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入聊斋怎么破》 1.第一章 一缕阴风吹过,王瑞打了个哆嗦,一把揪过旁边的书童文顺,冷眼质问道:“你小子不是说这条路你小时候常走,天黑之前一定能进县城的吗?” 文顺尴尬的嘿嘿笑着,显然不能缓解少爷的怨气。 也难怪,少爷去济南府参加乡试,结果不用说,从他之前一年都病病歪歪浑浑噩噩的样子看,成绩可想而知,那是相当不理想的,他有怨气是必然的。 不过,现在少爷发火的原因,应该不是考试不理想,而是因为他们走水路沉船,走旱路迷。 他为了让少爷开心一点,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文顺指着前方说:“沿着这条路,傍晚就能进县。” 之后,结果如上所示,走到天黑没进县城。 隐约能听到狼嚎,但是离县城还不知道要走多久。 “小的不是想让给少爷您吃个定心丸么,刚才看您快哭了,哄您开心……” 王瑞二话不说,就挽袖子。 文顺见了,拔腿就躲。 王瑞四五个时辰没吃饭了,没什么力气,追了几步,肚子咕噜噜作响便追不动了,坐在地上喘气。 人倒霉喝水都塞牙,他作为一个穿越来的人,哪里懂得四书五经,但继承了阳信县首富王家大少爷的身份,就得替人家考试。 硬着头皮到济南府参加了乡试,他胡乱答了一气,中举是不指望了,只求考官看到他的答卷,不要气的派人来抓他,废黜他秀才身份就好。 考完试,他准备回家好好休息一番,没想到回乡的路上又出了岔子。 世界是危险的,车匪路霸横行,秀才们赶考,一般是跟随当地的镖局,人多势众的去省城,相互有个照应。 回乡的时候也是如此,呼朋引伴,一堆人结伴而行,免得落单被心狠手辣的“乡民”一刀剁了抢钱。 要不然说他倒霉呢,沿着水路坐船回家的时候,平静的湖面突然起浪,掀翻了一船人。 唯一庆幸的是他活着,和自己的书童文顺一起被救了上来。 不幸的是,其他人死的死,失散的失散,自家带的八个家丁,也不知道哪里去了。 最后给他致命一击的就是迷路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 王瑞双手捂着眼睛,心中发出感叹,这黑灯瞎火的,荒郊野岭的,一定会发生点意外。 文顺见少爷如此低沉,心疼的问道:“少爷您身体要紧,千万不要难过啊。你要是真难过,打小的出气罢。”亮出后背给他,眯着眼睛等着挨打。 王瑞叹气:“罢了,今晚上怕是要在野外过夜了,找个稍微安全点的地方,先起一堆火罢。” 突然间文顺兴奋的道:“少爷——有光!” 不是鬼火吧,王瑞警惕的眼前望去,看到前方一个红彤彤的灯笼正朝他们快速移动而来,待走近了,发现是个老翁提着一盏灯笼快步朝他们走来。 王瑞兴奋的几乎跳起来,和文顺激动的互相握手,见到人就好办,说不定有救了,齐声道:“老人家留步!” 老翁六十来岁的年纪,两鬓斑白,但看起来十分矍铄,被拦下来后,上下打量两人:“二位……想投店不?” 王瑞不停的点头:“老人家知道附近哪里有投宿的地方吗?多谢老人家。” “不瞒二位,我家就是开小客栈的,就在蔡店村的村郊,往前再走半里地就是。”老翁指了指黑洞洞的前方。 王瑞眯着眼睛跟着瞅:“敢问这蔡店村离阳信县多远?” “五六里吧。” 王瑞和文顺互相看了眼,心里都在想,只要今晚上住到老翁的客栈内,明天早起赶路就能回到县城了。 “老人家可否领路呢?” “嗯……这个……” 见老人略显迟疑,王瑞道:“老人家夜晚出门,难道有事情要办,如果是这样,我们自己走也行。” 老翁踌躇了下,道:“我的事情不打紧,我们一起回去罢,我给二位领路。”带着两人转身往回返。 走了半里路,果然看到一家开在路边的小店,说是客栈,其实只有一排房子,开了两个门,左边那个是老翁一家人住的地方,旁边那一个门进去后,便是一排炕,所谓大通铺是也,投宿的客人都住在上面。 老翁领着王瑞他们到自己住的那间屋子付店钱,王瑞饥肠辘辘,询问是否有干粮卖,老翁给了他几个炊饼和一碗热水,主仆两人胡乱吃了几口,才算恢复些气力。 他注意到老人家里屋设置了灵堂,四处挂白,显然在办丧事,王瑞犹豫了下,没有多嘴。 吃完东西,老翁领着王瑞和来顺到“客房”那排房子,大炕上已经住了四个人,老翁说这四个人是贩卖东西的车夫,店里的老客人了,果然老翁不外道的让这四个人醒醒,挤一挤,让出两个空位给王瑞和他的书童。 王瑞不好意思的道歉:“打扰各位了,抱歉抱歉。” “行了,别叨咕了,赶紧睡罢。”不知哪个汉子不耐烦的说了句。 王瑞和文顺见大家都没脱鞋,便也都穿着鞋爬上了炕,当即睡了。 很快王瑞发现,这根本睡不着,呼噜声震天响,也不知哪个车夫打鼾,有节奏不说还带飙高音的,尤其最后那个尾音简直往耳朵里钻。 文顺也睡不着,不停的翻身,王瑞嫌他烦,给了他一脚,他便安静了。 王瑞仰躺在炕上,看着小窗中露出的月亮浮想联翩。 自己的穿越的王瑞乃是信阳县首富的嫡长子,家财万贯,过的是锦衣玉食的逍遥日子。 这次回去,不走科举之路折磨自己了,不如先经营生意,等日后直接捐个官。 老爹很疼爱这个儿子的,应该问题不大吧……吧…… 王瑞想着,渐渐的摸准了这帮人打呼噜的祸魁——乃是四个人齐声合奏,一个才落下,另一个又升起,可谓错落有致。 不过,他也满意了,总比露宿荒郊野岭强,再说,明天就回自己的金窝了,想怎么睡就怎么睡。 许是呼噜有节奏,他竟渐渐适应了,困意袭来,整个人迷迷糊糊的,似睡非睡。 突然,他隐约听到吱嘎一声,似是开门的声音,接着有咚咚的脚步声,很整齐,不像是走路,而像是蹦跳。 王瑞纳闷,难道又有人投宿,好奇的微微抬头一瞄,这一看不要紧,差点将心脏吓的吐出来。 就见一个身穿寿衣的女子正跳着从门口而来,脸上泛着诡异的青金色光芒,额头上系着生丝绸子,眼神呆滞,瞳孔又大又圆,显然是死人才有的散瞳,黑洞洞的正盯着他。 娘咧!王瑞本能的捂住嘴巴,拉过被子盖住脸,并狠踢了文顺一脚。 文顺哼唧了一声,翻了身,不觉间随便看了下身边,一个激灵,就要大喊。 王瑞一把捂住他的嘴巴,将他按在炕上,他感觉文顺浑身在发抖,他也恐惧的闭上了眼睛。 没再听到蹦跳的脚步声,他忍不住从被子的缝隙中偷偷一瞄,借着昏黄的月光,他看到女子站在一个车夫前,朝他脸上吸气,连吸了三口,鼾声当即便停止了。 然后到另一个车夫面前,又吸了三口,鼾声戛然而止。 一个个排过来,不肖片刻就到了文顺跟前,在他身旁的王瑞登时感觉到一股股冷气从女子口中散出。 朝文顺吸完气息,王瑞立即感觉到头顶一片黑影,显然是来到了自己上方,他紧锁呼吸,三口冰冷的气息之后,黑影咚咚的移开了,门吱嘎一声,想来是走了。 王瑞试着喘气,但立即闻到一股腥臭腐烂的味道,叫人作呕,忙捂住口鼻,生生又忍了一会,才慢慢吐出一口气来。 “少爷,您没事吧?”文顺这时推了推他:“怎么办?” “怎么办?当然是跑啦——”王瑞跳下炕,去推那四个车夫:“喂喂,你们还活着呢吗?”不见动静,再一摸鼻息,已经没气了。 文顺要背起杵在墙角的书箱,被王瑞一把揪住袖子往外拽:“要那破玩意干什么,快逃命吧。” 两人出了门,本想去敲旁边老翁一家的房门,却见那女子就站在老翁一家的房门口,大张着嘴,她前方的树枝上蹲着一只黑黢黢的东西,口中发出吸冷气的声音,似乎从女子口中吮吸着什么东西。 “娘呀——” 文顺大叫一声,撒腿朝着来时的路便跑,王瑞不甘落后,也玩命的跑,不过是往县城的方向跑去。 女尸只有一个,总会有人侥幸逃脱。 很不幸,王瑞是倒霉一个,耳后呼呼生风,咚咚的跳跃声紧紧跟着他。 一路上黑灯瞎火,王瑞深一脚浅一脚的跑着,喊救命也没有用,因为路上根本没人,不如闭嘴节省点体力。 只能说王瑞体力颇好,竟然一口气跑到了县城郊外,隐约看到一所庙宇,敲木鱼念经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救命啊——救命啊——”王瑞对着门连踢带踹:“大师救命!”眼看女尸越追越近,他不仅是眼泪了,其他液体也都要离开身体了,声音不成调的叫道:“我是王家少爷,让我进去,给你们寺庙塑金身。” 这回里面终于有动静了,却是一个小沙弥的颤音:“施主,贫僧无法确定您的情况,实在不好开门,尤其您自称是王家少爷,既然是王家少爷为何夜晚孤身一人,身处险境呢?” 王瑞想吐血,是不是要隔着门给他解释个来龙去脉,这没个千八百句可说不清楚,到时候他尸体都凉了。 这时候,女尸已经追上来了,伸手朝他插来,指甲如锋利的刀片一边,仿佛能将空气劈开。 王瑞大叫一声,闪身一躲,当即,她的指甲戳进门板里,拔出时留下四个空洞,里面的小沙弥吓得大叫:“施主你在劫难逃,请快离开本寺!” 趁这个功夫,王瑞连滚带爬的朝前奔命,女尸转过身,继续追他。 庙外有棵槐树,树围足有十尺,王瑞扑到树前,正想喘几口气,不想一口气才提起,余光就见女尸扑了过来,他闪身一躲,藏在树后。 女尸便跟着槐树抓他,他往左,女尸便往左,他向右,女尸便向右,一抓一躲,一躲一抓。 王瑞汗流浃背,擦了汗,心想天怎么还不亮:“我这小命是不是要交代了?” 他一出声不要紧,女尸突然暴怒,双手齐齐朝他伸来,王瑞向后一躲,就见女尸两个手齐齐扎进了树内,与扎进庙门的不同,这次她如何挣扎,却拔不出手来,抱着书僵直的站着。 王瑞见状,确定她无法再动弹,浑身一软,坐在地上,再使不出力气了。 不知过了多久,天边放亮,晨曦如一道金线浮现在东方,稍许,万道金光洒向大地。 那女尸沐浴在晨光中,拼命挣扎了几下,便再不动了。 化险为夷的王瑞,朝着那见死不救的寺庙瞅了眼,见上面三个金光大字:兰若寺。 王瑞一愣,骂了句脏话。 2.第二章 兰若寺的小沙弥走出来,见王瑞仰躺在地上闭着眼睛,上去试了下鼻息,本以为他死了,不想王瑞眼睛一睁:“干什么?” “恭喜施主贺喜施主,您还活着。”小沙弥问道:“施主大难不死,是否愿意为本寺捐一个金身?” “我捐你娘个x!” “施主怎么骂人呢?您大难不死,乃是我佛庇佑,何不不捐一金身感谢佛祖?” “要不是我现在浑身无力,信不信我抽你?” 小沙弥不满的哼冷哼,突然看到抱着槐树的女尸,大惊失色:“追你的是这个东西?”当即吓的屁滚尿流爬回寺庙里了,半晌呼啦啦出来一众和尚,先围着槐树看那女尸,又围着王瑞,最后一个老和尚吩咐道:“快去报官,让官府来处置这尸魔。” 老和尚倒是和蔼,对王瑞开口道:“施主,贫僧释空,敢问施主从何而来?可还有其他人被这尸魔所伤?” “先让我进去喝口水,行不行?” “施主请,施主请。” 王瑞被请到寺中,和尚给他端来热茶还有早点,他吃了几块糕点,渐渐恢复了体力,将发生的事情大概讲给了释空主持。 释空捋着胡须若有所思,王瑞不知道他在若有所思个什么。 “近日颇有一些流言,说有一个黑色的山妖控制刚死的尸体吸食活人的精气,十分了得。” “所以你们才见死不救,怕被拖累?!”王瑞不要求人人见义勇为,但出家人难道不该慈悲为怀吗?既然扛着出家人的大旗收着香火钱就该行出家人之事,见死不救,佛祖见了怕是也不饶他们。 释空面无表情:“阿弥陀佛。” 见不死补救就别想要香火钱:“实不相瞒,我是县中大族王家的儿子,平素里我家里没少捐献香火,出了此事,我要劝劝我爹好好考虑一下了。” 这下子主持有表情了,眼睛大睁,转身质问道:“昨晚是谁值夜,怎地不给公子开门?” 小沙弥吓的瑟瑟发抖:“主持您吩咐过,说最近不太平,晚上寺门紧闭,任何情况不许打开的。” “住口!今日起面壁思过三个月!” 王瑞内心不为所动。凭这寺庙的风气如此令人无语,兰若寺这地方日后被魔物占据,一点不冤枉。至于那个困住女尸的老槐树,王瑞总觉得它就是以后成魔为害一方的树妖姥姥。 幸好有兰若寺这个标志性建筑物,他终于知道他穿越到哪里了,他穿越到《倩女幽魂》中来了。 早就觉得这个世界怪怪的,有事没事阴风阵阵,原来是大名鼎鼎的《倩女幽魂》。 不过就现在看,兰若寺香火鼎盛,离姥姥出山还早。 他可以平静的在这个世界当个路人甲了。 王瑞不想多管闲事,再说他也管不了,何况那棵树从某程度来说,还救了他一命。 倒是这个破寺庙,他很想拆了。 自从王瑞亮出身份,全寺对他的态度登时上升了几个等级。 在等待官府的人员的空挡,他顺便还在客房睡了一觉。 这一次,睡的又香又甜,等沙弥唤醒他后,他精神抖索,仿佛霉运也一扫空了。 韦知县听说兰若寺门前发生了诈尸事件,亲自赶了过来,当面审问当事人王瑞。 一见王瑞,两人皆是一愣。 韦知县倒吸一口凉气:“本县只听说有个王生遇到了诈尸事件,不想是贤侄你。” 作为当地的首富之家,王家自然和历届知县都有深入的交流,尤其王家常把银两和字画送去给韦知县,拉近两家的友好关系。而王瑞和韦知县的儿子一起在县学读书,更是好朋友,常在一起玩。 这一次,韦知县的儿子韦兴贤,因为生了场大病,没有参加乡试,正在家休养,要不然也跟着王瑞去济南府考试了。 王瑞见了韦知县,如同见到家人一般温暖,当即鼻子一酸:“伯父,我昨天险些死掉。” 释空和尚和一众庙中的和尚都屏住呼吸,见这王公子这般有来历,是知县的座上宾,完了,摊上大事了。 果然韦知县听完王瑞的讲述,怒道:“尔等出家人当慈悲为怀,却见死不救,本县觉得这庙中定有没度牒的假和尚,本县一会便派人好好查上一番,若是查出纰漏,严惩不贷!” 释空不停的滚着佛珠,闭眼直念阿弥陀佛了。 “少爷!少爷!您还活着哇哇哇哇———”文顺这时候从人群中挤出来,直扑王瑞。 王瑞闪身躲过:“见我活着,你还哭个屁,等本少爷死了再哭不迟。” 文顺没扑到人,直接跪在他跟前,拿王瑞衣衫的下摆擦眼泪,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道:“小的真的担心死您了,小的跑了几步就摔下土坡昏倒了,醒来发现天都亮了,心想小的没被女尸吃掉,那女尸一定是奔着少爷去了,您凶多吉少啊啊啊,哇啊啊啊啊——真的没想到您还活着——” 王瑞将下摆从文顺手中抽出来:“不许擦鼻涕!” 文顺便拿着自己的衣袖大擦了一把鼻涕,继续咧嘴哭。 王瑞这时候看到昨天客栈的老翁走出人群,当即指着他道:“你这老儿,身为店家,你真的半点不知道真相?昨天遇到你的时候,你鬼鬼祟祟,十分可疑。” 韦知县一听,当即令衙役抓住老翁。 老翁颤抖道:“老爷饶命,老爷饶命,老朽就是主动来说明情况的,不会逃的。老朽的儿媳前天病死了,没有棺材下葬,儿子昨天一早进城买棺材去了,儿媳的尸体一直停在家中。昨天晌午时候,来了个年轻道士求喝水,老朽给了他水,他对老朽说屋内有尸气,可能要有尸变……老朽……老朽……” 韦知县见他支支吾吾,厉声道:“赶紧说来!” “老朽对那道爷说,会不会说话,你才诈尸!那道爷是也暴脾气,回骂老朽,你全家早晚都诈尸!然后便拂袖而去了。”老翁道:“昨天傍晚时候,老朽的儿子买棺材还没回来,老朽听到儿媳停尸的房间有异响,十分害怕,觉得那道士说的可能是真的,便沿着他离开的方向找他,结果在路上遇到了这位公子和他的书童,就将他们领回了小店内。” 敢情他昨晚是去追那道士,在路上遇到他和文顺,为了赚钱,不顾死活的将人领进了店内。 文顺一听,当即大骂:“你这遭瘟的老咬虫!险些被你害死!可怜那几个车夫全被你害死了!” 老翁忙道:“没、没全死,活了一个。” 韦知县叹道:“这叫活着那个如何回乡解释啊,出来四个人就回去一个人,本县给那人写就一封书信说明情况吧。” 王瑞则道:“我愿意出五十两资助那人将老乡的尸体运回乡安葬。” 周围人纷纷发出感慨:“王公子真是仗义疏财。” 王瑞微笑的跟大家招手,这叫散财免灾,他最近有点倒霉,做些好事,或许能转转运。 韦知县捋着胡须对老翁道:“你这老儿,虽然人不是你杀的,但你明明发现情况却熟视无睹,依然让客栈接客,着实可恶,杖责三十为戒,但念你年事已高,让你儿子代你受罚,另外罚你不许在阳信县境内经营客栈,若是发现,严惩不贷。” 老翁磕头道:“大人英明。” 就剩下处置那女尸了,韦知县命衙役将女尸从树上拔下来,却见女尸的双手如铁条钢构一般的插|进树内,一众衙役使出吃奶的劲儿才将她移开,就见她指甲插的痕迹简直就想是凿子凿来的一般,呈现左右四个小空洞。 若是插在人身上,真是心肺都会抓出来。 王瑞心有余悸的拍拍胸口,文顺见了又要抓他的衣摆擦眼泪,被他一脚甩开了。 韦知县当即宣布:“将女尸就地焚烧!” 释空和尚露出了为难的神色,在寺庙烧前烧女尸很不地道啊,但眼下天大地大,知县最大,他不满意也不行,只得让小和尚们取来柴火,堆在女尸身下,点了火,将尸体烧了。 女尸烧出一股股黑烟,满是腥臭味。 众人捏着鼻子,待烧的差不多了,看热闹的乡民零零散散的便离去了,毕竟最精彩的地方已经结束了。 韦知县和王瑞则一直看到将女尸烧成尸骨为止,才松了一口气,尤其是王瑞。 韦知县大声宣布:“尸变事件结束,以后任何人不许再谈论此事了!”也不管乡民听没听教化:“好了,回县衙!” 王瑞跟着韦知县一众人往县城赶,虽然天色渐晚,但有官方护送,王瑞一颗心揣得稳稳当当。 刚一进城,就见一路人马迎面而来。 为首的人骑在马上,见到王瑞一行人,喝止身后的队伍,下马接过家丁递上来的灯笼,往这边走来。 王瑞觉得来人很面熟,来人更觉得王瑞面熟。 “大堂哥!”王瑞借着那人手里灯笼,认出了来人,正是他们王家旁支的亲戚王瓒,按照辈分王瑞叫他一声堂哥。 王瑞很激动,因为王瓒和他关系很好,经历一系列波折,终于遇到自己家人了。 王瓒也很激动:“听说兰若是闹尸变,说是个姓王的书生,下午时才传来确切的信,那王生叫王瑞。你爹和我爹还念叨不会是你吧,到底是不是你?” 王瑞弹了弹身上的灰尘,恨不得摆个造型:“昨夜被尸魔追逐的人,正是我。” 3.第三章 王瓒提着灯笼检查堂弟的胳膊腿是否俱全,确定他手足俱在,拍着他的肩膀道:“大难不死必有厚福,这次回去一定要好好庆祝一下。” 这时韦知县从官轿中出来,王瓒见了,赶紧打了招呼,韦知县语重心长的道:“最近不太平是不假,不过也没想到这样的事情会落在咱们自己人身上。贤侄啊,既然你家人来接你了,你就跟你堂哥回去吧。” “伯父,那我就先走一步了,改日我登门去拜访韦兄,不知他病情好些了没有?” 知县公子韦兴贤在动身赴考前夕生了场病,没有和王瑞一起去济南,从某程度来说是一种好事,毕竟以韦兴贤的水平,去了也是白搭。 “好多了,最近几天还念叨你,说你估计快回来了,盼着你来探望他呢。”韦知县笑道。 “我休整一下,一定登门。” 韦知县返回了官轿内,王家这波人目送知县一行人离去,选了另一条路走了。 王瑞骑在马上和王瓒表走边聊,将发生的种种事情说了一遍,王瓒听得后怕:“这要是任何一个地方出了闪失,你就回不来了。” “可不是,要不然这会得给我招魂了。” “你这次回家,你爹准叫娶一房媳妇,收几房小妾,生上几个儿子不可。”王瓒不无羡慕的道:“娇妻美妾,你就能享齐人之福了。” 这堂哥哪里都好,就是好色,在家里有河东狮的情况下,持续的好色挨打再继续好色。 他们到达王家大宅门口的时候,已经有人提前回去报信了,所以王瑞的老爹王永德和一干仆人已经等在门口了,王瑞才在胡同口露头,就听前方爆发出一阵欢呼,仿佛迎接凯旋的将军。 王瑞才下马,他老爹王永德就迎了上来,双眼噙满泪水:“我的儿,幸好你平安无事。” 他母亲赵氏在一旁揽着女儿跟着抹泪。 赵氏的娘家是临县的大财主,嫁进王家后,先生了一个儿子是王瑞,三年又有得了一个女儿,取名叫青瑗,如今也快及笄了。 除了王永德一家,还有王家的旁支若干人都出来接王瑞,其中就有王瓒一家子。 接到了王瑞,众人一个心放下,不在门口吹冷风了,拥着王瑞往宅内走去。 进了堂屋,王永德吩咐下去传菜,给宝贝儿子接风压惊。 “瑞儿,你可吓死我们了,船翻了,怎么不在当地找家客栈住下,来封信给家里,让家里派人去接你。你只带一个书童往家赶,多危险啊。” 王瑞也说不清楚,考生的心理总是很奇怪的,反正当时一门心思往家赶:“是啊,留在当地好了,着急赶回来遇到尸变。” 青瑗偎在母亲怀里,瑟缩着:“听着就好可怕。” “见到更可怕,指甲像钢钩一样,两三寸长!”王瑞张牙舞爪的朝青瑗比划,吓的青瑗捂住眼睛抱住母亲。 赵氏责怪的瞅了儿子一眼:“老大不小了,还吓唬你妹妹。” 见妹妹害怕了,王瑞变得正经起来,将事情来龙去脉讲了一遍。 王永德气道:“最可恨的是兰若寺的那帮秃驴,见死不救,以后别想从咱们这里要到一个铜板的香火钱。” 赵氏蹙眉:“可不是,本来还想下个月去做场法式,算了。” 说话间,菜都传了上来,王瑞看着满桌子的佳肴和周围伺候的奴仆们,不禁深吸了一口气,这就是他急着回家的原因啊,锦衣玉食,试问谁在被乡试折磨后,不想赶紧回到这个温暖的金窝呢。 王瑞最近几日“风餐露宿”,此时一见满桌的美食,顿时口中生津,大快朵颐。 见儿子吃得生猛,王永德含泪道:“慢点慢点,真是的,把我儿子折磨成什么样子了,考试就是折磨人的营生。”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道:“对了,你的乡试考的怎么样?有信心的登榜吗?” 王瑞差点把嘴里的红烧狮子头吐出来,但考虑到卫生,他生生咽了下去,一伸脖:“我尽力了。” “尽力就好,尽力就好。”王永德放出豪言:“就算考得不好又如何,只要儿子你平平安安,这次你大难不死,好好放松一下,爹明天给你千八百两银子,尽管出去玩!” 拿着银子出去浪,正是王瑞憧憬的生活,但表面上平静的道:“我得先好好休息。” “没错,一定要身体养好了,我儿子真是太不容易了。”王永德给儿子夹菜,满眼的慈爱:“这次考不中也没关系,儿子你还年轻,慢慢考慢慢考。”他读了一辈子书,还是个童生,儿子年纪轻轻就是秀才,被人尊称一声秀才相公,已属于不容易了,至于中举人那种祖坟冒青烟的事儿,不敢奢求。 王瑞见老爹没有急着逼他,彻底放心了。 用完饭,王瑞叫丫鬟打来水,洗了个澡,美滋滋的蒙头大睡,直睡到第二天中午被饿醒才起床。 他伸了个懒腰:“舒服的日子又回来了——” 不考虑这个世界本身的危险的话,王瑞的生活一直比较惬意,平常在县学混日子,跟狐朋狗友吃喝玩乐,但凡县里有的,他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啊,跟知县公子是好友,他又有钱傍身,基本上在信阳县横着走。 在家,更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比如现在,王瑞刚醒,伺候他的丫鬟就端来茶水和痰盂,让他漱口,再端来温水给他洗脸,之后根据当日的天气给他穿衣裳。衣裳自然是绫罗绸缎,富贵人家么,衣裳做一堆,穿都穿不完,每日不带重样的。不是他浪费,而是衣裳的料子金贵,不禁洗也不能洗,穿脏了只能扔。 吃完午饭,王瑞精神抖擞,折扇一拿,去花园散步透气。 一路上碰到数个做工的小丫鬟,她们都认得王瑞,纷纷跟他打招呼,一路过去,活像是检阅士兵。闲步到了花园,王瑞深吸了几口气,畅快的道:“空气不错,清新——” 花园静谧,虽然入秋,花朵凋谢,但胜在树木错落有致,氛围清新宜人。 突然一阵吵嚷声,打破了这静谧的局面。 “你还敢睁眼说瞎话?!刚才我明明看到你那贼眼珠子盯着人家小丫鬟看!呦呵?还说你没看,还说你没看?!”是女子低声尖锐的骂声。 “哎呀,你别胡说了,我根本没看,有人有人,你别嚷嚷了。”一个男子道。 男子的声音颇为耳熟,王瑞一皱眉,这不是堂哥王瓒的声音么,果然就见王瓒和一个女子互相指责着打远处走来,那女子,王瑞认得,是王瓒的妻子陈氏,性子泼辣的醋坛子。 陈氏不忿道:“怎么着,你敢色迷迷的犯浑却怕人说吗?” 王瓒尴尬的道:“瑞兄弟在这儿呢,你就少说两句吧。” 王瑞不想掺和夫妻的事,笑道:“我想起我还有事,你们先忙。”说完,转身跑掉了,陈氏出了名的不讲道理,见谁骂谁的主儿,最爱一哭二闹三上吊,他惹不起惹不起。 陈氏见王瑞避开走了,索性放开了,叉着腰将丈夫狠狠数落了一顿,才扭着腰走了。 王瓒抹净脸上的吐沫,只觉得家里憋闷,垂头丧气的出了门去散心。 晌午十分,各家各户不是在吃饭就是在午睡,胡同中路人稀少,他一个人走着,想着妻子一贯装横跋扈的样子,忍不住气道:“死婆子,哪个男人不三妻四妾,怎么就那么爱呷醋?!”揉揉脸:“可苦了我了。” □□叨着,余光忽然瞥到迎面走来一个女子,夭夭乔乔,十几岁的年纪,眉眼带着媚态,怀里抱个包袱,走起路来腰部一拧一拧的,显得腰肢纤细,臀部丰满。 王瓒眼珠子登时黏在女子身上,那女子发现了,却也不生气,而是哼笑道:“这位公子,你看什么?奴家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他心中一喜,赶紧搭讪:“我看你一个弱女子自己赶路,好奇罢了。” 女子娇哼道:“你也是一个人赶路呀,再说我自有我的难处,你不能替我解忧,问了有什么用?” 王瓒黏糊过去,笑嘻嘻的献媚:“不知姑娘有什么难处,你只要肯说出来,我能做到的,一定替你解难。” 女子想了想,眼圈一红,哽咽道:“我爹娘贪财将我卖给一个大户人家做小妾,但他娘子不容我,每次非打即骂的,我受不了,收拾跑到了这里,如今眼下无家可归,也怕被他们抓回去,我真是走投无路了。” “可恨的大娘子,醋缸,河东狮,母夜叉,竟连一个弱女子也容不下。”王瓒感同身受,骂起那未谋面的女人来,说完,拍着胸脯道:“你别难过,这件事包在我身上,不就是住的地方吗?我给你找一处。” 女子一听,喜上眉梢,作揖道:“谢公子,小女子不知该如何报答。” 王瓒见她身材妖娆,忍不住咽了下口水,揽着她的肩膀道:“好说好说,你随我来。” 将女子安置在哪里,他有点犯难,家里肯定是不行的,会被母夜叉吃掉,他在府外也没有外宅,但已经应承了,怎么也要将女子安置下来。 忽然,他灵机一动,有一处现成的地方——王瑞的书斋。 书斋建在王家大院最为偏僻安静的胡同角落,为的就是让王瑞能安心读书,如今王瑞才参加完乡试,等待放榜的期间,他是不会来书斋读书的。 此处正可以让这女子暂时歇脚。 王瓒带她向王瑞的书斋走去,关心的问道:“姑娘芳名可否告知在下?” 女子舔了下嘴唇,媚眼一笑:“奴家叫做尤枫。” 4.第 4 章 王瑞的书斋自成一个院子,书房卧房厨房一应俱全,院内栽种着翠竹,风吹过飒飒作响,十分幽静。 王瓒拍院门,很快有一个胖墩墩的小书童来门,以为是少爷王瑞,不成想却是偏房的王瓒,他有点失望:“是您呀。” “是我,你家少爷考完乡试昨天刚回家休息,最近都不过来,这处空闲,我领朋友过来住几天。”王瓒推开门,扶着尤枫走了进来。 尤枫环视四周,最后眼光却落在白胖胖的小书童身上:“你叫什么名字?” “棋顺。”书童态度冷淡回答:“瓒爷,我家少爷真的允许了?” 王瓒嗯嗯的应着,带着尤枫往卧房去了,卧房颇大,有床有榻,最里面还有一面炕。 “你想睡哪里都行,这里物件一应俱全,饭菜我派人给你送来。” 尤枫颔首:“这里确实不错,只是似乎不是你自己的书斋?” “是我的堂弟的,他刚考完乡试,这会根本不想碰书本,他不会过来的。” 尤枫捋了捋头发,心想若是他的堂弟来更好,算上开门的书童,一箭三雕,三颗人心,想到这里,她抿了抿唇,双目迷离的看着王瓒:“你待奴家这般好,真不如该如何报答您呢。” 以身相许极好,王瓒觉得自己不用开口,他想做什么都写在眼中了,果然,尤枫心领神会,摸了摸自己的领口,往大床走去。王瓒恨不得从后面一把抱住她跌在床上,尤枫先侧身坐在床上,王瓒忙靠过去,搂住她的肩膀,亲昵道:“想怎么报答我,全凭姑娘做主。” “奴家岂能做主?还不是全凭公子您?”她软声细语的撩拨着。 王瓒再也忍不住,在她脸蛋上狠亲了一口,正欲把人扑到,就听门板咣咣作响,棋顺在外面没好气的嚷道:“小的今天还没进行打扫!” 王瓒恨得咬牙:“今天不用。” “不行,除非我家少爷亲告知,否则一定要打扫!”说完,不管三七二十一,推开门就洒水,一边洒水一边瞄王瓒和尤枫,心里骂狗男女,跑来这里幽会玷污我家少爷的书房,我家少爷那么洁身自好,从不近女色的人,名声都叫你们糟践了。 尤枫抿了抿衣衫,淡淡的道:“那公子稍晚些时候再来吧。” 王瓒被棋顺撞破也不好再留下,恨恨的拂袖,心说老子这就去找王瑞要来居住的许可,省得你这小厮狗眼看人低。安抚了尤枫几句,便出了门去找王瑞。 等他走了,尤枫婀娜的站起来,走近白白胖胖的棋顺:“小哥多大了?” “十三了!怎地?”棋顺对这没来由的女子没好感,保不齐是伎女或者是什么东西,他说完,狠狠的朝她撩出一捧水,不想这个不友好的举动,吓的尤枫尖声一叫,快速躲出几步,拿袖子遮着脸。 谁叫你画那么浓的妆?怕花了吧?棋顺没好气的端着盆走了。 等棋顺走了,尤枫忙拿出包袱中的镜子,检查自己的脸,见妆容俱在,才略微松了一口气。 — 王瓒才来到王家大院门口,不等进去,就从里面出来几个人,一看是王家绸缎庄的掌柜和伙计。 “瓒爷来的正好,拢账出了差错,老爷吩咐你随我们回庄子重新拢一遍,府里找不到你,正想派人去找你呢,没想到遇到你了。” “这……”王瓒想挣扎:“容我……” “等不了了,快走罢。”绸缎庄的掌柜的和伙计将王瓒围在中间,不由分说,将人带走了。 王瓒无奈,望着王家大门兴叹,心想应该没事,就算王瑞发现了尤枫,他宽容大度,应该不会计较,就算计较,过几天请他吃酒赔罪就是了。 — 这边厢王瑞吃了睡,醒了吃,第二天便疲倦一扫而空,在家里闲不住,命文顺准备了马车,去探望韦兴贤。 作为知县唯一的儿子,韦兴贤的生活跟王瑞的生活不相上下的惬意,唯一不太惬意的是韦知县对他寄予厚望,毕竟自己是进士出身,儿子总不能太差,跟商人出身的王家对儿子的要求大不同。 这令韦兴贤很痛苦,他平日根本没用功读书,考期临近,干脆装起病来,没有去济南府参加乡试。 结果装着装着,压力太大,竟然真的病了一场,如今乡试结束,他病差不多好了大半了。 养病期间在府里快憋出毛病来了,突然听说王瑞登门了,激动的忙吩咐下人把朋友请进卧室。 韦兴贤一见面就问王瑞昨天兰若寺尸变的事情,王瑞口若悬河的添油加醋的讲了一番,唬的韦兴贤连连赞叹:“王兄真乃人杰。兰若寺那帮秃驴真不是东西,我爹说他昨天查过了,有度牒的和尚不过七八个,剩下的二三十个居然都没度牒,原来是一群假和尚,难怪呢。” 吸取了某个时期和尚泛滥不事生产的教训,本朝严格控制和尚的数量,必须有度牒,否则就是非法出家,轻则“勒令还俗”,重则充军发配,这一次在兰若寺查出这么多非法和尚,修护城河就有帮手了。 王瑞一愣,难道因为被韦知县查处了假和尚,所以兰若寺人丁不旺,才渐渐衰落的么。 “王兄,怎么了?” “没什么,知道你养病无聊,你猜我给你带什么来了?这在济南府也是很难买到的。”王瑞哼笑两声,掏出一本书,上印《梅兰菊》三个字。 韦兴贤眼睛一亮,要知道这可是当今最热门的香艳书籍,讲述了一个父母双亡的纨绔公子如何跟名字里有“梅兰菊”的人纠缠的故事,这三位是有名字的,没名字的更多,且有男有女,挑选自己喜欢看的部分即可。” 这本畅销书在阳信县是没有卖的,只有济南府有得卖,这一次王瑞去赶考,肩负着给朋友购买精神食粮的重任。 韦兴贤夺过书,笑着翻看了几页:“是下卷?不知在这一卷又收了几个女人。”上卷也是王瑞借给他的,看过后一直念念不忘下卷,今天终于看到了。 他虽然婢女无数,可以任意占有,但现实有现实的乐趣,看书有看书的乐趣。 “我在路上已经看过了,我不给你剧透了,你自己慢慢看罢。” 韦兴贤翻开第一页,看了几行字,忽地抬头:“我怎么接不上了?上卷你还有吗?当初我就该命人摘抄一份,不该看完了就还给你。” “你等着,上卷就在我书斋,我取来给你送来,你温习一下。” 韦兴贤很感动,拍着他的肩膀道:“你真是好兄弟。” “小意思。” 王瑞暂时告辞韦兴贤,直奔书斋去取书,之所以不让文顺等下人去取,理由很简单,他的这几个贴身小厮不仅识字嘴巴还碎,不能让他们知道自己看小黄书。 很快到了书斋前,文顺敲门,很快门打开,就见棋顺在里面一脸的兴奋:“少爷您回来了?” 王瑞瞥了眼棋顺,这小子怎么又吃胖了?自家伙食真是好,他嗯了一声,径直往书房走。 “少爷,你见到瓒爷了吗?他带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安置在这里了,这会就在卧房呢。奴才想拦着了,但奴才不敢拦呀,他说会跟你说的,您知道吗?” 王瑞一愣,差点喷出一口老血,自己这地方成金屋了,藏着个娇娥:“什么样的女人?” 棋顺正要说话,就听一个女子在前方笑道:“我这样的女人。” 王瑞就见一个身段妖娆的女子正依着卧房的门笑着看他,岁数不大,妆容却浓艳,虽然很漂亮,却不合他的胃口。 他皱眉,不想说话,也无话可说。他能做的是找到王瓒,让他赶紧把人带走,和这个女人说不着。 王瑞绷着脸道:“我有话跟堂哥说,他在哪里?” 尤枫见这唇红齿白的小少爷对自己冷冷淡淡,略显不满,但很快就笑着朝王瑞走来:“他出去了,说是去找你,你没见着他么?” 这女子步态妖娆,身上香气扑鼻,十分有女人味,若是一般男子就着道了,但奈何王瑞就是不喜欢:“没见着,你先回屋去吧,等我见着他再说,我还有事,姑娘请让路。”绕过女子的纠缠,径直进了书房。 等王瑞找到书出来,见女子还在院内,只是在和文顺热烈的攀谈,文顺眉飞色舞,口沫横飞。 王瑞嘴角抽搐,上去揪住他的脖领将人抓走:“你这没出息的东西!” 棋顺笑呵呵的送了主人出去,转身见那女子就站在自己身后,不禁吓了一跳:“不是叫你回屋吗?” 尤枫笑:“我还没吃饭,如何回屋?” “你回去,一会有人给你送饭,若是没人送,我做一口给你吃,不能让你挨饿。” 尤枫一愣,这小胖子还蛮好心的,也不好色,不如饶他一命,正犹豫着,棋顺自顾自的走了。 她想了想,也暂时回屋了。 在屋内坐定,她拿起手镜检查自己的容貌,自己生前是唱戏出身,最擅长画美人的妆容了,为何今天那个小富家少爷对自己不为所动?难道画的不够美吗? 他的嘴唇长的就像负心人,薄唇无情,看了真叫人受不了。 她现在真想将他开膛破肚,看看他的心脏是什么样的。 5.第 5 章 王瑞到韦兴贤府上,将书送给他后又寒暄了几句,便离开了。 从韦府出来,王瑞的心情很不好,要知道陈氏是有名的悍妇,激动起来真的能做出来在你家门前上吊那种事,他可害怕早上一开门,陈氏吊死在他门口。 堂哥这么一搞,将他拖下水了,不行不行,得跟王瓒说清楚,让他另外租一间房子金屋藏娇,不要拖累别人。 傍晚时分,王瓒鬼鬼祟祟的来找他,正巧王瑞出门,两人正好撞见。 王瑞揪住堂哥的衣襟,埋怨道:“你赶紧将那女人送走,不许放在我那里,若是嫂子发现了,明火执仗的带着人去抓奸,回头要我怎么解释?她一准认为咱俩沆瀣一气,说不定吊死在我门前!” “真的?”王瓒眼睛一亮:“她真会吊死?” “废话少说,赶紧把人带走!再说叫别人知道,以为我和你玩一个女人,传出去我怎么做人?” “嘘——嘘——你别嚷,咱们别在家里说,咱们去玉满楼,我请客好好聊聊,也当做我给你赔罪了。”王瓒悄声道:“我来找你就是为了这个。” 王瑞不大愿意去,但盛情难却,只得跟着王瓒出了门。 华灯初上,有些特殊的地方比白天还热闹,比如玉满楼,乃是本县最大的一处销金窟、粉脂地。 门前车马盈门,往来宾客不断,张灯结彩,十分热闹。 才一进门,老鸨子就迎上来,满脸笑容挤的粉脂直往下掉:“哎呦呦,是王家的少爷们啊,今天怎么有闲心到咱们这儿来啊?蓬荜生辉,蓬荜生辉啊,姑娘们,快出来见二位少爷。” 王瑞在家从不收丫鬟,如果在外也不喝花酒,人家会以为他有毛病,为了防止流言蜚语,需要适当风流一下。 选了靠阑干的位置坐下,王瓒精挑细选了四个会唱曲模样上等的歌伎作陪,又叫了一桌子菜肴招待王瑞。 “你把招待我的银子省下来,给她租个小院不好吗?再说了,你瞒着嫂子,早晚会被她发现,不如跟她说一下。” “跟她商量,我还有命活吗?不说她了,喝酒喝酒,今天不醉无归,说真的,我也该请你一顿,给你接风压惊,今天咱们兄弟俩好好乐呵乐呵。” 你自己乐呵吧,王瑞心想,你真是吃着碗里瞧着锅里的还得在外面打个野食。 这时候忽然听到楼上传来哭闹声,王瑞循声望去,他身边敬酒的歌伎则板正他的脸,笑道:“是鸨母和蕊云姑娘在闹呢,小事。” 王瓒知道这蕊云,今年才十四岁还没接过客,模样极好,但她为伎有自己的原则,梳拢的钱可以由鸨母定,但是第一个接待的客人得由她自己选。 他上去凑过热闹,但眼神中的光芒太赤|裸,落选了。 王瑞对伎女内部的事务不感兴趣,既然是小事,他也就不在乎了。 要说王瑞现在身处玉满楼,他是很有压力的,因为总觉得器皿不干净,这是什么地方?大家交叉感染的地方。他总能脑补一个感染的链条,比如某些地方和嘴,然后嘴和酒杯,酒杯又和他的嘴。 想到这里,他真的一筷子都不想动。 “我说,你明天赶紧给她找个小院住去,别在我那儿,过几天我还要读书呢,就是不读书,被县学的同窗看到,我可就糗了。” “我跟你保证,明天一定把她领走!今天是事发突然,急着找住处,就临时安置在你那儿了,就一天,我明天一准把她弄走。” 王瑞不放心的提醒:“说话要算话。” “算话!” 这时候又听到动静,这一次却不是哭闹声,而是喧哗声,王瑞再次循声望去,就看到一个青衣道士一步步走上楼来,这玉满楼红澄澄的淫.靡灯光下,将他的衣衫染就了一层纸醉金迷的色彩。 王瑞身旁的伎女扑哧一笑:“如何来了个年轻的道爷。” 另一个伎女也跟着笑:“和尚是色中饿鬼,道士是什么来着?反正都不愿意接待他们,平常没摸过女人,找个女人能折磨死人。”待那道士走近了,她面色旖旎的一羞:“不过模样倒是好看。” 一层楼吃花酒的人都饶有兴致的盯着他看。 鸨母摇着扇子走过去,笑道:“这位道爷,里面请。” 道士二十来岁的年纪,五官清俊,表情严肃:“我是来找人的。” “找人,当然了,来这里的都是找人的,不知道道爷钟情咱们哪位姑娘了?” “我找的人不是姑娘,是他。”道士说完,亮出一张画像。 王瑞好事,侧身探头去看,他眼神不错,就见那画像上也画着一个老道士,瘦得竹竿一样,瘪嘴巴,似乎牙齿掉光了。 鸨母指着画像老道士上方的一个黑点道:“这是什么?” “苍蝇,我算到他会以这般邋遢的样子,于此时,出现在这里。” 鸨母嫌弃的哎呀一声拿开手指,仿佛那苍蝇真会弄脏她一样:“那可没有,我们这儿没来过那么脏的客人。小道爷不如去破庙天桥下去看看。” “我本来已经出城了,算到他会于今日出现在这里,特意折返回来找他,难道算错了?”道士不无失望的道,抱拳对鸨母道:“打扰了。”就要下楼,就在转身的时候,忽然余光看到了王瑞,不禁一愣。 王瑞发现他愣了下,不禁挑了挑眉,心说你看到我愣什么,难道爷的美貌惊呆了你? 正想着,那道士竟然冲着他走了过来,王瑞瞅着他,先发问:“有何贵干?” 道士盯着王瑞,又扫了眼王瓒,皱眉道:“两位善人皆是黑云罩面,最近怕是冲撞了什么邪祟,命不久矣。”忽地瞅见文顺:“你也一样。” 王瓒好端端的喝酒被一个道士坏了兴致,不满的道:“我看你就是邪祟,别在这儿招摇撞骗了,成不?你们这些出家人,要不然是见死不救,要不然人没死就咒去死,咋都这个样子?” 道士指着王瑞道:“你的情况比他好一些,黑气只浮在面上,没有入肌理,你隔壁这位就惨了,要完。” 王瑞哼笑着显摆:“我发现你有点道行,我面有黑气不假,不瞒你说,我前几天确实碰到个尸魔,不过被三下五去二给干掉了。” 道士不屑的一笑,充满了鄙夷:“就你?” 王瑞被人揭短当即恼了,哼笑道:“我不管怎样也好过招摇撞骗,如今城里都知道我在兰若寺的遭遇,你道听途说,装作刚进城的样子来骗我,打错算盘了。” 道士冷哼:“死到临头不知悔改!死不足惜。” “不听你的话,就死不足惜?我死不死的,干卿何事?可笑。” 道士凝眉,须臾吐出一口气,嘴角勾起,拍着王瑞的肩膀道:“好好好,那你尽管准备投胎去罢。”连拍三下,然后带着一股谜样的冷笑,转身走了。 王瓒呸了一口:“坏人兴致,来,喝酒喝酒。” “我先去解个手,去去就回。”说完,王瑞想起身,却发现自己起不来,他皱眉,心想真是奇了怪了,自己为什么站不起来,一咬牙,扶着桌子使劲一站,人是站起来了,椅子却也黏在屁.股上面。 王瓒含了一口酒直接喷出来:“这怎么回事?” 伎女也呆了,齐齐望着王瑞。 交椅颇为沉重,但却牢牢的黏在王瑞臀部,他恨得咬牙:“是刚才那个臭道士!”他最后拍自己那三下绝对有问题。 王瓒忙吩咐小厮:“去追,快把那个道士追回来!” 小厮们噔噔下楼去了,过一会又噔噔上楼,禀告道:“没发现那道士的身影,一整条街都找见。” 王瑞气的捶桌,王瓒忙放下酒杯过来替他拽椅子:“我就不信这玩意真能黏住。” 两个小厮扯着王瑞的手,其他人在他后面帮他拽椅子,大家使出吃奶的劲儿,那椅子纹丝不动,没有脱离王瑞臀下的意思,倒是扯着的王瑞胳膊生疼,实在受不了了:“停停停!” 众人罢了手,王瑞疲惫的坐下了,不得不说这样很方便,可以直接休息。 他擦了把冷汗,难道自己这辈子都得带着这把破椅子倒处走了?不,简直没法出门了,以后大家一定会给他起一个“王椅子”之类的绰号。 这他娘的到底是什么妖术?如果真的自此拿不下椅子,自己怎么办?啪啪啪都成问题。 不不不不,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王瑞猛抓自己的头发,待冷静了一下,道:“有办法了,把椅子劈碎或者烧掉就行了,文顺去找老鸨要把斧子去。” 文顺领命去了,但没找来斧子,倒是把老鸨带来了。 老鸨从文顺那里知道来龙去脉了,表情十分严肃,她想笑却不敢,因为对方是本县的首富王家的大公子。 “王公子,以老身走江湖的经验,这类的法术都有时限,短则几个时辰,长不过十二个时辰就会失效。还是不要贸然用刀劈或者用火烧比较好。” “你确定?”王瑞发现一线生机。 老鸨颔首。 可他现在就想解手,王瑞当即决定:“不管了,我要回家!”回家之后,拿个夜壶就能解决了。而且现在这个样子,他可没心思再吃喝玩乐了。 老鸨赶紧让玉满楼的打手们抬来步辇,将原本的藤椅撤掉,将王瑞连人带椅子安到上面,抬着他下楼去。 幸好玉满楼够大,楼梯回旋余地极大,他很顺利被抬了下来。 大堂的宾客纷纷侧目,羡慕有钱就是任性,王家大少爷在玉满楼里被人抬着走,厉害厉害,原来逛伎院也能这么霸气。 王瑞掩饰窘态,露出一副高深莫测你们凡人不懂有钱人境界的表情,实则内心痛苦。 才一出玉满楼的巷子,王瑞突然身下有种异样,如果没感觉错,他刚才好像在椅子上滑了一下:“停!” 步辇停下,他腾地站了起来,和椅子顺利分开了。 解锁了!啊,不,失效了!不知道是时辰到了,还是离开了玉满楼的缘故,总之他自由了。 他赶紧跳到地上,命小厮给几个抬轿子的人打赏,身轻如燕的恨不得飞起来。 王瓒也松了一口气:“幸好没事了。” 王瑞则咬牙切齿,挽袖子撸胳膊:“别叫我再碰到那臭道士,否则我准给他绑到椅子上,一根窜天猴送他上天!” “娘的,还出家人,什么狗脾气,几句口角就整人!”王瓒啐了一口。 ……王瑞忽然记得客栈那个老翁说的道士,骂老翁全家诈尸……而且出城了又返回来了…… 难道是同一个人? 6.第 6 章 王瑞被整蛊,这会得了自由,一时也不敢再沾任何东西,宁可走路回府,也不坐马车。 王瓒没办法,只能陪着他一起走路。 夜色无边,空气中弥散着一股诡异的香气,也不知是哪家在法事飘出来的香火味道。 俩人一路上没做别的,一直在骂刚才那个道士,王瑞发泄完恨意,却忍不住揣测道:“他说得会不会是真的?我看他好歹有点能耐。” “你千万别信,这年月妖魔鬼怪多,但骗子更多。道士和尚最爱用障眼法整蛊富户,让对方交钱免灾,但实际上灾祸是命中注定,岂是能消解掉的。而且有的道士颇为恶毒,养鬼害人,你不理他还好,理他了,用他养的小鬼把你家祸害的家破人亡,好让你掏钱免灾。你一搭理他,反而把祸害招到家里来了。我看那个道士就是如此,你觉得他有点法术,下次见他时,你就畏惧,一畏惧你就掏钱。”王瓒一副过来人的面孔:“一群混账!” “看来你颇为感触啊。” “不瞒你说,去年有个道士说我媳妇善嫉妒是家里风水不好,结果骗我买了一盆风水鱼,一个二两银子,结果呢,你瞧现在。”王瓒愤愤不平的道:“醋坛子反而变成了醋缸。” “说谁是醋缸呢?!”突然一声呵斥传来,吓得王瓒抱头瑟缩道:“没说谁!” 路口一个马车上露出一个富态的女子的面容,正是王瓒的媳妇陈氏,陈氏一招手:“我爹病了,快随我回家,我在这个必经之路上,等你半个时辰了,快进来,随我回去!” 王瓒脸色一苦:“丈人病了?这一去得几天呀?”书斋里那个美人还没亲热呢,自己舍不得离开。 “去几天怎地?你在外面浪就有时间,我爹病了,你却没时间陪?”陈氏大骂:“你这个没良心的狗东西,我瞎了眼睛才嫁给你!” 王瑞看不下去了,小声劝道:“大晚上的,各家各户都睡了,不要吵了,嘘——保持安静保持安静。” 陈氏还是肯卖王瑞几分薄面的,朝自家丈夫一斜眼:“痛快上车!”话音一落,王瓒就跟被索命了一般的,垂头丧气的登上了马车,待马车开动,简直像被拉去贩卖的奴婢一般的可怜兮兮的回头望着王瑞。 王瑞目送他离去,五味杂陈的回了家。 躺在绵软熏香的床榻上,他不禁陷入了沉思,那个道士说自己、堂哥和文顺都有黑气,他和文顺好解释,毕竟在客店被女尸喷过,但堂哥的黑气哪里来的?难不成是……书斋里那个女子? 一夜无梦,第二天一大早,王瑞起床后直奔书斋。为谨慎行事,他连文顺也没带,孤身一人探一探虚实。 他毫不费劲的翻进院墙,棋顺的房间里没人,估计是买早点了,那胖子喜欢吃街口的包子,每天必买。 王瑞蹑手蹑脚的来到卧房跟前,悄悄的舔了下手指,在窗纸上戳破了一个洞,单眼往里面瞄。 如果是妖怪的话,早晨刚起床,应该是一天最疏于戒备的时候,是妖是魔都要现原型。 床上的幔帐是垂下的,人应该还在睡,王瑞颇有耐心的等了一会,一刻钟后,那幔帐拉开一道缝,一个眉清目秀的男子从里面走出来。 这眉清目秀的男子,不知出于什么想法,竟然踱了一个台步,低声以戏剧的唱腔道:“与你春宵一度,胜似千金万两。” 王瑞的下巴差点跌倒地上,揉了揉眼睛,确实是个男人。 真是绿人者恒被绿,堂哥收留别人的小妾,却不知这女子也不忠于他,继续睡别的男人。 恶心啊恶心,他呲牙撇嘴,几步一摇头的走了,没抓到妖怪却抓到人家偷.情,一大早的倒足胃口。等堂哥回来,将这个泛着绿光的消息告诉他,看他怎么处置。 屋内的男子不知道王瑞来过又走了,仍旧一副唱戏的模样,种种举止仿佛在舞台上表演一般,最后一个亮相,定在大穿衣镜面前,看着镜中男子清秀的面庞,他歪了歪头,忽然怒道:“他的眉毛不是这样的,更有英气才对!” 双手痛苦的抓挠着脸庞,将面皮抓的皱皱巴巴,奋力一扯,竟然将整张人皮扯了下来。 真正的它,浑身泛着晦暗的青灰色,因为没有嘴唇,锯齿般的牙齿白森森的露在外面。 取出画笔,饱蘸墨水,仔仔细细的涂抹那副人皮,尤其是眉毛,师哥的眉毛最是好看,斜飞入鬓,每次登台都不需要描绘。 它痴痴的画着,不知过了多久,猛地听到有敲门声,棋顺的声音在外响起:“喂,有包子,你吃吗?” 它一惊,立即打开包袱,将师哥的人皮叠好,重新取出美女的皮,敷在自己身上,转了圈,一转身的功夫,又变成了那个美貌丰韵的尤枫。 她婀娜的开了门,打着哈欠:“一大早的,你倒是殷勤。” “我呸,我给你献的狗屁殷勤,我是看你可怜,昨天晚上瓒爷都没你给送吃的,今早上看这样子,也不会来了,你爱吃不吃,不吃我拿走了。”棋顺一点不留情面。 尤枫依着门媚着,拿手挑了下他的下巴:“你可怜姐姐,姐姐也可怜可怜你怎么样?” “我呸!不稀罕!” 尤枫冷笑道:“不稀罕你在我这儿卖什么乖?” “我跟你说了吧,虽然你是个女人,但不知怎么回事,一看到你,我就想到我哥哥,他生得有几分风流,整日觉得自己了不得,和那些个浪荡公子混在一起,人家玩弄他,他还当人家爱他,后来叫我爹赶出家门,从那儿以后,这家住几天那家住几天,被人家玩腻了,得了一身脏病,不知道到哪里去了。”棋顺将装包子的纸包塞到她手里,哼道:“我看你就像他!” “你想找他吗?”尤枫淡淡的问。 “……想、想个屁!” 说完,也不管尤枫是何表情,转身甩胳膊走了。 她捧着包子站在原地,片刻也回了房间,将门带上了。 — 棋顺平日照看书斋尽心尽力,扫完庭院,见种植的草木枝桠生杈了,拿着剪子哼哧吭哧的修建树木,正干得起劲,就听尤枫在屋里痛苦的唤道:“棋顺,你快来,我不舒服。” 棋顺只得推门进去,没好气的道:“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就见尤枫伏在桌上,枕着一只手,另一只手在自己上身画圈:“说不出来,这一块都不舒服,憋闷的很。” “不是吃包子积食了吧。”棋顺不懂怜香惜玉。 尤枫哀怜的道:“你去唤瓒爷来,说我病了,他若是不来,我怕是见不到他了。如果他不来,叫你家那个少爷来也一样。” “这么严重?”见她眼圈泛红,真的一副要交代遗言的样子,棋顺无奈的道:“我去试试看吧,你等着。”也该去叫王瓒过来了,整天把人扔在这里也不是一回事吧。 棋顺呼哧带喘的来到王家主院,一打听,说是瓒少爷不在,昨天跟他妻子回娘家去了。他便又去找瑞少爷,叫他拿个主意,毕竟人在他的书斋里。 王瑞正逍遥的让丫鬟喂葡萄,被棋顺打扰,腾地坐起来,咧嘴道:“她哪儿不舒服?” 棋顺在身上画了一个圈,范围有点大,连小腹都划进去了。 王瑞一看,这还了得,不舒服是不是怀了?叫王瓒得瑟,这下好了,还没等发生点什么呢,人家就送给他个孩子,领一送一,他真是赚了。 这孩子莫不是早上看到那个戏子的?不管是不是,倒是有一点好,能怀孕肯定是人。 “你去给她叫个大夫。”王瑞在身上一摸,随手给棋顺一块碎银子:“剩下的都归你,去吧。” 棋顺领了银子,他记得附近有个王药婆,专看千金妇科,于是出了门直奔药婆那里,不成想药婆不在家,倒是有一个子细高的女子出来接待他。 “她去乡下出诊了,要后天才能回来,不知小兄弟家里谁病了?”女子二十来岁的年纪,生得有几分粗壮。 “一个妇人,说是妇人也不准确,也就十六七岁,但肯定不是黄花闺女了。”棋顺腆着肚子在自己身上比划了一下:“她这么一大片地方不舒服。” 女子问道:“家中可有郎君?” 棋顺摆手:“没有,出门去了,一时回不来。”心想可能是这女子想去出诊,怕家里有男子不方便。 果然女子听了,笑道:“这样太好了,其实我是王婆婆的孙女,人家都叫我二娘,也会些医术,若是不嫌弃,我可以走一趟,帮你家妇人瞧上一瞧。” “来吧来吧,不嫌弃。” 棋顺在前面带路,将二娘带到了书斋前,才一开门就听到卧房里传出呜呜的哭泣声,棋顺一皱眉,大声道:“别哭了,给你领大夫来了。”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门前,拉开门让二娘进去,指着二娘道:“就是这位。” 尤枫气结,她称病,目的是把王瓒或者王瑞叫过来,好吃他们的心脏,谁想到叫了个大夫来,没好气的道:“我不看病。” 棋顺更气结:“我顶着大太阳,好不容易给你叫了大夫,作个屁,必须看!” 二娘见尤枫标准风流,咽了下口水:“不知娘子哪里不舒服,病痛耽误不得,不如叫我给你把把脉。” 尤枫不经意瞭了眼声音的主人一眼,这一看不要紧,顿时看出来异样来,嘴角不由得噙着一丝笑意:“那就给我诊诊吧。”说着将腕子亮出来。 二娘见她皓腕如雪,心中燥热起来,忙自己搬了凳子坐到尤枫跟前。 棋顺见尤枫这得瑟的模样,料定她没什么事,便不耐烦的道:“我出去做事了,没事别叫我了。”忽然想到她刚才又哭又闹,可能是想“邀宠”,让王瓒过来看她,想破了这一点,棋顺气道:“你有事跟大夫说,再别来找我了,我不会再管你了!”摔门走了。 他一走,正合屋内一人一怪的心意。 7.第 7 章 二娘装模作样的给她把脉,心里盘算着如何将眼前的美貌女子弄到手。 正想着,就感到手指下的腕子滑了下,抬眼一看,就见对方正满眼笑意望来,眼中满是挑逗。 放浪的人对同类有天然的分辨力,二娘心里一喜,这小娘子也是个浪蹄子,于是也挑了一眼她:“娘子这病在于气血不调,得推拿理顺。” 尤枫娇笑道:“上哪儿去找推拿师傅呢?不知你这小医娘会不会?”说完,起身径直向床前走去。 二娘见她如此主动,喜不自胜,跟在她身后:“不瞒你,我有祖传的推拿技法,保管娘子一试便知道其中的好。”走近尤枫后,倾身靠近她,嗅着她后脖颈处的香味儿。 尤枫爬到床上坐好,用眼神一撩:“那便来试吧。”二娘便跟着她坐在床榻上,顺手将幔帐放下了,瞬间隔断了外界的光亮,两人亲昵的挨在一起,能闻到彼此的气息。 忽然,二娘闻到了一股微微的腐臭味,心中奇怪,女子平时傅粉熏香掩盖体味不假,但真正的身体再怎样也不该是腐臭的。 尤枫猩红的嘴唇微启,朝他舔了下舌头:“如何推拿呢?需要脱衣裳吗?” 二娘见她主动异常,忍不住挑逗道:“小娘子怎么这般着急?” 尤枫咯咯笑道:“因为我饿了呀。” “哪一张嘴?” 尤枫眯起眼睛,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若是下面饿了当如何?” 二娘便捉住她的手,在她耳畔低语道:“这个给你。”要是一般的女子,二娘也不会这么快的就进入正题,正是觉得眼前的女子浪荡,有意媾和,才如此大胆。 尤枫手触摸到女人不该有的东西,丝毫不吃惊:“我一眼就看出你是个假女人真男子了,否则也不会让你过来。”抬手轻抚他的脸颊。 “二娘”很享受她的抚摸,见对方早就看穿自己的身份,于是也不再遮掩了,当即不再用假声说话,而是恢复了男子的声音:“娘子成全小人,小人今夜也成全娘子。” 尤枫笑道:“可惜了,只能你成全我了,我却不能成全你。”话音刚落,突然一手卡住他的脖子,直将“二娘”掐得脸庞涨红,双目鼓出,不停地挣扎却一点声音都发出来。 他不住的乱蹬,心中大骇,这个女人怎么回事,如何力气这么大?就在要翻白眼昏死过去的时候,对方忽然放开了他,他伏在床上本能的喘气,双手护住脖子,眼睛都睁不开。 尤枫冷淡的问:“你到底是什么东西?如实说,你一个男人为什么装扮成女人?” 他见遇到厉害的主儿了,当即吓得没了魂儿,就势滑到地上,磕头求饶:“娘子饶命,小的叫王二喜,是谷城人,我哥哥王大喜是桑冲的弟子,因此我也学会了扮女子的法子。路过各地,以教娘子针线或者推拿的名义,勾搭妇人……娘子饶命,娘子是女中豪杰,小的不敢冒犯,请饶小的一命,小的这就离开阳信县,再不敢来了。” 桑冲学得装扮女人的能耐后,开班教学,不仅教习这些不怀好意的男人如何装扮女人,更教他们如何混进闺房、挑逗哄骗以及得逞后如何威胁受害女子,不让她们告发的技术。 王二喜习得这个方法后,一路来到阳信县,找了独居的药婆,哄骗老人家收留她,在她那里接着给妇人看病的机会,寻找受害人。 到了阳信县,出手的第一个人就是尤枫。 “你一共奸|污过多少妇人?” “小人出道不久,才十六个。” “才?”尤枫森森冷笑。 王二喜察觉到自己失言了:“不是才,不是才,小的该死,小的该死,但还是请娘子饶了小的吧。小的到底是个男儿身,你将小的告到官府,对娘子的名誉也没好处。小的离开阳信县后,洗心革面,再不做这行了。” 尤枫伸出左手抬起王二喜的下巴:“不用担心,我不会报告官府。” 王二喜松了一口气:“谢娘子。”可刚一说完,突然看到她的右手的指甲突然生出两三寸长,如锋利的刀片一般,闪着青光。 他竟吓得发不出声音,双腿发软,眼看着她的右手猛地的插进了自己的胸口,剜出一颗还在跳动的心脏。 他在感觉到痛楚前,整个人已经向后跌去,没了气息。 尤枫右手抓着心脏,左手则将身上的皮扯掉,毕竟大快朵颐的时候,血迹不小心弄脏了皮,清洗起来会很麻烦的。 王二喜的尸体微微睁着眼睛,仿佛纵然死后,仍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 第二天,尤枫在院子里碰到了在井边打水的棋顺。 棋顺瞪了她一眼,冷声道:“昨天二娘什么时候走的?” “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给我推拿很舒服,我睡着了,人什么时候走的,我不晓得,反正一睁眼,天都黑了,人不在了。” 棋顺也没往深处想,打满了水,拎着水桶往前走,待走了几步,他回头皱眉道:“你晚上睡觉是不是磨牙?昨晚上你屋里一直有悉悉索索的动静。” 尤枫淡定的打了个哈欠:“可能吧,磨牙。”说着,用小手指的指甲剔了下牙。 毕竟太瘦,难啃。 — 王瑞相安无事的过了几天,每日逗猫遛狗,吃喝玩乐,早就将王瓒和小道士的事情抛到脑后,他这人这点很好,心大,不愁。 期间乡试放榜,坏消息是王瑞落榜了,好消息是整个县城无人中举。这很正常,每个省的举人录取名额不过八到十八个,对应考人数本就不多的阳信来说,有人考中才是大新闻。 大家看得很开,擦干眼泪,三年后再考! 这日一大早,来个请帖给他。 原来是一起赴考的几个考生,大难不死也相继回到了城内,其中秀才霍柯牵头,组织几个熟识的秀才聚一聚。 王瑞闲着没事,显然赴约,大家一个县混着,抬头不见低头见,一些场合该出场还是得出场。尤其王瑞他本身是县里的风云人物,筵席少了他不成席,他若是不去,真得拿个站得住脚的理由。 筵席的地点很熟悉——玉满楼。 老鸨见王瑞摇着折扇带着随从上了楼,满脸堆笑的迎上来:“王大少爷又来了,您就直说了吧,来得这么勤快,是不是看上我们这儿哪个姑娘了?” “两次就勤快了?你们这儿是不是没回头客?来两次也值得大惊小怪?”王瑞笑道,说完不再搭理老鸨子,径直去找霍柯等人。 霍柯和另外七八读书人已经列好酒席等他了,连陪酒的伎女都准备好了。 王瑞没发现那日撞见他被法术固定的那两个伎女,松了一口气,幸好幸好,那个糗事最好少点人知道。 众人见面,互相寒暄,彼此祝贺劫后余生。一聊才知道,霍柯等人落水被救起后,在当地的小村里住了几天,才雇了个车赶回了家里,不像王瑞那么着急。 不过王瑞身为大富大贵的公子,身上自带光环,他着急赶回家在别人看来,不是冒失,而是洒脱恣意,尤其听说他勇斗尸魔,纷纷感叹王瑞不仅有富豪之气,更有豪杰之相。 其实王瑞早就发现了,在这个世界里,要想混得开,有钱有才有貌,自然是必须的。 但能仗义疏财,颇有豪侠之气才是团结人心、获得拥立的根本。 胆小的书呆子是不受欢迎的,是被排斥在各种组织之外的。 就比如眼下在场的朱尔旦,他是霍柯的表弟,家世样貌平平不说,没有才华,连个秀才也不是,只是个童生。 性格也沉闷,若不是霍柯带着他,根本挤不进读书人的圈子。 他有一“传世”的对联,上联:六六大顺天天顺,下联:八八大发年年发,横批:顺发顺发。 据说是过年的时候写给自家的米铺写的,因为表达的太过□□俗气,街坊邻居纷纷取笑,他爹压力很大,赶紧换了一副,自此也断了对儿子高中的期盼,就这水准,一辈子都得是童生。 霍柯举起酒杯:“其实今天在下请大家来,除了庆祝节后余生,还有个原因,希望大家做个见证——我要梳拢蕊云姑娘!”所谓梳拢就是伎女第一次接客,可见霍柯打算向“待价而沽”的伎女发出“挑战”了。 王瑞默默看着,没有表态,有的人就是这样的性格,恨不得穿件新衣服都要天下皆知,像这样对伎女告白的大事,自然要举办一场筵席,叫好朋友给自己助阵啦。 其他人一听,愣了下,纷纷给霍柯鼓劲,毕竟当然人心意已决,这时候除了鼓劲也做不了别的。 但这时就听朱尔旦道:“蕊云能挑中你吗?别去了,要是失败了,多丢人。” 看吧,不会说话的来了,众人纷纷责怪道:“你说的什么话,霍兄一表人才,又带重金前去,怎么会被拒绝呢?” 朱尔旦木头木脑的哼了声,夹菜不说话了。 “不要理会这个家伙的话,呆头呆脑的讨人嫌。” “霍兄一去必然马到成功,今夜就能搂着美娇娥了,哈哈。” 王瑞微笑,给霍柯投去一个善意的微笑,被霍柯理解成是鼓励了,当即仰脖喝了一口酒,右胳膊夹起两匹段子面,左手拎着个礼盒去找老鸨子。 大家看到老鸨子满脸堆笑的领着霍柯上楼去了。 众人注视着楼梯口。 不多一会,霍柯疾步走了下来,径直回到席上,猛灌酒,接着酒杯一摔,骂道:“那个贱人!不识好歹!想找潘安弄玉,也得看那等人物肯不肯x你那个骚x!出来卖的还拿上架儿了!” 这时候鸨母追过来,一脸堆笑的赔不是:“哎呀,霍公子,霍少爷,您消消气,我那不成器的女儿犯不着您跟她置气,我一会绕不了她。”说完,使了个眼色,叫作陪的几个伎女给霍柯赔笑。 王瑞心里毫无波动,毕竟这个世界的书生不干正经事,整日想着日狐日鬼的,霍柯想睡一个伎女实属正常。 这时候有一个龟公畏畏缩缩的探头探脑:“鸨母,来了个浑身臭烘烘的老道士,说是也要见蕊云姑娘。” 老鸨子正忙着劝霍柯,怒道:“没看老娘正忙着呢吗?臭道士凑什么热闹,赶走!” 王瑞却是眼睛一亮,难不成是那天那个年轻道士要找的老道士?画像上甚至还画着一只苍蝇。 不等王瑞说话,霍柯出于某种恶意,冷笑道:“慢着!你们既然开店接客,对方带了礼品要见蕊云姑娘,理应接待,而且如果你们愿意接待,蕊云和道士见面的时候,我愿意出一百两银子围观。” 王瑞心中一喜,不出意外的话,老道士出现,那么那天整蛊他的那个青衣道士也会追来,这一次,非得给他点颜色看看,当即一拍桌:“我也出一百两银子,我也要围观!” 其他人都不如王家和霍家有钱,敢拿普通人家几年的生活费出来挥霍。 没钱不能围观,只得纷纷告辞。 鸨母有钱哪能不赚,脸上堆满笑容:“好说好说,两位公子随老身来。” 8.第 8 章 在老鸨的安排下,王瑞很快就见到了蕊云和老道士。 蕊云是个才十四岁的小姑娘,做伎女这行的,七八岁开始被训练事业起步,到十四五就要接客正是入行。 清官那种卖艺不卖身的,实在是少数,全国也就南北二京有。 老道士的确是个“老”道士,风烛残年的感觉,牙齿似乎都掉光了,憋着嘴巴,浑身散发一股臭味,不过看他破衣烂衫穿草鞋的样子,这股臭味跟一身破衣裳“相得益彰”。 老道士揉了揉眼睛,盯着王瑞和霍柯看:“贫道见蕊云姑娘,二位公子为何也在场呢?” “就是,你们两个算怎么回事?”蕊云剜了霍柯一眼。 王瑞扇子一摇:“反正老鸨允许了,不用在乎我,你们继续,该干什么干什么。” 霍柯坐在一旁冷笑,不发一言。 “那好。”老道士笑呵呵的上下打量蕊云:“听说你梳拢的银两可以由鸨母定,但人得由你自己选?哈哈,这便是在找如意郎君了。” 蕊云很冷淡的道:“是这样不假,没想到道爷也来凑热闹。” 霍柯此时大方的道:“道者,你亲她一下,我就给你一百两银子。” 这不是成心恶心人么,就老道士这副尊荣,不需要真的给蕊云破身,亲她一口估计够她阴影一辈子的。 王瑞忍不住道:“你有钱没地方花了?算了吧。” 蕊云警惕的道:“你们敢!” “哈哈,怕是要让公子失望了,贫道不缺银子。”老道士说着自破口袋中取出一锭金子搁在桌上,蕊云是见过世面的,不为所动,老道士呵呵一笑,摸进口袋又取出一锭足金来,见蕊云仍是不说话,便又摸着取出来一锭,自此开始,只要蕊云不叫停,他就不停的从口袋中摸出金子来。 王瑞紧盯那道士的破口袋,厉害了,难不成是聚宝盆,可以无限制的往外冒金子。 霍柯坐不住了,冲到道士跟前,就去抢那袋子:“一定有古怪。” 老道士哈哈一笑,将袋子捂到胸口,他浑身脏臭,霍柯不敢跟他争抢,捏着鼻子质问他:“你这妖道,到底想干什么?” 老道士对蕊云道:“这些金子够梳拢你的吗?” “够是够,但你却不是我钟意的人。” 老道士被拒绝不气恼,仍旧脸上含笑:“是嫌弃贫道老迈脏臭了?” 霍柯抱着肩膀冷笑道:“蕊云,人家有钱你嫌弃,我有钱有貌你也嫌弃,你到底想怎么样?我看你就是不想被梳拢!我这就告诉鸨母去,由着你作天作地,等你到四十也梳拢不出去。” 蕊云横他一眼:“你矮。” 霍柯一愣,随即被戳中痛脚,暴跳如雷:“矮怎么了,家伙大就行,给你看看!”说着就要解汗巾子脱裤子。 王瑞见状,忙上去按住霍柯的手,大庭广众的不要耍流氓好不好:“使不得使不得!你自己留着吧,没人想看!” 霍柯冷静了点,指着王瑞道:“他如何?” 蕊云看了眼王瑞,口气平淡的道:“这位公子没有梳拢奴家的意思,奴家何必对人家评头论足。” 这时候老道士啧啧笑了几声:“姑娘这个样子,何日才能找到如意郎君?不如贫道帮你一臂之力。”说罢,亮出小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蕊云的脸蛋上点了下,他黑黢黢的手落到蕊云白皙的脸颊上,登时就是一个黑色的手印。 蕊云没料到被老道士无礼的碰触,赶紧掏帕子擦脸,不满的道:“道爷非奴家要选的人,请回吧。” 老道士神秘的一笑:“是了,归去也归去也。” 此时就听一男子的声音道:“不如还我法器,之后我送你归去!” 随之而来的是房门徐徐打开,一个青衣飘逸的年轻道士倚着门冷笑。 正是那天整蛊王瑞的年轻道士。 老道士一愣,有些慌张:“云一师兄。” 何云一走进屋:“上次出了点小岔子,推算到了你出现在玉满楼的时辰,却看错了日期。”他忽然看到王瑞:“你怎么也在这儿?” 王瑞哼笑道:“没算到吧。” 他露出一副“谁稀罕推算你一个凡夫俗子的行踪?”的嫌弃表情。 趁何云一注意力被转移的功夫,老道士竟然摇身一变,成了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模样,他嘻嘻一笑:“法器再借我两天吧,何必那么抠门。” “少废话!” “嘿嘿,我虽然只有遁术比你学得好,不过却要好一大截。”少年道。 “还有脸说,这有什么值得得意的?” “当然值得,比如现在。”少年口中念念有词,就朝墙壁撞去,这一撞不要紧,整个人竟然钻进了墙里。 “穿墙术!”霍柯惊奇的跑到墙壁处,不停的拍着,似乎要找出机关。 “还想逃?”何云一不甘落后,亦朝着墙壁追去。 王瑞眼疾手快,抓过桌上的酒壶,往地上一砸,何云一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打断了思路,口诀没念完,法术顿时失灵,在墙壁前猛地刹住脚,双手紧撑住墙壁,但还是磕到了一点脑袋。 “你!”他瞪王瑞。 礼尚往来,你坏我一次,我坏你一次,扯平。王瑞无辜的眨眼:“我什么?失手摔碎东西你也管,又不是你家的。” 何云一没搭理他,再次念动口诀,穿过墙体,没了踪影。 霍柯目瞪口呆,忙开门出去,推开隔壁房间的门:“人呢?两个道士去哪里了?” 房间里有伎女在陪客,吓得连声惊叫,待认出是霍家少爷,回道:“不知您什么意思,没看到有什么道士。” 霍柯失望的回到屋内:“仙人神龙见首不见尾。” 王瑞虽然也震惊,但既然跟那道士结下梁子了,当然不能赞赏他们,故意不屑一顾:“你看桌上的金锭变成什么了?定身法、穿墙术、障眼法,小法术而已。” 霍柯转身一看,刚才堆满一桌的金锭,这会全变成了灰扑扑的鹅卵石,若是被这些东西迷住眼,蕊云就被人骗色了。 蕊云刚才跟着看那两个道士,这会回过头来发现桌上都是石头,而从桌上的镜子中看到自己脸蛋上的黑点没被擦掉,转身进了屏风内。 在屏风内的洗脸盆中沾了水,对着镜子擦拭脸蛋,这一擦不要紧,那老道士留下的指印更加黑了。 怎么擦不掉,她不甘心的蘸水继续擦,却见那黑点愈发黑了,还有扩大的趋势。 这时候听到王瑞和霍柯在屏风外道:“蕊云姑娘,我们告辞了,你休息罢。” 她抑制住恐惧:“……公子慢走。” 怎么办?怎么办?金锭子变回了鹅卵石,障眼法应该失效了的,为什么自己脸上的黑点却没消失? 如果一直擦不掉,她是不是就此毁容了? — 从玉满楼出来,王瑞刚才报复了何云一,心情不错,当即做东回请霍柯,选了城中最大的酒楼,推杯换盏,借着酒性还做了几首歪诗。 王瑞拍着肩膀安慰霍柯:“天涯何处无芳草,人家既然不喜欢你,你俩便没有缘分,不如放手去采摘别的花儿吧。” 霍柯经过刚才被戳中痛点,这会对蕊云的迷恋也淡了点,仰脖喝了一口酒:“王兄说得对,叫那娘们去耍罢,我不奉陪了!” 两人尽兴而归,各自回了家。 王瑞喝的醉醺醺回家,倒头就睡,等醒来的时候,才知道放纵是有代价的,头疼的厉害,稍微一动,仿佛就要裂开一样。 于是一整天没出门,在家被丫鬟伺候着调养。 转天他休息的差不多了,恢复生龙活虎的,刚准备出去浪一番,就听丫鬟跟他禀告说:“瓒爷回来了。” “你去传话,叫他赶紧去我的书斋办正事,他懂的。” 丫鬟领命跑了,过了一会回来说:“瓒爷已经出去了,奴婢没递上话。” 王瑞心想,出去了的话,那八成是去书斋会见那个叫尤枫的女子了,希望他今天就给那女人搬家。 他忽然记起那个女子秘密幽会别的男人,觉得自己应该趁堂哥给尤枫搬家前,告诉他真相,免得折腾了一圈,再分手。 再说,这种事本就不该发生,一刀两断最好。 为了防止秘密泄露,自己一个人步行过去。 王瑞猜想的不假,王瓒从丈人家回来,跟妻子借口说店铺里的账目拢到一半,得继续处置,便出了门。 陈氏把丈夫抓回娘家几日,这会刚放回来他就猴急的要外出,陈氏深知其中有鬼,冷笑着看他出了门,暗中让一个小厮盯着,看他去了哪里回来禀告她。 今天非得把他的“奸”给抓出来不可。 王瓒逃出了妻子的魔爪,直奔书斋会见佳人。 没等敲书斋的门,就见棋顺从里面出来,手里捏着几枚铜钱,看样子是去买吃的。 王瓒赶紧摸出碎银子给棋顺:“我出钱,你在外面吃顿大的,最好晌午饭和晚饭一起吃了。” 言下之意,不到晚上最好别回来。 棋顺知道王瓒这家伙是来做什么,满眼的鄙视,但做仆人的只能服从命令,况且有钱拿,还能怎么样,他取了碎银子,道了声是,头也不回的走了。 王瓒则哼着小曲将书斋的院门反锁,揣着一颗色心朝卧房走去,到了门口,贱兮兮的道:“小枫,你在吗?我来了。” 接着便听里面一阵响动,房门随后被打开,尤枫一脸怨恨的道:“你还知道来呀?”说完,拧着腰回到了床前。 门开的瞬间,他闻到一股浓重的香气。 屋子怎么熏的这么香? 他跟着走到床前,挨着尤枫坐下,从袖中摸出一对玉镯子:“你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这几天母夜叉家里有事儿,我陪着回去了几天,没来及见你。这对镯子就当是给你赔不是的。我已经吩咐人去租小院了,今明两天咱们就搬去那边,过逍遥日子。” 尤枫冷笑道:“你能对你娘子薄情,就不能对我薄情吗?” 王瓒一门心思来亲热,不料当面被回敬了这么一句话,当即身子一动,脚下碰到了什么东西,咚咙一声,似是骨头磕到地上的声音。 他低头向床底望去:“什么东西?” 尤枫哼笑:“你拽出来看看不就知道了?” 王瓒伸手一摸,拽出来一副人的骨头架,还有一股扑面而来的血腥腐臭味儿。 9.第 9 章 “这、这、这这这是什么?”王瓒几乎要吐出来,说话也结巴了。 “我吃剩的啊。” 王瓒跌下床,嘴巴不利索了:“你、你别吓、吓唬我了,哈哈,不好笑。” “这样算吓唬吗?”尤枫说着揭下脸皮的一角,露出半张本来面露。 王瓒一口气没提上来,只觉得眼前一黑一黑又一黑,最后黑到底,晕了过去。 尤枫鄙夷的冷笑了两声:“晕过去倒是省事了,免得乱叫。” 尤枫将身上的美人皮完全褪下,它记得上次掏出二娘的心肺,虽然也小心翼翼,但还是弄脏了人皮,事后清理破费了一番功夫。这一次,它不能让美人皮见一点儿血,为了保险起见,开膛破肚前就要脱下来,再大快朵颐。 没了美人皮的束缚,它伸出钢刀一般锋利的指甲,毫不犹豫的插进了王瓒的胸口,撕开胸膛,扯出跳动的心脏,动作一气呵成,王瓒只有在最初的破肚时,因为疼痛睁了下眼,大概是看到一个青绿色狰狞的恶鬼在掏食自己的心脏,他随即眼睛一闭,死得不能再透了。 它牙齿像锯齿一般锋利,心脏于它如同豆腐般的软嫩,几口便吃净了,就像当初吃师哥的心脏一般。 鲜血顺着斑驳不平的皮肤滑下来,它伸出红淋淋的舌头舔舐着鲜血,突然它瞄到了那面大穿衣镜,镜中的它是个狰狞恐怖的怪物,皮肤溃烂结痂后呈现一种僵硬的青绿色,眼球暴烈般的凸出眼眶,缺失了鼻子,一嘴獠牙。 它挥手砸碎了穿衣镜。 一地的碎片,每一片都映着它的丑陋。 它痛苦的伏在地上颤抖…… ——尤枫,你快滚,不要让我再见到你,甘为下贱的家伙! ——师哥,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你怎么能抛弃我? ——向达官贵人出卖色相,也是为了我?你这个万人骑的贱胚! ——他们肯给咱们戏班子钱,你才能继续登台唱下去啊。 ——滚开! …… 良久,它求生般的爬向包袱,翻出那副师哥的人皮披到了身上,顷刻,地上镜子的碎片中,映出了一个风姿秀雅的男子。 他拿起包袱中的手镜,笑着对镜子道:“小枫,师哥爱你,师哥永远都和你在一起。” 就在这时,猛地听到有人砸门,他知道每天这个时候棋顺都不在,忙放下手镜,起身到院内去察看。 从门缝中窥到一个唇红齿白的书生,他认得,这人是王瑞。 他几乎要感谢上苍对他的垂顾了,得来全不费工夫,对方自己送上门来了。 他吱嘎的开了门,依着门口,娇声道:“这不是瑞少爷么,你怎么来了?” 王瑞当即就是一愣,这男人怎么回事?拿腔作调的像个女人?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这个情夫如何在这里?自古□□必有凶案,三个人聚齐,不出事才怪:“你、你是那个奸夫,尤枫的奸夫!你怎么在这儿?”说奸夫也不太正确,没准这位才是原配。 他一呆,随即回过味儿来,他现在穿得的是师哥的人皮,刚才太过痴迷,竟然忘记了自己身上披的是哪一件了。 “你……你认识我?”他好奇的问,不再扮女人似的拿腔调了。 “我偷看到你从尤枫的床里钻出来,你们的关系还用说吗?算了,这和我没关系,你怎么在这里?我堂哥呢?就是王瓒,收留尤枫那位。” “……我将尤枫卖给你堂哥了,你堂哥则把这书斋作为尤枫的卖身钱给我了,他们这会不知去哪里了。” 王瑞不敢相信:“你骗我!”他堂哥在混账也不至于如此,敢把他的东西抵押给别人。 “你不信吗?随我进来看他写的房契。”他说完,转身就往屋内走。 王瑞气呼呼的跟着后面,若是真的看到堂哥写的房契,这亲戚没法做了,非得大闹一场不可。 不经意间,王瑞看到走在前面的男子,耳朵后面的皮肤怪怪的,像是被水泡皱了一般的起皮了,好像一扯就能扯掉。 “……且慢……劳烦先停一下。”他一旦起了好奇心,有个念头再压抑不住,他非得一探究竟不可。 俩人已经到了院内,站在竹林旁的小路上,他听到王瑞的要求,犹豫了一下,转身笑问:“怎么了?” “……嗯……看到你的‘瑕疵’,再联系最近发生的事情,包括我堂哥的姓,我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王瑞脸色凝重的道。 “什么可能?” “快看,仙人在天上飞!”王瑞突然拿手一指他身后的天空,趁他回头去看的时候,王瑞一把扯住他耳后的皮,就挺唰啦一声,虽然费力,但却很顺利的扯掉了脸上的一层人皮,露出青绿色溃烂的狰狞鬼脸。 王瑞拿着脸皮,浑身颤抖,果然如此,他穿越的根本不是什么简单的《倩女幽魂》,而是整个聊斋世界。 眼前,这不就是《画皮》么。 之前以为自己来到的是《倩女幽魂》,心想避开兰若寺和姥姥就安全了,以至于大意了。 画皮中遇到画皮妖怪的王生,就是他堂哥王瓒! 王瑞想骂一句脏话,但这显然不合时宜,因为他现在只能大叫:“救命啊——有鬼啊——”转身就跑,只恨少生两条腿,比遇到尸魔那次跑的还快。 尤枫猛地被扯掉了脸皮,遂即大怒:“将师哥的脸还给我!”向王瑞扑去。 王瑞只觉得身后虎虎生风,余光瞥到一个黑黢黢的利爪朝他身后抓了一下,幸好衣裳宽大,只是掏掉了他一块衣角。 下一次肯定没这么幸运了,不禁腿发软,朝前踉跄了几步,跌倒在地上。 “你堂哥已经被我吃了,你也来吧。”尤枫步步逼近王瑞,恐怖的脸因为扭曲更显得狰狞:“负心人都该死。” “我不是负心人,我还是处男呢,不信你看!”说罢,王瑞将手中的脸皮砸向尤枫。 尤枫小心翼翼的去接那脸皮,这给了王瑞残喘的机会,赶紧连滚带爬的扑向大门,没想到大门竟然关得死紧,他使劲摇着,眼看恶鬼一步步逼近,他几乎要哭出来,情急之下,跳起来便往院墙上爬。 “想跑?”正在仔细抚平师哥脸皮的尤枫,看到王瑞要翻墙而去,直朝他扑来。 王瑞双脚快蹬了几步,一咬牙翻过了院墙,掉到了墙外,顾不得摔得屁.股疼,手脚并用的准备爬起来逃命。 这时眼前出现了一角青色的衣摆和一双十方鞋。 他抬眼,看到何云一正站在他跟前,居高临下的看他,嘴角露出了一丝玩味的笑容。 不用说,王瑞也猜得到,潜台词大概是“活x该,谁让当初劝你不当回事。” “救命啊——”他见到了救星,直接扑到对方身上,紧紧抱住这棵救命稻草:“道长快救救我,你说得都对,我和我堂哥的确撞鬼了!就在院内!是是是、是画皮!” “我不是来救你的,只是恰巧路过此地。” 王瑞被迎面泼了一盆冷水。 “不过,既然碰到了,我也不能见死不救。” 王瑞这盆冷水登时又被擦干净了,他指着院内道:“它就在院内,还说吃了我堂哥!你有办法吗?你一定有办法!”说着,躲到何云一身后。 何云一面无表情的瞅了他一眼:“去开院门。” 王瑞死活不去:“院门打不开,否则我也不会翻墙了。” 正在这时,一阵吵闹声在胡同口响起,就见陈氏带着一群仆妇气势汹汹的冲了过来,有拿扫帚又拿擀面杖的,仿若猛虎下山。 陈氏走在最前,一口气来到王瑞面前,使了个眼色,后面的仆妇推出来一个胖墩墩的少年,不是别人正是棋顺,怀里还抱着他的肉包子。 “瑞爷,您真是仗义,替你自家兄弟做这等勾当!棋顺这臭小子什么都告诉我了!那个没良心的狗东西是不是在里面?!”陈氏叉着腰跳脚:“王瓒你给我滚出来!” 王瑞赶紧示意她小声:“你别嚷嚷,妖怪在里间,见咱们人多势众,说不定跑了。这位道爷正要抓它呢。” 何云一特别不给面子的道:“我可没说抓它,来了这么多人,你现在性命无忧,告辞。” “且慢且慢,道长留步,我觉得它盯上我了,我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罢。” 趁王瑞和何云一说话的时候,陈氏已经指使人开始撞院门了。 “不能撞,里面有妖怪!” 陈氏冷笑:“我知道,不就是狐狸精么。” “是真的妖怪,它还说它吃了堂哥……还想吃了我,幸亏我跑得快。”王瑞虽然没看到尸体,但觉得这件事肯定是真的。 陈氏根本不信,只觉得这是他们王家兄弟间的互相遮掩,没好气的道:“是专吸男人阳气的粉骷髅吧?!” 此时门被撞开了,一群人根本不顾王瑞的阻拦,呼啦啦的冲了进去。 王瑞赶紧跟着进去了,走了几步,发现何云一还站在院外,便推着他往院内走:“道长,你前进一小步我就安全一大步,走吧走吧,随我进去。”硬是将人推了进去。 只有棋顺对闹哄哄的捉|奸场景没兴趣,独自蹲在院外的墙根处,从怀里拿了个肉包子默默吃着。 10.第 10 章 陈氏叫嚷着:“王瓒你这个狗东西快出来,看老娘怎么收拾你!”直扑到卧房前,她走在最前面,一脚蹬开房门,走进去叉腰四下寻找负心的丈夫。 王瑞虽然在何云一身边,但仍旧小心翼翼的,就怕那妖怪躲在树丛中突然袭击他。 这时候就听早进去卧房的陈氏大哭道:“我的夫君啊——” “……看来是真死了。”王瑞有一种噩耗被落实后的茫然。 进屋后,他看到陈氏扑在王瓒的尸首上痛苦,只能说她坚强,旁边不少仆妇有晕厥的,有呕吐的,一片鬼哭狼嚎。 王瑞他们往里走,不停的有仆妇往外逃,不多一会都跑光了,就剩他们三个。 而王瓒死得不能再死,不用等陈氏收拾了,已经被人彻底收拾过了,心脏早被掏空了,留下一个红黑色的空洞。 王瑞阵阵窒息,眼睛酸涩,但知道现在不是掉眼泪的时候,强做镇定。 “是谁害了你啊,你怎么死的这么惨啊——”陈氏嗓门大,放开了哭,一时哭声震天,她双手蘸满丈夫的血,时不常的抹一下眼泪,脸上花成了一片,咋一看十分骇人。 王瑞闻着空气中的血腥味,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但咬牙忍住了,问何云一:“你发现妖物了吗?” “弄出这么大动静早跑了。” 王瑞阵阵虚脱:“你能想办法救救我堂哥吗?他……”他想说他是个好人,可是一个泡妞最后被妞给刨了的人,哪里能称得上好人。 既然有兰若寺,也有画皮,就证明他不是在某个单一的作品场景内,而是在整个原著的世界中。 原著里的王生被妖怪吃了心后,复活了吗?他还真的不知道。 何云一为人直爽,并不顾及家属情绪:“心脏都没了,怎么救?把人擦一擦装进棺材埋了吧。” 这时候陈氏连滚带爬的来到何云一跟前,哭道:“道长你就发发善心,救我夫君一命吧,只要能救他,让我做什么都行。” “人人都可以做丈夫,何必救活他?”何云一冷漠的道。 陈氏哭的气都要断了:“我虽然整日骂他是天杀的,可我心里还是念着他,求求你了道长,你一定有办法的,只要能做到,上刀山下火海我都愿意。” 王瑞心中五味杂陈,若死的人是陈氏,王瓒恐怕不会做到这个地步,不过,又谁说得准呢,陈氏之前也藏的很深,瞧不出对王瓒多深情。 患难见真情,不死不诚恳。 何云一不为所动:“生死有命,人都死了,入土为安吧。”说完,转身欲走。 陈氏哭着爬到他前方,阻拦他的去路,双手扒住他的鞋袜不放:“道长,你取我的命也行,只要能把他救活。” 王瑞被震住了,牺牲自己也要救出轨的丈夫,这是何等的大无畏精神。 陈氏一手的鲜血,蹭到了何云一的鞋袜上,他嫌弃的挪开脚:“你的事与我何干?” 王瑞一听,这意思就是说和他没关系,若是有关系,他不是没办法,他灵机一动:“道长,你找到你师弟了吗?若是没有,我可以出银子张榜,帮你悬赏你的师弟。你不是能推算到他的变化吗?事前咱们就张榜悬赏那个模样的人,定有人来报信,不愁找不到他。” 道人会法术不假,却不能变钱,把鹅卵石变成银子,不过是障眼法,悬赏通缉需要的是真金白银。 王家有的是。 何云一微微皱眉。 王瑞见他没立即反驳,就说明有戏,赶紧继续游说:“别小看老百姓的侦查能力,只要他敢露头,一准被擒住!百姓战争的汪洋大海不是说着玩的。我这堂哥,他不是好人,也不是什么坏人,被妖怪挖心吃了,死得也太惨了。我这嫂子一片真心的求你,你就稍微心软那么一点,救救我们这一家子可怜人吧。” “不要吵,静一静。”何云一掐指推算,须臾道:“你说得对,你堂哥算不得大恶人,不该被妖怪挖心而死,他阳寿未尽,还有救。” 王瑞赶紧扶陈氏起来:“道长说有救,一定有救。” 陈氏双膝一软,垂泪道:“谢谢,谢谢道长,不知如何才能把他救回来?” 王瑞忽而记起一些看过的情节:“是不是要和鬼差抢人?”那可是大场面了。 何云一哼道:“他们哪有那么勤快来锁一个阳寿未尽的人,你堂哥的魂魄还在这里,只要将他的肉身救活,他魂魄归位,就能活了。” 一听王瓒就在屋内,王瑞本能的四下看了看,陈氏则又大哭:“这个狠心的王八蛋啊。” 王瑞道:“是把肉身救活就行了不假,但他肉身死得很彻底了,脸都青了,这能救吗?” “你让我救,又质疑个没完!”何云一不满的道:“罢了。” “别罢别罢!”王瑞拽住他的袍子:“我再不说一个字了,全凭道长做主。”说完,对陈氏道:“你最好也收声。” 陈氏怕真人不救自己相公,紧紧捂住嘴巴,一时屋内静的吓人,和尸体一样沉默。 何云一这才满意了,对陈氏道:“既然你说肯为你丈夫去死,那要你分一半心脏给他,你一定肯吧?”见陈氏拼命的点头,他才口中念念有词,良久就听他指着陈氏喝了一句:“去!”又一指躺在地上的王瓒的尸首:“来!” 一瞬间,陈氏觉得自己心中一空,仿佛少了些什么,同时也觉得身体虚弱了不少。 王瑞没想到这道士出手怎么快,如果王瓒以后和媳妇用一颗心,还真是夫妻同心了。 他和陈氏到尸首前一看,就见王瓒被划开的胸膛不知何时竟然愈合了,只留下一个铜钱大的疤痕。 陈氏伏在胸膛一听,就听到心脏微弱的在跳:“他活了,他活了。” 王瑞拖着王瓒死沉的身子搁到床上,用被子紧紧盖好:“先捂一捂。”过了一会,试探了一下王瓒的鼻下,感受到了温热的气流,激动的对陈氏道:“确实活了!” 何云一偏了下头,眼睛看向窗外去了,一副“我就说能活,你们之前质疑个屁”的模样。 王瑞搓着手,一脸“阿谀”的来到他面前:“族兄得救,全赖道长,道长真是本领盖世,再世活神仙。” “他阳寿未尽,只是肉身出了问题,我做的不过是如‘接骨缝合’一样的事罢了。” “不一样不一样,一个是庸医之法,一个是仙人之术。” “你油嘴滑舌的想说什么?” “咳,那个怪物跑了,我怕它晚上来找我……” 何云一拿眼皮夹了下王瑞,从袖中摸出一个纸鹤,吹了一口气,道了一声:“变变变。”那纸鹤膨胀数倍,如真鹤一般大小,扑腾着翅膀从门飞了出去,直冲云霄。 11.第 11 章 棋顺蹲在院墙外啃包子,小手上全是油,将手指在一旁的青草上抹了抹,就见刚才冲进院内的仆妇们,一路扔着擀面杖和扫帚,哭天喊地的跑了。 他纳闷,怎么一个个如此狼狈,真撞鬼了? 忽然视线内多了一双红色的鞋子,他抬眸,见到尤枫气喘吁吁的站在他面前。 棋顺将吃剩下的包子递给她:“路上带着吃吧,瓒爷媳妇来抓你了,快跑吧。” 尤枫仍旧在喘息,眼睛紧紧的盯着他,眼神复杂,有阴狠有不舍。 棋顺只觉得一面口袋迎面罩来,将他网了进去,他拼命挣扎:“放我出去,你干什么?你抓我干什么?”他觉得自己被人裹着跳了起来,良久才攀附上什么落了地,接着便是数次这样的跳跃,每一次都是高高跳起,良久才落下。 这样的弹跳能力,绝不是人类。 棋顺在黑暗中咬着手指,瑟瑟发抖,这是什么情况?尤枫为什么抓自己?她又是什么? 神仙啊,我再不贪吃了,救救我。 棋顺在口袋里抱着最后一线希望摸索着,却摸到了一副人的骨架,难怪从刚才开始就觉得很硌人。他抓了抓,甚至抓了一个骷髅。 他吓得一口气没喘上来,昏了过去,等他再醒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被放出了口袋,躺在在一个废弃的宅院内,四处是断壁残垣,侥幸没有坍塌的墙体,被烟熏得也呈现灰黑色,一看便知,这里着过一场大火,将此处烧成了一片废墟。 尤枫坐在他不远处一块断掉的墙体上在缝补着什么东西。 此时正是黄昏,夕阳洒在尤枫身上,她如此的美人嵌在如血的残阳中,有种别样的凄凉的美。 “缝不好……那个臭小子扯的太用力了……”她咬牙,恨极,扬手一掌打碎了身旁的断墙,忽地,她看到了棋顺苏醒了过来,冷笑道:“你醒了,正好用你的皮缝补师哥。” 棋顺愕然,他坐起来才看清楚她手中的根本不是什么衣裳,而是一件男人的皮。 此时尤枫向他走来。 棋顺大叫:“杀人了——救命啊——”可荒郊野岭,哪有人能听到他的呼声。 尤枫直接揪住他的后衣领,将他拽倒在地上,棋顺被摔疼,捂着胳膊肘,哭道:“我哪里对不起你,你为什么要害我?我给你吃包子,我给你叫大夫,不管你是什么,哪有这样恩将仇报的?” “我原本不打算害你,可谁让王瑞扯破了师哥呢,你的皮子细嫩,派的上用场。”尤枫轻抚着手中的人皮,像是怕用力会弄疼一般:“你的皮修补了师哥,以后我带着你们,无论是天涯海角,咱们一直在一起,不好么?” “不好——”棋顺哇的一声哭出来:“你是杀人魔——” “我杀了无数的负心汉,还吃了你给我找的大夫,还有王瓒。你看那个所谓的女大夫也不是没用处,我身体内的骨头,刚才就用他的填补了一块,这会感觉很好。”尤枫从耳后摸到皮肤的缝隙,用力一揭开,将画皮扯掉,冷笑道:“他们或者变成了我的骨头,或者变成我的养料,不过,人皮却难得,以我现在的能力只能做两件画皮,所以每一次吃人,我都要脱掉这层皮,因为它们很珍贵,弄脏了弄破了,非常难清洗。” 棋顺想逃,但浑身瘫软,竟然使不上力气,双手不听使唤的颤抖,双脚更是软的跟面条一样。 尤枫摁住棋顺的肩膀,伸出猩红的长舌在他脸上卷舔了一下。 棋顺几乎昏过去,再不敢看它,紧紧闭着眼睛,不住的流泪:“救我……哥哥……救我……” ——不知怎么回事,一看到你,我就想到我哥哥,他生得有几分风流…… 尤枫愣住,默然回首,身后是烧毁的断壁残垣,但这里在十年前却是繁华一时的李家大宅,仿佛看到一群群盛装的丫鬟仆妇在庭院中来来去去操办着筵席。 李老爷子八十大寿的寿宴,自然要操办的风风光光,但令人不解的是,以李家的财力为什么请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戏班子唱堂会。 人们都说,是这戏班子中的一个戏子迷住了李家的少爷,走了后门才获得了登台的机会。 是啊,没错,他就是那个戏子,这样的招数用过不知多少遍了,只有府邸请他们唱戏,他的戏班子才有钱赚,他的师哥才有机会成为角儿。 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 ——“尤枫!你们班主死了,你师哥把你卖给本少爷了,你还想逃?” ——“不会的,你骗人,师哥不会那么做的,我爱师哥,师哥也爱我,他早晚会成为天下闻名的红角。” ——“哈哈哈,他现在正抱着花魁逍遥呐,用你的卖身钱作为花魁的赎身钱。” 他记得他从李家逃了出去,找到了师哥,他骂他恶心骂他脏骂他甘为下贱,甚至还通知了李家来抓人。 他被抓回去后,被打得血肉模糊,但还是忍不住再次逃跑,而这一次被抓回来。 他记得…… 他记起来了,他被李家少爷用火把按在了脸上,记忆中焦糊的味道仍旧那么清晰,火苗点燃了他的头发,他整个人变成一个火把。 没人救他,玩腻了他的李家少爷甚至拍手称快,感谢这个玩物在最后的时刻仍能逾越他。 他甘为下贱,又岂能甘心? 李家大宅不如怨恨而死了多少人,院内满是怨气,他吸纳了这股怨气,行尸走肉的般的‘活’了过来。 有一个自称黑山老妖的妖怪招纳他到了它旗下,它是个会驱使尸体吸收男子阳气的妖怪,还会剥掉美女尸体的皮肤给旗下的妖怪披上,变成美女去骗人。 尤枫很聪明,学会了,并逃了出来。 自由的第一件事,就是报复,对李家,仇恨的火焰只能用火来熄灭。 焚毁了李家的一切后,他找到了师哥,他亲耳听他跟花魁说:“谁稀罕做戏子,要不是尤枫那个缠人精唠叨了个没完,说什么一定要让我成为一个红角,我真是一天都不想唱,现在好了,班主死了,咱们现在有了银子,他又不回再来烦我了,以后都是快活日子。什么,你说他爱我才为我付出这么多?别说笑了,他是男人啊,我怎么爱他?” 快活日子,没有他的快活日子,用他血肉搭建起来的快活日子,也用血肉来偿还罢。 剥掉了俩个人的人皮,不过,他常用的只有花魁的那一个,因为另一件是藏品。 他的心里……仍旧爱着师哥…… 突然,一声鹤鸣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眼前依旧是破败的残垣,还有师哥那张残破的人皮。 身下的棋顺已经吓得昏死了过去,尤枫舔了下指甲,对着他的耳后准备挖下去,但就在要刺破的瞬间停住了。 别人的皮也能缝补师哥,没必要非得是棋顺的……他还要去找他哥哥。 就在这犹豫的瞬间,晴空中又是一声鹤鸣,响彻云霄。 这一次尤枫循声望去,就见一只身形如真鹤大小的纸鹤从天空俯冲下来,直奔他而来。 12.第 12 章 纸鹤如雷电般的俯冲直下,翅膀仿若钢刀一般贴着尤枫划过,只一瞬间,尤枫的右胳膊便掉落在了地上,伤口处滴出黑红色的黏腻液体,那不是他的血,而是他吃掉的人类血液在他体内生成的供他活动的养料。 尤枫知道遇到敌人了,这个纸鹤八成是救了王瑞的那个道士的,当初他隔着门便感受到了他的强大威慑感,才赶紧逃离书斋的,没想到他居然没有放过他,而是用法术驱使一个纸鹤来杀他,对他穷追不舍。 纸鹤扑腾着翅膀折返回来,再次向尤枫攻击,这一次,尤枫自知不是对手,转身跳跃着飞奔逃走。 捂着断掉的胳膊腾跃到空中,尤枫发现纸鹤没有追来,回头看时,见纸鹤竟然在地上用嘴啄美人皮。 而不远处,就是那张师哥的人皮。 尤枫在意识到自己落下了重要东西的瞬间,没有做任何多余的考虑,便折返回来去取师哥的人皮,就在他触及的瞬间,背上猛地的被啄了一下,回头见白森森的纸鹤正在他身后,而纸鹤的身后则是被扯碎的美人皮。 决不能让它毁掉自己的至宝,尤枫动了这个念头,将师哥的人皮塞进怀中,用自己的身体护住,反身用左手去攻击纸鹤。 纸鹤闪身躲过,嘴巴啄住尤枫,带着他直飞空中,尤枫眼看着怀中的人皮掉落,痛苦的喊道:“不——” 纸鹤带他飞到空中,猛地放开嘴巴,尤枫便直接摔在断壁上,咳出了一口黑血。 尤枫第一件事还是去寻找师哥的人皮,跌跌撞撞走了几步,猛地见到纸鹤落在他面前,他怒极,野兽般的嘶吼着朝碍事的纸鹤冲去。 纸鹤没有躲开,反而张开翅膀将他裹在怀中,尤枫挣扎着,奈何锋利的指甲却戳不穿纸鹤,纵然它是纸做的。 忽地,此时纸鹤竟然起了火,火炬一般紧紧裹着他。 又是烈火,毁容被活活烧死的烈火。 他痛苦的嘶叫着,仿佛周围又响起了李家大少爷的笑声。 不能就这样死,他用利爪插进自己腰部,将身体一分为二,上半身飞出了纸鹤的控制,在地上单手爬着,留下一串黑红色的污渍。 师哥在哪里?他寻找着,一只手爬着爬着。 而这时纸鹤烧尽了他的下半身,朝他残存的部分一步步走来,不急不缓,似是知道尤枫死到临头了。 尤枫看到棋顺呆呆的坐在地上,怔怔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他可能是被鹤鸣唤醒的。 “求你……求你……”尤枫看向棋顺,师哥的人皮就在他面前:“……给我……” 棋顺看到尤枫朝他的方向爬,吓得往后挪着,同时也发现了尤枫真正想要的东西。 而这时浑身燃烧的纸鹤俯身,紧紧贴着尤枫的后背,烈火熊熊。 “师哥——”他撕心裂肺的喊着:“师哥——” 棋顺突然站起来,捡起人皮,朝尤枫丢了过去,可惜差了一点点距离。 这时,棋顺清楚的看到,尤枫的左臂带着火伸了出来,紧紧抓住那张人皮,拽向了身体的方向。 此时大火完全吞噬了他们,烈火中,棋顺没有再听到任何喊叫。 一切都化成了灰烬,曾经的恩怨如此,尤枫如此。 烈火焚尽后,地上留下一捧黑灰。 此时傍晚的凉风吹来,四下消散,再无任何痕迹。 棋顺嘴巴嚅了嚅,原地坐下,抱着腿,肩膀一耸一耸的。 良久他抬头,抽抽噎噎的抱怨道:“这究竟是什么鬼地方,我要怎么回去啊?” — 王瓒被救回来后,用被子裹了放在床上,陈氏守在身边照料着,王瑞背着手在屋内不停的走动,不时看一眼镇定打坐的何云一。 王瑞焦躁不安,一来王瓒毕竟没苏醒,也不知活了之后的生命质量如何,二来画皮逃掉了,它不死,哪天来个偷袭,他小命就交代了。 他像个等待捷报的武将,不停的踱来踱去。 这时候,院内有响动,王瑞仔细一听,原来是门口有人在喊,他对闭目养神的何云一道:“我去去就来。”何云一压根没睁眼看他,王瑞耸耸肩,出了门。 到门口就见两个衙役打扮的人探头探脑。 “什么事啊?”王瑞猜出了几分,可能是刚才逃走的仆妇去报案了,说王瓒被人挖心死了。 果然这两衙役先给王瑞作揖,然后堆笑道:“王公子,刚才好几个人到县衙去报案,说你们族中的瓒爷死了,县令大人叫小的们来看看,看出什么事儿了。” 韦县令见许多仆妇来报案,却不见王瑞本人和王瓒的妻子,细问之下,这些人不是受主人差使来报案的,只是目击了死亡案,自作主张来报官的。 韦县令等了一会,仍不见王瓒的亲戚来报案,觉得蹊跷,若是真有凶案,奈何本家不来人?于是派了两个衙役过来瞧瞧,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王瑞做恍然大悟状:“啊,这个啊,我堂哥跟我嫂子闹着玩呢,吓唬人罢了。他现在闹累了,已经睡着了,不信你们跟我进去看看。” 两个衙役互相看看,笑道:“那小的们就跟公子进去吧,也好复命,您可千万别怪罪。” 王瓒将两个衙役领到王瓒跟前:“你们试试鼻息,他睡着呢。” 衙役见王瓒呼吸均匀,面色如常,笑道:“不用试了。” 王瑞不许:“一定得试。” 其中一个衙役只好道:“得罪了。”伸出手在王瓒鼻息下试了一下,这一试不要紧,就见王瓒鼻息使劲嗅了嗅,猛地睁开眼睛,打了个喷嚏,腾地的坐了起来,吓得两个衙役往后退了一大步。 “告辞告辞。”两个衙役笑着往后退,朝王瑞作揖:“公子留步。”一溜烟跑了。 王瑞没搭理他们,盯着王瓒问:“你觉得怎么样?” “我……活了?”王瓒还有点懵。 陈氏没惯着他,粉拳紧握,狠狠给了丈夫一拳:“疼吗?疼就是活了。” 王瓒整理下思路,把发生过的一切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摸着胸口呆怔了片刻,然后下了床,朝妻子跪了下去:“娘子在上,请受为夫一拜。” 13.第 13 章 原来王瓒给掏心死掉之后,魂魄离开了身体,哪里也没去,就留在原地呆怔的看着眼前的一切,整个人处于一种混沌的状态,思考着‘我是谁来着,我为什么在这里?’ 直到族弟王瑞领着一个道士进了屋,他才猛地清醒过来,他王瓒死了啊,被人吃了心。 地上躺着的尸首,就是自己,他数次想躺回尸体内,都没有成功,尸首于他,如镜花水月,看得见摸不着。 他急得嚎啕大哭,却看到自己的妻子陈氏哭得更伤心。 以前只觉得妻子爱拈酸吃醋,以为她生性嫉妒,没想到如此爱自己,甚至愿意牺牲自己的性命救自己。 王瓒认真思考了一下,觉得自己这种出去胡搞,点背搞到妖怪,被吃掉的家伙,活不活也不打紧,为了救自己的性命,牺牲她自己的,划不来。 于是他跟那个似乎能看到他的道士说:“一命抵一命,没赚头,算了,我不想活了,你帮我托一句话,让她改嫁去吧。再告诉我堂弟,帮我多少点纸。” 谁成想,那道士扫了他一眼,眼神中分明写着“死一边去,死人没权掺和!”压根不搭理他。 王瓒急得跳脚,在王瑞和陈氏面前蹦来蹦去,但其他人因为看不到他,更是不理。 就在这时候,就听那道士口中念念有词,他这缕魂魄被一股强大的吸力吸走,朝尸首飞去,接着他便什么都不知道了,直到醒来。 眼前的妻子从没像现在这般可亲可爱,王瓒跪在她面前,哽咽道:“多亏娘子舍命相救,我才能活过来,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寻花问柳了。” 王瑞在一旁看着,心想有了这一次教训,你再敢在路边寻花问柳才有问题吧。 陈氏道:“谁知道你说得是真的还是假的,说不定狗改不了吃屎!” 说起来奇怪,丈夫救回来了,她该高兴的涕泪横流才对,但不知为什么,她心里好像并不是太看重这件事。感觉对他整个人的兴趣都淡漠了,她之前一时半刻见不到他就觉得思念,现在只觉得他于自己不过是寻常。 王瓒坐到她身边哄她:“娘子,你看我诚心认错的份上,就给我一次恕罪的机会吧。”拉着她的手晃了晃。 陈氏抽出手,冷淡的警告道:“别摸摸搜搜的了,没事的话就回家吧,一会还要设宴款待道长呢,别耽误了正事。” 王瑞道:“不用准备宴席了,道长我来设宴款待,你们夫妻今天经历了许多事,就好好休息罢,一切交给我。” 王瓒满口答应:“确实是,我今晚该好好安慰你嫂子。”又朝何云一作揖道:“道长的救命之恩,无以回报,改日一定设宴致谢!今日失陪了。”陈氏听到他们这么说,现在也不好太执着,朝道谢后,与丈夫离开了。 王瑞搔了搔额角,这有点怪啊,陈氏既然那么爱他丈夫,救回来后,不该夫妻抱头痛哭吗?怎么感觉她反而变得冷淡了呢?好像也不是害羞,而是真的对他不在乎了。 难道是因为被分走了一半的心脏所致?而且,假如一个人的爱慕心有十分,那么从中间分开,会不会一半心脏装了八分,另一半只存有两分呢? 这时候何云一睁开眼睛,冷声道:“那个妖物已经被烧成灰了,你现在还有什么事吗?” “烧死了,什么时候?” “就刚才!” 王瑞见他不耐烦,心想姑且信之,反正要将他请到府上去,若是那画皮最近再来找他也不怕,他笑道:“真人说死了那一定是死了,现在没什么事了,就等着真人你赏薄面府上做客了,请,请,我带路。” 何云一道:“我不是为了吃吃喝喝的,你答应我的事没忘吧。” “没忘,没忘,不就是张榜那点小事么,莅临舍下,张榜寻人两不耽误。请!” 王瑞先出了门,扯着嗓子喊:“棋顺——棋顺——”不见人应声,叨咕道:“人去哪儿了?贪玩。” 这时候何云一走了出来,王瑞赶紧笑道:“我这就叫小厮套马车。” “不用了,我走路就行。” 王瑞找不见棋顺,何云一又称不需要马车,他便道:“那就如你所言,走路回去吧,反正也不远,几条胡同的距离。”两人出了门。 王瑞将院门用锁头锁好,心想这院子太丧气了,他绝对不会再回来这里读书了,哪天扒了算了。 之前,他以为何云一的法术不过是些障眼法和小法术,没当一回事,今日亲眼看到他救活了王瓒,再不敢质疑他了,对他的信任感提升了几个段位。 他佩服有本事的人,态度不敢倨傲了,路上给何云一道歉:“上次多有冒犯,你别往心里去哈,哈哈。” 何云一面无表情的看他。 “你不说话,我就默认你原谅我了,哈哈。” 俩人脚程很快,来到了王家大宅门口,吩咐守门的小厮:“传我的话给厨房,赶紧准备素斋,能做多少做多少,痛快点。” 小厮得令跑了,王瑞则引着何云一一路到了自己院子的客厅中。 命丫鬟端来上等好茶,王瑞亲自递给上宾:“请用。” 何云一见他如此殷勤,嘴角浮起一丝笑意:“我本想,你今天如果继续冥顽不灵,就让你自生自灭。” “合该我命不该绝,碰到了在道长你。” 何云一便露出“你嘴巴早这么甜,何至于吃那么苦”的表情。 “道长,您今日出现的太及时了,我差点怀疑你是特意赶来救我的。” 何云一忙反驳:“哼,怎么可能?!” 14.第 14 章 王瑞有几分尴尬,忽然看到何云一的袜子被陈氏抹上的血迹:“你的鞋袜污了,这样吧,一会你穿我的新衣裳将就一下,明天我叫裁缝给你置办个十套八套道服。” 何云一道:“何须那么多。” “不多不多,换着穿么,这有什么的,不足挂齿。不知你的道观在何方,我这就派人去捐个千八百银子,旺旺香火。” “不必了。” 所以这世界还得实力说话,王瑞见识过何云一的能耐,再不敢把他当做寻常走江湖的云游道士看待。 很快,厨房传来消息,说是菜肴做了大半了,问他开不开席。王瑞饿了一天,确实有些饿了,传话下去开席,便有数个丫鬟进来,或抬桌子,或搬椅子,忙碌了起来。 不多时,素斋开席,王瑞招呼着何云一入席:“这里有杜康、东阳酒、瑞露酒、红曲酒,还有自家酿的葡萄酒,不知道你喜欢喝哪一种。” “无所谓。” “那就都尝尝吧。”王瑞先给他斟满一杯杜康。 等何云一入席后,丫鬟开始布菜,说厨房做了十个素斋热菜,六个素斋冷菜,四个素汤,问够不够? 这一次没等王瑞说话,何云一先道:“够了。” “那暂时就这么多吧。” 素斋没什么吃头,王瑞作陪吃的很艰涩,但还得装作很高兴的样子。 何云一道:“我只有牛肉、乌鱼、鸿雁、狗肉等四禁不吃,你以后没必要特意准备素斋。” 王瑞香想,他就说嘛,出家人素食这套是南梁那个信佛的皇帝搞出来的,觉得南朝的和尚吃肉很不慈悲,南朝的和尚于是很惭愧,开始不吃,北朝一看,对面都不吃,自己吃的话也很惭愧,在压力下也不吃了,于是成了规矩。 道家没被皇家荼毒的那么深,而且流派众多,最重要是不装大逼把自己架在火上烤。 所以要逍遥多了。 “我就知道!”王瑞唤丫鬟:“吩咐下去,重新做一桌子菜,不要牛肉、乌……” 不等他说完,何云一打断他:“不必了,我就是与你说一声而已。” “也是,再做需要时辰,肚子还得挨饿,那就先这样,明日再准备别的菜肴。”王瑞笑道:“对了,冒昧的问一句,你们可以结婚吗?” “怎么,你想出家?” “没那打算,就是问问。”王瑞张开胳膊,挺起胸膛:“不过,你看我根基如何?” 何云一见他皮肤白得透亮,眼睛乌黑明亮,整个人散发着稚嫩的少年气,不禁哼笑道:“没有半点慧根,修佛修道修儒都走不通。” “我只知道儒家是考功名用的,如何还能修?你说我没慧根,是不是这辈子走不通科举之路,不能出仕做官了?” 如果是的话,就把他领到父亲面前,告诉他,真人给他算过了,他这辈子考不中,别勉强他了。 “修儒道是修正气,跟俗世的科举考试是两回事,至于你能不能金榜题名……手来。” 王瑞赶紧献上自己的左手掌心,何云一捏着他的手察看了一下,略蹙眉:“奇怪,你命里本该有的,怎么后来又变化了?”抬眸瞅他:“一定是你荒废学业所致。” 王瑞一惊,难道是因为自己穿越来的,所以把原来的手相给改变了?他怕看出破绽,赶紧将手缩回来:“我知道了,得多用功。” “你除了这个之外,其他的地方也很奇特……你怎么缩回去了?”大概是没看够,还想研究一下,他略显失望的道。 “其实能不能中举,我本人是无所谓的,爱中不中,顺其自然罢。” 既然手相的主人这么看得开,何云一也没必要放在心上了:“你看得开,那就好。” 王瑞见他酒水喝净了,再给他斟酒,真心的询问道:“这世上怎么这么多妖魔鬼怪,我赶考回来遇到了尸魔,这又遇到一个披着人皮吃人的妖魔,是我八字的问题,一辈子都这样,还是我一时倒霉,过一段日子就好了?” “八字说来听听。” 王瑞赶紧报上自己的生辰八字,何云一沉默卜算了须臾:“不是八字的问题,你八字还算太平。” “那就是一时倒霉了?我就知道,这段日子不顺,坐船船沉,出门迷路还遇尸魔。不知道我要多久才能走正运?” “过个三五年就好了。” “要三五年?” “运势有高有低,每一势少则三五载,多则九十载,本是很正常的事。” 王瑞垂泪:“我感觉我早晚得被妖怪吃了。” “多做善事,不动邪念,想吃你没那么容易的。这两次你不都逢凶化吉了么。” “今天还不是多亏了你,别客气,吃菜、喝酒。”王瑞说着给他夹了一筷子菜。 王瑞酒劲上来,脸颊泛红,更显得肤白如玉:“说真的,今天我真是死里逃生,我逃到大门口,那破门说什么都打不开了,幸好关键时刻,我一下子翻出墙外了,否则就被开膛了。”脑袋枕着一只胳膊,拿筷子在空中画圈:“哎呀呀,当时恨不得穿破大门出去。” 猛然间,他这番话提醒了自己,要是自己会穿墙术就好了,不禁今天的困局可破,以后逃命也方便。 他当即坐直身子,热忱的盯着何云一:“请教我穿墙术吧。” 何云一到嘴边的酒停下了,挑眼看他:“穿墙术?”继而语气一变:“你一提穿墙术,我想起你在玉满楼的所作所为了,你……” 这个小心眼咋还记得呢,不是道过歉了么:“对不起,当时我有眼无珠。”王瑞拿着筷子朝天一指,大着舌头道:“但是现在,就这一刻,我无比真诚的希望能够跟随你学习,旁的也不用教我,只要教我穿墙术,方便我逃走就行!” 何云一没搭腔。 王瑞喝的醉醺醺的,没个正经的扯着他的衣袖晃悠:“你就教我吧,我是真心求方术的。” 15.第 15 章 何云一拿开王瑞的手,别拉拉扯扯的。 “你就教我吧,我除了逃命外,绝不会用它做坏事,你看我家像缺钱的样子么,我总不至于学习了去偷窃罢。” “坏事多了,未必就是偷窃。” “有钱什么坏事干不了?就算想偷看别人洗澡,我也会能用钱买到别人洗澡给我看,我干嘛去偷看?!”王瑞喝多了口无遮拦,想什么就说什么:“我真的只是用来逃命,你就教我吧,这样,我拜你为师。”将没开封的酒坛子拎到何云一面前:“喏,这是拜师礼。”见对方不为所动,赖哼哼的道:“就这一次,就一次还不行吗?” 何云一沉吟片刻,估计也是不想跟王瑞浪费时间了:“我不会收你为徒的。但是,既然说了就一次,那么我就教你穿墙的口诀吧。” “洗耳恭听!”王瑞知道所谓的法不传六耳,赶紧将耳朵凑到何云一耳边:“你说吧。” 何云一见他喝酒喝得耳朵都通红了,无奈的道:“那你记住了。”接着便低声将口诀念给了王瑞听。 王瑞一拍胸脯:“全记住了。” “那你就试试罢。” “现在吗?还是不要了,我想再研习几天揣摩一下精髓,我现在学艺不精,万一失败了,不是我蠢,就是你教的不好,那多尴尬。”他想先私下里练练,哪有老师教完就立即随堂测验的。 见他躲躲闪闪,何云一拎着他的胳膊,将他拽离椅子,指着南墙道:“穿吧。” “好,那我就穿了!”原地蹦了蹦,活跃筋骨。 何云一冷眼看他:“快啊。” 王瑞继续蹦:“那、那我就穿了。”低声念着口诀,说真的,内心有点小紧张,踌躇在原地不动,不时还笑嘻嘻的看对方。 何云一见他不动,拎着他的肩膀,使劲推了一下:“快去吧你!” “啊——”王瑞朝前趔趄扑出去,直奔墙体,眼看就要撞墙,心一狠,闭上了眼睛。 本该撞到南墙的仿佛消失了,他再睁开眼睛时,整个人已经到了院子内。 成、成功了? 王瑞原地跳得老高,兴奋的挽起袖子,将穿墙的口诀大声念了一遍,朝穿来的墙体,助跑着奔了过去。 本打算原路穿进屋内,但这一次,他结结实实的扑到了墙上,咚的一声被弹得摔到在了地上。 “啊——”他左手捂着右胳膊肘,右手捂着额头,痛苦的坐在地上叫:“怎么不灵了?” 何云一打开门,倚着门笑道:“你不是说就教你一次么?你已经使用过一次了,当然不灵了。” “你!”王瑞呲牙咧嘴,竟然跟他抠字眼,真是太过分了! “醒酒了吧,去休息罢。” 王瑞伸出手,意思是拽他一把,扶他起来。 何云一仅是嘴角动了动,根本不搭手。 王瑞隐约记得聊斋里有个王生向道士求方术,学了穿墙术回家显摆,结果法术失灵,狠狠的撞了南墙,额头撞了大包,被熟人笑话。 难不成他就是那个王生? 他想通了,自己爬起来,揉着额头埋道:“是撞醒我了,我不是你们道门子弟,你当然不会教我法术了,刚才穿墙成功就是哄我一开心,我还当真了,我犯蠢了,行了吧。你说得对,回去休息吧,明天还有事。我去上个药,就叫丫鬟给你铺被褥。” 他捂着脑门,低着头往前走,这时候,只觉得何云一将手搭在他肩膀上,将他整个人转了一圈。 “不用上药了。”他在他额头处摸了下:“不疼了吧?” 说来奇怪,疼痛仿佛长了翅膀飞了,王瑞抚了抚脑门,眨眨眼:“真不疼了。”然后厚着脸皮抬起胳膊肘:“这里也疼,也摸一下吧。”感到何云一不是好眼神瞅着他,他清了清嗓子:“咳,这里不摸也行,不太疼。我这就叫丫鬟收拾客房,抱被褥给你。” 王瑞站在客房门口,亲自监督丫鬟们做事,有担洗澡水的,有整理床铺的,将就寝前的一切准备妥当。 “洗去身上的风尘,早些休息罢,我也该回去了。”王瑞关好房门退出来:“告辞了。 王瑞回到自己的院子,瞅着院门,心想难道真的不行了,将口诀又念了一遍,往院门一撞。 咣的一声,胳膊生疼。 果然是一次性的,唉。 第二天起来,已经日上三竿,王瑞抱着被子坐在床上呆怔出神,昨天发生的一切真是不真实,画皮掏心穿墙术。 对了,还有何云一。 他换了衣裳忙去客房找人,一推门,见人正在床上盘腿打坐,他松了一口气。 何云一睁眼:“下次记得敲门。” 王瑞便原路退出去关了门,站在门外咚咚敲门:“真人可在?” 何云一摇头,心想这小子是跟自己混熟了,没好气的道:“进来!”就见王瑞笑嘻嘻的重新走了进来。 “早……啊不、午饭准备好了,走吧。等吃晚饭,再叫裁缝给你量量身形,做几套衣裳,路上风尘大,有备无患嘛。来来来——”说着,去牵何云一的衣袖:“走吧,先吃饭。” 富家公子的日常就是吃吃喝喝玩玩乐乐,会会朋友游山玩水。 因何云一只有四禁不吃,所以今天饭桌上菜肴的种类就多了,鲁菜太多,今天先做了几道经典的,扒鸡、红烧大虾、蜜汁梨球、清汤柳叶燕菜、坛肉和一品豆腐、红烧鲤鱼等。 黄河鲤鱼肥美,烧得外焦里嫩,使得鲤鱼嫩摆出鱼头撅起,鱼尾翘起的造型,像极了鲤鱼跳龙门一跃的姿态,十分讨喜,所以它摆在最中间。 不过,王家平日就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这些菜平日里也吃,王瑞还觉得不够隆重:“家里的菜肴可能还是差一点,咱们哪天去积香居,那里的厨子是省城请来的,厨艺要好一点。不过,有些菜他们做的还是不如家里,比如这道五香脱骨鸡。” 王家的主厨高大通最拿手一样便是五香脱骨鸡,肉烂骨酥,味透入骨,手轻轻一提便骨肉分离,肥而不腻,而且整只鸡卧在盘中,从鸡冠到鸡爪全部保留,栩栩如生。 王瑞站起来,对着这只鸡,活动了下手指,最终放弃亲自手撕,吩咐丫鬟:“把高大通叫来!撕鸡!”然后对何云一道:“咱们先吃别的。” “你是不是又想学别的法术了?”这么殷勤。 王瑞不乐意了:“你这么揣测我就过分了吧,我对朋友一向这么仗义。” “我没朋友。”少套近乎。 “嘿嘿,现在不就有了么。”近乎套定了。 16.第 16 章 这是什么世界? 聊斋! 他王瑞是什么人? 普通人! 何云一是什么人? 高人! 好不容易碰到了一个能够斩妖除魔的道人,除非王瑞傻子,否则一定要和他解下深厚的友情,万一以后中个邪,闹个鬼什么的,也好有个照应。 何云一也看出他的打算,看在王瑞如此皮厚贴上来的份上,他没有再反驳,王瑞顿时松了一口气,脸皮厚点还是有好处的。 这时丫鬟说高大通来了,王瑞便让丫鬟将人领进来。 高大通,人如其姓,高高大大的,为人通透爽朗,先给王瑞请了安,便道:“叫俺来撕鸡的,是不是?这就好。”几下就将扒鸡拆了骨,按顺序摆放好:“少爷还有吩咐吗?” “没你的事儿了,你今天去账房领二两银子,就说是我赏的。” “好咧好咧,谢谢少爷。” 等高大通退下了,王瑞便殷勤的给何云一夹了一块鸡腿:“这也属于我们的地方菜了,你不是云游四海,这个不能错过。” “我不是云游四海,我是出来找我师弟索要法器的,他拿来了我的东西,下山乱跑。” “哦,就是那天的老头,不,那天的少年。我挺好奇的,他为什么变成一个老头子到玉满楼找蕊云?” 提起师弟,何云一有点无奈:“他叫燕云光,字赤霞,平素就爱管闲事,大概是听到蕊云的诉求,打算帮她实现愿望,以他自己的方式。” 蕊云的愿望:“找到如意郎君?这,他一个出家人怎么帮着找?” “谁知道,是福是祸,皆是他自己的因果,他一个人承受,我只想拿回我的法器。” “好办,好办,你推算出他下次变化的样子和出现的地点,我派人去张榜悬赏,一定拿得住他!”王瑞笑道。 心里却笑不出来,燕云光字赤霞,岂不是燕赤霞?不过好像在聊斋的原著中,燕赤霞是个年轻的书生,不是道士,可谁又说得清呢,或许是幻化的扮相之一。 “不急,再等三五日。” “既然你师弟叫燕云光,你也该也有道名,不知能否告知在下?” 总是道长真人的叫也不是办法“何云一。” 王瑞扇子一扬,笑道:“以后就称呼你为何兄了。”见何云一没反驳,心想就这么定了。 吃过饭,王瑞拉着何云一去见裁缝,势要做个十套八套衣裳给他带,简直烦得何云一又想把他定在椅子上了。 这此时,就听门外有丫鬟来报,说是棋顺从外面回来了,要见少爷。 “没见到我正在陪贵客呢么,没点眼力见,下去!” “可他说他被书斋里的妖怪掳去了,捡了条命才回来。” 何云一催促道:“你不如去问问他,看那妖物到底死了没,省得你整日担心。”见王瑞还在犹豫,揪住他肩膀的衣裳把他推出了门:“快去吧你。” 王瑞便一溜烟去了偏厅,一进门就见棋顺坐在椅子上玩手指,见了王瑞,他怔了怔,接着一大颗一大颗的眼泪掉下来:“少爷……” 棋顺弄得浑身是土,脸儿黑的跟煤球似的,王瑞道:“别哭别哭,快说说到底怎么了,知道你受委屈了,给你放几天假。” 棋顺抹着眼泪,将发生的一切说了,末了他哽咽道:“我走了很久才走出那片荒宅,到了大路上,才知道自己身在旁边的县,幸好遇到好心人救济了一晚,第二天坐上往咱们县来的卖菜车,才回来的。” “你确定看到那怪物被烧死了?” “确定,死得不能再死了,成灰了。” 王瑞长出一口气:“你带回来个好消息。书斋那边,我是不打算再去了,这样吧,我允许你回家休息,你也不用急着回来,多歇几天。” “谢少爷。” 等棋顺走了,王瑞高兴的来回踱步,画皮妖怪死了,了去了一个心事。 而且听棋顺的描述,画皮是被一个纸鹤烧死的,可见何云一的法力了得,放出一个纸鹤就能灭了一个妖物,压根不用亲自出手,这是何等的能耐,所以千万和他拉拢好关系。 想着,又转身回去找何云一。 — 高大通晚上给少爷和他的道家朋友做了饭菜,吩咐打杂的小厮收拾好厨具清扫厨房,哼着小曲出了王家大宅,往自家的小院回了。 少爷招待贵客,让他主厨而不是厨房其他的厨子掌勺,这说明什么,这说明他得到了王家继承人的认可,未来几十年都无忧了。 此时月上梢头,路上行人稀少,不时传来几声狗叫。但高大通身为一个身强力壮的男人,一点不怕,要是不开眼的敢打劫他,他非得把对方给烩了不可。 “高大厨……” 这时候有人在前面唤他,但胡同黑暗,月光黯淡,他瞅不太清楚,往前走了几步:“谁啊?” 走到跟前,发现是一个中年男子、四个轿夫和一顶软轿。 中年男人身着绫罗,眉目俊朗,看起来十分贵气。 “你们找俺?”高大通纳闷的道:“可俺好像不认识你们。” “其实是这样,我们府上的老夫人最近得了病,别的什么都不想吃,就想吃您做的扒鸡,不知您能不能屈尊降贵,到我们府上给老夫人做上一回饭菜。至于报酬,好说。” 男人说着,掏出一把金粒子,纵然在黑暗中,也瞧得很清楚。 高大通哈哈一笑:“既然老太太赏识俺,俺去一回又如何,钱什么的就算了。” “不行,要给的要给。”中年男子笑着请高大通入轿:“请。” “俺坐不惯这东西,走路就行。” “还是不要了,还是请您坐轿吧,路途颇远的,您不识路,深一脚浅一脚的,天又黑,还是坐轿子安全,不能让您有闪失。” “既然你这么说了,那就坐轿子罢。”高大通坐进去,笑道:“别后悔,俺可沉。” 他一坐进去,轿夫们便起轿了,高大通觉得这四个轿夫抬着自己似乎并不吃力,走的很轻快。 过了好一会,他想看看外面的情况,才发现轿子没有窗户,于是作罢了,抱着肩膀等着到目的地。 不知过了多久,轿子终于停了,他下轿子一看,自己站在一座灯火辉煌的气派府邸前。 府邸上挂着匾额,上书两个鎏金大字:黄府 17.第 17 章 这家人姓黄,高大通心想。 但也没多想,他作为厨子是来府上做菜的,旁的一概不管,既然老太太急着吃,他入府后,直接问厨房在哪里。 厨房内的鸡笼里放着几只活鸡,他选了最精神的一只宰杀了。现杀活鸡做出的扒鸡才好吃,所以在高大通来之前,黄家的人不敢轻举妄动,只等着高大通亲自掌勺。 扒鸡讲究完整,掏干净内脏,高大通将盘起鸡腿,把爪子塞进鸡腹,一翅膀从嘴中伸出,另一个翅膀别在脊背上,让其形似“鸭浮水面。”晾干水分,抹好饴糖下锅炸成琥珀色,再加入各种作料,放入锅内焖煮两刻钟以上。 每一个步骤都考验厨师的掌控力,鸡肉炸的时间和焖煮的时间都要恰到好处,否则或太油或太干。 他做的扒鸡,色泽金黄,黄中透红,多汁鲜嫩,最是可口。 高大通驾轻就熟,熟练的做好了一盘扒鸡,用蔬菜稍作装点,便叫小厮进来:“好了,给你们家老太太端进去吧。” 小厮端着踩盘,小碎步的穿过层层回廊和屋舍,来到了一处上房。 房内的锦榻上躺着一个头发灰白的老太太,打扮和富贵人家的老主母并无什么区别。 她身边围着许多男女,年龄不一,其中就有方才去请高大通的男子。 “娘,菜来了,您快坐起来吃罢。”中年男子给老太太端来扒鸡:“您还想吃什么,高大厨还在咱们家里,可以让他再做。” 老太太坐起身,将扒鸡嗅了嗅,脸上露出了笑容,伸手扯下一个鸡腿,细嚼慢咽起来:“我不光是牙口,别的地方也不行了,恐怕大限要到了。” “娘,你别这么说,您还硬实着呢。” “咱们狐族不讲究那么多忌讳,要死了就要死了。我唯一担心的就是小九,他还没讨封正,看到他得人身,我才能放心闭眼啊。” 中年男子问左右:“九郎呢?” “九弟出去了,还没回来。”一个娇媚的女子幽幽的答道。 话音刚落,就见挤在屋内的人让开一条路,有人道:“九郎回来了。” 一个丰神俊逸的少年走了进来,他五官叫人挑不出一丝瑕疵,且眉眼最是好看,有英气也有温柔,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混合在一起,使得他不至于太过英气而显得硬朗,也不至于太温柔而显得女子气。 “老祖宗……”黄九郎来到老太太榻前,跪在脚踏上:“孙儿回来了。” 老太太抚摸着孙儿的面庞,叹道:“今年不剩几个月了,你该去向人讨封正了,不能再拖了,年前一定要办成,否则便错过了。” 动物天生不足,若是想修成仙,必须要先修成.人身,可是得到人身何其难,需要历经天雷劫才行。黄氏是狐族大的分支了,如今靠挨过天劫而得到人身的少之又少。 虽然天雷劫的时候,没有害过人的动物有很大几率能挨得过,但有的时候,并不是那么简单,毕竟天意难测,动物自己的揣摩和天意之间往往有巨大的分歧,是否害过人类的评判并非那么清晰,往往涉及几世因果,因此懵懂的小狐狸修到五百年被天雷劈死的不在少数。 历天劫如此艰难,狐族往往走另一条道路:向人类讨封。 人类是天生的“地行仙”,是万物之灵,只要作为万物之灵的人类认定“狐狸”是人,它的尾巴就会消失,获得人身。虽然有的时候,狐狸在问人类:“你看我像什么?”。 人类因为恐惧会混乱骂一通,导致五百年修行毁于一旦,但即使如此,也没有危险,总好过被天劫雷劈,况且还有成功的可能。 现在,狐族黄氏的黄九郎修行到了五百年,要么历经天劫要么向人讨封正。 这两项,他通过一个,他就能获得人身。而获得人身的狐狸,严格意义上,已经算是人了,可以正常的在人世间生活,甚至可以婚嫁。 有了人身,未来的修行之路才能继续,否则永远只能是个妖怪。 而且就算不讨封正,天劫也逃不掉,若是能在天劫之前,讨到人类的封正,获得人身,天劫亦可以躲掉了。 “孙儿知道,一定会出去寻一个宽厚的人类,向他讨封,不管结果如何,我都没怨言。”黄九郎拿定了主意。 “我能看到你获得人身才闭眼就好了。”老太太吃了一个鸡腿便再也吃不下了,她身体康泰的时候,别说一只鸡就是几只鸡都不在话下,但就目前的她来说,吃了一个鸡腿,已经很难得了,她好几天没吃几口东西了。 老太太吃了东西,感觉好些了,躺回床上:“我累了,要休息了,你们都退下吧。好好谢谢人家高大厨,这么晚特意来一趟,折腾人家了。还有,小九啊,你不要怕,到时辰就去吧,一切有定数。” 老太太要休憩了,一屋子人都退了出来。 中年男子将黄九郎唤道身边:“你随我一起去谢谢高大厨。” “是,父亲。” 两人找到还在厨房的高大厨,诚恳的道了谢付了报酬,说老太太吃了很满意,是最近几天难得有精神的一晚上。 “哈哈,老太太高兴就好,只要我不忙,你们有需要,就来叫我,我能帮得上忙,一定帮!”高大通笑道。 “父亲您休息吧,我送大厨回去。” 黄九郎领着高大通出了府邸,和来时候一样,高大通还是坐着轿子。 一人一狐隔着轿子说话。 黄九郎道:“老太太十分喜欢你的厨艺,不知你是否有意来舍下效力?” “不行的,我们家老爷和少爷待我不薄,我不能走!我师兄叫刘大隆,和我是一个师傅教的,家住隔壁县,如果你们有意,可以去请他。”高大通道:“我们少爷那儿最近有朋友做客,我真走不开。” 黄九郎顺口问:“你们少爷是什么样的人?” “我们少爷人可好了,不管是对待家人还是对待下人都没得说,这还不止呢,他就连对待动物也慈善,有一次二门外的小厮打狗,下手狠了点,被少爷见到,好一顿骂,我看得出来,他是真生气,心疼那狗。” 黄九郎心中一动,若有所思,如果真是个心疼狗类的人,或许对他也能心生怜悯,给他封正。 “敢问,你们少爷叫什么名字?听着是个好人,在下十分想和他交个朋友。” “就是县里最有钱的王家少爷,王瑞。” 黄九郎在心中默念了下这个名字。 18.第 18 章 王瑞着实热情的招待了何云一几日,变着花样的在他身上使银子。 平日里王瑞做什么,从来没人管,王永德听说儿子交了道士朋友,不禁没阻止,反而很赞成,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嘛,多条朋友多条路。 王家上下都知道何云一是王瑞的座上宾,所以他出入王家,如同在自家一般没有限制。 这一日,天空飘起了雨夹雪,气温转凉,王瑞命人在廊檐下架起了烤肉的架子,请何云一吃烧鹿肉,鹿肉烤着吃有特殊的香味,别的做法,不免浪费了食材。 何云一不给面子,人到了之后瞅了眼:“我不吃鹿肉。”转身就走。 “你不是说只有四禁不吃么,鹿,碍着什么了?”王瑞纳闷,难道因为鹿是道家的吉祥物?他记得鹤和鹿都是神仙的坐骑,难道坐骑也不能吃? 他追上去,拉住何云一的衣袖:“那就不吃鹿肉了,咱们吃点别的。不过容我想想,牛是不吃的,猪肉烤着又太腻。” “你怎么整日就知道吃吃吃的?” “人活在世,不就是吃吃喝喝,玩玩乐乐么。最近天气不好,不能出去郊游,你又不喜欢看戏。美色,你肯定是不沾的。”王瑞灵机一动:“慢着,有些道士是不限制的,你能不能?你若是能,那太好办了,我知道几个地方……” 何云一恨不得拍死王瑞:“闭嘴!我要回去打坐了,你自便罢,我寻到师弟的行踪便离开,你不用太费心了。” 吃人家饭受人家管,王瑞不想管何云一,只求他在以后有求的时候,何云一看在如今悉心供奉的份上,肯出一份绵薄之力。 既然何云一有正事,王瑞不好勉强了:“唉,那我就不打扰你了,你好好打坐罢。” 等人走了,他自个无聊的在廊下烧鹿肉吃,肉香陪着连绵不绝的雨雪,颇有几分情调。 此景此景,他忽然诗性大发,低头烧炙鹿肉的时候,轻吟道:“雪儿偏解饮,只要金杯满。谁道雪天寒?翠袖阑干暖。” 一心烤鹿肉的王瑞,不知道远处的屋舍的屋檐上趴着一只橙红色的狐狸,一身溜光水滑的橘红色毛皮,雪片落上而不沾分毫,四个黑色的爪子踩着脚下的屋檐,黑琉璃般的眼睛目不转睛的盯着王瑞。 黄九郎只能保持这么远的距离了,因为它感受到就在离王瑞不远的地方有一股不能招惹的气息,应该出自法力强大的道家高人。它若是再靠近一些,被对方察觉到就危险了,所以它只能远远的看着王瑞。 它见他雪天烧鹿肉,又吟诗为赋,心想,他的确是个有几分风雅的人物,不似那些凡夫俗子,或许真的很特别,能帮助自己也不一定。 黄九郎看得出神,忽然这时发现王瑞抬眸向它这边看来。 它作为一个有近五百年修行的狐狸,视力极好,只在一瞬间就将他看了个清楚,他生得颇好看,有种纯净的少年气。 话说王瑞抬头取作料的时候,不经意一抬眸看天,竟看到远处的屋檐上看到一只红狐。 狐狸怎么在屋檐上?他皱皱眉,赶紧揉了揉眼睛,待再去看时,屋檐上什么都没有了。 难道自己眼花了?他视力极佳,至少作为一个普通人来说如此。 “刚才你看到了什么没有?在远处的屋檐上。” 王瑞问书童文顺,文顺正烤的兴起,笑嘻嘻的道:“小的只顾着低头,没看到屋檐上有什么东西,哎呀,好了,好了,熟了,少爷。” “就知道吃!”王瑞拍了他后脑一下。 王瑞就当自己出现了幻觉了,没往心里去,吃完鹿肉,袖手在廊下发散热气,看着初冬第一场雪,心情大好,这种天气就该吃饱了喝足了睡一觉。 正打着哈气,这时丫鬟来报:“少爷,霍家少爷来了,说有重要的事儿要见您。” 霍柯来做什么? 王瑞在客厅见到了一脸兴奋的霍柯,正确来说,他的表情是幸灾乐祸。 “王兄,你猜怎么着了?那个眼睛长到头顶上的蕊云,得了一种怪病,脸上长了个像碗口那么大的黑斑,而且还在扩大,要不了多久,那脸就没法看了。”霍柯笑道:“妙妙妙,不知是哪个神仙替我出的这口恶气。” 跟个伎女置气,这点出息。王瑞打了个哈欠:“就这事儿?我知道了,再见,我要回去睡觉了。” “别啊,够朋友就陪我去金兰楼逛逛!”霍柯拉住王瑞的衣袖,把人往外拖:“你整日睡觉,岂不是浪费大好青春,生时何必久睡,死后必定长眠。” 不管三七二十一,霍柯连扯带拽把王瑞弄出了家门。 王瑞兴趣缺缺的陪着霍柯来到玉满楼在伎女面前找存在感。 进了门一打听,原来蕊云别说找人要梳拢的钱了,连客人都不用她接了,被打发去后厨洗完了,说是客人看大她脸上的黑斑,怕她传染,就是不传染,也倒胃口,嫌弃的不得了。 霍柯和王瑞来到后厨,正巧看到蕊云蹲在门口,用个木盆在洗碗。 她听到一回头,王瑞见了,吓了一跳,她白皙的脸蛋上印了个碗口大的黑点,像是雪地上落了个墨点,这是好听的,不好听的话,简直像墙面上落了个鸟屎。 霍柯靠在门框上,啧啧啧的冷笑。 蕊云斜眼看他,大概是想起之前自己的骄傲和如今的落魄,不由得落下一滴眼泪:“你尽管笑吧,早晚要受报应的。” “我的报应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但是我却知道,你的报应已经来了。叫你趾高气扬,狗眼看人低,瞧瞧你现在模样,早晚你连碗都没得刷,被扫地出门去。” 王瑞拦住霍柯:“你少说两句吧,蕊云姑娘,你脸上这怪病是怎么得的?”他感觉和燕云光脱不了关系。 蕊云正要说话,就听外面有喊道:“蕊云,蕊云,我来了,你在哪儿?” 这个不知低调的大嗓门,王瑞和霍柯听得耳熟,互相对视,不约而同的道:“朱尔旦?” 19.第 19 章 蕊云将手从洗碗盆中拿出来,在围裙上擦了擦,起身去外面见朱尔旦。 霍柯哼了一声也追了出去,在院内,看到朱尔旦撑了把竹伞,正亲切的朝蕊云嘿嘿傻笑:“我爹同意了,给我五十两银子,叫我来赎你出去。” “啧,五十两?现在买个正经丫头还得二十两呢,前花魁就值这个价?!看来老鸨子觉得你希望恢复容貌了,贱卖了。”霍柯阴阳怪气的道:“朱尔旦,你爹居然同意来妓院熟人,你们家也真看得开。” 朱尔旦不敢和霍柯直接作对,愣头愣脑的道:“反正我不想看蕊云在这里受苦。” 蕊云听到可以赎身,喜极而泣:“太好了,朱公子,谢谢你,蕊云这辈子做牛做马,无以回报。” “不用做牛做马,你穿得少,快回去吧,我这就去找鸨母,拿了卖身契回来接你。” 蕊云啜泣,用衣袖拭泪:“谢谢。” 王瑞抱着肩膀看着眼前的一切,心想,难道这就是燕云光的计策?毁容之后找个不嫌弃她容貌的?这就是所谓的如意郎君?一个不以貌取人的郎君? 他怎么觉得怪怪的。 蕊云回了厨房,朱尔旦去找鸨母,霍柯气呼呼的追上去,冷笑道:“真看不出你有这道道,你早盯上蕊云了,只是之前你这种穷鬼考不上前儿,她现在落难了,不值钱了,可把你成全了。” 朱尔旦搔了搔后脑:“可你们都嫌弃她现在丑了啊。” “你不嫌弃?” 朱尔旦闷声道:“说不清楚,但她现在受苦洗碗怪可怜的,正好现在为她赎身,不用那么多银子,我也出得起了,我就来了。” 霍柯一口恶气憋在心里,骂不出去也咽不下去,眼睁睁看着朱尔旦去找鸨母。 他则气冲冲的杀回玉满楼,当即点了几个姑娘喝花酒。 王瑞百无聊赖的作陪,在酒桌上杵着下巴看他:“我说,你要是不甘心,就去找老鸨,你出五百两,老鸨肯定把蕊云卖给你。” “呸,我要那娘们?!”霍柯骂道:“这在座的几个姑娘哪个不比她好看?她是个屁,便宜卖的贱货,也就配朱尔旦那个蠢材。” 王瑞撇嘴:“你不在乎就好。” 喝了一会,霍柯从袖中掏出一张银票,一边撕一边眼泪汪汪的道:“没福气的贱货!” 想必这张银票就是他原本带来给蕊云赎身的。 王瑞心想,贱货怕不是骂你自己,谁让你装逼,非得先高姿态的去恶心人家姑娘,又不肯放下身价去拦朱尔旦,现在别说撕银票了,撕什么也晚了。 霍柯撕了银票,猛地给自己灌酒,喝了个烂醉,趴桌子还在骂贱货。 王瑞摇头,佩服佩服,宁可这么痛苦也不肯折面子,死要面子活受罪。他对霍家的小厮道:“你们少爷醉了,扶他回去好好休息吧。” 小厮们搀扶起满口我没醉的霍柯往楼下走,他一走,陪酒的伎女们忙跪地去拾撕碎的银票:“哎呀,撕碎了,这拼起来还能用吗?”语气无比心疼。 王瑞下了楼,坐了自家的轿子回了王家大宅,一进门,就有丫鬟过来道:“少爷,道长在找您呢。” 他撩开衣摆,一口气跑到何云一的卧房,扑了进去,兴奋的笑道:“你找我?” 何云一见他一身酒气,双颊泛红,猜到他是去喝花酒了,语气淡淡的道:“我师弟三天后,会出现在离这里三十里的金川村,会化作一个书生。” “没问题,咱们张榜擒他,悬赏一百两,保证他一露面就被淳朴的乡民按在地上,五花大绑,就是绑不住他,揍他一顿也行。” “你派人将这道符交给当地的村长,告诉他只要燕云光一出现,就要趁他不注意,将这道符贴在他身上。他对我有堤防,不好抓了。” “包在我身上!”王瑞拍着胸脯保证,想到发生在蕊云身上的事儿,觉得有必要告诉何云一:“玉满楼的蕊云姑娘,脸上生了一大块黑斑,我怀疑是你那师弟搞得鬼,现在被人用极低的银子赎身了,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何云一眉心微蹙:“待我抓到他再说。” 王瑞知道他记在心里,微笑道:“他逃不出你的手心。” 何云一叫来笔墨纸砚,铺开来作画,将推算到的燕云光的变化画了出来。这一次,他变成了一个二十来岁的书生,背着一个书笈,和一般的书生无二样。 王瑞摸着下巴:“嗯哼哼,你放心吧,跑不了这小子的。” 他将画像交给二管家牛子良,吩咐他带人去金川村找到村长,叫全村人都提防着画中的书生,一旦看到他,就要设法将这道符贴在他身上。 如果办好了,大大有赏。 牛子良满口答应,一定办成,请少爷放心。 等二管家走了,王瑞朝何云一笑道:“你就等好消息吧。” “我不会在这里等的,我得在附近候着。”何云一道:“谢谢你这些日的款待,我告辞了。” “什么?你才住下就要走?不急不急,我今晚上设宴给你送行。” “不必了。”何云一道:“出家人,本就无牵无挂,不必相送。”言下之意,想走就走,图个清静方便,叫王瑞不必麻烦了。 “唉——”王瑞极为失望:“那你找到你师弟后,要尽快回来啊。” 何云一难得露出笑容,不过笑意仍旧淡淡的:“我为什么要回来?” “咱俩是朋友啊,你不得回来看看我?”王瑞道:“要不然我去看你也行,你告诉我,你的道观所在,我抽空去探望你。” “不必了,有缘自然会相见。” 王瑞嘴角抽了抽,欲哭无泪:“有缘什么的,太随机了,我万一走夜路撞鬼了,总得给我一个法子,能够找到你的道观烧烧香罢。” “你胆子不是挺大的么。”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我都被咬两次了,有那么一丢丢害怕很正常吧。”王瑞一副揣着小心肝,很害怕的样子。 何云一无奈的叹气,从袖中取出一只纸鹤给他:“这个给你。”说罢,转身开门便走:“告辞。” 王瑞追着他出门:“我没法术的,这东西怎么用啊?” 但迈出门,四下都不见何云一的身影,回廊下有来回走动的丫鬟,一切如常,唯独不见他的踪迹。 20.第 20 章 何云一神龙见首不见尾,说走就走。 王瑞只能感慨出家人就是潇洒,了无牵挂,率性而为。 在家等了几天,四天后,二管家牛子良回来报告消息,说他们在金川村,的确在道长指定的时辰遇到了一个进村的书生,容貌和打扮和道长画的一模一样。 他们便装作若无其事的上去搭讪,趁他不注意,将符贴在他身上,接着拿藤条将人捆了放在村长家。 大概一个时辰后,何道长就出现了,两人单独留在屋子里,不知说些什么,等说话的声音消失,村长扒着门缝一瞅,发现屋内空空如也,何道长与那个书生都不见了。 王瑞叹气,听管家的意思,何云一应该是抓到他的师弟了,只是抓到了师弟,也没回到他这里来,看来他们有别的打算。 “知道了,你办得很好,下去吧。” 将牛子良打发下去,王瑞拿出那个纸鹤在手里端详,见四下无人,对着纸鹤道:“变变变。” 纸鹤稳稳当当的保持着原样,停在他手心。 看来自己没有法力是没法子驱使纸鹤的,他记得清楚,何云一对着纸鹤道了一声变变变,它不仅变大了,还活了,飞上了九霄。可如今何云一把它留给自己,他又没法力,要是遇到妖魔鬼怪,他让它变大又不好使,可怎么办。 难道是自动启动的?王瑞翻来覆去的看,把纸鹤擎起来,看底下。 就是一寻常纸鹤,没有任何机关。 他琢磨不明白,将纸鹤小心的保存好,被动的等着它发力的一天。 王瓒知道何云一走了,很是失望,嚷着说他还没来得及谢过救命恩人,若是何云一回来,一定要告诉他。王瑞问他最近和嫂子怎么样了,王瓒很痛苦的说,陈氏自从那件事后就对他爱答不理的,全部像以往那样爱吃醋,他去哪里她也不在乎。 王瓒只觉得是自己当初置办外室伤了陈氏的心,并没往别的地方想。 几天后,家里的针娘说当初给道长做的衣裳都做完了。 王瑞捧着这堆衣裳,轻轻叹气,做好了有什么用,人家这会不知道在哪里呢,说不定这辈子都不会回来了。但他还是让丫鬟将衣裳放好了,压箱底就压箱底吧。 时间过得飞快,眼瞅着入冬了,天黑得很早,还没吃晚饭,天幕就落了下来,四下漆黑,偶尔北风吹过,幽幽如嘶鸣。 王瑞觉得这气氛很聊斋。 他决定这个冬天没事不瞎跑。 但有事,就得往外跑了。 韦兴贤“病愈”出山了,作为知县公子,他重出“江湖”,其他人怎么着也得准备个酒席庆祝一下,聊表心意。 于是王瑞牵头给韦兴贤置办了一场庆贺的酒席,其乐融融的吃喝完,宣布韦兴贤重回阳信县纨绔公子的文人圈。 按照规矩,韦兴贤要回请,于是三天后,他在自家在城郊的避暑别墅做东,请众位朋友赴宴。 说是自家的避暑别墅,其实就是他自己的安乐窝和外宅,他爹从不到这儿来,在这个地方他怎么折腾都行。 韦兴贤搜罗来八个吟诗唱曲容貌皆佳的伎女助兴,毕竟在许多人看来,一群大男人在一起吃饭很枯燥,有女人还能调节一下。良家女子不会出来浪荡,只能找到伎女,若是伎女会赋诗,身价水涨船高。 今日在座的除了韦兴贤和王瑞外,还有看伎女就勾起痛苦回忆的霍柯,霍柯的亲弟弟霍桓,虽然得罪了表哥霍柯但浑然不觉的朱尔旦、还有县学的同窗马萧。 除了朱尔旦,其他人都有秀才功名,所以更显得朱尔旦“不入流。” 霍柯酒过三巡,朝朱尔旦冷笑道:“你还有闲心喝酒,赶紧找人给你那贱妾看看脸上的黑斑吧。” “找人看过了,医不好。”朱尔旦如实回答:“就这样吧,好看不好看,时间长了都一样。” 众人也听说朱尔旦将毁了容的蕊云赎身的事儿,都各有想法,蕊云容貌毁了,便宜落到了朱尔旦手里,总觉得便宜他了,但一想,也不算便宜,毕竟是容貌变丑了,给自己未必肯要。 霍柯阴阳怪气的道:“小心给你生个孩子,脸上也有黑斑。” 朱尔旦一愣:“这我可没想过,会吗?” 马萧嬉笑道:“可说不准,不过若是有胎记,可孩子他娘一样,好认。” 韦兴贤听不下去了,盖因为蕊云一介伎女,他又不认识,实在不想让她成为话题的中心:“不说这个了,今日咱们长华书院的秀才聚集一堂,不如借着这大好时机,各自赋诗一首,以作纪念如何啊?” 他嘴上说如何,看似要征求意见,实则话音刚落,就自顾自的作上了诗词:“就以‘雪’为题吧,我先来,飞来年少去,任景惧难收。白发添多少,游子谁可知。” “好诗好诗。”马萧吹捧道:“韦兄今年生病没有参加乡试,实在可惜,要不然必当金榜题名。” 王瑞嘴唇放在酒杯边缘,装作喝酒的样子,心里骂娘,他不爱参加秀才聚会,动辄就要赋诗一首,作得烂会被嘲笑,在交际圈中掉份儿的。 要命的是,这虽然是个架空的朝代,但历代名家诗词都是存在的,根本无从剽窃。 霍柯慢悠悠的起身,也有灵感:“满头飞雪成千里,万象无心作四邻。须信风雷非会合,莫教宽窄济工夫。”尤其是最后一句,简直是咬牙切齿说出来的。 他坐下后,王瑞拍拍他肩膀,给了他一个“我懂你”的表情。 霍桓是霍柯的亲弟弟,十一岁就中了秀才,如今不过十四岁,和王瑞他们要差上几岁,平时也不在一起玩,今天他跟来,实在是因为他哥最近疯疯癫癫,家里人放心不下,特意派来盯着哥哥。 他虽然是秀才,今年却没去参加乡试,主要家里人和他自己都觉得年纪太小,去了也考不中,而且路上颠簸,身体也受不了。 霍桓站起来,礼貌的跟各位哥哥作揖,才颂了一首诗:“雪净无人境,滔滔不自生,此中有真理,安用谢朝恩。” 众人一听,嘴上都夸:“好诗好诗,这诗有格局。” 放过了霍桓,众人的目光按照顺序放在王瑞身上,期待他作诗。 21.第 21 章 王瑞虽然来到了一个架空的王朝,但历史上耳熟能详的文人诗词,在这个世界都有,简直不给文抄公活路。 他硬着头皮站起来,不就是作诗么,说作就作:“雪夜二十年,万劫不可期。乘风复回首,暮雨伤悲魂。” “王兄文采斐然,下次乡试必定榜上有名。” 王瑞淡笑道:“过奖了。” 幸好有准备,秀才们作诗,无碍乎风霜雨雪边塞寄情,所以他平日里咬着笔头写了几首,又叫家里的帮闲门客帮着修改,着实存储了几首诗,以备不测。 今天就派上用场了。 王瑞成功度过险关,喝了一杯酒压惊。他安全了,悠然自得的听别人吟诗,跟着大家的目光,注视着朱尔旦。 朱尔旦毫无才学,不知道今日会作出怎样的杰作。 朱尔旦在作诗之前,一直在酝酿,不是锁着眉头就是摇头晃脑。 大家催促道:“朱尔旦,到你了,别磨蹭了。” “好了,别催。”朱尔旦站起来,缓声道:“六出九天雪飘飘,恰似玉女下琼瑶。有朝一日天晴了,使扫帚的使扫帚,使锹的使锹。” “噗——”韦兴贤一口酒全喷了出来,跟他一样,其他人不是喷酒,就是大笑。 马萧笑的最肆意,捂着肚子抖个不停。 在场笑得最可气的人是伎女们,不敢露齿,掩口低声笑着。 朱尔旦知道被嘲笑了,但不知道笑点在哪里:“你们为何发笑,我这诗哪里有错吗?雪后就是这样的情景,有使扫帚的,有使锹的。” 他这“文采”,根本没救。霍柯笑够了,心情爽快多了,隔着霍桓,拍了下他的肩膀:“你都这样了,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计较什么?”朱尔旦一头雾水。 朱尔旦是大家的开心果,笑过之后,众人心情畅快。 接着马萧也作了一首诗:“雪华人共惜,风树鸟应知,清光照我心,天地为君妍。”给诗会画上了一个句号。 马萧落座,旁边的伎女便给他喂酒,他喝了,顿觉神清气爽。 王瑞熬过作诗的缓解,也觉得浑身轻松,笑容满面的和周围人推杯换盏,不时交流县学中的八卦。 大家聊得热火朝天,但韦兴贤却不高兴,他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这时候外面北风正劲,打着旋儿的吹,仿佛鬼哭一般,凄厉非常。 一个伎女哎呀一声的躲在了马萧怀里,马萧笑着搂着她,安慰了几句。 突然,窗栏咣当作响,吓得满桌子的都不做声了,静下来听外面的动静。 “风声而已,你看看你们一个个的,胆小如鼠。”韦兴贤嗤笑道。 “韦兄你这话说得可不对,我们都是胆大包天之人,记得赶考回乡的时候,船帆落水,你说那样的场景是不是凶嫌非常,我们眉头都不眨一下。”霍柯道,拉上了一起赶考过的马萧和王瑞:“你们说是不是,而且王兄还曾被尸魔追逐尚且面不改色,岂惧怕这小小的风声。” 韦兴贤不乐意听了,这不是嘲笑他没参加乡试么,怎么着,参加乡试的就胆大么:“落水而已,灾难来临,你不承受也得承受,可跟胆识没关系。依我看,有没有胆识,试过才知道。” 王瑞觉得不好,岂不是要作死? 果然就听霍柯道:“如何试?” “不想瞒,就在这别墅不远处,有个十王殿,平日里也有香火蔬果供奉,谁敢这个时候去将桌上的供果拿来,谁才是真的胆大。”韦兴贤说完,一拍大腿,对,就是感觉,刚才觉得缺点什么呢,原来是这个,刺激。 王瑞瞪眼,你这是作死,好好活着不好吗?你们真的不知道这个世界是凶险的吗? “那个……我肚子不太舒服,而且家里还想还有事……”你们作吧,不奉陪了。 韦兴贤笑道:“王兄,你不是怕了想借故离去吧,你战尸魔的胆色哪里去了?” 其他人一看,要死大家一起死,岂能让王瑞一个人跑了,都故作轻松的笑道:“王兄怎么会逃呢,王兄胆色过人,只有鬼怪见了王兄逃跑的份儿,哪有王兄避开的道理。” 王瑞一看这形势,要是临阵脱逃,以后就不用混了,胆小鬼的绰号是跑不了了。 唉,人就是被面子害死的,可还不得不要这个面子。 “谁说我要逃?我是真的不大舒服,不过,看你们一个个的样子,我想走也不能走啊。”王瑞双手放在桌上,爽朗的笑道:“不就是去十王殿么,今天谁走谁是孙子!” “就是嘛,这样才爽快!”霍柯拍桌兴奋的道。他最近受了刺激,只觉得浑身都麻木了,都是现在,终于有点兴奋的感觉了。 王瑞见他这么兴奋,心想我看你就是失恋了想作死。 韦兴贤用手指指了一圈:“谁,谁想退出?没有?很好,就这么定了,现在抽签,按照顺序去十王殿走一圈!当然,女人们不用去,你们就负责狠狠嘲笑不敢去的胆小鬼就行了。” 伎女们一听,不用涉嫌还有热闹看,都松了一口气:“好呀,我们做判官。” 这时候韦兴贤故意阴森森的道:“十王殿左廊下有个判官泥像,听说有人看过他显灵,在夜里审鬼,那是一个像今天这样的雪天,所以,说不定今夜有人走运,也能看到判官审鬼呢。” “哎呀,韦公子,真是吓死人了。”伎女们装作害怕的样子撒娇。 男人们都屏住呼吸,心里各种发抖,但脸上都笑的舒坦。 霍桓年纪小,四下看了看,见没人提出让他想走,他为了面子,怕留下胆小的名声也没提出要走,硬着头皮等着试胆。 王瑞脸上笑嘻嘻,心里骂娘。 今夜这试胆大会,不会太平。 22.第 22 章 说干就干,韦兴贤命一个伎女做了纸签,写上数字,团成一团扔到桌上,叫每个人分别抽。 王瑞随手摸了一个,打开一看,上面写着:三 即是说他是第三个去十王殿的,这结果不算坏,毕竟前面还有两个垫背的,如果他们两个没事,他的安全指数便会直线上升。 韦兴贤亮出纸:“我是第一个。” 霍桓叹气:“我是第二个。”第二个不算最坏的,毕竟前面还有韦兴贤挡着。 马萧排第四,霍柯第五,朱尔旦第六。 霍柯笑道:“朱尔旦你这个人啊,连抽签都是垫底儿。” 朱尔旦闷声道:“运气不好。” 其他人心想,你这分明是运气好,排最后还不好吗?十王殿被前五个都趟平了。 韦兴贤向外看了一眼,仰脖喝一口酒:“不磨蹭了,说去就去!”颇有几分豪爽。 众人送殡一般的将他送到门口,推开门发现外面下了小雪,夜空中点点白雪,簌簌而下,配合着北风,可谓夜雪飘飘,北风萧萧,一片凄瑟。 韦兴贤顺手抄起门口一个伎女的竹伞,撑起来走进了雪地,接过小厮手中的灯笼,一边走不忘回头吩咐:“你们谁不许跟来。” 他的小厮担心的道:“少爷,这黑灯瞎火的,使不得啊。” “滚开!”韦兴贤回头决绝的道:“谁都不许跟来,小心讨打。” 王瑞和霍柯大声道:“放心吧,我们绝不会跟去的!”说完,翘脚眺望了片刻,关门回去喝酒了。 韦兴贤一个撑着伞走在去十王殿的路上,寒风一吹,酒醒了不少,只觉得耳聪目明,对周围的情况体会的分外清楚。 耳畔是刮过的刺耳寒风,前路是慢慢银白的雪地。 路上没有一个人,静的吓人。 只见不远处的荒山上也洒满了银白,视线所及,皆是一片惨白。 月光惨淡,但偶尔会从云朵后亮出身影来,将他的样子在雪上拉得长长的。 韦兴贤忽然听到身后一响,吓得一个激灵,回头见是一只鸟站在树枝上,他松了一口气,继续走。 雪地湿滑,他一手拿伞一手提着灯笼,走的坚信,但总算顺利的到了十王殿前。 十王殿不知是哪个年代的村民建造的,破破败败,但一直香火,不知是哪些人在供奉。据说有人曾经看到过殿里的判官审鬼神,香火鼎盛了一段日子,但许久以来,都没再听说过判官显灵,香火稀落了些,不过仍有零散的乡民供奉。 韦兴贤上了台阶,跺掉靴子上的雪,缓缓推门,破败的门发出渗人的吱嘎声,里面黑漆漆一片,没有半点光亮。 他站在门口,只觉得吹出来一股冷气,不禁遍体生寒。 他不知道,就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殿内,有两个冻死鬼正在窃窃私语。 “这大半夜的居然有人来这里自投罗网,这是老天爷送给咱们哥俩的机会。” “是啊,谁叫他在这风雪天,一个人赶路的,算他倒霉。” 两个鬼渐渐现身,他们穿得单薄,抱着肩膀还在不停的打哆嗦,他们生前是两个贩卖杂货的小商人,路过阳信县被人偷了钱,无处栖身,只得屈身在城外的破十王殿,不想突然天气骤变,下起了大雪,两个人就这样被冻死了。 死后无法投胎,也无鬼神管他们,只能等着找到替死鬼脱身。 每到夜里,他们就会重复死前的情况,浑身瑟瑟发抖,这样的日子,每一天都要度过,何其难捱。 韦兴贤不知殿内的情况,只是本能的觉得里面有危险,不愿意迈开步子。犹豫了一会,最终还是一咬牙走了进去。 殿内的两个冻死鬼,齐齐冷笑,只不过鬼语,人听不到而已。 韦兴贤一进殿,就打了个哆嗦,他抖了抖身上,提着灯笼快步的走到供桌前,就见供桌后面的正位摆着个阎罗像,赤红的面孔,瞪两个铜铃大眼,威严而骇人。 他咽了口吐沫,余光瞥见左边还有个判官像,不敢扭头,赶紧去看供桌上的贡品。 “咱们怎么取他的性命呢?不如在他回去的路上给他设置一个陷阱吧。” “慢着,这人身上有官气,咱们还是不要动的好。”能做官的人,命格尊贵,一般鬼神不能近,若是强行加害,像他们这样没道行的孤魂野鬼很容易魂飞魄散。 “可他分明不是官。”官员出入都有随行,而且多少有威严的官威。 “他不是官,但他的血亲是官。咱们还是不要惹了,触怒了官家,很麻烦的。”生前是做买卖的生意人,最怕的是官,这样的性格延续到了死后。 怕官,连官的儿子也怕。 韦兴贤全然不知,只觉得这里阴风阵阵,很是寒冷。他见供桌上供着一盘糕点,已经风干了,落了一层灰。 他捡起一块,吹了吹,塞进袖中,便三步并作两步的跑了出去。 两个鬼影在他身后重新现身,望洋兴叹,没办法,谁让是一位衙内呢。 韦兴贤得了糕点,在路上轻快的走着,这也太简单了,有点不尽兴。 他一进别墅的院子,守望他的小厮便赶紧迎上来,接过灯笼和竹伞,请他进了房内。 韦兴贤将袖中的糕点拍到桌上,声音清脆悦耳,仿佛落下一颗棋子:“瞧见没,十王殿上的贡品,下面轮到谁了?” 霍桓弱弱的举手:“是我。” “我跟你说,相当轻松,我现在都觉得这个挑战没有丝毫难度了。”反正他完成任务了,可劲的吹牛。 霍桓见韦兴贤安然回来了,想必是没什么危险的,仰脖喝了一口酒,借着酒劲也出了门,结过小厮手中的竹伞和灯笼,按照指使,往十王殿走去。 霍桓见地上有韦兴贤留下的脚印,便沿着他的足迹走着,嘴里背着《论语》。他不如前人淡定,越走越快,最后几乎是一路跑进了十王殿的。 韦兴贤走后,殿门没关,他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 这个时候,两个冻死鬼站在黑暗处,高兴的刚要现身取这书生的小命,只觉得一股气流冲来,大叫一声不好,飞身逃出了大殿。 “这人文气冲天,是得到文曲星点化的,以后会进士及第。” 惹不起惹不起,两个鬼在空中瑟瑟发抖。 地上的霍桓也瑟瑟发抖,他迅速的摸了一块糕点,揣进袖中,转身撒腿就跑,泥水溅满了衣摆。 他一口气跑回别墅前,喘匀气儿才走了进去,大大方方的将糕点摆出来:“韦大哥说得对,的确没什么恐怖的。”但若是让他再走一趟,他死也不会了。 王瑞见前面的两个人都太平的回来了,尤其是霍桓,只有十四岁。 他很有自信,笑着饮尽一杯酒:“到我去走一趟了。” 23.第 23 章 雪地上已经有前面两个人的足迹了,王瑞瞅见了,心里更有底了。 虽然风大雪紧,但有了前人踩点,他的恐惧直降了几个等级,说全然不怕是假的,但不像之前那么担心了。 之前听说要试胆,他还后悔没有带着何云一给他的纸鹤来着,现在看来全无必要。 看起来,挺安全的。 很快,他也来到了十王殿跟前。 方才被霍桓冲出去的两个冻死鬼,这会飘在空中,远远的看到又来了一个书生,都在心中纳闷。 “这是捅了秀才窝了?怎么又来一个?” “又来了还不好吗?给咱们送命来了。” “这小子怎么样?” “普通的很,看样子只是家里有些银两罢了,这人颇有几分财气。世人都说有钱能使鬼推磨,但对咱们来说,哼哼,金银已经如粪土一般了。” “呵呵,那么,就他了。” 两个冻死鬼说完,嗖的一下子飞回了十王殿。 快要登上石阶的时候,王瑞隐约听到有说话声,抬头一看,见十王殿内竟然有光亮还有人声,像是有人在喝酒唱歌,他小心翼翼的登上台阶,走到门口,顺着门缝一瞧,见里面有两个人在烤火。 “什么人?”屋内的人察觉到了他。 王瑞推门进去,笑道:“打扰两位了。” 两个小商贩打扮的人围着一簇火坐着,地上还摆着一只烧鹅和一壶酒,看样子是风雪天在这破庙内临时落脚。 难怪韦兴贤和霍桓都成功的取回了糕点,敢情这里面有人啊,这还怕个屁啊。 看不出来他俩还挺坏的,若是告诉别人庙内有人,后面的人就不怕了,回去还怎么吹牛,一个个都瞒着,就等着后面来的人亲自实践呢。 一个小商贩留着络腮胡子,烤着火道:“我们也是路过的,要是不嫌弃,一起过来烤烤火吧。” 另一个是个瘦子,笑道:“这天真是冷死人了,我们买卖人不容易,顶风冒雪的,小兄弟,看你穿着不像是买卖人,怎么也风雪赶路呢?” 王瑞出来忘穿斗篷了,他们一说,身上的确有点冷了,走到火堆前,伸出双手:“二位一直在这里吗?刚才遇到两个书生没有?” “啊——遇到了,一个穿着蓝色的斗篷,二十来岁,风风火火的,另一个十四五岁,也是读书人的打扮。怎么,他们两个,你认识?”络腮胡子道。 王瑞一听,这没错啊,他们描述的就是韦兴贤和霍桓,不禁在心中笑,哼哼哼你们两个啊,明明知道庙里有人却不说。 “实不相瞒,我们几个书生在玩试胆游戏,一个个来这十王殿取贡品。”王瑞笑道:“他们跟没你们说吗?” “他们啊,可不像小兄弟你们这么和蔼,一个风风火火,一个忙忙呼呼,根本不理人,进门取了东西就走。我和我兄弟还说,这读书人的秀才相公就是脾气大呢。”络腮胡子朝瘦子笑道。 瘦子附和:“是啊是啊,还是你这位小兄弟好。” 王瑞被夸奖,还怪不好意思的。 不知怎么回事,烤了火,反而没觉得暖和,反而越来越冷了,人一冷就不想动弹了,他干脆蹲下来,继续烤火,心想等身上暖和点了再回去,否则路上要难捱了。 络腮胡子见王瑞蹲下了,知道他已经开始变冷了,热情的招呼:“小兄弟坐下说话,不嫌弃的话,我们这里有热酒,你喝一口吧,很快就暖和了。” 王瑞礼貌的拒绝:“不了,我烤烤火就走,说真的,今天喝了不少酒了,也着实喝不下了。”陌生人不卫生。 络腮胡子笑道:“那就不喝,烤火也一样。小兄弟,你们这县里什么生意赚钱啊?你看我们上了一些布料,不知道卖不卖的动。” 王瑞如实道:“这县里的绸缎布庄还挺多的,一般人买布的都去布庄,像你们这样零散商人的怕是卖不动。” 瘦子装作痛苦的道:“哎呀,我就说不往这边来,你非要来。” 络腮胡子道:“那就不进城了,明天折返回乡去。”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说话,全部目的就是牵扯住王瑞的注意力,不让他发现被鬼遮了眼,一切都是虚幻的。 王瑞身上越来越冷,明明火焰烧得旺,他抱着肩膀直哆嗦:“你们冷不冷?” “烤火都是这样,开始甚至会觉得有点冷,等寒气都散了,就热乎了,不信你再等一会。”络腮胡子道。 听完络腮胡子的话,说来奇怪,王瑞竟真的觉得身上热乎了起来,而且是特别的热,热的他受不了,简直想脱衣服。 他抹了把额头:“确实如此,我都出汗了。” 太热了,太热了,他开始解袍子的绊带,就在要将衣裳脱掉的瞬间,他只觉得吹来一股风,头脑竟昏昏沉沉的提不起精神,他打了个哈气,身子一歪,倒在地上。 与此同时,地上的篝火熄灭,殿内顿时恢复了漆黑一片。 “谁?”络腮胡子知道,这不是他们自己收起了“鬼遮眼”,而是有人横生枝节,打破了他们制造的幻觉。 瘦子也嚷嚷:“还不现身!” 这时就听嘭的一声,供桌上的蜡烛燃了起来,一个身穿赤红色锦袍的俊美公子于这烛光中,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 两个冻死鬼吓的后退了一步:“你、你是谁?为什么坏我们的好事?” 黄九郎浅笑,他为什么要告诉这两个低级的小鬼自己是谁? 他伸手在空中一划,那络腮胡子的身子腾地的断成了两截,来不及叫一声,便化作一股黑烟,烟消云散了。 瘦子见状,惊恐的叫着,就要逃出小庙,不想双脚才离开地面,就被碾成了一簇黑色的粉尘,消失得无影无踪。 黄九郎指了下地面,真的生出一堆篝火,烈烈燃烧。 他扶起倒在地上的王瑞,让他烤火暖身。 待看到王瑞眼睫毛微颤,他才轻轻的放开他。 24.第 24 章 王瑞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一个陌生人揽着肩膀,赶紧坐正身子:“哎?我睡着了吗?刚才那两个商贩呢?”慌忙将衣裳的带子系好。 “他们说可能在城里卖不到钱,趁雪小些,已经动身赶路回乡去了。” 黄九郎把自己的身子往旁边挪了挪,用狭长的眉眼打量他,但为了防止他发现异样,没有太□□,装作是说话间不经意的瞄他。今日多危险,若不是他一直跟着他,他今夜就要被冻死鬼索命做了替死鬼。 “这么着急,走得还真快。”王瑞感慨:“这种风雪天还要出门做买卖真是辛苦,对了,这位兄台,你也是赶路的吗?” “我……我在追赶一只偷吃的狐狸,正好路过这里,见这里有火光,便进来暖暖身,看到你睡在地上,怕你着凉,将你扶了起来。” “多谢兄台。”他也是奇怪,怎么说睡就睡,难道是在别墅的时候,酒水喝得太多的缘故?很有可能,不过睡了一觉,他感觉体温正常了,不冷也不热,神清气爽。 王瑞作揖向眼前这个扶他起来的锦袍公子道谢,便也忍不住打量对方,就见他身穿一身赤红色的锦缎袍子,衬得他容貌有几分妖冶。他眉眼生得好看,注视人的时候仿佛含着一汪春水,瞧得人心里发燥。王瑞不由得挑了挑眉毛,心想这人长得真是漂亮,大雪夜的乱跑多危险。 “为了追一个狐狸而已,何必大雪天的特意出门?天冷路滑。” 黄九郎的道:“这狐狸偷走了给我奶奶做菜的活鸡,老人家难得有胃口想吃点东西,被它这么一搅和,胃口都没了,可恨。所以我才不顾风雪追了出来,想猎了它回去做个围脖。你说这狐狸可不可恨?该不该杀?” “是有点可恨。” “兄台你看你打扮也不像是旅人,你一个人怎么在这里。” 王瑞捡个大概把秀才们试胆的事情说了,自嘲的笑道:“唉,都是吃饱了撑的。” 这时候,黄九郎忽然指着墙角的一个洞道:“狐狸在那里!”说完,起身大步朝墙角走去。 王瑞也赶紧跟了过去,就见墙角果然有一个破洞,里面瑟瑟发抖的窝着一只狐狸,在它身旁挤着两只小狐狸,可见是一家人。见到来人,狐狸也没有逃走,而是可怜兮兮的看着他们。 窝里有一只啃食了一半的死鸡,可谓“狐赃俱获”。 黄九郎恨道:“就是你,看你还逃不逃了?!”说罢,取出腰间的短剑,便要去刺那狐狸。 “且慢!”王瑞拦住对方,劝道:“不如算了,反正鸡都吃了,你杀了它,鸡也不能复活,而且,它还有两个幼崽需要哺育,也算情有可原,你杀了母亲,两个幼崽也活不了。” 王瑞长这么大,别说宰狐狸了,连杀鸡也没见过,总觉得在他面前杀动物太残忍,况且这动物还带着幼崽,在这寒冷的冬夜,狐狸母亲冒着危险去给幼崽偷一只鸡,实在叫人动容。 黄九郎见他阻拦自己,心生欢喜,但嘴上却道:“它们是偷鸡的贼。” “偷不偷的,动物又没道德观念,道德是给人的,它们只有哺育下一代的本能,别和它们一般见识了,不如算了。” 王瑞知道,狐狸可是聊斋第一大势力,虽然眼前这只狐狸没有法力,还得靠偷鸡生活,但保不齐人家有什么有道行的亲戚,还是不要招惹的好。但他不敢说出来,怕对方嘲笑自己迷信和胆小。 黄九郎似乎有所触动:“你说得有几分道理。” “如果你想要活鸡给家里老太太做菜,你跟我走,前面不远处我们聚会的别墅,有没用完的活鸡,我给你拿一只。”他们开宴席一般会准备很多食材,肯定有剩下的活鸡。 黄九郎收起短剑:“这使得吗?” “小事一桩,互相帮助嘛,你刚才还将我扶起来,全当道谢了。”王瑞怕他反悔,拽着他的衣袖,催促道:“走吧。” 两人出了十王殿,走了几步,王瑞叫黄九郎先等一下:“篝火忘了灭了,糕点也还没拿”可等他回到庙内,却发现篝火已经熄灭了,他耸耸肩:“正好,省得动手了。”取了糕点放进袖内,转身出了庙,朝黄九郎走去。 王瑞下了台阶,一抬头,就见对方伫立在雪中,银白的雪地配着他红袍,衬得容貌倾城的他如遗世独立的仙子一般,而且他眼神幽幽,似乎在诉说什么,好像在哪里见过。 “这……”王瑞瞅着他,竟然一时忘了说什么,愣了一下才想起来:“对了,还没问兄台尊姓大名。” “在下是黄家庄的黄九郎。” “我叫王瑞,在县学读书。” 黄九郎眼眸一垂,将这个名字在心中又念了一遍,虽然之前远远观察过王瑞,但今日一见还是给了他许多惊喜。 在庙中的那窝狐狸是他使法力幻化出来的,为的就是看看王瑞的人品。他的确是个善良纯粹的人,心地慈善,若是他肯帮自己封正,自己一定能得到人身。 他现在的人类形态是用法术幻化出来的,如果对方是个有道行的,一眼便能看到他后面拖着的狐狸尾巴。 只有被封正,才能退去尾巴,得到真正的人身。 封正必须在人类没有察觉的情况下进行才有效果,所以黄九郎不能现在告诉王瑞他是个狐狸,请他过几天帮忙。 但黄九郎考察王瑞的人品和对狐狸的态度,却是可以的。 他现在对王瑞的信心大增。 王瑞发现黄九郎眼神温柔,似乎有千言万语要诉说般的看待自己,不禁蹙眉:“黄兄,你还有事吗?” 黄九郎淡淡微笑:“我忽然觉得比起活鸡,还是早些回家陪伴老太太重要一点,我就不去你们的别墅麻烦了,告辞了。” 试探结束,可以打道回府了。 王瑞听他这么说,又客气了几句,但黄九郎辞意已决,他便笑道:“那我就不强留了,我还有事,我先走了,你也快些回家吧。。” “王兄慢走,有缘再见了。”黄九郎与他做别,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 王瑞走了一段路,觉得身后仍然有目光,驻足回头,见身后雪地茫茫,黄九郎早就不见了,他耸耸肩,自己真是想得太多,人家干嘛要目送他。 回到别墅,其他人都问他为什么去了这么久,王瑞洒脱的哈哈一笑:“酒劲上来,在庙里小睡了一觉。” 因为王瑞之前有大战尸魔的美名,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其他人不敢不信,都称赞:“王兄真是艺高人胆大。” “小场面。”王瑞得意的笑道,把袖中的贡品糕点随意摸出来随意一撇。 25.第 25 章 马萧提着灯笼也去了,无惊无险,太太平平的返回来了,接着便轮到霍柯,霍柯本希望来点刺激的,好好触动他麻木痛苦的心灵,不成想抽了一个第五名,前四个都平安回来了,可见路上是没什么意思的。 果不其然,他一路没有遇到任何危险的来到了十王殿,拿贡品的时候,忽然灵机一动,他后面就剩朱尔旦那厮,不如捉弄他一番,于是便将贡品全部收了起来。 走出十王殿,留下自己需要的一颗糕点,剩下的全部扬进了雪地里,然后大摇大摆的回去了。 霍柯回来了,就剩朱尔旦了,他是最后一个,大家本就对他没期待,但其他人都去了,按照程序,他也得走一趟。 朱尔旦走在路上,摇头晃脑的思考着作一首新诗,但他思维不敏,毫无文采,酝酿到十王殿,也没找到一点风雅的词汇凑成一首诗。 他进了庙,见地上有一簇灭掉的篝火,留下一个漆黑的印子,他提着灯笼走到供桌前,本想取一个糕点回去,却不想摸了又摸,连一个糕点也没摸到,各个盘子都光溜溜的。 这可怎么办好,若是自己这么回去了,如何证明他来过十王殿呢?其他人该以为他撒谎了。 朱尔旦是个实诚人,在庙内转了一圈,心想,我得带个证据回去,证明我确实到了这里。 他提着灯笼四下看,看到了左廊下的判官泥塑,哈哈一笑:“就是你了,我将你背回去就可以证明我来过了。”将灯笼踩灭,他双手搬起那判官泥像,吭哧吭哧的向外走去。 借着雪地和月光,他走得虽然慢,却很稳,背上的判官泥塑不动如山。这泥塑做的很粗糙,中间是空心的,所以不太沉,但正因为这份粗糙,反而使得判官的面目显得更加骇人。 判官火红的络腮胡子,青绿色的面庞,铜陵大眼,两簇竖立的黑眉毛,一身红色官袍,这会正趴在朱尔旦的背上,一步步背着他往别墅走去。 这时候,判官泥塑的眼睛突然眨了一下,骨碌碌的转动起来。 他低头瞧着身下这个背着自己的书生,心想你这混账小子,要把本官的塑像背到哪里去?他在人间有无数的泥塑,有这些泥塑,他才能食用人间的香火供奉。他平日无暇顾及阳信县这座破庙,有上百年没来了,但不意味着泥塑和供奉被偷走他不会发觉。 大概从一个时辰之前,他就陆续的感觉到庙里供奉的点心被一个个偷走,他本不想理睬的,可现在竟将他的泥塑都偷走了,这就太过分了。 他真身降临,倒要看看是哪帮不要命的狗东西,敢在他头上动土。 朱尔旦擦了下额头的汗水,奇怪,怎么突然感觉沉重了许多? 但他没考虑那么多,只认为自己背负着重物,体力消耗太大所致。 他笑着想,将这座雕像背回去,他们就不会认为自己说谎了,他真到过十王殿。 — 外面风雪依旧,屋内暖意融融,众人喝得醉醺醺的听着伎女唱曲,不时也跟着唱上几句。 这时候,霍桓担心的问道:“表哥怎么还不回来,去的时间比王大哥的时间还久了,是不是也在庙中睡着了?” “傻人有傻福,他能有什么事?”霍柯冷笑,十王殿的糕点都被他给扔掉了,且看朱尔旦那傻子如何应对这局面,莫不是提着灯笼在十王殿内的犄角旮旯寻找,看有没有掉落的糕点呢吧。 其他人也不担心朱尔旦,纷纷道:“咱们都去过了,太平无事,他最后一个能有什么事儿?” 正说着,就听外面守门的小厮丢了魂儿似的道:“朱公子回来了——” 很快,就听楼梯吱嘎吱嘎的响着,好像有什么了不得的力士上了楼梯,众人放下酒杯,好奇的去看,这一看不要紧,当即吓得丢落了酒杯。 就见一个身穿红色官袍,皮肤蓝青色,火红胡子的阎罗殿判官徐徐露出了脑袋。 伎女们胆小,尖叫声一片,纷纷站起来要躲起来。 王瑞一口酒噎在喉咙里,看很快,他就认出这不过是个泥塑,只是乍看之下,十分唬人。这时,其他人也看清了,这只是个泥塑,松了一口气。 朱尔旦迈上最后一级台阶,呼哧呼哧的喘着:“我、我去了十王殿,可、可是糕点没有了,我就把它背回来了……” 霍柯大怒:“你把它背回来干什么?” “我怕你们说我没到过十王殿,所以把它背回来做证据。”朱尔旦擦着汗道:“如何,你们信了吧?” 判官的塑像立在楼梯口,一手捏着生死簿,一手提着判官笔,横眉冷对着众人。 有这么东西在,还如何饮酒作乐,看着就扫兴。 王瑞道:“信了信了,我们信你到过十王殿了。十王殿的小件物品也不是没有,你干什么背个这么沉重的?” “其他的东西,像烛台什么的,别的地方也有,这有它是唯一的。” “好了,我们知道你去过十王殿了。”韦兴贤犯难的道:“现在怎么办?总不能让它留在这里吧?” 朱尔旦一拍胸脯:“好办,我再把它搬回去!”说着,当真背起了判官像,转身就要下楼。 王瑞起身阻拦:“不着急,先把它放在一边,等天亮,用马车将它送回去。” 霍柯现在见朱尔旦就烦,按下王瑞:“他自己愿意,你别管他,咱们继续吃酒。” 王瑞道:“朱尔旦你把判官搬来了,不能没点表示,装点酒肉回去供上,也要抵消咱们拿人家贡品的罪,希望判官不要责罚。” 韦兴贤笑道:“还是王兄想得周到,咱们拿了人家的贡品,确实得有点表示。”让仆人装了酒肉,系了包袱,挂到了判官胳膊上。 判官嗅着酒肉的香味儿,心想,哼,看在你们是读书人又真心赔罪的份上,且饶你们一次,否则非在你们几个生死簿的名下,记几个灾祸不可。 朱尔旦见准备妥当,背起判官像咚咚的下楼去了。 26.第 26 章 朱尔旦将判官背回十王殿,重新摆放好,将酒肉取出来放在供桌上,毕恭毕敬的作揖:“学生粗鲁无礼,谅您不要责怪!这些是孝敬的酒肉,不嫌弃的话,请享用吧。” “本来是想怪你们的,但看你们还算懂事的份儿上,这一次就算了。” 突然头顶传来一个如洪钟般的声音,吓得朱尔旦一哆嗦:“谁在说话?”循着声音来的望向一抬头,见一个人影从判官像中走出来,这个人影和泥塑一模一样,只不过是活生生的。 “判、判官?”朱尔旦揉了揉眼睛:“显灵了?” 他一向木讷,虽然惊奇,但却不怎么害怕,只是盯着走来的判官,惊奇的移不开眼睛。 “显灵又有什么奇怪,你们人类给我们塑造在人间的泥胎,不就是希望显灵吗?怎么,显灵了,又怕啊?” “不怕,学生只是欣喜。”朱尔旦赶紧拿下供桌上的酒肉递给判官:“学生三生有幸,能够见到大人。” 判官衣袖一挥,庙中多了一张桌子两把椅子:“坐吧。” 朱尔旦将酒肉放下,亲自给判官斟酒:“您用。” 判官接过酒杯,爽朗的道:“我姓陆,你这学生叫什么?本官看你们一群书生带着伎女,放浪形骸,怕不是什么好人吧,对了,还偷我的贡品,虽然那些糕点风化僵硬了,可你们也不能偷拿罢,是不是戏耍本官?” “我叫朱尔旦,我们绝没戏耍您的意思。”朱尔旦便将发生的一切如实说了。 陆判捏着胡须的一撮道:“你文采的确成问题,难怪他们看不起你戏耍你。” 文人间存在严格的鄙视链,秀才看不起童生,这是符合规矩的,不光阳间,连阴间也认。就比如朱尔旦作的那首打油诗,也就是同窗之间说说,若是传出去,个别脾气大的官员说不定还要打他一顿,因为狗屁不通的诗词流传出去,简直是有辱斯文,给读书人抹黑。 朱尔旦道:“这是没办法的事,天生如此,我也看开了。不过,今天能够遇到陆判你,是一件人生奇事,那么多文采好的人,也未必遇到。” 陆判哈哈大笑,与朱尔旦推杯换盏,足足喝得飘飘然,才重新回到了泥塑中。 而朱尔旦因为早前已经喝过了,早醉得睡了过去,等醒来发现自己趴在地上,而陆判早没了踪影。 难道自己是做梦? 朱尔旦拍拍脑袋,最近这脑子是越来越不好使了。 此时天边放亮,朱尔旦踏着晨曦回到了别墅,别墅内的其他人也都醉成了一片,有睡在趴在桌上的,有倒在榻上的,不一而足。 这时王瑞听到动静,坐了起来,揉着眼睛道:“你回来了?够慢的。” 被朱尔旦打扰,众人也都逐渐醒了过来,各自由各家的小厮领着,出门坐车打算回家休息去。 王瑞才坐上自家的马车,霍桓就追了上来,他扶着车门道:“王大哥,听我哥哥说你家有《新编程文》,能否借我看看?” “应该有吧,我回去找找,找到派人给你送去。” 霍桓却等不了,想现在就拿到,王瑞这一回去,睡一觉回头再忘了,又得空等:“如果王大哥不嫌弃的话,我跟你回去取一趟吧。” 王瑞打了个哈欠:“你不嫌累的话,那就跟来吧。” 霍桓笑道:“那好,我在后面跟着你的马车。” 王瑞的马车在前,霍桓的马车在后,向城内去驰。 因为昨天絮絮扬扬下了一夜的雪,这时候王家胡同里,仆人们正在清雪,才清理出一条路,王瑞的马车就进了胡同。 两人下车边走边聊,一路进了书房,文顺等书童还没起身过来伺候,王瑞便去书房亲自给霍桓翻找着书籍。 这书房是王瑞院内的小书房,不同于外面的书斋,是平时处理简单文书的地方,所以也有藏书。 找书的空隙,他随口道:“你和韦兴贤够默契的,回来谁都不说那庙中有人。” 霍桓一愣:“什么人?”后脖颈冷风嗖嗖的。 “还装不是,就是那两个贩布的商人,我去的时候,庙内有一簇篝火,两个人正在那喝酒,还说看到你们了,一说你们的打扮都对得上。” 霍桓呼吸一窒:“我、我没看到啊。” “不可能,那么大个人在那儿,怎么可能看不到。”霍桓为了证明自己没见鬼,严肃的道。 这时候,就听门外有人在咯咯巧笑,接着门被扑开,王瑞的妹妹王青瑗穿着一件银白色的斗篷,笑着进来:“哥,雪下得好大啊,咱们来堆雪人呀?” 她最爱雪,昨夜下雪,兴奋的一夜没睡好,早早就起身玩雪,听说哥哥回来了,便过来书房找他。 霍桓见了青瑗,起身作揖:“小生霍桓见过王小姐。” 青瑗礼貌的回礼后,便不再搭理他,而是上去缠着王瑞道:“哥,你自从回来,整日不着家,找你可难了。” 王瑞心想,我就是整日在家也不可能跟你个小丫头玩吧。这时,他找到了书:“原来塞在这里,找到了。”将书递给霍桓,却见对方正魂不守舍的看着自己的妹妹。 霍桓年纪小,没那么多次城府,见王青瑗姿容美丽,不懂得隐藏,直勾勾赤|裸裸的看人家。 王瑞心里生气,你和你哥哥怎么都一个德行?他将书塞到霍桓手上,调转他的肩膀送他出门:“好了,回去好好休息罢。” 霍桓捧着书,但心思在不在这上面了,他表达不出具体是什么感觉,只觉得心跳得厉害却又空落落的,赶紧回头又看了眼,正巧青瑗也瞅他,四目相对,脸腾地红了。 王瑞全看在眼里,便提着霍桓的后衣领,将他拽出了门。 臭小子,想泡我妹妹?回家睡觉去罢。 霍桓几乎是被王瑞给撵了出来,坐在回家的马车上,他整个人还是呆怔状态,他之前从没对女子动过心,但是刚才遇到王瑞的妹妹,却神奇的仿佛一瞬之间就体会到了从前没有过的感情。 他魂不守舍的回到家里,霍家也是县城的富贵大族,虽然比不上王家巨富,却也能在城里排上前几名,平日里伺候的奴仆也是成群,围着他转。 于是霍桓情绪出现状况,很快就被周围的人察觉,上报了给霍家老爷和太太。 霍家老爷太太叫来小儿子一问,很快搞清楚了问题的结症,原来是儿子长大了,爱慕上了女子,这是好事啊,平日里宠爱他太过,他一直像个长不大的小孩子似的,父母还为他担心呢,如今他开窍了,竟然主动想成长了,很好很好。 当即,做出决定,向王家求娶王青瑗。 霍家请来本地最能说会道的媒婆,给了重金,叫她去王家说亲,在媒婆带回消息之前,霍家是很有自信的,首先两家情况差不了多少,而且自己的小儿子十一岁那年就中了秀才,前途无量,相信王家会很愿意结亲的。 自打上次王瑞把霍桓“送”走了,转身就将这件事给忘了,在他眼中就是情窦初开的少年出于某种冲动多看了少女几眼而已。 这天王瑞被父母叫过去商量一点事,他去的路上一直担心,是不是自己最近太逍遥没有碰书本,要被父母教训了。 结果到了才知道是霍家来向妹妹提亲了,父母找他询问一下霍家的情况。 对于霍桓,王瑞没什么印象,要是严格来说,肯定比他哥强,但关键是霍桓年纪还小,看不出他青春期过后究竟是个什么德行,目前唯一能考证的就是他读书算是有天分,是县里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秀才。 可是伤仲永又不是没有,不好说不好说。 王瑞道:“这件事还是小妹自己拿主意吧,她自己的亲事得让她自己拿主意。” 王永德和赵氏觉得有道理,命丫鬟将小姐请过来说话。 青瑗还不知道自己的婚事提上了日程,进门后好奇的问:“爹娘,叫女儿来,什么事呀?哎?哥哥也在?” 王永德捋着胡须笑道:“霍家派了个媒人来,想说合咱们两家结亲呢。别瞅你哥哥,不是给他,是给你,他们家想为他家的小儿子霍桓求娶你。” 赵氏跟着笑:“我们想听听你的意思。” 王瑞提醒妹妹:“就是下雪那天,你在书斋见到的那个来取书的少年。”说着,比划了一下:“这么高。” 在哥哥的启发下,青瑗想起那个人来了,毕竟她见过的男子屈指可数,那天的少年算是一个,不过那人却没给自己留下什么印象,简单来说没印象没感觉。 青瑗怒了努嘴,不是很满意:“他多大了?” 王永德从媒婆那里拿到了霍桓的生辰八字:“他跟你差不多大,只比你小两个月。” “……我不喜欢比我年纪小的。”青瑗斩钉截铁的道:“况且他也矮呀。” 王瑞摸着下巴,考虑了下霍桓哥哥的身高,赞同的点头:“确实是个缺点。” 王永德其实内心有点赞同这门亲事的,这个年代,男人外表都是浮云,只要有功名在身这一点,什么缺点都能吹散:“你们一个属相,是同年,小一两个月不差什么的。” 青瑗听父亲一说,更不喜欢了,十分抗拒的道:“我就是不想那样,再说他上次见到我,一直拿眼睛盯着我看,十分讨厌。”想到这点,她更讨厌了,就怕父母将自己嫁给那个人,愈发反抗了,到母亲身边,缠着赵氏道:“我不要嫁他。” 赵氏心疼女儿,赶紧安慰道:“不嫁不嫁,这件事就当我们没提过。” 青瑗这时候努嘴朝哥哥道:“再说哥哥都没娶亲呢,干嘛惦记上我的亲事。” “的确,瑞儿,你也老大不小了,就算出去玩乐也该讨一房妻室,帮你照管后院了。” 眼瞧自己要被拖下水,王瑞赶紧将话题摆回正规:“那咱们就派人回霍家的话儿吧,别耽误他们找别家的女儿。” “没错,一会叫跟媒人说,咱们青瑗年纪还小,不急着出嫁,联姻这件事就先算了。”王永德道。 王永德和赵氏将这个理由搪塞给媒人,媒人则回到霍家回话了。 霍桓听到王家无意结亲,想到自己再也见不到王家的小姐,竟然魂不守色,茶饭不思起来。 霍柯见弟弟如此,顾不得自己怨恨蕊云和朱尔旦那点事儿了,当即替弟弟担心起来。 他解决弟弟神伤的办法很简单,请他去喝花酒,结果在路上,稍微没注意,弟弟就不见了,等发现的时候,弟弟正在街上浑浑噩噩的瞎逛。 霍柯一见状况严重了,赶紧把王瑞请到家里,看来朋友一场的份上,救救自己的弟弟。 王瑞也很无奈啊,总不能救你弟弟就牺牲我妹妹吧,感情这种事很难勉强的,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不过,王瑞倒是把青瑗不中意的霍桓的原因说了,她嫌他年纪比自己小。 霍桓一听,不仅没释然,反而更郁结了,其他什么都能改,唯有年岁改不了,总不能重回娘胎早出生罢。 霍柯只得劝弟弟算了,这种理由,不是你能改变的,而且对方是王家小姐,若是别家的姑娘,使些手段说不定就逼迫对方就范了,可是王家不行,自己想开点吧。 可是霍桓偏想不开,这件事挂在心上,每日郁郁寡欢,书也不读了。 这一日,他在家中的花园游荡,说是游荡,其实是出来透气,不能整天闷在屋里,可在花园里,他又没什么目的,一个人呆呆的走着。 就在霍桓逛到凉亭前的九曲桥的时候,一个扫地的老仆走上来,看到小少爷这样子,唉声叹气的道:“看到您这个样子,老奴真是不忍心,您不就是思念那位小姐吗?老奴有个办法。” 霍桓一下子醒了,立即问:“你有什么办法?” 27.第 27 章 霍家这个扫地的老奴,姓邱,在霍家做工多年,资格很老,老到他就像一块早就存在的石头,没人觉得他碍眼也没人觉得他显眼,他就默默扫自己的地,从不掺和其他的事情。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跟主人家说话,霍桓才注意到家里有这么一位人物。 “你有什么办法?”霍桓忙问道,他自从那日一面之缘后,对王小姐分外想念,但他没有机会也没可能到达王家的内院。 邱老奴见四下无人,低声道:“不瞒少爷,我祖上是摸金的,到我这代虽然不吃这碗饭了,却留下一件宝物,凭借它没有挖不到的地方。”说着从袖中取出一个小铲子,这铲子咋看之下十分普通,看起来像是手持挖药材用的。 霍桓不解的道:“我用它能做什么?” 老奴笑道:“您看!”说罢,用铲子挖了下一块凉亭旁的大石头,就见老奴手上似乎没怎么用力,石头就掉了下来一块。 霍桓见了,赶紧接过铲子,也试了一下。铲子铲到的地方,触感就像是铲到豆腐上,几乎不费任何力气就将石头挖掉了。 他爱不释手的把玩:“不亏是盗户的家传之宝。” 所谓盗户可是了不得的户籍,滕县、峄县一带,很多人从事盗墓活动,势力很大,朝廷便对他们进行了招安,另立成册,这帮盗户因为受到朝廷的优待,一般百姓和他们发生争执,朝廷百般偏袒他们,致使后来,很多人冒充盗户打官司,结果每每到断案,双方的注意力不在于案件本身,而在于揭穿对方的伪盗户身份。 据说还闹过笑话,说是一个有个人家遇到了狐狸祸害姑娘,将狐狸抓起来关进瓶子里,正准备烧死它的时候,狐狸在瓶子里大叫:“我是盗户。” 盗户的“吃得开”可见一斑。 后来朝廷受不了这帮人了,下令整治,盗户不仅不吃香了,成了重点整治对象,导致许多盗户走出来谋生。 霍家这个老仆就是其中一位,他有这个祖传的盗墓宝贝,身份不用再说了,自然是真的。 不过他一辈子没下过墓,手里只有这么一个东西,从没用过,本以为要带进棺材里,如今见到自己看着长大的少爷遇到了困难,毫不犹豫的献了出来。 老奴道:“少爷喜欢,就送给您了,只是不管出什么事,别说是我给你的就行。” 霍桓这点担当还是有的:“我保证,不管出什么问题,绝不牵连你。”拿了人家的东西毕竟手短,霍桓从自己的私房中支取了一笔银子给老奴,算是一点安慰。 霍桓得了这个小铲子,在院内又试了试,削石头确实跟剜豆腐一样,顿时想到,如果用这个铲子挖穿王家的院墙,不就能见到他家小姐了么。 他现在一心都在王青瑗身上,只想奔着她,其他的事情没多做考虑。 于是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找机会溜出自己家,来到王家院墙外,不费吹灰之力就挖穿了院墙,钻进了王家的大院。他虽然不知道王家小姐的院子在哪里,但根据少爷住东厢,小姐住西厢的规矩,他朝西边走去。 王家这时候,各个院子都落了锁,没人走动了,所以竟也没人看到他,而且他有这个东西,随意能挖穿各个院子的墙,来去自由。就这么找了一会,又挖穿了几个院墙,真的找到了小姐的院子。 他到的时候,青瑗已经歇息了,四下一片漆黑,他本想悄悄的看看她,不想熄灯了,他什么都看不到了,不禁陷入无尽的失望中。 犹豫了一下,他动手挖穿了屋子墙壁,悄悄的钻了进去,屋内一片漆黑,他借着月光爬到她的床前,嗅着她身上的香儿,顿时觉得很满足。 于是便跪在床边,双手垫着下巴看她,这时月光洒进来,照亮了她的面庞,她唇瓣微微展开,轻微呼吸着,让霍桓的心不觉间快速跳了几拍。 他想伸手摸摸她,但最后还是没敢越过界限,就这么痴痴的看着她的睡颜,足足过了一个时辰,才沿原路爬了回去。 霍桓这一夜是心满意足了,却不知道,他离开后,转天早晨,王家小姐屋里头的丫鬟发现墙上有个洞,发出了怎样的尖叫。 丫鬟们不仅在屋子的墙壁上,还在自己院的院墙上,内院的院墙上都发现了能让一个人钻过来的洞,这个洞从外墙延伸过来,一路挖到了小姐的房间,说明什么?说明这个人是冲着小姐来的! 有采花贼啊这是! 青瑗吓得脸都白了,一阵阵后怕,不知道这个歹人被什么打断了放弃了侮辱她,让她捡回了一条命。 若是有一点差池,她就毁了。 王永德和妻子也吓得要死,商量一下要报官。 “不行,报官的话,他们不仅想不出好办法,叫这件事传的沸沸扬扬,还会打草惊蛇。”王瑞反对:“依我看,那个王八蛋昨夜没得手,今晚八成还得来,咱们不如守株待兔。派人将挖开的洞封上,给他一种咱们亡羊补牢,放松了警惕的错觉。今夜,让妹妹去我房里睡,我睡在这里和几个家丁抓贼!” 他哼哼的想着,胆子够大的,敢来王家采花,非得把你作案工具没收不可! 王永德顾及女儿的清誉,也不想把事情闹大,和妻子商量了一下:“那你自己得小心,多安排几个人潜伏在房里。” 王瑞眯起眼睛跟父亲保证:“你放心吧,我一定会保证自己的安全,但那个贼的安全,我就不敢保证了。” 王永德见儿子主动请缨抓那贼人,觉得十分安慰,养儿子不就是支门立事的嘛,这个儿子还是靠得住的。 既然商量好了,就按照计划进行,当天晚上,王瑞去了妹妹房里住,另外派了四个强壮的家丁潜伏在院内,只等着抓贼了。 月上梢头,王瑞不敢放松警惕,竖着耳朵听周遭的情况,可没听到一点挖墙声音,若是有人挖盗洞,自己没睡,多少会听到点动静。四周如此安静,难道这贼放弃作案了? 突然,就听院内一阵响动,有家丁喊道:“少爷,把人按住了!” 王瑞赶紧跳下床一看,昨天的墙洞旁又被挖了一个洞,有个人一半身子在外,一半身子在内,因为外面那半截被家丁按住,他动弹不得,正在挣扎。 王瑞上去一脚踩住那人的头,冷笑道:“看我怎么收拾你这王八蛋!” 这时,家丁掌灯进来,王瑞拿起蜡烛对着那贼人一照,顿时一呆:“是你?” 霍桓眼圈泛红,估计是意识到大祸临头了。 王瑞紧紧皱起眉头,靠,哭个头啊,你小子是变态你自己知道不? 王瑞扯着霍桓两个胳膊把人拽进屋内,推搡到地上,吩咐家丁去叫老爷和太太。 霍桓一脸的委屈,看得王瑞心里搓火:“你小子还有脸委屈?你知不知道你这是什么行为?很严重的知不知道?夜闯女子闺房,把你捆到县衙轻则革去功名,重则杖责发配,就是斩了你也不冤枉。” “我只是想看看青瑗小姐。”霍桓解释道:“我没别的想法,她不见我,我就来见见她,我就是想她。” 王瑞脑子里虽然没什么封建思想,但特么的也得有点规矩吧,无论哪朝哪代钻到女子房间内,毫无疑问都是做作奸犯科,决不能轻饶。他眉头一皱,握起拳头就给了霍桓几拳:“只是看看?难不成你小子还敢做别的?” 霍桓吃痛,捂着肚子趴在地上:“我真的就是想看看她,没别的意思。” 王瑞见他还嘴硬,上去又踢了几脚:“闭嘴,再说话打死你!” 霍桓捂着眼睛没有再吭声。 很快,王家老爷和夫人来了。王永德和赵氏听说贼人抓住了,立即披衣起身过来女儿的房间,就看到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趴在地上,儿子在一旁气呼呼的挽袖子,家丁的表情很微妙。 二管家牛子良靠上来,小声跟王永德说:“这人,似乎少爷认识。” 王永德便问儿子:“瑞儿,这人是谁呀?你认得?” 王瑞揪起霍桓,提溜到父亲面前,拍着霍桓的脑袋哼道:“霍家二公子霍桓,我也没想到。” 王永德和赵氏一听,心里一惊,这可就不好办了,若是抓住个一般的匪徒,报官或是私刑都行的可这人是霍家少爷,之前还提过亲。传出去两家都不用做人了。两家算是门当户对,说不定外面会传王家小姐不点检勾引霍家少爷来幽会。 赵氏知道霍桓是县里最年轻的秀才,叹道:“孩子,你太让伯母失望了,就算青瑗不跟你成婚,你也不能做出这样的事情啊。” 王瑞向来不惮以最坏的想法揣测人类,晃着霍桓道:“你小子不是想着玷污我妹妹的清誉,然后等我们家就范将人嫁给你吧。” 霍桓马上摇头:“我对天发誓,我绝对没有那个想法,我真只是想看看她。” “挖洞来看?”提到这茬,王瑞追问道;“你怎么进来的?想不到你读书有一套,挖洞也在行啊。” 霍桓取出怀中的小铲子:“仙人给了我这个东西,挖掘石块墙壁像挖豆腐一样。” 既然这个世界是聊斋,那就没什么不可能的,王瑞接过小铲子,对准地面一铲,果然轻轻松松就挖下来一铲子大理石,他惊了,这个世界确实有各种匪夷所思的“宝贝”。 王永德和赵氏也看了眼,倒吸一口冷气:“难怪你能进来。” “这铲子铲地倒是要用,不知道铲人会什么样。”王瑞拿着铲子在霍桓眼前晃悠,作势要铲他脑袋,吓得霍桓身子一缩一缩的,气得王瑞骂道:“这会知道害怕了,你鬼迷心窍夜闯深闺的时候,怎么不害怕?” 王永德久经商场的生意人,时常和官府打交道,知道官的厉害,霍桓十一岁就中了秀才,今年虽然没参加乡试,但若是他以后中举人中进士,记起今日的仇恨可就麻烦了,拦住儿子:“算了,将他父亲和兄长叫来再说吧。” 王瑞戳着霍桓的脑袋训道:“平时看你斯斯文文的,想不到是这种人,非叫你爹和你哥好好收拾你一顿不可。”说罢,将霍桓推到地上,吩咐人去霍家,就说他们府上二公子何在,若是不在府上,请来王家接人。 霍家大半夜的接到王家的消息,都懵了,心想王家这是抽什么风,大晚上不让你好好睡觉,可一查自家小儿子不见了,霍家老爷和霍柯知道出事了,赶紧收拾收拾,星夜赶来。 一进王家客厅,就见霍桓跪在地上,王瑞抱着肩膀,一副气鼓鼓的样子。 “这是……”霍老爷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见到儿子在王家,再联想求娶王家小姐不成的事情,脑海里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上去照准儿子就是一脚:“畜生,霍家的脸都叫你丢尽了!深夜上门骚扰人家,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 王瑞有一点必须指出:“伯父,您要知道他不仅是骚扰这么简单,他拿铲子挖通了墙壁,直接钻进我妹妹卧房去了。但别担心,我早有察觉,让我妹妹去了别的地方,我守在她的房间内,所以没出什么事。” 霍柯捂着眼睛叹气,一没留神弟弟竟然干出这样的事,这孩子算是完了。 霍家自诩儒商,虽产业不如王家大,但一直以来都觉得自家家风都比县里其他富户强,但现在竟然出来霍桓这么个东西,霍老爷当即气的眼前一黑,但缓过劲来,抄起桌上的烛台,口中嚷着要打死霍桓,就冲了过去。 霍柯赶紧抱住父亲,王瑞也跟着拦:“伯父,您冷静一下,要打回家去打好吗?哪有把自己孩子打死在别家的道理。” 28.第 28 章 霍老爷生气是不假,但是表演成分居多,在别人面前一定要表现得要打死儿子,这样才能换得别人的原谅,不想王瑞这小子一下子就看穿他,说话也不留情面。 这时,霍柯抢下烛台:“父亲,教训弟弟这件事毋庸置疑,但当务之急是向王家赔礼道歉,剩下的事情回家再说吧。” 霍老爷听了,便舍下老脸来给王永德和赵氏赔不是,他在城里也算是有头脸的人物,为了儿子的错,低三下气的赔礼道歉,就怕王家不依不饶把儿子揪到官府去,到时候秀才功名革去了,这辈子就毁了。 都在一个地方住着,抬头不见低头见,王瑞又跟霍柯是朋友,见霍家态度好认错了,王永德赶紧见好就收,空扶起霍老爷:“算了,小孩子不懂事,领回去好好管教就是了。” 王瑞也过来扶霍老爷,口中道:“伯父,刚才我因为担心妹妹,情绪有些激动,可能说话冲了点,您别往心里去。” 霍老爷哪敢往心里去:“贤侄说哪里话,是我们家对不起你们。” 两家会面的结果是,霍家将霍桓带回去严加管教,今天这件事就当没发生过,至于结亲,想都别再想了。 霍老爷和霍柯推搡着小儿子出门的时候,王瑞追上霍柯,将小铲子递给他:“这是你弟弟的作案工具,还给你们。” 霍柯一脸的无奈和抱歉,收起铲子,拍拍王瑞的肩膀:“对不住你们,改天我请客,咱们再聊。” 王瑞知道今夜霍家父子肯定要对霍桓进行男子双打了,默默的点头,送了他们离去。 第二天,王瑞将昨夜发生的一切告诉了妹妹,包括作案人的底细,青瑗本就不待见霍桓,得知是他挖墙到自己屋内,意图不轨后,更是对他厌恶不堪,呸呸呸几声:“恶心死了,看不出他是这种人,我这辈子都不会嫁给他。” 虽然霍家将霍桓抓回去管教了,但王家还是担心这小子保不齐有别的法宝挖墙进来,于是每晚多安排了巡夜的人,连内院也有壮硕的仆妇巡逻。 王瑞摩拳擦掌的想,要是那小王八羔子再敢来,这一次绝不轻饶,非打得他生活不能自理不可。 霍家将儿子领回去后,严格禁足管教了起来,锁在屋内不许出门,作案的铲子也没收了,据霍柯说,铲子被他爹收去了,不知怎么处置了。 因为两家有意压制消息,所以很快就风平浪静了,仿佛什么都发生过一样。 不过,身为霍家的亲戚,朱尔旦家对霍桓突然被禁足多少听到点风声,但也没准信,只知道和王家生罅隙了。 朱老爹心想霍桓身为霍老爷最喜欢的小儿子,因为和王家交恶都被禁足了,自己这儿子嘴笨舌拙会不会也惹到王家公子,自家就经营一间小小的铺子惹不起王家。 他把儿子叫过来询问,最近惹没惹到王瑞? 朱尔旦莫名其妙:“我最近都没见过他,怎么惹他?” 朱老爹心想也是,儿子自从得到了蕊云,在家的时候确实更多了,虽然他以前也不大往外跑。 “没惹到就好,回去温书罢。”朱老爹把儿子打发下去了。 朱尔旦回到自己住的东厢,他没娶妻,蕊云现在家的名分是婢女,不过大家心知肚明,其实就是朱尔旦的小妾,等朱尔旦娶到正妻后,就让蕊云做妾。 见他回来,做针线的蕊云放下手中的活计给他斟茶:“是不是发现陆判的事情了?” 自从那次在十王殿分别后,陆判竟然时不常的过朱尔旦的房里做客。蕊云第一次见到时,吓得的昏了过去,不过第二次就平静多了,之后就淡定了,现在见到陆判,就像见到朱尔旦的朋友一样正常。 只是除了他们俩,朱家的其他人却不知情,尤其是朱老爹和朱老娘,两位老人若是知道,非得吓个好歹。 “不是这件事,他们问我惹没惹到王瑞,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莫名其妙,算了,不去想了。”朱尔旦知道自己脑子不好使,所以一般想不通的情况,他都不会刨根究底的思考,而是选择暂时搁置一边,搁着搁着就忘了。 蕊云苦笑,朱尔旦的确不是个聪明人,脑子说好点是僵化,说不好听简直是块榆木,但榆木也有榆木的好,就是直肠子待人真诚,所以他肯为蕊云赎身带她回来,待她是很好的,而朱家二老也不可待她,蕊云对目前的状况是满意的。 只是有一个担心,就是脸上的黑斑又扩大了,现在有碗口那么大了。 她真的害怕这么下去,不管是脸,连身体都长了黑斑。 朱尔旦忽然一拍脑袋:“今天是初五,陆兄可能会来,你去打些酒来备在屋内,万一他晚上来了,我和他喝一杯。” 蕊云答应了,当晚准备好了酒菜。 和朱尔旦猜的一样,晚上一阵风吹开门,穿着大红官袍,青面狰狞的陆判推开门进来了:“哈哈,我又来蹭酒了。” “已经准备了酒食,您快坐。”朱尔旦招待的殷勤,亲自给陆判斟酒。 两人和以往一样喝了一通,席间陆判忽然神秘的道:“被你招待了这么久,我也没什么可回报你的,不如过几天我送你一颗通窍的心吧。” 朱尔旦不明所以:“心还能送吗?有多余的?” “你不知道,有罪人到了阴间,若是受了挖心掏肺之刑,那些心肝肺就丢在一旁,别说多余一两颗,简直堆成小山了。我算到过几天有个两榜进士要受这刑,我将他的心脏拿来给你换上,至此之后,你想不作锦绣文章都难啊。”陆判道:“你的文章不好,是心窍不通,按理说应该洗心革面,但你堵的实在厉害,不如直接换一个。” 哪有读书人不想才思敏捷呢,朱尔旦当即给陆判跪下:“若是真的,受学生一拜。” 陆判慢悠悠喝了一口酒,笑道:“本官从不说假话,你就等着吧,我一得到进士的心,便过来给你换上!” 蕊云在里屋将两人的对话听得清楚,愁眉紧皱,哪能听鬼神的话呢,心脏能随便换吗?!真是喝醉了。 --- 转眼到了年底,没几天就要过年了,王瑞等秀才们携带礼物去探望书院的山长,虽然今年乡试全军覆没,但大家都知道这不怪山长,崔山长作为书院的授业者,不管是儒学造诣,还是人品都是过得去的,只是学生们自己不争气。 崔山长喜欢清静,不授业的时候住在远离县城的山谷附近,养了几个奴仆,过着质朴的古雅日子。 在王瑞看来,自耕自种自给自足的陶渊明生活,偶尔来了闲情逸致看看来行,真让他过来住十天半个月非得疯了不可。 其他人没说,但想法跟王瑞差不多,所以探望完山长,大家都不想过夜,嫌弃这里清苦,纷纷告辞。 王瑞和韦兴贤还有霍柯一路返回城里,因为出了霍桓那档子事,霍柯见到王瑞十分不自信,不停得说已经将弟弟打了个半死,再不会出来为祸了,而且霍家商量着,等明年开春了,就把他送到金陵的书院去读书,不让他在阳信县待着了。 王瑞的马车与霍柯的并列走,两人对着说话,王瑞很“大度”的道:“哎呀,何必呢,他就是年纪小不懂事,好好教育一下就行了,你想啊,咱们那个年纪不也是做事不过脑子么。” 这敢情好,把这个小祸害送走是最好的。 霍柯摇头:“唉,不说他了,总之罢,希望金陵的书院能让他长长品性。” 这时候就听前面韦兴贤的马车车夫道:“前面有个小酒店,咱们先歇歇脚,吃顿热乎的再赶路罢。” 这时候已近傍晚,吃顿饭,然后一口气赶回城里,正好能在城门关闭前进去,其实有韦兴贤在,就算城门关闭了也能叫开,所以众人当然不愿意饿肚子赶路,正好到了饭时,便停下来吃饭。 这家所谓的酒店,不过是一间房,推门进去,几张桌子,有个矮胖的老板在柜台后面打瞌睡。 韦家的家丁一拍柜台:“店家,上酒菜!” 老板一下子醒了,喊道:“浑家,出来,来客人了。” 这是一件夫妻店,夫妻俩人既是伙计又是厨子,谅这间小店也没什么吃的,众人就叫他们上热乎暖身的就行了。于是老板推荐:“不如尝尝猪肉手擀面,好吃得很哪,这雪天正好,吃得热热乎乎也好赶路。” 大家也不挑剔,都点头同意,叫老板和老板娘去做了。 这对夫妻转身进了后厨,留下众人在堂内等着吃饭。 不过酒店虽破,但却很整洁,这点倒是不错,像王瑞这种人,在不干净的地方绝对不会吃东西的。 其实吃什么无所谓,这些人人肚子里又不缺油水,最关键的是寒风天有个地方暂时吃口热的歇歇脚。 “你们看,这店虽然破旧,但这壁画水平却颇高,简直是惟妙惟肖。”韦兴贤指着两边墙上的壁画道:“堪称精妙,想不到这深山破庙能有这样的绘画造诣。” 壁画占满了两边的墙壁,内容庞杂,上面有贵族男子宴客、女子舂米、少女赏花等几组画面。 王瑞歪着头品赏道:“的确不错,不过虽然精妙却很杂乱,瞧不出来是什么主题,而且在一个酒店内居然有这样的壁画,不觉得有点诡异吗?” 霍柯盯着少女赏花的部分,有个拈花微笑的少女,樱桃小口微微翘着,仿佛在朝他微笑。他只觉得这少女长得十分像没有毁容前的蕊云,不觉得愣怔出神,神思渐渐出窍。 韦兴贤没注意到霍柯的表现,听完王瑞的话,也认同他的看法:“确实乱,不过这种小店,哪有道理可讲,想怎么画就怎么画。”一边吃东西一边瞄这些壁画,忽然间,他竟觉得壁画上的贵族宾客们动了起来,朝他招手。 韦兴贤揉了揉眼睛,可这一揉,不仅没将幻觉揉走,反而看得更清楚了,那画上的宾客的确朝他招手。 他胆子大,咧嘴一笑,也朝他们招手,这一招手不要紧,只觉得身子没了重量,驾着一阵风就钻进了壁画中。 王瑞鼻子发痒,低头侧脸打了个喷嚏,对身旁的朋友道:“天儿还真冷。”不见回应,不经意的一瞅,愣了,人呢? 韦兴贤和霍柯不见了! 刚才还明明在他身边的,他回头问其他人:“霍公子和韦公子呢?你们谁看见了?” 众家丁本在聊天,没太留意自家的少爷,再说都在一个屋子坐着,能有什么事儿,心想还能丢了不成,也就没把眼睛黏在这两人身上。 结果就这么青天白日的,两个大活人,还是成年男子,竟然就在眼皮子底下没了。 这也太特么的诡异了吧?! 这个时候,就是众人再迟钝也发出了惊呼:“这个店有古怪!” 王瑞和文顺立即奔向后厨,掀开厨房的帘子一瞧,可哪有那对夫妻的影子。 这店没有后门,他们进去人就没了,只能说他们不可能是人类。 “少、少爷这也太诡异了,闹鬼啊。”文顺抖声道。 王瑞狠拍了文顺一巴掌:“不许说那个字!” “您怕啊?”文顺拽着王瑞的衣袖:“小的也怕。” 他们不敢再厨房逗留,转身回到大堂,结果,一瞧大堂的情况,差点摔一跤。 大堂内竟然也一个人都没有了! “少爷,您看,跟画里面的人吃饭的人,长得像不像韦公子?”文顺指着其中贵族大宴宾客的那组壁画喊道。 王瑞眯起眼睛仔细一瞧,可不是么,不知什么时候画面上多了一个人,那长相那穿着分明就是韦兴贤,正跟画中人对饮,看表情喝的正酣。 而另一边,一个与霍柯一模一样的男子也出现了图画中,正跟着一个赏花女子身后,表情亲昵的说着什么。那模样,一脸的献媚,看得人想打他几拳。 而三家的家丁也都能在画面上找到,或者三三两两一脸懵懂的杵在画面角落,或者正纠缠画中的妇人和少女。 就在王瑞思考这怎么办的时候,就听文顺感慨道:“那舂米的妇人还真是丰腴啊……” 等王瑞朝着他声音方向看去时,人已经不见了。 而壁画中,一个舂米的妇人旁,多了个跪地给人家抻裙角的小厮。 大堂中,空落落的,只剩王瑞一个人。 29.第 29 章 王瑞第一个反应是捂住眼睛, 不让自己双眼沾染任何图画中的元素。 进入画中的人, 好像都是盯着画面,并且与此同时产生了某种对画面中人物的向往, 才被拉进去的。 就像文顺, 他夸奖舂米的妇人丰腴,心中产生悸动就飞进去了。 王瑞死死闭着眼睛, 但为了保险, 还用双手蒙住了。 可眼睛看不到,周围死寂, 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他更害怕了。 他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做, 这时饥肠辘辘, 肚子不争气的咕噜作响,他本能的想到韦兴贤飞入画中和贵族们宴饮,想必这个时候吃的正欢。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他就意识到了危险,赶紧大叫了两声扰乱自己的思绪,不去联想画面中的宴客情形, 万一他想吃东西的念头太强烈, 就算不看画面, 也被拉进去吃喝怎么办? 岂不是全军覆没了?他现在大家获救的希望。 他没被抓进去不假, 但这个困局要如何解决?尤其是他现在处在连眼睛都不敢睁的情况。 不过, 不管怎么说, 他总不能待在这里坐以待毙, 好歹出了这个黑店, 先回去搬救兵再说。他便紧闭着眼睛,盲人摸象一般的往店门口摸去。 这个时候,他突然听到女子的嬉笑声,他忍不住睁眼回头看,就见壁画上拈花的少女和舂米的少妇们的动作都变了,花朵和米舂散落了一地,她们被进入画面的男子们追逐,有掩口笑的,有褪掉衣衫的,也有逃走的。 就在王瑞这一眼的瞬间,画面又有变化,像是慢动作一般的,有一个家丁扑倒了一个少女,两人跌进花丛不见了。 早前杵在一旁的家丁们,这会也都纷纷在画面中活动了起来,不是在一旁观望了,或者走动,或者也去追女人们。 霍柯牵着一个垂发少女的手,似乎在诉说什么。 文顺则被一个丰腴的妇人抱在怀里。 而跟赴贵族筵席的韦兴贤,这个时候显然喝高了,与在座的男子们一起弹起了琵琶为酒席助兴。 仔细去听,甚至能够听到他们或嬉笑或高歌的声音。 王瑞怕自己听到声音也被吸进去,顾不得那么多了,撩起衣摆,几步跑出了门,准备驾马车回城里搬救兵。 可他一踏出酒店的门更懵了,王霍韦三家的数量马车都不见了,停马车的地方连根马毛都没有。 此时此刻,王瑞只能靠自己的两条腿了,发扬自己遇到尸魔时迸发出的善于奔跑的技能,他提起一口气,拔腿就跑。 他跑了一会,又发现不对了,为什么太阳落山如此之快,升起来的月亮如此之圆? 他以前只在插画中看到过这样的诡异画面,半山腰上升起的月亮足有半个天空那么大,散发着银白的光芒,因为又大又圆,甚至能清晰的看到月亮上的月坑, 这特么的什么月亮啊?难道月亮也能成精不成? 王瑞不太敢继续跑了,慢慢驻足,这天都黑了,如果自己跑不进城里,晚上岂不是要被冻死在这荒郊野岭? 他现在真的没主意了,他想得太入神,一个没留意脚下,只觉得脚下一空,接着整个人翻天覆地的一阵翻滚。 他摔进路边一个土坑里了,土坑里积满了雪缓解了冲击,他摔得倒是不疼,就是滚了一身雪。他从坑里爬出来,坐在路边,正打算站起来,忽然觉得眼前多了什么东西。 他谨慎的抬眸,看到不远处的雪地中,站着一只红狐,通身火红的毛皮像是站在雪地里的一簇火焰。 是那天在屋檐上看到的狐狸,虽然狐狸长得的都差不多,但他凭借感觉认定,就是它。 王瑞咽了口吐沫,这又是什么情况? 狐狸向他走了过来,步伐轻盈,在雪地上留下一串串脚印,若是平时,王瑞说不定就避开了,但今日情况太诡异,使得一只狐狸的出现,反而不显得那么突兀了。 狐狸走到他跟前,用额头在他左袖子上蹭了蹭,似乎是想拉近两人的关系。 王瑞颤抖的伸出右手,在它额头上摸了摸。 自己这是什么臭毛病,看到犬科动物就想人家摸摸脑门。 狐狸没有抗拒,很温顺的让他抚了抚额头,继续在他衣袖上蹭着。 王瑞觉得现在不是逗弄野生动物的时候,苦着脸道:“不知你是人是鬼还是仙,我现在有事得走了。” 就在此时,狐狸突然立起了身子,只用两条后腿站立,两个前爪扣在一起,朝月亮拜了拜。 动物都会拜月,为的是吸收月华来修行。 王瑞见它这般,不敢轻举妄动了,这绝对有问题。 狐狸拜完月亮,面向王瑞,突然开口道:“秀才相公,你看我像什么?” 狐狸说话了?!王瑞惊骇的张大嘴巴,但转念一想,人既然能飞进壁画中,动物说话又有什么不可能的? 狐狸见他没有吭气,以为他没听清,又说了一遍:“秀才相公,你看我像什么?” 王瑞从震惊中回过神来,问他它像什么?这要怎么回答? “像”说白了是一种比喻,本体和喻体不能是一种东西,能说姑娘像花朵,但不能说姑娘像姑娘,花朵像朵花。 狐狸肯定不能像狐狸,它都直立行走,能够说话了,那答案只有一个了。 “我看你像,人。” 他说完,就见狐狸浑身颤抖,慢慢恢复了用四肢站地,这反倒使得他很紧张,难道说错话了? 这时,狐狸用四条腿蹭的一下朝着路边的树林飞奔了出去,速度太快,呼吸之间,就不见了。 王瑞一脸懵相,干什么啊这狐狸,问完人家一个问题,连个谢谢不说就跑了。 在王瑞看不见的地方,狐狸继续奔跑着,随着它的奔跑,从尾巴开始渐渐起了变化,蓬松的尾巴漫漫消失,接着是四肢变成了手足,面庞变成了人脸,最后蜕变成了一个人类的男子。 黄九郎靠在一棵大树后,兴奋的喘息着。 成功了!他摸下了自己的尾椎,尾巴没了,他获得人身了。 这具身体不再是法术使然的幻影,而是实实在在的人类肉体。 是他的恩公王瑞赐予他的封正。 讨封正也不是每天都可以的,最好是十五月圆的时候,而今天是十二月十五,是一年中最后一次讨封的时机,他把握住了,获得了人身。 黄九郎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的兴奋,将自己的双手拿到自己眼前,反复观看,新奇的像是看一件新鲜的珍宝。 过了会,他兴奋劲儿过去,觉得有点冷了,可不是么,现在没有毛皮了,人类的肉身有不耐寒的弊端。他伸出手抓了一下,手上便多了几件衣裳和一双靴子。 衣服不会凭空出现,用法术制造出的幻觉可以遮蔽人类的眼睛,却不能像真正的衣服一样御寒。他现在这招叫做隔空取物,取来的是实在的衣物。 他穿好衣裳靴子,把衣角领口抻平,打扮的整整齐齐,向森林外走去。 他走到路上的时候,见王瑞还在路上徘徊,黄九郎过去打招呼:“王兄,又见面了。” 王瑞被突然蹦出来的黄九郎惊了一跳,但也仅仅是一惊,他现在抗打击力很强了,现在就是说他能穿越回去他也不会意外了:“兄台,你怎么在这里?” 他穿了一身紫色的锦袍,虽然颜色没上次见面时大红色那么艳丽了,但也不遑多让。 黄九郎在身后一抓,抓出来一个箭袋还有一把短弓:“我家就在这附近,我在这儿打猎。” 穿这么华丽打猎?有性格!王瑞想到刚才那只狐狸,难道是被黄九郎追捕吗?怎么着,问他像不像人类,若是像的话,难不成去要跟黄九郎讲道理,想要叫他绕过一命:“你又在猎狐吗?” “碰上什么猎什么。”黄九郎一只手伸到身后,等再拿出来给王瑞看的时候,手上多了一只死兔子:“不过今天不太顺,只打到一只兔子。” 虽然在王瑞的角度看不到黄九郎身后,但也没见到他身后有什么袋子或者带子什么的,这兔子是装到哪里的? 王瑞纳闷,想不明白,特意探头到黄九郎身后看了下,见他一个皮口袋搭在腰后,才释然了,原来有袋子。 黄九郎笑:“反倒是你,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又是你们秀才的试胆大会吗?” 他这句话把王瑞又拉回了手足无措的现实中,他咧嘴道:“不瞒你说,我遇到鬼怪了,能碰到你,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 “什么鬼怪?” 王瑞便将刚才发生的一切全都告诉他了,如何进入一个黑店同伴如何被拽进了壁画内。他痛苦的道:“你不说是你家在附近么,咱们快回去叫些人来吧。” “你别紧张。”黄九郎笑着拍王瑞的肩膀:“你放心,他们没大碍,玩够了明天自己就出来了。” “你知道是怎么回事?” “是附近的狐狸作的怪。它们修行需要男子的阳气,所以用各种办法勾引男人和它们欢好,以前就听说过会突然出现小庙或者小店,进去的话,就会被拉去和狐狸饮酒作乐。”黄九郎道:“只有内心不坚定,有各种欲望的人会被拉进去,也算是男人们自己的愿意,各取所需,明天天一亮,自己就出来了。你现在去叫人来,若是有人太激动,拿火把将壁画烧了或者涂了,他们才是真的被困住了。” 王瑞半信半疑:“真的?你真是狐狸行家了。” “我就住在附近,耳濡目染,懂得自然比你多,我家老人在我的小时候就讲这些奇闻怪谈,你们书生只圣贤书,当然不懂这些了。” “那现在怎么办?干等着吗?” “不如去我家做客,住一宿,明天再回来。” “不行,我没那个心思,去了也睡不着。”他虽然平时小事不放在心上,但不代表这么大的事件无动于衷,这可是全员失踪的大事件,算起来近二十个人。 “那我陪你回那个小店,咱们把野兔烤了,你就守着壁画,他们出来,你立刻知道。” “不行,万一咱俩都被吸进去怎么办?” “你现在能在这里,就代表它们对你不起作用,你是安全的,现在回去也不会再进去了。”黄九郎笑道:“难不成你怕我不坚定。如果不是的话,咱们现在就回去吧。” 王瑞也没别的办法,没马车回不去城里,去黄家住心又慌,总不能宿在野外吧,会被冻死的。他只得道:“只能这么办了。”刚才没被吸进去,可能真的问题不大。 30.第 30 章 两人一边走一边聊, 王瑞用下巴朝月亮努了努:“你长这么大见过这么大的月亮么?不觉得太大太诡异了吗?” 狐狸讨封正的时候, 气场会影响周围的事物,其实月亮没那么大, 只是气场使得王瑞的眼睛产生了变化而已, 这种影响,明天就会消失。 黄九郎不想多谈论月亮的事情:“也不是很大, 也不是没见过, 对了,你冷不冷?” 王瑞还在念叨:“真大真圆。” 黄九郎又问了一遍:“你冷不冷?” “嗯……你这么一说, 有点冷, 咱们快点走吧。”毕竟在外面的时间太久了, 又没吃饭。 “我这正好有个坎肩,你套上吧,挡风。”说着打身后取出一件毛皮坎肩来递给王瑞。 王瑞这次忍不了了,手伸到黄九郎腰后的皮口里一阵拍:“你这是什么口袋,怎么什么都能掏出来?” “这皮坎肩又不占地方。”九郎笑着将皮坎肩团了一下,可能是毛好皮子柔, 一件坎肩竟然能折叠成手帕那么大, 给王瑞展示完了, 给他套上:“你冷的话, 你就穿吧。” 王瑞推辞了一下就穿了, 因为接触的时候, 对方的手暖得像热炉, 可见一点不冷, 倒是他两个手跟冰块一样。 两人继续往出事的小店走去。 王瑞站在门口有点犹豫,不可能不犹豫,遇到这种神怪事件,任谁都会恐惧,只是他知道自己来到的是聊斋世界,对一些事情比较有接受力而已,但不意味着就不怕了。 黄九郎见他不动,先推门进去了,王瑞赶紧跟着进去:“你小心点。” 他捂着眼睛瞅向壁画,慢慢的移开一根根手指,这一看不要紧,又惊了。 壁画上除了喝得烂醉趴桌睡觉的韦兴贤,其他人竟然都不见了:“人呢?” 黄九郎倒是淡定,走近壁画,指着里面远处屋舍的一间没有关窗的房间道:“你过来仔细看,在这屋的床上躺着呢。” 王瑞过去一看,可不是么,虽然人影渺小,但从打开的窗户望去,能够看到床上躺着两个人,一男一女,男的是自家的一个家丁,女的也不知道是谁,反正按照黄九郎的说法,是个狐狸精,正在那里做不可描述的事情。 王瑞的眼睛被伤害了,立即移开视线。这时候黄九郎又叫他看:“你看这里也有,不过是树后面,露着一堆衣服和四条上下叠加的腿。” “不看了!这帮家伙,被狠狠的吸阳气罢。”他怕眼睛再受荼毒,绝不在看了。 这会画面的人除了醉倒的,都已经跑到隐蔽的地方欢乐去了,光秃秃的画面,已经没有“吸引力”了。 王瑞一颗心放下来,况且有黄九郎在这里,有人陪,心也安稳了。 既然不害怕了,肚子的饥饿被提上了日程,肚子咕噜噜的叫着,他心想,这可怎么办,店家八成也是狐狸,这会不知道在哪里逍遥呢,可要饿死了。 黄九郎听到他肚子响,笑道:“你等着,我去把兔子收拾了,咱们吃。” 王瑞赶忙道谢,他既然会打猎,那么收拾起野味来自然也有一套:“要不要我给你打下手?” “不用,我一个人还能快点。” 黄九郎拎着兔子进了后厨,留下王瑞在大堂百无聊赖的玩手里的玉佩,他发现自己越来越淡定了,在旁边的壁画中发生那种诡异的状况的时候,他还能没事儿人似的在这里等着吃饭。 熬了一会,他起身去找黄九郎,毕竟一个人呆着实在无聊,结果走到厨房门口,正撞见端着菜盘出来的黄九郎。 “这么就快好了?”王瑞看着盘子里的红烧兔肉,惊讶的问:“你这是神速啊。” 黄九郎道:“不快了,其实过了很久了,你饿的都不知道时辰了吧。” 眼下没有钟表,又没可参照的标志,王瑞确实也没时间概念了,他也没多想:“还有什么要端的没有?” 黄九郎便将菜盘递给他:“你端回去,我拿碗筷。” 王瑞喜滋滋的端着红烧兔肉放到桌子中间,很快黄九郎就端着冒着热气的白馒头和一壶酒和碗筷过来了。 怕王瑞起疑,黄九郎率先解释:“馒头和酒是我身上带的,热了一下。” 王瑞根本不管那么多,能吃就行,管哪里来的,过几天请黄九郎去城里的好馆子好好吃一顿就是了。 吃着红烧兔肉,王瑞忍不住赞叹:“你手艺可以啊,我看能自己开店了。” 这盘菜也是黄九郎从饭店隔空取来的,他哪里会做菜:“呃……虽然都说君子远庖厨,但我觉得食色性也,所以平日也自己琢磨着做点东西吃,王兄不嫌弃的话,尽管多吃点。” 不用他说,王瑞饥肠辘辘也不会客气,他发现受到惊吓后消耗了大量的能量特别容易饿。酒肉下腹,他终于找回活着的感觉了,笑道:“今天全赖黄兄帮忙了,改日一定好好报答你。” 黄九郎马上道:“这话不能乱说!哪里需要你报答我。”是我报答你才对。 狐狸对给予自己封正的恩公,正常情况下,都会给予丰厚报答的。 黄九郎还不没想到要怎么报答王瑞,他生在大富之家,生得姿仪如玉,看不出来他有什么或缺的。 “客气了不是。”王瑞笑道:“幸好遇到你了,否则我真不知道怎么办好了。今天要多诡异有多诡异,就在遇到你之前,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遇到了一个开口说话的狐狸。” 黄九郎做淡定状:“哦?它说什么了?” “你不惊讶?狐狸能说话!” 黄九郎便一指壁画:“这个可比说话厉害吧。” “倒也是。”王瑞赞同的点头:“当时我刚受到这个壁画的刺激,所以说真的,碰到狐狸说话也没太激动。那狐狸居然问我,你看我像什么?” “你怎么回答的?”黄九郎装作置身事外的样子,其实现在王瑞带着他回忆受封的情况,他再次回味着那巨大的幸福。 “我当然说它像人了,能说话,直立行走,这不是人是什么。”王瑞一撇嘴:“不过我说完,那狐狸没什么表示就跑了,也没再跟我说句话,早知道这样,我就跟它说像黑驴屌了。” 黄九郎差点一口噎住,心想你如果当时那么说了,我五百年的道行便毁于一旦了。 “你不会真想那么说吧?像黑驴那个什么的。” 王瑞一摆手:“当然不会了,你不知道它当时那个可怜巴巴的眼神,叫人看了于心不忍,作为动物好不容易开一次口,我哪能骂人家黑驴屌。” 就知道你是一位心慈的善人,黄九郎眼神温柔的看着王瑞,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才好,赐予人身的恩情,和赋予生命相差无几。 王瑞对上黄九郎的眼睛,并没觉得有什么奇怪,在他看来,上次见到他,他就这眼神,大概是桃花眼的关系,天生眼睛里仿佛就有一汪水,看谁都含情脉脉的。 吃过晚饭,王瑞累了一天,将店内几张桌子拼成一张床,两人一人一半,各自躺下。王瑞虽然平时养尊处优,但却有很强的适应力,条件艰苦,但周围安静,不多一会就睡着了。 待他睡着了,黄九郎怕他冻着,取来一张毛毯小心翼翼的给他盖上。 这时候,就见壁画中走出来一个女子,笑着来到黄九郎跟前,眉眼笑得弯弯:“九郎,你成功得到人身了,真是太好了,恭喜你了。” 黄九郎怕王瑞醒来,朝他吹了一口气,才拱手向女子致谢:“多谢姨妈相助。” 黄九郎为了这次封正,可谓大费周章,虽然在十二月十五这天,王瑞出了门,但随行的人员太多,导致要找到和他单独相处的机会很难。 于是他便向母亲那边的亲戚求助,眼前这个女子就是他的姨妈虞夫人。在半路上设置了一处“休息”的地方,让王瑞和其他人分隔开,好让九郎去讨封正。 “别这么说,我们也不亏呀。”虞夫人笑着一指壁画:“你看你姨父喝的多尽兴。” 虞氏也是狐中的一个大族,不过自从祖先一次讨封的时候被人类臭骂一顿,导致前功尽弃后,这一族便不走讨封这条路了。但这是他们一族的事情,至于亲戚们爱走哪条路,他们可不管,所以黄九郎向她求助后,欣然答应。 在这荒郊野岭设置了一个小店,将这群人引了进来的放荡一夜,既可以给九郎讨封腾方便,有可以吸纳人类的精元,何乐而不为。 这时候又有个绿衣少女从壁画中走出来,容貌精致漂亮,她咯咯笑道:“真羡慕表哥你,以后再不用人身发愁了。” “小翠,你才三百来岁,离发愁还早。” 虞翠走到酣睡的王瑞面前,眯眼笑道:“他就是你的恩人吧,呀,长得还挺好看的,你要怎么报答他?你问问他要不要狐妾,若是需要,我愿意以身相奉,替你报答他。” 虞夫人听了,上前揪住女儿的耳朵:“哪里轮到你接这个因果,再说你还要帮我去王太史家报恩哪!休想逃。” 虞翠捂着耳朵直喊疼:“您自己怎么不去?怕王太史看不上你这个半老徐娘,也可以叫姐姐去呀,我不喜欢王太史那个傻儿子。还不如刚才认识的霍柯霍公子呢!”说完,挣脱母亲的手,飞回画中去了。 虞夫人无奈的对黄九郎道:“你这表妹越长大越刁蛮了!我们天不亮就要走了,改日再去你家做客。” “姨妈慢走。” 过了一会,就见画中的人物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钻进画中的公子和家丁们,只不过这些人在画中熟睡,还不知道美娇娥们已经不见了。 31.第 31 章 黄九郎一夜未睡, 守着王瑞, 待天边放亮,他收起毛毯, 轻轻摇醒他:“天亮了, 你睁眼看看。” 王瑞一下子就醒了,昨天一夜说来奇怪, 因为不是睡在自家舒适的大床上, 还以为睡得很差,没想到一夜无梦睡得香甜, 而且没有被子盖也没见冷。 黄九郎站在王瑞面前, 笑着一指地上:“你看, 我说什么了。” 王瑞就见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一堆男人,有各家的家丁和小厮,还有韦兴贤和霍柯。他们歪歪扭扭的躺在地上,有衣衫不整的,有满嘴胡话的,看样子还沉浸在昨夜的逍遥快活中。 他走进人堆里, 挑自家的家丁轻踢了几脚:“都给我醒醒。”尤其是文顺这家伙, 念在他是自己贴身书童的份上, 多加两脚。 “宝贝, 别闹, 嘴一个……嗯……少爷?”文顺搂着王瑞的靴子亲了一口, 发现口感不对, 一睁眼, 就看到自己家少爷居高临下的冷笑看自己,酒一下就醒了,看到自己衣衫不整,赶紧整理了衣衫,帮着少爷狠推旁边的人:“醒醒,快醒醒!” 霍柯懒洋洋的坐起来,捂着额头:“怎么回事,怎么这么累?”见旁边趴着的韦兴贤,用脚蹬了一下:“喂喂,别睡了。” 韦兴贤顶着两个黑眼圈慢慢坐了起来,看四周都是同样发懵的人,朝唯一一个面色红润的王瑞看去:“发生什么事了?” 王瑞抱着肩膀,笑着大声宣布:“你们被狐狸迷住了!被邀请去和狐狸鬼混了一夜,意不意外,刺不刺激?” 众人皆是一愣,终于回想起昨天被拉进壁画中的事情了,当时晕晕乎乎的飞进了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中,那里如春天般和煦温暖,还有芳草鲜花和美人,而且当时仿佛脑子不受自己控制了,只想解放自己的天性。 于是就跟里面或美貌的妇人或娇俏的少女狠狠解放了一夜。 如今听王瑞说自己遇到狐狸精了,不仅不意外,反而解释了昨天的奇怪遭遇。 听了王瑞的话,有人咧嘴叹气,觉得贞操给了动物,有人则喜气洋洋,觉得这是难得的体验,以后有吹牛的资本。 霍柯想到昨夜跟自己在一起的女子是狐狸,不由得惋惜道:“唉,可惜她不是人类,真是个尤物。” 听到尤物二字,在一旁的韦兴贤似乎发现了什么,又听到一旁的家丁们都在谈论美貌的女子什么的,突然懊悔的捶地。 这叫什么事,人家都是和漂亮的狐狸精共度一夜春宵,可谓逍遥快活,就自己跟一群大胡子男人喝一夜酒,白白浪费了时机! 韦兴贤觉得地上凉,想站起来,却发现两条腿发软,浑身像被抽走了气力一般,他想叫一旁的霍柯搭把手,结果一看,吓了一跳:“霍兄,你眼圈怎么这么黑,像被人打了一样。” 霍柯抬头瞄韦兴贤:“你也不遑多让啊。” 不光是他们两个,其他人也差不多,活像生了一场大病,看来昨夜都没少泄精元。 王瑞心想,哼哼让你们抛弃我去逍遥,知道苦处了吧。 霍柯哭着脸问王瑞:“你怎么没事?” “这叫做正气凛然,邪气不侵!”王瑞腰杆一挺:“不动邪念,自然不会成为目标。” 黄九郎心中暗笑,真可爱。 韦兴贤觉得这简直是一派胡言,王瑞这小子平日里淫词浪曲不少听,荤话不少讲,花酒不少喝,他有正气?鬼才信呢。可是不信也不行,王瑞就是没遭殃,事实摆在面前。 “一定是狐狸精需要的人员有限,正好满员了,将你剩下了。”韦兴贤有自己的解释。 王瑞无所谓:“如果这么想,你们心里能好受点,就这么想吧。” 霍柯嘴硬:“被狐狸迷住也不算坏事,她们各个妖媚可人,我还觉得你错过这难得的艳遇,替你惋惜呢。” “如果这么想,你们心里能好受点,就这么想吧。” 韦兴贤和霍柯嘴角抽搐。 除了王瑞,各个腰酸背痛,毕竟一夜赠出于好些精元,两肾亏空。 王瑞嘴上占便宜归占便宜,还是尽了一个朋友应尽的义务,将韦兴贤和霍柯从地上扶了起来,安置在一旁的椅子上。 其他家丁也都互相扶着,唉声叹气的或靠或依的休息。 “这位是……”霍柯早就发现了站在一旁的黄九郎,只是刚才只顾自己的情况没来及问,这会自己被安置了,倒出空来询问:“王兄你的朋友?” 这人长得如此精致漂亮,还有一种游离人世烟火的不俗气质,叫人看过就不会忘记。 黄九郎看向王瑞,且看他如何介绍自己。 王瑞拉过黄九郎给人介绍道:“他叫黄九郎,是黄家庄的人,是我新认识的朋友,为人仗义,昨天要没有他,我或许就冻死在外面了。” 韦兴贤、霍柯与黄九郎互相作揖客套之后,对王瑞一脸“阴笑”的道:“我就知道,肯定有人帮你,否则这群妖狐能耐这么大,不可能把你漏掉。” 黄九郎笑道:“我遇到王兄的时候,他已经离开这小店了,我是在外面的路上遇到他的。” “听见没,听见没?”王瑞道:“我已经看穿迷惑了,不过我有良心,没一个人跑,而是回来接你们。” 韦兴贤和霍柯这次无话可说了,须臾叹道:“王兄,你果然不一般,尸魔和这次的狐妖,都证明你不是普通人啊。”说完,突然意识到什么:“慢着,你怎么知道我们遇到的是狐狸精。” 黄九郎不等王瑞回答,便将自己之前那套说辞搬出来说了一遍。 众人纷纷点头,认可了这个结论,毕竟黄九郎是附近的人家,和狐狸大家交道多年,最重要的是,如果不是狐狸,那又会是什么。好歹有人给解了迷,不接受也没别的答案。 王瑞把昨天晚上吃剩的饭菜热了热,分给了大家吃。 趁大家吃饭的时候,他和黄九郎在一旁聊天:“黄兄,你昨晚上不归家,你家人一定很担心,一会我用马车送你回去,还能快一些到家。” 黄九郎笑道:“不用了,我经常在外面过夜,家里都习惯了,倒是你,恐怕家里这会才急疯了吧。” 话音刚落,就听外面熙熙攘攘传来噪杂的人声,有几个壮汉拥了进来,高兴的大喊道:“少爷们人在这里!”说着,来人扑到韦兴贤脚下:“公子,老爷昨晚上找了您一夜啊,终于叫小的给找见了。” 王瑞看这几个人眼熟,原来是县衙的捕快们,这汉子这边厢还没哭诉完,外面又涌进来很多人。 原来都是各家派来寻找自家少爷的,王家是二管家牛子良牵头,走进来瞧见王瑞手脚俱全,面色红润,赶紧吩咐下去回县里报信,说少爷平安无事。 “少爷,您昨天晚上住在哪了?”牛子良小心翼翼的问:“昨天晚上不见你们回来,咱们三家组织了人,从城门到山长家不知找到了几遍,愣是没找到你们的踪迹,可急死我们了,这么多号人,怎么就凭空消失了呢?” 王瑞能想得通,一定是障眼法,叫来回寻找的人看不到他们所在的小店,今天早上狐狸们离去了,才露出这间客栈来。 “我昨晚就住在这里,你们看不见,可能是遇到了神怪等无法解释的事情吧。” 牛子良搔头,是他们遇到了神怪,还是这帮少爷公子们遇到了神怪?不过不管了,少爷找到就行。 小小的大堂突然涌进来这么人,一时间拥挤不堪,黄九郎在人多的地方还是不适应,与王瑞道:“你家人来接你了,我先告辞了。” 王瑞赶紧拉住他:“你别急着走啊,你走了,我去哪里找你去?” 黄九郎心里一暖,微笑道:“你别来找我了,还是我去找你吧。” “我家住在城里的莲平街,过年了没什么事,记得来找我玩!”因为整条街几乎都是王家的屋舍,所以不用强调是莲平街哪一户。 黄九郎颔首,表示记下了:“一定去找你,我先告辞了。”说完,穿过人流,出了小店。 王瑞送走黄九郎,开始应付屋内寻来的家中下人,各家来的人找到自家的少爷,无不哭天抹泪大叫老天保佑,可见昨夜他们是真的寻得急了。 幸亏有人来接,否则就凭被吸走精元的虚弱样子,怕是走不回城里了。 大家便各自告别,跟着自家来的人回去了,约定休养好了再聚首。 王瑞回到家中,王永德和赵氏围着儿子好一顿检查,确定他没事了,才放下了心。王瑞当然没事,他昨夜吃饱喝足睡得香,又没被狐狸偷走精元,现在健康活泼,感觉不错。 王永德拍着儿子的肩膀道:“看见你没事,父亲就放心了,正好过年事情多,你若是生病了就麻烦了,你现在精气神儿这么好,太好了,正好帮你爹我忙活忙活。” 然后王瑞就被他爹捉去操办过年事宜了。 过年需要忙的事情太多了,庄子上的、店铺里的、家里头的,各项都少不了家主王永德过目,王瑞被他爹捉去帮忙。 用他自己话说,简直比遇到狐狸精还厉害,狐狸精好歹给留口元气,家里的事情忙起来能将人吸干。 有时,王永德没空,庄子上的庄户和店铺里的掌柜的,就得由王瑞这个少东家接见。从早见到晚,说不完的口水话。 终于熬完了年关,新春来临,进了正月,王瑞终于消停了。 不光是他,谁都消停了,这个时候都在家过年,是一年中合法合理犯懒的时候,他重新逍遥起来,参加各处的筵席。 初六他赴宴回来,一进门就被父母派人叫过去了。 他寻思,又有什么事儿呀? 结果王永德跟他说了一句话,不仅有事,事情还很大。 “儿子,你爹我遇鬼了!你那个道士朋友呢?”王永德一脸严肃的道,说完,还摸了下八撇胡。 32.第 32 章 王瑞心里奇怪, 他爹出入的地方很固定, 不是在家里就是在店铺,不像他自己, 破客栈破饭店的乱跑, 在那种人气少的地方遇到鬼怪很正常,在城里人气鼎盛的遇到鬼怪就很反常了。 “遇鬼?怎么回事?在哪里遇到的?” 王永德和赵氏很神秘对儿子道:“跟你说, 你千万别说出去, 否则你妹妹和其他人要害怕的。地点,就是咱们家!我们住的上房!” 王瑞一直认为家是最安全的地方, 而且他住了这么久一直太平, 何云一来的时候也没说这宅子风水有问题啊:“怎么个情况?什么样的鬼?” 王永德打了个寒颤, 胆子还不如妻子大,用手肘怼妻子:“你来说。” 赵氏责怪的看了眼丈夫,小胆子吧,清了清嗓子道:“你爹前天出去做客,在路上遇到一个算命的,当时人家就说了你爹撞见了非人, 可以花钱免灾, 可你爹不信, 结果人家就走了。你说你爹, 儿子都遇到尸魔了, 现成的例子摆在那儿, 可竟然还不信鬼神。这不, 昨天晚上我们睡觉之后, 忽然房梁上掉下来一个东西,我们掌灯一看,你猜是什么?舌头垂到胸口的吊死鬼!” 赵氏最后一个“吊死鬼”声音拉的又尖又长,弄得王瑞浑身不自在。 “然后呢?” “我们看清了,她也消失了。”赵氏心有余悸的道:“我和你爹吓坏了,可大半夜的还能怎么办,只能继续睡了,结果刚睡醒,就听到屋内有人来回走动,我撩开帐子一看,是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背对着我们站着,这不是闹鬼是什么。” 王永德道:“别说这些了,瑞儿,你那个道士朋友呢,看起来是有些道行的,他在哪里,请他来抓鬼。” “……”王瑞还想找他呢:“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 “道观呢,他总得有出家的道观罢。” “我也不知道,他没告诉我。” 王永德嗔怪的看着儿子,一副“你究竟是怎么交朋友的,为父很担心”的眼神。 见父亲失望,王瑞顿时心里不是滋味了:“不过没关系,他留给我一个法宝,我觉得能降妖伏魔,今晚上我住到上房,看我制服那个吊死鬼!” 王永德和赵氏都摇头:“你可别逞能了,如果你那道士朋友不在,咱们就去找那算命的,让他来抓鬼,你自己别瞎闹,这不是闹着玩的。” 他王瑞也是见过风浪的人,尸魔、画皮和狐妖都见识过了,一个吊死鬼居然敢在家里放肆,吓唬自己的“爹娘”简直岂有此理:“不用找他,这事我自己能解决,而且我不是一个人,我决定让堂哥来助我一臂之力!” “你刚才说那道士留给你一个法宝?是真的?” “当然。”留了一个纸鹤,那纸鹤非常厉害,他见识过的。 听到有法宝,再加上不是儿子一个人应付,王永德有点心动:“你真能抓鬼?” “试一试,抓不了大不了就跑。再说上次霍桓那小子不也被我擒了么,人可比鬼可怕!”王瑞上次遇到狐狸精的时候,没有携带纸鹤,不知道这纸鹤能不能辟邪,这一次是个难得试验的机会,若是能的话,他以后可就厉害了。 王永德和赵氏互相递了几个眼神,最后决定:“那你就试试吧,不过可得小心。” “嗯!”王瑞握了握拳头:“先将堂哥叫来!” — 午夜时分,王家上房,更夫才打过三更。 王瓒抱着腿坐在大床上的角落中,怨念的看着堂弟:“你怎么好事不叫我?你不知道我上次被吃了心,已经吓破胆子了吗?” 王瑞坐在另一个角落,虽然幔帐落下,看不太清堂哥的表情,但想必相当精彩:“你上次遇到那么厉害的鬼,这可是了不得的经验,按照道理,你不该再怕了。”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我现在别说遇到鬼了,听到鬼字都要吓破胆。要不是欠你人情,我就是死也不会来。”王瓒道:“我够义气吧。” 王瑞抱拳:“义气义气!”放下手,过了一会,找话题:“你现在和嫂子怎么样了?” “不怎么样,她变了。以前她对我寸步不离,现在对我爱答不理的,唉——” “你没问过她什么原因吗?” “问了,她说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觉得整日盯着我没意思,还让我别没事总在家里,男子汉大丈夫要把心放在生意上。”王瓒唉声叹气:“我明白原因,是我当初的所作所为伤了她的心。” “看起来你经过那件事,对嫂子还挺有情义的。” “毕竟我胸膛里这颗心是她给我的。只是我现在对她钟意了,她却对我不上心了。”王瓒自从那之后,对妻子燃起了从未有过的喜爱,看着曾经嫌弃的妻子,怎么看怎么喜欢。 这叫一报还一报。王瑞正要说话,就听到咚咙一声,他撩开幔帐顺着一丝缝隙向外看,这一看不要紧,呼吸不禁一窒,原来是有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身穿红衣,吊在房梁上,双脚悬在空中来回晃。 刚才咚咙一身,就是从房梁掉下来的声音。 王瑞连呼吸都不敢了,赶紧取出那只纸鹤,心里求爷爷告奶奶,拜托了,何云一你快显灵罢。 王瓒盯着那纸鹤,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听堂弟说有法宝,他才装着胆子来陪他的,搞了半天,所谓的法宝不是宝剑也不是符咒,而是一个破纸鹤? 他一阵昏厥,这时候,又听咚的一声,他眯着眼睛一瞧,原来是吊死鬼从房梁上掉到了地上,正站在屋中央,他咬住嘴唇,他相信自己此时若是哭,肯定连调都找不到。 王瑞也听到动静了,捧着纸鹤,心里祈祷,快啊,快显灵啊,抓烂这个吊死鬼! 那纸鹤立在王瑞手心一动不动,仿佛真的只是一个纸做的玩具而已。 王瓒看不过去了,一把抢过纸鹤,口中瞎念一通:“天火雷神,地火雷神, 五雷降灵,锁鬼关精。玉帝敕下,斩邪灭精, 急急如律令!” 纸鹤归然不动,之前什么样,现在还什么样。 王瓒想一头磕死,因为不仅没把纸鹤“激活”,反而因为出声将外面的女鬼招来了,就见幔帐上慢慢浮现出一个人影,披散着头发一点点变大。 而且有空灵的啜泣声在黑夜中飘荡着,无比的凄厉。 王瑞想纸鹤抢回来,大声对着它道:“何云一,你别耍我,快点显灵啊,我要死了!” 纸鹤还是那个纸鹤,丝毫没有变化。 这时候王瓒使劲拉扯堂弟的衣袖,指着帐外声音跑调的道:“来了来了来了——” 王瑞本来虽然害怕,但还在控制范围内,结果被堂哥的情绪影响,登时也紧张的要死,心脏快要跳出胸膛了,顾不得那么多了,准备三十六计走为上,扯开幔帐就要跳床逃走。 他才一拉开幔帐,突然就和站在窗前的女鬼打了个照面。 她身穿红衣,披头散发,脸色青黑,双眼翻白,鲜红的舌头垂到胸口,就站在王瑞面前。 王瓒大喊一声:“鬼啊——”双眼一翻就要晕倒,王瑞一看这还了得,上去就是一嘴巴:“挺住别晕!” 王瓒回魂了,露出一副“我是谁,我怎么了”的迷茫表情。 这时,王瑞照准女鬼的胸口就是一脚,扯着堂哥便跑。 他堂哥的双腿软像面条,被王瑞连拉带扯的逃出了门,到了院子里,一早侯着的家丁们拿着火把出现。 牛子良上来问:“少爷,鬼抓到了吗?” 王瓒大口大口喘气,瘫软在地上:“你、你看我们像吗?”然后指着王瑞道:“我差点让你小子害死!” 这时候有家丁进去转了一圈出来,摇头道:“里面什么都没有。” 而这时,就听院外一阵吵嚷,有下人跑过来禀告:“不好了,老爷和太太叫少爷过去呢!” 王瑞顾不得喘气,赶紧到了父母今夜休息的偏院去,一进院子,就见大冷天的,他爹娘披着衣裳站在寒风中,原来是刚才他们今夜暂时下榻的房间内也出现了吊死鬼,而且更直接,掀开了幔帐,将脑袋伸进了帐内,甚至想用那湿漉漉的红舌头舔人。 王永德和赵氏几乎吓死过去。 王瑞心想,这吊死鬼还挺难缠的,吓唬完他堂哥又来吓唬他的父母。 王永德和赵氏见儿子也是一脸的丧气,预料到了结果:“你那法宝不灵吗?” 王瑞这时候想把何云一叫出来打一顿,这叫什么事,要不然就别留东西,留了不管用的差点害死他。 他丧气的道:“那所谓的法宝,不管用。” 王永德无奈的道:“这样吧,明天我去街上找那算命的,叫他来捉鬼。今夜……咱们就别睡了。” 出了这样事儿,谁还敢再睡,一家三口加上受了惊吓的王瓒,四个人在大堂内由家丁守着,大眼瞪小眼熬到了天亮,才稍微安心了。 天一亮,王永德和赵氏熬不住了,尤其是王永德实在太累:“我下午再去找那算命的,先睡一觉休息一下,瑞儿你和你堂哥也回去休息吧。” 出了大堂,王瓒立即道:“我胆子小,别再找我了,我回去陪你嫂子了。” 王瑞心想,想让我叫你我都不叫了:“你回去休息吧,我爹下午去找那算命的,事情就会解决了。” 他回到卧房,将纸鹤从袖中取出来,想到这玩意没屁用险些害死自己,登时恼了:“撕烂了算了!”可两个手捏住纸鹤的翅膀无论如何也下不去手,最后叹了一口气作罢,将纸鹤重新放回书房的匣子里保存好。 他衣服和靴子都没脱,倒头就睡,梦里还在埋怨何云一,你既然有法力干什么那么吝啬呢,留下一个能除掉鬼的纸鹤能死吗?真是的,险些害死我。 迷蒙的睡了一会,他便被丫鬟唤醒:“少爷,少爷,外面有个自称黄九郎的要见您。” 王瑞一听是黄九郎,赶紧道:“快叫人进来。”吩咐完,又命丫鬟打来洗脸水,才洗了脸清醒了一下,黄九郎就进屋了。 “我来找你玩了。”黄九郎和平日一样,脸上挂着温柔的笑容,今天他穿了一件月白袍子,颜色终于不那么扎眼了。 “太好了太好了,你来的正好,你对吊死鬼了不了解?我家里闹这玩意。”王瑞咧嘴,一想到昨晚上的恐怖情景便打寒颤。 黄九郎来的时机当然好,因为他就是为了这个来的,王瑞遇到危难,他必须登门帮助他:“吊死鬼?” “是啊,舌头这么长!”王瑞将昨晚上发生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我快被吓死了,幸好一脚踢翻了她,逃了出来。” “按理说,鬼是没有肉体的,不过一些有道行的鬼吸收人类阳气渐渐也会有实体,可这种鬼十分厉害,撞见了凶多吉少,你不可能一脚踹开她逃出来的。” “我也不知道,但确实踢到了,感觉她身体还挺结实的。会不会是尸魔,所以可以触摸到?” “可你们家丁进屋却没看到她,也没见她翻墙逃走,而且马上出现在了你父母屋里,不像有肉体的样子。”黄九郎若有所思,他思考的结果也很简单:“我晚上会会它就知道了。” “我昨天也是这么想的,结果被吓得差点死过去!” 黄九郎担心的道:“当真将你吓坏了?”然后咬齿道:“真是太可恨了!” 王瑞发现他因为生得的五官极为标致,一旦发狠,反而有种难以言说的阴鸷感,忙开解道:“就是一个比喻,吓死什么的,说说而已,没那么害怕。” “一会拜访伯父伯母的时候,我会劝他们先不要去找那算命的,容我再试一晚,你在一旁也帮帮我,行吗?” 黄九郎是为自家来抓鬼的,听他的语气好像是他有求于王家的一样,王瑞心里6过意不去:“还是不要了,你一登门就是替我家抓鬼,万一有个闪失,岂不是太对不住你了。” “你昨夜都逃走了,可见它没什么恐怖的,若是不行,大不了再逃走就是了。” 王瑞发现自己又进步了,从最开始的遇到尸魔,慌不择路的逃命,到现在敢对恐怖之物三番四次的挑战了:“虽然有点担心,但既然你这么说了,那就……再试一次吧。” 黄九郎温柔的看他,不用担心,有我在呢。 33.第 33 章 王瑞将黄九郎介绍给父亲的时候, 将自己和他的打算说了。 王永德开始坚决不同意, 这一次涉险可是不光是自家的人了,涉及到人家黄家的孩子, 万一出事了就糟了。 但招架不住儿子苦口婆心的相劝, 而且王瑞将黄九郎吹嘘了一顿,说他平日在山上打猎见多了山精树怪, 对这些邪物很有一套, 王永德才勉为其难的让他俩再试一个晚上,郑重的强调, 如果不行, 要撒腿就跑。 晚上, 王家用丰盛的晚饭招待了黄九郎,王瑞发现黄九郎对素菜是一筷子都不动的,简直是个肉食动物,这点跟他比较像,若不是为了饮食均衡,他真是不想吃任何素菜。 看到黄九郎皮肤好得几乎连毛孔都没有, 不禁感慨, 看来凡事还得看天赋, 人家饮食习惯这么不健康, 也没见什么坏处。 夜黑星稀。 虽然还在正月, 但王家因为出了这档子事, 年味淡了不少, 院内阴风阵阵, 随时都让人联想起令人毛骨悚然的鬼泣声。 两人在遭遇吊死鬼的上房等着,和昨天一样,放下幔帐在床上坐着静观其变。 王瑞不知怎么回事,和黄九郎在一起比和堂哥在一起还放松,翘着二郎腿放松的躺在床上。 大概是因为觉得黄九郎有点厉害,而堂哥是个“废物”吧,所以很放松,王瑞这样想。 黄九郎就拘谨了,正襟危坐在一旁,不像王瑞那么放松自我。 “你来得真及时,说真的,我之前有个朋友,其实也不算朋友,朋友什么的是我自己以为的,其实人家根本没把我当回事。”王瑞叹道:“我以为我有困难的时候,他能帮我一把,结果他连一点影都没有。” 是上次那个道士?黄九郎希望那个人永远不要回来:“我和他不一样,只要你需要我,我拼了命也会来帮你。” 王瑞若是平时听了这样的话,一定忍不住笑出声来,哪有萍水相逢见过几面就说为对方拼命的,但此景此景,而且黄九郎又用笃定的语气说出来,让他不知怎么回事,这句话一下子就钻进了他心里,让他着实感动了一下。 他坐起来,亮出手掌:“那咱们说定了,以后要当好兄弟!” 黄九郎瞅着他这巴掌,不明白他的意思,眨眨眼,心想这也不是要打自己,为什么亮出手掌? “你打我巴掌一下!这叫击掌为誓!”王瑞心想,这很难理解吗? 黄九郎对人类的有些行为还不了解,现在又学了一课,忙抬手与王瑞击掌:“击掌为誓!” 王瑞握住黄九郎的手:“好兄弟!”他觉得黄九郎这人颇有几分洒脱和侠客的风范,这种人才是能交心的,至于其他人,多是酒肉朋友,当然酒肉朋友也不是不重要,但交心的时候,还是得甄选。 黄九郎还没跟王瑞亲密接触过,这会俩人在黑暗中握着手,他不由得心里感慨,恩公的手比想象中的软得多,啊,他握的我手了…… 他看向王瑞的方向,他在黑暗中也能毫无障碍的视物,见对方一脸的真诚。明知道王瑞或许看不到他的模样,但还是朝他微微一笑。 这时候就听外面又有动静,跟昨天一样,咚咙一声。 王瑞赶紧抽回手,压低声音道:“来了来了!” 黄九郎将他挡在身后。 王瑞突然体会到昨天王瓒的感觉了,把什么期待都放在别人身上的滋味真是不好受,他突然想起一件事来,赶紧在黄九郎腰上拍了下:“你带刀或者剑了吗?我不是怀疑你,你除鬼得带点东西吧,我记得鬼都怕尖锐的武器来着。” “不用那么麻烦。” 说话间黑影已经出现在幔帐中前了,王瑞提起一口气,撩开衣摆,随时准备给那鬼一脚然后撒丫子跑路。 黄九郎挡在他面前,听呼吸,十分淡定,仿佛外面来得不是吊死鬼,而是寻常的人类。 王瑞紧张的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万一在幔帐揭开的一瞬间,黄九郎崩溃了,他也好赶紧拽着人跑路。 就在这时,幔帐蹭得被拉开,一张比昨天见到的鬼脸还恐怖的脸露了出来,之所以说它比昨天恐怖,是因为昨天它没张嘴,而今天它半张着嘴巴,吐着舌头,还能见到尖尖的獠牙。 “嘶——”吊死鬼深吸一口气,伸出了双手。 王瑞绷不住了:“咱们跑了吧!” “没什么可怕的,不过是一个纸人。”黄九郎淡定的说完,起身在吊死鬼后脖颈处一摸,扯下来一根系着符的红绳,那吊死鬼当即变成了一个由竹篾和纸糊成的纸人。 黄九郎玩着手里的红绳,心里哼道,雕虫小技也敢来骗人。 王瑞揉了揉眼睛,发现确实没看错,之前那能吓得人尿崩的吊死鬼瞬间就变成了肉眼即可看穿的纸人,虽然模样也恐怖,但早不会动了,而且一看就是纸糊的假货。 “这……这是……” “糊弄人的骗术罢了。”黄九郎解释道:“有人用法术驱使这个纸人装成吊死鬼来吓唬你们。” 王瑞跳下床端详这个纸人,忍不住扯了下纸糊的舌头:“昨天差点被你吓死,弄了半天就这么个玩意!”这一扯不要紧,竟然将舌头扯掉了,他一甩:“什么质量啊。” 黄九郎瞧他这般率真,忍不住轻笑。 王瑞道:“难怪我昨天能踢到她,原来真是有实体的,可它是怎么逃走的呢?” “它身体里还有个符,我没扯掉,你且看着。” 黄九郎才说完,这个纸人骤然缩小,几乎小的能放在掌心,然后没有重量似的飞了起来,朝外面飘去。 “幕后的人发现纸人被人识破了,要跑了,咱们追不追?”黄九郎问他。 王瑞挽袖子,哼道:“当然追!跑了这王八蛋了!” 这纸人飘飘悠悠的飞出了房门,在夜空中悬浮着向外面继续飘。 它的速度并不快,紧比人走路快一点,王瑞和黄九郎不费什么力气就能追上。王瑞还说:“这破玩意走得还挺慢的,是不是没能量了?” “小法术而已,能有什么能耐。”这纸人之所以飞得慢,全赖他在暗中限制它的速度,好不容易能和王瑞一起行动,岂能让它随便的逃走。 两人从家中的角门出去来到街上,王瑞本想叫几个家丁跟着,但一想窥探敌情这种事还是人少为妙,况且黄九郎刚才连吊死鬼都“戳破”了,有他在,自己有什么可害怕的。若是叫上自己的家丁,说不定那帮胆小鬼见到无法解释的事物大喊大叫,反而打草惊蛇。 因为正值过年,各家各户门前都挂了灯笼,起到了照明的作用,让他们不用携带任何灯笼就可以没有障碍的跟着。这主要方便了王瑞,黄九郎根本没有夜晚视物的不便。 那纸人直奔着城西飘去,两人寸步不离的跟着,不多时,饶了几条街,便来到一个小院的门口。 王瑞眼看着纸人飘了进去,见院墙不高,心想翻墙进去好了。 这时黄九郎推了下了门:“没锁。”其实是锁了的,只不过他给打开了。 “真是太好了。”王瑞悄悄推门进去,小院内和寻常人家一样,有正房、厢房,现在正房亮着灯,不用说,里面有人。 他俩蹑手蹑脚的来到窗前,窗户没有关紧,开了一个巴掌大小的缝隙,一个五十来岁的矮胖男人正在检查方才的小纸人,他一脸的不解,大概是没想到自己的法术被人给拆穿了。 “怎么坏了?再派一个去吧。”矮胖男人说完,从桌上拿起来一个木制的人偶,口中念念有词,然后扬手一撇:“去吧。”就见人偶飘飘荡荡的往窗户飘来。 王瑞和黄九郎慌忙低头,那个木偶便从他们头顶飘了出去,不用说肯定又要去王家捣乱。王瑞想都没想,一手抓住那个木偶,往地上一摔,踏上一脚,直接将它踩了细碎。 “什么人?”屋内的男人听到动静,打开窗子来看,呵斥王瑞:“你是什么人?” “我还问你是什么人,敢使用邪术恐吓我的家人!”王瑞确定眼前是个人类,便不怕了。 男人吓得一哆嗦,就要关闭窗户,王瑞眼疾手快,抢在男人前把住了窗沿,掀开窗户便往里面钻:“今天非得好好教训你一顿不可!”男人后退了几步,身子靠在桌上,口中继续念念有词,就听隔壁的屋子发出嘎巴嘎巴的声响,随即走出一个浑身青紫的怪物来。 怪物似人似狼,高大威猛,微微低着头,脖颈几乎能抵到屋梁,它庞大的身子在狭小的空间显得逼仄。 王瑞被这冲击弄得一愣,但随即想到这肯定也是这老东西使用的幻术,二话不说,握紧拳头便给了他鼻子一拳:“还敢吓唬人?!” 果然男人被打翻的同时,那怪物便不动了,身子越缩越小,最后和正常人一样大小,而且身上露出木纹,原来也是个木偶。 男人不经打,捂着鼻子缩着身子:“你打错人了,为什么打我?”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不承认?你差点吓死人知道不?打你是轻的!” 男人大叫一声:“徒儿,救命!” 王瑞本能的回头去看,等发现身后没人,再瞅男人的时候,发现他已经消失不见了。 “人呢?”王瑞问一直在身后站着的黄九郎:“人怎么不见了?”难道是隐身术? 虽然王瑞看不见那男人,但黄九郎却看得一清二楚,一些简单的小障眼法岂能逃过他的眼睛,他一挥手,指着旁边:“不是在这里吗?”就在同时,他已经破除了男人的隐身术。 王瑞顺着黄九郎的手指,看到了刚才消失的男人,上去就是一脚:“你还想往哪里逃?” 男人被踹倒,心里纳闷,这是怎么回事?自己的隐身术应该不会被看穿才对啊,直到摔倒在地又被王瑞一阵踢,他才清醒的意识到隐身术确实不好使用了。 很快他就发现,打人的这位公子其实并不可怕,在一旁不曾动手,抱着肩膀看热闹的这位,才是真正的高手,他挨打的空隙,挣扎着问:“你、你到底是谁,怎么会识破我?” 黄九郎怎么会回答这样无聊的问题,仿佛没听到,而是问王瑞道:“他要怎么处置?” 王瑞出了气,揪住男人的衣襟把他拽起来:“说吧,你为什么要吓唬我爹娘?” “你爹娘是哪位啊?” “你是不是吓唬的人太多了,不知道我是哪家来复仇的?告诉你,我姓王,记得了吗?” 记得了,那天在街上看到一个衣着华贵的富户,听旁人说是县里最有钱的王永德,便打定主意狠敲一笔,于是上前说他最近撞鬼,可王永德不信,自己便用法术装神弄鬼吓唬他,来证明自己的算命灵验。 “我不是故意的,以后不敢了,你有高人相助,真、真的不敢了。” 王瑞冷笑两声:“岂会饶过你!见官让官府拿主意罢,受害人肯定不只我们一家。” 