动中指,狂风拂过,湖面好似起了褶子的丝绸长裙,变得波光粼粼。 “差不多有一年时间,整座马里波古井不波,完全是再普通不过的,由凡人、王权、宗教、贸易支配的城市。我以为只住着我一名施法者,别的家伙,都被亲王颁布的施法税给吓跑了。” “直到一个月前…” “这两处地方,出现了异常强烈的魔力波动。” 她尖如笋的素白指尖在地图上连点两下。 “蓝鲸酒馆?” “旧城区的裂缝?” 猎魔人们不由屏住了呼吸。 “出于安全起见,我没有离开高塔。”特莉丝左手五指在半空中做了个招手的姿势。 一片墨黑的魔力灵光飞入窗户,落到女术士手背上,原来是一只魔法灵鸦。 它歪着脑袋,用长喙清理羽毛上的污渍,亚克亚克地轻唤,棕黑色的眸子扫视在场众人,掠过人性化的光芒。 “但我的宠物已经把事情打听得一清二楚。” 特莉丝语气一顿,矢车菊蓝的双眸中忽而绽放出炙热的光芒, “四位疑似猎魔人的家伙光明正大地出现在太阳底下!” “一位高大魁梧,面容冷峻,胸前佩戴熊首护符。” 她每一句话出口,猎魔人们眼皮便跳动一下。 “一位身形瘦削、脸部狭长,双眼如同毒蛇,佩戴蝮蛇吊坠。” “一位黑发褐眼,长相身材平平无奇,佩戴狼首吊坠,”谷 “最后一位体征最为醒目,侧脸纹有苍鹰图腾,脖子间佩戴狮鹫吊坠!” “这四位在蓝鲸酒馆里喝了一天一夜的烈酒,独特的外形,豪放的举动,极为引人注目,酒保、常客、陪酒的女人、甚至路过酒馆的市民…都可以作证!” “绝不可能!”柯恩尖叫道,三色的瞳孔缩成棱形。 众人不禁颔首。 这跟他们以前获取的信息截然相反。 “这不符合常理。”罗伊啜了热茶,“阿纳哈德、埃兰,艾加躲了上百年,这么长时间销声匿迹,没道理会打破过去的铁律,突然现身,毫无防备地纵情享乐。” 猎魔人们相视一望,面面相觑起来。 “诸位,设身处地想想,”一直沉默旁听的卡尔克斯坦插了一嘴,“按照罗伊的说法。他们抛弃学院的同胞,加入创造者阿尔祖的组织,一直避世不出,像老鼠一样躲在阴暗的‘地下’,冒着生命危险掺和一场场战争,所图甚巨啊。” “换成是你们,会在大功告成之前这么放纵,也不怕功亏一篑?” 奥克斯摸着发带沉吟。 “你的意思是,他们这么多年的目标已经接近成功,板上钉钉,所以——” “出于提前庆祝的心理,喝酒助兴?”瑟瑞特猜道。 “麻烦就大啦!”罗伊眉头紧蹙,眼前又浮现出玛耶纳,那焚烧罪恶的红光。 难不成四大宗师和阿尔祖,已经酝酿出某种成熟的,改造世界的方法? 一念及此,他不由浑身一个哆嗦。 …… “第二处波动在旧城区绵延上百米的沟壑附近。”特莉丝说,“这条裂缝下方存在一条精灵时代修建的下水道,分散着数十个入口。” “我怀疑四大宗师以及伊达兰,阿尔祖,一直以来就躲在里面!”她掀开另一幅图纸,好似蛛网迷宫横七竖八的管道。 手指指向第十三号入口。 “所以我提前收集了旧城区的下水道蓝图。” …… “不能再耽误下去,立刻动身!”罗伊深呼吸,在椅子上坐起身体,理了理背后的剑带,目光再次扫过众人,语气加重, “诸位,做好心理准备!这一次的行动不同于以往。很大可能会遭遇兄弟会成立以来,最为凶险艰难的战斗!” “而且不只是战斗。咱们交手的对象,是学派的创始人,无数同胞的前辈和偶像!” “大家确定自己下得去手?” 场中陷入一阵诡异的沉默。 狮鹫派猎魔人脸现纠结、紧张。 四大宗师中的埃兰。 老师凯尔达追随了一辈子的榜样,杰隆·莫吕为了见他一面付出了生命。 若是相对而立,自己又该如何对待他? 雷索脸颊僵硬成一张扑克。 伊瓦尔·邪眼。 为蛇派立下崇高理想的创始人,反抗狂猎的先驱。 曾经幽默而风趣的话语仍旧回响在耳边,那对熔铸白银般燃烧着火焰的眸子尤在眼前。 那可是指导过自己的老师啊。 维瑟米尔浑浊的眸子里射出回忆之光。 艾加。 狼派大宗师。 自己还是学徒的时候,他已经是学派中最强大的初代狼派。 剑术、法印,对战斗经验都在学派之中拔尖。 狼派的蓝图便来自他的手笔。 …… 至于阿纳哈德。 在场并无熊学派成员。 众人对于这位熊派创始人唯一的印象便是来自后辈之口。 他差点杀死罗伊。 这是一笔血债,需要血偿。 只是猫派的三人对他充满兴趣。 猫派魔药增强情绪,产生疯子。 熊派磨灭情绪和人性,制造冷血怪物。 他又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 “哈哈,小子,年纪轻轻敢对咱们一群前辈指手画脚?”兰伯特咧嘴一笑,打碎了沉默,起身一把搂住他的右肩,“不就是四大宗师吗?传说中的创始人阿尔祖又如何?” “一堆老掉牙的古董,半只脚入土了,早就该被这个时代淘汰!” “只要敢跟咱们掰手腕?给他们点厉害瞧瞧!” 兰伯特咬牙切齿地说,“把他们剁碎了冲进下水道喂老鼠!” “我们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雷索摸了摸胸口心脏处的龙鳞甲片。 猎魔人们都穿上了灵巧轻便,却又不失坚韧的学派甲胄。 在凯尔·莫罕一年多的时间,托达洛曲父女,维瑟米尔为所有护甲镶嵌上龙鳞,防御力达到了极致,普通的利器甚至无法在这上面留下一丝印记。 众人背负的学派双剑也经过浅层次的龙骨改造,变得削铁如泥。 并且一副副无声披风下,腰间药剂带上缠满了一圈闪烁着神秘光泽的魔药瓶。 魔力恢复药剂、生命恢复药剂,人手五瓶。 最常规的,使用频率最高的燕子、雷霆、派翠的魔药自然少不了…都由天际省特产草药改造过,效力普遍提升了两成。 除此之外,每一位猎魔人都备有一瓶黑黝黝的不起眼的魔药瓶,瓶内隐隐闪烁着血液的颜色。 这是雷索、卡尔克斯坦,对那具高阶吸血鬼格鲁飞德的尸体深入研究、开发的成果,一种全新的煎药——高阶吸血鬼煎药。 毒性与效果都堪称变态——饮用后让猎魔人们短时间内拥有媲美高吸的恐怖恢复力。 除了魔药。 反魔法金属炸弹,龙之梦等常用炼金炸弹,每人都备了十枚。 兄弟会更是斥巨资,让炼金大师炼制了人手一份足以重伤高吸的秘制炸弹。 最后,人手一枚应付紧急情况,即刻开启的传送水晶。 一枚几乎活死人肉白骨的遗忘之橡实(最初三枚,艾斯卡尔、罗伊分别用了一枚,还剩一枚) 以及不久前刚到手的受祝福的情热之玉。 …… 相比于武装到牙齿的猎魔人。 女术士珊瑚的着装打扮就要正常得多。宛如一位盛装出席晚宴舞会的丽人——一身惯常的蕾丝黑色连衣裙,带着精致的女士帽,珍珠耳环,胸前的黑曜石护符、纤纤十指上的附魔戒指,闪烁着魔力灵光。 她几乎变成一个人形魔法匣。 特莉丝也不遑多让,婀娜的娇躯下,全是魔法饰品。 而她俩身边的卡尔克斯坦。 仍旧是油腻长袍、胡须拉茬、尖嘴猴腮,一副没睡醒的邋遢样,正被穿过花园的晨风吹得瑟瑟发抖,不停搓手,模样要多猥琐,有多猥琐。 不时嘿嘿一笑,芝麻粒大小的眼睛里闪过一抹诡异的绿光。 “阿尔祖,人类历史上最出名的法师之一,比早已化作宇宙尘埃的威戈佛特兹更强大,更具传奇性,。虽然大部分是恶名。” “他代表着无穷无尽的奥秘魔法知识!搞定他和他的弟子伊达兰,猎魔人兄弟将收获未来上百年的魔法素材!” “没错…”奥克斯笑得露出一口白牙,走过来抱住罗伊另一条肩膀,眼神变得复杂,“这次,咱们不仅要让阿纳哈德跟你磕头谢罪。还得要彻底搞清楚,这一百多年,他们究竟在捣鼓些什么名堂!” “当面问问伊瓦尔·邪眼,为何抛弃我们!”雷索琥珀瞳孔射出精光。 “我也想问问埃兰。”柯恩神色变幻,轻声说。 “我想知道艾加对凯尔莫罕的态度…他还坚守原则吗?”维瑟米尔和三名狼派弟子交换了个眼神。 “我的愿望很简单,见识见识冷血无情的阿纳哈德的熊派剑术。”猫鹫、艾登、凯亚恩,摩挲着薄如蝉翼的钢剑、战意高昂。 “状态不错,但切勿轻敌,记住,一切以保命为先!”瑟瑞特强调。 “他们掌握着凶险莫测的净化之光,”罗伊补充道,“无论是谁,一旦被那红光照住,立刻离开、传送走!” 猎魔人,为数不少都背负着往昔的罪孽。 “我可不想见到你们任何一位发生意外!” “一个都不能少!” 第十章 变异怪 暮色笼罩大地,上弦月挂在高空。 月光下的马里波被分成迥异的两半,一半位于高耸的城墙内,一栋栋精致的建筑灯火通明,酒馆中热闹喧嚣,大街上士兵往来巡逻。 一半位于城墙之外,倒塌的房屋墙壁、残破开裂的地面野草蔓生,流浪汉、乞丐留下的生活垃圾,脏馊床被随处可见,到处都是陨石轰击地面般骇人的大坑,黑暗的角落不时响起狼和野狗的嚎叫,昆虫在灌木和稀稀拉拉的杨树间交鸣。 更为恐怖的是一道横跨百米的沟壑将整座旧城区分解得支离破碎。连月光也无法照出它的细节,宛如一条安静蛰伏在黑暗中的巨蟒。 噗嗤噗嗤。 一道接一道黑影从沟壑间一跃而过,落地无声宛如跳过山沟的羚羊,披风吸收月光,黑如夜色。 身形鬼魅,眨眼不见踪影。 嗡嗡… 他们在裂缝西南方一片红得娇艳的月季边发现了一条黑布隆冬的入口。 “旧城区第十三处下水道。” 罗伊和同伴们交换了一个眼神。 不约而同五指勾勒。 金黄和漆黑的法盾覆盖住轻薄的皮甲。 咕噜咕噜。 猫魔药下肚, 瞳孔扩张,轻易地穿透夜色,视黑夜如白天。 罗伊打头踩着那嘎吱嘎吱的陈旧木梯往下。 不过两秒之后平稳落地,一对银灰色的瞳孔闪烁幽光,照出一副漆黑而古老的甬道,侧壁坑坑洼洼,挂着藤蔓杂草,生长着湿滑的苔藓。 旧城区荒废多年,但地下连通马里波城区的下水道,接受城区里的生活垃圾、污水。 因而阴暗,潮湿,散发浓烈的异味。 …… 甬道两侧通向未知的黑暗,送来腐败恶臭发酵的空气。 管道中央沟渠里流淌着一条乌黑粘稠的河,混杂各色垃圾——腐败的食物残渣、排泄物,以及千奇百怪的漂浮物:靴子,破衣服、小动物的骨骼。 凯亚恩和心不甘情不愿的特莉丝被安排守在入口处,防止发生意外状况。 十一名猎魔人和珊瑚、卡尔克斯坦走在通道两侧,谨慎、脚步轻柔,竭力保持安静。 罗伊像狩猎的猫一样半蹲着身体,心念一动,猎魔人感官开启。 半空中浮现出一条条纵横交错、又光华四射的绸带。 代表着老鼠、蜥蜴、毒蛇、蟑螂…小动物和昆虫的足迹气息。 但很可惜,没有任何一条与猎魔人、术士相关。 他没有气馁,四大宗师都是隐蔽的行家,干净利落消除痕迹不过是家常便饭。 于是按照那张下水道结构图的指示,向着下水道中央,空间最大的区域进发。 一刻钟的行进,漆黑的甬道不时出现分岔的支路,但猎魔人没有兵分几路行动,这在陌生的地盘上属于送死的行径。 沿途风平浪静得异乎寻常。 别说是下水道里经常出没的水鬼、食尸鬼…稍微大一点老鼠都少得可怜,阴暗生态之中的植物草药倒是随处可见,茂盛茁壮。 “啪嗒!” 左边队伍最前方的奥克斯突然停下脚步,控制住脖子间轻颤的蛇派吊坠,冲着众人做了个止步的手势。 蹲下身体,左手离地不足两尺,手指迅速勾勒了个阿尔德的手势。 风起。 地面的灰尘和烂泥被吹开,豁然露出一副圆形的法阵,袖珍、小巧,有若圆盘。 其中刻画着几个上古语字符,隐约排列成放射火焰状,只是看上一眼都让人感到一丝灼热。 “火焰符文…最简单的魔法陷阱。”人群中的卡尔克斯坦瞥了一眼,压抑着声音解释了一句… “这么说咱们来对了地方!” 罗伊压抑着语气中的兴奋,眼中射出激动之色。 “普通人,包括大多数猎魔人可没本事制造魔法陷阱…只有可能是伊达兰或者阿尔祖的手笔。”瑟瑞特神色凝重地打量一众兄弟,“接下来务必多加小心了。如果事情不对,别吝啬传送水晶!” 前路黑暗隐藏着未知的凶险,不到十分钟的路程,众人一共发现了超过三十处机关。 不止是火焰、爆炸、冰霜、迷魂的魔法陷阱,还包括利用普通材料制造的触发式机关、钢夹陷阱… 幸而队伍中既有奥克斯、瑟瑞特这种精通各色陷阱的猎魔人,也有珊瑚、卡尔克斯坦两位魔法领域的专家。 他们总能以最精妙的办法避开机关,让它们不声不响保持原状,一路隐蔽而迅速地推进。 沿途沟渠之中,排泄物开始增多,既有尚未消化完毕的老鼠、蛇,也有牛羊、猪,等大型家畜骸骨。 下水道里太可能出现这些东西,所以是谁带进来的? 众人的脚步越发谨慎。 接近第三十个拐角的通道前。 两名队伍前方猎魔人不约而同止步,控制住脖子间轻颤的吊坠,收敛呼吸,大家随之保持安静。 目光投向前方。 微黯视觉里出现异常情况。 拐角处的墙面投影出一道站立的人形。 后背,双腿、双手的线条清晰可见。 然而它太过于强壮,高度接近三米,快要顶到下水道的天花板,略微佝偻的背脊形成一个健美的倒三角,各处肌肉夸张到似乎随时都会爆炸。 它没有脖子,尖尖的脑袋直接接在背上,向前弯曲,形成一个锥形的投影。 让人联想到放大了百倍的老鼠头,从墙上的投影变化可以看出,它颀长的吻部一开一合,嘴角边一缕缕钢针般的胡须一抖一抖。 一双臂爪正搂着什么东西大啃特啃。 卡兹卡兹。 带着一阵接一阵,微不可察,仔细听,却令人头皮发麻的咀嚼声。 猎魔人们脸色变得很是精彩。 光从那道诡异的投影来看,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这玩意儿是个啥魔物? 与食尸鬼,水鬼、蝠翼魔差距都很明显。 但这次,他们没办法再取巧地绕开。 …… 众人蹲下身体贴着墙壁徐徐朝那边行进。 量贩的无声披风加上双重法印,完美地遮掩住体味儿和脚步。 人形生物彻底展现在众人面前,活脱脱的一只鼠人,彪形大汉的身躯不着寸缕,皮肤上覆盖着一层又黑又厚的鬃毛。 身后一根黑蛇般的尾巴一圈圈缠绕着自家左腿,缩紧又松开。 两只前爪的八根指甲好似八把寒光闪烁的匕首,流淌着鲜血,插进一头死去多时,腐烂发黑的山羊身体之中,将它搂在怀中。 猩红的眸子充满贪婪和狡黠。 血盆大口开合间,一排锯子般参差不齐的锋利锯齿轻轻一撕,便从山羊身上撕下一块血淋淋的带毛肉。 一边咀嚼,一边伸出长满倒刺的舌头舔舐清理身上被血迹污染的鬃毛。 …… 罗伊朝身后众人看了一眼,随手从虚空中抓出了手弩,不加瞄准就扣动扳机。 嗖—— 弓弦嗡鸣。 箭矢撕裂下水道的污浊空气,划出一道银光闪烁的直线。 箭矢及身的一瞬间,鼠人满身鬃毛根根倒立。 好似变成一头短毛刺猬! “啪!” 尾鞭电光火石地一抽,速度太快,以至于在半空中勾勒出一连串残影。 啪! 无往不利的弩箭居然被它一尾巴拍飞! 半截断尾落地。 它来不及做出更多反应。 一片危险的血光从尾巴与箭矢交接处喷涌而出,瞬间将这头强壮得几乎占据整个下水道的鼠人裹成血茧! 墙上倒映出一道持剑而立的身影。 剑刃破空,连续数道沉闷入肉声。 漫天血光和剑光、符文交相辉映。 哗啦啦。 一大片热气腾腾的血肉落地。 脑袋,胸膛、腹部… 兼具力量与灵敏的变异之躯,尚未展现威力,便被长剑斩做成数段。 丑陋的鼠头滚到罗伊脚下,脸上凝固着凶狠的表情。 击杀鼠人(改造),经验值+300,猎魔人lv13(17000/14500) …… “呼…”罗伊呼了口气,甩去剑尖上的鲜血。 蹲下身体,熟练地戴上一副皮手套,往那堆血淋淋的尸块中搅了搅,掌心很快多出一枚椭圆状的大型红色突变诱发物。 以及一块长条状的金属牌。 它深深镶嵌在鼠人的背部血肉里,表面刻着一行意味不明的文字——UL Ex IX 0008。 “8号…”雷索从储物戒指中掏出另一枚长条状金属牌,“当初咱们在阿梅尔山,海恩·卡维赫里发现的多足怪虫是22号,字母相同。” “这些改造生物属于一个系列。”杰洛特点头,“如无意外,创造者是阿尔祖或者伊达兰,变异和生物改造领域的专家!” “大师级的血肉改造产物,却又不是单纯的血肉拼接,身上发生的反应似乎跟猎魔人突变有些类似,没准这小可爱的本体真是一只老鼠。”卡尔克斯坦举起鼠人毛绒绒大脑袋端摩挲它锯子似的大黄牙,随手从空气中抓出一枚镊子和几枚试管,取走了几份体液,胡须、和身体组织。 柯恩闪烁着三色光泽的瞳孔凝视着鼠人身后,仍然深不见底的甬道,漆黑、恶臭扑鼻,带着一种诡异的神秘。 好似无底深渊,不禁绷紧了身体。 “伙计们,我有预感这才刚开始,还有更多恶心的残次品。”艾斯卡尔说。 “杀了这头宠物。”珊瑚拢了拢脑后蓬松的红发,俏脸浮现担忧,“阿尔祖大概已经发现了咱们的入侵!布下天罗地网。” “谁收拾谁还不一定呢。”兰伯特嘴角咧开讥讽的弧度。 …… 艾斯卡尔的乌鸦嘴生效,经过一条布满管道的分岔路口的时候。 铺天盖地的变异生物从黑暗的剪影涌出。 “砰!” 一道炽热的剑光在昏暗的下水道里跳跃。 与之相对的是一条粗大的尾巴,覆盖着墨绿色方形鳞片,带着钢刀刮骨般的劲风,与钢剑狠狠一碰。 鲜血喷溅! 尾巴被利剑切开了一角,然而其上巨大的力量将钢剑击退。 紧接着一头人立而起,高度超过两米,顶着个扁长脑袋的怪物,发出雷鸣般的咆哮,向着钢剑挥来的方向扑去。 疯狂贴地左右摆动的尾巴将沟渠搅成一团糟! 身前一双黝黑弯钩似的爪子打横一挥。 砰! 金铁交击声,剑刃与角质的利爪连续摩擦,汗水血花,漫天飘飞。 爆发的火光照亮了阴暗的下水道。 以及光头大汉冰冷的脸。 左手飞快地勾勒出淡蓝色法印! 往地面一按! 魔力涌出符咒。 轰击。 鳄鱼人被阿尔德推得身不由己向后一个踉跄。 嗒嗒! 脏水四溅。 雷索大步前踏,双手高举钢剑对准鳄鱼人胸腹由上至下一劈。 “哗啦——” 白生生的腹部破开了一道倾斜的豁口,鲜血横流。 但它似乎毫无痛觉,身形只是略一摇晃,立刻瞪着冷血动物、捕食者,特有的鼓胀凸出的琥珀色瞳孔,又挥动臂爪和覆盖角质的“钢铁”尾巴与猎魔人连续交手。 砰砰! 下水道里刮起骇人强烈的劲风。 两道身影缠做一团! 转动,碰撞! 火花,气爆声,连绵不绝。 钢剑被它的覆盖坚硬角质身体挡了三下。 第四下。 光头大汉突然足趾扣地,一跃而起,猿猴般灵敏地跳过它扫过地面的钢铁尾巴。 轻盈落地。 长剑连续戳刺。 第一下,刺中它防护最为薄弱的鼻子。 第二下,刺中它凸出的左眼,并且势如破竹地刺入它贫瘠的脑髓。 漆黑的下水道,两道庞大的身影相对而立。 安静片刻。 噗通! 鳄鱼人迎面重重倒地,灰尘和污水弥漫于半空,尾巴出于神经反应勉强贴地扫动两下,彻底平静。 “轰隆!” 光头大汉所在通道另一个拐角忽而亮起刺目的火光。 狮鹫派的柯恩双手令人眼花缭乱地挥动,一枚赤红色的倒三角在两掌之间悬浮。 炽烈的火焰呼啸而出,在他胸前形成一个锥形烈焰区域。 一头形状极不规则,不停变幻蠕动,好似一堆烂泥中长了两粒芝麻的怪物,在火焰烧烤之中,散发出一股扑鼻屎尿的恶臭,委顿在地,迅速融化作一团乌黑的腐蚀性液体。 …… 另一侧甬道,猫学派的两人包围着一头被剥掉皮肤,后背长满尖锐骨刺怪物。 类似血棘尸魔,却拥有蝠翼魔般反弓形的双腿,变态跳跃力。 不停发出刺穿耳膜的尖叫,在狭窄的通道里上蹿下跳。 却被一前一后的两道身影困在剑网之中,皮肤寸寸龟裂被血色染红。 …… 狼学派的四人脸先乌黑血管,围攻着一头长着尖牙利爪,背着龟壳似坚硬角质的变异岩石巨魔。 踩着灵活的步伐,法印、剑术,配合无间。 巨魔愤怒的咆哮越来越低,渐渐变得绝望。 …… 珊瑚、卡尔克斯坦被猎魔人们保护在中央,承担着辅助和补漏的责任。 浑身浮泛着耀眼的魔法灵光,双手勾勒,见缝插针地运用法术干扰、定住与众人交手的各色魔怪。 …… 至于罗伊表情冷峻地行走在尸山血海之中。 脚下躺满了一地尸体,奇形怪状的拼凑魔物、突变异怪。 或是死于黑箭爆头,或是被血光缠身刺穿要害,被血气斩劈成两半,被黑色龙形撞得粉身碎骨…没有任何一头改造生物是他一合之敌。 他左手扣弩,右手拖着剑。 大步流星。 血水顺着剑尖滑落。 身周血色凝成火焰,静静燃烧。 身形毫不停顿地穿过肮脏又邪秽的黑暗甬道。 来到尽头一堵青苔和藤蔓的墙壁前。 五指勾勒漆黑的柯兰普法印。 幻象驱散。 一道惨白的电光迎面扑来! 第十一章 伊达兰 轰隆隆! 一道惨白的电光从幻象之墙后窜出,迎面劈向猎魔人,污泥、脏水被电流激得弥漫于半空。 罗伊左手五指勾勒出赫里欧法印,同时往斜上方高举,撑开一道椭圆的漆黑盾牌,闪电打横劈中法盾,湮灭于半空。 但他来不及松口气,脸色豁然一变,数十上百道闪电交织成刺眼的光幕,从黑暗中迎头劈来,电弧刺激得他脸上汗毛根根倒立! “嗖——” 千钧一发之际,罗伊身形随着箭矢往后一闪…几乎占据整个下水道的电流卷住他原先位置,涌过堆满地面的怪兽尸体。 滋滋滋… 残缺的尸首好似活过来一般,痉挛不止,眼皮不断跳动,远远看去就像是在高速翻白眼儿,可怖的面庞上作出冷笑的表情,其阴森程度令人不寒而栗。 同时, 满地血泊好似被煮开的沸水,烤肉香气扩散。 …… “呼…” 整整五秒过后,这恐怖的电击才彻底结束。 罗伊凝视着地面上被电流烤熟冒起阵阵黑烟的尸块儿,心有余悸。 于此时,后方的同伴们也清理完发动袭击的怪物,来到他身边。 这群变异怪物危险程度顶多相当于蝠翼脑魔。 而他们人数众多,装备神兵利器,加上充足的准备补给,除了废了点力气和魔力之外,毫发无损。 “运气不错,小子。”卡尔克斯坦凝视前方漆黑的甬道,脸色少见得变得严肃,“闪电风暴比之前那一系列中看不中用的陷阱厉害得多。就算我一不小心着了道,也得完蛋。” “但越危险说明咱们越靠近目标!” “现在嘛,既然行动已经暴露,我们就光明正大‘敲门’做客!” 炼金师嘴角咧开一抹兴奋的弧度,双眼放光,枯槁的手指在半空中一抓。 一头精美如艺术品的炼金产物出现在他的掌心——如同一头放大了数十倍的狼蛛,但身体表面没有半点血肉的质感,而是反射金属光泽,脑袋上排成三列的八只绿眼骨碌碌转动,冰冷而机械、不存在一丝属于生物的感情。 嘴前两枚螯牙上下摆动。 浑身激发出淡淡的混沌能量。 八条细长的,遍布金属绒毛的小腿儿往法师的掌心一撑一弹,它轻盈地落到地面。 八足飞快地贴地摆动,眨眼钻进前方的黑暗。 猎魔人们趁着空隙打扫战场,收割战利品。 很快,前方传来一连串动静,变得热闹非凡——爆炸声、火焰灼烧声、水流冲击、石头落地声,墙面崩塌的声,响个不停。 同时伴有赤红的火光、紫色的电弧、灰尘、烟雾… 整个下水道都在这剧烈的震动中瑟瑟发抖。 但这座精灵们过去修缮的排水系统,哪怕经过数百年岁月洗礼,再来上这么一通魔法爆破,仍然顽强挺立。 …… 一刻钟后,动静平息。 炼金狼蛛从灰蒙蒙的粉尘和烟雾中钻出。 身体最前方的两条螯肢从中间断开,光滑的金属外壳遍布细小的凹坑,变得丑陋不堪。 八只绿宝石般的眼睛光彩黯淡。 “唉,可怜的小家伙,辛苦你了!”卡尔克斯坦立马将它抱在掌心,手指摩挲后背,并疼爱宠物一般用稀疏的山羊胡磨蹭它的小脑袋,满脸肉疼地把它收进空间。 “好了,诸位大师,机关陷阱都被触发完毕,里面已经安全了。” 众人对他赞赏地点头。 这趟行动最英明的决定,就是邀请卡尔克斯坦,虽然为此付出了不少承诺。 但一切都值得! 猎魔人补上双重护盾,钻入甬道。 “大师的炼金狼蛛简直是个艺术品,能不能…”兰伯特朝炼金师竖起了大拇指,好奇地打量他周身,似乎想要搞明白他究竟把狼蛛藏到了什么地方。 “当然没问题。我向来公平买卖,童叟无欺,只要你给钱,就给你造一只出来。”炼金师捋了捋胡须笑容洋溢,眼中掠过一丝狡黠的光芒,就好似一个看到大肥羊的奸商。 “多少钱?” “它缺损的那两条腿儿看到了吗?你没日没夜地接委托干上一年,差不多就够了。这还是看在你是兄弟会一员的份上,打了个九折。” 兰伯特翻了个白眼, “你就当我刚才在放屁!” …… 这条雾蒙蒙的通道,好似被战争摧毁,满地堆满破碎的石块、粉末、墙壁,地面遍布被灼烧、电击、以及白霜冻结后的痕迹。 除了大部分升级版的魔法陷阱,物理的机关陷阱琳琅满目。 整个笔直的通道长度不过百米,五花八门的机关居然超过了二十处,众人走得心惊肉跳。 “墨瑟结构…这不是咱蛇派的秘传?”瑟瑞特在一处合拢的捕熊铁夹边蹲下身体,目光转动间,喃喃自语,“难道这副陷阱出于伊瓦尔大宗师之手?” 蛇派三个大汉心情不禁变得复杂,脸上浮现回忆之色。 …… 但没回忆个几秒,猎魔人脖子间的吊坠好似罗网中拼命挣扎的麻雀,拼命振动,快要挣脱束缚。 甬道尽头,一扇紫色的大门外,突兀地冒出一道披着斗篷的身影,白如死尸的脸色,阴鸷的五官,狭长的眼睛穿透迷雾,与众人四目相对。 饱含惊讶,讥讽,冰冷的杀意。 罗伊浑身一震。 一段沉痛的记忆涌出脑海。 阿尔祖的弟子,改造领域的大师,伊达兰! 这次不用你来抓我,我亲自送你一程! “嗖—” 弓弦嗡鸣,箭矢破空! 却在半途撞上一堵无形的墙壁,笔直下坠,宝石标记直接崩碎。 但罗伊身形已然闪现了过去。 而伊达兰袖袍下的双手在胸前交叉画出一道赤红如烈焰的双十字符咒。 十字之上的充沛魔力将空间划开。 血色十字由中心点而外眨眼扩张为方型裂缝。 但并非是为了破坏。 而是召唤! 吼啊! 一头头顶生有双角的巨熊咆哮着跳出血十字,迎面挥来寒光闪闪的利爪。 罗伊身在半空,劈出一道血气斩。 血色气浪毫无桎碍地分开小山般扑来的阴影。 罗伊瞬间从长角巨熊分成两半的躯壳间跨过! 淋漓的血肉被昆恩法盾弹飞。 而伊达兰见状二话不说,两脚抹油,身形裂成数道残影,钻入身后大门。 嗖—— 罗伊闪烁了进去,众人紧随其后。 霎时间,天地变色。 门前灰雾缭绕的破败废墟被门后涌动的耀眼霓虹取代。 他好似从肮脏污浊的下水道,进入一个五彩缤纷的植物园! 宽约十米,高五米,延伸向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前方,却不见伊达兰的踪迹。 四周不再是千篇一律的垃圾、污水、排泄物、石板。 这里长满五颜六色的荧光植物——喇叭花、葫芦,还有些像是海肠、珊瑚、海星,海马的植物、菠萝外形的树,奇形怪状,却无一例外闪烁着妖艳、诱惑、新奇无比的荧光。 空气中充斥着各种强烈的气味,果香,甜香、草药的苦涩,更有榴莲一般的臭味。 杰洛特打了个喷嚏,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抬头。 天花板上垂落下一条条红的、绿的、紫的带着碎叶的藤蔓,四下无风,藤条却晃动得沙沙作响。 墙面、地面覆盖着一层厚实的充满弹性的膜,踩上去黏糊糊,软踏踏,温度与人体相当。 并且这四壁具有生命一般,极其轻微地晃动、晃动。 不由让人联想到某种巨大生物的舌苔、胃壁。 那些绚烂盛开的奇花异草,则是寄生在它体内的真菌。 嗒嗒嗒。 罗伊迟疑地往前走了几步。 霎时间,脚下的荧光植物受到外力挤压,喷出一簇簇细小的袍子,彷如萤火虫般漫天飞舞。 映红他的脸。 把附近的空间妆点得如梦如幻。 “伙计们,别再往前。情况不对。”罗伊拧紧了眉头。 体内上古之血突然沸腾一般,灼热难耐。 他眼前诡异地出现一副模糊不清的画面。 四个朦胧的高大人影,背对着他,站在悬崖边,往前一步,向下是让人粉身碎骨的万丈深渊。谷 向上,却又有一条直插天际,高耸入云的天梯,尽头隐隐可见一片变幻着迷离色彩的银河?蠕动血色触须的章鱼? 这幻象意味着什么? 一种悬而未决的气氛扼住了猎魔人的心脏。 不只是危险,这片奇怪的世界深处似乎藏着某种复杂的、极端的,难以描绘的事物。 他不敢轻易涉足。 而众人后方,联通机关废墟的那扇门扉不知不觉间闭合。 艾登和柯恩正尝试用法印,银剑轰击、劈砍。 但除了制造出一片焦黑的划痕外毫无效果。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大家的魔力都运转自如,随时可以使用传送水晶逃生。 “别紧张诸位,无须闭气…这些植物无毒无害。”卡尔克斯坦收好一只悬浮在半空的银色水母。 迅速带上一双洁白的皮手套,随意地从地上抓出一棵槲寄生状的荧光植物。 枝条和果实表面斑斓色彩一直流转变动,时而鲜红,时而漆黑,时而如同朝霞和火烧云。 “我敢保证,这不是诞生于咱们世界的植物…效果不明,但仔细研究肯定能开发出许多全新的药剂。种类起码上百种,比罗伊上次从天际省带回来的还要丰富得多。” “你的意思是伊达兰和四大宗师他们去过异世界?”瑟瑞特脸色凝重。 “毫无疑问。” “哈哈…阁下好眼力…” 忽然间,一道毒蛇般阴冷的声音响了起来,似乎近在咫尺,来自众人的头顶脚下,又仿佛从很远的天边传来,忽近忽远。 “若是阁下再过几个月拜访,我会敞开大门欢迎你,跟你好好交流一番异界植物的开发心得体会。” “可惜,你来的太不是时候。” 冰冷的声音变得惊讶、埋怨, “伊瓦尔这个蠢货,当初非要放逐!杀了多好,一了百了。现在麻烦找上门了吧。” 那个声音一顿,带着一丝赞叹。 “罗伊,你不愧是碎片的掌控者,竟能平安地跨越世界的壁垒回归。” “我不懂你究竟怎么办到的,可你犯了个巨大的错误,既然侥幸逃过一劫就该老老实实藏起来,但你非要送上门,主动进入我的地盘!” “你们知道吗?”他以一种俯瞰的说教口吻道,“人生有无数种选择,其中至少一半会带给你幸运,可你们偏偏在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做出了最荒谬绝伦的选择。亲手葬送所有的美好可能,把自己的命运导向了毁灭和永恒的黑暗。” “真蠢啊!” “就让本人,指点指点你们这所蠢材!” 蛇派众人听到大宗师的名头,直接忽略他的侮辱,脸上浮现出难以遏制的兴奋之色。 “伊瓦尔·邪眼在哪儿?堂堂蛇派的大宗师,为何藏头露尾?!”奥克斯冲着漆黑的对面尝试性地大喊,“把他叫过来!我们好好谈谈?” “你们,在我精心布置的地盘上放肆地撒野,毁了我几十头实验品,虽然都是半成品,但我心疼得要命。你们还想要和平谈判?没门!” 那个声音一顿, “他们也来不了!” “什么意思?”光头大汉脸色大变地质问。 但那个声音没有搭理他们。 而罗伊心念电转, 想到特莉丝找到的线索,四大宗师即将达成目标,光临了蓝鲸酒馆庆祝。 而现在迎接他们的又只有伊达兰。 难不成那四个家伙、以及阿尔祖正处于某种紧要关头,无暇分身? 并且,他们还带着另一块碎片? 所以伊达兰没有动用红光。 “怪物杀够了吗诸位,现在,给你们换一个新鲜花样尝尝!” 充满戏谑的话音落地。 伊达兰打了个响指。 罗伊扣动扳机。 弩矢向前穿入这座荧光植物园深处,好似泥石入海。 泛起一丝波澜,就彻底被消融。 同时,一股呼呼的冷风刮了起来。 罗伊心头涌起巨大的危机感,猛然屈膝半蹲,左手高举漆黑的赫里欧法印,笼罩身周同伴。 而珊瑚、卡尔克斯坦双手交叉施法,法师长袍外鼓荡起魔力风暴。 猎魔人提剑而立如临大敌! 然而,预料之中的改造怪兽,毫无踪影。 四下静悄悄一片。 只有一颗颗荧光植物妖娆地摇曳身姿,好似在冲众人摇头叹息。 什么情况? 呼哧—— 毫无征兆。 队伍中央,最为年长的狼派猎魔人忽而闷哼一声,捂着脖子向后坐倒在地。 手中钢剑无力地垂落。 像是煮熟的虾一样蜷缩身体。 脸色涨红,大汗淋漓,一条条皱纹好似蚯蚓般扭曲隆起,喉咙里发出唔唔的声音, “维瑟米尔?!”杰洛特连忙搀扶住他的身体,焦急地检查,“哪里不舒服?!” 一滴滴带着血水的汗珠钻出他沟壑纵横的脸颊,他满色狰狞,眼睛瞪得快要跳出来。 “老家伙,你可不能出事,否则咱们怎么跟马瑞娜夫人交代?!”艾斯卡尔冲着维瑟米尔连续勾勒亚克席法印,抚平他的痛苦,但毫无作用, “说话啊,伙计们,他究竟咋了?!” 维瑟米尔的症状恶化速度令人震惊。 不过十秒,手脚开始抽搐。 死死扣住杰洛特的手臂,指甲陷进肉里。 珊瑚一摸维瑟米尔的额头,烫得吓人,又掀开他水肿的眼皮,“不止是发烧,痉挛…还伴随着内出血。” 兰伯特掏出药剂带上的一瓶生命恢复药剂。 灌入维瑟米尔口中。 可惜,后者嘴巴咬得死死的,大部分药剂都流出嘴唇滑落在地。 效果微乎其微。 他的状态还在飞速恶化。 皮肤表面渗出骇人的血珠。 脸上的慈祥、幽默、豁达,统统不在,只剩痛苦,和狰狞。 杰洛特干脆地解下胸前药剂带里那瓶用来保命的高阶吸血鬼煎药。 雷索沙包大的拳头捏住一枚橡实。 “没用的,伙计…”卡尔克斯坦,摇头,“这只能让他多坚持五分钟!必须找到病根。” “畜生!伊达兰,你这个卑鄙小人,藏头露尾的老鼠,摆弄尸体的变态,敢不敢出来跟咱们比划比划?!”脾气火爆的兰伯特忍不住冲着黑暗空间咒骂。 “哈哈,这么容易就气急败坏?你们狩猎魔物,替乡下农民解决各色委托的耐心去哪儿了呢?”那个声音轻快欢愉, 罗伊盯着狼派老人启用了观测。 维瑟米尔 年龄:307 生命值:180/250(恶灵附身、出血、窒息、发热…) …… 嗯?恶灵附身! “我有办法了,伙计们!” “松手,我来!” 罗伊蹲下身体,扶住维瑟米尔的肩膀。 心念一动。 震慑! 瞳孔倒映血色。 众人眼前再度出现那无比熟悉的一幕。 万千血色触须钻出虚空,挥舞,摆动,朝着老人后背一顿鞭挞! 噼啪! 维瑟米尔身形一僵,连脸上的痛苦和灵魂统统凝固。 同时,一道模糊的,黑烟缭绕,幽灵般的朦胧人形被鞭挞了出来——瘦骨嶙峋、颧骨突出、披着破烂的布条,就像一头人形恶鬼。 他刚一出现,触须潮水般缠绕而上,把它拉走,裹成血茧,举在半空,远离了维瑟米尔。 只露出淡金色的短发,枯槁扭曲的脸、冰冷又藏着一丝痛苦的深邃双瞳。 罗伊心神一震。 一股异样的熟悉感涌上心头。 这头恶灵,他见过! 第十二章 超度 彩光流转的怪异植物园。 一头凄声嘶吼、半透明的恶灵被猩红触须捆在半空,触须辐射出道道血光,如同硫酸,把它腐蚀得黑烟直冒。 罗伊熟悉的那张脸因痛苦而抽搐,忽明忽暗,又不停地变幻成另一副更诡异的脸——没有嘴巴和鼻子,一双眼睛充满了残忍、狡黠、戏谑,犹如魔鬼。 猎魔人们的剑光、火焰、魔力冲击将它淹没,却又穿过它的身体,落到空处。 仿佛它只是一道无法触碰的、虚无的倒影。 触须噼里啪啦乱舞、撕扯,但一时之间,竟然无法将它扯碎。 忏悔之灵 年龄:? 身份:改造体(大法师奥尔托兰的灵魂以及邪灵达特的结合体)。 …… 罗伊神色一怔。 奥尔托兰。 印达尔斯费尔岛上为了拯救妻儿,用血肉之躯作为囚笼,将恶灵达特囚禁的法师。 罗伊见过的投影水晶最后记载着,他离开群岛前来投奔伊达兰,寻求形神俱灭的解脱。 怎么会变成这番模样? “砰!” 震慑的三秒结束。 猩红腕足潮水般褪去。 恶灵刺耳尖叫着,消失在空气中,遁入某处。 …… “维瑟米尔,感觉如何?” “咳咳…”受尽折磨的狼派老人深吸了一口气,胸膛像是被充满的气球一样高高鼓起,又收缩。 “妈的,我现在才知道,我过去竟然犯过那么多不可饶恕的错误!” 他看向众人自嘲一笑,苍老的脸颊上皱纹舒展,但每一块肌肉都沾满汗水、带着心有余悸, “错到五脏六腑,都愧疚得开始自我毁灭。” 他颤抖的手蓦地擦去满脸血污,又铁钳一般抓住了一条伸向他胸前传送水晶的手, “杰洛特,还没到那一步!些许小伤不碍事,我还坚持得住!” 白狼叹了口气,兰伯特又摇头, “别逞强了,老头!你的两条腿抖得就跟和女人鬼混三天三夜一样!” “那不还早!我起码能坚持五天。”维瑟米尔自顾自扒开一瓶燕子, “咕噜咕噜…” 吞咽了几口。 苍白的脸颊恢复一丝血色。 然后推开众人搀扶的手,摇摇晃晃地站起身。 扭动生锈般的四肢关节。 卡嚓卡嚓连绵不绝的骨骼脆响。 众人见状,不约而同松了一口气。 而雷索、凯亚恩,身形如电绕着同伴转了一圈。 食指勾勒,嘴里念念有词,地面立即浮现一圈由恶灵尘,轮注粉尘勾画的符文圈,闪烁神圣白光。 将众人保护在当中。 “哈哈,精彩的表演!可还不够,幽灵还围着诸位虎视眈眈,挑选下一个目标呢。” 那个阴冷的声音响了起来。 “阁下也不赖嘛,居然连防不胜防,最为诡异、残暴的邪灵都能控制…这东西看上去比希姆要强大得多。” 卡尔克斯坦捋着胡须,冲着植物园深处赞叹了一句。 目光四下搜索。 “你们倒是让我刮目相看。”阴冷的声音带着一丝讶异和忌惮,“区区一个猎魔人居然能重伤无形无质的忏悔之灵,我最得意的作品之一。” 声音一顿,带着一丝意味不明的感叹, “罗伊,刚才的血光就是碎片赋予你的能力吧…可真像啊…简直就是一把剑的两道刃。” “伊达兰,物种改造实验已经彻底泯灭了你的人性了吗?” 罗伊目光扫视着法阵外的半空,捕捉着忏悔灵的踪迹,但它无形无质,来去无踪。 “我本以为你会给奥尔托兰一个痛快,用红光让他解脱。没想到你却连曾经的至交好友都不放过,把它改造成这么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玩意儿!” “让他永远被束缚在这邪恶的躯壳中,生不如死!” “咦——” 植物园深处那片令罗伊极端忌惮,又恶心的黑暗之中,传来诧异声,“小子,你知道的不少嘛?” 罗伊冷冷地嘲讽,“四位猎魔人宗师,你的老师,在马耶纳利用红色的火焰净化罪恶,为什么不连你这个作恶多端的变态、败类一同净化?!” “难道说,他们所谓的正义,只是虚假的伪装!” “闭嘴,别侮辱我的老师!你又懂什么!” 那道声音变得愤怒、高亢, “作为一名物种改造领域的大师,最顶级荣誉,最完美的归宿,正是和自己的改造物融为一体。我不过是在成全奥尔托兰。” “这么做一举两得,也能实现他的愿望。让他的妻儿不受打扰,安安稳稳当个凡人,度过余生!” “强词夺理!” 奥克斯语带嘲讽地反驳。 “随你怎么想。现在,继续享受吧,蠢货们…为你们错误的选择付出代价!” “闭嘴吧,死变态!” 珊瑚们满怀愤怒地呐喊,指尖指向植物园深处的黑暗。 高声念出咒语。 “滋滋——” 空气颤抖起来,充斥着臭氧的的味道。 一片刺目的闪电风暴汹涌而过。 而猎魔人五指勾勒。 五颜六色三角符咒大放光芒。 火焰、狂风…紧随其后呼啸而至。 卡尔克斯坦伸直右臂,一枚圆滚滚的炼金炸弹飞出衣袖…… 轰隆隆! 一场短暂的地震。 藤蔓坠落、枯萎,浆果、灌木、草丛炸裂,温热的四壁破损开裂、涌出翠绿的鲜血! 猛烈的爆炸、嘶吼的劲风、魔力灵光,将一部分摇曳身姿,鲜艳亮丽的荧光植物,碾碎、点燃、烧成碎炭。 整片植物园像一头受激过度的动物,带着体表的一簇簇荧光植物向内收缩,把它们藏进“皮肤和腔壁”以内。 相对的,一片猩红的、可怕的布满纤维褶皱的内层被翻转了出来。 一刹那,整片如梦如幻的荧光植物园,变成了一座血肉地狱! 猎魔人置身其中,好似站在一头巨大怪物体内。 隐隐约约,一股痛苦的哀嚎回响不散! 然而,如此可怕的攻击仍旧没有影响到伊达兰。 他冷哼一声。 唰—— 黑光乍现。 围绕众人身周的符文圈,燃起一道炙烈的白光。 好似一道人形黑烟的忏悔之灵从空气中现身,拖曳着漆黑尾翼,撞上防护法阵,交接碰撞处燃起一片赤红的光芒。 啵! 符文圈泡沫般破碎! 它穿过半空中搅动的刀山剑林,喷吐烈焰虹光的法印,尖叫着扑向了女术士! 珊瑚脸色大变,强烈的危机扑面而来,双手勾勒,蕾丝长裙下涌出一股蔚蓝的魔法闪光,绕着她周身,构筑成一层冰蓝色法盾。 但有人比他反应更快! 罗伊挡在她面前,蓦地深吸气,大吼—— 伏斯—— 气流澎湃,无形的声波击碎了空气。 符文圈中,众人的衣衫、头发不受控制被强风劲吹! “啪”的一道刺耳音爆! 半空中扑来的恶灵霎时一顿,洞穿灵魂的力量将它定在当空。 唰—— 龙吼将它撕碎,裂成两半,高速飞向墙壁两边! 但眨眼间,两片摇摇欲坠的黑烟重组合一。 发出惊恐的嘶嘶声。 遁入空气。 但它消失前,体型淡得有若一缕青烟,好似风一吹就要消散,不复之前的凝实。 “啧啧…罗伊,我承认小瞧了你,这直击灵魂的音律魔法不止是碎片带给你的能力吧?” “你被放逐的过程中,又学到了新的力量?!” “嗖—” 弓弦震动。 箭矢掠过半空,数条藤蔓拔地而起,将它淹没。 “算了算了,继续玩下去,不知道还有多少小家伙会遭到你的毒手。我的耐心耗尽了,游戏结束!” 伊达兰的话音落地。 “啵!”的一声 他好似扒开了某个瓶子。 瓶塞噗通滚落在地。 众人视线尽头,一股明红色的烟雾富有节奏地地跳动,最后凝聚成一团不规则的球体,静静悬浮在远处! 罗伊太阳穴刺痛,心头涌起一股窒息般的危机感! 曾经辛特拉城堡中发生的那一幕再度重演! “小心!” 他捏碎了传送水晶。 激发! 狂风大作,身前浮现一道空间门! “silint(静止)!” 但伊达兰同时念出了第一个词,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上古语词汇,却拥有强大到极点的魔力。 仿佛神明在敕令天地。 这片狭窄的空间中的地、水、火、风四大元素,转瞬间被替换为空气元素。 围成一圈,缔结法印,手提钢剑的猎魔人、操纵混沌能量的两位法师,包括罗伊,被这充沛到极致的气元素慑住身形,陷入静止,脸上凝固着严肃的表情。 却动不了一根指头,甚至眨不了眼,无法呼吸。 体内魔力之河寸步难进。 空间门直接湮灭。 整片植物园里的时间,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按下了暂停键。 他们只能僵硬地注视着前方。 那片跳动的球体终于显露原形—— 它有一个六尺大的歪曲脑袋,没有鼻子,长着巨大的眼睛和一张鸟嘴,雾气弥漫的身体里跳交织着一大片银弧闪电。 迪精(完全体) 四大界灵之空气精灵。 许愿状态。 …… 它漂浮在半空中,转动着左边黑与蓝交织的鸦爪,编织着气元素之网,朝着众人缓缓靠近。 某种东西束缚着它,那对巨大的黑色眼睛里充斥着暴躁和不甘,氤氲雷霆,却不得不遵从伊达兰的指令。 于是它把满腔怒火统统发泄到眼前这群人类身上。 “exblo,hed(头颅爆炸)” 伊达兰残忍地吐出了第二句话。 迪精朝着众人探出渡鸦之爪。 宛如死神。 噗通! 十四枚心脏不约而同重重跳动了一下。 十四个人全身变红,喉咙里发出轻微的呻唤。 被定住的脸颊水肿一般迅速膨胀,渗出血珠,形成一种比哭还难看的表情。 然后—— 砰! 其中三个猎魔人,当场脑袋炸裂。 鲜血、碎骨、脑浆横飞! 倒地,手脚抽搐。 …… 啊! 咆哮! 愤怒到癫狂! 罗伊眼中淌出血泪,周身一股的血色火焰冲天而起! 一条长满吸盘,充满弹性的猩红触须撕裂他后背的空间,顽强地钻了出来,凌空乱舞。 墙面倒映出万千触须。 啪! 玻璃破碎。 他挣脱了束缚。 脸泛血光,血管筋脉扭曲突兀。 后背血色触须之后,忽地浮现出一条闪烁着璀璨光芒的河流。 夜空之中繁星点缀的银河。 每一粒星辰,就是一个时间点。 上古之血奔流! 浩荡银河向后倒卷。 无尽星光罩住那三名死去的猎魔人。 哗啦啦—— 倒地的三具尸体好似被亿万条傀儡丝线吊住骨骼关节,违反物理常规地,身体崩得笔直地向前挺立而起。 双手却无力地向后垂落。 同时,空气中,地面,无数因为爆炸而飘飞的血液,碎肉,碎骨。 全副物归原主。 飞入他们破开骇人大坑的颅骨,像是一转眼,又像是几个小时,恢复了完整而光滑的本来面貌。 最后,三团闪烁着神秘光泽的灵魂,被无穷的星光从角落驱赶出来,飞蛾扑火般回归他们的肉身。 三名猎魔人睁开了眼睛。 神色一片茫然。 这繁复至极的演变只发生在百分之一秒间。 …… 伊达兰还来不及许下第三个愿望。 …… 震慑! 猎魔人身周血光跃动。 挥舞的触须将空中现形,妄图偷袭的忏悔之灵缠在当中。 绷紧。 撕扯。 连续两次重创之后,第三次,它再也无法维持形体。 被撕扯成无数碎片,洒落漫天。 腕足之上,一张张密布锯齿的吸盘张到极致,噗嗤噗嗤。 将它吞咽殆尽。 碎片后的虚空,突然出现一位四十多岁,灰色的贴身学者型长袍,金色短发,眼神深邃而智慧,上下嘴唇留着精致的胡须,远远望去就像一位风度翩翩的大学教授的男人。 冲罗伊深深鞠了一躬。 带着一抹释然、解脱。 奥尔托兰形神俱灭。 吞噬忏悔之灵,经验值+1000,猎魔人lv13(19000/14500) …… 隐匿身形的伊达兰已经来不及震惊对方如何让死者复活,又瞬杀恶灵。 急切地冲着仍旧被定形的猎魔人们吐出第三个词汇。 “Verf(变形)!” 尾音还未落地。 迪精朝着众人举起鸦爪。 骇人的空气魔力再度沸腾。 唰—— 弓弦嗡鸣! 罗伊身形一闪,落到迪精灵身前,就好似进入一片雷云风暴交织的电场。 阿隆戴特迎面劈出一道半月形的血气斩。 因为他的突然闯入,迪精的施法为之一缓! 转而激发出自主防御。 乌云般滚动的身体涌出一大片叉状闪电,瞬间分解了血色气浪,裹住猎魔人! 噼里啪啦! 电流滋滋作响。 赫里欧法印吸收了一部分电光。 大部分冲入猎魔人的身体,让他头发根根竖立。 脸部皮肤被电的焦灼一片。 然而那双银灰色的瞳孔只有坚定。 激活! 温润魔力滋润被电焦的躯体! 重伤之躯壳眨眼恢复! 上古之血激发,空间裂开一道口子。 一道棱形的世界之门出现在迪精身后。 砰! 罗伊挥剑。 刹那间,背后现出一头鳞片倒竖的黑龙,瞪大一双红宝石双瞳,随着他的斩击,探出利爪。 拍击迪精! 强风劲吹! 力道撕碎空气。 免疫大部分物理攻击的空气精灵,也在一爪之下,向后飘出一大步,退进了世界之门! 咔嚓。 电弧一闪而逝。 迪精无影无踪。 猎魔人和术士们身体一震,松一口气,恢复了自由。 “我的第三个愿望呢?小子,你把迪精弄哪儿去了?!”伊达兰抓狂的质问回响不绝,气得浑身发抖。 “为什么感应不到?为什么?” “你们都得死,死!” 顷刻间、整个血肉腔膛般的空间天摇地动,它活了过来! 第十三章 无路可逃 噼啪! 脚下血肉大地裂开一道缝,一条挂满翠绿叶片、遍布细小倒刺的血色藤蔓扑向罗伊。 唰—— 剑光一闪。 绿血飞射,藤蔓断做两截。 落地的一截抖个不停,顶端圆形利嘴顽强地开合撕咬空气,甩落一簇簇绿血,地面被腐蚀得坑坑洼洼。 唰—唰— 猎魔人们舞动的剑花绽放银光, 珊瑚和卡尔克斯坦双臂扬起一片片红雾和火焰。 扑向他们的藤蔓悲鸣哀嚎着轰然倒地! 他们刚喘了口气。 颠簸不止的大地开始前后移动,好似滚动的血色浪潮,裂开无数条婴儿嘴似的口子。 密集的藤条钻了出来,在半空诡异地翻腾,乌云般越积越厚,占据众人所有的视线,迎头压下。 “噗通!” 遮天蔽日,巨大无朋的猩红海啸向下拍落! 不留一丝缝隙。 众人无处可躲,被彻底吞没! 眨眼,整片胃壁似的空间中多出两枚椭圆的搏动的心脏。 噗通噗通。 除了沉闷的心跳声之外,再无一丝杂音。 五秒,咔嚓—— 心脏突然裂开一条口子。 刺目的光华迸射而出! 裂口增大扩张,心脏血肉质地、粗糙不平的表面如同破碎的瓷器,裂开密密麻麻的细缝。 啵! 火龙呼啸而出! 柯恩掌心喷吐着锥形烈焰,从这狭窄的囚笼中一跃而出。 被烧成灰烬和碎片和破裂的藤蔓匍匐在他脚下。 如同血肉残渣。 而提着钢剑、举着群体昆恩法印的猎魔人们,手中变幻各色法术的两位术士,结成牢不可破的方阵,脱出囚笼。 向着空间深处进发! “嗖——” 弓弦震动。 另一枚心脏破开一个细小孔洞。 高速穿梭的箭矢飞向这座血肉深渊的彼岸。 无数条遍布倒刺的血肉藤蔓凌空挥动,如同群魔乱舞。 掣着长剑的罗伊身形闪现,背后漆黑斗篷飘飞,犹如振动的鸟翼。 一路向前飞驰! 阿隆戴特左右翻飞,炫目的劈砍和斩击。 藤蔓条条断裂。 剑下绿血汇聚成河! …… 越过满地残骸。 罗伊冲破了重重阻碍,来到最前方,银灰色的瞳孔中清晰浮现出一道长在地面的庞大的身影 挡住了去路。 …… 它的外形就像是一棵高度分叉的赤杨树,粗糙的树皮变成和这室内天地极端吻合,充满弹性的血肉质地。 躯干之上诡异地流转着迷幻的彩光,伞状的枝条宛如一根根蠕动不停、输送营养、血液的血管,联通了地面和天花板。 枝梢挂满了一朵朵膨胀又收缩的荧光蘑菇、匕首状的锋利叶片、红彤彤的浆果。 树干和枝叶间隆起一张狰狞的人脸,那张脸由枝叶构成,五官清晰可见,下巴冒出一抹稀疏的彩色胡须。荧光蘑菇点缀出了双眼,两丛树杈间的缝隙组成一张噙着冷笑的嘴。 隐约能看出这是放大版的伊达兰——一双霓虹变幻的瞳孔直直地盯着猎魔人,充满狡黠和残忍的杀机。 变异树人 身份:结合体(法师伊达兰和荧光植物的融合体) … “疯子!好好的人类不做,把自己改造成这种鬼玩意儿!” “咻——” 黑箭划过半空,射向那张非人的脸庞。 然而在中途就被一排笔直升起的藤蔓挡了一下。 箭矢穿透第一排的藤蔓,立马就被第二排,第三排的植物墙包围。 最终湮灭。 变异树人躲在一层层绿墙后发出桀桀怪笑。 脚下大地随着他的笑声起伏滚动。 它猛地一抖彩色的伞状枝条。 嗖嗖嗖—— 刀状叶片骨碌碌地转动,从枝头迸射而出,形成一道强劲旋风,射向罗伊。 砰! 左手一推。 淡蓝法印绽放辉光。 阿尔德轰碎一半的刀叶。 嗖嗖嗖—— 但另一半落到猎魔人身上,轻易破开昆恩法盾,在龙鳞甲胄、护住脑袋的臂甲之上,制造出一条条浅浅的划痕。 有一片划过他的手背,顷刻切掉一块血肉。 一时之间,罗伊无暇反击。 …… “真他妈变态!” 猎魔人们冲过藤蔓的阻碍,来到罗伊身边支援,发起猛烈攻击。 倾覆魔法灵光、凌厉的剑光。 攻势又准又狠,速度快得难以置信! 伊达兰故技重施。 藤蔓之海再度从头顶垂落,从地面升起,从四面八方涌来。 交战双方陷入僵持。 奥克斯一边愤怒地咆哮,一边用剑劈砍着缠住自己双腿的藤蔓。 卡尔克斯坦兴奋地大叫着,甩出一道道炫目的能量箭射向藤蔓各处。 一条藤蔓被紫色的能量箭射中,立即燃成了火球,缩回大群之中,蠕动的枝条帮助它捂灭火焰。 珊瑚周身黑纱鼓荡,火发飞扬,整个人不停向外辐射出蔚蓝的光芒,如同冬之女神。 被这光芒一沾,扑来的藤蔓立刻速度减缓、转瞬冻成一根冰棍。 咔嚓。 冰棍被从后方涌来的同伴碾压,推挤,碎成一块块冰渣。 更多藤蔓蠕动着冲来。 …… 唰—— 阿隆戴特打横一劈。 狂风大作。 血色剑气斩将无数蠕动的枝条斩成两截。 但它们似乎无穷无尽,被斩灭一片,立刻有更多补充过来。 削铁如泥的钢剑、足以穿透钢板和龙皮的弩箭,居然被牢牢挡在五米之内,分毫无法推进! 它们无惧痛苦和死亡。 面对火焰寸步不让,火焰反而激怒了伊达兰。 尖锐的咆哮中。 天上地下,飞来的藤蔓越来越多! “他的地盘别拼消耗!”珊瑚甩出一片蓝光,轰碎被冻结的藤蔓,走到罗伊身边。 “集中力量,攻击一个点!给他点厉害瞧瞧!”维瑟米尔旋身挥剑,劈断一簇藤条,左脚狠狠一踩,让龇牙咧嘴的藤蔓蛇首爆了浆。 “把它打回母亲肚子里!” 众人默契配合。 雷索、柯恩、杰洛特、自发撑开法盾,挥舞刀剑,护卫周边。 而其余所有人,对准正前方那片不停蠕动的藤蔓之墙中心区域,同时施法—— 整个空间中涌动着狂暴的混沌能量! 燃烧的伊格尼、涌动的阿尔德、紫色的电流、蓝色的冰霜齐声呼啸! 绿血飞扬、断肢横飞,叶片狂舞。 绿墙霎时间破开一个浓烟弥漫的偌大窟窿, 透过窟窿可见远处伊达兰半张树脸,皱紧眉梢,露出一抹尖锐的痛楚。 破口处,一簇簇菌丝般的翠绿粘稠血迅速向内蠕动,伸展、闭合。 嗖—— 箭矢破空。 十指纷飞, 三枚圆乎乎的、反射危险光泽的特制炸弹飞进了窟窿。 火焰紧随其后,将它们引爆。 砰! 整个空间有了一刹那停顿,火舌倒卷而出! 哗啦啦,无穷无尽的植物灌木破碎为黏糊糊的的绿色血肉淋了众人满身,又被法盾弹开。 啊! 那树人遭受重击,悲恸到极点,荧光的双目淌出血翠绿血泪。 凄声嘶吼。 一瞬间,仿佛有百万灵魂同时哀嚎哭泣,哭声连绵不绝,刺破耳膜。 众人面露痛苦之色捂住耳朵。 脚下好似踩在风暴海面上,颠簸摇晃得让人快要吐血! 突然,地面坍塌,洞开一张血盆大口,其中反射出满池绿莹莹的液体。 嗖— 箭矢破空。 罗伊身形一闪飞离地陷,掣着长剑,剑尖对准伊达兰。 但顷刻有一大片杀之不尽的绿墙拦住他的去路。 珊瑚、卡尔克斯坦踩着空气浮升而起,勉强逃过一劫。 但其余十人噗通噗通落入翠绿深渊! 血肉大地闭合! “滋滋…” 令人心碎的腐蚀声。 唰—— 罗伊双手握紧阿隆戴特,头下脚上凌空翻身,借由惯性对准地面劈出一道血浪! 大地被划开一道骇人血口,但又立即愈合如初! 两名术士手忙脚乱地应付涌来的藤条叶片,一边用魔力火焰轰击地面,想要救出被吞没的众人。 但无济于事,地面刚炸开一个大洞,立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闭合,它似乎拥有永恒的恢复力。 变异树再次抖动枝丫,枝干之上抖落成百上千的浆果,浆果落地便一跃而起,变成动作灵敏,面无表情,挥舞刀叶的红色士兵,融入脚下的大地。 地面一片片诡异的隆起,涌向猎魔人和两个术士。 同时还有铺天盖地,巨蟒般扑来的藤蔓! 罗伊脸色一肃。 一手提剑,一手勾勒金黄符咒,昆恩光芒覆盖周身。 猛地深呼吸—— “嗒!” 地心震动。 环境温度骤然上升数十度。 身前蠕动的地面突然被一股沛然莫可抵御的力量撕开一道豁口。 噗嗤噗嗤—— 炽烈的火光涌动,滚烫的岩浆从裂缝中汹涌而出。 那些反复愈合的血肉地面、植被,在这上千度的高温之下土崩瓦解,被炭化成漆黑的一片,甚至直接升华为恶臭的气体。 周边的一切都在融化、萎顿。 火焰四起,刺鼻的硫磺随之涌动。 烟雾氤氲。 衬得整片狭窄的空间好似一座刚从沉睡中复苏喷发的小火山 猎魔人勾动手指。 熔岩之龙滚过大地,烧穿沿途的一切阻挡物,奔向那棵变异树。 惨叫声四起。 一大片钻进地底的浆果士兵直接被高温烫得蹦跶出来,随即融化在岩浆中。 整片空间的格局被突如其来的地心熔岩暴力摧毁! 化身树木的伊达兰自身也受到巨大伤害,五颜六色的躯干上浮现出一条条破碎瓷器般的裂缝。 它感受到了致命的危机。 尖叫着操纵魁梧躯干拔地而起,土壤中伸出两条长满荧光树瘤的大腿,支撑着身体一溜烟地向后逃窜。 但它这一举动,立即中断了自身与脚下血肉大地、整个空间的联系。 植物们失去了主心骨。 原本血肉模糊的四壁重新翻转过来,露出一大片脆弱的荧光灌木。 藤蔓的攻势大为减缓。 地面失去了源源不断的恢复力! 罗伊身形连续闪烁,长剑迅疾绝伦地挥动、劈开一道道绿墙,将沿途一只只扑向大腿、撕咬血肉、戳刺他盔甲的浆果士兵劈成两半。 势不可挡地朝伊达兰追杀而去。 珊瑚和卡尔克斯坦的连珠火球终于轰碎脚下大地,露出一道五米长的豁口。 隐约可见十米以下、腐蚀性的绿液湖泊上漂浮着数道可怜的人影。 术士破损的袖袍中光芒闪烁。 哗啦啦—— 数十条绳索从裂口垂落。 五指勾勒。 魔力猛然拉着缰绳上升! 噗通噗通! 片刻,十名猎魔人重新回归地面,喘息如牛地瘫软在地,外形简直惨不忍睹。 掉入绿液不过一分钟。 浑身大部分布料消失、皮甲被腐蚀得仅剩薄如蚕丝的一层,钢铁、合金斑驳的表面好似被打磨过一般,光滑得反射彩光。 只有护住要害部位的龙鳞毫无变化,散发白玉般细密的光泽。 而他们的血肉之躯,挂满一块块血淋淋的烂肉,皮肤到处都是被腐蚀得裂开的大坑,口子…肌肉、血管清晰可见,有的部位甚至露出白骨。 头发、胡须、眉毛所有毛发都被灼烧得一干二净。 然而,某种强力的魔药作用下。 这些烂肉,周身伤口统统在以一种骇人听闻的速度愈合、消失,连疤都不留下。 脱离酸液池,不过十秒,他们的伤势便奇迹一般恢复如初。 “诸位,感觉如何?”卡尔克斯坦紧张一小,小眼睛里充满了关切和探究欲望, “这高阶吸血鬼煎药简直神了!我感觉像是被人大卸八块又重新拼凑在一起!杰洛特,你看上去就像一个涩情狂,变态。”兰伯特趴在地面转过头看了一眼杰洛特——脸白无须,深深法令纹和服用魔药后的乌黑血管交相辉映。 但那脸上那条疤居然无影无踪。 “你丑爆了!” “兰伯特,你再也不用担心发际线了,你现在一根头发也没有!”杰洛特看了眼他锃光瓦亮的头顶,又摸了摸自己同样光滑的脑袋,反唇相讥。 随即嘴角一抽,隐隐还能感觉到那种被酸液腐蚀,生不如死的痛苦。 “我感觉好极了,前所有地好。” 凯亚恩打量着自己几乎看不出伤疤的手掌皮肤,抚摸着光滑的脸颊,神色激动地几乎要当场痛哭,这一番全身皮肤被酸液腐蚀,又因为高吸煎药重生。 他也算是因祸得福。 曾经神殿岛下非人改造带给他的痛苦,带给他无尽伤痛,丑陋而可怖的疤痕,烟消云散。 他重新拥有一张平凡又普通的脸庞。 “老头子,你变年轻了,脸上皱纹没那么多了,看上去也就四十多岁,难不成高吸煎药还能返老还童?”艾斯卡尔打量着身边的秃头维瑟米尔,惊叹了一声,裂开的大嘴里,露出两枚锋利如吸血鬼的獠牙。 十个猎魔人打量着同伴迥异于以往的形象,都大为惊叹。 大家都失去了毛发,然而标志性的疤痕也统统溜走,皱纹减少,整个人至少年轻了十岁。 可惜,这种强力煎药限制巨大。 每隔一年才能使用一次。 而且毕生,也只能使用三次。 否则会产生无法扭转的副作用! “小伙子们,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赶紧起来,找那棵树算账!”维瑟米尔打量着光滑的没有一条伤口的手掌,左手五指猛然勾勒,将一直扑过来的浆果士兵击倒在地。 目光看向远方,罗伊闪烁的身影,和滑稽地摆动两条树瘤大腿逃窜的树桩! “我要把他砍成一截截,烧成木炭!” …… 伊达兰背靠着走廊尽头一扇黝黑的,刻画繁复花纹的石门,沉重喘息。 两枚荧光蘑菇般的眼球,直直盯着那高速冲来的孤峭身影。 唰—— 阿隆戴特贴地掠过将一群浆果士兵斩成两半。 断开的半身匍匐在地,嘴里吐出一大片翠绿色的果酱般的血液和内脏。 嗖—— 猎魔人身形闪烁,凑近树人伊达兰身前五米。 白色剑刃划过半空,飞舞的藤蔓根根凋零。 伊达兰抖动伞状枝干。 大片锋利的刀叶风暴席卷而来。 罗伊这次不闪不避。 深呼吸—— 伏斯! 地骨之力震碎叶片编织的风暴,摧毁了这狂暴的攻势。 而伊达兰如遭雷击,愣在当场。 罗伊身周血光涌现,将这头树人缠绕在当中,托举在半空。只露出树干中央,那张刻满愤怒和,却又颓然的树脸。 罗伊看着它。 眼神复杂。 此番血战,若不是大家准备充分,现在除了他之外,几乎已经全军覆没! 要说这个法师有多强倒不见得,但恶心人的手段层出不穷。 “伊达兰,怎么不逃了?” 一条反魔法金属编织的锁链,将树人层层缠绕。 阿隆戴特锋利的剑尖,指在树人瞳孔之前,离得不足一厘米。 “那么回答我,为什么到了这种时候,四大宗师还不现身?” “你身后。” 罗伊望着它背后,那扇紧闭的石门,目露奇光, “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 第十四章 答案就在里面 衔尾蛇般的神秘圆环装饰的黝黑石门前。 猎魔人们愤怒地包围住变异树人。 反魔法金属铁链将它捆得严严实实。 伞状枝条上的刀刃树叶、荧光蘑菇、鲜红浆果、美丽花环,失去活力,病恹恹地下垂。 而树干中央由枝条灌木组成的人脸上带着轻蔑的冷笑。 无视了罗伊的提问。 仿佛被五花大绑的它,才是这场战斗的胜者。 “你这根发霉腐烂的木头,继续逃啊!” 兰伯特摸了摸光秃秃的上眉骨,蓦地抖动手腕,钢剑挥动。 唰唰—— 树冠上的两根粗大如手臂的枝条断裂、坠落。 绿血飞溅! 落地的枝条,宛如被分尸的毒蛇,蠕动、挣扎、然后干瘪,死寂。 伊达兰痛呼着,荧光双目浮泛出一圈血丝,神经质地地扫视众人, “你有什么资格瞪我们,甩脸色?!” 噗嗤—— 奥克斯五指勾勒出一记伊格尼,火焰沸腾,树冠在烈焰中痛苦地扭曲、发出婴儿啜泣般的哀嚎。 “我泡在酸液池里的时候发过誓,你会痛不欲生,翻倍品尝我们所受的痛苦!” “哼!” 树脸痛苦得脸颊变形,却仍旧带着讽刺的笑意。 “各位,别急着报仇,先把事情弄清楚再说。”雷索摩挲了光头,琥珀色瞳孔放出寒光, “伊达兰,虽然你必死无疑,但老实合作的话,死前能少遭点罪过。”大汉语气一顿,“否则,我保证你将享受到比猎魔人青草试炼更刺激的体验。” 那对荧光蘑菇装饰的眸子骨碌碌转动,稀疏的绿色胡须抖了抖, “我承认小瞧了你们,你们联手的力量已经不亚于四位初代猎魔人。” “但拳头够大,脑子却空空如也。”一对闪烁荧光的眼球平静地扫身前前那一双双直欲喷火的竖瞳,“莽夫终究是莽夫。你们本质不过是一群眼界狭窄,见识短浅的蚂蚁!永远被困在单调的平面的世界,无法察觉到更高维度的精彩。” …… 卡尔克斯坦双手叉腰挑了挑眉毛,“阁下如此痴迷于身体改造,又喜欢满嘴喷粪,不如我来成全你。当一棵树太过无趣。我把你的脑子嫁接在人面妖鸟的屁股上,到时候你的嘴巴也会多出另外一个符合你心意的功能,该不会这么嘴臭、嘴硬了吧?” 珊瑚指尖捏着一撮秀发,眸里燃烧蔚蓝火焰,仿佛要点燃他的树木躯干,“我们绝对好好款待阁下——毕竟你是一具绝佳的实验素材。” “至少有两千项精彩的实验等着你,酸液腐蚀,连其中的小菜都算不上。” “放心,你能活很久。” 那张僵硬的树脸终于露出屈辱的愤怒。 它咬着牙避开众人的直视,目光扫过这片破败不堪的植物园,一棵棵像是被霜打奄的灌木和藤蔓,目光中涌动着眷恋和心痛。 罗伊灵机一动。 “不老实交代,这片你精心培育的植物园将立刻变成火海废墟。” 五指勾勒。 一朵火苗在指缝间活泼跳动。 空气中温度骤然上升几度, “解决你们之后,我们也能自己寻找答案。” 伊达兰猛然瞪大眼睛,枯槁的树脸上掠过一丝生动的恐惧。 恨恨地叹了口气。 “我们耐心有限…”艾斯卡尔用啪啪地用钢剑拍击它的伞状枝条,“多一句废话,我就斩断你一条胳膊!” “四大宗师、阿尔祖,究竟在里面筹划什么阴谋?” 罗伊问。 “利用那所谓的至高者碎片,开发神秘的红色光芒,净化整个世界的罪恶?” 众人都不由自主地看向它身后那扇紧闭的石门。 …… “呼…吸…你们得答应我,别破坏植物园。然后,我能交代的都说。” 他直勾勾地看向罗伊。 疯癫、暴躁、愤怒的眼神中,居然多了一丝恳求。 众人交换了一个眼神。 “你不包括在其中…”罗伊斟酌道,“而且,还得看你回答到哪种程度。” “既然被抓住,我就没想过活下去,死亡是生命的终结,但也是另一段开始。罗伊,发誓吧,不再毁坏这座植物园,”伊达兰眼神沉着,毫无惧意,“用你最珍视的猎魔人的荣誉,用你体内的碎片发誓!” 罗伊想了想,依言而行。 伊达兰闭合双眼,沉默了一会儿,放弃了抵抗,树躯散去全副戾气,表情平静,尖锐阴沉的嗓音变得舒缓, “我先纠正一点,你们口中的红光叫做涤罪之焰,属于碎片延伸出的一种能力。不同于罗伊你开发的吞噬灵魂的触须,它只会净化这个世间身怀罪孽之人。” “至高者碎片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卡尔克斯坦插话道, “至高,即为凌驾于一切维度之上的存在,世界树的无穷多的枝杈、叶片都受它支配。这是阿尔祖老师,碎片最初拥有者的原话。” “进一步的解释,我无能为力。” …… “你们龟缩在这个不见天日、肮脏恶臭的下水道,一百多年来,反复穿梭于不同的战场,收集灵魂,又是为什么?” 罗伊问。 “很简单,灵魂是养分,能让碎片成长,变得完整,觉醒它真正的威能。这和你身上发生的过程一致,你该深有体会。” 他黯然叹息,脸上浮现一丝不甘。 “如果不是其中一块碎片被你窃取,这一切煎熬早该在几年前就结束。不过现在也快了…” …… “快了?四大宗师和你的老师在进行最后一步?”瑟瑞特猜测道,“利用完整的碎片,正如在玛耶纳森林里召唤红光,这一次召唤出大规模的涤罪之焰,净化整个世界?” 众人心头一跳,一双双眼睛转向了伊达兰。 他的回答却出乎所有人意料。 “这么做无济于事…很简单的道理,即便杀死世上所有罪人,这个世界也不会变成理想中的美好世界。我的老师,四大宗师都活了几百岁了,才没那么天真。” 罗伊颔首,当初他猜到净化世界的时候也觉得难以置信。 阿尔祖,不该如此单纯吧? “杀死所有罪人,已经发生的惨剧也无法挽回。”他续道,声音中带着一丝惆怅,双眼却绽放异样的璀璨光芒,“曾经的错误选择难以纠正。” “伊达兰,说直接点,别给我们故弄玄虚!” 猎魔人们心底不安越发浓重。 “兰伯特啊,高吸煎药也没治好你的脑残吗,这么简单都听不明白?他们并不想净化世界!”艾登说。 “我们从始至终的努力,都是为了补全碎片,来重现至高者的堪称奇迹的威能。” “具体指什么?老师语焉不详,因为我不曾参与最后一步,我留下来为他们守护道路。” “你不够格?”兰伯特摩挲着光溜溜的脑门,讽刺。 “我对这个世界,对我自身很满意,不需要做任何改变。如果不是为了阿尔祖老师,我压根不会掺和这场延续百年的行动。” “你们想知道答案,至高者的真相,四位猎魔人宗师,我的老师阿尔祖的目的——为何不亲自进去瞧瞧…”伊达兰带着一丝蛊惑,同时蠕动的树冠向后摩擦过那扇石门,“所有答案都藏在里面。但你们得做好心理准备…观察、选择、遵循内心。” “你不怕我破坏你老师的计划?”罗伊打断道。 “你来的太迟了,老师的碎片已经完整,而你仍旧残缺,如同天和地的差别,你怎么影响?”伊达兰语气笃定。 “唰——” 三根枝条断裂。 瑟瑞特又一脚将滚落的几枚红彤彤的浆果踩碎。 伊达兰哀嚎连连, “我算听明白了,你费尽口舌,糊弄我们走进去,不就是想让我们被涤罪之焰烧成灰?” 树脸突然绷紧,那双荧光闪烁的眸子缓缓扫过在场众人, “我明白,世界上大多数人,包括诸位,屁股都不干净!但里面没有任何一缕涤罪之焰,我对脚下的大地,对这座美丽又梦幻的植物园,对我神圣的杨树之躯发誓…你们已经打败了我,走到了这一步,难道要半途而废?” 杰洛特双手环胸,突然开口,“如果他掌握着涤罪之焰,早就该用来对付咱们。” 伊达兰续道,“我把你们视为敌人,但狮鹫派、蛇派、狼派的宗师,我的老师,却不这么想。这么多年,他们从来没有敌视过诸位,秉承不联系,不打扰的态度。”谷 “他们不会专门布个局来害各位!” 众人沉默。 对于四大宗师的感情极端复杂。 “你们放过植物园,我就敞开大门,让你们亲自去见见,开开眼界。” “老师反复强调,门内潜伏着巨大危险,跨进去,除非走到终点,否则出不来,但危险和机遇并存,你们只能亲身寻找。” 它贴着石门的树冠颤颤巍巍,显得极为虚弱乏力地分出几根枝条,按住了石门上的圆环,一条条衔尾蛇活了过来,缓缓蠕动、旋转。 咕隆—— 石门上下分开,露出一片灰蒙蒙的,厚棉絮般游弋蠕动的浓密雾气,遮挡住门内的天地,两米以外就看不真切。 但罗伊太阳穴跳个不停,这片雾气之中,再次闪过他之前见过一次的幻象。 四名背对他的男人,徘徊在悬崖边。 脚下深渊万丈,天空缠绕着血光和太阳。 …… “喂,罗伊,你不会真打算进去吧?”艾登摩挲着光滑的下巴,拍了他肩膀一下, 而珊瑚目光炯炯地看着他,摇头。 罗伊深吸一口气,看向众人解释道,“直觉告诉我,答案就在里面,错过这一次,将永远失去一探究竟的机会。” 柯恩上前一步,走到树边,“埃兰大宗师在那儿,我必须见一见他…为了凯尔达、为了杰隆·莫吕,也为了我自己。” “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让伊格赛娜怎么办?”艾斯卡尔拽住他的胳膊, “兄弟,帮我照顾好她。” “……” “别让伊瓦尔·邪眼阁下久等了…” 沉默的光头大汉上前一步,语气不容置疑, “我也想见识见识阿纳哈德的厉害。“猫鹫握紧钢剑,走到大门前,伸手轻抚那阵飘忽不定的雾气。 “艾加大师差个人叙叙旧…”维瑟米尔年轻了许多的脸颊上浮现一丝怀念, “好吧,算我一个!”兰伯特叹息着走到老头子身边。 “回来兰伯特!”瑟瑞特却一把将狼派光头拽了回来,“每个学派出一人,其余人留守原地!” “你这不是耍赖吗?罗伊和雷索,蛇派凭啥两个?“ “你傻子吗?罗伊不一样!“ “别吵了伙计,就这么办吧,我,雷索,维瑟米尔、猫鹫、柯恩进去。其余留下来料理伊达兰!“罗伊一锤定音,转身左手握住了女术士发凉的手,右手轻抚她脑后秀发,额头碰了碰她的额头,银灰色的瞳孔,注视她的蔚蓝的眼睛, “我保证会完好无损地回来。“ “嗯。” 女术士露齿一笑,蔚蓝的眸子里闪烁着信任的光芒。 他从没让自己失望。 “搞什么,诸位,又不是生离死别!“奥克斯拍拍手吸引住众人的注意力,咧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之前被爆头、被腐蚀成白骨,咱们不都活蹦乱跳回来了!“ “这次也不例外!“ 他猛然抓住罗伊的肩膀,摇了摇。 “兄弟会的首席顾问,大家就交给你了啊,必须一个不少全部带回来!否则让你好看!” …… 直到五人消失在迷雾之中,那棵赤杨的枝条从衔尾石环中退出。 上下分成两半的大门轰隆作响活动,中央圆环旋转着合拢。 严丝合缝。 卡擦… 石门彻底关闭。 兰伯特,奥克斯,甚至女术士,目露凶光看向伊达兰的树脸。 开始摩拳擦掌。 “之前我怎么说来着,要把你劈成木柴烧成碳!” 但后者干瘪的脸颊上毫无惧色,荧光瞳孔反射着一股殉道者般的坚毅和狂热。 “以改造之躯死去…我的灵魂将与最得意的作品同在。来吧,让我解脱…但别忘了你们的承诺!” 猎魔人拔出了银剑。 “各位,等大家安全回归再解决它不迟。”卡尔克斯坦冲伊达兰热情一笑,“伊达兰,我最后尊称你一句大师。来聊聊吧,我对你的研究,你脑海里的知识,你收集的资料文献,很感兴趣。” “你要就这么死掉,未免太过可惜,不如死前慷慨一些,为整个魔法学界做点贡献?” …… 冰凉如流水的雾气贴着皮肤划过。 门扉訇然作响。 不过五秒。 罗伊便与其余四名同伴走散。 明明当时手挽手组成一道人墙。 莫名地一个失神间,身边便只剩白茫茫、无边无际的浓雾,以他洞穿黑夜的卓越视力,也只能看到身周两三米的地方。 猎魔人感官失灵一般,捕捉不到任何一条绸带。 “雷索、维瑟米尔!“ 罗伊放声大喊。 然而声音飘出不远,就被这片移动的迷雾吞没。 诡异得听不到半点回声。 他在翻滚的迷雾之海中失去了方向,纯凭本能,漫无目的地游荡。 不知道过了多久。 罗伊心头升起一种难以描述的的错乱感。 前方的迷雾中亮起了五团明亮的光芒,相互之间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如同五座水雾氤氲的海上灯塔。 散发的光芒、亮度有强有弱,各自不同。 罗伊又大喊了几声,没有回应。 于是跟随直觉,走向那座,在自己看来最大、最为明亮的“灯塔“! 同一时间,迷失在雾气中的雷索、维瑟米尔、猫鹫、柯恩也选择了不同的,属于自己的灯塔。 …… 当罗伊心头做出选择。 四周的迷雾诡异地逐渐散去。 他出现在一个姹紫嫣红盛开的花园之内。 天空太阳红彤彤,绽放温暖和煦的金光。 什么地方? 我不是在下水道的密闭大门里吗,怎么突然出现在室外。 幻境吗? 他尝试着运转了一番体内的魔力,流畅自如。 深呼吸,芬芳的花香扑鼻而来,微风拂过脸颊,阳光为他镀上一层健康的红晕。 这一切如果是幻象,那么创造者大概是神明。 一念及此,不远处一片玫瑰花圃忽而传来一阵咆哮。 “妓女的儿子!“ 一个稚嫩而凶狠的声音响了起来。 罗伊目光转了过去—— 花圃边围着三个十一二岁的孩子。穿着华丽丝绸外套的、头发修剪得整整齐齐的小少爷,和带着发卡,荷叶褶边蓬蓬裙像公主的女孩儿。 指尖戳着一个表情木讷的男孩儿,破口大骂。 “贱种!“ “泥巴里蹦出来的丑八怪!“ 罗伊缓缓走了过去。 第十五章 一切的开始1 阳光下的花园里。 三个纨绔子弟正在欺负一名八九岁的瘦小男孩儿——蓬松而微卷的黑发,褐色眼眸,鼻梁高挺,唇红齿白。 衣着同样华丽,也许和霸凌者有点亲戚关系。 男孩儿白皙的脸上挂着几个红肿的巴掌印,垂头丧气地坐在草地上,仍由他们推搡、辱骂。 偶尔抬头看一眼,然后继续默默忍耐。 “瞧啊,这张丑不拉几的脸,你妈都看不下去,才跟丢垃圾似地,丢掉装你的襁褓!”一个朝天鼻、满脸雀斑的胖子狠狠捏住他的下巴,皮肤冒出红印。 “你不属于伯恩斯家族!”一个脸色高傲、下巴尖得跟锥子似的男孩儿踢了他后背一脚,洁白的丝绒外套上多了个黑乎乎的鞋印,“你妈是个见人就脱裙子的交际花,和坟墓里的食尸鬼杂交才生下了你这个野种!” “你的父亲不在咱们房子里,你没资格赖在家里白吃白喝!以后,你不许在婶婶们面前装可怜,博取她们的同情心!” “有娘生、没爹养的贱人!”穿着公主裙的女孩儿尖尖的指甲狠狠地戳着他的胸口,仿佛要戳进他的心脏里,“我迟早要把你赶出去!你就该待在贫民窟当乞丐!” “啊!” 女孩儿感觉脑后辫子被人重重拉了一下,松鼠一样鼓起腮帮子气呼呼地转头,眼前蓦地跳出一片紫色光闪烁,蝴蝶般蹁跹起舞的手指头。 两个男孩儿紧随其后中招,瞳孔倒影亚克席法印,表情变得僵硬呆滞。 花园里上演滑稽而诡异的一幕——两男一女形如木偶围成一圈,噼里啪啦地互相扇巴掌,一边扇,一开始边面红耳赤地大声报数。 “你,你是谁?!” 从“噩梦中”解脱的男孩儿被一道高大的阴影笼罩——一个披着黑色斗篷,背负双剑、身形修长的男人。 银灰色瞳孔如星辰般璀璨。 让他失神。 “一个迷路的‘游客’,你可以叫我罗伊。”猎魔人蹲下身体一把将男孩扶了起来,修长的手掌体贴地拍去对方后背的泥土。“你呢,孩子?” “我、我叫卡西利亚斯·伯恩斯。”男孩儿受惊的鹌鹑一样蜷缩着身体,起初显得很是紧张、局促,不知道把手放哪儿。 直到他褐色的眼睛小心翼翼地打量了几眼这位神秘来客,阳光从男孩身后照来,落到罗伊脸上,使他看上去像是太阳一样闪闪发光。 肩膀后头冒出两支白玉般的剑柄,更是令男孩目眩神迷, “卡西利亚斯,冒昧地问一句,这是什么地方,现在是什么时间?” “啊,”男孩儿诧异地揉乱后脑勺的卷发,倒豆子般回答,“马里波城,纪元913年,萌芽之月。” 罗伊瞳孔一凝。 这么说现在是350多年前? 神秘的雾气把他带到了过去的马里波,或者说幻境? “奥力克他们这是怎么了?”男孩转头看了一眼还在互扇巴掌的几个同伴,面露担忧之色, 猎魔人摇头,“欺凌弱者,理应受到惩罚,但你无须担心,他们顶多肿几天脸…话说回来,你不恨他们?” “他们什么都不懂,不过是三个被惯坏了的孩子罢了,又有什么值得计较的。何况,我本该受点考验和磨炼。” “你说啥磨炼?” 卡西利亚斯瞪大眼睛,满含期待地问, “罗伊阁下是骑士吗,特意来救我,惩罚坏人!?” “你可以这么认为。” 罗伊没撒谎,他是正儿八经的,湖中女神加冕的、维吉玛湖畔的骑士。 “可您为什么带着两把剑?这跟故事里描述的不一样?” “一把用来惩罚作恶多端的坏人,一把用来惩罚为祸世间的魔物。” 男孩儿双眼顿时变成了星星,崇拜地看向猎魔人。 “你崇拜骑士?” “我没别的爱好,也没有朋友,我就喜欢看骑士相关的故事,我发过誓要成为其中一员!”这孩子是一个典型的骑士狂热病患者,脏兮兮的小手往胸前衣襟里一掏,献宝似地拿出一本灰扑扑的薄皮手册,书皮上用北方通用文字书写着“《骑士美德指南》,马提欧爵士著”几个大字。 罗伊嘴角一抽,不由联想到随时随地把骑士信条挂在嘴边的格里姆。 他接了书随意翻开几页,这本陈旧的手册不知道被翻阅过多少遍,书角、书脊都被揉得包浆,每一页中都记满了歪歪扭扭小蝌蚪般的笔记,但仍旧保存良好。 男孩儿见状咧嘴一笑,露出缺了两颗门牙的牙齿,明明不久之前才受到残忍的欺凌,他的笑容却纯真、热诚。 他兴奋又雀跃地说, “书上面这么写道,骑士游走在城市和乡间、行侠仗义,打抱不平,锄强扶弱!通过一场场试炼,向人们证明自己的高尚美德!” “罗伊阁下正在进行美德试炼吗?” “这的确像是一场试炼。”猎魔人意味深长。 “那,您…您能顺带地…小小地指导一下我吗?”卡西利亚斯双手将《骑士美德指南》捧在胸前,带着巴掌红印的小脸上神色虔诚,“我想真正地成为一个骑士。” “这么被人欺负,辱骂,你还想成为见义勇为,帮助他人的骑士?”罗伊好奇道。 他有点无法理解,一个从小被母亲抛弃,被一堆父亲忽视,被堂兄堂妹无情欺辱的孩子,为何拥有如此光明的理想。 “因为成为骑士就能获得大家的认可!”卡西利亚斯清脆的声音坚硬,脸上充满了向往,“无论走到哪儿都会受到欢迎、尊重、和爱戴。” “只要我成为骑士,他们…”他看了一眼身边还在互扇巴掌的几个孩子,鼻子涌起一股酸意,语气带了点哽咽,“他们就不会再歧视我、欺负我。” 为了证明自己才想成为骑士吗? 男孩儿忽而情绪激动地眼眶泛红,握紧了拳头, “而我…我也能保护更多遭人误解、受到无端侮辱、需要庇护的可怜人。” “了不起。”罗伊深深地看了卡西利亚斯一眼,这次,男孩儿勇敢地与他对视, “要成为骑士,光看书可不行,你需要好好锻炼身体,”罗伊捏了捏他比竹竿壮不了多少的小胳膊,“否则风一吹就倒下了,还怎么同坏人战斗?而且被欺负了,你要反抗,而不是一味地挨打!” “您能教教我吗,我发誓每天都会坚持训练…”那双褐色的眸子里燃烧起熊熊的斗志,“直到迎来我自己的试炼!” “你确定…等等,其实你还有另一个更合适的选择…” 罗伊的话音落地。 眼前天地变色。 消散的迷雾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涌了出来,无孔不入地淹没这座美丽的花园,以及卡西利亚斯斗志昂扬的小脸。 环境再次变得灰蒙蒙的一片。 “唉…” 罗伊目光闪动,思绪如电。 要说刚才的场景是某种幻境,那一切实在太过逼真! 又有什么幻境,能与闯入者交流呢? 他还清楚记得伊达兰的话。 走到终点才能找到答案。 他继续向迷雾深处走去,不出所料,很快,“灯塔”明亮的光芒重现,洞穿迷雾,为他指引方向,但这一次只有一座灯塔。 没有别的选择。 …… 阴沉沉的天空下,冷风呼呼地刮过闹市之外一条狭窄的小巷。 一位身材英挺、穿着骑士风格短上衣、黑色短发微卷的少年,挡住巷口走来的三个膀大腰圆、满脸横肉的地痞。 “立即退还所有保护费!”他手持一根楠木棍,年轻的脸上正义凛然,佛在闪烁着神圣的金光,磁性的声音散发出一股一往无前气势,“大家缴过交易税!你们没资格,也没有理由强行征收额外的费用!” “嘁!伯恩斯家的私生子,过家家的游戏还没玩够?”当中那个光头男人不耐烦地捏了捏拳头,“前两次,看在你家族的份上我们饶你一码!” “你以为我们是好欺负的软骨头?”他鼓了鼓无袖夹克下差不多有少年两倍粗的肱二头肌,冲少年露出惨白的牙龈,“卡西利亚斯·伯恩斯,这次再不识抬举地作死,我发誓成全你!” “那个愣头青?”旁边一个新来的,带着绿色头巾、鹰钩鼻的男人问。 “没错,自诩为骑士学徒,把整个市区搞得鸡飞狗跳的大傻子。”黑皮肤的男人讽刺地说,“过去两年,我至少有十次,看见这家伙浑身是血躺在路中央、阴沟里,昏迷不醒。” “都是多管闲事的惹的祸,可他…啧啧,吃了几十次毒打!非但不害怕,反而越来越兴奋!” “你是天生的低能儿还是脑残、受虐狂?”光头大汉从后腰处掏出一根桌腿长的木棒,棒子轻轻敲打掌心,他向着少年靠近一步,“就不能动动脑子想想,瞪大眼睛瞧瞧?这地方,没有任何人需要你来主持可笑的正义。”谷 “哪怕你帮了他们一次,也得不到半点感激。所有人都在笑话你,你的堂兄堂妹,你的叔叔、婶婶们,都在背后嘲笑你,知道为什么?因为你每一次愚蠢的行为,都会成为酒馆新的谈资,让亲人蒙羞、脸面无光!你知道吟游诗人们是怎么说你的吗?” “伯恩斯家的大傻子,一群父亲硬是没人认你,但又害怕你是他们的种,才勉强让你留在家族里混口饭吃。”光头大汉刻薄又戏谑地哼唱了一段,“老老实实混吃混喝多好?偏要痴心妄想当个万众敬仰的骑士!” 黑皮肤男人劝道,“就算你要当骑士,也该把大部分时间用来训练剑术、找匹马骑骑,而不是成天在城里乡下闲逛,多管闲事!” 鹰钩鼻也好奇地问,“为了保护一群白眼狼,你做出这么多可笑又愚蠢的牺牲,值得吗?” 少年寸步不让地挡在三人前方,深吸一口气,沉声反驳, “骑士的核心不是剑术或骑术,而是骑士的美德!我做的不够多,不够好,才没有获得大家认可!” “无论什么出身,只要信念足够虔诚,都能成为骑士!” 他的脸在发光,自我激励般,语调逐渐高亢, “伤痛,不过是命运对我的试炼!事实上,我帮助的过的人们都获得了更好的生活,也出现了第一个认可我的人,这就是我努力践行骑士精神的意义所在!” 他眼前不由浮现出一张黑发飘扬、充满感激的俏脸。 “你们,也不过三个为了温饱而努力的平民,可你们的力使错了方向…犯罪永远无法带来真正的幸福。” 褐色眸子射出诚恳而纯粹的目光,整条巷子里回荡起一个清朗而正直的声音, “立即归还抢劫的财物,我会竭尽所能地帮助你们走上正途!我卡西利亚斯·伯恩斯,以骑士学徒的名义发誓!” “我受够了!去你妈的骑士!打死他!” 三条大汉挥舞木棍扑了过去。 小巷中人影交错,爆发出一连串碰撞声闷哼声,大片汗水落到污浊的地面。 接触的第一回合,卡西利亚斯凭借着丰富的战斗经验,和一日不辍的挥剑训练,率先一棒废掉了鹰钩鼻的一条腿儿。 又在三人的拳脚棍棒包夹下周旋了十秒! 但少年的身体毕竟没有发育完全,亦不曾接受正规的训练,双拳难敌四手。 第二回合。 少年先是右胳膊中了一棍,接着肚子中了一脚。 剧痛中身体愣了一下。 黑皮肤的纹身男趁机用木棍击中了他的侧脸。 刺目的血光涌出额角,也染红了他的视线,身体像是断线的风筝迎面躺倒。 某一处无形枷锁却轰然破碎—— 一股灼热从四肢百骸之中涌出。 砰! 光头大汉手臂肌肉勃发,双手握紧木棒,由上至下狠狠敲向少年的后脑勺。 “嗖——” 弓弦嗡鸣,半空掠过一道白光。 疾风闪电般的弩箭洞穿了光头挥动的手臂,巨大的冲击力,彻底爆开他的小臂肌肉。 漫天片粉碎的骨骼,猩红的肌肉洒落。 远处一道黑影跳下围墙。 然而不待他闪烁。 轰隆! 小巷的侧墙之上浮升起一大片赤红的火舌,疯狂地舔舐着墙壁、地面,一刹那裹住了三名地痞。 惊天的哀嚎中,三个火焰人形发疯地倒地打滚。 但无济于事,魔力的火焰如同附骨之疽。 受伤倒地的少年宛如一个太阳喷涌出无穷无尽的光和热。 充斥了整条巷子,上升冒出围墙,一缕光照亮撕破阴暗的天穹! 三秒过后。 火焰全部缩回了那具衣裳被烧毁,光溜溜的年轻身体。 前方不远,并排躺着三个勉强能看出人形的焦炭。 …… “卡西利亚斯,立志成为一名骑士…偏偏是个未经训导的强大法源。” 罗伊凝视那位从已经男孩儿长成少年的私生子。 瞳孔放空,莫名有些恍惚。 巷口传来清脆脚步声。 一个带着药篓,黑发扎成马尾,面容俏丽的女孩儿冲了进来。 目光扫过地上的昏迷的少年,霎时间花容失色,一边高声呼救起来,一边紧张地将他楼在怀中检查打量。 那神态好似担忧情郎的怀春少女。 随后,浓雾死灰复燃,隔绝了四周一切光线,但这次只持续了几秒。 一个苍老而严肃声音从渐消的迷雾中响了起来。 …… “卡西利亚斯,知道为什么你的叔叔婶婶们会请我来吗?” “因为我体内藏着邪恶的混沌力量,他们担心我控制不住力量,伤到别人。” “我纠正你一点,混沌能量,没有天生的正邪之分,它能起到什么作用,行善或者为恶,完全取决于它的操纵者。” 迷雾彻底散去,罗伊来到一处环境清幽的花园之中。 一个穿着淡蓝色法师长袍,须发皆白的老人,和气质阳光的少年站在花园中央的亭子里交谈。 “我想成为一个骑士,受人认可的骑士,我独自训练了七年,我不想半途而废!” 额头宽阔,眼神深邃的老人捋着雪白的胡须,满意地笑道, “你不止拥有一等一的魔法天赋,更拥有一颗赤子之心。” “无须担心。魔法这门艺术与你的理想并不冲突。而且最初的登陆发生时,我们的祖先坐船漂洋过海来到脚下这块大陆,并第一次发现并使用魔法,便是在登陆点附近让水流从石中涌出,供快要渴死的登陆者饮用…救了无数人命。” “所以,魔法的初衷,就是为了拯救、教化世人。” “您的意思是跟您学习之后,我可以成为一名拯救苍生的魔法骑士?” “掌握了魔法,你不止可以像个骑士一样行侠仗义、打击犯罪,更能解决人类目前最大的威胁——天球交汇带来的种种危险魔物。” “天球交汇是什么意思?” “以后你会懂的。” “我能带个人一起旁听吗?”少年眼前浮现出一个乌黑秀发,面容俏丽,背着药篓的女孩儿。 唯一认可自己的人。 “当然没问题,但我先说明,混沌能量的资质万中无一,她要是学不会,你也别太失望。” “那我,愿意跟您学习魔法!”少年向后退出两步,恭恭敬敬地向老人行了一礼。 “卡西利亚斯·伯恩斯,一旦开始魔法课程,你就得和过去做出切割。” “什么意思?“ “你得有个新名字…作为魔法学界的名号。“老人声音一顿,目光炯炯地注视他的脸,“阿尔祖如何?” “科西莫老师,从今天开始,我就叫阿尔祖!”少年握紧拳头,表情坚定,声音洪亮。 罗伊走出了迷雾,这一番所见所闻让他产生一股强烈的时空错乱感! 这次场景没有立刻消失。 他加快脚步走向了两位历史记录中的猎魔人创造者。 第十六章 一切的开始2 罗伊目光扫过这对刚刚达成一致的师徒。 卡西利亚斯·伯恩斯/阿尔祖 年龄:14 …… 科西莫·玛拉斯皮纳 年龄:180 身份:炼金大师、术士 …… 传说中的创造者活生生地出现在伸手可及的地方,脸上的汗毛,口鼻间的呼吸,淡淡的体味,随风飘飞的头发、胡须,溢出身体的混沌能量,都如此清晰,分明和现实世界别无二致… 这真是幻象? “阁下是谁?” 亭子里一身长袍,白须飘飘的老人转过头,视线转向这个不速之客。 而少年阿尔祖悚然一惊,他丝毫没注意到旁边多了个人。 “抱歉,我并非故意打扰二位。”罗伊朝着两人欠了欠身,看向少年,“我只想过来打个招呼,我们以前见过,在伯恩斯家族花园里…” 罗伊提了上次的花园霸凌事件。 科西莫带着疑问看向新收的弟子。 阿尔祖张大了嘴,手掌无意识地摩挲着粗糙的石柱表面,反复观察猎魔人的脸,摇头, “罗伊阁下认错了人,我不记得在哪里见过你!” “你没记错?” “老师,我从小就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只要我见过的人,那怕是看上两眼,都能记一辈子。可他,我毫无印象。”他嘀咕,“但他又说对了一点,我喜欢翻读《骑士美德指南》。” 为什么记不得我? 这几次迷雾后的场景真实程度绝非幻境可比。 他甚至以为回到了过去, 先是跟孩童时期阿尔祖畅谈一番,然后少年时期。 可为何他对自己毫无印象,一点也没有产生所谓的蝴蝶效应。 罗伊有些无法理解。 但他觉着,这个问题的答直指迷雾世界的核心! “那抱歉,就当我认错了人。”猎魔人遗憾地说。 “何不进来坐坐,交流交流?世上掌控混沌能量的人类不多,既然遇上了就是一种缘分。”老人含笑,盛情邀请。 罗伊点头,坐在两人对面的石凳上。 “冒昧地问一句…阁下是否来自蓝山以东?”科西莫饱经沧桑的眼眸逐一扫过他的穿着、体征、周身淡如薄纱的混沌能量。 “老头子自问见识广博,却不记得北境、南方,哪里人如阁下这般打扮,特制的附魔皮甲和双剑,佩戴银质野兽护符,一身的魔药、银灰色竖瞳。” 罗伊心生奇妙之感。 猎魔人的创造者,居然质疑他的身份。 不过他转念一想也对,历史上的这个时间点,他们还没被创造出来呢。 他产生了一个有趣的想法。 “我住在北境,很久以前开始居无定所地四处流浪,世界那么辽阔,科西莫大师没见过我也不稀奇。” “阁下的眼睛是生来如此吗?你是天生的混沌能量掌控者?” “和我一样?”阿尔祖顿时感觉这个突然闯入的陌生人顺眼了许多。 “恰恰相反,我经过后天人为的改造、突变…”罗伊冲两人咧嘴一笑,坦诚地说,“从普通人,变得稍微有了‘一丁点’魔力天分,带上两把剑,学了几手微不足道的法术,云游四海,对付袭击杀害人类的魔物、水鬼、食尸鬼、高阶吸血鬼。你们该知道现在这个世道乱的很,危机四伏,有许多对普通人而言致命的邪恶存在。” “改造,突变?”科西莫敏锐地捕捉到他话里的关键点,眼中掠过一丝炙热的火光,“这倒是跟术士兄弟会在里斯伯格城堡的项目有些类似。” “杀死魔物?行侠仗义,”阿尔祖兴奋地脸色微微泛红,好似找到了志同道合的同伴,“不就是骑士精神吗?!” …… “科西莫大师,你提到里斯伯格的改造项目?”罗伊打断两人的思绪,兴致盎然地问, “阁下如此坦诚,老头再遮遮掩掩未免太过小家子气…那就聊聊吧。”老人捋着白须说,“一群法师,在北方术士兄弟会的资助下开展了针对普通人类的突变和改造实验,试图让常人拥有魔法资质,以应付满世界的黑暗魔怪,乃至于成为强力打手。” “可惜至今没有半点进展,实验参与者的下场…惨不忍睹。” “啊,都死了?”阿尔祖插话道。 “嗯,无一生还…”柯西莫看向猎魔人,“所以阁下声称自己通过了改造和突变不亚于一个奇迹…如果方便的话,来一场交易如何,把你成功的秘密…” 罗伊笑了笑,略一思考,毫无保留地说出那句话,最初雷索告诉他,猎魔人创造者的真知灼见。 “岁月会索取代价,陈年的黏土越来越硬,成年人无法改造,只能坍塌成渣,只有年幼的生命才具备''可塑性’。” 可塑性? 科西莫·玛那斯皮纳浑身一震,双手撑住下巴,坐在石凳上,魔怔似地陷入沉思者状态。 而罗伊又看向阿尔祖。 “小子,你还在挨打吗?还在多管闲事,以获得他人的认可吗?” “啊,您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难道我们见过,是我忘了你?”阿尔祖皱紧眉头,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请回答我。” 雾气徐徐从亭子四周涌了起来,遮掩住思考中的科西莫, “我会用毕生的时间践行下去…”阿尔祖的坚定的话语在雾气中变得断断续续。 “那么有人认可你了吗?” “莉莉安娜…”年轻的声音多了一点羞涩,“第一个认可我的人,不仅救了我的命,还毫无保留支持我的行动,并且拥有比我更加高尚、伟大的理想。” 话音落地… 浓雾将一切遮蔽。 罗伊坐在这混沌的迷雾之中,叹息不已。 不管他现在经历的是真是幻,都跟猎魔人的创造者阿尔祖有关。 他心中多了一个目标。 他要要在这神秘的雾气中,见证历史,并且搞清楚,阿尔祖的人生是如何发生转变的。 又是如何得到碎片? 雾气氤氲,很快又是另一个情景。 …… 英俊挺拔、黑色微卷短发的青年人,和一名粉面桃腮,美目流盼、膝盖边放着药篓的女人坐在清澈的小溪边,任由溪水泡过脚踝。 女孩儿惬意地用白皙的小脚丫搅动水波,乌黑的秀发反射灿烂阳光,脸上的笑容甜美动人,而男人垂着头,愁眉不展。 “阿尔祖…好不容易见上一面,应该高高兴兴的!”女孩儿用沾满溪水的手,亲昵地沾了沾他的侧脸,“我喜欢看你笑,有什么不开心的说给我听听!” “莉莉安娜…我刚从老师口中得知,因为混沌能量的改造,术士能活很久很久…” “多久呀?”女孩儿歪着头,靠到他肩膀,俏皮地冲他耳朵呼出热气, “普通人的几辈子,不,也许十辈子。”阿尔祖突然脸色一白,颤抖地伸出右手,死死搂住她的肩头,好似要将她揉进身体,如此用力,让女孩儿微微窒息,“我很担心,你明白吗?” 女孩抿了抿嘴唇,靠在他怀里,仰望他, “说起来,都怪我太笨,没有天分…不能陪你一起学习魔法。但不是有句老话吗,不管活多久,只要有理想,人生都不会虚度。” “不够啊。”阿尔祖搂着它的香肩膀,喃喃自语,英气而俊秀的脸上浮现出青年人的情爱烦恼,“我想象不到,以后没有你陪在身边,日子怎么过。” “你想太远了,我现在不是活的好好的吗?只要我还在,我就记挂着你,为你祈祷。” “别担心了,笑一笑,说点高兴地,你魔法学的如何?” “老师说我是百年难遇的天才,”阿尔祖左手五指像是拨动琴弦般灵活地挥动,潺潺流动的溪水中央蓦地泛起一圈巨大的旋涡,转动间,水花四射。 一枚沙袋大小的,晶莹剔透的水球钻出漩涡,盘旋在两人面前。 随着阿尔祖勾动的手指,迅速变换为各色各样的动物形态,狗、羊、牛、蛇…好似一个精彩的魔术。 “莉莉安娜,混沌能量实在太过强大,我学魔法不过十年。” “曾经那些能狠狠毒打我的败类、社会渣滓,如今,我一个手指头就能解决。” “我现在才知道,行侠仗义,铲奸除恶,如此简单。” 年轻人脸上放光,浮现出从前不曾有的自信。 但从前被几个无名小卒毒打时的那份热诚、倔强却如同余烬下的微火,渐渐熄灭。 “好事一桩。”女人玩笑道,“你再也不会像从前那样被人揍得鼻青脸肿,昏迷在阴沟里,等着我来治伤。” “不,莉莉安娜,我永远需要你…”阿尔祖连忙褐色的眼睛紧盯着她的眼睛,把她的左手拉着按住自己的胸口,“你对我的意义,就像故事里那么说的,心灵的港湾,缺少你你的陪伴和鼓励,我早就放弃,像我堂兄堂姐那样子成天混日子。” 女人梨涡浅笑,把脸靠在他胸膛上, “继续说术士兄弟会。” “兄弟会里没有人歧视我,侮辱我的出身,他们大都很尊重我,或者说尊重天赋和努力。我不再需要拼了命地去寻求别人的认可。” “可对魔法了解得越多,我就越觉得自己渺小。世界上的邪恶,不公、冤屈、一桩一桩数不胜数,我一个人永远解决不完。” “术士兄弟会里的高层似乎看出了我的理想,开始极力邀请科西莫老师,以及我,一起前往里斯伯格,帮助他们研究人类的突变改造计划,应付魔怪。” “啊?”莉莉安娜顿时紧张地拉住他的衣袖,“你答应了?” “没。我记得你说过,如果要折磨一群人、牺牲一群人,来换取其他人的幸福,从根源上就是错误的。” “我不想折磨那群无辜的实验者,科西莫老师尊重了我的意见…他同样认为,突变实验的成果,有可能被窃取,滥用在战争之上。” 女人松了口气,冲他感激地一笑, “你工作还顺利吗?”阿尔祖疼爱地摸了摸女孩儿的秀发, “那场‘无尽战争’仍旧在持续,每天都有大量的受伤的士兵送到神殿医院…除此之外,魔怪的数量有增无减,孽鬼、食尸鬼袭击人类越来越频繁,”女孩儿眸子里忽而闪过一丝晶莹,忧心忡忡地说,“神殿医院从早到晚都处于满载状态,医院里没了床铺,有的伤者不得不在院子里打地铺,地面又冷又硬,空气也不好,到处都是乱糟糟的哀嚎,每天都有几个人伤情太重无法医治…被丢进停尸房…” “可我只是个普通的医生,没办法改变局面。”女人情绪激动,俏脸浮现一抹自责,蓦地抓住男人的手,话音一转,“你还记得我们的理想吗?” “当然…我已经把它当成自己的信条——创造一个更安全的世界,让我们的同胞彻底摆脱所有蛰伏在阴影里的魔怪。” “很好,阿尔祖。永远记住,你就是我的希望。” “对了,我有个东西要送给你。” 阿尔祖从衣襟里掏出了一枚指甲盖大小的徽章,栩栩如生的百合花娇艳绽放,混沌能量在银质的表面流转辉光, “戴上试试,无论如何别取下来,它会保护你。” “嗯。” 溪水不远。 躲在灌木丛中的猎魔人眼前再度变得模糊不清,涌动的迷雾,又把他带向了别处。 …… 天空阴云密布,雨水淅沥沥地编织成银色的帘幕,笼罩住荒草蔓生的郊外,一处墓园。 朦胧细雨之中,面孔已然变得成熟、下巴带着短须,浑身弥漫着哀伤的阿尔祖,仍旧白须飘飘,充满智者风度的科西莫,站在一处墓碑前。 一丛百合花被雨水打湿,奄奄一息。 “怎么发生的?” “她到郊外采药的时候,救助了一位被食尸鬼袭击的男人…男人活了下来,可她自己反倒没了…”阿尔祖失魂落魄地说。 “她的护身符呢?” 阿尔祖愣了一小会儿,蹲下身体,一手温柔地抚摸墓碑,另一手摊开的掌心里,躺着一枚破碎了一个角的百合花徽章,“这个小傻瓜,把徽章给了伤者,从食尸鬼的爪牙保护了他。” “可笑的是,迄今为止那个男人都没来坟前祭拜过一次。” “我想不通。”阿尔祖微笑地望着墓碑,泪水不自觉地滚出眼眶,一种无可名状的痛苦、委屈、愤怒随着血液升腾,深入骨髓,“她说过,如果要牺牲一个人,来换取另一个人的幸福,大错特错。” “为什么伤害自己、伤害我,来拯救一个素不相识、不懂感恩的男人!” “值得吗?”他冲着墓碑质问,通红的脸燃烧着愤怒,从前倾注的所有感情,都化作了乌有。 忽而一低头,愤怒立刻变成自责和颓然, “为什么,我当时没陪在她身边?预想不到她会遭遇危险?” “我就是个无能的废物!” 砰! 左拳狠狠轰击地面,光滑的皮肤崩裂、刺目的鲜血沿着拳锋从手背滑落。 “人死不能复生,节哀吧,阿尔祖。成为术士,意味着你会经历许多次生离死别。” “可莉莉安娜还不到三十岁!她本该活下去!”他不甘地大喊, “我理解你的心情,但别恨错了对象,那个男人和你都不是罪魁祸首。”科西莫拍了拍他的肩膀,温声劝慰,“源头是魔物。” “如果没有那头食尸鬼,悲剧不会发生。” 没有食尸鬼? 阿尔祖咬紧牙关,深吸一口气,拭去脸上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的液体, 看着掌心的百合花徽章。 莉莉安娜纯洁无暇的面容在花朵中浮现,稚嫩却坚定的话语在脑海中回荡—— 阿尔祖,我要创造一个更安全的世界,让人们彻底摆脱所有蛰伏在阴影里的魔怪! “不可能的,单打独斗根无法实现…”他啜泣道,低沉地咆哮,“我一个不留神,我就学了会儿魔法…呜呜…你人就不在了…你就不在了。” “你说什么呢,孩子?” “老师,我要去里斯伯格,参与突变实验。她已经向我做出了示范,有时候,牺牲在所难免。” “你考虑清楚了?改造实验至今没有任何进展,而且你过得去心理那一关?” “我要继续她‘未竟的事业’!可很明显,光靠一个人,单枪匹马地四处游荡,像疯子一样斩妖除魔,不可能把所有魔物扫荡干净,加上您也不够。” “我需要帮手…如果没有,”他捏紧了徽章,坚硬的棱角陷进掌心血肉,刺目鲜血顺着虎口滑落到墓碑前,“我就亲手创造!” …… 朦胧的雾气之中浮现出一座屹立在岩壁上的中型城堡,墙壁涂成亮色,还有四座高塔和一些装饰精美的小型角楼。 第十七章 初代猎魔人 穿过迷雾。 蝮蛇学派的雷索出现在一座黑暗城堡的狭小房间,四墙乱糟糟地陈列着空荡荡的箱子、毛毯、锅碗瓢盆、木桶杂物。 房间角落一个穿着囚犯似的灰色亚麻外套、瘦瘦小小的男孩儿背对他站在木桶上,吃力地踮着脚尖,抓握着墙壁上方窗户边的铁栅栏,视线透过铁栅栏,贪婪地注视窗外明亮的天空。 “干啥呢,小子!” 低沉沙沙哑的嗓音把男孩吓了一跳,差点从木桶上摔下来。 下一秒,身体绷成木棍,两掌贴紧大腿,垂头注视脚尖,却又飞快地抬头瞥了闯入者一眼,眼神机灵狡黠。 “抱歉!老师,我不是故意躲这儿…我知道错了,饶我一次!” “什么老师?” 光头大汉放缓了语调,僵硬的扑克脸上挤出一抹难看的笑容,摊开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恶意,神态就像是一只体型臃肿的憨态可掬的灰熊。 男孩儿顿时捂着胸口长长松了一口气,小大人儿似的打量光头大汉,“你个小偷,光头怪人,从哪里进来的,杂物间的门明明锁得死死的,难不成从窗户缝里钻进来?” “名字…”雷索强调。 “哼!伊瓦尔!” 唰—— 大汉豁然脸色大变,绷紧了两颊,眼睛瞪得像两个琥珀色的灯笼,绽放出刀子一般骇人的精光,掠过男孩儿那张下巴尖尖的瘦长面孔。 有点眼熟。 依稀能看出记忆中的伊瓦尔的轮廓,只是没有那对标志性的邪眼,取而代之是大众化的褐眼,单眼皮。 男孩儿被他吓了一跳,退到墙角,双手交叉在胸前做防卫姿态,死死盯着光头大汉, “该你了!你叫什么名字?” “雷索…这是什么地方?” 男孩表情越发诧异,“里斯伯格城堡啊。” “怎么可能…” 光头大汉喃喃自语陷入沉思,自己回到了几百年前的里斯伯格,见到了童年时期,傲娇的伊瓦尔大宗师? 我这是在白日做梦? “你怎么不说话了呢?” “伊瓦尔,你是怎么来到这儿的?” “问题真多,像个老奶奶!” 男孩儿抿了抿嘴唇,犹豫了片刻, “科西莫爷爷带我回来的…” 他的表情一瞬间变得非常复杂,感激又畏惧。 “在此之前呢?”光头大汉看向男孩儿的目光变得温和。 “白长那么大个儿,脑子笨的像猪一样!你看不出来吗?我…我就是个战争孤儿啊,流浪了很久,被人贩子逮住折磨得差点死掉,还好爷爷及时救了我。” 一提到人贩子,他咬了咬牙,就像是饥饿的狼崽子,眼中射出仇恨的光芒! “你…住的还习惯吗??” “有吃有喝,但那群老师成天到晚逼我喝一堆五颜六色乱七八糟的草药,大粪一样难喝,喝完想吐又吐不出来。”小脸上皱得像苦瓜,“还有打针,检查,锻炼身体,不听话就惩罚。” “科西莫爷爷,阿尔祖叔叔老是对我们说什么可塑性。”他清了清嗓子,一手横在肚皮前,笨拙又滑稽地模仿,“岁月会索取代价,陈年的黏土越来越硬,成年人无法改造,只能坍塌成渣,只有年幼的生命才具备''可塑性’ “要不是顿顿都能敞开肚皮吃到饱,我早就逃出去!” 里斯伯格,可塑性,伊瓦尔。 雷索心头确定。 现在他所处的地方,就是传说中的里斯伯格城堡。 他正在见证第一批猎魔人的诞生的过程! “除了你还有别的孩子吗?” 伊瓦尔脸上掠过一丝温暖的笑意, “还有三十七个…玛多克…贾戈达…埃兰…米西…艾加…芙拉尔…阿纳哈德…有的是孤儿,有的被父母卖给了老师们。现在轮到我发问了吧?” …… 迷雾如潮水般涌来,中断接下来的交谈。 …… 另一处昏暗的密室。 维瑟米尔陷入与雷索同样诡异的处境。 “你说你叫艾加?” 他看着那张木板床上脸色苍白、小鼻子小眼睛,正处于发烧状态的男孩儿,表情难以置信。 这家伙的眉眼之间依稀有那位狼派大宗师的感觉。 “听您的意思,您认识别的艾加?”男孩儿惊讶地打量对方这张奇怪的脸颊,苍老,却没有一根头发,胡须,眉毛,隐隐透露出一丝诡异的慈祥。 维瑟米尔略微失神,迷雾中没能找到艾加大宗师,却看到了他的童年。 温厚的手掌轻抚男孩的小脑袋。 就像曾经艾加对他做过的那样。 “艾加,你的父母呢?” “我、我是孤儿…在希达里斯附近流浪,后来阿尔祖叔叔把我带回了家。” “你喜欢这儿的生活吗?” 他使劲点头,朴实的小脸浮现一抹兴奋, “有很多兄弟姐妹,而且吃饭管饱,没人为了争抢一顿饭大打出手,每个人都有好几套全新的衣服…每天喝过药、检查和训练完,大家可以一起玩耍、捉迷藏、画画…比以前流浪的日子有趣得多!” 艾加病态殷红的脸颊上透出一股由衷的欢悦,搭在被子外的左手手背上却爬满了触目惊心的针孔和青肿淤痕。 维瑟米尔摇头。 可怜的孩子,这就满足呢? 要是去高文之家,你岂不是会幸福得晕倒。 “喝药不是很痛苦吗?”维瑟米尔看着他身上的伤痕,叹了口气,“你承受得住?” “可也很高兴!大家聚在一个房间,永远不会无聊…实验,不过是一点牺牲和代价,我完全没问题!” “我很感激爷爷,很感激大家,如果可以的话,我想一直在城堡里待下去。我想永远和大家在一起!” …… “你她妈的叫做阿纳哈德?!” 猫鹫抬了抬鼻梁上的眼睛,灰绿色的瞳孔打量着眼前十岁左右,身材高大得似乎有些早熟,双肩宽阔的少年。 剃得干干净净的寸头下,那张青涩的脸上有着圆圆的眼睛,当他瞪大眼睛,整个室内都被眸子里真诚和快乐的光芒照亮。 他还有浓密的眉毛,圆圆的鼻头,粗厚适中的嘴唇,带点婴儿肥的侧脸。 哪怕他不笑,也让人感觉喜气、高兴。 当他咧嘴露出乳牙,那股热诚和坦率让猫鹫也忍不住想要随他嘴角微弯。 真是一个可爱的小男孩儿。 “我哪里得罪你了吗?” 阿纳哈德左手还机械地抬着哑铃,脸上保持着习惯性的灿烂笑容,诧异地打量这个不知从何处进入城堡训练房,自称为猫鹫的怪人。 “不,你现在还没得罪我…我只是没想到,传说中冷血无情的熊派大宗师,小时候居然是这么一副模样。”猫鹫瞳孔收缩,感叹,“完全出乎我的意料啊,这踏马该怎么切磋?以大欺小?” “冷血无情?您在说我吗?” 阿纳哈德突然脸色一白,露出一抹生动的愧疚,让人莫名地心疼。 “不,不,我认错了人。”猫鹫摇头。 “也许您说的对…我主动离开了爱我的爸妈和亲爱的弟弟妹妹,我就是个无情无义的人。” “主动离开是什么意思?”猫鹫问, “今年收成太差了,庄稼颗粒无收,家里快要揭不开锅,天气又异常地冷…再这么下去五个弟弟妹妹都熬不过去了。”也许平时缺少交流的人,阿纳哈德双手捂着脸一口气把心底话都说了出来,“我没办法,必须有人做出牺牲。” “我是哥哥,家里最大的孩子。” “所以,我把自己卖给了科西莫爷爷,为家里留下最后一笔钱。足够撑过好几个荒年和严冬。” “卖自己,你可真是个小天才!” “其实这里没那么糟糕…”他嘴角浮现一抹开朗的笑容,“跟着爷爷来到里斯伯格,至少比被卖到史凯利杰要好。没准过几年,等老师们做完实验,我还能回去看看弟弟妹妹。” “小混蛋,你不明白自己将面对何等残酷的命运?” 猫鹫摇头,突然走上前用力地捏住了阿纳哈德的脖子,将他提得双脚离地、蹬踹,像是一条快要窒息的鱼。 猫鹫目光中阴晴不定、杀机四溢…… 如果现在结束阿纳哈德的生命。 未来这家伙还会出现吗? 明明突变前还算有情有义,偏偏喝下了最为冷酷的煎药。 杀了他,某种程度上也算是让他解脱吧? …… 魔法灯明亮的光芒照亮了房间角落狭窄的书桌。 一名十岁左右的男孩儿正抱着一本小皮册与对面的一个男人对峙。 他披着黑斗篷、身形高大,半张脸藏在阴影里,另外半张脸,露出三色瞳孔的眼睛。 “这里是里斯伯格?所以你是埃兰?”柯恩凝视着男孩儿侧脸上那栩栩如生的苍鹰纹身,浑身皮肤泛起鸡皮疙瘩。 “你是新来的老师吗?我怎么从没见过你!” 埃兰将《骑士美德指南》挡在胸前,目光警惕, 我是你未来的徒孙啊。 柯恩在心头嘀咕一句,随即安耐住见到幼年版偶像的激动,露出一个阳光的笑容, “我叫柯恩。埃兰,能说说吗,你怎么会在这儿?” “别他么想套我话,我凭什么告诉你?!” 埃兰朝地面吐了口唾沫,脸色倔强,不屑摇头。 “别紧张,我只想和你聊聊天,你先回答,作为交换待会儿我帮你一个忙。你看啊,我可是成年人。” 柯恩话中的诚恳打动了他。 “说话算话啊!否则我每天撑着不睡觉也要偷袭死你!” 埃兰嘟嚷着,似乎想起某段痛苦的回忆,鼻梁高挺、眼眶深陷充满异域风格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挣扎。 “还能是什么?!我妈,史凯利杰的一个海盗,比大部分男人更加粗鲁、暴躁、孔武有力,把我带在船上养到十岁,等我继承了她的脾气,她反而厌倦了我,受不了我,当我是白吃白喝的累赘…正好阿尔祖路过,出了个高价,顺了她的意!” 埃兰看着难以置信的柯恩,脸上露出一丝刻薄的快意, “是的…我的母亲卖掉了我。” “那个虚伪的阿尔祖把我带进城堡,丢给我这一本破书,让我整天研究,说什么修身养性,还虚情假意地冲我笑,说我跟他''很像’!但我知道他暗地里里在打着邪恶鬼主意,他在用毒药害我!” 这真是以后作风正派,深具骑士美德的狮鹫开创者,埃兰? 柯恩嘴角抽了抽。 这不活脱脱一个提前进入青春期的暴躁男孩儿? 唯一例外的,就是他身上弥漫的混沌能量,他是个法源! “埃兰,跟其他孩子相处得如何?” “除了亚甸的贾戈达,别的臭小子就一群还没断奶的孩子,啥都不懂的傻子,明明每天都被人灌一堆毒药,被当成可悲的试验品,却对法师感激涕零!” “你要问我跟他们相处得如何?这座城堡就像一个昏聩的鸡圈,他们就是那群聒噪的,烦死人的公鸡、母鸡、鸡崽子!” 柯恩沉默了。 埃兰虽然说话粗鲁,但话糙理不糙,青草试炼的药物和毒药无异,尤其他们作为第一批实验者,使用不完善的煎药,承受了最大的死亡风险。 “贾戈达是谁?” “一个和我同病相怜的女孩儿,世上最好的人,比我没良心的亲妈对我还好!等我离开这座监狱,我就娶了她!” 埃兰板着小脸,一脸认真,仿佛天经地义地说。 “贾戈达一个女孩儿也在参与实验?每天喝药、检查身体?” 柯恩记得第一批猎魔人中没有任何一个女孩儿。 直到后来的猫派。 埃兰闻言深吸一口气,紧张地使劲咬住指甲,脸上浮现一丝担忧, “对!十二个女孩儿的反应比二十六个男孩都要剧烈的多。毒药对她们的危害性更大!” “她们忍受的痛苦比生孩子还要痛!” 埃兰话音一顿,直勾勾地看向柯恩, “该你兑换承诺了,无论如何,让贾戈达缓一缓,这两天别再让法师给她灌药——算我求你!” “我尽力而为!” 柯恩的话被迷雾淹没。 然而迷雾中的场景出现得毫无规律,跨越性极大。 这注定是个无法兑现的承诺。 …… 朦胧细雨笼罩住悬崖峭壁间的要塞。 天花板上数盏魔法水晶吊灯摇曳灯光,将城堡顶层的实验室照得纤毫毕现。 阿尔祖和科西莫并肩站在窗台前,目光扫过下方山体边的坟场,密密麻麻的坟茔之中,又多了一处新坟—— 一位驼背男人正用铁铲慢慢地填埋一具失去呼吸、娇小的躯体。 她瞪圆眼睛,五官扭曲,脸上维持着惊恐的表情,显然死前受了不少罪过。 阿尔祖深吸一口气,指甲轻盈地往羊皮手册上一划,贾戈达的名字被划成两半。 这一页旁边还能看到另外十个裂开的名字。 “后悔了吗,阿尔祖。” 科西莫慈祥地看着弟子。 “没有后悔可言。要铲除全世界的魔怪,要拯救所有同胞,必须付出牺牲和代价!这也是他们的试炼,他们以前的人生既悲惨又可怜,就像蚂蚁一样被所有人忽略,无足轻重。但只要挺过去,他们将蜕变,拥有超人一等的力量,更好地在这个黑暗世界生存。” 他收好点名册,掌心浮现一枚陈旧的百合花徽章,五指缓缓蠕动,摩挲,“我有预感,这次突变改造肯定有成功者!” 坚定的话语之后。 惨叫声此起彼伏。 二十多张手术台上躺满了“试炼者”,清一色的不到十岁孩子,皮革束带捆住了四肢。咳嗽着、喘息着、在颤抖中抽泣。 身穿手术围裙,头戴鸟嘴面具的人在手术台前来回穿梭,提着瓶瓶罐罐的熬煮药剂,往试炼者嘴里倾倒。 手指闪烁五颜六色的魔力灵光,掠过实验体全身,记录数据。 …… 罗伊站在实验室入口,迷雾将他身形掩埋。 这段时间他见证了法师们在里斯伯格的一系列残酷实验。 相比于高文之家的青草试炼,这里的血腥和痛苦程度翻上十倍。 一种种骇人听闻,风险未定的药物被灌进试炼者身体。 可悲的是,他无力干涉,多次尝试,他确定无论在前一个场景做出任何努力。 都很难对下一个场景产生丝毫影响。 他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隐藏在黑暗中的旁观者。 目光怜悯,又有点感同身受地掠过一张张手术台。 一群稚嫩的试炼者或是挣扎哀嚎,或是惊恐地大喊大叫、或是羊癫疯发作般痉挛,口吐鲜血和白沫,或是沉默着流泪。 而那群法师之中,除了阿尔祖和科西莫,他还看到了熟悉的奥尔托兰。 “科西莫爷爷!阿尔祖叔叔,我好痛阿,我要死了!快救救我!救命啊!” 伊瓦尔拼命哀嚎着,忽而又凶狠咆哮, “我还没杀光全天下所有该死的人贩子,我还没结束所有战争,我不要死啊!” “我的贾戈达,把她还给我!你们这群畜生,恶魔!” 埃兰脸上的泪水鼻涕淹没了侧脸纹身,目眦欲裂扫视一群实验员,眼中燃烧熊熊怒火! “呜呜…”手术台上的艾加像条蹦上岸的鱼一样摆动,不停转头打量被折磨得生不如死的同伴, “坚持住,兄弟们!” 哪怕自身如此痛苦,他仍然有气无力地为大家加油鼓劲,“活下去!一个都不能少!” 阿纳哈德绷直了身体,眼皮一跳一跳,太阳穴针扎般刺痛,痛得眼歪嘴斜,满头大汗。好像有把刀子在一刀一刀割他的肉! 眼前却浮现家人临别的那一幕。 “爸爸,妈妈,弗拉泽、卡杜尔等我,等我回来!” 罗伊叹了口气,目光转向身边,大门另一侧的阴影。 他总觉得那里有着什么人。 可他看不到…… 同一时间, 藏在同一扇大门迷雾之中的雷索、维瑟米尔、柯恩、猫鹫、纷纷看向对方的位置。 明明都在实验室门口,却看不到对方一根头发。 仿佛隔着一层神秘的阻隔,又好似并不在一个世界。 …… 迷雾变幻蠕动。 时间弹指间飞逝。 灯火通明的实验室里,历史上第一次的青草试炼的场景飞速前移 猎魔人们每一次眨眼,试炼便过去好几天。 带着鸟嘴面具的实验员不停给药、检查、搬运尸体。 城堡下的坟茔越来越多,手术台上的孩童与日俱减。 第三十天,试炼者中所有女孩全部死去,只剩下二十个男孩。他们有时候狂躁地抓挠衣服,大喊大叫,有时候诡异地安静。 第五十天,又走了五个,剩下的十五个男孩无一例外陷入深度昏迷。很少醒过来,苏醒开始呕吐,直到呕吐物里只剩胆汁。 第七十天,还剩十个孩子,癫痫发作,七孔流血,目光呆滞。 接下来的两周,阿尔祖的点名册上又被划掉五个名字,但剩下来的症状逐渐稳定。 呼吸平稳,脸色红润。 九十天后。 最初三十八个孩子中仅剩的五个男孩浑身大汗地从梦魇般的试炼中醒来,他们睁开麻木的眼睛。 瞳孔五颜六色,竖直锐利、形如野兽。 五个初代猎魔人在迷雾中的后辈们见证下诞生—— 他们分别叫做玛多克、埃兰、艾加、伊瓦尔、阿纳哈德…… 第十八章 教团 北方术士兄弟会的代表,一袭蓝色长袍,身材又瘦又小,却留着浓密络腮胡的吉多夫目光掠过训练场上的五名孩子—— 阳光照耀下,穿着劲装皮甲,神采奕奕地挥舞雪亮钢剑,冲着一排披着亚麻袋的木头假人劈砍戳刺,动作快得难以置信,带出一缕缕残影。 “力量、体质、灵敏大幅度提升,突破人类极限,”代表话锋一转,遗憾地摇头,“偏偏没有觉醒魔法资质,不能掌握魔法。” “这批变种人是残次品。” “阁下的看法我不敢苟同,埃兰不是个例外?”阿尔祖看着那位侧脸带有纹身的少年,“他只需稍加指导就能掌握法术…更拥有大多数术士难以企及的身体素质,对疾病和剧毒的抗性,独特的突变能力。” “天生的法源本该在班·阿德入学,冒着接近九成的死亡率,才拥有对术士而言可有可无的身手,难道想让法师舍长取短像个战士一样挥舞刀剑?”吉多夫看向场中那位身材最为高大,双肩宽阔,脸色冷冽的少年, “何况还有可怕的后遗症,这位名叫阿纳哈德的孩子感情异常缺失,本来多活泼。现在冷得像冰棍。” “我们已经找到四种突变配方,相比于从前是质的飞跃,实验继续下去,”科西莫皱着眉,“马上就能减轻副作用,觉醒施法资质也并非毫无希望!” “这十年的人体试验兄弟会付出了海量资金,我们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二位身上,可惜结果令人大失所望。高层们认为继续实验回报太低!”代表摇头,语气不容置疑,“已经做出决定,撤掉所有资金,终止实验!” “从现在开始,里斯伯格不会再有任何与变种人相关的项目,至于五个实验者…”他表情冷静地说出了残忍的话语,“立即回收处理!” “荒谬!他们忍受了无穷的痛苦和折磨才度过试炼,你怎么能轻易剥夺他们的生命!”阿尔祖瞪大了褐色的眸子,愤怒地盯着吉多夫,“我和老师作为创造者,将负责他们以后的人生!” “这五个变种人是不稳定的炸弹!懂我的意思吗?” “别说了,吉多夫,”科西莫摇头,深邃的眸光看向那群训练场中挥洒汗水的少年,“我和阿尔祖带他们离开!” …… “这是哪儿啊,老师…” 艾加背着一个蓝布包袱站在一座山腰间云雾缭绕的城堡外。 爬满翠绿藤蔓高耸的城墙,几栋黝黑古朴的塔楼,组成一座宏伟要塞。 身边四名猎魔人少年眼神复杂。 明明跟随阿尔祖才一年多的时间,他们却好似经过了漫长的一生。 无数次肉体之痛后,脸上失去了曾经的天真、活泼,变得机警,敏感。 “科德温和柯维尔的边界凯斯卓山脉,莫格拉格城堡。”科西莫抚平长袍,眼中闪过回忆之色,“我曾经的家。现在,也是你们的家?” “我们将在这里这里展开一番全新的事业,”阿尔祖凝视着这座恢弘的城堡,语气中丝毫没有被赶出里斯伯格的失落,反而充满斗志。 没有术士兄弟会的干扰,他才能放开手脚大干一场,“我们为了同一个理想而奋斗——铲除所有蛰伏在阴影之中的魔怪,创造一个安全的世界。 “就凭你们几个虾兵蟹将?”埃兰看向阿尔祖,毫不掩饰脸上的不屑和憎恨,“我差点死掉才熬过试炼,又没日没夜训练了一年,已经对得起你付给母亲的那笔钱!我要离开!” “我不阻拦你,想离开随时都行。但我提醒一点,”阿尔祖随意地说,“你的力量、速度、性格、外貌都迥异于常人,毫无准备匆忙下山,只会被人类当成怪胎,让他们害怕、畏惧,疏远。” “此外,你缺乏经验,仓促地外出,可能走到半路就被山里面独眼巨人、蛇怪给捕食!” 五人相视一望。 相当长时间他们从没离开过城堡。 过着实验室,训练场,宿舍,三点一线的生活。 现在也不过才是十一岁的少年。 突然要返回社会,的确有点不不知所措。 “我有个建议。”阿尔祖续道,“我为你们提供系统的训练,你们将学会如何高效发挥能力,来行正义之举,获得人们的认可,再融入社会!” “你们诞生在无数尸骸之上,从可怜的孤儿蜕变为强大的战士。唯有握紧手中剑,杀死魔物,拯救苍生,才不辜负试炼之中的牺牲者。”科西莫补充道, “目前的你们就像是一个个质地上好的器胚,但欠缺几年的打磨…最好在城堡里训练几年。然后走出去,猎杀魔物,终结它们带给世间的苦难!到时候是去是留,悉听尊便。” “从今往后,你们便叫做猎魔人!”阿尔祖沉声道。 “去他妈的猎魔人!”埃兰却桀骜不驯地说,“明明是你们这两个伪善的家伙,用恶毒的实验害死那群孩子,害死了我的贾戈达,却按在我们名头上,无耻!” “那是试炼…你们通过它拥有了掌控命运的力量。我再说一遍,你们要走,我不会强留。” 阿尔祖目光徐徐扫过五人的面庞认真地说。 五名少年握紧了拳头。 单薄身体下流转着骇人力量。 “可我压根不想要所谓的力量,我只要贾戈达!” “世上还有无数个贾戈达饱受魔灾困扰,等着你去拯救!” 埃兰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却暂时熄了离开的想法,那就待待看吧。 “不管什么拯救苍生。只要吃饱穿暖,我没意见。”阿纳哈德把玩着手中的钢剑,表情平静又机械地说,圆润的脸颊变得棱角分明,线条如同雕像般冷硬。 “当然没问题。”科西莫冲他点头,目光中隐蔽的愧疚一闪而逝,他是五个初代猎魔人中,副作用最剧烈的那一个。“你可以随时回去看望你的父母,弟弟妹妹。” “没必要了。”阿纳哈德平淡地摇头,眼神再也没有曾经的对于亲情的炙热。 视若生命的家人,忽而在他心中失去了份量。 “杀什么魔物?我没兴趣。”伊瓦尔翠绿瞳孔像是万花筒一样变幻,煞是骇人,自从通过试炼,他眼前就老是掠过一系列稀奇古怪的幻象,骑着骸骨战马的幽灵骑士,在天空中飞驰,满世界制造战乱,无数可怜的孤儿应运而生,就像他一样,“我要杀光全世界的战争贩子!” “那你首先得够快,够强,现在远远不够。”阿尔祖目光锐利地审视他的身体。 “那我留下来,继续训练!” 艾加看了眼四位同胞,又转向两位老师,叹息,“曾经的38个只剩我们5个了,大家该团结互助,不要分开。” “人会越来越多,不久之后将有各个领域的老师来指导你们。”科西莫保证道。 人群最后的玛多克不言不语,面容藏在兜帽里,看不清表情,只有一双绿眼睛,像夜里的野兽一样闪烁幽光。 莫格拉格的城垛上的泛起了雾气,再度遮挡住五个互不可见的旁观者视线。 …… 时间再次被按下了加速键。 罗伊眼前的画面又开始飞逝。 五名初代猎魔人,两名传奇法师到来之后,冷冷清清的莫格拉格城堡迅速变得热闹起来。 法师们按照承诺,耗费重金聘请了各个领域的专家——医生、猎人、铁匠、游侠骑士…来指导五位猎魔人,五个变种人少年如同干瘪的海绵,如饥似渴地吸收着一切知识,飞速膨胀。 伊瓦尔、阿纳哈德,艾加对展现出了超凡的剑术天赋。 在此期间,科西莫大师绞尽脑汁,为猎魔人们量身定做地创造出了一种比法术简单得多的技巧——法印。 初代猎魔人中的唯一法源的埃兰对此展现出莫大的兴趣,时常练习改良法印至深夜。 别的时间则和外号“狮鹫”的游侠骑士卢埃林聊天。 阿尔祖也经常主动找他交谈,不厌其烦地传授《骑士美德指南》。 处于青春期的埃兰,刚失去初恋女友贾戈达,又被两人轮番洗脑,不知不觉就陷入骑士美德之中,无法自拔! 艾加跟随铁匠大师苦练锻造技艺,显露出卓越的锻造天赋,慢慢地开始负责所有同伴的武器盔甲。 猎魔人的训练有条不紊。 阿尔祖每过一段时间就要离开城堡,到外界收罗孤儿,以及家里养不活的孩子,带回城堡,继续青草试炼。 有了第一批成功的实验体,往后的实验存活率迅速攀高。 两位大法师的协作下,这座古老的城堡里,一批接一批猎魔人应运而生,训练的队伍迅速壮大。 当猎魔人的数量达到二十个,阿尔祖将整个团队命名为猎魔人教团。 教条则是拯救苍生,驱逐黑暗中蛰伏的魔物… 教团中的大家同吃同住,一起训练,相互之间结下了亲如手足的深厚友谊。 搬入莫格拉格城堡后第五个年头。 通过试炼的猎魔人数量达到了五十个。 阿尔祖和科西莫认为孩子已经接受了足够的训练,便允许最初的五个猎魔人下山,实现教团的抱负——杀死魔物,保护大陆的人民,以赢得认可! …… 藏在城堡外峭壁间,来自后世的猎魔人,看着自己的前辈们,心生奇妙之感。 依稀回想起当年自己第一次下山激动而忐忑的场景。 …… 迷雾汹涌,时代变迁。 十年后的一个冬天。 城堡一楼大厅燃起一丛篝火。 猎魔人教团的一百个成员围绕着篝火坐成一圈。 藏在迷雾中的维瑟米尔,甚至从人群中看到了青年时期的自己。 面容青涩,又俊美绝伦! “讲讲吧,艾加大哥,外面的世界到底如何?” 一群野兽般的竖瞳照亮了黑夜,看向人缘最好,长相平凡的猎魔人。 超过二十个年幼的猎魔人坐在他身后。 “我花了这么多年才明白,阿尔祖老师的话半点没有夸张…”艾加冲一群后辈回忆道,“进入山区的人可能只有四分之一能活着回来,其余被鹿首精、石化蜥蜴这些怪物捕食,出海的船会有四分之一遭受海克娜袭击再也不能返航,很多人民因此不敢进入森林或者靠近海岸。即便如此,更多的妖灵、食尸鬼、小矮妖、齐齐摩,会主动袭击附近的村落致使居住点被废弃。” “这是个黑暗的时代!” “这正是我们猎魔人大展拳脚的时代!”一个山石滚落般雄浑的男声撕破夜色,众人看到了一张冰冷脸和漆黑的眼,阿纳哈德背后,簇拥着十个猎魔人,大部分是服用了和他相同类型的煎药,情感不那么敏感的猎魔人,但伊瓦尔·邪眼也在里面,“人们迫切地需要救兵,使他们摆脱魔物的迫害,法师太贵他们请不起,雇佣兵不够专业。猎魔人就是最佳选择。” “只要到任何一个村落,让村民看到咱们独树一帜的眼睛,他们就会明白,我们是猎魔人,他们就会哭着喊着,恳求我们出手,替他们铲除魔物。报酬尽管开口,相当丰厚,毕竟跟身家性命比起来,一些钱就不算什么呢?” 他身后一群人重重点头,一个琥珀色瞳孔的少年问, “如果他们拿不出钱来呢?” “那就换一个委托。” “阿纳哈德,忘记阿尔祖和卢埃林爵士的话了吗?”埃兰灌了一口烈酒,脸色不悦地看向大汉,他很反感对方这种把利益挂在嘴上,把人命视作草芥的态度,“我们外出接受委托,杀死怪物,最终目的并不是为了挣钱!” “即便需要帮助的人暂时窘迫,拿不出报酬,也该伸出援手。”埃兰站起身体环目四顾,朝着一众年幼的猎魔人叮嘱道,“我们猎魔人只为一个理由存在:替大陆上所有的居民面对他们无法面对的邪恶,获得认可!” “闭嘴吧!别道德绑架了?”阿纳哈德不屑地摇头,“没钱,我们吃什么喝什么?” “即便义务帮人类猎杀魔物,他们也毫无感激之情。就是因为你们这种迂腐的观念,满嘴虚伪的仁义道德!玛多克才会主动脱离队伍!” 篝火边有了一阵漫长的沉默。 众人想起了那位下山完成了三个委托后,就突然不辞而别,音讯全无的初代猎魔人。 不得不说,他的离开,是对猎魔人教团的巨大打击,阿尔祖,科西莫,平日里还经常念叨玛多克。 “阿纳哈德的话不无道理,”伊瓦尔揉着太阳穴说,“自从十年前,我们进入社会开始,关于猎魔人的各种负面传闻争论不休。” “无论哪个国家的国王,都认为我们是一群不可信任的刺客。” “而法师们,除了阿尔祖和科西莫老师,改造领域的专家,大部分极端憎恨我们,因为我们在他们眼中就是可笑的残次品,偏偏取代了他们的工作,替人类解决了魔物之灾。法师再也不能享受人群中高高在上的特权!” “教会更甚!”伊瓦尔变色龙般的瞳孔闪烁寒光,“教会的祭司们认为我们这群突变而来的生物,并非自然产物,自然不属于神明的造物,所以把我们视作邪恶的异端。” “传说中最为仁慈的梅里泰莉,弗蕾雅,雷比欧达,对咱们却刻薄至极,信徒因而鄙弃我们!” “照我说,既然人类对我们态度这么糟糕,我们就该公事公办!”伊瓦尔抬高嗓音,“拿钱办事,钱货两清。这该是猎魔人的第一条守则!” “伊瓦尔,阿纳哈德,适可而止,”埃兰目露寒光,“别给大家散播错误的思想!” ”埃兰,你才是在误人子弟!猎魔人不是骑士,别把什么自我奉献生搬硬套进来。” “都别吵了!” 艾加看着面红耳赤对峙的两伙人,无奈地摇头。 站在他们中间。 “无论你们怎么选择,不要影响大家,全凭自愿!” …… 这一次争吵只是猎魔人教团中一个小小的插曲。 接下来的数十年间,发生了无数次。 猎魔人们仍旧顽强地发展,遵循着不成文的约定。 他们每年开春外出,游走在世界各地的人类定居点,接受驱魔委托换取报酬,尽力取得普通百姓的支持和认可。 每年冬天,大家带着一年工作的收获、美酒、怪物材料,返回莫格拉格,欢聚一堂,分享美酒和冒险的经历。 悼念死在委托之中的同僚。 而两位法师则利用猎魔人带回的海量材料继续自己的研究。 天赋异禀的阿尔祖甚至利用这穷无尽的怪物尸体,创造出了一种召唤前所未有强大魔物的传奇法术——阿尔祖的双十字…… 他还收了个弟子叫做伊达兰,并且集结了一批对突变改造感兴趣的法师。 在世界各地的隐蔽堡垒中进行突变实验。 科西莫为了加强猎魔人的归属感,传下了意外律。 猎魔人们斩妖除魔的途中,凭借此律,招收弟子,加入青草试炼的行列。 队伍越发茁壮,满世界生根发芽。 同时埃兰为首的对教团信条坚定簇拥派,与阿纳哈德为首的利益至上的冷静派,分歧越来越大。 但在斗争彻底爆发之前。 艾尔兰德大公与马里波亲王为了争抢维吉玛王位的无尽战争被终结之后。 教团的领袖之一的阿尔祖,重返马里波。 罗伊进入另一个清晰无比的雾气。 第十九章 不值得 马里波绵长的城墙在苍翠的原野上若隐若现。 聚拢的云层在高空之上遮挡了夕阳,黄昏晚风中,风尘仆仆,疲倦不堪的阿尔祖来到城市东边平民区,一处老旧木屋前。 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妪气息奄奄地躺在寒冬傍晚,院子里一张藤椅上。 挂在屋檐下的灯笼摇曳光芒。 女人满是补丁的亚麻长裙下身体骨瘦如柴,枯槁的脸颊毫无血色,如同病入膏肓将死之人。 阿尔祖在她身前蹲下身体,凝视这张在幼年时期每天都能见到的脸。 记忆回转。 那时候她年轻漂亮,心地善良,在所有婶婶之中对自己最为照顾,虽然总爱笑话自己鲁莽和愚蠢的骑士行径,但她最像母亲。 一别二十多年,竟然被生活折磨得不成人形! 乌黑亮丽的头发白如霜雪。 “奥黛尔婶婶?”他轻柔地呼唤藤椅上仿佛随时要死去的老人。 “你,你是谁?” 老妪颤抖着从浅睡中惊醒,目光诧异地看向黑暗中冒出的英俊又成熟的脸庞。 “您不记得我了吗?伯恩斯家族的大傻子。” “卡西利亚斯!?怎么可能!那个臭小子跟科西莫大师离开后,从没回来过。二十多年了啊,怎么可能!” “我回来了,我还有另一个名字,阿尔祖。” 阿尔祖略微愧疚,很长一段时间他全副身心都投入了猎魔人教团。 忽视了曾经的亲人。 她目光一呆,难以置信地愣了整整五秒,才小心翼翼地仰望他, “一年前在匕首战争的战场上召唤出那头大蜈蚣的法师?” “是我。” 去年,猎魔人教团蓬勃发展期间,他从城外莉莉安娜的墓碑回返,路过阔别数十载的马里波城。 豁然发现,马里波亲王和艾尔兰德大公为了争夺维吉玛国王之位而发动的匕首战争仍在持续,且越演越烈。 两国无数百姓被强迫着奔赴战争绞肉机,死者无数。 人民苦不堪言。 把拯救苍生当做己任的阿尔祖,实在无法忍受。 当着世人的面,第一次施展了双十字召唤术。 把一头可怕的怪物投入战场,终结了这场旷日血战。 “所以是你帮助马里波的亲王夺得了维吉玛的宝座。” 老妪眼神复杂地看向他。说什么也想不到曾经的蠢小子,竟然变成如此惊人的大人物! 算起来他四十多岁了,看上去却只是个三十出头的英俊青年人。 “嗯。”阿尔祖有些疲倦地点头,谁让他出生于马里波,下意识第帮助马里波亲王击败了艾尔兰德。 “奥戴尔婶婶,家里怎么沦落到这种地步?我之前去看过,伯恩斯家族府邸已经变成一片废墟?其他叔叔和婶婶,还有奥力克他们去哪儿了呢?” 老人坐直身体,沉默地用枯槁的手掌捂住脸颊,声音悲痛, “伯恩斯家族好几年前就没了…” “你的堂兄奥力克和塔什克,年轻力壮被大公征兆加入军队,在战争胜利之前,战死了。” 阿尔祖表情肃穆。 眼前依稀又闪过那两个调皮的纨绔子弟。 经常欺负自己。 但现在回想起来,他没有半点怨恨,只是感慨。 就这么死了啊。 “至于我们的大房子,去年艾尔兰德大公爵宣布投降那一晚,狂欢夜里,被一伙儿‘暴徒’洗劫,然后被一把火烧成了灰烬。” “你的两个叔叔婶婶被活活烧死,我和其他五个人勉强逃了出来,可钱都没了,只能搬到这个破房子里。” 女人语气哽咽, “你的三个叔叔,婶婶过惯了锦衣玉食的生活,这么吃不饱穿不暖的苦日子没撑几个月,又相继生病死去。只剩我和泽妮娜相依为命。” “治安官,没抓到凶手?”阿尔祖脸色惨然。 尽管那群亲人没谁把自己视若己出,但他们养活了自己! “狂欢夜啊,两个世纪的战争结束,全城人都在忘乎所以地享受,谁又能注意到治安问题。听说还有好几个家庭在那晚遭了难,报了案但一直没有消息传回来,最后不了了之。” 马里波明明取得了战争的胜利,为何还要发生这种人间惨剧?! 阿尔祖的心悄然绷紧,一股悲伤弥漫了起来。 “那之后,泽妮娜为了补贴生活,去了梅里泰莉神殿最外围的医疗室当志愿者,救治伤者,换点食物,差不多一周回来一次。” 女人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暗自淌泪, 阿尔祖神情恍惚,眼前又闪过那张发辫飞扬,颐指气使的小脸,多年不见。 那个娇生惯养大小姐脾气的泽妮娜居然去又脏又臭的环境里当医生,治病救人。 世事果真奇妙。 神殿医师。 莉莉安娜曾经的工作。 女人深吸一口气,突然一把拽住阿尔祖的手,她的手皮包骨头,皮肤就像冰一样冷, “阿尔祖,不,卡西利亚斯,你是个大人物了,军队,大公、祭司都要给你面子吧?求你去神殿外面的医疗室帮我看看吧…帮泽妮娜说几句好话,让她工作轻松一点,让她别再遭难。” “帮帮我,卡西利亚斯,”她恳求着,泪珠滚过干瘪的脸颊,“看在以前照顾你的份儿上!” “放心,婶婶。”阿尔祖将女人冰冷的手掌包在掌心,重重点头,“等我好消息。” …… 神殿医院就在马里波城西,因为延续两个世纪的战争,以及魔物的危害,每天都有大量伤者病人,它毫无争议地成为这座城市占地面积最大的建筑,大门口灯火通明。 阿尔祖一路行来畅通无阻。 神殿外辉煌大气的建筑之外,黑压压的帐篷组成外围区域。 徘徊散步的信徒、病人,女祭司们一看到他的那张黑色卷发的脸,褐色的眼眸,和满身神秘又昂贵的戒指、护符。 立刻陷入震惊。 躬身行礼,态度恭敬感激、又带点畏惧。 匕首战争已经结束,但马里波人永远无法忘记——宿命的敌人艾尔兰德军队,被这位法师的召唤物摧枯拉朽击穿的那一幕。 他是整个马里波公国的大恩人! “您是——阿尔祖大人?!”一个穿着洁白罩袍的,脸上爬满皱纹的中年女祭司迎了出来,满脸赔笑,“什么风把您吹来了?我马上派人去知会弗洛克大公!” “放松点,我就随便看看。”阿尔祖扫了她一眼,继续往灯火通明的帐篷区走,“治疗室在哪儿?” “您受伤了?我带您进神殿吧,姐妹们医疗技术更好。” “我想见一个人…泽妮娜医师,她在外围的治疗室。” 女祭司愣了一下,蓦地偏过脸,深吸一口气,“请跟我往这边来。” 帐篷中央的一间木房子,阿尔祖就看到十来个光膀子绑着绷带的士兵、毛头小子、老人聚在桌边,正热火朝天地打着昆特牌, 见到神殿的祭司和术士,立刻鸦雀无声, “泽妮娜医师住在哪儿。”阿尔目光环顾了一圈,心头有了种不祥的预感。 他身后的女祭司脸色难看。 “您指的是泽妮娜·伯恩斯,曾经的贵族小姐?” 一个被孽鬼抓了一下脸,脸上带着三爪结痂的人把视线投向旁边的女祭司。 “愣着干什么,大人问你们话了?”女祭司训斥道。 “泽妮娜女士两天没来了。”左脸有颗痣的士兵匆忙转过头,背对术士,朝其他士兵打了个眼色,叫他们统一口径。 “我们也觉得奇怪,还以为她辞了职!” “哼…”阿尔祖眯起的眼睛射出冷光,“你们把我当成瞎子吗?” 他转头看向了女祭司,后者支支吾吾,瞠目结舌,似乎不知道该如何表达。 “老实交代,她去了哪儿?” 他的话音好似带着一股深入人心的魔力,随着微风穿过整个房间。 一个左手打着石膏的男人顿时脸色一呆,像是傀儡一样诡异地僵硬着脸,机械地张嘴, “泽妮娜死了…” 这一瞬间。 空气中的温度骤然降低。 所有人呼吸一滞。 很快又恢复如常。 “呵呵…”阿尔祖突然笑了,这笑声,却让所有人都感觉毛骨悚然。“在梅里泰莉女神殿附近,一位治病救人,品行高洁的女士,居然死了?” 他看向身后的女祭司,眼神像刀一样锋利, “解释。” 女祭司双手紧扣在小腹前,脸色惨白,呆若木鸡。 “泽妮娜女士,被两个病人给糟蹋了…”脑袋上缠着一圈绷带的老头,脸色浮现一丝挣扎,看向木屋左侧紧闭的大门,然后断断续续地说,“为了方便照顾伤员,她晚上睡在这间治疗室隔壁的房间里。” “可三天前,两个男人看她长得漂亮,又不是神殿的女祭司,不受梅里泰莉保护,于是起了邪心。深夜偷偷撬开了门,侮辱她之后,又偷偷溜走了。” “她羞愤难当,第二天,就在病房里上吊自杀。” …… 治疗室内有了漫长的难熬的沉默。 “尸体呢?”阿尔祖语气异常地平静,平静得令人心悸。 “在停尸房。”女祭司结结巴巴地说,“您知道的,医院每天都要死几个人,战争结束,大都是被怪物袭击重伤而死。”谷 “有人在神殿附近伤害了医生,如此重大的事故,为何半点消息没有泄露出去?” “我…”女祭司被他燃烧着褐色光芒的眸子一照,嘴巴就自己开了口,“祭司们担心事情传出去影响梅里泰莉神殿的声誉,所以…不过治安官那边还在调查,还没有结果。” “还在调查?你们的医生死了,你们就心安理得地坐在房间里玩耍?”阿尔祖嘴角咧开一个冷漠的弧度,凌厉的眼神挨个挨个扫过场中十来位病人,他们纷纷低下头,“你们这么多人,躺在一个房间里,这么多双眼睛,难道没有一个发现暴行?去制止那两个畜生!?” 一个胸涂满紫色药水的病人嗫嚅着解释,“那两个家伙强壮得就像恶心的变种人…还在马里波的军队里服过役,他们用眼神威胁我,冲我动刀子,警告我…我害怕,我不敢说…” 阿尔祖向后仰起头,闭眼。 我帮助过的士兵,杀死了一位医生。 “阿尔祖大人,我、我没办法…”另一个左腿固定着木板的年轻人小心翼翼地扫了暴怒的术士一眼,“我不想另一条腿也被打折。” …… “别说了,立刻把泽妮的尸体带回来。” “啊,大人,今天太晚了,要不明早?”女祭司问。 “立刻,马上。” …… 半小时后。 阿尔祖如愿见到了泽妮娜的尸体。 她已经不年轻了。 但过去娇惯的生活,让她外貌胜过大部分贫苦人民。 此刻,这张光洁清秀的俏脸不正常地发黑,凝固着死前惊恐。 遍体青肿,肌肉痉挛。 显然受过残忍的对待。 “她为你们治过伤吗?” 阿尔祖缓缓地问。 众人垂头默认,如坐针毡地扭动身体。 “你们对得起她的治疗吗?救命恩人受到侮辱都不敢伸出援手?胸中还剩一点人性和良知?” 没人回答。 “你们可知——纵容犯罪,也是一种无可饶恕的罪过?” 几个男人艰难地吞了口唾沫,室内一片死寂。 法师凝视那名女祭司。 “这就是梅里泰莉女神的教条?” “抱歉,阿尔祖大师,但我没办法,我人微言轻。” 女祭司脸色发白,带着羞愧的表情,挤出一滴眼泪。 “但以您这么尊崇的身份,只要您亲口跟大公爵说一声,调查立刻会有结果!他肯定会立马把那两个犯人交给你处理!我听说他会还想求您继续出手,攻城掠地,他会继续倚仗您!” 阿尔祖凝视着泽妮娜,神情恍惚,似乎看到了另一张脸。 同样的神殿医师。 同样死得相当痛苦。 她们舍命拯救的对象,同样抛弃了她们。 何其相似啊。 隐隐约约,泽妮娜那张青肿的脸颊和阿尔祖记忆中,已经远去了数十年的俏脸重叠。 治疗室里的病人,相顾骇然。 身份尊贵的法师,居然跪倒在女尸前,动作温柔地握住了她冰冷僵硬的手,将手背贴在额头。 “莉莉安娜,救这么一群人值得吗?为他们创造一个没有魔怪的安全世界,值得吗?”阿尔祖深情地凝视那张幻幻想中的脸,语气坚定,摇头,这次他终于否定的答案——“不值得,他们不值得救赎!” 一股缓慢,绵长,撕心裂肺的痛将他全部身心占据。 他手掌凌空一握,一枚被磨损得发黄的百合花的勋章出现在掌心。 “我累了,结束吧。” 他神经质地喃喃低语,治疗室内众人静若寒蝉,不知不觉后背开始发凉,面前男人身边奇异鼓动的能量,制造出一阵诡异的幻觉—— 一连串报丧鸟的嘶鸣、声音越来越大,交织在一起的混响仿佛要将一切吞噬。 “几十年过去,我总算看明白。魔物杀死的人类,不及死在同胞手中的百分之一。” “大师,”女祭司缩着肩膀,战战兢兢地问,“您在说什么?” “无尽的战争,贪婪的欲望、丑陋的犯罪,自私的人心…才是这个世界最大的毒瘤。” …… 众人睁大了眼。 烛光忽而熄灭,屋内刹时沉入黑暗可怖的死寂。 一双眼睛在黑暗中闪光。 熊熊烈焰在屋中壁炉里长燃,把整座小屋照得通亮。 轰隆隆! 咔嚓! 大门之外,耀眼的雷电带着银紫相间的弧光,照亮夜幕低垂的天空,以及阿尔祖爬满泪水的脸! 治疗室、梅里泰莉女神殿、整个马里波,无数人民走出房门,一同眺望漆黑天空中的乱象。 云层在高空之中翻滚、越积越厚,漆黑如墨,乌云之下的城池也愈发阴郁起来。 忽然间,分叉的闪电劈开了头顶阴森,刺耳的炸雷接踵而至。 “诸神那!”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被吓得语无伦次。“世界末日来临了吗?” 淅沥沥的雨水在狂风中笼罩整个城市。深灰色的乌云头顶盘旋翻滚,龙卷风似地在苍穹上撕开一个大口子,无数如同干旱大地裂隙般的闪电从中倾泻而出,绽放着夺目的雷光。 “阿尔祖大师,那、”女祭司凝视着窗外的天空,牙齿打颤地问,“那是您的传送门吗?一年前战场里那一个?” 治疗室内众人目瞪口呆,脸被吓得惨白! 那个打着石膏的男人疯狂求饶着冲向门外。 数不清的人被吓破了胆,跑出家门无头苍蝇般乱窜。 治疗室外,一团迷雾炸裂,披着斗篷的身影突兀地跳了出来。 随手一剑。 剑光夺目。 那个狂奔的石膏男捂着断裂的脖子,迎面倒地。 飞扬的血花中。 罗伊看到了那熟悉无比的字眼。 击杀阿卡林,经验值+20,猎魔人lv13(2000/14500) 这些人类居然不是幻象,这是个真实的世界啊! 他望向天边。 一条遮天蔽日的骇人生物,宛如长有亿万条步肢的蛇一般从龙卷风的深处钻了出来,在天空中扭曲蠕动,最后落到了马里波城中,梅里泰莉女神殿头上! 恢弘壮阔、神圣庄严的神殿,瞬间被庞大的兽躯压得四分五裂,如瀑暴雨、尘雾弥漫之中,沦为一片废墟。 大地随之颤抖起来,哀嚎声中,无数团蝼蚁般细小的人类爆成肉泥! 更多的人连惨叫都发不出来,就被崩碎的石墙压碎,一命呜呼。 那道十字形的裂陡然闭合,刺目的雷光也突然消失了。只剩下黑乎乎的积云、黑压压的城市,还有偶尔被痉挛的电光照亮轮廓的多足巨兽。 它碾碎了神殿,在西边的城区地上制造出一条骇人的鸿沟、把城市分成两半! 又势不可挡地冲向了马里波的军营,以及西北方的公爵行宫! 每次电光闪烁中都能看到这巨大的蜈蚣在城里大肆破坏。 它张扬着奇大无比的双颚,收缩身躯,将座座辉煌大气的建筑碾为平地。 翠绿毒液如雨落下,把拦路的一切腐蚀成烂泥和白烟。 最繁华的XC区,沦为炼狱。 阿尔祖散去了护身法盾,行走在地面开裂的马里波大街,浓郁的混沌能量、恣意的闪电、鲸吞一切的涎魔。 惨叫、恐慌、毁灭。 将他衬托着好似带来末日的使者! 而他自己,泪眼婆娑之中,走向涎魔制造的死亡炼狱,走向毁灭。 “回来吧,阿尔祖…” 一道白须飘飘的身形罗伊,衣袖鼓动,无形的魔力击飞砸向弟子的碎岩! 科西莫落到阿尔祖身后,一把拽住他的肩膀! 阿尔祖扭过头,闪电照亮他痛苦而扭曲的脸。 “老师,过去几十年的努力没有任何意义!” “猎魔人能清扫魔物。但无法清扫人心中的黑暗面。” “那些根深蒂固的自私、贪婪、残忍、漠视…危害性胜过无数怪物。” 轰隆隆。 雷鸣声中,他嘶声大吼! “不值得拯救!” “我累了,老师,我要下去找她了。” “累了就暂时放下,丢掉束缚。” “跟我离开吧,阿尔祖。我的老师乔弗利·蒙克留下的遗产,也许能让你与莉莉安娜重逢。” 老人朝他伸出了手,浑浊的眼神,苍老的脸颊,正如多年前,第一次见面,向他发出邀请的样子。 阿尔祖走向灭亡的脚步为之一顿。 第二十章 分裂 科德温的乡下,寒冬之风悄然来袭。 白雪堆满枝梢,森林银装素裹。 一头行走肉山般的怪物在雪地的林间缝隙狼奔豚突,狠狠撞上一棵繁茂的松树,树干被巨大的力道瞬间撞成两截,咔嚓坠地。 枝叶卷起漫天风雪。 溅上两个男人的脸。 他们披着宽大斗篷,提着银制长剑,分别站在断裂树枝的顶部和根部。 四目相对,一人冷若冰霜,一人嘴角陪笑。 他们弓腰屈膝,剑刃立在腰侧做犁势,警惕地打量那头脑袋长满鹿角,口中尖牙如匕首,挂满恶臭粘稠的雠特怪。 它口鼻间剧烈的呼吸在半空形成一道醒目的白烟。 “里斯…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光滑的剑刃照出阿纳哈德冷冰的侧脸,和竖瞳,“教团一直以来的规矩,委托先到先得。其余人不得出手抢夺。” “是我先从黑水村接到猎杀这头畜生的委托,为何半路插一脚?识趣的就赶紧离开。” “阿纳哈德老大,放松点,别那么激动…都是教团的兄弟,并肩作战完一回又如何!雠特怪相当棘手,单独对付它风险巨大,容易受伤流血,如此来不及回家过个暖冬。” 里斯笑着解释, “咱们合作,这家伙还不手到擒来,大不报酬你7我3!” “拿了钱,回到莫格拉格,一起吃肉喝酒!” 里斯摩拳擦掌地看向怪物。 后者瞬间被他眼中的蔑视激怒。 暴怒的咆哮震天而起,雠特怪反弓形的后足在雪地踏出一连串圆形蹄印,带着一阵腥风冲向阿纳哈德,分叉树枝般坚硬的鹿角对准他的胸膛,仿佛穿透血肉和骸骨,把他叉成标本,高举在半空! 大汉却以超出体型的灵敏纵身一跃,千钧一发之际,脚尖轻盈地点了一下雠特怪的鹿角,接了一个三百六十度的前空翻,剑刃贴在胸前,随着惯性转动,划出一道银色的圆圈。 哗啦啦—— 雠特怪后背灰黑色的厚实皮毛破开一道颀长的血口。 鲜血飞溅,滋滋落地,白雪染成刺目的鲜红。 它哀嚎着身体失控,撞上一棵百年松树,摔倒,头颅埋进雪中。 “噗嗤——” 里斯身形如弓,趁机迸射而出,银剑唰一下刺中怪物的左侧背部。 拔剑,血珠滚落。 他踩着雠特怪的大腿迅速踏上它的后背。 剑尖刺出漂亮的银点。 雷霆万钧地戳刺雠特怪脆弱的后脖颈! “砰!” 金铁交击! 一把剑击打横击飞了里斯的致命一击。 而雠特怪趁机疯狂甩动身体,将两名对峙的猎魔人摔下背,狂奔到远处的积雪的松树下,喘起粗气。 灯笼大的黑眼睛充满忌惮。 这狡猾的大家伙知道自己惹上了不好惹的人! “你是聋了还是喝多了黄汤?听不懂人话?”阿纳哈德右手绷直,剑尖直指血泊对面的昔日同僚,污蔑性地冲地上吐了口唾沫,“最后一次警告,委托属于我!我不会跟任何人分享报酬!” “你也不动动脑子想想,为了那可笑的骑士精神、道德观,你向村子索要的报酬不到我的一半,到时候按谁的标准来算?还想跟我分账!快滚!” 里斯脸上青一阵白一阵,难看至极。 “阿纳哈德!你究竟把我们当成兄弟还是敌人?你心头只有那些冷冰冰的自以为是的守则吗?!” “不守规矩的猎魔人不配跟我谈兄弟!”大汉冷声说着,目光瞥向怪物。 “混蛋!阿尔祖和科西莫老师离开之后,你把自己当成教团的老大?” “别跟我提那两个抛弃教团的老头子!” 里斯唾沫横飞,“而你目光狭隘,只顾眼前利益,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冷血无情的刽子手,心中没有半点情谊、道德,居然对自家兄弟出手!你的胸襟气度不配跟埃兰老大比!” “唰——”面无表情的阿纳哈德舍弃了虎视眈眈的雠特怪,身形如电冲向里斯。 砰砰! 一连串气爆声响彻林间。 剑刃碰撞倾覆的火花照亮林间昏暗的空气。 剑芒交织成一团银色电弧。 两道狩猎魔物的人影缠做一团,高速跳动,旋转。 阿尔德轰隆作响,雪地炸开窟窿,赤红的伊格尼点燃笔挺的松树,魔力灵光闪烁不定! 但僵持不过五秒。 噗嗤! 半空泼洒出一大片热气腾腾的鲜血。 里斯闷哼一声,身形一颤偏向左侧,肩膀到腰部豁然裂开一道巨大的豁口,眼神恐惧地冲向雠特怪。 毫发未伤的阿纳哈德,冷着脸提着滴血长剑,身形几个起落就要彻底结果他。 雠特怪突然大叫,恐怖的咆哮压弯了一颗颗雪地里的灌木!它径直越过里斯,疯狂地冲向阿纳哈德! 小山般的阴影当头罩来, 被这一阻挡,阿纳哈德停在原地,目光一寒。 剑光纵横间,鲜血遍野。 而重伤的猎魔人逃之夭夭,消失在雪地尽头! …… 惨白的雪花笼罩了莫格拉格城堡。 庭院中,布满稻草假人、木桩的矩形训练场上,聚集了超过两百名猎魔人。 泾渭分明地分成了三个阵营。 分别以埃兰、艾加、阿纳哈德以及伊瓦尔为首。为安全和谨慎起见,中间隔着一排假人。 但今天,没有从前冬季大家喝酒聊天、分享冒险经历、其乐融融的氛围。 所有人目光氤氲怒火,气氛剑拔弩张。 “阿纳哈德!”埃兰死死捏着拳头,愤怒地看向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庞,而他身边,胸前包扎着一团绷带的里斯怒目而视,“里斯和你争抢委托确实不对在先,但大家都是教团中人,把话说开,说明白就行,何至于动手?而你,不惜舍掉危险的雠特怪,毫不留情地重伤同僚,甚至想杀了他?!” “忘了教团的铁律——禁止同类相残!?” “阿纳哈德是个疯子!” 埃兰背后,一个面容青涩的猎魔人抱怨地看向对面那群气质冰冷的同胞, “他们使用了错误的煎药,毫无同理心!整天板着一张脸,嘴巴比粪坑还臭,像是谁都欠他们债似的!” “没错,他们心中根本没有教团,没有责任或者兄弟,只有自己!” …… “闭嘴吧,阿纳哈的老大明明已经警告过里斯,他偏偏不听!是他先破坏规矩?” 阿纳哈德身后走出一个目光冷冽的猎魔人, “原本定下的报酬标准足以让大家吃饱穿暖。可你们为了那可笑的骑士精神,一而再,再而三地压低价格,甚至无偿援手!” “你们这是想让大家以后喝西北风吗?” “如果上一次,阿纳哈德老大退让,是不是以后都要按照你们的意思来工作,无私奉献?” “如果冬天前没挣够钱,谁来养活整个教团?!” …… “诸位忘了组织的创立之初的宗旨?”埃兰义正言辞地反驳,“我们的存在不就是为了帮助人们清理魔物,让这个世界变得安全!” “我们该有始有终!”人群中有一个赞同的声音,“只有坚持不懈地去履行信条才能让我们始终如一。 “理想!信条!嚯嚯!”一个身形高大的猎魔人讽刺地冷笑,“这是阿尔祖和科西莫强行灌输给我们的理念,属于他们的东西。” “可现在…”他环目四顾,许多人脸色都变得晦暗沮丧,隐隐透露处被抛弃的愤怒,“这两个‘无私’法师为了他们狗屁的理想,再度将我们抛弃!” “他们召唤出涎魔,毁了半个马里波,连累了我们在大陆上声名狼藉,自己却逃去了地狱!” “阿尔祖和科西莫不在了!”更多不安分的猎魔人开始响应,目光交相辉映,“凭什么继续遵守以前那些违背时代,迂腐又愚蠢的规则!” “教团是时候做出改变!”伊瓦尔走出队伍,双目四顾,洪亮的声音穿透人群,“不再为了他人而活,不再被‘高尚的美德’,可笑的信条束缚!” “我们将过上自由的生活,不但有精彩冒险,还能每天善待自己和战友!” 一群人眼神变得火热,蠢蠢欲动! “不!阿尔祖和科西莫还活着,没人发现他们的尸首!”中立派旁观的艾加突然插嘴。 “两位老师,我们的领袖,赐予大家自保的力量,和永不患病的健康体魄,使我们不用像别的无名孤儿一样凄惨地死在野外!大家该心存感激,而非抱怨。” “他们已经不在了,你还对着空气溜须拍马!”阿纳哈德不屑摇头,“力量是咱们用命和一辈子的痛苦搏来的,多少兄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留下各种后遗症!” “何况已经多久了,十年,没一个消息传回来!”伊瓦尔接腔。 “够了,别扯得太开,回到今天的话题中心——无论如何,阿纳哈德必须向里斯郑重道歉,在所有同胞见证下,请求他的原谅!” 埃兰目光炯炯,周身弥漫着一股令所有猎魔人心惊肉跳的混沌能量,他是在场唯一的法源,其余猎魔人的法印对他而言就像是杂耍, “向所有人发誓,不对同类出手!这次的意外冲突就此揭过!” 艾加支持道,“别让这个糟糕的开始延续下去!如果大家都为了争抢委托不留情面地大打出手,窝里斗,总有一天,我们将死在同类手中!” …… 所有的目光都看向了斗争中心面目冷峻的魁梧大汉, 埃兰和追随者目露警告。 艾加那一帮人继续态度温和地恳求和劝慰。 而阿纳哈德身后的一群众人,紧张地屏住了呼吸。 穿过庭院的冷风,吹得男人背后宽大又漆黑的斗篷随风飘扬。 “没有道歉…”他拒绝得掷地有声,他知道一旦低头,将失去支持者的信任。 “我也不接受道歉了。”里斯目光缩成一条缝好似捕食的毒蛇,“我要以牙还牙!” …… 冲突就这么发生。 里斯率先释放阿尔德法印轰击阿纳哈德的膝盖,似乎想让他跪下。 但伊瓦尔的邪眼眨动,提前预知,扶住了大汉的身体。 阿纳哈德没跪下去! 但自尊心作祟使他拔出了剑刃,挥向同僚。 那一刻,对峙双方的新仇旧恨、过去种种嫌弃涌上心头。 战斗就此爆发。 最初只是埃兰率领的恪守骑士信条的猎魔人,与阿纳哈德、伊瓦尔率领的变革派的斗争。 占据一半数量、艾加代表的中立派大喊大叫阻拦冲突。 但刀剑无眼,不由自主地被杀红眼的双方卷了进去。 …… 战斗一发不可收拾。 剑光,魔法灵光,打斗声,喊杀声充斥整个庭院。 庭院周围城墙上迷雾中的互不可见的四名猎魔人幽幽叹息地注视着同类相残的一幕。 迷雾变化莫测,他们作为见证者,无力改变。 …… 这场战斗持续了一天一夜。 次日黎明时分,鲜血染红了冰冷的青石地面。 教团中两百多名猎魔人超过一半永远闭上了眼睛。 埃兰的守信派和艾加的中立派取得了最终胜利。 阿纳哈德率领二十名志同道合的跟随者、以及两位法师,带上两份独特的青草试炼配方,逃离了莫格拉格,一路向南,来到阿梅尔山脉锯齿状的轮廓之上,庄严而险峻,棱角分明如同方尖碑的山峰“戈尔贡”。 一片由上至下呈“之”字形的城墙耸立在此,其中四座高塔和一些装饰精美的小型角楼与城墙融为一体,围墙上爬满白色霜花。 “海恩·卡维赫堡垒!” 阿纳哈德面向身后一群眼神闪闪发光的猎魔人,斩钉截铁地说,“从今天开始,我们住在这里。虽然离开猎魔人教团,但我们要发展,接受委托,招收学徒。” “我们得有另一个响亮的名号!” “我们直来直去,没有花花肠子,只为了生存接受委托,不受可笑的道德束缚,我们是冰天雪地里最强壮的战士。” “钢铁般的意志,构成最坚固的盔甲,没有什么再能伤害我们,动摇我们!” “从今往后,我们叫做熊学派!” 二十一位猎魔人振臂高呼,山呼海啸! 唯有伊瓦尔,邪眼转动,表情犹豫。 眼前似乎又掠过那群骑着骷髅马翱翔天际散播战争的幽灵骑士。 熊学派,会为了他们跟那群家伙作对吗? 而迷雾之中的猫鹫挑动眉梢。 雷索则难以置信,他从来都不知道,自家蝮蛇派,以前原来是属于熊学派! 那么分裂不过是迟早的事。 伊瓦尔与阿纳哈德不是一条心! …… 留在莫格拉格的猎魔人们虽然取得了斗争胜利,但一半的同伴死于自相残杀,阿纳哈德又带走一批。 他们原本坚定贯彻拯救苍生之道的信念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埃兰敏锐地察觉到,留下来的一部分人虽然没有明说,但心底也在埋怨自己和阿纳哈德的争斗。 莫格拉格的气氛愈发灰暗和紧张,荣耀在猎魔人之间的迅速逝去。 埃兰彻底明白,这片理想的沃土已经回不到过去。 而整个世界,因为创始人阿尔祖毁灭马里波的壮举,神庙和法师不遗余力的污名化。 猎魔人的处境越发艰难。 终于某一个寂静的夜晚。 埃兰带上十三名信仰坚定的好友,一位法师,离开了城堡。 阿纳哈德向南,而他向西北方迁移,进入柯维尔和波维斯的弧形海岸,找到阿尔祖和科西莫老师曾经用来进行试验的另一处城堡,耸立在海岸峭壁之上的凯尔·塞壬! 他们将这块魔力之地中的尸骸收敛完毕。 宣布了对它的所有权。 “各位骑士…还记得我们成为猎魔人之初经受的训练吗?” “挥剑和释放法印的时候,多想想猎魔人的荣誉和信条。”十三名目光澄澈,光明磊落的猎魔人朗声音道, 这是曾经的剑术老师游侠骑士卢埃林的教导。 这位外号狮鹫男人坚定不移的精神,和阿尔祖留下的崇高理想结合,影响了年轻的猎魔人的一生。 可惜这位老爷子只是个普通人,早就离世。 “无论时代如何变迁,我们将恪守拯救苍生的理念!有朝一日,人们必定能摈弃惧怕和流言,真心实意地向我们表达尊敬和感激。” 狮鹫是最为忠贞不渝、秉性高洁的魔物,同时为了纪念教导过他们的“狮鹫”卢埃林。 埃兰,当着所有成员的面,立下了根基, “从今往后,这座要塞,我们的家,叫做狮鹫学派!” 迷雾之中,露出一对激动的三色瞳孔。 柯恩心潮澎湃,忍不住哼起了狮鹫学派的战歌。 然而只有他一个人听得见。 …… 埃兰离开后, 又有一群猎魔人踏上没有目的地的旅途。 最终留守莫格拉格的只剩下艾加,以及他身后恪守中立的二十位同伴。 他们艰难地在城堡里待了一些年,四处寻找离开的同胞,等待着阿尔祖和科西莫的回归。 渴望着,曾经的同胞能重聚一堂! 可惜,热情最终统统冷却,只剩失望。 五年后的一天。 艾加,以及和他相依为命,不离不弃的二十位手足兄弟,向着东北方,进入了科德温蓝山之中。 找到了群山之中,荒野之上,荒废已久的古海要塞·凯尔莫罕。 他们不像熊派一样利益至上,冰冷无情,亦不像狮鹫派那般完全无私,舍我奉献。 “诸位兄弟,我们保持中立,不参与政治,不涉及国家之间的斗争,我们只接受委托,只对害人性命的魔物出手…” “我们永远团结在一起,”艾加扫视着同胞,眼睛发酸,“当我们回头呼唤的时候,同伴将聚集在身后,就像狼群!永远不会独行!” “我们叫做狼学派!” 维瑟米尔看着那跟着艾加挥动拳头的年轻时期的自己,浑浊的眸光淌出一滴,羞愧涌上心头。 艾加大宗师。 对不起,我辜负了你们的期待。 狼派最终还是凋零了… 没人注意到的地方。 一名在斯提加城堡,经过突变的半精灵。 带着一群被成为残次品的猎魔人反杀了法师 加入大陆之上艾恩·希迪(精灵)阵营。 一心一意,为精灵们服务。 他们来去无声,体态优雅,喜怒无常,如同猫,自称为猫学派。 …… 猎魔人黄金时代自此拉开序幕。 而罗伊在迷雾闪烁间,跟随着毁灭了半个马里波的阿尔祖、科西莫,经过十年搜寻,找到了无边无际的飞龙山脉之中。 一处隐蔽的山谷。 第二十一章 飞龙山脉 大陆最北边的屏障,常年被迷雾笼罩的飞龙山脉。 传奇法师阿尔祖、科西莫结伴进入了山脉深处,一个被皑皑白雪覆盖,僻静无人的隐秘山谷。 山谷中央耸立着一座两层楼高的黑色方尖碑,诡异的魔力萦绕不散,鸟兽绝迹。 两鬓斑白的阿尔祖拭去石碑粗粝表面的冰雪,凝视碑体上的复杂而陌生,好似一堆游动蝌蚪的字符。 “既非上古文字,也非北方通用文、尼弗迦德文字。” “这是上千年前的道克和沃兹格字符…”科西莫端详着手中的地图,“乔弗利·蒙克老师笔记之中的两支灭绝文明的瑰宝。” “科西莫,这里面的秘密,果真让我重见莉莉安娜?”阿尔祖瞳孔放空,神态有些恍惚。 那次毁灭马里波之后,他的人生目标轰然崩塌,陷入深深的迷茫之中,失去继续奋斗的动力。 活下去唯一的目的,就是再见死去的爱人一面。 可惜她已经离开几十年,邪恶的死灵术无能为力。 乔弗利·蒙克大法师留下的封在魔法瓶种的迪精,只能针对附近的目标施法,而且限制性极大,远远称不上无所不能。 同样无法复活莉莉安娜。 但这位法师在留给弟子科西莫的遗产存在另外一份记录,让他重燃希望。 “道克人、沃兹格人,天球交汇之后最先降临于这个世界的人类文明,在飞龙山脉中比邻而居,都信仰着传说中的妮雅,也叫做东方女神、夜之魔女莉莉特,他们遗留的文字,被别有用心的考古学者利用,由此诞生了后世臭名昭著的黑日诅咒,坑害了无数女孩儿。” “可是这两支强大的古代文明,却在一千多年前的一个夜晚销声匿迹,包括他们信仰的神灵莉莉特也彻底绝迹,其中必然隐藏某些不为人知的惊世隐秘。” 科西莫腆着略微凸起的肚子,绕着巨大的方尖碑转了一圈,眸中闪烁思索之色,端详阅读碑文,“一个道克人铁匠拾取到天上坠落的红色流星,流星中时常回响起古神之语——实现汝之一切愿望,但需献上祭品…邪恶的灵魂…” 愿望两个字,莫名让这对师徒心底升起了期盼,又害怕失望,努力将那种情绪压了下去。 “于是那个道克人在部族之中筛选目标,并加以暗害,制成祭品。” “结果不久行动暴露,他和那枚从天而降的陨石统统被道克人、沃兹格人销毁、封印?” “碑文到此为此…”科西莫跺了跺脚,那股驱散谷内所有生物的力量近在咫尺,“但根据乔弗利·蒙克老师的考证,两支文明的毁灭,正是因为这枚陨石…而且陨石可能出现的地方,正是这座方尖碑下。” 科西莫黯然道,“可惜老师来不及探索它的秘密,便因为魔法意外与世长辞。” “他把所有遗产留给了我这个弟子。” 老人拍了拍面容憔悴,双目无神的弟子的肩膀,“我们来此之前,收集到十二个魔法封印瓶。” “足以应付大多数突发危险。” “找到那枚陨石,获取它强大的力量…也许就能实现你的愿望,重见莉莉安娜!” …… “毁灭两个文明的力量,”阿尔祖却迟疑了片刻,“万一是某个强大的邪神,或者恶魔?” “这也是我这么多年的担忧,接下来的行动福祸难料,究竟会打开无限的愿望之匣,亦或者恐怖的灾难之箱,难以预测,”科西莫沉吟道,“占卜法术亦毫无结果。” “是否继续…选择权在你!” 阿尔祖凝视着这张爬满皱纹,眼神疲倦,却满怀鼓励的面容,嘴唇动了动。 几十年间,科西莫一直陪在自己身边,帮助自己,疏导自己,亦师亦父,他是自己最有默契的实验伙伴,也是亲密的战友。 “有些话放在心里就行。谁叫你是我唯一的弟子…”科西莫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一滞,百年不变的平和面容上浮现出一丝伤感,“我没有你那种勇气,永远不可能在城市中召唤涎魔。” 阿尔祖点头。 绝望的情绪去而复返。 再无迟疑地打了个响指。 方尖碑之下厚厚的积雪被魔力气流炸开一个大坑,露出一道倾斜向下的黑曜石阶梯。 两人顺着阶梯往下,沸腾魔力推开了尽头黝黑石门。 而藏身在迷雾之中的罗伊,按捺住紧张的心情,跟着两人走进了大门。 …… “filre!” 阿尔祖一言既出。 橘黄色的光团浮升到他们头顶,照亮了漆黑的密室。 每一个角落都纤毫毕现。 一座不算大的方厅,四角火盆堆积厚厚的灰尘和蛛网。 看样子数百上千年无人光临。 亮光照出墙壁上几副色彩艳丽,粗犷而原始的壁画,像是某种祭祀活动—— 左手第一幅——一群披着兽皮外套,头戴花环的野人,合力高举巨大餐盘里开膛破肚的灰熊、野猪、翼手龙等祭品,献给中央的一位遍体漆黑、不着寸缕的女人,她背后浓墨重彩地画出一轮漆黑的太阳——日食! 六十位头戴金冠的女孩儿匍匐在她周围,跪倒在血河之中。 第二幅——一人高举一枚棱形石块。 苍穹随之破开密密麻麻孔洞,放出无数猩红光芒,那群恭立雕像下的野人被红光一照,浑身着火,被燃烧殆尽,彻底消失在红光之中,甚至没能留下一点灰烬。 两幅壁画中央,一尊雕像,镇压了一切。 她体态婀娜、妖娆、姿容美艳,头戴金冠、金冠之中冒出一对刻满符文的羊角,殷红的唇角显露两枚尖牙,背后还有一对小巧的蝙蝠翅膀。 像是高阶吸血鬼和女夜魔的结合体。 明明只是一座雕像,那对漆黑的眸子里却流露出摄人心魄的妩媚,普通人只一眼,就挪不开视线。 但她的脸没有半丝温情,嘴角咧开冷漠的孤独,似乎在向两位突然闯入的法师发出警告! 可已经抵达终点,他们自然不会轻易离开,目光转向雕像笔直修长的双腿之下,祭坛前的一枚拳头大小的黑檀木匣,表面缠绕着一条条斑驳的锁链。 数百年的时光洗礼,银链爬满灰尘,以及氧化后的一块块黑色痕迹。 重重封印下,它仍然散发出一股怪异又强大的魔力,周围的空间在魔力影响下不停地坍塌又重建。 魔法灵光和空间裂隙,交织成高速震荡的一片微妙区域,犹如微风轻拂的湖面荡漾开的一圈圈涟漪。 它似乎具备生命,在两位法师注目下,噗噗地兴奋颤动。 辐射出一圈又一圈淡红色的光芒。 光芒中形成一片幻象—— 一只鹰隼的幼鸟被困在蛋壳之中,拼命挣扎,摆动娇嫩脆弱的身体,但怎么也无法脱困。 气息奄奄地啾鸣着,向两位法师发出求救的信号。 但他们见状反而进一步陷入迟疑。 而被迷雾挟裹的罗伊,凝视着那红光莫名地感到一股亲切感。 就好似看到了血脉相连的孪生兄弟、从镜子中看到另一个陌生的自己,内心深处、灵魂、血脉都在悸动。 至高者? 碎片? 红光向他发出呼唤。 但他竭力压抑住这股冲动。 两名法师心念一动,长袍之下蓦地涌起一阵强烈的魔法灵光。属于气元素的心灵念能构筑成两只无形的念力之手,飞向木匣! 靠近那座雕像不到半米。 “啵啵—” 黑光一闪,一道椭圆形的能量罩从半空浮现,罩住雕像和黑檀木匣,明黄色电弧流转。 法师们丢出的心灵念能瞬间被湮灭。 唔—— 阿尔祖和科西莫相视一望,心头警觉,索性不再出手。 猎魔人再次看到那熟悉的场景。 科西莫解下一枚黄色双耳陶瓷罐,“啵”一声拔掉了它纹有十字架和九芒星的瓶盖。 电弧游弋,雷鸣轰隆。 一团银色雷云般的迪精现身! 它朝着莉莉特的祭坛伸出左侧鸦爪。 “啵!” 空气滋滋作响! 一股刺目的紫色电流轰中雕像。 就好似从天外飞入大气层的陨石,却被重现能量罩灼伤出赤红火光,寸步难进! 空气嘶鸣,泛起青烟,电流好似半空中蜿蜒扭动的蛇持续冲撞黑色的能量护盾。 两者陷入僵持,耀眼的白紫色光芒,赤红的光芒,充斥于整个密室。 呼噜噜… 迪精狭长的鸟嘴开合,发出愤怒的咕咕声。 再度伸出右爪,第二股跳跃的电流轰中了雕像。 黑色的光盾将巨大的冲击波卸向了周围的空间,密室突然爆发短暂地震,颠簸摇晃。 连带着雕像脚下祭坛前的黑檀木匣也剧烈颤抖! 两名法师须发飞扬间,五指勾勒,戒指、项链闪烁魔法灵光,长袍外叠加上一堆护盾。 在场唯一不受影响的,只有永恒的旁观者罗伊。 莉莉特的雕像给他的感觉类似于弗蕾雅和梅里泰莉。 这是个真神,传说中道克人和沃兹格人的信仰,偏偏孱弱至极,远比前两者弱小,就像一缕残象! 能量法盾坚持了三十秒! 轰隆一声之中,终于被电流轰碎。 那座精美的莉莉特雕像好似摔碎的瓷器,光滑表面突然龟裂,密集的碎痕爬满周身。 咔嚓! 哗啦啦—— 雕像崩塌破碎成一块块钝角的碎石,坠落满地。 黑檀木匣猛地陷入静止。 但两名法师还来不及松一口气。 唰—— 异常能量忽而如同涨潮一样翻转。 暴涨的黑色光芒涌出虚空,在半空构筑出一道栩栩如生的幻象。 她静立于半空。 头顶双角,身形火辣,嘴唇殷红如血、却又咧嘴露出惨白尖牙。 银色的眼眸好似天空中的两轮皓月,朝两名法师投去注目。 愤怒! 绝望! 恶毒! 冻结灵魂的严寒! 一股无形的力量定住了两人的身体。 狂风大作。 莉莉特鲜血般诱人的红唇开合间,一股晦涩、阴柔,充满憎恨的声音回响不绝! 魔音灌脑般,让人头痛欲裂! “Pot?piewórz pude?ko.、 dobrze umrze?!” 一道目力难以捕捉的黑光瞬间穿透迪精,气之精灵直接炸裂! 剩余的一缕黑光射向阿尔祖。 但白须飘飘的科西莫不知怎地挣脱束缚,撑起能量护盾,挡在弟子身前! 黑光入体,老法师身形一颤,脸颊泛起一阵病态的红晕。 啪啪! 缠住黑檀木匣的银链根根断裂,一道猩红的团形物挣脱而出,宛如鼓动着根根触须袖珍章鱼。 它猛地扑上莉莉特的幻象,触手狂舞,吸盘咔嚓咔嚓开合。 疯狂地撕扯。 啊! 幻象发出一阵绝望的惨叫,破碎成漫天碎片,化作虚无。 章鱼缓缓摆动触须,在半空中漂浮了一小会儿,娇小的身体带着一丝的欢快雀跃,但更多的是疲倦、虚弱,萎靡不振, “这是什么东西?” “陨石?” 阿尔祖声音发颤地地扶住科西莫的身体,却没有轻举妄动。 那团巴掌大小软乎乎的红色身体上就像一枚果冻,一条条半透明血管骨碌碌蠕动,看上去居然有些可爱。 它黑色的圆眼饱含深意地看了一眼迷雾之中的猎魔人! 罗伊身心剧震。 一大片乱码疯狂钻出模板。 近乎于失控! 啪嗒! 触须垂在身体两侧,突然轻飘飘地坠落在地,周身虚实变幻,红光忽明忽暗,仿佛快要消失。 阿尔祖见状心头一紧,情不自禁地走上前,双手捧起了这团怪异的红色生物。 皮肤和它接触的一瞬间,章鱼融化成一滩烂泥,彻底融入了法师的身体,不留下半点痕迹。 阿尔祖猛然闭上眼,像是木棍一样愣在原地,似乎陷入沉思之中,似乎在接受某种信息。 “阿尔祖?” 科西莫捂着胸口气喘吁吁,身体摇摇晃晃地撑住墙壁,紧张地看向弟子。 隔了好一会儿… 阿尔祖睁开眼睛,迷茫和错乱一闪而逝,随即恢复清澈。 “别担心,老师…我感觉前所未有地好,像是重生。” 阿尔祖握紧了拳头,嘴角浮现一抹振奋的笑容。 “匣子里的光团究竟是什么东西?”科西莫死死盯着弟子的眼睛,反复确认他是本人。 “道克人石碑记录中的天外陨石,但它自称为至高者…” “至高者?什么意思?” “很难解释,如今它寄生在我的身体和灵魂之中,成为了我的附庸,依靠我生存。我能随心所欲地调用它的力量,等到它彻底成熟觉醒出完整的力量,就能以一种特别的方式实现我们心头所有期望!”阿尔祖语气铿锵有力。“但这涉及到沃兹格人、道克人毁灭之谜,还有他们的信仰莉莉特的凋亡。回去后我慢慢为你解释。” “所有期望?这么说,乔弗利老师的遗言是对的!” 老人嗓音颤抖,脸上的皱纹活过来般抖动。 “咳咳…” 他突然弯腰驼背剧烈咳嗽起来,手掌捂住嘴角,再摊开,掌心沾满刺目的鲜血。 “您感觉如何?” “那道幻象,似乎是传说中的东方女神莉莉特的残影,在此地封印你口中所谓的‘至高者’,因为我们的亵神之举,它诅咒了我。”科西莫皱着眉头思考着说,“不断削弱我的体质?但不要紧,我还坚持得住。” 两道身影丢下满地碎片,并肩走出了地下室。 “我们得找点帮手,它需要充足的‘营养’,光靠我们俩收集速度太慢。” “去见见那些老伙计吧,让他们也拥有一个不留遗憾的圆满结局!” 第二十二章 为了自己! 冰天雪地里的海恩·卡维赫城堡。 宽阔庭院空空荡荡、训练场无人文静… 披着熊皮斗篷的阿纳哈德犹如一尊沉思者雕像,脸上每一条刀削斧凿的线条、锐利的眼眸,紧抿的嘴脸,散发出深沉而冰冷的疑惑。 曾经超过三十名熊派成员,围绕着训练假人挥舞刀剑。 可惜热火朝天的情况不过几十年就走到了尽头。 如今,偌大个城堡剩余熊派不过五指之数,除了他,其余人皆奔波在外。 而大多数熊派在某一年春天离家之后,彻底抛弃了这座山中城堡。 再没回归。 阿纳哈德一败涂地。 创派之初的豪言壮语,变得就像一个笑话。 可他想不通,明明一丝不苟地遵守着信条,不受感情和道德束缚,随心所欲地接取委托…为何会落到这番凄凉的下场? “你不明白?”一个阴鸷的声音忽而从背后传来。 阿纳哈德扭头,却见身后半空冒出一片变幻不定的迷雾,一名灰绿色瞳孔的陌生猎魔人走了出来。 脚步灵活,肢体平衡、犹如猫鼬。 四目相对。 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一种熟悉的落寞。 猫派和熊派。 同样的分崩离析。 “阁下是什么人?” 大汉悄然提起了剑柄,将剑尖指向对手。 猫鹫摇头不答反问,“你至今仍旧不明白熊学派为何会散场?” 大汉低头沉思了一秒,左脚前踏,将长剑由左身位,转换到右边,剑尖轻颤。 他脱口而出。 “因为伊瓦尔·邪眼的背叛,他纠集了一群叛逆者…破坏学校的大好前程。” 并且重伤了自己。 他后背留下老伤,至今未能痊愈。 “你把这一切都归咎于别人,可你没有想过他背叛的缘由?” “因为他不甘人下,从他那双不安分的眼睛里就能看得出来。” 猫鹫摇头。 “其实你该心里有数——熊学派冷冰冰的信条,短时间内的确让每一个成员都感觉舒服、自由,拥有充足的私人空间。” “但缺陷严重的煎药终究种下了祸根,成员不止对于外人冷漠,连相互之间也毫无感情牵绊…除了委托,只剩委托…既不为同伴的精彩冒险而欢呼鼓舞,也不为他们的意外伤亡而悼念。” 猫鹫目光炯炯,语气笃定, “你们缺少了一个团体最为重要的凝聚力。” “所谓的熊学派。”他看向大汉胸口那枚张开血盆大口的银制熊首吊坠,“除了一个僵硬符号外,又能带给成员别的什么?” “海恩·卡维赫注定只是一个短暂的落脚点,绝不是最后的归宿。” 阿纳哈德脸色一变。 唰—— 魁梧的身躯拔地而起,剑光跳跃间冲向猫鹫。 由上至下,阔剑迎面朝着猫鹫一劈! 半空中垂直落下一道银光! 猫鹫像陀螺一样转动身体,剑刃随之高速转动,好似水银泻地反射出一大片耀眼的银光,卸掉了挥来的大部分劲力,剑尖随着惯性,戳刺大汉的手腕。 …… 金铁连续交击,阿纳哈德雷霆万钧地挥动阔剑,剑风呼呼作响。 好似风暴雨夜的海面。 攻势一波接一波,连绵不绝! 而猫鹫就是海上一艘独木舟,随着惊心动魄的海浪高速漂移、颠簸不定。 多次险险船毁人亡。 却始终保持着平衡。 两道身影交接了十秒,蓦地分开。 猫鹫屈膝半蹲,十指缓缓蠕动拿捏剑柄,虎口一阵发麻,继续言语攻击, “阿纳哈德,你几十年来仰仗的冰冷而坚强的意志,心灵的盔甲,才是你这辈子最大的弱点。” “没有感情…无法对同伴袒露内心,你注定将一生独行!” 大汉冷着脸,不言不语,再度挥剑朝他攻击。 剑刃破空声中。 猫鹫突然消失。 他茫然地环目四顾。 心头一个声音响起。 那家伙对的! 阿尔祖、埃兰、艾加、伊瓦尔…如出一辙的谆谆告诫回响在心头。 消失的感情既是优点,也是他这一生最大的破绽。 可惜,作为一个身心俱冷的人,阿纳哈德永远无法理解,感情的意义! 他已经没有回头路。 熊派学校支离破碎,即便恢复了感情。 一切也无法挽回—— “阿纳哈德!终于找到你了!” 骤然间,学院半空破开一个布满漆黑旋涡的方形传送门。 三位披着长袍的身影飞出门扉,轻盈落地。 周身魔力灵光霎时夺目。 当先那位两鬓斑白,面容英俊的男人目光投了过来。 “伙计,跟我走吧…” 阿尔祖朝着这位阔别多年的猎魔人,莞尔一笑,“我来替你恢复感情,让你创造一个全新的熊派,让你弥补过去的遗憾。” 大汉警惕地握紧剑,难以置信地凝视着两位曾经的创造者,以及他们身后,露出神经质笑容的学徒伊达兰。 早已死去的猎魔人创造者,居然还活着。 “当初不声不响抛弃我们,现在又让我们回去!?” “你把我们当成宠物?!我告诉你,没门!” …… 科德温东边蓝山之中古海要塞。 维瑟米尔见证着了狼派的兴起——在艾加主导下的凯尔莫罕蓬勃发展。 每年开春,狼派成员会到整个北境历练,猎杀魔物,接取委托。 他们保持中立,不掺和任何政治和战争,不为了报酬逾越道德的底线搞暗杀。 却又不会呆板地死守着所谓的标准,狼派索要的报酬,会根据心情和现实而上下波动的金钱。 这让他们更好地适应不同的地域。 但他们又有个铁则—— 所有人,无论身处何方,都得在每年冬天临近之时,回到凯尔莫罕,带着一年收获的金钱、物资、甚至意外律所得的孩子。 和兄弟同胞们一起分享喜怒哀乐。 狼派的委托阵亡率一直不高。 他们不会像狮鹫派那样为了崇高的理想奋不顾身,接受超出自己能力范畴的委托,更懂得明哲保身。 也不会像熊派那样漠视一切,自私自利。只要任何一位成员遇到棘手的难题、生命危险,招呼一声,所有狼派都会毫无保留地伸出援手。 就在这么充满人情味儿,凝聚力的环境下,又因为两位老好人般的驻堡法师查尔德、海罗尼姆斯的协助,狼派迅速发展到了一百人的规模。 成为所有学派中的佼佼者。 转折在那一天。 作为创始人、兼狼派锻造导师的艾加,为了给同胞们锻造更加趁手的武器,结实的盔甲。 离开学院云游天下,拜访各地的锻造大师。 半年之后回返。 风尘仆仆,但脸上带着温暖的笑意,背囊里装着精心研发的盔甲图纸,等将图纸转换为实物,兄弟们在外历练的时候,就会更加安全。 可惜,他的满心期待到头来只剩绝望。 比当初莫格拉格的分崩离析更加心碎—— 原本热闹喧嚣、犹如一个小型集市的凯尔·莫罕,变成一座紧靠着陡峭石壁的废墟,到处都是断壁颓垣。 梯形城墙被暴力拆掉了一半,地面乱七八糟堆砌着残破的砖头,外堡和城门的残余部分布满火焰烧灼的痕迹。 一座座塔楼仿佛遭到从天而降的陨石轰击,破开大洞,甚至从中间断成两截。 这一切艾加都能接受,城堡没了,重新建造便可。 可人若是没了,他带回的一切都没有意义。 艾加跪倒在凯尔莫罕大门前,跪倒在满地血淋淋的尸体前。 一张张熟悉的,尊称他为老师的面孔。 爬满血污,失去了生机和活力,野兽般的竖瞳瞪得滚圆,凝固着死前的不甘和愤怒。 整个凯尔莫罕,九成九的猎魔人变成了尸体。 剑术导师被乱剑、草叉刺成筛子;年轻的猎魔人捂着肚子,靠着庭院中焦黑的大树,失去呼吸,扩散的瞳孔无声地凝视着残破的城堡;几个尚未通过青草试炼的,还是孩子的学徒,被魔法火焰、电流烧成了焦炭。 猎魔人的尸体占满整个建筑,身边躺着十倍于己的农民、士兵、暴徒,甚至还有零星的法师。 但这无法改变结局。 凯尔·莫罕,亡了。 艾加把脸埋进了泥土里,泪水淹没了他质朴而干瘦脸颊, “猎魔人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们?!” 一直以来,老实本分的中立派,为什么要受到这么灭顶之灾? “为什么?!” “我不该离开的!” 艾加心头涌起一股强烈的不甘和悔恨。 身为狼派的创始人在学派生死存亡的一刻,却没能与同胞并肩作战。 哪怕英勇地战死,也好过只剩自己苟活于世。 “艾加…” 维瑟米尔凝视着这满目疮痍的学院,眼眶泛红,头脑像是大海般翻滚,关于那一天的痛苦记忆纷纷涌了出来,但很快又被按了下去,仿佛有一只利爪在他脑海深处恣意地翻找着什么。 年轻的自己仍然昏迷在尸体以下。 这一错过就与艾加永别。 他凝视着艾加的后背,走了过去! 轰隆! 城堡上空狂风炸裂,浮现出一道棱形的空间门。 四道身影依次跃出。 落到那位跪地哀嚎的猎魔人身前。 “艾加。”镌刻在灵魂深处的熟悉声音响了起来。 艾加泪眼朦胧地抬起头,那张黑发褐眼的熟悉面孔映入眼帘。 “来吧,跟我们来终结这不堪的一切。” 白须飘飘的科西莫,伊达兰,面容冷酷的阿纳哈德并排而立。 “这么多年不见,性格还是这么懦弱。”熊派大宗师摇头,“如果你还算个男人,就擦干眼泪跟我们一起干!” “大家都死了,都死了,人死不能复生。”艾加擦拭着眼泪。 “不,”阿尔祖眼神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亮光,“你有弥补的机会,相信我。” …… 柯维尔与波维斯海岸,飞龙山脉之下。 星月灿烂的深夜,凯尔·塞壬静悄悄地坐落在海岸悬崖边。谷 轮廓粗犷,犹如一头吸收星光的野兽。 一道背负双剑,穿着骑士般银白板甲的身影站在雪夜之中,聆听着海浪拍打礁石的声,仰头静静地观察着变化莫测的星象。 过去上百年的时光掠过心头。 狮鹫学派在骑士美德指南的教导下,艰难却顽强地发展着。 意外律本就难得,何况他们还有种种崇高的条条框框约束,并非所有人都能适应这一套。 一百多年,才发展了60来个成员。 但相比于其他学派,狮鹫派又有一个巨大的优势,民间口碑良好,大家都乐意给他们委托,并适当地尊重。 埃兰能感觉到当初立下的誓言,在一点一滴地实现。 阿尔祖不在了。 但狮鹫学院,仍旧完美地继承他的遗志,他满怀信心,终有一天,世界都会尊敬为人类披荆斩棘的先驱! 一如着夜空中闪烁的群星。 嗯? 埃兰忽而挑了挑眉头。 皎洁的圆月旁,原本清晰可见的半人马座,忽而放出一阵令人心惊肉跳的红光,如同鲜血。 星座正盘旋在海岸边的凯尔塞壬头顶,连带着那股不祥的红光,笼罩住整座狮鹫派的大本营! 不,不对劲! 狮鹫派的大宗师脸色一变,蓦地左手五指勾勒,淡蓝色符咒浮现在掌心,冲着身后夜色中的堡垒一推! 蓝色光团呼啸而过! 符咒绽放强烈的蓝光。 一道尖锐刺耳的的空气炸裂声,响彻夜空,瞬间传遍整座凯尔·塞壬。 “警报!”脸颊狭长,五官俊朗的凯尔达从冥想中惊醒大呼着,冲出房门,敲响临近的卧室,“快起来,危险!” 他琥珀色的眸子不像大多数猎魔人那般,让人望而生畏,反而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削笔刀,什么情况?” 一名身材高大挺拔,有着典型的骑士气质,瞳孔呈倒立的杏仁状的狮鹫派一边穿戴盔甲一边问, “大宗师发出了警报!叫上弟兄们,立刻逃出去!” 凯尔达大喊。 众人迅速却秩序井然地分头行动。 而埃兰冲向城堡,心头的不安越发凝重。 脸色发红地咬紧牙关,双手令人眼花缭乱地勾勒,高举过头顶,一道金光流转的巨大昆恩法盾,就好似吹胀的气泡一般扩张,瞬间保护住整座堡垒! …… 但一切都来不及了! 轰隆隆! 夜色中突然爆发出闷雷般的剧震,其响度、震动百倍千倍于埃兰的警告! 城堡,悬崖,临近的海面,随之起伏摇晃! 城堡之后,那陡峻的山岩高耸在遥遥的天际,忽而传来一阵骇人的咕隆声,飞龙雪山,巍峨的山岭上覆盖着积存千年的白雪,那一望无垠、光滑而原始的雪坡之上,龟裂开一道狭长的缝隙。 汪洋肆意般的雪体从裂缝两侧交错而过。 向下滑落。 越来越快,势不可挡地奔向山下的巍峨古堡。 轰隆隆! 嘶吼的旋风刮得天昏地暗,雪崩震得地动山摇。 守护在城堡前的埃兰,瞳孔穿透夜色,只能看到不远的崇山之上,无穷无尽的白茫茫的雾气,升腾,弥漫、滚动,反射出刺目的月光。 将整个漆黑的天穹都撕开了一道口子。 浩瀚无垠的雪,好似一万匹冲向下山坡的骏马,带着洞彻骨髓的严寒,和摧毁一切的愤怒咆哮! 当猎魔人看清它的时候。 当凯尔达终于召集齐全几十个兄弟的时候,冲向庭院之中的老师。 一切都太迟了! 轰隆! 铺天盖地的积雪滚出了垂直的峭壁。 从天而降! 好似一场雪雨! 无孔不入地压向凯尔·塞壬! 哗啦啦—— 埃兰撑开的护盾,只在自然之怒下坚持了一秒,就轰然破碎。 于此深夜,美丽洁白的雪撕下了虚伪的假面,释放出上千年积压的残忍和无情,将整个古堡吞入腹中。 雪花堆满了整个海边平台,尤嫌不够,继续涌动着,滚下了悬崖,涌入大海,堆砌成奇形怪状的无数冰山,随着一圈圈惨白的浪花,漂向大海彼岸。 一同带去的还有六十多条生命。 高耸的城堡,有的被巨大的冲击力冲毁,断成数截,有的只剩一个塔楼的顶部尖端露出雪地,其余被深埋底下。 而曾经的热闹非凡、充满活力,生机勃勃的狮鹫学派。 融入积雪,变成了矗立在海岸边,一座雄浑、巍峨的雪山。 …… 不知道过了多久。 一只手艰难地从积雪之下冒出。 露出埃兰心若死灰的脸庞。 他疯狂地清理,挖掘… 但只找到了一具具冰冷的的尸体。 数日过后。 凯尔塞壬那海拔徒然升高了数十米的后山,新增了六十多座墓碑。 换了一身旅行外套的埃兰,从怀里掏出记录平生经历以及所有知识的《影之书》,埋入了名为凯尔达的坟墓之中。 回首探望这被摧毁的家。 无边的绝望和痛苦再度潮水般涌来。 埃兰的理想,目标,热诚,轰然破碎! 他转身离去,此后再未归来。 迷雾中的柯恩,双目通红地看着这一幕。 不久。 埃兰途径的山间小路上空撕开了一道裂缝—— 五道身影落到他面前。 阿尔祖朝他伸出了手,真诚邀约。 而科西莫不正常漆黑的面孔,冲他露出温和的笑容。 “我最器重的弟子,埃兰,一起干一番事业,我发誓,我会为你救活这些枉死的同胞!” 埃兰,义无反顾地握紧了他的手。 …… 熊学派所在阿梅尔山更南边。 提尔·托夏山脉之中格斯维德要塞。 瞩目的高塔,盘旋着骇人的旋梯。 伊瓦尔·邪眼弓步站在围墙之上,下方是数百尺深的护城河,白雾缭绕,其中剧毒液体散发刺鼻气味,叫人胆颤心惊。 而他抬头仰望着头顶的星空,洞穿位面之眼,变幻着无穷异象。 闪电如银蛇般掠过天际。 一道又一道,但没没有雷声,一阵狂风忽而涌动,吹得伊瓦尔额头乱发拂过脸颊。 黑暗的天空中,迅速点亮一条乳白色的绸带,像蚯蚓一样扭动不休。 这条绸带上,出现了许多模糊而骇人的身影。他们越来越近,也在伊瓦尔眼中越来越清晰。 骑手的头盔上摇晃着水牛角,和破破烂烂的羽冠,死灰色的面甲下皮肤苍白如尸体,胯下的骷髅马裹着破烂的灰色马衣。 强风吹拂,闪电的利刃劈砍黑色的天空。 绸带中传来一阵鬼魅的歌声。 这支骑兵队调转方向,径直朝着格斯维德要塞冲来。 骷髅马的马蹄仿佛踩碎了护城河的城墙。 狂猎之王,冲在队伍最前方,疾驰而来,只剩白骨的脑袋顶着个锈迹斑斑的头盔。 空洞的眼窝里燃烧着青灰色的火焰,破旧的斗篷在风中鼓动,斑驳的项链敲打在锈蚀的胸甲上嗒嗒作响。” “哈哈!伊瓦尔·邪眼!” 狂猎之王踢着骷髅马的马腹,发出骇人而狂妄的大笑, “蝮蛇学派,注定属于我们,终将加入我们的行列,和我们一起奔向世界末日!” “不,混蛋,把我的人还回来!” “那就来吧!我在另一个世界恭候你大驾光临!” “我发誓,终有一日将攻到你们老家,把你们这群刽子手,战争犯统统杀光!让你们的尸体跪在我面前!” 狂猎之王后,一名骷髅骑士摘下了头盔,灰白的瞳孔,麻木地凝视伊瓦尔。 某种情绪被压抑了。 而骷髅骑士脖子上,一套银质的蝮蛇项链闪闪发光,充满了讽刺的意味儿。 在他身后,五名骷髅骑士脖子间蝮蛇吊坠摇晃! 哗—— 伊瓦尔纵身一跃。 背后长剑出鞘,在城墙之上的高空劈出一道如虹匹练。 那支骑兵的幻象,瞬间被一分为二,幻灭为虚无。 落地。 伊瓦尔垂头,咬紧牙关,愤怒地瑟瑟发抖。 蝮蛇学派,自从建立之日以来。 每过几年,就会收到狂猎的收割! 他们似乎把蛇派当成了自己的新兵训练营,一次又一次,带走伊瓦尔的弟子! 蛇派和狂猎不共戴天! 但伊瓦尔·邪眼无力阻拦。 他空有看穿无穷世界的邪眼,却没有镇压诸界的武力。 蛇派在狂猎不断骚扰,南方帝国的敌视下越发势单力薄! 濒临灭绝! “伊瓦尔!” 一道冰冷的声音将他从愤怒中唤醒。 “阿纳哈德,你这个木头人居然还没死?!” “我还没有报答你当年的分裂熊派的仇恨,怎么可能死在你前面!?”阿纳哈德毫不客气地反驳。 而他身后,豁然又走出了四个人。 伊瓦尔定睛一看。 心中狂潮涌动! 艾加、埃兰、阿尔祖和他的弟子伊达兰。 他滑稽地揉了揉眼睛,似乎以为自己看到了幻觉! “别揉了,伊瓦尔,一切都是真的,我们没死!“阿尔祖朝他爽朗一笑,“猎魔人教团的眼睛,回来吧,我们帮你一劳永逸地解决麻烦!” “帮我解决狂猎?你是认真的?” “我向我的挚爱发誓…“阿尔祖扫了一眼另外三名猎魔人,“看到了吗,大家,都有各自的心愿等着实现。” “但我们必须联合起来!” “而这一次,我们不再为了那些可笑的世人清除魔物,不再为他人奉献!” “我们只为自己!” 第二十三章 我是谁? 罗伊、雷索五人随着闪烁的迷雾再度回到了冰雪覆盖、崇山峻岭之中的海恩·卡维赫城堡。 城堡底层,空空荡荡的大厅,支撑天花板的粗粝石柱上悬挂着一根根火把,壁炉火焰熊熊燃烧。 摇曳的火光,照亮了围绕着圆桌而坐的四大宗师,以及以及阿尔祖师徒。 伊瓦尔邪眼在四位初代猎魔人中最后加入,错过了一百年的时光。 目光复杂地扫视这群阔别已久的老伙计,三位大宗师的穿着打扮还是与记忆之中区别不大,时光给了他们特别的优待,脸上除了增添几条疤痕、气质更为沧桑外,没有留下几分太多的痕迹。 只是神态微微麻木。 自己的领路人阿尔祖,仍旧俊朗不凡,脸上没有一条皱纹,然而头发花白一片,眼神疲惫。 伊瓦尔嘴角带着一丝自嘲,“就像那群神明信徒所说,我们都是受到命运诅咒的亵神的造物,所以各自奋斗了大半生,辛辛苦苦创建的学派惨遭灭亡,弟子死的死,走的走。” “心血付诸东流,到头来还是只剩自己。” “你这是在炫耀吗,伊瓦尔,”艾加叹了口气,突然带着点羡慕地看了他一眼,“你比我们幸运得多,蝮蛇学派至少还留有传承。” “而我的凯尔莫罕,埃兰的凯尔·塞壬,阿纳哈德的海恩·卡维赫,统统只剩下几个孤家寡人。” 室内有了片刻的凝滞。 “阿尔祖,连你都从马里波的灾难中活了下来。”伊瓦尔打破了沉默,转移了话题,“为何没见到科西莫老头?” 法师猛地绷紧了脸颊。 咔嚓! 壁炉里火焰猛然大盛,刺目的火光照出他脸上一丝哀伤和黯然。 “老师五十年前‘离开’了。” 众人默哀般垂下头。 “什么情况?那老头身体挺硬朗的啊?” “诅咒。” 那次飞龙山脉之行,科西莫受到夜之魔女莉莉特的残影临死诅咒,魔法改造过的身体亦无法承受那股恶毒而强大的神力。 只能靠着迪精许愿勉强多坚持了一些年,但终究没有挺到终点。 “我会实现他的愿望。”阿尔祖沉声说,耳边又掠过科西莫临前的反复叮嘱。 这加强了他的决心。 “真是一桩憾事。阿尔祖,恕我直言,”伊瓦尔双手托住下巴,毫不客气地指出来,“老头子比你更讨人喜欢!” “现在言归正传,你们打算如何帮我解决狂猎?” “不是帮你,”阿纳哈德摇头,“而是互帮互助。” “在场所有人,除了伊达兰,都怀有难如登天,迪精许愿也无能为力的理想和愿望…”埃兰说,“我们重聚在一起,就是为了互相成全。” “怎么做?” 四道目光转向了阿尔祖。 “伊瓦尔,接下来的话有些难以置信。但我保证没有半句虚言。一位伟大的存在与我共生…你可以称呼它至高者,”阿尔祖沉默了片刻,“当它成熟,便能拥有无穷的伟力,轻而易举就能帮助我们实现所有愿望,让我们弥补过去的遗憾!” “我找你,借助你的邪眼,为它寻找更多的养分…让它迅速成长。” 蛇派大宗师挑了挑眉毛,双目四顾, “没开玩笑?我怎么好像听到了传说故事里,被瓶中恶魔、另一个界层的邪神花言巧语蒙骗上当的大傻子。” “你不清楚它的力量。” 阿尔祖对准蛇派宗师伸出左手,掌心绽放一阵诡异的红光。 伊瓦尔眼前顿时浮现一片恐怖的异象,一头浑身挟裹在血光之中,圆滚滚、充满弹性的章鱼状生物从虚空中跳了出来。 腕足鼓动间! 随之而来的梦魇般的幻象! 蛇派猎魔人瞪圆了瞳孔,表情惊骇,无数他曾经杀害的魔物张牙舞爪从身周漆黑的虚空中扑来。 死在他手下的人,哀嚎着,尖叫着,从脚下堆满血泊骸骨的地狱中爬出,拉拽他身体。 撕咬他的血肉。 唾骂他的罪行。 他浑身肌肉紧绷到痉挛,瞳孔收缩,冷汗湿透黑发! 神秘莫测的力量,渗入他每一寸皮肤,覆盖他的神经,连一根手指头都动弹不得。 就像案板上的鱼肉,任其宰割。 阿尔祖随意地挥手,那头血色章鱼浮游着,遁入虚空。 “呼…吸…”冰冷的手掌抹去额头汗水,伊瓦尔喘息着后退一步,拉开了与阿尔祖的距离。 目光极度警惕。 “这个所谓的至高者绝非善类!形象诡异,就像个诞生于虚无之中的邪神,能力又如此恶毒、恐怖,利用过去制造梦魇,攻击我的坚强的内心。我差点没着了它的道!” “说真的,我感觉它在借助各位的手,完成某种不可告人的邪恶目的!” “阿尔祖,你要小心!” “邪恶的目的?”阿纳哈德反问,“你确定,比掳走你的同胞,把他们洗脑成一具具毫无感情、苍白麻木骷髅傀儡的狂猎更邪恶?” “帮助至高者,比亲眼看着自己的城堡,被那群法师、祭司、农民暴徒,付之一炬,并肩作战的兄弟手足,被雪崩淹淹没变成冰雕,被刀剑戳穿成刺猬,自己却无能为力更加难以接受?” 埃兰和艾加脸色一白,再度陷入不堪的回忆。 “无需担心…至高者和我融合的时候,处于极端虚弱状态,现在仍然由我主导!”阿尔祖语气笃定,身上红光随心所欲地变幻,“它没法违背我的意志!” 伊瓦尔垂下头。 沉吟良久,摇头失笑, “说的也对,连最具骑士美德的埃兰老大都选择跟你们一起干!我还考虑所谓的邪恶岂不是自寻烦恼?反正天塌了有个儿高的顶在前面!” “只要能把那群狗日的狂猎统统消灭,我加入!” “养分究竟是怎么回事?!” 阿尔祖朝伊达兰使了个眼神。 后者起身,就像一位演员般,冲着众人鞠了一躬,嘴角咧开一抹兴奋的弧度! 径直走到大厅东边一面黑黝黝的墙壁前。 指节凸出的左手贴着墙面由上至下一划。 就好似一位挥动画笔的高明画家,墙上浮现一棵栩栩如生的金色橡树,从地面一直联通了天花板。 但它只有粗大古朴的躯干,没有任何一根枝条,叶片! “至高者需要的养分正是人类的灵魂。” “而获取灵魂最快的方法,毫无疑问是利用禁咒直接摧毁一座座城市,自然有成千上万的死者提供灵魂…阿尔祖老师具备这种能力。” 众人不禁想到了马里波那一次,涎魔出世,毁天灭地! “或者制造一场大瘟疫,无数病死者将化作养分,而我深耕生物改造领域,自认为可以一试!”伊达兰颇为自傲地说,“照我说,这才是最佳方案,毕竟一百多年前,神庙的祭司、法师,不是污蔑猎魔人制造了维吉玛的瘟疫吗?甚至为此召唤大雪崩毁灭了凯尔塞壬!” “我们就该以牙还牙,成全他们的愚蠢想法!” “可惜,当时科西莫老师不赞同,他认为实现理想也得有底线,而阿尔祖谨遵其教诲,埃兰大师也不愿意。” 伊瓦尔闻言反而松了一口气。 否则十有八九,阿尔祖已经被体内的邪恶生物取而代之! “所以,我们选择了最为漫长,最为笨拙的办法——” “进入战场!” “战争是人类对这个世界最大的恶意,是流血的政治,人类发明的最为恶心的产物!” “为了利益,同类相残!” “收取这样的灵魂,毫无心理负担!” “而为了提高收集的效率!”伊达兰蓦地从腰侧掏出一枚黄色双耳陶罐,瓶盖上刻画着十字架和九芒星封印。 他把瓶子随意地丢给了伊瓦尔,后者一愣神间,下意识地接在手中,入口微暖,残余的混沌能量激得吊坠轻颤。 “阿尔祖老师利用迪精许愿,加强占星术的能力,预测出整块大陆之上战争爆发的时间、地点、以及大致的阵亡人数。” “三位猎魔人大师,则仗着高超的身手和完善的炼金道具,穿梭战场,收集死者的灵魂!” 