男人一听见官,吓得浑身颤抖:“你们就饶了我吧,我这些年走江湖也颇有些积蓄,不嫌弃的话你们都拿去吧,就在卧室的床下,金子银子都有,只要放过我这一次,你们的大恩大德,我这辈子都不会忘的,那些钱够你们买房置地了。” “你看小爷我像是缺钱的样子吗?”王瑞哼道。 男人瞅向黄九郎,他虽然看不出端倪,但隐隐觉得这位绝不是寻常人,恳求道:“这位兄弟是有手段的,您何必跟我计较,我真的怕了,饶了我吧。” 黄九郎觉得可笑,遇到有能耐的就怕了,若是遇不到呢,就作威作福吓唬他的恩公。 男人盯着黄九郎心虚的大气不敢喘,他对视着他的眼睛,竟然发现移不开视线,他只觉得头脑昏沉,周围的一切变得不真实起来。 恍惚间,他看到密密麻麻的幽蓝色的蜘蛛,每个都像枣子那么大,从里屋爬了出来,以极快的速度向他袭来,他吓得哇哇大叫使劲挣扎。 王瑞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冷不丁被他一挣扎,赶紧站起来立到一旁:“你抽什么疯?” 男人看到蜘蛛爬满了自己的身体,他能感觉到蜘蛛长满坚硬绒毛的腿勾着他的嘴角,他想大叫,但那些蜘蛛却纷纷钻进了他的口中,他喊不出声来,它们堵满了他的喉咙,爬进他的嗓子和胃。 “呜呜——哇——”男人捂着喉咙,猛地吐了几口,直吐的满地黄水,然后眼睛一翻,受不了惊吓晕厥过了去。 “这、他不是有什么病吧?”王瑞不知道这个年代流不流行讹诈,抓贼不成反被讹。 这时黄九郎不知从哪里弄来一根绳子:“没事,估计是听到报官吓得,正好晕了,把他捆上吧。” 两人便将这算命的捆了个结实,等着天一亮就交到衙门去了。 34.第 34 章 韦知县大过年的不想办公, 但听衙役说击鼓的是王瑞, 特事特办,出来见了他一面。 等弄清楚事情原委, 二话不说立即把算命的给关进了大牢, 严加看管。 韦知县叫衙役放出风去,说衙门抓了个骗人的算命先生, 问哪家最近在他这里算命碰到了妖魔鬼怪事件, 可以来衙门说明情况,这一消息一经流出, 便来了三个来报官的, 都是不听算命的劝, 结果当天晚上就遇鬼的,有一户特别惨,老爹身体本就不好,经这么一下,竟然去世了,其余的还有一户小女儿吓得的疯疯癫癫的。 这是大案啊, 使用妖术残害人命。 韦知县不敢耽误, 年一过就升堂审案, 先用大刑把算命的打了个半残, 之后定了死刑, 报送刑部核准。 王瑞替家里办了这么件大事, 王永德连夸儿子有出息, 以后一定可以独当一面执掌王家的产业。但夸归夸, 还是希望儿子能够继续学业,在征途上使劲儿,毕竟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过了年,学院也开学了,之前乡试落榜的又该回去读书了。 临近学院开学,王瑞和黄九郎在王家闲聊。 软榻由炕桌分开,一人占一半躺着,王瑞拿了块果仁酥皮点心吃着,抱怨道:“一想到马上要开学就头疼。”不管在哪里当学生都害怕开学。 黄九郎坐起来,双手搁在桌上,下巴抵着手背:“我陪你怎么样,我也入县学。”虽然名义上县学只招收秀才,但为了解决财政问题,特价生也收,而且不在少数,比如朱尔旦就属于多交钱的那种。 如果黄九郎也想学习进步,只要有钱就能上。 看黄九郎的样子,不像缺钱的样子。这提醒了王瑞:“对啊,你为什么不念书了?” “以前不懂事,早早的就不读书了,现在想想的确有点可惜,如今我也不大,继续在县学深造也不失为一种陶冶情操之法。” “好啊好啊!”在县学多个朋友也不至于那么寂寞无趣了。 对黄九郎来说,人类的生命太过短暂,他就是从现在开始陪着王瑞,一直到王瑞入土为安也不过几十年,实在是一件很短暂的事情,既然如此,陪他在县学读书不过是一件小事中的小事。 “对了,我总跟家人提起你们,他们说想见你一面,一直说让我接你到家里玩。”黄九郎笑道:“不能一直让你招待我,我也得招待招待你。” “我招待你是应该的,朋友嘛,你帮了我这么大忙,我理应好好感谢你,至于去你家,我也挺想去散散心的,可怕打扰府上。” “你这样说就外道了,我家人真的非常非常非常期盼你能登门!”黄九郎语气颇为严肃,尤其是强调了几个非常,使得这句话具有满满的诚意。 “那我……我就府上打扰一趟?” “太好了,什么时候,我们准备一下。” “还准备什么啊,不如就明天吧。” 王瑞才说完,黄九郎就向外看了眼天色:“如果是明天的话,那么我现在得离开了,回去跟我家里人说一声,明天早上我来接你。”说着,下了软榻,穿上外袍就要走,看样子急着回去筹备。 “干什么这么大阵仗,你别急着走啊。” 黄九郎是铁了心的要回家去准备,王瑞留人不成,只得送他离开,告别的时候,王瑞有点担心的道:“真的不用太认真的,真的,否则我会浑身不舒服的。” 黄九郎点点头,表示记住了,赶紧劝王瑞回去:“刚开春,天还是凉,你快回求罢。” 王瑞回到屋内,心里有几分忐忑,干嘛这么认真,不过是去府上玩一趟,现在搞得自己很紧张。 — 当天夜里,朱尔旦家,他也很紧张,因为陆判将进士的心脏拿来了。 陆判用荷叶包着一颗心脏,和往常来做客一样撩门帘走了进来:“过年给耽误了,进士的心脏到手晚了点,你等急了吧。” 朱尔旦喜迎陆判,奉为上宾:“太好了,谢谢判官大人。我还以为这件事不成了。” “哈哈,喝了你这么多酒,答应你的事,怎么会不替你办呢。”陆判打开荷叶,将那颗心放在桌上,那颗心虽然微弱,但却是还在跳动:“这颗心的心窍通畅,他的主人做得一手好文章,你换上了,以后你的手下也全都是锦绣文章了。” 朱尔旦一听,欢喜的道:“事不宜迟,快点给我换上吧,可要怎么换呢?” “这个简单,你将眼睛闭上,亮出胸膛就行了。”陆判抹了把胡子:“小事一桩,包在我身上。” 这时,蕊云在帘子后看得心急,一咬牙走了进来,小声道:“这个、真的不要紧吗?” 陆判凶道:“男人的事情,女人少插嘴!退下!” 朱尔旦赶紧对陆判求情道:“她不懂事,您别生气。”然后揽着蕊云的肩膀安慰道:“陆判是阴间的神仙,他肯帮我们,不会有事,你先回屋去吧,等结束了,我去找你。” 蕊云没办法,只得三步一回头的回去了。 等蕊云走了,朱尔旦几下就除下上衣,露出胸膛:“尽管动手罢,我不闭眼了,倒要看看我这颗不玲珑的心脏长什么样子。” 陆判哈哈笑道:“好,有趣,是个男子汉。”说完,亮出尖锐的食指指甲,在朱尔旦的胸膛划了一下,心口登时就是一道血口,鲜血流了满身。 说来奇怪,朱尔旦一点都不觉得疼,看着陆判将一只手伸进自己胸膛一阵摩挲,他甚至能感受到他的手在里面摸,很快,一颗心便被取了出来,陆判一手拿着心脏,一手指着它道:“看看,心窍堵的多厉害。” 朱尔旦却没看出有什么不同来,难道是有法力的才能看清楚:“没看出它哪里不同啊。” 陆判将进士的心脏拿在手里,两个做对比:“你单看,当然看不不出不同,两个摆在一起就明显了,人家进士的心脏颜色比你的好,经络也多。” 朱尔旦一看确实如此,叹了一声。 “不过,这些都是过去的事情了,现在就给你换上进士的心脏!”陆判将进士的心塞进朱尔旦胸中,那手掌一抚,伤口便愈合了。 朱尔旦连呼惊奇,装上进士的心,他顿时觉得自己灵光了不少,立即就发现了一个问题:“为什么刚才我的心被你挖出来的时候,我还活着?” 陆判哈哈笑道:“因为我将你的魂魄封在你的肉体中,只要魂魄不离体,即使没有心肺,你照样可以活着。”他是阴间的判官,不让死亡肉体的魂魄离开,可谓小菜一碟。 “原来如此。”朱尔旦不禁觉得脑袋灵光了,似乎连身体都轻盈了:“来,为了庆贺,你我再痛饮几杯吧。” 请了陆判入座,欢饮起来。 … 王瑞起了个大早,他心里牵挂着去黄九郎家做客这件事,天没亮就睡不着了。醒来吃过早晚,就有丫鬟来报说黄九郎在门口等他,王瑞便穿戴整齐,笑盈盈的出门做客。 一出王家角门就见黄九郎和一个两人抬的轿子停在眼前。 “来,快请吧。”黄九郎亲自给他掀开轿帘,王瑞不想进去:“别这样,太尴尬了吧,去你家做客,你家还派人拿轿子接。”黄九郎不答应,还是请他坐进去:“理应如此,你快进去吧,否则又要耽误了。” 王瑞恭敬不如从命,只得坐进轿子里,进来他才发现轿内装修舒适,不知道椅子用什么做的,极柔软温暖,他也不是没见过世面,可却还是觉得新奇,而且轿内分明没有炭火,却十分暖和。 黄九郎在一旁骑马跟随,王瑞撩开轿帘道:“你为什么不坐轿子,不冷吗?”夏天骑马可以理解,冬天就算了吧,气温不允许。 他哪里会冷:“习惯了,在山里打猎变得抗冻了。” 有道理,王瑞接受了这个理由,他一直没放下帘子,而是隔着窗户跟黄九郎聊天:“一会去你家,我反而紧张了,你家人这么热情,看到我如此没规矩,会不会让他们失望。” 黄九郎打包票:“绝对不会!他们盼着你的到来,只要你肯来,就是把我家砸了,他们也不会说一个不字。” “至于么,我有那么重要吗?为什么这么包容?” 黄九郎微笑道:“我没什么朋友的,他们可能觉得新奇吧。” “你这样的人不该没朋友啊,不知道你家住在哪里,你若是搬到城里,肯定不缺朋友。”八成住得太偏僻的缘故,像黄九郎这样神仙般的人都交不到朋友,可见地域有多么重要,难怪孟母三迁。 王瑞胡思乱想的想着,可能是昨夜没睡好的缘故,他有点困倦,打了哈欠,跟黄九郎说了声先歇会,便靠着轿壁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轿子停下,他也在这个颠簸中醒了过来。 他出轿子抬眼便看到了一个气派的府邸。 府邸的石阶上站满了人,年纪各异,有白发苍苍的老太太还有头发垂髫的小儿,王瑞仿佛见到了那天他归家的盛况,但那是他自家人,担心他的安危才出来看的,而这黄家人实在太热情了,大冷天的都站在外面接见他一个外人。 实在叫人压力山大。 王瑞不敢乱来,规规矩矩的上前给老太太行礼:“晚生王瑞见过老人家。”又找了几个中年男女一一拜过,虽然不知道他们是谁,但叫伯父伯母总没错。 老太太上下端详王瑞,笑得合不拢嘴:“你就是九郎的恩……朋友吧,哎呀,真是一表人才,人中龙凤般的人物,快进去吧,不用给我这个糟老婆子行礼了,其他人也受不起你的拜。” 老太太本来身体不佳,觉得要离开人世了,但孙子获得了人身这个好消息,仿佛直接给了她一剂日月精华,身体康复了不少,虽然也活不了多久,但再撑个十年八年是没问题的。 男男女女都道:“是啊是啊,快进去吧。”说着让王瑞走在最前面,拥着他进了府门。 院子里还有年纪小的少男少女不时从廊柱和树木后面瞅王瑞,王瑞这才发现黄家人的颜值真是不得了啊,现在廊柱后面瞧他咯咯笑的少女,说是倾国倾城不算过,还有那些个在树后探头探脑的少年,也是各个貌美。 而中年男子也无不风度翩翩,中年女子雍容华贵,这家人不像是乡村庄户,倒像是钟鸣鼎食的贵族了。 王瑞自认为长得不错,但掉进这么个美人堆里,莫名的压力陡增。 黄府深宅大院,屋舍相连,家中人丁鼎盛,一看便知是个大族。如今这些族人都众星拱月的拥着王瑞,带他向客厅走去,王瑞一路到了大厅,饭菜都准备好了,他一进门,丫鬟就拉开椅子让他落座,然后笑盈盈的伺候在一旁。 王瑞连声道:“客气了,你们实在太客气了。”他这句话可不是客气,实在是有感而发,要说这黄九郎到底多缺朋友,缺到好不容易有朋友登门,他家就严阵以待的地步。 王瑞见一桌子肉菜,又想起黄九郎的饮食习惯,不得不得感慨真是一家人,肉食动物啊都是。 老太太越见王瑞越喜欢,一不小心说了错了话:“要是鸡,还是你家的高大厨做得好,吃过一次不待忘的。” 王瑞一愣:“他以前在府上工作吗?” 黄九郎忙道:“是我跟回家给老人家说的,说你家的扒鸡做得好。” “要是老人家喜欢,改天我让他来给老人家做菜。”王瑞笑道。 老太太不由得在心里感慨,多好的人啊,九郎有福气。 饭菜吃到一半的时候,老太太首先拿出一个锦匣递给王瑞:“公子,这是老身送给你的一份薄礼,千万别嫌弃。” 王瑞心想什么东西,打开一看,里面摆着一个直径近两寸的珍珠,色泽华润,闪着柔和的光芒。他惊的嘴巴合不上,这特么的也太大了吧,超出常理了吧。 “知道公子家中富足,不缺使唤的银两,这个珍珠就给你赏玩用吧。”老太太笑,满脸都是褶皱。 王瑞将那珍珠握在手中,感觉自己拿了个乒乓球:“这、这太夸张了吧?为什么送给我?”就是皇帝赏赐功臣也没这么大手笔。 “玩去吧玩去吧,身外之物而已。”老太太喝了一口汤。 黄九郎也劝他:“你就收下吧,虽然不顶什么事,但平日里拿出来赏玩也不错啊。” 王瑞斜眼瞅黄九郎,你老实说你们家莫不是什么前朝皇族遗民吧? 这是黄九郎的父亲难得说句话,但也是劝王瑞的话:“老太太送公子东西,公子就收下吧,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 “不是我不想收,实在是太贵重了。” 桌上的人一起摇头:“不贵重,公子拿去玩吧。” 王瑞虽然不缺钱,但不代表看到这样的珍宝不心动,他装作出要将珍珠揣进袖中:“那、我收下了?” 桌上的人都点头:“公子别客气了,快收下罢。” “那我就真揣起来了!真的揣了!” 桌上的人不但没心疼,反而都露出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哎呀,恩公终于收下我们的东西了。 王瑞见黄家人没肉痛,心想,难道是真的想送我? 服了,你们才是真土豪。 35.第 35 章 人不能干“坏事”, 王瑞从前没占过便宜, 冷不丁占了黄家这么大便宜,过了一刻钟, 心里就过意不去了, 沉默了一下,终于忍不住发问了:“容我问个问题, 你们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桌上的人都愣了一下, 并不是什么人都能接受狐族的,暴露身份说不定关系就崩了, 所以不到万不得已得瞒住。 众人面面相觑装傻:“好吗?对待朋友不都是这样的吗?” 黄九郎也道:“王兄, 你想得太多了, 我家对待朋友都这样的。” 老太太则道:“公子,这真的算不了什么,早些年,我们对待朋友要更热情呢。你既然是九郎的朋友,我们理应以真心对你。” 以前还要更热情?只能说黄家人住在城外要比城内的人淳朴吧。周围的人都说这不算什么,弄得王瑞也不好再强调了, 心想, 既然你说不算什么, 那就不算什么吧, 真的将珍珠收下了。 “对了, 黄兄你跟家人说了吗?你也想去县学读书的事情。” 老太太忙道:“说了, 这是好事啊, 以前九郎不爱读书, 自从遇到公子,不仅什么都成了,连书也爱读了,真是好事。九郎啊,你以后就跟王公子在县学用心读书吧。” 九郎刚得人身,跟着坏人就学坏,跟着好人则向善,有王瑞这么个善人引导他,黄家十分放心。 黄九郎颔首,表示记下了。 据老太太说晚间还有歌舞观赏,王瑞便趁他们安排的空隙,出门透气,黄九郎出来陪他。 非得问问他家到底是什么底细不可,王瑞压低声音神秘的道:“你跟我说实话,我绝不对外人说,你家到底是什么来历?就是王孙贵族家也没你们这么阔绰的手笔的。” 黄九郎一看引起怀疑了,得想办法解释:“嗯……其实我们家是盗户……” 盗户?王瑞有点耳闻,韦兴贤曾经唠叨过这部分人,说现在朝廷的政策变了,对待盗户不像以前么顾及了,以前这帮人可无法无天了。盗户就是靠摸金手艺活的人家。 王瑞蹙蹙眉,略作思考,顿时释然了,难怪他家有这么多好东西,还懂得破除邪术的方法,毕竟下墓时常遇鬼,所以懂得一些民间破除的方术,再正常不过了。也能解释他家为什么住在城外,毕竟低调惯了,不喜欢进城凑热闹。 “原来如此,你早说啊,害得我以为你们是前朝皇室遗族呢。”王瑞拍拍黄九郎的肩膀:“难怪你胆子那么大,也懂得一些破除邪术的方法。” “嗯……我一直不说,是怕你听了嫌弃我的出身。” “我是那种人么,英雄不问出处。”王瑞心想,难怪老太太出手如此阔绰,黄九郎盗户出身没有朋友,所以自己来做客显得很珍贵也解释得通。 有了黄九郎的解释,他就放心了,回到屋内继续和黄家人宴饮欣赏歌舞,当天晚上就住在了黄家。 早上起来,黄家的丫鬟便过来给他打水浄面,他瞧眼前这俩丫鬟也生得极好,不由得再次感慨,真是高颜值家庭。 虽然是早饭,但因为有王瑞在依然非常隆重,对于他昨晚的睡眠状况,黄家众人嘘寒问暖,就怕他换了地方睡得不踏实。用过早饭,又到了闲逛时间,昨天没来得及参观黄家,今天有了空闲,黄九郎便领着王瑞在自家宅内游览。 王瑞发现黄家大得有点离谱,门外有门,院外有院,之前还觉得黄九郎为什么不进入城内生活,他如果有这样宅子,他也不愿意进城挤着去。在黄家玩了三天,在黄家众人的热烈欢送下,王瑞在黄九郎的护送下,回到了城内。 黄九郎说到做到,等到书院开学,王瑞就在课堂看到了他。 之前韦兴贤和霍柯都见过他,还不太惊讶,但旁人都嘀咕,私下谈论他的外貌,毕竟在这个欣赏美女也欣赏美男的时代,来了个风姿秀雅容貌出众的男子,在读书中可以引起一场小轰动了。 但是当书生们发现这黄九郎是王瑞的朋友,是混韦兴贤他们那个富贵子弟圈子的,立即对他失去了兴趣。 果然长得好看的只跟长得好看的玩,有钱的只跟有钱的做朋友。 崔山长按时出现,先对去年的乡试全员折戟表示了惋惜,然后表示从今天开始要督促大家认真学习,争取下次乡试一雪今年零举人的耻辱。扫视了一圈,发现该来都来的,只有最年轻最优秀的霍桓因为身体生病了在家静养。 “……所以,过了一个年,你们的学问不知道退没退步,我出一个题目,你们今日课堂上便作一篇文章交上来,我当场批阅。” 在座的学生立即脸都酸跟酸黄瓜一样,王瑞却淡定,幸好早有准备,这不就是开学摸底考么,幸好有经验。 很快崔山长出了题:考哉闵子骞。 王瑞咬着笔头开始构思,闵子骞就是孔子的高徒,为人孝悌,写文章应该写先破题,第一句就写:圣人赞大贤之孝…… 写了一段,剩下的却卡住了,这时他趁机偷瞄不远处坐着的黄九郎,这家伙够倒霉的刚入学就碰上考试,他如何应对呢?他怎么动也不动?难道是吓呆了?可怜啊可怜啊,开学摸底考简直反人类,他八成连一段也没写出来。 黄九郎肉身坐在桌前,其实早已阴神出窍飞出了书院,来到一处建在山崖上书斋前,直接穿了进去,对一个在桌前读书的男子道:“表哥,快帮帮我,我遇到难题了,你对人间的文章诗词有研究,快帮我写一篇文章。” 胡四郎面对突然来到的表弟,头从书间抬头,杵着下巴道:“你没事就不来找我,你怎么突然要做文章了?” “说来话长,我赶时间,你快点作一篇文章罢,我那边还考着试呢。”黄九郎催促道。 胡四郎拿手指了指了表弟:“你啊你,我就帮你这一次罢。”构思了一会,挥毫泼墨写就一篇文章。 黄九郎待他写完最后一个字,将纸一卷:“改天再谢你!”便飞了出去。 书院的课堂内,山长见其他同学或思考或奋笔疾书,只有新来的黄九郎双手放在桌上一动不动,一开始他以为这个新来的学生不会写文章,正准备去鼓励几句,但他观察了一会,发现他竟然连眼睛都不眨,惊了,走过去轻轻推他的肩膀:“黄九郎,你怎么了?听到我说话吗?” 这一推不要紧,黄九郎的身体竟斜斜的倒在了地上。 “山长,你推死人了!” 崔山长平日和蔼可亲,有的学生爱跟他说笑,这一次正好山长推的是新来的黄九郎,便有好事者打趣的说了一句。 另一个学生放下毛笔,蹲身摸了下黄九郎的鼻息,这一摸不要紧,他脸色煞白的道:“没有呼吸了。” 刚才还打趣说山长推死的人那位不敢再吭气了,轮到崔山长支支吾吾的争辩道:“不是我、我、我看他早就不动了。” 这时王瑞到了跟前,挤进围观的人群中,抱着黄九郎的身体,唤道:“你醒醒,听到我说话吗?”也试了下他的鼻子,那同学说的没错,竟然没有呼吸了。 他被吓得浑身血液冰凉,脑袋嗡的涨的两个大,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昨天还和他玩乐的朋友竟然——死了? 王瑞错愕,整个人都呆住了。 其实从外面飞回来的黄九郎才是真的头大,他不过是去做个弊,等他回来的时候,就一群人围着他的肉身了,口中还说他死了。他正欲以最快的速度回到肉身中,却见抱着他的王瑞神情焦急,他一瞬间只觉得很是欣慰,恩公还是挺牵挂自己的,美了一下,才回到了身体内。 王瑞喉咙动了动,声音不成调的唤了一次黄九郎,没想到这一次黄九郎突然睁开眼睛:“发生什么事了?” 黄九郎醒来最高兴的是崔山长,几乎想大叫一声夫子保佑了:“醒了,先把人扶回到椅子上去吧。” “你觉得怎么样?”王瑞战战兢兢的问黄九郎。 “挺好的。” “你刚才都没气儿了!” “是吗?啊……这个很正常,我有的时候睡着了呼吸非常弱,一般人摸不到,其实一点事情都没有。”黄九郎自个站起来,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回到了自己的座位:“对不起,让大家担心了。” 王瑞气不打一处来,你特么的课堂打瞌睡能不能不要这么惊悚啊:“有你这么打瞌睡的么!差点吓死我们!” 崔山长猛地点头,又问了黄九郎几遍确定他真的没事,才将一颗心放回腹中,抹了把冷汗:“没事了,大家都回到自己的位置去吧。” 霍柯朝黄九郎笑道:“你打瞌睡归打瞌睡,可也睡得太死了,怎么倒地都没醒。” “我昨晚没睡好,睡得沉。” 韦兴贤也打趣:“是不是要来读书紧张的一宿没睡啊?” 不等黄九郎回答,崔山长催促道:“都回自己座位,不要交头接耳了,你看朱尔旦同学都写完交卷子了,大家都要向朱尔旦同学……嗯?朱尔旦?” 崔山长突然发现交卷子这位不是平日里优秀的学生,而是默默无闻的朱尔旦:“嗯……朱同学,现在离交卷子的时间还早,你拿回去再检查检查。就算写得不好也要用心,不能糊弄了事。” 朱尔旦的文采,身为山长的他还是了解的,用臭不可闻形容不为过,怕不是这学生觉得自己没希望,自暴自弃胡写一通罢。 朱尔旦面对质疑一点不生气,只胸有成竹的淡笑道:“山长还是先读了我的文章再说吧。”说完,转身回到座位,脸朝窗外看风景去了。 崔山长拿起红笔,准备对这位的文章进行批阅,结果读了一遍,发现自己竟然没有下笔批改的余地,因为这篇文章浑然天成,远超他这个山长的水平,无论是破题、点题还是最后的论述。不仅文辞精妙对仗工整,且洋洋洒洒论证的痛快淋漓,绝不是那种空有辞藻,其实言之无物的废品,乃是一篇布局精巧、文辞绝妙、立意高远的完美八股文。 “朱尔旦……这是你写的?” “是的,山长。”朱尔旦站起来回答。 “进步很大啊,实在是太大了,叫山长刮目相看啊。” “这个冬天,我一直在家用心读书。” 山长心想,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士别三日刮目相待,一处通就处处通吗? 山长思考了半晌,无力的道:“大家可以先不用写了,朱尔旦同学的这篇文章可以当做程文了,我念给大家,大家记录一下,回家好好研究一下,最好背诵下来,巩固记忆。” 霍柯撇嘴,不屑一顾:“山长,您叫我们学习朱尔旦的文章,这岂不是让我们所有人的文章都贻笑大方吗?” “是啊是啊。” 朱尔旦什么水平,大家心里还是有数的。 王瑞用上嘴唇夹着毛笔,杵着下巴看热闹,就算是抄朱尔旦的文章又如何,反正这场摸底考看样子是不用继续了,多好啊。 他瞄了眼黄九郎,见他脸色阴沉,不考了还不好么,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黄九郎确实脸色阴沉,任谁阴魂出窍跑出去几百里地里来回折腾,结果被告知之前都是无用功,谁能高兴啊。 他感觉到王瑞在看自己,回头见他用上嘴唇夹着毛笔,忍俊不禁,结果这时候王瑞平衡没掌握好,毛笔掉了下去,迸溅的墨汁弄到了脸上。 王瑞自己胡乱擦拭的时候,黄九郎也离座到他身边,掏出帕子给他擦脸。 其他人正在抢白朱尔旦,黄九郎突然离席下地乱走,众人的目光一下子有都到他身上去了。 山长发晕,我说黄同学你能不能有点规矩,这是课堂这是课堂,但刚才黄九郎断气的事情给他带来不少阴影,于是这时候语气不敢太重:“黄九郎,王瑞又不是小孩,他自己不会擦脸吗?你快回到自己座位上去。” 王瑞挡开黄九郎的帕子:“你来干什么,快回去。” 黄九郎这才罢手,回到自己座位上,但眼睛一直盯着王瑞,显然还没把心思放在山长那儿,毕竟他是给王瑞报恩的,他的安危最重要,其他人都在其次。 王瑞突然觉得空气太过安静了,干嘛啊你们都这么瞅我,有什么好看的。 他举手大声道:“山长,您不如先读读朱尔旦的文章,叫我们领略一下,若是真的好,我们会心甘情愿抄写的。” 山长道:“王瑞这个提议不错,那我就先给你们念两句。” 呼——成功将注意力转移,王瑞松了口气,听山长念朱尔旦的文章。 这一念不要紧,空气更安静了,因为的确如山长所说,这是一篇可以做程文的优秀文章。 霍柯越听眉头皱得越紧,待山长念完了,立即提出了自己的质疑:“这真的是朱尔旦写的吗,怕不是在哪里抄的吧。” 朱尔旦没有像往常一样任由挖苦,而是反唇相讥:“之前写的不好,说我没有文采,如今写得好了,就说我是抄写的。还不许别人读书用心有进步吗?” “你?这么大的进步,除非你换了个脑袋!”霍柯哼道,但心里也发虚,就凭朱尔旦以前那个脑子,就是让他背,以这篇文章的难度,他怕是也背不下来。 “那就让山长再出一题,我现场作文如何?”朱尔旦叹道:“谁让我以前太不起眼,现在居然要用这样的方法证明自己。” 山长摆手:“不必了,证明自己,以后有的是机会,大家若是承认这是好文章,我念一句,你们抄写一句吧。”说完,看向霍柯,示意他闭嘴老实点,霍柯抱着肩膀,生闷气不吭气。 王瑞咬着笔头也犯起了嘀咕,朱尔旦的岁数也不小了,早不是那种开窍的年纪了,而且短短一冬之间就有这样的进步,着实难理解,难怪霍柯质疑,可这次的作文题目,应该是山长自己想的,朱尔旦又岂会提前知道。 而且看朱尔旦对霍柯的反驳,感觉他不仅文采变好了,连性格也变了,强势多了。 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可受刺激也不能把文采刺激好吧。 除了霍柯外,平时日鄙视朱尔旦的人其实都没怎么动笔抄,比如韦兴贤和马萧还有王瑞,王瑞不写主要是懒,而且念一句抄一句,太麻烦了,等放学了抄同学写好的更容易。 黄九郎见王瑞没抄,于是奋笔疾书将文章替他记录下来。 抄写完,山长简单分析了下这篇文章,连声夸赞妙不可言,实乃两榜进士才能有的文采。 放学后,山长拿着文章回家研究去了,霍柯等人则围住朱尔旦一副要搞学院霸凌的嘴脸:“你小子到底搞什么名堂,这篇文章到底是哪里来的?” 朱尔旦收拾自己的文具,不搭理这几位:“心里来的啊,你们要是不信,尽可以观察我的后续文章,山长总不能只让咱们写一篇文章吧。” 一句话堵的霍柯等人哑口无言,只得惺惺作罢:“要是被发现你小子作弊,非要你好看不可。” 朱尔旦低声冷笑:“以前蕊云好看呀,也没见你怎么着。” 走了两步的霍柯怒目回头:“你说什么?” “没说什么。”朱尔旦好汉不吃眼前亏,反正他说的话,想必刚才霍柯听到了,他的目的也达到了。 霍柯拿朱尔旦没办法,总不能打他一顿,大家都是读书的斯文人,哪有动拳脚的,越想越憋气,气哼哼的走了。 韦兴贤也琢磨这事有古怪,可也没有线索,准备再观察几日再说,若是发现苗头就把朱尔旦抓进衙门盘查一番。本想问王瑞对这件事怎么看,结果一回头,见他又被黄九郎捧着脸在擦脸上的墨迹,韦兴贤翻了个白眼,默默的也走了。 王瑞闭着眼睛,问黄九郎:“擦掉了吗?” 他也不愿意这样,但他又没镜子,自己擦不了脸上迸溅的墨迹。 黄九郎一手捧着王瑞的脸,一手给他温柔的擦拭脸颊,他的睫毛微微颤动,整个人仿佛一杯澄澈的甘露,叫黄九郎看得心里发痒:“……再等等。” 过了一会,王瑞睁开眼睛,正对上黄九郎的眼眸,他一愣,这才发现对方的眸子是淡棕色的,透明般晶亮,觉得尴尬,便将眼睛又闭上了,一脸扭到一旁:“算了,别擦了,就这样吧,我回家洗把脸。” 黄九郎这才道:“好了。”将他给放开了。 王瑞见学堂里几乎没什么人了,赶紧收拾了东西与黄九郎一起离开了学院。他一边走一边说:“怎么样,上学无聊吧。” “还好,就是有点麻烦。”得阴魂出窍找人给自己写文章。 以后你就知道不光麻烦还很枯燥呢,王瑞心想,和黄九郎聊着天,走出了书院。 36.第 36 章 王瑞最近整日和黄九郎在一起玩, 几乎形影不离, 他叫小厮把自己的书包带回家去,他则和黄九郎去街上闲逛, 等游逛完了回家, 就被他爹娘给叫到上房去了。 其实王瑞作为富家公子挺合格的,孝敬父母师长, 没有不良嗜好, 虽然爱玩了点,可也不是大毛病。不过, 若是严格来说, 他有一个致命的缺憾: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他年纪不小了, 该把婚事提上日程了。 这还了得,王瑞压根连一点这个想法都没有的,立即装傻拒绝:“爹、娘,我想先博个功名,那样的话,也能娶好一点的亲事, 现在我这样, 我能娶谁啊?” “能娶的人多了, 你看看媒人带来的名册, 上面有家室有容貌的女子何止百位。” 原来是阳信县的媒婆业务发展了, 跟全省对接了, 手头不只有城里的姑娘了, 还有省内各市县的待嫁姑娘们, 于是王瑞可挑选的新娘候补丰富了起来。 王瑞道:“这些媒婆只想赚钱,哪能真的为咱们着想,姻缘这件事还得靠自己碰。” “那你倒是碰啊,你看中哪家姑娘了?”王永德绷着脸道:“给你屋里头弄几个开脸的丫鬟你也不愿意,你到底想怎么样?我还抱不抱孙子了?” 王瑞其实想说,要不然您和娘再努力一些,争取生个三胎吧,那么喜欢孩子自己生啊,干嘛盯着我? “这样吧,我……让我再试一次乡试,若是再不中,我立即娶妻!”王瑞一副都是为了学业的样子。 王永德略略一想,好像还可以接受,毕竟两年后就又有乡试了,两年还是等得起的,若是儿子真的中了乡试,的确也能找个更好人家做亲家。 “……好吧,那你得用功。” “是!” “爹打算从省城给你请个教书先生,在学院授课之外,再对你进行辅导。” 王瑞义正言辞的拒绝:“不用了,山长德才兼备,我跟他老人家学习足矣。” 王永德立即看穿儿子的借口:“你既想中举又不用功!到底想怎样?” 王瑞一看大事不好,赶紧往外退:“我这就去用功,您和娘歇息吧。”说着撒腿就跑。 等儿子走了,赵氏笑着劝道:“他还是小孩子心性还没长大呢,就是现在给他娶媳妇,怕是也过不好总要吵架的。” 王永德往西厢的方向瞅了眼:“你说,这两个孩子怎么都这样子,老大这样,老二那个丫头也是不愿意出嫁成亲,唉。” 这时在屋内做针线的青瑗打了个喷嚏,对身旁的丫鬟笑道:“准是我爹娘又在抱怨我了。” 她最近越来越感到父母为她找婆家的心急切了,可她真的不想嫁人,唉,也不知道她最后能嫁个什么样的人。 — 霍柯回到家里大骂朱尔旦,气得直拍桌,他一个人骂人总归不起劲,便去霍桓房里找他吐苦水,毕竟朱尔旦是两个人都认识的人,骂起来更有感觉。 霍桓自打在王家挖墙被抓之后,就被父亲一直关着,直到过完年才给放出来,他是彻底老实了,纵然对王家小姐还是念念不忘也不敢挂在嘴上了。不过被关起来并非全无好处,他闭门苦读,觉得才思更敏捷了,个子居然也长高了不少,算是因祸得福。 霍柯跟他大骂:“咱们县若是能出举人进士也只能是你,什么时候轮到朱尔旦个笨蛋了?就是举人像天上的雨那么多,也不能有一滴落到他头上!” 霍桓便问哥哥朱尔旦的文章,他有没有记得几句,念来听听。霍柯凭着记忆复述了几句,霍桓一听,不禁皱眉:“这的确了不得,怪事了,一个人的文章怎么能变得如此彻底,一点看不出过往的痕迹呢?” “就是吧,我也觉得有古怪,弄不好是使用了什么法术!” 霍桓指出不合理的地方:“如果有这样的法术,天下读书人就是拼了命也得取得,有钱的大财主怕是要倾家荡产出钱来买,这样的法术岂能是朱尔旦那样的普通人能获得的?” 霍柯觉得有道理,可事情实在匪夷所思,除了法术真的没其他解释。 解释不了,只能骂骂人出气了,要不是看在和朱尔旦沾亲带故的份上,非得骂他祖宗十八代不可。 — 朱尔旦得意洋洋的进了家门,将文具往桌上一扔,对从厨房出来的蕊云道:“我出去一趟。” 蕊云发现朱尔旦自从换心之后,才思是敏捷了,可性情也变了不少:“……你出去做什么啊,就要吃饭了,你先看会书吧,等一等,饭菜马上就好了。” 本是一句平常的话,但却换来朱尔旦的厌恶:“我去做什么,还用你管?!烧你的火做你的饭吧。” 蕊云脸皮薄被训斥了,忍不住眼圈泛红,抹着眼睛转身回到厨房去了。这时朱老娘看到这一幕,从外面进来训斥儿子:“人是你带回来的,你说好对她好点的,这才几个月就不给好脸子了?哪有你这样的?” 朱尔旦不耐烦的嗯嗯了几声:“我知道了,反正我有事不在家吃晚饭了,你们吃吧。”说完,绕过母亲便走了。 朱老娘进厨房哄蕊云:“他最近是不是撞鬼了,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你们到底怎么了?” 蕊云脸上的黑斑又扩大了,眼看自己非人非鬼如何敢反抗,默默的摇头啜泣道:“我也不知道,可能是我哪里做的不好吧。”才一说完,只觉得心口憋闷,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当即吐出一口清水来。 朱老娘是过来人,颇有经验,欢喜道:“是不是有了?” 将朱老爹也叫来了,然后吩咐小丫鬟去叫大夫。 大夫来的很快,一把脉,确实有喜了,将朱老爹和朱老娘高兴的合不拢嘴,不管怎么说,总之是有后代了。 晚上朱尔旦一身酒气的回来,朱老爹和朱老娘家领着蕊云到他跟前,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他,不想朱尔旦听了,只是淡淡的一扫眉头:“哦,知道了。” 朱老娘道:“你不高兴吗?冷冰冰的是什么意思?” “哎呦,我能是什么意思?我今天累了一天,还想让我怎么样?咧嘴笑吗?来,给你们笑一个!”说着,两只手扯着嘴角,呲牙咧嘴的对着其他人。 朱老爹和朱老娘一见他这样,气不打一处来:“你这是什么态度啊你?!”将他数落了一顿,但数落到一半,朱尔旦只觉得刺耳,根本没听完,直接转身回屋里头睡觉去了。 这个样子,蕊云也不能回屋了,被朱老爹和朱老娘领到他们的上房,找了间屋子暂时睡了。 朱尔旦躺在床上翘着二郎腿,心里抱怨,蕊云初时还好,最近是越看越觉得那黑斑碍眼了,也不知道以后生的孩子脸上有没有黑斑。他今天做了一手好文章,才放学就有同学请他晚上喝酒,看到玉满楼其他伎女水灵灵的模样,只觉得家里的蕊云实在是难看的紧。 而且蕊云又是个伎女出身,说不出去实在不好听,如今有了他的孩子,以后正经太太进门,这都是隐患。 他如今文章做得如此之好,以后金榜题名不在话下,怎么也会娶一位出身名门的妻子,就是不知道那个时候,那位妻子会不会因为蕊云和她的孩子不愿意进门。 没想到蕊云这丫头会为自己带来祸患,真是得不偿失,早知道如此,就将她给霍柯了。 呵,霍柯!今天看他脸都气绿了,真是爽快。 朱尔旦的心思的确敏捷了,思考了这么多不过是一瞬间的想法,这些利弊分析,他以前是万万不会的。 此时就听门帘响动,他坐起来一看,是陆判走了进来,陆判笑呵呵的问:“如何啊?你的同学是否都对你刮目相看了?” 朱尔旦赶紧下床给陆判跪下:“这些全是依仗您获得的,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陆判哈哈笑道:“不用客气了,快起来吧。” 朱尔旦却不起来,而是做痛苦状道:“其实学生还有一个不情之请,希望您能成全。” 陆判纳闷,金榜题名不过是时间问题,还有什么是他朱尔旦需要的呢? “尽管说来,只要本官做得到,一定帮你一把。” “其实我家里有一个小妾名叫蕊云,她得了一种黑斑病,我想让她变得漂亮些,您能否帮她换个头呢?就像给我换心这样。其实学生也不是嫌弃她不美,而是她怀了我的孩子,我怕她脸上的病遗传给孩子,所以想换一颗健康的头给她。”心脏都能换,头想必也可以。 陆判摸着胡须,沉思片刻,爽朗的笑道:“这有何难?不过举手之劳!” 朱尔旦对陆判千恩万谢,赶紧备来酒菜,又痛快的喝了一顿。 陆判从朱尔旦家喝完酒出来,飘飘忽忽的飞在天上。他死之前是个武将,之后做了城隍,再后来被提拔在阴间做了判官,他可是阎王麾下的副手,手里有生死薄和判官笔,阎王有的权利,他都有。 他活了上千年了,享用的香火无数,是在天庭查得到记载的地府高等官员。 朱尔旦让他帮忙给小妾换了头,这太简单了,他可是有头有脸有法力的大官,这点小事,还不是手到擒来。他飘在县城上空,低头看着下面家家户户的情况,可惜人口实在是众多,瞧不出个所以然来。 “哎呀,我真是喝多了,不是有生死薄么,瞧上一眼就一目了然了。”陆判笑呵呵的取出生死薄,翻了一遍,这生死薄中记记载了他管辖地区人口的基本情况,包括年龄容貌和福德。 最后他看准了一个合适的人选:王青瑗。 年龄十五,容貌秀丽,不管是年龄和外表都十分合适。 只是有一点奇怪,这王青瑗的生死薄上的记载忽隐忽现,好像没有墨水了一般。 陆判心里奇怪,但也没有往深处想,还是专注做眼前的事情——换头。 于是陆判直奔王家大宅,他是鬼神没有身体,不费任何力气的来到王青瑗的卧室。这时候王青瑗已经睡熟了,完全不知道在自己床前站着一个青面红须的判官。 陆判两个铜铃大眼将王青瑗打量了一番,不错,很漂亮。 “借你的头一用了。”陆判拿出判官笔对着王青瑗的头一划,便将一颗头取了下来,捧在怀里,直飞回了朱尔旦家。 此时,蕊云住在朱尔旦父母的上房中的一一间小屋内,她因为身体不舒服,加上身体难受,久久无法入睡,就在她烦闷的睁眼的空隙,却见床前站着一个面容狰狞的红袍官员,正是和朱尔旦每日饮酒的陆判,他手里还捧着一个血淋淋的美人头。 难道是朱尔旦叫这判官来取自己的命吗? 蕊云一阵绝望,知道自己躲不过去了,索性含着泪闭上了眼睛,接着便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过了多久,她被一阵尖叫声吵醒,蕊云揉着眼睛坐起来,就见床前都是不认识的人,而她身处的地方也不是朱家的小卧房,而是一间装扮奢华的小姐闺房。 她跟前有两个丫鬟正在尖叫:“你是谁啊?我家小姐呢?血,血——快来人啊——” 丫鬟叫完了,跑了出去。 蕊云一头雾水,完全弄不清楚眼前发生了什么事,她这是怎么了?她又在哪里? 这时,她忽然察觉到了一丝异样,她不恶心了,身体也不难受了,她摸了摸肚子,却被双手的样子惊到了,因为这根本不是她的手。她的手虽然修长,但因为到了朱家操劳家务,早没有之前那么细嫩了,而现在她这双手,一看便知是养尊处优,一点没粘阳春水的。 她站了起来,视线也要比平时高,现在这具身体的身高比自己原本的高。 这根本不是自己的身体,蕊云不由得也惊声尖叫起来。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 王瑞在睡梦中就听有人在外面尖叫,真的是尖叫,毫不留情的叫嚷,吵得他没法睡,正想叫丫鬟去看看是什么情况,他的贴身丫鬟就跑了进来,眼角还带着泪光:“少爷,不好了,出大事了,您快去看看吧,小姐……小姐她……” 一听妹妹有事,王瑞赶紧穿了衣裳,一路跑到了妹妹的院子,这个时候,他的父母还没到,他是第一个来的主子。于是丫鬟们都纷纷聚集在他周围。 “少爷,奴婢早晨起来叫小姐起床,却发现小姐变了一个人,就在里面。”青瑗的贴身丫鬟哭道。 王瑞表情凝重的走进去,什么叫做变了一个人?难道被人偷走了,然后还给留他个代替品不成。 他脑袋里千万般猜想,但等到看到呆滞的坐在地上的蕊云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大吃一惊:“蕊云?你怎么在这儿?我妹妹呢?” 蕊云恍然抬头:“王公子?这是你家?” “当然是我家,否则还能是哪里?你不是被朱尔旦领去了吗?怎么在我家?这些都不重要,我妹妹呢?”王瑞走过去,将蕊云揪起来:“你别装傻,快点给我说!”这时,他看到蕊云的脖子上有一圈淡淡的红痕,仿佛被截断又重新长好似的。 “我也不知道,我昨晚好好的睡觉,今早突然就出现你们家了。”蕊云痛苦的道,突然将双手伸到王瑞面前:“吊诡的是,我这身体居然是你妹妹的!” 王瑞看着她的双手,妹妹其他的地方他不知道,但这双手的确是她的不假,而且看身形,也能认得出这就是青瑗的身体。 他惊愕,这特么是什么情况?换头了?换身体了? 他稳定了下心神:“就是说,你这身体是我妹妹的,如果不出意外,我妹妹现在应该在朱家用你的身体对不对?” 蕊云这时找回了点冷静,道:“错不了,我昨夜昏过去前,看到了那个判官,他拿着一个美人头,定是你妹妹。” “什么判官?” “就是陆判,说是在城郊十王殿跟朱尔旦认识的那位!他最近常来家里喝酒的,定是朱尔旦拜托他做的好事!”蕊云说着几乎掉泪。 “别哭了,快随我回朱家去要人!” 王瑞胡乱拿下衣架上的衣服甩给蕊云:“我现在去套车,快点,一刻钟就出门。” 王瑞准备好马车,接上蕊云朝朱尔旦家行使而去,他摩拳擦掌,这一次非得把朱尔旦给打死不可!准是他和阴司的陆判搞的鬼。 就在准备给朱尔旦扒皮的时候,就听蕊云啜泣道:“这可怎么办?我怀孕了的,现在孩子……在你妹妹那儿……” 王瑞差点晕过去,这叫什么事儿?他妹妹青瑗一个未出嫁的小姑娘,这会肚子竟然大了。 “没事,一定能复原!”王瑞斩钉截铁的道,给自己打气。 因为他想不到,如果不能复原是什么后果,所以必须复原。 37.第 37 章 王瑞才下马车就听到朱家的小院内有吵嚷声, 他赶紧咣咣砸门, 砸了几声不见人来看,他急了, 直接翻了院墙进去, 正要往屋内走,门外的蕊云急道:“也让我进去吧。” 王瑞一想没有蕊云这件事没法解决, 便打开门催促:“你快点。” 然后撇下她不管, 直接闯进了发出吵闹声的正屋。他才一进门就见到堂屋的椅子上坐着一个少女正在抹眼泪,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妹妹青瑗。她周围则站着两个上岁数的老人和朱尔旦。 “青瑗?” 青瑗听到哥哥的声音, 仿佛看到了救星, 扑到他身边:“哥——” 王瑞检查妹妹的情况, 除了脖子也有一处红色的痕迹外,整个人看起来是健康的,只是个子变矮了,不用说,用的是蕊云的身体。 王瑞的闯入让屋内的人都静了下来,又听这姑娘叫王瑞哥哥猜想出了他们的关系。 朱老爹先开口:“你来的正好, 你是这个女子的哥哥吗?她今早出现在我家里, 可吓了我们一跳, 我们正问她是谁, 你就来了。这, 这到底发生什么事儿了?” 不问怎么回事还好, 一问, 王瑞就火了, 揪住朱尔旦:“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跟那个什么判官到底想干什么?” 说真的,朱尔旦也有点发懵,不是换头么?怎么连人都换了?他一早晨起来看到父母屋里的美人,以为是换了头的蕊云,不想却是另外一个人,根本不认识他。 “我……”朱尔旦不知该如何说:“我……” 这时候蕊云走了进来,她一出现,现场就更乱了,朱老爹和朱老娘忙上前迎她:“哎呀,你到底去了哪里?怎么跟其他人调换了呢?哎,孩子,你长高了?身段也瘦了。” 蕊云痛苦的道:“因为现在这具身体不是我的,我的身体在她那里!”说罢,一指王青瑗。 青瑗受了惊吓,一直处在发懵的状态,还没发现身体的异样,现在经由蕊云提醒,才注意自己的身体,可不是么,她的手指指腹没有这么粗糙,她的腰比现在的这副要细,最重要的是视线,难怪刚才还是就觉得怪怪的,原来不是幻觉,而是真的变矮了。 她大骇,望向蕊云,发现她的身段的确本该是自己的。 朱老爹和朱老娘也是一阵阵眩晕:“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的孙儿要怎么办啊?” 青瑗这时只觉得一阵恶心,原来是晨吐开始了,捂着嘴巴跑到门外,在墙根处吐出一口清水。她虽然没怀孕过,但多少也听过怀孕会晨吐,再联想到刚才两个老人说的话,这具身体难道有孕了? 她、她还没嫁人呢?怎么就怀孕了呢? 这时王瑞追出来看她,她哭得满面泪痕扑到哥哥怀中:“哥——救救我——” 他轻轻拍了拍妹妹的后背,笃定的道:“别怕,一定会换回来的。”然后恶狠狠的瞅朱尔旦:“快点叫那个判官出来将两个人的身体换回来啊!你还愣着干什么?别不承认,就是你搞的鬼。” 蕊云也含泪控诉道:“昨晚我都看到了,是那个判官带着王家小姐的脑袋到了我床前的,你们到底要搞什么鬼?” 不管搞什么鬼,但看到朱尔旦呆滞的表情,八成现在也超出了他的设想。 既然如此,那么就叫那判官出来换回来罢。 朱尔旦看看蕊云再看看王青瑗,他现在也懵了,这究竟谁是谁啊?有青瑗身体的蕊云和有蕊云身体的青瑗,但看眼下的情况,性格和记忆都没变,只是身体换了,看来一个人是谁,还是以头部为准的。 朱尔旦不得不承认这次换头失败了,只是换了个身体而已。 王瑞则想出了其中的缘由:“你是不是换了什么地方,让你变得脑子好使文采斐然了,所以你想再给你的小妾换个好看的头?就盯上我妹妹的头了?只是你没想到,换了头,其实只是换了个身体,魂魄根本没转移!” 记忆是存储在大脑中的,所以换头就是换灵魂。 “你嫌弃我丑?”蕊云下意识的捂住脸,无比的心酸:“原来你嘴上不说,一直嫌弃我。” 朱尔旦不敢跟王瑞来硬的,却敢呵斥蕊云:“你什么样子你自己不知道吗?若不是你长成现在这样,能那么便宜的赎身吗?” 朱老爹和朱老娘气得不得了,骂道:“你说什么混账话!蕊云有了你的孩子,你不知道心疼她就罢了,还骂她?” 朱尔旦不甘示弱,指着王青瑗道:“呵,现在的孩子在她身上,我是不是该疼王家小姐了?” 朱尔旦相貌平平,王青瑗连霍桓都看不上,岂能看上他,只觉得被他这么一说,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的,躲在哥哥身旁:“哥哥,快叫他闭嘴!” 王瑞抬手制止住朱家的内部争吵:“你们家的事儿我不管,朱尔旦你快点叫陆判把她们换过来!” 刚才那句话给了朱尔旦提醒,突然让他灵光一闪,是啊,他的孩子现在王青瑗那里。而王青瑗什么人?城里首富王家的大小姐,一个容貌出众,家资富足的女人不正是他需要的么。 虽然给蕊云换一张漂亮的脸失败了。 但现在的情况其实比换头成功更加成功。 他舔了舔嘴唇,一脸无奈的叹道:“不是我不想换回来,实在是昨天的换脸是我最后一次求陆判,他说昨天之后便会回到阴间,再不来了,我也没办法。” 王青瑗犹如晴天霹雳,若是对方也是没出嫁的女子,换了就换了,大不了身段矮一点,身材差一点,可现在呢,她这肚子里还揣着别的男人的孩子呢,她还没出嫁呢。 “我、那我怎么办?”青瑗仰头看向哥哥,流下一行清泪。 王瑞一看便看穿了朱尔旦的邪恶想法,这是想逼迫他们王家就范,不换过来的话,自己的妹妹肚子里有孩子,在这个时代除了嫁给他之外,还能怎么办?现在的状况传出去妹妹就毁了,别人就以为她在闺中就大了肚子。 蕊云在听了朱尔旦的话后,一瞬间也了解到了他的想法,不禁流着泪摇头,仿佛不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她虽然被毁容了,但来到朱家后,清苦是清苦了点,可他待她一直很好,处处给予尊重,他心地善良为人耿直,哪怕为人木讷了一点,可也是个能托付终身的人。 现在这个人是谁?不过是个披着朱尔旦皮的陌生人。 如此恶心歹毒的想法,真不敢想象是朱尔旦能做出来的。人家王青瑗根本不认识他,因为他驱使鬼神,让她如今肚子里有了孩子,就要逼迫下嫁? “你真是恶心,你怎么能有这样的想法?她腹中的孩子是我的,理应由我抚养,你快点叫陆判给我们换回来!” 朱尔旦冷声呵斥:“你凭什么这样说话,你不过是奴婢妾室,退下去。” 王瑞噙着冷笑,上去揪住朱尔旦:“你小子做梦没醒呢吧,想叫我妹妹因为形势逼人就嫁给你?我告诉你,你若是想不出办法将他们换回来,我就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你能把我怎么样?杀了我吗?你那么做,你妹妹肚子里的孩子可就没有父亲了。” 王瑞可是吓大的,威胁他?他一挑眉,无所谓的道:“你们朱家要绝后了,我妹妹腹中的孩子肯定是不能留的,而你,从现在开始可得小心些了,万一有闯进来的强盗将你阉了,你们朱家可怎么办啊,呵呵。”说完,拿眼睛瞄朱老爹和朱老娘:“你们觉得呢?” 王家财大气粗找个把亡命徒制造一个不算血案的意外实在易如反掌。 朱老爹赶紧上来打圆场:“大少爷说的是,这件事好说好说!”话音一落,给了儿子一脚:“快叫那个鬼神出来!你想害死我们吗?!” 朱尔旦紧握拳头,他不是以前的朱尔旦了,现在的他是有自尊的,受不了被王瑞这般威胁,他发誓,不光得到王青瑗还要得到王家的财产,叫王瑞悔不当初! “……陆判白天不会出现,要晚上才能来。” 王瑞咬齿道:“那就在这里等晚上,若是今晚上没消息,明天要你好看!” 这时候门口又有动静,青瑗望了眼,见是父母追来了,立即离开哥哥扑到母亲怀里失声痛哭起来,刚才在哥哥这里还压抑着,现在见了母亲,无论如何也忍不住了。 朱老爹见是王家的家长来了,和老伴忙给王氏夫妇赔礼道歉。 而朱尔旦则挣开王瑞的双手,嘴角似笑非笑的道:“你父母来了。” 王瑞见他这德行,气不打一处来反手抽了他嘴巴:“我知道,不用你说。” 王永德一看儿子打人了,忙道:“有什么事好好说,不要打人。” 王青瑗抹着眼泪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跟父亲说了,这一说,王永德怒火攻心挥着拳头对朱尔旦就冲过去:“老子打你个王八蛋!” 见王永德动手,王家的管家和家丁都摩拳擦掌去抓朱尔旦,朱尔旦一个书生而已,纵然心脏变了,身体并未强壮,很容易就被按住,让王永德连踢带打的出了一番气。 剩下的就是将他押到堂屋,等着晚上的到来。 朱老爹和朱老娘因为这件事痛苦不堪,不住的掉泪眼,蕊云安抚着二老,不时瞧一眼朱尔旦,心想他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这件事涉及到的所有人都面色凝重,除了朱尔旦,他反倒悠然自得了起来,一会要喝水一会要吃饭,全然不觉得自己被威胁了。 趁朱家二老和自己父亲说话的功夫,王瑞来到朱尔旦面前,没好气的道:“这个陆判是不是试胆大会,你从十王殿背回来的那个?” “是他不假。我们是很好的朋友。”朱尔旦不咸不淡的道:“你们这么对我,他会生气的。” 王瑞冲动劲儿过了,确实有点担心,但也仅仅是一丝而已,天大地大道理最大,他一个阴间的官员难道就可以无法无天吗:“你们这叫狼狈为奸!” 朱尔旦撇撇嘴:“总之等晚上吧,看他来不来喽。” “他今晚不来的话,我就割了你的耳朵下酒!” 王永德对现在的状况做出了安排,他和儿子在朱家坐镇,青瑗和母亲先回家去,反正如果陆判肯将头换回来,青瑗在家里也不耽误什么。而且若真是换过来了,那么明早从朱家醒来的人,身体和脑袋都应该是王青瑗。 王青瑗受了惊吓,答应和母亲先回去,母女两人由丫鬟搀扶着回王家去了。 王家父子对朱尔旦横眉冷对,但对方一副“淡定”的模样,叫他们越看越讨厌,过了一会,王永德受不了了,去院子里透气。 这时蕊云端着一碗水进来递给朱尔旦:“你渴了么,喝吧。” 朱尔旦笑对蕊云:“其实现在这样,你最受益了,你现在可是处女了。若是脸好了,又能去当花魁了。” 蕊云被这话气得发抖,端着水的碗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捂着脸掀门帘子走。 王瑞摇头道:“朱尔旦,你难不成是换成了狼心狗肺?以前的你不是这样的啊,你就没想过让陆判将你原来的心换回来吗?你看看,蕊云和你父母哪个喜欢现在的你?” 朱尔旦觉得这话可笑:“真是有趣啊,怕我以后高中吗?想哄我变回去?你们啊,就是见不得别人好。” 王瑞觉得他没救了:“你爱怎么样怎么样,我只管我妹妹的事儿,今晚上拨乱反正,以后我才懒得搭理你。” 在煎熬中,太阳终于下山了,一群人一天没吃饭,却不觉得饿,只盼着这个噩梦般的闹剧赶紧过去。 听着院外更夫敲打梆子的声音,王瑞低声道:“二更天了,他怎么还不来?” 话音刚落,就听门外传来阵阵风声,门板咣当作响,朱尔旦欢喜的道:“是陆判官来了。” 众人的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尤其是王永德,他早打好了一个腹稿,跟一个阴间的高官对话,他还是很紧张的,要做到不卑不亢但也不能冒犯对方的官威,要把这件事稳妥的处理好,如果陆判想要香火作为报答,他不管花多少钱都可以。 这阵风停了,陆判走了进来,但这一次只有朱尔旦能看到他。 王瑞等人则什么都没感觉到。 这时他们就听朱尔旦大声道:“陆判,你快将这些人弄晕,我再仔细给你解释。” 王瑞没看到陆判,但根据朱尔旦的话,陆判应该在这里:“朱尔旦,你出尔反尔?” 他才说完,只觉得意识不清,接着双膝一软,什么都不知道了。 朱尔旦动了动肩膀,揉着肩头道:“幸亏你来了,否则我真不知道还要遭什么罪呢。你问他们为什么看管我?还不是因为昨晚换头的事情失败了么,说是换头其实只是换了一副身体,头里的魂魄根本没变,现在变成蕊云拥有王家小姐的身子,王家小姐怀着我的孩子了。” 陆判听了,哈哈一笑:“竟然会变成这样,真是奇妙啊,我以前没给人换过头,原来换头就是换身体,哈哈,有意思有意思。”就像一个恶劣的孩子在动物身上做了一个失败的试验一般,虽然失败了,但是也获得了乐趣。 朱尔旦见陆判无意更改结果,不由得心里有底了:“我跟他们说陆判身为地府官员岂能随便听他们差遣,所以不会将头再换过来的,他们偏不听,扣押了我,要我催你更正错误。” 朱尔旦这心脏的前主人是两榜进士,官居高位,最精通官场的规则。官场讲究个官官相护,政绩为先,犯了错误是不会改正的,因为改正了就没权威了,宁可一错到底。 而且做官做得越久,越是傲慢无理,人间官员还有告老还乡的一天,但阴间的官员一做上千年,早被权力蒙了心,不把任何东西放在眼里了,只觉得凡事都可以为所欲为,唯他独尊。 果然,陆判一听错误二字不由得脸色难看起来,他可是地府的正式官员,十殿阎王之下,无数鬼怪之上,岂能承认自己在凡人这里犯了错误:“可笑,本官的决断,岂是凡人能够随意更改的吗?不过是换了身体,就是锁了他们的魂魄,又能如何?” “我都答应可以娶那位王小姐为妻了,可他们根本不知好歹。”朱尔旦心中暗喜,装作无奈的道:“现在怎么办?” “真是不知好歹,你以后是要中进士的,看中他们家小姐,他们还挑三拣四,人啊,真是贪得无厌。” “可我现在还没中进士,这段日子免不了受他们的骚扰。这家人是县里的大户,我们家惹不起的,唉,穷人就是被人欺负。”朱尔旦道。 这一切都是因为陆判的错误引起的,他既然不承认自己的错误,自然也不会承认这个错误产生的后果,他得想办法替朱尔旦善后:“你想娶那个王家小姐吗?” “说实话,学生是想的,那王家小姐天姿国色,宜家宜室,而且王家家资丰厚,我娶了她,她的嫁妆能够资助我完成学业,参加科举,还能在官场上帮我打点一二。” 陆判肚子一腆:“这件事包在本官身上!”拍了拍朱尔旦的肩膀:“我叫他们再不敢骚扰你。” 说罢,陆判左手一抓,便抓出了王永德魂魄,先叫惊呆错愕的王永德跪在地上。然后用判官笔在空中划了一下,划出一道缝隙,他的手伸进去再一抓,将赵氏的魂魄也抓了出来,叫她跪在丈夫身旁。 赵氏本因为担心丈夫没有睡着,守着女儿在掉眼泪,不想只觉得身子一飘,竟然被带到了朱家。 眼前这位穿着官袍的狰狞的大汉,想必就是陆判了,赵氏吓得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王永德因为打好了腹稿,终于得见陆判,赶紧道:“大人在上,小民……”却突然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 陆判哼道:“不让你说话,你们就不要说话,只听本官说,这朱尔旦是我想保举的人,如今你们的女儿养着他的孩子,也算是成就了一段姻缘,本官做媒,将她嫁给朱尔旦,你们身为凡人,有本官做媒是天大的福分,必须同意!” 王永德和赵氏都拼命摇头,太没有天理了,就算你是判官也不能如此践踏天理罢,这和强抢民女有何区别? 38.第 38 章 陆判见这两人藐视他的官威, 当即怒道:“不识好歹!王永德你是王家家主, 姑且留着你,你这个不懂事的妻子, 本官就不客气了!叫她长长记性!”说罢, 当即张口一吹,便吐出一口黑气, 吹向赵氏的脸庞。 赵氏啊呀一声, 被吹回了判官笔划开的那道缝隙中。 王永德大骇,虽然不能说话, 但为了妻子, 忙给陆判磕头, 眼泪流个不停。 陆判这才舒坦点:“本官决定三个月后,让朱尔旦和你家小姐成亲!”说罢,大手一扫,将王永德魂魄还回了身体内。 朱尔旦听得浑身舒爽,对陆判跪下道:“您真如我的再造父母一般。”道完谢,抬头故意显出为难的样子:“虽然王家的人答应了, 但我的父母都是迂腐的人, 他们必定会整日埋怨我, 让我难办。我如果能出去躲一躲, 等到成亲的日子再回来便好了。” 陆判哈哈笑道:“这有何难, 正好最近我在阳信城隍那儿做客, 你随我来, 正好热闹一些。”说罢, 又用判官笔在空中划出一道扭曲的裂缝:“随本官来。” 朱尔旦推醒自己的父母:“喂,醒醒,我要随陆判去别处做客了,在王家答应成婚前,我不会回来了,你们也出去躲一躲罢。”他主要是担心王家为难父母,逼他现身,如果他不现身,留下不孝的名声,对以后出入仕途有影响,至于其他的,他倒是不关心。 朱老爹和朱老娘一听,气不打一处来,揪住朱尔旦不许他走:“你不能走,快求你的鬼朋友将人家的头换回来,你这一躲可不行。” 朱尔旦嫌的一挥手:“你们可真麻烦,我不管你们了!算了,若是王家为难你们,我就反告他一回!”他现在有陆判做后台,别说王家就是县令知府他也不惧怕。 他随着陆判进入了通道,最后一刻,他回头瞧躺在地上的王瑞,心里冷笑,现在留着你是因为要成亲,王家现在不能死人,反正以后的一切都是我的。 他跟着陆判的背影,向着城隍处去做客了。 朱家二老跪在地上,痛哭不已:“你不能这么走了啊,快回来——” … 王瑞第一感觉是地上真凉,他呲牙咧嘴坐起来,也不知道昨天晚上朱尔旦跟陆判说了什么。 眼前是朱老爹满面泪痕的脸,显然他是被他唤醒的。 这时王永德和还有蕊云都喊醒来了。 王永德慌了神,抓住儿子嘴唇哆嗦的道:“不好了,不好了,你娘……你娘被陆判吹了一口黑气,不知道怎么样了,回家,快回家。” 蕊云看自己的双手,发现还是王青瑗的那双,便知道昨夜什么都没发生,她也在找朱尔旦,却发现他不见了:“朱郎呢?” 这时,朱老娘抖着声音道:“他随着陆判去城隍那里做客了,在成婚之前不回来了……” 王永德顾不得抓朱尔旦的下落了,不等朱老娘说完,便火急火燎的往门外走:“你娘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快、快回家。” 王瑞没办法,只得从朱家无功而返。 等王家的人走了,朱家二老互相搀扶着:“作孽啊,怎么生了这么个畜生!” 蕊云含着眼泪,转身出去到屋后,不住的抹泪。 她的命运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以为托身了一个信得过的郎君,可还是这样的下场,嫌弃她丑嫌弃她的出身。 王氏父子一进门,便急匆匆的往上房奔去,听丫鬟说今早赵氏突然得了一场大病,整个人病得下不来床。 王瑞进屋后,看到母亲躺在床上,妹妹在一边照顾着,两个人表情苦涩。只是妹妹的脸色虽然惨白却还能看得出来是个健康的人,而赵氏的脸色整个人发黑,有一股黑气盘踞在她脸上。 王瑞来到母亲跟前:“父亲说是昨晚陆判向你吹了口气,是真的吗?”那口气不简单,极有可能是极重的阴气,凡人沾染点阳间的鬼怪阴气尚且受不了,何况是来自阴官的至阴之气,病入膏肓实在正常。 赵氏点头:“昨天在梦中……见到了陆判……他要做媒将青瑗嫁给朱尔旦,我和你父亲不同意,他就向我吹了一口气。” 王永德可以作证,他握着妻子的手,心痛的道:“你别怕,大夫就要来了。” 赵氏摇头:“你知道的,我这病怕不是常人的大夫能治的。” 王瑞恼然的捶床板:“这还有天理吗?” 青瑗眼泪珠子般的滚落,嘴唇颤抖:“全是因为我,娘才会这样的,我现在就跟朱尔旦说,我愿意嫁了,叫他们将娘给治好。” 王瑞咬齿:“这不就是狗仗人势鱼肉百姓吗?朱尔旦,你给我等着!” 王永德带着哭腔的对儿子道:“瑞儿,你千万别冲动啊,咱们家完全不是对手,对方可是阴间的判官啊,咱们拿什么跟人家斗,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就是皇帝来了,也没办法。” 青瑗也怕了,跟着劝:“哥,咱们……只能低头了……”其实她何尝愿意说这句话呢,她本想嫁给一个如意郎君,可现只能大着肚子,嫁给那个阴毒的朱尔旦。 王瑞腾地站起来:“现在的朱尔旦根本是狼心狗肺,若是青瑗嫁给他,咱们全家都完了!” 赵氏这时不住的咳嗽,虚弱的一句话都讲不出来,她太虚弱了,最好的方法是静养。 王瑞几乎要气疯了,想杀了朱尔旦,但这个时候朱尔旦藏了起来,他连寻仇都寻不到,哪怕对方是皇帝,也是个实实在在的对手,可跟一个阴间的判官作对,作为一个凡人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赵氏闭上眼睛便浑浑噩噩:“我想睡一会。” 王瑞他们都退了出来,在屋檐下,他看父亲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而青瑗也憔悴了许多,整个人灰蒙蒙的没有生气。 “你们先休息,我出去想想办法。”王瑞说着就要走。 王永德拉住他:“你能有什么办法?” “我在家根本呆不住,您就让我出去吧。我去找霍柯,看他家有没有好药材能帮母亲治病。” 王永德想了想,放开了儿子:“那你去吧。” 王瑞郑重的点头,他想先去找霍柯,他家最重要的产业便是药铺,肯定有了那种百年或者千年的人参,现在派管家去省城买根本来不及,只能求助身边的朋友了。母亲这个样子是八成是阴气入体,需要人参强补才行。 他一边往二门处走一边想,黄九郎不知道在做什么,一会还是得去趟书院,找他商量一下这两天的事情,看他有没有办法。 但当务之急还是得去找霍柯要人参。 王瑞到霍家的时候,霍柯蹬车准备去书院,被赶来的王瑞给拦了下来。 霍柯见王瑞一天不见跟长了一场大病似的,惊讶的道:“你昨天没来书院,大家还念叨你呢,你怎么了?病了?” “不是我病了,是我娘病了,你的药铺有没有滋补用的人参,银子好说,给我一株,我给我娘补补。” “伯母病了?”霍柯知道这事耽误不得:“你等着,我给你翻翻去。” 他所谓的翻,是指到他爹的“小金库”去翻,他爹有个大箱子里面藏着许多宝贝,那里的东西盖不售卖,只做自家留用的。 箱子最近钥匙刚被他给“破解”了。他记得上次偷看的时候,似乎看到里面有人参,为了朋友,他决定再看看。 这会他爹去了铺子里巡视,他悄悄的来到他爹的大书房,支开守门的书童,摸出配好的钥匙刚打开箱子,就听门口有人道:“哥,你在干什么?” 霍柯一紧张,箱盖压住了手指,但害怕叫声引来人,硬是将一声悲痛的哀嚎憋回了嗓子内,他疼得脸色通红,对门口站着的弟弟:“你吓死我了!王瑞的母亲病了,我给他拿些人参。” 听说是青瑗的母亲病了,霍桓紧张起来:“那快拿吧,别耽误了。不过,不用跟父亲说一声吗?” “父亲现在不在,先拿了,等他回来再跟他说。”霍柯在箱子里简单的翻找了一下,就找到了一盒百岁人参,忙揣进怀中,让弟弟锁箱子,自己先出去了。 霍桓低头合上箱盖的时候,忽然发现了一个特别眼熟的东西——那把铲子。 他天人交战了一下,心一横将箱子盖上了,但就在这瞬间,他猛地又将箱子打开,取走了那个铲子,才将箱子锁上了。 他做贼似的揣着铲子,一溜烟的跑掉了。 青瑗的母亲病了,她现在一定很难过吧,真想去看看她。这个念头一出,思念再也止不住,排山倒海的汹涌而来,将他的理智湮没了。 霍桓重操旧业,来到王家外墙连续挖通了几个院墙,直接进入了王青瑗所在的内院。他有了上次的经验,不敢进入她的闺房,只敢在墙根躲着,等着有机会瞧上她一眼。偶尔有丫鬟走过,都被他避开了,但他在这段时间发现了蹊跷,就是院内丫鬟表情沉重,人和人之间几乎不说话,仿佛在严守什么秘密。 熬了一会,王青瑗终于回来了,她被几个丫鬟拥着,一路走,一路在擦眼泪。 霍桓看得心疼,若是能上去安慰她,给她擦擦眼泪就好了。 王青瑗进屋后便扑到床上哭了起来,她是真的绝望难过,父亲说了那个判官让她三个月后嫁给朱尔旦,她真的不想嫁给那种人。这个时候,她又恶心了,她不得不坐起来吐出几下。 大丫鬟拿着痰盂给她吐,给她顺背。 青瑗再也忍不了了,捶着肚子道:“我为什么偏跟怀了孩子的蕊云换了身体,若是别人,哪怕是个痴肥的人,也好过如今千万倍。” 躲在窗根的霍桓听了一清二楚,什么叫做怀孕的蕊云换了身体,他想不通,再看看满面泪痕的青瑗,再受不了了,心想豁不出去了,她肯定遇到了大事,自己一定要问清楚,看能不能帮上忙? 青瑗正在抹眼泪,突然听到门口有人道:“王小姐,你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了?谁欺负你了?” 她吓了一跳,这不是霍桓那家伙吗:“你、你怎么进来的?”但转念一想,他上次都进来了,这一次想必也不是难事,她登时崩溃了:“你怎么都来欺负我?我就看起来那么好欺负吗?” 大丫鬟见状,就要跑出去找王瑞来。 霍桓见状,赶紧解释:“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是看到你哭了,想你可能遇到了困难,不如跟我说说,看我能不能帮上忙。我刚才听你说和蕊云换了身体,那是什么意思啊?” 青瑗怒极反笑:“你怎么帮我?我现在怀孕了,被逼嫁人,难不成你肯我娶我?”不如告诉霍桓真相,他以后就不会来烦自己了。 霍桓听了,反倒喜上眉梢:“你肯嫁我吗?只要你愿意。” 她一愣,这人是不是傻:“……胡说!” “不是胡说,我真是一心爱慕思念小姐你的。”霍桓忙解释。 最近半年,他个子长高了,模样也张开了,较之以前整个人好看了许多,而且青瑗现在最是孤立无援的时候,突然有人向她示好,只觉得眼前的霍桓整个人都不一样了:“你愿意帮我?” “只要我帮得上忙!” 青瑗也想找个人诉说,让大丫鬟去将门关好,含着泪将发生的一切都讲了:“现在就我哥一个人撑着呢,他也没什么好办法,我真的不知道未来会变成什么样。” 霍桓听完她的讲述,内心久久无法平静,这太匪夷所思了,现在的情况是青瑗没有嫁人却怀着孩子,而蕊云却重新变成了处子。不过,最重要是朱尔旦那个家伙太恶心人了,如此胁迫青瑗嫁给他,以后会遇到什么事,可想而知,就算现在身体无法调换,也不能嫁给那个王八蛋。 “你决不能嫁给朱尔旦!你干嘛替他养育这个孩子,你打掉孩子,只要你不嫌弃我,你嫁给我!”霍桓一拍胸脯。 她之前不喜欢霍桓,现在却觉得自己配不上霍桓:“我这个样子,怎么好意思嫁给你。” “又不是你的错!你不必自怨自艾。”霍桓道:“今日的事情,我一个字都不会多说,我回去劝我爹再来提亲,只要你们家答应,咱们就成婚,叫朱尔旦做梦去罢。” 青瑗看着霍桓,只觉得他这会颇有男子气概:“……真的吗?” 霍桓被青瑗注视,怪不好意思的:“只要你愿意……” 她羞涩的垂头,微微颔首。 “那、那就好,你可别反悔,我这就回家去找我爹说件事,你等我的好消息罢。”说着一刻都坐不住,霍桓咧嘴笑着站起来,与青瑗告辞,转身就往院内跑,钻出王家了。 …… 黄九郎昨天一天不见王瑞,便早晨来他家拜访,得知王瑞的母亲病了,当即离开王家向城南飞去。 他落在一处深山中,此处景致如人间仙境一般,葱葱青山,潺潺流水,云遮雾绕。 有个只穿着肚兜的矮胖娃娃正在河边钓鱼,看到黄九郎,立即兴奋的扔下鱼竿跑过来:“黄哥哥,这次你给我带什么好玩的来了?” 黄九郎打量眼前的小孩,抬起他莲藕似的胖胳膊瞧了瞧:“我要救人,你能不能帮帮我?” 小胖孩咯咯笑道:“我尿一泡尿好了。” 黄九郎摆手:“不太好,你爷爷呢?” 小胖孩指着山上的一座若隐若现的小茅屋:“在家睡觉呢。” 黄九郎从身后拿出一个风车,摸着小胖孩的发顶:“你帮我的忙,这个风车就送你了,你回茅屋去,在你爷爷身边看看有没有掉落的胡须什么的,若是有,捡几根给我拿回来,这风车就是你的了。” “好嘞!”小胖孩原地蹦起来,往地里一跳,不见了踪影。 他再出现时,已经是在茅屋内了,他咬着手指在地上来回看,爷爷的胡须……可是爷爷好像都不掉胡须呀。 这时候睡在床上的白胡子老头,红光满面的在睡觉,每次出气都将胡子吹得颤抖。 小胖孩噘嘴,算了,都找不到掉落的胡须呢,不如现揪一把。于是爬上床,一把抓住老头的胡子,使劲一揪,便下来几根胡须。 黄九郎在山下就听茅屋里发出惨绝人寰的叫声:“臭小子,你想疼死爷爷啊?” 转眼,小胖孩咯咯笑着出现在黄九郎面前,将几根胡须塞进黄九郎手中,这几个根胡须落到他的手中,立即变成了人参须。 这时候活了上千年的人参精也追了过来,吹胡子瞪眼睛:“又是你这臭狐狸骗我孙子!” 黄九郎笑着腾飞在空中,朝下面笑道:“还不是您老人家太抠门了!” 人参精在下面跳脚:“不许再来了!”将黄九郎的风车撇到地上,不想小胖孩立即咧嘴开始哭,老头没办法,将风车捡起来吹了吹塞回孙子手里,然后继续愤愤不平的朝天空中喊:“臭狐狸不许再来了!” 黄九郎将四根千年参须小心的用布包好,小心的放在了胸口处,一路往王家去了。 39.第 39 章 王瑞从霍柯那里取了人参, 一刻都不敢耽误的回了家, 一进门才要吩咐下人将人参熬汤喝,就见黄九郎从客厅走了出来。 黄九郎在王家已经等了他两刻钟了。 这时赵氏身边的大丫鬟迎出来, 带着欣喜的笑容:“多谢黄公子, 您带来的参须给太太服下,太太现在已经恢复了不少气色了, 真真是神物。”又对王瑞道:“少爷, 太太已经大好了,全赖这位黄公子送来的参须。” 王瑞一愣, 问黄九郎:“你怎么知道我母亲需要治病?” “昨天不见你去书院, 今早过来看你, 得知伯母病了,所以就拿了一些家里的储备的人参须子来了。” 大丫鬟还是称赞:“只是太神奇了,只是一个小小的须子给太太喝下,就已经大好了,若是明天再喝上一回,定能全好的。老爷说只是一个小小的须子就有这样的功效, 一定是千年人参。” 王瑞突然觉得从霍柯哪里求来的百年人参可能派不上用场了, 便吩咐文顺将人参还回霍家去。 黄九郎装傻:“可能吧, 我也不知道这人参多少年了, 不过能帮上忙就好。”据说吃了人参精, 人能立地成仙, 现在吃他点须子, 去病还是能做到的。 “你真是我的好兄弟, 每次遇到危险,都是你来帮我。”想到法力高强的陆判,他不觉丧气。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如果信得过我,你就跟我说,我一定会为你保守秘密。” 王瑞这两天承受了巨大的压力无处倾诉,在父母和妹妹面前,他表现的非常坚强,但这会也快到极限了,他疲倦的叹道:“那就和你说了吧,就怕你不相信,我现在遇到了一件非人力能解决的事情了。” 他将妹妹如何遭受无妄之灾,朱尔旦如何趋势鬼神胁迫他们王家的,全跟黄九郎说了。 黄九郎极为震惊,这个陆判简直是徇私枉法,为祸人间:“居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王瑞叹气摇头:“现在我都不敢细想,越想越绝望,我的妹妹现在的身体里,竟然有个朱尔旦的孩子。”青瑗没有直接疯过去,只能说她坚强了。 黄九郎道:“那个所谓的孩子现在不过是个肉芽而已,只有等到那个胎儿生出心脏,阴间才会安排鬼魂来投胎,现在快刀斩乱麻给青瑗小姐堕胎便是了。当然这个不能解决根本,最好的还是将两个人的身体换过来。” “是啊,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是朱尔旦和陆判躲了起来,如何能将头换过来?!而且,我害怕若是青瑗堕了胎,那个朱尔旦会生气叫陆判加害她。”王瑞困恼的双手捂脸:“怎么叫我们碰上这种事,明明是那个判官的错,他只要肯改正,不过是举手之劳,却偏要鱼肉我们。” 王瑞发现有一个很好的词形容这种事,这就叫做权力的傲慢。 就整你怎么了?偏不改,你奈我何? 黄九郎见王瑞如此痛苦,心中隐隐发闷,轻声安慰道:“你别急,总有办法的,我这就回家问问我家老太太,她见多识广,看她有没有办法。” 王瑞抱着一丝希望:“若是能有的话就好了。” 黄九郎不再耽搁,立即告辞了王瑞。但是离开王家后,他却没有回家,而是来到城郊一处偏僻的树林中,这林子里有条通往阴间的通道,他用法力打开,顶着阵阵阴风走了进去。 阴间远不如人间繁华,处处飘着烟瘴,偶尔也有楼阁,路上不时走过一些等待投胎的鬼魂,他们或是没有罪过的,或是在地狱受刑洗清了罪孽的,这会暂时住在阴间的鬼城内,等待着排队投胎,这些人有衣着光鲜谈笑风生的,这种一看就是在人世间还有人供奉的,有的就惨了,神色晦暗,衣衫褴褛,没人烧纸钱给他们花,死了也是穷困潦倒。 黄九郎径直来到十万殿前,击鼓鸣冤,很快就有两个阴差出来质问。他报上自己的名字:“狐族黄九郎求见五殿下阎罗王。”阴差听了,上下打量他,扔下一句:“等着!”转身回去了,过了一会出来:“进来吧,你走运了,殿下今日在府中。” 地府分别有十个掌管者,统称十王,分别是一殿秦广王、二殿楚江王、三殿宋帝王、四殿五官王、五殿阎罗王、六殿卞城王、七殿泰山王、八殿都市王、九殿平等王、十殿转轮王。 而这个陆判就是五殿阎罗王旗下的判官。 黄九郎在殿内等了一会,阴差叫了一声:“殿下来了!”他就见一个白净面孔,身着荷叶边翻领宽袖长袍的官员打后堂走了出来,他忙叩拜:“晚辈黄九郎拜见阎罗王殿下。” 阎罗王坐到王座上,意兴阑珊的问:“你前来所为何事啊?”因为黄九郎有了人身,若是勤加修炼,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成为仙人,所以阎罗王难得卖了个面子给他,就像人间的官员对秀才也会卖个薄面,毕竟秀才日后可能中举嘛。 黄九郎不敢耽误时间,将陆判的所作所为一股脑的说了,再次叩拜:“希望阎罗王殿下做主!” 阎罗王沉吟了一下,吩咐阴差:“去把陆判叫来。” 须臾,陆判就走了进来,笑道:“殿下何事叫下官啊?” “唉,老陆啊,你看看你,你是怎么弄的?都叫人家把你告到我面前了,这叫我很难做啊。”阎罗王笑道,语气十分随便:“那个王瑞是他的恩公,你们好好商量一下,把这件事解决了吧。” 黄九郎心里发虚,隐约觉得不好,阎罗王的语气太和善了,听着根本不像会处置陆判的样子。 陆判冷眼瞧了眼黄九郎:“是,属下会和他们商量着解决。” 阎罗王听了,便欲起身离去,黄九郎见了,忙道:“殿下!您不能走!” “哎呀,你这只小狐狸真是麻烦,本王不是让陆判与你商量了吗?这么一点小事,就不要纠缠不休了,你们啊太年轻爱冲动,经历得少,芝麻点小事当作天大的事来吵,叫本王很头疼啊。”阎罗王本没有肉身,在他看来,人类换了身体不就是换了件衣服穿么,王家小姐和蕊云都有衣服穿,还想怎样?又没有死人! 至于逼婚一事,那是月老的事情,跟他无关。 陆判得意的冷笑,这小狐狸真是涉世未深,完全不懂官场的规则,跑到直属上级那里状告下级,简直可笑。难道不知道何为官官相护吗?他和阎罗王可是做了上千年的上下级了,相处了一千年的交情岂是几个凡人可以撼动的。他不过是作弄了个把凡人,阎罗王才懒得管。 “如果陆判肯和我们商量,晚辈就不会到您这里伸冤了。” 阎罗王越加不耐烦:“现在本王不是已经让陆判肯和你们商量了吗?!他不是也答应了么,你还想怎样啊?” “希望您能惩罚陆判!” 阎罗王和陆判相视一笑,笑这小狐狸太天真,阎罗王摆摆手:“他是我的老下级了,他什么样本王还是知道的,再说了,判官是天庭任命的,惩罚的权力在上面,难道要本王上书除掉自己的判官吗?呵呵,小狐狸回家去吧,别闹了。”说完又对陆判道:“你们商量一下,别再闹了。” 昨天有个叫席方平的人,告城隍徇私枉法告到他这儿,被他用遍了酷刑,终于改口说不告了。那还只是袒护个城隍,陆判是他的左右手,他怎么可能不袒护。 看在黄九郎是个有人身的狐狸,以后可能修成狐仙,才和稀泥叫他回去的,若是人类敢告陆判,必定下油锅过钉板,就像那席方平一样。 “殿下——”黄九郎刚站起来,身旁的阴差便欲拔刀,他只得眼睁睁的看着阎罗王走了。 自己孤注一掷告状,阎罗王却只想和稀泥。 再说去天庭伸冤?那是不可能的,身为低级的狐族,他是没资格上天庭的,他能见到阎罗王已属不易,他若是敢贸然登上天庭,必然死无葬身之地。 阎罗王的态度很明显了,不是大事,他不想管,不服就上天,如果不能就憋着。 黄九郎感受到身后陆判冷冷的目光,知道事情不好,出了阎罗殿,飞身逃出了阴间,可刚一在小树林里落地,便感到阵阵阴风,他一回头,果然是陆判追来了。 “你一个个小小的狐妖,竟然控告本官!” 黄九郎见他这般傲慢,不由得也有了怒气:“晚辈的确不如大人你道行深,但也是得了人身,走了正途的,晚辈是狐,却不是妖了。”像黄九郎这样获得了人身的动物,再修炼便和人类一样,修成得到将成为仙,而不是妖,只有没得人身的妖怪修炼成了才是妖。 陆判没料到黄九郎这么大的胆子:“你到阎罗王前控告本官,难道不是放肆吗?!” “大人你在人间的所作所为就不是放肆吗?!”黄九郎道:“王家小姐还未出嫁,现在却成了妇人,这难道不是大人你一手造成的吗?这难道不是人间惨剧?就为了包庇你的酒肉朋友朱尔旦?” 陆判忍无可忍,决定给黄九郎一点厉害看看,若他是凡人,只需在生死薄上画上几笔,可像他这样有道行的狐族的名册在更高等级的一殿秦广王手中,陆判不能用生死薄制裁他。 突然陆判拿出判官笔朝黄九郎击去,但黄九郎也有准备,闪身躲开,知道说不通道理,飞身欲走。不想这个时候,陆判突然现出原体,乃是一个十丈高的青皮恶鬼,鬼食用的香火越多,法力越高强,本体越是高大。 像陆判这样高大的恶鬼,保守估算也有一千几百年道行了。 陆判哈哈大笑,震得黄九郎头晕目眩,几乎站不稳,同时陆判举起判官笔在空中写就一个“镇”字,黄九郎顿觉事情不好,顾不得眩晕,腾空而去,但却慢了一拍,那个金色的大字凌空盘旋在他头顶,朝他当头压下来。 眼看就要落入法阵,他只得用挥臂硬生生挡了一下,仿佛泰山压顶,余震几乎将他内脏震碎。 他吐出一口血,跌落在地。 “哈哈哈,这只是一次警告,若是再敢来,可不是这么简单了!” 黄九郎朝陆判投去了一记怨恨的目光,转身飞离了。 他一直忍着,回到黄家庄自己的屋内,掩好门便才吐出一口鲜血,他这次伤的不轻。 该死的陆判!他恨得咬牙,但同时他也知道,他对陆判无可奈何。 这就是陆判嚣张的本钱,上级袒护,上告无门。 他不敢让父母和老太太知道他去找陆判的事情,擦净血迹,换了衣裳,窝在被子里休息。若是被家里人知道和阴司判官发生了冲突,定要他去赔礼道歉,他是万万不想的。就算王瑞是自己的恩人,但狐族也不会为了他去跟强大的陆判为敌。 他无能为力,这是比身上的伤痛更叫他感到痛处的,身上的伤能够养好,但他今后要如何面对王瑞呢? 这一夜,他连呻|吟都不敢,就怕弄出动静叫家里人察觉,第二天醒来却发现好像更严重了,连起床都费劲。为了掩盖伤势,他对丫鬟宣称自己困倦了想睡而已,叫她们不要打扰自己。而他如今也五百来岁了,家里人除非察觉到什么,否则不会主动找他。 如此过了两天,这一日他痛苦的趴在床上,心想着,若是有千年人参补身就好了,可人参的须都送给王瑞了,他母亲正需要,不可能要回来的。若是再去求人参,以他现在的状态,就怕没到人参谷,便死在路上。 “公子,王家那位公子来了。”这时丫鬟在外面禀告。 黄九郎一惊,马上道:“就说我方便,不见了。”话音刚落,就听外面王瑞道:“有什么不方便的?”接着,人就推门进来了。 王瑞在黄家来去自由,这会直接来到黄九郎的卧房简直再正常不过了。 他一看到黄九郎的样子便吓了一跳,在他印象里黄九郎无论什么时候都是精神奕奕,说浑身发光都不为过,三天不见,他怎么好像生了一场大病似的,比自己还夸张。 黄九郎不想让他看自己这般憔悴的样子:“我……就是没睡好。” “你、你这样叫没睡好?”王瑞来到他床前仔细的端详,说句不厚道的话,他面无血色的模样反倒有种病态美:“你简直像受了重伤。” “我能受什么伤。”黄九郎虚笑道。 “别管你受没受伤了,正好,我把我母亲没用得了的人参须子带来了,本是要还给你的,现在看来,真是来对了,你快点煎熬了喝下吧。”王瑞从袖中取出一个手帕,打开来里面是一跟完整的须子,还有一个半截的。 “伯母需要,我这个……能养好。” “我母亲已经好了,这些就是她让我还回来的,还让我好好谢谢你。”王瑞不跟黄九郎废话了,开门叫来小丫鬟,让她拿着这个根须熬汤去。小丫鬟接了这根须便跑去做事了。 王瑞回到他床前,关心的问:“你到底怎么了?别我这里的事情还没解决,你又病了。唉,真是流年不利。” “我……我回家的路上不小心摔了一跤,掉到一个低矮的悬崖下去了。有点丢人,不好意思跟你说。”黄九郎只能编造谎言,总不能说找陆判理论,被陆判给伤了。 王瑞见他手上还有擦痕,的确像是从高处跌落的,不由得苦笑:“这有什么可丢人的。” 黄九郎心里不是滋味:“……抱歉,我问过我家老太太了,她对陆判也没什么办法……” 王瑞心里真真失望,但还是强作笑容:“我早预料到了,阴司的官员,凡人根本拿他没办法。”他笑容僵硬在脸上,最后保持不住,沉默的低下了头:“……这可怎么办啊……” 黄九郎见他如此失望,不由得心酸,咬牙道:“……我就是拼了命也会替你解决这件事……等我伤势再养一养……我替你想办法。” 王瑞心想他真是够朋友,颇为欣慰:“不用这么夸张,这毕竟是我们家的事情,我知道你尽力了,不用为了我,再搭上你。” “……总之你不要着急,一定有解决办法。” 王瑞叹道:“现在我爹娘被陆判吓住了,我妹妹为了爹娘的安危,已经准备牺牲了,当然我不可能眼睁睁看她掉火坑,我一定想出办法来。”他其实也没什么奢望,就是期待大家都好,哪怕在这样的世界中,也都能快乐的生活,怎么就有人非得破坏呢。 这时候丫鬟敲门说参汤煮好了。 王瑞便去端来给黄九郎,见他还皱着眉头,便笑道:“快喝了吧。” 黄九郎将参汤接到了自己手里,疲惫的想,无功不受禄,自己没帮他解决陆判,真是不想喝这碗参汤。 “愣着干什么,快喝啊。”王瑞为了缓和压抑的气氛,调笑道:“难不成还想让我喂你啊。” “不用不用!”九郎赶紧将参汤喝了,他是他的封正之人,他受不起他的伺候,弄不好会折损寿命。 见他喝了参汤,王瑞又和他寒暄了一会,便不打扰他休息,起身告辞了。 王瑞走出黄家府邸大门,遥看前方,忍不住长叹一声,登上了回家的马车。 40.第 40 章 王瑞探望完黄九郎回家, 越是离家近, 他越是丧气,只觉得脚步沉重, 盖因为他无法解决眼前的事情。 他下了马车, 打算进门的时候,突然看到胡同口来了个马车, 停住跳下一个人来, 是霍柯。 霍柯一见面无比热情,笑逐颜开的道:“你猜我来干什么?告诉你吧, 说不定咱们能成为亲戚了。我弟弟说, 你妹妹答应嫁给他了, 只要我们家求娶,她就嫁,我爹听了也很欣慰,说挑选了黄道吉日就来你家提亲呢。” 王瑞想摸摸霍柯的脑门,你小子不是睡懵了吧,你弟弟不是疯了吧:“我妹妹答应的?” 果然王瑞不知道, 幸亏他爹做事谨慎, 提亲前叫他来探探口风:“是啊, 我弟弟指天发誓说的, 不信你叫你妹妹出来问问。” 王瑞便派人去叫青瑗, 莫不是这两个人私下见过面了?结果, 把青瑗叫来一问, 和他猜想的一样, 两人私下见过面,还将话说开了,青瑗见霍桓人不错,霍桓也愿意娶她,两人算是私定终身了。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霍桓知道发生青瑗身上的事情,他不在乎,愿意接纳她。 毫不知情的霍柯得意的笑道:“怎么样?你妹妹当真答应了,咱们都不是迂腐的人,郎情妾意哪有不成全的道理呢。” “嗯……能否把你弟弟叫来?”王瑞怕霍桓那小子一时不理智,赶紧让霍柯去叫他弟弟来,他亲自问问。 不多一会,霍桓就来了,王瑞这一次看着他心里五味杂陈,以私下考察为理由,将霍桓叫到僻静处问道:“你当真愿意娶我妹妹,她身上发生什么事,你都知道吧?” 霍桓坚定的道:“我希望能迎娶青瑗小姐,我绝对不辜负她。这一次不是她的错,我希望我能好好待她,让她不那么难过。” 王瑞忽然觉得这小子极顺眼,器重的拍了拍肩膀:“难怪青瑗能重新看上你,你若不是一早挖墙,可能你们早就成了。既然这样,回家就选了黄道吉日来提亲吧。剩下的事情,咱们再商量。” 他忽然觉得自己又多了一个盟友,可以挫败朱尔旦和陆判的阴谋了。 等霍家兄弟走了,王瑞将这个消息告诉了王永德和赵氏,两个长辈极为高兴,毕竟王永德从一开始就很中意霍桓,只是女儿不中意,他没办法,如今霍桓愿意娶青瑗,而青瑗也愿意嫁给他,哪有不高兴的道理。 最重要的是不用将女儿嫁给胁迫她的朱尔旦了。 当夜,一家人其乐融融,只觉得虽然被狗咬了,但现在找到愈合伤口的药了,可以继续站起来走路了,虽然伤痛还在,但忍一忍,挺过去就好了。 王瑞难得睡了许多日来的第一个好觉。 可他不知道,这一夜在霍家,霍老爷却做了一个梦,梦到他被抓到了阴间,说因为他同意了一门恶婚,他的儿子只要跟王青瑗结合,他便要减寿十年。审判他的是地府阴司的判官,整个过堂就像真的一样。 霍老爷醒来之后,发现手上还有昨夜被鬼差拘捕时戴枷锁的痕迹,吓得魂不附体,连忙跪下朝十王殿的方向磕了几个头:“老朽记住了,绝不敢违逆。” 于是等儿子霍桓找他商量提亲的事情的时候,他态度来个大转弯,厉声呵斥道:“我不许你和王家小姐成亲,这件事就算了,你娶谁都行,就是不能娶她!” 霍桓如遭雷劈,简直匪夷所思,跟老爹据理力争:“您昨天的态度不是这样的!” “因为爹一夜之间想通了,不许你再提这件事,你再提,我就将你永远关起来!对了,你收拾收拾行李,下个月就送你去金陵的书院。”说罢,霍老爷背着书出了客厅,不再理睬儿子。 霍桓几乎是一路含着眼泪到了王家的,见到王瑞,他再忍不住,哭道:“我爹反悔了,他不许我娶青瑗了,他昨天还好好的呢,这究竟是怎么了?” 王瑞仿佛被雷击了一般,差点昏倒,这也欺人太甚了,不求他将人头换回来了,连认栽了继续生活的机会都不给,简直不给人活路。 霍桓抹着眼泪道:“是不是那个陆判吓唬我爹了?” 王瑞咬牙恨道:“肯定是,我想不到别的理由!” 霍桓五脏六腑都要气炸了:“这是什么鬼神?!非要逼死人吗?”虽然之前在十王殿的试胆大会,他战战兢兢,十分恐惧,像个胆小鬼,但现在他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就想和那个陆判拼命。 “欺人太甚!不给留一点活路!” “找他去!问问他到底想怎么样!”霍桓握拳恨道:“我就不信没有天理了!” 两人一拍即合,吩咐家丁套了马车便赶到了郊外的十王殿,陆判的泥塑还在那里,仿佛嘲笑他们一般的矗立着。 霍桓指着陆判的泥塑道:“你到底想怎么样?我乐意娶王青瑗,你管我?你害了她,不跟你计较,你却加害我们?!” 泥塑仍旧是泥塑。 王瑞受不了了:“你算什么判官,简直为祸人间,叫你这种人做官,简直是老天无眼!” 霍桓越想越气,气的掉眼泪:“你等着,我若能有朝一日高中,入阁为相,一定张榜天下,不许任何人供奉你,叫你香火断绝,不得好死!” 此言一出,王瑞顿时觉得空气有点不一样了。 这时,眼前出现了一个阴影,他再抬头,却是陆判出现了,他还是那副样子,凶神恶煞,只是以前觉得害怕,现在只觉得恨不得打他一拳。 陆判本不想理这两个毛头小子的,只是霍桓被文曲星点化过,以后会中进士,他方才一发誓,仿若一声惊雷震到了陆判,他不得不现身。 王瑞心想,只要你现身就好,恼然道:“你终于出现了,快点将我妹妹的身体和蕊云的换过来!否则,你别想再在阳信县享有香火了。” 陆判哈哈大笑,霍桓威胁他就算了,毕竟以后进士及第,这小子算什么东西,早就该收拾他了。他决定了,现在就用生死薄弄死王瑞,顺便给霍桓一个警告,他命格贵重,不到万不得已,不想动他。 陆判嘲讽的大笑:“王瑞,你真是活腻了,那好,本官今日就取你的小命!”说完,一手拿来生死薄,一手拿来判官笔,翻阅开来,寻找王瑞的姓名。 王瑞一下子冷静了,刚才确实有点冲动,留得青山在,才能不愁没柴烧,他死了,岂不是什么都没了:“嗯……请慢,有话好好说……别要死要活的,我刚才语气有点冒犯,仔细想想还有回旋余地不是么?” 霍桓也紧张了,拉着王瑞的衣袖道:“怎么办怎么办?” 他哪知道怎么办,希望陆判只是吓唬吓唬他。 但这只是王瑞的一厢情愿,陆判是真的打算弄死他,虽然弄死一个阳寿未尽的凡人,对政绩有点不美,但是其实弄死了问题也不大,反正凡人会因为各种事情殒命,每天被妖魔鬼怪害死,死于非命的何其多。 陆判冷笑着:“死到临头才知道服软了?晚了。”准备找到王瑞的记载,划掉他的姓名结果他,等他到了阴间再狠狠收拾一顿。 翻着翻着,一不小心就把生死薄翻到最后一页了,他皱眉,一定出了问题,怎么没有王瑞的记载,可能是漏掉了。 他又翻了一遍,结果又到了最后一页。 他虽然是鬼,这时候也要叫一声真是撞邪了,生死薄可不是一般的法宝,只要想着要查找的人,它自己就会跳到记载的那一页。结果他要搜索的王瑞,生死薄只顾着自动翻页,刷刷刷就到了最后一页,并且合上了封皮。 为、为什么没有王瑞这个人的记载?! 轮到陆判懵了。 王瑞忐忑的不安的瞅着陆判,寻思这家伙干什么呢? 陆判盯着王瑞,你小子不就是一个凡人么,还他娘的能是什么东西?怎么就没你的记载呢?但眼下事实就是事实,事情太诡异,不要轻举妄动,回去再研究研究,为了不露怯,陆判清了清嗓子,虚张声势:“你怕了吧,怕了就好,今天就放过你。” 王瑞见刚才张狂的准备教训他的陆判突然放弃了,不禁纳闷,凭这家伙这几天的作为,便能看出是个膨胀傲慢的官僚,一个官僚被冲撞了,居然轻描淡写的放过他了?怎么着也得像对待母亲那样给他一点教训吧,怎么放弃了呢? “本官不会再理睬你们!你们再嚷嚷,就把你们的身体也互换了,到时候看你这姓霍的小子还怎么娶你的心上人。” 霍桓立即出了一身冷汗,他若是得到王瑞的身体,那么情况就更混乱了,用哥哥的身体和妹妹的结婚,虽然妹妹的身体也不是她自己的,可如果真到了那一步,怕是哭都找不着调了。 王瑞恨的骂道:“你真是个鬼官,有你这么变态的吗?!” “再嚷嚷叫你们的父母死于非命!”说罢,陆判消失,而他的泥塑同时不见了。一定是他用法术移走了,为的就是防止他们再骚扰他们。 霍桓不甘心的来到陆判泥塑所在的地方,气得跳脚:“你躲起来算怎么回事?”但一想他最后威胁的话,鼻子一酸:“威胁我的父母算什么好汉,有能耐冲我来啊,是我要娶王青瑗。” 王瑞被他带动的,鼻子也酸酸的,心里憋屈的不行:“算了,咱们回去吧。” 才走出十王殿的庙门,就来了几辆马车,最先冲下来的是霍柯,霍柯上来就拉住弟弟:“爹跟我说了,他做了个噩梦不许你娶王家小姐,你不见了,他立刻就想到你是来这里闹事了,快跟我回去,你想叫爹横死是不是?” 不孝是最大的罪名,霍桓委屈的道:“我不是想爹出意外,我是来找陆判讲道理的。” “讲什么道理啊,快跟我回去!”霍柯将弟弟塞进马车,无奈的回头看着王瑞,他想说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你想作死不要扯上我弟弟,可看到王瑞一副魂不守舍,完全没了任何力气的虚弱模样,话到嘴边变成了:“你也早些回家休息吧,鬼神的事,人,还是无能为力的。” 王瑞默默点头:“……我知道了,照顾好你弟弟,别为难他,是我的错……” 就听霍桓在马车里嚷嚷:“是我要来找陆判讲道理的,不干王大哥的事!”然后就被拉走了,声音越来越渺小。 王瑞登上自家的马车,吩咐车夫去朱尔旦家,他到了地方,对着院门连踢带踹,他现在一肚子火必须发泄。他将院门踹了又踹,这时候有人开门,险些踹到来人身上。 开门的是蕊云,她也憔悴的瘦了不少,见是王瑞,眼睛登时湿润了:“……怎么样,找到朱尔旦了吗?他爹娘病了,他也不回来。” 王瑞听了这话,浑身没了力气:“病了?” “嗯……”蕊云抹泪道:“我一个人照顾着呢,他若是回来还能搭把手。王少爷,这件事到底要怎么解决呢?” 王瑞本是来找茬的,可听到朱老爹和朱老娘都病了,蕊云也是愁云惨淡的样子,他再气恼也不能在这个空挡欺负弱势群体,而且究其原因是朱尔旦的错,这三个人也是无辜的。 他一句话都懒得说了,转身默默的离去,蕊云在他身后唤道:“王少爷,真的没办法了吗?” 是啊,真的没办法了吗?或许……真的没办法了…… 他只是一个凡人…… — 王瑞喝净了酒壶内最后一口酒,不甘心的底朝天倒了倒,发现当真一滴也没有后,吩咐道:“再拿酒来!” 丫鬟们不敢违抗他的命令,一边拿酒一边劝道:“少爷,您喝的太多了,您该休息了。” 王瑞笑嘻嘻的道:“休息,你看我这样,除了彻底醉倒,能睡着吗?可我怎么都不醉呢?” 丫鬟们听了默默的放下酒壶,躲到一旁掉眼泪。 他便一挥手,笑道:“哭什么,我不是好好的么,今朝有酒今朝醉,醉了就好了。”他直接对着酒壶的嘴嘬了几口,咂咂嘴:“好酒!” 他一手拿着酒壶,一手拿着何云一留下的纸鹤把玩着:“你说你到底行不行?为什么非得骗我呢?罢了罢了,我不跟你计较了,你留下这个东西其实就是个念想吧,就是个纪念物,根本屁用不顶!” 酒壶掉了,酒水撒了满身,他醉醺醺的去扶,身子就势软绵绵的趴在了桌上,口中唠叨:“……就是纪念品的话,如果我现在想你回来,你能感觉到就好了……” 纸鹤仍旧是纸鹤,毫无变化。 王瑞低头咯咯笑着,笑得眼泪都出来:“你们一个个,仗着有道行,全都任性妄为……欺负人的,骗人的……一群混账,我要你这个念想有什么用?!” 他说罢,将手中的纸鹤撕扯了个稀烂。 然后头一栽,彻底醉得不省人事了。 他手心被扯烂的纸鹤,渐渐愈合,重新成为一支完整的物件,扇动着翅膀从窗户飞了出去,奔向皎洁的月亮。 … 王瑞的眼睛感受到了光芒,虽然闭着眼睛,可因为他宿醉双眼十分敏感,这会不由得紧紧皱着眉头,拿手盖着眼睛。 “还没睡醒?天已经亮了!” 他听到有人在他耳边督促他起来,他不耐烦的心想,这人是谁啊?是文顺吗?这声音既陌生又熟悉。 “你不醒来,我走了。” 这个时候,王瑞才惊醒过来,当即坐直了身子,傻呆呆的看着眼前的人,半晌才出声:“何、何云一?” 何云一坐在他身旁的绣墩上,抱着肩膀,哼笑道:“酒醒了?” 王瑞笑,视线渐渐模糊:“你怎么来了?” “不是你叫我来的吗?” “我?”他记得昨晚上把那纸鹤撕扯掉了啊。他低头察看,发现桌上没了纸鹤的残骸。 ”是找这个吧。”何云一将一个完整的纸鹤亮出来给他看:“之前你招待过我,我吃你的嘴短,说吧,有什么要我帮忙的。” 王瑞只觉得他这句话比得上别人的一万句,心里一下子就有底了,先不好意思的擦了下眼泪,才道:“……阴司的陆判欺负我,那个坏心眼的陆判……” 何云一见他一副受气小媳妇的样子在诉苦,既有点不忍又有些想笑。 他接到纸鹤,知道王瑞有了麻烦,在来的路上他进行了推算,奇怪的是,他无法算出王瑞身上发生的事情,按道理,他三界内,除了涉及天庭正神和他自己,世上发生过的事情,只要他想,都应该算得出,何况王瑞还是个不懂隐藏行踪的凡人。 听完王瑞讲述了陆判的事情。 何云一还是想不通,就算是涉及陆判,那也只是个阴司鬼官而已,又不是天界上神,他应该可以推算的啊,如何来的路上就是没算出来呢。 但眼下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 王瑞委屈的问:“你有办法吗?现在只有你能救我了。” 何云一以一贯不屑的表情轻笑道:“陆判是么?他的劫难来了。” 41.第 41 章 多日的憋闷在何云一这简单的几个字中烟消云散, 王瑞高兴的反手擦了下眼角。 何云一瞧他一副惨兮兮的样子, 不禁发笑:“至于么。” 王瑞高声道:“当然至于,你倒好了, 说走就走, 说回来就回来!”忽然想到了什么:“你怎么回来了?我以为你再不回来了。” “我不是‘回来’,而是‘来到’。” “我知道了, 那个纸鹤知道我有大劫难了, 就回来了。不过它居然是扯烂用的?” “不一定非要扯烂,它只有在你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才会来找我, 省得芝麻点大的事情就来告诉我。” 难怪上次遇到吊死鬼, 纸鹤一点不都动, 原来是觉得他当时并非是走投无路:“既然你来了,先把我妹妹的头和蕊云的换过来罢,你一定能办到吧?” “能是能,但却不能我来办,这是陆判的孽债,必须由他来做。”何云一道:“你去找青藤纸和笔墨来, 书房借我用一下。” 王瑞不敢耽搁, 马上领着何云一到院内的书房, 翻出青藤纸, 亲自给他磨墨, 虽然不知道何云一要做什么, 但肯定是至关重要的事情。 青藤纸是道教举行斋醮献给上天的奏章祝文的专用纸张, 反正往天上递信息都用这种纸, 告状也是。何云一挥毫泼墨,用王瑞根本不认识的文字,洋洋洒洒的写了起来。 人间有仓颉造的文字,地狱有“鬼画符”,天庭自然也有自己的“天书”,要能递到天上去必须用仙人用的文字书写。像人间帝王修道修仙,用最精美的辞藻写就一封封给神仙的祷文,其实都是做无用功,文字不对,根本递不上去。 王瑞不知道何云一在写什么,也不问,安静的守在一旁。 等何云一写完了,他叫王瑞捧着铜盆、打火石和刚才写好的青纸,叫他闭上眼睛,然后口中念念有词,扯着他的肩膀,叫他闭上眼睛,领着他在原地转了几圈。 等王瑞得到许可睁开眼睛的时候,两人已经到了郊外的十王殿前。 王瑞顾不得吃惊,大步迈进殿内,找陆判算账,这次他可是带着帮手来的! “陆判的泥塑已经不见了。”王瑞踏入殿内后,略显失望的对何云一道:“……这不影响吧……” “不影响。”何云一抬头看十王殿的棚顶,正好有一处坍塌的地方,可以看到天空,他便在这处露出的地方下面摆好了铜盆。 用打火石引燃了火,将刚才写好的青藤纸扔进了火中。 就在这一刻,王瑞只觉得一阵阴风,他用衣袖遮挡着眼睛,再睁眼时,就看到陆判气喘吁吁的站在他们面前。 原来鬼官也会喘气啊。王瑞不觉得往何云一的方向移动了下步子:“……你肯露面了?”然后告状:“他上次还想用生死薄弄死我呢。” 何云一安慰的看了眼王瑞,才对陆判道:“判官你来了,很好,原被告都到齐了。” 陆判却不说话,只是猛吸一口气朝火盆吹去,可是火盆中燃烧的青烟,说来奇怪,不禁没被熄灭,反而扶摇直上,从十王殿的棚顶袅袅上升,向天上飘去。 “判官,你是不是觉得没人可以上天庭状告你?的确,我也不配登上天庭,但是递上一封状纸的资格,我还是有的。” 火盆中烧的就是状告陆判的状子,只是鸣冤的地方是天庭。 主告陆判干扰人间因果,为凡人逆天改命,这是其罪一,其罪二盗窃地狱物品,为私所用。盗窃的就是那颗心脏,就算是地狱丢弃的,也不能随意带到阳间去。兼告五殿阎罗王治下不严,疏于对部下的管教。 陆判见吹不灭火盆,不由得大惊,浑身颤抖的道:“何真人,你当然可以上表天庭,但是凡事该有商有量的,何必做的如此决绝呢?”姓何的修行了几世,将在这一世羽化登仙,天庭中已有他的仙位,对这样的真人,三界内但凡有点地位的人物都晓得这件事。 “王瑞向你恳求的时候,你何时有商有量了?如今丑事要被揭发,就来装可怜么,你不可怜别人,凭什么叫他人可怜你。” 陆判这才知道王瑞这小子认识何云一,而且看样子交情还不浅,他如果有肠子,一准悔青了:“原来王公子认识你啊,真是的,王公子你怎么不早说,你若说认识何真人,也就没有今天这场误会了。” 王瑞听了才是要把心肺都气炸了,敢情还是他的错了?谁知道何云一这么大的面子,再说了,难道不认识厉害的人,就活该受欺负吗:“误会?我当初怎么求你的?你却对我要打要杀的!哼!” 何云一也是面色清冷,看样子没有缓和的余地。 陆判见那青烟才升上半空,还来得及补救,这时豁出去了,冲过去抬脚去踢那火盆,却不想这火盆早被何云一贴了符咒,当即他一声尖叫,有半只脚化成了黑烟,良久,才渐渐的恢复了原状。 陆判感受了从未有过的恐惧,但仍旧强行给自己鼓劲:“天庭日理万机,就算接了你的状纸,不知何年何月才能下达决定。” 何云一冷笑道:“不管何年何月我们都等得起。” 王瑞道:“你若是悔改,早就应该将你做错的事情修正过来。” 陆判刚才被吓得没了主意,经王瑞一提醒,立即想到,是啊,应该趁此时将“罪证”湮灭。 于是当即化作一阵烟雾,飞了出去。 王瑞急道;“他逃走了。” “他八成给你妹妹和蕊云将头换过来的,以为这样天庭就没有证据了,何其愚蠢!” 王瑞也赞成,鬼神尚且可以知道人的过去,那么天庭自然是无所不知的,之前是没人揭发,一旦揭发了,查证起来,陆判做过什么还不是一目了然。 不过陆判现在修正的自己错误,对王瑞来说是天大的好消息,他最低要求便是妹妹能恢复正常。 何云一这时道:“你也是的,既然你一个人对抗不过,为什么不提我的名字?免得受这么闲气,我听你说那些遭遇都替你憋屈。” 关键谁也不知道你面子这么大啊,连阴司判官都忌惮几分,王瑞心想,等自己百年之后下了地府,到时候提他的名字,不知道阎罗王能不能给自己安排投个好胎:“我要是知道好使,一准早提了,没关系,我以后需要的时候一定提。”顿觉这措辞不对,他以后可不想再遇到这种事了,忙摆手道:“不不不,我以后也不想提了,陆判的事情一次就够了。” 何云一见他慌里慌张的样子,心想他真是被陆判折磨的够呛,不由得顺着他说:“的确一次就够了。” 很快,陆判伴随着一股阴风回到了十王殿,他脸上露出了一点放松的笑容:“已经换回来了,不过是一点小事,已经修正了。” 这么一说,王瑞更气,这特么撒泼尿功夫就能搞定的事情,你居然看着我们那么痛苦,就是死挺着不做,现在有人告了,倒是勤快起来。 何云一冷笑:“朱尔旦的心呢?” 陆判一拍脑袋,哎呀这茬忘了,转眼又跑了。 他直接到了城隍处,朱尔旦醉酒刚醒,揉着眼睛醉醺醺的道:“出什么事儿了吗?”最近他靠着和陆判的关系一直躲在城隍这里好吃好喝的养着,就等着逼迫王家就范了。 朱尔旦才坐起来,突然就见陆判伸出黑黢黢的右手直插进他的胸膛,他大惊失色:“这、这是做什么?” “朱尔旦,本官顾不得你了,这心脏我得还回去了。” “不、不要!”朱尔旦按住陆判的手,他才得到甜头不甘心就这么失去,但看到陆判表情决绝,知道没有挽回的余地了,便退而求其次:“那将我原本那颗心还回来吧,至少我还能活。” “早丢了,但这颗心我现在就得拿走!你不要废话了!”陆判说完,直接将心脏拽出了胸膛,鲜血湿淋淋的洒了满地。 朱尔旦栽倒在地,没了生命的迹象。 陆判捧着心脏就要走,这时候阳信县的城隍走进来看到这情景,吓得声音变调:“怎么了这是,他不是你的朋友吗?” “我这次遇到大难了,顾不得他了!”说到底仅是酒水之交,能帮则帮,但大难来了,必然是保自己在先。 “这尸体怎么办?” 陆判嫌城隍啰嗦,大声骂道:“别啰嗦,不要烦我,我现在急着呢!”说完,闪身出了城隍庙,飞走了。 城隍看着地上的尸体中慢慢飘出来一个魂魄,正是一直和他饮酒的朱尔旦。只是他的眼神呆滞木讷,不似生前一般灵动了。 城隍叹气,这种换心的人,生前的时候被心脏的主人影响了品性,做出一些和性格差距非常大的事情,反而死了,能够恢复最根本的灵魂的本性。 朱尔旦愣在原地,他是怎么了? 城隍瞧刚才陆判火急火燎的样子,料想他这次遇到灾难了,自身难保,八成是顾不上这个人间的朋友了:“这样吧,朱尔旦,你这几日跟我饮酒,咱们也算有交情,我就不把你移交阴司了,就在我旗下做一个鬼差吧。” 城隍旗下的鬼差负责索拿境内死去的冤魂,职务繁琐沉重又没油水,还耽误投胎,愿意入行的本就少,筛选又苛刻,得本性木讷耿直的鬼魂,不能是奸诈油滑之辈。简而言之,需要个木头脑袋只懂得干活的鬼奴隶。 “我死了?”朱尔旦不受那颗心脏的影响,恢复了本性:“我竟然就这样死了。” 唉…… 回忆自己做过的那些事,也没脸回去再见爹娘和蕊云了。 留下当年鬼差就当鬼差吧,反正都死了。 果然人鬼殊途,不能跟鬼神来往,他们能帮你也能害你抛弃你。 他现在是自食恶果。 城隍则暗喜,又坑来一个帮手。 … 陆判将那进士的心脏还回阴间后,他自信满满的重新回来了十王殿,对何云一和王瑞得意的道:“人世间再无我陆判来过的痕迹,你们要怎么告?” 犯罪分子历来觉得淹没证据,就拿他没办法了。 何云一没搭理他,只是仰头看天空,注视那青烟飘到了九霄。 陆判只能默默等待,若是交手,他是不是何云一的对手另说,就凭何云一要在这一世羽化登仙,位列仙班,他现在就惹不起。 王瑞见陆判一副怨恨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不禁冷笑,你就能欺负我们凡人,遇到有法力的就怂了,没想到鬼官也是恃强凌弱。 他等待着天庭降下惩罚,可生生等了许久,久到他仰视的颈椎都疼了,天空依然沉静,看不出有半点发生事情的迹象。 就在他低头揉颈椎的时候,就听天边雷声滚滚,这雷声极为特别,不像是平日里那种寻常的雷声,而是仿佛在脑海中打响一般。 再凝视天空,就见一朵淡金色的云朵飘到了十王殿的顶空。 “来了。”何云一道。 陆判筛糠一般的抖着,瑟缩着的跪在了地上,双手抱着头,空中道:“卑职知错了,已经将王青瑗和蕊云的头颅换回来了,朱尔旦的心脏也已经归位,请雷公手下留情。” 何云一低声哼道:“雷公只是来执行惩罚的,求他们有什么用?” 这时一道金光射下,陆判衣裳中的判官笔和生死薄飘出了身体,从金光中升到了天上。 被收回了判官笔和生死薄,陆判知道自己犯错的错误大了:“卑职知错了,卑职……啊——” 轰隆—— 一道白色的闪电直霹进殿内,不偏不倚正击中陆判,他的官帽和官袍化成了齑粉,露出他青色坚硬的鬼体,他的身体立刻变大了数倍,足有十来丈。 王瑞吓得原地跳了一下,忙往何云一身边蹭了蹭,这是雷击?将陆判击的现出原形了。 何云一迈出一步,挡在他身前,将他掩在身后。 是一道蓝色的闪电霹到陆判身上,他的身体瞬间缩小了数倍,一阵阵白烟从他身上飘散。 王瑞闻到了一股焚香的味道。 这是香火,也就是陆判的道行,上一次雷击革除他的官位,这次一击则是削去他的道行。 陆判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他身型已经变成了成一般鬼魂的大小,头抵在地上,迎接着接下来的审判。 就在王瑞以为惩罚结束的时候,又有一道紫色的闪电打进来,这一次,陆判的身体扭曲变形,最后成为一个只有三寸高的青黑色小鬼,面目丑陋,瘦弱矮小。 这一击,破他的根基。 被坏了根基的魂魄,无法再通过吸收香火变强大,彻底沦为最低等的小鬼。而这样的小鬼在阴间有无数,最低贱最无用永远不能转世轮回,只能做着无穷无尽的苦役。 王瑞再抬头,不知什么时候,那金色的云彩已经不见了,天空已湛蓝。 若不是殿内一地的焦黑,和那个矮小丑陋的小鬼,他会以为是做梦。 王瑞走到“陆判”跟前,此时的他,再不复高大,只有王瑞腰那么高。 “唧唧唧唧……”“陆判”张了张嘴巴,发出一串奇怪的声音。 “他已经不会说话了,也不会是判官了,永远都不会是了。”何云一道,陆判生前是个武将,在人间颇有功绩也有慧根,死后做了城隍不久才又做了判官,而现在的他,成了根基的小鬼,永远没有修炼晋升的可能了。 王瑞哼:“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不管你听不听得懂,我就送你两个字:活该!” 小鬼吱吱的跳脚,显然是听懂了,而这时十王殿的墙壁裂开,就听一阵清脆的锁链声,两个鬼差拖着锁链从缝隙中走出来,他们将锁链套在小鬼的身上:“一殿秦广王殿下已经接到天庭旨意,派我等来将你锁到第十八层刀锯地狱服役。”堕入畜生道或许还有遇到良主被善待的可能,但入了地狱服刑,以数万年起步的刑期几乎等同于没有尽头。 小鬼双腿打颤,跌倒在地,口中唧唧的叫着,但两个一殿的鬼差哪里管,将它套住,一路拖着进入了缝隙中。 何云一待“陆判”被带走,那道缝隙消失的无影踪后,道:“还有阎罗王,刚才雷公说他被席方平告到了二郎神君那里,待调查清楚,与包庇陆判的罪一并处罚,轻饶不了。” 王瑞心道,雷公什么时候说话了?可能是他肉耳凡胎没听到吧,他并没见过阎罗王,对他并无感觉,但能够养出陆判这样的手下,想必也是可恶 ,于是道:“那太好了,一个都不该轻饶!” “放心吧,在劫的一个逃不了。”何云一轻笑的问道:“现在感觉怎么样,气出了吗?” 一向“油嘴滑舌”的王瑞,这一次反倒安静了,胸中有千言万语,此时却一句都说不出,只微微撅嘴,眼眶泛酸的点了点头。 何云一看他这副“乖巧”的样子,忍不住嘴角翘起:“出气了就好,走,回去吧。” 他率先走在前面,王瑞跟上他的脚步,两人一起出了十王殿。 吹着微风,王瑞仿若新生,近几日萦绕在心头的阴霾一扫而空,想到自己前几日被欺负那么惨,多亏何云一回来了才解决了陆判,不由得发自肺腑的道:“……谢谢你……” 因为他的语气和神态太过真诚,弄得何云一愣了下,随后他笑了笑,继续向前走去。 42.第 42 章 此为防盗章 果不其然, 他一路没有遇到任何危险的来到了十王殿,拿贡品的时候, 忽然灵机一动, 他后面就剩朱尔旦那厮,不如捉弄他一番,于是便将贡品全部收了起来。 走出十王殿, 留下自己需要的一颗糕点,剩下的全部扬进了雪地里,然后大摇大摆的回去了。 霍柯回来了,就剩朱尔旦了, 他是最后一个, 大家本就对他没期待, 但其他人都去了, 按照程序,他也得走一趟。 朱尔旦走在路上,摇头晃脑的思考着作一首新诗,但他思维不敏,毫无文采,酝酿到十王殿,也没找到一点风雅的词汇凑成一首诗。 他进了庙, 见地上有一簇灭掉的篝火, 留下一个漆黑的印子, 他提着灯笼走到供桌前, 本想取一个糕点回去, 却不想摸了又摸,连一个糕点也没摸到,各个盘子都光溜溜的。 这可怎么办好,若是自己这么回去了,如何证明他来过十王殿呢?其他人该以为他撒谎了。 朱尔旦是个实诚人,在庙内转了一圈,心想,我得带个证据回去,证明我确实到了这里。 他提着灯笼四下看,看到了左廊下的判官泥塑,哈哈一笑:“就是你了,我将你背回去就可以证明我来过了。”将灯笼踩灭,他双手搬起那判官泥像,吭哧吭哧的向外走去。 借着雪地和月光,他走得虽然慢,却很稳,背上的判官泥塑不动如山。这泥塑做的很粗糙,中间是空心的,所以不太沉,但正因为这份粗糙,反而使得判官的面目显得更加骇人。 判官火红的络腮胡子,青绿色的面庞,铜陵大眼,两簇竖立的黑眉毛,一身红色官袍,这会正趴在朱尔旦的背上,一步步背着他往别墅走去。 这时候,判官泥塑的眼睛突然眨了一下,骨碌碌的转动起来。 他低头瞧着身下这个背着自己的书生,心想你这混账小子,要把本官的塑像背到哪里去?他在人间有无数的泥塑,有这些泥塑,他才能食用人间的香火供奉。他平日无暇顾及阳信县这座破庙,有上百年没来了,但不意味着泥塑和供奉被偷走他不会发觉。 大概从一个时辰之前,他就陆续的感觉到庙里供奉的点心被一个个偷走,他本不想理睬的,可现在竟将他的泥塑都偷走了,这就太过分了。 他真身降临,倒要看看是哪帮不要命的狗东西,敢在他头上动土。 朱尔旦擦了下额头的汗水,奇怪,怎么突然感觉沉重了许多? 但他没考虑那么多,只认为自己背负着重物,体力消耗太大所致。 他笑着想,将这座雕像背回去,他们就不会认为自己说谎了,他真到过十王殿。 — 外面风雪依旧,屋内暖意融融,众人喝得醉醺醺的听着伎女唱曲,不时也跟着唱上几句。 这时候,霍桓担心的问道:“表哥怎么还不回来,去的时间比王大哥的时间还久了,是不是也在庙中睡着了?” “傻人有傻福,他能有什么事?”霍柯冷笑,十王殿的糕点都被他给扔掉了,且看朱尔旦那傻子如何应对这局面,莫不是提着灯笼在十王殿内的犄角旮旯寻找,看有没有掉落的糕点呢吧。 其他人也不担心朱尔旦,纷纷道:“咱们都去过了,太平无事,他最后一个能有什么事儿?” 正说着,就听外面守门的小厮丢了魂儿似的道:“朱公子回来了——” 很快,就听楼梯吱嘎吱嘎的响着,好像有什么了不得的力士上了楼梯,众人放下酒杯,好奇的去看,这一看不要紧,当即吓得丢落了酒杯。 就见一个身穿红色官袍,皮肤蓝青色,火红胡子的阎罗殿判官徐徐露出了脑袋。 伎女们胆小,尖叫声一片,纷纷站起来要躲起来。 王瑞一口酒噎在喉咙里,看很快,他就认出这不过是个泥塑,只是乍看之下,十分唬人。这时,其他人也看清了,这只是个泥塑,松了一口气。 朱尔旦迈上最后一级台阶,呼哧呼哧的喘着:“我、我去了十王殿,可、可是糕点没有了,我就把它背回来了……” 霍柯大怒:“你把它背回来干什么?” “我怕你们说我没到过十王殿,所以把它背回来做证据。”朱尔旦擦着汗道:“如何,你们信了吧?” 判官的塑像立在楼梯口,一手捏着生死簿,一手提着判官笔,横眉冷对着众人。 有这么东西在,还如何饮酒作乐,看着就扫兴。 王瑞道:“信了信了,我们信你到过十王殿了。十王殿的小件物品也不是没有,你干什么背个这么沉重的?” “其他的东西,像烛台什么的,别的地方也有,这有它是唯一的。” “好了,我们知道你去过十王殿了。”韦兴贤犯难的道:“现在怎么办?总不能让它留在这里吧?” 朱尔旦一拍胸脯:“好办,我再把它搬回去!”说着,当真背起了判官像,转身就要下楼。 王瑞起身阻拦:“不着急,先把它放在一边,等天亮,用马车将它送回去。” 霍柯现在见朱尔旦就烦,按下王瑞:“他自己愿意,你别管他,咱们继续吃酒。” 王瑞道:“朱尔旦你把判官搬来了,不能没点表示,装点酒肉回去供上,也要抵消咱们拿人家贡品的罪,希望判官不要责罚。” 韦兴贤笑道:“还是王兄想得周到,咱们拿了人家的贡品,确实得有点表示。”让仆人装了酒肉,系了包袱,挂到了判官胳膊上。 判官嗅着酒肉的香味儿,心想,哼,看在你们是读书人又真心赔罪的份上,且饶你们一次,否则非在你们几个生死簿的名下,记几个灾祸不可。 朱尔旦见准备妥当,背起判官像咚咚的下楼去了。 “好多了,最近几天还念叨你,说你估计快回来了,盼着你来探望他呢。”韦知县笑道。 “我休整一下,一定登门。” 韦知县返回了官轿内,王家这波人目送知县一行人离去,选了另一条路走了。 王瑞骑在马上和王瓒表走边聊,将发生的种种事情说了一遍,王瓒听得后怕:“这要是任何一个地方出了闪失,你就回不来了。” “可不是,要不然这会得给我招魂了。” “你这次回家,你爹准叫娶一房媳妇,收几房小妾,生上几个儿子不可。”王瓒不无羡慕的道:“娇妻美妾,你就能享齐人之福了。” 这堂哥哪里都好,就是好色,在家里有河东狮的情况下,持续的好色挨打再继续好色。 他们到达王家大宅门口的时候,已经有人提前回去报信了,所以王瑞的老爹王永德和一干仆人已经等在门口了,王瑞才在胡同口露头,就听前方爆发出一阵欢呼,仿佛迎接凯旋的将军。 王瑞才下马,他老爹王永德就迎了上来,双眼噙满泪水:“我的儿,幸好你平安无事。” 他母亲赵氏在一旁揽着女儿跟着抹泪。 赵氏的娘家是临县的大财主,嫁进王家后,先生了一个儿子是王瑞,三年又有得了一个女儿,取名叫青瑗,如今也快及笄了。 除了王永德一家,还有王家的旁支若干人都出来接王瑞,其中就有王瓒一家子。 接到了王瑞,众人一个心放下,不在门口吹冷风了,拥着王瑞往宅内走去。 进了堂屋,王永德吩咐下去传菜,给宝贝儿子接风压惊。 “瑞儿,你可吓死我们了,船翻了,怎么不在当地找家客栈住下,来封信给家里,让家里派人去接你。你只带一个书童往家赶,多危险啊。” 王瑞也说不清楚,考生的心理总是很奇怪的,反正当时一门心思往家赶:“是啊,留在当地好了,着急赶回来遇到尸变。” 青瑗偎在母亲怀里,瑟缩着:“听着就好可怕。” “见到更可怕,指甲像钢钩一样,两三寸长!”王瑞张牙舞爪的朝青瑗比划,吓的青瑗捂住眼睛抱住母亲。 赵氏责怪的瞅了儿子一眼:“老大不小了,还吓唬你妹妹。” 见妹妹害怕了,王瑞变得正经起来,将事情来龙去脉讲了一遍。 王永德气道:“最可恨的是兰若寺的那帮秃驴,见死不救,以后别想从咱们这里要到一个铜板的香火钱。” 赵氏蹙眉:“可不是,本来还想下个月去做场法式,算了。” 说话间,菜都传了上来,王瑞看着满桌子的佳肴和周围伺候的奴仆们,不禁深吸了一口气,这就是他急着回家的原因啊,锦衣玉食,试问谁在被乡试折磨后,不想赶紧回到这个温暖的金窝呢。 王瑞最近几日“风餐露宿”,此时一见满桌的美食,顿时口中生津,大快朵颐。 见儿子吃得生猛,王永德含泪道:“慢点慢点,真是的,把我儿子折磨成什么样子了,考试就是折磨人的营生。”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道:“对了,你的乡试考的怎么样?有信心的登榜吗?” 王瑞差点把嘴里的红烧狮子头吐出来,但考虑到卫生,他生生咽了下去,一伸脖:“我尽力了。” “尽力就好,尽力就好。”王永德放出豪言:“就算考得不好又如何,只要儿子你平平安安,这次你大难不死,好好放松一下,爹明天给你千八百两银子,尽管出去玩!” 拿着银子出去浪,正是王瑞憧憬的生活,但表面上平静的道:“我得先好好休息。” “没错,一定要身体养好了,我儿子真是太不容易了。”王永德给儿子夹菜,满眼的慈爱:“这次考不中也没关系,儿子你还年轻,慢慢考慢慢考。”他读了一辈子书,还是个童生,儿子年纪轻轻就是秀才,被人尊称一声秀才相公,已属于不容易了,至于中举人那种祖坟冒青烟的事儿,不敢奢求。 王瑞见老爹没有急着逼他,彻底放心了。 用完饭,王瑞叫丫鬟打来水,洗了个澡,美滋滋的蒙头大睡,直睡到第二天中午被饿醒才起床。 他伸了个懒腰:“舒服的日子又回来了——” 不考虑这个世界本身的危险的话,王瑞的生活一直比较惬意,平常在县学混日子,跟狐朋狗友吃喝玩乐,但凡县里有的,他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啊,跟知县公子是好友,他又有钱傍身,基本上在信阳县横着走。 在家,更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比如现在,王瑞刚醒,伺候他的丫鬟就端来茶水和痰盂,让他漱口,再端来温水给他洗脸,之后根据当日的天气给他穿衣裳。衣裳自然是绫罗绸缎,富贵人家么,衣裳做一堆,穿都穿不完,每日不带重样的。不是他浪费,而是衣裳的料子金贵,不禁洗也不能洗,穿脏了只能扔。 吃完午饭,王瑞精神抖擞,折扇一拿,去花园散步透气。 一路上碰到数个做工的小丫鬟,她们都认得王瑞,纷纷跟他打招呼,一路过去,活像是检阅士兵。闲步到了花园,王瑞深吸了几口气,畅快的道:“空气不错,清新——” 花园静谧,虽然入秋,花朵凋谢,但胜在树木错落有致,氛围清新宜人。 突然一阵吵嚷声,打破了这静谧的局面。 “你还敢睁眼说瞎话?!刚才我明明看到你那贼眼珠子盯着人家小丫鬟看!呦呵?还说你没看,还说你没看?!”是女子低声尖锐的骂声。 “哎呀,你别胡说了,我根本没看,有人有人,你别嚷嚷了。”一个男子道。 男子的声音颇为耳熟,王瑞一皱眉,这不是堂哥王瓒的声音么,果然就见王瓒和一个女子互相指责着打远处走来,那女子,王瑞认得,是王瓒的妻子陈氏,性子泼辣的醋坛子。 陈氏不忿道:“怎么着,你敢色迷迷的犯浑却怕人说吗?” 王瓒尴尬的道:“瑞兄弟在这儿呢,你就少说两句吧。” 王瑞不想掺和夫妻的事,笑道:“我想起我还有事,你们先忙。”说完,转身跑掉了,陈氏出了名的不讲道理,见谁骂谁的主儿,最爱一哭二闹三上吊,他惹不起惹不起。 陈氏见王瑞避开走了,索性放开了,叉着腰将丈夫狠狠数落了一顿,才扭着腰走了。 王瓒抹净脸上的吐沫,只觉得家里憋闷,垂头丧气的出了门去散心。 晌午十分,各家各户不是在吃饭就是在午睡,胡同中路人稀少,他一个人走着,想着妻子一贯装横跋扈的样子,忍不住气道:“死婆子,哪个男人不三妻四妾,怎么就那么爱呷醋?!”揉揉脸:“可苦了我了。” □□叨着,余光忽然瞥到迎面走来一个女子,夭夭乔乔,十几岁的年纪,眉眼带着媚态,怀里抱个包袱,走起路来腰部一拧一拧的,显得腰肢纤细,臀部丰满。 王瓒眼珠子登时黏在女子身上,那女子发现了,却也不生气,而是哼笑道:“这位公子,你看什么?奴家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他心中一喜,赶紧搭讪:“我看你一个弱女子自己赶路,好奇罢了。” 女子娇哼道:“你也是一个人赶路呀,再说我自有我的难处,你不能替我解忧,问了有什么用?” 王瓒黏糊过去,笑嘻嘻的献媚:“不知姑娘有什么难处,你只要肯说出来,我能做到的,一定替你解难。” 女子想了想,眼圈一红,哽咽道:“我爹娘贪财将我卖给一个大户人家做小妾,但他娘子不容我,每次非打即骂的,我受不了,收拾跑到了这里,如今眼下无家可归,也怕被他们抓回去,我真是走投无路了。” “可恨的大娘子,醋缸,河东狮,母夜叉,竟连一个弱女子也容不下。”王瓒感同身受,骂起那未谋面的女人来,说完,拍着胸脯道:“你别难过,这件事包在我身上,不就是住的地方吗?我给你找一处。” 女子一听,喜上眉梢,作揖道:“谢公子,小女子不知该如何报答。” 王瓒见她身材妖娆,忍不住咽了下口水,揽着她的肩膀道:“好说好说,你随我来。” 将女子安置在哪里,他有点犯难,家里肯定是不行的,会被母夜叉吃掉,他在府外也没有外宅,但已经应承了,怎么也要将女子安置下来。 忽然,他灵机一动,有一处现成的地方——王瑞的书斋。 书斋建在王家大院最为偏僻安静的胡同角落,为的就是让王瑞能安心读书,如今王瑞才参加完乡试,等待放榜的期间,他是不会来书斋读书的。 此处正可以让这女子暂时歇脚。 王瓒带她向王瑞的书斋走去,关心的问道:“姑娘芳名可否告知在下?” 女子舔了下嘴唇,媚眼一笑:“奴家叫做尤枫。” 王瑞随手摸了一个,打开一看,上面写着:三 即是说他是第三个去十王殿的,这结果不算坏,毕竟前面还有两个垫背的,如果他们两个没事,他的安全指数便会直线上升。 韦兴贤亮出纸:“我是第一个。” 霍桓叹气:“我是第二个。”第二个不算最坏的,毕竟前面还有韦兴贤挡着。 马萧排第四,霍柯第五,朱尔旦第六。 43.第 43 章 此为防盗章 “是我,你家少爷考完乡试昨天刚回家休息, 最近都不过来, 这处空闲,我领朋友过来住几天。”王瓒推开门, 扶着尤枫走了进来。 尤枫环视四周,最后眼光却落在白胖胖的小书童身上:“你叫什么名字?” “棋顺。”书童态度冷淡回答:“瓒爷, 我家少爷真的允许了?” 王瓒嗯嗯的应着, 带着尤枫往卧房去了,卧房颇大, 有床有榻, 最里面还有一面炕。 “你想睡哪里都行,这里物件一应俱全,饭菜我派人给你送来。” 尤枫颔首:“这里确实不错, 只是似乎不是你自己的书斋?” “是我的堂弟的,他刚考完乡试, 这会根本不想碰书本,他不会过来的。” 尤枫捋了捋头发, 心想若是他的堂弟来更好,算上开门的书童,一箭三雕, 三颗人心,想到这里, 她抿了抿唇, 双目迷离的看着王瓒:“你待奴家这般好, 真不如该如何报答您呢。” 以身相许极好,王瓒觉得自己不用开口,他想做什么都写在眼中了,果然,尤枫心领神会,摸了摸自己的领口,往大床走去。王瓒恨不得从后面一把抱住她跌在床上,尤枫先侧身坐在床上,王瓒忙靠过去,搂住她的肩膀,亲昵道:“想怎么报答我,全凭姑娘做主。” “奴家岂能做主?还不是全凭公子您?”她软声细语的撩拨着。 王瓒再也忍不住,在她脸蛋上狠亲了一口,正欲把人扑到,就听门板咣咣作响,棋顺在外面没好气的嚷道:“小的今天还没进行打扫!” 王瓒恨得咬牙:“今天不用。” “不行,除非我家少爷亲告知,否则一定要打扫!”说完,不管三七二十一,推开门就洒水,一边洒水一边瞄王瓒和尤枫,心里骂狗男女,跑来这里幽会玷污我家少爷的书房,我家少爷那么洁身自好,从不近女色的人,名声都叫你们糟践了。 尤枫抿了抿衣衫,淡淡的道:“那公子稍晚些时候再来吧。” 王瓒被棋顺撞破也不好再留下,恨恨的拂袖,心说老子这就去找王瑞要来居住的许可,省得你这小厮狗眼看人低。安抚了尤枫几句,便出了门去找王瑞。 等他走了,尤枫婀娜的站起来,走近白白胖胖的棋顺:“小哥多大了?” “十三了!怎地?”棋顺对这没来由的女子没好感,保不齐是伎女或者是什么东西,他说完,狠狠的朝她撩出一捧水,不想这个不友好的举动,吓的尤枫尖声一叫,快速躲出几步,拿袖子遮着脸。 谁叫你画那么浓的妆?怕花了吧?棋顺没好气的端着盆走了。 等棋顺走了,尤枫忙拿出包袱中的镜子,检查自己的脸,见妆容俱在,才略微松了一口气。 — 王瓒才来到王家大院门口,不等进去,就从里面出来几个人,一看是王家绸缎庄的掌柜和伙计。 “瓒爷来的正好,拢账出了差错,老爷吩咐你随我们回庄子重新拢一遍,府里找不到你,正想派人去找你呢,没想到遇到你了。” “这……”王瓒想挣扎:“容我……” “等不了了,快走罢。”绸缎庄的掌柜的和伙计将王瓒围在中间,不由分说,将人带走了。 王瓒无奈,望着王家大门兴叹,心想应该没事,就算王瑞发现了尤枫,他宽容大度,应该不会计较,就算计较,过几天请他吃酒赔罪就是了。 — 这边厢王瑞吃了睡,醒了吃,第二天便疲倦一扫而空,在家里闲不住,命文顺准备了马车,去探望韦兴贤。 作为知县唯一的儿子,韦兴贤的生活跟王瑞的生活不相上下的惬意,唯一不太惬意的是韦知县对他寄予厚望,毕竟自己是进士出身,儿子总不能太差,跟商人出身的王家对儿子的要求大不同。 这令韦兴贤很痛苦,他平日根本没用功读书,考期临近,干脆装起病来,没有去济南府参加乡试。 结果装着装着,压力太大,竟然真的病了一场,如今乡试结束,他病差不多好了大半了。 养病期间在府里快憋出毛病来了,突然听说王瑞登门了,激动的忙吩咐下人把朋友请进卧室。 韦兴贤一见面就问王瑞昨天兰若寺尸变的事情,王瑞口若悬河的添油加醋的讲了一番,唬的韦兴贤连连赞叹:“王兄真乃人杰。兰若寺那帮秃驴真不是东西,我爹说他昨天查过了,有度牒的和尚不过七八个,剩下的二三十个居然都没度牒,原来是一群假和尚,难怪呢。” 吸取了某个时期和尚泛滥不事生产的教训,本朝严格控制和尚的数量,必须有度牒,否则就是非法出家,轻则“勒令还俗”,重则充军发配,这一次在兰若寺查出这么多非法和尚,修护城河就有帮手了。 王瑞一愣,难道因为被韦知县查处了假和尚,所以兰若寺人丁不旺,才渐渐衰落的么。 “王兄,怎么了?” “没什么,知道你养病无聊,你猜我给你带什么来了?这在济南府也是很难买到的。”王瑞哼笑两声,掏出一本书,上印《梅兰菊》三个字。 韦兴贤眼睛一亮,要知道这可是当今最热门的香艳书籍,讲述了一个父母双亡的纨绔公子如何跟名字里有“梅兰菊”的人纠缠的故事,这三位是有名字的,没名字的更多,且有男有女,挑选自己喜欢看的部分即可。” 这本畅销书在阳信县是没有卖的,只有济南府有得卖,这一次王瑞去赶考,肩负着给朋友购买精神食粮的重任。 韦兴贤夺过书,笑着翻看了几页:“是下卷?不知在这一卷又收了几个女人。”上卷也是王瑞借给他的,看过后一直念念不忘下卷,今天终于看到了。 他虽然婢女无数,可以任意占有,但现实有现实的乐趣,看书有看书的乐趣。 “我在路上已经看过了,我不给你剧透了,你自己慢慢看罢。” 韦兴贤翻开第一页,看了几行字,忽地抬头:“我怎么接不上了?上卷你还有吗?当初我就该命人摘抄一份,不该看完了就还给你。” “你等着,上卷就在我书斋,我取来给你送来,你温习一下。” 韦兴贤很感动,拍着他的肩膀道:“你真是好兄弟。” “小意思。” 王瑞暂时告辞韦兴贤,直奔书斋去取书,之所以不让文顺等下人去取,理由很简单,他的这几个贴身小厮不仅识字嘴巴还碎,不能让他们知道自己看小黄书。 很快到了书斋前,文顺敲门,很快门打开,就见棋顺在里面一脸的兴奋:“少爷您回来了?” 王瑞瞥了眼棋顺,这小子怎么又吃胖了?自家伙食真是好,他嗯了一声,径直往书房走。 “少爷,你见到瓒爷了吗?他带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安置在这里了,这会就在卧房呢。奴才想拦着了,但奴才不敢拦呀,他说会跟你说的,您知道吗?” 王瑞一愣,差点喷出一口老血,自己这地方成金屋了,藏着个娇娥:“什么样的女人?” 棋顺正要说话,就听一个女子在前方笑道:“我这样的女人。” 王瑞就见一个身段妖娆的女子正依着卧房的门笑着看他,岁数不大,妆容却浓艳,虽然很漂亮,却不合他的胃口。 他皱眉,不想说话,也无话可说。他能做的是找到王瓒,让他赶紧把人带走,和这个女人说不着。 王瑞绷着脸道:“我有话跟堂哥说,他在哪里?” 尤枫见这唇红齿白的小少爷对自己冷冷淡淡,略显不满,但很快就笑着朝王瑞走来:“他出去了,说是去找你,你没见着他么?” 这女子步态妖娆,身上香气扑鼻,十分有女人味,若是一般男子就着道了,但奈何王瑞就是不喜欢:“没见着,你先回屋去吧,等我见着他再说,我还有事,姑娘请让路。”绕过女子的纠缠,径直进了书房。 等王瑞找到书出来,见女子还在院内,只是在和文顺热烈的攀谈,文顺眉飞色舞,口沫横飞。 王瑞嘴角抽搐,上去揪住他的脖领将人抓走:“你这没出息的东西!” 棋顺笑呵呵的送了主人出去,转身见那女子就站在自己身后,不禁吓了一跳:“不是叫你回屋吗?” 尤枫笑:“我还没吃饭,如何回屋?” “你回去,一会有人给你送饭,若是没人送,我做一口给你吃,不能让你挨饿。” 尤枫一愣,这小胖子还蛮好心的,也不好色,不如饶他一命,正犹豫着,棋顺自顾自的走了。 她想了想,也暂时回屋了。 在屋内坐定,她拿起手镜检查自己的容貌,自己生前是唱戏出身,最擅长画美人的妆容了,为何今天那个小富家少爷对自己不为所动?难道画的不够美吗? 他的嘴唇长的就像负心人,薄唇无情,看了真叫人受不了。 她现在真想将他开膛破肚,看看他的心脏是什么样的。 “你不是说只有四禁不吃么,鹿,碍着什么了?”王瑞纳闷,难道因为鹿是道家的吉祥物?他记得鹤和鹿都是神仙的坐骑,难道坐骑也不能吃? 他追上去,拉住何云一的衣袖:“那就不吃鹿肉了,咱们吃点别的。不过容我想想,牛是不吃的,猪肉烤着又太腻。” “你怎么整日就知道吃吃吃的?” “人活在世,不就是吃吃喝喝,玩玩乐乐么。最近天气不好,不能出去郊游,你又不喜欢看戏。美色,你肯定是不沾的。”王瑞灵机一动:“慢着,有些道士是不限制的,你能不能?你若是能,那太好办了,我知道几个地方……” 何云一恨不得拍死王瑞:“闭嘴!我要回去打坐了,你自便罢,我寻到师弟的行踪便离开,你不用太费心了。” 吃人家饭受人家管,王瑞不想管何云一,只求他在以后有求的时候,何云一看在如今悉心供奉的份上,肯出一份绵薄之力。 既然何云一有正事,王瑞不好勉强了:“唉,那我就不打扰你了,你好好打坐罢。” 等人走了,他自个无聊的在廊下烧鹿肉吃,肉香陪着连绵不绝的雨雪,颇有几分情调。 此景此景,他忽然诗性大发,低头烧炙鹿肉的时候,轻吟道:“雪儿偏解饮,只要金杯满。谁道雪天寒?翠袖阑干暖。” 一心烤鹿肉的王瑞,不知道远处的屋舍的屋檐上趴着一只橙红色的狐狸,一身溜光水滑的橘红色毛皮,雪片落上而不沾分毫,四个黑色的爪子踩着脚下的屋檐,黑琉璃般的眼睛目不转睛的盯着王瑞。 黄九郎只能保持这么远的距离了,因为它感受到就在离王瑞不远的地方有一股不能招惹的气息,应该出自法力强大的道家高人。它若是再靠近一些,被对方察觉到就危险了,所以它只能远远的看着王瑞。 它见他雪天烧鹿肉,又吟诗为赋,心想,他的确是个有几分风雅的人物,不似那些凡夫俗子,或许真的很特别,能帮助自己也不一定。 黄九郎看得出神,忽然这时发现王瑞抬眸向它这边看来。 它作为一个有近五百年修行的狐狸,视力极好,只在一瞬间就将他看了个清楚,他生得颇好看,有种纯净的少年气。 话说王瑞抬头取作料的时候,不经意一抬眸看天,竟看到远处的屋檐上看到一只红狐。 狐狸怎么在屋檐上?他皱皱眉,赶紧揉了揉眼睛,待再去看时,屋檐上什么都没有了。 难道自己眼花了?他视力极佳,至少作为一个普通人来说如此。 “刚才你看到了什么没有?在远处的屋檐上。” 王瑞问书童文顺,文顺正烤的兴起,笑嘻嘻的道:“小的只顾着低头,没看到屋檐上有什么东西,哎呀,好了,好了,熟了,少爷。” “就知道吃!”王瑞拍了他后脑一下。 王瑞就当自己出现了幻觉了,没往心里去,吃完鹿肉,袖手在廊下发散热气,看着初冬第一场雪,心情大好,这种天气就该吃饱了喝足了睡一觉。 正打着哈气,这时丫鬟来报:“少爷,霍家少爷来了,说有重要的事儿要见您。” 霍柯来做什么? 王瑞在客厅见到了一脸兴奋的霍柯,正确来说,他的表情是幸灾乐祸。 “王兄,你猜怎么着了?那个眼睛长到头顶上的蕊云,得了一种怪病,脸上长了个像碗口那么大的黑斑,而且还在扩大,要不了多久,那脸就没法看了。”霍柯笑道:“妙妙妙,不知是哪个神仙替我出的这口恶气。” 跟个伎女置气,这点出息。王瑞打了个哈欠:“就这事儿?我知道了,再见,我要回去睡觉了。” “别啊,够朋友就陪我去金兰楼逛逛!”霍柯拉住王瑞的衣袖,把人往外拖:“你整日睡觉,岂不是浪费大好青春,生时何必久睡,死后必定长眠。” 不管三七二十一,霍柯连扯带拽把王瑞弄出了家门。 王瑞兴趣缺缺的陪着霍柯来到玉满楼在伎女面前找存在感。 进了门一打听,原来蕊云别说找人要梳拢的钱了,连客人都不用她接了,被打发去后厨洗完了,说是客人看大她脸上的黑斑,怕她传染,就是不传染,也倒胃口,嫌弃的不得了。 霍柯和王瑞来到后厨,正巧看到蕊云蹲在门口,用个木盆在洗碗。 她听到一回头,王瑞见了,吓了一跳,她白皙的脸蛋上印了个碗口大的黑点,像是雪地上落了个墨点,这是好听的,不好听的话,简直像墙面上落了个鸟屎。 霍柯靠在门框上,啧啧啧的冷笑。 蕊云斜眼看他,大概是想起之前自己的骄傲和如今的落魄,不由得落下一滴眼泪:“你尽管笑吧,早晚要受报应的。” “我的报应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但是我却知道,你的报应已经来了。叫你趾高气扬,狗眼看人低,瞧瞧你现在模样,早晚你连碗都没得刷,被扫地出门去。” 王瑞拦住霍柯:“你少说两句吧,蕊云姑娘,你脸上这怪病是怎么得的?”他感觉和燕云光脱不了关系。 蕊云正要说话,就听外面有喊道:“蕊云,蕊云,我来了,你在哪儿?” 这个不知低调的大嗓门,王瑞和霍柯听得耳熟,互相对视,不约而同的道:“朱尔旦?” “我吃剩的啊。” 王瓒跌下床,嘴巴不利索了:“你、你别吓、吓唬我了,哈哈,不好笑。” “这样算吓唬吗?”尤枫说着揭下脸皮的一角,露出半张本来面露。 王瓒一口气没提上来,只觉得眼前一黑一黑又一黑,最后黑到底,晕了过去。 尤枫鄙夷的冷笑了两声:“晕过去倒是省事了,免得乱叫。” 尤枫将身上的美人皮完全褪下,它记得上次掏出二娘的心肺,虽然也小心翼翼,但还是弄脏了人皮,事后清理破费了一番功夫。这一次,它不能让美人皮见一点儿血,为了保险起见,开膛破肚前就要脱下来,再大快朵颐。 没了美人皮的束缚,它伸出钢刀一般锋利的指甲,毫不犹豫的插进了王瓒的胸口,撕开胸膛,扯出跳动的心脏,动作一气呵成,王瓒只有在最初的破肚时,因为疼痛睁了下眼,大概是看到一个青绿色狰狞的恶鬼在掏食自己的心脏,他随即眼睛一闭,死得不能再透了。 它牙齿像锯齿一般锋利,心脏于它如同豆腐般的软嫩,几口便吃净了,就像当初吃师哥的心脏一般。 鲜血顺着斑驳不平的皮肤滑下来,它伸出红淋淋的舌头舔舐着鲜血,突然它瞄到了那面大穿衣镜,镜中的它是个狰狞恐怖的怪物,皮肤溃烂结痂后呈现一种僵硬的青绿色,眼球暴烈般的凸出眼眶,缺失了鼻子,一嘴獠牙。 它挥手砸碎了穿衣镜。 一地的碎片,每一片都映着它的丑陋。 它痛苦的伏在地上颤抖…… ——尤枫,你快滚,不要让我再见到你,甘为下贱的家伙! ——师哥,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你怎么能抛弃我? ——向达官贵人出卖色相,也是为了我?你这个万人骑的贱胚! ——他们肯给咱们戏班子钱,你才能继续登台唱下去啊。 ——滚开! …… 良久,它求生般的爬向包袱,翻出那副师哥的人皮披到了身上,顷刻,地上镜子的碎片中,映出了一个风姿秀雅的男子。 他拿起包袱中的手镜,笑着对镜子道:“小枫,师哥爱你,师哥永远都和你在一起。” 就在这时,猛地听到有人砸门,他知道每天这个时候棋顺都不在,忙放下手镜,起身到院内去察看。 从门缝中窥到一个唇红齿白的书生,他认得,这人是王瑞。 他几乎要感谢上苍对他的垂顾了,得来全不费工夫,对方自己送上门来了。 他吱嘎的开了门,依着门口,娇声道:“这不是瑞少爷么,你怎么来了?” 王瑞当即就是一愣,这男人怎么回事?拿腔作调的像个女人?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这个情夫如何在这里?自古□□必有凶案,三个人聚齐,不出事才怪:“你、你是那个奸夫,尤枫的奸夫!你怎么在这儿?”说奸夫也不太正确,没准这位才是原配。 44.第 44 章 此为防盗章  俩人一路上没做别的, 一直在骂刚才那个道士, 王瑞发泄完恨意, 却忍不住揣测道:“他说得会不会是真的?我看他好歹有点能耐。” “你千万别信, 这年月妖魔鬼怪多,但骗子更多。道士和尚最爱用障眼法整蛊富户, 让对方交钱免灾, 但实际上灾祸是命中注定, 岂是能消解掉的。而且有的道士颇为恶毒, 养鬼害人,你不理他还好, 理他了, 用他养的小鬼把你家祸害的家破人亡, 好让你掏钱免灾。你一搭理他,反而把祸害招到家里来了。我看那个道士就是如此, 你觉得他有点法术, 下次见他时,你就畏惧,一畏惧你就掏钱。”王瓒一副过来人的面孔:“一群混账!” “看来你颇为感触啊。” “不瞒你说,去年有个道士说我媳妇善嫉妒是家里风水不好, 结果骗我买了一盆风水鱼,一个二两银子,结果呢, 你瞧现在。”王瓒愤愤不平的道:“醋坛子反而变成了醋缸。” “说谁是醋缸呢?!”突然一声呵斥传来, 吓得王瓒抱头瑟缩道:“没说谁!” 路口一个马车上露出一个富态的女子的面容, 正是王瓒的媳妇陈氏,陈氏一招手:“我爹病了,快随我回家,我在这个必经之路上,等你半个时辰了,快进来,随我回去!” 王瓒脸色一苦:“丈人病了?这一去得几天呀?”书斋里那个美人还没亲热呢,自己舍不得离开。 “去几天怎地?你在外面浪就有时间,我爹病了,你却没时间陪?”陈氏大骂:“你这个没良心的狗东西,我瞎了眼睛才嫁给你!” 王瑞看不下去了,小声劝道:“大晚上的,各家各户都睡了,不要吵了,嘘——保持安静保持安静。” 陈氏还是肯卖王瑞几分薄面的,朝自家丈夫一斜眼:“痛快上车!”话音一落,王瓒就跟被索命了一般的,垂头丧气的登上了马车,待马车开动,简直像被拉去贩卖的奴婢一般的可怜兮兮的回头望着王瑞。 王瑞目送他离去,五味杂陈的回了家。 躺在绵软熏香的床榻上,他不禁陷入了沉思,那个道士说自己、堂哥和文顺都有黑气,他和文顺好解释,毕竟在客店被女尸喷过,但堂哥的黑气哪里来的?难不成是……书斋里那个女子? 一夜无梦,第二天一大早,王瑞起床后直奔书斋。为谨慎行事,他连文顺也没带,孤身一人探一探虚实。 他毫不费劲的翻进院墙,棋顺的房间里没人,估计是买早点了,那胖子喜欢吃街口的包子,每天必买。 王瑞蹑手蹑脚的来到卧房跟前,悄悄的舔了下手指,在窗纸上戳破了一个洞,单眼往里面瞄。 如果是妖怪的话,早晨刚起床,应该是一天最疏于戒备的时候,是妖是魔都要现原型。 床上的幔帐是垂下的,人应该还在睡,王瑞颇有耐心的等了一会,一刻钟后,那幔帐拉开一道缝,一个眉清目秀的男子从里面走出来。 这眉清目秀的男子,不知出于什么想法,竟然踱了一个台步,低声以戏剧的唱腔道:“与你春宵一度,胜似千金万两。” 王瑞的下巴差点跌倒地上,揉了揉眼睛,确实是个男人。 真是绿人者恒被绿,堂哥收留别人的小妾,却不知这女子也不忠于他,继续睡别的男人。 恶心啊恶心,他呲牙撇嘴,几步一摇头的走了,没抓到妖怪却抓到人家偷.情,一大早的倒足胃口。等堂哥回来,将这个泛着绿光的消息告诉他,看他怎么处置。 屋内的男子不知道王瑞来过又走了,仍旧一副唱戏的模样,种种举止仿佛在舞台上表演一般,最后一个亮相,定在大穿衣镜面前,看着镜中男子清秀的面庞,他歪了歪头,忽然怒道:“他的眉毛不是这样的,更有英气才对!” 双手痛苦的抓挠着脸庞,将面皮抓的皱皱巴巴,奋力一扯,竟然将整张人皮扯了下来。 真正的它,浑身泛着晦暗的青灰色,因为没有嘴唇,锯齿般的牙齿白森森的露在外面。 取出画笔,饱蘸墨水,仔仔细细的涂抹那副人皮,尤其是眉毛,师哥的眉毛最是好看,斜飞入鬓,每次登台都不需要描绘。 它痴痴的画着,不知过了多久,猛地听到有敲门声,棋顺的声音在外响起:“喂,有包子,你吃吗?” 它一惊,立即打开包袱,将师哥的人皮叠好,重新取出美女的皮,敷在自己身上,转了圈,一转身的功夫,又变成了那个美貌丰韵的尤枫。 她婀娜的开了门,打着哈欠:“一大早的,你倒是殷勤。” “我呸,我给你献的狗屁殷勤,我是看你可怜,昨天晚上瓒爷都没你给送吃的,今早上看这样子,也不会来了,你爱吃不吃,不吃我拿走了。”棋顺一点不留情面。 尤枫依着门媚着,拿手挑了下他的下巴:“你可怜姐姐,姐姐也可怜可怜你怎么样?” “我呸!不稀罕!” 尤枫冷笑道:“不稀罕你在我这儿卖什么乖?” “我跟你说了吧,虽然你是个女人,但不知怎么回事,一看到你,我就想到我哥哥,他生得有几分风流,整日觉得自己了不得,和那些个浪荡公子混在一起,人家玩弄他,他还当人家爱他,后来叫我爹赶出家门,从那儿以后,这家住几天那家住几天,被人家玩腻了,得了一身脏病,不知道到哪里去了。”棋顺将装包子的纸包塞到她手里,哼道:“我看你就像他!” “你想找他吗?”尤枫淡淡的问。 “……想、想个屁!” 说完,也不管尤枫是何表情,转身甩胳膊走了。 她捧着包子站在原地,片刻也回了房间,将门带上了。 — 棋顺平日照看书斋尽心尽力,扫完庭院,见种植的草木枝桠生杈了,拿着剪子哼哧吭哧的修建树木,正干得起劲,就听尤枫在屋里痛苦的唤道:“棋顺,你快来,我不舒服。” 棋顺只得推门进去,没好气的道:“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就见尤枫伏在桌上,枕着一只手,另一只手在自己上身画圈:“说不出来,这一块都不舒服,憋闷的很。” “不是吃包子积食了吧。”棋顺不懂怜香惜玉。 尤枫哀怜的道:“你去唤瓒爷来,说我病了,他若是不来,我怕是见不到他了。如果他不来,叫你家那个少爷来也一样。” “这么严重?”见她眼圈泛红,真的一副要交代遗言的样子,棋顺无奈的道:“我去试试看吧,你等着。”也该去叫王瓒过来了,整天把人扔在这里也不是一回事吧。 棋顺呼哧带喘的来到王家主院,一打听,说是瓒少爷不在,昨天跟他妻子回娘家去了。他便又去找瑞少爷,叫他拿个主意,毕竟人在他的书斋里。 王瑞正逍遥的让丫鬟喂葡萄,被棋顺打扰,腾地坐起来,咧嘴道:“她哪儿不舒服?” 棋顺在身上画了一个圈,范围有点大,连小腹都划进去了。 王瑞一看,这还了得,不舒服是不是怀了?叫王瓒得瑟,这下好了,还没等发生点什么呢,人家就送给他个孩子,领一送一,他真是赚了。 这孩子莫不是早上看到那个戏子的?不管是不是,倒是有一点好,能怀孕肯定是人。 “你去给她叫个大夫。”王瑞在身上一摸,随手给棋顺一块碎银子:“剩下的都归你,去吧。” 棋顺领了银子,他记得附近有个王药婆,专看千金妇科,于是出了门直奔药婆那里,不成想药婆不在家,倒是有一个子细高的女子出来接待他。 “她去乡下出诊了,要后天才能回来,不知小兄弟家里谁病了?”女子二十来岁的年纪,生得有几分粗壮。 “一个妇人,说是妇人也不准确,也就十六七岁,但肯定不是黄花闺女了。”棋顺腆着肚子在自己身上比划了一下:“她这么一大片地方不舒服。” 女子问道:“家中可有郎君?” 棋顺摆手:“没有,出门去了,一时回不来。”心想可能是这女子想去出诊,怕家里有男子不方便。 果然女子听了,笑道:“这样太好了,其实我是王婆婆的孙女,人家都叫我二娘,也会些医术,若是不嫌弃,我可以走一趟,帮你家妇人瞧上一瞧。” “来吧来吧,不嫌弃。” 棋顺在前面带路,将二娘带到了书斋前,才一开门就听到卧房里传出呜呜的哭泣声,棋顺一皱眉,大声道:“别哭了,给你领大夫来了。”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门前,拉开门让二娘进去,指着二娘道:“就是这位。” 尤枫气结,她称病,目的是把王瓒或者王瑞叫过来,好吃他们的心脏,谁想到叫了个大夫来,没好气的道:“我不看病。” 棋顺更气结:“我顶着大太阳,好不容易给你叫了大夫,作个屁,必须看!” 二娘见尤枫标准风流,咽了下口水:“不知娘子哪里不舒服,病痛耽误不得,不如叫我给你把把脉。” 尤枫不经意瞭了眼声音的主人一眼,这一看不要紧,顿时看出来异样来,嘴角不由得噙着一丝笑意:“那就给我诊诊吧。”说着将腕子亮出来。 二娘见她皓腕如雪,心中燥热起来,忙自己搬了凳子坐到尤枫跟前。 棋顺见尤枫这得瑟的模样,料定她没什么事,便不耐烦的道:“我出去做事了,没事别叫我了。”忽然想到她刚才又哭又闹,可能是想“邀宠”,让王瓒过来看她,想破了这一点,棋顺气道:“你有事跟大夫说,再别来找我了,我不会再管你了!”摔门走了。 他一走,正合屋内一人一怪的心意。 尤枫仍旧在喘息,眼睛紧紧的盯着他,眼神复杂,有阴狠有不舍。 棋顺只觉得一面口袋迎面罩来,将他网了进去,他拼命挣扎:“放我出去,你干什么?你抓我干什么?”他觉得自己被人裹着跳了起来,良久才攀附上什么落了地,接着便是数次这样的跳跃,每一次都是高高跳起,良久才落下。 这样的弹跳能力,绝不是人类。 棋顺在黑暗中咬着手指,瑟瑟发抖,这是什么情况?尤枫为什么抓自己?她又是什么? 神仙啊,我再不贪吃了,救救我。 棋顺在口袋里抱着最后一线希望摸索着,却摸到了一副人的骨架,难怪从刚才开始就觉得很硌人。他抓了抓,甚至抓了一个骷髅。 他吓得一口气没喘上来,昏了过去,等他再醒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被放出了口袋,躺在在一个废弃的宅院内,四处是断壁残垣,侥幸没有坍塌的墙体,被烟熏得也呈现灰黑色,一看便知,这里着过一场大火,将此处烧成了一片废墟。 尤枫坐在他不远处一块断掉的墙体上在缝补着什么东西。 此时正是黄昏,夕阳洒在尤枫身上,她如此的美人嵌在如血的残阳中,有种别样的凄凉的美。 “缝不好……那个臭小子扯的太用力了……”她咬牙,恨极,扬手一掌打碎了身旁的断墙,忽地,她看到了棋顺苏醒了过来,冷笑道:“你醒了,正好用你的皮缝补师哥。” 棋顺愕然,他坐起来才看清楚她手中的根本不是什么衣裳,而是一件男人的皮。 此时尤枫向他走来。 棋顺大叫:“杀人了——救命啊——”可荒郊野岭,哪有人能听到他的呼声。 尤枫直接揪住他的后衣领,将他拽倒在地上,棋顺被摔疼,捂着胳膊肘,哭道:“我哪里对不起你,你为什么要害我?我给你吃包子,我给你叫大夫,不管你是什么,哪有这样恩将仇报的?” “我原本不打算害你,可谁让王瑞扯破了师哥呢,你的皮子细嫩,派的上用场。”尤枫轻抚着手中的人皮,像是怕用力会弄疼一般:“你的皮修补了师哥,以后我带着你们,无论是天涯海角,咱们一直在一起,不好么?” “不好——”棋顺哇的一声哭出来:“你是杀人魔——” “我杀了无数的负心汉,还吃了你给我找的大夫,还有王瓒。你看那个所谓的女大夫也不是没用处,我身体内的骨头,刚才就用他的填补了一块,这会感觉很好。”尤枫从耳后摸到皮肤的缝隙,用力一揭开,将画皮扯掉,冷笑道:“他们或者变成了我的骨头,或者变成我的养料,不过,人皮却难得,以我现在的能力只能做两件画皮,所以每一次吃人,我都要脱掉这层皮,因为它们很珍贵,弄脏了弄破了,非常难清洗。” 棋顺想逃,但浑身瘫软,竟然使不上力气,双手不听使唤的颤抖,双脚更是软的跟面条一样。 尤枫摁住棋顺的肩膀,伸出猩红的长舌在他脸上卷舔了一下。 棋顺几乎昏过去,再不敢看它,紧紧闭着眼睛,不住的流泪:“救我……哥哥……救我……” ——不知怎么回事,一看到你,我就想到我哥哥,他生得有几分风流…… 尤枫愣住,默然回首,身后是烧毁的断壁残垣,但这里在十年前却是繁华一时的李家大宅,仿佛看到一群群盛装的丫鬟仆妇在庭院中来来去去操办着筵席。 李老爷子八十大寿的寿宴,自然要操办的风风光光,但令人不解的是,以李家的财力为什么请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戏班子唱堂会。 人们都说,是这戏班子中的一个戏子迷住了李家的少爷,走了后门才获得了登台的机会。 是啊,没错,他就是那个戏子,这样的招数用过不知多少遍了,只有府邸请他们唱戏,他的戏班子才有钱赚,他的师哥才有机会成为角儿。 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 ——“尤枫!你们班主死了,你师哥把你卖给本少爷了,你还想逃?” ——“不会的,你骗人,师哥不会那么做的,我爱师哥,师哥也爱我,他早晚会成为天下闻名的红角。” ——“哈哈哈,他现在正抱着花魁逍遥呐,用你的卖身钱作为花魁的赎身钱。” 他记得他从李家逃了出去,找到了师哥,他骂他恶心骂他脏骂他甘为下贱,甚至还通知了李家来抓人。 他被抓回去后,被打得血肉模糊,但还是忍不住再次逃跑,而这一次被抓回来。 他记得…… 他记起来了,他被李家少爷用火把按在了脸上,记忆中焦糊的味道仍旧那么清晰,火苗点燃了他的头发,他整个人变成一个火把。 没人救他,玩腻了他的李家少爷甚至拍手称快,感谢这个玩物在最后的时刻仍能逾越他。 他甘为下贱,又岂能甘心? 李家大宅不如怨恨而死了多少人,院内满是怨气,他吸纳了这股怨气,行尸走肉的般的‘活’了过来。 有一个自称黑山老妖的妖怪招纳他到了它旗下,它是个会驱使尸体吸收男子阳气的妖怪,还会剥掉美女尸体的皮肤给旗下的妖怪披上,变成美女去骗人。 尤枫很聪明,学会了,并逃了出来。 自由的第一件事,就是报复,对李家,仇恨的火焰只能用火来熄灭。 焚毁了李家的一切后,他找到了师哥,他亲耳听他跟花魁说:“谁稀罕做戏子,要不是尤枫那个缠人精唠叨了个没完,说什么一定要让我成为一个红角,我真是一天都不想唱,现在好了,班主死了,咱们现在有了银子,他又不回再来烦我了,以后都是快活日子。什么,你说他爱我才为我付出这么多?别说笑了,他是男人啊,我怎么爱他?” 45.第 45 章 此为防盗章 朱尔旦不敢和霍柯直接作对, 愣头愣脑的道:“反正我不想看蕊云在这里受苦。” 蕊云听到可以赎身,喜极而泣:“太好了,朱公子, 谢谢你,蕊云这辈子做牛做马, 无以回报。” “不用做牛做马, 你穿得少, 快回去吧,我这就去找鸨母, 拿了卖身契回来接你。” 蕊云啜泣,用衣袖拭泪:“谢谢。” 王瑞抱着肩膀看着眼前的一切,心想,难道这就是燕云光的计策?毁容之后找个不嫌弃她容貌的?这就是所谓的如意郎君?一个不以貌取人的郎君? 他怎么觉得怪怪的。 蕊云回了厨房, 朱尔旦去找鸨母,霍柯气呼呼的追上去,冷笑道:“真看不出你有这道道,你早盯上蕊云了,只是之前你这种穷鬼考不上前儿, 她现在落难了,不值钱了,可把你成全了。” 朱尔旦搔了搔后脑:“可你们都嫌弃她现在丑了啊。” “你不嫌弃?” 朱尔旦闷声道:“说不清楚, 但她现在受苦洗碗怪可怜的, 正好现在为她赎身, 不用那么多银子, 我也出得起了,我就来了。” 霍柯一口恶气憋在心里,骂不出去也咽不下去,眼睁睁看着朱尔旦去找鸨母。 他则气冲冲的杀回玉满楼,当即点了几个姑娘喝花酒。 王瑞百无聊赖的作陪,在酒桌上杵着下巴看他:“我说,你要是不甘心,就去找老鸨,你出五百两,老鸨肯定把蕊云卖给你。” “呸,我要那娘们?!”霍柯骂道:“这在座的几个姑娘哪个不比她好看?她是个屁,便宜卖的贱货,也就配朱尔旦那个蠢材。” 王瑞撇嘴:“你不在乎就好。” 喝了一会,霍柯从袖中掏出一张银票,一边撕一边眼泪汪汪的道:“没福气的贱货!” 想必这张银票就是他原本带来给蕊云赎身的。 王瑞心想,贱货怕不是骂你自己,谁让你装逼,非得先高姿态的去恶心人家姑娘,又不肯放下身价去拦朱尔旦,现在别说撕银票了,撕什么也晚了。 霍柯撕了银票,猛地给自己灌酒,喝了个烂醉,趴桌子还在骂贱货。 王瑞摇头,佩服佩服,宁可这么痛苦也不肯折面子,死要面子活受罪。他对霍家的小厮道:“你们少爷醉了,扶他回去好好休息吧。” 小厮们搀扶起满口我没醉的霍柯往楼下走,他一走,陪酒的伎女们忙跪地去拾撕碎的银票:“哎呀,撕碎了,这拼起来还能用吗?”语气无比心疼。 王瑞下了楼,坐了自家的轿子回了王家大宅,一进门,就有丫鬟过来道:“少爷,道长在找您呢。” 他撩开衣摆,一口气跑到何云一的卧房,扑了进去,兴奋的笑道:“你找我?” 何云一见他一身酒气,双颊泛红,猜到他是去喝花酒了,语气淡淡的道:“我师弟三天后,会出现在离这里三十里的金川村,会化作一个书生。” “没问题,咱们张榜擒他,悬赏一百两,保证他一露面就被淳朴的乡民按在地上,五花大绑,就是绑不住他,揍他一顿也行。” “你派人将这道符交给当地的村长,告诉他只要燕云光一出现,就要趁他不注意,将这道符贴在他身上。他对我有堤防,不好抓了。” “包在我身上!”王瑞拍着胸脯保证,想到发生在蕊云身上的事儿,觉得有必要告诉何云一:“玉满楼的蕊云姑娘,脸上生了一大块黑斑,我怀疑是你那师弟搞得鬼,现在被人用极低的银子赎身了,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何云一眉心微蹙:“待我抓到他再说。” 王瑞知道他记在心里,微笑道:“他逃不出你的手心。” 何云一叫来笔墨纸砚,铺开来作画,将推算到的燕云光的变化画了出来。这一次,他变成了一个二十来岁的书生,背着一个书笈,和一般的书生无二样。 王瑞摸着下巴:“嗯哼哼,你放心吧,跑不了这小子的。” 他将画像交给二管家牛子良,吩咐他带人去金川村找到村长,叫全村人都提防着画中的书生,一旦看到他,就要设法将这道符贴在他身上。 如果办好了,大大有赏。 牛子良满口答应,一定办成,请少爷放心。 等二管家走了,王瑞朝何云一笑道:“你就等好消息吧。” “我不会在这里等的,我得在附近候着。”何云一道:“谢谢你这些日的款待,我告辞了。” “什么?你才住下就要走?不急不急,我今晚上设宴给你送行。” “不必了。”何云一道:“出家人,本就无牵无挂,不必相送。”言下之意,想走就走,图个清静方便,叫王瑞不必麻烦了。 “唉——”王瑞极为失望:“那你找到你师弟后,要尽快回来啊。” 何云一难得露出笑容,不过笑意仍旧淡淡的:“我为什么要回来?” “咱俩是朋友啊,你不得回来看看我?”王瑞道:“要不然我去看你也行,你告诉我,你的道观所在,我抽空去探望你。” “不必了,有缘自然会相见。” 王瑞嘴角抽了抽,欲哭无泪:“有缘什么的,太随机了,我万一走夜路撞鬼了,总得给我一个法子,能够找到你的道观烧烧香罢。” “你胆子不是挺大的么。”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我都被咬两次了,有那么一丢丢害怕很正常吧。”王瑞一副揣着小心肝,很害怕的样子。 何云一无奈的叹气,从袖中取出一只纸鹤给他:“这个给你。”说罢,转身开门便走:“告辞。” 王瑞追着他出门:“我没法术的,这东西怎么用啊?” 但迈出门,四下都不见何云一的身影,回廊下有来回走动的丫鬟,一切如常,唯独不见他的踪迹。 不过,现在少爷发火的原因,应该不是考试不理想,而是因为他们走水路沉船,走旱路迷。 他为了让少爷开心一点,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文顺指着前方说:“沿着这条路,傍晚就能进县。” 之后,结果如上所示,走到天黑没进县城。 隐约能听到狼嚎,但是离县城还不知道要走多久。 “小的不是想让给少爷您吃个定心丸么,刚才看您快哭了,哄您开心……” 王瑞二话不说,就挽袖子。 文顺见了,拔腿就躲。 王瑞四五个时辰没吃饭了,没什么力气,追了几步,肚子咕噜噜作响便追不动了,坐在地上喘气。 人倒霉喝水都塞牙,他作为一个穿越来的人,哪里懂得四书五经,但继承了阳信县首富王家大少爷的身份,就得替人家考试。 硬着头皮到济南府参加了乡试,他胡乱答了一气,中举是不指望了,只求考官看到他的答卷,不要气的派人来抓他,废黜他秀才身份就好。 考完试,他准备回家好好休息一番,没想到回乡的路上又出了岔子。 世界是危险的,车匪路霸横行,秀才们赶考,一般是跟随当地的镖局,人多势众的去省城,相互有个照应。 回乡的时候也是如此,呼朋引伴,一堆人结伴而行,免得落单被心狠手辣的“乡民”一刀剁了抢钱。 要不然说他倒霉呢,沿着水路坐船回家的时候,平静的湖面突然起浪,掀翻了一船人。 唯一庆幸的是他活着,和自己的书童文顺一起被救了上来。 不幸的是,其他人死的死,失散的失散,自家带的八个家丁,也不知道哪里去了。 最后给他致命一击的就是迷路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 王瑞双手捂着眼睛,心中发出感叹,这黑灯瞎火的,荒郊野岭的,一定会发生点意外。 文顺见少爷如此低沉,心疼的问道:“少爷您身体要紧,千万不要难过啊。你要是真难过,打小的出气罢。”亮出后背给他,眯着眼睛等着挨打。 王瑞叹气:“罢了,今晚上怕是要在野外过夜了,找个稍微安全点的地方,先起一堆火罢。” 突然间文顺兴奋的道:“少爷——有光!” 不是鬼火吧,王瑞警惕的眼前望去,看到前方一个红彤彤的灯笼正朝他们快速移动而来,待走近了,发现是个老翁提着一盏灯笼快步朝他们走来。 王瑞兴奋的几乎跳起来,和文顺激动的互相握手,见到人就好办,说不定有救了,齐声道:“老人家留步!” 老翁六十来岁的年纪,两鬓斑白,但看起来十分矍铄,被拦下来后,上下打量两人:“二位……想投店不?” 王瑞不停的点头:“老人家知道附近哪里有投宿的地方吗?多谢老人家。” “不瞒二位,我家就是开小客栈的,就在蔡店村的村郊,往前再走半里地就是。”老翁指了指黑洞洞的前方。 王瑞眯着眼睛跟着瞅:“敢问这蔡店村离阳信县多远?” “五六里吧。” 王瑞和文顺互相看了眼,心里都在想,只要今晚上住到老翁的客栈内,明天早起赶路就能回到县城了。 “老人家可否领路呢?” “嗯……这个……” 见老人略显迟疑,王瑞道:“老人家夜晚出门,难道有事情要办,如果是这样,我们自己走也行。” 老翁踌躇了下,道:“我的事情不打紧,我们一起回去罢,我给二位领路。”带着两人转身往回返。 走了半里路,果然看到一家开在路边的小店,说是客栈,其实只有一排房子,开了两个门,左边那个是老翁一家人住的地方,旁边那一个门进去后,便是一排炕,所谓大通铺是也,投宿的客人都住在上面。 老翁领着王瑞他们到自己住的那间屋子付店钱,王瑞饥肠辘辘,询问是否有干粮卖,老翁给了他几个炊饼和一碗热水,主仆两人胡乱吃了几口,才算恢复些气力。 他注意到老人家里屋设置了灵堂,四处挂白,显然在办丧事,王瑞犹豫了下,没有多嘴。 吃完东西,老翁领着王瑞和来顺到“客房”那排房子,大炕上已经住了四个人,老翁说这四个人是贩卖东西的车夫,店里的老客人了,果然老翁不外道的让这四个人醒醒,挤一挤,让出两个空位给王瑞和他的书童。 王瑞不好意思的道歉:“打扰各位了,抱歉抱歉。” “行了,别叨咕了,赶紧睡罢。”不知哪个汉子不耐烦的说了句。 王瑞和文顺见大家都没脱鞋,便也都穿着鞋爬上了炕,当即睡了。 很快王瑞发现,这根本睡不着,呼噜声震天响,也不知哪个车夫打鼾,有节奏不说还带飙高音的,尤其最后那个尾音简直往耳朵里钻。 文顺也睡不着,不停的翻身,王瑞嫌他烦,给了他一脚,他便安静了。 王瑞仰躺在炕上,看着小窗中露出的月亮浮想联翩。 自己的穿越的王瑞乃是信阳县首富的嫡长子,家财万贯,过的是锦衣玉食的逍遥日子。 这次回去,不走科举之路折磨自己了,不如先经营生意,等日后直接捐个官。 老爹很疼爱这个儿子的,应该问题不大吧……吧…… 王瑞想着,渐渐的摸准了这帮人打呼噜的祸魁——乃是四个人齐声合奏,一个才落下,另一个又升起,可谓错落有致。 不过,他也满意了,总比露宿荒郊野岭强,再说,明天就回自己的金窝了,想怎么睡就怎么睡。 许是呼噜有节奏,他竟渐渐适应了,困意袭来,整个人迷迷糊糊的,似睡非睡。 突然,他隐约听到吱嘎一声,似是开门的声音,接着有咚咚的脚步声,很整齐,不像是走路,而像是蹦跳。 王瑞纳闷,难道又有人投宿,好奇的微微抬头一瞄,这一看不要紧,差点将心脏吓的吐出来。 就见一个身穿寿衣的女子正跳着从门口而来,脸上泛着诡异的青金色光芒,额头上系着生丝绸子,眼神呆滞,瞳孔又大又圆,显然是死人才有的散瞳,黑洞洞的正盯着他。 娘咧!王瑞本能的捂住嘴巴,拉过被子盖住脸,并狠踢了文顺一脚。 文顺哼唧了一声,翻了身,不觉间随便看了下身边,一个激灵,就要大喊。 王瑞一把捂住他的嘴巴,将他按在炕上,他感觉文顺浑身在发抖,他也恐惧的闭上了眼睛。 没再听到蹦跳的脚步声,他忍不住从被子的缝隙中偷偷一瞄,借着昏黄的月光,他看到女子站在一个车夫前,朝他脸上吸气,连吸了三口,鼾声当即便停止了。 然后到另一个车夫面前,又吸了三口,鼾声戛然而止。 一个个排过来,不肖片刻就到了文顺跟前,在他身旁的王瑞登时感觉到一股股冷气从女子口中散出。 朝文顺吸完气息,王瑞立即感觉到头顶一片黑影,显然是来到了自己上方,他紧锁呼吸,三口冰冷的气息之后,黑影咚咚的移开了,门吱嘎一声,想来是走了。 王瑞试着喘气,但立即闻到一股腥臭腐烂的味道,叫人作呕,忙捂住口鼻,生生又忍了一会,才慢慢吐出一口气来。 “少爷,您没事吧?”文顺这时推了推他:“怎么办?” “怎么办?当然是跑啦——”王瑞跳下炕,去推那四个车夫:“喂喂,你们还活着呢吗?”不见动静,再一摸鼻息,已经没气了。 文顺要背起杵在墙角的书箱,被王瑞一把揪住袖子往外拽:“要那破玩意干什么,快逃命吧。” 两人出了门,本想去敲旁边老翁一家的房门,却见那女子就站在老翁一家的房门口,大张着嘴,她前方的树枝上蹲着一只黑黢黢的东西,口中发出吸冷气的声音,似乎从女子口中吮吸着什么东西。 “娘呀——” 文顺大叫一声,撒腿朝着来时的路便跑,王瑞不甘落后,也玩命的跑,不过是往县城的方向跑去。 女尸只有一个,总会有人侥幸逃脱。 很不幸,王瑞是倒霉一个,耳后呼呼生风,咚咚的跳跃声紧紧跟着他。 一路上黑灯瞎火,王瑞深一脚浅一脚的跑着,喊救命也没有用,因为路上根本没人,不如闭嘴节省点体力。 只能说王瑞体力颇好,竟然一口气跑到了县城郊外,隐约看到一所庙宇,敲木鱼念经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救命啊——救命啊——”王瑞对着门连踢带踹:“大师救命!”眼看女尸越追越近,他不仅是眼泪了,其他液体也都要离开身体了,声音不成调的叫道:“我是王家少爷,让我进去,给你们寺庙塑金身。” 这回里面终于有动静了,却是一个小沙弥的颤音:“施主,贫僧无法确定您的情况,实在不好开门,尤其您自称是王家少爷,既然是王家少爷为何夜晚孤身一人,身处险境呢?” 王瑞想吐血,是不是要隔着门给他解释个来龙去脉,这没个千八百句可说不清楚,到时候他尸体都凉了。 这时候,女尸已经追上来了,伸手朝他插来,指甲如锋利的刀片一边,仿佛能将空气劈开。 王瑞大叫一声,闪身一躲,当即,她的指甲戳进门板里,拔出时留下四个空洞,里面的小沙弥吓得大叫:“施主你在劫难逃,请快离开本寺!” 趁这个功夫,王瑞连滚带爬的朝前奔命,女尸转过身,继续追他。 庙外有棵槐树,树围足有十尺,王瑞扑到树前,正想喘几口气,不想一口气才提起,余光就见女尸扑了过来,他闪身一躲,藏在树后。 女尸便跟着槐树抓他,他往左,女尸便往左,他向右,女尸便向右,一抓一躲,一躲一抓。 王瑞汗流浃背,擦了汗,心想天怎么还不亮:“我这小命是不是要交代了?” 他一出声不要紧,女尸突然暴怒,双手齐齐朝他伸来,王瑞向后一躲,就见女尸两个手齐齐扎进了树内,与扎进庙门的不同,这次她如何挣扎,却拔不出手来,抱着书僵直的站着。 王瑞见状,确定她无法再动弹,浑身一软,坐在地上,再使不出力气了。 不知过了多久,天边放亮,晨曦如一道金线浮现在东方,稍许,万道金光洒向大地。 那女尸沐浴在晨光中,拼命挣扎了几下,便再不动了。 化险为夷的王瑞,朝着那见死不救的寺庙瞅了眼,见上面三个金光大字:兰若寺。 王瑞一愣,骂了句脏话。 蕊云将手从洗碗盆中拿出来,在围裙上擦了擦,起身去外面见朱尔旦。 霍柯哼了一声也追了出去,在院内,看到朱尔旦撑了把竹伞,正亲切的朝蕊云嘿嘿傻笑:“我爹同意了,给我五十两银子,叫我来赎你出去。” “啧,五十两?现在买个正经丫头还得二十两呢,前花魁就值这个价?!看来老鸨子觉得你希望恢复容貌了,贱卖了。”霍柯阴阳怪气的道:“朱尔旦,你爹居然同意来妓院熟人,你们家也真看得开。” 朱尔旦不敢和霍柯直接作对,愣头愣脑的道:“反正我不想看蕊云在这里受苦。” 46.第 46 章 此为防盗章 “你就教我吧, 我除了逃命外,绝不会用它做坏事, 你看我家像缺钱的样子么, 我总不至于学习了去偷窃罢。” “坏事多了,未必就是偷窃。” “有钱什么坏事干不了?就算想偷看别人洗澡,我也会能用钱买到别人洗澡给我看,我干嘛去偷看?!”王瑞喝多了口无遮拦,想什么就说什么:“我真的只是用来逃命, 你就教我吧, 这样, 我拜你为师。”将没开封的酒坛子拎到何云一面前:“喏, 这是拜师礼。”见对方不为所动, 赖哼哼的道:“就这一次, 就一次还不行吗?” 何云一沉吟片刻, 估计也是不想跟王瑞浪费时间了:“我不会收你为徒的。但是,既然说了就一次,那么我就教你穿墙的口诀吧。” “洗耳恭听!”王瑞知道所谓的法不传六耳,赶紧将耳朵凑到何云一耳边:“你说吧。” 何云一见他喝酒喝得耳朵都通红了,无奈的道:“那你记住了。”接着便低声将口诀念给了王瑞听。 王瑞一拍胸脯:“全记住了。” “那你就试试罢。” “现在吗?还是不要了, 我想再研习几天揣摩一下精髓,我现在学艺不精, 万一失败了, 不是我蠢, 就是你教的不好, 那多尴尬。”他想先私下里练练,哪有老师教完就立即随堂测验的。 见他躲躲闪闪,何云一拎着他的胳膊,将他拽离椅子,指着南墙道:“穿吧。” “好,那我就穿了!”原地蹦了蹦,活跃筋骨。 何云一冷眼看他:“快啊。” 王瑞继续蹦:“那、那我就穿了。”低声念着口诀,说真的,内心有点小紧张,踌躇在原地不动,不时还笑嘻嘻的看对方。 何云一见他不动,拎着他的肩膀,使劲推了一下:“快去吧你!” “啊——”王瑞朝前趔趄扑出去,直奔墙体,眼看就要撞墙,心一狠,闭上了眼睛。 本该撞到南墙的仿佛消失了,他再睁开眼睛时,整个人已经到了院子内。 成、成功了? 王瑞原地跳得老高,兴奋的挽起袖子,将穿墙的口诀大声念了一遍,朝穿来的墙体,助跑着奔了过去。 本打算原路穿进屋内,但这一次,他结结实实的扑到了墙上,咚的一声被弹得摔到在了地上。 “啊——”他左手捂着右胳膊肘,右手捂着额头,痛苦的坐在地上叫:“怎么不灵了?” 何云一打开门,倚着门笑道:“你不是说就教你一次么?你已经使用过一次了,当然不灵了。” “你!”王瑞呲牙咧嘴,竟然跟他抠字眼,真是太过分了! “醒酒了吧,去休息罢。” 王瑞伸出手,意思是拽他一把,扶他起来。 何云一仅是嘴角动了动,根本不搭手。 王瑞隐约记得聊斋里有个王生向道士求方术,学了穿墙术回家显摆,结果法术失灵,狠狠的撞了南墙,额头撞了大包,被熟人笑话。 难不成他就是那个王生? 他想通了,自己爬起来,揉着额头埋道:“是撞醒我了,我不是你们道门子弟,你当然不会教我法术了,刚才穿墙成功就是哄我一开心,我还当真了,我犯蠢了,行了吧。你说得对,回去休息吧,明天还有事。我去上个药,就叫丫鬟给你铺被褥。” 他捂着脑门,低着头往前走,这时候,只觉得何云一将手搭在他肩膀上,将他整个人转了一圈。 “不用上药了。”他在他额头处摸了下:“不疼了吧?” 说来奇怪,疼痛仿佛长了翅膀飞了,王瑞抚了抚脑门,眨眨眼:“真不疼了。”然后厚着脸皮抬起胳膊肘:“这里也疼,也摸一下吧。”感到何云一不是好眼神瞅着他,他清了清嗓子:“咳,这里不摸也行,不太疼。我这就叫丫鬟收拾客房,抱被褥给你。” 王瑞站在客房门口,亲自监督丫鬟们做事,有担洗澡水的,有整理床铺的,将就寝前的一切准备妥当。 “洗去身上的风尘,早些休息罢,我也该回去了。”王瑞关好房门退出来:“告辞了。 王瑞回到自己的院子,瞅着院门,心想难道真的不行了,将口诀又念了一遍,往院门一撞。 咣的一声,胳膊生疼。 果然是一次性的,唉。 第二天起来,已经日上三竿,王瑞抱着被子坐在床上呆怔出神,昨天发生的一切真是不真实,画皮掏心穿墙术。 对了,还有何云一。 他换了衣裳忙去客房找人,一推门,见人正在床上盘腿打坐,他松了一口气。 何云一睁眼:“下次记得敲门。” 王瑞便原路退出去关了门,站在门外咚咚敲门:“真人可在?” 何云一摇头,心想这小子是跟自己混熟了,没好气的道:“进来!”就见王瑞笑嘻嘻的重新走了进来。 “早……啊不、午饭准备好了,走吧。等吃晚饭,再叫裁缝给你量量身形,做几套衣裳,路上风尘大,有备无患嘛。来来来——”说着,去牵何云一的衣袖:“走吧,先吃饭。” 富家公子的日常就是吃吃喝喝玩玩乐乐,会会朋友游山玩水。 因何云一只有四禁不吃,所以今天饭桌上菜肴的种类就多了,鲁菜太多,今天先做了几道经典的,扒鸡、红烧大虾、蜜汁梨球、清汤柳叶燕菜、坛肉和一品豆腐、红烧鲤鱼等。 黄河鲤鱼肥美,烧得外焦里嫩,使得鲤鱼嫩摆出鱼头撅起,鱼尾翘起的造型,像极了鲤鱼跳龙门一跃的姿态,十分讨喜,所以它摆在最中间。 不过,王家平日就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这些菜平日里也吃,王瑞还觉得不够隆重:“家里的菜肴可能还是差一点,咱们哪天去积香居,那里的厨子是省城请来的,厨艺要好一点。不过,有些菜他们做的还是不如家里,比如这道五香脱骨鸡。” 王家的主厨高大通最拿手一样便是五香脱骨鸡,肉烂骨酥,味透入骨,手轻轻一提便骨肉分离,肥而不腻,而且整只鸡卧在盘中,从鸡冠到鸡爪全部保留,栩栩如生。 王瑞站起来,对着这只鸡,活动了下手指,最终放弃亲自手撕,吩咐丫鬟:“把高大通叫来!撕鸡!”然后对何云一道:“咱们先吃别的。” “你是不是又想学别的法术了?”这么殷勤。 王瑞不乐意了:“你这么揣测我就过分了吧,我对朋友一向这么仗义。” “我没朋友。”少套近乎。 “嘿嘿,现在不就有了么。”近乎套定了。 正想着,就感到手指下的腕子滑了下,抬眼一看,就见对方正满眼笑意望来,眼中满是挑逗。 放浪的人对同类有天然的分辨力,二娘心里一喜,这小娘子也是个浪蹄子,于是也挑了一眼她:“娘子这病在于气血不调,得推拿理顺。” 尤枫娇笑道:“上哪儿去找推拿师傅呢?不知你这小医娘会不会?”说完,起身径直向床前走去。 二娘见她如此主动,喜不自胜,跟在她身后:“不瞒你,我有祖传的推拿技法,保管娘子一试便知道其中的好。”走近尤枫后,倾身靠近她,嗅着她后脖颈处的香味儿。 尤枫爬到床上坐好,用眼神一撩:“那便来试吧。”二娘便跟着她坐在床榻上,顺手将幔帐放下了,瞬间隔断了外界的光亮,两人亲昵的挨在一起,能闻到彼此的气息。 忽然,二娘闻到了一股微微的腐臭味,心中奇怪,女子平时傅粉熏香掩盖体味不假,但真正的身体再怎样也不该是腐臭的。 尤枫猩红的嘴唇微启,朝他舔了下舌头:“如何推拿呢?需要脱衣裳吗?” 二娘见她主动异常,忍不住挑逗道:“小娘子怎么这般着急?” 尤枫咯咯笑道:“因为我饿了呀。” “哪一张嘴?” 尤枫眯起眼睛,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若是下面饿了当如何?” 二娘便捉住她的手,在她耳畔低语道:“这个给你。”要是一般的女子,二娘也不会这么快的就进入正题,正是觉得眼前的女子浪荡,有意媾和,才如此大胆。 尤枫手触摸到女人不该有的东西,丝毫不吃惊:“我一眼就看出你是个假女人真男子了,否则也不会让你过来。”抬手轻抚他的脸颊。 “二娘”很享受她的抚摸,见对方早就看穿自己的身份,于是也不再遮掩了,当即不再用假声说话,而是恢复了男子的声音:“娘子成全小人,小人今夜也成全娘子。” 尤枫笑道:“可惜了,只能你成全我了,我却不能成全你。”话音刚落,突然一手卡住他的脖子,直将“二娘”掐得脸庞涨红,双目鼓出,不停地挣扎却一点声音都发出来。 他不住的乱蹬,心中大骇,这个女人怎么回事,如何力气这么大?就在要翻白眼昏死过去的时候,对方忽然放开了他,他伏在床上本能的喘气,双手护住脖子,眼睛都睁不开。 尤枫冷淡的问:“你到底是什么东西?如实说,你一个男人为什么装扮成女人?” 他见遇到厉害的主儿了,当即吓得没了魂儿,就势滑到地上,磕头求饶:“娘子饶命,小的叫王二喜,是谷城人,我哥哥王大喜是桑冲的弟子,因此我也学会了扮女子的法子。路过各地,以教娘子针线或者推拿的名义,勾搭妇人……娘子饶命,娘子是女中豪杰,小的不敢冒犯,请饶小的一命,小的这就离开阳信县,再不敢来了。” 桑冲学得装扮女人的能耐后,开班教学,不仅教习这些不怀好意的男人如何装扮女人,更教他们如何混进闺房、挑逗哄骗以及得逞后如何威胁受害女子,不让她们告发的技术。 王二喜习得这个方法后,一路来到阳信县,找了独居的药婆,哄骗老人家收留她,在她那里接着给妇人看病的机会,寻找受害人。 到了阳信县,出手的第一个人就是尤枫。 “你一共奸|污过多少妇人?” “小人出道不久,才十六个。” “才?”尤枫森森冷笑。 王二喜察觉到自己失言了:“不是才,不是才,小的该死,小的该死,但还是请娘子饶了小的吧。小的到底是个男儿身,你将小的告到官府,对娘子的名誉也没好处。小的离开阳信县后,洗心革面,再不做这行了。” 尤枫伸出左手抬起王二喜的下巴:“不用担心,我不会报告官府。” 王二喜松了一口气:“谢娘子。”可刚一说完,突然看到她的右手的指甲突然生出两三寸长,如锋利的刀片一般,闪着青光。 他竟吓得发不出声音,双腿发软,眼看着她的右手猛地的插进了自己的胸口,剜出一颗还在跳动的心脏。 他在感觉到痛楚前,整个人已经向后跌去,没了气息。 尤枫右手抓着心脏,左手则将身上的皮扯掉,毕竟大快朵颐的时候,血迹不小心弄脏了皮,清洗起来会很麻烦的。 王二喜的尸体微微睁着眼睛,仿佛纵然死后,仍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 第二天,尤枫在院子里碰到了在井边打水的棋顺。 棋顺瞪了她一眼,冷声道:“昨天二娘什么时候走的?” “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给我推拿很舒服,我睡着了,人什么时候走的,我不晓得,反正一睁眼,天都黑了,人不在了。” 棋顺也没往深处想,打满了水,拎着水桶往前走,待走了几步,他回头皱眉道:“你晚上睡觉是不是磨牙?昨晚上你屋里一直有悉悉索索的动静。” 尤枫淡定的打了个哈欠:“可能吧,磨牙。”说着,用小手指的指甲剔了下牙。 毕竟太瘦,难啃。 — 王瑞相安无事的过了几天,每日逗猫遛狗,吃喝玩乐,早就将王瓒和小道士的事情抛到脑后,他这人这点很好,心大,不愁。 期间乡试放榜,坏消息是王瑞落榜了,好消息是整个县城无人中举。这很正常,每个省的举人录取名额不过八到十八个,对应考人数本就不多的阳信来说,有人考中才是大新闻。 大家看得很开,擦干眼泪,三年后再考! 这日一大早,来个请帖给他。 原来是一起赴考的几个考生,大难不死也相继回到了城内,其中秀才霍柯牵头,组织几个熟识的秀才聚一聚。 王瑞闲着没事,显然赴约,大家一个县混着,抬头不见低头见,一些场合该出场还是得出场。尤其王瑞他本身是县里的风云人物,筵席少了他不成席,他若是不去,真得拿个站得住脚的理由。 筵席的地点很熟悉——玉满楼。 老鸨见王瑞摇着折扇带着随从上了楼,满脸堆笑的迎上来:“王大少爷又来了,您就直说了吧,来得这么勤快,是不是看上我们这儿哪个姑娘了?” “两次就勤快了?你们这儿是不是没回头客?来两次也值得大惊小怪?”王瑞笑道,说完不再搭理老鸨子,径直去找霍柯等人。 霍柯和另外七八读书人已经列好酒席等他了,连陪酒的伎女都准备好了。 王瑞没发现那日撞见他被法术固定的那两个伎女,松了一口气,幸好幸好,那个糗事最好少点人知道。 众人见面,互相寒暄,彼此祝贺劫后余生。一聊才知道,霍柯等人落水被救起后,在当地的小村里住了几天,才雇了个车赶回了家里,不像王瑞那么着急。 不过王瑞身为大富大贵的公子,身上自带光环,他着急赶回家在别人看来,不是冒失,而是洒脱恣意,尤其听说他勇斗尸魔,纷纷感叹王瑞不仅有富豪之气,更有豪杰之相。 其实王瑞早就发现了,在这个世界里,要想混得开,有钱有才有貌,自然是必须的。 但能仗义疏财,颇有豪侠之气才是团结人心、获得拥立的根本。 胆小的书呆子是不受欢迎的,是被排斥在各种组织之外的。 就比如眼下在场的朱尔旦,他是霍柯的表弟,家世样貌平平不说,没有才华,连个秀才也不是,只是个童生。 性格也沉闷,若不是霍柯带着他,根本挤不进读书人的圈子。 他有一“传世”的对联,上联:六六大顺天天顺,下联:八八大发年年发,横批:顺发顺发。 据说是过年的时候写给自家的米铺写的,因为表达的太过□□俗气,街坊邻居纷纷取笑,他爹压力很大,赶紧换了一副,自此也断了对儿子高中的期盼,就这水准,一辈子都得是童生。 霍柯举起酒杯:“其实今天在下请大家来,除了庆祝节后余生,还有个原因,希望大家做个见证——我要梳拢蕊云姑娘!”所谓梳拢就是伎女第一次接客,可见霍柯打算向“待价而沽”的伎女发出“挑战”了。 王瑞默默看着,没有表态,有的人就是这样的性格,恨不得穿件新衣服都要天下皆知,像这样对伎女告白的大事,自然要举办一场筵席,叫好朋友给自己助阵啦。 其他人一听,愣了下,纷纷给霍柯鼓劲,毕竟当然人心意已决,这时候除了鼓劲也做不了别的。 但这时就听朱尔旦道:“蕊云能挑中你吗?别去了,要是失败了,多丢人。” 看吧,不会说话的来了,众人纷纷责怪道:“你说的什么话,霍兄一表人才,又带重金前去,怎么会被拒绝呢?” 朱尔旦木头木脑的哼了声,夹菜不说话了。 “不要理会这个家伙的话,呆头呆脑的讨人嫌。” “霍兄一去必然马到成功,今夜就能搂着美娇娥了,哈哈。” 王瑞微笑,给霍柯投去一个善意的微笑,被霍柯理解成是鼓励了,当即仰脖喝了一口酒,右胳膊夹起两匹段子面,左手拎着个礼盒去找老鸨子。 大家看到老鸨子满脸堆笑的领着霍柯上楼去了。 众人注视着楼梯口。 不多一会,霍柯疾步走了下来,径直回到席上,猛灌酒,接着酒杯一摔,骂道:“那个贱人!不识好歹!想找潘安弄玉,也得看那等人物肯不肯x你那个骚x!出来卖的还拿上架儿了!” 这时候鸨母追过来,一脸堆笑的赔不是:“哎呀,霍公子,霍少爷,您消消气,我那不成器的女儿犯不着您跟她置气,我一会绕不了她。”说完,使了个眼色,叫作陪的几个伎女给霍柯赔笑。 王瑞心里毫无波动,毕竟这个世界的书生不干正经事,整日想着日狐日鬼的,霍柯想睡一个伎女实属正常。 这时候有一个龟公畏畏缩缩的探头探脑:“鸨母,来了个浑身臭烘烘的老道士,说是也要见蕊云姑娘。” 老鸨子正忙着劝霍柯,怒道:“没看老娘正忙着呢吗?臭道士凑什么热闹,赶走!” 王瑞却是眼睛一亮,难不成是那天那个年轻道士要找的老道士?画像上甚至还画着一只苍蝇。 不等王瑞说话,霍柯出于某种恶意,冷笑道:“慢着!你们既然开店接客,对方带了礼品要见蕊云姑娘,理应接待,而且如果你们愿意接待,蕊云和道士见面的时候,我愿意出一百两银子围观。” 王瑞心中一喜,不出意外的话,老道士出现,那么那天整蛊他的那个青衣道士也会追来,这一次,非得给他点颜色看看,当即一拍桌:“我也出一百两银子,我也要围观!” 其他人都不如王家和霍家有钱,敢拿普通人家几年的生活费出来挥霍。 没钱不能围观,只得纷纷告辞。 鸨母有钱哪能不赚,脸上堆满笑容:“好说好说,两位公子随老身来。” “本来是想怪你们的,但看你们还算懂事的份儿上,这一次就算了。” 突然头顶传来一个如洪钟般的声音,吓得朱尔旦一哆嗦:“谁在说话?”循着声音来的望向一抬头,见一个人影从判官像中走出来,这个人影和泥塑一模一样,只不过是活生生的。 “判、判官?”朱尔旦揉了揉眼睛:“显灵了?” 他一向木讷,虽然惊奇,但却不怎么害怕,只是盯着走来的判官,惊奇的移不开眼睛。 “显灵又有什么奇怪,你们人类给我们塑造在人间的泥胎,不就是希望显灵吗?怎么,显灵了,又怕啊?” “不怕,学生只是欣喜。”朱尔旦赶紧拿下供桌上的酒肉递给判官:“学生三生有幸,能够见到大人。” 判官衣袖一挥,庙中多了一张桌子两把椅子:“坐吧。” 朱尔旦将酒肉放下,亲自给判官斟酒:“您用。” 判官接过酒杯,爽朗的道:“我姓陆,你这学生叫什么?本官看你们一群书生带着伎女,放浪形骸,怕不是什么好人吧,对了,还偷我的贡品,虽然那些糕点风化僵硬了,可你们也不能偷拿罢,是不是戏耍本官?” “我叫朱尔旦,我们绝没戏耍您的意思。”朱尔旦便将发生的一切如实说了。 47.第 47 章 此为防盗章 “这样算吓唬吗?”尤枫说着揭下脸皮的一角, 露出半张本来面露。 王瓒一口气没提上来, 只觉得眼前一黑一黑又一黑,最后黑到底, 晕了过去。 尤枫鄙夷的冷笑了两声:“晕过去倒是省事了, 免得乱叫。” 尤枫将身上的美人皮完全褪下,它记得上次掏出二娘的心肺, 虽然也小心翼翼, 但还是弄脏了人皮, 事后清理破费了一番功夫。这一次,它不能让美人皮见一点儿血, 为了保险起见, 开膛破肚前就要脱下来, 再大快朵颐。 没了美人皮的束缚,它伸出钢刀一般锋利的指甲,毫不犹豫的插进了王瓒的胸口,撕开胸膛, 扯出跳动的心脏, 动作一气呵成,王瓒只有在最初的破肚时,因为疼痛睁了下眼,大概是看到一个青绿色狰狞的恶鬼在掏食自己的心脏,他随即眼睛一闭, 死得不能再透了。 它牙齿像锯齿一般锋利, 心脏于它如同豆腐般的软嫩, 几口便吃净了,就像当初吃师哥的心脏一般。 鲜血顺着斑驳不平的皮肤滑下来,它伸出红淋淋的舌头舔舐着鲜血,突然它瞄到了那面大穿衣镜,镜中的它是个狰狞恐怖的怪物,皮肤溃烂结痂后呈现一种僵硬的青绿色,眼球暴烈般的凸出眼眶,缺失了鼻子,一嘴獠牙。 它挥手砸碎了穿衣镜。 一地的碎片,每一片都映着它的丑陋。 它痛苦的伏在地上颤抖…… ——尤枫,你快滚,不要让我再见到你,甘为下贱的家伙! ——师哥,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你怎么能抛弃我? ——向达官贵人出卖色相,也是为了我?你这个万人骑的贱胚! ——他们肯给咱们戏班子钱,你才能继续登台唱下去啊。 ——滚开! …… 良久,它求生般的爬向包袱,翻出那副师哥的人皮披到了身上,顷刻,地上镜子的碎片中,映出了一个风姿秀雅的男子。 他拿起包袱中的手镜,笑着对镜子道:“小枫,师哥爱你,师哥永远都和你在一起。” 就在这时,猛地听到有人砸门,他知道每天这个时候棋顺都不在,忙放下手镜,起身到院内去察看。 从门缝中窥到一个唇红齿白的书生,他认得,这人是王瑞。 他几乎要感谢上苍对他的垂顾了,得来全不费工夫,对方自己送上门来了。 他吱嘎的开了门,依着门口,娇声道:“这不是瑞少爷么,你怎么来了?” 王瑞当即就是一愣,这男人怎么回事?拿腔作调的像个女人?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这个情夫如何在这里?自古□□必有凶案,三个人聚齐,不出事才怪:“你、你是那个奸夫,尤枫的奸夫!你怎么在这儿?”说奸夫也不太正确,没准这位才是原配。 他一呆,随即回过味儿来,他现在穿得的是师哥的人皮,刚才太过痴迷,竟然忘记了自己身上披的是哪一件了。 “你……你认识我?”他好奇的问,不再扮女人似的拿腔调了。 “我偷看到你从尤枫的床里钻出来,你们的关系还用说吗?算了,这和我没关系,你怎么在这里?我堂哥呢?就是王瓒,收留尤枫那位。” “……我将尤枫卖给你堂哥了,你堂哥则把这书斋作为尤枫的卖身钱给我了,他们这会不知去哪里了。” 王瑞不敢相信:“你骗我!”他堂哥在混账也不至于如此,敢把他的东西抵押给别人。 “你不信吗?随我进来看他写的房契。”他说完,转身就往屋内走。 王瑞气呼呼的跟着后面,若是真的看到堂哥写的房契,这亲戚没法做了,非得大闹一场不可。 不经意间,王瑞看到走在前面的男子,耳朵后面的皮肤怪怪的,像是被水泡皱了一般的起皮了,好像一扯就能扯掉。 “……且慢……劳烦先停一下。”他一旦起了好奇心,有个念头再压抑不住,他非得一探究竟不可。 俩人已经到了院内,站在竹林旁的小路上,他听到王瑞的要求,犹豫了一下,转身笑问:“怎么了?” “……嗯……看到你的‘瑕疵’,再联系最近发生的事情,包括我堂哥的姓,我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王瑞脸色凝重的道。 “什么可能?” “快看,仙人在天上飞!”王瑞突然拿手一指他身后的天空,趁他回头去看的时候,王瑞一把扯住他耳后的皮,就挺唰啦一声,虽然费力,但却很顺利的扯掉了脸上的一层人皮,露出青绿色溃烂的狰狞鬼脸。 王瑞拿着脸皮,浑身颤抖,果然如此,他穿越的根本不是什么简单的《倩女幽魂》,而是整个聊斋世界。 眼前,这不就是《画皮》么。 之前以为自己来到的是《倩女幽魂》,心想避开兰若寺和姥姥就安全了,以至于大意了。 画皮中遇到画皮妖怪的王生,就是他堂哥王瓒! 王瑞想骂一句脏话,但这显然不合时宜,因为他现在只能大叫:“救命啊——有鬼啊——”转身就跑,只恨少生两条腿,比遇到尸魔那次跑的还快。 尤枫猛地被扯掉了脸皮,遂即大怒:“将师哥的脸还给我!”向王瑞扑去。 王瑞只觉得身后虎虎生风,余光瞥到一个黑黢黢的利爪朝他身后抓了一下,幸好衣裳宽大,只是掏掉了他一块衣角。 下一次肯定没这么幸运了,不禁腿发软,朝前踉跄了几步,跌倒在地上。 “你堂哥已经被我吃了,你也来吧。”尤枫步步逼近王瑞,恐怖的脸因为扭曲更显得狰狞:“负心人都该死。” “我不是负心人,我还是处男呢,不信你看!”说罢,王瑞将手中的脸皮砸向尤枫。 尤枫小心翼翼的去接那脸皮,这给了王瑞残喘的机会,赶紧连滚带爬的扑向大门,没想到大门竟然关得死紧,他使劲摇着,眼看恶鬼一步步逼近,他几乎要哭出来,情急之下,跳起来便往院墙上爬。 “想跑?”正在仔细抚平师哥脸皮的尤枫,看到王瑞要翻墙而去,直朝他扑来。 王瑞双脚快蹬了几步,一咬牙翻过了院墙,掉到了墙外,顾不得摔得屁.股疼,手脚并用的准备爬起来逃命。 这时眼前出现了一角青色的衣摆和一双十方鞋。 他抬眼,看到何云一正站在他跟前,居高临下的看他,嘴角露出了一丝玩味的笑容。 不用说,王瑞也猜得到,潜台词大概是“活x该,谁让当初劝你不当回事。” “救命啊——”他见到了救星,直接扑到对方身上,紧紧抱住这棵救命稻草:“道长快救救我,你说得都对,我和我堂哥的确撞鬼了!就在院内!是是是、是画皮!” “我不是来救你的,只是恰巧路过此地。” 王瑞被迎面泼了一盆冷水。 “不过,既然碰到了,我也不能见死不救。” 王瑞这盆冷水登时又被擦干净了,他指着院内道:“它就在院内,还说吃了我堂哥!你有办法吗?你一定有办法!”说着,躲到何云一身后。 何云一面无表情的瞅了他一眼:“去开院门。” 王瑞死活不去:“院门打不开,否则我也不会翻墙了。” 正在这时,一阵吵闹声在胡同口响起,就见陈氏带着一群仆妇气势汹汹的冲了过来,有拿扫帚又拿擀面杖的,仿若猛虎下山。 陈氏走在最前,一口气来到王瑞面前,使了个眼色,后面的仆妇推出来一个胖墩墩的少年,不是别人正是棋顺,怀里还抱着他的肉包子。 “瑞爷,您真是仗义,替你自家兄弟做这等勾当!棋顺这臭小子什么都告诉我了!那个没良心的狗东西是不是在里面?!”陈氏叉着腰跳脚:“王瓒你给我滚出来!” 王瑞赶紧示意她小声:“你别嚷嚷,妖怪在里间,见咱们人多势众,说不定跑了。这位道爷正要抓它呢。” 何云一特别不给面子的道:“我可没说抓它,来了这么多人,你现在性命无忧,告辞。” “且慢且慢,道长留步,我觉得它盯上我了,我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罢。” 趁王瑞和何云一说话的时候,陈氏已经指使人开始撞院门了。 “不能撞,里面有妖怪!” 陈氏冷笑:“我知道,不就是狐狸精么。” “是真的妖怪,它还说它吃了堂哥……还想吃了我,幸亏我跑得快。”王瑞虽然没看到尸体,但觉得这件事肯定是真的。 陈氏根本不信,只觉得这是他们王家兄弟间的互相遮掩,没好气的道:“是专吸男人阳气的粉骷髅吧?!” 此时门被撞开了,一群人根本不顾王瑞的阻拦,呼啦啦的冲了进去。 王瑞赶紧跟着进去了,走了几步,发现何云一还站在院外,便推着他往院内走:“道长,你前进一小步我就安全一大步,走吧走吧,随我进去。”硬是将人推了进去。 只有棋顺对闹哄哄的捉|奸场景没兴趣,独自蹲在院外的墙根处,从怀里拿了个肉包子默默吃着。 他硬着头皮站起来,不就是作诗么,说作就作:“雪夜二十年,万劫不可期。乘风复回首,暮雨伤悲魂。” “王兄文采斐然,下次乡试必定榜上有名。” 王瑞淡笑道:“过奖了。” 幸好有准备,秀才们作诗,无碍乎风霜雨雪边塞寄情,所以他平日里咬着笔头写了几首,又叫家里的帮闲门客帮着修改,着实存储了几首诗,以备不测。 今天就派上用场了。 王瑞成功度过险关,喝了一杯酒压惊。他安全了,悠然自得的听别人吟诗,跟着大家的目光,注视着朱尔旦。 朱尔旦毫无才学,不知道今日会作出怎样的杰作。 朱尔旦在作诗之前,一直在酝酿,不是锁着眉头就是摇头晃脑。 大家催促道:“朱尔旦,到你了,别磨蹭了。” “好了,别催。”朱尔旦站起来,缓声道:“六出九天雪飘飘,恰似玉女下琼瑶。有朝一日天晴了,使扫帚的使扫帚,使锹的使锹。” “噗——”韦兴贤一口酒全喷了出来,跟他一样,其他人不是喷酒,就是大笑。 马萧笑的最肆意,捂着肚子抖个不停。 在场笑得最可气的人是伎女们,不敢露齿,掩口低声笑着。 朱尔旦知道被嘲笑了,但不知道笑点在哪里:“你们为何发笑,我这诗哪里有错吗?雪后就是这样的情景,有使扫帚的,有使锹的。” 他这“文采”,根本没救。霍柯笑够了,心情爽快多了,隔着霍桓,拍了下他的肩膀:“你都这样了,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计较什么?”朱尔旦一头雾水。 朱尔旦是大家的开心果,笑过之后,众人心情畅快。 接着马萧也作了一首诗:“雪华人共惜,风树鸟应知,清光照我心,天地为君妍。”给诗会画上了一个句号。 马萧落座,旁边的伎女便给他喂酒,他喝了,顿觉神清气爽。 王瑞熬过作诗的缓解,也觉得浑身轻松,笑容满面的和周围人推杯换盏,不时交流县学中的八卦。 大家聊得热火朝天,但韦兴贤却不高兴,他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这时候外面北风正劲,打着旋儿的吹,仿佛鬼哭一般,凄厉非常。 一个伎女哎呀一声的躲在了马萧怀里,马萧笑着搂着她,安慰了几句。 突然,窗栏咣当作响,吓得满桌子的都不做声了,静下来听外面的动静。 “风声而已,你看看你们一个个的,胆小如鼠。”韦兴贤嗤笑道。 “韦兄你这话说得可不对,我们都是胆大包天之人,记得赶考回乡的时候,船帆落水,你说那样的场景是不是凶嫌非常,我们眉头都不眨一下。”霍柯道,拉上了一起赶考过的马萧和王瑞:“你们说是不是,而且王兄还曾被尸魔追逐尚且面不改色,岂惧怕这小小的风声。” 韦兴贤不乐意听了,这不是嘲笑他没参加乡试么,怎么着,参加乡试的就胆大么:“落水而已,灾难来临,你不承受也得承受,可跟胆识没关系。依我看,有没有胆识,试过才知道。” 王瑞觉得不好,岂不是要作死? 果然就听霍柯道:“如何试?” “不想瞒,就在这别墅不远处,有个十王殿,平日里也有香火蔬果供奉,谁敢这个时候去将桌上的供果拿来,谁才是真的胆大。”韦兴贤说完,一拍大腿,对,就是感觉,刚才觉得缺点什么呢,原来是这个,刺激。 王瑞瞪眼,你这是作死,好好活着不好吗?你们真的不知道这个世界是凶险的吗? “那个……我肚子不太舒服,而且家里还想还有事……”你们作吧,不奉陪了。 韦兴贤笑道:“王兄,你不是怕了想借故离去吧,你战尸魔的胆色哪里去了?” 其他人一看,要死大家一起死,岂能让王瑞一个人跑了,都故作轻松的笑道:“王兄怎么会逃呢,王兄胆色过人,只有鬼怪见了王兄逃跑的份儿,哪有王兄避开的道理。” 王瑞一看这形势,要是临阵脱逃,以后就不用混了,胆小鬼的绰号是跑不了了。 唉,人就是被面子害死的,可还不得不要这个面子。 “谁说我要逃?我是真的不大舒服,不过,看你们一个个的样子,我想走也不能走啊。”王瑞双手放在桌上,爽朗的笑道:“不就是去十王殿么,今天谁走谁是孙子!” “就是嘛,这样才爽快!”霍柯拍桌兴奋的道。他最近受了刺激,只觉得浑身都麻木了,都是现在,终于有点兴奋的感觉了。 王瑞见他这么兴奋,心想我看你就是失恋了想作死。 韦兴贤用手指指了一圈:“谁,谁想退出?没有?很好,就这么定了,现在抽签,按照顺序去十王殿走一圈!当然,女人们不用去,你们就负责狠狠嘲笑不敢去的胆小鬼就行了。” 伎女们一听,不用涉嫌还有热闹看,都松了一口气:“好呀,我们做判官。” 这时候韦兴贤故意阴森森的道:“十王殿左廊下有个判官泥像,听说有人看过他显灵,在夜里审鬼,那是一个像今天这样的雪天,所以,说不定今夜有人走运,也能看到判官审鬼呢。” “哎呀,韦公子,真是吓死人了。”伎女们装作害怕的样子撒娇。 男人们都屏住呼吸,心里各种发抖,但脸上都笑的舒坦。 霍桓年纪小,四下看了看,见没人提出让他想走,他为了面子,怕留下胆小的名声也没提出要走,硬着头皮等着试胆。 王瑞脸上笑嘻嘻,心里骂娘。 今夜这试胆大会,不会太平。 王瓒跌下床,嘴巴不利索了:“你、你别吓、吓唬我了,哈哈,不好笑。” “这样算吓唬吗?”尤枫说着揭下脸皮的一角,露出半张本来面露。 王瓒一口气没提上来,只觉得眼前一黑一黑又一黑,最后黑到底,晕了过去。 尤枫鄙夷的冷笑了两声:“晕过去倒是省事了,免得乱叫。” 尤枫将身上的美人皮完全褪下,它记得上次掏出二娘的心肺,虽然也小心翼翼,但还是弄脏了人皮,事后清理破费了一番功夫。这一次,它不能让美人皮见一点儿血,为了保险起见,开膛破肚前就要脱下来,再大快朵颐。 没了美人皮的束缚,它伸出钢刀一般锋利的指甲,毫不犹豫的插进了王瓒的胸口,撕开胸膛,扯出跳动的心脏,动作一气呵成,王瓒只有在最初的破肚时,因为疼痛睁了下眼,大概是看到一个青绿色狰狞的恶鬼在掏食自己的心脏,他随即眼睛一闭,死得不能再透了。 它牙齿像锯齿一般锋利,心脏于它如同豆腐般的软嫩,几口便吃净了,就像当初吃师哥的心脏一般。 鲜血顺着斑驳不平的皮肤滑下来,它伸出红淋淋的舌头舔舐着鲜血,突然它瞄到了那面大穿衣镜,镜中的它是个狰狞恐怖的怪物,皮肤溃烂结痂后呈现一种僵硬的青绿色,眼球暴烈般的凸出眼眶,缺失了鼻子,一嘴獠牙。 它挥手砸碎了穿衣镜。 一地的碎片,每一片都映着它的丑陋。 它痛苦的伏在地上颤抖…… ——尤枫,你快滚,不要让我再见到你,甘为下贱的家伙! ——师哥,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你怎么能抛弃我? ——向达官贵人出卖色相,也是为了我?你这个万人骑的贱胚! ——他们肯给咱们戏班子钱,你才能继续登台唱下去啊。 ——滚开! …… 良久,它求生般的爬向包袱,翻出那副师哥的人皮披到了身上,顷刻,地上镜子的碎片中,映出了一个风姿秀雅的男子。 他拿起包袱中的手镜,笑着对镜子道:“小枫,师哥爱你,师哥永远都和你在一起。” 就在这时,猛地听到有人砸门,他知道每天这个时候棋顺都不在,忙放下手镜,起身到院内去察看。 从门缝中窥到一个唇红齿白的书生,他认得,这人是王瑞。 他几乎要感谢上苍对他的垂顾了,得来全不费工夫,对方自己送上门来了。 他吱嘎的开了门,依着门口,娇声道:“这不是瑞少爷么,你怎么来了?” 王瑞当即就是一愣,这男人怎么回事?拿腔作调的像个女人?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这个情夫如何在这里?自古□□必有凶案,三个人聚齐,不出事才怪:“你、你是那个奸夫,尤枫的奸夫!你怎么在这儿?”说奸夫也不太正确,没准这位才是原配。 他一呆,随即回过味儿来,他现在穿得的是师哥的人皮,刚才太过痴迷,竟然忘记了自己身上披的是哪一件了。 “你……你认识我?”他好奇的问,不再扮女人似的拿腔调了。 “我偷看到你从尤枫的床里钻出来,你们的关系还用说吗?算了,这和我没关系,你怎么在这里?我堂哥呢?就是王瓒,收留尤枫那位。” “……我将尤枫卖给你堂哥了,你堂哥则把这书斋作为尤枫的卖身钱给我了,他们这会不知去哪里了。” 王瑞不敢相信:“你骗我!”他堂哥在混账也不至于如此,敢把他的东西抵押给别人。 “你不信吗?随我进来看他写的房契。”他说完,转身就往屋内走。 王瑞气呼呼的跟着后面,若是真的看到堂哥写的房契,这亲戚没法做了,非得大闹一场不可。 不经意间,王瑞看到走在前面的男子,耳朵后面的皮肤怪怪的,像是被水泡皱了一般的起皮了,好像一扯就能扯掉。 “……且慢……劳烦先停一下。”他一旦起了好奇心,有个念头再压抑不住,他非得一探究竟不可。 俩人已经到了院内,站在竹林旁的小路上,他听到王瑞的要求,犹豫了一下,转身笑问:“怎么了?” “……嗯……看到你的‘瑕疵’,再联系最近发生的事情,包括我堂哥的姓,我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王瑞脸色凝重的道。 “什么可能?” “快看,仙人在天上飞!”王瑞突然拿手一指他身后的天空,趁他回头去看的时候,王瑞一把扯住他耳后的皮,就挺唰啦一声,虽然费力,但却很顺利的扯掉了脸上的一层人皮,露出青绿色溃烂的狰狞鬼脸。 48.第 48 章 此为防盗章  王瑞随手摸了一个, 打开一看, 上面写着:三 即是说他是第三个去十王殿的, 这结果不算坏,毕竟前面还有两个垫背的, 如果他们两个没事, 他的安全指数便会直线上升。 韦兴贤亮出纸:“我是第一个。” 霍桓叹气:“我是第二个。”第二个不算最坏的, 毕竟前面还有韦兴贤挡着。 马萧排第四, 霍柯第五, 朱尔旦第六。 霍柯笑道:“朱尔旦你这个人啊,连抽签都是垫底儿。” 朱尔旦闷声道:“运气不好。” 其他人心想,你这分明是运气好,排最后还不好吗?十王殿被前五个都趟平了。 韦兴贤向外看了一眼, 仰脖喝一口酒:“不磨蹭了,说去就去!”颇有几分豪爽。 众人送殡一般的将他送到门口, 推开门发现外面下了小雪,夜空中点点白雪, 簌簌而下, 配合着北风, 可谓夜雪飘飘, 北风萧萧, 一片凄瑟。 韦兴贤顺手抄起门口一个伎女的竹伞,撑起来走进了雪地, 接过小厮手中的灯笼, 一边走不忘回头吩咐:“你们谁不许跟来。” 他的小厮担心的道:“少爷, 这黑灯瞎火的,使不得啊。” “滚开!”韦兴贤回头决绝的道:“谁都不许跟来,小心讨打。” 王瑞和霍柯大声道:“放心吧,我们绝不会跟去的!”说完,翘脚眺望了片刻,关门回去喝酒了。 韦兴贤一个撑着伞走在去十王殿的路上,寒风一吹,酒醒了不少,只觉得耳聪目明,对周围的情况体会的分外清楚。 耳畔是刮过的刺耳寒风,前路是慢慢银白的雪地。 路上没有一个人,静的吓人。 只见不远处的荒山上也洒满了银白,视线所及,皆是一片惨白。 月光惨淡,但偶尔会从云朵后亮出身影来,将他的样子在雪上拉得长长的。 韦兴贤忽然听到身后一响,吓得一个激灵,回头见是一只鸟站在树枝上,他松了一口气,继续走。 雪地湿滑,他一手拿伞一手提着灯笼,走的坚信,但总算顺利的到了十王殿前。 十王殿不知是哪个年代的村民建造的,破破败败,但一直香火,不知是哪些人在供奉。据说有人曾经看到过殿里的判官审鬼神,香火鼎盛了一段日子,但许久以来,都没再听说过判官显灵,香火稀落了些,不过仍有零散的乡民供奉。 韦兴贤上了台阶,跺掉靴子上的雪,缓缓推门,破败的门发出渗人的吱嘎声,里面黑漆漆一片,没有半点光亮。 他站在门口,只觉得吹出来一股冷气,不禁遍体生寒。 他不知道,就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殿内,有两个冻死鬼正在窃窃私语。 “这大半夜的居然有人来这里自投罗网,这是老天爷送给咱们哥俩的机会。” “是啊,谁叫他在这风雪天,一个人赶路的,算他倒霉。” 两个鬼渐渐现身,他们穿得单薄,抱着肩膀还在不停的打哆嗦,他们生前是两个贩卖杂货的小商人,路过阳信县被人偷了钱,无处栖身,只得屈身在城外的破十王殿,不想突然天气骤变,下起了大雪,两个人就这样被冻死了。 死后无法投胎,也无鬼神管他们,只能等着找到替死鬼脱身。 每到夜里,他们就会重复死前的情况,浑身瑟瑟发抖,这样的日子,每一天都要度过,何其难捱。 韦兴贤不知殿内的情况,只是本能的觉得里面有危险,不愿意迈开步子。犹豫了一会,最终还是一咬牙走了进去。 殿内的两个冻死鬼,齐齐冷笑,只不过鬼语,人听不到而已。 韦兴贤一进殿,就打了个哆嗦,他抖了抖身上,提着灯笼快步的走到供桌前,就见供桌后面的正位摆着个阎罗像,赤红的面孔,瞪两个铜铃大眼,威严而骇人。 他咽了口吐沫,余光瞥见左边还有个判官像,不敢扭头,赶紧去看供桌上的贡品。 “咱们怎么取他的性命呢?不如在他回去的路上给他设置一个陷阱吧。” “慢着,这人身上有官气,咱们还是不要动的好。”能做官的人,命格尊贵,一般鬼神不能近,若是强行加害,像他们这样没道行的孤魂野鬼很容易魂飞魄散。 “可他分明不是官。”官员出入都有随行,而且多少有威严的官威。 “他不是官,但他的血亲是官。咱们还是不要惹了,触怒了官家,很麻烦的。”生前是做买卖的生意人,最怕的是官,这样的性格延续到了死后。 怕官,连官的儿子也怕。 韦兴贤全然不知,只觉得这里阴风阵阵,很是寒冷。他见供桌上供着一盘糕点,已经风干了,落了一层灰。 他捡起一块,吹了吹,塞进袖中,便三步并作两步的跑了出去。 两个鬼影在他身后重新现身,望洋兴叹,没办法,谁让是一位衙内呢。 韦兴贤得了糕点,在路上轻快的走着,这也太简单了,有点不尽兴。 他一进别墅的院子,守望他的小厮便赶紧迎上来,接过灯笼和竹伞,请他进了房内。 韦兴贤将袖中的糕点拍到桌上,声音清脆悦耳,仿佛落下一颗棋子:“瞧见没,十王殿上的贡品,下面轮到谁了?” 霍桓弱弱的举手:“是我。” “我跟你说,相当轻松,我现在都觉得这个挑战没有丝毫难度了。”反正他完成任务了,可劲的吹牛。 霍桓见韦兴贤安然回来了,想必是没什么危险的,仰脖喝了一口酒,借着酒劲也出了门,结过小厮手中的竹伞和灯笼,按照指使,往十王殿走去。 霍桓见地上有韦兴贤留下的脚印,便沿着他的足迹走着,嘴里背着《论语》。他不如前人淡定,越走越快,最后几乎是一路跑进了十王殿的。 韦兴贤走后,殿门没关,他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 这个时候,两个冻死鬼站在黑暗处,高兴的刚要现身取这书生的小命,只觉得一股气流冲来,大叫一声不好,飞身逃出了大殿。 “这人文气冲天,是得到文曲星点化的,以后会进士及第。” 惹不起惹不起,两个鬼在空中瑟瑟发抖。 地上的霍桓也瑟瑟发抖,他迅速的摸了一块糕点,揣进袖中,转身撒腿就跑,泥水溅满了衣摆。 他一口气跑回别墅前,喘匀气儿才走了进去,大大方方的将糕点摆出来:“韦大哥说得对,的确没什么恐怖的。”但若是让他再走一趟,他死也不会了。 王瑞见前面的两个人都太平的回来了,尤其是霍桓,只有十四岁。 他很有自信,笑着饮尽一杯酒:“到我去走一趟了。” 王瑞揪住堂哥的衣襟,埋怨道:“你赶紧将那女人送走,不许放在我那里,若是嫂子发现了,明火执仗的带着人去抓奸,回头要我怎么解释?她一准认为咱俩沆瀣一气,说不定吊死在我门前!” “真的?”王瓒眼睛一亮:“她真会吊死?” “废话少说,赶紧把人带走!再说叫别人知道,以为我和你玩一个女人,传出去我怎么做人?” “嘘——嘘——你别嚷,咱们别在家里说,咱们去玉满楼,我请客好好聊聊,也当做我给你赔罪了。”王瓒悄声道:“我来找你就是为了这个。” 王瑞不大愿意去,但盛情难却,只得跟着王瓒出了门。 华灯初上,有些特殊的地方比白天还热闹,比如玉满楼,乃是本县最大的一处销金窟、粉脂地。 门前车马盈门,往来宾客不断,张灯结彩,十分热闹。 才一进门,老鸨子就迎上来,满脸笑容挤的粉脂直往下掉:“哎呦呦,是王家的少爷们啊,今天怎么有闲心到咱们这儿来啊?蓬荜生辉,蓬荜生辉啊,姑娘们,快出来见二位少爷。” 王瑞在家从不收丫鬟,如果在外也不喝花酒,人家会以为他有毛病,为了防止流言蜚语,需要适当风流一下。 选了靠阑干的位置坐下,王瓒精挑细选了四个会唱曲模样上等的歌伎作陪,又叫了一桌子菜肴招待王瑞。 “你把招待我的银子省下来,给她租个小院不好吗?再说了,你瞒着嫂子,早晚会被她发现,不如跟她说一下。” “跟她商量,我还有命活吗?不说她了,喝酒喝酒,今天不醉无归,说真的,我也该请你一顿,给你接风压惊,今天咱们兄弟俩好好乐呵乐呵。” 你自己乐呵吧,王瑞心想,你真是吃着碗里瞧着锅里的还得在外面打个野食。 这时候忽然听到楼上传来哭闹声,王瑞循声望去,他身边敬酒的歌伎则板正他的脸,笑道:“是鸨母和蕊云姑娘在闹呢,小事。” 王瓒知道这蕊云,今年才十四岁还没接过客,模样极好,但她为伎有自己的原则,梳拢的钱可以由鸨母定,但是第一个接待的客人得由她自己选。 他上去凑过热闹,但眼神中的光芒太赤|裸,落选了。 王瑞对伎女内部的事务不感兴趣,既然是小事,他也就不在乎了。 要说王瑞现在身处玉满楼,他是很有压力的,因为总觉得器皿不干净,这是什么地方?大家交叉感染的地方。他总能脑补一个感染的链条,比如某些地方和嘴,然后嘴和酒杯,酒杯又和他的嘴。 想到这里,他真的一筷子都不想动。 “我说,你明天赶紧给她找个小院住去,别在我那儿,过几天我还要读书呢,就是不读书,被县学的同窗看到,我可就糗了。” “我跟你保证,明天一定把她领走!今天是事发突然,急着找住处,就临时安置在你那儿了,就一天,我明天一准把她弄走。” 王瑞不放心的提醒:“说话要算话。” “算话!” 这时候又听到动静,这一次却不是哭闹声,而是喧哗声,王瑞再次循声望去,就看到一个青衣道士一步步走上楼来,这玉满楼红澄澄的淫.靡灯光下,将他的衣衫染就了一层纸醉金迷的色彩。 王瑞身旁的伎女扑哧一笑:“如何来了个年轻的道爷。” 另一个伎女也跟着笑:“和尚是色中饿鬼,道士是什么来着?反正都不愿意接待他们,平常没摸过女人,找个女人能折磨死人。”待那道士走近了,她面色旖旎的一羞:“不过模样倒是好看。” 一层楼吃花酒的人都饶有兴致的盯着他看。 鸨母摇着扇子走过去,笑道:“这位道爷,里面请。” 道士二十来岁的年纪,五官清俊,表情严肃:“我是来找人的。” “找人,当然了,来这里的都是找人的,不知道道爷钟情咱们哪位姑娘了?” “我找的人不是姑娘,是他。”道士说完,亮出一张画像。 王瑞好事,侧身探头去看,他眼神不错,就见那画像上也画着一个老道士,瘦得竹竿一样,瘪嘴巴,似乎牙齿掉光了。 鸨母指着画像老道士上方的一个黑点道:“这是什么?” “苍蝇,我算到他会以这般邋遢的样子,于此时,出现在这里。” 鸨母嫌弃的哎呀一声拿开手指,仿佛那苍蝇真会弄脏她一样:“那可没有,我们这儿没来过那么脏的客人。小道爷不如去破庙天桥下去看看。” “我本来已经出城了,算到他会于今日出现在这里,特意折返回来找他,难道算错了?”道士不无失望的道,抱拳对鸨母道:“打扰了。”就要下楼,就在转身的时候,忽然余光看到了王瑞,不禁一愣。 王瑞发现他愣了下,不禁挑了挑眉,心说你看到我愣什么,难道爷的美貌惊呆了你? 正想着,那道士竟然冲着他走了过来,王瑞瞅着他,先发问:“有何贵干?” 道士盯着王瑞,又扫了眼王瓒,皱眉道:“两位善人皆是黑云罩面,最近怕是冲撞了什么邪祟,命不久矣。”忽地瞅见文顺:“你也一样。” 王瓒好端端的喝酒被一个道士坏了兴致,不满的道:“我看你就是邪祟,别在这儿招摇撞骗了,成不?你们这些出家人,要不然是见死不救,要不然人没死就咒去死,咋都这个样子?” 道士指着王瑞道:“你的情况比他好一些,黑气只浮在面上,没有入肌理,你隔壁这位就惨了,要完。” 王瑞哼笑着显摆:“我发现你有点道行,我面有黑气不假,不瞒你说,我前几天确实碰到个尸魔,不过被三下五去二给干掉了。” 道士不屑的一笑,充满了鄙夷:“就你?” 王瑞被人揭短当即恼了,哼笑道:“我不管怎样也好过招摇撞骗,如今城里都知道我在兰若寺的遭遇,你道听途说,装作刚进城的样子来骗我,打错算盘了。” 道士冷哼:“死到临头不知悔改!死不足惜。” “不听你的话,就死不足惜?我死不死的,干卿何事?可笑。” 道士凝眉,须臾吐出一口气,嘴角勾起,拍着王瑞的肩膀道:“好好好,那你尽管准备投胎去罢。”连拍三下,然后带着一股谜样的冷笑,转身走了。 王瓒呸了一口:“坏人兴致,来,喝酒喝酒。” “我先去解个手,去去就回。”说完,王瑞想起身,却发现自己起不来,他皱眉,心想真是奇了怪了,自己为什么站不起来,一咬牙,扶着桌子使劲一站,人是站起来了,椅子却也黏在屁.股上面。 王瓒含了一口酒直接喷出来:“这怎么回事?” 伎女也呆了,齐齐望着王瑞。 交椅颇为沉重,但却牢牢的黏在王瑞臀部,他恨得咬牙:“是刚才那个臭道士!”他最后拍自己那三下绝对有问题。 王瓒忙吩咐小厮:“去追,快把那个道士追回来!” 小厮们噔噔下楼去了,过一会又噔噔上楼,禀告道:“没发现那道士的身影,一整条街都找见。” 王瑞气的捶桌,王瓒忙放下酒杯过来替他拽椅子:“我就不信这玩意真能黏住。” 两个小厮扯着王瑞的手,其他人在他后面帮他拽椅子,大家使出吃奶的劲儿,那椅子纹丝不动,没有脱离王瑞臀下的意思,倒是扯着的王瑞胳膊生疼,实在受不了了:“停停停!” 众人罢了手,王瑞疲惫的坐下了,不得不说这样很方便,可以直接休息。 他擦了把冷汗,难道自己这辈子都得带着这把破椅子倒处走了?不,简直没法出门了,以后大家一定会给他起一个“王椅子”之类的绰号。 这他娘的到底是什么妖术?如果真的自此拿不下椅子,自己怎么办?啪啪啪都成问题。 不不不不,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王瑞猛抓自己的头发,待冷静了一下,道:“有办法了,把椅子劈碎或者烧掉就行了,文顺去找老鸨要把斧子去。” 文顺领命去了,但没找来斧子,倒是把老鸨带来了。 老鸨从文顺那里知道来龙去脉了,表情十分严肃,她想笑却不敢,因为对方是本县的首富王家的大公子。 “王公子,以老身走江湖的经验,这类的法术都有时限,短则几个时辰,长不过十二个时辰就会失效。还是不要贸然用刀劈或者用火烧比较好。” “你确定?”王瑞发现一线生机。 老鸨颔首。 可他现在就想解手,王瑞当即决定:“不管了,我要回家!”回家之后,拿个夜壶就能解决了。而且现在这个样子,他可没心思再吃喝玩乐了。 老鸨赶紧让玉满楼的打手们抬来步辇,将原本的藤椅撤掉,将王瑞连人带椅子安到上面,抬着他下楼去。 幸好玉满楼够大,楼梯回旋余地极大,他很顺利被抬了下来。 大堂的宾客纷纷侧目,羡慕有钱就是任性,王家大少爷在玉满楼里被人抬着走,厉害厉害,原来逛伎院也能这么霸气。 王瑞掩饰窘态,露出一副高深莫测你们凡人不懂有钱人境界的表情,实则内心痛苦。 才一出玉满楼的巷子,王瑞突然身下有种异样,如果没感觉错,他刚才好像在椅子上滑了一下:“停!” 步辇停下,他腾地站了起来,和椅子顺利分开了。 解锁了!啊,不,失效了!不知道是时辰到了,还是离开了玉满楼的缘故,总之他自由了。 他赶紧跳到地上,命小厮给几个抬轿子的人打赏,身轻如燕的恨不得飞起来。 王瓒也松了一口气:“幸好没事了。” 王瑞则咬牙切齿,挽袖子撸胳膊:“别叫我再碰到那臭道士,否则我准给他绑到椅子上,一根窜天猴送他上天!” “娘的,还出家人,什么狗脾气,几句口角就整人!”王瓒啐了一口。 ……王瑞忽然记得客栈那个老翁说的道士,骂老翁全家诈尸……而且出城了又返回来了…… 难道是同一个人? 直到族弟王瑞领着一个道士进了屋,他才猛地清醒过来,他王瓒死了啊,被人吃了心。 地上躺着的尸首,就是自己,他数次想躺回尸体内,都没有成功,尸首于他,如镜花水月,看得见摸不着。 他急得嚎啕大哭,却看到自己的妻子陈氏哭得更伤心。 以前只觉得妻子爱拈酸吃醋,以为她生性嫉妒,没想到如此爱自己,甚至愿意牺牲自己的性命救自己。 王瓒认真思考了一下,觉得自己这种出去胡搞,点背搞到妖怪,被吃掉的家伙,活不活也不打紧,为了救自己的性命,牺牲她自己的,划不来。 于是他跟那个似乎能看到他的道士说:“一命抵一命,没赚头,算了,我不想活了,你帮我托一句话,让她改嫁去吧。再告诉我堂弟,帮我多少点纸。” 谁成想,那道士扫了他一眼,眼神中分明写着“死一边去,死人没权掺和!”压根不搭理他。 王瓒急得跳脚,在王瑞和陈氏面前蹦来蹦去,但其他人因为看不到他,更是不理。 就在这时候,就听那道士口中念念有词,他这缕魂魄被一股强大的吸力吸走,朝尸首飞去,接着他便什么都不知道了,直到醒来。 眼前的妻子从没像现在这般可亲可爱,王瓒跪在她面前,哽咽道:“多亏娘子舍命相救,我才能活过来,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寻花问柳了。” 王瑞在一旁看着,心想有了这一次教训,你再敢在路边寻花问柳才有问题吧。 陈氏道:“谁知道你说得是真的还是假的,说不定狗改不了吃屎!” 说起来奇怪,丈夫救回来了,她该高兴的涕泪横流才对,但不知为什么,她心里好像并不是太看重这件事。感觉对他整个人的兴趣都淡漠了,她之前一时半刻见不到他就觉得思念,现在只觉得他于自己不过是寻常。 王瓒坐到她身边哄她:“娘子,你看我诚心认错的份上,就给我一次恕罪的机会吧。”拉着她的手晃了晃。 陈氏抽出手,冷淡的警告道:“别摸摸搜搜的了,没事的话就回家吧,一会还要设宴款待道长呢,别耽误了正事。” 王瑞道:“不用准备宴席了,道长我来设宴款待,你们夫妻今天经历了许多事,就好好休息罢,一切交给我。” 王瓒满口答应:“确实是,我今晚该好好安慰你嫂子。”又朝何云一作揖道:“道长的救命之恩,无以回报,改日一定设宴致谢!今日失陪了。”陈氏听到他们这么说,现在也不好太执着,朝道谢后,与丈夫离开了。 王瑞搔了搔额角,这有点怪啊,陈氏既然那么爱他丈夫,救回来后,不该夫妻抱头痛哭吗?怎么感觉她反而变得冷淡了呢?好像也不是害羞,而是真的对他不在乎了。 难道是因为被分走了一半的心脏所致?而且,假如一个人的爱慕心有十分,那么从中间分开,会不会一半心脏装了八分,另一半只存有两分呢? 这时候何云一睁开眼睛,冷声道:“那个妖物已经被烧成灰了,你现在还有什么事吗?” “烧死了,什么时候?” “就刚才!” 王瑞见他不耐烦,心想姑且信之,反正要将他请到府上去,若是那画皮最近再来找他也不怕,他笑道:“真人说死了那一定是死了,现在没什么事了,就等着真人你赏薄面府上做客了,请,请,我带路。” 何云一道:“我不是为了吃吃喝喝的,你答应我的事没忘吧。” “没忘,没忘,不就是张榜那点小事么,莅临舍下,张榜寻人两不耽误。请!” 王瑞先出了门,扯着嗓子喊:“棋顺——棋顺——”不见人应声,叨咕道:“人去哪儿了?贪玩。” 这时候何云一走了出来,王瑞赶紧笑道:“我这就叫小厮套马车。” “不用了,我走路就行。” 王瑞找不见棋顺,何云一又称不需要马车,他便道:“那就如你所言,走路回去吧,反正也不远,几条胡同的距离。”两人出了门。 王瑞将院门用锁头锁好,心想这院子太丧气了,他绝对不会再回来这里读书了,哪天扒了算了。 之前,他以为何云一的法术不过是些障眼法和小法术,没当一回事,今日亲眼看到他救活了王瓒,再不敢质疑他了,对他的信任感提升了几个段位。 他佩服有本事的人,态度不敢倨傲了,路上给何云一道歉:“上次多有冒犯,你别往心里去哈,哈哈。” 何云一面无表情的看他。 “你不说话,我就默认你原谅我了,哈哈。” 俩人脚程很快,来到了王家大宅门口,吩咐守门的小厮:“传我的话给厨房,赶紧准备素斋,能做多少做多少,痛快点。” 小厮得令跑了,王瑞则引着何云一一路到了自己院子的客厅中。 命丫鬟端来上等好茶,王瑞亲自递给上宾:“请用。” 何云一见他如此殷勤,嘴角浮起一丝笑意:“我本想,你今天如果继续冥顽不灵,就让你自生自灭。” “合该我命不该绝,碰到了在道长你。” 何云一便露出“你嘴巴早这么甜,何至于吃那么苦”的表情。 “道长,您今日出现的太及时了,我差点怀疑你是特意赶来救我的。” 何云一忙反驳:“哼,怎么可能?!” “……看来是真死了。”王瑞有一种噩耗被落实后的茫然。 进屋后,他看到陈氏扑在王瓒的尸首上痛苦,只能说她坚强,旁边不少仆妇有晕厥的,有呕吐的,一片鬼哭狼嚎。 王瑞他们往里走,不停的有仆妇往外逃,不多一会都跑光了,就剩他们三个。 而王瓒死得不能再死,不用等陈氏收拾了,已经被人彻底收拾过了,心脏早被掏空了,留下一个红黑色的空洞。 王瑞阵阵窒息,眼睛酸涩,但知道现在不是掉眼泪的时候,强做镇定。 “是谁害了你啊,你怎么死的这么惨啊——”陈氏嗓门大,放开了哭,一时哭声震天,她双手蘸满丈夫的血,时不常的抹一下眼泪,脸上花成了一片,咋一看十分骇人。 王瑞闻着空气中的血腥味,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但咬牙忍住了,问何云一:“你发现妖物了吗?” 49.第 49 章 王瑞坐着马车, 在二管家牛子良的带领下来, 到了鹿城祭酒范洪海的府邸门前。牛子良是知道事情真相的, 这位范洪海根本不是老爷的朋友, 而是通过媒婆选定的亲家之一。 省内的媒婆之前将手头的待嫁男女情况互通了有无,通过媒婆一张张巧嘴将王家和鹿城的范家联系在了一起,两家都有个宝贝儿女,长相都上等的,却都无心嫁娶, 怎么看怎么般配,说不定这两人看不上其他人, 看对方就对眼了呢。 两家都是为了儿女亲事急得眼睛冒火的主儿。 王瑞给范府的门子递上了名帖,叫他去通报范家老爷。那门子看了眼名帖上的名字,没有通报, 而是笑脸相迎将王瑞等一行人请了进去,直接领到了客厅, 才去叫老爷。 王瑞等范老爷来的时候,抬头看厅堂上挂的字画, 颇为高雅。心想范洪海身为鹿城府学的祭酒, 相当于一所大学的校长,范家是书香门第,父亲的朋友不都是商人么, 什么时候结交了一位读书人呢。 他不知道他在看画的时候, 暗处也有人在观察他。 范洪海和夫人一边看王瑞一边窃窃私语:“这次张媒婆推荐的小相公还不错, 模样和仪表都好。听说是个不爱女色之人, 想必女儿能喜欢。” 范十一娘身为祭酒千金,容貌出众在鹿城本是娶亲的热门人选,她曾不止一次说过想终身不嫁,为此还寻死觅活几次,弄得一般人家都觉得晦气,没人敢登门了,于是范洪海夫妇就联系了媒婆们,叫他们在远处给自家女儿寻一门亲事。 选来选去,就和王永德通上了书信。 这次王瑞登门,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其实是被双方家长安排了一次相亲。 范洪海对王瑞第一印象很好,尤其是刚才貌美丫鬟给他上茶的时候,他目不斜视,没有色胚似的偷瞄丫鬟,这让他尤其满意,王家家资丰厚,王瑞本身又是个秀才,若是成了自己的女婿,有自己推荐,可以去国子监读书,得了京城的指点,以后很有可能高中,可谓两全其美。 想到这里,他和妻子踱步出来:“贤侄久等了。” 王瑞忙起身给二人作揖,寒暄完了,递上父亲的书信,又叫小厮拿出了礼品,行云流水的按照规程做完这些,准备再聊几句就回客栈去。 不想范洪海夫妇却道:“贤侄不必急着离开,府中已经备了酒菜,用完饭再走吧。” 王瑞没想到对方这么客气,但长辈跟自己客气不能不领情,只得留下来吃饭。席间,范家夫妇对他进行了严格的盘查,从在哪年中的秀才,到如今在哪里读书,家里的情况都问了个清清楚楚,活似官府盘查罪犯。 经过一系列盘查,范洪海确定王瑞没有妾室也没有通房丫头,女儿嫁过去不会受罪,对他颇为满意。其他的候选人,不是家里穷就是长得不好,要不然就是屋里头女人太多,多少都叫他不满意,这王瑞各方面都不错,排名一下子就上升了。 将王瑞敲定为女婿重要候选人之一了,范洪海夫妇便叫丫鬟唤来小姐,叫她亲自看看对方,不出意外,就这么定了。反正王家对自家的门第很满意,毕竟自己是府学祭酒,书香门第肯和商人联姻,哪有不同意的道理。 “小姐来了——”有婆子撩帘子笑道。 王瑞正喝酒,心想什么小姐?这时就见一个气质清冷的美貌女子走了进来,他便好奇的盯着她,怎么范家把女儿叫出来了?自己该怎么办?起身打招呼吗? 范十一娘却一点不惊奇,她昨天就见过他了,也知道他是谁了,于是她面色如水,很是淡然,想到他是封三娘极力推荐的人,于是嘴角还微微翘起,挤出了一个笑容。 范家夫妻当下就震惊了,一贯连男人瞅不瞅一眼的女儿,居然笑了! 女儿居然对男人笑了,这是她降生以来头一遭啊! 定下来了,就是这个人了! 范洪海几乎以为自己眼花了,从没见过女儿露出过这样满意的表情,她对什么事情都非常冷淡,除了之前交往了封三娘这个朋友时露出过笑容,旁的时候一贯冷清,而王瑞则算是另一个惊喜了。 范家夫妻满脸笑意,叫女儿叫出门,全家到一旁合计,范洪海低声问道:“女儿你意下如何?” “如果是此人的话,那么极好。”范十一娘道。 留在屋内的王瑞纳闷,这家人怎么回事,把女儿叫进来了又叫出去了,神神秘秘的。 正纳闷的时候范家夫妇重新走了进来,看他的眼神比刚才还充满了精光:“贤侄,刚才对不住了,去和小女说了几句话,希望你不要怪我们招待不周。” “客随主便,您太客气了。”王瑞起身让范家夫妻归位。 范洪海落座后,吃了几口酒菜便直奔关键了:“王公子你刚才见到的是小女十一娘,不知你如何看她?” 王瑞毕恭毕敬的道:“小姐颇有闺秀之姿。”合理范围内的称赞。 范夫人笑道:“若将小女许配给你,我们招你为婿,你可愿意?” 这句话可把他吓住了,他一点防备都没有,明明是来探望父亲的朋友的,怎么就谈婚论嫁了,他尴尬的笑道:“小姐出身官宦,我实在高攀不起。您太抬举小侄了,您的美意我心领了,但是我和父亲约定过,不中举便不娶亲,实在是……” 范洪海绷着脸半晌没说话,过了很久吩咐丫鬟道:“去再准备一个好菜来,我今天要跟王公子好好聊聊。”丫鬟愣了一下,转身出去了。 王瑞心想聊呗,怕你不成。范洪海冷声道:“你为什么不想娶我的女儿?中举的事情好说,有我的推荐,你可以去京城国子监读书,却了那里眼界不一样,文章自然也不一样了,我还有同窗在京城做官,指点你一二并非不可能。只要你用心,中举还不是手到擒来。” 听起来挺诱人的,可惜王瑞不能耽误人家女儿:“说句实话,不是我自谦,而是我从心里觉得自己真的配不上令千金。至于中举,我怕被推荐去了国子监,依然无法高中叫你们失望,我这人承担不起别人的期待。” 这时候丫鬟端了新鲜的菜肴进来,摆在了王瑞面前,范洪海给他夹了一筷子菜,不再说话了,似乎在考虑着事情。王瑞在这窒息的气氛中尴尬的嚼着菜,不时瞥范洪海一眼。 见王瑞嚼了饭菜,范洪海拉长着一张脸道:“这次相亲就是你父亲同意的,我们看中你,将十一娘都带出来给你看了,你看了我女儿的芳容,居然打算不娶?是不是太说不过去了?” 这是强行嫁女啊,难道看了就一定要娶吗,你想了半天竟然还是这个结论:“你们擅自叫她出来前,并没告诉我是相亲啊,你们要是说了,我肯定就不见了。” 范洪海一拍桌子,怒道:“你太无礼了!”继而指着王瑞吼道:“我女儿领出来给你看了,也朝你笑了,你居然反悔了?真是始乱终弃的登徒子!” 范夫人也怒气冲冲:“就是啊,我们十一娘哪里不好?至于让你这么嫌弃吗?” 王瑞知道封建礼教的恐怖了,瞅一眼就定亲,笑一下就结婚,退一万步讲,就算他相中了范十一娘,就冲这种丈人和丈母娘,他也得退婚:“你们跟我生气也没用啊,没相中就是没相中,这不能怪我,月老没在我们之间牵线。” “一派胡言,胡言乱语强行狡辩,把我当傻子哄吗?!”范洪海大怒:“你不娶十一娘,别想走出这门一步!” 王瑞心里笑了,有手有脚你拦一下试试?起身大步向外走。 可没走两步,他却再也走不动了,觉得不好,提起裤子一看,自己的双腿竟然变成了黄泥,他以为自己眼花了,反复揉了揉确定没看错,惊恐的回头看范洪海,想不到你堂堂府学祭酒,居然使用邪术? 范洪海冷笑道:“你到底是个外地人,不懂我们鹿城的厉害,我们鹿城有一种土化兔,这兔子两腿是泥做的,人吃了这种兔子,三天之内双腿都会是黄泥的状态,就像你这样。你刚才食用的兔肉,吃的还可口吗?” 王瑞这才想起范洪海给自己夹的拿筷子菜,你个奸诈的老东西。 王瑞试图迈开腿,黄泥有一定的弹性,膝盖可以弯曲,但黄泥同样有粘性,刚试着迈一步,就觉得小腿被拉长了,他吓得赶紧将脚放下了:“真的三天后会恢复吗?” “当然,现在就准备婚礼,三天后就洞房!”范洪海招来家丁:“抬王少爷去后面休息。” 于是两个家丁跑进来,拿了椅子给王瑞坐下,连人带椅子往后面抬去。 这样子是没法逃跑了,王瑞回头嚷道:“我这下半身怕是刚变成黄泥,还不成型,能不能让我在阳光下晒一晒?” 范洪海也怕女婿太泥泞,化成了泥汤,一挥手,吩咐家丁:“给王少爷开窗好好通通风。”然后找来自己的管家,让他去告诉王家人,他们少爷住下了,让他们不必等了。 牛子良一听少爷今晚儿住在范府了,很是高兴,少爷的婚事有着落了,但很快心里不太舒服起来,少爷就是住下也该亲自告诉自己一声啊。但范家是鹿城祭酒,现在吵着要见少爷,好像不信任人家似的。只能暂时带着小厮们回去了。 - 王瑞不服也不行,他现在是个残疾人了。范家的条件相当不错,屋舍很多,回廊曲折,转了几弯,到达了一间客房,家丁按照他们老爷的吩咐,将前后都打开了,让王瑞吹风。 他摸着变成黄泥的下半身,欲哭无泪,好端端的按照父亲的安排来拜访他的朋友,没想到是鸿门宴。他见四下无人,慢慢弯腰妄图用两条胳膊支撑起自己的体重,用手掌代替脚“走”出去,但显然他没这个手劲儿和腰力,不一会就满头大汗的宣布自救失败,看着窗外发呆。 土化兔,土化兔,真该猎几只带回家乡去,谁惹到自己,喂给对方吃,准能吓死人。 但眼下还是犯愁自己怎么逃出去比较现实,他肯定不能和跟范十一娘结婚,尤其还有个这样的丈人。 他挨到傍晚,腿比之前结实多了,黄泥风干的同时,也彻底没有弹性了。 范家的小厮端来酒菜,一边摆到桌上一边赔笑:“王少爷,这些是老爷吩咐小的给您准备的酒菜,都是我们鹿城的特产,您好好尝尝吧。” 不说还好,一说谁敢吃啊,万一再吃个土化兔,他不是彻底的黄泥化了,他绷着脸道:“不吃!” 小厮笑笑,自顾自的给他斟酒:“您还是吃了的好,要不然老爷知道了,怕是要亲自来看您了。” “知道了,你可走了。”可别让范洪海来看他。 小厮推门出去了,王瑞郁闷的吃着饭菜,将那杯酒一饮而尽,还是觉得口干,便自己去斟酒,可这一斟,竟然手一抖,将酒壶全撒在了自己小腿和脚面上,平时就算了,他现在可是黄泥了,好不容易干了点的腿,又被这酒给弄湿了,他赶紧去摸小腿,不想一摸,沾了一手的泥巴。 天啊——这些都是血肉啊。 就在他几乎要崩溃的时候,猛地看到何云一就站在眼前。 他一脸的迷茫的问他:“你为什么在玩泥巴?” “太好了,你来了,我不是玩泥巴,我是吃了土化兔……这些黄泥是我腿上的血肉。”王瑞指了指自己的下半身:“你看。”一边说一边将手指上的泥巴贴回了自己小腿上,小心翼翼的塑形。 何云一不愧见多识广,眨了眨眼睛后,就道:“既然是吃进去的,试着吐出来吧。”从袖中取出一张道符在酒盅中烧成灰烬,又往里倒满酒递给王瑞:“喝下去。” 王瑞一扬脖将符水全喝了,愁眉苦脸的看着何云一,须臾,觉得胃内翻江倒海,一侧身吐出一口青灰色的水来,就在这口水吐掉之后,双腿竟然慢慢的恢复正常了。 “好、好了?”他从椅子上跳下来,原地蹦了几下,简直身轻如燕。他摩拳擦掌十分想去找范洪海算账,但转念一想,他假如跟范洪海起冲突,他向上面告自己一状,秀才功名就得被革除,他倒是不在乎功名,主要是怕气到他爹娘。 “我听牛子良说今晚住在范家,我就觉得有问题,你果然被人给害了。”唉,这家伙就得时刻放在眼前盯着。 “都是因为范洪海了,非得逼我娶她女儿!”王瑞不服气的道:“真想出出这口恶气!” 出气是么?何云一便拿起刚才倒地的酒壶,倒置瓶身,口中念念有词,就见从瓶口内源源不断的涌出汩汩黄泥,等倒出的黄泥足够了,他才停手,绕着黄泥走了两圈,一指黄泥:“变!”一股白烟过后,一尊王瑞的黄泥塑像栩栩如生的坐在了椅子上。 “让这尊泥像留在这里代替你,明早上范家发现你完全黄泥化了,才有意思呢。你的管家明早一准来要人,我看他今夜就不大耐烦了,看范家怎么招架。” 王瑞不得不佩服,恶作剧你果然是行家。 “咱们走吧,你搭着我一点,我带你出去。”何云一道。 这是要使用穿墙术离开,王瑞立即抱住他一条胳膊:“嗯,好了,咱们走吧。” 何云一斜睨他:“……”我说你真不用抱住整个抱住胳膊,稍微搭住一点就行了。王瑞怕撞墙,谨慎的问:“这样够不够?” 够了太够了,何云一将目光摆正,不去瞅“可怜巴巴”的某人,口中念着穿墙口诀,带着他离开了范家。 翌日,范洪海起了大早,他昨晚上睡得并不好,将王瑞困在了自己府中,做得太过蛮横不是读书的斯文人所为。但转念一想,他王瑞都看过女儿的容貌了,又跟她眉目传情了,双方家长都同意了,他竟然敢不从,真是大逆不道,捆了他结婚是应该的,他不娶也得娶。 走到关押王瑞的院子门口,他质问家丁:“他昨晚上安静吗?”家丁欢喜的道:“安静,非常安静,也没试图逃跑。” 范洪海点点头,推门进去了,一进院门就看到开着窗户内坐着一个黄橙橙的人,他揉了揉眼睛,没错,是个黄橙橙的泥人。他吓得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进去,那泥人的样貌打扮正是王瑞,脸上还保持着惊愕的表情,显然在说,不是说只变下半身么,怎么全身都变成黄泥了呢。 “贤、贤侄?”范洪海生平第一次失态,声音几乎要哭了,碰了碰王瑞的黄泥身体:“你能听到我吗?” 他一碰,那黄泥应声倒地,嘭的一下子摔了个以头抢地。 “啊——”范洪海发出了一嗓子嚎叫,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王公子全变成泥巴的了! 守门的家丁听到动静跑了进来,看到一个人像栽在地上,头着地,飞溅了满地的泥点子。 “王、王公子?”家丁之一颤声道:“完全变成黄泥了?怎么会这样?土化兔不是只变一半么。” 一个家丁道:“肯定是外乡人,体质不和,咱们本地人吃了没大事,但他们外地来的,平时吃的水跟咱们不一样,可能不耐这土化兔的毒,于是在夜晚全变了。” 范洪海听得毛骨悚然,他这不是间接杀人了么,眼前一黑,这时候外面急匆匆跑进来个小厮,看着满地的黄泥先愣了下,才道:“不好了,王家的管家来要人了,说昨天都没见到自家少爷,今天说什么也要见一面,若是不让见,就在咱们家不走了。” 范洪海听了这话,眼睛一翻,彻底晕了。 范十一娘对父母的做为毫不知情,昨天见过王瑞后就回房休息了,下午的时候,封三娘来了,她们俩躺在一个枕头上说闺房话,聊到很晚,之后就睡了。 现在听到外面有响声,找丫鬟询问了一下,得知是王家来要人了,她还纳闷呢,王家朝他们家要什么人。走出闺房到了父母住的上房,才知道是王瑞被父亲弄成了泥书生,已经成彻底黄泥化了,而父亲也吓得晕倒了,她不由得捂住胸口,跌坐了椅子上。 范夫人抹泪:“这如何是好啊,外面王家的人吵着要见人,过一会他们见不到人,怕是要去告官了。你爹摊上人命官司了。” “我去看看他。”范十一娘起身去了昨天安排王瑞的客房,进屋,果然看到一个黄泥人躺在地上,半个脸都塌陷了。她小心翼翼的走过去,低头瞧剩那半边脸,果然能瞧出是王公子的轮廓,她吓得后退了几步,真像母亲说的,这王公子死了,父亲摊上大官司了。 “你怎么在这里?我将你好找。” 她回头见是封三娘,立即哭着扑到她怀中,抽泣道:“都是因为我,父亲为了留住王公子,给他吃了土化兔,可能他吃不惯,全变成了黄泥,人死了,我父亲也完了。呜呜呜呜,我该怎么办啊,王家的管家正在外面要人,交不出人来,一准去报告官府了。” 封三娘拍了拍十一娘的肩膀,一边安慰她一边往那黄泥人看去,果然有王瑞的眉眼,她登时也吓出了一身冷汗,本来是一段好事,成就自己的心上人和狐族的恩公,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了呢? 不管怎么说,救自己的心上人要紧,一会先变成王瑞的模样安慰了他们王家的人,再商量对策。 正此时,她忽然看到虞小红走了进来,不禁一愣,她怎么来了? 就在范十一娘要看到她的时候,虞小红一笑隐身了。 封三娘安慰十一娘道:“你先回去,我留下好好看看,说不定能发现挽救的法子。你先好好休息,我一会就到。”将啜泣的十一娘送出门,她关好门,对重新现身的小红心虚的道:“你、你怎么来了?” 虞小红掩口笑道:“我们一行才从辛家来,到你家落脚,结果庄上找不到你,你娘说你整日在范家玩,于是我就来瞧瞧喽,看有什么好玩的,让你这么上心,多少天都不回家呢。” “我、我在这里交了个朋友,就是刚才那个范十一娘。” 虞小红咯咯笑道:“我知道,我看到你们抱在一起呢。对了,黄九郎和胡四郎都来了,我叫他们进来。” 封三娘一听黄九郎的名字,吓得花容失色,若是被他知道他的恩公死了,还不得拆了范家,就要上去阻拦小红:“别叫他们。”小红纳闷:“为什么不叫,我们可是一起来的。”也不管封三娘的阻止,朝外面招了招手。 很快黄九郎和胡四郎就出现在了屋内,黄九郎第一眼就看到地上躺着的黄泥人:“那是什么?” 瞒不住了,封三娘只好如实答道:“……王……王……王瑞。” “嗯?”黄九郎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你的恩公……王瑞。” 黄九郎发懵,但定睛一瞧果然能瞧出是王瑞的身高和模样,不由得一阵眩晕,继而怒视封三娘:“这是怎么回事?” 封三娘只好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黄九郎听完几乎要将肺子气炸了,眼睛泛红的道:“范家害我恩人,我就灭他满门!”此话一出,封三娘赶紧抱住他:“不要冲动,若是害了人,早晚会遭天谴。” 眼见事情越发不可收拾,胡四郎忙道:“稍安勿躁,我在古书中看到过,用土化兔的血淋在身上可以解除效用。弄几只土化兔的血淋一淋,若是现出肉身,也好安然下葬,若是没有出现肉身,则这黄泥人就是黄泥,根本不是王公子。”王瑞不是他的恩人,所以他可以不受情绪的影响,保持了理智,况且他博览群书,如今的优势就出来了,用事实给在场的几只狐狸上了生动的一课,要读书啊,后辈们。 黄九郎一听,瞪了封三娘一眼后,立即飞身出了范家去找土化兔,到了郊外,他看到一座土地庙,当即取出酒肉祭拜,口中道:“黄某初来贵地,希望土地公公照管一二,这是敬给您的酒肉,希望能告诉黄某哪里有土化兔,黄某要用它救人。” 鹿城的土地享用了酒食,也认得黄九郎是个得了人身的狐狸,借用土地泥塑之口道:“向前走八百尺有一处溪水,附件有几个兔子窝。” 黄九郎谢过土地之后,一刻不敢耽搁,迅速的飞到了小溪旁,变出弓箭,蛰伏着等土化兔出现。 不久从杂草掩盖的兔子窝中便探头探脑的钻出了一只兔子,灰白的毛皮,身后截身子是泥土做的,动作却一点不迟缓,蹦蹦跳跳的向远处去了。 黄九郎瞄准就是一箭,兔子立即毙命。 就将他准备走过去拾起兔子回去的时候,就见一个男人抢先走到了兔子跟前,揪起了兔子的耳朵,笑眯眯的问道:“小兄弟,这只兔子多少钱啊,不如卖给我。” 黄九郎没耐心和他闲扯,上去便夺回这兔子:“不卖!” “在下何子萧,书斋就在这溪水旁,想请你赏脸进去一坐。”他刚才书斋中闲坐,就看到一个美少年持着弓箭走了过来,他因为有龙阳之好,看到这人立即魂不守舍的跟了出来。 黄九郎忙着呢,哪有这个闲心:“免了。” 何子萧怎肯放弃,上去拉他的衣袖,一脸的垂涎之色:“稍作休息而已,屋内有茶饮。” 黄九郎怒了,有完没完,耽误正事不说,又对他拉拉扯扯的,十分叫他恶心,当即将何子萧推翻出去几丈,撞到树上:“不知道我心情不好吗?偏又来烦我!”也不管何子萧痛苦的呻|吟,当即转身走了。 他以最快的速度回到范家,将土化兔割破出血,淋在了王瑞那堆黄泥上,屏住呼吸等了一会,没有任何变化。 胡四郎高兴的道:“你看没变化,肯定不是王公子了。” 虞小红则哪壶不开提哪壶:“会不会人死了,纵然淋了兔血也没法变回来了?” 众人一下子沉默,因为无法排除这种说法。刚才听了表哥的话,刚有点笑容的黄九郎,这会脸色重新难看下来,恶狠狠的瞪向封三娘:“你觉得呢?” 封三娘挤出一丝干巴巴的笑容:“我、我觉得胡表哥说得对,这一定不是王公子,我先出去安抚一下王家的管家……”说完,迅速闪出了门。 她来到链接前后院的小门处,见四下无人,当即变成了王瑞的样子,来到了前院,王家的管家牛子良正在大声嚷嚷:“最后给你们一刻钟,见不到我们少爷,我们就要找人评评理了,昨天说留我们少爷住一宿做客,拦着不让我见就算了,现在我要给我们少爷送点吃喝用的,为何也拦着不让见?你们这样,会让我们误会的,既然有结亲的诚意,就不能这么对待我们!” 封三娘幻化的王瑞一露面,所有人都惊呆了,但最吃惊的还是范家的管家,这王大大少爷不是化泥了么,难道恢复了?怔怔的看着“王瑞”不敢说话。 牛子良肝颤的走上来,小声道:“少爷,您没看到何道长吗?他昨晚上可是说要来带您走的。” 封三娘听了他这话,顿时豁然开朗,就知道王瑞有帮手,于是朝牛子良笑道:“我在这里先住几日,你们不要闹了,回客栈去吧,等我消息。” “少爷”发话了,牛子良不得不听,虽然觉得哪里别别扭扭的,但还是叫王家的人都撤回了客栈。 封三娘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客房,兴奋的对黄九郎把刚才和王家管家的话说了:“肯定是那什么何道长,用一堆黄泥化作了泥人,报复吓唬范老爷呢,王公子平安无事,这会说不定在哪里玩呢。” 黄九郎这才稍微松了一口气,没想到王瑞来相亲还带上了何云一。但他心情也没有好转太多,没有亲眼看到王瑞活着,到底是放心不下的:“我去找找他。”说完,就飞离了范家。 50.第 50 章 此为防盗章 霍老爷听了, 便舍下老脸来给王永德和赵氏赔不是, 他在城里也算是有头脸的人物, 为了儿子的错, 低三下气的赔礼道歉,就怕王家不依不饶把儿子揪到官府去,到时候秀才功名革去了,这辈子就毁了。 都在一个地方住着,抬头不见低头见, 王瑞又跟霍柯是朋友,见霍家态度好认错了, 王永德赶紧见好就收,空扶起霍老爷:“算了,小孩子不懂事, 领回去好好管教就是了。” 王瑞也过来扶霍老爷,口中道:“伯父, 刚才我因为担心妹妹,情绪有些激动, 可能说话冲了点, 您别往心里去。” 霍老爷哪敢往心里去:“贤侄说哪里话,是我们家对不起你们。” 两家会面的结果是,霍家将霍桓带回去严加管教, 今天这件事就当没发生过, 至于结亲, 想都别再想了。 霍老爷和霍柯推搡着小儿子出门的时候, 王瑞追上霍柯,将小铲子递给他:“这是你弟弟的作案工具,还给你们。” 霍柯一脸的无奈和抱歉,收起铲子,拍拍王瑞的肩膀:“对不住你们,改天我请客,咱们再聊。” 王瑞知道今夜霍家父子肯定要对霍桓进行男子双打了,默默的点头,送了他们离去。 第二天,王瑞将昨夜发生的一切告诉了妹妹,包括作案人的底细,青瑗本就不待见霍桓,得知是他挖墙到自己屋内,意图不轨后,更是对他厌恶不堪,呸呸呸几声:“恶心死了,看不出他是这种人,我这辈子都不会嫁给他。” 虽然霍家将霍桓抓回去管教了,但王家还是担心这小子保不齐有别的法宝挖墙进来,于是每晚多安排了巡夜的人,连内院也有壮硕的仆妇巡逻。 王瑞摩拳擦掌的想,要是那小王八羔子再敢来,这一次绝不轻饶,非打得他生活不能自理不可。 霍家将儿子领回去后,严格禁足管教了起来,锁在屋内不许出门,作案的铲子也没收了,据霍柯说,铲子被他爹收去了,不知怎么处置了。 因为两家有意压制消息,所以很快就风平浪静了,仿佛什么都发生过一样。 不过,身为霍家的亲戚,朱尔旦家对霍桓突然被禁足多少听到点风声,但也没准信,只知道和王家生罅隙了。 朱老爹心想霍桓身为霍老爷最喜欢的小儿子,因为和王家交恶都被禁足了,自己这儿子嘴笨舌拙会不会也惹到王家公子,自家就经营一间小小的铺子惹不起王家。 他把儿子叫过来询问,最近惹没惹到王瑞? 朱尔旦莫名其妙:“我最近都没见过他,怎么惹他?” 朱老爹心想也是,儿子自从得到了蕊云,在家的时候确实更多了,虽然他以前也不大往外跑。 “没惹到就好,回去温书罢。”朱老爹把儿子打发下去了。 朱尔旦回到自己住的东厢,他没娶妻,蕊云现在家的名分是婢女,不过大家心知肚明,其实就是朱尔旦的小妾,等朱尔旦娶到正妻后,就让蕊云做妾。 见他回来,做针线的蕊云放下手中的活计给他斟茶:“是不是发现陆判的事情了?” 自从那次在十王殿分别后,陆判竟然时不常的过朱尔旦的房里做客。蕊云第一次见到时,吓得的昏了过去,不过第二次就平静多了,之后就淡定了,现在见到陆判,就像见到朱尔旦的朋友一样正常。 只是除了他们俩,朱家的其他人却不知情,尤其是朱老爹和朱老娘,两位老人若是知道,非得吓个好歹。 “不是这件事,他们问我惹没惹到王瑞,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莫名其妙,算了,不去想了。”朱尔旦知道自己脑子不好使,所以一般想不通的情况,他都不会刨根究底的思考,而是选择暂时搁置一边,搁着搁着就忘了。 蕊云苦笑,朱尔旦的确不是个聪明人,脑子说好点是僵化,说不好听简直是块榆木,但榆木也有榆木的好,就是直肠子待人真诚,所以他肯为蕊云赎身带她回来,待她是很好的,而朱家二老也不可待她,蕊云对目前的状况是满意的。 只是有一个担心,就是脸上的黑斑又扩大了,现在有碗口那么大了。 她真的害怕这么下去,不管是脸,连身体都长了黑斑。 朱尔旦忽然一拍脑袋:“今天是初五,陆兄可能会来,你去打些酒来备在屋内,万一他晚上来了,我和他喝一杯。” 