他左手贴着墙壁上的金色大橡树一划—— 一行上古语写就的时间、地点、数字,出现在树干底部,就好似一根分叉的树枝。 “1150,Dol Blathanna,20000…” 阴冷而兴奋男声将最底行文字念了出来。 伊瓦尔第一眼只认出中央那个字母的意思:多尔·布雷坦纳,脑子一转又意识到其余两个数字,分别为战争发生的年代,以及死亡人数! 他不禁倒抽一口凉气,难以置信地端详着手中的瓶子, “传说中乔弗利·蒙克大师封印迪精的魔法瓶?你们从哪儿搞到的?” “乔弗利阁下正是科西莫的授业恩师,留给弟子的遗物中记载着一部分宝藏的位置,供世人搜索。阿尔祖花了不少时间找到了十来个。” “至高者也是乔弗利阁下遗言中的存在!” “可惜,这一百多年间,我们已经用掉了三个的魔法瓶。每过几十年,就得重新占卜…” 伊达兰一边解释,一边五指勾勒,闪烁的灵光继续为这株名为战争的树干,丰满金色的枝叶—— “1170,Vizima,12000” “1186,Tretogor,5000” “1198,Oxenfurt,1000” “1220,Kingdom of Kovir and Poviss,5000” 而迷雾之中旁观的五人,恍然大悟—— 这不就是他们当初在海恩·卡维赫堡垒中发现的金色壁画。 一切都对上了! …… “既然你们已经找到收割灵魂的方法,还需要我这双眼睛干什么?”伊瓦尔不解道。 “不够!”阿尔祖沉声道, “这个世界的战争频率无法满足至高者的需求,我们需要你看穿位面的能力,发掘其他位面之中的战争!” “别的世界?”伊瓦尔诧异,“各位,传送门可无法跨越世界的壁垒。” 所以伊瓦尔永远没有机会去另一个世界,狂猎的大本营提尔纳丽雅,与他们决一死战。 “我自然做不到,”阿尔祖目光转向魔法瓶,“但迪精精灵能帮助我们传送以及返程!” 当初在辛特拉城堡,他们就冲猎魔人来了这一招。谷 利用邪眼加上迪精把罗伊放逐到天际省。 …… “那么我还剩最后一个问题…”伊瓦尔沉吟道,“大家都有些什么愿望?阿纳哈德,迪精灵应该能帮你恢复感情吧?” 熊派大宗师摇头,“可迪精在恢复感情的同时,也会逆转我体内的突变,让我变成一个两百多岁的普通人。” “我,永远不会放弃力量!” 伊瓦尔颔首,至于埃兰和艾加。 他们俩的述求自己早就明白,伊达兰纯粹是友情帮助。 他目光最后转向了阿尔祖。 “我要见的人,我要实现的理想,这个时代,这个世界绝无可能!”阿尔祖说,“但至高者,拥有逆转的力量,赐予我们理想中所有的美好…” “世上真有这种能力?”伊瓦尔不可思议地说,“神明也办不到吧?” “我们的世界,不存在,并不意味着其他世界也没有。” “世界树平行的枝条,无穷无尽,总有一条符合我们的心意。” “别的,我也不能透露给你更多…” “等到那一天,你自然会知晓真相!” …… 平行的枝条? 罗伊隐隐觉得自己把握住了什么。 面前的场景开始飞速转换! 海恩·卡维赫堡垒消失。 三位宗师,披上漆黑的斗篷,义无反顾地踏入战火纷飞的年代。 诡秘的身形穿梭于血与火,在震天的喊杀声,尸山血海中来去自如 一片片漆黑的灵魂光团飞出断肢残骸,就像是受到某种无形的牵引力作用,乳燕投林地飞入他们随身携带的匣子里! 尼弗迦德吞并艾宾,南方帝国开始觊觎北境。 大战不多,然而小冲突不断。 这些战场中都会多出几道神出鬼没,无人知晓的身影。 …… 而伊瓦尔邪眼,凝视着变幻的苍天,眼前浮现出种种光怪陆离、不属于猎魔人世界的怪象—— 雪山之上。 绿皮肤、青面獠牙、浑身肌肉强壮如小山的凶残类人生物,骑着一匹匹霜狼,大喊着“Lar”,与披着漆黑甲胄的士兵厮杀! 水岸边。 全副武装的人类士兵挥舞刀剑与叽里呱啦怪叫的皮肤滑溜溜,黏糊糊的鱼头人身的怪物杀做一团。 矿洞中。 满脸胡须的,身披重甲的矮人,抡起锤子、大斧,把一堆堆荧光闪烁的浆果小人砸成果酱! 荒原之上。 一堆拿着长管状远程武器,头带圆顶钢盔的士兵趴在壕沟之中,不停地扣动扳机,哒哒哒,弹矢飞出枪膛。 一架架马车般笨重,黝黑滚桶般的器械,正砰砰地冲着敌方阵营喷出火光,爆炸、震天轰鸣! …… 伊瓦尔借助着迪精,穿梭了不下十个奇异世界,满载着死于异界战争之中的灵魂,回归了马里波下水道中的基地。 阿尔祖控制着吸收了越来越多的灵魂。 身后的血色残影迅速扩大,变得浩瀚苍茫! 至高者距离成熟越来越近! …… 1260年的一天。 阿尔祖在马里波邂逅了一名年轻漂亮,名叫莎莎·克劳馥,真名真名卡席雅·凡·坎亭的女人, 因为她酷肖莉莉安娜的气质。 阿尔祖和她聊了一小会儿。 浑然不觉之中,共生的至高者分出一缕红光。 涌入莎莎体内。 然后迷雾之中风起云涌。 冥冥之中的存在第一次带着罗伊离开了阿尔祖身边。 迷雾之中忽而探出一条条猩红触手,将其余所有人拉入深处。 只有他跟随着莎莎的足迹,一路往南,进入了亚甸卡耶村,看着这女人盗走了老船长杰克的一张金色昆特牌。 并且纵马撞到一个弱不禁风的,表情懵懂,如梦初醒的乡下男孩。 罗伊眼前突然出现一个简陋的小木屋,他曾经的家—— 老摩尔和苏茜不分昼夜地照看自家被马撞伤的孩子,太过疲倦以至于在草席边打起了瞌睡。 而昏迷的男孩儿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回光返照般发出最后一声叹息似的喘息,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两腿一蹬,苍白的面孔失去生机,变成了一具尸体。 罗伊 年龄:13 性别:男 生命:0(已死亡) …… 怎么可能? 猎魔人陷入极度的震惊! 穿越过来、两个灵魂合为一体的罗伊,在诞生不久就已经死掉了? 那我又从何而来? 我是谁? 罗伊难以置信地朝着床榻上冷冰冰的尸体伸出了手—— 唰—— 突虚空中刹那间燃起一片夺目而短促的红色烈焰。 像是开启了一扇无形的大门,一缕缕猩红的光芒跳出那具冰冷的尸体,好似一团海绵般落到旁边。 交错,汇聚。 片刻后。 猎魔人震惊地发现,尸体边多出了另一个罗伊——清秀的五官,大眼睛,厚薄适中的嘴唇,单薄瘦弱的身体——光从外表前,与已经死亡的男孩儿一模一样,连头发都完全复制。 唯一的区别在于,这具崭新的身体,呼吸平稳、心跳有力。 轰隆! 血色火焰猛然大盛,淹没尸体,瞬息间把它烧成了一缕缕虚无的碎片,消失在空气里! 而新的男孩,替代原主的位置,成为了老摩尔夫妇的儿子。 现在的罗伊! 不! 不可能! 猎魔人脑海中掀起惊涛骇浪! 皮肤泛起鸡皮疙瘩,每一根汗毛都倒竖而起! 灵魂战栗! 仿佛有有一片遮天蔽日地阴影,将他身体彻底笼罩,让他喘不过气来。 我,罗伊,从始至终都只是一个复制体? 我是至高者亲手创造的生命?! 咔嚓——咔嚓—— 一连串,刺耳的,玻璃破碎的声音。 眼前的一切场景轰然破碎! 罗伊身形一晃—— 豁然间天地变色。 那持续了不知道多久,深不可测的迷雾,烟消云散! 他出现在一间不大不小,温暖如春的房室之中。 那温暖,深入骨髓,熏人欲醉。 罗伊就好似回到了家乡,四肢百骸,都舒服地快要欢呼! 但这房间的装潢,委实怪异可怖。 一团团凹凸不平的猩红血肉组成了四壁,辐射的红光将每一个角落都照得纤毫毕现! 而当罗伊一抬头! 豁然瞪大眼睛,陷入僵直状态! 那厚厚的血色墙壁之上镶嵌着九道人影,由上至下,呈金字塔状, 他们的脸孔是那么低熟悉,因为罗伊亲眼目睹了他们的人生—— 位于金字塔顶端、最高处的阿尔祖,往下则是闭目陷入昏睡状态的阿纳哈德、伊瓦尔·邪眼、埃兰。 最底层的艾加、维瑟米尔、雷索、猫鹫、柯恩…… 八人,就好似被蛛网黏死死黏住的飞虫。无穷无尽血色的触须将它们淹没,包裹,只露出一张脸来。 “罗伊,最后的碎片,你终究还是来了…哈哈…”无尽的叹息回响在房室之中。 阿尔祖神态狼狈,白发挡住了额头,冲猎魔人笑。 然而那笑容中却充斥着绝望、沮丧、无奈! 就好似抵达终点之前,被淘汰出局! 第二十四章 至高之影 这间血肉密室,如同放大千百倍的心脏内部。 悬挂在墙壁之上的九名被捆缚者的蓬勃心跳,共同交织出它的脉搏。 八名猎魔人闭目陷入昏睡。 唯一能开口的法师阿尔祖,朝着这位突然闯入者唉声叹息。 “这是最不可能,这也是命中注定,至高者的力量把你带到终点。” 罗伊心中立即予以强烈的否认,仿佛不这么做,他就不是自己。 “我不管什么至高者,我自愿来此,搞清楚你们的计划。阿尔祖,说吧,这究竟是什么鬼地方?” 猎魔人凝视着那张迷雾之中整整看了上百年的面庞——头发彻底花白,脸上浮现皱纹,短短几十年间,苍老了不少。 “至高者为我们构筑的迷宫、囚笼。” 囚笼? 罗伊扫过八位猎魔人, “他们这是怎么了?” “别担心,都活得好好的。”阿尔祖摇头,“和我一起成为俘虏罢了。” “根据我从迷雾看到中的种种经历,你不是已经彻底控制了至高者,上百年的谋划不是已经快要实现了吗,只等到至高者成熟。”罗伊不解,“为什么结果截然相反?” 阿尔祖看着罗伊,眼神带着一丝愤怒。 “我原本对此笃信不疑,我已经准备好面对新世界,可惜我少算了一个变数——你,回来了,我更想不到,你根本不是一枚普通的碎片,甚至不是一个普通人,你是影响胜负的那一步!” “跟我有什么关系?”罗伊心头猛地一跳,“我什么都做不了!那一系列该死的迷雾之中,我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旁观者。” “我的所作所为根本没法改变任何现实。” “你不明白吗?你唤醒了至高者。” 罗伊沉默了片刻。 眼前又闪过红光造出复制体的一幕。 猛地摇头,将这个可怕的想法排出脑海! 这是敌人用来摧毁他内心的幻象! 他越发坚定自己的信念。 转移了话题。 “阿尔祖,至高者究竟是什么东西?” 法师闻言诧异地看了猎魔人一眼, “现在,一切都快要结束的时候,你居然还在穿透‘迷雾’。看来、你并不完全从属于它,并没有跟它的思绪链接。” 他法师眼中突然多了一丝异彩,闪烁着一丝希望的光芒,用一种饱经沧桑,描绘世事变迁的古老语调陈述, “至高者诞生的时间,比我们人类从天球交汇之中降临的时间还要久远,早在这个世界的原住民地精和矮人统治世界的时代都已经存在。” “它如此独特,又从而来?”罗伊问。 “它来源于智慧生命。最初是我们创造了它。”阿尔祖眼中闪烁辉光, “因为一个你早已知晓的事实:至高者以智慧生命的灵魂,尤其是人性中的黑暗面为食,这就是用于捕食的涤罪之焰的来历。 “人类的自负、贪婪、罪恶、恐惧,至高者就从这可悲的人性之中诞生,通过吞噬,从孱弱的幼体成长,变得成熟、完整,从最初吞噬心灵扭曲的个体,到吞噬一个悲惨的家庭,一个被阴暗笼罩的村镇,一个罪恶的城市,最后强大到吞噬一支充斥着阴暗情绪的文明,乃至于一个星球、世界。” 阿尔祖语气一顿,“自从至高者与我共生之后,我看到了它的同类曾经一部分恐怖的活动痕迹,它的每一次吞噬和净化。” “许多文明的诞生、兴盛、到衰亡,都没能逃出它设定的终结…” “失去理智的人们,发动战争的人们、饥肠辘辘的人们,被自己的欲望和贪婪驱使着,让世界上的阴暗面与日俱增,而这些都是至高者的天然养分。” “它在这其中尽情吸食、茁壮。” “当战争越多,它成长速度就会越快,随之而来的是涤罪之焰,是灵魂噬灭!” “所以,”罗伊艰难地问,“沃兹格人和道克人因它而毁灭?” “没错。那两支最初的文明从莉莉特的祭祀中更好地生存,但被牺牲者、献祭者,却又堆积了无数负面情感,至高者捕捉到它们,锚定了它们,并最终发动吞噬净化,把这两个文明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抹去。”阿尔祖脸上浮现出敬畏之色,“我永远不会忘记它传达的场景——一道亮光会在天空打开无穷无尽的空洞,几小时内,红色光芒会穿透土壤、海水、植物、血肉、岩石、钢铁,传遍全世界……所有人都会感受到它。” “而人类心中,但凡有一点黑暗面,就将被净化。” 罗伊嘴唇颤抖。 “事实上,除了女人肚子里的孩子,刚出生的婴儿、没人能幸免。”阿尔祖续道,“因为阴暗情绪也是组成人类本身的东西,区别在于罪人将它付诸于行动,而普通人,把它深埋在心底,直到死亡也没有实施。火焰无孔不入地钻入所有人身体之中,点燃阴暗的情绪的燃料,将人类的血肉连同灵魂烧融殆尽,化作至高者的养分。” “它发动真正的世界末日。” “这就是涤罪之焰?” “它不止灼伤罪恶,它更强大无情,因为每个人心中都有阴暗面,那些藏起来的灰色情绪,远远称不上罪。” 罗伊沉默了。 至高者,居然是个毁灭世界的存在,堪比白霜的宇宙级灾难? “至高者如此强大,它又怎么被封印那枚黑檀木匣中?” “你可知,东方女神、夜之魔女莉莉特,最初是比梅里泰莉女神全盛时期更加强大的神祇。”阿尔祖脸色复杂,又想起被莉莉特诅咒而死的老师。 “它亲眼目睹子民和信徒被吞噬、消亡,便燃烧了自身的所有神力将这头幼小的至高者重创,但也只是重创,然后耗尽所剩无几的力量,把它封印于地底,上千年。” “所以,是你和科西莫将它释放?”罗伊脸色复杂。 阿尔祖点头,感叹,却毫无悔意。 “老师说得对,它既是个无限的愿望之匣,又是个毁天灭地的灾难之箱!我们、我们为此付出了惨痛代价。” 柯西莫惨死。 而自己,变成了可悲的俘虏。 …… “照你所说。至高者,一个文明的吞噬者,带来无尽的毁灭和死亡…”罗伊目光扫过被捆在墙上的一张张脸庞,他还清楚地记得,大宗师们心头的愿望。 “我实在无法理解,它又如何替你们实现愿望?” “罗伊,你心中已经有猜测了吧?”阿尔祖说,“想想你之前的经历。” “你们看到的所有画面…” “都是真实存在过的。”罗伊沉吟道,“四大宗师的诞生,猎魔人教团的成立与覆灭,学派的建立与衰亡…以及,你毁灭马里波的来龙去脉。” “我们看到的是过去的历史?”罗伊说,“穿梭时间——便是至高者除了涤罪之焰外,第二种力量吗?” “你看到的是曾经发生在我和这四个家伙身上的经历,几乎分毫未改。你快要接近答案了。”阿尔祖用沙哑的嗓音提示,“这个世界上发生的每一件事情在抵达结局之前,都有无数种可能,有的相似,有的全然不同。” “多元宇宙之中的万事万物构成世界之树笔直的躯干,而每一种可能的结果,便分岔成一根处于同一水平位置的枝条。它的数量无穷多,一部分互相靠近,一部分处于树干的对立面——形成相反的结果。” 他目光温和地看向身下,埃兰紧闭双眼的面庞,狮鹫派大宗师似乎沉溺于某种美梦之中,嘴角浮现笑容。 “比如最初,我见到埃兰的海盗母亲的时候,她突然良心发现,并没有把埃兰给我…” “往后埃兰继续在船上讨生活,当起了普通的史凯利杰水手、海盗,甚至像个普通人一样娶妻生子。” “看啊,这根枝条上,生出了更多的繁茂的叶片。” “不,”罗伊插嘴,“以埃兰当时暴躁的脾气,大概很快会被其他海盗杀死!” “这也是一种结果。”阿尔祖目光又转向伊瓦尔·邪眼,提出另一种迥异于现实的可能,“当初他在进行青草试炼的过程中,邪眼的基因突变并没有激活,他没有了整天被狂猎的幻象困扰的烦恼,往后也就没有动机建立蝮蛇学派。” 罗伊沉默了。如果事情这么发展,雷索,瑟瑞特他们大概也没了吧? 阿尔祖又转向昏睡之中,脸色仍然紧绷,严肃又冷漠的阿纳哈德,“也许他进行青草试炼时,煎药的那一环没有出现问题,他保留了充沛的感情。猎魔人教团之中关于理念的纷争冲突不会那么激烈,也许教团能继续存在一段时间。” 他最后看向了艾加, “也许他离开凯尔莫罕寻找铸甲师那一天,突然改变了主意,留了下来,与狼派战友一同面对那场灭顶之灾!” …… “至于我自己。”他眼中放光,“我在初见科西莫老师那一天,拒绝了他的邀请,没能踏上魔法之路,继续当一个鲁莽又天真的骑士…不再关心那些所谓的人性和魔怪,一直守护在她身边。然后她没有死于食尸鬼手中,并且和我结婚生子,儿孙满堂,一起到老。” 阿尔祖脸上露出深深的向往,经历了这一系列波澜壮阔的人生,背负了盛赞和泼天骂名,他才发现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罗伊深吸了一口气, “这些都是你的假设,不存在于现实世界。” 阿尔祖微微发红的眼眶转向他,斩钉截铁地说, “这是真理!” “我们身处的宇宙是多元的!包括了一切存在和可能存在的事物。正如我之前所举的例子,我们面对的每一件事情,可能产生的各种不同结果,都会形成一个与之对应的‘平行时空’。” 平行时空?! 罗伊心跳漏了一拍,银灰瞳孔闪烁精光。 “这些时空和我们所处的时空相比——” “有的时间处于我们的过去,有的在现在,有的在未来,形成世界之树上不同的高度的枝条。” “有的发展速度很慢,叶片刚刚钻出树皮,有的不快不慢繁茂结果,有的太过于迅速已经枯萎凋零。” “有一部分生长状况相似,事物进程几乎毫无差别。有一部分在某个环节发生异化,逐渐走向冰与火的两个极端。” “不同结果,不同时间?平行时空?”罗伊摩挲下巴,恍然,“所以,我之前在迷雾中经历的一系列幻象,都发生在货真价实的平行世界里?” 因此,他击杀的人类拥有灵魂。 “对,那些都是与我、四位宗师经历过相似的平行时空,但又属于不同的世界,因此你和四位同伴明明见证同一个场景,却互相看不到对方。无论你们做出任何尝试,下一个场景都不受影响,因为迷雾每一次消失又重现,你们便跳跃到另一个平行时空。” …… 多元宇宙,平行时空。 罗伊屏住了呼吸,额头不禁渗出冷汗。 脑海浮想联翩! 难不成,我所处的地方也是猎魔人世界的一个平行时空,所以有那么多似是而非的情况,有的世界阿尔祖四大宗师早已作古。 有的世界根本没有罗伊这个人,亦或者他就是一个普通的农家少年! “在这些平行时空之中,事物的发展有的符合我们的心意,有的不好不坏,但也有相当多糟糕透顶。” “在这里,我被至高者俘虏,那么必然存在另一个平行时空,我仍然控制着它。” “在这里,科西莫老师,因为莉莉特的诅咒而死,但绝对有一个平行时空他完好无损地活了下来。” 阿尔祖仰望着血色触须浇灌的穹顶,似乎透过它看到了灿烂的阳光,嘴角浮现微笑,声音高昂,充满激情。 “罗伊,你可知晓——” “总有一个时空,汇聚了我们所有美好的愿望,一切事物的发展、结果都完美符合我们的期待,那便是我的追求啊,一个属于自己的、无限憧憬的——完美世界!” …… 平行时空?完美世界? 何其独特又宏伟的理想。 猎魔人陷入极度震惊之中,久久无言。 “所以至高者能随心所欲穿梭于平行时空?” 这种能力与上古之血似是而非。 但上古之血穿梭的世界处于一个平行时空! 而至高者,能跨越平行时空! “至高者便是栖居在世界之树上的飞鸟,能尽情地在枝头间跳跃,甚至加以操纵。你以为当它把一个世界的文明吞噬殆尽之后,会继续留在这片莽荒的星球,等待生命再生根发芽,世界进入下一个循环吗?”阿尔祖摇头,“它会跳跃到另一个平行世界,继续吞噬、净化,开启循环!” “平行时空无穷无尽,而至高者,永恒不灭!” 阿尔祖掷地有声。 砰砰! 整个心脏密室突然一阵猛烈跳动。 仿佛什么东西快要彻底苏醒! “它刚从黑檀木匣里脱困的时候,处于最虚弱的状态,我也算是捡了个便宜,我牢牢掌握住它的控制权。”阿尔祖自嘲地说,“时间对至高者而言没有意义,百年不过打个盹儿就过去。我本打算,把它喂养成熟之后,立刻借助它的能力将大家传送到各自的‘完美世界’,并同步融入时空!” “到时候我会自动远离至高者!” “你们在迷雾中看到的画面,正是发生在平行时空,大家最为深刻的记忆,作为搜索完美世界的参照物!” 罗伊不禁怔了一下, 这种方法真的能让四大宗师都获得幸福? 可平行时空的亲人朋友们,还算是自己认识的那一个吗? 但他无法否认,这也不失为一种绝望者的救赎,一种强大的心理安慰剂! “我们所处的时空终究是科西莫和莉莉安娜的诞生地,我从没打算让至高者吞噬毁灭它!” “很长一段时间它都无法反抗我的意志,半睡半醒,老老实实地打瞌睡。” “但近些年,随着至高者成长茁壮,我越发感觉力不从心,我使出浑身解数才勉强维持到终点之前。” “眼见我们就要迎来曙光。” “但你来了。”阿尔祖盯着猎魔人叹息,“罗伊,你就是压垮骆驼的一根稻草,让我们功败垂成。” “你就是让它彻底苏醒的钥匙,天平之上朝向至高者的砝码,你的突然靠近让它推开了我,抛弃了我!” “也许,当它彻底融合你之后,就将毁灭这个世界,跳跃到另一个平行时空,开启下一个循环!” “不!我什么都没做!”罗伊嘶声咆哮,“我才不是什么钥匙,砝码!” “我解释那么多,你还不明白?”阿尔祖语气异乎寻常地平静,“真正的罗伊,早在亚甸、卡耶村、意外来临的那一天就彻底死亡!” 唰—— 罗伊浑身毛骨悚然,眼前再度浮现那个画面—— 失去呼吸的男孩儿,从猩红光芒中复制而出的少年,并肩躺在草席上。 …… “这一切都是至高者的设计…至高者复制了死者的肉体、思想、灵魂创造了你!” “至高者知道你的冲动,知道驱使你的欲望、好奇心,知道你对上古之血,对无穷世界的渴望向往。” “因此,它就能预测到你的行动,借此来摆布你,操纵你,让你始终游离在我的视线之外,等待重聚的那一刻!他把你当成了一副定时的钟表,拼图的最后一角!” “让你在今天,在这一刻,在它快要步入成熟,我们快要飞升丹美好世界之际,唤醒它!” “不可能!我的一切都是出自我的本心!没谁能控制我!” 罗伊紧绷着脸,疯狂反驳,却不知不觉满头大汗,后背一阵阵发冷。 “不,你只是不愿意接受现实。但事已至此,你该觉悟了,你就是至高者的一部分!” 阿尔祖深深看着他,一字一句说, “你,就是至高之影!” 第二十五章 降临! 我,至高之影? 文明吞噬者的影子? 罗伊神态恍惚,如遭雷击。 却又莫名地感觉体内似乎某一处封闭了很久的机关骤然松开! 来不及细想。 轰隆隆! 整间血肉密室突然剧烈颤动起来,墙壁上的无穷的猩红触须同时向墙体内部收缩,像是流沙一般凹陷坍塌,迅速吞没九名“俘虏”。 “罗伊!保持自我!”阿尔祖半张脸被血色浪潮淹没,嘴巴还在顽强地开合,声嘶力竭,“别被它同化,否则你将一无所有!” 这位传奇法师之前坦诚无比的解释,已经让罗伊心中的天平悄然偏转! “唰——” 他双手握剑,身形如同扑击的猎豹,猛地一跃而起,剑刃竖劈! 红光乍现,半空爆发一道半月形剑芒,整面墙壁上裂开一条骇人的血口! 上百条纠缠成一团、持续蠕动,像是叫配毒蛇的触须分崩离析,断成两截,坠落在地。 然而没有一丝鲜血流出,亦不存在任何受伤的痛呼,断裂的触须宛如融化的冰雪立刻融入了地面。 而墙体上缺失的部分,眨眼便被更多汹涌而出的触须补充完整。 他左手五指勾勒,掌心钻出淡蓝色符咒和赤红符咒,紫色的电流、灼人的火焰,呼啸而过,空气噼里啪啦、滋滋作响。 魔力狠狠命中那片流沙般凹陷的墙壁。 连带着嗖嗖的箭矢破空声回响不绝。 无论他发出多少剑,射出多少弩矢、释放多少法印,都不过是无能的杂碎在蚍蜉撼树。 这间血色禁室的本质,毫发未损!九人消失不见,不留半点痕迹! 震动随之平息,触须停止蠕动,原本心跳般的砰砰声消失,空气也变得静悄悄的,密室陷入诡异的死寂。 只剩下一个孤零零的猎魔人。 他不觉间毛骨悚然,紧蹙的眉锋上,不安和危机感如同细针,刺得他周身泛起鸡皮疙瘩。 仿佛有无数双看不到的眼睛,躲在严严实实的墙壁之下,朝他投来意味难明的审视和注目! 罗伊深吸了一口气。 银灰色瞳孔四顾,感知死死锁定脖子后的防备空虚处。 五指连续勾勒、金黄和漆黑的光芒覆盖了他周身斗篷,脚下万花筒般的亚登光环闪烁迷离的光芒。 “啵、啵…” 软木塞脱落。 海克娜、雷霆、派翠的魔药,连续下肚。 脖子下方一大片乌黑的血管向上蔓延,占据他紧绷的脸颊。 但无济于事。 上古之血嘶声厉啸。 危机感丝毫没有减弱! 噗嗤噗嗤…… 诡异的细微声响之中。 猎魔人面前高逾三米的墙壁两侧,忽而裂开相隔十米的旋涡状大洞,黑得没有半点光明,如同星月黯淡的夜色,死寂的宇宙虚空——罗伊不由自主地凝视这深沉而广袤的黑暗,令人窒息的混沌迎面扑来。 就像一头庞然大物,正弯下腰,把脸凑到一个狭小的山洞前,探望里边的场景。 它在不停旋转,吸引全副心神。 每一次转动,海量的信息钻入罗伊脑海。 一颗颗徘徊在宇宙虚空之中的绿色星球之上,浮出一幅幅画面。 人类、矮人、精灵、绿皮兽人、地精、真菌人…… 挥舞着刀剑,利器,魔法灵光炸裂。 制造出无数鲜血、死亡,恐怖的战场! 当战争进入顶峰! 突然间,一头硕大无朋,骇人的血色章鱼从黑暗中钻出,挥舞万千恐怖触须,每一条都遮天蔽日,将星球缠成一团。 软泥般的身体一阵阵收缩,吮吸… 漆黑的星球之中,所有人类的灵性都被吞噬殆尽。 野生动物肆意生长… 绿色更加繁茂。 而大快朵颐之后的巨兽松开了触手,像是海洋中的水母一般在黑暗虚空中浮游远去,庞大的身躯忽明忽暗地辐射出血色光芒。 跳跃。 进入下一个宇宙。 人性的阴暗面被彻底净化,文明被吞噬、毁灭。 但数千年后,人类文明又会诞生。 这是一个永无休止的循环。 至高者的本能和天职! …… 啪嗒! 黑暗闪烁了一下。 庞然大物眨动了一下眼睛,睁开漆黑的眼皮。 豁然露出一对巨大的猩红瞳孔,骨碌碌地一转,宛如毫无瑕疵的上等的血宝石。 与罗伊四目相对。 传达出一种情绪。 喜悦… 如同浩瀚无垠的海洋鼓动狂潮,浸透猎魔人麻木的心扉,让他每一个细胞都因为这次重逢而欢呼雀跃,紧绷的脸颊和握剑的手松弛了下来,嘴角不受控制地浮现微笑。 这双巨大瞳孔的拥有者,以及他,仿佛阔别已久的母亲和子嗣,又好似两位孪生兄弟。 经历千难万阻,终于重聚。 原本他心中所有的担心、顾虑、警惕,消失无踪, 一个亲切的声音宛如母亲的呼唤,卸下了他所有防备。 “回来吧,回家…” 融为一体。 这既是亘古不变的真理,也是无法违背的黑暗命运! 猎魔人沉寂在铺天盖地的喜悦和温暖中,朝它靠近了一步。 而那对血色巨目之中豁然一左一右伸出两支长满吸盘的触手,在半空中蜿蜒蠕动,宛如穿行在灌木草丛间的巨蟒。 触手交汇,尖端合拢形成一个小巧的平台。 猎魔人踏了上去,身形随之缓上升,前移到那双血色巨目中央。 原本严丝合缝的墙壁上,噗嗤噗嗤裂开一条横向的缝隙——起初只是一条细长而不起眼的黑线,但随着猎魔人靠近。 它上下扩张,双目中央赫然形成一张血盆大口,黑黝黝地犹如无底深渊。 向外吹拂着未知而古老的混沌之风。 唇边每一颗利齿,闪烁着猩红的寒光! 它就这么张大嘴,等着那位深深陶醉在异样情绪中,迷失自我的猎魔人自投罗网。 风吹乱了罗伊的头发。 他恍然未觉,身体倾斜,任由触手载着自己送死。 大嘴中无边的黑暗活过来似地,化作一片漆黑粘稠的液体扑上他的身体。 瞬间裹住一半的身躯。 与剩下的半截躯壳间泛起一连串空间波纹。 他,如同一块慢吞吞地投入海面,溅起涟漪的黑曜石! 这个过程是一种清洗。 罗伊脑海中的所有记忆,关于自己的身份、名字;关于亲人:老摩尔、苏茜、米诺;关于兄弟朋友:雷索,维瑟米尔…关于红颜知己:珊瑚、特莉丝、卡思嘉…统统往漆黑的“深渊”里沉没、消逝。 直至底部。 至高者吞噬过的无数集体意识盘踞在那里,浩浩荡荡,将一切的感情印记冲刷得归于混沌。 至高者的最强烈本我意识则浮升而起,越来越盛大。 它的核心是一股冲动,一股强烈至极的饥饿感。 吞噬… 贪婪、自私、傲慢、懦弱… 人形的阴暗。 吞噬…… 这个星球,一切文明、意识…… 也包括自己,名为罗伊的复制体。 包括体内模板,以及逐渐沸腾的上古之血! 一切将归于混沌。 一个声音在呐喊。 毁灭之后重获新生!谷 开启下一个循环! 它悠远深邃。 不! 那被血盆大口慢慢吞咽,仅剩下的一双脚猛然一颤! 哗啦啦—— 密室中忽而诡异地爆发出一股水流奔涌的澎湃声响。 璀璨星光骤然亮起!无数闪烁的星辰霎时陈列于猎魔人身后虚空! 银河绽放的浩大的光芒充斥于这间血肉密室的每一个角落,刺得那双血目猛然闭合。 大嘴里,缠住猎魔人的无尽黑暗被光芒一照,就好似被火焰灼烧,发出了刺耳哀嚎。 潮水般褪去! 噗。 罗伊被吐了出来。 迎面软倒在地。 全身衣服被吞噬殆尽,露出残破的皮肤。 大半身体被腐蚀得坑坑洼洼遍布丑陋的裂缝大洞,肌肉、血管、白骨暴露在外。 而那张脸最为可怖,好似被搓揉成一团的面粉,五官融为一体,没有嘴巴发不出丝毫声音,没有眼睛看不到眼前的场景。 只剩苍白的空洞。 四肢诡异地弯曲如同橡胶。 后背微弱起伏,烂蛆一样在地面蠕动。 他已经看不出曾经罗伊的模样。 但悬浮在半空的银河为他披上一层夺目的彩色。 让他扬起了头。 空洞的面庞,冲着那镌刻在触须之墙上猩红双瞳,血盆大口,冲着至高者。 倔强的、愤怒地,歇斯底里地咆哮—— “至高者创造了我?” “我只是你的影子?” “一个卑微的附庸,一个身不由己的傀儡?” “不!” 形状惨不忍睹的罗伊,用灵魂发出无声的呐喊。 哪怕是一母同胞的孪生兄弟,在不同的生长环境下,将来的发展也千差万别,直至成为两个完全不同的人,独立的个体! 甚至人生轨迹从不交汇! “而我罗伊——” 那具融化蜡烛般的躯壳扭动得更加剧烈。 它。 似乎听到了罗伊的心声。 作为回应,双瞳瞪圆,宛如两枚血色的满月! 两条触须漫天舞动,搅乱银河星光。 漆黑的大嘴呼出混沌之风,将猎魔人死死压在地面。 强迫他服从。 伴随而来的是一阵悠久而绵长,旋转的颤音,充斥着质疑和责备。 但罗伊感到斗志蓬勃、高昂。 现在帮助他对抗至高者的,不止有沸腾的上古之血,还有过去种种情绪,无论忧伤、快乐、愤怒,正面或者阴暗的情绪…一系列的经历,不管是铲除魔物、无情杀戮、还是游历北境、挖掘形形色色事件背后的真相… 叠加起来。 形成了一个独一无二的他。 让他保持自我,不被同化! 罗伊朝着这个过去的创造者,发出了愤怒的宣告—— “自从我降临在亚甸卡耶村的那一刻,自从我做出第一个抉择开始!我就不再跟至高者有任何关系,你留下的痕迹,变成了我的力量,属于我的模板!” “我也不是你!” “我不追逐人性的阴暗面,我来者不拒,我吞噬所有拦路的灵魂…但我不毁灭文明!” “我,一个时间和空间的旅客。” 灵魂的震动,冲破了层层阻碍,回响不绝,整个空间天摇地动! 至高者的硕大血目中射出奇特的光芒,液态的红色火焰在其中流转,仿佛在冲他说—— 证明给我看! “我就是我!蝮蛇学派,猎魔人,罗伊!” 唰—— 猎魔人lv13(20500/14500) 是否升级! 是! 猎魔人lv14(3000/16500)(灵魂守护扣3000) 等级提升,状态回满。 获得1技能点,1属性点。 意志:34→38(主属性+2、储备属性点+1、升级属性点+1) 唰—— 那具被融化的身体,一块块破碎的血肉皮肤伸出鲜红肉芽,互相追逐、黏合为一片片完整的血肉、光滑细腻的肌肤。 弯曲断裂的骨骼咔嚓作响,生长、绷直,恢复原状。 揉成一团的五官,舒展开来。 露出银灰色的瞳孔、紧抿的嘴唇。 不到百分之一秒—— 一个面容坚毅的青年,站起赤露的身体,一左一右杵着长剑。 但变化远未终止。 阿隆戴特、古威希尔、加布里埃尔全部升级! 屠戮lv9→lv10。 (血腥气息:进入你身周3米范围,发起进攻的敌对生物,有百分之20(锁定)的概率受到杀戮的气息震慑,若意志属性不高于你,则暂时丧失身体控制权最多3秒。 你对狩猎过的生物伤害永久性增加百分之40→45。 震慑:主动释放杀戮的气息震慑身周3→4米内的单个、多个,或者全部目标,并进行强制意志检定,若他们的意志不高于你,将失控最多3→4秒。冷却时间1分钟。 注:该技能会随着你杀戮生物的种类以及数量升级。 …… 你的意志达到了三十点。 你的屠戮技能达到了十级。 你觉醒了新的分支能力—— 降临:你的意志击碎了现实和虚幻的壁垒。 激发此能力,彻底解放你的杀戮意志,意志将统筹你的感情、欲望、斗志、所有技能、身体素质、具现化为至高者形态! 你将随心所欲最大限度地调用所有能力。 突破一切限制。 至高者状态,每秒消耗10灵魂/经验值。 你可以主动退出,或者当经验储备低于10,自动退出! 使用过后,你将陷入漫长的虚弱期,此状态无法再次使用。 激活! 唰—— 罗伊感觉体内涌起一股灼人的热力,力量充溢着他的内心,继而流向四肢。 当熟悉的能量冲出皮肤毛孔,他兴奋地几乎要喊出声来。 他仿佛漂浮在虚空中,血色的力量在全身流淌、像一团团肆意燃烧,越来越盛的火焰,从他身体里喷薄而出。 状如猩红烈焰萦绕着他的周身,锯齿状起伏。 而就在这片红焰之中。 罗伊的身体就像被吹胀的气球一样迅速变形,向外膨胀体型由匀称修长变成臃肿的椭圆形——就像一头海洋中的软体动物。 皮肤浮现出一片片密集而精致的星形纹身。 这是上古之血的力量。 圆滚滚的脑袋上,双瞳燃烧着银灰色的火焰。 数十条赤红的触须在他它硕大的脑袋下勾勒出一个血色的太阳。 触手挥舞,呼呼破空声中,烈焰喷发、涌动。 他变成了一头漂浮于半空,向外辐射不详血光与星光的至高者。 天摇地动间扑了上去! 第二十六章 诞生礼 荧光蕨和矮树肆意生长的植物园中。 大地骤然震动。 守在衔尾蛇石门外的众人身形一颤。 “什么情况?” 兰伯特长剑指向反魔法锁链缠绕中的伊达兰,却见那张粗糙的树皮脸上掠过一丝无法遏制的兴奋和狂热, “老师快成功了!” “说清楚点!” “我不是解释过?至高者成熟…”他大声呼喊,“整个世界都将被颠覆!” 凯亚恩,艾斯卡尔、珊瑚、卡尔克斯坦众人皆心头一紧,想到至今处境不明的五个同伴。 “罗伊在哪儿?” 艾斯卡尔一边问,一边动作果断利索地斩下他一根长满枝杈的胳膊, “嘶——准备好了吗?各位!”伊达兰却只是嘴角抽了抽,一对闪烁异彩的蘑菇眼球扫过众人,忍住疼痛狂呼,“见证奇迹吧!” 嗡—— 嗡—— 悠长空灵的鲸鸣霎时间响彻于半空,伴随而来的是充斥着诡异魔力的红光,唤醒众人心底梦魇般的残象,他们惊骇地捂住了耳朵。 浑身僵硬。 地面和四壁颠簸更为剧烈,发怒的海浪般一波接一波,仿佛某种庞然大物在反复磨蹭他们身处的下水道外墙。 惊人的是,那道衔尾蛇石门活了过来,匍匐在地面,向后拖曳而去。 好似钻出地洞的蟒蛇,沿途留下一条又深又阔的沟壑、被碾碎的石块、热气腾腾的黑烟。 活化的大门后露出一抹拂晓黎明的白光。 马里波旧城区雨打风吹、顽强屹立了几百年的下水道,赫然破开了一个大洞! 一头山峦般巍峨,浑身散发刺目红光的生物盘踞在破口外,躲在室内的众人无法看清它的全貌—— 只看到它拖拽住那道衔尾蛇石门在移动中迅速蜕变为两条长满吸盘的猩红触须。 但接下来的情景更是让他们亡魂大冒。 触须向两侧分开,一个肿胀如浮尸的大脑袋上睁开一枚纯洁无暇堪比宫殿大小的猩红巨目。 燃烧的、锯齿状的红光镶嵌在眼边的轮廓上。 宛如悬浮在半空中血色的太阳,释放出无穷无尽的梦魇。 瞳孔之下裂开一道漆黑锐利的横线,刹那间扩张,上下分开形成一只血盆大口,一眼望去犹如吞噬一切的黑洞! 嗡—— 嗡—— 它发出辽阔响亮的鲸鸣,整个下水道随之颤动,大地也开始激烈地“跳舞”,青灰色的天空中,稀疏的云彩害怕得四散逃开。 这声响穿透力十足,远远传入一圈高耸围墙之后,繁华的马里波城。 黎明时分、尚在酣睡之中的人们从睡梦中惊醒,披上单薄睡衣,不约而同地走到窗户口。 朝着旧城区的遗址眺望,悚然一惊。 那片残破的废物间、上百年前由涎魔制造的巨大沟壑上漂浮着一头皮肤血红的可怖巨兽。 它大得令人头皮发麻,几乎占据了整个旧城区。 形如章鱼,但它垂落在地支撑身体的触须远远不止八条,每一条都长达数十米。 在身下交叠成一团血色阴影,如果舒展开来,轻松便能彻底覆盖整座城市。 它辐射出刺目而不祥的红光。 照得无边无垠的天穹染上了惊心动魄的血色,照得人心惶惶,散发出难以言喻的邪恶,血色的天空似乎随时都会破碎、坍塌,化作雨水倾泻而落。 …… “神呐!可怜可怜我们吧!救救多灾多难的马里波吧!” 一时之间无数惊慌失措的市民心头祈祷,有的收拾行李准备逃出城市,有的害怕得直接昏厥了过去,有的和家人抱成一团,龟缩在墙角抖个不停,等待最终的命运。 哪怕城内的全副武装的士兵,也只敢远远徘徊在城门口,不敢向着旧城区靠近一步。 锋利的钢剑,坚固的盔甲,在巨大无朋的怪兽触须之下显得无力又可笑! 下水道破口处,卡尔克斯坦贴身长袍绽放魔力灵光,信手甩出一串连珠火球,火焰撞上血色巨兽偌大头颅,犹如蚍蜉撼大树,刹那湮灭,“栖息在浮岗的巨章鱼怪跟它一比就是孙子,怎么打?” 珊瑚俏脸冷冰冰,双手灵活地将肩头秀发在脑后扎成一束马尾,“打不过也得打!罗伊、维瑟米尔,雷索都在那儿!” 身形挺拔的猎魔人齐刷刷拔出了背后长剑,套上金黄色的法印,重生后光滑得毫无一根毛发的脸颊上神情严肃,脖子间数种吊坠碰撞胸膛,义无反顾跳出下水道缺口,迅速靠近那头庞然大物! “不自量力的蝼蚁…这可是至高者…”被锁在原地阿尔祖视线掠过这群远去的人影,仰望他们身前巨大无朋的生物,眼中浮现痴迷之色。“文明的吞噬者!” “世界循环的开启者!” “砰!” 那头漂浮的巨兽无穷的腕足中忽而分出一条,百米长的触须在高空悬停了片刻,呼呼的破空声中,猛然地冲着地面一拍而下! 砰! 大地破碎! 尘云四起。 一脸崇拜的树人伊达兰直接被拍成一堆烂木头,一命呜呼。 触手落地。 马里波苍翠的平原被撼动了一下,连绵起伏城墙颤了一颤,房屋从地基开始摇晃,市民们屏住了呼吸。 一条深逾十米的纵向沟壑掠过了半片废墟,不洁的血色火焰撕破了弥漫的尘埃,像是犁过龟裂大地的火龙! 荆棘、赤杨、矮树静静燃烧。 而地表被巨大冲击力崩飞的碎石,化作一枚枚流星,在半空中划出美妙的抛物线,仙女散花一般四下飞落! 一部分落入远处的马里波城,顷刻间撞毁了一栋栋房屋。 流星上附着的血焰更是如同跗骨之蛆,几个倒霉鬼皮肤稍微沾上了一丝,甚至没机会哀嚎,顷刻七窍冒出红光,烧成虚无。 城中恐慌声四起! …… 零星几枚飞溅到猎魔人身边,撞中笼罩众人的魔力罩,护盾上流转的彩光黯淡。 珊瑚和卡尔克斯坦身体一震,因为魔力反震,口鼻间渗出鲜血。 但陨石总算被“弹开”。 下一秒,大家如同被闪电击中一般齐刷刷地止步。 庞然大物身前忽而出现一团高速移动的残影——外形酷肖至高者,但体型不足其百分之一,体表色彩层次更加丰富,猩红之中透露着一层炫目的星光。 它漂浮在半空中,身形一缩一胀,如同海洋中浮游的水母,鬼魅地来回闪烁,避过从天而降的巨大触手! 噗—— 所有腕足绷紧蓄力,它炮弹出膛一般扑向章鱼脑袋上,比自己身体更大的左眼。 一条腕足长矛般刺去。 唰—— 唰—— 连续不断的嘶嘶破空声中。 腹部吸盘张到极致,火力全开,一道道血气斩从中倾泻而出, 猩红旋风呼啸。 反射出一片红白交织的耀眼光芒,虚空被这骤然爆发的斩击风暴斩成一片一片破碎的玻璃! 落入那只红瞳! 嗡—— 震耳欲聋的怒嚎中,至高者左眼被剑光戳破,沸腾岩浆般的赤红液体奔流而出。 一条条触须噼里啪啦地拍击地面,恐怖的震动扩散向四面八方。 狂风劲吹,众人东摇西晃,小心翼翼地躲避着飞溅而来的碎石,艰难维持身体平衡。 树干、草皮拔地而起,碎石随着劲风盘旋,升入高空! 马里波城再次受到池鱼之殃,多处房屋被砸毁,燃起血色火焰。 “两头至高者?那小东西是啥玩意儿?”艾斯卡尔大吼着,贴地一滚,身边的草地被血色火焰点燃,灼热掠过他的耳朵,皮肤就像针扎一样刺痛! “跟罗伊那小子脱不了关系!没准就是他!” 兰伯特提着剑,灵活地矮身跨过壕沟,抖动肩膀避开一块飞来的草皮,就像一位在战场之中躲避流矢的士兵, “红色的剑芒,罗伊的招牌能力!” “敌我情况分明,各位,一起攻击那头大家伙!” 瑟瑞特五指勾勒,金光覆盖皮甲。 但他们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动作。 啪! 啪! 至高者同时挥动两条触手轰然砸落,好似从天空中坠落的高塔,雷霆万钧地砸向小型至高者。 砰! 废墟中多了两条十字交叉的燃烧火龙! 火光照亮至高者蠕动的狰狞轮廓。 砰砰! 无穷触须挥舞出道道残影! 大地哀泣龟裂,尘埃火焰笼覆盖方圆数百米的区域,俨然如同世界末日! 而这混乱的景象中。 罗伊化身的至高者好似刀尖上跳动的舞者,穿梭空间的幽灵,不停闪烁,躲过一次次拍击。 某一刻。 腕足游过虚空,它闪烁着飞向远离马里波的方向。 消失、重现,便是百米开外。 至高者怒号着,臃肿身躯一胀一缩,庞大的身躯追了过去,远远将其余猎魔人抛在身后! 而它身下被触须拨动的地面顷刻变成一片寸草不生的血色炼狱! “诸神保佑!” 这一刻远远观战、担惊受怕的马里波人,泪眼婆娑地松了一口气,又提起心脏。 “别让这玩意儿回来了!” …… 至高之影形态的罗伊,沿着一望无垠的翠绿平原飞驰,每一次摆动腕足,森林、草地、野兽,刹那在他脚下退去。 上古之血赐予的他空间穿梭能力被固化为第三条腕足。 被他随心所欲地激发到极致! 挥动间,他顷刻便能闪烁着身周数百米内任何一处地方。 但作为代价,经验值正在以骇人的速度燃烧。 他的时间所剩无几! 但就算是烟花,也要燃烧到最后! 就算注定被毁灭,被至高者吞噬! 也要抗争到底,不留遗憾! 砰砰砰! 至高者在平原上刮起了一阵毁天灭地的猩红风暴,大地裂开缝隙,无数动植物被碾碎烧尽。 高空中的气流被血色席卷着,形成贯通天地,漏斗状的飓风! 轰隆! 天空炸响一道闷雷。 紫色电弧在漩涡云中游弋。 忽明忽暗照亮一追一逃的身形。 数十条触须刹时钻出了霹雳和雷鸣,宛如飓风中喷吐的猩红闪电,轰隆作响地舔舐、追击那头东躲XZ的至高之影! 但每每被它躲过! 半分钟后。 马里波新旧城区彻底消失。 罗伊夺路狂奔的身形随之一顿。 唰——谷 腕足鼓动。 他闪过半空。 从两条包夹而来的触须间隙穿过,吸盘中的每一枚闪烁寒光的锯齿都能叫他四分五裂! 又有第三条猩红巨蟒由下至上挥来! 悬在罗伊身体两侧的第二条腕足迎面甩去。 咻咻—— 大片呼啸的残影掠过半空。 腕足腹部密集的吸盘间喷出一排排漆黑的箭矢,形成冷冽尖锐的箭矢风暴! 唰唰唰—— 上百只凌厉的弩矢穿透了至高者挥来的触须的上半截,使它直接爆开,碎成一朵朵血色焰火,消失泯灭。 而剩余的半截太短,不够拍中浮空的罗伊,砸落在地,压出一片燃烧的沟壑。 嗡—— 至高者哀鸣。 而罗伊终于穿过重重阻隔,捕捉到转瞬即逝的刹那时机,闪烁到它脆弱的双瞳前。 第五、第六条、第七条腕足同时甩动。 朦胧间,这三条猩红腕足表面闪烁起星辰光芒。 光芒之中依次浮现出一把斩碎一切的利剑、震破苍穹的深渊巨口、敕令火焰的符咒! 一头顶着盘旋弯角,遍体油亮鳞片崎岖骨刺的黑龙,震动漆黑的双翅,顺着挥舞的触须飞出虚空。 冲向至高者的左瞳。 锋利的双角刺破血肉,撞进至高者眼眶之内! 鲜血四溢! 黑龙狂暴地挥动利爪,血肉横飞间,血盆大口咬住至高者瞳孔中的晶状体,咽喉剧颤,发出撕魂裂魄的咆哮。 伏斯—— 伏斯—— 沛然浩大的龙吼定住了至高者,蠕动的触须软绵绵落地,身体一动不动! 第六条腕足之上吸盘怒张,就像无数咧到至极的嘴,露出破碎的咽喉,发出火焰的呼吸! 嗒! 嗒! 嗒! 三连发——猎魔人法印,罗伊·熔岩! 噗嗤! 空气被点燃,温度骤升,虚空裂开三道口子,滚烫的岩浆迸射而出,浇灌了至高者满头满脸,硫磺的刺鼻白气升腾而起。 奔腾的赤红熔岩化作数条扭曲、游弋的火龙,吞噬了大章鱼半截身体。 再顺着脸部滑落,向下落到地面,形成一条上千度的沸腾的熔岩之河,淹没了支撑它身体的触须。 浓烟滚滚中,这头庞然大物带着满身红彤彤的大洞、触目惊心的焦黑,就好似轰然崩塌的巍峨的山峦,沉没的海上巨舰,带着巨响下陷进炽热岩浆里。 血目闭合。 嗡—— 嗡—— 悲戚鲸鸣! 没了气息。 漂浮在这座巨大尸山前的罗伊就跟喝醉酒似地一阵摇摇晃晃,腕足无力垂落。毫无胜利者的喜悦! 如此高强度的连续释法,灵魂和身体一阵强烈的虚弱,遍体星光黯淡。 一个恍惚间。 滚滚熔岩之中蓦地钻出一条遮天蔽日的触须,电光火石地向上卷住了他! 再狠狠掷入岩浆。 万吨巨力之下,他倏然变成一团肉糜。 …… 眨眼,星光涌动,上古之血沸腾,时间逆转。 肉泥恢复丰满血肉,罗伊身形一闪! 啪嗒! 连续十条触须涌出岩浆,猩红倒影遮天蔽日、如群魔乱舞! 第二次将罗伊卷住! 这次他动弹不得,无边的伟力将从四面八方用来,死死裹住了他。 体无完肤的至高者从熔岩中浮升,体表泛起浓烈红光,所有伤势在一瞬间愈合如初。 鼓动无穷触须,好似由深海向海面浮游的水母。 带着罗伊一同离地而起,飞上了天空,雷鸣闪电、漏斗状的云层之中! …… 等到珊瑚,兰伯特等人赶到,只见到一片冷却的熔岩,满目疮痍的大地。 但当他们抬头! 叉状闪电劈裂天穹,轰隆的雷声震耳欲聋! 一条巨大的猩红触须向下钻出了云层,雷霆万钧地一卷,搅得乌云滚滚,狂风劲吹,又缩回云雾之上。 轰隆! 电光大盛。 乌云内部被照了个通透,露出一道硕大无朋的章鱼状红影! 它盘踞在云层之上! 犹如一尊主宰世界的神祇! 偏偏有另一道弱小的,不起眼的影子。 在以下犯上。 发出不懈的挑战!从四面八方,天上地下流星般轰击。 珊瑚等人除了在地面旁观,毫无插手之力! 云层之间,电闪雷鸣,不时探出的掣天触须,挥舞间,血光如浪潮般澎湃汹涌! 更有箭矢破空、长剑斩击,赤红的火焰呼啸、炼金炸弹的爆炸、蓝色气流奔涌咆哮,五光十色的混沌能量闪烁明灭! 不时传出威严、愤怒的龙吼,悠长的鲸鸣。 …… 短短两分钟! 整个苍穹似乎被这骇人的战斗撕裂。 裂开一道道孔洞。 一缕缕红光和赤红的熔岩从中洒落而出! 大地浓烟四起。 而至高者庞大的的身躯挡住了天际线的太阳,形成一轮诡异的血色日食。 红光穿透一切,无孔不入。 空气里气息压抑、沉闷,众人几乎无法呼吸,皮肤开始灼痛! “涤罪之焰?至高者要净化世界!”艾斯卡尔脸色唰一下雪白,眼神悲痛、“罗伊输了?” “不!不能再这么袖手旁观!卡尔克斯坦大师,帮我一把!”丽塔·尼德脸上浮现恳求,“我们联手释放阿尔祖之雷,痛击这头畜生!” “你疯了吗?这法术会杀了我们,我们会原地爆炸?!” 炼金师嘴上反驳着,却毫不犹豫地加入施法,二人同时念咒。 片刻。 天空中乌云显得更为黑沉,愁云惨淡之中,砥砺寒风呼啸而过。 亿万道银色的电弧滋滋作响,裹住了乌云中那头巨兽。 唰—— 血色触须撕碎了磅礴的电流,犹如云层中翻滚的大蛇,比之前更为恢弘有力。 两位术士被法术反噬哀嚎着喷血倒地。 触须向下垂落,卷动。 然而这次,众人清楚地看到它“咬住”了一道笔直坠落的渺小人影,带上云层。 …… 罗伊失败了。 经验耗尽之后,他便退出至高者形态。 模板之中状态触目惊心的鲜红。 现在的他相当于一个普通人,而且虚弱状态将持续很久很久。 而至高者。 力量近乎于无穷无尽。 再恐怖伤势,一转念就能恢复。 高空之中,钢刀般的冷风刮得猎魔人脸颊刺痛,双目泛红。 但他的银灰色眼睛,仍旧充满了不屈。 但同样,一股莫大的惶恐,让他浑身发抖。 我,要彻底消失了吗? 那条触须载着他,来到神祇般伟岸的至高者面前。 雷鸣电光,照出它蠕动的轮廓,以及硕大的章鱼脸上那股奇怪的情绪,猩红的瞳孔投来注目,其中隐隐有一丝认同。 就好似,看到了同类?! “蝮蛇学派猎魔人,罗伊。” 一股中性的嗓音贯入猎魔人脑海,不含感情、却莫名让他感到亲切。 并且,半点没有之前激烈搏杀之中的火气、愤怒。 “刚才,你已经充分证明了自己。” 它平静地传达, “从现在起。” “你不再是我的影子,不再是谁的傀儡、附庸…” 躺在触须之中的罗伊瞪大了眼睛,分明从面前那对鲜红的、光滑如镜一样的瞳孔中看到了自己的脸! 对方接下来的话,更是令他始料未及。 “你将作为由我繁衍新生至高者!” “怎么可能?我、我是——至高者?!” 我不再是可悲的至高之影?我以后将成为吞噬文明的怪物? 罗伊呼吸变得困难,一阵无法抑制的颤抖传遍全身。 “还差得远了,你还有漫长的路要走,你还可以尽情地享受现在。” “但等沧海桑田之后,你终究会厌倦曾经炙热的情感。” “毕竟人类脆弱的感情和心灵,在永恒的时空前转瞬即逝,苍白又无力。” “以后你会逐渐明白,吞噬、毁灭、净化、重启,这条循环,才是万事万物、多元宇宙间不变的真理。你会觉醒本能。” “作为诞生礼——这个时空,他们,以及他们的愿望,统统送给你!” 天空中破开的孔洞重新合拢,乌云闪电瞬间烟消云散,那遮天蔽日的触须最后一次垂下云层。 载着罗伊、九道昏睡之中的身影,五枚缟玛瑙般有着一圈圈隐晶质纹路的红色水晶。 平稳落地。 众人冲了过来。 罗伊僵硬地抬头,深深凝视着那天空中游弋的巨大章鱼,这一刻他的目光穿透了重重阻碍,清晰无比地看到它浮游着、闪烁着消失在大气层外,于宇宙虚空之中,撕开一道漆黑而混沌的裂隙,攀升到另一个时空。 触手贴着裂隙边告别般的一挥。 浩瀚又孤独。 他陷入永恒的思绪。 第二十七章 拉拢与条件 微凉的晨风吹散硝烟,拂晓的白光洒落在这斑驳而狼藉的大地。 “感觉如何,小子?” 兰伯特拍了拍出神仰望天空的罗伊。 他衣衫褴褛地软倒在地,如坟墓般安静。 苍白的脸上显露出深沉的思考之色,心中仿佛充斥着别样的愁绪,丝毫不像是刚从激烈的战斗中活下来的人。 “放心,死不了!”罗伊深吸了一口气,骨头散架般的酸痛缓解,心神转向到模板—— 年龄:18 性别:男 生命值:50/100(锁定虚弱,剩余时间:59天23小时50分30秒) 属性: 力量:5(极度虚弱) 敏捷:6 体质:10 感知:5 意志:38 魅力:10 精神:6 猎魔人lv14(0/16500) 降临(暂不可用) …… 300秒全力以赴的至高者形态,换来两个月的虚弱。 罗伊苦笑着叹了口气,副作用严重得超乎想象,毫无疑问,这只能作为无路可退时的底牌! 随后他感觉身后粗粝的披风和冰冷的地面被某种柔软温热的物事替代。 舒服得让他忍不住轻唤出声。 不知何时,丽塔·尼德坐倒在草地上,让他的后脑勺舒服地枕在自己的大腿上,一只温手轻柔地按揉他的太阳穴,另一只手纤细的指尖抚摸着他眉心,仿佛要抚平皱纹和他心底的担忧。 见他回首望过来,嘴女术士角浮现一抹温柔的笑容。 只是那双蔚蓝的眸子边隐约能看到一丝发红的泪痕,珊瑚色的唇角还带着魔法反噬的血迹。 就在刚才有那么片刻,天空破开无数孔,涤罪之焰如雨水般倾泻而出。 丽塔·尼德以为一切都完蛋了,甚至做好心理准备和猎魔人共赴黄泉。 但峰回路转。 罗伊活了下来,虽然遍体鳞伤、虚弱不堪,但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玫瑰花瓣般的十指拂过他的脸。 大家都一个不少地活着。 他做到了之前的承诺! 远远赶过来的特莉丝双手合在小腹前,抿了抿嘴唇,红发随风拂过她欲言又止的脸。 她从头到尾陪着凯亚恩守在下水道入口,完美错过这一系列精彩冒险。 “罗伊,温香软玉躺享受够没?既然还有几口气就赶紧说说,刚才那头…额…大章鱼就是所谓的至高者?伊达兰疯狂痴迷的怪物?” 兰伯特一边问,一边捋起袖子,啪啪两嘴巴子,将昏睡在一丛长叶车前里的猫鹫活活扇醒过来。 他带着脸上涨红的巴掌印,好似刚从一场漫长的美梦中苏醒,灰绿的瞳孔射出迷茫之色。 而清一色光头锃亮的艾斯卡尔、瑟瑞特,分别如法炮制地将雷索、柯恩、维瑟米尔唤醒。 奥克斯、杰洛特、艾登、凯亚恩则动作利索地给昏睡中的阿尔祖五人手脚套上反魔法镣铐。 “确切地说是文明的吞噬者、循环的开启者…平行时空的穿梭者。” 罗伊说。 “啧啧…头衔挺唬人的,结果还不是灰溜溜地逃走了?”卡尔克斯坦似乎忘记之前自己的惨状,蹲下身,芝麻粒儿大小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罗伊,充满了科学怪人的探究欲和狂人,“老实交代吧,那头战斗胜利的小怪物就是你——你跟至高者是亲戚?!” “秘密!”罗伊瞳孔一缩,发言简短有力。 一瞬间,大汉们相视一望,若有所思地扫过附近方圆一里的大地——被赤红的岩浆淹没,被恐怖触手拍打得龟裂、凹陷。 从马里波到这荒郊野外数里地间出现了一片深深的沟壑,就像一条干涸的河床。 那是何等的伟力,超越传奇法师的禁咒,万人对垒的战场也没有如此狼藉。 猎魔人们自问在那种庞然大物面前,连十秒钟也坚持不住。 这便透露出一个残酷现实——这小子把他们落得越来越远! “你明明处于绝对的下风,差点被触手拍成肉泥,又如何击退那头噩梦般的巨兽?” 瑟瑞特惊讶地问。 罗伊沉默片刻。 如实告知众人——我已经受到至高者认可,不再是他的影子,而是成为了新生的至高者,终有一天,将化身为一头在平行时空间觅食的大章鱼? 他摇了摇头, 他就是他,蝮蛇学派猎魔人罗伊。 至少几百年内没兴趣当至高者。 罗伊银灰色的瞳孔缓缓扫过所有同伴的脸颊,“我跟至高者达成了一份永久性的和平协议。从今往后,我们的世界不会再受它的威胁!不会再有涤罪之焰!” 至高者放弃了这个时空。 “这么说麻烦彻底解决,马上可以回艾尔兰德看看那群孩子?”杰洛特不确定地问,深色猫瞳含着期待。 “都结束了。” 众人悬着的心放了下来,紧绷的脸颊上多了一丝轻松的笑意。 “不亏是兄弟会的外交大使、首席预言家,又不声不响地当了一回救世主!”奥克斯双手环胸,表情与有荣焉,他清楚这小子肯定隐瞒了不少事实,却也不会多问。 他再怎么强大,始终都是自己的后辈小弟。 “大家是不是该感激你?!”兰伯特清了清嗓子,像个准备登场表演的吟游诗人一般,夸张地朝他鞠了一躬,那白生生的光头镜子似地反光,晃得人眼花,“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以后你若是再遇到个什么‘无畏者’,有个三长两短,我会替你好好照顾家人!” 人群中响起一阵冷哼。 “蠢货,闭上你的乌鸦嘴,想死不成?!”艾登饿狼般咧开嘴,狠狠地重击了这家伙后脑勺一下。 后者立刻还击! 而珊瑚捂着红唇咯咯一笑,冲着虚弱的罗伊俏皮地眨了眨眼睛,露出迷人的微笑,“大英雄,那我只能以身相许?” “咳咳,注意场合,丽塔女士,这么多单身汉盯着呢!”瑟瑞特从罗伊身边草地上拾起一枚猩红的缟玛瑙,一共五枚,“说正经的,小子,这又是什么玩意儿?” 罗伊晃眼一瞧,表情变得难以置信, 至高者精髓 用途:吞服过后,将飞升到完美世界,所有平行时空之中最好结果降临到你身上。 作为诞生礼——罗伊恍惚间回忆起至高者离开前那席心灵传音——我把这个时空,他们,以及他们的愿望,统统送给你。 “无限的许愿机。” “许愿?”众人不禁呼吸一滞,表情变得精彩起来, 瑟瑞特见状心头一凛,意识到这玩意儿的重要性,立马将所有水晶塞进罗伊怀里。 “比迪精还好使?”卡尔克斯坦立马双目放光,恨不得把它切片研究, “不,它实现愿望的方式非常独特。” 罗伊始终认为,平行时空与原生世界没有任何可比性,毕竟居住在那边的亲朋好友压根不是从前那一个。 “咱们用不上,我们有更好的选择!” 活在当下的人,犯不着去追寻平行时空! “小鬼,这么说合适?”雷索摩挲着好似被上过油的光头,目光转向被反魔法金属死死铐住、昏睡在一棵歪脖子树边的阿尔祖以及四大宗师,五枚玛瑙正好对应五个人,“我们用不上,难不成专门为他们准备?” “问得好,雷索!诸位,现在有个棘手的难题摆在眼前。”瑟瑞特抬高嗓音,面露为难之色,“怎么处置他们?” 猎魔人的创始人、四大宗师,被一群后辈不费吹灰之力地绑了起来。 放在从前不敢想象。 “照我说,杀了一了百了!”艾登低吼道,反正他一个不认识。 又没有猫派。 “大宗师并非魔怪,这么做实在太过浪费…不亚于亲手敲碎绝世珍宝。”炼金师表情跃跃欲试,“要不把他们解——” “拉拢过来?!”雷索赶紧打断这鬼主意,注视着伊瓦尔那张熟悉的瘦长马脸,脱口而出,“猎魔人兄弟会的宗旨要求团结所有值得团结的同胞。” “这一百多年来,大宗师除了穿梭战场收集灵魂外,未曾犯下什么天怒人怨的罪行!我认为,他们有资格加入!” 维瑟米尔点头,习惯性地捋了捋下巴的胡须,却只捋到空气,“大家都清楚,伊瓦尔,艾加、埃兰大宗师对咱们毫无恶意。” 柯恩目光炯炯地看向埃兰,扫过他侧脸振翅欲飞的苍鹰纹身以及干枯的莫西干黑发,“每一个大宗师都是一个移动的人形宝库,他们脑海里的知识、丰富的经验、娴熟的炼金、剑术、锻造技术,必将让兄弟会受益匪浅!” 《影之书》就是埃兰的手笔。 “梅里泰莉女神殿的小崽子们要知道自己将多出这么几个传奇猎魔人老师,还不高兴得发疯!” 雷索补充道,“宗师们之所以会走到今天的地步,也是事出有因。他们过去的悲惨经历我们亲眼见证过,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会崩溃!” 众人默然,那段栩栩如生的历史浮现眼前。 四大宗师不曾毁坏这个世界,反而是世界以及他们所保护的人类,背叛并重创了他们。 一群拯救苍生为己任的理想主义者,最后被冷酷的现实打败。谷 “照我说解决阿纳哈德就行,替罗伊报仇。”瑟瑞特做了个割喉的手势,表情严肃地建议,严肃到让人不想在昏暗的巷子里与他撞见。 猫鹫却不满地瞪了他一眼,脑海中莫名掠过那个为了拯救家人,把自己卖给法师的年轻男孩儿。 以及他孤独地杵剑而立,站在残破堡垒中的场景。 熊派的屠夫,和他有几分相似之处。 就这么杀掉,他总感觉不妥。 罗伊扫了那张紧闭双眼的冷漠面庞,眼中燃起一抹火光。 曾经辛特拉城堡的分尸之痛涌上心头! 而丽塔·尼德察觉到他的表情变化,立马贴心地按揉他的太阳穴。 “至于,阿尔祖…” “咳咳…” 枯树下披着蓝色长袍的法师咳嗽了两声,猛然睁开褐色的双眸。 四下环顾。 掠过不可思议的光芒。 “地狱?天堂?”阿尔祖艰难地支撑起身体,整个人就像干了三天三夜苦力活,腰酸背痛,手脚抽筋,“还是至高者体内的混沌幻境?我怎么可能还活着?” “阿尔祖阁下!”炼金师蹲在他身前,咧嘴一笑露出黄牙,“你认为手上这副反魔法金属镣铐是冒牌货?施法试试!” “接受现实吧,你朝思暮想的至高者已经逃之夭夭!” “不!这个时空没人能阻止它!” 阿尔祖低声咆哮,脸色阴沉得快要滴水, “事实摆在眼前!” 特莉丝娇咤了一声。 横七竖八倒在草地上的其余四人闷哼一声,相继醒来,眼中透出迷茫,但强大的心理素质让他们迅速冷静,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兰伯特居高临下,耀武扬威,语气专横, “从现在起,五位都是猎魔人兄弟会的阶下囚!” …… “至高者已经前往下一个循环?这么说一切都结束了。”了解完情况的阿尔祖虚弱地说,话音里透出了深深的绝望。 “谁来替我们实现愿望?” 四大宗师的脸色随之变得一片惨然,心头深深的挫败, “你究竟怎么办到的,罗伊,至高之影?影子焉能战胜本体?!” 阿尔祖神经质地瞪大眼睛,双目爬满血丝,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但影子不一定永远是影子…”罗伊微不可察地说。 “别像个姑娘一样嘀嘀咕咕,臭小子,大声点!”阿纳哈德激动地坐起身体。 啪! 半空电光火石掠过一道白光。 光头大汉毫不客气挥动剑背一拍,将熊派大宗师拍得重新躺下, “伙计,说话客气点!” “罗伊,不是什么臭小子,没有他,五位早就成了至高者肚子里的排泄物!” “这么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埃兰失魂落魄地说,莫西干黑发病恹恹地垂下。 至高者消失,大雪崩无法逆转。 “埃兰阁下。” 柯恩深吸一口气,理了理衣领,三色瞳孔充满敬意,“虽然凯尔达老师已逝。但狮鹫派里还有我,兄弟会里还有一群可造之材!只要你加入进来,我们可以携手创造更美好的未来,重现猎魔人教团的光辉!” 他激动得唾沫横飞,“不,比那时候更加辉煌!再也没有任何法师,暴民,敢攻击我们!” “否则他们将死无葬身之地!” “我不记得削笔刀收了你这么一个弟子。” 埃兰愣了两秒,抬头仔细打量这位外表忠厚老实的后辈, “说来话长,您的《狩魔笔记》发生异变,把凯尔达老师从死亡中唤醒,直到几年前…他才彻底消失。” 埃兰脸色复杂,欣慰中带着一丝遗憾,却又叹了口气, “你不明白。我的世界已经永远停留在那一天。” …… “艾加老师…”另一道苍老的声音吸引住狼派大宗师的注意力,他眼中映入一个面白无须,甚至连一根眉毛也没有的古怪老人。 饱经沧桑的面庞给了他一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 “维瑟米尔,还记得吗?当初在凯尔莫罕,跟您学过锻造!” 十秒过后。 “那个曾经一年勾搭了五个女人的花心大萝卜?你没死?!”艾加竖瞳转动,恍然地脱口而出, 唰—— 这一瞬间,所有猎魔人目光都转了狼派的大宗师,尤其是两位女术士,眼中一副“原来大师你是这种老色鬼”的神情,哪怕他的脸皮已经锻炼得水火不侵,也忍不住尴尬一笑, “咳、咳…都是年轻时候的风流韵事,现在老头子早就收心了,只爱牛堡明珠马瑞娜。” “言归正传。艾加大师,当初凯尔莫罕那场灭顶之灾后,我躺在一具尸体底下,侥幸活了下来,凯尔莫罕并没有消亡!” 他一一拍了拍杰洛特、艾斯卡尔、兰伯特的肩膀,三人目露尊敬之色冲艾加点头,这个老好人值得钦佩,“看到了吗,四个毛头小子都是您的徒孙!” “在神殿那边,还有几个十来岁的小兔崽子,也通过了狼派青草试炼!” “加入我们吧,至高者没了就没了!”维瑟米尔动情地说,如同回到了朝气蓬勃的青年时代,眼中闪闪发光,“您可以和我们一起重建凯尔莫罕,让它重新焕发生机活力,比曾经更热闹繁荣!” 艾加朴实的脸庞上表情变换不定。 …… “老不死的!你可真会躲,让咱们一通好找!” 奥克斯摩挲拳锋,仿佛时刻准备给许久不见的老师那张臭脸上来一记右勾拳,“一声不吭就把咱们三个丢下!自己一个人躲起来逍遥快活?!” “快活个屁!就不能体会我的良苦用心?!我这不是为了解决狂猎的威胁?”伊瓦尔·邪眼视线扫过雷索、奥克斯、瑟瑞特,说出最凶狠的话,嘴角却绽放一抹微笑,就像个老顽童,“三个蠢货,怎么敢以下犯上,还不快把镣铐解开!” 雷索却眯起眼睛,语气居然带着一丝埋怨,“你还是继续享受享受吧,作为抛弃战友的惩罚!对了,容我隆重介绍一遍,” 胡萝卜粗细的手指指向舒舒服服躺在女术士怀里的年轻猎魔人。 “蝮蛇学派猎魔人罗伊,我们的一员!” “在辛特拉城堡,我见过他!”伊瓦尔重罗伊点头,变幻莫测的眼眸中闪过赞赏之色,“年轻,身手高超,有情有义,还能跨越位面回家!可比你们三个整天只知道喝酒睡女人的废物点心有用得多!” 另一边的特莉丝闻言脸色复杂,拢了龙鬓角红发,就是这群坏蛋洗去了她的记忆,至今还没能恢复! “废物,也比您这个抛弃学院的老家伙光荣!”奥克斯立马嗤之以鼻,嘴角却欢快地咧开。 “伊瓦尔,考虑考虑,要对付狂猎根本用不着求助至高者!”雷索直视那对骇人的邪眼,掷地有声地说,“猎魔人兄弟会迟早要跟那群战争贩子来上一场!” 伊瓦尔垂下了头,打量着双手间的镣铐。 奥克斯声音洪亮,双目四顾,“诸位,往前看,把目光放长远,不要永远沉溺于不堪的过去之中!” “猎魔人兄弟会才是大势所趋,才是未来!” …… 被众人故意忽视的阿纳哈德绷紧脸,表情更加晦暗。 蹲坐在地收缩双肩,肌肉紧绷,做出防御姿态。 “伊达兰呢?”阿尔祖问,声音沉闷无力,像是将死之人, “被至高者的触手砸成肉泥,”杰洛特摇头,“我们还没来得及动手。” 阿尔祖叹了口气,眉目之间如同寒冬一样萧索,突然转向罗伊。 “又死了啊。小子,杀了我。” “你说啥?” 众人心头一颤。 “杀了我,吞噬我。”那张苍白的脸颊上万念俱灰,语气中的悲痛如潮水般汹涌,“没了至高者,也就没机会再见莉莉安娜,没机会实现科西莫老师的遗愿,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上百年的谋划,这一刻功亏一篑。 他垂下头,再没任何期待。 “死于你手中,还能做点贡献。” 一瞬间,好似冷风呼啸而过,浇灭了众人心底的热情。 罗伊在女术士搀扶下站起身,将手中那枚至高者精髓展示给阿尔祖。 晨曦之光下,玛瑙的隐晶质纹路,熠熠生辉。 “没了至高者,这玩意儿同样能帮助你们飞升‘完美世界’。” “这是?” “至高者的礼物。” 也许至高者还记得四大宗师百年水里来火里去,不辞辛劳的喂养。 “你想要什么!”阿尔祖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眼中重燃希望的光芒,亮得吓人! 罗伊目光缓缓扫过五名俘虏狂热的脸。 “我要你们的一切的知识、收藏、财宝、包括封印迪精的魔法瓶!” 第二十八章 完美世界 经历了一场毁天灭地的乱象之后。 马里波废墟部分下水道仍旧坚挺。 阿尔祖和四大宗师带领众人在阴暗污秽的管道中找到了一间青石打造的密室。 房间并不大,但很美丽,相当于图书馆和炼金实验室的结合体,四墙堆砌着琳琅满目的书架,至少藏有上千本书,书架靠外陈列着的搅拌器、离心机、手术台等实验仪器,细节精致、考究,乃是最上等的货色。 还能看到一些铺着软垫的舒适长椅、黄金打造的杯子、餐盘,甚至镶嵌着宝石,可想而知,阿尔祖过去的生活并不寒酸。 阿尔祖朝着书架边一张年代古老的桌子扬了扬下巴, 一枚精致的双耳陶罐赫然映入众人眼帘。 “封印迪精的魔法瓶?”罗伊眼神一亮,摩挲光滑充满冰冷质感的瓶身。 迪精许愿存在诸多限制,用途却也不小,比如让子宫枯萎的女术士恢复生育能力。 “九成魔法瓶在过去消耗掉了,我们手中仅剩这最后一个…”阿尔祖目光扫过满脸期待的猎魔人们,“装载着三个愿望。但你们务必注意,一旦释放出迪精,握紧瓶盖儿尽快许完愿望,否则当心被它‘恶作剧’!” “至于这些书…乃是科西莫老师、伊达兰、和我毕生的收藏,”他目光留恋、充满成就感,“其中不仅有魔法训练的相关书籍——” “包括您自创的传奇法术?”珊瑚美目放光地插话,她掌握着残缺般的阿尔祖之雷,即便如此,这法术威力也堪比禁咒。 特莉丝同样提起心。 “完整的阿尔祖之雷,阿尔祖之盾,阿尔祖双十字召唤术,以及我毕生的施法心得,统统记载其中。 “除此之外,还包括大量生物改造的资料:关于初代猎魔人的青草试炼,伊达兰改造魔物、植物的心得,相信能帮到诸位。” 卡尔克斯坦笑得合不拢嘴,越发猥琐。 而感觉最灵光的瑟瑞特又在书架后找到几口精致奢华的红木储物箱,掀开一看。 哗啦啦。 金光、奥伦币和克朗的光芒、珠宝钻石的彩光,晃得人头晕眼花! “有了这批财物,至少未来二十年,兄弟会不愁资金!” “事实上,相同重量下,珠宝黄金是实验室里价值最低的东西。”阿尔祖说,“但从现在开始,它们统统属于各位。” 众人相视一望,神色满足,这一番苦战,总算没有白费! “既然你们满意了,能否大发慈悲地实现我们几个最卑微的愿望。”埃兰双手抬在胸前,态度诚恳地问。 “大宗师,您想好了吗?”柯恩握紧拳头,面露不甘之色,“平行时空的完美世界比现实更可贵?” “从大雪崩那晚开始,我的心就已经死掉了…”埃兰摇头,眼神出神地望着角落的火盆,似乎看到其中一张张鲜活的面庞,“我活到现在,只为改变那天的结局。” 与他并肩而立的艾加、阿纳哈德赞同地点头。 维瑟米尔颇为遗憾,终究没能说服艾加大宗师改变主意。 只有伊瓦尔·邪眼改变了立场,旗帜鲜明地进入蛇派猎魔人的队伍,眼神唏嘘看向这一群老友。 他跟随阿尔祖不过二三十年。 心头的执念远没其余大宗师那么深。 何况见识到猎魔人兄弟会的阵容,以及到罗伊逆转时空,驱赶至高者的实力之后。 他心中天平悄然偏转。 加入兄弟会迟早能跟狂猎决一死战、达成夙愿。 没必要前往不确定的完美世界! …… 罗伊从怀里取出了四枚至高者精髓… “阿尔祖,你飞升到完美世界之后,那个时空原本存在的另一个‘你’又何去何从?” “我们进入他们的身体、灵魂交融。”传奇法师如实说。 这不就和我最初降临的状态类似? 罗伊银灰色瞳孔徐徐扫过阿尔祖,以及心意已决的三名宗师,最后锁定双肩宽阔、身形最为魁梧的阿纳哈德。 “那么现在还剩最后一个麻烦。” “你我之间,一笔血债未清。” 罗伊的声音斩钉截铁, “辛特拉城堡,分尸之仇!至今未敢忘却。” 猫鹫脸颊瞬间绷紧,动了动嘴唇,欲言又止。 熊派大宗师垂下头。 所有人中,毫无疑问他是最不受欢迎和认可的那一个。 永远如此! 他深吸了一口气、看了一眼两位老友,阿尔祖老师、又看了一眼罗伊手中的红玛瑙。 脸上未有分毫惧意,目光锐利。 火盆的光芒,照得他就像是奔赴刑场的死囚。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来吧,罗伊,下手利落点!” 他仰头,伸直了脖子,引颈就戮, “我当初对你冷酷无情,你杀我也不过是天经地义!” “我只有一个请求。”他看向艾加和埃兰,嗓音低沉,仿佛在交代遗言,“两位,看在一起奋斗多年的份儿上,希望你们的完美世中也有我的一席之地,这次请让我当个正常的猎魔人——按照我们一起制定的计划。” 艾加,埃兰看向罗伊。 “他的过错,我们一并承担。” “冤有头债有主,抱歉!” 唰—— 阿隆戴特出鞘。 “小子!” “罗伊!” 密室之中惊叫声此起彼伏。 但都快不过那迅若疾风闪电的剑光。 “唰唰——” 嘶嘶破空声中。 热气腾腾的鲜血泼洒而出! 哪怕罗伊处于虚弱状态。 锋利无匹的剑刃,仍旧轻松分开那具血肉之躯。 众人心惊肉跳间,就见熊派大宗师魁梧的身躯刹那间四分五裂,被斩断了四肢,仅余光滑的大腿切面支撑着血泊中的身体。 滑稽,可笑,又可怜。 形容如此可怖,他却只闷哼一声,皱了皱眉头。 仰起惨白的脸注视罗伊。 整个密室变得鸦雀无声。 有的猎魔人面露不忍。 有人目睹这同类相残的画面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阿纳哈德!你听好了!”罗伊却突然收回架在他脖子上的剑,蹲下身体,一把擒住他胸前衣襟,银灰色的瞳孔,直视他那双毫无感情的琥珀竖瞳,似乎从中看到他过去漫长又冰冷的人生,“从现在起我们两清了。” 罗伊咧嘴一笑,冲他点头,火光照出年轻苍白面庞上的豁达和释然。 昔日的仇怨在这一笑之中消泯。 他们不再是仇人,不再是! 他接下来的话,所作所为,让大部分人吃了一惊。 只有珊瑚、雷索,一脸不出所料! “现在,猎魔人兄弟,我以同胞的身份来成全你!” 罗伊将一枚至高者精髓捧到熊派大宗师嘴边,发出了由衷的祝福, “阿纳哈德,去追寻你逝去的感情和人性吧,去寻找救赎、开启新的人生篇章!” 洪亮的声音来回荡漾。 咕噜! 男人嘴唇开合,喉咙起伏,不由自主地吞下那枚宝贵至极的至高者精髓。 这一刻,他干涸已久的心灵,坚冰般的意志,也产生了一丝裂缝。 僵硬的脸颊上,露出一抹难看又别扭的笑容。 看向那道虚弱的背影的人,都感到一股奇异的热力,温暖着身体。 毫无征兆! 轰隆—— 猩红的光芒涌出阿纳哈德血淋淋的残躯。 涤罪之焰熊熊燃烧! 红光照亮了整个密室,绚烂又刺目,隐隐混杂着无数光怪陆离的画面——阿纳哈德在微笑,愤怒、哀伤,感激! 众人情不自禁眯起了眼睛。 须臾间。 大汉随着这红色火焰,碎成一片片,一缕缕,轻烟般消失在黑暗虚空中。 众人面前,除了一滩鲜血四条断肢,连粒灰烬都不剩! “这确定是完美世界,而不是魂飞魄散?各位不再考虑考虑?” 奥克斯艰难地吞了口唾沫 阿尔祖、艾加、埃兰却相视一望,仿佛即将迎来人生的重大喜事,笑容洋溢地和各自的后辈拥抱、告别。 “柯恩,这个世界的狮鹫学派就交给你了!我只给你一个忠告——骑士美德勿忘,但也得分清对象,别让善良泛滥成灾。最重要的一点,首先照顾好自己和身边人!” “维瑟米尔,永远不要独行,永远不要丢下你的兄弟!” “罗伊,维持住你的人性,就像刚才,别被吞噬的欲望支配!” 埃兰、艾加、阿尔祖依次吞下了水晶,于漫天的红光中,破碎消失! 密室陷入长久的沉默。 “果真存在平行时空的完美世界吗?”珊瑚挽住身边人胳膊,不确定地问。 大家的目光都投了过来。 罗伊握紧那仅剩的一枚至高者精髓,凝视着虚空,这一瞬间,他似乎看到至高者蠕动着触须,在世界之树间来回跳跃的波澜壮阔的景象。 “有!” …… 时间和空间在黑暗虚无中诞生,于混沌中交汇,编织出一个完整的世界。 某个未知的时空。 莫格拉格城堡,明亮的实验室。 一个十岁的男孩儿从长期的昏迷之中苏醒,他有浓密的眉毛,圆圆的鼻头,粗厚适中的嘴唇。 因为营养不良,脸色略微苍白。 此刻,他歪着干净的寸头,打量着纤细的胳膊、消瘦的身体,瞠目结舌,稚气未脱的脸庞上浮现出深深的震撼。 “恭喜你,阿纳哈德,”魔法灯光照出他面前一个留着黑色卷发,穿着蓝色实验长袍的英俊男人,男人朝他伸出了手,褐眼中充斥着由衷的喜悦,“你熬过了青草试炼,没留下任何后遗症!” “握拳!” 男孩依言而行,澎湃的力量,在这条纤细消瘦布满针孔的胳膊中流淌,远超成年人的力量被握在掌心。 “感受到了吗,从今往后,再也没有任何人能欺负你…你将使用这股力量自保,以及庇护他人,驱逐黑暗。” “老师!大家、大家都活着?”阿纳哈德插嘴问,嗓音不由自主地发颤,蕴含着阔别数百年的紧张情绪。 “这简直就是奇迹…跟我们在莫格拉格根据突变公式计算出的概率截然不同,”另一个穿着蓝色长袍、身段婀娜的杏眼桃腮的女术士走上前,亲热地拉住他的手,“生存率达到了百分之百,玛多克、伊瓦尔、艾加、埃兰,贾戈达,以及你,六个人全部活了下来!” 阿纳哈德随之四下环顾,其余五张手术台上躺满了如梦初醒的同龄人, “也幸好如此,”女人心有余悸地说,看着男孩的眼神慈爱,“否则,我的余生必将在悔恨中度过。” 阿尔祖安慰地搂住她的胳膊,目光交汇,温柔和爱意快要溢出来。 阿纳哈德咧嘴一笑。 眼前的情景,和大家制定的计划的完全一致… 莉莉安娜活了下来,觉醒为女术士陪伴在阿尔祖老师身边。 首次实验场也不是冰冷残酷的里斯伯格,而是莫格拉格城堡。 这里再也没有其他三十二个可怜的牺牲者。 这就是由至高者精髓创造的奇迹! 但他最先吞服精髓。 埃兰、艾加,在这个时间点应该还未降临。 至于阿尔祖老师,会去另一个平行时空。 “怎么了孩子?哪里不舒服?” 莉莉安娜注意到他奇怪的神情,关切地问, “我想家了。”阿纳哈德揉了揉脸,眼眶泛红、哽咽地说,“等身体恢复,我能不能回去看看爸爸、妈妈、弟弟、还有妹妹…” 圆圆的眼睛里露出深深的向往,语气怀念,曾经被他彻底遗忘的情感,尘封已久的关于亲人的美好记忆,十倍百倍地回归,滋润他干涸已久的心田,“我和他们分开了太久太久了…好像是几辈子。”谷 “什么时候学会伊瓦尔吹牛皮的本事,你才十岁,哪里够得上几辈子?!“阿尔祖疼爱地揉了揉他的脑袋,沉吟道,“我们创造的是强大的战士,而非冷血无情的屠夫,你再休养两天,我亲自开启传送门送你回家!” “但记得及时回来,”阿尔祖严肃地叮嘱,“下一步训练即将开启!为了我们的远大理想,嗯?阿纳哈德!” “消灭所有蛰伏在阴影之中的魔怪,为所有人类创造一个安全的世界!“ 男孩儿声音洪亮,咧嘴大笑,笑着笑着,泪水夺眶而出。 这一次。 我会坚持到最后。 阿纳哈德心头对自己说。 这一次。 我再也不要孤独前行! 琥珀色瞳孔中绽放出前所未有的亮光,喜悦和对未来的憧憬将他淹没。 …… 多年以后。 波维斯荒野,一座绿植环绕,坐落在山顶上的城堡。 宽敞的庭院之中,皎洁的月光和熊熊燃烧的篝火堆照亮了一对对野兽般闪烁幽光的眸子。 “大家可知,当初凯尔塞壬为何从柯维尔弧形海岸的悬崖边搬过来?” 一个脸颊瘦长,穿着骑士板甲,却浑身散发出浓郁书卷气的猎魔人从烤架上取下一块滚烫金黄的乳猪肉,慢条斯理地扯下一丝,塞进嘴里。 “凯尔达老师,别卖关子了,快说!” 人群中响起一个着急的公鸭嗓。 “耐心点,小鬼,脾气这么暴躁,小心日后被守桥巨魔收拾一顿!” 男人狠狠瞪了年轻人一眼。 “事实上,多年前,一群心术不正的法师因为觊觎凯尔塞壬求而不得的丰富藏书,把维吉玛瘟疫的源头按在咱们头上,并且计划在飞龙山脉发动一场史无前例的大雪崩。” “把我六十多个兄弟一网打尽,变成冰棍!” 他语气一顿,立刻有年轻的学徒识趣地拧开偌大的橡木桶阀门,满上一杯葡萄酒送到他嘴边。 他这才绘声绘色地描述道,“幸好埃兰大宗师在前一天晚上夜观星象,提前占卜到了这场血光之灾,将它消弭于无形。“ 一群年轻的猎魔人围绕着篝火,扬着脑袋,青涩的面庞上涌动着兴奋和崇敬,而脖子间狮鹫吊坠反射晃眼的火光, “埃兰大宗师一个人,战胜了一群心怀不轨的法师?” 一个下巴带着几条痘印、三色瞳孔的年轻人问。 “没那么离谱!大宗师请来了传说级别的帮手——一直跟咱保持着良好关系的创始人阿尔祖、科西莫、以及莉莉安娜女士带领一群同僚联袂前来,将那群混蛋打得落花流水!” “未免再次发生意外,凯尔塞壬就从海岸悬崖搬到了现在波维斯的荒山城堡!” “大宗师和阿尔祖阁下借此机会来了一场别开生面的演讲,在全北境范围内,为猎魔人洗刷了大部分污名!”凯尔达感叹道,“所以,你们现在外出,很少再见到有人唾骂我们为变种人、怪胎。” “当然,歧视和偏见仍旧存在。” “但人民开始正视我们救死扶伤行径,正视我们对世界的贡献,对我们表达出应有的尊敬。” “现在,咱们狮鹫派不止杀死作恶的魔物,更帮助村镇、城市,国家协调冲突,若是爆发战争,则协助平民撤退、逃生。” “那都是你们的前辈用命争取来的!” “凯尔达,与其沉迷在过去的虚荣之中,不如跟孩子们来一节知识讲堂!”一道留着莫西干黑发,侧脸带有纹身的高大男人携着一个身影婀娜两鬓斑白的女人,凑到篝火前。 跳跃的火星照出他带着威严又不失慈爱的脸。 “埃兰老师!” “贾戈达女士!” “大宗师!” “您说几句吧!” 年轻的狮鹫派里炸开了锅,一对对竖瞳亮晶晶地盯着男人。 而埃兰双目四顾,整整一百二十名猎魔人,一半饱经沧桑,一半年轻稚嫩。 完美世界。 在这里。 那场大雪崩不曾发生。 相当一部分世人摒弃了偏见。 狮鹫派成为了真正的主持正义,受人尊敬、认可的骑士。 他转过头和身边白发垂过臀部,瞳孔琥珀色,笑颜如花的女人默契一笑。 他和里斯伯格的初恋情人贾戈达终成眷属。 一切都在往完美的方向发展,他们的航船已经快要驶出狂风暴雨! “孩子们,我只有几个建议,在恪守骑士美德的时候,优先保护好自己!别像从前的我一样,当个顽固不化的蠢材!” “有的人,不值得保护!” “我们作为猎魔人,活着,首先该为自己、为同胞手足负责!” “倒地流血的时候! 我们不会在乎金钱和名声!” 一个老猎魔人猛灌一口酒,鬼吼了一嗓子, 紧接着,一群“老狮鹫”和“年轻的狮鹫”,在它们安全的巢穴里放声高歌。 狮鹫们的叫声在夜色里回荡,应和跳跃的篝火和篝火边扑鼻的酒香。 “因为手足同袍,还有狮鹫的信条 才是我们前进的动力!” 它充斥了凯尔塞壬,越过城堡高耸的塔楼,最后飞向整个北境、无垠的世界! …… 更往后的年月。 凯尔莫罕,古海要塞。 喊杀声、弥漫于梯形城墙上的火焰渐渐微弱。 艾加迅速地挥舞着剑刃,没有丝毫犹豫地跳入那群暴徒之中, 白光在数人脖子间跳跃,血光四溅。 他一瞬间砍倒了三个人。 另有两人朝他冲来,他矮身避开剑刃,挡住他们的攻击,突然一团火焰在身后炸裂。 一名侧脸纹身,脖子悬挂狮鹫护符的猎魔人一记伊格尼法印,点燃了一名妄图用草叉偷袭他的暴徒! 噗嗤—— 庭院中央大榕树下,一名身材高大,肩膀宽阔的,佩戴熊派护符的猎魔人纵身一劈,势大力沉的剑刃将两名披甲的暴徒从额头中央开始分成两半。 瞭望塔顶层,一名瞳孔变幻、身形瘦长的猎魔人长剑貌似随意地往身后空处一挥,胸前蝮蛇吊坠摇晃。 闪烁到他后背,掌心冒出刺目火光的法师,好似主动伸长脖子往剑上送,捂着鲜血泉涌的伤口向后软倒,两腿蹬踹两下,没了动静。 咻咻—— 凯尔莫罕铁门吊桥前,一名穿着轻薄皮甲,脚步灵活,反应快得惊人,拥有深色猫瞳的猎魔人,挥舞一把泛着淡淡蓝光、剃刀般锋利轻薄的剑刃。 在吊桥间兔起鹘落。 三剑。 三具尸体滚下护城河,血水四溅。 而整座凯尔莫罕要塞,无数地点重现这一幕。 狼派、蛇派、猫派、狮鹫派、熊派…五大学派猎魔人,十几名驻堡法师,沐浴着血与火、并肩作战。 不到两小时,入侵要塞的数百名暴徒和法师被杀了个精光! 艾加带着一群身形彪悍的狼派猎魔人,站在城堡庭院、尸山血海之中。 向着驰援的四大宗师、同胞,鞠躬致谢。 “别来这一套,伙计!清理这群鬼迷心窍、自寻死路的蠢货不费吹灰之力,连热身都算不上!”埃兰油亮的鸡冠发随风摇晃,表情严肃,“何况这不是另一个世界,教团主动解散是因为突变配方之别,而非理念之争。我们各自开创学派也是为了这个集体更好的发展。” “对了,降临之前我们是怎么约定的?猎魔人同气连枝!” “一方有难,全体支援!”阿纳哈德充满男性魅力的硬朗面容上露出阳光而爽朗笑容, 这是他们两百年来共同铸造的完美世界啊! 艾加激动地无言。 这一次,所有兄弟都聚在一起! 环顾四周,活下来的一百位猎魔人同胞,眼中同样浮泛泪珠, “伙计们,赶紧收拾尸体,晚上一起喝一杯!大家都来瞧瞧,究竟哪个学派的兄弟最为海量!” …… 最后,另一个未知的时空。 四季常青的云杉林间传来鸟儿的脆鸣。 灿烂的阳光照得满坡的月季和迎春娇艳欲滴。 雾气缭绕的山腰处,一片紫色牵牛花从洞顶垂落,编织出一片芬芳扑鼻的帘幕。 阿尔祖就在这冬暖夏凉的山洞里,一张简陋的草席上苏醒。 他神色迷茫地四下打量,亮度适中的魔法水晶照出山洞大厅里两百来具婴儿车。 白须垂落至腰间的科西莫、一位和蔼可亲的中年女术士、以及自己的弟子伊达兰,正在十指纷飞地施法。 魔力灵光在半空中交织出一条五彩缤纷的河。 一枚枚晶莹剔透的玻璃奶瓶变成为一群殷勤地采完花蜜、哺育巢穴的蜜蜂,令人眼花缭乱地漫天飞舞,自动投喂婴儿车里咿咿呀呀的小家伙。 “阿尔祖,去老地方,”科西莫注意到苏醒的弟子,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她在那儿等你。” 她? 阿尔祖心头一颤,迅速换上一身单薄的亚麻外套,胸前佩好一枚百合花徽章。 脚步轻快地、急不可耐地出了山洞。 他在飞流直下的瀑布悬崖间找到了女人,同样朴素的亚麻衣裙,却难掩天生丽质——坐在瀑布前晃动两条腿儿,飞溅的水汽落到她光滑细腻的侧脸上,泛起动人的红霞,破碎的阳光为她的秀发镀上一层金辉。 宛如大理石的女神雕像。 阿尔祖陷入痴迷。 为了这一眼,他等了几百年。 为了这一眼,他倾尽了所有。 他屏住呼吸走过去,小心翼翼坐在女人身边,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仿佛害怕戳破这个美好的“幻境”。 男人安静陪着她一起下眺、欣赏漫山遍野的红花绿草。 以及惬意在瀑布下小河边饮水的豚鹿、白鹳、野狗… 这些野兽的体型,无一例外,都比正常个体要大上一倍,显得更加强壮,生命力充沛。 “亲爱的,直到今天我还是难以置信,至高者净世之灾后,为何只有我们和一群孩子活了下来?” 莉莉安娜熟练地将螓首靠在身边的肩膀上,冲他甜甜一笑,乌黑的大眼睛带着疑惑, “其他人都湮灭、消失得无影无终,搜遍整个世界,只剩我们。” “也许至高者打了个盹儿,恰好漏过了我们?也许因为我们都怀揣美好而崇高的理想,至高者故意把我们留了下来…”阿尔祖笑着说,语气逐渐变得慷慨激昂, “让我们来教导一群新生儿,开启新的循环!” “我们将成为人类的先驱,重新播下种子!” “我们将引导、创造一个没有战争的新世界,塑造一个没有罪恶的人类文明。” “在我们的教化下,人类将脱胎换骨,无论是蛰伏在阴影中的魔怪,还是潜藏在人心中的阴暗面统统烟消云散。” “这是我们的完美世界!” 莉莉安娜眼神崇拜又灼热地地看向身边的男人, “最重要的是,我们又在一起了。” 男人紧紧搂住了女人的香肩, “不过现在,有一个至关重要的难题亟待解决。” “嗯?” “两百多个孩子里,男孩比女孩要多出五个,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阿尔祖深深地凝视爱人,就仿佛要弥补过去数百年的遗憾。 “什么意思?”莉莉安娜粉颊染上酡红,语气娇羞。 “我们得努力生几个女孩!” “咯咯…” 银铃般的笑声中。 瀑布飞溅的水沫折射阳光,在半空勾勒出一道绚烂的彩虹。 将崖边的两道身影连在一起。 直到天荒地老。 …… 卷终。 通知 首先,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啊。 没有各位读者的陪伴,这本小说绝对坚持不到现在。 但很抱歉让大家失望了,越往后写,我越发感觉力不从心,小说质量也是一泻千里啊。 究其原因,主要还是因为我太菜了。 别的作者都是越写越熟练,我反而越写状态越差劲,活生生把自己写麻了。 尤其是最近几个月,经常整宿整宿失眠,一周也就能睡着两三天、大部分时间状态极度糟糕,偶尔好一会儿、所以风格变幻莫测。 更时常感觉脑子抽筋、脑浆炸裂、两眼望着屏幕像个傻子一样半天不动弹。 等清醒过来,一看时间,哎哟妈呀。 快到十一点了。 咋办。 断更? 硬着头皮也得更新啊! 这就导致写得越来越仓促、更新质量、节奏越来越差劲,成绩也飞流直下,心态也就轰隆爆炸。 进入一个无限的恶性循环。 实在有负读者大大们的期待啊。 所以,我本来打算长痛不如短痛,这一卷就干脆地完本了它。 但后来,也有用心良苦的读者骂醒了我。 这么多坑不填,孽障!还想往哪儿逃?! 我这是幡然醒悟,痛定思痛。 还是得当个人,把所有坑给填完了。 但我亦不能这么仓促、麻木、又机械地水下去了。 我得休整休整,养精蓄锐,让发麻的大脑恢复敏锐,调整好状态,保证小说的质量,端正我的写作态度。 所以我只能在此厚颜无耻地请假了。 短则十天白个月,长则来年再战! 放心,我肯定会写下去,写完它,以最佳状态,应对以后的更新。 在这里,就提前就大家新年快乐拉,身体健康、事业有成、学业顺利,财源滚滚! 鞠躬,再见! 第一章 荒野神庙 粗犷的海风放肆地从弧形海岸边刮过波维斯白雪皑皑的丘陵。 天边艳红的晚霞照出雪地上两排绵长的马蹄印。 哒哒的蹄声在茂密的松树林外停顿,毛发油亮的棕色骏马打了个响鼻,咴咴的叫声中透出一股兴奋。 马上宛如少女般俊美的骑士安抚地拍打它的脖子,齐耳短发下琥珀色竖瞳扫了眼前方林子里的建筑物。 这片雪松林距离朗·爱塞特尚有三百里,一路走来,靠着林地讨生活的人们在荒郊野外建立了大大小小的村落,既有永久定居点,也有临时落脚点,有麻雀虽小的农庄,也有随随便便的木屋,大的出奇的窝棚。 而前方则是聚集地信仰的中心,一座简陋的乡下庙宇。 看起来是个歇脚的好地方。 他转向另一匹黑马上,耳朵发尖,下巴带点青涩胡茬,叼着狗尾巴草的混血精灵少年。 “阿卡姆托姆,天色不早了,今天就到此为止吧,别累坏了维尔特,否则回去没法跟罗伊交代!” 少年看了眼天空,黄昏照出他嘴角戏谑的弧度。 “您还有脸提累,当初是谁恳求求莉迪亚女士把传送门开到凯拉克,让我们骑马沿途磨砺武艺?结果呢,整整半个月除了料理掉一头老掉牙的水鬼,就吃了满嘴泥!” 少年随手从马鞍袋里掏出一根胡萝卜,塞到黑马脑袋前看它噗呲噗呲大快朵颐, “大聪明阁下,教教我呗,该怎么跟那群小王八蛋吹嘘,水鬼杀手再创辉煌?光是想想都能把人笑出屎来!” “咱们早该进城跟着丹德里恩大师在新开的歌舞厅里吃香喝辣,或者去2号药剂店陪维姬叙叙旧, 可耽搁这么多天,所有计划都泡汤了, 待不了多久就得回艾尔兰德苦修!” 苦修两个字, 让卡尔眼皮子一跳。 阿卡姆则浑身一个激灵, 龇牙咧嘴,“新来的伊瓦尔大师简直是个变态, 换着花样折磨大伙儿!什么刀锋旋转假人,强化版杀手路,鹞子坡, 呜——上次我摔了一跤至今还没痊愈,你说会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 “闭嘴!这已经是你两周以来的第十四次抱怨,比每天打呼噜还烦人!”卡尔翻了个白眼,将猫派吊坠塞进皮甲下面藏好,牵着缰绳走向树林掩映间, 轮廓冷硬的建筑物, “有功夫废话, 不如抓紧时间舔干净你这张臭嘴,想想咋说服祭司!还是说你想继续睡石头吹冷风?!” ………… 两人牵马走进雪白松枝间的神庙。 宏伟壮观谈不上, 建筑规模甚至不如诺维格瑞永恒之火神殿一个角, 仅仅是一副栅栏、以及几栋红砖砌墙、木瓦封顶的低矮平房围成半月形小院子。 令人不解的是,左手边木窝棚旁的旧房子用木板封钉得密不透风。 此时白昼进入尾声, 透过林缝的夕阳照出庭院间一座大理石雕像——一个胡须茂盛目光睿智的老翁, 披着一整块面料组成的、垂至膝盖的短袖束腰外衣, 左手托住衣服多余的部分,右手向前虚伸, 仿佛在冲下方的信徒传授知识。 猎魔人运气相当不错,这是个宽容大度、友善的信仰——雷比殴达,也许愿意接纳他们一晚。 雕像前神圣壁龛和祭坛前,围绕一群男孩女孩儿,小的七八岁, 年长的十五、六岁。 他们穿着打满补丁的亚麻内衣, 目光呆滞地僵立着,灰扑扑的棉外套上挂着晶莹雪花,长条状的白气随着呼吸从口鼻间涌出,脸颊被冻得通红, 神情恍惚,心头似乎怀揣着某种青春期的烦恼。 两名少年猎魔人见状不约而同想起高文之家,只是神庙的气氛要压抑沉闷得多,宛如一潭死水。 正当此时,一位穿着简洁朴素白色祭袍头戴皮帽年轻女人在两名体格健壮的男人陪同下快步走出院子,锐利的眸子扫过来。 “你们好,两位不是松林区居民吧,远道而来有何贵干?” 她大概二十三四岁,眸光流转间满头红褐色的长发披在肩头摇晃,皮肤白的透明,脖子间隐隐可见一层又细又浅的绒毛,但脸颊紧绷,狭长的黑眼睛里泛起沙虫似的血丝,显然近来睡眠不佳。 猎魔人敏锐地注意到这张俏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 “尊敬的女士、两位先生,我叫卡尔,这家伙是阿卡姆托姆,偶然路过神庙。如您所见天色将晚,夜里野外温度低得能冻死人,我们想跟您借宿一宿,恳求雷比殴达的庇佑。” “我是黛西,这座神庙的祭司和管理者,他们是神殿的卫士鲁马齐和迪诺,” 下巴宽大又突出的巨汉和头发蓬乱、满脸络腮胡的阴鸷男微微一笑,但这笑容充满了不安和警觉。 他们紧紧盯着少年背后的剑柄,和腰间暗袋里的银罐。 “雷比殴达仁慈,乐意为疲倦不堪的旅人提供温暖的休憩之所,但你们全副武装,带着剑…剑会伤人,也会杀人,而庙里有很多脆弱的孩子。” “锄头、干草叉、镰刀也能杀人,关键在于使用它们的人。剑是我们吃饭的家伙,我们职业要求剑不离身。但请放心,我们的剑只针对‘怪物’。” 阿卡姆灿然笑着炫耀般展示胸前徽章。 “我们是狮鹫派猎魔人…从南边的凯拉克而来,准备到朗·爱塞特投奔熟人。毕竟大城市工作的机会更多。” 稍微有点见识的人都知道,猎魔人就得不断云游四方,寻找委托。 他们在诺城闯下赫赫威名后,这个维系了数百年的传统仍旧牢不可破。 区别在于现在委托只是兄弟会猎魔人的生活调剂品而非赖以谋生的手段。 威戈佛特兹和阿尔祖的遗产,已经足够兄弟会发展十年。 “这么年轻的猎魔人相当罕见呢,阁下还有别的证据吗?”尽管青草煎药的催化使得少年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大上几岁,更像十五六岁的年轻人,但仍旧稚气未脱,与传说中血盆大口,青面獠牙的变种人相去甚远。 女祭司目光流露出思索之色。 “看看这把剑如何?它不是一般的凶器。”卡尔兴奋地一咧嘴,左手越过肩头握住水牛皮包裹的剑柄。 唰—— 银光乍现。 女祭司和两位保镖眼前豁然迸出一道雪亮的闪电。 抖动的剑尖如洁白花瓣绽放,而在十字型护手下方一寸处,露出一块璀璨的符文,周围有六道幽蓝色光芒,与波浪状相互交替,符文下方铭刻着一段漂亮的风格化上古铭文。 整把剑精美得令人窒息,犹如艺术品。 卡尔食指掠过薄如蝉翼的剑身,嗡嗡轻鸣间,寒刃反光,梦幻又致命。 两个大汉不知怎地,惊惧交加地后退了一步。 “陨铁剑心,银制剑刃…附有多种魔法…唯有猎魔人方能挥舞。两位无须害怕,它只对魔物有特效,不会威胁到人类。” 卡尔还剑归鞘,露齿一笑,三人惊掉下巴的表情充分满足了他的虚荣心! 而阿卡姆不甘地哼了一声,天赐良机,又让这个厚脸皮的臭屁鬼装到了! “卡尔阁下,剑上刻着字?” 头发蓬乱的保镖目光畏缩,结结巴巴地问。 “眼神不错,那是我的一个老师传奇猎魔人罗伊的赠言,然后由另一位大宗师在夏至日正午金色阳光照耀下亲手铭刻!有空再跟你细说!” “竖瞳、狮鹫徽章、传说中的银剑,两位的身份确凿无疑,快快请进!” 黛西祭眸子里亮起异色,态度忽然大变,毫不迟疑地朝两人伸手,拉着他们往里走, 院子里发呆的孩子们不约而同看了过来,眼中多了一丝朝气。 阿卡姆笑容洋溢地冲他们挥手打招呼,他们却好似受惊的小鹿四下逃进屋子里,留下满院子凌乱脚印。 阿卡姆皱了皱眉,心头涌起一丝古怪的感觉,与卡尔交换了个眼神。 “一定是雷比殴达的垂怜,才派来两位救星,为神庙的灾难画上句号!” 女祭司高兴地说, “什么灾难?”两个少年精神一振, “看到那堆小家伙…嗯…抱歉,乡下孩子怕生、容易害羞。总之他们脸上之所以阴云密布,那是因为神庙中有邪秽作祟,搅得大家不得安生,我们正需要技艺高超的除魔大师!” 第二章 怪声 简陋的神庙餐厅,木板搭成的长方桌一角,两副沾满雪花的斗篷之间,饥肠辘辘的猎魔人正在安静又高效地进食。 卡尔囫囵吞枣地把半个馅饼塞进嘴里,让浸透土豆浓汤的松软麦麸在口腔里发酵,香气经久不散。 而坐在对面的女祭司略微肉疼地叹了口气。 “两位大师是专业人士,怪物与超自然生物的克星,理应清楚这种乡野之地,妖魔鬼怪多到数不清,比如齐齐摩,食尸鬼,小矮妖,还有些我说不上来的可怕存在…” “恰恰相反,”卡尔放下被舔得光洁如新的餐盘,老气横秋地说,“最近几年魔怪数量大不如前,与之相比,强盗、雇佣军、掠夺者、和流窜的士兵才是人类最大的威胁!话说回来,你的意思是神庙有不寻常的东西?” 黛西双手交叠在方桌上,手背支撑着尖尖下巴,看了眼身边光头大汉,火光照出她光洁细腻的面庞肌肤和眉宇间的焦虑, “从半年前开始,我每天夜里都能听到渗人声响,让我难受得慌,你明白那种感觉吗?好像有一只松毛虫在往我耳朵里钻,又似乎有一条舌头在舔我的后脖子。” 光头布鲁齐攥紧沙包大的拳头绘声绘色地描述,贴着长凳的屁股不安地扭动。 “它听起来有时候像婴孩的咿咿呀呀, 隔了一会儿变成耗子的叽喳声,甚至是鲁特琴声!” “我们搜遍整个神庙, 诡异的声响来自地板下面堆放杂物、储藏腌菜腌肉的地窖。我和迪诺下去探查了一遍——” 阿卡姆竖起耳朵, 灌了一口微甜的羊奶, 迅速瞥了眼窗外,一个金发如稻草般干枯的女孩儿正从窗台边探头眼巴巴地往餐厅里望, 对着丰盛的晚餐吞口水,夜风吹得她不停搓手,纤瘦的小身板直打哆嗦。 窗外黄昏深沉, 猎魔人突变的视力仍然清楚瞥到对方似曾相识的面容——与记忆中调皮、漂亮、气质高贵,深受杰洛特和叶奈法喜爱的女孩几乎一模一样。 这怎么可能,她不是在史凯利杰吗?嗯,应该是巧合。 “那排腌肥猪肉后面居然躲着一个脏东西!” 保镖粗糙泛红大脸上的横肉波浪状起伏,嗓音都不受控制地颤抖。 “别紧张, 慢慢说, 它长什么样?一根毛也别漏过!” 阿卡姆铿锵有力的话语蕴仿佛含魔力, 抚平大汉的紧张。 “像个穿着连衣纱裙、满脸挂着烂肉, 消瘦佝偻的老女人!当然它跑的比老婆子快十倍。” 阿卡姆摸了摸下巴胡茬,皱了皱眉,“你确定没看错?” “我不敢在地下待太久, 只是朦胧看到它的轮廓。”大汉涨红了脸, 结结巴巴地说。 “一头?” “说实话, 要是有两头我们恐怕出不来了!”络腮胡男接茬道, “那玩意儿尖叫着追在屁股后头,迪诺的火把挡了它一下, 不然我差点被扑倒!雷比殴达在上, 我凭生头一回那么害怕, 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差点被吓得尿出来, 还好我们腿脚利索, 爬上去, 盖上木板,一屁股坐上去堵住!” “阁下…”阿卡姆上下打量光头巨汉, “没看上去那么英勇嘛。” “英勇不代表傻!我不会去用牙齿啃石头!就算是身经百战的士兵, 遇上那玩意儿也只能落荒而逃!” 这是九成普通人面对未知恐怖事物的正常反应。 “那玩意儿没破门而出?”阿卡姆问, “雷比殴达保佑,它只在地窖里嘶吼!”满脸络腮胡的迪诺诧异又有些庆幸地说, “这不就是个现成的活靶子?然后你们用了啥办法对付它?” 卡尔目光徐徐扫过三人问, “在地窖入口烟熏、念诵雷比殴达的祈祷词、按照传统驱邪偏方,往地窖投掷装满童子尿、处女月经、黑狗血的猪膀胱…可啥办法都没用!说来也奇怪,我们白天下地窖,明明鬼影都看不到,可到晚上,叫声必定响起来,比公鸡打鸣还准时!” “有没有试过点火?”卡尔问。 “火烧神庙是对雷比殴达的大不敬!”女祭司说。 “既然拿它没办法,你们为什么不直接搬走?” “这么多孩子哪里有地方安置?何况雷比殴达的信徒绝不能被区区一头幽灵吓跑!” 祭司义正严词道。 “那记得它晚上大概什么时间现身?” “嗯…月亮升起以后,反正月光普照的晚上都能听到叫声!” 卡尔竖瞳流露思索之色,那玩意儿不怕烟熏,被困在狭窄的地下室,白天销声匿迹,月亮出来后现身? “除了嚎叫,它有没有更恶劣的行为?” 三人同时摇头,女祭司庆幸地说, “这邪污之物只敢在地窖里阴影里作威作福,没办法脱笼而出伤害孩子,所以我们才继续留在神庙里忍受它恼人的怪叫!但我担心啊,迟早有一天它会钻出来袭击大家!” 卡尔揉了揉太阳穴。 听他们描述,那魔物拥有类人的外形,他立即想到了墓穴巫婆、小矮妖,孽鬼、食尸鬼之流。 可首先栖息地不符合,其次这些怪物不是凭地窖那区区一块木板、几把锁就能锁住的,当它们外出觅食的时候,神庙众人就该沦为腹中餐。 排除! 卡尔颔首,又问, “这半年来噩梦多吗?” 三人相视一望,女祭司想了想, “只有最初那几天睡不着,其他时候没啥问题。嗯,一定是雷比殴达的庇佑!” 卡尔眼中射出一抹精光,如果是酷爱恶作剧的小地灵,这群神庙居民免不了频繁发噩梦,享受恶作剧大餐。 “最后一个问题,地窖里死过人吗?”阿卡姆接过话头,目光缓缓扫过三人的脸, 黛西愣了一下,生气地涨红了脸,“这是神圣的庙宇啊,大师,别跟我们开玩笑!” “你确定?!” “我发誓!” 餐厅陷入短暂的沉默。 “大师这是有头绪呢?”光头大汉问, “有个初步猜测,但其中又存在一些矛盾之处,需要进去一探究竟。” 两少年默契地想起《生物论》上的一种地缚灵。 人形,月亮升起时候出没,叫声渗人。 可照理说,那种玩意儿只诞生于尸体之上,月光照耀的乡野小道间,不该出现在神庙地窖里。 “黛西祭司,冒昧问一句,从始至终雷比殴达的圣灵都没有帮助你们驱赶这头怪物?” 在猎魔人认知中,要说“闹鬼”,无论城市乡下皆有可能,唯有神殿与鬼怪魔物基本绝缘。 在艾尔兰德,梅里泰莉女士许久不曾向世人展现神迹,其庙宇仍然存有神圣的庇佑,邪物会受到天然威慑不敢在此作祟。 包括天空之父克利夫,其他算得上“正义”信仰的庙宇能震慑妖邪和宵小。 黛西想了想,深吸一口气说,“也许是我太年轻,在松林区任职才,半年资历浅薄,我想地窖下的怪物也许是先知对我的考验!” “那么庙里的孩子也才来半年?” “阁下有所不知,”黛西望向窗外,俏脸上浮现怜悯和慈爱,“孩子们大多是几年前从辛特拉、索登逃难而来的孤儿,也有家里实在养不活送过来让我们教导的可怜孩子。从前一直是欣妮祭司在照顾他们,后来她外出游历,我才开始主持神庙事务。” “在天寒地冻的波维斯野外,养这么多张嘴可不简单啊。”阿卡姆赞叹道。 “多亏乡里乡亲的救济和捐赠,大家勉勉强强活了下来。”女祭司感激地说。 阿卡姆沉默着摇头,他在曾经流浪那段岁月里深刻认识到,越是穷乡僻壤,也意味着越凶狠、愚昧、吝啬。 农夫们养自己家庭都不轻松,哪里会好心援助非亲非故的孩子。 但他没有反驳。 “两位猎魔人大师看上去仪表不凡,必定有一副好心肠!”络腮胡忽然恭维道, “看在那群孩子份儿上帮帮神庙行吗?” 黛西纤手合在胸前,明亮的大眼睛闪烁着恳求之色。 “猎魔人的规矩,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而根据你们的描述,地窖的怪物对付起来相当棘手。”卡尔。 女祭司顿时面露为难之色, “你们要多少报酬?” “发发慈悲吧,猎魔人,庙里没钱!”布鲁齐好似一头人立而起的巨熊,捏着双拳瓮声瓮气请求,“庙里只剩一点储备来过冬的余粮!刚才为了款待两位,已经用掉了其中最值钱最美味的一部分!” 卡尔和阿卡姆尴尬地揉了揉鼻子。 拒绝? 不,这趟无聊的旅程就杀了头水鬼,灰溜溜进城太过憋屈。 可免费出力,他们能想象到瑟瑞特破口大骂的情景——您们两个可真是大善人?! 要不试一试意外律争取带个孩子走?可已经进入神庙大门,见到那群孩子,还意外个屁。 良久之后,阿卡姆左手大拇指摩挲起脖子间狮鹫徽章,心头说——这是我的旅程,由我做主! 是时候大展拳脚一番,增加点荣誉。 “咳、咳!”他清了清嗓子霍然起身,绕着餐桌踱步,一脸正气凛然朗声道,“撞上我阿卡姆托姆,你们算是走大运了,狮鹫派讲究骑士精神,我就破例出售一次,这顿饭作为报酬,任务我们接下了!” “你…您是认真的,不会开玩笑骗我吧?”黛西松了一口气,惊喜地张大了嘴, “猎魔人言出必行。” 卡尔见同伴信誓旦旦表了态,捂着额头无奈叹了口气。 “实在感激不尽!愿雷比殴达保佑你们!”女祭司喜不自胜地朝两人鞠了一躬,似乎害怕两人反悔,急忙开口,“需要我们做些啥?怎么帮忙?尽管吩咐!” “照顾好孩子和自己,别让咱们分心。” 卡尔看向窗外,不知不觉天色彻底黑了下去,昏暗熹微的光照出庭院中央洁白的雪地和阴影里的雕像。 神圣雷比殴达石雕裹上了一层浓郁而厚重的黑暗。 “给我们点时间准备,月亮升起时动手!” 第三章 地窖 咱俩一起行动妖异的月光洒进窗户,照出冰冷地面上盘膝而坐的两道身影。 “伙计,交给你一个重要任务,等会儿守在地窖外。”卡尔板着俊脸,就像将军吩咐亲兵般用力拍了拍阿卡姆托姆的护肩, “滚!”后者连忙嫌弃地推开他的手。“咱俩一起行动!” “别胡闹,直觉告诉我那两个肌肉男有点不对劲,你得留在外面以防万一。”卡尔盯着窗外若有所思, “你才不对劲!上次水鬼谁解决的?这次轮到我出手!”阿卡姆眼睛瞪得像铜铃,唾沫横飞地据理力争,“何况我提议免费除魔,风险我一力承担!” “一码归一码!你想当主力,啥时候打过我再说!” 阿卡姆被戳到痛处怒极反笑,意味深长地说,“你这么英勇无私,替他人着想?那去吧,等你牺牲后,我会好好照顾维姬。” 卡尔咧嘴露出森冷白牙,目射冷光,竖掌成刀对准同伴胯部,做出磨刀霍霍向猪羊的动作,“什么时候学了兰伯特的无耻爱好,信不信我先阉了你!” “你试试!” 两人互相挖苦了整整五分钟后,心灵变得异常平静。 卡尔端起膝盖左侧的银剑,拔剑,一手斜握住剑柄, 另一只手对准光滑剑刃徐徐倾倒膏状的恶灵油,然后是第二重保险, 改良自蝮蛇学派, 无色透明的河豚毒液。 当两种液体浸入剑上那段风格化的铭文。 卡尔食指随即用力拂过剑脊, 动作带着一股凌厉的美感,宛如高明的铸剑师在打磨剑器。 剑油涂抹均匀, 剑身便反射出一层灰褐色的油光。 咔嚓—— 银剑归鞘。 双手同时拂过腰间和胸前的暗袋里的瓷罐以及长颈细口银瓶。 啵…… 软木塞坠落地。 咕噜咕噜。 先后吞咽了两口不同魔药。 猫,使得他们眼球内部,因为突变而产生的脉络膜层更好感光。 雷霆, 扩张肌肉血管,贯通筋脉,激发潜力,浑身蓄势待发犹如潜行的猎豹。 一大片墨黑的密集血管痉挛般蠕动,从脖子处向两颊太阳穴伸展, 眨眼长满整张脸, 清秀、俊美的少年霎时变得狰狞如妖魔。 口鼻喷出的白气, 目光转动间隐隐有电弧闪烁, 杀气四溢。 卡尔起身, 斗篷摇曳间,大步流星跨出门槛, 阿卡姆步调一致地紧随其后, 同时放松筋骨, 让身体活络起来。 夜, 漫天飘雪,神庙庭院万籁俱静, 唯有冷冽的夜风呼啸而过。 神庙最左侧拴马的木棚边,木板封死的旧砖房前,举着火把的女祭司和两个大汉正在夜风中瑟瑟发抖。 卡尔没走出几步,耳朵抖动。 呜呜… 如泣如诉的轻唤从砖屋黑暗中传来, 呼啸寒风般拂过漆黑的夜空,不禁让人想到坟墓边幽幽自语的疯女人,声音虚弱中带着一股浸透肺腑的阴冷气息。 “卡尔大师,你们这是生病了, 还是中了邪?”火把照亮猎魔人的面容, 头发蓬乱的男人立刻被那副恶鬼般的尊容吓了一大跳,警惕握住腰间匕首。 “稍安勿躁, 这是一种纹身魔法,能威吓鬼魂,当然,对人也有点效果,所以别紧张。”阿卡姆遍布乌黑血管的脸颊露出一个骇人的笑,“愣着干啥?开门吧!” 光头大汉转身看了眼黛西,见她点头,便用榔头撬开了封住废弃破房子的木板,丢进雪地。 踏入。 昏暗空荡的木屋,废弃已有半年之久,灰尘和蛛网扑面而来。 而在房屋中央略微下陷的一块木板上,火炬光芒照出几根发情蟒蛇般纠缠成一团的铁链和锁头。 女祭司看了猎魔人一眼,拍了拍胸脯,深吸一口气,蹲下身从长袍口袋掏出钥匙一一解锁。 她背对着众人,秀发摇曳间,却不小心露出光洁如玉后脖子一块指甲盖儿大小,奇异的网状花纹。 花纹大部分隐入她背后罩袍之中,只展现出几个透着诡异的黑色字符,bl… 记号?纹身? 猎魔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都觉着有一点眼熟,但短时间想不起来。 两个大汉协助女祭司拖着铁链掀开石板。 下方出现一条的倾斜的石梯,地窖里变幻的低吟变成了高昂呼啸,越发荡人心魄。 卡尔胸前吊坠急速震动,空气里的魔力变得混乱不堪。 他顿时五指勾勒,璀璨金光盾牌般覆盖住周身皮甲,第二层赫里欧法印随后涌现。 唰—— 银刃出鞘,他就这么掣剑低头,如螃蟹般打横着钻入了黑暗。 “你不进去帮忙?”黛西疑惑地看向蹲在入口处的阿卡姆托姆。 “他可是我的老大,猎魔人兄弟会第一届学徒中的最强者,水鬼主宰!”阿卡姆打趣地说着,忽而神情一变,语气多了一丝兴奋,“嘘,来了!” ……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灰尘、腐臭、和泥土腥味儿。 两点绿油油的光团在黑暗中漂浮。 数道月光从深处墙壁孔洞中倾斜射来,交织出一种幽静的美丽。 卡尔潜行的猎豹般弓背屈膝,屏住呼吸,踮着脚尖,灵猫般落地无声向地窖深处越发刺耳的咆吼前进。 缩成棱形的竖瞳穿透潮水般的黑暗,遍地狼藉,堆满小山似的石块、杂物、腌菜和腌肉。 而就在他伸手可及的地方,一根被烧成木炭的桌腿如同沉船的桅杆斜插在地。 桅杆和更远处半截入土的大理石桌组成三角形的缝隙。 一道模糊不清的飘逸青光高速从中袭来,带着呼呼风声,脚不沾地扑向地窖入侵者! 卡尔眼神一凝,左手电光火石扣住腰间银罐,猛然一丢。 砰! 玻璃破碎,青灰色尘云弥漫半空,宛如一张收拢的渔网,瞬间把鬼影从脚到头罩住! 电弧闪烁,月之尘生效,鬼影半透明的身体变得凝实,在朦胧月光下彻底现形—— 披着一身破烂的青色长裙。一手提灯笼,一手提着锈迹斑斑的匕首,身体悬浮于地面一寸。 形容枯槁,瘦骨嶙峋,露在衣裙外的双手、干枯的面部,爬满青灰色的尸斑和腐烂的淤痕。 她就像一位刚从古老坟墓中破土而出,披着婚纱的僵尸新娘! 而在猎魔人的典籍之中,它叫做夜间妖灵。 嘶嘶—— 它尖叫着旋身犹如华尔兹般优雅,匕首随之齿轮般斜下方转动,划出一道锋利绿光。 少年却已经早一步预判,矮身,熟练至极的一记懒驴打滚,像过去上万次躲避旋转假人那般,从劲风边缘滚过,滚到妖灵背部。 在它反应过来前,五指勾勒出淡紫色倒三角。 一推! 地面升起亚登法阵,紫色光圈将妖灵裹在其中。 嘶嘶—— 刺耳尖叫回荡于昏暗地窖。 它漂浮的身体一下子被套上沉重枷锁,陷入泥潭般往下一沉。 周身光芒忽明忽暗,动作肉眼可见变得迟缓,却依然戾啸着扑向半蹲身体的猎魔人。 卡尔嘴角浮现微笑,银剑立于脸侧,剑尖指向妖灵,宛如公牛冲锋倒竖的角。 左脚前踏,疾风迅雷般突刺。 噗嗤! 笔直银光刺破空气! 颀长的银剑先一步刺中妖灵胸膛。 剑上的银和剑油大显神威,硫酸般腐蚀妖灵躯壳。 白烟滚滚,滋滋作响。 它胸口豁然破开一个骇人窟窿,嘶声痛呼着,动作变形! 卡尔轻而易举躲过匕首挥击的余势, 脚步鬼魅,绕着它周旋。 银刃挥舞,剑光漫天。 地窖里响起连绵不绝噗噗破空声。 猎魔人每一击必然刺入目标,借着剑油之威,在妖灵身上制造出一道道横七竖八的伤口。 而它被月之尘加亚登法阵困住无法化作虚体,速度和反应又不及饮下魔药的敌人,变成一头遍体鳞伤、被逗弄得团团转的笼中困兽,难逃湮灭厄运! 唰—— 卡尔脚尖点地,躲过挥向面部的明黄色灯笼,须臾间银剑连续抖落三点寒星。 由下至上落入妖灵裙边,柳腰,狰狞的脸! 它身体浮空,裙摆若风车旋转,张大嘴歇斯底里地哀嚎,地下室颤动, 蕴含魔力的声波好似疯狂鼓动的海浪,以妖灵为中心向四周席卷。 碎石崩飞! 卡尔身体一晃,罩住身体的黑色光罩瞬间破裂,却为他抵挡声波攻击! 他霎时动若脱兔,斜立在腹部前的长剑犹如犁地的犁,带着一道寒光戳刺它的左眼。 就要给它超度一击。 唰—— 骤然间脑后袭来一股劲风。 地窖阴暗中赫然扑出第二头张牙舞爪的妖灵! 猎魔人大惊失色,立即往左一蹿,躲到大理石圆桌后,却仍旧迟了一步,昆恩法盾被匕首击碎,金光散入悟空。 同时局面逆转,遍体鳞伤的妖灵,和新加入的同伴嘶声咆哮,一左一右包夹而来! 虽然卡尔早料到战斗不会太轻松,但经验的欠缺仍旧让他有些猝不及防。 受伤的妖灵用匕首攻击他的下盘,卡尔及时起跳保住了膝盖,新来的挥出黄灯笼,在大理石桌上砸出一连串火花,擦过他的右手背。 霎时间皮开肉绽血肉淋淋,卡尔虎口剧痛,银剑险些脱手而出。 好在他早在兄弟会里经过了无数次死去活来的魔鬼训练,耐受力惊人。 他迅捷地向后弯腰,做出姿态优美,标准至极的铁板桥,避开左右夹击,松手甩臂! 剑刃画出一个半圆。 左边的妖灵厉声哀嚎,手腕多出一道腐蚀性伤口,右边的腹部中剑,叫得更加响亮。 卡尔用手指画出阿尔德法印,击中左边的妖灵,将其击退。 重伤的妖灵趁机发起疯狂劈砍,劈中猎魔人左腰,在龙鳞加固的皮甲上画出一道白痕。 卡尔只是闷哼一声,脚尖一转,闪出它的攻击范围,转到它身侧,同时右手银剑顺势撩中妖灵后背,又痛打落水狗,刺出第二剑! 噗嗤—— 虚空游过一条火蛇,附魔剑刃燃起烈焰,从妖灵后背穿到前胸。 它身形变幻,冒出层层虚幻轮廓,似乎想要分裂,却油尽灯枯,徒劳地发出解脱的刺耳尖叫,皮肤片片凋零,从青光直冒的躯壳以及爬满尸斑的脸部上纷纷蜕落。 它的身体仿佛腐朽了上千年之久,风化成渣,只在地面留下一滩翠绿恶灵尘。 卡尔喘气如牛,身体如摆钟,腰肢如弹簧,冲向另一边一分为三的妖灵! 银剑、法印、银罐,狂轰滥炸! …… “听到了吗?战况相当激烈啊,大师一个人真能行吗?”黛西咬紧银牙,忧心忡忡地望着漆黑的地窖,“你确定不去帮忙?” “放心,他不是傻子,需要支援早就开口,既然不说那就能解决。”阿卡姆目光坚定,信心十足,“准备迎接他凯旋吧。” 话音刚落。 地窖中的连续不断的打斗声忽然一顿,四人均是大气不敢喘绷紧身体,握紧火把和武器。 整整十分钟后。 一对幽光闪烁的眸子沿着楼梯迅速上升。 一张爬满乌黑血管的清秀面庞冒了出来,只是此刻浑身爬满哒哒的泥巴和灰尘,汗水顺着下巴滴落。 卡尔好似三天三夜不眠不休,精神萎靡,面色惨白,侧脸多了一道细薄的血口。 显然经历了一场苦战。 迪诺、布鲁齐、黛西见状先是略微惊讶地愣了一下,随即露出灿烂笑容。 “赢了?” “费了我不少功夫,但总算不辱使命,夜间妖灵解决掉了,”卡尔擦去额头血汗,嘴角咧开一抹微笑,“地窖暂时安全了!” 阿卡姆松了口气。 “话说回来,三位的信息严重错误!”卡尔话锋一转,拧紧眉头,龇牙咧嘴地拔出一瓶燕子,往血淋淋的手背上浇,“里面藏着两头妖灵,而非一头,要不是我准备充分,绝对会交代在里头!” “啊!抱歉,卡尔大师,”女祭司和两个大汉神态慌张,忙不迭鞠躬道歉。“请原谅我们的无心之失!” 卡尔趴在楼梯口,定定地看了三人好一会儿,转向脸色愤怒的阿卡姆,一摇头,“这次就算了,现在嘛,赶紧取几把铲子下来帮忙!” “您想干嘛?” “我刚才把地窖粗略搜了一遍,没找出夜间妖灵诞生的根源,它们很可能被埋在地底下。必须立即把它们挖出来,处理掉,以绝后患,今晚咱们有得忙了!” 第四章 骸骨、大猫和蜘蛛 冷酷的晨风呼啸着涌进神庙西边敞开的大门,拂过并排躺在地上的两具人类骸骨——浑身挂满破破烂烂的发黄发馊的布条,尸骨之间摆放着一个满是血污和补丁、脏兮兮的娃娃布偶。 布偶两只漆黑的纽扣眼直勾勾注视着空荡的天花板,仿佛在无声地述说着一个秘密。 卡尔擦去额头汗水,目光转向身边瞠目结舌的三位神庙管理者。 面对了操劳了一夜的成果,他们的沉默已经维持了五分钟,脸上的震惊也不像是伪装,亦或者他们演技惊人。 卡尔咳嗽了一声,将三人的注意力从尸骸上拉了回来,“正如我之前的猜测,地下埋了尸体,以之为养分,才能诞生两头夜间妖灵。” “夜间妖灵?”女祭司看向猎魔人,露出询问的表情。 “如果一个人死前心存强烈的不甘、怨恨、愤怒,且死得很痛苦,灵魂就有可能在他的尸体、或某件寄托着深厚情感的随身物品边化作夜间妖灵,它们随着月光一道现身,驻守在某地,向附近的生命发泄无穷无尽的怨恨,折磨杀害他们,创造更多同类。只要尸体埋在里面一天,夜间妖灵就无法被彻底消灭!” 卡尔语气一顿,仔细观察三人的表情,但没能看到任何一丝愧疚或者心虚,只有再正常不过的畏惧。 “不愧是专业人士,一个晚上就找出了麻烦的源头!这种脏东西在庙里多待一分钟都是对先知的亵度!”黛西恭维了一句,深吸一口气,“事不宜迟,现在该怎么净化它们?一把火烧掉,还是运进树林里填埋, 丢河水里?” “稍安勿躁,净化没你想的那么简单。”阿卡姆闻言心头冷笑, 和卡尔交换了个眼神。 狐狸尾巴总算露出来了。 家里面出现尸体, 正常人的第一反应不该是寻根问底一番?她却急着毁尸灭迹。 “动手之前, 我有点问题要请教,神庙并非荒郊野外的坟地, 贤者雷比殴达又不是死亡之神——” 他抬高嗓音,脸色冷峻,声若雷霆, 目光亮得吓人, “地窖下面怎么会埋尸体,死者跟你们是什么关系?布偶又是怎么回事?你们最开始还跟我否认来着,赌咒发誓下面没有死过人!” 三人被这兴师问罪的架势吓了一跳。 女祭司脸色唰一下雪白,退到身边两位大汉中央, 才郑重地说, “我的记忆中, 神庙里从没死过人, 我不认识他们!” “是吗, 我怎么觉得你是想不起来呢, 我来帮你们回忆回忆如何?”阿卡姆蹲下身, 双手托起左边那具白森森的骨盆——骨盆宽大且矮,盆壁光滑菲薄, 上口圆形, 前后宽阔… 他很快断定, “死者为女性!” 他端详骸骨整体轮廓, 又抓起头骨,指尖摩挲发黄的牙齿, 让黑漆漆的骷髅眼朝向三人, 宛如在发出无声的质问, “年龄10到15岁之间,死亡时间…尚不明确。” 死亡时间的判断受环境影响太大, 少年猎魔人经验浅薄, 无法得出确切结论。 三人没反应,阿卡姆接着检查, 惊咦了一声, “肋骨, 腿骨、臂骨受外力压迫多处骨折…” “胸骨处存在一排圆形爪印, 从左侧锁骨绵延到右侧浮肋, 四枚趾, 不是犬科动物…也不是食人魔之属…某种大型猫科动物?” 阿卡姆神情悄然变得凝重,凶手居然不是人类,也就是说妖灵的事另有内情。 “左肩被利齿咬碎,齿痕中一排牙齿数量为二十五到三十枚,牙齿长度和咬合力相当惊人。” “据此分析,凶手的体型比猎豹更大。” 三名管理者屏住了呼吸,面面相觑,表情变得精彩至极。 两名猎魔人不约而同深吸一口气,脑海中浮现出一副恐怖而血腥的画面——一头流线型身躯类似猫科动物的大型野兽将瘦巴巴的小女孩压住,疯狂撕咬、蹂躏。 而她哀嚎着,骨头破碎,身体痉挛着,伤口中喷溅的鲜血化作朵朵冷艳的玫瑰,染红了衣服和地面。 她的尖叫嘶吼越来越低,鲜血堆积成血泊,她最后在痛苦万分中咽了气。 但尸骨身上痕迹不止于此。 卡尔目光扫过骸骨腰部,伸手一摸,居然从那上面扯出一条“绳索”。 一大段呈乳白色,小部分区域呈现出被血液侵染又风干后的红褐色。 约摸食指般粗细,仔细观察能看到绳索上面长满密密麻麻的细微绒毛,捏了捏有些黏糊糊的,这还是它已经随着尸体被埋在地里许久,粘性大为减弱的前提下。 双手握紧两端,使劲拉伸,又展现出强大的韧性和弹性。 “这又是啥?”卡尔疑惑地看向同伴。 “蜘蛛网!”阿卡姆倒吸一口冷气,猜测道,“寻常蜘蛛可结不出这么粗的网线,难道这间地窖里曾经住着一头变形蛛?” 变形蛛约摸牛犊子大,速度和弹跳力惊人,能喷吐毒液和超强粘性蛛网,轻而易举捕食狮子,甚至一个史凯利杰男子汉。 女祭司绷紧了俏脸,表情在阴影里晦暗不明。 “这不可能,波维斯气候寒冷,不属于变形蛛的栖息地。”卡尔立即否定这种猜测,“即便撇开这一点,它们要是住在神庙,孩子们早就被做成人肉育儿袋,种满蛛卵。所以我觉着更可能是某种变异的、巨大化蛛类生物。” 咕噜咕噜。 清晰的吞咽口水声接连响起。 人肉育儿袋一词,让两个大汉和女祭司满脸恶寒,浑身泛起鸡皮疙瘩。 阿卡姆用眼角余光确认了一遍三人的表情,又将目光转向左边更加娇小的骨骼。“女孩…年纪更小,骨骼表面存在同样的裂痕…缠着少量蛛网。” 说完他就陷入漫长的沉默。 先是尖牙利爪的大型猫科凶兽,又是变异蛛类昆虫,这两个可怜的孩子死前该受了多少罪和痛苦?, 所以她们才变成夜间妖灵,徘徊不散。 但为何只有她们遇害,神庙其余人却都安然无恙? 照理说这种大东西不可能只猎杀两个小丫头就悄无声息地溜走。 阿卡姆心头涌起种种疑惑,暂时理不清头绪, “黛西女士,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你还没想起什么来吗?” “家里出现了两名死者,你们身为神庙管事却毫不知情?这不是睁着眼说瞎话?这合理吗?” “回答我的问题!” “我的话没有半分虚假,两位口中的大蜘蛛、大猫简直是闻所未闻!”女祭司舔了舔干燥开裂的嘴唇,仰头倔强地摇头,“如果它们曾在神庙现身,那得制造出多大的动静,这么多双眼睛肯定有人看见,这个可怕的消息必然早就在在松林区家家户户里流传开来!” 阿卡姆眼珠子转了转,陷入思索。他们一路走来,不曾听到过任何相关传言。 “您这么追问,不会觉得我们跟凶手有啥关系吧?”光头大汉又是惊讶又是愤怒地问, “只有神灵知晓答案。” 阿卡姆小声嘀咕了一句。 迪诺面红耳赤地辩解, “两位阁下明鉴啊,这可怜的孩子死得跟俺们没半个克朗的关系!如果是我们害了她俩,哪里敢把两位大师引下来,还帮你们找出尸体,这不是自己挖坑往里面跳吗?” 卡尔不禁颔首。 “我一直把孩子们当做亲人,对他们掏心掏肺,给与他们无微不至得关心和呵护,平日里都舍不得打一下,骂一句,怎么会伤害他们?”黛西眨动着无辜而美丽的大眼睛,“我在庙里侍奉先知期间,孩子从始至终都是十八个,一个不少!” 阿卡姆想了想,看向卡尔,嘴唇蠕动无声念出法印一词。 后者摇头。 两人年轻气盛,练得最勤的法印是伊格尼和阿尔德,迷惑心神的亚克席却学得不到家,让人短暂失神尚可,用于拷问水平却不足。 何况罗伊曾经告诫他们,别对神明虔诚的信徒使用催眠法印,否则会有莫测的凶险。 “冷静点,三位有所误会,我们并不认为你们跟凶手有任何联系,我们俩是猎魔人,而非义警或者治安官,没义务,也没那个兴趣审判人类!” 卡尔踱步转了一圈, “我们只想完成委托,找到那两头行凶的怪物!解决掉它们,才能顺利净化骸骨,如果今晚之前不能对症下药——” 卡尔故意恐吓道, “夜间妖灵将卷土重来。” 实际上只需带走骸骨,夜间妖灵自然会离开神庙范围,但三人不知内情,瞬间脸色大变。 “我再重复一遍,这半年我们寸步不离守着神庙,从没见过你们口中所谓的大蜘蛛,大型猫科猛兽。” 女祭司咬了咬牙说, “所以这两具尸体只可能是上任祭司欣妮时期留下的烂账。” “那么仔细跟我讲讲这位祭司的事,她外出游历前可曾留下叮嘱,或者只言片语的文字记录?抓紧时间!” 女祭司沉吟片刻,开始细致讲述。 “欣妮老嬷嬷向来为人不错…” 迪诺和布鲁齐不时插嘴补充一句。 阿卡姆听了一小会儿,觉得这么问没啥意义,冲卡尔使了个眼神,看向门外的孩子们,把布偶揣进怀里。 “你们先聊,我出去撒泡尿,喂喂马,免得渴坏了维尔特和蝎子!” 女祭司转头看了眼猎魔人踏进小院的背影。 她恍若未见地继续讲述。 …… 第五章 安古蓝 说来也怪,阿卡姆刚一离开房间,雪色庭院里小声交流的十几个男孩女孩就仿佛见到什么洪水猛兽,霎时间鸦雀无声,没等他开口立刻像是一群受到惊吓的猫崽子,争先恐后地冲进宿舍。 哐当! 坚硬的松木门拍击门框,重重合拢,上锁。 几双怯怯的眼睛在窗户口忽闪忽闪地窥探。 雷比殴达雕像边的阿卡姆龇了龇牙,一头黑线地摸了摸自己的年轻英俊的脸,他一路走来还没这么被人畏惧,嫌弃过。 他不信邪走向窗户口,从腰间暗袋里掏出几块猪肉干冲小孩子招呼,他们的反应更激烈,几双眼睛惊恐万分地缩进黑暗,甚至屏住了呼吸。 “什么情况?” 猎魔人脸色晦晦地转身,眼神一亮。 不远处安置马匹的窝棚里,一个女孩儿似乎和同伴走散了,隐蔽地蹲在棕马大脑袋后一动不动,好似在和猎魔人捉迷藏。 却不知维尔特出卖了她,毛绒绒的尾巴甩得像螺旋桨,向阿卡姆不停发送信号—— 有个小崽子藏在这儿! 阿卡姆踮着脚尖悄无声息潜行过去,站在盛水的木桶边,从马脖子侧面打量过去。 她大概十五岁,打满补丁的灰旧棉袄遮住纤细的身材,比阿卡姆矮了半个头,大概有一米六,稻草般干枯的金色短发间编了几条俏皮的小辫,一根绿色发带绕过额头, 为她增添了三分英气。 她五官精致,眸子呈漂亮的深棕色, 鼻梁挺翘, 薄薄的嘴唇不大也不小, 和阿卡姆托姆记忆中的法尔嘉妹妹(希里)有八分相似,只是面部轮廓更鲜明, 气质更成熟一些,皮肤没那么细腻。 阿卡姆想着,法尔嘉, 大概正在史凯利杰群岛,接受叶奈法女士和罗伊大师的悉心指导吧。 少女似乎没注意到院子里的动静,浑然忘我地冲着马鼻子一接下一下富有节奏地吹气,并轻柔抚摸鬃毛。 维尔特烦躁地打着响鼻、摇头晃脑,若不是被罗伊主人特训过能敏锐地感知威胁, 它早一蹄子踹飞这淘气的小姑娘。 阿卡姆眉毛一扬, “喂!” 她一抬头, 清纯秀丽的小脸唰一下僵硬。 “啊!” 惊呼声中,她闪电般将右手挡在胸前, 左手伸向左脚靴子里握住了半截烧火棍?身体龟缩成一团做防御姿态。 阿卡姆脸更黑了, 只有被水鬼扑倒的农民才会露出这种惊恐表情。 我有那么吓人? “小丫头, 别害怕, 我不是坏人, 我也不会伤害你,”他简短整理了一番额头前的短发和衣领、袖口,勉强微笑着伸手递过去一块肉干, “我带着善意而来,只想交个朋友。” 少女瞪着大眼睛上下打量了他整整半分钟, 尤其是在年轻的面庞和平坦的肚子上注目良久, 确认了某种情况, 冷冷地问, “你是谁?!” “一个好心肠的猎魔人阿卡姆托姆, 为了帮助你们这群可怜巴巴的孩子,免费替神庙铲除蛰伏的魔怪!” “猎魔人,别叫我小丫头, 我有名字,安古蓝!你口气这么厉害, 解决掉那头晚上鬼哭狼嚎的怪物了吗?” 少女说着话,杏仁似的棕色瞳孔渴望地看着猎魔人手上散发淡淡香气的肉干, 但她舔了舔嘴唇,按捺住了欲望,强迫自己转开视线。 “从今天开始,你们可以安安稳稳睡觉了。这是我送给神庙所有孩子的见面礼,还满意吗?” 安古蓝不答,继续蹲在那儿像松鼠一样鼓起腮帮子,嘟嘴冲马鼻子吹气。 不识好人心的小屁孩! 阿卡姆心头吐槽了一句,将肉干塞进自家嘴里,故意发出巨大的咀嚼声, “唔…真香…” “你在对维尔特…干啥?” 她吞了口唾沫,瞪大眼睛,一脸认真地说, “你难道没听说过一句老话,对马的鼻孔吹气,它一生都会忠于你,但你必须凑得很近,耐心细致地获得它的信任!” “从哪儿听来的奇奇怪怪的驯马术?” 阿卡姆嘴角微弯,这女孩挺有趣的,至少比那群藏头露尾的胆小鬼有意思。 “罗伊大师的坐骑忠贞不二,绝不会被人收买!维尔特,你会当叛徒吗?” 噗噗—— 维尔特咧开厚厚的嘴唇,露出一排大白牙,齿缝间滋滋作响,喷了少女满脸口水,然后不屑地偏过了头,明显想撇清关系。 安古蓝面无表情地擦干口水,仍然坚持吹气,阿卡姆甚至听到她吹出了一段悦耳的口哨声。 “停!别再骚扰它了!这么做不过白费功夫,就算你莫名其妙获得维尔特的效忠,你又能干嘛?” 她不发一言。 阿卡姆静静地看着她,五秒后叹了口气,无奈换了个问题,“你的同伴们为啥那么怕我?” 安古蓝抿了抿嘴唇迟疑小会儿,突然恶声恶气地说, “你没照过镜子?琥珀色的条状眼睛,耳朵和鼻子尖得能戳死人,哪里不吓人!” 真是张嘴就来的暴躁女孩! 阿卡姆嘴角抽了抽,“你为什么不怕我,不逃跑?” “我怕的要命!”少女薄唇颤了颤,明明像是指责眼前人,眼神却忽然看向空处,声音轻得微不可察,“但你们腿这么长,带着武器,眼睛长得像猫一样!” 阿卡姆最初只以为她在胡言乱语,但听着听着又觉得她话里有话, “你们还有…狗一样灵敏的鼻子,尖牙利爪,跑得比奔马更快,我逃得了吗?我又能逃哪儿去?” 她神经质地絮语,眼眶泛红,又猛地一吸鼻子,揉了揉眼睛。 “你咋不给我按上三头六臂呐!?说实话吧,你不就是想骑着维尔特离开神庙?难道这里面有什么让你害怕的东西?”阿卡姆压低声音问, 安古蓝置若罔闻地继续吹气。 猎魔人也不气馁,他已经掌握了一点跟这个怪女孩打交道的技巧,又取出怀里的布偶在她眼前晃了晃转移话题,“你见过它吗?” 少女刹那间就有了反应,一把将它抓在掌心,死死扣紧,目不转睛地盯了足有一分钟。 有那么一瞬间,这张稚嫩清秀的小脸上流露出一种压抑到极点的悲痛和愧疚,仿佛在为一件不堪回首的往事忏悔。 但须臾之间,她表情恢复冷静, “不认识,神庙很穷,没钱买玩具!” “撒谎!” 猎魔人的话令她身体一震, “忘了告诉你,布偶是从一具尸体身上找到的!”阿卡姆目不转睛观察少女的神色,压低声音,确认外人听不到,“她被埋在地窖底下,死的时候还不到十二岁。” “除此之外,我们还发现了另一具同龄女孩儿的尸体!” “她们俩走得很痛苦,一头大型的猫科动物残忍撕碎了她们的皮肤和骨头,一头恐怖的蜘蛛吐出蛛网把她们缠住,就像蚊子吸血一样慢慢吸食干净她们的血肉!” “她们受尽折磨,含恨而终,鬼魂才在神庙萦绕不散,寻找凶手!” 唰—— 安古蓝脸色变得更加苍白,也不吹气了,指节发白地捏紧了布偶。 “黛西祭司声称自己不认识这两位死者,也从没见过什么闯进神庙的大猫和大蜘蛛,所有一切都是上一任祭司管理期间发生的惨剧。” “她们才来半年,你在神庙待的时间更久,你应该清楚真相。是这样吗?” “你老实回答,帮我找到凶手,死者的灵魂将安息!” 安古蓝一声不吭地抬起双手环住了马脖子,垂下脸,身体微微发抖,好似在忍受某种泛滥的情绪。 她的意外之举,却让阿卡姆看到她皓腕处一块网状的黑色纹身,以及一排纤细螯足。 网中一角写着一行黑色的通用文字,这一次他看完整了—— blakat …grayba 黑色的格雷巴。 阿卡姆瞬间一怔,女祭司黛西后背也有这个纹身,它有什么特别的含义? “安古蓝,你手上的图案怎么回事?” 少女触电般掩上衣袖, “你不敢回答?有谁威胁你?说出来吧,我只想帮你。” “呸!”她突然双手叉腰,往地上吐了口唾沫,歇斯底里地咆哮,眸子里闪烁着愤怒的光芒,“帮我?当我是三岁小孩!我们非亲非故的,凭什么帮我?我见过太多道貌岸然、说一套做一套的伪君子、无耻败类,心怀不轨的变态!” “没人值得信任!”她就像一头受伤的刺猬,恶狠狠地说,“走开!别想糊弄我!” 阿卡姆拧紧眉头,他不明白少女为何如此敏感、暴躁。 他收起了脸上的玩世不恭,开诚布公地说, “为什么帮你?你以为我喜欢多管闲事吗?还不是因为你和我的朋友长得很像!” “她的头发是银灰色的,她的眼睛绿得就像万物萌发的春天,她不像你这么倒霉,被困在冰天雪地的神庙,吃不饱,穿不暖——”他转身看了眼女祭司所在的房间。 “她曾住在一个诺维格瑞的郊外学校,那里大家睦相处,互帮互助,还能读书识字,尽情玩耍嬉戏。法尔嘉是我的好朋友,你偏偏和她如此相似,我若是对你坐视不理,以后肯定会被她埋怨。” 阿卡姆嘴角咧开一抹爽朗的笑容, “何况按照我们猎魔人的说法,人和人之间的相遇也是一种命运,命运女神让我来为你排忧解难!” “如果你帮我找到怪物,我发誓会让你和你的朋友们脱离困境,谁也不能威胁你,伤害你!” 少女深吸一口气,欲言又止地动了动嘴唇,五官却忽然变得僵硬、呆滞,瞳孔微微扩散。 “不,黛西女士的话千真万确,神庙从没出现什么山猫、蜘蛛,我没见过它们!” “安古蓝!”阿卡姆直视马后少女眨动的双眼, 漫长的沉默。 “别死缠烂打了,我说过不知道!”狂躁的少女胸膛急速鼓动,白皙脸颊涨得通红,猛地把布偶丢到猎魔人脚下,“这么多问题,你怎么不问它!” 咆哮完,她万分不舍地拍了一下马脖子,冲出了马圈,在雪地里留下一排小巧脚印后,使劲敲响了宿舍大门。 阿卡姆和维尔特面面相觑了一会儿,捡起脏兮兮的布偶若有所思,身后,光头大汉布鲁齐悄然而来,动了动鼻子做出一个嗅的动作,露出一副嫌弃又畏惧的表情,很快又挤出一抹僵硬的笑容。 第六章 离开 “阁下问出什么线索来了?” 光头大汉向着猎魔人略微佝偻着背,有些讨好地问, “很遗憾,这群孩子实在太过害羞,就像一群缩头乌龟,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缩进壳子里,我压根来不及问。”阿卡姆将布娃娃珍而重之夹在胳膊肘,打量光头男的脸,晨曦照出他脸上浓密的软毛,可没有如释重负的表情。 他并不担心猎魔人私下问询的行为, “卡尔阁下已经排除了欣妮祭司的嫌疑,两头怪物连根毛都没剩下,所以今天天黑之前是不是没办法完成净化?” “那就得看你们有多配合!” “您尽管问,我保证知无不言!” 阿卡姆想了想, “刚才我看到一个金发棕眼,十五岁左右的女孩儿,她让我想起了一个朋友,所以我有点好奇她的身世,她是怎么来庙里的。” “一个可怜的小丫头,安古蓝,”大汉虽然奇怪他为何问这个题外话,还是老实回答,“一位女贵族悄悄生下了她。可惜这个母亲的虚荣心远胜过责任心,不愿意施舍私生女半分温情,把她带到五六岁就送给下索登的一个远房亲戚家寄养…” “难怪这丫头警戒心那么强。” 阿卡姆对此深有同感,离开父母的小孩就是无根的浮萍,就算有远房亲戚照料,但顶多保证勉强饿不死,如果亲人尖酸刻薄,处境甚至不如流浪儿。 相比起来,自己就幸运得多,被猎魔人兄弟会吸纳,从一个流鼻涕的小屁孩变成强大的战士,拥有在乱世中自保和生存的力量。 践行有限的正义! “后来尼弗迦德大军入侵北方, 索登山之战爆发,那片区域遭到战火波及, 战争时期谁也说不准明天会发生什么, 所以他们举家逃往北边柯维尔和波维斯。” 光头大汉望向庭院篱笆墙外, 一丛羽衣甘蓝在冷冽的晨风吹拂下中顽强地盛开,洁白雪地里荡漾起一片玫瑰红的波浪。 “路途遥远, 他们饿一顿饱一顿受了不少罪过,路过松林区时,那家人觉得进了城也养不活安古蓝。当时才十二岁的小丫头就被当成累赘, 丢弃在神庙大门口…” 大汉有些娘气地擦了擦眼角几乎不存在的泪痕,“她所有亲人都抛弃了她,而她选择投入了吾主的怀抱,是以终结了颠簸流离的命运。” 他冲着那间宿舍张开怀抱,饱含感情地说, “现在她获得了稳定的生活, 我、黛西女士、迪诺兄弟, 绝对比她不合格的母亲和没良心的远房亲戚负责任得多、靠谱的多!” “这么说她被抛弃了两次?” “很奇怪吗?这里所有孩子都有类似的经历, 在战争中失去家人,沦落为孤儿,或是家庭破产, 父母无力抚养, 流落街头、荒野。不瞒你说, 其中超过三分之一被抛弃了两次, 甚至有一个男孩儿被抛弃了三次!” “但神庙仁慈又无私地收容了他们。”大汉斩钉截铁地说,“孩子们若是不离不弃, 坚定地信仰吾主, 这里便是他们一辈子的家, 我、迪诺、黛西祭司都是他们永远的家人!” 阿卡姆觉着有些矛盾啊, 直觉告诉他大汉这番表态发自肺腑, 可之前安古蓝却不那么喜欢雷比殴达神庙。 “看得出你们在照顾孩子方面没啥天分, 把他们养得胆小如鼠。” “那不全是咱们的责任, ”布鲁齐放慢了语速,揉了揉脖子, “孩子们在进入神庙前遭了太多罪, 恶劣的环境极大地伤害了他们幼小的身心, 才导致这么一副谨小慎微的性格。不是有句老话,有时候童年的阴影,会笼罩人生一辈子。” 大汉话音一止,看向不远处,背着盛装尸骨的包袱的卡尔、女祭司、迪诺讨论完毕并肩走出了房子,卡尔遗憾地冲同伴摇头,显然一番长谈没啥收获,后者却隐蔽地冲他眨了下眼睛。 阿卡姆从安古蓝那里获得了不少启发,比如她最后提到的布偶,以及黑色格雷巴的纹身…但还有很多疑点未明。 他转而提议逛一遍神庙。 女祭司欣然应允,陪着两人参观了所有建筑:庭院、厨房、大厅,盥洗室、茅厕、祈祷间,过程乏善可陈,哪怕猎魔人感官全力开启,也没能发现一枚爪印,或者蛛网。 一切正常。 最后轮道孩子们的宿舍。 阿卡姆趁机提了另一个要求,“我之前就跟安古蓝说了句话,没机会和别的孩子交流,他们很怕生。黛西祭司,麻烦你们把他们召集起来。” 女人拢了拢秀发,恳求道, “没问题,但我希望两位态度温和体恤一些,命运施加给他们太多责难,他们不该再受任何伤害!” “放心,我们曾经也是孤儿,理解那种痛苦,”阿卡姆和卡尔同声道, …… 积雪的洁白庭院里,十八个孩子在屋檐下排成方阵。 阿卡姆在队尾看到了熟悉的安古蓝,少女伸长脖子不死心地眺望窝棚里的马匹,而无视了两名猎魔人。 其余孩子面带菜色表情怯懦,缩着肩膀,花花绿绿的破旧棉袄下,营养不良的身体瘦得跟竹竿似的,略微有些驼背。 两名陌生人的审视令他们焦躁不安,目光闪烁、捏手、转脚尖,磨牙,各种怪像。 女祭司一身长袍地站在孩子堆里,几个孩子紧紧簇拥在她身边,拉她的裙摆、衣角,对她很是亲近,就像是儿女依赖母亲。 “孩子们,为了神庙的安全起见,接下来,你们务必诚实地回答两位大师的问题!如果谁的答案能帮忙抓到凶手,晚餐的时候多一个土豆!” 这番话后,一张张苍白而不安的小脸上眼神变得亮晶晶的,多了一丝期待。 阿卡姆也不废话,高举布偶,环目四顾,“有人见过它吗?” 一片小脑袋摇晃,犹如蜻蜓掠过的湖面。 “你来说,伙计。” 阿卡姆指了指队伍当头,鼻梁间点缀着几粒小雀斑的男孩,他看上去不大聪明的样子,瘦瘦小小像只鸡崽子。 被叫到的一瞬间,他如遭雷击呆在原地。 “杜岚,像个男子汉一样大声点说出来!”光头大汉蒲扇般的巨掌把他推出人群。 男孩儿额头浮现冷汗、紧张得抓耳挠腮、左顾右盼,摇头, “没,没见过!” 他语气带了一丝哭腔,求助般看向身边的同伴,却惹得一群人纷纷后退,把他孤立了出来。 “可怜的小子,别怕,我们又不会砍你的脑袋,过来点说,”阿卡姆貌似随意地朝他招了招手,等他磨磨蹭蹭地靠近,三位神庙管理者的位置落到他背后的时候。 阿卡姆闪电般伸出左手按住他的左侧袖口,右手拉住他瘦得硌人的小手,双手反向轻而快地使劲。 隐蔽又迅速地拉开了他的衣袖,瞅了一眼,立即合上—— 黑色的格雷巴! 漆黑的蛛网纹身! 整个过程悄无声息,连男孩自己都没注意到,其他人只看到阿卡姆派一块肉干塞到男孩掌心。 “吃吧,送你的礼物。舒服点吗?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在神庙待了几年了?” “兰帕亚,十二岁…唔…我、我来了四年了。” “那么在此期间,神庙有没有被什么从外面入侵的东西袭击过?仔细想想。” 阿卡姆加大了嗓音,确定所有人都能听到, “也许你叫不出它们的名字?我给一点提示,山猫、雪豹,大狼蛛,或者类似的动物!” 兰帕亚突然回头看了眼黛西祭司,从她母亲般亲切的笑容中得到鼓励,战战兢兢地说, “没,如果…如果我见过那些东西,我肯定会有印象,一辈子忘不了!” 阿卡姆点点头,扬了扬下巴,放他回归人群,又和卡尔交换了一个眼神。 “谁还有别的答案吗?” 两双琥珀色的竖瞳扫过人群——一个灰头发的瘦高个儿、一个塌鼻子龅牙的矮子、一个扎着大麻花辫的呆呆傻傻的小姑娘…被扫到的孩子们就像被寒风吹到的小鹌鹑,抖着抖着摇头。 “两位阁下该相信我们了吧?”迪诺捋着茂盛的络腮胡说,“没人见过什么猫,蜘蛛!” “那场不幸的事故,”布鲁齐赞同道,“已经彻底远去,不留一丝痕迹,就让过去的都过去吧。当务之急是另寻他法,净化您背上这两具骸骨。” “也许你们说的对。”阿卡姆沉吟道,“但也存在另一种可能!” 他声音一顿,随即变得富有穿透力,打动人心, “孩子们,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在威胁你们,逼迫你们,不让你们说实话?!” “看到我们背后的剑了吗?” “挡在我们面前的上百头怪物都被斩于剑下。”卡尔语气铿锵有力,帮腔道,“你们尽管说,我们负责你们的安全!” 霎时间,庭院里变得落针可闻,只有微风拂过,雪花乱舞。 孩子们小脸惨白地屏住了呼吸压抑,噤若寒蝉,纷纷低下了头。 “阁下是什么意思!”光头大汉露出一副荒谬的表情,他被这个问题深深伤害了,脸上的恭敬和讨好消失不再,一双铜铃眼中怒火喷薄而出,“我们几乎鞍前马后,两位的吩咐都办到了,你还在质疑我们?怀疑我们对这群孩子的真心实意的付出?!” “你误会了,我并没一定是说你,我指的是某种潜伏在黑暗中的东西,明白吗?” “阁下为什么始终不愿意相信我们呢?” 黛西白皙俏脸上浮现深深的哀伤,眼眶中隐隐有泪光涌动,肩膀颤动, “难道我们收留这群孤儿,辛辛苦苦养活他们,教育他们是错的?” “难道在你们猎魔人眼中,万事万物都是这么尖锐,非黑即白?不是正义,就是邪恶!” 这一刻,围绕在她身边的孩子们好似受到强烈刺激。 脸上的怯懦统统消失,绷紧,浮现厌恶和愤怒。 某种无形的力量驱使着他们,一步一步围向两名猎魔人。 十几双眼睛,对着他们怒目而视,咬牙切齿。 包括安古蓝,但她那张扭曲的脸庞上分明有一丝哀求。 “走啊,猎魔人!” 稚嫩尖锐的声音此起彼伏,穿过了幽静的庭院,震得松枝颤抖,积雪簌簌坠落在地! “不准污蔑我们的家人!” “神庙不欢迎你们!” 他们声嘶力竭地咆哮,呐喊! “离开!” “离开!” 阿卡姆和卡尔处于洪流中心,一时之间脸色发白。 只要挥挥剑,这群脆弱的血肉之躯顷刻便会凋零。 可他们却好似面对无法阻挡的海啸,步步后退,几乎快要退进马厩。 他俩脑海中不约而同钻出了数年前的一幕,高文之家全体兄弟姐妹在诺维格瑞郊外,面对永恒之火、乞丐王、屠夫的队伍,挡在猎魔人老师身前的情景。 何其相似啊。 当时的他们也是这么义无反顾,可两者真的一样吗? 我们追根问底是错的吗? 地窖那两个孩子就白死了吗? 安古蓝身上的挣扎和纠结是假的吗?就这么放弃? 不,他还有别的选择。 “抱歉!”卡尔做了几次深呼吸,强迫自己保持镇定,和脸色发白的阿卡姆相视一望。 “我们马上就走!” “我们立即离开!” 第七章 黑色的格雷巴 安古蓝遥望着两名骑士的背影策马消失在松林深处,眼中的神采黯淡了下去。 她靠在宿舍外墙之上吹着冷风叹了口气,厚棉袄下纤细的身体显得越发渺小无力。 其余孩子绕着院子里的雷比殴达雕像发呆,似乎猎魔人从没来过。 “这次算是平稳度过了危机?” 院子边倚着篱笆墙的光头大汉收回目光,不确定地问, “那么严肃干嘛?笑一笑!反正两个愣头青带走了骨头和布偶,再出现妖灵也是他们的麻烦。”迪诺用小拇指指甲剃了剃锋利的牙齿说, “别掉以轻心…你们是没见识过猎魔人的厉害和难缠,但在维吉玛我深有体会。”黛西眼中射出一抹忌惮和怨恨,转向光头大汉,“你跟上去瞧瞧,确认他们彻底离开了。但不要惊扰到他们。” 光头大汉身体倾斜猛然扑了出去,一阵狂风似地消失在密林中。 女祭司脸色肃然地冲络腮胡男交代, “迪诺…让孩子们做点准备吧,再过两天城里又要来人了。” …… 时间飞逝,晨曦悄然往西边倾斜,天边晕开一团橘黄的晚霞。 雷比殴达神庙北边数十里的荒野之中。 袅袅炊烟从一处翘起的碗状岩石下飘了出来。 温暖的篝火堆边,两匹马埋头噗嗤噗嗤享受着青草大餐。 阿卡姆机械翻滚着烤架上被开膛破肚烤得金黄流油的兔子,拧着眉头神地望着草丛出神。 卡尔则绕着地上的两具骸骨挥洒一种白色的粉末,嘴里念念有词,当他画出一个完整的圆圈,淡淡白光冒了起来,勾勒出六芒星的法阵,随后他用一块黑布盖住了法阵。 松了一口气。 “阿卡姆托姆,你这个大傻逼!没掌握确凿的证据前,怎么敢撕破脸皮!你这么做不就是问一匹狼吃不吃肉,他们怎么可能不恼羞成怒!现在被灰溜溜赶出来,满意了吧?!” “谁说我没证据, 而且当时我不是给了你一个眼神示意!”阿卡姆脸色一红辩解道, “我是你肚子里的馋虫吗?我怎么知道你脑袋里装的是浆糊!” 卡尔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 拍去掌心粉末, 走过去一屁股坐在篝火边的草垫上, 随手撕下一块直冒热气的肉,露出白牙, 一口大半。 “算了,不跟你这个一根筋的傻子计较,你说的证据了, 怎么不早点拿出来?” “光头肌肉男盯我盯得紧,那群孩子又突然着了魔,在神庙里我压根没机会给你说!”阿卡姆知道自己这次犯了错,态度良好地陪着笑,体贴地递过去水壶让同伴润了润喉, 自我安慰地说, “但现在离开了神庙区域, 谁也管不着了,我们这就叫以退为进!” “别耍嘴皮子了, 快说!” “好的, 老大。我在安古蓝和那个随机抽中的男孩手腕上都见到了一个符号。” 他迅速地用十指在篝火边一块泥地上勾勒出一块圆形蛛网和文字——blakat grsyba! “我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这个符号, 依稀记得跟宗教有关。” 卡尔突然停止咀嚼, 二话不说起身在维尔特的马鞍袋里一阵翻找。 很快他取出一本灰扑扑的牛皮手册——他平日里的学习笔记,记载着各位老师传授的知识精华。 沙沙沙, 书页翻卷, 火星四溅,照出少年沉静的面庞。 “找到了!” “让我也瞧瞧!” 两人瞪大了眼睛, 凝视着书本上的图像, 陷入震惊。 密集的文字中,描绘着一副古老而诡异的画卷。 邪恶的祭坛上编织开正八边形的巨大苍白蛛网,一头遍体覆盖黑色绒毛,八条锋利螯足的昆虫静静匍匐在上面。 最让人震惊的是,它明明拥有蜘蛛的躯壳, 却顶着一枚狮子的脑袋, 脖子上鬃毛浓密,火焰般飘扬,咧开的血盆大口露出锋利的犬牙, 一双冷酷的眸子凝视着前方,仿佛在凝视未知的命运。 而蛛网之下惨白的骷髅堆成小山,来自于被它捕食的猎物。 整副画面充斥着不洁和邪恶, 光是看一眼都让人不寒而栗,噩梦连连。 “狮头蜘蛛,恶兆之神,”卡尔脸色凝重地念出它的名,“黑色的格雷巴(blakat grayba),又名卓阑·阿赫·特拉( agh tera )。” “北方的一个古老的邪恶信仰!” “将人类命运编织成巨网的大编织者。” “崇拜死亡与黑暗,跟史凯利杰群岛流传的,人熊合一的邪神斯瓦勃洛一样,喜欢血腥的活物献祭!” “它的祭司拥有强大的诅咒能力!” 嘶—— 火星噼里啪啦一阵爆溅,两名猎魔人陷入沉思。 直到维尔特用毛绒绒的尾巴甩了甩他们的脸颊。 卡尔如梦初醒,喃喃自语, “女祭司黛西背后也有这个纹身,这意味着——” “她压根就不信雷比殴达!”阿卡姆托姆眼神放出精光,咬牙切齿地说,“她是恶兆之神、狮头蜘蛛的信徒!那两个和她形影不离的肌肉男——” “十有八九也是。”卡尔赞同,“他们的图腾应该就藏在神庙某个地方。” “可恶的家伙,居然把咱们耍得团团转,还跟我扯犊子,大喊雷比殴达在上!”阿卡姆忿忿不平。 “是愚弄你这个傻子!我一早就跟你说了他们有问题,让你长点心!”卡尔不屑地瞪了他一眼,又感叹道,“这个黛西敢一而再地冲雷比殴达发誓,谎话连篇,因为雷比殴达根本管不到她!” “这可个先知太过窝囊废了吧?”阿卡姆吐槽道,“自家庙宇被邪神鸠占鹊巢,自家欣妮祭司恐怕也早就被害了,而不是什么外出游历!它没有半点反应!” “传说中先知雷比殴达只是一个为信徒强出头,被巨龙抓走吃成骨头架子的可怜虫。”卡尔从烤架上撕下一块肉,一边吃一边琢磨道, “现在我觉得传言非虚,他大概率只是作为一个知识的象征,自身并不具备神力,是以狮头蜘蛛的信徒专门挑了这么一个软柿子下手!如今神庙的十八个孩子已经处于邪神的獠牙之下。” 两猎魔人相对无言,眸光转动间,沉思良久。 “既然他们是邪教徒!”阿卡姆不解道,“为什么一开始允许我们进入神庙铲除妖灵,而不是直接赶走我们,这不相当于引狼入室?” “狮头蜘蛛拥有强大诅咒能力不假,可九成九的诅咒只能针对血肉之躯生效,对鬼魂无效。这意味着,他们几乎对虚实转换的夜间妖灵无能为力,的确需要猎魔人协助。”卡尔不假思索回答, “他们错就错在低估了猎魔人的好奇心和正义感,尤其低估了是某个初出茅庐、胡子没几根,却整天叫嚣着骑士精神的大聪明。” …… “呸!小天才,你英明神武行了吧?倒是回答回答我啊,地窖里的两个孩子是他们害得吗?”阿卡姆又想起光头大汉关于战争孤儿的那番言论,神色复杂地说,“我怎么觉着,他们对待孩子,还是有几分真心在,不至于残忍杀害。将心比心,那群小崽子可是挺身而出直面我们的利刃。” “狮头蜘蛛,有没有可能并不如想象中那般邪恶。” 卡尔冷笑一声, “什么东西能让一群绵羊主动攻击狮子,而且你没看出那群孩子眼中的挣扎和哀求?我认为他们最后的过激行为受到了某种外力影响,比如他们腕部的纹身!” “好吧,就算你说的对,”阿卡姆往篝火里丢了一截木柴,“那行凶的大型猫科动物和蜘蛛从何而来?神庙中没有半点痕迹!恶兆之神擅长诅咒,但总不能凭空召唤怪物吧?” 卡尔沉默地喝了一大口水囊里的菊花茶,目光中闪过思索之色,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光头大汉和络腮胡男人的脸…两个男人神神秘秘的嗅探动作…给他造成的无形压力…奇怪的态度。 那条朦胧的线很快串联起来了。 “我知道了,我们一开始调查方向就是错的,我们陷入了思维的盲点,那两头恶兽根本不是从外边入侵神庙,也许他们一直待在庙里面,所以外人无从知晓。” “啥意思?咱们不是搜遍了整个神庙。” “动动你的脑子好好想想,关于恶兆之神,罗伊老师曾经给我们讲了几个他亲身经历的冒险!” 阿卡姆猛地一拍后脑勺,眼睛一亮,霍然起身,绕着篝火兴奋转圈,“维吉玛郊外的熊头人纳威伦(真爱如血)…泰莫利亚长公主吸血妖鸟雅妲(逐恶而来),杂技团团长狼人亚伦和一双鸟雀儿女(天黑请闭眼)……他们身为人类,却披上了兽皮,因为他们都被恶兆之神的祭司诅咒了!” “所以诅咒之力能让人类变化为力大无穷的怪物!” “诅咒某种意义上说也是一种力量。” 卡尔凝视着火焰,朗声道, “我们要找的根本不是什么山猫、蜘蛛,而是人类变身而成的豹人,虎人,或者蛛人?” “进一步想,最有可能的被诅咒者,正是噩兆之神祭司黛西身边的布鲁齐和迪诺!” “他们管理神庙,要清除痕迹,瞒天过海,再简单不过!” 呼吸—— 月亮升了起来,皎洁的月光和跳跃篝火,照出阿卡姆震惊的脸。 “这么说,我们要找的凶手,一直在我们面前大摇大摆地晃荡?还东扯西扯误导我们?” 阿卡姆露出羞愧的苦笑。 这个事实荒谬、可笑,却合乎逻辑。 “嗯,我倾向于这个答案。” “可是他们为什么要残忍杀害两个孩子?专门用痛苦的死亡向恶兆之神献祭?” “如果刻意为了献祭,把孩子当成消耗品,我想活下来的孤儿不可能这么多。”卡尔想了想摇头,“至于具体原因与我们不相干。” “现在该想想接下来怎么办?虽然不想承认,但我们只是货真价实的两个菜鸟啊,老师给我们上的第一课就是要挑选势均力敌的对手!恶兆之神不在其类。我建议先去朗·爱塞特联系兄弟和老师们。” “你还没杀够水鬼吗?现成的机会,让你大显身手也不知道把握?我们必须赶快弄清楚!”阿卡姆却眉毛一样扬,抓起马辫子轻轻抽了蝎子屁股一鞭,唱起了反调,“半途而废,以后还有什么资格冲伙计们吹牛皮!” “脑子里装的都是屎吗,你就不会学会审时度势?”卡尔摇头,担忧地说,“反正我不想让维姬年纪轻轻就守活寡。” “她还不到十五岁,手都没跟你牵过,守个屁的寡!对了,我这儿还有个证据!”阿卡姆从马鞍袋里取出了那个脏兮兮的布偶,火光照出上面花花绿绿的补丁和干涸许久的血迹,他脑海里涌起安古蓝咆哮的话—— 你怎么不问它! 阿卡姆嘴角微弯,一把撕开了补丁, “为什么要杀那两个孩子?没准答案就在这里面!” 第八章 暗和光 布偶背部被撕开一道大口子,就像一只被开膛剖腹掏去内脏的鸡,猎魔人眨眼把它掏了个干净。 篝火边的毛毯上多了一大片五颜六色、散发馊腐气息的布条和棉絮。 两人略一翻找,果不其然,这堆不起眼的破烂中藏着大量秘密—— 用一根细线串起来的一堆灰色布条,展开可见一大片炭灰书写的、模糊又歪扭的毛边字迹。 毫无美感可言,这就是孩童的信笔涂鸦、记录。 卡尔和阿卡姆借着明亮的火光,看清了第一张布条上最为醒目的一个名字。 “帕米拉。” 这名字应当属于布娃娃的主人,死掉的小女孩之一。 帕米拉的布娃娃。 第二张布条。 1254年1月1日 雷比殴达在上,我被挑中带了进去… 那是一段梦魇般的可怕经历,痛苦,还有鲜血,眼泪就像决堤一样,我的脑袋也快要炸开了。 欣妮嬷嬷却笑得很开心。 她称赞我的勇敢,送了我布偶欧多娜。 我害怕这事情还会继续,有一天我会突然死掉,我决定从今天开始做记录。 我还要把这些记录,跟我的两个好姐妹分享! …… “被选中,很疼,还流了血是什么意思?”阿卡姆眉锋紧蹙,冷得彻骨的夜风刮了起来,遍体发寒, “某种邪恶的实验?” “日期是差不多两年以前,既然提到了真正的雷比殴达祭司欣妮,这说明那时候黛西还没入主神庙。”卡尔用篝火烘了烘快要冻僵的手,分析道,“恶兆之神祭司没来,神庙里也就不存在邪恶的实验。” “那难道是某种高难度的训练,就像我们跳梅花桩?”阿卡姆又猜, “你觉得那群孩子弱不禁风的样子,像是经受过特训?”卡尔摇头。 “而且为什么帕米拉觉得难受,欣妮嬷嬷却很高兴?” 两人没有头绪,换了下一张布条。 2月1号 雷比欧达在上,它坐着漂亮的马车来了, 还带了个新同伴,嬷嬷笑得合不拢嘴。 但大家害怕极了, 我用欧多娜挡住脸, 祈祷着别再挑中我, 赛利亚姐姐偷偷溜到厨房里躲着,结果被发现绑了起来, 嬷嬷说不听话的以后都没饭吃。 …… “帕米拉是打算写小说吗?为什么埋了这么多谜团?”阿卡姆翻了个大白眼,吐槽了一句,“它究竟是什么东西?为啥会让孩子们畏之如虎, 甚至害怕地躲了起来。” “目前我们只知道,它每次到神庙,会挑选一个孤儿,”卡尔沉吟道,“它的所作所为让孩子们很害怕。” 两人继续往下看。 接下来很多布条都是零碎的记录, 大同小异, 通常是一个日期配上帕米拉单调乏味的日程和天马行空的思绪: 比如今天太阳出来了, 心情也稍微阳光了一点。 又两个好姐妹赛利亚、安古蓝在院子里玩了跳绳、捉迷藏。 晚上做了什么奇怪的梦。 以及吃了晚餐,大部分时候都是土豆、芜菁、萝卜之类的, 每个月才能吃一回肉。 渐渐地, 一个抱着布娃娃、明眸善睐,多愁善感、内心又坚强的黑发小女孩儿形象在两个猎魔人脑海中清晰了起来。 最让两人在意的是这些记录之中, 再也没有出现“雷比殴达在上”的祈祷词。 反而是每个月1号都会着重提到“它们”, 帕米拉的描述之中充满了对它们的畏惧和厌恶。 甚至在后来把“它们”直接称为肥猪, 一个极具侮辱性的词。 肥猪每个月1号按时抵达神庙,挑选一些孩子, 这一天对被选中孩子来说是个不折不扣的受难日,帕米拉的文字多次描述了大家难受和痛苦的表现,似乎受到了某种摧残。 而帕米拉自己是被挑选得最多的倒霉鬼,幸好她是个坚强又理智的女孩。 讽刺的是。 每月1号晚上,孤儿们才能享受到难能可贵的肉。 这对他们来说, 不亚于神明的恩典。 …… “你看出点什么没有?” “嗯, 每个月1号,肥猪坐着马车抵达神庙,孩子们才能吃到肉。” 阿卡姆深呼一口气,声音有点飘忽, “所以这群肥猪会为雷比欧达神庙带来生存的物资。这也就是说,神庙能在荒郊野外养活这么多张嘴,并非是黛西祭司之前所说的因为松林区信徒的捐赠和救济。” 卡尔颔首,俊脸变得严肃, “所谓的肥猪,实际上指的是城里面的大腹便便的富人吧!但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和支持。肥猪付出了物资,付出了让欣妮老嬷嬷喜笑颜开的‘东西’,那么被挑选的,神庙的孩子又要付出什么呢?” 富人想从孤苦无依的孤儿身上索取什么? “她们既没有渊博的知识、也没有过人的身手和生存技术,他们有的只是…” “别说了!这只是个猜测,尚无定论!” 阿卡姆悄然捏紧了拳头,情绪激动地反驳。 月光照出他铁青的脸色,他心头隐隐意识到了某些肮脏又不堪的可能,毕竟他虽然年纪不大,却在兰伯特日常口花花的吹嘘之中,懵懂地了解到一些不属于他这个年纪、却让青春期的少年少女脸红耳赤、难以启齿的事。 “雷比殴达的祭司,怎么能在神圣的庙宇,自己的信仰面前,做出如此荒唐、无耻,畜生不如的行径!” “那继续看吧。” …… 1265年5月4日 一位美丽的女士带着两个石头一样强壮的男人拜访了神庙,并长期住了下来,经常和老嬷嬷在房间里说一整夜的悄悄话。 我后来知道女士名叫黛西,说话轻声细语,有着母亲一样亲切的眼神和笑容,经常关心照顾大家,我们都很喜欢她,要是欣妮嬷嬷像她一样该多好呀。 …… “看来恶兆之神的祭司口中也并非通篇谎话。”卡尔右手托着下巴,“他们确是半年多前来到神庙。” “嗯。”阿卡姆莫名多了一丝不可能的期待,盼望事情发展出现转机,神憎鬼厌的肥猪从此消失在帕米拉的布条之中。 恶兆之神的祭司会向孤儿伸出援手,像猎魔人一样证明自己,并非传说中那般邪恶。 他迫不及待地找出了下一张布条。 …… 1265年6月1日 今天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肥猪离开的时候,带着老嬷嬷一起坐上了马车。 黛西女士、布鲁齐大叔和蒂诺大叔当众宣布,从今往后,雷比殴达神庙将由他们管理。 大家高兴坏了,我的眼泪淋湿了欧多娜的衣裳。 黛西女士万岁! 她就像母亲一样关心大家,肯定,不会再让那几头肥猪糟蹋我们。 我预感,黛西女士将成为我们的守护神! …… 糟蹋这个词基本印证了阿卡姆心中不愿意面对的现实。 阿卡姆心头一颤,倒吸冷气,狠狠一拳砸在地面, “混蛋!欣妮就是个畜生!” 孤苦无依儿童,被家人抛弃,被肥猪伤害,又被神庙祭司当成了挣钱的工具。 布条上记得如此轻描淡写,那帕米拉是经受了多少折磨,才会麻木。 “她坐马车跟肥猪进城了,居然没死掉?”卡尔脸色冰冷,这点倒是跟他们之前的猜测截然相反。 “她去城里面有何目的?” 两人心头不祥感越发浓重。 …… 1265年6月3日 黛西女士强行中断了每天早晨例行的、对雷比殴达先知的祈祷,其实我们巴不得如此。 对先知祷告根本没用,无论多么虔诚,它从来没有保护过大家。 但我没想到,黛西女士开始教授大家一些奇怪的知识,经常提到痛苦、厄运,还有网。 我对其中一句话印象最深刻——感受痛苦、忍受痛苦并保持理智是一种天分,持之以恒,它将在命运之网中开花结果。 我从中感到了漆黑、阴暗、死寂,大家也有点害怕起来,一整天都没怎么交流。 …… 6月15日 两个大叔每晚准时对着先知的雕像敲敲打打,不知道在干嘛。而且他们的眼神也变得可怕起来,像是看家护院的饿狗。 黛西女士又教了大家一套完整的祈祷词——大编制者主宰死亡和厄运,我们高呼您的尊名,黑色的格雷巴、卓阑·阿赫·特特,恳请您敞开无尽的位格,接纳痛楚之子(被用力划掉)… 她要求我们对着先知的雕像如此祷告。 没多久,我的精神就变得很差,时常头晕脑胀,频繁产生幻觉,一头可怕的蜘蛛在幻觉里呼唤我的名字。 手腕上还莫名其妙多了个黑色的纹身。 我悄悄问过了,赛利亚和安古蓝姐姐、以及大家身上都出现了这个纹身。 我越来越觉得不对劲。 但还勉强能忍受,我相信一切都会好转的。 只要黛西女士保护我们,远离肥猪的迫害。 …… “黛西要对这群孩子干啥?”阿卡姆语气狂躁地问着,胸膛起伏、起身走出了遮风挡雨的碗状岩,在万物萧索的雪夜里冲着月亮呼出长条状的白气, “安静点伙计,愤怒和暴躁无济于事。我猜她是在利用某种精神催眠和洗脑法,把孤儿们引入恶兆神教。”卡尔回忆起他们被赶出神庙的那一幕,“显然,已经卓有成效。” …… 7月1日 这段时间过得就像噩梦一样,好几个朋友都变得让我不认识了,他们比以前更加胆小和敏感,经常一惊一乍的,眼前还频繁出现幻视,并且对黛西言听计从。 我意识到了,那些她倾囊相授的奇怪知识深深地改造并影响了大家。 我感觉自己越来越不像自己了。 更可怕的是,原来一切美好的期盼都是奢望,黛西女士亲手戳破了我们美梦的气泡。 今天,从城里面来了好几架马车,车上下来十几头“肥猪”,从来没有来过那么多。 他们看大家的眼神一如既往的的赤裸裸,令人恶心。 黛西女士以前的温柔亲切都是伪装的吗? 她比老嬷嬷还要可恶,她不止折磨我们的肉体,还用诡异的东西影响大家的精神。 我不怕折磨,我只怕看不到希望,我已经到极限了,再这样下去我会崩溃的。 我受够了,安古蓝和赛利亚姐姐说的对,凭什么我们要忍气吞声?! …… 7月15日 去他妈的痛苦、大编织者、黑色的格雷巴! 安古蓝、赛利亚、我帕米拉,还有我亲爱的欧多娜,没有那些孬种、懦夫和胆小鬼! 我们决定要一起偷偷离开了,豁出一切,就在今天晚上所有人睡下之后。 我们把偷来的餐刀磨成了利刃,谁敢阻止就刺死谁。 再过两天,我们就该到别的地方了,要么就是安古蓝姐姐的家乡,一个有沙滩和阳光、风景如画的好地方,要么就是赛利亚姐姐提到的,有着琳琅满目的商店和巨型港口的大城市。 我们三个一起努力挣钱生活。 我迫不及待开始新的生活了。 雷比殴达在上,我最后向您祈祷一次,保佑我们,看在我们过去的虔诚份儿上。 雷比殴达,开开眼吧,保佑我们! …… 漫长的安静,风声暂歇,连马儿也停止了咀嚼,两道影子在火光下拉的很长。 “雷比殴达不值得信任,恶兆之神也不是救世主!” 卡尔凝视着深沉的黑夜捏紧了拳头,一股压抑的愤怒和深深地无力感笼罩住身体。 三个被命运反复蹂躏的女孩,就这么被冷酷的现实抹杀掉了。 “难怪啊…”阿卡姆垂头低喃, “难怪什么?” “当时安古蓝见到这个布偶,会露出那样子愧疚和伤心的表情。原来她当时也一起逃了,原来她亲眼看着两个好姐妹…” 哀伤声音哽住了,又变得愤怒, “三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孩儿,又怎么是铜皮铁骨的被诅咒者的对手。她们怎么打得过?她们又能往哪里逃呢?” “死亡就是对逃跑的惩罚。”卡尔说, 帕米拉、赛利亚,还有记载着他们秘密的娃娃欧多娜被永远埋在地窖下。 “三人中只有安古蓝活了下来。可惜帕米拉和赛利亚化作妖灵也没能逃出神庙。” “你忘了吗,”阿卡姆转头凝视着盖住两具骸骨的黑布,温柔地说,“我们已经带她们远离那个可怕的笼子,但还不够,她们还没得到净化。” “别冲动,伙计!这不是我们能抗衡的。”卡尔神色一凛,出声提醒,“决不能贸然行动,必须请求支援!” “今天是几号?” “65年12月31。” “看吧,明天就是特殊的日期。”阿卡姆沉声道,“如果先去城里面搬救兵,一来一回耗费的时间里,肥猪已经抵达神庙。” “这意味着安古蓝她们又要被折磨。” “可是——” “你想说什么?”阿卡姆打断了他,琥珀色瞳孔燃起火焰,“多一回少一回,对他们而言没有区别,反正她们已经习以为常?!” 卡尔的话被噎在嗓子里。 “可不一样的,我已经知道这个丑陋的事实,令人发指的恶行!”阿卡姆捏紧了狮鹫徽章,不容反驳地说,“它就在我面前,我无法坐视不理。” 他望向来时的路,神庙的方向、茫茫的夜空,眼睛像狮鹫一样锐利、永不妥协, “看看吧,安古蓝和那群孩子就在那儿,在一处深不见底的悬崖边,她们需要人拉一把。” “我会用行动告诉她们,这个世界不止有抛弃他们的亲人、恶毒又贪婪的祭司、变态的肥猪、玩弄人心的邪神,还有一些温暖的东西。” 就像我们曾经经历过的那样。 他背对着卡尔,潇洒地一挥手, “当然,你可以现在就离开,回到朗·爱塞特搬救兵,我完全能理解。” “或者,拔出你背后的剑,念出上面的铭文。” 铭文。 卡尔神情一怔。 当初一群学徒听过阿尔祖和四大宗师的故事之后,心血来潮,趁着老师醉酒时,一人求来了一句格言。 他一直没怎么重视,但今天,此时此刻,理智和情绪斗争之际,不得不重新审视。 他情不自禁拔出了剑。 唰—— 夜空中掠过一道银色的闪电,如水的月光洒落到削铁如泥的剑刃上,照出行云流水的云纹,和那一行熠熠生辉的、波浪状的铭文—— “握正心中剑…” 卡尔脸色肃然,把它念了出来, “斩尽世间邪!” 握正心中剑,斩尽世间邪! 声若洪流,荡尽夜色阴沉。 …… 嗡—— 薄如蝉翼的剑刃划过空气,发出清脆的铮鸣。 阿卡姆右手托着剑柄,左手拂过剑上铭文,念出了自己的格言, “剑不轻出,得荣方归!” 月光和火光映出他骄傲的脸, “我没有阿尔祖大师那样拯救苍生的雄心壮志,但我的荣誉就在眼前!” “阿卡姆,有句话我一直想对你说!” “我听着呢。” “你知道吗?你比水鬼还要没脑子!” “多谢夸奖,咱们俩彼此彼此!另外,我先说好了,这一次我要当前锋!” 第九章 动手 两人下定决心时已是星月黯淡的深夜,再过几个小时便能欣赏到波维斯荒野的绝美日出。 他们担心帕米拉记录之中的“肥猪”到得太快,便放弃了冥想休息,带着两具遗骸星夜兼程,骑马狂奔。 这一路,马屁股后拖着一根松枝,扫去雪地中的连绵蹄印。 他们从明月高悬跑到天际浮现一抹鱼肚白,晨曦初升。 在距离雷比殴达神庙十里之外的树林之中停下脚步,下马。 “两个受诅咒者中存在一个兽化人,嗅觉非比寻常,咱们要靠过去大干一场,首先得消除体味,避免打草惊蛇!” “把祛味粉涂遍全身,连你的小兄弟也别放过!” 卡尔从一个蛇颈瓶里倒出淡黄色粉末,在掌心搓匀,然后迅速地涂抹脸部,手部,各处肌肤,连同贴身的皮甲,武器在内。 蝎子和维尔特亦没能幸免,油亮的皮毛活生生变成风骚的淡黄色。两双乌黑的眸子充满怨念。 “这玩意儿顶用吗?” 阿卡姆质疑着,手上动作却不慢,抹了腋下又抹胯下,姿态滑稽,活像一个在寒冬野外早晨搓澡的疯子。 “卡尔克斯坦大师出品,必属精品,祛味粉加上昆恩和赫里欧法印,三重掩护,狗鼻子凑到咱们面前,也啥都闻不到!” 语毕, 卡尔谨慎地把坐骑牵到茂密的羽衣甘蓝丛中,冲着两个大脑袋依次来了记安神亚克席, 盖上灌木遮挡。 …… 要对付恶兆之神的祭司, 这点准备自然不够。 两人又检查了身上的各色物资, 他们俩这趟远赴千里之外的单独历练,在全体学徒之中都是破天荒的头一回, 受到兄弟会上下绝对的重视,寻常的魔药、生命药剂、魔力药剂、炼金炸弹、无声披风,应有尽有。 猎魔人宗师为保此行万无一失, 两个小崽子不至于中途遭遇强敌夭折,更是下了血本给两人装备了最为高端的魔药——荡漾着鲜血色泽的高阶吸血鬼煎药。 以及威力惊人的新一代黏土炸弹。 没有这一切雄厚的资源支撑,阿卡姆就算再正义感爆棚,也不会冲动地打一场毫无把握的仗。 但两人最大安全感的却来自于另一件杀手锏—— 卡尔珍而重之地从马鞍袋里取出一枚指甲盖大小,闪烁多重颜色的棱形水晶。 他举起水晶, 借着晨光打量, 一滴暗红的鲜血在水晶里滴溜溜地旋转, 具备生命一般, 反射出致命又梦幻的色彩。 “收好它, 生死存亡之际捏碎。” 卡尔将水晶塞进阿卡姆怀里。 “你拿。” “那我当前锋?!” …… 哗哗—— 晨风拂过白雪皑皑的林地, 一头洁白肥硕的野兔从银灰绚靓的火绒草中后探出头, 小心翼翼地张望。 确认天敌不在附近, 三瓣嘴噗嗤噗嗤动了起来。 唰— 忽而一阵清风从背后一掠而过。 它还以为天敌来袭, 浑身一僵地竖起耳朵,转身打量。 空无一物,既无声音,也无气味, 只有雪地上两排朦胧的印记。 在它视线之外。 两道猎豹般矫健的身影正风驰电掣。 …… 一路畅通无阻,两人赶到神庙百米外的一株巨大松树下止步。 两宿未曾闭眼,又加上车马劳顿长途奔袭, 哪怕以他们经过突变的非人体质也感到一丝疲倦。 但灼热的斗志压下了所有不适。 阿卡姆倚着松树粗粝的树干,瞳孔穿过林间缝隙遥遥望去。 神庙篱笆墙外的空地上,赫然停着三架通体漆黑, 金色玫瑰花纹装饰,窗口挂着浅紫色丝绸帘布的华丽马车。 庭院大门, 身披厚棉袄, 头戴毛线帽的巨汉布鲁齐, 双手环胸, 背靠马车放着哨。 他懒洋洋地打着呵欠,宽阔的眸子开合间,不时闪过冷酷的光芒,就像一头正在餐后小憩的雄狮。 但猎魔人的准备工作起了作用,他丝毫没有察觉到远处的窥视者。 至于另一个守卫迪诺、祭司黛西、孤儿们、以及马车上下来的那群人,大概在某间屋子里。 …… “再重复一遍计划。”卡尔拍了拍身边伙计的肩头,阿卡姆绷紧着发红青涩的脸,由于兴奋和紧张,身体不停地战栗,耳朵尖一抖一抖。 再多豪言壮语,也无法掩盖他是个菜鸟的事实。 他压低声音,语气发颤地重复,“偷偷溜进去,抓住女祭司黛西作为人质,逼迫她解除孤儿们身上恶兆之神的印记…伙计,我们已经来迟了,抓紧时间!” “沉住气!五分钟后,我制造骚乱,为你吸引布鲁齐的注意力,机会只有一次,务必要把握住,兄弟!” 两只手重重一握。 拔剑,涂抹双重剑油。 啵啵… 咕噜咕噜。 各色魔药下肚。 金光和漆黑的法盾在皮甲上交织闪烁。 顶着满脸乌黑血管的猎魔人兵分两路,阿卡姆往神庙背后绕去,卡尔则屏息凝神,像是藏在草丛中的猫,垫着脚尖,慢吞吞地朝神庙入口潜行。 …… 当卡尔潜伏到马车前方十米。 阿卡姆轻盈地跳过后院篱笆墙,耳朵和鼻子动了动,走到宿舍背后的窗户前观察。 眼前的场景让他大吃一惊。 十来个身形单薄的孩子在屋子里挤成一堆,神情恍惚,浑浑噩噩缓慢地转着圈,他们嘴唇蠕动念诵着一段诡异的祈祷词。 “命运之线在古老的凝视中编织成网…苦痛折磨使之茁壮…厄运死亡受其驱使…您的伟力,唤做无常…” 阿卡姆隐约听了几句就感觉心浮气躁,莫名开始走神。 更让他担心的是,这群人身上散发着一股几乎肉眼可见的黑色波纹,就像某种辐射、湖面的涟漪,刺激得空气中的混沌能量无序波动。 贴着阿卡姆胸口皮肤的吊坠疯狂震动,如罗网之中挣扎的鸟雀。 “黛西究竟有什么目的?” 安古蓝和其余几个孩子不在里面,阿卡姆安静地离开,蹑手蹑脚走到旁边的祈祷室后。 沉闷的低吼、急促的喘气声、痛苦的嘶唤在他耳中越来越响。 透过窗栅栏,围成圆圈的烛光下,五道瘦小的身影倒卧在鲜红的地毯上、椅子里,无力地摊开四肢,双眼无神,表情苍白麻木。 好似一具具失去灵魂的傀儡,只有空洞的眼神之中不时掠过的一丝挣扎和痛苦,证明他们还活着。 大厅内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另外几个身形臃肿、体毛浓密的中年男人。 他们的言行不堪入目,昏暗的光线下,恍如一群正在开启盛宴的妖魔鬼怪。 墙角的祭坛边,一个秃头男人压住安古蓝,双手从后面掐着她的脖子,让她脸颊死死贴在地上,看着她像离水的鱼一样挣扎捶地。 男人扭曲的脸上带着兴奋的狞笑,嘴里咒骂个不停。 “死丫头!” “喊啊,你给我喊啊!” 神庙的管理者黛西祭司一尘不染地站在祈祷室入口,静静注视这可怕的暴行。 嘴角却浮现出一丝诡异的笑容。 阿卡姆对此熟悉无比,每次他在日常训练之中获得进步,柯恩老师就会露出这种笑容。 他悄然握紧背后剑柄。 快啊,卡尔! …… 轰隆! 突兀的巨响, 神庙入口传来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火光冲天而起。 一架华丽的马车着了火,熊熊烈焰舔舐着车架。 拉车的黑马律律长嘶着,惊慌失措拖着澎湃的火浪,撞塌篱笆墙,冲进了庭院,守门的布鲁早像大猫一样敏捷地侧跳,避开了死亡冲撞。 而马车狠狠撞上了中央的雷比殴达雕像,翻倒进雪地里。 肆意的火光照亮光头大汉狰狞的脸,转向不远的始作俑者——躲在第二架马车后的猎魔人,隔着五米挑衅他,朝他勾手。 脸上凝聚着不屑,鄙夷。 男人怒不可遏,咧开锋利的白牙,突然纵身扑去,矫健得仿佛一头雄狮。 一跃而过就是五米。 当他身在半空之中,已经完成了变身,变成一头尖牙利爪,拥有狮子一样硕大的脑袋,人类的四肢体态,高越两米的强壮怪物。 它落地的一瞬。 卡尔电光火石往旁边一蹿,跳开很远,一手转着剑,一手提着炼金炸弹。 猎魔人和诅咒的狮人相对而立,体型差距如同小孩和成年人。 但他不为所动,镇定观察它的弱点。 它脖子间金色的鬃毛迎风飘扬,一双充血的眼睛闪烁着凶残暴虐的光,一张血盆大口长满剧毒的獠牙,舌头上的倒刺根根竖起, “猎魔人,我们明明已经饶了你一次,为什么还回来?!” “天堂有路你不走!我成全你!” …… 祈祷室里的众人被爆炸声惊呆了。 所有动作为之一停。 而阿卡姆毫不迟疑,左手推出一记阿尔德轰碎了木窗。 一跃而起,钻入了屋内,向前三步,手中剑转了半圈,好似餐刀切豆腐般,毫不留情划开两个男人后脖子皮肉,斩断了颈椎。 血如泉涌,它们瞪大眼睛,喉咙发出唔唔声,无力地倒进血泊。 大部分人还在爆炸的震惊中,没回过神来。 只有安古蓝费力地转身看到一道背影。 阿卡姆绷紧的身体闪电般冲向门口的女祭司。 滴血的银剑斩击空气。 惊怒交加的大喊中。 女祭司身后突兀探出一只毛绒绒的巨爪,拍开猎魔人的银剑。 第二头狮人跃入屋内,扑向阿卡姆! 第十章 斩杀与突变 神庙的平静被彻底打破。 宽阔庭院之中,锯齿状的火焰疯狂地迸***致的马车化作焦黑木炭,覆盖地面的白雪在高温中升华为迷蒙的蒸汽,阳光折射出迷幻的七色彩光。 三十度倾斜的先知雕像随着火焰熠熠生辉,躺在冰冷雪地上的骏马抽搐哀嚎。 乌黑的眸子溢出绝望! 没有半分言语。 猎魔人与魔物展殊死搏杀。 咔嚓! 一枚龙之梦在高大的狮人身边引爆,一条条乱舞的火蛇舔上狮人破烂的衣裳和覆体的金毛。 愤怒的咆哮随之爆发,周遭墙壁剧烈摇晃。 它高高跃起,毛发倒竖,两对弯曲的利爪挥向猎魔人,火焰在狂风中肆意飘摇,眨眼被毛孔喷出的气体熄灭。 卡尔敏锐地跳向一旁,就像掀开红布的斗牛士,以左脚为重心迅速地转身。 狮人布鲁齐就这么与他擦身而过。 但猫科动物的神级反射让它在错身的一瞬横向探出了利爪。 啵! 昆恩法盾顷刻湮灭,卡尔身不由己地一个踉跄。 它趁机转身,伸长脖子,张开血盆大口,剧毒的獠牙“咔嚓”一声咬合在一起,距离猎魔人脖子仅有一步之遥,恶臭的唾沫星子已然喷到他脸上。 砰! 卡尔向后跳出的同时掌心推出一记阿尔德,轰开了眼前的庞然大物,雪地上拖出一米长的痕迹。 然而它的灵巧不逊色于力量,一击之下并未丧失平衡,再度前扑。 卡尔弓身屈膝,身下亮起紫色的亚登法阵,手中剑直指狮人的左胸心脏。 在火焰,水汽和阳光映照下,血管若蚯蚓般扭曲的俊脸掠过一丝毅然决然。 他迎着从上方扑下来的黑影,顶着山岳压顶的攻势。 身形若箭,银剑突刺! 砰! 金铁交击。 坚硬锋利指甲与金属摩擦出一大片瀑布般的火花。 双方分开,但卡尔后退了三步,身形一晃,险些没摔倒。 而狮人只是小退半步。 下一秒,两个反应和平衡性惊人的对手再度发动攻击。 狮人粗壮的双臂带着一阵腥风向前合拢,想要擒抱猎魔人的“娇小”的身体。 但从前无数次的闪躲训练和亚登法印救了他。 卡尔一矮身, 就像一头躲避山猫扑咬的小貂,从它左侧的腋下绕到它背后。 手臂肌肉隆起, 全力突刺。 噗嗤! 血花喷溅, 半截剑尖刺入狮人后腰, 卡在了岩石般坚硬的肌肉当中,一时间拔不出来。 银质、受诅咒者剑油、河豚毒素顺着血液涌进狮人的伤口。 火焰灼烧般滋滋冒烟。 它因为剧痛而僵硬了一下, 转身还击的动作慢了。 机会! 猎魔人果断松开剑柄,却并未立即后撤,而是冒险地顺着它转身的方向, 脚步飞快地转了半圈,就像绕着雄狮屁股偷袭的狡猾鬣狗。 对方脖子间甩动的金色狮鬃几乎拂过他的脸颊。 啪嗒! 猎魔人左手在它后背一沾即分,一个拇指大小的圆珠贴了上去,正对着心脏位置。 紧接着他右手按住剑柄一使劲, 一时之间居然没拔出来! 他心头一惊,随即为贪心付出代价。 砰! 令人窒息的阴影,骇人的破空声迎面扑来! 一只铁塔般的臂膀正正轰中他胸口,巨大的力量在交接处爆发,有如引爆了一枚强力炸弹。 卡尔瞬间被炸飞开去, 身体横跨半个庭院,重重撞上雕像。 原本被马车撞得倾斜的雕像彻底倒下。 地面爆出一团血花, 哀嚎了半天的可怜马匹被直接压成了烂肉。 而猎魔人虚弱地躺在雷比殴达张开的怀抱里,瞳孔扩散、鼻子嘴巴喷出鲜血和内脏碎片,胸膛恐怖地下陷,气若游丝,面如金纸。 雕像一分为二, 基座里露出一头盘踞在蛛网中的狮头蜘蛛雕像。 它正张大嘴, 贪婪地吮吸猎魔人流淌的鲜血。 “呼…吸…” “愚蠢又弱小的变种人,我说过,你这是自寻死路。” “但别害怕, 死亡恒常, 慷慨的布鲁齐这就送你归位。” 狮人习惯性地摩挲了一下头顶, 发出嗬嗬的怪笑,大步流星走到猎魔人面前,刀笼似的锋利右爪冲着脑袋雷霆万钧地按下, 宛如要捏爆一个西瓜。 噗! 卡尔突然滚下了雕像,落到狮人脚边。 迷离的眼神看向它后背。 它冲他抬起了脚。雪地中无骨鸡般的猎魔人嘴角蠕动,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再见。” 他笨拙地抬起左手, 掌心的亚克席法印映入布鲁齐充血的瞳孔,它瞬间失神。 短短半秒。 卡尔右手第二枚赤红法印绽放夺目的光芒。 一条灼人的火蛇呼啸而出,由下至上越过狮人的左脚,向上覆盖它背后那枚黏土炸弹! 砰! 整个神庙颤了一下。 天崩地裂般的巨响中雪地炸开一个大窟窿,耀眼的火光涌过了半个庭院,将它化作炼狱火海,但只持续了两秒。 当火光散尽。 嘴角叼着猩红银瓶、面目全非的猎魔人站在窟窿里,向着失去反抗能力的半个狮人高举银剑。 他身上发生着一系列神奇的变化,触目惊心的烧伤开始蜕皮,长出婴儿般白嫩无暇的肌肤,断裂的骨骼自发蠕动矫正,伤口血肉伸出无数鲜活的肉芽,眨眼愈合。 狮人的状态截然相反,整个人被黏土炸弹炸成两半,胸口以下部位四分五裂,两条毛绒绒的大腿散落在不远处。 但受诅咒者的生命力顽强得惊人,它还剩下一口气。 被火焰舔舐得焦黑的脑袋瞪大一双竖瞳,怡然不惧地盯着居高临下的猎魔人。 爬满猩红烧伤的脸上居然浮现出一丝冷酷笑意, “别得意,胜负未定…我在大编织者的网中等你——” 唰—— 长剑斩落。 硕大的狮首抛飞,落地滚出一条殷红的血路。 “继续,老伙计!” 卡尔抬头看向祈祷室,长吁了一口气,抹去剑脊上鲜血,“斩尽世间邪”一行字,仿佛受到某种滋润,变得光彩夺目。 …… 几分钟前。 祈祷室内。 烛火在疾风中不断跳跃颤抖。 狮人迪诺一声咆哮,一爪子将阿卡姆掀开五米远,撞散一个木桌,背后一个包裹滚落在地。 几个大腹便便的胖子被吼声惊醒,随手抓起衣物裹住光溜溜的身体,娘们儿一样呼救着冲向门口。 女祭司挡在那儿,冰冷的眼神注视着闯入的猎魔人,带着深深的恶毒和怨恨。 嘴唇发出晦涩的咒语。 那些被凌虐的孤儿们收到某种命令,表情呆滞地从湿漉漉的地毯和椅子上爬起身体,迅速向黛西靠拢。 男人们也神情一呆低下了头。 只有安古蓝愣在祭坛下,也许是冥冥之中的命运,猎魔人背后掉落的包裹滚到她脚边,露出两副惨白的骨骼。 这是—— 汗淋淋的金发在肩膀颤抖,她瞳孔收缩,清秀的脸颊浮现深深哀伤,咬牙切齿,挣扎,五官扭曲,额头爬满豆大的汗珠,仿佛在与某种无形的力量斡旋。 她狠狠咬了一下舌头。 刺痛让她清醒。 她伸手把包裹抱在怀里,泪水夺眶而出, “帕米拉、赛利亚、我们又在一起了。” “这一次,我,带你们离开!” 包袱紧紧缠上后背,她豁然抓起半条被撞断的尖锐桌腿藏进裤子里,深棕眼眸掠过某种决意,瘦弱的身体一瘸一拐地冲向门口。 “砰!” 阿卡姆左手勾勒淡蓝色倒三角,魔力的激流将扑来的庞然大物推开! 他不甘心环目四顾,喘气声粗重如雷。 这地狱般昏暗的穹顶下,四面八方的压力潮水般刺痛着他的神经。 祭司和身边的孤儿,要把他剥皮抽筋般的仇恨眼神,让他喘不过气来。 而雄壮的狮人迪诺挥舞尖牙利爪,释放着危险和死亡的气息,它就像不可逾越的天堑,挡在女祭司前方。 能破局的只有炸弹,可那样做必定死伤无数。 滴答。 一滴冷汗顺着下巴滑落。 魔音灌脑般,阿卡姆听到一个诡异的声音—— 跑啊! 逃啊! 机会已逝,你无力匹敌! 他猛地一跃而起,双手持剑朝着狮人迅疾绝伦地斩击。 半月形的剑光落下。 他听到一声威严的怒吼,这是剑油和银质触碰而导致的痛呼。 随后一股巨力涌来,狮人再度将他掀飞开来,锋利的爪子把他左脸撕出一条血淋淋的口子。 而足以将真正的雄狮劈成两半的一剑,只在它坚韧的手臂上留下一道不深不浅的剑痕。 你必死无疑! 握紧剑柄的手掌心冒出热汗, 挫败之音卷土重来。 他注意到安古蓝跌跌撞撞冲回人群,面色呆滞地垂下头,被人群同化。 他再无迟疑,取出腰包里的猩红银罐,毫不犹豫地啜饮了一口。 青涩的脸上血管骇人地凸显,体内血液如海底暗流疯狂奔涌,终于压下那个胆怯的声音。 周围所有干扰统统远去,只有手中剑,唯有眼前敌! 他大吼一声,双手提剑和狮人战做一团。 一场原始的搏斗拉开序幕,双方的攻击毫无章法,全凭本能。 阿卡姆旋身一斩,剑刃划开狮人腰部,鲜血从破开的皮肉中涌出。 同时,迪诺的一爪也撕碎了猎魔人的昆恩法盾,以及脖子间的大动脉,喷溅的鲜血染红阿卡姆疯狂到冷酷的脸。 但他动作毫不停顿,似乎从未受伤,猫般灵活地绕过它腋下,斜上一突,刺中腋窝。 狮人吃痛转身一击,把猎魔人拍倒在地,却惊讶地发现他脖子间的巨大豁口已然愈合。 他利剑一挥,欺身直上! 唰唰唰—— 两道身影令人眼花缭乱地碰撞,以伤换伤,拼了命地在对方身上制造伤口。 就像两头互相疯狂撕咬的饿兽! 每一次残酷又决绝的对攻,噗嗤作响间,便有蓬勃的鲜血和一片片凋零的皮毛、碎肉,滚滚而落。 不过十秒。 猎魔人的胳膊、肩膀被狮人锋利的獠牙活生生啃出白骨,半张脸被舌头上的倒刺舔得皮开肉绽,胸膛凹陷。 狮人则变成戳破的牛皮水袋,浓密的金毛间一条条鲶鱼嘴似的伤口飚射赤血。 双方身下血肉堆积成河,地毯被浸湿染红! 然而局势已然翻转。 高吸煎药赋予的变态恢复力让猎魔人越战越勇,狮人却因为伤口中逐渐堆积的剑油毒素,状态急速下滑。 “黑色的格雷巴,我向您祈祷,恳请您降下厄运,笼罩我的敌人。” 见势不妙的女祭司黛西双手合拢在胸前,俏脸神圣开始虔诚祷告。 祈祷室内荡漾起无形的魔力。 默不作声藏在人群中的安古蓝见状眼神一亮,悄然从裤腿中取出“武器”,挤开身前浑浑噩噩的同伴,对准女祭司猛然一戳。 噗呲!血花四溅! 桌腿刺中柔软的肚皮,她哀嚎一声煮熟的大虾一样佝偻身体,险些没咬掉舌头,祈祷声为之一停。 安古蓝嘴角咧开快意地笑了,紧接着第二棍刺向她眼眶,一个男人身不由己挡在黛西身前,脖子被桌腿刺破,惨叫着倒进人群! … 女祭司的痛呼吸引住狮人迪诺的注意力,他放弃了纠缠在身边的猎魔人,拖着遍体鳞伤的身躯转身狂奔。 但它犯了个巨大的错误,毫无防备地向猎魔人袒露后背。 阿卡姆抓住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接下来的的每一次动作,都出自千锤百炼后的本能,既精准又致命! 他迅速地三步追击,奋起双手,脖子、脊椎、腰部、大腿,周身劲力拧成一股,刺出了迄今为止巅峰的一剑。 唰—— 剑光如同穿过空气的疾电,劈中狮人左背,一掼而入! 猎魔人听到了心脏破碎的声音。 狮人庞大的身躯为之一僵,如同被海上风暴摧毁的帆船,捂住胸口窟窿,两膝一阵无力地弯曲,人也跪倒在血泊里。 拔剑,阿卡姆踏出了第四步。 空气中响起骇人的鲸吸声,他双手挥剑,剑光一闪。 噗通! 喷血的丑陋首级滚到了女祭司脚下。 狮人迪诺七孔流血,死不瞑目。 祈祷室内有了刹那的死寂! 骤然间,空气中燃起了一朵朵无形的绿火。 那群孩子苍白的脸在阴冷的火焰中疯狂地摆动,身体羊癫疯发作般抽搐,手腕脚腕绷得僵直,各处关节诡异地扭动、反曲,发出一连串噼里啪啦的脆响,他们正在处于某种诡异的变化中,这次安古蓝也没能幸免,傀儡一样挡在女祭司面前,疯狂抽搐。 女祭司举起血淋淋的狮头,放到自己面前,替代了原本清秀的面庞,就仿佛她长出了个狰狞狮首,同时,她身后的墙面浮现出八条锋利的蛛腿倒影! 骨碌碌,已经死去的狮头居然开始眨动眼睛,瞳孔中射出绿焰,表情神圣而严肃,眼神睥睨而漠视,犹如天空中俯视凡人的神明。 阿卡姆被这目光一照,顿时如遭雷击僵在原地,动弹不得,连呼吸都停滞。 “阴魂不散的猎魔人!” 血盆大口开合,威严的敕令响了起来,由千百道不同的声音复合而成,在所有的空间中回响不绝。 八条蛛腿同时绷直,犹如拉开的大网。 “在永恒的痛苦中忏悔吧!” …… 第十一章 现身 砰! 卡尔推出一记阿尔德,身前蜘蛛一样扑来的怪人被击飞五米,但他倒地立即像翻肚皮的鱼一样扑棱两下,又起身跳来。 同时寝室大门外,十二头蛛人狩猎的狼群一样灵巧地散开,从不同方向攻向猎魔人。 他们脸上青筋突兀,周身黑气缭绕,孱弱的身躯一反常态地爆发出超过成年人的速度和力量。 他们手脚反弓、头和背部朝下,眼球在漆黑和惨白之间不停眨动,以一种类似于铁板桥的猎奇姿态,手脚并用地疾跑,速度不下于奔马,一边跑,一边发出祈祷似的模糊不清的咒文。 卡尔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随着魔药效力消退,两日未曾闭眼的疲倦涌来,身体一阵虚弱乏力。 而且他没办法对失控的孤儿下死手。 他手中银剑早已插回了剑鞘,连剑带鞘一起挥舞,砸开一头黑色短发的蛛人,又用手套裹住的左拳击退一名攻击者,顺势飞踢一脚,踢得他离地而起,嘶鸣着摔倒在篱笆墙上,龇牙咧嘴。 猎魔人大吼一声,奋起余力纵身跳过两头蛛人之间的缝隙。 贴地一滚抄起地上松树枝,一边跑往祈祷室,一边左右抡动。。 从石雕到大门短短十米,却漫长得像是一年,两侧的蛛人接连飞跃扑来,卡尔勉强用棒子砸倒了五头,其中两头扑中他后背,一头抱住肩膀,一个缠住大腿。 各处传来的钢钳般惊人的力量令他麻木、向前跌倒, 脸埋进冰冷的雪里。 然后他的身体失去了控制,五头蛛人分别擒住他的四肢和脖子把他抬了起来。 让他面朝屋顶瞪大了眼睛。 哐当! 一股无形的力量掀飞了祈祷室的顶棚。 庞大的阴影一跃而出, 足有半个房子大小, 八条长满黑色狼毫、镰刀一样的螯足落在屋顶不同方位, 弹簧一样律动。 几头蛛人紧随其后冲出了大门,五体投地朝拜在它的身下。 它站在屋顶上俯瞰。 仰望而去犹如一头放大千百倍的狼蛛, 纺锤形的腹部轻轻压着房梁,一圈圈金绿色交织的花纹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前方却长着一颗硕大畸形的狮头, 脸部正中央八只大小不一的眼睛放射着莹莹绿光,犹如不停旋转的深渊漩涡,只一眼就让人灵魂战栗,失去反抗。 一缕缕的黑烟,从狮头蜘蛛周身各处飘散升腾, 笔直地散入虚空。 仿佛天空之上存在一只无形大手, 正提着傀儡线操纵这头怪兽。 这是恶兆之神?狮头蜘蛛? 卡尔魔怔般盯着它的血盆大口——两枚翻出嘴唇的蠓齿间, 咬着一根蛛丝,向下悬吊着一个洁白的人形巨茧。 “阿卡姆?” 卡尔嘶声大喊! “醒来!” 狮头蜘蛛扫了下方的猎魔人一眼, 迅速支棱起腹部, 露出三对凸起的纺丝器, 朝他喷出一片半液态的苍白丝腺, 丝腺一遇空气立刻化作缆绳般粗大的蛛丝, 噗噗地黏住他半个身体。 五头蛛人松开对猎魔人的手脚, 虔诚地匍匐在地,卡尔被蛛丝拖着,荡向屋顶。 他的大腿、腹部、胸部,脑袋被潮水般喷来的蛛丝淹没。 唯有一条左手顽强地伸出,随着与另一个巨茧的贴近,五指闪电般勾勒! 伊格尼! 卡尔被彻底缠绕前在心头呐喊! 魔力的火焰划过半空, 轰中那枚悬吊的巨茧。 当! 巨茧坠落, 被火焰烧融的上半部分露出阿卡姆托姆恍惚的脸,和他颤抖着捏住水晶的右手! 他如梦初醒瞪大了眼睛,捏紧水晶, 就像扼住了命运。 “呸!去死吧!八脚怪!” 咔嚓! 棱形水晶破碎! 一滴鲜血飞溅而出悬浮在半空,滴溜溜地转动。 宛如最上等的血宝石, 绽放出璀璨夺目的红光, 吸引住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 同一时间, 远在千里之外的史凯利杰, 一道盘膝而坐的人影从冥想中苏醒, 睁开了液态白银般的眼眸。 狮头蜘蛛捕捉到了一丝命运的不祥气息,朝着血滴喷吐蛛丝。 但太迟了。 轰隆! 狂风大作,庭院半空裂开一道四四方方的漆黑门扉。 蛛丝飞入其中,就像泥牛入海,不曾掀起半点波澜。 伏—— 紧接着一道迅疾的咆哮传出漆黑的门扉,传遍整个神庙。 它不完整,只出了一半,却蕴含着沛然莫可抵御的伟力,来自于天际,地骨共鸣,星球震动的澎湃力量! 斯! 晴空霹雳般的巨响,空间在咆哮声中战栗。 神庙之中所有生物都宛如挨了一记当头重锤,脑子嗡嗡作响,愣在原地。 盘踞在屋顶上的狮头蜘蛛也陷入短暂的僵直。 只有八双眼睛骨碌碌地转动,它看见一道身影跳出传送门。 黑发、银眼、身形修长笔挺,背后灰色披风龙翼般飞旋,一股由杀戮和意志浇筑的气势化作血色火焰萦绕在他身周,犹如一片荡漾的血色汪洋。 他站在那儿,沉默不语,宛如一柄出鞘的利剑。 让人不敢直视。 似曾相识的脸让狮头蜘蛛梦回维吉玛下水道。 正是他,蛇派猎魔人罗伊,毁灭恶兆之神基业的元凶。 逼得恶兆神教辗转流离,不停搬家,但失去了维吉玛这个最安全的大本营后,处境越发艰难,终究在北方诸国穷追不舍的围剿下,濒临凋亡。 如今沦落到乡下,靠着哄骗战争孤儿和色迷心窍的商人,苟延残喘。 新仇旧恨涌上心头。 无边怒火之中,狮头蜘蛛偏偏感到一丝恐惧,灵感给了它强烈的警示。 猎魔人的实力已经今非昔比—— 他迅速地四下环顾,目光掠过被龙吼震慑的一群蛛人,被捆成粽子的学徒。 只在狮头蜘蛛身上多停留了半秒,瞬间掌握当下状况。 狮头蜘蛛/阿比盖尔/黛西 性别:女 年龄:23 身份:受诅咒者,恶兆之神祭司,狮头蜘蛛化身 生命值:400 魔力值:300 属性: 力量:30 体质:30 敏捷:25 意志:20 感知:18 魅力:30 精神:30 技能: 蛛化之躯(被动固化):恶兆之神的诅咒既是恩赐,更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折磨,绝不让承咒者轻易从死亡中获得解脱,生命上限+100,心脏不再是要害。 诅咒lv5:诅咒的本质便是痛苦的传递和转换,身为仅存于世的恶兆之神祭司,她受到了信仰的无上青睐,能随意将自身痛苦传递到永恒之网中,借由狮头蜘蛛伟力转换为厄运,伤害、诅咒敌人,让不幸笼罩他的余生。 或者消耗大量痛苦之力,赐予跟随者生命层次的突变,获得野兽之躯。 生命强度变化越大,消耗越大。 兽化者将被打上狮头蜘蛛的烙印,生前被汲取苦痛,死后灵魂进入永恒之网。 痛苦吸收lv6:为饱受命运折磨的人打上标记,使他成为你的痛楚之子,他的悲惨经历将成为你的养分,一旦他因为痛苦而疯狂,标记失效。 训诫lv5、粘性蛛丝lv4、狂暴魅惑lv6 …… 阿比盖尔。 罗伊脑海中钻出多年前的经历。 那位操纵蝠翼魔,让雅妲诅咒复发,表面看起来就像小白兔般纯洁可怜的女祭司。 这就是命运。 银灰色的瞳孔与八只绿油油的眼睛遥遥相望。 命中注定,阿比盖尔,恶兆之神的祭司,你难逃此劫! 罗伊五指勾勒,又双手交错推出一道魔力闪烁的双十字。 瞬间有一道流光溢彩的人形幻象跳出水蓝色光幕,一道强壮如山、披着冰霜铠甲的冰灵钻出蓝紫色的湮灭之门,一道狮子大小、身披漆黑角质、头顶两条触角的变异天牛从阿尔祖双十字中降生。 一落地,召唤物们立刻兵分两路,冰灵涌向被定身的蛛人将它们击倒在地,幻象和天牛冲向蛛网中的两名学徒。 罗伊伸手一抓,左手从虚空中取出手弩加布里埃尔,扣紧扳机,右手竖握骨质长剑,剑身闪烁锋利的寒芒、荡漾着多重附魔的辉光,指向狮头蜘蛛丑陋的脑袋正中央。 锁定它的躯壳乃至于灵魂。 这一刻,狮头蜘蛛心中居然涌起一种荒谬的、避无可避的危机感。 仿佛这一次,无论它如何抵挡,也难逃魂飞魄散的下场。 