蕊云答应了,当晚准备好了酒菜。 和朱尔旦猜的一样,晚上一阵风吹开门,穿着大红官袍,青面狰狞的陆判推开门进来了:“哈哈,我又来蹭酒了。” “已经准备了酒食,您快坐。”朱尔旦招待的殷勤,亲自给陆判斟酒。 两人和以往一样喝了一通,席间陆判忽然神秘的道:“被你招待了这么久,我也没什么可回报你的,不如过几天我送你一颗通窍的心吧。” 朱尔旦不明所以:“心还能送吗?有多余的?” “你不知道,有罪人到了阴间,若是受了挖心掏肺之刑,那些心肝肺就丢在一旁,别说多余一两颗,简直堆成小山了。我算到过几天有个两榜进士要受这刑,我将他的心脏拿来给你换上,至此之后,你想不作锦绣文章都难啊。”陆判道:“你的文章不好,是心窍不通,按理说应该洗心革面,但你堵的实在厉害,不如直接换一个。” 哪有读书人不想才思敏捷呢,朱尔旦当即给陆判跪下:“若是真的,受学生一拜。” 陆判慢悠悠喝了一口酒,笑道:“本官从不说假话,你就等着吧,我一得到进士的心,便过来给你换上!” 蕊云在里屋将两人的对话听得清楚,愁眉紧皱,哪能听鬼神的话呢,心脏能随便换吗?!真是喝醉了。 --- 转眼到了年底,没几天就要过年了,王瑞等秀才们携带礼物去探望书院的山长,虽然今年乡试全军覆没,但大家都知道这不怪山长,崔山长作为书院的授业者,不管是儒学造诣,还是人品都是过得去的,只是学生们自己不争气。 崔山长喜欢清静,不授业的时候住在远离县城的山谷附近,养了几个奴仆,过着质朴的古雅日子。 在王瑞看来,自耕自种自给自足的陶渊明生活,偶尔来了闲情逸致看看来行,真让他过来住十天半个月非得疯了不可。 其他人没说,但想法跟王瑞差不多,所以探望完山长,大家都不想过夜,嫌弃这里清苦,纷纷告辞。 王瑞和韦兴贤还有霍柯一路返回城里,因为出了霍桓那档子事,霍柯见到王瑞十分不自信,不停得说已经将弟弟打了个半死,再不会出来为祸了,而且霍家商量着,等明年开春了,就把他送到金陵的书院去读书,不让他在阳信县待着了。 王瑞的马车与霍柯的并列走,两人对着说话,王瑞很“大度”的道:“哎呀,何必呢,他就是年纪小不懂事,好好教育一下就行了,你想啊,咱们那个年纪不也是做事不过脑子么。” 这敢情好,把这个小祸害送走是最好的。 霍柯摇头:“唉,不说他了,总之罢,希望金陵的书院能让他长长品性。” 这时候就听前面韦兴贤的马车车夫道:“前面有个小酒店,咱们先歇歇脚,吃顿热乎的再赶路罢。” 这时候已近傍晚,吃顿饭,然后一口气赶回城里,正好能在城门关闭前进去,其实有韦兴贤在,就算城门关闭了也能叫开,所以众人当然不愿意饿肚子赶路,正好到了饭时,便停下来吃饭。 这家所谓的酒店,不过是一间房,推门进去,几张桌子,有个矮胖的老板在柜台后面打瞌睡。 韦家的家丁一拍柜台:“店家,上酒菜!” 老板一下子醒了,喊道:“浑家,出来,来客人了。” 这是一件夫妻店,夫妻俩人既是伙计又是厨子,谅这间小店也没什么吃的,众人就叫他们上热乎暖身的就行了。于是老板推荐:“不如尝尝猪肉手擀面,好吃得很哪,这雪天正好,吃得热热乎乎也好赶路。” 大家也不挑剔,都点头同意,叫老板和老板娘去做了。 这对夫妻转身进了后厨,留下众人在堂内等着吃饭。 不过酒店虽破,但却很整洁,这点倒是不错,像王瑞这种人,在不干净的地方绝对不会吃东西的。 其实吃什么无所谓,这些人人肚子里又不缺油水,最关键的是寒风天有个地方暂时吃口热的歇歇脚。 “你们看,这店虽然破旧,但这壁画水平却颇高,简直是惟妙惟肖。”韦兴贤指着两边墙上的壁画道:“堪称精妙,想不到这深山破庙能有这样的绘画造诣。” 壁画占满了两边的墙壁,内容庞杂,上面有贵族男子宴客、女子舂米、少女赏花等几组画面。 王瑞歪着头品赏道:“的确不错,不过虽然精妙却很杂乱,瞧不出来是什么主题,而且在一个酒店内居然有这样的壁画,不觉得有点诡异吗?” 霍柯盯着少女赏花的部分,有个拈花微笑的少女,樱桃小口微微翘着,仿佛在朝他微笑。他只觉得这少女长得十分像没有毁容前的蕊云,不觉得愣怔出神,神思渐渐出窍。 韦兴贤没注意到霍柯的表现,听完王瑞的话,也认同他的看法:“确实乱,不过这种小店,哪有道理可讲,想怎么画就怎么画。”一边吃东西一边瞄这些壁画,忽然间,他竟觉得壁画上的贵族宾客们动了起来,朝他招手。 韦兴贤揉了揉眼睛,可这一揉,不仅没将幻觉揉走,反而看得更清楚了,那画上的宾客的确朝他招手。 他胆子大,咧嘴一笑,也朝他们招手,这一招手不要紧,只觉得身子没了重量,驾着一阵风就钻进了壁画中。 王瑞鼻子发痒,低头侧脸打了个喷嚏,对身旁的朋友道:“天儿还真冷。”不见回应,不经意的一瞅,愣了,人呢? 韦兴贤和霍柯不见了! 刚才还明明在他身边的,他回头问其他人:“霍公子和韦公子呢?你们谁看见了?” 众家丁本在聊天,没太留意自家的少爷,再说都在一个屋子坐着,能有什么事儿,心想还能丢了不成,也就没把眼睛黏在这两人身上。 结果就这么青天白日的,两个大活人,还是成年男子,竟然就在眼皮子底下没了。 这也太特么的诡异了吧?! 这个时候,就是众人再迟钝也发出了惊呼:“这个店有古怪!” 王瑞和文顺立即奔向后厨,掀开厨房的帘子一瞧,可哪有那对夫妻的影子。 这店没有后门,他们进去人就没了,只能说他们不可能是人类。 “少、少爷这也太诡异了,闹鬼啊。”文顺抖声道。 王瑞狠拍了文顺一巴掌:“不许说那个字!” “您怕啊?”文顺拽着王瑞的衣袖:“小的也怕。” 他们不敢再厨房逗留,转身回到大堂,结果,一瞧大堂的情况,差点摔一跤。 大堂内竟然也一个人都没有了! “少爷,您看,跟画里面的人吃饭的人,长得像不像韦公子?”文顺指着其中贵族大宴宾客的那组壁画喊道。 王瑞眯起眼睛仔细一瞧,可不是么,不知什么时候画面上多了一个人,那长相那穿着分明就是韦兴贤,正跟画中人对饮,看表情喝的正酣。 而另一边,一个与霍柯一模一样的男子也出现了图画中,正跟着一个赏花女子身后,表情亲昵的说着什么。那模样,一脸的献媚,看得人想打他几拳。 而三家的家丁也都能在画面上找到,或者三三两两一脸懵懂的杵在画面角落,或者正纠缠画中的妇人和少女。 就在王瑞思考这怎么办的时候,就听文顺感慨道:“那舂米的妇人还真是丰腴啊……” 等王瑞朝着他声音方向看去时,人已经不见了。 而壁画中,一个舂米的妇人旁,多了个跪地给人家抻裙角的小厮。 大堂中,空落落的,只剩王瑞一个人。 霍桓不解的道:“我用它能做什么?” 老奴笑道:“您看!”说罢,用铲子挖了下一块凉亭旁的大石头,就见老奴手上似乎没怎么用力,石头就掉了下来一块。 霍桓见了,赶紧接过铲子,也试了一下。铲子铲到的地方,触感就像是铲到豆腐上,几乎不费任何力气就将石头挖掉了。 他爱不释手的把玩:“不亏是盗户的家传之宝。” 所谓盗户可是了不得的户籍,滕县、峄县一带,很多人从事盗墓活动,势力很大,朝廷便对他们进行了招安,另立成册,这帮盗户因为受到朝廷的优待,一般百姓和他们发生争执,朝廷百般偏袒他们,致使后来,很多人冒充盗户打官司,结果每每到断案,双方的注意力不在于案件本身,而在于揭穿对方的伪盗户身份。 据说还闹过笑话,说是一个有个人家遇到了狐狸祸害姑娘,将狐狸抓起来关进瓶子里,正准备烧死它的时候,狐狸在瓶子里大叫:“我是盗户。” 盗户的“吃得开”可见一斑。 后来朝廷受不了这帮人了,下令整治,盗户不仅不吃香了,成了重点整治对象,导致许多盗户走出来谋生。 霍家这个老仆就是其中一位,他有这个祖传的盗墓宝贝,身份不用再说了,自然是真的。 不过他一辈子没下过墓,手里只有这么一个东西,从没用过,本以为要带进棺材里,如今见到自己看着长大的少爷遇到了困难,毫不犹豫的献了出来。 老奴道:“少爷喜欢,就送给您了,只是不管出什么事,别说是我给你的就行。” 霍桓这点担当还是有的:“我保证,不管出什么问题,绝不牵连你。”拿了人家的东西毕竟手短,霍桓从自己的私房中支取了一笔银子给老奴,算是一点安慰。 霍桓得了这个小铲子,在院内又试了试,削石头确实跟剜豆腐一样,顿时想到,如果用这个铲子挖穿王家的院墙,不就能见到他家小姐了么。 他现在一心都在王青瑗身上,只想奔着她,其他的事情没多做考虑。 于是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找机会溜出自己家,来到王家院墙外,不费吹灰之力就挖穿了院墙,钻进了王家的大院。他虽然不知道王家小姐的院子在哪里,但根据少爷住东厢,小姐住西厢的规矩,他朝西边走去。 王家这时候,各个院子都落了锁,没人走动了,所以竟也没人看到他,而且他有这个东西,随意能挖穿各个院子的墙,来去自由。就这么找了一会,又挖穿了几个院墙,真的找到了小姐的院子。 他到的时候,青瑗已经歇息了,四下一片漆黑,他本想悄悄的看看她,不想熄灯了,他什么都看不到了,不禁陷入无尽的失望中。 犹豫了一下,他动手挖穿了屋子墙壁,悄悄的钻了进去,屋内一片漆黑,他借着月光爬到她的床前,嗅着她身上的香儿,顿时觉得很满足。 于是便跪在床边,双手垫着下巴看她,这时月光洒进来,照亮了她的面庞,她唇瓣微微展开,轻微呼吸着,让霍桓的心不觉间快速跳了几拍。 他想伸手摸摸她,但最后还是没敢越过界限,就这么痴痴的看着她的睡颜,足足过了一个时辰,才沿原路爬了回去。 霍桓这一夜是心满意足了,却不知道,他离开后,转天早晨,王家小姐屋里头的丫鬟发现墙上有个洞,发出了怎样的尖叫。 丫鬟们不仅在屋子的墙壁上,还在自己院的院墙上,内院的院墙上都发现了能让一个人钻过来的洞,这个洞从外墙延伸过来,一路挖到了小姐的房间,说明什么?说明这个人是冲着小姐来的! 有采花贼啊这是! 青瑗吓得脸都白了,一阵阵后怕,不知道这个歹人被什么打断了放弃了侮辱她,让她捡回了一条命。 若是有一点差池,她就毁了。 王永德和妻子也吓得要死,商量一下要报官。 “不行,报官的话,他们不仅想不出好办法,叫这件事传的沸沸扬扬,还会打草惊蛇。”王瑞反对:“依我看,那个王八蛋昨夜没得手,今晚八成还得来,咱们不如守株待兔。派人将挖开的洞封上,给他一种咱们亡羊补牢,放松了警惕的错觉。今夜,让妹妹去我房里睡,我睡在这里和几个家丁抓贼!” 他哼哼的想着,胆子够大的,敢来王家采花,非得把你作案工具没收不可! 王永德顾及女儿的清誉,也不想把事情闹大,和妻子商量了一下:“那你自己得小心,多安排几个人潜伏在房里。” 王瑞眯起眼睛跟父亲保证:“你放心吧,我一定会保证自己的安全,但那个贼的安全,我就不敢保证了。” 王永德见儿子主动请缨抓那贼人,觉得十分安慰,养儿子不就是支门立事的嘛,这个儿子还是靠得住的。 既然商量好了,就按照计划进行,当天晚上,王瑞去了妹妹房里住,另外派了四个强壮的家丁潜伏在院内,只等着抓贼了。 月上梢头,王瑞不敢放松警惕,竖着耳朵听周遭的情况,可没听到一点挖墙声音,若是有人挖盗洞,自己没睡,多少会听到点动静。四周如此安静,难道这贼放弃作案了? 突然,就听院内一阵响动,有家丁喊道:“少爷,把人按住了!” 王瑞赶紧跳下床一看,昨天的墙洞旁又被挖了一个洞,有个人一半身子在外,一半身子在内,因为外面那半截被家丁按住,他动弹不得,正在挣扎。 王瑞上去一脚踩住那人的头,冷笑道:“看我怎么收拾你这王八蛋!” 这时,家丁掌灯进来,王瑞拿起蜡烛对着那贼人一照,顿时一呆:“是你?” 霍桓眼圈泛红,估计是意识到大祸临头了。 王瑞紧紧皱起眉头,靠,哭个头啊,你小子是变态你自己知道不? 王瑞扯着霍桓两个胳膊把人拽进屋内,推搡到地上,吩咐家丁去叫老爷和太太。 霍桓一脸的委屈,看得王瑞心里搓火:“你小子还有脸委屈?你知不知道你这是什么行为?很严重的知不知道?夜闯女子闺房,把你捆到县衙轻则革去功名,重则杖责发配,就是斩了你也不冤枉。” “我只是想看看青瑗小姐。”霍桓解释道:“我没别的想法,她不见我,我就来见见她,我就是想她。” 王瑞脑子里虽然没什么封建思想,但特么的也得有点规矩吧,无论哪朝哪代钻到女子房间内,毫无疑问都是做作奸犯科,决不能轻饶。他眉头一皱,握起拳头就给了霍桓几拳:“只是看看?难不成你小子还敢做别的?” 霍桓吃痛,捂着肚子趴在地上:“我真的就是想看看她,没别的意思。” 王瑞见他还嘴硬,上去又踢了几脚:“闭嘴,再说话打死你!” 霍桓捂着眼睛没有再吭声。 很快,王家老爷和夫人来了。王永德和赵氏听说贼人抓住了,立即披衣起身过来女儿的房间,就看到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趴在地上,儿子在一旁气呼呼的挽袖子,家丁的表情很微妙。 二管家牛子良靠上来,小声跟王永德说:“这人,似乎少爷认识。” 王永德便问儿子:“瑞儿,这人是谁呀?你认得?” 王瑞揪起霍桓,提溜到父亲面前,拍着霍桓的脑袋哼道:“霍家二公子霍桓,我也没想到。” 王永德和赵氏一听,心里一惊,这可就不好办了,若是抓住个一般的匪徒,报官或是私刑都行的可这人是霍家少爷,之前还提过亲。传出去两家都不用做人了。两家算是门当户对,说不定外面会传王家小姐不点检勾引霍家少爷来幽会。 赵氏知道霍桓是县里最年轻的秀才,叹道:“孩子,你太让伯母失望了,就算青瑗不跟你成婚,你也不能做出这样的事情啊。” 王瑞向来不惮以最坏的想法揣测人类,晃着霍桓道:“你小子不是想着玷污我妹妹的清誉,然后等我们家就范将人嫁给你吧。” 霍桓马上摇头:“我对天发誓,我绝对没有那个想法,我真只是想看看她。” “挖洞来看?”提到这茬,王瑞追问道;“你怎么进来的?想不到你读书有一套,挖洞也在行啊。” 霍桓取出怀中的小铲子:“仙人给了我这个东西,挖掘石块墙壁像挖豆腐一样。” 既然这个世界是聊斋,那就没什么不可能的,王瑞接过小铲子,对准地面一铲,果然轻轻松松就挖下来一铲子大理石,他惊了,这个世界确实有各种匪夷所思的“宝贝”。 王永德和赵氏也看了眼,倒吸一口冷气:“难怪你能进来。” “这铲子铲地倒是要用,不知道铲人会什么样。”王瑞拿着铲子在霍桓眼前晃悠,作势要铲他脑袋,吓得霍桓身子一缩一缩的,气得王瑞骂道:“这会知道害怕了,你鬼迷心窍夜闯深闺的时候,怎么不害怕?” 王永德久经商场的生意人,时常和官府打交道,知道官的厉害,霍桓十一岁就中了秀才,今年虽然没参加乡试,但若是他以后中举人中进士,记起今日的仇恨可就麻烦了,拦住儿子:“算了,将他父亲和兄长叫来再说吧。” 王瑞戳着霍桓的脑袋训道:“平时看你斯斯文文的,想不到是这种人,非叫你爹和你哥好好收拾你一顿不可。”说罢,将霍桓推到地上,吩咐人去霍家,就说他们府上二公子何在,若是不在府上,请来王家接人。 霍家大半夜的接到王家的消息,都懵了,心想王家这是抽什么风,大晚上不让你好好睡觉,可一查自家小儿子不见了,霍家老爷和霍柯知道出事了,赶紧收拾收拾,星夜赶来。 一进王家客厅,就见霍桓跪在地上,王瑞抱着肩膀,一副气鼓鼓的样子。 “这是……”霍老爷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见到儿子在王家,再联想求娶王家小姐不成的事情,脑海里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上去照准儿子就是一脚:“畜生,霍家的脸都叫你丢尽了!深夜上门骚扰人家,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 王瑞有一点必须指出:“伯父,您要知道他不仅是骚扰这么简单,他拿铲子挖通了墙壁,直接钻进我妹妹卧房去了。但别担心,我早有察觉,让我妹妹去了别的地方,我守在她的房间内,所以没出什么事。” 霍柯捂着眼睛叹气,一没留神弟弟竟然干出这样的事,这孩子算是完了。 霍家自诩儒商,虽产业不如王家大,但一直以来都觉得自家家风都比县里其他富户强,但现在竟然出来霍桓这么个东西,霍老爷当即气的眼前一黑,但缓过劲来,抄起桌上的烛台,口中嚷着要打死霍桓,就冲了过去。 霍柯赶紧抱住父亲,王瑞也跟着拦:“伯父,您冷静一下,要打回家去打好吗?哪有把自己孩子打死在别家的道理。” 王瑞淡笑道:“过奖了。” 幸好有准备,秀才们作诗,无碍乎风霜雨雪边塞寄情,所以他平日里咬着笔头写了几首,又叫家里的帮闲门客帮着修改,着实存储了几首诗,以备不测。 51.第 51 章 此为防盗章  “不必了。” 所以这世界还得实力说话, 王瑞见识过何云一的能耐, 再不敢把他当做寻常走江湖的云游道士看待。 很快, 厨房传来消息, 说是菜肴做了大半了,问他开不开席。王瑞饿了一天,确实有些饿了,传话下去开席,便有数个丫鬟进来, 或抬桌子,或搬椅子, 忙碌了起来。 不多时,素斋开席,王瑞招呼着何云一入席:“这里有杜康、东阳酒、瑞露酒、红曲酒, 还有自家酿的葡萄酒,不知道你喜欢喝哪一种。” “无所谓。” “那就都尝尝吧。”王瑞先给他斟满一杯杜康。 等何云一入席后, 丫鬟开始布菜,说厨房做了十个素斋热菜, 六个素斋冷菜, 四个素汤,问够不够? 这一次没等王瑞说话,何云一先道:“够了。” “那暂时就这么多吧。” 素斋没什么吃头, 王瑞作陪吃的很艰涩, 但还得装作很高兴的样子。 何云一道:“我只有牛肉、乌鱼、鸿雁、狗肉等四禁不吃, 你以后没必要特意准备素斋。” 王瑞香想, 他就说嘛,出家人素食这套是南梁那个信佛的皇帝搞出来的,觉得南朝的和尚吃肉很不慈悲,南朝的和尚于是很惭愧,开始不吃,北朝一看,对面都不吃,自己吃的话也很惭愧,在压力下也不吃了,于是成了规矩。 道家没被皇家荼毒的那么深,而且流派众多,最重要是不装大逼把自己架在火上烤。 所以要逍遥多了。 “我就知道!”王瑞唤丫鬟:“吩咐下去,重新做一桌子菜,不要牛肉、乌……” 不等他说完,何云一打断他:“不必了,我就是与你说一声而已。” “也是,再做需要时辰,肚子还得挨饿,那就先这样,明日再准备别的菜肴。”王瑞笑道:“对了,冒昧的问一句,你们可以结婚吗?” “怎么,你想出家?” “没那打算,就是问问。”王瑞张开胳膊,挺起胸膛:“不过,你看我根基如何?” 何云一见他皮肤白得透亮,眼睛乌黑明亮,整个人散发着稚嫩的少年气,不禁哼笑道:“没有半点慧根,修佛修道修儒都走不通。” “我只知道儒家是考功名用的,如何还能修?你说我没慧根,是不是这辈子走不通科举之路,不能出仕做官了?” 如果是的话,就把他领到父亲面前,告诉他,真人给他算过了,他这辈子考不中,别勉强他了。 “修儒道是修正气,跟俗世的科举考试是两回事,至于你能不能金榜题名……手来。” 王瑞赶紧献上自己的左手掌心,何云一捏着他的手察看了一下,略蹙眉:“奇怪,你命里本该有的,怎么后来又变化了?”抬眸瞅他:“一定是你荒废学业所致。” 王瑞一惊,难道是因为自己穿越来的,所以把原来的手相给改变了?他怕看出破绽,赶紧将手缩回来:“我知道了,得多用功。” “你除了这个之外,其他的地方也很奇特……你怎么缩回去了?”大概是没看够,还想研究一下,他略显失望的道。 “其实能不能中举,我本人是无所谓的,爱中不中,顺其自然罢。” 既然手相的主人这么看得开,何云一也没必要放在心上了:“你看得开,那就好。” 王瑞见他酒水喝净了,再给他斟酒,真心的询问道:“这世上怎么这么多妖魔鬼怪,我赶考回来遇到了尸魔,这又遇到一个披着人皮吃人的妖魔,是我八字的问题,一辈子都这样,还是我一时倒霉,过一段日子就好了?” “八字说来听听。” 王瑞赶紧报上自己的生辰八字,何云一沉默卜算了须臾:“不是八字的问题,你八字还算太平。” “那就是一时倒霉了?我就知道,这段日子不顺,坐船船沉,出门迷路还遇尸魔。不知道我要多久才能走正运?” “过个三五年就好了。” “要三五年?” “运势有高有低,每一势少则三五载,多则九十载,本是很正常的事。” 王瑞垂泪:“我感觉我早晚得被妖怪吃了。” “多做善事,不动邪念,想吃你没那么容易的。这两次你不都逢凶化吉了么。” “今天还不是多亏了你,别客气,吃菜、喝酒。”王瑞说着给他夹了一筷子菜。 王瑞酒劲上来,脸颊泛红,更显得肤白如玉:“说真的,今天我真是死里逃生,我逃到大门口,那破门说什么都打不开了,幸好关键时刻,我一下子翻出墙外了,否则就被开膛了。”脑袋枕着一只胳膊,拿筷子在空中画圈:“哎呀呀,当时恨不得穿破大门出去。” 猛然间,他这番话提醒了自己,要是自己会穿墙术就好了,不禁今天的困局可破,以后逃命也方便。 他当即坐直身子,热忱的盯着何云一:“请教我穿墙术吧。” 何云一到嘴边的酒停下了,挑眼看他:“穿墙术?”继而语气一变:“你一提穿墙术,我想起你在玉满楼的所作所为了,你……” 这个小心眼咋还记得呢,不是道过歉了么:“对不起,当时我有眼无珠。”王瑞拿着筷子朝天一指,大着舌头道:“但是现在,就这一刻,我无比真诚的希望能够跟随你学习,旁的也不用教我,只要教我穿墙术,方便我逃走就行!” 何云一没搭腔。 王瑞喝的醉醺醺的,没个正经的扯着他的衣袖晃悠:“你就教我吧,我是真心求方术的。” “有钱什么坏事干不了?就算想偷看别人洗澡,我也会能用钱买到别人洗澡给我看,我干嘛去偷看?!”王瑞喝多了口无遮拦,想什么就说什么:“我真的只是用来逃命,你就教我吧,这样,我拜你为师。”将没开封的酒坛子拎到何云一面前:“喏,这是拜师礼。”见对方不为所动,赖哼哼的道:“就这一次,就一次还不行吗?” 何云一沉吟片刻,估计也是不想跟王瑞浪费时间了:“我不会收你为徒的。但是,既然说了就一次,那么我就教你穿墙的口诀吧。” “洗耳恭听!”王瑞知道所谓的法不传六耳,赶紧将耳朵凑到何云一耳边:“你说吧。” 何云一见他喝酒喝得耳朵都通红了,无奈的道:“那你记住了。”接着便低声将口诀念给了王瑞听。 王瑞一拍胸脯:“全记住了。” “那你就试试罢。” “现在吗?还是不要了,我想再研习几天揣摩一下精髓,我现在学艺不精,万一失败了,不是我蠢,就是你教的不好,那多尴尬。”他想先私下里练练,哪有老师教完就立即随堂测验的。 见他躲躲闪闪,何云一拎着他的胳膊,将他拽离椅子,指着南墙道:“穿吧。” “好,那我就穿了!”原地蹦了蹦,活跃筋骨。 何云一冷眼看他:“快啊。” 王瑞继续蹦:“那、那我就穿了。”低声念着口诀,说真的,内心有点小紧张,踌躇在原地不动,不时还笑嘻嘻的看对方。 何云一见他不动,拎着他的肩膀,使劲推了一下:“快去吧你!” “啊——”王瑞朝前趔趄扑出去,直奔墙体,眼看就要撞墙,心一狠,闭上了眼睛。 本该撞到南墙的仿佛消失了,他再睁开眼睛时,整个人已经到了院子内。 成、成功了? 王瑞原地跳得老高,兴奋的挽起袖子,将穿墙的口诀大声念了一遍,朝穿来的墙体,助跑着奔了过去。 本打算原路穿进屋内,但这一次,他结结实实的扑到了墙上,咚的一声被弹得摔到在了地上。 “啊——”他左手捂着右胳膊肘,右手捂着额头,痛苦的坐在地上叫:“怎么不灵了?” 何云一打开门,倚着门笑道:“你不是说就教你一次么?你已经使用过一次了,当然不灵了。” “你!”王瑞呲牙咧嘴,竟然跟他抠字眼,真是太过分了! “醒酒了吧,去休息罢。” 王瑞伸出手,意思是拽他一把,扶他起来。 何云一仅是嘴角动了动,根本不搭手。 王瑞隐约记得聊斋里有个王生向道士求方术,学了穿墙术回家显摆,结果法术失灵,狠狠的撞了南墙,额头撞了大包,被熟人笑话。 难不成他就是那个王生? 他想通了,自己爬起来,揉着额头埋道:“是撞醒我了,我不是你们道门子弟,你当然不会教我法术了,刚才穿墙成功就是哄我一开心,我还当真了,我犯蠢了,行了吧。你说得对,回去休息吧,明天还有事。我去上个药,就叫丫鬟给你铺被褥。” 他捂着脑门,低着头往前走,这时候,只觉得何云一将手搭在他肩膀上,将他整个人转了一圈。 “不用上药了。”他在他额头处摸了下:“不疼了吧?” 说来奇怪,疼痛仿佛长了翅膀飞了,王瑞抚了抚脑门,眨眨眼:“真不疼了。”然后厚着脸皮抬起胳膊肘:“这里也疼,也摸一下吧。”感到何云一不是好眼神瞅着他,他清了清嗓子:“咳,这里不摸也行,不太疼。我这就叫丫鬟收拾客房,抱被褥给你。” 王瑞站在客房门口,亲自监督丫鬟们做事,有担洗澡水的,有整理床铺的,将就寝前的一切准备妥当。 “洗去身上的风尘,早些休息罢,我也该回去了。”王瑞关好房门退出来:“告辞了。 王瑞回到自己的院子,瞅着院门,心想难道真的不行了,将口诀又念了一遍,往院门一撞。 咣的一声,胳膊生疼。 果然是一次性的,唉。 第二天起来,已经日上三竿,王瑞抱着被子坐在床上呆怔出神,昨天发生的一切真是不真实,画皮掏心穿墙术。 对了,还有何云一。 他换了衣裳忙去客房找人,一推门,见人正在床上盘腿打坐,他松了一口气。 何云一睁眼:“下次记得敲门。” 王瑞便原路退出去关了门,站在门外咚咚敲门:“真人可在?” 何云一摇头,心想这小子是跟自己混熟了,没好气的道:“进来!”就见王瑞笑嘻嘻的重新走了进来。 “早……啊不、午饭准备好了,走吧。等吃晚饭,再叫裁缝给你量量身形,做几套衣裳,路上风尘大,有备无患嘛。来来来——”说着,去牵何云一的衣袖:“走吧,先吃饭。” 富家公子的日常就是吃吃喝喝玩玩乐乐,会会朋友游山玩水。 因何云一只有四禁不吃,所以今天饭桌上菜肴的种类就多了,鲁菜太多,今天先做了几道经典的,扒鸡、红烧大虾、蜜汁梨球、清汤柳叶燕菜、坛肉和一品豆腐、红烧鲤鱼等。 黄河鲤鱼肥美,烧得外焦里嫩,使得鲤鱼嫩摆出鱼头撅起,鱼尾翘起的造型,像极了鲤鱼跳龙门一跃的姿态,十分讨喜,所以它摆在最中间。 不过,王家平日就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这些菜平日里也吃,王瑞还觉得不够隆重:“家里的菜肴可能还是差一点,咱们哪天去积香居,那里的厨子是省城请来的,厨艺要好一点。不过,有些菜他们做的还是不如家里,比如这道五香脱骨鸡。” 王家的主厨高大通最拿手一样便是五香脱骨鸡,肉烂骨酥,味透入骨,手轻轻一提便骨肉分离,肥而不腻,而且整只鸡卧在盘中,从鸡冠到鸡爪全部保留,栩栩如生。 王瑞站起来,对着这只鸡,活动了下手指,最终放弃亲自手撕,吩咐丫鬟:“把高大通叫来!撕鸡!”然后对何云一道:“咱们先吃别的。” “你是不是又想学别的法术了?”这么殷勤。 王瑞不乐意了:“你这么揣测我就过分了吧,我对朋友一向这么仗义。” “我没朋友。”少套近乎。 “嘿嘿,现在不就有了么。”近乎套定了。 纸鹤如雷电般的俯冲直下,翅膀仿若钢刀一般贴着尤枫划过,只一瞬间,尤枫的右胳膊便掉落在了地上,伤口处滴出黑红色的黏腻液体,那不是他的血,而是他吃掉的人类血液在他体内生成的供他活动的养料。 尤枫知道遇到敌人了,这个纸鹤八成是救了王瑞的那个道士的,当初他隔着门便感受到了他的强大威慑感,才赶紧逃离书斋的,没想到他居然没有放过他,而是用法术驱使一个纸鹤来杀他,对他穷追不舍。 纸鹤扑腾着翅膀折返回来,再次向尤枫攻击,这一次,尤枫自知不是对手,转身跳跃着飞奔逃走。 捂着断掉的胳膊腾跃到空中,尤枫发现纸鹤没有追来,回头看时,见纸鹤竟然在地上用嘴啄美人皮。 而不远处,就是那张师哥的人皮。 尤枫在意识到自己落下了重要东西的瞬间,没有做任何多余的考虑,便折返回来去取师哥的人皮,就在他触及的瞬间,背上猛地的被啄了一下,回头见白森森的纸鹤正在他身后,而纸鹤的身后则是被扯碎的美人皮。 决不能让它毁掉自己的至宝,尤枫动了这个念头,将师哥的人皮塞进怀中,用自己的身体护住,反身用左手去攻击纸鹤。 纸鹤闪身躲过,嘴巴啄住尤枫,带着他直飞空中,尤枫眼看着怀中的人皮掉落,痛苦的喊道:“不——” 纸鹤带他飞到空中,猛地放开嘴巴,尤枫便直接摔在断壁上,咳出了一口黑血。 尤枫第一件事还是去寻找师哥的人皮,跌跌撞撞走了几步,猛地见到纸鹤落在他面前,他怒极,野兽般的嘶吼着朝碍事的纸鹤冲去。 纸鹤没有躲开,反而张开翅膀将他裹在怀中,尤枫挣扎着,奈何锋利的指甲却戳不穿纸鹤,纵然它是纸做的。 忽地,此时纸鹤竟然起了火,火炬一般紧紧裹着他。 又是烈火,毁容被活活烧死的烈火。 他痛苦的嘶叫着,仿佛周围又响起了李家大少爷的笑声。 不能就这样死,他用利爪插进自己腰部,将身体一分为二,上半身飞出了纸鹤的控制,在地上单手爬着,留下一串黑红色的污渍。 师哥在哪里?他寻找着,一只手爬着爬着。 而这时纸鹤烧尽了他的下半身,朝他残存的部分一步步走来,不急不缓,似是知道尤枫死到临头了。 尤枫看到棋顺呆呆的坐在地上,怔怔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他可能是被鹤鸣唤醒的。 “求你……求你……”尤枫看向棋顺,师哥的人皮就在他面前:“……给我……” 棋顺看到尤枫朝他的方向爬,吓得往后挪着,同时也发现了尤枫真正想要的东西。 而这时浑身燃烧的纸鹤俯身,紧紧贴着尤枫的后背,烈火熊熊。 “师哥——”他撕心裂肺的喊着:“师哥——” 棋顺突然站起来,捡起人皮,朝尤枫丢了过去,可惜差了一点点距离。 这时,棋顺清楚的看到,尤枫的左臂带着火伸了出来,紧紧抓住那张人皮,拽向了身体的方向。 此时大火完全吞噬了他们,烈火中,棋顺没有再听到任何喊叫。 一切都化成了灰烬,曾经的恩怨如此,尤枫如此。 烈火焚尽后,地上留下一捧黑灰。 此时傍晚的凉风吹来,四下消散,再无任何痕迹。 棋顺嘴巴嚅了嚅,原地坐下,抱着腿,肩膀一耸一耸的。 良久他抬头,抽抽噎噎的抱怨道:“这究竟是什么鬼地方,我要怎么回去啊?” — 王瓒被救回来后,用被子裹了放在床上,陈氏守在身边照料着,王瑞背着手在屋内不停的走动,不时看一眼镇定打坐的何云一。 王瑞焦躁不安,一来王瓒毕竟没苏醒,也不知活了之后的生命质量如何,二来画皮逃掉了,它不死,哪天来个偷袭,他小命就交代了。 他像个等待捷报的武将,不停的踱来踱去。 这时候,院内有响动,王瑞仔细一听,原来是门口有人在喊,他对闭目养神的何云一道:“我去去就来。”何云一压根没睁眼看他,王瑞耸耸肩,出了门。 到门口就见两个衙役打扮的人探头探脑。 “什么事啊?”王瑞猜出了几分,可能是刚才逃走的仆妇去报案了,说王瓒被人挖心死了。 果然这两衙役先给王瑞作揖,然后堆笑道:“王公子,刚才好几个人到县衙去报案,说你们族中的瓒爷死了,县令大人叫小的们来看看,看出什么事儿了。” 韦县令见许多仆妇来报案,却不见王瑞本人和王瓒的妻子,细问之下,这些人不是受主人差使来报案的,只是目击了死亡案,自作主张来报官的。 韦县令等了一会,仍不见王瓒的亲戚来报案,觉得蹊跷,若是真有凶案,奈何本家不来人?于是派了两个衙役过来瞧瞧,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王瑞做恍然大悟状:“啊,这个啊,我堂哥跟我嫂子闹着玩呢,吓唬人罢了。他现在闹累了,已经睡着了,不信你们跟我进去看看。” 两个衙役互相看看,笑道:“那小的们就跟公子进去吧,也好复命,您可千万别怪罪。” 王瓒将两个衙役领到王瓒跟前:“你们试试鼻息,他睡着呢。” 衙役见王瓒呼吸均匀,面色如常,笑道:“不用试了。” 王瑞不许:“一定得试。” 其中一个衙役只好道:“得罪了。”伸出手在王瓒鼻息下试了一下,这一试不要紧,就见王瓒鼻息使劲嗅了嗅,猛地睁开眼睛,打了个喷嚏,腾地的坐了起来,吓得两个衙役往后退了一大步。 “告辞告辞。”两个衙役笑着往后退,朝王瑞作揖:“公子留步。”一溜烟跑了。 王瑞没搭理他们,盯着王瓒问:“你觉得怎么样?” “我……活了?”王瓒还有点懵。 陈氏没惯着他,粉拳紧握,狠狠给了丈夫一拳:“疼吗?疼就是活了。” 王瓒整理下思路,把发生过的一切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摸着胸口呆怔了片刻,然后下了床,朝妻子跪了下去:“娘子在上,请受为夫一拜。” 何云一不给面子,人到了之后瞅了眼:“我不吃鹿肉。”转身就走。 “你不是说只有四禁不吃么,鹿,碍着什么了?”王瑞纳闷,难道因为鹿是道家的吉祥物?他记得鹤和鹿都是神仙的坐骑,难道坐骑也不能吃? 他追上去,拉住何云一的衣袖:“那就不吃鹿肉了,咱们吃点别的。不过容我想想,牛是不吃的,猪肉烤着又太腻。” “你怎么整日就知道吃吃吃的?” “人活在世,不就是吃吃喝喝,玩玩乐乐么。最近天气不好,不能出去郊游,你又不喜欢看戏。美色,你肯定是不沾的。”王瑞灵机一动:“慢着,有些道士是不限制的,你能不能?你若是能,那太好办了,我知道几个地方……” 何云一恨不得拍死王瑞:“闭嘴!我要回去打坐了,你自便罢,我寻到师弟的行踪便离开,你不用太费心了。” 吃人家饭受人家管,王瑞不想管何云一,只求他在以后有求的时候,何云一看在如今悉心供奉的份上,肯出一份绵薄之力。 既然何云一有正事,王瑞不好勉强了:“唉,那我就不打扰你了,你好好打坐罢。” 等人走了,他自个无聊的在廊下烧鹿肉吃,肉香陪着连绵不绝的雨雪,颇有几分情调。 此景此景,他忽然诗性大发,低头烧炙鹿肉的时候,轻吟道:“雪儿偏解饮,只要金杯满。谁道雪天寒?翠袖阑干暖。” 一心烤鹿肉的王瑞,不知道远处的屋舍的屋檐上趴着一只橙红色的狐狸,一身溜光水滑的橘红色毛皮,雪片落上而不沾分毫,四个黑色的爪子踩着脚下的屋檐,黑琉璃般的眼睛目不转睛的盯着王瑞。 黄九郎只能保持这么远的距离了,因为它感受到就在离王瑞不远的地方有一股不能招惹的气息,应该出自法力强大的道家高人。它若是再靠近一些,被对方察觉到就危险了,所以它只能远远的看着王瑞。 它见他雪天烧鹿肉,又吟诗为赋,心想,他的确是个有几分风雅的人物,不似那些凡夫俗子,或许真的很特别,能帮助自己也不一定。 黄九郎看得出神,忽然这时发现王瑞抬眸向它这边看来。 它作为一个有近五百年修行的狐狸,视力极好,只在一瞬间就将他看了个清楚,他生得颇好看,有种纯净的少年气。 话说王瑞抬头取作料的时候,不经意一抬眸看天,竟看到远处的屋檐上看到一只红狐。 狐狸怎么在屋檐上?他皱皱眉,赶紧揉了揉眼睛,待再去看时,屋檐上什么都没有了。 难道自己眼花了?他视力极佳,至少作为一个普通人来说如此。 “刚才你看到了什么没有?在远处的屋檐上。” 王瑞问书童文顺,文顺正烤的兴起,笑嘻嘻的道:“小的只顾着低头,没看到屋檐上有什么东西,哎呀,好了,好了,熟了,少爷。” “就知道吃!”王瑞拍了他后脑一下。 王瑞就当自己出现了幻觉了,没往心里去,吃完鹿肉,袖手在廊下发散热气,看着初冬第一场雪,心情大好,这种天气就该吃饱了喝足了睡一觉。 正打着哈气,这时丫鬟来报:“少爷,霍家少爷来了,说有重要的事儿要见您。” 霍柯来做什么? 王瑞在客厅见到了一脸兴奋的霍柯,正确来说,他的表情是幸灾乐祸。 “王兄,你猜怎么着了?那个眼睛长到头顶上的蕊云,得了一种怪病,脸上长了个像碗口那么大的黑斑,而且还在扩大,要不了多久,那脸就没法看了。”霍柯笑道:“妙妙妙,不知是哪个神仙替我出的这口恶气。” 跟个伎女置气,这点出息。王瑞打了个哈欠:“就这事儿?我知道了,再见,我要回去睡觉了。” “别啊,够朋友就陪我去金兰楼逛逛!”霍柯拉住王瑞的衣袖,把人往外拖:“你整日睡觉,岂不是浪费大好青春,生时何必久睡,死后必定长眠。” 不管三七二十一,霍柯连扯带拽把王瑞弄出了家门。 王瑞兴趣缺缺的陪着霍柯来到玉满楼在伎女面前找存在感。 进了门一打听,原来蕊云别说找人要梳拢的钱了,连客人都不用她接了,被打发去后厨洗完了,说是客人看大她脸上的黑斑,怕她传染,就是不传染,也倒胃口,嫌弃的不得了。 霍柯和王瑞来到后厨,正巧看到蕊云蹲在门口,用个木盆在洗碗。 她听到一回头,王瑞见了,吓了一跳,她白皙的脸蛋上印了个碗口大的黑点,像是雪地上落了个墨点,这是好听的,不好听的话,简直像墙面上落了个鸟屎。 52.第 52 章 此为防盗章  王瓒拍院门, 很快有一个胖墩墩的小书童来门,以为是少爷王瑞, 不成想却是偏房的王瓒,他有点失望:“是您呀。” “是我,你家少爷考完乡试昨天刚回家休息, 最近都不过来, 这处空闲,我领朋友过来住几天。”王瓒推开门, 扶着尤枫走了进来。 尤枫环视四周, 最后眼光却落在白胖胖的小书童身上:“你叫什么名字?” “棋顺。”书童态度冷淡回答:“瓒爷, 我家少爷真的允许了?” 王瓒嗯嗯的应着, 带着尤枫往卧房去了, 卧房颇大, 有床有榻, 最里面还有一面炕。 “你想睡哪里都行, 这里物件一应俱全, 饭菜我派人给你送来。” 尤枫颔首:“这里确实不错, 只是似乎不是你自己的书斋?” “是我的堂弟的, 他刚考完乡试,这会根本不想碰书本,他不会过来的。” 尤枫捋了捋头发,心想若是他的堂弟来更好, 算上开门的书童, 一箭三雕, 三颗人心,想到这里,她抿了抿唇,双目迷离的看着王瓒:“你待奴家这般好,真不如该如何报答您呢。” 以身相许极好,王瓒觉得自己不用开口,他想做什么都写在眼中了,果然,尤枫心领神会,摸了摸自己的领口,往大床走去。王瓒恨不得从后面一把抱住她跌在床上,尤枫先侧身坐在床上,王瓒忙靠过去,搂住她的肩膀,亲昵道:“想怎么报答我,全凭姑娘做主。” “奴家岂能做主?还不是全凭公子您?”她软声细语的撩拨着。 王瓒再也忍不住,在她脸蛋上狠亲了一口,正欲把人扑到,就听门板咣咣作响,棋顺在外面没好气的嚷道:“小的今天还没进行打扫!” 王瓒恨得咬牙:“今天不用。” “不行,除非我家少爷亲告知,否则一定要打扫!”说完,不管三七二十一,推开门就洒水,一边洒水一边瞄王瓒和尤枫,心里骂狗男女,跑来这里幽会玷污我家少爷的书房,我家少爷那么洁身自好,从不近女色的人,名声都叫你们糟践了。 尤枫抿了抿衣衫,淡淡的道:“那公子稍晚些时候再来吧。” 王瓒被棋顺撞破也不好再留下,恨恨的拂袖,心说老子这就去找王瑞要来居住的许可,省得你这小厮狗眼看人低。安抚了尤枫几句,便出了门去找王瑞。 等他走了,尤枫婀娜的站起来,走近白白胖胖的棋顺:“小哥多大了?” “十三了!怎地?”棋顺对这没来由的女子没好感,保不齐是伎女或者是什么东西,他说完,狠狠的朝她撩出一捧水,不想这个不友好的举动,吓的尤枫尖声一叫,快速躲出几步,拿袖子遮着脸。 谁叫你画那么浓的妆?怕花了吧?棋顺没好气的端着盆走了。 等棋顺走了,尤枫忙拿出包袱中的镜子,检查自己的脸,见妆容俱在,才略微松了一口气。 — 王瓒才来到王家大院门口,不等进去,就从里面出来几个人,一看是王家绸缎庄的掌柜和伙计。 “瓒爷来的正好,拢账出了差错,老爷吩咐你随我们回庄子重新拢一遍,府里找不到你,正想派人去找你呢,没想到遇到你了。” “这……”王瓒想挣扎:“容我……” “等不了了,快走罢。”绸缎庄的掌柜的和伙计将王瓒围在中间,不由分说,将人带走了。 王瓒无奈,望着王家大门兴叹,心想应该没事,就算王瑞发现了尤枫,他宽容大度,应该不会计较,就算计较,过几天请他吃酒赔罪就是了。 — 这边厢王瑞吃了睡,醒了吃,第二天便疲倦一扫而空,在家里闲不住,命文顺准备了马车,去探望韦兴贤。 作为知县唯一的儿子,韦兴贤的生活跟王瑞的生活不相上下的惬意,唯一不太惬意的是韦知县对他寄予厚望,毕竟自己是进士出身,儿子总不能太差,跟商人出身的王家对儿子的要求大不同。 这令韦兴贤很痛苦,他平日根本没用功读书,考期临近,干脆装起病来,没有去济南府参加乡试。 结果装着装着,压力太大,竟然真的病了一场,如今乡试结束,他病差不多好了大半了。 养病期间在府里快憋出毛病来了,突然听说王瑞登门了,激动的忙吩咐下人把朋友请进卧室。 韦兴贤一见面就问王瑞昨天兰若寺尸变的事情,王瑞口若悬河的添油加醋的讲了一番,唬的韦兴贤连连赞叹:“王兄真乃人杰。兰若寺那帮秃驴真不是东西,我爹说他昨天查过了,有度牒的和尚不过七八个,剩下的二三十个居然都没度牒,原来是一群假和尚,难怪呢。” 吸取了某个时期和尚泛滥不事生产的教训,本朝严格控制和尚的数量,必须有度牒,否则就是非法出家,轻则“勒令还俗”,重则充军发配,这一次在兰若寺查出这么多非法和尚,修护城河就有帮手了。 王瑞一愣,难道因为被韦知县查处了假和尚,所以兰若寺人丁不旺,才渐渐衰落的么。 “王兄,怎么了?” “没什么,知道你养病无聊,你猜我给你带什么来了?这在济南府也是很难买到的。”王瑞哼笑两声,掏出一本书,上印《梅兰菊》三个字。 韦兴贤眼睛一亮,要知道这可是当今最热门的香艳书籍,讲述了一个父母双亡的纨绔公子如何跟名字里有“梅兰菊”的人纠缠的故事,这三位是有名字的,没名字的更多,且有男有女,挑选自己喜欢看的部分即可。” 这本畅销书在阳信县是没有卖的,只有济南府有得卖,这一次王瑞去赶考,肩负着给朋友购买精神食粮的重任。 韦兴贤夺过书,笑着翻看了几页:“是下卷?不知在这一卷又收了几个女人。”上卷也是王瑞借给他的,看过后一直念念不忘下卷,今天终于看到了。 他虽然婢女无数,可以任意占有,但现实有现实的乐趣,看书有看书的乐趣。 “我在路上已经看过了,我不给你剧透了,你自己慢慢看罢。” 韦兴贤翻开第一页,看了几行字,忽地抬头:“我怎么接不上了?上卷你还有吗?当初我就该命人摘抄一份,不该看完了就还给你。” “你等着,上卷就在我书斋,我取来给你送来,你温习一下。” 韦兴贤很感动,拍着他的肩膀道:“你真是好兄弟。” “小意思。” 王瑞暂时告辞韦兴贤,直奔书斋去取书,之所以不让文顺等下人去取,理由很简单,他的这几个贴身小厮不仅识字嘴巴还碎,不能让他们知道自己看小黄书。 很快到了书斋前,文顺敲门,很快门打开,就见棋顺在里面一脸的兴奋:“少爷您回来了?” 王瑞瞥了眼棋顺,这小子怎么又吃胖了?自家伙食真是好,他嗯了一声,径直往书房走。 “少爷,你见到瓒爷了吗?他带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安置在这里了,这会就在卧房呢。奴才想拦着了,但奴才不敢拦呀,他说会跟你说的,您知道吗?” 王瑞一愣,差点喷出一口老血,自己这地方成金屋了,藏着个娇娥:“什么样的女人?” 棋顺正要说话,就听一个女子在前方笑道:“我这样的女人。” 王瑞就见一个身段妖娆的女子正依着卧房的门笑着看他,岁数不大,妆容却浓艳,虽然很漂亮,却不合他的胃口。 他皱眉,不想说话,也无话可说。他能做的是找到王瓒,让他赶紧把人带走,和这个女人说不着。 王瑞绷着脸道:“我有话跟堂哥说,他在哪里?” 尤枫见这唇红齿白的小少爷对自己冷冷淡淡,略显不满,但很快就笑着朝王瑞走来:“他出去了,说是去找你,你没见着他么?” 这女子步态妖娆,身上香气扑鼻,十分有女人味,若是一般男子就着道了,但奈何王瑞就是不喜欢:“没见着,你先回屋去吧,等我见着他再说,我还有事,姑娘请让路。”绕过女子的纠缠,径直进了书房。 等王瑞找到书出来,见女子还在院内,只是在和文顺热烈的攀谈,文顺眉飞色舞,口沫横飞。 王瑞嘴角抽搐,上去揪住他的脖领将人抓走:“你这没出息的东西!” 棋顺笑呵呵的送了主人出去,转身见那女子就站在自己身后,不禁吓了一跳:“不是叫你回屋吗?” 尤枫笑:“我还没吃饭,如何回屋?” “你回去,一会有人给你送饭,若是没人送,我做一口给你吃,不能让你挨饿。” 尤枫一愣,这小胖子还蛮好心的,也不好色,不如饶他一命,正犹豫着,棋顺自顾自的走了。 她想了想,也暂时回屋了。 在屋内坐定,她拿起手镜检查自己的容貌,自己生前是唱戏出身,最擅长画美人的妆容了,为何今天那个小富家少爷对自己不为所动?难道画的不够美吗? 他的嘴唇长的就像负心人,薄唇无情,看了真叫人受不了。 她现在真想将他开膛破肚,看看他的心脏是什么样的。 “你千万别信,这年月妖魔鬼怪多,但骗子更多。道士和尚最爱用障眼法整蛊富户,让对方交钱免灾,但实际上灾祸是命中注定,岂是能消解掉的。而且有的道士颇为恶毒,养鬼害人,你不理他还好,理他了,用他养的小鬼把你家祸害的家破人亡,好让你掏钱免灾。你一搭理他,反而把祸害招到家里来了。我看那个道士就是如此,你觉得他有点法术,下次见他时,你就畏惧,一畏惧你就掏钱。”王瓒一副过来人的面孔:“一群混账!” “看来你颇为感触啊。” “不瞒你说,去年有个道士说我媳妇善嫉妒是家里风水不好,结果骗我买了一盆风水鱼,一个二两银子,结果呢,你瞧现在。”王瓒愤愤不平的道:“醋坛子反而变成了醋缸。” “说谁是醋缸呢?!”突然一声呵斥传来,吓得王瓒抱头瑟缩道:“没说谁!” 路口一个马车上露出一个富态的女子的面容,正是王瓒的媳妇陈氏,陈氏一招手:“我爹病了,快随我回家,我在这个必经之路上,等你半个时辰了,快进来,随我回去!” 王瓒脸色一苦:“丈人病了?这一去得几天呀?”书斋里那个美人还没亲热呢,自己舍不得离开。 “去几天怎地?你在外面浪就有时间,我爹病了,你却没时间陪?”陈氏大骂:“你这个没良心的狗东西,我瞎了眼睛才嫁给你!” 王瑞看不下去了,小声劝道:“大晚上的,各家各户都睡了,不要吵了,嘘——保持安静保持安静。” 陈氏还是肯卖王瑞几分薄面的,朝自家丈夫一斜眼:“痛快上车!”话音一落,王瓒就跟被索命了一般的,垂头丧气的登上了马车,待马车开动,简直像被拉去贩卖的奴婢一般的可怜兮兮的回头望着王瑞。 王瑞目送他离去,五味杂陈的回了家。 躺在绵软熏香的床榻上,他不禁陷入了沉思,那个道士说自己、堂哥和文顺都有黑气,他和文顺好解释,毕竟在客店被女尸喷过,但堂哥的黑气哪里来的?难不成是……书斋里那个女子? 一夜无梦,第二天一大早,王瑞起床后直奔书斋。为谨慎行事,他连文顺也没带,孤身一人探一探虚实。 他毫不费劲的翻进院墙,棋顺的房间里没人,估计是买早点了,那胖子喜欢吃街口的包子,每天必买。 王瑞蹑手蹑脚的来到卧房跟前,悄悄的舔了下手指,在窗纸上戳破了一个洞,单眼往里面瞄。 如果是妖怪的话,早晨刚起床,应该是一天最疏于戒备的时候,是妖是魔都要现原型。 床上的幔帐是垂下的,人应该还在睡,王瑞颇有耐心的等了一会,一刻钟后,那幔帐拉开一道缝,一个眉清目秀的男子从里面走出来。 这眉清目秀的男子,不知出于什么想法,竟然踱了一个台步,低声以戏剧的唱腔道:“与你春宵一度,胜似千金万两。” 王瑞的下巴差点跌倒地上,揉了揉眼睛,确实是个男人。 真是绿人者恒被绿,堂哥收留别人的小妾,却不知这女子也不忠于他,继续睡别的男人。 恶心啊恶心,他呲牙撇嘴,几步一摇头的走了,没抓到妖怪却抓到人家偷.情,一大早的倒足胃口。等堂哥回来,将这个泛着绿光的消息告诉他,看他怎么处置。 屋内的男子不知道王瑞来过又走了,仍旧一副唱戏的模样,种种举止仿佛在舞台上表演一般,最后一个亮相,定在大穿衣镜面前,看着镜中男子清秀的面庞,他歪了歪头,忽然怒道:“他的眉毛不是这样的,更有英气才对!” 双手痛苦的抓挠着脸庞,将面皮抓的皱皱巴巴,奋力一扯,竟然将整张人皮扯了下来。 真正的它,浑身泛着晦暗的青灰色,因为没有嘴唇,锯齿般的牙齿白森森的露在外面。 取出画笔,饱蘸墨水,仔仔细细的涂抹那副人皮,尤其是眉毛,师哥的眉毛最是好看,斜飞入鬓,每次登台都不需要描绘。 它痴痴的画着,不知过了多久,猛地听到有敲门声,棋顺的声音在外响起:“喂,有包子,你吃吗?” 它一惊,立即打开包袱,将师哥的人皮叠好,重新取出美女的皮,敷在自己身上,转了圈,一转身的功夫,又变成了那个美貌丰韵的尤枫。 她婀娜的开了门,打着哈欠:“一大早的,你倒是殷勤。” “我呸,我给你献的狗屁殷勤,我是看你可怜,昨天晚上瓒爷都没你给送吃的,今早上看这样子,也不会来了,你爱吃不吃,不吃我拿走了。”棋顺一点不留情面。 尤枫依着门媚着,拿手挑了下他的下巴:“你可怜姐姐,姐姐也可怜可怜你怎么样?” “我呸!不稀罕!” 尤枫冷笑道:“不稀罕你在我这儿卖什么乖?” “我跟你说了吧,虽然你是个女人,但不知怎么回事,一看到你,我就想到我哥哥,他生得有几分风流,整日觉得自己了不得,和那些个浪荡公子混在一起,人家玩弄他,他还当人家爱他,后来叫我爹赶出家门,从那儿以后,这家住几天那家住几天,被人家玩腻了,得了一身脏病,不知道到哪里去了。”棋顺将装包子的纸包塞到她手里,哼道:“我看你就像他!” “你想找他吗?”尤枫淡淡的问。 “……想、想个屁!” 说完,也不管尤枫是何表情,转身甩胳膊走了。 她捧着包子站在原地,片刻也回了房间,将门带上了。 — 棋顺平日照看书斋尽心尽力,扫完庭院,见种植的草木枝桠生杈了,拿着剪子哼哧吭哧的修建树木,正干得起劲,就听尤枫在屋里痛苦的唤道:“棋顺,你快来,我不舒服。” 棋顺只得推门进去,没好气的道:“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就见尤枫伏在桌上,枕着一只手,另一只手在自己上身画圈:“说不出来,这一块都不舒服,憋闷的很。” “不是吃包子积食了吧。”棋顺不懂怜香惜玉。 尤枫哀怜的道:“你去唤瓒爷来,说我病了,他若是不来,我怕是见不到他了。如果他不来,叫你家那个少爷来也一样。” “这么严重?”见她眼圈泛红,真的一副要交代遗言的样子,棋顺无奈的道:“我去试试看吧,你等着。”也该去叫王瓒过来了,整天把人扔在这里也不是一回事吧。 棋顺呼哧带喘的来到王家主院,一打听,说是瓒少爷不在,昨天跟他妻子回娘家去了。他便又去找瑞少爷,叫他拿个主意,毕竟人在他的书斋里。 王瑞正逍遥的让丫鬟喂葡萄,被棋顺打扰,腾地坐起来,咧嘴道:“她哪儿不舒服?” 棋顺在身上画了一个圈,范围有点大,连小腹都划进去了。 王瑞一看,这还了得,不舒服是不是怀了?叫王瓒得瑟,这下好了,还没等发生点什么呢,人家就送给他个孩子,领一送一,他真是赚了。 这孩子莫不是早上看到那个戏子的?不管是不是,倒是有一点好,能怀孕肯定是人。 “你去给她叫个大夫。”王瑞在身上一摸,随手给棋顺一块碎银子:“剩下的都归你,去吧。” 棋顺领了银子,他记得附近有个王药婆,专看千金妇科,于是出了门直奔药婆那里,不成想药婆不在家,倒是有一个子细高的女子出来接待他。 “她去乡下出诊了,要后天才能回来,不知小兄弟家里谁病了?”女子二十来岁的年纪,生得有几分粗壮。 “一个妇人,说是妇人也不准确,也就十六七岁,但肯定不是黄花闺女了。”棋顺腆着肚子在自己身上比划了一下:“她这么一大片地方不舒服。” 女子问道:“家中可有郎君?” 棋顺摆手:“没有,出门去了,一时回不来。”心想可能是这女子想去出诊,怕家里有男子不方便。 果然女子听了,笑道:“这样太好了,其实我是王婆婆的孙女,人家都叫我二娘,也会些医术,若是不嫌弃,我可以走一趟,帮你家妇人瞧上一瞧。” “来吧来吧,不嫌弃。” 棋顺在前面带路,将二娘带到了书斋前,才一开门就听到卧房里传出呜呜的哭泣声,棋顺一皱眉,大声道:“别哭了,给你领大夫来了。”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门前,拉开门让二娘进去,指着二娘道:“就是这位。” 尤枫气结,她称病,目的是把王瓒或者王瑞叫过来,好吃他们的心脏,谁想到叫了个大夫来,没好气的道:“我不看病。” 棋顺更气结:“我顶着大太阳,好不容易给你叫了大夫,作个屁,必须看!” 二娘见尤枫标准风流,咽了下口水:“不知娘子哪里不舒服,病痛耽误不得,不如叫我给你把把脉。” 尤枫不经意瞭了眼声音的主人一眼,这一看不要紧,顿时看出来异样来,嘴角不由得噙着一丝笑意:“那就给我诊诊吧。”说着将腕子亮出来。 二娘见她皓腕如雪,心中燥热起来,忙自己搬了凳子坐到尤枫跟前。 棋顺见尤枫这得瑟的模样,料定她没什么事,便不耐烦的道:“我出去做事了,没事别叫我了。”忽然想到她刚才又哭又闹,可能是想“邀宠”,让王瓒过来看她,想破了这一点,棋顺气道:“你有事跟大夫说,再别来找我了,我不会再管你了!”摔门走了。 他一走,正合屋内一人一怪的心意。 王瑞淡笑道:“过奖了。” 幸好有准备,秀才们作诗,无碍乎风霜雨雪边塞寄情,所以他平日里咬着笔头写了几首,又叫家里的帮闲门客帮着修改,着实存储了几首诗,以备不测。 今天就派上用场了。 王瑞成功度过险关,喝了一杯酒压惊。他安全了,悠然自得的听别人吟诗,跟着大家的目光,注视着朱尔旦。 朱尔旦毫无才学,不知道今日会作出怎样的杰作。 朱尔旦在作诗之前,一直在酝酿,不是锁着眉头就是摇头晃脑。 大家催促道:“朱尔旦,到你了,别磨蹭了。” “好了,别催。”朱尔旦站起来,缓声道:“六出九天雪飘飘,恰似玉女下琼瑶。有朝一日天晴了,使扫帚的使扫帚,使锹的使锹。” “噗——”韦兴贤一口酒全喷了出来,跟他一样,其他人不是喷酒,就是大笑。 马萧笑的最肆意,捂着肚子抖个不停。 在场笑得最可气的人是伎女们,不敢露齿,掩口低声笑着。 朱尔旦知道被嘲笑了,但不知道笑点在哪里:“你们为何发笑,我这诗哪里有错吗?雪后就是这样的情景,有使扫帚的,有使锹的。” 他这“文采”,根本没救。霍柯笑够了,心情爽快多了,隔着霍桓,拍了下他的肩膀:“你都这样了,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计较什么?”朱尔旦一头雾水。 朱尔旦是大家的开心果,笑过之后,众人心情畅快。 接着马萧也作了一首诗:“雪华人共惜,风树鸟应知,清光照我心,天地为君妍。”给诗会画上了一个句号。 马萧落座,旁边的伎女便给他喂酒,他喝了,顿觉神清气爽。 王瑞熬过作诗的缓解,也觉得浑身轻松,笑容满面的和周围人推杯换盏,不时交流县学中的八卦。 大家聊得热火朝天,但韦兴贤却不高兴,他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这时候外面北风正劲,打着旋儿的吹,仿佛鬼哭一般,凄厉非常。 一个伎女哎呀一声的躲在了马萧怀里,马萧笑着搂着她,安慰了几句。 突然,窗栏咣当作响,吓得满桌子的都不做声了,静下来听外面的动静。 “风声而已,你看看你们一个个的,胆小如鼠。”韦兴贤嗤笑道。 “韦兄你这话说得可不对,我们都是胆大包天之人,记得赶考回乡的时候,船帆落水,你说那样的场景是不是凶嫌非常,我们眉头都不眨一下。”霍柯道,拉上了一起赶考过的马萧和王瑞:“你们说是不是,而且王兄还曾被尸魔追逐尚且面不改色,岂惧怕这小小的风声。” 韦兴贤不乐意听了,这不是嘲笑他没参加乡试么,怎么着,参加乡试的就胆大么:“落水而已,灾难来临,你不承受也得承受,可跟胆识没关系。依我看,有没有胆识,试过才知道。” 王瑞觉得不好,岂不是要作死? 果然就听霍柯道:“如何试?” “不想瞒,就在这别墅不远处,有个十王殿,平日里也有香火蔬果供奉,谁敢这个时候去将桌上的供果拿来,谁才是真的胆大。”韦兴贤说完,一拍大腿,对,就是感觉,刚才觉得缺点什么呢,原来是这个,刺激。 王瑞瞪眼,你这是作死,好好活着不好吗?你们真的不知道这个世界是凶险的吗? “那个……我肚子不太舒服,而且家里还想还有事……”你们作吧,不奉陪了。 韦兴贤笑道:“王兄,你不是怕了想借故离去吧,你战尸魔的胆色哪里去了?” 其他人一看,要死大家一起死,岂能让王瑞一个人跑了,都故作轻松的笑道:“王兄怎么会逃呢,王兄胆色过人,只有鬼怪见了王兄逃跑的份儿,哪有王兄避开的道理。” 王瑞一看这形势,要是临阵脱逃,以后就不用混了,胆小鬼的绰号是跑不了了。 唉,人就是被面子害死的,可还不得不要这个面子。 “谁说我要逃?我是真的不大舒服,不过,看你们一个个的样子,我想走也不能走啊。”王瑞双手放在桌上,爽朗的笑道:“不就是去十王殿么,今天谁走谁是孙子!” “就是嘛,这样才爽快!”霍柯拍桌兴奋的道。他最近受了刺激,只觉得浑身都麻木了,都是现在,终于有点兴奋的感觉了。 王瑞见他这么兴奋,心想我看你就是失恋了想作死。 韦兴贤用手指指了一圈:“谁,谁想退出?没有?很好,就这么定了,现在抽签,按照顺序去十王殿走一圈!当然,女人们不用去,你们就负责狠狠嘲笑不敢去的胆小鬼就行了。” 53.第 53 章 此为防盗章 王瓒一口气没提上来, 只觉得眼前一黑一黑又一黑, 最后黑到底,晕了过去。 尤枫鄙夷的冷笑了两声:“晕过去倒是省事了,免得乱叫。” 尤枫将身上的美人皮完全褪下,它记得上次掏出二娘的心肺, 虽然也小心翼翼, 但还是弄脏了人皮,事后清理破费了一番功夫。这一次, 它不能让美人皮见一点儿血,为了保险起见, 开膛破肚前就要脱下来,再大快朵颐。 没了美人皮的束缚,它伸出钢刀一般锋利的指甲,毫不犹豫的插进了王瓒的胸口,撕开胸膛, 扯出跳动的心脏, 动作一气呵成, 王瓒只有在最初的破肚时, 因为疼痛睁了下眼,大概是看到一个青绿色狰狞的恶鬼在掏食自己的心脏, 他随即眼睛一闭, 死得不能再透了。 它牙齿像锯齿一般锋利, 心脏于它如同豆腐般的软嫩, 几口便吃净了, 就像当初吃师哥的心脏一般。 鲜血顺着斑驳不平的皮肤滑下来,它伸出红淋淋的舌头舔舐着鲜血,突然它瞄到了那面大穿衣镜,镜中的它是个狰狞恐怖的怪物,皮肤溃烂结痂后呈现一种僵硬的青绿色,眼球暴烈般的凸出眼眶,缺失了鼻子,一嘴獠牙。 它挥手砸碎了穿衣镜。 一地的碎片,每一片都映着它的丑陋。 它痛苦的伏在地上颤抖…… ——尤枫,你快滚,不要让我再见到你,甘为下贱的家伙! ——师哥,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你怎么能抛弃我? ——向达官贵人出卖色相,也是为了我?你这个万人骑的贱胚! ——他们肯给咱们戏班子钱,你才能继续登台唱下去啊。 ——滚开! …… 良久,它求生般的爬向包袱,翻出那副师哥的人皮披到了身上,顷刻,地上镜子的碎片中,映出了一个风姿秀雅的男子。 他拿起包袱中的手镜,笑着对镜子道:“小枫,师哥爱你,师哥永远都和你在一起。” 就在这时,猛地听到有人砸门,他知道每天这个时候棋顺都不在,忙放下手镜,起身到院内去察看。 从门缝中窥到一个唇红齿白的书生,他认得,这人是王瑞。 他几乎要感谢上苍对他的垂顾了,得来全不费工夫,对方自己送上门来了。 他吱嘎的开了门,依着门口,娇声道:“这不是瑞少爷么,你怎么来了?” 王瑞当即就是一愣,这男人怎么回事?拿腔作调的像个女人?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这个情夫如何在这里?自古□□必有凶案,三个人聚齐,不出事才怪:“你、你是那个奸夫,尤枫的奸夫!你怎么在这儿?”说奸夫也不太正确,没准这位才是原配。 他一呆,随即回过味儿来,他现在穿得的是师哥的人皮,刚才太过痴迷,竟然忘记了自己身上披的是哪一件了。 “你……你认识我?”他好奇的问,不再扮女人似的拿腔调了。 “我偷看到你从尤枫的床里钻出来,你们的关系还用说吗?算了,这和我没关系,你怎么在这里?我堂哥呢?就是王瓒,收留尤枫那位。” “……我将尤枫卖给你堂哥了,你堂哥则把这书斋作为尤枫的卖身钱给我了,他们这会不知去哪里了。” 王瑞不敢相信:“你骗我!”他堂哥在混账也不至于如此,敢把他的东西抵押给别人。 “你不信吗?随我进来看他写的房契。”他说完,转身就往屋内走。 王瑞气呼呼的跟着后面,若是真的看到堂哥写的房契,这亲戚没法做了,非得大闹一场不可。 不经意间,王瑞看到走在前面的男子,耳朵后面的皮肤怪怪的,像是被水泡皱了一般的起皮了,好像一扯就能扯掉。 “……且慢……劳烦先停一下。”他一旦起了好奇心,有个念头再压抑不住,他非得一探究竟不可。 俩人已经到了院内,站在竹林旁的小路上,他听到王瑞的要求,犹豫了一下,转身笑问:“怎么了?” “……嗯……看到你的‘瑕疵’,再联系最近发生的事情,包括我堂哥的姓,我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王瑞脸色凝重的道。 “什么可能?” “快看,仙人在天上飞!”王瑞突然拿手一指他身后的天空,趁他回头去看的时候,王瑞一把扯住他耳后的皮,就挺唰啦一声,虽然费力,但却很顺利的扯掉了脸上的一层人皮,露出青绿色溃烂的狰狞鬼脸。 王瑞拿着脸皮,浑身颤抖,果然如此,他穿越的根本不是什么简单的《倩女幽魂》,而是整个聊斋世界。 眼前,这不就是《画皮》么。 之前以为自己来到的是《倩女幽魂》,心想避开兰若寺和姥姥就安全了,以至于大意了。 画皮中遇到画皮妖怪的王生,就是他堂哥王瓒! 王瑞想骂一句脏话,但这显然不合时宜,因为他现在只能大叫:“救命啊——有鬼啊——”转身就跑,只恨少生两条腿,比遇到尸魔那次跑的还快。 尤枫猛地被扯掉了脸皮,遂即大怒:“将师哥的脸还给我!”向王瑞扑去。 王瑞只觉得身后虎虎生风,余光瞥到一个黑黢黢的利爪朝他身后抓了一下,幸好衣裳宽大,只是掏掉了他一块衣角。 下一次肯定没这么幸运了,不禁腿发软,朝前踉跄了几步,跌倒在地上。 “你堂哥已经被我吃了,你也来吧。”尤枫步步逼近王瑞,恐怖的脸因为扭曲更显得狰狞:“负心人都该死。” “我不是负心人,我还是处男呢,不信你看!”说罢,王瑞将手中的脸皮砸向尤枫。 尤枫小心翼翼的去接那脸皮,这给了王瑞残喘的机会,赶紧连滚带爬的扑向大门,没想到大门竟然关得死紧,他使劲摇着,眼看恶鬼一步步逼近,他几乎要哭出来,情急之下,跳起来便往院墙上爬。 “想跑?”正在仔细抚平师哥脸皮的尤枫,看到王瑞要翻墙而去,直朝他扑来。 王瑞双脚快蹬了几步,一咬牙翻过了院墙,掉到了墙外,顾不得摔得屁.股疼,手脚并用的准备爬起来逃命。 这时眼前出现了一角青色的衣摆和一双十方鞋。 他抬眼,看到何云一正站在他跟前,居高临下的看他,嘴角露出了一丝玩味的笑容。 不用说,王瑞也猜得到,潜台词大概是“活x该,谁让当初劝你不当回事。” “救命啊——”他见到了救星,直接扑到对方身上,紧紧抱住这棵救命稻草:“道长快救救我,你说得都对,我和我堂哥的确撞鬼了!就在院内!是是是、是画皮!” “我不是来救你的,只是恰巧路过此地。” 王瑞被迎面泼了一盆冷水。 “不过,既然碰到了,我也不能见死不救。” 王瑞这盆冷水登时又被擦干净了,他指着院内道:“它就在院内,还说吃了我堂哥!你有办法吗?你一定有办法!”说着,躲到何云一身后。 何云一面无表情的瞅了他一眼:“去开院门。” 王瑞死活不去:“院门打不开,否则我也不会翻墙了。” 正在这时,一阵吵闹声在胡同口响起,就见陈氏带着一群仆妇气势汹汹的冲了过来,有拿扫帚又拿擀面杖的,仿若猛虎下山。 陈氏走在最前,一口气来到王瑞面前,使了个眼色,后面的仆妇推出来一个胖墩墩的少年,不是别人正是棋顺,怀里还抱着他的肉包子。 “瑞爷,您真是仗义,替你自家兄弟做这等勾当!棋顺这臭小子什么都告诉我了!那个没良心的狗东西是不是在里面?!”陈氏叉着腰跳脚:“王瓒你给我滚出来!” 王瑞赶紧示意她小声:“你别嚷嚷,妖怪在里间,见咱们人多势众,说不定跑了。这位道爷正要抓它呢。” 何云一特别不给面子的道:“我可没说抓它,来了这么多人,你现在性命无忧,告辞。” “且慢且慢,道长留步,我觉得它盯上我了,我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罢。” 趁王瑞和何云一说话的时候,陈氏已经指使人开始撞院门了。 “不能撞,里面有妖怪!” 陈氏冷笑:“我知道,不就是狐狸精么。” “是真的妖怪,它还说它吃了堂哥……还想吃了我,幸亏我跑得快。”王瑞虽然没看到尸体,但觉得这件事肯定是真的。 陈氏根本不信,只觉得这是他们王家兄弟间的互相遮掩,没好气的道:“是专吸男人阳气的粉骷髅吧?!” 此时门被撞开了,一群人根本不顾王瑞的阻拦,呼啦啦的冲了进去。 王瑞赶紧跟着进去了,走了几步,发现何云一还站在院外,便推着他往院内走:“道长,你前进一小步我就安全一大步,走吧走吧,随我进去。”硬是将人推了进去。 只有棋顺对闹哄哄的捉|奸场景没兴趣,独自蹲在院外的墙根处,从怀里拿了个肉包子默默吃着。 “你就教我吧,我除了逃命外,绝不会用它做坏事,你看我家像缺钱的样子么,我总不至于学习了去偷窃罢。” “坏事多了,未必就是偷窃。” “有钱什么坏事干不了?就算想偷看别人洗澡,我也会能用钱买到别人洗澡给我看,我干嘛去偷看?!”王瑞喝多了口无遮拦,想什么就说什么:“我真的只是用来逃命,你就教我吧,这样,我拜你为师。”将没开封的酒坛子拎到何云一面前:“喏,这是拜师礼。”见对方不为所动,赖哼哼的道:“就这一次,就一次还不行吗?” 何云一沉吟片刻,估计也是不想跟王瑞浪费时间了:“我不会收你为徒的。但是,既然说了就一次,那么我就教你穿墙的口诀吧。” “洗耳恭听!”王瑞知道所谓的法不传六耳,赶紧将耳朵凑到何云一耳边:“你说吧。” 何云一见他喝酒喝得耳朵都通红了,无奈的道:“那你记住了。”接着便低声将口诀念给了王瑞听。 王瑞一拍胸脯:“全记住了。” “那你就试试罢。” “现在吗?还是不要了,我想再研习几天揣摩一下精髓,我现在学艺不精,万一失败了,不是我蠢,就是你教的不好,那多尴尬。”他想先私下里练练,哪有老师教完就立即随堂测验的。 见他躲躲闪闪,何云一拎着他的胳膊,将他拽离椅子,指着南墙道:“穿吧。” “好,那我就穿了!”原地蹦了蹦,活跃筋骨。 何云一冷眼看他:“快啊。” 王瑞继续蹦:“那、那我就穿了。”低声念着口诀,说真的,内心有点小紧张,踌躇在原地不动,不时还笑嘻嘻的看对方。 何云一见他不动,拎着他的肩膀,使劲推了一下:“快去吧你!” “啊——”王瑞朝前趔趄扑出去,直奔墙体,眼看就要撞墙,心一狠,闭上了眼睛。 本该撞到南墙的仿佛消失了,他再睁开眼睛时,整个人已经到了院子内。 成、成功了? 王瑞原地跳得老高,兴奋的挽起袖子,将穿墙的口诀大声念了一遍,朝穿来的墙体,助跑着奔了过去。 本打算原路穿进屋内,但这一次,他结结实实的扑到了墙上,咚的一声被弹得摔到在了地上。 “啊——”他左手捂着右胳膊肘,右手捂着额头,痛苦的坐在地上叫:“怎么不灵了?” 何云一打开门,倚着门笑道:“你不是说就教你一次么?你已经使用过一次了,当然不灵了。” “你!”王瑞呲牙咧嘴,竟然跟他抠字眼,真是太过分了! “醒酒了吧,去休息罢。” 王瑞伸出手,意思是拽他一把,扶他起来。 何云一仅是嘴角动了动,根本不搭手。 王瑞隐约记得聊斋里有个王生向道士求方术,学了穿墙术回家显摆,结果法术失灵,狠狠的撞了南墙,额头撞了大包,被熟人笑话。 难不成他就是那个王生? 他想通了,自己爬起来,揉着额头埋道:“是撞醒我了,我不是你们道门子弟,你当然不会教我法术了,刚才穿墙成功就是哄我一开心,我还当真了,我犯蠢了,行了吧。你说得对,回去休息吧,明天还有事。我去上个药,就叫丫鬟给你铺被褥。” 他捂着脑门,低着头往前走,这时候,只觉得何云一将手搭在他肩膀上,将他整个人转了一圈。 “不用上药了。”他在他额头处摸了下:“不疼了吧?” 说来奇怪,疼痛仿佛长了翅膀飞了,王瑞抚了抚脑门,眨眨眼:“真不疼了。”然后厚着脸皮抬起胳膊肘:“这里也疼,也摸一下吧。”感到何云一不是好眼神瞅着他,他清了清嗓子:“咳,这里不摸也行,不太疼。我这就叫丫鬟收拾客房,抱被褥给你。” 王瑞站在客房门口,亲自监督丫鬟们做事,有担洗澡水的,有整理床铺的,将就寝前的一切准备妥当。 “洗去身上的风尘,早些休息罢,我也该回去了。”王瑞关好房门退出来:“告辞了。 王瑞回到自己的院子,瞅着院门,心想难道真的不行了,将口诀又念了一遍,往院门一撞。 咣的一声,胳膊生疼。 果然是一次性的,唉。 第二天起来,已经日上三竿,王瑞抱着被子坐在床上呆怔出神,昨天发生的一切真是不真实,画皮掏心穿墙术。 对了,还有何云一。 他换了衣裳忙去客房找人,一推门,见人正在床上盘腿打坐,他松了一口气。 何云一睁眼:“下次记得敲门。” 王瑞便原路退出去关了门,站在门外咚咚敲门:“真人可在?” 何云一摇头,心想这小子是跟自己混熟了,没好气的道:“进来!”就见王瑞笑嘻嘻的重新走了进来。 “早……啊不、午饭准备好了,走吧。等吃晚饭,再叫裁缝给你量量身形,做几套衣裳,路上风尘大,有备无患嘛。来来来——”说着,去牵何云一的衣袖:“走吧,先吃饭。” 富家公子的日常就是吃吃喝喝玩玩乐乐,会会朋友游山玩水。 因何云一只有四禁不吃,所以今天饭桌上菜肴的种类就多了,鲁菜太多,今天先做了几道经典的,扒鸡、红烧大虾、蜜汁梨球、清汤柳叶燕菜、坛肉和一品豆腐、红烧鲤鱼等。 黄河鲤鱼肥美,烧得外焦里嫩,使得鲤鱼嫩摆出鱼头撅起,鱼尾翘起的造型,像极了鲤鱼跳龙门一跃的姿态,十分讨喜,所以它摆在最中间。 不过,王家平日就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这些菜平日里也吃,王瑞还觉得不够隆重:“家里的菜肴可能还是差一点,咱们哪天去积香居,那里的厨子是省城请来的,厨艺要好一点。不过,有些菜他们做的还是不如家里,比如这道五香脱骨鸡。” 王家的主厨高大通最拿手一样便是五香脱骨鸡,肉烂骨酥,味透入骨,手轻轻一提便骨肉分离,肥而不腻,而且整只鸡卧在盘中,从鸡冠到鸡爪全部保留,栩栩如生。 王瑞站起来,对着这只鸡,活动了下手指,最终放弃亲自手撕,吩咐丫鬟:“把高大通叫来!撕鸡!”然后对何云一道:“咱们先吃别的。” “你是不是又想学别的法术了?”这么殷勤。 王瑞不乐意了:“你这么揣测我就过分了吧,我对朋友一向这么仗义。” “我没朋友。”少套近乎。 “嘿嘿,现在不就有了么。”近乎套定了。 之前听说要试胆,他还后悔没有带着何云一给他的纸鹤来着,现在看来全无必要。 看起来,挺安全的。 很快,他也来到了十王殿跟前。 方才被霍桓冲出去的两个冻死鬼,这会飘在空中,远远的看到又来了一个书生,都在心中纳闷。 “这是捅了秀才窝了?怎么又来一个?” “又来了还不好吗?给咱们送命来了。” “这小子怎么样?” “普通的很,看样子只是家里有些银两罢了,这人颇有几分财气。世人都说有钱能使鬼推磨,但对咱们来说,哼哼,金银已经如粪土一般了。” “呵呵,那么,就他了。” 两个冻死鬼说完,嗖的一下子飞回了十王殿。 快要登上石阶的时候,王瑞隐约听到有说话声,抬头一看,见十王殿内竟然有光亮还有人声,像是有人在喝酒唱歌,他小心翼翼的登上台阶,走到门口,顺着门缝一瞧,见里面有两个人在烤火。 “什么人?”屋内的人察觉到了他。 王瑞推门进去,笑道:“打扰两位了。” 两个小商贩打扮的人围着一簇火坐着,地上还摆着一只烧鹅和一壶酒,看样子是风雪天在这破庙内临时落脚。 难怪韦兴贤和霍桓都成功的取回了糕点,敢情这里面有人啊,这还怕个屁啊。 看不出来他俩还挺坏的,若是告诉别人庙内有人,后面的人就不怕了,回去还怎么吹牛,一个个都瞒着,就等着后面来的人亲自实践呢。 一个小商贩留着络腮胡子,烤着火道:“我们也是路过的,要是不嫌弃,一起过来烤烤火吧。” 另一个是个瘦子,笑道:“这天真是冷死人了,我们买卖人不容易,顶风冒雪的,小兄弟,看你穿着不像是买卖人,怎么也风雪赶路呢?” 王瑞出来忘穿斗篷了,他们一说,身上的确有点冷了,走到火堆前,伸出双手:“二位一直在这里吗?刚才遇到两个书生没有?” “啊——遇到了,一个穿着蓝色的斗篷,二十来岁,风风火火的,另一个十四五岁,也是读书人的打扮。怎么,他们两个,你认识?”络腮胡子道。 王瑞一听,这没错啊,他们描述的就是韦兴贤和霍桓,不禁在心中笑,哼哼哼你们两个啊,明明知道庙里有人却不说。 “实不相瞒,我们几个书生在玩试胆游戏,一个个来这十王殿取贡品。”王瑞笑道:“他们跟没你们说吗?” “他们啊,可不像小兄弟你们这么和蔼,一个风风火火,一个忙忙呼呼,根本不理人,进门取了东西就走。我和我兄弟还说,这读书人的秀才相公就是脾气大呢。”络腮胡子朝瘦子笑道。 瘦子附和:“是啊是啊,还是你这位小兄弟好。” 王瑞被夸奖,还怪不好意思的。 不知怎么回事,烤了火,反而没觉得暖和,反而越来越冷了,人一冷就不想动弹了,他干脆蹲下来,继续烤火,心想等身上暖和点了再回去,否则路上要难捱了。 络腮胡子见王瑞蹲下了,知道他已经开始变冷了,热情的招呼:“小兄弟坐下说话,不嫌弃的话,我们这里有热酒,你喝一口吧,很快就暖和了。” 王瑞礼貌的拒绝:“不了,我烤烤火就走,说真的,今天喝了不少酒了,也着实喝不下了。”陌生人不卫生。 络腮胡子笑道:“那就不喝,烤火也一样。小兄弟,你们这县里什么生意赚钱啊?你看我们上了一些布料,不知道卖不卖的动。” 王瑞如实道:“这县里的绸缎布庄还挺多的,一般人买布的都去布庄,像你们这样零散商人的怕是卖不动。” 瘦子装作痛苦的道:“哎呀,我就说不往这边来,你非要来。” 络腮胡子道:“那就不进城了,明天折返回乡去。”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说话,全部目的就是牵扯住王瑞的注意力,不让他发现被鬼遮了眼,一切都是虚幻的。 王瑞身上越来越冷,明明火焰烧得旺,他抱着肩膀直哆嗦:“你们冷不冷?” “烤火都是这样,开始甚至会觉得有点冷,等寒气都散了,就热乎了,不信你再等一会。”络腮胡子道。 听完络腮胡子的话,说来奇怪,王瑞竟真的觉得身上热乎了起来,而且是特别的热,热的他受不了,简直想脱衣服。 他抹了把额头:“确实如此,我都出汗了。” 太热了,太热了,他开始解袍子的绊带,就在要将衣裳脱掉的瞬间,他只觉得吹来一股风,头脑竟昏昏沉沉的提不起精神,他打了个哈气,身子一歪,倒在地上。 与此同时,地上的篝火熄灭,殿内顿时恢复了漆黑一片。 “谁?”络腮胡子知道,这不是他们自己收起了“鬼遮眼”,而是有人横生枝节,打破了他们制造的幻觉。 瘦子也嚷嚷:“还不现身!” 这时就听嘭的一声,供桌上的蜡烛燃了起来,一个身穿赤红色锦袍的俊美公子于这烛光中,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 两个冻死鬼吓的后退了一步:“你、你是谁?为什么坏我们的好事?” 黄九郎浅笑,他为什么要告诉这两个低级的小鬼自己是谁? 他伸手在空中一划,那络腮胡子的身子腾地的断成了两截,来不及叫一声,便化作一股黑烟,烟消云散了。 瘦子见状,惊恐的叫着,就要逃出小庙,不想双脚才离开地面,就被碾成了一簇黑色的粉尘,消失得无影无踪。 黄九郎指了下地面,真的生出一堆篝火,烈烈燃烧。 他扶起倒在地上的王瑞,让他烤火暖身。 待看到王瑞眼睫毛微颤,他才轻轻的放开他。 何云一道:“何须那么多。” “不多不多,换着穿么,这有什么的,不足挂齿。不知你的道观在何方,我这就派人去捐个千八百银子,旺旺香火。” “不必了。” 所以这世界还得实力说话,王瑞见识过何云一的能耐,再不敢把他当做寻常走江湖的云游道士看待。 很快,厨房传来消息,说是菜肴做了大半了,问他开不开席。王瑞饿了一天,确实有些饿了,传话下去开席,便有数个丫鬟进来,或抬桌子,或搬椅子,忙碌了起来。 不多时,素斋开席,王瑞招呼着何云一入席:“这里有杜康、东阳酒、瑞露酒、红曲酒,还有自家酿的葡萄酒,不知道你喜欢喝哪一种。” “无所谓。” “那就都尝尝吧。”王瑞先给他斟满一杯杜康。 等何云一入席后,丫鬟开始布菜,说厨房做了十个素斋热菜,六个素斋冷菜,四个素汤,问够不够? 这一次没等王瑞说话,何云一先道:“够了。” “那暂时就这么多吧。” 素斋没什么吃头,王瑞作陪吃的很艰涩,但还得装作很高兴的样子。 何云一道:“我只有牛肉、乌鱼、鸿雁、狗肉等四禁不吃,你以后没必要特意准备素斋。” 王瑞香想,他就说嘛,出家人素食这套是南梁那个信佛的皇帝搞出来的,觉得南朝的和尚吃肉很不慈悲,南朝的和尚于是很惭愧,开始不吃,北朝一看,对面都不吃,自己吃的话也很惭愧,在压力下也不吃了,于是成了规矩。 道家没被皇家荼毒的那么深,而且流派众多,最重要是不装大逼把自己架在火上烤。 所以要逍遥多了。 “我就知道!”王瑞唤丫鬟:“吩咐下去,重新做一桌子菜,不要牛肉、乌……” 不等他说完,何云一打断他:“不必了,我就是与你说一声而已。” “也是,再做需要时辰,肚子还得挨饿,那就先这样,明日再准备别的菜肴。”王瑞笑道:“对了,冒昧的问一句,你们可以结婚吗?” “怎么,你想出家?” “没那打算,就是问问。”王瑞张开胳膊,挺起胸膛:“不过,你看我根基如何?” 何云一见他皮肤白得透亮,眼睛乌黑明亮,整个人散发着稚嫩的少年气,不禁哼笑道:“没有半点慧根,修佛修道修儒都走不通。” 54.第 54 章 此为防盗章  马萧排第四, 霍柯第五, 朱尔旦第六。 霍柯笑道:“朱尔旦你这个人啊,连抽签都是垫底儿。” 朱尔旦闷声道:“运气不好。” 其他人心想, 你这分明是运气好,排最后还不好吗?十王殿被前五个都趟平了。 韦兴贤向外看了一眼, 仰脖喝一口酒:“不磨蹭了, 说去就去!”颇有几分豪爽。 众人送殡一般的将他送到门口, 推开门发现外面下了小雪, 夜空中点点白雪,簌簌而下, 配合着北风,可谓夜雪飘飘, 北风萧萧, 一片凄瑟。 韦兴贤顺手抄起门口一个伎女的竹伞,撑起来走进了雪地,接过小厮手中的灯笼,一边走不忘回头吩咐:“你们谁不许跟来。” 他的小厮担心的道:“少爷,这黑灯瞎火的,使不得啊。” “滚开!”韦兴贤回头决绝的道:“谁都不许跟来,小心讨打。” 王瑞和霍柯大声道:“放心吧, 我们绝不会跟去的!”说完,翘脚眺望了片刻, 关门回去喝酒了。 韦兴贤一个撑着伞走在去十王殿的路上, 寒风一吹, 酒醒了不少,只觉得耳聪目明,对周围的情况体会的分外清楚。 耳畔是刮过的刺耳寒风,前路是慢慢银白的雪地。 路上没有一个人,静的吓人。 只见不远处的荒山上也洒满了银白,视线所及,皆是一片惨白。 月光惨淡,但偶尔会从云朵后亮出身影来,将他的样子在雪上拉得长长的。 韦兴贤忽然听到身后一响,吓得一个激灵,回头见是一只鸟站在树枝上,他松了一口气,继续走。 雪地湿滑,他一手拿伞一手提着灯笼,走的坚信,但总算顺利的到了十王殿前。 十王殿不知是哪个年代的村民建造的,破破败败,但一直香火,不知是哪些人在供奉。据说有人曾经看到过殿里的判官审鬼神,香火鼎盛了一段日子,但许久以来,都没再听说过判官显灵,香火稀落了些,不过仍有零散的乡民供奉。 韦兴贤上了台阶,跺掉靴子上的雪,缓缓推门,破败的门发出渗人的吱嘎声,里面黑漆漆一片,没有半点光亮。 他站在门口,只觉得吹出来一股冷气,不禁遍体生寒。 他不知道,就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殿内,有两个冻死鬼正在窃窃私语。 “这大半夜的居然有人来这里自投罗网,这是老天爷送给咱们哥俩的机会。” “是啊,谁叫他在这风雪天,一个人赶路的,算他倒霉。” 两个鬼渐渐现身,他们穿得单薄,抱着肩膀还在不停的打哆嗦,他们生前是两个贩卖杂货的小商人,路过阳信县被人偷了钱,无处栖身,只得屈身在城外的破十王殿,不想突然天气骤变,下起了大雪,两个人就这样被冻死了。 死后无法投胎,也无鬼神管他们,只能等着找到替死鬼脱身。 每到夜里,他们就会重复死前的情况,浑身瑟瑟发抖,这样的日子,每一天都要度过,何其难捱。 韦兴贤不知殿内的情况,只是本能的觉得里面有危险,不愿意迈开步子。犹豫了一会,最终还是一咬牙走了进去。 殿内的两个冻死鬼,齐齐冷笑,只不过鬼语,人听不到而已。 韦兴贤一进殿,就打了个哆嗦,他抖了抖身上,提着灯笼快步的走到供桌前,就见供桌后面的正位摆着个阎罗像,赤红的面孔,瞪两个铜铃大眼,威严而骇人。 他咽了口吐沫,余光瞥见左边还有个判官像,不敢扭头,赶紧去看供桌上的贡品。 “咱们怎么取他的性命呢?不如在他回去的路上给他设置一个陷阱吧。” “慢着,这人身上有官气,咱们还是不要动的好。”能做官的人,命格尊贵,一般鬼神不能近,若是强行加害,像他们这样没道行的孤魂野鬼很容易魂飞魄散。 “可他分明不是官。”官员出入都有随行,而且多少有威严的官威。 “他不是官,但他的血亲是官。咱们还是不要惹了,触怒了官家,很麻烦的。”生前是做买卖的生意人,最怕的是官,这样的性格延续到了死后。 怕官,连官的儿子也怕。 韦兴贤全然不知,只觉得这里阴风阵阵,很是寒冷。他见供桌上供着一盘糕点,已经风干了,落了一层灰。 他捡起一块,吹了吹,塞进袖中,便三步并作两步的跑了出去。 两个鬼影在他身后重新现身,望洋兴叹,没办法,谁让是一位衙内呢。 韦兴贤得了糕点,在路上轻快的走着,这也太简单了,有点不尽兴。 他一进别墅的院子,守望他的小厮便赶紧迎上来,接过灯笼和竹伞,请他进了房内。 韦兴贤将袖中的糕点拍到桌上,声音清脆悦耳,仿佛落下一颗棋子:“瞧见没,十王殿上的贡品,下面轮到谁了?” 霍桓弱弱的举手:“是我。” “我跟你说,相当轻松,我现在都觉得这个挑战没有丝毫难度了。”反正他完成任务了,可劲的吹牛。 霍桓见韦兴贤安然回来了,想必是没什么危险的,仰脖喝了一口酒,借着酒劲也出了门,结过小厮手中的竹伞和灯笼,按照指使,往十王殿走去。 霍桓见地上有韦兴贤留下的脚印,便沿着他的足迹走着,嘴里背着《论语》。他不如前人淡定,越走越快,最后几乎是一路跑进了十王殿的。 韦兴贤走后,殿门没关,他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 这个时候,两个冻死鬼站在黑暗处,高兴的刚要现身取这书生的小命,只觉得一股气流冲来,大叫一声不好,飞身逃出了大殿。 “这人文气冲天,是得到文曲星点化的,以后会进士及第。” 惹不起惹不起,两个鬼在空中瑟瑟发抖。 地上的霍桓也瑟瑟发抖,他迅速的摸了一块糕点,揣进袖中,转身撒腿就跑,泥水溅满了衣摆。 他一口气跑回别墅前,喘匀气儿才走了进去,大大方方的将糕点摆出来:“韦大哥说得对,的确没什么恐怖的。”但若是让他再走一趟,他死也不会了。 王瑞见前面的两个人都太平的回来了,尤其是霍桓,只有十四岁。 他很有自信,笑着饮尽一杯酒:“到我去走一趟了。” 平日里王瑞做什么,从来没人管,王永德听说儿子交了道士朋友,不禁没阻止,反而很赞成,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嘛,多条朋友多条路。 王家上下都知道何云一是王瑞的座上宾,所以他出入王家,如同在自家一般没有限制。 这一日,天空飘起了雨夹雪,气温转凉,王瑞命人在廊檐下架起了烤肉的架子,请何云一吃烧鹿肉,鹿肉烤着吃有特殊的香味,别的做法,不免浪费了食材。 何云一不给面子,人到了之后瞅了眼:“我不吃鹿肉。”转身就走。 “你不是说只有四禁不吃么,鹿,碍着什么了?”王瑞纳闷,难道因为鹿是道家的吉祥物?他记得鹤和鹿都是神仙的坐骑,难道坐骑也不能吃? 他追上去,拉住何云一的衣袖:“那就不吃鹿肉了,咱们吃点别的。不过容我想想,牛是不吃的,猪肉烤着又太腻。” “你怎么整日就知道吃吃吃的?” “人活在世,不就是吃吃喝喝,玩玩乐乐么。最近天气不好,不能出去郊游,你又不喜欢看戏。美色,你肯定是不沾的。”王瑞灵机一动:“慢着,有些道士是不限制的,你能不能?你若是能,那太好办了,我知道几个地方……” 何云一恨不得拍死王瑞:“闭嘴!我要回去打坐了,你自便罢,我寻到师弟的行踪便离开,你不用太费心了。” 吃人家饭受人家管,王瑞不想管何云一,只求他在以后有求的时候,何云一看在如今悉心供奉的份上,肯出一份绵薄之力。 既然何云一有正事,王瑞不好勉强了:“唉,那我就不打扰你了,你好好打坐罢。” 等人走了,他自个无聊的在廊下烧鹿肉吃,肉香陪着连绵不绝的雨雪,颇有几分情调。 此景此景,他忽然诗性大发,低头烧炙鹿肉的时候,轻吟道:“雪儿偏解饮,只要金杯满。谁道雪天寒?翠袖阑干暖。” 一心烤鹿肉的王瑞,不知道远处的屋舍的屋檐上趴着一只橙红色的狐狸,一身溜光水滑的橘红色毛皮,雪片落上而不沾分毫,四个黑色的爪子踩着脚下的屋檐,黑琉璃般的眼睛目不转睛的盯着王瑞。 黄九郎只能保持这么远的距离了,因为它感受到就在离王瑞不远的地方有一股不能招惹的气息,应该出自法力强大的道家高人。它若是再靠近一些,被对方察觉到就危险了,所以它只能远远的看着王瑞。 它见他雪天烧鹿肉,又吟诗为赋,心想,他的确是个有几分风雅的人物,不似那些凡夫俗子,或许真的很特别,能帮助自己也不一定。 黄九郎看得出神,忽然这时发现王瑞抬眸向它这边看来。 它作为一个有近五百年修行的狐狸,视力极好,只在一瞬间就将他看了个清楚,他生得颇好看,有种纯净的少年气。 话说王瑞抬头取作料的时候,不经意一抬眸看天,竟看到远处的屋檐上看到一只红狐。 狐狸怎么在屋檐上?他皱皱眉,赶紧揉了揉眼睛,待再去看时,屋檐上什么都没有了。 难道自己眼花了?他视力极佳,至少作为一个普通人来说如此。 “刚才你看到了什么没有?在远处的屋檐上。” 王瑞问书童文顺,文顺正烤的兴起,笑嘻嘻的道:“小的只顾着低头,没看到屋檐上有什么东西,哎呀,好了,好了,熟了,少爷。” “就知道吃!”王瑞拍了他后脑一下。 王瑞就当自己出现了幻觉了,没往心里去,吃完鹿肉,袖手在廊下发散热气,看着初冬第一场雪,心情大好,这种天气就该吃饱了喝足了睡一觉。 正打着哈气,这时丫鬟来报:“少爷,霍家少爷来了,说有重要的事儿要见您。” 霍柯来做什么? 王瑞在客厅见到了一脸兴奋的霍柯,正确来说,他的表情是幸灾乐祸。 “王兄,你猜怎么着了?那个眼睛长到头顶上的蕊云,得了一种怪病,脸上长了个像碗口那么大的黑斑,而且还在扩大,要不了多久,那脸就没法看了。”霍柯笑道:“妙妙妙,不知是哪个神仙替我出的这口恶气。” 跟个伎女置气,这点出息。王瑞打了个哈欠:“就这事儿?我知道了,再见,我要回去睡觉了。” “别啊,够朋友就陪我去金兰楼逛逛!”霍柯拉住王瑞的衣袖,把人往外拖:“你整日睡觉,岂不是浪费大好青春,生时何必久睡,死后必定长眠。” 不管三七二十一,霍柯连扯带拽把王瑞弄出了家门。 王瑞兴趣缺缺的陪着霍柯来到玉满楼在伎女面前找存在感。 进了门一打听,原来蕊云别说找人要梳拢的钱了,连客人都不用她接了,被打发去后厨洗完了,说是客人看大她脸上的黑斑,怕她传染,就是不传染,也倒胃口,嫌弃的不得了。 霍柯和王瑞来到后厨,正巧看到蕊云蹲在门口,用个木盆在洗碗。 她听到一回头,王瑞见了,吓了一跳,她白皙的脸蛋上印了个碗口大的黑点,像是雪地上落了个墨点,这是好听的,不好听的话,简直像墙面上落了个鸟屎。 霍柯靠在门框上,啧啧啧的冷笑。 蕊云斜眼看他,大概是想起之前自己的骄傲和如今的落魄,不由得落下一滴眼泪:“你尽管笑吧,早晚要受报应的。” “我的报应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但是我却知道,你的报应已经来了。叫你趾高气扬,狗眼看人低,瞧瞧你现在模样,早晚你连碗都没得刷,被扫地出门去。” 王瑞拦住霍柯:“你少说两句吧,蕊云姑娘,你脸上这怪病是怎么得的?”他感觉和燕云光脱不了关系。 蕊云正要说话,就听外面有喊道:“蕊云,蕊云,我来了,你在哪儿?” 这个不知低调的大嗓门,王瑞和霍柯听得耳熟,互相对视,不约而同的道:“朱尔旦?” 小沙弥不满的哼冷哼,突然看到抱着槐树的女尸,大惊失色:“追你的是这个东西?”当即吓的屁滚尿流爬回寺庙里了,半晌呼啦啦出来一众和尚,先围着槐树看那女尸,又围着王瑞,最后一个老和尚吩咐道:“快去报官,让官府来处置这尸魔。” 老和尚倒是和蔼,对王瑞开口道:“施主,贫僧释空,敢问施主从何而来?可还有其他人被这尸魔所伤?” “先让我进去喝口水,行不行?” “施主请,施主请。” 王瑞被请到寺中,和尚给他端来热茶还有早点,他吃了几块糕点,渐渐恢复了体力,将发生的事情大概讲给了释空主持。 释空捋着胡须若有所思,王瑞不知道他在若有所思个什么。 “近日颇有一些流言,说有一个黑色的山妖控制刚死的尸体吸食活人的精气,十分了得。” “所以你们才见死不救,怕被拖累?!”王瑞不要求人人见义勇为,但出家人难道不该慈悲为怀吗?既然扛着出家人的大旗收着香火钱就该行出家人之事,见死不救,佛祖见了怕是也不饶他们。 释空面无表情:“阿弥陀佛。” 见不死补救就别想要香火钱:“实不相瞒,我是县中大族王家的儿子,平素里我家里没少捐献香火,出了此事,我要劝劝我爹好好考虑一下了。” 这下子主持有表情了,眼睛大睁,转身质问道:“昨晚是谁值夜,怎地不给公子开门?” 小沙弥吓的瑟瑟发抖:“主持您吩咐过,说最近不太平,晚上寺门紧闭,任何情况不许打开的。” “住口!今日起面壁思过三个月!” 王瑞内心不为所动。凭这寺庙的风气如此令人无语,兰若寺这地方日后被魔物占据,一点不冤枉。至于那个困住女尸的老槐树,王瑞总觉得它就是以后成魔为害一方的树妖姥姥。 幸好有兰若寺这个标志性建筑物,他终于知道他穿越到哪里了,他穿越到《倩女幽魂》中来了。 早就觉得这个世界怪怪的,有事没事阴风阵阵,原来是大名鼎鼎的《倩女幽魂》。 不过就现在看,兰若寺香火鼎盛,离姥姥出山还早。 他可以平静的在这个世界当个路人甲了。 王瑞不想多管闲事,再说他也管不了,何况那棵树从某程度来说,还救了他一命。 倒是这个破寺庙,他很想拆了。 自从王瑞亮出身份,全寺对他的态度登时上升了几个等级。 在等待官府的人员的空挡,他顺便还在客房睡了一觉。 这一次,睡的又香又甜,等沙弥唤醒他后,他精神抖索,仿佛霉运也一扫空了。 韦知县听说兰若寺门前发生了诈尸事件,亲自赶了过来,当面审问当事人王瑞。 一见王瑞,两人皆是一愣。 韦知县倒吸一口凉气:“本县只听说有个王生遇到了诈尸事件,不想是贤侄你。” 作为当地的首富之家,王家自然和历届知县都有深入的交流,尤其王家常把银两和字画送去给韦知县,拉近两家的友好关系。而王瑞和韦知县的儿子一起在县学读书,更是好朋友,常在一起玩。 这一次,韦知县的儿子韦兴贤,因为生了场大病,没有参加乡试,正在家休养,要不然也跟着王瑞去济南府考试了。 王瑞见了韦知县,如同见到家人一般温暖,当即鼻子一酸:“伯父,我昨天险些死掉。” 释空和尚和一众庙中的和尚都屏住呼吸,见这王公子这般有来历,是知县的座上宾,完了,摊上大事了。 果然韦知县听完王瑞的讲述,怒道:“尔等出家人当慈悲为怀,却见死不救,本县觉得这庙中定有没度牒的假和尚,本县一会便派人好好查上一番,若是查出纰漏,严惩不贷!” 释空不停的滚着佛珠,闭眼直念阿弥陀佛了。 “少爷!少爷!您还活着哇哇哇哇———”文顺这时候从人群中挤出来,直扑王瑞。 王瑞闪身躲过:“见我活着,你还哭个屁,等本少爷死了再哭不迟。” 文顺没扑到人,直接跪在他跟前,拿王瑞衣衫的下摆擦眼泪,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道:“小的真的担心死您了,小的跑了几步就摔下土坡昏倒了,醒来发现天都亮了,心想小的没被女尸吃掉,那女尸一定是奔着少爷去了,您凶多吉少啊啊啊,哇啊啊啊啊——真的没想到您还活着——” 王瑞将下摆从文顺手中抽出来:“不许擦鼻涕!” 文顺便拿着自己的衣袖大擦了一把鼻涕,继续咧嘴哭。 王瑞这时候看到昨天客栈的老翁走出人群,当即指着他道:“你这老儿,身为店家,你真的半点不知道真相?昨天遇到你的时候,你鬼鬼祟祟,十分可疑。” 韦知县一听,当即令衙役抓住老翁。 老翁颤抖道:“老爷饶命,老爷饶命,老朽就是主动来说明情况的,不会逃的。老朽的儿媳前天病死了,没有棺材下葬,儿子昨天一早进城买棺材去了,儿媳的尸体一直停在家中。昨天晌午时候,来了个年轻道士求喝水,老朽给了他水,他对老朽说屋内有尸气,可能要有尸变……老朽……老朽……” 韦知县见他支支吾吾,厉声道:“赶紧说来!” “老朽对那道爷说,会不会说话,你才诈尸!那道爷是也暴脾气,回骂老朽,你全家早晚都诈尸!然后便拂袖而去了。”老翁道:“昨天傍晚时候,老朽的儿子买棺材还没回来,老朽听到儿媳停尸的房间有异响,十分害怕,觉得那道士说的可能是真的,便沿着他离开的方向找他,结果在路上遇到了这位公子和他的书童,就将他们领回了小店内。” 敢情他昨晚是去追那道士,在路上遇到他和文顺,为了赚钱,不顾死活的将人领进了店内。 文顺一听,当即大骂:“你这遭瘟的老咬虫!险些被你害死!可怜那几个车夫全被你害死了!” 老翁忙道:“没、没全死,活了一个。” 韦知县叹道:“这叫活着那个如何回乡解释啊,出来四个人就回去一个人,本县给那人写就一封书信说明情况吧。” 王瑞则道:“我愿意出五十两资助那人将老乡的尸体运回乡安葬。” 周围人纷纷发出感慨:“王公子真是仗义疏财。” 王瑞微笑的跟大家招手,这叫散财免灾,他最近有点倒霉,做些好事,或许能转转运。 韦知县捋着胡须对老翁道:“你这老儿,虽然人不是你杀的,但你明明发现情况却熟视无睹,依然让客栈接客,着实可恶,杖责三十为戒,但念你年事已高,让你儿子代你受罚,另外罚你不许在阳信县境内经营客栈,若是发现,严惩不贷。” 老翁磕头道:“大人英明。” 就剩下处置那女尸了,韦知县命衙役将女尸从树上拔下来,却见女尸的双手如铁条钢构一般的插|进树内,一众衙役使出吃奶的劲儿才将她移开,就见她指甲插的痕迹简直就想是凿子凿来的一般,呈现左右四个小空洞。 若是插在人身上,真是心肺都会抓出来。 王瑞心有余悸的拍拍胸口,文顺见了又要抓他的衣摆擦眼泪,被他一脚甩开了。 韦知县当即宣布:“将女尸就地焚烧!” 释空和尚露出了为难的神色,在寺庙烧前烧女尸很不地道啊,但眼下天大地大,知县最大,他不满意也不行,只得让小和尚们取来柴火,堆在女尸身下,点了火,将尸体烧了。 女尸烧出一股股黑烟,满是腥臭味。 众人捏着鼻子,待烧的差不多了,看热闹的乡民零零散散的便离去了,毕竟最精彩的地方已经结束了。 韦知县和王瑞则一直看到将女尸烧成尸骨为止,才松了一口气,尤其是王瑞。 韦知县大声宣布:“尸变事件结束,以后任何人不许再谈论此事了!”也不管乡民听没听教化:“好了,回县衙!” 王瑞跟着韦知县一众人往县城赶,虽然天色渐晚,但有官方护送,王瑞一颗心揣得稳稳当当。 刚一进城,就见一路人马迎面而来。 为首的人骑在马上,见到王瑞一行人,喝止身后的队伍,下马接过家丁递上来的灯笼,往这边走来。 王瑞觉得来人很面熟,来人更觉得王瑞面熟。 “大堂哥!”王瑞借着那人手里灯笼,认出了来人,正是他们王家旁支的亲戚王瓒,按照辈分王瑞叫他一声堂哥。 王瑞很激动,因为王瓒和他关系很好,经历一系列波折,终于遇到自己家人了。 王瓒也很激动:“听说兰若是闹尸变,说是个姓王的书生,下午时才传来确切的信,那王生叫王瑞。你爹和我爹还念叨不会是你吧,到底是不是你?” 王瑞弹了弹身上的灰尘,恨不得摆个造型:“昨夜被尸魔追逐的人,正是我。” 清官那种卖艺不卖身的,实在是少数,全国也就南北二京有。 老道士的确是个“老”道士,风烛残年的感觉,牙齿似乎都掉光了,憋着嘴巴,浑身散发一股臭味,不过看他破衣烂衫穿草鞋的样子,这股臭味跟一身破衣裳“相得益彰”。 老道士揉了揉眼睛,盯着王瑞和霍柯看:“贫道见蕊云姑娘,二位公子为何也在场呢?” “就是,你们两个算怎么回事?”蕊云剜了霍柯一眼。 王瑞扇子一摇:“反正老鸨允许了,不用在乎我,你们继续,该干什么干什么。” 霍柯坐在一旁冷笑,不发一言。 “那好。”老道士笑呵呵的上下打量蕊云:“听说你梳拢的银两可以由鸨母定,但人得由你自己选?哈哈,这便是在找如意郎君了。” 蕊云很冷淡的道:“是这样不假,没想到道爷也来凑热闹。” 霍柯此时大方的道:“道者,你亲她一下,我就给你一百两银子。” 这不是成心恶心人么,就老道士这副尊荣,不需要真的给蕊云破身,亲她一口估计够她阴影一辈子的。 王瑞忍不住道:“你有钱没地方花了?算了吧。” 蕊云警惕的道:“你们敢!” “哈哈,怕是要让公子失望了,贫道不缺银子。”老道士说着自破口袋中取出一锭金子搁在桌上,蕊云是见过世面的,不为所动,老道士呵呵一笑,摸进口袋又取出一锭足金来,见蕊云仍是不说话,便又摸着取出来一锭,自此开始,只要蕊云不叫停,他就不停的从口袋中摸出金子来。 王瑞紧盯那道士的破口袋,厉害了,难不成是聚宝盆,可以无限制的往外冒金子。 55.第 55 章 此为防盗章  之后, 结果如上所示,走到天黑没进县城。 隐约能听到狼嚎, 但是离县城还不知道要走多久。 “小的不是想让给少爷您吃个定心丸么, 刚才看您快哭了, 哄您开心……” 王瑞二话不说,就挽袖子。 文顺见了, 拔腿就躲。 王瑞四五个时辰没吃饭了,没什么力气, 追了几步, 肚子咕噜噜作响便追不动了,坐在地上喘气。 人倒霉喝水都塞牙, 他作为一个穿越来的人, 哪里懂得四书五经,但继承了阳信县首富王家大少爷的身份,就得替人家考试。 硬着头皮到济南府参加了乡试, 他胡乱答了一气, 中举是不指望了,只求考官看到他的答卷,不要气的派人来抓他,废黜他秀才身份就好。 考完试,他准备回家好好休息一番, 没想到回乡的路上又出了岔子。 世界是危险的, 车匪路霸横行, 秀才们赶考, 一般是跟随当地的镖局,人多势众的去省城,相互有个照应。 回乡的时候也是如此,呼朋引伴,一堆人结伴而行,免得落单被心狠手辣的“乡民”一刀剁了抢钱。 要不然说他倒霉呢,沿着水路坐船回家的时候,平静的湖面突然起浪,掀翻了一船人。 唯一庆幸的是他活着,和自己的书童文顺一起被救了上来。 不幸的是,其他人死的死,失散的失散,自家带的八个家丁,也不知道哪里去了。 最后给他致命一击的就是迷路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 王瑞双手捂着眼睛,心中发出感叹,这黑灯瞎火的,荒郊野岭的,一定会发生点意外。 文顺见少爷如此低沉,心疼的问道:“少爷您身体要紧,千万不要难过啊。你要是真难过,打小的出气罢。”亮出后背给他,眯着眼睛等着挨打。 王瑞叹气:“罢了,今晚上怕是要在野外过夜了,找个稍微安全点的地方,先起一堆火罢。” 突然间文顺兴奋的道:“少爷——有光!” 不是鬼火吧,王瑞警惕的眼前望去,看到前方一个红彤彤的灯笼正朝他们快速移动而来,待走近了,发现是个老翁提着一盏灯笼快步朝他们走来。 王瑞兴奋的几乎跳起来,和文顺激动的互相握手,见到人就好办,说不定有救了,齐声道:“老人家留步!” 老翁六十来岁的年纪,两鬓斑白,但看起来十分矍铄,被拦下来后,上下打量两人:“二位……想投店不?” 王瑞不停的点头:“老人家知道附近哪里有投宿的地方吗?多谢老人家。” “不瞒二位,我家就是开小客栈的,就在蔡店村的村郊,往前再走半里地就是。”老翁指了指黑洞洞的前方。 王瑞眯着眼睛跟着瞅:“敢问这蔡店村离阳信县多远?” “五六里吧。” 王瑞和文顺互相看了眼,心里都在想,只要今晚上住到老翁的客栈内,明天早起赶路就能回到县城了。 “老人家可否领路呢?” “嗯……这个……” 见老人略显迟疑,王瑞道:“老人家夜晚出门,难道有事情要办,如果是这样,我们自己走也行。” 老翁踌躇了下,道:“我的事情不打紧,我们一起回去罢,我给二位领路。”带着两人转身往回返。 走了半里路,果然看到一家开在路边的小店,说是客栈,其实只有一排房子,开了两个门,左边那个是老翁一家人住的地方,旁边那一个门进去后,便是一排炕,所谓大通铺是也,投宿的客人都住在上面。 老翁领着王瑞他们到自己住的那间屋子付店钱,王瑞饥肠辘辘,询问是否有干粮卖,老翁给了他几个炊饼和一碗热水,主仆两人胡乱吃了几口,才算恢复些气力。 他注意到老人家里屋设置了灵堂,四处挂白,显然在办丧事,王瑞犹豫了下,没有多嘴。 吃完东西,老翁领着王瑞和来顺到“客房”那排房子,大炕上已经住了四个人,老翁说这四个人是贩卖东西的车夫,店里的老客人了,果然老翁不外道的让这四个人醒醒,挤一挤,让出两个空位给王瑞和他的书童。 王瑞不好意思的道歉:“打扰各位了,抱歉抱歉。” “行了,别叨咕了,赶紧睡罢。”不知哪个汉子不耐烦的说了句。 王瑞和文顺见大家都没脱鞋,便也都穿着鞋爬上了炕,当即睡了。 很快王瑞发现,这根本睡不着,呼噜声震天响,也不知哪个车夫打鼾,有节奏不说还带飙高音的,尤其最后那个尾音简直往耳朵里钻。 文顺也睡不着,不停的翻身,王瑞嫌他烦,给了他一脚,他便安静了。 王瑞仰躺在炕上,看着小窗中露出的月亮浮想联翩。 自己的穿越的王瑞乃是信阳县首富的嫡长子,家财万贯,过的是锦衣玉食的逍遥日子。 这次回去,不走科举之路折磨自己了,不如先经营生意,等日后直接捐个官。 老爹很疼爱这个儿子的,应该问题不大吧……吧…… 王瑞想着,渐渐的摸准了这帮人打呼噜的祸魁——乃是四个人齐声合奏,一个才落下,另一个又升起,可谓错落有致。 不过,他也满意了,总比露宿荒郊野岭强,再说,明天就回自己的金窝了,想怎么睡就怎么睡。 许是呼噜有节奏,他竟渐渐适应了,困意袭来,整个人迷迷糊糊的,似睡非睡。 突然,他隐约听到吱嘎一声,似是开门的声音,接着有咚咚的脚步声,很整齐,不像是走路,而像是蹦跳。 王瑞纳闷,难道又有人投宿,好奇的微微抬头一瞄,这一看不要紧,差点将心脏吓的吐出来。 就见一个身穿寿衣的女子正跳着从门口而来,脸上泛着诡异的青金色光芒,额头上系着生丝绸子,眼神呆滞,瞳孔又大又圆,显然是死人才有的散瞳,黑洞洞的正盯着他。 娘咧!王瑞本能的捂住嘴巴,拉过被子盖住脸,并狠踢了文顺一脚。 文顺哼唧了一声,翻了身,不觉间随便看了下身边,一个激灵,就要大喊。 王瑞一把捂住他的嘴巴,将他按在炕上,他感觉文顺浑身在发抖,他也恐惧的闭上了眼睛。 没再听到蹦跳的脚步声,他忍不住从被子的缝隙中偷偷一瞄,借着昏黄的月光,他看到女子站在一个车夫前,朝他脸上吸气,连吸了三口,鼾声当即便停止了。 然后到另一个车夫面前,又吸了三口,鼾声戛然而止。 一个个排过来,不肖片刻就到了文顺跟前,在他身旁的王瑞登时感觉到一股股冷气从女子口中散出。 朝文顺吸完气息,王瑞立即感觉到头顶一片黑影,显然是来到了自己上方,他紧锁呼吸,三口冰冷的气息之后,黑影咚咚的移开了,门吱嘎一声,想来是走了。 王瑞试着喘气,但立即闻到一股腥臭腐烂的味道,叫人作呕,忙捂住口鼻,生生又忍了一会,才慢慢吐出一口气来。 “少爷,您没事吧?”文顺这时推了推他:“怎么办?” “怎么办?当然是跑啦——”王瑞跳下炕,去推那四个车夫:“喂喂,你们还活着呢吗?”不见动静,再一摸鼻息,已经没气了。 文顺要背起杵在墙角的书箱,被王瑞一把揪住袖子往外拽:“要那破玩意干什么,快逃命吧。” 两人出了门,本想去敲旁边老翁一家的房门,却见那女子就站在老翁一家的房门口,大张着嘴,她前方的树枝上蹲着一只黑黢黢的东西,口中发出吸冷气的声音,似乎从女子口中吮吸着什么东西。 “娘呀——” 文顺大叫一声,撒腿朝着来时的路便跑,王瑞不甘落后,也玩命的跑,不过是往县城的方向跑去。 女尸只有一个,总会有人侥幸逃脱。 很不幸,王瑞是倒霉一个,耳后呼呼生风,咚咚的跳跃声紧紧跟着他。 一路上黑灯瞎火,王瑞深一脚浅一脚的跑着,喊救命也没有用,因为路上根本没人,不如闭嘴节省点体力。 只能说王瑞体力颇好,竟然一口气跑到了县城郊外,隐约看到一所庙宇,敲木鱼念经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救命啊——救命啊——”王瑞对着门连踢带踹:“大师救命!”眼看女尸越追越近,他不仅是眼泪了,其他液体也都要离开身体了,声音不成调的叫道:“我是王家少爷,让我进去,给你们寺庙塑金身。” 这回里面终于有动静了,却是一个小沙弥的颤音:“施主,贫僧无法确定您的情况,实在不好开门,尤其您自称是王家少爷,既然是王家少爷为何夜晚孤身一人,身处险境呢?” 王瑞想吐血,是不是要隔着门给他解释个来龙去脉,这没个千八百句可说不清楚,到时候他尸体都凉了。 这时候,女尸已经追上来了,伸手朝他插来,指甲如锋利的刀片一边,仿佛能将空气劈开。 王瑞大叫一声,闪身一躲,当即,她的指甲戳进门板里,拔出时留下四个空洞,里面的小沙弥吓得大叫:“施主你在劫难逃,请快离开本寺!” 趁这个功夫,王瑞连滚带爬的朝前奔命,女尸转过身,继续追他。 庙外有棵槐树,树围足有十尺,王瑞扑到树前,正想喘几口气,不想一口气才提起,余光就见女尸扑了过来,他闪身一躲,藏在树后。 女尸便跟着槐树抓他,他往左,女尸便往左,他向右,女尸便向右,一抓一躲,一躲一抓。 王瑞汗流浃背,擦了汗,心想天怎么还不亮:“我这小命是不是要交代了?” 他一出声不要紧,女尸突然暴怒,双手齐齐朝他伸来,王瑞向后一躲,就见女尸两个手齐齐扎进了树内,与扎进庙门的不同,这次她如何挣扎,却拔不出手来,抱着书僵直的站着。 王瑞见状,确定她无法再动弹,浑身一软,坐在地上,再使不出力气了。 不知过了多久,天边放亮,晨曦如一道金线浮现在东方,稍许,万道金光洒向大地。 那女尸沐浴在晨光中,拼命挣扎了几下,便再不动了。 化险为夷的王瑞,朝着那见死不救的寺庙瞅了眼,见上面三个金光大字:兰若寺。 王瑞一愣,骂了句脏话。 王瑞的书斋自成一个院子,书房卧房厨房一应俱全,院内栽种着翠竹,风吹过飒飒作响,十分幽静。 王瓒拍院门,很快有一个胖墩墩的小书童来门,以为是少爷王瑞,不成想却是偏房的王瓒,他有点失望:“是您呀。” “是我,你家少爷考完乡试昨天刚回家休息,最近都不过来,这处空闲,我领朋友过来住几天。”王瓒推开门,扶着尤枫走了进来。 尤枫环视四周,最后眼光却落在白胖胖的小书童身上:“你叫什么名字?” “棋顺。”书童态度冷淡回答:“瓒爷,我家少爷真的允许了?” 王瓒嗯嗯的应着,带着尤枫往卧房去了,卧房颇大,有床有榻,最里面还有一面炕。 “你想睡哪里都行,这里物件一应俱全,饭菜我派人给你送来。” 尤枫颔首:“这里确实不错,只是似乎不是你自己的书斋?” “是我的堂弟的,他刚考完乡试,这会根本不想碰书本,他不会过来的。” 尤枫捋了捋头发,心想若是他的堂弟来更好,算上开门的书童,一箭三雕,三颗人心,想到这里,她抿了抿唇,双目迷离的看着王瓒:“你待奴家这般好,真不如该如何报答您呢。” 以身相许极好,王瓒觉得自己不用开口,他想做什么都写在眼中了,果然,尤枫心领神会,摸了摸自己的领口,往大床走去。王瓒恨不得从后面一把抱住她跌在床上,尤枫先侧身坐在床上,王瓒忙靠过去,搂住她的肩膀,亲昵道:“想怎么报答我,全凭姑娘做主。” “奴家岂能做主?还不是全凭公子您?”她软声细语的撩拨着。 王瓒再也忍不住,在她脸蛋上狠亲了一口,正欲把人扑到,就听门板咣咣作响,棋顺在外面没好气的嚷道:“小的今天还没进行打扫!” 王瓒恨得咬牙:“今天不用。” “不行,除非我家少爷亲告知,否则一定要打扫!”说完,不管三七二十一,推开门就洒水,一边洒水一边瞄王瓒和尤枫,心里骂狗男女,跑来这里幽会玷污我家少爷的书房,我家少爷那么洁身自好,从不近女色的人,名声都叫你们糟践了。 尤枫抿了抿衣衫,淡淡的道:“那公子稍晚些时候再来吧。” 王瓒被棋顺撞破也不好再留下,恨恨的拂袖,心说老子这就去找王瑞要来居住的许可,省得你这小厮狗眼看人低。安抚了尤枫几句,便出了门去找王瑞。 等他走了,尤枫婀娜的站起来,走近白白胖胖的棋顺:“小哥多大了?” “十三了!怎地?”棋顺对这没来由的女子没好感,保不齐是伎女或者是什么东西,他说完,狠狠的朝她撩出一捧水,不想这个不友好的举动,吓的尤枫尖声一叫,快速躲出几步,拿袖子遮着脸。 谁叫你画那么浓的妆?怕花了吧?棋顺没好气的端着盆走了。 等棋顺走了,尤枫忙拿出包袱中的镜子,检查自己的脸,见妆容俱在,才略微松了一口气。 — 王瓒才来到王家大院门口,不等进去,就从里面出来几个人,一看是王家绸缎庄的掌柜和伙计。 “瓒爷来的正好,拢账出了差错,老爷吩咐你随我们回庄子重新拢一遍,府里找不到你,正想派人去找你呢,没想到遇到你了。” “这……”王瓒想挣扎:“容我……” “等不了了,快走罢。”绸缎庄的掌柜的和伙计将王瓒围在中间,不由分说,将人带走了。 王瓒无奈,望着王家大门兴叹,心想应该没事,就算王瑞发现了尤枫,他宽容大度,应该不会计较,就算计较,过几天请他吃酒赔罪就是了。 — 这边厢王瑞吃了睡,醒了吃,第二天便疲倦一扫而空,在家里闲不住,命文顺准备了马车,去探望韦兴贤。 作为知县唯一的儿子,韦兴贤的生活跟王瑞的生活不相上下的惬意,唯一不太惬意的是韦知县对他寄予厚望,毕竟自己是进士出身,儿子总不能太差,跟商人出身的王家对儿子的要求大不同。 这令韦兴贤很痛苦,他平日根本没用功读书,考期临近,干脆装起病来,没有去济南府参加乡试。 结果装着装着,压力太大,竟然真的病了一场,如今乡试结束,他病差不多好了大半了。 养病期间在府里快憋出毛病来了,突然听说王瑞登门了,激动的忙吩咐下人把朋友请进卧室。 韦兴贤一见面就问王瑞昨天兰若寺尸变的事情,王瑞口若悬河的添油加醋的讲了一番,唬的韦兴贤连连赞叹:“王兄真乃人杰。兰若寺那帮秃驴真不是东西,我爹说他昨天查过了,有度牒的和尚不过七八个,剩下的二三十个居然都没度牒,原来是一群假和尚,难怪呢。” 吸取了某个时期和尚泛滥不事生产的教训,本朝严格控制和尚的数量,必须有度牒,否则就是非法出家,轻则“勒令还俗”,重则充军发配,这一次在兰若寺查出这么多非法和尚,修护城河就有帮手了。 王瑞一愣,难道因为被韦知县查处了假和尚,所以兰若寺人丁不旺,才渐渐衰落的么。 “王兄,怎么了?” “没什么,知道你养病无聊,你猜我给你带什么来了?这在济南府也是很难买到的。”王瑞哼笑两声,掏出一本书,上印《梅兰菊》三个字。 韦兴贤眼睛一亮,要知道这可是当今最热门的香艳书籍,讲述了一个父母双亡的纨绔公子如何跟名字里有“梅兰菊”的人纠缠的故事,这三位是有名字的,没名字的更多,且有男有女,挑选自己喜欢看的部分即可。” 这本畅销书在阳信县是没有卖的,只有济南府有得卖,这一次王瑞去赶考,肩负着给朋友购买精神食粮的重任。 韦兴贤夺过书,笑着翻看了几页:“是下卷?不知在这一卷又收了几个女人。”上卷也是王瑞借给他的,看过后一直念念不忘下卷,今天终于看到了。 他虽然婢女无数,可以任意占有,但现实有现实的乐趣,看书有看书的乐趣。 “我在路上已经看过了,我不给你剧透了,你自己慢慢看罢。” 韦兴贤翻开第一页,看了几行字,忽地抬头:“我怎么接不上了?上卷你还有吗?当初我就该命人摘抄一份,不该看完了就还给你。” “你等着,上卷就在我书斋,我取来给你送来,你温习一下。” 韦兴贤很感动,拍着他的肩膀道:“你真是好兄弟。” “小意思。” 王瑞暂时告辞韦兴贤,直奔书斋去取书,之所以不让文顺等下人去取,理由很简单,他的这几个贴身小厮不仅识字嘴巴还碎,不能让他们知道自己看小黄书。 很快到了书斋前,文顺敲门,很快门打开,就见棋顺在里面一脸的兴奋:“少爷您回来了?” 王瑞瞥了眼棋顺,这小子怎么又吃胖了?自家伙食真是好,他嗯了一声,径直往书房走。 “少爷,你见到瓒爷了吗?他带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安置在这里了,这会就在卧房呢。奴才想拦着了,但奴才不敢拦呀,他说会跟你说的,您知道吗?” 王瑞一愣,差点喷出一口老血,自己这地方成金屋了,藏着个娇娥:“什么样的女人?” 棋顺正要说话,就听一个女子在前方笑道:“我这样的女人。” 王瑞就见一个身段妖娆的女子正依着卧房的门笑着看他,岁数不大,妆容却浓艳,虽然很漂亮,却不合他的胃口。 他皱眉,不想说话,也无话可说。他能做的是找到王瓒,让他赶紧把人带走,和这个女人说不着。 王瑞绷着脸道:“我有话跟堂哥说,他在哪里?” 尤枫见这唇红齿白的小少爷对自己冷冷淡淡,略显不满,但很快就笑着朝王瑞走来:“他出去了,说是去找你,你没见着他么?” 这女子步态妖娆,身上香气扑鼻,十分有女人味,若是一般男子就着道了,但奈何王瑞就是不喜欢:“没见着,你先回屋去吧,等我见着他再说,我还有事,姑娘请让路。”绕过女子的纠缠,径直进了书房。 等王瑞找到书出来,见女子还在院内,只是在和文顺热烈的攀谈,文顺眉飞色舞,口沫横飞。 王瑞嘴角抽搐,上去揪住他的脖领将人抓走:“你这没出息的东西!” 棋顺笑呵呵的送了主人出去,转身见那女子就站在自己身后,不禁吓了一跳:“不是叫你回屋吗?” 尤枫笑:“我还没吃饭,如何回屋?” “你回去,一会有人给你送饭,若是没人送,我做一口给你吃,不能让你挨饿。” 尤枫一愣,这小胖子还蛮好心的,也不好色,不如饶他一命,正犹豫着,棋顺自顾自的走了。 她想了想,也暂时回屋了。 在屋内坐定,她拿起手镜检查自己的容貌,自己生前是唱戏出身,最擅长画美人的妆容了,为何今天那个小富家少爷对自己不为所动?难道画的不够美吗? 他的嘴唇长的就像负心人,薄唇无情,看了真叫人受不了。 她现在真想将他开膛破肚,看看他的心脏是什么样的。 “……看来是真死了。”王瑞有一种噩耗被落实后的茫然。 进屋后,他看到陈氏扑在王瓒的尸首上痛苦,只能说她坚强,旁边不少仆妇有晕厥的,有呕吐的,一片鬼哭狼嚎。 王瑞他们往里走,不停的有仆妇往外逃,不多一会都跑光了,就剩他们三个。 而王瓒死得不能再死,不用等陈氏收拾了,已经被人彻底收拾过了,心脏早被掏空了,留下一个红黑色的空洞。 王瑞阵阵窒息,眼睛酸涩,但知道现在不是掉眼泪的时候,强做镇定。 “是谁害了你啊,你怎么死的这么惨啊——”陈氏嗓门大,放开了哭,一时哭声震天,她双手蘸满丈夫的血,时不常的抹一下眼泪,脸上花成了一片,咋一看十分骇人。 王瑞闻着空气中的血腥味,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但咬牙忍住了,问何云一:“你发现妖物了吗?” “弄出这么大动静早跑了。” 王瑞阵阵虚脱:“你能想办法救救我堂哥吗?他……”他想说他是个好人,可是一个泡妞最后被妞给刨了的人,哪里能称得上好人。 既然有兰若寺,也有画皮,就证明他不是在某个单一的作品场景内,而是在整个原著的世界中。 原著里的王生被妖怪吃了心后,复活了吗?他还真的不知道。 何云一为人直爽,并不顾及家属情绪:“心脏都没了,怎么救?把人擦一擦装进棺材埋了吧。” 这时候陈氏连滚带爬的来到何云一跟前,哭道:“道长你就发发善心,救我夫君一命吧,只要能救他,让我做什么都行。” “人人都可以做丈夫,何必救活他?”何云一冷漠的道。 陈氏哭的气都要断了:“我虽然整日骂他是天杀的,可我心里还是念着他,求求你了道长,你一定有办法的,只要能做到,上刀山下火海我都愿意。” 王瑞心中五味杂陈,若死的人是陈氏,王瓒恐怕不会做到这个地步,不过,又谁说得准呢,陈氏之前也藏的很深,瞧不出对王瓒多深情。 患难见真情,不死不诚恳。 何云一不为所动:“生死有命,人都死了,入土为安吧。”说完,转身欲走。 陈氏哭着爬到他前方,阻拦他的去路,双手扒住他的鞋袜不放:“道长,你取我的命也行,只要能把他救活。” 王瑞被震住了,牺牲自己也要救出轨的丈夫,这是何等的大无畏精神。 陈氏一手的鲜血,蹭到了何云一的鞋袜上,他嫌弃的挪开脚:“你的事与我何干?” 王瑞一听,这意思就是说和他没关系,若是有关系,他不是没办法,他灵机一动:“道长,你找到你师弟了吗?若是没有,我可以出银子张榜,帮你悬赏你的师弟。你不是能推算到他的变化吗?事前咱们就张榜悬赏那个模样的人,定有人来报信,不愁找不到他。” 道人会法术不假,却不能变钱,把鹅卵石变成银子,不过是障眼法,悬赏通缉需要的是真金白银。 王家有的是。 何云一微微皱眉。 王瑞见他没立即反驳,就说明有戏,赶紧继续游说:“别小看老百姓的侦查能力,只要他敢露头,一准被擒住!百姓战争的汪洋大海不是说着玩的。我这堂哥,他不是好人,也不是什么坏人,被妖怪挖心吃了,死得也太惨了。我这嫂子一片真心的求你,你就稍微心软那么一点,救救我们这一家子可怜人吧。” “不要吵,静一静。”何云一掐指推算,须臾道:“你说得对,你堂哥算不得大恶人,不该被妖怪挖心而死,他阳寿未尽,还有救。” 王瑞赶紧扶陈氏起来:“道长说有救,一定有救。” 56.第 56 章 此为防盗章  幸好有准备, 秀才们作诗, 无碍乎风霜雨雪边塞寄情, 所以他平日里咬着笔头写了几首,又叫家里的帮闲门客帮着修改, 着实存储了几首诗, 以备不测。 今天就派上用场了。 王瑞成功度过险关,喝了一杯酒压惊。他安全了,悠然自得的听别人吟诗,跟着大家的目光,注视着朱尔旦。 朱尔旦毫无才学,不知道今日会作出怎样的杰作。 朱尔旦在作诗之前,一直在酝酿,不是锁着眉头就是摇头晃脑。 大家催促道:“朱尔旦,到你了,别磨蹭了。” “好了,别催。”朱尔旦站起来,缓声道:“六出九天雪飘飘, 恰似玉女下琼瑶。有朝一日天晴了,使扫帚的使扫帚, 使锹的使锹。” “噗——”韦兴贤一口酒全喷了出来,跟他一样, 其他人不是喷酒, 就是大笑。 马萧笑的最肆意, 捂着肚子抖个不停。 在场笑得最可气的人是伎女们, 不敢露齿,掩口低声笑着。 朱尔旦知道被嘲笑了,但不知道笑点在哪里:“你们为何发笑,我这诗哪里有错吗?雪后就是这样的情景,有使扫帚的,有使锹的。” 他这“文采”,根本没救。霍柯笑够了,心情爽快多了,隔着霍桓,拍了下他的肩膀:“你都这样了,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计较什么?”朱尔旦一头雾水。 朱尔旦是大家的开心果,笑过之后,众人心情畅快。 接着马萧也作了一首诗:“雪华人共惜,风树鸟应知,清光照我心,天地为君妍。”给诗会画上了一个句号。 马萧落座,旁边的伎女便给他喂酒,他喝了,顿觉神清气爽。 王瑞熬过作诗的缓解,也觉得浑身轻松,笑容满面的和周围人推杯换盏,不时交流县学中的八卦。 大家聊得热火朝天,但韦兴贤却不高兴,他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这时候外面北风正劲,打着旋儿的吹,仿佛鬼哭一般,凄厉非常。 一个伎女哎呀一声的躲在了马萧怀里,马萧笑着搂着她,安慰了几句。 突然,窗栏咣当作响,吓得满桌子的都不做声了,静下来听外面的动静。 “风声而已,你看看你们一个个的,胆小如鼠。”韦兴贤嗤笑道。 “韦兄你这话说得可不对,我们都是胆大包天之人,记得赶考回乡的时候,船帆落水,你说那样的场景是不是凶嫌非常,我们眉头都不眨一下。”霍柯道,拉上了一起赶考过的马萧和王瑞:“你们说是不是,而且王兄还曾被尸魔追逐尚且面不改色,岂惧怕这小小的风声。” 韦兴贤不乐意听了,这不是嘲笑他没参加乡试么,怎么着,参加乡试的就胆大么:“落水而已,灾难来临,你不承受也得承受,可跟胆识没关系。依我看,有没有胆识,试过才知道。” 王瑞觉得不好,岂不是要作死? 果然就听霍柯道:“如何试?” “不想瞒,就在这别墅不远处,有个十王殿,平日里也有香火蔬果供奉,谁敢这个时候去将桌上的供果拿来,谁才是真的胆大。”韦兴贤说完,一拍大腿,对,就是感觉,刚才觉得缺点什么呢,原来是这个,刺激。 王瑞瞪眼,你这是作死,好好活着不好吗?你们真的不知道这个世界是凶险的吗? “那个……我肚子不太舒服,而且家里还想还有事……”你们作吧,不奉陪了。 韦兴贤笑道:“王兄,你不是怕了想借故离去吧,你战尸魔的胆色哪里去了?” 其他人一看,要死大家一起死,岂能让王瑞一个人跑了,都故作轻松的笑道:“王兄怎么会逃呢,王兄胆色过人,只有鬼怪见了王兄逃跑的份儿,哪有王兄避开的道理。” 王瑞一看这形势,要是临阵脱逃,以后就不用混了,胆小鬼的绰号是跑不了了。 唉,人就是被面子害死的,可还不得不要这个面子。 “谁说我要逃?我是真的不大舒服,不过,看你们一个个的样子,我想走也不能走啊。”王瑞双手放在桌上,爽朗的笑道:“不就是去十王殿么,今天谁走谁是孙子!” “就是嘛,这样才爽快!”霍柯拍桌兴奋的道。他最近受了刺激,只觉得浑身都麻木了,都是现在,终于有点兴奋的感觉了。 王瑞见他这么兴奋,心想我看你就是失恋了想作死。 韦兴贤用手指指了一圈:“谁,谁想退出?没有?很好,就这么定了,现在抽签,按照顺序去十王殿走一圈!当然,女人们不用去,你们就负责狠狠嘲笑不敢去的胆小鬼就行了。” 伎女们一听,不用涉嫌还有热闹看,都松了一口气:“好呀,我们做判官。” 这时候韦兴贤故意阴森森的道:“十王殿左廊下有个判官泥像,听说有人看过他显灵,在夜里审鬼,那是一个像今天这样的雪天,所以,说不定今夜有人走运,也能看到判官审鬼呢。” “哎呀,韦公子,真是吓死人了。”伎女们装作害怕的样子撒娇。 男人们都屏住呼吸,心里各种发抖,但脸上都笑的舒坦。 霍桓年纪小,四下看了看,见没人提出让他想走,他为了面子,怕留下胆小的名声也没提出要走,硬着头皮等着试胆。 王瑞脸上笑嘻嘻,心里骂娘。 今夜这试胆大会,不会太平。 “判、判官?”朱尔旦揉了揉眼睛:“显灵了?” 他一向木讷,虽然惊奇,但却不怎么害怕,只是盯着走来的判官,惊奇的移不开眼睛。 “显灵又有什么奇怪,你们人类给我们塑造在人间的泥胎,不就是希望显灵吗?怎么,显灵了,又怕啊?” “不怕,学生只是欣喜。”朱尔旦赶紧拿下供桌上的酒肉递给判官:“学生三生有幸,能够见到大人。” 判官衣袖一挥,庙中多了一张桌子两把椅子:“坐吧。” 朱尔旦将酒肉放下,亲自给判官斟酒:“您用。” 判官接过酒杯,爽朗的道:“我姓陆,你这学生叫什么?本官看你们一群书生带着伎女,放浪形骸,怕不是什么好人吧,对了,还偷我的贡品,虽然那些糕点风化僵硬了,可你们也不能偷拿罢,是不是戏耍本官?” “我叫朱尔旦,我们绝没戏耍您的意思。”朱尔旦便将发生的一切如实说了。 陆判捏着胡须的一撮道:“你文采的确成问题,难怪他们看不起你戏耍你。” 文人间存在严格的鄙视链,秀才看不起童生,这是符合规矩的,不光阳间,连阴间也认。就比如朱尔旦作的那首打油诗,也就是同窗之间说说,若是传出去,个别脾气大的官员说不定还要打他一顿,因为狗屁不通的诗词流传出去,简直是有辱斯文,给读书人抹黑。 朱尔旦道:“这是没办法的事,天生如此,我也看开了。不过,今天能够遇到陆判你,是一件人生奇事,那么多文采好的人,也未必遇到。” 陆判哈哈大笑,与朱尔旦推杯换盏,足足喝得飘飘然,才重新回到了泥塑中。 而朱尔旦因为早前已经喝过了,早醉得睡了过去,等醒来发现自己趴在地上,而陆判早没了踪影。 难道自己是做梦? 朱尔旦拍拍脑袋,最近这脑子是越来越不好使了。 此时天边放亮,朱尔旦踏着晨曦回到了别墅,别墅内的其他人也都醉成了一片,有睡在趴在桌上的,有倒在榻上的,不一而足。 这时王瑞听到动静,坐了起来,揉着眼睛道:“你回来了?够慢的。” 被朱尔旦打扰,众人也都逐渐醒了过来,各自由各家的小厮领着,出门坐车打算回家休息去。 王瑞才坐上自家的马车,霍桓就追了上来,他扶着车门道:“王大哥,听我哥哥说你家有《新编程文》,能否借我看看?” “应该有吧,我回去找找,找到派人给你送去。” 霍桓却等不了,想现在就拿到,王瑞这一回去,睡一觉回头再忘了,又得空等:“如果王大哥不嫌弃的话,我跟你回去取一趟吧。” 王瑞打了个哈欠:“你不嫌累的话,那就跟来吧。” 霍桓笑道:“那好,我在后面跟着你的马车。” 王瑞的马车在前,霍桓的马车在后,向城内去驰。 因为昨天絮絮扬扬下了一夜的雪,这时候王家胡同里,仆人们正在清雪,才清理出一条路,王瑞的马车就进了胡同。 两人下车边走边聊,一路进了书房,文顺等书童还没起身过来伺候,王瑞便去书房亲自给霍桓翻找着书籍。 这书房是王瑞院内的小书房,不同于外面的书斋,是平时处理简单文书的地方,所以也有藏书。 找书的空隙,他随口道:“你和韦兴贤够默契的,回来谁都不说那庙中有人。” 霍桓一愣:“什么人?”后脖颈冷风嗖嗖的。 “还装不是,就是那两个贩布的商人,我去的时候,庙内有一簇篝火,两个人正在那喝酒,还说看到你们了,一说你们的打扮都对得上。” 霍桓呼吸一窒:“我、我没看到啊。” “不可能,那么大个人在那儿,怎么可能看不到。”霍桓为了证明自己没见鬼,严肃的道。 这时候,就听门外有人在咯咯巧笑,接着门被扑开,王瑞的妹妹王青瑗穿着一件银白色的斗篷,笑着进来:“哥,雪下得好大啊,咱们来堆雪人呀?” 她最爱雪,昨夜下雪,兴奋的一夜没睡好,早早就起身玩雪,听说哥哥回来了,便过来书房找他。 霍桓见了青瑗,起身作揖:“小生霍桓见过王小姐。” 青瑗礼貌的回礼后,便不再搭理他,而是上去缠着王瑞道:“哥,你自从回来,整日不着家,找你可难了。” 王瑞心想,我就是整日在家也不可能跟你个小丫头玩吧。这时,他找到了书:“原来塞在这里,找到了。”将书递给霍桓,却见对方正魂不守舍的看着自己的妹妹。 霍桓年纪小,没那么多次城府,见王青瑗姿容美丽,不懂得隐藏,直勾勾赤|裸裸的看人家。 王瑞心里生气,你和你哥哥怎么都一个德行?他将书塞到霍桓手上,调转他的肩膀送他出门:“好了,回去好好休息罢。” 霍桓捧着书,但心思在不在这上面了,他表达不出具体是什么感觉,只觉得心跳得厉害却又空落落的,赶紧回头又看了眼,正巧青瑗也瞅他,四目相对,脸腾地红了。 王瑞全看在眼里,便提着霍桓的后衣领,将他拽出了门。 臭小子,想泡我妹妹?回家睡觉去罢。 霍桓几乎是被王瑞给撵了出来,坐在回家的马车上,他整个人还是呆怔状态,他之前从没对女子动过心,但是刚才遇到王瑞的妹妹,却神奇的仿佛一瞬之间就体会到了从前没有过的感情。 他魂不守舍的回到家里,霍家也是县城的富贵大族,虽然比不上王家巨富,却也能在城里排上前几名,平日里伺候的奴仆也是成群,围着他转。 于是霍桓情绪出现状况,很快就被周围的人察觉,上报了给霍家老爷和太太。 霍家老爷太太叫来小儿子一问,很快搞清楚了问题的结症,原来是儿子长大了,爱慕上了女子,这是好事啊,平日里宠爱他太过,他一直像个长不大的小孩子似的,父母还为他担心呢,如今他开窍了,竟然主动想成长了,很好很好。 当即,做出决定,向王家求娶王青瑗。 霍家请来本地最能说会道的媒婆,给了重金,叫她去王家说亲,在媒婆带回消息之前,霍家是很有自信的,首先两家情况差不了多少,而且自己的小儿子十一岁那年就中了秀才,前途无量,相信王家会很愿意结亲的。 自打上次王瑞把霍桓“送”走了,转身就将这件事给忘了,在他眼中就是情窦初开的少年出于某种冲动多看了少女几眼而已。 这天王瑞被父母叫过去商量一点事,他去的路上一直担心,是不是自己最近太逍遥没有碰书本,要被父母教训了。 结果到了才知道是霍家来向妹妹提亲了,父母找他询问一下霍家的情况。 对于霍桓,王瑞没什么印象,要是严格来说,肯定比他哥强,但关键是霍桓年纪还小,看不出他青春期过后究竟是个什么德行,目前唯一能考证的就是他读书算是有天分,是县里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秀才。 可是伤仲永又不是没有,不好说不好说。 王瑞道:“这件事还是小妹自己拿主意吧,她自己的亲事得让她自己拿主意。” 王永德和赵氏觉得有道理,命丫鬟将小姐请过来说话。 青瑗还不知道自己的婚事提上了日程,进门后好奇的问:“爹娘,叫女儿来,什么事呀?哎?哥哥也在?” 王永德捋着胡须笑道:“霍家派了个媒人来,想说合咱们两家结亲呢。别瞅你哥哥,不是给他,是给你,他们家想为他家的小儿子霍桓求娶你。” 赵氏跟着笑:“我们想听听你的意思。” 王瑞提醒妹妹:“就是下雪那天,你在书斋见到的那个来取书的少年。”说着,比划了一下:“这么高。” 在哥哥的启发下,青瑗想起那个人来了,毕竟她见过的男子屈指可数,那天的少年算是一个,不过那人却没给自己留下什么印象,简单来说没印象没感觉。 青瑗怒了努嘴,不是很满意:“他多大了?” 王永德从媒婆那里拿到了霍桓的生辰八字:“他跟你差不多大,只比你小两个月。” “……我不喜欢比我年纪小的。”青瑗斩钉截铁的道:“况且他也矮呀。” 王瑞摸着下巴,考虑了下霍桓哥哥的身高,赞同的点头:“确实是个缺点。” 王永德其实内心有点赞同这门亲事的,这个年代,男人外表都是浮云,只要有功名在身这一点,什么缺点都能吹散:“你们一个属相,是同年,小一两个月不差什么的。” 青瑗听父亲一说,更不喜欢了,十分抗拒的道:“我就是不想那样,再说他上次见到我,一直拿眼睛盯着我看,十分讨厌。”想到这点,她更讨厌了,就怕父母将自己嫁给那个人,愈发反抗了,到母亲身边,缠着赵氏道:“我不要嫁他。” 赵氏心疼女儿,赶紧安慰道:“不嫁不嫁,这件事就当我们没提过。” 青瑗这时候努嘴朝哥哥道:“再说哥哥都没娶亲呢,干嘛惦记上我的亲事。” “的确,瑞儿,你也老大不小了,就算出去玩乐也该讨一房妻室,帮你照管后院了。” 眼瞧自己要被拖下水,王瑞赶紧将话题摆回正规:“那咱们就派人回霍家的话儿吧,别耽误他们找别家的女儿。” “没错,一会叫跟媒人说,咱们青瑗年纪还小,不急着出嫁,联姻这件事就先算了。”王永德道。 王永德和赵氏将这个理由搪塞给媒人,媒人则回到霍家回话了。 霍桓听到王家无意结亲,想到自己再也见不到王家的小姐,竟然魂不守色,茶饭不思起来。 霍柯见弟弟如此,顾不得自己怨恨蕊云和朱尔旦那点事儿了,当即替弟弟担心起来。 他解决弟弟神伤的办法很简单,请他去喝花酒,结果在路上,稍微没注意,弟弟就不见了,等发现的时候,弟弟正在街上浑浑噩噩的瞎逛。 霍柯一见状况严重了,赶紧把王瑞请到家里,看来朋友一场的份上,救救自己的弟弟。 王瑞也很无奈啊,总不能救你弟弟就牺牲我妹妹吧,感情这种事很难勉强的,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不过,王瑞倒是把青瑗不中意的霍桓的原因说了,她嫌他年纪比自己小。 霍桓一听,不仅没释然,反而更郁结了,其他什么都能改,唯有年岁改不了,总不能重回娘胎早出生罢。 霍柯只得劝弟弟算了,这种理由,不是你能改变的,而且对方是王家小姐,若是别家的姑娘,使些手段说不定就逼迫对方就范了,可是王家不行,自己想开点吧。 可是霍桓偏想不开,这件事挂在心上,每日郁郁寡欢,书也不读了。 这一日,他在家中的花园游荡,说是游荡,其实是出来透气,不能整天闷在屋里,可在花园里,他又没什么目的,一个人呆呆的走着。 就在霍桓逛到凉亭前的九曲桥的时候,一个扫地的老仆走上来,看到小少爷这样子,唉声叹气的道:“看到您这个样子,老奴真是不忍心,您不就是思念那位小姐吗?老奴有个办法。” 霍桓一下子醒了,立即问:“你有什么办法?” 幸好有准备,秀才们作诗,无碍乎风霜雨雪边塞寄情,所以他平日里咬着笔头写了几首,又叫家里的帮闲门客帮着修改,着实存储了几首诗,以备不测。 今天就派上用场了。 王瑞成功度过险关,喝了一杯酒压惊。他安全了,悠然自得的听别人吟诗,跟着大家的目光,注视着朱尔旦。 朱尔旦毫无才学,不知道今日会作出怎样的杰作。 朱尔旦在作诗之前,一直在酝酿,不是锁着眉头就是摇头晃脑。 大家催促道:“朱尔旦,到你了,别磨蹭了。” “好了,别催。”朱尔旦站起来,缓声道:“六出九天雪飘飘,恰似玉女下琼瑶。有朝一日天晴了,使扫帚的使扫帚,使锹的使锹。” “噗——”韦兴贤一口酒全喷了出来,跟他一样,其他人不是喷酒,就是大笑。 马萧笑的最肆意,捂着肚子抖个不停。 在场笑得最可气的人是伎女们,不敢露齿,掩口低声笑着。 朱尔旦知道被嘲笑了,但不知道笑点在哪里:“你们为何发笑,我这诗哪里有错吗?雪后就是这样的情景,有使扫帚的,有使锹的。” 他这“文采”,根本没救。霍柯笑够了,心情爽快多了,隔着霍桓,拍了下他的肩膀:“你都这样了,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计较什么?”朱尔旦一头雾水。 朱尔旦是大家的开心果,笑过之后,众人心情畅快。 接着马萧也作了一首诗:“雪华人共惜,风树鸟应知,清光照我心,天地为君妍。”给诗会画上了一个句号。 马萧落座,旁边的伎女便给他喂酒,他喝了,顿觉神清气爽。 王瑞熬过作诗的缓解,也觉得浑身轻松,笑容满面的和周围人推杯换盏,不时交流县学中的八卦。 大家聊得热火朝天,但韦兴贤却不高兴,他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这时候外面北风正劲,打着旋儿的吹,仿佛鬼哭一般,凄厉非常。 一个伎女哎呀一声的躲在了马萧怀里,马萧笑着搂着她,安慰了几句。 突然,窗栏咣当作响,吓得满桌子的都不做声了,静下来听外面的动静。 “风声而已,你看看你们一个个的,胆小如鼠。”韦兴贤嗤笑道。 “韦兄你这话说得可不对,我们都是胆大包天之人,记得赶考回乡的时候,船帆落水,你说那样的场景是不是凶嫌非常,我们眉头都不眨一下。”霍柯道,拉上了一起赶考过的马萧和王瑞:“你们说是不是,而且王兄还曾被尸魔追逐尚且面不改色,岂惧怕这小小的风声。” 韦兴贤不乐意听了,这不是嘲笑他没参加乡试么,怎么着,参加乡试的就胆大么:“落水而已,灾难来临,你不承受也得承受,可跟胆识没关系。依我看,有没有胆识,试过才知道。” 王瑞觉得不好,岂不是要作死? 果然就听霍柯道:“如何试?” “不想瞒,就在这别墅不远处,有个十王殿,平日里也有香火蔬果供奉,谁敢这个时候去将桌上的供果拿来,谁才是真的胆大。”韦兴贤说完,一拍大腿,对,就是感觉,刚才觉得缺点什么呢,原来是这个,刺激。 王瑞瞪眼,你这是作死,好好活着不好吗?你们真的不知道这个世界是凶险的吗? “那个……我肚子不太舒服,而且家里还想还有事……”你们作吧,不奉陪了。 韦兴贤笑道:“王兄,你不是怕了想借故离去吧,你战尸魔的胆色哪里去了?” 其他人一看,要死大家一起死,岂能让王瑞一个人跑了,都故作轻松的笑道:“王兄怎么会逃呢,王兄胆色过人,只有鬼怪见了王兄逃跑的份儿,哪有王兄避开的道理。” 王瑞一看这形势,要是临阵脱逃,以后就不用混了,胆小鬼的绰号是跑不了了。 唉,人就是被面子害死的,可还不得不要这个面子。 “谁说我要逃?我是真的不大舒服,不过,看你们一个个的样子,我想走也不能走啊。”王瑞双手放在桌上,爽朗的笑道:“不就是去十王殿么,今天谁走谁是孙子!” “就是嘛,这样才爽快!”霍柯拍桌兴奋的道。他最近受了刺激,只觉得浑身都麻木了,都是现在,终于有点兴奋的感觉了。 王瑞见他这么兴奋,心想我看你就是失恋了想作死。 韦兴贤用手指指了一圈:“谁,谁想退出?没有?很好,就这么定了,现在抽签,按照顺序去十王殿走一圈!当然,女人们不用去,你们就负责狠狠嘲笑不敢去的胆小鬼就行了。” 伎女们一听,不用涉嫌还有热闹看,都松了一口气:“好呀,我们做判官。” 这时候韦兴贤故意阴森森的道:“十王殿左廊下有个判官泥像,听说有人看过他显灵,在夜里审鬼,那是一个像今天这样的雪天,所以,说不定今夜有人走运,也能看到判官审鬼呢。” “哎呀,韦公子,真是吓死人了。”伎女们装作害怕的样子撒娇。 男人们都屏住呼吸,心里各种发抖,但脸上都笑的舒坦。 霍桓年纪小,四下看了看,见没人提出让他想走,他为了面子,怕留下胆小的名声也没提出要走,硬着头皮等着试胆。 王瑞脸上笑嘻嘻,心里骂娘。 今夜这试胆大会,不会太平。 霍桓不解的道:“我用它能做什么?” 老奴笑道:“您看!”说罢,用铲子挖了下一块凉亭旁的大石头,就见老奴手上似乎没怎么用力,石头就掉了下来一块。 霍桓见了,赶紧接过铲子,也试了一下。铲子铲到的地方,触感就像是铲到豆腐上,几乎不费任何力气就将石头挖掉了。 他爱不释手的把玩:“不亏是盗户的家传之宝。” 所谓盗户可是了不得的户籍,滕县、峄县一带,很多人从事盗墓活动,势力很大,朝廷便对他们进行了招安,另立成册,这帮盗户因为受到朝廷的优待,一般百姓和他们发生争执,朝廷百般偏袒他们,致使后来,很多人冒充盗户打官司,结果每每到断案,双方的注意力不在于案件本身,而在于揭穿对方的伪盗户身份。 据说还闹过笑话,说是一个有个人家遇到了狐狸祸害姑娘,将狐狸抓起来关进瓶子里,正准备烧死它的时候,狐狸在瓶子里大叫:“我是盗户。” 盗户的“吃得开”可见一斑。 后来朝廷受不了这帮人了,下令整治,盗户不仅不吃香了,成了重点整治对象,导致许多盗户走出来谋生。 霍家这个老仆就是其中一位,他有这个祖传的盗墓宝贝,身份不用再说了,自然是真的。 不过他一辈子没下过墓,手里只有这么一个东西,从没用过,本以为要带进棺材里,如今见到自己看着长大的少爷遇到了困难,毫不犹豫的献了出来。 老奴道:“少爷喜欢,就送给您了,只是不管出什么事,别说是我给你的就行。” 霍桓这点担当还是有的:“我保证,不管出什么问题,绝不牵连你。”拿了人家的东西毕竟手短,霍桓从自己的私房中支取了一笔银子给老奴,算是一点安慰。 霍桓得了这个小铲子,在院内又试了试,削石头确实跟剜豆腐一样,顿时想到,如果用这个铲子挖穿王家的院墙,不就能见到他家小姐了么。 他现在一心都在王青瑗身上,只想奔着她,其他的事情没多做考虑。 于是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找机会溜出自己家,来到王家院墙外,不费吹灰之力就挖穿了院墙,钻进了王家的大院。他虽然不知道王家小姐的院子在哪里,但根据少爷住东厢,小姐住西厢的规矩,他朝西边走去。 王家这时候,各个院子都落了锁,没人走动了,所以竟也没人看到他,而且他有这个东西,随意能挖穿各个院子的墙,来去自由。就这么找了一会,又挖穿了几个院墙,真的找到了小姐的院子。 他到的时候,青瑗已经歇息了,四下一片漆黑,他本想悄悄的看看她,不想熄灯了,他什么都看不到了,不禁陷入无尽的失望中。 57.第 57 章 此为防盗章  蕊云是个才十四岁的小姑娘,做伎女这行的, 七八岁开始被训练事业起步, 到十四五就要接客正是入行。 清官那种卖艺不卖身的,实在是少数, 全国也就南北二京有。 老道士的确是个“老”道士,风烛残年的感觉,牙齿似乎都掉光了,憋着嘴巴, 浑身散发一股臭味, 不过看他破衣烂衫穿草鞋的样子,这股臭味跟一身破衣裳“相得益彰”。 老道士揉了揉眼睛, 盯着王瑞和霍柯看:“贫道见蕊云姑娘, 二位公子为何也在场呢?” “就是,你们两个算怎么回事?”蕊云剜了霍柯一眼。 王瑞扇子一摇:“反正老鸨允许了, 不用在乎我, 你们继续, 该干什么干什么。” 霍柯坐在一旁冷笑,不发一言。 “那好。”老道士笑呵呵的上下打量蕊云:“听说你梳拢的银两可以由鸨母定, 但人得由你自己选?哈哈,这便是在找如意郎君了。” 蕊云很冷淡的道:“是这样不假, 没想到道爷也来凑热闹。” 霍柯此时大方的道:“道者, 你亲她一下, 我就给你一百两银子。” 这不是成心恶心人么, 就老道士这副尊荣, 不需要真的给蕊云破身,亲她一口估计够她阴影一辈子的。 王瑞忍不住道:“你有钱没地方花了?算了吧。” 蕊云警惕的道:“你们敢!” “哈哈,怕是要让公子失望了,贫道不缺银子。”老道士说着自破口袋中取出一锭金子搁在桌上,蕊云是见过世面的,不为所动,老道士呵呵一笑,摸进口袋又取出一锭足金来,见蕊云仍是不说话,便又摸着取出来一锭,自此开始,只要蕊云不叫停,他就不停的从口袋中摸出金子来。 王瑞紧盯那道士的破口袋,厉害了,难不成是聚宝盆,可以无限制的往外冒金子。 霍柯坐不住了,冲到道士跟前,就去抢那袋子:“一定有古怪。” 老道士哈哈一笑,将袋子捂到胸口,他浑身脏臭,霍柯不敢跟他争抢,捏着鼻子质问他:“你这妖道,到底想干什么?” 老道士对蕊云道:“这些金子够梳拢你的吗?” “够是够,但你却不是我钟意的人。” 老道士被拒绝不气恼,仍旧脸上含笑:“是嫌弃贫道老迈脏臭了?” 霍柯抱着肩膀冷笑道:“蕊云,人家有钱你嫌弃,我有钱有貌你也嫌弃,你到底想怎么样?我看你就是不想被梳拢!我这就告诉鸨母去,由着你作天作地,等你到四十也梳拢不出去。” 蕊云横他一眼:“你矮。” 霍柯一愣,随即被戳中痛脚,暴跳如雷:“矮怎么了,家伙大就行,给你看看!”说着就要解汗巾子脱裤子。 王瑞见状,忙上去按住霍柯的手,大庭广众的不要耍流氓好不好:“使不得使不得!你自己留着吧,没人想看!” 霍柯冷静了点,指着王瑞道:“他如何?” 蕊云看了眼王瑞,口气平淡的道:“这位公子没有梳拢奴家的意思,奴家何必对人家评头论足。” 这时候老道士啧啧笑了几声:“姑娘这个样子,何日才能找到如意郎君?不如贫道帮你一臂之力。”说罢,亮出小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蕊云的脸蛋上点了下,他黑黢黢的手落到蕊云白皙的脸颊上,登时就是一个黑色的手印。 蕊云没料到被老道士无礼的碰触,赶紧掏帕子擦脸,不满的道:“道爷非奴家要选的人,请回吧。” 老道士神秘的一笑:“是了,归去也归去也。” 此时就听一男子的声音道:“不如还我法器,之后我送你归去!” 随之而来的是房门徐徐打开,一个青衣飘逸的年轻道士倚着门冷笑。 正是那天整蛊王瑞的年轻道士。 老道士一愣,有些慌张:“云一师兄。” 何云一走进屋:“上次出了点小岔子,推算到了你出现在玉满楼的时辰,却看错了日期。”他忽然看到王瑞:“你怎么也在这儿?” 王瑞哼笑道:“没算到吧。” 他露出一副“谁稀罕推算你一个凡夫俗子的行踪?”的嫌弃表情。 趁何云一注意力被转移的功夫,老道士竟然摇身一变,成了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模样,他嘻嘻一笑:“法器再借我两天吧,何必那么抠门。” “少废话!” “嘿嘿,我虽然只有遁术比你学得好,不过却要好一大截。”少年道。 “还有脸说,这有什么值得得意的?” “当然值得,比如现在。”少年口中念念有词,就朝墙壁撞去,这一撞不要紧,整个人竟然钻进了墙里。 “穿墙术!”霍柯惊奇的跑到墙壁处,不停的拍着,似乎要找出机关。 “还想逃?”何云一不甘落后,亦朝着墙壁追去。 王瑞眼疾手快,抓过桌上的酒壶,往地上一砸,何云一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打断了思路,口诀没念完,法术顿时失灵,在墙壁前猛地刹住脚,双手紧撑住墙壁,但还是磕到了一点脑袋。 “你!”他瞪王瑞。 礼尚往来,你坏我一次,我坏你一次,扯平。王瑞无辜的眨眼:“我什么?失手摔碎东西你也管,又不是你家的。” 何云一没搭理他,再次念动口诀,穿过墙体,没了踪影。 霍柯目瞪口呆,忙开门出去,推开隔壁房间的门:“人呢?两个道士去哪里了?” 房间里有伎女在陪客,吓得连声惊叫,待认出是霍家少爷,回道:“不知您什么意思,没看到有什么道士。” 霍柯失望的回到屋内:“仙人神龙见首不见尾。” 王瑞虽然也震惊,但既然跟那道士结下梁子了,当然不能赞赏他们,故意不屑一顾:“你看桌上的金锭变成什么了?定身法、穿墙术、障眼法,小法术而已。” 霍柯转身一看,刚才堆满一桌的金锭,这会全变成了灰扑扑的鹅卵石,若是被这些东西迷住眼,蕊云就被人骗色了。 蕊云刚才跟着看那两个道士,这会回过头来发现桌上都是石头,而从桌上的镜子中看到自己脸蛋上的黑点没被擦掉,转身进了屏风内。 在屏风内的洗脸盆中沾了水,对着镜子擦拭脸蛋,这一擦不要紧,那老道士留下的指印更加黑了。 怎么擦不掉,她不甘心的蘸水继续擦,却见那黑点愈发黑了,还有扩大的趋势。 这时候听到王瑞和霍柯在屏风外道:“蕊云姑娘,我们告辞了,你休息罢。” 她抑制住恐惧:“……公子慢走。” 怎么办?怎么办?金锭子变回了鹅卵石,障眼法应该失效了的,为什么自己脸上的黑点却没消失? 如果一直擦不掉,她是不是就此毁容了? — 从玉满楼出来,王瑞刚才报复了何云一,心情不错,当即做东回请霍柯,选了城中最大的酒楼,推杯换盏,借着酒性还做了几首歪诗。 王瑞拍着肩膀安慰霍柯:“天涯何处无芳草,人家既然不喜欢你,你俩便没有缘分,不如放手去采摘别的花儿吧。” 霍柯经过刚才被戳中痛点,这会对蕊云的迷恋也淡了点,仰脖喝了一口酒:“王兄说得对,叫那娘们去耍罢,我不奉陪了!” 两人尽兴而归,各自回了家。 王瑞喝的醉醺醺回家,倒头就睡,等醒来的时候,才知道放纵是有代价的,头疼的厉害,稍微一动,仿佛就要裂开一样。 于是一整天没出门,在家被丫鬟伺候着调养。 转天他休息的差不多了,恢复生龙活虎的,刚准备出去浪一番,就听丫鬟跟他禀告说:“瓒爷回来了。” “你去传话,叫他赶紧去我的书斋办正事,他懂的。” 丫鬟领命跑了,过了一会回来说:“瓒爷已经出去了,奴婢没递上话。” 王瑞心想,出去了的话,那八成是去书斋会见那个叫尤枫的女子了,希望他今天就给那女人搬家。 他忽然记起那个女子秘密幽会别的男人,觉得自己应该趁堂哥给尤枫搬家前,告诉他真相,免得折腾了一圈,再分手。 再说,这种事本就不该发生,一刀两断最好。 为了防止秘密泄露,自己一个人步行过去。 王瑞猜想的不假,王瓒从丈人家回来,跟妻子借口说店铺里的账目拢到一半,得继续处置,便出了门。 陈氏把丈夫抓回娘家几日,这会刚放回来他就猴急的要外出,陈氏深知其中有鬼,冷笑着看他出了门,暗中让一个小厮盯着,看他去了哪里回来禀告她。 今天非得把他的“奸”给抓出来不可。 王瓒逃出了妻子的魔爪,直奔书斋会见佳人。 没等敲书斋的门,就见棋顺从里面出来,手里捏着几枚铜钱,看样子是去买吃的。 王瓒赶紧摸出碎银子给棋顺:“我出钱,你在外面吃顿大的,最好晌午饭和晚饭一起吃了。” 言下之意,不到晚上最好别回来。 棋顺知道王瓒这家伙是来做什么,满眼的鄙视,但做仆人的只能服从命令,况且有钱拿,还能怎么样,他取了碎银子,道了声是,头也不回的走了。 王瓒则哼着小曲将书斋的院门反锁,揣着一颗色心朝卧房走去,到了门口,贱兮兮的道:“小枫,你在吗?我来了。” 接着便听里面一阵响动,房门随后被打开,尤枫一脸怨恨的道:“你还知道来呀?”说完,拧着腰回到了床前。 门开的瞬间,他闻到一股浓重的香气。 屋子怎么熏的这么香? 他跟着走到床前,挨着尤枫坐下,从袖中摸出一对玉镯子:“你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这几天母夜叉家里有事儿,我陪着回去了几天,没来及见你。这对镯子就当是给你赔不是的。我已经吩咐人去租小院了,今明两天咱们就搬去那边,过逍遥日子。” 尤枫冷笑道:“你能对你娘子薄情,就不能对我薄情吗?” 王瓒一门心思来亲热,不料当面被回敬了这么一句话,当即身子一动,脚下碰到了什么东西,咚咙一声,似是骨头磕到地上的声音。 他低头向床底望去:“什么东西?” 尤枫哼笑:“你拽出来看看不就知道了?” 王瓒伸手一摸,拽出来一副人的骨头架,还有一股扑面而来的血腥腐臭味儿。 “棋顺。”书童态度冷淡回答:“瓒爷,我家少爷真的允许了?” 王瓒嗯嗯的应着,带着尤枫往卧房去了,卧房颇大,有床有榻,最里面还有一面炕。 “你想睡哪里都行,这里物件一应俱全,饭菜我派人给你送来。” 尤枫颔首:“这里确实不错,只是似乎不是你自己的书斋?” “是我的堂弟的,他刚考完乡试,这会根本不想碰书本,他不会过来的。” 尤枫捋了捋头发,心想若是他的堂弟来更好,算上开门的书童,一箭三雕,三颗人心,想到这里,她抿了抿唇,双目迷离的看着王瓒:“你待奴家这般好,真不如该如何报答您呢。” 以身相许极好,王瓒觉得自己不用开口,他想做什么都写在眼中了,果然,尤枫心领神会,摸了摸自己的领口,往大床走去。王瓒恨不得从后面一把抱住她跌在床上,尤枫先侧身坐在床上,王瓒忙靠过去,搂住她的肩膀,亲昵道:“想怎么报答我,全凭姑娘做主。” “奴家岂能做主?还不是全凭公子您?”她软声细语的撩拨着。 王瓒再也忍不住,在她脸蛋上狠亲了一口,正欲把人扑到,就听门板咣咣作响,棋顺在外面没好气的嚷道:“小的今天还没进行打扫!” 王瓒恨得咬牙:“今天不用。” “不行,除非我家少爷亲告知,否则一定要打扫!”说完,不管三七二十一,推开门就洒水,一边洒水一边瞄王瓒和尤枫,心里骂狗男女,跑来这里幽会玷污我家少爷的书房,我家少爷那么洁身自好,从不近女色的人,名声都叫你们糟践了。 尤枫抿了抿衣衫,淡淡的道:“那公子稍晚些时候再来吧。” 王瓒被棋顺撞破也不好再留下,恨恨的拂袖,心说老子这就去找王瑞要来居住的许可,省得你这小厮狗眼看人低。安抚了尤枫几句,便出了门去找王瑞。 等他走了,尤枫婀娜的站起来,走近白白胖胖的棋顺:“小哥多大了?” “十三了!怎地?”棋顺对这没来由的女子没好感,保不齐是伎女或者是什么东西,他说完,狠狠的朝她撩出一捧水,不想这个不友好的举动,吓的尤枫尖声一叫,快速躲出几步,拿袖子遮着脸。 谁叫你画那么浓的妆?怕花了吧?棋顺没好气的端着盆走了。 等棋顺走了,尤枫忙拿出包袱中的镜子,检查自己的脸,见妆容俱在,才略微松了一口气。 — 王瓒才来到王家大院门口,不等进去,就从里面出来几个人,一看是王家绸缎庄的掌柜和伙计。 “瓒爷来的正好,拢账出了差错,老爷吩咐你随我们回庄子重新拢一遍,府里找不到你,正想派人去找你呢,没想到遇到你了。” “这……”王瓒想挣扎:“容我……” “等不了了,快走罢。”绸缎庄的掌柜的和伙计将王瓒围在中间,不由分说,将人带走了。 王瓒无奈,望着王家大门兴叹,心想应该没事,就算王瑞发现了尤枫,他宽容大度,应该不会计较,就算计较,过几天请他吃酒赔罪就是了。 — 这边厢王瑞吃了睡,醒了吃,第二天便疲倦一扫而空,在家里闲不住,命文顺准备了马车,去探望韦兴贤。 作为知县唯一的儿子,韦兴贤的生活跟王瑞的生活不相上下的惬意,唯一不太惬意的是韦知县对他寄予厚望,毕竟自己是进士出身,儿子总不能太差,跟商人出身的王家对儿子的要求大不同。 这令韦兴贤很痛苦,他平日根本没用功读书,考期临近,干脆装起病来,没有去济南府参加乡试。 结果装着装着,压力太大,竟然真的病了一场,如今乡试结束,他病差不多好了大半了。 养病期间在府里快憋出毛病来了,突然听说王瑞登门了,激动的忙吩咐下人把朋友请进卧室。 韦兴贤一见面就问王瑞昨天兰若寺尸变的事情,王瑞口若悬河的添油加醋的讲了一番,唬的韦兴贤连连赞叹:“王兄真乃人杰。兰若寺那帮秃驴真不是东西,我爹说他昨天查过了,有度牒的和尚不过七八个,剩下的二三十个居然都没度牒,原来是一群假和尚,难怪呢。” 吸取了某个时期和尚泛滥不事生产的教训,本朝严格控制和尚的数量,必须有度牒,否则就是非法出家,轻则“勒令还俗”,重则充军发配,这一次在兰若寺查出这么多非法和尚,修护城河就有帮手了。 王瑞一愣,难道因为被韦知县查处了假和尚,所以兰若寺人丁不旺,才渐渐衰落的么。 “王兄,怎么了?” “没什么,知道你养病无聊,你猜我给你带什么来了?这在济南府也是很难买到的。”王瑞哼笑两声,掏出一本书,上印《梅兰菊》三个字。 韦兴贤眼睛一亮,要知道这可是当今最热门的香艳书籍,讲述了一个父母双亡的纨绔公子如何跟名字里有“梅兰菊”的人纠缠的故事,这三位是有名字的,没名字的更多,且有男有女,挑选自己喜欢看的部分即可。” 这本畅销书在阳信县是没有卖的,只有济南府有得卖,这一次王瑞去赶考,肩负着给朋友购买精神食粮的重任。 韦兴贤夺过书,笑着翻看了几页:“是下卷?不知在这一卷又收了几个女人。”上卷也是王瑞借给他的,看过后一直念念不忘下卷,今天终于看到了。 他虽然婢女无数,可以任意占有,但现实有现实的乐趣,看书有看书的乐趣。 “我在路上已经看过了,我不给你剧透了,你自己慢慢看罢。” 韦兴贤翻开第一页,看了几行字,忽地抬头:“我怎么接不上了?上卷你还有吗?当初我就该命人摘抄一份,不该看完了就还给你。” “你等着,上卷就在我书斋,我取来给你送来,你温习一下。” 韦兴贤很感动,拍着他的肩膀道:“你真是好兄弟。” “小意思。” 王瑞暂时告辞韦兴贤,直奔书斋去取书,之所以不让文顺等下人去取,理由很简单,他的这几个贴身小厮不仅识字嘴巴还碎,不能让他们知道自己看小黄书。 很快到了书斋前,文顺敲门,很快门打开,就见棋顺在里面一脸的兴奋:“少爷您回来了?” 王瑞瞥了眼棋顺,这小子怎么又吃胖了?自家伙食真是好,他嗯了一声,径直往书房走。 “少爷,你见到瓒爷了吗?他带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安置在这里了,这会就在卧房呢。奴才想拦着了,但奴才不敢拦呀,他说会跟你说的,您知道吗?” 王瑞一愣,差点喷出一口老血,自己这地方成金屋了,藏着个娇娥:“什么样的女人?” 棋顺正要说话,就听一个女子在前方笑道:“我这样的女人。” 王瑞就见一个身段妖娆的女子正依着卧房的门笑着看他,岁数不大,妆容却浓艳,虽然很漂亮,却不合他的胃口。 他皱眉,不想说话,也无话可说。他能做的是找到王瓒,让他赶紧把人带走,和这个女人说不着。 王瑞绷着脸道:“我有话跟堂哥说,他在哪里?” 尤枫见这唇红齿白的小少爷对自己冷冷淡淡,略显不满,但很快就笑着朝王瑞走来:“他出去了,说是去找你,你没见着他么?” 这女子步态妖娆,身上香气扑鼻,十分有女人味,若是一般男子就着道了,但奈何王瑞就是不喜欢:“没见着,你先回屋去吧,等我见着他再说,我还有事,姑娘请让路。”绕过女子的纠缠,径直进了书房。 等王瑞找到书出来,见女子还在院内,只是在和文顺热烈的攀谈,文顺眉飞色舞,口沫横飞。 王瑞嘴角抽搐,上去揪住他的脖领将人抓走:“你这没出息的东西!” 棋顺笑呵呵的送了主人出去,转身见那女子就站在自己身后,不禁吓了一跳:“不是叫你回屋吗?” 尤枫笑:“我还没吃饭,如何回屋?” “你回去,一会有人给你送饭,若是没人送,我做一口给你吃,不能让你挨饿。” 尤枫一愣,这小胖子还蛮好心的,也不好色,不如饶他一命,正犹豫着,棋顺自顾自的走了。 她想了想,也暂时回屋了。 在屋内坐定,她拿起手镜检查自己的容貌,自己生前是唱戏出身,最擅长画美人的妆容了,为何今天那个小富家少爷对自己不为所动?难道画的不够美吗? 他的嘴唇长的就像负心人,薄唇无情,看了真叫人受不了。 她现在真想将他开膛破肚,看看他的心脏是什么样的。 他纳闷,怎么一个个如此狼狈,真撞鬼了? 忽然视线内多了一双红色的鞋子,他抬眸,见到尤枫气喘吁吁的站在他面前。 棋顺将吃剩下的包子递给她:“路上带着吃吧,瓒爷媳妇来抓你了,快跑吧。” 尤枫仍旧在喘息,眼睛紧紧的盯着他,眼神复杂,有阴狠有不舍。 棋顺只觉得一面口袋迎面罩来,将他网了进去,他拼命挣扎:“放我出去,你干什么?你抓我干什么?”他觉得自己被人裹着跳了起来,良久才攀附上什么落了地,接着便是数次这样的跳跃,每一次都是高高跳起,良久才落下。 这样的弹跳能力,绝不是人类。 棋顺在黑暗中咬着手指,瑟瑟发抖,这是什么情况?尤枫为什么抓自己?她又是什么? 神仙啊,我再不贪吃了,救救我。 棋顺在口袋里抱着最后一线希望摸索着,却摸到了一副人的骨架,难怪从刚才开始就觉得很硌人。他抓了抓,甚至抓了一个骷髅。 他吓得一口气没喘上来,昏了过去,等他再醒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被放出了口袋,躺在在一个废弃的宅院内,四处是断壁残垣,侥幸没有坍塌的墙体,被烟熏得也呈现灰黑色,一看便知,这里着过一场大火,将此处烧成了一片废墟。 尤枫坐在他不远处一块断掉的墙体上在缝补着什么东西。 此时正是黄昏,夕阳洒在尤枫身上,她如此的美人嵌在如血的残阳中,有种别样的凄凉的美。 “缝不好……那个臭小子扯的太用力了……”她咬牙,恨极,扬手一掌打碎了身旁的断墙,忽地,她看到了棋顺苏醒了过来,冷笑道:“你醒了,正好用你的皮缝补师哥。” 棋顺愕然,他坐起来才看清楚她手中的根本不是什么衣裳,而是一件男人的皮。 此时尤枫向他走来。 棋顺大叫:“杀人了——救命啊——”可荒郊野岭,哪有人能听到他的呼声。 尤枫直接揪住他的后衣领,将他拽倒在地上,棋顺被摔疼,捂着胳膊肘,哭道:“我哪里对不起你,你为什么要害我?我给你吃包子,我给你叫大夫,不管你是什么,哪有这样恩将仇报的?” “我原本不打算害你,可谁让王瑞扯破了师哥呢,你的皮子细嫩,派的上用场。”尤枫轻抚着手中的人皮,像是怕用力会弄疼一般:“你的皮修补了师哥,以后我带着你们,无论是天涯海角,咱们一直在一起,不好么?” “不好——”棋顺哇的一声哭出来:“你是杀人魔——” “我杀了无数的负心汉,还吃了你给我找的大夫,还有王瓒。你看那个所谓的女大夫也不是没用处,我身体内的骨头,刚才就用他的填补了一块,这会感觉很好。”尤枫从耳后摸到皮肤的缝隙,用力一揭开,将画皮扯掉,冷笑道:“他们或者变成了我的骨头,或者变成我的养料,不过,人皮却难得,以我现在的能力只能做两件画皮,所以每一次吃人,我都要脱掉这层皮,因为它们很珍贵,弄脏了弄破了,非常难清洗。” 棋顺想逃,但浑身瘫软,竟然使不上力气,双手不听使唤的颤抖,双脚更是软的跟面条一样。 58.第 58 章 此为防盗章 王瑞只能感慨出家人就是潇洒, 了无牵挂,率性而为。 在家等了几天, 四天后,二管家牛子良回来报告消息,说他们在金川村,的确在道长指定的时辰遇到了一个进村的书生,容貌和打扮和道长画的一模一样。 他们便装作若无其事的上去搭讪, 趁他不注意, 将符贴在他身上,接着拿藤条将人捆了放在村长家。 大概一个时辰后,何道长就出现了, 两人单独留在屋子里,不知说些什么,等说话的声音消失,村长扒着门缝一瞅, 发现屋内空空如也, 何道长与那个书生都不见了。 王瑞叹气,听管家的意思, 何云一应该是抓到他的师弟了,只是抓到了师弟,也没回到他这里来, 看来他们有别的打算。 “知道了, 你办得很好, 下去吧。” 将牛子良打发下去, 王瑞拿出那个纸鹤在手里端详,见四下无人,对着纸鹤道:“变变变。” 纸鹤稳稳当当的保持着原样,停在他手心。 看来自己没有法力是没法子驱使纸鹤的,他记得清楚,何云一对着纸鹤道了一声变变变,它不仅变大了,还活了,飞上了九霄。可如今何云一把它留给自己,他又没法力,要是遇到妖魔鬼怪,他让它变大又不好使,可怎么办。 难道是自动启动的?王瑞翻来覆去的看,把纸鹤擎起来,看底下。 就是一寻常纸鹤,没有任何机关。 他琢磨不明白,将纸鹤小心的保存好,被动的等着它发力的一天。 王瓒知道何云一走了,很是失望,嚷着说他还没来得及谢过救命恩人,若是何云一回来,一定要告诉他。王瑞问他最近和嫂子怎么样了,王瓒很痛苦的说,陈氏自从那件事后就对他爱答不理的,全部像以往那样爱吃醋,他去哪里她也不在乎。 王瓒只觉得是自己当初置办外室伤了陈氏的心,并没往别的地方想。 几天后,家里的针娘说当初给道长做的衣裳都做完了。 王瑞捧着这堆衣裳,轻轻叹气,做好了有什么用,人家这会不知道在哪里呢,说不定这辈子都不会回来了。但他还是让丫鬟将衣裳放好了,压箱底就压箱底吧。 时间过得飞快,眼瞅着入冬了,天黑得很早,还没吃晚饭,天幕就落了下来,四下漆黑,偶尔北风吹过,幽幽如嘶鸣。 王瑞觉得这气氛很聊斋。 他决定这个冬天没事不瞎跑。 但有事,就得往外跑了。 韦兴贤“病愈”出山了,作为知县公子,他重出“江湖”,其他人怎么着也得准备个酒席庆祝一下,聊表心意。 于是王瑞牵头给韦兴贤置办了一场庆贺的酒席,其乐融融的吃喝完,宣布韦兴贤重回阳信县纨绔公子的文人圈。 按照规矩,韦兴贤要回请,于是三天后,他在自家在城郊的避暑别墅做东,请众位朋友赴宴。 说是自家的避暑别墅,其实就是他自己的安乐窝和外宅,他爹从不到这儿来,在这个地方他怎么折腾都行。 韦兴贤搜罗来八个吟诗唱曲容貌皆佳的伎女助兴,毕竟在许多人看来,一群大男人在一起吃饭很枯燥,有女人还能调节一下。良家女子不会出来浪荡,只能找到伎女,若是伎女会赋诗,身价水涨船高。 今日在座的除了韦兴贤和王瑞外,还有看伎女就勾起痛苦回忆的霍柯,霍柯的亲弟弟霍桓,虽然得罪了表哥霍柯但浑然不觉的朱尔旦、还有县学的同窗马萧。 除了朱尔旦,其他人都有秀才功名,所以更显得朱尔旦“不入流。” 霍柯酒过三巡,朝朱尔旦冷笑道:“你还有闲心喝酒,赶紧找人给你那贱妾看看脸上的黑斑吧。” “找人看过了,医不好。”朱尔旦如实回答:“就这样吧,好看不好看,时间长了都一样。” 众人也听说朱尔旦将毁了容的蕊云赎身的事儿,都各有想法,蕊云容貌毁了,便宜落到了朱尔旦手里,总觉得便宜他了,但一想,也不算便宜,毕竟是容貌变丑了,给自己未必肯要。 霍柯阴阳怪气的道:“小心给你生个孩子,脸上也有黑斑。” 朱尔旦一愣:“这我可没想过,会吗?” 马萧嬉笑道:“可说不准,不过若是有胎记,可孩子他娘一样,好认。” 韦兴贤听不下去了,盖因为蕊云一介伎女,他又不认识,实在不想让她成为话题的中心:“不说这个了,今日咱们长华书院的秀才聚集一堂,不如借着这大好时机,各自赋诗一首,以作纪念如何啊?” 他嘴上说如何,看似要征求意见,实则话音刚落,就自顾自的作上了诗词:“就以‘雪’为题吧,我先来,飞来年少去,任景惧难收。白发添多少,游子谁可知。” “好诗好诗。”马萧吹捧道:“韦兄今年生病没有参加乡试,实在可惜,要不然必当金榜题名。” 王瑞嘴唇放在酒杯边缘,装作喝酒的样子,心里骂娘,他不爱参加秀才聚会,动辄就要赋诗一首,作得烂会被嘲笑,在交际圈中掉份儿的。 要命的是,这虽然是个架空的朝代,但历代名家诗词都是存在的,根本无从剽窃。 霍柯慢悠悠的起身,也有灵感:“满头飞雪成千里,万象无心作四邻。须信风雷非会合,莫教宽窄济工夫。”尤其是最后一句,简直是咬牙切齿说出来的。 他坐下后,王瑞拍拍他肩膀,给了他一个“我懂你”的表情。 霍桓是霍柯的亲弟弟,十一岁就中了秀才,如今不过十四岁,和王瑞他们要差上几岁,平时也不在一起玩,今天他跟来,实在是因为他哥最近疯疯癫癫,家里人放心不下,特意派来盯着哥哥。 他虽然是秀才,今年却没去参加乡试,主要家里人和他自己都觉得年纪太小,去了也考不中,而且路上颠簸,身体也受不了。 霍桓站起来,礼貌的跟各位哥哥作揖,才颂了一首诗:“雪净无人境,滔滔不自生,此中有真理,安用谢朝恩。” 众人一听,嘴上都夸:“好诗好诗,这诗有格局。” 放过了霍桓,众人的目光按照顺序放在王瑞身上,期待他作诗。 所以这世界还得实力说话,王瑞见识过何云一的能耐,再不敢把他当做寻常走江湖的云游道士看待。 很快,厨房传来消息,说是菜肴做了大半了,问他开不开席。王瑞饿了一天,确实有些饿了,传话下去开席,便有数个丫鬟进来,或抬桌子,或搬椅子,忙碌了起来。 不多时,素斋开席,王瑞招呼着何云一入席:“这里有杜康、东阳酒、瑞露酒、红曲酒,还有自家酿的葡萄酒,不知道你喜欢喝哪一种。” “无所谓。” “那就都尝尝吧。”王瑞先给他斟满一杯杜康。 等何云一入席后,丫鬟开始布菜,说厨房做了十个素斋热菜,六个素斋冷菜,四个素汤,问够不够? 这一次没等王瑞说话,何云一先道:“够了。” “那暂时就这么多吧。” 素斋没什么吃头,王瑞作陪吃的很艰涩,但还得装作很高兴的样子。 何云一道:“我只有牛肉、乌鱼、鸿雁、狗肉等四禁不吃,你以后没必要特意准备素斋。” 王瑞香想,他就说嘛,出家人素食这套是南梁那个信佛的皇帝搞出来的,觉得南朝的和尚吃肉很不慈悲,南朝的和尚于是很惭愧,开始不吃,北朝一看,对面都不吃,自己吃的话也很惭愧,在压力下也不吃了,于是成了规矩。 道家没被皇家荼毒的那么深,而且流派众多,最重要是不装大逼把自己架在火上烤。 所以要逍遥多了。 “我就知道!”王瑞唤丫鬟:“吩咐下去,重新做一桌子菜,不要牛肉、乌……” 不等他说完,何云一打断他:“不必了,我就是与你说一声而已。” “也是,再做需要时辰,肚子还得挨饿,那就先这样,明日再准备别的菜肴。”王瑞笑道:“对了,冒昧的问一句,你们可以结婚吗?” “怎么,你想出家?” “没那打算,就是问问。”王瑞张开胳膊,挺起胸膛:“不过,你看我根基如何?” 何云一见他皮肤白得透亮,眼睛乌黑明亮,整个人散发着稚嫩的少年气,不禁哼笑道:“没有半点慧根,修佛修道修儒都走不通。” “我只知道儒家是考功名用的,如何还能修?你说我没慧根,是不是这辈子走不通科举之路,不能出仕做官了?” 如果是的话,就把他领到父亲面前,告诉他,真人给他算过了,他这辈子考不中,别勉强他了。 “修儒道是修正气,跟俗世的科举考试是两回事,至于你能不能金榜题名……手来。” 王瑞赶紧献上自己的左手掌心,何云一捏着他的手察看了一下,略蹙眉:“奇怪,你命里本该有的,怎么后来又变化了?”抬眸瞅他:“一定是你荒废学业所致。” 王瑞一惊,难道是因为自己穿越来的,所以把原来的手相给改变了?他怕看出破绽,赶紧将手缩回来:“我知道了,得多用功。” “你除了这个之外,其他的地方也很奇特……你怎么缩回去了?”大概是没看够,还想研究一下,他略显失望的道。 “其实能不能中举,我本人是无所谓的,爱中不中,顺其自然罢。” 既然手相的主人这么看得开,何云一也没必要放在心上了:“你看得开,那就好。” 王瑞见他酒水喝净了,再给他斟酒,真心的询问道:“这世上怎么这么多妖魔鬼怪,我赶考回来遇到了尸魔,这又遇到一个披着人皮吃人的妖魔,是我八字的问题,一辈子都这样,还是我一时倒霉,过一段日子就好了?” “八字说来听听。” 王瑞赶紧报上自己的生辰八字,何云一沉默卜算了须臾:“不是八字的问题,你八字还算太平。” “那就是一时倒霉了?我就知道,这段日子不顺,坐船船沉,出门迷路还遇尸魔。不知道我要多久才能走正运?” “过个三五年就好了。” “要三五年?” “运势有高有低,每一势少则三五载,多则九十载,本是很正常的事。” 王瑞垂泪:“我感觉我早晚得被妖怪吃了。” “多做善事,不动邪念,想吃你没那么容易的。这两次你不都逢凶化吉了么。” “今天还不是多亏了你,别客气,吃菜、喝酒。”王瑞说着给他夹了一筷子菜。 王瑞酒劲上来,脸颊泛红,更显得肤白如玉:“说真的,今天我真是死里逃生,我逃到大门口,那破门说什么都打不开了,幸好关键时刻,我一下子翻出墙外了,否则就被开膛了。”脑袋枕着一只胳膊,拿筷子在空中画圈:“哎呀呀,当时恨不得穿破大门出去。” 猛然间,他这番话提醒了自己,要是自己会穿墙术就好了,不禁今天的困局可破,以后逃命也方便。 他当即坐直身子,热忱的盯着何云一:“请教我穿墙术吧。” 何云一到嘴边的酒停下了,挑眼看他:“穿墙术?”继而语气一变:“你一提穿墙术,我想起你在玉满楼的所作所为了,你……” 这个小心眼咋还记得呢,不是道过歉了么:“对不起,当时我有眼无珠。”王瑞拿着筷子朝天一指,大着舌头道:“但是现在,就这一刻,我无比真诚的希望能够跟随你学习,旁的也不用教我,只要教我穿墙术,方便我逃走就行!” 何云一没搭腔。 王瑞喝的醉醺醺的,没个正经的扯着他的衣袖晃悠:“你就教我吧,我是真心求方术的。” 这家人姓黄,高大通心想。 但也没多想,他作为厨子是来府上做菜的,旁的一概不管,既然老太太急着吃,他入府后,直接问厨房在哪里。 厨房内的鸡笼里放着几只活鸡,他选了最精神的一只宰杀了。现杀活鸡做出的扒鸡才好吃,所以在高大通来之前,黄家的人不敢轻举妄动,只等着高大通亲自掌勺。 扒鸡讲究完整,掏干净内脏,高大通将盘起鸡腿,把爪子塞进鸡腹,一翅膀从嘴中伸出,另一个翅膀别在脊背上,让其形似“鸭浮水面。”晾干水分,抹好饴糖下锅炸成琥珀色,再加入各种作料,放入锅内焖煮两刻钟以上。 每一个步骤都考验厨师的掌控力,鸡肉炸的时间和焖煮的时间都要恰到好处,否则或太油或太干。 他做的扒鸡,色泽金黄,黄中透红,多汁鲜嫩,最是可口。 高大通驾轻就熟,熟练的做好了一盘扒鸡,用蔬菜稍作装点,便叫小厮进来:“好了,给你们家老太太端进去吧。” 小厮端着踩盘,小碎步的穿过层层回廊和屋舍,来到了一处上房。 房内的锦榻上躺着一个头发灰白的老太太,打扮和富贵人家的老主母并无什么区别。 她身边围着许多男女,年龄不一,其中就有方才去请高大通的男子。 “娘,菜来了,您快坐起来吃罢。”中年男子给老太太端来扒鸡:“您还想吃什么,高大厨还在咱们家里,可以让他再做。” 老太太坐起身,将扒鸡嗅了嗅,脸上露出了笑容,伸手扯下一个鸡腿,细嚼慢咽起来:“我不光是牙口,别的地方也不行了,恐怕大限要到了。” “娘,你别这么说,您还硬实着呢。” “咱们狐族不讲究那么多忌讳,要死了就要死了。我唯一担心的就是小九,他还没讨封正,看到他得人身,我才能放心闭眼啊。” 中年男子问左右:“九郎呢?” “九弟出去了,还没回来。”一个娇媚的女子幽幽的答道。 话音刚落,就见挤在屋内的人让开一条路,有人道:“九郎回来了。” 一个丰神俊逸的少年走了进来,他五官叫人挑不出一丝瑕疵,且眉眼最是好看,有英气也有温柔,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混合在一起,使得他不至于太过英气而显得硬朗,也不至于太温柔而显得女子气。 “老祖宗……”黄九郎来到老太太榻前,跪在脚踏上:“孙儿回来了。” 老太太抚摸着孙儿的面庞,叹道:“今年不剩几个月了,你该去向人讨封正了,不能再拖了,年前一定要办成,否则便错过了。” 动物天生不足,若是想修成仙,必须要先修成.人身,可是得到人身何其难,需要历经天雷劫才行。黄氏是狐族大的分支了,如今靠挨过天劫而得到人身的少之又少。 虽然天雷劫的时候,没有害过人的动物有很大几率能挨得过,但有的时候,并不是那么简单,毕竟天意难测,动物自己的揣摩和天意之间往往有巨大的分歧,是否害过人类的评判并非那么清晰,往往涉及几世因果,因此懵懂的小狐狸修到五百年被天雷劈死的不在少数。 历天劫如此艰难,狐族往往走另一条道路:向人类讨封。 人类是天生的“地行仙”,是万物之灵,只要作为万物之灵的人类认定“狐狸”是人,它的尾巴就会消失,获得人身。虽然有的时候,狐狸在问人类:“你看我像什么?”。 人类因为恐惧会混乱骂一通,导致五百年修行毁于一旦,但即使如此,也没有危险,总好过被天劫雷劈,况且还有成功的可能。 现在,狐族黄氏的黄九郎修行到了五百年,要么历经天劫要么向人讨封正。 这两项,他通过一个,他就能获得人身。而获得人身的狐狸,严格意义上,已经算是人了,可以正常的在人世间生活,甚至可以婚嫁。 有了人身,未来的修行之路才能继续,否则永远只能是个妖怪。 而且就算不讨封正,天劫也逃不掉,若是能在天劫之前,讨到人类的封正,获得人身,天劫亦可以躲掉了。 “孙儿知道,一定会出去寻一个宽厚的人类,向他讨封,不管结果如何,我都没怨言。”黄九郎拿定了主意。 “我能看到你获得人身才闭眼就好了。”老太太吃了一个鸡腿便再也吃不下了,她身体康泰的时候,别说一只鸡就是几只鸡都不在话下,但就目前的她来说,吃了一个鸡腿,已经很难得了,她好几天没吃几口东西了。 老太太吃了东西,感觉好些了,躺回床上:“我累了,要休息了,你们都退下吧。好好谢谢人家高大厨,这么晚特意来一趟,折腾人家了。还有,小九啊,你不要怕,到时辰就去吧,一切有定数。” 老太太要休憩了,一屋子人都退了出来。 中年男子将黄九郎唤道身边:“你随我一起去谢谢高大厨。” “是,父亲。” 两人找到还在厨房的高大厨,诚恳的道了谢付了报酬,说老太太吃了很满意,是最近几天难得有精神的一晚上。 “哈哈,老太太高兴就好,只要我不忙,你们有需要,就来叫我,我能帮得上忙,一定帮!”高大通笑道。 “父亲您休息吧,我送大厨回去。” 黄九郎领着高大通出了府邸,和来时候一样,高大通还是坐着轿子。 一人一狐隔着轿子说话。 黄九郎道:“老太太十分喜欢你的厨艺,不知你是否有意来舍下效力?” “不行的,我们家老爷和少爷待我不薄,我不能走!我师兄叫刘大隆,和我是一个师傅教的,家住隔壁县,如果你们有意,可以去请他。”高大通道:“我们少爷那儿最近有朋友做客,我真走不开。” 黄九郎顺口问:“你们少爷是什么样的人?” “我们少爷人可好了,不管是对待家人还是对待下人都没得说,这还不止呢,他就连对待动物也慈善,有一次二门外的小厮打狗,下手狠了点,被少爷见到,好一顿骂,我看得出来,他是真生气,心疼那狗。” 黄九郎心中一动,若有所思,如果真是个心疼狗类的人,或许对他也能心生怜悯,给他封正。 “敢问,你们少爷叫什么名字?听着是个好人,在下十分想和他交个朋友。” “就是县里最有钱的王家少爷,王瑞。” 黄九郎在心中默念了下这个名字。 朱尔旦不敢和霍柯直接作对,愣头愣脑的道:“反正我不想看蕊云在这里受苦。” 蕊云听到可以赎身,喜极而泣:“太好了,朱公子,谢谢你,蕊云这辈子做牛做马,无以回报。” “不用做牛做马,你穿得少,快回去吧,我这就去找鸨母,拿了卖身契回来接你。” 蕊云啜泣,用衣袖拭泪:“谢谢。” 王瑞抱着肩膀看着眼前的一切,心想,难道这就是燕云光的计策?毁容之后找个不嫌弃她容貌的?这就是所谓的如意郎君?一个不以貌取人的郎君? 他怎么觉得怪怪的。 蕊云回了厨房,朱尔旦去找鸨母,霍柯气呼呼的追上去,冷笑道:“真看不出你有这道道,你早盯上蕊云了,只是之前你这种穷鬼考不上前儿,她现在落难了,不值钱了,可把你成全了。” 朱尔旦搔了搔后脑:“可你们都嫌弃她现在丑了啊。” “你不嫌弃?” 朱尔旦闷声道:“说不清楚,但她现在受苦洗碗怪可怜的,正好现在为她赎身,不用那么多银子,我也出得起了,我就来了。” 霍柯一口恶气憋在心里,骂不出去也咽不下去,眼睁睁看着朱尔旦去找鸨母。 他则气冲冲的杀回玉满楼,当即点了几个姑娘喝花酒。 王瑞百无聊赖的作陪,在酒桌上杵着下巴看他:“我说,你要是不甘心,就去找老鸨,你出五百两,老鸨肯定把蕊云卖给你。” “呸,我要那娘们?!”霍柯骂道:“这在座的几个姑娘哪个不比她好看?她是个屁,便宜卖的贱货,也就配朱尔旦那个蠢材。” 王瑞撇嘴:“你不在乎就好。” 喝了一会,霍柯从袖中掏出一张银票,一边撕一边眼泪汪汪的道:“没福气的贱货!” 想必这张银票就是他原本带来给蕊云赎身的。 王瑞心想,贱货怕不是骂你自己,谁让你装逼,非得先高姿态的去恶心人家姑娘,又不肯放下身价去拦朱尔旦,现在别说撕银票了,撕什么也晚了。 霍柯撕了银票,猛地给自己灌酒,喝了个烂醉,趴桌子还在骂贱货。 王瑞摇头,佩服佩服,宁可这么痛苦也不肯折面子,死要面子活受罪。他对霍家的小厮道:“你们少爷醉了,扶他回去好好休息吧。” 小厮们搀扶起满口我没醉的霍柯往楼下走,他一走,陪酒的伎女们忙跪地去拾撕碎的银票:“哎呀,撕碎了,这拼起来还能用吗?”语气无比心疼。 王瑞下了楼,坐了自家的轿子回了王家大宅,一进门,就有丫鬟过来道:“少爷,道长在找您呢。” 他撩开衣摆,一口气跑到何云一的卧房,扑了进去,兴奋的笑道:“你找我?” 何云一见他一身酒气,双颊泛红,猜到他是去喝花酒了,语气淡淡的道:“我师弟三天后,会出现在离这里三十里的金川村,会化作一个书生。” “没问题,咱们张榜擒他,悬赏一百两,保证他一露面就被淳朴的乡民按在地上,五花大绑,就是绑不住他,揍他一顿也行。” “你派人将这道符交给当地的村长,告诉他只要燕云光一出现,就要趁他不注意,将这道符贴在他身上。他对我有堤防,不好抓了。” “包在我身上!”王瑞拍着胸脯保证,想到发生在蕊云身上的事儿,觉得有必要告诉何云一:“玉满楼的蕊云姑娘,脸上生了一大块黑斑,我怀疑是你那师弟搞得鬼,现在被人用极低的银子赎身了,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何云一眉心微蹙:“待我抓到他再说。” 王瑞知道他记在心里,微笑道:“他逃不出你的手心。” 何云一叫来笔墨纸砚,铺开来作画,将推算到的燕云光的变化画了出来。这一次,他变成了一个二十来岁的书生,背着一个书笈,和一般的书生无二样。 王瑞摸着下巴:“嗯哼哼,你放心吧,跑不了这小子的。” 他将画像交给二管家牛子良,吩咐他带人去金川村找到村长,叫全村人都提防着画中的书生,一旦看到他,就要设法将这道符贴在他身上。 如果办好了,大大有赏。 牛子良满口答应,一定办成,请少爷放心。 等二管家走了,王瑞朝何云一笑道:“你就等好消息吧。” “我不会在这里等的,我得在附近候着。”何云一道:“谢谢你这些日的款待,我告辞了。” “什么?你才住下就要走?不急不急,我今晚上设宴给你送行。” “不必了。”何云一道:“出家人,本就无牵无挂,不必相送。”言下之意,想走就走,图个清静方便,叫王瑞不必麻烦了。 “唉——”王瑞极为失望:“那你找到你师弟后,要尽快回来啊。” 何云一难得露出笑容,不过笑意仍旧淡淡的:“我为什么要回来?” “咱俩是朋友啊,你不得回来看看我?”王瑞道:“要不然我去看你也行,你告诉我,你的道观所在,我抽空去探望你。” “不必了,有缘自然会相见。” 王瑞嘴角抽了抽,欲哭无泪:“有缘什么的,太随机了,我万一走夜路撞鬼了,总得给我一个法子,能够找到你的道观烧烧香罢。” “你胆子不是挺大的么。”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我都被咬两次了,有那么一丢丢害怕很正常吧。”王瑞一副揣着小心肝,很害怕的样子。 何云一无奈的叹气,从袖中取出一只纸鹤给他:“这个给你。”说罢,转身开门便走:“告辞。” 59.第 59 章 此为防盗章 而不远处, 就是那张师哥的人皮。 尤枫在意识到自己落下了重要东西的瞬间,没有做任何多余的考虑,便折返回来去取师哥的人皮, 就在他触及的瞬间,背上猛地的被啄了一下,回头见白森森的纸鹤正在他身后, 而纸鹤的身后则是被扯碎的美人皮。 决不能让它毁掉自己的至宝, 尤枫动了这个念头,将师哥的人皮塞进怀中, 用自己的身体护住, 反身用左手去攻击纸鹤。 纸鹤闪身躲过, 嘴巴啄住尤枫, 带着他直飞空中, 尤枫眼看着怀中的人皮掉落,痛苦的喊道:“不——” 纸鹤带他飞到空中,猛地放开嘴巴, 尤枫便直接摔在断壁上, 咳出了一口黑血。 尤枫第一件事还是去寻找师哥的人皮, 跌跌撞撞走了几步, 猛地见到纸鹤落在他面前,他怒极, 野兽般的嘶吼着朝碍事的纸鹤冲去。 纸鹤没有躲开, 反而张开翅膀将他裹在怀中, 尤枫挣扎着, 奈何锋利的指甲却戳不穿纸鹤,纵然它是纸做的。 忽地,此时纸鹤竟然起了火,火炬一般紧紧裹着他。 又是烈火,毁容被活活烧死的烈火。 他痛苦的嘶叫着,仿佛周围又响起了李家大少爷的笑声。 不能就这样死,他用利爪插进自己腰部,将身体一分为二,上半身飞出了纸鹤的控制,在地上单手爬着,留下一串黑红色的污渍。 师哥在哪里?他寻找着,一只手爬着爬着。 而这时纸鹤烧尽了他的下半身,朝他残存的部分一步步走来,不急不缓,似是知道尤枫死到临头了。 尤枫看到棋顺呆呆的坐在地上,怔怔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他可能是被鹤鸣唤醒的。 “求你……求你……”尤枫看向棋顺,师哥的人皮就在他面前:“……给我……” 棋顺看到尤枫朝他的方向爬,吓得往后挪着,同时也发现了尤枫真正想要的东西。 而这时浑身燃烧的纸鹤俯身,紧紧贴着尤枫的后背,烈火熊熊。 “师哥——”他撕心裂肺的喊着:“师哥——” 棋顺突然站起来,捡起人皮,朝尤枫丢了过去,可惜差了一点点距离。 这时,棋顺清楚的看到,尤枫的左臂带着火伸了出来,紧紧抓住那张人皮,拽向了身体的方向。 此时大火完全吞噬了他们,烈火中,棋顺没有再听到任何喊叫。 一切都化成了灰烬,曾经的恩怨如此,尤枫如此。 烈火焚尽后,地上留下一捧黑灰。 此时傍晚的凉风吹来,四下消散,再无任何痕迹。 棋顺嘴巴嚅了嚅,原地坐下,抱着腿,肩膀一耸一耸的。 良久他抬头,抽抽噎噎的抱怨道:“这究竟是什么鬼地方,我要怎么回去啊?” — 王瓒被救回来后,用被子裹了放在床上,陈氏守在身边照料着,王瑞背着手在屋内不停的走动,不时看一眼镇定打坐的何云一。 王瑞焦躁不安,一来王瓒毕竟没苏醒,也不知活了之后的生命质量如何,二来画皮逃掉了,它不死,哪天来个偷袭,他小命就交代了。 他像个等待捷报的武将,不停的踱来踱去。 这时候,院内有响动,王瑞仔细一听,原来是门口有人在喊,他对闭目养神的何云一道:“我去去就来。”何云一压根没睁眼看他,王瑞耸耸肩,出了门。 到门口就见两个衙役打扮的人探头探脑。 “什么事啊?”王瑞猜出了几分,可能是刚才逃走的仆妇去报案了,说王瓒被人挖心死了。 果然这两衙役先给王瑞作揖,然后堆笑道:“王公子,刚才好几个人到县衙去报案,说你们族中的瓒爷死了,县令大人叫小的们来看看,看出什么事儿了。” 韦县令见许多仆妇来报案,却不见王瑞本人和王瓒的妻子,细问之下,这些人不是受主人差使来报案的,只是目击了死亡案,自作主张来报官的。 韦县令等了一会,仍不见王瓒的亲戚来报案,觉得蹊跷,若是真有凶案,奈何本家不来人?于是派了两个衙役过来瞧瞧,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王瑞做恍然大悟状:“啊,这个啊,我堂哥跟我嫂子闹着玩呢,吓唬人罢了。他现在闹累了,已经睡着了,不信你们跟我进去看看。” 两个衙役互相看看,笑道:“那小的们就跟公子进去吧,也好复命,您可千万别怪罪。” 王瓒将两个衙役领到王瓒跟前:“你们试试鼻息,他睡着呢。” 衙役见王瓒呼吸均匀,面色如常,笑道:“不用试了。” 王瑞不许:“一定得试。” 其中一个衙役只好道:“得罪了。”伸出手在王瓒鼻息下试了一下,这一试不要紧,就见王瓒鼻息使劲嗅了嗅,猛地睁开眼睛,打了个喷嚏,腾地的坐了起来,吓得两个衙役往后退了一大步。 “告辞告辞。”两个衙役笑着往后退,朝王瑞作揖:“公子留步。”一溜烟跑了。 王瑞没搭理他们,盯着王瓒问:“你觉得怎么样?” “我……活了?”王瓒还有点懵。 陈氏没惯着他,粉拳紧握,狠狠给了丈夫一拳:“疼吗?疼就是活了。” 王瓒整理下思路,把发生过的一切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摸着胸口呆怔了片刻,然后下了床,朝妻子跪了下去:“娘子在上,请受为夫一拜。” 王家上下都知道何云一是王瑞的座上宾,所以他出入王家,如同在自家一般没有限制。 这一日,天空飘起了雨夹雪,气温转凉,王瑞命人在廊檐下架起了烤肉的架子,请何云一吃烧鹿肉,鹿肉烤着吃有特殊的香味,别的做法,不免浪费了食材。 何云一不给面子,人到了之后瞅了眼:“我不吃鹿肉。”转身就走。 “你不是说只有四禁不吃么,鹿,碍着什么了?”王瑞纳闷,难道因为鹿是道家的吉祥物?他记得鹤和鹿都是神仙的坐骑,难道坐骑也不能吃? 他追上去,拉住何云一的衣袖:“那就不吃鹿肉了,咱们吃点别的。不过容我想想,牛是不吃的,猪肉烤着又太腻。” “你怎么整日就知道吃吃吃的?” “人活在世,不就是吃吃喝喝,玩玩乐乐么。最近天气不好,不能出去郊游,你又不喜欢看戏。美色,你肯定是不沾的。”王瑞灵机一动:“慢着,有些道士是不限制的,你能不能?你若是能,那太好办了,我知道几个地方……” 何云一恨不得拍死王瑞:“闭嘴!我要回去打坐了,你自便罢,我寻到师弟的行踪便离开,你不用太费心了。” 吃人家饭受人家管,王瑞不想管何云一,只求他在以后有求的时候,何云一看在如今悉心供奉的份上,肯出一份绵薄之力。 既然何云一有正事,王瑞不好勉强了:“唉,那我就不打扰你了,你好好打坐罢。” 等人走了,他自个无聊的在廊下烧鹿肉吃,肉香陪着连绵不绝的雨雪,颇有几分情调。 此景此景,他忽然诗性大发,低头烧炙鹿肉的时候,轻吟道:“雪儿偏解饮,只要金杯满。谁道雪天寒?翠袖阑干暖。” 一心烤鹿肉的王瑞,不知道远处的屋舍的屋檐上趴着一只橙红色的狐狸,一身溜光水滑的橘红色毛皮,雪片落上而不沾分毫,四个黑色的爪子踩着脚下的屋檐,黑琉璃般的眼睛目不转睛的盯着王瑞。 黄九郎只能保持这么远的距离了,因为它感受到就在离王瑞不远的地方有一股不能招惹的气息,应该出自法力强大的道家高人。它若是再靠近一些,被对方察觉到就危险了,所以它只能远远的看着王瑞。 它见他雪天烧鹿肉,又吟诗为赋,心想,他的确是个有几分风雅的人物,不似那些凡夫俗子,或许真的很特别,能帮助自己也不一定。 黄九郎看得出神,忽然这时发现王瑞抬眸向它这边看来。 它作为一个有近五百年修行的狐狸,视力极好,只在一瞬间就将他看了个清楚,他生得颇好看,有种纯净的少年气。 话说王瑞抬头取作料的时候,不经意一抬眸看天,竟看到远处的屋檐上看到一只红狐。 狐狸怎么在屋檐上?他皱皱眉,赶紧揉了揉眼睛,待再去看时,屋檐上什么都没有了。 难道自己眼花了?他视力极佳,至少作为一个普通人来说如此。 “刚才你看到了什么没有?在远处的屋檐上。” 王瑞问书童文顺,文顺正烤的兴起,笑嘻嘻的道:“小的只顾着低头,没看到屋檐上有什么东西,哎呀,好了,好了,熟了,少爷。” “就知道吃!”王瑞拍了他后脑一下。 王瑞就当自己出现了幻觉了,没往心里去,吃完鹿肉,袖手在廊下发散热气,看着初冬第一场雪,心情大好,这种天气就该吃饱了喝足了睡一觉。 正打着哈气,这时丫鬟来报:“少爷,霍家少爷来了,说有重要的事儿要见您。” 霍柯来做什么? 王瑞在客厅见到了一脸兴奋的霍柯,正确来说,他的表情是幸灾乐祸。 “王兄,你猜怎么着了?那个眼睛长到头顶上的蕊云,得了一种怪病,脸上长了个像碗口那么大的黑斑,而且还在扩大,要不了多久,那脸就没法看了。”霍柯笑道:“妙妙妙,不知是哪个神仙替我出的这口恶气。” 跟个伎女置气,这点出息。王瑞打了个哈欠:“就这事儿?我知道了,再见,我要回去睡觉了。” “别啊,够朋友就陪我去金兰楼逛逛!”霍柯拉住王瑞的衣袖,把人往外拖:“你整日睡觉,岂不是浪费大好青春,生时何必久睡,死后必定长眠。” 不管三七二十一,霍柯连扯带拽把王瑞弄出了家门。 王瑞兴趣缺缺的陪着霍柯来到玉满楼在伎女面前找存在感。 进了门一打听,原来蕊云别说找人要梳拢的钱了,连客人都不用她接了,被打发去后厨洗完了,说是客人看大她脸上的黑斑,怕她传染,就是不传染,也倒胃口,嫌弃的不得了。 霍柯和王瑞来到后厨,正巧看到蕊云蹲在门口,用个木盆在洗碗。 她听到一回头,王瑞见了,吓了一跳,她白皙的脸蛋上印了个碗口大的黑点,像是雪地上落了个墨点,这是好听的,不好听的话,简直像墙面上落了个鸟屎。 霍柯靠在门框上,啧啧啧的冷笑。 蕊云斜眼看他,大概是想起之前自己的骄傲和如今的落魄,不由得落下一滴眼泪:“你尽管笑吧,早晚要受报应的。” “我的报应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但是我却知道,你的报应已经来了。叫你趾高气扬,狗眼看人低,瞧瞧你现在模样,早晚你连碗都没得刷,被扫地出门去。” 王瑞拦住霍柯:“你少说两句吧,蕊云姑娘,你脸上这怪病是怎么得的?”他感觉和燕云光脱不了关系。 蕊云正要说话,就听外面有喊道:“蕊云,蕊云,我来了,你在哪儿?” 这个不知低调的大嗓门,王瑞和霍柯听得耳熟,互相对视,不约而同的道:“朱尔旦?” 高人! 好不容易碰到了一个能够斩妖除魔的道人,除非王瑞傻子,否则一定要和他解下深厚的友情,万一以后中个邪,闹个鬼什么的,也好有个照应。 何云一也看出他的打算,看在王瑞如此皮厚贴上来的份上,他没有再反驳,王瑞顿时松了一口气,脸皮厚点还是有好处的。 这时丫鬟说高大通来了,王瑞便让丫鬟将人领进来。 高大通,人如其姓,高高大大的,为人通透爽朗,先给王瑞请了安,便道:“叫俺来撕鸡的,是不是?这就好。”几下就将扒鸡拆了骨,按顺序摆放好:“少爷还有吩咐吗?” “没你的事儿了,你今天去账房领二两银子,就说是我赏的。” “好咧好咧,谢谢少爷。” 等高大通退下了,王瑞便殷勤的给何云一夹了一块鸡腿:“这也属于我们的地方菜了,你不是云游四海,这个不能错过。” “我不是云游四海,我是出来找我师弟索要法器的,他拿来了我的东西,下山乱跑。” “哦,就是那天的老头,不,那天的少年。我挺好奇的,他为什么变成一个老头子到玉满楼找蕊云?” 提起师弟,何云一有点无奈:“他叫燕云光,字赤霞,平素就爱管闲事,大概是听到蕊云的诉求,打算帮她实现愿望,以他自己的方式。” 蕊云的愿望:“找到如意郎君?这,他一个出家人怎么帮着找?” “谁知道,是福是祸,皆是他自己的因果,他一个人承受,我只想拿回我的法器。” “好办,好办,你推算出他下次变化的样子和出现的地点,我派人去张榜悬赏,一定拿得住他!”王瑞笑道。 心里却笑不出来,燕云光字赤霞,岂不是燕赤霞?不过好像在聊斋的原著中,燕赤霞是个年轻的书生,不是道士,可谁又说得清呢,或许是幻化的扮相之一。 “不急,再等三五日。” “既然你师弟叫燕云光,你也该也有道名,不知能否告知在下?” 总是道长真人的叫也不是办法“何云一。” 王瑞扇子一扬,笑道:“以后就称呼你为何兄了。”见何云一没反驳,心想就这么定了。 吃过饭,王瑞拉着何云一去见裁缝,势要做个十套八套衣裳给他带,简直烦得何云一又想把他定在椅子上了。 这此时,就听门外有丫鬟来报,说是棋顺从外面回来了,要见少爷。 “没见到我正在陪贵客呢么,没点眼力见,下去!” “可他说他被书斋里的妖怪掳去了,捡了条命才回来。” 何云一催促道:“你不如去问问他,看那妖物到底死了没,省得你整日担心。”见王瑞还在犹豫,揪住他肩膀的衣裳把他推出了门:“快去吧你。” 王瑞便一溜烟去了偏厅,一进门就见棋顺坐在椅子上玩手指,见了王瑞,他怔了怔,接着一大颗一大颗的眼泪掉下来:“少爷……” 棋顺弄得浑身是土,脸儿黑的跟煤球似的,王瑞道:“别哭别哭,快说说到底怎么了,知道你受委屈了,给你放几天假。” 棋顺抹着眼泪,将发生的一切说了,末了他哽咽道:“我走了很久才走出那片荒宅,到了大路上,才知道自己身在旁边的县,幸好遇到好心人救济了一晚,第二天坐上往咱们县来的卖菜车,才回来的。” “你确定看到那怪物被烧死了?” “确定,死得不能再死了,成灰了。” 王瑞长出一口气:“你带回来个好消息。书斋那边,我是不打算再去了,这样吧,我允许你回家休息,你也不用急着回来,多歇几天。” “谢少爷。” 等棋顺走了,王瑞高兴的来回踱步,画皮妖怪死了,了去了一个心事。 而且听棋顺的描述,画皮是被一个纸鹤烧死的,可见何云一的法力了得,放出一个纸鹤就能灭了一个妖物,压根不用亲自出手,这是何等的能耐,所以千万和他拉拢好关系。 想着,又转身回去找何云一。 — 高大通晚上给少爷和他的道家朋友做了饭菜,吩咐打杂的小厮收拾好厨具清扫厨房,哼着小曲出了王家大宅,往自家的小院回了。 少爷招待贵客,让他主厨而不是厨房其他的厨子掌勺,这说明什么,这说明他得到了王家继承人的认可,未来几十年都无忧了。 此时月上梢头,路上行人稀少,不时传来几声狗叫。但高大通身为一个身强力壮的男人,一点不怕,要是不开眼的敢打劫他,他非得把对方给烩了不可。 “高大厨……” 这时候有人在前面唤他,但胡同黑暗,月光黯淡,他瞅不太清楚,往前走了几步:“谁啊?” 走到跟前,发现是一个中年男子、四个轿夫和一顶软轿。 中年男人身着绫罗,眉目俊朗,看起来十分贵气。 “你们找俺?”高大通纳闷的道:“可俺好像不认识你们。” “其实是这样,我们府上的老夫人最近得了病,别的什么都不想吃,就想吃您做的扒鸡,不知您能不能屈尊降贵,到我们府上给老夫人做上一回饭菜。至于报酬,好说。” 男人说着,掏出一把金粒子,纵然在黑暗中,也瞧得很清楚。 高大通哈哈一笑:“既然老太太赏识俺,俺去一回又如何,钱什么的就算了。” “不行,要给的要给。”中年男子笑着请高大通入轿:“请。” “俺坐不惯这东西,走路就行。” “还是不要了,还是请您坐轿吧,路途颇远的,您不识路,深一脚浅一脚的,天又黑,还是坐轿子安全,不能让您有闪失。” “既然你这么说了,那就坐轿子罢。”高大通坐进去,笑道:“别后悔,俺可沉。” 他一坐进去,轿夫们便起轿了,高大通觉得这四个轿夫抬着自己似乎并不吃力,走的很轻快。 过了好一会,他想看看外面的情况,才发现轿子没有窗户,于是作罢了,抱着肩膀等着到目的地。 不知过了多久,轿子终于停了,他下轿子一看,自己站在一座灯火辉煌的气派府邸前。 府邸上挂着匾额,上书两个鎏金大字:黄府 “你就教我吧,我除了逃命外,绝不会用它做坏事,你看我家像缺钱的样子么,我总不至于学习了去偷窃罢。” “坏事多了,未必就是偷窃。” “有钱什么坏事干不了?就算想偷看别人洗澡,我也会能用钱买到别人洗澡给我看,我干嘛去偷看?!”王瑞喝多了口无遮拦,想什么就说什么:“我真的只是用来逃命,你就教我吧,这样,我拜你为师。”将没开封的酒坛子拎到何云一面前:“喏,这是拜师礼。”见对方不为所动,赖哼哼的道:“就这一次,就一次还不行吗?” 何云一沉吟片刻,估计也是不想跟王瑞浪费时间了:“我不会收你为徒的。但是,既然说了就一次,那么我就教你穿墙的口诀吧。” “洗耳恭听!”王瑞知道所谓的法不传六耳,赶紧将耳朵凑到何云一耳边:“你说吧。” 何云一见他喝酒喝得耳朵都通红了,无奈的道:“那你记住了。”接着便低声将口诀念给了王瑞听。 王瑞一拍胸脯:“全记住了。” “那你就试试罢。” “现在吗?还是不要了,我想再研习几天揣摩一下精髓,我现在学艺不精,万一失败了,不是我蠢,就是你教的不好,那多尴尬。”他想先私下里练练,哪有老师教完就立即随堂测验的。 见他躲躲闪闪,何云一拎着他的胳膊,将他拽离椅子,指着南墙道:“穿吧。” “好,那我就穿了!”原地蹦了蹦,活跃筋骨。 何云一冷眼看他:“快啊。” 王瑞继续蹦:“那、那我就穿了。”低声念着口诀,说真的,内心有点小紧张,踌躇在原地不动,不时还笑嘻嘻的看对方。 何云一见他不动,拎着他的肩膀,使劲推了一下:“快去吧你!” “啊——”王瑞朝前趔趄扑出去,直奔墙体,眼看就要撞墙,心一狠,闭上了眼睛。 本该撞到南墙的仿佛消失了,他再睁开眼睛时,整个人已经到了院子内。 成、成功了? 王瑞原地跳得老高,兴奋的挽起袖子,将穿墙的口诀大声念了一遍,朝穿来的墙体,助跑着奔了过去。 本打算原路穿进屋内,但这一次,他结结实实的扑到了墙上,咚的一声被弹得摔到在了地上。 “啊——”他左手捂着右胳膊肘,右手捂着额头,痛苦的坐在地上叫:“怎么不灵了?” 何云一打开门,倚着门笑道:“你不是说就教你一次么?你已经使用过一次了,当然不灵了。” “你!”王瑞呲牙咧嘴,竟然跟他抠字眼,真是太过分了! “醒酒了吧,去休息罢。” 王瑞伸出手,意思是拽他一把,扶他起来。 何云一仅是嘴角动了动,根本不搭手。 王瑞隐约记得聊斋里有个王生向道士求方术,学了穿墙术回家显摆,结果法术失灵,狠狠的撞了南墙,额头撞了大包,被熟人笑话。 难不成他就是那个王生? 他想通了,自己爬起来,揉着额头埋道:“是撞醒我了,我不是你们道门子弟,你当然不会教我法术了,刚才穿墙成功就是哄我一开心,我还当真了,我犯蠢了,行了吧。你说得对,回去休息吧,明天还有事。我去上个药,就叫丫鬟给你铺被褥。” 他捂着脑门,低着头往前走,这时候,只觉得何云一将手搭在他肩膀上,将他整个人转了一圈。 “不用上药了。”他在他额头处摸了下:“不疼了吧?” 说来奇怪,疼痛仿佛长了翅膀飞了,王瑞抚了抚脑门,眨眨眼:“真不疼了。”然后厚着脸皮抬起胳膊肘:“这里也疼,也摸一下吧。”感到何云一不是好眼神瞅着他,他清了清嗓子:“咳,这里不摸也行,不太疼。我这就叫丫鬟收拾客房,抱被褥给你。” 王瑞站在客房门口,亲自监督丫鬟们做事,有担洗澡水的,有整理床铺的,将就寝前的一切准备妥当。 “洗去身上的风尘,早些休息罢,我也该回去了。”王瑞关好房门退出来:“告辞了。 王瑞回到自己的院子,瞅着院门,心想难道真的不行了,将口诀又念了一遍,往院门一撞。 咣的一声,胳膊生疼。 果然是一次性的,唉。 第二天起来,已经日上三竿,王瑞抱着被子坐在床上呆怔出神,昨天发生的一切真是不真实,画皮掏心穿墙术。 对了,还有何云一。 他换了衣裳忙去客房找人,一推门,见人正在床上盘腿打坐,他松了一口气。 何云一睁眼:“下次记得敲门。” 王瑞便原路退出去关了门,站在门外咚咚敲门:“真人可在?” 何云一摇头,心想这小子是跟自己混熟了,没好气的道:“进来!”就见王瑞笑嘻嘻的重新走了进来。 “早……啊不、午饭准备好了,走吧。等吃晚饭,再叫裁缝给你量量身形,做几套衣裳,路上风尘大,有备无患嘛。来来来——”说着,去牵何云一的衣袖:“走吧,先吃饭。” 60.第 60 章 此为防盗章  王瓒拍院门, 很快有一个胖墩墩的小书童来门,以为是少爷王瑞, 不成想却是偏房的王瓒,他有点失望:“是您呀。” “是我, 你家少爷考完乡试昨天刚回家休息,最近都不过来, 这处空闲,我领朋友过来住几天。”王瓒推开门,扶着尤枫走了进来。 尤枫环视四周, 最后眼光却落在白胖胖的小书童身上:“你叫什么名字?” “棋顺。”书童态度冷淡回答:“瓒爷,我家少爷真的允许了?” 王瓒嗯嗯的应着,带着尤枫往卧房去了,卧房颇大, 有床有榻, 最里面还有一面炕。 “你想睡哪里都行, 这里物件一应俱全, 饭菜我派人给你送来。” 尤枫颔首:“这里确实不错,只是似乎不是你自己的书斋?” “是我的堂弟的, 他刚考完乡试, 这会根本不想碰书本, 他不会过来的。” 尤枫捋了捋头发,心想若是他的堂弟来更好, 算上开门的书童, 一箭三雕, 三颗人心,想到这里,她抿了抿唇,双目迷离的看着王瓒:“你待奴家这般好,真不如该如何报答您呢。” 以身相许极好,王瓒觉得自己不用开口,他想做什么都写在眼中了,果然,尤枫心领神会,摸了摸自己的领口,往大床走去。王瓒恨不得从后面一把抱住她跌在床上,尤枫先侧身坐在床上,王瓒忙靠过去,搂住她的肩膀,亲昵道:“想怎么报答我,全凭姑娘做主。” “奴家岂能做主?还不是全凭公子您?”她软声细语的撩拨着。 王瓒再也忍不住,在她脸蛋上狠亲了一口,正欲把人扑到,就听门板咣咣作响,棋顺在外面没好气的嚷道:“小的今天还没进行打扫!” 王瓒恨得咬牙:“今天不用。” “不行,除非我家少爷亲告知,否则一定要打扫!”说完,不管三七二十一,推开门就洒水,一边洒水一边瞄王瓒和尤枫,心里骂狗男女,跑来这里幽会玷污我家少爷的书房,我家少爷那么洁身自好,从不近女色的人,名声都叫你们糟践了。 尤枫抿了抿衣衫,淡淡的道:“那公子稍晚些时候再来吧。” 王瓒被棋顺撞破也不好再留下,恨恨的拂袖,心说老子这就去找王瑞要来居住的许可,省得你这小厮狗眼看人低。安抚了尤枫几句,便出了门去找王瑞。 等他走了,尤枫婀娜的站起来,走近白白胖胖的棋顺:“小哥多大了?” “十三了!怎地?”棋顺对这没来由的女子没好感,保不齐是伎女或者是什么东西,他说完,狠狠的朝她撩出一捧水,不想这个不友好的举动,吓的尤枫尖声一叫,快速躲出几步,拿袖子遮着脸。 谁叫你画那么浓的妆?怕花了吧?棋顺没好气的端着盆走了。 等棋顺走了,尤枫忙拿出包袱中的镜子,检查自己的脸,见妆容俱在,才略微松了一口气。 — 王瓒才来到王家大院门口,不等进去,就从里面出来几个人,一看是王家绸缎庄的掌柜和伙计。 “瓒爷来的正好,拢账出了差错,老爷吩咐你随我们回庄子重新拢一遍,府里找不到你,正想派人去找你呢,没想到遇到你了。” “这……”王瓒想挣扎:“容我……” “等不了了,快走罢。”绸缎庄的掌柜的和伙计将王瓒围在中间,不由分说,将人带走了。 王瓒无奈,望着王家大门兴叹,心想应该没事,就算王瑞发现了尤枫,他宽容大度,应该不会计较,就算计较,过几天请他吃酒赔罪就是了。 — 这边厢王瑞吃了睡,醒了吃,第二天便疲倦一扫而空,在家里闲不住,命文顺准备了马车,去探望韦兴贤。 作为知县唯一的儿子,韦兴贤的生活跟王瑞的生活不相上下的惬意,唯一不太惬意的是韦知县对他寄予厚望,毕竟自己是进士出身,儿子总不能太差,跟商人出身的王家对儿子的要求大不同。 这令韦兴贤很痛苦,他平日根本没用功读书,考期临近,干脆装起病来,没有去济南府参加乡试。 结果装着装着,压力太大,竟然真的病了一场,如今乡试结束,他病差不多好了大半了。 养病期间在府里快憋出毛病来了,突然听说王瑞登门了,激动的忙吩咐下人把朋友请进卧室。 韦兴贤一见面就问王瑞昨天兰若寺尸变的事情,王瑞口若悬河的添油加醋的讲了一番,唬的韦兴贤连连赞叹:“王兄真乃人杰。兰若寺那帮秃驴真不是东西,我爹说他昨天查过了,有度牒的和尚不过七八个,剩下的二三十个居然都没度牒,原来是一群假和尚,难怪呢。” 吸取了某个时期和尚泛滥不事生产的教训,本朝严格控制和尚的数量,必须有度牒,否则就是非法出家,轻则“勒令还俗”,重则充军发配,这一次在兰若寺查出这么多非法和尚,修护城河就有帮手了。 王瑞一愣,难道因为被韦知县查处了假和尚,所以兰若寺人丁不旺,才渐渐衰落的么。 “王兄,怎么了?” “没什么,知道你养病无聊,你猜我给你带什么来了?这在济南府也是很难买到的。”王瑞哼笑两声,掏出一本书,上印《梅兰菊》三个字。 韦兴贤眼睛一亮,要知道这可是当今最热门的香艳书籍,讲述了一个父母双亡的纨绔公子如何跟名字里有“梅兰菊”的人纠缠的故事,这三位是有名字的,没名字的更多,且有男有女,挑选自己喜欢看的部分即可。” 这本畅销书在阳信县是没有卖的,只有济南府有得卖,这一次王瑞去赶考,肩负着给朋友购买精神食粮的重任。 韦兴贤夺过书,笑着翻看了几页:“是下卷?不知在这一卷又收了几个女人。”上卷也是王瑞借给他的,看过后一直念念不忘下卷,今天终于看到了。 他虽然婢女无数,可以任意占有,但现实有现实的乐趣,看书有看书的乐趣。 “我在路上已经看过了,我不给你剧透了,你自己慢慢看罢。” 韦兴贤翻开第一页,看了几行字,忽地抬头:“我怎么接不上了?上卷你还有吗?当初我就该命人摘抄一份,不该看完了就还给你。” “你等着,上卷就在我书斋,我取来给你送来,你温习一下。” 韦兴贤很感动,拍着他的肩膀道:“你真是好兄弟。” “小意思。” 王瑞暂时告辞韦兴贤,直奔书斋去取书,之所以不让文顺等下人去取,理由很简单,他的这几个贴身小厮不仅识字嘴巴还碎,不能让他们知道自己看小黄书。 很快到了书斋前,文顺敲门,很快门打开,就见棋顺在里面一脸的兴奋:“少爷您回来了?” 王瑞瞥了眼棋顺,这小子怎么又吃胖了?自家伙食真是好,他嗯了一声,径直往书房走。 “少爷,你见到瓒爷了吗?他带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安置在这里了,这会就在卧房呢。奴才想拦着了,但奴才不敢拦呀,他说会跟你说的,您知道吗?” 王瑞一愣,差点喷出一口老血,自己这地方成金屋了,藏着个娇娥:“什么样的女人?” 棋顺正要说话,就听一个女子在前方笑道:“我这样的女人。” 王瑞就见一个身段妖娆的女子正依着卧房的门笑着看他,岁数不大,妆容却浓艳,虽然很漂亮,却不合他的胃口。 他皱眉,不想说话,也无话可说。他能做的是找到王瓒,让他赶紧把人带走,和这个女人说不着。 王瑞绷着脸道:“我有话跟堂哥说,他在哪里?” 尤枫见这唇红齿白的小少爷对自己冷冷淡淡,略显不满,但很快就笑着朝王瑞走来:“他出去了,说是去找你,你没见着他么?” 这女子步态妖娆,身上香气扑鼻,十分有女人味,若是一般男子就着道了,但奈何王瑞就是不喜欢:“没见着,你先回屋去吧,等我见着他再说,我还有事,姑娘请让路。”绕过女子的纠缠,径直进了书房。 等王瑞找到书出来,见女子还在院内,只是在和文顺热烈的攀谈,文顺眉飞色舞,口沫横飞。 王瑞嘴角抽搐,上去揪住他的脖领将人抓走:“你这没出息的东西!” 棋顺笑呵呵的送了主人出去,转身见那女子就站在自己身后,不禁吓了一跳:“不是叫你回屋吗?” 尤枫笑:“我还没吃饭,如何回屋?” “你回去,一会有人给你送饭,若是没人送,我做一口给你吃,不能让你挨饿。” 尤枫一愣,这小胖子还蛮好心的,也不好色,不如饶他一命,正犹豫着,棋顺自顾自的走了。 她想了想,也暂时回屋了。 在屋内坐定,她拿起手镜检查自己的容貌,自己生前是唱戏出身,最擅长画美人的妆容了,为何今天那个小富家少爷对自己不为所动?难道画的不够美吗? 他的嘴唇长的就像负心人,薄唇无情,看了真叫人受不了。 她现在真想将他开膛破肚,看看他的心脏是什么样的。 “你千万别信,这年月妖魔鬼怪多,但骗子更多。道士和尚最爱用障眼法整蛊富户,让对方交钱免灾,但实际上灾祸是命中注定,岂是能消解掉的。而且有的道士颇为恶毒,养鬼害人,你不理他还好,理他了,用他养的小鬼把你家祸害的家破人亡,好让你掏钱免灾。你一搭理他,反而把祸害招到家里来了。我看那个道士就是如此,你觉得他有点法术,下次见他时,你就畏惧,一畏惧你就掏钱。”王瓒一副过来人的面孔:“一群混账!” “看来你颇为感触啊。” “不瞒你说,去年有个道士说我媳妇善嫉妒是家里风水不好,结果骗我买了一盆风水鱼,一个二两银子,结果呢,你瞧现在。”王瓒愤愤不平的道:“醋坛子反而变成了醋缸。” “说谁是醋缸呢?!”突然一声呵斥传来,吓得王瓒抱头瑟缩道:“没说谁!” 路口一个马车上露出一个富态的女子的面容,正是王瓒的媳妇陈氏,陈氏一招手:“我爹病了,快随我回家,我在这个必经之路上,等你半个时辰了,快进来,随我回去!” 王瓒脸色一苦:“丈人病了?这一去得几天呀?”书斋里那个美人还没亲热呢,自己舍不得离开。 “去几天怎地?你在外面浪就有时间,我爹病了,你却没时间陪?”陈氏大骂:“你这个没良心的狗东西,我瞎了眼睛才嫁给你!” 王瑞看不下去了,小声劝道:“大晚上的,各家各户都睡了,不要吵了,嘘——保持安静保持安静。” 陈氏还是肯卖王瑞几分薄面的,朝自家丈夫一斜眼:“痛快上车!”话音一落,王瓒就跟被索命了一般的,垂头丧气的登上了马车,待马车开动,简直像被拉去贩卖的奴婢一般的可怜兮兮的回头望着王瑞。 王瑞目送他离去,五味杂陈的回了家。 躺在绵软熏香的床榻上,他不禁陷入了沉思,那个道士说自己、堂哥和文顺都有黑气,他和文顺好解释,毕竟在客店被女尸喷过,但堂哥的黑气哪里来的?难不成是……书斋里那个女子? 一夜无梦,第二天一大早,王瑞起床后直奔书斋。为谨慎行事,他连文顺也没带,孤身一人探一探虚实。 他毫不费劲的翻进院墙,棋顺的房间里没人,估计是买早点了,那胖子喜欢吃街口的包子,每天必买。 王瑞蹑手蹑脚的来到卧房跟前,悄悄的舔了下手指,在窗纸上戳破了一个洞,单眼往里面瞄。 如果是妖怪的话,早晨刚起床,应该是一天最疏于戒备的时候,是妖是魔都要现原型。 床上的幔帐是垂下的,人应该还在睡,王瑞颇有耐心的等了一会,一刻钟后,那幔帐拉开一道缝,一个眉清目秀的男子从里面走出来。 这眉清目秀的男子,不知出于什么想法,竟然踱了一个台步,低声以戏剧的唱腔道:“与你春宵一度,胜似千金万两。” 王瑞的下巴差点跌倒地上,揉了揉眼睛,确实是个男人。 真是绿人者恒被绿,堂哥收留别人的小妾,却不知这女子也不忠于他,继续睡别的男人。 恶心啊恶心,他呲牙撇嘴,几步一摇头的走了,没抓到妖怪却抓到人家偷.情,一大早的倒足胃口。等堂哥回来,将这个泛着绿光的消息告诉他,看他怎么处置。 屋内的男子不知道王瑞来过又走了,仍旧一副唱戏的模样,种种举止仿佛在舞台上表演一般,最后一个亮相,定在大穿衣镜面前,看着镜中男子清秀的面庞,他歪了歪头,忽然怒道:“他的眉毛不是这样的,更有英气才对!” 双手痛苦的抓挠着脸庞,将面皮抓的皱皱巴巴,奋力一扯,竟然将整张人皮扯了下来。 真正的它,浑身泛着晦暗的青灰色,因为没有嘴唇,锯齿般的牙齿白森森的露在外面。 取出画笔,饱蘸墨水,仔仔细细的涂抹那副人皮,尤其是眉毛,师哥的眉毛最是好看,斜飞入鬓,每次登台都不需要描绘。 它痴痴的画着,不知过了多久,猛地听到有敲门声,棋顺的声音在外响起:“喂,有包子,你吃吗?” 它一惊,立即打开包袱,将师哥的人皮叠好,重新取出美女的皮,敷在自己身上,转了圈,一转身的功夫,又变成了那个美貌丰韵的尤枫。 她婀娜的开了门,打着哈欠:“一大早的,你倒是殷勤。” “我呸,我给你献的狗屁殷勤,我是看你可怜,昨天晚上瓒爷都没你给送吃的,今早上看这样子,也不会来了,你爱吃不吃,不吃我拿走了。”棋顺一点不留情面。 尤枫依着门媚着,拿手挑了下他的下巴:“你可怜姐姐,姐姐也可怜可怜你怎么样?” “我呸!不稀罕!” 尤枫冷笑道:“不稀罕你在我这儿卖什么乖?” “我跟你说了吧,虽然你是个女人,但不知怎么回事,一看到你,我就想到我哥哥,他生得有几分风流,整日觉得自己了不得,和那些个浪荡公子混在一起,人家玩弄他,他还当人家爱他,后来叫我爹赶出家门,从那儿以后,这家住几天那家住几天,被人家玩腻了,得了一身脏病,不知道到哪里去了。”棋顺将装包子的纸包塞到她手里,哼道:“我看你就像他!” “你想找他吗?”尤枫淡淡的问。 “……想、想个屁!” 说完,也不管尤枫是何表情,转身甩胳膊走了。 她捧着包子站在原地,片刻也回了房间,将门带上了。 — 棋顺平日照看书斋尽心尽力,扫完庭院,见种植的草木枝桠生杈了,拿着剪子哼哧吭哧的修建树木,正干得起劲,就听尤枫在屋里痛苦的唤道:“棋顺,你快来,我不舒服。” 棋顺只得推门进去,没好气的道:“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就见尤枫伏在桌上,枕着一只手,另一只手在自己上身画圈:“说不出来,这一块都不舒服,憋闷的很。” “不是吃包子积食了吧。”棋顺不懂怜香惜玉。 尤枫哀怜的道:“你去唤瓒爷来,说我病了,他若是不来,我怕是见不到他了。如果他不来,叫你家那个少爷来也一样。” “这么严重?”见她眼圈泛红,真的一副要交代遗言的样子,棋顺无奈的道:“我去试试看吧,你等着。”也该去叫王瓒过来了,整天把人扔在这里也不是一回事吧。 棋顺呼哧带喘的来到王家主院,一打听,说是瓒少爷不在,昨天跟他妻子回娘家去了。他便又去找瑞少爷,叫他拿个主意,毕竟人在他的书斋里。 王瑞正逍遥的让丫鬟喂葡萄,被棋顺打扰,腾地坐起来,咧嘴道:“她哪儿不舒服?” 棋顺在身上画了一个圈,范围有点大,连小腹都划进去了。 王瑞一看,这还了得,不舒服是不是怀了?叫王瓒得瑟,这下好了,还没等发生点什么呢,人家就送给他个孩子,领一送一,他真是赚了。 这孩子莫不是早上看到那个戏子的?不管是不是,倒是有一点好,能怀孕肯定是人。 “你去给她叫个大夫。”王瑞在身上一摸,随手给棋顺一块碎银子:“剩下的都归你,去吧。” 棋顺领了银子,他记得附近有个王药婆,专看千金妇科,于是出了门直奔药婆那里,不成想药婆不在家,倒是有一个子细高的女子出来接待他。 “她去乡下出诊了,要后天才能回来,不知小兄弟家里谁病了?”女子二十来岁的年纪,生得有几分粗壮。 “一个妇人,说是妇人也不准确,也就十六七岁,但肯定不是黄花闺女了。”棋顺腆着肚子在自己身上比划了一下:“她这么一大片地方不舒服。” 女子问道:“家中可有郎君?” 棋顺摆手:“没有,出门去了,一时回不来。”心想可能是这女子想去出诊,怕家里有男子不方便。 果然女子听了,笑道:“这样太好了,其实我是王婆婆的孙女,人家都叫我二娘,也会些医术,若是不嫌弃,我可以走一趟,帮你家妇人瞧上一瞧。” “来吧来吧,不嫌弃。” 棋顺在前面带路,将二娘带到了书斋前,才一开门就听到卧房里传出呜呜的哭泣声,棋顺一皱眉,大声道:“别哭了,给你领大夫来了。”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门前,拉开门让二娘进去,指着二娘道:“就是这位。” 尤枫气结,她称病,目的是把王瓒或者王瑞叫过来,好吃他们的心脏,谁想到叫了个大夫来,没好气的道:“我不看病。” 棋顺更气结:“我顶着大太阳,好不容易给你叫了大夫,作个屁,必须看!” 二娘见尤枫标准风流,咽了下口水:“不知娘子哪里不舒服,病痛耽误不得,不如叫我给你把把脉。” 尤枫不经意瞭了眼声音的主人一眼,这一看不要紧,顿时看出来异样来,嘴角不由得噙着一丝笑意:“那就给我诊诊吧。”说着将腕子亮出来。 二娘见她皓腕如雪,心中燥热起来,忙自己搬了凳子坐到尤枫跟前。 棋顺见尤枫这得瑟的模样,料定她没什么事,便不耐烦的道:“我出去做事了,没事别叫我了。”忽然想到她刚才又哭又闹,可能是想“邀宠”,让王瓒过来看她,想破了这一点,棋顺气道:“你有事跟大夫说,再别来找我了,我不会再管你了!”摔门走了。 他一走,正合屋内一人一怪的心意。 都在一个地方住着,抬头不见低头见,王瑞又跟霍柯是朋友,见霍家态度好认错了,王永德赶紧见好就收,空扶起霍老爷:“算了,小孩子不懂事,领回去好好管教就是了。” 王瑞也过来扶霍老爷,口中道:“伯父,刚才我因为担心妹妹,情绪有些激动,可能说话冲了点,您别往心里去。” 霍老爷哪敢往心里去:“贤侄说哪里话,是我们家对不起你们。” 两家会面的结果是,霍家将霍桓带回去严加管教,今天这件事就当没发生过,至于结亲,想都别再想了。 霍老爷和霍柯推搡着小儿子出门的时候,王瑞追上霍柯,将小铲子递给他:“这是你弟弟的作案工具,还给你们。” 霍柯一脸的无奈和抱歉,收起铲子,拍拍王瑞的肩膀:“对不住你们,改天我请客,咱们再聊。” 王瑞知道今夜霍家父子肯定要对霍桓进行男子双打了,默默的点头,送了他们离去。 第二天,王瑞将昨夜发生的一切告诉了妹妹,包括作案人的底细,青瑗本就不待见霍桓,得知是他挖墙到自己屋内,意图不轨后,更是对他厌恶不堪,呸呸呸几声:“恶心死了,看不出他是这种人,我这辈子都不会嫁给他。” 虽然霍家将霍桓抓回去管教了,但王家还是担心这小子保不齐有别的法宝挖墙进来,于是每晚多安排了巡夜的人,连内院也有壮硕的仆妇巡逻。 王瑞摩拳擦掌的想,要是那小王八羔子再敢来,这一次绝不轻饶,非打得他生活不能自理不可。 霍家将儿子领回去后,严格禁足管教了起来,锁在屋内不许出门,作案的铲子也没收了,据霍柯说,铲子被他爹收去了,不知怎么处置了。 因为两家有意压制消息,所以很快就风平浪静了,仿佛什么都发生过一样。 不过,身为霍家的亲戚,朱尔旦家对霍桓突然被禁足多少听到点风声,但也没准信,只知道和王家生罅隙了。 61.第 61 章 此为防盗章  虽然风大雪紧, 但有了前人踩点,他的恐惧直降了几个等级,说全然不怕是假的,但不像之前那么担心了。 之前听说要试胆,他还后悔没有带着何云一给他的纸鹤来着, 现在看来全无必要。 看起来, 挺安全的。 很快, 他也来到了十王殿跟前。 方才被霍桓冲出去的两个冻死鬼,这会飘在空中,远远的看到又来了一个书生, 都在心中纳闷。 “这是捅了秀才窝了?怎么又来一个?” “又来了还不好吗?给咱们送命来了。” “这小子怎么样?” “普通的很, 看样子只是家里有些银两罢了, 这人颇有几分财气。世人都说有钱能使鬼推磨, 但对咱们来说,哼哼, 金银已经如粪土一般了。” “呵呵,那么, 就他了。” 两个冻死鬼说完, 嗖的一下子飞回了十王殿。 快要登上石阶的时候,王瑞隐约听到有说话声, 抬头一看,见十王殿内竟然有光亮还有人声, 像是有人在喝酒唱歌, 他小心翼翼的登上台阶, 走到门口,顺着门缝一瞧,见里面有两个人在烤火。 “什么人?”屋内的人察觉到了他。 王瑞推门进去,笑道:“打扰两位了。” 两个小商贩打扮的人围着一簇火坐着,地上还摆着一只烧鹅和一壶酒,看样子是风雪天在这破庙内临时落脚。 难怪韦兴贤和霍桓都成功的取回了糕点,敢情这里面有人啊,这还怕个屁啊。 看不出来他俩还挺坏的,若是告诉别人庙内有人,后面的人就不怕了,回去还怎么吹牛,一个个都瞒着,就等着后面来的人亲自实践呢。 一个小商贩留着络腮胡子,烤着火道:“我们也是路过的,要是不嫌弃,一起过来烤烤火吧。” 另一个是个瘦子,笑道:“这天真是冷死人了,我们买卖人不容易,顶风冒雪的,小兄弟,看你穿着不像是买卖人,怎么也风雪赶路呢?” 王瑞出来忘穿斗篷了,他们一说,身上的确有点冷了,走到火堆前,伸出双手:“二位一直在这里吗?刚才遇到两个书生没有?” “啊——遇到了,一个穿着蓝色的斗篷,二十来岁,风风火火的,另一个十四五岁,也是读书人的打扮。怎么,他们两个,你认识?”络腮胡子道。 王瑞一听,这没错啊,他们描述的就是韦兴贤和霍桓,不禁在心中笑,哼哼哼你们两个啊,明明知道庙里有人却不说。 “实不相瞒,我们几个书生在玩试胆游戏,一个个来这十王殿取贡品。”王瑞笑道:“他们跟没你们说吗?” “他们啊,可不像小兄弟你们这么和蔼,一个风风火火,一个忙忙呼呼,根本不理人,进门取了东西就走。我和我兄弟还说,这读书人的秀才相公就是脾气大呢。”络腮胡子朝瘦子笑道。 瘦子附和:“是啊是啊,还是你这位小兄弟好。” 王瑞被夸奖,还怪不好意思的。 不知怎么回事,烤了火,反而没觉得暖和,反而越来越冷了,人一冷就不想动弹了,他干脆蹲下来,继续烤火,心想等身上暖和点了再回去,否则路上要难捱了。 络腮胡子见王瑞蹲下了,知道他已经开始变冷了,热情的招呼:“小兄弟坐下说话,不嫌弃的话,我们这里有热酒,你喝一口吧,很快就暖和了。” 王瑞礼貌的拒绝:“不了,我烤烤火就走,说真的,今天喝了不少酒了,也着实喝不下了。”陌生人不卫生。 络腮胡子笑道:“那就不喝,烤火也一样。小兄弟,你们这县里什么生意赚钱啊?你看我们上了一些布料,不知道卖不卖的动。” 王瑞如实道:“这县里的绸缎布庄还挺多的,一般人买布的都去布庄,像你们这样零散商人的怕是卖不动。” 瘦子装作痛苦的道:“哎呀,我就说不往这边来,你非要来。” 络腮胡子道:“那就不进城了,明天折返回乡去。”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说话,全部目的就是牵扯住王瑞的注意力,不让他发现被鬼遮了眼,一切都是虚幻的。 王瑞身上越来越冷,明明火焰烧得旺,他抱着肩膀直哆嗦:“你们冷不冷?” “烤火都是这样,开始甚至会觉得有点冷,等寒气都散了,就热乎了,不信你再等一会。”络腮胡子道。 听完络腮胡子的话,说来奇怪,王瑞竟真的觉得身上热乎了起来,而且是特别的热,热的他受不了,简直想脱衣服。 他抹了把额头:“确实如此,我都出汗了。” 太热了,太热了,他开始解袍子的绊带,就在要将衣裳脱掉的瞬间,他只觉得吹来一股风,头脑竟昏昏沉沉的提不起精神,他打了个哈气,身子一歪,倒在地上。 与此同时,地上的篝火熄灭,殿内顿时恢复了漆黑一片。 “谁?”络腮胡子知道,这不是他们自己收起了“鬼遮眼”,而是有人横生枝节,打破了他们制造的幻觉。 瘦子也嚷嚷:“还不现身!” 这时就听嘭的一声,供桌上的蜡烛燃了起来,一个身穿赤红色锦袍的俊美公子于这烛光中,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 两个冻死鬼吓的后退了一步:“你、你是谁?为什么坏我们的好事?” 黄九郎浅笑,他为什么要告诉这两个低级的小鬼自己是谁? 他伸手在空中一划,那络腮胡子的身子腾地的断成了两截,来不及叫一声,便化作一股黑烟,烟消云散了。 瘦子见状,惊恐的叫着,就要逃出小庙,不想双脚才离开地面,就被碾成了一簇黑色的粉尘,消失得无影无踪。 黄九郎指了下地面,真的生出一堆篝火,烈烈燃烧。 他扶起倒在地上的王瑞,让他烤火暖身。 待看到王瑞眼睫毛微颤,他才轻轻的放开他。 正想着,就感到手指下的腕子滑了下,抬眼一看,就见对方正满眼笑意望来,眼中满是挑逗。 放浪的人对同类有天然的分辨力,二娘心里一喜,这小娘子也是个浪蹄子,于是也挑了一眼她:“娘子这病在于气血不调,得推拿理顺。” 尤枫娇笑道:“上哪儿去找推拿师傅呢?不知你这小医娘会不会?”说完,起身径直向床前走去。 二娘见她如此主动,喜不自胜,跟在她身后:“不瞒你,我有祖传的推拿技法,保管娘子一试便知道其中的好。”走近尤枫后,倾身靠近她,嗅着她后脖颈处的香味儿。 尤枫爬到床上坐好,用眼神一撩:“那便来试吧。”二娘便跟着她坐在床榻上,顺手将幔帐放下了,瞬间隔断了外界的光亮,两人亲昵的挨在一起,能闻到彼此的气息。 忽然,二娘闻到了一股微微的腐臭味,心中奇怪,女子平时傅粉熏香掩盖体味不假,但真正的身体再怎样也不该是腐臭的。 尤枫猩红的嘴唇微启,朝他舔了下舌头:“如何推拿呢?需要脱衣裳吗?” 二娘见她主动异常,忍不住挑逗道:“小娘子怎么这般着急?” 尤枫咯咯笑道:“因为我饿了呀。” “哪一张嘴?” 尤枫眯起眼睛,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若是下面饿了当如何?” 二娘便捉住她的手,在她耳畔低语道:“这个给你。”要是一般的女子,二娘也不会这么快的就进入正题,正是觉得眼前的女子浪荡,有意媾和,才如此大胆。 尤枫手触摸到女人不该有的东西,丝毫不吃惊:“我一眼就看出你是个假女人真男子了,否则也不会让你过来。”抬手轻抚他的脸颊。 “二娘”很享受她的抚摸,见对方早就看穿自己的身份,于是也不再遮掩了,当即不再用假声说话,而是恢复了男子的声音:“娘子成全小人,小人今夜也成全娘子。” 尤枫笑道:“可惜了,只能你成全我了,我却不能成全你。”话音刚落,突然一手卡住他的脖子,直将“二娘”掐得脸庞涨红,双目鼓出,不停地挣扎却一点声音都发出来。 他不住的乱蹬,心中大骇,这个女人怎么回事,如何力气这么大?就在要翻白眼昏死过去的时候,对方忽然放开了他,他伏在床上本能的喘气,双手护住脖子,眼睛都睁不开。 尤枫冷淡的问:“你到底是什么东西?如实说,你一个男人为什么装扮成女人?” 他见遇到厉害的主儿了,当即吓得没了魂儿,就势滑到地上,磕头求饶:“娘子饶命,小的叫王二喜,是谷城人,我哥哥王大喜是桑冲的弟子,因此我也学会了扮女子的法子。路过各地,以教娘子针线或者推拿的名义,勾搭妇人……娘子饶命,娘子是女中豪杰,小的不敢冒犯,请饶小的一命,小的这就离开阳信县,再不敢来了。” 桑冲学得装扮女人的能耐后,开班教学,不仅教习这些不怀好意的男人如何装扮女人,更教他们如何混进闺房、挑逗哄骗以及得逞后如何威胁受害女子,不让她们告发的技术。 王二喜习得这个方法后,一路来到阳信县,找了独居的药婆,哄骗老人家收留她,在她那里接着给妇人看病的机会,寻找受害人。 到了阳信县,出手的第一个人就是尤枫。 “你一共奸|污过多少妇人?” “小人出道不久,才十六个。” “才?”尤枫森森冷笑。 王二喜察觉到自己失言了:“不是才,不是才,小的该死,小的该死,但还是请娘子饶了小的吧。小的到底是个男儿身,你将小的告到官府,对娘子的名誉也没好处。小的离开阳信县后,洗心革面,再不做这行了。” 尤枫伸出左手抬起王二喜的下巴:“不用担心,我不会报告官府。” 王二喜松了一口气:“谢娘子。”可刚一说完,突然看到她的右手的指甲突然生出两三寸长,如锋利的刀片一般,闪着青光。 他竟吓得发不出声音,双腿发软,眼看着她的右手猛地的插进了自己的胸口,剜出一颗还在跳动的心脏。 他在感觉到痛楚前,整个人已经向后跌去,没了气息。 尤枫右手抓着心脏,左手则将身上的皮扯掉,毕竟大快朵颐的时候,血迹不小心弄脏了皮,清洗起来会很麻烦的。 王二喜的尸体微微睁着眼睛,仿佛纵然死后,仍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 第二天,尤枫在院子里碰到了在井边打水的棋顺。 棋顺瞪了她一眼,冷声道:“昨天二娘什么时候走的?” “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给我推拿很舒服,我睡着了,人什么时候走的,我不晓得,反正一睁眼,天都黑了,人不在了。” 棋顺也没往深处想,打满了水,拎着水桶往前走,待走了几步,他回头皱眉道:“你晚上睡觉是不是磨牙?昨晚上你屋里一直有悉悉索索的动静。” 尤枫淡定的打了个哈欠:“可能吧,磨牙。”说着,用小手指的指甲剔了下牙。 毕竟太瘦,难啃。 — 王瑞相安无事的过了几天,每日逗猫遛狗,吃喝玩乐,早就将王瓒和小道士的事情抛到脑后,他这人这点很好,心大,不愁。 期间乡试放榜,坏消息是王瑞落榜了,好消息是整个县城无人中举。这很正常,每个省的举人录取名额不过八到十八个,对应考人数本就不多的阳信来说,有人考中才是大新闻。 大家看得很开,擦干眼泪,三年后再考! 这日一大早,来个请帖给他。 原来是一起赴考的几个考生,大难不死也相继回到了城内,其中秀才霍柯牵头,组织几个熟识的秀才聚一聚。 王瑞闲着没事,显然赴约,大家一个县混着,抬头不见低头见,一些场合该出场还是得出场。尤其王瑞他本身是县里的风云人物,筵席少了他不成席,他若是不去,真得拿个站得住脚的理由。 筵席的地点很熟悉——玉满楼。 老鸨见王瑞摇着折扇带着随从上了楼,满脸堆笑的迎上来:“王大少爷又来了,您就直说了吧,来得这么勤快,是不是看上我们这儿哪个姑娘了?” “两次就勤快了?你们这儿是不是没回头客?来两次也值得大惊小怪?”王瑞笑道,说完不再搭理老鸨子,径直去找霍柯等人。 霍柯和另外七八读书人已经列好酒席等他了,连陪酒的伎女都准备好了。 王瑞没发现那日撞见他被法术固定的那两个伎女,松了一口气,幸好幸好,那个糗事最好少点人知道。 众人见面,互相寒暄,彼此祝贺劫后余生。一聊才知道,霍柯等人落水被救起后,在当地的小村里住了几天,才雇了个车赶回了家里,不像王瑞那么着急。 不过王瑞身为大富大贵的公子,身上自带光环,他着急赶回家在别人看来,不是冒失,而是洒脱恣意,尤其听说他勇斗尸魔,纷纷感叹王瑞不仅有富豪之气,更有豪杰之相。 其实王瑞早就发现了,在这个世界里,要想混得开,有钱有才有貌,自然是必须的。 但能仗义疏财,颇有豪侠之气才是团结人心、获得拥立的根本。 胆小的书呆子是不受欢迎的,是被排斥在各种组织之外的。 就比如眼下在场的朱尔旦,他是霍柯的表弟,家世样貌平平不说,没有才华,连个秀才也不是,只是个童生。 性格也沉闷,若不是霍柯带着他,根本挤不进读书人的圈子。 他有一“传世”的对联,上联:六六大顺天天顺,下联:八八大发年年发,横批:顺发顺发。 据说是过年的时候写给自家的米铺写的,因为表达的太过赤裸俗气,街坊邻居纷纷取笑,他爹压力很大,赶紧换了一副,自此也断了对儿子高中的期盼,就这水准,一辈子都得是童生。 霍柯举起酒杯:“其实今天在下请大家来,除了庆祝节后余生,还有个原因,希望大家做个见证——我要梳拢蕊云姑娘!”所谓梳拢就是伎女第一次接客,可见霍柯打算向“待价而沽”的伎女发出“挑战”了。 王瑞默默看着,没有表态,有的人就是这样的性格,恨不得穿件新衣服都要天下皆知,像这样对伎女告白的大事,自然要举办一场筵席,叫好朋友给自己助阵啦。 其他人一听,愣了下,纷纷给霍柯鼓劲,毕竟当然人心意已决,这时候除了鼓劲也做不了别的。 但这时就听朱尔旦道:“蕊云能挑中你吗?别去了,要是失败了,多丢人。” 看吧,不会说话的来了,众人纷纷责怪道:“你说的什么话,霍兄一表人才,又带重金前去,怎么会被拒绝呢?” 朱尔旦木头木脑的哼了声,夹菜不说话了。 “不要理会这个家伙的话,呆头呆脑的讨人嫌。” “霍兄一去必然马到成功,今夜就能搂着美娇娥了,哈哈。” 王瑞微笑,给霍柯投去一个善意的微笑,被霍柯理解成是鼓励了,当即仰脖喝了一口酒,右胳膊夹起两匹段子面,左手拎着个礼盒去找老鸨子。 大家看到老鸨子满脸堆笑的领着霍柯上楼去了。 众人注视着楼梯口。 不多一会,霍柯疾步走了下来,径直回到席上,猛灌酒,接着酒杯一摔,骂道:“那个贱人!不识好歹!想找潘安弄玉,也得看那等人物肯不肯x你那个骚x!出来卖的还拿上架儿了!” 这时候鸨母追过来,一脸堆笑的赔不是:“哎呀,霍公子,霍少爷,您消消气,我那不成器的女儿犯不着您跟她置气,我一会绕不了她。”说完,使了个眼色,叫作陪的几个伎女给霍柯赔笑。 王瑞心里毫无波动,毕竟这个世界的书生不干正经事,整日想着日狐日鬼的,霍柯想睡一个伎女实属正常。 这时候有一个龟公畏畏缩缩的探头探脑:“鸨母,来了个浑身臭烘烘的老道士,说是也要见蕊云姑娘。” 老鸨子正忙着劝霍柯,怒道:“没看老娘正忙着呢吗?臭道士凑什么热闹,赶走!” 王瑞却是眼睛一亮,难不成是那天那个年轻道士要找的老道士?画像上甚至还画着一只苍蝇。 不等王瑞说话,霍柯出于某种恶意,冷笑道:“慢着!你们既然开店接客,对方带了礼品要见蕊云姑娘,理应接待,而且如果你们愿意接待,蕊云和道士见面的时候,我愿意出一百两银子围观。” 王瑞心中一喜,不出意外的话,老道士出现,那么那天整蛊他的那个青衣道士也会追来,这一次,非得给他点颜色看看,当即一拍桌:“我也出一百两银子,我也要围观!” 其他人都不如王家和霍家有钱,敢拿普通人家几年的生活费出来挥霍。 没钱不能围观,只得纷纷告辞。 鸨母有钱哪能不赚,脸上堆满笑容:“好说好说,两位公子随老身来。” 黄九郎把自己的身子往旁边挪了挪,用狭长的眉眼打量他,但为了防止他发现异样,没有太赤裸,装作是说话间不经意的瞄他。今日多危险,若不是他一直跟着他,他今夜就要被冻死鬼索命做了替死鬼。 “这么着急,走得还真快。”王瑞感慨:“这种风雪天还要出门做买卖真是辛苦,对了,这位兄台,你也是赶路的吗?” “我……我在追赶一只偷吃的狐狸,正好路过这里,见这里有火光,便进来暖暖身,看到你睡在地上,怕你着凉,将你扶了起来。” “多谢兄台。”他也是奇怪,怎么说睡就睡,难道是在别墅的时候,酒水喝得太多的缘故?很有可能,不过睡了一觉,他感觉体温正常了,不冷也不热,神清气爽。 王瑞作揖向眼前这个扶他起来的锦袍公子道谢,便也忍不住打量对方,就见他身穿一身赤红色的锦缎袍子,衬得他容貌有几分妖冶。他眉眼生得好看,注视人的时候仿佛含着一汪春水,瞧得人心里发燥。王瑞不由得挑了挑眉毛,心想这人长得真是漂亮,大雪夜的乱跑多危险。 “为了追一个狐狸而已,何必大雪天的特意出门?天冷路滑。” 黄九郎的道:“这狐狸偷走了给我奶奶做菜的活鸡,老人家难得有胃口想吃点东西,被它这么一搅和,胃口都没了,可恨。所以我才不顾风雪追了出来,想猎了它回去做个围脖。你说这狐狸可不可恨?该不该杀?” “是有点可恨。” “兄台你看你打扮也不像是旅人,你一个人怎么在这里。” 王瑞捡个大概把秀才们试胆的事情说了,自嘲的笑道:“唉,都是吃饱了撑的。” 这时候,黄九郎忽然指着墙角的一个洞道:“狐狸在那里!”说完,起身大步朝墙角走去。 王瑞也赶紧跟了过去,就见墙角果然有一个破洞,里面瑟瑟发抖的窝着一只狐狸,在它身旁挤着两只小狐狸,可见是一家人。见到来人,狐狸也没有逃走,而是可怜兮兮的看着他们。 窝里有一只啃食了一半的死鸡,可谓“狐赃俱获”。 黄九郎恨道:“就是你,看你还逃不逃了?!”说罢,取出腰间的短剑,便要去刺那狐狸。 “且慢!”王瑞拦住对方,劝道:“不如算了,反正鸡都吃了,你杀了它,鸡也不能复活,而且,它还有两个幼崽需要哺育,也算情有可原,你杀了母亲,两个幼崽也活不了。” 王瑞长这么大,别说宰狐狸了,连杀鸡也没见过,总觉得在他面前杀动物太残忍,况且这动物还带着幼崽,在这寒冷的冬夜,狐狸母亲冒着危险去给幼崽偷一只鸡,实在叫人动容。 黄九郎见他阻拦自己,心生欢喜,但嘴上却道:“它们是偷鸡的贼。” “偷不偷的,动物又没道德观念,道德是给人的,它们只有哺育下一代的本能,别和它们一般见识了,不如算了。” 王瑞知道,狐狸可是聊斋第一大势力,虽然眼前这只狐狸没有法力,还得靠偷鸡生活,但保不齐人家有什么有道行的亲戚,还是不要招惹的好。但他不敢说出来,怕对方嘲笑自己迷信和胆小。 黄九郎似乎有所触动:“你说得有几分道理。” “如果你想要活鸡给家里老太太做菜,你跟我走,前面不远处我们聚会的别墅,有没用完的活鸡,我给你拿一只。”他们开宴席一般会准备很多食材,肯定有剩下的活鸡。 黄九郎收起短剑:“这使得吗?” “小事一桩,互相帮助嘛,你刚才还将我扶起来,全当道谢了。”王瑞怕他反悔,拽着他的衣袖,催促道:“走吧。” 两人出了十王殿,走了几步,王瑞叫黄九郎先等一下:“篝火忘了灭了,糕点也还没拿”可等他回到庙内,却发现篝火已经熄灭了,他耸耸肩:“正好,省得动手了。”取了糕点放进袖内,转身出了庙,朝黄九郎走去。 王瑞下了台阶,一抬头,就见对方伫立在雪中,银白的雪地配着他红袍,衬得容貌倾城的他如遗世独立的仙子一般,而且他眼神幽幽,似乎在诉说什么,好像在哪里见过。 “这……”王瑞瞅着他,竟然一时忘了说什么,愣了一下才想起来:“对了,还没问兄台尊姓大名。” “在下是黄家庄的黄九郎。” “我叫王瑞,在县学读书。” 黄九郎眼眸一垂,将这个名字在心中又念了一遍,虽然之前远远观察过王瑞,但今日一见还是给了他许多惊喜。 在庙中的那窝狐狸是他使法力幻化出来的,为的就是看看王瑞的人品。他的确是个善良纯粹的人,心地慈善,若是他肯帮自己封正,自己一定能得到人身。 他现在的人类形态是用法术幻化出来的,如果对方是个有道行的,一眼便能看到他后面拖着的狐狸尾巴。 只有被封正,才能退去尾巴,得到真正的人身。 封正必须在人类没有察觉的情况下进行才有效果,所以黄九郎不能现在告诉王瑞他是个狐狸,请他过几天帮忙。 但黄九郎考察王瑞的人品和对狐狸的态度,却是可以的。 他现在对王瑞的信心大增。 王瑞发现黄九郎眼神温柔,似乎有千言万语要诉说般的看待自己,不禁蹙眉:“黄兄,你还有事吗?” 黄九郎淡淡微笑:“我忽然觉得比起活鸡,还是早些回家陪伴老太太重要一点,我就不去你们的别墅麻烦了,告辞了。” 试探结束,可以打道回府了。 王瑞听他这么说,又客气了几句,但黄九郎辞意已决,他便笑道:“那我就不强留了,我还有事,我先走了,你也快些回家吧。。” “王兄慢走,有缘再见了。”黄九郎与他做别,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 王瑞走了一段路,觉得身后仍然有目光,驻足回头,见身后雪地茫茫,黄九郎早就不见了,他耸耸肩,自己真是想得太多,人家干嘛要目送他。 回到别墅,其他人都问他为什么去了这么久,王瑞洒脱的哈哈一笑:“酒劲上来,在庙里小睡了一觉。” 因为王瑞之前有大战尸魔的美名,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其他人不敢不信,都称赞:“王兄真是艺高人胆大。” “小场面。”王瑞得意的笑道,把袖中的贡品糕点随意摸出来随意一撇。 62.第 62 章 此为防盗章  霍老爷听了, 便舍下老脸来给王永德和赵氏赔不是,他在城里也算是有头脸的人物,为了儿子的错,低三下气的赔礼道歉,就怕王家不依不饶把儿子揪到官府去, 到时候秀才功名革去了, 这辈子就毁了。 都在一个地方住着, 抬头不见低头见,王瑞又跟霍柯是朋友,见霍家态度好认错了, 王永德赶紧见好就收, 空扶起霍老爷:“算了, 小孩子不懂事, 领回去好好管教就是了。” 王瑞也过来扶霍老爷,口中道:“伯父, 刚才我因为担心妹妹,情绪有些激动, 可能说话冲了点, 您别往心里去。” 霍老爷哪敢往心里去:“贤侄说哪里话,是我们家对不起你们。” 两家会面的结果是, 霍家将霍桓带回去严加管教,今天这件事就当没发生过, 至于结亲, 想都别再想了。 霍老爷和霍柯推搡着小儿子出门的时候, 王瑞追上霍柯,将小铲子递给他:“这是你弟弟的作案工具,还给你们。” 霍柯一脸的无奈和抱歉,收起铲子,拍拍王瑞的肩膀:“对不住你们,改天我请客,咱们再聊。” 王瑞知道今夜霍家父子肯定要对霍桓进行男子双打了,默默的点头,送了他们离去。 第二天,王瑞将昨夜发生的一切告诉了妹妹,包括作案人的底细,青瑗本就不待见霍桓,得知是他挖墙到自己屋内,意图不轨后,更是对他厌恶不堪,呸呸呸几声:“恶心死了,看不出他是这种人,我这辈子都不会嫁给他。” 虽然霍家将霍桓抓回去管教了,但王家还是担心这小子保不齐有别的法宝挖墙进来,于是每晚多安排了巡夜的人,连内院也有壮硕的仆妇巡逻。 王瑞摩拳擦掌的想,要是那小王八羔子再敢来,这一次绝不轻饶,非打得他生活不能自理不可。 霍家将儿子领回去后,严格禁足管教了起来,锁在屋内不许出门,作案的铲子也没收了,据霍柯说,铲子被他爹收去了,不知怎么处置了。 因为两家有意压制消息,所以很快就风平浪静了,仿佛什么都发生过一样。 不过,身为霍家的亲戚,朱尔旦家对霍桓突然被禁足多少听到点风声,但也没准信,只知道和王家生罅隙了。 朱老爹心想霍桓身为霍老爷最喜欢的小儿子,因为和王家交恶都被禁足了,自己这儿子嘴笨舌拙会不会也惹到王家公子,自家就经营一间小小的铺子惹不起王家。 他把儿子叫过来询问,最近惹没惹到王瑞? 朱尔旦莫名其妙:“我最近都没见过他,怎么惹他?” 朱老爹心想也是,儿子自从得到了蕊云,在家的时候确实更多了,虽然他以前也不大往外跑。 “没惹到就好,回去温书罢。”朱老爹把儿子打发下去了。 朱尔旦回到自己住的东厢,他没娶妻,蕊云现在家的名分是婢女,不过大家心知肚明,其实就是朱尔旦的小妾,等朱尔旦娶到正妻后,就让蕊云做妾。 见他回来,做针线的蕊云放下手中的活计给他斟茶:“是不是发现陆判的事情了?” 自从那次在十王殿分别后,陆判竟然时不常的过朱尔旦的房里做客。蕊云第一次见到时,吓得的昏了过去,不过第二次就平静多了,之后就淡定了,现在见到陆判,就像见到朱尔旦的朋友一样正常。 只是除了他们俩,朱家的其他人却不知情,尤其是朱老爹和朱老娘,两位老人若是知道,非得吓个好歹。 “不是这件事,他们问我惹没惹到王瑞,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莫名其妙,算了,不去想了。”朱尔旦知道自己脑子不好使,所以一般想不通的情况,他都不会刨根究底的思考,而是选择暂时搁置一边,搁着搁着就忘了。 蕊云苦笑,朱尔旦的确不是个聪明人,脑子说好点是僵化,说不好听简直是块榆木,但榆木也有榆木的好,就是直肠子待人真诚,所以他肯为蕊云赎身带她回来,待她是很好的,而朱家二老也不可待她,蕊云对目前的状况是满意的。 只是有一个担心,就是脸上的黑斑又扩大了,现在有碗口那么大了。 她真的害怕这么下去,不管是脸,连身体都长了黑斑。 朱尔旦忽然一拍脑袋:“今天是初五,陆兄可能会来,你去打些酒来备在屋内,万一他晚上来了,我和他喝一杯。” 蕊云答应了,当晚准备好了酒菜。 和朱尔旦猜的一样,晚上一阵风吹开门,穿着大红官袍,青面狰狞的陆判推开门进来了:“哈哈,我又来蹭酒了。” “已经准备了酒食,您快坐。”朱尔旦招待的殷勤,亲自给陆判斟酒。 两人和以往一样喝了一通,席间陆判忽然神秘的道:“被你招待了这么久,我也没什么可回报你的,不如过几天我送你一颗通窍的心吧。” 朱尔旦不明所以:“心还能送吗?有多余的?” “你不知道,有罪人到了阴间,若是受了挖心掏肺之刑,那些心肝肺就丢在一旁,别说多余一两颗,简直堆成小山了。我算到过几天有个两榜进士要受这刑,我将他的心脏拿来给你换上,至此之后,你想不作锦绣文章都难啊。”陆判道:“你的文章不好,是心窍不通,按理说应该洗心革面,但你堵的实在厉害,不如直接换一个。” 哪有读书人不想才思敏捷呢,朱尔旦当即给陆判跪下:“若是真的,受学生一拜。” 陆判慢悠悠喝了一口酒,笑道:“本官从不说假话,你就等着吧,我一得到进士的心,便过来给你换上!” 蕊云在里屋将两人的对话听得清楚,愁眉紧皱,哪能听鬼神的话呢,心脏能随便换吗?!真是喝醉了。 --- 转眼到了年底,没几天就要过年了,王瑞等秀才们携带礼物去探望书院的山长,虽然今年乡试全军覆没,但大家都知道这不怪山长,崔山长作为书院的授业者,不管是儒学造诣,还是人品都是过得去的,只是学生们自己不争气。 崔山长喜欢清静,不授业的时候住在远离县城的山谷附近,养了几个奴仆,过着质朴的古雅日子。 在王瑞看来,自耕自种自给自足的陶渊明生活,偶尔来了闲情逸致看看来行,真让他过来住十天半个月非得疯了不可。 其他人没说,但想法跟王瑞差不多,所以探望完山长,大家都不想过夜,嫌弃这里清苦,纷纷告辞。 王瑞和韦兴贤还有霍柯一路返回城里,因为出了霍桓那档子事,霍柯见到王瑞十分不自信,不停得说已经将弟弟打了个半死,再不会出来为祸了,而且霍家商量着,等明年开春了,就把他送到金陵的书院去读书,不让他在阳信县待着了。 王瑞的马车与霍柯的并列走,两人对着说话,王瑞很“大度”的道:“哎呀,何必呢,他就是年纪小不懂事,好好教育一下就行了,你想啊,咱们那个年纪不也是做事不过脑子么。” 这敢情好,把这个小祸害送走是最好的。 霍柯摇头:“唉,不说他了,总之罢,希望金陵的书院能让他长长品性。” 这时候就听前面韦兴贤的马车车夫道:“前面有个小酒店,咱们先歇歇脚,吃顿热乎的再赶路罢。” 这时候已近傍晚,吃顿饭,然后一口气赶回城里,正好能在城门关闭前进去,其实有韦兴贤在,就算城门关闭了也能叫开,所以众人当然不愿意饿肚子赶路,正好到了饭时,便停下来吃饭。 这家所谓的酒店,不过是一间房,推门进去,几张桌子,有个矮胖的老板在柜台后面打瞌睡。 韦家的家丁一拍柜台:“店家,上酒菜!” 老板一下子醒了,喊道:“浑家,出来,来客人了。” 这是一件夫妻店,夫妻俩人既是伙计又是厨子,谅这间小店也没什么吃的,众人就叫他们上热乎暖身的就行了。于是老板推荐:“不如尝尝猪肉手擀面,好吃得很哪,这雪天正好,吃得热热乎乎也好赶路。” 大家也不挑剔,都点头同意,叫老板和老板娘去做了。 这对夫妻转身进了后厨,留下众人在堂内等着吃饭。 不过酒店虽破,但却很整洁,这点倒是不错,像王瑞这种人,在不干净的地方绝对不会吃东西的。 其实吃什么无所谓,这些人人肚子里又不缺油水,最关键的是寒风天有个地方暂时吃口热的歇歇脚。 “你们看,这店虽然破旧,但这壁画水平却颇高,简直是惟妙惟肖。”韦兴贤指着两边墙上的壁画道:“堪称精妙,想不到这深山破庙能有这样的绘画造诣。” 壁画占满了两边的墙壁,内容庞杂,上面有贵族男子宴客、女子舂米、少女赏花等几组画面。 王瑞歪着头品赏道:“的确不错,不过虽然精妙却很杂乱,瞧不出来是什么主题,而且在一个酒店内居然有这样的壁画,不觉得有点诡异吗?” 霍柯盯着少女赏花的部分,有个拈花微笑的少女,樱桃小口微微翘着,仿佛在朝他微笑。他只觉得这少女长得十分像没有毁容前的蕊云,不觉得愣怔出神,神思渐渐出窍。 韦兴贤没注意到霍柯的表现,听完王瑞的话,也认同他的看法:“确实乱,不过这种小店,哪有道理可讲,想怎么画就怎么画。”一边吃东西一边瞄这些壁画,忽然间,他竟觉得壁画上的贵族宾客们动了起来,朝他招手。 韦兴贤揉了揉眼睛,可这一揉,不仅没将幻觉揉走,反而看得更清楚了,那画上的宾客的确朝他招手。 他胆子大,咧嘴一笑,也朝他们招手,这一招手不要紧,只觉得身子没了重量,驾着一阵风就钻进了壁画中。 王瑞鼻子发痒,低头侧脸打了个喷嚏,对身旁的朋友道:“天儿还真冷。”不见回应,不经意的一瞅,愣了,人呢? 韦兴贤和霍柯不见了! 刚才还明明在他身边的,他回头问其他人:“霍公子和韦公子呢?你们谁看见了?” 众家丁本在聊天,没太留意自家的少爷,再说都在一个屋子坐着,能有什么事儿,心想还能丢了不成,也就没把眼睛黏在这两人身上。 结果就这么青天白日的,两个大活人,还是成年男子,竟然就在眼皮子底下没了。 这也太特么的诡异了吧?! 这个时候,就是众人再迟钝也发出了惊呼:“这个店有古怪!” 王瑞和文顺立即奔向后厨,掀开厨房的帘子一瞧,可哪有那对夫妻的影子。 这店没有后门,他们进去人就没了,只能说他们不可能是人类。 “少、少爷这也太诡异了,闹鬼啊。”文顺抖声道。 王瑞狠拍了文顺一巴掌:“不许说那个字!” “您怕啊?”文顺拽着王瑞的衣袖:“小的也怕。” 他们不敢再厨房逗留,转身回到大堂,结果,一瞧大堂的情况,差点摔一跤。 大堂内竟然也一个人都没有了! “少爷,您看,跟画里面的人吃饭的人,长得像不像韦公子?”文顺指着其中贵族大宴宾客的那组壁画喊道。 