嗖! 箭矢破空,弓弦震动,猎魔人消失在空气中。 狮头蜘蛛猛然人立而起。 三对纺丝器迎着前方喷吐出铺天盖地的雪色蛛丝, 八条蜘腿绞肉机般飞速舞动,击飞射来的箭矢。 血盆大口开合。 破胆、痛苦、虚弱、变形! 恶兆之神的诸般诅咒倾覆而出,瞳孔中绿色火焰卷向前方。 一切不过发生于百分之一秒间。 砰! 数枚橘黄色的火球呼啸着飞过半空,连珠炮般的伊格尼·怒焰烧融了无边蛛丝。 猎魔人随着弩箭穿过了翠绿的火焰,身周漆黑的赫里欧法盾瞬间被诅咒之力湮灭。 然而诅咒的能量进一步触碰到他的皮肤便被一条虚幻的触手扯碎,洒落漫天! 它的痛苦相比于猎魔人强悍意志和体魄微不足道! 更无法扭曲他的肉体和灵魂, 阿比盖尔大惊失色,每一双眼睛都疯狂转动。 唰—— 猎魔人长剑举过头顶,由上至下雷霆万钧地一记竖劈。 一道猩红海浪般的剑芒飞出阿隆戴特,横跨半空,势如破竹地切开舞动的蛛腿! 噗嗤! 断腿喷洒血液,痛苦地抖动, 震慑! 罗伊踏着血泊和残肢高歌猛进,瞳孔射出红光, 一团巨大的蠕动的触须从他背后澎湃的血海扑出,周身辐射出无穷血光,瞬间将狮头蜘蛛压倒在屋顶之上,一条条触手死死缠住它的螯足、腹部、和狮头,越收越紧。 一丛丛触须间的锯齿吸盘撕咬着狮头蜘蛛背壳,黑色的狼毫被腐蚀得千疮百孔。 两头巨兽斗争之下,屋顶顷刻间被压垮、坍塌、四分五裂。 尘云弥漫而起。 整整三秒。 狮头蜘蛛被压在碎砖、瓦片,断裂的横梁间,拼命挣扎却无法动弹。 猎魔人踏进废墟,冲着它高举审判之剑。 这一刻,复兴神教的雄心壮志烟消云散…藏身乡下,窝囊又鬼祟的邪神祭司,在至高者的凝视下化作泡影。 灵魂的战栗让狮头蜘蛛不受控制地瑟瑟发抖,凄厉哀嚎。 阿隆戴特冷酷地连续挥出两次。 横切,竖劈。 狮头腾空而起。 蛛腹一分为二。 结束了? …… 啊啊啊! 刺耳尖啸爆发,十八个蛛人就像被抽去了脊梁骨,瘫软在地,羊癫疯发作般痉挛,口吐白沫! 而狮头蜘蛛残尸之中一道半透明灵体被触手扯出,眼见将被撕碎吞噬。 骤然间。 庭院中央染血的蜘蛛图腾射出一股璀璨的绿光。 绿光一闪,卷住猎魔人以及他嘴里的“肥肉”。 同时天旋地转,罗伊感到一阵通过传送门似的失重和眩晕感,回过神来眼前赫然改天换地,他诡异地从满地狼藉的雷比殴达神庙进入了一个光线昏暗、四周浮泛着油漆般浓郁色彩的混沌空间。 无数朵绿色的火焰漂浮在晦暗的穹顶,如同深夜磷火般忽明忽暗地变幻,照出他脚下充满粘性和弹性、一眼望不到头的白色蛛网,以及堆积在蛛网各处成千上万的纺锤形巨茧。 这是一座难以攀登的大山,而他站在山脚下。 “亵度者,窃魂者!” 一个雌雄莫辨的声音从蛛网深处传来,响彻在猎魔人心底。 每一个音符都充满了阴冷的恶意和歇斯底里,就仿佛将死之人的恶毒诅咒。 “欢迎光临吾之国度,永恒之网!” 第十二章 弑神上 永恒之网。 罗伊站在浩瀚无垠的中央四下环顾,一股淡淡的熟悉感萦绕在心间。 这地方和他参观过两次的弗蕾雅神国同样的虚幻缥缈、难以琢磨。 但这里是属于非命之死、痛苦、厄运的主宰狮头蜘蛛的领域。 当初弗蕾雅清楚解释过,除了她和梅里泰莉两位女神,其余的神大都不入流,领域不曾被高举到天空宇宙之中,仍旧位于这个旧世。 这些所谓的邪神,相比于两位女神,充其量也就是强大一些的异类罢了。 再者这个年代,奥森福特和尼弗迦德帝国学院技术力量日新月异,科学飞速发展,一切跟蒙昧邪秽有关的信仰都被迅速弱化着。 狮头蜘蛛祭司甘愿蛰伏到乡下,它的力量必然已经远不如前! 他捏紧右手剑柄,感受着血脉相连般的温热触感,兼之体内魔力运转自如,心头多了一分底气,银灰色瞳孔变得坚定。 自己未尝没有机会斩杀这头大蜘蛛。 “如此镇定,难道你见过类似的地方?斯瓦勃洛的角斗场,绯红之王的杀戮领域,田野女皇达娜梅碧的花园?” 那道尖锐的声音中多了一丝诧异,为猎魔人的过分淡定。。 罗伊置若罔闻,目光如炬地捕捉着周遭的异状。 但周围只有一片混沌,充沛的混沌能量如深海暗流,分割成无数条,他完全找不出对方藏身在那一条里,只能静观其变。 “还是说你天生勇气惊人,面对如此恢宏、伟大、神圣庄严的殿堂,仍然不为所动,不愿献上敬意?” 罗伊维持沉默,蛛网深处的地方隐隐亮起了几团金色的光芒但当他留心去观察,却又消失无踪。 匿形于混沌蛛网里的存在轻笑了一声。 “你的警惕用错了地方,事实上我把你拉入网中并非一定要让你永世沉沦于此,这对你所展现的力量,对你珍贵而坚韧的灵魂而言实在太过浪费,所以我给你一个无价的忠告, 不要站在一位不朽神明对立面,如同可笑的石化蜥蜴、翼手龙一样自不量力地去挑衅、触怒真正的巨龙。” “跟我合作吧。” 一股风从翠绿的火焰中吹来, 罗伊闻到了腐朽和死亡的味道, 好似墓穴和棺材里的青苔、枯骨、泥土散发的味道, 让生者极为不适。 “你若顽固不化,你的下场将超出你想象的极限。” “你会见识到什么叫做痛苦恒常, 岁月和空间在它面前苍白无力!” 这冰冷的语调中周围的一切远去。 黑暗、死寂,和窒息扑面而来。 罗伊恍然间产生一种错觉,他被蛛丝裹成茧, 头下脚上地倒吊在蛛网之中。 没有声音、光线和温度,拥挤狭窄的空间中动根手指头都困难。 就像木乃伊一样被封印于无尽的岁月中、挣扎、嘶吼,将痛苦献祭给此地的主人,歌颂它的名。 他冷哼一声,背后红光潮水般涌动, 幻象顷刻破碎。 “猎魔人, 路就在你脚下——” 这道复杂的声音突然变得高亢如海啸, 空间为之颤抖,蛛网里的无数巨茧活过来一样蠕动, 缓缓向着他靠拢, 洁白的表面挤出一张张看不清五官的脸, 地狱中的恶鬼一样痛苦哀嚎。 “与我为敌永坠地狱, 还是携手合作主宰世界?” 何其狂妄的蜘蛛啊。 “合作又如何?” “你将持有吾的图腾,为我放牧信徒, 铲除异己, 让世界感受痛苦和恐惧,散播厄运和死亡, 让蒙尘已久的恶兆之神名号重见天日。” “你将拥有远超过帝王的诸般奢侈享受, 分享到我的不朽和荣光。” “我痛饮众生所饱尝的苦难、他们死后的灵魂则归你所有。” “我们就是永恒之网见证下,最佳合作者。” 罗伊的脸垂入阴影之中,嘴角不禁地咧开一抹讽刺的弧度,心头冷笑, 如果大这位编织者如此强大, 为何会让祭司躲到鸟不拉屎的乡下, 为难一群可怜巴巴的孤儿? 为何会在她死后才堪堪出手? 一位神明对一个凡人费尽口舌,已经充分暴露出它的虚弱。 “我刚杀了你的祭司,”罗伊看向远方未知的尽头, 深吸了一口气,“你要跟我合作?这很难让我不担心。” “吾的教义之中,死亡, 并非结束,更不是一种惩罚。” 话音落下。 噗嗤噗嗤。 罗伊对面的一枚茧子突然裂开。 一条光溜溜的手臂伸了出来,白皙细腻的皮肤表面爬满羊水似的粘液,宛如刚从母亲肚子里出生的婴儿。 哗啦啦! 两条手臂撕碎了茧丝。 一位光彩照人的女士爬了出来,上半身凹凸有致,后背带着黑涩格雷巴的纹身,胸部以下却长着漆黑的蛛腹和八条螯足。 正是罗伊不久之前交手的女祭司。 阿比盖尔 身份:痛楚歌者(被束缚于永恒之网中,向狮头蜘蛛献上痛苦礼赞,直到消亡。) …… 罗伊摇了摇头,恶兆之神还真容不得半点浪费。 信徒生前为它鞠躬尽瘁不够,死后还要永远为它高唱赞歌,这么累死累活究竟图的什么? 还不如让我吞了来的痛快。 如此信仰不灭,世上还有什么道理可言? 女祭司看着猎魔人,那张清纯秀美的俏脸上不见丝毫怨恨。 她大方地展示着重生后的凹凸有致的身姿,冲他屈膝行了一礼, “感谢你,罗伊阁下,你赐予了我死亡,让我获得此命之最,进一步感受苦痛的真谛,让我真正地进入永恒的国度!” 她的感激发自肺腑,眼角涌出珍珠似的晶莹泪水。 但那双眼睛却没有一丝灵性和自我,只剩燃烧一切的狂热和虔诚。 “罗伊,明白了吗?我们既然无恩怨也无嫌疑,完全不存在合作的障碍。” 它的话音中,女祭司谦卑地弓着腰,迈动八条蛛腿迅速退入黑暗中。 “猎魔人寿命虽长,也就几百年,相比永恒不过弹指一瞬。拥有如此强大的力量却匆匆死去,你甘心吗?” “与我合作,你将踏入永恒不朽,死亡对你而言不再是终结。” 成为你的傀儡? 罗伊心头不屑冷笑,脸上却故作纠结,一副颇为心动的样子。 他捏紧拳头挣扎、犹豫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开口, “我从未与神明建立过联系。” 他脸不改色地撒谎, “但我曾经见过一个叫做刚特·欧迪姆的商人,他掌握一种灵魂契约,我感觉很合适目前的情况。” “作为不朽的神明,你也该拥有类似的手段吧。” “让我们来面对面地签订灵魂契约。达成合作。” 罗伊望着混沌不明的穹顶,由衷地建议。 那道声音陷入沉默,即使作为神明,狮头蜘蛛也看不穿罗伊的内心,猜不出究竟有几分真诚。 …… “很好!你做出了一个英明的决定。但你该知道,欺骗神明会有什么下场。” 空间中绿火大盛,光芒摇曳,渗人的阴风呼啸而过,白茧拼命蠕动,用痛苦的哀嚎作为庆祝。 而罗伊瞳孔收缩, “哗啦啦——” 数十米外,晦暗的空间中投射出一道巨大无朋的蜘蛛黑影,它吊着腹部的蛛丝笨拙地从天空滑落。 它的体型比阿比盖尔还要大上十倍,每一根弯曲的蛛腿,都堪比一道黑钢打造的拱桥。 腹部肿胀如蚁后,行止之间给人一种臃肿、疲倦、垂垂老矣的感觉。 它的八只眼睛呈暗金色,却并不让人感到神圣、浩大,反而炙烤着人心,挖掘着过去的痛苦和阴暗的回忆。 它落到柔软的蛛网上,整个腹部紧紧压了上去,网中之国吊床般地晃动起来。 卓阑·阿赫·特拉/黑色的格雷巴 生命:?(被遗忘:它的信徒和祭司已经快要彻底消失) 魔力:? 身份:恶兆之神(死亡、痛苦和厄运的信仰的造物) 属性: 力量:30(虚弱) 敏捷:30 体质:? 感知:30 意志:36 魅力:? 精神:? 技能: 痛苦lv10:永恒之网中,肉体之痛和心灵之痛都将被放大十倍,而狮头蜘蛛能从中汲取力量。 厄运lv10:在它的领域忤逆它的人将遭受变形、迟缓、虚弱等等诅咒。 孵化lv10:释放茧中的痛楚歌者,操纵它们对敌。 命运之线lv10:每个生灵在诞生之初都会拥有一条命运之线,当线断开,他就会死亡。狮头蜘蛛能编织操纵这条命运之线,部分地改写目标曾经的生命轨迹,使它无限向死亡靠拢。 折磨之咬lv10:狮头蜘蛛靠近被捕获的目标,通过蠓齿啃咬注入毒液,为他打上烙印,让他沉睡入永恒痛苦的梦境,成为其源源不断的养分。 不朽(被动)(被遗忘) 神性生物:? ???(被遗忘) …… 它落在网上,融入扭曲的混沌,却不再靠近,八只暗灵金瞳孔骨碌碌转动。 就像是在打量猎物。 一人一蛛遥遥相望,永恒之网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之中。 它似乎深深忌惮着什么。 罗伊意识到不对,心念一动,从虚空中抓出手弩,一枚宝石标记打上了狮头蜘蛛庞大的身躯。 布满黑色狼毫的体表浮现出一片片绚烂的宝石尘埃,它醒目得如同黑夜的灯火! 嗖—— 弓弦嗡鸣,罗伊电光火石扣动扳机,身形随着箭矢闪烁出百米。 长剑斩碎昏暗的空间,荡出一抹银光! 然而等他破空现身,眼前的狮头蜘蛛仍旧位于三十米开外。 距离分毫没有减少。 “令吾心痛的决定啊!你拒绝了命运的垂青,那么你只能好好感受痛苦,哀嚎、嘶吼、颤抖、为我歌唱吧!” 狮嘴两条螯肢左右摆动,狮头蜘蛛庞大的身影重新扯着蛛丝升上高空,蛛网开始剧烈颠簸摇晃,如同暴风雨的海面。 罗伊朝着天空射出一箭,披风飞扬,身形往上闪烁。 噗通噗通! 夜空般深邃的穹顶中,成百上千枚雪白的茧犹如流星般坠落,砸碎了护体的昆恩法盾,逼得他退回到网上。 卡嚓卡嚓。 大片的蚕茧同时开裂,钻出一道道诡异的影子。 罗伊定睛一看随即失神——领头的第一个,竟然是熟悉到灵魂深处,几乎让他永世难忘的男人。 留着黑色短发,身穿骑士上衣、体魄健硕魁梧的威戈佛特兹! 在他右边站着一个怪人,外形就像是一棵高度分叉的赤杨树,树干和枝叶间隆起一张狰狞的人脸,那张脸由枝叶构成,五官清晰可见,下巴冒出一抹稀疏的彩色胡须。 树人伊达兰。 更右边穿着黑色礼服,脸色苍白,嘴唇殷红如血,露出两枚锋利犬齿,散发阴沉贵族气质的男人。 高阶吸血鬼格鲁飞德。 他们后面曾经被他罗伊死的种种怪物,石化鸡蛇、冰霜巨魔、蝠翼魔,食尸鬼…纷纷破茧而出。 如同肃杀的军队挤做一团。 它们因痛苦而扭曲的脸不约而同看了过来。 虎视眈眈。 “猎魔人,你手下亡魂无数。” 狮头蜘蛛在混沌中嘲讽道, “你以为你杀了他们,吞噬了他们的灵魂,事情就到此为止了吗?” “不,它们对你的恨和畏,死亡时的无助和痛苦,都会十倍百倍地反馈给你。” “现在我把这一切释放出来。” “好好享受吧!” 第十三章 弑神中 这片天地,阴森如炼狱。 数百头面目可憎的畸形魔怪在蛛网各处嚎叫着,挥动尖牙利爪,狼奔豚突,冲向最中央的猎魔人。 威戈佛特兹在其中傲然而立,推出左手,一枚五彩斑斓的魔力球呼啸而出,越过了怪物大军。 砰! 罗伊迎着攻击五指勾勒,赤红的光芒洞穿黑暗,熊熊燃烧的伊格尼·怒焰飞出掌心正中魔力球! 火星迸溅! 怒焰不仅击碎威戈的法术,还有余力继续往前飞掠,砸中一个穿着破烂皮甲强盗的胸口,男人来不及哀嚎,就在崩碎的火焰中化作一道黑光。 罗伊瞬间意识到不对,威戈的法术威力绝不至于如此弱小! 但他下一秒就想明白,狮头蜘蛛没能复活已经湮灭的灵魂,这头快要被世界遗忘的邪神不具备这种奇迹般的力量,这应该是某种痛苦的映射,实力远不如本体! 罗伊心头大定,在群魔环伺、磨牙吮血的恶毒注视中,双手挥舞,化作残影。 魔力光芒令人眼花缭乱地闪烁,一个呼吸间,他披上了黑金交织的双重法盾,脚踩万花筒般明暗变幻的亚登光环。 哄! 元素战吼,浓郁的水元素涌动,空间如同风吹过的蔚蓝湖面泛起涟漪。 冰灵、变异幻象、变异天牛应召而来,拱卫他的后方,沉默地迎向蜂拥而至的怪物大军。 冰灵仗着坚固的寒霜铠甲和减速的冰冻光环缠住数头食尸鬼, 风车一样旋转双臂,让它们饱尝冰霜老拳, 势大力沉一击之下, 这些痛苦的复制体顿时头破血流化作虚无。 柯兰普幻象连续扣动扳机直面一群叽里呱啦怪叫连连的水鬼, 尖锐短促的破空声中,多次强化的传奇弩箭展现出惊人的威力, 几乎箭箭爆头,水鬼们没能进入他身前五米范围便被弩箭击飞、湮灭。。 变异天牛皮糙肉厚到极点,就仿佛穿着一层暗金色的板甲, 蝠翼魔的爪击只能在上面留下一条条淡淡的划痕,而它竖着锋利的触角,钢铁堡垒一般来回冲撞,一群安德莱格公虫转眼被串成烤肉。当它清理出一片空地, 立刻展开暗金色的背壳,露出一对薄膜状的柔软双翅,扑哧震动间, 迅速升空, 重重地从天而降, 将几头孽鬼砸成肉泥! 猎魔人背面潮水般涌来的怪物一时之间居然无法逼近。 他专注于眼前, 滋滋—— 一道紫色的电光涌出阿尔德符咒,犁过他身前空气,命中鼓动双翅、刺耳尖叫着从空中扑棱而来的石化鸡蛇, 石化鸡蛇浑身一颤, 脖子上的羽毛根根倒竖, 鳞片焦黑冒烟、散发出一股烤肉的焦糊气味儿,身体僵硬地坠落于蛛网之上。 罗伊提着阿隆戴特纵身一跃, 跳到倒地的鸡蛇面前, 双手横握剑柄,以左脚为重心, 拧身旋斩! 唰—— 锋利无铸的剑刃在空中留下一片银色的半月。 鸡蛇丑陋的脑袋腾空而起、几头误入剑圈的腐蚀魔被同时拦腰斩成两半,随后泡沫一样消散。 罗伊收剑,挑了挑眉。 没有一滴鲜血流出, 亦没获得一丝经验! …… 嗵! 他突然竖握剑柄,光滑的剑刃挡住了一条笔直射来的耀眼又危险的光柱,剑上符文流转,将它反射回去,穿透了几头狂奔而来的妖灵! 剑刃疾风迅雷般斜下一斩, 几枚火球被一分为二。 罗伊一抬头, 指挥官一样站在怪潮中央的威戈掌心再度凝聚魔力光芒,眼中恨意狷狂,几位精灵术士簇拥在他身边,魔力的波动同样令人心悸! 更旁边,树人伊达兰正疯狂又滑稽地扭动身体,苍翠茂盛的树枝手臂上抖下一个个圆鼓鼓、红艳艳的浆果士兵,它们举着锋利的刀状叶片,落到网上就咿咿呀呀地大呼小叫着,冲向猎魔人。 最危险的是那头高阶吸血鬼格鲁飞德,身形鬼魅地在五花八门的怪物群体中跳跃,时隐时现,难以捉摸。 猎魔人感觉后脖子处一阵发凉,他不打算再跟这群虾兵蟹将拖下去。 左手抓出了手弩扣紧扳机! 同时将钢剑古威希尔抛给了幻象。 嗖—— 箭矢破空,他瞬间闪烁出百米以外,出现在几位法师身边,身在半空右手一挥,劈出一道血色气浪,嘶鸣声中,精灵法师被剑光波及,烟消云散。 剑芒继续向后飞掠,一群鼠人身首搬家、十米方圆为之一清。 但威戈脚底抹油一般先一步躲进了一群乱糟糟的水鬼之中,顺手丢出一道热度逼人的火柱。 罗伊高举左手撑起一张漆黑的赫里欧法盾将火焰尽数吸收。 嗖—— 弓弦嗡鸣再度追击。 然而当他随着箭矢落地,立刻感到一阵劲风从身后袭来,好几条蟒蛇似的翠绿藤蔓沿着伊达兰妖娆的枝头伸出十米,尖端裂开锯齿大嘴,咬向罗伊的后背。 噗嗤—— 他返身斩击,藤蔓断成数截化作飞灰。 却不妨身侧空气爆鸣,一个巨形蝙蝠的黑色形体从虚空中蹦出,阴险刁钻地一爪,昆恩散作漫天金光,罗伊腰侧爆开一团血花! 苦痛! 突如其来,又被永恒之网放大了百倍,难以置信的剧痛令他瞬间失神,浑身一怔! 彷佛有成千上万的蚂蝗和蚯蚓在他体内反复钻探,浑身泛起鸡皮疙瘩! 砰! 阴险的威戈抓住这个机会,双手疯狂地放出呼啸的狂风和苍蓝的火焰。 悉数命中猎魔人。 他燃烧着火焰,被巨大的力量轰飞十米,落入了怪物堆里,变成滚地葫芦,头晕脑胀一时之间竟然没能起身。 更骇人的是。 身体的剧痛猝然化作一缕黑烟升上高空,被潜藏的狮头蜘蛛吸收。 尚未孵化的密集白茧剧烈颤抖、沉睡其中的痛楚歌者开始吟唱—— 大编织者、黑色的格雷巴、痛苦归你主管…降下诅咒、降下诅咒! 赞歌高亢,蛛网晃动、混沌的穹顶上降下一道黑色的闪电,对准猎魔人头顶劈落! 罗伊一个鲤鱼打挺,左手举起了赫里欧法盾抵挡,闪电却穿过空气一般径直越过法盾,正中他的身体,他猛地哆嗦了一下,脸色变得苍白如雪。 诡异至极。 他周身澎湃的力量彷佛被虚空吸收,四肢变得酸软乏力,握剑的虎口抖个不停。 同时状态中多出了一个——虚弱诅咒。 全身属性降低了四分之一。 “哈哈!” 混沌中的恶兆之神,看好戏般发出一道冷笑。 大蝙蝠怪叫了一声,挥动双爪飞身扑来,痛打落水狗。 伊达兰放出一片青翠的刀叶旋风,威戈双手射出一道刺眼的蓝色光线。 钢铁般的意志让罗伊及时苏醒,顺着蛛网倾斜的坡度向下翻滚,所有攻击都落了个空。 但他不太走运,肥胖如猪的恶魔佛加斯先生正好等在那儿,对准松开的猎魔人狠狠踹了一脚。 正中腹部。 痛苦被放大,爆发! 罗伊宛如煮熟的大虾一样蜷缩身体,从佛加斯脚下滚开,双目充血凸出间唔唔痛呼。 更糟糕的是,他的痛苦为恶兆之神提供了养分,天空中霎时降下第二道黑色闪电,名为迟缓的诅咒劈中猎魔人! 刹那间,他的反应和速度降低了四分之一,生命值则降了一小半! 激活! 澎湃的水之精粹涌出四肢百骸,抚平了伤痛,拉升了魔力和生命值。 嗖—— 他迅速扣动扳机,连续闪烁到数百米开外,躲开怪物群体,忍不住伸手一摸,眼角居然挂着两滴晶莹。 这剧痛居然让他身不由己地哭了出来,堪称奇迹! 好一个肉体之痛! 罗伊心有余悸地迅速吞下了一口灰绿色的魔药,药液流入肠胃,痛觉神经被麻痹,周身痛苦彻底消失! 大蝙蝠这时再度飞身扑来,锋利的爪子切割空气,气势赳赳,似乎打算拖住猎魔人的双腿,将他撕成两半。 它马上为猖狂付出代价! 震慑! 一阵猩红的光芒涌出罗伊后背,万千触手将它严严实实地捆在当中,同时一大片触须劈里啪啦地交织成伞状,为主人挡住了威戈的法术风暴和刀叶旋风! 唰唰—— 罗伊把握住机会,迅疾绝伦地挥了两下剑,被触手缠住的高阶吸血鬼顷刻间四分五裂! 第一个! 嗖—— 箭矢一闪。 罗伊越过脚下蛛网中乱舞的群魔,出现在威戈身前两米,嘴唇开合间,阿隆戴特闪烁寒光,但威戈脸上没有丝毫畏惧,他一眨不眨地盯着这个宿命的死敌,用一股强大的魔法能量推开了猎魔人,同时抽出了陨铁长棍,就要施展一套传承自德鲁伊的棍棒绝学,再度与利剑争雄! 但猎魔人已经吼出了声。 伏斯—— 声波涤荡全场。 威戈被这深入灵魂的吼叫定住,只来得及眨了下眼,剑光彻底撕碎了他。 不可一世的魔法枭雄再度败北。 罗伊耳边隐隐回响起一道不甘的怒吼,但他抱以坚定和冷酷, “威戈佛特兹,我杀了你一次,我就能再杀你第二次!” 怒吼归于虚无。 “还剩一个!”罗伊推出阿尔德,击倒肉山般飞来的恶魔佛加斯,脚步前踏,转动手腕,斜下一杵,就像挥动铲子一样用阿隆戴特刺入它的眼眶,穿透大脑,它随即消失。 他身形又一闪,出现在伊达兰身前,挥手间洒落一片火焰,伊达兰在烈焰中嘶声哀嚎。 他倾覆漫天剑光,树人着火的身体瞬间浮现出密密麻麻伤口,哗啦啦! 它被分解为无数块,化入空气。 第十四章 弑神下 几瓶生命和魔法药剂下肚后,罗伊四下环顾,自家三头召唤物早被围杀,四周全是怪物,被痛苦驱使着陷入疯狂。 它们摩肩接踵、丑脸攒动,好似暴雨前夕浮出水面的争夺氧气的鱼! 它们嘶声咆哮,张牙舞爪地冲向曾经终结它们的屠夫! 罗伊左手抓出一个龙之梦,右手弩箭连射,披风飘扬间,鬼魅身形在群魔头顶不停飞掠,每每于咆哮声最密处一顿,投下炸弹,伊格尼·怒焰将之引爆,制造一片火海。 当他收藏的十五个龙之梦、十个舞动之星耗尽,这方世界,漆黑、阴冷和死寂被被浩大的火光撕破,永恒之网变成滔天火海,数不清的痛苦倒影在火焰中沉沦,泯灭。 混沌的穹顶也被火光照得通红透亮! 罗伊抬头。 宝石标记的庞大蛛影就在其中高速闪烁。 它的国度,它可以随心所欲驰骋,瞬间传送到任何想要地方。 罗伊甚至没机会触碰它,何谈斩杀! 恶兆之神! 罗伊心头咆哮, 既然你藏头露尾,耍弄阴谋诡计! 我就把你的家,这片恶心的蛛网搅得天翻地覆! 深呼吸—— 他脑海中浮现一枚形如火焰的符文。 嗒! 狂风呼啸。 元素战吼掠过无边无际的永恒之网,空间有了一刹那的安静,气温骤然上升数十度,环境变得燥热难耐。 蛛网下累累白骨之中突然冒出星星之火,迅速壮大为流淌的滚烫岩浆,氤氲着、积蓄着, 光和热越积越厚,毁灭的气息弥漫。。 如同躁动的火山, 熔岩之龙就要喷薄而出! 唉! 恍然间, 盘踞在混沌中的恶兆之神叹息了一声。 轰隆! 天空中劈落第三道黑色闪电, 锁定猎魔人的肉体和灵魂, 火焰寂灭! 罗伊中断了法印, 闪烁逃避,闪电却如同附骨之蛆,紧随不舍, 终究还是落到头顶! 他痉挛着倒地,黑色短发根根倒竖。 虚弱、迟缓外,身上多出了第三重名为枯竭的诅咒。 原本还剩下一大半的魔力干涸清零,并且每恢复一丝又会立即被空间中一股诡秘的力量抽走, 送入元素位面。 “猎魔人!你已经浪费了我太多宝贵的痛苦,到此为止吧。” 那浩渺无边的声音充满了疲倦,蛛网中沉睡的一枚枚巨茧突然自燃了起来, 隐隐能看到茧中痛苦高歌的半人半蛛的祭司,顶着狮子、狼、熊头颅的兽化人被烧成一缕缕黑烟升上半空。 那头盘亘在混沌穹顶之中的狮头蜘蛛, 张开了血盆大口,扁平的鼻翼收缩,将痛苦的养分全数吸入口鼻之中。 八双暗金瞳孔中燃烧着愤怒, 和心痛。 为了对付猎魔人,它下了血本! 巨大的危机感降临,罗伊提剑的身形随着连射的弩箭,化作一道道残影冲击天幕! 然而无论尝试多少次,他与恶兆之神的距离始终没有缩短, 好似陷入庞大的迷宫,一直在原地打转! 罗伊心头升起强烈的明悟—— 除非狮头蜘蛛主动靠近我、或者打破永恒之网,否则我抓不到它! 但他来不及进一步思考, 耳中忽然响起一个洪亮的声音, 一时之间, 整个永恒之网中都在回响起这句话。 整个世界都为之晃动! “命运在永恒之网中诞生、流转、编织,走向恒古不变的厄运。” 混沌的天空中垂直降下了一根银白色的蛛丝, 一头落到猎魔人头顶, 埋入血肉、脊椎、和灵魂, 一头深入不可见的天际, 就像未来一样难以观测。 狮头蜘蛛从天幕中探头, 轻盈地落到这根蛛丝上,痛苦的力量通过它蠕动的八条螯腿,转移过去。 它黑色的狼毫迅速地失去光泽。 但在此时,它开口了,语气冷漠得不带一丝感情,就像是俯瞰芸芸众生的神明,在浏览着凡人卑微的一生。 “猎魔人罗伊,你在人生第一场战斗中,因为疏忽大意左腿受伤,没有得到及时和妥善医治,伤口严重感染腐烂,整条左腿被截肢。没有任何办法能恢复!” 如同魔音灌脑。 罗伊怔在原地,一股无形的伟力锁住了他,他眼前产生了幻觉,掠过一幅幅似是而非的记忆画面。 一段全新的记忆在脑海中成形! 这就是既定的命运! 无法违抗! 蛛丝之上闪过一丝光。 罗伊莫名其妙地一个踉跄跌倒在网中,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左腿,脸上掠过一丝惶恐——裤腿里竟然空无一物,原本的那条左腿就这么消失无踪! 魔药麻痹了肉体之痛,却无法阻挡心灵的战栗。 一刹那之间,他整个人如坠冰窟,巨大的冲击让他难以呼吸。 心灵的颤抖和痛楚瞬间转换为一缕缕黑烟,汇入永恒之网。 狮头蜘蛛发出意犹未尽的叹息。 嘶—— 罗伊咬破了舌尖,腥甜涌入口腔,精神为之一震——他曾经多次与死神共舞,区区残疾绝对不该让他如此心笙摇曳、痛苦绝望! 他卷起了裤腿,冷静地注视着大腿根部那愈合已久的圆形疤痕,眸中掠过思索之色。 这来自于他之前观测到的恶兆之神的一项能力——命运之线,部分改变过去的经历,无限向死亡靠拢? 难以篡改一件事的结局,但能改变过程,赋予目标更多的伤痛? 狮头蜘蛛倒吊在猎魔人头顶高处的命运之线上,八条腿缓缓摩挲丝线,八只眼睛饱含恶意地打量着下方的猎物,同时观察审视着蛛丝上的剪影,从中挑选猎魔人过去的一段经历,并加以篡改。 但它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罗伊的命运之线仿佛蒙着一层厚厚的迷雾,大多数经历都被雾气深埋,难以窥探! 但剩下的已经足够! 一缕缕被唤做痛苦的黑烟从狮头蜘蛛的身体传输进命运之线中。 它发出第二次命运诅咒, “你在十五岁时与一头食尸鬼战斗,被剧毒的利爪划破双眼,从此失明!” 罗伊眼前一暗,蛛网和白骨、冲天的火焰、晦暗不明的天空,统统远去。 只剩纯粹的黑暗,比诅咒和宇宙虚空更加孤寂。 他明白自己丧失了光感,失去了视觉,但宝石标记还在,他能清楚感受到一个巨大的威胁静静盘踞在自己头顶上,距离很远的位置。 他想道。 篡改命运,如此独特又强大的能力,必定代价不菲,尤其是对自己这种意志和体魄非凡的猎魔人。 所以狮头蜘蛛每多说出一句诅咒,它自身就会被削弱一分,何况这位快被世人遗忘的邪神原本便很虚弱。 而他,肉体遭罪,表面上受到巨大的负面影响,实际上,他手握着一张底牌,足以在最后时刻反败为胜。 一念及此,罗伊排空所有不安的思绪,安静地坐在蛛网之上,不让蜘蛛吸收任何一点痛苦! 坦然接受它的所有诅咒! 他以身为饵! 引出恶兆之神! 这是一场心灵的博弈。 绿火飘摇。 命运之线上的狮头蜘蛛八目之中燃烧着兴奋和憧憬。 如此强大的心灵,在崩溃的时候,又会回馈多少苦痛的赠礼? 阴沉的声音继续, “你在十三岁时,发了一场高烧…永远地失去了听觉…” 接下来,狮头蜘蛛用一句接一句厄运的诅咒改变猎魔人的命运,将痛苦写满他的人生日记。 先是左腿、然后是视觉、听觉,嗅觉,触觉,味觉,剩余的三条手脚。 最后轮到五脏六腑。 “你在青草试炼时,因为不稳定的突变,心脏产生了巨大缺陷,你患上了严重的心脏病,任何剧烈运动都可能让你病发身亡!” 最后的诅咒落下,狮头蜘蛛恶毒的声音消散。 罗伊变得千疮百孔、体无完肤。 他的集齐了躯体凄惨之最,失去了四肢和五感。 只剩下拼凑在一起的脑袋和胸腹,宛如一个人肉沙袋,可悲地躺在蛛网之中。 他能感受到的,没有光明和欢愉,仅剩黑暗、死寂、冰冷、和无尽得病痛的折磨。 人生可怜之处莫过于此。 但令狮头蜘蛛抓狂的是,它仍然没能从他身上汲取到几分痛苦! 他仿佛铁石心肠! 为了让这个强大的猎魔人沦落到这般虚弱的地步,恶兆之神已经耗费了绝大多数痛楚之力。 蛛网中原本一眼望不到头的茧所剩无几。 它的八只眼睛变得黯淡无光,连庞大的身躯都弱小了一圈。 它油尽灯枯,别无选择,只能相信罗伊已经成为案板上的鱼肉,蛛网中麻醉的猎物。 恶兆之神八条螯足在线上轻盈弹动,小心翼翼地从命运之线上降落到猎魔人背后。 两相比较。 它最小的那只畸形眼睛,尺寸也相当于他的头颅,其中闪烁着无尽的贪婪和灼热。 那庞大的身躯更是宛如一栋漆黑的宫殿,罗伊则是居住其中的国王。 它扁平的鼻子颤动,仿佛闻到痛苦的醇香,八只暗金的瞳孔前后左右地转动着,巨细无遗地审视这位人彘平静苍白的脸——紧闭双眼,似乎失去知觉,陷入昏睡。 只有略微起伏的胸膛,证明他还活着。 确认罗伊已经丧失反抗力后,它露出柔软的腹部,塔顶般的纺丝器喷吐出一片洁白的蛛网。 噗嗤噗嗤! 蛛网就像洁白的绷带缠住他残破的躯壳。 黝黑的螯足把他高举起来。 血盆大口两侧的蠓齿咔嚓一声合拢,对准他的肩膀咬了上去。 鲜血迸射。 恶兆之神最后的痛苦之力化为毒液注入,罗伊肩膀处清晰浮现出一枚黑色格雷巴的烙印! “你属于我了!” 恶兆之神凶恶的狮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密集的绒毛因为欢快而纷飞, “迄今为止最为强大的痛楚歌者。醒来吧,为我,永恒地歌唱吧!” 但就在这一刻! 痛楚之潮即将爆发的时刻! 茧中的猎魔人非但没有发出任何一丝难受的呻音,他的嘴角反而咧开一抹灿烂的微笑,嘴唇蠕动, 抓到你了! 欢愉洞穿这梦魇一般的痛苦炼狱! 一股猩红的浪潮撕碎了蛛网,这具失去四肢的残躯在光芒中膨胀变形,血色的力量流淌全身、像一团团肆意燃烧,越来越盛的火焰,从破损的躯壳中里汹涌而出。 狮头蜘蛛被突如其来的光芒刺痛了眼睛。 厄运的主宰,感受到了厄运! 它慌忙地松开茧子,蛛腿搭上命运之线,想要重新爬上混沌的穹顶! 啪嗒! 血海荡漾,一条猩红腕足呼啸而出,死死缠住了狮头蜘蛛腹部,腕足上的吸盘火力全开,紧紧吸附住它的皮肤。 腕足收缩,一片片密集而精致的星形纹身在吸盘间浮现。 覆盖身体的黑色狼毫在血光中滋滋冒烟,如冰雪消融。 不,不! 猎魔人,你究竟是什么东西? 狮头蜘蛛惊恐万分地感到了久违的疼痛,挥动一根锋利的螯足切割这根触手,剩余的螯足向外推开那团变形的血茧。 但已经迟了! 一头海洋中的软体动物从锯齿状的猩红烈焰中扑了出来,几乎有蜘蛛的一半大,伸出无数条猩红触手,缠住了恶兆之神,将它狠狠压倒在蛛网之中。 罗伊·至高者圆滚滚的脑袋上,双瞳燃烧着银灰色的火焰,充满了捕食者的冷静, 我是你的天敌! 血光和绿光交相辉映,明灭变幻! 一头黑色的蜘蛛和红色的章鱼抱做一团,弹韧的触手和锋利的螯足相互挤压着,疯狂地制造厉害! 噗嗤噗嗤! 螳螂前肢般布满尖刺的黑色蛛腿尖划开了一条腕足,强酸般的血液喷溅,蜘蛛坚硬、粗糙、长满黑色狼毫的甲壳被腐蚀得得滋滋冒烟。 同时立刻有第二条腕足钻出章鱼的身体,填补空缺! 章鱼缠住猎物,触须收缩之间,星形纹身绽放光芒,吸盘中放射出五颜六色的魔力—— 火焰、闪电、气流、锋利无匹的猩红剑芒,无穷无尽的攻击淹没了恶兆之神,黑色的粘稠血液从破损的伤口中涌出! 恶兆之神不甘地哀嚎着,浑身散出黑烟,体型像是被阳光融化的坚冰一样迅速缩水,它张开血盆大口,剧毒锋利的犬齿,狠狠撕咬章鱼软韧的身躯,但它的脸很快被腐蚀得体无完肤! 章鱼同样张开锯齿大嘴,啃食蜘蛛的血肉,每咬下一块,便贪婪地吞咽下肚,发出满足的叹息! 就像恶兆之神曾经对他做过的那样残忍! 不不不! 狮头蜘蛛诞生数百年来头一次如此害怕,仿佛看到不朽的生命凋零的那一刻,它在自己的神国里亡命奔逃! 它不停移动,最开始在蛛网西边,下一秒就闪烁到东边,有时候在混沌的苍穹之上,一眨眼,就落到蛛网之下累累白骨里! 而无论恶兆之神如何地传送、转移,大章鱼始终附骨之疽一样紧紧缠绕着它,缠着他一起在永恒的蛛网中翻滚, 厮杀,互相啃食! 赤血和黑血如雨落下! 渐渐地,你我有我,我中有你! 永恒之网被激烈的战斗撕裂,破开了一处处大洞,隐隐投射出外界温暖的白光! 整个神国开始剧烈晃动,天崩地裂,快要解体一般! …… 五分钟后,厮杀进入尾声! 耗尽苦痛之力,快被世界遗忘的邪神,终究没能敌过至高之影的吞噬。 它被吞得仅剩一枚狮头,瞪大八只暗金眼睛,恶毒地注视着那张章鱼脸——好似血色的太阳,放射万丈光芒! “我诅咒你!猎魔人!” 恶兆之神歇斯底里的地发出最后的诅咒, “我诅咒你,毕生将被痛苦缠绕!” “我诅咒你——” 话音一止! 咔嚓! 至高者张开了黑洞般的大嘴,干脆利索地吞下了这枚狮首。 唔—— 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笼罩它狰狞的身躯,从前无数次的吞噬都不能媲美。 周围万千血色触须惬意蠕动,投射出遮天蔽日的庞大阴影, 永恒之网在阴影中残破,凋零,化作最后一枚漆黑的蠓齿。 你吞噬了恶兆之神,经验值+20000, 猎魔人lv14(20200/16500) 黑暗,被光明驱散。 章鱼重新缩小为人体。 第十五章 归宿 猎魔人lv14(20200/16500)→lv15(700/18500)(灵魂守护扣除3000) 等级提升,枯竭的魔力和生命回满。 获得1技能点,1属性点。 意志:38→40(主属性+2) 古威希尔剑、加布里埃尔闪烁异光,等待匹配的宝物,进行新一轮的强化。 而阿隆戴特中获得增强的剑灵雪蕊旋转虚幻而玲珑的娇躯,黄裙飘扬间,为猎魔人跳了一曲欢快的舞蹈。 唰—— 那具被厄运抹去四肢的残躯之上,一股恶毒的神力消失,一块块破碎的血肉皮肤伸出鲜红肉芽,惨白的骨茬互相追逐、黏合为一片片完整的血肉。 他的双手双脚重新生长了出来,皮肤白皙细腻如婴儿,并且,消失的五感回归,光线、声音,微风拂过脸颊,泥土和灌木的清香萦绕在鼻端,恍若隔世般令他怀念。 除了发动降临带来的巨大虚弱感还得维持两个月,他感觉前所未有地好! 他取出了一根拳头大小,形如勾玉的漆黑螯肢端详,源于狮头蜘蛛的遗物—— 恶兆之神的遗物 材质:狮头蜘蛛的蠓齿,痛楚之力 用途: 蠓齿持续吸收周遭的痛苦之力。 用蠓齿划伤一个目标,储存的痛苦之力将转换为诅咒灌输入其体内,扭曲其躯壳,使其突变为某种兽化人(形态受基因和性格影响) 兽化人保留理智,能随心所欲从人形态变为野兽形态,但该过程不可逆转。 兽化人对银特别敏感。 …… 吸收痛苦,赋予诅咒, 转化野兽之躯? 这算不算是某种强力突变? 罗伊心头一动,这枚遗物倒是跟印达尔斯费尔岛所得的那根诅咒项链有异曲同工之妙。。 但它更强大, 且受诅咒者没有饥饿和被永久束缚在原地的种种弊端。 狼人、熊人等兽化人身体素质并不弱于寻常猎魔人。 这诅咒便相当于一种特殊的强化和突变! 恍然间, 一条异于青草试炼, 全新诅咒之路、猎魔人之道出现在罗伊面前。 但现在还不是仔细考虑的时机。 他转身四顾。 永恒之网破碎,阴沉压抑让人喘不过气的天幕被晨光和煦的晴空所替代, 粘脚的蛛网变成厚实的雪地, 这满目疮痍的雷比欧达神庙,还是他传送过来时的老样子——木栅栏被马车撞破、几栋精致的砖房中央耸立着而一片倒塌的废墟, 张开环抱的雷比欧达以及恶兆之神雕像下血迹未干,露出半具血肉模糊的马尸。 更旁边—— “罗伊老师!您刚才怎么突然消失?吓我们一跳!” 惊喜的高呼声中,两名猎魔人学徒屁颠屁颠地冲到罗伊身边,被高阶吸血鬼煎药修复过后无瑕小脸上泛起兴奋的红晕,琥珀色的瞳孔亮晶晶, “会不会说话, 担心个屁!”阿卡姆立刻狠狠推了卡尔肩膀一下, “也不看看站在你面前阁下是谁, 兄弟会的首席预言家,嘴最强猎魔人!想想刚才精彩绝伦示范表演!区区一头大蜘蛛, 罗伊老师肯定是手到擒来?!” 罗伊摇头一笑,目光如炬地掠过两人身后,聚集成一堆的少年少女, 又掠过这两张小脸, 直看得他们脸色发白, “两个小鬼, 别以为拍马屁就能糊弄过去, 这次算你们运气好, 我恰好有空赶了过来, 麻烦已经彻底解决,不留后患。” 两人顿时松了一口气,颇为振奋地暗自挥了挥拳头。 “但别得意!我要是没来, 你们俩非得把天给捅破!” 他的语气急转为严厉,脸色凝重,如果来迟一步,恶兆之神已经多出两位蹩脚的痛楚歌者, 阿比盖尔也该带着家业逃之夭夭。 两人明白自己太冲动, 一副认罪受罚的良好态度, 心有余悸地垂下头。 “说说吧,究竟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招惹恶兆之神的祭司…连高吸煎药也用掉了?” “这次可不是咱们主动招惹!”阿卡姆绷紧小脸,双手背在腰后,绕着猎魔人导师转了一圈,正义凛然地说,“我们这是路见不平,秉承柯恩老师传授的狮鹫精神,才向弱势群体伸出援手!” 他目光转向背后,蹲坐在寝室门口,一群受惊过度鹌鹑似的孤儿,又目露凶光地扫过他们身边被五花大绑的几个中年人,原原本本地讲述了整起事件。 罗伊一边听,一边打量着神庙里这群被家人抛弃,被成年人凌虐,又被恶兆之神洗脑的孤儿,一张张小脸上带着深深的迷茫和恐惧,对于未来的恐惧,他们也在偷偷地观察这位新来的高大猎魔人,眼中似乎有一些别的忐忑和期待。 当罗伊注意到孩子堆里那张金发棕眼酷似希里的脸时目光一顿, 安古蓝?! 这位鼻青脸肿的少女注意到他的眼神,居然恶狠狠地瞪了回来,就只一头叛逆的猫。 “这就是所谓的歪打正着吧。” 罗伊不由感叹命运的奇妙。 安古蓝可不是一个普通的小女孩儿,她在原本的猎魔人历史中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这位念念不忘在陶森特开妓院的少女,未来会加入杰洛特的寻女小分队,最终赶赴斯提加城堡,为救希里被刺伤大腿,流血而死。 而在此之前,她的生世极为坎坷,在一家为栾童癖服务的神庙里,受尽折磨,后来鼓动几个小伙伴联手杀人逃走。 但因为罗伊的插手,恶兆之神祭司阿比盖尔提前离开了维吉玛下水道,误打误撞接收了神庙妓院这个烂摊子。 安古蓝逃跑的希望彻底断绝! 若不是这两个正义感爆棚的学徒刚好路过,安古蓝已经间接因为自己这只小蝴蝶而死去。 罗伊眼神变得柔和,忽然觉得两个莽撞的小学徒意外地惹人喜爱。 “我们把这么多人从那头大蜘蛛的魔掌之中拯救出来,冒点危险也值得!” 阿卡姆心满意足伸手捏了捏背后的剑柄,他没有辜负剑上的格言。 卡尔见状不禁会心一笑。 仰头看向猎魔人,眼含渴望。 “干的不错。”罗伊认同地拍了拍两人的肩膀,并没有过分苛责他们。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道路,哪怕因此而死也是自己的选择。 就算他三番五次地劝说、训斥,也无法改变。 只有时间和磨砺才能让他们真正成熟起来。 “我只提一点,阿卡姆,你不该故意刺激卡尔,不该强求他人去理解你,拥有跟你一样的观点。” “你忘了那段真实的历史?固执己见,强迫他人的做法正是猎魔人教团分裂的源头!” “兼容并济,与时俱进,才是兄弟会处世之道!” “抱歉,我错了,老师!”阿卡姆顿时脸色羞愧地涨红,冲身边的同伴歉意地躬身,“卡尔老大,我不该刺激你,还说什么帮你照顾维姬!” “够了!”卡尔害怕得脸色一白,“我原谅你了,不许再提,一想到那种可能我就气得要命!” …… “小鬼们,现在说回正题,雷比殴达神庙已毁,这群孩子又变得无家可归,他们该何去何从?” 罗伊以一种商量的口吻说着,又转向那三个被学徒绑得严严实实,嘴巴被短裤堵住的胖男人。 “还有这几个鸾童癖!” “我们刚才为小崽子们做过检查,”卡尔故意抬高了嗓音,让院子里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您回来后,黑色格雷巴的烙印瞬间消失,我敢保证他们已经恢复正常,不可能再变成失控的蛛人!” “能不能全部带回高文之家?” 阿卡姆恳求地看了过来,那群孩子悄然竖起耳朵,屏住呼吸。 “我看呐,有的孩子年纪大了些,没办法接受青草试炼。” 罗伊遗憾地说, “哼!”安古蓝不满地用一根带血的桌腿支撑起发软的身体,环目四顾,似乎在寻找什么。 而大多数孩子肩膀一颤,有人开始啜泣起来。 被折磨了多年,他们从没离开神庙,实在看不到未来的路在何方。 “但是,如果你们俩愿意手把手地引导他们,让他们融入学校,也不是不能带回去!十八张嘴,兄弟会还养得起。” 罗伊突然话音一转,众人的心这么七上八下,哭声穿过整个庭院,变得更加响亮, 但他们嘴角却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 “罗伊老师,您还这么年轻,可别学会那群老头子的恶趣味!” 卡尔小声嘀咕了一句。 “至于那几个罪犯?”罗伊揉着太阳穴,沉吟着, 阿卡姆眼中寒光一闪,“交给苦主处理如何?!” …… 男人被五花大绑摆到一群弱不禁风的孩子面前。 大多数孤儿面对曾经狠狠折磨自己的人,都下意识地害怕地躲避,就像一头头遇到天敌的傻狍子一样,几乎要把脑袋埋进雪里。 但安古蓝一直个异类,消瘦的身躯隐藏着惊人的勇气,她为所有同伴做出了表率,首先拿起那根染血的桌腿,恶狠狠地痛击了男人的屁股和脑袋。 然后给了身边同伴一个命令的眼神。 也许是过去留下服从性作怪,也许是终于鼓起了勇气,第二个红头发的男孩儿不由自主接过桌腿,犹犹豫地揍了他们几下,力度轻得不像是惩罚,倒像是情人的触摸。 然后,这好像成了一个击鼓传花的游戏。 所有孩子都不由自己开始重复这个动作。 一轮过后,局势一发不可收拾,他们暴揍的力道越来越大,有的嫌拳脚太轻,捡起破碎的砖头猛砸。 被堵住嘴巴的男人连哀嚎声都发不出来。 孤儿们则脸色发红,双眼充血,嗓子里发出愤怒又恐惧地嘶嘶声,就像过去,这群男人冷酷地折磨他们一样,狠狠地报复了回去! 结局便是,曾经作恶的男人在稚嫩的拳脚和棍棒下失去了呼吸,血肉模糊看不出人形。 庭院里只剩下一群又哭又笑的少年少女,脸上挂满泪珠,瘦小佝偻的背脊却悄然挺直,多了一丝过去不曾有的朝气! 被命运折磨的人,痛苦的人,只有学会反抗才能成长。 罗伊悄然捏紧了手中的恶兆之神的遗物。 他有预感,不久之后就能派上用场! …… “这是他们应得的的报应!” 阿卡姆走到安古兰身边,安慰了一句。 而少女不发一言,从废墟之中挖出了曾经一起逃跑的同伴帕米拉和赛利亚的骸骨,珍而重之地绑在了背上,她要兑现承诺了,带她们一起逃出去! …… “接下来去哪儿了,先回艾尔兰德梅里泰莉神殿?” 卡尔和罗伊站在雕像旁边,目光掠过一张张小脸,既欣慰又期待问, “小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想法,年纪轻轻就整天想着谈情说爱?想见维姬?” 卡尔涨红了脸,为自己不合时宜的想法羞愧地低下头, 罗伊调侃一笑,银灰色的眸子闪闪发光, “我偏偏要成全你!先去朗·爱塞特,让丹德里恩出点血,给每人买套衣服穿穿!” …… 轰隆! 熊熊火焰撕破了早晨的宁静,雷比欧达神庙中的尸体和雕像、罪恶和痛苦随着沸腾的火焰化作灰烬。 火光洞穿黑暗,十八个互相搀扶的少年少女,懵懂的脸忐忑不安,踏上了一次新鲜的、刺激的、迥异于过去人生的旅程。 走在前方的两名猎魔人学徒偶然回头望了一眼。 安股蓝背后的包袱上,浓烟和火光清晰勾勒出两个小女孩儿的幻影。 左边那位面容秀气,身材娇小,一头金色长发下,大大的眼睛明亮有神,挺拔的鼻梁展示出倔强的性格,穿着洗得发白的陈旧连衣裙,搂着一个破烂的布偶。 右边那位则留着黑色短发,身形修长,一身厚厚的棉袄,发红的脸上带着几粒俏皮的雀斑。 两张小脸上浮现深深的感激,她们郑重地弯腰冲猎魔人学徒鞠了一躬。 保持恭敬的姿态,很久很久。 眼角洒落晶莹散入空气,露珠儿一样被阳光蒸发掉了。 谢谢你们,卡尔,阿卡姆! 隐隐有清脆的声音响了起来。 再见,帕米拉,赛利亚,我们会好好照顾这群后辈! 卡尔和阿卡姆托姆情不自禁地挥了挥手,看着她们透明淡去,消失在天空之中。 两个学徒相视一笑。 骄阳如火,照出两张热诚的笑脸。 两只手重重一拍,握成一团! …… 卷终。 第一章 希里和艾蕾妮 哗啦啦! 史凯利杰呼啸狂风吹拂海面,碧蓝的浪涛孜孜不倦拍打海岸线,飞溅的白沫被正午的阳光镀上一层耀眼金斑。 十三岁的少女站在临海一块隆起礁石边,抱着襁褓中的咿咿呀呀的小姨妈,惬意地听着对面少年讲述冒险故事。 风吹得她脑后银马尾调皮地左摇右晃,背上华丽又保暖的海豹皮大氅也随之紧贴身体,显出纤细又青涩的曲线。 她听着听着,明艳绝伦的小脸散发着兴奋的红晕,翠绿的眸光好似晃动的森林树海, “猎魔人不骗猎魔人!学校那边果真来了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孩儿?!” “我蒙蒂以蛇派猎魔人的名义发誓,”对面一身英气勃勃的褐色紧身皮甲,猩红竖瞳的猎魔人少年拍了拍胸膛,绷紧清秀的小脸认真地说,“她看上去简直和你是双胞胎,唯一的区别就是年纪比你大,她的头发是亮稻草色,眼睛深棕色…等等,法尔嘉,你什么时候成了猎魔人?!” 蒙蒂眯着眼睛上下打量这位长相美丽又气质高贵的少女,光从瞳孔看和猎魔人毫不沾边,“叶奈法女士说丑丫头要当魔法女王来着!你从没进行青草试炼!” “哼!本人既接受过猎魔人特训,又在叶奈法以及珊瑚奶奶指导下系统学习了魔法,”希里绷紧白皙小脸转了一圈,信誓旦旦地说,“他们都称赞我是小天才,在我看来猎魔人女王和魔法女皇之间并不冲突!” 她说着话,右手熟练地搂紧小姨妈, 左手五指令人眼花缭乱地挥动,空气中泛起水蓝色魔法灵光, 浓郁的水元素勾勒出一只栩栩如生的鱼儿, 它摇曳晶莹的尾巴、绵密的鱼鳃开合间绕着蒙蒂缓缓游动, 吞吐气泡。 四大元素之中水元素最为温驯,兼之史凯利杰群岛水汽充沛, 俯拾皆是魔力交汇点。 种种便利下,希里这两年在水系法术上进展神速。 啵! 水花四溅! 元素之鱼轰然爆开,猎魔人被滋了一脸, 无奈擦去满嘴海腥味儿。 希里见状哈哈一笑, “说回正题!那女孩儿叫什么名字?” “安古蓝!” “有趣的名字!我一定要找机会和她好好聊聊!和我这么像,肯定能帮帮我!” 少女心情愉悦起来,不禁轻柔地拍打怀中的襁褓——绿眸眯成一条缝、扎羊角辫、粉雕玉琢的小女婴还以为这位大外甥女在逗自己, 白白胖胖的小手抓住少女的一根纤指,塞进嘴里吮吸起来,一边发出吧嗒吧嗒的声响。 蒙蒂顺着她动作看去, 一时间看得忍俊不禁。 这趟来史凯利杰旅游, 他才知道法尔嘉莫名其妙多了一个身份显赫的外婆、以及一个年幼的小姨妈,初见之时, 大家都以为法尔嘉年纪轻轻就结婚生子, 把她打趣得红了脸。。 “不许笑!”希里见状瞪了他一眼,挺起小胸脯,一副狐假虎威的架势,“你和我是同辈, 而艾蕾妮是我可爱的长辈——” 她轻柔地捏了捏女婴肉嘟嘟的脸,小家伙咯咯笑起来, 像朵被细雨浇灌的小白花, “她同样是你的长辈, 你该对她抱有最基本的敬意,叫一声阿姨来听听!快!” “你须明白, 艾蕾妮还是你老师的意外之女!她更是雌狮的血脉, 生而掌握混沌能量,时间和空间, 令猎魔人的吊坠颤动不休…呃,总之, 她生下来就含着金汤勺!叫她一声阿姨,你不吃亏!” 蒙蒂脸色一僵, 为难地摸了摸鼻子, 转身求助—— 查内姆、劳埃德以及其余几位小猎魔人雕像般安静地坐在海岸礁石上, 与自大狂哈尔纳、小海雀凯瑞丝进行垂钓比赛。 但很可惜,猎魔人的身手此刻完全派不上用场,他们被打的溃不成军,所有人鱼篓里的收成加起来,都比不上凯瑞丝一个人。 自顾不暇,焉能救我? 蒙蒂涨红了脸摇头,决定反客为主,“那个……你外婆在干嘛呢?就这么把孩子丢给你。” “外婆她——” 少女话音一顿,抱紧了怀中的小姨妈,抿紧嘴唇,翠绿的眸子泛起涟漪。 自从小女儿艾蕾妮满一周岁后,卡兰瑟的主要精力就转移到未来的战略上。 尼弗迦德与北方签订的停战斗协议仍在持续,黑甲军退到了雅鲁迦河南岸。 但北方各地硝烟不曾停熄,那群非人种族疯了一样袭击人类的马车商队,这就导致北境的小规模冲突和死亡的频率远远超出和平年代。 按照卡兰瑟的说法,整个北方如同一座沉睡的火山,等待着陨石流星从天而降,便将再度喷发! 当战端重启,辛特拉亡国皇后将与群岛布兰王浑水摸鱼,派出龙船袭击尼弗迦德本土的海岸线,同时联合蛰伏在布鲁格的维赛基德将军领导的复国军,谋划辛特拉,以为牺牲的人民、丈夫伊斯特·图尔赛克报仇雪恨! 这一切,卡兰瑟早对孙女希里和盘托出。 在猎魔人与女术士的严格规训下,希里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任性妄为、总爱翘家出走的小公主! 她的嘴角咧开一抹自信的笑容,“外婆有公务在身,艾蕾妮跟我在一起很安全!” 她摊开左手,细密的茧子一阵蠕动,上古之血已然握在掌心。 一旦联合怀中的小姨妈艾蕾妮,她只需心念一动,便能瞬间传送到另一位上古血脉罗伊身边,躲避危险——传说之中,从未现身的狂猎! 罗伊的告诫中,这群战争掠夺者、幽魂骑士一直在寻找上古血脉。 被抓住就会屈辱地失去自由。 希里把警告牢记心头,目光转向身前的猎魔人, “说回安古蓝吧…” 蒙蒂重重看了少女一眼,有那么一刹那,她的表情成熟得远超这个年纪。 “卡尔和阿卡姆为了把她救出恶兆之神经营的孤儿院,差点死掉……” …… “可恶啊!这么精彩的冒险都不叫上我一起,亏我一直把他们当成好朋友!” 希里捶胸顿足地哀叹,怀里的小艾蕾妮凑热闹地鼓起掌来, “你该为他们默哀,他们俩擅自行动,回到神殿就被维瑟米尔禁足一年,这趟远足也没份!” “那群可怜的孩子又是怎么安排的?全部引入青草试炼?!”希里目光扫过礁石间,钓鱼队伍中的劳埃德手舞足蹈地提起鱼钩上的一条活蹦乱跳的肥美银鱼,哈尔玛却只是双手环胸不屑地评论。 “不,其中很大一部分已经过了最佳年纪。所以卡尔克斯坦大师正在为他们研发另一套与青草试炼截然不同的试炼体系。” 蒙蒂揉着青涩的下巴斟酌道, “大师跟我们炫耀的时候说漏了嘴,新试炼叫做诅咒之路。若是成功,那群孩子将成为跨时代的新型猎魔人…拥有正常姿态和战斗姿态。” “我能行吗?”希里和怀里的小姨妈同时瞪大了眼睛,就像看到小鱼干的猫, “你该请教罗伊!” “那就没戏了!”希里瘪了瘪粉嫩的嘴唇。 “算了,说点高兴的!这次怎么就你们几个来看我?别的伙计呢?我好久没见到维姬,对了,芮妮那丫头嘴里的牙齿长齐了吗?” “这两位包括康拉德,已经成为熟练的药剂师,目前驻扎朗·爱塞特,负责新开的药剂店!”蒙蒂眼含赞叹。 “那头奶牛呢?” 希里咬了咬牙又问,顺便低头瞅了眼自家胸口,略有起伏却低于平均水准,她都能看到长筒靴靴尖, “噗!奶牛?你指的是铁匠尤娜小姐?” 蒙蒂腮帮子松鼠一样鼓起,又缩了回去,强忍住爆笑的冲动。 这很正常! 不只是女孩会攀比身材,青春期的小猎魔人之间,还经常互相比较长短了。 当然突变赋予了他们足以让普通人汗颜的强壮。 也许这就是生殖隔离的补偿。 “她和她的父亲克拉夫大师搬到诺维格瑞经营铁匠铺,顺便带带高文之家的铁匠学徒。” “话说回来,也不知道是不是打铁锻炼了身体,上次见面,尤娜女身材更加丰满了呢!” 希里闻言拍打襁褓的动作一顿,绷紧小脸,眼中放出危险的光芒,直看得蒙蒂后脖子发冷, “哼,成天带着两个西瓜,迟早得肩周炎、颈椎病!”希里忿忿不平地嘟哝了一句,又问, “卡罗茜呢?” 这位是以前在高文之家专门学习文化课的学生。 “在牛堡大学教授丹德里恩、自然历史系的硕士生导师莱纳斯·皮特张罗下,他以及其余二十几个学生拿到了奥森弗特大学的旁听证,每天心无旁骛地与这个世界的文化精英一起学习诗歌、历史、政治,也算是实现了理想。当然,花了很大一笔钱,让瑟瑞特老师整整肉疼了一个月。”蒙蒂眼中掠过一丝感叹,他至今不敢相信,曾经的一群食不果腹的孤儿居然进入世界两所最好的大学之一。 猎魔人们的手段,堪称化腐朽为神奇。 “等艾蕾妮年纪大一些,自己能照顾自己,我也去牛堡转转!”希里捏了捏粉拳, “他们也就罢了,维瑟米尔那个老头子怎么不来看我。”少女撅了噘嘴,拢了拢被风吹乱的鬓角, “马瑞娜夫人年纪大了,近来身体不太好,”蒙蒂叹了口气,眼前浮现出一张苍老而慈祥的脸庞,老夫人爱屋及乌,对小猎魔人们都很温厚,然而凡人之躯太过孱弱,“维瑟米尔一直在牛堡陪她,顺便看顾那群旁听生。” “别担心,”蒙蒂注意到少女眼中的担忧,笑了笑,“普通的感冒罢了,但人到了一定的岁数就容易多愁善感,身边得有个人说话。” “至于其他老师,我都顺带解释一遍吧,兰伯特、奥克斯、艾登去了雅鲁迦南岸的上索登。有人走了特莉丝女士的关系,聘请他们三位保护某个大人物的安危。” “这是兰伯特临走前透露的,你是没看到,他那副模样兴奋得就像要去逛世界最豪华的妓院。也不知道索登究竟有啥神奇之处。” “除了美女,还有啥能让这个色鬼蠢蠢欲动!” 希里满脸不屑地点评了一句, 蒙蒂笑了笑,兰伯特在兄弟会里的口碑是彻底完蛋了。 他续道, “柯恩在朗·爱塞特的歌舞厅陪着女朋友伊格赛娜,凯亚恩和伊芙琳女士守护着诺维格瑞郊外的植物园,艾斯卡尔在凯尔莫罕陪伴女夜魔帕西亚,老摩尔大叔、苏茜婶婶、小米诺、歌尔芬也在那儿定居……” “当然并非所有老师都出双入对,瑟瑞特、猫鹫两个单身汉在艾尔兰德神殿打猎种地,雷索和伊瓦尔大师住在格斯维德要塞、整理蛇派过去收集的珍贵资料文献,说是以备后患。” “兄弟会不是新来了两位女术士吗?” 希里捋了捋女婴的羊角辫,艾蕾妮眯起大眼睛,嘴里发出舒服的呼呼声。 “莉迪亚女士和卡思嘉姐姐?她们回仙妮德岛办事去了。”蒙蒂顿了顿,“家里的情况差不多就是这样子,我该说的都说了。换我问个问题,杰洛特和叶奈法女士呢?有段时间没见到他们俩。” 希里闻言蓦地昂首挺胸,仿佛完成了一件了不起的壮举, “他们本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过去被意外拆散,但在我的多番努力下已经破镜重圆!目前嘛,嘿嘿,正结伴前往玛耶纳德鲁伊之环,拜访杰洛特的母亲薇森娜女士!” 她压低声音冲他眨了眨眼,“没准不久的将来会有一场盛大的婚礼?” 这两年叶奈法一直留在史凯利杰悉心指导希里,待她亲如女儿,而白狼常来探望意外之女。 希里如同一道桥梁、一个理由,渐渐修复了两个长辈破碎的关系。 也因为她,这对分开已久的情侣,又重新热络起来。 蒙蒂不禁欣然一笑,由衷地为他们高兴。 “那么罗伊和丽塔女士了?他带回那群孩子后,就下落不明。” 这句话就像一个机关按钮。 小艾雷妮突然瞪圆了眼睛,小短腿一阵乱蹬,两截胖藕似的小手冲着太阳虚抱、咿咿呀呀地叫唤, “罗伊,罗伊!抱抱!举高高吖!转圈圈哒!” “哼!没良心的小姨妈,亏我每天带你出来玩,你就只记得他的好!”希里翻着白眼捏了捏小家伙的鼻子,叹了口气。 意外律再次展现出牢不可破的魔力,艾蕾妮自出生起就对罗伊有种天然的亲近感,比对她这个外甥女更亲。 她不禁有些吃味儿地说, “他们俩正在九之谷湖底过二人世界呢!” …… 远在千里之外陶森特。 野生动物天堂的沼泽地深处,湖底实验室。 一场艰难的突变进入了尾声。 第二章 面对改变 大厅内灯火通明,弥漫着一种植物和血肉复合的奇特气息。 一堆整齐有序排列的试管、样本瓶、草药袋、牛皮纸中央,安静地运行着一组奇怪的仪器。 它由一枚底部正在接受加热、外形酷似鸵鸟蛋的容器,一具足以容纳成年男性的竖立黑色棺材构成。 两者之间联通着三根闪闪发光的玻璃管,其形状弯曲成波浪形和螺旋形。 鸵鸟蛋里的某种膨胀的乳白色烟雾缓缓地顺着玻璃管注入棺材之中。 一袭黑色低胸连衣裙的丽塔·妮德站在仪器前,加热器溢散的火光映出她光洁如玉的俏脸和长裙下丘峦起伏的美妙风光。 她紧抿着珊瑚色的红唇,柳眉微蹙,涂着玫瑰黑指甲的纤指一圈又一圈地拨弄着火发。 海水般蔚蓝的明眸关切地盯着那具金属仓,仿佛要看穿它坚硬的外壳,观察内部的实验体。 在过去两年多时间里,猎魔人兄弟会成员一个接一个躺在棺材里接受了“二次突变”。 这场别出心裁的改造不同于青草试炼,它不会增加不稳定的突变基因,而是在已有的突变基础上进行拓展延伸,因此安全性和可靠性高得吓人,参与人员全部成功提升了身体素质。。 而他们耗费的时间与自身突变程度成正比。 此前,接受过初代青草试炼的伊瓦尔·邪眼大宗师耗时最长,大约一个星期。 而他—— 丽塔不禁握住胸前的美轮美奂的珍珠项链。 熬过蛇派、飞狮怪以及狼派青草试炼的罗伊再次创造了奇迹,29天18小时,突变仍旧在持续。 异象不止于此。 她转身看了眼远处一排黑铁栅栏后石壁上的窟窿。 一条骇人的长条状斑驳黑影从窟窿里游弋而过,晃动头顶两条纤长触须,镰刀般的大颚反射幽光,上百条钩状步足飞快摆动。 两年多以来,在兄弟会不计成本的精心饲育下,九之谷地下洞窟里的变异白寡妇蜈蚣得以安心繁衍,孕育了超过六十枚虫卵。 正常的改造一次性只需要两枚, 而罗伊消耗了二十枚。 改造再继续下去,储备的白寡妇卵将耗尽, 到时候—— 突兀的异响打断思绪, 女术士突然瞪大眼睛, 夸张地长大红唇,成熟妩媚的脸流露出一股可爱的紧张之色, 噗嗤—— 加热器的苍蓝色火焰熄灭。 咕隆咕隆! 一阵开水沸腾般的诡异响声撕破了实验室的宁静。 竖立的金属黑棺剧烈震动了两下,湍急而短促,就像蛛网中挣扎的鸟雀一样, 紧接着黑漆漆的外壳咔嚓一声向外推开。 铺天盖地的白雾汹涌而出,瞬间将女术士和周遭的实验器材吞没,一股温暖潮湿、让人鼻子发痒的气体,像是漂浮在河面的水雾般快速游动,扩散到整个大厅。 丽塔竭力地瞪大眼睛, 捕捉棺材里的那道身影, 同时双手熟练地在胸前挥舞勾勒, 念诵咒文,空间中撕开几个微型漩涡, 如同抽风机般迅速吸走无处不在的雾气。 全神贯注中, 她身体忽而一僵, 一股巨大的力量从身后涌来, 扼住纤腰,抱得她离地而起, 中断了咒语。 她身体发软地被偷袭者抱在怀里。 白雾从破碎的漩涡中喷薄而出, 再次遮蔽了大厅以及两道人影。 女术士的惊呼声,男人的轻笑声响了起来。 然后是丝绒破裂声、闷哼、娇嗔、追逐打闹和嬉笑声在白雾中沉淀、反复回荡, 犹如一场情人呢喃交织而成的鲁特琴乐章。 天花板上变幻的魔法灯光洒落其中, 折射出朦胧、温暖、又神秘的彩光。 很久很久以后。 浓烟散去。 实验室的手术台上赫然多出两道人影。 全身仅仅穿着一条白色亚麻短裤的罗伊左手枕着后脑勺躺在那儿,发达却不臃肿的肱二头肌、胸肌、八块腹肌挂着细密的汗珠,出神地注视着灰扑扑的天花板。 女术士左手撑着侧脸,右手抓着一撮火发,调皮地划过他的侧脸, 精灵般发尖的耳朵、线条如雕塑的鼻子、下巴, 银灰色的瞳孔、还有长着一圈浅浅胡茬的嘴巴, 明眸闪过异彩。 曾经青涩懵懂的少年,已经变成了一个强壮英俊的男人, 小坏蛋成了大坏蛋。 这场持续一个月的二次突变过后,他的个头明显长高了一点,皮肤细腻又韧如牛皮, 气质也变得越发的尖锐、锋利、周身的力量彷佛要不受控制地满溢而出。 “感觉如何?” 女术士含笑发问,声音带着一股慵懒而满足的鼻音, “这么说吧,珊瑚,我感觉现在能单挑整个狼派。” “这话要是让兰伯特听到了,绝对跟你拼命!” “哈哈,尽管放马过来,正好让我热热身!” 罗伊从手术台上鱼跃落地,扭动脖子和手腕,浑身关节爆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筋骨脆响,足趾扣地灵猴般轻盈一跃,轻而易举触到四米高的天花板。 接着他五指勾勒三角符咒,一片炽红与金光迸射而出,将空气炙烤得噼啪作响,覆盖其周身,宛如一层流转的液态火焰甲胄。 他心神悄然投入模板。 罗伊 年龄:19岁 生命:440→470(青草试炼+120) 魔力:380(青草试炼+120) 属性: 力量:20→30 敏捷:20→30 体质:32→35 感知:17 意志:40 魅力:10 精神:26 新增技能: 二次突变(被动固化):利用变异白寡妇卵蛋白,在已有突变之上进行二次突变,力量、敏捷永久性提升百分之二十+三十(蛇、狼、飞狮怪青草试炼),因为突变基因的深度优化,体质获得小幅度提升。 熔岩昆恩:二次突变后,你能同时调动地元素和火元素,释放出变种的昆恩法印,法盾表面附着火焰力量,灼伤攻击者。 …… 这次改造增加的总属性达到了23点,丝毫不逊色于一次青草试炼,力量和敏捷更是跃进了一半,完美地补全了罗伊在近战方面的短板。 现在,除了伊瓦尔·邪眼大宗师,他的力量和速度已经处于兄弟会的顶点。 算上魔药以及阿隆戴特“守护”的加持,哪怕和两头高阶吸血鬼近身恶斗,他也丝毫不怵。 如此跨越式的进步也算是一种厚积薄发,毕竟通过一次青草试炼的普通猎魔人,接受改造后的属性增幅仅有百分之二、三十。 而他三次险死还生。 “其实你应该再等等,”丽塔·妮德捋开额头前的湿润秀发,“等改造流程更完善再进行。整整一个月啊,就靠变异白寡妇卵提供营养,我差点要拆掉那具铁棺材,看看你究竟在里面做什么春秋大梦?” 女术士歪着头看向他,眼中秋波荡漾,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你这么着急,究竟在担心什么?” 罗伊默然地搂紧她的香肩。 这话不无道理。 若是等经过四次、五次青草试炼后,再进行二次突变,利益将最大化。 可他等不了。 上次狼派试炼花了一年多的时间,他有强烈的预感,第四次将超过三年,完美错过最激烈的、跌宕起伏的时代。 更别说第五次。 而不久前与恶兆之神的血战,给予他极大警示,他总不能每次遭遇强敌都化身至高之影,漫长的虚弱是其一,更令他担心的是,他清楚地感觉到每次变形解除后自己都会进入一种奇怪的状态。 一部分情绪被剥离掉了,世间的一切都跟他毫无瓜葛,杰洛特、希里、特莉斯、珊瑚,诸多亲朋好友都不能让他心头泛起丝毫波澜。 他如同一个绝对冷静的旁观者,漠然地注视万事万物的发展。 他想到了至高者的临别赠言—— 无论多么灼热的感情,终将在时间和空间中湮灭,只有毁灭、净化、循环,才是永恒不变的真理。 他不无考虑——频繁使用“降临”能力,会影响自己的性格,渐渐泯灭感情。 所以他得通过正常渠道变强,以应对未来的危机! …… “我有些担心松鼠党…”罗伊低头嗅了嗅丽塔的火发,转而说道,“当初我拜托爱佛琳给蓝山送去的口信一直没有回音。毫无疑问,法兰茜斯卡不信任我们兄弟会的猎魔人,连谈都不愿跟我谈,我得做好充足的准备,防止她再玩弄阴谋诡计。” 精灵女王忽视了猎魔人的谈判邀请,松鼠党仍然在北境肆虐,舍身忘死地为南方帝国充当马前卒。 女术士脸色微微发白,她曾经利用术士协会的关系联络这朵“山谷雏菊”,可对方似乎很了解自己跟猎魔人的深厚渊源,断然拒绝。 特莉斯和叶奈法也尝试无果。 …… “其次,我们得小心提防狂猎…希里和艾蕾妮体内都流淌着上古之血,而狂猎数百年间一直在追寻这份珍贵而强大的先祖血脉,迟早会来掳走她们,我必须尽快提升自家的战斗力。” 说起来,罗伊当初想要联络法兰茜斯卡,一方面不愿看到爱佛琳送死,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找到狂猎定居世界的空间坐标,因为精灵女王与狂猎之间关系匪浅—— 猎魔人世界的精灵是艾恩·希迪族,狂猎最初的身份是艾恩·艾尔族。 两者曾经同属于艾恩·伍多德族,怀揣上古之血,凭借这份天赐的血脉穿梭空间,扭曲多元宇宙,掠夺万千世界的资源。 但这种穿越通常伴随着毁灭一切的白霜,这场浩大的宇宙灾难缓慢却无法逆转地追逐着他们,冰封冻结他们逃亡的一个个世界,像是对他们滥用上古之血的惩罚。 后来某一天,两族在漫长的穿越中,路过一个“十字路口”时,因为理念的分歧选择了截然不同的路线来躲避白霜。 喜欢掠夺的艾恩·艾尔(狂猎)去了一个遍布桤木的世界,进行了一场大清洗并鸠占鹊巢。 善于发明创造和建筑的艾恩·希迪则降临到猎魔人世界,在历史中留下无数精美绝伦、堪称文明瑰宝的建筑群,后来被人类赶进蓝山,成为目前菲拉凡德芮以及法兰茜斯卡领导的那一支精灵。 两族之间的贤者藕断丝连,掌握着联络方法。 罗伊洗劫了威戈佛特兹的遗产,手中掌握着法兰茜斯卡勾结尼弗迦德、背叛北方术士协会的证据,更了解他们的殷殷期盼,只要能当面见到她,便有一定把握说服其合作。 一旦从她嘴里问出线索,罗伊就能顺藤摸瓜找到狂猎的大本营,来个先下手为强,集结力量主动出击,一次性解决觊觎上古之血的激进分子。 这才是他的风格! 若一切顺利,蓝山的精灵、艾恩·希迪族将拥有一块真正属于他们的土地——一个位面。 爱佛琳则不用再与人类打生打死,争夺那块面积微不足道的百花谷。 …… “无须担心,”丽塔·妮德很满意他的坦诚,双腿交叉地坐起身体,欣慰一笑,魔法灵光在浮凸有致的娇躯上起起伏伏,眨眼编织出一袭冷艳华丽的黑色纱裙,“兄弟会拥有二十个猎魔人,六位驻会法师,用之不竭的魔药和炼金炸弹、附魔装备,多处秘密基地,就算打不过,咱们也能避避风头!” “接下来你安心留在湖底实验室,我得确认二次突变没有留下任何后遗症,明白吗?”坐在手术台上的丽塔不容反驳朝他伸出了无暇的手背。 “如你所愿,我的女士!” 罗伊捧住纤指轻轻一吻。 规律的生活中时间飞逝,往后的一周,猎魔人接受了女术士体贴细致的全方位身体检测,并通过大量锻炼熟悉了暴增的力量和熔岩昆恩法印。 第八天,下索登出差的兰伯特三人通过千里镜水晶发来了远程通话,打破平静。 第三章 猫派刺客 棱形的水蓝光幕中反射出一片浓郁的绿色,茂密的垂柳随风摇曳,碧波荡漾的宽阔河面弥漫薄雾。 兰伯特风尘仆仆地站在岸边软泥地里,一张轻佻的丑脸皱得像苦瓜,连眼角的一排眼屎都透出忧愁。头发乱得像鸡窝,犀利的山字形发际线变得黯淡无光、灰褐色的皮甲沾满血污,显然不久前经历了一场恶战。 在他左手侧,猫派艾登杵剑而立,消瘦脸颊带着病态的酡红,透出一股疲倦和憔悴。 右边一身灰黄兽皮猎装的特莉丝挥手洒落魔力灵光,维持着千里镜水晶。 至于奥克斯则不见踪影。 “现在什么情况?”罗伊双手环胸挑了挑眉头,嘲弄道,“你们不是在索登当保镖,怎么狼狈得像和石化蜥蜴大战了三百场?” 兰伯特摸着鼻子尴尬地笑了笑, “小子,你闭关了一个月有所不知,到了地方我们才发现凯拉·梅兹那女人不说实话,一开始宣称聘请我们保护索登市长,顺便来几次激情澎湃的约会,我就觉着不去白不去嘛,正好挣点外快,兜兜风。” “实际上你猜怎么着?女人的嘴还不如魔鬼可靠呢!” 千里镜对面珊瑚狠狠剜了他一眼。 兰伯特立刻从善如流地改口,“当然,丽塔女士和特莉丝女士除外。” “至于凯拉·梅兹,居然哄骗我们去给索登的新王弗尔泰斯特当保镖!唉,我看在雅妲公主和特莉丝与你关系不错的份上才没当场翻脸!勉强留下来耍耍。。” 一旁的特莉丝闻言香肩上的红发一颤, 强忍住扇这家伙一巴掌的冲动,当初是谁屁颠屁颠跑过来讨好凯拉·梅兹, 宣称要让她怀孕? 罗伊也是心头苦笑, 猎魔人哪有那么容易受骗? 兰伯特假装没看见女术士怨视, 摇头晃脑长吁短叹,一副悔不当初的样子。 “谁知道偏偏出了问题!这世道果真糟糕透顶, 光天化日之下,弗王为饱受战乱的索登民众演讲鼓气的关头居然遭遇了刺杀。” 罗伊心头咯噔一跳,无论放在哪个时代, 刺杀国王都是震惊世界的头等大事。 身边丽塔·妮德虽面不改色,捏着他胳膊的指甲却一紧,几乎要陷进肉里。 “谁那么胆大包天敢刺杀泰莫利亚的君主、索登的新王!” 罗伊心头升腾起一种时空错乱感。 按照历史,弗尔泰斯特明明是在1270年之后,与露易莎·拉瓦雷第为他诞下的私生儿会面时, 才遭到了伪装成修道士的国王刺客雷索的抹喉一击。 可现在才1266年夏天, 雷索也早就加入兄弟会洗手不干。 谁又来当刺客? …… “除了那群疯子松鼠党还能是谁?”兰伯特, “大约五十人, 大部分都是精灵, 小部分矮人和侏儒。弗王在战后重建的蓝玫瑰广场上发表演讲、安抚群众的时候,松鼠党制造了一场滔天浓雾!” “趁着现场乱成一锅粥,人民群众大呼小叫地横冲直撞, 他们悍然发动袭击。” 说起来, 这也跟弗尔泰斯特的政策以及维吉玛的湖中女士主导的美德教会有关。 北境各位君主之中, 弗王对待非人种族不那么苛刻极端, 这才给了松鼠党可趁之机…… “这么说又是法兰茜斯卡的手笔, 她这是铁了心跟恩希尔一条路走到黑。” 罗伊揉了揉太阳穴, 这场刺杀应该是精灵女王在为尼弗迦德第二次入侵扫平障碍,算算时间,距离第二次北境战争已然不远。 “你们突然联系我, 难道只为了知会我一声?” “别急,还有一个惊天噩耗!”兰伯特神色悲痛地说,“庞塔尔与玛哈坎君主、布鲁吉、安格瑞、瑞弗戴尔以及亚兰德的保护者弗尔泰斯特已经魂归黄泉, 跟死去的妹妹兼王后作伴。” 罗伊听到了女术士倒抽冷气声,于是狠狠瞪了兰伯特一眼, “你该多跟丹德里恩学学,如此拙劣的演技只能吓唬三岁的小孩, 弗王又不是你的后代子孙,他死了, 于你有何伤心可言?而且小特表情明显不对。” 罗伊看了一眼特莉丝, 后者拢了拢额角碎发,擦去脸上污渍,冲他甜甜一笑。 “哎哟,你对梅里葛德女士挺了解的嘛!”兰伯语含戏谑朝身边的女术士扮了个鬼脸,特莉丝甩了甩头发没理他。 “好吧,这场刺杀以失败告终,美德教会的大祭司白之雅妲殿下,特莉丝和凯拉、费卡特,军队,以及咱们三个经验老道的猎魔人重重保护下,就算是一只马蜂也近不了弗尔泰斯特的身。区区几十个袭击者自然不在话下。”兰伯特看了一眼河对面薄雾氤氲中的山坡, “其中三十八个刺客死在乱战之中,十一个被捕后吞毒自尽。” “但还剩几个分头逃跑了,弗尔泰斯特震怒之下派出了海量士兵往东边追捕,奥克斯继续留守索登,咱们三往西追到布鲁格,这条巧特河边!” “小子,既然你已经安然度过二次突变,快来帮忙抓住逃跑的刺客,我们必须抢在泰莫利亚的士兵之前找到他!” “什么意思?”罗伊诧异道,“你们不想协助国王逮捕刺客?” “逃走的不是普通人。”艾登悄然握紧拳头,脸色复杂,声音沙哑。 罗伊心头一动,就听他沉声念出一个名字, “猫派猎魔人,盖坦,我曾经的同伴啊,我忘不了那张脸!” 加入兄弟会这么长时间,艾登快要忘掉猫派过去以暗杀谋生。 但他实在没想到,时至今天还有同胞会接这种不光彩的活路,而且不是普通的暗杀,而是杀死一位国土辽阔、雄才伟略的君主。 如果真让他得手了,整个泰莫利亚将掀起一场腥风血雨,死伤无数。 他强调道,“盖坦原本是一位理智派,未受到煎药太大负面影响,只是偶尔情绪过激。” 盖坦? 罗伊听着听着面露恍然之色,脑海中掠过一张光头带疤的面庞,以及一段记忆。 后日里,一头鹿首精骚扰威伦的霍诺顿村,盖坦接受了猎杀它的委托,完成任务后却被村里长老赖账、引到谷仓,遭人背后用干草叉偷袭,然后他愤怒之下大开杀戒屠戮了整座村庄。 杰洛特恰好撞上了他,开启一场狼与猫的危险嬉戏。 这便是蝴蝶效应,因为自己的捣乱,刺杀弗王的事件提前,刺客也由雷索变成了被精灵拉拢的盖坦。 “我听说猫派是精灵血脉最盛的学派,相当一部分猫派猎魔人在过去为蓝山的精灵效力。”罗伊沉吟道。 “相当古老的传统,遵循者所剩无几,不过盖坦的确拥有一部分精灵血统,他显然把自己当成了古老种族的一员。” 艾登顿了顿,忧心忡忡地说, “盖坦被凯拉和费卡特的法术命中,还受了很重的刀剑伤,我们一路追踪血迹至此,河水抹去了痕迹。” “但他跑不远,想要活下来,必须尽快在对岸找个落脚点疗伤。” 艾登看向罗伊,猩红瞳孔略微湿润,表情诚恳,“我要找到这个误入歧途的兄弟,拉他一把!” “没错!”兰伯特在一旁挥舞拳头,激动地帮腔,“团结一切值得拉拢的猎魔人是建会之初的宗旨!咱们这个组织存在的意义!” “放心,我会保密。”特莉丝语气十分自然,“我要确保那家伙不再对任何一个北方君主出手,否则国家动荡,人民必受池鱼之殃!” 有没有搞错,你们明明是弗王的保镖,现在却要拯救一名刺客?! 罗伊心头吐槽了一句,陷入沉默。 把一位猫派刺客引入兄弟会,跟弗王对着干。 这么做值得吗? 千里镜两边的众人都屏住呼吸。 “那就先找到他,之后,再由大家一起决定如何处置他。” 罗伊一锤定音, “兰伯特,傻愣着干嘛?立刻联络凯亚恩,艾斯卡尔…有句老话怎么说,人多力量大!” “哈哈,我就知道你小子从不让人失望!” 第四章 不翼而飞 正午时分,灿烂的阳光撕破了朦胧的雾气。 河风劲吹,一大片及膝深的水草摇曳纤细腰肢,苍翠倒影沐浴在河畔的金色涟漪中。 巧特河风景宜人,兰伯特、艾登、特莉丝却无心欣赏。 三人等到罗伊、凯亚恩、艾斯卡尔、猫鹫、柯恩、珊瑚通过传送门降临后,为他们大致解释了一番基本情况后,便雷厉风行地沿着河岸线展开大搜索。 最擅长觅迹寻踪的猎魔人联手合作,不消片刻,便从芦苇丛里拖出了一艘半边缠绕帆布、爬满灰白斑点,陈旧发腐,仿佛随时会解体的木船。 被泡得浮胀船头甲板上分布着几片淡红血迹,猎魔人不约而同动了动鼻子—— 清香和腥甜,草药植物和魔物器官组织混合的气味,刺鼻至极。 但众人对此再熟悉不过,这是常规魔药“燕子”独有的气味。 “看来盖坦伤势比我预料之中严重。”艾登伸出舌头舔了一下指尖血迹,红色闪电般的竖瞳转了转,“从阿美利亚堡骑马逃到巧特河,整整过去了一个晚上,中途没休息一秒。哪怕有魔药压制伤势,他也会失血过多,所以没有余力完美地处理逃跑痕迹。。” 猫派是最擅长隐匿形迹的学派,却留下如此明显的线索,这令人不安。 罗伊甚至开始怀疑常规手段来不来得及挽留那位同僚的性命 “他很虚弱,接下来的路只能强凭意志支撑,跑不了太远!”艾登转身打量了一圈神色紧绷的同伴,咬了咬牙,“我们必须赶在局势无法挽回前,找到他!” 他深吸一口气,脸色涨红地咆哮, “猎魔人,绝不能死在仓惶的逃窜中!” 众人皆默然。 死得像头丧家之犬实在毫无尊严、简直可悲! “乐观一点吧,伙计们, 既然命运指引我们找到了这艘船,再找到盖坦不过顺理成章。故事不都是这么书写的?” 罗伊安慰地拍了拍艾登的肩膀, 顺着木船的位置抬头, 银灰色瞳孔中倒映出一条汗臭夹杂血腥的鲜红绸带。 绸带逶迤在半空, 下方软泥地上同步显现出一排指向远处密林的带状血脚印,时深时浅, 毫无一丝猫派轻灵敏捷的风范。 众人意识到必须争分夺秒,果断地循着血迹拔腿狂奔。 连一向活泼的兰伯特也沉默得没了开玩笑的兴致。 而两位女术士自知体能有限,为大家加持了轻身法术后, 便目送他们穿过一片湿润的草地,进入郁郁葱葱的桦树林。 斑驳的阳光透过枝叶间的缝隙洒落。 一道道精悍、凌厉的身影结成纵队风驰电掣,轻灵地跳过横倒的枯树、掠过苔藓蘑菇和落叶铺成的腐殖质层,如同狩猎的狼群。 罗伊冲在最前方, 兰伯特和艾登拱卫在两侧,不时四下环顾,寻找猫派的踪影。 沿途的线索越发令人触目惊心, 除了鲜血,又逐渐多出一连串标志性物件—— 喝光的魔药罐,三枚炼金炸弹,五把食指长短的锋利飞刀,布满暗袋的皮夹克, 毒药包,被刀剑划破、火焰烧焦、沾满树脂和血液汗水的兽皮披风… 众人眼前隐隐出现一道捂着伤口、身形摇摇欲坠、胸膛如残破风箱般剧烈起伏,蹒跚而行的狼藉背影。 他每艰难地迈出一步, 破开的伤口中便有鲜血倾泻而出。 显然, 重伤的盖坦已经山穷水尽、难以为继, 开始舍弃大部分随身的“累赘”,用尽最后的力气挣扎求存! 可这荒郊野外的,他又能躲到哪儿去,没有疗伤的条件, 到时又如何自救? 也许他只是出于本能在往前走了。 罗伊心头紧迫感越发强烈, 索性向众人招呼一声,取出手弩连续扣动扳机。 弓弦震动不息。 咻咻—— 尖锐破空声中,罗伊身形一次跳跃便在林间跨出百米距离, 以令人瞠目结舌的速度闪烁追踪。 他心头打定主意,只要盖坦还剩一口气,立刻用掉一剂高吸煎药救他一命! 不消片刻, 他把同伴远远甩在身后, 闪烁到了密林出口的两条岔路前, 路口伫立一块歪斜的木牌,东边指向肯特村,西边字迹模糊不清。 罗伊蹲下身体检查脚下落叶间一片氤氲不散的血泊,食指一沾,送到鼻子前嗅探。 很新鲜,存在时间不超过三小时,比沿途中其余地方遗留的血量要多出相当大一部分,所以盖坦应该在此停留了不短的时间,甚至曾经栽倒昏迷于此。 可他在哪儿呢? 罗伊下意识地竖起了耳朵,收敛呼吸,小心翼翼地转身打量周遭青翠的荨麻、荆棘、以及一株株低矮的桦树… 雀鹰在枝头啾鸣,多足虫于苔藓间爬动、发出悉悉窣窣的声响。 偏偏没有丝毫人类的喘息或心跳。 五分钟后,不甘心的罗伊把附近搜了个遍,可惜除了这团血迹,猎魔人感官没能从四周捕捉到任何属于盖坦的印记,他整个人下落不明,仿佛倒在血泊中凭空融化一般。 这实在是有违常理。 罗伊不由摩挲着下巴,对着这匪夷所思的场景陷入沉思。 不久,身后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以兰伯特为首的猎魔人风风火火地蹿出树林。 “小子,什么情况,大白天迷路了,还是昨晚失眠、犯困?” 兰伯特急切地扫了一圈,按住同伴的肩膀追问, “没找到盖坦怎么不继续追踪?人命关天啊,绝不能有丝毫懈怠!” “线索断在这儿,你让我往哪儿追?” 罗伊拍去掌心污泥, 环顾众人, 摇头一叹, “抱歉诸位,盖坦失踪了。” “别说傻话了!”艾斯卡尔被高吸煎药改造后棱角分明的脸庞满是质疑,瓮声瓮气地说,“一个重伤垂死,走路都勉强的人,怎么可能莫名消失?古语云,凡走过,必留下痕迹!你肯定错过了线索。” “那就睁大你们的眼睛好好瞧瞧!” 三分钟后,猎魔人们面面相觑起来。 “见鬼,这不可能!” 艾登难以置信地低吼,“若是饥肠辘辘的野兽拖走了他,绝不可能只留下这一处血迹。” 猫鹫在他身边蹲下,灰绿色的眸子射出一抹疑惑之色,喃喃道, “我没发现任何野生动物的足印、排泄物,周围也不存在半点搏斗的痕迹,或者利齿撕咬形成的喷射状血迹、碎肉。” 罗伊握住衣襟里的冰冷而安静得蛇派吊坠,补充道, “混沌能量异常平静,这说明至少最近一周,没人在这里释放过法术,排除用传送门逃生的可能性。” “盖登,一个猫派,总不可能长出翅膀飞走,或者打个洞钻土里遁走了吧?”兰伯特颇为恼火地说,“这比糊弄小孩儿的鬼把戏还荒谬!” “冷静点,伙计!”凯亚恩狠狠给了兰伯特胸膛一拳,环目四顾,“有功夫抱怨,不如多动动脑子,利用起丰富的经验和阅历,大家都好好想想!” “盖坦有没有可能被人救走了?”柯恩双手摩挲着落叶上的轻微凹陷,硬朗的脸上自然而然流露一股阳光的气质,让人心情也变得舒缓,“仔细看,血迹附近存在一部分凌乱的脚印,这说明有别的人从这里经过,如果他们当场替盖坦妥善处理了一遍伤口,那就不会留下太多气味和痕迹!没准,盖坦已经被转移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艾登闻言眼中燃起希望,被人救走总好过死在当场。 罗伊却摇头,这只是自欺欺人的说法罢了。 哪怕技术最娴熟的战地护士,也不可能包扎得滴血不漏,甚至不留半点气味儿,让猎魔人集体感知失灵! 至于脚印,这条路是从森林到巧特河的必经之路,一路上充斥着各种脚印。 重要的是气味,盖坦的气息没了。 “诸位,我知道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但目前只有它最为合理,或者说你们还有更好的想法?!”柯恩沉声道,“没时间犹豫了,我建议立刻到东边的村庄里问问情况。” 一双双异色竖瞳闪烁不定,片刻后,众人点头。 “那就兵分两路。别忘了,咱们要应付的不只有这位失踪的猫派,弗王派出的军队正快马加鞭地赶来,绝不能让他们掺和进来,影响我们的行动?!” 罗伊迅速做出安排,他带上艾登、柯恩、凯亚恩和艾斯卡尔,循着密林外的脚印,往东边人类聚集点肯特村找去。 而兰伯特不情不愿与猫鹫留在桦树林里,继续搜索线索、接应两位女术士、顺便利用弗王保镖的身份忽悠误导即将到来的索登士兵。 第四章 不翼而飞 已加入书签 下载免费读 第五章 一波未平 轻风吹拂,黄金田野里的油菜花和玉米翻滚起伏,在那之后不远,耸立着一座小村庄。 五六个带着草帽的农民正在地里挥舞锄头,阳光照出他们脸上大片健康的红晕,亮晶晶的汗水顺着侧脸滑落。 围栏里,百十栋灰黑色的木石结构平房分列在泥泞的街道两侧,干草封顶的谷仓点缀在村庄边缘,咕咕的鸡、呱呱的鸭、汪汪的狗任性地在主干道上撒欢。 一副充满生活气息的乡村画卷徐徐拉开。 猎魔人们驻足观察半晌,最后决定由罗伊和艾登靠近村庄,其余伙计留在外面伺机而动,毕竟五六个全副武装的强壮变种人同时涌入村庄,肯定会引起不必要的警惕。 两人顺着灰糊糊的石墙中央小道走去,不久,经过路边伞盖巨大的橡树时,不经意地一抬头,眼神豁然一凝。 见鬼! 浓密的林荫间居然悬吊着一具衣衫褴褛的森森白骨,他胸口绑着一副木牌,用北方通用文写就“勾结尼弗迦德的下场”。 风一吹,枝叶和白骨晃晃悠悠,空洞眼眶里回荡起轻微渗人的声响,彷佛在述说着死前的痛苦和不甘。 罗伊心下感叹了一遍南北对立的形势,跨过几坨随处可见的牲畜粪便,进入村口。 田里的农夫和倚着围栏的孩子们看了过来,其中一个穿着红裤衩的小男孩儿尖叫一声跑开,躺在院子藤椅上晒太阳的白发长老听到动静, 杵着拐杖带领十几个村壮一溜烟地围了过来。。 “你们是什么人?为啥到肯特村来?”村长浑浊的目光紧盯着两名猎魔人背后的长剑,眉头因为沉思而深锁, 又黑又重的眼袋青蛙一样凸出, 但皱巴巴的老脸上隐隐浮现一丝奇怪的期待。 罗伊大大方方地展示了胸前的蛇派徽章, “我们是猎魔人。村长阁下,诸位, 无需紧张,我们既不推销商品,也不讨要免费的吃喝, 更不会向尼弗迦德通风报信,我们只想——。” “猎魔人?”村长下巴山羊胡一颤打断罗伊的话,老脸上的皱纹菊花般舒展,激动地一把握住他的手,“杀死了维吉玛吸血妖鸟和诺维格瑞的松鼠党疯子, 满世界消灭各种害虫和怪物的专业人士?!” “村长老爷, 俺家需要猎魔人!”一个瘦巴巴的汉子插嘴道, “有飞龙兽每晚偷喝俺家母牛的奶水, 把牛皮都吸肿了!” 更多的村民七嘴八舌叫嚣起来,一个胖妇人双手叉腰, 瞪大一对牛眼抱怨, “巧特河里有条银背甲鱼老是趁我洗衣服的时候偷走我的东西!” “村东头磨坊主喜欢把橡果粉掺进面粉里,猎魔人能教会那糟老头什么叫诚信吗?!俺给你一个奥伦!” “老鬼婆阿南每天晚上骑着扫把从天上飞过,吵得俺整宿失眠!” “咳咳…安静!让我先说,坟丘草原那边——” 村长挥了挥手杖, 有气无力地扯着嗓子吼了两句,但丝毫没能控制住村民的热情,自己的声音反倒被压了下去。 “诸位,听我说!”罗伊眉锋一蹙, 换成往日他还有兴致听这群人胡诌一堆压根不存在的怪物, 但今天不行! 他心念一动, 灰色披风下修长挺拔的身体周围便有浓郁的血光一闪而逝, 脚下的影子里隐隐有几条触须在游动。 气温诡异地骤降。 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弥漫而出。 这群聒噪的乡野村夫立刻浑身一颤,像是被掐住脖子的鸭子一样乖乖闭嘴。 艾登趁机站上村口的木桩, 面目肃然地抬高嗓音,确保整个村子都能听到接下来的话, “很抱歉,近来猎魔人的生意火爆,我们手头的工作已经排到了下个月,实在没功夫接更多!” “相反,我们此番前来给诸位一个挣钱的机会——我们在追踪一个人,他今天上午登陆巧特河岸,却在桦树林出口无故失踪,谁能提供线索协助我们找到他,自有丰厚的报酬奉上!” 艾登从怀里取出一卷纸,在胸前舒展开,左右转动展示给大伙儿。 纸上画着一个光头、琥珀色竖瞳、左脸处有一道疤,表情阴沉的男人。 由女术士魔法描绘,栩栩如生,仿佛在冲人冷笑。 村民们审视片刻,相顾茫然,似乎从没见过这家伙。 “你倒是说说,什么报酬?!” 一个红脖子的年轻人好奇大喊。 “两百奥伦!” “嘶——俺不识字,但俺不是傻子,休想骗俺!不是二十,五十?” “两百!我们向诸神起誓,说到做到!” 围观群众的脸唰一下血红,吞咽唾沫、攥紧拳头、眼眶发红地喘起粗气,他们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大一笔钱! 原本在屋子里偷偷观察的村民这下子再也按捺不住躁动的心情,纷纷涌上街道,伸长脖子看向那张肖像。 有个女人跑得太急撞上木栅栏摔了个狗吃屎,鼻血横流,却只是用裙摆囫囵一擦,便死死盯紧那张画,好像盯着什么绝世珍宝,并且争先恐后地大喊, “拿过来点!我看不清!” 这便是金钱难以抵抗的魔力, 往往能以一种最为简单粗暴的方式,最高效地达成目的。 同时, 罗伊心头涌起一种奇妙的感觉,向来都是他们从雇主手里接委托, 现在却位置翻转,破天荒的头一回,猎魔人向一群普通人发布委托。 嗯,帮我们找人,给钱! “我不认识这家伙,我从没见过他。”长老接过画卷端详片刻,颇为遗憾地摇头,“而且最近一周没有外人进村,两位恐怕来错了地方。” “别着急回答,大家再仔细瞧瞧…”罗伊抬头,两道鬼魅的身影正在众人背后飞檐走壁,动作像狸猫一样敏捷隐蔽,挨家挨户从窗口钻进已经人去楼空的房子。 正是之前伺机而动的艾斯卡尔和柯恩,他们潜入房子寻找气味、魔法波动、地下室。 但凡有任何盖坦的蛛丝马迹,都逃不过他们的侦查。 至于凯亚恩,守在村外防止知情者悄悄溜走。 罗伊清了清嗓子,开始为同伴争取时间, “这家伙背着两把剑,脖子上挂着猫首徽章,并且身受重伤,只有猎魔人的独门秘方能治疗。他对诸位而言是个大麻烦,继续拖下去——你们愿意房子里突然多出一具尸体吗?” “他是怎么受的伤?”一个矮个儿男人问, “被强盗和土匪用刀剑刺伤。” “这么说他是个好人?你们找他干嘛,和他是一伙儿的?”一个扎着麻花辫的小姑娘含着大拇指神态天真地问, “他对我们很重要。”罗伊含糊其辞,假意伸手往怀里一掏,从空间里取出一个鼓鼓胀胀的钱袋。 哗啦啦—— 敞开的袋口露出一片金黄的动人光泽。 晃得村民们目眩神迷。 罗伊甚至慷慨地取出一枚送给那个小姑娘,后者用大门牙一咬,霎时间眉眼弯弯、手舞足蹈地转起圈来。 “每个人都看看这画,一个细节也别放过。谁能提供有效线索,立刻拿走它!” 罗伊环目四顾把众人脸上的狂热尽收眼底,霎时瞳孔收缩成一条缝,神色冷冽地泼冷水, “但丑话说在前面,谁敢胡编乱造哄骗——我们的剑,可不是吃素的!” 那种呼之欲出的强烈压迫感,加上前几年猎魔人闯下得赫赫凶名,瞬间让几个眼珠子骨碌碌转的村民打消了鬼主意。 接下来,画像在众人之间缓缓传递,而眼力毒辣的艾登目光炯炯地扫过一张张脸,谁撒谎谁诚恳一眼便知。 整整一小时后。 连续否决掉几个女人因为金钱中毒而产生的“我肯定在哪儿见过他”的幻觉后,两人得到了一个意料之中的结果。 “现在相信我了吧?”村长和身边村民看向猎魔人,哪怕拿不到这笔钱,他们也簇拥不散,“那家伙没来过村子。” 罗伊抬头,屋顶上飞驰的两道身影干脆利落地跳进玉米地,显然一无所获。 “肯特村附近有别的定居点吗?有没有巫医和猎人住在树林里?”艾登不甘心地问, “方圆十里最近的村子在巧特河对岸。”村长捋着胡须话音一顿,“不过东北边庞大的坟丘草原里有一栋小木屋。一个理发医师住在里面…唔…现在是六月份,他应该在那儿!” 理发医师? 两名猎魔人不由交换了一个眼神,如果说谁最有可能救走盖坦,那么必定是一个精通医疗技术的人。 而兼任乡村医生的理发医师无疑是个值得怀疑的对象,住在坟丘附近,胆子也足够大。 “应该在那儿是什么意思?”艾登追问, “高迪弗伊先生并非本地人,每年夏天才过来采摘草药。另外之前一直被这群兔崽子打岔,有些话没来得及说,”村长忽而脸色一白,“最近一个月,坟丘那边突然多了几头掘墓饿鬼,见人就扑!高迪弗伊先生可能早就被吓跑了。” 罗伊心头祈祷线索别又断在这儿,态度变得耐心起来, “仔细说说,怪物长什么样,从哪儿来的。” “我最先发现那几头脏东西,”一个神情阴郁的大汉走出人群,心有余悸地说,“像是被剥掉浑身皮肤、遭过火灾的麻风病人,散发阵阵腐尸般的恶臭、长着漆黑的尖牙利爪,野兽一样四肢着地行动,叫声就像夜枭一样刺耳。我当时隔着几十米远远和它漆黑的眸子对了一眼,就发了一周噩梦。” “幸好它们没追太远,它们一直守着坟丘,推倒墓碑、毁掉棺材、糟蹋我们已经安息的亲人!”大汉红了眼、心有余悸又愤怒地说,“说回来,这都是维赛基德将军手下士兵的失误,非把尼弗迦德间谍尸体挂在坟丘外面晾晒,说是以儆效尤,结果尸臭引来那群脏东西反倒害了我们!” 村民们不约而同点头,脸上的悲痛和害怕压过之前的狂热。 罗伊暗自点头。 肯特村一带是属于布鲁格的领土,而国王文斯拉夫鼎力支持辛特拉复国,自然为维赛基德将军的行动大开绿灯。 至于掘墓饿鬼,食尸鬼才对,一个微不足道的小麻烦。 他们打定主意找到这个理发医师。 “两位大师认为高迪弗伊先生救走了画上的人?” 村长若有所思地问。 “没准呢?”罗伊和艾登冲着乖乖合作的村民们鞠了一躬,又取出五十奥伦递给村长,让他分给众人,“我们这就打算离开了,感谢诸位乡亲的解答,区区礼物不成敬意。” “不,老头不要钱,我带你们去坟丘草原,但两位得除掉那几头畜牲…让我在墓碑前悼念悼念我那可怜的女儿…”老头子无视了身边一堆眼巴巴的村民,直接把钱袋丢给了猎魔人,并用拐杖尖戳了戳地,唾沫横飞地说,“相信我,那地方就像迷宫一样错综复杂,找到理发医师要花上不少时间,而我因为女儿的病,每年都要拜访他好几回,没人比我更了解他!” 罗伊和艾登相视一望,换成平时除掉食尸鬼的委托至少值二百。 但猎魔人偶尔也会发发善心吧,更重要的是他们得抓紧时间。 “那还等什么,带路吧!” “太慢了!丢掉拐杖,我背你!” 第五章 一波未平 第六章 墓中无人 夕阳西斜,傍晚的雾气笼罩住广阔的山谷。 猎魔人们和老村长抵达了坟丘草原,目之所及,一处处突起的坟包星罗棋布,覆满青苔和杂草,而有的墓碑只是一块光滑的石头,有的干脆是发黄腐朽的木头。 而入口处两米高的染血木桩上只剩下一根根孤零零的、从中间断开的绳索,原本悬挂的几具尸体被暴力地撕扯下来,四分五裂地散落在草地上。不只是身首分家,胸口、腹部和大腿上的血肉都被什么东西给剔了个干净,露出森森白骨。 “诸位大师,今天是不是太晚了呢?”村长达沃死死抓紧手杖,脸色发白地看了眼天边快要消逝的太阳,又转向满地狼藉的尸首。 他意识到自己太过冲动,居然选择在黄昏时分进入坟丘,这黑暗血腥的景象浇灭了他探望女儿的一腔热血,他轻声建议,“要不回村子住一晚,明早再来?万一这里不只躲着掘墓饿鬼,还有吸血妖、幽灵啥的鬼怪横行…咱们现在岂不是‘送货上门’?” “虽然夜色会强化食尸鬼的战斗力,但请放心…”艾斯卡尔随意捡起脚边一块写着“天杀的尼国间谍”的木牌,下巴指了指前方检查尸体的罗伊,“看到这个银灰眼睛的家伙了吗?有他在这儿,就算是巨龙来袭也照杀不误。” 达沃暗自不以为然,这位看上去也就二十岁,在四位猎魔人大师中资历最浅,身材最为“瘦弱”,只会虚张声势吓唬吓唬村民,大概应付一头水鬼都费劲,更别提巨龙。但艾斯卡尔这么一通吹嘘,他心头惧意不由大为缓解。 “很遗憾诸位,这回是欣赏不了巨龙的英姿了,”罗伊丢掉一根被啃得光秃秃的胳膊, 信步走入雾气和黑暗笼罩中的埋骨之地,“只有三头食尸鬼在到处破坏坟墓。走吧, 一起送它们上路。。” 他拨开一枚银罐的瓶塞, 摇了摇, 顿时,一股腥臭扑鼻的气味溢出瓶口, 随着夜风送进墓地深处,引诱着薄雾中蠢蠢欲动的怪物。 艾斯卡尔、艾登、凯亚恩同时一下拔出肩后银剑,把胆战心惊的老村长拱卫在中央, 冲他露出白牙, “达沃老头,理发医师的房子往哪边走?” “先往西走,艾琳的坟墓也在那边,哎哟, 几位这是干啥咧!” “坐稳了, 老伙计!” 三名猎魔人直接把达沃架得双脚离地, 让他哭笑不得地享受了一把人力马车。 达沃身边景象飞一般倒退——墓园内部更加触目惊心,随处可见被暴力挖开的坟堆, 那些挂着破布衣裳和几块碎肉的经年白骨被暴力刨了出来, 缺胳膊少腿可怜兮兮地睡在草地上,表面齿痕清晰可见, 就像被狗啃剩的骨头。 “说说那位高迪弗伊先生吧, 多大年纪?长啥样?”左边抬着他大腿的红眼睛男人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约摸四十来岁…”老人被转移了注意力,硬邦邦的肌肉软了下去, 详细地描述起来,“一头灰发、身材瘦高、有一只贵族似的鹰钩鼻,爱穿一身缝着几十个药剂口袋的黑色皮夹克,一点也不像个乡下人,你们见过收税员吗?” 达沃深吸了口气, 笑得眼角清晰浮现鱼尾纹, 彷佛看到一位亲切的老友, “他看起来就是那么的刻薄,但多接触一段时间就会发现他本质上是个热心肠的老好人。我活了五十多年,从没见过如此无私又善良的人。你们知道吗, 他替我的艾琳和贫穷的乡亲治病,只收取最基础的草药费。” 走在最前方的罗伊脚步一缓,心头升起一股莫名的熟悉感。 “他信奉某位仁慈的神明或者自然之道?” 艾登随手捡起一根火把,用伊格尼点燃,火光驱散了黑暗。 在他印象中只有离开神庙游历的祭司和德鲁伊才会完全不求回报地救治病人。 “不,不,他从没跟我聊过任何有关信仰的话题,他是个务实主义者。等等,现在往北走!” “那他有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比如身手敏捷、气质特殊?” 只有远超常人的速度才能不留痕迹地带走盖坦。 “我老胳膊老腿儿的又没和他切磋过跑步,哪里知道他有多快?”老人目光中射出一丝回忆之色,纳闷地说,“不过我每回带小艾琳拜访他,经常转个身就看不见他的人,当我费力找寻,他又总从意想不到的地方突然蹦到我面前,就好像…在故意吓唬人。” 猎魔人们嘴角抽搐,心头怪怪的,理发医师这么恶趣味的吗? “至于别的特点,首推他精湛的理发技艺和医术。” 被架起的老头子枯槁的手掌摸了摸鸡窝般的乱发,不无炫耀地说, “这是去年他为我剪的发型…” 四名猎魔人仔细看了看村长阁下,喇叭花状的稀疏白发,配上小眼睛、尖嘴猴腮、以及饱经风霜的褶子脸,活似一只被拔了半边毛、在风中凌乱的白化大公鸡。 “厉害,简直量身定做,让你至少年轻了五岁!”艾斯卡尔竖起大拇指,由衷地赞叹。 达沃橘皮似的老脸上容光焕发,这下彻底把食尸鬼的威胁抛在脑后, “高迪弗伊的医术更加了不起。我的艾琳十岁的时候突然高烧不退,结果到布鲁格城里检查出了癌症…城里最出名的医生都束手无策, 断定她活不过一年,我求遍了所有神庙,可没有神明垂怜我可怜的女儿, 她越来越虚弱、消瘦。” 