王瑞眯起眼睛仔细一瞧,可不是么,不知什么时候画面上多了一个人,那长相那穿着分明就是韦兴贤,正跟画中人对饮,看表情喝的正酣。 而另一边,一个与霍柯一模一样的男子也出现了图画中,正跟着一个赏花女子身后,表情亲昵的说着什么。那模样,一脸的献媚,看得人想打他几拳。 而三家的家丁也都能在画面上找到,或者三三两两一脸懵懂的杵在画面角落,或者正纠缠画中的妇人和少女。 就在王瑞思考这怎么办的时候,就听文顺感慨道:“那舂米的妇人还真是丰腴啊……” 等王瑞朝着他声音方向看去时,人已经不见了。 而壁画中,一个舂米的妇人旁,多了个跪地给人家抻裙角的小厮。 大堂中,空落落的,只剩王瑞一个人。 “你有什么办法?”霍桓忙问道,他自从那日一面之缘后,对王小姐分外想念,但他没有机会也没可能到达王家的内院。 邱老奴见四下无人,低声道:“不瞒少爷,我祖上是摸金的,到我这代虽然不吃这碗饭了,却留下一件宝物,凭借它没有挖不到的地方。”说着从袖中取出一个小铲子,这铲子咋看之下十分普通,看起来像是手持挖药材用的。 霍桓不解的道:“我用它能做什么?” 老奴笑道:“您看!”说罢,用铲子挖了下一块凉亭旁的大石头,就见老奴手上似乎没怎么用力,石头就掉了下来一块。 霍桓见了,赶紧接过铲子,也试了一下。铲子铲到的地方,触感就像是铲到豆腐上,几乎不费任何力气就将石头挖掉了。 他爱不释手的把玩:“不亏是盗户的家传之宝。” 所谓盗户可是了不得的户籍,滕县、峄县一带,很多人从事盗墓活动,势力很大,朝廷便对他们进行了招安,另立成册,这帮盗户因为受到朝廷的优待,一般百姓和他们发生争执,朝廷百般偏袒他们,致使后来,很多人冒充盗户打官司,结果每每到断案,双方的注意力不在于案件本身,而在于揭穿对方的伪盗户身份。 据说还闹过笑话,说是一个有个人家遇到了狐狸祸害姑娘,将狐狸抓起来关进瓶子里,正准备烧死它的时候,狐狸在瓶子里大叫:“我是盗户。” 盗户的“吃得开”可见一斑。 后来朝廷受不了这帮人了,下令整治,盗户不仅不吃香了,成了重点整治对象,导致许多盗户走出来谋生。 霍家这个老仆就是其中一位,他有这个祖传的盗墓宝贝,身份不用再说了,自然是真的。 不过他一辈子没下过墓,手里只有这么一个东西,从没用过,本以为要带进棺材里,如今见到自己看着长大的少爷遇到了困难,毫不犹豫的献了出来。 老奴道:“少爷喜欢,就送给您了,只是不管出什么事,别说是我给你的就行。” 霍桓这点担当还是有的:“我保证,不管出什么问题,绝不牵连你。”拿了人家的东西毕竟手短,霍桓从自己的私房中支取了一笔银子给老奴,算是一点安慰。 霍桓得了这个小铲子,在院内又试了试,削石头确实跟剜豆腐一样,顿时想到,如果用这个铲子挖穿王家的院墙,不就能见到他家小姐了么。 他现在一心都在王青瑗身上,只想奔着她,其他的事情没多做考虑。 于是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找机会溜出自己家,来到王家院墙外,不费吹灰之力就挖穿了院墙,钻进了王家的大院。他虽然不知道王家小姐的院子在哪里,但根据少爷住东厢,小姐住西厢的规矩,他朝西边走去。 王家这时候,各个院子都落了锁,没人走动了,所以竟也没人看到他,而且他有这个东西,随意能挖穿各个院子的墙,来去自由。就这么找了一会,又挖穿了几个院墙,真的找到了小姐的院子。 他到的时候,青瑗已经歇息了,四下一片漆黑,他本想悄悄的看看她,不想熄灯了,他什么都看不到了,不禁陷入无尽的失望中。 犹豫了一下,他动手挖穿了屋子墙壁,悄悄的钻了进去,屋内一片漆黑,他借着月光爬到她的床前,嗅着她身上的香儿,顿时觉得很满足。 于是便跪在床边,双手垫着下巴看她,这时月光洒进来,照亮了她的面庞,她唇瓣微微展开,轻微呼吸着,让霍桓的心不觉间快速跳了几拍。 他想伸手摸摸她,但最后还是没敢越过界限,就这么痴痴的看着她的睡颜,足足过了一个时辰,才沿原路爬了回去。 霍桓这一夜是心满意足了,却不知道,他离开后,转天早晨,王家小姐屋里头的丫鬟发现墙上有个洞,发出了怎样的尖叫。 丫鬟们不仅在屋子的墙壁上,还在自己院的院墙上,内院的院墙上都发现了能让一个人钻过来的洞,这个洞从外墙延伸过来,一路挖到了小姐的房间,说明什么?说明这个人是冲着小姐来的! 有采花贼啊这是! 青瑗吓得脸都白了,一阵阵后怕,不知道这个歹人被什么打断了放弃了侮辱她,让她捡回了一条命。 若是有一点差池,她就毁了。 王永德和妻子也吓得要死,商量一下要报官。 “不行,报官的话,他们不仅想不出好办法,叫这件事传的沸沸扬扬,还会打草惊蛇。”王瑞反对:“依我看,那个王八蛋昨夜没得手,今晚八成还得来,咱们不如守株待兔。派人将挖开的洞封上,给他一种咱们亡羊补牢,放松了警惕的错觉。今夜,让妹妹去我房里睡,我睡在这里和几个家丁抓贼!” 他哼哼的想着,胆子够大的,敢来王家采花,非得把你作案工具没收不可! 王永德顾及女儿的清誉,也不想把事情闹大,和妻子商量了一下:“那你自己得小心,多安排几个人潜伏在房里。” 王瑞眯起眼睛跟父亲保证:“你放心吧,我一定会保证自己的安全,但那个贼的安全,我就不敢保证了。” 王永德见儿子主动请缨抓那贼人,觉得十分安慰,养儿子不就是支门立事的嘛,这个儿子还是靠得住的。 既然商量好了,就按照计划进行,当天晚上,王瑞去了妹妹房里住,另外派了四个强壮的家丁潜伏在院内,只等着抓贼了。 月上梢头,王瑞不敢放松警惕,竖着耳朵听周遭的情况,可没听到一点挖墙声音,若是有人挖盗洞,自己没睡,多少会听到点动静。四周如此安静,难道这贼放弃作案了? 突然,就听院内一阵响动,有家丁喊道:“少爷,把人按住了!” 王瑞赶紧跳下床一看,昨天的墙洞旁又被挖了一个洞,有个人一半身子在外,一半身子在内,因为外面那半截被家丁按住,他动弹不得,正在挣扎。 王瑞上去一脚踩住那人的头,冷笑道:“看我怎么收拾你这王八蛋!” 这时,家丁掌灯进来,王瑞拿起蜡烛对着那贼人一照,顿时一呆:“是你?” 霍桓眼圈泛红,估计是意识到大祸临头了。 王瑞紧紧皱起眉头,靠,哭个头啊,你小子是变态你自己知道不? 王瑞扯着霍桓两个胳膊把人拽进屋内,推搡到地上,吩咐家丁去叫老爷和太太。 霍桓一脸的委屈,看得王瑞心里搓火:“你小子还有脸委屈?你知不知道你这是什么行为?很严重的知不知道?夜闯女子闺房,把你捆到县衙轻则革去功名,重则杖责发配,就是斩了你也不冤枉。” “我只是想看看青瑗小姐。”霍桓解释道:“我没别的想法,她不见我,我就来见见她,我就是想她。” 王瑞脑子里虽然没什么封建思想,但特么的也得有点规矩吧,无论哪朝哪代钻到女子房间内,毫无疑问都是做作奸犯科,决不能轻饶。他眉头一皱,握起拳头就给了霍桓几拳:“只是看看?难不成你小子还敢做别的?” 霍桓吃痛,捂着肚子趴在地上:“我真的就是想看看她,没别的意思。” 王瑞见他还嘴硬,上去又踢了几脚:“闭嘴,再说话打死你!” 霍桓捂着眼睛没有再吭声。 很快,王家老爷和夫人来了。王永德和赵氏听说贼人抓住了,立即披衣起身过来女儿的房间,就看到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趴在地上,儿子在一旁气呼呼的挽袖子,家丁的表情很微妙。 63.第 63 章 此为防盗章 何云一不给面子, 人到了之后瞅了眼:“我不吃鹿肉。”转身就走。 “你不是说只有四禁不吃么,鹿,碍着什么了?”王瑞纳闷,难道因为鹿是道家的吉祥物?他记得鹤和鹿都是神仙的坐骑, 难道坐骑也不能吃? 他追上去, 拉住何云一的衣袖:“那就不吃鹿肉了,咱们吃点别的。不过容我想想, 牛是不吃的, 猪肉烤着又太腻。” “你怎么整日就知道吃吃吃的?” “人活在世, 不就是吃吃喝喝, 玩玩乐乐么。最近天气不好,不能出去郊游,你又不喜欢看戏。美色,你肯定是不沾的。”王瑞灵机一动:“慢着, 有些道士是不限制的,你能不能?你若是能, 那太好办了, 我知道几个地方……” 何云一恨不得拍死王瑞:“闭嘴!我要回去打坐了, 你自便罢, 我寻到师弟的行踪便离开, 你不用太费心了。” 吃人家饭受人家管,王瑞不想管何云一, 只求他在以后有求的时候, 何云一看在如今悉心供奉的份上, 肯出一份绵薄之力。 既然何云一有正事,王瑞不好勉强了:“唉,那我就不打扰你了,你好好打坐罢。” 等人走了,他自个无聊的在廊下烧鹿肉吃,肉香陪着连绵不绝的雨雪,颇有几分情调。 此景此景,他忽然诗性大发,低头烧炙鹿肉的时候,轻吟道:“雪儿偏解饮,只要金杯满。谁道雪天寒?翠袖阑干暖。” 一心烤鹿肉的王瑞,不知道远处的屋舍的屋檐上趴着一只橙红色的狐狸,一身溜光水滑的橘红色毛皮,雪片落上而不沾分毫,四个黑色的爪子踩着脚下的屋檐,黑琉璃般的眼睛目不转睛的盯着王瑞。 黄九郎只能保持这么远的距离了,因为它感受到就在离王瑞不远的地方有一股不能招惹的气息,应该出自法力强大的道家高人。它若是再靠近一些,被对方察觉到就危险了,所以它只能远远的看着王瑞。 它见他雪天烧鹿肉,又吟诗为赋,心想,他的确是个有几分风雅的人物,不似那些凡夫俗子,或许真的很特别,能帮助自己也不一定。 黄九郎看得出神,忽然这时发现王瑞抬眸向它这边看来。 它作为一个有近五百年修行的狐狸,视力极好,只在一瞬间就将他看了个清楚,他生得颇好看,有种纯净的少年气。 话说王瑞抬头取作料的时候,不经意一抬眸看天,竟看到远处的屋檐上看到一只红狐。 狐狸怎么在屋檐上?他皱皱眉,赶紧揉了揉眼睛,待再去看时,屋檐上什么都没有了。 难道自己眼花了?他视力极佳,至少作为一个普通人来说如此。 “刚才你看到了什么没有?在远处的屋檐上。” 王瑞问书童文顺,文顺正烤的兴起,笑嘻嘻的道:“小的只顾着低头,没看到屋檐上有什么东西,哎呀,好了,好了,熟了,少爷。” “就知道吃!”王瑞拍了他后脑一下。 王瑞就当自己出现了幻觉了,没往心里去,吃完鹿肉,袖手在廊下发散热气,看着初冬第一场雪,心情大好,这种天气就该吃饱了喝足了睡一觉。 正打着哈气,这时丫鬟来报:“少爷,霍家少爷来了,说有重要的事儿要见您。” 霍柯来做什么? 王瑞在客厅见到了一脸兴奋的霍柯,正确来说,他的表情是幸灾乐祸。 “王兄,你猜怎么着了?那个眼睛长到头顶上的蕊云,得了一种怪病,脸上长了个像碗口那么大的黑斑,而且还在扩大,要不了多久,那脸就没法看了。”霍柯笑道:“妙妙妙,不知是哪个神仙替我出的这口恶气。” 跟个伎女置气,这点出息。王瑞打了个哈欠:“就这事儿?我知道了,再见,我要回去睡觉了。” “别啊,够朋友就陪我去金兰楼逛逛!”霍柯拉住王瑞的衣袖,把人往外拖:“你整日睡觉,岂不是浪费大好青春,生时何必久睡,死后必定长眠。” 不管三七二十一,霍柯连扯带拽把王瑞弄出了家门。 王瑞兴趣缺缺的陪着霍柯来到玉满楼在伎女面前找存在感。 进了门一打听,原来蕊云别说找人要梳拢的钱了,连客人都不用她接了,被打发去后厨洗完了,说是客人看大她脸上的黑斑,怕她传染,就是不传染,也倒胃口,嫌弃的不得了。 霍柯和王瑞来到后厨,正巧看到蕊云蹲在门口,用个木盆在洗碗。 她听到一回头,王瑞见了,吓了一跳,她白皙的脸蛋上印了个碗口大的黑点,像是雪地上落了个墨点,这是好听的,不好听的话,简直像墙面上落了个鸟屎。 霍柯靠在门框上,啧啧啧的冷笑。 蕊云斜眼看他,大概是想起之前自己的骄傲和如今的落魄,不由得落下一滴眼泪:“你尽管笑吧,早晚要受报应的。” “我的报应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但是我却知道,你的报应已经来了。叫你趾高气扬,狗眼看人低,瞧瞧你现在模样,早晚你连碗都没得刷,被扫地出门去。” 王瑞拦住霍柯:“你少说两句吧,蕊云姑娘,你脸上这怪病是怎么得的?”他感觉和燕云光脱不了关系。 蕊云正要说话,就听外面有喊道:“蕊云,蕊云,我来了,你在哪儿?” 这个不知低调的大嗓门,王瑞和霍柯听得耳熟,互相对视,不约而同的道:“朱尔旦?” 从韦府出来,王瑞的心情很不好,要知道陈氏是有名的悍妇,激动起来真的能做出来在你家门前上吊那种事,他可害怕早上一开门,陈氏吊死在他门口。 堂哥这么一搞,将他拖下水了,不行不行,得跟王瓒说清楚,让他另外租一间房子金屋藏娇,不要拖累别人。 傍晚时分,王瓒鬼鬼祟祟的来找他,正巧王瑞出门,两人正好撞见。 王瑞揪住堂哥的衣襟,埋怨道:“你赶紧将那女人送走,不许放在我那里,若是嫂子发现了,明火执仗的带着人去抓奸,回头要我怎么解释?她一准认为咱俩沆瀣一气,说不定吊死在我门前!” “真的?”王瓒眼睛一亮:“她真会吊死?” “废话少说,赶紧把人带走!再说叫别人知道,以为我和你玩一个女人,传出去我怎么做人?” “嘘——嘘——你别嚷,咱们别在家里说,咱们去玉满楼,我请客好好聊聊,也当做我给你赔罪了。”王瓒悄声道:“我来找你就是为了这个。” 王瑞不大愿意去,但盛情难却,只得跟着王瓒出了门。 华灯初上,有些特殊的地方比白天还热闹,比如玉满楼,乃是本县最大的一处销金窟、粉脂地。 门前车马盈门,往来宾客不断,张灯结彩,十分热闹。 才一进门,老鸨子就迎上来,满脸笑容挤的粉脂直往下掉:“哎呦呦,是王家的少爷们啊,今天怎么有闲心到咱们这儿来啊?蓬荜生辉,蓬荜生辉啊,姑娘们,快出来见二位少爷。” 王瑞在家从不收丫鬟,如果在外也不喝花酒,人家会以为他有毛病,为了防止流言蜚语,需要适当风流一下。 选了靠阑干的位置坐下,王瓒精挑细选了四个会唱曲模样上等的歌伎作陪,又叫了一桌子菜肴招待王瑞。 “你把招待我的银子省下来,给她租个小院不好吗?再说了,你瞒着嫂子,早晚会被她发现,不如跟她说一下。” “跟她商量,我还有命活吗?不说她了,喝酒喝酒,今天不醉无归,说真的,我也该请你一顿,给你接风压惊,今天咱们兄弟俩好好乐呵乐呵。” 你自己乐呵吧,王瑞心想,你真是吃着碗里瞧着锅里的还得在外面打个野食。 这时候忽然听到楼上传来哭闹声,王瑞循声望去,他身边敬酒的歌伎则板正他的脸,笑道:“是鸨母和蕊云姑娘在闹呢,小事。” 王瓒知道这蕊云,今年才十四岁还没接过客,模样极好,但她为伎有自己的原则,梳拢的钱可以由鸨母定,但是第一个接待的客人得由她自己选。 他上去凑过热闹,但眼神中的光芒太赤|裸,落选了。 王瑞对伎女内部的事务不感兴趣,既然是小事,他也就不在乎了。 要说王瑞现在身处玉满楼,他是很有压力的,因为总觉得器皿不干净,这是什么地方?大家交叉感染的地方。他总能脑补一个感染的链条,比如某些地方和嘴,然后嘴和酒杯,酒杯又和他的嘴。 想到这里,他真的一筷子都不想动。 “我说,你明天赶紧给她找个小院住去,别在我那儿,过几天我还要读书呢,就是不读书,被县学的同窗看到,我可就糗了。” “我跟你保证,明天一定把她领走!今天是事发突然,急着找住处,就临时安置在你那儿了,就一天,我明天一准把她弄走。” 王瑞不放心的提醒:“说话要算话。” “算话!” 这时候又听到动静,这一次却不是哭闹声,而是喧哗声,王瑞再次循声望去,就看到一个青衣道士一步步走上楼来,这玉满楼红澄澄的淫.靡灯光下,将他的衣衫染就了一层纸醉金迷的色彩。 王瑞身旁的伎女扑哧一笑:“如何来了个年轻的道爷。” 另一个伎女也跟着笑:“和尚是色中饿鬼,道士是什么来着?反正都不愿意接待他们,平常没摸过女人,找个女人能折磨死人。”待那道士走近了,她面色旖旎的一羞:“不过模样倒是好看。” 一层楼吃花酒的人都饶有兴致的盯着他看。 鸨母摇着扇子走过去,笑道:“这位道爷,里面请。” 道士二十来岁的年纪,五官清俊,表情严肃:“我是来找人的。” “找人,当然了,来这里的都是找人的,不知道道爷钟情咱们哪位姑娘了?” “我找的人不是姑娘,是他。”道士说完,亮出一张画像。 王瑞好事,侧身探头去看,他眼神不错,就见那画像上也画着一个老道士,瘦得竹竿一样,瘪嘴巴,似乎牙齿掉光了。 鸨母指着画像老道士上方的一个黑点道:“这是什么?” “苍蝇,我算到他会以这般邋遢的样子,于此时,出现在这里。” 鸨母嫌弃的哎呀一声拿开手指,仿佛那苍蝇真会弄脏她一样:“那可没有,我们这儿没来过那么脏的客人。小道爷不如去破庙天桥下去看看。” “我本来已经出城了,算到他会于今日出现在这里,特意折返回来找他,难道算错了?”道士不无失望的道,抱拳对鸨母道:“打扰了。”就要下楼,就在转身的时候,忽然余光看到了王瑞,不禁一愣。 王瑞发现他愣了下,不禁挑了挑眉,心说你看到我愣什么,难道爷的美貌惊呆了你? 正想着,那道士竟然冲着他走了过来,王瑞瞅着他,先发问:“有何贵干?” 道士盯着王瑞,又扫了眼王瓒,皱眉道:“两位善人皆是黑云罩面,最近怕是冲撞了什么邪祟,命不久矣。”忽地瞅见文顺:“你也一样。” 王瓒好端端的喝酒被一个道士坏了兴致,不满的道:“我看你就是邪祟,别在这儿招摇撞骗了,成不?你们这些出家人,要不然是见死不救,要不然人没死就咒去死,咋都这个样子?” 道士指着王瑞道:“你的情况比他好一些,黑气只浮在面上,没有入肌理,你隔壁这位就惨了,要完。” 王瑞哼笑着显摆:“我发现你有点道行,我面有黑气不假,不瞒你说,我前几天确实碰到个尸魔,不过被三下五去二给干掉了。” 道士不屑的一笑,充满了鄙夷:“就你?” 王瑞被人揭短当即恼了,哼笑道:“我不管怎样也好过招摇撞骗,如今城里都知道我在兰若寺的遭遇,你道听途说,装作刚进城的样子来骗我,打错算盘了。” 道士冷哼:“死到临头不知悔改!死不足惜。” “不听你的话,就死不足惜?我死不死的,干卿何事?可笑。” 道士凝眉,须臾吐出一口气,嘴角勾起,拍着王瑞的肩膀道:“好好好,那你尽管准备投胎去罢。”连拍三下,然后带着一股谜样的冷笑,转身走了。 王瓒呸了一口:“坏人兴致,来,喝酒喝酒。” “我先去解个手,去去就回。”说完,王瑞想起身,却发现自己起不来,他皱眉,心想真是奇了怪了,自己为什么站不起来,一咬牙,扶着桌子使劲一站,人是站起来了,椅子却也黏在屁.股上面。 王瓒含了一口酒直接喷出来:“这怎么回事?” 伎女也呆了,齐齐望着王瑞。 交椅颇为沉重,但却牢牢的黏在王瑞臀部,他恨得咬牙:“是刚才那个臭道士!”他最后拍自己那三下绝对有问题。 王瓒忙吩咐小厮:“去追,快把那个道士追回来!” 小厮们噔噔下楼去了,过一会又噔噔上楼,禀告道:“没发现那道士的身影,一整条街都找见。” 王瑞气的捶桌,王瓒忙放下酒杯过来替他拽椅子:“我就不信这玩意真能黏住。” 两个小厮扯着王瑞的手,其他人在他后面帮他拽椅子,大家使出吃奶的劲儿,那椅子纹丝不动,没有脱离王瑞臀下的意思,倒是扯着的王瑞胳膊生疼,实在受不了了:“停停停!” 众人罢了手,王瑞疲惫的坐下了,不得不说这样很方便,可以直接休息。 他擦了把冷汗,难道自己这辈子都得带着这把破椅子倒处走了?不,简直没法出门了,以后大家一定会给他起一个“王椅子”之类的绰号。 这他娘的到底是什么妖术?如果真的自此拿不下椅子,自己怎么办?啪啪啪都成问题。 不不不不,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王瑞猛抓自己的头发,待冷静了一下,道:“有办法了,把椅子劈碎或者烧掉就行了,文顺去找老鸨要把斧子去。” 文顺领命去了,但没找来斧子,倒是把老鸨带来了。 老鸨从文顺那里知道来龙去脉了,表情十分严肃,她想笑却不敢,因为对方是本县的首富王家的大公子。 “王公子,以老身走江湖的经验,这类的法术都有时限,短则几个时辰,长不过十二个时辰就会失效。还是不要贸然用刀劈或者用火烧比较好。” “你确定?”王瑞发现一线生机。 老鸨颔首。 可他现在就想解手,王瑞当即决定:“不管了,我要回家!”回家之后,拿个夜壶就能解决了。而且现在这个样子,他可没心思再吃喝玩乐了。 老鸨赶紧让玉满楼的打手们抬来步辇,将原本的藤椅撤掉,将王瑞连人带椅子安到上面,抬着他下楼去。 幸好玉满楼够大,楼梯回旋余地极大,他很顺利被抬了下来。 大堂的宾客纷纷侧目,羡慕有钱就是任性,王家大少爷在玉满楼里被人抬着走,厉害厉害,原来逛伎院也能这么霸气。 王瑞掩饰窘态,露出一副高深莫测你们凡人不懂有钱人境界的表情,实则内心痛苦。 才一出玉满楼的巷子,王瑞突然身下有种异样,如果没感觉错,他刚才好像在椅子上滑了一下:“停!” 步辇停下,他腾地站了起来,和椅子顺利分开了。 解锁了!啊,不,失效了!不知道是时辰到了,还是离开了玉满楼的缘故,总之他自由了。 他赶紧跳到地上,命小厮给几个抬轿子的人打赏,身轻如燕的恨不得飞起来。 王瓒也松了一口气:“幸好没事了。” 王瑞则咬牙切齿,挽袖子撸胳膊:“别叫我再碰到那臭道士,否则我准给他绑到椅子上,一根窜天猴送他上天!” “娘的,还出家人,什么狗脾气,几句口角就整人!”王瓒啐了一口。 ……王瑞忽然记得客栈那个老翁说的道士,骂老翁全家诈尸……而且出城了又返回来了…… 难道是同一个人? 马萧提着灯笼也去了,无惊无险,太太平平的返回来了,接着便轮到霍柯,霍柯本希望来点刺激的,好好触动他麻木痛苦的心灵,不成想抽了一个第五名,前四个都平安回来了,可见路上是没什么意思的。 果不其然,他一路没有遇到任何危险的来到了十王殿,拿贡品的时候,忽然灵机一动,他后面就剩朱尔旦那厮,不如捉弄他一番,于是便将贡品全部收了起来。 走出十王殿,留下自己需要的一颗糕点,剩下的全部扬进了雪地里,然后大摇大摆的回去了。 霍柯回来了,就剩朱尔旦了,他是最后一个,大家本就对他没期待,但其他人都去了,按照程序,他也得走一趟。 朱尔旦走在路上,摇头晃脑的思考着作一首新诗,但他思维不敏,毫无文采,酝酿到十王殿,也没找到一点风雅的词汇凑成一首诗。 他进了庙,见地上有一簇灭掉的篝火,留下一个漆黑的印子,他提着灯笼走到供桌前,本想取一个糕点回去,却不想摸了又摸,连一个糕点也没摸到,各个盘子都光溜溜的。 这可怎么办好,若是自己这么回去了,如何证明他来过十王殿呢?其他人该以为他撒谎了。 朱尔旦是个实诚人,在庙内转了一圈,心想,我得带个证据回去,证明我确实到了这里。 他提着灯笼四下看,看到了左廊下的判官泥塑,哈哈一笑:“就是你了,我将你背回去就可以证明我来过了。”将灯笼踩灭,他双手搬起那判官泥像,吭哧吭哧的向外走去。 借着雪地和月光,他走得虽然慢,却很稳,背上的判官泥塑不动如山。这泥塑做的很粗糙,中间是空心的,所以不太沉,但正因为这份粗糙,反而使得判官的面目显得更加骇人。 判官火红的络腮胡子,青绿色的面庞,铜陵大眼,两簇竖立的黑眉毛,一身红色官袍,这会正趴在朱尔旦的背上,一步步背着他往别墅走去。 这时候,判官泥塑的眼睛突然眨了一下,骨碌碌的转动起来。 他低头瞧着身下这个背着自己的书生,心想你这混账小子,要把本官的塑像背到哪里去?他在人间有无数的泥塑,有这些泥塑,他才能食用人间的香火供奉。他平日无暇顾及阳信县这座破庙,有上百年没来了,但不意味着泥塑和供奉被偷走他不会发觉。 大概从一个时辰之前,他就陆续的感觉到庙里供奉的点心被一个个偷走,他本不想理睬的,可现在竟将他的泥塑都偷走了,这就太过分了。 他真身降临,倒要看看是哪帮不要命的狗东西,敢在他头上动土。 朱尔旦擦了下额头的汗水,奇怪,怎么突然感觉沉重了许多? 但他没考虑那么多,只认为自己背负着重物,体力消耗太大所致。 他笑着想,将这座雕像背回去,他们就不会认为自己说谎了,他真到过十王殿。 — 外面风雪依旧,屋内暖意融融,众人喝得醉醺醺的听着伎女唱曲,不时也跟着唱上几句。 这时候,霍桓担心的问道:“表哥怎么还不回来,去的时间比王大哥的时间还久了,是不是也在庙中睡着了?” “傻人有傻福,他能有什么事?”霍柯冷笑,十王殿的糕点都被他给扔掉了,且看朱尔旦那傻子如何应对这局面,莫不是提着灯笼在十王殿内的犄角旮旯寻找,看有没有掉落的糕点呢吧。 其他人也不担心朱尔旦,纷纷道:“咱们都去过了,太平无事,他最后一个能有什么事儿?” 正说着,就听外面守门的小厮丢了魂儿似的道:“朱公子回来了——” 很快,就听楼梯吱嘎吱嘎的响着,好像有什么了不得的力士上了楼梯,众人放下酒杯,好奇的去看,这一看不要紧,当即吓得丢落了酒杯。 就见一个身穿红色官袍,皮肤蓝青色,火红胡子的阎罗殿判官徐徐露出了脑袋。 伎女们胆小,尖叫声一片,纷纷站起来要躲起来。 王瑞一口酒噎在喉咙里,看很快,他就认出这不过是个泥塑,只是乍看之下,十分唬人。这时,其他人也看清了,这只是个泥塑,松了一口气。 朱尔旦迈上最后一级台阶,呼哧呼哧的喘着:“我、我去了十王殿,可、可是糕点没有了,我就把它背回来了……” 霍柯大怒:“你把它背回来干什么?” “我怕你们说我没到过十王殿,所以把它背回来做证据。”朱尔旦擦着汗道:“如何,你们信了吧?” 判官的塑像立在楼梯口,一手捏着生死簿,一手提着判官笔,横眉冷对着众人。 有这么东西在,还如何饮酒作乐,看着就扫兴。 王瑞道:“信了信了,我们信你到过十王殿了。十王殿的小件物品也不是没有,你干什么背个这么沉重的?” “其他的东西,像烛台什么的,别的地方也有,这有它是唯一的。” “好了,我们知道你去过十王殿了。”韦兴贤犯难的道:“现在怎么办?总不能让它留在这里吧?” 64.第 64 章 此为防盗章  王瓒跌下床, 嘴巴不利索了:“你、你别吓、吓唬我了,哈哈,不好笑。” “这样算吓唬吗?”尤枫说着揭下脸皮的一角,露出半张本来面露。 王瓒一口气没提上来,只觉得眼前一黑一黑又一黑,最后黑到底,晕了过去。 尤枫鄙夷的冷笑了两声:“晕过去倒是省事了, 免得乱叫。” 尤枫将身上的美人皮完全褪下,它记得上次掏出二娘的心肺, 虽然也小心翼翼,但还是弄脏了人皮, 事后清理破费了一番功夫。这一次, 它不能让美人皮见一点儿血, 为了保险起见, 开膛破肚前就要脱下来, 再大快朵颐。 没了美人皮的束缚,它伸出钢刀一般锋利的指甲, 毫不犹豫的插进了王瓒的胸口, 撕开胸膛, 扯出跳动的心脏,动作一气呵成, 王瓒只有在最初的破肚时, 因为疼痛睁了下眼, 大概是看到一个青绿色狰狞的恶鬼在掏食自己的心脏, 他随即眼睛一闭,死得不能再透了。 它牙齿像锯齿一般锋利,心脏于它如同豆腐般的软嫩,几口便吃净了,就像当初吃师哥的心脏一般。 鲜血顺着斑驳不平的皮肤滑下来,它伸出红淋淋的舌头舔舐着鲜血,突然它瞄到了那面大穿衣镜,镜中的它是个狰狞恐怖的怪物,皮肤溃烂结痂后呈现一种僵硬的青绿色,眼球暴烈般的凸出眼眶,缺失了鼻子,一嘴獠牙。 它挥手砸碎了穿衣镜。 一地的碎片,每一片都映着它的丑陋。 它痛苦的伏在地上颤抖…… ——尤枫,你快滚,不要让我再见到你,甘为下贱的家伙! ——师哥,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你怎么能抛弃我? ——向达官贵人出卖色相,也是为了我?你这个万人骑的贱胚! ——他们肯给咱们戏班子钱,你才能继续登台唱下去啊。 ——滚开! …… 良久,它求生般的爬向包袱,翻出那副师哥的人皮披到了身上,顷刻,地上镜子的碎片中,映出了一个风姿秀雅的男子。 他拿起包袱中的手镜,笑着对镜子道:“小枫,师哥爱你,师哥永远都和你在一起。” 就在这时,猛地听到有人砸门,他知道每天这个时候棋顺都不在,忙放下手镜,起身到院内去察看。 从门缝中窥到一个唇红齿白的书生,他认得,这人是王瑞。 他几乎要感谢上苍对他的垂顾了,得来全不费工夫,对方自己送上门来了。 他吱嘎的开了门,依着门口,娇声道:“这不是瑞少爷么,你怎么来了?” 王瑞当即就是一愣,这男人怎么回事?拿腔作调的像个女人?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这个情夫如何在这里?自古□□必有凶案,三个人聚齐,不出事才怪:“你、你是那个奸夫,尤枫的奸夫!你怎么在这儿?”说奸夫也不太正确,没准这位才是原配。 他一呆,随即回过味儿来,他现在穿得的是师哥的人皮,刚才太过痴迷,竟然忘记了自己身上披的是哪一件了。 “你……你认识我?”他好奇的问,不再扮女人似的拿腔调了。 “我偷看到你从尤枫的床里钻出来,你们的关系还用说吗?算了,这和我没关系,你怎么在这里?我堂哥呢?就是王瓒,收留尤枫那位。” “……我将尤枫卖给你堂哥了,你堂哥则把这书斋作为尤枫的卖身钱给我了,他们这会不知去哪里了。” 王瑞不敢相信:“你骗我!”他堂哥在混账也不至于如此,敢把他的东西抵押给别人。 “你不信吗?随我进来看他写的房契。”他说完,转身就往屋内走。 王瑞气呼呼的跟着后面,若是真的看到堂哥写的房契,这亲戚没法做了,非得大闹一场不可。 不经意间,王瑞看到走在前面的男子,耳朵后面的皮肤怪怪的,像是被水泡皱了一般的起皮了,好像一扯就能扯掉。 “……且慢……劳烦先停一下。”他一旦起了好奇心,有个念头再压抑不住,他非得一探究竟不可。 俩人已经到了院内,站在竹林旁的小路上,他听到王瑞的要求,犹豫了一下,转身笑问:“怎么了?” “……嗯……看到你的‘瑕疵’,再联系最近发生的事情,包括我堂哥的姓,我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王瑞脸色凝重的道。 “什么可能?” “快看,仙人在天上飞!”王瑞突然拿手一指他身后的天空,趁他回头去看的时候,王瑞一把扯住他耳后的皮,就挺唰啦一声,虽然费力,但却很顺利的扯掉了脸上的一层人皮,露出青绿色溃烂的狰狞鬼脸。 王瑞拿着脸皮,浑身颤抖,果然如此,他穿越的根本不是什么简单的《倩女幽魂》,而是整个聊斋世界。 眼前,这不就是《画皮》么。 之前以为自己来到的是《倩女幽魂》,心想避开兰若寺和姥姥就安全了,以至于大意了。 画皮中遇到画皮妖怪的王生,就是他堂哥王瓒! 王瑞想骂一句脏话,但这显然不合时宜,因为他现在只能大叫:“救命啊——有鬼啊——”转身就跑,只恨少生两条腿,比遇到尸魔那次跑的还快。 尤枫猛地被扯掉了脸皮,遂即大怒:“将师哥的脸还给我!”向王瑞扑去。 王瑞只觉得身后虎虎生风,余光瞥到一个黑黢黢的利爪朝他身后抓了一下,幸好衣裳宽大,只是掏掉了他一块衣角。 下一次肯定没这么幸运了,不禁腿发软,朝前踉跄了几步,跌倒在地上。 “你堂哥已经被我吃了,你也来吧。”尤枫步步逼近王瑞,恐怖的脸因为扭曲更显得狰狞:“负心人都该死。” “我不是负心人,我还是处男呢,不信你看!”说罢,王瑞将手中的脸皮砸向尤枫。 尤枫小心翼翼的去接那脸皮,这给了王瑞残喘的机会,赶紧连滚带爬的扑向大门,没想到大门竟然关得死紧,他使劲摇着,眼看恶鬼一步步逼近,他几乎要哭出来,情急之下,跳起来便往院墙上爬。 “想跑?”正在仔细抚平师哥脸皮的尤枫,看到王瑞要翻墙而去,直朝他扑来。 王瑞双脚快蹬了几步,一咬牙翻过了院墙,掉到了墙外,顾不得摔得屁.股疼,手脚并用的准备爬起来逃命。 这时眼前出现了一角青色的衣摆和一双十方鞋。 他抬眼,看到何云一正站在他跟前,居高临下的看他,嘴角露出了一丝玩味的笑容。 不用说,王瑞也猜得到,潜台词大概是“活x该,谁让当初劝你不当回事。” “救命啊——”他见到了救星,直接扑到对方身上,紧紧抱住这棵救命稻草:“道长快救救我,你说得都对,我和我堂哥的确撞鬼了!就在院内!是是是、是画皮!” “我不是来救你的,只是恰巧路过此地。” 王瑞被迎面泼了一盆冷水。 “不过,既然碰到了,我也不能见死不救。” 王瑞这盆冷水登时又被擦干净了,他指着院内道:“它就在院内,还说吃了我堂哥!你有办法吗?你一定有办法!”说着,躲到何云一身后。 何云一面无表情的瞅了他一眼:“去开院门。” 王瑞死活不去:“院门打不开,否则我也不会翻墙了。” 正在这时,一阵吵闹声在胡同口响起,就见陈氏带着一群仆妇气势汹汹的冲了过来,有拿扫帚又拿擀面杖的,仿若猛虎下山。 陈氏走在最前,一口气来到王瑞面前,使了个眼色,后面的仆妇推出来一个胖墩墩的少年,不是别人正是棋顺,怀里还抱着他的肉包子。 “瑞爷,您真是仗义,替你自家兄弟做这等勾当!棋顺这臭小子什么都告诉我了!那个没良心的狗东西是不是在里面?!”陈氏叉着腰跳脚:“王瓒你给我滚出来!” 王瑞赶紧示意她小声:“你别嚷嚷,妖怪在里间,见咱们人多势众,说不定跑了。这位道爷正要抓它呢。” 何云一特别不给面子的道:“我可没说抓它,来了这么多人,你现在性命无忧,告辞。” “且慢且慢,道长留步,我觉得它盯上我了,我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罢。” 趁王瑞和何云一说话的时候,陈氏已经指使人开始撞院门了。 “不能撞,里面有妖怪!” 陈氏冷笑:“我知道,不就是狐狸精么。” “是真的妖怪,它还说它吃了堂哥……还想吃了我,幸亏我跑得快。”王瑞虽然没看到尸体,但觉得这件事肯定是真的。 陈氏根本不信,只觉得这是他们王家兄弟间的互相遮掩,没好气的道:“是专吸男人阳气的粉骷髅吧?!” 此时门被撞开了,一群人根本不顾王瑞的阻拦,呼啦啦的冲了进去。 王瑞赶紧跟着进去了,走了几步,发现何云一还站在院外,便推着他往院内走:“道长,你前进一小步我就安全一大步,走吧走吧,随我进去。”硬是将人推了进去。 只有棋顺对闹哄哄的捉|奸场景没兴趣,独自蹲在院外的墙根处,从怀里拿了个肉包子默默吃着。 马萧提着灯笼也去了,无惊无险,太太平平的返回来了,接着便轮到霍柯,霍柯本希望来点刺激的,好好触动他麻木痛苦的心灵,不成想抽了一个第五名,前四个都平安回来了,可见路上是没什么意思的。 果不其然,他一路没有遇到任何危险的来到了十王殿,拿贡品的时候,忽然灵机一动,他后面就剩朱尔旦那厮,不如捉弄他一番,于是便将贡品全部收了起来。 走出十王殿,留下自己需要的一颗糕点,剩下的全部扬进了雪地里,然后大摇大摆的回去了。 霍柯回来了,就剩朱尔旦了,他是最后一个,大家本就对他没期待,但其他人都去了,按照程序,他也得走一趟。 朱尔旦走在路上,摇头晃脑的思考着作一首新诗,但他思维不敏,毫无文采,酝酿到十王殿,也没找到一点风雅的词汇凑成一首诗。 他进了庙,见地上有一簇灭掉的篝火,留下一个漆黑的印子,他提着灯笼走到供桌前,本想取一个糕点回去,却不想摸了又摸,连一个糕点也没摸到,各个盘子都光溜溜的。 这可怎么办好,若是自己这么回去了,如何证明他来过十王殿呢?其他人该以为他撒谎了。 朱尔旦是个实诚人,在庙内转了一圈,心想,我得带个证据回去,证明我确实到了这里。 他提着灯笼四下看,看到了左廊下的判官泥塑,哈哈一笑:“就是你了,我将你背回去就可以证明我来过了。”将灯笼踩灭,他双手搬起那判官泥像,吭哧吭哧的向外走去。 借着雪地和月光,他走得虽然慢,却很稳,背上的判官泥塑不动如山。这泥塑做的很粗糙,中间是空心的,所以不太沉,但正因为这份粗糙,反而使得判官的面目显得更加骇人。 判官火红的络腮胡子,青绿色的面庞,铜陵大眼,两簇竖立的黑眉毛,一身红色官袍,这会正趴在朱尔旦的背上,一步步背着他往别墅走去。 这时候,判官泥塑的眼睛突然眨了一下,骨碌碌的转动起来。 他低头瞧着身下这个背着自己的书生,心想你这混账小子,要把本官的塑像背到哪里去?他在人间有无数的泥塑,有这些泥塑,他才能食用人间的香火供奉。他平日无暇顾及阳信县这座破庙,有上百年没来了,但不意味着泥塑和供奉被偷走他不会发觉。 大概从一个时辰之前,他就陆续的感觉到庙里供奉的点心被一个个偷走,他本不想理睬的,可现在竟将他的泥塑都偷走了,这就太过分了。 他真身降临,倒要看看是哪帮不要命的狗东西,敢在他头上动土。 朱尔旦擦了下额头的汗水,奇怪,怎么突然感觉沉重了许多? 但他没考虑那么多,只认为自己背负着重物,体力消耗太大所致。 他笑着想,将这座雕像背回去,他们就不会认为自己说谎了,他真到过十王殿。 — 外面风雪依旧,屋内暖意融融,众人喝得醉醺醺的听着伎女唱曲,不时也跟着唱上几句。 这时候,霍桓担心的问道:“表哥怎么还不回来,去的时间比王大哥的时间还久了,是不是也在庙中睡着了?” “傻人有傻福,他能有什么事?”霍柯冷笑,十王殿的糕点都被他给扔掉了,且看朱尔旦那傻子如何应对这局面,莫不是提着灯笼在十王殿内的犄角旮旯寻找,看有没有掉落的糕点呢吧。 其他人也不担心朱尔旦,纷纷道:“咱们都去过了,太平无事,他最后一个能有什么事儿?” 正说着,就听外面守门的小厮丢了魂儿似的道:“朱公子回来了——” 很快,就听楼梯吱嘎吱嘎的响着,好像有什么了不得的力士上了楼梯,众人放下酒杯,好奇的去看,这一看不要紧,当即吓得丢落了酒杯。 就见一个身穿红色官袍,皮肤蓝青色,火红胡子的阎罗殿判官徐徐露出了脑袋。 伎女们胆小,尖叫声一片,纷纷站起来要躲起来。 王瑞一口酒噎在喉咙里,看很快,他就认出这不过是个泥塑,只是乍看之下,十分唬人。这时,其他人也看清了,这只是个泥塑,松了一口气。 朱尔旦迈上最后一级台阶,呼哧呼哧的喘着:“我、我去了十王殿,可、可是糕点没有了,我就把它背回来了……” 霍柯大怒:“你把它背回来干什么?” “我怕你们说我没到过十王殿,所以把它背回来做证据。”朱尔旦擦着汗道:“如何,你们信了吧?” 判官的塑像立在楼梯口,一手捏着生死簿,一手提着判官笔,横眉冷对着众人。 有这么东西在,还如何饮酒作乐,看着就扫兴。 王瑞道:“信了信了,我们信你到过十王殿了。十王殿的小件物品也不是没有,你干什么背个这么沉重的?” “其他的东西,像烛台什么的,别的地方也有,这有它是唯一的。” “好了,我们知道你去过十王殿了。”韦兴贤犯难的道:“现在怎么办?总不能让它留在这里吧?” 朱尔旦一拍胸脯:“好办,我再把它搬回去!”说着,当真背起了判官像,转身就要下楼。 王瑞起身阻拦:“不着急,先把它放在一边,等天亮,用马车将它送回去。” 霍柯现在见朱尔旦就烦,按下王瑞:“他自己愿意,你别管他,咱们继续吃酒。” 王瑞道:“朱尔旦你把判官搬来了,不能没点表示,装点酒肉回去供上,也要抵消咱们拿人家贡品的罪,希望判官不要责罚。” 韦兴贤笑道:“还是王兄想得周到,咱们拿了人家的贡品,确实得有点表示。”让仆人装了酒肉,系了包袱,挂到了判官胳膊上。 判官嗅着酒肉的香味儿,心想,哼,看在你们是读书人又真心赔罪的份上,且饶你们一次,否则非在你们几个生死簿的名下,记几个灾祸不可。 朱尔旦见准备妥当,背起判官像咚咚的下楼去了。 大概一个时辰后,何道长就出现了,两人单独留在屋子里,不知说些什么,等说话的声音消失,村长扒着门缝一瞅,发现屋内空空如也,何道长与那个书生都不见了。 王瑞叹气,听管家的意思,何云一应该是抓到他的师弟了,只是抓到了师弟,也没回到他这里来,看来他们有别的打算。 “知道了,你办得很好,下去吧。” 将牛子良打发下去,王瑞拿出那个纸鹤在手里端详,见四下无人,对着纸鹤道:“变变变。” 纸鹤稳稳当当的保持着原样,停在他手心。 看来自己没有法力是没法子驱使纸鹤的,他记得清楚,何云一对着纸鹤道了一声变变变,它不仅变大了,还活了,飞上了九霄。可如今何云一把它留给自己,他又没法力,要是遇到妖魔鬼怪,他让它变大又不好使,可怎么办。 难道是自动启动的?王瑞翻来覆去的看,把纸鹤擎起来,看底下。 就是一寻常纸鹤,没有任何机关。 他琢磨不明白,将纸鹤小心的保存好,被动的等着它发力的一天。 王瓒知道何云一走了,很是失望,嚷着说他还没来得及谢过救命恩人,若是何云一回来,一定要告诉他。王瑞问他最近和嫂子怎么样了,王瓒很痛苦的说,陈氏自从那件事后就对他爱答不理的,全部像以往那样爱吃醋,他去哪里她也不在乎。 王瓒只觉得是自己当初置办外室伤了陈氏的心,并没往别的地方想。 几天后,家里的针娘说当初给道长做的衣裳都做完了。 王瑞捧着这堆衣裳,轻轻叹气,做好了有什么用,人家这会不知道在哪里呢,说不定这辈子都不会回来了。但他还是让丫鬟将衣裳放好了,压箱底就压箱底吧。 时间过得飞快,眼瞅着入冬了,天黑得很早,还没吃晚饭,天幕就落了下来,四下漆黑,偶尔北风吹过,幽幽如嘶鸣。 王瑞觉得这气氛很聊斋。 他决定这个冬天没事不瞎跑。 但有事,就得往外跑了。 韦兴贤“病愈”出山了,作为知县公子,他重出“江湖”,其他人怎么着也得准备个酒席庆祝一下,聊表心意。 于是王瑞牵头给韦兴贤置办了一场庆贺的酒席,其乐融融的吃喝完,宣布韦兴贤重回阳信县纨绔公子的文人圈。 按照规矩,韦兴贤要回请,于是三天后,他在自家在城郊的避暑别墅做东,请众位朋友赴宴。 说是自家的避暑别墅,其实就是他自己的安乐窝和外宅,他爹从不到这儿来,在这个地方他怎么折腾都行。 韦兴贤搜罗来八个吟诗唱曲容貌皆佳的伎女助兴,毕竟在许多人看来,一群大男人在一起吃饭很枯燥,有女人还能调节一下。良家女子不会出来浪荡,只能找到伎女,若是伎女会赋诗,身价水涨船高。 今日在座的除了韦兴贤和王瑞外,还有看伎女就勾起痛苦回忆的霍柯,霍柯的亲弟弟霍桓,虽然得罪了表哥霍柯但浑然不觉的朱尔旦、还有县学的同窗马萧。 除了朱尔旦,其他人都有秀才功名,所以更显得朱尔旦“不入流。” 霍柯酒过三巡,朝朱尔旦冷笑道:“你还有闲心喝酒,赶紧找人给你那贱妾看看脸上的黑斑吧。” “找人看过了,医不好。”朱尔旦如实回答:“就这样吧,好看不好看,时间长了都一样。” 众人也听说朱尔旦将毁了容的蕊云赎身的事儿,都各有想法,蕊云容貌毁了,便宜落到了朱尔旦手里,总觉得便宜他了,但一想,也不算便宜,毕竟是容貌变丑了,给自己未必肯要。 霍柯阴阳怪气的道:“小心给你生个孩子,脸上也有黑斑。” 朱尔旦一愣:“这我可没想过,会吗?” 马萧嬉笑道:“可说不准,不过若是有胎记,可孩子他娘一样,好认。” 韦兴贤听不下去了,盖因为蕊云一介伎女,他又不认识,实在不想让她成为话题的中心:“不说这个了,今日咱们长华书院的秀才聚集一堂,不如借着这大好时机,各自赋诗一首,以作纪念如何啊?” 他嘴上说如何,看似要征求意见,实则话音刚落,就自顾自的作上了诗词:“就以‘雪’为题吧,我先来,飞来年少去,任景惧难收。白发添多少,游子谁可知。” 65.第 65 章 此为防盗章  王瑞淡笑道:“过奖了。” 幸好有准备, 秀才们作诗,无碍乎风霜雨雪边塞寄情,所以他平日里咬着笔头写了几首,又叫家里的帮闲门客帮着修改,着实存储了几首诗,以备不测。 今天就派上用场了。 王瑞成功度过险关,喝了一杯酒压惊。他安全了, 悠然自得的听别人吟诗,跟着大家的目光, 注视着朱尔旦。 朱尔旦毫无才学,不知道今日会作出怎样的杰作。 朱尔旦在作诗之前, 一直在酝酿, 不是锁着眉头就是摇头晃脑。 大家催促道:“朱尔旦, 到你了, 别磨蹭了。” “好了, 别催。”朱尔旦站起来,缓声道:“六出九天雪飘飘, 恰似玉女下琼瑶。有朝一日天晴了, 使扫帚的使扫帚, 使锹的使锹。” “噗——”韦兴贤一口酒全喷了出来,跟他一样, 其他人不是喷酒, 就是大笑。 马萧笑的最肆意, 捂着肚子抖个不停。 在场笑得最可气的人是伎女们, 不敢露齿,掩口低声笑着。 朱尔旦知道被嘲笑了,但不知道笑点在哪里:“你们为何发笑,我这诗哪里有错吗?雪后就是这样的情景,有使扫帚的,有使锹的。” 他这“文采”,根本没救。霍柯笑够了,心情爽快多了,隔着霍桓,拍了下他的肩膀:“你都这样了,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计较什么?”朱尔旦一头雾水。 朱尔旦是大家的开心果,笑过之后,众人心情畅快。 接着马萧也作了一首诗:“雪华人共惜,风树鸟应知,清光照我心,天地为君妍。”给诗会画上了一个句号。 马萧落座,旁边的伎女便给他喂酒,他喝了,顿觉神清气爽。 王瑞熬过作诗的缓解,也觉得浑身轻松,笑容满面的和周围人推杯换盏,不时交流县学中的八卦。 大家聊得热火朝天,但韦兴贤却不高兴,他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这时候外面北风正劲,打着旋儿的吹,仿佛鬼哭一般,凄厉非常。 一个伎女哎呀一声的躲在了马萧怀里,马萧笑着搂着她,安慰了几句。 突然,窗栏咣当作响,吓得满桌子的都不做声了,静下来听外面的动静。 “风声而已,你看看你们一个个的,胆小如鼠。”韦兴贤嗤笑道。 “韦兄你这话说得可不对,我们都是胆大包天之人,记得赶考回乡的时候,船帆落水,你说那样的场景是不是凶嫌非常,我们眉头都不眨一下。”霍柯道,拉上了一起赶考过的马萧和王瑞:“你们说是不是,而且王兄还曾被尸魔追逐尚且面不改色,岂惧怕这小小的风声。” 韦兴贤不乐意听了,这不是嘲笑他没参加乡试么,怎么着,参加乡试的就胆大么:“落水而已,灾难来临,你不承受也得承受,可跟胆识没关系。依我看,有没有胆识,试过才知道。” 王瑞觉得不好,岂不是要作死? 果然就听霍柯道:“如何试?” “不想瞒,就在这别墅不远处,有个十王殿,平日里也有香火蔬果供奉,谁敢这个时候去将桌上的供果拿来,谁才是真的胆大。”韦兴贤说完,一拍大腿,对,就是感觉,刚才觉得缺点什么呢,原来是这个,刺激。 王瑞瞪眼,你这是作死,好好活着不好吗?你们真的不知道这个世界是凶险的吗? “那个……我肚子不太舒服,而且家里还想还有事……”你们作吧,不奉陪了。 韦兴贤笑道:“王兄,你不是怕了想借故离去吧,你战尸魔的胆色哪里去了?” 其他人一看,要死大家一起死,岂能让王瑞一个人跑了,都故作轻松的笑道:“王兄怎么会逃呢,王兄胆色过人,只有鬼怪见了王兄逃跑的份儿,哪有王兄避开的道理。” 王瑞一看这形势,要是临阵脱逃,以后就不用混了,胆小鬼的绰号是跑不了了。 唉,人就是被面子害死的,可还不得不要这个面子。 “谁说我要逃?我是真的不大舒服,不过,看你们一个个的样子,我想走也不能走啊。”王瑞双手放在桌上,爽朗的笑道:“不就是去十王殿么,今天谁走谁是孙子!” “就是嘛,这样才爽快!”霍柯拍桌兴奋的道。他最近受了刺激,只觉得浑身都麻木了,都是现在,终于有点兴奋的感觉了。 王瑞见他这么兴奋,心想我看你就是失恋了想作死。 韦兴贤用手指指了一圈:“谁,谁想退出?没有?很好,就这么定了,现在抽签,按照顺序去十王殿走一圈!当然,女人们不用去,你们就负责狠狠嘲笑不敢去的胆小鬼就行了。” 伎女们一听,不用涉嫌还有热闹看,都松了一口气:“好呀,我们做判官。” 这时候韦兴贤故意阴森森的道:“十王殿左廊下有个判官泥像,听说有人看过他显灵,在夜里审鬼,那是一个像今天这样的雪天,所以,说不定今夜有人走运,也能看到判官审鬼呢。” “哎呀,韦公子,真是吓死人了。”伎女们装作害怕的样子撒娇。 男人们都屏住呼吸,心里各种发抖,但脸上都笑的舒坦。 霍桓年纪小,四下看了看,见没人提出让他想走,他为了面子,怕留下胆小的名声也没提出要走,硬着头皮等着试胆。 王瑞脸上笑嘻嘻,心里骂娘。 今夜这试胆大会,不会太平。 “伯父,那我就先走一步了,改日我登门去拜访韦兄,不知他病情好些了没有?” 知县公子韦兴贤在动身赴考前夕生了场病,没有和王瑞一起去济南,从某程度来说是一种好事,毕竟以韦兴贤的水平,去了也是白搭。 “好多了,最近几天还念叨你,说你估计快回来了,盼着你来探望他呢。”韦知县笑道。 “我休整一下,一定登门。” 韦知县返回了官轿内,王家这波人目送知县一行人离去,选了另一条路走了。 王瑞骑在马上和王瓒表走边聊,将发生的种种事情说了一遍,王瓒听得后怕:“这要是任何一个地方出了闪失,你就回不来了。” “可不是,要不然这会得给我招魂了。” “你这次回家,你爹准叫娶一房媳妇,收几房小妾,生上几个儿子不可。”王瓒不无羡慕的道:“娇妻美妾,你就能享齐人之福了。” 这堂哥哪里都好,就是好色,在家里有河东狮的情况下,持续的好色挨打再继续好色。 他们到达王家大宅门口的时候,已经有人提前回去报信了,所以王瑞的老爹王永德和一干仆人已经等在门口了,王瑞才在胡同口露头,就听前方爆发出一阵欢呼,仿佛迎接凯旋的将军。 王瑞才下马,他老爹王永德就迎了上来,双眼噙满泪水:“我的儿,幸好你平安无事。” 他母亲赵氏在一旁揽着女儿跟着抹泪。 赵氏的娘家是临县的大财主,嫁进王家后,先生了一个儿子是王瑞,三年又有得了一个女儿,取名叫青瑗,如今也快及笄了。 除了王永德一家,还有王家的旁支若干人都出来接王瑞,其中就有王瓒一家子。 接到了王瑞,众人一个心放下,不在门口吹冷风了,拥着王瑞往宅内走去。 进了堂屋,王永德吩咐下去传菜,给宝贝儿子接风压惊。 “瑞儿,你可吓死我们了,船翻了,怎么不在当地找家客栈住下,来封信给家里,让家里派人去接你。你只带一个书童往家赶,多危险啊。” 王瑞也说不清楚,考生的心理总是很奇怪的,反正当时一门心思往家赶:“是啊,留在当地好了,着急赶回来遇到尸变。” 青瑗偎在母亲怀里,瑟缩着:“听着就好可怕。” “见到更可怕,指甲像钢钩一样,两三寸长!”王瑞张牙舞爪的朝青瑗比划,吓的青瑗捂住眼睛抱住母亲。 赵氏责怪的瞅了儿子一眼:“老大不小了,还吓唬你妹妹。” 见妹妹害怕了,王瑞变得正经起来,将事情来龙去脉讲了一遍。 王永德气道:“最可恨的是兰若寺的那帮秃驴,见死不救,以后别想从咱们这里要到一个铜板的香火钱。” 赵氏蹙眉:“可不是,本来还想下个月去做场法式,算了。” 说话间,菜都传了上来,王瑞看着满桌子的佳肴和周围伺候的奴仆们,不禁深吸了一口气,这就是他急着回家的原因啊,锦衣玉食,试问谁在被乡试折磨后,不想赶紧回到这个温暖的金窝呢。 王瑞最近几日“风餐露宿”,此时一见满桌的美食,顿时口中生津,大快朵颐。 见儿子吃得生猛,王永德含泪道:“慢点慢点,真是的,把我儿子折磨成什么样子了,考试就是折磨人的营生。”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道:“对了,你的乡试考的怎么样?有信心的登榜吗?” 王瑞差点把嘴里的红烧狮子头吐出来,但考虑到卫生,他生生咽了下去,一伸脖:“我尽力了。” “尽力就好,尽力就好。”王永德放出豪言:“就算考得不好又如何,只要儿子你平平安安,这次你大难不死,好好放松一下,爹明天给你千八百两银子,尽管出去玩!” 拿着银子出去浪,正是王瑞憧憬的生活,但表面上平静的道:“我得先好好休息。” “没错,一定要身体养好了,我儿子真是太不容易了。”王永德给儿子夹菜,满眼的慈爱:“这次考不中也没关系,儿子你还年轻,慢慢考慢慢考。”他读了一辈子书,还是个童生,儿子年纪轻轻就是秀才,被人尊称一声秀才相公,已属于不容易了,至于中举人那种祖坟冒青烟的事儿,不敢奢求。 王瑞见老爹没有急着逼他,彻底放心了。 用完饭,王瑞叫丫鬟打来水,洗了个澡,美滋滋的蒙头大睡,直睡到第二天中午被饿醒才起床。 他伸了个懒腰:“舒服的日子又回来了——” 不考虑这个世界本身的危险的话,王瑞的生活一直比较惬意,平常在县学混日子,跟狐朋狗友吃喝玩乐,但凡县里有的,他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啊,跟知县公子是好友,他又有钱傍身,基本上在信阳县横着走。 在家,更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比如现在,王瑞刚醒,伺候他的丫鬟就端来茶水和痰盂,让他漱口,再端来温水给他洗脸,之后根据当日的天气给他穿衣裳。衣裳自然是绫罗绸缎,富贵人家么,衣裳做一堆,穿都穿不完,每日不带重样的。不是他浪费,而是衣裳的料子金贵,不禁洗也不能洗,穿脏了只能扔。 吃完午饭,王瑞精神抖擞,折扇一拿,去花园散步透气。 一路上碰到数个做工的小丫鬟,她们都认得王瑞,纷纷跟他打招呼,一路过去,活像是检阅士兵。闲步到了花园,王瑞深吸了几口气,畅快的道:“空气不错,清新——” 花园静谧,虽然入秋,花朵凋谢,但胜在树木错落有致,氛围清新宜人。 突然一阵吵嚷声,打破了这静谧的局面。 “你还敢睁眼说瞎话?!刚才我明明看到你那贼眼珠子盯着人家小丫鬟看!呦呵?还说你没看,还说你没看?!”是女子低声尖锐的骂声。 “哎呀,你别胡说了,我根本没看,有人有人,你别嚷嚷了。”一个男子道。 男子的声音颇为耳熟,王瑞一皱眉,这不是堂哥王瓒的声音么,果然就见王瓒和一个女子互相指责着打远处走来,那女子,王瑞认得,是王瓒的妻子陈氏,性子泼辣的醋坛子。 陈氏不忿道:“怎么着,你敢色迷迷的犯浑却怕人说吗?” 王瓒尴尬的道:“瑞兄弟在这儿呢,你就少说两句吧。” 王瑞不想掺和夫妻的事,笑道:“我想起我还有事,你们先忙。”说完,转身跑掉了,陈氏出了名的不讲道理,见谁骂谁的主儿,最爱一哭二闹三上吊,他惹不起惹不起。 陈氏见王瑞避开走了,索性放开了,叉着腰将丈夫狠狠数落了一顿,才扭着腰走了。 王瓒抹净脸上的吐沫,只觉得家里憋闷,垂头丧气的出了门去散心。 晌午十分,各家各户不是在吃饭就是在午睡,胡同中路人稀少,他一个人走着,想着妻子一贯装横跋扈的样子,忍不住气道:“死婆子,哪个男人不三妻四妾,怎么就那么爱呷醋?!”揉揉脸:“可苦了我了。” □□叨着,余光忽然瞥到迎面走来一个女子,夭夭乔乔,十几岁的年纪,眉眼带着媚态,怀里抱个包袱,走起路来腰部一拧一拧的,显得腰肢纤细,臀部丰满。 王瓒眼珠子登时黏在女子身上,那女子发现了,却也不生气,而是哼笑道:“这位公子,你看什么?奴家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他心中一喜,赶紧搭讪:“我看你一个弱女子自己赶路,好奇罢了。” 女子娇哼道:“你也是一个人赶路呀,再说我自有我的难处,你不能替我解忧,问了有什么用?” 王瓒黏糊过去,笑嘻嘻的献媚:“不知姑娘有什么难处,你只要肯说出来,我能做到的,一定替你解难。” 女子想了想,眼圈一红,哽咽道:“我爹娘贪财将我卖给一个大户人家做小妾,但他娘子不容我,每次非打即骂的,我受不了,收拾跑到了这里,如今眼下无家可归,也怕被他们抓回去,我真是走投无路了。” “可恨的大娘子,醋缸,河东狮,母夜叉,竟连一个弱女子也容不下。”王瓒感同身受,骂起那未谋面的女人来,说完,拍着胸脯道:“你别难过,这件事包在我身上,不就是住的地方吗?我给你找一处。” 女子一听,喜上眉梢,作揖道:“谢公子,小女子不知该如何报答。” 王瓒见她身材妖娆,忍不住咽了下口水,揽着她的肩膀道:“好说好说,你随我来。” 将女子安置在哪里,他有点犯难,家里肯定是不行的,会被母夜叉吃掉,他在府外也没有外宅,但已经应承了,怎么也要将女子安置下来。 忽然,他灵机一动,有一处现成的地方——王瑞的书斋。 书斋建在王家大院最为偏僻安静的胡同角落,为的就是让王瑞能安心读书,如今王瑞才参加完乡试,等待放榜的期间,他是不会来书斋读书的。 此处正可以让这女子暂时歇脚。 王瓒带她向王瑞的书斋走去,关心的问道:“姑娘芳名可否告知在下?” 女子舔了下嘴唇,媚眼一笑:“奴家叫做尤枫。” 王瓒没办法,只能陪着他一起走路。 夜色无边,空气中弥散着一股诡异的香气,也不知是哪家在法事飘出来的香火味道。 俩人一路上没做别的,一直在骂刚才那个道士,王瑞发泄完恨意,却忍不住揣测道:“他说得会不会是真的?我看他好歹有点能耐。” “你千万别信,这年月妖魔鬼怪多,但骗子更多。道士和尚最爱用障眼法整蛊富户,让对方交钱免灾,但实际上灾祸是命中注定,岂是能消解掉的。而且有的道士颇为恶毒,养鬼害人,你不理他还好,理他了,用他养的小鬼把你家祸害的家破人亡,好让你掏钱免灾。你一搭理他,反而把祸害招到家里来了。我看那个道士就是如此,你觉得他有点法术,下次见他时,你就畏惧,一畏惧你就掏钱。”王瓒一副过来人的面孔:“一群混账!” “看来你颇为感触啊。” “不瞒你说,去年有个道士说我媳妇善嫉妒是家里风水不好,结果骗我买了一盆风水鱼,一个二两银子,结果呢,你瞧现在。”王瓒愤愤不平的道:“醋坛子反而变成了醋缸。” “说谁是醋缸呢?!”突然一声呵斥传来,吓得王瓒抱头瑟缩道:“没说谁!” 路口一个马车上露出一个富态的女子的面容,正是王瓒的媳妇陈氏,陈氏一招手:“我爹病了,快随我回家,我在这个必经之路上,等你半个时辰了,快进来,随我回去!” 王瓒脸色一苦:“丈人病了?这一去得几天呀?”书斋里那个美人还没亲热呢,自己舍不得离开。 “去几天怎地?你在外面浪就有时间,我爹病了,你却没时间陪?”陈氏大骂:“你这个没良心的狗东西,我瞎了眼睛才嫁给你!” 王瑞看不下去了,小声劝道:“大晚上的,各家各户都睡了,不要吵了,嘘——保持安静保持安静。” 陈氏还是肯卖王瑞几分薄面的,朝自家丈夫一斜眼:“痛快上车!”话音一落,王瓒就跟被索命了一般的,垂头丧气的登上了马车,待马车开动,简直像被拉去贩卖的奴婢一般的可怜兮兮的回头望着王瑞。 王瑞目送他离去,五味杂陈的回了家。 躺在绵软熏香的床榻上,他不禁陷入了沉思,那个道士说自己、堂哥和文顺都有黑气,他和文顺好解释,毕竟在客店被女尸喷过,但堂哥的黑气哪里来的?难不成是……书斋里那个女子? 一夜无梦,第二天一大早,王瑞起床后直奔书斋。为谨慎行事,他连文顺也没带,孤身一人探一探虚实。 他毫不费劲的翻进院墙,棋顺的房间里没人,估计是买早点了,那胖子喜欢吃街口的包子,每天必买。 王瑞蹑手蹑脚的来到卧房跟前,悄悄的舔了下手指,在窗纸上戳破了一个洞,单眼往里面瞄。 如果是妖怪的话,早晨刚起床,应该是一天最疏于戒备的时候,是妖是魔都要现原型。 床上的幔帐是垂下的,人应该还在睡,王瑞颇有耐心的等了一会,一刻钟后,那幔帐拉开一道缝,一个眉清目秀的男子从里面走出来。 这眉清目秀的男子,不知出于什么想法,竟然踱了一个台步,低声以戏剧的唱腔道:“与你春宵一度,胜似千金万两。” 王瑞的下巴差点跌倒地上,揉了揉眼睛,确实是个男人。 真是绿人者恒被绿,堂哥收留别人的小妾,却不知这女子也不忠于他,继续睡别的男人。 恶心啊恶心,他呲牙撇嘴,几步一摇头的走了,没抓到妖怪却抓到人家偷.情,一大早的倒足胃口。等堂哥回来,将这个泛着绿光的消息告诉他,看他怎么处置。 屋内的男子不知道王瑞来过又走了,仍旧一副唱戏的模样,种种举止仿佛在舞台上表演一般,最后一个亮相,定在大穿衣镜面前,看着镜中男子清秀的面庞,他歪了歪头,忽然怒道:“他的眉毛不是这样的,更有英气才对!” 双手痛苦的抓挠着脸庞,将面皮抓的皱皱巴巴,奋力一扯,竟然将整张人皮扯了下来。 真正的它,浑身泛着晦暗的青灰色,因为没有嘴唇,锯齿般的牙齿白森森的露在外面。 取出画笔,饱蘸墨水,仔仔细细的涂抹那副人皮,尤其是眉毛,师哥的眉毛最是好看,斜飞入鬓,每次登台都不需要描绘。 它痴痴的画着,不知过了多久,猛地听到有敲门声,棋顺的声音在外响起:“喂,有包子,你吃吗?” 它一惊,立即打开包袱,将师哥的人皮叠好,重新取出美女的皮,敷在自己身上,转了圈,一转身的功夫,又变成了那个美貌丰韵的尤枫。 她婀娜的开了门,打着哈欠:“一大早的,你倒是殷勤。” “我呸,我给你献的狗屁殷勤,我是看你可怜,昨天晚上瓒爷都没你给送吃的,今早上看这样子,也不会来了,你爱吃不吃,不吃我拿走了。”棋顺一点不留情面。 尤枫依着门媚着,拿手挑了下他的下巴:“你可怜姐姐,姐姐也可怜可怜你怎么样?” “我呸!不稀罕!” 尤枫冷笑道:“不稀罕你在我这儿卖什么乖?” “我跟你说了吧,虽然你是个女人,但不知怎么回事,一看到你,我就想到我哥哥,他生得有几分风流,整日觉得自己了不得,和那些个浪荡公子混在一起,人家玩弄他,他还当人家爱他,后来叫我爹赶出家门,从那儿以后,这家住几天那家住几天,被人家玩腻了,得了一身脏病,不知道到哪里去了。”棋顺将装包子的纸包塞到她手里,哼道:“我看你就像他!” 66.第 66 章 此为防盗章  雪地上已经有前面两个人的足迹了, 王瑞瞅见了, 心里更有底了。 虽然风大雪紧, 但有了前人踩点, 他的恐惧直降了几个等级, 说全然不怕是假的, 但不像之前那么担心了。 之前听说要试胆, 他还后悔没有带着何云一给他的纸鹤来着, 现在看来全无必要。 看起来, 挺安全的。 很快,他也来到了十王殿跟前。 方才被霍桓冲出去的两个冻死鬼,这会飘在空中,远远的看到又来了一个书生,都在心中纳闷。 “这是捅了秀才窝了?怎么又来一个?” “又来了还不好吗?给咱们送命来了。” “这小子怎么样?” “普通的很, 看样子只是家里有些银两罢了,这人颇有几分财气。世人都说有钱能使鬼推磨, 但对咱们来说,哼哼,金银已经如粪土一般了。” “呵呵, 那么, 就他了。” 两个冻死鬼说完,嗖的一下子飞回了十王殿。 快要登上石阶的时候, 王瑞隐约听到有说话声, 抬头一看, 见十王殿内竟然有光亮还有人声, 像是有人在喝酒唱歌,他小心翼翼的登上台阶,走到门口,顺着门缝一瞧,见里面有两个人在烤火。 “什么人?”屋内的人察觉到了他。 王瑞推门进去,笑道:“打扰两位了。” 两个小商贩打扮的人围着一簇火坐着,地上还摆着一只烧鹅和一壶酒,看样子是风雪天在这破庙内临时落脚。 难怪韦兴贤和霍桓都成功的取回了糕点,敢情这里面有人啊,这还怕个屁啊。 看不出来他俩还挺坏的,若是告诉别人庙内有人,后面的人就不怕了,回去还怎么吹牛,一个个都瞒着,就等着后面来的人亲自实践呢。 一个小商贩留着络腮胡子,烤着火道:“我们也是路过的,要是不嫌弃,一起过来烤烤火吧。” 另一个是个瘦子,笑道:“这天真是冷死人了,我们买卖人不容易,顶风冒雪的,小兄弟,看你穿着不像是买卖人,怎么也风雪赶路呢?” 王瑞出来忘穿斗篷了,他们一说,身上的确有点冷了,走到火堆前,伸出双手:“二位一直在这里吗?刚才遇到两个书生没有?” “啊——遇到了,一个穿着蓝色的斗篷,二十来岁,风风火火的,另一个十四五岁,也是读书人的打扮。怎么,他们两个,你认识?”络腮胡子道。 王瑞一听,这没错啊,他们描述的就是韦兴贤和霍桓,不禁在心中笑,哼哼哼你们两个啊,明明知道庙里有人却不说。 “实不相瞒,我们几个书生在玩试胆游戏,一个个来这十王殿取贡品。”王瑞笑道:“他们跟没你们说吗?” “他们啊,可不像小兄弟你们这么和蔼,一个风风火火,一个忙忙呼呼,根本不理人,进门取了东西就走。我和我兄弟还说,这读书人的秀才相公就是脾气大呢。”络腮胡子朝瘦子笑道。 瘦子附和:“是啊是啊,还是你这位小兄弟好。” 王瑞被夸奖,还怪不好意思的。 不知怎么回事,烤了火,反而没觉得暖和,反而越来越冷了,人一冷就不想动弹了,他干脆蹲下来,继续烤火,心想等身上暖和点了再回去,否则路上要难捱了。 络腮胡子见王瑞蹲下了,知道他已经开始变冷了,热情的招呼:“小兄弟坐下说话,不嫌弃的话,我们这里有热酒,你喝一口吧,很快就暖和了。” 王瑞礼貌的拒绝:“不了,我烤烤火就走,说真的,今天喝了不少酒了,也着实喝不下了。”陌生人不卫生。 络腮胡子笑道:“那就不喝,烤火也一样。小兄弟,你们这县里什么生意赚钱啊?你看我们上了一些布料,不知道卖不卖的动。” 王瑞如实道:“这县里的绸缎布庄还挺多的,一般人买布的都去布庄,像你们这样零散商人的怕是卖不动。” 瘦子装作痛苦的道:“哎呀,我就说不往这边来,你非要来。” 络腮胡子道:“那就不进城了,明天折返回乡去。”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说话,全部目的就是牵扯住王瑞的注意力,不让他发现被鬼遮了眼,一切都是虚幻的。 王瑞身上越来越冷,明明火焰烧得旺,他抱着肩膀直哆嗦:“你们冷不冷?” “烤火都是这样,开始甚至会觉得有点冷,等寒气都散了,就热乎了,不信你再等一会。”络腮胡子道。 听完络腮胡子的话,说来奇怪,王瑞竟真的觉得身上热乎了起来,而且是特别的热,热的他受不了,简直想脱衣服。 他抹了把额头:“确实如此,我都出汗了。” 太热了,太热了,他开始解袍子的绊带,就在要将衣裳脱掉的瞬间,他只觉得吹来一股风,头脑竟昏昏沉沉的提不起精神,他打了个哈气,身子一歪,倒在地上。 与此同时,地上的篝火熄灭,殿内顿时恢复了漆黑一片。 “谁?”络腮胡子知道,这不是他们自己收起了“鬼遮眼”,而是有人横生枝节,打破了他们制造的幻觉。 瘦子也嚷嚷:“还不现身!” 这时就听嘭的一声,供桌上的蜡烛燃了起来,一个身穿赤红色锦袍的俊美公子于这烛光中,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 两个冻死鬼吓的后退了一步:“你、你是谁?为什么坏我们的好事?” 黄九郎浅笑,他为什么要告诉这两个低级的小鬼自己是谁? 他伸手在空中一划,那络腮胡子的身子腾地的断成了两截,来不及叫一声,便化作一股黑烟,烟消云散了。 瘦子见状,惊恐的叫着,就要逃出小庙,不想双脚才离开地面,就被碾成了一簇黑色的粉尘,消失得无影无踪。 黄九郎指了下地面,真的生出一堆篝火,烈烈燃烧。 他扶起倒在地上的王瑞,让他烤火暖身。 待看到王瑞眼睫毛微颤,他才轻轻的放开他。 高人! 好不容易碰到了一个能够斩妖除魔的道人,除非王瑞傻子,否则一定要和他解下深厚的友情,万一以后中个邪,闹个鬼什么的,也好有个照应。 何云一也看出他的打算,看在王瑞如此皮厚贴上来的份上,他没有再反驳,王瑞顿时松了一口气,脸皮厚点还是有好处的。 这时丫鬟说高大通来了,王瑞便让丫鬟将人领进来。 高大通,人如其姓,高高大大的,为人通透爽朗,先给王瑞请了安,便道:“叫俺来撕鸡的,是不是?这就好。”几下就将扒鸡拆了骨,按顺序摆放好:“少爷还有吩咐吗?” “没你的事儿了,你今天去账房领二两银子,就说是我赏的。” “好咧好咧,谢谢少爷。” 等高大通退下了,王瑞便殷勤的给何云一夹了一块鸡腿:“这也属于我们的地方菜了,你不是云游四海,这个不能错过。” “我不是云游四海,我是出来找我师弟索要法器的,他拿来了我的东西,下山乱跑。” “哦,就是那天的老头,不,那天的少年。我挺好奇的,他为什么变成一个老头子到玉满楼找蕊云?” 提起师弟,何云一有点无奈:“他叫燕云光,字赤霞,平素就爱管闲事,大概是听到蕊云的诉求,打算帮她实现愿望,以他自己的方式。” 蕊云的愿望:“找到如意郎君?这,他一个出家人怎么帮着找?” “谁知道,是福是祸,皆是他自己的因果,他一个人承受,我只想拿回我的法器。” “好办,好办,你推算出他下次变化的样子和出现的地点,我派人去张榜悬赏,一定拿得住他!”王瑞笑道。 心里却笑不出来,燕云光字赤霞,岂不是燕赤霞?不过好像在聊斋的原著中,燕赤霞是个年轻的书生,不是道士,可谁又说得清呢,或许是幻化的扮相之一。 “不急,再等三五日。” “既然你师弟叫燕云光,你也该也有道名,不知能否告知在下?” 总是道长真人的叫也不是办法“何云一。” 王瑞扇子一扬,笑道:“以后就称呼你为何兄了。”见何云一没反驳,心想就这么定了。 吃过饭,王瑞拉着何云一去见裁缝,势要做个十套八套衣裳给他带,简直烦得何云一又想把他定在椅子上了。 这此时,就听门外有丫鬟来报,说是棋顺从外面回来了,要见少爷。 “没见到我正在陪贵客呢么,没点眼力见,下去!” “可他说他被书斋里的妖怪掳去了,捡了条命才回来。” 何云一催促道:“你不如去问问他,看那妖物到底死了没,省得你整日担心。”见王瑞还在犹豫,揪住他肩膀的衣裳把他推出了门:“快去吧你。” 王瑞便一溜烟去了偏厅,一进门就见棋顺坐在椅子上玩手指,见了王瑞,他怔了怔,接着一大颗一大颗的眼泪掉下来:“少爷……” 棋顺弄得浑身是土,脸儿黑的跟煤球似的,王瑞道:“别哭别哭,快说说到底怎么了,知道你受委屈了,给你放几天假。” 棋顺抹着眼泪,将发生的一切说了,末了他哽咽道:“我走了很久才走出那片荒宅,到了大路上,才知道自己身在旁边的县,幸好遇到好心人救济了一晚,第二天坐上往咱们县来的卖菜车,才回来的。” “你确定看到那怪物被烧死了?” “确定,死得不能再死了,成灰了。” 王瑞长出一口气:“你带回来个好消息。书斋那边,我是不打算再去了,这样吧,我允许你回家休息,你也不用急着回来,多歇几天。” “谢少爷。” 等棋顺走了,王瑞高兴的来回踱步,画皮妖怪死了,了去了一个心事。 而且听棋顺的描述,画皮是被一个纸鹤烧死的,可见何云一的法力了得,放出一个纸鹤就能灭了一个妖物,压根不用亲自出手,这是何等的能耐,所以千万和他拉拢好关系。 想着,又转身回去找何云一。 — 高大通晚上给少爷和他的道家朋友做了饭菜,吩咐打杂的小厮收拾好厨具清扫厨房,哼着小曲出了王家大宅,往自家的小院回了。 少爷招待贵客,让他主厨而不是厨房其他的厨子掌勺,这说明什么,这说明他得到了王家继承人的认可,未来几十年都无忧了。 此时月上梢头,路上行人稀少,不时传来几声狗叫。但高大通身为一个身强力壮的男人,一点不怕,要是不开眼的敢打劫他,他非得把对方给烩了不可。 “高大厨……” 这时候有人在前面唤他,但胡同黑暗,月光黯淡,他瞅不太清楚,往前走了几步:“谁啊?” 走到跟前,发现是一个中年男子、四个轿夫和一顶软轿。 中年男人身着绫罗,眉目俊朗,看起来十分贵气。 “你们找俺?”高大通纳闷的道:“可俺好像不认识你们。” “其实是这样,我们府上的老夫人最近得了病,别的什么都不想吃,就想吃您做的扒鸡,不知您能不能屈尊降贵,到我们府上给老夫人做上一回饭菜。至于报酬,好说。” 男人说着,掏出一把金粒子,纵然在黑暗中,也瞧得很清楚。 高大通哈哈一笑:“既然老太太赏识俺,俺去一回又如何,钱什么的就算了。” “不行,要给的要给。”中年男子笑着请高大通入轿:“请。” “俺坐不惯这东西,走路就行。” “还是不要了,还是请您坐轿吧,路途颇远的,您不识路,深一脚浅一脚的,天又黑,还是坐轿子安全,不能让您有闪失。” “既然你这么说了,那就坐轿子罢。”高大通坐进去,笑道:“别后悔,俺可沉。” 他一坐进去,轿夫们便起轿了,高大通觉得这四个轿夫抬着自己似乎并不吃力,走的很轻快。 过了好一会,他想看看外面的情况,才发现轿子没有窗户,于是作罢了,抱着肩膀等着到目的地。 不知过了多久,轿子终于停了,他下轿子一看,自己站在一座灯火辉煌的气派府邸前。 府邸上挂着匾额,上书两个鎏金大字:黄府 文顺尴尬的嘿嘿笑着,显然不能缓解少爷的怨气。 也难怪,少爷去济南府参加乡试,结果不用说,从他之前一年都病病歪歪浑浑噩噩的样子看,成绩可想而知,那是相当不理想的,他有怨气是必然的。 不过,现在少爷发火的原因,应该不是考试不理想,而是因为他们走水路沉船,走旱路迷。 他为了让少爷开心一点,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文顺指着前方说:“沿着这条路,傍晚就能进县。” 之后,结果如上所示,走到天黑没进县城。 隐约能听到狼嚎,但是离县城还不知道要走多久。 “小的不是想让给少爷您吃个定心丸么,刚才看您快哭了,哄您开心……” 王瑞二话不说,就挽袖子。 文顺见了,拔腿就躲。 王瑞四五个时辰没吃饭了,没什么力气,追了几步,肚子咕噜噜作响便追不动了,坐在地上喘气。 人倒霉喝水都塞牙,他作为一个穿越来的人,哪里懂得四书五经,但继承了阳信县首富王家大少爷的身份,就得替人家考试。 硬着头皮到济南府参加了乡试,他胡乱答了一气,中举是不指望了,只求考官看到他的答卷,不要气的派人来抓他,废黜他秀才身份就好。 考完试,他准备回家好好休息一番,没想到回乡的路上又出了岔子。 世界是危险的,车匪路霸横行,秀才们赶考,一般是跟随当地的镖局,人多势众的去省城,相互有个照应。 回乡的时候也是如此,呼朋引伴,一堆人结伴而行,免得落单被心狠手辣的“乡民”一刀剁了抢钱。 要不然说他倒霉呢,沿着水路坐船回家的时候,平静的湖面突然起浪,掀翻了一船人。 唯一庆幸的是他活着,和自己的书童文顺一起被救了上来。 不幸的是,其他人死的死,失散的失散,自家带的八个家丁,也不知道哪里去了。 最后给他致命一击的就是迷路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 王瑞双手捂着眼睛,心中发出感叹,这黑灯瞎火的,荒郊野岭的,一定会发生点意外。 文顺见少爷如此低沉,心疼的问道:“少爷您身体要紧,千万不要难过啊。你要是真难过,打小的出气罢。”亮出后背给他,眯着眼睛等着挨打。 王瑞叹气:“罢了,今晚上怕是要在野外过夜了,找个稍微安全点的地方,先起一堆火罢。” 突然间文顺兴奋的道:“少爷——有光!” 不是鬼火吧,王瑞警惕的眼前望去,看到前方一个红彤彤的灯笼正朝他们快速移动而来,待走近了,发现是个老翁提着一盏灯笼快步朝他们走来。 王瑞兴奋的几乎跳起来,和文顺激动的互相握手,见到人就好办,说不定有救了,齐声道:“老人家留步!” 老翁六十来岁的年纪,两鬓斑白,但看起来十分矍铄,被拦下来后,上下打量两人:“二位……想投店不?” 王瑞不停的点头:“老人家知道附近哪里有投宿的地方吗?多谢老人家。” “不瞒二位,我家就是开小客栈的,就在蔡店村的村郊,往前再走半里地就是。”老翁指了指黑洞洞的前方。 王瑞眯着眼睛跟着瞅:“敢问这蔡店村离阳信县多远?” “五六里吧。” 王瑞和文顺互相看了眼,心里都在想,只要今晚上住到老翁的客栈内,明天早起赶路就能回到县城了。 “老人家可否领路呢?” “嗯……这个……” 见老人略显迟疑,王瑞道:“老人家夜晚出门,难道有事情要办,如果是这样,我们自己走也行。” 老翁踌躇了下,道:“我的事情不打紧,我们一起回去罢,我给二位领路。”带着两人转身往回返。 走了半里路,果然看到一家开在路边的小店,说是客栈,其实只有一排房子,开了两个门,左边那个是老翁一家人住的地方,旁边那一个门进去后,便是一排炕,所谓大通铺是也,投宿的客人都住在上面。 老翁领着王瑞他们到自己住的那间屋子付店钱,王瑞饥肠辘辘,询问是否有干粮卖,老翁给了他几个炊饼和一碗热水,主仆两人胡乱吃了几口,才算恢复些气力。 他注意到老人家里屋设置了灵堂,四处挂白,显然在办丧事,王瑞犹豫了下,没有多嘴。 吃完东西,老翁领着王瑞和来顺到“客房”那排房子,大炕上已经住了四个人,老翁说这四个人是贩卖东西的车夫,店里的老客人了,果然老翁不外道的让这四个人醒醒,挤一挤,让出两个空位给王瑞和他的书童。 王瑞不好意思的道歉:“打扰各位了,抱歉抱歉。” “行了,别叨咕了,赶紧睡罢。”不知哪个汉子不耐烦的说了句。 王瑞和文顺见大家都没脱鞋,便也都穿着鞋爬上了炕,当即睡了。 很快王瑞发现,这根本睡不着,呼噜声震天响,也不知哪个车夫打鼾,有节奏不说还带飙高音的,尤其最后那个尾音简直往耳朵里钻。 文顺也睡不着,不停的翻身,王瑞嫌他烦,给了他一脚,他便安静了。 王瑞仰躺在炕上,看着小窗中露出的月亮浮想联翩。 自己的穿越的王瑞乃是信阳县首富的嫡长子,家财万贯,过的是锦衣玉食的逍遥日子。 这次回去,不走科举之路折磨自己了,不如先经营生意,等日后直接捐个官。 老爹很疼爱这个儿子的,应该问题不大吧……吧…… 王瑞想着,渐渐的摸准了这帮人打呼噜的祸魁——乃是四个人齐声合奏,一个才落下,另一个又升起,可谓错落有致。 不过,他也满意了,总比露宿荒郊野岭强,再说,明天就回自己的金窝了,想怎么睡就怎么睡。 许是呼噜有节奏,他竟渐渐适应了,困意袭来,整个人迷迷糊糊的,似睡非睡。 突然,他隐约听到吱嘎一声,似是开门的声音,接着有咚咚的脚步声,很整齐,不像是走路,而像是蹦跳。 王瑞纳闷,难道又有人投宿,好奇的微微抬头一瞄,这一看不要紧,差点将心脏吓的吐出来。 就见一个身穿寿衣的女子正跳着从门口而来,脸上泛着诡异的青金色光芒,额头上系着生丝绸子,眼神呆滞,瞳孔又大又圆,显然是死人才有的散瞳,黑洞洞的正盯着他。 娘咧!王瑞本能的捂住嘴巴,拉过被子盖住脸,并狠踢了文顺一脚。 文顺哼唧了一声,翻了身,不觉间随便看了下身边,一个激灵,就要大喊。 王瑞一把捂住他的嘴巴,将他按在炕上,他感觉文顺浑身在发抖,他也恐惧的闭上了眼睛。 没再听到蹦跳的脚步声,他忍不住从被子的缝隙中偷偷一瞄,借着昏黄的月光,他看到女子站在一个车夫前,朝他脸上吸气,连吸了三口,鼾声当即便停止了。 然后到另一个车夫面前,又吸了三口,鼾声戛然而止。 一个个排过来,不肖片刻就到了文顺跟前,在他身旁的王瑞登时感觉到一股股冷气从女子口中散出。 朝文顺吸完气息,王瑞立即感觉到头顶一片黑影,显然是来到了自己上方,他紧锁呼吸,三口冰冷的气息之后,黑影咚咚的移开了,门吱嘎一声,想来是走了。 67.第 67 章 此为防盗章  都在一个地方住着, 抬头不见低头见,王瑞又跟霍柯是朋友,见霍家态度好认错了,王永德赶紧见好就收,空扶起霍老爷:“算了, 小孩子不懂事, 领回去好好管教就是了。” 王瑞也过来扶霍老爷, 口中道:“伯父, 刚才我因为担心妹妹, 情绪有些激动,可能说话冲了点,您别往心里去。” 霍老爷哪敢往心里去:“贤侄说哪里话, 是我们家对不起你们。” 两家会面的结果是, 霍家将霍桓带回去严加管教, 今天这件事就当没发生过,至于结亲,想都别再想了。 霍老爷和霍柯推搡着小儿子出门的时候, 王瑞追上霍柯,将小铲子递给他:“这是你弟弟的作案工具, 还给你们。” 霍柯一脸的无奈和抱歉,收起铲子, 拍拍王瑞的肩膀:“对不住你们, 改天我请客, 咱们再聊。” 王瑞知道今夜霍家父子肯定要对霍桓进行男子双打了, 默默的点头,送了他们离去。 第二天,王瑞将昨夜发生的一切告诉了妹妹,包括作案人的底细,青瑗本就不待见霍桓,得知是他挖墙到自己屋内,意图不轨后,更是对他厌恶不堪,呸呸呸几声:“恶心死了,看不出他是这种人,我这辈子都不会嫁给他。” 虽然霍家将霍桓抓回去管教了,但王家还是担心这小子保不齐有别的法宝挖墙进来,于是每晚多安排了巡夜的人,连内院也有壮硕的仆妇巡逻。 王瑞摩拳擦掌的想,要是那小王八羔子再敢来,这一次绝不轻饶,非打得他生活不能自理不可。 霍家将儿子领回去后,严格禁足管教了起来,锁在屋内不许出门,作案的铲子也没收了,据霍柯说,铲子被他爹收去了,不知怎么处置了。 因为两家有意压制消息,所以很快就风平浪静了,仿佛什么都发生过一样。 不过,身为霍家的亲戚,朱尔旦家对霍桓突然被禁足多少听到点风声,但也没准信,只知道和王家生罅隙了。 朱老爹心想霍桓身为霍老爷最喜欢的小儿子,因为和王家交恶都被禁足了,自己这儿子嘴笨舌拙会不会也惹到王家公子,自家就经营一间小小的铺子惹不起王家。 他把儿子叫过来询问,最近惹没惹到王瑞? 朱尔旦莫名其妙:“我最近都没见过他,怎么惹他?” 朱老爹心想也是,儿子自从得到了蕊云,在家的时候确实更多了,虽然他以前也不大往外跑。 “没惹到就好,回去温书罢。”朱老爹把儿子打发下去了。 朱尔旦回到自己住的东厢,他没娶妻,蕊云现在家的名分是婢女,不过大家心知肚明,其实就是朱尔旦的小妾,等朱尔旦娶到正妻后,就让蕊云做妾。 见他回来,做针线的蕊云放下手中的活计给他斟茶:“是不是发现陆判的事情了?” 自从那次在十王殿分别后,陆判竟然时不常的过朱尔旦的房里做客。蕊云第一次见到时,吓得的昏了过去,不过第二次就平静多了,之后就淡定了,现在见到陆判,就像见到朱尔旦的朋友一样正常。 只是除了他们俩,朱家的其他人却不知情,尤其是朱老爹和朱老娘,两位老人若是知道,非得吓个好歹。 “不是这件事,他们问我惹没惹到王瑞,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莫名其妙,算了,不去想了。”朱尔旦知道自己脑子不好使,所以一般想不通的情况,他都不会刨根究底的思考,而是选择暂时搁置一边,搁着搁着就忘了。 蕊云苦笑,朱尔旦的确不是个聪明人,脑子说好点是僵化,说不好听简直是块榆木,但榆木也有榆木的好,就是直肠子待人真诚,所以他肯为蕊云赎身带她回来,待她是很好的,而朱家二老也不可待她,蕊云对目前的状况是满意的。 只是有一个担心,就是脸上的黑斑又扩大了,现在有碗口那么大了。 她真的害怕这么下去,不管是脸,连身体都长了黑斑。 朱尔旦忽然一拍脑袋:“今天是初五,陆兄可能会来,你去打些酒来备在屋内,万一他晚上来了,我和他喝一杯。” 蕊云答应了,当晚准备好了酒菜。 和朱尔旦猜的一样,晚上一阵风吹开门,穿着大红官袍,青面狰狞的陆判推开门进来了:“哈哈,我又来蹭酒了。” “已经准备了酒食,您快坐。”朱尔旦招待的殷勤,亲自给陆判斟酒。 两人和以往一样喝了一通,席间陆判忽然神秘的道:“被你招待了这么久,我也没什么可回报你的,不如过几天我送你一颗通窍的心吧。” 朱尔旦不明所以:“心还能送吗?有多余的?” “你不知道,有罪人到了阴间,若是受了挖心掏肺之刑,那些心肝肺就丢在一旁,别说多余一两颗,简直堆成小山了。我算到过几天有个两榜进士要受这刑,我将他的心脏拿来给你换上,至此之后,你想不作锦绣文章都难啊。”陆判道:“你的文章不好,是心窍不通,按理说应该洗心革面,但你堵的实在厉害,不如直接换一个。” 哪有读书人不想才思敏捷呢,朱尔旦当即给陆判跪下:“若是真的,受学生一拜。” 陆判慢悠悠喝了一口酒,笑道:“本官从不说假话,你就等着吧,我一得到进士的心,便过来给你换上!” 蕊云在里屋将两人的对话听得清楚,愁眉紧皱,哪能听鬼神的话呢,心脏能随便换吗?!真是喝醉了。 --- 转眼到了年底,没几天就要过年了,王瑞等秀才们携带礼物去探望书院的山长,虽然今年乡试全军覆没,但大家都知道这不怪山长,崔山长作为书院的授业者,不管是儒学造诣,还是人品都是过得去的,只是学生们自己不争气。 崔山长喜欢清静,不授业的时候住在远离县城的山谷附近,养了几个奴仆,过着质朴的古雅日子。 在王瑞看来,自耕自种自给自足的陶渊明生活,偶尔来了闲情逸致看看来行,真让他过来住十天半个月非得疯了不可。 其他人没说,但想法跟王瑞差不多,所以探望完山长,大家都不想过夜,嫌弃这里清苦,纷纷告辞。 王瑞和韦兴贤还有霍柯一路返回城里,因为出了霍桓那档子事,霍柯见到王瑞十分不自信,不停得说已经将弟弟打了个半死,再不会出来为祸了,而且霍家商量着,等明年开春了,就把他送到金陵的书院去读书,不让他在阳信县待着了。 王瑞的马车与霍柯的并列走,两人对着说话,王瑞很“大度”的道:“哎呀,何必呢,他就是年纪小不懂事,好好教育一下就行了,你想啊,咱们那个年纪不也是做事不过脑子么。” 这敢情好,把这个小祸害送走是最好的。 霍柯摇头:“唉,不说他了,总之罢,希望金陵的书院能让他长长品性。” 这时候就听前面韦兴贤的马车车夫道:“前面有个小酒店,咱们先歇歇脚,吃顿热乎的再赶路罢。” 这时候已近傍晚,吃顿饭,然后一口气赶回城里,正好能在城门关闭前进去,其实有韦兴贤在,就算城门关闭了也能叫开,所以众人当然不愿意饿肚子赶路,正好到了饭时,便停下来吃饭。 这家所谓的酒店,不过是一间房,推门进去,几张桌子,有个矮胖的老板在柜台后面打瞌睡。 韦家的家丁一拍柜台:“店家,上酒菜!” 老板一下子醒了,喊道:“浑家,出来,来客人了。” 这是一件夫妻店,夫妻俩人既是伙计又是厨子,谅这间小店也没什么吃的,众人就叫他们上热乎暖身的就行了。于是老板推荐:“不如尝尝猪肉手擀面,好吃得很哪,这雪天正好,吃得热热乎乎也好赶路。” 大家也不挑剔,都点头同意,叫老板和老板娘去做了。 这对夫妻转身进了后厨,留下众人在堂内等着吃饭。 不过酒店虽破,但却很整洁,这点倒是不错,像王瑞这种人,在不干净的地方绝对不会吃东西的。 其实吃什么无所谓,这些人人肚子里又不缺油水,最关键的是寒风天有个地方暂时吃口热的歇歇脚。 “你们看,这店虽然破旧,但这壁画水平却颇高,简直是惟妙惟肖。”韦兴贤指着两边墙上的壁画道:“堪称精妙,想不到这深山破庙能有这样的绘画造诣。” 壁画占满了两边的墙壁,内容庞杂,上面有贵族男子宴客、女子舂米、少女赏花等几组画面。 王瑞歪着头品赏道:“的确不错,不过虽然精妙却很杂乱,瞧不出来是什么主题,而且在一个酒店内居然有这样的壁画,不觉得有点诡异吗?” 霍柯盯着少女赏花的部分,有个拈花微笑的少女,樱桃小口微微翘着,仿佛在朝他微笑。他只觉得这少女长得十分像没有毁容前的蕊云,不觉得愣怔出神,神思渐渐出窍。 韦兴贤没注意到霍柯的表现,听完王瑞的话,也认同他的看法:“确实乱,不过这种小店,哪有道理可讲,想怎么画就怎么画。”一边吃东西一边瞄这些壁画,忽然间,他竟觉得壁画上的贵族宾客们动了起来,朝他招手。 韦兴贤揉了揉眼睛,可这一揉,不仅没将幻觉揉走,反而看得更清楚了,那画上的宾客的确朝他招手。 他胆子大,咧嘴一笑,也朝他们招手,这一招手不要紧,只觉得身子没了重量,驾着一阵风就钻进了壁画中。 王瑞鼻子发痒,低头侧脸打了个喷嚏,对身旁的朋友道:“天儿还真冷。”不见回应,不经意的一瞅,愣了,人呢? 韦兴贤和霍柯不见了! 刚才还明明在他身边的,他回头问其他人:“霍公子和韦公子呢?你们谁看见了?” 众家丁本在聊天,没太留意自家的少爷,再说都在一个屋子坐着,能有什么事儿,心想还能丢了不成,也就没把眼睛黏在这两人身上。 结果就这么青天白日的,两个大活人,还是成年男子,竟然就在眼皮子底下没了。 这也太特么的诡异了吧?! 这个时候,就是众人再迟钝也发出了惊呼:“这个店有古怪!” 王瑞和文顺立即奔向后厨,掀开厨房的帘子一瞧,可哪有那对夫妻的影子。 这店没有后门,他们进去人就没了,只能说他们不可能是人类。 “少、少爷这也太诡异了,闹鬼啊。”文顺抖声道。 王瑞狠拍了文顺一巴掌:“不许说那个字!” “您怕啊?”文顺拽着王瑞的衣袖:“小的也怕。” 他们不敢再厨房逗留,转身回到大堂,结果,一瞧大堂的情况,差点摔一跤。 大堂内竟然也一个人都没有了! “少爷,您看,跟画里面的人吃饭的人,长得像不像韦公子?”文顺指着其中贵族大宴宾客的那组壁画喊道。 王瑞眯起眼睛仔细一瞧,可不是么,不知什么时候画面上多了一个人,那长相那穿着分明就是韦兴贤,正跟画中人对饮,看表情喝的正酣。 而另一边,一个与霍柯一模一样的男子也出现了图画中,正跟着一个赏花女子身后,表情亲昵的说着什么。那模样,一脸的献媚,看得人想打他几拳。 而三家的家丁也都能在画面上找到,或者三三两两一脸懵懂的杵在画面角落,或者正纠缠画中的妇人和少女。 就在王瑞思考这怎么办的时候,就听文顺感慨道:“那舂米的妇人还真是丰腴啊……” 等王瑞朝着他声音方向看去时,人已经不见了。 而壁画中,一个舂米的妇人旁,多了个跪地给人家抻裙角的小厮。 大堂中,空落落的,只剩王瑞一个人。 “我……我在追赶一只偷吃的狐狸,正好路过这里,见这里有火光,便进来暖暖身,看到你睡在地上,怕你着凉,将你扶了起来。” “多谢兄台。”他也是奇怪,怎么说睡就睡,难道是在别墅的时候,酒水喝得太多的缘故?很有可能,不过睡了一觉,他感觉体温正常了,不冷也不热,神清气爽。 王瑞作揖向眼前这个扶他起来的锦袍公子道谢,便也忍不住打量对方,就见他身穿一身赤红色的锦缎袍子,衬得他容貌有几分妖冶。他眉眼生得好看,注视人的时候仿佛含着一汪春水,瞧得人心里发燥。王瑞不由得挑了挑眉毛,心想这人长得真是漂亮,大雪夜的乱跑多危险。 “为了追一个狐狸而已,何必大雪天的特意出门?天冷路滑。” 黄九郎的道:“这狐狸偷走了给我奶奶做菜的活鸡,老人家难得有胃口想吃点东西,被它这么一搅和,胃口都没了,可恨。所以我才不顾风雪追了出来,想猎了它回去做个围脖。你说这狐狸可不可恨?该不该杀?” “是有点可恨。” “兄台你看你打扮也不像是旅人,你一个人怎么在这里。” 王瑞捡个大概把秀才们试胆的事情说了,自嘲的笑道:“唉,都是吃饱了撑的。” 这时候,黄九郎忽然指着墙角的一个洞道:“狐狸在那里!”说完,起身大步朝墙角走去。 王瑞也赶紧跟了过去,就见墙角果然有一个破洞,里面瑟瑟发抖的窝着一只狐狸,在它身旁挤着两只小狐狸,可见是一家人。见到来人,狐狸也没有逃走,而是可怜兮兮的看着他们。 窝里有一只啃食了一半的死鸡,可谓“狐赃俱获”。 黄九郎恨道:“就是你,看你还逃不逃了?!”说罢,取出腰间的短剑,便要去刺那狐狸。 “且慢!”王瑞拦住对方,劝道:“不如算了,反正鸡都吃了,你杀了它,鸡也不能复活,而且,它还有两个幼崽需要哺育,也算情有可原,你杀了母亲,两个幼崽也活不了。” 王瑞长这么大,别说宰狐狸了,连杀鸡也没见过,总觉得在他面前杀动物太残忍,况且这动物还带着幼崽,在这寒冷的冬夜,狐狸母亲冒着危险去给幼崽偷一只鸡,实在叫人动容。 黄九郎见他阻拦自己,心生欢喜,但嘴上却道:“它们是偷鸡的贼。” “偷不偷的,动物又没道德观念,道德是给人的,它们只有哺育下一代的本能,别和它们一般见识了,不如算了。” 王瑞知道,狐狸可是聊斋第一大势力,虽然眼前这只狐狸没有法力,还得靠偷鸡生活,但保不齐人家有什么有道行的亲戚,还是不要招惹的好。但他不敢说出来,怕对方嘲笑自己迷信和胆小。 黄九郎似乎有所触动:“你说得有几分道理。” “如果你想要活鸡给家里老太太做菜,你跟我走,前面不远处我们聚会的别墅,有没用完的活鸡,我给你拿一只。”他们开宴席一般会准备很多食材,肯定有剩下的活鸡。 黄九郎收起短剑:“这使得吗?” “小事一桩,互相帮助嘛,你刚才还将我扶起来,全当道谢了。”王瑞怕他反悔,拽着他的衣袖,催促道:“走吧。” 两人出了十王殿,走了几步,王瑞叫黄九郎先等一下:“篝火忘了灭了,糕点也还没拿”可等他回到庙内,却发现篝火已经熄灭了,他耸耸肩:“正好,省得动手了。”取了糕点放进袖内,转身出了庙,朝黄九郎走去。 王瑞下了台阶,一抬头,就见对方伫立在雪中,银白的雪地配着他红袍,衬得容貌倾城的他如遗世独立的仙子一般,而且他眼神幽幽,似乎在诉说什么,好像在哪里见过。 “这……”王瑞瞅着他,竟然一时忘了说什么,愣了一下才想起来:“对了,还没问兄台尊姓大名。” “在下是黄家庄的黄九郎。” “我叫王瑞,在县学读书。” 黄九郎眼眸一垂,将这个名字在心中又念了一遍,虽然之前远远观察过王瑞,但今日一见还是给了他许多惊喜。 在庙中的那窝狐狸是他使法力幻化出来的,为的就是看看王瑞的人品。他的确是个善良纯粹的人,心地慈善,若是他肯帮自己封正,自己一定能得到人身。 他现在的人类形态是用法术幻化出来的,如果对方是个有道行的,一眼便能看到他后面拖着的狐狸尾巴。 只有被封正,才能退去尾巴,得到真正的人身。 封正必须在人类没有察觉的情况下进行才有效果,所以黄九郎不能现在告诉王瑞他是个狐狸,请他过几天帮忙。 但黄九郎考察王瑞的人品和对狐狸的态度,却是可以的。 他现在对王瑞的信心大增。 王瑞发现黄九郎眼神温柔,似乎有千言万语要诉说般的看待自己,不禁蹙眉:“黄兄,你还有事吗?” 黄九郎淡淡微笑:“我忽然觉得比起活鸡,还是早些回家陪伴老太太重要一点,我就不去你们的别墅麻烦了,告辞了。” 试探结束,可以打道回府了。 王瑞听他这么说,又客气了几句,但黄九郎辞意已决,他便笑道:“那我就不强留了,我还有事,我先走了,你也快些回家吧。。” “王兄慢走,有缘再见了。”黄九郎与他做别,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 王瑞走了一段路,觉得身后仍然有目光,驻足回头,见身后雪地茫茫,黄九郎早就不见了,他耸耸肩,自己真是想得太多,人家干嘛要目送他。 回到别墅,其他人都问他为什么去了这么久,王瑞洒脱的哈哈一笑:“酒劲上来,在庙里小睡了一觉。” 因为王瑞之前有大战尸魔的美名,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其他人不敢不信,都称赞:“王兄真是艺高人胆大。” “小场面。”王瑞得意的笑道,把袖中的贡品糕点随意摸出来随意一撇。 何云一沉吟片刻,估计也是不想跟王瑞浪费时间了:“我不会收你为徒的。但是,既然说了就一次,那么我就教你穿墙的口诀吧。” “洗耳恭听!”王瑞知道所谓的法不传六耳,赶紧将耳朵凑到何云一耳边:“你说吧。” 何云一见他喝酒喝得耳朵都通红了,无奈的道:“那你记住了。”接着便低声将口诀念给了王瑞听。 王瑞一拍胸脯:“全记住了。” “那你就试试罢。” “现在吗?还是不要了,我想再研习几天揣摩一下精髓,我现在学艺不精,万一失败了,不是我蠢,就是你教的不好,那多尴尬。”他想先私下里练练,哪有老师教完就立即随堂测验的。 见他躲躲闪闪,何云一拎着他的胳膊,将他拽离椅子,指着南墙道:“穿吧。” “好,那我就穿了!”原地蹦了蹦,活跃筋骨。 何云一冷眼看他:“快啊。” 王瑞继续蹦:“那、那我就穿了。”低声念着口诀,说真的,内心有点小紧张,踌躇在原地不动,不时还笑嘻嘻的看对方。 何云一见他不动,拎着他的肩膀,使劲推了一下:“快去吧你!” “啊——”王瑞朝前趔趄扑出去,直奔墙体,眼看就要撞墙,心一狠,闭上了眼睛。 本该撞到南墙的仿佛消失了,他再睁开眼睛时,整个人已经到了院子内。 成、成功了? 王瑞原地跳得老高,兴奋的挽起袖子,将穿墙的口诀大声念了一遍,朝穿来的墙体,助跑着奔了过去。 本打算原路穿进屋内,但这一次,他结结实实的扑到了墙上,咚的一声被弹得摔到在了地上。 “啊——”他左手捂着右胳膊肘,右手捂着额头,痛苦的坐在地上叫:“怎么不灵了?” 何云一打开门,倚着门笑道:“你不是说就教你一次么?你已经使用过一次了,当然不灵了。” “你!”王瑞呲牙咧嘴,竟然跟他抠字眼,真是太过分了! “醒酒了吧,去休息罢。” 王瑞伸出手,意思是拽他一把,扶他起来。 何云一仅是嘴角动了动,根本不搭手。 王瑞隐约记得聊斋里有个王生向道士求方术,学了穿墙术回家显摆,结果法术失灵,狠狠的撞了南墙,额头撞了大包,被熟人笑话。 难不成他就是那个王生? 他想通了,自己爬起来,揉着额头埋道:“是撞醒我了,我不是你们道门子弟,你当然不会教我法术了,刚才穿墙成功就是哄我一开心,我还当真了,我犯蠢了,行了吧。你说得对,回去休息吧,明天还有事。我去上个药,就叫丫鬟给你铺被褥。” 他捂着脑门,低着头往前走,这时候,只觉得何云一将手搭在他肩膀上,将他整个人转了一圈。 “不用上药了。”他在他额头处摸了下:“不疼了吧?” 说来奇怪,疼痛仿佛长了翅膀飞了,王瑞抚了抚脑门,眨眨眼:“真不疼了。”然后厚着脸皮抬起胳膊肘:“这里也疼,也摸一下吧。”感到何云一不是好眼神瞅着他,他清了清嗓子:“咳,这里不摸也行,不太疼。我这就叫丫鬟收拾客房,抱被褥给你。” 王瑞站在客房门口,亲自监督丫鬟们做事,有担洗澡水的,有整理床铺的,将就寝前的一切准备妥当。 68.第 68 章 此为防盗章  他为了让少爷开心一点, 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 文顺指着前方说:“沿着这条路, 傍晚就能进县。” 之后,结果如上所示, 走到天黑没进县城。 隐约能听到狼嚎,但是离县城还不知道要走多久。 “小的不是想让给少爷您吃个定心丸么,刚才看您快哭了, 哄您开心……” 王瑞二话不说, 就挽袖子。 文顺见了,拔腿就躲。 王瑞四五个时辰没吃饭了, 没什么力气,追了几步, 肚子咕噜噜作响便追不动了, 坐在地上喘气。 人倒霉喝水都塞牙,他作为一个穿越来的人, 哪里懂得四书五经, 但继承了阳信县首富王家大少爷的身份, 就得替人家考试。 硬着头皮到济南府参加了乡试,他胡乱答了一气,中举是不指望了, 只求考官看到他的答卷, 不要气的派人来抓他, 废黜他秀才身份就好。 考完试, 他准备回家好好休息一番, 没想到回乡的路上又出了岔子。 世界是危险的,车匪路霸横行,秀才们赶考,一般是跟随当地的镖局,人多势众的去省城,相互有个照应。 回乡的时候也是如此,呼朋引伴,一堆人结伴而行,免得落单被心狠手辣的“乡民”一刀剁了抢钱。 要不然说他倒霉呢,沿着水路坐船回家的时候,平静的湖面突然起浪,掀翻了一船人。 唯一庆幸的是他活着,和自己的书童文顺一起被救了上来。 不幸的是,其他人死的死,失散的失散,自家带的八个家丁,也不知道哪里去了。 最后给他致命一击的就是迷路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 王瑞双手捂着眼睛,心中发出感叹,这黑灯瞎火的,荒郊野岭的,一定会发生点意外。 文顺见少爷如此低沉,心疼的问道:“少爷您身体要紧,千万不要难过啊。你要是真难过,打小的出气罢。”亮出后背给他,眯着眼睛等着挨打。 王瑞叹气:“罢了,今晚上怕是要在野外过夜了,找个稍微安全点的地方,先起一堆火罢。” 突然间文顺兴奋的道:“少爷——有光!” 不是鬼火吧,王瑞警惕的眼前望去,看到前方一个红彤彤的灯笼正朝他们快速移动而来,待走近了,发现是个老翁提着一盏灯笼快步朝他们走来。 王瑞兴奋的几乎跳起来,和文顺激动的互相握手,见到人就好办,说不定有救了,齐声道:“老人家留步!” 老翁六十来岁的年纪,两鬓斑白,但看起来十分矍铄,被拦下来后,上下打量两人:“二位……想投店不?” 王瑞不停的点头:“老人家知道附近哪里有投宿的地方吗?多谢老人家。” “不瞒二位,我家就是开小客栈的,就在蔡店村的村郊,往前再走半里地就是。”老翁指了指黑洞洞的前方。 王瑞眯着眼睛跟着瞅:“敢问这蔡店村离阳信县多远?” “五六里吧。” 王瑞和文顺互相看了眼,心里都在想,只要今晚上住到老翁的客栈内,明天早起赶路就能回到县城了。 “老人家可否领路呢?” “嗯……这个……” 见老人略显迟疑,王瑞道:“老人家夜晚出门,难道有事情要办,如果是这样,我们自己走也行。” 老翁踌躇了下,道:“我的事情不打紧,我们一起回去罢,我给二位领路。”带着两人转身往回返。 走了半里路,果然看到一家开在路边的小店,说是客栈,其实只有一排房子,开了两个门,左边那个是老翁一家人住的地方,旁边那一个门进去后,便是一排炕,所谓大通铺是也,投宿的客人都住在上面。 老翁领着王瑞他们到自己住的那间屋子付店钱,王瑞饥肠辘辘,询问是否有干粮卖,老翁给了他几个炊饼和一碗热水,主仆两人胡乱吃了几口,才算恢复些气力。 他注意到老人家里屋设置了灵堂,四处挂白,显然在办丧事,王瑞犹豫了下,没有多嘴。 吃完东西,老翁领着王瑞和来顺到“客房”那排房子,大炕上已经住了四个人,老翁说这四个人是贩卖东西的车夫,店里的老客人了,果然老翁不外道的让这四个人醒醒,挤一挤,让出两个空位给王瑞和他的书童。 王瑞不好意思的道歉:“打扰各位了,抱歉抱歉。” “行了,别叨咕了,赶紧睡罢。”不知哪个汉子不耐烦的说了句。 王瑞和文顺见大家都没脱鞋,便也都穿着鞋爬上了炕,当即睡了。 很快王瑞发现,这根本睡不着,呼噜声震天响,也不知哪个车夫打鼾,有节奏不说还带飙高音的,尤其最后那个尾音简直往耳朵里钻。 文顺也睡不着,不停的翻身,王瑞嫌他烦,给了他一脚,他便安静了。 王瑞仰躺在炕上,看着小窗中露出的月亮浮想联翩。 自己的穿越的王瑞乃是信阳县首富的嫡长子,家财万贯,过的是锦衣玉食的逍遥日子。 这次回去,不走科举之路折磨自己了,不如先经营生意,等日后直接捐个官。 老爹很疼爱这个儿子的,应该问题不大吧……吧…… 王瑞想着,渐渐的摸准了这帮人打呼噜的祸魁——乃是四个人齐声合奏,一个才落下,另一个又升起,可谓错落有致。 不过,他也满意了,总比露宿荒郊野岭强,再说,明天就回自己的金窝了,想怎么睡就怎么睡。 许是呼噜有节奏,他竟渐渐适应了,困意袭来,整个人迷迷糊糊的,似睡非睡。 突然,他隐约听到吱嘎一声,似是开门的声音,接着有咚咚的脚步声,很整齐,不像是走路,而像是蹦跳。 王瑞纳闷,难道又有人投宿,好奇的微微抬头一瞄,这一看不要紧,差点将心脏吓的吐出来。 就见一个身穿寿衣的女子正跳着从门口而来,脸上泛着诡异的青金色光芒,额头上系着生丝绸子,眼神呆滞,瞳孔又大又圆,显然是死人才有的散瞳,黑洞洞的正盯着他。 娘咧!王瑞本能的捂住嘴巴,拉过被子盖住脸,并狠踢了文顺一脚。 文顺哼唧了一声,翻了身,不觉间随便看了下身边,一个激灵,就要大喊。 王瑞一把捂住他的嘴巴,将他按在炕上,他感觉文顺浑身在发抖,他也恐惧的闭上了眼睛。 没再听到蹦跳的脚步声,他忍不住从被子的缝隙中偷偷一瞄,借着昏黄的月光,他看到女子站在一个车夫前,朝他脸上吸气,连吸了三口,鼾声当即便停止了。 然后到另一个车夫面前,又吸了三口,鼾声戛然而止。 一个个排过来,不肖片刻就到了文顺跟前,在他身旁的王瑞登时感觉到一股股冷气从女子口中散出。 朝文顺吸完气息,王瑞立即感觉到头顶一片黑影,显然是来到了自己上方,他紧锁呼吸,三口冰冷的气息之后,黑影咚咚的移开了,门吱嘎一声,想来是走了。 王瑞试着喘气,但立即闻到一股腥臭腐烂的味道,叫人作呕,忙捂住口鼻,生生又忍了一会,才慢慢吐出一口气来。 “少爷,您没事吧?”文顺这时推了推他:“怎么办?” “怎么办?当然是跑啦——”王瑞跳下炕,去推那四个车夫:“喂喂,你们还活着呢吗?”不见动静,再一摸鼻息,已经没气了。 文顺要背起杵在墙角的书箱,被王瑞一把揪住袖子往外拽:“要那破玩意干什么,快逃命吧。” 两人出了门,本想去敲旁边老翁一家的房门,却见那女子就站在老翁一家的房门口,大张着嘴,她前方的树枝上蹲着一只黑黢黢的东西,口中发出吸冷气的声音,似乎从女子口中吮吸着什么东西。 “娘呀——” 文顺大叫一声,撒腿朝着来时的路便跑,王瑞不甘落后,也玩命的跑,不过是往县城的方向跑去。 女尸只有一个,总会有人侥幸逃脱。 很不幸,王瑞是倒霉一个,耳后呼呼生风,咚咚的跳跃声紧紧跟着他。 一路上黑灯瞎火,王瑞深一脚浅一脚的跑着,喊救命也没有用,因为路上根本没人,不如闭嘴节省点体力。 只能说王瑞体力颇好,竟然一口气跑到了县城郊外,隐约看到一所庙宇,敲木鱼念经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救命啊——救命啊——”王瑞对着门连踢带踹:“大师救命!”眼看女尸越追越近,他不仅是眼泪了,其他液体也都要离开身体了,声音不成调的叫道:“我是王家少爷,让我进去,给你们寺庙塑金身。” 这回里面终于有动静了,却是一个小沙弥的颤音:“施主,贫僧无法确定您的情况,实在不好开门,尤其您自称是王家少爷,既然是王家少爷为何夜晚孤身一人,身处险境呢?” 王瑞想吐血,是不是要隔着门给他解释个来龙去脉,这没个千八百句可说不清楚,到时候他尸体都凉了。 这时候,女尸已经追上来了,伸手朝他插来,指甲如锋利的刀片一边,仿佛能将空气劈开。 王瑞大叫一声,闪身一躲,当即,她的指甲戳进门板里,拔出时留下四个空洞,里面的小沙弥吓得大叫:“施主你在劫难逃,请快离开本寺!” 趁这个功夫,王瑞连滚带爬的朝前奔命,女尸转过身,继续追他。 庙外有棵槐树,树围足有十尺,王瑞扑到树前,正想喘几口气,不想一口气才提起,余光就见女尸扑了过来,他闪身一躲,藏在树后。 女尸便跟着槐树抓他,他往左,女尸便往左,他向右,女尸便向右,一抓一躲,一躲一抓。 王瑞汗流浃背,擦了汗,心想天怎么还不亮:“我这小命是不是要交代了?” 他一出声不要紧,女尸突然暴怒,双手齐齐朝他伸来,王瑞向后一躲,就见女尸两个手齐齐扎进了树内,与扎进庙门的不同,这次她如何挣扎,却拔不出手来,抱着书僵直的站着。 王瑞见状,确定她无法再动弹,浑身一软,坐在地上,再使不出力气了。 不知过了多久,天边放亮,晨曦如一道金线浮现在东方,稍许,万道金光洒向大地。 那女尸沐浴在晨光中,拼命挣扎了几下,便再不动了。 化险为夷的王瑞,朝着那见死不救的寺庙瞅了眼,见上面三个金光大字:兰若寺。 王瑞一愣,骂了句脏话。 不过,现在少爷发火的原因,应该不是考试不理想,而是因为他们走水路沉船,走旱路迷。 他为了让少爷开心一点,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文顺指着前方说:“沿着这条路,傍晚就能进县。” 之后,结果如上所示,走到天黑没进县城。 隐约能听到狼嚎,但是离县城还不知道要走多久。 “小的不是想让给少爷您吃个定心丸么,刚才看您快哭了,哄您开心……” 王瑞二话不说,就挽袖子。 文顺见了,拔腿就躲。 王瑞四五个时辰没吃饭了,没什么力气,追了几步,肚子咕噜噜作响便追不动了,坐在地上喘气。 人倒霉喝水都塞牙,他作为一个穿越来的人,哪里懂得四书五经,但继承了阳信县首富王家大少爷的身份,就得替人家考试。 硬着头皮到济南府参加了乡试,他胡乱答了一气,中举是不指望了,只求考官看到他的答卷,不要气的派人来抓他,废黜他秀才身份就好。 考完试,他准备回家好好休息一番,没想到回乡的路上又出了岔子。 世界是危险的,车匪路霸横行,秀才们赶考,一般是跟随当地的镖局,人多势众的去省城,相互有个照应。 回乡的时候也是如此,呼朋引伴,一堆人结伴而行,免得落单被心狠手辣的“乡民”一刀剁了抢钱。 要不然说他倒霉呢,沿着水路坐船回家的时候,平静的湖面突然起浪,掀翻了一船人。 唯一庆幸的是他活着,和自己的书童文顺一起被救了上来。 不幸的是,其他人死的死,失散的失散,自家带的八个家丁,也不知道哪里去了。 最后给他致命一击的就是迷路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 王瑞双手捂着眼睛,心中发出感叹,这黑灯瞎火的,荒郊野岭的,一定会发生点意外。 文顺见少爷如此低沉,心疼的问道:“少爷您身体要紧,千万不要难过啊。你要是真难过,打小的出气罢。”亮出后背给他,眯着眼睛等着挨打。 王瑞叹气:“罢了,今晚上怕是要在野外过夜了,找个稍微安全点的地方,先起一堆火罢。” 突然间文顺兴奋的道:“少爷——有光!” 不是鬼火吧,王瑞警惕的眼前望去,看到前方一个红彤彤的灯笼正朝他们快速移动而来,待走近了,发现是个老翁提着一盏灯笼快步朝他们走来。 王瑞兴奋的几乎跳起来,和文顺激动的互相握手,见到人就好办,说不定有救了,齐声道:“老人家留步!” 老翁六十来岁的年纪,两鬓斑白,但看起来十分矍铄,被拦下来后,上下打量两人:“二位……想投店不?” 王瑞不停的点头:“老人家知道附近哪里有投宿的地方吗?多谢老人家。” “不瞒二位,我家就是开小客栈的,就在蔡店村的村郊,往前再走半里地就是。”老翁指了指黑洞洞的前方。 王瑞眯着眼睛跟着瞅:“敢问这蔡店村离阳信县多远?” “五六里吧。” 王瑞和文顺互相看了眼,心里都在想,只要今晚上住到老翁的客栈内,明天早起赶路就能回到县城了。 “老人家可否领路呢?” “嗯……这个……” 见老人略显迟疑,王瑞道:“老人家夜晚出门,难道有事情要办,如果是这样,我们自己走也行。” 老翁踌躇了下,道:“我的事情不打紧,我们一起回去罢,我给二位领路。”带着两人转身往回返。 走了半里路,果然看到一家开在路边的小店,说是客栈,其实只有一排房子,开了两个门,左边那个是老翁一家人住的地方,旁边那一个门进去后,便是一排炕,所谓大通铺是也,投宿的客人都住在上面。 老翁领着王瑞他们到自己住的那间屋子付店钱,王瑞饥肠辘辘,询问是否有干粮卖,老翁给了他几个炊饼和一碗热水,主仆两人胡乱吃了几口,才算恢复些气力。 他注意到老人家里屋设置了灵堂,四处挂白,显然在办丧事,王瑞犹豫了下,没有多嘴。 吃完东西,老翁领着王瑞和来顺到“客房”那排房子,大炕上已经住了四个人,老翁说这四个人是贩卖东西的车夫,店里的老客人了,果然老翁不外道的让这四个人醒醒,挤一挤,让出两个空位给王瑞和他的书童。 王瑞不好意思的道歉:“打扰各位了,抱歉抱歉。” “行了,别叨咕了,赶紧睡罢。”不知哪个汉子不耐烦的说了句。 王瑞和文顺见大家都没脱鞋,便也都穿着鞋爬上了炕,当即睡了。 很快王瑞发现,这根本睡不着,呼噜声震天响,也不知哪个车夫打鼾,有节奏不说还带飙高音的,尤其最后那个尾音简直往耳朵里钻。 文顺也睡不着,不停的翻身,王瑞嫌他烦,给了他一脚,他便安静了。 王瑞仰躺在炕上,看着小窗中露出的月亮浮想联翩。 自己的穿越的王瑞乃是信阳县首富的嫡长子,家财万贯,过的是锦衣玉食的逍遥日子。 这次回去,不走科举之路折磨自己了,不如先经营生意,等日后直接捐个官。 老爹很疼爱这个儿子的,应该问题不大吧……吧…… 王瑞想着,渐渐的摸准了这帮人打呼噜的祸魁——乃是四个人齐声合奏,一个才落下,另一个又升起,可谓错落有致。 不过,他也满意了,总比露宿荒郊野岭强,再说,明天就回自己的金窝了,想怎么睡就怎么睡。 许是呼噜有节奏,他竟渐渐适应了,困意袭来,整个人迷迷糊糊的,似睡非睡。 突然,他隐约听到吱嘎一声,似是开门的声音,接着有咚咚的脚步声,很整齐,不像是走路,而像是蹦跳。 王瑞纳闷,难道又有人投宿,好奇的微微抬头一瞄,这一看不要紧,差点将心脏吓的吐出来。 就见一个身穿寿衣的女子正跳着从门口而来,脸上泛着诡异的青金色光芒,额头上系着生丝绸子,眼神呆滞,瞳孔又大又圆,显然是死人才有的散瞳,黑洞洞的正盯着他。 娘咧!王瑞本能的捂住嘴巴,拉过被子盖住脸,并狠踢了文顺一脚。 文顺哼唧了一声,翻了身,不觉间随便看了下身边,一个激灵,就要大喊。 王瑞一把捂住他的嘴巴,将他按在炕上,他感觉文顺浑身在发抖,他也恐惧的闭上了眼睛。 没再听到蹦跳的脚步声,他忍不住从被子的缝隙中偷偷一瞄,借着昏黄的月光,他看到女子站在一个车夫前,朝他脸上吸气,连吸了三口,鼾声当即便停止了。 然后到另一个车夫面前,又吸了三口,鼾声戛然而止。 一个个排过来,不肖片刻就到了文顺跟前,在他身旁的王瑞登时感觉到一股股冷气从女子口中散出。 朝文顺吸完气息,王瑞立即感觉到头顶一片黑影,显然是来到了自己上方,他紧锁呼吸,三口冰冷的气息之后,黑影咚咚的移开了,门吱嘎一声,想来是走了。 王瑞试着喘气,但立即闻到一股腥臭腐烂的味道,叫人作呕,忙捂住口鼻,生生又忍了一会,才慢慢吐出一口气来。 “少爷,您没事吧?”文顺这时推了推他:“怎么办?” “怎么办?当然是跑啦——”王瑞跳下炕,去推那四个车夫:“喂喂,你们还活着呢吗?”不见动静,再一摸鼻息,已经没气了。 文顺要背起杵在墙角的书箱,被王瑞一把揪住袖子往外拽:“要那破玩意干什么,快逃命吧。” 两人出了门,本想去敲旁边老翁一家的房门,却见那女子就站在老翁一家的房门口,大张着嘴,她前方的树枝上蹲着一只黑黢黢的东西,口中发出吸冷气的声音,似乎从女子口中吮吸着什么东西。 “娘呀——” 文顺大叫一声,撒腿朝着来时的路便跑,王瑞不甘落后,也玩命的跑,不过是往县城的方向跑去。 女尸只有一个,总会有人侥幸逃脱。 很不幸,王瑞是倒霉一个,耳后呼呼生风,咚咚的跳跃声紧紧跟着他。 一路上黑灯瞎火,王瑞深一脚浅一脚的跑着,喊救命也没有用,因为路上根本没人,不如闭嘴节省点体力。 只能说王瑞体力颇好,竟然一口气跑到了县城郊外,隐约看到一所庙宇,敲木鱼念经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救命啊——救命啊——”王瑞对着门连踢带踹:“大师救命!”眼看女尸越追越近,他不仅是眼泪了,其他液体也都要离开身体了,声音不成调的叫道:“我是王家少爷,让我进去,给你们寺庙塑金身。” 这回里面终于有动静了,却是一个小沙弥的颤音:“施主,贫僧无法确定您的情况,实在不好开门,尤其您自称是王家少爷,既然是王家少爷为何夜晚孤身一人,身处险境呢?” 69.第 69 章 此为防盗章  “伯父, 那我就先走一步了,改日我登门去拜访韦兄,不知他病情好些了没有?” 知县公子韦兴贤在动身赴考前夕生了场病,没有和王瑞一起去济南, 从某程度来说是一种好事,毕竟以韦兴贤的水平, 去了也是白搭。 “好多了,最近几天还念叨你, 说你估计快回来了, 盼着你来探望他呢。”韦知县笑道。 “我休整一下, 一定登门。” 韦知县返回了官轿内, 王家这波人目送知县一行人离去,选了另一条路走了。 王瑞骑在马上和王瓒表走边聊, 将发生的种种事情说了一遍,王瓒听得后怕:“这要是任何一个地方出了闪失,你就回不来了。” “可不是, 要不然这会得给我招魂了。” “你这次回家, 你爹准叫娶一房媳妇, 收几房小妾, 生上几个儿子不可。”王瓒不无羡慕的道:“娇妻美妾, 你就能享齐人之福了。” 这堂哥哪里都好,就是好色, 在家里有河东狮的情况下, 持续的好色挨打再继续好色。 他们到达王家大宅门口的时候, 已经有人提前回去报信了,所以王瑞的老爹王永德和一干仆人已经等在门口了,王瑞才在胡同口露头,就听前方爆发出一阵欢呼,仿佛迎接凯旋的将军。 王瑞才下马,他老爹王永德就迎了上来,双眼噙满泪水:“我的儿,幸好你平安无事。” 他母亲赵氏在一旁揽着女儿跟着抹泪。 赵氏的娘家是临县的大财主,嫁进王家后,先生了一个儿子是王瑞,三年又有得了一个女儿,取名叫青瑗,如今也快及笄了。 除了王永德一家,还有王家的旁支若干人都出来接王瑞,其中就有王瓒一家子。 接到了王瑞,众人一个心放下,不在门口吹冷风了,拥着王瑞往宅内走去。 进了堂屋,王永德吩咐下去传菜,给宝贝儿子接风压惊。 “瑞儿,你可吓死我们了,船翻了,怎么不在当地找家客栈住下,来封信给家里,让家里派人去接你。你只带一个书童往家赶,多危险啊。” 王瑞也说不清楚,考生的心理总是很奇怪的,反正当时一门心思往家赶:“是啊,留在当地好了,着急赶回来遇到尸变。” 青瑗偎在母亲怀里,瑟缩着:“听着就好可怕。” “见到更可怕,指甲像钢钩一样,两三寸长!”王瑞张牙舞爪的朝青瑗比划,吓的青瑗捂住眼睛抱住母亲。 赵氏责怪的瞅了儿子一眼:“老大不小了,还吓唬你妹妹。” 见妹妹害怕了,王瑞变得正经起来,将事情来龙去脉讲了一遍。 王永德气道:“最可恨的是兰若寺的那帮秃驴,见死不救,以后别想从咱们这里要到一个铜板的香火钱。” 赵氏蹙眉:“可不是,本来还想下个月去做场法式,算了。” 说话间,菜都传了上来,王瑞看着满桌子的佳肴和周围伺候的奴仆们,不禁深吸了一口气,这就是他急着回家的原因啊,锦衣玉食,试问谁在被乡试折磨后,不想赶紧回到这个温暖的金窝呢。 王瑞最近几日“风餐露宿”,此时一见满桌的美食,顿时口中生津,大快朵颐。 见儿子吃得生猛,王永德含泪道:“慢点慢点,真是的,把我儿子折磨成什么样子了,考试就是折磨人的营生。”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道:“对了,你的乡试考的怎么样?有信心的登榜吗?” 王瑞差点把嘴里的红烧狮子头吐出来,但考虑到卫生,他生生咽了下去,一伸脖:“我尽力了。” “尽力就好,尽力就好。”王永德放出豪言:“就算考得不好又如何,只要儿子你平平安安,这次你大难不死,好好放松一下,爹明天给你千八百两银子,尽管出去玩!” 拿着银子出去浪,正是王瑞憧憬的生活,但表面上平静的道:“我得先好好休息。” “没错,一定要身体养好了,我儿子真是太不容易了。”王永德给儿子夹菜,满眼的慈爱:“这次考不中也没关系,儿子你还年轻,慢慢考慢慢考。”他读了一辈子书,还是个童生,儿子年纪轻轻就是秀才,被人尊称一声秀才相公,已属于不容易了,至于中举人那种祖坟冒青烟的事儿,不敢奢求。 王瑞见老爹没有急着逼他,彻底放心了。 用完饭,王瑞叫丫鬟打来水,洗了个澡,美滋滋的蒙头大睡,直睡到第二天中午被饿醒才起床。 他伸了个懒腰:“舒服的日子又回来了——” 不考虑这个世界本身的危险的话,王瑞的生活一直比较惬意,平常在县学混日子,跟狐朋狗友吃喝玩乐,但凡县里有的,他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啊,跟知县公子是好友,他又有钱傍身,基本上在信阳县横着走。 在家,更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比如现在,王瑞刚醒,伺候他的丫鬟就端来茶水和痰盂,让他漱口,再端来温水给他洗脸,之后根据当日的天气给他穿衣裳。衣裳自然是绫罗绸缎,富贵人家么,衣裳做一堆,穿都穿不完,每日不带重样的。不是他浪费,而是衣裳的料子金贵,不禁洗也不能洗,穿脏了只能扔。 吃完午饭,王瑞精神抖擞,折扇一拿,去花园散步透气。 一路上碰到数个做工的小丫鬟,她们都认得王瑞,纷纷跟他打招呼,一路过去,活像是检阅士兵。闲步到了花园,王瑞深吸了几口气,畅快的道:“空气不错,清新——” 花园静谧,虽然入秋,花朵凋谢,但胜在树木错落有致,氛围清新宜人。 突然一阵吵嚷声,打破了这静谧的局面。 “你还敢睁眼说瞎话?!刚才我明明看到你那贼眼珠子盯着人家小丫鬟看!呦呵?还说你没看,还说你没看?!”是女子低声尖锐的骂声。 “哎呀,你别胡说了,我根本没看,有人有人,你别嚷嚷了。”一个男子道。 男子的声音颇为耳熟,王瑞一皱眉,这不是堂哥王瓒的声音么,果然就见王瓒和一个女子互相指责着打远处走来,那女子,王瑞认得,是王瓒的妻子陈氏,性子泼辣的醋坛子。 陈氏不忿道:“怎么着,你敢色迷迷的犯浑却怕人说吗?” 王瓒尴尬的道:“瑞兄弟在这儿呢,你就少说两句吧。” 王瑞不想掺和夫妻的事,笑道:“我想起我还有事,你们先忙。”说完,转身跑掉了,陈氏出了名的不讲道理,见谁骂谁的主儿,最爱一哭二闹三上吊,他惹不起惹不起。 陈氏见王瑞避开走了,索性放开了,叉着腰将丈夫狠狠数落了一顿,才扭着腰走了。 王瓒抹净脸上的吐沫,只觉得家里憋闷,垂头丧气的出了门去散心。 晌午十分,各家各户不是在吃饭就是在午睡,胡同中路人稀少,他一个人走着,想着妻子一贯装横跋扈的样子,忍不住气道:“死婆子,哪个男人不三妻四妾,怎么就那么爱呷醋?!”揉揉脸:“可苦了我了。” 正念叨着,余光忽然瞥到迎面走来一个女子,夭夭乔乔,十几岁的年纪,眉眼带着媚态,怀里抱个包袱,走起路来腰部一拧一拧的,显得腰肢纤细,臀部丰满。 王瓒眼珠子登时黏在女子身上,那女子发现了,却也不生气,而是哼笑道:“这位公子,你看什么?奴家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他心中一喜,赶紧搭讪:“我看你一个弱女子自己赶路,好奇罢了。” 女子娇哼道:“你也是一个人赶路呀,再说我自有我的难处,你不能替我解忧,问了有什么用?” 王瓒黏糊过去,笑嘻嘻的献媚:“不知姑娘有什么难处,你只要肯说出来,我能做到的,一定替你解难。” 女子想了想,眼圈一红,哽咽道:“我爹娘贪财将我卖给一个大户人家做小妾,但他娘子不容我,每次非打即骂的,我受不了,收拾跑到了这里,如今眼下无家可归,也怕被他们抓回去,我真是走投无路了。” “可恨的大娘子,醋缸,河东狮,母夜叉,竟连一个弱女子也容不下。”王瓒感同身受,骂起那未谋面的女人来,说完,拍着胸脯道:“你别难过,这件事包在我身上,不就是住的地方吗?我给你找一处。” 女子一听,喜上眉梢,作揖道:“谢公子,小女子不知该如何报答。” 王瓒见她身材妖娆,忍不住咽了下口水,揽着她的肩膀道:“好说好说,你随我来。” 将女子安置在哪里,他有点犯难,家里肯定是不行的,会被母夜叉吃掉,他在府外也没有外宅,但已经应承了,怎么也要将女子安置下来。 忽然,他灵机一动,有一处现成的地方——王瑞的书斋。 书斋建在王家大院最为偏僻安静的胡同角落,为的就是让王瑞能安心读书,如今王瑞才参加完乡试,等待放榜的期间,他是不会来书斋读书的。 此处正可以让这女子暂时歇脚。 王瓒带她向王瑞的书斋走去,关心的问道:“姑娘芳名可否告知在下?” 女子舔了下嘴唇,媚眼一笑:“奴家叫做尤枫。” 都在一个地方住着,抬头不见低头见,王瑞又跟霍柯是朋友,见霍家态度好认错了,王永德赶紧见好就收,空扶起霍老爷:“算了,小孩子不懂事,领回去好好管教就是了。” 王瑞也过来扶霍老爷,口中道:“伯父,刚才我因为担心妹妹,情绪有些激动,可能说话冲了点,您别往心里去。” 霍老爷哪敢往心里去:“贤侄说哪里话,是我们家对不起你们。” 两家会面的结果是,霍家将霍桓带回去严加管教,今天这件事就当没发生过,至于结亲,想都别再想了。 霍老爷和霍柯推搡着小儿子出门的时候,王瑞追上霍柯,将小铲子递给他:“这是你弟弟的作案工具,还给你们。” 霍柯一脸的无奈和抱歉,收起铲子,拍拍王瑞的肩膀:“对不住你们,改天我请客,咱们再聊。” 王瑞知道今夜霍家父子肯定要对霍桓进行男子双打了,默默的点头,送了他们离去。 第二天,王瑞将昨夜发生的一切告诉了妹妹,包括作案人的底细,青瑗本就不待见霍桓,得知是他挖墙到自己屋内,意图不轨后,更是对他厌恶不堪,呸呸呸几声:“恶心死了,看不出他是这种人,我这辈子都不会嫁给他。” 虽然霍家将霍桓抓回去管教了,但王家还是担心这小子保不齐有别的法宝挖墙进来,于是每晚多安排了巡夜的人,连内院也有壮硕的仆妇巡逻。 王瑞摩拳擦掌的想,要是那小王八羔子再敢来,这一次绝不轻饶,非打得他生活不能自理不可。 霍家将儿子领回去后,严格禁足管教了起来,锁在屋内不许出门,作案的铲子也没收了,据霍柯说,铲子被他爹收去了,不知怎么处置了。 因为两家有意压制消息,所以很快就风平浪静了,仿佛什么都发生过一样。 不过,身为霍家的亲戚,朱尔旦家对霍桓突然被禁足多少听到点风声,但也没准信,只知道和王家生罅隙了。 朱老爹心想霍桓身为霍老爷最喜欢的小儿子,因为和王家交恶都被禁足了,自己这儿子嘴笨舌拙会不会也惹到王家公子,自家就经营一间小小的铺子惹不起王家。 他把儿子叫过来询问,最近惹没惹到王瑞? 朱尔旦莫名其妙:“我最近都没见过他,怎么惹他?” 朱老爹心想也是,儿子自从得到了蕊云,在家的时候确实更多了,虽然他以前也不大往外跑。 “没惹到就好,回去温书罢。”朱老爹把儿子打发下去了。 朱尔旦回到自己住的东厢,他没娶妻,蕊云现在家的名分是婢女,不过大家心知肚明,其实就是朱尔旦的小妾,等朱尔旦娶到正妻后,就让蕊云做妾。 见他回来,做针线的蕊云放下手中的活计给他斟茶:“是不是发现陆判的事情了?” 自从那次在十王殿分别后,陆判竟然时不常的过朱尔旦的房里做客。蕊云第一次见到时,吓得的昏了过去,不过第二次就平静多了,之后就淡定了,现在见到陆判,就像见到朱尔旦的朋友一样正常。 只是除了他们俩,朱家的其他人却不知情,尤其是朱老爹和朱老娘,两位老人若是知道,非得吓个好歹。 “不是这件事,他们问我惹没惹到王瑞,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莫名其妙,算了,不去想了。”朱尔旦知道自己脑子不好使,所以一般想不通的情况,他都不会刨根究底的思考,而是选择暂时搁置一边,搁着搁着就忘了。 蕊云苦笑,朱尔旦的确不是个聪明人,脑子说好点是僵化,说不好听简直是块榆木,但榆木也有榆木的好,就是直肠子待人真诚,所以他肯为蕊云赎身带她回来,待她是很好的,而朱家二老也不可待她,蕊云对目前的状况是满意的。 只是有一个担心,就是脸上的黑斑又扩大了,现在有碗口那么大了。 她真的害怕这么下去,不管是脸,连身体都长了黑斑。 朱尔旦忽然一拍脑袋:“今天是初五,陆兄可能会来,你去打些酒来备在屋内,万一他晚上来了,我和他喝一杯。” 蕊云答应了,当晚准备好了酒菜。 和朱尔旦猜的一样,晚上一阵风吹开门,穿着大红官袍,青面狰狞的陆判推开门进来了:“哈哈,我又来蹭酒了。” “已经准备了酒食,您快坐。”朱尔旦招待的殷勤,亲自给陆判斟酒。 两人和以往一样喝了一通,席间陆判忽然神秘的道:“被你招待了这么久,我也没什么可回报你的,不如过几天我送你一颗通窍的心吧。” 朱尔旦不明所以:“心还能送吗?有多余的?” “你不知道,有罪人到了阴间,若是受了挖心掏肺之刑,那些心肝肺就丢在一旁,别说多余一两颗,简直堆成小山了。我算到过几天有个两榜进士要受这刑,我将他的心脏拿来给你换上,至此之后,你想不作锦绣文章都难啊。”陆判道:“你的文章不好,是心窍不通,按理说应该洗心革面,但你堵的实在厉害,不如直接换一个。” 哪有读书人不想才思敏捷呢,朱尔旦当即给陆判跪下:“若是真的,受学生一拜。” 陆判慢悠悠喝了一口酒,笑道:“本官从不说假话,你就等着吧,我一得到进士的心,便过来给你换上!” 蕊云在里屋将两人的对话听得清楚,愁眉紧皱,哪能听鬼神的话呢,心脏能随便换吗?!真是喝醉了。 --- 转眼到了年底,没几天就要过年了,王瑞等秀才们携带礼物去探望书院的山长,虽然今年乡试全军覆没,但大家都知道这不怪山长,崔山长作为书院的授业者,不管是儒学造诣,还是人品都是过得去的,只是学生们自己不争气。 崔山长喜欢清静,不授业的时候住在远离县城的山谷附近,养了几个奴仆,过着质朴的古雅日子。 在王瑞看来,自耕自种自给自足的陶渊明生活,偶尔来了闲情逸致看看来行,真让他过来住十天半个月非得疯了不可。 其他人没说,但想法跟王瑞差不多,所以探望完山长,大家都不想过夜,嫌弃这里清苦,纷纷告辞。 王瑞和韦兴贤还有霍柯一路返回城里,因为出了霍桓那档子事,霍柯见到王瑞十分不自信,不停得说已经将弟弟打了个半死,再不会出来为祸了,而且霍家商量着,等明年开春了,就把他送到金陵的书院去读书,不让他在阳信县待着了。 王瑞的马车与霍柯的并列走,两人对着说话,王瑞很“大度”的道:“哎呀,何必呢,他就是年纪小不懂事,好好教育一下就行了,你想啊,咱们那个年纪不也是做事不过脑子么。” 这敢情好,把这个小祸害送走是最好的。 霍柯摇头:“唉,不说他了,总之罢,希望金陵的书院能让他长长品性。” 这时候就听前面韦兴贤的马车车夫道:“前面有个小酒店,咱们先歇歇脚,吃顿热乎的再赶路罢。” 这时候已近傍晚,吃顿饭,然后一口气赶回城里,正好能在城门关闭前进去,其实有韦兴贤在,就算城门关闭了也能叫开,所以众人当然不愿意饿肚子赶路,正好到了饭时,便停下来吃饭。 这家所谓的酒店,不过是一间房,推门进去,几张桌子,有个矮胖的老板在柜台后面打瞌睡。 韦家的家丁一拍柜台:“店家,上酒菜!” 老板一下子醒了,喊道:“浑家,出来,来客人了。” 这是一件夫妻店,夫妻俩人既是伙计又是厨子,谅这间小店也没什么吃的,众人就叫他们上热乎暖身的就行了。于是老板推荐:“不如尝尝猪肉手擀面,好吃得很哪,这雪天正好,吃得热热乎乎也好赶路。” 大家也不挑剔,都点头同意,叫老板和老板娘去做了。 这对夫妻转身进了后厨,留下众人在堂内等着吃饭。 不过酒店虽破,但却很整洁,这点倒是不错,像王瑞这种人,在不干净的地方绝对不会吃东西的。 其实吃什么无所谓,这些人人肚子里又不缺油水,最关键的是寒风天有个地方暂时吃口热的歇歇脚。 “你们看,这店虽然破旧,但这壁画水平却颇高,简直是惟妙惟肖。”韦兴贤指着两边墙上的壁画道:“堪称精妙,想不到这深山破庙能有这样的绘画造诣。” 壁画占满了两边的墙壁,内容庞杂,上面有贵族男子宴客、女子舂米、少女赏花等几组画面。 王瑞歪着头品赏道:“的确不错,不过虽然精妙却很杂乱,瞧不出来是什么主题,而且在一个酒店内居然有这样的壁画,不觉得有点诡异吗?” 霍柯盯着少女赏花的部分,有个拈花微笑的少女,樱桃小口微微翘着,仿佛在朝他微笑。他只觉得这少女长得十分像没有毁容前的蕊云,不觉得愣怔出神,神思渐渐出窍。 韦兴贤没注意到霍柯的表现,听完王瑞的话,也认同他的看法:“确实乱,不过这种小店,哪有道理可讲,想怎么画就怎么画。”一边吃东西一边瞄这些壁画,忽然间,他竟觉得壁画上的贵族宾客们动了起来,朝他招手。 韦兴贤揉了揉眼睛,可这一揉,不仅没将幻觉揉走,反而看得更清楚了,那画上的宾客的确朝他招手。 他胆子大,咧嘴一笑,也朝他们招手,这一招手不要紧,只觉得身子没了重量,驾着一阵风就钻进了壁画中。 王瑞鼻子发痒,低头侧脸打了个喷嚏,对身旁的朋友道:“天儿还真冷。”不见回应,不经意的一瞅,愣了,人呢? 韦兴贤和霍柯不见了! 刚才还明明在他身边的,他回头问其他人:“霍公子和韦公子呢?你们谁看见了?” 众家丁本在聊天,没太留意自家的少爷,再说都在一个屋子坐着,能有什么事儿,心想还能丢了不成,也就没把眼睛黏在这两人身上。 结果就这么青天白日的,两个大活人,还是成年男子,竟然就在眼皮子底下没了。 这也太特么的诡异了吧?! 这个时候,就是众人再迟钝也发出了惊呼:“这个店有古怪!” 王瑞和文顺立即奔向后厨,掀开厨房的帘子一瞧,可哪有那对夫妻的影子。 这店没有后门,他们进去人就没了,只能说他们不可能是人类。 “少、少爷这也太诡异了,闹鬼啊。”文顺抖声道。 王瑞狠拍了文顺一巴掌:“不许说那个字!” “您怕啊?”文顺拽着王瑞的衣袖:“小的也怕。” 他们不敢再厨房逗留,转身回到大堂,结果,一瞧大堂的情况,差点摔一跤。 大堂内竟然也一个人都没有了! “少爷,您看,跟画里面的人吃饭的人,长得像不像韦公子?”文顺指着其中贵族大宴宾客的那组壁画喊道。 王瑞眯起眼睛仔细一瞧,可不是么,不知什么时候画面上多了一个人,那长相那穿着分明就是韦兴贤,正跟画中人对饮,看表情喝的正酣。 而另一边,一个与霍柯一模一样的男子也出现了图画中,正跟着一个赏花女子身后,表情亲昵的说着什么。那模样,一脸的献媚,看得人想打他几拳。 而三家的家丁也都能在画面上找到,或者三三两两一脸懵懂的杵在画面角落,或者正纠缠画中的妇人和少女。 就在王瑞思考这怎么办的时候,就听文顺感慨道:“那舂米的妇人还真是丰腴啊……” 等王瑞朝着他声音方向看去时,人已经不见了。 而壁画中,一个舂米的妇人旁,多了个跪地给人家抻裙角的小厮。 大堂中,空落落的,只剩王瑞一个人。 以前只觉得妻子爱拈酸吃醋,以为她生性嫉妒,没想到如此爱自己,甚至愿意牺牲自己的性命救自己。 王瓒认真思考了一下,觉得自己这种出去胡搞,点背搞到妖怪,被吃掉的家伙,活不活也不打紧,为了救自己的性命,牺牲她自己的,划不来。 于是他跟那个似乎能看到他的道士说:“一命抵一命,没赚头,算了,我不想活了,你帮我托一句话,让她改嫁去吧。再告诉我堂弟,帮我多少点纸。” 谁成想,那道士扫了他一眼,眼神中分明写着“死一边去,死人没权掺和!”压根不搭理他。 王瓒急得跳脚,在王瑞和陈氏面前蹦来蹦去,但其他人因为看不到他,更是不理。 就在这时候,就听那道士口中念念有词,他这缕魂魄被一股强大的吸力吸走,朝尸首飞去,接着他便什么都不知道了,直到醒来。 眼前的妻子从没像现在这般可亲可爱,王瓒跪在她面前,哽咽道:“多亏娘子舍命相救,我才能活过来,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寻花问柳了。” 70.第 70 章 此为防盗章 王瓒拍院门, 很快有一个胖墩墩的小书童来门, 以为是少爷王瑞,不成想却是偏房的王瓒,他有点失望:“是您呀。” “是我,你家少爷考完乡试昨天刚回家休息,最近都不过来,这处空闲,我领朋友过来住几天。”王瓒推开门, 扶着尤枫走了进来。 尤枫环视四周,最后眼光却落在白胖胖的小书童身上:“你叫什么名字?” “棋顺。”书童态度冷淡回答:“瓒爷, 我家少爷真的允许了?” 王瓒嗯嗯的应着,带着尤枫往卧房去了, 卧房颇大, 有床有榻,最里面还有一面炕。 “你想睡哪里都行,这里物件一应俱全, 饭菜我派人给你送来。” 尤枫颔首:“这里确实不错,只是似乎不是你自己的书斋?” “是我的堂弟的,他刚考完乡试,这会根本不想碰书本, 他不会过来的。” 尤枫捋了捋头发,心想若是他的堂弟来更好, 算上开门的书童, 一箭三雕, 三颗人心,想到这里,她抿了抿唇,双目迷离的看着王瓒:“你待奴家这般好,真不如该如何报答您呢。” 以身相许极好,王瓒觉得自己不用开口,他想做什么都写在眼中了,果然,尤枫心领神会,摸了摸自己的领口,往大床走去。王瓒恨不得从后面一把抱住她跌在床上,尤枫先侧身坐在床上,王瓒忙靠过去,搂住她的肩膀,亲昵道:“想怎么报答我,全凭姑娘做主。” “奴家岂能做主?还不是全凭公子您?”她软声细语的撩拨着。 王瓒再也忍不住,在她脸蛋上狠亲了一口,正欲把人扑到,就听门板咣咣作响,棋顺在外面没好气的嚷道:“小的今天还没进行打扫!” 王瓒恨得咬牙:“今天不用。” “不行,除非我家少爷亲告知,否则一定要打扫!”说完,不管三七二十一,推开门就洒水,一边洒水一边瞄王瓒和尤枫,心里骂狗男女,跑来这里幽会玷污我家少爷的书房,我家少爷那么洁身自好,从不近女色的人,名声都叫你们糟践了。 尤枫抿了抿衣衫,淡淡的道:“那公子稍晚些时候再来吧。” 王瓒被棋顺撞破也不好再留下,恨恨的拂袖,心说老子这就去找王瑞要来居住的许可,省得你这小厮狗眼看人低。安抚了尤枫几句,便出了门去找王瑞。 等他走了,尤枫婀娜的站起来,走近白白胖胖的棋顺:“小哥多大了?” “十三了!怎地?”棋顺对这没来由的女子没好感,保不齐是伎女或者是什么东西,他说完,狠狠的朝她撩出一捧水,不想这个不友好的举动,吓的尤枫尖声一叫,快速躲出几步,拿袖子遮着脸。 谁叫你画那么浓的妆?怕花了吧?棋顺没好气的端着盆走了。 等棋顺走了,尤枫忙拿出包袱中的镜子,检查自己的脸,见妆容俱在,才略微松了一口气。 — 王瓒才来到王家大院门口,不等进去,就从里面出来几个人,一看是王家绸缎庄的掌柜和伙计。 “瓒爷来的正好,拢账出了差错,老爷吩咐你随我们回庄子重新拢一遍,府里找不到你,正想派人去找你呢,没想到遇到你了。” “这……”王瓒想挣扎:“容我……” “等不了了,快走罢。”绸缎庄的掌柜的和伙计将王瓒围在中间,不由分说,将人带走了。 王瓒无奈,望着王家大门兴叹,心想应该没事,就算王瑞发现了尤枫,他宽容大度,应该不会计较,就算计较,过几天请他吃酒赔罪就是了。 — 这边厢王瑞吃了睡,醒了吃,第二天便疲倦一扫而空,在家里闲不住,命文顺准备了马车,去探望韦兴贤。 作为知县唯一的儿子,韦兴贤的生活跟王瑞的生活不相上下的惬意,唯一不太惬意的是韦知县对他寄予厚望,毕竟自己是进士出身,儿子总不能太差,跟商人出身的王家对儿子的要求大不同。 这令韦兴贤很痛苦,他平日根本没用功读书,考期临近,干脆装起病来,没有去济南府参加乡试。 结果装着装着,压力太大,竟然真的病了一场,如今乡试结束,他病差不多好了大半了。 养病期间在府里快憋出毛病来了,突然听说王瑞登门了,激动的忙吩咐下人把朋友请进卧室。 韦兴贤一见面就问王瑞昨天兰若寺尸变的事情,王瑞口若悬河的添油加醋的讲了一番,唬的韦兴贤连连赞叹:“王兄真乃人杰。兰若寺那帮秃驴真不是东西,我爹说他昨天查过了,有度牒的和尚不过七八个,剩下的二三十个居然都没度牒,原来是一群假和尚,难怪呢。” 吸取了某个时期和尚泛滥不事生产的教训,本朝严格控制和尚的数量,必须有度牒,否则就是非法出家,轻则“勒令还俗”,重则充军发配,这一次在兰若寺查出这么多非法和尚,修护城河就有帮手了。 王瑞一愣,难道因为被韦知县查处了假和尚,所以兰若寺人丁不旺,才渐渐衰落的么。 “王兄,怎么了?” “没什么,知道你养病无聊,你猜我给你带什么来了?这在济南府也是很难买到的。”王瑞哼笑两声,掏出一本书,上印《梅兰菊》三个字。 韦兴贤眼睛一亮,要知道这可是当今最热门的香艳书籍,讲述了一个父母双亡的纨绔公子如何跟名字里有“梅兰菊”的人纠缠的故事,这三位是有名字的,没名字的更多,且有男有女,挑选自己喜欢看的部分即可。” 这本畅销书在阳信县是没有卖的,只有济南府有得卖,这一次王瑞去赶考,肩负着给朋友购买精神食粮的重任。 韦兴贤夺过书,笑着翻看了几页:“是下卷?不知在这一卷又收了几个女人。”上卷也是王瑞借给他的,看过后一直念念不忘下卷,今天终于看到了。 他虽然婢女无数,可以任意占有,但现实有现实的乐趣,看书有看书的乐趣。 “我在路上已经看过了,我不给你剧透了,你自己慢慢看罢。” 韦兴贤翻开第一页,看了几行字,忽地抬头:“我怎么接不上了?上卷你还有吗?当初我就该命人摘抄一份,不该看完了就还给你。” “你等着,上卷就在我书斋,我取来给你送来,你温习一下。” 韦兴贤很感动,拍着他的肩膀道:“你真是好兄弟。” “小意思。” 王瑞暂时告辞韦兴贤,直奔书斋去取书,之所以不让文顺等下人去取,理由很简单,他的这几个贴身小厮不仅识字嘴巴还碎,不能让他们知道自己看小黄书。 很快到了书斋前,文顺敲门,很快门打开,就见棋顺在里面一脸的兴奋:“少爷您回来了?” 王瑞瞥了眼棋顺,这小子怎么又吃胖了?自家伙食真是好,他嗯了一声,径直往书房走。 “少爷,你见到瓒爷了吗?他带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安置在这里了,这会就在卧房呢。奴才想拦着了,但奴才不敢拦呀,他说会跟你说的,您知道吗?” 王瑞一愣,差点喷出一口老血,自己这地方成金屋了,藏着个娇娥:“什么样的女人?” 棋顺正要说话,就听一个女子在前方笑道:“我这样的女人。” 王瑞就见一个身段妖娆的女子正依着卧房的门笑着看他,岁数不大,妆容却浓艳,虽然很漂亮,却不合他的胃口。 他皱眉,不想说话,也无话可说。他能做的是找到王瓒,让他赶紧把人带走,和这个女人说不着。 王瑞绷着脸道:“我有话跟堂哥说,他在哪里?” 尤枫见这唇红齿白的小少爷对自己冷冷淡淡,略显不满,但很快就笑着朝王瑞走来:“他出去了,说是去找你,你没见着他么?” 这女子步态妖娆,身上香气扑鼻,十分有女人味,若是一般男子就着道了,但奈何王瑞就是不喜欢:“没见着,你先回屋去吧,等我见着他再说,我还有事,姑娘请让路。”绕过女子的纠缠,径直进了书房。 等王瑞找到书出来,见女子还在院内,只是在和文顺热烈的攀谈,文顺眉飞色舞,口沫横飞。 王瑞嘴角抽搐,上去揪住他的脖领将人抓走:“你这没出息的东西!” 棋顺笑呵呵的送了主人出去,转身见那女子就站在自己身后,不禁吓了一跳:“不是叫你回屋吗?” 尤枫笑:“我还没吃饭,如何回屋?” “你回去,一会有人给你送饭,若是没人送,我做一口给你吃,不能让你挨饿。” 尤枫一愣,这小胖子还蛮好心的,也不好色,不如饶他一命,正犹豫着,棋顺自顾自的走了。 她想了想,也暂时回屋了。 在屋内坐定,她拿起手镜检查自己的容貌,自己生前是唱戏出身,最擅长画美人的妆容了,为何今天那个小富家少爷对自己不为所动?难道画的不够美吗? 他的嘴唇长的就像负心人,薄唇无情,看了真叫人受不了。 她现在真想将他开膛破肚,看看他的心脏是什么样的。 “好多了,最近几天还念叨你,说你估计快回来了,盼着你来探望他呢。”韦知县笑道。 “我休整一下,一定登门。” 韦知县返回了官轿内,王家这波人目送知县一行人离去,选了另一条路走了。 王瑞骑在马上和王瓒表走边聊,将发生的种种事情说了一遍,王瓒听得后怕:“这要是任何一个地方出了闪失,你就回不来了。” “可不是,要不然这会得给我招魂了。” “你这次回家,你爹准叫娶一房媳妇,收几房小妾,生上几个儿子不可。”王瓒不无羡慕的道:“娇妻美妾,你就能享齐人之福了。” 这堂哥哪里都好,就是好色,在家里有河东狮的情况下,持续的好色挨打再继续好色。 他们到达王家大宅门口的时候,已经有人提前回去报信了,所以王瑞的老爹王永德和一干仆人已经等在门口了,王瑞才在胡同口露头,就听前方爆发出一阵欢呼,仿佛迎接凯旋的将军。 王瑞才下马,他老爹王永德就迎了上来,双眼噙满泪水:“我的儿,幸好你平安无事。” 他母亲赵氏在一旁揽着女儿跟着抹泪。 赵氏的娘家是临县的大财主,嫁进王家后,先生了一个儿子是王瑞,三年又有得了一个女儿,取名叫青瑗,如今也快及笄了。 除了王永德一家,还有王家的旁支若干人都出来接王瑞,其中就有王瓒一家子。 接到了王瑞,众人一个心放下,不在门口吹冷风了,拥着王瑞往宅内走去。 进了堂屋,王永德吩咐下去传菜,给宝贝儿子接风压惊。 “瑞儿,你可吓死我们了,船翻了,怎么不在当地找家客栈住下,来封信给家里,让家里派人去接你。你只带一个书童往家赶,多危险啊。” 王瑞也说不清楚,考生的心理总是很奇怪的,反正当时一门心思往家赶:“是啊,留在当地好了,着急赶回来遇到尸变。” 青瑗偎在母亲怀里,瑟缩着:“听着就好可怕。” “见到更可怕,指甲像钢钩一样,两三寸长!”王瑞张牙舞爪的朝青瑗比划,吓的青瑗捂住眼睛抱住母亲。 赵氏责怪的瞅了儿子一眼:“老大不小了,还吓唬你妹妹。” 见妹妹害怕了,王瑞变得正经起来,将事情来龙去脉讲了一遍。 王永德气道:“最可恨的是兰若寺的那帮秃驴,见死不救,以后别想从咱们这里要到一个铜板的香火钱。” 赵氏蹙眉:“可不是,本来还想下个月去做场法式,算了。” 说话间,菜都传了上来,王瑞看着满桌子的佳肴和周围伺候的奴仆们,不禁深吸了一口气,这就是他急着回家的原因啊,锦衣玉食,试问谁在被乡试折磨后,不想赶紧回到这个温暖的金窝呢。 王瑞最近几日“风餐露宿”,此时一见满桌的美食,顿时口中生津,大快朵颐。 见儿子吃得生猛,王永德含泪道:“慢点慢点,真是的,把我儿子折磨成什么样子了,考试就是折磨人的营生。”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道:“对了,你的乡试考的怎么样?有信心的登榜吗?” 王瑞差点把嘴里的红烧狮子头吐出来,但考虑到卫生,他生生咽了下去,一伸脖:“我尽力了。” “尽力就好,尽力就好。”王永德放出豪言:“就算考得不好又如何,只要儿子你平平安安,这次你大难不死,好好放松一下,爹明天给你千八百两银子,尽管出去玩!” 拿着银子出去浪,正是王瑞憧憬的生活,但表面上平静的道:“我得先好好休息。” “没错,一定要身体养好了,我儿子真是太不容易了。”王永德给儿子夹菜,满眼的慈爱:“这次考不中也没关系,儿子你还年轻,慢慢考慢慢考。”他读了一辈子书,还是个童生,儿子年纪轻轻就是秀才,被人尊称一声秀才相公,已属于不容易了,至于中举人那种祖坟冒青烟的事儿,不敢奢求。 王瑞见老爹没有急着逼他,彻底放心了。 用完饭,王瑞叫丫鬟打来水,洗了个澡,美滋滋的蒙头大睡,直睡到第二天中午被饿醒才起床。 他伸了个懒腰:“舒服的日子又回来了——” 不考虑这个世界本身的危险的话,王瑞的生活一直比较惬意,平常在县学混日子,跟狐朋狗友吃喝玩乐,但凡县里有的,他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啊,跟知县公子是好友,他又有钱傍身,基本上在信阳县横着走。 在家,更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比如现在,王瑞刚醒,伺候他的丫鬟就端来茶水和痰盂,让他漱口,再端来温水给他洗脸,之后根据当日的天气给他穿衣裳。衣裳自然是绫罗绸缎,富贵人家么,衣裳做一堆,穿都穿不完,每日不带重样的。不是他浪费,而是衣裳的料子金贵,不禁洗也不能洗,穿脏了只能扔。 吃完午饭,王瑞精神抖擞,折扇一拿,去花园散步透气。 一路上碰到数个做工的小丫鬟,她们都认得王瑞,纷纷跟他打招呼,一路过去,活像是检阅士兵。闲步到了花园,王瑞深吸了几口气,畅快的道:“空气不错,清新——” 花园静谧,虽然入秋,花朵凋谢,但胜在树木错落有致,氛围清新宜人。 突然一阵吵嚷声,打破了这静谧的局面。 “你还敢睁眼说瞎话?!刚才我明明看到你那贼眼珠子盯着人家小丫鬟看!呦呵?还说你没看,还说你没看?!”是女子低声尖锐的骂声。 “哎呀,你别胡说了,我根本没看,有人有人,你别嚷嚷了。”一个男子道。 男子的声音颇为耳熟,王瑞一皱眉,这不是堂哥王瓒的声音么,果然就见王瓒和一个女子互相指责着打远处走来,那女子,王瑞认得,是王瓒的妻子陈氏,性子泼辣的醋坛子。 陈氏不忿道:“怎么着,你敢色迷迷的犯浑却怕人说吗?” 王瓒尴尬的道:“瑞兄弟在这儿呢,你就少说两句吧。” 王瑞不想掺和夫妻的事,笑道:“我想起我还有事,你们先忙。”说完,转身跑掉了,陈氏出了名的不讲道理,见谁骂谁的主儿,最爱一哭二闹三上吊,他惹不起惹不起。 陈氏见王瑞避开走了,索性放开了,叉着腰将丈夫狠狠数落了一顿,才扭着腰走了。 王瓒抹净脸上的吐沫,只觉得家里憋闷,垂头丧气的出了门去散心。 晌午十分,各家各户不是在吃饭就是在午睡,胡同中路人稀少,他一个人走着,想着妻子一贯装横跋扈的样子,忍不住气道:“死婆子,哪个男人不三妻四妾,怎么就那么爱呷醋?!”揉揉脸:“可苦了我了。” 正念叨着,余光忽然瞥到迎面走来一个女子,夭夭乔乔,十几岁的年纪,眉眼带着媚态,怀里抱个包袱,走起路来腰部一拧一拧的,显得腰肢纤细,臀部丰满。 王瓒眼珠子登时黏在女子身上,那女子发现了,却也不生气,而是哼笑道:“这位公子,你看什么?奴家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他心中一喜,赶紧搭讪:“我看你一个弱女子自己赶路,好奇罢了。” 女子娇哼道:“你也是一个人赶路呀,再说我自有我的难处,你不能替我解忧,问了有什么用?” 王瓒黏糊过去,笑嘻嘻的献媚:“不知姑娘有什么难处,你只要肯说出来,我能做到的,一定替你解难。” 女子想了想,眼圈一红,哽咽道:“我爹娘贪财将我卖给一个大户人家做小妾,但他娘子不容我,每次非打即骂的,我受不了,收拾跑到了这里,如今眼下无家可归,也怕被他们抓回去,我真是走投无路了。” “可恨的大娘子,醋缸,河东狮,母夜叉,竟连一个弱女子也容不下。”王瓒感同身受,骂起那未谋面的女人来,说完,拍着胸脯道:“你别难过,这件事包在我身上,不就是住的地方吗?我给你找一处。” 女子一听,喜上眉梢,作揖道:“谢公子,小女子不知该如何报答。” 王瓒见她身材妖娆,忍不住咽了下口水,揽着她的肩膀道:“好说好说,你随我来。” 将女子安置在哪里,他有点犯难,家里肯定是不行的,会被母夜叉吃掉,他在府外也没有外宅,但已经应承了,怎么也要将女子安置下来。 忽然,他灵机一动,有一处现成的地方——王瑞的书斋。 书斋建在王家大院最为偏僻安静的胡同角落,为的就是让王瑞能安心读书,如今王瑞才参加完乡试,等待放榜的期间,他是不会来书斋读书的。 此处正可以让这女子暂时歇脚。 王瓒带她向王瑞的书斋走去,关心的问道:“姑娘芳名可否告知在下?” 女子舔了下嘴唇,媚眼一笑:“奴家叫做尤枫。” “我捐你娘个x!” “施主怎么骂人呢?您大难不死,乃是我佛庇佑,何不不捐一金身感谢佛祖?” “要不是我现在浑身无力,信不信我抽你?” 小沙弥不满的哼冷哼,突然看到抱着槐树的女尸,大惊失色:“追你的是这个东西?”当即吓的屁滚尿流爬回寺庙里了,半晌呼啦啦出来一众和尚,先围着槐树看那女尸,又围着王瑞,最后一个老和尚吩咐道:“快去报官,让官府来处置这尸魔。” 老和尚倒是和蔼,对王瑞开口道:“施主,贫僧释空,敢问施主从何而来?可还有其他人被这尸魔所伤?” “先让我进去喝口水,行不行?” “施主请,施主请。” 王瑞被请到寺中,和尚给他端来热茶还有早点,他吃了几块糕点,渐渐恢复了体力,将发生的事情大概讲给了释空主持。 释空捋着胡须若有所思,王瑞不知道他在若有所思个什么。 “近日颇有一些流言,说有一个黑色的山妖控制刚死的尸体吸食活人的精气,十分了得。” “所以你们才见死不救,怕被拖累?!”王瑞不要求人人见义勇为,但出家人难道不该慈悲为怀吗?既然扛着出家人的大旗收着香火钱就该行出家人之事,见死不救,佛祖见了怕是也不饶他们。 释空面无表情:“阿弥陀佛。” 见不死补救就别想要香火钱:“实不相瞒,我是县中大族王家的儿子,平素里我家里没少捐献香火,出了此事,我要劝劝我爹好好考虑一下了。” 这下子主持有表情了,眼睛大睁,转身质问道:“昨晚是谁值夜,怎地不给公子开门?” 小沙弥吓的瑟瑟发抖:“主持您吩咐过,说最近不太平,晚上寺门紧闭,任何情况不许打开的。” “住口!今日起面壁思过三个月!” 王瑞内心不为所动。凭这寺庙的风气如此令人无语,兰若寺这地方日后被魔物占据,一点不冤枉。至于那个困住女尸的老槐树,王瑞总觉得它就是以后成魔为害一方的树妖姥姥。 幸好有兰若寺这个标志性建筑物,他终于知道他穿越到哪里了,他穿越到《倩女幽魂》中来了。 早就觉得这个世界怪怪的,有事没事阴风阵阵,原来是大名鼎鼎的《倩女幽魂》。 不过就现在看,兰若寺香火鼎盛,离姥姥出山还早。 他可以平静的在这个世界当个路人甲了。 王瑞不想多管闲事,再说他也管不了,何况那棵树从某程度来说,还救了他一命。 倒是这个破寺庙,他很想拆了。 自从王瑞亮出身份,全寺对他的态度登时上升了几个等级。 在等待官府的人员的空挡,他顺便还在客房睡了一觉。 这一次,睡的又香又甜,等沙弥唤醒他后,他精神抖索,仿佛霉运也一扫空了。 韦知县听说兰若寺门前发生了诈尸事件,亲自赶了过来,当面审问当事人王瑞。 一见王瑞,两人皆是一愣。 韦知县倒吸一口凉气:“本县只听说有个王生遇到了诈尸事件,不想是贤侄你。” 作为当地的首富之家,王家自然和历届知县都有深入的交流,尤其王家常把银两和字画送去给韦知县,拉近两家的友好关系。而王瑞和韦知县的儿子一起在县学读书,更是好朋友,常在一起玩。 这一次,韦知县的儿子韦兴贤,因为生了场大病,没有参加乡试,正在家休养,要不然也跟着王瑞去济南府考试了。 王瑞见了韦知县,如同见到家人一般温暖,当即鼻子一酸:“伯父,我昨天险些死掉。” 释空和尚和一众庙中的和尚都屏住呼吸,见这王公子这般有来历,是知县的座上宾,完了,摊上大事了。 果然韦知县听完王瑞的讲述,怒道:“尔等出家人当慈悲为怀,却见死不救,本县觉得这庙中定有没度牒的假和尚,本县一会便派人好好查上一番,若是查出纰漏,严惩不贷!” 释空不停的滚着佛珠,闭眼直念阿弥陀佛了。 “少爷!少爷!您还活着哇哇哇哇———”文顺这时候从人群中挤出来,直扑王瑞。 王瑞闪身躲过:“见我活着,你还哭个屁,等本少爷死了再哭不迟。” 文顺没扑到人,直接跪在他跟前,拿王瑞衣衫的下摆擦眼泪,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道:“小的真的担心死您了,小的跑了几步就摔下土坡昏倒了,醒来发现天都亮了,心想小的没被女尸吃掉,那女尸一定是奔着少爷去了,您凶多吉少啊啊啊,哇啊啊啊啊——真的没想到您还活着——” 王瑞将下摆从文顺手中抽出来:“不许擦鼻涕!” 文顺便拿着自己的衣袖大擦了一把鼻涕,继续咧嘴哭。 王瑞这时候看到昨天客栈的老翁走出人群,当即指着他道:“你这老儿,身为店家,你真的半点不知道真相?昨天遇到你的时候,你鬼鬼祟祟,十分可疑。” 韦知县一听,当即令衙役抓住老翁。 老翁颤抖道:“老爷饶命,老爷饶命,老朽就是主动来说明情况的,不会逃的。老朽的儿媳前天病死了,没有棺材下葬,儿子昨天一早进城买棺材去了,儿媳的尸体一直停在家中。昨天晌午时候,来了个年轻道士求喝水,老朽给了他水,他对老朽说屋内有尸气,可能要有尸变……老朽……老朽……” 71.第 71 章 此为防盗章 霍老爷哪敢往心里去:“贤侄说哪里话, 是我们家对不起你们。” 两家会面的结果是, 霍家将霍桓带回去严加管教, 今天这件事就当没发生过,至于结亲,想都别再想了。 霍老爷和霍柯推搡着小儿子出门的时候, 王瑞追上霍柯, 将小铲子递给他:“这是你弟弟的作案工具,还给你们。” 霍柯一脸的无奈和抱歉, 收起铲子,拍拍王瑞的肩膀:“对不住你们,改天我请客,咱们再聊。” 王瑞知道今夜霍家父子肯定要对霍桓进行男子双打了,默默的点头, 送了他们离去。 第二天, 王瑞将昨夜发生的一切告诉了妹妹,包括作案人的底细,青瑗本就不待见霍桓, 得知是他挖墙到自己屋内, 意图不轨后,更是对他厌恶不堪,呸呸呸几声:“恶心死了,看不出他是这种人, 我这辈子都不会嫁给他。” 虽然霍家将霍桓抓回去管教了, 但王家还是担心这小子保不齐有别的法宝挖墙进来, 于是每晚多安排了巡夜的人,连内院也有壮硕的仆妇巡逻。 王瑞摩拳擦掌的想,要是那小王八羔子再敢来,这一次绝不轻饶,非打得他生活不能自理不可。 霍家将儿子领回去后,严格禁足管教了起来,锁在屋内不许出门,作案的铲子也没收了,据霍柯说,铲子被他爹收去了,不知怎么处置了。 因为两家有意压制消息,所以很快就风平浪静了,仿佛什么都发生过一样。 不过,身为霍家的亲戚,朱尔旦家对霍桓突然被禁足多少听到点风声,但也没准信,只知道和王家生罅隙了。 朱老爹心想霍桓身为霍老爷最喜欢的小儿子,因为和王家交恶都被禁足了,自己这儿子嘴笨舌拙会不会也惹到王家公子,自家就经营一间小小的铺子惹不起王家。 他把儿子叫过来询问,最近惹没惹到王瑞? 朱尔旦莫名其妙:“我最近都没见过他,怎么惹他?” 朱老爹心想也是,儿子自从得到了蕊云,在家的时候确实更多了,虽然他以前也不大往外跑。 “没惹到就好,回去温书罢。”朱老爹把儿子打发下去了。 朱尔旦回到自己住的东厢,他没娶妻,蕊云现在家的名分是婢女,不过大家心知肚明,其实就是朱尔旦的小妾,等朱尔旦娶到正妻后,就让蕊云做妾。 见他回来,做针线的蕊云放下手中的活计给他斟茶:“是不是发现陆判的事情了?” 自从那次在十王殿分别后,陆判竟然时不常的过朱尔旦的房里做客。蕊云第一次见到时,吓得的昏了过去,不过第二次就平静多了,之后就淡定了,现在见到陆判,就像见到朱尔旦的朋友一样正常。 只是除了他们俩,朱家的其他人却不知情,尤其是朱老爹和朱老娘,两位老人若是知道,非得吓个好歹。 “不是这件事,他们问我惹没惹到王瑞,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莫名其妙,算了,不去想了。”朱尔旦知道自己脑子不好使,所以一般想不通的情况,他都不会刨根究底的思考,而是选择暂时搁置一边,搁着搁着就忘了。 蕊云苦笑,朱尔旦的确不是个聪明人,脑子说好点是僵化,说不好听简直是块榆木,但榆木也有榆木的好,就是直肠子待人真诚,所以他肯为蕊云赎身带她回来,待她是很好的,而朱家二老也不可待她,蕊云对目前的状况是满意的。 只是有一个担心,就是脸上的黑斑又扩大了,现在有碗口那么大了。 她真的害怕这么下去,不管是脸,连身体都长了黑斑。 朱尔旦忽然一拍脑袋:“今天是初五,陆兄可能会来,你去打些酒来备在屋内,万一他晚上来了,我和他喝一杯。” 蕊云答应了,当晚准备好了酒菜。 和朱尔旦猜的一样,晚上一阵风吹开门,穿着大红官袍,青面狰狞的陆判推开门进来了:“哈哈,我又来蹭酒了。” “已经准备了酒食,您快坐。”朱尔旦招待的殷勤,亲自给陆判斟酒。 两人和以往一样喝了一通,席间陆判忽然神秘的道:“被你招待了这么久,我也没什么可回报你的,不如过几天我送你一颗通窍的心吧。” 朱尔旦不明所以:“心还能送吗?有多余的?” “你不知道,有罪人到了阴间,若是受了挖心掏肺之刑,那些心肝肺就丢在一旁,别说多余一两颗,简直堆成小山了。我算到过几天有个两榜进士要受这刑,我将他的心脏拿来给你换上,至此之后,你想不作锦绣文章都难啊。”陆判道:“你的文章不好,是心窍不通,按理说应该洗心革面,但你堵的实在厉害,不如直接换一个。” 哪有读书人不想才思敏捷呢,朱尔旦当即给陆判跪下:“若是真的,受学生一拜。” 陆判慢悠悠喝了一口酒,笑道:“本官从不说假话,你就等着吧,我一得到进士的心,便过来给你换上!” 蕊云在里屋将两人的对话听得清楚,愁眉紧皱,哪能听鬼神的话呢,心脏能随便换吗?!真是喝醉了。 --- 转眼到了年底,没几天就要过年了,王瑞等秀才们携带礼物去探望书院的山长,虽然今年乡试全军覆没,但大家都知道这不怪山长,崔山长作为书院的授业者,不管是儒学造诣,还是人品都是过得去的,只是学生们自己不争气。 崔山长喜欢清静,不授业的时候住在远离县城的山谷附近,养了几个奴仆,过着质朴的古雅日子。 在王瑞看来,自耕自种自给自足的陶渊明生活,偶尔来了闲情逸致看看来行,真让他过来住十天半个月非得疯了不可。 其他人没说,但想法跟王瑞差不多,所以探望完山长,大家都不想过夜,嫌弃这里清苦,纷纷告辞。 王瑞和韦兴贤还有霍柯一路返回城里,因为出了霍桓那档子事,霍柯见到王瑞十分不自信,不停得说已经将弟弟打了个半死,再不会出来为祸了,而且霍家商量着,等明年开春了,就把他送到金陵的书院去读书,不让他在阳信县待着了。 王瑞的马车与霍柯的并列走,两人对着说话,王瑞很“大度”的道:“哎呀,何必呢,他就是年纪小不懂事,好好教育一下就行了,你想啊,咱们那个年纪不也是做事不过脑子么。” 这敢情好,把这个小祸害送走是最好的。 霍柯摇头:“唉,不说他了,总之罢,希望金陵的书院能让他长长品性。” 这时候就听前面韦兴贤的马车车夫道:“前面有个小酒店,咱们先歇歇脚,吃顿热乎的再赶路罢。” 这时候已近傍晚,吃顿饭,然后一口气赶回城里,正好能在城门关闭前进去,其实有韦兴贤在,就算城门关闭了也能叫开,所以众人当然不愿意饿肚子赶路,正好到了饭时,便停下来吃饭。 这家所谓的酒店,不过是一间房,推门进去,几张桌子,有个矮胖的老板在柜台后面打瞌睡。 韦家的家丁一拍柜台:“店家,上酒菜!” 老板一下子醒了,喊道:“浑家,出来,来客人了。” 这是一件夫妻店,夫妻俩人既是伙计又是厨子,谅这间小店也没什么吃的,众人就叫他们上热乎暖身的就行了。于是老板推荐:“不如尝尝猪肉手擀面,好吃得很哪,这雪天正好,吃得热热乎乎也好赶路。” 大家也不挑剔,都点头同意,叫老板和老板娘去做了。 这对夫妻转身进了后厨,留下众人在堂内等着吃饭。 不过酒店虽破,但却很整洁,这点倒是不错,像王瑞这种人,在不干净的地方绝对不会吃东西的。 其实吃什么无所谓,这些人人肚子里又不缺油水,最关键的是寒风天有个地方暂时吃口热的歇歇脚。 “你们看,这店虽然破旧,但这壁画水平却颇高,简直是惟妙惟肖。”韦兴贤指着两边墙上的壁画道:“堪称精妙,想不到这深山破庙能有这样的绘画造诣。” 壁画占满了两边的墙壁,内容庞杂,上面有贵族男子宴客、女子舂米、少女赏花等几组画面。 王瑞歪着头品赏道:“的确不错,不过虽然精妙却很杂乱,瞧不出来是什么主题,而且在一个酒店内居然有这样的壁画,不觉得有点诡异吗?” 霍柯盯着少女赏花的部分,有个拈花微笑的少女,樱桃小口微微翘着,仿佛在朝他微笑。他只觉得这少女长得十分像没有毁容前的蕊云,不觉得愣怔出神,神思渐渐出窍。 韦兴贤没注意到霍柯的表现,听完王瑞的话,也认同他的看法:“确实乱,不过这种小店,哪有道理可讲,想怎么画就怎么画。”一边吃东西一边瞄这些壁画,忽然间,他竟觉得壁画上的贵族宾客们动了起来,朝他招手。 韦兴贤揉了揉眼睛,可这一揉,不仅没将幻觉揉走,反而看得更清楚了,那画上的宾客的确朝他招手。 他胆子大,咧嘴一笑,也朝他们招手,这一招手不要紧,只觉得身子没了重量,驾着一阵风就钻进了壁画中。 王瑞鼻子发痒,低头侧脸打了个喷嚏,对身旁的朋友道:“天儿还真冷。”不见回应,不经意的一瞅,愣了,人呢? 韦兴贤和霍柯不见了! 刚才还明明在他身边的,他回头问其他人:“霍公子和韦公子呢?你们谁看见了?” 众家丁本在聊天,没太留意自家的少爷,再说都在一个屋子坐着,能有什么事儿,心想还能丢了不成,也就没把眼睛黏在这两人身上。 结果就这么青天白日的,两个大活人,还是成年男子,竟然就在眼皮子底下没了。 这也太特么的诡异了吧?! 这个时候,就是众人再迟钝也发出了惊呼:“这个店有古怪!” 王瑞和文顺立即奔向后厨,掀开厨房的帘子一瞧,可哪有那对夫妻的影子。 这店没有后门,他们进去人就没了,只能说他们不可能是人类。 “少、少爷这也太诡异了,闹鬼啊。”文顺抖声道。 王瑞狠拍了文顺一巴掌:“不许说那个字!” “您怕啊?”文顺拽着王瑞的衣袖:“小的也怕。” 他们不敢再厨房逗留,转身回到大堂,结果,一瞧大堂的情况,差点摔一跤。 大堂内竟然也一个人都没有了! “少爷,您看,跟画里面的人吃饭的人,长得像不像韦公子?”文顺指着其中贵族大宴宾客的那组壁画喊道。 王瑞眯起眼睛仔细一瞧,可不是么,不知什么时候画面上多了一个人,那长相那穿着分明就是韦兴贤,正跟画中人对饮,看表情喝的正酣。 而另一边,一个与霍柯一模一样的男子也出现了图画中,正跟着一个赏花女子身后,表情亲昵的说着什么。那模样,一脸的献媚,看得人想打他几拳。 而三家的家丁也都能在画面上找到,或者三三两两一脸懵懂的杵在画面角落,或者正纠缠画中的妇人和少女。 就在王瑞思考这怎么办的时候,就听文顺感慨道:“那舂米的妇人还真是丰腴啊……” 等王瑞朝着他声音方向看去时,人已经不见了。 而壁画中,一个舂米的妇人旁,多了个跪地给人家抻裙角的小厮。 大堂中,空落落的,只剩王瑞一个人。 今天就派上用场了。 王瑞成功度过险关,喝了一杯酒压惊。他安全了,悠然自得的听别人吟诗,跟着大家的目光,注视着朱尔旦。 朱尔旦毫无才学,不知道今日会作出怎样的杰作。 朱尔旦在作诗之前,一直在酝酿,不是锁着眉头就是摇头晃脑。 大家催促道:“朱尔旦,到你了,别磨蹭了。” “好了,别催。”朱尔旦站起来,缓声道:“六出九天雪飘飘,恰似玉女下琼瑶。有朝一日天晴了,使扫帚的使扫帚,使锹的使锹。” “噗——”韦兴贤一口酒全喷了出来,跟他一样,其他人不是喷酒,就是大笑。 马萧笑的最肆意,捂着肚子抖个不停。 在场笑得最可气的人是伎女们,不敢露齿,掩口低声笑着。 朱尔旦知道被嘲笑了,但不知道笑点在哪里:“你们为何发笑,我这诗哪里有错吗?雪后就是这样的情景,有使扫帚的,有使锹的。” 他这“文采”,根本没救。霍柯笑够了,心情爽快多了,隔着霍桓,拍了下他的肩膀:“你都这样了,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计较什么?”朱尔旦一头雾水。 朱尔旦是大家的开心果,笑过之后,众人心情畅快。 接着马萧也作了一首诗:“雪华人共惜,风树鸟应知,清光照我心,天地为君妍。”给诗会画上了一个句号。 马萧落座,旁边的伎女便给他喂酒,他喝了,顿觉神清气爽。 王瑞熬过作诗的缓解,也觉得浑身轻松,笑容满面的和周围人推杯换盏,不时交流县学中的八卦。 大家聊得热火朝天,但韦兴贤却不高兴,他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这时候外面北风正劲,打着旋儿的吹,仿佛鬼哭一般,凄厉非常。 一个伎女哎呀一声的躲在了马萧怀里,马萧笑着搂着她,安慰了几句。 突然,窗栏咣当作响,吓得满桌子的都不做声了,静下来听外面的动静。 “风声而已,你看看你们一个个的,胆小如鼠。”韦兴贤嗤笑道。 “韦兄你这话说得可不对,我们都是胆大包天之人,记得赶考回乡的时候,船帆落水,你说那样的场景是不是凶嫌非常,我们眉头都不眨一下。”霍柯道,拉上了一起赶考过的马萧和王瑞:“你们说是不是,而且王兄还曾被尸魔追逐尚且面不改色,岂惧怕这小小的风声。” 韦兴贤不乐意听了,这不是嘲笑他没参加乡试么,怎么着,参加乡试的就胆大么:“落水而已,灾难来临,你不承受也得承受,可跟胆识没关系。依我看,有没有胆识,试过才知道。” 王瑞觉得不好,岂不是要作死? 果然就听霍柯道:“如何试?” “不想瞒,就在这别墅不远处,有个十王殿,平日里也有香火蔬果供奉,谁敢这个时候去将桌上的供果拿来,谁才是真的胆大。”韦兴贤说完,一拍大腿,对,就是感觉,刚才觉得缺点什么呢,原来是这个,刺激。 王瑞瞪眼,你这是作死,好好活着不好吗?你们真的不知道这个世界是凶险的吗? “那个……我肚子不太舒服,而且家里还想还有事……”你们作吧,不奉陪了。 韦兴贤笑道:“王兄,你不是怕了想借故离去吧,你战尸魔的胆色哪里去了?” 其他人一看,要死大家一起死,岂能让王瑞一个人跑了,都故作轻松的笑道:“王兄怎么会逃呢,王兄胆色过人,只有鬼怪见了王兄逃跑的份儿,哪有王兄避开的道理。” 王瑞一看这形势,要是临阵脱逃,以后就不用混了,胆小鬼的绰号是跑不了了。 唉,人就是被面子害死的,可还不得不要这个面子。 “谁说我要逃?我是真的不大舒服,不过,看你们一个个的样子,我想走也不能走啊。”王瑞双手放在桌上,爽朗的笑道:“不就是去十王殿么,今天谁走谁是孙子!” “就是嘛,这样才爽快!”霍柯拍桌兴奋的道。他最近受了刺激,只觉得浑身都麻木了,都是现在,终于有点兴奋的感觉了。 王瑞见他这么兴奋,心想我看你就是失恋了想作死。 韦兴贤用手指指了一圈:“谁,谁想退出?没有?很好,就这么定了,现在抽签,按照顺序去十王殿走一圈!当然,女人们不用去,你们就负责狠狠嘲笑不敢去的胆小鬼就行了。” 伎女们一听,不用涉嫌还有热闹看,都松了一口气:“好呀,我们做判官。” 这时候韦兴贤故意阴森森的道:“十王殿左廊下有个判官泥像,听说有人看过他显灵,在夜里审鬼,那是一个像今天这样的雪天,所以,说不定今夜有人走运,也能看到判官审鬼呢。” “哎呀,韦公子,真是吓死人了。”伎女们装作害怕的样子撒娇。 男人们都屏住呼吸,心里各种发抖,但脸上都笑的舒坦。 霍桓年纪小,四下看了看,见没人提出让他想走,他为了面子,怕留下胆小的名声也没提出要走,硬着头皮等着试胆。 王瑞脸上笑嘻嘻,心里骂娘。 今夜这试胆大会,不会太平。 雪地上已经有前面两个人的足迹了,王瑞瞅见了,心里更有底了。 虽然风大雪紧,但有了前人踩点,他的恐惧直降了几个等级,说全然不怕是假的,但不像之前那么担心了。 之前听说要试胆,他还后悔没有带着何云一给他的纸鹤来着,现在看来全无必要。 看起来,挺安全的。 很快,他也来到了十王殿跟前。 方才被霍桓冲出去的两个冻死鬼,这会飘在空中,远远的看到又来了一个书生,都在心中纳闷。 “这是捅了秀才窝了?怎么又来一个?” “又来了还不好吗?给咱们送命来了。” “这小子怎么样?” “普通的很,看样子只是家里有些银两罢了,这人颇有几分财气。世人都说有钱能使鬼推磨,但对咱们来说,哼哼,金银已经如粪土一般了。” “呵呵,那么,就他了。” 两个冻死鬼说完,嗖的一下子飞回了十王殿。 快要登上石阶的时候,王瑞隐约听到有说话声,抬头一看,见十王殿内竟然有光亮还有人声,像是有人在喝酒唱歌,他小心翼翼的登上台阶,走到门口,顺着门缝一瞧,见里面有两个人在烤火。 “什么人?”屋内的人察觉到了他。 王瑞推门进去,笑道:“打扰两位了。” 两个小商贩打扮的人围着一簇火坐着,地上还摆着一只烧鹅和一壶酒,看样子是风雪天在这破庙内临时落脚。 难怪韦兴贤和霍桓都成功的取回了糕点,敢情这里面有人啊,这还怕个屁啊。 看不出来他俩还挺坏的,若是告诉别人庙内有人,后面的人就不怕了,回去还怎么吹牛,一个个都瞒着,就等着后面来的人亲自实践呢。 一个小商贩留着络腮胡子,烤着火道:“我们也是路过的,要是不嫌弃,一起过来烤烤火吧。” 另一个是个瘦子,笑道:“这天真是冷死人了,我们买卖人不容易,顶风冒雪的,小兄弟,看你穿着不像是买卖人,怎么也风雪赶路呢?” 王瑞出来忘穿斗篷了,他们一说,身上的确有点冷了,走到火堆前,伸出双手:“二位一直在这里吗?刚才遇到两个书生没有?” “啊——遇到了,一个穿着蓝色的斗篷,二十来岁,风风火火的,另一个十四五岁,也是读书人的打扮。怎么,他们两个,你认识?”络腮胡子道。 王瑞一听,这没错啊,他们描述的就是韦兴贤和霍桓,不禁在心中笑,哼哼哼你们两个啊,明明知道庙里有人却不说。 “实不相瞒,我们几个书生在玩试胆游戏,一个个来这十王殿取贡品。”王瑞笑道:“他们跟没你们说吗?” “他们啊,可不像小兄弟你们这么和蔼,一个风风火火,一个忙忙呼呼,根本不理人,进门取了东西就走。我和我兄弟还说,这读书人的秀才相公就是脾气大呢。”络腮胡子朝瘦子笑道。 瘦子附和:“是啊是啊,还是你这位小兄弟好。” 王瑞被夸奖,还怪不好意思的。 不知怎么回事,烤了火,反而没觉得暖和,反而越来越冷了,人一冷就不想动弹了,他干脆蹲下来,继续烤火,心想等身上暖和点了再回去,否则路上要难捱了。 络腮胡子见王瑞蹲下了,知道他已经开始变冷了,热情的招呼:“小兄弟坐下说话,不嫌弃的话,我们这里有热酒,你喝一口吧,很快就暖和了。” 王瑞礼貌的拒绝:“不了,我烤烤火就走,说真的,今天喝了不少酒了,也着实喝不下了。”陌生人不卫生。 络腮胡子笑道:“那就不喝,烤火也一样。小兄弟,你们这县里什么生意赚钱啊?你看我们上了一些布料,不知道卖不卖的动。” 王瑞如实道:“这县里的绸缎布庄还挺多的,一般人买布的都去布庄,像你们这样零散商人的怕是卖不动。” 瘦子装作痛苦的道:“哎呀,我就说不往这边来,你非要来。” 络腮胡子道:“那就不进城了,明天折返回乡去。”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说话,全部目的就是牵扯住王瑞的注意力,不让他发现被鬼遮了眼,一切都是虚幻的。 王瑞身上越来越冷,明明火焰烧得旺,他抱着肩膀直哆嗦:“你们冷不冷?” “烤火都是这样,开始甚至会觉得有点冷,等寒气都散了,就热乎了,不信你再等一会。”络腮胡子道。 听完络腮胡子的话,说来奇怪,王瑞竟真的觉得身上热乎了起来,而且是特别的热,热的他受不了,简直想脱衣服。 他抹了把额头:“确实如此,我都出汗了。” 太热了,太热了,他开始解袍子的绊带,就在要将衣裳脱掉的瞬间,他只觉得吹来一股风,头脑竟昏昏沉沉的提不起精神,他打了个哈气,身子一歪,倒在地上。 与此同时,地上的篝火熄灭,殿内顿时恢复了漆黑一片。 “谁?”络腮胡子知道,这不是他们自己收起了“鬼遮眼”,而是有人横生枝节,打破了他们制造的幻觉。 瘦子也嚷嚷:“还不现身!” 这时就听嘭的一声,供桌上的蜡烛燃了起来,一个身穿赤红色锦袍的俊美公子于这烛光中,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 两个冻死鬼吓的后退了一步:“你、你是谁?为什么坏我们的好事?” 黄九郎浅笑,他为什么要告诉这两个低级的小鬼自己是谁? 他伸手在空中一划,那络腮胡子的身子腾地的断成了两截,来不及叫一声,便化作一股黑烟,烟消云散了。 瘦子见状,惊恐的叫着,就要逃出小庙,不想双脚才离开地面,就被碾成了一簇黑色的粉尘,消失得无影无踪。 黄九郎指了下地面,真的生出一堆篝火,烈烈燃烧。 他扶起倒在地上的王瑞,让他烤火暖身。 待看到王瑞眼睫毛微颤,他才轻轻的放开他。 这一日,天空飘起了雨夹雪,气温转凉,王瑞命人在廊檐下架起了烤肉的架子,请何云一吃烧鹿肉,鹿肉烤着吃有特殊的香味,别的做法,不免浪费了食材。 何云一不给面子,人到了之后瞅了眼:“我不吃鹿肉。”转身就走。 “你不是说只有四禁不吃么,鹿,碍着什么了?”王瑞纳闷,难道因为鹿是道家的吉祥物?他记得鹤和鹿都是神仙的坐骑,难道坐骑也不能吃? 他追上去,拉住何云一的衣袖:“那就不吃鹿肉了,咱们吃点别的。不过容我想想,牛是不吃的,猪肉烤着又太腻。” “你怎么整日就知道吃吃吃的?” “人活在世,不就是吃吃喝喝,玩玩乐乐么。最近天气不好,不能出去郊游,你又不喜欢看戏。美色,你肯定是不沾的。”王瑞灵机一动:“慢着,有些道士是不限制的,你能不能?你若是能,那太好办了,我知道几个地方……” 何云一恨不得拍死王瑞:“闭嘴!我要回去打坐了,你自便罢,我寻到师弟的行踪便离开,你不用太费心了。” 吃人家饭受人家管,王瑞不想管何云一,只求他在以后有求的时候,何云一看在如今悉心供奉的份上,肯出一份绵薄之力。 既然何云一有正事,王瑞不好勉强了:“唉,那我就不打扰你了,你好好打坐罢。” 等人走了,他自个无聊的在廊下烧鹿肉吃,肉香陪着连绵不绝的雨雪,颇有几分情调。 此景此景,他忽然诗性大发,低头烧炙鹿肉的时候,轻吟道:“雪儿偏解饮,只要金杯满。谁道雪天寒?翠袖阑干暖。” 一心烤鹿肉的王瑞,不知道远处的屋舍的屋檐上趴着一只橙红色的狐狸,一身溜光水滑的橘红色毛皮,雪片落上而不沾分毫,四个黑色的爪子踩着脚下的屋檐,黑琉璃般的眼睛目不转睛的盯着王瑞。 黄九郎只能保持这么远的距离了,因为它感受到就在离王瑞不远的地方有一股不能招惹的气息,应该出自法力强大的道家高人。它若是再靠近一些,被对方察觉到就危险了,所以它只能远远的看着王瑞。 它见他雪天烧鹿肉,又吟诗为赋,心想,他的确是个有几分风雅的人物,不似那些凡夫俗子,或许真的很特别,能帮助自己也不一定。 黄九郎看得出神,忽然这时发现王瑞抬眸向它这边看来。 它作为一个有近五百年修行的狐狸,视力极好,只在一瞬间就将他看了个清楚,他生得颇好看,有种纯净的少年气。 话说王瑞抬头取作料的时候,不经意一抬眸看天,竟看到远处的屋檐上看到一只红狐。 狐狸怎么在屋檐上?他皱皱眉,赶紧揉了揉眼睛,待再去看时,屋檐上什么都没有了。 难道自己眼花了?他视力极佳,至少作为一个普通人来说如此。 “刚才你看到了什么没有?在远处的屋檐上。” 王瑞问书童文顺,文顺正烤的兴起,笑嘻嘻的道:“小的只顾着低头,没看到屋檐上有什么东西,哎呀,好了,好了,熟了,少爷。” “就知道吃!”王瑞拍了他后脑一下。 王瑞就当自己出现了幻觉了,没往心里去,吃完鹿肉,袖手在廊下发散热气,看着初冬第一场雪,心情大好,这种天气就该吃饱了喝足了睡一觉。 72.第 72 章 此为防盗章 虽然风大雪紧, 但有了前人踩点, 他的恐惧直降了几个等级, 说全然不怕是假的, 但不像之前那么担心了。 之前听说要试胆, 他还后悔没有带着何云一给他的纸鹤来着, 现在看来全无必要。 看起来, 挺安全的。 很快,他也来到了十王殿跟前。 方才被霍桓冲出去的两个冻死鬼, 这会飘在空中, 远远的看到又来了一个书生, 都在心中纳闷。 “这是捅了秀才窝了?怎么又来一个?” “又来了还不好吗?给咱们送命来了。” “这小子怎么样?” “普通的很, 看样子只是家里有些银两罢了, 这人颇有几分财气。世人都说有钱能使鬼推磨,但对咱们来说, 哼哼, 金银已经如粪土一般了。” “呵呵,那么, 就他了。” 两个冻死鬼说完,嗖的一下子飞回了十王殿。 快要登上石阶的时候, 王瑞隐约听到有说话声,抬头一看,见十王殿内竟然有光亮还有人声, 像是有人在喝酒唱歌, 他小心翼翼的登上台阶, 走到门口,顺着门缝一瞧,见里面有两个人在烤火。 “什么人?”屋内的人察觉到了他。 王瑞推门进去,笑道:“打扰两位了。” 两个小商贩打扮的人围着一簇火坐着,地上还摆着一只烧鹅和一壶酒,看样子是风雪天在这破庙内临时落脚。 难怪韦兴贤和霍桓都成功的取回了糕点,敢情这里面有人啊,这还怕个屁啊。 看不出来他俩还挺坏的,若是告诉别人庙内有人,后面的人就不怕了,回去还怎么吹牛,一个个都瞒着,就等着后面来的人亲自实践呢。 一个小商贩留着络腮胡子,烤着火道:“我们也是路过的,要是不嫌弃,一起过来烤烤火吧。” 另一个是个瘦子,笑道:“这天真是冷死人了,我们买卖人不容易,顶风冒雪的,小兄弟,看你穿着不像是买卖人,怎么也风雪赶路呢?” 王瑞出来忘穿斗篷了,他们一说,身上的确有点冷了,走到火堆前,伸出双手:“二位一直在这里吗?刚才遇到两个书生没有?” “啊——遇到了,一个穿着蓝色的斗篷,二十来岁,风风火火的,另一个十四五岁,也是读书人的打扮。怎么,他们两个,你认识?”络腮胡子道。 王瑞一听,这没错啊,他们描述的就是韦兴贤和霍桓,不禁在心中笑,哼哼哼你们两个啊,明明知道庙里有人却不说。 “实不相瞒,我们几个书生在玩试胆游戏,一个个来这十王殿取贡品。”王瑞笑道:“他们跟没你们说吗?” “他们啊,可不像小兄弟你们这么和蔼,一个风风火火,一个忙忙呼呼,根本不理人,进门取了东西就走。我和我兄弟还说,这读书人的秀才相公就是脾气大呢。”络腮胡子朝瘦子笑道。 瘦子附和:“是啊是啊,还是你这位小兄弟好。” 王瑞被夸奖,还怪不好意思的。 不知怎么回事,烤了火,反而没觉得暖和,反而越来越冷了,人一冷就不想动弹了,他干脆蹲下来,继续烤火,心想等身上暖和点了再回去,否则路上要难捱了。 络腮胡子见王瑞蹲下了,知道他已经开始变冷了,热情的招呼:“小兄弟坐下说话,不嫌弃的话,我们这里有热酒,你喝一口吧,很快就暖和了。” 王瑞礼貌的拒绝:“不了,我烤烤火就走,说真的,今天喝了不少酒了,也着实喝不下了。”陌生人不卫生。 络腮胡子笑道:“那就不喝,烤火也一样。小兄弟,你们这县里什么生意赚钱啊?你看我们上了一些布料,不知道卖不卖的动。” 王瑞如实道:“这县里的绸缎布庄还挺多的,一般人买布的都去布庄,像你们这样零散商人的怕是卖不动。” 瘦子装作痛苦的道:“哎呀,我就说不往这边来,你非要来。” 络腮胡子道:“那就不进城了,明天折返回乡去。”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说话,全部目的就是牵扯住王瑞的注意力,不让他发现被鬼遮了眼,一切都是虚幻的。 王瑞身上越来越冷,明明火焰烧得旺,他抱着肩膀直哆嗦:“你们冷不冷?” “烤火都是这样,开始甚至会觉得有点冷,等寒气都散了,就热乎了,不信你再等一会。”络腮胡子道。 听完络腮胡子的话,说来奇怪,王瑞竟真的觉得身上热乎了起来,而且是特别的热,热的他受不了,简直想脱衣服。 他抹了把额头:“确实如此,我都出汗了。” 太热了,太热了,他开始解袍子的绊带,就在要将衣裳脱掉的瞬间,他只觉得吹来一股风,头脑竟昏昏沉沉的提不起精神,他打了个哈气,身子一歪,倒在地上。 与此同时,地上的篝火熄灭,殿内顿时恢复了漆黑一片。 “谁?”络腮胡子知道,这不是他们自己收起了“鬼遮眼”,而是有人横生枝节,打破了他们制造的幻觉。 瘦子也嚷嚷:“还不现身!” 这时就听嘭的一声,供桌上的蜡烛燃了起来,一个身穿赤红色锦袍的俊美公子于这烛光中,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 两个冻死鬼吓的后退了一步:“你、你是谁?为什么坏我们的好事?” 黄九郎浅笑,他为什么要告诉这两个低级的小鬼自己是谁? 他伸手在空中一划,那络腮胡子的身子腾地的断成了两截,来不及叫一声,便化作一股黑烟,烟消云散了。 瘦子见状,惊恐的叫着,就要逃出小庙,不想双脚才离开地面,就被碾成了一簇黑色的粉尘,消失得无影无踪。 黄九郎指了下地面,真的生出一堆篝火,烈烈燃烧。 他扶起倒在地上的王瑞,让他烤火暖身。 待看到王瑞眼睫毛微颤,他才轻轻的放开他。 王瑞他们往里走,不停的有仆妇往外逃,不多一会都跑光了,就剩他们三个。 而王瓒死得不能再死,不用等陈氏收拾了,已经被人彻底收拾过了,心脏早被掏空了,留下一个红黑色的空洞。 王瑞阵阵窒息,眼睛酸涩,但知道现在不是掉眼泪的时候,强做镇定。 “是谁害了你啊,你怎么死的这么惨啊——”陈氏嗓门大,放开了哭,一时哭声震天,她双手蘸满丈夫的血,时不常的抹一下眼泪,脸上花成了一片,咋一看十分骇人。 王瑞闻着空气中的血腥味,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但咬牙忍住了,问何云一:“你发现妖物了吗?” “弄出这么大动静早跑了。” 王瑞阵阵虚脱:“你能想办法救救我堂哥吗?他……”他想说他是个好人,可是一个泡妞最后被妞给刨了的人,哪里能称得上好人。 既然有兰若寺,也有画皮,就证明他不是在某个单一的作品场景内,而是在整个原著的世界中。 原著里的王生被妖怪吃了心后,复活了吗?他还真的不知道。 何云一为人直爽,并不顾及家属情绪:“心脏都没了,怎么救?把人擦一擦装进棺材埋了吧。” 这时候陈氏连滚带爬的来到何云一跟前,哭道:“道长你就发发善心,救我夫君一命吧,只要能救他,让我做什么都行。” “人人都可以做丈夫,何必救活他?”何云一冷漠的道。 陈氏哭的气都要断了:“我虽然整日骂他是天杀的,可我心里还是念着他,求求你了道长,你一定有办法的,只要能做到,上刀山下火海我都愿意。” 王瑞心中五味杂陈,若死的人是陈氏,王瓒恐怕不会做到这个地步,不过,又谁说得准呢,陈氏之前也藏的很深,瞧不出对王瓒多深情。 患难见真情,不死不诚恳。 何云一不为所动:“生死有命,人都死了,入土为安吧。”说完,转身欲走。 陈氏哭着爬到他前方,阻拦他的去路,双手扒住他的鞋袜不放:“道长,你取我的命也行,只要能把他救活。” 王瑞被震住了,牺牲自己也要救出轨的丈夫,这是何等的大无畏精神。 陈氏一手的鲜血,蹭到了何云一的鞋袜上,他嫌弃的挪开脚:“你的事与我何干?” 王瑞一听,这意思就是说和他没关系,若是有关系,他不是没办法,他灵机一动:“道长,你找到你师弟了吗?若是没有,我可以出银子张榜,帮你悬赏你的师弟。你不是能推算到他的变化吗?事前咱们就张榜悬赏那个模样的人,定有人来报信,不愁找不到他。” 道人会法术不假,却不能变钱,把鹅卵石变成银子,不过是障眼法,悬赏通缉需要的是真金白银。 王家有的是。 何云一微微皱眉。 王瑞见他没立即反驳,就说明有戏,赶紧继续游说:“别小看老百姓的侦查能力,只要他敢露头,一准被擒住!百姓战争的汪洋大海不是说着玩的。我这堂哥,他不是好人,也不是什么坏人,被妖怪挖心吃了,死得也太惨了。我这嫂子一片真心的求你,你就稍微心软那么一点,救救我们这一家子可怜人吧。” “不要吵,静一静。”何云一掐指推算,须臾道:“你说得对,你堂哥算不得大恶人,不该被妖怪挖心而死,他阳寿未尽,还有救。” 王瑞赶紧扶陈氏起来:“道长说有救,一定有救。” 陈氏双膝一软,垂泪道:“谢谢,谢谢道长,不知如何才能把他救回来?” 王瑞忽而记起一些看过的情节:“是不是要和鬼差抢人?”那可是大场面了。 何云一哼道:“他们哪有那么勤快来锁一个阳寿未尽的人,你堂哥的魂魄还在这里,只要将他的肉身救活,他魂魄归位,就能活了。” 一听王瓒就在屋内,王瑞本能的四下看了看,陈氏则又大哭:“这个狠心的王八蛋啊。” 王瑞道:“是把肉身救活就行了不假,但他肉身死得很彻底了,脸都青了,这能救吗?” “你让我救,又质疑个没完!”何云一不满的道:“罢了。” “别罢别罢!”王瑞拽住他的袍子:“我再不说一个字了,全凭道长做主。”说完,对陈氏道:“你最好也收声。” 陈氏怕真人不救自己相公,紧紧捂住嘴巴,一时屋内静的吓人,和尸体一样沉默。 何云一这才满意了,对陈氏道:“既然你说肯为你丈夫去死,那要你分一半心脏给他,你一定肯吧?”见陈氏拼命的点头,他才口中念念有词,良久就听他指着陈氏喝了一句:“去!”又一指躺在地上的王瓒的尸首:“来!” 一瞬间,陈氏觉得自己心中一空,仿佛少了些什么,同时也觉得身体虚弱了不少。 王瑞没想到这道士出手怎么快,如果王瓒以后和媳妇用一颗心,还真是夫妻同心了。 他和陈氏到尸首前一看,就见王瓒被划开的胸膛不知何时竟然愈合了,只留下一个铜钱大的疤痕。 陈氏伏在胸膛一听,就听到心脏微弱的在跳:“他活了,他活了。” 王瑞拖着王瓒死沉的身子搁到床上,用被子紧紧盖好:“先捂一捂。”过了一会,试探了一下王瓒的鼻下,感受到了温热的气流,激动的对陈氏道:“确实活了!” 何云一偏了下头,眼睛看向窗外去了,一副“我就说能活,你们之前质疑个屁”的模样。 王瑞搓着手,一脸“阿谀”的来到他面前:“族兄得救,全赖道长,道长真是本领盖世,再世活神仙。” “他阳寿未尽,只是肉身出了问题,我做的不过是如‘接骨缝合’一样的事罢了。” “不一样不一样,一个是庸医之法,一个是仙人之术。” “你油嘴滑舌的想说什么?” “咳,那个怪物跑了,我怕它晚上来找我……” 何云一拿眼皮夹了下王瑞,从袖中摸出一个纸鹤,吹了一口气,道了一声:“变变变。”那纸鹤膨胀数倍,如真鹤一般大小,扑腾着翅膀从门飞了出去,直冲云霄。 在家等了几天,四天后,二管家牛子良回来报告消息,说他们在金川村,的确在道长指定的时辰遇到了一个进村的书生,容貌和打扮和道长画的一模一样。 他们便装作若无其事的上去搭讪,趁他不注意,将符贴在他身上,接着拿藤条将人捆了放在村长家。 大概一个时辰后,何道长就出现了,两人单独留在屋子里,不知说些什么,等说话的声音消失,村长扒着门缝一瞅,发现屋内空空如也,何道长与那个书生都不见了。 王瑞叹气,听管家的意思,何云一应该是抓到他的师弟了,只是抓到了师弟,也没回到他这里来,看来他们有别的打算。 “知道了,你办得很好,下去吧。” 将牛子良打发下去,王瑞拿出那个纸鹤在手里端详,见四下无人,对着纸鹤道:“变变变。” 纸鹤稳稳当当的保持着原样,停在他手心。 看来自己没有法力是没法子驱使纸鹤的,他记得清楚,何云一对着纸鹤道了一声变变变,它不仅变大了,还活了,飞上了九霄。可如今何云一把它留给自己,他又没法力,要是遇到妖魔鬼怪,他让它变大又不好使,可怎么办。 难道是自动启动的?王瑞翻来覆去的看,把纸鹤擎起来,看底下。 就是一寻常纸鹤,没有任何机关。 他琢磨不明白,将纸鹤小心的保存好,被动的等着它发力的一天。 王瓒知道何云一走了,很是失望,嚷着说他还没来得及谢过救命恩人,若是何云一回来,一定要告诉他。王瑞问他最近和嫂子怎么样了,王瓒很痛苦的说,陈氏自从那件事后就对他爱答不理的,全部像以往那样爱吃醋,他去哪里她也不在乎。 王瓒只觉得是自己当初置办外室伤了陈氏的心,并没往别的地方想。 几天后,家里的针娘说当初给道长做的衣裳都做完了。 王瑞捧着这堆衣裳,轻轻叹气,做好了有什么用,人家这会不知道在哪里呢,说不定这辈子都不会回来了。但他还是让丫鬟将衣裳放好了,压箱底就压箱底吧。 时间过得飞快,眼瞅着入冬了,天黑得很早,还没吃晚饭,天幕就落了下来,四下漆黑,偶尔北风吹过,幽幽如嘶鸣。 王瑞觉得这气氛很聊斋。 他决定这个冬天没事不瞎跑。 但有事,就得往外跑了。 韦兴贤“病愈”出山了,作为知县公子,他重出“江湖”,其他人怎么着也得准备个酒席庆祝一下,聊表心意。 于是王瑞牵头给韦兴贤置办了一场庆贺的酒席,其乐融融的吃喝完,宣布韦兴贤重回阳信县纨绔公子的文人圈。 按照规矩,韦兴贤要回请,于是三天后,他在自家在城郊的避暑别墅做东,请众位朋友赴宴。 说是自家的避暑别墅,其实就是他自己的安乐窝和外宅,他爹从不到这儿来,在这个地方他怎么折腾都行。 韦兴贤搜罗来八个吟诗唱曲容貌皆佳的伎女助兴,毕竟在许多人看来,一群大男人在一起吃饭很枯燥,有女人还能调节一下。良家女子不会出来浪荡,只能找到伎女,若是伎女会赋诗,身价水涨船高。 今日在座的除了韦兴贤和王瑞外,还有看伎女就勾起痛苦回忆的霍柯,霍柯的亲弟弟霍桓,虽然得罪了表哥霍柯但浑然不觉的朱尔旦、还有县学的同窗马萧。 除了朱尔旦,其他人都有秀才功名,所以更显得朱尔旦“不入流。” 霍柯酒过三巡,朝朱尔旦冷笑道:“你还有闲心喝酒,赶紧找人给你那贱妾看看脸上的黑斑吧。” “找人看过了,医不好。”朱尔旦如实回答:“就这样吧,好看不好看,时间长了都一样。” 众人也听说朱尔旦将毁了容的蕊云赎身的事儿,都各有想法,蕊云容貌毁了,便宜落到了朱尔旦手里,总觉得便宜他了,但一想,也不算便宜,毕竟是容貌变丑了,给自己未必肯要。 霍柯阴阳怪气的道:“小心给你生个孩子,脸上也有黑斑。” 朱尔旦一愣:“这我可没想过,会吗?” 马萧嬉笑道:“可说不准,不过若是有胎记,可孩子他娘一样,好认。” 韦兴贤听不下去了,盖因为蕊云一介伎女,他又不认识,实在不想让她成为话题的中心:“不说这个了,今日咱们长华书院的秀才聚集一堂,不如借着这大好时机,各自赋诗一首,以作纪念如何啊?” 他嘴上说如何,看似要征求意见,实则话音刚落,就自顾自的作上了诗词:“就以‘雪’为题吧,我先来,飞来年少去,任景惧难收。白发添多少,游子谁可知。” “好诗好诗。”马萧吹捧道:“韦兄今年生病没有参加乡试,实在可惜,要不然必当金榜题名。” 王瑞嘴唇放在酒杯边缘,装作喝酒的样子,心里骂娘,他不爱参加秀才聚会,动辄就要赋诗一首,作得烂会被嘲笑,在交际圈中掉份儿的。 要命的是,这虽然是个架空的朝代,但历代名家诗词都是存在的,根本无从剽窃。 霍柯慢悠悠的起身,也有灵感:“满头飞雪成千里,万象无心作四邻。须信风雷非会合,莫教宽窄济工夫。”尤其是最后一句,简直是咬牙切齿说出来的。 他坐下后,王瑞拍拍他肩膀,给了他一个“我懂你”的表情。 霍桓是霍柯的亲弟弟,十一岁就中了秀才,如今不过十四岁,和王瑞他们要差上几岁,平时也不在一起玩,今天他跟来,实在是因为他哥最近疯疯癫癫,家里人放心不下,特意派来盯着哥哥。 他虽然是秀才,今年却没去参加乡试,主要家里人和他自己都觉得年纪太小,去了也考不中,而且路上颠簸,身体也受不了。 霍桓站起来,礼貌的跟各位哥哥作揖,才颂了一首诗:“雪净无人境,滔滔不自生,此中有真理,安用谢朝恩。” 众人一听,嘴上都夸:“好诗好诗,这诗有格局。” 放过了霍桓,众人的目光按照顺序放在王瑞身上,期待他作诗。 知县公子韦兴贤在动身赴考前夕生了场病,没有和王瑞一起去济南,从某程度来说是一种好事,毕竟以韦兴贤的水平,去了也是白搭。 “好多了,最近几天还念叨你,说你估计快回来了,盼着你来探望他呢。”韦知县笑道。 “我休整一下,一定登门。” 韦知县返回了官轿内,王家这波人目送知县一行人离去,选了另一条路走了。 王瑞骑在马上和王瓒表走边聊,将发生的种种事情说了一遍,王瓒听得后怕:“这要是任何一个地方出了闪失,你就回不来了。” “可不是,要不然这会得给我招魂了。” “你这次回家,你爹准叫娶一房媳妇,收几房小妾,生上几个儿子不可。”王瓒不无羡慕的道:“娇妻美妾,你就能享齐人之福了。” 这堂哥哪里都好,就是好色,在家里有河东狮的情况下,持续的好色挨打再继续好色。 他们到达王家大宅门口的时候,已经有人提前回去报信了,所以王瑞的老爹王永德和一干仆人已经等在门口了,王瑞才在胡同口露头,就听前方爆发出一阵欢呼,仿佛迎接凯旋的将军。 王瑞才下马,他老爹王永德就迎了上来,双眼噙满泪水:“我的儿,幸好你平安无事。” 他母亲赵氏在一旁揽着女儿跟着抹泪。 赵氏的娘家是临县的大财主,嫁进王家后,先生了一个儿子是王瑞,三年又有得了一个女儿,取名叫青瑗,如今也快及笄了。 除了王永德一家,还有王家的旁支若干人都出来接王瑞,其中就有王瓒一家子。 接到了王瑞,众人一个心放下,不在门口吹冷风了,拥着王瑞往宅内走去。 进了堂屋,王永德吩咐下去传菜,给宝贝儿子接风压惊。 “瑞儿,你可吓死我们了,船翻了,怎么不在当地找家客栈住下,来封信给家里,让家里派人去接你。你只带一个书童往家赶,多危险啊。” 王瑞也说不清楚,考生的心理总是很奇怪的,反正当时一门心思往家赶:“是啊,留在当地好了,着急赶回来遇到尸变。” 青瑗偎在母亲怀里,瑟缩着:“听着就好可怕。” “见到更可怕,指甲像钢钩一样,两三寸长!”王瑞张牙舞爪的朝青瑗比划,吓的青瑗捂住眼睛抱住母亲。 赵氏责怪的瞅了儿子一眼:“老大不小了,还吓唬你妹妹。” 见妹妹害怕了,王瑞变得正经起来,将事情来龙去脉讲了一遍。 王永德气道:“最可恨的是兰若寺的那帮秃驴,见死不救,以后别想从咱们这里要到一个铜板的香火钱。” 赵氏蹙眉:“可不是,本来还想下个月去做场法式,算了。” 说话间,菜都传了上来,王瑞看着满桌子的佳肴和周围伺候的奴仆们,不禁深吸了一口气,这就是他急着回家的原因啊,锦衣玉食,试问谁在被乡试折磨后,不想赶紧回到这个温暖的金窝呢。 王瑞最近几日“风餐露宿”,此时一见满桌的美食,顿时口中生津,大快朵颐。 见儿子吃得生猛,王永德含泪道:“慢点慢点,真是的,把我儿子折磨成什么样子了,考试就是折磨人的营生。”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道:“对了,你的乡试考的怎么样?有信心的登榜吗?” 王瑞差点把嘴里的红烧狮子头吐出来,但考虑到卫生,他生生咽了下去,一伸脖:“我尽力了。” “尽力就好,尽力就好。”王永德放出豪言:“就算考得不好又如何,只要儿子你平平安安,这次你大难不死,好好放松一下,爹明天给你千八百两银子,尽管出去玩!” 73.第 73 章 此为防盗章 文顺尴尬的嘿嘿笑着, 显然不能缓解少爷的怨气。 也难怪, 少爷去济南府参加乡试,结果不用说, 从他之前一年都病病歪歪浑浑噩噩的样子看,成绩可想而知, 那是相当不理想的, 他有怨气是必然的。 不过, 现在少爷发火的原因, 应该不是考试不理想, 而是因为他们走水路沉船,走旱路迷。 他为了让少爷开心一点,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文顺指着前方说:“沿着这条路, 傍晚就能进县。” 之后,结果如上所示, 走到天黑没进县城。 隐约能听到狼嚎,但是离县城还不知道要走多久。 “小的不是想让给少爷您吃个定心丸么,刚才看您快哭了,哄您开心……” 王瑞二话不说,就挽袖子。 文顺见了, 拔腿就躲。 王瑞四五个时辰没吃饭了,没什么力气, 追了几步, 肚子咕噜噜作响便追不动了, 坐在地上喘气。 人倒霉喝水都塞牙,他作为一个穿越来的人,哪里懂得四书五经,但继承了阳信县首富王家大少爷的身份,就得替人家考试。 硬着头皮到济南府参加了乡试,他胡乱答了一气,中举是不指望了,只求考官看到他的答卷,不要气的派人来抓他,废黜他秀才身份就好。 考完试,他准备回家好好休息一番,没想到回乡的路上又出了岔子。 世界是危险的,车匪路霸横行,秀才们赶考,一般是跟随当地的镖局,人多势众的去省城,相互有个照应。 回乡的时候也是如此,呼朋引伴,一堆人结伴而行,免得落单被心狠手辣的“乡民”一刀剁了抢钱。 要不然说他倒霉呢,沿着水路坐船回家的时候,平静的湖面突然起浪,掀翻了一船人。 唯一庆幸的是他活着,和自己的书童文顺一起被救了上来。 不幸的是,其他人死的死,失散的失散,自家带的八个家丁,也不知道哪里去了。 最后给他致命一击的就是迷路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 王瑞双手捂着眼睛,心中发出感叹,这黑灯瞎火的,荒郊野岭的,一定会发生点意外。 文顺见少爷如此低沉,心疼的问道:“少爷您身体要紧,千万不要难过啊。你要是真难过,打小的出气罢。”亮出后背给他,眯着眼睛等着挨打。 王瑞叹气:“罢了,今晚上怕是要在野外过夜了,找个稍微安全点的地方,先起一堆火罢。” 突然间文顺兴奋的道:“少爷——有光!” 不是鬼火吧,王瑞警惕的眼前望去,看到前方一个红彤彤的灯笼正朝他们快速移动而来,待走近了,发现是个老翁提着一盏灯笼快步朝他们走来。 王瑞兴奋的几乎跳起来,和文顺激动的互相握手,见到人就好办,说不定有救了,齐声道:“老人家留步!” 老翁六十来岁的年纪,两鬓斑白,但看起来十分矍铄,被拦下来后,上下打量两人:“二位……想投店不?” 王瑞不停的点头:“老人家知道附近哪里有投宿的地方吗?多谢老人家。” “不瞒二位,我家就是开小客栈的,就在蔡店村的村郊,往前再走半里地就是。”老翁指了指黑洞洞的前方。 王瑞眯着眼睛跟着瞅:“敢问这蔡店村离阳信县多远?” “五六里吧。” 王瑞和文顺互相看了眼,心里都在想,只要今晚上住到老翁的客栈内,明天早起赶路就能回到县城了。 “老人家可否领路呢?” “嗯……这个……” 见老人略显迟疑,王瑞道:“老人家夜晚出门,难道有事情要办,如果是这样,我们自己走也行。” 老翁踌躇了下,道:“我的事情不打紧,我们一起回去罢,我给二位领路。”带着两人转身往回返。 走了半里路,果然看到一家开在路边的小店,说是客栈,其实只有一排房子,开了两个门,左边那个是老翁一家人住的地方,旁边那一个门进去后,便是一排炕,所谓大通铺是也,投宿的客人都住在上面。 老翁领着王瑞他们到自己住的那间屋子付店钱,王瑞饥肠辘辘,询问是否有干粮卖,老翁给了他几个炊饼和一碗热水,主仆两人胡乱吃了几口,才算恢复些气力。 他注意到老人家里屋设置了灵堂,四处挂白,显然在办丧事,王瑞犹豫了下,没有多嘴。 吃完东西,老翁领着王瑞和来顺到“客房”那排房子,大炕上已经住了四个人,老翁说这四个人是贩卖东西的车夫,店里的老客人了,果然老翁不外道的让这四个人醒醒,挤一挤,让出两个空位给王瑞和他的书童。 王瑞不好意思的道歉:“打扰各位了,抱歉抱歉。” “行了,别叨咕了,赶紧睡罢。”不知哪个汉子不耐烦的说了句。 王瑞和文顺见大家都没脱鞋,便也都穿着鞋爬上了炕,当即睡了。 很快王瑞发现,这根本睡不着,呼噜声震天响,也不知哪个车夫打鼾,有节奏不说还带飙高音的,尤其最后那个尾音简直往耳朵里钻。 文顺也睡不着,不停的翻身,王瑞嫌他烦,给了他一脚,他便安静了。 王瑞仰躺在炕上,看着小窗中露出的月亮浮想联翩。 自己的穿越的王瑞乃是信阳县首富的嫡长子,家财万贯,过的是锦衣玉食的逍遥日子。 这次回去,不走科举之路折磨自己了,不如先经营生意,等日后直接捐个官。 老爹很疼爱这个儿子的,应该问题不大吧……吧…… 王瑞想着,渐渐的摸准了这帮人打呼噜的祸魁——乃是四个人齐声合奏,一个才落下,另一个又升起,可谓错落有致。 不过,他也满意了,总比露宿荒郊野岭强,再说,明天就回自己的金窝了,想怎么睡就怎么睡。 许是呼噜有节奏,他竟渐渐适应了,困意袭来,整个人迷迷糊糊的,似睡非睡。 突然,他隐约听到吱嘎一声,似是开门的声音,接着有咚咚的脚步声,很整齐,不像是走路,而像是蹦跳。 王瑞纳闷,难道又有人投宿,好奇的微微抬头一瞄,这一看不要紧,差点将心脏吓的吐出来。 就见一个身穿寿衣的女子正跳着从门口而来,脸上泛着诡异的青金色光芒,额头上系着生丝绸子,眼神呆滞,瞳孔又大又圆,显然是死人才有的散瞳,黑洞洞的正盯着他。 娘咧!王瑞本能的捂住嘴巴,拉过被子盖住脸,并狠踢了文顺一脚。 文顺哼唧了一声,翻了身,不觉间随便看了下身边,一个激灵,就要大喊。 王瑞一把捂住他的嘴巴,将他按在炕上,他感觉文顺浑身在发抖,他也恐惧的闭上了眼睛。 没再听到蹦跳的脚步声,他忍不住从被子的缝隙中偷偷一瞄,借着昏黄的月光,他看到女子站在一个车夫前,朝他脸上吸气,连吸了三口,鼾声当即便停止了。 然后到另一个车夫面前,又吸了三口,鼾声戛然而止。 一个个排过来,不肖片刻就到了文顺跟前,在他身旁的王瑞登时感觉到一股股冷气从女子口中散出。 朝文顺吸完气息,王瑞立即感觉到头顶一片黑影,显然是来到了自己上方,他紧锁呼吸,三口冰冷的气息之后,黑影咚咚的移开了,门吱嘎一声,想来是走了。 王瑞试着喘气,但立即闻到一股腥臭腐烂的味道,叫人作呕,忙捂住口鼻,生生又忍了一会,才慢慢吐出一口气来。 “少爷,您没事吧?”文顺这时推了推他:“怎么办?” “怎么办?当然是跑啦——”王瑞跳下炕,去推那四个车夫:“喂喂,你们还活着呢吗?”不见动静,再一摸鼻息,已经没气了。 文顺要背起杵在墙角的书箱,被王瑞一把揪住袖子往外拽:“要那破玩意干什么,快逃命吧。” 两人出了门,本想去敲旁边老翁一家的房门,却见那女子就站在老翁一家的房门口,大张着嘴,她前方的树枝上蹲着一只黑黢黢的东西,口中发出吸冷气的声音,似乎从女子口中吮吸着什么东西。 “娘呀——” 文顺大叫一声,撒腿朝着来时的路便跑,王瑞不甘落后,也玩命的跑,不过是往县城的方向跑去。 女尸只有一个,总会有人侥幸逃脱。 很不幸,王瑞是倒霉一个,耳后呼呼生风,咚咚的跳跃声紧紧跟着他。 一路上黑灯瞎火,王瑞深一脚浅一脚的跑着,喊救命也没有用,因为路上根本没人,不如闭嘴节省点体力。 只能说王瑞体力颇好,竟然一口气跑到了县城郊外,隐约看到一所庙宇,敲木鱼念经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救命啊——救命啊——”王瑞对着门连踢带踹:“大师救命!”眼看女尸越追越近,他不仅是眼泪了,其他液体也都要离开身体了,声音不成调的叫道:“我是王家少爷,让我进去,给你们寺庙塑金身。” 这回里面终于有动静了,却是一个小沙弥的颤音:“施主,贫僧无法确定您的情况,实在不好开门,尤其您自称是王家少爷,既然是王家少爷为何夜晚孤身一人,身处险境呢?” 王瑞想吐血,是不是要隔着门给他解释个来龙去脉,这没个千八百句可说不清楚,到时候他尸体都凉了。 这时候,女尸已经追上来了,伸手朝他插来,指甲如锋利的刀片一边,仿佛能将空气劈开。 王瑞大叫一声,闪身一躲,当即,她的指甲戳进门板里,拔出时留下四个空洞,里面的小沙弥吓得大叫:“施主你在劫难逃,请快离开本寺!” 趁这个功夫,王瑞连滚带爬的朝前奔命,女尸转过身,继续追他。 庙外有棵槐树,树围足有十尺,王瑞扑到树前,正想喘几口气,不想一口气才提起,余光就见女尸扑了过来,他闪身一躲,藏在树后。 女尸便跟着槐树抓他,他往左,女尸便往左,他向右,女尸便向右,一抓一躲,一躲一抓。 王瑞汗流浃背,擦了汗,心想天怎么还不亮:“我这小命是不是要交代了?” 他一出声不要紧,女尸突然暴怒,双手齐齐朝他伸来,王瑞向后一躲,就见女尸两个手齐齐扎进了树内,与扎进庙门的不同,这次她如何挣扎,却拔不出手来,抱着书僵直的站着。 王瑞见状,确定她无法再动弹,浑身一软,坐在地上,再使不出力气了。 不知过了多久,天边放亮,晨曦如一道金线浮现在东方,稍许,万道金光洒向大地。 那女尸沐浴在晨光中,拼命挣扎了几下,便再不动了。 化险为夷的王瑞,朝着那见死不救的寺庙瞅了眼,见上面三个金光大字:兰若寺。 王瑞一愣,骂了句脏话。 知县公子韦兴贤在动身赴考前夕生了场病,没有和王瑞一起去济南,从某程度来说是一种好事,毕竟以韦兴贤的水平,去了也是白搭。 “好多了,最近几天还念叨你,说你估计快回来了,盼着你来探望他呢。”韦知县笑道。 “我休整一下,一定登门。” 韦知县返回了官轿内,王家这波人目送知县一行人离去,选了另一条路走了。 王瑞骑在马上和王瓒表走边聊,将发生的种种事情说了一遍,王瓒听得后怕:“这要是任何一个地方出了闪失,你就回不来了。” “可不是,要不然这会得给我招魂了。” “你这次回家,你爹准叫娶一房媳妇,收几房小妾,生上几个儿子不可。”王瓒不无羡慕的道:“娇妻美妾,你就能享齐人之福了。” 这堂哥哪里都好,就是好色,在家里有河东狮的情况下,持续的好色挨打再继续好色。 他们到达王家大宅门口的时候,已经有人提前回去报信了,所以王瑞的老爹王永德和一干仆人已经等在门口了,王瑞才在胡同口露头,就听前方爆发出一阵欢呼,仿佛迎接凯旋的将军。 王瑞才下马,他老爹王永德就迎了上来,双眼噙满泪水:“我的儿,幸好你平安无事。” 他母亲赵氏在一旁揽着女儿跟着抹泪。 赵氏的娘家是临县的大财主,嫁进王家后,先生了一个儿子是王瑞,三年又有得了一个女儿,取名叫青瑗,如今也快及笄了。 除了王永德一家,还有王家的旁支若干人都出来接王瑞,其中就有王瓒一家子。 接到了王瑞,众人一个心放下,不在门口吹冷风了,拥着王瑞往宅内走去。 进了堂屋,王永德吩咐下去传菜,给宝贝儿子接风压惊。 “瑞儿,你可吓死我们了,船翻了,怎么不在当地找家客栈住下,来封信给家里,让家里派人去接你。你只带一个书童往家赶,多危险啊。” 王瑞也说不清楚,考生的心理总是很奇怪的,反正当时一门心思往家赶:“是啊,留在当地好了,着急赶回来遇到尸变。” 青瑗偎在母亲怀里,瑟缩着:“听着就好可怕。” “见到更可怕,指甲像钢钩一样,两三寸长!”王瑞张牙舞爪的朝青瑗比划,吓的青瑗捂住眼睛抱住母亲。 赵氏责怪的瞅了儿子一眼:“老大不小了,还吓唬你妹妹。” 见妹妹害怕了,王瑞变得正经起来,将事情来龙去脉讲了一遍。 王永德气道:“最可恨的是兰若寺的那帮秃驴,见死不救,以后别想从咱们这里要到一个铜板的香火钱。” 赵氏蹙眉:“可不是,本来还想下个月去做场法式,算了。” 说话间,菜都传了上来,王瑞看着满桌子的佳肴和周围伺候的奴仆们,不禁深吸了一口气,这就是他急着回家的原因啊,锦衣玉食,试问谁在被乡试折磨后,不想赶紧回到这个温暖的金窝呢。 王瑞最近几日“风餐露宿”,此时一见满桌的美食,顿时口中生津,大快朵颐。 见儿子吃得生猛,王永德含泪道:“慢点慢点,真是的,把我儿子折磨成什么样子了,考试就是折磨人的营生。”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道:“对了,你的乡试考的怎么样?有信心的登榜吗?” 王瑞差点把嘴里的红烧狮子头吐出来,但考虑到卫生,他生生咽了下去,一伸脖:“我尽力了。” “尽力就好,尽力就好。”王永德放出豪言:“就算考得不好又如何,只要儿子你平平安安,这次你大难不死,好好放松一下,爹明天给你千八百两银子,尽管出去玩!” 拿着银子出去浪,正是王瑞憧憬的生活,但表面上平静的道:“我得先好好休息。” “没错,一定要身体养好了,我儿子真是太不容易了。”王永德给儿子夹菜,满眼的慈爱:“这次考不中也没关系,儿子你还年轻,慢慢考慢慢考。”他读了一辈子书,还是个童生,儿子年纪轻轻就是秀才,被人尊称一声秀才相公,已属于不容易了,至于中举人那种祖坟冒青烟的事儿,不敢奢求。 王瑞见老爹没有急着逼他,彻底放心了。 用完饭,王瑞叫丫鬟打来水,洗了个澡,美滋滋的蒙头大睡,直睡到第二天中午被饿醒才起床。 他伸了个懒腰:“舒服的日子又回来了——” 不考虑这个世界本身的危险的话,王瑞的生活一直比较惬意,平常在县学混日子,跟狐朋狗友吃喝玩乐,但凡县里有的,他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啊,跟知县公子是好友,他又有钱傍身,基本上在信阳县横着走。 在家,更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比如现在,王瑞刚醒,伺候他的丫鬟就端来茶水和痰盂,让他漱口,再端来温水给他洗脸,之后根据当日的天气给他穿衣裳。衣裳自然是绫罗绸缎,富贵人家么,衣裳做一堆,穿都穿不完,每日不带重样的。不是他浪费,而是衣裳的料子金贵,不禁洗也不能洗,穿脏了只能扔。 吃完午饭,王瑞精神抖擞,折扇一拿,去花园散步透气。 一路上碰到数个做工的小丫鬟,她们都认得王瑞,纷纷跟他打招呼,一路过去,活像是检阅士兵。闲步到了花园,王瑞深吸了几口气,畅快的道:“空气不错,清新——” 花园静谧,虽然入秋,花朵凋谢,但胜在树木错落有致,氛围清新宜人。 突然一阵吵嚷声,打破了这静谧的局面。 “你还敢睁眼说瞎话?!刚才我明明看到你那贼眼珠子盯着人家小丫鬟看!呦呵?还说你没看,还说你没看?!”是女子低声尖锐的骂声。 “哎呀,你别胡说了,我根本没看,有人有人,你别嚷嚷了。”一个男子道。 男子的声音颇为耳熟,王瑞一皱眉,这不是堂哥王瓒的声音么,果然就见王瓒和一个女子互相指责着打远处走来,那女子,王瑞认得,是王瓒的妻子陈氏,性子泼辣的醋坛子。 陈氏不忿道:“怎么着,你敢色迷迷的犯浑却怕人说吗?” 王瓒尴尬的道:“瑞兄弟在这儿呢,你就少说两句吧。” 王瑞不想掺和夫妻的事,笑道:“我想起我还有事,你们先忙。”说完,转身跑掉了,陈氏出了名的不讲道理,见谁骂谁的主儿,最爱一哭二闹三上吊,他惹不起惹不起。 陈氏见王瑞避开走了,索性放开了,叉着腰将丈夫狠狠数落了一顿,才扭着腰走了。 王瓒抹净脸上的吐沫,只觉得家里憋闷,垂头丧气的出了门去散心。 晌午十分,各家各户不是在吃饭就是在午睡,胡同中路人稀少,他一个人走着,想着妻子一贯装横跋扈的样子,忍不住气道:“死婆子,哪个男人不三妻四妾,怎么就那么爱呷醋?!”揉揉脸:“可苦了我了。” □□叨着,余光忽然瞥到迎面走来一个女子,夭夭乔乔,十几岁的年纪,眉眼带着媚态,怀里抱个包袱,走起路来腰部一拧一拧的,显得腰肢纤细,臀部丰满。 王瓒眼珠子登时黏在女子身上,那女子发现了,却也不生气,而是哼笑道:“这位公子,你看什么?奴家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他心中一喜,赶紧搭讪:“我看你一个弱女子自己赶路,好奇罢了。” 女子娇哼道:“你也是一个人赶路呀,再说我自有我的难处,你不能替我解忧,问了有什么用?” 王瓒黏糊过去,笑嘻嘻的献媚:“不知姑娘有什么难处,你只要肯说出来,我能做到的,一定替你解难。” 女子想了想,眼圈一红,哽咽道:“我爹娘贪财将我卖给一个大户人家做小妾,但他娘子不容我,每次非打即骂的,我受不了,收拾跑到了这里,如今眼下无家可归,也怕被他们抓回去,我真是走投无路了。” “可恨的大娘子,醋缸,河东狮,母夜叉,竟连一个弱女子也容不下。”王瓒感同身受,骂起那未谋面的女人来,说完,拍着胸脯道:“你别难过,这件事包在我身上,不就是住的地方吗?我给你找一处。” 女子一听,喜上眉梢,作揖道:“谢公子,小女子不知该如何报答。” 王瓒见她身材妖娆,忍不住咽了下口水,揽着她的肩膀道:“好说好说,你随我来。” 将女子安置在哪里,他有点犯难,家里肯定是不行的,会被母夜叉吃掉,他在府外也没有外宅,但已经应承了,怎么也要将女子安置下来。 忽然,他灵机一动,有一处现成的地方——王瑞的书斋。 书斋建在王家大院最为偏僻安静的胡同角落,为的就是让王瑞能安心读书,如今王瑞才参加完乡试,等待放榜的期间,他是不会来书斋读书的。 此处正可以让这女子暂时歇脚。 王瓒带她向王瑞的书斋走去,关心的问道:“姑娘芳名可否告知在下?” 女子舔了下嘴唇,媚眼一笑:“奴家叫做尤枫。” 王瑞揪住堂哥的衣襟,埋怨道:“你赶紧将那女人送走,不许放在我那里,若是嫂子发现了,明火执仗的带着人去抓奸,回头要我怎么解释?她一准认为咱俩沆瀣一气,说不定吊死在我门前!” 74.第 74 章 此为防盗章  但也没多想, 他作为厨子是来府上做菜的, 旁的一概不管,既然老太太急着吃,他入府后, 直接问厨房在哪里。 厨房内的鸡笼里放着几只活鸡,他选了最精神的一只宰杀了。现杀活鸡做出的扒鸡才好吃,所以在高大通来之前,黄家的人不敢轻举妄动,只等着高大通亲自掌勺。 扒鸡讲究完整,掏干净内脏, 高大通将盘起鸡腿,把爪子塞进鸡腹, 一翅膀从嘴中伸出,另一个翅膀别在脊背上,让其形似“鸭浮水面。”晾干水分, 抹好饴糖下锅炸成琥珀色, 再加入各种作料,放入锅内焖煮两刻钟以上。 每一个步骤都考验厨师的掌控力, 鸡肉炸的时间和焖煮的时间都要恰到好处, 否则或太油或太干。 他做的扒鸡, 色泽金黄,黄中透红, 多汁鲜嫩, 最是可口。 高大通驾轻就熟, 熟练的做好了一盘扒鸡,用蔬菜稍作装点,便叫小厮进来:“好了,给你们家老太太端进去吧。” 小厮端着踩盘,小碎步的穿过层层回廊和屋舍,来到了一处上房。 房内的锦榻上躺着一个头发灰白的老太太,打扮和富贵人家的老主母并无什么区别。 她身边围着许多男女,年龄不一,其中就有方才去请高大通的男子。 “娘,菜来了,您快坐起来吃罢。”中年男子给老太太端来扒鸡:“您还想吃什么,高大厨还在咱们家里,可以让他再做。” 老太太坐起身,将扒鸡嗅了嗅,脸上露出了笑容,伸手扯下一个鸡腿,细嚼慢咽起来:“我不光是牙口,别的地方也不行了,恐怕大限要到了。” “娘,你别这么说,您还硬实着呢。” “咱们狐族不讲究那么多忌讳,要死了就要死了。我唯一担心的就是小九,他还没讨封正,看到他得人身,我才能放心闭眼啊。” 中年男子问左右:“九郎呢?” “九弟出去了,还没回来。”一个娇媚的女子幽幽的答道。 话音刚落,就见挤在屋内的人让开一条路,有人道:“九郎回来了。” 一个丰神俊逸的少年走了进来,他五官叫人挑不出一丝瑕疵,且眉眼最是好看,有英气也有温柔,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混合在一起,使得他不至于太过英气而显得硬朗,也不至于太温柔而显得女子气。 “老祖宗……”黄九郎来到老太太榻前,跪在脚踏上:“孙儿回来了。” 老太太抚摸着孙儿的面庞,叹道:“今年不剩几个月了,你该去向人讨封正了,不能再拖了,年前一定要办成,否则便错过了。” 动物天生不足,若是想修成仙,必须要先修成.人身,可是得到人身何其难,需要历经天雷劫才行。黄氏是狐族大的分支了,如今靠挨过天劫而得到人身的少之又少。 虽然天雷劫的时候,没有害过人的动物有很大几率能挨得过,但有的时候,并不是那么简单,毕竟天意难测,动物自己的揣摩和天意之间往往有巨大的分歧,是否害过人类的评判并非那么清晰,往往涉及几世因果,因此懵懂的小狐狸修到五百年被天雷劈死的不在少数。 历天劫如此艰难,狐族往往走另一条道路:向人类讨封。 人类是天生的“地行仙”,是万物之灵,只要作为万物之灵的人类认定“狐狸”是人,它的尾巴就会消失,获得人身。虽然有的时候,狐狸在问人类:“你看我像什么?”。 人类因为恐惧会混乱骂一通,导致五百年修行毁于一旦,但即使如此,也没有危险,总好过被天劫雷劈,况且还有成功的可能。 现在,狐族黄氏的黄九郎修行到了五百年,要么历经天劫要么向人讨封正。 这两项,他通过一个,他就能获得人身。而获得人身的狐狸,严格意义上,已经算是人了,可以正常的在人世间生活,甚至可以婚嫁。 有了人身,未来的修行之路才能继续,否则永远只能是个妖怪。 而且就算不讨封正,天劫也逃不掉,若是能在天劫之前,讨到人类的封正,获得人身,天劫亦可以躲掉了。 “孙儿知道,一定会出去寻一个宽厚的人类,向他讨封,不管结果如何,我都没怨言。”黄九郎拿定了主意。 “我能看到你获得人身才闭眼就好了。”老太太吃了一个鸡腿便再也吃不下了,她身体康泰的时候,别说一只鸡就是几只鸡都不在话下,但就目前的她来说,吃了一个鸡腿,已经很难得了,她好几天没吃几口东西了。 老太太吃了东西,感觉好些了,躺回床上:“我累了,要休息了,你们都退下吧。好好谢谢人家高大厨,这么晚特意来一趟,折腾人家了。还有,小九啊,你不要怕,到时辰就去吧,一切有定数。” 老太太要休憩了,一屋子人都退了出来。 中年男子将黄九郎唤道身边:“你随我一起去谢谢高大厨。” “是,父亲。” 两人找到还在厨房的高大厨,诚恳的道了谢付了报酬,说老太太吃了很满意,是最近几天难得有精神的一晚上。 “哈哈,老太太高兴就好,只要我不忙,你们有需要,就来叫我,我能帮得上忙,一定帮!”高大通笑道。 “父亲您休息吧,我送大厨回去。” 黄九郎领着高大通出了府邸,和来时候一样,高大通还是坐着轿子。 一人一狐隔着轿子说话。 黄九郎道:“老太太十分喜欢你的厨艺,不知你是否有意来舍下效力?” “不行的,我们家老爷和少爷待我不薄,我不能走!我师兄叫刘大隆,和我是一个师傅教的,家住隔壁县,如果你们有意,可以去请他。”高大通道:“我们少爷那儿最近有朋友做客,我真走不开。” 黄九郎顺口问:“你们少爷是什么样的人?” “我们少爷人可好了,不管是对待家人还是对待下人都没得说,这还不止呢,他就连对待动物也慈善,有一次二门外的小厮打狗,下手狠了点,被少爷见到,好一顿骂,我看得出来,他是真生气,心疼那狗。” 黄九郎心中一动,若有所思,如果真是个心疼狗类的人,或许对他也能心生怜悯,给他封正。 “敢问,你们少爷叫什么名字?听着是个好人,在下十分想和他交个朋友。” “就是县里最有钱的王家少爷,王瑞。” 黄九郎在心中默念了下这个名字。 二娘见她如此主动,喜不自胜,跟在她身后:“不瞒你,我有祖传的推拿技法,保管娘子一试便知道其中的好。”走近尤枫后,倾身靠近她,嗅着她后脖颈处的香味儿。 尤枫爬到床上坐好,用眼神一撩:“那便来试吧。”二娘便跟着她坐在床榻上,顺手将幔帐放下了,瞬间隔断了外界的光亮,两人亲昵的挨在一起,能闻到彼此的气息。 忽然,二娘闻到了一股微微的腐臭味,心中奇怪,女子平时傅粉熏香掩盖体味不假,但真正的身体再怎样也不该是腐臭的。 尤枫猩红的嘴唇微启,朝他舔了下舌头:“如何推拿呢?需要脱衣裳吗?” 二娘见她主动异常,忍不住挑逗道:“小娘子怎么这般着急?” 尤枫咯咯笑道:“因为我饿了呀。” “哪一张嘴?” 尤枫眯起眼睛,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若是下面饿了当如何?” 二娘便捉住她的手,在她耳畔低语道:“这个给你。”要是一般的女子,二娘也不会这么快的就进入正题,正是觉得眼前的女子浪荡,有意媾和,才如此大胆。 尤枫手触摸到女人不该有的东西,丝毫不吃惊:“我一眼就看出你是个假女人真男子了,否则也不会让你过来。”抬手轻抚他的脸颊。 “二娘”很享受她的抚摸,见对方早就看穿自己的身份,于是也不再遮掩了,当即不再用假声说话,而是恢复了男子的声音:“娘子成全小人,小人今夜也成全娘子。” 尤枫笑道:“可惜了,只能你成全我了,我却不能成全你。”话音刚落,突然一手卡住他的脖子,直将“二娘”掐得脸庞涨红,双目鼓出,不停地挣扎却一点声音都发出来。 他不住的乱蹬,心中大骇,这个女人怎么回事,如何力气这么大?就在要翻白眼昏死过去的时候,对方忽然放开了他,他伏在床上本能的喘气,双手护住脖子,眼睛都睁不开。 尤枫冷淡的问:“你到底是什么东西?如实说,你一个男人为什么装扮成女人?” 他见遇到厉害的主儿了,当即吓得没了魂儿,就势滑到地上,磕头求饶:“娘子饶命,小的叫王二喜,是谷城人,我哥哥王大喜是桑冲的弟子,因此我也学会了扮女子的法子。路过各地,以教娘子针线或者推拿的名义,勾搭妇人……娘子饶命,娘子是女中豪杰,小的不敢冒犯,请饶小的一命,小的这就离开阳信县,再不敢来了。” 桑冲学得装扮女人的能耐后,开班教学,不仅教习这些不怀好意的男人如何装扮女人,更教他们如何混进闺房、挑逗哄骗以及得逞后如何威胁受害女子,不让她们告发的技术。 王二喜习得这个方法后,一路来到阳信县,找了独居的药婆,哄骗老人家收留她,在她那里接着给妇人看病的机会,寻找受害人。 到了阳信县,出手的第一个人就是尤枫。 “你一共奸|污过多少妇人?” “小人出道不久,才十六个。” “才?”尤枫森森冷笑。 王二喜察觉到自己失言了:“不是才,不是才,小的该死,小的该死,但还是请娘子饶了小的吧。小的到底是个男儿身,你将小的告到官府,对娘子的名誉也没好处。小的离开阳信县后,洗心革面,再不做这行了。” 尤枫伸出左手抬起王二喜的下巴:“不用担心,我不会报告官府。” 王二喜松了一口气:“谢娘子。”可刚一说完,突然看到她的右手的指甲突然生出两三寸长,如锋利的刀片一般,闪着青光。 他竟吓得发不出声音,双腿发软,眼看着她的右手猛地的插进了自己的胸口,剜出一颗还在跳动的心脏。 他在感觉到痛楚前,整个人已经向后跌去,没了气息。 尤枫右手抓着心脏,左手则将身上的皮扯掉,毕竟大快朵颐的时候,血迹不小心弄脏了皮,清洗起来会很麻烦的。 王二喜的尸体微微睁着眼睛,仿佛纵然死后,仍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 第二天,尤枫在院子里碰到了在井边打水的棋顺。 棋顺瞪了她一眼,冷声道:“昨天二娘什么时候走的?” “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给我推拿很舒服,我睡着了,人什么时候走的,我不晓得,反正一睁眼,天都黑了,人不在了。” 棋顺也没往深处想,打满了水,拎着水桶往前走,待走了几步,他回头皱眉道:“你晚上睡觉是不是磨牙?昨晚上你屋里一直有悉悉索索的动静。” 尤枫淡定的打了个哈欠:“可能吧,磨牙。”说着,用小手指的指甲剔了下牙。 毕竟太瘦,难啃。 — 王瑞相安无事的过了几天,每日逗猫遛狗,吃喝玩乐,早就将王瓒和小道士的事情抛到脑后,他这人这点很好,心大,不愁。 期间乡试放榜,坏消息是王瑞落榜了,好消息是整个县城无人中举。这很正常,每个省的举人录取名额不过八到十八个,对应考人数本就不多的阳信来说,有人考中才是大新闻。 大家看得很开,擦干眼泪,三年后再考! 这日一大早,来个请帖给他。 原来是一起赴考的几个考生,大难不死也相继回到了城内,其中秀才霍柯牵头,组织几个熟识的秀才聚一聚。 王瑞闲着没事,显然赴约,大家一个县混着,抬头不见低头见,一些场合该出场还是得出场。尤其王瑞他本身是县里的风云人物,筵席少了他不成席,他若是不去,真得拿个站得住脚的理由。 筵席的地点很熟悉——玉满楼。 老鸨见王瑞摇着折扇带着随从上了楼,满脸堆笑的迎上来:“王大少爷又来了,您就直说了吧,来得这么勤快,是不是看上我们这儿哪个姑娘了?” “两次就勤快了?你们这儿是不是没回头客?来两次也值得大惊小怪?”王瑞笑道,说完不再搭理老鸨子,径直去找霍柯等人。 霍柯和另外七八读书人已经列好酒席等他了,连陪酒的伎女都准备好了。 王瑞没发现那日撞见他被法术固定的那两个伎女,松了一口气,幸好幸好,那个糗事最好少点人知道。 众人见面,互相寒暄,彼此祝贺劫后余生。一聊才知道,霍柯等人落水被救起后,在当地的小村里住了几天,才雇了个车赶回了家里,不像王瑞那么着急。 不过王瑞身为大富大贵的公子,身上自带光环,他着急赶回家在别人看来,不是冒失,而是洒脱恣意,尤其听说他勇斗尸魔,纷纷感叹王瑞不仅有富豪之气,更有豪杰之相。 其实王瑞早就发现了,在这个世界里,要想混得开,有钱有才有貌,自然是必须的。 但能仗义疏财,颇有豪侠之气才是团结人心、获得拥立的根本。 胆小的书呆子是不受欢迎的,是被排斥在各种组织之外的。 就比如眼下在场的朱尔旦,他是霍柯的表弟,家世样貌平平不说,没有才华,连个秀才也不是,只是个童生。 性格也沉闷,若不是霍柯带着他,根本挤不进读书人的圈子。 他有一“传世”的对联,上联:六六大顺天天顺,下联:八八大发年年发,横批:顺发顺发。 据说是过年的时候写给自家的米铺写的,因为表达的太过赤裸俗气,街坊邻居纷纷取笑,他爹压力很大,赶紧换了一副,自此也断了对儿子高中的期盼,就这水准,一辈子都得是童生。 霍柯举起酒杯:“其实今天在下请大家来,除了庆祝节后余生,还有个原因,希望大家做个见证——我要梳拢蕊云姑娘!”所谓梳拢就是伎女第一次接客,可见霍柯打算向“待价而沽”的伎女发出“挑战”了。 王瑞默默看着,没有表态,有的人就是这样的性格,恨不得穿件新衣服都要天下皆知,像这样对伎女告白的大事,自然要举办一场筵席,叫好朋友给自己助阵啦。 其他人一听,愣了下,纷纷给霍柯鼓劲,毕竟当然人心意已决,这时候除了鼓劲也做不了别的。 但这时就听朱尔旦道:“蕊云能挑中你吗?别去了,要是失败了,多丢人。” 看吧,不会说话的来了,众人纷纷责怪道:“你说的什么话,霍兄一表人才,又带重金前去,怎么会被拒绝呢?” 朱尔旦木头木脑的哼了声,夹菜不说话了。 “不要理会这个家伙的话,呆头呆脑的讨人嫌。” “霍兄一去必然马到成功,今夜就能搂着美娇娥了,哈哈。” 王瑞微笑,给霍柯投去一个善意的微笑,被霍柯理解成是鼓励了,当即仰脖喝了一口酒,右胳膊夹起两匹段子面,左手拎着个礼盒去找老鸨子。 大家看到老鸨子满脸堆笑的领着霍柯上楼去了。 众人注视着楼梯口。 不多一会,霍柯疾步走了下来,径直回到席上,猛灌酒,接着酒杯一摔,骂道:“那个贱人!不识好歹!想找潘安弄玉,也得看那等人物肯不肯x你那个骚x!出来卖的还拿上架儿了!” 这时候鸨母追过来,一脸堆笑的赔不是:“哎呀,霍公子,霍少爷,您消消气,我那不成器的女儿犯不着您跟她置气,我一会绕不了她。”说完,使了个眼色,叫作陪的几个伎女给霍柯赔笑。 王瑞心里毫无波动,毕竟这个世界的书生不干正经事,整日想着日狐日鬼的,霍柯想睡一个伎女实属正常。 这时候有一个龟公畏畏缩缩的探头探脑:“鸨母,来了个浑身臭烘烘的老道士,说是也要见蕊云姑娘。” 老鸨子正忙着劝霍柯,怒道:“没看老娘正忙着呢吗?臭道士凑什么热闹,赶走!” 王瑞却是眼睛一亮,难不成是那天那个年轻道士要找的老道士?画像上甚至还画着一只苍蝇。 不等王瑞说话,霍柯出于某种恶意,冷笑道:“慢着!你们既然开店接客,对方带了礼品要见蕊云姑娘,理应接待,而且如果你们愿意接待,蕊云和道士见面的时候,我愿意出一百两银子围观。” 王瑞心中一喜,不出意外的话,老道士出现,那么那天整蛊他的那个青衣道士也会追来,这一次,非得给他点颜色看看,当即一拍桌:“我也出一百两银子,我也要围观!” 其他人都不如王家和霍家有钱,敢拿普通人家几年的生活费出来挥霍。 没钱不能围观,只得纷纷告辞。 鸨母有钱哪能不赚,脸上堆满笑容:“好说好说,两位公子随老身来。” 王瑞他们往里走,不停的有仆妇往外逃,不多一会都跑光了,就剩他们三个。 而王瓒死得不能再死,不用等陈氏收拾了,已经被人彻底收拾过了,心脏早被掏空了,留下一个红黑色的空洞。 王瑞阵阵窒息,眼睛酸涩,但知道现在不是掉眼泪的时候,强做镇定。 “是谁害了你啊,你怎么死的这么惨啊——”陈氏嗓门大,放开了哭,一时哭声震天,她双手蘸满丈夫的血,时不常的抹一下眼泪,脸上花成了一片,咋一看十分骇人。 王瑞闻着空气中的血腥味,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但咬牙忍住了,问何云一:“你发现妖物了吗?” “弄出这么大动静早跑了。” 王瑞阵阵虚脱:“你能想办法救救我堂哥吗?他……”他想说他是个好人,可是一个泡妞最后被妞给刨了的人,哪里能称得上好人。 既然有兰若寺,也有画皮,就证明他不是在某个单一的作品场景内,而是在整个原著的世界中。 原著里的王生被妖怪吃了心后,复活了吗?他还真的不知道。 何云一为人直爽,并不顾及家属情绪:“心脏都没了,怎么救?把人擦一擦装进棺材埋了吧。” 这时候陈氏连滚带爬的来到何云一跟前,哭道:“道长你就发发善心,救我夫君一命吧,只要能救他,让我做什么都行。” 75.第 75 章 此为防盗章  王家上下都知道何云一是王瑞的座上宾, 所以他出入王家,如同在自家一般没有限制。 这一日,天空飘起了雨夹雪, 气温转凉,王瑞命人在廊檐下架起了烤肉的架子, 请何云一吃烧鹿肉,鹿肉烤着吃有特殊的香味, 别的做法, 不免浪费了食材。 何云一不给面子,人到了之后瞅了眼:“我不吃鹿肉。”转身就走。 “你不是说只有四禁不吃么, 鹿,碍着什么了?”王瑞纳闷,难道因为鹿是道家的吉祥物?他记得鹤和鹿都是神仙的坐骑,难道坐骑也不能吃? 他追上去,拉住何云一的衣袖:“那就不吃鹿肉了,咱们吃点别的。不过容我想想,牛是不吃的,猪肉烤着又太腻。” “你怎么整日就知道吃吃吃的?” “人活在世, 不就是吃吃喝喝, 玩玩乐乐么。最近天气不好, 不能出去郊游,你又不喜欢看戏。美色, 你肯定是不沾的。”王瑞灵机一动:“慢着, 有些道士是不限制的, 你能不能?你若是能,那太好办了,我知道几个地方……” 何云一恨不得拍死王瑞:“闭嘴!我要回去打坐了,你自便罢,我寻到师弟的行踪便离开,你不用太费心了。” 吃人家饭受人家管,王瑞不想管何云一,只求他在以后有求的时候,何云一看在如今悉心供奉的份上,肯出一份绵薄之力。 既然何云一有正事,王瑞不好勉强了:“唉,那我就不打扰你了,你好好打坐罢。” 等人走了,他自个无聊的在廊下烧鹿肉吃,肉香陪着连绵不绝的雨雪,颇有几分情调。 此景此景,他忽然诗性大发,低头烧炙鹿肉的时候,轻吟道:“雪儿偏解饮,只要金杯满。谁道雪天寒?翠袖阑干暖。” 一心烤鹿肉的王瑞,不知道远处的屋舍的屋檐上趴着一只橙红色的狐狸,一身溜光水滑的橘红色毛皮,雪片落上而不沾分毫,四个黑色的爪子踩着脚下的屋檐,黑琉璃般的眼睛目不转睛的盯着王瑞。 黄九郎只能保持这么远的距离了,因为它感受到就在离王瑞不远的地方有一股不能招惹的气息,应该出自法力强大的道家高人。它若是再靠近一些,被对方察觉到就危险了,所以它只能远远的看着王瑞。 它见他雪天烧鹿肉,又吟诗为赋,心想,他的确是个有几分风雅的人物,不似那些凡夫俗子,或许真的很特别,能帮助自己也不一定。 黄九郎看得出神,忽然这时发现王瑞抬眸向它这边看来。 它作为一个有近五百年修行的狐狸,视力极好,只在一瞬间就将他看了个清楚,他生得颇好看,有种纯净的少年气。 话说王瑞抬头取作料的时候,不经意一抬眸看天,竟看到远处的屋檐上看到一只红狐。 狐狸怎么在屋檐上?他皱皱眉,赶紧揉了揉眼睛,待再去看时,屋檐上什么都没有了。 难道自己眼花了?他视力极佳,至少作为一个普通人来说如此。 “刚才你看到了什么没有?在远处的屋檐上。” 王瑞问书童文顺,文顺正烤的兴起,笑嘻嘻的道:“小的只顾着低头,没看到屋檐上有什么东西,哎呀,好了,好了,熟了,少爷。” “就知道吃!”王瑞拍了他后脑一下。 王瑞就当自己出现了幻觉了,没往心里去,吃完鹿肉,袖手在廊下发散热气,看着初冬第一场雪,心情大好,这种天气就该吃饱了喝足了睡一觉。 正打着哈气,这时丫鬟来报:“少爷,霍家少爷来了,说有重要的事儿要见您。” 霍柯来做什么? 王瑞在客厅见到了一脸兴奋的霍柯,正确来说,他的表情是幸灾乐祸。 “王兄,你猜怎么着了?那个眼睛长到头顶上的蕊云,得了一种怪病,脸上长了个像碗口那么大的黑斑,而且还在扩大,要不了多久,那脸就没法看了。”霍柯笑道:“妙妙妙,不知是哪个神仙替我出的这口恶气。” 跟个伎女置气,这点出息。王瑞打了个哈欠:“就这事儿?我知道了,再见,我要回去睡觉了。” “别啊,够朋友就陪我去金兰楼逛逛!”霍柯拉住王瑞的衣袖,把人往外拖:“你整日睡觉,岂不是浪费大好青春,生时何必久睡,死后必定长眠。” 不管三七二十一,霍柯连扯带拽把王瑞弄出了家门。 王瑞兴趣缺缺的陪着霍柯来到玉满楼在伎女面前找存在感。 进了门一打听,原来蕊云别说找人要梳拢的钱了,连客人都不用她接了,被打发去后厨洗完了,说是客人看大她脸上的黑斑,怕她传染,就是不传染,也倒胃口,嫌弃的不得了。 霍柯和王瑞来到后厨,正巧看到蕊云蹲在门口,用个木盆在洗碗。 她听到一回头,王瑞见了,吓了一跳,她白皙的脸蛋上印了个碗口大的黑点,像是雪地上落了个墨点,这是好听的,不好听的话,简直像墙面上落了个鸟屎。 霍柯靠在门框上,啧啧啧的冷笑。 蕊云斜眼看他,大概是想起之前自己的骄傲和如今的落魄,不由得落下一滴眼泪:“你尽管笑吧,早晚要受报应的。” “我的报应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但是我却知道,你的报应已经来了。叫你趾高气扬,狗眼看人低,瞧瞧你现在模样,早晚你连碗都没得刷,被扫地出门去。” 王瑞拦住霍柯:“你少说两句吧,蕊云姑娘,你脸上这怪病是怎么得的?”他感觉和燕云光脱不了关系。 蕊云正要说话,就听外面有喊道:“蕊云,蕊云,我来了,你在哪儿?” 这个不知低调的大嗓门,王瑞和霍柯听得耳熟,互相对视,不约而同的道:“朱尔旦?” “好多了,最近几天还念叨你,说你估计快回来了,盼着你来探望他呢。”韦知县笑道。 “我休整一下,一定登门。” 韦知县返回了官轿内,王家这波人目送知县一行人离去,选了另一条路走了。 王瑞骑在马上和王瓒表走边聊,将发生的种种事情说了一遍,王瓒听得后怕:“这要是任何一个地方出了闪失,你就回不来了。” “可不是,要不然这会得给我招魂了。” “你这次回家,你爹准叫娶一房媳妇,收几房小妾,生上几个儿子不可。”王瓒不无羡慕的道:“娇妻美妾,你就能享齐人之福了。” 这堂哥哪里都好,就是好色,在家里有河东狮的情况下,持续的好色挨打再继续好色。 他们到达王家大宅门口的时候,已经有人提前回去报信了,所以王瑞的老爹王永德和一干仆人已经等在门口了,王瑞才在胡同口露头,就听前方爆发出一阵欢呼,仿佛迎接凯旋的将军。 王瑞才下马,他老爹王永德就迎了上来,双眼噙满泪水:“我的儿,幸好你平安无事。” 他母亲赵氏在一旁揽着女儿跟着抹泪。 赵氏的娘家是临县的大财主,嫁进王家后,先生了一个儿子是王瑞,三年又有得了一个女儿,取名叫青瑗,如今也快及笄了。 除了王永德一家,还有王家的旁支若干人都出来接王瑞,其中就有王瓒一家子。 接到了王瑞,众人一个心放下,不在门口吹冷风了,拥着王瑞往宅内走去。 进了堂屋,王永德吩咐下去传菜,给宝贝儿子接风压惊。 “瑞儿,你可吓死我们了,船翻了,怎么不在当地找家客栈住下,来封信给家里,让家里派人去接你。你只带一个书童往家赶,多危险啊。” 王瑞也说不清楚,考生的心理总是很奇怪的,反正当时一门心思往家赶:“是啊,留在当地好了,着急赶回来遇到尸变。” 青瑗偎在母亲怀里,瑟缩着:“听着就好可怕。” “见到更可怕,指甲像钢钩一样,两三寸长!”王瑞张牙舞爪的朝青瑗比划,吓的青瑗捂住眼睛抱住母亲。 赵氏责怪的瞅了儿子一眼:“老大不小了,还吓唬你妹妹。” 见妹妹害怕了,王瑞变得正经起来,将事情来龙去脉讲了一遍。 王永德气道:“最可恨的是兰若寺的那帮秃驴,见死不救,以后别想从咱们这里要到一个铜板的香火钱。” 赵氏蹙眉:“可不是,本来还想下个月去做场法式,算了。” 说话间,菜都传了上来,王瑞看着满桌子的佳肴和周围伺候的奴仆们,不禁深吸了一口气,这就是他急着回家的原因啊,锦衣玉食,试问谁在被乡试折磨后,不想赶紧回到这个温暖的金窝呢。 王瑞最近几日“风餐露宿”,此时一见满桌的美食,顿时口中生津,大快朵颐。 见儿子吃得生猛,王永德含泪道:“慢点慢点,真是的,把我儿子折磨成什么样子了,考试就是折磨人的营生。”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道:“对了,你的乡试考的怎么样?有信心的登榜吗?” 王瑞差点把嘴里的红烧狮子头吐出来,但考虑到卫生,他生生咽了下去,一伸脖:“我尽力了。” “尽力就好,尽力就好。”王永德放出豪言:“就算考得不好又如何,只要儿子你平平安安,这次你大难不死,好好放松一下,爹明天给你千八百两银子,尽管出去玩!” 拿着银子出去浪,正是王瑞憧憬的生活,但表面上平静的道:“我得先好好休息。” “没错,一定要身体养好了,我儿子真是太不容易了。”王永德给儿子夹菜,满眼的慈爱:“这次考不中也没关系,儿子你还年轻,慢慢考慢慢考。”他读了一辈子书,还是个童生,儿子年纪轻轻就是秀才,被人尊称一声秀才相公,已属于不容易了,至于中举人那种祖坟冒青烟的事儿,不敢奢求。 王瑞见老爹没有急着逼他,彻底放心了。 用完饭,王瑞叫丫鬟打来水,洗了个澡,美滋滋的蒙头大睡,直睡到第二天中午被饿醒才起床。 他伸了个懒腰:“舒服的日子又回来了——” 不考虑这个世界本身的危险的话,王瑞的生活一直比较惬意,平常在县学混日子,跟狐朋狗友吃喝玩乐,但凡县里有的,他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啊,跟知县公子是好友,他又有钱傍身,基本上在信阳县横着走。 在家,更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比如现在,王瑞刚醒,伺候他的丫鬟就端来茶水和痰盂,让他漱口,再端来温水给他洗脸,之后根据当日的天气给他穿衣裳。衣裳自然是绫罗绸缎,富贵人家么,衣裳做一堆,穿都穿不完,每日不带重样的。不是他浪费,而是衣裳的料子金贵,不禁洗也不能洗,穿脏了只能扔。 吃完午饭,王瑞精神抖擞,折扇一拿,去花园散步透气。 一路上碰到数个做工的小丫鬟,她们都认得王瑞,纷纷跟他打招呼,一路过去,活像是检阅士兵。闲步到了花园,王瑞深吸了几口气,畅快的道:“空气不错,清新——” 花园静谧,虽然入秋,花朵凋谢,但胜在树木错落有致,氛围清新宜人。 突然一阵吵嚷声,打破了这静谧的局面。 “你还敢睁眼说瞎话?!刚才我明明看到你那贼眼珠子盯着人家小丫鬟看!呦呵?还说你没看,还说你没看?!”是女子低声尖锐的骂声。 “哎呀,你别胡说了,我根本没看,有人有人,你别嚷嚷了。”一个男子道。 男子的声音颇为耳熟,王瑞一皱眉,这不是堂哥王瓒的声音么,果然就见王瓒和一个女子互相指责着打远处走来,那女子,王瑞认得,是王瓒的妻子陈氏,性子泼辣的醋坛子。 陈氏不忿道:“怎么着,你敢色迷迷的犯浑却怕人说吗?” 王瓒尴尬的道:“瑞兄弟在这儿呢,你就少说两句吧。” 王瑞不想掺和夫妻的事,笑道:“我想起我还有事,你们先忙。”说完,转身跑掉了,陈氏出了名的不讲道理,见谁骂谁的主儿,最爱一哭二闹三上吊,他惹不起惹不起。 陈氏见王瑞避开走了,索性放开了,叉着腰将丈夫狠狠数落了一顿,才扭着腰走了。 王瓒抹净脸上的吐沫,只觉得家里憋闷,垂头丧气的出了门去散心。 晌午十分,各家各户不是在吃饭就是在午睡,胡同中路人稀少,他一个人走着,想着妻子一贯装横跋扈的样子,忍不住气道:“死婆子,哪个男人不三妻四妾,怎么就那么爱呷醋?!”揉揉脸:“可苦了我了。” □□叨着,余光忽然瞥到迎面走来一个女子,夭夭乔乔,十几岁的年纪,眉眼带着媚态,怀里抱个包袱,走起路来腰部一拧一拧的,显得腰肢纤细,臀部丰满。 王瓒眼珠子登时黏在女子身上,那女子发现了,却也不生气,而是哼笑道:“这位公子,你看什么?奴家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他心中一喜,赶紧搭讪:“我看你一个弱女子自己赶路,好奇罢了。” 女子娇哼道:“你也是一个人赶路呀,再说我自有我的难处,你不能替我解忧,问了有什么用?” 王瓒黏糊过去,笑嘻嘻的献媚:“不知姑娘有什么难处,你只要肯说出来,我能做到的,一定替你解难。” 女子想了想,眼圈一红,哽咽道:“我爹娘贪财将我卖给一个大户人家做小妾,但他娘子不容我,每次非打即骂的,我受不了,收拾跑到了这里,如今眼下无家可归,也怕被他们抓回去,我真是走投无路了。” “可恨的大娘子,醋缸,河东狮,母夜叉,竟连一个弱女子也容不下。”王瓒感同身受,骂起那未谋面的女人来,说完,拍着胸脯道:“你别难过,这件事包在我身上,不就是住的地方吗?我给你找一处。” 女子一听,喜上眉梢,作揖道:“谢公子,小女子不知该如何报答。” 王瓒见她身材妖娆,忍不住咽了下口水,揽着她的肩膀道:“好说好说,你随我来。” 将女子安置在哪里,他有点犯难,家里肯定是不行的,会被母夜叉吃掉,他在府外也没有外宅,但已经应承了,怎么也要将女子安置下来。 忽然,他灵机一动,有一处现成的地方——王瑞的书斋。 书斋建在王家大院最为偏僻安静的胡同角落,为的就是让王瑞能安心读书,如今王瑞才参加完乡试,等待放榜的期间,他是不会来书斋读书的。 此处正可以让这女子暂时歇脚。 王瓒带她向王瑞的书斋走去,关心的问道:“姑娘芳名可否告知在下?” 女子舔了下嘴唇,媚眼一笑:“奴家叫做尤枫。” 蕊云将手从洗碗盆中拿出来,在围裙上擦了擦,起身去外面见朱尔旦。 霍柯哼了一声也追了出去,在院内,看到朱尔旦撑了把竹伞,正亲切的朝蕊云嘿嘿傻笑:“我爹同意了,给我五十两银子,叫我来赎你出去。” “啧,五十两?现在买个正经丫头还得二十两呢,前花魁就值这个价?!看来老鸨子觉得你希望恢复容貌了,贱卖了。”霍柯阴阳怪气的道:“朱尔旦,你爹居然同意来妓院熟人,你们家也真看得开。” 朱尔旦不敢和霍柯直接作对,愣头愣脑的道:“反正我不想看蕊云在这里受苦。” 蕊云听到可以赎身,喜极而泣:“太好了,朱公子,谢谢你,蕊云这辈子做牛做马,无以回报。” “不用做牛做马,你穿得少,快回去吧,我这就去找鸨母,拿了卖身契回来接你。” 蕊云啜泣,用衣袖拭泪:“谢谢。” 王瑞抱着肩膀看着眼前的一切,心想,难道这就是燕云光的计策?毁容之后找个不嫌弃她容貌的?这就是所谓的如意郎君?一个不以貌取人的郎君? 他怎么觉得怪怪的。 蕊云回了厨房,朱尔旦去找鸨母,霍柯气呼呼的追上去,冷笑道:“真看不出你有这道道,你早盯上蕊云了,只是之前你这种穷鬼考不上前儿,她现在落难了,不值钱了,可把你成全了。” 朱尔旦搔了搔后脑:“可你们都嫌弃她现在丑了啊。” “你不嫌弃?” 朱尔旦闷声道:“说不清楚,但她现在受苦洗碗怪可怜的,正好现在为她赎身,不用那么多银子,我也出得起了,我就来了。” 霍柯一口恶气憋在心里,骂不出去也咽不下去,眼睁睁看着朱尔旦去找鸨母。 他则气冲冲的杀回玉满楼,当即点了几个姑娘喝花酒。 王瑞百无聊赖的作陪,在酒桌上杵着下巴看他:“我说,你要是不甘心,就去找老鸨,你出五百两,老鸨肯定把蕊云卖给你。” “呸,我要那娘们?!”霍柯骂道:“这在座的几个姑娘哪个不比她好看?她是个屁,便宜卖的贱货,也就配朱尔旦那个蠢材。” 王瑞撇嘴:“你不在乎就好。” 喝了一会,霍柯从袖中掏出一张银票,一边撕一边眼泪汪汪的道:“没福气的贱货!” 想必这张银票就是他原本带来给蕊云赎身的。 王瑞心想,贱货怕不是骂你自己,谁让你装逼,非得先高姿态的去恶心人家姑娘,又不肯放下身价去拦朱尔旦,现在别说撕银票了,撕什么也晚了。 霍柯撕了银票,猛地给自己灌酒,喝了个烂醉,趴桌子还在骂贱货。 王瑞摇头,佩服佩服,宁可这么痛苦也不肯折面子,死要面子活受罪。他对霍家的小厮道:“你们少爷醉了,扶他回去好好休息吧。” 小厮们搀扶起满口我没醉的霍柯往楼下走,他一走,陪酒的伎女们忙跪地去拾撕碎的银票:“哎呀,撕碎了,这拼起来还能用吗?”语气无比心疼。 王瑞下了楼,坐了自家的轿子回了王家大宅,一进门,就有丫鬟过来道:“少爷,道长在找您呢。” 他撩开衣摆,一口气跑到何云一的卧房,扑了进去,兴奋的笑道:“你找我?” 何云一见他一身酒气,双颊泛红,猜到他是去喝花酒了,语气淡淡的道:“我师弟三天后,会出现在离这里三十里的金川村,会化作一个书生。” “没问题,咱们张榜擒他,悬赏一百两,保证他一露面就被淳朴的乡民按在地上,五花大绑,就是绑不住他,揍他一顿也行。” “你派人将这道符交给当地的村长,告诉他只要燕云光一出现,就要趁他不注意,将这道符贴在他身上。他对我有堤防,不好抓了。” “包在我身上!”王瑞拍着胸脯保证,想到发生在蕊云身上的事儿,觉得有必要告诉何云一:“玉满楼的蕊云姑娘,脸上生了一大块黑斑,我怀疑是你那师弟搞得鬼,现在被人用极低的银子赎身了,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76.第 76 章 此为防盗章 “棋顺。”书童态度冷淡回答:“瓒爷, 我家少爷真的允许了?” 王瓒嗯嗯的应着,带着尤枫往卧房去了, 卧房颇大, 有床有榻, 最里面还有一面炕。 “你想睡哪里都行,这里物件一应俱全,饭菜我派人给你送来。” 尤枫颔首:“这里确实不错,只是似乎不是你自己的书斋?” “是我的堂弟的,他刚考完乡试, 这会根本不想碰书本, 他不会过来的。” 尤枫捋了捋头发, 心想若是他的堂弟来更好, 算上开门的书童, 一箭三雕, 三颗人心, 想到这里, 她抿了抿唇,双目迷离的看着王瓒:“你待奴家这般好,真不如该如何报答您呢。” 以身相许极好, 王瓒觉得自己不用开口,他想做什么都写在眼中了,果然, 尤枫心领神会, 摸了摸自己的领口, 往大床走去。王瓒恨不得从后面一把抱住她跌在床上,尤枫先侧身坐在床上,王瓒忙靠过去,搂住她的肩膀,亲昵道:“想怎么报答我,全凭姑娘做主。” “奴家岂能做主?还不是全凭公子您?”她软声细语的撩拨着。 王瓒再也忍不住,在她脸蛋上狠亲了一口,正欲把人扑到,就听门板咣咣作响,棋顺在外面没好气的嚷道:“小的今天还没进行打扫!” 王瓒恨得咬牙:“今天不用。” “不行,除非我家少爷亲告知,否则一定要打扫!”说完,不管三七二十一,推开门就洒水,一边洒水一边瞄王瓒和尤枫,心里骂狗男女,跑来这里幽会玷污我家少爷的书房,我家少爷那么洁身自好,从不近女色的人,名声都叫你们糟践了。 尤枫抿了抿衣衫,淡淡的道:“那公子稍晚些时候再来吧。” 王瓒被棋顺撞破也不好再留下,恨恨的拂袖,心说老子这就去找王瑞要来居住的许可,省得你这小厮狗眼看人低。安抚了尤枫几句,便出了门去找王瑞。 等他走了,尤枫婀娜的站起来,走近白白胖胖的棋顺:“小哥多大了?” “十三了!怎地?”棋顺对这没来由的女子没好感,保不齐是伎女或者是什么东西,他说完,狠狠的朝她撩出一捧水,不想这个不友好的举动,吓的尤枫尖声一叫,快速躲出几步,拿袖子遮着脸。 