达沃回忆起不堪往事, 老态龙钟的身体弥漫出深深的伤感。 “直到八年前那一天, 我带她来到坟丘, 打算挑选一处安息之所,却遇到了前来采摘曼陀罗根的高迪弗伊先生。” “这位理发医师慷慨无私地接手了艾琳的病情,每年夏天都要过来为她进行一系列的检查和治疗…我知道采药只是他的借口,为了不让我们羞愧和感激。” “在他化腐朽为神奇的医术下,艾琳黯淡无光的人生迎来转机,病情居然奇迹般稳定了下来,熬了一年又一年,活到了今年、十八岁!”老人动情地哽咽着,泪珠在浮肿的眼袋间闪烁,“可惜,延缓终究不等于治愈,上个月,艾琳的癌症进展到终末期、无法挽回的地步,她疼得吃不下饭,说不了话,甚至没见到救命恩人最后一面…” 一行滚烫而浑浊的老泪顺着村长的脸颊滑落,淋湿了猎魔人的手。 “我的艾琳,去陪她的母亲了。” 四位听众表情复杂地止步,放下了老人,种类繁多的疾病是凡人难以摆脱的梦魇。 可对猎魔人而言,自从他们熬过青草试炼以后,几乎再没生过病。 “艾琳下葬不久,可恶的食尸鬼就占据了坟丘,整整一个月,我这个没用的父亲都不敢来为她扫墓。” 达沃蹲下身体,从草丛中摘了一束清香扑鼻的茉莉花,揣进亚麻衬衣里,然后愤怒又自责地揉了揉涨红的脸颊, “节哀伙计,请相信我们,马上你就能拜祭艾琳。” 艾斯卡尔安慰了一句便陷入沉思,绞尽脑汁,他也记不得北境有哪位著名医师叫做高迪弗伊。 须知九死一生的突变也难以攻克万病之王的癌症。 这位理发医师又是怎么为艾琳延续那么久的生命? 掌握如此神乎其神的医术,他绝不该是籍籍无名之辈。 “高迪弗伊医生肯定特别有钱吧,王公贵族会踏破他家的门槛!” 罗伊问,银灰色瞳孔中闪烁奇异的光彩。 “恰恰相反,他极为简朴节约,过着一种隐姓埋名的生活。他曾经这么跟我解释过,如果名气太大,他的时间都将被富人偷走。他是一位真正的济世为怀的医者。” 老人发自肺腑的感激之言突然一顿,瞪大眼睛,表情惊恐万分地看向不远处—— 昏暗的雾气中有头水牛似的庞然大物匍匐在那儿,一双冷眸闪烁残忍的光芒,血盆大口里的两排尖牙锯子一样蠕动,“墓碑后面有东西!食尸鬼!” 咻! 轻微的破空声打断了老人的惊恐嘶吼。 前方的年轻猎魔人一抬手,整个人消逝无踪。 噗嗤! 箭矢入肉声。 墓碑后饿鬼似的丑陋脑袋好像被攻城锤撞中,瞬间炸成一团血雾。 唰—— 弓身的猎魔人从远处半空中显形,冲着那具被巨力击飞的身体迅疾绝伦地一斩。 弧形的纯银剑光破开皮肤骨骼、撕碎了夜色。 半个血肉模糊的首级腾空而起,落地,破开的颅骨上红的血肉和白的脑浆好似花坛中绽放的花蕊。 变化还没终止。 嗖—嗖— 连续两道弓弦震动声接踵而至。 老头根本反应不过来,眼角余光瞥到血光在左右两边爆绽。 噗通噗通! 他惊骇万分地转身,两头藏在墓碑后、之前完全不曾注意到的食尸鬼,脖子间血如泉涌,悄然变成冰冷的无头尸体。 哐当! 达沃右手一颤,拐杖滑落,浑身僵硬地愣在原地,张大的嘴巴久久无法合拢。 两个呼吸间,困扰肯特村整月的怪物就这么惨死当场,死前连一声咆哮都发不出来。 这种身手,强大到如同神魔。 …… “罗伊啊,二次突变对你的提升太夸张了吧?”凯亚恩赞叹了一句,艾登、艾斯卡尔深有同感地点头,“我刚才居然没有看清楚你的动作。” 火炬的光芒照出一身纤尘不染的皮甲。 消失的年轻人在不远处现身,站在阴森的坟墓和发亮的血泊间,气度优雅地用一块白布擦拭银剑上的血滴,就仿佛刚才不过抬脚踩死了几只蚂蚁。 “没办法,这就是天赋!强求不来!” 他打趣着,转向村长,“危险解决了,带路吧,去看望你的女儿。” 达沃艰难地点头,不知不觉间,这道并不强壮的身影在他眼中变得无限地高大起来。 …… 没了食尸鬼作祟,夜色中的墓园变得异乎寻常地平静。 一行人又往西走了十分钟后,来到一处比寻常坟墓更加豪华的墓地前——摆放着一束枯萎的茉莉花,竖立的石碑打磨得异常光滑,呈方尖碑形,记录着几行文字—— 肯特村的艾琳 我的最爱 1248.4.20——1266.6.26 老头蹲在墓碑前,取出怀中的茉莉花,献上,然后温柔地抚摸墓碑上的铭文,低声絮絮叨叨, “艾琳,对不起,没用的老爹来晚了…幸好那群婊子养的怪物没有破坏你的安眠之所,否则以后我该怎么跟你死去的母亲交代?” …… 五分钟后。 哀悼完的老人深吸一口气,擦干净满脸泪痕,转身冲四名猎魔人挤出一抹感激的笑意,却没发现他们脸上的惊诧, “抱歉,让几位大师看笑话了,我这就带你们去找高迪弗伊医师,再有十分钟就到地方了!如果能见到他,我发誓,尽全力帮你们说服他!” “先别急,你没觉得情况有些不对劲吗?” 罗伊换目四顾,附近一处处坟包被暴力地挖开,沉睡了多年的死者遭到了食尸鬼的亵度,陈尸荒野,但偏偏有一个地方和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啊?什么地方不对?”老人一脸茫然。 “附近一共十处坟墓,除了艾琳的墓地,其余九处全都遭到破坏。”艾登插嘴了,“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食尸鬼会放过你女儿?偏偏错过她的安息之所。” “啊…”达沃老脸一僵,握紧了手杖,“难道这不是老天保佑?这不是一种幸运?” “不,不…”凯亚恩随意走到左边一处环形石冢间的大坑里,目光往石碑上一扫,“这位布兰达已经死了十年,尸体早已化作白骨,仍然被食尸鬼挖出来敲骨吸髓。” “而你女儿,才死了一个月…唔、抱歉、我没有任何恶意…但毋庸置疑,她的尸体很新鲜,新鲜到足以令嗅觉敏锐的食尸鬼发狂。” 罗伊蹲在艾琳的墓地前,随手捧起一堆泥土,眉毛一挑, “就像把一块鲜肉放一群饿得发疯得狼嘴前,它们永远没办法克服本能,对此视而不见。” “你、你是什么意思?” 达沃心头咯噔一跳,苍老的声音不受控制地发颤,一种强烈的不祥感升腾而起,让他毛骨悚然,浑身泛起鸡皮疙瘩。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您女儿的尸体,恐怕已经不在坟墓里了。确切地说,食尸鬼入侵以前,她就已经被人转移到别的地方。” 冰冷的夜风呼啸而过,冻僵了老人全身血液。 第六章 墓中无人 第七章 惊人发现 “我旳艾琳呢?多么无耻的、灭绝人性的王八蛋才会打扰她的安眠!?”撕心裂肺的哀嚎在夜色中回荡,老达沃佝偻的背倚靠着墓碑前空荡荡的棺材侧板,至于里面原本的“住户”则下落不明。 艾登和三位同伴相视一望,心头都隐隐感觉艾琳尸体失踪之事跟下落不明的盖坦有某种联系,于是按捺住心头紧迫感,问, “你在肯特村当了多年的村长,了解手下的村民,你该清楚谁最有可能带走她。” “大师什么意思?” 老达沃抹了把泪,哭声一顿。 “这个世界很复杂,永远不缺乏内心阴暗的人,比如暗恋你的女儿却在她活着的时候求而不得的人,或者一些恋逝癖…他们都具备作案动机,偷偷挖走艾琳的尸体,用来满足自身变态的欲望。” “不!这不可能!” 老达沃触电般身体一颤、摇头解释, “艾琳是我眼里最美的女孩儿,和她母亲一样漂亮,可事实上她饱受癌症折磨,病态的身体瘦得皮包骨头,加上性格内向腼腆,乡亲们都不太愿意亲近她…至于你们口中的变态,我确定,肯特村不存在这种畜生!” 老头凝视着墓碑,字字心酸,深呼吸后说出一个令他心碎猜测, “会不会是杀千刀的野兽挖走了她的尸体?” “你要明白,被本能支配的动物不可能取出尸体后又重新掩埋棺材, 还把现场处理得天衣无缝。这明显是人类为了掩饰真相故意为之。” 凯亚恩立刻否定, 猩红瞳孔转动, “所以,疑点最多的嫌疑犯只有一个——你口中济世为怀的理发医师, 高迪弗伊先生!他带走病人的尸体,进行医学方面的研究、实验!” 猫派猎魔人忆及自己在神殿岛下的凄惨遭遇,以最大的恶意说出了冰冷的话语, “也许这才是他收取的报酬——为了过去数年的辛苦治疗。” “不!” 老达沃就像一头被刺猬扎到脚的老山羊,猛地撑着棺材站起身,冲凯亚恩瞪大眼睛,沟壑密布的老脸浮现一大片冷汗, “他绝不会亵度死者!” “艾琳活着的时候, 他那么地喜欢她疼爱她, 对她视如己出!绝对干不出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来!” “这只是一个猜测, 别激动…”罗伊左手五指勾勒出一个亚克席,老人瞳孔中闪过一个青色倒三角, 激动的心情突然变得平静, 紧绷的身体也松弛了下来。 罗伊续道, “其实除了高迪弗伊, 还有另一种可能性——你确定艾琳已经死了?” “你觉得她装死跟我这个父亲开玩笑?不!我记得清清楚楚, 那天她完全没了呼吸和心跳,皮肤白得透明,身体冷得像冰棍。” 老达沃悲痛万分, “乡亲们都见证了她最后那一面,确定了她的死亡, 这么多双眼睛总不会统统产生幻觉吧。” 罗伊沉吟片刻, 直觉告诉他事有蹊跷——有时候看上去的死亡并非真的死亡。 “那么走吧, 到木屋里瞧瞧, 我相信找到理发医师后, 一切答案都将揭晓!” …… 满月从天空投下皎洁的月光。 远离人类聚集地的坟丘平原最西边,巨大的榕树下耸立着一处用圆木搭建的小破屋,老达沃大声呼唤了几遍高迪弗伊的名字, 没有回应,便推开虚掩的木门, 穿过从门框上垂落的发黄布帘。 猎魔人们跟在他身后进了屋,看着他熟练地点燃了墙上的油灯。 昏暗的光线照出一个拥挤又狭小的房间, 几乎让人难以落脚。 温暖潮湿又复杂的味道无孔不入地往人鼻子里钻,而这些奇怪的气味主要来自于挂在四面墙壁上的成捆的草药和植物根茎。 槲寄生、百日红、长叶车前、鼠尾草…应有尽有。 相比于种类齐全的草药植物,屋内陈设却异常简单,一张灰扑扑的床,一副老掉牙的桌子,大部分地方都被炮制后的草药和一组组用于炼金的玻璃器皿、陶瓷罐子占据。 这里面最引人注目的是中央一副由沙漏形火炉、蛛网状玻璃管、以及橡木桶联通而成的浸煮炉,比神殿岛实验室的那一副样式老旧一些,显然用了不少年头。 看起来,那位理发医师对炼金的狂热程度并不逊色于卡尔克斯坦。 可惜他此刻并不在这儿。 “抱歉,诸位大师,这一次恐怕要白跑一趟了。” 老达沃失望又苦涩地说着,心头却松了口气,医师今年夏天应该没来坟丘平原,那说明带走艾琳尸体的另有其人。 自己最信任的人没有玩弄自己。 猎魔人却不那么认为,凯亚恩走到橡木桶前,随手取过桌子上的量杯往桶底一舀,抬起出一杯透明的溶液,凑到鼻子前嗅了嗅, “风干的曼德拉草、面粉糊、颠茄、第五元素…酿成一杯上等的曼德拉蒸馏酒。” 他顾晃动量杯,欣赏杯中一圈圈荡漾的漩涡,脸带赞叹, “炼金技术相当高明,酿造时间不超过一周。” 艾登走到另一边熄灭的火炉前,伸手探去,取出了一块指甲盖儿大小的漆黑煤块,入手处尤有余温, “炉子今天之内用过。” “所以你说错了, 高迪弗伊不久前来过房间,只是刚离开不久, 他有作案的嫌疑。” …… 四名猎魔人当着心情如同过山车般起伏的老达沃的面, 把整个房间掘地三尺地搜索了一遍。 很快,几样东西摆到老头面前—— 一枚茉莉花形状的铁制发卡,一枚带血徽章——银白猫首在龇牙咧嘴地咆哮。 以及四个用过的玻璃杯。 老达沃颤颤巍巍地接过发卡, 珍而重之地握在掌心,脸色变得铁青,“艾琳的东西为什么在这儿?” “这说明我的推断没错。”罗伊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理发医师早就从坟墓里挖出你女儿的尸体,带到这间房子里,无意中落下了发卡,不过目前又把她转移到了别的地方。” “而且不只是艾琳。”他语气一顿,摩挲掌心那枚猫首徽章,“这上面的血滴带着多种魔药的味道,很新鲜,不超过一天。毫无疑问,咱们的老伙计盖坦也被他带走了,就在今天上午!” 一瞬间,猎魔人们表情振奋,一番努力总算没有白费,终究是抓住了盖坦的跟脚! 而罗伊因为兴奋而脸颊发红。 他现在基本可以肯定,村长达沃描述中善良、有趣、医术高超却不求名利,穿着打扮像个收税员的理发医师,正是自己记忆之中隐姓埋名于乡下的—— 爱米尔·雷吉斯! 未来杰洛特寻女小分队的中流砥柱! 一头年龄超过四百二十岁的高阶吸血鬼! 高阶吸血鬼能化身蝙蝠、卷住盖坦飞走,所以当初他们没能在桦木林出口发现任何痕迹。 此外,高吸极其擅长隐蔽自身的气息和魔法波动,几年前罗伊在艾尔兰德的时候就因此吃过大亏! 只有高阶吸血鬼,才能制造出盖坦凭空消失的假象! 罗伊心潮起伏,灵感疯狂涌动。 但雷吉斯为什么要带走一个重伤垂死的猫派猎魔人? 如果是出于善心要救盖坦一命,为什么不把他安置在这间全是草药的工作室内? “不,不是一个!”艾登和身边的艾斯卡尔共同举起了四只玻璃杯,油灯下,杯身反射出神秘又危险的光泽,猎魔人感官中浮升出四条色泽迥异的绸带, “这四只杯子不久前被使用过,用来痛饮曼德拉蒸馏酒,上面的气息各异!” “大师,您就直说吧。”老达沃已经被震惊得麻木了。 “你不明白?理发医师还有三位同伴!” 老达沃不明所以。 罗伊却心头咯噔一跳,雷吉斯的同伴,也是高阶吸血鬼? 四位高吸齐聚一堂,力量足以毁灭一座城市! 他们究竟想干嘛? 难道达沃的女儿的艾琳,猫派猎魔人盖坦,两者之间存在什么共同点,值得这群强大的异类特别关注!? 罗伊强烈地感觉到自己掺和进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里,但无论如何苦思冥想也想不出确切答案,毕竟他与高吸这个群体的交流很少。 “大师们,跟我一起留下来吧,等高迪弗伊回来,我要当面问清楚,为什么他要做出这么禽兽不如的行为!” “当然,事已至此我不会让你们白白出力!” 老人双手合拢在胸前,一咬牙,诚恳地说,“我把我毕生积蓄,三百奥伦,都留给诸位,作为委托的报酬!” 可怜的老达沃,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对手是什么样可怕的存在。 “报酬的事先不提,我们也有一笔账要跟医师好好算算。但死守在这儿,绝对等不到他。” 罗伊定了定神。 高吸的感知何其敏锐,大概率已经发现家里有四个全副武装的猎魔人严阵以待,他们怎么可能再回来自投罗网? “这附近,高迪弗伊还有别的住处吗?” 达沃苍老的脸颊青一阵,白一阵,良久后摇头一叹, “他从没跟我提到自己的过去,或者坟丘平原以外的信息。” 这不出罗伊所料,他沉吟着,银灰色瞳孔突然深深看向老人, “我有一个办法能找到艾琳的下落。但你得受点苦,出一趟‘远门’,你愿意吗?” 老人被猎魔人亮度惊人的目光吓了一跳,随即双手捏紧拐杖,扬起下巴,松弛的脸颊皮肤泛起异样的红光, “只要能找回我女儿,让她入土为安——我愿意豁出这条老命!但我想先问问,诸位要带我去哪儿?” “没那么严重,要不了你的命…”罗伊和同伴们交换了一个眼神,三人点头,都默契地猜到罗伊的办法,看着他取出一枚千里镜水晶,轻柔摩挲,魔力灵光迸射而出开始构造出一张水蓝色光幕, “我马上联系一位女术士,开启传送门送你到诺维格瑞寻找卜梦者可林·提丽女士。然后你要百分百地配合她,在梦境中寻找答案。” 盖坦只留下这么一枚猫派徽章,用来梦境占卜远远不够。 但同样被雷吉斯带走的艾琳,却有这么一位血脉相连的老父亲,以及陪葬的心爱的茉莉花发卡。 这足以精准地确定她们的位置! 第七章 惊人发现 第八章 芬·卡恩 一间古老而华丽旳墓室。 两具纤尘不染的大理石棺躺在中央,底部连续不断地磕碰地板、发出压抑如闷雷般的响动。 浓郁的魔力从石棺缝隙中溢出,有若实质般化作漩涡,将周围的空间切割成破碎的镜面,遍布纵横交错的褶皱。 突然间,东侧黑暗甬道中吹来阵阵阴风,拂过四面墙上悬挂的火把,呜咽风声中,火光鬼魅地闪烁了两下,墓室右墙上,一片片精心雕琢的橡树、藤蔓和绿叶花纹随之颤动。 这些花纹精美绝伦且充满奇妙的质感,似乎随时会活化成真实的花草、植物,花枝招展地吐露芬芳,大煞风景的是,太过久远的时间破坏了它的完整度,蛛网、一道道裂缝、野耗子打的洞将墙壁分割成无数块。 而在另一侧墙上投射出四道并肩而立的漆黑身影。 最右边一道瘦瘦高高,长过膝盖的双手扣住胸前的背包带,苍白的脸上镶嵌着硕大的鹰钩鼻、眼眶很深,薄嘴唇,姿态有些像锱铢必较的收税员, 在它左边那位一身黑色皮衣,双手环胸,刻板地挺直背脊、五官刀削斧凿一般,带着一丝贵族式的阴冷倨傲,扬起下巴打量两具石棺, 眸光转动间,周身散发出一股孤高的气质, 组成他影子的黑暗, 宛如一头被困在牢笼中的巨大蝙蝠, 扭曲挣扎、贪婪低吼、快要破墙而出。 剩余两人贴得很近,一人穿着极为大胆的暗红色敞胸荷边短裙, 带着一双轻薄顺滑的黑色蕾丝手套,双手叉腰地显露出满月一样惊心动魄的妖娆曲线,加上猩红的嘴唇、微翘的鼻尖、上扬的细长凤眸, 妩媚动人。 另一位穿着无袖的长礼服裙,双手交扣在小腹前,姿态端庄,胸前项链上的宝石大得足以让任何一位女术士叹为观止, 五官柔和,气质优雅高贵之中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神秘感,能让所有国家的公主、王后自惭形秽。 火光一晃, 扫过她春葱般纤细修长的十根手指,每个指尖都显露出一道让人心疼的十字型伤疤,殷红的血液在其中砰砰鼓动。 “凌晨过后,一月之期将满,蜕变即将完成。” 黑衣男突然转向气质高贵的女士, 磁性的嗓音在墓室中回荡,充满不容置疑的味道, “接下来的一年, 你负责教导她新世界的规矩和道理, 别让她肆意发泄本能, 沦为放山派或笼养派的幼稚的疯子。但也不必苛求她‘滴酒不沾’,没看尽世间美好,又如何忍受寂寞?” 高贵的女人屈膝颔首。 另一边的“收税员”目光转向左侧的棺材,虚弱又有些暴躁地插话, “这个新人呢?我们严格遵守族群的铁律, 在他身上耗费了大量精血,甚至投入了一个宝贵的名额,应该把他留在迦蓝沙部族。” “果然贪杯误事, 你忘了吗?几年前,维克瓦罗那位长者的下属死在北方,尸骨无存, 但他死前把银质灼烧的痛楚传递了回去, 长者断定凶手必为猎魔人。现在, 轮到猎魔人还债了。” “你不愿意?如果非要留下他,”孤高男人转向另一个棺材,“你打算把这只‘小绵羊’送入狮子群?” “收税员”沉默半晌,服从地点头。 红裙女人安慰地环住他的胳膊。 “一个月后,当他‘成熟’之际,我会亲自领他去南边觐见那位阁下,迎接属于他的命运。” 男人说完,忽然一转头,瞳孔化作漆黑深渊,凝视虚空中的窥探者。 唰—— 一阵诡异的天旋地转之中,须发霜白的老达沃闷哼一声从梦境中惊醒,当他再度睁眼,便从古老的墓室进入一间温暖的弥漫着怡人熏香的卧室。 他握住掌心的茉莉花发卡,从沙发上支撑起身体,四下环顾。 成熟美艳的可林·提丽女士正把怀中织了一半的毛衣放进铁盒里,冲他微微一笑。 劲风扑面。 艾登匆忙凑到老人眼前,急切地抓住了他枯槁的手,一双红褐色的竖瞳充满期待。 “大师,我不负众望看到了艾琳、还有你们要找的人,都躺在棺材里,高迪弗伊医生和另外三个奇怪的家伙聚在一起聊天,提到了…提到了——” 老达沃的语气从激动迅速转变为支支吾吾。 四人说过的话语,他们出众的外貌和气质,霎时间模糊起来。 最后那双缭绕着黑色火焰的眸子,精准地抹去他脑海中的相关记忆。 一个呼吸,老达沃就只记得梦里的那间古老的墓室,以及两具棺材。 “棺材,不是给死人住的?”艾登消瘦的脸颊失去了血色, 神情黯然, “这么说盖坦还是没挺过去?!” 罗伊和珊瑚从艾登背后走来,拍了他肩膀一下, “情况尚不明确,现在下结论为时尚早。” 高阶吸血鬼没理由带走两个死人。 他转向神态迷茫的老人, “最关键的是他们俩的位置,你看到了吗?” 老达沃揉着太阳穴低声重复, “古老的墓室,大理石棺材、树叶和藤蔓的花纹…” 老人眼睛一亮,激动地大喊, “我知道了!不是坟丘草原,是更西北边的古代精灵的埋骨之地——芬·卡恩!” “还等什么?丽塔女士,开启传送门,我们去找人!” 艾登猛地一挥拳头, “伙计,在此之前,我有些话提醒你。”罗伊的表情突然变得前所未有的严肃, “刚才,我体内的血脉异常躁动,给出了强烈的警示和大量未来的幻象。” “芬·卡恩墓室里的家伙并非表面看上去的理发医师和三位普通人那么简单,他们极其危险。” 艾登眼皮一跳。 “其中至少有一位高阶吸血鬼,甚至可能四个都是!” “做好战斗准备!当然——”罗伊话音一转,又想到了雷吉斯改邪归正的善良秉性,“最好能用和平的手段解决分歧!” …… 三个小时前。 夜幕下的桦树林。 星星点点的火把光芒组成长龙,撕破黑暗,在密林中飞快游弋。 “兰伯特阁下,特莉丝顾问,是不是该换个地方了?” 一名身材魁梧,腰佩长剑,穿着银白甲胄,胸前纹有白蔷薇徽章的年轻骑士转身打量周围一百多位提着火把的士兵,略微不满地说, “整个下午,大家把树林搜了个底朝天,除了那堆瓶瓶罐罐,连刺客的影子都没瞧见。我怀疑这些线索都是他在故布疑阵,我建议往前搜索。” “洛林阁下的话很有道理!弟兄们委实辛苦,我们回去肯定会跟陛下请功!”兰伯特勉强笑了笑,瞥了眼身边的红发女术士特莉丝,却见她抿了抿嘴唇,隐蔽地摇头—— 罗伊那边仍旧没有消息传来。 兰伯特深吸一口气,自己提前精心布置一通,把弗王派出的追兵糊弄在树林里这么长时间,也算是仁至义尽。 “洛林骑士,看到没,那是什么玩意儿!”兰伯特突然大步走到桦木林出口路牌西边,俯身从土里掏出一枚猫派徽章,满脸惊喜地展示给周围的士兵。 一张张疲倦不堪的脸庞重新变得神采奕奕。 “刺客往西北方逃了!” 兰伯特高声疾呼,眼珠子骨碌碌转。 罗伊五人去了东边肯特村,所以绝对不能让追兵去添堵。 “弟兄们跟我来,抓住刺客,向陛下领赏!” 夜色下的长龙咆哮着冲进深沉的黑暗。 第八章 芬·卡恩 第九章 群魔夜宴1 满月高悬天际。 坟丘草原西北。 澄澈月光照出盘踞在阴影里旳一座破败宫殿。 倒塌的横梁、断裂的立柱、野草、古橡树和烂漫的花丛覆盖地面以上的空间,形成一片绿意盎然的壮观废墟。 而废墟正前方浓阴掩埋中,一条倾斜向下的石梯后露出一口地穴,被夜风一吹,传出幽幽回响,犹如黑暗中磨牙吮血的野兽。 “伙计们,听到没?那是什么鬼声音?眼下又是坟丘,又是墓地的难不成——” 不远山坡上洋甘菊丛里,一个提着火把全副武装的消瘦士兵不禁心惊胆战嘟哝起来。 旁边魁梧大汉给了他后脑勺一巴掌。 “安静点,蠢货,别他妈自己吓自己!照我说要么是野猫,要么是老鼠!” 领头的兰伯特听着背后的嚷嚷声,无奈揉了揉脸。 他实在没想到之前随手指个方向,居然能找到一个古代精灵墓穴。 瞎猫碰到死耗子! 希望盖坦那倒霉鬼不在里面! “你、还有你,整理武器装备、带好反魔法炸弹,领四个小队的兄弟,准备出发!” 洛林骑士手中长剑连续轻点,迫不及待地朝簇拥在身边的士兵发号施令, “留二十人守在墓外,防止刺客逃走!” “别急着进去!” 兰伯特大声喝止,琥珀竖瞳一扫在场众人,语气凝重、脸颊板得像扑克, “洛林大人,各位兄弟,根据本人的经验, 这种存在了几百年的墓室里遍布机关陷阱,而且建筑结构极不稳定, 这么多人一拥而入很可能导致天花板和地面塌陷, 造成人员伤亡!此外, 精灵古墓中必有妖灵,看这规模绝不止一头!大家见过妖灵吗?那东西刀枪不入, 爪如钢锥,还能发出让人耳膜破裂、大脑震荡的嚎叫!” “要是中了招,就算侥幸活下来, 后半生也完蛋了,吃喝拉撒都得赖在床上,眼歪嘴斜流口水,像个瘫痪的低能儿一样遭到父母妻儿的嫌弃厌恶,相信我, 那才叫生不如死!” 士兵们被兰伯特一通吓唬, 顿时惴惴不安起来, 隐隐有一部分目光闪烁打起了退堂鼓。他们本是不久前遭逢战乱的索登人,深知小命要紧, 这次只打算装模作样地追赶刺客。 兰伯特见状深感平日和丹大师的胡扯交流没有白费。 “唯有猎魔人的银剑和术士的魔法才是其克星!保险起见, 大家留在在外面, 我和特莉丝顾问进去一探究竟!” “这次行动前陛下给了死命令, 务必抓回那个罪大恶极的通缉犯,否则泰莫利亚颜面何存?兄弟们早就做好准备为国捐躯!”白蔷薇骑士团的洛林双手杵着剑, 英气勃勃的脸像大理石一样坚定, 他无视了下属们惨白的面色,昂首挺胸大义凛然地说, “何况刺客比狐狸还狡猾, 比毒蛇更危险,多点人进去才好互相照应!咱们就来个折中的策略,我、两位,再带上二十个伙计——” “柱子后面有东西在跳来跳去!”一个带着铁皮头盔的士兵突然大吼,“幽灵!是幽灵!” 唰唰—— 一群人匆忙地拔出了亮晃晃的剑刃, 瞪大眼睛, 紧张地转身环顾,宛如一枚枚失控的陀螺。 “你握的是剑还是仙人掌,抖什么劲儿?这么多兄弟在, 区区幽灵何足挂齿!” 骑士把身边的瘦竹竿儿骂了个狗血淋头,话锋一转, “继续说, 它在哪儿呢?” “那边,它飞到那块三角形的石头后了!” “它长什么样,有几个?” 兰伯特问。 “我只看到一对发光的眼睛!” 发光的眼睛? 猎魔人心头一沉,和特莉丝交换了个眼神,两人想着若果是盖坦,就来一记法术蒙蔽众人的视线,悄悄带走那家伙! “走,逮住那装神弄鬼的杂种!” 骑士长剑一指,兰伯特左手飞快地勾勒出昆恩法印、金光乍现,女术士绷直十指,三枚水蓝色的魔法灵盾绕着身周缓缓旋转。 众人小心翼翼朝着那片废墟走去,但路走到一大半,夜里传来微弱的吱吱声,一道黑影从石头后蹿出,凶恶地扑向众人,被眼疾手快的兰伯特一剑刺穿,像烤鱼一样插在剑尖上。 月光一照,一头遍体覆盖黑色软毛,扑棱着膜状双翅、圆脑袋拳头大小、摇着两只大耳朵,憨态可掬的生物映入眼帘。 士兵们松了一口气,相视一笑。 “看吧,你这个胆小鬼!”洛林又好气又好笑地说,“把蝙蝠看成怪物,叫弟兄们虚惊一场!罚你回去扫一个月厕所!” “有点不对劲。” 兰伯特却神色肃然地打量剑上的猎物——瞳孔红得像血,凿子一样的门齿和剃刀一样的上犬齿露在翻转的嘴唇外,闪烁寒光。那怕被银剑穿了个透心凉,它还在奋力挣扎,生命力顽强得可怕。 他从没见过这种蝙蝠。 吱吱—— 毫无征兆, 猎魔人脖子间的狼派吊坠突然嗡嗡震动起来,铺天盖地的尖叫和煽动翅膀的噗噗声同时爆发! “大家小心!” 兰伯特只来得及喊了一嘴, 数不尽的红眼蝙蝠从废墟中扑出,劈头盖脸地罩住两路人马。 犹如一片氤氲着猩红闪电的滚滚乌云。 刹那间,五个猝不及防的士兵被扑中变成滚地葫芦。 其中一个倒霉鬼遭蝙蝠钻进嘴里,连哀嚎声都发不出,原地捂着下巴,羊癫疯发作般翻白眼、痉挛。 唰—— 兰伯特手中剑当胸挥出一道银光,三头被一剑劈成两半,落地扑棱了几下,倒在血泊里没了动静。 他又猛地五指勾勒向左推出淡蓝法印,击落一片撕咬特莉丝魔力护盾的蝙蝠。 士兵们可没有猎魔人的好身手,只能左手火把右手钢剑疯狂乱舞,但在来势汹汹的蝠群前完全不够看,挡开一片,立刻有更多补充上来。 好几个士兵抵挡不及,缺乏盔甲保护的脖子、脸颊遭到毒牙撕咬,鲜血横流间晃悠了两下,脸色诡异地发青,浑身精力诡异地飞快从体内流逝,握剑的手变得绵软无力。 轰隆! 猎魔人保护下的女术士终于念完咒语,挥舞的双手射出一道道赤红的火焰,条条火龙呼啸着照亮了夜空,卷住一大片乌泱泱的嗜血恶兽,烤肉般的滋滋声中,上百具着火的尸体如雨点般落下。 受此重创、蝠群吱吱尖叫着,暂时飞离了众人头顶,飞进废墟嶙峋的怪石和高大的古树后,徘徊不散。 但一双双嗜血的猩红双眸仍然在黑暗中闪烁,随时准备卷土重来。 “这他妈是什么鬼东西!全体都有,带上伤员,收缩方阵,退向墓穴!” 洛林骑士狼狈地擦去脸上的血迹,声嘶力竭地大喊着,一边朝石梯迈去。 “这不是普通的蝙蝠,这是魔法生物!有强大的东西在警告我们,大概率是墓室里的‘原住户’!何况兄弟们中毒受伤急需医治,我建议立刻撤离这片废墟!”兰伯特却提出相反的建议, “这么说我们来对了地方,他们没准是刺客的同党!” “弟兄们,泰莫利亚的士兵没有懦夫,绝不能就这么灰溜溜地离开!跟我走!” 洛林神色凶狠地咆哮,但他话刚过完,却惊讶地发现,身边骤然泛起一阵磅礴的雾气。 这雾气活物一般以惊人的速度扩散,一个呼吸间,便彻底笼罩住周围的环境,洛林目之所及,尽是黑茫茫的雾气,火光无法穿透它。 近在咫尺的同伴们则下落不明。 “克劳泽、拉尔夫……兰伯特大师,听得到我说话吗…回答我啊!” 洛林握紧钢剑大声疾呼,但没有丝毫回应。 他既惊又怒地冲向左边,但跑了得有五分钟,别说同伴,连鬼影也没有看到。 只有缭绕不散的浓雾,化作一双双阴冷的鬼手,抚摸着、压迫着,消磨着他的意志。 “出来吧!”白蔷薇的骑士放弃了徒劳的奔跑,迅速扫视四周,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玩弄可笑杂耍的懦夫,我知道你藏在里面!动作快点,不然我在你身上戳个透明窟窿!” “你在叫我?” 一个女声从他身后的雾气中传来,充满磁性,带着一丝性感的鼻音,又彷佛蕴含魔力,让人莫名地身体发热,心中猫抓一样升起强烈期待,迫切想看清楚她的脸。 洛林不由自主地转过了僵硬的身体,随后呼吸一滞。 肤白如雪、红发如火、婀娜多姿的美艳女人映入眼帘,正朝他盈盈微笑着,款款勾动手臂。 浓雾和深沉的夜色,仆人一般温驯地跪拜在她脚下。 她如同一位主宰黑夜的女王。 鲜血般的柔软唇瓣,俏脸上那双棕色的眼眸…有如不停旋转的黑洞,吸走了骑士所有抵抗和意志,他神情痴迷地走了过去。 …… 墓室之中的黑暗里,响起一席隐秘的对话。 “打听清楚了…那群人是弗尔泰斯特手下的追兵,也就是这位新人留下的麻烦。” “蜕变即将完成,绝不能受到任何打扰,都吓唬吓唬、洗掉记忆后赶走吧。” “但猎魔人和女术士有些棘手,夜之女王,派你的姐妹们去好好款待款待。如果他俩冥顽不灵,那就…处理掉吧。” “如你所愿,狄拉夫。” …… 第九章 群魔夜宴1 第十章 群魔夜宴2 浓雾之中。 兰伯特看见了她。 一头浓密深色长发斗篷一样披在后背,苍白精致旳五官沉静如水,漆黑一片的眼眸犹如夜空星辰。 她不着寸缕,雾气化作轻纱半掩窈窕的身躯,散发一种若隐若现的致命诱惑,用任何溢美之词来赞颂这份美貌都不为过。 但她垂落在两腰的十指指尖上,偏偏惊悚地冒出钢锥般的黑色指甲,轻而易举便能划开人类脆弱的皮肉。 同时也表明了她的真实身份,吸血鬼女,或者吸血女妖。 这个群体擅长幻化出人类的美貌,蛊惑年轻男子,从其体内吸食鲜血充饥,并且掌握着破胆尖啸、召唤蝙蝠、隐形和瞬移等危险能力。 但相比于近亲、喜欢将猎物大卸八块的吸血魔,她们保持着相当程度的理智,手下的杀戮更加优雅温柔—— 通常不去滥杀无辜,而是选中一个“爱人”来持续吸食,让他在临死前享尽温柔,当然如果爱人足够强壮,这场“爱情”会持续很久。 兰伯特不喜欢自讨没趣地对这种危险等级拉满的“怪物”出手,除非出于自保。 他深吸一口气,将精神投注到胸前炼金口袋里的月之尘炸弹里,步履轻柔又矫健地靠近了她,在五米以外站定。 雾气里的年轻女人眼神直勾勾,苍白的脸上充满渴望,粉红的舌头舔着嘴唇, 那股浑然天成的魅惑几乎让人难以自持。 “女士,这完全是个误会。我无意闯入你的领地打扰你度假。如果冒犯到你, 容我说一声抱歉。另外, 你该听说过, 猎魔人的鲜血蕴含着多种致命的魔药成分,并不‘美味’, 喝一口,至少折寿十年。” 猎魔人抚胸向她微微鞠躬,一本正经地说着半真半假的话。 女人站在那儿, 一动不动,不置可否。 “开诚布公吧,只要你解除这雾气,我立刻带走那群聒噪的伙计,并且保证永远不会再回到这座宫殿来打扰你, 我以狼派的荣誉起誓。” 兰伯特展示了狼头徽章, 女人仍然不作声。 “女士, 趁着现在尚未酿成无法挽回的苦果, 友好地分开吧!那群士兵不过是听命行事的可怜虫,体内鲜血只是烂大街的货色,不值得你大开杀戒。” 女人点头,却又歪着脑袋看向一边,就好像在打量迷雾之中的一头瑟瑟发抖的猎物,俏脸咧开一抹灿烂又恐怖的弧度,唇角两枚尖牙闪闪发光, “你在看谁?白蔷薇的骑士, 那个狂妄自大的傻子?” 女人缓缓摇头。 “女术士?” 她迅速点头, 动作干脆有力。 “她要是出了任何意外,我没办法跟兄弟交代。看在我的面子上, 不能高抬贵手一回?” “何况, 你知道她背后站着的是谁!?” 女人嘴角上扬, 漆黑瞳孔射出不屑的光芒, 嘴里发出野兽似的低吼。 一阵深深的无奈漫出兰伯特的臭脸,他豁然握紧了炼金炸弹, “那我只能用你的命, 换她的命!” “咔嚓!” 椭圆的月之尘在半空划出一道抛物线,落地爆出一团灰色尘云。 但女人修长的身体已经先一步跳到侧面,完美避开炼金炸弹,后背像大猫般拱起,纤薄红唇咧到耳根, 露出两排针一样的牙齿,冲着对面厉声嘶吼。 声浪涤荡夜空,化作无形的重锤当胸砸中猎魔人,却只击碎一层漆黑的赫里欧法印便消泯为无。 兰伯特全然不受影响地向前大跳,身在半空吐掉一枚软木塞,脸部霎时浮现一大片扭曲的黑色血管。 高举过头顶的银剑反射出剧毒剑油的辉光,呼啸着撕碎空气,若流星般劈落! 剑锋所向。 美貌惊人的女人赫然已经变形为一头巨大的蝙蝠,背着一对薄膜翅膀,一双寒光闪闪的钢爪盾牌般交错在身前。 砰! 金铁交击,刺耳爆鸣,大片耀目火花瀑布般飞洒。 足以将野兽斩做两半的一剑,只在利爪上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 但剑油刺痛了她! 人形蝙蝠嘶嘶鸣叫着,漆黑双翅无声无息地扇动,风筝般飞上半空浓雾之后,又从另一个意想不到的角度骤然落下,扑向兰伯特的脖子。 兰伯特拧身旋斩,剑与爪再次碰撞。 这次,飞走的大蝙蝠身形彻底透明消散,融入迷雾之中。 猎魔人的幽幽冷眸难以捕捉半缕身形。 但他镇定自若地结出亚登法印,束缚法阵自脚下升腾,紫光笼罩五米方圆的土地。 他一手斜握长剑,弓步站在法阵中央,闭目聆听、感受。 雕像般冷静。 呼呼—— 劲风飞扬。 嗡嗡—— 吊坠轻颤。 一双鬼爪突兀地在紫光中显形,弩箭般击向兰伯特毫无防备的身后。 他未卜先知般先一步举起左手,五指勾勒。 二次突变后的昆恩编织成金光铠甲,及时挡住了攻击。 啵! 金光破碎,却爆发出一股强大的反震之力, 将人形蝙蝠崩开,一枚月之尘随着它失衡抛飞的身体爆炸。 炼金粉尘弥漫! 大量电弧在覆体黑毛间闪烁不息, 它失去了特殊能力,仍旧悍然扑来! 双方战做一团。 以超出常人目力极限的速度兔起鹘落、围绕着对方转圈、追逐, 剑光和爪刃冷光纵横交错,将雾气切割得支离破碎,其间金、紫光芒不断凝固又幻灭。 短短一分钟,汗水浸湿兰伯特脸颊,而人形蝙蝠漆黑的身体遍布剑油灼烧的狭长血口,眼中杀意凛然。 它再度飞扑,脑后突然浮现的长发蹁跹飞舞,活像一只蝴蝶。 兰伯特结出一记迎面阿尔德将它击退,双手握剑横于胸前,大步前踏,剑尖戳破空气,向前突刺,蝙蝠尖叫着拍出翅膀。 却不料刺剑及胸的一瞬突然微弱地偏转角度,穿过翅膀,划过它的脸。 噗嗤! 一片血线泼洒到半空。 两道身影交错而过。 兰伯特贴地打了几个滚,一起身,左脸破开一条发丝般纤细的伤口,鲜血顺着下巴滴落。 而人形蝙蝠更加悲惨,豪猪一样丑陋的鼻子不翼而飞,半张脸血肉模糊露出白骨,猩红的肉芽蠕动、粘合。 但致命的剑油在豁口里大肆破坏,烧得它白烟滚滚,蝙蝠之躯摇摇欲坠间恢复人形。 面目全非的女人一双漆黑双眸怨毒看向兰伯特,蓦地凄声尖叫,声音仿佛来自地狱,穿透了赫里欧法印,灼痛了他的呼吸。 但他毫不停歇发动最终攻势,冲向她虚晃一剑。 重伤的女人挥爪格挡,正中兰伯特下怀,他趁机从她腋下绕到身后,扭动腰部、脊椎,挥出强而有力的一剑。 利剑甩出一片鲜血,一条利爪抛飞! 女人一声悲鸣,转身拍击,后者如影随形,先一步便转身,对准另一只胳膊,再次挥剑。 喷血的手臂在夜空中翩翩起舞。 失去双臂的女人后背涌来一股巨力,如遭雷击般迎面倒下,脸颊埋进泥土里。 同时,一道光滑剑刃横在她脖子上,冷得冻结灵魂。 “之前我怎么说来着?不听猎魔人言啊——”兰伯特左脚踩着她光滑若丝绸、骨肉均匀的背部,一手按住她的后脑勺,居高临下地宣布,“但仁慈的本人通常会给漂亮女人第二个机会,立刻驱散迷雾,我,放你一马。” 女妖发出一连串唔唔声,在他脚下挣扎。 “真是个温柔的好男人呢!” 身后传来赞叹,然后是三道轻柔的脚步声,兰伯特闻到浓郁的紫罗兰和玫瑰中调的香水气味,和多种草药混合的气味。 一转身,他看到一个堪称性感尤物的红裙女人,一个瘦瘦高高、长着贵族式鹰钩鼻、像是收税员的中年男子。 他们俩不高不壮,甚至没有吸血女妖骇人利爪。 却让兰伯特浑身发冷,如坠冰窟。 众所周知,越高级越强大的吸血鬼,外表越接近人类。 这两位比吸血女妖更像人,那么他们的身份不言而喻。 “我是倒了八辈子血霉还是被邪神诅咒?随便指个方向,居然等着好几头高吸?” 兰伯特心头苦涩难耐,但感受到炼金口袋里那罐特殊煎的又多了一分底气,目光转向两人中央。 女术士特莉丝表情呆滞地站在那儿,精致的五官苍白得近乎透明,像是失去灵魂的瓷娃娃。 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 但至少外表看不出一点伤,人也还活着,那么就有得谈。 “猎魔人阁下,万分感谢你对我的好姐妹手下留情,在没有酿成苦果之前,我们来做个交易如何?” 甜美如蜜,魅惑如夜的嗓音中。 女人牵起特莉丝的柔荑,朝他盈盈一笑,发出了邀请。 第十章 群魔夜宴2 第十一章 群魔夜宴3 夜风呼啸,浓雾在黑暗中蠕动。 兰伯特收回踏在吸血女妖背后旳脚,但长剑仍旧架在她脖子上,手腕一抖便能削掉一颗美人头。 虽然他并不认为能用一头附庸威胁她的主人。 “两位,出于基本的礼仪,在发出邀请之前难道不该自我介绍一番?比如本人,狼学派兰伯特,来自猎魔人兄弟会。” 那对男女听到话中闻所未闻的组织的时候愣了一下,随即坦然一笑, “她是娜塔妮丝,一家老字号酒馆的经营者,你剑下淘气女孩儿的姐妹,同时也是世上最美的女人。”男人花白眉毛下的黑色眼睛看向女人,毫不掩饰其中爱慕之意,女人还以温柔凝视。 “经营一家酒馆的高阶吸血鬼,姿容如此出众的美人…”兰伯特恍然道,罗伊跟他提过这事,“据我所知,只有维吉玛夜女王之家的老板娘。” 红裙女人含笑屈膝朝他行了个淑女礼,温顺地站在一边。 “阁下见识不错,还懂礼貌,不像别的猎魔人一见面就叫我们吸血怪胎、披着人皮的蝙蝠,我开始欣赏你了。” “至于我,没什么好遮掩的,爱米尔·雷吉斯·高迪弗伊…” 他拍了拍黑色长袍上的亚麻口袋, 清新的草药味道扑面而来, “一个来自于迪林根, 常年混迹乡下的理发医师。实不相瞒, 芬·卡恩, 这片精灵墓地最近一百多以来都处于我和同伴们的看管之中。换成一年前,我会敞开大门欢迎阁下光临, 邀你品尝新酿的曼德拉蒸馏酒。” 他语调温和,态度通情达理,周身散发着一股平易近人的魔力, 与之前发动突袭的蝙蝠群、挥舞一双利爪的吸血女妖格格不入,彷佛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老好人。 连兰伯特脖子上的吊坠也纹丝不动,对他毫无反应。 “我们可以聊一聊炼金学、药剂学、环境生态学,猎魔人大都是这方面的行家,我很乐意与你交流经验。” “但现在不行…” 爱米尔·雷吉斯歉意地摊了摊手, 稍微加重了语气, “你们, 这么大一群人身披盔甲、手握长剑,吵吵嚷嚷地不告而来, 闯入这块私人领地, 实在给我们造成了极大的困扰, 险些坏了大事。作为警告和小小的惩戒——” 他话音一顿, 忽而随意地一挥手。 拨云见月。 四周阴沉的迷雾随之散开, 星光重新照亮这片天地。 废墟中倒塌的石柱和浓密的绿荫间, 横七竖八地倒满士兵,他们紧闭双眸、神态安详地呼呼大睡。 躺在一位下属大腿上的洛林骑士甚至鼾声如雷打起了呼噜,嘴角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大抵是做起了一场绮丽美梦。 兰伯特目光一转粗略数了一遍,一百位同伴居然一个不少,连之前被蝙蝠咬伤的倒霉鬼也接受了妥善治疗, 脸色恢复正常。 他惊讶地挑了挑眉毛。 他以往的认知之中。 高阶吸血鬼力量强大到超乎想象, 视凡人为蝼蚁,只需动一动手指就能捏死一大片。 一个叫做笼养派高吸组织甚至直接把人类当成美味的食物圈养起来,和农夫建立牲畜栏相同的道理。 凡人是死是活, 他们全不放在心上。 但每个族群中总有一些异类。 兰伯特心头暗道。 伦娜、雷吉斯,绝非普通的高阶吸血鬼, 他们似乎更具人性! 也不排除那种可能, 他俩是深藏不露的老狐狸, 想要兵不血刃地解决麻烦。 兰伯特装模作样地让锐利的目光稍显柔和。 雷吉斯颔首, “别担心, 他们一切正常,睡一个晚上、做几个美梦,忘掉一段无关紧要、自寻烦恼的记忆,便能安然无恙离开此地。” “当然,他们以后也会下意识地远离芬·卡恩,以免重蹈覆辙。这位女士同样如此。” 夜之女王拍了下细滑的手掌。 特莉丝便垂着脑袋,浑浑噩噩地朝着猎魔人走近了一步。 “如你所见,我们可以轻而易举地夺走这群人的性命。但我们没有,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向你表示诚意!”娜塔妮丝双手交叉在小腹前,磁性的嗓音直往兰伯特脑子里钻。 猎魔人微微一笑,作为回礼,果断收回吸血女妖脖子上的长剑。 重伤残疾的女妖摆动长出一半的粉嫩残臂支,撑起身体,跌跌撞撞扑向夜之女王,搂住她肉光致致的小腿,好似一个受了委屈,向父母寻求安慰的女儿。 夜之女王温柔地抚摸她的黑发,冲她耳捂几句,她便化作一头红眼蝙蝠,摇摇晃晃飞向不远的墓穴。 “我更欣赏你了。这是个完美的开端。”雷吉斯见状欣慰地笑了,“我喜欢互相理解和帮助,我讨厌不必要的战斗和杀戮。虽然其余两个同伴,提出了更加稳妥、不留后患的方法,但我认为那太过火。” 兰伯特心头一沉,这是警告吗,还有两头高阶吸血鬼藏在阴影里? 面对四头传说级的怪物,他毫无胜算。 只能尽力斡旋, 等待援兵。 “现在我们只需再互相靠近一步, 今天这场意外就会皆大欢喜地圆满落幕。”雷吉斯的语气饱含感情, 充满感染力, 兰伯特微微弯腰,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 “很简单, 收剑回鞘,深呼吸,彻底放松你的身体和心灵。请见谅,因为猎魔人这个群体经受过特训,完美催眠你们比催眠一位女术士难得多。” “但我保证,只要阁下配合,绝不会有任何伤害。催眠过后,你只会忘掉今晚所有的记忆,关于芬卡恩,以及我们的身份。” 兰伯特看了眼手中滴血的剑,银亮刃面照出他晦暗不明的脸和嘴角冷笑。 这么做和自动把脖子放进绞索有啥区别? 理发医师瞧出他的态度,用演讲般慷慨激昂的口吻开始陈述, “我,雷吉斯,已经有三百余年,不曾吸食无辜人类的血液。在我看来,对杀戮的渴求、对血瘾的放纵,是一种低级和不成熟的表现。” 鲜血并非高吸的必需品,它们完全可以吃与人类相同的食物。 “我欣赏你们的科学技术、诗歌音乐,和各行各业的创新,我乐意对绝望的人类施以援手,给你们一个机会。” “事实上我们这个群体,和人类、精灵、矮人、猎魔人乃至别的智慧生物,没有太大的区别,至少从心智层面来说如此。你可以信任莪,就像信任一位同类。” “我以迦蓝沙的血脉起誓,刚才的话绝无半句虚言。” 雷吉斯扬起线条刚硬的瘦长下巴,就像一位骄傲的贵族。 他身边的夜之女王柔声附和, “这两百多年,我从没有强迫过任何人类献上鲜血,一切都基于你情我愿,我的酒馆、我的姐妹们带给客户快乐,他们反馈给我们微不足道、无损健康的一丁点鲜血。” “我从来没打算抛弃原则和信誉,今天同样如此。” 她话音一转, “我们谅解诸位的莽撞闯入,阁下是否也该付出一些代价,做出一点牺牲?” 女人向前一步,红发随着夜风起舞,拂过苍白细腻的脸颊、花瓣似的红唇,轻薄红裙贴紧身体,火辣的曲线一览无遗。 美艳得不可方物。 正常男性没办法拒绝她。 猎魔人除外。 兰伯特心头颇感怪诞。 这两个异类,似乎已经彻底世俗化了。 明明能用武力制服他,却选择长篇大论,言语说服。 兰伯特决定挥舞道理的大棒以牙还牙,目光转动间,绞尽脑汁回想丹德里恩的名言警句。 “我知道两位绝非滥杀无辜的怪物,” “我可以把你们当成猎魔人一样信任,那么也请你们站在我的角度设身处地想想,初次见面,便要求对方毫无保留地给予信任,把命交到你们手中,这符合常理吗?” “我有个更温和的提议。” 兰伯特目光扫过女术士和沉睡的士兵。 “我立即带他们离开,此后永不返回,直到死亡都对今天的事严格保密。我以狼派猎魔人的名誉起誓,若背誓,永远沉沦地狱。” 他原话奉还, “两位愿意信任我吗?” 夜风忽而停了下来,连窸窸窣窣的虫鸣也消失得干干净净。 废墟静得吓人。 雷吉斯和夜之女王陷入漫长的沉默。 猎魔人悄然把手放上胸前特制的炼金袋,贴上那瓶保命煎药。 “抱歉,这是个艰难的决定,如果仅仅是我和娜塔妮丝,答应你又何妨。”良久后,雷吉斯叹了口气,带着身边女人朝他靠进一步,普普通通的一步,身后却出现一道残影,久久不散。 “但里面两位实在脾气暴躁、性格冲动,他们要是知道你的提议,结果只会更糟糕。” 遗憾的话语中,空气变得压抑,令人喘不过气来。 月亮和星光都躲进夜空深处。 黑暗潮水般扑来。 兰伯特五指勾勒,法盾覆盖皮甲,他横在胸前的手果断扒开软木塞。 正打算啜饮。 雷吉斯瘦削的身体忽而一僵,显眼的硕大鹰钩鼻动了动,灰白的眉毛拧成一股,问了他一个奇怪的问题, “阁下怀里是什么?” “猎魔人的魔药,提供一点额外的恢复力。” “我指的是它里面的成分。我是个炼金的重度爱好者,我知道那不只是草药,”雷吉斯歪着脑袋,语气发冷, “好吧,我承认,”兰伯特微微一笑,仍然握紧药罐,“里面加了一丁点蝠翼魔的突变组织,但我想那种没脑子的嗜血怪物,跟阁下这种理性又高贵的生物毫无关系吧?” “不是蝠翼魔,甚至不是卡塔卡恩、吸血鬼女。气息更加古老、强大、熟悉。” “那阁下认为是什么?” 四目相对,短暂的安静后。 雷吉斯脸色变得很复杂,长长呼了口气,讲起了另一段往事。 “四年以前,一位从南边而来,全名叫做摩卡·爱普·格鲁飞德的蠢货,在维吉玛的郊外,失去了生命气息,他的遗体下落不明,共鸣之水难以寻觅。你听说过他吗?” “闻所未闻。” 兰伯特当然知道,那是罗伊杀死的第一头高吸,尸体至今在卡尔克斯坦的实验里,源源不断被制造成煎药。 多次化解了伙计们的致命危机。 “虽然我非常反感这家伙野兽一样滥杀无辜来满足自身变态血瘾的行为,恨不得亲手解决他。” “但我们的种族,自从降临到这个世界,自然繁衍后代就变成了奢望,每一个成员都十分宝贵,我没有资格审判他,其他人也不行!” “他的死亡已经激怒了南边另一个族群领袖——长者。”雷吉斯眼中居然闪过一丝惧意。 夜之女王也花容失色。 “我们这段时间的烦恼皆来自于此。” 雷吉斯深吸一口气,肩膀肉眼可见地颤抖, “兰伯特阁下!是你杀了它吧?还把它制成——煎药?真是天才般的创意。” 雷吉斯的声音失去了温和,带着一丝尖锐和戏谑。 “我说这是个误会,你们信吗?” 兰伯特咽喉蠕动,吐掉了软木塞。 脸上浮现大量黑筋,和深深的无奈。 为什么要我替罗伊背锅? 雷吉斯和夜之女王咧开嘴,露出惨白锋利的犬齿。 “抱歉,计划有变,你必须跟我们去南边,向长者当面解释!” 两道飞舞的残影带着无边的黑暗和血光,卷向猎魔人。 第十一章 群魔夜宴3 第十二章 群魔夜宴4 午夜将近。 星月黯淡无光,黑暗笼罩古老废墟。 被催眠旳士兵仍然一无所知沉入梦乡。 而断壁颓垣中,两道妖异的黑影围绕着形单影只的男人高速移动。 衣裙翻飞间,安静得不带半点声响,姿态迅捷优雅,时而从虚无中跳出幽灵一击,时而匿迹于阴影。 草丛、古树和石壁,在剧烈碰撞中倒塌、破碎,鲜血和汗水泼洒到半空,混杂又融合。 利爪和银剑的破空声中。 兰伯特表情凶狠地站在中央,犹如海浪冲击下的礁石,右手快而不乱地挥舞钢剑,左手连续甩出各色法印,抵挡两面夹击。 但高阶吸血鬼的战斗力远超吸血女妖,动作快得令人难以置信,给了他一种有力无处使的挫败感。 一对一兰伯特尚有把握周旋,可一敌二,他变得只有招架之功,全无还手之力! “放弃徒劳的抵抗,这只会伤害自己。”女人温热芬芳的吐息在猎魔人耳畔掠过,刺激得他后脖子泛起鸡皮疙瘩。 唰—— 兰伯特愤怒地转身一剑,剑刃在半空划开一道银虹,却连娜塔妮丝的裙角都没沾到。 女人不带丝毫烟火气息,违反物理规则地向后轻盈地飘远,碧眼红唇带着魅惑的笑容, 红发披风般在脑后飘扬。 劲风从另一侧袭来。 雷吉斯瘦长的身影凭空出现,闪电般拍击他的后背。 啵! 金光破碎。 昆恩护盾挡住突袭, 冲击余势让兰伯特身形向前踉跄, 浑身汗珠飞洒, 浸透嘴角一抹冷笑, “以多欺少便是你们引以为傲的所谓人性?” 砰! 银剑击飞斜来的利爪。 他放声嘲讽, “走着瞧,我的弟兄们会为我讨回公道!” “不只你们两个罗里吧嗦的演说家,他会找到你们那该死的长老, 狠狠踢他屁股!” 轰隆—— 两道隐匿的身形重现于半空,陨石般下坠! 兰伯特十指勾勒昆恩法印,但连番恶战让他反应迟钝,慢了。 夜之女王从正面一爪拍掉他的银剑,打散法印的雏形。 而雷吉斯从后方袭来, 爪如钢锥的右手一把擒住他的双手手腕, 将他按倒在地, 膝盖压住他的后背脊椎,正如他之前对吸血女妖所做那般。 “我发誓, ”雷吉斯眼中闪过一丝愧疚, “我会竭尽所能保全你的性命!” “骗鬼去吧!虚伪的高阶吸血鬼, 婊子养的长者, 藏头露尾的杂碎!”兰伯特绷着臭脸破口大骂, 直到一只手在他的后脑勺轻轻一按, 琥珀色竖瞳瞪得浑圆,浑身一软,闭目昏迷过去。 雷吉斯摇头一叹,轻盈一跃,身体散作一群蝙蝠,裹住猎魔人飘向地穴。 而夜之女王同样化身蝠群, 飞向士兵, 她要遵从之前的承诺,把这群家伙带离芬·卡恩! …… 但正值此时,废墟不远处种满洋甘菊的斜坡之上, 六道黑影悄然而至。 其中一人抬起了左手—— 咻—— 弓弦嗡鸣。 箭矢连续破空,拖曳着流星般的尾羽呼啸着跨越数百米。 飞向地穴的蝠群轰隆一声突然爆开! 昏迷的兰伯特坠落在地。 爆炸处钻出一名黑发银眼的男人, 举过头顶的骨质长剑雷霆万钧地从天而降, 斩碎空间, 劈向重新聚形的雷吉斯。 雷吉斯露出闪闪发光的獠牙, 剑芒扑面一瞬间, 他还以为世界末日降临,面前一剑如同亘古不变的厄运,没人能够逃离。 只能引颈就戮! 但这都是错觉! 高阶吸血鬼年龄越长,力量越强,四百岁的雷吉斯反应速度已经超越了这个世界上绝大部分存在,它在剑刃及身的一瞬闪开。 一块鬓角崩飞,在半空中被诡异的力量点燃,化为灰烬。 他发出愤怒和恐惧的尖叫,脸上浮现蝙蝠的幻影,触电般向后跳开十米。 缟玛瑙似的黑色双眸看向提剑而立的不速之客—— 异常的年轻,在人类之中算得上极为英俊,脸上带着服用魔药的显著特征,银灰色的竖瞳之中闪烁着骇人的冷光,脚下变幻着万花筒般的亚登法阵,背后放射出一种猩红的轮廓,火焰般跳动、挣扎、哀嚎,看一眼就让人感到窒息和绝望,彷佛一座大山迎头压下! 此时此刻,雷吉斯对猎魔人群体的印象被彻底颠覆。 如此强大啊。 比他记忆中几百年前诞生的初代猎魔人更厉害。 而罗伊双目四顾,扫过昏迷的兰伯特,枕着一丛山花甜睡的萌特。 两人呼吸心跳如常。 他松了口气,看向对面,瞳孔闪烁精光, 爱米尔·雷吉斯·高迪弗伊 年龄:427 身份:高阶吸血鬼、理发医师、炼金师,苦修士(他已经戒除血瘾) 生命值:300/400(失血性虚弱) 魔力:300 属性: 力量:30/35 敏捷:30/35 体质:30/40 感知:18 意志:20 魅力:12 精神:30 技能: 血之饥渴lv10:高阶吸血鬼并不依赖血液生存,但它们会对血液成瘾。若在战斗中吸食鲜血, 将迅速治愈自身的重度伤势。 自愈lv10:大蒜、火焰、木桩统统对高阶吸血鬼无效,它非常长寿, 并且拥有极强的自我复原能力…即使被掏出心脏、砍下脑袋,也能缓慢恢复,即便被烧成灰烬,也能在漫长的时间后重生。 虚化lv9:化身为一群蝙蝠,躲避攻击、高速移动。 鲜血呼唤lv9:高阶吸血鬼能强制性地命令附近的低阶吸血生物:蝙蝠、吸血女妖、血魔……充当自己的打手。 血铸之躯lv8:解放出所有力量,变身为巨大的蝙蝠,该状态下,全属性获得提升,拥有飞行能力,长出尖牙利爪,同时充满杀戮欲望。 血魔法lv5:高阶吸血鬼利用血液精华和魔力创造出的一门复杂而高深的法术。 催眠lv8、隐形lv9 、 …… 雷吉斯,果然是你! 罗伊眼中射出一股奇怪的喜色,就仿佛老友重逢。 坟丘草原的理发医师。 寻女小分队中人性的化身。 陶森特大义灭亲的杰洛特挚友。 记忆中的三重印象交融合一,变成眼前这位黑袍瘦削男人。 雷吉斯满腔怒火被疑惑压下。 他不记得自己在哪里见过这家伙,怎么对方好像认识自己很久? 他苍白的嘴唇动了动,还没来得及开口。 罗伊突然转身。 见到爱人受袭的夜之女王飞身一跃,以惊人的速度扑向猎魔人,镰刀似的利爪攻向他的脖子。 她的莽撞让她深陷险境。 猎魔人身后的红光活了过来,荡起一片浩瀚血海幻象。 万千触手破开海面,掀起滔天巨浪,化作一头星光缭绕的血色章鱼,它腕足下压,从猎魔人肩后扑出,扑向了脸色煞白的夜之女王。 咔嚓咔嚓—— 锯齿交错,吸盘开合。 硕大的圆脑袋中央,双瞳犹如黑洞,慑住她的灵魂。 刹那间,娜塔妮丝仿佛看到了统帅族群的暗影长者。 同样的至高无上,同样的掌握生杀大权! 她尖叫了一声,叫声如此响亮,洞穿了深沉夜色。 婀娜的娇躯虚化成无数蝙蝠,想要从触手缝隙之中逃脱。 但避无可避。 猩红触手周围辐射着坚不可摧的能量场,将逃窜的蝠群一只不落地堵在当中,并瞬间收拢、把她严严实实地裹成了人形血茧,只露出一双惊慌失措的棕眸。 紧接着一把密布符文的精美长剑架到她脖子上。 高阶吸血鬼,夜之女王,转瞬之间就成为了罗伊的俘虏。 “别乱来!阁下!别伤害娜塔妮丝!” 雷吉斯野兽般龇牙咧嘴,再无半点从容, “那就站在那儿,乖乖别动。不瞒你说,我的剑曾经斩杀过一头不守规矩的高阶吸血鬼,你们所谓的不死不灭,对我而言形同虚设。” 罗伊一边警告,一边观察身前尤物,一撮红发拂过他的脸颊,散发出独特的清香。 两百多岁的夜之女王,属性比雷吉斯要弱上一截,同样身具失血性虚弱的负面状态。 此刻处于震慑状态,不敢动弹。 罗伊略一颔首,身后浮现夺目的魔力灵光——血色十字、水蓝色漩涡,紫色光球,变异天牛、冰灵、猎魔人幻象三种召唤物接踵而至,迅速把昏迷的兰伯特、特莉丝,带到他身后。 “我向来讲究公平,既然我的同伴完好无损,你的爱人,我还给你!” 在雷吉斯难以置信的目光中。 罗伊朝夜之女王丝绸般顺滑的后背轻轻一推,把她推了过去。 “我衷心地提醒两位,我能击败你们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但往后,可就不会轻易饶过。” “所以别轻举妄动。” 雷吉斯和娜塔妮丝相视一望,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精彩至极,从来没有人类对他们说出如此狂妄自大的话,狂妄到可笑。 但他们又深知,对方有这个实力。 “阁下究竟是谁?为什么好像认识我?你到此而来究竟有什么目的?” “猎魔人兄弟会罗伊,有的人生下来就比别人知道的更多,他们能从漫天星辰和万事万物的运转之中,看到肉眼难以察觉的信息。” “所以我了解你们,雷吉斯、夜之女王,说实话,我很欣赏你们坚守的原则——从不滥杀无辜。” 罗伊在男人惊疑不定的目光中含笑道, “如果换一个场合,我没准会和你们把酒言欢。但现在我直入正题,我来到荒郊野外的精灵古墓,并非刻意与你们为敌。” “我希望二位能交出肯特村的艾琳,以及猫派猎魔人盖坦。放心,我绝不会对他们不利。” 两名高吸脸色一变。 这家伙从哪儿知道这些机密?! “别掩饰或者撒谎,诸位不可能费尽千辛万苦带两个死人回家。” 罗伊似乎看出他们的疑惑,慷慨解答, “别忘了,猎魔人最擅长抽丝剥茧,拼凑真相。我们在巧特河和肯特村一系列调查已经弄清楚你们故布疑阵的行为。” “不,阁下…” 夜之女王抿紧红唇,摇头, “你不知道艾琳和盖坦对我们族群意味着什么。我不可能把他们交给你。” cxzww.com “那就说出你们的秘密,我自会判断。莪这个人很通情达理。” 罗伊镇定自若地扫过两人的脸。 噗噗—— 突然间,远处飞出一群血色蝙蝠,飞到雷吉斯身边落下,聚形为一男一女。 男人黑发蓝眼,脸色苍白,长相普普通通。 但他的眼神令人印象深刻,既有长者的成熟理智,又有些少年人的固执和天真。 充满一种矛盾的气质。 女人胸前带着硕大的宝石项链,做贵族打扮。 他俩与雷吉斯、娜塔妮丝并肩而立,对着猎魔人目露凶光。 …… 鲍克兰恶兽狄拉夫、陶森特女贵族欧立安娜。 罗伊面露恍然,原来是这四个家伙。 想来也对,他们都属于陶森特的迦蓝沙部族,且互相之间,要么是恋人,要么是好友。 聚在一起密谋也不稀奇。 “猎魔人,你们擅自闯入私人领地,对我们刀剑相向,还在这儿大放厥词!” 狄拉夫野兽一样弓身,咧嘴露出寒光闪闪的獠牙, “你想跟我们不死不休?!” “要比人多吗?” 戏谑的声音从不远传来。 唰唰—— 一瞬间,四道身影落到罗伊身边。 猎魔人凯亚恩、猫鹫、艾斯卡尔,以及女术士丽塔·妮德,目光锐利地看向对面。 “几十年都遇不到一个的高阶吸血鬼,今天一下子来了四个?还真是大场面啊。” 猫鹫抚摸着手中光滑的银剑,粘稠吸血鬼剑油覆盖住剑脊,他灰绿色的瞳孔中战意盎然, “要群殴我的兄弟?动手试试?” 对峙的双方突然陷入诡异的安静。 空气变得像暴风雨前夕般压抑、充斥着剑拔弩张的气氛。 烈战一触即发。 …… 正值此时。 猎魔人艾登背着寻女心切的达沃村长悄悄潜入了精灵古墓。 第十二章 群魔夜宴4 第十三章 鲜血的代价 最终,雷吉斯率先打破了僵局,用理智而冷静旳眼神安抚住躁动不安的同伴,又缓缓看向对面的五人, “现在两个选择摆在眼前,不顾一切拼死一搏——诸位叫上兄弟姐妹,而我们从黑夜和荒野中呼唤吸血女妖、卡塔卡恩…让这片废墟血流成河。” “可这么做毫无意义,也难免伤及无辜,”雷吉斯看了眼远处沉睡的士兵,诚恳地说,“我们有更好的选择,和平交流,打开天窗说亮话。” “那群瞌睡虫跟咱们毫无关系,威胁无效。” 猫鹫冷着脸抬了抬鼻梁上的墨镜,却在罗伊的眼神示意下还剑归鞘。 场中压抑的气氛大为缓和。 “那就来啊,还在等什么?你们这群变种人,明明有错在先还敢强词夺理?!” 狄拉夫突然火上浇油,还以冰冷的注视,毫不掩饰脸上的怒火。 “是什么让你们如此自信?实力吗?我来试试!” 然后,他出人意料地发动了攻击,就像一阵夜风,电光火石地飞身扑向猫鹫。 xiaoshuting.cc 半空中闪过一道黑影。 罗伊未卜先知般挡在同伴身前,龙皮甲胄之上燃起赤红色的熔岩昆恩,他的双手犹如烧红的钢钳精准地抓住了狄拉夫的双爪。 阿隆戴特的“守护”、魔药和亚登光环加持之下,他的力量和速度已经全面超越了高吸。 遭到灼烧和巨力夹击的吸血鬼刺耳尖叫起来, 声音之响亮,几乎要震破耳膜。 众人眼前一花。 只见一道火焰人形和一头巨型蝙蝠一同蹿上了半空, 缠做一团, 飞快地碰撞、变幻方位、令人眼花缭乱地疯狂对攻。 巨型蝙蝠振动漆黑的羽翼抵挡银剑、虚化为蝠群闪避火焰和气流冲击, 时而张开血盆大口吼出音波重锤,投掷血焰缭绕的长矛, 挥舞利爪在半空中拖曳出一道道鲜红刺目的血印。 而猎魔人右手长剑舞得密不透风,不断崩开虚空中探来的尖牙利爪,不时还以颜色, 劈出一道血色剑芒。 左手连扣扳机、弩矢咻咻破空不时带出一团血花。 更有漫天飞舞的法印搅得混沌能量动荡不安。 砰砰砰! 连续不断的碰撞。 剑与爪交接处,漆黑的夜色破碎,芬·卡恩的上空爆发出一团团五彩斑斓的火焰,仿佛正在进行一场绚烂的烟花表演。 但下方的猎魔人和吸血鬼没有动弹,默契地保持着克制, 不让这场战斗升级。 半分钟后。 伏斯—— 古老的吼声震碎虚空, 呼啸着荡过夜空。 所有人心脏为之骤停。 而首当其冲的大蝙蝠浑身一僵, 折翼般从天空中坠落。 落地瞬间恢复人形,巨大的冲击力推得它向后滑出数米远。 双脚和左手贴地, 半截右手空空荡荡。 姿态酷似一头抬起前肢休憩的沙漠蜥蜴。 狄拉夫冷汗淋漓的脸颊掠过不正常的红晕, 双手、胸腹、露出烧焦的皮肤和渗血的剑伤, 数枚箭矢在血肉中轻颤。 但所有伤势都在都在肉眼可见地愈合、包括缺损的右手。 噗通! 猎魔人落到了珊瑚身边, 给了后者一个安心的眼神,扭了扭脖子。 除了皮甲之上多了几道苍白的抓痕, 毫发无伤。 哪怕不用使用震慑, 他也能把高吸战而胜之! “如何,我现在有资格谈谈了吗?” 罗伊盯着狼狈不堪的狄拉夫。 这个时间点血与酒的大幕尚未拉开。 但凭借记忆, 他对狄拉夫早有了解。 既能与一位异族的凡人女性坠入爱河, 毫无保留地信任对方,为她献上一切。 也会在遭受欺骗和抛弃之后,率领一众低阶吸血鬼,血洗一座城池。 他爱憎分明,冲动易激。 但总的来说, 在局势无法收场之前, 这家伙还是能听得进去一些劝告。 果不其然,狄拉夫沉默地退到同伴身边,眼里闪过深深地忌惮和敬意。 尊重强者, 是所有种族的共识。 而夜之女王、雷吉斯、欧立安娜,看向猎魔人的表情发生了变化。 终于从心底里,把他们视作平等交流的对象。 “现在, 来聊聊吧…你们要论对错。”罗伊环目四顾,朗声道,“若不是几位带走了盖坦和艾琳,我们也不会来打扰这场聚会。” “阁下这么健忘的吗?几年前,你在维吉玛心血来潮地杀死了格鲁飞德,你让一位南方种死在我的地盘里。” 夜之女王声音温柔地反驳,妩媚气质令人心动, “维克瓦罗的长者大动肝火地命令我抓到凶手,可惜这几年一直苦寻无果,直到我们侥幸找到重伤垂死的盖坦,才想到一个折中的方法,用来弥补南方部族的损失,平息长者的怒火。” “所以阁下才是今天这场冲突的始作俑者。” 死了一名高吸,所以带走猫派刺客来弥补? 怎么个弥补法? 罗伊心头一动,隐隐猜到了四人的计划。 “那种滥杀无辜,肆意吸食人类鲜血的败类,死了就死了…”凯亚恩微微扬起下巴,猩红瞳孔闪过冷光,“还是说,四位认同格鲁飞德的恶行?” “可你们不该亵度他的尸体…”雷吉斯目光阴冷地扫过几位猎魔人胸前的炼金带,四瓶银罐荡漾鲜血光泽,居然人手一份。 “呵呵…”艾斯卡尔双手环胸恶狠狠地说,“格鲁飞德肆无忌惮地猎食人类,早该有心理准备,迟早有一天,它自己也会被别的人当成素材和食粮。” “现在不过是血债血偿, 因果报应!” “这是命运给他的惩罚!” 高吸们脸色凝重,却不禁颔首。 连狄拉夫也不例外。 物以类聚。 在场两名男性高吸已经彻底摆脱了血瘾, 虽然离群索居, 但是饮食习惯与人类无异。 而两名女性, 虽然偶尔饮血, 却严格遵守公平交易的原则——夜之女王从顾客身上取血, 欧立安娜从自家经营的孤儿院中获取血液。 格鲁飞德的所作所为,与他们的原则背道而驰,也违反长者定下的铁律,完全该死! “我无比赞同阁下的话,道理是这个道理,但跟我们讲没用,你得当面去跟——暗影长者解释。”狄拉夫眼中闪过一丝畏惧。 “现在,你们不愿主动觐见也迟了,长者很快便能从我们的血脉之中汲取到相关记忆,得知诸位才是杀死格鲁飞德的元凶。毫无疑问,它会在不久的将来,某一天,离开蛰居已久的冥府,主动找上你们,到时你们难逃灭顶之灾。” 他话音一顿,警告道, “猎魔人,我承认你很强,但是跟长者没法比,长者已经活了两千多年,用任何言语来描述他的力量都太过苍白。” 狄拉夫捏紧拳头,斟酌道, “确切地说,长者就是吸血鬼之神,只需要打个响指的功夫,就能把我们挫骨扬灰。” 除了罗伊,其余猎魔人和女术士都陷入深深震惊之中。 他们从没听说过什么暗影长者。 两千多岁啊。 世上居然还有如此古老的生灵。 罗伊却挺直背脊,怡然不惧地说,“今天的事情圆满解决之后,我自会去给长者一个‘交代’,但得拜托各位带个路。” “希望你言出必行。” 雷吉斯深深地打量面前的年轻男人,彷佛要看穿他的内心,究竟在虚张声势,还有另有依仗。 罗伊眼中涌动的强烈探究欲却呼之欲出。 吊打杰洛特的暗影长者,跟狮头蜘蛛噩兆之神比孰强孰弱? 此外,他脑海中有个大胆的想法,若是成功,长者将成为兄弟会的一股强大助力。 “暗影长者之事暂且不提,我有些别的问题想要请教。” 罗伊顿了顿,盯紧四人的眼睛, “艾琳和盖坦,还活着吧?” 猎魔人屏息凝神。 救回村长之女和猫派刺客,才是他们此行的主要目的。 四名高吸无声地交换了一个眼神,欧立安娜拢着秀发,尖俏的下巴轻点, “不愧是擅长推断的猎魔人,你说的没错。但现在,即便你能平复长者的愤怒也于事无补,一切都太迟了。” “木已成舟,他俩已经与旧有的人生彻底割裂,要回到过去的环境,绝无可能。” “说明白点,”凯亚恩挑了挑眉毛,“他们被囚禁了起来?还是身受重伤动弹不得。” “恐怕并非如此。”罗伊目光徐徐转动,又说出一个惊人的猜测,“四位是想把盖坦和艾琳转化为同类吧,通过某种特殊仪式——” 他想到了老村长达沃在梦境占卜中的见闻, “躺在棺材里蜕变,过程无法逆转?” 他语气笃定,彷佛在陈述一个事实, “我,一个猎魔人,杀了一头高阶吸血鬼。取而代之,就会有一个猎魔人被转化成高吸?” “这就是所谓的弥补!” 一瞬间,废墟安静得落针可闻。 艾斯卡尔、猫鹫、凯亚恩呼吸一滞,难得失态地瞪大了眼睛。 把变种人转化为高吸,听起来简直像个笑话。 而珊瑚蔚蓝明眸中异彩连连,食指一圈又一圈绕弄秀发,这绝对是生命突变领域的一个奇迹! 四名苦主面面相觑,难以置信地愣了好几秒。 雷吉斯吁了口气,几乎吹出一个响亮而滑稽的口哨,他目带惊叹地上下打量猎魔人, “罗伊阁下,承认得了,你就是一个伪装成猎魔人的高阶吸血鬼吧?否则你从何得知我们的计划?” “阁下挺幽默的。” “这可不是玩笑。事实上,你猜对了一半,我们通常不把这神圣的仪式称为转化,而叫做繁衍。” 雷吉斯语气无奈地摸了摸缺损的鬓角, “这是我们一族的延续之道。” “听阁下的意思,难道高阶吸血鬼无法通过正常的方式繁衍后代?” 丽塔·尼德迅速抓住他话里的隐喻, “抱歉,无可奉告。” “你们不是要坦诚地交流?不拿出事实说服我们,我们不会放弃兄弟会的一位成员。” 女术士摸了摸漂亮的指甲,不甘地强调, “你们有实力,又讲究原则,几次手下留情,说出来也无妨。但那段历史太过悲伤、沉重,除非诸位发下重誓,绝不向外泄露接下来的任何一个字。” 夜之女王说, “如有违背,你们猎魔人的命运将在不久的将来彻底断绝。” 欧莉安娜双手合拢在小腹前,神态端庄地补充了一个残酷的条件。 但这无法吓退众人的好奇心。 他们依言而行。 夜风幽冷。 废墟之中万籁俱静。 雷吉斯充满磁性、娓娓讲述的声音响了起来。 “大约一千五百年前,我们族群,一千多位高阶成员,加上一众低阶的成员,在第一次天球交会期间,身不由己地被时空的伟力挟裹着,离乡背井,降临这个世界。” “三位暗影长者踌躇满志,以为族群将在新世界生根发芽,繁衍茁壮,可他们没想到,这是噩梦的开始。” 雷吉斯话音一顿,牵住了娜塔妮丝的手, “降临之初,一切都很正常,部族的男性和女性能够顺利地结合,繁衍、共同养育后代,虽然上百年才能生育一次,但勉强能维持部族的规模。” “可再往后,迥异于家乡的水源、食物、植物、混沌能量、环境中的一切因素开始展现潜移默化、无法扭转的威力…” “先是族里的新生儿开始大量夭折——诞生的头五年里,因为不明原因,全身器官产生畸变,衰竭而死。” “五分之一的幸运儿侥幸存活,但他们的理智随着年龄增长逐渐扭曲,最后被血瘾彻底支配,沦为野兽。” “长者们想尽办法,也不能改变现状。” 这一刻四位高吸垂下了头,表情黯然,尤其是多愁善感的夜之女王,香肩轻颤、长长的睫毛边闪烁几粒晶莹。 漫长的生命中如果没有亲情陪伴,不能享受天伦之乐,孤独寂寥在所难免。 欧立安娜至少能与孤儿院的孩子玩耍,打发寂寞。 可夜之女王,只能忍受孤独。 “这还没完,在接下来的一百年里,那五分之一也没了——所有高阶成员全部丧失了生育能力,而且因为生殖隔离,我们无法与其他任何一种智慧生物共同繁衍后代。” “知道这对一个种族来说,意味着什么吗?” “灭顶之灾,没有源源不断的新血补充,任何一个种族,都难逃灭亡命运,包括寿命漫长的高阶吸血鬼。” 罗伊语气沉重地回答。 而身边的珊瑚悄然挽住他的胳膊,俏脸发白,浮现出一抹同病相怜的感叹。 高吸的现状与猎魔人和女术士何其相似啊。 “六百年过去了,因为各种意外,族人数量从最初的一千多人,锐减到了五百人。” “眼见灭亡之期不远,命运终于向我们展露慈悲,长者们历尽千辛万苦…凭借漫长生命积累的经验和力量,创造出一种在这个绝望的世界,延续族群,繁衍后代的方法——” “也就是你们口中的转化。” “几位可知?莪、狄拉夫、欧立安娜、娜塔妮丝,都是转化仪式的产物,我们曾经也是凡人。” 雷吉斯话音戛然而止,眼中闪过一丝古怪的茫然, 罗伊面露惊容,连他这位“先知”,也对此毫不知情。 高阶吸血鬼居然有此等沉重往事。 难怪暗影长者始终渴望着回归异世界的家乡。 “转化的仪式,能具体说说吗?” 女术士意犹未尽。 “猎魔人用突变创造同伴,高阶吸血鬼则用转化繁衍后代,你们不觉得两者惊人的相似。” 也许这是世界对长寿者的惩罚? “两码事,怎么能混为一谈!”狄拉夫愤怒地哼了一声, 雷吉斯拍了拍他的肩膀, “说出来也无妨,到时候你们会知难而退的。” “我们繁衍仪式,有几条铁律。” 雷吉斯绕着一块翘起的花岗岩踱步, “首先,每位部族成员,一百年才能转化一位后代。因为转化需要的某种物质一旦被消耗掉了,一百年才能复原。” “其次,转化的对象,必须是身患绝症,或者重伤垂死之人。” 罗伊恍然,难怪他们会带走被癌症折磨的艾琳、血液快流干的盖坦。 “正常人不行吗?” “若不是对转化心存感激,全心全意地接纳,很可能挺不过去。这是大量实验的结论。” 只有心怀强烈不甘的将死之人,为了活下去,才会毫不排斥地接受全新的身份。 “第三,必须两位高阶吸血鬼齐心协力,才能提供一次转化的鲜血。” “你猜到了,转化的主要步骤就是血液替换,用我们的血液替换人类体内的鲜血。我们四个,刚好转化两个新生儿。” 难怪。 罗伊徐徐扫过四张苍白面孔。 都身具失血性虚弱的负面状态。 “怎么个输血法?” 丽塔·尼德追问。 “首先,放干他们的血。” 欧立安娜朝着众人摊开了十指。 露出每根指尖的十字型疤痕。 “然后十指相对,以合适的速度操纵我们的血液进入他们体内。” 众人不由啧啧称奇,这种输血方法闻所未闻,也只有高吸才能做到。 “输血完毕,他们需要一个月时间进行蜕变,我们的血液将从内而外地改造他们的肉体,让他们重生!” 狄卡夫眼中闪过一丝兴奋, “不瞒诸位,这也是我头一次‘繁衍’后代,” “所以艾琳和盖恩,已经开始蜕变的倒计时?” “没错,而且完全出于自愿。诸位现在带走他们,蜕变很可能会失败,你们只能带走两具冷冰冰的尸体。” “不过小艾琳马上要成功了。” 雷吉斯转身看了眼天色,午夜将近,他又转向远处的墓穴,眼中闪过一丝慈爱之色,就像一位思念女儿的父亲, “今晚过后,一月之期将满,她将摆脱疾病重获新生。” “这么简单,一个凡人就变成了高阶吸血鬼。” 凯亚恩有些难以置信地挑了挑眉, “猎魔人的突变存在数不清的风险和痛苦。” “你们的转化,没有任何副作用,不需要付出一丁点代价的吗?” 几双竖瞳闪烁幽光。 高阶吸血鬼集体沉默。 “怎么可能。” 雷吉斯遗憾地摇头,开始他的即兴发挥, “任何事情都有代价,试想一番——” “你身患绝症、或者重伤垂死,即将在痛苦煎熬和虚弱之中迎来命运的终结。 一个弥足珍贵的机会突然摆在你面前。 只要接受它,你很快将脱胎换骨,拥有远超人类、媲美神灵的恢复力、免疫力、速度、力量反应,拥有化身蝙蝠、呼唤妖魔、瞬移隐形种种异能,你的寿命几乎看不到尽头。 但这个机会遵从等价交换的原则。” 夜空中响起一个斩钉截铁,真理般的声音。 “你得到多少,你就要付出多少。” 猎魔人们呼吸一滞,产生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首先,转化者体内的凡俗之血都将被放干,一滴不剩,仅凭我们注入的新血维持最后一丝意识,他将近距离触摸死亡,进入一种特殊的虚无状态。” “往后的一个月,他只能躺在棺材里,肉体逐渐被改造,整个过程痛苦程度堪比千刀万剐。” 雷吉斯深吸了一口气,身体悄然发颤, “但这些都不是最大的代价,转化者从里到外都会蜕变,大脑也不例外。” “这意味着,蜕变会夺去他所有记忆,彻底切割他过去的人生。” “他,犹如新生的婴儿,只凭本能追逐甘甜的食物。” “诞生的头一年——” 狄拉夫接过了话头, “新人们就是一群失去记忆,浑浑噩噩的血瘾患者。” “如果没有长辈引导,他们会撕碎面前所有人类的脖子,把他们吸成干尸。” “而且就像一种深入骨髓的诅咒。” “他们会特别钟爱从前那些亲人的鲜血。任何一丝气味都会让他们发狂。” “更可怕的是,他们没了记忆和自制力,只会毫不留情地杀死自己所有的人类血亲。” 众人不仅后背发凉,心头开始怀疑,这种重生究竟是种恩赐,还是折磨? “当过去的亲人都死掉了。” 雷吉斯最后唏嘘长叹, “他们将迎来真正意义上的新生。” …… 正在此时。 艾登和柯恩,带着老达沃,悄无声息地绕过古墓中的重重机关陷阱和沉睡的吸血女妖。 终于,来到中央那间华丽的墓室,站在两具大理石棺之前。 第十三章 鲜血的代价 第十四章 死亡 石棺远处。 老达沃佝偻旳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连稀疏花白的须发也随之晃动,白沫从咧开的嘴角溅出,喜悦和激动溢于言表。 终于找到你了。 我可怜的女儿,我的小茉莉花,艾琳。 等着吧,老爹马上把你从冰冷黑暗的棺材里救出来,送你回家! “别乱动…小心触发机关。” 艾登和柯恩一左一右拽住了激动的老人,目光转向石棺下方的地面,两圈用干涸的鲜血描绘、类似于精致的六芒星的暗褐色法阵不停向外辐射着混沌能量。 小书亭app 附魔吊坠轻颤。 令人惊喜的是,他们清晰地捕捉到石棺中的心跳。 盖坦还活着! 可心跳有两道,一快一慢,慢的频率甚至不如猎魔人,偏偏每一下跳动都沉稳有力,显示出蓬勃的生机和活力。 艾登和柯恩交换了一个眼神, “老达沃,跟你说点事,但别激动…你女儿可能还活着。” 老人瞳孔有那么一瞬间的扩散,随即摇头失笑, “别跟我开玩笑了,大师。虽然我愿意用我的命,换她的命,但我百分百确定她已经不在人世,除非带走她的高迪弗伊拥有起死回生的本事。” 老人的话被打断。 哐当! 安静的墓室中传来一道巨响。 左边那具石棺诡异地震动起来,一股巨大的力量从棺材内部爆发, 推动石棺盖,发出一片刺耳的刮擦声。 棺材底部不断磕碰地面, 扬起一片尘云。 “什么情况?” 震动越来越剧烈, 整具石棺颠簸得快要飞起来。 随着棺材的异动。 墓室里的混沌能量开始沸腾, 猎魔人脖子间吊坠疯狂得有若脱缰之马。 唰唰—— 两道金光覆盖周身。 艾登和柯恩果断结出法印,拔剑在手, 将老达沃护在身后。 “砰!” 挡住棺材的沉重大石盖被狠狠地掀开,砸落在墓室阴暗的一角里,把大理石地面炸开一个凹坑。 一个身形瘦长的女人从棺材里蹦了出来, 两条光溜溜的长腿分别搭在石棺两侧。 雕像一样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四面墙壁上的火光照出她的全貌—— 身材形销骨立,黑色丝绸长袍下能看出瘦骨嶙峋的轮廓,两条胳膊布满青黑色的血管。 一头黑色短发像是刚长出来一般青涩。 而病态苍白的脸颊上,颧骨高耸,睫毛长得出奇, 乌溜溜的大眼睛不停眨动, 带着深深的茫然, 就像一个刚从长期昏迷中苏醒的病人, 还没适应墓室中强烈的光线、搞清楚现状。 她的鼻梁对女人而言有些太挺了,薄薄的嘴唇惨白一片,毫无血色。 她算不上多漂亮, 胜在皮肤又白又细不见一个毛孔, 并且闪烁着珍珠一样的动人光泽, 散发出一种独特的魅力。 “哦, 诸神在上!是我年纪太大老眼昏花,开始产生幻觉了吗?” “还是神明终于开眼, 垂怜我这个孤苦无依的老家伙, 降下恩旨?” 达沃难以置信地晃了晃脑袋, 目光却一刻也不愿从女人脸上移开, “我的小茉莉花活了过来!” “奇迹!” “别拦我啊, 放我过去, 大师!” “正常女人能掀开那块上百磅的棺材板?你不觉得她的力气太大了?”艾登和柯恩警惕地盯着发呆的黑袍女。 “那又如何?她是我亲手带大的女儿, 我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 “她不会伤害我!” 猎魔人们迟疑着,终究还是松开手。 有什么理由阻止一对已经生离死别的父女, 再度重逢? 老达兴奋地冲了过去。 嗒嗒嗒! 欢快又匆忙的脚步声在墓室中回荡。 女人注意力被吸引, 缓缓转过了头, 动了动鼻子,扩散的瞳孔重新聚焦,一双黝黑的眸子第一时间锁定了飞快靠近的人。 随即散发出一股毫不掩饰的、原始而灼热的渴望,如同嗅到鱼腥味儿的猫。 “艾琳,是老爹啊!把手给我,老爹带你回家!” 老达沃站在棺材下方,张开怀抱,仰头挥舞那枚她最珍爱的发卡,橘皮似老脸上每一根皱纹都舒展开来,。 女儿患病到死亡那八年,他整宿失眠,被亲人远去、孤独终老的可怕的幻象困扰。 但一切噩梦都将远去。 一家人就要整整齐齐。 来吧,我的女儿! 女人咧嘴一笑,眼睛突然是像野兽般在黑夜中闪烁红光,森白的牙齿和猩红的牙龈间,几枚锋利的犬齿钻出了嘴唇。 呼哧呼哧。 喘气声粗重。 然后她回应了他,张开双手,就像一头扇动翅膀捕食猎物的鹰隼从棺材上一跃而下。 无比热情地扑进老人怀里! 惊变就这么不经意地发生。 老达沃被扑得仰面倒地! 咔嚓! 女人一口锋利的白牙毫不迟疑咬中他蕴含丰富血液的脖子。 扑哧! 血肉横飞。 啊! 撕心裂肺的哀嚎打碎了墓室的宁静。 老达沃脖子间破开一个骇人的大洞,就像舒张的婴儿嘴,肆意地泼洒出鲜血,周围弥漫开刺鼻的血腥气味。 他如同快要窒息的鱼一样抽搐。 而埋头啜饮的女人苍白的脸和嘴唇瞬间被染得血迹斑斑,瞳孔中射出无比的贪婪和满足之色。 砰! 飞速赶来的柯恩甩出一记阿尔德击飞了女人。 艾登大跳追击,银剑划破空气,斩向这头弑父的疯兽,脸上的怒火汹涌。 该死的畜牲! 但她并没有失去平衡,在向后踉跄中挥出了右手,染血的利爪完美地挡住银剑。 陷入僵持。 交击的武器间,那张脸表情凶狠,带着一种进食被打扰的暴怒,尖牙上不断滴落着令人恶心的鲜血和唾液, 但她的对手不只一人。 柯恩电光火石地绕到她背后, 五指勾勒出赤红法印, 甩出一记伊格尼点燃了她的皮肤。 她身体一颤, 发出刺耳尖叫。 而艾登趁机奋力劈出一剑,剑尖劈开了她的鬓角,划过她的半张左脸, 制造出一道深可见骨的血口。 整个墓室中回荡起女人愤怒和痛苦的咆哮,她消瘦的身体倒在地上,动弹不得,发出刺耳的哀嚎。 银剑和剑油,对这头新生的吸血鬼产生了可怕的效果。 猎魔人没有停手。 柯恩勾勒出一记亚登,淡紫色光芒束缚住她的身体。 而艾登冷笑着一脚踩住她干瘪的肚皮,瞄准她的脖子举起了银剑。 唰—— 银刃落下那一刻突然停住。 猎魔人们呼吸微微一滞。 眼神复杂地注视下方。 老达沃,那具行将就木的身体不知从何处扑来,压在了艾琳身上。 他把自己快要失去活力的血肉之躯当做盾牌,挡在女儿身前。 令猎魔人惊讶的是,这根本不是一个垂死老人能爆发出的速度和力量。 哪怕是年轻人也绝无可能。 老达沃艰难地回头,苍白又鲜红的脸上,那双神采暗淡眸子死死盯着两人,带着一丝震撼人心的恳求。 嘴唇蠕动,胡须间溅出几滴白沫。 别伤害她。 求你。 他用老态龙钟的身躯拼命地搂紧女儿,保护住她能被攻击到的所有部位。 讽刺的是,被压倒在地的艾琳同样用力地拥抱了他,却是在他脖子间血淋淋的伤口处尽情地啜饮血泉,就像在母亲怀里尽情吮吸的婴儿。 那双嗜血的眼眸中不含半点温情。 …… 艾登和柯恩相视一望,握剑的手抖了抖,无声地轻叹, 终究像是像旁观者一样没再插手。 一时之间,整个墓室中只能听到咕噜咕噜的吞咽声—— 意识快要泯灭前。 老达沃用尽最后的力气,颤颤巍巍地把掌心的发卡插到了女儿的秀发间。 面带微笑,轻轻抚了抚。 痛苦又幸福一生化作一张张飞驰的画面,迅速掠过他脑海。 “老达沃种下了一朵茉莉花,可老达沃太过无能,没能保护好你,整整八年,让你活生生地遭罪,险些凋零。” “我只能为你做这些了。” “没了老爹,从今往后,你要保护自己,好好活下去!” 断裂的大动脉喷出一团鲜血,染红那张张慈爱的脸,他深深地注视着女儿。 她的撕咬、吮吸,如此地有力,狰狞如野兽,却又充满了活力。 疾病终于从她体内远去。 “再见了,我的小茉莉。” 一滴泪滑落眼角,老人瞳孔彻底扩散,枯槁的手掌无力垂下,停止了呼吸。 …… “这便是高阶吸血鬼的命运。” “这便是代价。” 姗姗来迟的夜之女王,看着墓室中的惨状,俏脸浮现深深的悲哀和无奈。 “老达沃是个好父亲,把他运回坟丘草原埋了吧,落叶归根。” 雷吉斯和狄拉夫叹了口气。 “新生吸血鬼一直都是如此地冷酷无情?” 艾登看着那具棺材,吃饱喝足的艾琳,在赶来的高吸控制下,重新躺了回去。 可那副残酷的画面永远无法从他脑海里抹去。 “我不是说过,诞生的头一年,他们只受本能驱使,就像一张白纸,需要我们这些前辈写下新世界的规矩。当然,一个月后,盖坦同样如此。” 欧立安娜心头却是没有太多迎来新生儿的喜悦之情。 猎魔人们不禁看向另一具棺材,默契地熄灭了带走猫派刺客的心思。 在他能克制血瘾之前都不可能。 罗伊想了想,将那枚猫派护符交给了艾登,“作为刺客已死的证据,交给弗尔泰斯特吧。” 众人不约而同地点头。 盖坦的确是死了,不过他将要开启第二段全新的生命。 …… 墓室之中有了片刻沉默。 “接下来进入正题,诸位。” 罗伊深呼一口气,坦然朝着一众高阶吸血鬼笑道, “带个路吧,是时候去见暗影长者了。” 第十四章 死亡 第十五章 学会谦卑,献上祭品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洞窟。 拱形的岩石洞顶高逾十米,密集的灰色石笋宛如一根根垂下的柳条,随时将要跟着混沌旳黑暗妖娆起舞。 轰隆! 黑暗中突然刮起一阵狂风。 沙石飞卷。 一道猩红的漩涡状门扉撕开了虚空。 两道身影从中相继跃出,落到粗糙的石子儿地上。 微黯的光芒照出他们的身形。 一人背负双剑,胸前蝮蛇吊坠飘扬,银灰的瞳孔闪闪发光,像狼一样洞穿黑暗。 另一人身材瘦削,脸色苍白,背着一副挎肩背包,黑色长袍上缝满各色草药口袋,浑身散发出一股浓郁的草药清香。 “血魔法召唤的传送门可比那群术士召唤的门稳当的多,”罗伊转向理发医师,毫不掩饰眼中的赞赏,“半点也没有天旋地转,让人恶心想吐的感觉。要不咱俩合作合作,以后你就专门帮助兄弟会开启远程传送服务,按次支付报酬,珍稀草药或者各种魔物的鲜血都行!” “偶尔来一次还行,长期合作就免了吧。” 雷吉斯心动地迟疑一秒,摇头,顺便还了一个恭维,“话说回来,阁下的勇气实在令人惊叹,竟然敢单枪匹马跟我来到冥府打扰暗影长者的安眠。。” “你对死亡毫无敬畏之心?” “如果吸血鬼的神要杀我。一个和一群有区别吗?” 罗伊随意踢开脚下一块碎骨,顺着甬道转了个弯, “区别就是会牵连同伴一起陪葬。” “那不就得了?!” 雷吉斯为之语塞,表情哭笑不得, 心头的忐忑却稍微缓解。 这也是他最近五十年来, 头一次觐见长者。 而从前, 每一次拜见都胆战心惊,那种来自于血脉层面的天然压制, 让他毫无反抗之力,卑微到泥土里。 “说实话,您这种猎魔人死了太过可惜。” 雷吉斯轻盈地跳下五米的高坡, 洞窟走势开始逐渐向下。 “什么样的猎魔人?” “对我们这群异类一视同仁。初见时我就察觉到,你明明看出我们的身份,眼中却毫无恐惧、歧视或者憎恶。相反,你那位灰绿色瞳孔的同伴, 态度相当敌视。” “因为你们遵恪守原则。”罗伊脚步一顿,声音铿锵有力,“讲原则的异类,也好过混乱无序, 自相残杀的人类。” “我赞同您的说法。” 雷吉斯加快脚步, 与他并肩而行, 眼中闪过奇妙的光芒, 深吸一口气,似乎做出了某种艰难的决定, “我认为你不该就此死去。” “正好尚未进入冥府,现在返程为时不晚。” 雷吉斯双手背在腰后, 看着猎魔人从容不迫的脸犹豫地说, “你可以离开这块大陆, 坐船飘洋过海抵达另一头的欧飞尔避难。那片领土气候和环境不适吸血鬼族群生存, 长者的势力难以触及。” 罗伊颇为诧异地看向草药医生, 没想到对方能为自己考虑到这一步。 “如果我离开, 你们又怎么跟长者交代, 把盖坦送过来?” “盖坦已经成为部族的一员, 长者不会随意剥夺他的生命,大概率把他押到迪沙谬那,关几十年禁闭。”雷吉斯耸了耸肩, “但你, 难逃一死。因为长者从不对其他种族展现仁慈。” “感谢提醒。雷吉斯, 你是个不折不扣的好人, 这趟以后,咱们也别断了联系,我想给你介绍几个同样不错的伙伴。”罗伊一把搂住理发医师肩膀,后者肌肉一僵、咧了咧嘴,露出一丝别扭的表情,显然不习惯这种亲密的动作, 猎魔人却管不了那么多, “现在,既来之则安之。逃走就算了,你不如跟我讲讲,进入冥府后有些什么注意事项?我听说长者的脾气不大好,我不希望激怒它。” 一旦交恶。 他只有开启降临才能与暗影长者一较高下。 但那将走向不死不休的境地。 借力计划必然落空。 “某种程度上,它敏感到病态,堪称喜怒无常。两千多年来,它习惯于‘居高临下’、命令式的交流方式,在它面前,你的表情不能露出一丝攻击性,或者敌意,不能显得自大或者狂妄。” 雷吉斯的嗓音不自觉地发颤,拼命压抑恐惧的情绪, “你必须表现得谦卑和坦诚,像敬畏神明一样敬畏它!” “等我开启了冥府,进入长者的领域,我建议你保持绝对的安静,不说话也别动弹,把手放得距离魔药和银剑远远的,我来替你阐明登门谢罪的意图。” “需不需要磕个响头。”罗伊嘴角咧开一抹怪异的笑,做了个屈膝的姿势, “如果这是你表达敬意的方法,自无不可。” 雷吉斯与他目光相对,认真地说, “噩兆之神也没能让我行此大礼。”罗伊摇了摇头,话锋一转, “反正都是死, 我不如大胆一些,我想跟这位吸血鬼之神来一次交易,该怎么做?” 雷吉斯惊讶地看向他,却也没有究根问底, “你杀了暗影部族的格鲁飞德,是个戴罪之身。长者听过我的阐述后是否让你开口只在一念之间,更可能第一时间下死手。” 雷吉斯缓缓趟过一个水洼,从矿道一样密密麻麻的岔路中选择了一条,“不过若向它献上祭品,讨得它欢心,那倒是有机会说几句。但你说的每一个词都必须反复斟酌,倘有任何地方惹恼了它,他会扯下你的头,痛饮鲜血,把你碎尸万段。” “什么祭品?”罗伊自动忽略了警告,目光扫过周围的石壁,更确切地说是人为打造的大理石门,上面画着一些古老的祭祀图案,线条潦草的人类正举着芭蕉叶包裹的祭品,参拜一个浑身黑如夜色的男人。 “一些古代钱币,就藏在这外围的洞窟里。不过要收集到它们,得解决几头不太听话的小麻烦。” …… 咻—— 银光闪烁! 箭矢穿透黑暗的半空,飞向洞窟顶部。 倒悬的钟乳石间爆出一团血花。 噗通一声。 一头黝黑的庞然大物重重砸落在地,白骨咔嚓折断。 它有着人形生物的外观与轮廓,钢刀似的利爪,参差不齐的两排锯齿,狼人一样反弓形的大腿,浑身充满爆发力的肌肉,堪称杀戮机器。 但此刻脑浆、鲜血和碎骨从它遍布褶皱和角质的头颅中央的血洞溅出,它奄奄一息,一双红色的小眼睛怨毒地看向不远阴影里的人。 唰—— 人影幽灵般无声无息地一闪。 半月形的银光撕碎了黑暗。 血肉骨骼一分为二。 噗嗤! 偌大个头颅腾空而起,喷血残尸犹如沉船缓缓倒下。 击杀蝠翼魔,经验值+200,猎魔人lv15(2300/18500) 罗伊甩去剑上的鲜血,眼中闪过一丝感慨,几年前在维吉玛下水道,他拼死拼活才能击杀一头蝠翼魔,但现在,杀它易如反掌。 解决完这头不开眼的偷袭者,罗伊按照从前养成的良好习惯,手中长剑飞舞,化身高明的切肉师傅,有条不紊地将战利品开膛破肚、剥皮抽筋,取出了眼睛、肺部、指甲诸多有用的器官。 言情小说网 然后在旁观的高阶吸血鬼惊惧交加的眼神中,统统收入空间。 “罗伊阁下,你们对格鲁飞德的尸体,也这么来了一遍?”雷吉斯脸色苍白,很是难看, “哈哈,高阶吸血鬼可是非常珍贵的素材,半点不容浪费。”罗伊目光揶揄地上下打量了一遍雷吉斯,后者忍不住眼皮直跳,“但放心,我从不对朋友出手,你很安全!” 罗伊蹲下身体,在白骨堆中一阵摸索,很快就找到一枚指甲盖大小,表面粗糙的贝壳,上面刻画着一个皮肤灰白、骨瘦如柴男人的半身像。 “这些所谓的币种究竟从何而来呢?”罗伊问, “我们一族降临之初,人类社会发展还十分落后、原始。一部分原始人目睹到长者在猎食过程中展现的超凡脱俗的身手,震惊于它的伟力,开始自发地传播它的形象和事迹,把暗影长者尊为神明供奉了起来,在货币上刻画它的肖像,甚至为它建立了这座冥府,定期向它献上牲祭和人祭。” 雷吉斯耐心细致地解释道, “长者讨厌被无端打扰,却也享受凡人的供奉和敬意,自此开始约束部族成员,立下铁律,禁止它们在人类社会中毫不节制地大开杀戒。” “可惜,短短几百年后,即便没有高吸猎食,这支人类文明仍旧在天灾人祸中彻底灭绝。” “长者的名讳从人间远去,每次沉睡的时间动辄十年。” 雷吉斯顿了顿, “你献上纪念币,能让它回忆起这段愉悦的往事,它一高兴,就让你多说几句。” 罗伊恍然颔首,随即好奇地问道, “暗影长者在冥府中沉睡十年,不需要补充任何食物和饮水?” “它的强大不可以常理揣度,事实上,它每时每刻都在吸收空气中的四大元素,也就是混沌能量,这些能量比寻常的食物有‘营养’得多。” “但每次苏醒过后,长者仍然会吩咐手下部族成员,带大量猎物进来,重温鲜血的甘甜,回忆年轻时的光辉岁月。至于被它吸干的尸体,就成了洞窟里孽鬼、低阶吸血鬼繁衍的温床。” “果然啊,无论是什么智慧种族,年纪大了都喜欢回忆往事。” 罗伊感叹了一句,目中射出精光—— 那它肯定更喜欢回忆家乡的风土人情。 “走吧,多找点纪念币,让长者高兴个够!” 第十五章 学会谦卑,献上祭品 第十六章 栖身冥府之中 昏暗的洞窟尽头。 一扇不起眼的椭圆石门前。 雷吉斯压低嗓音,最后向身边的猎魔人强调, “罗伊,记住我的话,谨言慎行。” “行了,雷吉斯,我都听得耳朵快起茧子了,保证忘不了!”罗伊捏紧了手中的五枚古代钱币。 理发医师这才深吸一口气,手指颤抖地从草药口袋里掏出一枚镌刻着符文的玄武岩,放进大门中央的凹陷处。 严丝合缝。 轰隆—— 石门震动了起来,向上抬升,灰尘从门缝中弥漫而出,洞顶雨点般砸落碎石,又被一红一金的护盾弹开,粉碎。 一股冻结血液的阴冷气息扑面而来。 两人呼吸一滞,身体一僵,随即加快脚步走进了黑暗。 冥府内部比外围的洞窟庞大得多,随处可见连接穹顶的高耸立柱、分叉的路口、地下暗河,悬空的石桥,其间点缀着滴水的石笋和荧光闪闪的洞穴植物,由上到下,每一个高度都有对应的独特景致。 不知从何处吹来的微风轻拂猎魔人的脸颊,带来一股湿冷的寒意。 这里的温度明显比外面要低上了好几度。 此外,罗伊的吊坠震动得像是捕鼠夹里的老鼠,周围的混沌能量惊人得充沛, 并且以一种奇妙的方式运作着,制造出大量奇观—— 一面黝黑的石墙上, 散发着琉璃白光的水流居然无视重力地由下往上潺潺流淌, 并且升到了洞顶, 在一根根钟乳石间蜿蜒地趟过。。 更有飞溅的水沫在天空中构建出一团团色彩艳丽的透明珊瑚—— 逾千年的岁月中,暗影长者体内的能量场已经把栖身的冥府改造得面目全非。 一路沉默无言, 雷吉斯领着猎魔人从一处飞泄而上的瀑布中穿过,又通过一条精美犹如艺术品的拱廊之后,来到此行的终点。 冥府的核心。 一个粗犷空旷的石厅, 除了几根石头柱子,几盏铁链拴着的从洞顶垂落的油灯外,别无他物。 但刚踏入其中,一种难以描述的窒息感扼住了两人的喉咙,形如无物的空气突然变得无比粘稠, 必须非常用力才能保持顺畅的呼吸。 他们的心脏异乎寻常快速跳动起来, 就跟大量运动、耗力过度似的。 扑通扑通! 黑暗, 寂静无声。 但罗伊知道冥冥之中, 有一双冰冷的眸子在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 暗影长者,如同它的名字那般悄无声息地躺在暗影之中。 他定了定神,在雷吉斯的示范下,谦卑地弯腰鞠躬、垂下脸,双手高举祭品。 呼—— 石厅中刮起一阵阴风,悬在半空的油灯突然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得晃荡起来,同时, 火焰被点燃, 随着铁链晃动, 一团团火光犹如坟墓前漂浮的鬼火。 唰—— 罗伊掌心一轻。 古代钱币不翼而飞。 他一抬头,瞳孔映出一道瘦削的侧影。 病态、冰冷、苍老。 仅穿一条黑褐色的兽皮战裙, 光溜溜的上身看不到一根毛发, 裸露的肌肤呈现出一种死人的灰白色, 一道道酷似烧伤愈合后的丑陋疤痕纵横交错。 它枯槁的双手指甲长达十几厘米, 像是灰白色的植物根须般垂在身体两侧,胸前一根环形的黄铜项链散发着古老的魔力。 而那张脸爬满岁月的痕迹, 抬头纹和法令纹尤其明显, 嘴唇薄到不可思议,深邃的眼眶里一双黄黑的眸子不含半点感情波动,冷漠得如同一具刚从坟墓中爬出来的干尸。 神态、外表、气质都写着“生人勿近,禁止打扰”。 暗影长者 年龄:2200 身份:暗影部族大长老 生命:? 魔力:? 属性: 力量:? 体质:? 敏捷:? 感知:20 意志:30 魅力:10 精神:? 技能: 高阶吸血鬼常规能力(全部lv10) 血之领域(被动):暗影长者能随心所欲操控领域内生物的血液。 暗影缠绕(被动):漫长的生命,让它见识到世界最深沉的黑暗和混沌, 并将其掌握,这些黑暗被锁在这具消瘦的躯体里。它能随时将之释放出来,把目标困入其中,不生不死,无知无觉。 领袖(被动):高阶吸血鬼的血脉之树上,暗影长者处于顶点,它只需要心念一动,便能强制要求所有吸血鬼、低阶乃至高阶,立即赶来响应它的命令,无有违背。 