谁叫你画那么浓的妆?怕花了吧?棋顺没好气的端着盆走了。 等棋顺走了,尤枫忙拿出包袱中的镜子,检查自己的脸,见妆容俱在,才略微松了一口气。 — 王瓒才来到王家大院门口,不等进去,就从里面出来几个人,一看是王家绸缎庄的掌柜和伙计。 “瓒爷来的正好,拢账出了差错,老爷吩咐你随我们回庄子重新拢一遍,府里找不到你,正想派人去找你呢,没想到遇到你了。” “这……”王瓒想挣扎:“容我……” “等不了了,快走罢。”绸缎庄的掌柜的和伙计将王瓒围在中间,不由分说,将人带走了。 王瓒无奈,望着王家大门兴叹,心想应该没事,就算王瑞发现了尤枫,他宽容大度,应该不会计较,就算计较,过几天请他吃酒赔罪就是了。 — 这边厢王瑞吃了睡,醒了吃,第二天便疲倦一扫而空,在家里闲不住,命文顺准备了马车,去探望韦兴贤。 作为知县唯一的儿子,韦兴贤的生活跟王瑞的生活不相上下的惬意,唯一不太惬意的是韦知县对他寄予厚望,毕竟自己是进士出身,儿子总不能太差,跟商人出身的王家对儿子的要求大不同。 这令韦兴贤很痛苦,他平日根本没用功读书,考期临近,干脆装起病来,没有去济南府参加乡试。 结果装着装着,压力太大,竟然真的病了一场,如今乡试结束,他病差不多好了大半了。 养病期间在府里快憋出毛病来了,突然听说王瑞登门了,激动的忙吩咐下人把朋友请进卧室。 韦兴贤一见面就问王瑞昨天兰若寺尸变的事情,王瑞口若悬河的添油加醋的讲了一番,唬的韦兴贤连连赞叹:“王兄真乃人杰。兰若寺那帮秃驴真不是东西,我爹说他昨天查过了,有度牒的和尚不过七八个,剩下的二三十个居然都没度牒,原来是一群假和尚,难怪呢。” 吸取了某个时期和尚泛滥不事生产的教训,本朝严格控制和尚的数量,必须有度牒,否则就是非法出家,轻则“勒令还俗”,重则充军发配,这一次在兰若寺查出这么多非法和尚,修护城河就有帮手了。 王瑞一愣,难道因为被韦知县查处了假和尚,所以兰若寺人丁不旺,才渐渐衰落的么。 “王兄,怎么了?” “没什么,知道你养病无聊,你猜我给你带什么来了?这在济南府也是很难买到的。”王瑞哼笑两声,掏出一本书,上印《梅兰菊》三个字。 韦兴贤眼睛一亮,要知道这可是当今最热门的香艳书籍,讲述了一个父母双亡的纨绔公子如何跟名字里有“梅兰菊”的人纠缠的故事,这三位是有名字的,没名字的更多,且有男有女,挑选自己喜欢看的部分即可。” 这本畅销书在阳信县是没有卖的,只有济南府有得卖,这一次王瑞去赶考,肩负着给朋友购买精神食粮的重任。 韦兴贤夺过书,笑着翻看了几页:“是下卷?不知在这一卷又收了几个女人。”上卷也是王瑞借给他的,看过后一直念念不忘下卷,今天终于看到了。 他虽然婢女无数,可以任意占有,但现实有现实的乐趣,看书有看书的乐趣。 “我在路上已经看过了,我不给你剧透了,你自己慢慢看罢。” 韦兴贤翻开第一页,看了几行字,忽地抬头:“我怎么接不上了?上卷你还有吗?当初我就该命人摘抄一份,不该看完了就还给你。” “你等着,上卷就在我书斋,我取来给你送来,你温习一下。” 韦兴贤很感动,拍着他的肩膀道:“你真是好兄弟。” “小意思。” 王瑞暂时告辞韦兴贤,直奔书斋去取书,之所以不让文顺等下人去取,理由很简单,他的这几个贴身小厮不仅识字嘴巴还碎,不能让他们知道自己看小黄书。 很快到了书斋前,文顺敲门,很快门打开,就见棋顺在里面一脸的兴奋:“少爷您回来了?” 王瑞瞥了眼棋顺,这小子怎么又吃胖了?自家伙食真是好,他嗯了一声,径直往书房走。 “少爷,你见到瓒爷了吗?他带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安置在这里了,这会就在卧房呢。奴才想拦着了,但奴才不敢拦呀,他说会跟你说的,您知道吗?” 王瑞一愣,差点喷出一口老血,自己这地方成金屋了,藏着个娇娥:“什么样的女人?” 棋顺正要说话,就听一个女子在前方笑道:“我这样的女人。” 王瑞就见一个身段妖娆的女子正依着卧房的门笑着看他,岁数不大,妆容却浓艳,虽然很漂亮,却不合他的胃口。 他皱眉,不想说话,也无话可说。他能做的是找到王瓒,让他赶紧把人带走,和这个女人说不着。 王瑞绷着脸道:“我有话跟堂哥说,他在哪里?” 尤枫见这唇红齿白的小少爷对自己冷冷淡淡,略显不满,但很快就笑着朝王瑞走来:“他出去了,说是去找你,你没见着他么?” 这女子步态妖娆,身上香气扑鼻,十分有女人味,若是一般男子就着道了,但奈何王瑞就是不喜欢:“没见着,你先回屋去吧,等我见着他再说,我还有事,姑娘请让路。”绕过女子的纠缠,径直进了书房。 等王瑞找到书出来,见女子还在院内,只是在和文顺热烈的攀谈,文顺眉飞色舞,口沫横飞。 王瑞嘴角抽搐,上去揪住他的脖领将人抓走:“你这没出息的东西!” 棋顺笑呵呵的送了主人出去,转身见那女子就站在自己身后,不禁吓了一跳:“不是叫你回屋吗?” 尤枫笑:“我还没吃饭,如何回屋?” “你回去,一会有人给你送饭,若是没人送,我做一口给你吃,不能让你挨饿。” 尤枫一愣,这小胖子还蛮好心的,也不好色,不如饶他一命,正犹豫着,棋顺自顾自的走了。 她想了想,也暂时回屋了。 在屋内坐定,她拿起手镜检查自己的容貌,自己生前是唱戏出身,最擅长画美人的妆容了,为何今天那个小富家少爷对自己不为所动?难道画的不够美吗? 他的嘴唇长的就像负心人,薄唇无情,看了真叫人受不了。 她现在真想将他开膛破肚,看看他的心脏是什么样的。 王瓒提着灯笼检查堂弟的胳膊腿是否俱全,确定他手足俱在,拍着他的肩膀道:“大难不死必有厚福,这次回去一定要好好庆祝一下。” 这时韦知县从官轿中出来,王瓒见了,赶紧打了招呼,韦知县语重心长的道:“最近不太平是不假,不过也没想到这样的事情会落在咱们自己人身上。贤侄啊,既然你家人来接你了,你就跟你堂哥回去吧。” “伯父,那我就先走一步了,改日我登门去拜访韦兄,不知他病情好些了没有?” 知县公子韦兴贤在动身赴考前夕生了场病,没有和王瑞一起去济南,从某程度来说是一种好事,毕竟以韦兴贤的水平,去了也是白搭。 “好多了,最近几天还念叨你,说你估计快回来了,盼着你来探望他呢。”韦知县笑道。 “我休整一下,一定登门。” 韦知县返回了官轿内,王家这波人目送知县一行人离去,选了另一条路走了。 王瑞骑在马上和王瓒表走边聊,将发生的种种事情说了一遍,王瓒听得后怕:“这要是任何一个地方出了闪失,你就回不来了。” “可不是,要不然这会得给我招魂了。” “你这次回家,你爹准叫娶一房媳妇,收几房小妾,生上几个儿子不可。”王瓒不无羡慕的道:“娇妻美妾,你就能享齐人之福了。” 这堂哥哪里都好,就是好色,在家里有河东狮的情况下,持续的好色挨打再继续好色。 他们到达王家大宅门口的时候,已经有人提前回去报信了,所以王瑞的老爹王永德和一干仆人已经等在门口了,王瑞才在胡同口露头,就听前方爆发出一阵欢呼,仿佛迎接凯旋的将军。 王瑞才下马,他老爹王永德就迎了上来,双眼噙满泪水:“我的儿,幸好你平安无事。” 他母亲赵氏在一旁揽着女儿跟着抹泪。 赵氏的娘家是临县的大财主,嫁进王家后,先生了一个儿子是王瑞,三年又有得了一个女儿,取名叫青瑗,如今也快及笄了。 除了王永德一家,还有王家的旁支若干人都出来接王瑞,其中就有王瓒一家子。 接到了王瑞,众人一个心放下,不在门口吹冷风了,拥着王瑞往宅内走去。 进了堂屋,王永德吩咐下去传菜,给宝贝儿子接风压惊。 “瑞儿,你可吓死我们了,船翻了,怎么不在当地找家客栈住下,来封信给家里,让家里派人去接你。你只带一个书童往家赶,多危险啊。” 王瑞也说不清楚,考生的心理总是很奇怪的,反正当时一门心思往家赶:“是啊,留在当地好了,着急赶回来遇到尸变。” 青瑗偎在母亲怀里,瑟缩着:“听着就好可怕。” “见到更可怕,指甲像钢钩一样,两三寸长!”王瑞张牙舞爪的朝青瑗比划,吓的青瑗捂住眼睛抱住母亲。 赵氏责怪的瞅了儿子一眼:“老大不小了,还吓唬你妹妹。” 见妹妹害怕了,王瑞变得正经起来,将事情来龙去脉讲了一遍。 王永德气道:“最可恨的是兰若寺的那帮秃驴,见死不救,以后别想从咱们这里要到一个铜板的香火钱。” 赵氏蹙眉:“可不是,本来还想下个月去做场法式,算了。” 说话间,菜都传了上来,王瑞看着满桌子的佳肴和周围伺候的奴仆们,不禁深吸了一口气,这就是他急着回家的原因啊,锦衣玉食,试问谁在被乡试折磨后,不想赶紧回到这个温暖的金窝呢。 王瑞最近几日“风餐露宿”,此时一见满桌的美食,顿时口中生津,大快朵颐。 见儿子吃得生猛,王永德含泪道:“慢点慢点,真是的,把我儿子折磨成什么样子了,考试就是折磨人的营生。”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道:“对了,你的乡试考的怎么样?有信心的登榜吗?” 王瑞差点把嘴里的红烧狮子头吐出来,但考虑到卫生,他生生咽了下去,一伸脖:“我尽力了。” “尽力就好,尽力就好。”王永德放出豪言:“就算考得不好又如何,只要儿子你平平安安,这次你大难不死,好好放松一下,爹明天给你千八百两银子,尽管出去玩!” 拿着银子出去浪,正是王瑞憧憬的生活,但表面上平静的道:“我得先好好休息。” “没错,一定要身体养好了,我儿子真是太不容易了。”王永德给儿子夹菜,满眼的慈爱:“这次考不中也没关系,儿子你还年轻,慢慢考慢慢考。”他读了一辈子书,还是个童生,儿子年纪轻轻就是秀才,被人尊称一声秀才相公,已属于不容易了,至于中举人那种祖坟冒青烟的事儿,不敢奢求。 王瑞见老爹没有急着逼他,彻底放心了。 用完饭,王瑞叫丫鬟打来水,洗了个澡,美滋滋的蒙头大睡,直睡到第二天中午被饿醒才起床。 他伸了个懒腰:“舒服的日子又回来了——” 不考虑这个世界本身的危险的话,王瑞的生活一直比较惬意,平常在县学混日子,跟狐朋狗友吃喝玩乐,但凡县里有的,他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啊,跟知县公子是好友,他又有钱傍身,基本上在信阳县横着走。 在家,更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比如现在,王瑞刚醒,伺候他的丫鬟就端来茶水和痰盂,让他漱口,再端来温水给他洗脸,之后根据当日的天气给他穿衣裳。衣裳自然是绫罗绸缎,富贵人家么,衣裳做一堆,穿都穿不完,每日不带重样的。不是他浪费,而是衣裳的料子金贵,不禁洗也不能洗,穿脏了只能扔。 吃完午饭,王瑞精神抖擞,折扇一拿,去花园散步透气。 一路上碰到数个做工的小丫鬟,她们都认得王瑞,纷纷跟他打招呼,一路过去,活像是检阅士兵。闲步到了花园,王瑞深吸了几口气,畅快的道:“空气不错,清新——” 花园静谧,虽然入秋,花朵凋谢,但胜在树木错落有致,氛围清新宜人。 突然一阵吵嚷声,打破了这静谧的局面。 “你还敢睁眼说瞎话?!刚才我明明看到你那贼眼珠子盯着人家小丫鬟看!呦呵?还说你没看,还说你没看?!”是女子低声尖锐的骂声。 “哎呀,你别胡说了,我根本没看,有人有人,你别嚷嚷了。”一个男子道。 男子的声音颇为耳熟,王瑞一皱眉,这不是堂哥王瓒的声音么,果然就见王瓒和一个女子互相指责着打远处走来,那女子,王瑞认得,是王瓒的妻子陈氏,性子泼辣的醋坛子。 陈氏不忿道:“怎么着,你敢色迷迷的犯浑却怕人说吗?” 王瓒尴尬的道:“瑞兄弟在这儿呢,你就少说两句吧。” 王瑞不想掺和夫妻的事,笑道:“我想起我还有事,你们先忙。”说完,转身跑掉了,陈氏出了名的不讲道理,见谁骂谁的主儿,最爱一哭二闹三上吊,他惹不起惹不起。 陈氏见王瑞避开走了,索性放开了,叉着腰将丈夫狠狠数落了一顿,才扭着腰走了。 王瓒抹净脸上的吐沫,只觉得家里憋闷,垂头丧气的出了门去散心。 晌午十分,各家各户不是在吃饭就是在午睡,胡同中路人稀少,他一个人走着,想着妻子一贯装横跋扈的样子,忍不住气道:“死婆子,哪个男人不三妻四妾,怎么就那么爱呷醋?!”揉揉脸:“可苦了我了。” □□叨着,余光忽然瞥到迎面走来一个女子,夭夭乔乔,十几岁的年纪,眉眼带着媚态,怀里抱个包袱,走起路来腰部一拧一拧的,显得腰肢纤细,臀部丰满。 王瓒眼珠子登时黏在女子身上,那女子发现了,却也不生气,而是哼笑道:“这位公子,你看什么?奴家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他心中一喜,赶紧搭讪:“我看你一个弱女子自己赶路,好奇罢了。” 女子娇哼道:“你也是一个人赶路呀,再说我自有我的难处,你不能替我解忧,问了有什么用?” 王瓒黏糊过去,笑嘻嘻的献媚:“不知姑娘有什么难处,你只要肯说出来,我能做到的,一定替你解难。” 女子想了想,眼圈一红,哽咽道:“我爹娘贪财将我卖给一个大户人家做小妾,但他娘子不容我,每次非打即骂的,我受不了,收拾跑到了这里,如今眼下无家可归,也怕被他们抓回去,我真是走投无路了。” “可恨的大娘子,醋缸,河东狮,母夜叉,竟连一个弱女子也容不下。”王瓒感同身受,骂起那未谋面的女人来,说完,拍着胸脯道:“你别难过,这件事包在我身上,不就是住的地方吗?我给你找一处。” 女子一听,喜上眉梢,作揖道:“谢公子,小女子不知该如何报答。” 王瓒见她身材妖娆,忍不住咽了下口水,揽着她的肩膀道:“好说好说,你随我来。” 将女子安置在哪里,他有点犯难,家里肯定是不行的,会被母夜叉吃掉,他在府外也没有外宅,但已经应承了,怎么也要将女子安置下来。 忽然,他灵机一动,有一处现成的地方——王瑞的书斋。 书斋建在王家大院最为偏僻安静的胡同角落,为的就是让王瑞能安心读书,如今王瑞才参加完乡试,等待放榜的期间,他是不会来书斋读书的。 此处正可以让这女子暂时歇脚。 王瓒带她向王瑞的书斋走去,关心的问道:“姑娘芳名可否告知在下?” 女子舔了下嘴唇,媚眼一笑:“奴家叫做尤枫。” 这一日,天空飘起了雨夹雪,气温转凉,王瑞命人在廊檐下架起了烤肉的架子,请何云一吃烧鹿肉,鹿肉烤着吃有特殊的香味,别的做法,不免浪费了食材。 何云一不给面子,人到了之后瞅了眼:“我不吃鹿肉。”转身就走。 “你不是说只有四禁不吃么,鹿,碍着什么了?”王瑞纳闷,难道因为鹿是道家的吉祥物?他记得鹤和鹿都是神仙的坐骑,难道坐骑也不能吃? 他追上去,拉住何云一的衣袖:“那就不吃鹿肉了,咱们吃点别的。不过容我想想,牛是不吃的,猪肉烤着又太腻。” “你怎么整日就知道吃吃吃的?” “人活在世,不就是吃吃喝喝,玩玩乐乐么。最近天气不好,不能出去郊游,你又不喜欢看戏。美色,你肯定是不沾的。”王瑞灵机一动:“慢着,有些道士是不限制的,你能不能?你若是能,那太好办了,我知道几个地方……” 77.第 77 章 此为防盗章 这一日, 天空飘起了雨夹雪,气温转凉, 王瑞命人在廊檐下架起了烤肉的架子,请何云一吃烧鹿肉,鹿肉烤着吃有特殊的香味, 别的做法, 不免浪费了食材。 何云一不给面子, 人到了之后瞅了眼:“我不吃鹿肉。”转身就走。 “你不是说只有四禁不吃么, 鹿,碍着什么了?”王瑞纳闷,难道因为鹿是道家的吉祥物?他记得鹤和鹿都是神仙的坐骑,难道坐骑也不能吃? 他追上去, 拉住何云一的衣袖:“那就不吃鹿肉了,咱们吃点别的。不过容我想想, 牛是不吃的,猪肉烤着又太腻。” “你怎么整日就知道吃吃吃的?” “人活在世, 不就是吃吃喝喝,玩玩乐乐么。最近天气不好,不能出去郊游,你又不喜欢看戏。美色, 你肯定是不沾的。”王瑞灵机一动:“慢着, 有些道士是不限制的, 你能不能?你若是能, 那太好办了, 我知道几个地方……” 何云一恨不得拍死王瑞:“闭嘴!我要回去打坐了,你自便罢,我寻到师弟的行踪便离开,你不用太费心了。” 吃人家饭受人家管,王瑞不想管何云一,只求他在以后有求的时候,何云一看在如今悉心供奉的份上,肯出一份绵薄之力。 既然何云一有正事,王瑞不好勉强了:“唉,那我就不打扰你了,你好好打坐罢。” 等人走了,他自个无聊的在廊下烧鹿肉吃,肉香陪着连绵不绝的雨雪,颇有几分情调。 此景此景,他忽然诗性大发,低头烧炙鹿肉的时候,轻吟道:“雪儿偏解饮,只要金杯满。谁道雪天寒?翠袖阑干暖。” 一心烤鹿肉的王瑞,不知道远处的屋舍的屋檐上趴着一只橙红色的狐狸,一身溜光水滑的橘红色毛皮,雪片落上而不沾分毫,四个黑色的爪子踩着脚下的屋檐,黑琉璃般的眼睛目不转睛的盯着王瑞。 黄九郎只能保持这么远的距离了,因为它感受到就在离王瑞不远的地方有一股不能招惹的气息,应该出自法力强大的道家高人。它若是再靠近一些,被对方察觉到就危险了,所以它只能远远的看着王瑞。 它见他雪天烧鹿肉,又吟诗为赋,心想,他的确是个有几分风雅的人物,不似那些凡夫俗子,或许真的很特别,能帮助自己也不一定。 黄九郎看得出神,忽然这时发现王瑞抬眸向它这边看来。 它作为一个有近五百年修行的狐狸,视力极好,只在一瞬间就将他看了个清楚,他生得颇好看,有种纯净的少年气。 话说王瑞抬头取作料的时候,不经意一抬眸看天,竟看到远处的屋檐上看到一只红狐。 狐狸怎么在屋檐上?他皱皱眉,赶紧揉了揉眼睛,待再去看时,屋檐上什么都没有了。 难道自己眼花了?他视力极佳,至少作为一个普通人来说如此。 “刚才你看到了什么没有?在远处的屋檐上。” 王瑞问书童文顺,文顺正烤的兴起,笑嘻嘻的道:“小的只顾着低头,没看到屋檐上有什么东西,哎呀,好了,好了,熟了,少爷。” “就知道吃!”王瑞拍了他后脑一下。 王瑞就当自己出现了幻觉了,没往心里去,吃完鹿肉,袖手在廊下发散热气,看着初冬第一场雪,心情大好,这种天气就该吃饱了喝足了睡一觉。 正打着哈气,这时丫鬟来报:“少爷,霍家少爷来了,说有重要的事儿要见您。” 霍柯来做什么? 王瑞在客厅见到了一脸兴奋的霍柯,正确来说,他的表情是幸灾乐祸。 “王兄,你猜怎么着了?那个眼睛长到头顶上的蕊云,得了一种怪病,脸上长了个像碗口那么大的黑斑,而且还在扩大,要不了多久,那脸就没法看了。”霍柯笑道:“妙妙妙,不知是哪个神仙替我出的这口恶气。” 跟个伎女置气,这点出息。王瑞打了个哈欠:“就这事儿?我知道了,再见,我要回去睡觉了。” “别啊,够朋友就陪我去金兰楼逛逛!”霍柯拉住王瑞的衣袖,把人往外拖:“你整日睡觉,岂不是浪费大好青春,生时何必久睡,死后必定长眠。” 不管三七二十一,霍柯连扯带拽把王瑞弄出了家门。 王瑞兴趣缺缺的陪着霍柯来到玉满楼在伎女面前找存在感。 进了门一打听,原来蕊云别说找人要梳拢的钱了,连客人都不用她接了,被打发去后厨洗完了,说是客人看大她脸上的黑斑,怕她传染,就是不传染,也倒胃口,嫌弃的不得了。 霍柯和王瑞来到后厨,正巧看到蕊云蹲在门口,用个木盆在洗碗。 她听到一回头,王瑞见了,吓了一跳,她白皙的脸蛋上印了个碗口大的黑点,像是雪地上落了个墨点,这是好听的,不好听的话,简直像墙面上落了个鸟屎。 霍柯靠在门框上,啧啧啧的冷笑。 蕊云斜眼看他,大概是想起之前自己的骄傲和如今的落魄,不由得落下一滴眼泪:“你尽管笑吧,早晚要受报应的。” “我的报应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但是我却知道,你的报应已经来了。叫你趾高气扬,狗眼看人低,瞧瞧你现在模样,早晚你连碗都没得刷,被扫地出门去。” 王瑞拦住霍柯:“你少说两句吧,蕊云姑娘,你脸上这怪病是怎么得的?”他感觉和燕云光脱不了关系。 蕊云正要说话,就听外面有喊道:“蕊云,蕊云,我来了,你在哪儿?” 这个不知低调的大嗓门,王瑞和霍柯听得耳熟,互相对视,不约而同的道:“朱尔旦?” 尤枫在意识到自己落下了重要东西的瞬间,没有做任何多余的考虑,便折返回来去取师哥的人皮,就在他触及的瞬间,背上猛地的被啄了一下,回头见白森森的纸鹤正在他身后,而纸鹤的身后则是被扯碎的美人皮。 决不能让它毁掉自己的至宝,尤枫动了这个念头,将师哥的人皮塞进怀中,用自己的身体护住,反身用左手去攻击纸鹤。 纸鹤闪身躲过,嘴巴啄住尤枫,带着他直飞空中,尤枫眼看着怀中的人皮掉落,痛苦的喊道:“不——” 纸鹤带他飞到空中,猛地放开嘴巴,尤枫便直接摔在断壁上,咳出了一口黑血。 尤枫第一件事还是去寻找师哥的人皮,跌跌撞撞走了几步,猛地见到纸鹤落在他面前,他怒极,野兽般的嘶吼着朝碍事的纸鹤冲去。 纸鹤没有躲开,反而张开翅膀将他裹在怀中,尤枫挣扎着,奈何锋利的指甲却戳不穿纸鹤,纵然它是纸做的。 忽地,此时纸鹤竟然起了火,火炬一般紧紧裹着他。 又是烈火,毁容被活活烧死的烈火。 他痛苦的嘶叫着,仿佛周围又响起了李家大少爷的笑声。 不能就这样死,他用利爪插进自己腰部,将身体一分为二,上半身飞出了纸鹤的控制,在地上单手爬着,留下一串黑红色的污渍。 师哥在哪里?他寻找着,一只手爬着爬着。 而这时纸鹤烧尽了他的下半身,朝他残存的部分一步步走来,不急不缓,似是知道尤枫死到临头了。 尤枫看到棋顺呆呆的坐在地上,怔怔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他可能是被鹤鸣唤醒的。 “求你……求你……”尤枫看向棋顺,师哥的人皮就在他面前:“……给我……” 棋顺看到尤枫朝他的方向爬,吓得往后挪着,同时也发现了尤枫真正想要的东西。 而这时浑身燃烧的纸鹤俯身,紧紧贴着尤枫的后背,烈火熊熊。 “师哥——”他撕心裂肺的喊着:“师哥——” 棋顺突然站起来,捡起人皮,朝尤枫丢了过去,可惜差了一点点距离。 这时,棋顺清楚的看到,尤枫的左臂带着火伸了出来,紧紧抓住那张人皮,拽向了身体的方向。 此时大火完全吞噬了他们,烈火中,棋顺没有再听到任何喊叫。 一切都化成了灰烬,曾经的恩怨如此,尤枫如此。 烈火焚尽后,地上留下一捧黑灰。 此时傍晚的凉风吹来,四下消散,再无任何痕迹。 棋顺嘴巴嚅了嚅,原地坐下,抱着腿,肩膀一耸一耸的。 良久他抬头,抽抽噎噎的抱怨道:“这究竟是什么鬼地方,我要怎么回去啊?” — 王瓒被救回来后,用被子裹了放在床上,陈氏守在身边照料着,王瑞背着手在屋内不停的走动,不时看一眼镇定打坐的何云一。 王瑞焦躁不安,一来王瓒毕竟没苏醒,也不知活了之后的生命质量如何,二来画皮逃掉了,它不死,哪天来个偷袭,他小命就交代了。 他像个等待捷报的武将,不停的踱来踱去。 这时候,院内有响动,王瑞仔细一听,原来是门口有人在喊,他对闭目养神的何云一道:“我去去就来。”何云一压根没睁眼看他,王瑞耸耸肩,出了门。 到门口就见两个衙役打扮的人探头探脑。 “什么事啊?”王瑞猜出了几分,可能是刚才逃走的仆妇去报案了,说王瓒被人挖心死了。 果然这两衙役先给王瑞作揖,然后堆笑道:“王公子,刚才好几个人到县衙去报案,说你们族中的瓒爷死了,县令大人叫小的们来看看,看出什么事儿了。” 韦县令见许多仆妇来报案,却不见王瑞本人和王瓒的妻子,细问之下,这些人不是受主人差使来报案的,只是目击了死亡案,自作主张来报官的。 韦县令等了一会,仍不见王瓒的亲戚来报案,觉得蹊跷,若是真有凶案,奈何本家不来人?于是派了两个衙役过来瞧瞧,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王瑞做恍然大悟状:“啊,这个啊,我堂哥跟我嫂子闹着玩呢,吓唬人罢了。他现在闹累了,已经睡着了,不信你们跟我进去看看。” 两个衙役互相看看,笑道:“那小的们就跟公子进去吧,也好复命,您可千万别怪罪。” 王瓒将两个衙役领到王瓒跟前:“你们试试鼻息,他睡着呢。” 衙役见王瓒呼吸均匀,面色如常,笑道:“不用试了。” 王瑞不许:“一定得试。” 其中一个衙役只好道:“得罪了。”伸出手在王瓒鼻息下试了一下,这一试不要紧,就见王瓒鼻息使劲嗅了嗅,猛地睁开眼睛,打了个喷嚏,腾地的坐了起来,吓得两个衙役往后退了一大步。 “告辞告辞。”两个衙役笑着往后退,朝王瑞作揖:“公子留步。”一溜烟跑了。 王瑞没搭理他们,盯着王瓒问:“你觉得怎么样?” “我……活了?”王瓒还有点懵。 陈氏没惯着他,粉拳紧握,狠狠给了丈夫一拳:“疼吗?疼就是活了。” 王瓒整理下思路,把发生过的一切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摸着胸口呆怔了片刻,然后下了床,朝妻子跪了下去:“娘子在上,请受为夫一拜。” “你有什么办法?”霍桓忙问道,他自从那日一面之缘后,对王小姐分外想念,但他没有机会也没可能到达王家的内院。 邱老奴见四下无人,低声道:“不瞒少爷,我祖上是摸金的,到我这代虽然不吃这碗饭了,却留下一件宝物,凭借它没有挖不到的地方。”说着从袖中取出一个小铲子,这铲子咋看之下十分普通,看起来像是手持挖药材用的。 霍桓不解的道:“我用它能做什么?” 老奴笑道:“您看!”说罢,用铲子挖了下一块凉亭旁的大石头,就见老奴手上似乎没怎么用力,石头就掉了下来一块。 霍桓见了,赶紧接过铲子,也试了一下。铲子铲到的地方,触感就像是铲到豆腐上,几乎不费任何力气就将石头挖掉了。 他爱不释手的把玩:“不亏是盗户的家传之宝。” 所谓盗户可是了不得的户籍,滕县、峄县一带,很多人从事盗墓活动,势力很大,朝廷便对他们进行了招安,另立成册,这帮盗户因为受到朝廷的优待,一般百姓和他们发生争执,朝廷百般偏袒他们,致使后来,很多人冒充盗户打官司,结果每每到断案,双方的注意力不在于案件本身,而在于揭穿对方的伪盗户身份。 据说还闹过笑话,说是一个有个人家遇到了狐狸祸害姑娘,将狐狸抓起来关进瓶子里,正准备烧死它的时候,狐狸在瓶子里大叫:“我是盗户。” 盗户的“吃得开”可见一斑。 后来朝廷受不了这帮人了,下令整治,盗户不仅不吃香了,成了重点整治对象,导致许多盗户走出来谋生。 霍家这个老仆就是其中一位,他有这个祖传的盗墓宝贝,身份不用再说了,自然是真的。 不过他一辈子没下过墓,手里只有这么一个东西,从没用过,本以为要带进棺材里,如今见到自己看着长大的少爷遇到了困难,毫不犹豫的献了出来。 老奴道:“少爷喜欢,就送给您了,只是不管出什么事,别说是我给你的就行。” 霍桓这点担当还是有的:“我保证,不管出什么问题,绝不牵连你。”拿了人家的东西毕竟手短,霍桓从自己的私房中支取了一笔银子给老奴,算是一点安慰。 霍桓得了这个小铲子,在院内又试了试,削石头确实跟剜豆腐一样,顿时想到,如果用这个铲子挖穿王家的院墙,不就能见到他家小姐了么。 他现在一心都在王青瑗身上,只想奔着她,其他的事情没多做考虑。 于是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找机会溜出自己家,来到王家院墙外,不费吹灰之力就挖穿了院墙,钻进了王家的大院。他虽然不知道王家小姐的院子在哪里,但根据少爷住东厢,小姐住西厢的规矩,他朝西边走去。 王家这时候,各个院子都落了锁,没人走动了,所以竟也没人看到他,而且他有这个东西,随意能挖穿各个院子的墙,来去自由。就这么找了一会,又挖穿了几个院墙,真的找到了小姐的院子。 他到的时候,青瑗已经歇息了,四下一片漆黑,他本想悄悄的看看她,不想熄灯了,他什么都看不到了,不禁陷入无尽的失望中。 犹豫了一下,他动手挖穿了屋子墙壁,悄悄的钻了进去,屋内一片漆黑,他借着月光爬到她的床前,嗅着她身上的香儿,顿时觉得很满足。 于是便跪在床边,双手垫着下巴看她,这时月光洒进来,照亮了她的面庞,她唇瓣微微展开,轻微呼吸着,让霍桓的心不觉间快速跳了几拍。 他想伸手摸摸她,但最后还是没敢越过界限,就这么痴痴的看着她的睡颜,足足过了一个时辰,才沿原路爬了回去。 霍桓这一夜是心满意足了,却不知道,他离开后,转天早晨,王家小姐屋里头的丫鬟发现墙上有个洞,发出了怎样的尖叫。 丫鬟们不仅在屋子的墙壁上,还在自己院的院墙上,内院的院墙上都发现了能让一个人钻过来的洞,这个洞从外墙延伸过来,一路挖到了小姐的房间,说明什么?说明这个人是冲着小姐来的! 有采花贼啊这是! 青瑗吓得脸都白了,一阵阵后怕,不知道这个歹人被什么打断了放弃了侮辱她,让她捡回了一条命。 若是有一点差池,她就毁了。 王永德和妻子也吓得要死,商量一下要报官。 “不行,报官的话,他们不仅想不出好办法,叫这件事传的沸沸扬扬,还会打草惊蛇。”王瑞反对:“依我看,那个王八蛋昨夜没得手,今晚八成还得来,咱们不如守株待兔。派人将挖开的洞封上,给他一种咱们亡羊补牢,放松了警惕的错觉。今夜,让妹妹去我房里睡,我睡在这里和几个家丁抓贼!” 他哼哼的想着,胆子够大的,敢来王家采花,非得把你作案工具没收不可! 王永德顾及女儿的清誉,也不想把事情闹大,和妻子商量了一下:“那你自己得小心,多安排几个人潜伏在房里。” 王瑞眯起眼睛跟父亲保证:“你放心吧,我一定会保证自己的安全,但那个贼的安全,我就不敢保证了。” 王永德见儿子主动请缨抓那贼人,觉得十分安慰,养儿子不就是支门立事的嘛,这个儿子还是靠得住的。 既然商量好了,就按照计划进行,当天晚上,王瑞去了妹妹房里住,另外派了四个强壮的家丁潜伏在院内,只等着抓贼了。 月上梢头,王瑞不敢放松警惕,竖着耳朵听周遭的情况,可没听到一点挖墙声音,若是有人挖盗洞,自己没睡,多少会听到点动静。四周如此安静,难道这贼放弃作案了? 突然,就听院内一阵响动,有家丁喊道:“少爷,把人按住了!” 王瑞赶紧跳下床一看,昨天的墙洞旁又被挖了一个洞,有个人一半身子在外,一半身子在内,因为外面那半截被家丁按住,他动弹不得,正在挣扎。 王瑞上去一脚踩住那人的头,冷笑道:“看我怎么收拾你这王八蛋!” 这时,家丁掌灯进来,王瑞拿起蜡烛对着那贼人一照,顿时一呆:“是你?” 霍桓眼圈泛红,估计是意识到大祸临头了。 王瑞紧紧皱起眉头,靠,哭个头啊,你小子是变态你自己知道不? 王瑞扯着霍桓两个胳膊把人拽进屋内,推搡到地上,吩咐家丁去叫老爷和太太。 霍桓一脸的委屈,看得王瑞心里搓火:“你小子还有脸委屈?你知不知道你这是什么行为?很严重的知不知道?夜闯女子闺房,把你捆到县衙轻则革去功名,重则杖责发配,就是斩了你也不冤枉。” “我只是想看看青瑗小姐。”霍桓解释道:“我没别的想法,她不见我,我就来见见她,我就是想她。” 王瑞脑子里虽然没什么封建思想,但特么的也得有点规矩吧,无论哪朝哪代钻到女子房间内,毫无疑问都是做作奸犯科,决不能轻饶。他眉头一皱,握起拳头就给了霍桓几拳:“只是看看?难不成你小子还敢做别的?” 霍桓吃痛,捂着肚子趴在地上:“我真的就是想看看她,没别的意思。” 王瑞见他还嘴硬,上去又踢了几脚:“闭嘴,再说话打死你!” 霍桓捂着眼睛没有再吭声。 很快,王家老爷和夫人来了。王永德和赵氏听说贼人抓住了,立即披衣起身过来女儿的房间,就看到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趴在地上,儿子在一旁气呼呼的挽袖子,家丁的表情很微妙。 二管家牛子良靠上来,小声跟王永德说:“这人,似乎少爷认识。” 王永德便问儿子:“瑞儿,这人是谁呀?你认得?” 王瑞揪起霍桓,提溜到父亲面前,拍着霍桓的脑袋哼道:“霍家二公子霍桓,我也没想到。” 王永德和赵氏一听,心里一惊,这可就不好办了,若是抓住个一般的匪徒,报官或是私刑都行的可这人是霍家少爷,之前还提过亲。传出去两家都不用做人了。两家算是门当户对,说不定外面会传王家小姐不点检勾引霍家少爷来幽会。 赵氏知道霍桓是县里最年轻的秀才,叹道:“孩子,你太让伯母失望了,就算青瑗不跟你成婚,你也不能做出这样的事情啊。” 王瑞向来不惮以最坏的想法揣测人类,晃着霍桓道:“你小子不是想着玷污我妹妹的清誉,然后等我们家就范将人嫁给你吧。” 霍桓马上摇头:“我对天发誓,我绝对没有那个想法,我真只是想看看她。” “挖洞来看?”提到这茬,王瑞追问道;“你怎么进来的?想不到你读书有一套,挖洞也在行啊。” 霍桓取出怀中的小铲子:“仙人给了我这个东西,挖掘石块墙壁像挖豆腐一样。” 既然这个世界是聊斋,那就没什么不可能的,王瑞接过小铲子,对准地面一铲,果然轻轻松松就挖下来一铲子大理石,他惊了,这个世界确实有各种匪夷所思的“宝贝”。 王永德和赵氏也看了眼,倒吸一口冷气:“难怪你能进来。” “这铲子铲地倒是要用,不知道铲人会什么样。”王瑞拿着铲子在霍桓眼前晃悠,作势要铲他脑袋,吓得霍桓身子一缩一缩的,气得王瑞骂道:“这会知道害怕了,你鬼迷心窍夜闯深闺的时候,怎么不害怕?” 王永德久经商场的生意人,时常和官府打交道,知道官的厉害,霍桓十一岁就中了秀才,今年虽然没参加乡试,但若是他以后中举人中进士,记起今日的仇恨可就麻烦了,拦住儿子:“算了,将他父亲和兄长叫来再说吧。” 78.第 78 章 此为防盗章 霍老爷哪敢往心里去:“贤侄说哪里话, 是我们家对不起你们。” 两家会面的结果是,霍家将霍桓带回去严加管教,今天这件事就当没发生过, 至于结亲, 想都别再想了。 霍老爷和霍柯推搡着小儿子出门的时候, 王瑞追上霍柯, 将小铲子递给他:“这是你弟弟的作案工具,还给你们。” 霍柯一脸的无奈和抱歉,收起铲子,拍拍王瑞的肩膀:“对不住你们, 改天我请客, 咱们再聊。” 王瑞知道今夜霍家父子肯定要对霍桓进行男子双打了, 默默的点头,送了他们离去。 第二天, 王瑞将昨夜发生的一切告诉了妹妹,包括作案人的底细,青瑗本就不待见霍桓,得知是他挖墙到自己屋内, 意图不轨后,更是对他厌恶不堪, 呸呸呸几声:“恶心死了, 看不出他是这种人, 我这辈子都不会嫁给他。” 虽然霍家将霍桓抓回去管教了, 但王家还是担心这小子保不齐有别的法宝挖墙进来, 于是每晚多安排了巡夜的人,连内院也有壮硕的仆妇巡逻。 王瑞摩拳擦掌的想,要是那小王八羔子再敢来,这一次绝不轻饶,非打得他生活不能自理不可。 霍家将儿子领回去后,严格禁足管教了起来,锁在屋内不许出门,作案的铲子也没收了,据霍柯说,铲子被他爹收去了,不知怎么处置了。 因为两家有意压制消息,所以很快就风平浪静了,仿佛什么都发生过一样。 不过,身为霍家的亲戚,朱尔旦家对霍桓突然被禁足多少听到点风声,但也没准信,只知道和王家生罅隙了。 朱老爹心想霍桓身为霍老爷最喜欢的小儿子,因为和王家交恶都被禁足了,自己这儿子嘴笨舌拙会不会也惹到王家公子,自家就经营一间小小的铺子惹不起王家。 他把儿子叫过来询问,最近惹没惹到王瑞? 朱尔旦莫名其妙:“我最近都没见过他,怎么惹他?” 朱老爹心想也是,儿子自从得到了蕊云,在家的时候确实更多了,虽然他以前也不大往外跑。 “没惹到就好,回去温书罢。”朱老爹把儿子打发下去了。 朱尔旦回到自己住的东厢,他没娶妻,蕊云现在家的名分是婢女,不过大家心知肚明,其实就是朱尔旦的小妾,等朱尔旦娶到正妻后,就让蕊云做妾。 见他回来,做针线的蕊云放下手中的活计给他斟茶:“是不是发现陆判的事情了?” 自从那次在十王殿分别后,陆判竟然时不常的过朱尔旦的房里做客。蕊云第一次见到时,吓得的昏了过去,不过第二次就平静多了,之后就淡定了,现在见到陆判,就像见到朱尔旦的朋友一样正常。 只是除了他们俩,朱家的其他人却不知情,尤其是朱老爹和朱老娘,两位老人若是知道,非得吓个好歹。 “不是这件事,他们问我惹没惹到王瑞,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莫名其妙,算了,不去想了。”朱尔旦知道自己脑子不好使,所以一般想不通的情况,他都不会刨根究底的思考,而是选择暂时搁置一边,搁着搁着就忘了。 蕊云苦笑,朱尔旦的确不是个聪明人,脑子说好点是僵化,说不好听简直是块榆木,但榆木也有榆木的好,就是直肠子待人真诚,所以他肯为蕊云赎身带她回来,待她是很好的,而朱家二老也不可待她,蕊云对目前的状况是满意的。 只是有一个担心,就是脸上的黑斑又扩大了,现在有碗口那么大了。 她真的害怕这么下去,不管是脸,连身体都长了黑斑。 朱尔旦忽然一拍脑袋:“今天是初五,陆兄可能会来,你去打些酒来备在屋内,万一他晚上来了,我和他喝一杯。” 蕊云答应了,当晚准备好了酒菜。 和朱尔旦猜的一样,晚上一阵风吹开门,穿着大红官袍,青面狰狞的陆判推开门进来了:“哈哈,我又来蹭酒了。” “已经准备了酒食,您快坐。”朱尔旦招待的殷勤,亲自给陆判斟酒。 两人和以往一样喝了一通,席间陆判忽然神秘的道:“被你招待了这么久,我也没什么可回报你的,不如过几天我送你一颗通窍的心吧。” 朱尔旦不明所以:“心还能送吗?有多余的?” “你不知道,有罪人到了阴间,若是受了挖心掏肺之刑,那些心肝肺就丢在一旁,别说多余一两颗,简直堆成小山了。我算到过几天有个两榜进士要受这刑,我将他的心脏拿来给你换上,至此之后,你想不作锦绣文章都难啊。”陆判道:“你的文章不好,是心窍不通,按理说应该洗心革面,但你堵的实在厉害,不如直接换一个。” 哪有读书人不想才思敏捷呢,朱尔旦当即给陆判跪下:“若是真的,受学生一拜。” 陆判慢悠悠喝了一口酒,笑道:“本官从不说假话,你就等着吧,我一得到进士的心,便过来给你换上!” 蕊云在里屋将两人的对话听得清楚,愁眉紧皱,哪能听鬼神的话呢,心脏能随便换吗?!真是喝醉了。 --- 转眼到了年底,没几天就要过年了,王瑞等秀才们携带礼物去探望书院的山长,虽然今年乡试全军覆没,但大家都知道这不怪山长,崔山长作为书院的授业者,不管是儒学造诣,还是人品都是过得去的,只是学生们自己不争气。 崔山长喜欢清静,不授业的时候住在远离县城的山谷附近,养了几个奴仆,过着质朴的古雅日子。 在王瑞看来,自耕自种自给自足的陶渊明生活,偶尔来了闲情逸致看看来行,真让他过来住十天半个月非得疯了不可。 其他人没说,但想法跟王瑞差不多,所以探望完山长,大家都不想过夜,嫌弃这里清苦,纷纷告辞。 王瑞和韦兴贤还有霍柯一路返回城里,因为出了霍桓那档子事,霍柯见到王瑞十分不自信,不停得说已经将弟弟打了个半死,再不会出来为祸了,而且霍家商量着,等明年开春了,就把他送到金陵的书院去读书,不让他在阳信县待着了。 王瑞的马车与霍柯的并列走,两人对着说话,王瑞很“大度”的道:“哎呀,何必呢,他就是年纪小不懂事,好好教育一下就行了,你想啊,咱们那个年纪不也是做事不过脑子么。” 这敢情好,把这个小祸害送走是最好的。 霍柯摇头:“唉,不说他了,总之罢,希望金陵的书院能让他长长品性。” 这时候就听前面韦兴贤的马车车夫道:“前面有个小酒店,咱们先歇歇脚,吃顿热乎的再赶路罢。” 这时候已近傍晚,吃顿饭,然后一口气赶回城里,正好能在城门关闭前进去,其实有韦兴贤在,就算城门关闭了也能叫开,所以众人当然不愿意饿肚子赶路,正好到了饭时,便停下来吃饭。 这家所谓的酒店,不过是一间房,推门进去,几张桌子,有个矮胖的老板在柜台后面打瞌睡。 韦家的家丁一拍柜台:“店家,上酒菜!” 老板一下子醒了,喊道:“浑家,出来,来客人了。” 这是一件夫妻店,夫妻俩人既是伙计又是厨子,谅这间小店也没什么吃的,众人就叫他们上热乎暖身的就行了。于是老板推荐:“不如尝尝猪肉手擀面,好吃得很哪,这雪天正好,吃得热热乎乎也好赶路。” 大家也不挑剔,都点头同意,叫老板和老板娘去做了。 这对夫妻转身进了后厨,留下众人在堂内等着吃饭。 不过酒店虽破,但却很整洁,这点倒是不错,像王瑞这种人,在不干净的地方绝对不会吃东西的。 其实吃什么无所谓,这些人人肚子里又不缺油水,最关键的是寒风天有个地方暂时吃口热的歇歇脚。 “你们看,这店虽然破旧,但这壁画水平却颇高,简直是惟妙惟肖。”韦兴贤指着两边墙上的壁画道:“堪称精妙,想不到这深山破庙能有这样的绘画造诣。” 壁画占满了两边的墙壁,内容庞杂,上面有贵族男子宴客、女子舂米、少女赏花等几组画面。 王瑞歪着头品赏道:“的确不错,不过虽然精妙却很杂乱,瞧不出来是什么主题,而且在一个酒店内居然有这样的壁画,不觉得有点诡异吗?” 霍柯盯着少女赏花的部分,有个拈花微笑的少女,樱桃小口微微翘着,仿佛在朝他微笑。他只觉得这少女长得十分像没有毁容前的蕊云,不觉得愣怔出神,神思渐渐出窍。 韦兴贤没注意到霍柯的表现,听完王瑞的话,也认同他的看法:“确实乱,不过这种小店,哪有道理可讲,想怎么画就怎么画。”一边吃东西一边瞄这些壁画,忽然间,他竟觉得壁画上的贵族宾客们动了起来,朝他招手。 韦兴贤揉了揉眼睛,可这一揉,不仅没将幻觉揉走,反而看得更清楚了,那画上的宾客的确朝他招手。 他胆子大,咧嘴一笑,也朝他们招手,这一招手不要紧,只觉得身子没了重量,驾着一阵风就钻进了壁画中。 王瑞鼻子发痒,低头侧脸打了个喷嚏,对身旁的朋友道:“天儿还真冷。”不见回应,不经意的一瞅,愣了,人呢? 韦兴贤和霍柯不见了! 刚才还明明在他身边的,他回头问其他人:“霍公子和韦公子呢?你们谁看见了?” 众家丁本在聊天,没太留意自家的少爷,再说都在一个屋子坐着,能有什么事儿,心想还能丢了不成,也就没把眼睛黏在这两人身上。 结果就这么青天白日的,两个大活人,还是成年男子,竟然就在眼皮子底下没了。 这也太特么的诡异了吧?! 这个时候,就是众人再迟钝也发出了惊呼:“这个店有古怪!” 王瑞和文顺立即奔向后厨,掀开厨房的帘子一瞧,可哪有那对夫妻的影子。 这店没有后门,他们进去人就没了,只能说他们不可能是人类。 “少、少爷这也太诡异了,闹鬼啊。”文顺抖声道。 王瑞狠拍了文顺一巴掌:“不许说那个字!” “您怕啊?”文顺拽着王瑞的衣袖:“小的也怕。” 他们不敢再厨房逗留,转身回到大堂,结果,一瞧大堂的情况,差点摔一跤。 大堂内竟然也一个人都没有了! “少爷,您看,跟画里面的人吃饭的人,长得像不像韦公子?”文顺指着其中贵族大宴宾客的那组壁画喊道。 王瑞眯起眼睛仔细一瞧,可不是么,不知什么时候画面上多了一个人,那长相那穿着分明就是韦兴贤,正跟画中人对饮,看表情喝的正酣。 而另一边,一个与霍柯一模一样的男子也出现了图画中,正跟着一个赏花女子身后,表情亲昵的说着什么。那模样,一脸的献媚,看得人想打他几拳。 而三家的家丁也都能在画面上找到,或者三三两两一脸懵懂的杵在画面角落,或者正纠缠画中的妇人和少女。 就在王瑞思考这怎么办的时候,就听文顺感慨道:“那舂米的妇人还真是丰腴啊……” 等王瑞朝着他声音方向看去时,人已经不见了。 而壁画中,一个舂米的妇人旁,多了个跪地给人家抻裙角的小厮。 大堂中,空落落的,只剩王瑞一个人。 从韦府出来,王瑞的心情很不好,要知道陈氏是有名的悍妇,激动起来真的能做出来在你家门前上吊那种事,他可害怕早上一开门,陈氏吊死在他门口。 堂哥这么一搞,将他拖下水了,不行不行,得跟王瓒说清楚,让他另外租一间房子金屋藏娇,不要拖累别人。 傍晚时分,王瓒鬼鬼祟祟的来找他,正巧王瑞出门,两人正好撞见。 王瑞揪住堂哥的衣襟,埋怨道:“你赶紧将那女人送走,不许放在我那里,若是嫂子发现了,明火执仗的带着人去抓奸,回头要我怎么解释?她一准认为咱俩沆瀣一气,说不定吊死在我门前!” “真的?”王瓒眼睛一亮:“她真会吊死?” “废话少说,赶紧把人带走!再说叫别人知道,以为我和你玩一个女人,传出去我怎么做人?” “嘘——嘘——你别嚷,咱们别在家里说,咱们去玉满楼,我请客好好聊聊,也当做我给你赔罪了。”王瓒悄声道:“我来找你就是为了这个。” 王瑞不大愿意去,但盛情难却,只得跟着王瓒出了门。 华灯初上,有些特殊的地方比白天还热闹,比如玉满楼,乃是本县最大的一处销金窟、粉脂地。 门前车马盈门,往来宾客不断,张灯结彩,十分热闹。 才一进门,老鸨子就迎上来,满脸笑容挤的粉脂直往下掉:“哎呦呦,是王家的少爷们啊,今天怎么有闲心到咱们这儿来啊?蓬荜生辉,蓬荜生辉啊,姑娘们,快出来见二位少爷。” 王瑞在家从不收丫鬟,如果在外也不喝花酒,人家会以为他有毛病,为了防止流言蜚语,需要适当风流一下。 选了靠阑干的位置坐下,王瓒精挑细选了四个会唱曲模样上等的歌伎作陪,又叫了一桌子菜肴招待王瑞。 “你把招待我的银子省下来,给她租个小院不好吗?再说了,你瞒着嫂子,早晚会被她发现,不如跟她说一下。” “跟她商量,我还有命活吗?不说她了,喝酒喝酒,今天不醉无归,说真的,我也该请你一顿,给你接风压惊,今天咱们兄弟俩好好乐呵乐呵。” 你自己乐呵吧,王瑞心想,你真是吃着碗里瞧着锅里的还得在外面打个野食。 这时候忽然听到楼上传来哭闹声,王瑞循声望去,他身边敬酒的歌伎则板正他的脸,笑道:“是鸨母和蕊云姑娘在闹呢,小事。” 王瓒知道这蕊云,今年才十四岁还没接过客,模样极好,但她为伎有自己的原则,梳拢的钱可以由鸨母定,但是第一个接待的客人得由她自己选。 他上去凑过热闹,但眼神中的光芒太赤|裸,落选了。 王瑞对伎女内部的事务不感兴趣,既然是小事,他也就不在乎了。 要说王瑞现在身处玉满楼,他是很有压力的,因为总觉得器皿不干净,这是什么地方?大家交叉感染的地方。他总能脑补一个感染的链条,比如某些地方和嘴,然后嘴和酒杯,酒杯又和他的嘴。 想到这里,他真的一筷子都不想动。 “我说,你明天赶紧给她找个小院住去,别在我那儿,过几天我还要读书呢,就是不读书,被县学的同窗看到,我可就糗了。” “我跟你保证,明天一定把她领走!今天是事发突然,急着找住处,就临时安置在你那儿了,就一天,我明天一准把她弄走。” 王瑞不放心的提醒:“说话要算话。” “算话!” 这时候又听到动静,这一次却不是哭闹声,而是喧哗声,王瑞再次循声望去,就看到一个青衣道士一步步走上楼来,这玉满楼红澄澄的淫.靡灯光下,将他的衣衫染就了一层纸醉金迷的色彩。 王瑞身旁的伎女扑哧一笑:“如何来了个年轻的道爷。” 另一个伎女也跟着笑:“和尚是色中饿鬼,道士是什么来着?反正都不愿意接待他们,平常没摸过女人,找个女人能折磨死人。”待那道士走近了,她面色旖旎的一羞:“不过模样倒是好看。” 一层楼吃花酒的人都饶有兴致的盯着他看。 鸨母摇着扇子走过去,笑道:“这位道爷,里面请。” 道士二十来岁的年纪,五官清俊,表情严肃:“我是来找人的。” “找人,当然了,来这里的都是找人的,不知道道爷钟情咱们哪位姑娘了?” “我找的人不是姑娘,是他。”道士说完,亮出一张画像。 王瑞好事,侧身探头去看,他眼神不错,就见那画像上也画着一个老道士,瘦得竹竿一样,瘪嘴巴,似乎牙齿掉光了。 鸨母指着画像老道士上方的一个黑点道:“这是什么?” “苍蝇,我算到他会以这般邋遢的样子,于此时,出现在这里。” 鸨母嫌弃的哎呀一声拿开手指,仿佛那苍蝇真会弄脏她一样:“那可没有,我们这儿没来过那么脏的客人。小道爷不如去破庙天桥下去看看。” “我本来已经出城了,算到他会于今日出现在这里,特意折返回来找他,难道算错了?”道士不无失望的道,抱拳对鸨母道:“打扰了。”就要下楼,就在转身的时候,忽然余光看到了王瑞,不禁一愣。 王瑞发现他愣了下,不禁挑了挑眉,心说你看到我愣什么,难道爷的美貌惊呆了你? 正想着,那道士竟然冲着他走了过来,王瑞瞅着他,先发问:“有何贵干?” 道士盯着王瑞,又扫了眼王瓒,皱眉道:“两位善人皆是黑云罩面,最近怕是冲撞了什么邪祟,命不久矣。”忽地瞅见文顺:“你也一样。” 王瓒好端端的喝酒被一个道士坏了兴致,不满的道:“我看你就是邪祟,别在这儿招摇撞骗了,成不?你们这些出家人,要不然是见死不救,要不然人没死就咒去死,咋都这个样子?” 道士指着王瑞道:“你的情况比他好一些,黑气只浮在面上,没有入肌理,你隔壁这位就惨了,要完。” 王瑞哼笑着显摆:“我发现你有点道行,我面有黑气不假,不瞒你说,我前几天确实碰到个尸魔,不过被三下五去二给干掉了。” 道士不屑的一笑,充满了鄙夷:“就你?” 王瑞被人揭短当即恼了,哼笑道:“我不管怎样也好过招摇撞骗,如今城里都知道我在兰若寺的遭遇,你道听途说,装作刚进城的样子来骗我,打错算盘了。” 道士冷哼:“死到临头不知悔改!死不足惜。” “不听你的话,就死不足惜?我死不死的,干卿何事?可笑。” 道士凝眉,须臾吐出一口气,嘴角勾起,拍着王瑞的肩膀道:“好好好,那你尽管准备投胎去罢。”连拍三下,然后带着一股谜样的冷笑,转身走了。 王瓒呸了一口:“坏人兴致,来,喝酒喝酒。” “我先去解个手,去去就回。”说完,王瑞想起身,却发现自己起不来,他皱眉,心想真是奇了怪了,自己为什么站不起来,一咬牙,扶着桌子使劲一站,人是站起来了,椅子却也黏在屁.股上面。 王瓒含了一口酒直接喷出来:“这怎么回事?” 伎女也呆了,齐齐望着王瑞。 交椅颇为沉重,但却牢牢的黏在王瑞臀部,他恨得咬牙:“是刚才那个臭道士!”他最后拍自己那三下绝对有问题。 王瓒忙吩咐小厮:“去追,快把那个道士追回来!” 小厮们噔噔下楼去了,过一会又噔噔上楼,禀告道:“没发现那道士的身影,一整条街都找见。” 王瑞气的捶桌,王瓒忙放下酒杯过来替他拽椅子:“我就不信这玩意真能黏住。” 两个小厮扯着王瑞的手,其他人在他后面帮他拽椅子,大家使出吃奶的劲儿,那椅子纹丝不动,没有脱离王瑞臀下的意思,倒是扯着的王瑞胳膊生疼,实在受不了了:“停停停!” 众人罢了手,王瑞疲惫的坐下了,不得不说这样很方便,可以直接休息。 他擦了把冷汗,难道自己这辈子都得带着这把破椅子倒处走了?不,简直没法出门了,以后大家一定会给他起一个“王椅子”之类的绰号。 这他娘的到底是什么妖术?如果真的自此拿不下椅子,自己怎么办?啪啪啪都成问题。 不不不不,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王瑞猛抓自己的头发,待冷静了一下,道:“有办法了,把椅子劈碎或者烧掉就行了,文顺去找老鸨要把斧子去。” 文顺领命去了,但没找来斧子,倒是把老鸨带来了。 老鸨从文顺那里知道来龙去脉了,表情十分严肃,她想笑却不敢,因为对方是本县的首富王家的大公子。 “王公子,以老身走江湖的经验,这类的法术都有时限,短则几个时辰,长不过十二个时辰就会失效。还是不要贸然用刀劈或者用火烧比较好。” “你确定?”王瑞发现一线生机。 老鸨颔首。 可他现在就想解手,王瑞当即决定:“不管了,我要回家!”回家之后,拿个夜壶就能解决了。而且现在这个样子,他可没心思再吃喝玩乐了。 老鸨赶紧让玉满楼的打手们抬来步辇,将原本的藤椅撤掉,将王瑞连人带椅子安到上面,抬着他下楼去。 幸好玉满楼够大,楼梯回旋余地极大,他很顺利被抬了下来。 大堂的宾客纷纷侧目,羡慕有钱就是任性,王家大少爷在玉满楼里被人抬着走,厉害厉害,原来逛伎院也能这么霸气。 王瑞掩饰窘态,露出一副高深莫测你们凡人不懂有钱人境界的表情,实则内心痛苦。 才一出玉满楼的巷子,王瑞突然身下有种异样,如果没感觉错,他刚才好像在椅子上滑了一下:“停!” 步辇停下,他腾地站了起来,和椅子顺利分开了。 解锁了!啊,不,失效了!不知道是时辰到了,还是离开了玉满楼的缘故,总之他自由了。 79.第 79 章 此为防盗章  知县公子韦兴贤在动身赴考前夕生了场病,没有和王瑞一起去济南, 从某程度来说是一种好事, 毕竟以韦兴贤的水平, 去了也是白搭。 “好多了, 最近几天还念叨你,说你估计快回来了, 盼着你来探望他呢。”韦知县笑道。 “我休整一下, 一定登门。” 韦知县返回了官轿内,王家这波人目送知县一行人离去,选了另一条路走了。 王瑞骑在马上和王瓒表走边聊,将发生的种种事情说了一遍, 王瓒听得后怕:“这要是任何一个地方出了闪失, 你就回不来了。” “可不是,要不然这会得给我招魂了。” “你这次回家,你爹准叫娶一房媳妇,收几房小妾,生上几个儿子不可。”王瓒不无羡慕的道:“娇妻美妾, 你就能享齐人之福了。” 这堂哥哪里都好, 就是好色,在家里有河东狮的情况下, 持续的好色挨打再继续好色。 他们到达王家大宅门口的时候, 已经有人提前回去报信了, 所以王瑞的老爹王永德和一干仆人已经等在门口了, 王瑞才在胡同口露头, 就听前方爆发出一阵欢呼,仿佛迎接凯旋的将军。 王瑞才下马,他老爹王永德就迎了上来,双眼噙满泪水:“我的儿,幸好你平安无事。” 他母亲赵氏在一旁揽着女儿跟着抹泪。 赵氏的娘家是临县的大财主,嫁进王家后,先生了一个儿子是王瑞,三年又有得了一个女儿,取名叫青瑗,如今也快及笄了。 除了王永德一家,还有王家的旁支若干人都出来接王瑞,其中就有王瓒一家子。 接到了王瑞,众人一个心放下,不在门口吹冷风了,拥着王瑞往宅内走去。 进了堂屋,王永德吩咐下去传菜,给宝贝儿子接风压惊。 “瑞儿,你可吓死我们了,船翻了,怎么不在当地找家客栈住下,来封信给家里,让家里派人去接你。你只带一个书童往家赶,多危险啊。” 王瑞也说不清楚,考生的心理总是很奇怪的,反正当时一门心思往家赶:“是啊,留在当地好了,着急赶回来遇到尸变。” 青瑗偎在母亲怀里,瑟缩着:“听着就好可怕。” “见到更可怕,指甲像钢钩一样,两三寸长!”王瑞张牙舞爪的朝青瑗比划,吓的青瑗捂住眼睛抱住母亲。 赵氏责怪的瞅了儿子一眼:“老大不小了,还吓唬你妹妹。” 见妹妹害怕了,王瑞变得正经起来,将事情来龙去脉讲了一遍。 王永德气道:“最可恨的是兰若寺的那帮秃驴,见死不救,以后别想从咱们这里要到一个铜板的香火钱。” 赵氏蹙眉:“可不是,本来还想下个月去做场法式,算了。” 说话间,菜都传了上来,王瑞看着满桌子的佳肴和周围伺候的奴仆们,不禁深吸了一口气,这就是他急着回家的原因啊,锦衣玉食,试问谁在被乡试折磨后,不想赶紧回到这个温暖的金窝呢。 王瑞最近几日“风餐露宿”,此时一见满桌的美食,顿时口中生津,大快朵颐。 见儿子吃得生猛,王永德含泪道:“慢点慢点,真是的,把我儿子折磨成什么样子了,考试就是折磨人的营生。”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道:“对了,你的乡试考的怎么样?有信心的登榜吗?” 王瑞差点把嘴里的红烧狮子头吐出来,但考虑到卫生,他生生咽了下去,一伸脖:“我尽力了。” “尽力就好,尽力就好。”王永德放出豪言:“就算考得不好又如何,只要儿子你平平安安,这次你大难不死,好好放松一下,爹明天给你千八百两银子,尽管出去玩!” 拿着银子出去浪,正是王瑞憧憬的生活,但表面上平静的道:“我得先好好休息。” “没错,一定要身体养好了,我儿子真是太不容易了。”王永德给儿子夹菜,满眼的慈爱:“这次考不中也没关系,儿子你还年轻,慢慢考慢慢考。”他读了一辈子书,还是个童生,儿子年纪轻轻就是秀才,被人尊称一声秀才相公,已属于不容易了,至于中举人那种祖坟冒青烟的事儿,不敢奢求。 王瑞见老爹没有急着逼他,彻底放心了。 用完饭,王瑞叫丫鬟打来水,洗了个澡,美滋滋的蒙头大睡,直睡到第二天中午被饿醒才起床。 他伸了个懒腰:“舒服的日子又回来了——” 不考虑这个世界本身的危险的话,王瑞的生活一直比较惬意,平常在县学混日子,跟狐朋狗友吃喝玩乐,但凡县里有的,他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啊,跟知县公子是好友,他又有钱傍身,基本上在信阳县横着走。 在家,更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比如现在,王瑞刚醒,伺候他的丫鬟就端来茶水和痰盂,让他漱口,再端来温水给他洗脸,之后根据当日的天气给他穿衣裳。衣裳自然是绫罗绸缎,富贵人家么,衣裳做一堆,穿都穿不完,每日不带重样的。不是他浪费,而是衣裳的料子金贵,不禁洗也不能洗,穿脏了只能扔。 吃完午饭,王瑞精神抖擞,折扇一拿,去花园散步透气。 一路上碰到数个做工的小丫鬟,她们都认得王瑞,纷纷跟他打招呼,一路过去,活像是检阅士兵。闲步到了花园,王瑞深吸了几口气,畅快的道:“空气不错,清新——” 花园静谧,虽然入秋,花朵凋谢,但胜在树木错落有致,氛围清新宜人。 突然一阵吵嚷声,打破了这静谧的局面。 “你还敢睁眼说瞎话?!刚才我明明看到你那贼眼珠子盯着人家小丫鬟看!呦呵?还说你没看,还说你没看?!”是女子低声尖锐的骂声。 “哎呀,你别胡说了,我根本没看,有人有人,你别嚷嚷了。”一个男子道。 男子的声音颇为耳熟,王瑞一皱眉,这不是堂哥王瓒的声音么,果然就见王瓒和一个女子互相指责着打远处走来,那女子,王瑞认得,是王瓒的妻子陈氏,性子泼辣的醋坛子。 陈氏不忿道:“怎么着,你敢色迷迷的犯浑却怕人说吗?” 王瓒尴尬的道:“瑞兄弟在这儿呢,你就少说两句吧。” 王瑞不想掺和夫妻的事,笑道:“我想起我还有事,你们先忙。”说完,转身跑掉了,陈氏出了名的不讲道理,见谁骂谁的主儿,最爱一哭二闹三上吊,他惹不起惹不起。 陈氏见王瑞避开走了,索性放开了,叉着腰将丈夫狠狠数落了一顿,才扭着腰走了。 王瓒抹净脸上的吐沫,只觉得家里憋闷,垂头丧气的出了门去散心。 晌午十分,各家各户不是在吃饭就是在午睡,胡同中路人稀少,他一个人走着,想着妻子一贯装横跋扈的样子,忍不住气道:“死婆子,哪个男人不三妻四妾,怎么就那么爱呷醋?!”揉揉脸:“可苦了我了。” □□叨着,余光忽然瞥到迎面走来一个女子,夭夭乔乔,十几岁的年纪,眉眼带着媚态,怀里抱个包袱,走起路来腰部一拧一拧的,显得腰肢纤细,臀部丰满。 王瓒眼珠子登时黏在女子身上,那女子发现了,却也不生气,而是哼笑道:“这位公子,你看什么?奴家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他心中一喜,赶紧搭讪:“我看你一个弱女子自己赶路,好奇罢了。” 女子娇哼道:“你也是一个人赶路呀,再说我自有我的难处,你不能替我解忧,问了有什么用?” 王瓒黏糊过去,笑嘻嘻的献媚:“不知姑娘有什么难处,你只要肯说出来,我能做到的,一定替你解难。” 女子想了想,眼圈一红,哽咽道:“我爹娘贪财将我卖给一个大户人家做小妾,但他娘子不容我,每次非打即骂的,我受不了,收拾跑到了这里,如今眼下无家可归,也怕被他们抓回去,我真是走投无路了。” “可恨的大娘子,醋缸,河东狮,母夜叉,竟连一个弱女子也容不下。”王瓒感同身受,骂起那未谋面的女人来,说完,拍着胸脯道:“你别难过,这件事包在我身上,不就是住的地方吗?我给你找一处。” 女子一听,喜上眉梢,作揖道:“谢公子,小女子不知该如何报答。” 王瓒见她身材妖娆,忍不住咽了下口水,揽着她的肩膀道:“好说好说,你随我来。” 将女子安置在哪里,他有点犯难,家里肯定是不行的,会被母夜叉吃掉,他在府外也没有外宅,但已经应承了,怎么也要将女子安置下来。 忽然,他灵机一动,有一处现成的地方——王瑞的书斋。 书斋建在王家大院最为偏僻安静的胡同角落,为的就是让王瑞能安心读书,如今王瑞才参加完乡试,等待放榜的期间,他是不会来书斋读书的。 此处正可以让这女子暂时歇脚。 王瓒带她向王瑞的书斋走去,关心的问道:“姑娘芳名可否告知在下?” 女子舔了下嘴唇,媚眼一笑:“奴家叫做尤枫。” 他们便装作若无其事的上去搭讪,趁他不注意,将符贴在他身上,接着拿藤条将人捆了放在村长家。 大概一个时辰后,何道长就出现了,两人单独留在屋子里,不知说些什么,等说话的声音消失,村长扒着门缝一瞅,发现屋内空空如也,何道长与那个书生都不见了。 王瑞叹气,听管家的意思,何云一应该是抓到他的师弟了,只是抓到了师弟,也没回到他这里来,看来他们有别的打算。 “知道了,你办得很好,下去吧。” 将牛子良打发下去,王瑞拿出那个纸鹤在手里端详,见四下无人,对着纸鹤道:“变变变。” 纸鹤稳稳当当的保持着原样,停在他手心。 看来自己没有法力是没法子驱使纸鹤的,他记得清楚,何云一对着纸鹤道了一声变变变,它不仅变大了,还活了,飞上了九霄。可如今何云一把它留给自己,他又没法力,要是遇到妖魔鬼怪,他让它变大又不好使,可怎么办。 难道是自动启动的?王瑞翻来覆去的看,把纸鹤擎起来,看底下。 就是一寻常纸鹤,没有任何机关。 他琢磨不明白,将纸鹤小心的保存好,被动的等着它发力的一天。 王瓒知道何云一走了,很是失望,嚷着说他还没来得及谢过救命恩人,若是何云一回来,一定要告诉他。王瑞问他最近和嫂子怎么样了,王瓒很痛苦的说,陈氏自从那件事后就对他爱答不理的,全部像以往那样爱吃醋,他去哪里她也不在乎。 王瓒只觉得是自己当初置办外室伤了陈氏的心,并没往别的地方想。 几天后,家里的针娘说当初给道长做的衣裳都做完了。 王瑞捧着这堆衣裳,轻轻叹气,做好了有什么用,人家这会不知道在哪里呢,说不定这辈子都不会回来了。但他还是让丫鬟将衣裳放好了,压箱底就压箱底吧。 时间过得飞快,眼瞅着入冬了,天黑得很早,还没吃晚饭,天幕就落了下来,四下漆黑,偶尔北风吹过,幽幽如嘶鸣。 王瑞觉得这气氛很聊斋。 他决定这个冬天没事不瞎跑。 但有事,就得往外跑了。 韦兴贤“病愈”出山了,作为知县公子,他重出“江湖”,其他人怎么着也得准备个酒席庆祝一下,聊表心意。 于是王瑞牵头给韦兴贤置办了一场庆贺的酒席,其乐融融的吃喝完,宣布韦兴贤重回阳信县纨绔公子的文人圈。 按照规矩,韦兴贤要回请,于是三天后,他在自家在城郊的避暑别墅做东,请众位朋友赴宴。 说是自家的避暑别墅,其实就是他自己的安乐窝和外宅,他爹从不到这儿来,在这个地方他怎么折腾都行。 韦兴贤搜罗来八个吟诗唱曲容貌皆佳的伎女助兴,毕竟在许多人看来,一群大男人在一起吃饭很枯燥,有女人还能调节一下。良家女子不会出来浪荡,只能找到伎女,若是伎女会赋诗,身价水涨船高。 今日在座的除了韦兴贤和王瑞外,还有看伎女就勾起痛苦回忆的霍柯,霍柯的亲弟弟霍桓,虽然得罪了表哥霍柯但浑然不觉的朱尔旦、还有县学的同窗马萧。 除了朱尔旦,其他人都有秀才功名,所以更显得朱尔旦“不入流。” 霍柯酒过三巡,朝朱尔旦冷笑道:“你还有闲心喝酒,赶紧找人给你那贱妾看看脸上的黑斑吧。” “找人看过了,医不好。”朱尔旦如实回答:“就这样吧,好看不好看,时间长了都一样。” 众人也听说朱尔旦将毁了容的蕊云赎身的事儿,都各有想法,蕊云容貌毁了,便宜落到了朱尔旦手里,总觉得便宜他了,但一想,也不算便宜,毕竟是容貌变丑了,给自己未必肯要。 霍柯阴阳怪气的道:“小心给你生个孩子,脸上也有黑斑。” 朱尔旦一愣:“这我可没想过,会吗?” 马萧嬉笑道:“可说不准,不过若是有胎记,可孩子他娘一样,好认。” 韦兴贤听不下去了,盖因为蕊云一介伎女,他又不认识,实在不想让她成为话题的中心:“不说这个了,今日咱们长华书院的秀才聚集一堂,不如借着这大好时机,各自赋诗一首,以作纪念如何啊?” 他嘴上说如何,看似要征求意见,实则话音刚落,就自顾自的作上了诗词:“就以‘雪’为题吧,我先来,飞来年少去,任景惧难收。白发添多少,游子谁可知。” “好诗好诗。”马萧吹捧道:“韦兄今年生病没有参加乡试,实在可惜,要不然必当金榜题名。” 王瑞嘴唇放在酒杯边缘,装作喝酒的样子,心里骂娘,他不爱参加秀才聚会,动辄就要赋诗一首,作得烂会被嘲笑,在交际圈中掉份儿的。 要命的是,这虽然是个架空的朝代,但历代名家诗词都是存在的,根本无从剽窃。 霍柯慢悠悠的起身,也有灵感:“满头飞雪成千里,万象无心作四邻。须信风雷非会合,莫教宽窄济工夫。”尤其是最后一句,简直是咬牙切齿说出来的。 他坐下后,王瑞拍拍他肩膀,给了他一个“我懂你”的表情。 霍桓是霍柯的亲弟弟,十一岁就中了秀才,如今不过十四岁,和王瑞他们要差上几岁,平时也不在一起玩,今天他跟来,实在是因为他哥最近疯疯癫癫,家里人放心不下,特意派来盯着哥哥。 他虽然是秀才,今年却没去参加乡试,主要家里人和他自己都觉得年纪太小,去了也考不中,而且路上颠簸,身体也受不了。 霍桓站起来,礼貌的跟各位哥哥作揖,才颂了一首诗:“雪净无人境,滔滔不自生,此中有真理,安用谢朝恩。” 众人一听,嘴上都夸:“好诗好诗,这诗有格局。” 放过了霍桓,众人的目光按照顺序放在王瑞身上,期待他作诗。 而不远处,就是那张师哥的人皮。 尤枫在意识到自己落下了重要东西的瞬间,没有做任何多余的考虑,便折返回来去取师哥的人皮,就在他触及的瞬间,背上猛地的被啄了一下,回头见白森森的纸鹤正在他身后,而纸鹤的身后则是被扯碎的美人皮。 决不能让它毁掉自己的至宝,尤枫动了这个念头,将师哥的人皮塞进怀中,用自己的身体护住,反身用左手去攻击纸鹤。 纸鹤闪身躲过,嘴巴啄住尤枫,带着他直飞空中,尤枫眼看着怀中的人皮掉落,痛苦的喊道:“不——” 纸鹤带他飞到空中,猛地放开嘴巴,尤枫便直接摔在断壁上,咳出了一口黑血。 尤枫第一件事还是去寻找师哥的人皮,跌跌撞撞走了几步,猛地见到纸鹤落在他面前,他怒极,野兽般的嘶吼着朝碍事的纸鹤冲去。 纸鹤没有躲开,反而张开翅膀将他裹在怀中,尤枫挣扎着,奈何锋利的指甲却戳不穿纸鹤,纵然它是纸做的。 忽地,此时纸鹤竟然起了火,火炬一般紧紧裹着他。 又是烈火,毁容被活活烧死的烈火。 他痛苦的嘶叫着,仿佛周围又响起了李家大少爷的笑声。 不能就这样死,他用利爪插进自己腰部,将身体一分为二,上半身飞出了纸鹤的控制,在地上单手爬着,留下一串黑红色的污渍。 师哥在哪里?他寻找着,一只手爬着爬着。 而这时纸鹤烧尽了他的下半身,朝他残存的部分一步步走来,不急不缓,似是知道尤枫死到临头了。 尤枫看到棋顺呆呆的坐在地上,怔怔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他可能是被鹤鸣唤醒的。 “求你……求你……”尤枫看向棋顺,师哥的人皮就在他面前:“……给我……” 棋顺看到尤枫朝他的方向爬,吓得往后挪着,同时也发现了尤枫真正想要的东西。 而这时浑身燃烧的纸鹤俯身,紧紧贴着尤枫的后背,烈火熊熊。 “师哥——”他撕心裂肺的喊着:“师哥——” 棋顺突然站起来,捡起人皮,朝尤枫丢了过去,可惜差了一点点距离。 这时,棋顺清楚的看到,尤枫的左臂带着火伸了出来,紧紧抓住那张人皮,拽向了身体的方向。 此时大火完全吞噬了他们,烈火中,棋顺没有再听到任何喊叫。 一切都化成了灰烬,曾经的恩怨如此,尤枫如此。 烈火焚尽后,地上留下一捧黑灰。 此时傍晚的凉风吹来,四下消散,再无任何痕迹。 棋顺嘴巴嚅了嚅,原地坐下,抱着腿,肩膀一耸一耸的。 良久他抬头,抽抽噎噎的抱怨道:“这究竟是什么鬼地方,我要怎么回去啊?” — 王瓒被救回来后,用被子裹了放在床上,陈氏守在身边照料着,王瑞背着手在屋内不停的走动,不时看一眼镇定打坐的何云一。 王瑞焦躁不安,一来王瓒毕竟没苏醒,也不知活了之后的生命质量如何,二来画皮逃掉了,它不死,哪天来个偷袭,他小命就交代了。 他像个等待捷报的武将,不停的踱来踱去。 这时候,院内有响动,王瑞仔细一听,原来是门口有人在喊,他对闭目养神的何云一道:“我去去就来。”何云一压根没睁眼看他,王瑞耸耸肩,出了门。 到门口就见两个衙役打扮的人探头探脑。 “什么事啊?”王瑞猜出了几分,可能是刚才逃走的仆妇去报案了,说王瓒被人挖心死了。 果然这两衙役先给王瑞作揖,然后堆笑道:“王公子,刚才好几个人到县衙去报案,说你们族中的瓒爷死了,县令大人叫小的们来看看,看出什么事儿了。” 韦县令见许多仆妇来报案,却不见王瑞本人和王瓒的妻子,细问之下,这些人不是受主人差使来报案的,只是目击了死亡案,自作主张来报官的。 韦县令等了一会,仍不见王瓒的亲戚来报案,觉得蹊跷,若是真有凶案,奈何本家不来人?于是派了两个衙役过来瞧瞧,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80.第 80 章 此为防盗章  “看来你颇为感触啊。” “不瞒你说, 去年有个道士说我媳妇善嫉妒是家里风水不好, 结果骗我买了一盆风水鱼, 一个二两银子,结果呢,你瞧现在。”王瓒愤愤不平的道:“醋坛子反而变成了醋缸。” “说谁是醋缸呢?!”突然一声呵斥传来, 吓得王瓒抱头瑟缩道:“没说谁!” 路口一个马车上露出一个富态的女子的面容, 正是王瓒的媳妇陈氏,陈氏一招手:“我爹病了, 快随我回家, 我在这个必经之路上, 等你半个时辰了, 快进来,随我回去!” 王瓒脸色一苦:“丈人病了?这一去得几天呀?”书斋里那个美人还没亲热呢, 自己舍不得离开。 “去几天怎地?你在外面浪就有时间,我爹病了,你却没时间陪?”陈氏大骂:“你这个没良心的狗东西, 我瞎了眼睛才嫁给你!” 王瑞看不下去了, 小声劝道:“大晚上的, 各家各户都睡了,不要吵了, 嘘——保持安静保持安静。” 陈氏还是肯卖王瑞几分薄面的, 朝自家丈夫一斜眼:“痛快上车!”话音一落, 王瓒就跟被索命了一般的, 垂头丧气的登上了马车, 待马车开动,简直像被拉去贩卖的奴婢一般的可怜兮兮的回头望着王瑞。 王瑞目送他离去,五味杂陈的回了家。 躺在绵软熏香的床榻上,他不禁陷入了沉思,那个道士说自己、堂哥和文顺都有黑气,他和文顺好解释,毕竟在客店被女尸喷过,但堂哥的黑气哪里来的?难不成是……书斋里那个女子? 一夜无梦,第二天一大早,王瑞起床后直奔书斋。为谨慎行事,他连文顺也没带,孤身一人探一探虚实。 他毫不费劲的翻进院墙,棋顺的房间里没人,估计是买早点了,那胖子喜欢吃街口的包子,每天必买。 王瑞蹑手蹑脚的来到卧房跟前,悄悄的舔了下手指,在窗纸上戳破了一个洞,单眼往里面瞄。 如果是妖怪的话,早晨刚起床,应该是一天最疏于戒备的时候,是妖是魔都要现原型。 床上的幔帐是垂下的,人应该还在睡,王瑞颇有耐心的等了一会,一刻钟后,那幔帐拉开一道缝,一个眉清目秀的男子从里面走出来。 这眉清目秀的男子,不知出于什么想法,竟然踱了一个台步,低声以戏剧的唱腔道:“与你春宵一度,胜似千金万两。” 王瑞的下巴差点跌倒地上,揉了揉眼睛,确实是个男人。 真是绿人者恒被绿,堂哥收留别人的小妾,却不知这女子也不忠于他,继续睡别的男人。 恶心啊恶心,他呲牙撇嘴,几步一摇头的走了,没抓到妖怪却抓到人家偷.情,一大早的倒足胃口。等堂哥回来,将这个泛着绿光的消息告诉他,看他怎么处置。 屋内的男子不知道王瑞来过又走了,仍旧一副唱戏的模样,种种举止仿佛在舞台上表演一般,最后一个亮相,定在大穿衣镜面前,看着镜中男子清秀的面庞,他歪了歪头,忽然怒道:“他的眉毛不是这样的,更有英气才对!” 双手痛苦的抓挠着脸庞,将面皮抓的皱皱巴巴,奋力一扯,竟然将整张人皮扯了下来。 真正的它,浑身泛着晦暗的青灰色,因为没有嘴唇,锯齿般的牙齿白森森的露在外面。 取出画笔,饱蘸墨水,仔仔细细的涂抹那副人皮,尤其是眉毛,师哥的眉毛最是好看,斜飞入鬓,每次登台都不需要描绘。 它痴痴的画着,不知过了多久,猛地听到有敲门声,棋顺的声音在外响起:“喂,有包子,你吃吗?” 它一惊,立即打开包袱,将师哥的人皮叠好,重新取出美女的皮,敷在自己身上,转了圈,一转身的功夫,又变成了那个美貌丰韵的尤枫。 她婀娜的开了门,打着哈欠:“一大早的,你倒是殷勤。” “我呸,我给你献的狗屁殷勤,我是看你可怜,昨天晚上瓒爷都没你给送吃的,今早上看这样子,也不会来了,你爱吃不吃,不吃我拿走了。”棋顺一点不留情面。 尤枫依着门媚着,拿手挑了下他的下巴:“你可怜姐姐,姐姐也可怜可怜你怎么样?” “我呸!不稀罕!” 尤枫冷笑道:“不稀罕你在我这儿卖什么乖?” “我跟你说了吧,虽然你是个女人,但不知怎么回事,一看到你,我就想到我哥哥,他生得有几分风流,整日觉得自己了不得,和那些个浪荡公子混在一起,人家玩弄他,他还当人家爱他,后来叫我爹赶出家门,从那儿以后,这家住几天那家住几天,被人家玩腻了,得了一身脏病,不知道到哪里去了。”棋顺将装包子的纸包塞到她手里,哼道:“我看你就像他!” “你想找他吗?”尤枫淡淡的问。 “……想、想个屁!” 说完,也不管尤枫是何表情,转身甩胳膊走了。 她捧着包子站在原地,片刻也回了房间,将门带上了。 — 棋顺平日照看书斋尽心尽力,扫完庭院,见种植的草木枝桠生杈了,拿着剪子哼哧吭哧的修建树木,正干得起劲,就听尤枫在屋里痛苦的唤道:“棋顺,你快来,我不舒服。” 棋顺只得推门进去,没好气的道:“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就见尤枫伏在桌上,枕着一只手,另一只手在自己上身画圈:“说不出来,这一块都不舒服,憋闷的很。” “不是吃包子积食了吧。”棋顺不懂怜香惜玉。 尤枫哀怜的道:“你去唤瓒爷来,说我病了,他若是不来,我怕是见不到他了。如果他不来,叫你家那个少爷来也一样。” “这么严重?”见她眼圈泛红,真的一副要交代遗言的样子,棋顺无奈的道:“我去试试看吧,你等着。”也该去叫王瓒过来了,整天把人扔在这里也不是一回事吧。 棋顺呼哧带喘的来到王家主院,一打听,说是瓒少爷不在,昨天跟他妻子回娘家去了。他便又去找瑞少爷,叫他拿个主意,毕竟人在他的书斋里。 王瑞正逍遥的让丫鬟喂葡萄,被棋顺打扰,腾地坐起来,咧嘴道:“她哪儿不舒服?” 棋顺在身上画了一个圈,范围有点大,连小腹都划进去了。 王瑞一看,这还了得,不舒服是不是怀了?叫王瓒得瑟,这下好了,还没等发生点什么呢,人家就送给他个孩子,领一送一,他真是赚了。 这孩子莫不是早上看到那个戏子的?不管是不是,倒是有一点好,能怀孕肯定是人。 “你去给她叫个大夫。”王瑞在身上一摸,随手给棋顺一块碎银子:“剩下的都归你,去吧。” 棋顺领了银子,他记得附近有个王药婆,专看千金妇科,于是出了门直奔药婆那里,不成想药婆不在家,倒是有一个子细高的女子出来接待他。 “她去乡下出诊了,要后天才能回来,不知小兄弟家里谁病了?”女子二十来岁的年纪,生得有几分粗壮。 “一个妇人,说是妇人也不准确,也就十六七岁,但肯定不是黄花闺女了。”棋顺腆着肚子在自己身上比划了一下:“她这么一大片地方不舒服。” 女子问道:“家中可有郎君?” 棋顺摆手:“没有,出门去了,一时回不来。”心想可能是这女子想去出诊,怕家里有男子不方便。 果然女子听了,笑道:“这样太好了,其实我是王婆婆的孙女,人家都叫我二娘,也会些医术,若是不嫌弃,我可以走一趟,帮你家妇人瞧上一瞧。” “来吧来吧,不嫌弃。” 棋顺在前面带路,将二娘带到了书斋前,才一开门就听到卧房里传出呜呜的哭泣声,棋顺一皱眉,大声道:“别哭了,给你领大夫来了。”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门前,拉开门让二娘进去,指着二娘道:“就是这位。” 尤枫气结,她称病,目的是把王瓒或者王瑞叫过来,好吃他们的心脏,谁想到叫了个大夫来,没好气的道:“我不看病。” 棋顺更气结:“我顶着大太阳,好不容易给你叫了大夫,作个屁,必须看!” 二娘见尤枫标准风流,咽了下口水:“不知娘子哪里不舒服,病痛耽误不得,不如叫我给你把把脉。” 尤枫不经意瞭了眼声音的主人一眼,这一看不要紧,顿时看出来异样来,嘴角不由得噙着一丝笑意:“那就给我诊诊吧。”说着将腕子亮出来。 二娘见她皓腕如雪,心中燥热起来,忙自己搬了凳子坐到尤枫跟前。 棋顺见尤枫这得瑟的模样,料定她没什么事,便不耐烦的道:“我出去做事了,没事别叫我了。”忽然想到她刚才又哭又闹,可能是想“邀宠”,让王瓒过来看她,想破了这一点,棋顺气道:“你有事跟大夫说,再别来找我了,我不会再管你了!”摔门走了。 他一走,正合屋内一人一怪的心意。 王瑞着实热情的招待了何云一几日,变着花样的在他身上使银子。 平日里王瑞做什么,从来没人管,王永德听说儿子交了道士朋友,不禁没阻止,反而很赞成,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嘛,多条朋友多条路。 王家上下都知道何云一是王瑞的座上宾,所以他出入王家,如同在自家一般没有限制。 这一日,天空飘起了雨夹雪,气温转凉,王瑞命人在廊檐下架起了烤肉的架子,请何云一吃烧鹿肉,鹿肉烤着吃有特殊的香味,别的做法,不免浪费了食材。 何云一不给面子,人到了之后瞅了眼:“我不吃鹿肉。”转身就走。 “你不是说只有四禁不吃么,鹿,碍着什么了?”王瑞纳闷,难道因为鹿是道家的吉祥物?他记得鹤和鹿都是神仙的坐骑,难道坐骑也不能吃? 他追上去,拉住何云一的衣袖:“那就不吃鹿肉了,咱们吃点别的。不过容我想想,牛是不吃的,猪肉烤着又太腻。” “你怎么整日就知道吃吃吃的?” “人活在世,不就是吃吃喝喝,玩玩乐乐么。最近天气不好,不能出去郊游,你又不喜欢看戏。美色,你肯定是不沾的。”王瑞灵机一动:“慢着,有些道士是不限制的,你能不能?你若是能,那太好办了,我知道几个地方……” 何云一恨不得拍死王瑞:“闭嘴!我要回去打坐了,你自便罢,我寻到师弟的行踪便离开,你不用太费心了。” 吃人家饭受人家管,王瑞不想管何云一,只求他在以后有求的时候,何云一看在如今悉心供奉的份上,肯出一份绵薄之力。 既然何云一有正事,王瑞不好勉强了:“唉,那我就不打扰你了,你好好打坐罢。” 等人走了,他自个无聊的在廊下烧鹿肉吃,肉香陪着连绵不绝的雨雪,颇有几分情调。 此景此景,他忽然诗性大发,低头烧炙鹿肉的时候,轻吟道:“雪儿偏解饮,只要金杯满。谁道雪天寒?翠袖阑干暖。” 一心烤鹿肉的王瑞,不知道远处的屋舍的屋檐上趴着一只橙红色的狐狸,一身溜光水滑的橘红色毛皮,雪片落上而不沾分毫,四个黑色的爪子踩着脚下的屋檐,黑琉璃般的眼睛目不转睛的盯着王瑞。 黄九郎只能保持这么远的距离了,因为它感受到就在离王瑞不远的地方有一股不能招惹的气息,应该出自法力强大的道家高人。它若是再靠近一些,被对方察觉到就危险了,所以它只能远远的看着王瑞。 它见他雪天烧鹿肉,又吟诗为赋,心想,他的确是个有几分风雅的人物,不似那些凡夫俗子,或许真的很特别,能帮助自己也不一定。 黄九郎看得出神,忽然这时发现王瑞抬眸向它这边看来。 它作为一个有近五百年修行的狐狸,视力极好,只在一瞬间就将他看了个清楚,他生得颇好看,有种纯净的少年气。 话说王瑞抬头取作料的时候,不经意一抬眸看天,竟看到远处的屋檐上看到一只红狐。 狐狸怎么在屋檐上?他皱皱眉,赶紧揉了揉眼睛,待再去看时,屋檐上什么都没有了。 难道自己眼花了?他视力极佳,至少作为一个普通人来说如此。 “刚才你看到了什么没有?在远处的屋檐上。” 王瑞问书童文顺,文顺正烤的兴起,笑嘻嘻的道:“小的只顾着低头,没看到屋檐上有什么东西,哎呀,好了,好了,熟了,少爷。” “就知道吃!”王瑞拍了他后脑一下。 王瑞就当自己出现了幻觉了,没往心里去,吃完鹿肉,袖手在廊下发散热气,看着初冬第一场雪,心情大好,这种天气就该吃饱了喝足了睡一觉。 正打着哈气,这时丫鬟来报:“少爷,霍家少爷来了,说有重要的事儿要见您。” 霍柯来做什么? 王瑞在客厅见到了一脸兴奋的霍柯,正确来说,他的表情是幸灾乐祸。 “王兄,你猜怎么着了?那个眼睛长到头顶上的蕊云,得了一种怪病,脸上长了个像碗口那么大的黑斑,而且还在扩大,要不了多久,那脸就没法看了。”霍柯笑道:“妙妙妙,不知是哪个神仙替我出的这口恶气。” 跟个伎女置气,这点出息。王瑞打了个哈欠:“就这事儿?我知道了,再见,我要回去睡觉了。” “别啊,够朋友就陪我去金兰楼逛逛!”霍柯拉住王瑞的衣袖,把人往外拖:“你整日睡觉,岂不是浪费大好青春,生时何必久睡,死后必定长眠。” 不管三七二十一,霍柯连扯带拽把王瑞弄出了家门。 王瑞兴趣缺缺的陪着霍柯来到玉满楼在伎女面前找存在感。 进了门一打听,原来蕊云别说找人要梳拢的钱了,连客人都不用她接了,被打发去后厨洗完了,说是客人看大她脸上的黑斑,怕她传染,就是不传染,也倒胃口,嫌弃的不得了。 霍柯和王瑞来到后厨,正巧看到蕊云蹲在门口,用个木盆在洗碗。 她听到一回头,王瑞见了,吓了一跳,她白皙的脸蛋上印了个碗口大的黑点,像是雪地上落了个墨点,这是好听的,不好听的话,简直像墙面上落了个鸟屎。 霍柯靠在门框上,啧啧啧的冷笑。 蕊云斜眼看他,大概是想起之前自己的骄傲和如今的落魄,不由得落下一滴眼泪:“你尽管笑吧,早晚要受报应的。” “我的报应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但是我却知道,你的报应已经来了。叫你趾高气扬,狗眼看人低,瞧瞧你现在模样,早晚你连碗都没得刷,被扫地出门去。” 王瑞拦住霍柯:“你少说两句吧,蕊云姑娘,你脸上这怪病是怎么得的?”他感觉和燕云光脱不了关系。 蕊云正要说话,就听外面有喊道:“蕊云,蕊云,我来了,你在哪儿?” 这个不知低调的大嗓门,王瑞和霍柯听得耳熟,互相对视,不约而同的道:“朱尔旦?” 在家等了几天,四天后,二管家牛子良回来报告消息,说他们在金川村,的确在道长指定的时辰遇到了一个进村的书生,容貌和打扮和道长画的一模一样。 他们便装作若无其事的上去搭讪,趁他不注意,将符贴在他身上,接着拿藤条将人捆了放在村长家。 大概一个时辰后,何道长就出现了,两人单独留在屋子里,不知说些什么,等说话的声音消失,村长扒着门缝一瞅,发现屋内空空如也,何道长与那个书生都不见了。 王瑞叹气,听管家的意思,何云一应该是抓到他的师弟了,只是抓到了师弟,也没回到他这里来,看来他们有别的打算。 “知道了,你办得很好,下去吧。” 将牛子良打发下去,王瑞拿出那个纸鹤在手里端详,见四下无人,对着纸鹤道:“变变变。” 纸鹤稳稳当当的保持着原样,停在他手心。 看来自己没有法力是没法子驱使纸鹤的,他记得清楚,何云一对着纸鹤道了一声变变变,它不仅变大了,还活了,飞上了九霄。可如今何云一把它留给自己,他又没法力,要是遇到妖魔鬼怪,他让它变大又不好使,可怎么办。 难道是自动启动的?王瑞翻来覆去的看,把纸鹤擎起来,看底下。 就是一寻常纸鹤,没有任何机关。 他琢磨不明白,将纸鹤小心的保存好,被动的等着它发力的一天。 王瓒知道何云一走了,很是失望,嚷着说他还没来得及谢过救命恩人,若是何云一回来,一定要告诉他。王瑞问他最近和嫂子怎么样了,王瓒很痛苦的说,陈氏自从那件事后就对他爱答不理的,全部像以往那样爱吃醋,他去哪里她也不在乎。 王瓒只觉得是自己当初置办外室伤了陈氏的心,并没往别的地方想。 几天后,家里的针娘说当初给道长做的衣裳都做完了。 王瑞捧着这堆衣裳,轻轻叹气,做好了有什么用,人家这会不知道在哪里呢,说不定这辈子都不会回来了。但他还是让丫鬟将衣裳放好了,压箱底就压箱底吧。 时间过得飞快,眼瞅着入冬了,天黑得很早,还没吃晚饭,天幕就落了下来,四下漆黑,偶尔北风吹过,幽幽如嘶鸣。 王瑞觉得这气氛很聊斋。 他决定这个冬天没事不瞎跑。 但有事,就得往外跑了。 韦兴贤“病愈”出山了,作为知县公子,他重出“江湖”,其他人怎么着也得准备个酒席庆祝一下,聊表心意。 于是王瑞牵头给韦兴贤置办了一场庆贺的酒席,其乐融融的吃喝完,宣布韦兴贤重回阳信县纨绔公子的文人圈。 按照规矩,韦兴贤要回请,于是三天后,他在自家在城郊的避暑别墅做东,请众位朋友赴宴。 说是自家的避暑别墅,其实就是他自己的安乐窝和外宅,他爹从不到这儿来,在这个地方他怎么折腾都行。 韦兴贤搜罗来八个吟诗唱曲容貌皆佳的伎女助兴,毕竟在许多人看来,一群大男人在一起吃饭很枯燥,有女人还能调节一下。良家女子不会出来浪荡,只能找到伎女,若是伎女会赋诗,身价水涨船高。 今日在座的除了韦兴贤和王瑞外,还有看伎女就勾起痛苦回忆的霍柯,霍柯的亲弟弟霍桓,虽然得罪了表哥霍柯但浑然不觉的朱尔旦、还有县学的同窗马萧。 除了朱尔旦,其他人都有秀才功名,所以更显得朱尔旦“不入流。” 霍柯酒过三巡,朝朱尔旦冷笑道:“你还有闲心喝酒,赶紧找人给你那贱妾看看脸上的黑斑吧。” “找人看过了,医不好。”朱尔旦如实回答:“就这样吧,好看不好看,时间长了都一样。” 众人也听说朱尔旦将毁了容的蕊云赎身的事儿,都各有想法,蕊云容貌毁了,便宜落到了朱尔旦手里,总觉得便宜他了,但一想,也不算便宜,毕竟是容貌变丑了,给自己未必肯要。 霍柯阴阳怪气的道:“小心给你生个孩子,脸上也有黑斑。” 朱尔旦一愣:“这我可没想过,会吗?” 马萧嬉笑道:“可说不准,不过若是有胎记,可孩子他娘一样,好认。” 韦兴贤听不下去了,盖因为蕊云一介伎女,他又不认识,实在不想让她成为话题的中心:“不说这个了,今日咱们长华书院的秀才聚集一堂,不如借着这大好时机,各自赋诗一首,以作纪念如何啊?” 他嘴上说如何,看似要征求意见,实则话音刚落,就自顾自的作上了诗词:“就以‘雪’为题吧,我先来,飞来年少去,任景惧难收。白发添多少,游子谁可知。” “好诗好诗。”马萧吹捧道:“韦兄今年生病没有参加乡试,实在可惜,要不然必当金榜题名。” 王瑞嘴唇放在酒杯边缘,装作喝酒的样子,心里骂娘,他不爱参加秀才聚会,动辄就要赋诗一首,作得烂会被嘲笑,在交际圈中掉份儿的。 要命的是,这虽然是个架空的朝代,但历代名家诗词都是存在的,根本无从剽窃。 霍柯慢悠悠的起身,也有灵感:“满头飞雪成千里,万象无心作四邻。须信风雷非会合,莫教宽窄济工夫。”尤其是最后一句,简直是咬牙切齿说出来的。 他坐下后,王瑞拍拍他肩膀,给了他一个“我懂你”的表情。 81.第 81 章 此为防盗章 “这么着急, 走得还真快。”王瑞感慨:“这种风雪天还要出门做买卖真是辛苦, 对了, 这位兄台, 你也是赶路的吗?” “我……我在追赶一只偷吃的狐狸,正好路过这里, 见这里有火光,便进来暖暖身,看到你睡在地上,怕你着凉,将你扶了起来。” “多谢兄台。”他也是奇怪, 怎么说睡就睡, 难道是在别墅的时候,酒水喝得太多的缘故?很有可能, 不过睡了一觉,他感觉体温正常了, 不冷也不热, 神清气爽。 王瑞作揖向眼前这个扶他起来的锦袍公子道谢, 便也忍不住打量对方, 就见他身穿一身赤红色的锦缎袍子,衬得他容貌有几分妖冶。他眉眼生得好看,注视人的时候仿佛含着一汪春水, 瞧得人心里发燥。王瑞不由得挑了挑眉毛, 心想这人长得真是漂亮, 大雪夜的乱跑多危险。 “为了追一个狐狸而已, 何必大雪天的特意出门?天冷路滑。” 黄九郎的道:“这狐狸偷走了给我奶奶做菜的活鸡,老人家难得有胃口想吃点东西,被它这么一搅和,胃口都没了,可恨。所以我才不顾风雪追了出来,想猎了它回去做个围脖。你说这狐狸可不可恨?该不该杀?” “是有点可恨。” “兄台你看你打扮也不像是旅人,你一个人怎么在这里。” 王瑞捡个大概把秀才们试胆的事情说了,自嘲的笑道:“唉,都是吃饱了撑的。” 这时候,黄九郎忽然指着墙角的一个洞道:“狐狸在那里!”说完,起身大步朝墙角走去。 王瑞也赶紧跟了过去,就见墙角果然有一个破洞,里面瑟瑟发抖的窝着一只狐狸,在它身旁挤着两只小狐狸,可见是一家人。见到来人,狐狸也没有逃走,而是可怜兮兮的看着他们。 窝里有一只啃食了一半的死鸡,可谓“狐赃俱获”。 黄九郎恨道:“就是你,看你还逃不逃了?!”说罢,取出腰间的短剑,便要去刺那狐狸。 “且慢!”王瑞拦住对方,劝道:“不如算了,反正鸡都吃了,你杀了它,鸡也不能复活,而且,它还有两个幼崽需要哺育,也算情有可原,你杀了母亲,两个幼崽也活不了。” 王瑞长这么大,别说宰狐狸了,连杀鸡也没见过,总觉得在他面前杀动物太残忍,况且这动物还带着幼崽,在这寒冷的冬夜,狐狸母亲冒着危险去给幼崽偷一只鸡,实在叫人动容。 黄九郎见他阻拦自己,心生欢喜,但嘴上却道:“它们是偷鸡的贼。” “偷不偷的,动物又没道德观念,道德是给人的,它们只有哺育下一代的本能,别和它们一般见识了,不如算了。” 王瑞知道,狐狸可是聊斋第一大势力,虽然眼前这只狐狸没有法力,还得靠偷鸡生活,但保不齐人家有什么有道行的亲戚,还是不要招惹的好。但他不敢说出来,怕对方嘲笑自己迷信和胆小。 黄九郎似乎有所触动:“你说得有几分道理。” “如果你想要活鸡给家里老太太做菜,你跟我走,前面不远处我们聚会的别墅,有没用完的活鸡,我给你拿一只。”他们开宴席一般会准备很多食材,肯定有剩下的活鸡。 黄九郎收起短剑:“这使得吗?” “小事一桩,互相帮助嘛,你刚才还将我扶起来,全当道谢了。”王瑞怕他反悔,拽着他的衣袖,催促道:“走吧。” 两人出了十王殿,走了几步,王瑞叫黄九郎先等一下:“篝火忘了灭了,糕点也还没拿”可等他回到庙内,却发现篝火已经熄灭了,他耸耸肩:“正好,省得动手了。”取了糕点放进袖内,转身出了庙,朝黄九郎走去。 王瑞下了台阶,一抬头,就见对方伫立在雪中,银白的雪地配着他红袍,衬得容貌倾城的他如遗世独立的仙子一般,而且他眼神幽幽,似乎在诉说什么,好像在哪里见过。 “这……”王瑞瞅着他,竟然一时忘了说什么,愣了一下才想起来:“对了,还没问兄台尊姓大名。” “在下是黄家庄的黄九郎。” “我叫王瑞,在县学读书。” 黄九郎眼眸一垂,将这个名字在心中又念了一遍,虽然之前远远观察过王瑞,但今日一见还是给了他许多惊喜。 在庙中的那窝狐狸是他使法力幻化出来的,为的就是看看王瑞的人品。他的确是个善良纯粹的人,心地慈善,若是他肯帮自己封正,自己一定能得到人身。 他现在的人类形态是用法术幻化出来的,如果对方是个有道行的,一眼便能看到他后面拖着的狐狸尾巴。 只有被封正,才能退去尾巴,得到真正的人身。 封正必须在人类没有察觉的情况下进行才有效果,所以黄九郎不能现在告诉王瑞他是个狐狸,请他过几天帮忙。 但黄九郎考察王瑞的人品和对狐狸的态度,却是可以的。 他现在对王瑞的信心大增。 王瑞发现黄九郎眼神温柔,似乎有千言万语要诉说般的看待自己,不禁蹙眉:“黄兄,你还有事吗?” 黄九郎淡淡微笑:“我忽然觉得比起活鸡,还是早些回家陪伴老太太重要一点,我就不去你们的别墅麻烦了,告辞了。” 试探结束,可以打道回府了。 王瑞听他这么说,又客气了几句,但黄九郎辞意已决,他便笑道:“那我就不强留了,我还有事,我先走了,你也快些回家吧。。” “王兄慢走,有缘再见了。”黄九郎与他做别,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 王瑞走了一段路,觉得身后仍然有目光,驻足回头,见身后雪地茫茫,黄九郎早就不见了,他耸耸肩,自己真是想得太多,人家干嘛要目送他。 回到别墅,其他人都问他为什么去了这么久,王瑞洒脱的哈哈一笑:“酒劲上来,在庙里小睡了一觉。” 因为王瑞之前有大战尸魔的美名,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其他人不敢不信,都称赞:“王兄真是艺高人胆大。” “小场面。”王瑞得意的笑道,把袖中的贡品糕点随意摸出来随意一撇。 “判、判官?”朱尔旦揉了揉眼睛:“显灵了?” 他一向木讷,虽然惊奇,但却不怎么害怕,只是盯着走来的判官,惊奇的移不开眼睛。 “显灵又有什么奇怪,你们人类给我们塑造在人间的泥胎,不就是希望显灵吗?怎么,显灵了,又怕啊?” “不怕,学生只是欣喜。”朱尔旦赶紧拿下供桌上的酒肉递给判官:“学生三生有幸,能够见到大人。” 判官衣袖一挥,庙中多了一张桌子两把椅子:“坐吧。” 朱尔旦将酒肉放下,亲自给判官斟酒:“您用。” 判官接过酒杯,爽朗的道:“我姓陆,你这学生叫什么?本官看你们一群书生带着伎女,放浪形骸,怕不是什么好人吧,对了,还偷我的贡品,虽然那些糕点风化僵硬了,可你们也不能偷拿罢,是不是戏耍本官?” “我叫朱尔旦,我们绝没戏耍您的意思。”朱尔旦便将发生的一切如实说了。 陆判捏着胡须的一撮道:“你文采的确成问题,难怪他们看不起你戏耍你。” 文人间存在严格的鄙视链,秀才看不起童生,这是符合规矩的,不光阳间,连阴间也认。就比如朱尔旦作的那首打油诗,也就是同窗之间说说,若是传出去,个别脾气大的官员说不定还要打他一顿,因为狗屁不通的诗词流传出去,简直是有辱斯文,给读书人抹黑。 朱尔旦道:“这是没办法的事,天生如此,我也看开了。不过,今天能够遇到陆判你,是一件人生奇事,那么多文采好的人,也未必遇到。” 陆判哈哈大笑,与朱尔旦推杯换盏,足足喝得飘飘然,才重新回到了泥塑中。 而朱尔旦因为早前已经喝过了,早醉得睡了过去,等醒来发现自己趴在地上,而陆判早没了踪影。 难道自己是做梦? 朱尔旦拍拍脑袋,最近这脑子是越来越不好使了。 此时天边放亮,朱尔旦踏着晨曦回到了别墅,别墅内的其他人也都醉成了一片,有睡在趴在桌上的,有倒在榻上的,不一而足。 这时王瑞听到动静,坐了起来,揉着眼睛道:“你回来了?够慢的。” 被朱尔旦打扰,众人也都逐渐醒了过来,各自由各家的小厮领着,出门坐车打算回家休息去。 王瑞才坐上自家的马车,霍桓就追了上来,他扶着车门道:“王大哥,听我哥哥说你家有《新编程文》,能否借我看看?” “应该有吧,我回去找找,找到派人给你送去。” 霍桓却等不了,想现在就拿到,王瑞这一回去,睡一觉回头再忘了,又得空等:“如果王大哥不嫌弃的话,我跟你回去取一趟吧。” 王瑞打了个哈欠:“你不嫌累的话,那就跟来吧。” 霍桓笑道:“那好,我在后面跟着你的马车。” 王瑞的马车在前,霍桓的马车在后,向城内去驰。 因为昨天絮絮扬扬下了一夜的雪,这时候王家胡同里,仆人们正在清雪,才清理出一条路,王瑞的马车就进了胡同。 两人下车边走边聊,一路进了书房,文顺等书童还没起身过来伺候,王瑞便去书房亲自给霍桓翻找着书籍。 这书房是王瑞院内的小书房,不同于外面的书斋,是平时处理简单文书的地方,所以也有藏书。 找书的空隙,他随口道:“你和韦兴贤够默契的,回来谁都不说那庙中有人。” 霍桓一愣:“什么人?”后脖颈冷风嗖嗖的。 “还装不是,就是那两个贩布的商人,我去的时候,庙内有一簇篝火,两个人正在那喝酒,还说看到你们了,一说你们的打扮都对得上。” 霍桓呼吸一窒:“我、我没看到啊。” “不可能,那么大个人在那儿,怎么可能看不到。”霍桓为了证明自己没见鬼,严肃的道。 这时候,就听门外有人在咯咯巧笑,接着门被扑开,王瑞的妹妹王青瑗穿着一件银白色的斗篷,笑着进来:“哥,雪下得好大啊,咱们来堆雪人呀?” 她最爱雪,昨夜下雪,兴奋的一夜没睡好,早早就起身玩雪,听说哥哥回来了,便过来书房找他。 霍桓见了青瑗,起身作揖:“小生霍桓见过王小姐。” 青瑗礼貌的回礼后,便不再搭理他,而是上去缠着王瑞道:“哥,你自从回来,整日不着家,找你可难了。” 王瑞心想,我就是整日在家也不可能跟你个小丫头玩吧。这时,他找到了书:“原来塞在这里,找到了。”将书递给霍桓,却见对方正魂不守舍的看着自己的妹妹。 霍桓年纪小,没那么多次城府,见王青瑗姿容美丽,不懂得隐藏,直勾勾赤|裸裸的看人家。 王瑞心里生气,你和你哥哥怎么都一个德行?他将书塞到霍桓手上,调转他的肩膀送他出门:“好了,回去好好休息罢。” 霍桓捧着书,但心思在不在这上面了,他表达不出具体是什么感觉,只觉得心跳得厉害却又空落落的,赶紧回头又看了眼,正巧青瑗也瞅他,四目相对,脸腾地红了。 王瑞全看在眼里,便提着霍桓的后衣领,将他拽出了门。 臭小子,想泡我妹妹?回家睡觉去罢。 霍桓几乎是被王瑞给撵了出来,坐在回家的马车上,他整个人还是呆怔状态,他之前从没对女子动过心,但是刚才遇到王瑞的妹妹,却神奇的仿佛一瞬之间就体会到了从前没有过的感情。 他魂不守舍的回到家里,霍家也是县城的富贵大族,虽然比不上王家巨富,却也能在城里排上前几名,平日里伺候的奴仆也是成群,围着他转。 于是霍桓情绪出现状况,很快就被周围的人察觉,上报了给霍家老爷和太太。 霍家老爷太太叫来小儿子一问,很快搞清楚了问题的结症,原来是儿子长大了,爱慕上了女子,这是好事啊,平日里宠爱他太过,他一直像个长不大的小孩子似的,父母还为他担心呢,如今他开窍了,竟然主动想成长了,很好很好。 当即,做出决定,向王家求娶王青瑗。 霍家请来本地最能说会道的媒婆,给了重金,叫她去王家说亲,在媒婆带回消息之前,霍家是很有自信的,首先两家情况差不了多少,而且自己的小儿子十一岁那年就中了秀才,前途无量,相信王家会很愿意结亲的。 自打上次王瑞把霍桓“送”走了,转身就将这件事给忘了,在他眼中就是情窦初开的少年出于某种冲动多看了少女几眼而已。 这天王瑞被父母叫过去商量一点事,他去的路上一直担心,是不是自己最近太逍遥没有碰书本,要被父母教训了。 结果到了才知道是霍家来向妹妹提亲了,父母找他询问一下霍家的情况。 对于霍桓,王瑞没什么印象,要是严格来说,肯定比他哥强,但关键是霍桓年纪还小,看不出他青春期过后究竟是个什么德行,目前唯一能考证的就是他读书算是有天分,是县里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秀才。 可是伤仲永又不是没有,不好说不好说。 王瑞道:“这件事还是小妹自己拿主意吧,她自己的亲事得让她自己拿主意。” 王永德和赵氏觉得有道理,命丫鬟将小姐请过来说话。 青瑗还不知道自己的婚事提上了日程,进门后好奇的问:“爹娘,叫女儿来,什么事呀?哎?哥哥也在?” 王永德捋着胡须笑道:“霍家派了个媒人来,想说合咱们两家结亲呢。别瞅你哥哥,不是给他,是给你,他们家想为他家的小儿子霍桓求娶你。” 赵氏跟着笑:“我们想听听你的意思。” 王瑞提醒妹妹:“就是下雪那天,你在书斋见到的那个来取书的少年。”说着,比划了一下:“这么高。” 在哥哥的启发下,青瑗想起那个人来了,毕竟她见过的男子屈指可数,那天的少年算是一个,不过那人却没给自己留下什么印象,简单来说没印象没感觉。 青瑗怒了努嘴,不是很满意:“他多大了?” 王永德从媒婆那里拿到了霍桓的生辰八字:“他跟你差不多大,只比你小两个月。” “……我不喜欢比我年纪小的。”青瑗斩钉截铁的道:“况且他也矮呀。” 王瑞摸着下巴,考虑了下霍桓哥哥的身高,赞同的点头:“确实是个缺点。” 王永德其实内心有点赞同这门亲事的,这个年代,男人外表都是浮云,只要有功名在身这一点,什么缺点都能吹散:“你们一个属相,是同年,小一两个月不差什么的。” 青瑗听父亲一说,更不喜欢了,十分抗拒的道:“我就是不想那样,再说他上次见到我,一直拿眼睛盯着我看,十分讨厌。”想到这点,她更讨厌了,就怕父母将自己嫁给那个人,愈发反抗了,到母亲身边,缠着赵氏道:“我不要嫁他。” 赵氏心疼女儿,赶紧安慰道:“不嫁不嫁,这件事就当我们没提过。” 青瑗这时候努嘴朝哥哥道:“再说哥哥都没娶亲呢,干嘛惦记上我的亲事。” “的确,瑞儿,你也老大不小了,就算出去玩乐也该讨一房妻室,帮你照管后院了。” 眼瞧自己要被拖下水,王瑞赶紧将话题摆回正规:“那咱们就派人回霍家的话儿吧,别耽误他们找别家的女儿。” “没错,一会叫跟媒人说,咱们青瑗年纪还小,不急着出嫁,联姻这件事就先算了。”王永德道。 王永德和赵氏将这个理由搪塞给媒人,媒人则回到霍家回话了。 霍桓听到王家无意结亲,想到自己再也见不到王家的小姐,竟然魂不守色,茶饭不思起来。 霍柯见弟弟如此,顾不得自己怨恨蕊云和朱尔旦那点事儿了,当即替弟弟担心起来。 他解决弟弟神伤的办法很简单,请他去喝花酒,结果在路上,稍微没注意,弟弟就不见了,等发现的时候,弟弟正在街上浑浑噩噩的瞎逛。 霍柯一见状况严重了,赶紧把王瑞请到家里,看来朋友一场的份上,救救自己的弟弟。 王瑞也很无奈啊,总不能救你弟弟就牺牲我妹妹吧,感情这种事很难勉强的,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不过,王瑞倒是把青瑗不中意的霍桓的原因说了,她嫌他年纪比自己小。 霍桓一听,不仅没释然,反而更郁结了,其他什么都能改,唯有年岁改不了,总不能重回娘胎早出生罢。 霍柯只得劝弟弟算了,这种理由,不是你能改变的,而且对方是王家小姐,若是别家的姑娘,使些手段说不定就逼迫对方就范了,可是王家不行,自己想开点吧。 可是霍桓偏想不开,这件事挂在心上,每日郁郁寡欢,书也不读了。 这一日,他在家中的花园游荡,说是游荡,其实是出来透气,不能整天闷在屋里,可在花园里,他又没什么目的,一个人呆呆的走着。 就在霍桓逛到凉亭前的九曲桥的时候,一个扫地的老仆走上来,看到小少爷这样子,唉声叹气的道:“看到您这个样子,老奴真是不忍心,您不就是思念那位小姐吗?老奴有个办法。” 霍桓一下子醒了,立即问:“你有什么办法?” 虽然风大雪紧,但有了前人踩点,他的恐惧直降了几个等级,说全然不怕是假的,但不像之前那么担心了。 之前听说要试胆,他还后悔没有带着何云一给他的纸鹤来着,现在看来全无必要。 看起来,挺安全的。 很快,他也来到了十王殿跟前。 方才被霍桓冲出去的两个冻死鬼,这会飘在空中,远远的看到又来了一个书生,都在心中纳闷。 “这是捅了秀才窝了?怎么又来一个?” “又来了还不好吗?给咱们送命来了。” “这小子怎么样?” “普通的很,看样子只是家里有些银两罢了,这人颇有几分财气。世人都说有钱能使鬼推磨,但对咱们来说,哼哼,金银已经如粪土一般了。” 82.第 82 章 此为防盗章 “……看来是真死了。”王瑞有一种噩耗被落实后的茫然。 进屋后, 他看到陈氏扑在王瓒的尸首上痛苦, 只能说她坚强, 旁边不少仆妇有晕厥的, 有呕吐的,一片鬼哭狼嚎。 王瑞他们往里走,不停的有仆妇往外逃, 不多一会都跑光了,就剩他们三个。 而王瓒死得不能再死,不用等陈氏收拾了,已经被人彻底收拾过了, 心脏早被掏空了, 留下一个红黑色的空洞。 王瑞阵阵窒息,眼睛酸涩,但知道现在不是掉眼泪的时候, 强做镇定。 “是谁害了你啊,你怎么死的这么惨啊——”陈氏嗓门大,放开了哭, 一时哭声震天,她双手蘸满丈夫的血,时不常的抹一下眼泪,脸上花成了一片, 咋一看十分骇人。 王瑞闻着空气中的血腥味,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但咬牙忍住了, 问何云一:“你发现妖物了吗?” “弄出这么大动静早跑了。” 王瑞阵阵虚脱:“你能想办法救救我堂哥吗?他……”他想说他是个好人,可是一个泡妞最后被妞给刨了的人,哪里能称得上好人。 既然有兰若寺,也有画皮,就证明他不是在某个单一的作品场景内,而是在整个原著的世界中。 原著里的王生被妖怪吃了心后,复活了吗?他还真的不知道。 何云一为人直爽,并不顾及家属情绪:“心脏都没了,怎么救?把人擦一擦装进棺材埋了吧。” 这时候陈氏连滚带爬的来到何云一跟前,哭道:“道长你就发发善心,救我夫君一命吧,只要能救他,让我做什么都行。” “人人都可以做丈夫,何必救活他?”何云一冷漠的道。 陈氏哭的气都要断了:“我虽然整日骂他是天杀的,可我心里还是念着他,求求你了道长,你一定有办法的,只要能做到,上刀山下火海我都愿意。” 王瑞心中五味杂陈,若死的人是陈氏,王瓒恐怕不会做到这个地步,不过,又谁说得准呢,陈氏之前也藏的很深,瞧不出对王瓒多深情。 患难见真情,不死不诚恳。 何云一不为所动:“生死有命,人都死了,入土为安吧。”说完,转身欲走。 陈氏哭着爬到他前方,阻拦他的去路,双手扒住他的鞋袜不放:“道长,你取我的命也行,只要能把他救活。” 王瑞被震住了,牺牲自己也要救出轨的丈夫,这是何等的大无畏精神。 陈氏一手的鲜血,蹭到了何云一的鞋袜上,他嫌弃的挪开脚:“你的事与我何干?” 王瑞一听,这意思就是说和他没关系,若是有关系,他不是没办法,他灵机一动:“道长,你找到你师弟了吗?若是没有,我可以出银子张榜,帮你悬赏你的师弟。你不是能推算到他的变化吗?事前咱们就张榜悬赏那个模样的人,定有人来报信,不愁找不到他。” 道人会法术不假,却不能变钱,把鹅卵石变成银子,不过是障眼法,悬赏通缉需要的是真金白银。 王家有的是。 何云一微微皱眉。 王瑞见他没立即反驳,就说明有戏,赶紧继续游说:“别小看老百姓的侦查能力,只要他敢露头,一准被擒住!百姓战争的汪洋大海不是说着玩的。我这堂哥,他不是好人,也不是什么坏人,被妖怪挖心吃了,死得也太惨了。我这嫂子一片真心的求你,你就稍微心软那么一点,救救我们这一家子可怜人吧。” “不要吵,静一静。”何云一掐指推算,须臾道:“你说得对,你堂哥算不得大恶人,不该被妖怪挖心而死,他阳寿未尽,还有救。” 王瑞赶紧扶陈氏起来:“道长说有救,一定有救。” 陈氏双膝一软,垂泪道:“谢谢,谢谢道长,不知如何才能把他救回来?” 王瑞忽而记起一些看过的情节:“是不是要和鬼差抢人?”那可是大场面了。 何云一哼道:“他们哪有那么勤快来锁一个阳寿未尽的人,你堂哥的魂魄还在这里,只要将他的肉身救活,他魂魄归位,就能活了。” 一听王瓒就在屋内,王瑞本能的四下看了看,陈氏则又大哭:“这个狠心的王八蛋啊。” 王瑞道:“是把肉身救活就行了不假,但他肉身死得很彻底了,脸都青了,这能救吗?” “你让我救,又质疑个没完!”何云一不满的道:“罢了。” “别罢别罢!”王瑞拽住他的袍子:“我再不说一个字了,全凭道长做主。”说完,对陈氏道:“你最好也收声。” 陈氏怕真人不救自己相公,紧紧捂住嘴巴,一时屋内静的吓人,和尸体一样沉默。 何云一这才满意了,对陈氏道:“既然你说肯为你丈夫去死,那要你分一半心脏给他,你一定肯吧?”见陈氏拼命的点头,他才口中念念有词,良久就听他指着陈氏喝了一句:“去!”又一指躺在地上的王瓒的尸首:“来!” 一瞬间,陈氏觉得自己心中一空,仿佛少了些什么,同时也觉得身体虚弱了不少。 王瑞没想到这道士出手怎么快,如果王瓒以后和媳妇用一颗心,还真是夫妻同心了。 他和陈氏到尸首前一看,就见王瓒被划开的胸膛不知何时竟然愈合了,只留下一个铜钱大的疤痕。 陈氏伏在胸膛一听,就听到心脏微弱的在跳:“他活了,他活了。” 王瑞拖着王瓒死沉的身子搁到床上,用被子紧紧盖好:“先捂一捂。”过了一会,试探了一下王瓒的鼻下,感受到了温热的气流,激动的对陈氏道:“确实活了!” 何云一偏了下头,眼睛看向窗外去了,一副“我就说能活,你们之前质疑个屁”的模样。 王瑞搓着手,一脸“阿谀”的来到他面前:“族兄得救,全赖道长,道长真是本领盖世,再世活神仙。” “他阳寿未尽,只是肉身出了问题,我做的不过是如‘接骨缝合’一样的事罢了。” “不一样不一样,一个是庸医之法,一个是仙人之术。” “你油嘴滑舌的想说什么?” “咳,那个怪物跑了,我怕它晚上来找我……” 何云一拿眼皮夹了下王瑞,从袖中摸出一个纸鹤,吹了一口气,道了一声:“变变变。”那纸鹤膨胀数倍,如真鹤一般大小,扑腾着翅膀从门飞了出去,直冲云霄。 “……看来是真死了。”王瑞有一种噩耗被落实后的茫然。 进屋后,他看到陈氏扑在王瓒的尸首上痛苦,只能说她坚强,旁边不少仆妇有晕厥的,有呕吐的,一片鬼哭狼嚎。 王瑞他们往里走,不停的有仆妇往外逃,不多一会都跑光了,就剩他们三个。 而王瓒死得不能再死,不用等陈氏收拾了,已经被人彻底收拾过了,心脏早被掏空了,留下一个红黑色的空洞。 王瑞阵阵窒息,眼睛酸涩,但知道现在不是掉眼泪的时候,强做镇定。 “是谁害了你啊,你怎么死的这么惨啊——”陈氏嗓门大,放开了哭,一时哭声震天,她双手蘸满丈夫的血,时不常的抹一下眼泪,脸上花成了一片,咋一看十分骇人。 王瑞闻着空气中的血腥味,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但咬牙忍住了,问何云一:“你发现妖物了吗?” “弄出这么大动静早跑了。” 王瑞阵阵虚脱:“你能想办法救救我堂哥吗?他……”他想说他是个好人,可是一个泡妞最后被妞给刨了的人,哪里能称得上好人。 既然有兰若寺,也有画皮,就证明他不是在某个单一的作品场景内,而是在整个原著的世界中。 原著里的王生被妖怪吃了心后,复活了吗?他还真的不知道。 何云一为人直爽,并不顾及家属情绪:“心脏都没了,怎么救?把人擦一擦装进棺材埋了吧。” 这时候陈氏连滚带爬的来到何云一跟前,哭道:“道长你就发发善心,救我夫君一命吧,只要能救他,让我做什么都行。” “人人都可以做丈夫,何必救活他?”何云一冷漠的道。 陈氏哭的气都要断了:“我虽然整日骂他是天杀的,可我心里还是念着他,求求你了道长,你一定有办法的,只要能做到,上刀山下火海我都愿意。” 王瑞心中五味杂陈,若死的人是陈氏,王瓒恐怕不会做到这个地步,不过,又谁说得准呢,陈氏之前也藏的很深,瞧不出对王瓒多深情。 患难见真情,不死不诚恳。 何云一不为所动:“生死有命,人都死了,入土为安吧。”说完,转身欲走。 陈氏哭着爬到他前方,阻拦他的去路,双手扒住他的鞋袜不放:“道长,你取我的命也行,只要能把他救活。” 王瑞被震住了,牺牲自己也要救出轨的丈夫,这是何等的大无畏精神。 陈氏一手的鲜血,蹭到了何云一的鞋袜上,他嫌弃的挪开脚:“你的事与我何干?” 王瑞一听,这意思就是说和他没关系,若是有关系,他不是没办法,他灵机一动:“道长,你找到你师弟了吗?若是没有,我可以出银子张榜,帮你悬赏你的师弟。你不是能推算到他的变化吗?事前咱们就张榜悬赏那个模样的人,定有人来报信,不愁找不到他。” 道人会法术不假,却不能变钱,把鹅卵石变成银子,不过是障眼法,悬赏通缉需要的是真金白银。 王家有的是。 何云一微微皱眉。 王瑞见他没立即反驳,就说明有戏,赶紧继续游说:“别小看老百姓的侦查能力,只要他敢露头,一准被擒住!百姓战争的汪洋大海不是说着玩的。我这堂哥,他不是好人,也不是什么坏人,被妖怪挖心吃了,死得也太惨了。我这嫂子一片真心的求你,你就稍微心软那么一点,救救我们这一家子可怜人吧。” “不要吵,静一静。”何云一掐指推算,须臾道:“你说得对,你堂哥算不得大恶人,不该被妖怪挖心而死,他阳寿未尽,还有救。” 王瑞赶紧扶陈氏起来:“道长说有救,一定有救。” 陈氏双膝一软,垂泪道:“谢谢,谢谢道长,不知如何才能把他救回来?” 王瑞忽而记起一些看过的情节:“是不是要和鬼差抢人?”那可是大场面了。 何云一哼道:“他们哪有那么勤快来锁一个阳寿未尽的人,你堂哥的魂魄还在这里,只要将他的肉身救活,他魂魄归位,就能活了。” 一听王瓒就在屋内,王瑞本能的四下看了看,陈氏则又大哭:“这个狠心的王八蛋啊。” 王瑞道:“是把肉身救活就行了不假,但他肉身死得很彻底了,脸都青了,这能救吗?” “你让我救,又质疑个没完!”何云一不满的道:“罢了。” “别罢别罢!”王瑞拽住他的袍子:“我再不说一个字了,全凭道长做主。”说完,对陈氏道:“你最好也收声。” 陈氏怕真人不救自己相公,紧紧捂住嘴巴,一时屋内静的吓人,和尸体一样沉默。 何云一这才满意了,对陈氏道:“既然你说肯为你丈夫去死,那要你分一半心脏给他,你一定肯吧?”见陈氏拼命的点头,他才口中念念有词,良久就听他指着陈氏喝了一句:“去!”又一指躺在地上的王瓒的尸首:“来!” 一瞬间,陈氏觉得自己心中一空,仿佛少了些什么,同时也觉得身体虚弱了不少。 王瑞没想到这道士出手怎么快,如果王瓒以后和媳妇用一颗心,还真是夫妻同心了。 他和陈氏到尸首前一看,就见王瓒被划开的胸膛不知何时竟然愈合了,只留下一个铜钱大的疤痕。 陈氏伏在胸膛一听,就听到心脏微弱的在跳:“他活了,他活了。” 王瑞拖着王瓒死沉的身子搁到床上,用被子紧紧盖好:“先捂一捂。”过了一会,试探了一下王瓒的鼻下,感受到了温热的气流,激动的对陈氏道:“确实活了!” 何云一偏了下头,眼睛看向窗外去了,一副“我就说能活,你们之前质疑个屁”的模样。 王瑞搓着手,一脸“阿谀”的来到他面前:“族兄得救,全赖道长,道长真是本领盖世,再世活神仙。” “他阳寿未尽,只是肉身出了问题,我做的不过是如‘接骨缝合’一样的事罢了。” “不一样不一样,一个是庸医之法,一个是仙人之术。” “你油嘴滑舌的想说什么?” “咳,那个怪物跑了,我怕它晚上来找我……” 何云一拿眼皮夹了下王瑞,从袖中摸出一个纸鹤,吹了一口气,道了一声:“变变变。”那纸鹤膨胀数倍,如真鹤一般大小,扑腾着翅膀从门飞了出去,直冲云霄。 棋顺蹲在院墙外啃包子,小手上全是油,将手指在一旁的青草上抹了抹,就见刚才冲进院内的仆妇们,一路扔着擀面杖和扫帚,哭天喊地的跑了。 他纳闷,怎么一个个如此狼狈,真撞鬼了? 忽然视线内多了一双红色的鞋子,他抬眸,见到尤枫气喘吁吁的站在他面前。 棋顺将吃剩下的包子递给她:“路上带着吃吧,瓒爷媳妇来抓你了,快跑吧。” 尤枫仍旧在喘息,眼睛紧紧的盯着他,眼神复杂,有阴狠有不舍。 棋顺只觉得一面口袋迎面罩来,将他网了进去,他拼命挣扎:“放我出去,你干什么?你抓我干什么?”他觉得自己被人裹着跳了起来,良久才攀附上什么落了地,接着便是数次这样的跳跃,每一次都是高高跳起,良久才落下。 这样的弹跳能力,绝不是人类。 棋顺在黑暗中咬着手指,瑟瑟发抖,这是什么情况?尤枫为什么抓自己?她又是什么? 神仙啊,我再不贪吃了,救救我。 棋顺在口袋里抱着最后一线希望摸索着,却摸到了一副人的骨架,难怪从刚才开始就觉得很硌人。他抓了抓,甚至抓了一个骷髅。 他吓得一口气没喘上来,昏了过去,等他再醒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被放出了口袋,躺在在一个废弃的宅院内,四处是断壁残垣,侥幸没有坍塌的墙体,被烟熏得也呈现灰黑色,一看便知,这里着过一场大火,将此处烧成了一片废墟。 尤枫坐在他不远处一块断掉的墙体上在缝补着什么东西。 此时正是黄昏,夕阳洒在尤枫身上,她如此的美人嵌在如血的残阳中,有种别样的凄凉的美。 “缝不好……那个臭小子扯的太用力了……”她咬牙,恨极,扬手一掌打碎了身旁的断墙,忽地,她看到了棋顺苏醒了过来,冷笑道:“你醒了,正好用你的皮缝补师哥。” 棋顺愕然,他坐起来才看清楚她手中的根本不是什么衣裳,而是一件男人的皮。 此时尤枫向他走来。 棋顺大叫:“杀人了——救命啊——”可荒郊野岭,哪有人能听到他的呼声。 尤枫直接揪住他的后衣领,将他拽倒在地上,棋顺被摔疼,捂着胳膊肘,哭道:“我哪里对不起你,你为什么要害我?我给你吃包子,我给你叫大夫,不管你是什么,哪有这样恩将仇报的?” “我原本不打算害你,可谁让王瑞扯破了师哥呢,你的皮子细嫩,派的上用场。”尤枫轻抚着手中的人皮,像是怕用力会弄疼一般:“你的皮修补了师哥,以后我带着你们,无论是天涯海角,咱们一直在一起,不好么?” “不好——”棋顺哇的一声哭出来:“你是杀人魔——” “我杀了无数的负心汉,还吃了你给我找的大夫,还有王瓒。你看那个所谓的女大夫也不是没用处,我身体内的骨头,刚才就用他的填补了一块,这会感觉很好。”尤枫从耳后摸到皮肤的缝隙,用力一揭开,将画皮扯掉,冷笑道:“他们或者变成了我的骨头,或者变成我的养料,不过,人皮却难得,以我现在的能力只能做两件画皮,所以每一次吃人,我都要脱掉这层皮,因为它们很珍贵,弄脏了弄破了,非常难清洗。” 棋顺想逃,但浑身瘫软,竟然使不上力气,双手不听使唤的颤抖,双脚更是软的跟面条一样。 尤枫摁住棋顺的肩膀,伸出猩红的长舌在他脸上卷舔了一下。 棋顺几乎昏过去,再不敢看它,紧紧闭着眼睛,不住的流泪:“救我……哥哥……救我……” ——不知怎么回事,一看到你,我就想到我哥哥,他生得有几分风流…… 尤枫愣住,默然回首,身后是烧毁的断壁残垣,但这里在十年前却是繁华一时的李家大宅,仿佛看到一群群盛装的丫鬟仆妇在庭院中来来去去操办着筵席。 李老爷子八十大寿的寿宴,自然要操办的风风光光,但令人不解的是,以李家的财力为什么请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戏班子唱堂会。 人们都说,是这戏班子中的一个戏子迷住了李家的少爷,走了后门才获得了登台的机会。 是啊,没错,他就是那个戏子,这样的招数用过不知多少遍了,只有府邸请他们唱戏,他的戏班子才有钱赚,他的师哥才有机会成为角儿。 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 ——“尤枫!你们班主死了,你师哥把你卖给本少爷了,你还想逃?” ——“不会的,你骗人,师哥不会那么做的,我爱师哥,师哥也爱我,他早晚会成为天下闻名的红角。” ——“哈哈哈,他现在正抱着花魁逍遥呐,用你的卖身钱作为花魁的赎身钱。” 他记得他从李家逃了出去,找到了师哥,他骂他恶心骂他脏骂他甘为下贱,甚至还通知了李家来抓人。 他被抓回去后,被打得血肉模糊,但还是忍不住再次逃跑,而这一次被抓回来。 他记得…… 他记起来了,他被李家少爷用火把按在了脸上,记忆中焦糊的味道仍旧那么清晰,火苗点燃了他的头发,他整个人变成一个火把。 没人救他,玩腻了他的李家少爷甚至拍手称快,感谢这个玩物在最后的时刻仍能逾越他。 他甘为下贱,又岂能甘心? 李家大宅不如怨恨而死了多少人,院内满是怨气,他吸纳了这股怨气,行尸走肉的般的‘活’了过来。 有一个自称黑山老妖的妖怪招纳他到了它旗下,它是个会驱使尸体吸收男子阳气的妖怪,还会剥掉美女尸体的皮肤给旗下的妖怪披上,变成美女去骗人。 尤枫很聪明,学会了,并逃了出来。 自由的第一件事,就是报复,对李家,仇恨的火焰只能用火来熄灭。 焚毁了李家的一切后,他找到了师哥,他亲耳听他跟花魁说:“谁稀罕做戏子,要不是尤枫那个缠人精唠叨了个没完,说什么一定要让我成为一个红角,我真是一天都不想唱,现在好了,班主死了,咱们现在有了银子,他又不回再来烦我了,以后都是快活日子。什么,你说他爱我才为我付出这么多?别说笑了,他是男人啊,我怎么爱他?” 快活日子,没有他的快活日子,用他血肉搭建起来的快活日子,也用血肉来偿还罢。 剥掉了俩个人的人皮,不过,他常用的只有花魁的那一个,因为另一件是藏品。 他的心里……仍旧爱着师哥…… 突然,一声鹤鸣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眼前依旧是破败的残垣,还有师哥那张残破的人皮。 身下的棋顺已经吓得昏死了过去,尤枫舔了下指甲,对着他的耳后准备挖下去,但就在要刺破的瞬间停住了。 别人的皮也能缝补师哥,没必要非得是棋顺的……他还要去找他哥哥。 就在这犹豫的瞬间,晴空中又是一声鹤鸣,响彻云霄。 这一次尤枫循声望去,就见一只身形如真鹤大小的纸鹤从天空俯冲下来,直奔他而来。 堂哥这么一搞,将他拖下水了,不行不行,得跟王瓒说清楚,让他另外租一间房子金屋藏娇,不要拖累别人。 傍晚时分,王瓒鬼鬼祟祟的来找他,正巧王瑞出门,两人正好撞见。 王瑞揪住堂哥的衣襟,埋怨道:“你赶紧将那女人送走,不许放在我那里,若是嫂子发现了,明火执仗的带着人去抓奸,回头要我怎么解释?她一准认为咱俩沆瀣一气,说不定吊死在我门前!” “真的?”王瓒眼睛一亮:“她真会吊死?” “废话少说,赶紧把人带走!再说叫别人知道,以为我和你玩一个女人,传出去我怎么做人?” “嘘——嘘——你别嚷,咱们别在家里说,咱们去玉满楼,我请客好好聊聊,也当做我给你赔罪了。”王瓒悄声道:“我来找你就是为了这个。” 王瑞不大愿意去,但盛情难却,只得跟着王瓒出了门。 华灯初上,有些特殊的地方比白天还热闹,比如玉满楼,乃是本县最大的一处销金窟、粉脂地。 门前车马盈门,往来宾客不断,张灯结彩,十分热闹。 83.第 83 章 此为防盗章  这时, 霍柯抢下烛台:“父亲,教训弟弟这件事毋庸置疑,但当务之急是向王家赔礼道歉,剩下的事情回家再说吧。” 霍老爷听了, 便舍下老脸来给王永德和赵氏赔不是, 他在城里也算是有头脸的人物, 为了儿子的错,低三下气的赔礼道歉, 就怕王家不依不饶把儿子揪到官府去, 到时候秀才功名革去了,这辈子就毁了。 都在一个地方住着,抬头不见低头见, 王瑞又跟霍柯是朋友, 见霍家态度好认错了,王永德赶紧见好就收,空扶起霍老爷:“算了, 小孩子不懂事, 领回去好好管教就是了。” 王瑞也过来扶霍老爷, 口中道:“伯父, 刚才我因为担心妹妹,情绪有些激动, 可能说话冲了点, 您别往心里去。” 霍老爷哪敢往心里去:“贤侄说哪里话, 是我们家对不起你们。” 两家会面的结果是, 霍家将霍桓带回去严加管教,今天这件事就当没发生过,至于结亲,想都别再想了。 霍老爷和霍柯推搡着小儿子出门的时候,王瑞追上霍柯,将小铲子递给他:“这是你弟弟的作案工具,还给你们。” 霍柯一脸的无奈和抱歉,收起铲子,拍拍王瑞的肩膀:“对不住你们,改天我请客,咱们再聊。” 王瑞知道今夜霍家父子肯定要对霍桓进行男子双打了,默默的点头,送了他们离去。 第二天,王瑞将昨夜发生的一切告诉了妹妹,包括作案人的底细,青瑗本就不待见霍桓,得知是他挖墙到自己屋内,意图不轨后,更是对他厌恶不堪,呸呸呸几声:“恶心死了,看不出他是这种人,我这辈子都不会嫁给他。” 虽然霍家将霍桓抓回去管教了,但王家还是担心这小子保不齐有别的法宝挖墙进来,于是每晚多安排了巡夜的人,连内院也有壮硕的仆妇巡逻。 王瑞摩拳擦掌的想,要是那小王八羔子再敢来,这一次绝不轻饶,非打得他生活不能自理不可。 霍家将儿子领回去后,严格禁足管教了起来,锁在屋内不许出门,作案的铲子也没收了,据霍柯说,铲子被他爹收去了,不知怎么处置了。 因为两家有意压制消息,所以很快就风平浪静了,仿佛什么都发生过一样。 不过,身为霍家的亲戚,朱尔旦家对霍桓突然被禁足多少听到点风声,但也没准信,只知道和王家生罅隙了。 朱老爹心想霍桓身为霍老爷最喜欢的小儿子,因为和王家交恶都被禁足了,自己这儿子嘴笨舌拙会不会也惹到王家公子,自家就经营一间小小的铺子惹不起王家。 他把儿子叫过来询问,最近惹没惹到王瑞? 朱尔旦莫名其妙:“我最近都没见过他,怎么惹他?” 朱老爹心想也是,儿子自从得到了蕊云,在家的时候确实更多了,虽然他以前也不大往外跑。 “没惹到就好,回去温书罢。”朱老爹把儿子打发下去了。 朱尔旦回到自己住的东厢,他没娶妻,蕊云现在家的名分是婢女,不过大家心知肚明,其实就是朱尔旦的小妾,等朱尔旦娶到正妻后,就让蕊云做妾。 见他回来,做针线的蕊云放下手中的活计给他斟茶:“是不是发现陆判的事情了?” 自从那次在十王殿分别后,陆判竟然时不常的过朱尔旦的房里做客。蕊云第一次见到时,吓得的昏了过去,不过第二次就平静多了,之后就淡定了,现在见到陆判,就像见到朱尔旦的朋友一样正常。 只是除了他们俩,朱家的其他人却不知情,尤其是朱老爹和朱老娘,两位老人若是知道,非得吓个好歹。 “不是这件事,他们问我惹没惹到王瑞,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莫名其妙,算了,不去想了。”朱尔旦知道自己脑子不好使,所以一般想不通的情况,他都不会刨根究底的思考,而是选择暂时搁置一边,搁着搁着就忘了。 蕊云苦笑,朱尔旦的确不是个聪明人,脑子说好点是僵化,说不好听简直是块榆木,但榆木也有榆木的好,就是直肠子待人真诚,所以他肯为蕊云赎身带她回来,待她是很好的,而朱家二老也不可待她,蕊云对目前的状况是满意的。 只是有一个担心,就是脸上的黑斑又扩大了,现在有碗口那么大了。 她真的害怕这么下去,不管是脸,连身体都长了黑斑。 朱尔旦忽然一拍脑袋:“今天是初五,陆兄可能会来,你去打些酒来备在屋内,万一他晚上来了,我和他喝一杯。” 蕊云答应了,当晚准备好了酒菜。 和朱尔旦猜的一样,晚上一阵风吹开门,穿着大红官袍,青面狰狞的陆判推开门进来了:“哈哈,我又来蹭酒了。” “已经准备了酒食,您快坐。”朱尔旦招待的殷勤,亲自给陆判斟酒。 两人和以往一样喝了一通,席间陆判忽然神秘的道:“被你招待了这么久,我也没什么可回报你的,不如过几天我送你一颗通窍的心吧。” 朱尔旦不明所以:“心还能送吗?有多余的?” “你不知道,有罪人到了阴间,若是受了挖心掏肺之刑,那些心肝肺就丢在一旁,别说多余一两颗,简直堆成小山了。我算到过几天有个两榜进士要受这刑,我将他的心脏拿来给你换上,至此之后,你想不作锦绣文章都难啊。”陆判道:“你的文章不好,是心窍不通,按理说应该洗心革面,但你堵的实在厉害,不如直接换一个。” 哪有读书人不想才思敏捷呢,朱尔旦当即给陆判跪下:“若是真的,受学生一拜。” 陆判慢悠悠喝了一口酒,笑道:“本官从不说假话,你就等着吧,我一得到进士的心,便过来给你换上!” 蕊云在里屋将两人的对话听得清楚,愁眉紧皱,哪能听鬼神的话呢,心脏能随便换吗?!真是喝醉了。 --- 转眼到了年底,没几天就要过年了,王瑞等秀才们携带礼物去探望书院的山长,虽然今年乡试全军覆没,但大家都知道这不怪山长,崔山长作为书院的授业者,不管是儒学造诣,还是人品都是过得去的,只是学生们自己不争气。 崔山长喜欢清静,不授业的时候住在远离县城的山谷附近,养了几个奴仆,过着质朴的古雅日子。 在王瑞看来,自耕自种自给自足的陶渊明生活,偶尔来了闲情逸致看看来行,真让他过来住十天半个月非得疯了不可。 其他人没说,但想法跟王瑞差不多,所以探望完山长,大家都不想过夜,嫌弃这里清苦,纷纷告辞。 王瑞和韦兴贤还有霍柯一路返回城里,因为出了霍桓那档子事,霍柯见到王瑞十分不自信,不停得说已经将弟弟打了个半死,再不会出来为祸了,而且霍家商量着,等明年开春了,就把他送到金陵的书院去读书,不让他在阳信县待着了。 王瑞的马车与霍柯的并列走,两人对着说话,王瑞很“大度”的道:“哎呀,何必呢,他就是年纪小不懂事,好好教育一下就行了,你想啊,咱们那个年纪不也是做事不过脑子么。” 这敢情好,把这个小祸害送走是最好的。 霍柯摇头:“唉,不说他了,总之罢,希望金陵的书院能让他长长品性。” 这时候就听前面韦兴贤的马车车夫道:“前面有个小酒店,咱们先歇歇脚,吃顿热乎的再赶路罢。” 这时候已近傍晚,吃顿饭,然后一口气赶回城里,正好能在城门关闭前进去,其实有韦兴贤在,就算城门关闭了也能叫开,所以众人当然不愿意饿肚子赶路,正好到了饭时,便停下来吃饭。 这家所谓的酒店,不过是一间房,推门进去,几张桌子,有个矮胖的老板在柜台后面打瞌睡。 韦家的家丁一拍柜台:“店家,上酒菜!” 老板一下子醒了,喊道:“浑家,出来,来客人了。” 这是一件夫妻店,夫妻俩人既是伙计又是厨子,谅这间小店也没什么吃的,众人就叫他们上热乎暖身的就行了。于是老板推荐:“不如尝尝猪肉手擀面,好吃得很哪,这雪天正好,吃得热热乎乎也好赶路。” 大家也不挑剔,都点头同意,叫老板和老板娘去做了。 这对夫妻转身进了后厨,留下众人在堂内等着吃饭。 不过酒店虽破,但却很整洁,这点倒是不错,像王瑞这种人,在不干净的地方绝对不会吃东西的。 其实吃什么无所谓,这些人人肚子里又不缺油水,最关键的是寒风天有个地方暂时吃口热的歇歇脚。 “你们看,这店虽然破旧,但这壁画水平却颇高,简直是惟妙惟肖。”韦兴贤指着两边墙上的壁画道:“堪称精妙,想不到这深山破庙能有这样的绘画造诣。” 壁画占满了两边的墙壁,内容庞杂,上面有贵族男子宴客、女子舂米、少女赏花等几组画面。 王瑞歪着头品赏道:“的确不错,不过虽然精妙却很杂乱,瞧不出来是什么主题,而且在一个酒店内居然有这样的壁画,不觉得有点诡异吗?” 霍柯盯着少女赏花的部分,有个拈花微笑的少女,樱桃小口微微翘着,仿佛在朝他微笑。他只觉得这少女长得十分像没有毁容前的蕊云,不觉得愣怔出神,神思渐渐出窍。 韦兴贤没注意到霍柯的表现,听完王瑞的话,也认同他的看法:“确实乱,不过这种小店,哪有道理可讲,想怎么画就怎么画。”一边吃东西一边瞄这些壁画,忽然间,他竟觉得壁画上的贵族宾客们动了起来,朝他招手。 韦兴贤揉了揉眼睛,可这一揉,不仅没将幻觉揉走,反而看得更清楚了,那画上的宾客的确朝他招手。 他胆子大,咧嘴一笑,也朝他们招手,这一招手不要紧,只觉得身子没了重量,驾着一阵风就钻进了壁画中。 王瑞鼻子发痒,低头侧脸打了个喷嚏,对身旁的朋友道:“天儿还真冷。”不见回应,不经意的一瞅,愣了,人呢? 韦兴贤和霍柯不见了! 刚才还明明在他身边的,他回头问其他人:“霍公子和韦公子呢?你们谁看见了?” 众家丁本在聊天,没太留意自家的少爷,再说都在一个屋子坐着,能有什么事儿,心想还能丢了不成,也就没把眼睛黏在这两人身上。 结果就这么青天白日的,两个大活人,还是成年男子,竟然就在眼皮子底下没了。 这也太特么的诡异了吧?! 这个时候,就是众人再迟钝也发出了惊呼:“这个店有古怪!” 王瑞和文顺立即奔向后厨,掀开厨房的帘子一瞧,可哪有那对夫妻的影子。 这店没有后门,他们进去人就没了,只能说他们不可能是人类。 “少、少爷这也太诡异了,闹鬼啊。”文顺抖声道。 王瑞狠拍了文顺一巴掌:“不许说那个字!” “您怕啊?”文顺拽着王瑞的衣袖:“小的也怕。” 他们不敢再厨房逗留,转身回到大堂,结果,一瞧大堂的情况,差点摔一跤。 大堂内竟然也一个人都没有了! “少爷,您看,跟画里面的人吃饭的人,长得像不像韦公子?”文顺指着其中贵族大宴宾客的那组壁画喊道。 王瑞眯起眼睛仔细一瞧,可不是么,不知什么时候画面上多了一个人,那长相那穿着分明就是韦兴贤,正跟画中人对饮,看表情喝的正酣。 而另一边,一个与霍柯一模一样的男子也出现了图画中,正跟着一个赏花女子身后,表情亲昵的说着什么。那模样,一脸的献媚,看得人想打他几拳。 而三家的家丁也都能在画面上找到,或者三三两两一脸懵懂的杵在画面角落,或者正纠缠画中的妇人和少女。 就在王瑞思考这怎么办的时候,就听文顺感慨道:“那舂米的妇人还真是丰腴啊……” 等王瑞朝着他声音方向看去时,人已经不见了。 而壁画中,一个舂米的妇人旁,多了个跪地给人家抻裙角的小厮。 大堂中,空落落的,只剩王瑞一个人。 二娘装模作样的给她把脉,心里盘算着如何将眼前的美貌女子弄到手。 正想着,就感到手指下的腕子滑了下,抬眼一看,就见对方正满眼笑意望来,眼中满是挑逗。 放浪的人对同类有天然的分辨力,二娘心里一喜,这小娘子也是个浪蹄子,于是也挑了一眼她:“娘子这病在于气血不调,得推拿理顺。” 尤枫娇笑道:“上哪儿去找推拿师傅呢?不知你这小医娘会不会?”说完,起身径直向床前走去。 二娘见她如此主动,喜不自胜,跟在她身后:“不瞒你,我有祖传的推拿技法,保管娘子一试便知道其中的好。”走近尤枫后,倾身靠近她,嗅着她后脖颈处的香味儿。 尤枫爬到床上坐好,用眼神一撩:“那便来试吧。”二娘便跟着她坐在床榻上,顺手将幔帐放下了,瞬间隔断了外界的光亮,两人亲昵的挨在一起,能闻到彼此的气息。 忽然,二娘闻到了一股微微的腐臭味,心中奇怪,女子平时傅粉熏香掩盖体味不假,但真正的身体再怎样也不该是腐臭的。 尤枫猩红的嘴唇微启,朝他舔了下舌头:“如何推拿呢?需要脱衣裳吗?” 二娘见她主动异常,忍不住挑逗道:“小娘子怎么这般着急?” 尤枫咯咯笑道:“因为我饿了呀。” “哪一张嘴?” 尤枫眯起眼睛,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若是下面饿了当如何?” 二娘便捉住她的手,在她耳畔低语道:“这个给你。”要是一般的女子,二娘也不会这么快的就进入正题,正是觉得眼前的女子浪荡,有意媾和,才如此大胆。 尤枫手触摸到女人不该有的东西,丝毫不吃惊:“我一眼就看出你是个假女人真男子了,否则也不会让你过来。”抬手轻抚他的脸颊。 “二娘”很享受她的抚摸,见对方早就看穿自己的身份,于是也不再遮掩了,当即不再用假声说话,而是恢复了男子的声音:“娘子成全小人,小人今夜也成全娘子。” 尤枫笑道:“可惜了,只能你成全我了,我却不能成全你。”话音刚落,突然一手卡住他的脖子,直将“二娘”掐得脸庞涨红,双目鼓出,不停地挣扎却一点声音都发出来。 他不住的乱蹬,心中大骇,这个女人怎么回事,如何力气这么大?就在要翻白眼昏死过去的时候,对方忽然放开了他,他伏在床上本能的喘气,双手护住脖子,眼睛都睁不开。 尤枫冷淡的问:“你到底是什么东西?如实说,你一个男人为什么装扮成女人?” 他见遇到厉害的主儿了,当即吓得没了魂儿,就势滑到地上,磕头求饶:“娘子饶命,小的叫王二喜,是谷城人,我哥哥王大喜是桑冲的弟子,因此我也学会了扮女子的法子。路过各地,以教娘子针线或者推拿的名义,勾搭妇人……娘子饶命,娘子是女中豪杰,小的不敢冒犯,请饶小的一命,小的这就离开阳信县,再不敢来了。” 桑冲学得装扮女人的能耐后,开班教学,不仅教习这些不怀好意的男人如何装扮女人,更教他们如何混进闺房、挑逗哄骗以及得逞后如何威胁受害女子,不让她们告发的技术。 王二喜习得这个方法后,一路来到阳信县,找了独居的药婆,哄骗老人家收留她,在她那里接着给妇人看病的机会,寻找受害人。 到了阳信县,出手的第一个人就是尤枫。 “你一共奸|污过多少妇人?” “小人出道不久,才十六个。” “才?”尤枫森森冷笑。 王二喜察觉到自己失言了:“不是才,不是才,小的该死,小的该死,但还是请娘子饶了小的吧。小的到底是个男儿身,你将小的告到官府,对娘子的名誉也没好处。小的离开阳信县后,洗心革面,再不做这行了。” 尤枫伸出左手抬起王二喜的下巴:“不用担心,我不会报告官府。” 王二喜松了一口气:“谢娘子。”可刚一说完,突然看到她的右手的指甲突然生出两三寸长,如锋利的刀片一般,闪着青光。 他竟吓得发不出声音,双腿发软,眼看着她的右手猛地的插进了自己的胸口,剜出一颗还在跳动的心脏。 他在感觉到痛楚前,整个人已经向后跌去,没了气息。 尤枫右手抓着心脏,左手则将身上的皮扯掉,毕竟大快朵颐的时候,血迹不小心弄脏了皮,清洗起来会很麻烦的。 王二喜的尸体微微睁着眼睛,仿佛纵然死后,仍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 第二天,尤枫在院子里碰到了在井边打水的棋顺。 棋顺瞪了她一眼,冷声道:“昨天二娘什么时候走的?” “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给我推拿很舒服,我睡着了,人什么时候走的,我不晓得,反正一睁眼,天都黑了,人不在了。” 棋顺也没往深处想,打满了水,拎着水桶往前走,待走了几步,他回头皱眉道:“你晚上睡觉是不是磨牙?昨晚上你屋里一直有悉悉索索的动静。” 尤枫淡定的打了个哈欠:“可能吧,磨牙。”说着,用小手指的指甲剔了下牙。 毕竟太瘦,难啃。 — 王瑞相安无事的过了几天,每日逗猫遛狗,吃喝玩乐,早就将王瓒和小道士的事情抛到脑后,他这人这点很好,心大,不愁。 期间乡试放榜,坏消息是王瑞落榜了,好消息是整个县城无人中举。这很正常,每个省的举人录取名额不过八到十八个,对应考人数本就不多的阳信来说,有人考中才是大新闻。 大家看得很开,擦干眼泪,三年后再考! 这日一大早,来个请帖给他。 原来是一起赴考的几个考生,大难不死也相继回到了城内,其中秀才霍柯牵头,组织几个熟识的秀才聚一聚。 王瑞闲着没事,显然赴约,大家一个县混着,抬头不见低头见,一些场合该出场还是得出场。尤其王瑞他本身是县里的风云人物,筵席少了他不成席,他若是不去,真得拿个站得住脚的理由。 筵席的地点很熟悉——玉满楼。 老鸨见王瑞摇着折扇带着随从上了楼,满脸堆笑的迎上来:“王大少爷又来了,您就直说了吧,来得这么勤快,是不是看上我们这儿哪个姑娘了?” “两次就勤快了?你们这儿是不是没回头客?来两次也值得大惊小怪?”王瑞笑道,说完不再搭理老鸨子,径直去找霍柯等人。 霍柯和另外七八读书人已经列好酒席等他了,连陪酒的伎女都准备好了。 王瑞没发现那日撞见他被法术固定的那两个伎女,松了一口气,幸好幸好,那个糗事最好少点人知道。 众人见面,互相寒暄,彼此祝贺劫后余生。一聊才知道,霍柯等人落水被救起后,在当地的小村里住了几天,才雇了个车赶回了家里,不像王瑞那么着急。 不过王瑞身为大富大贵的公子,身上自带光环,他着急赶回家在别人看来,不是冒失,而是洒脱恣意,尤其听说他勇斗尸魔,纷纷感叹王瑞不仅有富豪之气,更有豪杰之相。 其实王瑞早就发现了,在这个世界里,要想混得开,有钱有才有貌,自然是必须的。 但能仗义疏财,颇有豪侠之气才是团结人心、获得拥立的根本。 胆小的书呆子是不受欢迎的,是被排斥在各种组织之外的。 就比如眼下在场的朱尔旦,他是霍柯的表弟,家世样貌平平不说,没有才华,连个秀才也不是,只是个童生。 性格也沉闷,若不是霍柯带着他,根本挤不进读书人的圈子。 他有一“传世”的对联,上联:六六大顺天天顺,下联:八八大发年年发,横批:顺发顺发。 据说是过年的时候写给自家的米铺写的,因为表达的太过赤裸俗气,街坊邻居纷纷取笑,他爹压力很大,赶紧换了一副,自此也断了对儿子高中的期盼,就这水准,一辈子都得是童生。 霍柯举起酒杯:“其实今天在下请大家来,除了庆祝节后余生,还有个原因,希望大家做个见证——我要梳拢蕊云姑娘!”所谓梳拢就是伎女第一次接客,可见霍柯打算向“待价而沽”的伎女发出“挑战”了。 王瑞默默看着,没有表态,有的人就是这样的性格,恨不得穿件新衣服都要天下皆知,像这样对伎女告白的大事,自然要举办一场筵席,叫好朋友给自己助阵啦。 其他人一听,愣了下,纷纷给霍柯鼓劲,毕竟当然人心意已决,这时候除了鼓劲也做不了别的。 但这时就听朱尔旦道:“蕊云能挑中你吗?别去了,要是失败了,多丢人。” 看吧,不会说话的来了,众人纷纷责怪道:“你说的什么话,霍兄一表人才,又带重金前去,怎么会被拒绝呢?” 朱尔旦木头木脑的哼了声,夹菜不说话了。 “不要理会这个家伙的话,呆头呆脑的讨人嫌。” “霍兄一去必然马到成功,今夜就能搂着美娇娥了,哈哈。” 王瑞微笑,给霍柯投去一个善意的微笑,被霍柯理解成是鼓励了,当即仰脖喝了一口酒,右胳膊夹起两匹段子面,左手拎着个礼盒去找老鸨子。 大家看到老鸨子满脸堆笑的领着霍柯上楼去了。 众人注视着楼梯口。 不多一会,霍柯疾步走了下来,径直回到席上,猛灌酒,接着酒杯一摔,骂道:“那个贱人!不识好歹!想找潘安弄玉,也得看那等人物肯不肯x你那个骚x!出来卖的还拿上架儿了!” 这时候鸨母追过来,一脸堆笑的赔不是:“哎呀,霍公子,霍少爷,您消消气,我那不成器的女儿犯不着您跟她置气,我一会绕不了她。”说完,使了个眼色,叫作陪的几个伎女给霍柯赔笑。 王瑞心里毫无波动,毕竟这个世界的书生不干正经事,整日想着日狐日鬼的,霍柯想睡一个伎女实属正常。 84.第 84 章 树木花草修炼,较之动物,先天具有吸取天地精华,不沾杀戮的优点,所以深山老林中未必有成精的动物,但一定有成精的植物。 但同时也有缺点,那就是真身被牢牢固定在土地上,被限制在生长的地方,而且阴神出窍有很大的弊端,比如一定的时间内不回归本体,便会身死魂灭。 姥姥身为千年树妖依然不能摆脱这条限制,开天辟地的时候,天神已经设置好了一套运行的规则,世间万物没有一个物种可以占尽一切先机,就是万物之灵的人,容易陷入七情六欲中无法自拔,是修炼的最大短板。 她眼睁睁的看着这群蚂蚁一样的人类剪断她的树冠,挖出她的根须,她却无能为力,她咆哮着:“姓韦的,你给我等着!” 第一次给百姓托梦陷害她的元凶存疑,但这一次,她确定无误,就是这个姓韦的知县,用官员的身份声称槐树治好了他的疾病,叫全城的百姓都来害她,都是他,都是这个人! 姥姥摇动树枝,发出仿佛风声一般的呜呜叫喊,向韦知县投去了恶毒的目光。 - 韦兴贤康复之后,家家户户都取了槐树的叔侄或者树根,说来奇怪,槐树能治疗瘟疫本来是王瑞瞎编的,但从结果看,好像真是这样,韦知县取了树枝后痊愈了,而全城的百姓再也没听过谁得了瘟疫。 恐惧的瘟疫,刚有个苗头就被掐断了,王瑞想不通是怎么回事,最后只能用这里是聊斋,凡事都有可能来安慰自己,反想也想不明白,干脆不想了。 姥姥被整治的半死不活,彻底死亡只是时间问题,而现在韦兴贤的病也好了,唯一需要做的就是让聂小倩入轮回了。 韦兴贤经过一系列的古怪事件,对王瑞声称的城隍手下有鬼差这件事,不敢有任何质疑,王瑞说置办酒食就置办酒食,说祭祀就祭祀。 阳信县的城隍庙香火很是一般,主要是城隍大多数时候并不作为,白白享受香火。 民间基层小神懈怠,才给了邪神和妖怪空子可钻,反正都要贡献香火,还不如去拜有求必应的。 王瑞叫仆从们扛着猪头和美酒,韦兴贤则用匣子装着聂小倩的骨灰坛子,避免阳光曝晒,一路来到了城隍庙。 城隍爷的塑像立在眼前,韦兴贤看向王瑞,那意思是叫王瑞拿主意行动。 王瑞见过何云一向天祈祷,依葫芦画瓢的先将猪头和酒肉摆上,然后俯身作揖,口中道:“城隍爷在上,受晚辈一拜,今有苦命女子聂小倩流落人间,希望城隍爷能发发善心,将她送去该去的地方,这点牲礼不成敬意。” 说完,眼睛四下瞥了瞥,不见任何动静,王瑞抿了抿嘴唇,加了一句:“何云一乃吾友人,劳烦城隍爷关照一二。” 陆判都认识何云一,没道理城隍不认识他吧,王瑞也不想搞“我认识人儿”这套,但保险起见还是加一句吧,反正不犯法。 忽地,平地卷起一阵阴风,吹得他们衣衫飘动,众人都感觉到了奇怪的气流与他们擦身而过。 朱尔旦拿着锁链出现在了庙内,这是他在阳信县拘的最后一个魂魄了,锁完这一次,他就要因为“业绩”突出,去白无常谢必安麾下效力了,城隍不想放他走,毕竟就数他勤快又没怨言,比其他鬼差不知好用到哪里去了。 但是朱尔旦频繁往阴间送鬼魂,早在黑白无常面前混了个脸熟,白无常点名要他,城隍不放人不行。 朱尔旦就见地上的匣子旁站着一个容颜极美的女子,不禁怜香惜玉起来,轻轻的将锁链套在她手腕上:“走吧。” 聂小倩朝王瑞和韦兴贤不舍的看了一眼,自知人鬼殊途,自己待下去对彼此没有意义,啜泣道:“你们的恩情来生再报。” 与此同时,王瑞和韦兴贤不约而同的愣了一下,他们听到了聂小倩的声音。 朱尔旦牵着聂小倩的魂魄,回头看了眼王瑞他们:“唉,可惜你们还是看不到我啊。” 两人走着走着,身影消失在了庙内,往阴曹地府去了。 而城隍庙内恢复了平静,不再有阴风也不再有奇异的感觉。 王瑞看着外面明晃晃的艳阳天,长舒了一口气,终于都结束了吧,啊不,至少倩女幽魂结束了吧。 因为恰值晚夏初秋,风和日丽,王瑞便没坐马车,和韦兴贤徒步往家中走,吹吹难得的和煦微风,他的心情亦大好。 不管怎么说,至少聂小倩在他的影响下,虽然还是做了鬼,但却没有彻底沦为姥姥的工具,免遭了许多苦难,这么看来,自己的到来也并非全无好处。 韦兴贤昂首望天:“……唉,她生前,我明明对她没什么感觉,为何她离去了,我却这般难受呢,你呢?” “我?我高兴啊,她平安入了轮回,再不受那树妖的控制,是一件好事啊。” “说来奇怪,聂小倩明明说那棵树是树妖,残害灾民,那为什么我爹遇到了那个神仙,却指点他说树妖能够治疗瘟疫呢?而且从结果看来,那个神仙说的还挺对的。” 王瑞也想不明白,但他善于自我开解:“或许是以毒攻毒,瘟毒怕妖树。” “只能这么理解了。” 走得口干,正好看到前方有个凉棚,里面一个老婆婆在卖茶,两人便带着仆从们进去,点了茶水果脯坐了下来。 等待上茶的功夫,韦兴贤托着腮帮对王瑞道:“我又想了想,关于我为什么舍不得聂小倩这点,我忽然想通了。” 王瑞吃着果脯,随口道:“说来听听。” “你想啊,聂小倩在生前,我和她之间没说过一句话,但是她变成鬼了,没有男女大防了,我了解到她的品性是如此高洁,性格柔中带刚乃女中豪杰,对她倾心难道不是很正常吗?” “……可惜她去轮回转世了。”王瑞心想,差点叫你抢了宁采臣的剧本:“对了,宁采臣呢?” 韦兴贤道:“去收账了吧,据牢头说整日就想着收账,一天念叨好几遍,人一放就不知去向了,八成去讨债了。也不怪他心急,他家里的老婆还等他要钱回去治病呢。” 王瑞愕然:“他有媳妇?” “有啊,我爹前几天审问他,怀疑他见色起意谋害聂小倩的时候,他指天发誓,生平无二色,只爱妻子一人,对别的美色绝不动心。”韦兴贤奇怪的问:“怎么了?他不能有妻子吗?” 王瑞摇头:“没什么,他为了给媳妇治病才跑这么远,也是辛苦了。” 这个世界的宁采臣原来有老婆吗?难怪没和聂小倩有过多的瓜葛,不过这样正好。 韦兴贤仍旧对聂小倩的离去怅然若失:“不知她会转世到哪里,长大了会嫁给谁。” “没准转世成男人呢。”王瑞打破韦兴贤的奢想:“或许外形比你还爷们呢,别想了,斯人已矣。” 韦兴贤扫了兴,发现茶水还没上来,不耐烦的催促道:“你们这茶上的也太慢了吧。” “来了,来了。”这时打凉棚后面走出来一个身段窈窕的女子,容貌艳丽绝伦,眉眼笑弯弯的道:“叫诸位客官久等了。” 将茶盏一杯杯放下,放茶杯的时候,除了王瑞之外,其余人的眼珠子差点黏在她身上,方才还感慨聂小倩的韦兴贤也不例外。 大概是感受到了王瑞“冷漠”的注视,韦兴贤不好意思的解释道:“你也说了斯人已逝嘛。” “三娘,三娘,继续去后院烧水。”茶摊的老太婆撵走了这个叫三娘的女子。 人走了,没得看了,众人低头默默喝茶,韦兴贤和王瑞只觉得这茶芳香四溢,清新可口,一饮而尽,又叫老太婆续了一杯,也喝干净了。 见那三娘不再出来了,韦兴贤才依依不舍的付了茶钱,和王瑞出了凉棚。 回到家中的王瑞,听文顺说,韦知县觉得那棵大槐树木料丰富,打算明天伐了它,给县城和衙门各换一个新大门。 王瑞哼笑,姥姥啊姥姥,你再厉害也只是个木头而已。 何云一站在屋檐下看到他露出那得意的小表情,不禁撇嘴,哼,没我帮你,你现在指不定怎么愁呢。 他在知道王瑞是和朋友去送那叫聂小倩的女鬼入轮回,懒得跟着,想必会出现和女鬼依依不舍的情景,眼不见心不烦。 他现在一个时辰一个时辰数着,就等着到指定的日子见分晓,所以王瑞越是没心没肺,他愈是担心。 同时,他更加庆幸自己隐身了,否则到时候面对空无一物的肩头,他真不是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应对。 王瑞对此一无所知,继续过自己的小日子,天黑后早早歇息了。 何云一则回到了客房,毕竟再怎么着,也不能整夜盯着王瑞,跟他睡一起啊。 王瑞临睡前觉得口渴,下地倒了茶刚要喝上一口,突然发现茶杯内飘着一片紫色的浮萍,看起来很像葛蔓。 “哪儿来的啊?壶里的水不干净吗?”王瑞打开壶盖往里看,猛地,竟发现壶里也有一只眼睛在看他,还眨巴眨巴的。 他一个激灵扔掉了茶壶,瓷壶应声落地,摔得粉碎,就见里面爆炸一般的凶猛的涌出无数条紫色的葛蔓,瞬间紫色的葛蔓藤枝,密密麻麻挤满了屋子。 他听到有女子发出咯咯的窃笑声,低头一看,就见浮萍中慢慢涌出一个女子的脑袋,她的样子王瑞见过,正是在茶摊遇到的三娘。 王瑞转身想跑,却发现身体动不了,嗓子也喊不出声,就见那女子伸出两条长长的胳膊,搂向他的脖子:“你白天喝了我的水莽草,你所在的地方只要有水,我就能找到你。” 女子的皮肤冰冷,王瑞打了个寒颤,这是遇到水鬼了吗? “这点水便够了。”女子看向方才王瑞没喝掉的那杯茶水。 王瑞只觉得身子发飘,定睛一看,自己竟然被三娘拽向了那杯茶水,茶盏口就那么大点,但看样子三娘似乎是要往里钻。 能钻进去吗?他惊慌的想,但现实却是,他真切的感受到身体被她拽着嗖的一下子,飞身钻进了茶水中。 王瑞被水淹得失去意识前,只是想,枉费我在聊斋艰苦求生这么久,没想到栽在了一个小小水鬼身上。 … 不知过了多久,他有了知觉,彻骨的寒意让他打了个喷嚏,放眼四周,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到,随手摸了摸,好像摸到了疙疙瘩瘩的树根,不禁咽了下口水,滴下了冷汗,不是吧,自己好像是被那谁抓来了。 周围骤然变亮,晃得他忙抬手遮住眼睛,从指缝中看到了一个身材魁梧,做妇人打扮,模样却像男子的人,他知道是谁,吓得忙低下了头。 “抬起头看我!王瑞,你遇到尸魔那会,我好歹还保护过你,你居然恩将仇报?偷我的小倩,嗯?”姥姥大吼道:“你服用了水莽草,只要你遇到水,不管是江河湖海也好,池塘水洼也罢,甚至是洗脸水茶水,只要是有水的地方,我们就能找到你。” 王瑞:“……”他发现姥姥陪侍着两个娇俏的女子,其中一个他认识,正是绑架他来的三娘,另一个没见过,但想来是姥姥的帮凶。 “寇三娘,你做的很好。”姥姥瓮声瓮气的夸奖道:“我以后不会亏待你。” 寇三娘笑着对王瑞道:“你别看我,要怪就怪你们嘴馋,白天喝了我掺了水莽草的茶水。” 王瑞:“……” 姥姥不乐意了:“你怎么不说话?!哑巴了?” 王瑞能说什么,难道要说“哇哈哈好幸运,你只是简单的以为我偷走了聂小倩的骨灰,却没发现我托梦害你的事情”吗? 这时候姥姥重重哼了一声:“那就做你的哑巴吧,除了你,还有一个可恨的家伙!” 几根树根裹举着一个人来到了他们跟前,王瑞一瞧,是韦兴贤,此刻他面色惨白,气若游丝,想来是被姥姥吸食成了这样。 “韦兴贤!!”王瑞爬起来,扑到他跟前试了试他的鼻子,确实有气,可也不多了。 韦兴贤昏迷着,听不到王瑞的呼唤,只痛苦的发出呜呜声。 “姓韦的明日要将我整棵砍掉,哈哈,好啊来吧。”姥姥阴测测的冷笑:“我现在便让他的儿子成为我的一部分,砍伐我便是砍伐他的儿子,看他还怎么动手。” 寇三娘玩着自己的一缕碎发,发出咯咯的笑声:“好呀,叫他变成树人。” 小青亦附和道:“姥姥英明。” 王瑞听得目瞪口呆,连呼吸都不敢大声,尽量稀释自己的存在感,别救不了韦兴贤,将自己也搭上。 突然,他感到了姥姥的凌厉的目光:“姓王的,你也要变成我的一部分,跟你这朋友做个伴!你们都不是好东西!”说着,从身体内伸出数个藤蔓朝王瑞攀附而来。 “且慢!”王瑞伸出手大声道:“你将我变成你的一部分,你会后悔的!” 姥姥怒道:“有什么可后悔的?” 是啊,有什么后悔的?王瑞也想知道,他只是情急之下随口一说,但事已至此,不继续扯是不行了:“因为……因为我有个很厉害的朋友,叫何云一,实不相瞒黑山老妖知道吧,就是他干掉的,眨眼功夫,一点没费力,你识趣的话,乖乖将我放了。” 谁知姥姥听了反而哈哈大笑:“没错,正因为你背后那个道士厉害,我才要吞噬你,有你做挡箭牌,他才不敢将我怎么样!否则,你以为我将你带来是做什么的?” 姥姥早就想好了,一旦她将反抗摆在明面上,十里八乡都将知道她是树妖,到时候就算韦知县妥协了,将她移植到了深山中,王瑞身为韦兴贤的朋友,八成也要请他的道士朋友出面铲除她。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反正早晚要遭遇那道士,不如抢占先机,将王瑞绑架为人质。 伤害她就是伤害王瑞和韦兴贤,倒要看看那个道士和知县如何面对。 姥姥发出刺耳的得意笑声,唬得王瑞连连后退,糟糕糟糕,这次小命是真要交代了。 “姥姥,你冷静点,你听我说,我那个道士朋友早离我而去了,如果你为了防备他,真的没必要加害我,他不会再回了,真的。” “那你刚才还用他吓唬我?!”姥姥怒斥道:“你以为我会信你的鬼话吗?” “我对天发誓,他真的永远不会回来了。”王瑞摆着手道:“我、我很烦人的,将我和你并成一体,你会后悔的。” “我既然能吞噬你,也能切割你!”姥姥冷笑:“这点你放心。” 忽然,王瑞觉得后背有什么东西爬了上来,微微侧头,见是姥姥的根茎贴在了他耳后的位置。 他浑身僵直冰冷,本能的惊叫着闭上了眼睛:“啊——” - 一路浩浩汤汤的砍伐小队来到了兰若寺门前,牵头的正是本县的韦知县,虽然今早起来发现儿子不见了,但他相信那臭小子又半夜逃出去玩了,以前也发生过这种情况,所以并没在意,还是砍了这棵树,给城墙换个新大门重要。 这棵树树冠如盖,遮天蔽日,树干粗壮,砍掉了得到丰富的木料,够县里用一阵的。 韦知县背着手巡视了一圈,朝工匠们点点头:“开始吧。” 工匠们朝手上呵了呵气,对着树干开始拉起了锯子,咔嚓咔嚓几声过后,就听其中一个人惊慌的大喊:“血,这棵树流血了。” 韦知县揩拭了那殷红的血迹,黏稠咸腥,确实是血,正在不解的时候,就见这道伤口处慢慢显现出一个人形来,正是他的儿子。 “……爹……” 韦知县以为自己眼花,揉了揉眼睛,但树中的人影却更清晰了:“爹,救我。” “树妖啊——”周遭的其他人吓得一哄而散,只有韦知县颤颤巍巍的伸出手,轻抚着儿子泛着木纹的脸庞:“兴贤?” 就在他触摸到儿子的一瞬间,儿子却迅速的隐藏回了树木中,就听树冠处发出粗厚的男音:“姓韦的,你儿子如今和我共生一体了,你敢轻举妄动,他也活不成,现在你给我听着,派人将我移到安全的深山中,我开心了,或许就放你的儿子,否则,哈哈,你觉得会发生什么事呢?” 韦知县知道这是一棵妖树,忙道:“我答应,我答应,你不要伤害我的儿子!你想要移到哪里?我立即派人过来帮你移动。” “别耍花招,小心的将我移开,都说树挪死,我死了,你这个儿子,哈哈,也会死哦。”姥姥说到此处,突然惊雷般的吼道:“还不快滚回去叫人!” 韦知县吓得一抖,对树干处道:“儿子,你别怕,爹这就回去叫人。”说着提着官袍朝城里跑去了。 姥姥多年积郁的烦闷一扫而空,舒坦啊舒坦极了。 “呕,还‘会死哦’,哦什么哦啊,真肉麻,够恶心。” 姥姥忽然听到一句刺耳的话,这把声音她认识,就是那个混账王瑞。 “闭嘴!”姥姥甩起枝桠,狠狠给了王瑞所在的地方一下,可刚甩完,她自己感到了火辣辣的疼。 王瑞哼哼冷笑,他被姥姥的根茎完全控制住了,无数条根茎分别刺|入他的脑袋血管和心脏,像是做了某种神经连接手术一般,他的肉体感官完全和姥姥相连了,所以姥姥死,他会死,但他疼,姥姥同样不好过。 同体共生,便是如此了。 之前他不停的说话,姥姥想堵住他的嘴巴,结果被他狠咬了一口枝桠,疼得他俩一齐叫嚷,可谓两败俱伤。 他叹气道:“我说你恶心,不是我性别歧视,我不搞那种偏见。只是我这个人吧,外貌歧视,你长得这么丑,撒娇发嗲真的很恶心啊,下次别这样了。” 姥姥勃然大怒,但又不能抽他,只暗暗咬牙,将王瑞身上的精元血气往自己这边又吸食了一些,叫这小子虚弱,他那张嘴就没力气叨叨了。 “……我说,你悠着点啊,将我吸食死了,你怎么拿我当挡箭牌?” 王瑞说完,便感觉血气逆流,竟然又原路输送回来了。 韦兴贤呆怔的看着眼前的一切,他对王瑞是彻底佩服的五体投地了,这般境地之下,不禁没黯然颓丧,反而跟这树妖斗智斗勇。 他是没这个胆量的。 姥姥咬牙切齿的瞪向王瑞,这臭小子真是烦人,遇到被树吸食这么恐怖的事情,居然还能如此淡定,想必将希望寄托在了他那道士朋友身上,认为自己能够获救:“呵呵,你觉得你那道士朋友能救你?你觉得他能如何救你呢?贸然杀了我,你也会死。” “他不会来的……”王瑞落寞的回答:“你为什么不信呢?” 他前前后后经历了这么多事情,承受力一直在稳步提升,不就是被树控制,与树同生共死么,他之前还变过羊,差点被烹饪呢。 “别以为我会上你的当,呵呵。”姥姥阴险的笑。 王瑞叹道:“爱信不信吧,别跟我说话了,我要温习了。” “温习?”姥姥有点懵,现在什么状况啊,你居然还想温书?你是没搞清楚状况吗? “是啊,学习,难不成和你聊天吗?”王瑞白了她一眼后,开始叨咕:“舜发于畎亩之中,傅说举于版筑之中,胶鬲举于鱼盐之中,管夷吾举于士,孙叔敖举于海,百里奚举于市。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 姥姥只觉得耳边充满了嗡嗡声,烦躁的大吼道:“住口住口住口!” 王瑞岂会如她所愿,声音不大不小的继续念叨:“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都跟你说了我很烦人的,你怎么不信呢? 姥姥受不了了,根茎抽向王瑞的脑袋,结果是他疼的呲牙咧嘴,姥姥本人也疼得不轻。 “你别不信,何云一真的走了,看他的样子十年八年都不会回来,难不成你为了提防他,要留我十年八年的吗?”王瑞挑挑眉:“好啊,我挺期待咱们未来的生活的,我每天背书给你听。” 姥姥憋气,咬齿道:“好啊,等我转移到安全的地方,便将你和这姓韦的家伙都杀掉,你满意了吗?!” 谁知王瑞又改口了:“万一我前脚死了,后脚何云一就来了,你岂不是亏大发了?” 姥姥真真觉得自己接了一块烫手山芋,留不得杀不得。 85.第 85 章 此为防盗章 邱老奴见四下无人, 低声道:“不瞒少爷,我祖上是摸金的,到我这代虽然不吃这碗饭了, 却留下一件宝物,凭借它没有挖不到的地方。”说着从袖中取出一个小铲子,这铲子咋看之下十分普通, 看起来像是手持挖药材用的。 霍桓不解的道:“我用它能做什么?” 老奴笑道:“您看!”说罢, 用铲子挖了下一块凉亭旁的大石头, 就见老奴手上似乎没怎么用力, 石头就掉了下来一块。 霍桓见了,赶紧接过铲子, 也试了一下。铲子铲到的地方,触感就像是铲到豆腐上, 几乎不费任何力气就将石头挖掉了。 他爱不释手的把玩:“不亏是盗户的家传之宝。” 所谓盗户可是了不得的户籍, 滕县、峄县一带, 很多人从事盗墓活动,势力很大,朝廷便对他们进行了招安, 另立成册, 这帮盗户因为受到朝廷的优待,一般百姓和他们发生争执,朝廷百般偏袒他们, 致使后来, 很多人冒充盗户打官司, 结果每每到断案,双方的注意力不在于案件本身,而在于揭穿对方的伪盗户身份。 据说还闹过笑话,说是一个有个人家遇到了狐狸祸害姑娘,将狐狸抓起来关进瓶子里,正准备烧死它的时候,狐狸在瓶子里大叫:“我是盗户。” 盗户的“吃得开”可见一斑。 后来朝廷受不了这帮人了,下令整治,盗户不仅不吃香了,成了重点整治对象,导致许多盗户走出来谋生。 霍家这个老仆就是其中一位,他有这个祖传的盗墓宝贝,身份不用再说了,自然是真的。 不过他一辈子没下过墓,手里只有这么一个东西,从没用过,本以为要带进棺材里,如今见到自己看着长大的少爷遇到了困难,毫不犹豫的献了出来。 老奴道:“少爷喜欢,就送给您了,只是不管出什么事,别说是我给你的就行。” 霍桓这点担当还是有的:“我保证,不管出什么问题,绝不牵连你。”拿了人家的东西毕竟手短,霍桓从自己的私房中支取了一笔银子给老奴,算是一点安慰。 霍桓得了这个小铲子,在院内又试了试,削石头确实跟剜豆腐一样,顿时想到,如果用这个铲子挖穿王家的院墙,不就能见到他家小姐了么。 他现在一心都在王青瑗身上,只想奔着她,其他的事情没多做考虑。 于是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找机会溜出自己家,来到王家院墙外,不费吹灰之力就挖穿了院墙,钻进了王家的大院。他虽然不知道王家小姐的院子在哪里,但根据少爷住东厢,小姐住西厢的规矩,他朝西边走去。 王家这时候,各个院子都落了锁,没人走动了,所以竟也没人看到他,而且他有这个东西,随意能挖穿各个院子的墙,来去自由。就这么找了一会,又挖穿了几个院墙,真的找到了小姐的院子。 他到的时候,青瑗已经歇息了,四下一片漆黑,他本想悄悄的看看她,不想熄灯了,他什么都看不到了,不禁陷入无尽的失望中。 犹豫了一下,他动手挖穿了屋子墙壁,悄悄的钻了进去,屋内一片漆黑,他借着月光爬到她的床前,嗅着她身上的香儿,顿时觉得很满足。 于是便跪在床边,双手垫着下巴看她,这时月光洒进来,照亮了她的面庞,她唇瓣微微展开,轻微呼吸着,让霍桓的心不觉间快速跳了几拍。 他想伸手摸摸她,但最后还是没敢越过界限,就这么痴痴的看着她的睡颜,足足过了一个时辰,才沿原路爬了回去。 霍桓这一夜是心满意足了,却不知道,他离开后,转天早晨,王家小姐屋里头的丫鬟发现墙上有个洞,发出了怎样的尖叫。 丫鬟们不仅在屋子的墙壁上,还在自己院的院墙上,内院的院墙上都发现了能让一个人钻过来的洞,这个洞从外墙延伸过来,一路挖到了小姐的房间,说明什么?说明这个人是冲着小姐来的! 有采花贼啊这是! 青瑗吓得脸都白了,一阵阵后怕,不知道这个歹人被什么打断了放弃了侮辱她,让她捡回了一条命。 若是有一点差池,她就毁了。 王永德和妻子也吓得要死,商量一下要报官。 “不行,报官的话,他们不仅想不出好办法,叫这件事传的沸沸扬扬,还会打草惊蛇。”王瑞反对:“依我看,那个王八蛋昨夜没得手,今晚八成还得来,咱们不如守株待兔。派人将挖开的洞封上,给他一种咱们亡羊补牢,放松了警惕的错觉。今夜,让妹妹去我房里睡,我睡在这里和几个家丁抓贼!” 他哼哼的想着,胆子够大的,敢来王家采花,非得把你作案工具没收不可! 王永德顾及女儿的清誉,也不想把事情闹大,和妻子商量了一下:“那你自己得小心,多安排几个人潜伏在房里。” 王瑞眯起眼睛跟父亲保证:“你放心吧,我一定会保证自己的安全,但那个贼的安全,我就不敢保证了。” 王永德见儿子主动请缨抓那贼人,觉得十分安慰,养儿子不就是支门立事的嘛,这个儿子还是靠得住的。 既然商量好了,就按照计划进行,当天晚上,王瑞去了妹妹房里住,另外派了四个强壮的家丁潜伏在院内,只等着抓贼了。 月上梢头,王瑞不敢放松警惕,竖着耳朵听周遭的情况,可没听到一点挖墙声音,若是有人挖盗洞,自己没睡,多少会听到点动静。四周如此安静,难道这贼放弃作案了? 突然,就听院内一阵响动,有家丁喊道:“少爷,把人按住了!” 王瑞赶紧跳下床一看,昨天的墙洞旁又被挖了一个洞,有个人一半身子在外,一半身子在内,因为外面那半截被家丁按住,他动弹不得,正在挣扎。 王瑞上去一脚踩住那人的头,冷笑道:“看我怎么收拾你这王八蛋!” 这时,家丁掌灯进来,王瑞拿起蜡烛对着那贼人一照,顿时一呆:“是你?” 霍桓眼圈泛红,估计是意识到大祸临头了。 王瑞紧紧皱起眉头,靠,哭个头啊,你小子是变态你自己知道不? 王瑞扯着霍桓两个胳膊把人拽进屋内,推搡到地上,吩咐家丁去叫老爷和太太。 霍桓一脸的委屈,看得王瑞心里搓火:“你小子还有脸委屈?你知不知道你这是什么行为?很严重的知不知道?夜闯女子闺房,把你捆到县衙轻则革去功名,重则杖责发配,就是斩了你也不冤枉。” “我只是想看看青瑗小姐。”霍桓解释道:“我没别的想法,她不见我,我就来见见她,我就是想她。” 王瑞脑子里虽然没什么封建思想,但特么的也得有点规矩吧,无论哪朝哪代钻到女子房间内,毫无疑问都是做作奸犯科,决不能轻饶。他眉头一皱,握起拳头就给了霍桓几拳:“只是看看?难不成你小子还敢做别的?” 霍桓吃痛,捂着肚子趴在地上:“我真的就是想看看她,没别的意思。” 王瑞见他还嘴硬,上去又踢了几脚:“闭嘴,再说话打死你!” 霍桓捂着眼睛没有再吭声。 很快,王家老爷和夫人来了。王永德和赵氏听说贼人抓住了,立即披衣起身过来女儿的房间,就看到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趴在地上,儿子在一旁气呼呼的挽袖子,家丁的表情很微妙。 二管家牛子良靠上来,小声跟王永德说:“这人,似乎少爷认识。” 王永德便问儿子:“瑞儿,这人是谁呀?你认得?” 王瑞揪起霍桓,提溜到父亲面前,拍着霍桓的脑袋哼道:“霍家二公子霍桓,我也没想到。” 王永德和赵氏一听,心里一惊,这可就不好办了,若是抓住个一般的匪徒,报官或是私刑都行的可这人是霍家少爷,之前还提过亲。传出去两家都不用做人了。两家算是门当户对,说不定外面会传王家小姐不点检勾引霍家少爷来幽会。 赵氏知道霍桓是县里最年轻的秀才,叹道:“孩子,你太让伯母失望了,就算青瑗不跟你成婚,你也不能做出这样的事情啊。” 王瑞向来不惮以最坏的想法揣测人类,晃着霍桓道:“你小子不是想着玷污我妹妹的清誉,然后等我们家就范将人嫁给你吧。” 霍桓马上摇头:“我对天发誓,我绝对没有那个想法,我真只是想看看她。” “挖洞来看?”提到这茬,王瑞追问道;“你怎么进来的?想不到你读书有一套,挖洞也在行啊。” 霍桓取出怀中的小铲子:“仙人给了我这个东西,挖掘石块墙壁像挖豆腐一样。” 既然这个世界是聊斋,那就没什么不可能的,王瑞接过小铲子,对准地面一铲,果然轻轻松松就挖下来一铲子大理石,他惊了,这个世界确实有各种匪夷所思的“宝贝”。 王永德和赵氏也看了眼,倒吸一口冷气:“难怪你能进来。” “这铲子铲地倒是要用,不知道铲人会什么样。”王瑞拿着铲子在霍桓眼前晃悠,作势要铲他脑袋,吓得霍桓身子一缩一缩的,气得王瑞骂道:“这会知道害怕了,你鬼迷心窍夜闯深闺的时候,怎么不害怕?” 王永德久经商场的生意人,时常和官府打交道,知道官的厉害,霍桓十一岁就中了秀才,今年虽然没参加乡试,但若是他以后中举人中进士,记起今日的仇恨可就麻烦了,拦住儿子:“算了,将他父亲和兄长叫来再说吧。” 王瑞戳着霍桓的脑袋训道:“平时看你斯斯文文的,想不到是这种人,非叫你爹和你哥好好收拾你一顿不可。”说罢,将霍桓推到地上,吩咐人去霍家,就说他们府上二公子何在,若是不在府上,请来王家接人。 霍家大半夜的接到王家的消息,都懵了,心想王家这是抽什么风,大晚上不让你好好睡觉,可一查自家小儿子不见了,霍家老爷和霍柯知道出事了,赶紧收拾收拾,星夜赶来。 一进王家客厅,就见霍桓跪在地上,王瑞抱着肩膀,一副气鼓鼓的样子。 “这是……”霍老爷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见到儿子在王家,再联想求娶王家小姐不成的事情,脑海里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上去照准儿子就是一脚:“畜生,霍家的脸都叫你丢尽了!深夜上门骚扰人家,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 王瑞有一点必须指出:“伯父,您要知道他不仅是骚扰这么简单,他拿铲子挖通了墙壁,直接钻进我妹妹卧房去了。但别担心,我早有察觉,让我妹妹去了别的地方,我守在她的房间内,所以没出什么事。” 霍柯捂着眼睛叹气,一没留神弟弟竟然干出这样的事,这孩子算是完了。 霍家自诩儒商,虽产业不如王家大,但一直以来都觉得自家家风都比县里其他富户强,但现在竟然出来霍桓这么个东西,霍老爷当即气的眼前一黑,但缓过劲来,抄起桌上的烛台,口中嚷着要打死霍桓,就冲了过去。 霍柯赶紧抱住父亲,王瑞也跟着拦:“伯父,您冷静一下,要打回家去打好吗?哪有把自己孩子打死在别家的道理。” 王瑞的书斋自成一个院子,书房卧房厨房一应俱全,院内栽种着翠竹,风吹过飒飒作响,十分幽静。 王瓒拍院门,很快有一个胖墩墩的小书童来门,以为是少爷王瑞,不成想却是偏房的王瓒,他有点失望:“是您呀。” “是我,你家少爷考完乡试昨天刚回家休息,最近都不过来,这处空闲,我领朋友过来住几天。”王瓒推开门,扶着尤枫走了进来。 尤枫环视四周,最后眼光却落在白胖胖的小书童身上:“你叫什么名字?” “棋顺。”书童态度冷淡回答:“瓒爷,我家少爷真的允许了?” 王瓒嗯嗯的应着,带着尤枫往卧房去了,卧房颇大,有床有榻,最里面还有一面炕。 “你想睡哪里都行,这里物件一应俱全,饭菜我派人给你送来。” 尤枫颔首:“这里确实不错,只是似乎不是你自己的书斋?” “是我的堂弟的,他刚考完乡试,这会根本不想碰书本,他不会过来的。” 尤枫捋了捋头发,心想若是他的堂弟来更好,算上开门的书童,一箭三雕,三颗人心,想到这里,她抿了抿唇,双目迷离的看着王瓒:“你待奴家这般好,真不如该如何报答您呢。” 以身相许极好,王瓒觉得自己不用开口,他想做什么都写在眼中了,果然,尤枫心领神会,摸了摸自己的领口,往大床走去。王瓒恨不得从后面一把抱住她跌在床上,尤枫先侧身坐在床上,王瓒忙靠过去,搂住她的肩膀,亲昵道:“想怎么报答我,全凭姑娘做主。” “奴家岂能做主?还不是全凭公子您?”她软声细语的撩拨着。 王瓒再也忍不住,在她脸蛋上狠亲了一口,正欲把人扑到,就听门板咣咣作响,棋顺在外面没好气的嚷道:“小的今天还没进行打扫!” 王瓒恨得咬牙:“今天不用。” “不行,除非我家少爷亲告知,否则一定要打扫!”说完,不管三七二十一,推开门就洒水,一边洒水一边瞄王瓒和尤枫,心里骂狗男女,跑来这里幽会玷污我家少爷的书房,我家少爷那么洁身自好,从不近女色的人,名声都叫你们糟践了。 尤枫抿了抿衣衫,淡淡的道:“那公子稍晚些时候再来吧。” 王瓒被棋顺撞破也不好再留下,恨恨的拂袖,心说老子这就去找王瑞要来居住的许可,省得你这小厮狗眼看人低。安抚了尤枫几句,便出了门去找王瑞。 等他走了,尤枫婀娜的站起来,走近白白胖胖的棋顺:“小哥多大了?” “十三了!怎地?”棋顺对这没来由的女子没好感,保不齐是伎女或者是什么东西,他说完,狠狠的朝她撩出一捧水,不想这个不友好的举动,吓的尤枫尖声一叫,快速躲出几步,拿袖子遮着脸。 谁叫你画那么浓的妆?怕花了吧?棋顺没好气的端着盆走了。 等棋顺走了,尤枫忙拿出包袱中的镜子,检查自己的脸,见妆容俱在,才略微松了一口气。 — 王瓒才来到王家大院门口,不等进去,就从里面出来几个人,一看是王家绸缎庄的掌柜和伙计。 “瓒爷来的正好,拢账出了差错,老爷吩咐你随我们回庄子重新拢一遍,府里找不到你,正想派人去找你呢,没想到遇到你了。” “这……”王瓒想挣扎:“容我……” “等不了了,快走罢。”绸缎庄的掌柜的和伙计将王瓒围在中间,不由分说,将人带走了。 王瓒无奈,望着王家大门兴叹,心想应该没事,就算王瑞发现了尤枫,他宽容大度,应该不会计较,就算计较,过几天请他吃酒赔罪就是了。 — 这边厢王瑞吃了睡,醒了吃,第二天便疲倦一扫而空,在家里闲不住,命文顺准备了马车,去探望韦兴贤。 作为知县唯一的儿子,韦兴贤的生活跟王瑞的生活不相上下的惬意,唯一不太惬意的是韦知县对他寄予厚望,毕竟自己是进士出身,儿子总不能太差,跟商人出身的王家对儿子的要求大不同。 这令韦兴贤很痛苦,他平日根本没用功读书,考期临近,干脆装起病来,没有去济南府参加乡试。 结果装着装着,压力太大,竟然真的病了一场,如今乡试结束,他病差不多好了大半了。 养病期间在府里快憋出毛病来了,突然听说王瑞登门了,激动的忙吩咐下人把朋友请进卧室。 韦兴贤一见面就问王瑞昨天兰若寺尸变的事情,王瑞口若悬河的添油加醋的讲了一番,唬的韦兴贤连连赞叹:“王兄真乃人杰。兰若寺那帮秃驴真不是东西,我爹说他昨天查过了,有度牒的和尚不过七八个,剩下的二三十个居然都没度牒,原来是一群假和尚,难怪呢。” 吸取了某个时期和尚泛滥不事生产的教训,本朝严格控制和尚的数量,必须有度牒,否则就是非法出家,轻则“勒令还俗”,重则充军发配,这一次在兰若寺查出这么多非法和尚,修护城河就有帮手了。 王瑞一愣,难道因为被韦知县查处了假和尚,所以兰若寺人丁不旺,才渐渐衰落的么。 “王兄,怎么了?” “没什么,知道你养病无聊,你猜我给你带什么来了?这在济南府也是很难买到的。”王瑞哼笑两声,掏出一本书,上印《梅兰菊》三个字。 韦兴贤眼睛一亮,要知道这可是当今最热门的香艳书籍,讲述了一个父母双亡的纨绔公子如何跟名字里有“梅兰菊”的人纠缠的故事,这三位是有名字的,没名字的更多,且有男有女,挑选自己喜欢看的部分即可。” 这本畅销书在阳信县是没有卖的,只有济南府有得卖,这一次王瑞去赶考,肩负着给朋友购买精神食粮的重任。 韦兴贤夺过书,笑着翻看了几页:“是下卷?不知在这一卷又收了几个女人。”上卷也是王瑞借给他的,看过后一直念念不忘下卷,今天终于看到了。 他虽然婢女无数,可以任意占有,但现实有现实的乐趣,看书有看书的乐趣。 “我在路上已经看过了,我不给你剧透了,你自己慢慢看罢。” 韦兴贤翻开第一页,看了几行字,忽地抬头:“我怎么接不上了?上卷你还有吗?当初我就该命人摘抄一份,不该看完了就还给你。” “你等着,上卷就在我书斋,我取来给你送来,你温习一下。” 韦兴贤很感动,拍着他的肩膀道:“你真是好兄弟。” “小意思。” 王瑞暂时告辞韦兴贤,直奔书斋去取书,之所以不让文顺等下人去取,理由很简单,他的这几个贴身小厮不仅识字嘴巴还碎,不能让他们知道自己看小黄书。 很快到了书斋前,文顺敲门,很快门打开,就见棋顺在里面一脸的兴奋:“少爷您回来了?” 王瑞瞥了眼棋顺,这小子怎么又吃胖了?自家伙食真是好,他嗯了一声,径直往书房走。 “少爷,你见到瓒爷了吗?他带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安置在这里了,这会就在卧房呢。奴才想拦着了,但奴才不敢拦呀,他说会跟你说的,您知道吗?” 王瑞一愣,差点喷出一口老血,自己这地方成金屋了,藏着个娇娥:“什么样的女人?” 棋顺正要说话,就听一个女子在前方笑道:“我这样的女人。” 王瑞就见一个身段妖娆的女子正依着卧房的门笑着看他,岁数不大,妆容却浓艳,虽然很漂亮,却不合他的胃口。 他皱眉,不想说话,也无话可说。他能做的是找到王瓒,让他赶紧把人带走,和这个女人说不着。 王瑞绷着脸道:“我有话跟堂哥说,他在哪里?” 尤枫见这唇红齿白的小少爷对自己冷冷淡淡,略显不满,但很快就笑着朝王瑞走来:“他出去了,说是去找你,你没见着他么?” 86.第 86 章 此为防盗章 堂哥这么一搞, 将他拖下水了,不行不行, 得跟王瓒说清楚, 让他另外租一间房子金屋藏娇, 不要拖累别人。 傍晚时分, 王瓒鬼鬼祟祟的来找他,正巧王瑞出门,两人正好撞见。 王瑞揪住堂哥的衣襟,埋怨道:“你赶紧将那女人送走,不许放在我那里,若是嫂子发现了,明火执仗的带着人去抓奸,回头要我怎么解释?她一准认为咱俩沆瀣一气,说不定吊死在我门前!” “真的?”王瓒眼睛一亮:“她真会吊死?” “废话少说, 赶紧把人带走!再说叫别人知道,以为我和你玩一个女人,传出去我怎么做人?” “嘘——嘘——你别嚷,咱们别在家里说,咱们去玉满楼,我请客好好聊聊,也当做我给你赔罪了。”王瓒悄声道:“我来找你就是为了这个。” 王瑞不大愿意去,但盛情难却, 只得跟着王瓒出了门。 华灯初上, 有些特殊的地方比白天还热闹, 比如玉满楼,乃是本县最大的一处销金窟、粉脂地。 门前车马盈门,往来宾客不断,张灯结彩,十分热闹。 才一进门,老鸨子就迎上来,满脸笑容挤的粉脂直往下掉:“哎呦呦,是王家的少爷们啊,今天怎么有闲心到咱们这儿来啊?蓬荜生辉,蓬荜生辉啊,姑娘们,快出来见二位少爷。” 王瑞在家从不收丫鬟,如果在外也不喝花酒,人家会以为他有毛病,为了防止流言蜚语,需要适当风流一下。 选了靠阑干的位置坐下,王瓒精挑细选了四个会唱曲模样上等的歌伎作陪,又叫了一桌子菜肴招待王瑞。 “你把招待我的银子省下来,给她租个小院不好吗?再说了,你瞒着嫂子,早晚会被她发现,不如跟她说一下。” “跟她商量,我还有命活吗?不说她了,喝酒喝酒,今天不醉无归,说真的,我也该请你一顿,给你接风压惊,今天咱们兄弟俩好好乐呵乐呵。” 你自己乐呵吧,王瑞心想,你真是吃着碗里瞧着锅里的还得在外面打个野食。 这时候忽然听到楼上传来哭闹声,王瑞循声望去,他身边敬酒的歌伎则板正他的脸,笑道:“是鸨母和蕊云姑娘在闹呢,小事。” 王瓒知道这蕊云,今年才十四岁还没接过客,模样极好,但她为伎有自己的原则,梳拢的钱可以由鸨母定,但是第一个接待的客人得由她自己选。 他上去凑过热闹,但眼神中的光芒太赤|裸,落选了。 王瑞对伎女内部的事务不感兴趣,既然是小事,他也就不在乎了。 要说王瑞现在身处玉满楼,他是很有压力的,因为总觉得器皿不干净,这是什么地方?大家交叉感染的地方。他总能脑补一个感染的链条,比如某些地方和嘴,然后嘴和酒杯,酒杯又和他的嘴。 想到这里,他真的一筷子都不想动。 “我说,你明天赶紧给她找个小院住去,别在我那儿,过几天我还要读书呢,就是不读书,被县学的同窗看到,我可就糗了。” “我跟你保证,明天一定把她领走!今天是事发突然,急着找住处,就临时安置在你那儿了,就一天,我明天一准把她弄走。” 王瑞不放心的提醒:“说话要算话。” “算话!” 这时候又听到动静,这一次却不是哭闹声,而是喧哗声,王瑞再次循声望去,就看到一个青衣道士一步步走上楼来,这玉满楼红澄澄的淫.靡灯光下,将他的衣衫染就了一层纸醉金迷的色彩。 王瑞身旁的伎女扑哧一笑:“如何来了个年轻的道爷。” 另一个伎女也跟着笑:“和尚是色中饿鬼,道士是什么来着?反正都不愿意接待他们,平常没摸过女人,找个女人能折磨死人。”待那道士走近了,她面色旖旎的一羞:“不过模样倒是好看。” 一层楼吃花酒的人都饶有兴致的盯着他看。 鸨母摇着扇子走过去,笑道:“这位道爷,里面请。” 道士二十来岁的年纪,五官清俊,表情严肃:“我是来找人的。” “找人,当然了,来这里的都是找人的,不知道道爷钟情咱们哪位姑娘了?” “我找的人不是姑娘,是他。”道士说完,亮出一张画像。 王瑞好事,侧身探头去看,他眼神不错,就见那画像上也画着一个老道士,瘦得竹竿一样,瘪嘴巴,似乎牙齿掉光了。 鸨母指着画像老道士上方的一个黑点道:“这是什么?” “苍蝇,我算到他会以这般邋遢的样子,于此时,出现在这里。” 鸨母嫌弃的哎呀一声拿开手指,仿佛那苍蝇真会弄脏她一样:“那可没有,我们这儿没来过那么脏的客人。小道爷不如去破庙天桥下去看看。” “我本来已经出城了,算到他会于今日出现在这里,特意折返回来找他,难道算错了?”道士不无失望的道,抱拳对鸨母道:“打扰了。”就要下楼,就在转身的时候,忽然余光看到了王瑞,不禁一愣。 王瑞发现他愣了下,不禁挑了挑眉,心说你看到我愣什么,难道爷的美貌惊呆了你? 正想着,那道士竟然冲着他走了过来,王瑞瞅着他,先发问:“有何贵干?” 道士盯着王瑞,又扫了眼王瓒,皱眉道:“两位善人皆是黑云罩面,最近怕是冲撞了什么邪祟,命不久矣。”忽地瞅见文顺:“你也一样。” 王瓒好端端的喝酒被一个道士坏了兴致,不满的道:“我看你就是邪祟,别在这儿招摇撞骗了,成不?你们这些出家人,要不然是见死不救,要不然人没死就咒去死,咋都这个样子?” 道士指着王瑞道:“你的情况比他好一些,黑气只浮在面上,没有入肌理,你隔壁这位就惨了,要完。” 王瑞哼笑着显摆:“我发现你有点道行,我面有黑气不假,不瞒你说,我前几天确实碰到个尸魔,不过被三下五去二给干掉了。” 道士不屑的一笑,充满了鄙夷:“就你?” 王瑞被人揭短当即恼了,哼笑道:“我不管怎样也好过招摇撞骗,如今城里都知道我在兰若寺的遭遇,你道听途说,装作刚进城的样子来骗我,打错算盘了。” 道士冷哼:“死到临头不知悔改!死不足惜。” “不听你的话,就死不足惜?我死不死的,干卿何事?可笑。” 道士凝眉,须臾吐出一口气,嘴角勾起,拍着王瑞的肩膀道:“好好好,那你尽管准备投胎去罢。”连拍三下,然后带着一股谜样的冷笑,转身走了。 王瓒呸了一口:“坏人兴致,来,喝酒喝酒。” “我先去解个手,去去就回。”说完,王瑞想起身,却发现自己起不来,他皱眉,心想真是奇了怪了,自己为什么站不起来,一咬牙,扶着桌子使劲一站,人是站起来了,椅子却也黏在屁.股上面。 王瓒含了一口酒直接喷出来:“这怎么回事?” 伎女也呆了,齐齐望着王瑞。 交椅颇为沉重,但却牢牢的黏在王瑞臀部,他恨得咬牙:“是刚才那个臭道士!”他最后拍自己那三下绝对有问题。 王瓒忙吩咐小厮:“去追,快把那个道士追回来!” 小厮们噔噔下楼去了,过一会又噔噔上楼,禀告道:“没发现那道士的身影,一整条街都找见。” 王瑞气的捶桌,王瓒忙放下酒杯过来替他拽椅子:“我就不信这玩意真能黏住。” 两个小厮扯着王瑞的手,其他人在他后面帮他拽椅子,大家使出吃奶的劲儿,那椅子纹丝不动,没有脱离王瑞臀下的意思,倒是扯着的王瑞胳膊生疼,实在受不了了:“停停停!” 众人罢了手,王瑞疲惫的坐下了,不得不说这样很方便,可以直接休息。 他擦了把冷汗,难道自己这辈子都得带着这把破椅子倒处走了?不,简直没法出门了,以后大家一定会给他起一个“王椅子”之类的绰号。 这他娘的到底是什么妖术?如果真的自此拿不下椅子,自己怎么办?啪啪啪都成问题。 不不不不,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王瑞猛抓自己的头发,待冷静了一下,道:“有办法了,把椅子劈碎或者烧掉就行了,文顺去找老鸨要把斧子去。” 文顺领命去了,但没找来斧子,倒是把老鸨带来了。 老鸨从文顺那里知道来龙去脉了,表情十分严肃,她想笑却不敢,因为对方是本县的首富王家的大公子。 “王公子,以老身走江湖的经验,这类的法术都有时限,短则几个时辰,长不过十二个时辰就会失效。还是不要贸然用刀劈或者用火烧比较好。” “你确定?”王瑞发现一线生机。 老鸨颔首。 可他现在就想解手,王瑞当即决定:“不管了,我要回家!”回家之后,拿个夜壶就能解决了。而且现在这个样子,他可没心思再吃喝玩乐了。 老鸨赶紧让玉满楼的打手们抬来步辇,将原本的藤椅撤掉,将王瑞连人带椅子安到上面,抬着他下楼去。 幸好玉满楼够大,楼梯回旋余地极大,他很顺利被抬了下来。 大堂的宾客纷纷侧目,羡慕有钱就是任性,王家大少爷在玉满楼里被人抬着走,厉害厉害,原来逛伎院也能这么霸气。 王瑞掩饰窘态,露出一副高深莫测你们凡人不懂有钱人境界的表情,实则内心痛苦。 才一出玉满楼的巷子,王瑞突然身下有种异样,如果没感觉错,他刚才好像在椅子上滑了一下:“停!” 步辇停下,他腾地站了起来,和椅子顺利分开了。 解锁了!啊,不,失效了!不知道是时辰到了,还是离开了玉满楼的缘故,总之他自由了。 他赶紧跳到地上,命小厮给几个抬轿子的人打赏,身轻如燕的恨不得飞起来。 王瓒也松了一口气:“幸好没事了。” 王瑞则咬牙切齿,挽袖子撸胳膊:“别叫我再碰到那臭道士,否则我准给他绑到椅子上,一根窜天猴送他上天!” “娘的,还出家人,什么狗脾气,几句口角就整人!”王瓒啐了一口。 ……王瑞忽然记得客栈那个老翁说的道士,骂老翁全家诈尸……而且出城了又返回来了…… 难道是同一个人? “是我,你家少爷考完乡试昨天刚回家休息,最近都不过来,这处空闲,我领朋友过来住几天。”王瓒推开门,扶着尤枫走了进来。 尤枫环视四周,最后眼光却落在白胖胖的小书童身上:“你叫什么名字?” “棋顺。”书童态度冷淡回答:“瓒爷,我家少爷真的允许了?” 王瓒嗯嗯的应着,带着尤枫往卧房去了,卧房颇大,有床有榻,最里面还有一面炕。 “你想睡哪里都行,这里物件一应俱全,饭菜我派人给你送来。” 尤枫颔首:“这里确实不错,只是似乎不是你自己的书斋?” “是我的堂弟的,他刚考完乡试,这会根本不想碰书本,他不会过来的。” 尤枫捋了捋头发,心想若是他的堂弟来更好,算上开门的书童,一箭三雕,三颗人心,想到这里,她抿了抿唇,双目迷离的看着王瓒:“你待奴家这般好,真不如该如何报答您呢。” 以身相许极好,王瓒觉得自己不用开口,他想做什么都写在眼中了,果然,尤枫心领神会,摸了摸自己的领口,往大床走去。王瓒恨不得从后面一把抱住她跌在床上,尤枫先侧身坐在床上,王瓒忙靠过去,搂住她的肩膀,亲昵道:“想怎么报答我,全凭姑娘做主。” “奴家岂能做主?还不是全凭公子您?”她软声细语的撩拨着。 王瓒再也忍不住,在她脸蛋上狠亲了一口,正欲把人扑到,就听门板咣咣作响,棋顺在外面没好气的嚷道:“小的今天还没进行打扫!” 王瓒恨得咬牙:“今天不用。” “不行,除非我家少爷亲告知,否则一定要打扫!”说完,不管三七二十一,推开门就洒水,一边洒水一边瞄王瓒和尤枫,心里骂狗男女,跑来这里幽会玷污我家少爷的书房,我家少爷那么洁身自好,从不近女色的人,名声都叫你们糟践了。 尤枫抿了抿衣衫,淡淡的道:“那公子稍晚些时候再来吧。” 王瓒被棋顺撞破也不好再留下,恨恨的拂袖,心说老子这就去找王瑞要来居住的许可,省得你这小厮狗眼看人低。安抚了尤枫几句,便出了门去找王瑞。 等他走了,尤枫婀娜的站起来,走近白白胖胖的棋顺:“小哥多大了?” “十三了!怎地?”棋顺对这没来由的女子没好感,保不齐是伎女或者是什么东西,他说完,狠狠的朝她撩出一捧水,不想这个不友好的举动,吓的尤枫尖声一叫,快速躲出几步,拿袖子遮着脸。 谁叫你画那么浓的妆?怕花了吧?棋顺没好气的端着盆走了。 等棋顺走了,尤枫忙拿出包袱中的镜子,检查自己的脸,见妆容俱在,才略微松了一口气。 — 王瓒才来到王家大院门口,不等进去,就从里面出来几个人,一看是王家绸缎庄的掌柜和伙计。 “瓒爷来的正好,拢账出了差错,老爷吩咐你随我们回庄子重新拢一遍,府里找不到你,正想派人去找你呢,没想到遇到你了。” “这……”王瓒想挣扎:“容我……” “等不了了,快走罢。”绸缎庄的掌柜的和伙计将王瓒围在中间,不由分说,将人带走了。 王瓒无奈,望着王家大门兴叹,心想应该没事,就算王瑞发现了尤枫,他宽容大度,应该不会计较,就算计较,过几天请他吃酒赔罪就是了。 — 这边厢王瑞吃了睡,醒了吃,第二天便疲倦一扫而空,在家里闲不住,命文顺准备了马车,去探望韦兴贤。 作为知县唯一的儿子,韦兴贤的生活跟王瑞的生活不相上下的惬意,唯一不太惬意的是韦知县对他寄予厚望,毕竟自己是进士出身,儿子总不能太差,跟商人出身的王家对儿子的要求大不同。 这令韦兴贤很痛苦,他平日根本没用功读书,考期临近,干脆装起病来,没有去济南府参加乡试。 结果装着装着,压力太大,竟然真的病了一场,如今乡试结束,他病差不多好了大半了。 养病期间在府里快憋出毛病来了,突然听说王瑞登门了,激动的忙吩咐下人把朋友请进卧室。 韦兴贤一见面就问王瑞昨天兰若寺尸变的事情,王瑞口若悬河的添油加醋的讲了一番,唬的韦兴贤连连赞叹:“王兄真乃人杰。兰若寺那帮秃驴真不是东西,我爹说他昨天查过了,有度牒的和尚不过七八个,剩下的二三十个居然都没度牒,原来是一群假和尚,难怪呢。” 吸取了某个时期和尚泛滥不事生产的教训,本朝严格控制和尚的数量,必须有度牒,否则就是非法出家,轻则“勒令还俗”,重则充军发配,这一次在兰若寺查出这么多非法和尚,修护城河就有帮手了。 王瑞一愣,难道因为被韦知县查处了假和尚,所以兰若寺人丁不旺,才渐渐衰落的么。 “王兄,怎么了?” “没什么,知道你养病无聊,你猜我给你带什么来了?这在济南府也是很难买到的。”王瑞哼笑两声,掏出一本书,上印《梅兰菊》三个字。 韦兴贤眼睛一亮,要知道这可是当今最热门的香艳书籍,讲述了一个父母双亡的纨绔公子如何跟名字里有“梅兰菊”的人纠缠的故事,这三位是有名字的,没名字的更多,且有男有女,挑选自己喜欢看的部分即可。” 这本畅销书在阳信县是没有卖的,只有济南府有得卖,这一次王瑞去赶考,肩负着给朋友购买精神食粮的重任。 韦兴贤夺过书,笑着翻看了几页:“是下卷?不知在这一卷又收了几个女人。”上卷也是王瑞借给他的,看过后一直念念不忘下卷,今天终于看到了。 他虽然婢女无数,可以任意占有,但现实有现实的乐趣,看书有看书的乐趣。 “我在路上已经看过了,我不给你剧透了,你自己慢慢看罢。” 韦兴贤翻开第一页,看了几行字,忽地抬头:“我怎么接不上了?上卷你还有吗?当初我就该命人摘抄一份,不该看完了就还给你。” “你等着,上卷就在我书斋,我取来给你送来,你温习一下。” 韦兴贤很感动,拍着他的肩膀道:“你真是好兄弟。” “小意思。” 王瑞暂时告辞韦兴贤,直奔书斋去取书,之所以不让文顺等下人去取,理由很简单,他的这几个贴身小厮不仅识字嘴巴还碎,不能让他们知道自己看小黄书。 很快到了书斋前,文顺敲门,很快门打开,就见棋顺在里面一脸的兴奋:“少爷您回来了?” 王瑞瞥了眼棋顺,这小子怎么又吃胖了?自家伙食真是好,他嗯了一声,径直往书房走。 “少爷,你见到瓒爷了吗?他带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安置在这里了,这会就在卧房呢。奴才想拦着了,但奴才不敢拦呀,他说会跟你说的,您知道吗?” 王瑞一愣,差点喷出一口老血,自己这地方成金屋了,藏着个娇娥:“什么样的女人?” 棋顺正要说话,就听一个女子在前方笑道:“我这样的女人。” 王瑞就见一个身段妖娆的女子正依着卧房的门笑着看他,岁数不大,妆容却浓艳,虽然很漂亮,却不合他的胃口。 他皱眉,不想说话,也无话可说。他能做的是找到王瓒,让他赶紧把人带走,和这个女人说不着。 王瑞绷着脸道:“我有话跟堂哥说,他在哪里?” 尤枫见这唇红齿白的小少爷对自己冷冷淡淡,略显不满,但很快就笑着朝王瑞走来:“他出去了,说是去找你,你没见着他么?” 这女子步态妖娆,身上香气扑鼻,十分有女人味,若是一般男子就着道了,但奈何王瑞就是不喜欢:“没见着,你先回屋去吧,等我见着他再说,我还有事,姑娘请让路。”绕过女子的纠缠,径直进了书房。 等王瑞找到书出来,见女子还在院内,只是在和文顺热烈的攀谈,文顺眉飞色舞,口沫横飞。 王瑞嘴角抽搐,上去揪住他的脖领将人抓走:“你这没出息的东西!” 棋顺笑呵呵的送了主人出去,转身见那女子就站在自己身后,不禁吓了一跳:“不是叫你回屋吗?” 尤枫笑:“我还没吃饭,如何回屋?” “你回去,一会有人给你送饭,若是没人送,我做一口给你吃,不能让你挨饿。” 87.第 87 章 此为防盗章 王瑞虽然在何云一身边, 但仍旧小心翼翼的, 就怕那妖怪躲在树丛中突然袭击他。 这时候就听早进去卧房的陈氏大哭道:“我的夫君啊——” “……看来是真死了。”王瑞有一种噩耗被落实后的茫然。 进屋后,他看到陈氏扑在王瓒的尸首上痛苦,只能说她坚强, 旁边不少仆妇有晕厥的, 有呕吐的,一片鬼哭狼嚎。 王瑞他们往里走, 不停的有仆妇往外逃, 不多一会都跑光了, 就剩他们三个。 而王瓒死得不能再死,不用等陈氏收拾了,已经被人彻底收拾过了, 心脏早被掏空了, 留下一个红黑色的空洞。 王瑞阵阵窒息,眼睛酸涩, 但知道现在不是掉眼泪的时候,强做镇定。 “是谁害了你啊,你怎么死的这么惨啊——”陈氏嗓门大,放开了哭, 一时哭声震天,她双手蘸满丈夫的血, 时不常的抹一下眼泪, 脸上花成了一片, 咋一看十分骇人。 王瑞闻着空气中的血腥味,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但咬牙忍住了,问何云一:“你发现妖物了吗?” “弄出这么大动静早跑了。” 王瑞阵阵虚脱:“你能想办法救救我堂哥吗?他……”他想说他是个好人,可是一个泡妞最后被妞给刨了的人,哪里能称得上好人。 既然有兰若寺,也有画皮,就证明他不是在某个单一的作品场景内,而是在整个原著的世界中。 原著里的王生被妖怪吃了心后,复活了吗?他还真的不知道。 何云一为人直爽,并不顾及家属情绪:“心脏都没了,怎么救?把人擦一擦装进棺材埋了吧。” 这时候陈氏连滚带爬的来到何云一跟前,哭道:“道长你就发发善心,救我夫君一命吧,只要能救他,让我做什么都行。” “人人都可以做丈夫,何必救活他?”何云一冷漠的道。 陈氏哭的气都要断了:“我虽然整日骂他是天杀的,可我心里还是念着他,求求你了道长,你一定有办法的,只要能做到,上刀山下火海我都愿意。” 王瑞心中五味杂陈,若死的人是陈氏,王瓒恐怕不会做到这个地步,不过,又谁说得准呢,陈氏之前也藏的很深,瞧不出对王瓒多深情。 患难见真情,不死不诚恳。 何云一不为所动:“生死有命,人都死了,入土为安吧。”说完,转身欲走。 陈氏哭着爬到他前方,阻拦他的去路,双手扒住他的鞋袜不放:“道长,你取我的命也行,只要能把他救活。” 王瑞被震住了,牺牲自己也要救出轨的丈夫,这是何等的大无畏精神。 陈氏一手的鲜血,蹭到了何云一的鞋袜上,他嫌弃的挪开脚:“你的事与我何干?” 王瑞一听,这意思就是说和他没关系,若是有关系,他不是没办法,他灵机一动:“道长,你找到你师弟了吗?若是没有,我可以出银子张榜,帮你悬赏你的师弟。你不是能推算到他的变化吗?事前咱们就张榜悬赏那个模样的人,定有人来报信,不愁找不到他。” 道人会法术不假,却不能变钱,把鹅卵石变成银子,不过是障眼法,悬赏通缉需要的是真金白银。 王家有的是。 何云一微微皱眉。 王瑞见他没立即反驳,就说明有戏,赶紧继续游说:“别小看老百姓的侦查能力,只要他敢露头,一准被擒住!百姓战争的汪洋大海不是说着玩的。我这堂哥,他不是好人,也不是什么坏人,被妖怪挖心吃了,死得也太惨了。我这嫂子一片真心的求你,你就稍微心软那么一点,救救我们这一家子可怜人吧。” “不要吵,静一静。”何云一掐指推算,须臾道:“你说得对,你堂哥算不得大恶人,不该被妖怪挖心而死,他阳寿未尽,还有救。” 王瑞赶紧扶陈氏起来:“道长说有救,一定有救。” 陈氏双膝一软,垂泪道:“谢谢,谢谢道长,不知如何才能把他救回来?” 王瑞忽而记起一些看过的情节:“是不是要和鬼差抢人?”那可是大场面了。 何云一哼道:“他们哪有那么勤快来锁一个阳寿未尽的人,你堂哥的魂魄还在这里,只要将他的肉身救活,他魂魄归位,就能活了。” 一听王瓒就在屋内,王瑞本能的四下看了看,陈氏则又大哭:“这个狠心的王八蛋啊。” 王瑞道:“是把肉身救活就行了不假,但他肉身死得很彻底了,脸都青了,这能救吗?” “你让我救,又质疑个没完!”何云一不满的道:“罢了。” “别罢别罢!”王瑞拽住他的袍子:“我再不说一个字了,全凭道长做主。”说完,对陈氏道:“你最好也收声。” 陈氏怕真人不救自己相公,紧紧捂住嘴巴,一时屋内静的吓人,和尸体一样沉默。 何云一这才满意了,对陈氏道:“既然你说肯为你丈夫去死,那要你分一半心脏给他,你一定肯吧?”见陈氏拼命的点头,他才口中念念有词,良久就听他指着陈氏喝了一句:“去!”又一指躺在地上的王瓒的尸首:“来!” 一瞬间,陈氏觉得自己心中一空,仿佛少了些什么,同时也觉得身体虚弱了不少。 王瑞没想到这道士出手怎么快,如果王瓒以后和媳妇用一颗心,还真是夫妻同心了。 他和陈氏到尸首前一看,就见王瓒被划开的胸膛不知何时竟然愈合了,只留下一个铜钱大的疤痕。 陈氏伏在胸膛一听,就听到心脏微弱的在跳:“他活了,他活了。” 王瑞拖着王瓒死沉的身子搁到床上,用被子紧紧盖好:“先捂一捂。”过了一会,试探了一下王瓒的鼻下,感受到了温热的气流,激动的对陈氏道:“确实活了!” 何云一偏了下头,眼睛看向窗外去了,一副“我就说能活,你们之前质疑个屁”的模样。 王瑞搓着手,一脸“阿谀”的来到他面前:“族兄得救,全赖道长,道长真是本领盖世,再世活神仙。” “他阳寿未尽,只是肉身出了问题,我做的不过是如‘接骨缝合’一样的事罢了。” “不一样不一样,一个是庸医之法,一个是仙人之术。” “你油嘴滑舌的想说什么?” “咳,那个怪物跑了,我怕它晚上来找我……” 何云一拿眼皮夹了下王瑞,从袖中摸出一个纸鹤,吹了一口气,道了一声:“变变变。”那纸鹤膨胀数倍,如真鹤一般大小,扑腾着翅膀从门飞了出去,直冲云霄。 “施主怎么骂人呢?您大难不死,乃是我佛庇佑,何不不捐一金身感谢佛祖?” “要不是我现在浑身无力,信不信我抽你?” 小沙弥不满的哼冷哼,突然看到抱着槐树的女尸,大惊失色:“追你的是这个东西?”当即吓的屁滚尿流爬回寺庙里了,半晌呼啦啦出来一众和尚,先围着槐树看那女尸,又围着王瑞,最后一个老和尚吩咐道:“快去报官,让官府来处置这尸魔。” 老和尚倒是和蔼,对王瑞开口道:“施主,贫僧释空,敢问施主从何而来?可还有其他人被这尸魔所伤?” “先让我进去喝口水,行不行?” “施主请,施主请。” 王瑞被请到寺中,和尚给他端来热茶还有早点,他吃了几块糕点,渐渐恢复了体力,将发生的事情大概讲给了释空主持。 释空捋着胡须若有所思,王瑞不知道他在若有所思个什么。 “近日颇有一些流言,说有一个黑色的山妖控制刚死的尸体吸食活人的精气,十分了得。” “所以你们才见死不救,怕被拖累?!”王瑞不要求人人见义勇为,但出家人难道不该慈悲为怀吗?既然扛着出家人的大旗收着香火钱就该行出家人之事,见死不救,佛祖见了怕是也不饶他们。 释空面无表情:“阿弥陀佛。” 见不死补救就别想要香火钱:“实不相瞒,我是县中大族王家的儿子,平素里我家里没少捐献香火,出了此事,我要劝劝我爹好好考虑一下了。” 这下子主持有表情了,眼睛大睁,转身质问道:“昨晚是谁值夜,怎地不给公子开门?” 小沙弥吓的瑟瑟发抖:“主持您吩咐过,说最近不太平,晚上寺门紧闭,任何情况不许打开的。” “住口!今日起面壁思过三个月!” 王瑞内心不为所动。凭这寺庙的风气如此令人无语,兰若寺这地方日后被魔物占据,一点不冤枉。至于那个困住女尸的老槐树,王瑞总觉得它就是以后成魔为害一方的树妖姥姥。 幸好有兰若寺这个标志性建筑物,他终于知道他穿越到哪里了,他穿越到《倩女幽魂》中来了。 早就觉得这个世界怪怪的,有事没事阴风阵阵,原来是大名鼎鼎的《倩女幽魂》。 不过就现在看,兰若寺香火鼎盛,离姥姥出山还早。 他可以平静的在这个世界当个路人甲了。 王瑞不想多管闲事,再说他也管不了,何况那棵树从某程度来说,还救了他一命。 倒是这个破寺庙,他很想拆了。 自从王瑞亮出身份,全寺对他的态度登时上升了几个等级。 在等待官府的人员的空挡,他顺便还在客房睡了一觉。 这一次,睡的又香又甜,等沙弥唤醒他后,他精神抖索,仿佛霉运也一扫空了。 韦知县听说兰若寺门前发生了诈尸事件,亲自赶了过来,当面审问当事人王瑞。 一见王瑞,两人皆是一愣。 韦知县倒吸一口凉气:“本县只听说有个王生遇到了诈尸事件,不想是贤侄你。” 作为当地的首富之家,王家自然和历届知县都有深入的交流,尤其王家常把银两和字画送去给韦知县,拉近两家的友好关系。而王瑞和韦知县的儿子一起在县学读书,更是好朋友,常在一起玩。 这一次,韦知县的儿子韦兴贤,因为生了场大病,没有参加乡试,正在家休养,要不然也跟着王瑞去济南府考试了。 王瑞见了韦知县,如同见到家人一般温暖,当即鼻子一酸:“伯父,我昨天险些死掉。” 释空和尚和一众庙中的和尚都屏住呼吸,见这王公子这般有来历,是知县的座上宾,完了,摊上大事了。 果然韦知县听完王瑞的讲述,怒道:“尔等出家人当慈悲为怀,却见死不救,本县觉得这庙中定有没度牒的假和尚,本县一会便派人好好查上一番,若是查出纰漏,严惩不贷!” 释空不停的滚着佛珠,闭眼直念阿弥陀佛了。 “少爷!少爷!您还活着哇哇哇哇———”文顺这时候从人群中挤出来,直扑王瑞。 王瑞闪身躲过:“见我活着,你还哭个屁,等本少爷死了再哭不迟。” 文顺没扑到人,直接跪在他跟前,拿王瑞衣衫的下摆擦眼泪,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道:“小的真的担心死您了,小的跑了几步就摔下土坡昏倒了,醒来发现天都亮了,心想小的没被女尸吃掉,那女尸一定是奔着少爷去了,您凶多吉少啊啊啊,哇啊啊啊啊——真的没想到您还活着——” 王瑞将下摆从文顺手中抽出来:“不许擦鼻涕!” 文顺便拿着自己的衣袖大擦了一把鼻涕,继续咧嘴哭。 王瑞这时候看到昨天客栈的老翁走出人群,当即指着他道:“你这老儿,身为店家,你真的半点不知道真相?昨天遇到你的时候,你鬼鬼祟祟,十分可疑。” 韦知县一听,当即令衙役抓住老翁。 老翁颤抖道:“老爷饶命,老爷饶命,老朽就是主动来说明情况的,不会逃的。老朽的儿媳前天病死了,没有棺材下葬,儿子昨天一早进城买棺材去了,儿媳的尸体一直停在家中。昨天晌午时候,来了个年轻道士求喝水,老朽给了他水,他对老朽说屋内有尸气,可能要有尸变……老朽……老朽……” 韦知县见他支支吾吾,厉声道:“赶紧说来!” “老朽对那道爷说,会不会说话,你才诈尸!那道爷是也暴脾气,回骂老朽,你全家早晚都诈尸!然后便拂袖而去了。”老翁道:“昨天傍晚时候,老朽的儿子买棺材还没回来,老朽听到儿媳停尸的房间有异响,十分害怕,觉得那道士说的可能是真的,便沿着他离开的方向找他,结果在路上遇到了这位公子和他的书童,就将他们领回了小店内。” 敢情他昨晚是去追那道士,在路上遇到他和文顺,为了赚钱,不顾死活的将人领进了店内。 文顺一听,当即大骂:“你这遭瘟的老咬虫!险些被你害死!可怜那几个车夫全被你害死了!” 老翁忙道:“没、没全死,活了一个。” 韦知县叹道:“这叫活着那个如何回乡解释啊,出来四个人就回去一个人,本县给那人写就一封书信说明情况吧。” 王瑞则道:“我愿意出五十两资助那人将老乡的尸体运回乡安葬。” 周围人纷纷发出感慨:“王公子真是仗义疏财。” 王瑞微笑的跟大家招手,这叫散财免灾,他最近有点倒霉,做些好事,或许能转转运。 韦知县捋着胡须对老翁道:“你这老儿,虽然人不是你杀的,但你明明发现情况却熟视无睹,依然让客栈接客,着实可恶,杖责三十为戒,但念你年事已高,让你儿子代你受罚,另外罚你不许在阳信县境内经营客栈,若是发现,严惩不贷。” 老翁磕头道:“大人英明。” 就剩下处置那女尸了,韦知县命衙役将女尸从树上拔下来,却见女尸的双手如铁条钢构一般的插|进树内,一众衙役使出吃奶的劲儿才将她移开,就见她指甲插的痕迹简直就想是凿子凿来的一般,呈现左右四个小空洞。 若是插在人身上,真是心肺都会抓出来。 王瑞心有余悸的拍拍胸口,文顺见了又要抓他的衣摆擦眼泪,被他一脚甩开了。 韦知县当即宣布:“将女尸就地焚烧!” 释空和尚露出了为难的神色,在寺庙烧前烧女尸很不地道啊,但眼下天大地大,知县最大,他不满意也不行,只得让小和尚们取来柴火,堆在女尸身下,点了火,将尸体烧了。 女尸烧出一股股黑烟,满是腥臭味。 众人捏着鼻子,待烧的差不多了,看热闹的乡民零零散散的便离去了,毕竟最精彩的地方已经结束了。 韦知县和王瑞则一直看到将女尸烧成尸骨为止,才松了一口气,尤其是王瑞。 韦知县大声宣布:“尸变事件结束,以后任何人不许再谈论此事了!”也不管乡民听没听教化:“好了,回县衙!” 王瑞跟着韦知县一众人往县城赶,虽然天色渐晚,但有官方护送,王瑞一颗心揣得稳稳当当。 刚一进城,就见一路人马迎面而来。 为首的人骑在马上,见到王瑞一行人,喝止身后的队伍,下马接过家丁递上来的灯笼,往这边走来。 王瑞觉得来人很面熟,来人更觉得王瑞面熟。 “大堂哥!”王瑞借着那人手里灯笼,认出了来人,正是他们王家旁支的亲戚王瓒,按照辈分王瑞叫他一声堂哥。 王瑞很激动,因为王瓒和他关系很好,经历一系列波折,终于遇到自己家人了。 王瓒也很激动:“听说兰若是闹尸变,说是个姓王的书生,下午时才传来确切的信,那王生叫王瑞。你爹和我爹还念叨不会是你吧,到底是不是你?” 王瑞弹了弹身上的灰尘,恨不得摆个造型:“昨夜被尸魔追逐的人,正是我。” 地上躺着的尸首,就是自己,他数次想躺回尸体内,都没有成功,尸首于他,如镜花水月,看得见摸不着。 他急得嚎啕大哭,却看到自己的妻子陈氏哭得更伤心。 以前只觉得妻子爱拈酸吃醋,以为她生性嫉妒,没想到如此爱自己,甚至愿意牺牲自己的性命救自己。 王瓒认真思考了一下,觉得自己这种出去胡搞,点背搞到妖怪,被吃掉的家伙,活不活也不打紧,为了救自己的性命,牺牲她自己的,划不来。 于是他跟那个似乎能看到他的道士说:“一命抵一命,没赚头,算了,我不想活了,你帮我托一句话,让她改嫁去吧。再告诉我堂弟,帮我多少点纸。” 谁成想,那道士扫了他一眼,眼神中分明写着“死一边去,死人没权掺和!”压根不搭理他。 王瓒急得跳脚,在王瑞和陈氏面前蹦来蹦去,但其他人因为看不到他,更是不理。 就在这时候,就听那道士口中念念有词,他这缕魂魄被一股强大的吸力吸走,朝尸首飞去,接着他便什么都不知道了,直到醒来。 眼前的妻子从没像现在这般可亲可爱,王瓒跪在她面前,哽咽道:“多亏娘子舍命相救,我才能活过来,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寻花问柳了。” 王瑞在一旁看着,心想有了这一次教训,你再敢在路边寻花问柳才有问题吧。 陈氏道:“谁知道你说得是真的还是假的,说不定狗改不了吃屎!” 说起来奇怪,丈夫救回来了,她该高兴的涕泪横流才对,但不知为什么,她心里好像并不是太看重这件事。感觉对他整个人的兴趣都淡漠了,她之前一时半刻见不到他就觉得思念,现在只觉得他于自己不过是寻常。 王瓒坐到她身边哄她:“娘子,你看我诚心认错的份上,就给我一次恕罪的机会吧。”拉着她的手晃了晃。 陈氏抽出手,冷淡的警告道:“别摸摸搜搜的了,没事的话就回家吧,一会还要设宴款待道长呢,别耽误了正事。” 王瑞道:“不用准备宴席了,道长我来设宴款待,你们夫妻今天经历了许多事,就好好休息罢,一切交给我。” 王瓒满口答应:“确实是,我今晚该好好安慰你嫂子。”又朝何云一作揖道:“道长的救命之恩,无以回报,改日一定设宴致谢!今日失陪了。”陈氏听到他们这么说,现在也不好太执着,朝道谢后,与丈夫离开了。 王瑞搔了搔额角,这有点怪啊,陈氏既然那么爱他丈夫,救回来后,不该夫妻抱头痛哭吗?怎么感觉她反而变得冷淡了呢?好像也不是害羞,而是真的对他不在乎了。 难道是因为被分走了一半的心脏所致?而且,假如一个人的爱慕心有十分,那么从中间分开,会不会一半心脏装了八分,另一半只存有两分呢? 这时候何云一睁开眼睛,冷声道:“那个妖物已经被烧成灰了,你现在还有什么事吗?” “烧死了,什么时候?” “就刚才!” 王瑞见他不耐烦,心想姑且信之,反正要将他请到府上去,若是那画皮最近再来找他也不怕,他笑道:“真人说死了那一定是死了,现在没什么事了,就等着真人你赏薄面府上做客了,请,请,我带路。” 何云一道:“我不是为了吃吃喝喝的,你答应我的事没忘吧。” “没忘,没忘,不就是张榜那点小事么,莅临舍下,张榜寻人两不耽误。请!” 王瑞先出了门,扯着嗓子喊:“棋顺——棋顺——”不见人应声,叨咕道:“人去哪儿了?贪玩。” 这时候何云一走了出来,王瑞赶紧笑道:“我这就叫小厮套马车。” “不用了,我走路就行。” 王瑞找不见棋顺,何云一又称不需要马车,他便道:“那就如你所言,走路回去吧,反正也不远,几条胡同的距离。”两人出了门。 王瑞将院门用锁头锁好,心想这院子太丧气了,他绝对不会再回来这里读书了,哪天扒了算了。 之前,他以为何云一的法术不过是些障眼法和小法术,没当一回事,今日亲眼看到他救活了王瓒,再不敢质疑他了,对他的信任感提升了几个段位。 他佩服有本事的人,态度不敢倨傲了,路上给何云一道歉:“上次多有冒犯,你别往心里去哈,哈哈。” 何云一面无表情的看他。 “你不说话,我就默认你原谅我了,哈哈。” 俩人脚程很快,来到了王家大宅门口,吩咐守门的小厮:“传我的话给厨房,赶紧准备素斋,能做多少做多少,痛快点。” 小厮得令跑了,王瑞则引着何云一一路到了自己院子的客厅中。 命丫鬟端来上等好茶,王瑞亲自递给上宾:“请用。” 何云一见他如此殷勤,嘴角浮起一丝笑意:“我本想,你今天如果继续冥顽不灵,就让你自生自灭。” “合该我命不该绝,碰到了在道长你。” 何云一便露出“你嘴巴早这么甜,何至于吃那么苦”的表情。 “道长,您今日出现的太及时了,我差点怀疑你是特意赶来救我的。” 何云一忙反驳:“哼,怎么可能?!” “伯父,那我就先走一步了,改日我登门去拜访韦兄,不知他病情好些了没有?” 知县公子韦兴贤在动身赴考前夕生了场病,没有和王瑞一起去济南,从某程度来说是一种好事,毕竟以韦兴贤的水平,去了也是白搭。 88.第 88 章 此为防盗章 王家上下都知道何云一是王瑞的座上宾,所以他出入王家, 如同在自家一般没有限制。 这一日, 天空飘起了雨夹雪,气温转凉, 王瑞命人在廊檐下架起了烤肉的架子, 请何云一吃烧鹿肉,鹿肉烤着吃有特殊的香味,别的做法, 不免浪费了食材。 何云一不给面子,人到了之后瞅了眼:“我不吃鹿肉。”转身就走。 “你不是说只有四禁不吃么,鹿,碍着什么了?”王瑞纳闷, 难道因为鹿是道家的吉祥物?他记得鹤和鹿都是神仙的坐骑,难道坐骑也不能吃? 他追上去,拉住何云一的衣袖:“那就不吃鹿肉了,咱们吃点别的。不过容我想想, 牛是不吃的,猪肉烤着又太腻。” “你怎么整日就知道吃吃吃的?” “人活在世, 不就是吃吃喝喝, 玩玩乐乐么。最近天气不好,不能出去郊游,你又不喜欢看戏。美色, 你肯定是不沾的。”王瑞灵机一动:“慢着, 有些道士是不限制的, 你能不能?你若是能,那太好办了,我知道几个地方……” 何云一恨不得拍死王瑞:“闭嘴!我要回去打坐了,你自便罢,我寻到师弟的行踪便离开,你不用太费心了。” 吃人家饭受人家管,王瑞不想管何云一,只求他在以后有求的时候,何云一看在如今悉心供奉的份上,肯出一份绵薄之力。 既然何云一有正事,王瑞不好勉强了:“唉,那我就不打扰你了,你好好打坐罢。” 等人走了,他自个无聊的在廊下烧鹿肉吃,肉香陪着连绵不绝的雨雪,颇有几分情调。 此景此景,他忽然诗性大发,低头烧炙鹿肉的时候,轻吟道:“雪儿偏解饮,只要金杯满。谁道雪天寒?翠袖阑干暖。” 一心烤鹿肉的王瑞,不知道远处的屋舍的屋檐上趴着一只橙红色的狐狸,一身溜光水滑的橘红色毛皮,雪片落上而不沾分毫,四个黑色的爪子踩着脚下的屋檐,黑琉璃般的眼睛目不转睛的盯着王瑞。 黄九郎只能保持这么远的距离了,因为它感受到就在离王瑞不远的地方有一股不能招惹的气息,应该出自法力强大的道家高人。它若是再靠近一些,被对方察觉到就危险了,所以它只能远远的看着王瑞。 它见他雪天烧鹿肉,又吟诗为赋,心想,他的确是个有几分风雅的人物,不似那些凡夫俗子,或许真的很特别,能帮助自己也不一定。 黄九郎看得出神,忽然这时发现王瑞抬眸向它这边看来。 它作为一个有近五百年修行的狐狸,视力极好,只在一瞬间就将他看了个清楚,他生得颇好看,有种纯净的少年气。 话说王瑞抬头取作料的时候,不经意一抬眸看天,竟看到远处的屋檐上看到一只红狐。 狐狸怎么在屋檐上?他皱皱眉,赶紧揉了揉眼睛,待再去看时,屋檐上什么都没有了。 难道自己眼花了?他视力极佳,至少作为一个普通人来说如此。 “刚才你看到了什么没有?在远处的屋檐上。” 王瑞问书童文顺,文顺正烤的兴起,笑嘻嘻的道:“小的只顾着低头,没看到屋檐上有什么东西,哎呀,好了,好了,熟了,少爷。” “就知道吃!”王瑞拍了他后脑一下。 王瑞就当自己出现了幻觉了,没往心里去,吃完鹿肉,袖手在廊下发散热气,看着初冬第一场雪,心情大好,这种天气就该吃饱了喝足了睡一觉。 正打着哈气,这时丫鬟来报:“少爷,霍家少爷来了,说有重要的事儿要见您。” 霍柯来做什么? 王瑞在客厅见到了一脸兴奋的霍柯,正确来说,他的表情是幸灾乐祸。 “王兄,你猜怎么着了?那个眼睛长到头顶上的蕊云,得了一种怪病,脸上长了个像碗口那么大的黑斑,而且还在扩大,要不了多久,那脸就没法看了。”霍柯笑道:“妙妙妙,不知是哪个神仙替我出的这口恶气。” 跟个伎女置气,这点出息。王瑞打了个哈欠:“就这事儿?我知道了,再见,我要回去睡觉了。” “别啊,够朋友就陪我去金兰楼逛逛!”霍柯拉住王瑞的衣袖,把人往外拖:“你整日睡觉,岂不是浪费大好青春,生时何必久睡,死后必定长眠。” 不管三七二十一,霍柯连扯带拽把王瑞弄出了家门。 王瑞兴趣缺缺的陪着霍柯来到玉满楼在伎女面前找存在感。 进了门一打听,原来蕊云别说找人要梳拢的钱了,连客人都不用她接了,被打发去后厨洗完了,说是客人看大她脸上的黑斑,怕她传染,就是不传染,也倒胃口,嫌弃的不得了。 霍柯和王瑞来到后厨,正巧看到蕊云蹲在门口,用个木盆在洗碗。 她听到一回头,王瑞见了,吓了一跳,她白皙的脸蛋上印了个碗口大的黑点,像是雪地上落了个墨点,这是好听的,不好听的话,简直像墙面上落了个鸟屎。 霍柯靠在门框上,啧啧啧的冷笑。 蕊云斜眼看他,大概是想起之前自己的骄傲和如今的落魄,不由得落下一滴眼泪:“你尽管笑吧,早晚要受报应的。” “我的报应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但是我却知道,你的报应已经来了。叫你趾高气扬,狗眼看人低,瞧瞧你现在模样,早晚你连碗都没得刷,被扫地出门去。” 王瑞拦住霍柯:“你少说两句吧,蕊云姑娘,你脸上这怪病是怎么得的?”他感觉和燕云光脱不了关系。 蕊云正要说话,就听外面有喊道:“蕊云,蕊云,我来了,你在哪儿?” 这个不知低调的大嗓门,王瑞和霍柯听得耳熟,互相对视,不约而同的道:“朱尔旦?” 这一日,天空飘起了雨夹雪,气温转凉,王瑞命人在廊檐下架起了烤肉的架子,请何云一吃烧鹿肉,鹿肉烤着吃有特殊的香味,别的做法,不免浪费了食材。 何云一不给面子,人到了之后瞅了眼:“我不吃鹿肉。”转身就走。 “你不是说只有四禁不吃么,鹿,碍着什么了?”王瑞纳闷,难道因为鹿是道家的吉祥物?他记得鹤和鹿都是神仙的坐骑,难道坐骑也不能吃? 他追上去,拉住何云一的衣袖:“那就不吃鹿肉了,咱们吃点别的。不过容我想想,牛是不吃的,猪肉烤着又太腻。” “你怎么整日就知道吃吃吃的?” “人活在世,不就是吃吃喝喝,玩玩乐乐么。最近天气不好,不能出去郊游,你又不喜欢看戏。美色,你肯定是不沾的。”王瑞灵机一动:“慢着,有些道士是不限制的,你能不能?你若是能,那太好办了,我知道几个地方……” 何云一恨不得拍死王瑞:“闭嘴!我要回去打坐了,你自便罢,我寻到师弟的行踪便离开,你不用太费心了。” 吃人家饭受人家管,王瑞不想管何云一,只求他在以后有求的时候,何云一看在如今悉心供奉的份上,肯出一份绵薄之力。 既然何云一有正事,王瑞不好勉强了:“唉,那我就不打扰你了,你好好打坐罢。” 等人走了,他自个无聊的在廊下烧鹿肉吃,肉香陪着连绵不绝的雨雪,颇有几分情调。 此景此景,他忽然诗性大发,低头烧炙鹿肉的时候,轻吟道:“雪儿偏解饮,只要金杯满。谁道雪天寒?翠袖阑干暖。” 一心烤鹿肉的王瑞,不知道远处的屋舍的屋檐上趴着一只橙红色的狐狸,一身溜光水滑的橘红色毛皮,雪片落上而不沾分毫,四个黑色的爪子踩着脚下的屋檐,黑琉璃般的眼睛目不转睛的盯着王瑞。 黄九郎只能保持这么远的距离了,因为它感受到就在离王瑞不远的地方有一股不能招惹的气息,应该出自法力强大的道家高人。它若是再靠近一些,被对方察觉到就危险了,所以它只能远远的看着王瑞。 它见他雪天烧鹿肉,又吟诗为赋,心想,他的确是个有几分风雅的人物,不似那些凡夫俗子,或许真的很特别,能帮助自己也不一定。 黄九郎看得出神,忽然这时发现王瑞抬眸向它这边看来。 它作为一个有近五百年修行的狐狸,视力极好,只在一瞬间就将他看了个清楚,他生得颇好看,有种纯净的少年气。 话说王瑞抬头取作料的时候,不经意一抬眸看天,竟看到远处的屋檐上看到一只红狐。 狐狸怎么在屋檐上?他皱皱眉,赶紧揉了揉眼睛,待再去看时,屋檐上什么都没有了。 难道自己眼花了?他视力极佳,至少作为一个普通人来说如此。 “刚才你看到了什么没有?在远处的屋檐上。” 王瑞问书童文顺,文顺正烤的兴起,笑嘻嘻的道:“小的只顾着低头,没看到屋檐上有什么东西,哎呀,好了,好了,熟了,少爷。” “就知道吃!”王瑞拍了他后脑一下。 王瑞就当自己出现了幻觉了,没往心里去,吃完鹿肉,袖手在廊下发散热气,看着初冬第一场雪,心情大好,这种天气就该吃饱了喝足了睡一觉。 正打着哈气,这时丫鬟来报:“少爷,霍家少爷来了,说有重要的事儿要见您。” 霍柯来做什么? 王瑞在客厅见到了一脸兴奋的霍柯,正确来说,他的表情是幸灾乐祸。 “王兄,你猜怎么着了?那个眼睛长到头顶上的蕊云,得了一种怪病,脸上长了个像碗口那么大的黑斑,而且还在扩大,要不了多久,那脸就没法看了。”霍柯笑道:“妙妙妙,不知是哪个神仙替我出的这口恶气。” 跟个伎女置气,这点出息。王瑞打了个哈欠:“就这事儿?我知道了,再见,我要回去睡觉了。” “别啊,够朋友就陪我去金兰楼逛逛!”霍柯拉住王瑞的衣袖,把人往外拖:“你整日睡觉,岂不是浪费大好青春,生时何必久睡,死后必定长眠。” 不管三七二十一,霍柯连扯带拽把王瑞弄出了家门。 王瑞兴趣缺缺的陪着霍柯来到玉满楼在伎女面前找存在感。 进了门一打听,原来蕊云别说找人要梳拢的钱了,连客人都不用她接了,被打发去后厨洗完了,说是客人看大她脸上的黑斑,怕她传染,就是不传染,也倒胃口,嫌弃的不得了。 霍柯和王瑞来到后厨,正巧看到蕊云蹲在门口,用个木盆在洗碗。 她听到一回头,王瑞见了,吓了一跳,她白皙的脸蛋上印了个碗口大的黑点,像是雪地上落了个墨点,这是好听的,不好听的话,简直像墙面上落了个鸟屎。 霍柯靠在门框上,啧啧啧的冷笑。 蕊云斜眼看他,大概是想起之前自己的骄傲和如今的落魄,不由得落下一滴眼泪:“你尽管笑吧,早晚要受报应的。” “我的报应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但是我却知道,你的报应已经来了。叫你趾高气扬,狗眼看人低,瞧瞧你现在模样,早晚你连碗都没得刷,被扫地出门去。” 王瑞拦住霍柯:“你少说两句吧,蕊云姑娘,你脸上这怪病是怎么得的?”他感觉和燕云光脱不了关系。 蕊云正要说话,就听外面有喊道:“蕊云,蕊云,我来了,你在哪儿?” 这个不知低调的大嗓门,王瑞和霍柯听得耳熟,互相对视,不约而同的道:“朱尔旦?” “洗耳恭听!”王瑞知道所谓的法不传六耳,赶紧将耳朵凑到何云一耳边:“你说吧。” 何云一见他喝酒喝得耳朵都通红了,无奈的道:“那你记住了。”接着便低声将口诀念给了王瑞听。 王瑞一拍胸脯:“全记住了。” “那你就试试罢。” “现在吗?还是不要了,我想再研习几天揣摩一下精髓,我现在学艺不精,万一失败了,不是我蠢,就是你教的不好,那多尴尬。”他想先私下里练练,哪有老师教完就立即随堂测验的。 见他躲躲闪闪,何云一拎着他的胳膊,将他拽离椅子,指着南墙道:“穿吧。” “好,那我就穿了!”原地蹦了蹦,活跃筋骨。 何云一冷眼看他:“快啊。” 王瑞继续蹦:“那、那我就穿了。”低声念着口诀,说真的,内心有点小紧张,踌躇在原地不动,不时还笑嘻嘻的看对方。 何云一见他不动,拎着他的肩膀,使劲推了一下:“快去吧你!” “啊——”王瑞朝前趔趄扑出去,直奔墙体,眼看就要撞墙,心一狠,闭上了眼睛。 本该撞到南墙的仿佛消失了,他再睁开眼睛时,整个人已经到了院子内。 成、成功了? 王瑞原地跳得老高,兴奋的挽起袖子,将穿墙的口诀大声念了一遍,朝穿来的墙体,助跑着奔了过去。 本打算原路穿进屋内,但这一次,他结结实实的扑到了墙上,咚的一声被弹得摔到在了地上。 “啊——”他左手捂着右胳膊肘,右手捂着额头,痛苦的坐在地上叫:“怎么不灵了?” 何云一打开门,倚着门笑道:“你不是说就教你一次么?你已经使用过一次了,当然不灵了。” “你!”王瑞呲牙咧嘴,竟然跟他抠字眼,真是太过分了! “醒酒了吧,去休息罢。” 王瑞伸出手,意思是拽他一把,扶他起来。 何云一仅是嘴角动了动,根本不搭手。 王瑞隐约记得聊斋里有个王生向道士求方术,学了穿墙术回家显摆,结果法术失灵,狠狠的撞了南墙,额头撞了大包,被熟人笑话。 难不成他就是那个王生? 他想通了,自己爬起来,揉着额头埋道:“是撞醒我了,我不是你们道门子弟,你当然不会教我法术了,刚才穿墙成功就是哄我一开心,我还当真了,我犯蠢了,行了吧。你说得对,回去休息吧,明天还有事。我去上个药,就叫丫鬟给你铺被褥。” 他捂着脑门,低着头往前走,这时候,只觉得何云一将手搭在他肩膀上,将他整个人转了一圈。 “不用上药了。”他在他额头处摸了下:“不疼了吧?” 说来奇怪,疼痛仿佛长了翅膀飞了,王瑞抚了抚脑门,眨眨眼:“真不疼了。”然后厚着脸皮抬起胳膊肘:“这里也疼,也摸一下吧。”感到何云一不是好眼神瞅着他,他清了清嗓子:“咳,这里不摸也行,不太疼。我这就叫丫鬟收拾客房,抱被褥给你。” 王瑞站在客房门口,亲自监督丫鬟们做事,有担洗澡水的,有整理床铺的,将就寝前的一切准备妥当。 “洗去身上的风尘,早些休息罢,我也该回去了。”王瑞关好房门退出来:“告辞了。 王瑞回到自己的院子,瞅着院门,心想难道真的不行了,将口诀又念了一遍,往院门一撞。 咣的一声,胳膊生疼。 果然是一次性的,唉。 第二天起来,已经日上三竿,王瑞抱着被子坐在床上呆怔出神,昨天发生的一切真是不真实,画皮掏心穿墙术。 对了,还有何云一。 他换了衣裳忙去客房找人,一推门,见人正在床上盘腿打坐,他松了一口气。 何云一睁眼:“下次记得敲门。” 王瑞便原路退出去关了门,站在门外咚咚敲门:“真人可在?” 何云一摇头,心想这小子是跟自己混熟了,没好气的道:“进来!”就见王瑞笑嘻嘻的重新走了进来。 “早……啊不、午饭准备好了,走吧。等吃晚饭,再叫裁缝给你量量身形,做几套衣裳,路上风尘大,有备无患嘛。来来来——”说着,去牵何云一的衣袖:“走吧,先吃饭。” 富家公子的日常就是吃吃喝喝玩玩乐乐,会会朋友游山玩水。 因何云一只有四禁不吃,所以今天饭桌上菜肴的种类就多了,鲁菜太多,今天先做了几道经典的,扒鸡、红烧大虾、蜜汁梨球、清汤柳叶燕菜、坛肉和一品豆腐、红烧鲤鱼等。 黄河鲤鱼肥美,烧得外焦里嫩,使得鲤鱼嫩摆出鱼头撅起,鱼尾翘起的造型,像极了鲤鱼跳龙门一跃的姿态,十分讨喜,所以它摆在最中间。 不过,王家平日就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这些菜平日里也吃,王瑞还觉得不够隆重:“家里的菜肴可能还是差一点,咱们哪天去积香居,那里的厨子是省城请来的,厨艺要好一点。不过,有些菜他们做的还是不如家里,比如这道五香脱骨鸡。” 王家的主厨高大通最拿手一样便是五香脱骨鸡,肉烂骨酥,味透入骨,手轻轻一提便骨肉分离,肥而不腻,而且整只鸡卧在盘中,从鸡冠到鸡爪全部保留,栩栩如生。 王瑞站起来,对着这只鸡,活动了下手指,最终放弃亲自手撕,吩咐丫鬟:“把高大通叫来!撕鸡!”然后对何云一道:“咱们先吃别的。” “你是不是又想学别的法术了?”这么殷勤。 王瑞不乐意了:“你这么揣测我就过分了吧,我对朋友一向这么仗义。” “我没朋友。”少套近乎。 “嘿嘿,现在不就有了么。”近乎套定了。 他王瑞是什么人? 普通人! 何云一是什么人? 高人! 好不容易碰到了一个能够斩妖除魔的道人,除非王瑞傻子,否则一定要和他解下深厚的友情,万一以后中个邪,闹个鬼什么的,也好有个照应。 何云一也看出他的打算,看在王瑞如此皮厚贴上来的份上,他没有再反驳,王瑞顿时松了一口气,脸皮厚点还是有好处的。 这时丫鬟说高大通来了,王瑞便让丫鬟将人领进来。 高大通,人如其姓,高高大大的,为人通透爽朗,先给王瑞请了安,便道:“叫俺来撕鸡的,是不是?这就好。”几下就将扒鸡拆了骨,按顺序摆放好:“少爷还有吩咐吗?” “没你的事儿了,你今天去账房领二两银子,就说是我赏的。” “好咧好咧,谢谢少爷。” 等高大通退下了,王瑞便殷勤的给何云一夹了一块鸡腿:“这也属于我们的地方菜了,你不是云游四海,这个不能错过。” “我不是云游四海,我是出来找我师弟索要法器的,他拿来了我的东西,下山乱跑。” “哦,就是那天的老头,不,那天的少年。我挺好奇的,他为什么变成一个老头子到玉满楼找蕊云?” 提起师弟,何云一有点无奈:“他叫燕云光,字赤霞,平素就爱管闲事,大概是听到蕊云的诉求,打算帮她实现愿望,以他自己的方式。” 蕊云的愿望:“找到如意郎君?这,他一个出家人怎么帮着找?” “谁知道,是福是祸,皆是他自己的因果,他一个人承受,我只想拿回我的法器。” “好办,好办,你推算出他下次变化的样子和出现的地点,我派人去张榜悬赏,一定拿得住他!”王瑞笑道。 心里却笑不出来,燕云光字赤霞,岂不是燕赤霞?不过好像在聊斋的原著中,燕赤霞是个年轻的书生,不是道士,可谁又说得清呢,或许是幻化的扮相之一。 “不急,再等三五日。” “既然你师弟叫燕云光,你也该也有道名,不知能否告知在下?” 总是道长真人的叫也不是办法“何云一。” 王瑞扇子一扬,笑道:“以后就称呼你为何兄了。”见何云一没反驳,心想就这么定了。 吃过饭,王瑞拉着何云一去见裁缝,势要做个十套八套衣裳给他带,简直烦得何云一又想把他定在椅子上了。 这此时,就听门外有丫鬟来报,说是棋顺从外面回来了,要见少爷。 “没见到我正在陪贵客呢么,没点眼力见,下去!” “可他说他被书斋里的妖怪掳去了,捡了条命才回来。” 何云一催促道:“你不如去问问他,看那妖物到底死了没,省得你整日担心。”见王瑞还在犹豫,揪住他肩膀的衣裳把他推出了门:“快去吧你。” 89.第 89 章 此为防盗章 “本来是想怪你们的,但看你们还算懂事的份儿上, 这一次就算了。” 突然头顶传来一个如洪钟般的声音, 吓得朱尔旦一哆嗦:“谁在说话?”循着声音来的望向一抬头, 见一个人影从判官像中走出来,这个人影和泥塑一模一样,只不过是活生生的。 “判、判官?”朱尔旦揉了揉眼睛:“显灵了?” 他一向木讷,虽然惊奇,但却不怎么害怕, 只是盯着走来的判官, 惊奇的移不开眼睛。 “显灵又有什么奇怪, 你们人类给我们塑造在人间的泥胎,不就是希望显灵吗?怎么,显灵了,又怕啊?” “不怕,学生只是欣喜。”朱尔旦赶紧拿下供桌上的酒肉递给判官:“学生三生有幸, 能够见到大人。” 判官衣袖一挥, 庙中多了一张桌子两把椅子:“坐吧。” 朱尔旦将酒肉放下, 亲自给判官斟酒:“您用。” 判官接过酒杯, 爽朗的道:“我姓陆, 你这学生叫什么?本官看你们一群书生带着伎女, 放浪形骸,怕不是什么好人吧, 对了, 还偷我的贡品, 虽然那些糕点风化僵硬了,可你们也不能偷拿罢,是不是戏耍本官?” “我叫朱尔旦,我们绝没戏耍您的意思。”朱尔旦便将发生的一切如实说了。 陆判捏着胡须的一撮道:“你文采的确成问题,难怪他们看不起你戏耍你。” 文人间存在严格的鄙视链,秀才看不起童生,这是符合规矩的,不光阳间,连阴间也认。就比如朱尔旦作的那首打油诗,也就是同窗之间说说,若是传出去,个别脾气大的官员说不定还要打他一顿,因为狗屁不通的诗词流传出去,简直是有辱斯文,给读书人抹黑。 朱尔旦道:“这是没办法的事,天生如此,我也看开了。不过,今天能够遇到陆判你,是一件人生奇事,那么多文采好的人,也未必遇到。” 陆判哈哈大笑,与朱尔旦推杯换盏,足足喝得飘飘然,才重新回到了泥塑中。 而朱尔旦因为早前已经喝过了,早醉得睡了过去,等醒来发现自己趴在地上,而陆判早没了踪影。 难道自己是做梦? 朱尔旦拍拍脑袋,最近这脑子是越来越不好使了。 此时天边放亮,朱尔旦踏着晨曦回到了别墅,别墅内的其他人也都醉成了一片,有睡在趴在桌上的,有倒在榻上的,不一而足。 这时王瑞听到动静,坐了起来,揉着眼睛道:“你回来了?够慢的。” 被朱尔旦打扰,众人也都逐渐醒了过来,各自由各家的小厮领着,出门坐车打算回家休息去。 王瑞才坐上自家的马车,霍桓就追了上来,他扶着车门道:“王大哥,听我哥哥说你家有《新编程文》,能否借我看看?” “应该有吧,我回去找找,找到派人给你送去。” 霍桓却等不了,想现在就拿到,王瑞这一回去,睡一觉回头再忘了,又得空等:“如果王大哥不嫌弃的话,我跟你回去取一趟吧。” 王瑞打了个哈欠:“你不嫌累的话,那就跟来吧。” 霍桓笑道:“那好,我在后面跟着你的马车。” 王瑞的马车在前,霍桓的马车在后,向城内去驰。 因为昨天絮絮扬扬下了一夜的雪,这时候王家胡同里,仆人们正在清雪,才清理出一条路,王瑞的马车就进了胡同。 两人下车边走边聊,一路进了书房,文顺等书童还没起身过来伺候,王瑞便去书房亲自给霍桓翻找着书籍。 这书房是王瑞院内的小书房,不同于外面的书斋,是平时处理简单文书的地方,所以也有藏书。 找书的空隙,他随口道:“你和韦兴贤够默契的,回来谁都不说那庙中有人。” 霍桓一愣:“什么人?”后脖颈冷风嗖嗖的。 “还装不是,就是那两个贩布的商人,我去的时候,庙内有一簇篝火,两个人正在那喝酒,还说看到你们了,一说你们的打扮都对得上。” 霍桓呼吸一窒:“我、我没看到啊。” “不可能,那么大个人在那儿,怎么可能看不到。”霍桓为了证明自己没见鬼,严肃的道。 这时候,就听门外有人在咯咯巧笑,接着门被扑开,王瑞的妹妹王青瑗穿着一件银白色的斗篷,笑着进来:“哥,雪下得好大啊,咱们来堆雪人呀?” 她最爱雪,昨夜下雪,兴奋的一夜没睡好,早早就起身玩雪,听说哥哥回来了,便过来书房找他。 霍桓见了青瑗,起身作揖:“小生霍桓见过王小姐。” 青瑗礼貌的回礼后,便不再搭理他,而是上去缠着王瑞道:“哥,你自从回来,整日不着家,找你可难了。” 王瑞心想,我就是整日在家也不可能跟你个小丫头玩吧。这时,他找到了书:“原来塞在这里,找到了。”将书递给霍桓,却见对方正魂不守舍的看着自己的妹妹。 霍桓年纪小,没那么多次城府,见王青瑗姿容美丽,不懂得隐藏,直勾勾赤|裸裸的看人家。 王瑞心里生气,你和你哥哥怎么都一个德行?他将书塞到霍桓手上,调转他的肩膀送他出门:“好了,回去好好休息罢。” 霍桓捧着书,但心思在不在这上面了,他表达不出具体是什么感觉,只觉得心跳得厉害却又空落落的,赶紧回头又看了眼,正巧青瑗也瞅他,四目相对,脸腾地红了。 王瑞全看在眼里,便提着霍桓的后衣领,将他拽出了门。 臭小子,想泡我妹妹?回家睡觉去罢。 霍桓几乎是被王瑞给撵了出来,坐在回家的马车上,他整个人还是呆怔状态,他之前从没对女子动过心,但是刚才遇到王瑞的妹妹,却神奇的仿佛一瞬之间就体会到了从前没有过的感情。 他魂不守舍的回到家里,霍家也是县城的富贵大族,虽然比不上王家巨富,却也能在城里排上前几名,平日里伺候的奴仆也是成群,围着他转。 于是霍桓情绪出现状况,很快就被周围的人察觉,上报了给霍家老爷和太太。 霍家老爷太太叫来小儿子一问,很快搞清楚了问题的结症,原来是儿子长大了,爱慕上了女子,这是好事啊,平日里宠爱他太过,他一直像个长不大的小孩子似的,父母还为他担心呢,如今他开窍了,竟然主动想成长了,很好很好。 当即,做出决定,向王家求娶王青瑗。 霍家请来本地最能说会道的媒婆,给了重金,叫她去王家说亲,在媒婆带回消息之前,霍家是很有自信的,首先两家情况差不了多少,而且自己的小儿子十一岁那年就中了秀才,前途无量,相信王家会很愿意结亲的。 自打上次王瑞把霍桓“送”走了,转身就将这件事给忘了,在他眼中就是情窦初开的少年出于某种冲动多看了少女几眼而已。 这天王瑞被父母叫过去商量一点事,他去的路上一直担心,是不是自己最近太逍遥没有碰书本,要被父母教训了。 结果到了才知道是霍家来向妹妹提亲了,父母找他询问一下霍家的情况。 对于霍桓,王瑞没什么印象,要是严格来说,肯定比他哥强,但关键是霍桓年纪还小,看不出他青春期过后究竟是个什么德行,目前唯一能考证的就是他读书算是有天分,是县里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秀才。 可是伤仲永又不是没有,不好说不好说。 王瑞道:“这件事还是小妹自己拿主意吧,她自己的亲事得让她自己拿主意。” 王永德和赵氏觉得有道理,命丫鬟将小姐请过来说话。 青瑗还不知道自己的婚事提上了日程,进门后好奇的问:“爹娘,叫女儿来,什么事呀?哎?哥哥也在?” 王永德捋着胡须笑道:“霍家派了个媒人来,想说合咱们两家结亲呢。别瞅你哥哥,不是给他,是给你,他们家想为他家的小儿子霍桓求娶你。” 赵氏跟着笑:“我们想听听你的意思。” 王瑞提醒妹妹:“就是下雪那天,你在书斋见到的那个来取书的少年。”说着,比划了一下:“这么高。” 在哥哥的启发下,青瑗想起那个人来了,毕竟她见过的男子屈指可数,那天的少年算是一个,不过那人却没给自己留下什么印象,简单来说没印象没感觉。 青瑗怒了努嘴,不是很满意:“他多大了?” 王永德从媒婆那里拿到了霍桓的生辰八字:“他跟你差不多大,只比你小两个月。” “……我不喜欢比我年纪小的。”青瑗斩钉截铁的道:“况且他也矮呀。” 王瑞摸着下巴,考虑了下霍桓哥哥的身高,赞同的点头:“确实是个缺点。” 王永德其实内心有点赞同这门亲事的,这个年代,男人外表都是浮云,只要有功名在身这一点,什么缺点都能吹散:“你们一个属相,是同年,小一两个月不差什么的。” 青瑗听父亲一说,更不喜欢了,十分抗拒的道:“我就是不想那样,再说他上次见到我,一直拿眼睛盯着我看,十分讨厌。”想到这点,她更讨厌了,就怕父母将自己嫁给那个人,愈发反抗了,到母亲身边,缠着赵氏道:“我不要嫁他。” 赵氏心疼女儿,赶紧安慰道:“不嫁不嫁,这件事就当我们没提过。” 青瑗这时候努嘴朝哥哥道:“再说哥哥都没娶亲呢,干嘛惦记上我的亲事。” “的确,瑞儿,你也老大不小了,就算出去玩乐也该讨一房妻室,帮你照管后院了。” 眼瞧自己要被拖下水,王瑞赶紧将话题摆回正规:“那咱们就派人回霍家的话儿吧,别耽误他们找别家的女儿。” “没错,一会叫跟媒人说,咱们青瑗年纪还小,不急着出嫁,联姻这件事就先算了。”王永德道。 王永德和赵氏将这个理由搪塞给媒人,媒人则回到霍家回话了。 霍桓听到王家无意结亲,想到自己再也见不到王家的小姐,竟然魂不守色,茶饭不思起来。 霍柯见弟弟如此,顾不得自己怨恨蕊云和朱尔旦那点事儿了,当即替弟弟担心起来。 他解决弟弟神伤的办法很简单,请他去喝花酒,结果在路上,稍微没注意,弟弟就不见了,等发现的时候,弟弟正在街上浑浑噩噩的瞎逛。 霍柯一见状况严重了,赶紧把王瑞请到家里,看来朋友一场的份上,救救自己的弟弟。 王瑞也很无奈啊,总不能救你弟弟就牺牲我妹妹吧,感情这种事很难勉强的,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不过,王瑞倒是把青瑗不中意的霍桓的原因说了,她嫌他年纪比自己小。 霍桓一听,不仅没释然,反而更郁结了,其他什么都能改,唯有年岁改不了,总不能重回娘胎早出生罢。 霍柯只得劝弟弟算了,这种理由,不是你能改变的,而且对方是王家小姐,若是别家的姑娘,使些手段说不定就逼迫对方就范了,可是王家不行,自己想开点吧。 可是霍桓偏想不开,这件事挂在心上,每日郁郁寡欢,书也不读了。 这一日,他在家中的花园游荡,说是游荡,其实是出来透气,不能整天闷在屋里,可在花园里,他又没什么目的,一个人呆呆的走着。 就在霍桓逛到凉亭前的九曲桥的时候,一个扫地的老仆走上来,看到小少爷这样子,唉声叹气的道:“看到您这个样子,老奴真是不忍心,您不就是思念那位小姐吗?老奴有个办法。” 霍桓一下子醒了,立即问:“你有什么办法?” 每一个步骤都考验厨师的掌控力,鸡肉炸的时间和焖煮的时间都要恰到好处,否则或太油或太干。 他做的扒鸡,色泽金黄,黄中透红,多汁鲜嫩,最是可口。 高大通驾轻就熟,熟练的做好了一盘扒鸡,用蔬菜稍作装点,便叫小厮进来:“好了,给你们家老太太端进去吧。” 小厮端着踩盘,小碎步的穿过层层回廊和屋舍,来到了一处上房。 房内的锦榻上躺着一个头发灰白的老太太,打扮和富贵人家的老主母并无什么区别。 她身边围着许多男女,年龄不一,其中就有方才去请高大通的男子。 “娘,菜来了,您快坐起来吃罢。”中年男子给老太太端来扒鸡:“您还想吃什么,高大厨还在咱们家里,可以让他再做。” 老太太坐起身,将扒鸡嗅了嗅,脸上露出了笑容,伸手扯下一个鸡腿,细嚼慢咽起来:“我不光是牙口,别的地方也不行了,恐怕大限要到了。” “娘,你别这么说,您还硬实着呢。” “咱们狐族不讲究那么多忌讳,要死了就要死了。我唯一担心的就是小九,他还没讨封正,看到他得人身,我才能放心闭眼啊。” 中年男子问左右:“九郎呢?” “九弟出去了,还没回来。”一个娇媚的女子幽幽的答道。 话音刚落,就见挤在屋内的人让开一条路,有人道:“九郎回来了。” 一个丰神俊逸的少年走了进来,他五官叫人挑不出一丝瑕疵,且眉眼最是好看,有英气也有温柔,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混合在一起,使得他不至于太过英气而显得硬朗,也不至于太温柔而显得女子气。 “老祖宗……”黄九郎来到老太太榻前,跪在脚踏上:“孙儿回来了。” 老太太抚摸着孙儿的面庞,叹道:“今年不剩几个月了,你该去向人讨封正了,不能再拖了,年前一定要办成,否则便错过了。” 动物天生不足,若是想修成仙,必须要先修成.人身,可是得到人身何其难,需要历经天雷劫才行。黄氏是狐族大的分支了,如今靠挨过天劫而得到人身的少之又少。 虽然天雷劫的时候,没有害过人的动物有很大几率能挨得过,但有的时候,并不是那么简单,毕竟天意难测,动物自己的揣摩和天意之间往往有巨大的分歧,是否害过人类的评判并非那么清晰,往往涉及几世因果,因此懵懂的小狐狸修到五百年被天雷劈死的不在少数。 历天劫如此艰难,狐族往往走另一条道路:向人类讨封。 人类是天生的“地行仙”,是万物之灵,只要作为万物之灵的人类认定“狐狸”是人,它的尾巴就会消失,获得人身。虽然有的时候,狐狸在问人类:“你看我像什么?”。 人类因为恐惧会混乱骂一通,导致五百年修行毁于一旦,但即使如此,也没有危险,总好过被天劫雷劈,况且还有成功的可能。 现在,狐族黄氏的黄九郎修行到了五百年,要么历经天劫要么向人讨封正。 这两项,他通过一个,他就能获得人身。而获得人身的狐狸,严格意义上,已经算是人了,可以正常的在人世间生活,甚至可以婚嫁。 有了人身,未来的修行之路才能继续,否则永远只能是个妖怪。 而且就算不讨封正,天劫也逃不掉,若是能在天劫之前,讨到人类的封正,获得人身,天劫亦可以躲掉了。 “孙儿知道,一定会出去寻一个宽厚的人类,向他讨封,不管结果如何,我都没怨言。”黄九郎拿定了主意。 “我能看到你获得人身才闭眼就好了。”老太太吃了一个鸡腿便再也吃不下了,她身体康泰的时候,别说一只鸡就是几只鸡都不在话下,但就目前的她来说,吃了一个鸡腿,已经很难得了,她好几天没吃几口东西了。 老太太吃了东西,感觉好些了,躺回床上:“我累了,要休息了,你们都退下吧。好好谢谢人家高大厨,这么晚特意来一趟,折腾人家了。还有,小九啊,你不要怕,到时辰就去吧,一切有定数。” 老太太要休憩了,一屋子人都退了出来。 中年男子将黄九郎唤道身边:“你随我一起去谢谢高大厨。” “是,父亲。” 两人找到还在厨房的高大厨,诚恳的道了谢付了报酬,说老太太吃了很满意,是最近几天难得有精神的一晚上。 “哈哈,老太太高兴就好,只要我不忙,你们有需要,就来叫我,我能帮得上忙,一定帮!”高大通笑道。 “父亲您休息吧,我送大厨回去。” 黄九郎领着高大通出了府邸,和来时候一样,高大通还是坐着轿子。 一人一狐隔着轿子说话。 黄九郎道:“老太太十分喜欢你的厨艺,不知你是否有意来舍下效力?” “不行的,我们家老爷和少爷待我不薄,我不能走!我师兄叫刘大隆,和我是一个师傅教的,家住隔壁县,如果你们有意,可以去请他。”高大通道:“我们少爷那儿最近有朋友做客,我真走不开。” 黄九郎顺口问:“你们少爷是什么样的人?” “我们少爷人可好了,不管是对待家人还是对待下人都没得说,这还不止呢,他就连对待动物也慈善,有一次二门外的小厮打狗,下手狠了点,被少爷见到,好一顿骂,我看得出来,他是真生气,心疼那狗。” 黄九郎心中一动,若有所思,如果真是个心疼狗类的人,或许对他也能心生怜悯,给他封正。 “敢问,你们少爷叫什么名字?听着是个好人,在下十分想和他交个朋友。” “就是县里最有钱的王家少爷,王瑞。” 黄九郎在心中默念了下这个名字。 都在一个地方住着,抬头不见低头见,王瑞又跟霍柯是朋友,见霍家态度好认错了,王永德赶紧见好就收,空扶起霍老爷:“算了,小孩子不懂事,领回去好好管教就是了。” 王瑞也过来扶霍老爷,口中道:“伯父,刚才我因为担心妹妹,情绪有些激动,可能说话冲了点,您别往心里去。” 霍老爷哪敢往心里去:“贤侄说哪里话,是我们家对不起你们。” 两家会面的结果是,霍家将霍桓带回去严加管教,今天这件事就当没发生过,至于结亲,想都别再想了。 霍老爷和霍柯推搡着小儿子出门的时候,王瑞追上霍柯,将小铲子递给他:“这是你弟弟的作案工具,还给你们。” 霍柯一脸的无奈和抱歉,收起铲子,拍拍王瑞的肩膀:“对不住你们,改天我请客,咱们再聊。” 王瑞知道今夜霍家父子肯定要对霍桓进行男子双打了,默默的点头,送了他们离去。 第二天,王瑞将昨夜发生的一切告诉了妹妹,包括作案人的底细,青瑗本就不待见霍桓,得知是他挖墙到自己屋内,意图不轨后,更是对他厌恶不堪,呸呸呸几声:“恶心死了,看不出他是这种人,我这辈子都不会嫁给他。” 虽然霍家将霍桓抓回去管教了,但王家还是担心这小子保不齐有别的法宝挖墙进来,于是每晚多安排了巡夜的人,连内院也有壮硕的仆妇巡逻。 王瑞摩拳擦掌的想,要是那小王八羔子再敢来,这一次绝不轻饶,非打得他生活不能自理不可。 霍家将儿子领回去后,严格禁足管教了起来,锁在屋内不许出门,作案的铲子也没收了,据霍柯说,铲子被他爹收去了,不知怎么处置了。 因为两家有意压制消息,所以很快就风平浪静了,仿佛什么都发生过一样。 不过,身为霍家的亲戚,朱尔旦家对霍桓突然被禁足多少听到点风声,但也没准信,只知道和王家生罅隙了。 朱老爹心想霍桓身为霍老爷最喜欢的小儿子,因为和王家交恶都被禁足了,自己这儿子嘴笨舌拙会不会也惹到王家公子,自家就经营一间小小的铺子惹不起王家。 他把儿子叫过来询问,最近惹没惹到王瑞? 朱尔旦莫名其妙:“我最近都没见过他,怎么惹他?” 朱老爹心想也是,儿子自从得到了蕊云,在家的时候确实更多了,虽然他以前也不大往外跑。 “没惹到就好,回去温书罢。”朱老爹把儿子打发下去了。 朱尔旦回到自己住的东厢,他没娶妻,蕊云现在家的名分是婢女,不过大家心知肚明,其实就是朱尔旦的小妾,等朱尔旦娶到正妻后,就让蕊云做妾。 90.第 90 章 此为防盗章  “多谢兄台。”他也是奇怪, 怎么说睡就睡,难道是在别墅的时候, 酒水喝得太多的缘故?很有可能,不过睡了一觉,他感觉体温正常了,不冷也不热,神清气爽。 王瑞作揖向眼前这个扶他起来的锦袍公子道谢,便也忍不住打量对方, 就见他身穿一身赤红色的锦缎袍子, 衬得他容貌有几分妖冶。他眉眼生得好看,注视人的时候仿佛含着一汪春水, 瞧得人心里发燥。王瑞不由得挑了挑眉毛,心想这人长得真是漂亮, 大雪夜的乱跑多危险。 “为了追一个狐狸而已,何必大雪天的特意出门?天冷路滑。” 黄九郎的道:“这狐狸偷走了给我奶奶做菜的活鸡, 老人家难得有胃口想吃点东西,被它这么一搅和, 胃口都没了,可恨。所以我才不顾风雪追了出来, 想猎了它回去做个围脖。你说这狐狸可不可恨?该不该杀?” “是有点可恨。” “兄台你看你打扮也不像是旅人, 你一个人怎么在这里。” 王瑞捡个大概把秀才们试胆的事情说了, 自嘲的笑道:“唉, 都是吃饱了撑的。” 这时候, 黄九郎忽然指着墙角的一个洞道:“狐狸在那里!”说完, 起身大步朝墙角走去。 王瑞也赶紧跟了过去,就见墙角果然有一个破洞,里面瑟瑟发抖的窝着一只狐狸,在它身旁挤着两只小狐狸,可见是一家人。见到来人,狐狸也没有逃走,而是可怜兮兮的看着他们。 窝里有一只啃食了一半的死鸡,可谓“狐赃俱获”。 黄九郎恨道:“就是你,看你还逃不逃了?!”说罢,取出腰间的短剑,便要去刺那狐狸。 “且慢!”王瑞拦住对方,劝道:“不如算了,反正鸡都吃了,你杀了它,鸡也不能复活,而且,它还有两个幼崽需要哺育,也算情有可原,你杀了母亲,两个幼崽也活不了。” 王瑞长这么大,别说宰狐狸了,连杀鸡也没见过,总觉得在他面前杀动物太残忍,况且这动物还带着幼崽,在这寒冷的冬夜,狐狸母亲冒着危险去给幼崽偷一只鸡,实在叫人动容。 黄九郎见他阻拦自己,心生欢喜,但嘴上却道:“它们是偷鸡的贼。” “偷不偷的,动物又没道德观念,道德是给人的,它们只有哺育下一代的本能,别和它们一般见识了,不如算了。” 王瑞知道,狐狸可是聊斋第一大势力,虽然眼前这只狐狸没有法力,还得靠偷鸡生活,但保不齐人家有什么有道行的亲戚,还是不要招惹的好。但他不敢说出来,怕对方嘲笑自己迷信和胆小。 黄九郎似乎有所触动:“你说得有几分道理。” “如果你想要活鸡给家里老太太做菜,你跟我走,前面不远处我们聚会的别墅,有没用完的活鸡,我给你拿一只。”他们开宴席一般会准备很多食材,肯定有剩下的活鸡。 黄九郎收起短剑:“这使得吗?” “小事一桩,互相帮助嘛,你刚才还将我扶起来,全当道谢了。”王瑞怕他反悔,拽着他的衣袖,催促道:“走吧。” 两人出了十王殿,走了几步,王瑞叫黄九郎先等一下:“篝火忘了灭了,糕点也还没拿”可等他回到庙内,却发现篝火已经熄灭了,他耸耸肩:“正好,省得动手了。”取了糕点放进袖内,转身出了庙,朝黄九郎走去。 王瑞下了台阶,一抬头,就见对方伫立在雪中,银白的雪地配着他红袍,衬得容貌倾城的他如遗世独立的仙子一般,而且他眼神幽幽,似乎在诉说什么,好像在哪里见过。 “这……”王瑞瞅着他,竟然一时忘了说什么,愣了一下才想起来:“对了,还没问兄台尊姓大名。” “在下是黄家庄的黄九郎。” “我叫王瑞,在县学读书。” 黄九郎眼眸一垂,将这个名字在心中又念了一遍,虽然之前远远观察过王瑞,但今日一见还是给了他许多惊喜。 在庙中的那窝狐狸是他使法力幻化出来的,为的就是看看王瑞的人品。他的确是个善良纯粹的人,心地慈善,若是他肯帮自己封正,自己一定能得到人身。 他现在的人类形态是用法术幻化出来的,如果对方是个有道行的,一眼便能看到他后面拖着的狐狸尾巴。 只有被封正,才能退去尾巴,得到真正的人身。 封正必须在人类没有察觉的情况下进行才有效果,所以黄九郎不能现在告诉王瑞他是个狐狸,请他过几天帮忙。 但黄九郎考察王瑞的人品和对狐狸的态度,却是可以的。 他现在对王瑞的信心大增。 王瑞发现黄九郎眼神温柔,似乎有千言万语要诉说般的看待自己,不禁蹙眉:“黄兄,你还有事吗?” 黄九郎淡淡微笑:“我忽然觉得比起活鸡,还是早些回家陪伴老太太重要一点,我就不去你们的别墅麻烦了,告辞了。” 试探结束,可以打道回府了。 王瑞听他这么说,又客气了几句,但黄九郎辞意已决,他便笑道:“那我就不强留了,我还有事,我先走了,你也快些回家吧。。” “王兄慢走,有缘再见了。”黄九郎与他做别,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 王瑞走了一段路,觉得身后仍然有目光,驻足回头,见身后雪地茫茫,黄九郎早就不见了,他耸耸肩,自己真是想得太多,人家干嘛要目送他。 回到别墅,其他人都问他为什么去了这么久,王瑞洒脱的哈哈一笑:“酒劲上来,在庙里小睡了一觉。” 因为王瑞之前有大战尸魔的美名,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其他人不敢不信,都称赞:“王兄真是艺高人胆大。” “小场面。”王瑞得意的笑道,把袖中的贡品糕点随意摸出来随意一撇。 朱尔旦不敢和霍柯直接作对,愣头愣脑的道:“反正我不想看蕊云在这里受苦。” 蕊云听到可以赎身,喜极而泣:“太好了,朱公子,谢谢你,蕊云这辈子做牛做马,无以回报。” “不用做牛做马,你穿得少,快回去吧,我这就去找鸨母,拿了卖身契回来接你。” 蕊云啜泣,用衣袖拭泪:“谢谢。” 王瑞抱着肩膀看着眼前的一切,心想,难道这就是燕云光的计策?毁容之后找个不嫌弃她容貌的?这就是所谓的如意郎君?一个不以貌取人的郎君? 他怎么觉得怪怪的。 蕊云回了厨房,朱尔旦去找鸨母,霍柯气呼呼的追上去,冷笑道:“真看不出你有这道道,你早盯上蕊云了,只是之前你这种穷鬼考不上前儿,她现在落难了,不值钱了,可把你成全了。” 朱尔旦搔了搔后脑:“可你们都嫌弃她现在丑了啊。” “你不嫌弃?” 朱尔旦闷声道:“说不清楚,但她现在受苦洗碗怪可怜的,正好现在为她赎身,不用那么多银子,我也出得起了,我就来了。” 霍柯一口恶气憋在心里,骂不出去也咽不下去,眼睁睁看着朱尔旦去找鸨母。 他则气冲冲的杀回玉满楼,当即点了几个姑娘喝花酒。 王瑞百无聊赖的作陪,在酒桌上杵着下巴看他:“我说,你要是不甘心,就去找老鸨,你出五百两,老鸨肯定把蕊云卖给你。” “呸,我要那娘们?!”霍柯骂道:“这在座的几个姑娘哪个不比她好看?她是个屁,便宜卖的贱货,也就配朱尔旦那个蠢材。” 王瑞撇嘴:“你不在乎就好。” 喝了一会,霍柯从袖中掏出一张银票,一边撕一边眼泪汪汪的道:“没福气的贱货!” 想必这张银票就是他原本带来给蕊云赎身的。 王瑞心想,贱货怕不是骂你自己,谁让你装逼,非得先高姿态的去恶心人家姑娘,又不肯放下身价去拦朱尔旦,现在别说撕银票了,撕什么也晚了。 霍柯撕了银票,猛地给自己灌酒,喝了个烂醉,趴桌子还在骂贱货。 王瑞摇头,佩服佩服,宁可这么痛苦也不肯折面子,死要面子活受罪。他对霍家的小厮道:“你们少爷醉了,扶他回去好好休息吧。” 小厮们搀扶起满口我没醉的霍柯往楼下走,他一走,陪酒的伎女们忙跪地去拾撕碎的银票:“哎呀,撕碎了,这拼起来还能用吗?”语气无比心疼。 王瑞下了楼,坐了自家的轿子回了王家大宅,一进门,就有丫鬟过来道:“少爷,道长在找您呢。” 他撩开衣摆,一口气跑到何云一的卧房,扑了进去,兴奋的笑道:“你找我?” 何云一见他一身酒气,双颊泛红,猜到他是去喝花酒了,语气淡淡的道:“我师弟三天后,会出现在离这里三十里的金川村,会化作一个书生。” “没问题,咱们张榜擒他,悬赏一百两,保证他一露面就被淳朴的乡民按在地上,五花大绑,就是绑不住他,揍他一顿也行。” “你派人将这道符交给当地的村长,告诉他只要燕云光一出现,就要趁他不注意,将这道符贴在他身上。他对我有堤防,不好抓了。” “包在我身上!”王瑞拍着胸脯保证,想到发生在蕊云身上的事儿,觉得有必要告诉何云一:“玉满楼的蕊云姑娘,脸上生了一大块黑斑,我怀疑是你那师弟搞得鬼,现在被人用极低的银子赎身了,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何云一眉心微蹙:“待我抓到他再说。” 王瑞知道他记在心里,微笑道:“他逃不出你的手心。” 何云一叫来笔墨纸砚,铺开来作画,将推算到的燕云光的变化画了出来。这一次,他变成了一个二十来岁的书生,背着一个书笈,和一般的书生无二样。 王瑞摸着下巴:“嗯哼哼,你放心吧,跑不了这小子的。” 他将画像交给二管家牛子良,吩咐他带人去金川村找到村长,叫全村人都提防着画中的书生,一旦看到他,就要设法将这道符贴在他身上。 如果办好了,大大有赏。 牛子良满口答应,一定办成,请少爷放心。 等二管家走了,王瑞朝何云一笑道:“你就等好消息吧。” “我不会在这里等的,我得在附近候着。”何云一道:“谢谢你这些日的款待,我告辞了。” “什么?你才住下就要走?不急不急,我今晚上设宴给你送行。” “不必了。”何云一道:“出家人,本就无牵无挂,不必相送。”言下之意,想走就走,图个清静方便,叫王瑞不必麻烦了。 “唉——”王瑞极为失望:“那你找到你师弟后,要尽快回来啊。” 何云一难得露出笑容,不过笑意仍旧淡淡的:“我为什么要回来?” “咱俩是朋友啊,你不得回来看看我?”王瑞道:“要不然我去看你也行,你告诉我,你的道观所在,我抽空去探望你。” “不必了,有缘自然会相见。” 王瑞嘴角抽了抽,欲哭无泪:“有缘什么的,太随机了,我万一走夜路撞鬼了,总得给我一个法子,能够找到你的道观烧烧香罢。” “你胆子不是挺大的么。”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我都被咬两次了,有那么一丢丢害怕很正常吧。”王瑞一副揣着小心肝,很害怕的样子。 何云一无奈的叹气,从袖中取出一只纸鹤给他:“这个给你。”说罢,转身开门便走:“告辞。” 王瑞追着他出门:“我没法术的,这东西怎么用啊?” 但迈出门,四下都不见何云一的身影,回廊下有来回走动的丫鬟,一切如常,唯独不见他的踪迹。 “坏事多了,未必就是偷窃。” “有钱什么坏事干不了?就算想偷看别人洗澡,我也会能用钱买到别人洗澡给我看,我干嘛去偷看?!”王瑞喝多了口无遮拦,想什么就说什么:“我真的只是用来逃命,你就教我吧,这样,我拜你为师。”将没开封的酒坛子拎到何云一面前:“喏,这是拜师礼。”见对方不为所动,赖哼哼的道:“就这一次,就一次还不行吗?” 何云一沉吟片刻,估计也是不想跟王瑞浪费时间了:“我不会收你为徒的。但是,既然说了就一次,那么我就教你穿墙的口诀吧。” “洗耳恭听!”王瑞知道所谓的法不传六耳,赶紧将耳朵凑到何云一耳边:“你说吧。” 何云一见他喝酒喝得耳朵都通红了,无奈的道:“那你记住了。”接着便低声将口诀念给了王瑞听。 王瑞一拍胸脯:“全记住了。” “那你就试试罢。” “现在吗?还是不要了,我想再研习几天揣摩一下精髓,我现在学艺不精,万一失败了,不是我蠢,就是你教的不好,那多尴尬。”他想先私下里练练,哪有老师教完就立即随堂测验的。 见他躲躲闪闪,何云一拎着他的胳膊,将他拽离椅子,指着南墙道:“穿吧。” “好,那我就穿了!”原地蹦了蹦,活跃筋骨。 何云一冷眼看他:“快啊。” 王瑞继续蹦:“那、那我就穿了。”低声念着口诀,说真的,内心有点小紧张,踌躇在原地不动,不时还笑嘻嘻的看对方。 何云一见他不动,拎着他的肩膀,使劲推了一下:“快去吧你!” “啊——”王瑞朝前趔趄扑出去,直奔墙体,眼看就要撞墙,心一狠,闭上了眼睛。 本该撞到南墙的仿佛消失了,他再睁开眼睛时,整个人已经到了院子内。 成、成功了? 王瑞原地跳得老高,兴奋的挽起袖子,将穿墙的口诀大声念了一遍,朝穿来的墙体,助跑着奔了过去。 本打算原路穿进屋内,但这一次,他结结实实的扑到了墙上,咚的一声被弹得摔到在了地上。 “啊——”他左手捂着右胳膊肘,右手捂着额头,痛苦的坐在地上叫:“怎么不灵了?” 何云一打开门,倚着门笑道:“你不是说就教你一次么?你已经使用过一次了,当然不灵了。” “你!”王瑞呲牙咧嘴,竟然跟他抠字眼,真是太过分了! “醒酒了吧,去休息罢。” 王瑞伸出手,意思是拽他一把,扶他起来。 何云一仅是嘴角动了动,根本不搭手。 王瑞隐约记得聊斋里有个王生向道士求方术,学了穿墙术回家显摆,结果法术失灵,狠狠的撞了南墙,额头撞了大包,被熟人笑话。 难不成他就是那个王生? 他想通了,自己爬起来,揉着额头埋道:“是撞醒我了,我不是你们道门子弟,你当然不会教我法术了,刚才穿墙成功就是哄我一开心,我还当真了,我犯蠢了,行了吧。你说得对,回去休息吧,明天还有事。我去上个药,就叫丫鬟给你铺被褥。” 他捂着脑门,低着头往前走,这时候,只觉得何云一将手搭在他肩膀上,将他整个人转了一圈。 “不用上药了。”他在他额头处摸了下:“不疼了吧?” 说来奇怪,疼痛仿佛长了翅膀飞了,王瑞抚了抚脑门,眨眨眼:“真不疼了。”然后厚着脸皮抬起胳膊肘:“这里也疼,也摸一下吧。”感到何云一不是好眼神瞅着他,他清了清嗓子:“咳,这里不摸也行,不太疼。我这就叫丫鬟收拾客房,抱被褥给你。” 王瑞站在客房门口,亲自监督丫鬟们做事,有担洗澡水的,有整理床铺的,将就寝前的一切准备妥当。 “洗去身上的风尘,早些休息罢,我也该回去了。”王瑞关好房门退出来:“告辞了。 王瑞回到自己的院子,瞅着院门,心想难道真的不行了,将口诀又念了一遍,往院门一撞。 咣的一声,胳膊生疼。 果然是一次性的,唉。 第二天起来,已经日上三竿,王瑞抱着被子坐在床上呆怔出神,昨天发生的一切真是不真实,画皮掏心穿墙术。 对了,还有何云一。 他换了衣裳忙去客房找人,一推门,见人正在床上盘腿打坐,他松了一口气。 何云一睁眼:“下次记得敲门。” 王瑞便原路退出去关了门,站在门外咚咚敲门:“真人可在?” 何云一摇头,心想这小子是跟自己混熟了,没好气的道:“进来!”就见王瑞笑嘻嘻的重新走了进来。 “早……啊不、午饭准备好了,走吧。等吃晚饭,再叫裁缝给你量量身形,做几套衣裳,路上风尘大,有备无患嘛。来来来——”说着,去牵何云一的衣袖:“走吧,先吃饭。” 富家公子的日常就是吃吃喝喝玩玩乐乐,会会朋友游山玩水。 因何云一只有四禁不吃,所以今天饭桌上菜肴的种类就多了,鲁菜太多,今天先做了几道经典的,扒鸡、红烧大虾、蜜汁梨球、清汤柳叶燕菜、坛肉和一品豆腐、红烧鲤鱼等。 黄河鲤鱼肥美,烧得外焦里嫩,使得鲤鱼嫩摆出鱼头撅起,鱼尾翘起的造型,像极了鲤鱼跳龙门一跃的姿态,十分讨喜,所以它摆在最中间。 不过,王家平日就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这些菜平日里也吃,王瑞还觉得不够隆重:“家里的菜肴可能还是差一点,咱们哪天去积香居,那里的厨子是省城请来的,厨艺要好一点。不过,有些菜他们做的还是不如家里,比如这道五香脱骨鸡。” 王家的主厨高大通最拿手一样便是五香脱骨鸡,肉烂骨酥,味透入骨,手轻轻一提便骨肉分离,肥而不腻,而且整只鸡卧在盘中,从鸡冠到鸡爪全部保留,栩栩如生。 王瑞站起来,对着这只鸡,活动了下手指,最终放弃亲自手撕,吩咐丫鬟:“把高大通叫来!撕鸡!”然后对何云一道:“咱们先吃别的。” “你是不是又想学别的法术了?”这么殷勤。 王瑞不乐意了:“你这么揣测我就过分了吧,我对朋友一向这么仗义。” “我没朋友。”少套近乎。 “嘿嘿,现在不就有了么。”近乎套定了。 尤枫环视四周,最后眼光却落在白胖胖的小书童身上:“你叫什么名字?” “棋顺。”书童态度冷淡回答:“瓒爷,我家少爷真的允许了?” 王瓒嗯嗯的应着,带着尤枫往卧房去了,卧房颇大,有床有榻,最里面还有一面炕。 “你想睡哪里都行,这里物件一应俱全,饭菜我派人给你送来。” 尤枫颔首:“这里确实不错,只是似乎不是你自己的书斋?” “是我的堂弟的,他刚考完乡试,这会根本不想碰书本,他不会过来的。” 尤枫捋了捋头发,心想若是他的堂弟来更好,算上开门的书童,一箭三雕,三颗人心,想到这里,她抿了抿唇,双目迷离的看着王瓒:“你待奴家这般好,真不如该如何报答您呢。” 以身相许极好,王瓒觉得自己不用开口,他想做什么都写在眼中了,果然,尤枫心领神会,摸了摸自己的领口,往大床走去。王瓒恨不得从后面一把抱住她跌在床上,尤枫先侧身坐在床上,王瓒忙靠过去,搂住她的肩膀,亲昵道:“想怎么报答我,全凭姑娘做主。” “奴家岂能做主?还不是全凭公子您?”她软声细语的撩拨着。 王瓒再也忍不住,在她脸蛋上狠亲了一口,正欲把人扑到,就听门板咣咣作响,棋顺在外面没好气的嚷道:“小的今天还没进行打扫!” 王瓒恨得咬牙:“今天不用。” “不行,除非我家少爷亲告知,否则一定要打扫!”说完,不管三七二十一,推开门就洒水,一边洒水一边瞄王瓒和尤枫,心里骂狗男女,跑来这里幽会玷污我家少爷的书房,我家少爷那么洁身自好,从不近女色的人,名声都叫你们糟践了。 尤枫抿了抿衣衫,淡淡的道:“那公子稍晚些时候再来吧。” 王瓒被棋顺撞破也不好再留下,恨恨的拂袖,心说老子这就去找王瑞要来居住的许可,省得你这小厮狗眼看人低。安抚了尤枫几句,便出了门去找王瑞。 等他走了,尤枫婀娜的站起来,走近白白胖胖的棋顺:“小哥多大了?” “十三了!怎地?”棋顺对这没来由的女子没好感,保不齐是伎女或者是什么东西,他说完,狠狠的朝她撩出一捧水,不想这个不友好的举动,吓的尤枫尖声一叫,快速躲出几步,拿袖子遮着脸。 91.第 91 章 此为防盗章  王瑞他们往里走, 不停的有仆妇往外逃,不多一会都跑光了,就剩他们三个。 而王瓒死得不能再死,不用等陈氏收拾了, 已经被人彻底收拾过了, 心脏早被掏空了, 留下一个红黑色的空洞。 王瑞阵阵窒息, 眼睛酸涩,但知道现在不是掉眼泪的时候,强做镇定。 “是谁害了你啊, 你怎么死的这么惨啊——”陈氏嗓门大,放开了哭, 一时哭声震天, 她双手蘸满丈夫的血, 时不常的抹一下眼泪,脸上花成了一片, 咋一看十分骇人。 王瑞闻着空气中的血腥味,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但咬牙忍住了, 问何云一:“你发现妖物了吗?” “弄出这么大动静早跑了。” 王瑞阵阵虚脱:“你能想办法救救我堂哥吗?他……”他想说他是个好人, 可是一个泡妞最后被妞给刨了的人, 哪里能称得上好人。 既然有兰若寺, 也有画皮, 就证明他不是在某个单一的作品场景内, 而是在整个原著的世界中。 原著里的王生被妖怪吃了心后,复活了吗?他还真的不知道。 何云一为人直爽,并不顾及家属情绪:“心脏都没了,怎么救?把人擦一擦装进棺材埋了吧。” 这时候陈氏连滚带爬的来到何云一跟前,哭道:“道长你就发发善心,救我夫君一命吧,只要能救他,让我做什么都行。” “人人都可以做丈夫,何必救活他?”何云一冷漠的道。 陈氏哭的气都要断了:“我虽然整日骂他是天杀的,可我心里还是念着他,求求你了道长,你一定有办法的,只要能做到,上刀山下火海我都愿意。” 王瑞心中五味杂陈,若死的人是陈氏,王瓒恐怕不会做到这个地步,不过,又谁说得准呢,陈氏之前也藏的很深,瞧不出对王瓒多深情。 患难见真情,不死不诚恳。 何云一不为所动:“生死有命,人都死了,入土为安吧。”说完,转身欲走。 陈氏哭着爬到他前方,阻拦他的去路,双手扒住他的鞋袜不放:“道长,你取我的命也行,只要能把他救活。” 王瑞被震住了,牺牲自己也要救出轨的丈夫,这是何等的大无畏精神。 陈氏一手的鲜血,蹭到了何云一的鞋袜上,他嫌弃的挪开脚:“你的事与我何干?” 王瑞一听,这意思就是说和他没关系,若是有关系,他不是没办法,他灵机一动:“道长,你找到你师弟了吗?若是没有,我可以出银子张榜,帮你悬赏你的师弟。你不是能推算到他的变化吗?事前咱们就张榜悬赏那个模样的人,定有人来报信,不愁找不到他。” 道人会法术不假,却不能变钱,把鹅卵石变成银子,不过是障眼法,悬赏通缉需要的是真金白银。 王家有的是。 何云一微微皱眉。 王瑞见他没立即反驳,就说明有戏,赶紧继续游说:“别小看老百姓的侦查能力,只要他敢露头,一准被擒住!百姓战争的汪洋大海不是说着玩的。我这堂哥,他不是好人,也不是什么坏人,被妖怪挖心吃了,死得也太惨了。我这嫂子一片真心的求你,你就稍微心软那么一点,救救我们这一家子可怜人吧。” “不要吵,静一静。”何云一掐指推算,须臾道:“你说得对,你堂哥算不得大恶人,不该被妖怪挖心而死,他阳寿未尽,还有救。” 王瑞赶紧扶陈氏起来:“道长说有救,一定有救。” 陈氏双膝一软,垂泪道:“谢谢,谢谢道长,不知如何才能把他救回来?” 王瑞忽而记起一些看过的情节:“是不是要和鬼差抢人?”那可是大场面了。 何云一哼道:“他们哪有那么勤快来锁一个阳寿未尽的人,你堂哥的魂魄还在这里,只要将他的肉身救活,他魂魄归位,就能活了。” 一听王瓒就在屋内,王瑞本能的四下看了看,陈氏则又大哭:“这个狠心的王八蛋啊。” 王瑞道:“是把肉身救活就行了不假,但他肉身死得很彻底了,脸都青了,这能救吗?” “你让我救,又质疑个没完!”何云一不满的道:“罢了。” “别罢别罢!”王瑞拽住他的袍子:“我再不说一个字了,全凭道长做主。”说完,对陈氏道:“你最好也收声。” 陈氏怕真人不救自己相公,紧紧捂住嘴巴,一时屋内静的吓人,和尸体一样沉默。 何云一这才满意了,对陈氏道:“既然你说肯为你丈夫去死,那要你分一半心脏给他,你一定肯吧?”见陈氏拼命的点头,他才口中念念有词,良久就听他指着陈氏喝了一句:“去!”又一指躺在地上的王瓒的尸首:“来!” 一瞬间,陈氏觉得自己心中一空,仿佛少了些什么,同时也觉得身体虚弱了不少。 王瑞没想到这道士出手怎么快,如果王瓒以后和媳妇用一颗心,还真是夫妻同心了。 他和陈氏到尸首前一看,就见王瓒被划开的胸膛不知何时竟然愈合了,只留下一个铜钱大的疤痕。 陈氏伏在胸膛一听,就听到心脏微弱的在跳:“他活了,他活了。” 王瑞拖着王瓒死沉的身子搁到床上,用被子紧紧盖好:“先捂一捂。”过了一会,试探了一下王瓒的鼻下,感受到了温热的气流,激动的对陈氏道:“确实活了!” 何云一偏了下头,眼睛看向窗外去了,一副“我就说能活,你们之前质疑个屁”的模样。 王瑞搓着手,一脸“阿谀”的来到他面前:“族兄得救,全赖道长,道长真是本领盖世,再世活神仙。” “他阳寿未尽,只是肉身出了问题,我做的不过是如‘接骨缝合’一样的事罢了。” “不一样不一样,一个是庸医之法,一个是仙人之术。” “你油嘴滑舌的想说什么?” “咳,那个怪物跑了,我怕它晚上来找我……” 何云一拿眼皮夹了下王瑞,从袖中摸出一个纸鹤,吹了一口气,道了一声:“变变变。”那纸鹤膨胀数倍,如真鹤一般大小,扑腾着翅膀从门飞了出去,直冲云霄。 聊斋! 他王瑞是什么人? 普通人! 何云一是什么人? 高人! 好不容易碰到了一个能够斩妖除魔的道人,除非王瑞傻子,否则一定要和他解下深厚的友情,万一以后中个邪,闹个鬼什么的,也好有个照应。 何云一也看出他的打算,看在王瑞如此皮厚贴上来的份上,他没有再反驳,王瑞顿时松了一口气,脸皮厚点还是有好处的。 这时丫鬟说高大通来了,王瑞便让丫鬟将人领进来。 高大通,人如其姓,高高大大的,为人通透爽朗,先给王瑞请了安,便道:“叫俺来撕鸡的,是不是?这就好。”几下就将扒鸡拆了骨,按顺序摆放好:“少爷还有吩咐吗?” “没你的事儿了,你今天去账房领二两银子,就说是我赏的。” “好咧好咧,谢谢少爷。” 等高大通退下了,王瑞便殷勤的给何云一夹了一块鸡腿:“这也属于我们的地方菜了,你不是云游四海,这个不能错过。” “我不是云游四海,我是出来找我师弟索要法器的,他拿来了我的东西,下山乱跑。” “哦,就是那天的老头,不,那天的少年。我挺好奇的,他为什么变成一个老头子到玉满楼找蕊云?” 提起师弟,何云一有点无奈:“他叫燕云光,字赤霞,平素就爱管闲事,大概是听到蕊云的诉求,打算帮她实现愿望,以他自己的方式。” 蕊云的愿望:“找到如意郎君?这,他一个出家人怎么帮着找?” “谁知道,是福是祸,皆是他自己的因果,他一个人承受,我只想拿回我的法器。” “好办,好办,你推算出他下次变化的样子和出现的地点,我派人去张榜悬赏,一定拿得住他!”王瑞笑道。 心里却笑不出来,燕云光字赤霞,岂不是燕赤霞?不过好像在聊斋的原著中,燕赤霞是个年轻的书生,不是道士,可谁又说得清呢,或许是幻化的扮相之一。 “不急,再等三五日。” “既然你师弟叫燕云光,你也该也有道名,不知能否告知在下?” 总是道长真人的叫也不是办法“何云一。” 王瑞扇子一扬,笑道:“以后就称呼你为何兄了。”见何云一没反驳,心想就这么定了。 吃过饭,王瑞拉着何云一去见裁缝,势要做个十套八套衣裳给他带,简直烦得何云一又想把他定在椅子上了。 这此时,就听门外有丫鬟来报,说是棋顺从外面回来了,要见少爷。 “没见到我正在陪贵客呢么,没点眼力见,下去!” “可他说他被书斋里的妖怪掳去了,捡了条命才回来。” 何云一催促道:“你不如去问问他,看那妖物到底死了没,省得你整日担心。”见王瑞还在犹豫,揪住他肩膀的衣裳把他推出了门:“快去吧你。” 王瑞便一溜烟去了偏厅,一进门就见棋顺坐在椅子上玩手指,见了王瑞,他怔了怔,接着一大颗一大颗的眼泪掉下来:“少爷……” 棋顺弄得浑身是土,脸儿黑的跟煤球似的,王瑞道:“别哭别哭,快说说到底怎么了,知道你受委屈了,给你放几天假。” 棋顺抹着眼泪,将发生的一切说了,末了他哽咽道:“我走了很久才走出那片荒宅,到了大路上,才知道自己身在旁边的县,幸好遇到好心人救济了一晚,第二天坐上往咱们县来的卖菜车,才回来的。” “你确定看到那怪物被烧死了?” “确定,死得不能再死了,成灰了。” 王瑞长出一口气:“你带回来个好消息。书斋那边,我是不打算再去了,这样吧,我允许你回家休息,你也不用急着回来,多歇几天。” “谢少爷。” 等棋顺走了,王瑞高兴的来回踱步,画皮妖怪死了,了去了一个心事。 而且听棋顺的描述,画皮是被一个纸鹤烧死的,可见何云一的法力了得,放出一个纸鹤就能灭了一个妖物,压根不用亲自出手,这是何等的能耐,所以千万和他拉拢好关系。 想着,又转身回去找何云一。 — 高大通晚上给少爷和他的道家朋友做了饭菜,吩咐打杂的小厮收拾好厨具清扫厨房,哼着小曲出了王家大宅,往自家的小院回了。 少爷招待贵客,让他主厨而不是厨房其他的厨子掌勺,这说明什么,这说明他得到了王家继承人的认可,未来几十年都无忧了。 此时月上梢头,路上行人稀少,不时传来几声狗叫。但高大通身为一个身强力壮的男人,一点不怕,要是不开眼的敢打劫他,他非得把对方给烩了不可。 “高大厨……” 这时候有人在前面唤他,但胡同黑暗,月光黯淡,他瞅不太清楚,往前走了几步:“谁啊?” 走到跟前,发现是一个中年男子、四个轿夫和一顶软轿。 中年男人身着绫罗,眉目俊朗,看起来十分贵气。 “你们找俺?”高大通纳闷的道:“可俺好像不认识你们。” “其实是这样,我们府上的老夫人最近得了病,别的什么都不想吃,就想吃您做的扒鸡,不知您能不能屈尊降贵,到我们府上给老夫人做上一回饭菜。至于报酬,好说。” 男人说着,掏出一把金粒子,纵然在黑暗中,也瞧得很清楚。 高大通哈哈一笑:“既然老太太赏识俺,俺去一回又如何,钱什么的就算了。” “不行,要给的要给。”中年男子笑着请高大通入轿:“请。” “俺坐不惯这东西,走路就行。” “还是不要了,还是请您坐轿吧,路途颇远的,您不识路,深一脚浅一脚的,天又黑,还是坐轿子安全,不能让您有闪失。” “既然你这么说了,那就坐轿子罢。”高大通坐进去,笑道:“别后悔,俺可沉。” 他一坐进去,轿夫们便起轿了,高大通觉得这四个轿夫抬着自己似乎并不吃力,走的很轻快。 过了好一会,他想看看外面的情况,才发现轿子没有窗户,于是作罢了,抱着肩膀等着到目的地。 不知过了多久,轿子终于停了,他下轿子一看,自己站在一座灯火辉煌的气派府邸前。 府邸上挂着匾额,上书两个鎏金大字:黄府 “你有什么办法?”霍桓忙问道,他自从那日一面之缘后,对王小姐分外想念,但他没有机会也没可能到达王家的内院。 邱老奴见四下无人,低声道:“不瞒少爷,我祖上是摸金的,到我这代虽然不吃这碗饭了,却留下一件宝物,凭借它没有挖不到的地方。”说着从袖中取出一个小铲子,这铲子咋看之下十分普通,看起来像是手持挖药材用的。 霍桓不解的道:“我用它能做什么?” 老奴笑道:“您看!”说罢,用铲子挖了下一块凉亭旁的大石头,就见老奴手上似乎没怎么用力,石头就掉了下来一块。 霍桓见了,赶紧接过铲子,也试了一下。铲子铲到的地方,触感就像是铲到豆腐上,几乎不费任何力气就将石头挖掉了。 他爱不释手的把玩:“不亏是盗户的家传之宝。” 所谓盗户可是了不得的户籍,滕县、峄县一带,很多人从事盗墓活动,势力很大,朝廷便对他们进行了招安,另立成册,这帮盗户因为受到朝廷的优待,一般百姓和他们发生争执,朝廷百般偏袒他们,致使后来,很多人冒充盗户打官司,结果每每到断案,双方的注意力不在于案件本身,而在于揭穿对方的伪盗户身份。 据说还闹过笑话,说是一个有个人家遇到了狐狸祸害姑娘,将狐狸抓起来关进瓶子里,正准备烧死它的时候,狐狸在瓶子里大叫:“我是盗户。” 盗户的“吃得开”可见一斑。 后来朝廷受不了这帮人了,下令整治,盗户不仅不吃香了,成了重点整治对象,导致许多盗户走出来谋生。 霍家这个老仆就是其中一位,他有这个祖传的盗墓宝贝,身份不用再说了,自然是真的。 不过他一辈子没下过墓,手里只有这么一个东西,从没用过,本以为要带进棺材里,如今见到自己看着长大的少爷遇到了困难,毫不犹豫的献了出来。 老奴道:“少爷喜欢,就送给您了,只是不管出什么事,别说是我给你的就行。” 霍桓这点担当还是有的:“我保证,不管出什么问题,绝不牵连你。”拿了人家的东西毕竟手短,霍桓从自己的私房中支取了一笔银子给老奴,算是一点安慰。 霍桓得了这个小铲子,在院内又试了试,削石头确实跟剜豆腐一样,顿时想到,如果用这个铲子挖穿王家的院墙,不就能见到他家小姐了么。 他现在一心都在王青瑗身上,只想奔着她,其他的事情没多做考虑。 于是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找机会溜出自己家,来到王家院墙外,不费吹灰之力就挖穿了院墙,钻进了王家的大院。他虽然不知道王家小姐的院子在哪里,但根据少爷住东厢,小姐住西厢的规矩,他朝西边走去。 王家这时候,各个院子都落了锁,没人走动了,所以竟也没人看到他,而且他有这个东西,随意能挖穿各个院子的墙,来去自由。就这么找了一会,又挖穿了几个院墙,真的找到了小姐的院子。 他到的时候,青瑗已经歇息了,四下一片漆黑,他本想悄悄的看看她,不想熄灯了,他什么都看不到了,不禁陷入无尽的失望中。 犹豫了一下,他动手挖穿了屋子墙壁,悄悄的钻了进去,屋内一片漆黑,他借着月光爬到她的床前,嗅着她身上的香儿,顿时觉得很满足。 于是便跪在床边,双手垫着下巴看她,这时月光洒进来,照亮了她的面庞,她唇瓣微微展开,轻微呼吸着,让霍桓的心不觉间快速跳了几拍。 他想伸手摸摸她,但最后还是没敢越过界限,就这么痴痴的看着她的睡颜,足足过了一个时辰,才沿原路爬了回去。 霍桓这一夜是心满意足了,却不知道,他离开后,转天早晨,王家小姐屋里头的丫鬟发现墙上有个洞,发出了怎样的尖叫。 丫鬟们不仅在屋子的墙壁上,还在自己院的院墙上,内院的院墙上都发现了能让一个人钻过来的洞,这个洞从外墙延伸过来,一路挖到了小姐的房间,说明什么?说明这个人是冲着小姐来的! 有采花贼啊这是! 青瑗吓得脸都白了,一阵阵后怕,不知道这个歹人被什么打断了放弃了侮辱她,让她捡回了一条命。 若是有一点差池,她就毁了。 王永德和妻子也吓得要死,商量一下要报官。 “不行,报官的话,他们不仅想不出好办法,叫这件事传的沸沸扬扬,还会打草惊蛇。”王瑞反对:“依我看,那个王八蛋昨夜没得手,今晚八成还得来,咱们不如守株待兔。派人将挖开的洞封上,给他一种咱们亡羊补牢,放松了警惕的错觉。今夜,让妹妹去我房里睡,我睡在这里和几个家丁抓贼!” 他哼哼的想着,胆子够大的,敢来王家采花,非得把你作案工具没收不可! 王永德顾及女儿的清誉,也不想把事情闹大,和妻子商量了一下:“那你自己得小心,多安排几个人潜伏在房里。” 王瑞眯起眼睛跟父亲保证:“你放心吧,我一定会保证自己的安全,但那个贼的安全,我就不敢保证了。” 王永德见儿子主动请缨抓那贼人,觉得十分安慰,养儿子不就是支门立事的嘛,这个儿子还是靠得住的。 既然商量好了,就按照计划进行,当天晚上,王瑞去了妹妹房里住,另外派了四个强壮的家丁潜伏在院内,只等着抓贼了。 月上梢头,王瑞不敢放松警惕,竖着耳朵听周遭的情况,可没听到一点挖墙声音,若是有人挖盗洞,自己没睡,多少会听到点动静。四周如此安静,难道这贼放弃作案了? 突然,就听院内一阵响动,有家丁喊道:“少爷,把人按住了!” 王瑞赶紧跳下床一看,昨天的墙洞旁又被挖了一个洞,有个人一半身子在外,一半身子在内,因为外面那半截被家丁按住,他动弹不得,正在挣扎。 王瑞上去一脚踩住那人的头,冷笑道:“看我怎么收拾你这王八蛋!” 这时,家丁掌灯进来,王瑞拿起蜡烛对着那贼人一照,顿时一呆:“是你?” 霍桓眼圈泛红,估计是意识到大祸临头了。 王瑞紧紧皱起眉头,靠,哭个头啊,你小子是变态你自己知道不? 王瑞扯着霍桓两个胳膊把人拽进屋内,推搡到地上,吩咐家丁去叫老爷和太太。 霍桓一脸的委屈,看得王瑞心里搓火:“你小子还有脸委屈?你知不知道你这是什么行为?很严重的知不知道?夜闯女子闺房,把你捆到县衙轻则革去功名,重则杖责发配,就是斩了你也不冤枉。” 92.第 92 章 此为防盗章  王家上下都知道何云一是王瑞的座上宾,所以他出入王家, 如同在自家一般没有限制。 这一日, 天空飘起了雨夹雪, 气温转凉, 王瑞命人在廊檐下架起了烤肉的架子,请何云一吃烧鹿肉, 鹿肉烤着吃有特殊的香味, 别的做法,不免浪费了食材。 何云一不给面子,人到了之后瞅了眼:“我不吃鹿肉。”转身就走。 “你不是说只有四禁不吃么, 鹿, 碍着什么了?”王瑞纳闷, 难道因为鹿是道家的吉祥物?他记得鹤和鹿都是神仙的坐骑, 难道坐骑也不能吃? 他追上去, 拉住何云一的衣袖:“那就不吃鹿肉了,咱们吃点别的。不过容我想想,牛是不吃的, 猪肉烤着又太腻。” “你怎么整日就知道吃吃吃的?” “人活在世,不就是吃吃喝喝, 玩玩乐乐么。最近天气不好,不能出去郊游,你又不喜欢看戏。美色, 你肯定是不沾的。”王瑞灵机一动:“慢着, 有些道士是不限制的, 你能不能?你若是能,那太好办了,我知道几个地方……” 何云一恨不得拍死王瑞:“闭嘴!我要回去打坐了,你自便罢,我寻到师弟的行踪便离开,你不用太费心了。” 吃人家饭受人家管,王瑞不想管何云一,只求他在以后有求的时候,何云一看在如今悉心供奉的份上,肯出一份绵薄之力。 既然何云一有正事,王瑞不好勉强了:“唉,那我就不打扰你了,你好好打坐罢。” 等人走了,他自个无聊的在廊下烧鹿肉吃,肉香陪着连绵不绝的雨雪,颇有几分情调。 此景此景,他忽然诗性大发,低头烧炙鹿肉的时候,轻吟道:“雪儿偏解饮,只要金杯满。谁道雪天寒?翠袖阑干暖。” 一心烤鹿肉的王瑞,不知道远处的屋舍的屋檐上趴着一只橙红色的狐狸,一身溜光水滑的橘红色毛皮,雪片落上而不沾分毫,四个黑色的爪子踩着脚下的屋檐,黑琉璃般的眼睛目不转睛的盯着王瑞。 黄九郎只能保持这么远的距离了,因为它感受到就在离王瑞不远的地方有一股不能招惹的气息,应该出自法力强大的道家高人。它若是再靠近一些,被对方察觉到就危险了,所以它只能远远的看着王瑞。 它见他雪天烧鹿肉,又吟诗为赋,心想,他的确是个有几分风雅的人物,不似那些凡夫俗子,或许真的很特别,能帮助自己也不一定。 黄九郎看得出神,忽然这时发现王瑞抬眸向它这边看来。 它作为一个有近五百年修行的狐狸,视力极好,只在一瞬间就将他看了个清楚,他生得颇好看,有种纯净的少年气。 话说王瑞抬头取作料的时候,不经意一抬眸看天,竟看到远处的屋檐上看到一只红狐。 狐狸怎么在屋檐上?他皱皱眉,赶紧揉了揉眼睛,待再去看时,屋檐上什么都没有了。 难道自己眼花了?他视力极佳,至少作为一个普通人来说如此。 “刚才你看到了什么没有?在远处的屋檐上。” 王瑞问书童文顺,文顺正烤的兴起,笑嘻嘻的道:“小的只顾着低头,没看到屋檐上有什么东西,哎呀,好了,好了,熟了,少爷。” “就知道吃!”王瑞拍了他后脑一下。 王瑞就当自己出现了幻觉了,没往心里去,吃完鹿肉,袖手在廊下发散热气,看着初冬第一场雪,心情大好,这种天气就该吃饱了喝足了睡一觉。 正打着哈气,这时丫鬟来报:“少爷,霍家少爷来了,说有重要的事儿要见您。” 霍柯来做什么? 王瑞在客厅见到了一脸兴奋的霍柯,正确来说,他的表情是幸灾乐祸。 “王兄,你猜怎么着了?那个眼睛长到头顶上的蕊云,得了一种怪病,脸上长了个像碗口那么大的黑斑,而且还在扩大,要不了多久,那脸就没法看了。”霍柯笑道:“妙妙妙,不知是哪个神仙替我出的这口恶气。” 跟个伎女置气,这点出息。王瑞打了个哈欠:“就这事儿?我知道了,再见,我要回去睡觉了。” “别啊,够朋友就陪我去金兰楼逛逛!”霍柯拉住王瑞的衣袖,把人往外拖:“你整日睡觉,岂不是浪费大好青春,生时何必久睡,死后必定长眠。” 不管三七二十一,霍柯连扯带拽把王瑞弄出了家门。 王瑞兴趣缺缺的陪着霍柯来到玉满楼在伎女面前找存在感。 进了门一打听,原来蕊云别说找人要梳拢的钱了,连客人都不用她接了,被打发去后厨洗完了,说是客人看大她脸上的黑斑,怕她传染,就是不传染,也倒胃口,嫌弃的不得了。 霍柯和王瑞来到后厨,正巧看到蕊云蹲在门口,用个木盆在洗碗。 她听到一回头,王瑞见了,吓了一跳,她白皙的脸蛋上印了个碗口大的黑点,像是雪地上落了个墨点,这是好听的,不好听的话,简直像墙面上落了个鸟屎。 霍柯靠在门框上,啧啧啧的冷笑。 蕊云斜眼看他,大概是想起之前自己的骄傲和如今的落魄,不由得落下一滴眼泪:“你尽管笑吧,早晚要受报应的。” “我的报应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但是我却知道,你的报应已经来了。叫你趾高气扬,狗眼看人低,瞧瞧你现在模样,早晚你连碗都没得刷,被扫地出门去。” 王瑞拦住霍柯:“你少说两句吧,蕊云姑娘,你脸上这怪病是怎么得的?”他感觉和燕云光脱不了关系。 蕊云正要说话,就听外面有喊道:“蕊云,蕊云,我来了,你在哪儿?” 这个不知低调的大嗓门,王瑞和霍柯听得耳熟,互相对视,不约而同的道:“朱尔旦?” 很快,厨房传来消息,说是菜肴做了大半了,问他开不开席。王瑞饿了一天,确实有些饿了,传话下去开席,便有数个丫鬟进来,或抬桌子,或搬椅子,忙碌了起来。 不多时,素斋开席,王瑞招呼着何云一入席:“这里有杜康、东阳酒、瑞露酒、红曲酒,还有自家酿的葡萄酒,不知道你喜欢喝哪一种。” “无所谓。” “那就都尝尝吧。”王瑞先给他斟满一杯杜康。 等何云一入席后,丫鬟开始布菜,说厨房做了十个素斋热菜,六个素斋冷菜,四个素汤,问够不够? 这一次没等王瑞说话,何云一先道:“够了。” “那暂时就这么多吧。” 素斋没什么吃头,王瑞作陪吃的很艰涩,但还得装作很高兴的样子。 何云一道:“我只有牛肉、乌鱼、鸿雁、狗肉等四禁不吃,你以后没必要特意准备素斋。” 王瑞香想,他就说嘛,出家人素食这套是南梁那个信佛的皇帝搞出来的,觉得南朝的和尚吃肉很不慈悲,南朝的和尚于是很惭愧,开始不吃,北朝一看,对面都不吃,自己吃的话也很惭愧,在压力下也不吃了,于是成了规矩。 道家没被皇家荼毒的那么深,而且流派众多,最重要是不装大逼把自己架在火上烤。 所以要逍遥多了。 “我就知道!”王瑞唤丫鬟:“吩咐下去,重新做一桌子菜,不要牛肉、乌……” 不等他说完,何云一打断他:“不必了,我就是与你说一声而已。” “也是,再做需要时辰,肚子还得挨饿,那就先这样,明日再准备别的菜肴。”王瑞笑道:“对了,冒昧的问一句,你们可以结婚吗?” “怎么,你想出家?” “没那打算,就是问问。”王瑞张开胳膊,挺起胸膛:“不过,你看我根基如何?” 何云一见他皮肤白得透亮,眼睛乌黑明亮,整个人散发着稚嫩的少年气,不禁哼笑道:“没有半点慧根,修佛修道修儒都走不通。” “我只知道儒家是考功名用的,如何还能修?你说我没慧根,是不是这辈子走不通科举之路,不能出仕做官了?” 如果是的话,就把他领到父亲面前,告诉他,真人给他算过了,他这辈子考不中,别勉强他了。 “修儒道是修正气,跟俗世的科举考试是两回事,至于你能不能金榜题名……手来。” 王瑞赶紧献上自己的左手掌心,何云一捏着他的手察看了一下,略蹙眉:“奇怪,你命里本该有的,怎么后来又变化了?”抬眸瞅他:“一定是你荒废学业所致。” 王瑞一惊,难道是因为自己穿越来的,所以把原来的手相给改变了?他怕看出破绽,赶紧将手缩回来:“我知道了,得多用功。” “你除了这个之外,其他的地方也很奇特……你怎么缩回去了?”大概是没看够,还想研究一下,他略显失望的道。 “其实能不能中举,我本人是无所谓的,爱中不中,顺其自然罢。” 既然手相的主人这么看得开,何云一也没必要放在心上了:“你看得开,那就好。” 王瑞见他酒水喝净了,再给他斟酒,真心的询问道:“这世上怎么这么多妖魔鬼怪,我赶考回来遇到了尸魔,这又遇到一个披着人皮吃人的妖魔,是我八字的问题,一辈子都这样,还是我一时倒霉,过一段日子就好了?” “八字说来听听。” 王瑞赶紧报上自己的生辰八字,何云一沉默卜算了须臾:“不是八字的问题,你八字还算太平。” “那就是一时倒霉了?我就知道,这段日子不顺,坐船船沉,出门迷路还遇尸魔。不知道我要多久才能走正运?” “过个三五年就好了。” “要三五年?” “运势有高有低,每一势少则三五载,多则九十载,本是很正常的事。” 王瑞垂泪:“我感觉我早晚得被妖怪吃了。” “多做善事,不动邪念,想吃你没那么容易的。这两次你不都逢凶化吉了么。” “今天还不是多亏了你,别客气,吃菜、喝酒。”王瑞说着给他夹了一筷子菜。 王瑞酒劲上来,脸颊泛红,更显得肤白如玉:“说真的,今天我真是死里逃生,我逃到大门口,那破门说什么都打不开了,幸好关键时刻,我一下子翻出墙外了,否则就被开膛了。”脑袋枕着一只胳膊,拿筷子在空中画圈:“哎呀呀,当时恨不得穿破大门出去。” 猛然间,他这番话提醒了自己,要是自己会穿墙术就好了,不禁今天的困局可破,以后逃命也方便。 他当即坐直身子,热忱的盯着何云一:“请教我穿墙术吧。” 何云一到嘴边的酒停下了,挑眼看他:“穿墙术?”继而语气一变:“你一提穿墙术,我想起你在玉满楼的所作所为了,你……” 这个小心眼咋还记得呢,不是道过歉了么:“对不起,当时我有眼无珠。”王瑞拿着筷子朝天一指,大着舌头道:“但是现在,就这一刻,我无比真诚的希望能够跟随你学习,旁的也不用教我,只要教我穿墙术,方便我逃走就行!” 何云一没搭腔。 王瑞喝的醉醺醺的,没个正经的扯着他的衣袖晃悠:“你就教我吧,我是真心求方术的。” 在家等了几天,四天后,二管家牛子良回来报告消息,说他们在金川村,的确在道长指定的时辰遇到了一个进村的书生,容貌和打扮和道长画的一模一样。 他们便装作若无其事的上去搭讪,趁他不注意,将符贴在他身上,接着拿藤条将人捆了放在村长家。 大概一个时辰后,何道长就出现了,两人单独留在屋子里,不知说些什么,等说话的声音消失,村长扒着门缝一瞅,发现屋内空空如也,何道长与那个书生都不见了。 王瑞叹气,听管家的意思,何云一应该是抓到他的师弟了,只是抓到了师弟,也没回到他这里来,看来他们有别的打算。 “知道了,你办得很好,下去吧。” 将牛子良打发下去,王瑞拿出那个纸鹤在手里端详,见四下无人,对着纸鹤道:“变变变。” 纸鹤稳稳当当的保持着原样,停在他手心。 看来自己没有法力是没法子驱使纸鹤的,他记得清楚,何云一对着纸鹤道了一声变变变,它不仅变大了,还活了,飞上了九霄。可如今何云一把它留给自己,他又没法力,要是遇到妖魔鬼怪,他让它变大又不好使,可怎么办。 难道是自动启动的?王瑞翻来覆去的看,把纸鹤擎起来,看底下。 就是一寻常纸鹤,没有任何机关。 他琢磨不明白,将纸鹤小心的保存好,被动的等着它发力的一天。 王瓒知道何云一走了,很是失望,嚷着说他还没来得及谢过救命恩人,若是何云一回来,一定要告诉他。王瑞问他最近和嫂子怎么样了,王瓒很痛苦的说,陈氏自从那件事后就对他爱答不理的,全部像以往那样爱吃醋,他去哪里她也不在乎。 王瓒只觉得是自己当初置办外室伤了陈氏的心,并没往别的地方想。 几天后,家里的针娘说当初给道长做的衣裳都做完了。 王瑞捧着这堆衣裳,轻轻叹气,做好了有什么用,人家这会不知道在哪里呢,说不定这辈子都不会回来了。但他还是让丫鬟将衣裳放好了,压箱底就压箱底吧。 时间过得飞快,眼瞅着入冬了,天黑得很早,还没吃晚饭,天幕就落了下来,四下漆黑,偶尔北风吹过,幽幽如嘶鸣。 王瑞觉得这气氛很聊斋。 他决定这个冬天没事不瞎跑。 但有事,就得往外跑了。 韦兴贤“病愈”出山了,作为知县公子,他重出“江湖”,其他人怎么着也得准备个酒席庆祝一下,聊表心意。 于是王瑞牵头给韦兴贤置办了一场庆贺的酒席,其乐融融的吃喝完,宣布韦兴贤重回阳信县纨绔公子的文人圈。 按照规矩,韦兴贤要回请,于是三天后,他在自家在城郊的避暑别墅做东,请众位朋友赴宴。 说是自家的避暑别墅,其实就是他自己的安乐窝和外宅,他爹从不到这儿来,在这个地方他怎么折腾都行。 韦兴贤搜罗来八个吟诗唱曲容貌皆佳的伎女助兴,毕竟在许多人看来,一群大男人在一起吃饭很枯燥,有女人还能调节一下。良家女子不会出来浪荡,只能找到伎女,若是伎女会赋诗,身价水涨船高。 今日在座的除了韦兴贤和王瑞外,还有看伎女就勾起痛苦回忆的霍柯,霍柯的亲弟弟霍桓,虽然得罪了表哥霍柯但浑然不觉的朱尔旦、还有县学的同窗马萧。 除了朱尔旦,其他人都有秀才功名,所以更显得朱尔旦“不入流。” 霍柯酒过三巡,朝朱尔旦冷笑道:“你还有闲心喝酒,赶紧找人给你那贱妾看看脸上的黑斑吧。” “找人看过了,医不好。”朱尔旦如实回答:“就这样吧,好看不好看,时间长了都一样。” 众人也听说朱尔旦将毁了容的蕊云赎身的事儿,都各有想法,蕊云容貌毁了,便宜落到了朱尔旦手里,总觉得便宜他了,但一想,也不算便宜,毕竟是容貌变丑了,给自己未必肯要。 霍柯阴阳怪气的道:“小心给你生个孩子,脸上也有黑斑。” 朱尔旦一愣:“这我可没想过,会吗?” 马萧嬉笑道:“可说不准,不过若是有胎记,可孩子他娘一样,好认。” 韦兴贤听不下去了,盖因为蕊云一介伎女,他又不认识,实在不想让她成为话题的中心:“不说这个了,今日咱们长华书院的秀才聚集一堂,不如借着这大好时机,各自赋诗一首,以作纪念如何啊?” 他嘴上说如何,看似要征求意见,实则话音刚落,就自顾自的作上了诗词:“就以‘雪’为题吧,我先来,飞来年少去,任景惧难收。白发添多少,游子谁可知。” “好诗好诗。”马萧吹捧道:“韦兄今年生病没有参加乡试,实在可惜,要不然必当金榜题名。” 王瑞嘴唇放在酒杯边缘,装作喝酒的样子,心里骂娘,他不爱参加秀才聚会,动辄就要赋诗一首,作得烂会被嘲笑,在交际圈中掉份儿的。 要命的是,这虽然是个架空的朝代,但历代名家诗词都是存在的,根本无从剽窃。 霍柯慢悠悠的起身,也有灵感:“满头飞雪成千里,万象无心作四邻。须信风雷非会合,莫教宽窄济工夫。”尤其是最后一句,简直是咬牙切齿说出来的。 他坐下后,王瑞拍拍他肩膀,给了他一个“我懂你”的表情。 霍桓是霍柯的亲弟弟,十一岁就中了秀才,如今不过十四岁,和王瑞他们要差上几岁,平时也不在一起玩,今天他跟来,实在是因为他哥最近疯疯癫癫,家里人放心不下,特意派来盯着哥哥。 他虽然是秀才,今年却没去参加乡试,主要家里人和他自己都觉得年纪太小,去了也考不中,而且路上颠簸,身体也受不了。 霍桓站起来,礼貌的跟各位哥哥作揖,才颂了一首诗:“雪净无人境,滔滔不自生,此中有真理,安用谢朝恩。” 众人一听,嘴上都夸:“好诗好诗,这诗有格局。” 放过了霍桓,众人的目光按照顺序放在王瑞身上,期待他作诗。 “要不是我现在浑身无力,信不信我抽你?” 小沙弥不满的哼冷哼,突然看到抱着槐树的女尸,大惊失色:“追你的是这个东西?”当即吓的屁滚尿流爬回寺庙里了,半晌呼啦啦出来一众和尚,先围着槐树看那女尸,又围着王瑞,最后一个老和尚吩咐道:“快去报官,让官府来处置这尸魔。” 老和尚倒是和蔼,对王瑞开口道:“施主,贫僧释空,敢问施主从何而来?可还有其他人被这尸魔所伤?” “先让我进去喝口水,行不行?” “施主请,施主请。” 王瑞被请到寺中,和尚给他端来热茶还有早点,他吃了几块糕点,渐渐恢复了体力,将发生的事情大概讲给了释空主持。 释空捋着胡须若有所思,王瑞不知道他在若有所思个什么。 “近日颇有一些流言,说有一个黑色的山妖控制刚死的尸体吸食活人的精气,十分了得。” “所以你们才见死不救,怕被拖累?!”王瑞不要求人人见义勇为,但出家人难道不该慈悲为怀吗?既然扛着出家人的大旗收着香火钱就该行出家人之事,见死不救,佛祖见了怕是也不饶他们。 释空面无表情:“阿弥陀佛。” 见不死补救就别想要香火钱:“实不相瞒,我是县中大族王家的儿子,平素里我家里没少捐献香火,出了此事,我要劝劝我爹好好考虑一下了。” 这下子主持有表情了,眼睛大睁,转身质问道:“昨晚是谁值夜,怎地不给公子开门?” 小沙弥吓的瑟瑟发抖:“主持您吩咐过,说最近不太平,晚上寺门紧闭,任何情况不许打开的。” “住口!今日起面壁思过三个月!” 王瑞内心不为所动。凭这寺庙的风气如此令人无语,兰若寺这地方日后被魔物占据,一点不冤枉。至于那个困住女尸的老槐树,王瑞总觉得它就是以后成魔为害一方的树妖姥姥。 幸好有兰若寺这个标志性建筑物,他终于知道他穿越到哪里了,他穿越到《倩女幽魂》中来了。 早就觉得这个世界怪怪的,有事没事阴风阵阵,原来是大名鼎鼎的《倩女幽魂》。 不过就现在看,兰若寺香火鼎盛,离姥姥出山还早。 他可以平静的在这个世界当个路人甲了。 王瑞不想多管闲事,再说他也管不了,何况那棵树从某程度来说,还救了他一命。 倒是这个破寺庙,他很想拆了。 自从王瑞亮出身份,全寺对他的态度登时上升了几个等级。 在等待官府的人员的空挡,他顺便还在客房睡了一觉。 这一次,睡的又香又甜,等沙弥唤醒他后,他精神抖索,仿佛霉运也一扫空了。 93.第 93 章 此为防盗章 看起来, 挺安全的。 很快,他也来到了十王殿跟前。 方才被霍桓冲出去的两个冻死鬼, 这会飘在空中,远远的看到又来了一个书生,都在心中纳闷。 “这是捅了秀才窝了?怎么又来一个?” “又来了还不好吗?给咱们送命来了。” “这小子怎么样?” “普通的很, 看样子只是家里有些银两罢了, 这人颇有几分财气。世人都说有钱能使鬼推磨, 但对咱们来说, 哼哼,金银已经如粪土一般了。” “呵呵,那么,就他了。” 两个冻死鬼说完,嗖的一下子飞回了十王殿。 快要登上石阶的时候, 王瑞隐约听到有说话声,抬头一看,见十王殿内竟然有光亮还有人声,像是有人在喝酒唱歌, 他小心翼翼的登上台阶,走到门口,顺着门缝一瞧, 见里面有两个人在烤火。 “什么人?”屋内的人察觉到了他。 王瑞推门进去, 笑道:“打扰两位了。” 两个小商贩打扮的人围着一簇火坐着, 地上还摆着一只烧鹅和一壶酒, 看样子是风雪天在这破庙内临时落脚。 难怪韦兴贤和霍桓都成功的取回了糕点, 敢情这里面有人啊,这还怕个屁啊。 看不出来他俩还挺坏的,若是告诉别人庙内有人,后面的人就不怕了,回去还怎么吹牛,一个个都瞒着,就等着后面来的人亲自实践呢。 一个小商贩留着络腮胡子,烤着火道:“我们也是路过的,要是不嫌弃,一起过来烤烤火吧。” 另一个是个瘦子,笑道:“这天真是冷死人了,我们买卖人不容易,顶风冒雪的,小兄弟,看你穿着不像是买卖人,怎么也风雪赶路呢?” 王瑞出来忘穿斗篷了,他们一说,身上的确有点冷了,走到火堆前,伸出双手:“二位一直在这里吗?刚才遇到两个书生没有?” “啊——遇到了,一个穿着蓝色的斗篷,二十来岁,风风火火的,另一个十四五岁,也是读书人的打扮。怎么,他们两个,你认识?”络腮胡子道。 王瑞一听,这没错啊,他们描述的就是韦兴贤和霍桓,不禁在心中笑,哼哼哼你们两个啊,明明知道庙里有人却不说。 “实不相瞒,我们几个书生在玩试胆游戏,一个个来这十王殿取贡品。”王瑞笑道:“他们跟没你们说吗?” “他们啊,可不像小兄弟你们这么和蔼,一个风风火火,一个忙忙呼呼,根本不理人,进门取了东西就走。我和我兄弟还说,这读书人的秀才相公就是脾气大呢。”络腮胡子朝瘦子笑道。 瘦子附和:“是啊是啊,还是你这位小兄弟好。” 王瑞被夸奖,还怪不好意思的。 不知怎么回事,烤了火,反而没觉得暖和,反而越来越冷了,人一冷就不想动弹了,他干脆蹲下来,继续烤火,心想等身上暖和点了再回去,否则路上要难捱了。 络腮胡子见王瑞蹲下了,知道他已经开始变冷了,热情的招呼:“小兄弟坐下说话,不嫌弃的话,我们这里有热酒,你喝一口吧,很快就暖和了。” 王瑞礼貌的拒绝:“不了,我烤烤火就走,说真的,今天喝了不少酒了,也着实喝不下了。”陌生人不卫生。 络腮胡子笑道:“那就不喝,烤火也一样。小兄弟,你们这县里什么生意赚钱啊?你看我们上了一些布料,不知道卖不卖的动。” 王瑞如实道:“这县里的绸缎布庄还挺多的,一般人买布的都去布庄,像你们这样零散商人的怕是卖不动。” 瘦子装作痛苦的道:“哎呀,我就说不往这边来,你非要来。” 络腮胡子道:“那就不进城了,明天折返回乡去。”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说话,全部目的就是牵扯住王瑞的注意力,不让他发现被鬼遮了眼,一切都是虚幻的。 王瑞身上越来越冷,明明火焰烧得旺,他抱着肩膀直哆嗦:“你们冷不冷?” “烤火都是这样,开始甚至会觉得有点冷,等寒气都散了,就热乎了,不信你再等一会。”络腮胡子道。 听完络腮胡子的话,说来奇怪,王瑞竟真的觉得身上热乎了起来,而且是特别的热,热的他受不了,简直想脱衣服。 他抹了把额头:“确实如此,我都出汗了。” 太热了,太热了,他开始解袍子的绊带,就在要将衣裳脱掉的瞬间,他只觉得吹来一股风,头脑竟昏昏沉沉的提不起精神,他打了个哈气,身子一歪,倒在地上。 与此同时,地上的篝火熄灭,殿内顿时恢复了漆黑一片。 “谁?”络腮胡子知道,这不是他们自己收起了“鬼遮眼”,而是有人横生枝节,打破了他们制造的幻觉。 瘦子也嚷嚷:“还不现身!” 这时就听嘭的一声,供桌上的蜡烛燃了起来,一个身穿赤红色锦袍的俊美公子于这烛光中,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 两个冻死鬼吓的后退了一步:“你、你是谁?为什么坏我们的好事?” 黄九郎浅笑,他为什么要告诉这两个低级的小鬼自己是谁? 他伸手在空中一划,那络腮胡子的身子腾地的断成了两截,来不及叫一声,便化作一股黑烟,烟消云散了。 瘦子见状,惊恐的叫着,就要逃出小庙,不想双脚才离开地面,就被碾成了一簇黑色的粉尘,消失得无影无踪。 黄九郎指了下地面,真的生出一堆篝火,烈烈燃烧。 他扶起倒在地上的王瑞,让他烤火暖身。 待看到王瑞眼睫毛微颤,他才轻轻的放开他。 今天就派上用场了。 王瑞成功度过险关,喝了一杯酒压惊。他安全了,悠然自得的听别人吟诗,跟着大家的目光,注视着朱尔旦。 朱尔旦毫无才学,不知道今日会作出怎样的杰作。 朱尔旦在作诗之前,一直在酝酿,不是锁着眉头就是摇头晃脑。 大家催促道:“朱尔旦,到你了,别磨蹭了。” “好了,别催。”朱尔旦站起来,缓声道:“六出九天雪飘飘,恰似玉女下琼瑶。有朝一日天晴了,使扫帚的使扫帚,使锹的使锹。” “噗——”韦兴贤一口酒全喷了出来,跟他一样,其他人不是喷酒,就是大笑。 马萧笑的最肆意,捂着肚子抖个不停。 在场笑得最可气的人是伎女们,不敢露齿,掩口低声笑着。 朱尔旦知道被嘲笑了,但不知道笑点在哪里:“你们为何发笑,我这诗哪里有错吗?雪后就是这样的情景,有使扫帚的,有使锹的。” 他这“文采”,根本没救。霍柯笑够了,心情爽快多了,隔着霍桓,拍了下他的肩膀:“你都这样了,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计较什么?”朱尔旦一头雾水。 朱尔旦是大家的开心果,笑过之后,众人心情畅快。 接着马萧也作了一首诗:“雪华人共惜,风树鸟应知,清光照我心,天地为君妍。”给诗会画上了一个句号。 马萧落座,旁边的伎女便给他喂酒,他喝了,顿觉神清气爽。 王瑞熬过作诗的缓解,也觉得浑身轻松,笑容满面的和周围人推杯换盏,不时交流县学中的八卦。 大家聊得热火朝天,但韦兴贤却不高兴,他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这时候外面北风正劲,打着旋儿的吹,仿佛鬼哭一般,凄厉非常。 一个伎女哎呀一声的躲在了马萧怀里,马萧笑着搂着她,安慰了几句。 突然,窗栏咣当作响,吓得满桌子的都不做声了,静下来听外面的动静。 “风声而已,你看看你们一个个的,胆小如鼠。”韦兴贤嗤笑道。 “韦兄你这话说得可不对,我们都是胆大包天之人,记得赶考回乡的时候,船帆落水,你说那样的场景是不是凶嫌非常,我们眉头都不眨一下。”霍柯道,拉上了一起赶考过的马萧和王瑞:“你们说是不是,而且王兄还曾被尸魔追逐尚且面不改色,岂惧怕这小小的风声。” 韦兴贤不乐意听了,这不是嘲笑他没参加乡试么,怎么着,参加乡试的就胆大么:“落水而已,灾难来临,你不承受也得承受,可跟胆识没关系。依我看,有没有胆识,试过才知道。” 王瑞觉得不好,岂不是要作死? 果然就听霍柯道:“如何试?” “不想瞒,就在这别墅不远处,有个十王殿,平日里也有香火蔬果供奉,谁敢这个时候去将桌上的供果拿来,谁才是真的胆大。”韦兴贤说完,一拍大腿,对,就是感觉,刚才觉得缺点什么呢,原来是这个,刺激。 王瑞瞪眼,你这是作死,好好活着不好吗?你们真的不知道这个世界是凶险的吗? “那个……我肚子不太舒服,而且家里还想还有事……”你们作吧,不奉陪了。 韦兴贤笑道:“王兄,你不是怕了想借故离去吧,你战尸魔的胆色哪里去了?” 其他人一看,要死大家一起死,岂能让王瑞一个人跑了,都故作轻松的笑道:“王兄怎么会逃呢,王兄胆色过人,只有鬼怪见了王兄逃跑的份儿,哪有王兄避开的道理。” 王瑞一看这形势,要是临阵脱逃,以后就不用混了,胆小鬼的绰号是跑不了了。 唉,人就是被面子害死的,可还不得不要这个面子。 “谁说我要逃?我是真的不大舒服,不过,看你们一个个的样子,我想走也不能走啊。”王瑞双手放在桌上,爽朗的笑道:“不就是去十王殿么,今天谁走谁是孙子!” “就是嘛,这样才爽快!”霍柯拍桌兴奋的道。他最近受了刺激,只觉得浑身都麻木了,都是现在,终于有点兴奋的感觉了。 王瑞见他这么兴奋,心想我看你就是失恋了想作死。 韦兴贤用手指指了一圈:“谁,谁想退出?没有?很好,就这么定了,现在抽签,按照顺序去十王殿走一圈!当然,女人们不用去,你们就负责狠狠嘲笑不敢去的胆小鬼就行了。” 伎女们一听,不用涉嫌还有热闹看,都松了一口气:“好呀,我们做判官。” 这时候韦兴贤故意阴森森的道:“十王殿左廊下有个判官泥像,听说有人看过他显灵,在夜里审鬼,那是一个像今天这样的雪天,所以,说不定今夜有人走运,也能看到判官审鬼呢。” “哎呀,韦公子,真是吓死人了。”伎女们装作害怕的样子撒娇。 男人们都屏住呼吸,心里各种发抖,但脸上都笑的舒坦。 霍桓年纪小,四下看了看,见没人提出让他想走,他为了面子,怕留下胆小的名声也没提出要走,硬着头皮等着试胆。 王瑞脸上笑嘻嘻,心里骂娘。 今夜这试胆大会,不会太平。 在家等了几天,四天后,二管家牛子良回来报告消息,说他们在金川村,的确在道长指定的时辰遇到了一个进村的书生,容貌和打扮和道长画的一模一样。 他们便装作若无其事的上去搭讪,趁他不注意,将符贴在他身上,接着拿藤条将人捆了放在村长家。 大概一个时辰后,何道长就出现了,两人单独留在屋子里,不知说些什么,等说话的声音消失,村长扒着门缝一瞅,发现屋内空空如也,何道长与那个书生都不见了。 王瑞叹气,听管家的意思,何云一应该是抓到他的师弟了,只是抓到了师弟,也没回到他这里来,看来他们有别的打算。 “知道了,你办得很好,下去吧。” 将牛子良打发下去,王瑞拿出那个纸鹤在手里端详,见四下无人,对着纸鹤道:“变变变。” 纸鹤稳稳当当的保持着原样,停在他手心。 看来自己没有法力是没法子驱使纸鹤的,他记得清楚,何云一对着纸鹤道了一声变变变,它不仅变大了,还活了,飞上了九霄。可如今何云一把它留给自己,他又没法力,要是遇到妖魔鬼怪,他让它变大又不好使,可怎么办。 难道是自动启动的?王瑞翻来覆去的看,把纸鹤擎起来,看底下。 就是一寻常纸鹤,没有任何机关。 他琢磨不明白,将纸鹤小心的保存好,被动的等着它发力的一天。 王瓒知道何云一走了,很是失望,嚷着说他还没来得及谢过救命恩人,若是何云一回来,一定要告诉他。王瑞问他最近和嫂子怎么样了,王瓒很痛苦的说,陈氏自从那件事后就对他爱答不理的,全部像以往那样爱吃醋,他去哪里她也不在乎。 王瓒只觉得是自己当初置办外室伤了陈氏的心,并没往别的地方想。 几天后,家里的针娘说当初给道长做的衣裳都做完了。 王瑞捧着这堆衣裳,轻轻叹气,做好了有什么用,人家这会不知道在哪里呢,说不定这辈子都不会回来了。但他还是让丫鬟将衣裳放好了,压箱底就压箱底吧。 时间过得飞快,眼瞅着入冬了,天黑得很早,还没吃晚饭,天幕就落了下来,四下漆黑,偶尔北风吹过,幽幽如嘶鸣。 王瑞觉得这气氛很聊斋。 他决定这个冬天没事不瞎跑。 但有事,就得往外跑了。 韦兴贤“病愈”出山了,作为知县公子,他重出“江湖”,其他人怎么着也得准备个酒席庆祝一下,聊表心意。 于是王瑞牵头给韦兴贤置办了一场庆贺的酒席,其乐融融的吃喝完,宣布韦兴贤重回阳信县纨绔公子的文人圈。 按照规矩,韦兴贤要回请,于是三天后,他在自家在城郊的避暑别墅做东,请众位朋友赴宴。 说是自家的避暑别墅,其实就是他自己的安乐窝和外宅,他爹从不到这儿来,在这个地方他怎么折腾都行。 韦兴贤搜罗来八个吟诗唱曲容貌皆佳的伎女助兴,毕竟在许多人看来,一群大男人在一起吃饭很枯燥,有女人还能调节一下。良家女子不会出来浪荡,只能找到伎女,若是伎女会赋诗,身价水涨船高。 今日在座的除了韦兴贤和王瑞外,还有看伎女就勾起痛苦回忆的霍柯,霍柯的亲弟弟霍桓,虽然得罪了表哥霍柯但浑然不觉的朱尔旦、还有县学的同窗马萧。 除了朱尔旦,其他人都有秀才功名,所以更显得朱尔旦“不入流。” 霍柯酒过三巡,朝朱尔旦冷笑道:“你还有闲心喝酒,赶紧找人给你那贱妾看看脸上的黑斑吧。” “找人看过了,医不好。”朱尔旦如实回答:“就这样吧,好看不好看,时间长了都一样。” 众人也听说朱尔旦将毁了容的蕊云赎身的事儿,都各有想法,蕊云容貌毁了,便宜落到了朱尔旦手里,总觉得便宜他了,但一想,也不算便宜,毕竟是容貌变丑了,给自己未必肯要。 霍柯阴阳怪气的道:“小心给你生个孩子,脸上也有黑斑。” 朱尔旦一愣:“这我可没想过,会吗?” 马萧嬉笑道:“可说不准,不过若是有胎记,可孩子他娘一样,好认。” 韦兴贤听不下去了,盖因为蕊云一介伎女,他又不认识,实在不想让她成为话题的中心:“不说这个了,今日咱们长华书院的秀才聚集一堂,不如借着这大好时机,各自赋诗一首,以作纪念如何啊?” 他嘴上说如何,看似要征求意见,实则话音刚落,就自顾自的作上了诗词:“就以‘雪’为题吧,我先来,飞来年少去,任景惧难收。白发添多少,游子谁可知。” “好诗好诗。”马萧吹捧道:“韦兄今年生病没有参加乡试,实在可惜,要不然必当金榜题名。” 王瑞嘴唇放在酒杯边缘,装作喝酒的样子,心里骂娘,他不爱参加秀才聚会,动辄就要赋诗一首,作得烂会被嘲笑,在交际圈中掉份儿的。 要命的是,这虽然是个架空的朝代,但历代名家诗词都是存在的,根本无从剽窃。 霍柯慢悠悠的起身,也有灵感:“满头飞雪成千里,万象无心作四邻。须信风雷非会合,莫教宽窄济工夫。”尤其是最后一句,简直是咬牙切齿说出来的。 他坐下后,王瑞拍拍他肩膀,给了他一个“我懂你”的表情。 霍桓是霍柯的亲弟弟,十一岁就中了秀才,如今不过十四岁,和王瑞他们要差上几岁,平时也不在一起玩,今天他跟来,实在是因为他哥最近疯疯癫癫,家里人放心不下,特意派来盯着哥哥。 他虽然是秀才,今年却没去参加乡试,主要家里人和他自己都觉得年纪太小,去了也考不中,而且路上颠簸,身体也受不了。 霍桓站起来,礼貌的跟各位哥哥作揖,才颂了一首诗:“雪净无人境,滔滔不自生,此中有真理,安用谢朝恩。” 众人一听,嘴上都夸:“好诗好诗,这诗有格局。” 放过了霍桓,众人的目光按照顺序放在王瑞身上,期待他作诗。 普通人! 何云一是什么人? 高人! 好不容易碰到了一个能够斩妖除魔的道人,除非王瑞傻子,否则一定要和他解下深厚的友情,万一以后中个邪,闹个鬼什么的,也好有个照应。 何云一也看出他的打算,看在王瑞如此皮厚贴上来的份上,他没有再反驳,王瑞顿时松了一口气,脸皮厚点还是有好处的。 这时丫鬟说高大通来了,王瑞便让丫鬟将人领进来。 高大通,人如其姓,高高大大的,为人通透爽朗,先给王瑞请了安,便道:“叫俺来撕鸡的,是不是?这就好。”几下就将扒鸡拆了骨,按顺序摆放好:“少爷还有吩咐吗?” “没你的事儿了,你今天去账房领二两银子,就说是我赏的。” “好咧好咧,谢谢少爷。” 等高大通退下了,王瑞便殷勤的给何云一夹了一块鸡腿:“这也属于我们的地方菜了,你不是云游四海,这个不能错过。” “我不是云游四海,我是出来找我师弟索要法器的,他拿来了我的东西,下山乱跑。” “哦,就是那天的老头,不,那天的少年。我挺好奇的,他为什么变成一个老头子到玉满楼找蕊云?” 提起师弟,何云一有点无奈:“他叫燕云光,字赤霞,平素就爱管闲事,大概是听到蕊云的诉求,打算帮她实现愿望,以他自己的方式。” 蕊云的愿望:“找到如意郎君?这,他一个出家人怎么帮着找?” “谁知道,是福是祸,皆是他自己的因果,他一个人承受,我只想拿回我的法器。” “好办,好办,你推算出他下次变化的样子和出现的地点,我派人去张榜悬赏,一定拿得住他!”王瑞笑道。 心里却笑不出来,燕云光字赤霞,岂不是燕赤霞?不过好像在聊斋的原著中,燕赤霞是个年轻的书生,不是道士,可谁又说得清呢,或许是幻化的扮相之一。 “不急,再等三五日。” “既然你师弟叫燕云光,你也该也有道名,不知能否告知在下?” 总是道长真人的叫也不是办法“何云一。” 王瑞扇子一扬,笑道:“以后就称呼你为何兄了。”见何云一没反驳,心想就这么定了。 吃过饭,王瑞拉着何云一去见裁缝,势要做个十套八套衣裳给他带,简直烦得何云一又想把他定在椅子上了。 这此时,就听门外有丫鬟来报,说是棋顺从外面回来了,要见少爷。 “没见到我正在陪贵客呢么,没点眼力见,下去!” “可他说他被书斋里的妖怪掳去了,捡了条命才回来。” 何云一催促道:“你不如去问问他,看那妖物到底死了没,省得你整日担心。”见王瑞还在犹豫,揪住他肩膀的衣裳把他推出了门:“快去吧你。” 王瑞便一溜烟去了偏厅,一进门就见棋顺坐在椅子上玩手指,见了王瑞,他怔了怔,接着一大颗一大颗的眼泪掉下来:“少爷……” 棋顺弄得浑身是土,脸儿黑的跟煤球似的,王瑞道:“别哭别哭,快说说到底怎么了,知道你受委屈了,给你放几天假。” 94.第 94 章 此为防盗章  他王瑞是什么人? 普通人! 何云一是什么人? 高人! 好不容易碰到了一个能够斩妖除魔的道人, 除非王瑞傻子,否则一定要和他解下深厚的友情,万一以后中个邪, 闹个鬼什么的,也好有个照应。 何云一也看出他的打算,看在王瑞如此皮厚贴上来的份上,他没有再反驳,王瑞顿时松了一口气,脸皮厚点还是有好处的。 这时丫鬟说高大通来了, 王瑞便让丫鬟将人领进来。 高大通,人如其姓,高高大大的,为人通透爽朗,先给王瑞请了安,便道:“叫俺来撕鸡的, 是不是?这就好。”几下就将扒鸡拆了骨, 按顺序摆放好:“少爷还有吩咐吗?” “没你的事儿了,你今天去账房领二两银子,就说是我赏的。” “好咧好咧, 谢谢少爷。” 等高大通退下了, 王瑞便殷勤的给何云一夹了一块鸡腿:“这也属于我们的地方菜了, 你不是云游四海, 这个不能错过。” “我不是云游四海, 我是出来找我师弟索要法器的, 他拿来了我的东西,下山乱跑。” “哦,就是那天的老头,不,那天的少年。我挺好奇的,他为什么变成一个老头子到玉满楼找蕊云?” 提起师弟,何云一有点无奈:“他叫燕云光,字赤霞,平素就爱管闲事,大概是听到蕊云的诉求,打算帮她实现愿望,以他自己的方式。” 蕊云的愿望:“找到如意郎君?这,他一个出家人怎么帮着找?” “谁知道,是福是祸,皆是他自己的因果,他一个人承受,我只想拿回我的法器。” “好办,好办,你推算出他下次变化的样子和出现的地点,我派人去张榜悬赏,一定拿得住他!”王瑞笑道。 心里却笑不出来,燕云光字赤霞,岂不是燕赤霞?不过好像在聊斋的原著中,燕赤霞是个年轻的书生,不是道士,可谁又说得清呢,或许是幻化的扮相之一。 “不急,再等三五日。” “既然你师弟叫燕云光,你也该也有道名,不知能否告知在下?” 总是道长真人的叫也不是办法“何云一。” 王瑞扇子一扬,笑道:“以后就称呼你为何兄了。”见何云一没反驳,心想就这么定了。 吃过饭,王瑞拉着何云一去见裁缝,势要做个十套八套衣裳给他带,简直烦得何云一又想把他定在椅子上了。 这此时,就听门外有丫鬟来报,说是棋顺从外面回来了,要见少爷。 “没见到我正在陪贵客呢么,没点眼力见,下去!” “可他说他被书斋里的妖怪掳去了,捡了条命才回来。” 何云一催促道:“你不如去问问他,看那妖物到底死了没,省得你整日担心。”见王瑞还在犹豫,揪住他肩膀的衣裳把他推出了门:“快去吧你。” 王瑞便一溜烟去了偏厅,一进门就见棋顺坐在椅子上玩手指,见了王瑞,他怔了怔,接着一大颗一大颗的眼泪掉下来:“少爷……” 棋顺弄得浑身是土,脸儿黑的跟煤球似的,王瑞道:“别哭别哭,快说说到底怎么了,知道你受委屈了,给你放几天假。” 棋顺抹着眼泪,将发生的一切说了,末了他哽咽道:“我走了很久才走出那片荒宅,到了大路上,才知道自己身在旁边的县,幸好遇到好心人救济了一晚,第二天坐上往咱们县来的卖菜车,才回来的。” “你确定看到那怪物被烧死了?” “确定,死得不能再死了,成灰了。” 王瑞长出一口气:“你带回来个好消息。书斋那边,我是不打算再去了,这样吧,我允许你回家休息,你也不用急着回来,多歇几天。” “谢少爷。” 等棋顺走了,王瑞高兴的来回踱步,画皮妖怪死了,了去了一个心事。 而且听棋顺的描述,画皮是被一个纸鹤烧死的,可见何云一的法力了得,放出一个纸鹤就能灭了一个妖物,压根不用亲自出手,这是何等的能耐,所以千万和他拉拢好关系。 想着,又转身回去找何云一。 — 高大通晚上给少爷和他的道家朋友做了饭菜,吩咐打杂的小厮收拾好厨具清扫厨房,哼着小曲出了王家大宅,往自家的小院回了。 少爷招待贵客,让他主厨而不是厨房其他的厨子掌勺,这说明什么,这说明他得到了王家继承人的认可,未来几十年都无忧了。 此时月上梢头,路上行人稀少,不时传来几声狗叫。但高大通身为一个身强力壮的男人,一点不怕,要是不开眼的敢打劫他,他非得把对方给烩了不可。 “高大厨……” 这时候有人在前面唤他,但胡同黑暗,月光黯淡,他瞅不太清楚,往前走了几步:“谁啊?” 走到跟前,发现是一个中年男子、四个轿夫和一顶软轿。 中年男人身着绫罗,眉目俊朗,看起来十分贵气。 “你们找俺?”高大通纳闷的道:“可俺好像不认识你们。” “其实是这样,我们府上的老夫人最近得了病,别的什么都不想吃,就想吃您做的扒鸡,不知您能不能屈尊降贵,到我们府上给老夫人做上一回饭菜。至于报酬,好说。” 男人说着,掏出一把金粒子,纵然在黑暗中,也瞧得很清楚。 高大通哈哈一笑:“既然老太太赏识俺,俺去一回又如何,钱什么的就算了。” “不行,要给的要给。”中年男子笑着请高大通入轿:“请。” “俺坐不惯这东西,走路就行。” “还是不要了,还是请您坐轿吧,路途颇远的,您不识路,深一脚浅一脚的,天又黑,还是坐轿子安全,不能让您有闪失。” “既然你这么说了,那就坐轿子罢。”高大通坐进去,笑道:“别后悔,俺可沉。” 他一坐进去,轿夫们便起轿了,高大通觉得这四个轿夫抬着自己似乎并不吃力,走的很轻快。 过了好一会,他想看看外面的情况,才发现轿子没有窗户,于是作罢了,抱着肩膀等着到目的地。 不知过了多久,轿子终于停了,他下轿子一看,自己站在一座灯火辉煌的气派府邸前。 府邸上挂着匾额,上书两个鎏金大字:黄府 “你千万别信,这年月妖魔鬼怪多,但骗子更多。道士和尚最爱用障眼法整蛊富户,让对方交钱免灾,但实际上灾祸是命中注定,岂是能消解掉的。而且有的道士颇为恶毒,养鬼害人,你不理他还好,理他了,用他养的小鬼把你家祸害的家破人亡,好让你掏钱免灾。你一搭理他,反而把祸害招到家里来了。我看那个道士就是如此,你觉得他有点法术,下次见他时,你就畏惧,一畏惧你就掏钱。”王瓒一副过来人的面孔:“一群混账!” “看来你颇为感触啊。” “不瞒你说,去年有个道士说我媳妇善嫉妒是家里风水不好,结果骗我买了一盆风水鱼,一个二两银子,结果呢,你瞧现在。”王瓒愤愤不平的道:“醋坛子反而变成了醋缸。” “说谁是醋缸呢?!”突然一声呵斥传来,吓得王瓒抱头瑟缩道:“没说谁!” 路口一个马车上露出一个富态的女子的面容,正是王瓒的媳妇陈氏,陈氏一招手:“我爹病了,快随我回家,我在这个必经之路上,等你半个时辰了,快进来,随我回去!” 王瓒脸色一苦:“丈人病了?这一去得几天呀?”书斋里那个美人还没亲热呢,自己舍不得离开。 “去几天怎地?你在外面浪就有时间,我爹病了,你却没时间陪?”陈氏大骂:“你这个没良心的狗东西,我瞎了眼睛才嫁给你!” 王瑞看不下去了,小声劝道:“大晚上的,各家各户都睡了,不要吵了,嘘——保持安静保持安静。” 陈氏还是肯卖王瑞几分薄面的,朝自家丈夫一斜眼:“痛快上车!”话音一落,王瓒就跟被索命了一般的,垂头丧气的登上了马车,待马车开动,简直像被拉去贩卖的奴婢一般的可怜兮兮的回头望着王瑞。 王瑞目送他离去,五味杂陈的回了家。 躺在绵软熏香的床榻上,他不禁陷入了沉思,那个道士说自己、堂哥和文顺都有黑气,他和文顺好解释,毕竟在客店被女尸喷过,但堂哥的黑气哪里来的?难不成是……书斋里那个女子? 一夜无梦,第二天一大早,王瑞起床后直奔书斋。为谨慎行事,他连文顺也没带,孤身一人探一探虚实。 他毫不费劲的翻进院墙,棋顺的房间里没人,估计是买早点了,那胖子喜欢吃街口的包子,每天必买。 王瑞蹑手蹑脚的来到卧房跟前,悄悄的舔了下手指,在窗纸上戳破了一个洞,单眼往里面瞄。 如果是妖怪的话,早晨刚起床,应该是一天最疏于戒备的时候,是妖是魔都要现原型。 床上的幔帐是垂下的,人应该还在睡,王瑞颇有耐心的等了一会,一刻钟后,那幔帐拉开一道缝,一个眉清目秀的男子从里面走出来。 这眉清目秀的男子,不知出于什么想法,竟然踱了一个台步,低声以戏剧的唱腔道:“与你春宵一度,胜似千金万两。” 王瑞的下巴差点跌倒地上,揉了揉眼睛,确实是个男人。 真是绿人者恒被绿,堂哥收留别人的小妾,却不知这女子也不忠于他,继续睡别的男人。 恶心啊恶心,他呲牙撇嘴,几步一摇头的走了,没抓到妖怪却抓到人家偷.情,一大早的倒足胃口。等堂哥回来,将这个泛着绿光的消息告诉他,看他怎么处置。 屋内的男子不知道王瑞来过又走了,仍旧一副唱戏的模样,种种举止仿佛在舞台上表演一般,最后一个亮相,定在大穿衣镜面前,看着镜中男子清秀的面庞,他歪了歪头,忽然怒道:“他的眉毛不是这样的,更有英气才对!” 双手痛苦的抓挠着脸庞,将面皮抓的皱皱巴巴,奋力一扯,竟然将整张人皮扯了下来。 真正的它,浑身泛着晦暗的青灰色,因为没有嘴唇,锯齿般的牙齿白森森的露在外面。 取出画笔,饱蘸墨水,仔仔细细的涂抹那副人皮,尤其是眉毛,师哥的眉毛最是好看,斜飞入鬓,每次登台都不需要描绘。 它痴痴的画着,不知过了多久,猛地听到有敲门声,棋顺的声音在外响起:“喂,有包子,你吃吗?” 它一惊,立即打开包袱,将师哥的人皮叠好,重新取出美女的皮,敷在自己身上,转了圈,一转身的功夫,又变成了那个美貌丰韵的尤枫。 她婀娜的开了门,打着哈欠:“一大早的,你倒是殷勤。” “我呸,我给你献的狗屁殷勤,我是看你可怜,昨天晚上瓒爷都没你给送吃的,今早上看这样子,也不会来了,你爱吃不吃,不吃我拿走了。”棋顺一点不留情面。 尤枫依着门媚着,拿手挑了下他的下巴:“你可怜姐姐,姐姐也可怜可怜你怎么样?” “我呸!不稀罕!” 尤枫冷笑道:“不稀罕你在我这儿卖什么乖?” “我跟你说了吧,虽然你是个女人,但不知怎么回事,一看到你,我就想到我哥哥,他生得有几分风流,整日觉得自己了不得,和那些个浪荡公子混在一起,人家玩弄他,他还当人家爱他,后来叫我爹赶出家门,从那儿以后,这家住几天那家住几天,被人家玩腻了,得了一身脏病,不知道到哪里去了。”棋顺将装包子的纸包塞到她手里,哼道:“我看你就像他!” “你想找他吗?”尤枫淡淡的问。 “……想、想个屁!” 说完,也不管尤枫是何表情,转身甩胳膊走了。 她捧着包子站在原地,片刻也回了房间,将门带上了。 — 棋顺平日照看书斋尽心尽力,扫完庭院,见种植的草木枝桠生杈了,拿着剪子哼哧吭哧的修建树木,正干得起劲,就听尤枫在屋里痛苦的唤道:“棋顺,你快来,我不舒服。” 棋顺只得推门进去,没好气的道:“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就见尤枫伏在桌上,枕着一只手,另一只手在自己上身画圈:“说不出来,这一块都不舒服,憋闷的很。” “不是吃包子积食了吧。”棋顺不懂怜香惜玉。 尤枫哀怜的道:“你去唤瓒爷来,说我病了,他若是不来,我怕是见不到他了。如果他不来,叫你家那个少爷来也一样。” “这么严重?”见她眼圈泛红,真的一副要交代遗言的样子,棋顺无奈的道:“我去试试看吧,你等着。”也该去叫王瓒过来了,整天把人扔在这里也不是一回事吧。 棋顺呼哧带喘的来到王家主院,一打听,说是瓒少爷不在,昨天跟他妻子回娘家去了。他便又去找瑞少爷,叫他拿个主意,毕竟人在他的书斋里。 王瑞正逍遥的让丫鬟喂葡萄,被棋顺打扰,腾地坐起来,咧嘴道:“她哪儿不舒服?” 棋顺在身上画了一个圈,范围有点大,连小腹都划进去了。 王瑞一看,这还了得,不舒服是不是怀了?叫王瓒得瑟,这下好了,还没等发生点什么呢,人家就送给他个孩子,领一送一,他真是赚了。 这孩子莫不是早上看到那个戏子的?不管是不是,倒是有一点好,能怀孕肯定是人。 “你去给她叫个大夫。”王瑞在身上一摸,随手给棋顺一块碎银子:“剩下的都归你,去吧。” 棋顺领了银子,他记得附近有个王药婆,专看千金妇科,于是出了门直奔药婆那里,不成想药婆不在家,倒是有一个子细高的女子出来接待他。 “她去乡下出诊了,要后天才能回来,不知小兄弟家里谁病了?”女子二十来岁的年纪,生得有几分粗壮。 “一个妇人,说是妇人也不准确,也就十六七岁,但肯定不是黄花闺女了。”棋顺腆着肚子在自己身上比划了一下:“她这么一大片地方不舒服。” 女子问道:“家中可有郎君?” 棋顺摆手:“没有,出门去了,一时回不来。”心想可能是这女子想去出诊,怕家里有男子不方便。 果然女子听了,笑道:“这样太好了,其实我是王婆婆的孙女,人家都叫我二娘,也会些医术,若是不嫌弃,我可以走一趟,帮你家妇人瞧上一瞧。” “来吧来吧,不嫌弃。” 棋顺在前面带路,将二娘带到了书斋前,才一开门就听到卧房里传出呜呜的哭泣声,棋顺一皱眉,大声道:“别哭了,给你领大夫来了。”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门前,拉开门让二娘进去,指着二娘道:“就是这位。” 尤枫气结,她称病,目的是把王瓒或者王瑞叫过来,好吃他们的心脏,谁想到叫了个大夫来,没好气的道:“我不看病。” 棋顺更气结:“我顶着大太阳,好不容易给你叫了大夫,作个屁,必须看!” 二娘见尤枫标准风流,咽了下口水:“不知娘子哪里不舒服,病痛耽误不得,不如叫我给你把把脉。” 尤枫不经意瞭了眼声音的主人一眼,这一看不要紧,顿时看出来异样来,嘴角不由得噙着一丝笑意:“那就给我诊诊吧。”说着将腕子亮出来。 二娘见她皓腕如雪,心中燥热起来,忙自己搬了凳子坐到尤枫跟前。 棋顺见尤枫这得瑟的模样,料定她没什么事,便不耐烦的道:“我出去做事了,没事别叫我了。”忽然想到她刚才又哭又闹,可能是想“邀宠”,让王瓒过来看她,想破了这一点,棋顺气道:“你有事跟大夫说,再别来找我了,我不会再管你了!”摔门走了。 他一走,正合屋内一人一怪的心意。 他一向木讷,虽然惊奇,但却不怎么害怕,只是盯着走来的判官,惊奇的移不开眼睛。 “显灵又有什么奇怪,你们人类给我们塑造在人间的泥胎,不就是希望显灵吗?怎么,显灵了,又怕啊?” “不怕,学生只是欣喜。”朱尔旦赶紧拿下供桌上的酒肉递给判官:“学生三生有幸,能够见到大人。” 判官衣袖一挥,庙中多了一张桌子两把椅子:“坐吧。” 朱尔旦将酒肉放下,亲自给判官斟酒:“您用。” 判官接过酒杯,爽朗的道:“我姓陆,你这学生叫什么?本官看你们一群书生带着伎女,放浪形骸,怕不是什么好人吧,对了,还偷我的贡品,虽然那些糕点风化僵硬了,可你们也不能偷拿罢,是不是戏耍本官?” “我叫朱尔旦,我们绝没戏耍您的意思。”朱尔旦便将发生的一切如实说了。 陆判捏着胡须的一撮道:“你文采的确成问题,难怪他们看不起你戏耍你。” 文人间存在严格的鄙视链,秀才看不起童生,这是符合规矩的,不光阳间,连阴间也认。就比如朱尔旦作的那首打油诗,也就是同窗之间说说,若是传出去,个别脾气大的官员说不定还要打他一顿,因为狗屁不通的诗词流传出去,简直是有辱斯文,给读书人抹黑。 朱尔旦道:“这是没办法的事,天生如此,我也看开了。不过,今天能够遇到陆判你,是一件人生奇事,那么多文采好的人,也未必遇到。” 陆判哈哈大笑,与朱尔旦推杯换盏,足足喝得飘飘然,才重新回到了泥塑中。 而朱尔旦因为早前已经喝过了,早醉得睡了过去,等醒来发现自己趴在地上,而陆判早没了踪影。 难道自己是做梦? 朱尔旦拍拍脑袋,最近这脑子是越来越不好使了。 此时天边放亮,朱尔旦踏着晨曦回到了别墅,别墅内的其他人也都醉成了一片,有睡在趴在桌上的,有倒在榻上的,不一而足。 这时王瑞听到动静,坐了起来,揉着眼睛道:“你回来了?够慢的。” 被朱尔旦打扰,众人也都逐渐醒了过来,各自由各家的小厮领着,出门坐车打算回家休息去。 王瑞才坐上自家的马车,霍桓就追了上来,他扶着车门道:“王大哥,听我哥哥说你家有《新编程文》,能否借我看看?” “应该有吧,我回去找找,找到派人给你送去。” 霍桓却等不了,想现在就拿到,王瑞这一回去,睡一觉回头再忘了,又得空等:“如果王大哥不嫌弃的话,我跟你回去取一趟吧。” 王瑞打了个哈欠:“你不嫌累的话,那就跟来吧。” 霍桓笑道:“那好,我在后面跟着你的马车。” 王瑞的马车在前,霍桓的马车在后,向城内去驰。 因为昨天絮絮扬扬下了一夜的雪,这时候王家胡同里,仆人们正在清雪,才清理出一条路,王瑞的马车就进了胡同。 两人下车边走边聊,一路进了书房,文顺等书童还没起身过来伺候,王瑞便去书房亲自给霍桓翻找着书籍。 这书房是王瑞院内的小书房,不同于外面的书斋,是平时处理简单文书的地方,所以也有藏书。 找书的空隙,他随口道:“你和韦兴贤够默契的,回来谁都不说那庙中有人。” 霍桓一愣:“什么人?”后脖颈冷风嗖嗖的。 “还装不是,就是那两个贩布的商人,我去的时候,庙内有一簇篝火,两个人正在那喝酒,还说看到你们了,一说你们的打扮都对得上。” 霍桓呼吸一窒:“我、我没看到啊。” “不可能,那么大个人在那儿,怎么可能看不到。”霍桓为了证明自己没见鬼,严肃的道。 这时候,就听门外有人在咯咯巧笑,接着门被扑开,王瑞的妹妹王青瑗穿着一件银白色的斗篷,笑着进来:“哥,雪下得好大啊,咱们来堆雪人呀?” 她最爱雪,昨夜下雪,兴奋的一夜没睡好,早早就起身玩雪,听说哥哥回来了,便过来书房找他。 95.第 95 章 此为防盗章  “显灵又有什么奇怪, 你们人类给我们塑造在人间的泥胎, 不就是希望显灵吗?怎么,显灵了,又怕啊?” “不怕, 学生只是欣喜。”朱尔旦赶紧拿下供桌上的酒肉递给判官:“学生三生有幸,能够见到大人。” 判官衣袖一挥, 庙中多了一张桌子两把椅子:“坐吧。” 朱尔旦将酒肉放下, 亲自给判官斟酒:“您用。” 判官接过酒杯,爽朗的道:“我姓陆,你这学生叫什么?本官看你们一群书生带着伎女, 放浪形骸, 怕不是什么好人吧,对了,还偷我的贡品,虽然那些糕点风化僵硬了, 可你们也不能偷拿罢, 是不是戏耍本官?” “我叫朱尔旦, 我们绝没戏耍您的意思。”朱尔旦便将发生的一切如实说了。 陆判捏着胡须的一撮道:“你文采的确成问题, 难怪他们看不起你戏耍你。” 文人间存在严格的鄙视链,秀才看不起童生,这是符合规矩的, 不光阳间, 连阴间也认。就比如朱尔旦作的那首打油诗, 也就是同窗之间说说, 若是传出去,个别脾气大的官员说不定还要打他一顿,因为狗屁不通的诗词流传出去,简直是有辱斯文,给读书人抹黑。 朱尔旦道:“这是没办法的事,天生如此,我也看开了。不过,今天能够遇到陆判你,是一件人生奇事,那么多文采好的人,也未必遇到。” 陆判哈哈大笑,与朱尔旦推杯换盏,足足喝得飘飘然,才重新回到了泥塑中。 而朱尔旦因为早前已经喝过了,早醉得睡了过去,等醒来发现自己趴在地上,而陆判早没了踪影。 难道自己是做梦? 朱尔旦拍拍脑袋,最近这脑子是越来越不好使了。 此时天边放亮,朱尔旦踏着晨曦回到了别墅,别墅内的其他人也都醉成了一片,有睡在趴在桌上的,有倒在榻上的,不一而足。 这时王瑞听到动静,坐了起来,揉着眼睛道:“你回来了?够慢的。” 被朱尔旦打扰,众人也都逐渐醒了过来,各自由各家的小厮领着,出门坐车打算回家休息去。 王瑞才坐上自家的马车,霍桓就追了上来,他扶着车门道:“王大哥,听我哥哥说你家有《新编程文》,能否借我看看?” “应该有吧,我回去找找,找到派人给你送去。” 霍桓却等不了,想现在就拿到,王瑞这一回去,睡一觉回头再忘了,又得空等:“如果王大哥不嫌弃的话,我跟你回去取一趟吧。” 王瑞打了个哈欠:“你不嫌累的话,那就跟来吧。” 霍桓笑道:“那好,我在后面跟着你的马车。” 王瑞的马车在前,霍桓的马车在后,向城内去驰。 因为昨天絮絮扬扬下了一夜的雪,这时候王家胡同里,仆人们正在清雪,才清理出一条路,王瑞的马车就进了胡同。 两人下车边走边聊,一路进了书房,文顺等书童还没起身过来伺候,王瑞便去书房亲自给霍桓翻找着书籍。 这书房是王瑞院内的小书房,不同于外面的书斋,是平时处理简单文书的地方,所以也有藏书。 找书的空隙,他随口道:“你和韦兴贤够默契的,回来谁都不说那庙中有人。” 霍桓一愣:“什么人?”后脖颈冷风嗖嗖的。 “还装不是,就是那两个贩布的商人,我去的时候,庙内有一簇篝火,两个人正在那喝酒,还说看到你们了,一说你们的打扮都对得上。” 霍桓呼吸一窒:“我、我没看到啊。” “不可能,那么大个人在那儿,怎么可能看不到。”霍桓为了证明自己没见鬼,严肃的道。 这时候,就听门外有人在咯咯巧笑,接着门被扑开,王瑞的妹妹王青瑗穿着一件银白色的斗篷,笑着进来:“哥,雪下得好大啊,咱们来堆雪人呀?” 她最爱雪,昨夜下雪,兴奋的一夜没睡好,早早就起身玩雪,听说哥哥回来了,便过来书房找他。 霍桓见了青瑗,起身作揖:“小生霍桓见过王小姐。” 青瑗礼貌的回礼后,便不再搭理他,而是上去缠着王瑞道:“哥,你自从回来,整日不着家,找你可难了。” 王瑞心想,我就是整日在家也不可能跟你个小丫头玩吧。这时,他找到了书:“原来塞在这里,找到了。”将书递给霍桓,却见对方正魂不守舍的看着自己的妹妹。 霍桓年纪小,没那么多次城府,见王青瑗姿容美丽,不懂得隐藏,直勾勾赤|裸裸的看人家。 王瑞心里生气,你和你哥哥怎么都一个德行?他将书塞到霍桓手上,调转他的肩膀送他出门:“好了,回去好好休息罢。” 霍桓捧着书,但心思在不在这上面了,他表达不出具体是什么感觉,只觉得心跳得厉害却又空落落的,赶紧回头又看了眼,正巧青瑗也瞅他,四目相对,脸腾地红了。 王瑞全看在眼里,便提着霍桓的后衣领,将他拽出了门。 臭小子,想泡我妹妹?回家睡觉去罢。 霍桓几乎是被王瑞给撵了出来,坐在回家的马车上,他整个人还是呆怔状态,他之前从没对女子动过心,但是刚才遇到王瑞的妹妹,却神奇的仿佛一瞬之间就体会到了从前没有过的感情。 他魂不守舍的回到家里,霍家也是县城的富贵大族,虽然比不上王家巨富,却也能在城里排上前几名,平日里伺候的奴仆也是成群,围着他转。 于是霍桓情绪出现状况,很快就被周围的人察觉,上报了给霍家老爷和太太。 霍家老爷太太叫来小儿子一问,很快搞清楚了问题的结症,原来是儿子长大了,爱慕上了女子,这是好事啊,平日里宠爱他太过,他一直像个长不大的小孩子似的,父母还为他担心呢,如今他开窍了,竟然主动想成长了,很好很好。 当即,做出决定,向王家求娶王青瑗。 霍家请来本地最能说会道的媒婆,给了重金,叫她去王家说亲,在媒婆带回消息之前,霍家是很有自信的,首先两家情况差不了多少,而且自己的小儿子十一岁那年就中了秀才,前途无量,相信王家会很愿意结亲的。 自打上次王瑞把霍桓“送”走了,转身就将这件事给忘了,在他眼中就是情窦初开的少年出于某种冲动多看了少女几眼而已。 这天王瑞被父母叫过去商量一点事,他去的路上一直担心,是不是自己最近太逍遥没有碰书本,要被父母教训了。 结果到了才知道是霍家来向妹妹提亲了,父母找他询问一下霍家的情况。 对于霍桓,王瑞没什么印象,要是严格来说,肯定比他哥强,但关键是霍桓年纪还小,看不出他青春期过后究竟是个什么德行,目前唯一能考证的就是他读书算是有天分,是县里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秀才。 可是伤仲永又不是没有,不好说不好说。 王瑞道:“这件事还是小妹自己拿主意吧,她自己的亲事得让她自己拿主意。” 王永德和赵氏觉得有道理,命丫鬟将小姐请过来说话。 青瑗还不知道自己的婚事提上了日程,进门后好奇的问:“爹娘,叫女儿来,什么事呀?哎?哥哥也在?” 王永德捋着胡须笑道:“霍家派了个媒人来,想说合咱们两家结亲呢。别瞅你哥哥,不是给他,是给你,他们家想为他家的小儿子霍桓求娶你。” 赵氏跟着笑:“我们想听听你的意思。” 王瑞提醒妹妹:“就是下雪那天,你在书斋见到的那个来取书的少年。”说着,比划了一下:“这么高。” 在哥哥的启发下,青瑗想起那个人来了,毕竟她见过的男子屈指可数,那天的少年算是一个,不过那人却没给自己留下什么印象,简单来说没印象没感觉。 青瑗怒了努嘴,不是很满意:“他多大了?” 王永德从媒婆那里拿到了霍桓的生辰八字:“他跟你差不多大,只比你小两个月。” “……我不喜欢比我年纪小的。”青瑗斩钉截铁的道:“况且他也矮呀。” 王瑞摸着下巴,考虑了下霍桓哥哥的身高,赞同的点头:“确实是个缺点。” 王永德其实内心有点赞同这门亲事的,这个年代,男人外表都是浮云,只要有功名在身这一点,什么缺点都能吹散:“你们一个属相,是同年,小一两个月不差什么的。” 青瑗听父亲一说,更不喜欢了,十分抗拒的道:“我就是不想那样,再说他上次见到我,一直拿眼睛盯着我看,十分讨厌。”想到这点,她更讨厌了,就怕父母将自己嫁给那个人,愈发反抗了,到母亲身边,缠着赵氏道:“我不要嫁他。” 赵氏心疼女儿,赶紧安慰道:“不嫁不嫁,这件事就当我们没提过。” 青瑗这时候努嘴朝哥哥道:“再说哥哥都没娶亲呢,干嘛惦记上我的亲事。” “的确,瑞儿,你也老大不小了,就算出去玩乐也该讨一房妻室,帮你照管后院了。” 眼瞧自己要被拖下水,王瑞赶紧将话题摆回正规:“那咱们就派人回霍家的话儿吧,别耽误他们找别家的女儿。” “没错,一会叫跟媒人说,咱们青瑗年纪还小,不急着出嫁,联姻这件事就先算了。”王永德道。 王永德和赵氏将这个理由搪塞给媒人,媒人则回到霍家回话了。 霍桓听到王家无意结亲,想到自己再也见不到王家的小姐,竟然魂不守色,茶饭不思起来。 霍柯见弟弟如此,顾不得自己怨恨蕊云和朱尔旦那点事儿了,当即替弟弟担心起来。 他解决弟弟神伤的办法很简单,请他去喝花酒,结果在路上,稍微没注意,弟弟就不见了,等发现的时候,弟弟正在街上浑浑噩噩的瞎逛。 霍柯一见状况严重了,赶紧把王瑞请到家里,看来朋友一场的份上,救救自己的弟弟。 王瑞也很无奈啊,总不能救你弟弟就牺牲我妹妹吧,感情这种事很难勉强的,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不过,王瑞倒是把青瑗不中意的霍桓的原因说了,她嫌他年纪比自己小。 霍桓一听,不仅没释然,反而更郁结了,其他什么都能改,唯有年岁改不了,总不能重回娘胎早出生罢。 霍柯只得劝弟弟算了,这种理由,不是你能改变的,而且对方是王家小姐,若是别家的姑娘,使些手段说不定就逼迫对方就范了,可是王家不行,自己想开点吧。 可是霍桓偏想不开,这件事挂在心上,每日郁郁寡欢,书也不读了。 这一日,他在家中的花园游荡,说是游荡,其实是出来透气,不能整天闷在屋里,可在花园里,他又没什么目的,一个人呆呆的走着。 就在霍桓逛到凉亭前的九曲桥的时候,一个扫地的老仆走上来,看到小少爷这样子,唉声叹气的道:“看到您这个样子,老奴真是不忍心,您不就是思念那位小姐吗?老奴有个办法。” 霍桓一下子醒了,立即问:“你有什么办法?” “我休整一下,一定登门。” 韦知县返回了官轿内,王家这波人目送知县一行人离去,选了另一条路走了。 王瑞骑在马上和王瓒表走边聊,将发生的种种事情说了一遍,王瓒听得后怕:“这要是任何一个地方出了闪失,你就回不来了。” “可不是,要不然这会得给我招魂了。” “你这次回家,你爹准叫娶一房媳妇,收几房小妾,生上几个儿子不可。”王瓒不无羡慕的道:“娇妻美妾,你就能享齐人之福了。” 这堂哥哪里都好,就是好色,在家里有河东狮的情况下,持续的好色挨打再继续好色。 他们到达王家大宅门口的时候,已经有人提前回去报信了,所以王瑞的老爹王永德和一干仆人已经等在门口了,王瑞才在胡同口露头,就听前方爆发出一阵欢呼,仿佛迎接凯旋的将军。 王瑞才下马,他老爹王永德就迎了上来,双眼噙满泪水:“我的儿,幸好你平安无事。” 他母亲赵氏在一旁揽着女儿跟着抹泪。 赵氏的娘家是临县的大财主,嫁进王家后,先生了一个儿子是王瑞,三年又有得了一个女儿,取名叫青瑗,如今也快及笄了。 除了王永德一家,还有王家的旁支若干人都出来接王瑞,其中就有王瓒一家子。 接到了王瑞,众人一个心放下,不在门口吹冷风了,拥着王瑞往宅内走去。 进了堂屋,王永德吩咐下去传菜,给宝贝儿子接风压惊。 “瑞儿,你可吓死我们了,船翻了,怎么不在当地找家客栈住下,来封信给家里,让家里派人去接你。你只带一个书童往家赶,多危险啊。” 王瑞也说不清楚,考生的心理总是很奇怪的,反正当时一门心思往家赶:“是啊,留在当地好了,着急赶回来遇到尸变。” 青瑗偎在母亲怀里,瑟缩着:“听着就好可怕。” “见到更可怕,指甲像钢钩一样,两三寸长!”王瑞张牙舞爪的朝青瑗比划,吓的青瑗捂住眼睛抱住母亲。 赵氏责怪的瞅了儿子一眼:“老大不小了,还吓唬你妹妹。” 见妹妹害怕了,王瑞变得正经起来,将事情来龙去脉讲了一遍。 王永德气道:“最可恨的是兰若寺的那帮秃驴,见死不救,以后别想从咱们这里要到一个铜板的香火钱。” 赵氏蹙眉:“可不是,本来还想下个月去做场法式,算了。” 说话间,菜都传了上来,王瑞看着满桌子的佳肴和周围伺候的奴仆们,不禁深吸了一口气,这就是他急着回家的原因啊,锦衣玉食,试问谁在被乡试折磨后,不想赶紧回到这个温暖的金窝呢。 王瑞最近几日“风餐露宿”,此时一见满桌的美食,顿时口中生津,大快朵颐。 见儿子吃得生猛,王永德含泪道:“慢点慢点,真是的,把我儿子折磨成什么样子了,考试就是折磨人的营生。”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道:“对了,你的乡试考的怎么样?有信心的登榜吗?” 王瑞差点把嘴里的红烧狮子头吐出来,但考虑到卫生,他生生咽了下去,一伸脖:“我尽力了。” “尽力就好,尽力就好。”王永德放出豪言:“就算考得不好又如何,只要儿子你平平安安,这次你大难不死,好好放松一下,爹明天给你千八百两银子,尽管出去玩!” 拿着银子出去浪,正是王瑞憧憬的生活,但表面上平静的道:“我得先好好休息。” “没错,一定要身体养好了,我儿子真是太不容易了。”王永德给儿子夹菜,满眼的慈爱:“这次考不中也没关系,儿子你还年轻,慢慢考慢慢考。”他读了一辈子书,还是个童生,儿子年纪轻轻就是秀才,被人尊称一声秀才相公,已属于不容易了,至于中举人那种祖坟冒青烟的事儿,不敢奢求。 王瑞见老爹没有急着逼他,彻底放心了。 用完饭,王瑞叫丫鬟打来水,洗了个澡,美滋滋的蒙头大睡,直睡到第二天中午被饿醒才起床。 他伸了个懒腰:“舒服的日子又回来了——” 不考虑这个世界本身的危险的话,王瑞的生活一直比较惬意,平常在县学混日子,跟狐朋狗友吃喝玩乐,但凡县里有的,他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啊,跟知县公子是好友,他又有钱傍身,基本上在信阳县横着走。 在家,更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比如现在,王瑞刚醒,伺候他的丫鬟就端来茶水和痰盂,让他漱口,再端来温水给他洗脸,之后根据当日的天气给他穿衣裳。衣裳自然是绫罗绸缎,富贵人家么,衣裳做一堆,穿都穿不完,每日不带重样的。不是他浪费,而是衣裳的料子金贵,不禁洗也不能洗,穿脏了只能扔。 吃完午饭,王瑞精神抖擞,折扇一拿,去花园散步透气。 一路上碰到数个做工的小丫鬟,她们都认得王瑞,纷纷跟他打招呼,一路过去,活像是检阅士兵。闲步到了花园,王瑞深吸了几口气,畅快的道:“空气不错,清新——” 花园静谧,虽然入秋,花朵凋谢,但胜在树木错落有致,氛围清新宜人。 突然一阵吵嚷声,打破了这静谧的局面。 “你还敢睁眼说瞎话?!刚才我明明看到你那贼眼珠子盯着人家小丫鬟看!呦呵?还说你没看,还说你没看?!”是女子低声尖锐的骂声。 “哎呀,你别胡说了,我根本没看,有人有人,你别嚷嚷了。”一个男子道。 男子的声音颇为耳熟,王瑞一皱眉,这不是堂哥王瓒的声音么,果然就见王瓒和一个女子互相指责着打远处走来,那女子,王瑞认得,是王瓒的妻子陈氏,性子泼辣的醋坛子。 陈氏不忿道:“怎么着,你敢色迷迷的犯浑却怕人说吗?” 王瓒尴尬的道:“瑞兄弟在这儿呢,你就少说两句吧。” 王瑞不想掺和夫妻的事,笑道:“我想起我还有事,你们先忙。”说完,转身跑掉了,陈氏出了名的不讲道理,见谁骂谁的主儿,最爱一哭二闹三上吊,他惹不起惹不起。 陈氏见王瑞避开走了,索性放开了,叉着腰将丈夫狠狠数落了一顿,才扭着腰走了。 王瓒抹净脸上的吐沫,只觉得家里憋闷,垂头丧气的出了门去散心。 晌午十分,各家各户不是在吃饭就是在午睡,胡同中路人稀少,他一个人走着,想着妻子一贯装横跋扈的样子,忍不住气道:“死婆子,哪个男人不三妻四妾,怎么就那么爱呷醋?!”揉揉脸:“可苦了我了。” □□叨着,余光忽然瞥到迎面走来一个女子,夭夭乔乔,十几岁的年纪,眉眼带着媚态,怀里抱个包袱,走起路来腰部一拧一拧的,显得腰肢纤细,臀部丰满。 王瓒眼珠子登时黏在女子身上,那女子发现了,却也不生气,而是哼笑道:“这位公子,你看什么?奴家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他心中一喜,赶紧搭讪:“我看你一个弱女子自己赶路,好奇罢了。” 女子娇哼道:“你也是一个人赶路呀,再说我自有我的难处,你不能替我解忧,问了有什么用?” 王瓒黏糊过去,笑嘻嘻的献媚:“不知姑娘有什么难处,你只要肯说出来,我能做到的,一定替你解难。” 女子想了想,眼圈一红,哽咽道:“我爹娘贪财将我卖给一个大户人家做小妾,但他娘子不容我,每次非打即骂的,我受不了,收拾跑到了这里,如今眼下无家可归,也怕被他们抓回去,我真是走投无路了。” “可恨的大娘子,醋缸,河东狮,母夜叉,竟连一个弱女子也容不下。”王瓒感同身受,骂起那未谋面的女人来,说完,拍着胸脯道:“你别难过,这件事包在我身上,不就是住的地方吗?我给你找一处。” 女子一听,喜上眉梢,作揖道:“谢公子,小女子不知该如何报答。” 王瓒见她身材妖娆,忍不住咽了下口水,揽着她的肩膀道:“好说好说,你随我来。” 将女子安置在哪里,他有点犯难,家里肯定是不行的,会被母夜叉吃掉,他在府外也没有外宅,但已经应承了,怎么也要将女子安置下来。 忽然,他灵机一动,有一处现成的地方——王瑞的书斋。 书斋建在王家大院最为偏僻安静的胡同角落,为的就是让王瑞能安心读书,如今王瑞才参加完乡试,等待放榜的期间,他是不会来书斋读书的。 此处正可以让这女子暂时歇脚。 王瓒带她向王瑞的书斋走去,关心的问道:“姑娘芳名可否告知在下?” 女子舔了下嘴唇,媚眼一笑:“奴家叫做尤枫。” 王瑞虽然在何云一身边,但仍旧小心翼翼的,就怕那妖怪躲在树丛中突然袭击他。 这时候就听早进去卧房的陈氏大哭道:“我的夫君啊——” “……看来是真死了。”王瑞有一种噩耗被落实后的茫然。 96.第 96 章 此为防盗章  “他们说可能在城里卖不到钱, 趁雪小些, 已经动身赶路回乡去了。” 黄九郎把自己的身子往旁边挪了挪,用狭长的眉眼打量他, 但为了防止他发现异样, 没有太□□,装作是说话间不经意的瞄他。今日多危险,若不是他一直跟着他,他今夜就要被冻死鬼索命做了替死鬼。 “这么着急,走得还真快。”王瑞感慨:“这种风雪天还要出门做买卖真是辛苦,对了, 这位兄台,你也是赶路的吗?” “我……我在追赶一只偷吃的狐狸,正好路过这里,见这里有火光, 便进来暖暖身, 看到你睡在地上, 怕你着凉, 将你扶了起来。” “多谢兄台。”他也是奇怪, 怎么说睡就睡, 难道是在别墅的时候,酒水喝得太多的缘故?很有可能, 不过睡了一觉, 他感觉体温正常了, 不冷也不热, 神清气爽。 王瑞作揖向眼前这个扶他起来的锦袍公子道谢,便也忍不住打量对方,就见他身穿一身赤红色的锦缎袍子,衬得他容貌有几分妖冶。他眉眼生得好看,注视人的时候仿佛含着一汪春水,瞧得人心里发燥。王瑞不由得挑了挑眉毛,心想这人长得真是漂亮,大雪夜的乱跑多危险。 “为了追一个狐狸而已,何必大雪天的特意出门?天冷路滑。” 黄九郎的道:“这狐狸偷走了给我奶奶做菜的活鸡,老人家难得有胃口想吃点东西,被它这么一搅和,胃口都没了,可恨。所以我才不顾风雪追了出来,想猎了它回去做个围脖。你说这狐狸可不可恨?该不该杀?” “是有点可恨。” “兄台你看你打扮也不像是旅人,你一个人怎么在这里。” 王瑞捡个大概把秀才们试胆的事情说了,自嘲的笑道:“唉,都是吃饱了撑的。” 这时候,黄九郎忽然指着墙角的一个洞道:“狐狸在那里!”说完,起身大步朝墙角走去。 王瑞也赶紧跟了过去,就见墙角果然有一个破洞,里面瑟瑟发抖的窝着一只狐狸,在它身旁挤着两只小狐狸,可见是一家人。见到来人,狐狸也没有逃走,而是可怜兮兮的看着他们。 窝里有一只啃食了一半的死鸡,可谓“狐赃俱获”。 黄九郎恨道:“就是你,看你还逃不逃了?!”说罢,取出腰间的短剑,便要去刺那狐狸。 “且慢!”王瑞拦住对方,劝道:“不如算了,反正鸡都吃了,你杀了它,鸡也不能复活,而且,它还有两个幼崽需要哺育,也算情有可原,你杀了母亲,两个幼崽也活不了。” 王瑞长这么大,别说宰狐狸了,连杀鸡也没见过,总觉得在他面前杀动物太残忍,况且这动物还带着幼崽,在这寒冷的冬夜,狐狸母亲冒着危险去给幼崽偷一只鸡,实在叫人动容。 黄九郎见他阻拦自己,心生欢喜,但嘴上却道:“它们是偷鸡的贼。” “偷不偷的,动物又没道德观念,道德是给人的,它们只有哺育下一代的本能,别和它们一般见识了,不如算了。” 王瑞知道,狐狸可是聊斋第一大势力,虽然眼前这只狐狸没有法力,还得靠偷鸡生活,但保不齐人家有什么有道行的亲戚,还是不要招惹的好。但他不敢说出来,怕对方嘲笑自己迷信和胆小。 黄九郎似乎有所触动:“你说得有几分道理。” “如果你想要活鸡给家里老太太做菜,你跟我走,前面不远处我们聚会的别墅,有没用完的活鸡,我给你拿一只。”他们开宴席一般会准备很多食材,肯定有剩下的活鸡。 黄九郎收起短剑:“这使得吗?” “小事一桩,互相帮助嘛,你刚才还将我扶起来,全当道谢了。”王瑞怕他反悔,拽着他的衣袖,催促道:“走吧。” 两人出了十王殿,走了几步,王瑞叫黄九郎先等一下:“篝火忘了灭了,糕点也还没拿”可等他回到庙内,却发现篝火已经熄灭了,他耸耸肩:“正好,省得动手了。”取了糕点放进袖内,转身出了庙,朝黄九郎走去。 王瑞下了台阶,一抬头,就见对方伫立在雪中,银白的雪地配着他红袍,衬得容貌倾城的他如遗世独立的仙子一般,而且他眼神幽幽,似乎在诉说什么,好像在哪里见过。 “这……”王瑞瞅着他,竟然一时忘了说什么,愣了一下才想起来:“对了,还没问兄台尊姓大名。” “在下是黄家庄的黄九郎。” “我叫王瑞,在县学读书。” 黄九郎眼眸一垂,将这个名字在心中又念了一遍,虽然之前远远观察过王瑞,但今日一见还是给了他许多惊喜。 在庙中的那窝狐狸是他使法力幻化出来的,为的就是看看王瑞的人品。他的确是个善良纯粹的人,心地慈善,若是他肯帮自己封正,自己一定能得到人身。 他现在的人类形态是用法术幻化出来的,如果对方是个有道行的,一眼便能看到他后面拖着的狐狸尾巴。 只有被封正,才能退去尾巴,得到真正的人身。 封正必须在人类没有察觉的情况下进行才有效果,所以黄九郎不能现在告诉王瑞他是个狐狸,请他过几天帮忙。 但黄九郎考察王瑞的人品和对狐狸的态度,却是可以的。 他现在对王瑞的信心大增。 王瑞发现黄九郎眼神温柔,似乎有千言万语要诉说般的看待自己,不禁蹙眉:“黄兄,你还有事吗?” 黄九郎淡淡微笑:“我忽然觉得比起活鸡,还是早些回家陪伴老太太重要一点,我就不去你们的别墅麻烦了,告辞了。” 试探结束,可以打道回府了。 王瑞听他这么说,又客气了几句,但黄九郎辞意已决,他便笑道:“那我就不强留了,我还有事,我先走了,你也快些回家吧。。” “王兄慢走,有缘再见了。”黄九郎与他做别,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 王瑞走了一段路,觉得身后仍然有目光,驻足回头,见身后雪地茫茫,黄九郎早就不见了,他耸耸肩,自己真是想得太多,人家干嘛要目送他。 回到别墅,其他人都问他为什么去了这么久,王瑞洒脱的哈哈一笑:“酒劲上来,在庙里小睡了一觉。” 因为王瑞之前有大战尸魔的美名,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其他人不敢不信,都称赞:“王兄真是艺高人胆大。” “小场面。”王瑞得意的笑道,把袖中的贡品糕点随意摸出来随意一撇。 这是什么世界? 聊斋! 他王瑞是什么人? 普通人! 何云一是什么人? 高人! 好不容易碰到了一个能够斩妖除魔的道人,除非王瑞傻子,否则一定要和他解下深厚的友情,万一以后中个邪,闹个鬼什么的,也好有个照应。 何云一也看出他的打算,看在王瑞如此皮厚贴上来的份上,他没有再反驳,王瑞顿时松了一口气,脸皮厚点还是有好处的。 这时丫鬟说高大通来了,王瑞便让丫鬟将人领进来。 高大通,人如其姓,高高大大的,为人通透爽朗,先给王瑞请了安,便道:“叫俺来撕鸡的,是不是?这就好。”几下就将扒鸡拆了骨,按顺序摆放好:“少爷还有吩咐吗?” “没你的事儿了,你今天去账房领二两银子,就说是我赏的。” “好咧好咧,谢谢少爷。” 等高大通退下了,王瑞便殷勤的给何云一夹了一块鸡腿:“这也属于我们的地方菜了,你不是云游四海,这个不能错过。” “我不是云游四海,我是出来找我师弟索要法器的,他拿来了我的东西,下山乱跑。” “哦,就是那天的老头,不,那天的少年。我挺好奇的,他为什么变成一个老头子到玉满楼找蕊云?” 提起师弟,何云一有点无奈:“他叫燕云光,字赤霞,平素就爱管闲事,大概是听到蕊云的诉求,打算帮她实现愿望,以他自己的方式。” 蕊云的愿望:“找到如意郎君?这,他一个出家人怎么帮着找?” “谁知道,是福是祸,皆是他自己的因果,他一个人承受,我只想拿回我的法器。” “好办,好办,你推算出他下次变化的样子和出现的地点,我派人去张榜悬赏,一定拿得住他!”王瑞笑道。 心里却笑不出来,燕云光字赤霞,岂不是燕赤霞?不过好像在聊斋的原著中,燕赤霞是个年轻的书生,不是道士,可谁又说得清呢,或许是幻化的扮相之一。 “不急,再等三五日。” “既然你师弟叫燕云光,你也该也有道名,不知能否告知在下?” 总是道长真人的叫也不是办法“何云一。” 王瑞扇子一扬,笑道:“以后就称呼你为何兄了。”见何云一没反驳,心想就这么定了。 吃过饭,王瑞拉着何云一去见裁缝,势要做个十套八套衣裳给他带,简直烦得何云一又想把他定在椅子上了。 这此时,就听门外有丫鬟来报,说是棋顺从外面回来了,要见少爷。 “没见到我正在陪贵客呢么,没点眼力见,下去!” “可他说他被书斋里的妖怪掳去了,捡了条命才回来。” 何云一催促道:“你不如去问问他,看那妖物到底死了没,省得你整日担心。”见王瑞还在犹豫,揪住他肩膀的衣裳把他推出了门:“快去吧你。” 王瑞便一溜烟去了偏厅,一进门就见棋顺坐在椅子上玩手指,见了王瑞,他怔了怔,接着一大颗一大颗的眼泪掉下来:“少爷……” 棋顺弄得浑身是土,脸儿黑的跟煤球似的,王瑞道:“别哭别哭,快说说到底怎么了,知道你受委屈了,给你放几天假。” 棋顺抹着眼泪,将发生的一切说了,末了他哽咽道:“我走了很久才走出那片荒宅,到了大路上,才知道自己身在旁边的县,幸好遇到好心人救济了一晚,第二天坐上往咱们县来的卖菜车,才回来的。” “你确定看到那怪物被烧死了?” “确定,死得不能再死了,成灰了。” 王瑞长出一口气:“你带回来个好消息。书斋那边,我是不打算再去了,这样吧,我允许你回家休息,你也不用急着回来,多歇几天。” “谢少爷。” 等棋顺走了,王瑞高兴的来回踱步,画皮妖怪死了,了去了一个心事。 而且听棋顺的描述,画皮是被一个纸鹤烧死的,可见何云一的法力了得,放出一个纸鹤就能灭了一个妖物,压根不用亲自出手,这是何等的能耐,所以千万和他拉拢好关系。 想着,又转身回去找何云一。 — 高大通晚上给少爷和他的道家朋友做了饭菜,吩咐打杂的小厮收拾好厨具清扫厨房,哼着小曲出了王家大宅,往自家的小院回了。 少爷招待贵客,让他主厨而不是厨房其他的厨子掌勺,这说明什么,这说明他得到了王家继承人的认可,未来几十年都无忧了。 此时月上梢头,路上行人稀少,不时传来几声狗叫。但高大通身为一个身强力壮的男人,一点不怕,要是不开眼的敢打劫他,他非得把对方给烩了不可。 “高大厨……” 这时候有人在前面唤他,但胡同黑暗,月光黯淡,他瞅不太清楚,往前走了几步:“谁啊?” 走到跟前,发现是一个中年男子、四个轿夫和一顶软轿。 中年男人身着绫罗,眉目俊朗,看起来十分贵气。 “你们找俺?”高大通纳闷的道:“可俺好像不认识你们。” “其实是这样,我们府上的老夫人最近得了病,别的什么都不想吃,就想吃您做的扒鸡,不知您能不能屈尊降贵,到我们府上给老夫人做上一回饭菜。至于报酬,好说。” 男人说着,掏出一把金粒子,纵然在黑暗中,也瞧得很清楚。 高大通哈哈一笑:“既然老太太赏识俺,俺去一回又如何,钱什么的就算了。” “不行,要给的要给。”中年男子笑着请高大通入轿:“请。” “俺坐不惯这东西,走路就行。” “还是不要了,还是请您坐轿吧,路途颇远的,您不识路,深一脚浅一脚的,天又黑,还是坐轿子安全,不能让您有闪失。” “既然你这么说了,那就坐轿子罢。”高大通坐进去,笑道:“别后悔,俺可沉。” 他一坐进去,轿夫们便起轿了,高大通觉得这四个轿夫抬着自己似乎并不吃力,走的很轻快。 过了好一会,他想看看外面的情况,才发现轿子没有窗户,于是作罢了,抱着肩膀等着到目的地。 不知过了多久,轿子终于停了,他下轿子一看,自己站在一座灯火辉煌的气派府邸前。 府邸上挂着匾额,上书两个鎏金大字:黄府 棋顺只觉得一面口袋迎面罩来,将他网了进去,他拼命挣扎:“放我出去,你干什么?你抓我干什么?”他觉得自己被人裹着跳了起来,良久才攀附上什么落了地,接着便是数次这样的跳跃,每一次都是高高跳起,良久才落下。 这样的弹跳能力,绝不是人类。 棋顺在黑暗中咬着手指,瑟瑟发抖,这是什么情况?尤枫为什么抓自己?她又是什么? 神仙啊,我再不贪吃了,救救我。 棋顺在口袋里抱着最后一线希望摸索着,却摸到了一副人的骨架,难怪从刚才开始就觉得很硌人。他抓了抓,甚至抓了一个骷髅。 他吓得一口气没喘上来,昏了过去,等他再醒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被放出了口袋,躺在在一个废弃的宅院内,四处是断壁残垣,侥幸没有坍塌的墙体,被烟熏得也呈现灰黑色,一看便知,这里着过一场大火,将此处烧成了一片废墟。 尤枫坐在他不远处一块断掉的墙体上在缝补着什么东西。 此时正是黄昏,夕阳洒在尤枫身上,她如此的美人嵌在如血的残阳中,有种别样的凄凉的美。 “缝不好……那个臭小子扯的太用力了……”她咬牙,恨极,扬手一掌打碎了身旁的断墙,忽地,她看到了棋顺苏醒了过来,冷笑道:“你醒了,正好用你的皮缝补师哥。” 棋顺愕然,他坐起来才看清楚她手中的根本不是什么衣裳,而是一件男人的皮。 此时尤枫向他走来。 棋顺大叫:“杀人了——救命啊——”可荒郊野岭,哪有人能听到他的呼声。 尤枫直接揪住他的后衣领,将他拽倒在地上,棋顺被摔疼,捂着胳膊肘,哭道:“我哪里对不起你,你为什么要害我?我给你吃包子,我给你叫大夫,不管你是什么,哪有这样恩将仇报的?” “我原本不打算害你,可谁让王瑞扯破了师哥呢,你的皮子细嫩,派的上用场。”尤枫轻抚着手中的人皮,像是怕用力会弄疼一般:“你的皮修补了师哥,以后我带着你们,无论是天涯海角,咱们一直在一起,不好么?” “不好——”棋顺哇的一声哭出来:“你是杀人魔——” “我杀了无数的负心汉,还吃了你给我找的大夫,还有王瓒。你看那个所谓的女大夫也不是没用处,我身体内的骨头,刚才就用他的填补了一块,这会感觉很好。”尤枫从耳后摸到皮肤的缝隙,用力一揭开,将画皮扯掉,冷笑道:“他们或者变成了我的骨头,或者变成我的养料,不过,人皮却难得,以我现在的能力只能做两件画皮,所以每一次吃人,我都要脱掉这层皮,因为它们很珍贵,弄脏了弄破了,非常难清洗。” 棋顺想逃,但浑身瘫软,竟然使不上力气,双手不听使唤的颤抖,双脚更是软的跟面条一样。 尤枫摁住棋顺的肩膀,伸出猩红的长舌在他脸上卷舔了一下。 棋顺几乎昏过去,再不敢看它,紧紧闭着眼睛,不住的流泪:“救我……哥哥……救我……” ——不知怎么回事,一看到你,我就想到我哥哥,他生得有几分风流…… 尤枫愣住,默然回首,身后是烧毁的断壁残垣,但这里在十年前却是繁华一时的李家大宅,仿佛看到一群群盛装的丫鬟仆妇在庭院中来来去去操办着筵席。 李老爷子八十大寿的寿宴,自然要操办的风风光光,但令人不解的是,以李家的财力为什么请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戏班子唱堂会。 人们都说,是这戏班子中的一个戏子迷住了李家的少爷,走了后门才获得了登台的机会。 是啊,没错,他就是那个戏子,这样的招数用过不知多少遍了,只有府邸请他们唱戏,他的戏班子才有钱赚,他的师哥才有机会成为角儿。 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 ——“尤枫!你们班主死了,你师哥把你卖给本少爷了,你还想逃?” ——“不会的,你骗人,师哥不会那么做的,我爱师哥,师哥也爱我,他早晚会成为天下闻名的红角。” ——“哈哈哈,他现在正抱着花魁逍遥呐,用你的卖身钱作为花魁的赎身钱。” 他记得他从李家逃了出去,找到了师哥,他骂他恶心骂他脏骂他甘为下贱,甚至还通知了李家来抓人。 他被抓回去后,被打得血肉模糊,但还是忍不住再次逃跑,而这一次被抓回来。 他记得…… 他记起来了,他被李家少爷用火把按在了脸上,记忆中焦糊的味道仍旧那么清晰,火苗点燃了他的头发,他整个人变成一个火把。 没人救他,玩腻了他的李家少爷甚至拍手称快,感谢这个玩物在最后的时刻仍能逾越他。 他甘为下贱,又岂能甘心? 李家大宅不如怨恨而死了多少人,院内满是怨气,他吸纳了这股怨气,行尸走肉的般的‘活’了过来。 有一个自称黑山老妖的妖怪招纳他到了它旗下,它是个会驱使尸体吸收男子阳气的妖怪,还会剥掉美女尸体的皮肤给旗下的妖怪披上,变成美女去骗人。 尤枫很聪明,学会了,并逃了出来。 自由的第一件事,就是报复,对李家,仇恨的火焰只能用火来熄灭。 焚毁了李家的一切后,他找到了师哥,他亲耳听他跟花魁说:“谁稀罕做戏子,要不是尤枫那个缠人精唠叨了个没完,说什么一定要让我成为一个红角,我真是一天都不想唱,现在好了,班主死了,咱们现在有了银子,他又不回再来烦我了,以后都是快活日子。什么,你说他爱我才为我付出这么多?别说笑了,他是男人啊,我怎么爱他?” 快活日子,没有他的快活日子,用他血肉搭建起来的快活日子,也用血肉来偿还罢。 剥掉了俩个人的人皮,不过,他常用的只有花魁的那一个,因为另一件是藏品。 97.第 97 章 此为防盗章  说干就干, 韦兴贤命一个伎女做了纸签, 写上数字,团成一团扔到桌上,叫每个人分别抽。 王瑞随手摸了一个, 打开一看, 上面写着:三 即是说他是第三个去十王殿的, 这结果不算坏,毕竟前面还有两个垫背的,如果他们两个没事,他的安全指数便会直线上升。 韦兴贤亮出纸:“我是第一个。” 霍桓叹气:“我是第二个。”第二个不算最坏的,毕竟前面还有韦兴贤挡着。 马萧排第四,霍柯第五,朱尔旦第六。 霍柯笑道:“朱尔旦你这个人啊,连抽签都是垫底儿。” 朱尔旦闷声道:“运气不好。” 其他人心想, 你这分明是运气好,排最后还不好吗?十王殿被前五个都趟平了。 韦兴贤向外看了一眼, 仰脖喝一口酒:“不磨蹭了, 说去就去!”颇有几分豪爽。 众人送殡一般的将他送到门口, 推开门发现外面下了小雪, 夜空中点点白雪, 簌簌而下, 配合着北风, 可谓夜雪飘飘, 北风萧萧, 一片凄瑟。 韦兴贤顺手抄起门口一个伎女的竹伞,撑起来走进了雪地,接过小厮手中的灯笼,一边走不忘回头吩咐:“你们谁不许跟来。” 他的小厮担心的道:“少爷,这黑灯瞎火的,使不得啊。” “滚开!”韦兴贤回头决绝的道:“谁都不许跟来,小心讨打。” 王瑞和霍柯大声道:“放心吧,我们绝不会跟去的!”说完,翘脚眺望了片刻,关门回去喝酒了。 韦兴贤一个撑着伞走在去十王殿的路上,寒风一吹,酒醒了不少,只觉得耳聪目明,对周围的情况体会的分外清楚。 耳畔是刮过的刺耳寒风,前路是慢慢银白的雪地。 路上没有一个人,静的吓人。 只见不远处的荒山上也洒满了银白,视线所及,皆是一片惨白。 月光惨淡,但偶尔会从云朵后亮出身影来,将他的样子在雪上拉得长长的。 韦兴贤忽然听到身后一响,吓得一个激灵,回头见是一只鸟站在树枝上,他松了一口气,继续走。 雪地湿滑,他一手拿伞一手提着灯笼,走的坚信,但总算顺利的到了十王殿前。 十王殿不知是哪个年代的村民建造的,破破败败,但一直香火,不知是哪些人在供奉。据说有人曾经看到过殿里的判官审鬼神,香火鼎盛了一段日子,但许久以来,都没再听说过判官显灵,香火稀落了些,不过仍有零散的乡民供奉。 韦兴贤上了台阶,跺掉靴子上的雪,缓缓推门,破败的门发出渗人的吱嘎声,里面黑漆漆一片,没有半点光亮。 他站在门口,只觉得吹出来一股冷气,不禁遍体生寒。 他不知道,就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殿内,有两个冻死鬼正在窃窃私语。 “这大半夜的居然有人来这里自投罗网,这是老天爷送给咱们哥俩的机会。” “是啊,谁叫他在这风雪天,一个人赶路的,算他倒霉。” 两个鬼渐渐现身,他们穿得单薄,抱着肩膀还在不停的打哆嗦,他们生前是两个贩卖杂货的小商人,路过阳信县被人偷了钱,无处栖身,只得屈身在城外的破十王殿,不想突然天气骤变,下起了大雪,两个人就这样被冻死了。 死后无法投胎,也无鬼神管他们,只能等着找到替死鬼脱身。 每到夜里,他们就会重复死前的情况,浑身瑟瑟发抖,这样的日子,每一天都要度过,何其难捱。 韦兴贤不知殿内的情况,只是本能的觉得里面有危险,不愿意迈开步子。犹豫了一会,最终还是一咬牙走了进去。 殿内的两个冻死鬼,齐齐冷笑,只不过鬼语,人听不到而已。 韦兴贤一进殿,就打了个哆嗦,他抖了抖身上,提着灯笼快步的走到供桌前,就见供桌后面的正位摆着个阎罗像,赤红的面孔,瞪两个铜铃大眼,威严而骇人。 他咽了口吐沫,余光瞥见左边还有个判官像,不敢扭头,赶紧去看供桌上的贡品。 “咱们怎么取他的性命呢?不如在他回去的路上给他设置一个陷阱吧。” “慢着,这人身上有官气,咱们还是不要动的好。”能做官的人,命格尊贵,一般鬼神不能近,若是强行加害,像他们这样没道行的孤魂野鬼很容易魂飞魄散。 “可他分明不是官。”官员出入都有随行,而且多少有威严的官威。 “他不是官,但他的血亲是官。咱们还是不要惹了,触怒了官家,很麻烦的。”生前是做买卖的生意人,最怕的是官,这样的性格延续到了死后。 怕官,连官的儿子也怕。 韦兴贤全然不知,只觉得这里阴风阵阵,很是寒冷。他见供桌上供着一盘糕点,已经风干了,落了一层灰。 他捡起一块,吹了吹,塞进袖中,便三步并作两步的跑了出去。 两个鬼影在他身后重新现身,望洋兴叹,没办法,谁让是一位衙内呢。 韦兴贤得了糕点,在路上轻快的走着,这也太简单了,有点不尽兴。 他一进别墅的院子,守望他的小厮便赶紧迎上来,接过灯笼和竹伞,请他进了房内。 韦兴贤将袖中的糕点拍到桌上,声音清脆悦耳,仿佛落下一颗棋子:“瞧见没,十王殿上的贡品,下面轮到谁了?” 霍桓弱弱的举手:“是我。” “我跟你说,相当轻松,我现在都觉得这个挑战没有丝毫难度了。”反正他完成任务了,可劲的吹牛。 霍桓见韦兴贤安然回来了,想必是没什么危险的,仰脖喝了一口酒,借着酒劲也出了门,结过小厮手中的竹伞和灯笼,按照指使,往十王殿走去。 霍桓见地上有韦兴贤留下的脚印,便沿着他的足迹走着,嘴里背着《论语》。他不如前人淡定,越走越快,最后几乎是一路跑进了十王殿的。 韦兴贤走后,殿门没关,他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 这个时候,两个冻死鬼站在黑暗处,高兴的刚要现身取这书生的小命,只觉得一股气流冲来,大叫一声不好,飞身逃出了大殿。 “这人文气冲天,是得到文曲星点化的,以后会进士及第。” 惹不起惹不起,两个鬼在空中瑟瑟发抖。 地上的霍桓也瑟瑟发抖,他迅速的摸了一块糕点,揣进袖中,转身撒腿就跑,泥水溅满了衣摆。 他一口气跑回别墅前,喘匀气儿才走了进去,大大方方的将糕点摆出来:“韦大哥说得对,的确没什么恐怖的。”但若是让他再走一趟,他死也不会了。 王瑞见前面的两个人都太平的回来了,尤其是霍桓,只有十四岁。 他很有自信,笑着饮尽一杯酒:“到我去走一趟了。” “施主怎么骂人呢?您大难不死,乃是我佛庇佑,何不不捐一金身感谢佛祖?” “要不是我现在浑身无力,信不信我抽你?” 小沙弥不满的哼冷哼,突然看到抱着槐树的女尸,大惊失色:“追你的是这个东西?”当即吓的屁滚尿流爬回寺庙里了,半晌呼啦啦出来一众和尚,先围着槐树看那女尸,又围着王瑞,最后一个老和尚吩咐道:“快去报官,让官府来处置这尸魔。” 老和尚倒是和蔼,对王瑞开口道:“施主,贫僧释空,敢问施主从何而来?可还有其他人被这尸魔所伤?” “先让我进去喝口水,行不行?” “施主请,施主请。” 王瑞被请到寺中,和尚给他端来热茶还有早点,他吃了几块糕点,渐渐恢复了体力,将发生的事情大概讲给了释空主持。 释空捋着胡须若有所思,王瑞不知道他在若有所思个什么。 “近日颇有一些流言,说有一个黑色的山妖控制刚死的尸体吸食活人的精气,十分了得。” “所以你们才见死不救,怕被拖累?!”王瑞不要求人人见义勇为,但出家人难道不该慈悲为怀吗?既然扛着出家人的大旗收着香火钱就该行出家人之事,见死不救,佛祖见了怕是也不饶他们。 释空面无表情:“阿弥陀佛。” 见不死补救就别想要香火钱:“实不相瞒,我是县中大族王家的儿子,平素里我家里没少捐献香火,出了此事,我要劝劝我爹好好考虑一下了。” 这下子主持有表情了,眼睛大睁,转身质问道:“昨晚是谁值夜,怎地不给公子开门?” 小沙弥吓的瑟瑟发抖:“主持您吩咐过,说最近不太平,晚上寺门紧闭,任何情况不许打开的。” “住口!今日起面壁思过三个月!” 王瑞内心不为所动。凭这寺庙的风气如此令人无语,兰若寺这地方日后被魔物占据,一点不冤枉。至于那个困住女尸的老槐树,王瑞总觉得它就是以后成魔为害一方的树妖姥姥。 幸好有兰若寺这个标志性建筑物,他终于知道他穿越到哪里了,他穿越到《倩女幽魂》中来了。 早就觉得这个世界怪怪的,有事没事阴风阵阵,原来是大名鼎鼎的《倩女幽魂》。 不过就现在看,兰若寺香火鼎盛,离姥姥出山还早。 他可以平静的在这个世界当个路人甲了。 王瑞不想多管闲事,再说他也管不了,何况那棵树从某程度来说,还救了他一命。 倒是这个破寺庙,他很想拆了。 自从王瑞亮出身份,全寺对他的态度登时上升了几个等级。 在等待官府的人员的空挡,他顺便还在客房睡了一觉。 这一次,睡的又香又甜,等沙弥唤醒他后,他精神抖索,仿佛霉运也一扫空了。 韦知县听说兰若寺门前发生了诈尸事件,亲自赶了过来,当面审问当事人王瑞。 一见王瑞,两人皆是一愣。 韦知县倒吸一口凉气:“本县只听说有个王生遇到了诈尸事件,不想是贤侄你。” 作为当地的首富之家,王家自然和历届知县都有深入的交流,尤其王家常把银两和字画送去给韦知县,拉近两家的友好关系。而王瑞和韦知县的儿子一起在县学读书,更是好朋友,常在一起玩。 这一次,韦知县的儿子韦兴贤,因为生了场大病,没有参加乡试,正在家休养,要不然也跟着王瑞去济南府考试了。 王瑞见了韦知县,如同见到家人一般温暖,当即鼻子一酸:“伯父,我昨天险些死掉。” 释空和尚和一众庙中的和尚都屏住呼吸,见这王公子这般有来历,是知县的座上宾,完了,摊上大事了。 果然韦知县听完王瑞的讲述,怒道:“尔等出家人当慈悲为怀,却见死不救,本县觉得这庙中定有没度牒的假和尚,本县一会便派人好好查上一番,若是查出纰漏,严惩不贷!” 释空不停的滚着佛珠,闭眼直念阿弥陀佛了。 “少爷!少爷!您还活着哇哇哇哇———”文顺这时候从人群中挤出来,直扑王瑞。 王瑞闪身躲过:“见我活着,你还哭个屁,等本少爷死了再哭不迟。” 文顺没扑到人,直接跪在他跟前,拿王瑞衣衫的下摆擦眼泪,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道:“小的真的担心死您了,小的跑了几步就摔下土坡昏倒了,醒来发现天都亮了,心想小的没被女尸吃掉,那女尸一定是奔着少爷去了,您凶多吉少啊啊啊,哇啊啊啊啊——真的没想到您还活着——” 王瑞将下摆从文顺手中抽出来:“不许擦鼻涕!” 文顺便拿着自己的衣袖大擦了一把鼻涕,继续咧嘴哭。 王瑞这时候看到昨天客栈的老翁走出人群,当即指着他道:“你这老儿,身为店家,你真的半点不知道真相?昨天遇到你的时候,你鬼鬼祟祟,十分可疑。” 韦知县一听,当即令衙役抓住老翁。 老翁颤抖道:“老爷饶命,老爷饶命,老朽就是主动来说明情况的,不会逃的。老朽的儿媳前天病死了,没有棺材下葬,儿子昨天一早进城买棺材去了,儿媳的尸体一直停在家中。昨天晌午时候,来了个年轻道士求喝水,老朽给了他水,他对老朽说屋内有尸气,可能要有尸变……老朽……老朽……” 韦知县见他支支吾吾,厉声道:“赶紧说来!” “老朽对那道爷说,会不会说话,你才诈尸!那道爷是也暴脾气,回骂老朽,你全家早晚都诈尸!然后便拂袖而去了。”老翁道:“昨天傍晚时候,老朽的儿子买棺材还没回来,老朽听到儿媳停尸的房间有异响,十分害怕,觉得那道士说的可能是真的,便沿着他离开的方向找他,结果在路上遇到了这位公子和他的书童,就将他们领回了小店内。” 敢情他昨晚是去追那道士,在路上遇到他和文顺,为了赚钱,不顾死活的将人领进了店内。 文顺一听,当即大骂:“你这遭瘟的老咬虫!险些被你害死!可怜那几个车夫全被你害死了!” 老翁忙道:“没、没全死,活了一个。” 韦知县叹道:“这叫活着那个如何回乡解释啊,出来四个人就回去一个人,本县给那人写就一封书信说明情况吧。” 王瑞则道:“我愿意出五十两资助那人将老乡的尸体运回乡安葬。” 周围人纷纷发出感慨:“王公子真是仗义疏财。” 王瑞微笑的跟大家招手,这叫散财免灾,他最近有点倒霉,做些好事,或许能转转运。 韦知县捋着胡须对老翁道:“你这老儿,虽然人不是你杀的,但你明明发现情况却熟视无睹,依然让客栈接客,着实可恶,杖责三十为戒,但念你年事已高,让你儿子代你受罚,另外罚你不许在阳信县境内经营客栈,若是发现,严惩不贷。” 老翁磕头道:“大人英明。” 就剩下处置那女尸了,韦知县命衙役将女尸从树上拔下来,却见女尸的双手如铁条钢构一般的插|进树内,一众衙役使出吃奶的劲儿才将她移开,就见她指甲插的痕迹简直就想是凿子凿来的一般,呈现左右四个小空洞。 若是插在人身上,真是心肺都会抓出来。 王瑞心有余悸的拍拍胸口,文顺见了又要抓他的衣摆擦眼泪,被他一脚甩开了。 韦知县当即宣布:“将女尸就地焚烧!” 释空和尚露出了为难的神色,在寺庙烧前烧女尸很不地道啊,但眼下天大地大,知县最大,他不满意也不行,只得让小和尚们取来柴火,堆在女尸身下,点了火,将尸体烧了。 女尸烧出一股股黑烟,满是腥臭味。 众人捏着鼻子,待烧的差不多了,看热闹的乡民零零散散的便离去了,毕竟最精彩的地方已经结束了。 韦知县和王瑞则一直看到将女尸烧成尸骨为止,才松了一口气,尤其是王瑞。 韦知县大声宣布:“尸变事件结束,以后任何人不许再谈论此事了!”也不管乡民听没听教化:“好了,回县衙!” 王瑞跟着韦知县一众人往县城赶,虽然天色渐晚,但有官方护送,王瑞一颗心揣得稳稳当当。 刚一进城,就见一路人马迎面而来。 为首的人骑在马上,见到王瑞一行人,喝止身后的队伍,下马接过家丁递上来的灯笼,往这边走来。 王瑞觉得来人很面熟,来人更觉得王瑞面熟。 “大堂哥!”王瑞借着那人手里灯笼,认出了来人,正是他们王家旁支的亲戚王瓒,按照辈分王瑞叫他一声堂哥。 王瑞很激动,因为王瓒和他关系很好,经历一系列波折,终于遇到自己家人了。 王瓒也很激动:“听说兰若是闹尸变,说是个姓王的书生,下午时才传来确切的信,那王生叫王瑞。你爹和我爹还念叨不会是你吧,到底是不是你?” 王瑞弹了弹身上的灰尘,恨不得摆个造型:“昨夜被尸魔追逐的人,正是我。” 放浪的人对同类有天然的分辨力,二娘心里一喜,这小娘子也是个浪蹄子,于是也挑了一眼她:“娘子这病在于气血不调,得推拿理顺。” 尤枫娇笑道:“上哪儿去找推拿师傅呢?不知你这小医娘会不会?”说完,起身径直向床前走去。 二娘见她如此主动,喜不自胜,跟在她身后:“不瞒你,我有祖传的推拿技法,保管娘子一试便知道其中的好。”走近尤枫后,倾身靠近她,嗅着她后脖颈处的香味儿。 尤枫爬到床上坐好,用眼神一撩:“那便来试吧。”二娘便跟着她坐在床榻上,顺手将幔帐放下了,瞬间隔断了外界的光亮,两人亲昵的挨在一起,能闻到彼此的气息。 忽然,二娘闻到了一股微微的腐臭味,心中奇怪,女子平时傅粉熏香掩盖体味不假,但真正的身体再怎样也不该是腐臭的。 尤枫猩红的嘴唇微启,朝他舔了下舌头:“如何推拿呢?需要脱衣裳吗?” 二娘见她主动异常,忍不住挑逗道:“小娘子怎么这般着急?” 尤枫咯咯笑道:“因为我饿了呀。” “哪一张嘴?” 尤枫眯起眼睛,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若是下面饿了当如何?” 二娘便捉住她的手,在她耳畔低语道:“这个给你。”要是一般的女子,二娘也不会这么快的就进入正题,正是觉得眼前的女子浪荡,有意媾和,才如此大胆。 尤枫手触摸到女人不该有的东西,丝毫不吃惊:“我一眼就看出你是个假女人真男子了,否则也不会让你过来。”抬手轻抚他的脸颊。 “二娘”很享受她的抚摸,见对方早就看穿自己的身份,于是也不再遮掩了,当即不再用假声说话,而是恢复了男子的声音:“娘子成全小人,小人今夜也成全娘子。” 尤枫笑道:“可惜了,只能你成全我了,我却不能成全你。”话音刚落,突然一手卡住他的脖子,直将“二娘”掐得脸庞涨红,双目鼓出,不停地挣扎却一点声音都发出来。 他不住的乱蹬,心中大骇,这个女人怎么回事,如何力气这么大?就在要翻白眼昏死过去的时候,对方忽然放开了他,他伏在床上本能的喘气,双手护住脖子,眼睛都睁不开。 尤枫冷淡的问:“你到底是什么东西?如实说,你一个男人为什么装扮成女人?” 他见遇到厉害的主儿了,当即吓得没了魂儿,就势滑到地上,磕头求饶:“娘子饶命,小的叫王二喜,是谷城人,我哥哥王大喜是桑冲的弟子,因此我也学会了扮女子的法子。路过各地,以教娘子针线或者推拿的名义,勾搭妇人……娘子饶命,娘子是女中豪杰,小的不敢冒犯,请饶小的一命,小的这就离开阳信县,再不敢来了。” 桑冲学得装扮女人的能耐后,开班教学,不仅教习这些不怀好意的男人如何装扮女人,更教他们如何混进闺房、挑逗哄骗以及得逞后如何威胁受害女子,不让她们告发的技术。 王二喜习得这个方法后,一路来到阳信县,找了独居的药婆,哄骗老人家收留她,在她那里接着给妇人看病的机会,寻找受害人。 到了阳信县,出手的第一个人就是尤枫。 “你一共奸|污过多少妇人?” “小人出道不久,才十六个。” “才?”尤枫森森冷笑。 王二喜察觉到自己失言了:“不是才,不是才,小的该死,小的该死,但还是请娘子饶了小的吧。小的到底是个男儿身,你将小的告到官府,对娘子的名誉也没好处。小的离开阳信县后,洗心革面,再不做这行了。” 尤枫伸出左手抬起王二喜的下巴:“不用担心,我不会报告官府。” 王二喜松了一口气:“谢娘子。”可刚一说完,突然看到她的右手的指甲突然生出两三寸长,如锋利的刀片一般,闪着青光。 他竟吓得发不出声音,双腿发软,眼看着她的右手猛地的插进了自己的胸口,剜出一颗还在跳动的心脏。 他在感觉到痛楚前,整个人已经向后跌去,没了气息。 尤枫右手抓着心脏,左手则将身上的皮扯掉,毕竟大快朵颐的时候,血迹不小心弄脏了皮,清洗起来会很麻烦的。 王二喜的尸体微微睁着眼睛,仿佛纵然死后,仍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 第二天,尤枫在院子里碰到了在井边打水的棋顺。 棋顺瞪了她一眼,冷声道:“昨天二娘什么时候走的?” “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给我推拿很舒服,我睡着了,人什么时候走的,我不晓得,反正一睁眼,天都黑了,人不在了。” 棋顺也没往深处想,打满了水,拎着水桶往前走,待走了几步,他回头皱眉道:“你晚上睡觉是不是磨牙?昨晚上你屋里一直有悉悉索索的动静。” 尤枫淡定的打了个哈欠:“可能吧,磨牙。”说着,用小手指的指甲剔了下牙。 毕竟太瘦,难啃。 — 王瑞相安无事的过了几天,每日逗猫遛狗,吃喝玩乐,早就将王瓒和小道士的事情抛到脑后,他这人这点很好,心大,不愁。 期间乡试放榜,坏消息是王瑞落榜了,好消息是整个县城无人中举。这很正常,每个省的举人录取名额不过八到十八个,对应考人数本就不多的阳信来说,有人考中才是大新闻。 98.第 98 章 此为防盗章  尤枫仍旧在喘息, 眼睛紧紧的盯着他, 眼神复杂, 有阴狠有不舍。 棋顺只觉得一面口袋迎面罩来,将他网了进去,他拼命挣扎:“放我出去, 你干什么?你抓我干什么?”他觉得自己被人裹着跳了起来, 良久才攀附上什么落了地, 接着便是数次这样的跳跃, 每一次都是高高跳起, 良久才落下。 这样的弹跳能力,绝不是人类。 棋顺在黑暗中咬着手指,瑟瑟发抖,这是什么情况?尤枫为什么抓自己?她又是什么? 神仙啊, 我再不贪吃了,救救我。 棋顺在口袋里抱着最后一线希望摸索着,却摸到了一副人的骨架,难怪从刚才开始就觉得很硌人。他抓了抓, 甚至抓了一个骷髅。 他吓得一口气没喘上来,昏了过去, 等他再醒的时候, 发现自己已经被放出了口袋,躺在在一个废弃的宅院内, 四处是断壁残垣, 侥幸没有坍塌的墙体, 被烟熏得也呈现灰黑色,一看便知,这里着过一场大火,将此处烧成了一片废墟。 尤枫坐在他不远处一块断掉的墙体上在缝补着什么东西。 此时正是黄昏,夕阳洒在尤枫身上,她如此的美人嵌在如血的残阳中,有种别样的凄凉的美。 “缝不好……那个臭小子扯的太用力了……”她咬牙,恨极,扬手一掌打碎了身旁的断墙,忽地,她看到了棋顺苏醒了过来,冷笑道:“你醒了,正好用你的皮缝补师哥。” 棋顺愕然,他坐起来才看清楚她手中的根本不是什么衣裳,而是一件男人的皮。 此时尤枫向他走来。 棋顺大叫:“杀人了——救命啊——”可荒郊野岭,哪有人能听到他的呼声。 尤枫直接揪住他的后衣领,将他拽倒在地上,棋顺被摔疼,捂着胳膊肘,哭道:“我哪里对不起你,你为什么要害我?我给你吃包子,我给你叫大夫,不管你是什么,哪有这样恩将仇报的?” “我原本不打算害你,可谁让王瑞扯破了师哥呢,你的皮子细嫩,派的上用场。”尤枫轻抚着手中的人皮,像是怕用力会弄疼一般:“你的皮修补了师哥,以后我带着你们,无论是天涯海角,咱们一直在一起,不好么?” “不好——”棋顺哇的一声哭出来:“你是杀人魔——” “我杀了无数的负心汉,还吃了你给我找的大夫,还有王瓒。你看那个所谓的女大夫也不是没用处,我身体内的骨头,刚才就用他的填补了一块,这会感觉很好。”尤枫从耳后摸到皮肤的缝隙,用力一揭开,将画皮扯掉,冷笑道:“他们或者变成了我的骨头,或者变成我的养料,不过,人皮却难得,以我现在的能力只能做两件画皮,所以每一次吃人,我都要脱掉这层皮,因为它们很珍贵,弄脏了弄破了,非常难清洗。” 棋顺想逃,但浑身瘫软,竟然使不上力气,双手不听使唤的颤抖,双脚更是软的跟面条一样。 尤枫摁住棋顺的肩膀,伸出猩红的长舌在他脸上卷舔了一下。 棋顺几乎昏过去,再不敢看它,紧紧闭着眼睛,不住的流泪:“救我……哥哥……救我……” ——不知怎么回事,一看到你,我就想到我哥哥,他生得有几分风流…… 尤枫愣住,默然回首,身后是烧毁的断壁残垣,但这里在十年前却是繁华一时的李家大宅,仿佛看到一群群盛装的丫鬟仆妇在庭院中来来去去操办着筵席。 李老爷子八十大寿的寿宴,自然要操办的风风光光,但令人不解的是,以李家的财力为什么请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戏班子唱堂会。 人们都说,是这戏班子中的一个戏子迷住了李家的少爷,走了后门才获得了登台的机会。 是啊,没错,他就是那个戏子,这样的招数用过不知多少遍了,只有府邸请他们唱戏,他的戏班子才有钱赚,他的师哥才有机会成为角儿。 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 ——“尤枫!你们班主死了,你师哥把你卖给本少爷了,你还想逃?” ——“不会的,你骗人,师哥不会那么做的,我爱师哥,师哥也爱我,他早晚会成为天下闻名的红角。” ——“哈哈哈,他现在正抱着花魁逍遥呐,用你的卖身钱作为花魁的赎身钱。” 他记得他从李家逃了出去,找到了师哥,他骂他恶心骂他脏骂他甘为下贱,甚至还通知了李家来抓人。 他被抓回去后,被打得血肉模糊,但还是忍不住再次逃跑,而这一次被抓回来。 他记得…… 他记起来了,他被李家少爷用火把按在了脸上,记忆中焦糊的味道仍旧那么清晰,火苗点燃了他的头发,他整个人变成一个火把。 没人救他,玩腻了他的李家少爷甚至拍手称快,感谢这个玩物在最后的时刻仍能逾越他。 他甘为下贱,又岂能甘心? 李家大宅不如怨恨而死了多少人,院内满是怨气,他吸纳了这股怨气,行尸走肉的般的‘活’了过来。 有一个自称黑山老妖的妖怪招纳他到了它旗下,它是个会驱使尸体吸收男子阳气的妖怪,还会剥掉美女尸体的皮肤给旗下的妖怪披上,变成美女去骗人。 尤枫很聪明,学会了,并逃了出来。 自由的第一件事,就是报复,对李家,仇恨的火焰只能用火来熄灭。 焚毁了李家的一切后,他找到了师哥,他亲耳听他跟花魁说:“谁稀罕做戏子,要不是尤枫那个缠人精唠叨了个没完,说什么一定要让我成为一个红角,我真是一天都不想唱,现在好了,班主死了,咱们现在有了银子,他又不回再来烦我了,以后都是快活日子。什么,你说他爱我才为我付出这么多?别说笑了,他是男人啊,我怎么爱他?” 快活日子,没有他的快活日子,用他血肉搭建起来的快活日子,也用血肉来偿还罢。 剥掉了俩个人的人皮,不过,他常用的只有花魁的那一个,因为另一件是藏品。 他的心里……仍旧爱着师哥…… 突然,一声鹤鸣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眼前依旧是破败的残垣,还有师哥那张残破的人皮。 身下的棋顺已经吓得昏死了过去,尤枫舔了下指甲,对着他的耳后准备挖下去,但就在要刺破的瞬间停住了。 别人的皮也能缝补师哥,没必要非得是棋顺的……他还要去找他哥哥。 就在这犹豫的瞬间,晴空中又是一声鹤鸣,响彻云霄。 这一次尤枫循声望去,就见一只身形如真鹤大小的纸鹤从天空俯冲下来,直奔他而来。 他纳闷,怎么一个个如此狼狈,真撞鬼了? 忽然视线内多了一双红色的鞋子,他抬眸,见到尤枫气喘吁吁的站在他面前。 棋顺将吃剩下的包子递给她:“路上带着吃吧,瓒爷媳妇来抓你了,快跑吧。” 尤枫仍旧在喘息,眼睛紧紧的盯着他,眼神复杂,有阴狠有不舍。 棋顺只觉得一面口袋迎面罩来,将他网了进去,他拼命挣扎:“放我出去,你干什么?你抓我干什么?”他觉得自己被人裹着跳了起来,良久才攀附上什么落了地,接着便是数次这样的跳跃,每一次都是高高跳起,良久才落下。 这样的弹跳能力,绝不是人类。 棋顺在黑暗中咬着手指,瑟瑟发抖,这是什么情况?尤枫为什么抓自己?她又是什么? 神仙啊,我再不贪吃了,救救我。 棋顺在口袋里抱着最后一线希望摸索着,却摸到了一副人的骨架,难怪从刚才开始就觉得很硌人。他抓了抓,甚至抓了一个骷髅。 他吓得一口气没喘上来,昏了过去,等他再醒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被放出了口袋,躺在在一个废弃的宅院内,四处是断壁残垣,侥幸没有坍塌的墙体,被烟熏得也呈现灰黑色,一看便知,这里着过一场大火,将此处烧成了一片废墟。 尤枫坐在他不远处一块断掉的墙体上在缝补着什么东西。 此时正是黄昏,夕阳洒在尤枫身上,她如此的美人嵌在如血的残阳中,有种别样的凄凉的美。 “缝不好……那个臭小子扯的太用力了……”她咬牙,恨极,扬手一掌打碎了身旁的断墙,忽地,她看到了棋顺苏醒了过来,冷笑道:“你醒了,正好用你的皮缝补师哥。” 棋顺愕然,他坐起来才看清楚她手中的根本不是什么衣裳,而是一件男人的皮。 此时尤枫向他走来。 棋顺大叫:“杀人了——救命啊——”可荒郊野岭,哪有人能听到他的呼声。 尤枫直接揪住他的后衣领,将他拽倒在地上,棋顺被摔疼,捂着胳膊肘,哭道:“我哪里对不起你,你为什么要害我?我给你吃包子,我给你叫大夫,不管你是什么,哪有这样恩将仇报的?” “我原本不打算害你,可谁让王瑞扯破了师哥呢,你的皮子细嫩,派的上用场。”尤枫轻抚着手中的人皮,像是怕用力会弄疼一般:“你的皮修补了师哥,以后我带着你们,无论是天涯海角,咱们一直在一起,不好么?” “不好——”棋顺哇的一声哭出来:“你是杀人魔——” “我杀了无数的负心汉,还吃了你给我找的大夫,还有王瓒。你看那个所谓的女大夫也不是没用处,我身体内的骨头,刚才就用他的填补了一块,这会感觉很好。”尤枫从耳后摸到皮肤的缝隙,用力一揭开,将画皮扯掉,冷笑道:“他们或者变成了我的骨头,或者变成我的养料,不过,人皮却难得,以我现在的能力只能做两件画皮,所以每一次吃人,我都要脱掉这层皮,因为它们很珍贵,弄脏了弄破了,非常难清洗。” 棋顺想逃,但浑身瘫软,竟然使不上力气,双手不听使唤的颤抖,双脚更是软的跟面条一样。 尤枫摁住棋顺的肩膀,伸出猩红的长舌在他脸上卷舔了一下。 棋顺几乎昏过去,再不敢看它,紧紧闭着眼睛,不住的流泪:“救我……哥哥……救我……” ——不知怎么回事,一看到你,我就想到我哥哥,他生得有几分风流…… 尤枫愣住,默然回首,身后是烧毁的断壁残垣,但这里在十年前却是繁华一时的李家大宅,仿佛看到一群群盛装的丫鬟仆妇在庭院中来来去去操办着筵席。 李老爷子八十大寿的寿宴,自然要操办的风风光光,但令人不解的是,以李家的财力为什么请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戏班子唱堂会。 人们都说,是这戏班子中的一个戏子迷住了李家的少爷,走了后门才获得了登台的机会。 是啊,没错,他就是那个戏子,这样的招数用过不知多少遍了,只有府邸请他们唱戏,他的戏班子才有钱赚,他的师哥才有机会成为角儿。 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 ——“尤枫!你们班主死了,你师哥把你卖给本少爷了,你还想逃?” ——“不会的,你骗人,师哥不会那么做的,我爱师哥,师哥也爱我,他早晚会成为天下闻名的红角。” ——“哈哈哈,他现在正抱着花魁逍遥呐,用你的卖身钱作为花魁的赎身钱。” 他记得他从李家逃了出去,找到了师哥,他骂他恶心骂他脏骂他甘为下贱,甚至还通知了李家来抓人。 他被抓回去后,被打得血肉模糊,但还是忍不住再次逃跑,而这一次被抓回来。 他记得…… 他记起来了,他被李家少爷用火把按在了脸上,记忆中焦糊的味道仍旧那么清晰,火苗点燃了他的头发,他整个人变成一个火把。 没人救他,玩腻了他的李家少爷甚至拍手称快,感谢这个玩物在最后的时刻仍能逾越他。 他甘为下贱,又岂能甘心? 李家大宅不如怨恨而死了多少人,院内满是怨气,他吸纳了这股怨气,行尸走肉的般的‘活’了过来。 有一个自称黑山老妖的妖怪招纳他到了它旗下,它是个会驱使尸体吸收男子阳气的妖怪,还会剥掉美女尸体的皮肤给旗下的妖怪披上,变成美女去骗人。 尤枫很聪明,学会了,并逃了出来。 自由的第一件事,就是报复,对李家,仇恨的火焰只能用火来熄灭。 焚毁了李家的一切后,他找到了师哥,他亲耳听他跟花魁说:“谁稀罕做戏子,要不是尤枫那个缠人精唠叨了个没完,说什么一定要让我成为一个红角,我真是一天都不想唱,现在好了,班主死了,咱们现在有了银子,他又不回再来烦我了,以后都是快活日子。什么,你说他爱我才为我付出这么多?别说笑了,他是男人啊,我怎么爱他?” 快活日子,没有他的快活日子,用他血肉搭建起来的快活日子,也用血肉来偿还罢。 剥掉了俩个人的人皮,不过,他常用的只有花魁的那一个,因为另一件是藏品。 他的心里……仍旧爱着师哥…… 突然,一声鹤鸣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眼前依旧是破败的残垣,还有师哥那张残破的人皮。 身下的棋顺已经吓得昏死了过去,尤枫舔了下指甲,对着他的耳后准备挖下去,但就在要刺破的瞬间停住了。 别人的皮也能缝补师哥,没必要非得是棋顺的……他还要去找他哥哥。 就在这犹豫的瞬间,晴空中又是一声鹤鸣,响彻云霄。 这一次尤枫循声望去,就见一只身形如真鹤大小的纸鹤从天空俯冲下来,直奔他而来。 王瑞也过来扶霍老爷,口中道:“伯父,刚才我因为担心妹妹,情绪有些激动,可能说话冲了点,您别往心里去。” 霍老爷哪敢往心里去:“贤侄说哪里话,是我们家对不起你们。” 两家会面的结果是,霍家将霍桓带回去严加管教,今天这件事就当没发生过,至于结亲,想都别再想了。 霍老爷和霍柯推搡着小儿子出门的时候,王瑞追上霍柯,将小铲子递给他:“这是你弟弟的作案工具,还给你们。” 霍柯一脸的无奈和抱歉,收起铲子,拍拍王瑞的肩膀:“对不住你们,改天我请客,咱们再聊。” 王瑞知道今夜霍家父子肯定要对霍桓进行男子双打了,默默的点头,送了他们离去。 第二天,王瑞将昨夜发生的一切告诉了妹妹,包括作案人的底细,青瑗本就不待见霍桓,得知是他挖墙到自己屋内,意图不轨后,更是对他厌恶不堪,呸呸呸几声:“恶心死了,看不出他是这种人,我这辈子都不会嫁给他。” 虽然霍家将霍桓抓回去管教了,但王家还是担心这小子保不齐有别的法宝挖墙进来,于是每晚多安排了巡夜的人,连内院也有壮硕的仆妇巡逻。 王瑞摩拳擦掌的想,要是那小王八羔子再敢来,这一次绝不轻饶,非打得他生活不能自理不可。 霍家将儿子领回去后,严格禁足管教了起来,锁在屋内不许出门,作案的铲子也没收了,据霍柯说,铲子被他爹收去了,不知怎么处置了。 因为两家有意压制消息,所以很快就风平浪静了,仿佛什么都发生过一样。 不过,身为霍家的亲戚,朱尔旦家对霍桓突然被禁足多少听到点风声,但也没准信,只知道和王家生罅隙了。 朱老爹心想霍桓身为霍老爷最喜欢的小儿子,因为和王家交恶都被禁足了,自己这儿子嘴笨舌拙会不会也惹到王家公子,自家就经营一间小小的铺子惹不起王家。 他把儿子叫过来询问,最近惹没惹到王瑞? 朱尔旦莫名其妙:“我最近都没见过他,怎么惹他?” 朱老爹心想也是,儿子自从得到了蕊云,在家的时候确实更多了,虽然他以前也不大往外跑。 “没惹到就好,回去温书罢。”朱老爹把儿子打发下去了。 朱尔旦回到自己住的东厢,他没娶妻,蕊云现在家的名分是婢女,不过大家心知肚明,其实就是朱尔旦的小妾,等朱尔旦娶到正妻后,就让蕊云做妾。 见他回来,做针线的蕊云放下手中的活计给他斟茶:“是不是发现陆判的事情了?” 自从那次在十王殿分别后,陆判竟然时不常的过朱尔旦的房里做客。蕊云第一次见到时,吓得的昏了过去,不过第二次就平静多了,之后就淡定了,现在见到陆判,就像见到朱尔旦的朋友一样正常。 只是除了他们俩,朱家的其他人却不知情,尤其是朱老爹和朱老娘,两位老人若是知道,非得吓个好歹。 “不是这件事,他们问我惹没惹到王瑞,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莫名其妙,算了,不去想了。”朱尔旦知道自己脑子不好使,所以一般想不通的情况,他都不会刨根究底的思考,而是选择暂时搁置一边,搁着搁着就忘了。 蕊云苦笑,朱尔旦的确不是个聪明人,脑子说好点是僵化,说不好听简直是块榆木,但榆木也有榆木的好,就是直肠子待人真诚,所以他肯为蕊云赎身带她回来,待她是很好的,而朱家二老也不可待她,蕊云对目前的状况是满意的。 只是有一个担心,就是脸上的黑斑又扩大了,现在有碗口那么大了。 她真的害怕这么下去,不管是脸,连身体都长了黑斑。 朱尔旦忽然一拍脑袋:“今天是初五,陆兄可能会来,你去打些酒来备在屋内,万一他晚上来了,我和他喝一杯。” 蕊云答应了,当晚准备好了酒菜。 和朱尔旦猜的一样,晚上一阵风吹开门,穿着大红官袍,青面狰狞的陆判推开门进来了:“哈哈,我又来蹭酒了。” “已经准备了酒食,您快坐。”朱尔旦招待的殷勤,亲自给陆判斟酒。 两人和以往一样喝了一通,席间陆判忽然神秘的道:“被你招待了这么久,我也没什么可回报你的,不如过几天我送你一颗通窍的心吧。” 朱尔旦不明所以:“心还能送吗?有多余的?” “你不知道,有罪人到了阴间,若是受了挖心掏肺之刑,那些心肝肺就丢在一旁,别说多余一两颗,简直堆成小山了。我算到过几天有个两榜进士要受这刑,我将他的心脏拿来给你换上,至此之后,你想不作锦绣文章都难啊。”陆判道:“你的文章不好,是心窍不通,按理说应该洗心革面,但你堵的实在厉害,不如直接换一个。” 哪有读书人不想才思敏捷呢,朱尔旦当即给陆判跪下:“若是真的,受学生一拜。” 陆判慢悠悠喝了一口酒,笑道:“本官从不说假话,你就等着吧,我一得到进士的心,便过来给你换上!” 蕊云在里屋将两人的对话听得清楚,愁眉紧皱,哪能听鬼神的话呢,心脏能随便换吗?!真是喝醉了。 --- 转眼到了年底,没几天就要过年了,王瑞等秀才们携带礼物去探望书院的山长,虽然今年乡试全军覆没,但大家都知道这不怪山长,崔山长作为书院的授业者,不管是儒学造诣,还是人品都是过得去的,只是学生们自己不争气。 99.第 99 章 此为防盗章 老奴笑道:“您看!”说罢, 用铲子挖了下一块凉亭旁的大石头, 就见老奴手上似乎没怎么用力, 石头就掉了下来一块。 霍桓见了, 赶紧接过铲子, 也试了一下。铲子铲到的地方,触感就像是铲到豆腐上,几乎不费任何力气就将石头挖掉了。 他爱不释手的把玩:“不亏是盗户的家传之宝。” 所谓盗户可是了不得的户籍, 滕县、峄县一带,很多人从事盗墓活动, 势力很大,朝廷便对他们进行了招安,另立成册,这帮盗户因为受到朝廷的优待, 一般百姓和他们发生争执,朝廷百般偏袒他们, 致使后来,很多人冒充盗户打官司,结果每每到断案, 双方的注意力不在于案件本身, 而在于揭穿对方的伪盗户身份。 据说还闹过笑话,说是一个有个人家遇到了狐狸祸害姑娘, 将狐狸抓起来关进瓶子里, 正准备烧死它的时候, 狐狸在瓶子里大叫:“我是盗户。” 盗户的“吃得开”可见一斑。 后来朝廷受不了这帮人了, 下令整治,盗户不仅不吃香了,成了重点整治对象,导致许多盗户走出来谋生。 霍家这个老仆就是其中一位,他有这个祖传的盗墓宝贝,身份不用再说了,自然是真的。 不过他一辈子没下过墓,手里只有这么一个东西,从没用过,本以为要带进棺材里,如今见到自己看着长大的少爷遇到了困难,毫不犹豫的献了出来。 老奴道:“少爷喜欢,就送给您了,只是不管出什么事,别说是我给你的就行。” 霍桓这点担当还是有的:“我保证,不管出什么问题,绝不牵连你。”拿了人家的东西毕竟手短,霍桓从自己的私房中支取了一笔银子给老奴,算是一点安慰。 霍桓得了这个小铲子,在院内又试了试,削石头确实跟剜豆腐一样,顿时想到,如果用这个铲子挖穿王家的院墙,不就能见到他家小姐了么。 他现在一心都在王青瑗身上,只想奔着她,其他的事情没多做考虑。 于是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找机会溜出自己家,来到王家院墙外,不费吹灰之力就挖穿了院墙,钻进了王家的大院。他虽然不知道王家小姐的院子在哪里,但根据少爷住东厢,小姐住西厢的规矩,他朝西边走去。 王家这时候,各个院子都落了锁,没人走动了,所以竟也没人看到他,而且他有这个东西,随意能挖穿各个院子的墙,来去自由。就这么找了一会,又挖穿了几个院墙,真的找到了小姐的院子。 他到的时候,青瑗已经歇息了,四下一片漆黑,他本想悄悄的看看她,不想熄灯了,他什么都看不到了,不禁陷入无尽的失望中。 犹豫了一下,他动手挖穿了屋子墙壁,悄悄的钻了进去,屋内一片漆黑,他借着月光爬到她的床前,嗅着她身上的香儿,顿时觉得很满足。 于是便跪在床边,双手垫着下巴看她,这时月光洒进来,照亮了她的面庞,她唇瓣微微展开,轻微呼吸着,让霍桓的心不觉间快速跳了几拍。 他想伸手摸摸她,但最后还是没敢越过界限,就这么痴痴的看着她的睡颜,足足过了一个时辰,才沿原路爬了回去。 霍桓这一夜是心满意足了,却不知道,他离开后,转天早晨,王家小姐屋里头的丫鬟发现墙上有个洞,发出了怎样的尖叫。 丫鬟们不仅在屋子的墙壁上,还在自己院的院墙上,内院的院墙上都发现了能让一个人钻过来的洞,这个洞从外墙延伸过来,一路挖到了小姐的房间,说明什么?说明这个人是冲着小姐来的! 有采花贼啊这是! 青瑗吓得脸都白了,一阵阵后怕,不知道这个歹人被什么打断了放弃了侮辱她,让她捡回了一条命。 若是有一点差池,她就毁了。 王永德和妻子也吓得要死,商量一下要报官。 “不行,报官的话,他们不仅想不出好办法,叫这件事传的沸沸扬扬,还会打草惊蛇。”王瑞反对:“依我看,那个王八蛋昨夜没得手,今晚八成还得来,咱们不如守株待兔。派人将挖开的洞封上,给他一种咱们亡羊补牢,放松了警惕的错觉。今夜,让妹妹去我房里睡,我睡在这里和几个家丁抓贼!” 他哼哼的想着,胆子够大的,敢来王家采花,非得把你作案工具没收不可! 王永德顾及女儿的清誉,也不想把事情闹大,和妻子商量了一下:“那你自己得小心,多安排几个人潜伏在房里。” 王瑞眯起眼睛跟父亲保证:“你放心吧,我一定会保证自己的安全,但那个贼的安全,我就不敢保证了。” 王永德见儿子主动请缨抓那贼人,觉得十分安慰,养儿子不就是支门立事的嘛,这个儿子还是靠得住的。 既然商量好了,就按照计划进行,当天晚上,王瑞去了妹妹房里住,另外派了四个强壮的家丁潜伏在院内,只等着抓贼了。 月上梢头,王瑞不敢放松警惕,竖着耳朵听周遭的情况,可没听到一点挖墙声音,若是有人挖盗洞,自己没睡,多少会听到点动静。四周如此安静,难道这贼放弃作案了? 突然,就听院内一阵响动,有家丁喊道:“少爷,把人按住了!” 王瑞赶紧跳下床一看,昨天的墙洞旁又被挖了一个洞,有个人一半身子在外,一半身子在内,因为外面那半截被家丁按住,他动弹不得,正在挣扎。 王瑞上去一脚踩住那人的头,冷笑道:“看我怎么收拾你这王八蛋!” 这时,家丁掌灯进来,王瑞拿起蜡烛对着那贼人一照,顿时一呆:“是你?” 霍桓眼圈泛红,估计是意识到大祸临头了。 王瑞紧紧皱起眉头,靠,哭个头啊,你小子是变态你自己知道不? 王瑞扯着霍桓两个胳膊把人拽进屋内,推搡到地上,吩咐家丁去叫老爷和太太。 霍桓一脸的委屈,看得王瑞心里搓火:“你小子还有脸委屈?你知不知道你这是什么行为?很严重的知不知道?夜闯女子闺房,把你捆到县衙轻则革去功名,重则杖责发配,就是斩了你也不冤枉。” “我只是想看看青瑗小姐。”霍桓解释道:“我没别的想法,她不见我,我就来见见她,我就是想她。” 王瑞脑子里虽然没什么封建思想,但特么的也得有点规矩吧,无论哪朝哪代钻到女子房间内,毫无疑问都是做作奸犯科,决不能轻饶。他眉头一皱,握起拳头就给了霍桓几拳:“只是看看?难不成你小子还敢做别的?” 霍桓吃痛,捂着肚子趴在地上:“我真的就是想看看她,没别的意思。” 王瑞见他还嘴硬,上去又踢了几脚:“闭嘴,再说话打死你!” 霍桓捂着眼睛没有再吭声。 很快,王家老爷和夫人来了。王永德和赵氏听说贼人抓住了,立即披衣起身过来女儿的房间,就看到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趴在地上,儿子在一旁气呼呼的挽袖子,家丁的表情很微妙。 二管家牛子良靠上来,小声跟王永德说:“这人,似乎少爷认识。” 王永德便问儿子:“瑞儿,这人是谁呀?你认得?” 王瑞揪起霍桓,提溜到父亲面前,拍着霍桓的脑袋哼道:“霍家二公子霍桓,我也没想到。” 王永德和赵氏一听,心里一惊,这可就不好办了,若是抓住个一般的匪徒,报官或是私刑都行的可这人是霍家少爷,之前还提过亲。传出去两家都不用做人了。两家算是门当户对,说不定外面会传王家小姐不点检勾引霍家少爷来幽会。 赵氏知道霍桓是县里最年轻的秀才,叹道:“孩子,你太让伯母失望了,就算青瑗不跟你成婚,你也不能做出这样的事情啊。” 王瑞向来不惮以最坏的想法揣测人类,晃着霍桓道:“你小子不是想着玷污我妹妹的清誉,然后等我们家就范将人嫁给你吧。” 霍桓马上摇头:“我对天发誓,我绝对没有那个想法,我真只是想看看她。” “挖洞来看?”提到这茬,王瑞追问道;“你怎么进来的?想不到你读书有一套,挖洞也在行啊。” 霍桓取出怀中的小铲子:“仙人给了我这个东西,挖掘石块墙壁像挖豆腐一样。” 既然这个世界是聊斋,那就没什么不可能的,王瑞接过小铲子,对准地面一铲,果然轻轻松松就挖下来一铲子大理石,他惊了,这个世界确实有各种匪夷所思的“宝贝”。 王永德和赵氏也看了眼,倒吸一口冷气:“难怪你能进来。” “这铲子铲地倒是要用,不知道铲人会什么样。”王瑞拿着铲子在霍桓眼前晃悠,作势要铲他脑袋,吓得霍桓身子一缩一缩的,气得王瑞骂道:“这会知道害怕了,你鬼迷心窍夜闯深闺的时候,怎么不害怕?” 王永德久经商场的生意人,时常和官府打交道,知道官的厉害,霍桓十一岁就中了秀才,今年虽然没参加乡试,但若是他以后中举人中进士,记起今日的仇恨可就麻烦了,拦住儿子:“算了,将他父亲和兄长叫来再说吧。” 王瑞戳着霍桓的脑袋训道:“平时看你斯斯文文的,想不到是这种人,非叫你爹和你哥好好收拾你一顿不可。”说罢,将霍桓推到地上,吩咐人去霍家,就说他们府上二公子何在,若是不在府上,请来王家接人。 霍家大半夜的接到王家的消息,都懵了,心想王家这是抽什么风,大晚上不让你好好睡觉,可一查自家小儿子不见了,霍家老爷和霍柯知道出事了,赶紧收拾收拾,星夜赶来。 一进王家客厅,就见霍桓跪在地上,王瑞抱着肩膀,一副气鼓鼓的样子。 “这是……”霍老爷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见到儿子在王家,再联想求娶王家小姐不成的事情,脑海里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上去照准儿子就是一脚:“畜生,霍家的脸都叫你丢尽了!深夜上门骚扰人家,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 王瑞有一点必须指出:“伯父,您要知道他不仅是骚扰这么简单,他拿铲子挖通了墙壁,直接钻进我妹妹卧房去了。但别担心,我早有察觉,让我妹妹去了别的地方,我守在她的房间内,所以没出什么事。” 霍柯捂着眼睛叹气,一没留神弟弟竟然干出这样的事,这孩子算是完了。 霍家自诩儒商,虽产业不如王家大,但一直以来都觉得自家家风都比县里其他富户强,但现在竟然出来霍桓这么个东西,霍老爷当即气的眼前一黑,但缓过劲来,抄起桌上的烛台,口中嚷着要打死霍桓,就冲了过去。 霍柯赶紧抱住父亲,王瑞也跟着拦:“伯父,您冷静一下,要打回家去打好吗?哪有把自己孩子打死在别家的道理。” 王瑞他们往里走,不停的有仆妇往外逃,不多一会都跑光了,就剩他们三个。 而王瓒死得不能再死,不用等陈氏收拾了,已经被人彻底收拾过了,心脏早被掏空了,留下一个红黑色的空洞。 王瑞阵阵窒息,眼睛酸涩,但知道现在不是掉眼泪的时候,强做镇定。 “是谁害了你啊,你怎么死的这么惨啊——”陈氏嗓门大,放开了哭,一时哭声震天,她双手蘸满丈夫的血,时不常的抹一下眼泪,脸上花成了一片,咋一看十分骇人。 王瑞闻着空气中的血腥味,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但咬牙忍住了,问何云一:“你发现妖物了吗?” “弄出这么大动静早跑了。” 王瑞阵阵虚脱:“你能想办法救救我堂哥吗?他……”他想说他是个好人,可是一个泡妞最后被妞给刨了的人,哪里能称得上好人。 既然有兰若寺,也有画皮,就证明他不是在某个单一的作品场景内,而是在整个原著的世界中。 原著里的王生被妖怪吃了心后,复活了吗?他还真的不知道。 何云一为人直爽,并不顾及家属情绪:“心脏都没了,怎么救?把人擦一擦装进棺材埋了吧。” 这时候陈氏连滚带爬的来到何云一跟前,哭道:“道长你就发发善心,救我夫君一命吧,只要能救他,让我做什么都行。” “人人都可以做丈夫,何必救活他?”何云一冷漠的道。 陈氏哭的气都要断了:“我虽然整日骂他是天杀的,可我心里还是念着他,求求你了道长,你一定有办法的,只要能做到,上刀山下火海我都愿意。” 王瑞心中五味杂陈,若死的人是陈氏,王瓒恐怕不会做到这个地步,不过,又谁说得准呢,陈氏之前也藏的很深,瞧不出对王瓒多深情。 患难见真情,不死不诚恳。 何云一不为所动:“生死有命,人都死了,入土为安吧。”说完,转身欲走。 陈氏哭着爬到他前方,阻拦他的去路,双手扒住他的鞋袜不放:“道长,你取我的命也行,只要能把他救活。” 王瑞被震住了,牺牲自己也要救出轨的丈夫,这是何等的大无畏精神。 陈氏一手的鲜血,蹭到了何云一的鞋袜上,他嫌弃的挪开脚:“你的事与我何干?” 王瑞一听,这意思就是说和他没关系,若是有关系,他不是没办法,他灵机一动:“道长,你找到你师弟了吗?若是没有,我可以出银子张榜,帮你悬赏你的师弟。你不是能推算到他的变化吗?事前咱们就张榜悬赏那个模样的人,定有人来报信,不愁找不到他。” 道人会法术不假,却不能变钱,把鹅卵石变成银子,不过是障眼法,悬赏通缉需要的是真金白银。 王家有的是。 何云一微微皱眉。 王瑞见他没立即反驳,就说明有戏,赶紧继续游说:“别小看老百姓的侦查能力,只要他敢露头,一准被擒住!百姓战争的汪洋大海不是说着玩的。我这堂哥,他不是好人,也不是什么坏人,被妖怪挖心吃了,死得也太惨了。我这嫂子一片真心的求你,你就稍微心软那么一点,救救我们这一家子可怜人吧。” “不要吵,静一静。”何云一掐指推算,须臾道:“你说得对,你堂哥算不得大恶人,不该被妖怪挖心而死,他阳寿未尽,还有救。” 王瑞赶紧扶陈氏起来:“道长说有救,一定有救。” 陈氏双膝一软,垂泪道:“谢谢,谢谢道长,不知如何才能把他救回来?” 王瑞忽而记起一些看过的情节:“是不是要和鬼差抢人?”那可是大场面了。 何云一哼道:“他们哪有那么勤快来锁一个阳寿未尽的人,你堂哥的魂魄还在这里,只要将他的肉身救活,他魂魄归位,就能活了。” 一听王瓒就在屋内,王瑞本能的四下看了看,陈氏则又大哭:“这个狠心的王八蛋啊。” 王瑞道:“是把肉身救活就行了不假,但他肉身死得很彻底了,脸都青了,这能救吗?” “你让我救,又质疑个没完!”何云一不满的道:“罢了。” “别罢别罢!”王瑞拽住他的袍子:“我再不说一个字了,全凭道长做主。”说完,对陈氏道:“你最好也收声。” 陈氏怕真人不救自己相公,紧紧捂住嘴巴,一时屋内静的吓人,和尸体一样沉默。 何云一这才满意了,对陈氏道:“既然你说肯为你丈夫去死,那要你分一半心脏给他,你一定肯吧?”见陈氏拼命的点头,他才口中念念有词,良久就听他指着陈氏喝了一句:“去!”又一指躺在地上的王瓒的尸首:“来!” 一瞬间,陈氏觉得自己心中一空,仿佛少了些什么,同时也觉得身体虚弱了不少。 王瑞没想到这道士出手怎么快,如果王瓒以后和媳妇用一颗心,还真是夫妻同心了。 他和陈氏到尸首前一看,就见王瓒被划开的胸膛不知何时竟然愈合了,只留下一个铜钱大的疤痕。 陈氏伏在胸膛一听,就听到心脏微弱的在跳:“他活了,他活了。” 王瑞拖着王瓒死沉的身子搁到床上,用被子紧紧盖好:“先捂一捂。”过了一会,试探了一下王瓒的鼻下,感受到了温热的气流,激动的对陈氏道:“确实活了!” 何云一偏了下头,眼睛看向窗外去了,一副“我就说能活,你们之前质疑个屁”的模样。 王瑞搓着手,一脸“阿谀”的来到他面前:“族兄得救,全赖道长,道长真是本领盖世,再世活神仙。” “他阳寿未尽,只是肉身出了问题,我做的不过是如‘接骨缝合’一样的事罢了。” “不一样不一样,一个是庸医之法,一个是仙人之术。” “你油嘴滑舌的想说什么?” “咳,那个怪物跑了,我怕它晚上来找我……” 何云一拿眼皮夹了下王瑞,从袖中摸出一个纸鹤,吹了一口气,道了一声:“变变变。”那纸鹤膨胀数倍,如真鹤一般大小,扑腾着翅膀从门飞了出去,直冲云霄。 蕊云听到可以赎身,喜极而泣:“太好了,朱公子,谢谢你,蕊云这辈子做牛做马,无以回报。” “不用做牛做马,你穿得少,快回去吧,我这就去找鸨母,拿了卖身契回来接你。” 蕊云啜泣,用衣袖拭泪:“谢谢。” 王瑞抱着肩膀看着眼前的一切,心想,难道这就是燕云光的计策?毁容之后找个不嫌弃她容貌的?这就是所谓的如意郎君?一个不以貌取人的郎君? 他怎么觉得怪怪的。 蕊云回了厨房,朱尔旦去找鸨母,霍柯气呼呼的追上去,冷笑道:“真看不出你有这道道,你早盯上蕊云了,只是之前你这种穷鬼考不上前儿,她现在落难了,不值钱了,可把你成全了。” 朱尔旦搔了搔后脑:“可你们都嫌弃她现在丑了啊。” “你不嫌弃?” 朱尔旦闷声道:“说不清楚,但她现在受苦洗碗怪可怜的,正好现在为她赎身,不用那么多银子,我也出得起了,我就来了。” 霍柯一口恶气憋在心里,骂不出去也咽不下去,眼睁睁看着朱尔旦去找鸨母。 他则气冲冲的杀回玉满楼,当即点了几个姑娘喝花酒。 王瑞百无聊赖的作陪,在酒桌上杵着下巴看他:“我说,你要是不甘心,就去找老鸨,你出五百两,老鸨肯定把蕊云卖给你。” “呸,我要那娘们?!”霍柯骂道:“这在座的几个姑娘哪个不比她好看?她是个屁,便宜卖的贱货,也就配朱尔旦那个蠢材。” 王瑞撇嘴:“你不在乎就好。” 喝了一会,霍柯从袖中掏出一张银票,一边撕一边眼泪汪汪的道:“没福气的贱货!” 想必这张银票就是他原本带来给蕊云赎身的。 王瑞心想,贱货怕不是骂你自己,谁让你装逼,非得先高姿态的去恶心人家姑娘,又不肯放下身价去拦朱尔旦,现在别说撕银票了,撕什么也晚了。 霍柯撕了银票,猛地给自己灌酒,喝了个烂醉,趴桌子还在骂贱货。 王瑞摇头,佩服佩服,宁可这么痛苦也不肯折面子,死要面子活受罪。他对霍家的小厮道:“你们少爷醉了,扶他回去好好休息吧。” 小厮们搀扶起满口我没醉的霍柯往楼下走,他一走,陪酒的伎女们忙跪地去拾撕碎的银票:“哎呀,撕碎了,这拼起来还能用吗?”语气无比心疼。 王瑞下了楼,坐了自家的轿子回了王家大宅,一进门,就有丫鬟过来道:“少爷,道长在找您呢。” 他撩开衣摆,一口气跑到何云一的卧房,扑了进去,兴奋的笑道:“你找我?” 100.第 100 章 此为防盗章 蕊云将手从洗碗盆中拿出来, 在围裙上擦了擦,起身去外面见朱尔旦。 霍柯哼了一声也追了出去,在院内,看到朱尔旦撑了把竹伞, 正亲切的朝蕊云嘿嘿傻笑:“我爹同意了,给我五十两银子,叫我来赎你出去。” “啧, 五十两?现在买个正经丫头还得二十两呢,前花魁就值这个价?!看来老鸨子觉得你希望恢复容貌了,贱卖了。”霍柯阴阳怪气的道:“朱尔旦,你爹居然同意来妓院熟人,你们家也真看得开。” 朱尔旦不敢和霍柯直接作对, 愣头愣脑的道:“反正我不想看蕊云在这里受苦。” 蕊云听到可以赎身,喜极而泣:“太好了,朱公子,谢谢你, 蕊云这辈子做牛做马, 无以回报。” “不用做牛做马,你穿得少,快回去吧, 我这就去找鸨母,拿了卖身契回来接你。” 蕊云啜泣, 用衣袖拭泪:“谢谢。” 王瑞抱着肩膀看着眼前的一切, 心想, 难道这就是燕云光的计策?毁容之后找个不嫌弃她容貌的?这就是所谓的如意郎君?一个不以貌取人的郎君? 他怎么觉得怪怪的。 蕊云回了厨房,朱尔旦去找鸨母,霍柯气呼呼的追上去,冷笑道:“真看不出你有这道道,你早盯上蕊云了,只是之前你这种穷鬼考不上前儿,她现在落难了,不值钱了,可把你成全了。” 朱尔旦搔了搔后脑:“可你们都嫌弃她现在丑了啊。” “你不嫌弃?” 朱尔旦闷声道:“说不清楚,但她现在受苦洗碗怪可怜的,正好现在为她赎身,不用那么多银子,我也出得起了,我就来了。” 霍柯一口恶气憋在心里,骂不出去也咽不下去,眼睁睁看着朱尔旦去找鸨母。 他则气冲冲的杀回玉满楼,当即点了几个姑娘喝花酒。 王瑞百无聊赖的作陪,在酒桌上杵着下巴看他:“我说,你要是不甘心,就去找老鸨,你出五百两,老鸨肯定把蕊云卖给你。” “呸,我要那娘们?!”霍柯骂道:“这在座的几个姑娘哪个不比她好看?她是个屁,便宜卖的贱货,也就配朱尔旦那个蠢材。” 王瑞撇嘴:“你不在乎就好。” 喝了一会,霍柯从袖中掏出一张银票,一边撕一边眼泪汪汪的道:“没福气的贱货!” 想必这张银票就是他原本带来给蕊云赎身的。 王瑞心想,贱货怕不是骂你自己,谁让你装逼,非得先高姿态的去恶心人家姑娘,又不肯放下身价去拦朱尔旦,现在别说撕银票了,撕什么也晚了。 霍柯撕了银票,猛地给自己灌酒,喝了个烂醉,趴桌子还在骂贱货。 王瑞摇头,佩服佩服,宁可这么痛苦也不肯折面子,死要面子活受罪。他对霍家的小厮道:“你们少爷醉了,扶他回去好好休息吧。” 小厮们搀扶起满口我没醉的霍柯往楼下走,他一走,陪酒的伎女们忙跪地去拾撕碎的银票:“哎呀,撕碎了,这拼起来还能用吗?”语气无比心疼。 王瑞下了楼,坐了自家的轿子回了王家大宅,一进门,就有丫鬟过来道:“少爷,道长在找您呢。” 他撩开衣摆,一口气跑到何云一的卧房,扑了进去,兴奋的笑道:“你找我?” 何云一见他一身酒气,双颊泛红,猜到他是去喝花酒了,语气淡淡的道:“我师弟三天后,会出现在离这里三十里的金川村,会化作一个书生。” “没问题,咱们张榜擒他,悬赏一百两,保证他一露面就被淳朴的乡民按在地上,五花大绑,就是绑不住他,揍他一顿也行。” “你派人将这道符交给当地的村长,告诉他只要燕云光一出现,就要趁他不注意,将这道符贴在他身上。他对我有堤防,不好抓了。” “包在我身上!”王瑞拍着胸脯保证,想到发生在蕊云身上的事儿,觉得有必要告诉何云一:“玉满楼的蕊云姑娘,脸上生了一大块黑斑,我怀疑是你那师弟搞得鬼,现在被人用极低的银子赎身了,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何云一眉心微蹙:“待我抓到他再说。” 王瑞知道他记在心里,微笑道:“他逃不出你的手心。” 何云一叫来笔墨纸砚,铺开来作画,将推算到的燕云光的变化画了出来。这一次,他变成了一个二十来岁的书生,背着一个书笈,和一般的书生无二样。 王瑞摸着下巴:“嗯哼哼,你放心吧,跑不了这小子的。” 他将画像交给二管家牛子良,吩咐他带人去金川村找到村长,叫全村人都提防着画中的书生,一旦看到他,就要设法将这道符贴在他身上。 如果办好了,大大有赏。 牛子良满口答应,一定办成,请少爷放心。 等二管家走了,王瑞朝何云一笑道:“你就等好消息吧。” “我不会在这里等的,我得在附近候着。”何云一道:“谢谢你这些日的款待,我告辞了。” “什么?你才住下就要走?不急不急,我今晚上设宴给你送行。” “不必了。”何云一道:“出家人,本就无牵无挂,不必相送。”言下之意,想走就走,图个清静方便,叫王瑞不必麻烦了。 “唉——”王瑞极为失望:“那你找到你师弟后,要尽快回来啊。” 何云一难得露出笑容,不过笑意仍旧淡淡的:“我为什么要回来?” “咱俩是朋友啊,你不得回来看看我?”王瑞道:“要不然我去看你也行,你告诉我,你的道观所在,我抽空去探望你。” “不必了,有缘自然会相见。” 王瑞嘴角抽了抽,欲哭无泪:“有缘什么的,太随机了,我万一走夜路撞鬼了,总得给我一个法子,能够找到你的道观烧烧香罢。” “你胆子不是挺大的么。”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我都被咬两次了,有那么一丢丢害怕很正常吧。”王瑞一副揣着小心肝,很害怕的样子。 何云一无奈的叹气,从袖中取出一只纸鹤给他:“这个给你。”说罢,转身开门便走:“告辞。” 王瑞追着他出门:“我没法术的,这东西怎么用啊?” 但迈出门,四下都不见何云一的身影,回廊下有来回走动的丫鬟,一切如常,唯独不见他的踪迹。 王瑞只能感慨出家人就是潇洒,了无牵挂,率性而为。 在家等了几天,四天后,二管家牛子良回来报告消息,说他们在金川村,的确在道长指定的时辰遇到了一个进村的书生,容貌和打扮和道长画的一模一样。 他们便装作若无其事的上去搭讪,趁他不注意,将符贴在他身上,接着拿藤条将人捆了放在村长家。 大概一个时辰后,何道长就出现了,两人单独留在屋子里,不知说些什么,等说话的声音消失,村长扒着门缝一瞅,发现屋内空空如也,何道长与那个书生都不见了。 王瑞叹气,听管家的意思,何云一应该是抓到他的师弟了,只是抓到了师弟,也没回到他这里来,看来他们有别的打算。 “知道了,你办得很好,下去吧。” 将牛子良打发下去,王瑞拿出那个纸鹤在手里端详,见四下无人,对着纸鹤道:“变变变。” 纸鹤稳稳当当的保持着原样,停在他手心。 看来自己没有法力是没法子驱使纸鹤的,他记得清楚,何云一对着纸鹤道了一声变变变,它不仅变大了,还活了,飞上了九霄。可如今何云一把它留给自己,他又没法力,要是遇到妖魔鬼怪,他让它变大又不好使,可怎么办。 难道是自动启动的?王瑞翻来覆去的看,把纸鹤擎起来,看底下。 就是一寻常纸鹤,没有任何机关。 他琢磨不明白,将纸鹤小心的保存好,被动的等着它发力的一天。 王瓒知道何云一走了,很是失望,嚷着说他还没来得及谢过救命恩人,若是何云一回来,一定要告诉他。王瑞问他最近和嫂子怎么样了,王瓒很痛苦的说,陈氏自从那件事后就对他爱答不理的,全部像以往那样爱吃醋,他去哪里她也不在乎。 王瓒只觉得是自己当初置办外室伤了陈氏的心,并没往别的地方想。 几天后,家里的针娘说当初给道长做的衣裳都做完了。 王瑞捧着这堆衣裳,轻轻叹气,做好了有什么用,人家这会不知道在哪里呢,说不定这辈子都不会回来了。但他还是让丫鬟将衣裳放好了,压箱底就压箱底吧。 时间过得飞快,眼瞅着入冬了,天黑得很早,还没吃晚饭,天幕就落了下来,四下漆黑,偶尔北风吹过,幽幽如嘶鸣。 王瑞觉得这气氛很聊斋。 他决定这个冬天没事不瞎跑。 但有事,就得往外跑了。 韦兴贤“病愈”出山了,作为知县公子,他重出“江湖”,其他人怎么着也得准备个酒席庆祝一下,聊表心意。 于是王瑞牵头给韦兴贤置办了一场庆贺的酒席,其乐融融的吃喝完,宣布韦兴贤重回阳信县纨绔公子的文人圈。 按照规矩,韦兴贤要回请,于是三天后,他在自家在城郊的避暑别墅做东,请众位朋友赴宴。 说是自家的避暑别墅,其实就是他自己的安乐窝和外宅,他爹从不到这儿来,在这个地方他怎么折腾都行。 韦兴贤搜罗来八个吟诗唱曲容貌皆佳的伎女助兴,毕竟在许多人看来,一群大男人在一起吃饭很枯燥,有女人还能调节一下。良家女子不会出来浪荡,只能找到伎女,若是伎女会赋诗,身价水涨船高。 今日在座的除了韦兴贤和王瑞外,还有看伎女就勾起痛苦回忆的霍柯,霍柯的亲弟弟霍桓,虽然得罪了表哥霍柯但浑然不觉的朱尔旦、还有县学的同窗马萧。 除了朱尔旦,其他人都有秀才功名,所以更显得朱尔旦“不入流。” 霍柯酒过三巡,朝朱尔旦冷笑道:“你还有闲心喝酒,赶紧找人给你那贱妾看看脸上的黑斑吧。” “找人看过了,医不好。”朱尔旦如实回答:“就这样吧,好看不好看,时间长了都一样。” 众人也听说朱尔旦将毁了容的蕊云赎身的事儿,都各有想法,蕊云容貌毁了,便宜落到了朱尔旦手里,总觉得便宜他了,但一想,也不算便宜,毕竟是容貌变丑了,给自己未必肯要。 霍柯阴阳怪气的道:“小心给你生个孩子,脸上也有黑斑。” 朱尔旦一愣:“这我可没想过,会吗?” 马萧嬉笑道:“可说不准,不过若是有胎记,可孩子他娘一样,好认。” 韦兴贤听不下去了,盖因为蕊云一介伎女,他又不认识,实在不想让她成为话题的中心:“不说这个了,今日咱们长华书院的秀才聚集一堂,不如借着这大好时机,各自赋诗一首,以作纪念如何啊?” 他嘴上说如何,看似要征求意见,实则话音刚落,就自顾自的作上了诗词:“就以‘雪’为题吧,我先来,飞来年少去,任景惧难收。白发添多少,游子谁可知。” “好诗好诗。”马萧吹捧道:“韦兄今年生病没有参加乡试,实在可惜,要不然必当金榜题名。” 王瑞嘴唇放在酒杯边缘,装作喝酒的样子,心里骂娘,他不爱参加秀才聚会,动辄就要赋诗一首,作得烂会被嘲笑,在交际圈中掉份儿的。 要命的是,这虽然是个架空的朝代,但历代名家诗词都是存在的,根本无从剽窃。 霍柯慢悠悠的起身,也有灵感:“满头飞雪成千里,万象无心作四邻。须信风雷非会合,莫教宽窄济工夫。”尤其是最后一句,简直是咬牙切齿说出来的。 他坐下后,王瑞拍拍他肩膀,给了他一个“我懂你”的表情。 霍桓是霍柯的亲弟弟,十一岁就中了秀才,如今不过十四岁,和王瑞他们要差上几岁,平时也不在一起玩,今天他跟来,实在是因为他哥最近疯疯癫癫,家里人放心不下,特意派来盯着哥哥。 他虽然是秀才,今年却没去参加乡试,主要家里人和他自己都觉得年纪太小,去了也考不中,而且路上颠簸,身体也受不了。 霍桓站起来,礼貌的跟各位哥哥作揖,才颂了一首诗:“雪净无人境,滔滔不自生,此中有真理,安用谢朝恩。” 众人一听,嘴上都夸:“好诗好诗,这诗有格局。” 放过了霍桓,众人的目光按照顺序放在王瑞身上,期待他作诗。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跟主人家说话,霍桓才注意到家里有这么一位人物。 “你有什么办法?”霍桓忙问道,他自从那日一面之缘后,对王小姐分外想念,但他没有机会也没可能到达王家的内院。 邱老奴见四下无人,低声道:“不瞒少爷,我祖上是摸金的,到我这代虽然不吃这碗饭了,却留下一件宝物,凭借它没有挖不到的地方。”说着从袖中取出一个小铲子,这铲子咋看之下十分普通,看起来像是手持挖药材用的。 霍桓不解的道:“我用它能做什么?” 老奴笑道:“您看!”说罢,用铲子挖了下一块凉亭旁的大石头,就见老奴手上似乎没怎么用力,石头就掉了下来一块。 霍桓见了,赶紧接过铲子,也试了一下。铲子铲到的地方,触感就像是铲到豆腐上,几乎不费任何力气就将石头挖掉了。 他爱不释手的把玩:“不亏是盗户的家传之宝。” 所谓盗户可是了不得的户籍,滕县、峄县一带,很多人从事盗墓活动,势力很大,朝廷便对他们进行了招安,另立成册,这帮盗户因为受到朝廷的优待,一般百姓和他们发生争执,朝廷百般偏袒他们,致使后来,很多人冒充盗户打官司,结果每每到断案,双方的注意力不在于案件本身,而在于揭穿对方的伪盗户身份。 据说还闹过笑话,说是一个有个人家遇到了狐狸祸害姑娘,将狐狸抓起来关进瓶子里,正准备烧死它的时候,狐狸在瓶子里大叫:“我是盗户。” 盗户的“吃得开”可见一斑。 后来朝廷受不了这帮人了,下令整治,盗户不仅不吃香了,成了重点整治对象,导致许多盗户走出来谋生。 霍家这个老仆就是其中一位,他有这个祖传的盗墓宝贝,身份不用再说了,自然是真的。 不过他一辈子没下过墓,手里只有这么一个东西,从没用过,本以为要带进棺材里,如今见到自己看着长大的少爷遇到了困难,毫不犹豫的献了出来。 老奴道:“少爷喜欢,就送给您了,只是不管出什么事,别说是我给你的就行。” 霍桓这点担当还是有的:“我保证,不管出什么问题,绝不牵连你。”拿了人家的东西毕竟手短,霍桓从自己的私房中支取了一笔银子给老奴,算是一点安慰。 霍桓得了这个小铲子,在院内又试了试,削石头确实跟剜豆腐一样,顿时想到,如果用这个铲子挖穿王家的院墙,不就能见到他家小姐了么。 他现在一心都在王青瑗身上,只想奔着她,其他的事情没多做考虑。 于是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找机会溜出自己家,来到王家院墙外,不费吹灰之力就挖穿了院墙,钻进了王家的大院。他虽然不知道王家小姐的院子在哪里,但根据少爷住东厢,小姐住西厢的规矩,他朝西边走去。 王家这时候,各个院子都落了锁,没人走动了,所以竟也没人看到他,而且他有这个东西,随意能挖穿各个院子的墙,来去自由。就这么找了一会,又挖穿了几个院墙,真的找到了小姐的院子。 他到的时候,青瑗已经歇息了,四下一片漆黑,他本想悄悄的看看她,不想熄灯了,他什么都看不到了,不禁陷入无尽的失望中。 犹豫了一下,他动手挖穿了屋子墙壁,悄悄的钻了进去,屋内一片漆黑,他借着月光爬到她的床前,嗅着她身上的香儿,顿时觉得很满足。 于是便跪在床边,双手垫着下巴看她,这时月光洒进来,照亮了她的面庞,她唇瓣微微展开,轻微呼吸着,让霍桓的心不觉间快速跳了几拍。 他想伸手摸摸她,但最后还是没敢越过界限,就这么痴痴的看着她的睡颜,足足过了一个时辰,才沿原路爬了回去。 霍桓这一夜是心满意足了,却不知道,他离开后,转天早晨,王家小姐屋里头的丫鬟发现墙上有个洞,发出了怎样的尖叫。 丫鬟们不仅在屋子的墙壁上,还在自己院的院墙上,内院的院墙上都发现了能让一个人钻过来的洞,这个洞从外墙延伸过来,一路挖到了小姐的房间,说明什么?说明这个人是冲着小姐来的! 有采花贼啊这是! 青瑗吓得脸都白了,一阵阵后怕,不知道这个歹人被什么打断了放弃了侮辱她,让她捡回了一条命。 若是有一点差池,她就毁了。 王永德和妻子也吓得要死,商量一下要报官。 “不行,报官的话,他们不仅想不出好办法,叫这件事传的沸沸扬扬,还会打草惊蛇。”王瑞反对:“依我看,那个王八蛋昨夜没得手,今晚八成还得来,咱们不如守株待兔。派人将挖开的洞封上,给他一种咱们亡羊补牢,放松了警惕的错觉。今夜,让妹妹去我房里睡,我睡在这里和几个家丁抓贼!” 他哼哼的想着,胆子够大的,敢来王家采花,非得把你作案工具没收不可! 王永德顾及女儿的清誉,也不想把事情闹大,和妻子商量了一下:“那你自己得小心,多安排几个人潜伏在房里。” 王瑞眯起眼睛跟父亲保证:“你放心吧,我一定会保证自己的安全,但那个贼的安全,我就不敢保证了。” 王永德见儿子主动请缨抓那贼人,觉得十分安慰,养儿子不就是支门立事的嘛,这个儿子还是靠得住的。 既然商量好了,就按照计划进行,当天晚上,王瑞去了妹妹房里住,另外派了四个强壮的家丁潜伏在院内,只等着抓贼了。 月上梢头,王瑞不敢放松警惕,竖着耳朵听周遭的情况,可没听到一点挖墙声音,若是有人挖盗洞,自己没睡,多少会听到点动静。四周如此安静,难道这贼放弃作案了? 突然,就听院内一阵响动,有家丁喊道:“少爷,把人按住了!” 王瑞赶紧跳下床一看,昨天的墙洞旁又被挖了一个洞,有个人一半身子在外,一半身子在内,因为外面那半截被家丁按住,他动弹不得,正在挣扎。 王瑞上去一脚踩住那人的头,冷笑道:“看我怎么收拾你这王八蛋!” 这时,家丁掌灯进来,王瑞拿起蜡烛对着那贼人一照,顿时一呆:“是你?” 霍桓眼圈泛红,估计是意识到大祸临头了。 王瑞紧紧皱起眉头,靠,哭个头啊,你小子是变态你自己知道不? 王瑞扯着霍桓两个胳膊把人拽进屋内,推搡到地上,吩咐家丁去叫老爷和太太。 霍桓一脸的委屈,看得王瑞心里搓火:“你小子还有脸委屈?你知不知道你这是什么行为?很严重的知不知道?夜闯女子闺房,把你捆到县衙轻则革去功名,重则杖责发配,就是斩了你也不冤枉。” 101.第 101 章 此为防盗章  棋顺将吃剩下的包子递给她:“路上带着吃吧, 瓒爷媳妇来抓你了, 快跑吧。” 尤枫仍旧在喘息,眼睛紧紧的盯着他, 眼神复杂,有阴狠有不舍。 棋顺只觉得一面口袋迎面罩来, 将他网了进去, 他拼命挣扎:“放我出去,你干什么?你抓我干什么?”他觉得自己被人裹着跳了起来, 良久才攀附上什么落了地,接着便是数次这样的跳跃,每一次都是高高跳起,良久才落下。 这样的弹跳能力,绝不是人类。 棋顺在黑暗中咬着手指, 瑟瑟发抖, 这是什么情况?尤枫为什么抓自己?她又是什么? 神仙啊,我再不贪吃了,救救我。 棋顺在口袋里抱着最后一线希望摸索着, 却摸到了一副人的骨架,难怪从刚才开始就觉得很硌人。他抓了抓,甚至抓了一个骷髅。 他吓得一口气没喘上来, 昏了过去,等他再醒的时候, 发现自己已经被放出了口袋, 躺在在一个废弃的宅院内, 四处是断壁残垣,侥幸没有坍塌的墙体,被烟熏得也呈现灰黑色,一看便知,这里着过一场大火,将此处烧成了一片废墟。 尤枫坐在他不远处一块断掉的墙体上在缝补着什么东西。 此时正是黄昏,夕阳洒在尤枫身上,她如此的美人嵌在如血的残阳中,有种别样的凄凉的美。 “缝不好……那个臭小子扯的太用力了……”她咬牙,恨极,扬手一掌打碎了身旁的断墙,忽地,她看到了棋顺苏醒了过来,冷笑道:“你醒了,正好用你的皮缝补师哥。” 棋顺愕然,他坐起来才看清楚她手中的根本不是什么衣裳,而是一件男人的皮。 此时尤枫向他走来。 棋顺大叫:“杀人了——救命啊——”可荒郊野岭,哪有人能听到他的呼声。 尤枫直接揪住他的后衣领,将他拽倒在地上,棋顺被摔疼,捂着胳膊肘,哭道:“我哪里对不起你,你为什么要害我?我给你吃包子,我给你叫大夫,不管你是什么,哪有这样恩将仇报的?” “我原本不打算害你,可谁让王瑞扯破了师哥呢,你的皮子细嫩,派的上用场。”尤枫轻抚着手中的人皮,像是怕用力会弄疼一般:“你的皮修补了师哥,以后我带着你们,无论是天涯海角,咱们一直在一起,不好么?” “不好——”棋顺哇的一声哭出来:“你是杀人魔——” “我杀了无数的负心汉,还吃了你给我找的大夫,还有王瓒。你看那个所谓的女大夫也不是没用处,我身体内的骨头,刚才就用他的填补了一块,这会感觉很好。”尤枫从耳后摸到皮肤的缝隙,用力一揭开,将画皮扯掉,冷笑道:“他们或者变成了我的骨头,或者变成我的养料,不过,人皮却难得,以我现在的能力只能做两件画皮,所以每一次吃人,我都要脱掉这层皮,因为它们很珍贵,弄脏了弄破了,非常难清洗。” 棋顺想逃,但浑身瘫软,竟然使不上力气,双手不听使唤的颤抖,双脚更是软的跟面条一样。 尤枫摁住棋顺的肩膀,伸出猩红的长舌在他脸上卷舔了一下。 棋顺几乎昏过去,再不敢看它,紧紧闭着眼睛,不住的流泪:“救我……哥哥……救我……” ——不知怎么回事,一看到你,我就想到我哥哥,他生得有几分风流…… 尤枫愣住,默然回首,身后是烧毁的断壁残垣,但这里在十年前却是繁华一时的李家大宅,仿佛看到一群群盛装的丫鬟仆妇在庭院中来来去去操办着筵席。 李老爷子八十大寿的寿宴,自然要操办的风风光光,但令人不解的是,以李家的财力为什么请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戏班子唱堂会。 人们都说,是这戏班子中的一个戏子迷住了李家的少爷,走了后门才获得了登台的机会。 是啊,没错,他就是那个戏子,这样的招数用过不知多少遍了,只有府邸请他们唱戏,他的戏班子才有钱赚,他的师哥才有机会成为角儿。 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 ——“尤枫!你们班主死了,你师哥把你卖给本少爷了,你还想逃?” ——“不会的,你骗人,师哥不会那么做的,我爱师哥,师哥也爱我,他早晚会成为天下闻名的红角。” ——“哈哈哈,他现在正抱着花魁逍遥呐,用你的卖身钱作为花魁的赎身钱。” 他记得他从李家逃了出去,找到了师哥,他骂他恶心骂他脏骂他甘为下贱,甚至还通知了李家来抓人。 他被抓回去后,被打得血肉模糊,但还是忍不住再次逃跑,而这一次被抓回来。 他记得…… 他记起来了,他被李家少爷用火把按在了脸上,记忆中焦糊的味道仍旧那么清晰,火苗点燃了他的头发,他整个人变成一个火把。 没人救他,玩腻了他的李家少爷甚至拍手称快,感谢这个玩物在最后的时刻仍能逾越他。 他甘为下贱,又岂能甘心? 李家大宅不如怨恨而死了多少人,院内满是怨气,他吸纳了这股怨气,行尸走肉的般的‘活’了过来。 有一个自称黑山老妖的妖怪招纳他到了它旗下,它是个会驱使尸体吸收男子阳气的妖怪,还会剥掉美女尸体的皮肤给旗下的妖怪披上,变成美女去骗人。 尤枫很聪明,学会了,并逃了出来。 自由的第一件事,就是报复,对李家,仇恨的火焰只能用火来熄灭。 焚毁了李家的一切后,他找到了师哥,他亲耳听他跟花魁说:“谁稀罕做戏子,要不是尤枫那个缠人精唠叨了个没完,说什么一定要让我成为一个红角,我真是一天都不想唱,现在好了,班主死了,咱们现在有了银子,他又不回再来烦我了,以后都是快活日子。什么,你说他爱我才为我付出这么多?别说笑了,他是男人啊,我怎么爱他?” 快活日子,没有他的快活日子,用他血肉搭建起来的快活日子,也用血肉来偿还罢。 剥掉了俩个人的人皮,不过,他常用的只有花魁的那一个,因为另一件是藏品。 他的心里……仍旧爱着师哥…… 突然,一声鹤鸣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眼前依旧是破败的残垣,还有师哥那张残破的人皮。 身下的棋顺已经吓得昏死了过去,尤枫舔了下指甲,对着他的耳后准备挖下去,但就在要刺破的瞬间停住了。 别人的皮也能缝补师哥,没必要非得是棋顺的……他还要去找他哥哥。 就在这犹豫的瞬间,晴空中又是一声鹤鸣,响彻云霄。 这一次尤枫循声望去,就见一只身形如真鹤大小的纸鹤从天空俯冲下来,直奔他而来。 霍老爷生气是不假,但是表演成分居多,在别人面前一定要表现得要打死儿子,这样才能换得别人的原谅,不想王瑞这小子一下子就看穿他,说话也不留情面。 这时,霍柯抢下烛台:“父亲,教训弟弟这件事毋庸置疑,但当务之急是向王家赔礼道歉,剩下的事情回家再说吧。” 霍老爷听了,便舍下老脸来给王永德和赵氏赔不是,他在城里也算是有头脸的人物,为了儿子的错,低三下气的赔礼道歉,就怕王家不依不饶把儿子揪到官府去,到时候秀才功名革去了,这辈子就毁了。 都在一个地方住着,抬头不见低头见,王瑞又跟霍柯是朋友,见霍家态度好认错了,王永德赶紧见好就收,空扶起霍老爷:“算了,小孩子不懂事,领回去好好管教就是了。” 王瑞也过来扶霍老爷,口中道:“伯父,刚才我因为担心妹妹,情绪有些激动,可能说话冲了点,您别往心里去。” 霍老爷哪敢往心里去:“贤侄说哪里话,是我们家对不起你们。” 两家会面的结果是,霍家将霍桓带回去严加管教,今天这件事就当没发生过,至于结亲,想都别再想了。 霍老爷和霍柯推搡着小儿子出门的时候,王瑞追上霍柯,将小铲子递给他:“这是你弟弟的作案工具,还给你们。” 霍柯一脸的无奈和抱歉,收起铲子,拍拍王瑞的肩膀:“对不住你们,改天我请客,咱们再聊。” 王瑞知道今夜霍家父子肯定要对霍桓进行男子双打了,默默的点头,送了他们离去。 第二天,王瑞将昨夜发生的一切告诉了妹妹,包括作案人的底细,青瑗本就不待见霍桓,得知是他挖墙到自己屋内,意图不轨后,更是对他厌恶不堪,呸呸呸几声:“恶心死了,看不出他是这种人,我这辈子都不会嫁给他。” 虽然霍家将霍桓抓回去管教了,但王家还是担心这小子保不齐有别的法宝挖墙进来,于是每晚多安排了巡夜的人,连内院也有壮硕的仆妇巡逻。 王瑞摩拳擦掌的想,要是那小王八羔子再敢来,这一次绝不轻饶,非打得他生活不能自理不可。 霍家将儿子领回去后,严格禁足管教了起来,锁在屋内不许出门,作案的铲子也没收了,据霍柯说,铲子被他爹收去了,不知怎么处置了。 因为两家有意压制消息,所以很快就风平浪静了,仿佛什么都发生过一样。 不过,身为霍家的亲戚,朱尔旦家对霍桓突然被禁足多少听到点风声,但也没准信,只知道和王家生罅隙了。 朱老爹心想霍桓身为霍老爷最喜欢的小儿子,因为和王家交恶都被禁足了,自己这儿子嘴笨舌拙会不会也惹到王家公子,自家就经营一间小小的铺子惹不起王家。 他把儿子叫过来询问,最近惹没惹到王瑞? 朱尔旦莫名其妙:“我最近都没见过他,怎么惹他?” 朱老爹心想也是,儿子自从得到了蕊云,在家的时候确实更多了,虽然他以前也不大往外跑。 “没惹到就好,回去温书罢。”朱老爹把儿子打发下去了。 朱尔旦回到自己住的东厢,他没娶妻,蕊云现在家的名分是婢女,不过大家心知肚明,其实就是朱尔旦的小妾,等朱尔旦娶到正妻后,就让蕊云做妾。 见他回来,做针线的蕊云放下手中的活计给他斟茶:“是不是发现陆判的事情了?” 自从那次在十王殿分别后,陆判竟然时不常的过朱尔旦的房里做客。蕊云第一次见到时,吓得的昏了过去,不过第二次就平静多了,之后就淡定了,现在见到陆判,就像见到朱尔旦的朋友一样正常。 只是除了他们俩,朱家的其他人却不知情,尤其是朱老爹和朱老娘,两位老人若是知道,非得吓个好歹。 “不是这件事,他们问我惹没惹到王瑞,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莫名其妙,算了,不去想了。”朱尔旦知道自己脑子不好使,所以一般想不通的情况,他都不会刨根究底的思考,而是选择暂时搁置一边,搁着搁着就忘了。 蕊云苦笑,朱尔旦的确不是个聪明人,脑子说好点是僵化,说不好听简直是块榆木,但榆木也有榆木的好,就是直肠子待人真诚,所以他肯为蕊云赎身带她回来,待她是很好的,而朱家二老也不可待她,蕊云对目前的状况是满意的。 只是有一个担心,就是脸上的黑斑又扩大了,现在有碗口那么大了。 她真的害怕这么下去,不管是脸,连身体都长了黑斑。 朱尔旦忽然一拍脑袋:“今天是初五,陆兄可能会来,你去打些酒来备在屋内,万一他晚上来了,我和他喝一杯。” 蕊云答应了,当晚准备好了酒菜。 和朱尔旦猜的一样,晚上一阵风吹开门,穿着大红官袍,青面狰狞的陆判推开门进来了:“哈哈,我又来蹭酒了。” “已经准备了酒食,您快坐。”朱尔旦招待的殷勤,亲自给陆判斟酒。 两人和以往一样喝了一通,席间陆判忽然神秘的道:“被你招待了这么久,我也没什么可回报你的,不如过几天我送你一颗通窍的心吧。” 朱尔旦不明所以:“心还能送吗?有多余的?” “你不知道,有罪人到了阴间,若是受了挖心掏肺之刑,那些心肝肺就丢在一旁,别说多余一两颗,简直堆成小山了。我算到过几天有个两榜进士要受这刑,我将他的心脏拿来给你换上,至此之后,你想不作锦绣文章都难啊。”陆判道:“你的文章不好,是心窍不通,按理说应该洗心革面,但你堵的实在厉害,不如直接换一个。” 哪有读书人不想才思敏捷呢,朱尔旦当即给陆判跪下:“若是真的,受学生一拜。” 陆判慢悠悠喝了一口酒,笑道:“本官从不说假话,你就等着吧,我一得到进士的心,便过来给你换上!” 蕊云在里屋将两人的对话听得清楚,愁眉紧皱,哪能听鬼神的话呢,心脏能随便换吗?!真是喝醉了。 --- 转眼到了年底,没几天就要过年了,王瑞等秀才们携带礼物去探望书院的山长,虽然今年乡试全军覆没,但大家都知道这不怪山长,崔山长作为书院的授业者,不管是儒学造诣,还是人品都是过得去的,只是学生们自己不争气。 崔山长喜欢清静,不授业的时候住在远离县城的山谷附近,养了几个奴仆,过着质朴的古雅日子。 在王瑞看来,自耕自种自给自足的陶渊明生活,偶尔来了闲情逸致看看来行,真让他过来住十天半个月非得疯了不可。 其他人没说,但想法跟王瑞差不多,所以探望完山长,大家都不想过夜,嫌弃这里清苦,纷纷告辞。 王瑞和韦兴贤还有霍柯一路返回城里,因为出了霍桓那档子事,霍柯见到王瑞十分不自信,不停得说已经将弟弟打了个半死,再不会出来为祸了,而且霍家商量着,等明年开春了,就把他送到金陵的书院去读书,不让他在阳信县待着了。 王瑞的马车与霍柯的并列走,两人对着说话,王瑞很“大度”的道:“哎呀,何必呢,他就是年纪小不懂事,好好教育一下就行了,你想啊,咱们那个年纪不也是做事不过脑子么。” 这敢情好,把这个小祸害送走是最好的。 霍柯摇头:“唉,不说他了,总之罢,希望金陵的书院能让他长长品性。” 这时候就听前面韦兴贤的马车车夫道:“前面有个小酒店,咱们先歇歇脚,吃顿热乎的再赶路罢。” 这时候已近傍晚,吃顿饭,然后一口气赶回城里,正好能在城门关闭前进去,其实有韦兴贤在,就算城门关闭了也能叫开,所以众人当然不愿意饿肚子赶路,正好到了饭时,便停下来吃饭。 这家所谓的酒店,不过是一间房,推门进去,几张桌子,有个矮胖的老板在柜台后面打瞌睡。 韦家的家丁一拍柜台:“店家,上酒菜!” 老板一下子醒了,喊道:“浑家,出来,来客人了。” 这是一件夫妻店,夫妻俩人既是伙计又是厨子,谅这间小店也没什么吃的,众人就叫他们上热乎暖身的就行了。于是老板推荐:“不如尝尝猪肉手擀面,好吃得很哪,这雪天正好,吃得热热乎乎也好赶路。” 大家也不挑剔,都点头同意,叫老板和老板娘去做了。 这对夫妻转身进了后厨,留下众人在堂内等着吃饭。 不过酒店虽破,但却很整洁,这点倒是不错,像王瑞这种人,在不干净的地方绝对不会吃东西的。 其实吃什么无所谓,这些人人肚子里又不缺油水,最关键的是寒风天有个地方暂时吃口热的歇歇脚。 “你们看,这店虽然破旧,但这壁画水平却颇高,简直是惟妙惟肖。”韦兴贤指着两边墙上的壁画道:“堪称精妙,想不到这深山破庙能有这样的绘画造诣。” 壁画占满了两边的墙壁,内容庞杂,上面有贵族男子宴客、女子舂米、少女赏花等几组画面。 王瑞歪着头品赏道:“的确不错,不过虽然精妙却很杂乱,瞧不出来是什么主题,而且在一个酒店内居然有这样的壁画,不觉得有点诡异吗?” 霍柯盯着少女赏花的部分,有个拈花微笑的少女,樱桃小口微微翘着,仿佛在朝他微笑。他只觉得这少女长得十分像没有毁容前的蕊云,不觉得愣怔出神,神思渐渐出窍。 韦兴贤没注意到霍柯的表现,听完王瑞的话,也认同他的看法:“确实乱,不过这种小店,哪有道理可讲,想怎么画就怎么画。”一边吃东西一边瞄这些壁画,忽然间,他竟觉得壁画上的贵族宾客们动了起来,朝他招手。 韦兴贤揉了揉眼睛,可这一揉,不仅没将幻觉揉走,反而看得更清楚了,那画上的宾客的确朝他招手。 他胆子大,咧嘴一笑,也朝他们招手,这一招手不要紧,只觉得身子没了重量,驾着一阵风就钻进了壁画中。 王瑞鼻子发痒,低头侧脸打了个喷嚏,对身旁的朋友道:“天儿还真冷。”不见回应,不经意的一瞅,愣了,人呢? 韦兴贤和霍柯不见了! 刚才还明明在他身边的,他回头问其他人:“霍公子和韦公子呢?你们谁看见了?” 众家丁本在聊天,没太留意自家的少爷,再说都在一个屋子坐着,能有什么事儿,心想还能丢了不成,也就没把眼睛黏在这两人身上。 结果就这么青天白日的,两个大活人,还是成年男子,竟然就在眼皮子底下没了。 这也太特么的诡异了吧?! 这个时候,就是众人再迟钝也发出了惊呼:“这个店有古怪!” 王瑞和文顺立即奔向后厨,掀开厨房的帘子一瞧,可哪有那对夫妻的影子。 这店没有后门,他们进去人就没了,只能说他们不可能是人类。 “少、少爷这也太诡异了,闹鬼啊。”文顺抖声道。 王瑞狠拍了文顺一巴掌:“不许说那个字!” “您怕啊?”文顺拽着王瑞的衣袖:“小的也怕。” 他们不敢再厨房逗留,转身回到大堂,结果,一瞧大堂的情况,差点摔一跤。 大堂内竟然也一个人都没有了! “少爷,您看,跟画里面的人吃饭的人,长得像不像韦公子?”文顺指着其中贵族大宴宾客的那组壁画喊道。 102.第 102 章 此为防盗章 王瑞他们往里走, 不停的有仆妇往外逃,不多一会都跑光了, 就剩他们三个。 而王瓒死得不能再死, 不用等陈氏收拾了,已经被人彻底收拾过了, 心脏早被掏空了, 留下一个红黑色的空洞。 王瑞阵阵窒息,眼睛酸涩, 但知道现在不是掉眼泪的时候,强做镇定。 “是谁害了你啊,你怎么死的这么惨啊——”陈氏嗓门大,放开了哭, 一时哭声震天, 她双手蘸满丈夫的血,时不常的抹一下眼泪, 脸上花成了一片,咋一看十分骇人。 王瑞闻着空气中的血腥味,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但咬牙忍住了,问何云一:“你发现妖物了吗?” “弄出这么大动静早跑了。” 王瑞阵阵虚脱:“你能想办法救救我堂哥吗?他……”他想说他是个好人,可是一个泡妞最后被妞给刨了的人,哪里能称得上好人。 既然有兰若寺, 也有画皮, 就证明他不是在某个单一的作品场景内, 而是在整个原著的世界中。 原著里的王生被妖怪吃了心后,复活了吗?他还真的不知道。 何云一为人直爽,并不顾及家属情绪:“心脏都没了,怎么救?把人擦一擦装进棺材埋了吧。” 这时候陈氏连滚带爬的来到何云一跟前,哭道:“道长你就发发善心,救我夫君一命吧,只要能救他,让我做什么都行。” “人人都可以做丈夫,何必救活他?”何云一冷漠的道。 陈氏哭的气都要断了:“我虽然整日骂他是天杀的,可我心里还是念着他,求求你了道长,你一定有办法的,只要能做到,上刀山下火海我都愿意。” 王瑞心中五味杂陈,若死的人是陈氏,王瓒恐怕不会做到这个地步,不过,又谁说得准呢,陈氏之前也藏的很深,瞧不出对王瓒多深情。 患难见真情,不死不诚恳。 何云一不为所动:“生死有命,人都死了,入土为安吧。”说完,转身欲走。 陈氏哭着爬到他前方,阻拦他的去路,双手扒住他的鞋袜不放:“道长,你取我的命也行,只要能把他救活。” 王瑞被震住了,牺牲自己也要救出轨的丈夫,这是何等的大无畏精神。 陈氏一手的鲜血,蹭到了何云一的鞋袜上,他嫌弃的挪开脚:“你的事与我何干?” 王瑞一听,这意思就是说和他没关系,若是有关系,他不是没办法,他灵机一动:“道长,你找到你师弟了吗?若是没有,我可以出银子张榜,帮你悬赏你的师弟。你不是能推算到他的变化吗?事前咱们就张榜悬赏那个模样的人,定有人来报信,不愁找不到他。” 道人会法术不假,却不能变钱,把鹅卵石变成银子,不过是障眼法,悬赏通缉需要的是真金白银。 王家有的是。 何云一微微皱眉。 王瑞见他没立即反驳,就说明有戏,赶紧继续游说:“别小看老百姓的侦查能力,只要他敢露头,一准被擒住!百姓战争的汪洋大海不是说着玩的。我这堂哥,他不是好人,也不是什么坏人,被妖怪挖心吃了,死得也太惨了。我这嫂子一片真心的求你,你就稍微心软那么一点,救救我们这一家子可怜人吧。” “不要吵,静一静。”何云一掐指推算,须臾道:“你说得对,你堂哥算不得大恶人,不该被妖怪挖心而死,他阳寿未尽,还有救。” 王瑞赶紧扶陈氏起来:“道长说有救,一定有救。” 陈氏双膝一软,垂泪道:“谢谢,谢谢道长,不知如何才能把他救回来?” 王瑞忽而记起一些看过的情节:“是不是要和鬼差抢人?”那可是大场面了。 何云一哼道:“他们哪有那么勤快来锁一个阳寿未尽的人,你堂哥的魂魄还在这里,只要将他的肉身救活,他魂魄归位,就能活了。” 一听王瓒就在屋内,王瑞本能的四下看了看,陈氏则又大哭:“这个狠心的王八蛋啊。” 王瑞道:“是把肉身救活就行了不假,但他肉身死得很彻底了,脸都青了,这能救吗?” “你让我救,又质疑个没完!”何云一不满的道:“罢了。” “别罢别罢!”王瑞拽住他的袍子:“我再不说一个字了,全凭道长做主。”说完,对陈氏道:“你最好也收声。” 陈氏怕真人不救自己相公,紧紧捂住嘴巴,一时屋内静的吓人,和尸体一样沉默。 何云一这才满意了,对陈氏道:“既然你说肯为你丈夫去死,那要你分一半心脏给他,你一定肯吧?”见陈氏拼命的点头,他才口中念念有词,良久就听他指着陈氏喝了一句:“去!”又一指躺在地上的王瓒的尸首:“来!” 一瞬间,陈氏觉得自己心中一空,仿佛少了些什么,同时也觉得身体虚弱了不少。 王瑞没想到这道士出手怎么快,如果王瓒以后和媳妇用一颗心,还真是夫妻同心了。 他和陈氏到尸首前一看,就见王瓒被划开的胸膛不知何时竟然愈合了,只留下一个铜钱大的疤痕。 陈氏伏在胸膛一听,就听到心脏微弱的在跳:“他活了,他活了。” 王瑞拖着王瓒死沉的身子搁到床上,用被子紧紧盖好:“先捂一捂。”过了一会,试探了一下王瓒的鼻下,感受到了温热的气流,激动的对陈氏道:“确实活了!” 何云一偏了下头,眼睛看向窗外去了,一副“我就说能活,你们之前质疑个屁”的模样。 王瑞搓着手,一脸“阿谀”的来到他面前:“族兄得救,全赖道长,道长真是本领盖世,再世活神仙。” “他阳寿未尽,只是肉身出了问题,我做的不过是如‘接骨缝合’一样的事罢了。” “不一样不一样,一个是庸医之法,一个是仙人之术。” “你油嘴滑舌的想说什么?” “咳,那个怪物跑了,我怕它晚上来找我……” 何云一拿眼皮夹了下王瑞,从袖中摸出一个纸鹤,吹了一口气,道了一声:“变变变。”那纸鹤膨胀数倍,如真鹤一般大小,扑腾着翅膀从门飞了出去,直冲云霄。 “有钱什么坏事干不了?就算想偷看别人洗澡,我也会能用钱买到别人洗澡给我看,我干嘛去偷看?!”王瑞喝多了口无遮拦,想什么就说什么:“我真的只是用来逃命,你就教我吧,这样,我拜你为师。”将没开封的酒坛子拎到何云一面前:“喏,这是拜师礼。”见对方不为所动,赖哼哼的道:“就这一次,就一次还不行吗?” 何云一沉吟片刻,估计也是不想跟王瑞浪费时间了:“我不会收你为徒的。但是,既然说了就一次,那么我就教你穿墙的口诀吧。” “洗耳恭听!”王瑞知道所谓的法不传六耳,赶紧将耳朵凑到何云一耳边:“你说吧。” 何云一见他喝酒喝得耳朵都通红了,无奈的道:“那你记住了。”接着便低声将口诀念给了王瑞听。 王瑞一拍胸脯:“全记住了。” “那你就试试罢。” “现在吗?还是不要了,我想再研习几天揣摩一下精髓,我现在学艺不精,万一失败了,不是我蠢,就是你教的不好,那多尴尬。”他想先私下里练练,哪有老师教完就立即随堂测验的。 见他躲躲闪闪,何云一拎着他的胳膊,将他拽离椅子,指着南墙道:“穿吧。” “好,那我就穿了!”原地蹦了蹦,活跃筋骨。 何云一冷眼看他:“快啊。” 王瑞继续蹦:“那、那我就穿了。”低声念着口诀,说真的,内心有点小紧张,踌躇在原地不动,不时还笑嘻嘻的看对方。 何云一见他不动,拎着他的肩膀,使劲推了一下:“快去吧你!” “啊——”王瑞朝前趔趄扑出去,直奔墙体,眼看就要撞墙,心一狠,闭上了眼睛。 本该撞到南墙的仿佛消失了,他再睁开眼睛时,整个人已经到了院子内。 成、成功了? 王瑞原地跳得老高,兴奋的挽起袖子,将穿墙的口诀大声念了一遍,朝穿来的墙体,助跑着奔了过去。 本打算原路穿进屋内,但这一次,他结结实实的扑到了墙上,咚的一声被弹得摔到在了地上。 “啊——”他左手捂着右胳膊肘,右手捂着额头,痛苦的坐在地上叫:“怎么不灵了?” 何云一打开门,倚着门笑道:“你不是说就教你一次么?你已经使用过一次了,当然不灵了。” “你!”王瑞呲牙咧嘴,竟然跟他抠字眼,真是太过分了! “醒酒了吧,去休息罢。” 王瑞伸出手,意思是拽他一把,扶他起来。 何云一仅是嘴角动了动,根本不搭手。 王瑞隐约记得聊斋里有个王生向道士求方术,学了穿墙术回家显摆,结果法术失灵,狠狠的撞了南墙,额头撞了大包,被熟人笑话。 难不成他就是那个王生? 他想通了,自己爬起来,揉着额头埋道:“是撞醒我了,我不是你们道门子弟,你当然不会教我法术了,刚才穿墙成功就是哄我一开心,我还当真了,我犯蠢了,行了吧。你说得对,回去休息吧,明天还有事。我去上个药,就叫丫鬟给你铺被褥。” 他捂着脑门,低着头往前走,这时候,只觉得何云一将手搭在他肩膀上,将他整个人转了一圈。 “不用上药了。”他在他额头处摸了下:“不疼了吧?” 说来奇怪,疼痛仿佛长了翅膀飞了,王瑞抚了抚脑门,眨眨眼:“真不疼了。”然后厚着脸皮抬起胳膊肘:“这里也疼,也摸一下吧。”感到何云一不是好眼神瞅着他,他清了清嗓子:“咳,这里不摸也行,不太疼。我这就叫丫鬟收拾客房,抱被褥给你。” 王瑞站在客房门口,亲自监督丫鬟们做事,有担洗澡水的,有整理床铺的,将就寝前的一切准备妥当。 “洗去身上的风尘,早些休息罢,我也该回去了。”王瑞关好房门退出来:“告辞了。 王瑞回到自己的院子,瞅着院门,心想难道真的不行了,将口诀又念了一遍,往院门一撞。 咣的一声,胳膊生疼。 果然是一次性的,唉。 第二天起来,已经日上三竿,王瑞抱着被子坐在床上呆怔出神,昨天发生的一切真是不真实,画皮掏心穿墙术。 对了,还有何云一。 他换了衣裳忙去客房找人,一推门,见人正在床上盘腿打坐,他松了一口气。 何云一睁眼:“下次记得敲门。” 王瑞便原路退出去关了门,站在门外咚咚敲门:“真人可在?” 何云一摇头,心想这小子是跟自己混熟了,没好气的道:“进来!”就见王瑞笑嘻嘻的重新走了进来。 “早……啊不、午饭准备好了,走吧。等吃晚饭,再叫裁缝给你量量身形,做几套衣裳,路上风尘大,有备无患嘛。来来来——”说着,去牵何云一的衣袖:“走吧,先吃饭。” 富家公子的日常就是吃吃喝喝玩玩乐乐,会会朋友游山玩水。 因何云一只有四禁不吃,所以今天饭桌上菜肴的种类就多了,鲁菜太多,今天先做了几道经典的,扒鸡、红烧大虾、蜜汁梨球、清汤柳叶燕菜、坛肉和一品豆腐、红烧鲤鱼等。 黄河鲤鱼肥美,烧得外焦里嫩,使得鲤鱼嫩摆出鱼头撅起,鱼尾翘起的造型,像极了鲤鱼跳龙门一跃的姿态,十分讨喜,所以它摆在最中间。 不过,王家平日就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这些菜平日里也吃,王瑞还觉得不够隆重:“家里的菜肴可能还是差一点,咱们哪天去积香居,那里的厨子是省城请来的,厨艺要好一点。不过,有些菜他们做的还是不如家里,比如这道五香脱骨鸡。” 王家的主厨高大通最拿手一样便是五香脱骨鸡,肉烂骨酥,味透入骨,手轻轻一提便骨肉分离,肥而不腻,而且整只鸡卧在盘中,从鸡冠到鸡爪全部保留,栩栩如生。 王瑞站起来,对着这只鸡,活动了下手指,最终放弃亲自手撕,吩咐丫鬟:“把高大通叫来!撕鸡!”然后对何云一道:“咱们先吃别的。” “你是不是又想学别的法术了?”这么殷勤。 王瑞不乐意了:“你这么揣测我就过分了吧,我对朋友一向这么仗义。” “我没朋友。”少套近乎。 “嘿嘿,现在不就有了么。”近乎套定了。 “恭喜施主贺喜施主,您还活着。”小沙弥问道:“施主大难不死,是否愿意为本寺捐一个金身?” “我捐你娘个x!” “施主怎么骂人呢?您大难不死,乃是我佛庇佑,何不不捐一金身感谢佛祖?” “要不是我现在浑身无力,信不信我抽你?” 小沙弥不满的哼冷哼,突然看到抱着槐树的女尸,大惊失色:“追你的是这个东西?”当即吓的屁滚尿流爬回寺庙里了,半晌呼啦啦出来一众和尚,先围着槐树看那女尸,又围着王瑞,最后一个老和尚吩咐道:“快去报官,让官府来处置这尸魔。” 老和尚倒是和蔼,对王瑞开口道:“施主,贫僧释空,敢问施主从何而来?可还有其他人被这尸魔所伤?” “先让我进去喝口水,行不行?” “施主请,施主请。” 王瑞被请到寺中,和尚给他端来热茶还有早点,他吃了几块糕点,渐渐恢复了体力,将发生的事情大概讲给了释空主持。 释空捋着胡须若有所思,王瑞不知道他在若有所思个什么。 “近日颇有一些流言,说有一个黑色的山妖控制刚死的尸体吸食活人的精气,十分了得。” “所以你们才见死不救,怕被拖累?!”王瑞不要求人人见义勇为,但出家人难道不该慈悲为怀吗?既然扛着出家人的大旗收着香火钱就该行出家人之事,见死不救,佛祖见了怕是也不饶他们。 释空面无表情:“阿弥陀佛。” 见不死补救就别想要香火钱:“实不相瞒,我是县中大族王家的儿子,平素里我家里没少捐献香火,出了此事,我要劝劝我爹好好考虑一下了。” 这下子主持有表情了,眼睛大睁,转身质问道:“昨晚是谁值夜,怎地不给公子开门?” 小沙弥吓的瑟瑟发抖:“主持您吩咐过,说最近不太平,晚上寺门紧闭,任何情况不许打开的。” “住口!今日起面壁思过三个月!” 王瑞内心不为所动。凭这寺庙的风气如此令人无语,兰若寺这地方日后被魔物占据,一点不冤枉。至于那个困住女尸的老槐树,王瑞总觉得它就是以后成魔为害一方的树妖姥姥。 幸好有兰若寺这个标志性建筑物,他终于知道他穿越到哪里了,他穿越到《倩女幽魂》中来了。 早就觉得这个世界怪怪的,有事没事阴风阵阵,原来是大名鼎鼎的《倩女幽魂》。 不过就现在看,兰若寺香火鼎盛,离姥姥出山还早。 他可以平静的在这个世界当个路人甲了。 王瑞不想多管闲事,再说他也管不了,何况那棵树从某程度来说,还救了他一命。 倒是这个破寺庙,他很想拆了。 自从王瑞亮出身份,全寺对他的态度登时上升了几个等级。 在等待官府的人员的空挡,他顺便还在客房睡了一觉。 这一次,睡的又香又甜,等沙弥唤醒他后,他精神抖索,仿佛霉运也一扫空了。 韦知县听说兰若寺门前发生了诈尸事件,亲自赶了过来,当面审问当事人王瑞。 一见王瑞,两人皆是一愣。 韦知县倒吸一口凉气:“本县只听说有个王生遇到了诈尸事件,不想是贤侄你。” 作为当地的首富之家,王家自然和历届知县都有深入的交流,尤其王家常把银两和字画送去给韦知县,拉近两家的友好关系。而王瑞和韦知县的儿子一起在县学读书,更是好朋友,常在一起玩。 这一次,韦知县的儿子韦兴贤,因为生了场大病,没有参加乡试,正在家休养,要不然也跟着王瑞去济南府考试了。 王瑞见了韦知县,如同见到家人一般温暖,当即鼻子一酸:“伯父,我昨天险些死掉。” 释空和尚和一众庙中的和尚都屏住呼吸,见这王公子这般有来历,是知县的座上宾,完了,摊上大事了。 果然韦知县听完王瑞的讲述,怒道:“尔等出家人当慈悲为怀,却见死不救,本县觉得这庙中定有没度牒的假和尚,本县一会便派人好好查上一番,若是查出纰漏,严惩不贷!” 释空不停的滚着佛珠,闭眼直念阿弥陀佛了。 “少爷!少爷!您还活着哇哇哇哇———”文顺这时候从人群中挤出来,直扑王瑞。 王瑞闪身躲过:“见我活着,你还哭个屁,等本少爷死了再哭不迟。” 文顺没扑到人,直接跪在他跟前,拿王瑞衣衫的下摆擦眼泪,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道:“小的真的担心死您了,小的跑了几步就摔下土坡昏倒了,醒来发现天都亮了,心想小的没被女尸吃掉,那女尸一定是奔着少爷去了,您凶多吉少啊啊啊,哇啊啊啊啊——真的没想到您还活着——” 王瑞将下摆从文顺手中抽出来:“不许擦鼻涕!” 文顺便拿着自己的衣袖大擦了一把鼻涕,继续咧嘴哭。 王瑞这时候看到昨天客栈的老翁走出人群,当即指着他道:“你这老儿,身为店家,你真的半点不知道真相?昨天遇到你的时候,你鬼鬼祟祟,十分可疑。” 韦知县一听,当即令衙役抓住老翁。 老翁颤抖道:“老爷饶命,老爷饶命,老朽就是主动来说明情况的,不会逃的。老朽的儿媳前天病死了,没有棺材下葬,儿子昨天一早进城买棺材去了,儿媳的尸体一直停在家中。昨天晌午时候,来了个年轻道士求喝水,老朽给了他水,他对老朽说屋内有尸气,可能要有尸变……老朽……老朽……” 韦知县见他支支吾吾,厉声道:“赶紧说来!” “老朽对那道爷说,会不会说话,你才诈尸!那道爷是也暴脾气,回骂老朽,你全家早晚都诈尸!然后便拂袖而去了。”老翁道:“昨天傍晚时候,老朽的儿子买棺材还没回来,老朽听到儿媳停尸的房间有异响,十分害怕,觉得那道士说的可能是真的,便沿着他离开的方向找他,结果在路上遇到了这位公子和他的书童,就将他们领回了小店内。” 103.第 103 章 此为防盗章 “施主怎么骂人呢?您大难不死, 乃是我佛庇佑,何不不捐一金身感谢佛祖?” “要不是我现在浑身无力, 信不信我抽你?” 小沙弥不满的哼冷哼, 突然看到抱着槐树的女尸, 大惊失色:“追你的是这个东西?”当即吓的屁滚尿流爬回寺庙里了,半晌呼啦啦出来一众和尚, 先围着槐树看那女尸, 又围着王瑞, 最后一个老和尚吩咐道:“快去报官,让官府来处置这尸魔。” 老和尚倒是和蔼, 对王瑞开口道:“施主, 贫僧释空,敢问施主从何而来?可还有其他人被这尸魔所伤?” “先让我进去喝口水,行不行?” “施主请, 施主请。” 王瑞被请到寺中,和尚给他端来热茶还有早点,他吃了几块糕点, 渐渐恢复了体力,将发生的事情大概讲给了释空主持。 释空捋着胡须若有所思, 王瑞不知道他在若有所思个什么。 “近日颇有一些流言,说有一个黑色的山妖控制刚死的尸体吸食活人的精气,十分了得。” “所以你们才见死不救, 怕被拖累?!”王瑞不要求人人见义勇为, 但出家人难道不该慈悲为怀吗?既然扛着出家人的大旗收着香火钱就该行出家人之事, 见死不救,佛祖见了怕是也不饶他们。 释空面无表情:“阿弥陀佛。” 见不死补救就别想要香火钱:“实不相瞒,我是县中大族王家的儿子,平素里我家里没少捐献香火,出了此事,我要劝劝我爹好好考虑一下了。” 这下子主持有表情了,眼睛大睁,转身质问道:“昨晚是谁值夜,怎地不给公子开门?” 小沙弥吓的瑟瑟发抖:“主持您吩咐过,说最近不太平,晚上寺门紧闭,任何情况不许打开的。” “住口!今日起面壁思过三个月!” 王瑞内心不为所动。凭这寺庙的风气如此令人无语,兰若寺这地方日后被魔物占据,一点不冤枉。至于那个困住女尸的老槐树,王瑞总觉得它就是以后成魔为害一方的树妖姥姥。 幸好有兰若寺这个标志性建筑物,他终于知道他穿越到哪里了,他穿越到《倩女幽魂》中来了。 早就觉得这个世界怪怪的,有事没事阴风阵阵,原来是大名鼎鼎的《倩女幽魂》。 不过就现在看,兰若寺香火鼎盛,离姥姥出山还早。 他可以平静的在这个世界当个路人甲了。 王瑞不想多管闲事,再说他也管不了,何况那棵树从某程度来说,还救了他一命。 倒是这个破寺庙,他很想拆了。 自从王瑞亮出身份,全寺对他的态度登时上升了几个等级。 在等待官府的人员的空挡,他顺便还在客房睡了一觉。 这一次,睡的又香又甜,等沙弥唤醒他后,他精神抖索,仿佛霉运也一扫空了。 韦知县听说兰若寺门前发生了诈尸事件,亲自赶了过来,当面审问当事人王瑞。 一见王瑞,两人皆是一愣。 韦知县倒吸一口凉气:“本县只听说有个王生遇到了诈尸事件,不想是贤侄你。” 作为当地的首富之家,王家自然和历届知县都有深入的交流,尤其王家常把银两和字画送去给韦知县,拉近两家的友好关系。而王瑞和韦知县的儿子一起在县学读书,更是好朋友,常在一起玩。 这一次,韦知县的儿子韦兴贤,因为生了场大病,没有参加乡试,正在家休养,要不然也跟着王瑞去济南府考试了。 王瑞见了韦知县,如同见到家人一般温暖,当即鼻子一酸:“伯父,我昨天险些死掉。” 释空和尚和一众庙中的和尚都屏住呼吸,见这王公子这般有来历,是知县的座上宾,完了,摊上大事了。 果然韦知县听完王瑞的讲述,怒道:“尔等出家人当慈悲为怀,却见死不救,本县觉得这庙中定有没度牒的假和尚,本县一会便派人好好查上一番,若是查出纰漏,严惩不贷!” 释空不停的滚着佛珠,闭眼直念阿弥陀佛了。 “少爷!少爷!您还活着哇哇哇哇———”文顺这时候从人群中挤出来,直扑王瑞。 王瑞闪身躲过:“见我活着,你还哭个屁,等本少爷死了再哭不迟。” 文顺没扑到人,直接跪在他跟前,拿王瑞衣衫的下摆擦眼泪,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道:“小的真的担心死您了,小的跑了几步就摔下土坡昏倒了,醒来发现天都亮了,心想小的没被女尸吃掉,那女尸一定是奔着少爷去了,您凶多吉少啊啊啊,哇啊啊啊啊——真的没想到您还活着——” 王瑞将下摆从文顺手中抽出来:“不许擦鼻涕!” 文顺便拿着自己的衣袖大擦了一把鼻涕,继续咧嘴哭。 王瑞这时候看到昨天客栈的老翁走出人群,当即指着他道:“你这老儿,身为店家,你真的半点不知道真相?昨天遇到你的时候,你鬼鬼祟祟,十分可疑。” 韦知县一听,当即令衙役抓住老翁。 老翁颤抖道:“老爷饶命,老爷饶命,老朽就是主动来说明情况的,不会逃的。老朽的儿媳前天病死了,没有棺材下葬,儿子昨天一早进城买棺材去了,儿媳的尸体一直停在家中。昨天晌午时候,来了个年轻道士求喝水,老朽给了他水,他对老朽说屋内有尸气,可能要有尸变……老朽……老朽……” 韦知县见他支支吾吾,厉声道:“赶紧说来!” “老朽对那道爷说,会不会说话,你才诈尸!那道爷是也暴脾气,回骂老朽,你全家早晚都诈尸!然后便拂袖而去了。”老翁道:“昨天傍晚时候,老朽的儿子买棺材还没回来,老朽听到儿媳停尸的房间有异响,十分害怕,觉得那道士说的可能是真的,便沿着他离开的方向找他,结果在路上遇到了这位公子和他的书童,就将他们领回了小店内。” 敢情他昨晚是去追那道士,在路上遇到他和文顺,为了赚钱,不顾死活的将人领进了店内。 文顺一听,当即大骂:“你这遭瘟的老咬虫!险些被你害死!可怜那几个车夫全被你害死了!” 老翁忙道:“没、没全死,活了一个。” 韦知县叹道:“这叫活着那个如何回乡解释啊,出来四个人就回去一个人,本县给那人写就一封书信说明情况吧。” 王瑞则道:“我愿意出五十两资助那人将老乡的尸体运回乡安葬。” 周围人纷纷发出感慨:“王公子真是仗义疏财。” 王瑞微笑的跟大家招手,这叫散财免灾,他最近有点倒霉,做些好事,或许能转转运。 韦知县捋着胡须对老翁道:“你这老儿,虽然人不是你杀的,但你明明发现情况却熟视无睹,依然让客栈接客,着实可恶,杖责三十为戒,但念你年事已高,让你儿子代你受罚,另外罚你不许在阳信县境内经营客栈,若是发现,严惩不贷。” 老翁磕头道:“大人英明。” 就剩下处置那女尸了,韦知县命衙役将女尸从树上拔下来,却见女尸的双手如铁条钢构一般的插|进树内,一众衙役使出吃奶的劲儿才将她移开,就见她指甲插的痕迹简直就想是凿子凿来的一般,呈现左右四个小空洞。 若是插在人身上,真是心肺都会抓出来。 王瑞心有余悸的拍拍胸口,文顺见了又要抓他的衣摆擦眼泪,被他一脚甩开了。 韦知县当即宣布:“将女尸就地焚烧!” 释空和尚露出了为难的神色,在寺庙烧前烧女尸很不地道啊,但眼下天大地大,知县最大,他不满意也不行,只得让小和尚们取来柴火,堆在女尸身下,点了火,将尸体烧了。 女尸烧出一股股黑烟,满是腥臭味。 众人捏着鼻子,待烧的差不多了,看热闹的乡民零零散散的便离去了,毕竟最精彩的地方已经结束了。 韦知县和王瑞则一直看到将女尸烧成尸骨为止,才松了一口气,尤其是王瑞。 韦知县大声宣布:“尸变事件结束,以后任何人不许再谈论此事了!”也不管乡民听没听教化:“好了,回县衙!” 王瑞跟着韦知县一众人往县城赶,虽然天色渐晚,但有官方护送,王瑞一颗心揣得稳稳当当。 刚一进城,就见一路人马迎面而来。 为首的人骑在马上,见到王瑞一行人,喝止身后的队伍,下马接过家丁递上来的灯笼,往这边走来。 王瑞觉得来人很面熟,来人更觉得王瑞面熟。 “大堂哥!”王瑞借着那人手里灯笼,认出了来人,正是他们王家旁支的亲戚王瓒,按照辈分王瑞叫他一声堂哥。 王瑞很激动,因为王瓒和他关系很好,经历一系列波折,终于遇到自己家人了。 王瓒也很激动:“听说兰若是闹尸变,说是个姓王的书生,下午时才传来确切的信,那王生叫王瑞。你爹和我爹还念叨不会是你吧,到底是不是你?” 王瑞弹了弹身上的灰尘,恨不得摆个造型:“昨夜被尸魔追逐的人,正是我。” 王瓒嗯嗯的应着,带着尤枫往卧房去了,卧房颇大,有床有榻,最里面还有一面炕。 “你想睡哪里都行,这里物件一应俱全,饭菜我派人给你送来。” 尤枫颔首:“这里确实不错,只是似乎不是你自己的书斋?” “是我的堂弟的,他刚考完乡试,这会根本不想碰书本,他不会过来的。” 尤枫捋了捋头发,心想若是他的堂弟来更好,算上开门的书童,一箭三雕,三颗人心,想到这里,她抿了抿唇,双目迷离的看着王瓒:“你待奴家这般好,真不如该如何报答您呢。” 以身相许极好,王瓒觉得自己不用开口,他想做什么都写在眼中了,果然,尤枫心领神会,摸了摸自己的领口,往大床走去。王瓒恨不得从后面一把抱住她跌在床上,尤枫先侧身坐在床上,王瓒忙靠过去,搂住她的肩膀,亲昵道:“想怎么报答我,全凭姑娘做主。” “奴家岂能做主?还不是全凭公子您?”她软声细语的撩拨着。 王瓒再也忍不住,在她脸蛋上狠亲了一口,正欲把人扑到,就听门板咣咣作响,棋顺在外面没好气的嚷道:“小的今天还没进行打扫!” 王瓒恨得咬牙:“今天不用。” “不行,除非我家少爷亲告知,否则一定要打扫!”说完,不管三七二十一,推开门就洒水,一边洒水一边瞄王瓒和尤枫,心里骂狗男女,跑来这里幽会玷污我家少爷的书房,我家少爷那么洁身自好,从不近女色的人,名声都叫你们糟践了。 尤枫抿了抿衣衫,淡淡的道:“那公子稍晚些时候再来吧。” 王瓒被棋顺撞破也不好再留下,恨恨的拂袖,心说老子这就去找王瑞要来居住的许可,省得你这小厮狗眼看人低。安抚了尤枫几句,便出了门去找王瑞。 等他走了,尤枫婀娜的站起来,走近白白胖胖的棋顺:“小哥多大了?” “十三了!怎地?”棋顺对这没来由的女子没好感,保不齐是伎女或者是什么东西,他说完,狠狠的朝她撩出一捧水,不想这个不友好的举动,吓的尤枫尖声一叫,快速躲出几步,拿袖子遮着脸。 谁叫你画那么浓的妆?怕花了吧?棋顺没好气的端着盆走了。 等棋顺走了,尤枫忙拿出包袱中的镜子,检查自己的脸,见妆容俱在,才略微松了一口气。 — 王瓒才来到王家大院门口,不等进去,就从里面出来几个人,一看是王家绸缎庄的掌柜和伙计。 “瓒爷来的正好,拢账出了差错,老爷吩咐你随我们回庄子重新拢一遍,府里找不到你,正想派人去找你呢,没想到遇到你了。” “这……”王瓒想挣扎:“容我……” “等不了了,快走罢。”绸缎庄的掌柜的和伙计将王瓒围在中间,不由分说,将人带走了。 王瓒无奈,望着王家大门兴叹,心想应该没事,就算王瑞发现了尤枫,他宽容大度,应该不会计较,就算计较,过几天请他吃酒赔罪就是了。 — 这边厢王瑞吃了睡,醒了吃,第二天便疲倦一扫而空,在家里闲不住,命文顺准备了马车,去探望韦兴贤。 作为知县唯一的儿子,韦兴贤的生活跟王瑞的生活不相上下的惬意,唯一不太惬意的是韦知县对他寄予厚望,毕竟自己是进士出身,儿子总不能太差,跟商人出身的王家对儿子的要求大不同。 这令韦兴贤很痛苦,他平日根本没用功读书,考期临近,干脆装起病来,没有去济南府参加乡试。 结果装着装着,压力太大,竟然真的病了一场,如今乡试结束,他病差不多好了大半了。 养病期间在府里快憋出毛病来了,突然听说王瑞登门了,激动的忙吩咐下人把朋友请进卧室。 韦兴贤一见面就问王瑞昨天兰若寺尸变的事情,王瑞口若悬河的添油加醋的讲了一番,唬的韦兴贤连连赞叹:“王兄真乃人杰。兰若寺那帮秃驴真不是东西,我爹说他昨天查过了,有度牒的和尚不过七八个,剩下的二三十个居然都没度牒,原来是一群假和尚,难怪呢。” 吸取了某个时期和尚泛滥不事生产的教训,本朝严格控制和尚的数量,必须有度牒,否则就是非法出家,轻则“勒令还俗”,重则充军发配,这一次在兰若寺查出这么多非法和尚,修护城河就有帮手了。 王瑞一愣,难道因为被韦知县查处了假和尚,所以兰若寺人丁不旺,才渐渐衰落的么。 “王兄,怎么了?” “没什么,知道你养病无聊,你猜我给你带什么来了?这在济南府也是很难买到的。”王瑞哼笑两声,掏出一本书,上印《梅兰菊》三个字。 韦兴贤眼睛一亮,要知道这可是当今最热门的香艳书籍,讲述了一个父母双亡的纨绔公子如何跟名字里有“梅兰菊”的人纠缠的故事,这三位是有名字的,没名字的更多,且有男有女,挑选自己喜欢看的部分即可。” 这本畅销书在阳信县是没有卖的,只有济南府有得卖,这一次王瑞去赶考,肩负着给朋友购买精神食粮的重任。 韦兴贤夺过书,笑着翻看了几页:“是下卷?不知在这一卷又收了几个女人。”上卷也是王瑞借给他的,看过后一直念念不忘下卷,今天终于看到了。 他虽然婢女无数,可以任意占有,但现实有现实的乐趣,看书有看书的乐趣。 “我在路上已经看过了,我不给你剧透了,你自己慢慢看罢。” 韦兴贤翻开第一页,看了几行字,忽地抬头:“我怎么接不上了?上卷你还有吗?当初我就该命人摘抄一份,不该看完了就还给你。” “你等着,上卷就在我书斋,我取来给你送来,你温习一下。” 韦兴贤很感动,拍着他的肩膀道:“你真是好兄弟。” “小意思。” 王瑞暂时告辞韦兴贤,直奔书斋去取书,之所以不让文顺等下人去取,理由很简单,他的这几个贴身小厮不仅识字嘴巴还碎,不能让他们知道自己看小黄书。 很快到了书斋前,文顺敲门,很快门打开,就见棋顺在里面一脸的兴奋:“少爷您回来了?” 王瑞瞥了眼棋顺,这小子怎么又吃胖了?自家伙食真是好,他嗯了一声,径直往书房走。 “少爷,你见到瓒爷了吗?他带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安置在这里了,这会就在卧房呢。奴才想拦着了,但奴才不敢拦呀,他说会跟你说的,您知道吗?” 王瑞一愣,差点喷出一口老血,自己这地方成金屋了,藏着个娇娥:“什么样的女人?” 棋顺正要说话,就听一个女子在前方笑道:“我这样的女人。” 王瑞就见一个身段妖娆的女子正依着卧房的门笑着看他,岁数不大,妆容却浓艳,虽然很漂亮,却不合他的胃口。 他皱眉,不想说话,也无话可说。他能做的是找到王瓒,让他赶紧把人带走,和这个女人说不着。 王瑞绷着脸道:“我有话跟堂哥说,他在哪里?” 尤枫见这唇红齿白的小少爷对自己冷冷淡淡,略显不满,但很快就笑着朝王瑞走来:“他出去了,说是去找你,你没见着他么?” 这女子步态妖娆,身上香气扑鼻,十分有女人味,若是一般男子就着道了,但奈何王瑞就是不喜欢:“没见着,你先回屋去吧,等我见着他再说,我还有事,姑娘请让路。”绕过女子的纠缠,径直进了书房。 等王瑞找到书出来,见女子还在院内,只是在和文顺热烈的攀谈,文顺眉飞色舞,口沫横飞。 王瑞嘴角抽搐,上去揪住他的脖领将人抓走:“你这没出息的东西!” 棋顺笑呵呵的送了主人出去,转身见那女子就站在自己身后,不禁吓了一跳:“不是叫你回屋吗?” 尤枫笑:“我还没吃饭,如何回屋?” “你回去,一会有人给你送饭,若是没人送,我做一口给你吃,不能让你挨饿。” 尤枫一愣,这小胖子还蛮好心的,也不好色,不如饶他一命,正犹豫着,棋顺自顾自的走了。 她想了想,也暂时回屋了。 在屋内坐定,她拿起手镜检查自己的容貌,自己生前是唱戏出身,最擅长画美人的妆容了,为何今天那个小富家少爷对自己不为所动?难道画的不够美吗? 他的嘴唇长的就像负心人,薄唇无情,看了真叫人受不了。 她现在真想将他开膛破肚,看看他的心脏是什么样的。 都在一个地方住着,抬头不见低头见,王瑞又跟霍柯是朋友,见霍家态度好认错了,王永德赶紧见好就收,空扶起霍老爷:“算了,小孩子不懂事,领回去好好管教就是了。” 104.第 104 章 此为防盗章 “我捐你娘个x!” “施主怎么骂人呢?您大难不死, 乃是我佛庇佑,何不不捐一金身感谢佛祖?” “要不是我现在浑身无力,信不信我抽你?” 小沙弥不满的哼冷哼, 突然看到抱着槐树的女尸,大惊失色:“追你的是这个东西?”当即吓的屁滚尿流爬回寺庙里了,半晌呼啦啦出来一众和尚, 先围着槐树看那女尸, 又围着王瑞, 最后一个老和尚吩咐道:“快去报官, 让官府来处置这尸魔。” 老和尚倒是和蔼,对王瑞开口道:“施主,贫僧释空, 敢问施主从何而来?可还有其他人被这尸魔所伤?” “先让我进去喝口水, 行不行?” “施主请,施主请。” 王瑞被请到寺中, 和尚给他端来热茶还有早点,他吃了几块糕点,渐渐恢复了体力,将发生的事情大概讲给了释空主持。 释空捋着胡须若有所思,王瑞不知道他在若有所思个什么。 “近日颇有一些流言, 说有一个黑色的山妖控制刚死的尸体吸食活人的精气,十分了得。” “所以你们才见死不救, 怕被拖累?!”王瑞不要求人人见义勇为, 但出家人难道不该慈悲为怀吗?既然扛着出家人的大旗收着香火钱就该行出家人之事, 见死不救,佛祖见了怕是也不饶他们。 释空面无表情:“阿弥陀佛。” 见不死补救就别想要香火钱:“实不相瞒,我是县中大族王家的儿子,平素里我家里没少捐献香火,出了此事,我要劝劝我爹好好考虑一下了。” 这下子主持有表情了,眼睛大睁,转身质问道:“昨晚是谁值夜,怎地不给公子开门?” 小沙弥吓的瑟瑟发抖:“主持您吩咐过,说最近不太平,晚上寺门紧闭,任何情况不许打开的。” “住口!今日起面壁思过三个月!” 王瑞内心不为所动。凭这寺庙的风气如此令人无语,兰若寺这地方日后被魔物占据,一点不冤枉。至于那个困住女尸的老槐树,王瑞总觉得它就是以后成魔为害一方的树妖姥姥。 幸好有兰若寺这个标志性建筑物,他终于知道他穿越到哪里了,他穿越到《倩女幽魂》中来了。 早就觉得这个世界怪怪的,有事没事阴风阵阵,原来是大名鼎鼎的《倩女幽魂》。 不过就现在看,兰若寺香火鼎盛,离姥姥出山还早。 他可以平静的在这个世界当个路人甲了。 王瑞不想多管闲事,再说他也管不了,何况那棵树从某程度来说,还救了他一命。 倒是这个破寺庙,他很想拆了。 自从王瑞亮出身份,全寺对他的态度登时上升了几个等级。 在等待官府的人员的空挡,他顺便还在客房睡了一觉。 这一次,睡的又香又甜,等沙弥唤醒他后,他精神抖索,仿佛霉运也一扫空了。 韦知县听说兰若寺门前发生了诈尸事件,亲自赶了过来,当面审问当事人王瑞。 一见王瑞,两人皆是一愣。 韦知县倒吸一口凉气:“本县只听说有个王生遇到了诈尸事件,不想是贤侄你。” 作为当地的首富之家,王家自然和历届知县都有深入的交流,尤其王家常把银两和字画送去给韦知县,拉近两家的友好关系。而王瑞和韦知县的儿子一起在县学读书,更是好朋友,常在一起玩。 这一次,韦知县的儿子韦兴贤,因为生了场大病,没有参加乡试,正在家休养,要不然也跟着王瑞去济南府考试了。 王瑞见了韦知县,如同见到家人一般温暖,当即鼻子一酸:“伯父,我昨天险些死掉。” 释空和尚和一众庙中的和尚都屏住呼吸,见这王公子这般有来历,是知县的座上宾,完了,摊上大事了。 果然韦知县听完王瑞的讲述,怒道:“尔等出家人当慈悲为怀,却见死不救,本县觉得这庙中定有没度牒的假和尚,本县一会便派人好好查上一番,若是查出纰漏,严惩不贷!” 释空不停的滚着佛珠,闭眼直念阿弥陀佛了。 “少爷!少爷!您还活着哇哇哇哇———”文顺这时候从人群中挤出来,直扑王瑞。 王瑞闪身躲过:“见我活着,你还哭个屁,等本少爷死了再哭不迟。” 文顺没扑到人,直接跪在他跟前,拿王瑞衣衫的下摆擦眼泪,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道:“小的真的担心死您了,小的跑了几步就摔下土坡昏倒了,醒来发现天都亮了,心想小的没被女尸吃掉,那女尸一定是奔着少爷去了,您凶多吉少啊啊啊,哇啊啊啊啊——真的没想到您还活着——” 王瑞将下摆从文顺手中抽出来:“不许擦鼻涕!” 文顺便拿着自己的衣袖大擦了一把鼻涕,继续咧嘴哭。 王瑞这时候看到昨天客栈的老翁走出人群,当即指着他道:“你这老儿,身为店家,你真的半点不知道真相?昨天遇到你的时候,你鬼鬼祟祟,十分可疑。” 韦知县一听,当即令衙役抓住老翁。 老翁颤抖道:“老爷饶命,老爷饶命,老朽就是主动来说明情况的,不会逃的。老朽的儿媳前天病死了,没有棺材下葬,儿子昨天一早进城买棺材去了,儿媳的尸体一直停在家中。昨天晌午时候,来了个年轻道士求喝水,老朽给了他水,他对老朽说屋内有尸气,可能要有尸变……老朽……老朽……” 韦知县见他支支吾吾,厉声道:“赶紧说来!” “老朽对那道爷说,会不会说话,你才诈尸!那道爷是也暴脾气,回骂老朽,你全家早晚都诈尸!然后便拂袖而去了。”老翁道:“昨天傍晚时候,老朽的儿子买棺材还没回来,老朽听到儿媳停尸的房间有异响,十分害怕,觉得那道士说的可能是真的,便沿着他离开的方向找他,结果在路上遇到了这位公子和他的书童,就将他们领回了小店内。” 敢情他昨晚是去追那道士,在路上遇到他和文顺,为了赚钱,不顾死活的将人领进了店内。 文顺一听,当即大骂:“你这遭瘟的老咬虫!险些被你害死!可怜那几个车夫全被你害死了!” 老翁忙道:“没、没全死,活了一个。” 韦知县叹道:“这叫活着那个如何回乡解释啊,出来四个人就回去一个人,本县给那人写就一封书信说明情况吧。” 王瑞则道:“我愿意出五十两资助那人将老乡的尸体运回乡安葬。” 周围人纷纷发出感慨:“王公子真是仗义疏财。” 王瑞微笑的跟大家招手,这叫散财免灾,他最近有点倒霉,做些好事,或许能转转运。 韦知县捋着胡须对老翁道:“你这老儿,虽然人不是你杀的,但你明明发现情况却熟视无睹,依然让客栈接客,着实可恶,杖责三十为戒,但念你年事已高,让你儿子代你受罚,另外罚你不许在阳信县境内经营客栈,若是发现,严惩不贷。” 老翁磕头道:“大人英明。” 就剩下处置那女尸了,韦知县命衙役将女尸从树上拔下来,却见女尸的双手如铁条钢构一般的插|进树内,一众衙役使出吃奶的劲儿才将她移开,就见她指甲插的痕迹简直就想是凿子凿来的一般,呈现左右四个小空洞。 若是插在人身上,真是心肺都会抓出来。 王瑞心有余悸的拍拍胸口,文顺见了又要抓他的衣摆擦眼泪,被他一脚甩开了。 韦知县当即宣布:“将女尸就地焚烧!” 释空和尚露出了为难的神色,在寺庙烧前烧女尸很不地道啊,但眼下天大地大,知县最大,他不满意也不行,只得让小和尚们取来柴火,堆在女尸身下,点了火,将尸体烧了。 女尸烧出一股股黑烟,满是腥臭味。 众人捏着鼻子,待烧的差不多了,看热闹的乡民零零散散的便离去了,毕竟最精彩的地方已经结束了。 韦知县和王瑞则一直看到将女尸烧成尸骨为止,才松了一口气,尤其是王瑞。 韦知县大声宣布:“尸变事件结束,以后任何人不许再谈论此事了!”也不管乡民听没听教化:“好了,回县衙!” 王瑞跟着韦知县一众人往县城赶,虽然天色渐晚,但有官方护送,王瑞一颗心揣得稳稳当当。 刚一进城,就见一路人马迎面而来。 为首的人骑在马上,见到王瑞一行人,喝止身后的队伍,下马接过家丁递上来的灯笼,往这边走来。 王瑞觉得来人很面熟,来人更觉得王瑞面熟。 “大堂哥!”王瑞借着那人手里灯笼,认出了来人,正是他们王家旁支的亲戚王瓒,按照辈分王瑞叫他一声堂哥。 王瑞很激动,因为王瓒和他关系很好,经历一系列波折,终于遇到自己家人了。 王瓒也很激动:“听说兰若是闹尸变,说是个姓王的书生,下午时才传来确切的信,那王生叫王瑞。你爹和我爹还念叨不会是你吧,到底是不是你?” 王瑞弹了弹身上的灰尘,恨不得摆个造型:“昨夜被尸魔追逐的人,正是我。” “你有什么办法?”霍桓忙问道,他自从那日一面之缘后,对王小姐分外想念,但他没有机会也没可能到达王家的内院。 邱老奴见四下无人,低声道:“不瞒少爷,我祖上是摸金的,到我这代虽然不吃这碗饭了,却留下一件宝物,凭借它没有挖不到的地方。”说着从袖中取出一个小铲子,这铲子咋看之下十分普通,看起来像是手持挖药材用的。 霍桓不解的道:“我用它能做什么?” 老奴笑道:“您看!”说罢,用铲子挖了下一块凉亭旁的大石头,就见老奴手上似乎没怎么用力,石头就掉了下来一块。 霍桓见了,赶紧接过铲子,也试了一下。铲子铲到的地方,触感就像是铲到豆腐上,几乎不费任何力气就将石头挖掉了。 他爱不释手的把玩:“不亏是盗户的家传之宝。” 所谓盗户可是了不得的户籍,滕县、峄县一带,很多人从事盗墓活动,势力很大,朝廷便对他们进行了招安,另立成册,这帮盗户因为受到朝廷的优待,一般百姓和他们发生争执,朝廷百般偏袒他们,致使后来,很多人冒充盗户打官司,结果每每到断案,双方的注意力不在于案件本身,而在于揭穿对方的伪盗户身份。 据说还闹过笑话,说是一个有个人家遇到了狐狸祸害姑娘,将狐狸抓起来关进瓶子里,正准备烧死它的时候,狐狸在瓶子里大叫:“我是盗户。” 盗户的“吃得开”可见一斑。 后来朝廷受不了这帮人了,下令整治,盗户不仅不吃香了,成了重点整治对象,导致许多盗户走出来谋生。 霍家这个老仆就是其中一位,他有这个祖传的盗墓宝贝,身份不用再说了,自然是真的。 不过他一辈子没下过墓,手里只有这么一个东西,从没用过,本以为要带进棺材里,如今见到自己看着长大的少爷遇到了困难,毫不犹豫的献了出来。 老奴道:“少爷喜欢,就送给您了,只是不管出什么事,别说是我给你的就行。” 霍桓这点担当还是有的:“我保证,不管出什么问题,绝不牵连你。”拿了人家的东西毕竟手短,霍桓从自己的私房中支取了一笔银子给老奴,算是一点安慰。 霍桓得了这个小铲子,在院内又试了试,削石头确实跟剜豆腐一样,顿时想到,如果用这个铲子挖穿王家的院墙,不就能见到他家小姐了么。 他现在一心都在王青瑗身上,只想奔着她,其他的事情没多做考虑。 于是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找机会溜出自己家,来到王家院墙外,不费吹灰之力就挖穿了院墙,钻进了王家的大院。他虽然不知道王家小姐的院子在哪里,但根据少爷住东厢,小姐住西厢的规矩,他朝西边走去。 王家这时候,各个院子都落了锁,没人走动了,所以竟也没人看到他,而且他有这个东西,随意能挖穿各个院子的墙,来去自由。就这么找了一会,又挖穿了几个院墙,真的找到了小姐的院子。 他到的时候,青瑗已经歇息了,四下一片漆黑,他本想悄悄的看看她,不想熄灯了,他什么都看不到了,不禁陷入无尽的失望中。 犹豫了一下,他动手挖穿了屋子墙壁,悄悄的钻了进去,屋内一片漆黑,他借着月光爬到她的床前,嗅着她身上的香儿,顿时觉得很满足。 于是便跪在床边,双手垫着下巴看她,这时月光洒进来,照亮了她的面庞,她唇瓣微微展开,轻微呼吸着,让霍桓的心不觉间快速跳了几拍。 他想伸手摸摸她,但最后还是没敢越过界限,就这么痴痴的看着她的睡颜,足足过了一个时辰,才沿原路爬了回去。 霍桓这一夜是心满意足了,却不知道,他离开后,转天早晨,王家小姐屋里头的丫鬟发现墙上有个洞,发出了怎样的尖叫。 