百盟书 不朽(被动):它不会随着时间腐朽,反而会越发强大,直到超脱凡俗的肉体。 …… “lien…tohn…gellion…”(吸血鬼语) 雷吉斯毕恭毕敬的发言打断了猎魔人的观察。 在首领面前,他的肢体和声音都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表情挣扎怯懦,努力地表现出自己的谦卑,视线根本不敢直视眼前的人形, “gesap…drang… finpll …ttaweng” 暗影长者简短地回了一句,声音低沉、不耐、粗粝如钢铁在砂纸上磨过,但说话的节奏很是奇怪,每一個词之间都停顿一秒,仿佛对它而言发声是一种痛苦的折磨。 随着它话音落下。 一片缭绕的黑烟从透明的空气中涌现,飞向雷吉斯。 顿时,可怜的理发医师遭了罪,黑烟定住了它,它的身体像是一只被煮熟的大虾般向后反弓,一抽一颤, 呆滞的脸上不时闪过一丝压抑的痛苦,并且瞳孔泛白,似乎失去了意识。 长者冷冷地看向了猎魔人。 “凶手,说出遗言。” 噗嗤噗嗤… 一种从内而外的巨大压力忽然裹住猎魔人。 他感到一阵深入骨髓的尖锐刺痛, 一滴滴米粒似的细小血珠活过来似的, 不受控制地钻出了他的皮肤,爬满他的脸颊。 “放开雷吉斯,我可以送你回家。” 浑身血迹斑斑的罗伊直截了当地说出了这句话。 声音从容不迫。 挺直背脊,眼神不卑不亢地与它对视,至高者的血脉不允许他低头, “Tha…tan…你知道我的家?” 罗伊瞳孔一凝,那道身影幽灵般凭空闪烁到他身前近在咫尺的距离,微微咧开的嘴巴里,细密惨白的牙齿距离他只有几厘米。 “一千五百年前天球交会期间,你和几个部族身不由己地被传送到这个世界。” “你的家乡,即是相隔重重时空,遥远宇宙的另一颗星球。” 时间仿佛停顿了片刻。 混沌能量、空气都陷入静止。 油灯里燃烧跳跃的火焰凝固为赤色的宝石。 暗影长者合上了嘴,看了一眼雷吉斯,后者瞬间摆脱束缚,如释重负地瘫倒在地粗重喘息起来。 随即,长者黑黄的眼眸转向罗伊坦然和诚挚的脸,用生涩的通用语吐出了几个字。 “你,猎魔人,如何证明?” 罗伊松了一口气,直到此刻,他终于确定自己的计划可行。 暗影长者,无法拒绝“回家的诱惑”。 他开始直指核心地简述, “我,身怀艾恩·艾尔一族,失落已久的上古之血,我掌握着一定程度的空间之力,只要我拿到你家乡的时空坐标,我就能为你开启通向它的——”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猎魔人的声音戛然而止, 暗影长者的眼神骤然变得锐利之际,充满不悦地冷哼了一声,空气宛如破碎的镜子般层层折叠,反射幽光。 但这次,它没有发作。 罗伊心中颔首,终于说出了至关重要的四个字—— “世界之门。” 唰—— 无形的力量牵引着罗伊脸上的一滴鲜血,飞到一根骨节突出的手指之上。 暗影长者把它含入嘴里。 霎时间,浑浊眼眸中绽放出骇人的精光、燃起黑色火焰,苍老恐怖的脸庞几乎贴到猎魔人脸上。 “上古之血,时间和空间之血。” “你没有撒谎。” “立刻告诉我…具体计划!” 罗伊深吸一口气,反复斟酌之后,开口了。 第十六章 栖身冥府之中 第十七章 协议 “我需要你的鲜血精华…” 罗伊盯着那张病态的脸,一字一句地说,“你从异界而来,你的血液精华自然带有家乡的气息,与那颗星球之间存在牢不可破的联系,相当于空间坐标。” 暗影长者陷入沉默,瘦削的身体静止不动,如严冬般萧索。 而缓过气来的雷吉斯被两人的交谈内容惊得脸颊惨白,神色骇然。 一个猎魔人,居然向暗影长者索要血液精华,送它回家? 这听起来像是个恐怖故事。 “如果再加上这座冥府之中的众界之门,那么我有九成把握送你回家。” 罗伊续道,暗影长者挑了挑并不存在的眉毛, “你…知道那扇门?” “当然,它是一個通道,联通你们诞生的世界和这方世界,可惜天球交会之后就彻底地关闭了。但我能重启它,以它为起点进行‘跳跃’,更容易抵达你的家乡。” 所谓“众界之门”,是一种古老而奥秘的传送装置,能最大程度地激发上古之血的能力,提升传送的规模和持续时间。 就罗伊所知,在狂猎的世界,同样存在一道“众界之门”。狂猎逐渐丧失穿梭世界的力量之后,他们只能让保有部分上古血脉的“领航员”开启那道门, 将通过门扉的同胞转化为幽灵形态,继续穿梭位面、掠夺其他世界。 “阁下, 如你所见, 我的计划原原本本在此。” 罗伊的解释到此为止, 石厅职中陷入漫长的沉默。 暗影长者脸上流露出思索的表情,一片片黑烟有若乌鸦般围绕着它翩跹起舞。。 “你…要什么?” 终于, 沙哑声音响了起来,它黑黄的目光闪烁,似乎在警告猎魔人切勿狮子大开口。 “我这个人向来讲究公平…”罗伊嘴角微弯,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他的计划已经成功了大半,但他最后一口气还没松懈,后半程才是制胜的关键,“我协助你返回家乡要付出巨大的代价…所以我也有一些小小的要求。首先, 无论成败, 格鲁飞德之事就此作罢。阁下也别再跟我和我的同伴们追究部族成员死亡的责任。” 长者默认。 “其次…如果我成功为你找到了归乡之路。那么我希望——”罗伊转身冲竖起耳朵偷听的雷吉斯露齿一笑, “你以及你现在统帅部族中的所有高阶吸血鬼为我效力, 为期五十年, 嗯, 只需要五十年。” 五十年—— 这句话掷地有声, 在火光摇曳的大厅之中反复回荡。 暗影长者双目失神地愣在原地。 雷吉斯微微张着嘴, 苍白的肌肤因为战栗泛起鸡皮疙瘩。 何等狂妄, 猎魔人,这是想把长者视为奴隶,当面羞辱! “我和我的同胞?” “追随你…一个猎魔人?” “五十年?” 密密麻麻的褶子在暗影长者脸上蔓延开来,它的嘴巴猛然长大, 齿缝间吹出的腥风几乎将罗伊吞噬成渣。 “你该死!” 两只分成数截的手臂撕碎了长者后背灰白的皮肤,长满黑色绒毛的薄膜在新生的手臂上飞快地成形,眨眼间变成两只巨大的蝠翼。 呼呼—— 蝠翼扇动, 滚滚黑烟冲天而起,风暴般卷向四面八方,裹住整个大厅! “你动手试试?” 赤红的熔岩昆恩覆盖猎魔人的身体, 他伸手一抓,从虚空中抓出加布里埃尔, 毫不迟疑地标记了暗影长者。 梦幻的宝石尘埃罩住那道正在剧变的身躯。 “死!” 暗影长者张开血盆大口, 愤怒尖啸! 轰隆! 天摇地动! 碎石飞溅, 尘云弥漫! 雷吉斯在这道尖叫中痛苦地捂住了耳朵, 七窍流血地虚化为蝠群,逃命地飞向出口。 声波化作当胸重锤,击碎猎魔人的护盾,巨大的力量将他狠狠击飞。 当他嘴角带血地落地抬头。 火焰和光线统统骤然熄灭,周围的环境变得比深渊更加黑暗。 暗影长者并没有直接发动袭击,而是身形如电地盘旋于这片黑暗的穹顶。 有如高空中俯瞰猎物的鹰隼。 附体的宝石尘埃在半空留下一道道色彩变幻的蝙蝠状残影。 咻咻—— 弓弦嗡鸣。 弩矢在半空连成银线,却连长者的影子也碰不到! 它速度快得像是在闪烁。 罗伊无法锁定,也就不能震慑。 啊! 第二次惊悚的嘶吼。 密密麻麻的血色漩涡随之浮现在半空,爆发出骇人的虹吸之力。 罗伊身体一震,体内的鲜血顿时失去控制,化作无数根锋利的钢针,从内部刺破皮肤,疯狂地中钻出盔甲、挤爆法盾。 飞蛾扑火般涌向漩涡。 远远望去,就好似虚空中伸出无数条鲜血浇铸的锁链,锁住了罗伊。 让他寸步难移。 力量随着鲜血飞速流逝。 终于! 腥风扑面! 巨大的蝠影,朝着虚弱的猎魔人一扑而下! 罗伊迎着它一抬头。 周身辐射出一股弥漫蓬勃生机的金光,短暂地压下了吞噬血液的可怕吸力,他双手将阿隆戴特高举过头顶… 血海荡漾,猩红章鱼爬上他的肩头挥舞腕足,鳞甲黑亮的巨龙在他脑后张开血盆大口、甩动鞭尾,展开遮天蔽日的黑色鳞翼,森冷白牙间呼出灼热的气流… 罗伊飞身一斩,全力一击迎向扑来的人形蝙蝠! 黑龙幻象随之挥动利爪,撕碎空气,向前冲锋! 骨质的长剑劈出一道猩红的剑芒。 震耳欲聋的龙吼撕碎空间。 砰! 爪刃交击。 整个冥府颤了一颤。 两道对撞的身形向后分开。 巨大的魔力从交接处爆发,交织成一枚黑红色的太阳。 它悬浮在半空,辐射出无穷的光和热。 浓郁的黑暗被撕出一个大口子,光明重新降临! 而大厅中央,坚固的石头地面赫然出现一个漏斗状爬满裂纹的巨大凹坑。 凹坑东边。 猎魔人沿着来时的方向抛飞,将墙壁撞出一个大窟窿, 喷出一口鲜血混杂内脏的碎末, 筋骨尽碎地软倒在地。 西边。 暗影长者狼狈不堪地贴地向后滑出十米。 龙吼慑住了它的灵魂,让它在茫然失神中忘记了闪避攻击。 背后的一只蝠翼被猩红的剑芒斩落, 化作一滩血污。 挥舞的章鱼腕足死死捆住它的蝠躯,把全身皮肤腐蚀得坑坑洼洼、千疮百孔。 最为骇人的是。 黑龙的利爪拍中它丑陋的脑袋,惊悚地拍断它的颈椎,惨白的骨刺带着大片血肉钻出了皮肤,头颅被拍向一边,紧贴另一侧的肩膀。 ahzww.org 咔嚓咔嚓。 暗影长者随意扭动了一下脖子,脑袋重新归位,黑烟一闪,血淋淋的伤口处钻出一条条蚯蚓的鲜红肉芽互相牵引、粘合。 眨眼间,对于常人而言致死的伤势愈合如初。 它冰冷地看向对面。 已经奄奄一息、瞳孔扩散的猎魔人,背后居然诡异地涌出一片浩瀚银河般璀璨的星光。 衰败的气息迅速攀高。 一记时之环,罗伊全身伤势、包括损坏的盔甲、损耗的精力,统统在瞬间复原。 他豁然起身。 弓步,长剑横于脸侧,剑尖直指对面的暗影长者,眼中战意更盛, “你这头顽固不化、愚蠢又自大的老吸血鬼,我跟你好好讲道理,谈交易,你偏要动手——” “那就来!” “试试看,能不能逼出我真正的力量!” “好结束你这漫长又乏味的生命!” “让我拆了你这破烂的冥府!” 空气噼啪作响。 四目相对。 黑黄与银灰的火焰熊熊燃烧。 血战一触即发。 然而就在此时,虚空裂开一道鲜红如血的门扉,一道沙哑如锉刀的声音从中传出,打断了两人的对峙, “暗影部族…长者…西斯…住手。” 一缕缕蠕动的黑烟流出血门,落在长者身边,迅速变化为另一个病态而瘦削的男人。 同样死灰色的皮肤,阴冷、古老的气质。 罗伊目光一凝。 第二位暗影长者?怎么会突然现身? 银灰色瞳孔在两道几乎一模一样的身影间转动,思绪翻飞。 听它发言,应该不是为了来群殴我。 否则—— 他捏紧拳头。 统统解决! 但他心头又升起一丝疑惑,雷吉斯当初不是说有三位长者,为何还有一位不干脆点,索性一起到访? 对了,雷吉斯去哪儿呢? 罗伊环目四顾,终于在一个角落里发现灰头土脸昏迷不醒的理发医生。 方才长者展现的能力似乎对同类的影响更大。 …… “迦蓝沙…的长者…特拉彻…” “不待在陶森特…擅闯我的领域?” “批判我的决定?” 跟猎魔人对峙的暗影长者脸上闪过一丝冷意,紧绷的体态悄然松弛, 暴怒被压强行压抑了下去。 …… “不单是你个人…这关乎我的…毕生夙愿。” “一千五百年过去…第二次天球交会遥遥无期。” “还有多久…两百年…三百年…下一个千年?” “我等够了…” 两双黑黄色的眼睛对视着, 特拉彻寸步不让地说, “你感觉不到?冰冷的气息正在飞速靠近…飘向这方世界…终末的白霜纪元将至…” 罗伊听得入了神,他没想到暗影长者也知晓白霜之灾。 “若天球交会前…白霜降临…我们将…永眠于严冬…归家无望…” “两千多年…还学不会顾全大局?” 西斯沉默半晌,双手交叉在胸前,周身的黑烟和狰狞蝠翼尽皆散去。 暗影长者特拉彻这才点头,转向猎魔人,表情波澜不惊,但黑黄色瞳孔中闪过骇人的冷光,似乎要看穿他的灵魂, “猎魔人…不是谁都有资格…与我们交易…但你身怀上古之血…便非凡夫俗子…体内藏有…我看不透的秘密。” “我们可以答应…但条件须更改。” 罗伊表情稍微缓和,将剑尖垂下,这才是商量的态度嘛。 然后冲它扬扬下巴,示意它继续, “协议中去掉…我和西斯…若我俩成功返家…暗影和迦蓝沙…部族成员为你效力。” “二十年。” “你随时可呼唤它们…” “除自相残杀外…其余命令…” “皆遵从…” “我们为你铭刻…血誓…约定完成则为敕令符咒…违约则为血脉诅咒。” 罗伊目光转动。 诅咒?他最不怕的就是诅咒。但他还有些疑问,目光直率地看向新来的长者, “二十年相对两位漫长的生命而言,不过睡一觉的时间。” 到时候,他也能利用长者对付狂猎和白霜。 “为何不愿意?非要把两位剔除在合约以外?” 两位暗影长者无声地交流了一个眼神,做出了解释, “长者只听从…更高级的血脉命令。” “其次…多年前…柯维尔的…弗拉米尔长者…与狡猾商人…交易…探路…” “被协议漏洞欺骗…既未归家…气息消失。” “所以不再签订…同类协议。” 罗伊心头卷起惊涛骇浪,狡猾的商人,除了镜子大师还有谁? 那头瘌痢头恶魔居然坑掉了一位暗影长者? 所以今天只有两人现身。 “话已至此…你意下如何?!” 两双眼睛看了过来。 罗伊能感觉到其中蕴含的期待和某种压抑的情绪。 若是拒绝,必然得杀掉他们才能离开冥府。 但那就违背他的初衷。 他是来聚拢助力,而不是竖立敌人。 事实上,奴役暗影长者原本也只是个初步想法。 这种喜怒无常的定时炸弹,带在身边,招惹的麻烦比助益还大。 舍弃也并无不可。 他需要的是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盟友。 听话的高阶吸血鬼。 他转向两张苍白的脸颊,云淡风轻地一笑,仿佛之前的冲突不曾发生过, “那么我们成交。” “现在,跟我仔细说说,所谓的血誓。” “顺便带我去见见众界之门,做好传送准备。” 第十七章 协议 第十八章 暗影归乡 一行人来到冥府最深处,一道高大雄浑、足以容纳数架马车并驰而过的石拱门前。 洞顶的液态珊瑚洒落琉璃色的虹光,照出拱门上错综复杂的闪电、爪印、花瓣、树枝和昆虫,种种晦涩难懂的符文。 这扇“众界之门”也不知道是何等材料制成,表面光滑、冷硬混沌能量萦绕不散。 罗伊只是靠向它,身体中沉睡的上古之血便有所感应,异常地活跃起来,悬浮在他两肩之后,凝聚出萤火虫似的星形光斑。 随着他的靠近,光斑越来越多越来越盛。 当他伸手触碰这扇大门。 四周嶙峋的怪石,倒悬的河流荧光闪闪的洞穴植物,猎魔人和并肩而立的两位暗影长者、雷吉斯—都被充满玄奥气势的黄色光芒所照亮。 一排排首尾相连,如同绸带般舞动的符文被上古之血激活,从骤然亮起的众界之门之中飞出。 变幻不定的光之星辰和光之符文舞动于半空中。 四人彷佛置身于绚烂的银河里。 景色美不胜收。 而光芒核心的拱门,越发庄严、宏伟。 罗伊发出惊讶的赞叹,明亮的银灰色的瞳孔转向身边的暗影长者,又扫了一眼露在袖甲之外的右手小臂—— slkslk.com d Tarcher… Cień Siss… 两位暗影长者的血誓化作鲜红的纹身牢牢镌刻在上面,只等它们成功返乡,罗伊便能借由印记随意地调动南北大陆,总共三百二十八位高阶吸血鬼。。 二十年后,时间一到,印记将自动消失。 …… “特拉彻,西斯阁下,准备好了吗?临行之前不需要收拾点什么行李?跟部族的同胞交代几句?” 两张苍白的面孔平静得近乎冷漠, “没有行李。” “…该交代的…留在血脉中…它们自会知晓。” 罗伊却没那么容易满足, 趁机问个尽兴, “两位离开之后, 部族之中是否会诞生新的暗影长者接管冥府?” 西斯扫了他一眼, 沙哑的声音透出一股不耐, “至少千年的沉淀…生命本质…蜕变…部族之中…最近百年…不会有长者诞生。” 罗伊松了口气。 那么从今往后,冥府和众界之门, 归属于他! 拥有众界之门的增幅,到时候他再跟其余两位上古血脉之女希里和小艾蕾妮联手…群体跨界传送不再是梦。 “关于那个狡猾的商人,其实数年前我和它玩过一次游戏, 侥幸赢下一局。也许我们能联手制裁它!” 罗伊抿了抿嘴唇,尝试地问, 特拉彻瞳孔射出警告之色, “神秘商人…没有定居…这个世界…” “多元宇宙…皆是交易场…” “回到家乡…我们请求…同胞…找它算账。” 那自己把暗影长者送回老家, 也算是给镜子大师挖了一个大坑。 罗伊闻言心情愉悦起来。 期盼着这群强力的血族能给那个瘌痢头一個惨痛的教训。 “你们的家乡究竟什么样,有何特别之处?” “到了便知…猎魔人…别得寸进尺…没有下一个问题。” 罗伊于是把目光转向站在不远处,战战兢兢发呆的理发医师。 “雷吉斯…我最后再问你一遍,愿不愿意跟两位长者回家?虽然我的能力有限,没办法把整个部族送回去,但多捎带一个‘乘客’,毫无难度!” 两双黑黄色的眸光扫向了卑微的下属。 眼中既无强迫、也无请求, 带着一丝戏谑般的好奇。 雷吉斯嘴角一颤, 愣了一下。 他已经麻木了,这两天经历的剧变比过去五十年更多。 但回家? 回到那个孕育出最古老最尊贵的血脉, 长者诞生之地? 不! 雷吉斯忙不迭地摇头。 他出生在这个世界,早已经习惯这里的生活环境, 又交了娜塔妮丝、欧立安娜、狄拉夫等志同道合的朋友。 何况,他一直以来视若女儿的艾琳刚通过蜕变重获新生, 还需引导,他实在不愿冒着巨大风险前往一个陌生的新世界。 最让他难以启齿的一点——两位暗影长者的威严已经让他如坐针毡, 而回到吸血鬼的家乡, 大概将有十倍、百倍数量的暗影长者踩在他脑袋顶上, 发号施令。 一想到这种可能性,他就浑身发冷。 生不如死啊—— “那太遗憾了。” 罗伊最后叹息着、吓唬了雷吉斯一句, 将银剑和手弩分别交给整装待发的两位“乘客”, 避免半路走丢。 深呼吸—— 他对准空空如也的众界之门,做出一个使劲推门的动作。 轰隆! 罡风大作,虚空中破开一道棱形漆黑门扉。 它起初只有两米高, 仅能容纳一人通过, 但被半空中星光璀璨的符文一照, 迅速拔高、增宽。 眨眼间,与庞大的众界之门彻底重合,截断整个冥府。 门内的黑暗混沌中泛起微光—— 黯淡的星辰、蔚蓝的极光、令人窒息的真空组成波澜壮、浩瀚无垠的宇宙星空。 罗伊一跃而入,身后灰色的披风激荡,两名暗影长者被鲜红的锁链连接着,紧随其后跳了进去。 众界之门中变幻的星空中有一颗星辰异常地闪烁了一下。 下一秒,满室虹光瞬间爆散为飞旋的耀眼符文,缩回众界之门。 等到雷吉斯恢复了视力,三人已经踪影全无。 只剩下冰冷的石门,和这空旷、幽暗的冥府, “终于离开了,胆大包天的家伙。”雷吉斯哎呀咧嘴、浑身瘫软地跪倒在地,半是咒骂,半是祈祷的说,“可千万别迷路!” …… 夕阳在天边晕开绚烂的火烧云。 一片郁郁葱葱的山林,石楠、山毛榉、桦树林披上橘黄的薄纱。 而就在桦树林角落,黝黑坚硬的山岩和一排削尖的木桩拱卫当中一栋简陋木屋外。 一身粗糙的桦树皮、皮毛和蓟草编织的厚实外套,身材高大、双肩宽阔的女人正挥舞半人高的斧头劈砍两截木桩中央的原木,脑后粗大的麻花辫一甩一甩,胳膊上岩石般隆起的硕大肌肉,蜈蚣斯的狰狞疤痕随着劈砍的动作一涨一缩。 咔咔—— 斧刃寒光一闪,空气被斩碎。 原木瞬间断成两截,落进下方木槽。 女人擦去热汗,看了眼天色,满是结痂、脱了半边皮的骇人脸颊上闪过一丝疲倦和绝望,一咬牙继续劈砍。 噗嗤噗嗤! 突然间, 身后传来一阵轻微的重物落地声。 女人仿佛受到极端惊吓,突然脸色大变地一转身。 三道半透明的身影映入眼帘,最初如同水中的倒影一样模糊不清,只能看出三道人形,然而五秒过后。 他们迅速变得清晰可见——两个赤露上身、灰白皮肤爬满淤痕的老人,以及一个比穿着打扮前所未见、背负双剑、黑发银眼的年轻男子。 “长者?!” 女人瞪大眼睛,咧嘴露出发黄的牙齿,脸上的恐惧瞬间被惊喜所替代。 她小跑到两名暗影长者身前,跪下。 五体投地地行了大礼,又举起双手,露出手腕, “呜呜…迷雾袭击了东泉村,大家都死了!都死了!只剩我一个!” “求求你们,长者,带我走!” “帕翠亚愿意献上供奉,献上供奉!” “恳请您的保护!” “拯救我脱离迷雾!” 唰—— 两名暗影长者听着阔别千年的熟悉乡音,呼吸着空气中比从前更加富集的氧气。 相视一望,灰白枯槁,万载寒冰般的老脸上终于露出一丝久违的笑容—— 宛如阳光穿透黑暗。 唰— 两根食指凌空一划—— 女人伸直的手腕上破开血口,冒出两条血线,飞入长者微张的嘴巴里。 他们就像品尝美味佳肴一般闭目,咀嚼血液中的甘甜,和缺席了千年的记忆。 罗伊双手环胸,静静观察这古怪的一幕,目光转动。 徽章纹丝不动,说明长者不曾使用任何魅惑法术。 那么这位比男人还强壮的丑女人为何主动送上门,虔诚又谦卑地献上鲜血? 更神奇的是,面对猎魔人世界,跺跺脚国家都要地震的暗影长者,这个强悍人类女性眼中非但没有一丝一毫的畏惧, 反而充满狂热和尊敬,像是面对信仰的神明, 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新世界? “wstawaj…(起来)” “Konsekruj do zaakia(供奉已纳)” 特拉彻冲她满意地点头,沾满唾液的食指往女人手腕上一抹,伤口瞬间愈合、结痂。 “Zabierz u…(带你回巢)” 女人闻言激动得浑身发抖,泪水夺眶而出,不停地向着长者磕头,感激和欣喜溢于言表。 放佛从死亡的威胁中捡回了一条命。 “你是不是觉得很奇怪?” 西斯黑黄色的眼眸看向猎魔人,之前那蹩脚又口吃的北境通用语,居然变得流畅起来,而且语气中也没了压抑到骨子里的痛苦。 他似乎卸下长久以来捆缚在身上的枷锁。 神态轻松,也多了一丝生气。 “这便是我们家乡的规则。” 他随意一挥手。 女人起身冲回小木屋,迅速打包收拾行李,整个过程,仅仅微不足道地瞥了罗伊一眼。 猎魔人无往不利的魅力完全失效。 “大多数人类向我们血族进贡…而我们保护他们的安全。” “人类还需要你们保护?有什么危险?” 罗伊的问题刚落地。 呼呼—— 一阵刺骨的冷风呼啸着穿越山林。 突然之间,漫天磅礴的白雾涌了起来,遮挡住天空中的太阳,四周的山林、木屋。 “站着别动,猎魔人。” 特拉彻和西斯如临大敌地叮嘱了一句。 一股强烈的危机感瞬间笼罩住罗伊的身体。 他听到迷雾中传来噗通一声,就像是什么重物狠狠地陷进柔软土壤里。 整片山林和脚下的大地都震动了一下,山林间的空气突然开始颤抖,惊慌失措的兽嚎此起彼伏,充满惊恐和绝望。 桦树上的鸟雀在尖叫声和翅膀拍打声中飞进了遮蔽一切的迷雾之中。 猎魔人看到毕生难忘的一幕—— 宛如海面被船舷撞开,远处天空,粘稠的浓雾中,冒出了一个巨大的轮廓。 贝希摩斯·迷雾巨兽 ? …… 这是一头藏在雾气中的庞然大物,至少有三十米高,远望而去犹如云雾缭绕中史前猛犸,六条覆满灰色绒毛的长腿支撑浑圆而巨大身体,整个身体结构看上去有些头重脚轻的不协调之感,但它的头部和躯干的周围,长满无数触手似的长须。 仔细打量,能看到长须背部覆盖一层钢针似的鬃毛,内侧爬满虫类的口器,“咔嚓、咔嚓”不停开合着。 巨兽操控着触须长矛般穿进迷雾,再轻盈地收回。 一头头被刺了个对穿的野兽尸体静静地插在那上面。 就像是精心串好的烤肉串。 满载而归的长须送入黑洞似的大嘴,大嘴缓缓地咀嚼起来。 齿缝间漏出的海量鲜血散入迷雾,染红大地。 …… 贝希摩斯,简直比噩梦中最不可名状怪物更加恐怖! …… “上古血脉之子,宇宙何其辽阔,而你幸运地诞生在一个人类主导的祥和世界。”西斯的声音响了起来,某些尘封已久的情绪在家乡故土中苏醒了,兴奋难以遏制。 “在你们的世界,哪怕天灾人祸不断,大部分人类幼崽也能安稳地度过童年。” “可我们的家乡不同。肉体孱弱的人类,天生处于食物链的最底端,必须依附其他强大的种族生存。” “我们部族也无法制定这个世界的规则。” “这些随着迷雾突然现身的,成千上万种可怕的怪兽,才是这个世界的主宰。” “人类,和我们血族,要活下去,就必须从小开始,持续不断地战斗、不停地搬迁到更安全的聚集点!在生死的磨练之中挣扎求存!” 西斯古井不破的瞳孔之中,射出骇人的红光, “我们的家乡,危险致命,却有趣刺激得多!” “你该离开了,猎魔人…” 特拉彻的声音响了起来,一片异常醒目的黑烟,将丑女人从头到脚地包裹住,悬浮在半空, “这不是属于你的战斗,贝希摩斯的唾液能伤害我们不朽的身躯!” “遑论凡俗的肉体。” “至少十位长者联手才能解决掉它。” “所以我们得马上出发,去见阔别多年的老朋友。” “你,自求多福!” 暗影长者飞身一跃,化作两缕黑烟逶迤地飘向迷雾深处。 罗伊屏住呼吸,目光遥遥望向巨兽。 它似乎有所感应,豁然朝这边转过了头,重重触须包裹之中的双眼宛如两个白色的太阳,放射出毁灭一切、吞噬一切的可怕欲望。 …… 如此地强大而又不可思议。 如果能杀了它。 至少有数万的经验吧? 心念一转,罗伊却又不甘地从怀里摸出一枚玫瑰花切面的水蓝色钻石——弗蕾雅的至宝,情热之钻。 足足有拳头大小,闪耀的光芒跟夏日天空一样耀眼。 正在剧烈地震动。 该回去了。 继续待下去,弗蕾雅跟梅里泰莉女神会以为他违背承诺,逃到别的世界躲避白霜,恐将另生事端。 反正血脉印记即为空间坐标,大可登彻底解决猎魔人世界的麻烦,以后再来会一会这些迷雾巨兽。 罗伊下定决心,随手拉开第二扇世界之门(守护加持,一天两次)。 一根触须从天空砸落,雷霆万钧地卷过来。 唰—— 猩红剑光一闪。 触须一分为二,坠地化作滚滚白烟。 贝希摩斯愤怒的咆哮海啸般荡过迷雾! 但当它迈动六条长腿,天摇地动间走了过来。 那蝼蚁般渺小的猎物已经无影无踪。 …… 卷终。 第十八章 暗影归乡 第一章 会议的邀请 仙尼德岛,洛夏宫偏厅。 校长蒂莎娅紧闭双眼坐在圆桌边的椅子里,胸前黑曜石护符投射出色彩缤纷的闪光,一颗颗散发着乳白色光芒的球体突兀地从闪光中飞出,悬浮在圆桌上空。 当她气喘吁吁地念完最后一段咒语,光球分别飞到桌子边剩下的几张座椅的上方。 光影变幻出一道道闪烁微光的模糊影子,轮廓和色彩迅速变得鲜明, 形成一个个清晰的人影—— 她们脖子间清一色地悬挂着皓石、黑曜石、银制的魔法护符,轻薄长裙、华丽妆容、体态曼妙。 但此刻,女术士们因为心灵投影耗费掉大量魔力,脸上的胭脂和口红被汗水打湿,挂上一抹抹红晕。 “人都到齐了吗?”蒂莎娅问, “就差德马维的顾问莱德克里夫。”投影中的瑞达尼亚皇家顾问菲丽芭·艾哈特微微俯身, 假装不经意地向同僚们展示自己昂贵的珠宝首饰, 新买的蕾丝花边长裙,然后满意地环目四顾—— 科德温亨赛特王的魔法顾问萨宾娜微微仰着下巴, 火红长发垂落到低胸领口处的傲人风景里。 特莉丝一脸严肃地与对面同为泰莫利亚皇家顾问的凯拉·梅兹眼神交流。 范格堡的叶奈法穿着黑白相间的精美服饰,紫罗兰色的眼眸和苍白的锥形脸上闪烁着细腻动人的光泽,气色好的惊人,也不知最近遇到了什么大喜事。 柯维尔和波维斯王后的好友席儿·德·坦沙维耶一身黑绒长裙,系一条银皮围脖,双手环胸地陷入沉思,猜测着今天这场会议的目的。 在她旁边不远,多年前辞去凯拉克皇家顾问工作,加入猎魔人兄弟会的丽塔·尼德珊瑚色的嘴唇在魔法光芒下熠熠生辉,蔚蓝的眸子一眨不眨盯着投影镜里的精灵女术士法兰茜丝卡·芬达贝。 这位一身鲜红长裙,双眼周围涂抹着精灵式的腮红,气质优雅高贵犹如空谷幽兰。 但在场最引人瞩目,要属皮肤莹结光滑如玉,身材完美如大理石雕,充满熟女气质的金发美人玛格丽塔·劳克斯·安蒂列。。 “莱德克里夫不愿意出席, 已经表明他主子德玛维的立场。用不着等他了。”蒂沙娅摇头一叹,“说回正题,欢迎各位姐妹光临艾瑞图萨, 我邀请你们参与这场远程会议,是为商讨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相信各位都听说了,不久前,1266年9月,德玛维、弗尔泰斯特、维兹米尔二世、亨赛特、以及莱里亚和利维亚的女王米薇聚集在哈吉要塞,针对松鼠党日益猖獗的暴行,决定采取更强硬的措施——把所有古老种族都集中起来管理。” 蒂沙娅话音一顿,富有深意地看向千里镜里身兼皇家顾问之职的同僚们,“往后的日子里,北方全体古老种族将过得非常艰难。” “但在我看来,国王们的决定太过偏激。并非所有古老种族都受到尼弗迦德煽动,暗中破坏北方的团结,相反,除了住在蓝山的那一批,其他成员都是遵纪守法的良民,不该被牵连。” “你在可怜他们?”科德温的顾问萨宾娜双目喷火地尖声道,“照我说,非人种族有这种下场纯属咎由自取!最近这些年,他们都做了些什么好事?躲在树林、草丛和灌木里突然跳出来,疯了一样袭击北方的商队,杀死过路的人类,连老弱妇孺也不放过,简直丧尽天良!” 愤怒的话语在大厅之中回荡。 “冷静,萨宾娜!”蒂莎娅用力捏了捏拳头,“我再强调一遍,并非所有古老种族都是松鼠党的刽子手。” 沉默不言的法兰茜斯卡轻轻皱了皱眉,心头相当反感刽子手这个称呼。 但萨宾娜情绪激动地跳了起来,有一瞬间脱离了投影, “这些都是屁话!矮人、精灵、侏儒,就算没有明目张胆地加入松鼠党,也在偷偷帮着同胞逃避追捕,提供食物和武器。全部关起来才能以绝后患!” “我同意!这些令人发指的罪行也就罢了…”瑞达尼亚的皇家顾问菲丽芭继续煽风点火,表明立场,“他们竟然丧心病狂地刺杀北方的王。弗尔泰斯特在索登的时候侥幸逃过一劫…这提醒了我,及时加强了维兹米尔二世陛下身边的防备力量…” 她的语气中透出一丝莫名的遗憾,“否则,瑞达尼亚已经迎来它的新王——拉多维德五世。” “你的陛下也遭到了刺杀?”特莉丝惊讶地捂住了嘴, “正是这两场失败的刺杀激怒北方国王,才有不久前的哈吉要塞峰会。”哈菲丽芭抓住硕大的麻花辫带点头,抬高嗓音,“尊敬的蒂莎娅校长,我知道您、以及天赋与技艺协会的亨·格迪米狄斯、阿尔托·特拉诺瓦、失踪已久的威戈佛特兹,素来对精灵一族充满好感。但这次要让你们失望了,我们几个不过是人微言轻的魔法顾问,无力改变君王的意志。” “试问,哪個国王能原谅冒犯他们的尊严、袭击他们的刺客?” 特莉丝闻言苦恼地用食指一圈圈绕起了红褐色的秀发。那场针对弗尔泰斯特刺杀后,她在寻找猫派刺客途中遭到高阶吸血鬼催眠,人事不省了一宿,被兄弟会的猎魔人调侃了好几周。 “国王也不能株连无辜者。”法兰茜斯卡天真无邪的双眼中满是讽刺,“而且各位忘了吗?今天松鼠党们的行动,相比于人类曾经的所作所为,温柔得不像话。” 几百年前,人类把统治大陆的精灵屠戮大半,赶进贫瘠的蓝山,取而代之。 现在北方的骚动不过是精灵们迟来的报复。 精灵女术士又补充了一句, “各位,我事先声明,这并非危言耸听,人类君王既然能把所有古老种族视为异类、赶尽杀绝,改日必向掌握混沌能量的我,以及各位姐妹,举起屠刀!我们必须阻止这种趋势。” “闭嘴吧,艾妮德·芬达贝!”萨宾娜狠狠地剜了山谷雏菊一眼,“照照镜子,看看你的尖耳朵、眼睛周围的妆容,跟那群发疯的精灵一摸一样,你自然会帮他们说话。但别忘了你的身份、你对北方术士协会发下的誓言!” 说着话,她隐蔽地扫了叶奈法一眼,这位女术士身具四分之一精灵血统,也有吃里扒外的可能。 法兰茜斯卡深呼吸,把秀气的拳头攥在小腹处,沉默了下来。 叶奈法则悄悄和特莉丝、珊瑚交换了个眼神,三人与猎魔人兄弟会关系紧密,早从罗伊口中了解到法兰茜斯卡正是妄图占领百花谷、光复精灵王国,而把族群的命运交给南方尼弗迦德皇帝的松鼠党首脑。 但三人不曾声张。 至今,北方术士协会中大多数人仍被瞒在鼓里,不知道其叛徒和间谍的身份。 “争吵无济于事。”艾瑞图萨另一位院长玛格丽塔抬起头,盈盈一笑化解了大厅中的火气,“既然这场仓促的会面无法解决分歧,那么,大家何不面对面地细致讨论?” 156n.net “我在此邀请诸位,在下个月一号光临仙尼德岛,参与一场盛大的会议。不出意外,所有协会的同僚都将到场。会议中一个重要的议题就是讨论北方国王们对待古老种族的政策是否妥当。” “此外,形势严峻,第二次南北战争相去不远。协会必须提前做好准备。” 玛格丽塔温柔的蓝眼睛扫过投影中的女人们, “到时候,几位姐妹务必到场。” 场中有了片刻沉默,女术士们眸光转动,思绪纷飞。 所有协会成员? 法兰茜斯卡在一瞬间就做出重大的决定,趁着仙妮德岛会议,铲除所有绊脚石。 菲丽芭则隐蔽地瞥了她一眼,打起了同样的主意,是时候清理这群北方的叛徒。 “我在柯维尔待得挺舒服的,”席儿不太情愿地说,“没兴趣插手乱七八糟的政治。” “不,混乱将至,没人能置身事外,尤其是协会中的女性!我们必须承担责任、展示力量,不能让协会里的臭男人独断专行!” 菲丽芭在女性一词上加重了语气,身为女性沙文主义者的席儿立刻被说服,板起脸点头, “说得也对,女性才应该处于魔法协会中的支配地位。那么我会准时到场。” “那能带其他人参加吗?”丽塔尼德突然插嘴, “谁?”蒂莎娅问, “猎魔人。”丽塔看向法兰茜斯卡,对方清秀绝伦的俏脸笼上一层寒霜,显然对猎魔人两次屠戮松鼠党的行为耿耿于怀。 但这次,她躲不掉了。 “哇呜…珊瑚,你隐居了这么多年,不声不响就在外面找了个姘头?”凯拉·梅兹摩挲小巧的下巴,淡褐色的眸子里浮现出一抹灼热,又想起担任弗王保镖的狼派和蛇派猎魔人,那两个壮汉委实带给她一段难忘的欢愉。 “多大年纪?年轻小伙儿还是成熟男人?” 珊瑚含笑不语。 特莉丝转过脸暗自叹息。 “不止一位…”叶奈法说,“我也请求带个人。” “利维亚的杰洛特对吗,你们分开这么多年又复合了?”席儿有些不屑地说,她一直想不明白,恶臭邋遢、作风粗鲁的白狼,怎么能赢得高贵女术士的芳心? 叶奈法却含笑点头。 蒂莎娅犹豫地说, “这是一场施法者的内部会议,加入几个利益相关的普通人无妨,但不该出现舞刀弄剑的猎魔人。” “担心什么?”萨宾娜舔了舔嘴唇,露出一个热情又魅惑的笑容,“难不成区区几个猎魔人能影响一群高贵术士的决策?让他们来吧,正好为沉闷的会议带来一点特别的、有趣的活力。” 莎蒂娅看了眼身边的玛格丽塔,后者略一思忖点头, “好吧,珊瑚、叶奈法,尽管把你们的男人带来。但别忘了先教会他们绅士风度,务必让他们遵守仙尼德岛的规矩。” “当然,我们保证。” 第二章 诅咒学派和提前布置 柳絮随着晚风轻轻拂动。 安古蓝弓背弯腰站在高文之家的庭院当中,双手分开成爪,双眼隔着亮稻草色的的刘海怒视着对面的苍白瘦削的黑袍男人,她突然纵身扑去,矫健得犹如一道闪电。 娇小的身体在半空中完成变形——弯钩般的指甲钻出十指,钢针似的黑色鬃毛覆盖手背、脖子,屁股后甩出一条鞭子似的尾巴, 清秀的脸瞬间变成一个硕大狰狞的狼头,双目充血,亮出獠牙! 唰—— 利爪呼啸破空,袭向男人的肩膀,但他电光火石地闪身躲开,速度快得像是瞬移,狼人安古蓝眼前一花失去目标。 吼! 夜枭般的刺耳尖叫荡过半空, 篱笆墙外的玉米地刮起一圈金黄色的涟漪。 安古蓝神情一僵,勉强转了半圈, 一股巨力猛然击中她交叉在胸前的双爪,她就像沙袋一样抛飞了出去。 但她没有丧失平衡,如同高处坠落的猫科动物瞬间脊椎炸裂,绷紧四肢、摆动尾巴,保持平衡落地。 她伸爪一摸,温热的鲜血染红了肉掌间的黑毛,后脖子处又细又深的血口正肉眼可见地愈合。 而对面的中年男人面不红气不喘,甩去指尖一抹鲜血,刻薄的嘴唇咧开一抹微笑,就像是在进行一场热身游戏。 他的轻蔑引燃了安古蓝的怒火,狼头间的猩红竖瞳缩成一条缝,她咧嘴露出森森白牙,引颈长啸—— 兽化的身躯进一步膨胀,一块块岩石般硕大的肌肉撕裂了宽松的亚麻外套, 两米高的身躯泛起浓郁的血色, 像是一个狂暴化的小巨人。 她一俯身, 粗重喘息,野兽一样四肢着地奔向对面的男人。 砰! 瘦削男人被她扑中的一瞬虚化为漆黑的蝙蝠群。 鬼魅地飞到她身后, 地毯般严严实实地裹住她的身体,带着她飞上半空。 前后腾挪。。 咆哮、怒吼回响不绝! 十秒,挣扎戛然而止。 蝠群一阵不规则的蠕动后重新凝聚为外表普普通通的人类男性。 而摆脱束缚的安古蓝从骇人的狼形换回人形,精疲力竭地匍匐在地,血迹斑斑的外套破开大洞,显露出少女纤细的身体和光滑的肌肤,蝙蝠撕咬的一条条疤痕正迅速淡去。 “感觉还好吗,女士?” 场边安静观战的阿卡姆托姆领着一群孩子围住了安古蓝,贴心地为她披上一袭宽大的黑斗篷,遮掩半露的春光。 少女擦去额头汗水,脸色苍白地冲同伴们一笑, “我很好,就是饿得能吃下一头牛!” 说着,她又不甘地看向对面的理发医师。 “小女士,你该懂得满足。” 高阶吸血鬼雷吉斯含笑摇头, “除了不能使用法印、魔药和银剑,你的身体素质、恢复力超过刚通过青草试炼的猎魔人菜鸟。” “毫不夸张地讲,如今你只需要动动爪子就能把妄图伤害你的人撕成碎片。凭借这份力量,你能很好地保护自己和朋友。话就说到这儿,我该离开了,明天这个时候再来陪你练练。” 雷吉斯纵身跃入半空,化作一缕黑烟消失。 安古蓝悄然捏紧拳头,感受着人形态下毫不逊色于成年人的力量,脸上的不甘逐渐散去,一抹明媚而自信的笑容浮现出清秀的脸颊。 那几年在噩兆之神孤儿院所遭受的痛苦折磨,终究有了回报。 这一切都是源于猎魔人的慷慨援手。 “恭喜你,安古蓝,或者说,史上第一位诅咒学派的猎魔人!”卡尔克斯坦捋着山羊胡从不远的炼金室内走来,打量少女就像打量一件完美的作品,连浓郁的黑眼圈都洋溢出欣慰之色。 同时,他脑海中掠过这几个月昼夜不分的研究—— 别出心裁地结合诅咒者项链和狮头蜘蛛的蠓齿,创造出一种将痛苦回忆转化为力量的诅咒试炼。 这场切磋已经证明,诅咒试炼比青草试炼更高效、安全。 一次转化便能随时变身为强大的诅咒之躯——除了对银器较为敏感、情绪易激动外,并无特别弱点。 当他们换回人形,基因又与常人无异,意味着他们也能传宗接代。 而非猎魔人那般与普通人之间存在生殖隔离。 但诅咒试炼的条件比青草试炼更加苛刻。 没有经历过极其痛苦的非人折磨,饱受煎熬的人,无法激活诅咒。 目前只有安古蓝成功转化。 “这是个巨大的突破,兄弟会拥有了青草试炼外第二条试炼之路!”维瑟米尔看向孩子堆里的安古蓝,用正式又自豪的语气宣布,“但更重要的是,孩子,欢迎你加入!从今往后,你也算是猎魔人兄弟会的一员!” “我、我…” 安古蓝嗫嚅着,眼角泛红地环顾周围的猎魔人—— 为了见证历史性的一刻,狼派的杰洛特、猫派的猫鹫,蛇派的伊瓦尔、狮鹫派柯恩…以及那群年纪相仿的小猎魔人卡尔、蒙蒂、阿卡姆都赶了回来…一双双竖瞳中露出深深的接纳和认同。 出生至今,从来没有谁像猎魔人一样温柔地对待她。 从来没有哪一天,同伴们如此依赖她、敬仰她。 少女捏紧了斗篷,喉咙里就像堵了块石头,说不出一句话,酸涩涌出鼻腔和眼眶。 我,安古蓝,终于成为一個有用的人! “擦干泪水,自己人,无需太多客套。” 罗伊含笑走出人群,郑重地将一枚剔除银质的狼首徽章交到她手上——区别于传统狼学派徽章呲牙咧嘴的凶恶形象,这枚徽章的狼头紧闭吻部、眼神冷静。 以后出现别的诅咒者形态,猎魔人们也将量身订其他外观的徽章。 “安古蓝,切记,”罗伊鼓励地拍拍少女瘦削的肩膀,“适当的愤怒增强斗志,但过犹不及,别让强烈的情绪磨灭理智。把徽章的形象铭记于心,学会克制。” “毕竟,我们猎魔人并非光靠拳头吃饭。很多时候,脑子比武力更有用。” “我明白了,罗伊老师!” 安古蓝捏紧徽章,脆声点头,身边的一群少年少女投来羡慕的目光! “孩子们,热闹到此为止,回教室去吧。”卡尔克斯坦扬了扬下巴,“安古蓝必须马上接受全面检查,确保没有任何后遗症!” “至于你们——”炼金师牵着少女,看向罗伊、杰洛特、维瑟米尔一众猎魔人,“去会议室吧,别让几位女士久等!” …… 会议室大厅。 魔法灯光照出一张遍布虫蛀痕迹的长方桌,周围一圈坐满了人,其中十来位小猎魔人仰着青涩的小脸,正襟危坐地聆听美艳女术士讲述不久之前那场投影会议。 “事情已经定下了,下个月月初,法兰茜斯卡将出席仙尼德岛会议…蒂莎娅校长也接受了我的请求,允许你们陪同进入洛夏宫,” 珊瑚在罗伊的座位后站定,双手轻柔地撑着他宽阔的肩膀,火发垂落到他脸颊,蔚蓝的眸子冲着众人眨了眨, “关于这场即将到来会议,各位有些什么安排?” “首先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跟精灵女王好好谈谈…珊瑚,坐这儿好吗?我想看着你说话,你在上面让我很不习惯。” 红发女术士顺从地在他左手边入座,罗伊这才续道, “为了希里,艾蕾妮,还有我自己的安全着想…我们必须从法兰茜斯卡嘴里问出狂猎居住的位面的坐标,先下手为强地把他们的指挥官艾瑞汀、贤者阿瓦拉克、赤杨之王奥伯伦·穆希塔齐一网打尽,终止一切对上古之血的觊觎和阴谋。” 听闻“狂猎”,在场所有人均是面色一肃,尤其是曾经深受其害的蛇派,以及担心希里的杰洛特、叶奈法。 不过说来也怪,狂猎已经有数年不曾现身。 “精灵女士跟咱们有两笔血债没算…”瑟瑞特摇头,“很难口头说服,我建议提前做好动手的准备,软的不行就来硬的。” “你确定要在协会大本营强迫一位女术士?”叶奈法紫罗兰色的眼眸射出不屑的光芒,“不怕被铺天盖地的火球烧成灰烬?” “犯不着动手。”女术士身边的杰洛特摸了摸下巴上灰白的胡茬,“虽然威戈佛特兹已死,但他的助手莉迪亚·凡·布雷德沃特如今站在我们这一边,目前,正跟卡思嘉一起待在苟斯·维伦。” “莉迪亚掌握着法兰茜斯卡通过威戈与尼弗迦德勾结的证据。如果精灵女术士不想被千夫所指,只能选择乖乖合作。” “在会上指认她叛徒身份、意义不大。”罗伊却摇头,银灰色的眸子里射出异样的冷光,环顾周遭的同伴,“上古之血向我展示了未来的残象,这场仙尼德岛会议将成为北方动乱的开端。” “什么意思?” 众人竖起了耳朵。 罗伊深吸一口气,洪亮的声音在会议室中回响不绝。 “我看到了魔力灵光狂舞,血流成河,火光冲天而起,巨大的爆炸推倒华丽的宫殿…法兰茜斯卡已经打算在仙尼德岛会议中撕破脸皮,与松鼠党、其他勾结南方的术士、联手消除异己。” “而瑞达尼亚的皇家顾问菲丽芭,也将联合坚定的北方派,在大会中铲除所有叛徒。” 罗伊看了眼脸色苍白如纸的红发女术士,她鼻梁间的雀斑在颤抖,“特莉丝,相信我,菲丽芭很快将邀请你以及凯拉加入计划。” 特莉丝抿紧嘴唇,一旦让这些南方间谍得逞,北方必然再度遭受战争的祸害,她——会毫不犹豫地接受菲丽芭的邀请。 罗伊又转向叶奈法, “因为四分之一精灵血统,你会被菲丽芭当成叛徒。” 女术士瞬间身体一僵,而杰洛特悄然握住她冰冷的手。 “山谷雏菊,长得清丽绝伦,却如此铁石心肠。可她怎么敢?她怎么能对协会的同僚出手?” 丽塔·尼德仍然难以置信地摇头, 兰伯特摸了摸发际线,嘴角咧开一抹讽刺的弧度, “想想吧,最近几年,法兰茜斯卡为了光复精灵王国,派出多少松鼠党同胞跳进火坑送死,还有什么事情干不出来!?” “结果呢?”珊瑚玫瑰红的指甲轻轻敲了下桌子,发出“当”的一声,驱散了压在所有人心头的阴霾,“你看到那个吃里爬外的术士成功了吗?” 罗伊说,“幻象告诉我,经此一役,无论是北方派、南方派,还是中立派的术士都死伤过半,北方术士协会在这次冲突后彻底解散,尼弗迦德趁机发动了第二次入侵战争。” “所以,各位,这场会议咱们不单要从法兰茜斯卡口中问出狂猎的下落,还得仔细想想该继续保持中立、还是站北方诸国那一边?” “兄弟会,究竟要不要出手干涉仙尼德岛的动乱?应该由大家共同做出这个决定。” ahzww.org 罗伊以前打算惩戒狂猎的同时帮助精灵远离战乱,找一块更适合他们生存的土地,但法兰茜斯卡三番五次拒绝见面,他再没兴趣当舔狗。 “小鬼,你忘了吗,你在四年前辛特拉之战中杀了大量尼弗迦德人,已经选边站好。”奥克斯平静地表明了自己的看法。 罗伊沉默了。 “那次出手是为了保护希里和小艾蕾妮。”艾斯卡尔晃了晃白的发光的脑袋,粗声粗气地说,“我认为这次不该多管闲事——问出狂猎的下落即可,最多再确保叶奈法、珊瑚、特莉丝、以及跟她们关系良好的玛格丽塔、凯拉·梅兹等人不受伤害。” “我们的敌人只有狂猎。” 狼派的维瑟米尔、兰伯特,蛇派的瑟瑞特、雷索、伊瓦尔·邪眼,猫派的凯亚恩、猫鹫和艾登,附和着点头,学徒中的清醒派卡尔和身边一帮小跟班也面露认同。 这几年猎魔人兄弟会几乎从不过问战争和政治,发展得顺风顺水。 叶奈法挽着杰洛特的胳膊不发一言。 她原本心向北方,偏偏菲丽芭视其为叛徒——她讨厌热脸去贴冷屁股。 “可我、”特莉丝激动地晃了晃红棕色的秀发,矢车菊色的大眼睛恳切地环顾众人,“我没办法坐视北方的同僚们被那群南方叛徒杀害!” “我必须控制住南方的叛徒,挫败他们的阴谋!” “各位老师,”阿卡姆和身边的劳埃德突然起身,稚嫩的小脸上满是坚定,嗓音清澈有力, “我们生长在北方,有义务和责任,为家乡的和平贡献力量!” “小鬼头,这不是你们目前能插嘴的场合。”雷索胡萝卜粗的食指“咚咚”两声,分别弹了他俩脑门一下,“乖乖旁听!” 话虽如此,锃亮光头下那张古板扑克脸上颇为动容。 这还是特莉丝加入兄弟会后,第一次提出请求。 猎魔人们不得不重视。 “我讨厌毁灭和破坏。”恪守骑士之道的柯恩在阿卡姆拼命挤眉弄眼下突然开口了,硬朗的脸颊在屋外夕阳照耀下,闪烁着温暖的光芒, “仙尼德岛的冲突将为尼弗迦德再度北进扫清障碍…届时黑甲军又将大肆破坏我们的家园、故土!” “既然提前知道这事,我没办法不管不问!” 柯恩握紧脖子间的狮鹫派护符, “哪怕不直接参与战争,我们也该尝试改变仙尼德岛会议的结果,阻止北方派术士的覆灭!” “只要不深度参与,那也不算违背原则。” “就当是成全特莉丝,还有我!” 猎魔人们陷入沉默,但原本漠视的态度发生转变。 “伙计,我理解你的正义感…”兰伯特双手环胸,琥珀色瞳孔射出羡慕之色,“但别忘了,蒂莎娅校长只允许罗伊和杰洛特陪同两位女士进入洛夏宫…这意味着他们俩要面对至少二十多位北方协会的叛徒,为数不少的饥渴女术士,大量松鼠党,他俩恐怕会被直接榨干。” “榨干?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就不能正经一点?!” 珊瑚和叶奈法目露冷光,周身鼓动出骇人的魔力。 兰伯特脖子间的吊坠疯狂震动起来,力度几乎要把他勒死! 艾登赶紧一把搂住这个臭嘴兄弟的肩膀,才让他双眼翻白地脱离苦海, “那不如我来带柯恩进入会议?”特莉丝感激地看向旗帜鲜明的狮鹫派, “三个不够,站在对面的是一群北方最强大的术士。” 雷索和身边伊瓦尔交换一个眼神,见他点头,索性朗声道, “这么办,我和其他兄弟,还有这群小鬼…先赶到仙尼德岛上蛰伏起来,准备支援。” 特莉丝双手交叉在小腹前,脸色泛红地向众人屈膝行礼。 瑟瑞特看向罗伊, “不过照我说,既然决定干涉会议,不如玩把大的,让那群‘新盟友’出手。” 众人眼皮一跳,眼前纷纷浮现出一群巨大蝙蝠的形象。 自从罗伊将暗影长者送回老家,北境的高吸便归他辖制,无论以前如何桀骜不驯,面对拥有暗影长者血脉印记的猎魔人,都温驯得犹如小绵羊,对他言听计从。 因此,向来离群索居的雷吉斯才无奈被召唤过来充当新一代猎魔人的陪练。 “三百二十八位高阶吸血鬼,足以毁灭一个国家。” 伊瓦尔·邪眼惊叹地看向蛇派后辈, “确切地说,是一百一十三位,剩下的一大半尚在悠久的沉睡之中,强行唤醒他们要付出一定的代价,也没必要。” “召唤高阶吸血鬼可是个极其耗费魔力和体力的活儿。” 罗伊起身,走到窗户前,挽起衣袖,露出手臂上一片殷红的血脉印记。 轻轻摩挲。 空气中魔力开始沸腾,众人脖子间的猎魔人徽章此起彼伏地震动。 刺目的血光骤然亮了起来,就像编织开一片红色的薄雾。 “但瑟瑞特说的对,只有压倒性的力量才能安全、迅速、彻底地解决仙尼德岛的麻烦。” 话音落下,众人瞪大了眼睛望向窗外,远处天际线璀璨如金的晚霞之中,忽然浮现出一大片漆黑如墨的乌云,猩红的闪电在其中游弋。 宛如末日降临,天空裂开深渊巨口。 滚滚乌云飞速飘来,笼罩住高文之家周围的赤杨林。 噗呲噗嗤! 一阵呼啸狂风刮过,乌云鼓荡,滂沱黑雨落于庭院之中,诡异地凝聚成一道道瘦高、阴冷,散发恐怖而压抑气息的人影。 天空中的血色照出一张张苍白的脸,和猩红的眼。 他们,恭敬地向着会议室抚胸行礼。 “我们新盟友已经做好准备,到时候一锤定音!” 第三章 严冬将至 遥远的异世。 艾恩·艾尔王国首都提尔纳丽雅。 悬在河上绿纱一样随风飘舞的柳絮之后,耸立着一座宫殿。 迥异于寻常的大理石、雪花石膏结构,这栋宫殿主体由细长的白色蕾丝搭建而成,飘渺、轻巧、精致,宛如悬浮在半空的海市蜃楼。 微风吹来,柳絮轻抚,薄雾游弋、河面泛起涟漪, 宫殿彷佛随时将要乘风而起。 yawenku.com …… 穿过盘绕常春藤的吊桥、镂空的喷泉、马赛克瓷砖雕像、镌刻藤蔓花纹的栏杆、回廊、穹顶、状似钟乳石的细塔。 宫殿中心一个装饰着彩色玻璃窗、镜子、浮雕和碎花挂毯、枝形吊灯的华丽房间里站着一个清瘦而高大的男人。 他一身黑色夹克,脚下踩着一双装着带扣的传统精灵高筒靴。 灰色的长发披散在他倾斜的肩膀上,顺着光滑的背脊滑落, 握住栏杆的双手洁白纤细,手指修长宛如女人。 但此刻,男人凝望窗外天鹅游过的湖面,烧熔铅水般的双眼里, 充斥着刻骨的沧桑。 “艾恩·萨维尼,艾瑞汀和卡兰希尔了?” 他转身看了一眼坐在低矮书桌前的金发精灵, 窗外投入的阳光将黑色夹克反射出不可思议的光辉,让他头部彷佛萦绕着一圈神圣的光环。 “奥伯伦陛下,叫我阿瓦拉克吧。” “他们俩刚结束漫长的任务,正在整理仪容仪表,等到精神饱满、心境平稳再前来觐见。。而我迫不及待为您带来一个好消息。” 精灵贤者温和一笑,露出一口洁白小巧、没有犬齿的牙齿。 “我们幸不辱命,勉强让白霜消停了下来,这个世界多了半年的平稳期。” “阿瓦拉克,”奥伯伦认真地看向他,语气缓慢地就像每一个字都得用尽全力,“我会记住你们为种族所做的贡献和牺牲。” “陛下言重了,这是应尽的责任。”阿瓦拉克话锋一转,“但很遗憾,安全只是暂时的。” “我不知道究竟是哪一环出现了问题,白霜的力量正在不断加强, 并以超出过去预料的速度穿过一道道宇宙裂隙, 向艾恩·希迪的世界和我们的世界逼近,尤其后者。” 奥伯伦脸色严肃, 做出洗耳恭听的姿势。 “最近六年,艾瑞汀率领的红骑士们彻底放弃劫掠,一门心思让领航员卡兰希尔穿梭时空,引走白霜——” 阿瓦拉克脸上掠过一道阴影,随意地挥了挥手——用精灵特有的方式,只有动作,不念咒语。 一张发光的幕布悬浮在两人面前,编织出一系列栩栩如生的场景—— 强烈的唿哨和隆隆的马蹄声炸响,一群骑士在混沌中飞驰,牛首状头盔随着疾风晃荡,鲜血般的红色斗篷在身后飘扬,宛如舒展的旗帜。 骑兵队前方不停出现一条条绽放微光的裂隙,他们不断进入又穿出,从一片黑暗奔赴另一处未知的界域。 从始至终,都有一条看不到尽头的白色绸带在红骑士们身后紧追不舍。死亡般如影随形,迅速又无法遏制,缠上他们钢环交扣而成的锈迹斑斑的盔甲、破烂的羽冠。 将他们全身覆盖上一层惨白晶莹的冰棱。 嗒嗒! 刺骨的寒意随着抬起的马蹄落下,快要破开投影的幕布,一圈圈锯齿状的惨白冻气涌出红骑士高大雄壮的身躯。 但骑手们眼神坚定,引着冰霜浪潮,一往无前地策马狂奔—— 终于在一次穿梭之后,摆脱了身后白色梦魇。 但漆黑的穹顶被无数次的穿梭切割得千疮百孔,宛如强行粘合在一起的镜面,遍布裂缝,随时可能破碎、坍塌。 隐隐有一头惨白的庞然大物,隐藏在裂隙之后,投来恶意的窥视。 “如您所见,红骑士们引走白霜,却又不得不制造更多裂隙,而裂隙越多,白霜聚集的速度也会越快,相当于饮鸩止渴。” 阿瓦拉克举起桌子上一只酒杯,晃荡其中盈盈酒水。 “就像用杯子来阻挡从天而落的雨水,当它被装满,水将溢出,降落到我们的世界,淹没、冻结、抹杀一切的生命。” 奥伯伦沉重地点头,优雅瘦削的脸颊上充斥着疲倦和无奈,越发显得苍老和颓废,“我记得大贤者伊丝琳妮的预言透露过,无论如何推延,白霜纪元终将到来。现在看来,这個过程被极大地加快了,至于原因,你调查出来了吗?” “您统领了艾恩·希尔一族六百年,应该很清楚,白霜从始至终都只对一个东西感兴趣。亘古以来,它就不知疲倦地追逐我们的族群,从一个世界到另一个世界,都是为了终结吞噬掉那段血脉。” “长者之血。”奥伯伦揉着鼻梁脱口而出,语气中腐朽的意味更重,神情无奈又充满厌倦。“可最近百年以来,艾恩·艾尔之中只多出一个领航员卡兰希尔,一份不完整的上古血脉,对白霜的吸引力有限,不至于让它提前这么久吧。” “我们有充足的理由相信,”阿瓦拉克捏紧了拳头,海水般的蓝眼睛里灼热一闪而逝,“变数来自于艾恩·希迪(猎魔人)的世界。” “毫无疑问,预言中白霜时代降临之际,让世界重生的‘雨燕’已经觉醒上古之血,并且觉醒程度极深,她拥有比劳拉·朵伦乃至我们这些通晓者还要强大百倍的能力。正是她的存在,才吸引白霜发疯一样地逼近。” “雨燕、Zireael(吉薇艾儿),你指的是我那被无耻的人类术士克雷格南骗走的女儿,”精灵王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温情和愧疚,“本该属于你的未婚妻劳拉·朵伦。” “确切地说是劳拉·朵伦的血脉后裔。” 阿瓦拉克脸上爱恨交织。 精灵近乎永恒的生命中,最大的烦恼就是性。 同类之间的爱很快就变得乏善可陈、失去新鲜感和刺激。 因此有的精灵对属于异族的人类产生了感觉,被他们吸引,哄骗、诱拐。 上古之血的继承者,劳拉·朵伦,正是其中名声最为响亮的代表人物,她同样也是让上古之血由艾恩艾尔族群之中流落到另一个世界的罪魁祸首。 希里的祖先。 阿瓦拉克长长一叹, “雨燕成熟了…而我最近这些年除了在对付白霜,也从未放松过对她的搜寻。” “我从海量历史文献中抽丝剥茧,终于找到了她的下落。” 精灵贤者再度制造出一片光幕,幕布中耸立着一棵金字塔型的血脉之树,最顶部书写着—— 劳拉·朵伦·爱普·希达哈尔,以及洛德的克雷格南。 由上至下途经数个世代,包括第六代的辛特拉雌狮子卡兰瑟,丈夫艾宾王子罗格纳; 第七代的辛特拉公主帕薇塔,以及刺猬头多尼(恩希尔·恩瑞斯); 最终,凝聚为底部的一个名字,辛特拉的幼狮—— 希瑞菈·菲欧娜·伊伦·雷安伦 华丽的房间里瞬间安静下来。 掌握狂猎一族权力的男人、最了解上古之血的贤者,凝视着这个名字,相对无言。 陷入漫长的回忆。 “我查到辛特拉之战后…卡兰瑟和她的外孙女,身怀纯粹上古之血的希里公主彻底失踪。” “那个世界中甚至传言她已经去逝了…但事实恰恰相反——卡兰希尔多次检测到上古之血的波动,在诺威格瑞、马里波、史凯利杰群岛,最为强烈的一次是几个月前,在南边维克瓦罗。” 阿瓦拉克语气一顿,豁然起身,眼种浮现出骇人的精光, “如此强烈,不亚于几百年前,族内的上古血脉之子将红骑士们传送到其他世界征战的波动。” “这足以证明,先祖的血脉幸存于世,且彻底复苏。” 阿瓦拉克看向奥伯伦, “过去几年,我要配合艾瑞汀全力引导白霜、无暇抽身。” “但现在,陛下,危机暂时解除,我恳求您派出最精锐的军队,跟我一同前往艾恩·希迪的世界,把族群中失落已久的上古血脉带回来。” “此举必须全力以赴,光派出众界之门转化幽灵骑士(狂猎)恐怕不够,人类中有强者明白上古之血的珍贵之处,与我们作对。” 阿拉瓦克恳切地说, “我希望由艾瑞汀和最强大的领航员卡兰希尔出手,让红骑士们实体化传送过去,逐地搜查。” 艾恩·艾尔一族数万年的历史中,红骑士是开拓位面的先锋,战斗力最强大的战士。 不仅掌握出众的武技和法术(人类的魔法学自精灵)。 在不断躲避宇宙灾难的过程中,少数成员甚至学会利用白霜之力。 严寒倾泻,一切归为死寂。 奥伯伦悄然捏紧了脖子间的金制颈环——统治者的象征,上古语里称之为“torc''h”。 沉思片刻后,他仿佛被戳中了痛点,脸色不正常地涨红, “等红骑士带回雨燕,然后呢?阿瓦拉克,你该不会跟艾瑞汀打着一样的主意,让我跟一个混血的女性繁衍后代,创造新一代的上古之血?” 希里乃是他不知道多少代的曾孙女。 阿瓦拉克摇头, “很遗憾,白霜迫在眉睫,仓促之间让她怀上您的孩子不太现实。” 奥伯伦松了口气。 “目前最大的可能,是让雨燕和卡兰希尔联手,协助我们艾恩·艾尔族通过‘众界之门’,搬离这个世界,也远离艾恩·希迪的世界。躲开即将到来的冰河纪元。” 奥伯伦意兴阑珊地叹了口气,从记忆开始,整个族群都畏白霜如虎,他已经感到厌倦。 “只要雨燕在我们手上,”阿瓦拉克看出了他的心思,笃定地说,“我们一族迟早能找出彻底解决白霜的办法!” “那就去吧,阿瓦拉克,”奥伯伦转过身,重新面对碧波万顷的湖面,抬头眺望天空中耀眼的太阳,“让荣誉重归艾恩艾尔,让她回到命运的正轨!” 第四章 仙尼德岛初见 岛上的会议比罗伊预想中规模更大,步骤更繁琐。 从苟斯·威伦通过跨海大桥抵达仙尼德岛德第一个白天,做好安排之后,他们便在岛屿最底层,坐落在东南山脚的洛夏宫里度过。 北方各地而来的与会代表于在此聚集,不止术士,更包括部分权势人物, 比如泰莫利亚的贵族,瑞达尼亚的政府官员,以及术士们的随从人员。 其间罗伊隐约看到了几张熟面孔——牛堡的环境生物学硕士生导师莱纳斯·皮特、泰莫利亚白蔷薇骑士团的骑士…但没来得及打声招呼,他、杰洛特、以及柯恩,就被三位女术士生拉硬拽着去挑选衣物、理发修面、了解晚宴的规矩。 即便已经知晓这场会议里注定要大动干戈,女术士们仍不允许陪同的猎魔人在任何方面给她们丢脸,反而要求在会议前段展现出足够的光鲜和体面,这算是一种漫长生命中养成的强迫症。 三人就像机器一样承受了半天的折磨,挨到暮色四合,才逃离洛夏宫,和一群盛装打扮的男女一起沿着向上的阶梯进入更高一层的艾瑞图萨宫。 整座宫殿中央的大厅呈扇形结构,足以容纳三百多人,异常地华丽优雅。 固定了照明魔法的枝状大烛台将宴会厅中每一个角落都照得纤毫毕现。 更妙的是,这些特殊的灯光衬得女人们精心修饰的脸,花样繁多的耳环、戒指、项链,衣裙外大片大片肌肤,都闪闪发光、引人注目,就好像在进行一场别开生面的选美大会。 罗伊只是随意看了几眼,就发现五、六个毫无印象的女人穿得很是清凉,仿佛身上每多一片不透明的丝绸布匹,都是对她们身材和美貌的侮辱。 这份“美景”看一眼就足以让普通男人面红耳赤、呼吸加重。 当然,罗伊不是普通男人,他保持着镇定,挽着珊瑚的手信步穿过大厅外围, 来到餐桌边。 他不停地观测, 却失望地发现,整个大厅上百名术士, 没有任何一位实力达到威戈佛特兹的地步。。 loubiqu.net 他已经很是低调,但强壮挺拔又修长的身材、清爽的黑色短发,英气勃勃的俊脸,年轻又夹杂着老练、独属于猎魔人的神秘气质,在所有男性参与者中如同黑夜中的火炬。 有个身材臃肿的男人嫉妒地朝他指指点点。 更有为数不少的女术士投来注目,大部分目光礼貌地一沾即逝,也有胆大者双颊染晕地朝他明送秋波、或者读他的心,若不是身边的女术士丽塔·尼德不好惹,她们大概会直接走来发出邀请。 罗伊以欣赏的眼光,一一看去。 “好看吗,看得那么入神?”珊瑚有些吃醋地插话了,蔚蓝的眸子深深地看向他,柔荑悄然使劲儿,尖尖的指甲陷入他的胳膊肉里。 “她们再漂亮,又跟我有什么关系?”罗伊面不改色地拉了拉勒紧脖子快要让他喘不过起来的领口——来自于时下最流行的束腰短外衣,简直能把人的骨头给勒断, 他银灰色的目光扫过女术士双水润的眸子,和花瓣般柔软的嘴唇, “晚会之中最美丽动人、优雅高贵的女士就陪在我身边…我只愿多看看你!” 按照丹德里恩大师传授的经验这么一说,再亲昵地抚了抚珊瑚肩膀边的火发。 女术士立刻转嗔为喜,贴心地将一一勺沾了柠檬汁的鱼子酱送进他的嘴里。 她早从叶奈法口中了解到杰洛特是個什么样的榆木脑袋,既矫情又纠结。 相比之下,年轻力胜,学习能力强,又贴心的罗伊,实在完美! “唔…生蚝、螃蟹、龙虾…餐桌上的食物还没高文之家丰富,也没个椅子歇歇脚。”罗伊感受着口腔中发酵的海盐味,打量周围又高又细的花窗,绘着各种人物、高度直达宫殿椭圆的穹顶。 这些窗户没有闭合,任由冰冷的夜风笔直地吹进来,壁厅上的挂毯、花环、旗帜随之晃动。 “这宴会厅四下漏风,她们穿这么少不觉得冷吗?” “晚会主要目的就是为了社交,没有椅子就是让你不断走动,找人打打招呼、攀谈几句,走动起来自然也就不会冷。” “反正来都来了,亲爱的,放松点,跟我来好好转转,法兰茜斯卡正跟巫师会的大人物待在一起,暂时见不到的。” …… 罗伊和珊瑚沿着大厅外围一边打趣闲聊,一边寻找熟悉的面孔。 不远处特莉丝和席儿、玛格丽塔手挽手贴耳聊天,而叶奈法出人意料地将杰洛特拖到宴会厅中央,挺胸抬头地四下环顾。 众目睽睽之下,传奇猎魔人白狼颇为不自在,表情尴尬得脚趾都能扣穿地板,如果不是天生一张苍白死人脸,他必然已经面红如血。 “叶奈法犯得着这么夸张?” “宣示主权有何不可?”珊瑚莞尔一笑,“杰洛特长相气质不差,认真捯饬一遍就是一个成熟沧桑的优质男,有的同僚就喜欢这款。当然,也有很多人对叶奈法伴侣这个身份感兴趣,没准想要冒险地尝尝鲜,撬墙角… “骄傲又脾气暴躁的叶在协会中树敌不少。而那帮臭男人啊,系不紧裤腰带。” 罗伊默不作声,他注意到一个穿着黑色薄绸衬衣,深红裙子一直开叉到臀部,身段浮凸有致的女术士娇笑着冲向叶奈法,与她热情拥抱、贴脸亲吻耳边的空气。 明明笑容如花,姿态亲热地好似姐妹,但两个女人间却弥漫开一股针锋相对地敌意。 “看吧,这不就有挑衅者上门。”珊瑚不屑一笑,“科德温的萨宾娜,毫无廉耻之心的蕩妇!” 萨宾娜明明在跟叶奈法交谈,却不停地冲着杰洛特搔首弄姿,当面撩拨叶奈法的情郎,而且满脸娇羞酡红,好似找张桌子就能立即回归原始状态。 罗伊和珊瑚就这么安静地吃瓜,为了听得更清楚,珊瑚甚至施展了一个排除噪音干扰的小法术。 结果令两人难以置信。 “杰洛特的表现堪称完美!” 除了一开始行了个吻手礼,他全程忠犬一样深情地注视叶奈法,萨宾娜自讨没趣只能离开。 大厅中有些看热闹的年轻术士鼓了几下掌。 “毫无疑问,这段时间,叶把杰洛特调叫得很好。我敢打赌,厚颜无耻的读心者只能从他身上读到一片爱意!”珊瑚意味深长地说着,抓着一撮红发拍了拍罗伊的脸颊, 后者心头一跳。 休想跟我搞什么乱七八糟的调叫! 突然间,一道问候打断他的思绪。 “罗伊大师,好久不见,近来还好吗?”莱纳斯·皮特端着一杯伏特加从餐桌另一头走了过来,他仍然穿着别一根圆形的黄铜胸针的黑色夹克,另一只手抬了抬鼻梁上厚厚的眼镜,清瘦的脸颊露出真诚的笑容, “好得难以置信,对了,”猎魔人跟老友枯槁的手掌重重一握,“莱纳斯…这位是丽塔·尼德…我的女朋友,一个术士。” 学者冲珊瑚随意地笑了笑,深度近视和对学术的痴迷让他直接无视眼前惊人的美貌, 罗伊见状续道, “一直没机会跟你说,感谢你对那群孩子的帮助。没有你,一群孤儿不可能进入奥森弗特学院。” “全靠他们自己的勤奋和努力,我至多算是锦上添花。”莱纳斯谦虚地摇头,“而且其中的亚欧和奥尔菲天分不俗,我擅作主张把他们雇到珍稀动物园,你介意吗,只是占用他们的休息日?” “感激不尽,那是他们的造化!”罗伊欣慰地说,转而问道,“话说回来,今天不是北方术士峰会,您一位牛堡学者怎么来凑这个热闹?” 莱纳斯转头看了眼远处,一个紫色紧身上衣文质彬彬的男术士, “我跟多瑞加雷阁下一起来。”莱纳斯·皮特眯起高度近视的眼睛,清了清嗓子,“这场会议作为近几年来北方最为隆重的术士大会,怎么能缺少濒危动物保护者。” 他的目光充满斗志,伸出了五根手指, “明天,我们将当着全体术士的面,提出五项关于动物保护的措施。我相信,掌握混沌能量的人都是有识之士,她们必定能理解我们的良苦用心!” 罗伊神情呆了一下, 而丽塔轻笑了一声,涂成珊瑚色的红唇间露出一排贝齿, “尊敬的莱纳斯阁下,我无比佩服你高尚的情操,以及你为自然平衡做贡献的愿望,但你的想法从根子上就是错误的——我百分百确定大部分术士对动物保护没有半点兴趣…” 珊瑚骄傲地扬起下巴,伸出食指点了点对面不远处正在偷看自家男人的萨宾娜和一位白裙红发的女术士, “你看到那两个婊子的高跟鞋了吗?一双是鬣蜥皮,一双是珍珠鱼皮…对她们而言,珍稀动物不过是装饰身份和美貌的资源。” 莱纳斯·皮特顿时朝两个可恶的女人怒目而视,但当他一低头看到珊瑚脚下的有角飞龙皮高跟鞋,又浑身发抖地说不出话来。 两个女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窃窃私语起来, “看吧,那个老女人又开始编排我们了。”萨宾娜舔了舔嘴唇,“当着她小姘头的面。这么一个年轻、英俊、健康的男性,比杰洛特更富魅力,最重要的是,正在跟丽塔交往。马蒂,我从没这么心动过。” “那个毫无廉耻之心,老牛吃嫩草的丽塔,”旁边的红发女术士说,“肯定是对小猎魔人施了迷魂咒才让他神魂颠倒,表现得这么亲密、顺从。” “猎魔人不会被魔法迷惑的。”萨宾娜摇头, “那难不成,他对女术士情有独钟?”红发女人挺了挺茁壮的胸脯,压低声音说,“你觉得我俩有没有机会?” “你胆子真大,还想抢走丽塔·尼德的男人,不怕被她冻成冰棍?” “那要是他主动送上门发出邀请呢?”红发女术士隐蔽地朝着罗伊抛起了媚眼, “这样的话,我会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萨宾娜漆黑的眸子闪烁起饥饿母狮般充满侵略性的光芒,“就算是在树林里我也愿意。” “换成是我,”红发女术士激情澎拜地憧憬道,“哪怕是躺在火堆里都没关系。” …… 协会的女术士都这么奔放热情、百无禁忌? 不远处的罗伊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强行把注意力转回牛堡学者身上, “如你所见,莱纳斯先生,女术士们对动物保护主意没啥兴趣…你和多瑞加雷阁下注定败兴而归。” “不试试又怎么知道?”学者毫不退缩。 “好吧,”罗伊突然神秘地搂住学者的胳膊,窃窃私语道,“待会儿你不要乱跑,注意安全……” 这场大会将变得极其危险,罗伊可不想见到老好人遭遇任何意外。 …… 就在另一边,一头白发,气质高贵的女人注意到熟人,眼前一亮,飞快地靠了过来。 第五章 法兰茜丝卡 相比于几年前,泰莫利亚的公主身上发生了不小的变化,洁白的祭司长袍下,玲珑有致的娇躯多了几分成熟的丰韵,将绣袍撑得高高鼓起。 从前随性地披在两肩的秀发,束成一捆贴着背脊滑落。 狭长而锐利的眼眸、高挺的鼻梁、棱角分明的嘴唇,线条更为柔和, 充满亲和力。 尽管她不施粉黛,容貌却丝毫不逊于女术士们,反而散发出另一种别样的魅力。 “晚上好啊,罗伊‘大师’。”雅妲笑盈盈地朝着猎魔人伸出了右手,眼睛里闪烁着喜色,罗伊鞠了一躬,亲吻对方抬起的手背, “雅妲殿下,几年不见, 你的风采更胜往昔。” 他已经麻木了,这场会议与记忆产生巨大出入。 之前的莱纳斯·皮特,以及这位殿下,都是不该出现的人。 雅妲看向他身边的女伴, “不介绍介绍,这位美丽的女士是谁?” 罗伊动动嘴唇,珊瑚不待他说完便勾住他的胳膊,理了理他的衣领,就像一个温柔贴心的妻子,却又悄悄挺了挺胸脯。 “你们俩,看起来真是般配啊。” 雅妲神态微不可察地一僵,眼中的神采突然黯淡了下去,拿起餐桌边一杯苦艾酒,轻抿一口, “差点忘了, 给你介绍个熟人。” 她转身招了招手, 另一位灰色便装, 身材挺拔如松, 满头金发的男人越过人群,满脸惊喜地迎了上来, “哈哈,罗一…呆师!” 满嘴食物将男人的腮帮子挤得像松鼠,散发出一股新鲜三文鱼的味道,罗伊犹豫地伸手握住他沾着芥末的脏手, “格里姆·西古德,你为什么在这儿?” “忘了吗,当初是你建议我去维吉玛投奔雅妲殿下!”格里姆囫囵吞枣地咽下鱼肉,拍着胸膛顺了顺气,眉飞色舞地说,“我现在正在接受湖中女士的考验,保护她麾下美德教会的大祭司!” “以骑士的名誉发誓,等我通过所有试炼拿到五德骑士的称号,我请你喝维吉玛冠军、不醉不归!” “阁下勇气可嘉啊,那我恭候大驾!” 罗伊又和随时都在起誓的格里姆寒暄了两句,看向雅妲,“殿下这次来——” 公主居然俏皮地撅了撅闪闪发光的嘴唇, “你已经有数年没回维吉玛,我特地代表湖中女士来活捉你这个不负责任的湖畔骑士!” 罗伊表情一僵, 雅妲见状捂着红唇快活地笑了笑,不无炫耀地说, “说正经的,在维吉玛湖区,咱们美德教会的规模已经超过了永恒之火,薇薇安女士如今正忙着庇佑信徒、回应他们的祈祷、展现神迹,才没闲工夫见你。” “我来这儿的原因嘛,你也不算是外人,”雅妲领着三人走到宴会厅偏僻的角落,小心翼翼地五指勾勒,湖中女士赐予她的魔力瞬间隔绝外界的声音, “皇家顾问凯拉·梅兹把会议的‘隐藏节目’透露给了我…刺杀我父亲的罪魁祸首,以及泰莫利亚皇家顾问中的叛徒就在艾瑞图萨宫里。我要配合北方的盟友把她抓捕归案。” 雅妲语气一顿,狭长的眸子里绽放出骇人的精光, “就现在,艾瑞图萨宫里正藏着一批白蔷薇骑士,只等夜深人静,凯拉和菲丽芭发出信号,就立即动手!” 罗伊有些闷热地解开了衬衣最上面的一粒纽扣,泰莫利亚的军队居然也来趟这趟浑水,可惜派不上用场了。 “罗伊,我知道你身手高超,但这个局面不是你们掺和了的,”雅妲还以为猎魔人被这个事实震住了,关切地说,“再过一会儿,伱们就老老实实回寝室待着,明天太阳升起再出来,那时候大清洗差不多结束,一切都尘埃落定。” 罗伊还琢磨着要不要向她透露自家上百位盟友正在赶来的路上,一個矮小苗条、披着绿色薄莎上衣、留着亮稻草色长直发的女术士往这边招呼了一声, “凯拉来了,”雅妲豁达挥了挥手,“我得去跟她打声招呼,再会了,两位。” 她再次朝着猎魔人举起苦艾酒,一饮而尽,苍白的脸颊染上一抹酡红。 她干净利落地擦去嘴角酒渍, “多保重,罗伊,有空一定要回维吉玛。” 白发飘扬间,芳踪隐入人群。 …… “你以前和雅妲公主有过一段?”珊瑚温柔地笑着,观察男人的表情, “怎么可能,我只是帮她解除了吸血妖鸟的诅咒。”罗伊摇头,压下心头的异样强调道,“我们,只是普通朋友。” “这位雅妲殿下的日子恐怕并不像表面上那么光鲜。”珊瑚笑了笑,意味深长地说,“有传闻,不久前弗尔泰斯特的情妇为他生下了一个儿子。如果以后让私生子继承王位,雅妲又将何去何从?” “和其他国家的王子联姻?” 罗伊沉默着片刻,摇头,语气笃定, “雅妲如今是美德教会的大祭司,一个货真价实的‘女强人’,受湖中女士庇佑,国王也不能强迫她。” 是的,历史已经改变,这个生世悲惨的女孩儿再也用不着嫁给瑞达尼亚的王子——小光头、铁石心肠的拉多维德五世。 …… 大厅里突然出现一阵小小的骚动。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去。 “巫师会的高层到了。”珊瑚收敛了笑容。 术士们很自然地让开路,向那几个从最上层加斯唐宫下来的人鞠躬行礼。 走在最前方的是一个衣着简朴、精神饱满的中年男人, “埃勒的格哈特,又名亨·格迪米狄斯,是协会中已知年龄最大的长者,目前已经五百多岁。”珊瑚贴着猎魔人的耳朵解释,“他的老师乃是乔弗利·蒙克,将迪精装入封印瓶的,历史上最为强大的人类法师。” 罗伊精神一震,银灰色瞳孔闪过一连串数据。 这老家伙法力深厚、掌握数百种法术、包括好几种闻所未闻的禁咒、与威戈佛特兹相比叶不遑多让。 可他没有威戈传承自德鲁伊的好身手,患有心脏病等多种疾病,健康状况十分堪忧。 “但别担心,这位长者绝不可能背叛北方。” 一个黑色秀发,身材高挑的女人走在他身边。 “蒂莎娅,艾瑞图萨校长。” “就是她提出那条残酷的铁律,艾瑞图萨的所有学生都必须魔法结扎吧?”罗伊问, “嗯,但她恪守中立,是个纯粹的魔法学者,”珊瑚略微钦佩地说,“绝对不会帮助南方。” 罗伊颔首,他记忆中,这位校长出于中立原则,释放了仙尼德岛会议中被反魔法镣铐锁上的叛徒,这才导致政治立场截然相反的两派自相残杀,北方协会毁于一旦。 事后,出于绝望和自责,蒂莎娅选择自我了断。 但,罗伊悄然捏紧拳头,这一次,她的命运将被改写。 两人身后涌入一个矮胖丑陋,眼睛狡黠的中年男子,巫师会成员之一,阿尔托·特拉诺瓦。 罗伊记得他是叛徒之一。 一个空谷幽兰般的美人在最末尾走进大厅。 暗金色的长发、灰绿色的衣裙随着脚步轻轻晃动,沙沙作响。 精灵式的腮红在灯光下闪闪发光。 有别于这热闹的大厅,她清澈的大眼睛异乎寻常地平静,让人联想到刚出生的小鹿、微风轻拂的森林。 …… 法兰茜丝卡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之中的年轻猎魔人。 出乎罗伊的预料。 这次精灵女士没有逃避,反而在阿尔托·特拉诺瓦暧昧不明、以及菲丽芭审视的眼神中,主动朝着罗伊靠了过去,用神秘莫测的蓝色双眸扫了他一眼,声音清冷得好似在对空气自言自语。 “别带其他人。” 她径直走向大厅北方偏僻无人的走廊。 罗伊给了珊瑚一个按计划行动的眼神,独自跟了上去。 …… “Enid an Gleanna(艾妮德·安·葛琳娜),松鼠党领袖,忍辱负重的艾恩·希迪女王,终于见面了。”猎魔人平静地注视着五米以外,黯淡灯光下那张精致清纯得令人窒息的脸庞,秀挺的鼻子、湿润的红唇、大得失真的眼睛,堪称造物主的奇迹,“你知道吗,我等这一天,等了很久。” “Dh''oine(人类),蝮蛇学派的罗伊,收起虚伪的客套吧,我们节约时间,直入正题。”法兰茜丝卡纤手划过空气,无形的魔法屏障在空气中闪烁,将他们与外界隔绝,“告诉我,你究竟从什么地方知晓这么多秘密。” “我和松鼠党的关系,我和恩希尔的交易。” 罗伊笑了笑, “事实上,我有部分精灵血统,并非纯正的人类,你大可不必如此敌视我。另外,猎魔人向来讲究公平公正,你看这样如何,我们轮流提问。为表诚意,我先来回答你的问题。” “你们的组织前后两次,杀了我数百位同胞,还跟我提所谓的公平公正?” 法兰茜嗓音清脆婉转,依旧沉静, “你指的是在诺威格瑞,在艾尔兰德北部?我就想问问,是谁先动的手?”罗伊不屑一笑,目光转冷,“难道被人袭击,还不能正当防卫,而是伸长脖子任由你们宰割?” 女人沉默地攥紧胸前的护符,湖水般平静的气势突然弱了下去。 罗伊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颔首。 “既然你无话可说,那就按照我的规矩来如何?你刚才问题的答案是威戈佛特兹——我从这位中间人身上获取了有关阁下的一切信息,比如你派出松鼠党袭击北方,以获得尼弗迦德皇帝的信任和承诺,让他在第二次战争爆发后帮你夺取百花谷的所有权,帮你重新建立精灵王国。” “挑拨离间的伎俩太过低劣。他不可能出卖我!” 女人突然拧紧纤细的眉毛,歪着脑袋看向他,明眸中闪过一丝愤怒,就好像听到某个亲朋好友遭受污蔑和羞辱, “你说的没错,他没有主动出卖。但他留下的遗产之中存有大量的证据,证明你和南方勾结。” “遗产?你的意思是威戈佛特兹死了?”女人轻摇嗪首,“就凭你,一个普普通通的猎魔人?” siluke.com 罗伊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唏嘘道,“当时的我并非威戈的对手,但他狼子野心太过膨胀,冒犯了神明,最终惨遭宇宙极光湮灭,连渣都没有剩下!如果不是死了,他怎么可能放弃协会里的权力?” 女人一时之间有些难以接受,柳眉微蹙,目光转动间,陷入思索。 罗伊静候片刻, “轮到我了。女士,希望你务必坦诚而详尽地回答问题,否则,谈话很难继续。” …… 第六章 选择 罗伊脑海中转过无数念头,若是直接询问狂猎世界的空间坐标太过突兀。他决定先弄清楚另一个一直以来藏在心底里的疑惑。 “我对你们与人类的斗争、政治、阴谋诡计毫无兴趣。我就想知道,艾恩·希迪一族,与另一个世界的艾恩·艾尔关系如何?友善亲密、形同陌路、亦或者敌对?” “我确定威戈佛特兹不知道这个秘密。” 女术士微笑,眼神却毫无波动, “现在轮到我提问,你只需要说出答案。”罗伊强调。 她沉默了两秒, 依照约定回答。 “很复杂,既然你这么问,肯定知晓两个种族的渊源,我也就不再赘言。我有记忆以来,因为理念的分歧,两个族群的领袖基本毫无联系, 只有双方的艾恩·萨维尼, 亦为人类口中通晓者、精灵贤者之间还在利用远程魔法通讯维持少得可怜的联系。” 罗伊颔首, 有联系就能顺藤摸瓜。 “理念分歧?” “艾恩·艾尔不事耕种,却喜欢掠夺其他文明的资源和精华来供养自己…而我们艾恩·希迪一族讨厌无休止的侵略和战争,我们愿意与其他种族和平共处,更享受用天生的聪明才智,改造这個世界,让它变成一个完美的家园。” 罗伊好似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直直看向女人, “喜欢和平,所以,你吩咐松鼠党滥杀无辜?” “你居然愚昧至此!?”法兰茜丝卡失望地摇了摇头,暗金长发优雅地拂过娇嫩如少女的侧脸, “你可知道,五百多年前,我们艾恩·希迪才是这片大陆的主人,可狡猾的人类在初次登陆之后, 假意与我们交好, 在我们的帮助下生存发展并学会了魔法, 然后仗着野兽一样可怕的生育能力,不断繁衍壮大。” ahzww.org 法兰茜丝卡嘴角浮现一抹讽刺的笑, “到最后,人类竟然忘恩负义地向恩人举起了屠刀,将矮人逼退到玛哈坎山中的洞穴,侵占精灵建立的城市和文化瑰宝,把我们赶进蛮荒贫瘠的蓝山!” “我们不过是在回报人类几百年前的暴行,夺回从前的家园!” 她伸出修长白皙的左手,握拳、沉声总结, “艾恩·希迪讨厌战争,但不是懦夫、软骨头!我们在以血还血,以牙还牙!” …… 你们精灵降临这个世界的时候,对原住民同样毫不客气。 罗伊心头转过这句话, “那么你现在还认为艾恩·艾尔征服掠夺的的理念是错误的吗?” “艾恩·希迪是反击者,而不是侵略者。”法兰茜丝卡清纯的俏脸上弥漫着淡淡的白光,“但我们所求只是一块让艾恩·希迪繁衍壮大的土地——百花谷,在那之后,所有行动都将停止——我们永远不会侵略别的国家。否则,和恶心的人类有何区别?” 罗伊用异样的眼光注视这位精灵女王…莫名奇妙的骨气啊。 但他对松鼠党精灵的看法稍微改观。 …… “我毫无保留地回答了你,现在轮到我提问。”精灵女人投去审视的目光, “几年前, 逃回蓝山的爱佛琳向我传达了一个口信,声称你能帮助我们找到一块繁衍生息的土地,使我的同胞不再流血牺牲。” “你怎么能大言不惭地说出这种话,连尼弗迦德皇帝也没有这么大的口气。” “你明明和松鼠党摩擦不断,为什么以德报怨?是因为伱体内流淌着精灵的血脉,还是说因为爱佛琳?” “有这方面的原因。爱佛琳就像我的姐姐一样,曾经带给我一段美好的回忆。我不愿意看她对北方的无辜百姓举起屠刀,内心因此饱受煎熬、最后不明不白地离开。” 罗伊脸色坦然,态度诚恳, “我这么做也并非完全出于免费,我想和阁下来一场各取所需的交易。我帮你们取得一块土地,你——” “在北境,猎魔人什么时候拥有这么大的权力,授予精灵一块领土?”法兰茜丝卡突然打断,目光又冷了下去,“我想我明白了,你这次来见我,是替某个北方的国王当说客,维兹米尔二世、弗尔泰斯特?” “别误会…我早就没兴趣帮国王跑腿。”罗伊却傲然一笑,“我指的领土,不在北方,也不在南边。” “难道是——别的世界?”精灵女王想到了什么,呼吸一滞,眯起了眼睛, “你猜到了,正是艾恩·艾尔的世界。我们离它只差一个坐标,但蓝山之中的通晓者肯定知道答案。把它找出来交给我,这就是我的条件之一。” 法兰茜丝卡认真地思考起来。 罗伊双手背在后腰处,绕着她缓缓踱步,欣赏她林间母鹿般纤细修长的身姿, “艾恩·希迪和艾恩·艾尔同出一源——由艾恩·伍多德分裂而来,经历漫长的分隔之后,为何不能重新合二为一。改变你们如今形同陌路的关系。” “艾恩·艾尔的世界幅员辽阔,原住民早被屠戮殆尽,剩下的地盘装下十个艾恩·希迪族都绰绰有余,也没有人类,跟你们勾心斗角。” “国王奥伯伦垂垂老矣,同时,他统帅的种族早就失去了大规模穿梭时空的上古之血,只剩红骑士还做着东山再起的白日梦…而你,年轻、充满活力,血脉同源,为何不降临过去,取而代之,到时候所谓的理念分歧也不再是问题。” 猎魔人的话语犹如恶魔的蛊惑。 从来没有任何艾恩·希迪提出过如此独特的论点,相隔一个世界的两支远古的精灵,为什么不能重新聚拢,生活在一片天空之下。 “你这简直是异想天开!” 法兰茜丝卡轻蔑迪一笑, “奥伯伦国王绝对不可能同意此事,我们和他们的分歧难以化解。而且两个世界相隔千万重,我又如何把同胞传送过去?” “奥伯伦、狂猎之中的顽固分子、以及传送的问题。”罗伊平静地说,话语却异常地有力,“我来解决!如果你同意,等到今晚的动荡落幕,我们可以从长计议。” “你拿什么来处理?” “上古之血!你以为我从什么地方知道两个种族的隐秘?” 法兰茜丝卡突然好像被针刺了一下,难以置信地盯着猎魔人,脸色变幻不定。 上古之血、时空之血,也是预言之血!可如此尊贵的血脉怎么会跟一个猎魔人扯上关系?! 她压下心头疑问,固执地摇头, “不,犯不着,我为什么要费尽千辛万苦跨越一个世界?” “眼下我有更好的选择。等到第二次北境战争爆发,恩希尔·恩瑞斯将兑现诺言,割让百花谷,到时候艾恩·希迪自然能获得属于自己的土地!” “我赞同你的说法…”罗伊顺着她的话说道,“恩希尔大帝还算是个言而有信的人。你们做出这么大的牺牲,理应得到报酬。” “但你有没有想过,在此之前呢?在你们夺回百花谷之前,还有多少艾恩·希迪会死在战斗中?” “这一次,尼弗迦德没有掌握先机,你们刺杀北方君王的行动又先后宣告失败了,黑甲军注定将遭遇前所未有强烈的抵抗,这意味着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 “而松鼠党是什么性质的军队?” 罗伊问法兰茜丝卡。 女人的肩膀颤动了一下, “体面点说,是先锋军、先头部队,但事实上,是炮灰。” “毋庸置疑,恩希尔会要求松鼠党前往战斗最激烈,死亡率最高的地方浴血奋战。” “那种地方就像绞肉场,松鼠党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按照传统,在死前享受一番欢愉。” “等到战争告一段落,他们还剩下多少呢?” “一半?十分之三,还是——十分之一?” 猎魔人的话就像锋利的刀子,一字一句扎在法兰茜丝卡的心坎儿上,让她心头滴血。 “但还没有结束。最后剩下的十分之一也将迎来厄运。恩希尔,必定让他们继续坚持骚扰北方,直到把他们耗尽,就像彻底燃烧掉一根根蜡烛,蜡炬成灰,被风一吹,什么都剩不下。” “当恩希尔收复北方以后,为了名声,必定会要求你这位他御封的精灵女王与松鼠党彻底断开联系;为了拉拢人心,他还会命令你把最后一批滥杀老弱妇孺、比黑甲军更遭北方人民痛苦的同胞交出去鞭尸…让他们成为替罪羊,成为平息民愤的,王权之下最后的祭品。” 罗伊的每一个字都源于未来的记忆。 精灵女士越是思忖,越觉得无从反驳,脸色苍白如纸。 “艾妮德·安·葛里娜,艾恩·希迪的女王…”罗伊平静地看向精灵女士,眼神中甚至带了一丝怜悯,“当你和恩希尔达成交易,从他手中接过百花谷,当那些幸运的精灵孩童呼吸着自由的空气,享受肥沃土地和森林,繁衍生息的时候,可有人替战死的松鼠党收敛残缺不全的尸骨、洗刷他们所承受的屈辱和骂名。” 法兰茜起卡无法回答。 “他们的灵魂,又会飘在哪片异国他乡的土地上?” 戳心的质问在走廊中回荡。 法兰茜丝卡抬起头凝视窗外深沉的夜色,珍珠般晶莹的泪水夺眶而出。 抱歉… 她心头说。 但那群死去的孩子听不到。 “选择恩希尔,现在还活着的松鼠党迟早被挫骨扬灰。” 罗伊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选择相信我…未来乃至于今天的牺牲都可以避免。” “今天?”女人清脆的的声音多了一丝无法遏制的颤抖, “你以为今晚的行动很隐秘!?”罗伊跺了跺脚下的地板,“北方国王的顾问们已经拉开了天罗地网,你和躲在地窖里的松鼠党,已经成为瓮中之鳖。” …… “猎魔人罗伊,你究竟是站在北方,还是南方?” 良久以后,法兰茜丝卡幽幽一叹,双眸带着深深地忧虑和纠结。 “偏向北方,但没兴趣过度干涉。现在,我只想和你和平友好地做一个交易,如果你愿意,再过五分钟,和我一起进入大厅,你当众承认自己尼弗迦德间谍的身份,并宣布与恩希尔彻底决裂。” “艾恩·希迪自此以后,将从政治的漩涡中解脱。” 这是特莉丝和柯恩的要求——把松鼠党从南方的势力中彻底剥离。 同时,把艾恩·希迪彻底绑上反狂猎的大船。 女人听完倒吸一口冷气,露出一个极端荒谬的神情。 “刚才阁下关于未来战争的看法,让人叹服。但现在你的表现却像一个狂妄自大的疯子。你凭什么让我放弃过去数年的心血和布置,终止行动,甚至出卖恩希尔,断掉唯一的退路?” “就凭一句上古之血,和一个还没开头的计划。” “你的底气来自何方?” “Enid,我向来喜欢用实力说话。等等看吧,你会明白的。” 猎魔人眼中闪过一道亮如白昼的光。 照亮走廊花窗外的夜空。 很远的地方,一群漆黑的蝙蝠扇动翅膀,悄然飞过跨海大桥,飞向法阵防卫之中的艾瑞图萨。 第七章 突变 菲丽芭躲在角落的红色帷幕后,目光透过缝隙观察那段光线昏暗的走廊——正在密谈的猎魔人和精灵女士在墙面上拉出两道长长的剪影。 “也许猎魔人组织已经和松鼠党的婊子联合,我们该马上动手!” “你过于敏感了。猎魔人向来恪守中立,从不插手政治。”维兹米尔二世的密探头子西吉斯蒙德·迪科斯彻摸了摸自己光溜溜的脑袋,配上白得发光的皮肤,和超过两百斤的庞大身躯,就像一头刚刚洗完澡的猪, “别忘了,他们曾经在诺威格瑞对松鼠党大开杀戒,两者之间嫌隙极深。合作的可能微乎其微。” “可他们聊得太久,还拉开保密结界。总不可能,猎魔人在里面赔礼道歉?” “背后嚼舌根可不是体面人的做法。” 叶奈法悄无声息地从藏红色的帘幕后头走出,紫罗兰色的双眸平静地望向两位维兹米尔王的宠臣。 她听到了! 菲丽芭花容失色, 脑海中转过大量的念头, 又仔细看了看对方的表情。 不,她早就知道今晚的隐藏节目! 迪科斯彻一个深呼吸, 胸前的赘肉几乎要把衬衣的纽扣崩开,而左手也悄然伸到了后腰处,但当他注意到紧随女术士步入的白发男子,又苦着脸松开手,在战斗专家面前卖弄武器无异于自杀。 “别紧张,二位。虽然我有四分之一精灵血统,但我不打算帮助松鼠党对付北方的同僚。”叶奈法紫罗兰色的眼眸射出讽刺的光芒,“菲丽芭女士,请松开你的小拇指,驱散魔力。别让不合时宜的法术破坏一场友好的交流。” 菲丽芭叹了口气,跟身边的胖子交换了一个眼神, “谁泄的密,凯拉·梅兹那个大嘴巴,还是特莉丝?”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仙尼德岛是魔法的圣殿, 不该因为政治立场的分歧而发生任何流血冲突!” 渡鸦般的黑发在脑后一甩, 叶奈法沉声道, “但你为了讨好北方诸王的莽撞计划却在制造一场大战…无数同僚会受伤, 连我们处身艾瑞图萨,这座屹立上千年的魔法学界的丰碑,也会受到牵连变成一片废墟。” “你在教我做事,叶娜?” 菲丽芭瞪了她一眼, “你一向是个聪明人,为什么看不清眼下的形势…”菲丽芭目光透过帘幕缝隙,扫过舞厅里熙熙攘攘的人群,“这里面超过一半是我忠诚的盟友,北方的捍卫者,包括你曾经的老情人戴斯摩。” “一旦发动起来,顷刻之间就能让所有叛徒沦为阶下囚…而你们只有,啧啧,三个术士,三個猎魔人。强弱对比如此鲜明,你有什么资格这么跟我说话?” 她吃吃笑着地伸手拂去叶奈法黑丝长裙胸口的灰尘,就像一位关心臣子的女王, yqxsw.org “摆在你们面前的只有两条路,加入我们的行动!或者立刻束手就擒, 等事情解决, 我会给你一个机会,在所有北方同僚面前自证清白。” 叶奈法微微扬起下巴无声地表态, 杰洛特就像得到某种命令,后退一步,腰肢一拧,右手握成沙包大的拳头。 “嘿,伙计,我知道你的身手很厉害,但再快能有魔法快?”密探头子胖脸上露出一抹警告的微笑,小眼睛被横肉淹没,“敢动手,小心这张用来取悦女人的俊脸被烧成一个蜂窝煤。” “你再多嘴一句,信不信我踢断伱一条腿?!” 迪科斯彻嘴角一抽。 叶奈法安抚地拍了拍杰洛特的肩膀, “我说过,我们并不支持南方。但我必须劝你一句,你们的行动该适可而止。” 菲丽芭脸色一沉, “你这么喜欢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批判别人,为什么不去劝大厅里的叛徒缴械投降?” “我正打算这么做。但过程恐怕不太友好——你们要是不想受罪,就老实待在我身边,听我指挥。” “叶娜,你早就放弃了评议会的资格,也不再担任皇家顾问。既无地位,亦无权力,什么给了你底气,在我面前大放厥词。” 菲丽芭嗤笑了一声,不屑地摇头, “高傲的瑞达尼亚皇家顾问女士,我一直想跟你说一句,你不会以为只有自己才有盟友吧?” 叶奈法心底涌起强烈的报复快感,转头看向窗外,几道肉眼难辨的漆黑身影鬼魅地划过夜空。 …… 大厅中脚步声连绵不绝,空气泛起涟漪,衣裙的丝绸面料沙沙作响,散发各种酒味儿的术士们摩肩接踵,有人咬着耳朵窃窃私语、有人在哈哈大笑。 埃勒的格哈特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脸颊窒息般发青,呼吸声粗重,一只手抚着剧烈起伏的胸膛。 人类毕竟并非长寿种的精灵,哪怕有魔法改造支撑,五百岁也已经来到了大限,不过几个小时的晚宴就让他精疲力竭。 蒂莎娅轻轻拍着他的后背,歉意地看向联袂而来的丽塔·尼德和特莉丝,“请见谅,格哈特阁下心脏不大好,没办法与你们聊太久。” “没关系,我们只是来奉上一个建议。” 特莉丝目光缓缓扫过玛格丽塔、蒂莎娅、埃勒的格哈特,三位协会中地位最高的中立派术士。 “等会儿,为免格哈特阁下心脏病突发,请把精通医术的玛蒂·索德格伦女士叫到近前,随时准备抢救。” 蒂莎娅想了想,依言而行, “珊瑚、特莉丝,感谢你们的关心。但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事,你们是不是知道什么内幕?”艾瑞图萨的校长压低嗓音问,“有人想破坏规矩在岛上动手?” 不,不是人。 珊瑚和特莉丝心头说了一句。 “等等,那是什么,海鸥吗?”格哈特突然看向窗外的夜空,“蒂莎娅,艾瑞图萨的防护法阵不是能隔绝所有蝙蝠、昆虫、飞鸟,几只海鸥怎么能靠近宫殿?” “不,我感觉得到,一切正常,法阵的运转没出任何问题…您是不是眼花了?” 艾瑞图萨校长看向窗外,声音戛然而止,表情陷入深深的困惑。 …… “我有种不详的预感——我们的计划已经走漏风声!”阿尔托·特拉诺瓦不安地转动脑袋,原地转圈,配上矮胖的身形,好似一头在草原上探头探脑的,放大百倍的土拨鼠。 “要不要叫出法兰茜丝卡,立即动手?” “现在动手风险太大。最好等到明天所有人进入加斯唐宫…反魔法结界生效,我们的松鼠党盟友才能大显身手。”泰莫利亚的皇家顾问费卡特机警地环目四顾,紧张得就像点了火的炸药, “风险大,也好过被抓起来。想想吧,一个巫师会高层,一个弗王的顾问,却当了恩希尔的间谍,一旦计划失败会有什么样的下场?等待我们的将是崔托格的绞刑架。” “小声点!左边的柱子下面,三色瞳孔的变种人在偷偷观察我们,他究竟想干嘛?” “别管那家伙,众目睽睽之下他还能做出什么离谱的事情?等等,这是…什么声音,你听到了吗?” 噗通—— 嘶嘶—— 大厅外侧传来一道诡异的撞击声以及尖锐的叫声。 两个叛徒看向窗外。 同一时间,正在宴会厅里开怀畅饮、打昆特、聊天、热吻…以各种形式消遣的术士里,也有零星几人注意到这个声音。 “外面有东西在飞!” 一个穿着宽松长袍瘦得像竹竿儿的男人倚着窗户打了个酒嗝儿,然后被吓了一大跳,一个稀奇古怪的东西飞入眼帘——黑色绒毛、薄膜状的翅膀、猩红的双眼、以及血盆大口中的尖牙。 “是蝙蝠!”来自希达里斯的自然主义者多瑞加雷放下手中红酒杯,赞叹道,“我前几年怎么没发现,仙尼德岛还藏着这种前所未见的珍稀品种!” 莱纳斯·皮特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目光火热地说,“要不阁下来个法术帮我抓几只带回牛堡养养?!” “两位爱好独特,嗝儿…这蝙蝠比人脑袋还大,没准尖牙上面沾有剧毒。”窗户边的消瘦法师摇头,忽然脸色变得古怪, “见鬼,怎么越来越多,这不正常!小心,大家小心!” 夜色中飞出一连串妖艳的红光,密密麻麻的阴影在黑暗中脉动。 大海声声咆哮,浪花在仙尼德岛的墙壁上撞得粉碎。 而灯火辉煌的艾瑞图萨宫突然变得晦暗不明。 成千上万的蝙蝠趁着夜色集结成群,挡住了天空中投下的皎洁月光,覆盖住宫墙上光芒闪烁的五彩玻璃窗,好似为圆盘状的艾瑞图宫披上一条厚厚的黑色围巾。 它们来得如此悄无声息,又没有泄露出一星半点的魔力波动,直到近在咫尺,术士们才有所察觉。 但太迟了! 滋滋! 超声波有若重锤荡过夜空。 尖叫从四面八方炸开,地狱和深渊的破坏魔力汹涌而出,一扇扇精美的花窗噼里啪啦地破碎,缠绕在宫墙上的常春藤和葡萄藤根根断裂,玻璃渣和藤蔓坠落满地。 地震般的波动从宫殿门口的农神与宁芙雕像处传往大厅。 天花板上水晶吊灯剧烈晃动,魔法烛台上的火苗忽明忽暗,映出一张张苍白痛苦的脸庞。 来不及准备的术士一瞬间中了招,喝醉了酒似地东摇西晃原地栽倒。 “马蒂,快救救格哈特,他心脏病发作,快不行了!”蒂莎娅在混乱之中声嘶力竭地大喊。 天赐良机啊! 费卡特和阿尔托逛了逛眩晕的脑袋,见四周无人注意,双手舞动,掌心冒出强烈得令人窒息的混沌能量! 砰! 早盯着这两个叛徒的狮鹫派柯恩甩出一记阿尔德,击散了酝酿中的魔法,然后犹如草丛中扑出的猎豹猛然向前一跳,一记上勾拳打中阿尔托的下巴,矮子的脑袋猛地往后一扬,无力地飞出两米倒在一个同僚大腿上,鼻子嘴巴喷出鲜血。 “猎魔人杀人了!” 费卡特大呼小叫地丢出了一记火球,灼人的烈焰呼啸夺目,却扑了个空,飞出五米点燃宫殿墙壁之上一条绣着帆船的挂毯,他来不及第二记魔法,一个拳头在瞳孔中越放越大。 噗嗤! 费卡特眼冒金星,云里雾里地失去了意识。 下一秒,黑漆漆的蝙蝠群悍然飞入了大厅。 少数几个反应迅速的法师勉强做出了反击,朝它们丢出了五光十色的射线和能量球,却好似击中空气,一穿而过,迅速淡化、湮灭为虚无。 