丫鬟们不仅在屋子的墙壁上,还在自己院的院墙上,内院的院墙上都发现了能让一个人钻过来的洞,这个洞从外墙延伸过来,一路挖到了小姐的房间,说明什么?说明这个人是冲着小姐来的! 有采花贼啊这是! 青瑗吓得脸都白了,一阵阵后怕,不知道这个歹人被什么打断了放弃了侮辱她,让她捡回了一条命。 若是有一点差池,她就毁了。 王永德和妻子也吓得要死,商量一下要报官。 “不行,报官的话,他们不仅想不出好办法,叫这件事传的沸沸扬扬,还会打草惊蛇。”王瑞反对:“依我看,那个王八蛋昨夜没得手,今晚八成还得来,咱们不如守株待兔。派人将挖开的洞封上,给他一种咱们亡羊补牢,放松了警惕的错觉。今夜,让妹妹去我房里睡,我睡在这里和几个家丁抓贼!” 他哼哼的想着,胆子够大的,敢来王家采花,非得把你作案工具没收不可! 王永德顾及女儿的清誉,也不想把事情闹大,和妻子商量了一下:“那你自己得小心,多安排几个人潜伏在房里。” 王瑞眯起眼睛跟父亲保证:“你放心吧,我一定会保证自己的安全,但那个贼的安全,我就不敢保证了。” 王永德见儿子主动请缨抓那贼人,觉得十分安慰,养儿子不就是支门立事的嘛,这个儿子还是靠得住的。 既然商量好了,就按照计划进行,当天晚上,王瑞去了妹妹房里住,另外派了四个强壮的家丁潜伏在院内,只等着抓贼了。 月上梢头,王瑞不敢放松警惕,竖着耳朵听周遭的情况,可没听到一点挖墙声音,若是有人挖盗洞,自己没睡,多少会听到点动静。四周如此安静,难道这贼放弃作案了? 突然,就听院内一阵响动,有家丁喊道:“少爷,把人按住了!” 王瑞赶紧跳下床一看,昨天的墙洞旁又被挖了一个洞,有个人一半身子在外,一半身子在内,因为外面那半截被家丁按住,他动弹不得,正在挣扎。 王瑞上去一脚踩住那人的头,冷笑道:“看我怎么收拾你这王八蛋!” 这时,家丁掌灯进来,王瑞拿起蜡烛对着那贼人一照,顿时一呆:“是你?” 霍桓眼圈泛红,估计是意识到大祸临头了。 王瑞紧紧皱起眉头,靠,哭个头啊,你小子是变态你自己知道不? 王瑞扯着霍桓两个胳膊把人拽进屋内,推搡到地上,吩咐家丁去叫老爷和太太。 霍桓一脸的委屈,看得王瑞心里搓火:“你小子还有脸委屈?你知不知道你这是什么行为?很严重的知不知道?夜闯女子闺房,把你捆到县衙轻则革去功名,重则杖责发配,就是斩了你也不冤枉。” “我只是想看看青瑗小姐。”霍桓解释道:“我没别的想法,她不见我,我就来见见她,我就是想她。” 王瑞脑子里虽然没什么封建思想,但特么的也得有点规矩吧,无论哪朝哪代钻到女子房间内,毫无疑问都是做作奸犯科,决不能轻饶。他眉头一皱,握起拳头就给了霍桓几拳:“只是看看?难不成你小子还敢做别的?” 霍桓吃痛,捂着肚子趴在地上:“我真的就是想看看她,没别的意思。” 王瑞见他还嘴硬,上去又踢了几脚:“闭嘴,再说话打死你!” 霍桓捂着眼睛没有再吭声。 很快,王家老爷和夫人来了。王永德和赵氏听说贼人抓住了,立即披衣起身过来女儿的房间,就看到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趴在地上,儿子在一旁气呼呼的挽袖子,家丁的表情很微妙。 二管家牛子良靠上来,小声跟王永德说:“这人,似乎少爷认识。” 王永德便问儿子:“瑞儿,这人是谁呀?你认得?” 王瑞揪起霍桓,提溜到父亲面前,拍着霍桓的脑袋哼道:“霍家二公子霍桓,我也没想到。” 王永德和赵氏一听,心里一惊,这可就不好办了,若是抓住个一般的匪徒,报官或是私刑都行的可这人是霍家少爷,之前还提过亲。传出去两家都不用做人了。两家算是门当户对,说不定外面会传王家小姐不点检勾引霍家少爷来幽会。 赵氏知道霍桓是县里最年轻的秀才,叹道:“孩子,你太让伯母失望了,就算青瑗不跟你成婚,你也不能做出这样的事情啊。” 王瑞向来不惮以最坏的想法揣测人类,晃着霍桓道:“你小子不是想着玷污我妹妹的清誉,然后等我们家就范将人嫁给你吧。” 霍桓马上摇头:“我对天发誓,我绝对没有那个想法,我真只是想看看她。” “挖洞来看?”提到这茬,王瑞追问道;“你怎么进来的?想不到你读书有一套,挖洞也在行啊。” 霍桓取出怀中的小铲子:“仙人给了我这个东西,挖掘石块墙壁像挖豆腐一样。” 既然这个世界是聊斋,那就没什么不可能的,王瑞接过小铲子,对准地面一铲,果然轻轻松松就挖下来一铲子大理石,他惊了,这个世界确实有各种匪夷所思的“宝贝”。 王永德和赵氏也看了眼,倒吸一口冷气:“难怪你能进来。” “这铲子铲地倒是要用,不知道铲人会什么样。”王瑞拿着铲子在霍桓眼前晃悠,作势要铲他脑袋,吓得霍桓身子一缩一缩的,气得王瑞骂道:“这会知道害怕了,你鬼迷心窍夜闯深闺的时候,怎么不害怕?” 王永德久经商场的生意人,时常和官府打交道,知道官的厉害,霍桓十一岁就中了秀才,今年虽然没参加乡试,但若是他以后中举人中进士,记起今日的仇恨可就麻烦了,拦住儿子:“算了,将他父亲和兄长叫来再说吧。” 105.第 105 章 此为防盗章  马萧排第四, 霍柯第五, 朱尔旦第六。 霍柯笑道:“朱尔旦你这个人啊, 连抽签都是垫底儿。” 朱尔旦闷声道:“运气不好。” 其他人心想, 你这分明是运气好, 排最后还不好吗?十王殿被前五个都趟平了。 韦兴贤向外看了一眼,仰脖喝一口酒:“不磨蹭了, 说去就去!”颇有几分豪爽。 众人送殡一般的将他送到门口,推开门发现外面下了小雪,夜空中点点白雪, 簌簌而下, 配合着北风,可谓夜雪飘飘,北风萧萧, 一片凄瑟。 韦兴贤顺手抄起门口一个伎女的竹伞,撑起来走进了雪地, 接过小厮手中的灯笼,一边走不忘回头吩咐:“你们谁不许跟来。” 他的小厮担心的道:“少爷, 这黑灯瞎火的, 使不得啊。” “滚开!”韦兴贤回头决绝的道:“谁都不许跟来, 小心讨打。” 王瑞和霍柯大声道:“放心吧, 我们绝不会跟去的!”说完, 翘脚眺望了片刻, 关门回去喝酒了。 韦兴贤一个撑着伞走在去十王殿的路上, 寒风一吹, 酒醒了不少,只觉得耳聪目明,对周围的情况体会的分外清楚。 耳畔是刮过的刺耳寒风,前路是慢慢银白的雪地。 路上没有一个人,静的吓人。 只见不远处的荒山上也洒满了银白,视线所及,皆是一片惨白。 月光惨淡,但偶尔会从云朵后亮出身影来,将他的样子在雪上拉得长长的。 韦兴贤忽然听到身后一响,吓得一个激灵,回头见是一只鸟站在树枝上,他松了一口气,继续走。 雪地湿滑,他一手拿伞一手提着灯笼,走的坚信,但总算顺利的到了十王殿前。 十王殿不知是哪个年代的村民建造的,破破败败,但一直香火,不知是哪些人在供奉。据说有人曾经看到过殿里的判官审鬼神,香火鼎盛了一段日子,但许久以来,都没再听说过判官显灵,香火稀落了些,不过仍有零散的乡民供奉。 韦兴贤上了台阶,跺掉靴子上的雪,缓缓推门,破败的门发出渗人的吱嘎声,里面黑漆漆一片,没有半点光亮。 他站在门口,只觉得吹出来一股冷气,不禁遍体生寒。 他不知道,就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殿内,有两个冻死鬼正在窃窃私语。 “这大半夜的居然有人来这里自投罗网,这是老天爷送给咱们哥俩的机会。” “是啊,谁叫他在这风雪天,一个人赶路的,算他倒霉。” 两个鬼渐渐现身,他们穿得单薄,抱着肩膀还在不停的打哆嗦,他们生前是两个贩卖杂货的小商人,路过阳信县被人偷了钱,无处栖身,只得屈身在城外的破十王殿,不想突然天气骤变,下起了大雪,两个人就这样被冻死了。 死后无法投胎,也无鬼神管他们,只能等着找到替死鬼脱身。 每到夜里,他们就会重复死前的情况,浑身瑟瑟发抖,这样的日子,每一天都要度过,何其难捱。 韦兴贤不知殿内的情况,只是本能的觉得里面有危险,不愿意迈开步子。犹豫了一会,最终还是一咬牙走了进去。 殿内的两个冻死鬼,齐齐冷笑,只不过鬼语,人听不到而已。 韦兴贤一进殿,就打了个哆嗦,他抖了抖身上,提着灯笼快步的走到供桌前,就见供桌后面的正位摆着个阎罗像,赤红的面孔,瞪两个铜铃大眼,威严而骇人。 他咽了口吐沫,余光瞥见左边还有个判官像,不敢扭头,赶紧去看供桌上的贡品。 “咱们怎么取他的性命呢?不如在他回去的路上给他设置一个陷阱吧。” “慢着,这人身上有官气,咱们还是不要动的好。”能做官的人,命格尊贵,一般鬼神不能近,若是强行加害,像他们这样没道行的孤魂野鬼很容易魂飞魄散。 “可他分明不是官。”官员出入都有随行,而且多少有威严的官威。 “他不是官,但他的血亲是官。咱们还是不要惹了,触怒了官家,很麻烦的。”生前是做买卖的生意人,最怕的是官,这样的性格延续到了死后。 怕官,连官的儿子也怕。 韦兴贤全然不知,只觉得这里阴风阵阵,很是寒冷。他见供桌上供着一盘糕点,已经风干了,落了一层灰。 他捡起一块,吹了吹,塞进袖中,便三步并作两步的跑了出去。 两个鬼影在他身后重新现身,望洋兴叹,没办法,谁让是一位衙内呢。 韦兴贤得了糕点,在路上轻快的走着,这也太简单了,有点不尽兴。 他一进别墅的院子,守望他的小厮便赶紧迎上来,接过灯笼和竹伞,请他进了房内。 韦兴贤将袖中的糕点拍到桌上,声音清脆悦耳,仿佛落下一颗棋子:“瞧见没,十王殿上的贡品,下面轮到谁了?” 霍桓弱弱的举手:“是我。” “我跟你说,相当轻松,我现在都觉得这个挑战没有丝毫难度了。”反正他完成任务了,可劲的吹牛。 霍桓见韦兴贤安然回来了,想必是没什么危险的,仰脖喝了一口酒,借着酒劲也出了门,结过小厮手中的竹伞和灯笼,按照指使,往十王殿走去。 霍桓见地上有韦兴贤留下的脚印,便沿着他的足迹走着,嘴里背着《论语》。他不如前人淡定,越走越快,最后几乎是一路跑进了十王殿的。 韦兴贤走后,殿门没关,他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 这个时候,两个冻死鬼站在黑暗处,高兴的刚要现身取这书生的小命,只觉得一股气流冲来,大叫一声不好,飞身逃出了大殿。 “这人文气冲天,是得到文曲星点化的,以后会进士及第。” 惹不起惹不起,两个鬼在空中瑟瑟发抖。 地上的霍桓也瑟瑟发抖,他迅速的摸了一块糕点,揣进袖中,转身撒腿就跑,泥水溅满了衣摆。 他一口气跑回别墅前,喘匀气儿才走了进去,大大方方的将糕点摆出来:“韦大哥说得对,的确没什么恐怖的。”但若是让他再走一趟,他死也不会了。 王瑞见前面的两个人都太平的回来了,尤其是霍桓,只有十四岁。 他很有自信,笑着饮尽一杯酒:“到我去走一趟了。” 普通人! 何云一是什么人? 高人! 好不容易碰到了一个能够斩妖除魔的道人,除非王瑞傻子,否则一定要和他解下深厚的友情,万一以后中个邪,闹个鬼什么的,也好有个照应。 何云一也看出他的打算,看在王瑞如此皮厚贴上来的份上,他没有再反驳,王瑞顿时松了一口气,脸皮厚点还是有好处的。 这时丫鬟说高大通来了,王瑞便让丫鬟将人领进来。 高大通,人如其姓,高高大大的,为人通透爽朗,先给王瑞请了安,便道:“叫俺来撕鸡的,是不是?这就好。”几下就将扒鸡拆了骨,按顺序摆放好:“少爷还有吩咐吗?” “没你的事儿了,你今天去账房领二两银子,就说是我赏的。” “好咧好咧,谢谢少爷。” 等高大通退下了,王瑞便殷勤的给何云一夹了一块鸡腿:“这也属于我们的地方菜了,你不是云游四海,这个不能错过。” “我不是云游四海,我是出来找我师弟索要法器的,他拿来了我的东西,下山乱跑。” “哦,就是那天的老头,不,那天的少年。我挺好奇的,他为什么变成一个老头子到玉满楼找蕊云?” 提起师弟,何云一有点无奈:“他叫燕云光,字赤霞,平素就爱管闲事,大概是听到蕊云的诉求,打算帮她实现愿望,以他自己的方式。” 蕊云的愿望:“找到如意郎君?这,他一个出家人怎么帮着找?” “谁知道,是福是祸,皆是他自己的因果,他一个人承受,我只想拿回我的法器。” “好办,好办,你推算出他下次变化的样子和出现的地点,我派人去张榜悬赏,一定拿得住他!”王瑞笑道。 心里却笑不出来,燕云光字赤霞,岂不是燕赤霞?不过好像在聊斋的原著中,燕赤霞是个年轻的书生,不是道士,可谁又说得清呢,或许是幻化的扮相之一。 “不急,再等三五日。” “既然你师弟叫燕云光,你也该也有道名,不知能否告知在下?” 总是道长真人的叫也不是办法“何云一。” 王瑞扇子一扬,笑道:“以后就称呼你为何兄了。”见何云一没反驳,心想就这么定了。 吃过饭,王瑞拉着何云一去见裁缝,势要做个十套八套衣裳给他带,简直烦得何云一又想把他定在椅子上了。 这此时,就听门外有丫鬟来报,说是棋顺从外面回来了,要见少爷。 “没见到我正在陪贵客呢么,没点眼力见,下去!” “可他说他被书斋里的妖怪掳去了,捡了条命才回来。” 何云一催促道:“你不如去问问他,看那妖物到底死了没,省得你整日担心。”见王瑞还在犹豫,揪住他肩膀的衣裳把他推出了门:“快去吧你。” 王瑞便一溜烟去了偏厅,一进门就见棋顺坐在椅子上玩手指,见了王瑞,他怔了怔,接着一大颗一大颗的眼泪掉下来:“少爷……” 棋顺弄得浑身是土,脸儿黑的跟煤球似的,王瑞道:“别哭别哭,快说说到底怎么了,知道你受委屈了,给你放几天假。” 棋顺抹着眼泪,将发生的一切说了,末了他哽咽道:“我走了很久才走出那片荒宅,到了大路上,才知道自己身在旁边的县,幸好遇到好心人救济了一晚,第二天坐上往咱们县来的卖菜车,才回来的。” “你确定看到那怪物被烧死了?” “确定,死得不能再死了,成灰了。” 王瑞长出一口气:“你带回来个好消息。书斋那边,我是不打算再去了,这样吧,我允许你回家休息,你也不用急着回来,多歇几天。” “谢少爷。” 等棋顺走了,王瑞高兴的来回踱步,画皮妖怪死了,了去了一个心事。 而且听棋顺的描述,画皮是被一个纸鹤烧死的,可见何云一的法力了得,放出一个纸鹤就能灭了一个妖物,压根不用亲自出手,这是何等的能耐,所以千万和他拉拢好关系。 想着,又转身回去找何云一。 — 高大通晚上给少爷和他的道家朋友做了饭菜,吩咐打杂的小厮收拾好厨具清扫厨房,哼着小曲出了王家大宅,往自家的小院回了。 少爷招待贵客,让他主厨而不是厨房其他的厨子掌勺,这说明什么,这说明他得到了王家继承人的认可,未来几十年都无忧了。 此时月上梢头,路上行人稀少,不时传来几声狗叫。但高大通身为一个身强力壮的男人,一点不怕,要是不开眼的敢打劫他,他非得把对方给烩了不可。 “高大厨……” 这时候有人在前面唤他,但胡同黑暗,月光黯淡,他瞅不太清楚,往前走了几步:“谁啊?” 走到跟前,发现是一个中年男子、四个轿夫和一顶软轿。 中年男人身着绫罗,眉目俊朗,看起来十分贵气。 “你们找俺?”高大通纳闷的道:“可俺好像不认识你们。” “其实是这样,我们府上的老夫人最近得了病,别的什么都不想吃,就想吃您做的扒鸡,不知您能不能屈尊降贵,到我们府上给老夫人做上一回饭菜。至于报酬,好说。” 男人说着,掏出一把金粒子,纵然在黑暗中,也瞧得很清楚。 高大通哈哈一笑:“既然老太太赏识俺,俺去一回又如何,钱什么的就算了。” “不行,要给的要给。”中年男子笑着请高大通入轿:“请。” “俺坐不惯这东西,走路就行。” “还是不要了,还是请您坐轿吧,路途颇远的,您不识路,深一脚浅一脚的,天又黑,还是坐轿子安全,不能让您有闪失。” “既然你这么说了,那就坐轿子罢。”高大通坐进去,笑道:“别后悔,俺可沉。” 他一坐进去,轿夫们便起轿了,高大通觉得这四个轿夫抬着自己似乎并不吃力,走的很轻快。 过了好一会,他想看看外面的情况,才发现轿子没有窗户,于是作罢了,抱着肩膀等着到目的地。 不知过了多久,轿子终于停了,他下轿子一看,自己站在一座灯火辉煌的气派府邸前。 府邸上挂着匾额,上书两个鎏金大字:黄府 “你千万别信,这年月妖魔鬼怪多,但骗子更多。道士和尚最爱用障眼法整蛊富户,让对方交钱免灾,但实际上灾祸是命中注定,岂是能消解掉的。而且有的道士颇为恶毒,养鬼害人,你不理他还好,理他了,用他养的小鬼把你家祸害的家破人亡,好让你掏钱免灾。你一搭理他,反而把祸害招到家里来了。我看那个道士就是如此,你觉得他有点法术,下次见他时,你就畏惧,一畏惧你就掏钱。”王瓒一副过来人的面孔:“一群混账!” “看来你颇为感触啊。” “不瞒你说,去年有个道士说我媳妇善嫉妒是家里风水不好,结果骗我买了一盆风水鱼,一个二两银子,结果呢,你瞧现在。”王瓒愤愤不平的道:“醋坛子反而变成了醋缸。” “说谁是醋缸呢?!”突然一声呵斥传来,吓得王瓒抱头瑟缩道:“没说谁!” 路口一个马车上露出一个富态的女子的面容,正是王瓒的媳妇陈氏,陈氏一招手:“我爹病了,快随我回家,我在这个必经之路上,等你半个时辰了,快进来,随我回去!” 王瓒脸色一苦:“丈人病了?这一去得几天呀?”书斋里那个美人还没亲热呢,自己舍不得离开。 “去几天怎地?你在外面浪就有时间,我爹病了,你却没时间陪?”陈氏大骂:“你这个没良心的狗东西,我瞎了眼睛才嫁给你!” 王瑞看不下去了,小声劝道:“大晚上的,各家各户都睡了,不要吵了,嘘——保持安静保持安静。” 陈氏还是肯卖王瑞几分薄面的,朝自家丈夫一斜眼:“痛快上车!”话音一落,王瓒就跟被索命了一般的,垂头丧气的登上了马车,待马车开动,简直像被拉去贩卖的奴婢一般的可怜兮兮的回头望着王瑞。 王瑞目送他离去,五味杂陈的回了家。 躺在绵软熏香的床榻上,他不禁陷入了沉思,那个道士说自己、堂哥和文顺都有黑气,他和文顺好解释,毕竟在客店被女尸喷过,但堂哥的黑气哪里来的?难不成是……书斋里那个女子? 一夜无梦,第二天一大早,王瑞起床后直奔书斋。为谨慎行事,他连文顺也没带,孤身一人探一探虚实。 他毫不费劲的翻进院墙,棋顺的房间里没人,估计是买早点了,那胖子喜欢吃街口的包子,每天必买。 王瑞蹑手蹑脚的来到卧房跟前,悄悄的舔了下手指,在窗纸上戳破了一个洞,单眼往里面瞄。 如果是妖怪的话,早晨刚起床,应该是一天最疏于戒备的时候,是妖是魔都要现原型。 床上的幔帐是垂下的,人应该还在睡,王瑞颇有耐心的等了一会,一刻钟后,那幔帐拉开一道缝,一个眉清目秀的男子从里面走出来。 这眉清目秀的男子,不知出于什么想法,竟然踱了一个台步,低声以戏剧的唱腔道:“与你春宵一度,胜似千金万两。” 王瑞的下巴差点跌倒地上,揉了揉眼睛,确实是个男人。 真是绿人者恒被绿,堂哥收留别人的小妾,却不知这女子也不忠于他,继续睡别的男人。 恶心啊恶心,他呲牙撇嘴,几步一摇头的走了,没抓到妖怪却抓到人家偷.情,一大早的倒足胃口。等堂哥回来,将这个泛着绿光的消息告诉他,看他怎么处置。 屋内的男子不知道王瑞来过又走了,仍旧一副唱戏的模样,种种举止仿佛在舞台上表演一般,最后一个亮相,定在大穿衣镜面前,看着镜中男子清秀的面庞,他歪了歪头,忽然怒道:“他的眉毛不是这样的,更有英气才对!” 106.第 106 章 此为防盗章  他硬着头皮站起来, 不就是作诗么, 说作就作:“雪夜二十年,万劫不可期。乘风复回首,暮雨伤悲魂。” “王兄文采斐然, 下次乡试必定榜上有名。” 王瑞淡笑道:“过奖了。” 幸好有准备, 秀才们作诗, 无碍乎风霜雨雪边塞寄情, 所以他平日里咬着笔头写了几首,又叫家里的帮闲门客帮着修改,着实存储了几首诗,以备不测。 今天就派上用场了。 王瑞成功度过险关, 喝了一杯酒压惊。他安全了, 悠然自得的听别人吟诗,跟着大家的目光, 注视着朱尔旦。 朱尔旦毫无才学,不知道今日会作出怎样的杰作。 朱尔旦在作诗之前,一直在酝酿, 不是锁着眉头就是摇头晃脑。 大家催促道:“朱尔旦,到你了,别磨蹭了。” “好了, 别催。”朱尔旦站起来,缓声道:“六出九天雪飘飘, 恰似玉女下琼瑶。有朝一日天晴了, 使扫帚的使扫帚, 使锹的使锹。” “噗——”韦兴贤一口酒全喷了出来,跟他一样,其他人不是喷酒,就是大笑。 马萧笑的最肆意,捂着肚子抖个不停。 在场笑得最可气的人是伎女们,不敢露齿,掩口低声笑着。 朱尔旦知道被嘲笑了,但不知道笑点在哪里:“你们为何发笑,我这诗哪里有错吗?雪后就是这样的情景,有使扫帚的,有使锹的。” 他这“文采”,根本没救。霍柯笑够了,心情爽快多了,隔着霍桓,拍了下他的肩膀:“你都这样了,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计较什么?”朱尔旦一头雾水。 朱尔旦是大家的开心果,笑过之后,众人心情畅快。 接着马萧也作了一首诗:“雪华人共惜,风树鸟应知,清光照我心,天地为君妍。”给诗会画上了一个句号。 马萧落座,旁边的伎女便给他喂酒,他喝了,顿觉神清气爽。 王瑞熬过作诗的缓解,也觉得浑身轻松,笑容满面的和周围人推杯换盏,不时交流县学中的八卦。 大家聊得热火朝天,但韦兴贤却不高兴,他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这时候外面北风正劲,打着旋儿的吹,仿佛鬼哭一般,凄厉非常。 一个伎女哎呀一声的躲在了马萧怀里,马萧笑着搂着她,安慰了几句。 突然,窗栏咣当作响,吓得满桌子的都不做声了,静下来听外面的动静。 “风声而已,你看看你们一个个的,胆小如鼠。”韦兴贤嗤笑道。 “韦兄你这话说得可不对,我们都是胆大包天之人,记得赶考回乡的时候,船帆落水,你说那样的场景是不是凶嫌非常,我们眉头都不眨一下。”霍柯道,拉上了一起赶考过的马萧和王瑞:“你们说是不是,而且王兄还曾被尸魔追逐尚且面不改色,岂惧怕这小小的风声。” 韦兴贤不乐意听了,这不是嘲笑他没参加乡试么,怎么着,参加乡试的就胆大么:“落水而已,灾难来临,你不承受也得承受,可跟胆识没关系。依我看,有没有胆识,试过才知道。” 王瑞觉得不好,岂不是要作死? 果然就听霍柯道:“如何试?” “不想瞒,就在这别墅不远处,有个十王殿,平日里也有香火蔬果供奉,谁敢这个时候去将桌上的供果拿来,谁才是真的胆大。”韦兴贤说完,一拍大腿,对,就是感觉,刚才觉得缺点什么呢,原来是这个,刺激。 王瑞瞪眼,你这是作死,好好活着不好吗?你们真的不知道这个世界是凶险的吗? “那个……我肚子不太舒服,而且家里还想还有事……”你们作吧,不奉陪了。 韦兴贤笑道:“王兄,你不是怕了想借故离去吧,你战尸魔的胆色哪里去了?” 其他人一看,要死大家一起死,岂能让王瑞一个人跑了,都故作轻松的笑道:“王兄怎么会逃呢,王兄胆色过人,只有鬼怪见了王兄逃跑的份儿,哪有王兄避开的道理。” 王瑞一看这形势,要是临阵脱逃,以后就不用混了,胆小鬼的绰号是跑不了了。 唉,人就是被面子害死的,可还不得不要这个面子。 “谁说我要逃?我是真的不大舒服,不过,看你们一个个的样子,我想走也不能走啊。”王瑞双手放在桌上,爽朗的笑道:“不就是去十王殿么,今天谁走谁是孙子!” “就是嘛,这样才爽快!”霍柯拍桌兴奋的道。他最近受了刺激,只觉得浑身都麻木了,都是现在,终于有点兴奋的感觉了。 王瑞见他这么兴奋,心想我看你就是失恋了想作死。 韦兴贤用手指指了一圈:“谁,谁想退出?没有?很好,就这么定了,现在抽签,按照顺序去十王殿走一圈!当然,女人们不用去,你们就负责狠狠嘲笑不敢去的胆小鬼就行了。” 伎女们一听,不用涉嫌还有热闹看,都松了一口气:“好呀,我们做判官。” 这时候韦兴贤故意阴森森的道:“十王殿左廊下有个判官泥像,听说有人看过他显灵,在夜里审鬼,那是一个像今天这样的雪天,所以,说不定今夜有人走运,也能看到判官审鬼呢。” “哎呀,韦公子,真是吓死人了。”伎女们装作害怕的样子撒娇。 男人们都屏住呼吸,心里各种发抖,但脸上都笑的舒坦。 霍桓年纪小,四下看了看,见没人提出让他想走,他为了面子,怕留下胆小的名声也没提出要走,硬着头皮等着试胆。 王瑞脸上笑嘻嘻,心里骂娘。 今夜这试胆大会,不会太平。 王瓒没办法,只能陪着他一起走路。 夜色无边,空气中弥散着一股诡异的香气,也不知是哪家在法事飘出来的香火味道。 俩人一路上没做别的,一直在骂刚才那个道士,王瑞发泄完恨意,却忍不住揣测道:“他说得会不会是真的?我看他好歹有点能耐。” “你千万别信,这年月妖魔鬼怪多,但骗子更多。道士和尚最爱用障眼法整蛊富户,让对方交钱免灾,但实际上灾祸是命中注定,岂是能消解掉的。而且有的道士颇为恶毒,养鬼害人,你不理他还好,理他了,用他养的小鬼把你家祸害的家破人亡,好让你掏钱免灾。你一搭理他,反而把祸害招到家里来了。我看那个道士就是如此,你觉得他有点法术,下次见他时,你就畏惧,一畏惧你就掏钱。”王瓒一副过来人的面孔:“一群混账!” “看来你颇为感触啊。” “不瞒你说,去年有个道士说我媳妇善嫉妒是家里风水不好,结果骗我买了一盆风水鱼,一个二两银子,结果呢,你瞧现在。”王瓒愤愤不平的道:“醋坛子反而变成了醋缸。” “说谁是醋缸呢?!”突然一声呵斥传来,吓得王瓒抱头瑟缩道:“没说谁!” 路口一个马车上露出一个富态的女子的面容,正是王瓒的媳妇陈氏,陈氏一招手:“我爹病了,快随我回家,我在这个必经之路上,等你半个时辰了,快进来,随我回去!” 王瓒脸色一苦:“丈人病了?这一去得几天呀?”书斋里那个美人还没亲热呢,自己舍不得离开。 “去几天怎地?你在外面浪就有时间,我爹病了,你却没时间陪?”陈氏大骂:“你这个没良心的狗东西,我瞎了眼睛才嫁给你!” 王瑞看不下去了,小声劝道:“大晚上的,各家各户都睡了,不要吵了,嘘——保持安静保持安静。” 陈氏还是肯卖王瑞几分薄面的,朝自家丈夫一斜眼:“痛快上车!”话音一落,王瓒就跟被索命了一般的,垂头丧气的登上了马车,待马车开动,简直像被拉去贩卖的奴婢一般的可怜兮兮的回头望着王瑞。 王瑞目送他离去,五味杂陈的回了家。 躺在绵软熏香的床榻上,他不禁陷入了沉思,那个道士说自己、堂哥和文顺都有黑气,他和文顺好解释,毕竟在客店被女尸喷过,但堂哥的黑气哪里来的?难不成是……书斋里那个女子? 一夜无梦,第二天一大早,王瑞起床后直奔书斋。为谨慎行事,他连文顺也没带,孤身一人探一探虚实。 他毫不费劲的翻进院墙,棋顺的房间里没人,估计是买早点了,那胖子喜欢吃街口的包子,每天必买。 王瑞蹑手蹑脚的来到卧房跟前,悄悄的舔了下手指,在窗纸上戳破了一个洞,单眼往里面瞄。 如果是妖怪的话,早晨刚起床,应该是一天最疏于戒备的时候,是妖是魔都要现原型。 床上的幔帐是垂下的,人应该还在睡,王瑞颇有耐心的等了一会,一刻钟后,那幔帐拉开一道缝,一个眉清目秀的男子从里面走出来。 这眉清目秀的男子,不知出于什么想法,竟然踱了一个台步,低声以戏剧的唱腔道:“与你春宵一度,胜似千金万两。” 王瑞的下巴差点跌倒地上,揉了揉眼睛,确实是个男人。 真是绿人者恒被绿,堂哥收留别人的小妾,却不知这女子也不忠于他,继续睡别的男人。 恶心啊恶心,他呲牙撇嘴,几步一摇头的走了,没抓到妖怪却抓到人家偷.情,一大早的倒足胃口。等堂哥回来,将这个泛着绿光的消息告诉他,看他怎么处置。 屋内的男子不知道王瑞来过又走了,仍旧一副唱戏的模样,种种举止仿佛在舞台上表演一般,最后一个亮相,定在大穿衣镜面前,看着镜中男子清秀的面庞,他歪了歪头,忽然怒道:“他的眉毛不是这样的,更有英气才对!” 双手痛苦的抓挠着脸庞,将面皮抓的皱皱巴巴,奋力一扯,竟然将整张人皮扯了下来。 真正的它,浑身泛着晦暗的青灰色,因为没有嘴唇,锯齿般的牙齿白森森的露在外面。 取出画笔,饱蘸墨水,仔仔细细的涂抹那副人皮,尤其是眉毛,师哥的眉毛最是好看,斜飞入鬓,每次登台都不需要描绘。 它痴痴的画着,不知过了多久,猛地听到有敲门声,棋顺的声音在外响起:“喂,有包子,你吃吗?” 它一惊,立即打开包袱,将师哥的人皮叠好,重新取出美女的皮,敷在自己身上,转了圈,一转身的功夫,又变成了那个美貌丰韵的尤枫。 她婀娜的开了门,打着哈欠:“一大早的,你倒是殷勤。” “我呸,我给你献的狗屁殷勤,我是看你可怜,昨天晚上瓒爷都没你给送吃的,今早上看这样子,也不会来了,你爱吃不吃,不吃我拿走了。”棋顺一点不留情面。 尤枫依着门媚着,拿手挑了下他的下巴:“你可怜姐姐,姐姐也可怜可怜你怎么样?” “我呸!不稀罕!” 尤枫冷笑道:“不稀罕你在我这儿卖什么乖?” “我跟你说了吧,虽然你是个女人,但不知怎么回事,一看到你,我就想到我哥哥,他生得有几分风流,整日觉得自己了不得,和那些个浪荡公子混在一起,人家玩弄他,他还当人家爱他,后来叫我爹赶出家门,从那儿以后,这家住几天那家住几天,被人家玩腻了,得了一身脏病,不知道到哪里去了。”棋顺将装包子的纸包塞到她手里,哼道:“我看你就像他!” “你想找他吗?”尤枫淡淡的问。 “……想、想个屁!” 说完,也不管尤枫是何表情,转身甩胳膊走了。 她捧着包子站在原地,片刻也回了房间,将门带上了。 — 棋顺平日照看书斋尽心尽力,扫完庭院,见种植的草木枝桠生杈了,拿着剪子哼哧吭哧的修建树木,正干得起劲,就听尤枫在屋里痛苦的唤道:“棋顺,你快来,我不舒服。” 棋顺只得推门进去,没好气的道:“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就见尤枫伏在桌上,枕着一只手,另一只手在自己上身画圈:“说不出来,这一块都不舒服,憋闷的很。” “不是吃包子积食了吧。”棋顺不懂怜香惜玉。 尤枫哀怜的道:“你去唤瓒爷来,说我病了,他若是不来,我怕是见不到他了。如果他不来,叫你家那个少爷来也一样。” “这么严重?”见她眼圈泛红,真的一副要交代遗言的样子,棋顺无奈的道:“我去试试看吧,你等着。”也该去叫王瓒过来了,整天把人扔在这里也不是一回事吧。 棋顺呼哧带喘的来到王家主院,一打听,说是瓒少爷不在,昨天跟他妻子回娘家去了。他便又去找瑞少爷,叫他拿个主意,毕竟人在他的书斋里。 王瑞正逍遥的让丫鬟喂葡萄,被棋顺打扰,腾地坐起来,咧嘴道:“她哪儿不舒服?” 棋顺在身上画了一个圈,范围有点大,连小腹都划进去了。 王瑞一看,这还了得,不舒服是不是怀了?叫王瓒得瑟,这下好了,还没等发生点什么呢,人家就送给他个孩子,领一送一,他真是赚了。 这孩子莫不是早上看到那个戏子的?不管是不是,倒是有一点好,能怀孕肯定是人。 “你去给她叫个大夫。”王瑞在身上一摸,随手给棋顺一块碎银子:“剩下的都归你,去吧。” 棋顺领了银子,他记得附近有个王药婆,专看千金妇科,于是出了门直奔药婆那里,不成想药婆不在家,倒是有一个子细高的女子出来接待他。 “她去乡下出诊了,要后天才能回来,不知小兄弟家里谁病了?”女子二十来岁的年纪,生得有几分粗壮。 “一个妇人,说是妇人也不准确,也就十六七岁,但肯定不是黄花闺女了。”棋顺腆着肚子在自己身上比划了一下:“她这么一大片地方不舒服。” 女子问道:“家中可有郎君?” 棋顺摆手:“没有,出门去了,一时回不来。”心想可能是这女子想去出诊,怕家里有男子不方便。 果然女子听了,笑道:“这样太好了,其实我是王婆婆的孙女,人家都叫我二娘,也会些医术,若是不嫌弃,我可以走一趟,帮你家妇人瞧上一瞧。” “来吧来吧,不嫌弃。” 棋顺在前面带路,将二娘带到了书斋前,才一开门就听到卧房里传出呜呜的哭泣声,棋顺一皱眉,大声道:“别哭了,给你领大夫来了。”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门前,拉开门让二娘进去,指着二娘道:“就是这位。” 尤枫气结,她称病,目的是把王瓒或者王瑞叫过来,好吃他们的心脏,谁想到叫了个大夫来,没好气的道:“我不看病。” 棋顺更气结:“我顶着大太阳,好不容易给你叫了大夫,作个屁,必须看!” 二娘见尤枫标准风流,咽了下口水:“不知娘子哪里不舒服,病痛耽误不得,不如叫我给你把把脉。” 尤枫不经意瞭了眼声音的主人一眼,这一看不要紧,顿时看出来异样来,嘴角不由得噙着一丝笑意:“那就给我诊诊吧。”说着将腕子亮出来。 二娘见她皓腕如雪,心中燥热起来,忙自己搬了凳子坐到尤枫跟前。 棋顺见尤枫这得瑟的模样,料定她没什么事,便不耐烦的道:“我出去做事了,没事别叫我了。”忽然想到她刚才又哭又闹,可能是想“邀宠”,让王瓒过来看她,想破了这一点,棋顺气道:“你有事跟大夫说,再别来找我了,我不会再管你了!”摔门走了。 他一走,正合屋内一人一怪的心意。 尤枫娇笑道:“上哪儿去找推拿师傅呢?不知你这小医娘会不会?”说完,起身径直向床前走去。 二娘见她如此主动,喜不自胜,跟在她身后:“不瞒你,我有祖传的推拿技法,保管娘子一试便知道其中的好。”走近尤枫后,倾身靠近她,嗅着她后脖颈处的香味儿。 尤枫爬到床上坐好,用眼神一撩:“那便来试吧。”二娘便跟着她坐在床榻上,顺手将幔帐放下了,瞬间隔断了外界的光亮,两人亲昵的挨在一起,能闻到彼此的气息。 忽然,二娘闻到了一股微微的腐臭味,心中奇怪,女子平时傅粉熏香掩盖体味不假,但真正的身体再怎样也不该是腐臭的。 尤枫猩红的嘴唇微启,朝他舔了下舌头:“如何推拿呢?需要脱衣裳吗?” 二娘见她主动异常,忍不住挑逗道:“小娘子怎么这般着急?” 尤枫咯咯笑道:“因为我饿了呀。” “哪一张嘴?” 尤枫眯起眼睛,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若是下面饿了当如何?” 二娘便捉住她的手,在她耳畔低语道:“这个给你。”要是一般的女子,二娘也不会这么快的就进入正题,正是觉得眼前的女子浪荡,有意媾和,才如此大胆。 尤枫手触摸到女人不该有的东西,丝毫不吃惊:“我一眼就看出你是个假女人真男子了,否则也不会让你过来。”抬手轻抚他的脸颊。 “二娘”很享受她的抚摸,见对方早就看穿自己的身份,于是也不再遮掩了,当即不再用假声说话,而是恢复了男子的声音:“娘子成全小人,小人今夜也成全娘子。” 尤枫笑道:“可惜了,只能你成全我了,我却不能成全你。”话音刚落,突然一手卡住他的脖子,直将“二娘”掐得脸庞涨红,双目鼓出,不停地挣扎却一点声音都发出来。 他不住的乱蹬,心中大骇,这个女人怎么回事,如何力气这么大?就在要翻白眼昏死过去的时候,对方忽然放开了他,他伏在床上本能的喘气,双手护住脖子,眼睛都睁不开。 尤枫冷淡的问:“你到底是什么东西?如实说,你一个男人为什么装扮成女人?” 他见遇到厉害的主儿了,当即吓得没了魂儿,就势滑到地上,磕头求饶:“娘子饶命,小的叫王二喜,是谷城人,我哥哥王大喜是桑冲的弟子,因此我也学会了扮女子的法子。路过各地,以教娘子针线或者推拿的名义,勾搭妇人……娘子饶命,娘子是女中豪杰,小的不敢冒犯,请饶小的一命,小的这就离开阳信县,再不敢来了。” 桑冲学得装扮女人的能耐后,开班教学,不仅教习这些不怀好意的男人如何装扮女人,更教他们如何混进闺房、挑逗哄骗以及得逞后如何威胁受害女子,不让她们告发的技术。 王二喜习得这个方法后,一路来到阳信县,找了独居的药婆,哄骗老人家收留她,在她那里接着给妇人看病的机会,寻找受害人。 到了阳信县,出手的第一个人就是尤枫。 “你一共奸|污过多少妇人?” “小人出道不久,才十六个。” “才?”尤枫森森冷笑。 王二喜察觉到自己失言了:“不是才,不是才,小的该死,小的该死,但还是请娘子饶了小的吧。小的到底是个男儿身,你将小的告到官府,对娘子的名誉也没好处。小的离开阳信县后,洗心革面,再不做这行了。” 尤枫伸出左手抬起王二喜的下巴:“不用担心,我不会报告官府。” 王二喜松了一口气:“谢娘子。”可刚一说完,突然看到她的右手的指甲突然生出两三寸长,如锋利的刀片一般,闪着青光。 他竟吓得发不出声音,双腿发软,眼看着她的右手猛地的插进了自己的胸口,剜出一颗还在跳动的心脏。 107.第 107 章 此为防盗章  尤枫环视四周,最后眼光却落在白胖胖的小书童身上:“你叫什么名字?” “棋顺。”书童态度冷淡回答:“瓒爷, 我家少爷真的允许了?” 王瓒嗯嗯的应着, 带着尤枫往卧房去了, 卧房颇大,有床有榻, 最里面还有一面炕。 “你想睡哪里都行,这里物件一应俱全, 饭菜我派人给你送来。” 尤枫颔首:“这里确实不错,只是似乎不是你自己的书斋?” “是我的堂弟的,他刚考完乡试,这会根本不想碰书本, 他不会过来的。” 尤枫捋了捋头发,心想若是他的堂弟来更好,算上开门的书童,一箭三雕, 三颗人心, 想到这里, 她抿了抿唇,双目迷离的看着王瓒:“你待奴家这般好, 真不如该如何报答您呢。” 以身相许极好, 王瓒觉得自己不用开口,他想做什么都写在眼中了, 果然, 尤枫心领神会, 摸了摸自己的领口,往大床走去。王瓒恨不得从后面一把抱住她跌在床上,尤枫先侧身坐在床上,王瓒忙靠过去,搂住她的肩膀,亲昵道:“想怎么报答我,全凭姑娘做主。” “奴家岂能做主?还不是全凭公子您?”她软声细语的撩拨着。 王瓒再也忍不住,在她脸蛋上狠亲了一口,正欲把人扑到,就听门板咣咣作响,棋顺在外面没好气的嚷道:“小的今天还没进行打扫!” 王瓒恨得咬牙:“今天不用。” “不行,除非我家少爷亲告知,否则一定要打扫!”说完,不管三七二十一,推开门就洒水,一边洒水一边瞄王瓒和尤枫,心里骂狗男女,跑来这里幽会玷污我家少爷的书房,我家少爷那么洁身自好,从不近女色的人,名声都叫你们糟践了。 尤枫抿了抿衣衫,淡淡的道:“那公子稍晚些时候再来吧。” 王瓒被棋顺撞破也不好再留下,恨恨的拂袖,心说老子这就去找王瑞要来居住的许可,省得你这小厮狗眼看人低。安抚了尤枫几句,便出了门去找王瑞。 等他走了,尤枫婀娜的站起来,走近白白胖胖的棋顺:“小哥多大了?” “十三了!怎地?”棋顺对这没来由的女子没好感,保不齐是伎女或者是什么东西,他说完,狠狠的朝她撩出一捧水,不想这个不友好的举动,吓的尤枫尖声一叫,快速躲出几步,拿袖子遮着脸。 谁叫你画那么浓的妆?怕花了吧?棋顺没好气的端着盆走了。 等棋顺走了,尤枫忙拿出包袱中的镜子,检查自己的脸,见妆容俱在,才略微松了一口气。 — 王瓒才来到王家大院门口,不等进去,就从里面出来几个人,一看是王家绸缎庄的掌柜和伙计。 “瓒爷来的正好,拢账出了差错,老爷吩咐你随我们回庄子重新拢一遍,府里找不到你,正想派人去找你呢,没想到遇到你了。” “这……”王瓒想挣扎:“容我……” “等不了了,快走罢。”绸缎庄的掌柜的和伙计将王瓒围在中间,不由分说,将人带走了。 王瓒无奈,望着王家大门兴叹,心想应该没事,就算王瑞发现了尤枫,他宽容大度,应该不会计较,就算计较,过几天请他吃酒赔罪就是了。 — 这边厢王瑞吃了睡,醒了吃,第二天便疲倦一扫而空,在家里闲不住,命文顺准备了马车,去探望韦兴贤。 作为知县唯一的儿子,韦兴贤的生活跟王瑞的生活不相上下的惬意,唯一不太惬意的是韦知县对他寄予厚望,毕竟自己是进士出身,儿子总不能太差,跟商人出身的王家对儿子的要求大不同。 这令韦兴贤很痛苦,他平日根本没用功读书,考期临近,干脆装起病来,没有去济南府参加乡试。 结果装着装着,压力太大,竟然真的病了一场,如今乡试结束,他病差不多好了大半了。 养病期间在府里快憋出毛病来了,突然听说王瑞登门了,激动的忙吩咐下人把朋友请进卧室。 韦兴贤一见面就问王瑞昨天兰若寺尸变的事情,王瑞口若悬河的添油加醋的讲了一番,唬的韦兴贤连连赞叹:“王兄真乃人杰。兰若寺那帮秃驴真不是东西,我爹说他昨天查过了,有度牒的和尚不过七八个,剩下的二三十个居然都没度牒,原来是一群假和尚,难怪呢。” 吸取了某个时期和尚泛滥不事生产的教训,本朝严格控制和尚的数量,必须有度牒,否则就是非法出家,轻则“勒令还俗”,重则充军发配,这一次在兰若寺查出这么多非法和尚,修护城河就有帮手了。 王瑞一愣,难道因为被韦知县查处了假和尚,所以兰若寺人丁不旺,才渐渐衰落的么。 “王兄,怎么了?” “没什么,知道你养病无聊,你猜我给你带什么来了?这在济南府也是很难买到的。”王瑞哼笑两声,掏出一本书,上印《梅兰菊》三个字。 韦兴贤眼睛一亮,要知道这可是当今最热门的香艳书籍,讲述了一个父母双亡的纨绔公子如何跟名字里有“梅兰菊”的人纠缠的故事,这三位是有名字的,没名字的更多,且有男有女,挑选自己喜欢看的部分即可。” 这本畅销书在阳信县是没有卖的,只有济南府有得卖,这一次王瑞去赶考,肩负着给朋友购买精神食粮的重任。 韦兴贤夺过书,笑着翻看了几页:“是下卷?不知在这一卷又收了几个女人。”上卷也是王瑞借给他的,看过后一直念念不忘下卷,今天终于看到了。 他虽然婢女无数,可以任意占有,但现实有现实的乐趣,看书有看书的乐趣。 “我在路上已经看过了,我不给你剧透了,你自己慢慢看罢。” 韦兴贤翻开第一页,看了几行字,忽地抬头:“我怎么接不上了?上卷你还有吗?当初我就该命人摘抄一份,不该看完了就还给你。” “你等着,上卷就在我书斋,我取来给你送来,你温习一下。” 韦兴贤很感动,拍着他的肩膀道:“你真是好兄弟。” “小意思。” 王瑞暂时告辞韦兴贤,直奔书斋去取书,之所以不让文顺等下人去取,理由很简单,他的这几个贴身小厮不仅识字嘴巴还碎,不能让他们知道自己看小黄书。 很快到了书斋前,文顺敲门,很快门打开,就见棋顺在里面一脸的兴奋:“少爷您回来了?” 王瑞瞥了眼棋顺,这小子怎么又吃胖了?自家伙食真是好,他嗯了一声,径直往书房走。 “少爷,你见到瓒爷了吗?他带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安置在这里了,这会就在卧房呢。奴才想拦着了,但奴才不敢拦呀,他说会跟你说的,您知道吗?” 王瑞一愣,差点喷出一口老血,自己这地方成金屋了,藏着个娇娥:“什么样的女人?” 棋顺正要说话,就听一个女子在前方笑道:“我这样的女人。” 王瑞就见一个身段妖娆的女子正依着卧房的门笑着看他,岁数不大,妆容却浓艳,虽然很漂亮,却不合他的胃口。 他皱眉,不想说话,也无话可说。他能做的是找到王瓒,让他赶紧把人带走,和这个女人说不着。 王瑞绷着脸道:“我有话跟堂哥说,他在哪里?” 尤枫见这唇红齿白的小少爷对自己冷冷淡淡,略显不满,但很快就笑着朝王瑞走来:“他出去了,说是去找你,你没见着他么?” 这女子步态妖娆,身上香气扑鼻,十分有女人味,若是一般男子就着道了,但奈何王瑞就是不喜欢:“没见着,你先回屋去吧,等我见着他再说,我还有事,姑娘请让路。”绕过女子的纠缠,径直进了书房。 等王瑞找到书出来,见女子还在院内,只是在和文顺热烈的攀谈,文顺眉飞色舞,口沫横飞。 王瑞嘴角抽搐,上去揪住他的脖领将人抓走:“你这没出息的东西!” 棋顺笑呵呵的送了主人出去,转身见那女子就站在自己身后,不禁吓了一跳:“不是叫你回屋吗?” 尤枫笑:“我还没吃饭,如何回屋?” “你回去,一会有人给你送饭,若是没人送,我做一口给你吃,不能让你挨饿。” 尤枫一愣,这小胖子还蛮好心的,也不好色,不如饶他一命,正犹豫着,棋顺自顾自的走了。 她想了想,也暂时回屋了。 在屋内坐定,她拿起手镜检查自己的容貌,自己生前是唱戏出身,最擅长画美人的妆容了,为何今天那个小富家少爷对自己不为所动?难道画的不够美吗? 他的嘴唇长的就像负心人,薄唇无情,看了真叫人受不了。 她现在真想将他开膛破肚,看看他的心脏是什么样的。 尤枫爬到床上坐好,用眼神一撩:“那便来试吧。”二娘便跟着她坐在床榻上,顺手将幔帐放下了,瞬间隔断了外界的光亮,两人亲昵的挨在一起,能闻到彼此的气息。 忽然,二娘闻到了一股微微的腐臭味,心中奇怪,女子平时傅粉熏香掩盖体味不假,但真正的身体再怎样也不该是腐臭的。 尤枫猩红的嘴唇微启,朝他舔了下舌头:“如何推拿呢?需要脱衣裳吗?” 二娘见她主动异常,忍不住挑逗道:“小娘子怎么这般着急?” 尤枫咯咯笑道:“因为我饿了呀。” “哪一张嘴?” 尤枫眯起眼睛,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若是下面饿了当如何?” 二娘便捉住她的手,在她耳畔低语道:“这个给你。”要是一般的女子,二娘也不会这么快的就进入正题,正是觉得眼前的女子浪荡,有意媾和,才如此大胆。 尤枫手触摸到女人不该有的东西,丝毫不吃惊:“我一眼就看出你是个假女人真男子了,否则也不会让你过来。”抬手轻抚他的脸颊。 “二娘”很享受她的抚摸,见对方早就看穿自己的身份,于是也不再遮掩了,当即不再用假声说话,而是恢复了男子的声音:“娘子成全小人,小人今夜也成全娘子。” 尤枫笑道:“可惜了,只能你成全我了,我却不能成全你。”话音刚落,突然一手卡住他的脖子,直将“二娘”掐得脸庞涨红,双目鼓出,不停地挣扎却一点声音都发出来。 他不住的乱蹬,心中大骇,这个女人怎么回事,如何力气这么大?就在要翻白眼昏死过去的时候,对方忽然放开了他,他伏在床上本能的喘气,双手护住脖子,眼睛都睁不开。 尤枫冷淡的问:“你到底是什么东西?如实说,你一个男人为什么装扮成女人?” 他见遇到厉害的主儿了,当即吓得没了魂儿,就势滑到地上,磕头求饶:“娘子饶命,小的叫王二喜,是谷城人,我哥哥王大喜是桑冲的弟子,因此我也学会了扮女子的法子。路过各地,以教娘子针线或者推拿的名义,勾搭妇人……娘子饶命,娘子是女中豪杰,小的不敢冒犯,请饶小的一命,小的这就离开阳信县,再不敢来了。” 桑冲学得装扮女人的能耐后,开班教学,不仅教习这些不怀好意的男人如何装扮女人,更教他们如何混进闺房、挑逗哄骗以及得逞后如何威胁受害女子,不让她们告发的技术。 王二喜习得这个方法后,一路来到阳信县,找了独居的药婆,哄骗老人家收留她,在她那里接着给妇人看病的机会,寻找受害人。 到了阳信县,出手的第一个人就是尤枫。 “你一共奸|污过多少妇人?” “小人出道不久,才十六个。” “才?”尤枫森森冷笑。 王二喜察觉到自己失言了:“不是才,不是才,小的该死,小的该死,但还是请娘子饶了小的吧。小的到底是个男儿身,你将小的告到官府,对娘子的名誉也没好处。小的离开阳信县后,洗心革面,再不做这行了。” 尤枫伸出左手抬起王二喜的下巴:“不用担心,我不会报告官府。” 王二喜松了一口气:“谢娘子。”可刚一说完,突然看到她的右手的指甲突然生出两三寸长,如锋利的刀片一般,闪着青光。 他竟吓得发不出声音,双腿发软,眼看着她的右手猛地的插进了自己的胸口,剜出一颗还在跳动的心脏。 他在感觉到痛楚前,整个人已经向后跌去,没了气息。 尤枫右手抓着心脏,左手则将身上的皮扯掉,毕竟大快朵颐的时候,血迹不小心弄脏了皮,清洗起来会很麻烦的。 王二喜的尸体微微睁着眼睛,仿佛纵然死后,仍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 第二天,尤枫在院子里碰到了在井边打水的棋顺。 棋顺瞪了她一眼,冷声道:“昨天二娘什么时候走的?” “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给我推拿很舒服,我睡着了,人什么时候走的,我不晓得,反正一睁眼,天都黑了,人不在了。” 棋顺也没往深处想,打满了水,拎着水桶往前走,待走了几步,他回头皱眉道:“你晚上睡觉是不是磨牙?昨晚上你屋里一直有悉悉索索的动静。” 尤枫淡定的打了个哈欠:“可能吧,磨牙。”说着,用小手指的指甲剔了下牙。 毕竟太瘦,难啃。 — 王瑞相安无事的过了几天,每日逗猫遛狗,吃喝玩乐,早就将王瓒和小道士的事情抛到脑后,他这人这点很好,心大,不愁。 期间乡试放榜,坏消息是王瑞落榜了,好消息是整个县城无人中举。这很正常,每个省的举人录取名额不过八到十八个,对应考人数本就不多的阳信来说,有人考中才是大新闻。 大家看得很开,擦干眼泪,三年后再考! 这日一大早,来个请帖给他。 原来是一起赴考的几个考生,大难不死也相继回到了城内,其中秀才霍柯牵头,组织几个熟识的秀才聚一聚。 王瑞闲着没事,显然赴约,大家一个县混着,抬头不见低头见,一些场合该出场还是得出场。尤其王瑞他本身是县里的风云人物,筵席少了他不成席,他若是不去,真得拿个站得住脚的理由。 筵席的地点很熟悉——玉满楼。 老鸨见王瑞摇着折扇带着随从上了楼,满脸堆笑的迎上来:“王大少爷又来了,您就直说了吧,来得这么勤快,是不是看上我们这儿哪个姑娘了?” “两次就勤快了?你们这儿是不是没回头客?来两次也值得大惊小怪?”王瑞笑道,说完不再搭理老鸨子,径直去找霍柯等人。 霍柯和另外七八读书人已经列好酒席等他了,连陪酒的伎女都准备好了。 王瑞没发现那日撞见他被法术固定的那两个伎女,松了一口气,幸好幸好,那个糗事最好少点人知道。 众人见面,互相寒暄,彼此祝贺劫后余生。一聊才知道,霍柯等人落水被救起后,在当地的小村里住了几天,才雇了个车赶回了家里,不像王瑞那么着急。 不过王瑞身为大富大贵的公子,身上自带光环,他着急赶回家在别人看来,不是冒失,而是洒脱恣意,尤其听说他勇斗尸魔,纷纷感叹王瑞不仅有富豪之气,更有豪杰之相。 其实王瑞早就发现了,在这个世界里,要想混得开,有钱有才有貌,自然是必须的。 但能仗义疏财,颇有豪侠之气才是团结人心、获得拥立的根本。 胆小的书呆子是不受欢迎的,是被排斥在各种组织之外的。 就比如眼下在场的朱尔旦,他是霍柯的表弟,家世样貌平平不说,没有才华,连个秀才也不是,只是个童生。 性格也沉闷,若不是霍柯带着他,根本挤不进读书人的圈子。 他有一“传世”的对联,上联:六六大顺天天顺,下联:八八大发年年发,横批:顺发顺发。 据说是过年的时候写给自家的米铺写的,因为表达的太过□□俗气,街坊邻居纷纷取笑,他爹压力很大,赶紧换了一副,自此也断了对儿子高中的期盼,就这水准,一辈子都得是童生。 霍柯举起酒杯:“其实今天在下请大家来,除了庆祝节后余生,还有个原因,希望大家做个见证——我要梳拢蕊云姑娘!”所谓梳拢就是伎女第一次接客,可见霍柯打算向“待价而沽”的伎女发出“挑战”了。 王瑞默默看着,没有表态,有的人就是这样的性格,恨不得穿件新衣服都要天下皆知,像这样对伎女告白的大事,自然要举办一场筵席,叫好朋友给自己助阵啦。 其他人一听,愣了下,纷纷给霍柯鼓劲,毕竟当然人心意已决,这时候除了鼓劲也做不了别的。 但这时就听朱尔旦道:“蕊云能挑中你吗?别去了,要是失败了,多丢人。” 看吧,不会说话的来了,众人纷纷责怪道:“你说的什么话,霍兄一表人才,又带重金前去,怎么会被拒绝呢?” 朱尔旦木头木脑的哼了声,夹菜不说话了。 “不要理会这个家伙的话,呆头呆脑的讨人嫌。” 108.第 108 章 此为防盗章 尤枫爬到床上坐好, 用眼神一撩:“那便来试吧。”二娘便跟着她坐在床榻上,顺手将幔帐放下了, 瞬间隔断了外界的光亮,两人亲昵的挨在一起, 能闻到彼此的气息。 忽然, 二娘闻到了一股微微的腐臭味,心中奇怪, 女子平时傅粉熏香掩盖体味不假,但真正的身体再怎样也不该是腐臭的。 尤枫猩红的嘴唇微启,朝他舔了下舌头:“如何推拿呢?需要脱衣裳吗?” 二娘见她主动异常,忍不住挑逗道:“小娘子怎么这般着急?” 尤枫咯咯笑道:“因为我饿了呀。” “哪一张嘴?” 尤枫眯起眼睛,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若是下面饿了当如何?” 二娘便捉住她的手, 在她耳畔低语道:“这个给你。”要是一般的女子, 二娘也不会这么快的就进入正题,正是觉得眼前的女子浪荡,有意媾和,才如此大胆。 尤枫手触摸到女人不该有的东西, 丝毫不吃惊:“我一眼就看出你是个假女人真男子了,否则也不会让你过来。”抬手轻抚他的脸颊。 “二娘”很享受她的抚摸, 见对方早就看穿自己的身份,于是也不再遮掩了,当即不再用假声说话, 而是恢复了男子的声音:“娘子成全小人, 小人今夜也成全娘子。” 尤枫笑道:“可惜了, 只能你成全我了,我却不能成全你。”话音刚落,突然一手卡住他的脖子,直将“二娘”掐得脸庞涨红,双目鼓出,不停地挣扎却一点声音都发出来。 他不住的乱蹬,心中大骇,这个女人怎么回事,如何力气这么大?就在要翻白眼昏死过去的时候,对方忽然放开了他,他伏在床上本能的喘气,双手护住脖子,眼睛都睁不开。 尤枫冷淡的问:“你到底是什么东西?如实说,你一个男人为什么装扮成女人?” 他见遇到厉害的主儿了,当即吓得没了魂儿,就势滑到地上,磕头求饶:“娘子饶命,小的叫王二喜,是谷城人,我哥哥王大喜是桑冲的弟子,因此我也学会了扮女子的法子。路过各地,以教娘子针线或者推拿的名义,勾搭妇人……娘子饶命,娘子是女中豪杰,小的不敢冒犯,请饶小的一命,小的这就离开阳信县,再不敢来了。” 桑冲学得装扮女人的能耐后,开班教学,不仅教习这些不怀好意的男人如何装扮女人,更教他们如何混进闺房、挑逗哄骗以及得逞后如何威胁受害女子,不让她们告发的技术。 王二喜习得这个方法后,一路来到阳信县,找了独居的药婆,哄骗老人家收留她,在她那里接着给妇人看病的机会,寻找受害人。 到了阳信县,出手的第一个人就是尤枫。 “你一共奸|污过多少妇人?” “小人出道不久,才十六个。” “才?”尤枫森森冷笑。 王二喜察觉到自己失言了:“不是才,不是才,小的该死,小的该死,但还是请娘子饶了小的吧。小的到底是个男儿身,你将小的告到官府,对娘子的名誉也没好处。小的离开阳信县后,洗心革面,再不做这行了。” 尤枫伸出左手抬起王二喜的下巴:“不用担心,我不会报告官府。” 王二喜松了一口气:“谢娘子。”可刚一说完,突然看到她的右手的指甲突然生出两三寸长,如锋利的刀片一般,闪着青光。 他竟吓得发不出声音,双腿发软,眼看着她的右手猛地的插进了自己的胸口,剜出一颗还在跳动的心脏。 他在感觉到痛楚前,整个人已经向后跌去,没了气息。 尤枫右手抓着心脏,左手则将身上的皮扯掉,毕竟大快朵颐的时候,血迹不小心弄脏了皮,清洗起来会很麻烦的。 王二喜的尸体微微睁着眼睛,仿佛纵然死后,仍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 第二天,尤枫在院子里碰到了在井边打水的棋顺。 棋顺瞪了她一眼,冷声道:“昨天二娘什么时候走的?” “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给我推拿很舒服,我睡着了,人什么时候走的,我不晓得,反正一睁眼,天都黑了,人不在了。” 棋顺也没往深处想,打满了水,拎着水桶往前走,待走了几步,他回头皱眉道:“你晚上睡觉是不是磨牙?昨晚上你屋里一直有悉悉索索的动静。” 尤枫淡定的打了个哈欠:“可能吧,磨牙。”说着,用小手指的指甲剔了下牙。 毕竟太瘦,难啃。 — 王瑞相安无事的过了几天,每日逗猫遛狗,吃喝玩乐,早就将王瓒和小道士的事情抛到脑后,他这人这点很好,心大,不愁。 期间乡试放榜,坏消息是王瑞落榜了,好消息是整个县城无人中举。这很正常,每个省的举人录取名额不过八到十八个,对应考人数本就不多的阳信来说,有人考中才是大新闻。 大家看得很开,擦干眼泪,三年后再考! 这日一大早,来个请帖给他。 原来是一起赴考的几个考生,大难不死也相继回到了城内,其中秀才霍柯牵头,组织几个熟识的秀才聚一聚。 王瑞闲着没事,显然赴约,大家一个县混着,抬头不见低头见,一些场合该出场还是得出场。尤其王瑞他本身是县里的风云人物,筵席少了他不成席,他若是不去,真得拿个站得住脚的理由。 筵席的地点很熟悉——玉满楼。 老鸨见王瑞摇着折扇带着随从上了楼,满脸堆笑的迎上来:“王大少爷又来了,您就直说了吧,来得这么勤快,是不是看上我们这儿哪个姑娘了?” “两次就勤快了?你们这儿是不是没回头客?来两次也值得大惊小怪?”王瑞笑道,说完不再搭理老鸨子,径直去找霍柯等人。 霍柯和另外七八读书人已经列好酒席等他了,连陪酒的伎女都准备好了。 王瑞没发现那日撞见他被法术固定的那两个伎女,松了一口气,幸好幸好,那个糗事最好少点人知道。 众人见面,互相寒暄,彼此祝贺劫后余生。一聊才知道,霍柯等人落水被救起后,在当地的小村里住了几天,才雇了个车赶回了家里,不像王瑞那么着急。 不过王瑞身为大富大贵的公子,身上自带光环,他着急赶回家在别人看来,不是冒失,而是洒脱恣意,尤其听说他勇斗尸魔,纷纷感叹王瑞不仅有富豪之气,更有豪杰之相。 其实王瑞早就发现了,在这个世界里,要想混得开,有钱有才有貌,自然是必须的。 但能仗义疏财,颇有豪侠之气才是团结人心、获得拥立的根本。 胆小的书呆子是不受欢迎的,是被排斥在各种组织之外的。 就比如眼下在场的朱尔旦,他是霍柯的表弟,家世样貌平平不说,没有才华,连个秀才也不是,只是个童生。 性格也沉闷,若不是霍柯带着他,根本挤不进读书人的圈子。 他有一“传世”的对联,上联:六六大顺天天顺,下联:八八大发年年发,横批:顺发顺发。 据说是过年的时候写给自家的米铺写的,因为表达的太过□□俗气,街坊邻居纷纷取笑,他爹压力很大,赶紧换了一副,自此也断了对儿子高中的期盼,就这水准,一辈子都得是童生。 霍柯举起酒杯:“其实今天在下请大家来,除了庆祝节后余生,还有个原因,希望大家做个见证——我要梳拢蕊云姑娘!”所谓梳拢就是伎女第一次接客,可见霍柯打算向“待价而沽”的伎女发出“挑战”了。 王瑞默默看着,没有表态,有的人就是这样的性格,恨不得穿件新衣服都要天下皆知,像这样对伎女告白的大事,自然要举办一场筵席,叫好朋友给自己助阵啦。 其他人一听,愣了下,纷纷给霍柯鼓劲,毕竟当然人心意已决,这时候除了鼓劲也做不了别的。 但这时就听朱尔旦道:“蕊云能挑中你吗?别去了,要是失败了,多丢人。” 看吧,不会说话的来了,众人纷纷责怪道:“你说的什么话,霍兄一表人才,又带重金前去,怎么会被拒绝呢?” 朱尔旦木头木脑的哼了声,夹菜不说话了。 “不要理会这个家伙的话,呆头呆脑的讨人嫌。” “霍兄一去必然马到成功,今夜就能搂着美娇娥了,哈哈。” 王瑞微笑,给霍柯投去一个善意的微笑,被霍柯理解成是鼓励了,当即仰脖喝了一口酒,右胳膊夹起两匹段子面,左手拎着个礼盒去找老鸨子。 大家看到老鸨子满脸堆笑的领着霍柯上楼去了。 众人注视着楼梯口。 不多一会,霍柯疾步走了下来,径直回到席上,猛灌酒,接着酒杯一摔,骂道:“那个贱人!不识好歹!想找潘安弄玉,也得看那等人物肯不肯x你那个骚x!出来卖的还拿上架儿了!” 这时候鸨母追过来,一脸堆笑的赔不是:“哎呀,霍公子,霍少爷,您消消气,我那不成器的女儿犯不着您跟她置气,我一会绕不了她。”说完,使了个眼色,叫作陪的几个伎女给霍柯赔笑。 王瑞心里毫无波动,毕竟这个世界的书生不干正经事,整日想着日狐日鬼的,霍柯想睡一个伎女实属正常。 这时候有一个龟公畏畏缩缩的探头探脑:“鸨母,来了个浑身臭烘烘的老道士,说是也要见蕊云姑娘。” 老鸨子正忙着劝霍柯,怒道:“没看老娘正忙着呢吗?臭道士凑什么热闹,赶走!” 王瑞却是眼睛一亮,难不成是那天那个年轻道士要找的老道士?画像上甚至还画着一只苍蝇。 不等王瑞说话,霍柯出于某种恶意,冷笑道:“慢着!你们既然开店接客,对方带了礼品要见蕊云姑娘,理应接待,而且如果你们愿意接待,蕊云和道士见面的时候,我愿意出一百两银子围观。” 王瑞心中一喜,不出意外的话,老道士出现,那么那天整蛊他的那个青衣道士也会追来,这一次,非得给他点颜色看看,当即一拍桌:“我也出一百两银子,我也要围观!” 其他人都不如王家和霍家有钱,敢拿普通人家几年的生活费出来挥霍。 没钱不能围观,只得纷纷告辞。 鸨母有钱哪能不赚,脸上堆满笑容:“好说好说,两位公子随老身来。” 普通人! 何云一是什么人? 高人! 好不容易碰到了一个能够斩妖除魔的道人,除非王瑞傻子,否则一定要和他解下深厚的友情,万一以后中个邪,闹个鬼什么的,也好有个照应。 何云一也看出他的打算,看在王瑞如此皮厚贴上来的份上,他没有再反驳,王瑞顿时松了一口气,脸皮厚点还是有好处的。 这时丫鬟说高大通来了,王瑞便让丫鬟将人领进来。 高大通,人如其姓,高高大大的,为人通透爽朗,先给王瑞请了安,便道:“叫俺来撕鸡的,是不是?这就好。”几下就将扒鸡拆了骨,按顺序摆放好:“少爷还有吩咐吗?” “没你的事儿了,你今天去账房领二两银子,就说是我赏的。” “好咧好咧,谢谢少爷。” 等高大通退下了,王瑞便殷勤的给何云一夹了一块鸡腿:“这也属于我们的地方菜了,你不是云游四海,这个不能错过。” “我不是云游四海,我是出来找我师弟索要法器的,他拿来了我的东西,下山乱跑。” “哦,就是那天的老头,不,那天的少年。我挺好奇的,他为什么变成一个老头子到玉满楼找蕊云?” 提起师弟,何云一有点无奈:“他叫燕云光,字赤霞,平素就爱管闲事,大概是听到蕊云的诉求,打算帮她实现愿望,以他自己的方式。” 蕊云的愿望:“找到如意郎君?这,他一个出家人怎么帮着找?” “谁知道,是福是祸,皆是他自己的因果,他一个人承受,我只想拿回我的法器。” “好办,好办,你推算出他下次变化的样子和出现的地点,我派人去张榜悬赏,一定拿得住他!”王瑞笑道。 心里却笑不出来,燕云光字赤霞,岂不是燕赤霞?不过好像在聊斋的原著中,燕赤霞是个年轻的书生,不是道士,可谁又说得清呢,或许是幻化的扮相之一。 “不急,再等三五日。” “既然你师弟叫燕云光,你也该也有道名,不知能否告知在下?” 总是道长真人的叫也不是办法“何云一。” 王瑞扇子一扬,笑道:“以后就称呼你为何兄了。”见何云一没反驳,心想就这么定了。 吃过饭,王瑞拉着何云一去见裁缝,势要做个十套八套衣裳给他带,简直烦得何云一又想把他定在椅子上了。 这此时,就听门外有丫鬟来报,说是棋顺从外面回来了,要见少爷。 “没见到我正在陪贵客呢么,没点眼力见,下去!” “可他说他被书斋里的妖怪掳去了,捡了条命才回来。” 何云一催促道:“你不如去问问他,看那妖物到底死了没,省得你整日担心。”见王瑞还在犹豫,揪住他肩膀的衣裳把他推出了门:“快去吧你。” 王瑞便一溜烟去了偏厅,一进门就见棋顺坐在椅子上玩手指,见了王瑞,他怔了怔,接着一大颗一大颗的眼泪掉下来:“少爷……” 棋顺弄得浑身是土,脸儿黑的跟煤球似的,王瑞道:“别哭别哭,快说说到底怎么了,知道你受委屈了,给你放几天假。” 棋顺抹着眼泪,将发生的一切说了,末了他哽咽道:“我走了很久才走出那片荒宅,到了大路上,才知道自己身在旁边的县,幸好遇到好心人救济了一晚,第二天坐上往咱们县来的卖菜车,才回来的。” “你确定看到那怪物被烧死了?” “确定,死得不能再死了,成灰了。” 王瑞长出一口气:“你带回来个好消息。书斋那边,我是不打算再去了,这样吧,我允许你回家休息,你也不用急着回来,多歇几天。” “谢少爷。” 等棋顺走了,王瑞高兴的来回踱步,画皮妖怪死了,了去了一个心事。 而且听棋顺的描述,画皮是被一个纸鹤烧死的,可见何云一的法力了得,放出一个纸鹤就能灭了一个妖物,压根不用亲自出手,这是何等的能耐,所以千万和他拉拢好关系。 想着,又转身回去找何云一。 — 高大通晚上给少爷和他的道家朋友做了饭菜,吩咐打杂的小厮收拾好厨具清扫厨房,哼着小曲出了王家大宅,往自家的小院回了。 少爷招待贵客,让他主厨而不是厨房其他的厨子掌勺,这说明什么,这说明他得到了王家继承人的认可,未来几十年都无忧了。 此时月上梢头,路上行人稀少,不时传来几声狗叫。但高大通身为一个身强力壮的男人,一点不怕,要是不开眼的敢打劫他,他非得把对方给烩了不可。 “高大厨……” 这时候有人在前面唤他,但胡同黑暗,月光黯淡,他瞅不太清楚,往前走了几步:“谁啊?” 走到跟前,发现是一个中年男子、四个轿夫和一顶软轿。 中年男人身着绫罗,眉目俊朗,看起来十分贵气。 “你们找俺?”高大通纳闷的道:“可俺好像不认识你们。” “其实是这样,我们府上的老夫人最近得了病,别的什么都不想吃,就想吃您做的扒鸡,不知您能不能屈尊降贵,到我们府上给老夫人做上一回饭菜。至于报酬,好说。” 男人说着,掏出一把金粒子,纵然在黑暗中,也瞧得很清楚。 高大通哈哈一笑:“既然老太太赏识俺,俺去一回又如何,钱什么的就算了。” “不行,要给的要给。”中年男子笑着请高大通入轿:“请。” “俺坐不惯这东西,走路就行。” “还是不要了,还是请您坐轿吧,路途颇远的,您不识路,深一脚浅一脚的,天又黑,还是坐轿子安全,不能让您有闪失。” “既然你这么说了,那就坐轿子罢。”高大通坐进去,笑道:“别后悔,俺可沉。” 他一坐进去,轿夫们便起轿了,高大通觉得这四个轿夫抬着自己似乎并不吃力,走的很轻快。 过了好一会,他想看看外面的情况,才发现轿子没有窗户,于是作罢了,抱着肩膀等着到目的地。 不知过了多久,轿子终于停了,他下轿子一看,自己站在一座灯火辉煌的气派府邸前。 府邸上挂着匾额,上书两个鎏金大字:黄府 韦兴贤亮出纸:“我是第一个。” 霍桓叹气:“我是第二个。”第二个不算最坏的,毕竟前面还有韦兴贤挡着。 马萧排第四,霍柯第五,朱尔旦第六。 霍柯笑道:“朱尔旦你这个人啊,连抽签都是垫底儿。” 朱尔旦闷声道:“运气不好。” 其他人心想,你这分明是运气好,排最后还不好吗?十王殿被前五个都趟平了。 韦兴贤向外看了一眼,仰脖喝一口酒:“不磨蹭了,说去就去!”颇有几分豪爽。 众人送殡一般的将他送到门口,推开门发现外面下了小雪,夜空中点点白雪,簌簌而下,配合着北风,可谓夜雪飘飘,北风萧萧,一片凄瑟。 韦兴贤顺手抄起门口一个伎女的竹伞,撑起来走进了雪地,接过小厮手中的灯笼,一边走不忘回头吩咐:“你们谁不许跟来。” 他的小厮担心的道:“少爷,这黑灯瞎火的,使不得啊。” “滚开!”韦兴贤回头决绝的道:“谁都不许跟来,小心讨打。” 王瑞和霍柯大声道:“放心吧,我们绝不会跟去的!”说完,翘脚眺望了片刻,关门回去喝酒了。 韦兴贤一个撑着伞走在去十王殿的路上,寒风一吹,酒醒了不少,只觉得耳聪目明,对周围的情况体会的分外清楚。 耳畔是刮过的刺耳寒风,前路是慢慢银白的雪地。 路上没有一个人,静的吓人。 只见不远处的荒山上也洒满了银白,视线所及,皆是一片惨白。 月光惨淡,但偶尔会从云朵后亮出身影来,将他的样子在雪上拉得长长的。 韦兴贤忽然听到身后一响,吓得一个激灵,回头见是一只鸟站在树枝上,他松了一口气,继续走。 雪地湿滑,他一手拿伞一手提着灯笼,走的坚信,但总算顺利的到了十王殿前。 十王殿不知是哪个年代的村民建造的,破破败败,但一直香火,不知是哪些人在供奉。据说有人曾经看到过殿里的判官审鬼神,香火鼎盛了一段日子,但许久以来,都没再听说过判官显灵,香火稀落了些,不过仍有零散的乡民供奉。 韦兴贤上了台阶,跺掉靴子上的雪,缓缓推门,破败的门发出渗人的吱嘎声,里面黑漆漆一片,没有半点光亮。 他站在门口,只觉得吹出来一股冷气,不禁遍体生寒。 他不知道,就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殿内,有两个冻死鬼正在窃窃私语。 “这大半夜的居然有人来这里自投罗网,这是老天爷送给咱们哥俩的机会。” “是啊,谁叫他在这风雪天,一个人赶路的,算他倒霉。” 两个鬼渐渐现身,他们穿得单薄,抱着肩膀还在不停的打哆嗦,他们生前是两个贩卖杂货的小商人,路过阳信县被人偷了钱,无处栖身,只得屈身在城外的破十王殿,不想突然天气骤变,下起了大雪,两个人就这样被冻死了。 死后无法投胎,也无鬼神管他们,只能等着找到替死鬼脱身。 每到夜里,他们就会重复死前的情况,浑身瑟瑟发抖,这样的日子,每一天都要度过,何其难捱。 韦兴贤不知殿内的情况,只是本能的觉得里面有危险,不愿意迈开步子。犹豫了一会,最终还是一咬牙走了进去。 殿内的两个冻死鬼,齐齐冷笑,只不过鬼语,人听不到而已。 韦兴贤一进殿,就打了个哆嗦,他抖了抖身上,提着灯笼快步的走到供桌前,就见供桌后面的正位摆着个阎罗像,赤红的面孔,瞪两个铜铃大眼,威严而骇人。 他咽了口吐沫,余光瞥见左边还有个判官像,不敢扭头,赶紧去看供桌上的贡品。 “咱们怎么取他的性命呢?不如在他回去的路上给他设置一个陷阱吧。” 109.第 109 章 此为防盗章 这一日, 天空飘起了雨夹雪, 气温转凉, 王瑞命人在廊檐下架起了烤肉的架子, 请何云一吃烧鹿肉,鹿肉烤着吃有特殊的香味,别的做法,不免浪费了食材。 何云一不给面子,人到了之后瞅了眼:“我不吃鹿肉。”转身就走。 “你不是说只有四禁不吃么, 鹿, 碍着什么了?”王瑞纳闷, 难道因为鹿是道家的吉祥物?他记得鹤和鹿都是神仙的坐骑,难道坐骑也不能吃? 他追上去, 拉住何云一的衣袖:“那就不吃鹿肉了,咱们吃点别的。不过容我想想,牛是不吃的, 猪肉烤着又太腻。” “你怎么整日就知道吃吃吃的?” “人活在世, 不就是吃吃喝喝, 玩玩乐乐么。最近天气不好,不能出去郊游,你又不喜欢看戏。美色,你肯定是不沾的。”王瑞灵机一动:“慢着,有些道士是不限制的, 你能不能?你若是能, 那太好办了, 我知道几个地方……” 何云一恨不得拍死王瑞:“闭嘴!我要回去打坐了,你自便罢,我寻到师弟的行踪便离开,你不用太费心了。” 吃人家饭受人家管,王瑞不想管何云一,只求他在以后有求的时候,何云一看在如今悉心供奉的份上,肯出一份绵薄之力。 既然何云一有正事,王瑞不好勉强了:“唉,那我就不打扰你了,你好好打坐罢。” 等人走了,他自个无聊的在廊下烧鹿肉吃,肉香陪着连绵不绝的雨雪,颇有几分情调。 此景此景,他忽然诗性大发,低头烧炙鹿肉的时候,轻吟道:“雪儿偏解饮,只要金杯满。谁道雪天寒?翠袖阑干暖。” 一心烤鹿肉的王瑞,不知道远处的屋舍的屋檐上趴着一只橙红色的狐狸,一身溜光水滑的橘红色毛皮,雪片落上而不沾分毫,四个黑色的爪子踩着脚下的屋檐,黑琉璃般的眼睛目不转睛的盯着王瑞。 黄九郎只能保持这么远的距离了,因为它感受到就在离王瑞不远的地方有一股不能招惹的气息,应该出自法力强大的道家高人。它若是再靠近一些,被对方察觉到就危险了,所以它只能远远的看着王瑞。 它见他雪天烧鹿肉,又吟诗为赋,心想,他的确是个有几分风雅的人物,不似那些凡夫俗子,或许真的很特别,能帮助自己也不一定。 黄九郎看得出神,忽然这时发现王瑞抬眸向它这边看来。 它作为一个有近五百年修行的狐狸,视力极好,只在一瞬间就将他看了个清楚,他生得颇好看,有种纯净的少年气。 话说王瑞抬头取作料的时候,不经意一抬眸看天,竟看到远处的屋檐上看到一只红狐。 狐狸怎么在屋檐上?他皱皱眉,赶紧揉了揉眼睛,待再去看时,屋檐上什么都没有了。 难道自己眼花了?他视力极佳,至少作为一个普通人来说如此。 “刚才你看到了什么没有?在远处的屋檐上。” 王瑞问书童文顺,文顺正烤的兴起,笑嘻嘻的道:“小的只顾着低头,没看到屋檐上有什么东西,哎呀,好了,好了,熟了,少爷。” “就知道吃!”王瑞拍了他后脑一下。 王瑞就当自己出现了幻觉了,没往心里去,吃完鹿肉,袖手在廊下发散热气,看着初冬第一场雪,心情大好,这种天气就该吃饱了喝足了睡一觉。 正打着哈气,这时丫鬟来报:“少爷,霍家少爷来了,说有重要的事儿要见您。” 霍柯来做什么? 王瑞在客厅见到了一脸兴奋的霍柯,正确来说,他的表情是幸灾乐祸。 “王兄,你猜怎么着了?那个眼睛长到头顶上的蕊云,得了一种怪病,脸上长了个像碗口那么大的黑斑,而且还在扩大,要不了多久,那脸就没法看了。”霍柯笑道:“妙妙妙,不知是哪个神仙替我出的这口恶气。” 跟个伎女置气,这点出息。王瑞打了个哈欠:“就这事儿?我知道了,再见,我要回去睡觉了。” “别啊,够朋友就陪我去金兰楼逛逛!”霍柯拉住王瑞的衣袖,把人往外拖:“你整日睡觉,岂不是浪费大好青春,生时何必久睡,死后必定长眠。” 不管三七二十一,霍柯连扯带拽把王瑞弄出了家门。 王瑞兴趣缺缺的陪着霍柯来到玉满楼在伎女面前找存在感。 进了门一打听,原来蕊云别说找人要梳拢的钱了,连客人都不用她接了,被打发去后厨洗完了,说是客人看大她脸上的黑斑,怕她传染,就是不传染,也倒胃口,嫌弃的不得了。 霍柯和王瑞来到后厨,正巧看到蕊云蹲在门口,用个木盆在洗碗。 她听到一回头,王瑞见了,吓了一跳,她白皙的脸蛋上印了个碗口大的黑点,像是雪地上落了个墨点,这是好听的,不好听的话,简直像墙面上落了个鸟屎。 霍柯靠在门框上,啧啧啧的冷笑。 蕊云斜眼看他,大概是想起之前自己的骄傲和如今的落魄,不由得落下一滴眼泪:“你尽管笑吧,早晚要受报应的。” “我的报应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但是我却知道,你的报应已经来了。叫你趾高气扬,狗眼看人低,瞧瞧你现在模样,早晚你连碗都没得刷,被扫地出门去。” 王瑞拦住霍柯:“你少说两句吧,蕊云姑娘,你脸上这怪病是怎么得的?”他感觉和燕云光脱不了关系。 蕊云正要说话,就听外面有喊道:“蕊云,蕊云,我来了,你在哪儿?” 这个不知低调的大嗓门,王瑞和霍柯听得耳熟,互相对视,不约而同的道:“朱尔旦?” 他硬着头皮站起来,不就是作诗么,说作就作:“雪夜二十年,万劫不可期。乘风复回首,暮雨伤悲魂。” “王兄文采斐然,下次乡试必定榜上有名。” 王瑞淡笑道:“过奖了。” 幸好有准备,秀才们作诗,无碍乎风霜雨雪边塞寄情,所以他平日里咬着笔头写了几首,又叫家里的帮闲门客帮着修改,着实存储了几首诗,以备不测。 今天就派上用场了。 王瑞成功度过险关,喝了一杯酒压惊。他安全了,悠然自得的听别人吟诗,跟着大家的目光,注视着朱尔旦。 朱尔旦毫无才学,不知道今日会作出怎样的杰作。 朱尔旦在作诗之前,一直在酝酿,不是锁着眉头就是摇头晃脑。 大家催促道:“朱尔旦,到你了,别磨蹭了。” “好了,别催。”朱尔旦站起来,缓声道:“六出九天雪飘飘,恰似玉女下琼瑶。有朝一日天晴了,使扫帚的使扫帚,使锹的使锹。” “噗——”韦兴贤一口酒全喷了出来,跟他一样,其他人不是喷酒,就是大笑。 马萧笑的最肆意,捂着肚子抖个不停。 在场笑得最可气的人是伎女们,不敢露齿,掩口低声笑着。 朱尔旦知道被嘲笑了,但不知道笑点在哪里:“你们为何发笑,我这诗哪里有错吗?雪后就是这样的情景,有使扫帚的,有使锹的。” 他这“文采”,根本没救。霍柯笑够了,心情爽快多了,隔着霍桓,拍了下他的肩膀:“你都这样了,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计较什么?”朱尔旦一头雾水。 朱尔旦是大家的开心果,笑过之后,众人心情畅快。 接着马萧也作了一首诗:“雪华人共惜,风树鸟应知,清光照我心,天地为君妍。”给诗会画上了一个句号。 马萧落座,旁边的伎女便给他喂酒,他喝了,顿觉神清气爽。 王瑞熬过作诗的缓解,也觉得浑身轻松,笑容满面的和周围人推杯换盏,不时交流县学中的八卦。 大家聊得热火朝天,但韦兴贤却不高兴,他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这时候外面北风正劲,打着旋儿的吹,仿佛鬼哭一般,凄厉非常。 一个伎女哎呀一声的躲在了马萧怀里,马萧笑着搂着她,安慰了几句。 突然,窗栏咣当作响,吓得满桌子的都不做声了,静下来听外面的动静。 “风声而已,你看看你们一个个的,胆小如鼠。”韦兴贤嗤笑道。 “韦兄你这话说得可不对,我们都是胆大包天之人,记得赶考回乡的时候,船帆落水,你说那样的场景是不是凶嫌非常,我们眉头都不眨一下。”霍柯道,拉上了一起赶考过的马萧和王瑞:“你们说是不是,而且王兄还曾被尸魔追逐尚且面不改色,岂惧怕这小小的风声。” 韦兴贤不乐意听了,这不是嘲笑他没参加乡试么,怎么着,参加乡试的就胆大么:“落水而已,灾难来临,你不承受也得承受,可跟胆识没关系。依我看,有没有胆识,试过才知道。” 王瑞觉得不好,岂不是要作死? 果然就听霍柯道:“如何试?” “不想瞒,就在这别墅不远处,有个十王殿,平日里也有香火蔬果供奉,谁敢这个时候去将桌上的供果拿来,谁才是真的胆大。”韦兴贤说完,一拍大腿,对,就是感觉,刚才觉得缺点什么呢,原来是这个,刺激。 王瑞瞪眼,你这是作死,好好活着不好吗?你们真的不知道这个世界是凶险的吗? “那个……我肚子不太舒服,而且家里还想还有事……”你们作吧,不奉陪了。 韦兴贤笑道:“王兄,你不是怕了想借故离去吧,你战尸魔的胆色哪里去了?” 其他人一看,要死大家一起死,岂能让王瑞一个人跑了,都故作轻松的笑道:“王兄怎么会逃呢,王兄胆色过人,只有鬼怪见了王兄逃跑的份儿,哪有王兄避开的道理。” 王瑞一看这形势,要是临阵脱逃,以后就不用混了,胆小鬼的绰号是跑不了了。 唉,人就是被面子害死的,可还不得不要这个面子。 “谁说我要逃?我是真的不大舒服,不过,看你们一个个的样子,我想走也不能走啊。”王瑞双手放在桌上,爽朗的笑道:“不就是去十王殿么,今天谁走谁是孙子!” “就是嘛,这样才爽快!”霍柯拍桌兴奋的道。他最近受了刺激,只觉得浑身都麻木了,都是现在,终于有点兴奋的感觉了。 王瑞见他这么兴奋,心想我看你就是失恋了想作死。 韦兴贤用手指指了一圈:“谁,谁想退出?没有?很好,就这么定了,现在抽签,按照顺序去十王殿走一圈!当然,女人们不用去,你们就负责狠狠嘲笑不敢去的胆小鬼就行了。” 伎女们一听,不用涉嫌还有热闹看,都松了一口气:“好呀,我们做判官。” 这时候韦兴贤故意阴森森的道:“十王殿左廊下有个判官泥像,听说有人看过他显灵,在夜里审鬼,那是一个像今天这样的雪天,所以,说不定今夜有人走运,也能看到判官审鬼呢。” “哎呀,韦公子,真是吓死人了。”伎女们装作害怕的样子撒娇。 男人们都屏住呼吸,心里各种发抖,但脸上都笑的舒坦。 霍桓年纪小,四下看了看,见没人提出让他想走,他为了面子,怕留下胆小的名声也没提出要走,硬着头皮等着试胆。 王瑞脸上笑嘻嘻,心里骂娘。 今夜这试胆大会,不会太平。 “坏事多了,未必就是偷窃。” “有钱什么坏事干不了?就算想偷看别人洗澡,我也会能用钱买到别人洗澡给我看,我干嘛去偷看?!”王瑞喝多了口无遮拦,想什么就说什么:“我真的只是用来逃命,你就教我吧,这样,我拜你为师。”将没开封的酒坛子拎到何云一面前:“喏,这是拜师礼。”见对方不为所动,赖哼哼的道:“就这一次,就一次还不行吗?” 何云一沉吟片刻,估计也是不想跟王瑞浪费时间了:“我不会收你为徒的。但是,既然说了就一次,那么我就教你穿墙的口诀吧。” “洗耳恭听!”王瑞知道所谓的法不传六耳,赶紧将耳朵凑到何云一耳边:“你说吧。” 何云一见他喝酒喝得耳朵都通红了,无奈的道:“那你记住了。”接着便低声将口诀念给了王瑞听。 王瑞一拍胸脯:“全记住了。” “那你就试试罢。” “现在吗?还是不要了,我想再研习几天揣摩一下精髓,我现在学艺不精,万一失败了,不是我蠢,就是你教的不好,那多尴尬。”他想先私下里练练,哪有老师教完就立即随堂测验的。 见他躲躲闪闪,何云一拎着他的胳膊,将他拽离椅子,指着南墙道:“穿吧。” “好,那我就穿了!”原地蹦了蹦,活跃筋骨。 何云一冷眼看他:“快啊。” 王瑞继续蹦:“那、那我就穿了。”低声念着口诀,说真的,内心有点小紧张,踌躇在原地不动,不时还笑嘻嘻的看对方。 何云一见他不动,拎着他的肩膀,使劲推了一下:“快去吧你!” “啊——”王瑞朝前趔趄扑出去,直奔墙体,眼看就要撞墙,心一狠,闭上了眼睛。 本该撞到南墙的仿佛消失了,他再睁开眼睛时,整个人已经到了院子内。 成、成功了? 王瑞原地跳得老高,兴奋的挽起袖子,将穿墙的口诀大声念了一遍,朝穿来的墙体,助跑着奔了过去。 本打算原路穿进屋内,但这一次,他结结实实的扑到了墙上,咚的一声被弹得摔到在了地上。 “啊——”他左手捂着右胳膊肘,右手捂着额头,痛苦的坐在地上叫:“怎么不灵了?” 何云一打开门,倚着门笑道:“你不是说就教你一次么?你已经使用过一次了,当然不灵了。” “你!”王瑞呲牙咧嘴,竟然跟他抠字眼,真是太过分了! “醒酒了吧,去休息罢。” 王瑞伸出手,意思是拽他一把,扶他起来。 何云一仅是嘴角动了动,根本不搭手。 王瑞隐约记得聊斋里有个王生向道士求方术,学了穿墙术回家显摆,结果法术失灵,狠狠的撞了南墙,额头撞了大包,被熟人笑话。 难不成他就是那个王生? 他想通了,自己爬起来,揉着额头埋道:“是撞醒我了,我不是你们道门子弟,你当然不会教我法术了,刚才穿墙成功就是哄我一开心,我还当真了,我犯蠢了,行了吧。你说得对,回去休息吧,明天还有事。我去上个药,就叫丫鬟给你铺被褥。” 他捂着脑门,低着头往前走,这时候,只觉得何云一将手搭在他肩膀上,将他整个人转了一圈。 “不用上药了。”他在他额头处摸了下:“不疼了吧?” 说来奇怪,疼痛仿佛长了翅膀飞了,王瑞抚了抚脑门,眨眨眼:“真不疼了。”然后厚着脸皮抬起胳膊肘:“这里也疼,也摸一下吧。”感到何云一不是好眼神瞅着他,他清了清嗓子:“咳,这里不摸也行,不太疼。我这就叫丫鬟收拾客房,抱被褥给你。” 王瑞站在客房门口,亲自监督丫鬟们做事,有担洗澡水的,有整理床铺的,将就寝前的一切准备妥当。 “洗去身上的风尘,早些休息罢,我也该回去了。”王瑞关好房门退出来:“告辞了。 王瑞回到自己的院子,瞅着院门,心想难道真的不行了,将口诀又念了一遍,往院门一撞。 咣的一声,胳膊生疼。 果然是一次性的,唉。 第二天起来,已经日上三竿,王瑞抱着被子坐在床上呆怔出神,昨天发生的一切真是不真实,画皮掏心穿墙术。 对了,还有何云一。 他换了衣裳忙去客房找人,一推门,见人正在床上盘腿打坐,他松了一口气。 何云一睁眼:“下次记得敲门。” 王瑞便原路退出去关了门,站在门外咚咚敲门:“真人可在?” 何云一摇头,心想这小子是跟自己混熟了,没好气的道:“进来!”就见王瑞笑嘻嘻的重新走了进来。 “早……啊不、午饭准备好了,走吧。等吃晚饭,再叫裁缝给你量量身形,做几套衣裳,路上风尘大,有备无患嘛。来来来——”说着,去牵何云一的衣袖:“走吧,先吃饭。” 富家公子的日常就是吃吃喝喝玩玩乐乐,会会朋友游山玩水。 因何云一只有四禁不吃,所以今天饭桌上菜肴的种类就多了,鲁菜太多,今天先做了几道经典的,扒鸡、红烧大虾、蜜汁梨球、清汤柳叶燕菜、坛肉和一品豆腐、红烧鲤鱼等。 黄河鲤鱼肥美,烧得外焦里嫩,使得鲤鱼嫩摆出鱼头撅起,鱼尾翘起的造型,像极了鲤鱼跳龙门一跃的姿态,十分讨喜,所以它摆在最中间。 不过,王家平日就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这些菜平日里也吃,王瑞还觉得不够隆重:“家里的菜肴可能还是差一点,咱们哪天去积香居,那里的厨子是省城请来的,厨艺要好一点。不过,有些菜他们做的还是不如家里,比如这道五香脱骨鸡。” 王家的主厨高大通最拿手一样便是五香脱骨鸡,肉烂骨酥,味透入骨,手轻轻一提便骨肉分离,肥而不腻,而且整只鸡卧在盘中,从鸡冠到鸡爪全部保留,栩栩如生。 王瑞站起来,对着这只鸡,活动了下手指,最终放弃亲自手撕,吩咐丫鬟:“把高大通叫来!撕鸡!”然后对何云一道:“咱们先吃别的。” “你是不是又想学别的法术了?”这么殷勤。 王瑞不乐意了:“你这么揣测我就过分了吧,我对朋友一向这么仗义。” “我没朋友。”少套近乎。 “嘿嘿,现在不就有了么。”近乎套定了。 二娘见她如此主动,喜不自胜,跟在她身后:“不瞒你,我有祖传的推拿技法,保管娘子一试便知道其中的好。”走近尤枫后,倾身靠近她,嗅着她后脖颈处的香味儿。 110.第 110 章 此为防盗章 何云一是什么人? 高人! 好不容易碰到了一个能够斩妖除魔的道人, 除非王瑞傻子, 否则一定要和他解下深厚的友情, 万一以后中个邪, 闹个鬼什么的, 也好有个照应。 何云一也看出他的打算, 看在王瑞如此皮厚贴上来的份上, 他没有再反驳, 王瑞顿时松了一口气,脸皮厚点还是有好处的。 这时丫鬟说高大通来了,王瑞便让丫鬟将人领进来。 高大通, 人如其姓,高高大大的, 为人通透爽朗, 先给王瑞请了安,便道:“叫俺来撕鸡的, 是不是?这就好。”几下就将扒鸡拆了骨,按顺序摆放好:“少爷还有吩咐吗?” “没你的事儿了, 你今天去账房领二两银子,就说是我赏的。” “好咧好咧, 谢谢少爷。” 等高大通退下了,王瑞便殷勤的给何云一夹了一块鸡腿:“这也属于我们的地方菜了,你不是云游四海, 这个不能错过。” “我不是云游四海, 我是出来找我师弟索要法器的, 他拿来了我的东西,下山乱跑。” “哦,就是那天的老头,不,那天的少年。我挺好奇的,他为什么变成一个老头子到玉满楼找蕊云?” 提起师弟,何云一有点无奈:“他叫燕云光,字赤霞,平素就爱管闲事,大概是听到蕊云的诉求,打算帮她实现愿望,以他自己的方式。” 蕊云的愿望:“找到如意郎君?这,他一个出家人怎么帮着找?” “谁知道,是福是祸,皆是他自己的因果,他一个人承受,我只想拿回我的法器。” “好办,好办,你推算出他下次变化的样子和出现的地点,我派人去张榜悬赏,一定拿得住他!”王瑞笑道。 心里却笑不出来,燕云光字赤霞,岂不是燕赤霞?不过好像在聊斋的原著中,燕赤霞是个年轻的书生,不是道士,可谁又说得清呢,或许是幻化的扮相之一。 “不急,再等三五日。” “既然你师弟叫燕云光,你也该也有道名,不知能否告知在下?” 总是道长真人的叫也不是办法“何云一。” 王瑞扇子一扬,笑道:“以后就称呼你为何兄了。”见何云一没反驳,心想就这么定了。 吃过饭,王瑞拉着何云一去见裁缝,势要做个十套八套衣裳给他带,简直烦得何云一又想把他定在椅子上了。 这此时,就听门外有丫鬟来报,说是棋顺从外面回来了,要见少爷。 “没见到我正在陪贵客呢么,没点眼力见,下去!” “可他说他被书斋里的妖怪掳去了,捡了条命才回来。” 何云一催促道:“你不如去问问他,看那妖物到底死了没,省得你整日担心。”见王瑞还在犹豫,揪住他肩膀的衣裳把他推出了门:“快去吧你。” 王瑞便一溜烟去了偏厅,一进门就见棋顺坐在椅子上玩手指,见了王瑞,他怔了怔,接着一大颗一大颗的眼泪掉下来:“少爷……” 棋顺弄得浑身是土,脸儿黑的跟煤球似的,王瑞道:“别哭别哭,快说说到底怎么了,知道你受委屈了,给你放几天假。” 棋顺抹着眼泪,将发生的一切说了,末了他哽咽道:“我走了很久才走出那片荒宅,到了大路上,才知道自己身在旁边的县,幸好遇到好心人救济了一晚,第二天坐上往咱们县来的卖菜车,才回来的。” “你确定看到那怪物被烧死了?” “确定,死得不能再死了,成灰了。” 王瑞长出一口气:“你带回来个好消息。书斋那边,我是不打算再去了,这样吧,我允许你回家休息,你也不用急着回来,多歇几天。” “谢少爷。” 等棋顺走了,王瑞高兴的来回踱步,画皮妖怪死了,了去了一个心事。 而且听棋顺的描述,画皮是被一个纸鹤烧死的,可见何云一的法力了得,放出一个纸鹤就能灭了一个妖物,压根不用亲自出手,这是何等的能耐,所以千万和他拉拢好关系。 想着,又转身回去找何云一。 — 高大通晚上给少爷和他的道家朋友做了饭菜,吩咐打杂的小厮收拾好厨具清扫厨房,哼着小曲出了王家大宅,往自家的小院回了。 少爷招待贵客,让他主厨而不是厨房其他的厨子掌勺,这说明什么,这说明他得到了王家继承人的认可,未来几十年都无忧了。 此时月上梢头,路上行人稀少,不时传来几声狗叫。但高大通身为一个身强力壮的男人,一点不怕,要是不开眼的敢打劫他,他非得把对方给烩了不可。 “高大厨……” 这时候有人在前面唤他,但胡同黑暗,月光黯淡,他瞅不太清楚,往前走了几步:“谁啊?” 走到跟前,发现是一个中年男子、四个轿夫和一顶软轿。 中年男人身着绫罗,眉目俊朗,看起来十分贵气。 “你们找俺?”高大通纳闷的道:“可俺好像不认识你们。” “其实是这样,我们府上的老夫人最近得了病,别的什么都不想吃,就想吃您做的扒鸡,不知您能不能屈尊降贵,到我们府上给老夫人做上一回饭菜。至于报酬,好说。” 男人说着,掏出一把金粒子,纵然在黑暗中,也瞧得很清楚。 高大通哈哈一笑:“既然老太太赏识俺,俺去一回又如何,钱什么的就算了。” “不行,要给的要给。”中年男子笑着请高大通入轿:“请。” “俺坐不惯这东西,走路就行。” “还是不要了,还是请您坐轿吧,路途颇远的,您不识路,深一脚浅一脚的,天又黑,还是坐轿子安全,不能让您有闪失。” “既然你这么说了,那就坐轿子罢。”高大通坐进去,笑道:“别后悔,俺可沉。” 他一坐进去,轿夫们便起轿了,高大通觉得这四个轿夫抬着自己似乎并不吃力,走的很轻快。 过了好一会,他想看看外面的情况,才发现轿子没有窗户,于是作罢了,抱着肩膀等着到目的地。 不知过了多久,轿子终于停了,他下轿子一看,自己站在一座灯火辉煌的气派府邸前。 府邸上挂着匾额,上书两个鎏金大字:黄府 陈氏叫嚷着:“王瓒你这个狗东西快出来,看老娘怎么收拾你!”直扑到卧房前,她走在最前面,一脚蹬开房门,走进去叉腰四下寻找负心的丈夫。 王瑞虽然在何云一身边,但仍旧小心翼翼的,就怕那妖怪躲在树丛中突然袭击他。 这时候就听早进去卧房的陈氏大哭道:“我的夫君啊——” “……看来是真死了。”王瑞有一种噩耗被落实后的茫然。 进屋后,他看到陈氏扑在王瓒的尸首上痛苦,只能说她坚强,旁边不少仆妇有晕厥的,有呕吐的,一片鬼哭狼嚎。 王瑞他们往里走,不停的有仆妇往外逃,不多一会都跑光了,就剩他们三个。 而王瓒死得不能再死,不用等陈氏收拾了,已经被人彻底收拾过了,心脏早被掏空了,留下一个红黑色的空洞。 王瑞阵阵窒息,眼睛酸涩,但知道现在不是掉眼泪的时候,强做镇定。 “是谁害了你啊,你怎么死的这么惨啊——”陈氏嗓门大,放开了哭,一时哭声震天,她双手蘸满丈夫的血,时不常的抹一下眼泪,脸上花成了一片,咋一看十分骇人。 王瑞闻着空气中的血腥味,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但咬牙忍住了,问何云一:“你发现妖物了吗?” “弄出这么大动静早跑了。” 王瑞阵阵虚脱:“你能想办法救救我堂哥吗?他……”他想说他是个好人,可是一个泡妞最后被妞给刨了的人,哪里能称得上好人。 既然有兰若寺,也有画皮,就证明他不是在某个单一的作品场景内,而是在整个原著的世界中。 原著里的王生被妖怪吃了心后,复活了吗?他还真的不知道。 何云一为人直爽,并不顾及家属情绪:“心脏都没了,怎么救?把人擦一擦装进棺材埋了吧。” 这时候陈氏连滚带爬的来到何云一跟前,哭道:“道长你就发发善心,救我夫君一命吧,只要能救他,让我做什么都行。” “人人都可以做丈夫,何必救活他?”何云一冷漠的道。 陈氏哭的气都要断了:“我虽然整日骂他是天杀的,可我心里还是念着他,求求你了道长,你一定有办法的,只要能做到,上刀山下火海我都愿意。” 王瑞心中五味杂陈,若死的人是陈氏,王瓒恐怕不会做到这个地步,不过,又谁说得准呢,陈氏之前也藏的很深,瞧不出对王瓒多深情。 患难见真情,不死不诚恳。 何云一不为所动:“生死有命,人都死了,入土为安吧。”说完,转身欲走。 陈氏哭着爬到他前方,阻拦他的去路,双手扒住他的鞋袜不放:“道长,你取我的命也行,只要能把他救活。” 王瑞被震住了,牺牲自己也要救出轨的丈夫,这是何等的大无畏精神。 陈氏一手的鲜血,蹭到了何云一的鞋袜上,他嫌弃的挪开脚:“你的事与我何干?” 王瑞一听,这意思就是说和他没关系,若是有关系,他不是没办法,他灵机一动:“道长,你找到你师弟了吗?若是没有,我可以出银子张榜,帮你悬赏你的师弟。你不是能推算到他的变化吗?事前咱们就张榜悬赏那个模样的人,定有人来报信,不愁找不到他。” 道人会法术不假,却不能变钱,把鹅卵石变成银子,不过是障眼法,悬赏通缉需要的是真金白银。 王家有的是。 何云一微微皱眉。 王瑞见他没立即反驳,就说明有戏,赶紧继续游说:“别小看老百姓的侦查能力,只要他敢露头,一准被擒住!百姓战争的汪洋大海不是说着玩的。我这堂哥,他不是好人,也不是什么坏人,被妖怪挖心吃了,死得也太惨了。我这嫂子一片真心的求你,你就稍微心软那么一点,救救我们这一家子可怜人吧。” “不要吵,静一静。”何云一掐指推算,须臾道:“你说得对,你堂哥算不得大恶人,不该被妖怪挖心而死,他阳寿未尽,还有救。” 王瑞赶紧扶陈氏起来:“道长说有救,一定有救。” 陈氏双膝一软,垂泪道:“谢谢,谢谢道长,不知如何才能把他救回来?” 王瑞忽而记起一些看过的情节:“是不是要和鬼差抢人?”那可是大场面了。 何云一哼道:“他们哪有那么勤快来锁一个阳寿未尽的人,你堂哥的魂魄还在这里,只要将他的肉身救活,他魂魄归位,就能活了。” 一听王瓒就在屋内,王瑞本能的四下看了看,陈氏则又大哭:“这个狠心的王八蛋啊。” 王瑞道:“是把肉身救活就行了不假,但他肉身死得很彻底了,脸都青了,这能救吗?” “你让我救,又质疑个没完!”何云一不满的道:“罢了。” “别罢别罢!”王瑞拽住他的袍子:“我再不说一个字了,全凭道长做主。”说完,对陈氏道:“你最好也收声。” 陈氏怕真人不救自己相公,紧紧捂住嘴巴,一时屋内静的吓人,和尸体一样沉默。 何云一这才满意了,对陈氏道:“既然你说肯为你丈夫去死,那要你分一半心脏给他,你一定肯吧?”见陈氏拼命的点头,他才口中念念有词,良久就听他指着陈氏喝了一句:“去!”又一指躺在地上的王瓒的尸首:“来!” 一瞬间,陈氏觉得自己心中一空,仿佛少了些什么,同时也觉得身体虚弱了不少。 王瑞没想到这道士出手怎么快,如果王瓒以后和媳妇用一颗心,还真是夫妻同心了。 他和陈氏到尸首前一看,就见王瓒被划开的胸膛不知何时竟然愈合了,只留下一个铜钱大的疤痕。 陈氏伏在胸膛一听,就听到心脏微弱的在跳:“他活了,他活了。” 王瑞拖着王瓒死沉的身子搁到床上,用被子紧紧盖好:“先捂一捂。”过了一会,试探了一下王瓒的鼻下,感受到了温热的气流,激动的对陈氏道:“确实活了!” 何云一偏了下头,眼睛看向窗外去了,一副“我就说能活,你们之前质疑个屁”的模样。 王瑞搓着手,一脸“阿谀”的来到他面前:“族兄得救,全赖道长,道长真是本领盖世,再世活神仙。” “他阳寿未尽,只是肉身出了问题,我做的不过是如‘接骨缝合’一样的事罢了。” “不一样不一样,一个是庸医之法,一个是仙人之术。” “你油嘴滑舌的想说什么?” “咳,那个怪物跑了,我怕它晚上来找我……” 何云一拿眼皮夹了下王瑞,从袖中摸出一个纸鹤,吹了一口气,道了一声:“变变变。”那纸鹤膨胀数倍,如真鹤一般大小,扑腾着翅膀从门飞了出去,直冲云霄。 何云一不给面子,人到了之后瞅了眼:“我不吃鹿肉。”转身就走。 “你不是说只有四禁不吃么,鹿,碍着什么了?”王瑞纳闷,难道因为鹿是道家的吉祥物?他记得鹤和鹿都是神仙的坐骑,难道坐骑也不能吃? 他追上去,拉住何云一的衣袖:“那就不吃鹿肉了,咱们吃点别的。不过容我想想,牛是不吃的,猪肉烤着又太腻。” “你怎么整日就知道吃吃吃的?” “人活在世,不就是吃吃喝喝,玩玩乐乐么。最近天气不好,不能出去郊游,你又不喜欢看戏。美色,你肯定是不沾的。”王瑞灵机一动:“慢着,有些道士是不限制的,你能不能?你若是能,那太好办了,我知道几个地方……” 何云一恨不得拍死王瑞:“闭嘴!我要回去打坐了,你自便罢,我寻到师弟的行踪便离开,你不用太费心了。” 吃人家饭受人家管,王瑞不想管何云一,只求他在以后有求的时候,何云一看在如今悉心供奉的份上,肯出一份绵薄之力。 既然何云一有正事,王瑞不好勉强了:“唉,那我就不打扰你了,你好好打坐罢。” 等人走了,他自个无聊的在廊下烧鹿肉吃,肉香陪着连绵不绝的雨雪,颇有几分情调。 此景此景,他忽然诗性大发,低头烧炙鹿肉的时候,轻吟道:“雪儿偏解饮,只要金杯满。谁道雪天寒?翠袖阑干暖。” 一心烤鹿肉的王瑞,不知道远处的屋舍的屋檐上趴着一只橙红色的狐狸,一身溜光水滑的橘红色毛皮,雪片落上而不沾分毫,四个黑色的爪子踩着脚下的屋檐,黑琉璃般的眼睛目不转睛的盯着王瑞。 黄九郎只能保持这么远的距离了,因为它感受到就在离王瑞不远的地方有一股不能招惹的气息,应该出自法力强大的道家高人。它若是再靠近一些,被对方察觉到就危险了,所以它只能远远的看着王瑞。 它见他雪天烧鹿肉,又吟诗为赋,心想,他的确是个有几分风雅的人物,不似那些凡夫俗子,或许真的很特别,能帮助自己也不一定。 黄九郎看得出神,忽然这时发现王瑞抬眸向它这边看来。 它作为一个有近五百年修行的狐狸,视力极好,只在一瞬间就将他看了个清楚,他生得颇好看,有种纯净的少年气。 话说王瑞抬头取作料的时候,不经意一抬眸看天,竟看到远处的屋檐上看到一只红狐。 狐狸怎么在屋檐上?他皱皱眉,赶紧揉了揉眼睛,待再去看时,屋檐上什么都没有了。 难道自己眼花了?他视力极佳,至少作为一个普通人来说如此。 “刚才你看到了什么没有?在远处的屋檐上。” 王瑞问书童文顺,文顺正烤的兴起,笑嘻嘻的道:“小的只顾着低头,没看到屋檐上有什么东西,哎呀,好了,好了,熟了,少爷。” “就知道吃!”王瑞拍了他后脑一下。 王瑞就当自己出现了幻觉了,没往心里去,吃完鹿肉,袖手在廊下发散热气,看着初冬第一场雪,心情大好,这种天气就该吃饱了喝足了睡一觉。 正打着哈气,这时丫鬟来报:“少爷,霍家少爷来了,说有重要的事儿要见您。” 霍柯来做什么? 王瑞在客厅见到了一脸兴奋的霍柯,正确来说,他的表情是幸灾乐祸。 “王兄,你猜怎么着了?那个眼睛长到头顶上的蕊云,得了一种怪病,脸上长了个像碗口那么大的黑斑,而且还在扩大,要不了多久,那脸就没法看了。”霍柯笑道:“妙妙妙,不知是哪个神仙替我出的这口恶气。” 跟个伎女置气,这点出息。王瑞打了个哈欠:“就这事儿?我知道了,再见,我要回去睡觉了。” “别啊,够朋友就陪我去金兰楼逛逛!”霍柯拉住王瑞的衣袖,把人往外拖:“你整日睡觉,岂不是浪费大好青春,生时何必久睡,死后必定长眠。” 不管三七二十一,霍柯连扯带拽把王瑞弄出了家门。 王瑞兴趣缺缺的陪着霍柯来到玉满楼在伎女面前找存在感。 进了门一打听,原来蕊云别说找人要梳拢的钱了,连客人都不用她接了,被打发去后厨洗完了,说是客人看大她脸上的黑斑,怕她传染,就是不传染,也倒胃口,嫌弃的不得了。 111.第 111 章 此为防盗章 高人! 好不容易碰到了一个能够斩妖除魔的道人,除非王瑞傻子, 否则一定要和他解下深厚的友情, 万一以后中个邪, 闹个鬼什么的,也好有个照应。 何云一也看出他的打算,看在王瑞如此皮厚贴上来的份上, 他没有再反驳,王瑞顿时松了一口气, 脸皮厚点还是有好处的。 这时丫鬟说高大通来了, 王瑞便让丫鬟将人领进来。 高大通,人如其姓, 高高大大的,为人通透爽朗, 先给王瑞请了安,便道:“叫俺来撕鸡的, 是不是?这就好。”几下就将扒鸡拆了骨,按顺序摆放好:“少爷还有吩咐吗?” “没你的事儿了,你今天去账房领二两银子, 就说是我赏的。” “好咧好咧, 谢谢少爷。” 等高大通退下了,王瑞便殷勤的给何云一夹了一块鸡腿:“这也属于我们的地方菜了,你不是云游四海, 这个不能错过。” “我不是云游四海, 我是出来找我师弟索要法器的, 他拿来了我的东西,下山乱跑。” “哦,就是那天的老头,不,那天的少年。我挺好奇的,他为什么变成一个老头子到玉满楼找蕊云?” 提起师弟,何云一有点无奈:“他叫燕云光,字赤霞,平素就爱管闲事,大概是听到蕊云的诉求,打算帮她实现愿望,以他自己的方式。” 蕊云的愿望:“找到如意郎君?这,他一个出家人怎么帮着找?” “谁知道,是福是祸,皆是他自己的因果,他一个人承受,我只想拿回我的法器。” “好办,好办,你推算出他下次变化的样子和出现的地点,我派人去张榜悬赏,一定拿得住他!”王瑞笑道。 心里却笑不出来,燕云光字赤霞,岂不是燕赤霞?不过好像在聊斋的原著中,燕赤霞是个年轻的书生,不是道士,可谁又说得清呢,或许是幻化的扮相之一。 “不急,再等三五日。” “既然你师弟叫燕云光,你也该也有道名,不知能否告知在下?” 总是道长真人的叫也不是办法“何云一。” 王瑞扇子一扬,笑道:“以后就称呼你为何兄了。”见何云一没反驳,心想就这么定了。 吃过饭,王瑞拉着何云一去见裁缝,势要做个十套八套衣裳给他带,简直烦得何云一又想把他定在椅子上了。 这此时,就听门外有丫鬟来报,说是棋顺从外面回来了,要见少爷。 “没见到我正在陪贵客呢么,没点眼力见,下去!” “可他说他被书斋里的妖怪掳去了,捡了条命才回来。” 何云一催促道:“你不如去问问他,看那妖物到底死了没,省得你整日担心。”见王瑞还在犹豫,揪住他肩膀的衣裳把他推出了门:“快去吧你。” 王瑞便一溜烟去了偏厅,一进门就见棋顺坐在椅子上玩手指,见了王瑞,他怔了怔,接着一大颗一大颗的眼泪掉下来:“少爷……” 棋顺弄得浑身是土,脸儿黑的跟煤球似的,王瑞道:“别哭别哭,快说说到底怎么了,知道你受委屈了,给你放几天假。” 棋顺抹着眼泪,将发生的一切说了,末了他哽咽道:“我走了很久才走出那片荒宅,到了大路上,才知道自己身在旁边的县,幸好遇到好心人救济了一晚,第二天坐上往咱们县来的卖菜车,才回来的。” “你确定看到那怪物被烧死了?” “确定,死得不能再死了,成灰了。” 王瑞长出一口气:“你带回来个好消息。书斋那边,我是不打算再去了,这样吧,我允许你回家休息,你也不用急着回来,多歇几天。” “谢少爷。” 等棋顺走了,王瑞高兴的来回踱步,画皮妖怪死了,了去了一个心事。 而且听棋顺的描述,画皮是被一个纸鹤烧死的,可见何云一的法力了得,放出一个纸鹤就能灭了一个妖物,压根不用亲自出手,这是何等的能耐,所以千万和他拉拢好关系。 想着,又转身回去找何云一。 — 高大通晚上给少爷和他的道家朋友做了饭菜,吩咐打杂的小厮收拾好厨具清扫厨房,哼着小曲出了王家大宅,往自家的小院回了。 少爷招待贵客,让他主厨而不是厨房其他的厨子掌勺,这说明什么,这说明他得到了王家继承人的认可,未来几十年都无忧了。 此时月上梢头,路上行人稀少,不时传来几声狗叫。但高大通身为一个身强力壮的男人,一点不怕,要是不开眼的敢打劫他,他非得把对方给烩了不可。 “高大厨……” 这时候有人在前面唤他,但胡同黑暗,月光黯淡,他瞅不太清楚,往前走了几步:“谁啊?” 走到跟前,发现是一个中年男子、四个轿夫和一顶软轿。 中年男人身着绫罗,眉目俊朗,看起来十分贵气。 “你们找俺?”高大通纳闷的道:“可俺好像不认识你们。” “其实是这样,我们府上的老夫人最近得了病,别的什么都不想吃,就想吃您做的扒鸡,不知您能不能屈尊降贵,到我们府上给老夫人做上一回饭菜。至于报酬,好说。” 男人说着,掏出一把金粒子,纵然在黑暗中,也瞧得很清楚。 高大通哈哈一笑:“既然老太太赏识俺,俺去一回又如何,钱什么的就算了。” “不行,要给的要给。”中年男子笑着请高大通入轿:“请。” “俺坐不惯这东西,走路就行。” “还是不要了,还是请您坐轿吧,路途颇远的,您不识路,深一脚浅一脚的,天又黑,还是坐轿子安全,不能让您有闪失。” “既然你这么说了,那就坐轿子罢。”高大通坐进去,笑道:“别后悔,俺可沉。” 他一坐进去,轿夫们便起轿了,高大通觉得这四个轿夫抬着自己似乎并不吃力,走的很轻快。 过了好一会,他想看看外面的情况,才发现轿子没有窗户,于是作罢了,抱着肩膀等着到目的地。 不知过了多久,轿子终于停了,他下轿子一看,自己站在一座灯火辉煌的气派府邸前。 府邸上挂着匾额,上书两个鎏金大字:黄府 也难怪,少爷去济南府参加乡试,结果不用说,从他之前一年都病病歪歪浑浑噩噩的样子看,成绩可想而知,那是相当不理想的,他有怨气是必然的。 不过,现在少爷发火的原因,应该不是考试不理想,而是因为他们走水路沉船,走旱路迷。 他为了让少爷开心一点,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文顺指着前方说:“沿着这条路,傍晚就能进县。” 之后,结果如上所示,走到天黑没进县城。 隐约能听到狼嚎,但是离县城还不知道要走多久。 “小的不是想让给少爷您吃个定心丸么,刚才看您快哭了,哄您开心……” 王瑞二话不说,就挽袖子。 文顺见了,拔腿就躲。 王瑞四五个时辰没吃饭了,没什么力气,追了几步,肚子咕噜噜作响便追不动了,坐在地上喘气。 人倒霉喝水都塞牙,他作为一个穿越来的人,哪里懂得四书五经,但继承了阳信县首富王家大少爷的身份,就得替人家考试。 硬着头皮到济南府参加了乡试,他胡乱答了一气,中举是不指望了,只求考官看到他的答卷,不要气的派人来抓他,废黜他秀才身份就好。 考完试,他准备回家好好休息一番,没想到回乡的路上又出了岔子。 世界是危险的,车匪路霸横行,秀才们赶考,一般是跟随当地的镖局,人多势众的去省城,相互有个照应。 回乡的时候也是如此,呼朋引伴,一堆人结伴而行,免得落单被心狠手辣的“乡民”一刀剁了抢钱。 要不然说他倒霉呢,沿着水路坐船回家的时候,平静的湖面突然起浪,掀翻了一船人。 唯一庆幸的是他活着,和自己的书童文顺一起被救了上来。 不幸的是,其他人死的死,失散的失散,自家带的八个家丁,也不知道哪里去了。 最后给他致命一击的就是迷路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 王瑞双手捂着眼睛,心中发出感叹,这黑灯瞎火的,荒郊野岭的,一定会发生点意外。 文顺见少爷如此低沉,心疼的问道:“少爷您身体要紧,千万不要难过啊。你要是真难过,打小的出气罢。”亮出后背给他,眯着眼睛等着挨打。 王瑞叹气:“罢了,今晚上怕是要在野外过夜了,找个稍微安全点的地方,先起一堆火罢。” 突然间文顺兴奋的道:“少爷——有光!” 不是鬼火吧,王瑞警惕的眼前望去,看到前方一个红彤彤的灯笼正朝他们快速移动而来,待走近了,发现是个老翁提着一盏灯笼快步朝他们走来。 王瑞兴奋的几乎跳起来,和文顺激动的互相握手,见到人就好办,说不定有救了,齐声道:“老人家留步!” 老翁六十来岁的年纪,两鬓斑白,但看起来十分矍铄,被拦下来后,上下打量两人:“二位……想投店不?” 王瑞不停的点头:“老人家知道附近哪里有投宿的地方吗?多谢老人家。” “不瞒二位,我家就是开小客栈的,就在蔡店村的村郊,往前再走半里地就是。”老翁指了指黑洞洞的前方。 王瑞眯着眼睛跟着瞅:“敢问这蔡店村离阳信县多远?” “五六里吧。” 王瑞和文顺互相看了眼,心里都在想,只要今晚上住到老翁的客栈内,明天早起赶路就能回到县城了。 “老人家可否领路呢?” “嗯……这个……” 见老人略显迟疑,王瑞道:“老人家夜晚出门,难道有事情要办,如果是这样,我们自己走也行。” 老翁踌躇了下,道:“我的事情不打紧,我们一起回去罢,我给二位领路。”带着两人转身往回返。 走了半里路,果然看到一家开在路边的小店,说是客栈,其实只有一排房子,开了两个门,左边那个是老翁一家人住的地方,旁边那一个门进去后,便是一排炕,所谓大通铺是也,投宿的客人都住在上面。 老翁领着王瑞他们到自己住的那间屋子付店钱,王瑞饥肠辘辘,询问是否有干粮卖,老翁给了他几个炊饼和一碗热水,主仆两人胡乱吃了几口,才算恢复些气力。 他注意到老人家里屋设置了灵堂,四处挂白,显然在办丧事,王瑞犹豫了下,没有多嘴。 吃完东西,老翁领着王瑞和来顺到“客房”那排房子,大炕上已经住了四个人,老翁说这四个人是贩卖东西的车夫,店里的老客人了,果然老翁不外道的让这四个人醒醒,挤一挤,让出两个空位给王瑞和他的书童。 王瑞不好意思的道歉:“打扰各位了,抱歉抱歉。” “行了,别叨咕了,赶紧睡罢。”不知哪个汉子不耐烦的说了句。 王瑞和文顺见大家都没脱鞋,便也都穿着鞋爬上了炕,当即睡了。 很快王瑞发现,这根本睡不着,呼噜声震天响,也不知哪个车夫打鼾,有节奏不说还带飙高音的,尤其最后那个尾音简直往耳朵里钻。 文顺也睡不着,不停的翻身,王瑞嫌他烦,给了他一脚,他便安静了。 王瑞仰躺在炕上,看着小窗中露出的月亮浮想联翩。 自己的穿越的王瑞乃是信阳县首富的嫡长子,家财万贯,过的是锦衣玉食的逍遥日子。 这次回去,不走科举之路折磨自己了,不如先经营生意,等日后直接捐个官。 老爹很疼爱这个儿子的,应该问题不大吧……吧…… 王瑞想着,渐渐的摸准了这帮人打呼噜的祸魁——乃是四个人齐声合奏,一个才落下,另一个又升起,可谓错落有致。 不过,他也满意了,总比露宿荒郊野岭强,再说,明天就回自己的金窝了,想怎么睡就怎么睡。 许是呼噜有节奏,他竟渐渐适应了,困意袭来,整个人迷迷糊糊的,似睡非睡。 突然,他隐约听到吱嘎一声,似是开门的声音,接着有咚咚的脚步声,很整齐,不像是走路,而像是蹦跳。 王瑞纳闷,难道又有人投宿,好奇的微微抬头一瞄,这一看不要紧,差点将心脏吓的吐出来。 就见一个身穿寿衣的女子正跳着从门口而来,脸上泛着诡异的青金色光芒,额头上系着生丝绸子,眼神呆滞,瞳孔又大又圆,显然是死人才有的散瞳,黑洞洞的正盯着他。 娘咧!王瑞本能的捂住嘴巴,拉过被子盖住脸,并狠踢了文顺一脚。 文顺哼唧了一声,翻了身,不觉间随便看了下身边,一个激灵,就要大喊。 王瑞一把捂住他的嘴巴,将他按在炕上,他感觉文顺浑身在发抖,他也恐惧的闭上了眼睛。 没再听到蹦跳的脚步声,他忍不住从被子的缝隙中偷偷一瞄,借着昏黄的月光,他看到女子站在一个车夫前,朝他脸上吸气,连吸了三口,鼾声当即便停止了。 然后到另一个车夫面前,又吸了三口,鼾声戛然而止。 一个个排过来,不肖片刻就到了文顺跟前,在他身旁的王瑞登时感觉到一股股冷气从女子口中散出。 朝文顺吸完气息,王瑞立即感觉到头顶一片黑影,显然是来到了自己上方,他紧锁呼吸,三口冰冷的气息之后,黑影咚咚的移开了,门吱嘎一声,想来是走了。 王瑞试着喘气,但立即闻到一股腥臭腐烂的味道,叫人作呕,忙捂住口鼻,生生又忍了一会,才慢慢吐出一口气来。 “少爷,您没事吧?”文顺这时推了推他:“怎么办?” “怎么办?当然是跑啦——”王瑞跳下炕,去推那四个车夫:“喂喂,你们还活着呢吗?”不见动静,再一摸鼻息,已经没气了。 文顺要背起杵在墙角的书箱,被王瑞一把揪住袖子往外拽:“要那破玩意干什么,快逃命吧。” 两人出了门,本想去敲旁边老翁一家的房门,却见那女子就站在老翁一家的房门口,大张着嘴,她前方的树枝上蹲着一只黑黢黢的东西,口中发出吸冷气的声音,似乎从女子口中吮吸着什么东西。 “娘呀——” 文顺大叫一声,撒腿朝着来时的路便跑,王瑞不甘落后,也玩命的跑,不过是往县城的方向跑去。 女尸只有一个,总会有人侥幸逃脱。 很不幸,王瑞是倒霉一个,耳后呼呼生风,咚咚的跳跃声紧紧跟着他。 一路上黑灯瞎火,王瑞深一脚浅一脚的跑着,喊救命也没有用,因为路上根本没人,不如闭嘴节省点体力。 只能说王瑞体力颇好,竟然一口气跑到了县城郊外,隐约看到一所庙宇,敲木鱼念经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救命啊——救命啊——”王瑞对着门连踢带踹:“大师救命!”眼看女尸越追越近,他不仅是眼泪了,其他液体也都要离开身体了,声音不成调的叫道:“我是王家少爷,让我进去,给你们寺庙塑金身。” 这回里面终于有动静了,却是一个小沙弥的颤音:“施主,贫僧无法确定您的情况,实在不好开门,尤其您自称是王家少爷,既然是王家少爷为何夜晚孤身一人,身处险境呢?” 王瑞想吐血,是不是要隔着门给他解释个来龙去脉,这没个千八百句可说不清楚,到时候他尸体都凉了。 这时候,女尸已经追上来了,伸手朝他插来,指甲如锋利的刀片一边,仿佛能将空气劈开。 王瑞大叫一声,闪身一躲,当即,她的指甲戳进门板里,拔出时留下四个空洞,里面的小沙弥吓得大叫:“施主你在劫难逃,请快离开本寺!” 趁这个功夫,王瑞连滚带爬的朝前奔命,女尸转过身,继续追他。 庙外有棵槐树,树围足有十尺,王瑞扑到树前,正想喘几口气,不想一口气才提起,余光就见女尸扑了过来,他闪身一躲,藏在树后。 女尸便跟着槐树抓他,他往左,女尸便往左,他向右,女尸便向右,一抓一躲,一躲一抓。 王瑞汗流浃背,擦了汗,心想天怎么还不亮:“我这小命是不是要交代了?” 他一出声不要紧,女尸突然暴怒,双手齐齐朝他伸来,王瑞向后一躲,就见女尸两个手齐齐扎进了树内,与扎进庙门的不同,这次她如何挣扎,却拔不出手来,抱着书僵直的站着。 王瑞见状,确定她无法再动弹,浑身一软,坐在地上,再使不出力气了。 不知过了多久,天边放亮,晨曦如一道金线浮现在东方,稍许,万道金光洒向大地。 那女尸沐浴在晨光中,拼命挣扎了几下,便再不动了。 化险为夷的王瑞,朝着那见死不救的寺庙瞅了眼,见上面三个金光大字:兰若寺。 王瑞一愣,骂了句脏话。 今天就派上用场了。 王瑞成功度过险关,喝了一杯酒压惊。他安全了,悠然自得的听别人吟诗,跟着大家的目光,注视着朱尔旦。 朱尔旦毫无才学,不知道今日会作出怎样的杰作。 朱尔旦在作诗之前,一直在酝酿,不是锁着眉头就是摇头晃脑。 大家催促道:“朱尔旦,到你了,别磨蹭了。” “好了,别催。”朱尔旦站起来,缓声道:“六出九天雪飘飘,恰似玉女下琼瑶。有朝一日天晴了,使扫帚的使扫帚,使锹的使锹。” “噗——”韦兴贤一口酒全喷了出来,跟他一样,其他人不是喷酒,就是大笑。 马萧笑的最肆意,捂着肚子抖个不停。 在场笑得最可气的人是伎女们,不敢露齿,掩口低声笑着。 朱尔旦知道被嘲笑了,但不知道笑点在哪里:“你们为何发笑,我这诗哪里有错吗?雪后就是这样的情景,有使扫帚的,有使锹的。” 他这“文采”,根本没救。霍柯笑够了,心情爽快多了,隔着霍桓,拍了下他的肩膀:“你都这样了,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计较什么?”朱尔旦一头雾水。 朱尔旦是大家的开心果,笑过之后,众人心情畅快。 接着马萧也作了一首诗:“雪华人共惜,风树鸟应知,清光照我心,天地为君妍。”给诗会画上了一个句号。 马萧落座,旁边的伎女便给他喂酒,他喝了,顿觉神清气爽。 王瑞熬过作诗的缓解,也觉得浑身轻松,笑容满面的和周围人推杯换盏,不时交流县学中的八卦。 大家聊得热火朝天,但韦兴贤却不高兴,他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这时候外面北风正劲,打着旋儿的吹,仿佛鬼哭一般,凄厉非常。 一个伎女哎呀一声的躲在了马萧怀里,马萧笑着搂着她,安慰了几句。 突然,窗栏咣当作响,吓得满桌子的都不做声了,静下来听外面的动静。 “风声而已,你看看你们一个个的,胆小如鼠。”韦兴贤嗤笑道。 “韦兄你这话说得可不对,我们都是胆大包天之人,记得赶考回乡的时候,船帆落水,你说那样的场景是不是凶嫌非常,我们眉头都不眨一下。”霍柯道,拉上了一起赶考过的马萧和王瑞:“你们说是不是,而且王兄还曾被尸魔追逐尚且面不改色,岂惧怕这小小的风声。” 韦兴贤不乐意听了,这不是嘲笑他没参加乡试么,怎么着,参加乡试的就胆大么:“落水而已,灾难来临,你不承受也得承受,可跟胆识没关系。依我看,有没有胆识,试过才知道。” 王瑞觉得不好,岂不是要作死? 果然就听霍柯道:“如何试?” 112.第 112 章 此为防盗章 蕊云是个才十四岁的小姑娘, 做伎女这行的, 七八岁开始被训练事业起步, 到十四五就要接客正是入行。 清官那种卖艺不卖身的, 实在是少数,全国也就南北二京有。 老道士的确是个“老”道士,风烛残年的感觉,牙齿似乎都掉光了,憋着嘴巴, 浑身散发一股臭味,不过看他破衣烂衫穿草鞋的样子,这股臭味跟一身破衣裳“相得益彰”。 老道士揉了揉眼睛,盯着王瑞和霍柯看:“贫道见蕊云姑娘, 二位公子为何也在场呢?” “就是,你们两个算怎么回事?”蕊云剜了霍柯一眼。 王瑞扇子一摇:“反正老鸨允许了,不用在乎我,你们继续,该干什么干什么。” 霍柯坐在一旁冷笑,不发一言。 “那好。”老道士笑呵呵的上下打量蕊云:“听说你梳拢的银两可以由鸨母定,但人得由你自己选?哈哈, 这便是在找如意郎君了。” 蕊云很冷淡的道:“是这样不假, 没想到道爷也来凑热闹。” 霍柯此时大方的道:“道者,你亲她一下, 我就给你一百两银子。” 这不是成心恶心人么, 就老道士这副尊荣, 不需要真的给蕊云破身,亲她一口估计够她阴影一辈子的。 王瑞忍不住道:“你有钱没地方花了?算了吧。” 蕊云警惕的道:“你们敢!” “哈哈,怕是要让公子失望了,贫道不缺银子。”老道士说着自破口袋中取出一锭金子搁在桌上,蕊云是见过世面的,不为所动,老道士呵呵一笑,摸进口袋又取出一锭足金来,见蕊云仍是不说话,便又摸着取出来一锭,自此开始,只要蕊云不叫停,他就不停的从口袋中摸出金子来。 王瑞紧盯那道士的破口袋,厉害了,难不成是聚宝盆,可以无限制的往外冒金子。 霍柯坐不住了,冲到道士跟前,就去抢那袋子:“一定有古怪。” 老道士哈哈一笑,将袋子捂到胸口,他浑身脏臭,霍柯不敢跟他争抢,捏着鼻子质问他:“你这妖道,到底想干什么?” 老道士对蕊云道:“这些金子够梳拢你的吗?” “够是够,但你却不是我钟意的人。” 老道士被拒绝不气恼,仍旧脸上含笑:“是嫌弃贫道老迈脏臭了?” 霍柯抱着肩膀冷笑道:“蕊云,人家有钱你嫌弃,我有钱有貌你也嫌弃,你到底想怎么样?我看你就是不想被梳拢!我这就告诉鸨母去,由着你作天作地,等你到四十也梳拢不出去。” 蕊云横他一眼:“你矮。” 霍柯一愣,随即被戳中痛脚,暴跳如雷:“矮怎么了,家伙大就行,给你看看!”说着就要解汗巾子脱裤子。 王瑞见状,忙上去按住霍柯的手,大庭广众的不要耍流氓好不好:“使不得使不得!你自己留着吧,没人想看!” 霍柯冷静了点,指着王瑞道:“他如何?” 蕊云看了眼王瑞,口气平淡的道:“这位公子没有梳拢奴家的意思,奴家何必对人家评头论足。” 这时候老道士啧啧笑了几声:“姑娘这个样子,何日才能找到如意郎君?不如贫道帮你一臂之力。”说罢,亮出小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蕊云的脸蛋上点了下,他黑黢黢的手落到蕊云白皙的脸颊上,登时就是一个黑色的手印。 蕊云没料到被老道士无礼的碰触,赶紧掏帕子擦脸,不满的道:“道爷非奴家要选的人,请回吧。” 老道士神秘的一笑:“是了,归去也归去也。” 此时就听一男子的声音道:“不如还我法器,之后我送你归去!” 随之而来的是房门徐徐打开,一个青衣飘逸的年轻道士倚着门冷笑。 正是那天整蛊王瑞的年轻道士。 老道士一愣,有些慌张:“云一师兄。” 何云一走进屋:“上次出了点小岔子,推算到了你出现在玉满楼的时辰,却看错了日期。”他忽然看到王瑞:“你怎么也在这儿?” 王瑞哼笑道:“没算到吧。” 他露出一副“谁稀罕推算你一个凡夫俗子的行踪?”的嫌弃表情。 趁何云一注意力被转移的功夫,老道士竟然摇身一变,成了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模样,他嘻嘻一笑:“法器再借我两天吧,何必那么抠门。” “少废话!” “嘿嘿,我虽然只有遁术比你学得好,不过却要好一大截。”少年道。 “还有脸说,这有什么值得得意的?” “当然值得,比如现在。”少年口中念念有词,就朝墙壁撞去,这一撞不要紧,整个人竟然钻进了墙里。 “穿墙术!”霍柯惊奇的跑到墙壁处,不停的拍着,似乎要找出机关。 “还想逃?”何云一不甘落后,亦朝着墙壁追去。 王瑞眼疾手快,抓过桌上的酒壶,往地上一砸,何云一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打断了思路,口诀没念完,法术顿时失灵,在墙壁前猛地刹住脚,双手紧撑住墙壁,但还是磕到了一点脑袋。 “你!”他瞪王瑞。 礼尚往来,你坏我一次,我坏你一次,扯平。王瑞无辜的眨眼:“我什么?失手摔碎东西你也管,又不是你家的。” 何云一没搭理他,再次念动口诀,穿过墙体,没了踪影。 霍柯目瞪口呆,忙开门出去,推开隔壁房间的门:“人呢?两个道士去哪里了?” 房间里有伎女在陪客,吓得连声惊叫,待认出是霍家少爷,回道:“不知您什么意思,没看到有什么道士。” 霍柯失望的回到屋内:“仙人神龙见首不见尾。” 王瑞虽然也震惊,但既然跟那道士结下梁子了,当然不能赞赏他们,故意不屑一顾:“你看桌上的金锭变成什么了?定身法、穿墙术、障眼法,小法术而已。” 霍柯转身一看,刚才堆满一桌的金锭,这会全变成了灰扑扑的鹅卵石,若是被这些东西迷住眼,蕊云就被人骗色了。 蕊云刚才跟着看那两个道士,这会回过头来发现桌上都是石头,而从桌上的镜子中看到自己脸蛋上的黑点没被擦掉,转身进了屏风内。 在屏风内的洗脸盆中沾了水,对着镜子擦拭脸蛋,这一擦不要紧,那老道士留下的指印更加黑了。 怎么擦不掉,她不甘心的蘸水继续擦,却见那黑点愈发黑了,还有扩大的趋势。 这时候听到王瑞和霍柯在屏风外道:“蕊云姑娘,我们告辞了,你休息罢。” 她抑制住恐惧:“……公子慢走。” 怎么办?怎么办?金锭子变回了鹅卵石,障眼法应该失效了的,为什么自己脸上的黑点却没消失? 如果一直擦不掉,她是不是就此毁容了? — 从玉满楼出来,王瑞刚才报复了何云一,心情不错,当即做东回请霍柯,选了城中最大的酒楼,推杯换盏,借着酒性还做了几首歪诗。 王瑞拍着肩膀安慰霍柯:“天涯何处无芳草,人家既然不喜欢你,你俩便没有缘分,不如放手去采摘别的花儿吧。” 霍柯经过刚才被戳中痛点,这会对蕊云的迷恋也淡了点,仰脖喝了一口酒:“王兄说得对,叫那娘们去耍罢,我不奉陪了!” 两人尽兴而归,各自回了家。 王瑞喝的醉醺醺回家,倒头就睡,等醒来的时候,才知道放纵是有代价的,头疼的厉害,稍微一动,仿佛就要裂开一样。 于是一整天没出门,在家被丫鬟伺候着调养。 转天他休息的差不多了,恢复生龙活虎的,刚准备出去浪一番,就听丫鬟跟他禀告说:“瓒爷回来了。” “你去传话,叫他赶紧去我的书斋办正事,他懂的。” 丫鬟领命跑了,过了一会回来说:“瓒爷已经出去了,奴婢没递上话。” 王瑞心想,出去了的话,那八成是去书斋会见那个叫尤枫的女子了,希望他今天就给那女人搬家。 他忽然记起那个女子秘密幽会别的男人,觉得自己应该趁堂哥给尤枫搬家前,告诉他真相,免得折腾了一圈,再分手。 再说,这种事本就不该发生,一刀两断最好。 为了防止秘密泄露,自己一个人步行过去。 王瑞猜想的不假,王瓒从丈人家回来,跟妻子借口说店铺里的账目拢到一半,得继续处置,便出了门。 陈氏把丈夫抓回娘家几日,这会刚放回来他就猴急的要外出,陈氏深知其中有鬼,冷笑着看他出了门,暗中让一个小厮盯着,看他去了哪里回来禀告她。 今天非得把他的“奸”给抓出来不可。 王瓒逃出了妻子的魔爪,直奔书斋会见佳人。 没等敲书斋的门,就见棋顺从里面出来,手里捏着几枚铜钱,看样子是去买吃的。 王瓒赶紧摸出碎银子给棋顺:“我出钱,你在外面吃顿大的,最好晌午饭和晚饭一起吃了。” 言下之意,不到晚上最好别回来。 棋顺知道王瓒这家伙是来做什么,满眼的鄙视,但做仆人的只能服从命令,况且有钱拿,还能怎么样,他取了碎银子,道了声是,头也不回的走了。 王瓒则哼着小曲将书斋的院门反锁,揣着一颗色心朝卧房走去,到了门口,贱兮兮的道:“小枫,你在吗?我来了。” 接着便听里面一阵响动,房门随后被打开,尤枫一脸怨恨的道:“你还知道来呀?”说完,拧着腰回到了床前。 门开的瞬间,他闻到一股浓重的香气。 屋子怎么熏的这么香? 他跟着走到床前,挨着尤枫坐下,从袖中摸出一对玉镯子:“你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这几天母夜叉家里有事儿,我陪着回去了几天,没来及见你。这对镯子就当是给你赔不是的。我已经吩咐人去租小院了,今明两天咱们就搬去那边,过逍遥日子。” 尤枫冷笑道:“你能对你娘子薄情,就不能对我薄情吗?” 王瓒一门心思来亲热,不料当面被回敬了这么一句话,当即身子一动,脚下碰到了什么东西,咚咙一声,似是骨头磕到地上的声音。 他低头向床底望去:“什么东西?” 尤枫哼笑:“你拽出来看看不就知道了?” 王瓒伸手一摸,拽出来一副人的骨头架,还有一股扑面而来的血腥腐臭味儿。 在老鸨的安排下,王瑞很快就见到了蕊云和老道士。 蕊云是个才十四岁的小姑娘,做伎女这行的,七八岁开始被训练事业起步,到十四五就要接客正是入行。 清官那种卖艺不卖身的,实在是少数,全国也就南北二京有。 老道士的确是个“老”道士,风烛残年的感觉,牙齿似乎都掉光了,憋着嘴巴,浑身散发一股臭味,不过看他破衣烂衫穿草鞋的样子,这股臭味跟一身破衣裳“相得益彰”。 老道士揉了揉眼睛,盯着王瑞和霍柯看:“贫道见蕊云姑娘,二位公子为何也在场呢?” “就是,你们两个算怎么回事?”蕊云剜了霍柯一眼。 王瑞扇子一摇:“反正老鸨允许了,不用在乎我,你们继续,该干什么干什么。” 霍柯坐在一旁冷笑,不发一言。 “那好。”老道士笑呵呵的上下打量蕊云:“听说你梳拢的银两可以由鸨母定,但人得由你自己选?哈哈,这便是在找如意郎君了。” 蕊云很冷淡的道:“是这样不假,没想到道爷也来凑热闹。” 霍柯此时大方的道:“道者,你亲她一下,我就给你一百两银子。” 这不是成心恶心人么,就老道士这副尊荣,不需要真的给蕊云破身,亲她一口估计够她阴影一辈子的。 王瑞忍不住道:“你有钱没地方花了?算了吧。” 蕊云警惕的道:“你们敢!” “哈哈,怕是要让公子失望了,贫道不缺银子。”老道士说着自破口袋中取出一锭金子搁在桌上,蕊云是见过世面的,不为所动,老道士呵呵一笑,摸进口袋又取出一锭足金来,见蕊云仍是不说话,便又摸着取出来一锭,自此开始,只要蕊云不叫停,他就不停的从口袋中摸出金子来。 王瑞紧盯那道士的破口袋,厉害了,难不成是聚宝盆,可以无限制的往外冒金子。 霍柯坐不住了,冲到道士跟前,就去抢那袋子:“一定有古怪。” 老道士哈哈一笑,将袋子捂到胸口,他浑身脏臭,霍柯不敢跟他争抢,捏着鼻子质问他:“你这妖道,到底想干什么?” 老道士对蕊云道:“这些金子够梳拢你的吗?” “够是够,但你却不是我钟意的人。” 老道士被拒绝不气恼,仍旧脸上含笑:“是嫌弃贫道老迈脏臭了?” 霍柯抱着肩膀冷笑道:“蕊云,人家有钱你嫌弃,我有钱有貌你也嫌弃,你到底想怎么样?我看你就是不想被梳拢!我这就告诉鸨母去,由着你作天作地,等你到四十也梳拢不出去。” 蕊云横他一眼:“你矮。” 霍柯一愣,随即被戳中痛脚,暴跳如雷:“矮怎么了,家伙大就行,给你看看!”说着就要解汗巾子脱裤子。 王瑞见状,忙上去按住霍柯的手,大庭广众的不要耍流氓好不好:“使不得使不得!你自己留着吧,没人想看!” 霍柯冷静了点,指着王瑞道:“他如何?” 蕊云看了眼王瑞,口气平淡的道:“这位公子没有梳拢奴家的意思,奴家何必对人家评头论足。” 这时候老道士啧啧笑了几声:“姑娘这个样子,何日才能找到如意郎君?不如贫道帮你一臂之力。”说罢,亮出小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蕊云的脸蛋上点了下,他黑黢黢的手落到蕊云白皙的脸颊上,登时就是一个黑色的手印。 蕊云没料到被老道士无礼的碰触,赶紧掏帕子擦脸,不满的道:“道爷非奴家要选的人,请回吧。” 老道士神秘的一笑:“是了,归去也归去也。” 此时就听一男子的声音道:“不如还我法器,之后我送你归去!” 随之而来的是房门徐徐打开,一个青衣飘逸的年轻道士倚着门冷笑。 正是那天整蛊王瑞的年轻道士。 老道士一愣,有些慌张:“云一师兄。” 何云一走进屋:“上次出了点小岔子,推算到了你出现在玉满楼的时辰,却看错了日期。”他忽然看到王瑞:“你怎么也在这儿?” 王瑞哼笑道:“没算到吧。” 他露出一副“谁稀罕推算你一个凡夫俗子的行踪?”的嫌弃表情。 趁何云一注意力被转移的功夫,老道士竟然摇身一变,成了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模样,他嘻嘻一笑:“法器再借我两天吧,何必那么抠门。” “少废话!” “嘿嘿,我虽然只有遁术比你学得好,不过却要好一大截。”少年道。 “还有脸说,这有什么值得得意的?” “当然值得,比如现在。”少年口中念念有词,就朝墙壁撞去,这一撞不要紧,整个人竟然钻进了墙里。 “穿墙术!”霍柯惊奇的跑到墙壁处,不停的拍着,似乎要找出机关。 “还想逃?”何云一不甘落后,亦朝着墙壁追去。 王瑞眼疾手快,抓过桌上的酒壶,往地上一砸,何云一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打断了思路,口诀没念完,法术顿时失灵,在墙壁前猛地刹住脚,双手紧撑住墙壁,但还是磕到了一点脑袋。 “你!”他瞪王瑞。 礼尚往来,你坏我一次,我坏你一次,扯平。王瑞无辜的眨眼:“我什么?失手摔碎东西你也管,又不是你家的。” 何云一没搭理他,再次念动口诀,穿过墙体,没了踪影。 霍柯目瞪口呆,忙开门出去,推开隔壁房间的门:“人呢?两个道士去哪里了?” 房间里有伎女在陪客,吓得连声惊叫,待认出是霍家少爷,回道:“不知您什么意思,没看到有什么道士。” 霍柯失望的回到屋内:“仙人神龙见首不见尾。” 王瑞虽然也震惊,但既然跟那道士结下梁子了,当然不能赞赏他们,故意不屑一顾:“你看桌上的金锭变成什么了?定身法、穿墙术、障眼法,小法术而已。” 霍柯转身一看,刚才堆满一桌的金锭,这会全变成了灰扑扑的鹅卵石,若是被这些东西迷住眼,蕊云就被人骗色了。 蕊云刚才跟着看那两个道士,这会回过头来发现桌上都是石头,而从桌上的镜子中看到自己脸蛋上的黑点没被擦掉,转身进了屏风内。 在屏风内的洗脸盆中沾了水,对着镜子擦拭脸蛋,这一擦不要紧,那老道士留下的指印更加黑了。 怎么擦不掉,她不甘心的蘸水继续擦,却见那黑点愈发黑了,还有扩大的趋势。 这时候听到王瑞和霍柯在屏风外道:“蕊云姑娘,我们告辞了,你休息罢。” 她抑制住恐惧:“……公子慢走。” 怎么办?怎么办?金锭子变回了鹅卵石,障眼法应该失效了的,为什么自己脸上的黑点却没消失? 如果一直擦不掉,她是不是就此毁容了? — 从玉满楼出来,王瑞刚才报复了何云一,心情不错,当即做东回请霍柯,选了城中最大的酒楼,推杯换盏,借着酒性还做了几首歪诗。 王瑞拍着肩膀安慰霍柯:“天涯何处无芳草,人家既然不喜欢你,你俩便没有缘分,不如放手去采摘别的花儿吧。” 霍柯经过刚才被戳中痛点,这会对蕊云的迷恋也淡了点,仰脖喝了一口酒:“王兄说得对,叫那娘们去耍罢,我不奉陪了!” 两人尽兴而归,各自回了家。 王瑞喝的醉醺醺回家,倒头就睡,等醒来的时候,才知道放纵是有代价的,头疼的厉害,稍微一动,仿佛就要裂开一样。 于是一整天没出门,在家被丫鬟伺候着调养。 转天他休息的差不多了,恢复生龙活虎的,刚准备出去浪一番,就听丫鬟跟他禀告说:“瓒爷回来了。” “你去传话,叫他赶紧去我的书斋办正事,他懂的。” 丫鬟领命跑了,过了一会回来说:“瓒爷已经出去了,奴婢没递上话。” 王瑞心想,出去了的话,那八成是去书斋会见那个叫尤枫的女子了,希望他今天就给那女人搬家。 113.第 113 章 此为防盗章  王瓒一口气没提上来, 只觉得眼前一黑一黑又一黑, 最后黑到底,晕了过去。 尤枫鄙夷的冷笑了两声:“晕过去倒是省事了,免得乱叫。” 尤枫将身上的美人皮完全褪下,它记得上次掏出二娘的心肺,虽然也小心翼翼,但还是弄脏了人皮,事后清理破费了一番功夫。这一次,它不能让美人皮见一点儿血, 为了保险起见, 开膛破肚前就要脱下来,再大快朵颐。 没了美人皮的束缚,它伸出钢刀一般锋利的指甲,毫不犹豫的插进了王瓒的胸口,撕开胸膛, 扯出跳动的心脏, 动作一气呵成, 王瓒只有在最初的破肚时, 因为疼痛睁了下眼,大概是看到一个青绿色狰狞的恶鬼在掏食自己的心脏, 他随即眼睛一闭, 死得不能再透了。 它牙齿像锯齿一般锋利, 心脏于它如同豆腐般的软嫩, 几口便吃净了, 就像当初吃师哥的心脏一般。 鲜血顺着斑驳不平的皮肤滑下来,它伸出红淋淋的舌头舔舐着鲜血,突然它瞄到了那面大穿衣镜,镜中的它是个狰狞恐怖的怪物,皮肤溃烂结痂后呈现一种僵硬的青绿色,眼球暴烈般的凸出眼眶,缺失了鼻子,一嘴獠牙。 它挥手砸碎了穿衣镜。 一地的碎片,每一片都映着它的丑陋。 它痛苦的伏在地上颤抖…… ——尤枫,你快滚,不要让我再见到你,甘为下贱的家伙! ——师哥,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你怎么能抛弃我? ——向达官贵人出卖色相,也是为了我?你这个万人骑的贱胚! ——他们肯给咱们戏班子钱,你才能继续登台唱下去啊。 ——滚开! …… 良久,它求生般的爬向包袱,翻出那副师哥的人皮披到了身上,顷刻,地上镜子的碎片中,映出了一个风姿秀雅的男子。 他拿起包袱中的手镜,笑着对镜子道:“小枫,师哥爱你,师哥永远都和你在一起。” 就在这时,猛地听到有人砸门,他知道每天这个时候棋顺都不在,忙放下手镜,起身到院内去察看。 从门缝中窥到一个唇红齿白的书生,他认得,这人是王瑞。 他几乎要感谢上苍对他的垂顾了,得来全不费工夫,对方自己送上门来了。 他吱嘎的开了门,依着门口,娇声道:“这不是瑞少爷么,你怎么来了?” 王瑞当即就是一愣,这男人怎么回事?拿腔作调的像个女人?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这个情夫如何在这里?自古□□必有凶案,三个人聚齐,不出事才怪:“你、你是那个奸夫,尤枫的奸夫!你怎么在这儿?”说奸夫也不太正确,没准这位才是原配。 他一呆,随即回过味儿来,他现在穿得的是师哥的人皮,刚才太过痴迷,竟然忘记了自己身上披的是哪一件了。 “你……你认识我?”他好奇的问,不再扮女人似的拿腔调了。 “我偷看到你从尤枫的床里钻出来,你们的关系还用说吗?算了,这和我没关系,你怎么在这里?我堂哥呢?就是王瓒,收留尤枫那位。” “……我将尤枫卖给你堂哥了,你堂哥则把这书斋作为尤枫的卖身钱给我了,他们这会不知去哪里了。” 王瑞不敢相信:“你骗我!”他堂哥在混账也不至于如此,敢把他的东西抵押给别人。 “你不信吗?随我进来看他写的房契。”他说完,转身就往屋内走。 王瑞气呼呼的跟着后面,若是真的看到堂哥写的房契,这亲戚没法做了,非得大闹一场不可。 不经意间,王瑞看到走在前面的男子,耳朵后面的皮肤怪怪的,像是被水泡皱了一般的起皮了,好像一扯就能扯掉。 “……且慢……劳烦先停一下。”他一旦起了好奇心,有个念头再压抑不住,他非得一探究竟不可。 俩人已经到了院内,站在竹林旁的小路上,他听到王瑞的要求,犹豫了一下,转身笑问:“怎么了?” “……嗯……看到你的‘瑕疵’,再联系最近发生的事情,包括我堂哥的姓,我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王瑞脸色凝重的道。 “什么可能?” “快看,仙人在天上飞!”王瑞突然拿手一指他身后的天空,趁他回头去看的时候,王瑞一把扯住他耳后的皮,就挺唰啦一声,虽然费力,但却很顺利的扯掉了脸上的一层人皮,露出青绿色溃烂的狰狞鬼脸。 王瑞拿着脸皮,浑身颤抖,果然如此,他穿越的根本不是什么简单的《倩女幽魂》,而是整个聊斋世界。 眼前,这不就是《画皮》么。 之前以为自己来到的是《倩女幽魂》,心想避开兰若寺和姥姥就安全了,以至于大意了。 画皮中遇到画皮妖怪的王生,就是他堂哥王瓒! 王瑞想骂一句脏话,但这显然不合时宜,因为他现在只能大叫:“救命啊——有鬼啊——”转身就跑,只恨少生两条腿,比遇到尸魔那次跑的还快。 尤枫猛地被扯掉了脸皮,遂即大怒:“将师哥的脸还给我!”向王瑞扑去。 王瑞只觉得身后虎虎生风,余光瞥到一个黑黢黢的利爪朝他身后抓了一下,幸好衣裳宽大,只是掏掉了他一块衣角。 下一次肯定没这么幸运了,不禁腿发软,朝前踉跄了几步,跌倒在地上。 “你堂哥已经被我吃了,你也来吧。”尤枫步步逼近王瑞,恐怖的脸因为扭曲更显得狰狞:“负心人都该死。” “我不是负心人,我还是处男呢,不信你看!”说罢,王瑞将手中的脸皮砸向尤枫。 尤枫小心翼翼的去接那脸皮,这给了王瑞残喘的机会,赶紧连滚带爬的扑向大门,没想到大门竟然关得死紧,他使劲摇着,眼看恶鬼一步步逼近,他几乎要哭出来,情急之下,跳起来便往院墙上爬。 “想跑?”正在仔细抚平师哥脸皮的尤枫,看到王瑞要翻墙而去,直朝他扑来。 王瑞双脚快蹬了几步,一咬牙翻过了院墙,掉到了墙外,顾不得摔得屁.股疼,手脚并用的准备爬起来逃命。 这时眼前出现了一角青色的衣摆和一双十方鞋。 他抬眼,看到何云一正站在他跟前,居高临下的看他,嘴角露出了一丝玩味的笑容。 不用说,王瑞也猜得到,潜台词大概是“活x该,谁让当初劝你不当回事。” “救命啊——”他见到了救星,直接扑到对方身上,紧紧抱住这棵救命稻草:“道长快救救我,你说得都对,我和我堂哥的确撞鬼了!就在院内!是是是、是画皮!” “我不是来救你的,只是恰巧路过此地。” 王瑞被迎面泼了一盆冷水。 “不过,既然碰到了,我也不能见死不救。” 王瑞这盆冷水登时又被擦干净了,他指着院内道:“它就在院内,还说吃了我堂哥!你有办法吗?你一定有办法!”说着,躲到何云一身后。 何云一面无表情的瞅了他一眼:“去开院门。” 王瑞死活不去:“院门打不开,否则我也不会翻墙了。” 正在这时,一阵吵闹声在胡同口响起,就见陈氏带着一群仆妇气势汹汹的冲了过来,有拿扫帚又拿擀面杖的,仿若猛虎下山。 陈氏走在最前,一口气来到王瑞面前,使了个眼色,后面的仆妇推出来一个胖墩墩的少年,不是别人正是棋顺,怀里还抱着他的肉包子。 “瑞爷,您真是仗义,替你自家兄弟做这等勾当!棋顺这臭小子什么都告诉我了!那个没良心的狗东西是不是在里面?!”陈氏叉着腰跳脚:“王瓒你给我滚出来!” 王瑞赶紧示意她小声:“你别嚷嚷,妖怪在里间,见咱们人多势众,说不定跑了。这位道爷正要抓它呢。” 何云一特别不给面子的道:“我可没说抓它,来了这么多人,你现在性命无忧,告辞。” “且慢且慢,道长留步,我觉得它盯上我了,我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罢。” 趁王瑞和何云一说话的时候,陈氏已经指使人开始撞院门了。 “不能撞,里面有妖怪!” 陈氏冷笑:“我知道,不就是狐狸精么。” “是真的妖怪,它还说它吃了堂哥……还想吃了我,幸亏我跑得快。”王瑞虽然没看到尸体,但觉得这件事肯定是真的。 陈氏根本不信,只觉得这是他们王家兄弟间的互相遮掩,没好气的道:“是专吸男人阳气的粉骷髅吧?!” 此时门被撞开了,一群人根本不顾王瑞的阻拦,呼啦啦的冲了进去。 王瑞赶紧跟着进去了,走了几步,发现何云一还站在院外,便推着他往院内走:“道长,你前进一小步我就安全一大步,走吧走吧,随我进去。”硬是将人推了进去。 只有棋顺对闹哄哄的捉|奸场景没兴趣,独自蹲在院外的墙根处,从怀里拿了个肉包子默默吃着。 他做的扒鸡,色泽金黄,黄中透红,多汁鲜嫩,最是可口。 高大通驾轻就熟,熟练的做好了一盘扒鸡,用蔬菜稍作装点,便叫小厮进来:“好了,给你们家老太太端进去吧。” 小厮端着踩盘,小碎步的穿过层层回廊和屋舍,来到了一处上房。 房内的锦榻上躺着一个头发灰白的老太太,打扮和富贵人家的老主母并无什么区别。 她身边围着许多男女,年龄不一,其中就有方才去请高大通的男子。 “娘,菜来了,您快坐起来吃罢。”中年男子给老太太端来扒鸡:“您还想吃什么,高大厨还在咱们家里,可以让他再做。” 老太太坐起身,将扒鸡嗅了嗅,脸上露出了笑容,伸手扯下一个鸡腿,细嚼慢咽起来:“我不光是牙口,别的地方也不行了,恐怕大限要到了。” “娘,你别这么说,您还硬实着呢。” “咱们狐族不讲究那么多忌讳,要死了就要死了。我唯一担心的就是小九,他还没讨封正,看到他得人身,我才能放心闭眼啊。” 中年男子问左右:“九郎呢?” “九弟出去了,还没回来。”一个娇媚的女子幽幽的答道。 话音刚落,就见挤在屋内的人让开一条路,有人道:“九郎回来了。” 一个丰神俊逸的少年走了进来,他五官叫人挑不出一丝瑕疵,且眉眼最是好看,有英气也有温柔,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混合在一起,使得他不至于太过英气而显得硬朗,也不至于太温柔而显得女子气。 “老祖宗……”黄九郎来到老太太榻前,跪在脚踏上:“孙儿回来了。” 老太太抚摸着孙儿的面庞,叹道:“今年不剩几个月了,你该去向人讨封正了,不能再拖了,年前一定要办成,否则便错过了。” 动物天生不足,若是想修成仙,必须要先修成.人身,可是得到人身何其难,需要历经天雷劫才行。黄氏是狐族大的分支了,如今靠挨过天劫而得到人身的少之又少。 虽然天雷劫的时候,没有害过人的动物有很大几率能挨得过,但有的时候,并不是那么简单,毕竟天意难测,动物自己的揣摩和天意之间往往有巨大的分歧,是否害过人类的评判并非那么清晰,往往涉及几世因果,因此懵懂的小狐狸修到五百年被天雷劈死的不在少数。 历天劫如此艰难,狐族往往走另一条道路:向人类讨封。 人类是天生的“地行仙”,是万物之灵,只要作为万物之灵的人类认定“狐狸”是人,它的尾巴就会消失,获得人身。虽然有的时候,狐狸在问人类:“你看我像什么?”。 人类因为恐惧会混乱骂一通,导致五百年修行毁于一旦,但即使如此,也没有危险,总好过被天劫雷劈,况且还有成功的可能。 现在,狐族黄氏的黄九郎修行到了五百年,要么历经天劫要么向人讨封正。 这两项,他通过一个,他就能获得人身。而获得人身的狐狸,严格意义上,已经算是人了,可以正常的在人世间生活,甚至可以婚嫁。 有了人身,未来的修行之路才能继续,否则永远只能是个妖怪。 而且就算不讨封正,天劫也逃不掉,若是能在天劫之前,讨到人类的封正,获得人身,天劫亦可以躲掉了。 “孙儿知道,一定会出去寻一个宽厚的人类,向他讨封,不管结果如何,我都没怨言。”黄九郎拿定了主意。 “我能看到你获得人身才闭眼就好了。”老太太吃了一个鸡腿便再也吃不下了,她身体康泰的时候,别说一只鸡就是几只鸡都不在话下,但就目前的她来说,吃了一个鸡腿,已经很难得了,她好几天没吃几口东西了。 老太太吃了东西,感觉好些了,躺回床上:“我累了,要休息了,你们都退下吧。好好谢谢人家高大厨,这么晚特意来一趟,折腾人家了。还有,小九啊,你不要怕,到时辰就去吧,一切有定数。” 老太太要休憩了,一屋子人都退了出来。 中年男子将黄九郎唤道身边:“你随我一起去谢谢高大厨。” “是,父亲。” 两人找到还在厨房的高大厨,诚恳的道了谢付了报酬,说老太太吃了很满意,是最近几天难得有精神的一晚上。 “哈哈,老太太高兴就好,只要我不忙,你们有需要,就来叫我,我能帮得上忙,一定帮!”高大通笑道。 “父亲您休息吧,我送大厨回去。” 黄九郎领着高大通出了府邸,和来时候一样,高大通还是坐着轿子。 一人一狐隔着轿子说话。 黄九郎道:“老太太十分喜欢你的厨艺,不知你是否有意来舍下效力?” “不行的,我们家老爷和少爷待我不薄,我不能走!我师兄叫刘大隆,和我是一个师傅教的,家住隔壁县,如果你们有意,可以去请他。”高大通道:“我们少爷那儿最近有朋友做客,我真走不开。” 黄九郎顺口问:“你们少爷是什么样的人?” “我们少爷人可好了,不管是对待家人还是对待下人都没得说,这还不止呢,他就连对待动物也慈善,有一次二门外的小厮打狗,下手狠了点,被少爷见到,好一顿骂,我看得出来,他是真生气,心疼那狗。” 黄九郎心中一动,若有所思,如果真是个心疼狗类的人,或许对他也能心生怜悯,给他封正。 “敢问,你们少爷叫什么名字?听着是个好人,在下十分想和他交个朋友。” “就是县里最有钱的王家少爷,王瑞。” 黄九郎在心中默念了下这个名字。 “你就教我吧,我除了逃命外,绝不会用它做坏事,你看我家像缺钱的样子么,我总不至于学习了去偷窃罢。” “坏事多了,未必就是偷窃。” “有钱什么坏事干不了?就算想偷看别人洗澡,我也会能用钱买到别人洗澡给我看,我干嘛去偷看?!”王瑞喝多了口无遮拦,想什么就说什么:“我真的只是用来逃命,你就教我吧,这样,我拜你为师。”将没开封的酒坛子拎到何云一面前:“喏,这是拜师礼。”见对方不为所动,赖哼哼的道:“就这一次,就一次还不行吗?” 何云一沉吟片刻,估计也是不想跟王瑞浪费时间了:“我不会收你为徒的。但是,既然说了就一次,那么我就教你穿墙的口诀吧。” “洗耳恭听!”王瑞知道所谓的法不传六耳,赶紧将耳朵凑到何云一耳边:“你说吧。” 何云一见他喝酒喝得耳朵都通红了,无奈的道:“那你记住了。”接着便低声将口诀念给了王瑞听。 王瑞一拍胸脯:“全记住了。” “那你就试试罢。” “现在吗?还是不要了,我想再研习几天揣摩一下精髓,我现在学艺不精,万一失败了,不是我蠢,就是你教的不好,那多尴尬。”他想先私下里练练,哪有老师教完就立即随堂测验的。 见他躲躲闪闪,何云一拎着他的胳膊,将他拽离椅子,指着南墙道:“穿吧。” “好,那我就穿了!”原地蹦了蹦,活跃筋骨。 何云一冷眼看他:“快啊。” 王瑞继续蹦:“那、那我就穿了。”低声念着口诀,说真的,内心有点小紧张,踌躇在原地不动,不时还笑嘻嘻的看对方。 何云一见他不动,拎着他的肩膀,使劲推了一下:“快去吧你!” “啊——”王瑞朝前趔趄扑出去,直奔墙体,眼看就要撞墙,心一狠,闭上了眼睛。 本该撞到南墙的仿佛消失了,他再睁开眼睛时,整个人已经到了院子内。 成、成功了? 王瑞原地跳得老高,兴奋的挽起袖子,将穿墙的口诀大声念了一遍,朝穿来的墙体,助跑着奔了过去。 本打算原路穿进屋内,但这一次,他结结实实的扑到了墙上,咚的一声被弹得摔到在了地上。 “啊——”他左手捂着右胳膊肘,右手捂着额头,痛苦的坐在地上叫:“怎么不灵了?” 何云一打开门,倚着门笑道:“你不是说就教你一次么?你已经使用过一次了,当然不灵了。” “你!”王瑞呲牙咧嘴,竟然跟他抠字眼,真是太过分了! “醒酒了吧,去休息罢。” 王瑞伸出手,意思是拽他一把,扶他起来。 何云一仅是嘴角动了动,根本不搭手。 王瑞隐约记得聊斋里有个王生向道士求方术,学了穿墙术回家显摆,结果法术失灵,狠狠的撞了南墙,额头撞了大包,被熟人笑话。 114.第 114 章 此为防盗章  尤枫知道遇到敌人了, 这个纸鹤八成是救了王瑞的那个道士的,当初他隔着门便感受到了他的强大威慑感, 才赶紧逃离书斋的,没想到他居然没有放过他, 而是用法术驱使一个纸鹤来杀他,对他穷追不舍。 纸鹤扑腾着翅膀折返回来,再次向尤枫攻击, 这一次, 尤枫自知不是对手,转身跳跃着飞奔逃走。 捂着断掉的胳膊腾跃到空中,尤枫发现纸鹤没有追来,回头看时,见纸鹤竟然在地上用嘴啄美人皮。 而不远处, 就是那张师哥的人皮。 尤枫在意识到自己落下了重要东西的瞬间, 没有做任何多余的考虑, 便折返回来去取师哥的人皮, 就在他触及的瞬间,背上猛地的被啄了一下,回头见白森森的纸鹤正在他身后,而纸鹤的身后则是被扯碎的美人皮。 决不能让它毁掉自己的至宝, 尤枫动了这个念头,将师哥的人皮塞进怀中, 用自己的身体护住, 反身用左手去攻击纸鹤。 纸鹤闪身躲过, 嘴巴啄住尤枫,带着他直飞空中,尤枫眼看着怀中的人皮掉落,痛苦的喊道:“不——” 纸鹤带他飞到空中,猛地放开嘴巴,尤枫便直接摔在断壁上,咳出了一口黑血。 尤枫第一件事还是去寻找师哥的人皮,跌跌撞撞走了几步,猛地见到纸鹤落在他面前,他怒极,野兽般的嘶吼着朝碍事的纸鹤冲去。 纸鹤没有躲开,反而张开翅膀将他裹在怀中,尤枫挣扎着,奈何锋利的指甲却戳不穿纸鹤,纵然它是纸做的。 忽地,此时纸鹤竟然起了火,火炬一般紧紧裹着他。 又是烈火,毁容被活活烧死的烈火。 他痛苦的嘶叫着,仿佛周围又响起了李家大少爷的笑声。 不能就这样死,他用利爪插进自己腰部,将身体一分为二,上半身飞出了纸鹤的控制,在地上单手爬着,留下一串黑红色的污渍。 师哥在哪里?他寻找着,一只手爬着爬着。 而这时纸鹤烧尽了他的下半身,朝他残存的部分一步步走来,不急不缓,似是知道尤枫死到临头了。 尤枫看到棋顺呆呆的坐在地上,怔怔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他可能是被鹤鸣唤醒的。 “求你……求你……”尤枫看向棋顺,师哥的人皮就在他面前:“……给我……” 棋顺看到尤枫朝他的方向爬,吓得往后挪着,同时也发现了尤枫真正想要的东西。 而这时浑身燃烧的纸鹤俯身,紧紧贴着尤枫的后背,烈火熊熊。 “师哥——”他撕心裂肺的喊着:“师哥——” 棋顺突然站起来,捡起人皮,朝尤枫丢了过去,可惜差了一点点距离。 这时,棋顺清楚的看到,尤枫的左臂带着火伸了出来,紧紧抓住那张人皮,拽向了身体的方向。 此时大火完全吞噬了他们,烈火中,棋顺没有再听到任何喊叫。 一切都化成了灰烬,曾经的恩怨如此,尤枫如此。 烈火焚尽后,地上留下一捧黑灰。 此时傍晚的凉风吹来,四下消散,再无任何痕迹。 棋顺嘴巴嚅了嚅,原地坐下,抱着腿,肩膀一耸一耸的。 良久他抬头,抽抽噎噎的抱怨道:“这究竟是什么鬼地方,我要怎么回去啊?” — 王瓒被救回来后,用被子裹了放在床上,陈氏守在身边照料着,王瑞背着手在屋内不停的走动,不时看一眼镇定打坐的何云一。 王瑞焦躁不安,一来王瓒毕竟没苏醒,也不知活了之后的生命质量如何,二来画皮逃掉了,它不死,哪天来个偷袭,他小命就交代了。 他像个等待捷报的武将,不停的踱来踱去。 这时候,院内有响动,王瑞仔细一听,原来是门口有人在喊,他对闭目养神的何云一道:“我去去就来。”何云一压根没睁眼看他,王瑞耸耸肩,出了门。 到门口就见两个衙役打扮的人探头探脑。 “什么事啊?”王瑞猜出了几分,可能是刚才逃走的仆妇去报案了,说王瓒被人挖心死了。 果然这两衙役先给王瑞作揖,然后堆笑道:“王公子,刚才好几个人到县衙去报案,说你们族中的瓒爷死了,县令大人叫小的们来看看,看出什么事儿了。” 韦县令见许多仆妇来报案,却不见王瑞本人和王瓒的妻子,细问之下,这些人不是受主人差使来报案的,只是目击了死亡案,自作主张来报官的。 韦县令等了一会,仍不见王瓒的亲戚来报案,觉得蹊跷,若是真有凶案,奈何本家不来人?于是派了两个衙役过来瞧瞧,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王瑞做恍然大悟状:“啊,这个啊,我堂哥跟我嫂子闹着玩呢,吓唬人罢了。他现在闹累了,已经睡着了,不信你们跟我进去看看。” 两个衙役互相看看,笑道:“那小的们就跟公子进去吧,也好复命,您可千万别怪罪。” 王瓒将两个衙役领到王瓒跟前:“你们试试鼻息,他睡着呢。” 衙役见王瓒呼吸均匀,面色如常,笑道:“不用试了。” 王瑞不许:“一定得试。” 其中一个衙役只好道:“得罪了。”伸出手在王瓒鼻息下试了一下,这一试不要紧,就见王瓒鼻息使劲嗅了嗅,猛地睁开眼睛,打了个喷嚏,腾地的坐了起来,吓得两个衙役往后退了一大步。 “告辞告辞。”两个衙役笑着往后退,朝王瑞作揖:“公子留步。”一溜烟跑了。 王瑞没搭理他们,盯着王瓒问:“你觉得怎么样?” “我……活了?”王瓒还有点懵。 陈氏没惯着他,粉拳紧握,狠狠给了丈夫一拳:“疼吗?疼就是活了。” 王瓒整理下思路,把发生过的一切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摸着胸口呆怔了片刻,然后下了床,朝妻子跪了下去:“娘子在上,请受为夫一拜。” 霍家这个扫地的老奴,姓邱,在霍家做工多年,资格很老,老到他就像一块早就存在的石头,没人觉得他碍眼也没人觉得他显眼,他就默默扫自己的地,从不掺和其他的事情。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跟主人家说话,霍桓才注意到家里有这么一位人物。 “你有什么办法?”霍桓忙问道,他自从那日一面之缘后,对王小姐分外想念,但他没有机会也没可能到达王家的内院。 邱老奴见四下无人,低声道:“不瞒少爷,我祖上是摸金的,到我这代虽然不吃这碗饭了,却留下一件宝物,凭借它没有挖不到的地方。”说着从袖中取出一个小铲子,这铲子咋看之下十分普通,看起来像是手持挖药材用的。 霍桓不解的道:“我用它能做什么?” 老奴笑道:“您看!”说罢,用铲子挖了下一块凉亭旁的大石头,就见老奴手上似乎没怎么用力,石头就掉了下来一块。 霍桓见了,赶紧接过铲子,也试了一下。铲子铲到的地方,触感就像是铲到豆腐上,几乎不费任何力气就将石头挖掉了。 他爱不释手的把玩:“不亏是盗户的家传之宝。” 所谓盗户可是了不得的户籍,滕县、峄县一带,很多人从事盗墓活动,势力很大,朝廷便对他们进行了招安,另立成册,这帮盗户因为受到朝廷的优待,一般百姓和他们发生争执,朝廷百般偏袒他们,致使后来,很多人冒充盗户打官司,结果每每到断案,双方的注意力不在于案件本身,而在于揭穿对方的伪盗户身份。 据说还闹过笑话,说是一个有个人家遇到了狐狸祸害姑娘,将狐狸抓起来关进瓶子里,正准备烧死它的时候,狐狸在瓶子里大叫:“我是盗户。” 盗户的“吃得开”可见一斑。 后来朝廷受不了这帮人了,下令整治,盗户不仅不吃香了,成了重点整治对象,导致许多盗户走出来谋生。 霍家这个老仆就是其中一位,他有这个祖传的盗墓宝贝,身份不用再说了,自然是真的。 不过他一辈子没下过墓,手里只有这么一个东西,从没用过,本以为要带进棺材里,如今见到自己看着长大的少爷遇到了困难,毫不犹豫的献了出来。 老奴道:“少爷喜欢,就送给您了,只是不管出什么事,别说是我给你的就行。” 霍桓这点担当还是有的:“我保证,不管出什么问题,绝不牵连你。”拿了人家的东西毕竟手短,霍桓从自己的私房中支取了一笔银子给老奴,算是一点安慰。 霍桓得了这个小铲子,在院内又试了试,削石头确实跟剜豆腐一样,顿时想到,如果用这个铲子挖穿王家的院墙,不就能见到他家小姐了么。 他现在一心都在王青瑗身上,只想奔着她,其他的事情没多做考虑。 于是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找机会溜出自己家,来到王家院墙外,不费吹灰之力就挖穿了院墙,钻进了王家的大院。他虽然不知道王家小姐的院子在哪里,但根据少爷住东厢,小姐住西厢的规矩,他朝西边走去。 王家这时候,各个院子都落了锁,没人走动了,所以竟也没人看到他,而且他有这个东西,随意能挖穿各个院子的墙,来去自由。就这么找了一会,又挖穿了几个院墙,真的找到了小姐的院子。 他到的时候,青瑗已经歇息了,四下一片漆黑,他本想悄悄的看看她,不想熄灯了,他什么都看不到了,不禁陷入无尽的失望中。 犹豫了一下,他动手挖穿了屋子墙壁,悄悄的钻了进去,屋内一片漆黑,他借着月光爬到她的床前,嗅着她身上的香儿,顿时觉得很满足。 于是便跪在床边,双手垫着下巴看她,这时月光洒进来,照亮了她的面庞,她唇瓣微微展开,轻微呼吸着,让霍桓的心不觉间快速跳了几拍。 他想伸手摸摸她,但最后还是没敢越过界限,就这么痴痴的看着她的睡颜,足足过了一个时辰,才沿原路爬了回去。 霍桓这一夜是心满意足了,却不知道,他离开后,转天早晨,王家小姐屋里头的丫鬟发现墙上有个洞,发出了怎样的尖叫。 丫鬟们不仅在屋子的墙壁上,还在自己院的院墙上,内院的院墙上都发现了能让一个人钻过来的洞,这个洞从外墙延伸过来,一路挖到了小姐的房间,说明什么?说明这个人是冲着小姐来的! 有采花贼啊这是! 青瑗吓得脸都白了,一阵阵后怕,不知道这个歹人被什么打断了放弃了侮辱她,让她捡回了一条命。 若是有一点差池,她就毁了。 王永德和妻子也吓得要死,商量一下要报官。 “不行,报官的话,他们不仅想不出好办法,叫这件事传的沸沸扬扬,还会打草惊蛇。”王瑞反对:“依我看,那个王八蛋昨夜没得手,今晚八成还得来,咱们不如守株待兔。派人将挖开的洞封上,给他一种咱们亡羊补牢,放松了警惕的错觉。今夜,让妹妹去我房里睡,我睡在这里和几个家丁抓贼!” 他哼哼的想着,胆子够大的,敢来王家采花,非得把你作案工具没收不可! 王永德顾及女儿的清誉,也不想把事情闹大,和妻子商量了一下:“那你自己得小心,多安排几个人潜伏在房里。” 王瑞眯起眼睛跟父亲保证:“你放心吧,我一定会保证自己的安全,但那个贼的安全,我就不敢保证了。” 王永德见儿子主动请缨抓那贼人,觉得十分安慰,养儿子不就是支门立事的嘛,这个儿子还是靠得住的。 既然商量好了,就按照计划进行,当天晚上,王瑞去了妹妹房里住,另外派了四个强壮的家丁潜伏在院内,只等着抓贼了。 月上梢头,王瑞不敢放松警惕,竖着耳朵听周遭的情况,可没听到一点挖墙声音,若是有人挖盗洞,自己没睡,多少会听到点动静。四周如此安静,难道这贼放弃作案了? 突然,就听院内一阵响动,有家丁喊道:“少爷,把人按住了!” 王瑞赶紧跳下床一看,昨天的墙洞旁又被挖了一个洞,有个人一半身子在外,一半身子在内,因为外面那半截被家丁按住,他动弹不得,正在挣扎。 王瑞上去一脚踩住那人的头,冷笑道:“看我怎么收拾你这王八蛋!” 这时,家丁掌灯进来,王瑞拿起蜡烛对着那贼人一照,顿时一呆:“是你?” 霍桓眼圈泛红,估计是意识到大祸临头了。 王瑞紧紧皱起眉头,靠,哭个头啊,你小子是变态你自己知道不? 王瑞扯着霍桓两个胳膊把人拽进屋内,推搡到地上,吩咐家丁去叫老爷和太太。 霍桓一脸的委屈,看得王瑞心里搓火:“你小子还有脸委屈?你知不知道你这是什么行为?很严重的知不知道?夜闯女子闺房,把你捆到县衙轻则革去功名,重则杖责发配,就是斩了你也不冤枉。” “我只是想看看青瑗小姐。”霍桓解释道:“我没别的想法,她不见我,我就来见见她,我就是想她。” 王瑞脑子里虽然没什么封建思想,但特么的也得有点规矩吧,无论哪朝哪代钻到女子房间内,毫无疑问都是做作奸犯科,决不能轻饶。他眉头一皱,握起拳头就给了霍桓几拳:“只是看看?难不成你小子还敢做别的?” 霍桓吃痛,捂着肚子趴在地上:“我真的就是想看看她,没别的意思。” 王瑞见他还嘴硬,上去又踢了几脚:“闭嘴,再说话打死你!” 霍桓捂着眼睛没有再吭声。 很快,王家老爷和夫人来了。王永德和赵氏听说贼人抓住了,立即披衣起身过来女儿的房间,就看到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趴在地上,儿子在一旁气呼呼的挽袖子,家丁的表情很微妙。 二管家牛子良靠上来,小声跟王永德说:“这人,似乎少爷认识。” 王永德便问儿子:“瑞儿,这人是谁呀?你认得?” 王瑞揪起霍桓,提溜到父亲面前,拍着霍桓的脑袋哼道:“霍家二公子霍桓,我也没想到。” 王永德和赵氏一听,心里一惊,这可就不好办了,若是抓住个一般的匪徒,报官或是私刑都行的可这人是霍家少爷,之前还提过亲。传出去两家都不用做人了。两家算是门当户对,说不定外面会传王家小姐不点检勾引霍家少爷来幽会。 赵氏知道霍桓是县里最年轻的秀才,叹道:“孩子,你太让伯母失望了,就算青瑗不跟你成婚,你也不能做出这样的事情啊。” 王瑞向来不惮以最坏的想法揣测人类,晃着霍桓道:“你小子不是想着玷污我妹妹的清誉,然后等我们家就范将人嫁给你吧。” 霍桓马上摇头:“我对天发誓,我绝对没有那个想法,我真只是想看看她。” “挖洞来看?”提到这茬,王瑞追问道;“你怎么进来的?想不到你读书有一套,挖洞也在行啊。” 霍桓取出怀中的小铲子:“仙人给了我这个东西,挖掘石块墙壁像挖豆腐一样。” 既然这个世界是聊斋,那就没什么不可能的,王瑞接过小铲子,对准地面一铲,果然轻轻松松就挖下来一铲子大理石,他惊了,这个世界确实有各种匪夷所思的“宝贝”。 王永德和赵氏也看了眼,倒吸一口冷气:“难怪你能进来。” “这铲子铲地倒是要用,不知道铲人会什么样。”王瑞拿着铲子在霍桓眼前晃悠,作势要铲他脑袋,吓得霍桓身子一缩一缩的,气得王瑞骂道:“这会知道害怕了,你鬼迷心窍夜闯深闺的时候,怎么不害怕?” 王永德久经商场的生意人,时常和官府打交道,知道官的厉害,霍桓十一岁就中了秀才,今年虽然没参加乡试,但若是他以后中举人中进士,记起今日的仇恨可就麻烦了,拦住儿子:“算了,将他父亲和兄长叫来再说吧。” 王瑞戳着霍桓的脑袋训道:“平时看你斯斯文文的,想不到是这种人,非叫你爹和你哥好好收拾你一顿不可。”说罢,将霍桓推到地上,吩咐人去霍家,就说他们府上二公子何在,若是不在府上,请来王家接人。 霍家大半夜的接到王家的消息,都懵了,心想王家这是抽什么风,大晚上不让你好好睡觉,可一查自家小儿子不见了,霍家老爷和霍柯知道出事了,赶紧收拾收拾,星夜赶来。 一进王家客厅,就见霍桓跪在地上,王瑞抱着肩膀,一副气鼓鼓的样子。 “这是……”霍老爷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见到儿子在王家,再联想求娶王家小姐不成的事情,脑海里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上去照准儿子就是一脚:“畜生,霍家的脸都叫你丢尽了!深夜上门骚扰人家,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 王瑞有一点必须指出:“伯父,您要知道他不仅是骚扰这么简单,他拿铲子挖通了墙壁,直接钻进我妹妹卧房去了。但别担心,我早有察觉,让我妹妹去了别的地方,我守在她的房间内,所以没出什么事。” 霍柯捂着眼睛叹气,一没留神弟弟竟然干出这样的事,这孩子算是完了。 霍家自诩儒商,虽产业不如王家大,但一直以来都觉得自家家风都比县里其他富户强,但现在竟然出来霍桓这么个东西,霍老爷当即气的眼前一黑,但缓过劲来,抄起桌上的烛台,口中嚷着要打死霍桓,就冲了过去。 霍柯赶紧抱住父亲,王瑞也跟着拦:“伯父,您冷静一下,要打回家去打好吗?哪有把自己孩子打死在别家的道理。” 王瑞被整蛊,这会得了自由,一时也不敢再沾任何东西,宁可走路回府,也不坐马车。 王瓒没办法,只能陪着他一起走路。 夜色无边,空气中弥散着一股诡异的香气,也不知是哪家在法事飘出来的香火味道。 俩人一路上没做别的,一直在骂刚才那个道士,王瑞发泄完恨意,却忍不住揣测道:“他说得会不会是真的?我看他好歹有点能耐。” “你千万别信,这年月妖魔鬼怪多,但骗子更多。道士和尚最爱用障眼法整蛊富户,让对方交钱免灾,但实际上灾祸是命中注定,岂是能消解掉的。而且有的道士颇为恶毒,养鬼害人,你不理他还好,理他了,用他养的小鬼把你家祸害的家破人亡,好让你掏钱免灾。你一搭理他,反而把祸害招到家里来了。我看那个道士就是如此,你觉得他有点法术,下次见他时,你就畏惧,一畏惧你就掏钱。”王瓒一副过来人的面孔:“一群混账!” “看来你颇为感触啊。” “不瞒你说,去年有个道士说我媳妇善嫉妒是家里风水不好,结果骗我买了一盆风水鱼,一个二两银子,结果呢,你瞧现在。”王瓒愤愤不平的道:“醋坛子反而变成了醋缸。” “说谁是醋缸呢?!”突然一声呵斥传来,吓得王瓒抱头瑟缩道:“没说谁!” 路口一个马车上露出一个富态的女子的面容,正是王瓒的媳妇陈氏,陈氏一招手:“我爹病了,快随我回家,我在这个必经之路上,等你半个时辰了,快进来,随我回去!” 王瓒脸色一苦:“丈人病了?这一去得几天呀?”书斋里那个美人还没亲热呢,自己舍不得离开。 “去几天怎地?你在外面浪就有时间,我爹病了,你却没时间陪?”陈氏大骂:“你这个没良心的狗东西,我瞎了眼睛才嫁给你!” 王瑞看不下去了,小声劝道:“大晚上的,各家各户都睡了,不要吵了,嘘——保持安静保持安静。” 陈氏还是肯卖王瑞几分薄面的,朝自家丈夫一斜眼:“痛快上车!”话音一落,王瓒就跟被索命了一般的,垂头丧气的登上了马车,待马车开动,简直像被拉去贩卖的奴婢一般的可怜兮兮的回头望着王瑞。 王瑞目送他离去,五味杂陈的回了家。 躺在绵软熏香的床榻上,他不禁陷入了沉思,那个道士说自己、堂哥和文顺都有黑气,他和文顺好解释,毕竟在客店被女尸喷过,但堂哥的黑气哪里来的?难不成是……书斋里那个女子? 一夜无梦,第二天一大早,王瑞起床后直奔书斋。为谨慎行事,他连文顺也没带,孤身一人探一探虚实。 他毫不费劲的翻进院墙,棋顺的房间里没人,估计是买早点了,那胖子喜欢吃街口的包子,每天必买。 王瑞蹑手蹑脚的来到卧房跟前,悄悄的舔了下手指,在窗纸上戳破了一个洞,单眼往里面瞄。 如果是妖怪的话,早晨刚起床,应该是一天最疏于戒备的时候,是妖是魔都要现原型。 床上的幔帐是垂下的,人应该还在睡,王瑞颇有耐心的等了一会,一刻钟后,那幔帐拉开一道缝,一个眉清目秀的男子从里面走出来。 这眉清目秀的男子,不知出于什么想法,竟然踱了一个台步,低声以戏剧的唱腔道:“与你春宵一度,胜似千金万两。” 王瑞的下巴差点跌倒地上,揉了揉眼睛,确实是个男人。 真是绿人者恒被绿,堂哥收留别人的小妾,却不知这女子也不忠于他,继续睡别的男人。 恶心啊恶心,他呲牙撇嘴,几步一摇头的走了,没抓到妖怪却抓到人家偷.情,一大早的倒足胃口。等堂哥回来,将这个泛着绿光的消息告诉他,看他怎么处置。 115.第 115 章 此为防盗章  这时候就听早进去卧房的陈氏大哭道:“我的夫君啊——” “……看来是真死了。”王瑞有一种噩耗被落实后的茫然。 进屋后, 他看到陈氏扑在王瓒的尸首上痛苦, 只能说她坚强,旁边不少仆妇有晕厥的, 有呕吐的,一片鬼哭狼嚎。 王瑞他们往里走, 不停的有仆妇往外逃,不多一会都跑光了,就剩他们三个。 而王瓒死得不能再死, 不用等陈氏收拾了,已经被人彻底收拾过了,心脏早被掏空了, 留下一个红黑色的空洞。 王瑞阵阵窒息, 眼睛酸涩,但知道现在不是掉眼泪的时候,强做镇定。 “是谁害了你啊,你怎么死的这么惨啊——”陈氏嗓门大,放开了哭,一时哭声震天, 她双手蘸满丈夫的血,时不常的抹一下眼泪,脸上花成了一片, 咋一看十分骇人。 王瑞闻着空气中的血腥味,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但咬牙忍住了, 问何云一:“你发现妖物了吗?” “弄出这么大动静早跑了。” 王瑞阵阵虚脱:“你能想办法救救我堂哥吗?他……”他想说他是个好人,可是一个泡妞最后被妞给刨了的人,哪里能称得上好人。 既然有兰若寺,也有画皮,就证明他不是在某个单一的作品场景内,而是在整个原著的世界中。 原著里的王生被妖怪吃了心后,复活了吗?他还真的不知道。 何云一为人直爽,并不顾及家属情绪:“心脏都没了,怎么救?把人擦一擦装进棺材埋了吧。” 这时候陈氏连滚带爬的来到何云一跟前,哭道:“道长你就发发善心,救我夫君一命吧,只要能救他,让我做什么都行。” “人人都可以做丈夫,何必救活他?”何云一冷漠的道。 陈氏哭的气都要断了:“我虽然整日骂他是天杀的,可我心里还是念着他,求求你了道长,你一定有办法的,只要能做到,上刀山下火海我都愿意。” 王瑞心中五味杂陈,若死的人是陈氏,王瓒恐怕不会做到这个地步,不过,又谁说得准呢,陈氏之前也藏的很深,瞧不出对王瓒多深情。 患难见真情,不死不诚恳。 何云一不为所动:“生死有命,人都死了,入土为安吧。”说完,转身欲走。 陈氏哭着爬到他前方,阻拦他的去路,双手扒住他的鞋袜不放:“道长,你取我的命也行,只要能把他救活。” 王瑞被震住了,牺牲自己也要救出轨的丈夫,这是何等的大无畏精神。 陈氏一手的鲜血,蹭到了何云一的鞋袜上,他嫌弃的挪开脚:“你的事与我何干?” 王瑞一听,这意思就是说和他没关系,若是有关系,他不是没办法,他灵机一动:“道长,你找到你师弟了吗?若是没有,我可以出银子张榜,帮你悬赏你的师弟。你不是能推算到他的变化吗?事前咱们就张榜悬赏那个模样的人,定有人来报信,不愁找不到他。” 道人会法术不假,却不能变钱,把鹅卵石变成银子,不过是障眼法,悬赏通缉需要的是真金白银。 王家有的是。 何云一微微皱眉。 王瑞见他没立即反驳,就说明有戏,赶紧继续游说:“别小看老百姓的侦查能力,只要他敢露头,一准被擒住!百姓战争的汪洋大海不是说着玩的。我这堂哥,他不是好人,也不是什么坏人,被妖怪挖心吃了,死得也太惨了。我这嫂子一片真心的求你,你就稍微心软那么一点,救救我们这一家子可怜人吧。” “不要吵,静一静。”何云一掐指推算,须臾道:“你说得对,你堂哥算不得大恶人,不该被妖怪挖心而死,他阳寿未尽,还有救。” 王瑞赶紧扶陈氏起来:“道长说有救,一定有救。” 陈氏双膝一软,垂泪道:“谢谢,谢谢道长,不知如何才能把他救回来?” 王瑞忽而记起一些看过的情节:“是不是要和鬼差抢人?”那可是大场面了。 何云一哼道:“他们哪有那么勤快来锁一个阳寿未尽的人,你堂哥的魂魄还在这里,只要将他的肉身救活,他魂魄归位,就能活了。” 一听王瓒就在屋内,王瑞本能的四下看了看,陈氏则又大哭:“这个狠心的王八蛋啊。” 王瑞道:“是把肉身救活就行了不假,但他肉身死得很彻底了,脸都青了,这能救吗?” “你让我救,又质疑个没完!”何云一不满的道:“罢了。” “别罢别罢!”王瑞拽住他的袍子:“我再不说一个字了,全凭道长做主。”说完,对陈氏道:“你最好也收声。” 陈氏怕真人不救自己相公,紧紧捂住嘴巴,一时屋内静的吓人,和尸体一样沉默。 何云一这才满意了,对陈氏道:“既然你说肯为你丈夫去死,那要你分一半心脏给他,你一定肯吧?”见陈氏拼命的点头,他才口中念念有词,良久就听他指着陈氏喝了一句:“去!”又一指躺在地上的王瓒的尸首:“来!” 一瞬间,陈氏觉得自己心中一空,仿佛少了些什么,同时也觉得身体虚弱了不少。 王瑞没想到这道士出手怎么快,如果王瓒以后和媳妇用一颗心,还真是夫妻同心了。 他和陈氏到尸首前一看,就见王瓒被划开的胸膛不知何时竟然愈合了,只留下一个铜钱大的疤痕。 陈氏伏在胸膛一听,就听到心脏微弱的在跳:“他活了,他活了。” 王瑞拖着王瓒死沉的身子搁到床上,用被子紧紧盖好:“先捂一捂。”过了一会,试探了一下王瓒的鼻下,感受到了温热的气流,激动的对陈氏道:“确实活了!” 何云一偏了下头,眼睛看向窗外去了,一副“我就说能活,你们之前质疑个屁”的模样。 王瑞搓着手,一脸“阿谀”的来到他面前:“族兄得救,全赖道长,道长真是本领盖世,再世活神仙。” “他阳寿未尽,只是肉身出了问题,我做的不过是如‘接骨缝合’一样的事罢了。” “不一样不一样,一个是庸医之法,一个是仙人之术。” “你油嘴滑舌的想说什么?” “咳,那个怪物跑了,我怕它晚上来找我……” 何云一拿眼皮夹了下王瑞,从袖中摸出一个纸鹤,吹了一口气,道了一声:“变变变。”那纸鹤膨胀数倍,如真鹤一般大小,扑腾着翅膀从门飞了出去,直冲云霄。 老奴笑道:“您看!”说罢,用铲子挖了下一块凉亭旁的大石头,就见老奴手上似乎没怎么用力,石头就掉了下来一块。 霍桓见了,赶紧接过铲子,也试了一下。铲子铲到的地方,触感就像是铲到豆腐上,几乎不费任何力气就将石头挖掉了。 他爱不释手的把玩:“不亏是盗户的家传之宝。” 所谓盗户可是了不得的户籍,滕县、峄县一带,很多人从事盗墓活动,势力很大,朝廷便对他们进行了招安,另立成册,这帮盗户因为受到朝廷的优待,一般百姓和他们发生争执,朝廷百般偏袒他们,致使后来,很多人冒充盗户打官司,结果每每到断案,双方的注意力不在于案件本身,而在于揭穿对方的伪盗户身份。 据说还闹过笑话,说是一个有个人家遇到了狐狸祸害姑娘,将狐狸抓起来关进瓶子里,正准备烧死它的时候,狐狸在瓶子里大叫:“我是盗户。” 盗户的“吃得开”可见一斑。 后来朝廷受不了这帮人了,下令整治,盗户不仅不吃香了,成了重点整治对象,导致许多盗户走出来谋生。 霍家这个老仆就是其中一位,他有这个祖传的盗墓宝贝,身份不用再说了,自然是真的。 不过他一辈子没下过墓,手里只有这么一个东西,从没用过,本以为要带进棺材里,如今见到自己看着长大的少爷遇到了困难,毫不犹豫的献了出来。 老奴道:“少爷喜欢,就送给您了,只是不管出什么事,别说是我给你的就行。” 霍桓这点担当还是有的:“我保证,不管出什么问题,绝不牵连你。”拿了人家的东西毕竟手短,霍桓从自己的私房中支取了一笔银子给老奴,算是一点安慰。 霍桓得了这个小铲子,在院内又试了试,削石头确实跟剜豆腐一样,顿时想到,如果用这个铲子挖穿王家的院墙,不就能见到他家小姐了么。 他现在一心都在王青瑗身上,只想奔着她,其他的事情没多做考虑。 于是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找机会溜出自己家,来到王家院墙外,不费吹灰之力就挖穿了院墙,钻进了王家的大院。他虽然不知道王家小姐的院子在哪里,但根据少爷住东厢,小姐住西厢的规矩,他朝西边走去。 王家这时候,各个院子都落了锁,没人走动了,所以竟也没人看到他,而且他有这个东西,随意能挖穿各个院子的墙,来去自由。就这么找了一会,又挖穿了几个院墙,真的找到了小姐的院子。 他到的时候,青瑗已经歇息了,四下一片漆黑,他本想悄悄的看看她,不想熄灯了,他什么都看不到了,不禁陷入无尽的失望中。 犹豫了一下,他动手挖穿了屋子墙壁,悄悄的钻了进去,屋内一片漆黑,他借着月光爬到她的床前,嗅着她身上的香儿,顿时觉得很满足。 于是便跪在床边,双手垫着下巴看她,这时月光洒进来,照亮了她的面庞,她唇瓣微微展开,轻微呼吸着,让霍桓的心不觉间快速跳了几拍。 他想伸手摸摸她,但最后还是没敢越过界限,就这么痴痴的看着她的睡颜,足足过了一个时辰,才沿原路爬了回去。 霍桓这一夜是心满意足了,却不知道,他离开后,转天早晨,王家小姐屋里头的丫鬟发现墙上有个洞,发出了怎样的尖叫。 丫鬟们不仅在屋子的墙壁上,还在自己院的院墙上,内院的院墙上都发现了能让一个人钻过来的洞,这个洞从外墙延伸过来,一路挖到了小姐的房间,说明什么?说明这个人是冲着小姐来的! 有采花贼啊这是! 青瑗吓得脸都白了,一阵阵后怕,不知道这个歹人被什么打断了放弃了侮辱她,让她捡回了一条命。 若是有一点差池,她就毁了。 王永德和妻子也吓得要死,商量一下要报官。 “不行,报官的话,他们不仅想不出好办法,叫这件事传的沸沸扬扬,还会打草惊蛇。”王瑞反对:“依我看,那个王八蛋昨夜没得手,今晚八成还得来,咱们不如守株待兔。派人将挖开的洞封上,给他一种咱们亡羊补牢,放松了警惕的错觉。今夜,让妹妹去我房里睡,我睡在这里和几个家丁抓贼!” 他哼哼的想着,胆子够大的,敢来王家采花,非得把你作案工具没收不可! 王永德顾及女儿的清誉,也不想把事情闹大,和妻子商量了一下:“那你自己得小心,多安排几个人潜伏在房里。” 王瑞眯起眼睛跟父亲保证:“你放心吧,我一定会保证自己的安全,但那个贼的安全,我就不敢保证了。” 王永德见儿子主动请缨抓那贼人,觉得十分安慰,养儿子不就是支门立事的嘛,这个儿子还是靠得住的。 既然商量好了,就按照计划进行,当天晚上,王瑞去了妹妹房里住,另外派了四个强壮的家丁潜伏在院内,只等着抓贼了。 月上梢头,王瑞不敢放松警惕,竖着耳朵听周遭的情况,可没听到一点挖墙声音,若是有人挖盗洞,自己没睡,多少会听到点动静。四周如此安静,难道这贼放弃作案了? 突然,就听院内一阵响动,有家丁喊道:“少爷,把人按住了!” 王瑞赶紧跳下床一看,昨天的墙洞旁又被挖了一个洞,有个人一半身子在外,一半身子在内,因为外面那半截被家丁按住,他动弹不得,正在挣扎。 王瑞上去一脚踩住那人的头,冷笑道:“看我怎么收拾你这王八蛋!” 这时,家丁掌灯进来,王瑞拿起蜡烛对着那贼人一照,顿时一呆:“是你?” 霍桓眼圈泛红,估计是意识到大祸临头了。 王瑞紧紧皱起眉头,靠,哭个头啊,你小子是变态你自己知道不? 王瑞扯着霍桓两个胳膊把人拽进屋内,推搡到地上,吩咐家丁去叫老爷和太太。 霍桓一脸的委屈,看得王瑞心里搓火:“你小子还有脸委屈?你知不知道你这是什么行为?很严重的知不知道?夜闯女子闺房,把你捆到县衙轻则革去功名,重则杖责发配,就是斩了你也不冤枉。” “我只是想看看青瑗小姐。”霍桓解释道:“我没别的想法,她不见我,我就来见见她,我就是想她。” 王瑞脑子里虽然没什么封建思想,但特么的也得有点规矩吧,无论哪朝哪代钻到女子房间内,毫无疑问都是做作奸犯科,决不能轻饶。他眉头一皱,握起拳头就给了霍桓几拳:“只是看看?难不成你小子还敢做别的?” 霍桓吃痛,捂着肚子趴在地上:“我真的就是想看看她,没别的意思。” 王瑞见他还嘴硬,上去又踢了几脚:“闭嘴,再说话打死你!” 霍桓捂着眼睛没有再吭声。 很快,王家老爷和夫人来了。王永德和赵氏听说贼人抓住了,立即披衣起身过来女儿的房间,就看到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趴在地上,儿子在一旁气呼呼的挽袖子,家丁的表情很微妙。 二管家牛子良靠上来,小声跟王永德说:“这人,似乎少爷认识。” 王永德便问儿子:“瑞儿,这人是谁呀?你认得?” 王瑞揪起霍桓,提溜到父亲面前,拍着霍桓的脑袋哼道:“霍家二公子霍桓,我也没想到。” 王永德和赵氏一听,心里一惊,这可就不好办了,若是抓住个一般的匪徒,报官或是私刑都行的可这人是霍家少爷,之前还提过亲。传出去两家都不用做人了。两家算是门当户对,说不定外面会传王家小姐不点检勾引霍家少爷来幽会。 赵氏知道霍桓是县里最年轻的秀才,叹道:“孩子,你太让伯母失望了,就算青瑗不跟你成婚,你也不能做出这样的事情啊。” 王瑞向来不惮以最坏的想法揣测人类,晃着霍桓道:“你小子不是想着玷污我妹妹的清誉,然后等我们家就范将人嫁给你吧。” 霍桓马上摇头:“我对天发誓,我绝对没有那个想法,我真只是想看看她。” “挖洞来看?”提到这茬,王瑞追问道;“你怎么进来的?想不到你读书有一套,挖洞也在行啊。” 霍桓取出怀中的小铲子:“仙人给了我这个东西,挖掘石块墙壁像挖豆腐一样。” 既然这个世界是聊斋,那就没什么不可能的,王瑞接过小铲子,对准地面一铲,果然轻轻松松就挖下来一铲子大理石,他惊了,这个世界确实有各种匪夷所思的“宝贝”。 王永德和赵氏也看了眼,倒吸一口冷气:“难怪你能进来。” “这铲子铲地倒是要用,不知道铲人会什么样。”王瑞拿着铲子在霍桓眼前晃悠,作势要铲他脑袋,吓得霍桓身子一缩一缩的,气得王瑞骂道:“这会知道害怕了,你鬼迷心窍夜闯深闺的时候,怎么不害怕?” 王永德久经商场的生意人,时常和官府打交道,知道官的厉害,霍桓十一岁就中了秀才,今年虽然没参加乡试,但若是他以后中举人中进士,记起今日的仇恨可就麻烦了,拦住儿子:“算了,将他父亲和兄长叫来再说吧。” 王瑞戳着霍桓的脑袋训道:“平时看你斯斯文文的,想不到是这种人,非叫你爹和你哥好好收拾你一顿不可。”说罢,将霍桓推到地上,吩咐人去霍家,就说他们府上二公子何在,若是不在府上,请来王家接人。 霍家大半夜的接到王家的消息,都懵了,心想王家这是抽什么风,大晚上不让你好好睡觉,可一查自家小儿子不见了,霍家老爷和霍柯知道出事了,赶紧收拾收拾,星夜赶来。 一进王家客厅,就见霍桓跪在地上,王瑞抱着肩膀,一副气鼓鼓的样子。 “这是……”霍老爷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见到儿子在王家,再联想求娶王家小姐不成的事情,脑海里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上去照准儿子就是一脚:“畜生,霍家的脸都叫你丢尽了!深夜上门骚扰人家,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 王瑞有一点必须指出:“伯父,您要知道他不仅是骚扰这么简单,他拿铲子挖通了墙壁,直接钻进我妹妹卧房去了。但别担心,我早有察觉,让我妹妹去了别的地方,我守在她的房间内,所以没出什么事。” 霍柯捂着眼睛叹气,一没留神弟弟竟然干出这样的事,这孩子算是完了。 霍家自诩儒商,虽产业不如王家大,但一直以来都觉得自家家风都比县里其他富户强,但现在竟然出来霍桓这么个东西,霍老爷当即气的眼前一黑,但缓过劲来,抄起桌上的烛台,口中嚷着要打死霍桓,就冲了过去。 霍柯赶紧抱住父亲,王瑞也跟着拦:“伯父,您冷静一下,要打回家去打好吗?哪有把自己孩子打死在别家的道理。” 王瑞叹气,听管家的意思,何云一应该是抓到他的师弟了,只是抓到了师弟,也没回到他这里来,看来他们有别的打算。 “知道了,你办得很好,下去吧。” 将牛子良打发下去,王瑞拿出那个纸鹤在手里端详,见四下无人,对着纸鹤道:“变变变。” 纸鹤稳稳当当的保持着原样,停在他手心。 看来自己没有法力是没法子驱使纸鹤的,他记得清楚,何云一对着纸鹤道了一声变变变,它不仅变大了,还活了,飞上了九霄。可如今何云一把它留给自己,他又没法力,要是遇到妖魔鬼怪,他让它变大又不好使,可怎么办。 116.第 116 章 此为防盗章  “你就教我吧, 我除了逃命外, 绝不会用它做坏事,你看我家像缺钱的样子么, 我总不至于学习了去偷窃罢。” “坏事多了,未必就是偷窃。” “有钱什么坏事干不了?就算想偷看别人洗澡, 我也会能用钱买到别人洗澡给我看,我干嘛去偷看?!”王瑞喝多了口无遮拦,想什么就说什么:“我真的只是用来逃命, 你就教我吧,这样,我拜你为师。”将没开封的酒坛子拎到何云一面前:“喏, 这是拜师礼。”见对方不为所动, 赖哼哼的道:“就这一次,就一次还不行吗?” 何云一沉吟片刻,估计也是不想跟王瑞浪费时间了:“我不会收你为徒的。但是,既然说了就一次,那么我就教你穿墙的口诀吧。” “洗耳恭听!”王瑞知道所谓的法不传六耳,赶紧将耳朵凑到何云一耳边:“你说吧。” 何云一见他喝酒喝得耳朵都通红了, 无奈的道:“那你记住了。”接着便低声将口诀念给了王瑞听。 王瑞一拍胸脯:“全记住了。” “那你就试试罢。” “现在吗?还是不要了,我想再研习几天揣摩一下精髓,我现在学艺不精, 万一失败了, 不是我蠢, 就是你教的不好, 那多尴尬。”他想先私下里练练,哪有老师教完就立即随堂测验的。 见他躲躲闪闪,何云一拎着他的胳膊,将他拽离椅子,指着南墙道:“穿吧。” “好,那我就穿了!”原地蹦了蹦,活跃筋骨。 何云一冷眼看他:“快啊。” 王瑞继续蹦:“那、那我就穿了。”低声念着口诀,说真的,内心有点小紧张,踌躇在原地不动,不时还笑嘻嘻的看对方。 何云一见他不动,拎着他的肩膀,使劲推了一下:“快去吧你!” “啊——”王瑞朝前趔趄扑出去,直奔墙体,眼看就要撞墙,心一狠,闭上了眼睛。 本该撞到南墙的仿佛消失了,他再睁开眼睛时,整个人已经到了院子内。 成、成功了? 王瑞原地跳得老高,兴奋的挽起袖子,将穿墙的口诀大声念了一遍,朝穿来的墙体,助跑着奔了过去。 本打算原路穿进屋内,但这一次,他结结实实的扑到了墙上,咚的一声被弹得摔到在了地上。 “啊——”他左手捂着右胳膊肘,右手捂着额头,痛苦的坐在地上叫:“怎么不灵了?” 何云一打开门,倚着门笑道:“你不是说就教你一次么?你已经使用过一次了,当然不灵了。” “你!”王瑞呲牙咧嘴,竟然跟他抠字眼,真是太过分了! “醒酒了吧,去休息罢。” 王瑞伸出手,意思是拽他一把,扶他起来。 何云一仅是嘴角动了动,根本不搭手。 王瑞隐约记得聊斋里有个王生向道士求方术,学了穿墙术回家显摆,结果法术失灵,狠狠的撞了南墙,额头撞了大包,被熟人笑话。 难不成他就是那个王生? 他想通了,自己爬起来,揉着额头埋道:“是撞醒我了,我不是你们道门子弟,你当然不会教我法术了,刚才穿墙成功就是哄我一开心,我还当真了,我犯蠢了,行了吧。你说得对,回去休息吧,明天还有事。我去上个药,就叫丫鬟给你铺被褥。” 他捂着脑门,低着头往前走,这时候,只觉得何云一将手搭在他肩膀上,将他整个人转了一圈。 “不用上药了。”他在他额头处摸了下:“不疼了吧?” 说来奇怪,疼痛仿佛长了翅膀飞了,王瑞抚了抚脑门,眨眨眼:“真不疼了。”然后厚着脸皮抬起胳膊肘:“这里也疼,也摸一下吧。”感到何云一不是好眼神瞅着他,他清了清嗓子:“咳,这里不摸也行,不太疼。我这就叫丫鬟收拾客房,抱被褥给你。” 王瑞站在客房门口,亲自监督丫鬟们做事,有担洗澡水的,有整理床铺的,将就寝前的一切准备妥当。 “洗去身上的风尘,早些休息罢,我也该回去了。”王瑞关好房门退出来:“告辞了。 王瑞回到自己的院子,瞅着院门,心想难道真的不行了,将口诀又念了一遍,往院门一撞。 咣的一声,胳膊生疼。 果然是一次性的,唉。 第二天起来,已经日上三竿,王瑞抱着被子坐在床上呆怔出神,昨天发生的一切真是不真实,画皮掏心穿墙术。 对了,还有何云一。 他换了衣裳忙去客房找人,一推门,见人正在床上盘腿打坐,他松了一口气。 何云一睁眼:“下次记得敲门。” 王瑞便原路退出去关了门,站在门外咚咚敲门:“真人可在?” 何云一摇头,心想这小子是跟自己混熟了,没好气的道:“进来!”就见王瑞笑嘻嘻的重新走了进来。 “早……啊不、午饭准备好了,走吧。等吃晚饭,再叫裁缝给你量量身形,做几套衣裳,路上风尘大,有备无患嘛。来来来——”说着,去牵何云一的衣袖:“走吧,先吃饭。” 富家公子的日常就是吃吃喝喝玩玩乐乐,会会朋友游山玩水。 因何云一只有四禁不吃,所以今天饭桌上菜肴的种类就多了,鲁菜太多,今天先做了几道经典的,扒鸡、红烧大虾、蜜汁梨球、清汤柳叶燕菜、坛肉和一品豆腐、红烧鲤鱼等。 黄河鲤鱼肥美,烧得外焦里嫩,使得鲤鱼嫩摆出鱼头撅起,鱼尾翘起的造型,像极了鲤鱼跳龙门一跃的姿态,十分讨喜,所以它摆在最中间。 不过,王家平日就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这些菜平日里也吃,王瑞还觉得不够隆重:“家里的菜肴可能还是差一点,咱们哪天去积香居,那里的厨子是省城请来的,厨艺要好一点。不过,有些菜他们做的还是不如家里,比如这道五香脱骨鸡。” 王家的主厨高大通最拿手一样便是五香脱骨鸡,肉烂骨酥,味透入骨,手轻轻一提便骨肉分离,肥而不腻,而且整只鸡卧在盘中,从鸡冠到鸡爪全部保留,栩栩如生。 王瑞站起来,对着这只鸡,活动了下手指,最终放弃亲自手撕,吩咐丫鬟:“把高大通叫来!撕鸡!”然后对何云一道:“咱们先吃别的。” “你是不是又想学别的法术了?”这么殷勤。 王瑞不乐意了:“你这么揣测我就过分了吧,我对朋友一向这么仗义。” “我没朋友。”少套近乎。 “嘿嘿,现在不就有了么。”近乎套定了。 王瑞揪住堂哥的衣襟,埋怨道:“你赶紧将那女人送走,不许放在我那里,若是嫂子发现了,明火执仗的带着人去抓奸,回头要我怎么解释?她一准认为咱俩沆瀣一气,说不定吊死在我门前!” “真的?”王瓒眼睛一亮:“她真会吊死?” “废话少说,赶紧把人带走!再说叫别人知道,以为我和你玩一个女人,传出去我怎么做人?” “嘘——嘘——你别嚷,咱们别在家里说,咱们去玉满楼,我请客好好聊聊,也当做我给你赔罪了。”王瓒悄声道:“我来找你就是为了这个。” 王瑞不大愿意去,但盛情难却,只得跟着王瓒出了门。 华灯初上,有些特殊的地方比白天还热闹,比如玉满楼,乃是本县最大的一处销金窟、粉脂地。 门前车马盈门,往来宾客不断,张灯结彩,十分热闹。 才一进门,老鸨子就迎上来,满脸笑容挤的粉脂直往下掉:“哎呦呦,是王家的少爷们啊,今天怎么有闲心到咱们这儿来啊?蓬荜生辉,蓬荜生辉啊,姑娘们,快出来见二位少爷。” 王瑞在家从不收丫鬟,如果在外也不喝花酒,人家会以为他有毛病,为了防止流言蜚语,需要适当风流一下。 选了靠阑干的位置坐下,王瓒精挑细选了四个会唱曲模样上等的歌伎作陪,又叫了一桌子菜肴招待王瑞。 “你把招待我的银子省下来,给她租个小院不好吗?再说了,你瞒着嫂子,早晚会被她发现,不如跟她说一下。” “跟她商量,我还有命活吗?不说她了,喝酒喝酒,今天不醉无归,说真的,我也该请你一顿,给你接风压惊,今天咱们兄弟俩好好乐呵乐呵。” 你自己乐呵吧,王瑞心想,你真是吃着碗里瞧着锅里的还得在外面打个野食。 这时候忽然听到楼上传来哭闹声,王瑞循声望去,他身边敬酒的歌伎则板正他的脸,笑道:“是鸨母和蕊云姑娘在闹呢,小事。” 王瓒知道这蕊云,今年才十四岁还没接过客,模样极好,但她为伎有自己的原则,梳拢的钱可以由鸨母定,但是第一个接待的客人得由她自己选。 他上去凑过热闹,但眼神中的光芒太赤|裸,落选了。 王瑞对伎女内部的事务不感兴趣,既然是小事,他也就不在乎了。 要说王瑞现在身处玉满楼,他是很有压力的,因为总觉得器皿不干净,这是什么地方?大家交叉感染的地方。他总能脑补一个感染的链条,比如某些地方和嘴,然后嘴和酒杯,酒杯又和他的嘴。 想到这里,他真的一筷子都不想动。 “我说,你明天赶紧给她找个小院住去,别在我那儿,过几天我还要读书呢,就是不读书,被县学的同窗看到,我可就糗了。” “我跟你保证,明天一定把她领走!今天是事发突然,急着找住处,就临时安置在你那儿了,就一天,我明天一准把她弄走。” 王瑞不放心的提醒:“说话要算话。” “算话!” 这时候又听到动静,这一次却不是哭闹声,而是喧哗声,王瑞再次循声望去,就看到一个青衣道士一步步走上楼来,这玉满楼红澄澄的淫.靡灯光下,将他的衣衫染就了一层纸醉金迷的色彩。 王瑞身旁的伎女扑哧一笑:“如何来了个年轻的道爷。” 另一个伎女也跟着笑:“和尚是色中饿鬼,道士是什么来着?反正都不愿意接待他们,平常没摸过女人,找个女人能折磨死人。”待那道士走近了,她面色旖旎的一羞:“不过模样倒是好看。” 一层楼吃花酒的人都饶有兴致的盯着他看。 鸨母摇着扇子走过去,笑道:“这位道爷,里面请。” 道士二十来岁的年纪,五官清俊,表情严肃:“我是来找人的。” “找人,当然了,来这里的都是找人的,不知道道爷钟情咱们哪位姑娘了?” “我找的人不是姑娘,是他。”道士说完,亮出一张画像。 王瑞好事,侧身探头去看,他眼神不错,就见那画像上也画着一个老道士,瘦得竹竿一样,瘪嘴巴,似乎牙齿掉光了。 鸨母指着画像老道士上方的一个黑点道:“这是什么?” “苍蝇,我算到他会以这般邋遢的样子,于此时,出现在这里。” 鸨母嫌弃的哎呀一声拿开手指,仿佛那苍蝇真会弄脏她一样:“那可没有,我们这儿没来过那么脏的客人。小道爷不如去破庙天桥下去看看。” “我本来已经出城了,算到他会于今日出现在这里,特意折返回来找他,难道算错了?”道士不无失望的道,抱拳对鸨母道:“打扰了。”就要下楼,就在转身的时候,忽然余光看到了王瑞,不禁一愣。 王瑞发现他愣了下,不禁挑了挑眉,心说你看到我愣什么,难道爷的美貌惊呆了你? 正想着,那道士竟然冲着他走了过来,王瑞瞅着他,先发问:“有何贵干?” 道士盯着王瑞,又扫了眼王瓒,皱眉道:“两位善人皆是黑云罩面,最近怕是冲撞了什么邪祟,命不久矣。”忽地瞅见文顺:“你也一样。” 王瓒好端端的喝酒被一个道士坏了兴致,不满的道:“我看你就是邪祟,别在这儿招摇撞骗了,成不?你们这些出家人,要不然是见死不救,要不然人没死就咒去死,咋都这个样子?” 道士指着王瑞道:“你的情况比他好一些,黑气只浮在面上,没有入肌理,你隔壁这位就惨了,要完。” 王瑞哼笑着显摆:“我发现你有点道行,我面有黑气不假,不瞒你说,我前几天确实碰到个尸魔,不过被三下五去二给干掉了。” 道士不屑的一笑,充满了鄙夷:“就你?” 王瑞被人揭短当即恼了,哼笑道:“我不管怎样也好过招摇撞骗,如今城里都知道我在兰若寺的遭遇,你道听途说,装作刚进城的样子来骗我,打错算盘了。” 道士冷哼:“死到临头不知悔改!死不足惜。” “不听你的话,就死不足惜?我死不死的,干卿何事?可笑。” 道士凝眉,须臾吐出一口气,嘴角勾起,拍着王瑞的肩膀道:“好好好,那你尽管准备投胎去罢。”连拍三下,然后带着一股谜样的冷笑,转身走了。 王瓒呸了一口:“坏人兴致,来,喝酒喝酒。” “我先去解个手,去去就回。”说完,王瑞想起身,却发现自己起不来,他皱眉,心想真是奇了怪了,自己为什么站不起来,一咬牙,扶着桌子使劲一站,人是站起来了,椅子却也黏在屁.股上面。 王瓒含了一口酒直接喷出来:“这怎么回事?” 伎女也呆了,齐齐望着王瑞。 交椅颇为沉重,但却牢牢的黏在王瑞臀部,他恨得咬牙:“是刚才那个臭道士!”他最后拍自己那三下绝对有问题。 王瓒忙吩咐小厮:“去追,快把那个道士追回来!” 小厮们噔噔下楼去了,过一会又噔噔上楼,禀告道:“没发现那道士的身影,一整条街都找见。” 王瑞气的捶桌,王瓒忙放下酒杯过来替他拽椅子:“我就不信这玩意真能黏住。” 两个小厮扯着王瑞的手,其他人在他后面帮他拽椅子,大家使出吃奶的劲儿,那椅子纹丝不动,没有脱离王瑞臀下的意思,倒是扯着的王瑞胳膊生疼,实在受不了了:“停停停!” 众人罢了手,王瑞疲惫的坐下了,不得不说这样很方便,可以直接休息。 他擦了把冷汗,难道自己这辈子都得带着这把破椅子倒处走了?不,简直没法出门了,以后大家一定会给他起一个“王椅子”之类的绰号。 这他娘的到底是什么妖术?如果真的自此拿不下椅子,自己怎么办?啪啪啪都成问题。 不不不不,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王瑞猛抓自己的头发,待冷静了一下,道:“有办法了,把椅子劈碎或者烧掉就行了,文顺去找老鸨要把斧子去。” 文顺领命去了,但没找来斧子,倒是把老鸨带来了。 老鸨从文顺那里知道来龙去脉了,表情十分严肃,她想笑却不敢,因为对方是本县的首富王家的大公子。 “王公子,以老身走江湖的经验,这类的法术都有时限,短则几个时辰,长不过十二个时辰就会失效。还是不要贸然用刀劈或者用火烧比较好。” “你确定?”王瑞发现一线生机。 老鸨颔首。 可他现在就想解手,王瑞当即决定:“不管了,我要回家!”回家之后,拿个夜壶就能解决了。而且现在这个样子,他可没心思再吃喝玩乐了。 老鸨赶紧让玉满楼的打手们抬来步辇,将原本的藤椅撤掉,将王瑞连人带椅子安到上面,抬着他下楼去。 幸好玉满楼够大,楼梯回旋余地极大,他很顺利被抬了下来。 大堂的宾客纷纷侧目,羡慕有钱就是任性,王家大少爷在玉满楼里被人抬着走,厉害厉害,原来逛伎院也能这么霸气。 王瑞掩饰窘态,露出一副高深莫测你们凡人不懂有钱人境界的表情,实则内心痛苦。 才一出玉满楼的巷子,王瑞突然身下有种异样,如果没感觉错,他刚才好像在椅子上滑了一下:“停!” 步辇停下,他腾地站了起来,和椅子顺利分开了。 解锁了!啊,不,失效了!不知道是时辰到了,还是离开了玉满楼的缘故,总之他自由了。 他赶紧跳到地上,命小厮给几个抬轿子的人打赏,身轻如燕的恨不得飞起来。 王瓒也松了一口气:“幸好没事了。” 王瑞则咬牙切齿,挽袖子撸胳膊:“别叫我再碰到那臭道士,否则我准给他绑到椅子上,一根窜天猴送他上天!” “娘的,还出家人,什么狗脾气,几句口角就整人!”王瓒啐了一口。 ……王瑞忽然记得客栈那个老翁说的道士,骂老翁全家诈尸……而且出城了又返回来了…… 难道是同一个人? 之后,结果如上所示,走到天黑没进县城。 隐约能听到狼嚎,但是离县城还不知道要走多久。 “小的不是想让给少爷您吃个定心丸么,刚才看您快哭了,哄您开心……” 王瑞二话不说,就挽袖子。 文顺见了,拔腿就躲。 王瑞四五个时辰没吃饭了,没什么力气,追了几步,肚子咕噜噜作响便追不动了,坐在地上喘气。 人倒霉喝水都塞牙,他作为一个穿越来的人,哪里懂得四书五经,但继承了阳信县首富王家大少爷的身份,就得替人家考试。 硬着头皮到济南府参加了乡试,他胡乱答了一气,中举是不指望了,只求考官看到他的答卷,不要气的派人来抓他,废黜他秀才身份就好。 考完试,他准备回家好好休息一番,没想到回乡的路上又出了岔子。 世界是危险的,车匪路霸横行,秀才们赶考,一般是跟随当地的镖局,人多势众的去省城,相互有个照应。 回乡的时候也是如此,呼朋引伴,一堆人结伴而行,免得落单被心狠手辣的“乡民”一刀剁了抢钱。 要不然说他倒霉呢,沿着水路坐船回家的时候,平静的湖面突然起浪,掀翻了一船人。 唯一庆幸的是他活着,和自己的书童文顺一起被救了上来。 不幸的是,其他人死的死,失散的失散,自家带的八个家丁,也不知道哪里去了。 最后给他致命一击的就是迷路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 王瑞双手捂着眼睛,心中发出感叹,这黑灯瞎火的,荒郊野岭的,一定会发生点意外。 文顺见少爷如此低沉,心疼的问道:“少爷您身体要紧,千万不要难过啊。你要是真难过,打小的出气罢。”亮出后背给他,眯着眼睛等着挨打。 王瑞叹气:“罢了,今晚上怕是要在野外过夜了,找个稍微安全点的地方,先起一堆火罢。” 突然间文顺兴奋的道:“少爷——有光!” 117.第 117 章 此为防盗章 何云一道:“何须那么多。” “不多不多,换着穿么, 这有什么的, 不足挂齿。不知你的道观在何方,我这就派人去捐个千八百银子, 旺旺香火。” “不必了。” 所以这世界还得实力说话, 王瑞见识过何云一的能耐,再不敢把他当做寻常走江湖的云游道士看待。 很快, 厨房传来消息, 说是菜肴做了大半了, 问他开不开席。王瑞饿了一天, 确实有些饿了, 传话下去开席,便有数个丫鬟进来,或抬桌子, 或搬椅子, 忙碌了起来。 不多时, 素斋开席, 王瑞招呼着何云一入席:“这里有杜康、东阳酒、瑞露酒、红曲酒, 还有自家酿的葡萄酒, 不知道你喜欢喝哪一种。” “无所谓。” “那就都尝尝吧。”王瑞先给他斟满一杯杜康。 等何云一入席后, 丫鬟开始布菜,说厨房做了十个素斋热菜, 六个素斋冷菜, 四个素汤, 问够不够? 这一次没等王瑞说话,何云一先道:“够了。” “那暂时就这么多吧。” 素斋没什么吃头,王瑞作陪吃的很艰涩,但还得装作很高兴的样子。 何云一道:“我只有牛肉、乌鱼、鸿雁、狗肉等四禁不吃,你以后没必要特意准备素斋。” 王瑞香想,他就说嘛,出家人素食这套是南梁那个信佛的皇帝搞出来的,觉得南朝的和尚吃肉很不慈悲,南朝的和尚于是很惭愧,开始不吃,北朝一看,对面都不吃,自己吃的话也很惭愧,在压力下也不吃了,于是成了规矩。 道家没被皇家荼毒的那么深,而且流派众多,最重要是不装大逼把自己架在火上烤。 所以要逍遥多了。 “我就知道!”王瑞唤丫鬟:“吩咐下去,重新做一桌子菜,不要牛肉、乌……” 不等他说完,何云一打断他:“不必了,我就是与你说一声而已。” “也是,再做需要时辰,肚子还得挨饿,那就先这样,明日再准备别的菜肴。”王瑞笑道:“对了,冒昧的问一句,你们可以结婚吗?” “怎么,你想出家?” “没那打算,就是问问。”王瑞张开胳膊,挺起胸膛:“不过,你看我根基如何?” 何云一见他皮肤白得透亮,眼睛乌黑明亮,整个人散发着稚嫩的少年气,不禁哼笑道:“没有半点慧根,修佛修道修儒都走不通。” “我只知道儒家是考功名用的,如何还能修?你说我没慧根,是不是这辈子走不通科举之路,不能出仕做官了?” 如果是的话,就把他领到父亲面前,告诉他,真人给他算过了,他这辈子考不中,别勉强他了。 “修儒道是修正气,跟俗世的科举考试是两回事,至于你能不能金榜题名……手来。” 王瑞赶紧献上自己的左手掌心,何云一捏着他的手察看了一下,略蹙眉:“奇怪,你命里本该有的,怎么后来又变化了?”抬眸瞅他:“一定是你荒废学业所致。” 王瑞一惊,难道是因为自己穿越来的,所以把原来的手相给改变了?他怕看出破绽,赶紧将手缩回来:“我知道了,得多用功。” “你除了这个之外,其他的地方也很奇特……你怎么缩回去了?”大概是没看够,还想研究一下,他略显失望的道。 “其实能不能中举,我本人是无所谓的,爱中不中,顺其自然罢。” 既然手相的主人这么看得开,何云一也没必要放在心上了:“你看得开,那就好。” 王瑞见他酒水喝净了,再给他斟酒,真心的询问道:“这世上怎么这么多妖魔鬼怪,我赶考回来遇到了尸魔,这又遇到一个披着人皮吃人的妖魔,是我八字的问题,一辈子都这样,还是我一时倒霉,过一段日子就好了?” “八字说来听听。” 王瑞赶紧报上自己的生辰八字,何云一沉默卜算了须臾:“不是八字的问题,你八字还算太平。” “那就是一时倒霉了?我就知道,这段日子不顺,坐船船沉,出门迷路还遇尸魔。不知道我要多久才能走正运?” “过个三五年就好了。” “要三五年?” “运势有高有低,每一势少则三五载,多则九十载,本是很正常的事。” 王瑞垂泪:“我感觉我早晚得被妖怪吃了。” “多做善事,不动邪念,想吃你没那么容易的。这两次你不都逢凶化吉了么。” “今天还不是多亏了你,别客气,吃菜、喝酒。”王瑞说着给他夹了一筷子菜。 王瑞酒劲上来,脸颊泛红,更显得肤白如玉:“说真的,今天我真是死里逃生,我逃到大门口,那破门说什么都打不开了,幸好关键时刻,我一下子翻出墙外了,否则就被开膛了。”脑袋枕着一只胳膊,拿筷子在空中画圈:“哎呀呀,当时恨不得穿破大门出去。” 猛然间,他这番话提醒了自己,要是自己会穿墙术就好了,不禁今天的困局可破,以后逃命也方便。 他当即坐直身子,热忱的盯着何云一:“请教我穿墙术吧。” 何云一到嘴边的酒停下了,挑眼看他:“穿墙术?”继而语气一变:“你一提穿墙术,我想起你在玉满楼的所作所为了,你……” 这个小心眼咋还记得呢,不是道过歉了么:“对不起,当时我有眼无珠。”王瑞拿着筷子朝天一指,大着舌头道:“但是现在,就这一刻,我无比真诚的希望能够跟随你学习,旁的也不用教我,只要教我穿墙术,方便我逃走就行!” 何云一没搭腔。 王瑞喝的醉醺醺的,没个正经的扯着他的衣袖晃悠:“你就教我吧,我是真心求方术的。” 很快,厨房传来消息,说是菜肴做了大半了,问他开不开席。王瑞饿了一天,确实有些饿了,传话下去开席,便有数个丫鬟进来,或抬桌子,或搬椅子,忙碌了起来。 不多时,素斋开席,王瑞招呼着何云一入席:“这里有杜康、东阳酒、瑞露酒、红曲酒,还有自家酿的葡萄酒,不知道你喜欢喝哪一种。” “无所谓。” “那就都尝尝吧。”王瑞先给他斟满一杯杜康。 等何云一入席后,丫鬟开始布菜,说厨房做了十个素斋热菜,六个素斋冷菜,四个素汤,问够不够? 这一次没等王瑞说话,何云一先道:“够了。” “那暂时就这么多吧。” 素斋没什么吃头,王瑞作陪吃的很艰涩,但还得装作很高兴的样子。 何云一道:“我只有牛肉、乌鱼、鸿雁、狗肉等四禁不吃,你以后没必要特意准备素斋。” 王瑞香想,他就说嘛,出家人素食这套是南梁那个信佛的皇帝搞出来的,觉得南朝的和尚吃肉很不慈悲,南朝的和尚于是很惭愧,开始不吃,北朝一看,对面都不吃,自己吃的话也很惭愧,在压力下也不吃了,于是成了规矩。 道家没被皇家荼毒的那么深,而且流派众多,最重要是不装大逼把自己架在火上烤。 所以要逍遥多了。 “我就知道!”王瑞唤丫鬟:“吩咐下去,重新做一桌子菜,不要牛肉、乌……” 不等他说完,何云一打断他:“不必了,我就是与你说一声而已。” “也是,再做需要时辰,肚子还得挨饿,那就先这样,明日再准备别的菜肴。”王瑞笑道:“对了,冒昧的问一句,你们可以结婚吗?” “怎么,你想出家?” “没那打算,就是问问。”王瑞张开胳膊,挺起胸膛:“不过,你看我根基如何?” 何云一见他皮肤白得透亮,眼睛乌黑明亮,整个人散发着稚嫩的少年气,不禁哼笑道:“没有半点慧根,修佛修道修儒都走不通。” “我只知道儒家是考功名用的,如何还能修?你说我没慧根,是不是这辈子走不通科举之路,不能出仕做官了?” 如果是的话,就把他领到父亲面前,告诉他,真人给他算过了,他这辈子考不中,别勉强他了。 “修儒道是修正气,跟俗世的科举考试是两回事,至于你能不能金榜题名……手来。” 王瑞赶紧献上自己的左手掌心,何云一捏着他的手察看了一下,略蹙眉:“奇怪,你命里本该有的,怎么后来又变化了?”抬眸瞅他:“一定是你荒废学业所致。” 王瑞一惊,难道是因为自己穿越来的,所以把原来的手相给改变了?他怕看出破绽,赶紧将手缩回来:“我知道了,得多用功。” “你除了这个之外,其他的地方也很奇特……你怎么缩回去了?”大概是没看够,还想研究一下,他略显失望的道。 “其实能不能中举,我本人是无所谓的,爱中不中,顺其自然罢。” 既然手相的主人这么看得开,何云一也没必要放在心上了:“你看得开,那就好。” 王瑞见他酒水喝净了,再给他斟酒,真心的询问道:“这世上怎么这么多妖魔鬼怪,我赶考回来遇到了尸魔,这又遇到一个披着人皮吃人的妖魔,是我八字的问题,一辈子都这样,还是我一时倒霉,过一段日子就好了?” “八字说来听听。” 王瑞赶紧报上自己的生辰八字,何云一沉默卜算了须臾:“不是八字的问题,你八字还算太平。” “那就是一时倒霉了?我就知道,这段日子不顺,坐船船沉,出门迷路还遇尸魔。不知道我要多久才能走正运?” “过个三五年就好了。” “要三五年?” “运势有高有低,每一势少则三五载,多则九十载,本是很正常的事。” 王瑞垂泪:“我感觉我早晚得被妖怪吃了。” “多做善事,不动邪念,想吃你没那么容易的。这两次你不都逢凶化吉了么。” “今天还不是多亏了你,别客气,吃菜、喝酒。”王瑞说着给他夹了一筷子菜。 王瑞酒劲上来,脸颊泛红,更显得肤白如玉:“说真的,今天我真是死里逃生,我逃到大门口,那破门说什么都打不开了,幸好关键时刻,我一下子翻出墙外了,否则就被开膛了。”脑袋枕着一只胳膊,拿筷子在空中画圈:“哎呀呀,当时恨不得穿破大门出去。” 猛然间,他这番话提醒了自己,要是自己会穿墙术就好了,不禁今天的困局可破,以后逃命也方便。 他当即坐直身子,热忱的盯着何云一:“请教我穿墙术吧。” 何云一到嘴边的酒停下了,挑眼看他:“穿墙术?”继而语气一变:“你一提穿墙术,我想起你在玉满楼的所作所为了,你……” 这个小心眼咋还记得呢,不是道过歉了么:“对不起,当时我有眼无珠。”王瑞拿着筷子朝天一指,大着舌头道:“但是现在,就这一刻,我无比真诚的希望能够跟随你学习,旁的也不用教我,只要教我穿墙术,方便我逃走就行!” 何云一没搭腔。 王瑞喝的醉醺醺的,没个正经的扯着他的衣袖晃悠:“你就教我吧,我是真心求方术的。” 王瑞只能感慨出家人就是潇洒,了无牵挂,率性而为。 在家等了几天,四天后,二管家牛子良回来报告消息,说他们在金川村,的确在道长指定的时辰遇到了一个进村的书生,容貌和打扮和道长画的一模一样。 他们便装作若无其事的上去搭讪,趁他不注意,将符贴在他身上,接着拿藤条将人捆了放在村长家。 大概一个时辰后,何道长就出现了,两人单独留在屋子里,不知说些什么,等说话的声音消失,村长扒着门缝一瞅,发现屋内空空如也,何道长与那个书生都不见了。 王瑞叹气,听管家的意思,何云一应该是抓到他的师弟了,只是抓到了师弟,也没回到他这里来,看来他们有别的打算。 “知道了,你办得很好,下去吧。” 将牛子良打发下去,王瑞拿出那个纸鹤在手里端详,见四下无人,对着纸鹤道:“变变变。” 纸鹤稳稳当当的保持着原样,停在他手心。 看来自己没有法力是没法子驱使纸鹤的,他记得清楚,何云一对着纸鹤道了一声变变变,它不仅变大了,还活了,飞上了九霄。可如今何云一把它留给自己,他又没法力,要是遇到妖魔鬼怪,他让它变大又不好使,可怎么办。 难道是自动启动的?王瑞翻来覆去的看,把纸鹤擎起来,看底下。 就是一寻常纸鹤,没有任何机关。 他琢磨不明白,将纸鹤小心的保存好,被动的等着它发力的一天。 王瓒知道何云一走了,很是失望,嚷着说他还没来得及谢过救命恩人,若是何云一回来,一定要告诉他。王瑞问他最近和嫂子怎么样了,王瓒很痛苦的说,陈氏自从那件事后就对他爱答不理的,全部像以往那样爱吃醋,他去哪里她也不在乎。 王瓒只觉得是自己当初置办外室伤了陈氏的心,并没往别的地方想。 几天后,家里的针娘说当初给道长做的衣裳都做完了。 王瑞捧着这堆衣裳,轻轻叹气,做好了有什么用,人家这会不知道在哪里呢,说不定这辈子都不会回来了。但他还是让丫鬟将衣裳放好了,压箱底就压箱底吧。 时间过得飞快,眼瞅着入冬了,天黑得很早,还没吃晚饭,天幕就落了下来,四下漆黑,偶尔北风吹过,幽幽如嘶鸣。 王瑞觉得这气氛很聊斋。 他决定这个冬天没事不瞎跑。 但有事,就得往外跑了。 韦兴贤“病愈”出山了,作为知县公子,他重出“江湖”,其他人怎么着也得准备个酒席庆祝一下,聊表心意。 于是王瑞牵头给韦兴贤置办了一场庆贺的酒席,其乐融融的吃喝完,宣布韦兴贤重回阳信县纨绔公子的文人圈。 按照规矩,韦兴贤要回请,于是三天后,他在自家在城郊的避暑别墅做东,请众位朋友赴宴。 说是自家的避暑别墅,其实就是他自己的安乐窝和外宅,他爹从不到这儿来,在这个地方他怎么折腾都行。 韦兴贤搜罗来八个吟诗唱曲容貌皆佳的伎女助兴,毕竟在许多人看来,一群大男人在一起吃饭很枯燥,有女人还能调节一下。良家女子不会出来浪荡,只能找到伎女,若是伎女会赋诗,身价水涨船高。 今日在座的除了韦兴贤和王瑞外,还有看伎女就勾起痛苦回忆的霍柯,霍柯的亲弟弟霍桓,虽然得罪了表哥霍柯但浑然不觉的朱尔旦、还有县学的同窗马萧。 除了朱尔旦,其他人都有秀才功名,所以更显得朱尔旦“不入流。” 霍柯酒过三巡,朝朱尔旦冷笑道:“你还有闲心喝酒,赶紧找人给你那贱妾看看脸上的黑斑吧。” “找人看过了,医不好。”朱尔旦如实回答:“就这样吧,好看不好看,时间长了都一样。” 众人也听说朱尔旦将毁了容的蕊云赎身的事儿,都各有想法,蕊云容貌毁了,便宜落到了朱尔旦手里,总觉得便宜他了,但一想,也不算便宜,毕竟是容貌变丑了,给自己未必肯要。 霍柯阴阳怪气的道:“小心给你生个孩子,脸上也有黑斑。” 朱尔旦一愣:“这我可没想过,会吗?” 马萧嬉笑道:“可说不准,不过若是有胎记,可孩子他娘一样,好认。” 韦兴贤听不下去了,盖因为蕊云一介伎女,他又不认识,实在不想让她成为话题的中心:“不说这个了,今日咱们长华书院的秀才聚集一堂,不如借着这大好时机,各自赋诗一首,以作纪念如何啊?” 他嘴上说如何,看似要征求意见,实则话音刚落,就自顾自的作上了诗词:“就以‘雪’为题吧,我先来,飞来年少去,任景惧难收。白发添多少,游子谁可知。” “好诗好诗。”马萧吹捧道:“韦兄今年生病没有参加乡试,实在可惜,要不然必当金榜题名。” 王瑞嘴唇放在酒杯边缘,装作喝酒的样子,心里骂娘,他不爱参加秀才聚会,动辄就要赋诗一首,作得烂会被嘲笑,在交际圈中掉份儿的。 要命的是,这虽然是个架空的朝代,但历代名家诗词都是存在的,根本无从剽窃。 霍柯慢悠悠的起身,也有灵感:“满头飞雪成千里,万象无心作四邻。须信风雷非会合,莫教宽窄济工夫。”尤其是最后一句,简直是咬牙切齿说出来的。 他坐下后,王瑞拍拍他肩膀,给了他一个“我懂你”的表情。 霍桓是霍柯的亲弟弟,十一岁就中了秀才,如今不过十四岁,和王瑞他们要差上几岁,平时也不在一起玩,今天他跟来,实在是因为他哥最近疯疯癫癫,家里人放心不下,特意派来盯着哥哥。 他虽然是秀才,今年却没去参加乡试,主要家里人和他自己都觉得年纪太小,去了也考不中,而且路上颠簸,身体也受不了。 霍桓站起来,礼貌的跟各位哥哥作揖,才颂了一首诗:“雪净无人境,滔滔不自生,此中有真理,安用谢朝恩。” 众人一听,嘴上都夸:“好诗好诗,这诗有格局。” 放过了霍桓,众人的目光按照顺序放在王瑞身上,期待他作诗。 棋顺只觉得一面口袋迎面罩来,将他网了进去,他拼命挣扎:“放我出去,你干什么?你抓我干什么?”他觉得自己被人裹着跳了起来,良久才攀附上什么落了地,接着便是数次这样的跳跃,每一次都是高高跳起,良久才落下。 这样的弹跳能力,绝不是人类。 棋顺在黑暗中咬着手指,瑟瑟发抖,这是什么情况?尤枫为什么抓自己?她又是什么? 神仙啊,我再不贪吃了,救救我。 棋顺在口袋里抱着最后一线希望摸索着,却摸到了一副人的骨架,难怪从刚才开始就觉得很硌人。他抓了抓,甚至抓了一个骷髅。 他吓得一口气没喘上来,昏了过去,等他再醒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被放出了口袋,躺在在一个废弃的宅院内,四处是断壁残垣,侥幸没有坍塌的墙体,被烟熏得也呈现灰黑色,一看便知,这里着过一场大火,将此处烧成了一片废墟。 尤枫坐在他不远处一块断掉的墙体上在缝补着什么东西。 此时正是黄昏,夕阳洒在尤枫身上,她如此的美人嵌在如血的残阳中,有种别样的凄凉的美。 “缝不好……那个臭小子扯的太用力了……”她咬牙,恨极,扬手一掌打碎了身旁的断墙,忽地,她看到了棋顺苏醒了过来,冷笑道:“你醒了,正好用你的皮缝补师哥。” 棋顺愕然,他坐起来才看清楚她手中的根本不是什么衣裳,而是一件男人的皮。 此时尤枫向他走来。 棋顺大叫:“杀人了——救命啊——”可荒郊野岭,哪有人能听到他的呼声。 尤枫直接揪住他的后衣领,将他拽倒在地上,棋顺被摔疼,捂着胳膊肘,哭道:“我哪里对不起你,你为什么要害我?我给你吃包子,我给你叫大夫,不管你是什么,哪有这样恩将仇报的?” 118.第 118 章 此为防盗章  “不必了。” 所以这世界还得实力说话,王瑞见识过何云一的能耐, 再不敢把他当做寻常走江湖的云游道士看待。 很快, 厨房传来消息, 说是菜肴做了大半了,问他开不开席。王瑞饿了一天,确实有些饿了,传话下去开席, 便有数个丫鬟进来, 或抬桌子,或搬椅子,忙碌了起来。 不多时,素斋开席, 王瑞招呼着何云一入席:“这里有杜康、东阳酒、瑞露酒、红曲酒,还有自家酿的葡萄酒, 不知道你喜欢喝哪一种。” “无所谓。” “那就都尝尝吧。”王瑞先给他斟满一杯杜康。 等何云一入席后, 丫鬟开始布菜, 说厨房做了十个素斋热菜, 六个素斋冷菜, 四个素汤,问够不够? 这一次没等王瑞说话,何云一先道:“够了。” “那暂时就这么多吧。” 素斋没什么吃头, 王瑞作陪吃的很艰涩, 但还得装作很高兴的样子。 何云一道:“我只有牛肉、乌鱼、鸿雁、狗肉等四禁不吃, 你以后没必要特意准备素斋。” 王瑞香想, 他就说嘛,出家人素食这套是南梁那个信佛的皇帝搞出来的,觉得南朝的和尚吃肉很不慈悲,南朝的和尚于是很惭愧,开始不吃,北朝一看,对面都不吃,自己吃的话也很惭愧,在压力下也不吃了,于是成了规矩。 道家没被皇家荼毒的那么深,而且流派众多,最重要是不装大逼把自己架在火上烤。 所以要逍遥多了。 “我就知道!”王瑞唤丫鬟:“吩咐下去,重新做一桌子菜,不要牛肉、乌……” 不等他说完,何云一打断他:“不必了,我就是与你说一声而已。” “也是,再做需要时辰,肚子还得挨饿,那就先这样,明日再准备别的菜肴。”王瑞笑道:“对了,冒昧的问一句,你们可以结婚吗?” “怎么,你想出家?” “没那打算,就是问问。”王瑞张开胳膊,挺起胸膛:“不过,你看我根基如何?” 何云一见他皮肤白得透亮,眼睛乌黑明亮,整个人散发着稚嫩的少年气,不禁哼笑道:“没有半点慧根,修佛修道修儒都走不通。” “我只知道儒家是考功名用的,如何还能修?你说我没慧根,是不是这辈子走不通科举之路,不能出仕做官了?” 如果是的话,就把他领到父亲面前,告诉他,真人给他算过了,他这辈子考不中,别勉强他了。 “修儒道是修正气,跟俗世的科举考试是两回事,至于你能不能金榜题名……手来。” 王瑞赶紧献上自己的左手掌心,何云一捏着他的手察看了一下,略蹙眉:“奇怪,你命里本该有的,怎么后来又变化了?”抬眸瞅他:“一定是你荒废学业所致。” 王瑞一惊,难道是因为自己穿越来的,所以把原来的手相给改变了?他怕看出破绽,赶紧将手缩回来:“我知道了,得多用功。” “你除了这个之外,其他的地方也很奇特……你怎么缩回去了?”大概是没看够,还想研究一下,他略显失望的道。 “其实能不能中举,我本人是无所谓的,爱中不中,顺其自然罢。” 既然手相的主人这么看得开,何云一也没必要放在心上了:“你看得开,那就好。” 王瑞见他酒水喝净了,再给他斟酒,真心的询问道:“这世上怎么这么多妖魔鬼怪,我赶考回来遇到了尸魔,这又遇到一个披着人皮吃人的妖魔,是我八字的问题,一辈子都这样,还是我一时倒霉,过一段日子就好了?” “八字说来听听。” 王瑞赶紧报上自己的生辰八字,何云一沉默卜算了须臾:“不是八字的问题,你八字还算太平。” “那就是一时倒霉了?我就知道,这段日子不顺,坐船船沉,出门迷路还遇尸魔。不知道我要多久才能走正运?” “过个三五年就好了。” “要三五年?” “运势有高有低,每一势少则三五载,多则九十载,本是很正常的事。” 王瑞垂泪:“我感觉我早晚得被妖怪吃了。” “多做善事,不动邪念,想吃你没那么容易的。这两次你不都逢凶化吉了么。” “今天还不是多亏了你,别客气,吃菜、喝酒。”王瑞说着给他夹了一筷子菜。 王瑞酒劲上来,脸颊泛红,更显得肤白如玉:“说真的,今天我真是死里逃生,我逃到大门口,那破门说什么都打不开了,幸好关键时刻,我一下子翻出墙外了,否则就被开膛了。”脑袋枕着一只胳膊,拿筷子在空中画圈:“哎呀呀,当时恨不得穿破大门出去。” 猛然间,他这番话提醒了自己,要是自己会穿墙术就好了,不禁今天的困局可破,以后逃命也方便。 他当即坐直身子,热忱的盯着何云一:“请教我穿墙术吧。” 何云一到嘴边的酒停下了,挑眼看他:“穿墙术?”继而语气一变:“你一提穿墙术,我想起你在玉满楼的所作所为了,你……” 这个小心眼咋还记得呢,不是道过歉了么:“对不起,当时我有眼无珠。”王瑞拿着筷子朝天一指,大着舌头道:“但是现在,就这一刻,我无比真诚的希望能够跟随你学习,旁的也不用教我,只要教我穿墙术,方便我逃走就行!” 何云一没搭腔。 王瑞喝的醉醺醺的,没个正经的扯着他的衣袖晃悠:“你就教我吧,我是真心求方术的。” 而不远处,就是那张师哥的人皮。 尤枫在意识到自己落下了重要东西的瞬间,没有做任何多余的考虑,便折返回来去取师哥的人皮,就在他触及的瞬间,背上猛地的被啄了一下,回头见白森森的纸鹤正在他身后,而纸鹤的身后则是被扯碎的美人皮。 决不能让它毁掉自己的至宝,尤枫动了这个念头,将师哥的人皮塞进怀中,用自己的身体护住,反身用左手去攻击纸鹤。 纸鹤闪身躲过,嘴巴啄住尤枫,带着他直飞空中,尤枫眼看着怀中的人皮掉落,痛苦的喊道:“不——” 纸鹤带他飞到空中,猛地放开嘴巴,尤枫便直接摔在断壁上,咳出了一口黑血。 尤枫第一件事还是去寻找师哥的人皮,跌跌撞撞走了几步,猛地见到纸鹤落在他面前,他怒极,野兽般的嘶吼着朝碍事的纸鹤冲去。 纸鹤没有躲开,反而张开翅膀将他裹在怀中,尤枫挣扎着,奈何锋利的指甲却戳不穿纸鹤,纵然它是纸做的。 忽地,此时纸鹤竟然起了火,火炬一般紧紧裹着他。 又是烈火,毁容被活活烧死的烈火。 他痛苦的嘶叫着,仿佛周围又响起了李家大少爷的笑声。 不能就这样死,他用利爪插进自己腰部,将身体一分为二,上半身飞出了纸鹤的控制,在地上单手爬着,留下一串黑红色的污渍。 师哥在哪里?他寻找着,一只手爬着爬着。 而这时纸鹤烧尽了他的下半身,朝他残存的部分一步步走来,不急不缓,似是知道尤枫死到临头了。 尤枫看到棋顺呆呆的坐在地上,怔怔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他可能是被鹤鸣唤醒的。 “求你……求你……”尤枫看向棋顺,师哥的人皮就在他面前:“……给我……” 棋顺看到尤枫朝他的方向爬,吓得往后挪着,同时也发现了尤枫真正想要的东西。 而这时浑身燃烧的纸鹤俯身,紧紧贴着尤枫的后背,烈火熊熊。 “师哥——”他撕心裂肺的喊着:“师哥——” 棋顺突然站起来,捡起人皮,朝尤枫丢了过去,可惜差了一点点距离。 这时,棋顺清楚的看到,尤枫的左臂带着火伸了出来,紧紧抓住那张人皮,拽向了身体的方向。 此时大火完全吞噬了他们,烈火中,棋顺没有再听到任何喊叫。 一切都化成了灰烬,曾经的恩怨如此,尤枫如此。 烈火焚尽后,地上留下一捧黑灰。 此时傍晚的凉风吹来,四下消散,再无任何痕迹。 棋顺嘴巴嚅了嚅,原地坐下,抱着腿,肩膀一耸一耸的。 良久他抬头,抽抽噎噎的抱怨道:“这究竟是什么鬼地方,我要怎么回去啊?” — 王瓒被救回来后,用被子裹了放在床上,陈氏守在身边照料着,王瑞背着手在屋内不停的走动,不时看一眼镇定打坐的何云一。 王瑞焦躁不安,一来王瓒毕竟没苏醒,也不知活了之后的生命质量如何,二来画皮逃掉了,它不死,哪天来个偷袭,他小命就交代了。 他像个等待捷报的武将,不停的踱来踱去。 这时候,院内有响动,王瑞仔细一听,原来是门口有人在喊,他对闭目养神的何云一道:“我去去就来。”何云一压根没睁眼看他,王瑞耸耸肩,出了门。 到门口就见两个衙役打扮的人探头探脑。 “什么事啊?”王瑞猜出了几分,可能是刚才逃走的仆妇去报案了,说王瓒被人挖心死了。 果然这两衙役先给王瑞作揖,然后堆笑道:“王公子,刚才好几个人到县衙去报案,说你们族中的瓒爷死了,县令大人叫小的们来看看,看出什么事儿了。” 韦县令见许多仆妇来报案,却不见王瑞本人和王瓒的妻子,细问之下,这些人不是受主人差使来报案的,只是目击了死亡案,自作主张来报官的。 韦县令等了一会,仍不见王瓒的亲戚来报案,觉得蹊跷,若是真有凶案,奈何本家不来人?于是派了两个衙役过来瞧瞧,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王瑞做恍然大悟状:“啊,这个啊,我堂哥跟我嫂子闹着玩呢,吓唬人罢了。他现在闹累了,已经睡着了,不信你们跟我进去看看。” 两个衙役互相看看,笑道:“那小的们就跟公子进去吧,也好复命,您可千万别怪罪。” 王瓒将两个衙役领到王瓒跟前:“你们试试鼻息,他睡着呢。” 衙役见王瓒呼吸均匀,面色如常,笑道:“不用试了。” 王瑞不许:“一定得试。” 其中一个衙役只好道:“得罪了。”伸出手在王瓒鼻息下试了一下,这一试不要紧,就见王瓒鼻息使劲嗅了嗅,猛地睁开眼睛,打了个喷嚏,腾地的坐了起来,吓得两个衙役往后退了一大步。 “告辞告辞。”两个衙役笑着往后退,朝王瑞作揖:“公子留步。”一溜烟跑了。 王瑞没搭理他们,盯着王瓒问:“你觉得怎么样?” “我……活了?”王瓒还有点懵。 陈氏没惯着他,粉拳紧握,狠狠给了丈夫一拳:“疼吗?疼就是活了。” 王瓒整理下思路,把发生过的一切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摸着胸口呆怔了片刻,然后下了床,朝妻子跪了下去:“娘子在上,请受为夫一拜。” 夜色无边,空气中弥散着一股诡异的香气,也不知是哪家在法事飘出来的香火味道。 俩人一路上没做别的,一直在骂刚才那个道士,王瑞发泄完恨意,却忍不住揣测道:“他说得会不会是真的?我看他好歹有点能耐。” “你千万别信,这年月妖魔鬼怪多,但骗子更多。道士和尚最爱用障眼法整蛊富户,让对方交钱免灾,但实际上灾祸是命中注定,岂是能消解掉的。而且有的道士颇为恶毒,养鬼害人,你不理他还好,理他了,用他养的小鬼把你家祸害的家破人亡,好让你掏钱免灾。你一搭理他,反而把祸害招到家里来了。我看那个道士就是如此,你觉得他有点法术,下次见他时,你就畏惧,一畏惧你就掏钱。”王瓒一副过来人的面孔:“一群混账!” “看来你颇为感触啊。” “不瞒你说,去年有个道士说我媳妇善嫉妒是家里风水不好,结果骗我买了一盆风水鱼,一个二两银子,结果呢,你瞧现在。”王瓒愤愤不平的道:“醋坛子反而变成了醋缸。” “说谁是醋缸呢?!”突然一声呵斥传来,吓得王瓒抱头瑟缩道:“没说谁!” 路口一个马车上露出一个富态的女子的面容,正是王瓒的媳妇陈氏,陈氏一招手:“我爹病了,快随我回家,我在这个必经之路上,等你半个时辰了,快进来,随我回去!” 王瓒脸色一苦:“丈人病了?这一去得几天呀?”书斋里那个美人还没亲热呢,自己舍不得离开。 “去几天怎地?你在外面浪就有时间,我爹病了,你却没时间陪?”陈氏大骂:“你这个没良心的狗东西,我瞎了眼睛才嫁给你!” 王瑞看不下去了,小声劝道:“大晚上的,各家各户都睡了,不要吵了,嘘——保持安静保持安静。” 陈氏还是肯卖王瑞几分薄面的,朝自家丈夫一斜眼:“痛快上车!”话音一落,王瓒就跟被索命了一般的,垂头丧气的登上了马车,待马车开动,简直像被拉去贩卖的奴婢一般的可怜兮兮的回头望着王瑞。 王瑞目送他离去,五味杂陈的回了家。 躺在绵软熏香的床榻上,他不禁陷入了沉思,那个道士说自己、堂哥和文顺都有黑气,他和文顺好解释,毕竟在客店被女尸喷过,但堂哥的黑气哪里来的?难不成是……书斋里那个女子? 一夜无梦,第二天一大早,王瑞起床后直奔书斋。为谨慎行事,他连文顺也没带,孤身一人探一探虚实。 他毫不费劲的翻进院墙,棋顺的房间里没人,估计是买早点了,那胖子喜欢吃街口的包子,每天必买。 王瑞蹑手蹑脚的来到卧房跟前,悄悄的舔了下手指,在窗纸上戳破了一个洞,单眼往里面瞄。 如果是妖怪的话,早晨刚起床,应该是一天最疏于戒备的时候,是妖是魔都要现原型。 床上的幔帐是垂下的,人应该还在睡,王瑞颇有耐心的等了一会,一刻钟后,那幔帐拉开一道缝,一个眉清目秀的男子从里面走出来。 这眉清目秀的男子,不知出于什么想法,竟然踱了一个台步,低声以戏剧的唱腔道:“与你春宵一度,胜似千金万两。” 王瑞的下巴差点跌倒地上,揉了揉眼睛,确实是个男人。 真是绿人者恒被绿,堂哥收留别人的小妾,却不知这女子也不忠于他,继续睡别的男人。 恶心啊恶心,他呲牙撇嘴,几步一摇头的走了,没抓到妖怪却抓到人家偷.情,一大早的倒足胃口。等堂哥回来,将这个泛着绿光的消息告诉他,看他怎么处置。 屋内的男子不知道王瑞来过又走了,仍旧一副唱戏的模样,种种举止仿佛在舞台上表演一般,最后一个亮相,定在大穿衣镜面前,看着镜中男子清秀的面庞,他歪了歪头,忽然怒道:“他的眉毛不是这样的,更有英气才对!” 双手痛苦的抓挠着脸庞,将面皮抓的皱皱巴巴,奋力一扯,竟然将整张人皮扯了下来。 真正的它,浑身泛着晦暗的青灰色,因为没有嘴唇,锯齿般的牙齿白森森的露在外面。 取出画笔,饱蘸墨水,仔仔细细的涂抹那副人皮,尤其是眉毛,师哥的眉毛最是好看,斜飞入鬓,每次登台都不需要描绘。 它痴痴的画着,不知过了多久,猛地听到有敲门声,棋顺的声音在外响起:“喂,有包子,你吃吗?” 它一惊,立即打开包袱,将师哥的人皮叠好,重新取出美女的皮,敷在自己身上,转了圈,一转身的功夫,又变成了那个美貌丰韵的尤枫。 她婀娜的开了门,打着哈欠:“一大早的,你倒是殷勤。” “我呸,我给你献的狗屁殷勤,我是看你可怜,昨天晚上瓒爷都没你给送吃的,今早上看这样子,也不会来了,你爱吃不吃,不吃我拿走了。”棋顺一点不留情面。 尤枫依着门媚着,拿手挑了下他的下巴:“你可怜姐姐,姐姐也可怜可怜你怎么样?” “我呸!不稀罕!” 尤枫冷笑道:“不稀罕你在我这儿卖什么乖?” “我跟你说了吧,虽然你是个女人,但不知怎么回事,一看到你,我就想到我哥哥,他生得有几分风流,整日觉得自己了不得,和那些个浪荡公子混在一起,人家玩弄他,他还当人家爱他,后来叫我爹赶出家门,从那儿以后,这家住几天那家住几天,被人家玩腻了,得了一身脏病,不知道到哪里去了。”棋顺将装包子的纸包塞到她手里,哼道:“我看你就像他!” “你想找他吗?”尤枫淡淡的问。 “……想、想个屁!” 说完,也不管尤枫是何表情,转身甩胳膊走了。 她捧着包子站在原地,片刻也回了房间,将门带上了。 — 棋顺平日照看书斋尽心尽力,扫完庭院,见种植的草木枝桠生杈了,拿着剪子哼哧吭哧的修建树木,正干得起劲,就听尤枫在屋里痛苦的唤道:“棋顺,你快来,我不舒服。” 棋顺只得推门进去,没好气的道:“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就见尤枫伏在桌上,枕着一只手,另一只手在自己上身画圈:“说不出来,这一块都不舒服,憋闷的很。” “不是吃包子积食了吧。”棋顺不懂怜香惜玉。 尤枫哀怜的道:“你去唤瓒爷来,说我病了,他若是不来,我怕是见不到他了。如果他不来,叫你家那个少爷来也一样。” “这么严重?”见她眼圈泛红,真的一副要交代遗言的样子,棋顺无奈的道:“我去试试看吧,你等着。”也该去叫王瓒过来了,整天把人扔在这里也不是一回事吧。 棋顺呼哧带喘的来到王家主院,一打听,说是瓒少爷不在,昨天跟他妻子回娘家去了。他便又去找瑞少爷,叫他拿个主意,毕竟人在他的书斋里。 王瑞正逍遥的让丫鬟喂葡萄,被棋顺打扰,腾地坐起来,咧嘴道:“她哪儿不舒服?” 119.第 119 章 此为防盗章 王瓒一口气没提上来, 只觉得眼前一黑一黑又一黑, 最后黑到底, 晕了过去。 尤枫鄙夷的冷笑了两声:“晕过去倒是省事了,免得乱叫。” 尤枫将身上的美人皮完全褪下,它记得上次掏出二娘的心肺,虽然也小心翼翼,但还是弄脏了人皮,事后清理破费了一番功夫。这一次, 它不能让美人皮见一点儿血,为了保险起见,开膛破肚前就要脱下来,再大快朵颐。 没了美人皮的束缚,它伸出钢刀一般锋利的指甲,毫不犹豫的插进了王瓒的胸口, 撕开胸膛,扯出跳动的心脏,动作一气呵成,王瓒只有在最初的破肚时, 因为疼痛睁了下眼,大概是看到一个青绿色狰狞的恶鬼在掏食自己的心脏,他随即眼睛一闭, 死得不能再透了。 它牙齿像锯齿一般锋利, 心脏于它如同豆腐般的软嫩, 几口便吃净了, 就像当初吃师哥的心脏一般。 鲜血顺着斑驳不平的皮肤滑下来,它伸出红淋淋的舌头舔舐着鲜血,突然它瞄到了那面大穿衣镜,镜中的它是个狰狞恐怖的怪物,皮肤溃烂结痂后呈现一种僵硬的青绿色,眼球暴烈般的凸出眼眶,缺失了鼻子,一嘴獠牙。 它挥手砸碎了穿衣镜。 一地的碎片,每一片都映着它的丑陋。 它痛苦的伏在地上颤抖…… ——尤枫,你快滚,不要让我再见到你,甘为下贱的家伙! ——师哥,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你怎么能抛弃我? ——向达官贵人出卖色相,也是为了我?你这个万人骑的贱胚! ——他们肯给咱们戏班子钱,你才能继续登台唱下去啊。 ——滚开! …… 良久,它求生般的爬向包袱,翻出那副师哥的人皮披到了身上,顷刻,地上镜子的碎片中,映出了一个风姿秀雅的男子。 他拿起包袱中的手镜,笑着对镜子道:“小枫,师哥爱你,师哥永远都和你在一起。” 就在这时,猛地听到有人砸门,他知道每天这个时候棋顺都不在,忙放下手镜,起身到院内去察看。 从门缝中窥到一个唇红齿白的书生,他认得,这人是王瑞。 他几乎要感谢上苍对他的垂顾了,得来全不费工夫,对方自己送上门来了。 他吱嘎的开了门,依着门口,娇声道:“这不是瑞少爷么,你怎么来了?” 王瑞当即就是一愣,这男人怎么回事?拿腔作调的像个女人?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这个情夫如何在这里?自古□□必有凶案,三个人聚齐,不出事才怪:“你、你是那个奸夫,尤枫的奸夫!你怎么在这儿?”说奸夫也不太正确,没准这位才是原配。 他一呆,随即回过味儿来,他现在穿得的是师哥的人皮,刚才太过痴迷,竟然忘记了自己身上披的是哪一件了。 “你……你认识我?”他好奇的问,不再扮女人似的拿腔调了。 “我偷看到你从尤枫的床里钻出来,你们的关系还用说吗?算了,这和我没关系,你怎么在这里?我堂哥呢?就是王瓒,收留尤枫那位。” “……我将尤枫卖给你堂哥了,你堂哥则把这书斋作为尤枫的卖身钱给我了,他们这会不知去哪里了。” 王瑞不敢相信:“你骗我!”他堂哥在混账也不至于如此,敢把他的东西抵押给别人。 “你不信吗?随我进来看他写的房契。”他说完,转身就往屋内走。 王瑞气呼呼的跟着后面,若是真的看到堂哥写的房契,这亲戚没法做了,非得大闹一场不可。 不经意间,王瑞看到走在前面的男子,耳朵后面的皮肤怪怪的,像是被水泡皱了一般的起皮了,好像一扯就能扯掉。 “……且慢……劳烦先停一下。”他一旦起了好奇心,有个念头再压抑不住,他非得一探究竟不可。 俩人已经到了院内,站在竹林旁的小路上,他听到王瑞的要求,犹豫了一下,转身笑问:“怎么了?” “……嗯……看到你的‘瑕疵’,再联系最近发生的事情,包括我堂哥的姓,我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王瑞脸色凝重的道。 “什么可能?” “快看,仙人在天上飞!”王瑞突然拿手一指他身后的天空,趁他回头去看的时候,王瑞一把扯住他耳后的皮,就挺唰啦一声,虽然费力,但却很顺利的扯掉了脸上的一层人皮,露出青绿色溃烂的狰狞鬼脸。 王瑞拿着脸皮,浑身颤抖,果然如此,他穿越的根本不是什么简单的《倩女幽魂》,而是整个聊斋世界。 眼前,这不就是《画皮》么。 之前以为自己来到的是《倩女幽魂》,心想避开兰若寺和姥姥就安全了,以至于大意了。 画皮中遇到画皮妖怪的王生,就是他堂哥王瓒! 王瑞想骂一句脏话,但这显然不合时宜,因为他现在只能大叫:“救命啊——有鬼啊——”转身就跑,只恨少生两条腿,比遇到尸魔那次跑的还快。 尤枫猛地被扯掉了脸皮,遂即大怒:“将师哥的脸还给我!”向王瑞扑去。 王瑞只觉得身后虎虎生风,余光瞥到一个黑黢黢的利爪朝他身后抓了一下,幸好衣裳宽大,只是掏掉了他一块衣角。 下一次肯定没这么幸运了,不禁腿发软,朝前踉跄了几步,跌倒在地上。 “你堂哥已经被我吃了,你也来吧。”尤枫步步逼近王瑞,恐怖的脸因为扭曲更显得狰狞:“负心人都该死。” “我不是负心人,我还是处男呢,不信你看!”说罢,王瑞将手中的脸皮砸向尤枫。 尤枫小心翼翼的去接那脸皮,这给了王瑞残喘的机会,赶紧连滚带爬的扑向大门,没想到大门竟然关得死紧,他使劲摇着,眼看恶鬼一步步逼近,他几乎要哭出来,情急之下,跳起来便往院墙上爬。 “想跑?”正在仔细抚平师哥脸皮的尤枫,看到王瑞要翻墙而去,直朝他扑来。 王瑞双脚快蹬了几步,一咬牙翻过了院墙,掉到了墙外,顾不得摔得屁.股疼,手脚并用的准备爬起来逃命。 这时眼前出现了一角青色的衣摆和一双十方鞋。 他抬眼,看到何云一正站在他跟前,居高临下的看他,嘴角露出了一丝玩味的笑容。 不用说,王瑞也猜得到,潜台词大概是“活x该,谁让当初劝你不当回事。” “救命啊——”他见到了救星,直接扑到对方身上,紧紧抱住这棵救命稻草:“道长快救救我,你说得都对,我和我堂哥的确撞鬼了!就在院内!是是是、是画皮!” “我不是来救你的,只是恰巧路过此地。” 王瑞被迎面泼了一盆冷水。 “不过,既然碰到了,我也不能见死不救。” 王瑞这盆冷水登时又被擦干净了,他指着院内道:“它就在院内,还说吃了我堂哥!你有办法吗?你一定有办法!”说着,躲到何云一身后。 何云一面无表情的瞅了他一眼:“去开院门。” 王瑞死活不去:“院门打不开,否则我也不会翻墙了。” 正在这时,一阵吵闹声在胡同口响起,就见陈氏带着一群仆妇气势汹汹的冲了过来,有拿扫帚又拿擀面杖的,仿若猛虎下山。 陈氏走在最前,一口气来到王瑞面前,使了个眼色,后面的仆妇推出来一个胖墩墩的少年,不是别人正是棋顺,怀里还抱着他的肉包子。 “瑞爷,您真是仗义,替你自家兄弟做这等勾当!棋顺这臭小子什么都告诉我了!那个没良心的狗东西是不是在里面?!”陈氏叉着腰跳脚:“王瓒你给我滚出来!” 王瑞赶紧示意她小声:“你别嚷嚷,妖怪在里间,见咱们人多势众,说不定跑了。这位道爷正要抓它呢。” 何云一特别不给面子的道:“我可没说抓它,来了这么多人,你现在性命无忧,告辞。” “且慢且慢,道长留步,我觉得它盯上我了,我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罢。” 趁王瑞和何云一说话的时候,陈氏已经指使人开始撞院门了。 “不能撞,里面有妖怪!” 陈氏冷笑:“我知道,不就是狐狸精么。” “是真的妖怪,它还说它吃了堂哥……还想吃了我,幸亏我跑得快。”王瑞虽然没看到尸体,但觉得这件事肯定是真的。 陈氏根本不信,只觉得这是他们王家兄弟间的互相遮掩,没好气的道:“是专吸男人阳气的粉骷髅吧?!” 此时门被撞开了,一群人根本不顾王瑞的阻拦,呼啦啦的冲了进去。 王瑞赶紧跟着进去了,走了几步,发现何云一还站在院外,便推着他往院内走:“道长,你前进一小步我就安全一大步,走吧走吧,随我进去。”硬是将人推了进去。 只有棋顺对闹哄哄的捉|奸场景没兴趣,独自蹲在院外的墙根处,从怀里拿了个肉包子默默吃着。 “你千万别信,这年月妖魔鬼怪多,但骗子更多。道士和尚最爱用障眼法整蛊富户,让对方交钱免灾,但实际上灾祸是命中注定,岂是能消解掉的。而且有的道士颇为恶毒,养鬼害人,你不理他还好,理他了,用他养的小鬼把你家祸害的家破人亡,好让你掏钱免灾。你一搭理他,反而把祸害招到家里来了。我看那个道士就是如此,你觉得他有点法术,下次见他时,你就畏惧,一畏惧你就掏钱。”王瓒一副过来人的面孔:“一群混账!” “看来你颇为感触啊。” “不瞒你说,去年有个道士说我媳妇善嫉妒是家里风水不好,结果骗我买了一盆风水鱼,一个二两银子,结果呢,你瞧现在。”王瓒愤愤不平的道:“醋坛子反而变成了醋缸。” “说谁是醋缸呢?!”突然一声呵斥传来,吓得王瓒抱头瑟缩道:“没说谁!” 路口一个马车上露出一个富态的女子的面容,正是王瓒的媳妇陈氏,陈氏一招手:“我爹病了,快随我回家,我在这个必经之路上,等你半个时辰了,快进来,随我回去!” 王瓒脸色一苦:“丈人病了?这一去得几天呀?”书斋里那个美人还没亲热呢,自己舍不得离开。 “去几天怎地?你在外面浪就有时间,我爹病了,你却没时间陪?”陈氏大骂:“你这个没良心的狗东西,我瞎了眼睛才嫁给你!” 王瑞看不下去了,小声劝道:“大晚上的,各家各户都睡了,不要吵了,嘘——保持安静保持安静。” 陈氏还是肯卖王瑞几分薄面的,朝自家丈夫一斜眼:“痛快上车!”话音一落,王瓒就跟被索命了一般的,垂头丧气的登上了马车,待马车开动,简直像被拉去贩卖的奴婢一般的可怜兮兮的回头望着王瑞。 王瑞目送他离去,五味杂陈的回了家。 躺在绵软熏香的床榻上,他不禁陷入了沉思,那个道士说自己、堂哥和文顺都有黑气,他和文顺好解释,毕竟在客店被女尸喷过,但堂哥的黑气哪里来的?难不成是……书斋里那个女子? 一夜无梦,第二天一大早,王瑞起床后直奔书斋。为谨慎行事,他连文顺也没带,孤身一人探一探虚实。 他毫不费劲的翻进院墙,棋顺的房间里没人,估计是买早点了,那胖子喜欢吃街口的包子,每天必买。 王瑞蹑手蹑脚的来到卧房跟前,悄悄的舔了下手指,在窗纸上戳破了一个洞,单眼往里面瞄。 如果是妖怪的话,早晨刚起床,应该是一天最疏于戒备的时候,是妖是魔都要现原型。 床上的幔帐是垂下的,人应该还在睡,王瑞颇有耐心的等了一会,一刻钟后,那幔帐拉开一道缝,一个眉清目秀的男子从里面走出来。 这眉清目秀的男子,不知出于什么想法,竟然踱了一个台步,低声以戏剧的唱腔道:“与你春宵一度,胜似千金万两。” 王瑞的下巴差点跌倒地上,揉了揉眼睛,确实是个男人。 真是绿人者恒被绿,堂哥收留别人的小妾,却不知这女子也不忠于他,继续睡别的男人。 恶心啊恶心,他呲牙撇嘴,几步一摇头的走了,没抓到妖怪却抓到人家偷.情,一大早的倒足胃口。等堂哥回来,将这个泛着绿光的消息告诉他,看他怎么处置。 屋内的男子不知道王瑞来过又走了,仍旧一副唱戏的模样,种种举止仿佛在舞台上表演一般,最后一个亮相,定在大穿衣镜面前,看着镜中男子清秀的面庞,他歪了歪头,忽然怒道:“他的眉毛不是这样的,更有英气才对!” 双手痛苦的抓挠着脸庞,将面皮抓的皱皱巴巴,奋力一扯,竟然将整张人皮扯了下来。 真正的它,浑身泛着晦暗的青灰色,因为没有嘴唇,锯齿般的牙齿白森森的露在外面。 取出画笔,饱蘸墨水,仔仔细细的涂抹那副人皮,尤其是眉毛,师哥的眉毛最是好看,斜飞入鬓,每次登台都不需要描绘。 它痴痴的画着,不知过了多久,猛地听到有敲门声,棋顺的声音在外响起:“喂,有包子,你吃吗?” 它一惊,立即打开包袱,将师哥的人皮叠好,重新取出美女的皮,敷在自己身上,转了圈,一转身的功夫,又变成了那个美貌丰韵的尤枫。 她婀娜的开了门,打着哈欠:“一大早的,你倒是殷勤。” “我呸,我给你献的狗屁殷勤,我是看你可怜,昨天晚上瓒爷都没你给送吃的,今早上看这样子,也不会来了,你爱吃不吃,不吃我拿走了。”棋顺一点不留情面。 尤枫依着门媚着,拿手挑了下他的下巴:“你可怜姐姐,姐姐也可怜可怜你怎么样?” “我呸!不稀罕!” 尤枫冷笑道:“不稀罕你在我这儿卖什么乖?” “我跟你说了吧,虽然你是个女人,但不知怎么回事,一看到你,我就想到我哥哥,他生得有几分风流,整日觉得自己了不得,和那些个浪荡公子混在一起,人家玩弄他,他还当人家爱他,后来叫我爹赶出家门,从那儿以后,这家住几天那家住几天,被人家玩腻了,得了一身脏病,不知道到哪里去了。”棋顺将装包子的纸包塞到她手里,哼道:“我看你就像他!” “你想找他吗?”尤枫淡淡的问。 “……想、想个屁!” 说完,也不管尤枫是何表情,转身甩胳膊走了。 她捧着包子站在原地,片刻也回了房间,将门带上了。 — 棋顺平日照看书斋尽心尽力,扫完庭院,见种植的草木枝桠生杈了,拿着剪子哼哧吭哧的修建树木,正干得起劲,就听尤枫在屋里痛苦的唤道:“棋顺,你快来,我不舒服。” 棋顺只得推门进去,没好气的道:“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就见尤枫伏在桌上,枕着一只手,另一只手在自己上身画圈:“说不出来,这一块都不舒服,憋闷的很。” “不是吃包子积食了吧。”棋顺不懂怜香惜玉。 尤枫哀怜的道:“你去唤瓒爷来,说我病了,他若是不来,我怕是见不到他了。如果他不来,叫你家那个少爷来也一样。” “这么严重?”见她眼圈泛红,真的一副要交代遗言的样子,棋顺无奈的道:“我去试试看吧,你等着。”也该去叫王瓒过来了,整天把人扔在这里也不是一回事吧。 棋顺呼哧带喘的来到王家主院,一打听,说是瓒少爷不在,昨天跟他妻子回娘家去了。他便又去找瑞少爷,叫他拿个主意,毕竟人在他的书斋里。 王瑞正逍遥的让丫鬟喂葡萄,被棋顺打扰,腾地坐起来,咧嘴道:“她哪儿不舒服?” 棋顺在身上画了一个圈,范围有点大,连小腹都划进去了。 王瑞一看,这还了得,不舒服是不是怀了?叫王瓒得瑟,这下好了,还没等发生点什么呢,人家就送给他个孩子,领一送一,他真是赚了。 这孩子莫不是早上看到那个戏子的?不管是不是,倒是有一点好,能怀孕肯定是人。 “你去给她叫个大夫。”王瑞在身上一摸,随手给棋顺一块碎银子:“剩下的都归你,去吧。” 棋顺领了银子,他记得附近有个王药婆,专看千金妇科,于是出了门直奔药婆那里,不成想药婆不在家,倒是有一个子细高的女子出来接待他。 “她去乡下出诊了,要后天才能回来,不知小兄弟家里谁病了?”女子二十来岁的年纪,生得有几分粗壮。 “一个妇人,说是妇人也不准确,也就十六七岁,但肯定不是黄花闺女了。”棋顺腆着肚子在自己身上比划了一下:“她这么一大片地方不舒服。” 女子问道:“家中可有郎君?” 棋顺摆手:“没有,出门去了,一时回不来。”心想可能是这女子想去出诊,怕家里有男子不方便。 果然女子听了,笑道:“这样太好了,其实我是王婆婆的孙女,人家都叫我二娘,也会些医术,若是不嫌弃,我可以走一趟,帮你家妇人瞧上一瞧。” “来吧来吧,不嫌弃。” 