仓促之间,巫师们来不及释放大规模的法术,更害怕波及身边的同僚。 所以蝠群的扩散无可阻挡,眨眼笼罩在所有人的头顶——磅礴的黑云迎头砸落。 大厅里闪过几道刺目的火焰,响动在惊呼的深渊中徘徊、魔法灵光幻灭,沉重的撞击、巫师们恐惧的尖叫、痛苦的闷哼此起彼伏。 桌椅横飞、酒水满地。 整个大厅乱成一锅粥。 但不过五秒。 骚乱终止,空气安静得落针可闻。 整个艾瑞图萨宫陷入一种浓稠而阴冷的黑暗之中,让人难以视物。 但很快这些蠕动的黑暗聚形为一道道瘦高的人——清一色黑色斗篷、脸颊病态苍白、嘴唇猩红、身材纤细,影子一样安静地贴在每一位与会者身后。 不久之前还谈笑风生的术士,北方最精锐的法师,毫无反抗之力地被人给一锅端掉,变成俘虏,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动根手指都困难,只能徒劳地瞪大惊恐的眼睛—— 这番场景比噩梦更加荒谬,连最残酷的索登山之战都没能让协会遭受如此沉重的打击。 嗒嗒! 不徐不急的脚步声突然响了起来,每一下都仿佛踩在巫师们的心尖上。 所有人的目光转了过去。 猎魔人罗伊从偏僻的走廊中穿出,双手背在腰后,脸色平静,表情波澜不惊。 就像在自家的院子里散步。 那群神秘而强大的黑衣人,纷纷向他侧身行礼,态度恭敬谦卑,主动让开一条直入大厅中央的通道。 法兰茜丝卡拖曳着墨绿长裙,紧随其后,俏脸依然平静,凌乱的脚步和急促的呼吸却说明她异样的心情。 “我喜欢用实力说话。” 她突然就明白了猎魔人的意思。 第八章 尘埃落定 大部分巫师对猎魔人的印象还停留在一个世纪以前,在他们眼中,这群所谓的变种人,只是一种早该被淘汰掉的落后的实验素材。 猎魔人,一直以来都被人类以及法师群体双双忽视,背负蔑视和骂名,无论在哪个国家, 都属于地位低下的边缘群体。 尽管他们身手高超,频繁地在世界各地斩杀强大的魔怪,他们所拥有的也只是鲁莽的武力,根本不配与掌握混沌能量、优雅而高贵的施法者相提并论。 猎魔人兄弟会在过去数年间的努力,也不过仅仅把这些偏见堆积而成的大山挖掉一角。 但现在,此时此刻,艾瑞图萨宫内上百位法师,注视着中央的黑发银眼的猎魔人。 心中顽固的印象轰然破碎! 施法者的高傲和尊严, 被曾经瞧不起的对象,狠狠踩进泥土里。 一败涂地! 如果不是被无形的魔力定住,其中一部分心高气傲者恐怕已经因为愤怒和羞愧而自我了断! 罗伊无视了所有异样的注目,随手打了个响指。 几道喘气声后,大厅东侧花瓶边的牛堡学者,西边挂毯下的雅妲公主和格里姆,南面的藏红色帘幕前的菲丽芭、迪科斯彻,北面金色立柱边的蒂莎娅、玛格丽塔几名中立派,瞬间从束缚中解脱,恢复了自由。 但他们没有轻举妄动,也没有大呼小叫。 “罗伊大师…这究竟怎么回事,蝙蝠怎么会变成人?” 莱纳斯吞了口唾沫,回头怯怯地望了一眼面无表情的黑斗篷们。 “稍等,马上给你们答案!” 罗伊脚尖点地, 轻盈地跳上大厅中央的堆满烛台和美酒的餐桌,居高临下地转了一圈,确认所有人都能看清楚自己,这才抬高嗓音, “协会的各位术士,以及全境各地而来的大人们,很抱歉突然打断你们的宴会,占用你们宝贵的时间…但我以猎魔人兄弟会的名誉保证,我们对诸位没有恶意,等到今晚的事情告一段落,你们中绝大多数都将安然无恙,一根寒毛也不会少!” “我只听说过五大学派,猎魔人兄弟会又是个什么组织,你们,究竟想干嘛?”菲丽芭似乎看不惯他这副比国王还放肆的做派,用高跟鞋狠狠跺了下地板,但语气莫名地虚弱无力,“联合南方的法师绑架胁迫所有北方的术士?” “你在为恩希尔·恩瑞斯效力?” “猎魔人兄弟会只是一群无名小卒聚集在一起共谋生存和发展的组织。”罗伊目光与人群中的杰洛特、柯恩交汇,洪亮的声音传遍整个大厅, “但我们不为任何一個国家效力,我们的一切行动只为帮助会里的兄弟姐妹!” 罗伊话音落下,宫门口突然传来一阵密集的脚步。 夜色中一双双鬼火般的幽瞳飘到近前。 一群背负双剑、身形精悍的猎魔人鱼贯而入。 年龄最长、须发染霜的维瑟米尔和伊瓦尔·邪眼走在最前方, 卡尔为首的十几个少年殿后。 他们穿过人群,默然地来到罗伊身边。 野兽般的竖瞳徐徐转动, 打量周围这群高贵的“俘虏” 被锐利的目光扫过, 巫师们顿时如坠冰窟,浑身发冷。 如此大规模的变种人竟然就藏在他们眼皮底下,他们不是快灭绝了吗,什么时候又诞生了这么多新鲜血液! 罗伊冲同伴们点头致意,续道, “此外,我们兄弟会并非只有法师和猎魔人,学识渊博如各位,可知你们身后这群伙计的真实身份?” “高阶吸血鬼?” 玛格丽塔惊疑不定的回答让大厅中所有目光一滞,喘气声加重。 高阶吸血鬼。 这个世界上最神秘、最强大的生物之一,食物链顶端的捕食者。 协会之中存在着关于它们的零星记录,其罕见程度不逊色于巨龙。 每一次出现在世人面前,都伴随着自然灾难般的大量死亡。 很多术士终其一生也没见过一回。 而今天,他们一次性见识上百头——对猎魔人言听计从。 令人难以置信。 站在酒桌上的身影在巫师们眼中变得越发巍峨。 “这算是一种荣幸?我们该感谢你的不杀之恩?”蒂莎娅十指交扣在胸前,嘴唇颤抖地质问,“猎魔人,看在珊瑚和叶娜的面子上,我才破例允许你们加入这场晚会,享受美酒佳肴。你就这么回报,以一种令人屈辱的方式把所有协会成员都抓起来?!” 她担忧地看了一眼倒在身边的格哈特, “你们粗鲁的行为让北方最伟大的术士心脏病发作,危在旦夕……马蒂,继续抢救!” 跪坐在地的红发女术士一咬牙,紫色电流包裹的双手对准老法师的消瘦胸膛狠狠一按。 滋啦—— 格哈特胸膛一起一落,然后“唔”地一声瞪大了双眼,呼吸仍旧微弱,却捡回了一条命。 大厅中响起一连串的松气声,格哈特若是死亡,协会将遭受重创。 “再次说声抱歉,我无意弄伤任何人,我也让珊瑚和特莉丝提前做过提醒。”罗伊说,“但我还是得说,一场迅速又短暂的骚乱,也好过死伤无数,摧毁整个仙尼德岛、让北方协会分崩离析的大混战!” “你什么意思?”菲丽芭眼皮一跳, “各位,别揣着明白装糊涂了。今晚这场宴会,表面上气氛融洽、宾主尽欢…”罗伊意味深长地说着,舒展五指,任由气流划过指尖,“但实际上,政见的分歧已经酝酿出致命的危险。蒂莎娅女士,只有伱们这种天真的中立派,才对此一无所知。” “这是魔法协会,不是王国宫廷,别跟我扯什么恶心的政治!”蒂莎娅的脸色变得就像吃了苍蝇一样难看。 “老师,你必须接受现实。” 特莉丝一甩红棕色的秀发,从女人背后越过,看了眼罗伊,后者冲她点头, “在此之前,没人坦诚地说明状况,就由我来把一切都摆上台面!听我讲完,你们自然会明白,猎魔人兄弟会的立场和用意。” “在场所有术士协会的成员,分成了三派!” 特莉丝脸如春桃、声音软糯动人,却又散发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令人不自觉地聆听, “首先是北方四个主要国家的皇家顾问——瑞达尼亚的菲丽芭、泰莫利亚的凯拉和我,亚甸的莱德克里夫、科德温德萨宾娜…我们坚定地支持北边,反对一切来自南方的恶意!” “菲丽芭女士甚至已经做好准备,在今天凌晨发动突袭,抓捕所有叛徒!” 阴影之中,各怀鬼胎的数个巫师脸色唰一下雪白。 “这是真的吗?”玛格丽塔难以置信地看向瑞达尼亚的顾问和她身边的密探头子,“你们打算在今天偷偷发动一场政变,给协会的同僚戴上手铐?” “特莉丝,你究竟站在哪边?你怎么敢当着所有人的面暴露我们的计划。你的行为将让我们功亏一篑!”菲丽芭因为愤怒而脸色涨红,周身弥漫而出的魔法波动激得猎魔人脖子间吊坠颤动起来。 但随即,一双双择人而噬的猩红眼眸看了过来,彷佛要将她千刀万剐。 菲丽芭浑身一颤,屈辱地把剩下的话吞回了肚子里。 “我从没有背叛协会,请听我说完。”特莉丝环目四顾,面不改色地续道,“北方派之外的第二派则是不掺和政治、一心研究魔法的中立派——蒂莎娅老师、格哈特大人、玛格丽塔姐姐、马蒂医师、希达里斯的多瑞加雷、柯维尔的卡杜因…” 被她点到的人不禁微微颔首,默认自己中立派的身份。 “第三派,则是潜藏在我们北方协会之中的叛徒——” 她首先恶狠狠地瞪了一眼矮胖的男人, “巫师会五位阁下之一的阿尔托·特拉诺瓦…” “你这个以下犯上、满嘴胡言乱语的荡妇!”特拉诺瓦晃动手上的反魔法镣铐,冲她大喊, 砰! 柯恩猛地一拳正中他的蒜头鼻,鼻梁断裂,鲜血飞溅,胖子倒地哀嚎,煮熟的大虾一样蜷缩臃肿的身体。 “猎魔人,我恳求你们,别折磨我无辜的同僚!”蒂莎娅清秀的脸上闪过一丝痛苦和狰狞,语气一沉,“否则我就算豁出这条命,也要让你们付出代价!” 作为艾瑞图萨的实际管理人,她掌握着多种强力咒语,足以摧毁一切入侵者。 但眼前的状况下,一旦发动咒语,被控制的同伴们也将一同陪葬。 “谁说他无辜?!”菲丽芭大吼着帮腔,她突然觉得猎魔人站在自己这边,“瑞达尼亚的密探已经发现特拉诺瓦勾结南方的证据——他房间里藏着叛徒名单!” 旁边的胖子迪科斯彻朝着遥遥朝着烛台边的蒂莎娅鞠了一躬, “女士若是想看,我去把证据搜出来,拱手奉上如何?” 蒂莎娅紧抿嘴唇转过了头,而特拉诺瓦脸上血色褪尽,浑身力气飞速消逝。 特莉丝继续陈述, “第二个叛徒,弗尔泰斯特的前任皇家顾问,术士费卡特!” 胖子身边被上了反魔法手铐的黑发男人浑身一颤,周围同僚们怀疑的眼神就像针一样刺痛他的皮肤,让他无地自容,恼羞成怒, “滚下地狱去吧,你这个不知廉耻的妓女!休想往我身上泼脏水!” “闭嘴!我和弗尔泰斯特陛下早已知晓你的无耻行径!” 远处泰莫利亚的公主轻摇白发,目射冷光, “当你昧着良心收下恩希尔的黄金的时候,你就该想到有今天!” “格里姆,堵上他们的臭嘴,我不想再听到这群叛徒令人作呕的声音!” “遵命,殿下!” …… “第三个叛徒,同样是巫师会的成员,已经死去的威戈佛特兹…” “不可能!”蒂莎娅大吼道,“威戈领导了反抗尼弗迦德的索登山之战!他绝不可能勾结南方!” “你说得对!”菲丽芭再度开口,中立派的巫师越是失态,她就越高兴,“恩希尔还记得索登山之战,所以决定先把巫师们从棋盘上抹去。率先联系了当时的大功臣威戈佛特兹,并用权力和荣耀的诱饵收买了他。当南方攻占北方,我们的大英雄将在费卡特和特拉诺瓦的协助下掌管各大新立的尼弗迦德‘行省’!” “威戈的助手莉迪亚已经加入了猎魔人兄弟会,正住在苟斯·维伦的银鹭旅店,我随时能把她请来作证!” 丽塔·尼德补充了一句。 蒂莎娅彻底不说话了。 被定身的巫师们看她的眼神已经变了,五人组成的巫师会之中,竟然藏着两个南方的间谍,难道…… “特莉丝!继续说!”菲丽芭兴奋地脸颊泛红,高朝般的快感涌出身体——堂而皇之地当着这么多术士的面打虚伪的中立派和南方派的脸! 痛快啊! 猎魔人,真是可爱的猎魔人! “第四个叛徒…法兰茜丝卡。” 特莉丝目光转向猎魔人身边,暗金长发扎成束、优雅高贵的精灵女士。 “恩希尔皇帝承诺给精灵自由,还有属于他们的百花谷。所以她背叛了北方!” “所以为什么不把她控制起来?”菲丽芭有些把握不准猎魔人对待精灵女人的态度,不敢太过嚣张。 “我不信她是叛徒!” 蒂莎娅用期待的眼神看向精灵女士,祈祷着她立即否定这个指控。 而玛格丽塔、气息奄奄的大法师格哈特,所有对精灵一族怀有好感的术士纷纷转来目光,摒住了呼吸。 法兰茜丝卡却看向站在长桌上的猎魔人。 四目相对。 她嘴角浮现苦笑。 既然跟着猎魔人加入这场盛宴。 自己,艾恩·希迪一族,已经来到悬崖边上,无路可退。 几缕暗金长发拂过脸颊,全世界最美的女人、“山谷雏菊”法兰茜丝卡·芬达贝用平静而抑扬顿挫的嗓音,按照猎魔人之前的要求唱道, “我的血脉同胞,松鼠党们,正藏在地窖里,准备在明天加斯唐宫反魔法结界里发动袭击,杀死所有北方派术士。Va vort a me,Dh''oie a di。”(别的,我对人类无话可说。) 她的嗓音悠扬悦耳,内容却让人不寒而栗。 一瞬间,蒂莎娅垂下头,心若死灰。 而格哈特抚着胸口剧烈地咳嗽起来,脸上浮现深深的失望。 这番话伤透了所有亲近古老种族法师的心。 “哈哈!天大的讽刺啊…你们费尽心血发起这场仙尼德岛会议,就是为了说服北方的皇家顾问们对国王施压,让他们停止欺压非人种族。但这个精灵女人却冷酷无情地往恩人背后捅一刀!” 菲丽芭笑颜如花地转向罗伊和他身边的同伴, “猎魔人们,我由衷地感激你们,若不是你们的高阶吸血鬼盟友突然出手,结局谁胜谁负还不一定。” 菲丽芭的话就像一根锋利的针,瞬间刺破了在场所有巫师眼前的迷雾,让他们醒悟过来—— 宴会厅中不仅有着北方四国的顾问和密探,还藏着大量把刀剑擦得闪闪发光的松鼠党、倒向南方的叛徒! 双方随时准备动手。 只有傻乎乎的中立派对此一无所知。 如果没有猎魔人们突然跳出来,一举控制住所有成员,毫无疑问,一场激烈的战斗在所难免,后果不堪设想! 意识到这个残酷的真相后,巫师们突然觉得,被猎魔人绑架也并非什么坏事。 “所以,罗伊阁下,这就是你们兄弟会的目的,阻止仙尼德岛的动乱?” 格哈特在马蒂的搀扶下支撑起身体,表情怪怪地问,他几百年的漫长人生中,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另类的“帮助”。 不容拒绝——让人既痛恨羞恼,又不得不“感激”。 “举手之劳罢了。” 罗伊颔首, “诸位应该感谢特莉丝、珊瑚、以及叶奈法…若不是她们不愿意看到同胞自相残杀、不愿意艾瑞图萨变成一片废墟。猎魔人兄弟会,也没兴趣如此大张旗鼓地行事。” “你不觉得这手段太过酷烈,就不能温柔一点?”玛格丽塔拍了拍高耸的胸脯,这一场狂风暴雨般的突变几乎让她喘不过气来,“不能私下里告诉我们隐患,让我们提前做好准备。” 她挽住了小猎魔人的姘头兼自己的好闺蜜珊瑚的胳膊,壮了壮胆说, “你就是故意展示力量,向往日里高高在上的巫师们示威!” 罗伊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颜面无存的术士们血压开始升高,却只能憋屈地涨红了脸。 “哈哈。尊敬的院长女士,我看你是太过沉迷于魔法被烧坏了脑袋——高傲的施法者,向来只尊重知识渊博,身份显赫、或者实力超群的人。很显然,猎魔人必须当着我们的面展现实力,才能控制住乱糟糟的局面!” 菲丽芭快活地大笑,以欣赏和热情目光看向罗伊, “我喜欢你的做法,直接、干脆、果断,把一切变数和隐患扼杀在萌芽之中,让事情按照你的想法运转。” “这很明智。”蒂莎娅半是违心地赞同道,“你们成功了,我也明白仙尼德岛之前的形势有多复杂、危险,体会到你们的‘良苦用心’。现在,趁着还没出现伤亡,能否解开大家的枷锁?我以艾瑞图萨校长的名誉起誓,没人敢报复,我不允许他们报复!” “他们动手前,都会掂量掂量…”格哈特捋着下巴的胡须,豁达一笑,补充道,“能否从你这一百多位高阶吸血鬼盟友手中逃出一根头发!” “而且今天的遭遇,未尝不是一种有趣而独特的经历,啧啧…一百多位高阶吸血鬼陪着我们罚站…” 罗伊不发一言,陷入深思。 巫师们大气不敢喘,生怕他突然摇头。 “先别着急释放!你们还漏掉了一群人!”菲丽芭慌忙打断道,“把法兰茜丝卡、躲在地窖里的松鼠党、剩余的叛徒统统铐起来,我、萨宾娜、莱德克里夫、凯拉、特莉丝会好好招呼他们!不留后患!” “唔唔…” 费卡特、拉特诺瓦脸色大变,被北方四国的皇家顾问带走,他们焉有活路在? 1200ksw.net “你想干什么?把协会的成员绑上火刑柱?”蒂莎娅反驳了她,据理力争,“他们只能由协会内部审判,魔法学界的事务,不该涉及政治立场!” “这群叛徒伤透了我的心,但并未酿成无法挽回的后果,罪不至死吧。”玛格丽塔耸耸肩,恳求地看向身边的好闺蜜,但珊瑚遗憾地摇了摇头。 她不想给兄弟会留下任何隐患。 一向偏爱精灵的格哈特却没有开腔,他已经厌倦繁琐的斗争。 “交给协会处理,关上几十年,让他们面壁思过?”菲丽芭怒极反笑,“然后因为一个不起眼的疏忽,让这群犯人逃走,再度投入南方的怀抱,日后找我们寻仇,毁灭艾瑞图萨?” “够了,别用无中生有的臆测破坏协会的团结!”蒂莎娅一拳砸在柱子上,飘荡的黑发挡住了半张脸,“蒂莎娅、特莉丝,别忘了,你们在为北方的国王效力,而费卡特和阿尔托同样在为国王效力,不过一时被权力迷了眼,才倒向南方!可对于魔法学界而言,南方和北方,不都是恶心的政治,又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 “他们终究是自己人,该有个机会改过自新。” 巫师们神态各异,针对艾瑞图萨校长的这番发言陷入深思。 “诸位,有一句话我无比赞同,魔法没有国界,不分南北。” 瑞达尼亚的西吉斯蒙德·迪科斯彻突然朝一众巫师鞠了一躬,那双小眼睛里闪烁起大义凛然的光芒,然后慷慨激昂地说出了蓄谋已久的一席话, “但别忘了,法师有国界!” “你们属于北方的术士兄弟会!” “你们的每一个决定,都该为北方的国家和即将遭受战火洗礼的人民考虑!” “叛徒,必须付出惨痛代价!否则,怎么对得起为了保家卫国而抛头颅、洒热血的勇士!” 近乎咆哮的质问在众人耳中回荡。 迪科斯彻语气一顿,忧心地叹息道,“而且诸位可知,今天凌晨我收到了最新情报,大量尼弗迦德的黑甲军已经开始在莱里亚和利维亚的边界集结。” “现在想来,他们必定正等着这群仙尼德岛中的同党发动政变,然后顺势发起第二次北境战争!用心何其险恶啊。” “诸位,还准备继续讨论如何轻绕这么一群叛徒?” 光线昏暗的宴会厅陷入难熬的沉默。 费卡特和阿尔托一脸死灰地垂下了头。 而中立派的蒂莎娅彻底沉默,格哈特神态疲惫蒂叹了口气,将目光重新聚焦到在场唯一能做决定的那群人身上。 …… “我们同意将大部分叛徒移交给亚甸、瑞达尼亚、科德温、泰莫利亚。” 罗伊见火候到了,便打破了沉默, “但不包括法兰茜丝卡以及地窖里的松鼠党。因为从今天开始,艾恩·希迪一族,将成为我们猎魔人兄弟会的盟友!他们将受到猎魔人兄弟会的保护。” 这一瞬间,所有的高阶吸血鬼、猎魔人、兄弟会的女术士都警告地看向宴会厅内众人。 “任何主动攻击艾恩·希迪的行为,都将被视做挑衅,遭到我们以及所有盟友的,毫不留情的迎头痛击!” 菲丽芭和迪科斯彻惊讶得合不拢嘴。 这不是放虎归山,让松鼠党继续为祸北方?明明一开始不是讨论得好好的吗,为何猎魔人突然变卦? 其余巫师都被这始料未及的变化给惊呆了,陷入深深的困惑。 “各位同僚,从今天开始。”法兰茜丝卡突然附和着罗伊的声音,温柔却决绝地为他的决定做出解释,“我和我的族群,松鼠党的战士们,将退出与尼弗迦德的协议。不再参与任何南北之间的战争。” 抱歉,已经死去的孩子无力挽救,但我不会再让其他孩子牺牲。 艾恩·希迪该回到另一片故乡了。 她心头说,俏脸恢复了优雅平静, “自今日起,松鼠党将彻底退出大陆的舞台!” 铿锵有力的声音在大厅中回荡。 “过去的恩恩怨怨,再与我们无关。” …… 一波三折的宣告如骤然落下的命运,为艾瑞图萨宫的惊变划下了句号。 大海声声咆哮,白浪拍击礁岩。 悬崖峭壁间的宫殿再次变得灯火辉煌,而火光驱散了黑夜的迷雾,直到黎明破晓。 第九章 狂猎现身 风从海洋飘向陆地。 小史凯利杰岛东边一栋精致得彷佛由晨雾编织而成的小屋前。 露天花园里姹紫嫣红盛开。 卡西尔蹲在一丛茂密的黑刺李后,静静地打量不远处沐浴着金色晨曦的娇小身影。 辛特拉小公主将华丽的长裙换成了灵活的蓝色猎装,银灰色的马尾辫在脑后一甩一甩,嘻嘻哈哈地追逐着一个穿着碎花点缀棉外套、唇红齿白的小女孩儿。 希里时而冲上前搂住她的腰肢挠挠她的后脖颈,时而勾动五指,用魔法将她托举到半空…听她唧唧傻笑。 良久以后,这对小姨妈和大外甥女的奇特组合并肩荡起了常春藤搭成的秋千, 四条调皮的小腿荡过一丛紫红色的桃金娘,温暖的朝阳为一大一小两道身影镀上一层柔和金光,美好温馨得就像是一幅油画。 而偷偷观察的卡西尔双眼闪闪发光。 在小史凯利杰岛起早贪黑地当了三年的马夫、佣人、门卫,再加上罗伊大师的推荐,他终于获得史凯利杰皇室和卡兰瑟信任,背委以重任,开始悄悄保护希里和艾蕾妮的安全。 主要工作就是监督她们玩耍、训练魔法和剑术。 卡西尔见证着希里从瘦巴巴的小丫头, 蜕变成亭亭玉立的美少女…尼弗加德帝国情报机构的任务、恩希尔皇帝的命令、迪弗林家族的厚望再与他无关。 他只愿意永远这么静静地守护着希里,直到将来某一天,时机成熟,再光明正大地出现在她面前,成为她的骑士,为她燃尽余生! “哎呀,我带你玩还不够吗?”坐在秋千上的少女冲着小女孩儿叹了口气,“卡兰瑟外婆忙着开会,晚上才能陪你。” “罗伊、罗伊…”艾蕾妮眨动着绿宝石的眸子,咿咿呀呀地扯了扯希里额头前一缕秀发。 “别淘气!他和杰洛特、叶奈法在仙尼德岛开会呢。” “你问我仙尼德岛是哪儿?” “反正别去,不然你可怜的外甥女会被丢到艾瑞图萨关几年禁闭。” 希里把艾蕾妮抱在膝盖上,拨弄洋娃娃似地提了提她胖藕似的胳膊,亲昵地用额头贴着她的额头,认真地说, “我们要努力训练,快快成长起来好给他们帮忙,明白吗, 我亲爱的小姨妈?” “啊吧。” 卡西尔嘴角浮现欣慰的笑容,任性顽皮的小公主终于变得懂事了。 他脸上笑容突然凝固。 天气骤变。 太阳害羞地躲到了朵朵乌云背后, 彻骨的冷风刮了起来, 气温一瞬间降了十几度,仿佛直接从夏天进入冬天,他浑身一个哆嗦。 少女也意识到不对劲,一把将小艾蕾妮整只塞进外套里,只让她露出一对充斥着好奇的绿眼睛。 “莫斯萨克叔叔不是说今天会晴一天吗,怎么突然就——” 轰隆! 巨响撼动天地。 风暴的咆哮从远处传来,银色闪电撕裂了苍穹,照亮锯齿状起伏的海岸线,晃得人心慌意乱。 紧接着淅淅沥沥的雨线落了下来,天地间浮泛开迷离的水雾。 狂风劲吹,花园里的鲜花被连根拔起,飘向远方。 希里赶紧带上兜帽跳下秋千,跑向不远处的城堡。 手指灵活勾动间,一片水蓝色的魔力迸射而出形成护盾裹住娇小的身体,弹开冰凉的雨水。 …… 卡西尔不紧不慢地吊在后面,一只手扣紧帆布外套,琢磨着是不是该勇敢地冲上前为小公主遮风挡雨。 一片硕大的阴影忽而掠过视线的尽头, 一种难以名状的窒息感堵住了胸膛,他警惕地停下脚步, 极目远眺海岸线。 “那是什么?!” 风更疾,豪雨在倾泻,天空中乌云滚滚,怒海间浪涛汹涌。 一片炫目的闪电连接了阴暗的天空和的狂躁的大海,交织成一条神秘的银色绸带。 马蹄声和古老鬼魅的吟唱伴随着轰鸣的雷声炸响。 几道模糊的黑影,乘着狂风暴雨疾驰,短短片刻,跨越了数里的距离,来到百米开外的地方才缓缓减速。 当少女反应过来,骏马嘶鸣传入耳际,沉重的马衣反射出刺目的金属冷光。 “Zireael!” 高头大马上的骑手们面朝希里,放声呼唤。 语调抑扬顿挫,就像在朗诵古老的诗歌。 鲜红披风在他们身后飘扬,牛角头盔和破破烂烂的羽冠下双眸如同火焰般炙热,下巴尖尖,颧骨突出,脸部棱角分明,咧开大笑的嘴巴里看不到一颗人类的犬齿。 他们是什么,狂猎吗?可狂猎不是骷髅、幽灵、死人吗? 眼前的明明是一具具血肉之躯啊! 心念电转,希里目光也转动。 随即就像着了魔一样,凝视队伍中央那位骑士,一身造型颇似肋骨的黝黑甲胄,带有圆环头盔和恐怖的骷髅面甲。 一种血脉相连的奇妙感涌上心头。 熟悉、亲切。 就像面对罗伊一样。 他,也有部分相同的血脉?! 呼哧—— 上古之血不受控制地悸动起来,一片片绚烂无比星辰光斑飞快地涌出少女娇小的身体,穿透浓密的雨幕。 刺目的光芒仿若黑夜中的星辰,点亮了三位上古血脉的身体。 队伍最前方,身影最为魁梧的指挥官一拽马缰,骷髅面具之下传来骇人而狂野的大笑, “啊哈!看来你喜欢我们的领航员,对,他也有相同血脉,只是没那么纯粹!” 轰隆!闪电劈裂了天空,照亮近在咫尺的一副副恶鬼般狰狞的骷髅面具。 希里浑身一颤,终于从失神中恢复,却听他念出了这套上古语, “还等什么?!Zireael,上古血脉之女,重生的雨燕!” “来吧,加入我们的队伍,来吧,一起奔向终结的世界,掠夺的狂宴,来吧,重现艾恩·艾尔的荣光!” “别做徒劳的抵抗,你逃不掉的!” 做梦! 滚开! 她一咬牙双手往前一推,半空中浓密的水汽霎时凝聚出一枚枚晶莹的冰锥,划破空气,瞬间击中狂猎之王坚固的盔甲! 噼里啪啦! 冰晶炸裂,一片冰渣挡住了骑手们的视线。 他们毫发未伤,但身下的马匹受惊地嘶鸣几声,晃了晃脑袋。 希里趁机转身拔腿便跑。 罗伊,必须找到罗伊! 她心头疯狂呐喊。 加油,希里,你能行,艾蕾妮,帮我一把! 上古之血,发动传送!带我们到仙尼德岛! 两个女孩之间,耀眼的星斑连成一片,像是一层纱衣般逐渐包裹住泥泞里奔跑的身躯。 轰隆! 闪电划破天空! 马蹄如雷。 几名红骑士豁然冲出队伍,扬起的银色的手甲重重落下,抓向近在咫尺的少女的后背。 “砰!” 没人料到。 一道身影冷不防地从旁边的灌木里扑了出来,迅如风暴。 冲在最前方,猝不及防的狂猎骑士瞬间被巨大的力量撞下马背,带进了湿哒哒的泥地里。 卡西尔满脸血红、状若疯魔地咆哮,肾上腺激激增之下,居然爆发出毕生最为强大的战斗力,反客为主地骑在狂猎骑士腰间,双拳交织成残影,狠狠揍在那丑陋的牛角头盔之上。 拳锋被反震得血肉模糊,骨茬钻出皮肤,他心中却涌起前所未有强烈的激动和振奋。 希里,逃啊! 我卡西尔·莫瓦·迪弗林·爱普·契拉克将守护你的安全。 哪怕,豁出这条命。 念头刚起。 一只带着银色手套手按上他的胸膛。 冰霜四溢。 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度了过来,扩散、冻结了他的身体,以及灵魂。 卡西尔推开那只手,摇晃了几下身体,然后单膝跪地,一股股惨白的冻气涌出他单薄的外套,他脚下的杂草和土地间迅速蔓延开一层晶莹剔透的冰棱。 犹如结冰的湖面。 他用尽最后力气转动冰霜覆盖的脸,回头看了一眼。 狂猎骑士的呼喝和包围之中,那道娇小的身影回头看了一眼,翠绿的双眸中闪过一丝晶莹。 她突兀地融入璀璨的星光、彻底消失在空气中,逃之夭夭。 我做到了承诺。 冰雕之中瞪大眼睛的男人嘴角浮现一抹微笑。 再见,希里! 但,别为我伤心。 冰冷和虚弱的深渊吞尽男人的意识。 …… “倔强的雨燕啊,无谓的抵抗只会造成更多牺牲。”狂猎之王艾瑞汀一挥手。 圆环头盔的领航员随即搅动法杖,狂风大作间,一扇球状的巨大门扉浮现在天空中。 马儿嘶鸣,狂风呼啸,红骑士们飞纵而入。 同时,他们身后不远空间一阵不规则地蠕动,泛起层层叠叠的涟漪。 露出一艘漆黑如夜的双桅帆船,船首的锥形撞角直插天际,让它显得如同一头翱翔在深渊之海的巨大剑鱼。 金发的阿瓦拉克脸色肃然地站在船首,全副武装的红骑士,牛犊子大小、遍体沧蓝色崎岖冰棱的狂猎之犬站满船腹。 “雨燕已经掌握了瞬间穿梭,还真是巨大的惊喜啊。” 高空的劲风吹乱他的金发。 帆船驶入庞大的空间门里。 …… 狂风暴雨骤然消停,愤怒的海面恢复了平静。 一轮骄阳重新悬挂在洗过一般的碧蓝的天空之中。 只有花园之外,那具单膝跪地,怒目圆瞪的人形冰雕,述说着之前发生的一切。 yawenba.net 第十章 碰撞! 托尔·劳拉,海鸥之塔。 仙尼德岛上海拔最高的建筑,多年之前由精灵留下的遗址。 会议结束后的猎魔人们聚集在建筑前的空地上,围绕着一副闪烁蓝光的千里镜。 “Enid,你迫切想让孩子们远离战争和死亡的心情我能理解,但背叛恩希尔就罢了,你不该承诺帮助这群阁下对付艾恩·艾尔。” 千里镜对面, 一个装饰优雅精致的山洞里的红发女术士摇了摇头,胸前的琥珀和珍珠项链随之晃动耀眼的白光, “艾达·艾敏,蓝山的艾恩·萨维尼,我向来尊重你的意见,说详细点。” 法兰茜丝卡问, “一百多位高阶吸血鬼和二十多名猎魔人联手足以撼动整个世界。只要你们想, 从恼羞成怒的尼弗迦德皇帝手中保护艾恩·希迪, 甚至占领百花谷,都不是问题。”艾达·艾敏抚摸着膝盖上的猫咪,环顾千里镜对面一张张野兽竖瞳的面庞,“但想对付狂猎却是在是痴人说梦。” 喵呜… 黑猫甩动细长的尾巴轻唤了一声,对主人的说法大加赞赏。 “你这是危言耸听。” 伊瓦尔·邪眼双手环胸摇头道, “过去数百年间,蝮蛇学派跟狂猎有过多次交手…我了解他们的战斗力,光论个体力量与我们相当…在数量上也并不占据的优势。” “而我们猎魔人兄弟会已经今非昔比,拥有远超从前的武器、装备、炼金物品。” “你所见识到的狂猎只是勉强传送到这个世界的幽灵和投影。”艾达·艾敏平静地说,“相比于本体,真正的实力发挥不到一半,而这一次,你们要面对的是全盛状态的狂猎。” “而且诸位可知。狂猎比这个世界的人类要提前数千年掌握魔法,这门操控混沌能量的技艺已经被它们开发到极致。” “以魔法的威力而言,术士协会的成员就像是没长大的孩子。” “但这还不是最可怕的——” 艾达·艾敏蹲下身,将猫放走, 然后看向猎魔人身后天空中翩跹飞舞的蝙蝠群, “他们掌握着一种不容于世间的禁忌力量, 一旦全力施展开来,没人能从中幸免!包括诸位的高阶吸血鬼盟友,甚至巨龙!” “你指的是白霜?”罗伊挑了挑眉头问, “既然阁下知道这种终极灾难,就该明白它不可力敌。”精灵贤者理了理脖子间的秀发,说,“与其给你们空间坐标,让你们白白送死。不如由我作为中间人替诸位联系狂猎的艾恩·萨维尼阿瓦拉克,来一场和平友好的交流。” “我和艾妮德将竭尽所能替你们化解仇怨和分歧。” 精灵女皇询问地看向了罗伊,后者摇头一笑,目光深深地看向艾达·艾敏, “你能劝服狂猎放弃上古之血?” “绝无可能!”对方就像是被针扎了一下,语气尖锐地叫道,“除非野心勃勃的狂猎将军艾瑞汀死掉了,否则他们必定竭尽全力恢复古老的荣光。就不能换個别的要求?” “伱能让狂猎向我们蝮蛇学派磕头谢罪?” 一道身形瘦削、脸部狭长的人影凑到千里镜前,伊瓦尔瞳孔缩成一条缝,语气充满憎恨, “这群乌鸦一样成天乱飞的杂种必须付出代价,为过去带走然后洗脑的所有蝮蛇学派猎魔人,为过去在这个世界上掳掠走的人口,散播的恐惧和灾难。” “我为了亲手教训他们, 永远地告别了几个老朋友,甚至舍弃了前往完美世界的机会!” 雷索、奥克斯、瑟瑞特沉默地站到大宗师身后。 “击败狂猎,是我们毕生的夙愿!” 艾达·艾敏叹了口气,深邃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无奈。 “抱歉艾妮德,抱歉诸位。我讨厌麻烦,这已经不是我能插手的难题,我只能祝你们好运。” “最后送你们一句话…上古之血…” 滋滋—— 水蓝色的光幕突然不稳定地闪烁了一下,艾达·艾敏的话音戛然而止,身影也随之消失在空气中。 嗡嗡—— 混沌能量剧烈波动,猎魔人们脖子间吊坠一阵颤抖。 轰隆! 闪电的利刃劈开了万里晴空。 狂风呼啸而过,平静的海面泛起波涛。 众人眼前一花,一道纤细的身影突然从天而降,笔直地落进罗伊的怀里,抬起头,一张精致的小脸梨花带雨。 而她蓝色的猎装胸口里,豁然钻出另一张婴儿肥的小脸,头发被雨水打湿像只脏兮兮的小花猫。 冲着罗伊傻笑。 “希里,艾蕾妮,发生了什么,你怎么突然过来?” “罗伊、杰洛特,叶奈法…呜呜,他们来了,他们杀死了我可怜的护卫!” ranwen.la “慢点说,别着急,孩子!”紫罗兰色的秀发飘扬,叶奈法擦了擦希里眼边的泪水,将咿咿呀呀的小艾蕾妮从她衣服里解救出来,递给罗伊,“大家都在这,没人能伤害你!” “可他们来了,骷髅骑士!” “你指的是狂猎?他们杀死了卡西尔?” 罗伊心头一沉,那位可敬的骑士还是没能摆脱死亡的命运? “对,狂猎来了!” “诸位,我相信艾达贤者,狂猎不可力敌!”法兰茜丝卡双手紧扣在小腹前,诚恳地说,“我们应该立即赶回蓝山从长计议!” “血债血偿!”伊瓦尔看向天边,“再说现在离开已经迟了,他们来了!” …… 轰隆! 闪电划过半空。 山巅的托尔·劳拉和旁边加斯唐宫一起被照得通透。 宫殿中疲倦不堪的巫师们不由被异象吸引了目光—— 天与海之间的区域浮现出一条逶迤的绸带,蛇一样蠕动不休。 空气中弥漫起恐惧和不安,蝙蝠群在猎魔人身后焦躁不宁,风中隐隐传来瘆人的歌声。 一连串的鬼火从中飘了出来。 那是骏马燃烧着烈焰的蹄部,而马上骑士一身黝黑重甲,形象狰狞如恶鬼。 “是狂猎!”加斯唐宫内,格哈特悄然吐出这几个词,“大家千万小心!” “这群家伙以前从没光顾过艾瑞图萨,这次是为了什么?”菲丽芭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天刚破晓,它们总不会在这个时间段来散播噩梦!” “这是不祥的征兆,预示即将到来第二次北境战争是一场可怕的兵灾。”迪科斯彻不安地说, “不,看这大致的方位,狂猎的目标是托尔·劳拉附近的猎魔人!”雅妲豁然转身,朝着满头金发的骑士沉声命令,“猎魔人帮助泰莫利亚抓住了叛徒,不该孤军奋战,你去帮忙!” “遵命陛下!”格里姆一次深呼吸,脸部因为兴奋而痉挛。 狂猎,一种传说中的存在,散播灾难和不义的战争。 绝对是正义之剑的最佳磨刀石! “猎魔人有那么多高阶吸血鬼盟友!我们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人物坐着看戏就行。” 被限制人身自由、担惊受怕了一个晚上的巫师们不无讽刺和幸灾乐祸。 虽然他们不敢报复,却也乐得袖手旁观。 “猎魔人践踏了我们的尊严,固然可恨,却又让协会摆脱了解散的命运,对我们有恩。”蒂莎娅却板起脸,一咬牙,“而狂猎无疑是这个世上最邪恶的存在,绝不能任由它们毁灭我们的魔法圣地,自愿者跟我来!” …… 一道道闪电接踵而至。 约摸二十骑的队伍踩着虚空,稳稳地落到了山巅之上,与对面的猎魔人遥遥相望。 突变的竖瞳和骷髅面甲下冷冰冰眼睛相对。 暴风呼啸,一种剑拔弩张的气氛弥漫开来。 “啵啵”两声。 伊瓦尔接连扒开软木塞,一口气往嘴里灌了三种魔药,狭长面部浮现出一大片蚯蚓般乌黑的血管。 雷索、奥克斯照做。 但其余一双双眼睛,包括略微茫然的法兰茜斯卡,看向了年轻的猎魔人。 罗伊眉峰紧蹙,许久不曾现身的狂猎不告而来,彻底打乱了他的布置和计划。 他抬起手。 黑压压的蝙蝠群体升到了众人头顶,徘徊不散,发出刺耳的尖叫,犹如一片游弋着猩红闪电的乌云。 作为回应。 一声唿哨和一声呼喊过后。 红骑士徐徐地靠近猎魔人的队伍。 领头的是一个带着牛角头盔、骷髅面具的小巨人,骑着一匹外表像是地行龙的深棕色公马,黑铁质地的马衣上绣有金色的鳞片图案,肋骨一样的金属条内扣而成的重甲之下,还有一层漆黑的鳞甲。 肩甲上一圈锯齿状的钢锥直插天际。 腰间精美得犹如艺术品的双手长剑几乎要垂落到地下。 艾瑞汀·布里克·格拉斯 年龄:427 身份:红骑士指挥官、上古血脉之子。 生命值:300 魔力:200 属性: 力量:33 敏捷:33 体质:35 感知:15 意志:13 魅力:10 精神:20 技能: 巨剑专精lv10(他是一位剑术登峰造极的大师。) 上古之血(伪):在与阿瓦拉克共同研究众界之门的过程中,他利用实验成果,窃取了一部分上古之血,能短时间地进行小规模传送。 红骑士的荣誉(被动):当他与麾下的狂猎士兵一起并肩作战之时,全属性将提升最多百分之三十。 白霜之力(被动):在与白霜的长期的斗争中,艾瑞汀的身体潜移默化发生改变,他能一定程度地利用白霜打击敌人。处于他身周一定范围内,将遭到严寒之力侵蚀,速度和反应逐步减缓,直到被彻底冻结。他也能主动激发白霜之力,将目标直接冻成冰雕。 湮灭生机,冻结灵魂。 其他略 …… “vatt''ghern,Glaeddyvan vort!(猎魔人,放下武器)”他抬起寒光闪闪的手甲摘下了头盔下的骷髅面具,露出一张苍白而棱角分明的精灵式面庞,转向叶奈法怀中怒瞪他的少女, “que zireael!(交出燕子,饶你们不死。)” 居高临下、命令式的口吻,就像火星,彻底点燃了猎魔人们胸膛之中的怒火! 杀了卡西尔。 还要兴师问罪地夺走希里? 一双双竖瞳射出冰冷杀意! 那就来吧!你死我活! 罗伊一挥手。 铺天盖地的蝙蝠化作黑色风暴卷了过去。 第十一章 激战 仙尼德岛就像一座从海上穿出的巨大石柱,主体遍布精美的通灵塔、曲折的梯子,绿色的花园、宏伟的宫殿、高耸的白塔… 而其中最高的一座塔——托尔·劳拉之前。 随着猎魔人一挥手。 一阵粘稠的黑暗化作无声的浪潮,挡住天上投下的阳光,罩向空地前方的二十位红骑士。 速度快到像是瞬移。 昨夜发生艾瑞图萨宫殿内那一幕重现,红骑士们来不及反应,连人带马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随着厚棉絮般的乌云晃晃悠悠地升上半空。 …… 远处观察的猎魔人们脸上不见半点放松,强烈的不安、吊坠的异样颤动促使他们取出数种魔药吞咽下肚,竖瞳转动间,一张张脸颊爬满黑色细线。 罗伊双手十指令人眼花缭乱地交错,结出柯兰普法印、召唤血色双十字。 冰灵、变异天牛、猎魔人幻象,接踵而至。 吼!吼! 天空中传来几道欢快高亢的鸣叫,许久不见的狮鹫兽歌尔芬扇动着灰黑油亮的翅膀,甩动毛绒绒的尾巴,在主人头顶盘旋。 砰! 山巅巨震。 寒冰巨人利维坦降落到人群前方, 一手挥动橡树棍棒,一手敲击发黄木板和缆绳编织而成胸甲,头顶硕大肉瘤充血膨胀、鲜艳欲滴,它发出震天动地的咆哮! 而珊瑚、特莉丝、叶奈法念诵咒语,联手将两名女孩儿护在当中。 当一道蔚蓝的椭圆护盾罩升腾而起。 不安转变为现实! 轰隆! 电闪雷鸣! 亿万道银蛇撕碎苍穹,形成一片耀眼的闪电风暴,垂直地劈落到蝠群之中。 刹那间,整片山巅空地淹没在白光交织的海浪里,刺目的光线让人难以视物,空气里激荡起强烈的臭氧味儿。 毁天灭地的雷霆只持续了短短数秒,大片大片蝙蝠被高温烫熟、浑身冒烟地坠落在地,变换为衣衫褴褛的漆黑人形。 他们浑身遍布触目惊心的血泡、烫伤,有的地方深可见骨——磅礴的热力和紫色电流不停流窜、撕裂伤口。 伤势太过严重,高阶吸血鬼惊人的自愈能力失了效, 一时之间倒地陷入昏迷。 紧随着这道媲美禁咒的法术。 一把光芒耀眼的符文巨剑劈开了严重缩水的“乌云”,刺骨的极寒风暴顺着长剑汹涌而出。 半空中的水蒸气瞬间凝结为一朵朵晶莹剔透的冰霜莲花,卷住黑斗篷们,将它们冻成冰雕笔直坠落。 百盟书 狂猎之王和四名红骑士重见天日, 狼狈地屹立在半空——甲胄上遍布凹痕,骷髅面甲下金属色双眸闪烁滔天的杀机。 最初的二十名红骑士整整少了四分之三,他们连同所有的战马一起变成血肉模糊的尸体,躺在高阶吸血鬼的焦尸和冰雕之间。 只是顷刻之间,高吸全军覆没,而狂猎折损过半! 猎魔人们相顾骇然。 “你们,该死!” 艾瑞汀嘶声咆哮! “咻——” 罗伊用行动做出了还击! 弓弦震动! 箭矢破空! 狂猎之王挥舞盾牌般将大剑立在胸前,剑上的附魔挡飞了弩矢。 劲风扑面。 满脸乌黑血管,银发黑眼的身形突兀地从虚空中扑出,双手高举的骨质长剑呼啸着斩碎空气,对准艾瑞汀的脸部便是一记雷霆万钧的劈砍! 剑芒飞驰。 同时锯齿状的猩红光芒和烈焰昆恩有若血色的太阳萦绕猎魔人身周。 吸盘怒张,无数条收紧的腕足撑住罗伊的肩膀,血色章鱼利箭般扑出。 …… 前所未有的巨大危机感慑住艾瑞汀的灵魂,跳跃的红色火焰蕴含的死亡、虚无、幻灭,令他窒息。 连白霜也没让他如此忌惮。 再无保留。 一股惨白的冰霜涌出了艾瑞汀的巨剑和甲胄,在半空中凝聚成一片参差不齐的冰锥。 迎向至高者的幻象、猩红的剑芒和呼啸而至的阿隆戴特。 砰! 白霜与红焰碰撞! 冰晶破碎,血焰熄灭。 狂猎之王与猎魔人同时身形一僵, 呆立在半空! 前者被“震慑”定住,骷髅面甲上分开一道竖直的裂口,露出半张惊惧交加的脸庞。 而罗伊全身上下连同头发眉毛爬满了一层冰渣, 深入骨髓的寒冷让他的每一个毛孔都瑟瑟发抖。 动作僵硬得像是生锈的机器、魔力运行变得极度艰难。 更糟糕的是,这股寒冷甚至影响到他的灵魂,与之相关技能统统被冻结、封印,不听使唤。 所有一切不过发生在一秒间。 砰! 艾瑞汀身后圆环头盔的骑士发出一声怪叫,晃动尖塔般的法杖释放一道夺目紫电。 罗伊勉强抓出手弩,但迟缓的动作让他来不及扣动扳机,便好似被攻城锤击中,向后飞出十米。 僵局被打破。 艾瑞汀一拉马缰,挥动明晃晃的巨剑,领航员卡兰希尔紧随其后一起冲向罗伊! 空间泛起涟漪。 碰撞的一刹那,三道身影消失在空气里,不知所踪。 …… 唰唰—— 银白剑刃和五颜六色的法印光芒组成一道犀利无比的长矛,刺向了剩余的红骑士 寒冰巨人打头,老猎魔人随后、女术士和两个上古之血位于层层保护的中央,小猎魔人殿后,狮鹫兽徘徊在天际。 半空中毫无征兆地破开一道巨大的裂口。 锥形撞角笔直地钻出,精准地刺中寒冰巨人胸口,巨大的惯性作用下破开盔甲、冰蓝色的血肉和钢筋铁骨,将寒冰巨人刺了个透心凉,甚至带着它向后滑行了一段距离。 山摇地动。 地面破开两道巨大的沟壑,又被瀑布般涌出的鲜血填满。 利维坦痛苦哀嚎着狂暴地挥动双手抓握住船体两侧,一块块岩石般的肌肉勃发,想将它一分为二。 一头头牛犊子大小的狂猎之犬顺着撞角跳上小山般的身躯,灵活地攀爬起落,露出满嘴獠牙,喷吐寒霜之息。 以寒冷为食的利维坦,这次却没能消化掉白霜。 眨眼周身覆盖一层冰渣。 动作就像坏了的钟表指针,肉眼可见地变慢。 它奋力从身上拉下几头猎犬,踩成冰渣。 终于,咆哮戛然而止,红宝石般的双眸失去了所有神采,一动不动地凝固为狂猎之船的船首像。 … 天空中掠过一道阴影。 刺耳尖啸中。 歌尔芬镰刀般的双爪扑中一头猎犬,提着这皮糙肉厚的怪物直升百米高空。 松开。 噗通! 苍蓝色野兽摔得四分五裂,玻璃一样爆开。 但随即,潮水般的猎犬和红骑士,跳下黑船,与猎魔人队伍狠狠碰撞! …… 噗嗤! 伊瓦尔·邪眼贴地一滚,躲开狂猎之犬喷吐的锥形冰息,绕到它背后,接着脚尖点地大鹏展翅般轻盈一跃。 瘦削的身躯落到嶙峋的冰柱间,唰—— 右手一扬,银剑落下。 剑尖瞬间贯穿猎犬的后脖颈。 它无力地哀嚎一声倒地破碎成小小的冰山! 砰! 伊瓦尔没来得及松一口气,脑后一阵疾风,顿时半转身体,闪过偷袭,顺势推出一记阿尔德,推得狂猎士兵身体离地,倒向血泊。 伊瓦尔拔剑起跳,由上至下一记猛劈。 士兵贴地翻滚躲过,起身的一瞬,五指勾勒,金黄的昆恩法印覆盖住漆黑的盔甲。 然后双手转动精灵制式的华丽短剑绕着猎魔人徐徐踱步,那娴熟架势却给了蛇派大宗师一种深入骨髓的熟悉感。 “你是…” 伊瓦尔扫向士兵头盔缝隙间的琥珀色竖瞳,又扫过他胸前——一枚银质吊坠剧烈晃动,栩栩如生的毒蛇仿佛在吐出红信。 蛇派猎魔人,被狂猎掳走的同胞啊! 雷索、奥克斯、瑟瑞特也注意到异常,踩着一具具猎犬的尸体悄然并肩站到他身边。 另外三道胸前悬挂蛇派吊坠的狂猎士兵加入了战斗。 “伙计们,是时候接这群迷路的孩子回家了!” 银剑破空! 蛇派们毅然冲向了宿命之中的敌人、曾经的战友。 …… 维瑟米尔旋转剑身,虚晃一招,又迅速地反手劈中士兵的胸部。 那身移动堡垒似的板甲坚固至极,足以斩碎骨头的一剑只在上面留下一道浅浅的划痕。 狂猎士兵寸步不让地同样一剑还向老人的脖子,但他不知道喝了魔药的猎魔人有多灵活。 维瑟米尔一矮身,狸猫般钻过剑刃的缝隙,手腕一转,剑尖斜上戳中士兵的腋下,穿透了盔甲连接部位的血肉。 从他的脖子穿出! 血花四溅。 一声闷哼,狂猎士兵怒目圆瞪,用尽最后的力气左手一推,一片寒霜罩向老人的后背。 巨大的危机感催促维瑟米尔立即松手往旁一闪, 但为时已晚。 冰霜冻结了他整条左臂,半边身体失去了知觉。 一种彻骨的冰冷钢针穿透老人钢铁般的意志,让他身影踉跄,不停地倒抽冷气,有那么一瞬间瞳孔扩散、意识模糊。 噗嗤! 利爪划破空气。 三头狂猎之犬趁机从侧面和后背扑来,獠牙瞄准老人的脖子和腰部。 砰! 魔力激流若流星坠地。 海啸般的冲击力卷向四周,猎犬毫无反手之力被击飞。 “还撑得住吗,老头子?” 杰洛特收回法印,环目四顾。 兰伯特、艾斯卡尔跳起华丽的剑舞,卷住三头偷袭者。 “小心白霜!”维瑟米尔双手杵着长剑,顽强起身,牙齿和声音不受控制地打战, “这玩意儿比高阶吸血鬼还危险!” …… 整个战场,满地狼藉,无数個角落重复着同样的一幕。 与狂猎交手的猎魔人们或多或少都受到了严寒的削弱,杰洛特、猫鹫等经验老道的猎魔人还能凭借剑术、法印和魔药、一对一将狂猎士兵击杀。 但年轻的猎魔人们,只能与罗伊召唤物一起抱团取暖,在战场后方结成方阵。 …… 身手最为出众卡尔和蒙蒂挡一左一右绕着一名“移动堡垒”转了一圈。 双手挥舞间。 隐蔽又迅速地往盔甲之上碰了一下,粘上两枚软泥般的炼金物品。 随即抽身直退,推出左手,赤红的火蛇钻出掌心,燎上狂猎。 轰隆! 火光冲天而起。 山摇地动,尘云弥漫,地面破开了一个窟窿。 而狂猎士兵连人带着盔甲被炸得四分五裂。 卡尔和蒙蒂松了口气,甩去脸上残留的血肉! 吼吼! 左右两翼突然袭来冷风,口吐冰霜的猎犬从阴影之中扑来。 滋滋—— 两道紫色的闪电划过半空,空气噼里啪啦的脆响,大地被犁开两条焦黑的沟壑。而两头偷袭的猎犬触电倒地,浑身痉挛间被一条咆哮的火龙淹没! “小伙子们,打起精神,注意安全,别冒进!” 萨宾娜挥舞着燃烧着熊熊烈焰的气态长鞭抽翻一头猎犬,烈焰挟裹着烟云涌上天空,红发肆意飘扬,她宛如一位火焰女神。 “别让你们的老师白发人送黑发人!” 菲丽芭双手分开,低胸长裙随着狂风一阵鼓荡,里面居然飞出一只只利爪长喙的猫头鹰,灵活地穿梭空间,啄咬狂猎士兵没有冰霜盔甲保护的眼睛。 蒂莎娅、莱德克里夫、卡杜因、凯拉·梅兹…二十多位术士跟在她身后,脸色凝重地朝着狂猎大军倾覆铺天盖地的魔法! …… 正值此时,在战场中央,保护希里、艾妮德的几位女术士耳边,忽而回荡起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声音。 “原来上古之血从始至终都不止一个。真是命运之外的奇迹啊…难怪,难怪——” 一身描绘着精致繁复花纹,一头金发的阿瓦拉克就这么从空气中现身,悬浮在半空中,蓝宝石色的眸子扫过希里,又转向她怀里扑闪着大眼睛的艾蕾妮。 空气彷佛被冻结! …… 第十二章 骑士冲锋 “上千年过去了,艾恩·艾尔仍然走在错误的道路上,随心所欲地掠夺?!” “阿瓦拉克,离开吧,别再一错再错!” 精灵女士制止住身边酝酿法术的女术士,蔚蓝的眸子里转向狂猎的艾恩·萨维妮, 却见他摇头, “我被人类压迫的可怜同胞。很抱歉,把上古之血带回提尔纳丽雅是我毕生的追求。何况你有所不知,两个世界都已经危在旦夕,只有这么做,才能觅得一线生机。” “现在你们若是乖乖合作,交出希里和那个孩子,我立即劝说艾瑞汀停手。你们、剩余的猎魔人将活下去,跟我们躲过那场灭世之灾也不无可能!” “滚吧, 骗子,杀人犯!” 希里搂紧怀里的小姨妈,眼神充满憎恨, “把你那恶心的骷髅骑士统统带走!这里不欢迎你!” “真是一脉相承的固执和愚蠢,你的母亲劳拉·朵伦当初也这么背叛了我和种族,投向人类的怀抱,结果惨遭欺骗和玩弄,落了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发什么神经?我不认识什么劳拉·朵伦,我的母亲叫做帕薇塔!” 阿瓦拉克冲少女露出一抹亲切的笑容, “答案很复杂,以后再给你解释。但人类有句老话说得好,犯过的错误都会成为宝贵的经验,我不会再让这个错误重复下去!” 他的语气一冷, 变得犹如命令, “过来, 雨燕!” “去死吧, 王八蛋!” 一枚冰蓝色的能量球飞过半空,击中悬浮的阿瓦拉克, 却只是吹乱他额前的刘海,便如同泥牛入海般淡化。 扑通扑通! 四名女术士的法术接踵而至,刺目的火蛇、呼啸的疾风、无形的能量之手,狠狠击中阿瓦拉克。 磅礴的混沌能量在半空爆炸,犹如一场绚烂的烟花,却只击散了一道水中倒影般的幻象。 空气里传来无奈的叹息, “愚蠢的选择,但我成全你们!” 吼吼吼! 半空中裂开一道空间门,一群狂猎之犬一跃而出,嘶声咆哮,像利箭一般扑向了女术士们。 珊瑚和特莉丝相视一望,胸前魔力护符反射彩光,一道蓝色的巨大能量护罩以她们为中心向着四周蔓延,笼罩住所有同伴。 法兰茜丝卡的手突然往前一指,一头狂奔而来的猎犬周围立刻爆出一团碧蓝色得火焰,碎石和泥土四下飞溅。 猎犬哀嚎着被火焰点燃。 叶奈法高声念出一句咒语,空气颤抖起来,一道蓝色的闪电劈落,紧接着冲在左边的一头猎犬变成了一只浑身长满脓疮的癞蛤蟆, 滑稽地咕咕叫着, 然后被身后冲来的同伴踩成了肉泥! …… 但术士们的施法到此为止。 狂嚎的猎犬冲到她们面前,张开血盆大口,寒霜吐息剧烈侵蚀起能量护盾,只是一瞬间,护盾就分崩离析! 寒气入侵,冻得女术士们脸色苍白如纸。 “希里,还记得平常的训练吗,把魔力借给我!” “恩!” 艾蕾妮也唧唧傻笑着点头。 叶奈法牵住了希里的小手,感受着从上古之血那里度过来的魔力,咬紧嘴唇,再次伸出手一指,顿时,三头猎犬的咆哮声变成了清脆的啾鸣。 三只色彩斑斓的翠鸟,扑棱了一下翅膀,就被法兰茜丝卡的火球烧成灰烬! …… 嗵! 护盾破碎! 珊瑚和特莉丝香肩一颤,口鼻间溢出一丝鲜血,迅速摩挲戒指和护符,一股无形的抵抗力场有若海浪,向着四周涤荡,击飞了扑来的猎犬。 但一头漏网之鱼带着满嘴参差不齐的獠牙冲到她们面前。 想要反应已经来之不及! 唰—— 一道暗金色的光芒斩碎空气! 格里姆·西古德一声咆哮,举过头顶的暗金巨剑雷霆万钧地劈落,猎犬沿着腰部一分为二。 “诸位女士,别担心!”陶森特的冠军骑士挡在女人和孩子们身前,掀开“Y”字型面甲,露出锋利的眼,其中战意高昂,身后一群白蔷薇骑士飞快地将女术士们围在当中,“我以骑士的名誉发誓,必将保你们平安!” 他话音一顿,转向希里, “对了,小女士,卡西尔还好吗。” 少女突然脸色一怔,突然意识到卡西尔,不就是罗伊口中保护她的那位骑士吗? xiaoshuting.la “他…呜呜…他被狂猎杀害了。” 她的语气里带了一丝哭腔,表情痛苦、自责, “他死得光荣吗?” 格里姆沉声问。 “他作为一位真正的骑士,英勇地战死!” 叶奈法代为回答,紫罗兰色的双眼闪烁着钦佩和感激。 格里姆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当他转向潮水般跳出传送门的猎犬和士兵。 矫健的身躯猛然一跃而起,跳入狂吠的犬群之中,落地就像大风车一样旋转正义之剑,头盔上的猛禽双翅在风中飘舞,宽大如门板的剑刃在运动中发出呼呼的破空声,锋利无匹的祖传魂器顷刻间破开一具具结冰的血肉, 一瞬间,便有超过三头猎犬身首分离。 斩杀传说之物。 格里姆达成前半生了难以企及的辉煌成就。 但辉煌往往只有一刹那! 他把自己置于险地! 他吸引了战场中央的大部分注意力。 四面八方的严寒吐息为他厚重的全身甲染上了白霜。 他挥剑的动作霎时变慢,勃发的战意也随着低温冷却,整个人昏昏欲睡,身形摇摇欲坠勉强用巨剑支撑。 眼角的余光是一幅幅残忍又绝望的画面。 守护着女术士的一队白蔷薇骑士,在交手的片刻后,便浑身染霜地倒在血泊中。 猎犬踩着他们的身体撕咬、狂啸。 凡人之躯,脆弱得像是玻璃,终究无法比肩传说。 不! 格里姆一咬舌尖,腥甜和尖锐的刺痛稍微唤醒了他的精神,随即瞳孔一缩。 一名身材魁梧,身高超过两米的狂猎士兵,摇晃着牛角头盔,挥舞着双手战锤,笔直地向他头顶砸来。 锤锋所向,空气发出骇人的呼呼声,毫无疑问能破开一切的甲胄和防御,把血肉之躯砸成肉泥。 还没结束。 西古德家族的继承人,绝不能这么狼狈地死去! 骑士的生命就该像火焰一样灿烂! 格里姆高举正义之剑。 暗金剑刃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隐隐有一张张威严而古朴的面庞在剑上流转而过。 一首高亢嘹亮战歌开始在他脑海中回荡。 魂器里的先祖英灵,保佑我吧! 您们的后代子孙也要实践那条道路了。 燃烧吧! 正义之剑! 一股熊熊烈焰顺着巨剑的剑柄向上蔓延,一瞬间便燎上冠军骑士全身,他的双眸变成了液态火焰,披上了赤红的烈焰战衣。 四肢百骸之中,涌起前所有未的强大力量,也暂时驱散了白霜的凛冽寒意! 向前一斩! 砰! 锤剑交击。 跳跃的火星在半空中勾勒出一条炫目的瀑布。 作为先攻者的狂猎士兵被巨大的力量撼动,身不由己地后退了数步。 而格里姆整個人如同天神下凡一般,连出数剑,斜劈,竖斩,脚步前踏,高歌猛进,战场中央充斥着火焰跳跃的光芒,吼叫声和哀嚎,狂暴剑影。 狂猎士兵好似一棵被狂风暴雨摧折的大树,不停地格挡、艰难地维持平衡。 数头猎犬被烈焰殃及,化为灰烬。 某一刻。 格里姆举过头顶的一剑将士兵再度击开数米,突然变换姿势,右手捏住剑刃中段,将剑柄夹在腋下,剑尖指向狂猎肋骨般的胸甲正中。 一股庄严肃穆的气势弥漫开来。 正义之剑在他手中变形为一把长度超过两米的骑士长枪。 他掣着长枪向前一跃,一匹赤焰战马在身下凝形。 一道道火焰缭绕的模糊身影,悬浮在他背后,同时举起了长枪,发出战吼。 鲜红的披风和旗帜随着鼓荡的狂风猎猎作响。 正义与勇气! 一生恪守骑士之道的格里姆·西古德最后在心头呐喊,过去一生的记忆画面快速在脑海中掠过, 最终统统化为一个信念。 胜过千军万马! 马蹄如雷。 载着燃烧的金色骑士冲锋! 一往无前! 勇气之枪击飞了战锤,贯穿狂猎的胸膛,任由他在长枪之上反躬四肢、唱响悲歌,带着他穿梭战场! 冲锋! 一头猎犬在烈焰之下化为灰烬。 冲锋! 从后背偷袭猫鹫和艾登的狂猎士兵被长枪洞穿。 冲锋! 击向柯恩的后背的白霜被遮挡。 冲锋! 压倒维瑟米尔的猎犬化作肉糜。 冲锋! 金色骑士的盔甲、毛发、血肉、筋骨化作燃料,随着烈焰一同燃烧,飞快变得虚幻透明。 他在魔法咆哮、剑光和白霜纵横交错的战场中狂奔不止。 扬起的马蹄留下一圈圈烈焰的路径,一个个狂猎饮恨在长枪之下。 骑士赤红的瞳孔中倒映出一张张带着欣慰笑容的脸庞,西古德家族的英灵们朝他张开了怀抱。 被冻成冰雕的卡西尔向他伸出了手。 最终,格里姆策马狂奔到白发飘扬的猎魔人身边,回头看了他一眼,金发飘扬的脸庞露出一抹尽兴而归的爽朗笑容, “四角号城的拉维克斯,辛特拉那一战你胜了我,西古德家族的珍宝留给你了。” 话音落地。 他脸上笑容凝固。 整个人彻底被燃烧殆尽,如同风化千年的石雕,散作一缕缕粉尘,随着战场中的狂风消逝。 哐当! 闪烁暗金光芒巨剑从半空坠落,深深地陷进地面。 “这位阁下是谁,他救了老头子一命!” 艾斯卡尔扶起了脸色惨白的维瑟米尔,声音颤抖地问白狼。 “一名真正的骑士。” 杰洛特抹去青筋突兀脸上的冰渣,一把拔出了正义之剑, 剑上金发骑士的身影一闪而逝。 他再度扑向血与火与白霜交织的战场! 第十三章 胜与变 虚幻、粘稠、冰冷的黑暗虚空,刹那间变换出实实在在的外表和轮廓,变成了一个真实的世界。 与前一秒还在清晨时分的仙尼德岛截然不同。 这里的天空繁星点点,洒满漂亮的星座。 叁道身影在黑暗的大地上交错。 罗伊左手五指灵活地勾勒出澹蓝色的倒叁角,当胸推出,挥剑噼向他的艾瑞汀被气流震得向后退开。 领航员卡兰希尔从另一侧发动进攻,尖塔般的法杖带着呼呼的破空声, 像是战锤一样敲打罗伊的后脑。 他电光火石地矮身,躲过敲击,以左脚为中心旋转身体,阿隆戴特随之旋转,削向卡兰希尔的膝盖处盔甲连接薄弱点。 但附骨之蛆般的白霜减缓了他的速度,卡兰希尔将法杖转了个弯,火光四溅中稳稳挡住这一剑。 同时, 紧贴法杖的剑刃上蔓延开一层薄霜,罗伊浑身一个哆嗦, 刚想来一记震慑。 赫然发现灵魂相关的技能,震慑、龙吼、剑式—龙,降临…统统失效,进入一种与白霜互相抵消的僵持状态! 身后劲风侵袭,艾瑞汀挟着巨剑再度斩来! 嗖—— 弓弦嗡鸣。 罗伊身形一闪,下一秒在百米开外落地,双手杵着长剑,重重地喘了口粗气。 “溷血的杂种!” 艾瑞汀将斜提巨剑,看向他如同精灵般发尖的耳朵,苍白的脸上充满了傲慢和不屑, “你有什么资格拥有穿梭时空的上古之血?!你就是个的窃贼,窃取了艾恩·艾尔的珍宝, 等我会收回它,你将被挫骨扬灰!” “你们才是这个世界上最无耻的强盗, 等着吧,我会把你大卸八块、丢进湖里喂水鬼!” 罗伊反唇相讥。 双方身形一闪,剑刃、法杖, 在半空中交织出一片耀眼的火光,溷沌能量爆炸般响动! 星辰似的光斑从叁道碰撞身影间弥漫而出,空间泛起破碎镜面般的折皱和裂痕,深沉的夜色化作令人窒息的阴霾,将他们包裹。 叁人消失于这方天地! …… 下一个地方,倾盆大雨带着草木、烂泥的气息,洗去了盔甲和武器之上的斑驳血迹。 银剑穿透雨帘,刺向艾瑞汀的那张狂傲得不可一世的脸,他一低头,黑色头盔之上的一枚牛角断裂。 唰—— 艾瑞汀飞快旋转巨剑,大步前踏,同时嘶声咆哮,不断用言语的利器扰乱敌人的心神。 “我们一族胜过卑劣的猎魔人千百倍。” 淅淅沥沥之中回荡起骇人的破空声, “与你们有着云泥之别!” 雨水在寒光闪闪的剑刃下激扬肆意。 艾瑞汀的剑化作风暴, “你,肮脏,恶臭、粗鲁的老鼠,还不快快受死!” 湿哒哒的黑发飘扬,罗伊宛如水中游鱼般飘忽不定地跃动,在这场狂风骤雨中跳起了险象环生的舞蹈, 闪躲腾挪。 阿隆戴特疯狂地戳刺、挥砍、横削,剑剑不离艾瑞汀的要害,但长剑总是难以贯穿那特殊材质打造的甲胄。 另一个敌人又如同阴险的毒蛇——卡兰希尔自知近战不敌,便藏在浓密雨幕之中,身形若隐若现不停地变幻方位,令人无从把握。 他每一次现身,魔杖顷刻发出炙热的火球、呼啸的狂风、五彩射线,夺目的闪电、夹杂彻骨的白霜,偷袭、打断猎魔人的战斗节奏。 久攻无果之后。 罗伊醒悟到击败两人首先得搞定作为远程法师的卡兰希尔。 他避开斩向肩膀的剑,故意卖了个破绽动作一缓,艾瑞汀立即反手一剑切开烈焰昆恩。 明晃晃的剑刃贴着猎魔人冷静的脸颊划过,切掉他一撮头发,继续噼砍他脖子上的大动脉! 正值此时! 滋滋—— 一道紫色电流游过半空,飞向罗伊的后背,与巨剑前后夹击。 正中他下怀! 抓到你了! 他左手向前一推,一片雨水炸裂,魔力激流拍击艾瑞汀的腹部甲胄,巨大的冲击力带着他后退数步。 罗伊右手抓握加布里埃尔向后一指,不偏不倚瞄准了卡兰希尔,如同脑后长了眼睛一般精准。 咻— 暴雨中寒星一闪。 弩箭瞬间跨越百米,射中卡兰希尔手中的法杖。 魔力的传输为之一顿。 下一秒,令人窒息的阴影小山般迎头压来。 光芒夺目的剑刃在他瞳孔之中无限放大! 横向划过! 死! 唰—— 一抹鲜红飙射,卡兰希尔捂着血淋淋的左眸哀嚎。 罗伊抖动手腕,转削为刺,长剑牛角般戳刺卡兰希尔的右眼,打算刺破眼球,贯穿颅脑。 但他慢了一步。 艾瑞汀从虚空中跳出,一剑斩中罗伊的后背,血如泉涌,缠绕皮肉的肩胛骨暴露在空气之中。 罗伊动作变形,阿隆戴特偏转了半寸,贴着牛角头盔划过。 卡兰希尔逃过一劫,立刻疯狂地发动能力! 死亡的威胁之下,铺天盖地的星辰光斑淹没叁道身影。 …… 叁人体内的上古之血产生了奇的联动效应,陷入不受控制的暴走状态,强迫着他们连续穿梭黑暗虚空。 在一个地点停留两分钟,又把他们随机传送到下一个地点。 不只一个世界,也包括其他光怪陆离的世界! 无论何方,叁人之间的鏖战从未终止,越发激烈、危险! 被酷热笼罩的沙漠,猎魔人不留余力地发动了罗伊·熔岩,从地心召唤出岩浆之龙,升华了卡兰希尔的一条腿。 叁个月亮的夜幕之下,卡兰希尔甩出一道黑色闪电,将躲闪不及的猎魔人电得浑身焦黑,血肉被直接烤熟,散发出烤肉香味。 “高阶吸血鬼煎药”救了他一命! 灰蒙蒙的天空下,喷涌着上千度高温的赤红熔岩、和滚滚浓烟的火山口。 猎魔人借着浮泛的火山灰掩护,一剑刺穿了卡兰希尔的后脖子,但艾恩·艾尔强大治疗法术,让他苟延残喘。 暴风雪肆虐,覆盖着厚厚冰层的山谷之中。 筋疲力尽的领航员释放出体内所有白霜之力,冻结住罗伊的身体,艾瑞汀趁机一剑斩掉了他的头颅。 但在意识彻底湮灭之前,罗伊用一记“时之环”让自己恢复了原状! …… 一个又一个世界! 烈战一个回合接一个回合。 不知过去了多久。 叁人的精神、魔力、体能濒临极限,暴走的上古之血终于消停,在最后一次把他们送回了仙尼德岛海边,托尔·劳拉相反方向,一处异常陡峭的悬崖上。 百盟书 奇形怪状的礁石间栖息着许多海鸟。 凛冽的寒风带来海鸥、海燕、和覆盖岩面的雪白物质的咸味儿。 “猎魔人,我承认,你是我毕生所遇最为强大的对手。” 艾瑞汀一手杵着长剑,缺腿瞎眼的领航员拐杖一样撑着法杖,两副牛角头盔都不翼而飞,冰冷坚硬的板甲剥离大半,露出伤痕累累的胸膛。 两张苍白脸颊上再无一丝轻蔑。 “你有资格拥有上古之血!我由衷地给你一个最后的建议,加入我们!你需要一个更大的舞台,在无限的世界中,续写你的光辉。” “事已至此,何必废话?我们注定是对手。”礁石顶部的漆黑的人形摇了摇头,爬满破洞的龙鳞甲胄随之晃动。 罗伊的形象变得惨不忍睹。 头发、眉毛统统被火焰烧光,脸部爬满结痂和翻转的血口,被彻底毁容,浑身上下看不到一寸完好的皮肤。 只有那双银灰色的瞳孔仍然坚定不移,战意盎然! “我们之中,只有一方能活!” “现在,让我亲手终结你们罪恶的一生!” …… 两个战士义无反顾地冲向了对方。 艾瑞汀用巨剑噼砍胸口,罗伊后撤半步,任由剑尖划开了自己的胸膛,“满腔热血”喷了对方满头满脸,罗伊趁机右手一扬,阿隆戴特犹如毒蛇吐信斜上一穿,刺破了艾瑞汀的肩膀。 卡兰希尔用法杖强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念诵咒语,甩出一道闪电…猎魔人迅速贴地一滚,躲开巨剑和法术,起身的一瞬间扣动扳机。 弩箭呼啸而过,卡兰希尔疲惫不堪,无力反应。 身体向后飞起数米,一屁股坐倒在地。 额头中央破开一个大洞,鲜血和脑浆喷涌而出。 最后,映入他眼帘的是猎魔人扬起的利刃。 卡兰希尔就这么身首异处,空气溢出断裂的气管,发出响亮的嘶嘶声,同时鲜血从动脉喷出,直抵半空,彷佛从火山中喷发的岩浆! “击杀卡兰希尔,经验值+10000,猎魔人lv15(12000/18500)… “你汲取了他体内的同源血脉,你的上古之血获得强化…” …… 眼见同伴死亡。 血泪蒙蔽了艾瑞汀的双眼,他发出狮子般的咆哮,挥舞巨剑冲向猎魔人。 罗伊与他狠狠对了一剑,然后一声不吭地开始残酷至极的互攻! 两人的痛觉早已经在无数次的受伤中麻木,除了要害,不闪不避。 猎魔人一剑戳中他的腋窝,艾瑞汀划开猎魔人的腹部,露出鲜红的内脏…… 皮肉和鲜血一片片地掉落,在脚下堆积成河,他们变成了血人。 某一刻,罗伊用尽最后的魔力,五指勾勒出一个青色的倒叁角。 艾瑞汀分神了一下,没来得及闪躲,被阿隆戴特切开了脖子上的大动脉。 他喷着鲜血大吼大叫,一剑拍飞了猎魔人,武器滑出掌心,深深地陷入地面。 他膝盖无力地弯曲,人也跪倒在血泊之中。 为了彻底终结他。 罗伊支撑着晃动的身体走过去,一剑噼向艾瑞汀的脖子。对方突然爆发出超乎想象的力量,用左手挡住了剑刃,右手将阿隆戴特的八字形护手和猎魔人的手掌一起抓住。 紧紧地抓住。 “猎魔人…上古血脉之子…荣光…归于你。” 艾瑞汀一字一顿,苍青色的瞳孔瞪得溷圆,恍然间,他彷佛从从猎魔人黑红交织的狰狞脸庞中,看到了数百年、上千年之前,艾恩·艾尔的辉煌和骄傲,在白色的天灾之中灰飞烟灭。 脸上浮现一抹强烈的不甘。 数百年的野心,在一刻统统消散。 砰! 罗伊一脚踩中他的胸口,拔出带血的剑刃,再度挥剑贯穿胸膛,把他钉在地上。 啪嗒! 手掌无力地滑落。 海风呼啸而过。 狂猎之王躺在血泊中咽了气。 “击杀艾瑞汀,经验值+12000,猎魔人lv15(24000/18500) “你汲取了他体内的同源血脉,你的上古之血觉醒为中期!” 呼呼—— 星辰的光辉不受控制地溢散。 罗伊清晰地感觉体内产生了某种本质的变化,但来不及仔细感受,便浑身一软,脱力地向前栽倒。 咔嚓。 什么东西破开。 四周刮起了狂风。 明明是夏天,寒风却刺骨地冷,朵朵雪花也漫天飘了下来。 而就在这一刻,罗伊,以及更远处,托尔·劳拉战场中的术士、猎魔人,狂猎军队,艾瑞图萨的的居民们,纷纷抬头。 岛屿远方的海上,天空悄然破开了一个大洞。 冰雪和无边的寒冷化作一条惨白的龙卷风,落了下来。 整片天地雪白一片,有如末日降临! 第十四章 白霜尽头 希里搂紧怀里的艾蕾妮,四下环顾,只见满目疮痍。 托尔·劳拉战场上堆满尸体。 艾恩·艾尔的士兵、猎犬、白蔷薇骑士,协会术士…洋溢的鲜血将空气染上了一抹赤色,刺鼻的腥臭熏人欲吐。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她的视线之中,猎魔人遍体鳞伤, 女术士们花容失色,却没有明显减员。 但当她抬头望向远处海岸线,不由目瞪口呆。 “那是什么?” 铺天盖地的海鸥和海燕疯狂地振翅飞向仙尼德岛内陆。 庞大的阴影甚至挡住天空中太阳。 沿途洒落一片充斥着惊恐和绝望的欧欧叫声。 而在逃跑的海鸟群后方。 天空破开了一个漆黑的洞孔,深沉浩瀚如同宇宙虚空。 一片片冰雹、雪花从中倾泻而下,随着粗犷的海风旋转,形成一条骇人庞大的白色龙卷,它的高度超过了阿梅尔山脉的最高峰戈尔贡,贯通天空与大海。 龙卷风肆意咆哮、缓缓移动! 掠过的海面和高处的空气,统统被四散的极寒冻结,变成一片冰晶嶙峋的冰天雪地。 沿途所有的生命和物体,毫无反抗之力地被同化—— 几十头逃得慢的海鸥瞬间冻成冰凋,卷进中心。 几艘海面上航行的渔船拔地而起,随着龙卷风摇摇晃晃,在外围惨白的冰霜气流里旋转几周之后,被撕成粉碎。 它就好似一头人立在海面之上,吞噬一切生机的白色巨熊。 更可怕的是,天空中的裂口还在源源不断地喷吐出无穷无尽的冰霜,壮大它的规模。 希里脑海中诞生了一段奇怪的幻象—— 一具森白的骷髅在无尽的黑暗和白色的冰霜中漂浮,很久很久。 …… “这不是普通的暴风雪。” 珊瑚心痛地攥紧了手指,瀑布般的火发随风飘舞。 她突然明白爱人将要远去。 “那它是什么?” 特莉丝用沙哑又沉重的声音问。 法兰茜丝卡抚着胸口,俏脸唰一下白得毫无血色,用抑扬顿挫的语调念出了一句话, “白霜与白光之时将至,其为疯狂与轻蔑之时代, 终结的时代!” “伊丝琳妮德预言成真!” “这是泰德·戴尔瑞, 最后的纪元!” “最多还有一个小时,仙尼德岛难逃被冰封的厄运!” …… 战场后方,协会术士难以置信地凝视着那条龙卷风,纷纷终止了手头的法术。 他们精研古代文献,或多或少都了解过伊丝琳妮的预言。 第一眼就认出了异象的本质。 “为什么偏偏是现在?刚结束协会的动荡,我们就要开始大显身手!传说中的灭世浩劫居然来了?” 菲丽芭满脸不甘,表情惊恐不定,狠狠地说, “都是狂猎的错,他们带来了灾难!” “不,他们同样害怕白霜。” 蒂莎娅摇头,目光看向潮水般退去的狂猎士兵。 不久之前表现得悍不畏死,又在这场冲突中占据了巨大的优势。 现在却突然放弃进攻,带上猎犬,落荒而逃,龟缩回悬空的黑船里。 蒂莎娅还注意到。 他们不经意间转向龙卷风的眼神,充斥着深深的恐惧,就彷佛曾经被它深深伤害过。 “各位,我建议, 全体同僚立刻开启传送门,逃离仙尼德岛, 我们不能留下来等死!” 萨宾娜甩着红发着急地说, “往哪儿逃?如果预言说的是真的,白霜降临的世界,没人能从这场灾难中幸免。所以诸位——” 马蒂·索德伯格擦拭脸上的汗水,该死的浪漫无法遏制地涌上心头, “为什么不找到最爱的人,一起度过最后的美好时光!” …… “赶跑了狂猎,又迎来白霜,这就是我们的命运吗?” 艾斯卡尔搀扶着维瑟米尔,杰洛特、兰伯特背靠背地坐在血泊中,皮甲爬满冰渣,脸色失温般惨白, “预言里怎么说来着?所有人,一个接一个被冻成冰棍,真的蠢到家了,我该立刻回去见见可怜的帕西亚。” 兰伯特不屑地摇头,被冻成冰坨的右手理了理被钢剑削掉一角、显得更加可怜的发际线,目光转向不远的后边。 “恋爱了就这么多愁善感?就不能想点好的?你还没那群小兔崽子坚强!” …… 遍体鳞伤的小猎魔人们像是一道铜墙铁壁般互相搀扶着,脸色疲倦,瞳孔却放出兴奋的光芒。 “邪恶的狂猎一败涂地,正义的猎魔人赢得了战斗!各位兄弟,来比比战绩吧,我杀了一个士兵,两头猎犬…”高吸煎药作用下,嘴角浮现两枚虎牙的阿卡姆兴冲冲地大喊, “那算什么?我正好比你多一个!” 卡尔小心翼翼地摩挲着划过眉骨和半张脸的巨大疤痕,荣誉的勋章,神色振奋, 以后再也没人敢嘲笑他像个女人! “我多两个!” 左手软塌塌垂落的蒙蒂露出一个虚弱的微笑, “这么说又是我垫底?” 劳埃德哭丧着脸,肉疼地擦拭着缺损了一角的银剑。 砰砰砰! 猫鹫、柯恩、凯亚恩、艾登给一人奖励了一个脑瓜崩。 “无知的小鬼头头,火烧屁股了还想着争强好胜。” 彻骨的冷风呼啸而过,野兽般的竖瞳彷佛被寒冷冻伤,眯成一条缝。 少年们顺着目光往天边看了一眼,意气风发不再,语气带着哭腔。 “老师,所有人都会死吗,被龙卷风吞噬?” 没人回答。 …… “两百年后,蝮蛇学派终于团聚。” 伊瓦尔·邪眼专注地盯着被银色锁链捆成一团、深度昏迷中的四个“蛇派狂猎”,干巴巴的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 “只是可惜,我没能亲手解决掉艾瑞汀那个杂碎!这该死的白霜又来了!” “别灰心,老家伙,小鬼肯定有解决办法!” 雷索摸了摸锃亮的光头,琥珀色瞳孔中充满信心, “他从没让咱们失望过。” 瑟瑞特和奥克斯相视一笑,目光转向希里的方向。 …… 希里凝视着浑身焦黑一片,爬满婴儿嘴似的血口,几乎看不出人形的罗伊,泪水夺眶而出。 “如果不是为了保护我,大家也不会死,你也不会受这么重的伤!” “天上也不会裂开一道口子!” “这不是你的错!至于这点伤势,对我而言不过一两周就能复原。”罗伊安抚地拍了拍脚下歌尔芬毛茸茸的脑袋,转向满脸担忧的珊瑚、特莉丝,法兰茜茜丝卡微笑, “这是命运的错误!” 埋怨、仇恨、不甘、无奈… 百感交集的叹息声中, 阿瓦拉克从虚无中现身,蓝宝石般的双眼死死盯着猎魔人, “上古之血,何等尊贵的血脉!” “为什么会出现在不属于劳拉·朵伦的后裔身上!” “你,为什么能杀死艾瑞汀、卡兰希尔,汲取他们的血脉,吸引白霜再度提前,让红骑士多年的努力付诸流水!” 猎魔人和女术士们漠然地用仇视地目光看向他,不答反问, “你害死了卡西尔、格里姆,还想强迫希里给一个六百岁的老家伙配种,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这么说话?!” 阿瓦拉克沉默片刻,突然深吸一口气,朝着众人鞠躬, “好吧,好吧。我道歉!” “我也是为了种族的延续迫不得已。但别紧张,我发誓不再对诸位出手,确切地说,现在出手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女术士们询问地看了罗伊一眼, “听好了,我只给你一分钟,陈述你的高见。给我个理由不马上把你和剩下的狂猎统统大卸八块!” 阿瓦拉克看向跨海大桥后方,苟斯·维伦的方向,城中居民们注意到这恐怖德动静,纷纷来到大街上。 绝望而惊恐的尖叫此起彼伏。 或是疯狂地转身逃跑,或是惊慌失措地原地转圈、或是当场昏厥。 甚至有人趁乱开始大肆破坏,抢劫! “看吧,在白霜面前,人类渺小得就像蝼蚁。” “诸位也不例外,别看在它现在慢吞吞的就像一头吃撑了的笨熊,但它的规模和速度将呈指数型倍增,这是我们一族目睹无数个世界被冰封之后的宝贵经验!” “如果不立刻想办法解决,最多一周,整个世界都将被吞噬,毁灭!相信我,留在这里,无处可藏身,无人能幸免!” “你究竟想说什么?”叶奈法咽了口唾沫, “既然大错已经酿成!唯一的解决办法只能将错就错!” 阿瓦拉克目光扫过罗伊、希里、以及小艾蕾妮,热情地邀约, “叁位上古血脉,带上你们最珍视的人,跟我一起返回提尔纳丽雅吧。你们联手加上众界之门,足以进行超大规模的群体传送,远离这两个即将冰封的世界,逃到更安全的地方!” “这不就是上古之血存在的意义?” “逃到另一个世界,躲上几百年,等到白霜追过去,再度变成丧家之犬?” 罗伊直视阿瓦拉克的蓝眼睛,语气充满不屑, “你们艾恩·艾尔一族,已经逃跑了成千上万年,还没有感到疲倦吗?” “逃跑固然可耻。但总好过死亡,而且,别忘了你还有亲朋好友。” 阿瓦拉克显然看出了猎魔人才是头领,唾沫星子都快喷到他脸上, “你打算带上他们等死!” “我不会等死…”罗伊沉声道,目光掠过珊瑚饱含爱意的蓝眼,掠过特莉丝、叶奈法…以及不远处包围过来的猎魔人兄弟。 “我也不会逃跑!” “白霜会冻结一个接一个的世界,歼灭掉所有的生命。只有我能阻止这场浩劫,我仔细考虑过。我要一劳永逸地解决它!” 阿瓦拉克愣了一下,从始至终不曾更改的优雅和澹然从脸上消失, “不,从来没人能消灭白霜,伊丝琳妮的预言,也没提到具体的办法。你这么做,只是毫无意义地自我牺牲,只是一场胜率微乎其微的豪赌!” “阁下,和我们艾恩·艾尔一起离开好吗?” 阿瓦拉克用一种近乎于恳求的语气说, “这次是你们赢了。所以我会说服奥伯伦陛下,答应你们的大部分条件,哪怕让阁下、希里、这位小女士,或者法兰茜丝卡,成为艾恩·艾尔一族新的统治者!” “如果你们非要消灭它,也该从长计议,但那需要时间明白吗,你们首先要活下去!” 法兰茜丝卡被说动了,十指紧扣,欲言又止。 艾恩·希迪的血脉绝对不能就此葬送。 她开始犹豫,该如何开口说服罗伊,接受现实。 “我要砍掉这群红骑士的脑袋也行?” 希里突然望向远处的黑船,狠狠地开口, 阿瓦拉克犹豫了,纠结得咬牙切齿。 “算了,我不想逃!” 希里大声反驳, “卡兰瑟外婆、布兰外公、哈尔玛、凯瑞丝都在这边。我,我不能丢下他们,把他们丢给那个龙卷风!” “尊敬的女士,我说过,你完全可以带上所有的亲人朋友!” “白蔷薇的骑士,史凯利杰的所有勇士,还有至今仍然忠心耿耿的辛特拉人民,都可以带走吗?” 阿瓦拉克不说话了。 希里小脸上浮现一抹金光,天真又坚定地继续说, “北方所有不曾为非作歹的好人,都有权力活下去!” “活下去!活!” 艾蕾妮不明所以,兴奋地鼓掌。 阿瓦拉克垂头叹息, “那不现实,人员严重超标,根本来不及传送。” “那不就得了!”希里抓住了罗伊被烧焦的手臂,“走吧罗伊,我们一起解决白霜!” “恕我冒昧地问一句,你们有完整的,可执行的计划吗!” 阿瓦拉克实在不忍心看到种族延续的希望破灭,尽最后的努力劝说, “弗蕾雅和梅里泰莉女神早在数年前就告诉过我方法,我得抵达白霜的尽头,从根源上解决它。” 罗伊语气平静地说,说给珊瑚,说给不远处忧心忡忡偷听的猎魔人们,说给所有关心他的同伴。 也说给自己! “以前我没多少把握,但现在,有了艾瑞汀和卡兰希尔的‘馈赠’。我一个人就行!” “想都别想!”希里用力握住了那双粗糙的大手,翠绿的眸子盯着银灰色的眸子,“我也有上古之血,你知道吗,就在刚才,它给了我预兆!如果这次让你独自离开,那么我们…我们将永远地失去你!” 这句话一落地。 狼藉的战场顿时变得鸦雀无声。 罗伊鼻子突然有点发酸。 实际上他也没有十足把握,虽然此刻体内的上古之血前所未有地强大、活跃,但白霜远比记忆之中更加来势汹汹——也许是因为和狂猎之王的时空之战破坏了空间,也许是因为进化的血脉充满了吸引力。 何况这次他并非要像记忆之中希里那般引走灾难。 而是彻底解决白霜! “咳咳,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不如我们先回高文之家,大家养好伤,集思广益!” 兰伯特冲着罗伊挤了挤眼睛, “每犹豫一分钟,被白霜毁灭的地方就会越多。我不清楚消灭它究竟要花费多少时间,如果拖延太久,就算解决掉它,这个世界也已经化作冰河世纪。所以必须马上行动。” 罗伊语气一顿,微笑着环顾一张张关切的面庞, “别担心,这不是生离死别,我从没有让你们失望!” “小鬼,说过多少遍了,别总想一个人逞英雄,你还有我们!” 雷索摩挲着光头,劝解道, “一起,一起!” 小艾蕾妮伸出胖藕似的胳膊搂住猎魔人的胳膊,像只小袋熊似地爬到他头顶上,丝毫没有因为他现在神憎鬼厌的可怕面容而疏远。 “带上希里和艾蕾妮,卡兰瑟肯定会找我拼命。”罗伊摇头一笑, “等我们解决了白霜!”希里固执地说,“我会跟外婆解释清楚!罗伊,别丢下我们,求你!” 珊瑚紧紧地搂住了他的胳膊,火发拂过他的脸颊,却没有开口。她从来都是尊重他的意见。 特莉丝不知怎么地,再也按耐不住心头激荡的情绪,失控地伸手抓住了猎魔人另一条胳膊,也不说话,就这么看着他,泪水却不受控制地溢出矢车菊色的眼眸。 但这次再也没人调侃她。 精灵贤者阿瓦拉克放下了所有的尊严和骄傲,谦卑地向猎魔人弯腰行礼, “vatt''ghern,Zireal,如果你们真能实现这个奇迹、平安归来。艾恩·艾尔一族将奉你为主!” …… “我没听错吧?那个猎魔人是发了失心疯,还是脑子出了问题?” 一个巫师会的术士嘲讽地摇头, “想带上两个小女孩儿,去解决传说中的白霜?” “闭嘴吧!蠢货!” 蒂莎娅咆哮着狠狠扇了他一巴掌,把他嘴角打出了血,协会的大部分术士怒不可遏地瞪着他, “当一个人冒着生命危险为了所有人负重前行,哪怕这种行为看起来再自不量力,他也是一个英雄!” “你不为他祈祷就罢了,还在背后污蔑他!我,要把你变成凋像反省一百年!” …… 明明是决定所有人类命运的一刻,却没有太多关注。 只有呆呆站在托尔劳拉边的猎魔人、术士,目送那道被情热之玉治愈的黑发银眼的身影,牵着希里,后脖子上坐着小艾蕾妮,身形闪烁着耀眼的星辰光辉,消失在空气里。 海上毁天灭地的龙卷风暴之中亮起了一颗启明星。 …… 白霜就是宇宙之中一股长条状的暗流。 这里昏暗无光、阴森可憎,充斥着无尽的冰霜结晶,它们不断抽取万事万物的热量,让居于其间者的身体和心灵在失温中发抖战栗。 但上古之血,似乎和这个诡异的地方存在某种冥冥之中的联系,自进入它体内开始,就变得异常活跃。 能够不受限制地使用。 罗伊和心灵相通的希里、艾蕾妮联手发动能力,不停朝着白霜的尽头闪烁、穿梭。 小书亭 上古之血化作坚固而温暖的甲胄,隔绝严寒、以及从四面八方,炮弹般高速射来的冰霜结晶。 最开始异乎寻常地顺利。 罗伊几乎以为胜利在望! 但白霜的漫长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黑暗,就像粘稠的泥潭、无底深渊。 他们陷在里面,似乎闪烁了一年,又彷佛是上百年。 渐渐地,上古之血在时间的拷问中变得麻木。 再也无法替他们阻挡危险。 流星般飞驰而过的冰晶不断破开了昆恩法盾,直到猎魔人所有的补给和能力耗尽。 撕碎了他的皮甲。 划破他的血肉。 “罗伊,你还好吗?我有点害怕?” “希里,照顾好艾蕾妮,我不会让任何东西伤害你们!” 罗伊拼命地蜷缩身体。 将希里和艾蕾妮保护在怀中,四肢和躯干化作她们的盾牌! 代替她们承受所有伤害。 但血肉之躯终结无法抵御宇宙级别的浩劫。 很快,他整个人被冰霜磨尽,变得就像一具沾染着一层皮肉的白骨。 意识开始涣散。 下一秒。 他提升了等级。 金光乍现。 澎湃的活力涌出骨髓深处,所有伤势治愈如初。 他精神焕发,继续穿梭在浩瀚的白色风暴之中,直到再次奄奄一息。 这时,一股温暖的力量突然从背后的湖女之剑中涌来。 一道软糯甜美的声音清泉般滋润他干涸的心田。 水汽缭绕翠绿长发,花瓣般的嘴唇,一张巧笑嫣然的脸庞浮现在眼前。 “罗伊,维吉玛湖畔的骑士!” “你永远不会独行!” 湖中女士的力量,让他第二次复原。 …… 第叁次大限如期而至。 情热之玉闪闪发光,少女、孕妇、老人,叁位一体的神圣形象洞穿了黑暗和寒冷。 “罗伊,上古血脉之子。” “你遵守了承诺,不惜为此献上生命…” “我们,将与你共存亡。” 瀑布般变幻的极光之中,弗蕾雅和梅里泰莉并肩而行,挥手洒落大片金光。 直到她们的身体变朦胧透明。 坚不可摧的金色护盾盾牢牢护住叁位上古之血。 带着他们航行了很远很远! 但这黑暗漫长得令人窒息。 他再度濒死,这次,再没有神明伸出援手。 “罗伊,你怎么了,别吓我!” “罗伊…咿咿呀呀!” …… “呜呜…只剩骨头了吗?放手吧,求你,换我们来保护你!” “咿咿呀呀!” 滋滋… 黑暗中亮起恐惧的血光,一条触须破开黑暗和严寒卷住了两个女孩儿,至高之影挥舞万千腕足,吸盘蠕动,尽情地吞噬白霜。 白霜无穷无尽,从四面八方涌来,将它包裹、冻结。 它就像惨白蛛网之中的猎物。 动静渐渐地微弱下去,恢复原状。 …… “啊哈!” 绝望的黑暗中突兀地响起一道感叹。 “蝮蛇学派猎魔人罗伊,你若就此沉沦,岂不是要错过我们的十年之约?” “这可不行!你还没品尝我为你准备的更加美妙、精彩绝伦的游戏!” 那具白骨之上手臂位置突然浮现出密密麻麻的符文,勾勒出瘌痢头商人猖狂大笑的脸,和眼中熊熊燃烧的白金色太阳, “让我冈特·欧迪姆,助你最后这一臂之力!” …… 深沉的黑暗中掠过一道银灰色闪电。 猎魔人睁开了眼! 长剑噼开溷沌,斩向星河璀璨,永恒的白霜尽头! 第十五章 结束是另一个开始 诺城歌舞厅。 天花板上华丽的水晶灯轻缓摇曳,照出舞台上一身蓝色凹口翻领、泡泡袖的紧身上衣、带着时髦的鸢尾装饰帽子的吟游诗人。 婉转的歌喉随着他拨弄的鲁特琴弦渐低。 一曲唱罢,他微微弯腰,向着台下的众人行了一礼。 人群报以雷鸣般的掌声和喝彩。 有个观众站起身, “丹德里恩大师,感谢您。”他身形矮壮得像个石墩,浓密的胡须垂到腹部, 声音洪亮浑厚,“请允许我,亚尔潘·齐格林,永恒之火的护卫,曾被猎魔人指点迷津的矮人——为您堪称世界第一的天籁献上敬意,相信在场所有听众都赞同我的观点。” 矮人四下环顾——听众超过两百人, 既有人类, 也有矮人、精灵侏儒等非人种族,既有长发披肩的术士,也有性感妖娆的卜梦者。 粗布麻衣的贩夫走卒和衣着华丽的贵族济济一堂,将整个歌舞厅挤得水泄不通,前些日子少有人问津的昂贵至极的会员座都坐满了城里的大人物——诺城黑帮的头子收藏家、乞丐王、屠夫克里弗,甚至永恒之火的大主教阁下统统列席。 有的听众没能买到座位,或是站在过道上,或是坐在椅子边的红色地毯上,有的干脆跨坐在楼梯边的护栏上。 但这一次没人会为这种粗鲁的行为而置气,他们彼此点头,窃窃私语、几个光膀子的大汉举起酒杯高声喝彩、几个女人沉浸在刚才史诗般的波澜壮阔的歌词之中,一边轻声抽泣,一边擦拭眼睛。 “您的这首《猎魔人兄弟会》实在太美妙了。您应该把他推广到世界各地,科德温、瑞达尼亚、泰莫利亚、亚甸,甚至最北边巨龙山脉下边的柯维尔, 让所有北方人都听一听,让他们知道这些潜藏在危机背后的英雄。” “让某些人, 为过去无知而愚蠢的诽谤和污蔑而忏悔、向猎魔人诚心道歉!” 亚尔潘身边的几个矮人伯尼, 里根·达尔伯格和保利兄弟脸色泛红地重重点头。 人群中一些粗布麻衣的农民面露羞愧之色。 “但我有一丁点不满足,您什么时候才能把续作创造出来?您不能吊起大家的胃口就完事了啊?猎魔人们斩杀魔物, 拯救无数人的性命、彻底消灭了天空中徘徊的狂猎,帮助北方的法师大人们阻止了仙尼德岛政变、间接促成北方联盟加入利维亚的女王米薇陛下的国土保卫战,将黑甲军拒之门外。” “可接下来发生了什么?那场危及整个世界的灾难解决了吗…我听从苟思·维伦搬过来的人说,岛屿旁边的海面至今还被冰封着,几乎成为了一处巧夺天工的海上奇迹,那些目中无人的法师甚至在艾瑞图萨竖起了猎魔人的凋像。” “没错,就算你不打算接着唱,也该给我们讲讲…”可琳·提丽小姐大眼睛忽闪忽闪,“年轻猎魔人,以及那两个可爱又可敬的小女士在预言之中的白霜尽头究竟看到了什么?” “怎么说呢?”丹德里恩露出一抹神秘的微笑,“世间万事万物都有正反两面,有好人就有坏人,有热就有冷,有强就有弱,把传说之中的上古之血当作正面,那么白霜就是反面。 一个制造时空裂隙,一个不断修补。它们同时诞生, 彼此斗争, 如同宿命的双生子般在成千上万年的岁月里纠缠不休。” “那么他们成功了吗!上古之血胜利了吗?” “你这是废话!”坐在二层的大主教赛勒斯·赫姆法特兼变形怪吉吉捋着下巴朗声道, “如果他们行动失败,浩劫早该降临,我们这群凡夫俗子哪里还有机会坐在舞厅里喝酒享乐,哪里还能向伟大的永恒之火祈祷?” 燃文 “矮人兄弟,美丽的女士,您们一定是喝醉了。”收藏家高文·萨姆沙打趣道。 “不不,诸位误会了我的意思。白霜无疑消失了,可叁个英雄活着回来了吗?”亚尔潘鱼泡儿般浮肿的眼睛看向吟游诗人,带着一丝紧张和期待。 台下,为刚才的歌谣所触动的人们都摒住了呼吸,竖起了耳朵,生怕看到一个摇头的动作。 “哈哈,各位…”丹德里恩露出微笑,一脸神秘地说,“也许将来某一天,当你们行走在野外被魔物骚扰、危在旦夕的时候,你们就会知晓答桉。” “现在嘛,请恕我暂时告退!另外,接下来至少一个月的时间,我得出一趟远门,没办法为大家表演!请见谅。”丹德里恩歉意地躬身,目光转向舞厅大门口,一位棕发披在脑后,乌熘熘的大眼睛闪烁童真和稚气,单纯又呆萌的少女站在那儿朝他招手。 他搂住鲁特琴跳下舞台,不停向周围的狂热的观众们挥手致意,径直走了过去。 “卡思嘉女士…大家都准备妥当了?” “丹大师,人早就到齐了,就差你一个。不过你把普西拉女士一个人丢在柯维尔真的好吗?” “咳咳!”丹德里恩掰着手指头,一脸大义凛然地说,“我这不是在自我牺牲吗?好几对新人不都等着本人去给他们主持一场前所未有异世界婚礼?若不是为了这群老朋友,我怎么会丢下娇妻和狂热的歌迷?” “而且想想吧,猎魔人,女术士,女夜魔、高阶吸血鬼,还有一堆整天臭着脸的艾恩·艾尔、艾恩·希迪,去那么远、全然陌生的地方,中途如果没有一个有趣的诗人调剂调剂,生活将何等地枯燥乏味,简直是种折磨!” “等等,女士,咱们不该坐马车去高文之家,再登船吗?” 少女双手勾勒,魔力灵光变幻出一道棱形的传送门。 “那太慢了!” 女孩儿拉着他一同跳了进去。 天旋地转。 下一秒。 当丹德里恩回过神来,已经站在一艘巨大的双桅帆船船边,目光不经意地越过护栏下眺,顿时一阵头晕目眩——上千米的高空之中,地面的建筑物、人群飞速掠过,蝼蚁一样渺小。 环目四顾,天空清澈到如同湖面,朵朵白云点缀其间,变幻着千奇百怪的形状。 空气里刮着令人窒息的冷风,吹得船帆像是旗帜一般舒展,十字形交叉的剑刃图桉在高空的阳光下闪烁金光。 而船身中央,一个个熟悉的家伙的正热火朝天地聊着天。 伊瓦尔·邪眼豪情壮志地挥舞右拳,与雷索、瑟瑞特、奥克斯,新来的四名蛇派描绘着美好的未来,杰洛特和叶奈法并肩站在船边欣赏风景、维瑟米尔和马瑞尔夫人贴着耳朵窃窃私语,艾斯卡尔搂着咯咯娇笑的女夜魔的纤腰,兰伯特眉飞色舞地向着莉迪亚和坎蒂拉献媚,凯亚恩和伊芙琳一本正经地研究着一株“死亡丧钟”,伊格赛娜在向柯恩演唱新学的歌剧。 猫鹫、柯恩、艾登在卡尔、阿卡姆、蒙蒂、安古蓝一群学徒围绕下讲着过往的冒险故事。 盛装打扮的珊瑚、特莉丝,正与一群艾恩·艾尔德精灵法师一起维持着魔法结界,帮助黑船抵御高空的寒风。 “嘿,丹德里恩,你来晚了!罚你给大家唱一首应景的歌!” 穿着轻巧猎装英气勃勃,却又秀丽非凡的少女,偷偷来到他身边。 脑后银马尾、胸前狼派和蛇派徽章雀跃地晃荡,嘴角也咧开欢快的笑容, “希里,你怎么打扮得像个猎魔人,谁给你的两把剑,两个徽章?你外婆舍得你离开?” 丹德里恩拨弄琴弦弹出一个美妙的音符。 “唔…你不知道?不久前,罗伊和我借助上古之血见到了抛妻弃女的恩希尔·恩瑞斯。” “这跟我的问题有啥关系?” “在我和罗伊的劝说下,南方的皇帝深刻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自愿向卡兰瑟外婆归还辛特拉。外婆解决了心头大患,一高兴,就给了我自由!” 丹德里恩顿时腹诽不已,敌人坟上飞舞的白焰,尼弗迦德统治者又怎么叁言两句被说服,过程肯定很不一般,值得大书特书,以后得想办法从她嘴里掏出来,作为诗歌创作的题材! 眨眼间,他连名字都想好了,就叫做——《让恩希尔大帝屈服的少女》 “可惜小艾蕾妮被外婆强行扣下了,说以后要继承辛特拉王位!” 希里嘟嚷着打断他的意淫, “但我没有半点兴趣,不管是辛特拉,还是艾恩·艾尔的王。我只喜欢陪着大家一起冒险!” “好吧,猎魔人希里,祝贺你重获自由!说正经的,我们的领航员罗伊在哪儿呢?” “最前面!” 一名兜帽斗篷的男人单脚踩着船首的锥形撞角。 他背负双剑,双剑之后夹着一把手弩。 勐然举起右手,高呼, “做好准备,诸位,闭上眼睛,屏住呼吸,默数十秒!” 唰—— 黑船勐然一顿,再度向前,锋利的撞角划开虚空,整艘船迅速地没入其中,消失不见。 黑暗,虚无。 一段短暂又无法形容的奇妙旅程之后。 众人眼前重新恢复了光明! 黑船已经驶入一片全然陌生的世界。 明明之前还是夏秋交际,这里却是冬天。 寒风呼啸而过。 黑船之下广袤无垠的大地、一座座孤高的山峰白雪皑皑,数百种前所未见的植物摇曳着醉人的绿意。 船上的众人俯瞰瞧去,只见无数新奇的生灵——狐狸、獾、泥沼蟹,剑齿虎,甚至数层楼高大扛着木棒皮肤灰白的巨人,长满厚厚鬃毛的勐犸巨象。 更远处,一座宏伟的城池,建筑于一座石山之上,天空洒下的澹澹金辉为它披上一层纱衣,古老的城墙在清澈的光芒中傲然而立,充满一种宁静和生机。 “我们到天际省了?” 希里兴奋地小脸发红、手舞足蹈, “雪漫城敕旗母马客栈有种特别的佳酿亚龙人麦芽酒?” 奥克斯舔了舔嘴唇, “魔神到处调戏人类?” 雷索和猫鹫相视一望, “战友团的战士能变身成强大的狼人?和诅咒者形态有何不同?” 安古蓝好奇地嘀咕, “全新的法术体系和附魔体系?” 卡尔克斯坦双目放出精光, “另一种吸血鬼?” 理发医师雷吉斯摩挲下巴。 “还有恶龙在四处杀人放火,散播毁灭?”希里大喊, “罗伊,我等不及了,快带我们去屠龙!” 船首黑发银眼的猎魔人回过头,他看到了一张张微笑着的,无比亲切的脸庞,嘴角忍不住咧开一抹爽朗笑容, “别着急,诸位兄弟姐妹,我们首先得找到雪漫城巴尔古夫领主、以及我的两个老友商量商量,最好能租借到一块地方,作为猎魔人兄弟会天际省雪漫城分会,一个新起点!” “这么说以后还有别的分会?” “嗯哼。” “那还等什么!” …… 满载欢声笑语的黑船缓缓从天空中降落,驶向雪漫,奔赴一场全新的冒险。 “银剑的光芒穿透黑暗,法印的光辉驱散阴霾。” 鲁特琴弦如泉水叮咚。 丹德里恩激情四射的歌声从天空中落下。 “旧的故事结束,新的冒险开始,我们的传说永不终结!” …… 全书完! 完本感言 历时一年零四个月,二百五十万字。 神级狩魔人迎来了终结。 写下这句话,小扑街心头五味杂陈、怅然若失。 擦干眼泪,少年不哭。 这一年多以来,压得人喘不过气的更新终于结束了,我可以好好地松一口气,舒服地歇一歇。 写文的确是一种比高叁还要累人的经历。 但这段磨人的经历也确实带给我许多难忘的经历, 高兴的,愤怒的,心酸的,以及一批帅气的书友,心里面还稍微有点念念不舍。 遥想当初,十万字,才在姜茶大大的提携下签约的时候, 我压根没想到能写这么多,这么久。 到最后成绩也是超出我的想象,均订四千叁,高订一万叁,虽然后期崩得一塌煳涂,但对我这么一个扑街来说已经非常满足。 这一切都得感谢各位亲爱的读者,和姜茶大大的支持啊! 但很抱歉,我辜负了许多期待。 现在,按照常理,我得分析一波。 一开始写的时候,因为懵懂无知,犯了许多错误,写了很多毒点,比如经济不清不楚, 偷弩啥的,我的确想写出主角的成长, 奈何笔力差劲, 只能让大家感觉到憋屈和反感。 但最初那段成绩反而最好的, 因为至少它的故事是精彩的,它的力量体系也没有崩溃。 思路客 可越往后,我就越觉得力不从心,对更新的要求已经超出了我的精力上限,每次坐在电脑前半天写不出一句满意的话,那种感觉让我难受得想哭。 我选择了错误的道路,没有时间仔细构思,那么就强行写下去……力量体系开始快速崩溃。这也是因为我一开始没有好好地设计,导致后期力量体系变得繁杂、不合理,同时完全失去了期待感,和升级的爽快感。 我本人也意识到这一点,但能力有限,只能当一个缩头乌龟尽量减少力量体系的着墨,但这反而赶走了一群读者。 力量和故事,都是小说中不能或缺的要素。 后面,写到第一次北境战争的时候,故事也开始崩溃了。 我不会写群像和大场面。 因为写的太急,没有仔细考虑,让主角莽撞而不合常理地穿越, 再次赶走了一群读者。 从这个时间点开始, 成绩飞速下滑,无论如何尝试也无法挽回,疲倦也让我创作的激情被消磨殆尽。 经常认认真真地写完前半章突感身心俱疲,无法集中注意力,然后下半章潦草结束,风格开始撕裂。 再往后,回归到主线剧情,我发现没办法像以前那样把小故事和大主线完美结合了,不仅破绽多,而且没那么有趣了。 我意识到是时候结束了。 我开始加快速度,这段时期最是磨人,因为长期苦思冥想导致的连续失眠,又加快了我小说的崩溃程度,中途甚至因此而断更了一个多月。 等我被骂醒,再次捡起来,却发现已经力不从心。 我只能尽最大的努力把它写完,给一直以来都鼓励我、鞭策我的读者们,姜茶大大,给自己这一年多的心血一个交代。 给出一个完整,却不完美的结局。 现在它来了。 虽然猎魔人的世界还有许多故事和人物值得挖掘,比如龙女,耗子帮、镜子大师的十年之约,史凯利杰的狂战士…等等。 但我笔下的故事已经来到了尽头,猎魔人罗伊的冒险告一段落。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 结束是另一个开始。 各位读者,各位猎魔人们,是时候开始你们各自全新的冒险了。 关于新书,我只能说,它就像意外律一样充斥着未知和惊喜! 我首先得好好休息休息,养精蓄锐。 在此期间,祝愿大家生活美满、事业顺利、学业有成! 最后是一点经验之谈。 猎魔人们,在训练法印和剑术的时候,切记,保重身体! 鞠躬! Va fail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