棋顺在前面带路,将二娘带到了书斋前,才一开门就听到卧房里传出呜呜的哭泣声,棋顺一皱眉,大声道:“别哭了,给你领大夫来了。”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门前,拉开门让二娘进去,指着二娘道:“就是这位。” 尤枫气结,她称病,目的是把王瓒或者王瑞叫过来,好吃他们的心脏,谁想到叫了个大夫来,没好气的道:“我不看病。” 棋顺更气结:“我顶着大太阳,好不容易给你叫了大夫,作个屁,必须看!” 二娘见尤枫标准风流,咽了下口水:“不知娘子哪里不舒服,病痛耽误不得,不如叫我给你把把脉。” 尤枫不经意瞭了眼声音的主人一眼,这一看不要紧,顿时看出来异样来,嘴角不由得噙着一丝笑意:“那就给我诊诊吧。”说着将腕子亮出来。 二娘见她皓腕如雪,心中燥热起来,忙自己搬了凳子坐到尤枫跟前。 棋顺见尤枫这得瑟的模样,料定她没什么事,便不耐烦的道:“我出去做事了,没事别叫我了。”忽然想到她刚才又哭又闹,可能是想“邀宠”,让王瓒过来看她,想破了这一点,棋顺气道:“你有事跟大夫说,再别来找我了,我不会再管你了!”摔门走了。 他一走,正合屋内一人一怪的心意。 “有钱什么坏事干不了?就算想偷看别人洗澡,我也会能用钱买到别人洗澡给我看,我干嘛去偷看?!”王瑞喝多了口无遮拦,想什么就说什么:“我真的只是用来逃命,你就教我吧,这样,我拜你为师。”将没开封的酒坛子拎到何云一面前:“喏,这是拜师礼。”见对方不为所动,赖哼哼的道:“就这一次,就一次还不行吗?” 何云一沉吟片刻,估计也是不想跟王瑞浪费时间了:“我不会收你为徒的。但是,既然说了就一次,那么我就教你穿墙的口诀吧。” “洗耳恭听!”王瑞知道所谓的法不传六耳,赶紧将耳朵凑到何云一耳边:“你说吧。” 何云一见他喝酒喝得耳朵都通红了,无奈的道:“那你记住了。”接着便低声将口诀念给了王瑞听。 120.第 120 章 此为防盗章  以前只觉得妻子爱拈酸吃醋, 以为她生性嫉妒, 没想到如此爱自己,甚至愿意牺牲自己的性命救自己。 王瓒认真思考了一下, 觉得自己这种出去胡搞,点背搞到妖怪,被吃掉的家伙, 活不活也不打紧, 为了救自己的性命,牺牲她自己的, 划不来。 于是他跟那个似乎能看到他的道士说:“一命抵一命, 没赚头, 算了, 我不想活了,你帮我托一句话,让她改嫁去吧。再告诉我堂弟,帮我多少点纸。” 谁成想, 那道士扫了他一眼,眼神中分明写着“死一边去, 死人没权掺和!”压根不搭理他。 王瓒急得跳脚,在王瑞和陈氏面前蹦来蹦去,但其他人因为看不到他, 更是不理。 就在这时候, 就听那道士口中念念有词, 他这缕魂魄被一股强大的吸力吸走, 朝尸首飞去,接着他便什么都不知道了,直到醒来。 眼前的妻子从没像现在这般可亲可爱,王瓒跪在她面前,哽咽道:“多亏娘子舍命相救,我才能活过来,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寻花问柳了。” 王瑞在一旁看着,心想有了这一次教训,你再敢在路边寻花问柳才有问题吧。 陈氏道:“谁知道你说得是真的还是假的,说不定狗改不了吃屎!” 说起来奇怪,丈夫救回来了,她该高兴的涕泪横流才对,但不知为什么,她心里好像并不是太看重这件事。感觉对他整个人的兴趣都淡漠了,她之前一时半刻见不到他就觉得思念,现在只觉得他于自己不过是寻常。 王瓒坐到她身边哄她:“娘子,你看我诚心认错的份上,就给我一次恕罪的机会吧。”拉着她的手晃了晃。 陈氏抽出手,冷淡的警告道:“别摸摸搜搜的了,没事的话就回家吧,一会还要设宴款待道长呢,别耽误了正事。” 王瑞道:“不用准备宴席了,道长我来设宴款待,你们夫妻今天经历了许多事,就好好休息罢,一切交给我。” 王瓒满口答应:“确实是,我今晚该好好安慰你嫂子。”又朝何云一作揖道:“道长的救命之恩,无以回报,改日一定设宴致谢!今日失陪了。”陈氏听到他们这么说,现在也不好太执着,朝道谢后,与丈夫离开了。 王瑞搔了搔额角,这有点怪啊,陈氏既然那么爱他丈夫,救回来后,不该夫妻抱头痛哭吗?怎么感觉她反而变得冷淡了呢?好像也不是害羞,而是真的对他不在乎了。 难道是因为被分走了一半的心脏所致?而且,假如一个人的爱慕心有十分,那么从中间分开,会不会一半心脏装了八分,另一半只存有两分呢? 这时候何云一睁开眼睛,冷声道:“那个妖物已经被烧成灰了,你现在还有什么事吗?” “烧死了,什么时候?” “就刚才!” 王瑞见他不耐烦,心想姑且信之,反正要将他请到府上去,若是那画皮最近再来找他也不怕,他笑道:“真人说死了那一定是死了,现在没什么事了,就等着真人你赏薄面府上做客了,请,请,我带路。” 何云一道:“我不是为了吃吃喝喝的,你答应我的事没忘吧。” “没忘,没忘,不就是张榜那点小事么,莅临舍下,张榜寻人两不耽误。请!” 王瑞先出了门,扯着嗓子喊:“棋顺——棋顺——”不见人应声,叨咕道:“人去哪儿了?贪玩。” 这时候何云一走了出来,王瑞赶紧笑道:“我这就叫小厮套马车。” “不用了,我走路就行。” 王瑞找不见棋顺,何云一又称不需要马车,他便道:“那就如你所言,走路回去吧,反正也不远,几条胡同的距离。”两人出了门。 王瑞将院门用锁头锁好,心想这院子太丧气了,他绝对不会再回来这里读书了,哪天扒了算了。 之前,他以为何云一的法术不过是些障眼法和小法术,没当一回事,今日亲眼看到他救活了王瓒,再不敢质疑他了,对他的信任感提升了几个段位。 他佩服有本事的人,态度不敢倨傲了,路上给何云一道歉:“上次多有冒犯,你别往心里去哈,哈哈。” 何云一面无表情的看他。 “你不说话,我就默认你原谅我了,哈哈。” 俩人脚程很快,来到了王家大宅门口,吩咐守门的小厮:“传我的话给厨房,赶紧准备素斋,能做多少做多少,痛快点。” 小厮得令跑了,王瑞则引着何云一一路到了自己院子的客厅中。 命丫鬟端来上等好茶,王瑞亲自递给上宾:“请用。” 何云一见他如此殷勤,嘴角浮起一丝笑意:“我本想,你今天如果继续冥顽不灵,就让你自生自灭。” “合该我命不该绝,碰到了在道长你。” 何云一便露出“你嘴巴早这么甜,何至于吃那么苦”的表情。 “道长,您今日出现的太及时了,我差点怀疑你是特意赶来救我的。” 何云一忙反驳:“哼,怎么可能?!” 韦兴贤亮出纸:“我是第一个。” 霍桓叹气:“我是第二个。”第二个不算最坏的,毕竟前面还有韦兴贤挡着。 马萧排第四,霍柯第五,朱尔旦第六。 霍柯笑道:“朱尔旦你这个人啊,连抽签都是垫底儿。” 朱尔旦闷声道:“运气不好。” 其他人心想,你这分明是运气好,排最后还不好吗?十王殿被前五个都趟平了。 韦兴贤向外看了一眼,仰脖喝一口酒:“不磨蹭了,说去就去!”颇有几分豪爽。 众人送殡一般的将他送到门口,推开门发现外面下了小雪,夜空中点点白雪,簌簌而下,配合着北风,可谓夜雪飘飘,北风萧萧,一片凄瑟。 韦兴贤顺手抄起门口一个伎女的竹伞,撑起来走进了雪地,接过小厮手中的灯笼,一边走不忘回头吩咐:“你们谁不许跟来。” 他的小厮担心的道:“少爷,这黑灯瞎火的,使不得啊。” “滚开!”韦兴贤回头决绝的道:“谁都不许跟来,小心讨打。” 王瑞和霍柯大声道:“放心吧,我们绝不会跟去的!”说完,翘脚眺望了片刻,关门回去喝酒了。 韦兴贤一个撑着伞走在去十王殿的路上,寒风一吹,酒醒了不少,只觉得耳聪目明,对周围的情况体会的分外清楚。 耳畔是刮过的刺耳寒风,前路是慢慢银白的雪地。 路上没有一个人,静的吓人。 只见不远处的荒山上也洒满了银白,视线所及,皆是一片惨白。 月光惨淡,但偶尔会从云朵后亮出身影来,将他的样子在雪上拉得长长的。 韦兴贤忽然听到身后一响,吓得一个激灵,回头见是一只鸟站在树枝上,他松了一口气,继续走。 雪地湿滑,他一手拿伞一手提着灯笼,走的坚信,但总算顺利的到了十王殿前。 十王殿不知是哪个年代的村民建造的,破破败败,但一直香火,不知是哪些人在供奉。据说有人曾经看到过殿里的判官审鬼神,香火鼎盛了一段日子,但许久以来,都没再听说过判官显灵,香火稀落了些,不过仍有零散的乡民供奉。 韦兴贤上了台阶,跺掉靴子上的雪,缓缓推门,破败的门发出渗人的吱嘎声,里面黑漆漆一片,没有半点光亮。 他站在门口,只觉得吹出来一股冷气,不禁遍体生寒。 他不知道,就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殿内,有两个冻死鬼正在窃窃私语。 “这大半夜的居然有人来这里自投罗网,这是老天爷送给咱们哥俩的机会。” “是啊,谁叫他在这风雪天,一个人赶路的,算他倒霉。” 两个鬼渐渐现身,他们穿得单薄,抱着肩膀还在不停的打哆嗦,他们生前是两个贩卖杂货的小商人,路过阳信县被人偷了钱,无处栖身,只得屈身在城外的破十王殿,不想突然天气骤变,下起了大雪,两个人就这样被冻死了。 死后无法投胎,也无鬼神管他们,只能等着找到替死鬼脱身。 每到夜里,他们就会重复死前的情况,浑身瑟瑟发抖,这样的日子,每一天都要度过,何其难捱。 韦兴贤不知殿内的情况,只是本能的觉得里面有危险,不愿意迈开步子。犹豫了一会,最终还是一咬牙走了进去。 殿内的两个冻死鬼,齐齐冷笑,只不过鬼语,人听不到而已。 韦兴贤一进殿,就打了个哆嗦,他抖了抖身上,提着灯笼快步的走到供桌前,就见供桌后面的正位摆着个阎罗像,赤红的面孔,瞪两个铜铃大眼,威严而骇人。 他咽了口吐沫,余光瞥见左边还有个判官像,不敢扭头,赶紧去看供桌上的贡品。 “咱们怎么取他的性命呢?不如在他回去的路上给他设置一个陷阱吧。” “慢着,这人身上有官气,咱们还是不要动的好。”能做官的人,命格尊贵,一般鬼神不能近,若是强行加害,像他们这样没道行的孤魂野鬼很容易魂飞魄散。 “可他分明不是官。”官员出入都有随行,而且多少有威严的官威。 “他不是官,但他的血亲是官。咱们还是不要惹了,触怒了官家,很麻烦的。”生前是做买卖的生意人,最怕的是官,这样的性格延续到了死后。 怕官,连官的儿子也怕。 韦兴贤全然不知,只觉得这里阴风阵阵,很是寒冷。他见供桌上供着一盘糕点,已经风干了,落了一层灰。 他捡起一块,吹了吹,塞进袖中,便三步并作两步的跑了出去。 两个鬼影在他身后重新现身,望洋兴叹,没办法,谁让是一位衙内呢。 韦兴贤得了糕点,在路上轻快的走着,这也太简单了,有点不尽兴。 他一进别墅的院子,守望他的小厮便赶紧迎上来,接过灯笼和竹伞,请他进了房内。 韦兴贤将袖中的糕点拍到桌上,声音清脆悦耳,仿佛落下一颗棋子:“瞧见没,十王殿上的贡品,下面轮到谁了?” 霍桓弱弱的举手:“是我。” “我跟你说,相当轻松,我现在都觉得这个挑战没有丝毫难度了。”反正他完成任务了,可劲的吹牛。 霍桓见韦兴贤安然回来了,想必是没什么危险的,仰脖喝了一口酒,借着酒劲也出了门,结过小厮手中的竹伞和灯笼,按照指使,往十王殿走去。 霍桓见地上有韦兴贤留下的脚印,便沿着他的足迹走着,嘴里背着《论语》。他不如前人淡定,越走越快,最后几乎是一路跑进了十王殿的。 韦兴贤走后,殿门没关,他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 这个时候,两个冻死鬼站在黑暗处,高兴的刚要现身取这书生的小命,只觉得一股气流冲来,大叫一声不好,飞身逃出了大殿。 “这人文气冲天,是得到文曲星点化的,以后会进士及第。” 惹不起惹不起,两个鬼在空中瑟瑟发抖。 地上的霍桓也瑟瑟发抖,他迅速的摸了一块糕点,揣进袖中,转身撒腿就跑,泥水溅满了衣摆。 他一口气跑回别墅前,喘匀气儿才走了进去,大大方方的将糕点摆出来:“韦大哥说得对,的确没什么恐怖的。”但若是让他再走一趟,他死也不会了。 王瑞见前面的两个人都太平的回来了,尤其是霍桓,只有十四岁。 他很有自信,笑着饮尽一杯酒:“到我去走一趟了。” 纸鹤如雷电般的俯冲直下,翅膀仿若钢刀一般贴着尤枫划过,只一瞬间,尤枫的右胳膊便掉落在了地上,伤口处滴出黑红色的黏腻液体,那不是他的血,而是他吃掉的人类血液在他体内生成的供他活动的养料。 尤枫知道遇到敌人了,这个纸鹤八成是救了王瑞的那个道士的,当初他隔着门便感受到了他的强大威慑感,才赶紧逃离书斋的,没想到他居然没有放过他,而是用法术驱使一个纸鹤来杀他,对他穷追不舍。 纸鹤扑腾着翅膀折返回来,再次向尤枫攻击,这一次,尤枫自知不是对手,转身跳跃着飞奔逃走。 捂着断掉的胳膊腾跃到空中,尤枫发现纸鹤没有追来,回头看时,见纸鹤竟然在地上用嘴啄美人皮。 而不远处,就是那张师哥的人皮。 尤枫在意识到自己落下了重要东西的瞬间,没有做任何多余的考虑,便折返回来去取师哥的人皮,就在他触及的瞬间,背上猛地的被啄了一下,回头见白森森的纸鹤正在他身后,而纸鹤的身后则是被扯碎的美人皮。 决不能让它毁掉自己的至宝,尤枫动了这个念头,将师哥的人皮塞进怀中,用自己的身体护住,反身用左手去攻击纸鹤。 纸鹤闪身躲过,嘴巴啄住尤枫,带着他直飞空中,尤枫眼看着怀中的人皮掉落,痛苦的喊道:“不——” 纸鹤带他飞到空中,猛地放开嘴巴,尤枫便直接摔在断壁上,咳出了一口黑血。 尤枫第一件事还是去寻找师哥的人皮,跌跌撞撞走了几步,猛地见到纸鹤落在他面前,他怒极,野兽般的嘶吼着朝碍事的纸鹤冲去。 纸鹤没有躲开,反而张开翅膀将他裹在怀中,尤枫挣扎着,奈何锋利的指甲却戳不穿纸鹤,纵然它是纸做的。 忽地,此时纸鹤竟然起了火,火炬一般紧紧裹着他。 又是烈火,毁容被活活烧死的烈火。 他痛苦的嘶叫着,仿佛周围又响起了李家大少爷的笑声。 不能就这样死,他用利爪插进自己腰部,将身体一分为二,上半身飞出了纸鹤的控制,在地上单手爬着,留下一串黑红色的污渍。 师哥在哪里?他寻找着,一只手爬着爬着。 而这时纸鹤烧尽了他的下半身,朝他残存的部分一步步走来,不急不缓,似是知道尤枫死到临头了。 尤枫看到棋顺呆呆的坐在地上,怔怔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他可能是被鹤鸣唤醒的。 “求你……求你……”尤枫看向棋顺,师哥的人皮就在他面前:“……给我……” 棋顺看到尤枫朝他的方向爬,吓得往后挪着,同时也发现了尤枫真正想要的东西。 而这时浑身燃烧的纸鹤俯身,紧紧贴着尤枫的后背,烈火熊熊。 “师哥——”他撕心裂肺的喊着:“师哥——” 棋顺突然站起来,捡起人皮,朝尤枫丢了过去,可惜差了一点点距离。 这时,棋顺清楚的看到,尤枫的左臂带着火伸了出来,紧紧抓住那张人皮,拽向了身体的方向。 此时大火完全吞噬了他们,烈火中,棋顺没有再听到任何喊叫。 一切都化成了灰烬,曾经的恩怨如此,尤枫如此。 烈火焚尽后,地上留下一捧黑灰。 此时傍晚的凉风吹来,四下消散,再无任何痕迹。 棋顺嘴巴嚅了嚅,原地坐下,抱着腿,肩膀一耸一耸的。 良久他抬头,抽抽噎噎的抱怨道:“这究竟是什么鬼地方,我要怎么回去啊?” — 王瓒被救回来后,用被子裹了放在床上,陈氏守在身边照料着,王瑞背着手在屋内不停的走动,不时看一眼镇定打坐的何云一。 王瑞焦躁不安,一来王瓒毕竟没苏醒,也不知活了之后的生命质量如何,二来画皮逃掉了,它不死,哪天来个偷袭,他小命就交代了。 他像个等待捷报的武将,不停的踱来踱去。 这时候,院内有响动,王瑞仔细一听,原来是门口有人在喊,他对闭目养神的何云一道:“我去去就来。”何云一压根没睁眼看他,王瑞耸耸肩,出了门。 到门口就见两个衙役打扮的人探头探脑。 “什么事啊?”王瑞猜出了几分,可能是刚才逃走的仆妇去报案了,说王瓒被人挖心死了。 果然这两衙役先给王瑞作揖,然后堆笑道:“王公子,刚才好几个人到县衙去报案,说你们族中的瓒爷死了,县令大人叫小的们来看看,看出什么事儿了。” 韦县令见许多仆妇来报案,却不见王瑞本人和王瓒的妻子,细问之下,这些人不是受主人差使来报案的,只是目击了死亡案,自作主张来报官的。 韦县令等了一会,仍不见王瓒的亲戚来报案,觉得蹊跷,若是真有凶案,奈何本家不来人?于是派了两个衙役过来瞧瞧,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王瑞做恍然大悟状:“啊,这个啊,我堂哥跟我嫂子闹着玩呢,吓唬人罢了。他现在闹累了,已经睡着了,不信你们跟我进去看看。” 两个衙役互相看看,笑道:“那小的们就跟公子进去吧,也好复命,您可千万别怪罪。” 王瓒将两个衙役领到王瓒跟前:“你们试试鼻息,他睡着呢。” 衙役见王瓒呼吸均匀,面色如常,笑道:“不用试了。” 王瑞不许:“一定得试。” 其中一个衙役只好道:“得罪了。”伸出手在王瓒鼻息下试了一下,这一试不要紧,就见王瓒鼻息使劲嗅了嗅,猛地睁开眼睛,打了个喷嚏,腾地的坐了起来,吓得两个衙役往后退了一大步。 “告辞告辞。”两个衙役笑着往后退,朝王瑞作揖:“公子留步。”一溜烟跑了。 王瑞没搭理他们,盯着王瓒问:“你觉得怎么样?” “我……活了?”王瓒还有点懵。 陈氏没惯着他,粉拳紧握,狠狠给了丈夫一拳:“疼吗?疼就是活了。” 王瓒整理下思路,把发生过的一切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摸着胸口呆怔了片刻,然后下了床,朝妻子跪了下去:“娘子在上,请受为夫一拜。” 王瑞淡笑道:“过奖了。” 幸好有准备,秀才们作诗,无碍乎风霜雨雪边塞寄情,所以他平日里咬着笔头写了几首,又叫家里的帮闲门客帮着修改,着实存储了几首诗,以备不测。 今天就派上用场了。 王瑞成功度过险关,喝了一杯酒压惊。他安全了,悠然自得的听别人吟诗,跟着大家的目光,注视着朱尔旦。 朱尔旦毫无才学,不知道今日会作出怎样的杰作。 朱尔旦在作诗之前,一直在酝酿,不是锁着眉头就是摇头晃脑。 大家催促道:“朱尔旦,到你了,别磨蹭了。” “好了,别催。”朱尔旦站起来,缓声道:“六出九天雪飘飘,恰似玉女下琼瑶。有朝一日天晴了,使扫帚的使扫帚,使锹的使锹。” “噗——”韦兴贤一口酒全喷了出来,跟他一样,其他人不是喷酒,就是大笑。 马萧笑的最肆意,捂着肚子抖个不停。 在场笑得最可气的人是伎女们,不敢露齿,掩口低声笑着。 朱尔旦知道被嘲笑了,但不知道笑点在哪里:“你们为何发笑,我这诗哪里有错吗?雪后就是这样的情景,有使扫帚的,有使锹的。” 他这“文采”,根本没救。霍柯笑够了,心情爽快多了,隔着霍桓,拍了下他的肩膀:“你都这样了,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121.第 121 章 此为防盗章 “我捐你娘个x!” “施主怎么骂人呢?您大难不死, 乃是我佛庇佑,何不不捐一金身感谢佛祖?” “要不是我现在浑身无力,信不信我抽你?” 小沙弥不满的哼冷哼, 突然看到抱着槐树的女尸,大惊失色:“追你的是这个东西?”当即吓的屁滚尿流爬回寺庙里了, 半晌呼啦啦出来一众和尚, 先围着槐树看那女尸,又围着王瑞,最后一个老和尚吩咐道:“快去报官, 让官府来处置这尸魔。” 老和尚倒是和蔼,对王瑞开口道:“施主,贫僧释空,敢问施主从何而来?可还有其他人被这尸魔所伤?” “先让我进去喝口水, 行不行?” “施主请,施主请。” 王瑞被请到寺中, 和尚给他端来热茶还有早点,他吃了几块糕点,渐渐恢复了体力,将发生的事情大概讲给了释空主持。 释空捋着胡须若有所思, 王瑞不知道他在若有所思个什么。 “近日颇有一些流言,说有一个黑色的山妖控制刚死的尸体吸食活人的精气,十分了得。” “所以你们才见死不救, 怕被拖累?!”王瑞不要求人人见义勇为, 但出家人难道不该慈悲为怀吗?既然扛着出家人的大旗收着香火钱就该行出家人之事, 见死不救,佛祖见了怕是也不饶他们。 释空面无表情:“阿弥陀佛。” 见不死补救就别想要香火钱:“实不相瞒,我是县中大族王家的儿子,平素里我家里没少捐献香火,出了此事,我要劝劝我爹好好考虑一下了。” 这下子主持有表情了,眼睛大睁,转身质问道:“昨晚是谁值夜,怎地不给公子开门?” 小沙弥吓的瑟瑟发抖:“主持您吩咐过,说最近不太平,晚上寺门紧闭,任何情况不许打开的。” “住口!今日起面壁思过三个月!” 王瑞内心不为所动。凭这寺庙的风气如此令人无语,兰若寺这地方日后被魔物占据,一点不冤枉。至于那个困住女尸的老槐树,王瑞总觉得它就是以后成魔为害一方的树妖姥姥。 幸好有兰若寺这个标志性建筑物,他终于知道他穿越到哪里了,他穿越到《倩女幽魂》中来了。 早就觉得这个世界怪怪的,有事没事阴风阵阵,原来是大名鼎鼎的《倩女幽魂》。 不过就现在看,兰若寺香火鼎盛,离姥姥出山还早。 他可以平静的在这个世界当个路人甲了。 王瑞不想多管闲事,再说他也管不了,何况那棵树从某程度来说,还救了他一命。 倒是这个破寺庙,他很想拆了。 自从王瑞亮出身份,全寺对他的态度登时上升了几个等级。 在等待官府的人员的空挡,他顺便还在客房睡了一觉。 这一次,睡的又香又甜,等沙弥唤醒他后,他精神抖索,仿佛霉运也一扫空了。 韦知县听说兰若寺门前发生了诈尸事件,亲自赶了过来,当面审问当事人王瑞。 一见王瑞,两人皆是一愣。 韦知县倒吸一口凉气:“本县只听说有个王生遇到了诈尸事件,不想是贤侄你。” 作为当地的首富之家,王家自然和历届知县都有深入的交流,尤其王家常把银两和字画送去给韦知县,拉近两家的友好关系。而王瑞和韦知县的儿子一起在县学读书,更是好朋友,常在一起玩。 这一次,韦知县的儿子韦兴贤,因为生了场大病,没有参加乡试,正在家休养,要不然也跟着王瑞去济南府考试了。 王瑞见了韦知县,如同见到家人一般温暖,当即鼻子一酸:“伯父,我昨天险些死掉。” 释空和尚和一众庙中的和尚都屏住呼吸,见这王公子这般有来历,是知县的座上宾,完了,摊上大事了。 果然韦知县听完王瑞的讲述,怒道:“尔等出家人当慈悲为怀,却见死不救,本县觉得这庙中定有没度牒的假和尚,本县一会便派人好好查上一番,若是查出纰漏,严惩不贷!” 释空不停的滚着佛珠,闭眼直念阿弥陀佛了。 “少爷!少爷!您还活着哇哇哇哇———”文顺这时候从人群中挤出来,直扑王瑞。 王瑞闪身躲过:“见我活着,你还哭个屁,等本少爷死了再哭不迟。” 文顺没扑到人,直接跪在他跟前,拿王瑞衣衫的下摆擦眼泪,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道:“小的真的担心死您了,小的跑了几步就摔下土坡昏倒了,醒来发现天都亮了,心想小的没被女尸吃掉,那女尸一定是奔着少爷去了,您凶多吉少啊啊啊,哇啊啊啊啊——真的没想到您还活着——” 王瑞将下摆从文顺手中抽出来:“不许擦鼻涕!” 文顺便拿着自己的衣袖大擦了一把鼻涕,继续咧嘴哭。 王瑞这时候看到昨天客栈的老翁走出人群,当即指着他道:“你这老儿,身为店家,你真的半点不知道真相?昨天遇到你的时候,你鬼鬼祟祟,十分可疑。” 韦知县一听,当即令衙役抓住老翁。 老翁颤抖道:“老爷饶命,老爷饶命,老朽就是主动来说明情况的,不会逃的。老朽的儿媳前天病死了,没有棺材下葬,儿子昨天一早进城买棺材去了,儿媳的尸体一直停在家中。昨天晌午时候,来了个年轻道士求喝水,老朽给了他水,他对老朽说屋内有尸气,可能要有尸变……老朽……老朽……” 韦知县见他支支吾吾,厉声道:“赶紧说来!” “老朽对那道爷说,会不会说话,你才诈尸!那道爷是也暴脾气,回骂老朽,你全家早晚都诈尸!然后便拂袖而去了。”老翁道:“昨天傍晚时候,老朽的儿子买棺材还没回来,老朽听到儿媳停尸的房间有异响,十分害怕,觉得那道士说的可能是真的,便沿着他离开的方向找他,结果在路上遇到了这位公子和他的书童,就将他们领回了小店内。” 敢情他昨晚是去追那道士,在路上遇到他和文顺,为了赚钱,不顾死活的将人领进了店内。 文顺一听,当即大骂:“你这遭瘟的老咬虫!险些被你害死!可怜那几个车夫全被你害死了!” 老翁忙道:“没、没全死,活了一个。” 韦知县叹道:“这叫活着那个如何回乡解释啊,出来四个人就回去一个人,本县给那人写就一封书信说明情况吧。” 王瑞则道:“我愿意出五十两资助那人将老乡的尸体运回乡安葬。” 周围人纷纷发出感慨:“王公子真是仗义疏财。” 王瑞微笑的跟大家招手,这叫散财免灾,他最近有点倒霉,做些好事,或许能转转运。 韦知县捋着胡须对老翁道:“你这老儿,虽然人不是你杀的,但你明明发现情况却熟视无睹,依然让客栈接客,着实可恶,杖责三十为戒,但念你年事已高,让你儿子代你受罚,另外罚你不许在阳信县境内经营客栈,若是发现,严惩不贷。” 老翁磕头道:“大人英明。” 就剩下处置那女尸了,韦知县命衙役将女尸从树上拔下来,却见女尸的双手如铁条钢构一般的插|进树内,一众衙役使出吃奶的劲儿才将她移开,就见她指甲插的痕迹简直就想是凿子凿来的一般,呈现左右四个小空洞。 若是插在人身上,真是心肺都会抓出来。 王瑞心有余悸的拍拍胸口,文顺见了又要抓他的衣摆擦眼泪,被他一脚甩开了。 韦知县当即宣布:“将女尸就地焚烧!” 释空和尚露出了为难的神色,在寺庙烧前烧女尸很不地道啊,但眼下天大地大,知县最大,他不满意也不行,只得让小和尚们取来柴火,堆在女尸身下,点了火,将尸体烧了。 女尸烧出一股股黑烟,满是腥臭味。 众人捏着鼻子,待烧的差不多了,看热闹的乡民零零散散的便离去了,毕竟最精彩的地方已经结束了。 韦知县和王瑞则一直看到将女尸烧成尸骨为止,才松了一口气,尤其是王瑞。 韦知县大声宣布:“尸变事件结束,以后任何人不许再谈论此事了!”也不管乡民听没听教化:“好了,回县衙!” 王瑞跟着韦知县一众人往县城赶,虽然天色渐晚,但有官方护送,王瑞一颗心揣得稳稳当当。 刚一进城,就见一路人马迎面而来。 为首的人骑在马上,见到王瑞一行人,喝止身后的队伍,下马接过家丁递上来的灯笼,往这边走来。 王瑞觉得来人很面熟,来人更觉得王瑞面熟。 “大堂哥!”王瑞借着那人手里灯笼,认出了来人,正是他们王家旁支的亲戚王瓒,按照辈分王瑞叫他一声堂哥。 王瑞很激动,因为王瓒和他关系很好,经历一系列波折,终于遇到自己家人了。 王瓒也很激动:“听说兰若是闹尸变,说是个姓王的书生,下午时才传来确切的信,那王生叫王瑞。你爹和我爹还念叨不会是你吧,到底是不是你?” 王瑞弹了弹身上的灰尘,恨不得摆个造型:“昨夜被尸魔追逐的人,正是我。” 王瓒一口气没提上来,只觉得眼前一黑一黑又一黑,最后黑到底,晕了过去。 尤枫鄙夷的冷笑了两声:“晕过去倒是省事了,免得乱叫。” 尤枫将身上的美人皮完全褪下,它记得上次掏出二娘的心肺,虽然也小心翼翼,但还是弄脏了人皮,事后清理破费了一番功夫。这一次,它不能让美人皮见一点儿血,为了保险起见,开膛破肚前就要脱下来,再大快朵颐。 没了美人皮的束缚,它伸出钢刀一般锋利的指甲,毫不犹豫的插进了王瓒的胸口,撕开胸膛,扯出跳动的心脏,动作一气呵成,王瓒只有在最初的破肚时,因为疼痛睁了下眼,大概是看到一个青绿色狰狞的恶鬼在掏食自己的心脏,他随即眼睛一闭,死得不能再透了。 它牙齿像锯齿一般锋利,心脏于它如同豆腐般的软嫩,几口便吃净了,就像当初吃师哥的心脏一般。 鲜血顺着斑驳不平的皮肤滑下来,它伸出红淋淋的舌头舔舐着鲜血,突然它瞄到了那面大穿衣镜,镜中的它是个狰狞恐怖的怪物,皮肤溃烂结痂后呈现一种僵硬的青绿色,眼球暴烈般的凸出眼眶,缺失了鼻子,一嘴獠牙。 它挥手砸碎了穿衣镜。 一地的碎片,每一片都映着它的丑陋。 它痛苦的伏在地上颤抖…… ——尤枫,你快滚,不要让我再见到你,甘为下贱的家伙! ——师哥,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你怎么能抛弃我? ——向达官贵人出卖色相,也是为了我?你这个万人骑的贱胚! ——他们肯给咱们戏班子钱,你才能继续登台唱下去啊。 ——滚开! …… 良久,它求生般的爬向包袱,翻出那副师哥的人皮披到了身上,顷刻,地上镜子的碎片中,映出了一个风姿秀雅的男子。 他拿起包袱中的手镜,笑着对镜子道:“小枫,师哥爱你,师哥永远都和你在一起。” 就在这时,猛地听到有人砸门,他知道每天这个时候棋顺都不在,忙放下手镜,起身到院内去察看。 从门缝中窥到一个唇红齿白的书生,他认得,这人是王瑞。 他几乎要感谢上苍对他的垂顾了,得来全不费工夫,对方自己送上门来了。 他吱嘎的开了门,依着门口,娇声道:“这不是瑞少爷么,你怎么来了?” 王瑞当即就是一愣,这男人怎么回事?拿腔作调的像个女人?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这个情夫如何在这里?自古□□必有凶案,三个人聚齐,不出事才怪:“你、你是那个奸夫,尤枫的奸夫!你怎么在这儿?”说奸夫也不太正确,没准这位才是原配。 他一呆,随即回过味儿来,他现在穿得的是师哥的人皮,刚才太过痴迷,竟然忘记了自己身上披的是哪一件了。 “你……你认识我?”他好奇的问,不再扮女人似的拿腔调了。 “我偷看到你从尤枫的床里钻出来,你们的关系还用说吗?算了,这和我没关系,你怎么在这里?我堂哥呢?就是王瓒,收留尤枫那位。” “……我将尤枫卖给你堂哥了,你堂哥则把这书斋作为尤枫的卖身钱给我了,他们这会不知去哪里了。” 王瑞不敢相信:“你骗我!”他堂哥在混账也不至于如此,敢把他的东西抵押给别人。 “你不信吗?随我进来看他写的房契。”他说完,转身就往屋内走。 王瑞气呼呼的跟着后面,若是真的看到堂哥写的房契,这亲戚没法做了,非得大闹一场不可。 不经意间,王瑞看到走在前面的男子,耳朵后面的皮肤怪怪的,像是被水泡皱了一般的起皮了,好像一扯就能扯掉。 “……且慢……劳烦先停一下。”他一旦起了好奇心,有个念头再压抑不住,他非得一探究竟不可。 俩人已经到了院内,站在竹林旁的小路上,他听到王瑞的要求,犹豫了一下,转身笑问:“怎么了?” “……嗯……看到你的‘瑕疵’,再联系最近发生的事情,包括我堂哥的姓,我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王瑞脸色凝重的道。 “什么可能?” “快看,仙人在天上飞!”王瑞突然拿手一指他身后的天空,趁他回头去看的时候,王瑞一把扯住他耳后的皮,就挺唰啦一声,虽然费力,但却很顺利的扯掉了脸上的一层人皮,露出青绿色溃烂的狰狞鬼脸。 王瑞拿着脸皮,浑身颤抖,果然如此,他穿越的根本不是什么简单的《倩女幽魂》,而是整个聊斋世界。 眼前,这不就是《画皮》么。 之前以为自己来到的是《倩女幽魂》,心想避开兰若寺和姥姥就安全了,以至于大意了。 画皮中遇到画皮妖怪的王生,就是他堂哥王瓒! 王瑞想骂一句脏话,但这显然不合时宜,因为他现在只能大叫:“救命啊——有鬼啊——”转身就跑,只恨少生两条腿,比遇到尸魔那次跑的还快。 尤枫猛地被扯掉了脸皮,遂即大怒:“将师哥的脸还给我!”向王瑞扑去。 王瑞只觉得身后虎虎生风,余光瞥到一个黑黢黢的利爪朝他身后抓了一下,幸好衣裳宽大,只是掏掉了他一块衣角。 下一次肯定没这么幸运了,不禁腿发软,朝前踉跄了几步,跌倒在地上。 “你堂哥已经被我吃了,你也来吧。”尤枫步步逼近王瑞,恐怖的脸因为扭曲更显得狰狞:“负心人都该死。” “我不是负心人,我还是处男呢,不信你看!”说罢,王瑞将手中的脸皮砸向尤枫。 尤枫小心翼翼的去接那脸皮,这给了王瑞残喘的机会,赶紧连滚带爬的扑向大门,没想到大门竟然关得死紧,他使劲摇着,眼看恶鬼一步步逼近,他几乎要哭出来,情急之下,跳起来便往院墙上爬。 “想跑?”正在仔细抚平师哥脸皮的尤枫,看到王瑞要翻墙而去,直朝他扑来。 王瑞双脚快蹬了几步,一咬牙翻过了院墙,掉到了墙外,顾不得摔得屁.股疼,手脚并用的准备爬起来逃命。 这时眼前出现了一角青色的衣摆和一双十方鞋。 他抬眼,看到何云一正站在他跟前,居高临下的看他,嘴角露出了一丝玩味的笑容。 不用说,王瑞也猜得到,潜台词大概是“活x该,谁让当初劝你不当回事。” “救命啊——”他见到了救星,直接扑到对方身上,紧紧抱住这棵救命稻草:“道长快救救我,你说得都对,我和我堂哥的确撞鬼了!就在院内!是是是、是画皮!” “我不是来救你的,只是恰巧路过此地。” 王瑞被迎面泼了一盆冷水。 “不过,既然碰到了,我也不能见死不救。” 王瑞这盆冷水登时又被擦干净了,他指着院内道:“它就在院内,还说吃了我堂哥!你有办法吗?你一定有办法!”说着,躲到何云一身后。 何云一面无表情的瞅了他一眼:“去开院门。” 王瑞死活不去:“院门打不开,否则我也不会翻墙了。” 正在这时,一阵吵闹声在胡同口响起,就见陈氏带着一群仆妇气势汹汹的冲了过来,有拿扫帚又拿擀面杖的,仿若猛虎下山。 陈氏走在最前,一口气来到王瑞面前,使了个眼色,后面的仆妇推出来一个胖墩墩的少年,不是别人正是棋顺,怀里还抱着他的肉包子。 “瑞爷,您真是仗义,替你自家兄弟做这等勾当!棋顺这臭小子什么都告诉我了!那个没良心的狗东西是不是在里面?!”陈氏叉着腰跳脚:“王瓒你给我滚出来!” 王瑞赶紧示意她小声:“你别嚷嚷,妖怪在里间,见咱们人多势众,说不定跑了。这位道爷正要抓它呢。” 何云一特别不给面子的道:“我可没说抓它,来了这么多人,你现在性命无忧,告辞。” “且慢且慢,道长留步,我觉得它盯上我了,我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罢。” 趁王瑞和何云一说话的时候,陈氏已经指使人开始撞院门了。 “不能撞,里面有妖怪!” 陈氏冷笑:“我知道,不就是狐狸精么。” “是真的妖怪,它还说它吃了堂哥……还想吃了我,幸亏我跑得快。”王瑞虽然没看到尸体,但觉得这件事肯定是真的。 122.第 122 章 此为防盗章  “我休整一下, 一定登门。” 韦知县返回了官轿内, 王家这波人目送知县一行人离去,选了另一条路走了。 王瑞骑在马上和王瓒表走边聊,将发生的种种事情说了一遍,王瓒听得后怕:“这要是任何一个地方出了闪失, 你就回不来了。” “可不是,要不然这会得给我招魂了。” “你这次回家,你爹准叫娶一房媳妇,收几房小妾,生上几个儿子不可。”王瓒不无羡慕的道:“娇妻美妾,你就能享齐人之福了。” 这堂哥哪里都好, 就是好色,在家里有河东狮的情况下,持续的好色挨打再继续好色。 他们到达王家大宅门口的时候,已经有人提前回去报信了, 所以王瑞的老爹王永德和一干仆人已经等在门口了, 王瑞才在胡同口露头,就听前方爆发出一阵欢呼, 仿佛迎接凯旋的将军。 王瑞才下马,他老爹王永德就迎了上来, 双眼噙满泪水:“我的儿, 幸好你平安无事。” 他母亲赵氏在一旁揽着女儿跟着抹泪。 赵氏的娘家是临县的大财主, 嫁进王家后, 先生了一个儿子是王瑞, 三年又有得了一个女儿,取名叫青瑗,如今也快及笄了。 除了王永德一家,还有王家的旁支若干人都出来接王瑞,其中就有王瓒一家子。 接到了王瑞,众人一个心放下,不在门口吹冷风了,拥着王瑞往宅内走去。 进了堂屋,王永德吩咐下去传菜,给宝贝儿子接风压惊。 “瑞儿,你可吓死我们了,船翻了,怎么不在当地找家客栈住下,来封信给家里,让家里派人去接你。你只带一个书童往家赶,多危险啊。” 王瑞也说不清楚,考生的心理总是很奇怪的,反正当时一门心思往家赶:“是啊,留在当地好了,着急赶回来遇到尸变。” 青瑗偎在母亲怀里,瑟缩着:“听着就好可怕。” “见到更可怕,指甲像钢钩一样,两三寸长!”王瑞张牙舞爪的朝青瑗比划,吓的青瑗捂住眼睛抱住母亲。 赵氏责怪的瞅了儿子一眼:“老大不小了,还吓唬你妹妹。” 见妹妹害怕了,王瑞变得正经起来,将事情来龙去脉讲了一遍。 王永德气道:“最可恨的是兰若寺的那帮秃驴,见死不救,以后别想从咱们这里要到一个铜板的香火钱。” 赵氏蹙眉:“可不是,本来还想下个月去做场法式,算了。” 说话间,菜都传了上来,王瑞看着满桌子的佳肴和周围伺候的奴仆们,不禁深吸了一口气,这就是他急着回家的原因啊,锦衣玉食,试问谁在被乡试折磨后,不想赶紧回到这个温暖的金窝呢。 王瑞最近几日“风餐露宿”,此时一见满桌的美食,顿时口中生津,大快朵颐。 见儿子吃得生猛,王永德含泪道:“慢点慢点,真是的,把我儿子折磨成什么样子了,考试就是折磨人的营生。”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道:“对了,你的乡试考的怎么样?有信心的登榜吗?” 王瑞差点把嘴里的红烧狮子头吐出来,但考虑到卫生,他生生咽了下去,一伸脖:“我尽力了。” “尽力就好,尽力就好。”王永德放出豪言:“就算考得不好又如何,只要儿子你平平安安,这次你大难不死,好好放松一下,爹明天给你千八百两银子,尽管出去玩!” 拿着银子出去浪,正是王瑞憧憬的生活,但表面上平静的道:“我得先好好休息。” “没错,一定要身体养好了,我儿子真是太不容易了。”王永德给儿子夹菜,满眼的慈爱:“这次考不中也没关系,儿子你还年轻,慢慢考慢慢考。”他读了一辈子书,还是个童生,儿子年纪轻轻就是秀才,被人尊称一声秀才相公,已属于不容易了,至于中举人那种祖坟冒青烟的事儿,不敢奢求。 王瑞见老爹没有急着逼他,彻底放心了。 用完饭,王瑞叫丫鬟打来水,洗了个澡,美滋滋的蒙头大睡,直睡到第二天中午被饿醒才起床。 他伸了个懒腰:“舒服的日子又回来了——” 不考虑这个世界本身的危险的话,王瑞的生活一直比较惬意,平常在县学混日子,跟狐朋狗友吃喝玩乐,但凡县里有的,他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啊,跟知县公子是好友,他又有钱傍身,基本上在信阳县横着走。 在家,更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比如现在,王瑞刚醒,伺候他的丫鬟就端来茶水和痰盂,让他漱口,再端来温水给他洗脸,之后根据当日的天气给他穿衣裳。衣裳自然是绫罗绸缎,富贵人家么,衣裳做一堆,穿都穿不完,每日不带重样的。不是他浪费,而是衣裳的料子金贵,不禁洗也不能洗,穿脏了只能扔。 吃完午饭,王瑞精神抖擞,折扇一拿,去花园散步透气。 一路上碰到数个做工的小丫鬟,她们都认得王瑞,纷纷跟他打招呼,一路过去,活像是检阅士兵。闲步到了花园,王瑞深吸了几口气,畅快的道:“空气不错,清新——” 花园静谧,虽然入秋,花朵凋谢,但胜在树木错落有致,氛围清新宜人。 突然一阵吵嚷声,打破了这静谧的局面。 “你还敢睁眼说瞎话?!刚才我明明看到你那贼眼珠子盯着人家小丫鬟看!呦呵?还说你没看,还说你没看?!”是女子低声尖锐的骂声。 “哎呀,你别胡说了,我根本没看,有人有人,你别嚷嚷了。”一个男子道。 男子的声音颇为耳熟,王瑞一皱眉,这不是堂哥王瓒的声音么,果然就见王瓒和一个女子互相指责着打远处走来,那女子,王瑞认得,是王瓒的妻子陈氏,性子泼辣的醋坛子。 陈氏不忿道:“怎么着,你敢色迷迷的犯浑却怕人说吗?” 王瓒尴尬的道:“瑞兄弟在这儿呢,你就少说两句吧。” 王瑞不想掺和夫妻的事,笑道:“我想起我还有事,你们先忙。”说完,转身跑掉了,陈氏出了名的不讲道理,见谁骂谁的主儿,最爱一哭二闹三上吊,他惹不起惹不起。 陈氏见王瑞避开走了,索性放开了,叉着腰将丈夫狠狠数落了一顿,才扭着腰走了。 王瓒抹净脸上的吐沫,只觉得家里憋闷,垂头丧气的出了门去散心。 晌午十分,各家各户不是在吃饭就是在午睡,胡同中路人稀少,他一个人走着,想着妻子一贯装横跋扈的样子,忍不住气道:“死婆子,哪个男人不三妻四妾,怎么就那么爱呷醋?!”揉揉脸:“可苦了我了。” □□叨着,余光忽然瞥到迎面走来一个女子,夭夭乔乔,十几岁的年纪,眉眼带着媚态,怀里抱个包袱,走起路来腰部一拧一拧的,显得腰肢纤细,臀部丰满。 王瓒眼珠子登时黏在女子身上,那女子发现了,却也不生气,而是哼笑道:“这位公子,你看什么?奴家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他心中一喜,赶紧搭讪:“我看你一个弱女子自己赶路,好奇罢了。” 女子娇哼道:“你也是一个人赶路呀,再说我自有我的难处,你不能替我解忧,问了有什么用?” 王瓒黏糊过去,笑嘻嘻的献媚:“不知姑娘有什么难处,你只要肯说出来,我能做到的,一定替你解难。” 女子想了想,眼圈一红,哽咽道:“我爹娘贪财将我卖给一个大户人家做小妾,但他娘子不容我,每次非打即骂的,我受不了,收拾跑到了这里,如今眼下无家可归,也怕被他们抓回去,我真是走投无路了。” “可恨的大娘子,醋缸,河东狮,母夜叉,竟连一个弱女子也容不下。”王瓒感同身受,骂起那未谋面的女人来,说完,拍着胸脯道:“你别难过,这件事包在我身上,不就是住的地方吗?我给你找一处。” 女子一听,喜上眉梢,作揖道:“谢公子,小女子不知该如何报答。” 王瓒见她身材妖娆,忍不住咽了下口水,揽着她的肩膀道:“好说好说,你随我来。” 将女子安置在哪里,他有点犯难,家里肯定是不行的,会被母夜叉吃掉,他在府外也没有外宅,但已经应承了,怎么也要将女子安置下来。 忽然,他灵机一动,有一处现成的地方——王瑞的书斋。 书斋建在王家大院最为偏僻安静的胡同角落,为的就是让王瑞能安心读书,如今王瑞才参加完乡试,等待放榜的期间,他是不会来书斋读书的。 此处正可以让这女子暂时歇脚。 王瓒带她向王瑞的书斋走去,关心的问道:“姑娘芳名可否告知在下?” 女子舔了下嘴唇,媚眼一笑:“奴家叫做尤枫。” 每一个步骤都考验厨师的掌控力,鸡肉炸的时间和焖煮的时间都要恰到好处,否则或太油或太干。 他做的扒鸡,色泽金黄,黄中透红,多汁鲜嫩,最是可口。 高大通驾轻就熟,熟练的做好了一盘扒鸡,用蔬菜稍作装点,便叫小厮进来:“好了,给你们家老太太端进去吧。” 小厮端着踩盘,小碎步的穿过层层回廊和屋舍,来到了一处上房。 房内的锦榻上躺着一个头发灰白的老太太,打扮和富贵人家的老主母并无什么区别。 她身边围着许多男女,年龄不一,其中就有方才去请高大通的男子。 “娘,菜来了,您快坐起来吃罢。”中年男子给老太太端来扒鸡:“您还想吃什么,高大厨还在咱们家里,可以让他再做。” 老太太坐起身,将扒鸡嗅了嗅,脸上露出了笑容,伸手扯下一个鸡腿,细嚼慢咽起来:“我不光是牙口,别的地方也不行了,恐怕大限要到了。” “娘,你别这么说,您还硬实着呢。” “咱们狐族不讲究那么多忌讳,要死了就要死了。我唯一担心的就是小九,他还没讨封正,看到他得人身,我才能放心闭眼啊。” 中年男子问左右:“九郎呢?” “九弟出去了,还没回来。”一个娇媚的女子幽幽的答道。 话音刚落,就见挤在屋内的人让开一条路,有人道:“九郎回来了。” 一个丰神俊逸的少年走了进来,他五官叫人挑不出一丝瑕疵,且眉眼最是好看,有英气也有温柔,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混合在一起,使得他不至于太过英气而显得硬朗,也不至于太温柔而显得女子气。 “老祖宗……”黄九郎来到老太太榻前,跪在脚踏上:“孙儿回来了。” 老太太抚摸着孙儿的面庞,叹道:“今年不剩几个月了,你该去向人讨封正了,不能再拖了,年前一定要办成,否则便错过了。” 动物天生不足,若是想修成仙,必须要先修成.人身,可是得到人身何其难,需要历经天雷劫才行。黄氏是狐族大的分支了,如今靠挨过天劫而得到人身的少之又少。 虽然天雷劫的时候,没有害过人的动物有很大几率能挨得过,但有的时候,并不是那么简单,毕竟天意难测,动物自己的揣摩和天意之间往往有巨大的分歧,是否害过人类的评判并非那么清晰,往往涉及几世因果,因此懵懂的小狐狸修到五百年被天雷劈死的不在少数。 历天劫如此艰难,狐族往往走另一条道路:向人类讨封。 人类是天生的“地行仙”,是万物之灵,只要作为万物之灵的人类认定“狐狸”是人,它的尾巴就会消失,获得人身。虽然有的时候,狐狸在问人类:“你看我像什么?”。 人类因为恐惧会混乱骂一通,导致五百年修行毁于一旦,但即使如此,也没有危险,总好过被天劫雷劈,况且还有成功的可能。 现在,狐族黄氏的黄九郎修行到了五百年,要么历经天劫要么向人讨封正。 这两项,他通过一个,他就能获得人身。而获得人身的狐狸,严格意义上,已经算是人了,可以正常的在人世间生活,甚至可以婚嫁。 有了人身,未来的修行之路才能继续,否则永远只能是个妖怪。 而且就算不讨封正,天劫也逃不掉,若是能在天劫之前,讨到人类的封正,获得人身,天劫亦可以躲掉了。 “孙儿知道,一定会出去寻一个宽厚的人类,向他讨封,不管结果如何,我都没怨言。”黄九郎拿定了主意。 “我能看到你获得人身才闭眼就好了。”老太太吃了一个鸡腿便再也吃不下了,她身体康泰的时候,别说一只鸡就是几只鸡都不在话下,但就目前的她来说,吃了一个鸡腿,已经很难得了,她好几天没吃几口东西了。 老太太吃了东西,感觉好些了,躺回床上:“我累了,要休息了,你们都退下吧。好好谢谢人家高大厨,这么晚特意来一趟,折腾人家了。还有,小九啊,你不要怕,到时辰就去吧,一切有定数。” 老太太要休憩了,一屋子人都退了出来。 中年男子将黄九郎唤道身边:“你随我一起去谢谢高大厨。” “是,父亲。” 两人找到还在厨房的高大厨,诚恳的道了谢付了报酬,说老太太吃了很满意,是最近几天难得有精神的一晚上。 “哈哈,老太太高兴就好,只要我不忙,你们有需要,就来叫我,我能帮得上忙,一定帮!”高大通笑道。 “父亲您休息吧,我送大厨回去。” 黄九郎领着高大通出了府邸,和来时候一样,高大通还是坐着轿子。 一人一狐隔着轿子说话。 黄九郎道:“老太太十分喜欢你的厨艺,不知你是否有意来舍下效力?” “不行的,我们家老爷和少爷待我不薄,我不能走!我师兄叫刘大隆,和我是一个师傅教的,家住隔壁县,如果你们有意,可以去请他。”高大通道:“我们少爷那儿最近有朋友做客,我真走不开。” 黄九郎顺口问:“你们少爷是什么样的人?” “我们少爷人可好了,不管是对待家人还是对待下人都没得说,这还不止呢,他就连对待动物也慈善,有一次二门外的小厮打狗,下手狠了点,被少爷见到,好一顿骂,我看得出来,他是真生气,心疼那狗。” 黄九郎心中一动,若有所思,如果真是个心疼狗类的人,或许对他也能心生怜悯,给他封正。 “敢问,你们少爷叫什么名字?听着是个好人,在下十分想和他交个朋友。” “就是县里最有钱的王家少爷,王瑞。” 黄九郎在心中默念了下这个名字。 何云一道:“何须那么多。” “不多不多,换着穿么,这有什么的,不足挂齿。不知你的道观在何方,我这就派人去捐个千八百银子,旺旺香火。” “不必了。” 所以这世界还得实力说话,王瑞见识过何云一的能耐,再不敢把他当做寻常走江湖的云游道士看待。 很快,厨房传来消息,说是菜肴做了大半了,问他开不开席。王瑞饿了一天,确实有些饿了,传话下去开席,便有数个丫鬟进来,或抬桌子,或搬椅子,忙碌了起来。 不多时,素斋开席,王瑞招呼着何云一入席:“这里有杜康、东阳酒、瑞露酒、红曲酒,还有自家酿的葡萄酒,不知道你喜欢喝哪一种。” “无所谓。” “那就都尝尝吧。”王瑞先给他斟满一杯杜康。 等何云一入席后,丫鬟开始布菜,说厨房做了十个素斋热菜,六个素斋冷菜,四个素汤,问够不够? 这一次没等王瑞说话,何云一先道:“够了。” “那暂时就这么多吧。” 素斋没什么吃头,王瑞作陪吃的很艰涩,但还得装作很高兴的样子。 何云一道:“我只有牛肉、乌鱼、鸿雁、狗肉等四禁不吃,你以后没必要特意准备素斋。” 王瑞香想,他就说嘛,出家人素食这套是南梁那个信佛的皇帝搞出来的,觉得南朝的和尚吃肉很不慈悲,南朝的和尚于是很惭愧,开始不吃,北朝一看,对面都不吃,自己吃的话也很惭愧,在压力下也不吃了,于是成了规矩。 道家没被皇家荼毒的那么深,而且流派众多,最重要是不装大逼把自己架在火上烤。 所以要逍遥多了。 “我就知道!”王瑞唤丫鬟:“吩咐下去,重新做一桌子菜,不要牛肉、乌……” 不等他说完,何云一打断他:“不必了,我就是与你说一声而已。” “也是,再做需要时辰,肚子还得挨饿,那就先这样,明日再准备别的菜肴。”王瑞笑道:“对了,冒昧的问一句,你们可以结婚吗?” “怎么,你想出家?” “没那打算,就是问问。”王瑞张开胳膊,挺起胸膛:“不过,你看我根基如何?” 何云一见他皮肤白得透亮,眼睛乌黑明亮,整个人散发着稚嫩的少年气,不禁哼笑道:“没有半点慧根,修佛修道修儒都走不通。” “我只知道儒家是考功名用的,如何还能修?你说我没慧根,是不是这辈子走不通科举之路,不能出仕做官了?” 如果是的话,就把他领到父亲面前,告诉他,真人给他算过了,他这辈子考不中,别勉强他了。 “修儒道是修正气,跟俗世的科举考试是两回事,至于你能不能金榜题名……手来。” 王瑞赶紧献上自己的左手掌心,何云一捏着他的手察看了一下,略蹙眉:“奇怪,你命里本该有的,怎么后来又变化了?”抬眸瞅他:“一定是你荒废学业所致。” 王瑞一惊,难道是因为自己穿越来的,所以把原来的手相给改变了?他怕看出破绽,赶紧将手缩回来:“我知道了,得多用功。” “你除了这个之外,其他的地方也很奇特……你怎么缩回去了?”大概是没看够,还想研究一下,他略显失望的道。 “其实能不能中举,我本人是无所谓的,爱中不中,顺其自然罢。” 既然手相的主人这么看得开,何云一也没必要放在心上了:“你看得开,那就好。” 王瑞见他酒水喝净了,再给他斟酒,真心的询问道:“这世上怎么这么多妖魔鬼怪,我赶考回来遇到了尸魔,这又遇到一个披着人皮吃人的妖魔,是我八字的问题,一辈子都这样,还是我一时倒霉,过一段日子就好了?” “八字说来听听。” 王瑞赶紧报上自己的生辰八字,何云一沉默卜算了须臾:“不是八字的问题,你八字还算太平。” “那就是一时倒霉了?我就知道,这段日子不顺,坐船船沉,出门迷路还遇尸魔。不知道我要多久才能走正运?” “过个三五年就好了。” “要三五年?” “运势有高有低,每一势少则三五载,多则九十载,本是很正常的事。” 王瑞垂泪:“我感觉我早晚得被妖怪吃了。” “多做善事,不动邪念,想吃你没那么容易的。这两次你不都逢凶化吉了么。” “今天还不是多亏了你,别客气,吃菜、喝酒。”王瑞说着给他夹了一筷子菜。 王瑞酒劲上来,脸颊泛红,更显得肤白如玉:“说真的,今天我真是死里逃生,我逃到大门口,那破门说什么都打不开了,幸好关键时刻,我一下子翻出墙外了,否则就被开膛了。”脑袋枕着一只胳膊,拿筷子在空中画圈:“哎呀呀,当时恨不得穿破大门出去。” 猛然间,他这番话提醒了自己,要是自己会穿墙术就好了,不禁今天的困局可破,以后逃命也方便。 他当即坐直身子,热忱的盯着何云一:“请教我穿墙术吧。” 何云一到嘴边的酒停下了,挑眼看他:“穿墙术?”继而语气一变:“你一提穿墙术,我想起你在玉满楼的所作所为了,你……” 123.第 123 章 此为防盗章  说干就干, 韦兴贤命一个伎女做了纸签, 写上数字,团成一团扔到桌上,叫每个人分别抽。 王瑞随手摸了一个, 打开一看,上面写着:三 即是说他是第三个去十王殿的, 这结果不算坏, 毕竟前面还有两个垫背的, 如果他们两个没事, 他的安全指数便会直线上升。 韦兴贤亮出纸:“我是第一个。” 霍桓叹气:“我是第二个。”第二个不算最坏的, 毕竟前面还有韦兴贤挡着。 马萧排第四, 霍柯第五, 朱尔旦第六。 霍柯笑道:“朱尔旦你这个人啊,连抽签都是垫底儿。” 朱尔旦闷声道:“运气不好。” 其他人心想,你这分明是运气好, 排最后还不好吗?十王殿被前五个都趟平了。 韦兴贤向外看了一眼,仰脖喝一口酒:“不磨蹭了,说去就去!”颇有几分豪爽。 众人送殡一般的将他送到门口,推开门发现外面下了小雪, 夜空中点点白雪, 簌簌而下, 配合着北风, 可谓夜雪飘飘, 北风萧萧, 一片凄瑟。 韦兴贤顺手抄起门口一个伎女的竹伞,撑起来走进了雪地,接过小厮手中的灯笼,一边走不忘回头吩咐:“你们谁不许跟来。” 他的小厮担心的道:“少爷,这黑灯瞎火的,使不得啊。” “滚开!”韦兴贤回头决绝的道:“谁都不许跟来,小心讨打。” 王瑞和霍柯大声道:“放心吧,我们绝不会跟去的!”说完,翘脚眺望了片刻,关门回去喝酒了。 韦兴贤一个撑着伞走在去十王殿的路上,寒风一吹,酒醒了不少,只觉得耳聪目明,对周围的情况体会的分外清楚。 耳畔是刮过的刺耳寒风,前路是慢慢银白的雪地。 路上没有一个人,静的吓人。 只见不远处的荒山上也洒满了银白,视线所及,皆是一片惨白。 月光惨淡,但偶尔会从云朵后亮出身影来,将他的样子在雪上拉得长长的。 韦兴贤忽然听到身后一响,吓得一个激灵,回头见是一只鸟站在树枝上,他松了一口气,继续走。 雪地湿滑,他一手拿伞一手提着灯笼,走的坚信,但总算顺利的到了十王殿前。 十王殿不知是哪个年代的村民建造的,破破败败,但一直香火,不知是哪些人在供奉。据说有人曾经看到过殿里的判官审鬼神,香火鼎盛了一段日子,但许久以来,都没再听说过判官显灵,香火稀落了些,不过仍有零散的乡民供奉。 韦兴贤上了台阶,跺掉靴子上的雪,缓缓推门,破败的门发出渗人的吱嘎声,里面黑漆漆一片,没有半点光亮。 他站在门口,只觉得吹出来一股冷气,不禁遍体生寒。 他不知道,就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殿内,有两个冻死鬼正在窃窃私语。 “这大半夜的居然有人来这里自投罗网,这是老天爷送给咱们哥俩的机会。” “是啊,谁叫他在这风雪天,一个人赶路的,算他倒霉。” 两个鬼渐渐现身,他们穿得单薄,抱着肩膀还在不停的打哆嗦,他们生前是两个贩卖杂货的小商人,路过阳信县被人偷了钱,无处栖身,只得屈身在城外的破十王殿,不想突然天气骤变,下起了大雪,两个人就这样被冻死了。 死后无法投胎,也无鬼神管他们,只能等着找到替死鬼脱身。 每到夜里,他们就会重复死前的情况,浑身瑟瑟发抖,这样的日子,每一天都要度过,何其难捱。 韦兴贤不知殿内的情况,只是本能的觉得里面有危险,不愿意迈开步子。犹豫了一会,最终还是一咬牙走了进去。 殿内的两个冻死鬼,齐齐冷笑,只不过鬼语,人听不到而已。 韦兴贤一进殿,就打了个哆嗦,他抖了抖身上,提着灯笼快步的走到供桌前,就见供桌后面的正位摆着个阎罗像,赤红的面孔,瞪两个铜铃大眼,威严而骇人。 他咽了口吐沫,余光瞥见左边还有个判官像,不敢扭头,赶紧去看供桌上的贡品。 “咱们怎么取他的性命呢?不如在他回去的路上给他设置一个陷阱吧。” “慢着,这人身上有官气,咱们还是不要动的好。”能做官的人,命格尊贵,一般鬼神不能近,若是强行加害,像他们这样没道行的孤魂野鬼很容易魂飞魄散。 “可他分明不是官。”官员出入都有随行,而且多少有威严的官威。 “他不是官,但他的血亲是官。咱们还是不要惹了,触怒了官家,很麻烦的。”生前是做买卖的生意人,最怕的是官,这样的性格延续到了死后。 怕官,连官的儿子也怕。 韦兴贤全然不知,只觉得这里阴风阵阵,很是寒冷。他见供桌上供着一盘糕点,已经风干了,落了一层灰。 他捡起一块,吹了吹,塞进袖中,便三步并作两步的跑了出去。 两个鬼影在他身后重新现身,望洋兴叹,没办法,谁让是一位衙内呢。 韦兴贤得了糕点,在路上轻快的走着,这也太简单了,有点不尽兴。 他一进别墅的院子,守望他的小厮便赶紧迎上来,接过灯笼和竹伞,请他进了房内。 韦兴贤将袖中的糕点拍到桌上,声音清脆悦耳,仿佛落下一颗棋子:“瞧见没,十王殿上的贡品,下面轮到谁了?” 霍桓弱弱的举手:“是我。” “我跟你说,相当轻松,我现在都觉得这个挑战没有丝毫难度了。”反正他完成任务了,可劲的吹牛。 霍桓见韦兴贤安然回来了,想必是没什么危险的,仰脖喝了一口酒,借着酒劲也出了门,结过小厮手中的竹伞和灯笼,按照指使,往十王殿走去。 霍桓见地上有韦兴贤留下的脚印,便沿着他的足迹走着,嘴里背着《论语》。他不如前人淡定,越走越快,最后几乎是一路跑进了十王殿的。 韦兴贤走后,殿门没关,他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 这个时候,两个冻死鬼站在黑暗处,高兴的刚要现身取这书生的小命,只觉得一股气流冲来,大叫一声不好,飞身逃出了大殿。 “这人文气冲天,是得到文曲星点化的,以后会进士及第。” 惹不起惹不起,两个鬼在空中瑟瑟发抖。 地上的霍桓也瑟瑟发抖,他迅速的摸了一块糕点,揣进袖中,转身撒腿就跑,泥水溅满了衣摆。 他一口气跑回别墅前,喘匀气儿才走了进去,大大方方的将糕点摆出来:“韦大哥说得对,的确没什么恐怖的。”但若是让他再走一趟,他死也不会了。 王瑞见前面的两个人都太平的回来了,尤其是霍桓,只有十四岁。 他很有自信,笑着饮尽一杯酒:“到我去走一趟了。” 霍家这个扫地的老奴,姓邱,在霍家做工多年,资格很老,老到他就像一块早就存在的石头,没人觉得他碍眼也没人觉得他显眼,他就默默扫自己的地,从不掺和其他的事情。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跟主人家说话,霍桓才注意到家里有这么一位人物。 “你有什么办法?”霍桓忙问道,他自从那日一面之缘后,对王小姐分外想念,但他没有机会也没可能到达王家的内院。 邱老奴见四下无人,低声道:“不瞒少爷,我祖上是摸金的,到我这代虽然不吃这碗饭了,却留下一件宝物,凭借它没有挖不到的地方。”说着从袖中取出一个小铲子,这铲子咋看之下十分普通,看起来像是手持挖药材用的。 霍桓不解的道:“我用它能做什么?” 老奴笑道:“您看!”说罢,用铲子挖了下一块凉亭旁的大石头,就见老奴手上似乎没怎么用力,石头就掉了下来一块。 霍桓见了,赶紧接过铲子,也试了一下。铲子铲到的地方,触感就像是铲到豆腐上,几乎不费任何力气就将石头挖掉了。 他爱不释手的把玩:“不亏是盗户的家传之宝。” 所谓盗户可是了不得的户籍,滕县、峄县一带,很多人从事盗墓活动,势力很大,朝廷便对他们进行了招安,另立成册,这帮盗户因为受到朝廷的优待,一般百姓和他们发生争执,朝廷百般偏袒他们,致使后来,很多人冒充盗户打官司,结果每每到断案,双方的注意力不在于案件本身,而在于揭穿对方的伪盗户身份。 据说还闹过笑话,说是一个有个人家遇到了狐狸祸害姑娘,将狐狸抓起来关进瓶子里,正准备烧死它的时候,狐狸在瓶子里大叫:“我是盗户。” 盗户的“吃得开”可见一斑。 后来朝廷受不了这帮人了,下令整治,盗户不仅不吃香了,成了重点整治对象,导致许多盗户走出来谋生。 霍家这个老仆就是其中一位,他有这个祖传的盗墓宝贝,身份不用再说了,自然是真的。 不过他一辈子没下过墓,手里只有这么一个东西,从没用过,本以为要带进棺材里,如今见到自己看着长大的少爷遇到了困难,毫不犹豫的献了出来。 老奴道:“少爷喜欢,就送给您了,只是不管出什么事,别说是我给你的就行。” 霍桓这点担当还是有的:“我保证,不管出什么问题,绝不牵连你。”拿了人家的东西毕竟手短,霍桓从自己的私房中支取了一笔银子给老奴,算是一点安慰。 霍桓得了这个小铲子,在院内又试了试,削石头确实跟剜豆腐一样,顿时想到,如果用这个铲子挖穿王家的院墙,不就能见到他家小姐了么。 他现在一心都在王青瑗身上,只想奔着她,其他的事情没多做考虑。 于是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找机会溜出自己家,来到王家院墙外,不费吹灰之力就挖穿了院墙,钻进了王家的大院。他虽然不知道王家小姐的院子在哪里,但根据少爷住东厢,小姐住西厢的规矩,他朝西边走去。 王家这时候,各个院子都落了锁,没人走动了,所以竟也没人看到他,而且他有这个东西,随意能挖穿各个院子的墙,来去自由。就这么找了一会,又挖穿了几个院墙,真的找到了小姐的院子。 他到的时候,青瑗已经歇息了,四下一片漆黑,他本想悄悄的看看她,不想熄灯了,他什么都看不到了,不禁陷入无尽的失望中。 犹豫了一下,他动手挖穿了屋子墙壁,悄悄的钻了进去,屋内一片漆黑,他借着月光爬到她的床前,嗅着她身上的香儿,顿时觉得很满足。 于是便跪在床边,双手垫着下巴看她,这时月光洒进来,照亮了她的面庞,她唇瓣微微展开,轻微呼吸着,让霍桓的心不觉间快速跳了几拍。 他想伸手摸摸她,但最后还是没敢越过界限,就这么痴痴的看着她的睡颜,足足过了一个时辰,才沿原路爬了回去。 霍桓这一夜是心满意足了,却不知道,他离开后,转天早晨,王家小姐屋里头的丫鬟发现墙上有个洞,发出了怎样的尖叫。 丫鬟们不仅在屋子的墙壁上,还在自己院的院墙上,内院的院墙上都发现了能让一个人钻过来的洞,这个洞从外墙延伸过来,一路挖到了小姐的房间,说明什么?说明这个人是冲着小姐来的! 有采花贼啊这是! 青瑗吓得脸都白了,一阵阵后怕,不知道这个歹人被什么打断了放弃了侮辱她,让她捡回了一条命。 若是有一点差池,她就毁了。 王永德和妻子也吓得要死,商量一下要报官。 “不行,报官的话,他们不仅想不出好办法,叫这件事传的沸沸扬扬,还会打草惊蛇。”王瑞反对:“依我看,那个王八蛋昨夜没得手,今晚八成还得来,咱们不如守株待兔。派人将挖开的洞封上,给他一种咱们亡羊补牢,放松了警惕的错觉。今夜,让妹妹去我房里睡,我睡在这里和几个家丁抓贼!” 他哼哼的想着,胆子够大的,敢来王家采花,非得把你作案工具没收不可! 王永德顾及女儿的清誉,也不想把事情闹大,和妻子商量了一下:“那你自己得小心,多安排几个人潜伏在房里。” 王瑞眯起眼睛跟父亲保证:“你放心吧,我一定会保证自己的安全,但那个贼的安全,我就不敢保证了。” 王永德见儿子主动请缨抓那贼人,觉得十分安慰,养儿子不就是支门立事的嘛,这个儿子还是靠得住的。 既然商量好了,就按照计划进行,当天晚上,王瑞去了妹妹房里住,另外派了四个强壮的家丁潜伏在院内,只等着抓贼了。 月上梢头,王瑞不敢放松警惕,竖着耳朵听周遭的情况,可没听到一点挖墙声音,若是有人挖盗洞,自己没睡,多少会听到点动静。四周如此安静,难道这贼放弃作案了? 突然,就听院内一阵响动,有家丁喊道:“少爷,把人按住了!” 王瑞赶紧跳下床一看,昨天的墙洞旁又被挖了一个洞,有个人一半身子在外,一半身子在内,因为外面那半截被家丁按住,他动弹不得,正在挣扎。 王瑞上去一脚踩住那人的头,冷笑道:“看我怎么收拾你这王八蛋!” 这时,家丁掌灯进来,王瑞拿起蜡烛对着那贼人一照,顿时一呆:“是你?” 霍桓眼圈泛红,估计是意识到大祸临头了。 王瑞紧紧皱起眉头,靠,哭个头啊,你小子是变态你自己知道不? 王瑞扯着霍桓两个胳膊把人拽进屋内,推搡到地上,吩咐家丁去叫老爷和太太。 霍桓一脸的委屈,看得王瑞心里搓火:“你小子还有脸委屈?你知不知道你这是什么行为?很严重的知不知道?夜闯女子闺房,把你捆到县衙轻则革去功名,重则杖责发配,就是斩了你也不冤枉。” “我只是想看看青瑗小姐。”霍桓解释道:“我没别的想法,她不见我,我就来见见她,我就是想她。” 王瑞脑子里虽然没什么封建思想,但特么的也得有点规矩吧,无论哪朝哪代钻到女子房间内,毫无疑问都是做作奸犯科,决不能轻饶。他眉头一皱,握起拳头就给了霍桓几拳:“只是看看?难不成你小子还敢做别的?” 霍桓吃痛,捂着肚子趴在地上:“我真的就是想看看她,没别的意思。” 王瑞见他还嘴硬,上去又踢了几脚:“闭嘴,再说话打死你!” 霍桓捂着眼睛没有再吭声。 很快,王家老爷和夫人来了。王永德和赵氏听说贼人抓住了,立即披衣起身过来女儿的房间,就看到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趴在地上,儿子在一旁气呼呼的挽袖子,家丁的表情很微妙。 二管家牛子良靠上来,小声跟王永德说:“这人,似乎少爷认识。” 王永德便问儿子:“瑞儿,这人是谁呀?你认得?” 王瑞揪起霍桓,提溜到父亲面前,拍着霍桓的脑袋哼道:“霍家二公子霍桓,我也没想到。” 王永德和赵氏一听,心里一惊,这可就不好办了,若是抓住个一般的匪徒,报官或是私刑都行的可这人是霍家少爷,之前还提过亲。传出去两家都不用做人了。两家算是门当户对,说不定外面会传王家小姐不点检勾引霍家少爷来幽会。 赵氏知道霍桓是县里最年轻的秀才,叹道:“孩子,你太让伯母失望了,就算青瑗不跟你成婚,你也不能做出这样的事情啊。” 王瑞向来不惮以最坏的想法揣测人类,晃着霍桓道:“你小子不是想着玷污我妹妹的清誉,然后等我们家就范将人嫁给你吧。” 霍桓马上摇头:“我对天发誓,我绝对没有那个想法,我真只是想看看她。” “挖洞来看?”提到这茬,王瑞追问道;“你怎么进来的?想不到你读书有一套,挖洞也在行啊。” 霍桓取出怀中的小铲子:“仙人给了我这个东西,挖掘石块墙壁像挖豆腐一样。” 既然这个世界是聊斋,那就没什么不可能的,王瑞接过小铲子,对准地面一铲,果然轻轻松松就挖下来一铲子大理石,他惊了,这个世界确实有各种匪夷所思的“宝贝”。 王永德和赵氏也看了眼,倒吸一口冷气:“难怪你能进来。” “这铲子铲地倒是要用,不知道铲人会什么样。”王瑞拿着铲子在霍桓眼前晃悠,作势要铲他脑袋,吓得霍桓身子一缩一缩的,气得王瑞骂道:“这会知道害怕了,你鬼迷心窍夜闯深闺的时候,怎么不害怕?” 王永德久经商场的生意人,时常和官府打交道,知道官的厉害,霍桓十一岁就中了秀才,今年虽然没参加乡试,但若是他以后中举人中进士,记起今日的仇恨可就麻烦了,拦住儿子:“算了,将他父亲和兄长叫来再说吧。” 王瑞戳着霍桓的脑袋训道:“平时看你斯斯文文的,想不到是这种人,非叫你爹和你哥好好收拾你一顿不可。”说罢,将霍桓推到地上,吩咐人去霍家,就说他们府上二公子何在,若是不在府上,请来王家接人。 霍家大半夜的接到王家的消息,都懵了,心想王家这是抽什么风,大晚上不让你好好睡觉,可一查自家小儿子不见了,霍家老爷和霍柯知道出事了,赶紧收拾收拾,星夜赶来。 一进王家客厅,就见霍桓跪在地上,王瑞抱着肩膀,一副气鼓鼓的样子。 “这是……”霍老爷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见到儿子在王家,再联想求娶王家小姐不成的事情,脑海里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上去照准儿子就是一脚:“畜生,霍家的脸都叫你丢尽了!深夜上门骚扰人家,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 王瑞有一点必须指出:“伯父,您要知道他不仅是骚扰这么简单,他拿铲子挖通了墙壁,直接钻进我妹妹卧房去了。但别担心,我早有察觉,让我妹妹去了别的地方,我守在她的房间内,所以没出什么事。” 霍柯捂着眼睛叹气,一没留神弟弟竟然干出这样的事,这孩子算是完了。 霍家自诩儒商,虽产业不如王家大,但一直以来都觉得自家家风都比县里其他富户强,但现在竟然出来霍桓这么个东西,霍老爷当即气的眼前一黑,但缓过劲来,抄起桌上的烛台,口中嚷着要打死霍桓,就冲了过去。 霍柯赶紧抱住父亲,王瑞也跟着拦:“伯父,您冷静一下,要打回家去打好吗?哪有把自己孩子打死在别家的道理。” 124.第 124 章 此为防盗章 “这么着急, 走得还真快。”王瑞感慨:“这种风雪天还要出门做买卖真是辛苦,对了,这位兄台, 你也是赶路的吗?” “我……我在追赶一只偷吃的狐狸, 正好路过这里,见这里有火光,便进来暖暖身,看到你睡在地上, 怕你着凉,将你扶了起来。” “多谢兄台。”他也是奇怪,怎么说睡就睡,难道是在别墅的时候,酒水喝得太多的缘故?很有可能, 不过睡了一觉,他感觉体温正常了, 不冷也不热,神清气爽。 王瑞作揖向眼前这个扶他起来的锦袍公子道谢,便也忍不住打量对方, 就见他身穿一身赤红色的锦缎袍子, 衬得他容貌有几分妖冶。他眉眼生得好看, 注视人的时候仿佛含着一汪春水, 瞧得人心里发燥。王瑞不由得挑了挑眉毛, 心想这人长得真是漂亮, 大雪夜的乱跑多危险。 “为了追一个狐狸而已, 何必大雪天的特意出门?天冷路滑。” 黄九郎的道:“这狐狸偷走了给我奶奶做菜的活鸡,老人家难得有胃口想吃点东西,被它这么一搅和,胃口都没了,可恨。所以我才不顾风雪追了出来,想猎了它回去做个围脖。你说这狐狸可不可恨?该不该杀?” “是有点可恨。” “兄台你看你打扮也不像是旅人,你一个人怎么在这里。” 王瑞捡个大概把秀才们试胆的事情说了,自嘲的笑道:“唉,都是吃饱了撑的。” 这时候,黄九郎忽然指着墙角的一个洞道:“狐狸在那里!”说完,起身大步朝墙角走去。 王瑞也赶紧跟了过去,就见墙角果然有一个破洞,里面瑟瑟发抖的窝着一只狐狸,在它身旁挤着两只小狐狸,可见是一家人。见到来人,狐狸也没有逃走,而是可怜兮兮的看着他们。 窝里有一只啃食了一半的死鸡,可谓“狐赃俱获”。 黄九郎恨道:“就是你,看你还逃不逃了?!”说罢,取出腰间的短剑,便要去刺那狐狸。 “且慢!”王瑞拦住对方,劝道:“不如算了,反正鸡都吃了,你杀了它,鸡也不能复活,而且,它还有两个幼崽需要哺育,也算情有可原,你杀了母亲,两个幼崽也活不了。” 王瑞长这么大,别说宰狐狸了,连杀鸡也没见过,总觉得在他面前杀动物太残忍,况且这动物还带着幼崽,在这寒冷的冬夜,狐狸母亲冒着危险去给幼崽偷一只鸡,实在叫人动容。 黄九郎见他阻拦自己,心生欢喜,但嘴上却道:“它们是偷鸡的贼。” “偷不偷的,动物又没道德观念,道德是给人的,它们只有哺育下一代的本能,别和它们一般见识了,不如算了。” 王瑞知道,狐狸可是聊斋第一大势力,虽然眼前这只狐狸没有法力,还得靠偷鸡生活,但保不齐人家有什么有道行的亲戚,还是不要招惹的好。但他不敢说出来,怕对方嘲笑自己迷信和胆小。 黄九郎似乎有所触动:“你说得有几分道理。” “如果你想要活鸡给家里老太太做菜,你跟我走,前面不远处我们聚会的别墅,有没用完的活鸡,我给你拿一只。”他们开宴席一般会准备很多食材,肯定有剩下的活鸡。 黄九郎收起短剑:“这使得吗?” “小事一桩,互相帮助嘛,你刚才还将我扶起来,全当道谢了。”王瑞怕他反悔,拽着他的衣袖,催促道:“走吧。” 两人出了十王殿,走了几步,王瑞叫黄九郎先等一下:“篝火忘了灭了,糕点也还没拿”可等他回到庙内,却发现篝火已经熄灭了,他耸耸肩:“正好,省得动手了。”取了糕点放进袖内,转身出了庙,朝黄九郎走去。 王瑞下了台阶,一抬头,就见对方伫立在雪中,银白的雪地配着他红袍,衬得容貌倾城的他如遗世独立的仙子一般,而且他眼神幽幽,似乎在诉说什么,好像在哪里见过。 “这……”王瑞瞅着他,竟然一时忘了说什么,愣了一下才想起来:“对了,还没问兄台尊姓大名。” “在下是黄家庄的黄九郎。” “我叫王瑞,在县学读书。” 黄九郎眼眸一垂,将这个名字在心中又念了一遍,虽然之前远远观察过王瑞,但今日一见还是给了他许多惊喜。 在庙中的那窝狐狸是他使法力幻化出来的,为的就是看看王瑞的人品。他的确是个善良纯粹的人,心地慈善,若是他肯帮自己封正,自己一定能得到人身。 他现在的人类形态是用法术幻化出来的,如果对方是个有道行的,一眼便能看到他后面拖着的狐狸尾巴。 只有被封正,才能退去尾巴,得到真正的人身。 封正必须在人类没有察觉的情况下进行才有效果,所以黄九郎不能现在告诉王瑞他是个狐狸,请他过几天帮忙。 但黄九郎考察王瑞的人品和对狐狸的态度,却是可以的。 他现在对王瑞的信心大增。 王瑞发现黄九郎眼神温柔,似乎有千言万语要诉说般的看待自己,不禁蹙眉:“黄兄,你还有事吗?” 黄九郎淡淡微笑:“我忽然觉得比起活鸡,还是早些回家陪伴老太太重要一点,我就不去你们的别墅麻烦了,告辞了。” 试探结束,可以打道回府了。 王瑞听他这么说,又客气了几句,但黄九郎辞意已决,他便笑道:“那我就不强留了,我还有事,我先走了,你也快些回家吧。。” “王兄慢走,有缘再见了。”黄九郎与他做别,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 王瑞走了一段路,觉得身后仍然有目光,驻足回头,见身后雪地茫茫,黄九郎早就不见了,他耸耸肩,自己真是想得太多,人家干嘛要目送他。 回到别墅,其他人都问他为什么去了这么久,王瑞洒脱的哈哈一笑:“酒劲上来,在庙里小睡了一觉。” 因为王瑞之前有大战尸魔的美名,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其他人不敢不信,都称赞:“王兄真是艺高人胆大。” “小场面。”王瑞得意的笑道,把袖中的贡品糕点随意摸出来随意一撇。 “就是,你们两个算怎么回事?”蕊云剜了霍柯一眼。 王瑞扇子一摇:“反正老鸨允许了,不用在乎我,你们继续,该干什么干什么。” 霍柯坐在一旁冷笑,不发一言。 “那好。”老道士笑呵呵的上下打量蕊云:“听说你梳拢的银两可以由鸨母定,但人得由你自己选?哈哈,这便是在找如意郎君了。” 蕊云很冷淡的道:“是这样不假,没想到道爷也来凑热闹。” 霍柯此时大方的道:“道者,你亲她一下,我就给你一百两银子。” 这不是成心恶心人么,就老道士这副尊荣,不需要真的给蕊云破身,亲她一口估计够她阴影一辈子的。 王瑞忍不住道:“你有钱没地方花了?算了吧。” 蕊云警惕的道:“你们敢!” “哈哈,怕是要让公子失望了,贫道不缺银子。”老道士说着自破口袋中取出一锭金子搁在桌上,蕊云是见过世面的,不为所动,老道士呵呵一笑,摸进口袋又取出一锭足金来,见蕊云仍是不说话,便又摸着取出来一锭,自此开始,只要蕊云不叫停,他就不停的从口袋中摸出金子来。 王瑞紧盯那道士的破口袋,厉害了,难不成是聚宝盆,可以无限制的往外冒金子。 霍柯坐不住了,冲到道士跟前,就去抢那袋子:“一定有古怪。” 老道士哈哈一笑,将袋子捂到胸口,他浑身脏臭,霍柯不敢跟他争抢,捏着鼻子质问他:“你这妖道,到底想干什么?” 老道士对蕊云道:“这些金子够梳拢你的吗?” “够是够,但你却不是我钟意的人。” 老道士被拒绝不气恼,仍旧脸上含笑:“是嫌弃贫道老迈脏臭了?” 霍柯抱着肩膀冷笑道:“蕊云,人家有钱你嫌弃,我有钱有貌你也嫌弃,你到底想怎么样?我看你就是不想被梳拢!我这就告诉鸨母去,由着你作天作地,等你到四十也梳拢不出去。” 蕊云横他一眼:“你矮。” 霍柯一愣,随即被戳中痛脚,暴跳如雷:“矮怎么了,家伙大就行,给你看看!”说着就要解汗巾子脱裤子。 王瑞见状,忙上去按住霍柯的手,大庭广众的不要耍流氓好不好:“使不得使不得!你自己留着吧,没人想看!” 霍柯冷静了点,指着王瑞道:“他如何?” 蕊云看了眼王瑞,口气平淡的道:“这位公子没有梳拢奴家的意思,奴家何必对人家评头论足。” 这时候老道士啧啧笑了几声:“姑娘这个样子,何日才能找到如意郎君?不如贫道帮你一臂之力。”说罢,亮出小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蕊云的脸蛋上点了下,他黑黢黢的手落到蕊云白皙的脸颊上,登时就是一个黑色的手印。 蕊云没料到被老道士无礼的碰触,赶紧掏帕子擦脸,不满的道:“道爷非奴家要选的人,请回吧。” 老道士神秘的一笑:“是了,归去也归去也。” 此时就听一男子的声音道:“不如还我法器,之后我送你归去!” 随之而来的是房门徐徐打开,一个青衣飘逸的年轻道士倚着门冷笑。 正是那天整蛊王瑞的年轻道士。 老道士一愣,有些慌张:“云一师兄。” 何云一走进屋:“上次出了点小岔子,推算到了你出现在玉满楼的时辰,却看错了日期。”他忽然看到王瑞:“你怎么也在这儿?” 王瑞哼笑道:“没算到吧。” 他露出一副“谁稀罕推算你一个凡夫俗子的行踪?”的嫌弃表情。 趁何云一注意力被转移的功夫,老道士竟然摇身一变,成了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模样,他嘻嘻一笑:“法器再借我两天吧,何必那么抠门。” “少废话!” “嘿嘿,我虽然只有遁术比你学得好,不过却要好一大截。”少年道。 “还有脸说,这有什么值得得意的?” “当然值得,比如现在。”少年口中念念有词,就朝墙壁撞去,这一撞不要紧,整个人竟然钻进了墙里。 “穿墙术!”霍柯惊奇的跑到墙壁处,不停的拍着,似乎要找出机关。 “还想逃?”何云一不甘落后,亦朝着墙壁追去。 王瑞眼疾手快,抓过桌上的酒壶,往地上一砸,何云一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打断了思路,口诀没念完,法术顿时失灵,在墙壁前猛地刹住脚,双手紧撑住墙壁,但还是磕到了一点脑袋。 “你!”他瞪王瑞。 礼尚往来,你坏我一次,我坏你一次,扯平。王瑞无辜的眨眼:“我什么?失手摔碎东西你也管,又不是你家的。” 何云一没搭理他,再次念动口诀,穿过墙体,没了踪影。 霍柯目瞪口呆,忙开门出去,推开隔壁房间的门:“人呢?两个道士去哪里了?” 房间里有伎女在陪客,吓得连声惊叫,待认出是霍家少爷,回道:“不知您什么意思,没看到有什么道士。” 霍柯失望的回到屋内:“仙人神龙见首不见尾。” 王瑞虽然也震惊,但既然跟那道士结下梁子了,当然不能赞赏他们,故意不屑一顾:“你看桌上的金锭变成什么了?定身法、穿墙术、障眼法,小法术而已。” 霍柯转身一看,刚才堆满一桌的金锭,这会全变成了灰扑扑的鹅卵石,若是被这些东西迷住眼,蕊云就被人骗色了。 蕊云刚才跟着看那两个道士,这会回过头来发现桌上都是石头,而从桌上的镜子中看到自己脸蛋上的黑点没被擦掉,转身进了屏风内。 在屏风内的洗脸盆中沾了水,对着镜子擦拭脸蛋,这一擦不要紧,那老道士留下的指印更加黑了。 怎么擦不掉,她不甘心的蘸水继续擦,却见那黑点愈发黑了,还有扩大的趋势。 这时候听到王瑞和霍柯在屏风外道:“蕊云姑娘,我们告辞了,你休息罢。” 她抑制住恐惧:“……公子慢走。” 怎么办?怎么办?金锭子变回了鹅卵石,障眼法应该失效了的,为什么自己脸上的黑点却没消失? 如果一直擦不掉,她是不是就此毁容了? — 从玉满楼出来,王瑞刚才报复了何云一,心情不错,当即做东回请霍柯,选了城中最大的酒楼,推杯换盏,借着酒性还做了几首歪诗。 王瑞拍着肩膀安慰霍柯:“天涯何处无芳草,人家既然不喜欢你,你俩便没有缘分,不如放手去采摘别的花儿吧。” 霍柯经过刚才被戳中痛点,这会对蕊云的迷恋也淡了点,仰脖喝了一口酒:“王兄说得对,叫那娘们去耍罢,我不奉陪了!” 两人尽兴而归,各自回了家。 王瑞喝的醉醺醺回家,倒头就睡,等醒来的时候,才知道放纵是有代价的,头疼的厉害,稍微一动,仿佛就要裂开一样。 于是一整天没出门,在家被丫鬟伺候着调养。 转天他休息的差不多了,恢复生龙活虎的,刚准备出去浪一番,就听丫鬟跟他禀告说:“瓒爷回来了。” “你去传话,叫他赶紧去我的书斋办正事,他懂的。” 丫鬟领命跑了,过了一会回来说:“瓒爷已经出去了,奴婢没递上话。” 王瑞心想,出去了的话,那八成是去书斋会见那个叫尤枫的女子了,希望他今天就给那女人搬家。 他忽然记起那个女子秘密幽会别的男人,觉得自己应该趁堂哥给尤枫搬家前,告诉他真相,免得折腾了一圈,再分手。 再说,这种事本就不该发生,一刀两断最好。 为了防止秘密泄露,自己一个人步行过去。 王瑞猜想的不假,王瓒从丈人家回来,跟妻子借口说店铺里的账目拢到一半,得继续处置,便出了门。 陈氏把丈夫抓回娘家几日,这会刚放回来他就猴急的要外出,陈氏深知其中有鬼,冷笑着看他出了门,暗中让一个小厮盯着,看他去了哪里回来禀告她。 今天非得把他的“奸”给抓出来不可。 王瓒逃出了妻子的魔爪,直奔书斋会见佳人。 没等敲书斋的门,就见棋顺从里面出来,手里捏着几枚铜钱,看样子是去买吃的。 王瓒赶紧摸出碎银子给棋顺:“我出钱,你在外面吃顿大的,最好晌午饭和晚饭一起吃了。” 言下之意,不到晚上最好别回来。 棋顺知道王瓒这家伙是来做什么,满眼的鄙视,但做仆人的只能服从命令,况且有钱拿,还能怎么样,他取了碎银子,道了声是,头也不回的走了。 王瓒则哼着小曲将书斋的院门反锁,揣着一颗色心朝卧房走去,到了门口,贱兮兮的道:“小枫,你在吗?我来了。” 接着便听里面一阵响动,房门随后被打开,尤枫一脸怨恨的道:“你还知道来呀?”说完,拧着腰回到了床前。 门开的瞬间,他闻到一股浓重的香气。 屋子怎么熏的这么香? 他跟着走到床前,挨着尤枫坐下,从袖中摸出一对玉镯子:“你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这几天母夜叉家里有事儿,我陪着回去了几天,没来及见你。这对镯子就当是给你赔不是的。我已经吩咐人去租小院了,今明两天咱们就搬去那边,过逍遥日子。” 尤枫冷笑道:“你能对你娘子薄情,就不能对我薄情吗?” 王瓒一门心思来亲热,不料当面被回敬了这么一句话,当即身子一动,脚下碰到了什么东西,咚咙一声,似是骨头磕到地上的声音。 他低头向床底望去:“什么东西?” 尤枫哼笑:“你拽出来看看不就知道了?” 王瓒伸手一摸,拽出来一副人的骨头架,还有一股扑面而来的血腥腐臭味儿。 他做的扒鸡,色泽金黄,黄中透红,多汁鲜嫩,最是可口。 高大通驾轻就熟,熟练的做好了一盘扒鸡,用蔬菜稍作装点,便叫小厮进来:“好了,给你们家老太太端进去吧。” 小厮端着踩盘,小碎步的穿过层层回廊和屋舍,来到了一处上房。 房内的锦榻上躺着一个头发灰白的老太太,打扮和富贵人家的老主母并无什么区别。 她身边围着许多男女,年龄不一,其中就有方才去请高大通的男子。 “娘,菜来了,您快坐起来吃罢。”中年男子给老太太端来扒鸡:“您还想吃什么,高大厨还在咱们家里,可以让他再做。” 老太太坐起身,将扒鸡嗅了嗅,脸上露出了笑容,伸手扯下一个鸡腿,细嚼慢咽起来:“我不光是牙口,别的地方也不行了,恐怕大限要到了。” “娘,你别这么说,您还硬实着呢。” “咱们狐族不讲究那么多忌讳,要死了就要死了。我唯一担心的就是小九,他还没讨封正,看到他得人身,我才能放心闭眼啊。” 中年男子问左右:“九郎呢?” “九弟出去了,还没回来。”一个娇媚的女子幽幽的答道。 话音刚落,就见挤在屋内的人让开一条路,有人道:“九郎回来了。” 一个丰神俊逸的少年走了进来,他五官叫人挑不出一丝瑕疵,且眉眼最是好看,有英气也有温柔,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混合在一起,使得他不至于太过英气而显得硬朗,也不至于太温柔而显得女子气。 “老祖宗……”黄九郎来到老太太榻前,跪在脚踏上:“孙儿回来了。” 老太太抚摸着孙儿的面庞,叹道:“今年不剩几个月了,你该去向人讨封正了,不能再拖了,年前一定要办成,否则便错过了。” 动物天生不足,若是想修成仙,必须要先修成.人身,可是得到人身何其难,需要历经天雷劫才行。黄氏是狐族大的分支了,如今靠挨过天劫而得到人身的少之又少。 虽然天雷劫的时候,没有害过人的动物有很大几率能挨得过,但有的时候,并不是那么简单,毕竟天意难测,动物自己的揣摩和天意之间往往有巨大的分歧,是否害过人类的评判并非那么清晰,往往涉及几世因果,因此懵懂的小狐狸修到五百年被天雷劈死的不在少数。 历天劫如此艰难,狐族往往走另一条道路:向人类讨封。 人类是天生的“地行仙”,是万物之灵,只要作为万物之灵的人类认定“狐狸”是人,它的尾巴就会消失,获得人身。虽然有的时候,狐狸在问人类:“你看我像什么?”。 人类因为恐惧会混乱骂一通,导致五百年修行毁于一旦,但即使如此,也没有危险,总好过被天劫雷劈,况且还有成功的可能。 125.第 125 章 此为防盗章  王瑞虽然在何云一身边, 但仍旧小心翼翼的,就怕那妖怪躲在树丛中突然袭击他。 这时候就听早进去卧房的陈氏大哭道:“我的夫君啊——” “……看来是真死了。”王瑞有一种噩耗被落实后的茫然。 进屋后, 他看到陈氏扑在王瓒的尸首上痛苦, 只能说她坚强,旁边不少仆妇有晕厥的,有呕吐的,一片鬼哭狼嚎。 王瑞他们往里走, 不停的有仆妇往外逃, 不多一会都跑光了,就剩他们三个。 而王瓒死得不能再死,不用等陈氏收拾了,已经被人彻底收拾过了,心脏早被掏空了,留下一个红黑色的空洞。 王瑞阵阵窒息, 眼睛酸涩,但知道现在不是掉眼泪的时候,强做镇定。 “是谁害了你啊,你怎么死的这么惨啊——”陈氏嗓门大,放开了哭, 一时哭声震天, 她双手蘸满丈夫的血, 时不常的抹一下眼泪, 脸上花成了一片, 咋一看十分骇人。 王瑞闻着空气中的血腥味,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但咬牙忍住了,问何云一:“你发现妖物了吗?” “弄出这么大动静早跑了。” 王瑞阵阵虚脱:“你能想办法救救我堂哥吗?他……”他想说他是个好人,可是一个泡妞最后被妞给刨了的人,哪里能称得上好人。 既然有兰若寺,也有画皮,就证明他不是在某个单一的作品场景内,而是在整个原著的世界中。 原著里的王生被妖怪吃了心后,复活了吗?他还真的不知道。 何云一为人直爽,并不顾及家属情绪:“心脏都没了,怎么救?把人擦一擦装进棺材埋了吧。” 这时候陈氏连滚带爬的来到何云一跟前,哭道:“道长你就发发善心,救我夫君一命吧,只要能救他,让我做什么都行。” “人人都可以做丈夫,何必救活他?”何云一冷漠的道。 陈氏哭的气都要断了:“我虽然整日骂他是天杀的,可我心里还是念着他,求求你了道长,你一定有办法的,只要能做到,上刀山下火海我都愿意。” 王瑞心中五味杂陈,若死的人是陈氏,王瓒恐怕不会做到这个地步,不过,又谁说得准呢,陈氏之前也藏的很深,瞧不出对王瓒多深情。 患难见真情,不死不诚恳。 何云一不为所动:“生死有命,人都死了,入土为安吧。”说完,转身欲走。 陈氏哭着爬到他前方,阻拦他的去路,双手扒住他的鞋袜不放:“道长,你取我的命也行,只要能把他救活。” 王瑞被震住了,牺牲自己也要救出轨的丈夫,这是何等的大无畏精神。 陈氏一手的鲜血,蹭到了何云一的鞋袜上,他嫌弃的挪开脚:“你的事与我何干?” 王瑞一听,这意思就是说和他没关系,若是有关系,他不是没办法,他灵机一动:“道长,你找到你师弟了吗?若是没有,我可以出银子张榜,帮你悬赏你的师弟。你不是能推算到他的变化吗?事前咱们就张榜悬赏那个模样的人,定有人来报信,不愁找不到他。” 道人会法术不假,却不能变钱,把鹅卵石变成银子,不过是障眼法,悬赏通缉需要的是真金白银。 王家有的是。 何云一微微皱眉。 王瑞见他没立即反驳,就说明有戏,赶紧继续游说:“别小看老百姓的侦查能力,只要他敢露头,一准被擒住!百姓战争的汪洋大海不是说着玩的。我这堂哥,他不是好人,也不是什么坏人,被妖怪挖心吃了,死得也太惨了。我这嫂子一片真心的求你,你就稍微心软那么一点,救救我们这一家子可怜人吧。” “不要吵,静一静。”何云一掐指推算,须臾道:“你说得对,你堂哥算不得大恶人,不该被妖怪挖心而死,他阳寿未尽,还有救。” 王瑞赶紧扶陈氏起来:“道长说有救,一定有救。” 陈氏双膝一软,垂泪道:“谢谢,谢谢道长,不知如何才能把他救回来?” 王瑞忽而记起一些看过的情节:“是不是要和鬼差抢人?”那可是大场面了。 何云一哼道:“他们哪有那么勤快来锁一个阳寿未尽的人,你堂哥的魂魄还在这里,只要将他的肉身救活,他魂魄归位,就能活了。” 一听王瓒就在屋内,王瑞本能的四下看了看,陈氏则又大哭:“这个狠心的王八蛋啊。” 王瑞道:“是把肉身救活就行了不假,但他肉身死得很彻底了,脸都青了,这能救吗?” “你让我救,又质疑个没完!”何云一不满的道:“罢了。” “别罢别罢!”王瑞拽住他的袍子:“我再不说一个字了,全凭道长做主。”说完,对陈氏道:“你最好也收声。” 陈氏怕真人不救自己相公,紧紧捂住嘴巴,一时屋内静的吓人,和尸体一样沉默。 何云一这才满意了,对陈氏道:“既然你说肯为你丈夫去死,那要你分一半心脏给他,你一定肯吧?”见陈氏拼命的点头,他才口中念念有词,良久就听他指着陈氏喝了一句:“去!”又一指躺在地上的王瓒的尸首:“来!” 一瞬间,陈氏觉得自己心中一空,仿佛少了些什么,同时也觉得身体虚弱了不少。 王瑞没想到这道士出手怎么快,如果王瓒以后和媳妇用一颗心,还真是夫妻同心了。 他和陈氏到尸首前一看,就见王瓒被划开的胸膛不知何时竟然愈合了,只留下一个铜钱大的疤痕。 陈氏伏在胸膛一听,就听到心脏微弱的在跳:“他活了,他活了。” 王瑞拖着王瓒死沉的身子搁到床上,用被子紧紧盖好:“先捂一捂。”过了一会,试探了一下王瓒的鼻下,感受到了温热的气流,激动的对陈氏道:“确实活了!” 何云一偏了下头,眼睛看向窗外去了,一副“我就说能活,你们之前质疑个屁”的模样。 王瑞搓着手,一脸“阿谀”的来到他面前:“族兄得救,全赖道长,道长真是本领盖世,再世活神仙。” “他阳寿未尽,只是肉身出了问题,我做的不过是如‘接骨缝合’一样的事罢了。” “不一样不一样,一个是庸医之法,一个是仙人之术。” “你油嘴滑舌的想说什么?” “咳,那个怪物跑了,我怕它晚上来找我……” 何云一拿眼皮夹了下王瑞,从袖中摸出一个纸鹤,吹了一口气,道了一声:“变变变。”那纸鹤膨胀数倍,如真鹤一般大小,扑腾着翅膀从门飞了出去,直冲云霄。 棋顺将吃剩下的包子递给她:“路上带着吃吧,瓒爷媳妇来抓你了,快跑吧。” 尤枫仍旧在喘息,眼睛紧紧的盯着他,眼神复杂,有阴狠有不舍。 棋顺只觉得一面口袋迎面罩来,将他网了进去,他拼命挣扎:“放我出去,你干什么?你抓我干什么?”他觉得自己被人裹着跳了起来,良久才攀附上什么落了地,接着便是数次这样的跳跃,每一次都是高高跳起,良久才落下。 这样的弹跳能力,绝不是人类。 棋顺在黑暗中咬着手指,瑟瑟发抖,这是什么情况?尤枫为什么抓自己?她又是什么? 神仙啊,我再不贪吃了,救救我。 棋顺在口袋里抱着最后一线希望摸索着,却摸到了一副人的骨架,难怪从刚才开始就觉得很硌人。他抓了抓,甚至抓了一个骷髅。 他吓得一口气没喘上来,昏了过去,等他再醒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被放出了口袋,躺在在一个废弃的宅院内,四处是断壁残垣,侥幸没有坍塌的墙体,被烟熏得也呈现灰黑色,一看便知,这里着过一场大火,将此处烧成了一片废墟。 尤枫坐在他不远处一块断掉的墙体上在缝补着什么东西。 此时正是黄昏,夕阳洒在尤枫身上,她如此的美人嵌在如血的残阳中,有种别样的凄凉的美。 “缝不好……那个臭小子扯的太用力了……”她咬牙,恨极,扬手一掌打碎了身旁的断墙,忽地,她看到了棋顺苏醒了过来,冷笑道:“你醒了,正好用你的皮缝补师哥。” 棋顺愕然,他坐起来才看清楚她手中的根本不是什么衣裳,而是一件男人的皮。 此时尤枫向他走来。 棋顺大叫:“杀人了——救命啊——”可荒郊野岭,哪有人能听到他的呼声。 尤枫直接揪住他的后衣领,将他拽倒在地上,棋顺被摔疼,捂着胳膊肘,哭道:“我哪里对不起你,你为什么要害我?我给你吃包子,我给你叫大夫,不管你是什么,哪有这样恩将仇报的?” “我原本不打算害你,可谁让王瑞扯破了师哥呢,你的皮子细嫩,派的上用场。”尤枫轻抚着手中的人皮,像是怕用力会弄疼一般:“你的皮修补了师哥,以后我带着你们,无论是天涯海角,咱们一直在一起,不好么?” “不好——”棋顺哇的一声哭出来:“你是杀人魔——” “我杀了无数的负心汉,还吃了你给我找的大夫,还有王瓒。你看那个所谓的女大夫也不是没用处,我身体内的骨头,刚才就用他的填补了一块,这会感觉很好。”尤枫从耳后摸到皮肤的缝隙,用力一揭开,将画皮扯掉,冷笑道:“他们或者变成了我的骨头,或者变成我的养料,不过,人皮却难得,以我现在的能力只能做两件画皮,所以每一次吃人,我都要脱掉这层皮,因为它们很珍贵,弄脏了弄破了,非常难清洗。” 棋顺想逃,但浑身瘫软,竟然使不上力气,双手不听使唤的颤抖,双脚更是软的跟面条一样。 尤枫摁住棋顺的肩膀,伸出猩红的长舌在他脸上卷舔了一下。 棋顺几乎昏过去,再不敢看它,紧紧闭着眼睛,不住的流泪:“救我……哥哥……救我……” ——不知怎么回事,一看到你,我就想到我哥哥,他生得有几分风流…… 尤枫愣住,默然回首,身后是烧毁的断壁残垣,但这里在十年前却是繁华一时的李家大宅,仿佛看到一群群盛装的丫鬟仆妇在庭院中来来去去操办着筵席。 李老爷子八十大寿的寿宴,自然要操办的风风光光,但令人不解的是,以李家的财力为什么请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戏班子唱堂会。 人们都说,是这戏班子中的一个戏子迷住了李家的少爷,走了后门才获得了登台的机会。 是啊,没错,他就是那个戏子,这样的招数用过不知多少遍了,只有府邸请他们唱戏,他的戏班子才有钱赚,他的师哥才有机会成为角儿。 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 ——“尤枫!你们班主死了,你师哥把你卖给本少爷了,你还想逃?” ——“不会的,你骗人,师哥不会那么做的,我爱师哥,师哥也爱我,他早晚会成为天下闻名的红角。” ——“哈哈哈,他现在正抱着花魁逍遥呐,用你的卖身钱作为花魁的赎身钱。” 他记得他从李家逃了出去,找到了师哥,他骂他恶心骂他脏骂他甘为下贱,甚至还通知了李家来抓人。 他被抓回去后,被打得血肉模糊,但还是忍不住再次逃跑,而这一次被抓回来。 他记得…… 他记起来了,他被李家少爷用火把按在了脸上,记忆中焦糊的味道仍旧那么清晰,火苗点燃了他的头发,他整个人变成一个火把。 没人救他,玩腻了他的李家少爷甚至拍手称快,感谢这个玩物在最后的时刻仍能逾越他。 他甘为下贱,又岂能甘心? 李家大宅不如怨恨而死了多少人,院内满是怨气,他吸纳了这股怨气,行尸走肉的般的‘活’了过来。 有一个自称黑山老妖的妖怪招纳他到了它旗下,它是个会驱使尸体吸收男子阳气的妖怪,还会剥掉美女尸体的皮肤给旗下的妖怪披上,变成美女去骗人。 尤枫很聪明,学会了,并逃了出来。 自由的第一件事,就是报复,对李家,仇恨的火焰只能用火来熄灭。 焚毁了李家的一切后,他找到了师哥,他亲耳听他跟花魁说:“谁稀罕做戏子,要不是尤枫那个缠人精唠叨了个没完,说什么一定要让我成为一个红角,我真是一天都不想唱,现在好了,班主死了,咱们现在有了银子,他又不回再来烦我了,以后都是快活日子。什么,你说他爱我才为我付出这么多?别说笑了,他是男人啊,我怎么爱他?” 快活日子,没有他的快活日子,用他血肉搭建起来的快活日子,也用血肉来偿还罢。 剥掉了俩个人的人皮,不过,他常用的只有花魁的那一个,因为另一件是藏品。 他的心里……仍旧爱着师哥…… 突然,一声鹤鸣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眼前依旧是破败的残垣,还有师哥那张残破的人皮。 身下的棋顺已经吓得昏死了过去,尤枫舔了下指甲,对着他的耳后准备挖下去,但就在要刺破的瞬间停住了。 别人的皮也能缝补师哥,没必要非得是棋顺的……他还要去找他哥哥。 就在这犹豫的瞬间,晴空中又是一声鹤鸣,响彻云霄。 这一次尤枫循声望去,就见一只身形如真鹤大小的纸鹤从天空俯冲下来,直奔他而来。 以前只觉得妻子爱拈酸吃醋,以为她生性嫉妒,没想到如此爱自己,甚至愿意牺牲自己的性命救自己。 王瓒认真思考了一下,觉得自己这种出去胡搞,点背搞到妖怪,被吃掉的家伙,活不活也不打紧,为了救自己的性命,牺牲她自己的,划不来。 于是他跟那个似乎能看到他的道士说:“一命抵一命,没赚头,算了,我不想活了,你帮我托一句话,让她改嫁去吧。再告诉我堂弟,帮我多少点纸。” 谁成想,那道士扫了他一眼,眼神中分明写着“死一边去,死人没权掺和!”压根不搭理他。 王瓒急得跳脚,在王瑞和陈氏面前蹦来蹦去,但其他人因为看不到他,更是不理。 就在这时候,就听那道士口中念念有词,他这缕魂魄被一股强大的吸力吸走,朝尸首飞去,接着他便什么都不知道了,直到醒来。 眼前的妻子从没像现在这般可亲可爱,王瓒跪在她面前,哽咽道:“多亏娘子舍命相救,我才能活过来,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寻花问柳了。” 王瑞在一旁看着,心想有了这一次教训,你再敢在路边寻花问柳才有问题吧。 陈氏道:“谁知道你说得是真的还是假的,说不定狗改不了吃屎!” 说起来奇怪,丈夫救回来了,她该高兴的涕泪横流才对,但不知为什么,她心里好像并不是太看重这件事。感觉对他整个人的兴趣都淡漠了,她之前一时半刻见不到他就觉得思念,现在只觉得他于自己不过是寻常。 王瓒坐到她身边哄她:“娘子,你看我诚心认错的份上,就给我一次恕罪的机会吧。”拉着她的手晃了晃。 陈氏抽出手,冷淡的警告道:“别摸摸搜搜的了,没事的话就回家吧,一会还要设宴款待道长呢,别耽误了正事。” 王瑞道:“不用准备宴席了,道长我来设宴款待,你们夫妻今天经历了许多事,就好好休息罢,一切交给我。” 王瓒满口答应:“确实是,我今晚该好好安慰你嫂子。”又朝何云一作揖道:“道长的救命之恩,无以回报,改日一定设宴致谢!今日失陪了。”陈氏听到他们这么说,现在也不好太执着,朝道谢后,与丈夫离开了。 王瑞搔了搔额角,这有点怪啊,陈氏既然那么爱他丈夫,救回来后,不该夫妻抱头痛哭吗?怎么感觉她反而变得冷淡了呢?好像也不是害羞,而是真的对他不在乎了。 难道是因为被分走了一半的心脏所致?而且,假如一个人的爱慕心有十分,那么从中间分开,会不会一半心脏装了八分,另一半只存有两分呢? 这时候何云一睁开眼睛,冷声道:“那个妖物已经被烧成灰了,你现在还有什么事吗?” “烧死了,什么时候?” “就刚才!” 王瑞见他不耐烦,心想姑且信之,反正要将他请到府上去,若是那画皮最近再来找他也不怕,他笑道:“真人说死了那一定是死了,现在没什么事了,就等着真人你赏薄面府上做客了,请,请,我带路。” 何云一道:“我不是为了吃吃喝喝的,你答应我的事没忘吧。” “没忘,没忘,不就是张榜那点小事么,莅临舍下,张榜寻人两不耽误。请!” 王瑞先出了门,扯着嗓子喊:“棋顺——棋顺——”不见人应声,叨咕道:“人去哪儿了?贪玩。” 这时候何云一走了出来,王瑞赶紧笑道:“我这就叫小厮套马车。” “不用了,我走路就行。” 王瑞找不见棋顺,何云一又称不需要马车,他便道:“那就如你所言,走路回去吧,反正也不远,几条胡同的距离。”两人出了门。 王瑞将院门用锁头锁好,心想这院子太丧气了,他绝对不会再回来这里读书了,哪天扒了算了。 之前,他以为何云一的法术不过是些障眼法和小法术,没当一回事,今日亲眼看到他救活了王瓒,再不敢质疑他了,对他的信任感提升了几个段位。 他佩服有本事的人,态度不敢倨傲了,路上给何云一道歉:“上次多有冒犯,你别往心里去哈,哈哈。” 何云一面无表情的看他。 “你不说话,我就默认你原谅我了,哈哈。” 俩人脚程很快,来到了王家大宅门口,吩咐守门的小厮:“传我的话给厨房,赶紧准备素斋,能做多少做多少,痛快点。” 小厮得令跑了,王瑞则引着何云一一路到了自己院子的客厅中。 命丫鬟端来上等好茶,王瑞亲自递给上宾:“请用。” 何云一见他如此殷勤,嘴角浮起一丝笑意:“我本想,你今天如果继续冥顽不灵,就让你自生自灭。” “合该我命不该绝,碰到了在道长你。” 何云一便露出“你嘴巴早这么甜,何至于吃那么苦”的表情。 “道长,您今日出现的太及时了,我差点怀疑你是特意赶来救我的。” 何云一忙反驳:“哼,怎么可能?!” “我休整一下,一定登门。” 韦知县返回了官轿内,王家这波人目送知县一行人离去,选了另一条路走了。 王瑞骑在马上和王瓒表走边聊,将发生的种种事情说了一遍,王瓒听得后怕:“这要是任何一个地方出了闪失,你就回不来了。” “可不是,要不然这会得给我招魂了。” 126.第 126 章 此为防盗章  都在一个地方住着, 抬头不见低头见,王瑞又跟霍柯是朋友,见霍家态度好认错了,王永德赶紧见好就收,空扶起霍老爷:“算了, 小孩子不懂事,领回去好好管教就是了。” 王瑞也过来扶霍老爷,口中道:“伯父, 刚才我因为担心妹妹,情绪有些激动,可能说话冲了点,您别往心里去。” 霍老爷哪敢往心里去:“贤侄说哪里话, 是我们家对不起你们。” 两家会面的结果是,霍家将霍桓带回去严加管教,今天这件事就当没发生过,至于结亲,想都别再想了。 霍老爷和霍柯推搡着小儿子出门的时候,王瑞追上霍柯,将小铲子递给他:“这是你弟弟的作案工具,还给你们。” 霍柯一脸的无奈和抱歉, 收起铲子, 拍拍王瑞的肩膀:“对不住你们, 改天我请客, 咱们再聊。” 王瑞知道今夜霍家父子肯定要对霍桓进行男子双打了, 默默的点头,送了他们离去。 第二天,王瑞将昨夜发生的一切告诉了妹妹,包括作案人的底细,青瑗本就不待见霍桓,得知是他挖墙到自己屋内,意图不轨后,更是对他厌恶不堪,呸呸呸几声:“恶心死了,看不出他是这种人,我这辈子都不会嫁给他。” 虽然霍家将霍桓抓回去管教了,但王家还是担心这小子保不齐有别的法宝挖墙进来,于是每晚多安排了巡夜的人,连内院也有壮硕的仆妇巡逻。 王瑞摩拳擦掌的想,要是那小王八羔子再敢来,这一次绝不轻饶,非打得他生活不能自理不可。 霍家将儿子领回去后,严格禁足管教了起来,锁在屋内不许出门,作案的铲子也没收了,据霍柯说,铲子被他爹收去了,不知怎么处置了。 因为两家有意压制消息,所以很快就风平浪静了,仿佛什么都发生过一样。 不过,身为霍家的亲戚,朱尔旦家对霍桓突然被禁足多少听到点风声,但也没准信,只知道和王家生罅隙了。 朱老爹心想霍桓身为霍老爷最喜欢的小儿子,因为和王家交恶都被禁足了,自己这儿子嘴笨舌拙会不会也惹到王家公子,自家就经营一间小小的铺子惹不起王家。 他把儿子叫过来询问,最近惹没惹到王瑞? 朱尔旦莫名其妙:“我最近都没见过他,怎么惹他?” 朱老爹心想也是,儿子自从得到了蕊云,在家的时候确实更多了,虽然他以前也不大往外跑。 “没惹到就好,回去温书罢。”朱老爹把儿子打发下去了。 朱尔旦回到自己住的东厢,他没娶妻,蕊云现在家的名分是婢女,不过大家心知肚明,其实就是朱尔旦的小妾,等朱尔旦娶到正妻后,就让蕊云做妾。 见他回来,做针线的蕊云放下手中的活计给他斟茶:“是不是发现陆判的事情了?” 自从那次在十王殿分别后,陆判竟然时不常的过朱尔旦的房里做客。蕊云第一次见到时,吓得的昏了过去,不过第二次就平静多了,之后就淡定了,现在见到陆判,就像见到朱尔旦的朋友一样正常。 只是除了他们俩,朱家的其他人却不知情,尤其是朱老爹和朱老娘,两位老人若是知道,非得吓个好歹。 “不是这件事,他们问我惹没惹到王瑞,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莫名其妙,算了,不去想了。”朱尔旦知道自己脑子不好使,所以一般想不通的情况,他都不会刨根究底的思考,而是选择暂时搁置一边,搁着搁着就忘了。 蕊云苦笑,朱尔旦的确不是个聪明人,脑子说好点是僵化,说不好听简直是块榆木,但榆木也有榆木的好,就是直肠子待人真诚,所以他肯为蕊云赎身带她回来,待她是很好的,而朱家二老也不可待她,蕊云对目前的状况是满意的。 只是有一个担心,就是脸上的黑斑又扩大了,现在有碗口那么大了。 她真的害怕这么下去,不管是脸,连身体都长了黑斑。 朱尔旦忽然一拍脑袋:“今天是初五,陆兄可能会来,你去打些酒来备在屋内,万一他晚上来了,我和他喝一杯。” 蕊云答应了,当晚准备好了酒菜。 和朱尔旦猜的一样,晚上一阵风吹开门,穿着大红官袍,青面狰狞的陆判推开门进来了:“哈哈,我又来蹭酒了。” “已经准备了酒食,您快坐。”朱尔旦招待的殷勤,亲自给陆判斟酒。 两人和以往一样喝了一通,席间陆判忽然神秘的道:“被你招待了这么久,我也没什么可回报你的,不如过几天我送你一颗通窍的心吧。” 朱尔旦不明所以:“心还能送吗?有多余的?” “你不知道,有罪人到了阴间,若是受了挖心掏肺之刑,那些心肝肺就丢在一旁,别说多余一两颗,简直堆成小山了。我算到过几天有个两榜进士要受这刑,我将他的心脏拿来给你换上,至此之后,你想不作锦绣文章都难啊。”陆判道:“你的文章不好,是心窍不通,按理说应该洗心革面,但你堵的实在厉害,不如直接换一个。” 哪有读书人不想才思敏捷呢,朱尔旦当即给陆判跪下:“若是真的,受学生一拜。” 陆判慢悠悠喝了一口酒,笑道:“本官从不说假话,你就等着吧,我一得到进士的心,便过来给你换上!” 蕊云在里屋将两人的对话听得清楚,愁眉紧皱,哪能听鬼神的话呢,心脏能随便换吗?!真是喝醉了。 --- 转眼到了年底,没几天就要过年了,王瑞等秀才们携带礼物去探望书院的山长,虽然今年乡试全军覆没,但大家都知道这不怪山长,崔山长作为书院的授业者,不管是儒学造诣,还是人品都是过得去的,只是学生们自己不争气。 崔山长喜欢清静,不授业的时候住在远离县城的山谷附近,养了几个奴仆,过着质朴的古雅日子。 在王瑞看来,自耕自种自给自足的陶渊明生活,偶尔来了闲情逸致看看来行,真让他过来住十天半个月非得疯了不可。 其他人没说,但想法跟王瑞差不多,所以探望完山长,大家都不想过夜,嫌弃这里清苦,纷纷告辞。 王瑞和韦兴贤还有霍柯一路返回城里,因为出了霍桓那档子事,霍柯见到王瑞十分不自信,不停得说已经将弟弟打了个半死,再不会出来为祸了,而且霍家商量着,等明年开春了,就把他送到金陵的书院去读书,不让他在阳信县待着了。 王瑞的马车与霍柯的并列走,两人对着说话,王瑞很“大度”的道:“哎呀,何必呢,他就是年纪小不懂事,好好教育一下就行了,你想啊,咱们那个年纪不也是做事不过脑子么。” 这敢情好,把这个小祸害送走是最好的。 霍柯摇头:“唉,不说他了,总之罢,希望金陵的书院能让他长长品性。” 这时候就听前面韦兴贤的马车车夫道:“前面有个小酒店,咱们先歇歇脚,吃顿热乎的再赶路罢。” 这时候已近傍晚,吃顿饭,然后一口气赶回城里,正好能在城门关闭前进去,其实有韦兴贤在,就算城门关闭了也能叫开,所以众人当然不愿意饿肚子赶路,正好到了饭时,便停下来吃饭。 这家所谓的酒店,不过是一间房,推门进去,几张桌子,有个矮胖的老板在柜台后面打瞌睡。 韦家的家丁一拍柜台:“店家,上酒菜!” 老板一下子醒了,喊道:“浑家,出来,来客人了。” 这是一件夫妻店,夫妻俩人既是伙计又是厨子,谅这间小店也没什么吃的,众人就叫他们上热乎暖身的就行了。于是老板推荐:“不如尝尝猪肉手擀面,好吃得很哪,这雪天正好,吃得热热乎乎也好赶路。” 大家也不挑剔,都点头同意,叫老板和老板娘去做了。 这对夫妻转身进了后厨,留下众人在堂内等着吃饭。 不过酒店虽破,但却很整洁,这点倒是不错,像王瑞这种人,在不干净的地方绝对不会吃东西的。 其实吃什么无所谓,这些人人肚子里又不缺油水,最关键的是寒风天有个地方暂时吃口热的歇歇脚。 “你们看,这店虽然破旧,但这壁画水平却颇高,简直是惟妙惟肖。”韦兴贤指着两边墙上的壁画道:“堪称精妙,想不到这深山破庙能有这样的绘画造诣。” 壁画占满了两边的墙壁,内容庞杂,上面有贵族男子宴客、女子舂米、少女赏花等几组画面。 王瑞歪着头品赏道:“的确不错,不过虽然精妙却很杂乱,瞧不出来是什么主题,而且在一个酒店内居然有这样的壁画,不觉得有点诡异吗?” 霍柯盯着少女赏花的部分,有个拈花微笑的少女,樱桃小口微微翘着,仿佛在朝他微笑。他只觉得这少女长得十分像没有毁容前的蕊云,不觉得愣怔出神,神思渐渐出窍。 韦兴贤没注意到霍柯的表现,听完王瑞的话,也认同他的看法:“确实乱,不过这种小店,哪有道理可讲,想怎么画就怎么画。”一边吃东西一边瞄这些壁画,忽然间,他竟觉得壁画上的贵族宾客们动了起来,朝他招手。 韦兴贤揉了揉眼睛,可这一揉,不仅没将幻觉揉走,反而看得更清楚了,那画上的宾客的确朝他招手。 他胆子大,咧嘴一笑,也朝他们招手,这一招手不要紧,只觉得身子没了重量,驾着一阵风就钻进了壁画中。 王瑞鼻子发痒,低头侧脸打了个喷嚏,对身旁的朋友道:“天儿还真冷。”不见回应,不经意的一瞅,愣了,人呢? 韦兴贤和霍柯不见了! 刚才还明明在他身边的,他回头问其他人:“霍公子和韦公子呢?你们谁看见了?” 众家丁本在聊天,没太留意自家的少爷,再说都在一个屋子坐着,能有什么事儿,心想还能丢了不成,也就没把眼睛黏在这两人身上。 结果就这么青天白日的,两个大活人,还是成年男子,竟然就在眼皮子底下没了。 这也太特么的诡异了吧?! 这个时候,就是众人再迟钝也发出了惊呼:“这个店有古怪!” 王瑞和文顺立即奔向后厨,掀开厨房的帘子一瞧,可哪有那对夫妻的影子。 这店没有后门,他们进去人就没了,只能说他们不可能是人类。 “少、少爷这也太诡异了,闹鬼啊。”文顺抖声道。 王瑞狠拍了文顺一巴掌:“不许说那个字!” “您怕啊?”文顺拽着王瑞的衣袖:“小的也怕。” 他们不敢再厨房逗留,转身回到大堂,结果,一瞧大堂的情况,差点摔一跤。 大堂内竟然也一个人都没有了! “少爷,您看,跟画里面的人吃饭的人,长得像不像韦公子?”文顺指着其中贵族大宴宾客的那组壁画喊道。 王瑞眯起眼睛仔细一瞧,可不是么,不知什么时候画面上多了一个人,那长相那穿着分明就是韦兴贤,正跟画中人对饮,看表情喝的正酣。 而另一边,一个与霍柯一模一样的男子也出现了图画中,正跟着一个赏花女子身后,表情亲昵的说着什么。那模样,一脸的献媚,看得人想打他几拳。 而三家的家丁也都能在画面上找到,或者三三两两一脸懵懂的杵在画面角落,或者正纠缠画中的妇人和少女。 就在王瑞思考这怎么办的时候,就听文顺感慨道:“那舂米的妇人还真是丰腴啊……” 等王瑞朝着他声音方向看去时,人已经不见了。 而壁画中,一个舂米的妇人旁,多了个跪地给人家抻裙角的小厮。 大堂中,空落落的,只剩王瑞一个人。 “好多了,最近几天还念叨你,说你估计快回来了,盼着你来探望他呢。”韦知县笑道。 “我休整一下,一定登门。” 韦知县返回了官轿内,王家这波人目送知县一行人离去,选了另一条路走了。 王瑞骑在马上和王瓒表走边聊,将发生的种种事情说了一遍,王瓒听得后怕:“这要是任何一个地方出了闪失,你就回不来了。” “可不是,要不然这会得给我招魂了。” “你这次回家,你爹准叫娶一房媳妇,收几房小妾,生上几个儿子不可。”王瓒不无羡慕的道:“娇妻美妾,你就能享齐人之福了。” 这堂哥哪里都好,就是好色,在家里有河东狮的情况下,持续的好色挨打再继续好色。 他们到达王家大宅门口的时候,已经有人提前回去报信了,所以王瑞的老爹王永德和一干仆人已经等在门口了,王瑞才在胡同口露头,就听前方爆发出一阵欢呼,仿佛迎接凯旋的将军。 王瑞才下马,他老爹王永德就迎了上来,双眼噙满泪水:“我的儿,幸好你平安无事。” 他母亲赵氏在一旁揽着女儿跟着抹泪。 赵氏的娘家是临县的大财主,嫁进王家后,先生了一个儿子是王瑞,三年又有得了一个女儿,取名叫青瑗,如今也快及笄了。 除了王永德一家,还有王家的旁支若干人都出来接王瑞,其中就有王瓒一家子。 接到了王瑞,众人一个心放下,不在门口吹冷风了,拥着王瑞往宅内走去。 进了堂屋,王永德吩咐下去传菜,给宝贝儿子接风压惊。 “瑞儿,你可吓死我们了,船翻了,怎么不在当地找家客栈住下,来封信给家里,让家里派人去接你。你只带一个书童往家赶,多危险啊。” 王瑞也说不清楚,考生的心理总是很奇怪的,反正当时一门心思往家赶:“是啊,留在当地好了,着急赶回来遇到尸变。” 青瑗偎在母亲怀里,瑟缩着:“听着就好可怕。” “见到更可怕,指甲像钢钩一样,两三寸长!”王瑞张牙舞爪的朝青瑗比划,吓的青瑗捂住眼睛抱住母亲。 赵氏责怪的瞅了儿子一眼:“老大不小了,还吓唬你妹妹。” 见妹妹害怕了,王瑞变得正经起来,将事情来龙去脉讲了一遍。 王永德气道:“最可恨的是兰若寺的那帮秃驴,见死不救,以后别想从咱们这里要到一个铜板的香火钱。” 赵氏蹙眉:“可不是,本来还想下个月去做场法式,算了。” 说话间,菜都传了上来,王瑞看着满桌子的佳肴和周围伺候的奴仆们,不禁深吸了一口气,这就是他急着回家的原因啊,锦衣玉食,试问谁在被乡试折磨后,不想赶紧回到这个温暖的金窝呢。 王瑞最近几日“风餐露宿”,此时一见满桌的美食,顿时口中生津,大快朵颐。 见儿子吃得生猛,王永德含泪道:“慢点慢点,真是的,把我儿子折磨成什么样子了,考试就是折磨人的营生。”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道:“对了,你的乡试考的怎么样?有信心的登榜吗?” 王瑞差点把嘴里的红烧狮子头吐出来,但考虑到卫生,他生生咽了下去,一伸脖:“我尽力了。” “尽力就好,尽力就好。”王永德放出豪言:“就算考得不好又如何,只要儿子你平平安安,这次你大难不死,好好放松一下,爹明天给你千八百两银子,尽管出去玩!” 拿着银子出去浪,正是王瑞憧憬的生活,但表面上平静的道:“我得先好好休息。” “没错,一定要身体养好了,我儿子真是太不容易了。”王永德给儿子夹菜,满眼的慈爱:“这次考不中也没关系,儿子你还年轻,慢慢考慢慢考。”他读了一辈子书,还是个童生,儿子年纪轻轻就是秀才,被人尊称一声秀才相公,已属于不容易了,至于中举人那种祖坟冒青烟的事儿,不敢奢求。 王瑞见老爹没有急着逼他,彻底放心了。 用完饭,王瑞叫丫鬟打来水,洗了个澡,美滋滋的蒙头大睡,直睡到第二天中午被饿醒才起床。 他伸了个懒腰:“舒服的日子又回来了——” 不考虑这个世界本身的危险的话,王瑞的生活一直比较惬意,平常在县学混日子,跟狐朋狗友吃喝玩乐,但凡县里有的,他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啊,跟知县公子是好友,他又有钱傍身,基本上在信阳县横着走。 在家,更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比如现在,王瑞刚醒,伺候他的丫鬟就端来茶水和痰盂,让他漱口,再端来温水给他洗脸,之后根据当日的天气给他穿衣裳。衣裳自然是绫罗绸缎,富贵人家么,衣裳做一堆,穿都穿不完,每日不带重样的。不是他浪费,而是衣裳的料子金贵,不禁洗也不能洗,穿脏了只能扔。 吃完午饭,王瑞精神抖擞,折扇一拿,去花园散步透气。 一路上碰到数个做工的小丫鬟,她们都认得王瑞,纷纷跟他打招呼,一路过去,活像是检阅士兵。闲步到了花园,王瑞深吸了几口气,畅快的道:“空气不错,清新——” 花园静谧,虽然入秋,花朵凋谢,但胜在树木错落有致,氛围清新宜人。 突然一阵吵嚷声,打破了这静谧的局面。 “你还敢睁眼说瞎话?!刚才我明明看到你那贼眼珠子盯着人家小丫鬟看!呦呵?还说你没看,还说你没看?!”是女子低声尖锐的骂声。 “哎呀,你别胡说了,我根本没看,有人有人,你别嚷嚷了。”一个男子道。 男子的声音颇为耳熟,王瑞一皱眉,这不是堂哥王瓒的声音么,果然就见王瓒和一个女子互相指责着打远处走来,那女子,王瑞认得,是王瓒的妻子陈氏,性子泼辣的醋坛子。 127.第 127 章 此为防盗章 “看来你颇为感触啊。” “不瞒你说, 去年有个道士说我媳妇善嫉妒是家里风水不好,结果骗我买了一盆风水鱼, 一个二两银子,结果呢, 你瞧现在。”王瓒愤愤不平的道:“醋坛子反而变成了醋缸。” “说谁是醋缸呢?!”突然一声呵斥传来, 吓得王瓒抱头瑟缩道:“没说谁!” 路口一个马车上露出一个富态的女子的面容, 正是王瓒的媳妇陈氏,陈氏一招手:“我爹病了, 快随我回家, 我在这个必经之路上,等你半个时辰了, 快进来, 随我回去!” 王瓒脸色一苦:“丈人病了?这一去得几天呀?”书斋里那个美人还没亲热呢,自己舍不得离开。 “去几天怎地?你在外面浪就有时间, 我爹病了, 你却没时间陪?”陈氏大骂:“你这个没良心的狗东西, 我瞎了眼睛才嫁给你!” 王瑞看不下去了,小声劝道:“大晚上的,各家各户都睡了, 不要吵了, 嘘——保持安静保持安静。” 陈氏还是肯卖王瑞几分薄面的,朝自家丈夫一斜眼:“痛快上车!”话音一落, 王瓒就跟被索命了一般的, 垂头丧气的登上了马车, 待马车开动,简直像被拉去贩卖的奴婢一般的可怜兮兮的回头望着王瑞。 王瑞目送他离去,五味杂陈的回了家。 躺在绵软熏香的床榻上,他不禁陷入了沉思,那个道士说自己、堂哥和文顺都有黑气,他和文顺好解释,毕竟在客店被女尸喷过,但堂哥的黑气哪里来的?难不成是……书斋里那个女子? 一夜无梦,第二天一大早,王瑞起床后直奔书斋。为谨慎行事,他连文顺也没带,孤身一人探一探虚实。 他毫不费劲的翻进院墙,棋顺的房间里没人,估计是买早点了,那胖子喜欢吃街口的包子,每天必买。 王瑞蹑手蹑脚的来到卧房跟前,悄悄的舔了下手指,在窗纸上戳破了一个洞,单眼往里面瞄。 如果是妖怪的话,早晨刚起床,应该是一天最疏于戒备的时候,是妖是魔都要现原型。 床上的幔帐是垂下的,人应该还在睡,王瑞颇有耐心的等了一会,一刻钟后,那幔帐拉开一道缝,一个眉清目秀的男子从里面走出来。 这眉清目秀的男子,不知出于什么想法,竟然踱了一个台步,低声以戏剧的唱腔道:“与你春宵一度,胜似千金万两。” 王瑞的下巴差点跌倒地上,揉了揉眼睛,确实是个男人。 真是绿人者恒被绿,堂哥收留别人的小妾,却不知这女子也不忠于他,继续睡别的男人。 恶心啊恶心,他呲牙撇嘴,几步一摇头的走了,没抓到妖怪却抓到人家偷.情,一大早的倒足胃口。等堂哥回来,将这个泛着绿光的消息告诉他,看他怎么处置。 屋内的男子不知道王瑞来过又走了,仍旧一副唱戏的模样,种种举止仿佛在舞台上表演一般,最后一个亮相,定在大穿衣镜面前,看着镜中男子清秀的面庞,他歪了歪头,忽然怒道:“他的眉毛不是这样的,更有英气才对!” 双手痛苦的抓挠着脸庞,将面皮抓的皱皱巴巴,奋力一扯,竟然将整张人皮扯了下来。 真正的它,浑身泛着晦暗的青灰色,因为没有嘴唇,锯齿般的牙齿白森森的露在外面。 取出画笔,饱蘸墨水,仔仔细细的涂抹那副人皮,尤其是眉毛,师哥的眉毛最是好看,斜飞入鬓,每次登台都不需要描绘。 它痴痴的画着,不知过了多久,猛地听到有敲门声,棋顺的声音在外响起:“喂,有包子,你吃吗?” 它一惊,立即打开包袱,将师哥的人皮叠好,重新取出美女的皮,敷在自己身上,转了圈,一转身的功夫,又变成了那个美貌丰韵的尤枫。 她婀娜的开了门,打着哈欠:“一大早的,你倒是殷勤。” “我呸,我给你献的狗屁殷勤,我是看你可怜,昨天晚上瓒爷都没你给送吃的,今早上看这样子,也不会来了,你爱吃不吃,不吃我拿走了。”棋顺一点不留情面。 尤枫依着门媚着,拿手挑了下他的下巴:“你可怜姐姐,姐姐也可怜可怜你怎么样?” “我呸!不稀罕!” 尤枫冷笑道:“不稀罕你在我这儿卖什么乖?” “我跟你说了吧,虽然你是个女人,但不知怎么回事,一看到你,我就想到我哥哥,他生得有几分风流,整日觉得自己了不得,和那些个浪荡公子混在一起,人家玩弄他,他还当人家爱他,后来叫我爹赶出家门,从那儿以后,这家住几天那家住几天,被人家玩腻了,得了一身脏病,不知道到哪里去了。”棋顺将装包子的纸包塞到她手里,哼道:“我看你就像他!” “你想找他吗?”尤枫淡淡的问。 “……想、想个屁!” 说完,也不管尤枫是何表情,转身甩胳膊走了。 她捧着包子站在原地,片刻也回了房间,将门带上了。 — 棋顺平日照看书斋尽心尽力,扫完庭院,见种植的草木枝桠生杈了,拿着剪子哼哧吭哧的修建树木,正干得起劲,就听尤枫在屋里痛苦的唤道:“棋顺,你快来,我不舒服。” 棋顺只得推门进去,没好气的道:“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就见尤枫伏在桌上,枕着一只手,另一只手在自己上身画圈:“说不出来,这一块都不舒服,憋闷的很。” “不是吃包子积食了吧。”棋顺不懂怜香惜玉。 尤枫哀怜的道:“你去唤瓒爷来,说我病了,他若是不来,我怕是见不到他了。如果他不来,叫你家那个少爷来也一样。” “这么严重?”见她眼圈泛红,真的一副要交代遗言的样子,棋顺无奈的道:“我去试试看吧,你等着。”也该去叫王瓒过来了,整天把人扔在这里也不是一回事吧。 棋顺呼哧带喘的来到王家主院,一打听,说是瓒少爷不在,昨天跟他妻子回娘家去了。他便又去找瑞少爷,叫他拿个主意,毕竟人在他的书斋里。 王瑞正逍遥的让丫鬟喂葡萄,被棋顺打扰,腾地坐起来,咧嘴道:“她哪儿不舒服?” 棋顺在身上画了一个圈,范围有点大,连小腹都划进去了。 王瑞一看,这还了得,不舒服是不是怀了?叫王瓒得瑟,这下好了,还没等发生点什么呢,人家就送给他个孩子,领一送一,他真是赚了。 这孩子莫不是早上看到那个戏子的?不管是不是,倒是有一点好,能怀孕肯定是人。 “你去给她叫个大夫。”王瑞在身上一摸,随手给棋顺一块碎银子:“剩下的都归你,去吧。” 棋顺领了银子,他记得附近有个王药婆,专看千金妇科,于是出了门直奔药婆那里,不成想药婆不在家,倒是有一个子细高的女子出来接待他。 “她去乡下出诊了,要后天才能回来,不知小兄弟家里谁病了?”女子二十来岁的年纪,生得有几分粗壮。 “一个妇人,说是妇人也不准确,也就十六七岁,但肯定不是黄花闺女了。”棋顺腆着肚子在自己身上比划了一下:“她这么一大片地方不舒服。” 女子问道:“家中可有郎君?” 棋顺摆手:“没有,出门去了,一时回不来。”心想可能是这女子想去出诊,怕家里有男子不方便。 果然女子听了,笑道:“这样太好了,其实我是王婆婆的孙女,人家都叫我二娘,也会些医术,若是不嫌弃,我可以走一趟,帮你家妇人瞧上一瞧。” “来吧来吧,不嫌弃。” 棋顺在前面带路,将二娘带到了书斋前,才一开门就听到卧房里传出呜呜的哭泣声,棋顺一皱眉,大声道:“别哭了,给你领大夫来了。”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门前,拉开门让二娘进去,指着二娘道:“就是这位。” 尤枫气结,她称病,目的是把王瓒或者王瑞叫过来,好吃他们的心脏,谁想到叫了个大夫来,没好气的道:“我不看病。” 棋顺更气结:“我顶着大太阳,好不容易给你叫了大夫,作个屁,必须看!” 二娘见尤枫标准风流,咽了下口水:“不知娘子哪里不舒服,病痛耽误不得,不如叫我给你把把脉。” 尤枫不经意瞭了眼声音的主人一眼,这一看不要紧,顿时看出来异样来,嘴角不由得噙着一丝笑意:“那就给我诊诊吧。”说着将腕子亮出来。 二娘见她皓腕如雪,心中燥热起来,忙自己搬了凳子坐到尤枫跟前。 棋顺见尤枫这得瑟的模样,料定她没什么事,便不耐烦的道:“我出去做事了,没事别叫我了。”忽然想到她刚才又哭又闹,可能是想“邀宠”,让王瓒过来看她,想破了这一点,棋顺气道:“你有事跟大夫说,再别来找我了,我不会再管你了!”摔门走了。 他一走,正合屋内一人一怪的心意。 尤枫爬到床上坐好,用眼神一撩:“那便来试吧。”二娘便跟着她坐在床榻上,顺手将幔帐放下了,瞬间隔断了外界的光亮,两人亲昵的挨在一起,能闻到彼此的气息。 忽然,二娘闻到了一股微微的腐臭味,心中奇怪,女子平时傅粉熏香掩盖体味不假,但真正的身体再怎样也不该是腐臭的。 尤枫猩红的嘴唇微启,朝他舔了下舌头:“如何推拿呢?需要脱衣裳吗?” 二娘见她主动异常,忍不住挑逗道:“小娘子怎么这般着急?” 尤枫咯咯笑道:“因为我饿了呀。” “哪一张嘴?” 尤枫眯起眼睛,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若是下面饿了当如何?” 二娘便捉住她的手,在她耳畔低语道:“这个给你。”要是一般的女子,二娘也不会这么快的就进入正题,正是觉得眼前的女子浪荡,有意媾和,才如此大胆。 尤枫手触摸到女人不该有的东西,丝毫不吃惊:“我一眼就看出你是个假女人真男子了,否则也不会让你过来。”抬手轻抚他的脸颊。 “二娘”很享受她的抚摸,见对方早就看穿自己的身份,于是也不再遮掩了,当即不再用假声说话,而是恢复了男子的声音:“娘子成全小人,小人今夜也成全娘子。” 尤枫笑道:“可惜了,只能你成全我了,我却不能成全你。”话音刚落,突然一手卡住他的脖子,直将“二娘”掐得脸庞涨红,双目鼓出,不停地挣扎却一点声音都发出来。 他不住的乱蹬,心中大骇,这个女人怎么回事,如何力气这么大?就在要翻白眼昏死过去的时候,对方忽然放开了他,他伏在床上本能的喘气,双手护住脖子,眼睛都睁不开。 尤枫冷淡的问:“你到底是什么东西?如实说,你一个男人为什么装扮成女人?” 他见遇到厉害的主儿了,当即吓得没了魂儿,就势滑到地上,磕头求饶:“娘子饶命,小的叫王二喜,是谷城人,我哥哥王大喜是桑冲的弟子,因此我也学会了扮女子的法子。路过各地,以教娘子针线或者推拿的名义,勾搭妇人……娘子饶命,娘子是女中豪杰,小的不敢冒犯,请饶小的一命,小的这就离开阳信县,再不敢来了。” 桑冲学得装扮女人的能耐后,开班教学,不仅教习这些不怀好意的男人如何装扮女人,更教他们如何混进闺房、挑逗哄骗以及得逞后如何威胁受害女子,不让她们告发的技术。 王二喜习得这个方法后,一路来到阳信县,找了独居的药婆,哄骗老人家收留她,在她那里接着给妇人看病的机会,寻找受害人。 到了阳信县,出手的第一个人就是尤枫。 “你一共奸|污过多少妇人?” “小人出道不久,才十六个。” “才?”尤枫森森冷笑。 王二喜察觉到自己失言了:“不是才,不是才,小的该死,小的该死,但还是请娘子饶了小的吧。小的到底是个男儿身,你将小的告到官府,对娘子的名誉也没好处。小的离开阳信县后,洗心革面,再不做这行了。” 尤枫伸出左手抬起王二喜的下巴:“不用担心,我不会报告官府。” 王二喜松了一口气:“谢娘子。”可刚一说完,突然看到她的右手的指甲突然生出两三寸长,如锋利的刀片一般,闪着青光。 他竟吓得发不出声音,双腿发软,眼看着她的右手猛地的插进了自己的胸口,剜出一颗还在跳动的心脏。 他在感觉到痛楚前,整个人已经向后跌去,没了气息。 尤枫右手抓着心脏,左手则将身上的皮扯掉,毕竟大快朵颐的时候,血迹不小心弄脏了皮,清洗起来会很麻烦的。 王二喜的尸体微微睁着眼睛,仿佛纵然死后,仍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 第二天,尤枫在院子里碰到了在井边打水的棋顺。 棋顺瞪了她一眼,冷声道:“昨天二娘什么时候走的?” “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给我推拿很舒服,我睡着了,人什么时候走的,我不晓得,反正一睁眼,天都黑了,人不在了。” 棋顺也没往深处想,打满了水,拎着水桶往前走,待走了几步,他回头皱眉道:“你晚上睡觉是不是磨牙?昨晚上你屋里一直有悉悉索索的动静。” 尤枫淡定的打了个哈欠:“可能吧,磨牙。”说着,用小手指的指甲剔了下牙。 毕竟太瘦,难啃。 — 王瑞相安无事的过了几天,每日逗猫遛狗,吃喝玩乐,早就将王瓒和小道士的事情抛到脑后,他这人这点很好,心大,不愁。 期间乡试放榜,坏消息是王瑞落榜了,好消息是整个县城无人中举。这很正常,每个省的举人录取名额不过八到十八个,对应考人数本就不多的阳信来说,有人考中才是大新闻。 大家看得很开,擦干眼泪,三年后再考! 这日一大早,来个请帖给他。 原来是一起赴考的几个考生,大难不死也相继回到了城内,其中秀才霍柯牵头,组织几个熟识的秀才聚一聚。 王瑞闲着没事,显然赴约,大家一个县混着,抬头不见低头见,一些场合该出场还是得出场。尤其王瑞他本身是县里的风云人物,筵席少了他不成席,他若是不去,真得拿个站得住脚的理由。 筵席的地点很熟悉——玉满楼。 老鸨见王瑞摇着折扇带着随从上了楼,满脸堆笑的迎上来:“王大少爷又来了,您就直说了吧,来得这么勤快,是不是看上我们这儿哪个姑娘了?” “两次就勤快了?你们这儿是不是没回头客?来两次也值得大惊小怪?”王瑞笑道,说完不再搭理老鸨子,径直去找霍柯等人。 霍柯和另外七八读书人已经列好酒席等他了,连陪酒的伎女都准备好了。 王瑞没发现那日撞见他被法术固定的那两个伎女,松了一口气,幸好幸好,那个糗事最好少点人知道。 众人见面,互相寒暄,彼此祝贺劫后余生。一聊才知道,霍柯等人落水被救起后,在当地的小村里住了几天,才雇了个车赶回了家里,不像王瑞那么着急。 不过王瑞身为大富大贵的公子,身上自带光环,他着急赶回家在别人看来,不是冒失,而是洒脱恣意,尤其听说他勇斗尸魔,纷纷感叹王瑞不仅有富豪之气,更有豪杰之相。 其实王瑞早就发现了,在这个世界里,要想混得开,有钱有才有貌,自然是必须的。 但能仗义疏财,颇有豪侠之气才是团结人心、获得拥立的根本。 胆小的书呆子是不受欢迎的,是被排斥在各种组织之外的。 就比如眼下在场的朱尔旦,他是霍柯的表弟,家世样貌平平不说,没有才华,连个秀才也不是,只是个童生。 性格也沉闷,若不是霍柯带着他,根本挤不进读书人的圈子。 他有一“传世”的对联,上联:六六大顺天天顺,下联:八八大发年年发,横批:顺发顺发。 据说是过年的时候写给自家的米铺写的,因为表达的太过□□俗气,街坊邻居纷纷取笑,他爹压力很大,赶紧换了一副,自此也断了对儿子高中的期盼,就这水准,一辈子都得是童生。 霍柯举起酒杯:“其实今天在下请大家来,除了庆祝节后余生,还有个原因,希望大家做个见证——我要梳拢蕊云姑娘!”所谓梳拢就是伎女第一次接客,可见霍柯打算向“待价而沽”的伎女发出“挑战”了。 王瑞默默看着,没有表态,有的人就是这样的性格,恨不得穿件新衣服都要天下皆知,像这样对伎女告白的大事,自然要举办一场筵席,叫好朋友给自己助阵啦。 其他人一听,愣了下,纷纷给霍柯鼓劲,毕竟当然人心意已决,这时候除了鼓劲也做不了别的。 但这时就听朱尔旦道:“蕊云能挑中你吗?别去了,要是失败了,多丢人。” 看吧,不会说话的来了,众人纷纷责怪道:“你说的什么话,霍兄一表人才,又带重金前去,怎么会被拒绝呢?” 朱尔旦木头木脑的哼了声,夹菜不说话了。 “不要理会这个家伙的话,呆头呆脑的讨人嫌。” “霍兄一去必然马到成功,今夜就能搂着美娇娥了,哈哈。” 王瑞微笑,给霍柯投去一个善意的微笑,被霍柯理解成是鼓励了,当即仰脖喝了一口酒,右胳膊夹起两匹段子面,左手拎着个礼盒去找老鸨子。 大家看到老鸨子满脸堆笑的领着霍柯上楼去了。 众人注视着楼梯口。 不多一会,霍柯疾步走了下来,径直回到席上,猛灌酒,接着酒杯一摔,骂道:“那个贱人!不识好歹!想找潘安弄玉,也得看那等人物肯不肯x你那个骚x!出来卖的还拿上架儿了!” 128.第 128 章 此为防盗章 韦兴贤亮出纸:“我是第一个。” 霍桓叹气:“我是第二个。”第二个不算最坏的, 毕竟前面还有韦兴贤挡着。 马萧排第四,霍柯第五, 朱尔旦第六。 霍柯笑道:“朱尔旦你这个人啊,连抽签都是垫底儿。” 朱尔旦闷声道:“运气不好。” 其他人心想,你这分明是运气好,排最后还不好吗?十王殿被前五个都趟平了。 韦兴贤向外看了一眼, 仰脖喝一口酒:“不磨蹭了, 说去就去!”颇有几分豪爽。 众人送殡一般的将他送到门口, 推开门发现外面下了小雪, 夜空中点点白雪,簌簌而下, 配合着北风,可谓夜雪飘飘,北风萧萧,一片凄瑟。 韦兴贤顺手抄起门口一个伎女的竹伞, 撑起来走进了雪地,接过小厮手中的灯笼, 一边走不忘回头吩咐:“你们谁不许跟来。” 他的小厮担心的道:“少爷, 这黑灯瞎火的,使不得啊。” “滚开!”韦兴贤回头决绝的道:“谁都不许跟来, 小心讨打。” 王瑞和霍柯大声道:“放心吧, 我们绝不会跟去的!”说完, 翘脚眺望了片刻, 关门回去喝酒了。 韦兴贤一个撑着伞走在去十王殿的路上, 寒风一吹,酒醒了不少,只觉得耳聪目明,对周围的情况体会的分外清楚。 耳畔是刮过的刺耳寒风,前路是慢慢银白的雪地。 路上没有一个人,静的吓人。 只见不远处的荒山上也洒满了银白,视线所及,皆是一片惨白。 月光惨淡,但偶尔会从云朵后亮出身影来,将他的样子在雪上拉得长长的。 韦兴贤忽然听到身后一响,吓得一个激灵,回头见是一只鸟站在树枝上,他松了一口气,继续走。 雪地湿滑,他一手拿伞一手提着灯笼,走的坚信,但总算顺利的到了十王殿前。 十王殿不知是哪个年代的村民建造的,破破败败,但一直香火,不知是哪些人在供奉。据说有人曾经看到过殿里的判官审鬼神,香火鼎盛了一段日子,但许久以来,都没再听说过判官显灵,香火稀落了些,不过仍有零散的乡民供奉。 韦兴贤上了台阶,跺掉靴子上的雪,缓缓推门,破败的门发出渗人的吱嘎声,里面黑漆漆一片,没有半点光亮。 他站在门口,只觉得吹出来一股冷气,不禁遍体生寒。 他不知道,就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殿内,有两个冻死鬼正在窃窃私语。 “这大半夜的居然有人来这里自投罗网,这是老天爷送给咱们哥俩的机会。” “是啊,谁叫他在这风雪天,一个人赶路的,算他倒霉。” 两个鬼渐渐现身,他们穿得单薄,抱着肩膀还在不停的打哆嗦,他们生前是两个贩卖杂货的小商人,路过阳信县被人偷了钱,无处栖身,只得屈身在城外的破十王殿,不想突然天气骤变,下起了大雪,两个人就这样被冻死了。 死后无法投胎,也无鬼神管他们,只能等着找到替死鬼脱身。 每到夜里,他们就会重复死前的情况,浑身瑟瑟发抖,这样的日子,每一天都要度过,何其难捱。 韦兴贤不知殿内的情况,只是本能的觉得里面有危险,不愿意迈开步子。犹豫了一会,最终还是一咬牙走了进去。 殿内的两个冻死鬼,齐齐冷笑,只不过鬼语,人听不到而已。 韦兴贤一进殿,就打了个哆嗦,他抖了抖身上,提着灯笼快步的走到供桌前,就见供桌后面的正位摆着个阎罗像,赤红的面孔,瞪两个铜铃大眼,威严而骇人。 他咽了口吐沫,余光瞥见左边还有个判官像,不敢扭头,赶紧去看供桌上的贡品。 “咱们怎么取他的性命呢?不如在他回去的路上给他设置一个陷阱吧。” “慢着,这人身上有官气,咱们还是不要动的好。”能做官的人,命格尊贵,一般鬼神不能近,若是强行加害,像他们这样没道行的孤魂野鬼很容易魂飞魄散。 “可他分明不是官。”官员出入都有随行,而且多少有威严的官威。 “他不是官,但他的血亲是官。咱们还是不要惹了,触怒了官家,很麻烦的。”生前是做买卖的生意人,最怕的是官,这样的性格延续到了死后。 怕官,连官的儿子也怕。 韦兴贤全然不知,只觉得这里阴风阵阵,很是寒冷。他见供桌上供着一盘糕点,已经风干了,落了一层灰。 他捡起一块,吹了吹,塞进袖中,便三步并作两步的跑了出去。 两个鬼影在他身后重新现身,望洋兴叹,没办法,谁让是一位衙内呢。 韦兴贤得了糕点,在路上轻快的走着,这也太简单了,有点不尽兴。 他一进别墅的院子,守望他的小厮便赶紧迎上来,接过灯笼和竹伞,请他进了房内。 韦兴贤将袖中的糕点拍到桌上,声音清脆悦耳,仿佛落下一颗棋子:“瞧见没,十王殿上的贡品,下面轮到谁了?” 霍桓弱弱的举手:“是我。” “我跟你说,相当轻松,我现在都觉得这个挑战没有丝毫难度了。”反正他完成任务了,可劲的吹牛。 霍桓见韦兴贤安然回来了,想必是没什么危险的,仰脖喝了一口酒,借着酒劲也出了门,结过小厮手中的竹伞和灯笼,按照指使,往十王殿走去。 霍桓见地上有韦兴贤留下的脚印,便沿着他的足迹走着,嘴里背着《论语》。他不如前人淡定,越走越快,最后几乎是一路跑进了十王殿的。 韦兴贤走后,殿门没关,他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 这个时候,两个冻死鬼站在黑暗处,高兴的刚要现身取这书生的小命,只觉得一股气流冲来,大叫一声不好,飞身逃出了大殿。 “这人文气冲天,是得到文曲星点化的,以后会进士及第。” 惹不起惹不起,两个鬼在空中瑟瑟发抖。 地上的霍桓也瑟瑟发抖,他迅速的摸了一块糕点,揣进袖中,转身撒腿就跑,泥水溅满了衣摆。 他一口气跑回别墅前,喘匀气儿才走了进去,大大方方的将糕点摆出来:“韦大哥说得对,的确没什么恐怖的。”但若是让他再走一趟,他死也不会了。 王瑞见前面的两个人都太平的回来了,尤其是霍桓,只有十四岁。 他很有自信,笑着饮尽一杯酒:“到我去走一趟了。” 都在一个地方住着,抬头不见低头见,王瑞又跟霍柯是朋友,见霍家态度好认错了,王永德赶紧见好就收,空扶起霍老爷:“算了,小孩子不懂事,领回去好好管教就是了。” 王瑞也过来扶霍老爷,口中道:“伯父,刚才我因为担心妹妹,情绪有些激动,可能说话冲了点,您别往心里去。” 霍老爷哪敢往心里去:“贤侄说哪里话,是我们家对不起你们。” 两家会面的结果是,霍家将霍桓带回去严加管教,今天这件事就当没发生过,至于结亲,想都别再想了。 霍老爷和霍柯推搡着小儿子出门的时候,王瑞追上霍柯,将小铲子递给他:“这是你弟弟的作案工具,还给你们。” 霍柯一脸的无奈和抱歉,收起铲子,拍拍王瑞的肩膀:“对不住你们,改天我请客,咱们再聊。” 王瑞知道今夜霍家父子肯定要对霍桓进行男子双打了,默默的点头,送了他们离去。 第二天,王瑞将昨夜发生的一切告诉了妹妹,包括作案人的底细,青瑗本就不待见霍桓,得知是他挖墙到自己屋内,意图不轨后,更是对他厌恶不堪,呸呸呸几声:“恶心死了,看不出他是这种人,我这辈子都不会嫁给他。” 虽然霍家将霍桓抓回去管教了,但王家还是担心这小子保不齐有别的法宝挖墙进来,于是每晚多安排了巡夜的人,连内院也有壮硕的仆妇巡逻。 王瑞摩拳擦掌的想,要是那小王八羔子再敢来,这一次绝不轻饶,非打得他生活不能自理不可。 霍家将儿子领回去后,严格禁足管教了起来,锁在屋内不许出门,作案的铲子也没收了,据霍柯说,铲子被他爹收去了,不知怎么处置了。 因为两家有意压制消息,所以很快就风平浪静了,仿佛什么都发生过一样。 不过,身为霍家的亲戚,朱尔旦家对霍桓突然被禁足多少听到点风声,但也没准信,只知道和王家生罅隙了。 朱老爹心想霍桓身为霍老爷最喜欢的小儿子,因为和王家交恶都被禁足了,自己这儿子嘴笨舌拙会不会也惹到王家公子,自家就经营一间小小的铺子惹不起王家。 他把儿子叫过来询问,最近惹没惹到王瑞? 朱尔旦莫名其妙:“我最近都没见过他,怎么惹他?” 朱老爹心想也是,儿子自从得到了蕊云,在家的时候确实更多了,虽然他以前也不大往外跑。 “没惹到就好,回去温书罢。”朱老爹把儿子打发下去了。 朱尔旦回到自己住的东厢,他没娶妻,蕊云现在家的名分是婢女,不过大家心知肚明,其实就是朱尔旦的小妾,等朱尔旦娶到正妻后,就让蕊云做妾。 见他回来,做针线的蕊云放下手中的活计给他斟茶:“是不是发现陆判的事情了?” 自从那次在十王殿分别后,陆判竟然时不常的过朱尔旦的房里做客。蕊云第一次见到时,吓得的昏了过去,不过第二次就平静多了,之后就淡定了,现在见到陆判,就像见到朱尔旦的朋友一样正常。 只是除了他们俩,朱家的其他人却不知情,尤其是朱老爹和朱老娘,两位老人若是知道,非得吓个好歹。 “不是这件事,他们问我惹没惹到王瑞,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莫名其妙,算了,不去想了。”朱尔旦知道自己脑子不好使,所以一般想不通的情况,他都不会刨根究底的思考,而是选择暂时搁置一边,搁着搁着就忘了。 蕊云苦笑,朱尔旦的确不是个聪明人,脑子说好点是僵化,说不好听简直是块榆木,但榆木也有榆木的好,就是直肠子待人真诚,所以他肯为蕊云赎身带她回来,待她是很好的,而朱家二老也不可待她,蕊云对目前的状况是满意的。 只是有一个担心,就是脸上的黑斑又扩大了,现在有碗口那么大了。 她真的害怕这么下去,不管是脸,连身体都长了黑斑。 朱尔旦忽然一拍脑袋:“今天是初五,陆兄可能会来,你去打些酒来备在屋内,万一他晚上来了,我和他喝一杯。” 蕊云答应了,当晚准备好了酒菜。 和朱尔旦猜的一样,晚上一阵风吹开门,穿着大红官袍,青面狰狞的陆判推开门进来了:“哈哈,我又来蹭酒了。” “已经准备了酒食,您快坐。”朱尔旦招待的殷勤,亲自给陆判斟酒。 两人和以往一样喝了一通,席间陆判忽然神秘的道:“被你招待了这么久,我也没什么可回报你的,不如过几天我送你一颗通窍的心吧。” 朱尔旦不明所以:“心还能送吗?有多余的?” “你不知道,有罪人到了阴间,若是受了挖心掏肺之刑,那些心肝肺就丢在一旁,别说多余一两颗,简直堆成小山了。我算到过几天有个两榜进士要受这刑,我将他的心脏拿来给你换上,至此之后,你想不作锦绣文章都难啊。”陆判道:“你的文章不好,是心窍不通,按理说应该洗心革面,但你堵的实在厉害,不如直接换一个。” 哪有读书人不想才思敏捷呢,朱尔旦当即给陆判跪下:“若是真的,受学生一拜。” 陆判慢悠悠喝了一口酒,笑道:“本官从不说假话,你就等着吧,我一得到进士的心,便过来给你换上!” 蕊云在里屋将两人的对话听得清楚,愁眉紧皱,哪能听鬼神的话呢,心脏能随便换吗?!真是喝醉了。 --- 转眼到了年底,没几天就要过年了,王瑞等秀才们携带礼物去探望书院的山长,虽然今年乡试全军覆没,但大家都知道这不怪山长,崔山长作为书院的授业者,不管是儒学造诣,还是人品都是过得去的,只是学生们自己不争气。 崔山长喜欢清静,不授业的时候住在远离县城的山谷附近,养了几个奴仆,过着质朴的古雅日子。 在王瑞看来,自耕自种自给自足的陶渊明生活,偶尔来了闲情逸致看看来行,真让他过来住十天半个月非得疯了不可。 其他人没说,但想法跟王瑞差不多,所以探望完山长,大家都不想过夜,嫌弃这里清苦,纷纷告辞。 王瑞和韦兴贤还有霍柯一路返回城里,因为出了霍桓那档子事,霍柯见到王瑞十分不自信,不停得说已经将弟弟打了个半死,再不会出来为祸了,而且霍家商量着,等明年开春了,就把他送到金陵的书院去读书,不让他在阳信县待着了。 王瑞的马车与霍柯的并列走,两人对着说话,王瑞很“大度”的道:“哎呀,何必呢,他就是年纪小不懂事,好好教育一下就行了,你想啊,咱们那个年纪不也是做事不过脑子么。” 这敢情好,把这个小祸害送走是最好的。 霍柯摇头:“唉,不说他了,总之罢,希望金陵的书院能让他长长品性。” 这时候就听前面韦兴贤的马车车夫道:“前面有个小酒店,咱们先歇歇脚,吃顿热乎的再赶路罢。” 这时候已近傍晚,吃顿饭,然后一口气赶回城里,正好能在城门关闭前进去,其实有韦兴贤在,就算城门关闭了也能叫开,所以众人当然不愿意饿肚子赶路,正好到了饭时,便停下来吃饭。 这家所谓的酒店,不过是一间房,推门进去,几张桌子,有个矮胖的老板在柜台后面打瞌睡。 韦家的家丁一拍柜台:“店家,上酒菜!” 老板一下子醒了,喊道:“浑家,出来,来客人了。” 这是一件夫妻店,夫妻俩人既是伙计又是厨子,谅这间小店也没什么吃的,众人就叫他们上热乎暖身的就行了。于是老板推荐:“不如尝尝猪肉手擀面,好吃得很哪,这雪天正好,吃得热热乎乎也好赶路。” 大家也不挑剔,都点头同意,叫老板和老板娘去做了。 这对夫妻转身进了后厨,留下众人在堂内等着吃饭。 不过酒店虽破,但却很整洁,这点倒是不错,像王瑞这种人,在不干净的地方绝对不会吃东西的。 其实吃什么无所谓,这些人人肚子里又不缺油水,最关键的是寒风天有个地方暂时吃口热的歇歇脚。 “你们看,这店虽然破旧,但这壁画水平却颇高,简直是惟妙惟肖。”韦兴贤指着两边墙上的壁画道:“堪称精妙,想不到这深山破庙能有这样的绘画造诣。” 壁画占满了两边的墙壁,内容庞杂,上面有贵族男子宴客、女子舂米、少女赏花等几组画面。 王瑞歪着头品赏道:“的确不错,不过虽然精妙却很杂乱,瞧不出来是什么主题,而且在一个酒店内居然有这样的壁画,不觉得有点诡异吗?” 霍柯盯着少女赏花的部分,有个拈花微笑的少女,樱桃小口微微翘着,仿佛在朝他微笑。他只觉得这少女长得十分像没有毁容前的蕊云,不觉得愣怔出神,神思渐渐出窍。 韦兴贤没注意到霍柯的表现,听完王瑞的话,也认同他的看法:“确实乱,不过这种小店,哪有道理可讲,想怎么画就怎么画。”一边吃东西一边瞄这些壁画,忽然间,他竟觉得壁画上的贵族宾客们动了起来,朝他招手。 韦兴贤揉了揉眼睛,可这一揉,不仅没将幻觉揉走,反而看得更清楚了,那画上的宾客的确朝他招手。 他胆子大,咧嘴一笑,也朝他们招手,这一招手不要紧,只觉得身子没了重量,驾着一阵风就钻进了壁画中。 王瑞鼻子发痒,低头侧脸打了个喷嚏,对身旁的朋友道:“天儿还真冷。”不见回应,不经意的一瞅,愣了,人呢? 韦兴贤和霍柯不见了! 刚才还明明在他身边的,他回头问其他人:“霍公子和韦公子呢?你们谁看见了?” 众家丁本在聊天,没太留意自家的少爷,再说都在一个屋子坐着,能有什么事儿,心想还能丢了不成,也就没把眼睛黏在这两人身上。 结果就这么青天白日的,两个大活人,还是成年男子,竟然就在眼皮子底下没了。 这也太特么的诡异了吧?! 这个时候,就是众人再迟钝也发出了惊呼:“这个店有古怪!” 王瑞和文顺立即奔向后厨,掀开厨房的帘子一瞧,可哪有那对夫妻的影子。 这店没有后门,他们进去人就没了,只能说他们不可能是人类。 “少、少爷这也太诡异了,闹鬼啊。”文顺抖声道。 王瑞狠拍了文顺一巴掌:“不许说那个字!” “您怕啊?”文顺拽着王瑞的衣袖:“小的也怕。” 他们不敢再厨房逗留,转身回到大堂,结果,一瞧大堂的情况,差点摔一跤。 大堂内竟然也一个人都没有了! “少爷,您看,跟画里面的人吃饭的人,长得像不像韦公子?”文顺指着其中贵族大宴宾客的那组壁画喊道。 王瑞眯起眼睛仔细一瞧,可不是么,不知什么时候画面上多了一个人,那长相那穿着分明就是韦兴贤,正跟画中人对饮,看表情喝的正酣。 而另一边,一个与霍柯一模一样的男子也出现了图画中,正跟着一个赏花女子身后,表情亲昵的说着什么。那模样,一脸的献媚,看得人想打他几拳。 而三家的家丁也都能在画面上找到,或者三三两两一脸懵懂的杵在画面角落,或者正纠缠画中的妇人和少女。 就在王瑞思考这怎么办的时候,就听文顺感慨道:“那舂米的妇人还真是丰腴啊……” 等王瑞朝着他声音方向看去时,人已经不见了。 而壁画中,一个舂米的妇人旁,多了个跪地给人家抻裙角的小厮。 大堂中,空落落的,只剩王瑞一个人。 王瑞虽然在何云一身边,但仍旧小心翼翼的,就怕那妖怪躲在树丛中突然袭击他。 这时候就听早进去卧房的陈氏大哭道:“我的夫君啊——” “……看来是真死了。”王瑞有一种噩耗被落实后的茫然。 进屋后,他看到陈氏扑在王瓒的尸首上痛苦,只能说她坚强,旁边不少仆妇有晕厥的,有呕吐的,一片鬼哭狼嚎。 王瑞他们往里走,不停的有仆妇往外逃,不多一会都跑光了,就剩他们三个。 而王瓒死得不能再死,不用等陈氏收拾了,已经被人彻底收拾过了,心脏早被掏空了,留下一个红黑色的空洞。 王瑞阵阵窒息,眼睛酸涩,但知道现在不是掉眼泪的时候,强做镇定。 “是谁害了你啊,你怎么死的这么惨啊——”陈氏嗓门大,放开了哭,一时哭声震天,她双手蘸满丈夫的血,时不常的抹一下眼泪,脸上花成了一片,咋一看十分骇人。 王瑞闻着空气中的血腥味,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但咬牙忍住了,问何云一:“你发现妖物了吗?” 129.第 129 章 此为防盗章 “是我, 你家少爷考完乡试昨天刚回家休息,最近都不过来, 这处空闲,我领朋友过来住几天。”王瓒推开门, 扶着尤枫走了进来。 尤枫环视四周, 最后眼光却落在白胖胖的小书童身上:“你叫什么名字?” “棋顺。”书童态度冷淡回答:“瓒爷, 我家少爷真的允许了?” 王瓒嗯嗯的应着, 带着尤枫往卧房去了, 卧房颇大,有床有榻, 最里面还有一面炕。 “你想睡哪里都行,这里物件一应俱全,饭菜我派人给你送来。” 尤枫颔首:“这里确实不错, 只是似乎不是你自己的书斋?” “是我的堂弟的,他刚考完乡试,这会根本不想碰书本, 他不会过来的。” 尤枫捋了捋头发, 心想若是他的堂弟来更好,算上开门的书童,一箭三雕,三颗人心, 想到这里, 她抿了抿唇, 双目迷离的看着王瓒:“你待奴家这般好, 真不如该如何报答您呢。” 以身相许极好,王瓒觉得自己不用开口,他想做什么都写在眼中了,果然,尤枫心领神会,摸了摸自己的领口,往大床走去。王瓒恨不得从后面一把抱住她跌在床上,尤枫先侧身坐在床上,王瓒忙靠过去,搂住她的肩膀,亲昵道:“想怎么报答我,全凭姑娘做主。” “奴家岂能做主?还不是全凭公子您?”她软声细语的撩拨着。 王瓒再也忍不住,在她脸蛋上狠亲了一口,正欲把人扑到,就听门板咣咣作响,棋顺在外面没好气的嚷道:“小的今天还没进行打扫!” 王瓒恨得咬牙:“今天不用。” “不行,除非我家少爷亲告知,否则一定要打扫!”说完,不管三七二十一,推开门就洒水,一边洒水一边瞄王瓒和尤枫,心里骂狗男女,跑来这里幽会玷污我家少爷的书房,我家少爷那么洁身自好,从不近女色的人,名声都叫你们糟践了。 尤枫抿了抿衣衫,淡淡的道:“那公子稍晚些时候再来吧。” 王瓒被棋顺撞破也不好再留下,恨恨的拂袖,心说老子这就去找王瑞要来居住的许可,省得你这小厮狗眼看人低。安抚了尤枫几句,便出了门去找王瑞。 等他走了,尤枫婀娜的站起来,走近白白胖胖的棋顺:“小哥多大了?” “十三了!怎地?”棋顺对这没来由的女子没好感,保不齐是伎女或者是什么东西,他说完,狠狠的朝她撩出一捧水,不想这个不友好的举动,吓的尤枫尖声一叫,快速躲出几步,拿袖子遮着脸。 谁叫你画那么浓的妆?怕花了吧?棋顺没好气的端着盆走了。 等棋顺走了,尤枫忙拿出包袱中的镜子,检查自己的脸,见妆容俱在,才略微松了一口气。 — 王瓒才来到王家大院门口,不等进去,就从里面出来几个人,一看是王家绸缎庄的掌柜和伙计。 “瓒爷来的正好,拢账出了差错,老爷吩咐你随我们回庄子重新拢一遍,府里找不到你,正想派人去找你呢,没想到遇到你了。” “这……”王瓒想挣扎:“容我……” “等不了了,快走罢。”绸缎庄的掌柜的和伙计将王瓒围在中间,不由分说,将人带走了。 王瓒无奈,望着王家大门兴叹,心想应该没事,就算王瑞发现了尤枫,他宽容大度,应该不会计较,就算计较,过几天请他吃酒赔罪就是了。 — 这边厢王瑞吃了睡,醒了吃,第二天便疲倦一扫而空,在家里闲不住,命文顺准备了马车,去探望韦兴贤。 作为知县唯一的儿子,韦兴贤的生活跟王瑞的生活不相上下的惬意,唯一不太惬意的是韦知县对他寄予厚望,毕竟自己是进士出身,儿子总不能太差,跟商人出身的王家对儿子的要求大不同。 这令韦兴贤很痛苦,他平日根本没用功读书,考期临近,干脆装起病来,没有去济南府参加乡试。 结果装着装着,压力太大,竟然真的病了一场,如今乡试结束,他病差不多好了大半了。 养病期间在府里快憋出毛病来了,突然听说王瑞登门了,激动的忙吩咐下人把朋友请进卧室。 韦兴贤一见面就问王瑞昨天兰若寺尸变的事情,王瑞口若悬河的添油加醋的讲了一番,唬的韦兴贤连连赞叹:“王兄真乃人杰。兰若寺那帮秃驴真不是东西,我爹说他昨天查过了,有度牒的和尚不过七八个,剩下的二三十个居然都没度牒,原来是一群假和尚,难怪呢。” 吸取了某个时期和尚泛滥不事生产的教训,本朝严格控制和尚的数量,必须有度牒,否则就是非法出家,轻则“勒令还俗”,重则充军发配,这一次在兰若寺查出这么多非法和尚,修护城河就有帮手了。 王瑞一愣,难道因为被韦知县查处了假和尚,所以兰若寺人丁不旺,才渐渐衰落的么。 “王兄,怎么了?” “没什么,知道你养病无聊,你猜我给你带什么来了?这在济南府也是很难买到的。”王瑞哼笑两声,掏出一本书,上印《梅兰菊》三个字。 韦兴贤眼睛一亮,要知道这可是当今最热门的香艳书籍,讲述了一个父母双亡的纨绔公子如何跟名字里有“梅兰菊”的人纠缠的故事,这三位是有名字的,没名字的更多,且有男有女,挑选自己喜欢看的部分即可。” 这本畅销书在阳信县是没有卖的,只有济南府有得卖,这一次王瑞去赶考,肩负着给朋友购买精神食粮的重任。 韦兴贤夺过书,笑着翻看了几页:“是下卷?不知在这一卷又收了几个女人。”上卷也是王瑞借给他的,看过后一直念念不忘下卷,今天终于看到了。 他虽然婢女无数,可以任意占有,但现实有现实的乐趣,看书有看书的乐趣。 “我在路上已经看过了,我不给你剧透了,你自己慢慢看罢。” 韦兴贤翻开第一页,看了几行字,忽地抬头:“我怎么接不上了?上卷你还有吗?当初我就该命人摘抄一份,不该看完了就还给你。” “你等着,上卷就在我书斋,我取来给你送来,你温习一下。” 韦兴贤很感动,拍着他的肩膀道:“你真是好兄弟。” “小意思。” 王瑞暂时告辞韦兴贤,直奔书斋去取书,之所以不让文顺等下人去取,理由很简单,他的这几个贴身小厮不仅识字嘴巴还碎,不能让他们知道自己看小黄书。 很快到了书斋前,文顺敲门,很快门打开,就见棋顺在里面一脸的兴奋:“少爷您回来了?” 王瑞瞥了眼棋顺,这小子怎么又吃胖了?自家伙食真是好,他嗯了一声,径直往书房走。 “少爷,你见到瓒爷了吗?他带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安置在这里了,这会就在卧房呢。奴才想拦着了,但奴才不敢拦呀,他说会跟你说的,您知道吗?” 王瑞一愣,差点喷出一口老血,自己这地方成金屋了,藏着个娇娥:“什么样的女人?” 棋顺正要说话,就听一个女子在前方笑道:“我这样的女人。” 王瑞就见一个身段妖娆的女子正依着卧房的门笑着看他,岁数不大,妆容却浓艳,虽然很漂亮,却不合他的胃口。 他皱眉,不想说话,也无话可说。他能做的是找到王瓒,让他赶紧把人带走,和这个女人说不着。 王瑞绷着脸道:“我有话跟堂哥说,他在哪里?” 尤枫见这唇红齿白的小少爷对自己冷冷淡淡,略显不满,但很快就笑着朝王瑞走来:“他出去了,说是去找你,你没见着他么?” 这女子步态妖娆,身上香气扑鼻,十分有女人味,若是一般男子就着道了,但奈何王瑞就是不喜欢:“没见着,你先回屋去吧,等我见着他再说,我还有事,姑娘请让路。”绕过女子的纠缠,径直进了书房。 等王瑞找到书出来,见女子还在院内,只是在和文顺热烈的攀谈,文顺眉飞色舞,口沫横飞。 王瑞嘴角抽搐,上去揪住他的脖领将人抓走:“你这没出息的东西!” 棋顺笑呵呵的送了主人出去,转身见那女子就站在自己身后,不禁吓了一跳:“不是叫你回屋吗?” 尤枫笑:“我还没吃饭,如何回屋?” “你回去,一会有人给你送饭,若是没人送,我做一口给你吃,不能让你挨饿。” 尤枫一愣,这小胖子还蛮好心的,也不好色,不如饶他一命,正犹豫着,棋顺自顾自的走了。 她想了想,也暂时回屋了。 在屋内坐定,她拿起手镜检查自己的容貌,自己生前是唱戏出身,最擅长画美人的妆容了,为何今天那个小富家少爷对自己不为所动?难道画的不够美吗? 他的嘴唇长的就像负心人,薄唇无情,看了真叫人受不了。 她现在真想将他开膛破肚,看看他的心脏是什么样的。 走出十王殿,留下自己需要的一颗糕点,剩下的全部扬进了雪地里,然后大摇大摆的回去了。 霍柯回来了,就剩朱尔旦了,他是最后一个,大家本就对他没期待,但其他人都去了,按照程序,他也得走一趟。 朱尔旦走在路上,摇头晃脑的思考着作一首新诗,但他思维不敏,毫无文采,酝酿到十王殿,也没找到一点风雅的词汇凑成一首诗。 他进了庙,见地上有一簇灭掉的篝火,留下一个漆黑的印子,他提着灯笼走到供桌前,本想取一个糕点回去,却不想摸了又摸,连一个糕点也没摸到,各个盘子都光溜溜的。 这可怎么办好,若是自己这么回去了,如何证明他来过十王殿呢?其他人该以为他撒谎了。 朱尔旦是个实诚人,在庙内转了一圈,心想,我得带个证据回去,证明我确实到了这里。 他提着灯笼四下看,看到了左廊下的判官泥塑,哈哈一笑:“就是你了,我将你背回去就可以证明我来过了。”将灯笼踩灭,他双手搬起那判官泥像,吭哧吭哧的向外走去。 借着雪地和月光,他走得虽然慢,却很稳,背上的判官泥塑不动如山。这泥塑做的很粗糙,中间是空心的,所以不太沉,但正因为这份粗糙,反而使得判官的面目显得更加骇人。 判官火红的络腮胡子,青绿色的面庞,铜陵大眼,两簇竖立的黑眉毛,一身红色官袍,这会正趴在朱尔旦的背上,一步步背着他往别墅走去。 这时候,判官泥塑的眼睛突然眨了一下,骨碌碌的转动起来。 他低头瞧着身下这个背着自己的书生,心想你这混账小子,要把本官的塑像背到哪里去?他在人间有无数的泥塑,有这些泥塑,他才能食用人间的香火供奉。他平日无暇顾及阳信县这座破庙,有上百年没来了,但不意味着泥塑和供奉被偷走他不会发觉。 大概从一个时辰之前,他就陆续的感觉到庙里供奉的点心被一个个偷走,他本不想理睬的,可现在竟将他的泥塑都偷走了,这就太过分了。 他真身降临,倒要看看是哪帮不要命的狗东西,敢在他头上动土。 朱尔旦擦了下额头的汗水,奇怪,怎么突然感觉沉重了许多? 但他没考虑那么多,只认为自己背负着重物,体力消耗太大所致。 他笑着想,将这座雕像背回去,他们就不会认为自己说谎了,他真到过十王殿。 — 外面风雪依旧,屋内暖意融融,众人喝得醉醺醺的听着伎女唱曲,不时也跟着唱上几句。 这时候,霍桓担心的问道:“表哥怎么还不回来,去的时间比王大哥的时间还久了,是不是也在庙中睡着了?” “傻人有傻福,他能有什么事?”霍柯冷笑,十王殿的糕点都被他给扔掉了,且看朱尔旦那傻子如何应对这局面,莫不是提着灯笼在十王殿内的犄角旮旯寻找,看有没有掉落的糕点呢吧。 其他人也不担心朱尔旦,纷纷道:“咱们都去过了,太平无事,他最后一个能有什么事儿?” 正说着,就听外面守门的小厮丢了魂儿似的道:“朱公子回来了——” 很快,就听楼梯吱嘎吱嘎的响着,好像有什么了不得的力士上了楼梯,众人放下酒杯,好奇的去看,这一看不要紧,当即吓得丢落了酒杯。 就见一个身穿红色官袍,皮肤蓝青色,火红胡子的阎罗殿判官徐徐露出了脑袋。 伎女们胆小,尖叫声一片,纷纷站起来要躲起来。 王瑞一口酒噎在喉咙里,看很快,他就认出这不过是个泥塑,只是乍看之下,十分唬人。这时,其他人也看清了,这只是个泥塑,松了一口气。 朱尔旦迈上最后一级台阶,呼哧呼哧的喘着:“我、我去了十王殿,可、可是糕点没有了,我就把它背回来了……” 霍柯大怒:“你把它背回来干什么?” “我怕你们说我没到过十王殿,所以把它背回来做证据。”朱尔旦擦着汗道:“如何,你们信了吧?” 判官的塑像立在楼梯口,一手捏着生死簿,一手提着判官笔,横眉冷对着众人。 有这么东西在,还如何饮酒作乐,看着就扫兴。 王瑞道:“信了信了,我们信你到过十王殿了。十王殿的小件物品也不是没有,你干什么背个这么沉重的?” “其他的东西,像烛台什么的,别的地方也有,这有它是唯一的。” “好了,我们知道你去过十王殿了。”韦兴贤犯难的道:“现在怎么办?总不能让它留在这里吧?” 朱尔旦一拍胸脯:“好办,我再把它搬回去!”说着,当真背起了判官像,转身就要下楼。 王瑞起身阻拦:“不着急,先把它放在一边,等天亮,用马车将它送回去。” 霍柯现在见朱尔旦就烦,按下王瑞:“他自己愿意,你别管他,咱们继续吃酒。” 王瑞道:“朱尔旦你把判官搬来了,不能没点表示,装点酒肉回去供上,也要抵消咱们拿人家贡品的罪,希望判官不要责罚。” 韦兴贤笑道:“还是王兄想得周到,咱们拿了人家的贡品,确实得有点表示。”让仆人装了酒肉,系了包袱,挂到了判官胳膊上。 判官嗅着酒肉的香味儿,心想,哼,看在你们是读书人又真心赔罪的份上,且饶你们一次,否则非在你们几个生死簿的名下,记几个灾祸不可。 朱尔旦见准备妥当,背起判官像咚咚的下楼去了。 聊斋! 他王瑞是什么人? 普通人! 何云一是什么人? 高人! 好不容易碰到了一个能够斩妖除魔的道人,除非王瑞傻子,否则一定要和他解下深厚的友情,万一以后中个邪,闹个鬼什么的,也好有个照应。 何云一也看出他的打算,看在王瑞如此皮厚贴上来的份上,他没有再反驳,王瑞顿时松了一口气,脸皮厚点还是有好处的。 这时丫鬟说高大通来了,王瑞便让丫鬟将人领进来。 高大通,人如其姓,高高大大的,为人通透爽朗,先给王瑞请了安,便道:“叫俺来撕鸡的,是不是?这就好。”几下就将扒鸡拆了骨,按顺序摆放好:“少爷还有吩咐吗?” “没你的事儿了,你今天去账房领二两银子,就说是我赏的。” “好咧好咧,谢谢少爷。” 等高大通退下了,王瑞便殷勤的给何云一夹了一块鸡腿:“这也属于我们的地方菜了,你不是云游四海,这个不能错过。” “我不是云游四海,我是出来找我师弟索要法器的,他拿来了我的东西,下山乱跑。” “哦,就是那天的老头,不,那天的少年。我挺好奇的,他为什么变成一个老头子到玉满楼找蕊云?” 提起师弟,何云一有点无奈:“他叫燕云光,字赤霞,平素就爱管闲事,大概是听到蕊云的诉求,打算帮她实现愿望,以他自己的方式。” 蕊云的愿望:“找到如意郎君?这,他一个出家人怎么帮着找?” “谁知道,是福是祸,皆是他自己的因果,他一个人承受,我只想拿回我的法器。” “好办,好办,你推算出他下次变化的样子和出现的地点,我派人去张榜悬赏,一定拿得住他!”王瑞笑道。 心里却笑不出来,燕云光字赤霞,岂不是燕赤霞?不过好像在聊斋的原著中,燕赤霞是个年轻的书生,不是道士,可谁又说得清呢,或许是幻化的扮相之一。 “不急,再等三五日。” “既然你师弟叫燕云光,你也该也有道名,不知能否告知在下?” 总是道长真人的叫也不是办法“何云一。” 王瑞扇子一扬,笑道:“以后就称呼你为何兄了。”见何云一没反驳,心想就这么定了。 吃过饭,王瑞拉着何云一去见裁缝,势要做个十套八套衣裳给他带,简直烦得何云一又想把他定在椅子上了。 这此时,就听门外有丫鬟来报,说是棋顺从外面回来了,要见少爷。 “没见到我正在陪贵客呢么,没点眼力见,下去!” “可他说他被书斋里的妖怪掳去了,捡了条命才回来。” 何云一催促道:“你不如去问问他,看那妖物到底死了没,省得你整日担心。”见王瑞还在犹豫,揪住他肩膀的衣裳把他推出了门:“快去吧你。” 王瑞便一溜烟去了偏厅,一进门就见棋顺坐在椅子上玩手指,见了王瑞,他怔了怔,接着一大颗一大颗的眼泪掉下来:“少爷……” 棋顺弄得浑身是土,脸儿黑的跟煤球似的,王瑞道:“别哭别哭,快说说到底怎么了,知道你受委屈了,给你放几天假。” 棋顺抹着眼泪,将发生的一切说了,末了他哽咽道:“我走了很久才走出那片荒宅,到了大路上,才知道自己身在旁边的县,幸好遇到好心人救济了一晚,第二天坐上往咱们县来的卖菜车,才回来的。” “你确定看到那怪物被烧死了?” “确定,死得不能再死了,成灰了。” 王瑞长出一口气:“你带回来个好消息。书斋那边,我是不打算再去了,这样吧,我允许你回家休息,你也不用急着回来,多歇几天。” “谢少爷。” 等棋顺走了,王瑞高兴的来回踱步,画皮妖怪死了,了去了一个心事。 而且听棋顺的描述,画皮是被一个纸鹤烧死的,可见何云一的法力了得,放出一个纸鹤就能灭了一个妖物,压根不用亲自出手,这是何等的能耐,所以千万和他拉拢好关系。 想着,又转身回去找何云一。 — 高大通晚上给少爷和他的道家朋友做了饭菜,吩咐打杂的小厮收拾好厨具清扫厨房,哼着小曲出了王家大宅,往自家的小院回了。 130.第 130 章 此为防盗章  “我……我在追赶一只偷吃的狐狸, 正好路过这里,见这里有火光, 便进来暖暖身,看到你睡在地上,怕你着凉,将你扶了起来。” “多谢兄台。”他也是奇怪,怎么说睡就睡,难道是在别墅的时候,酒水喝得太多的缘故?很有可能,不过睡了一觉, 他感觉体温正常了, 不冷也不热,神清气爽。 王瑞作揖向眼前这个扶他起来的锦袍公子道谢,便也忍不住打量对方,就见他身穿一身赤红色的锦缎袍子, 衬得他容貌有几分妖冶。他眉眼生得好看,注视人的时候仿佛含着一汪春水, 瞧得人心里发燥。王瑞不由得挑了挑眉毛,心想这人长得真是漂亮,大雪夜的乱跑多危险。 “为了追一个狐狸而已, 何必大雪天的特意出门?天冷路滑。” 黄九郎的道:“这狐狸偷走了给我奶奶做菜的活鸡, 老人家难得有胃口想吃点东西, 被它这么一搅和, 胃口都没了, 可恨。所以我才不顾风雪追了出来,想猎了它回去做个围脖。你说这狐狸可不可恨?该不该杀?” “是有点可恨。” “兄台你看你打扮也不像是旅人,你一个人怎么在这里。” 王瑞捡个大概把秀才们试胆的事情说了,自嘲的笑道:“唉,都是吃饱了撑的。” 这时候,黄九郎忽然指着墙角的一个洞道:“狐狸在那里!”说完,起身大步朝墙角走去。 王瑞也赶紧跟了过去,就见墙角果然有一个破洞,里面瑟瑟发抖的窝着一只狐狸,在它身旁挤着两只小狐狸,可见是一家人。见到来人,狐狸也没有逃走,而是可怜兮兮的看着他们。 窝里有一只啃食了一半的死鸡,可谓“狐赃俱获”。 黄九郎恨道:“就是你,看你还逃不逃了?!”说罢,取出腰间的短剑,便要去刺那狐狸。 “且慢!”王瑞拦住对方,劝道:“不如算了,反正鸡都吃了,你杀了它,鸡也不能复活,而且,它还有两个幼崽需要哺育,也算情有可原,你杀了母亲,两个幼崽也活不了。” 王瑞长这么大,别说宰狐狸了,连杀鸡也没见过,总觉得在他面前杀动物太残忍,况且这动物还带着幼崽,在这寒冷的冬夜,狐狸母亲冒着危险去给幼崽偷一只鸡,实在叫人动容。 黄九郎见他阻拦自己,心生欢喜,但嘴上却道:“它们是偷鸡的贼。” “偷不偷的,动物又没道德观念,道德是给人的,它们只有哺育下一代的本能,别和它们一般见识了,不如算了。” 王瑞知道,狐狸可是聊斋第一大势力,虽然眼前这只狐狸没有法力,还得靠偷鸡生活,但保不齐人家有什么有道行的亲戚,还是不要招惹的好。但他不敢说出来,怕对方嘲笑自己迷信和胆小。 黄九郎似乎有所触动:“你说得有几分道理。” “如果你想要活鸡给家里老太太做菜,你跟我走,前面不远处我们聚会的别墅,有没用完的活鸡,我给你拿一只。”他们开宴席一般会准备很多食材,肯定有剩下的活鸡。 黄九郎收起短剑:“这使得吗?” “小事一桩,互相帮助嘛,你刚才还将我扶起来,全当道谢了。”王瑞怕他反悔,拽着他的衣袖,催促道:“走吧。” 两人出了十王殿,走了几步,王瑞叫黄九郎先等一下:“篝火忘了灭了,糕点也还没拿”可等他回到庙内,却发现篝火已经熄灭了,他耸耸肩:“正好,省得动手了。”取了糕点放进袖内,转身出了庙,朝黄九郎走去。 王瑞下了台阶,一抬头,就见对方伫立在雪中,银白的雪地配着他红袍,衬得容貌倾城的他如遗世独立的仙子一般,而且他眼神幽幽,似乎在诉说什么,好像在哪里见过。 “这……”王瑞瞅着他,竟然一时忘了说什么,愣了一下才想起来:“对了,还没问兄台尊姓大名。” “在下是黄家庄的黄九郎。” “我叫王瑞,在县学读书。” 黄九郎眼眸一垂,将这个名字在心中又念了一遍,虽然之前远远观察过王瑞,但今日一见还是给了他许多惊喜。 在庙中的那窝狐狸是他使法力幻化出来的,为的就是看看王瑞的人品。他的确是个善良纯粹的人,心地慈善,若是他肯帮自己封正,自己一定能得到人身。 他现在的人类形态是用法术幻化出来的,如果对方是个有道行的,一眼便能看到他后面拖着的狐狸尾巴。 只有被封正,才能退去尾巴,得到真正的人身。 封正必须在人类没有察觉的情况下进行才有效果,所以黄九郎不能现在告诉王瑞他是个狐狸,请他过几天帮忙。 但黄九郎考察王瑞的人品和对狐狸的态度,却是可以的。 他现在对王瑞的信心大增。 王瑞发现黄九郎眼神温柔,似乎有千言万语要诉说般的看待自己,不禁蹙眉:“黄兄,你还有事吗?” 黄九郎淡淡微笑:“我忽然觉得比起活鸡,还是早些回家陪伴老太太重要一点,我就不去你们的别墅麻烦了,告辞了。” 试探结束,可以打道回府了。 王瑞听他这么说,又客气了几句,但黄九郎辞意已决,他便笑道:“那我就不强留了,我还有事,我先走了,你也快些回家吧。。” “王兄慢走,有缘再见了。”黄九郎与他做别,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 王瑞走了一段路,觉得身后仍然有目光,驻足回头,见身后雪地茫茫,黄九郎早就不见了,他耸耸肩,自己真是想得太多,人家干嘛要目送他。 回到别墅,其他人都问他为什么去了这么久,王瑞洒脱的哈哈一笑:“酒劲上来,在庙里小睡了一觉。” 因为王瑞之前有大战尸魔的美名,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其他人不敢不信,都称赞:“王兄真是艺高人胆大。” “小场面。”王瑞得意的笑道,把袖中的贡品糕点随意摸出来随意一撇。 “不多不多,换着穿么,这有什么的,不足挂齿。不知你的道观在何方,我这就派人去捐个千八百银子,旺旺香火。” “不必了。” 所以这世界还得实力说话,王瑞见识过何云一的能耐,再不敢把他当做寻常走江湖的云游道士看待。 很快,厨房传来消息,说是菜肴做了大半了,问他开不开席。王瑞饿了一天,确实有些饿了,传话下去开席,便有数个丫鬟进来,或抬桌子,或搬椅子,忙碌了起来。 不多时,素斋开席,王瑞招呼着何云一入席:“这里有杜康、东阳酒、瑞露酒、红曲酒,还有自家酿的葡萄酒,不知道你喜欢喝哪一种。” “无所谓。” “那就都尝尝吧。”王瑞先给他斟满一杯杜康。 等何云一入席后,丫鬟开始布菜,说厨房做了十个素斋热菜,六个素斋冷菜,四个素汤,问够不够? 这一次没等王瑞说话,何云一先道:“够了。” “那暂时就这么多吧。” 素斋没什么吃头,王瑞作陪吃的很艰涩,但还得装作很高兴的样子。 何云一道:“我只有牛肉、乌鱼、鸿雁、狗肉等四禁不吃,你以后没必要特意准备素斋。” 王瑞香想,他就说嘛,出家人素食这套是南梁那个信佛的皇帝搞出来的,觉得南朝的和尚吃肉很不慈悲,南朝的和尚于是很惭愧,开始不吃,北朝一看,对面都不吃,自己吃的话也很惭愧,在压力下也不吃了,于是成了规矩。 道家没被皇家荼毒的那么深,而且流派众多,最重要是不装大逼把自己架在火上烤。 所以要逍遥多了。 “我就知道!”王瑞唤丫鬟:“吩咐下去,重新做一桌子菜,不要牛肉、乌……” 不等他说完,何云一打断他:“不必了,我就是与你说一声而已。” “也是,再做需要时辰,肚子还得挨饿,那就先这样,明日再准备别的菜肴。”王瑞笑道:“对了,冒昧的问一句,你们可以结婚吗?” “怎么,你想出家?” “没那打算,就是问问。”王瑞张开胳膊,挺起胸膛:“不过,你看我根基如何?” 何云一见他皮肤白得透亮,眼睛乌黑明亮,整个人散发着稚嫩的少年气,不禁哼笑道:“没有半点慧根,修佛修道修儒都走不通。” “我只知道儒家是考功名用的,如何还能修?你说我没慧根,是不是这辈子走不通科举之路,不能出仕做官了?” 如果是的话,就把他领到父亲面前,告诉他,真人给他算过了,他这辈子考不中,别勉强他了。 “修儒道是修正气,跟俗世的科举考试是两回事,至于你能不能金榜题名……手来。” 王瑞赶紧献上自己的左手掌心,何云一捏着他的手察看了一下,略蹙眉:“奇怪,你命里本该有的,怎么后来又变化了?”抬眸瞅他:“一定是你荒废学业所致。” 王瑞一惊,难道是因为自己穿越来的,所以把原来的手相给改变了?他怕看出破绽,赶紧将手缩回来:“我知道了,得多用功。” “你除了这个之外,其他的地方也很奇特……你怎么缩回去了?”大概是没看够,还想研究一下,他略显失望的道。 “其实能不能中举,我本人是无所谓的,爱中不中,顺其自然罢。” 既然手相的主人这么看得开,何云一也没必要放在心上了:“你看得开,那就好。” 王瑞见他酒水喝净了,再给他斟酒,真心的询问道:“这世上怎么这么多妖魔鬼怪,我赶考回来遇到了尸魔,这又遇到一个披着人皮吃人的妖魔,是我八字的问题,一辈子都这样,还是我一时倒霉,过一段日子就好了?” “八字说来听听。” 王瑞赶紧报上自己的生辰八字,何云一沉默卜算了须臾:“不是八字的问题,你八字还算太平。” “那就是一时倒霉了?我就知道,这段日子不顺,坐船船沉,出门迷路还遇尸魔。不知道我要多久才能走正运?” “过个三五年就好了。” “要三五年?” “运势有高有低,每一势少则三五载,多则九十载,本是很正常的事。” 王瑞垂泪:“我感觉我早晚得被妖怪吃了。” “多做善事,不动邪念,想吃你没那么容易的。这两次你不都逢凶化吉了么。” “今天还不是多亏了你,别客气,吃菜、喝酒。”王瑞说着给他夹了一筷子菜。 王瑞酒劲上来,脸颊泛红,更显得肤白如玉:“说真的,今天我真是死里逃生,我逃到大门口,那破门说什么都打不开了,幸好关键时刻,我一下子翻出墙外了,否则就被开膛了。”脑袋枕着一只胳膊,拿筷子在空中画圈:“哎呀呀,当时恨不得穿破大门出去。” 猛然间,他这番话提醒了自己,要是自己会穿墙术就好了,不禁今天的困局可破,以后逃命也方便。 他当即坐直身子,热忱的盯着何云一:“请教我穿墙术吧。” 何云一到嘴边的酒停下了,挑眼看他:“穿墙术?”继而语气一变:“你一提穿墙术,我想起你在玉满楼的所作所为了,你……” 这个小心眼咋还记得呢,不是道过歉了么:“对不起,当时我有眼无珠。”王瑞拿着筷子朝天一指,大着舌头道:“但是现在,就这一刻,我无比真诚的希望能够跟随你学习,旁的也不用教我,只要教我穿墙术,方便我逃走就行!” 何云一没搭腔。 王瑞喝的醉醺醺的,没个正经的扯着他的衣袖晃悠:“你就教我吧,我是真心求方术的。” 棋顺将吃剩下的包子递给她:“路上带着吃吧,瓒爷媳妇来抓你了,快跑吧。” 尤枫仍旧在喘息,眼睛紧紧的盯着他,眼神复杂,有阴狠有不舍。 棋顺只觉得一面口袋迎面罩来,将他网了进去,他拼命挣扎:“放我出去,你干什么?你抓我干什么?”他觉得自己被人裹着跳了起来,良久才攀附上什么落了地,接着便是数次这样的跳跃,每一次都是高高跳起,良久才落下。 这样的弹跳能力,绝不是人类。 棋顺在黑暗中咬着手指,瑟瑟发抖,这是什么情况?尤枫为什么抓自己?她又是什么? 神仙啊,我再不贪吃了,救救我。 棋顺在口袋里抱着最后一线希望摸索着,却摸到了一副人的骨架,难怪从刚才开始就觉得很硌人。他抓了抓,甚至抓了一个骷髅。 他吓得一口气没喘上来,昏了过去,等他再醒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被放出了口袋,躺在在一个废弃的宅院内,四处是断壁残垣,侥幸没有坍塌的墙体,被烟熏得也呈现灰黑色,一看便知,这里着过一场大火,将此处烧成了一片废墟。 尤枫坐在他不远处一块断掉的墙体上在缝补着什么东西。 此时正是黄昏,夕阳洒在尤枫身上,她如此的美人嵌在如血的残阳中,有种别样的凄凉的美。 “缝不好……那个臭小子扯的太用力了……”她咬牙,恨极,扬手一掌打碎了身旁的断墙,忽地,她看到了棋顺苏醒了过来,冷笑道:“你醒了,正好用你的皮缝补师哥。” 棋顺愕然,他坐起来才看清楚她手中的根本不是什么衣裳,而是一件男人的皮。 此时尤枫向他走来。 棋顺大叫:“杀人了——救命啊——”可荒郊野岭,哪有人能听到他的呼声。 尤枫直接揪住他的后衣领,将他拽倒在地上,棋顺被摔疼,捂着胳膊肘,哭道:“我哪里对不起你,你为什么要害我?我给你吃包子,我给你叫大夫,不管你是什么,哪有这样恩将仇报的?” “我原本不打算害你,可谁让王瑞扯破了师哥呢,你的皮子细嫩,派的上用场。”尤枫轻抚着手中的人皮,像是怕用力会弄疼一般:“你的皮修补了师哥,以后我带着你们,无论是天涯海角,咱们一直在一起,不好么?” “不好——”棋顺哇的一声哭出来:“你是杀人魔——” “我杀了无数的负心汉,还吃了你给我找的大夫,还有王瓒。你看那个所谓的女大夫也不是没用处,我身体内的骨头,刚才就用他的填补了一块,这会感觉很好。”尤枫从耳后摸到皮肤的缝隙,用力一揭开,将画皮扯掉,冷笑道:“他们或者变成了我的骨头,或者变成我的养料,不过,人皮却难得,以我现在的能力只能做两件画皮,所以每一次吃人,我都要脱掉这层皮,因为它们很珍贵,弄脏了弄破了,非常难清洗。” 棋顺想逃,但浑身瘫软,竟然使不上力气,双手不听使唤的颤抖,双脚更是软的跟面条一样。 尤枫摁住棋顺的肩膀,伸出猩红的长舌在他脸上卷舔了一下。 棋顺几乎昏过去,再不敢看它,紧紧闭着眼睛,不住的流泪:“救我……哥哥……救我……” ——不知怎么回事,一看到你,我就想到我哥哥,他生得有几分风流…… 尤枫愣住,默然回首,身后是烧毁的断壁残垣,但这里在十年前却是繁华一时的李家大宅,仿佛看到一群群盛装的丫鬟仆妇在庭院中来来去去操办着筵席。 李老爷子八十大寿的寿宴,自然要操办的风风光光,但令人不解的是,以李家的财力为什么请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戏班子唱堂会。 人们都说,是这戏班子中的一个戏子迷住了李家的少爷,走了后门才获得了登台的机会。 是啊,没错,他就是那个戏子,这样的招数用过不知多少遍了,只有府邸请他们唱戏,他的戏班子才有钱赚,他的师哥才有机会成为角儿。 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 ——“尤枫!你们班主死了,你师哥把你卖给本少爷了,你还想逃?” ——“不会的,你骗人,师哥不会那么做的,我爱师哥,师哥也爱我,他早晚会成为天下闻名的红角。” ——“哈哈哈,他现在正抱着花魁逍遥呐,用你的卖身钱作为花魁的赎身钱。” 他记得他从李家逃了出去,找到了师哥,他骂他恶心骂他脏骂他甘为下贱,甚至还通知了李家来抓人。 他被抓回去后,被打得血肉模糊,但还是忍不住再次逃跑,而这一次被抓回来。 他记得…… 他记起来了,他被李家少爷用火把按在了脸上,记忆中焦糊的味道仍旧那么清晰,火苗点燃了他的头发,他整个人变成一个火把。 没人救他,玩腻了他的李家少爷甚至拍手称快,感谢这个玩物在最后的时刻仍能逾越他。 他甘为下贱,又岂能甘心? 李家大宅不如怨恨而死了多少人,院内满是怨气,他吸纳了这股怨气,行尸走肉的般的‘活’了过来。 有一个自称黑山老妖的妖怪招纳他到了它旗下,它是个会驱使尸体吸收男子阳气的妖怪,还会剥掉美女尸体的皮肤给旗下的妖怪披上,变成美女去骗人。 尤枫很聪明,学会了,并逃了出来。 自由的第一件事,就是报复,对李家,仇恨的火焰只能用火来熄灭。 焚毁了李家的一切后,他找到了师哥,他亲耳听他跟花魁说:“谁稀罕做戏子,要不是尤枫那个缠人精唠叨了个没完,说什么一定要让我成为一个红角,我真是一天都不想唱,现在好了,班主死了,咱们现在有了银子,他又不回再来烦我了,以后都是快活日子。什么,你说他爱我才为我付出这么多?别说笑了,他是男人啊,我怎么爱他?” 131.第 131 章 此为防盗章  霍老爷哪敢往心里去:“贤侄说哪里话,是我们家对不起你们。” 两家会面的结果是, 霍家将霍桓带回去严加管教, 今天这件事就当没发生过,至于结亲, 想都别再想了。 霍老爷和霍柯推搡着小儿子出门的时候,王瑞追上霍柯,将小铲子递给他:“这是你弟弟的作案工具, 还给你们。” 霍柯一脸的无奈和抱歉, 收起铲子,拍拍王瑞的肩膀:“对不住你们,改天我请客, 咱们再聊。” 王瑞知道今夜霍家父子肯定要对霍桓进行男子双打了,默默的点头, 送了他们离去。 第二天,王瑞将昨夜发生的一切告诉了妹妹, 包括作案人的底细,青瑗本就不待见霍桓,得知是他挖墙到自己屋内, 意图不轨后, 更是对他厌恶不堪, 呸呸呸几声:“恶心死了,看不出他是这种人, 我这辈子都不会嫁给他。” 虽然霍家将霍桓抓回去管教了, 但王家还是担心这小子保不齐有别的法宝挖墙进来, 于是每晚多安排了巡夜的人,连内院也有壮硕的仆妇巡逻。 王瑞摩拳擦掌的想,要是那小王八羔子再敢来,这一次绝不轻饶,非打得他生活不能自理不可。 霍家将儿子领回去后,严格禁足管教了起来,锁在屋内不许出门,作案的铲子也没收了,据霍柯说,铲子被他爹收去了,不知怎么处置了。 因为两家有意压制消息,所以很快就风平浪静了,仿佛什么都发生过一样。 不过,身为霍家的亲戚,朱尔旦家对霍桓突然被禁足多少听到点风声,但也没准信,只知道和王家生罅隙了。 朱老爹心想霍桓身为霍老爷最喜欢的小儿子,因为和王家交恶都被禁足了,自己这儿子嘴笨舌拙会不会也惹到王家公子,自家就经营一间小小的铺子惹不起王家。 他把儿子叫过来询问,最近惹没惹到王瑞? 朱尔旦莫名其妙:“我最近都没见过他,怎么惹他?” 朱老爹心想也是,儿子自从得到了蕊云,在家的时候确实更多了,虽然他以前也不大往外跑。 “没惹到就好,回去温书罢。”朱老爹把儿子打发下去了。 朱尔旦回到自己住的东厢,他没娶妻,蕊云现在家的名分是婢女,不过大家心知肚明,其实就是朱尔旦的小妾,等朱尔旦娶到正妻后,就让蕊云做妾。 见他回来,做针线的蕊云放下手中的活计给他斟茶:“是不是发现陆判的事情了?” 自从那次在十王殿分别后,陆判竟然时不常的过朱尔旦的房里做客。蕊云第一次见到时,吓得的昏了过去,不过第二次就平静多了,之后就淡定了,现在见到陆判,就像见到朱尔旦的朋友一样正常。 只是除了他们俩,朱家的其他人却不知情,尤其是朱老爹和朱老娘,两位老人若是知道,非得吓个好歹。 “不是这件事,他们问我惹没惹到王瑞,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莫名其妙,算了,不去想了。”朱尔旦知道自己脑子不好使,所以一般想不通的情况,他都不会刨根究底的思考,而是选择暂时搁置一边,搁着搁着就忘了。 蕊云苦笑,朱尔旦的确不是个聪明人,脑子说好点是僵化,说不好听简直是块榆木,但榆木也有榆木的好,就是直肠子待人真诚,所以他肯为蕊云赎身带她回来,待她是很好的,而朱家二老也不可待她,蕊云对目前的状况是满意的。 只是有一个担心,就是脸上的黑斑又扩大了,现在有碗口那么大了。 她真的害怕这么下去,不管是脸,连身体都长了黑斑。 朱尔旦忽然一拍脑袋:“今天是初五,陆兄可能会来,你去打些酒来备在屋内,万一他晚上来了,我和他喝一杯。” 蕊云答应了,当晚准备好了酒菜。 和朱尔旦猜的一样,晚上一阵风吹开门,穿着大红官袍,青面狰狞的陆判推开门进来了:“哈哈,我又来蹭酒了。” “已经准备了酒食,您快坐。”朱尔旦招待的殷勤,亲自给陆判斟酒。 两人和以往一样喝了一通,席间陆判忽然神秘的道:“被你招待了这么久,我也没什么可回报你的,不如过几天我送你一颗通窍的心吧。” 朱尔旦不明所以:“心还能送吗?有多余的?” “你不知道,有罪人到了阴间,若是受了挖心掏肺之刑,那些心肝肺就丢在一旁,别说多余一两颗,简直堆成小山了。我算到过几天有个两榜进士要受这刑,我将他的心脏拿来给你换上,至此之后,你想不作锦绣文章都难啊。”陆判道:“你的文章不好,是心窍不通,按理说应该洗心革面,但你堵的实在厉害,不如直接换一个。” 哪有读书人不想才思敏捷呢,朱尔旦当即给陆判跪下:“若是真的,受学生一拜。” 陆判慢悠悠喝了一口酒,笑道:“本官从不说假话,你就等着吧,我一得到进士的心,便过来给你换上!” 蕊云在里屋将两人的对话听得清楚,愁眉紧皱,哪能听鬼神的话呢,心脏能随便换吗?!真是喝醉了。 --- 转眼到了年底,没几天就要过年了,王瑞等秀才们携带礼物去探望书院的山长,虽然今年乡试全军覆没,但大家都知道这不怪山长,崔山长作为书院的授业者,不管是儒学造诣,还是人品都是过得去的,只是学生们自己不争气。 崔山长喜欢清静,不授业的时候住在远离县城的山谷附近,养了几个奴仆,过着质朴的古雅日子。 在王瑞看来,自耕自种自给自足的陶渊明生活,偶尔来了闲情逸致看看来行,真让他过来住十天半个月非得疯了不可。 其他人没说,但想法跟王瑞差不多,所以探望完山长,大家都不想过夜,嫌弃这里清苦,纷纷告辞。 王瑞和韦兴贤还有霍柯一路返回城里,因为出了霍桓那档子事,霍柯见到王瑞十分不自信,不停得说已经将弟弟打了个半死,再不会出来为祸了,而且霍家商量着,等明年开春了,就把他送到金陵的书院去读书,不让他在阳信县待着了。 王瑞的马车与霍柯的并列走,两人对着说话,王瑞很“大度”的道:“哎呀,何必呢,他就是年纪小不懂事,好好教育一下就行了,你想啊,咱们那个年纪不也是做事不过脑子么。” 这敢情好,把这个小祸害送走是最好的。 霍柯摇头:“唉,不说他了,总之罢,希望金陵的书院能让他长长品性。” 这时候就听前面韦兴贤的马车车夫道:“前面有个小酒店,咱们先歇歇脚,吃顿热乎的再赶路罢。” 这时候已近傍晚,吃顿饭,然后一口气赶回城里,正好能在城门关闭前进去,其实有韦兴贤在,就算城门关闭了也能叫开,所以众人当然不愿意饿肚子赶路,正好到了饭时,便停下来吃饭。 这家所谓的酒店,不过是一间房,推门进去,几张桌子,有个矮胖的老板在柜台后面打瞌睡。 韦家的家丁一拍柜台:“店家,上酒菜!” 老板一下子醒了,喊道:“浑家,出来,来客人了。” 这是一件夫妻店,夫妻俩人既是伙计又是厨子,谅这间小店也没什么吃的,众人就叫他们上热乎暖身的就行了。于是老板推荐:“不如尝尝猪肉手擀面,好吃得很哪,这雪天正好,吃得热热乎乎也好赶路。” 大家也不挑剔,都点头同意,叫老板和老板娘去做了。 这对夫妻转身进了后厨,留下众人在堂内等着吃饭。 不过酒店虽破,但却很整洁,这点倒是不错,像王瑞这种人,在不干净的地方绝对不会吃东西的。 其实吃什么无所谓,这些人人肚子里又不缺油水,最关键的是寒风天有个地方暂时吃口热的歇歇脚。 “你们看,这店虽然破旧,但这壁画水平却颇高,简直是惟妙惟肖。”韦兴贤指着两边墙上的壁画道:“堪称精妙,想不到这深山破庙能有这样的绘画造诣。” 壁画占满了两边的墙壁,内容庞杂,上面有贵族男子宴客、女子舂米、少女赏花等几组画面。 王瑞歪着头品赏道:“的确不错,不过虽然精妙却很杂乱,瞧不出来是什么主题,而且在一个酒店内居然有这样的壁画,不觉得有点诡异吗?” 霍柯盯着少女赏花的部分,有个拈花微笑的少女,樱桃小口微微翘着,仿佛在朝他微笑。他只觉得这少女长得十分像没有毁容前的蕊云,不觉得愣怔出神,神思渐渐出窍。 韦兴贤没注意到霍柯的表现,听完王瑞的话,也认同他的看法:“确实乱,不过这种小店,哪有道理可讲,想怎么画就怎么画。”一边吃东西一边瞄这些壁画,忽然间,他竟觉得壁画上的贵族宾客们动了起来,朝他招手。 韦兴贤揉了揉眼睛,可这一揉,不仅没将幻觉揉走,反而看得更清楚了,那画上的宾客的确朝他招手。 他胆子大,咧嘴一笑,也朝他们招手,这一招手不要紧,只觉得身子没了重量,驾着一阵风就钻进了壁画中。 王瑞鼻子发痒,低头侧脸打了个喷嚏,对身旁的朋友道:“天儿还真冷。”不见回应,不经意的一瞅,愣了,人呢? 韦兴贤和霍柯不见了! 刚才还明明在他身边的,他回头问其他人:“霍公子和韦公子呢?你们谁看见了?” 众家丁本在聊天,没太留意自家的少爷,再说都在一个屋子坐着,能有什么事儿,心想还能丢了不成,也就没把眼睛黏在这两人身上。 结果就这么青天白日的,两个大活人,还是成年男子,竟然就在眼皮子底下没了。 这也太特么的诡异了吧?! 这个时候,就是众人再迟钝也发出了惊呼:“这个店有古怪!” 王瑞和文顺立即奔向后厨,掀开厨房的帘子一瞧,可哪有那对夫妻的影子。 这店没有后门,他们进去人就没了,只能说他们不可能是人类。 “少、少爷这也太诡异了,闹鬼啊。”文顺抖声道。 王瑞狠拍了文顺一巴掌:“不许说那个字!” “您怕啊?”文顺拽着王瑞的衣袖:“小的也怕。” 他们不敢再厨房逗留,转身回到大堂,结果,一瞧大堂的情况,差点摔一跤。 大堂内竟然也一个人都没有了! “少爷,您看,跟画里面的人吃饭的人,长得像不像韦公子?”文顺指着其中贵族大宴宾客的那组壁画喊道。 王瑞眯起眼睛仔细一瞧,可不是么,不知什么时候画面上多了一个人,那长相那穿着分明就是韦兴贤,正跟画中人对饮,看表情喝的正酣。 而另一边,一个与霍柯一模一样的男子也出现了图画中,正跟着一个赏花女子身后,表情亲昵的说着什么。那模样,一脸的献媚,看得人想打他几拳。 而三家的家丁也都能在画面上找到,或者三三两两一脸懵懂的杵在画面角落,或者正纠缠画中的妇人和少女。 就在王瑞思考这怎么办的时候,就听文顺感慨道:“那舂米的妇人还真是丰腴啊……” 等王瑞朝着他声音方向看去时,人已经不见了。 而壁画中,一个舂米的妇人旁,多了个跪地给人家抻裙角的小厮。 大堂中,空落落的,只剩王瑞一个人。 韦兴贤亮出纸:“我是第一个。” 霍桓叹气:“我是第二个。”第二个不算最坏的,毕竟前面还有韦兴贤挡着。 马萧排第四,霍柯第五,朱尔旦第六。 霍柯笑道:“朱尔旦你这个人啊,连抽签都是垫底儿。” 朱尔旦闷声道:“运气不好。” 其他人心想,你这分明是运气好,排最后还不好吗?十王殿被前五个都趟平了。 韦兴贤向外看了一眼,仰脖喝一口酒:“不磨蹭了,说去就去!”颇有几分豪爽。 众人送殡一般的将他送到门口,推开门发现外面下了小雪,夜空中点点白雪,簌簌而下,配合着北风,可谓夜雪飘飘,北风萧萧,一片凄瑟。 韦兴贤顺手抄起门口一个伎女的竹伞,撑起来走进了雪地,接过小厮手中的灯笼,一边走不忘回头吩咐:“你们谁不许跟来。” 他的小厮担心的道:“少爷,这黑灯瞎火的,使不得啊。” “滚开!”韦兴贤回头决绝的道:“谁都不许跟来,小心讨打。” 王瑞和霍柯大声道:“放心吧,我们绝不会跟去的!”说完,翘脚眺望了片刻,关门回去喝酒了。 韦兴贤一个撑着伞走在去十王殿的路上,寒风一吹,酒醒了不少,只觉得耳聪目明,对周围的情况体会的分外清楚。 132.第 132 章 此为防盗章 霍桓叹气:“我是第二个。”第二个不算最坏的, 毕竟前面还有韦兴贤挡着。 马萧排第四, 霍柯第五,朱尔旦第六。 霍柯笑道:“朱尔旦你这个人啊,连抽签都是垫底儿。” 朱尔旦闷声道:“运气不好。” 其他人心想,你这分明是运气好,排最后还不好吗?十王殿被前五个都趟平了。 韦兴贤向外看了一眼,仰脖喝一口酒:“不磨蹭了, 说去就去!”颇有几分豪爽。 众人送殡一般的将他送到门口,推开门发现外面下了小雪,夜空中点点白雪, 簌簌而下, 配合着北风,可谓夜雪飘飘, 北风萧萧,一片凄瑟。 韦兴贤顺手抄起门口一个伎女的竹伞,撑起来走进了雪地,接过小厮手中的灯笼, 一边走不忘回头吩咐:“你们谁不许跟来。” 他的小厮担心的道:“少爷, 这黑灯瞎火的, 使不得啊。” “滚开!”韦兴贤回头决绝的道:“谁都不许跟来, 小心讨打。” 王瑞和霍柯大声道:“放心吧,我们绝不会跟去的!”说完, 翘脚眺望了片刻, 关门回去喝酒了。 韦兴贤一个撑着伞走在去十王殿的路上, 寒风一吹,酒醒了不少,只觉得耳聪目明,对周围的情况体会的分外清楚。 耳畔是刮过的刺耳寒风,前路是慢慢银白的雪地。 路上没有一个人,静的吓人。 只见不远处的荒山上也洒满了银白,视线所及,皆是一片惨白。 月光惨淡,但偶尔会从云朵后亮出身影来,将他的样子在雪上拉得长长的。 韦兴贤忽然听到身后一响,吓得一个激灵,回头见是一只鸟站在树枝上,他松了一口气,继续走。 雪地湿滑,他一手拿伞一手提着灯笼,走的坚信,但总算顺利的到了十王殿前。 十王殿不知是哪个年代的村民建造的,破破败败,但一直香火,不知是哪些人在供奉。据说有人曾经看到过殿里的判官审鬼神,香火鼎盛了一段日子,但许久以来,都没再听说过判官显灵,香火稀落了些,不过仍有零散的乡民供奉。 韦兴贤上了台阶,跺掉靴子上的雪,缓缓推门,破败的门发出渗人的吱嘎声,里面黑漆漆一片,没有半点光亮。 他站在门口,只觉得吹出来一股冷气,不禁遍体生寒。 他不知道,就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殿内,有两个冻死鬼正在窃窃私语。 “这大半夜的居然有人来这里自投罗网,这是老天爷送给咱们哥俩的机会。” “是啊,谁叫他在这风雪天,一个人赶路的,算他倒霉。” 两个鬼渐渐现身,他们穿得单薄,抱着肩膀还在不停的打哆嗦,他们生前是两个贩卖杂货的小商人,路过阳信县被人偷了钱,无处栖身,只得屈身在城外的破十王殿,不想突然天气骤变,下起了大雪,两个人就这样被冻死了。 死后无法投胎,也无鬼神管他们,只能等着找到替死鬼脱身。 每到夜里,他们就会重复死前的情况,浑身瑟瑟发抖,这样的日子,每一天都要度过,何其难捱。 韦兴贤不知殿内的情况,只是本能的觉得里面有危险,不愿意迈开步子。犹豫了一会,最终还是一咬牙走了进去。 殿内的两个冻死鬼,齐齐冷笑,只不过鬼语,人听不到而已。 韦兴贤一进殿,就打了个哆嗦,他抖了抖身上,提着灯笼快步的走到供桌前,就见供桌后面的正位摆着个阎罗像,赤红的面孔,瞪两个铜铃大眼,威严而骇人。 他咽了口吐沫,余光瞥见左边还有个判官像,不敢扭头,赶紧去看供桌上的贡品。 “咱们怎么取他的性命呢?不如在他回去的路上给他设置一个陷阱吧。” “慢着,这人身上有官气,咱们还是不要动的好。”能做官的人,命格尊贵,一般鬼神不能近,若是强行加害,像他们这样没道行的孤魂野鬼很容易魂飞魄散。 “可他分明不是官。”官员出入都有随行,而且多少有威严的官威。 “他不是官,但他的血亲是官。咱们还是不要惹了,触怒了官家,很麻烦的。”生前是做买卖的生意人,最怕的是官,这样的性格延续到了死后。 怕官,连官的儿子也怕。 韦兴贤全然不知,只觉得这里阴风阵阵,很是寒冷。他见供桌上供着一盘糕点,已经风干了,落了一层灰。 他捡起一块,吹了吹,塞进袖中,便三步并作两步的跑了出去。 两个鬼影在他身后重新现身,望洋兴叹,没办法,谁让是一位衙内呢。 韦兴贤得了糕点,在路上轻快的走着,这也太简单了,有点不尽兴。 他一进别墅的院子,守望他的小厮便赶紧迎上来,接过灯笼和竹伞,请他进了房内。 韦兴贤将袖中的糕点拍到桌上,声音清脆悦耳,仿佛落下一颗棋子:“瞧见没,十王殿上的贡品,下面轮到谁了?” 霍桓弱弱的举手:“是我。” “我跟你说,相当轻松,我现在都觉得这个挑战没有丝毫难度了。”反正他完成任务了,可劲的吹牛。 霍桓见韦兴贤安然回来了,想必是没什么危险的,仰脖喝了一口酒,借着酒劲也出了门,结过小厮手中的竹伞和灯笼,按照指使,往十王殿走去。 霍桓见地上有韦兴贤留下的脚印,便沿着他的足迹走着,嘴里背着《论语》。他不如前人淡定,越走越快,最后几乎是一路跑进了十王殿的。 韦兴贤走后,殿门没关,他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 这个时候,两个冻死鬼站在黑暗处,高兴的刚要现身取这书生的小命,只觉得一股气流冲来,大叫一声不好,飞身逃出了大殿。 “这人文气冲天,是得到文曲星点化的,以后会进士及第。” 惹不起惹不起,两个鬼在空中瑟瑟发抖。 地上的霍桓也瑟瑟发抖,他迅速的摸了一块糕点,揣进袖中,转身撒腿就跑,泥水溅满了衣摆。 他一口气跑回别墅前,喘匀气儿才走了进去,大大方方的将糕点摆出来:“韦大哥说得对,的确没什么恐怖的。”但若是让他再走一趟,他死也不会了。 王瑞见前面的两个人都太平的回来了,尤其是霍桓,只有十四岁。 他很有自信,笑着饮尽一杯酒:“到我去走一趟了。” 很快,厨房传来消息,说是菜肴做了大半了,问他开不开席。王瑞饿了一天,确实有些饿了,传话下去开席,便有数个丫鬟进来,或抬桌子,或搬椅子,忙碌了起来。 不多时,素斋开席,王瑞招呼着何云一入席:“这里有杜康、东阳酒、瑞露酒、红曲酒,还有自家酿的葡萄酒,不知道你喜欢喝哪一种。” “无所谓。” “那就都尝尝吧。”王瑞先给他斟满一杯杜康。 等何云一入席后,丫鬟开始布菜,说厨房做了十个素斋热菜,六个素斋冷菜,四个素汤,问够不够? 这一次没等王瑞说话,何云一先道:“够了。” “那暂时就这么多吧。” 素斋没什么吃头,王瑞作陪吃的很艰涩,但还得装作很高兴的样子。 何云一道:“我只有牛肉、乌鱼、鸿雁、狗肉等四禁不吃,你以后没必要特意准备素斋。” 王瑞香想,他就说嘛,出家人素食这套是南梁那个信佛的皇帝搞出来的,觉得南朝的和尚吃肉很不慈悲,南朝的和尚于是很惭愧,开始不吃,北朝一看,对面都不吃,自己吃的话也很惭愧,在压力下也不吃了,于是成了规矩。 道家没被皇家荼毒的那么深,而且流派众多,最重要是不装大逼把自己架在火上烤。 所以要逍遥多了。 “我就知道!”王瑞唤丫鬟:“吩咐下去,重新做一桌子菜,不要牛肉、乌……” 不等他说完,何云一打断他:“不必了,我就是与你说一声而已。” “也是,再做需要时辰,肚子还得挨饿,那就先这样,明日再准备别的菜肴。”王瑞笑道:“对了,冒昧的问一句,你们可以结婚吗?” “怎么,你想出家?” “没那打算,就是问问。”王瑞张开胳膊,挺起胸膛:“不过,你看我根基如何?” 何云一见他皮肤白得透亮,眼睛乌黑明亮,整个人散发着稚嫩的少年气,不禁哼笑道:“没有半点慧根,修佛修道修儒都走不通。” “我只知道儒家是考功名用的,如何还能修?你说我没慧根,是不是这辈子走不通科举之路,不能出仕做官了?” 如果是的话,就把他领到父亲面前,告诉他,真人给他算过了,他这辈子考不中,别勉强他了。 “修儒道是修正气,跟俗世的科举考试是两回事,至于你能不能金榜题名……手来。” 王瑞赶紧献上自己的左手掌心,何云一捏着他的手察看了一下,略蹙眉:“奇怪,你命里本该有的,怎么后来又变化了?”抬眸瞅他:“一定是你荒废学业所致。” 王瑞一惊,难道是因为自己穿越来的,所以把原来的手相给改变了?他怕看出破绽,赶紧将手缩回来:“我知道了,得多用功。” “你除了这个之外,其他的地方也很奇特……你怎么缩回去了?”大概是没看够,还想研究一下,他略显失望的道。 “其实能不能中举,我本人是无所谓的,爱中不中,顺其自然罢。” 既然手相的主人这么看得开,何云一也没必要放在心上了:“你看得开,那就好。” 王瑞见他酒水喝净了,再给他斟酒,真心的询问道:“这世上怎么这么多妖魔鬼怪,我赶考回来遇到了尸魔,这又遇到一个披着人皮吃人的妖魔,是我八字的问题,一辈子都这样,还是我一时倒霉,过一段日子就好了?” “八字说来听听。” 王瑞赶紧报上自己的生辰八字,何云一沉默卜算了须臾:“不是八字的问题,你八字还算太平。” “那就是一时倒霉了?我就知道,这段日子不顺,坐船船沉,出门迷路还遇尸魔。不知道我要多久才能走正运?” “过个三五年就好了。” “要三五年?” “运势有高有低,每一势少则三五载,多则九十载,本是很正常的事。” 王瑞垂泪:“我感觉我早晚得被妖怪吃了。” “多做善事,不动邪念,想吃你没那么容易的。这两次你不都逢凶化吉了么。” “今天还不是多亏了你,别客气,吃菜、喝酒。”王瑞说着给他夹了一筷子菜。 王瑞酒劲上来,脸颊泛红,更显得肤白如玉:“说真的,今天我真是死里逃生,我逃到大门口,那破门说什么都打不开了,幸好关键时刻,我一下子翻出墙外了,否则就被开膛了。”脑袋枕着一只胳膊,拿筷子在空中画圈:“哎呀呀,当时恨不得穿破大门出去。” 猛然间,他这番话提醒了自己,要是自己会穿墙术就好了,不禁今天的困局可破,以后逃命也方便。 他当即坐直身子,热忱的盯着何云一:“请教我穿墙术吧。” 何云一到嘴边的酒停下了,挑眼看他:“穿墙术?”继而语气一变:“你一提穿墙术,我想起你在玉满楼的所作所为了,你……” 这个小心眼咋还记得呢,不是道过歉了么:“对不起,当时我有眼无珠。”王瑞拿着筷子朝天一指,大着舌头道:“但是现在,就这一刻,我无比真诚的希望能够跟随你学习,旁的也不用教我,只要教我穿墙术,方便我逃走就行!” 何云一没搭腔。 王瑞喝的醉醺醺的,没个正经的扯着他的衣袖晃悠:“你就教我吧,我是真心求方术的。” 都在一个地方住着,抬头不见低头见,王瑞又跟霍柯是朋友,见霍家态度好认错了,王永德赶紧见好就收,空扶起霍老爷:“算了,小孩子不懂事,领回去好好管教就是了。” 王瑞也过来扶霍老爷,口中道:“伯父,刚才我因为担心妹妹,情绪有些激动,可能说话冲了点,您别往心里去。” 霍老爷哪敢往心里去:“贤侄说哪里话,是我们家对不起你们。” 两家会面的结果是,霍家将霍桓带回去严加管教,今天这件事就当没发生过,至于结亲,想都别再想了。 霍老爷和霍柯推搡着小儿子出门的时候,王瑞追上霍柯,将小铲子递给他:“这是你弟弟的作案工具,还给你们。” 霍柯一脸的无奈和抱歉,收起铲子,拍拍王瑞的肩膀:“对不住你们,改天我请客,咱们再聊。” 王瑞知道今夜霍家父子肯定要对霍桓进行男子双打了,默默的点头,送了他们离去。 第二天,王瑞将昨夜发生的一切告诉了妹妹,包括作案人的底细,青瑗本就不待见霍桓,得知是他挖墙到自己屋内,意图不轨后,更是对他厌恶不堪,呸呸呸几声:“恶心死了,看不出他是这种人,我这辈子都不会嫁给他。” 虽然霍家将霍桓抓回去管教了,但王家还是担心这小子保不齐有别的法宝挖墙进来,于是每晚多安排了巡夜的人,连内院也有壮硕的仆妇巡逻。 王瑞摩拳擦掌的想,要是那小王八羔子再敢来,这一次绝不轻饶,非打得他生活不能自理不可。 霍家将儿子领回去后,严格禁足管教了起来,锁在屋内不许出门,作案的铲子也没收了,据霍柯说,铲子被他爹收去了,不知怎么处置了。 因为两家有意压制消息,所以很快就风平浪静了,仿佛什么都发生过一样。 不过,身为霍家的亲戚,朱尔旦家对霍桓突然被禁足多少听到点风声,但也没准信,只知道和王家生罅隙了。 朱老爹心想霍桓身为霍老爷最喜欢的小儿子,因为和王家交恶都被禁足了,自己这儿子嘴笨舌拙会不会也惹到王家公子,自家就经营一间小小的铺子惹不起王家。 他把儿子叫过来询问,最近惹没惹到王瑞? 朱尔旦莫名其妙:“我最近都没见过他,怎么惹他?” 朱老爹心想也是,儿子自从得到了蕊云,在家的时候确实更多了,虽然他以前也不大往外跑。 “没惹到就好,回去温书罢。”朱老爹把儿子打发下去了。 朱尔旦回到自己住的东厢,他没娶妻,蕊云现在家的名分是婢女,不过大家心知肚明,其实就是朱尔旦的小妾,等朱尔旦娶到正妻后,就让蕊云做妾。 见他回来,做针线的蕊云放下手中的活计给他斟茶:“是不是发现陆判的事情了?” 自从那次在十王殿分别后,陆判竟然时不常的过朱尔旦的房里做客。蕊云第一次见到时,吓得的昏了过去,不过第二次就平静多了,之后就淡定了,现在见到陆判,就像见到朱尔旦的朋友一样正常。 只是除了他们俩,朱家的其他人却不知情,尤其是朱老爹和朱老娘,两位老人若是知道,非得吓个好歹。 “不是这件事,他们问我惹没惹到王瑞,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莫名其妙,算了,不去想了。”朱尔旦知道自己脑子不好使,所以一般想不通的情况,他都不会刨根究底的思考,而是选择暂时搁置一边,搁着搁着就忘了。 蕊云苦笑,朱尔旦的确不是个聪明人,脑子说好点是僵化,说不好听简直是块榆木,但榆木也有榆木的好,就是直肠子待人真诚,所以他肯为蕊云赎身带她回来,待她是很好的,而朱家二老也不可待她,蕊云对目前的状况是满意的。 只是有一个担心,就是脸上的黑斑又扩大了,现在有碗口那么大了。 她真的害怕这么下去,不管是脸,连身体都长了黑斑。 朱尔旦忽然一拍脑袋:“今天是初五,陆兄可能会来,你去打些酒来备在屋内,万一他晚上来了,我和他喝一杯。” 蕊云答应了,当晚准备好了酒菜。 和朱尔旦猜的一样,晚上一阵风吹开门,穿着大红官袍,青面狰狞的陆判推开门进来了:“哈哈,我又来蹭酒了。” “已经准备了酒食,您快坐。”朱尔旦招待的殷勤,亲自给陆判斟酒。 两人和以往一样喝了一通,席间陆判忽然神秘的道:“被你招待了这么久,我也没什么可回报你的,不如过几天我送你一颗通窍的心吧。” 朱尔旦不明所以:“心还能送吗?有多余的?” “你不知道,有罪人到了阴间,若是受了挖心掏肺之刑,那些心肝肺就丢在一旁,别说多余一两颗,简直堆成小山了。我算到过几天有个两榜进士要受这刑,我将他的心脏拿来给你换上,至此之后,你想不作锦绣文章都难啊。”陆判道:“你的文章不好,是心窍不通,按理说应该洗心革面,但你堵的实在厉害,不如直接换一个。” 哪有读书人不想才思敏捷呢,朱尔旦当即给陆判跪下:“若是真的,受学生一拜。” 陆判慢悠悠喝了一口酒,笑道:“本官从不说假话,你就等着吧,我一得到进士的心,便过来给你换上!” 蕊云在里屋将两人的对话听得清楚,愁眉紧皱,哪能听鬼神的话呢,心脏能随便换吗?!真是喝醉了。 --- 转眼到了年底,没几天就要过年了,王瑞等秀才们携带礼物去探望书院的山长,虽然今年乡试全军覆没,但大家都知道这不怪山长,崔山长作为书院的授业者,不管是儒学造诣,还是人品都是过得去的,只是学生们自己不争气。 崔山长喜欢清静,不授业的时候住在远离县城的山谷附近,养了几个奴仆,过着质朴的古雅日子。 在王瑞看来,自耕自种自给自足的陶渊明生活,偶尔来了闲情逸致看看来行,真让他过来住十天半个月非得疯了不可。 其他人没说,但想法跟王瑞差不多,所以探望完山长,大家都不想过夜,嫌弃这里清苦,纷纷告辞。 王瑞和韦兴贤还有霍柯一路返回城里,因为出了霍桓那档子事,霍柯见到王瑞十分不自信,不停得说已经将弟弟打了个半死,再不会出来为祸了,而且霍家商量着,等明年开春了,就把他送到金陵的书院去读书,不让他在阳信县待着了。 王瑞的马车与霍柯的并列走,两人对着说话,王瑞很“大度”的道:“哎呀,何必呢,他就是年纪小不懂事,好好教育一下就行了,你想啊,咱们那个年纪不也是做事不过脑子么。” 这敢情好,把这个小祸害送走是最好的。 霍柯摇头:“唉,不说他了,总之罢,希望金陵的书院能让他长长品性。” 这时候就听前面韦兴贤的马车车夫道:“前面有个小酒店,咱们先歇歇脚,吃顿热乎的再赶路罢。” 这时候已近傍晚,吃顿饭,然后一口气赶回城里,正好能在城门关闭前进去,其实有韦兴贤在,就算城门关闭了也能叫开,所以众人当然不愿意饿肚子赶路,正好到了饭时,便停下来吃饭。 这家所谓的酒店,不过是一间房,推门进去,几张桌子,有个矮胖的老板在柜台后面打瞌睡。 韦家的家丁一拍柜台:“店家,上酒菜!” 老板一下子醒了,喊道:“浑家,出来,来客人了。” 这是一件夫妻店,夫妻俩人既是伙计又是厨子,谅这间小店也没什么吃的,众人就叫他们上热乎暖身的就行了。于是老板推荐:“不如尝尝猪肉手擀面,好吃得很哪,这雪天正好,吃得热热乎乎也好赶路。” 大家也不挑剔,都点头同意,叫老板和老板娘去做了。 这对夫妻转身进了后厨,留下众人在堂内等着吃饭。 不过酒店虽破,但却很整洁,这点倒是不错,像王瑞这种人,在不干净的地方绝对不会吃东西的。 133.第 133 章 此为防盗章 “棋顺。”书童态度冷淡回答:“瓒爷, 我家少爷真的允许了?” 王瓒嗯嗯的应着,带着尤枫往卧房去了,卧房颇大, 有床有榻, 最里面还有一面炕。 “你想睡哪里都行,这里物件一应俱全, 饭菜我派人给你送来。” 尤枫颔首:“这里确实不错, 只是似乎不是你自己的书斋?” “是我的堂弟的,他刚考完乡试,这会根本不想碰书本,他不会过来的。” 尤枫捋了捋头发, 心想若是他的堂弟来更好,算上开门的书童, 一箭三雕,三颗人心, 想到这里, 她抿了抿唇, 双目迷离的看着王瓒:“你待奴家这般好, 真不如该如何报答您呢。” 以身相许极好,王瓒觉得自己不用开口,他想做什么都写在眼中了,果然, 尤枫心领神会, 摸了摸自己的领口, 往大床走去。王瓒恨不得从后面一把抱住她跌在床上,尤枫先侧身坐在床上,王瓒忙靠过去,搂住她的肩膀,亲昵道:“想怎么报答我,全凭姑娘做主。” “奴家岂能做主?还不是全凭公子您?”她软声细语的撩拨着。 王瓒再也忍不住,在她脸蛋上狠亲了一口,正欲把人扑到,就听门板咣咣作响,棋顺在外面没好气的嚷道:“小的今天还没进行打扫!” 王瓒恨得咬牙:“今天不用。” “不行,除非我家少爷亲告知,否则一定要打扫!”说完,不管三七二十一,推开门就洒水,一边洒水一边瞄王瓒和尤枫,心里骂狗男女,跑来这里幽会玷污我家少爷的书房,我家少爷那么洁身自好,从不近女色的人,名声都叫你们糟践了。 尤枫抿了抿衣衫,淡淡的道:“那公子稍晚些时候再来吧。” 王瓒被棋顺撞破也不好再留下,恨恨的拂袖,心说老子这就去找王瑞要来居住的许可,省得你这小厮狗眼看人低。安抚了尤枫几句,便出了门去找王瑞。 等他走了,尤枫婀娜的站起来,走近白白胖胖的棋顺:“小哥多大了?” “十三了!怎地?”棋顺对这没来由的女子没好感,保不齐是伎女或者是什么东西,他说完,狠狠的朝她撩出一捧水,不想这个不友好的举动,吓的尤枫尖声一叫,快速躲出几步,拿袖子遮着脸。 谁叫你画那么浓的妆?怕花了吧?棋顺没好气的端着盆走了。 等棋顺走了,尤枫忙拿出包袱中的镜子,检查自己的脸,见妆容俱在,才略微松了一口气。 — 王瓒才来到王家大院门口,不等进去,就从里面出来几个人,一看是王家绸缎庄的掌柜和伙计。 “瓒爷来的正好,拢账出了差错,老爷吩咐你随我们回庄子重新拢一遍,府里找不到你,正想派人去找你呢,没想到遇到你了。” “这……”王瓒想挣扎:“容我……” “等不了了,快走罢。”绸缎庄的掌柜的和伙计将王瓒围在中间,不由分说,将人带走了。 王瓒无奈,望着王家大门兴叹,心想应该没事,就算王瑞发现了尤枫,他宽容大度,应该不会计较,就算计较,过几天请他吃酒赔罪就是了。 — 这边厢王瑞吃了睡,醒了吃,第二天便疲倦一扫而空,在家里闲不住,命文顺准备了马车,去探望韦兴贤。 作为知县唯一的儿子,韦兴贤的生活跟王瑞的生活不相上下的惬意,唯一不太惬意的是韦知县对他寄予厚望,毕竟自己是进士出身,儿子总不能太差,跟商人出身的王家对儿子的要求大不同。 这令韦兴贤很痛苦,他平日根本没用功读书,考期临近,干脆装起病来,没有去济南府参加乡试。 结果装着装着,压力太大,竟然真的病了一场,如今乡试结束,他病差不多好了大半了。 养病期间在府里快憋出毛病来了,突然听说王瑞登门了,激动的忙吩咐下人把朋友请进卧室。 韦兴贤一见面就问王瑞昨天兰若寺尸变的事情,王瑞口若悬河的添油加醋的讲了一番,唬的韦兴贤连连赞叹:“王兄真乃人杰。兰若寺那帮秃驴真不是东西,我爹说他昨天查过了,有度牒的和尚不过七八个,剩下的二三十个居然都没度牒,原来是一群假和尚,难怪呢。” 吸取了某个时期和尚泛滥不事生产的教训,本朝严格控制和尚的数量,必须有度牒,否则就是非法出家,轻则“勒令还俗”,重则充军发配,这一次在兰若寺查出这么多非法和尚,修护城河就有帮手了。 王瑞一愣,难道因为被韦知县查处了假和尚,所以兰若寺人丁不旺,才渐渐衰落的么。 “王兄,怎么了?” “没什么,知道你养病无聊,你猜我给你带什么来了?这在济南府也是很难买到的。”王瑞哼笑两声,掏出一本书,上印《梅兰菊》三个字。 韦兴贤眼睛一亮,要知道这可是当今最热门的香艳书籍,讲述了一个父母双亡的纨绔公子如何跟名字里有“梅兰菊”的人纠缠的故事,这三位是有名字的,没名字的更多,且有男有女,挑选自己喜欢看的部分即可。” 这本畅销书在阳信县是没有卖的,只有济南府有得卖,这一次王瑞去赶考,肩负着给朋友购买精神食粮的重任。 韦兴贤夺过书,笑着翻看了几页:“是下卷?不知在这一卷又收了几个女人。”上卷也是王瑞借给他的,看过后一直念念不忘下卷,今天终于看到了。 他虽然婢女无数,可以任意占有,但现实有现实的乐趣,看书有看书的乐趣。 “我在路上已经看过了,我不给你剧透了,你自己慢慢看罢。” 韦兴贤翻开第一页,看了几行字,忽地抬头:“我怎么接不上了?上卷你还有吗?当初我就该命人摘抄一份,不该看完了就还给你。” “你等着,上卷就在我书斋,我取来给你送来,你温习一下。” 韦兴贤很感动,拍着他的肩膀道:“你真是好兄弟。” “小意思。” 王瑞暂时告辞韦兴贤,直奔书斋去取书,之所以不让文顺等下人去取,理由很简单,他的这几个贴身小厮不仅识字嘴巴还碎,不能让他们知道自己看小黄书。 很快到了书斋前,文顺敲门,很快门打开,就见棋顺在里面一脸的兴奋:“少爷您回来了?” 王瑞瞥了眼棋顺,这小子怎么又吃胖了?自家伙食真是好,他嗯了一声,径直往书房走。 “少爷,你见到瓒爷了吗?他带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安置在这里了,这会就在卧房呢。奴才想拦着了,但奴才不敢拦呀,他说会跟你说的,您知道吗?” 王瑞一愣,差点喷出一口老血,自己这地方成金屋了,藏着个娇娥:“什么样的女人?” 棋顺正要说话,就听一个女子在前方笑道:“我这样的女人。” 王瑞就见一个身段妖娆的女子正依着卧房的门笑着看他,岁数不大,妆容却浓艳,虽然很漂亮,却不合他的胃口。 他皱眉,不想说话,也无话可说。他能做的是找到王瓒,让他赶紧把人带走,和这个女人说不着。 王瑞绷着脸道:“我有话跟堂哥说,他在哪里?” 尤枫见这唇红齿白的小少爷对自己冷冷淡淡,略显不满,但很快就笑着朝王瑞走来:“他出去了,说是去找你,你没见着他么?” 这女子步态妖娆,身上香气扑鼻,十分有女人味,若是一般男子就着道了,但奈何王瑞就是不喜欢:“没见着,你先回屋去吧,等我见着他再说,我还有事,姑娘请让路。”绕过女子的纠缠,径直进了书房。 等王瑞找到书出来,见女子还在院内,只是在和文顺热烈的攀谈,文顺眉飞色舞,口沫横飞。 王瑞嘴角抽搐,上去揪住他的脖领将人抓走:“你这没出息的东西!” 棋顺笑呵呵的送了主人出去,转身见那女子就站在自己身后,不禁吓了一跳:“不是叫你回屋吗?” 尤枫笑:“我还没吃饭,如何回屋?” “你回去,一会有人给你送饭,若是没人送,我做一口给你吃,不能让你挨饿。” 尤枫一愣,这小胖子还蛮好心的,也不好色,不如饶他一命,正犹豫着,棋顺自顾自的走了。 她想了想,也暂时回屋了。 在屋内坐定,她拿起手镜检查自己的容貌,自己生前是唱戏出身,最擅长画美人的妆容了,为何今天那个小富家少爷对自己不为所动?难道画的不够美吗? 他的嘴唇长的就像负心人,薄唇无情,看了真叫人受不了。 她现在真想将他开膛破肚,看看他的心脏是什么样的。 说干就干,韦兴贤命一个伎女做了纸签,写上数字,团成一团扔到桌上,叫每个人分别抽。 王瑞随手摸了一个,打开一看,上面写着:三 即是说他是第三个去十王殿的,这结果不算坏,毕竟前面还有两个垫背的,如果他们两个没事,他的安全指数便会直线上升。 韦兴贤亮出纸:“我是第一个。” 霍桓叹气:“我是第二个。”第二个不算最坏的,毕竟前面还有韦兴贤挡着。 马萧排第四,霍柯第五,朱尔旦第六。 霍柯笑道:“朱尔旦你这个人啊,连抽签都是垫底儿。” 朱尔旦闷声道:“运气不好。” 其他人心想,你这分明是运气好,排最后还不好吗?十王殿被前五个都趟平了。 韦兴贤向外看了一眼,仰脖喝一口酒:“不磨蹭了,说去就去!”颇有几分豪爽。 众人送殡一般的将他送到门口,推开门发现外面下了小雪,夜空中点点白雪,簌簌而下,配合着北风,可谓夜雪飘飘,北风萧萧,一片凄瑟。 韦兴贤顺手抄起门口一个伎女的竹伞,撑起来走进了雪地,接过小厮手中的灯笼,一边走不忘回头吩咐:“你们谁不许跟来。” 他的小厮担心的道:“少爷,这黑灯瞎火的,使不得啊。” “滚开!”韦兴贤回头决绝的道:“谁都不许跟来,小心讨打。” 王瑞和霍柯大声道:“放心吧,我们绝不会跟去的!”说完,翘脚眺望了片刻,关门回去喝酒了。 韦兴贤一个撑着伞走在去十王殿的路上,寒风一吹,酒醒了不少,只觉得耳聪目明,对周围的情况体会的分外清楚。 耳畔是刮过的刺耳寒风,前路是慢慢银白的雪地。 路上没有一个人,静的吓人。 只见不远处的荒山上也洒满了银白,视线所及,皆是一片惨白。 月光惨淡,但偶尔会从云朵后亮出身影来,将他的样子在雪上拉得长长的。 韦兴贤忽然听到身后一响,吓得一个激灵,回头见是一只鸟站在树枝上,他松了一口气,继续走。 雪地湿滑,他一手拿伞一手提着灯笼,走的坚信,但总算顺利的到了十王殿前。 十王殿不知是哪个年代的村民建造的,破破败败,但一直香火,不知是哪些人在供奉。据说有人曾经看到过殿里的判官审鬼神,香火鼎盛了一段日子,但许久以来,都没再听说过判官显灵,香火稀落了些,不过仍有零散的乡民供奉。 韦兴贤上了台阶,跺掉靴子上的雪,缓缓推门,破败的门发出渗人的吱嘎声,里面黑漆漆一片,没有半点光亮。 他站在门口,只觉得吹出来一股冷气,不禁遍体生寒。 他不知道,就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殿内,有两个冻死鬼正在窃窃私语。 “这大半夜的居然有人来这里自投罗网,这是老天爷送给咱们哥俩的机会。” “是啊,谁叫他在这风雪天,一个人赶路的,算他倒霉。” 两个鬼渐渐现身,他们穿得单薄,抱着肩膀还在不停的打哆嗦,他们生前是两个贩卖杂货的小商人,路过阳信县被人偷了钱,无处栖身,只得屈身在城外的破十王殿,不想突然天气骤变,下起了大雪,两个人就这样被冻死了。 死后无法投胎,也无鬼神管他们,只能等着找到替死鬼脱身。 每到夜里,他们就会重复死前的情况,浑身瑟瑟发抖,这样的日子,每一天都要度过,何其难捱。 韦兴贤不知殿内的情况,只是本能的觉得里面有危险,不愿意迈开步子。犹豫了一会,最终还是一咬牙走了进去。 殿内的两个冻死鬼,齐齐冷笑,只不过鬼语,人听不到而已。 韦兴贤一进殿,就打了个哆嗦,他抖了抖身上,提着灯笼快步的走到供桌前,就见供桌后面的正位摆着个阎罗像,赤红的面孔,瞪两个铜铃大眼,威严而骇人。 他咽了口吐沫,余光瞥见左边还有个判官像,不敢扭头,赶紧去看供桌上的贡品。 “咱们怎么取他的性命呢?不如在他回去的路上给他设置一个陷阱吧。” “慢着,这人身上有官气,咱们还是不要动的好。”能做官的人,命格尊贵,一般鬼神不能近,若是强行加害,像他们这样没道行的孤魂野鬼很容易魂飞魄散。 “可他分明不是官。”官员出入都有随行,而且多少有威严的官威。 “他不是官,但他的血亲是官。咱们还是不要惹了,触怒了官家,很麻烦的。”生前是做买卖的生意人,最怕的是官,这样的性格延续到了死后。 怕官,连官的儿子也怕。 韦兴贤全然不知,只觉得这里阴风阵阵,很是寒冷。他见供桌上供着一盘糕点,已经风干了,落了一层灰。 他捡起一块,吹了吹,塞进袖中,便三步并作两步的跑了出去。 两个鬼影在他身后重新现身,望洋兴叹,没办法,谁让是一位衙内呢。 韦兴贤得了糕点,在路上轻快的走着,这也太简单了,有点不尽兴。 他一进别墅的院子,守望他的小厮便赶紧迎上来,接过灯笼和竹伞,请他进了房内。 韦兴贤将袖中的糕点拍到桌上,声音清脆悦耳,仿佛落下一颗棋子:“瞧见没,十王殿上的贡品,下面轮到谁了?” 霍桓弱弱的举手:“是我。” “我跟你说,相当轻松,我现在都觉得这个挑战没有丝毫难度了。”反正他完成任务了,可劲的吹牛。 霍桓见韦兴贤安然回来了,想必是没什么危险的,仰脖喝了一口酒,借着酒劲也出了门,结过小厮手中的竹伞和灯笼,按照指使,往十王殿走去。 霍桓见地上有韦兴贤留下的脚印,便沿着他的足迹走着,嘴里背着《论语》。他不如前人淡定,越走越快,最后几乎是一路跑进了十王殿的。 韦兴贤走后,殿门没关,他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 这个时候,两个冻死鬼站在黑暗处,高兴的刚要现身取这书生的小命,只觉得一股气流冲来,大叫一声不好,飞身逃出了大殿。 “这人文气冲天,是得到文曲星点化的,以后会进士及第。” 惹不起惹不起,两个鬼在空中瑟瑟发抖。 地上的霍桓也瑟瑟发抖,他迅速的摸了一块糕点,揣进袖中,转身撒腿就跑,泥水溅满了衣摆。 他一口气跑回别墅前,喘匀气儿才走了进去,大大方方的将糕点摆出来:“韦大哥说得对,的确没什么恐怖的。”但若是让他再走一趟,他死也不会了。 王瑞见前面的两个人都太平的回来了,尤其是霍桓,只有十四岁。 他很有自信,笑着饮尽一杯酒:“到我去走一趟了。” 朱尔旦不敢和霍柯直接作对,愣头愣脑的道:“反正我不想看蕊云在这里受苦。” 蕊云听到可以赎身,喜极而泣:“太好了,朱公子,谢谢你,蕊云这辈子做牛做马,无以回报。” “不用做牛做马,你穿得少,快回去吧,我这就去找鸨母,拿了卖身契回来接你。” 蕊云啜泣,用衣袖拭泪:“谢谢。” 王瑞抱着肩膀看着眼前的一切,心想,难道这就是燕云光的计策?毁容之后找个不嫌弃她容貌的?这就是所谓的如意郎君?一个不以貌取人的郎君? 他怎么觉得怪怪的。 蕊云回了厨房,朱尔旦去找鸨母,霍柯气呼呼的追上去,冷笑道:“真看不出你有这道道,你早盯上蕊云了,只是之前你这种穷鬼考不上前儿,她现在落难了,不值钱了,可把你成全了。” 朱尔旦搔了搔后脑:“可你们都嫌弃她现在丑了啊。” “你不嫌弃?” 朱尔旦闷声道:“说不清楚,但她现在受苦洗碗怪可怜的,正好现在为她赎身,不用那么多银子,我也出得起了,我就来了。” 霍柯一口恶气憋在心里,骂不出去也咽不下去,眼睁睁看着朱尔旦去找鸨母。 他则气冲冲的杀回玉满楼,当即点了几个姑娘喝花酒。 王瑞百无聊赖的作陪,在酒桌上杵着下巴看他:“我说,你要是不甘心,就去找老鸨,你出五百两,老鸨肯定把蕊云卖给你。” “呸,我要那娘们?!”霍柯骂道:“这在座的几个姑娘哪个不比她好看?她是个屁,便宜卖的贱货,也就配朱尔旦那个蠢材。” 王瑞撇嘴:“你不在乎就好。” 喝了一会,霍柯从袖中掏出一张银票,一边撕一边眼泪汪汪的道:“没福气的贱货!” 想必这张银票就是他原本带来给蕊云赎身的。 王瑞心想,贱货怕不是骂你自己,谁让你装逼,非得先高姿态的去恶心人家姑娘,又不肯放下身价去拦朱尔旦,现在别说撕银票了,撕什么也晚了。 霍柯撕了银票,猛地给自己灌酒,喝了个烂醉,趴桌子还在骂贱货。 王瑞摇头,佩服佩服,宁可这么痛苦也不肯折面子,死要面子活受罪。他对霍家的小厮道:“你们少爷醉了,扶他回去好好休息吧。” 小厮们搀扶起满口我没醉的霍柯往楼下走,他一走,陪酒的伎女们忙跪地去拾撕碎的银票:“哎呀,撕碎了,这拼起来还能用吗?”语气无比心疼。 王瑞下了楼,坐了自家的轿子回了王家大宅,一进门,就有丫鬟过来道:“少爷,道长在找您呢。” 他撩开衣摆,一口气跑到何云一的卧房,扑了进去,兴奋的笑道:“你找我?” 何云一见他一身酒气,双颊泛红,猜到他是去喝花酒了,语气淡淡的道:“我师弟三天后,会出现在离这里三十里的金川村,会化作一个书生。” “没问题,咱们张榜擒他,悬赏一百两,保证他一露面就被淳朴的乡民按在地上,五花大绑,就是绑不住他,揍他一顿也行。” “你派人将这道符交给当地的村长,告诉他只要燕云光一出现,就要趁他不注意,将这道符贴在他身上。他对我有堤防,不好抓了。” “包在我身上!”王瑞拍着胸脯保证,想到发生在蕊云身上的事儿,觉得有必要告诉何云一:“玉满楼的蕊云姑娘,脸上生了一大块黑斑,我怀疑是你那师弟搞得鬼,现在被人用极低的银子赎身了,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134.第 134 章 此为防盗章 之后, 结果如上所示,走到天黑没进县城。 隐约能听到狼嚎, 但是离县城还不知道要走多久。 “小的不是想让给少爷您吃个定心丸么, 刚才看您快哭了, 哄您开心……” 王瑞二话不说, 就挽袖子。 文顺见了,拔腿就躲。 王瑞四五个时辰没吃饭了,没什么力气, 追了几步, 肚子咕噜噜作响便追不动了,坐在地上喘气。 人倒霉喝水都塞牙, 他作为一个穿越来的人, 哪里懂得四书五经,但继承了阳信县首富王家大少爷的身份,就得替人家考试。 硬着头皮到济南府参加了乡试, 他胡乱答了一气,中举是不指望了,只求考官看到他的答卷, 不要气的派人来抓他, 废黜他秀才身份就好。 考完试, 他准备回家好好休息一番, 没想到回乡的路上又出了岔子。 世界是危险的, 车匪路霸横行, 秀才们赶考, 一般是跟随当地的镖局,人多势众的去省城,相互有个照应。 回乡的时候也是如此,呼朋引伴,一堆人结伴而行,免得落单被心狠手辣的“乡民”一刀剁了抢钱。 要不然说他倒霉呢,沿着水路坐船回家的时候,平静的湖面突然起浪,掀翻了一船人。 唯一庆幸的是他活着,和自己的书童文顺一起被救了上来。 不幸的是,其他人死的死,失散的失散,自家带的八个家丁,也不知道哪里去了。 最后给他致命一击的就是迷路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 王瑞双手捂着眼睛,心中发出感叹,这黑灯瞎火的,荒郊野岭的,一定会发生点意外。 文顺见少爷如此低沉,心疼的问道:“少爷您身体要紧,千万不要难过啊。你要是真难过,打小的出气罢。”亮出后背给他,眯着眼睛等着挨打。 王瑞叹气:“罢了,今晚上怕是要在野外过夜了,找个稍微安全点的地方,先起一堆火罢。” 突然间文顺兴奋的道:“少爷——有光!” 不是鬼火吧,王瑞警惕的眼前望去,看到前方一个红彤彤的灯笼正朝他们快速移动而来,待走近了,发现是个老翁提着一盏灯笼快步朝他们走来。 王瑞兴奋的几乎跳起来,和文顺激动的互相握手,见到人就好办,说不定有救了,齐声道:“老人家留步!” 老翁六十来岁的年纪,两鬓斑白,但看起来十分矍铄,被拦下来后,上下打量两人:“二位……想投店不?” 王瑞不停的点头:“老人家知道附近哪里有投宿的地方吗?多谢老人家。” “不瞒二位,我家就是开小客栈的,就在蔡店村的村郊,往前再走半里地就是。”老翁指了指黑洞洞的前方。 王瑞眯着眼睛跟着瞅:“敢问这蔡店村离阳信县多远?” “五六里吧。” 王瑞和文顺互相看了眼,心里都在想,只要今晚上住到老翁的客栈内,明天早起赶路就能回到县城了。 “老人家可否领路呢?” “嗯……这个……” 见老人略显迟疑,王瑞道:“老人家夜晚出门,难道有事情要办,如果是这样,我们自己走也行。” 老翁踌躇了下,道:“我的事情不打紧,我们一起回去罢,我给二位领路。”带着两人转身往回返。 走了半里路,果然看到一家开在路边的小店,说是客栈,其实只有一排房子,开了两个门,左边那个是老翁一家人住的地方,旁边那一个门进去后,便是一排炕,所谓大通铺是也,投宿的客人都住在上面。 老翁领着王瑞他们到自己住的那间屋子付店钱,王瑞饥肠辘辘,询问是否有干粮卖,老翁给了他几个炊饼和一碗热水,主仆两人胡乱吃了几口,才算恢复些气力。 他注意到老人家里屋设置了灵堂,四处挂白,显然在办丧事,王瑞犹豫了下,没有多嘴。 吃完东西,老翁领着王瑞和来顺到“客房”那排房子,大炕上已经住了四个人,老翁说这四个人是贩卖东西的车夫,店里的老客人了,果然老翁不外道的让这四个人醒醒,挤一挤,让出两个空位给王瑞和他的书童。 王瑞不好意思的道歉:“打扰各位了,抱歉抱歉。” “行了,别叨咕了,赶紧睡罢。”不知哪个汉子不耐烦的说了句。 王瑞和文顺见大家都没脱鞋,便也都穿着鞋爬上了炕,当即睡了。 很快王瑞发现,这根本睡不着,呼噜声震天响,也不知哪个车夫打鼾,有节奏不说还带飙高音的,尤其最后那个尾音简直往耳朵里钻。 文顺也睡不着,不停的翻身,王瑞嫌他烦,给了他一脚,他便安静了。 王瑞仰躺在炕上,看着小窗中露出的月亮浮想联翩。 自己的穿越的王瑞乃是信阳县首富的嫡长子,家财万贯,过的是锦衣玉食的逍遥日子。 这次回去,不走科举之路折磨自己了,不如先经营生意,等日后直接捐个官。 老爹很疼爱这个儿子的,应该问题不大吧……吧…… 王瑞想着,渐渐的摸准了这帮人打呼噜的祸魁——乃是四个人齐声合奏,一个才落下,另一个又升起,可谓错落有致。 不过,他也满意了,总比露宿荒郊野岭强,再说,明天就回自己的金窝了,想怎么睡就怎么睡。 许是呼噜有节奏,他竟渐渐适应了,困意袭来,整个人迷迷糊糊的,似睡非睡。 突然,他隐约听到吱嘎一声,似是开门的声音,接着有咚咚的脚步声,很整齐,不像是走路,而像是蹦跳。 王瑞纳闷,难道又有人投宿,好奇的微微抬头一瞄,这一看不要紧,差点将心脏吓的吐出来。 就见一个身穿寿衣的女子正跳着从门口而来,脸上泛着诡异的青金色光芒,额头上系着生丝绸子,眼神呆滞,瞳孔又大又圆,显然是死人才有的散瞳,黑洞洞的正盯着他。 娘咧!王瑞本能的捂住嘴巴,拉过被子盖住脸,并狠踢了文顺一脚。 文顺哼唧了一声,翻了身,不觉间随便看了下身边,一个激灵,就要大喊。 王瑞一把捂住他的嘴巴,将他按在炕上,他感觉文顺浑身在发抖,他也恐惧的闭上了眼睛。 没再听到蹦跳的脚步声,他忍不住从被子的缝隙中偷偷一瞄,借着昏黄的月光,他看到女子站在一个车夫前,朝他脸上吸气,连吸了三口,鼾声当即便停止了。 然后到另一个车夫面前,又吸了三口,鼾声戛然而止。 一个个排过来,不肖片刻就到了文顺跟前,在他身旁的王瑞登时感觉到一股股冷气从女子口中散出。 朝文顺吸完气息,王瑞立即感觉到头顶一片黑影,显然是来到了自己上方,他紧锁呼吸,三口冰冷的气息之后,黑影咚咚的移开了,门吱嘎一声,想来是走了。 王瑞试着喘气,但立即闻到一股腥臭腐烂的味道,叫人作呕,忙捂住口鼻,生生又忍了一会,才慢慢吐出一口气来。 “少爷,您没事吧?”文顺这时推了推他:“怎么办?” “怎么办?当然是跑啦——”王瑞跳下炕,去推那四个车夫:“喂喂,你们还活着呢吗?”不见动静,再一摸鼻息,已经没气了。 文顺要背起杵在墙角的书箱,被王瑞一把揪住袖子往外拽:“要那破玩意干什么,快逃命吧。” 两人出了门,本想去敲旁边老翁一家的房门,却见那女子就站在老翁一家的房门口,大张着嘴,她前方的树枝上蹲着一只黑黢黢的东西,口中发出吸冷气的声音,似乎从女子口中吮吸着什么东西。 “娘呀——” 文顺大叫一声,撒腿朝着来时的路便跑,王瑞不甘落后,也玩命的跑,不过是往县城的方向跑去。 女尸只有一个,总会有人侥幸逃脱。 很不幸,王瑞是倒霉一个,耳后呼呼生风,咚咚的跳跃声紧紧跟着他。 一路上黑灯瞎火,王瑞深一脚浅一脚的跑着,喊救命也没有用,因为路上根本没人,不如闭嘴节省点体力。 只能说王瑞体力颇好,竟然一口气跑到了县城郊外,隐约看到一所庙宇,敲木鱼念经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救命啊——救命啊——”王瑞对着门连踢带踹:“大师救命!”眼看女尸越追越近,他不仅是眼泪了,其他液体也都要离开身体了,声音不成调的叫道:“我是王家少爷,让我进去,给你们寺庙塑金身。” 这回里面终于有动静了,却是一个小沙弥的颤音:“施主,贫僧无法确定您的情况,实在不好开门,尤其您自称是王家少爷,既然是王家少爷为何夜晚孤身一人,身处险境呢?” 王瑞想吐血,是不是要隔着门给他解释个来龙去脉,这没个千八百句可说不清楚,到时候他尸体都凉了。 这时候,女尸已经追上来了,伸手朝他插来,指甲如锋利的刀片一边,仿佛能将空气劈开。 王瑞大叫一声,闪身一躲,当即,她的指甲戳进门板里,拔出时留下四个空洞,里面的小沙弥吓得大叫:“施主你在劫难逃,请快离开本寺!” 趁这个功夫,王瑞连滚带爬的朝前奔命,女尸转过身,继续追他。 庙外有棵槐树,树围足有十尺,王瑞扑到树前,正想喘几口气,不想一口气才提起,余光就见女尸扑了过来,他闪身一躲,藏在树后。 女尸便跟着槐树抓他,他往左,女尸便往左,他向右,女尸便向右,一抓一躲,一躲一抓。 王瑞汗流浃背,擦了汗,心想天怎么还不亮:“我这小命是不是要交代了?” 他一出声不要紧,女尸突然暴怒,双手齐齐朝他伸来,王瑞向后一躲,就见女尸两个手齐齐扎进了树内,与扎进庙门的不同,这次她如何挣扎,却拔不出手来,抱着书僵直的站着。 王瑞见状,确定她无法再动弹,浑身一软,坐在地上,再使不出力气了。 不知过了多久,天边放亮,晨曦如一道金线浮现在东方,稍许,万道金光洒向大地。 那女尸沐浴在晨光中,拼命挣扎了几下,便再不动了。 化险为夷的王瑞,朝着那见死不救的寺庙瞅了眼,见上面三个金光大字:兰若寺。 王瑞一愣,骂了句脏话。 果不其然,他一路没有遇到任何危险的来到了十王殿,拿贡品的时候,忽然灵机一动,他后面就剩朱尔旦那厮,不如捉弄他一番,于是便将贡品全部收了起来。 走出十王殿,留下自己需要的一颗糕点,剩下的全部扬进了雪地里,然后大摇大摆的回去了。 霍柯回来了,就剩朱尔旦了,他是最后一个,大家本就对他没期待,但其他人都去了,按照程序,他也得走一趟。 朱尔旦走在路上,摇头晃脑的思考着作一首新诗,但他思维不敏,毫无文采,酝酿到十王殿,也没找到一点风雅的词汇凑成一首诗。 他进了庙,见地上有一簇灭掉的篝火,留下一个漆黑的印子,他提着灯笼走到供桌前,本想取一个糕点回去,却不想摸了又摸,连一个糕点也没摸到,各个盘子都光溜溜的。 这可怎么办好,若是自己这么回去了,如何证明他来过十王殿呢?其他人该以为他撒谎了。 朱尔旦是个实诚人,在庙内转了一圈,心想,我得带个证据回去,证明我确实到了这里。 他提着灯笼四下看,看到了左廊下的判官泥塑,哈哈一笑:“就是你了,我将你背回去就可以证明我来过了。”将灯笼踩灭,他双手搬起那判官泥像,吭哧吭哧的向外走去。 借着雪地和月光,他走得虽然慢,却很稳,背上的判官泥塑不动如山。这泥塑做的很粗糙,中间是空心的,所以不太沉,但正因为这份粗糙,反而使得判官的面目显得更加骇人。 判官火红的络腮胡子,青绿色的面庞,铜陵大眼,两簇竖立的黑眉毛,一身红色官袍,这会正趴在朱尔旦的背上,一步步背着他往别墅走去。 这时候,判官泥塑的眼睛突然眨了一下,骨碌碌的转动起来。 他低头瞧着身下这个背着自己的书生,心想你这混账小子,要把本官的塑像背到哪里去?他在人间有无数的泥塑,有这些泥塑,他才能食用人间的香火供奉。他平日无暇顾及阳信县这座破庙,有上百年没来了,但不意味着泥塑和供奉被偷走他不会发觉。 大概从一个时辰之前,他就陆续的感觉到庙里供奉的点心被一个个偷走,他本不想理睬的,可现在竟将他的泥塑都偷走了,这就太过分了。 他真身降临,倒要看看是哪帮不要命的狗东西,敢在他头上动土。 朱尔旦擦了下额头的汗水,奇怪,怎么突然感觉沉重了许多? 但他没考虑那么多,只认为自己背负着重物,体力消耗太大所致。 他笑着想,将这座雕像背回去,他们就不会认为自己说谎了,他真到过十王殿。 — 外面风雪依旧,屋内暖意融融,众人喝得醉醺醺的听着伎女唱曲,不时也跟着唱上几句。 这时候,霍桓担心的问道:“表哥怎么还不回来,去的时间比王大哥的时间还久了,是不是也在庙中睡着了?” “傻人有傻福,他能有什么事?”霍柯冷笑,十王殿的糕点都被他给扔掉了,且看朱尔旦那傻子如何应对这局面,莫不是提着灯笼在十王殿内的犄角旮旯寻找,看有没有掉落的糕点呢吧。 其他人也不担心朱尔旦,纷纷道:“咱们都去过了,太平无事,他最后一个能有什么事儿?” 正说着,就听外面守门的小厮丢了魂儿似的道:“朱公子回来了——” 很快,就听楼梯吱嘎吱嘎的响着,好像有什么了不得的力士上了楼梯,众人放下酒杯,好奇的去看,这一看不要紧,当即吓得丢落了酒杯。 就见一个身穿红色官袍,皮肤蓝青色,火红胡子的阎罗殿判官徐徐露出了脑袋。 伎女们胆小,尖叫声一片,纷纷站起来要躲起来。 王瑞一口酒噎在喉咙里,看很快,他就认出这不过是个泥塑,只是乍看之下,十分唬人。这时,其他人也看清了,这只是个泥塑,松了一口气。 朱尔旦迈上最后一级台阶,呼哧呼哧的喘着:“我、我去了十王殿,可、可是糕点没有了,我就把它背回来了……” 霍柯大怒:“你把它背回来干什么?” “我怕你们说我没到过十王殿,所以把它背回来做证据。”朱尔旦擦着汗道:“如何,你们信了吧?” 判官的塑像立在楼梯口,一手捏着生死簿,一手提着判官笔,横眉冷对着众人。 有这么东西在,还如何饮酒作乐,看着就扫兴。 王瑞道:“信了信了,我们信你到过十王殿了。十王殿的小件物品也不是没有,你干什么背个这么沉重的?” “其他的东西,像烛台什么的,别的地方也有,这有它是唯一的。” “好了,我们知道你去过十王殿了。”韦兴贤犯难的道:“现在怎么办?总不能让它留在这里吧?” 朱尔旦一拍胸脯:“好办,我再把它搬回去!”说着,当真背起了判官像,转身就要下楼。 王瑞起身阻拦:“不着急,先把它放在一边,等天亮,用马车将它送回去。” 霍柯现在见朱尔旦就烦,按下王瑞:“他自己愿意,你别管他,咱们继续吃酒。” 王瑞道:“朱尔旦你把判官搬来了,不能没点表示,装点酒肉回去供上,也要抵消咱们拿人家贡品的罪,希望判官不要责罚。” 韦兴贤笑道:“还是王兄想得周到,咱们拿了人家的贡品,确实得有点表示。”让仆人装了酒肉,系了包袱,挂到了判官胳膊上。 判官嗅着酒肉的香味儿,心想,哼,看在你们是读书人又真心赔罪的份上,且饶你们一次,否则非在你们几个生死簿的名下,记几个灾祸不可。 朱尔旦见准备妥当,背起判官像咚咚的下楼去了。 他硬着头皮站起来,不就是作诗么,说作就作:“雪夜二十年,万劫不可期。乘风复回首,暮雨伤悲魂。” “王兄文采斐然,下次乡试必定榜上有名。” 王瑞淡笑道:“过奖了。” 幸好有准备,秀才们作诗,无碍乎风霜雨雪边塞寄情,所以他平日里咬着笔头写了几首,又叫家里的帮闲门客帮着修改,着实存储了几首诗,以备不测。 今天就派上用场了。 王瑞成功度过险关,喝了一杯酒压惊。他安全了,悠然自得的听别人吟诗,跟着大家的目光,注视着朱尔旦。 朱尔旦毫无才学,不知道今日会作出怎样的杰作。 朱尔旦在作诗之前,一直在酝酿,不是锁着眉头就是摇头晃脑。 大家催促道:“朱尔旦,到你了,别磨蹭了。” “好了,别催。”朱尔旦站起来,缓声道:“六出九天雪飘飘,恰似玉女下琼瑶。有朝一日天晴了,使扫帚的使扫帚,使锹的使锹。” “噗——”韦兴贤一口酒全喷了出来,跟他一样,其他人不是喷酒,就是大笑。 马萧笑的最肆意,捂着肚子抖个不停。 在场笑得最可气的人是伎女们,不敢露齿,掩口低声笑着。 朱尔旦知道被嘲笑了,但不知道笑点在哪里:“你们为何发笑,我这诗哪里有错吗?雪后就是这样的情景,有使扫帚的,有使锹的。” 他这“文采”,根本没救。霍柯笑够了,心情爽快多了,隔着霍桓,拍了下他的肩膀:“你都这样了,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计较什么?”朱尔旦一头雾水。 朱尔旦是大家的开心果,笑过之后,众人心情畅快。 接着马萧也作了一首诗:“雪华人共惜,风树鸟应知,清光照我心,天地为君妍。”给诗会画上了一个句号。 马萧落座,旁边的伎女便给他喂酒,他喝了,顿觉神清气爽。 王瑞熬过作诗的缓解,也觉得浑身轻松,笑容满面的和周围人推杯换盏,不时交流县学中的八卦。 135.第 135 章 此为防盗章 何云一道:“何须那么多。” “不多不多,换着穿么, 这有什么的, 不足挂齿。不知你的道观在何方,我这就派人去捐个千八百银子, 旺旺香火。” “不必了。” 所以这世界还得实力说话,王瑞见识过何云一的能耐,再不敢把他当做寻常走江湖的云游道士看待。 很快,厨房传来消息,说是菜肴做了大半了,问他开不开席。王瑞饿了一天,确实有些饿了, 传话下去开席,便有数个丫鬟进来, 或抬桌子, 或搬椅子, 忙碌了起来。 不多时, 素斋开席,王瑞招呼着何云一入席:“这里有杜康、东阳酒、瑞露酒、红曲酒,还有自家酿的葡萄酒, 不知道你喜欢喝哪一种。” “无所谓。” “那就都尝尝吧。”王瑞先给他斟满一杯杜康。 等何云一入席后,丫鬟开始布菜, 说厨房做了十个素斋热菜, 六个素斋冷菜, 四个素汤, 问够不够? 这一次没等王瑞说话,何云一先道:“够了。” “那暂时就这么多吧。” 素斋没什么吃头,王瑞作陪吃的很艰涩,但还得装作很高兴的样子。 何云一道:“我只有牛肉、乌鱼、鸿雁、狗肉等四禁不吃,你以后没必要特意准备素斋。” 王瑞香想,他就说嘛,出家人素食这套是南梁那个信佛的皇帝搞出来的,觉得南朝的和尚吃肉很不慈悲,南朝的和尚于是很惭愧,开始不吃,北朝一看,对面都不吃,自己吃的话也很惭愧,在压力下也不吃了,于是成了规矩。 道家没被皇家荼毒的那么深,而且流派众多,最重要是不装大逼把自己架在火上烤。 所以要逍遥多了。 “我就知道!”王瑞唤丫鬟:“吩咐下去,重新做一桌子菜,不要牛肉、乌……” 不等他说完,何云一打断他:“不必了,我就是与你说一声而已。” “也是,再做需要时辰,肚子还得挨饿,那就先这样,明日再准备别的菜肴。”王瑞笑道:“对了,冒昧的问一句,你们可以结婚吗?” “怎么,你想出家?” “没那打算,就是问问。”王瑞张开胳膊,挺起胸膛:“不过,你看我根基如何?” 何云一见他皮肤白得透亮,眼睛乌黑明亮,整个人散发着稚嫩的少年气,不禁哼笑道:“没有半点慧根,修佛修道修儒都走不通。” “我只知道儒家是考功名用的,如何还能修?你说我没慧根,是不是这辈子走不通科举之路,不能出仕做官了?” 如果是的话,就把他领到父亲面前,告诉他,真人给他算过了,他这辈子考不中,别勉强他了。 “修儒道是修正气,跟俗世的科举考试是两回事,至于你能不能金榜题名……手来。” 王瑞赶紧献上自己的左手掌心,何云一捏着他的手察看了一下,略蹙眉:“奇怪,你命里本该有的,怎么后来又变化了?”抬眸瞅他:“一定是你荒废学业所致。” 王瑞一惊,难道是因为自己穿越来的,所以把原来的手相给改变了?他怕看出破绽,赶紧将手缩回来:“我知道了,得多用功。” “你除了这个之外,其他的地方也很奇特……你怎么缩回去了?”大概是没看够,还想研究一下,他略显失望的道。 “其实能不能中举,我本人是无所谓的,爱中不中,顺其自然罢。” 既然手相的主人这么看得开,何云一也没必要放在心上了:“你看得开,那就好。” 王瑞见他酒水喝净了,再给他斟酒,真心的询问道:“这世上怎么这么多妖魔鬼怪,我赶考回来遇到了尸魔,这又遇到一个披着人皮吃人的妖魔,是我八字的问题,一辈子都这样,还是我一时倒霉,过一段日子就好了?” “八字说来听听。” 王瑞赶紧报上自己的生辰八字,何云一沉默卜算了须臾:“不是八字的问题,你八字还算太平。” “那就是一时倒霉了?我就知道,这段日子不顺,坐船船沉,出门迷路还遇尸魔。不知道我要多久才能走正运?” “过个三五年就好了。” “要三五年?” “运势有高有低,每一势少则三五载,多则九十载,本是很正常的事。” 王瑞垂泪:“我感觉我早晚得被妖怪吃了。” “多做善事,不动邪念,想吃你没那么容易的。这两次你不都逢凶化吉了么。” “今天还不是多亏了你,别客气,吃菜、喝酒。”王瑞说着给他夹了一筷子菜。 王瑞酒劲上来,脸颊泛红,更显得肤白如玉:“说真的,今天我真是死里逃生,我逃到大门口,那破门说什么都打不开了,幸好关键时刻,我一下子翻出墙外了,否则就被开膛了。”脑袋枕着一只胳膊,拿筷子在空中画圈:“哎呀呀,当时恨不得穿破大门出去。” 猛然间,他这番话提醒了自己,要是自己会穿墙术就好了,不禁今天的困局可破,以后逃命也方便。 他当即坐直身子,热忱的盯着何云一:“请教我穿墙术吧。” 何云一到嘴边的酒停下了,挑眼看他:“穿墙术?”继而语气一变:“你一提穿墙术,我想起你在玉满楼的所作所为了,你……” 这个小心眼咋还记得呢,不是道过歉了么:“对不起,当时我有眼无珠。”王瑞拿着筷子朝天一指,大着舌头道:“但是现在,就这一刻,我无比真诚的希望能够跟随你学习,旁的也不用教我,只要教我穿墙术,方便我逃走就行!” 何云一没搭腔。 王瑞喝的醉醺醺的,没个正经的扯着他的衣袖晃悠:“你就教我吧,我是真心求方术的。” 何云一神龙见首不见尾,说走就走。 王瑞只能感慨出家人就是潇洒,了无牵挂,率性而为。 在家等了几天,四天后,二管家牛子良回来报告消息,说他们在金川村,的确在道长指定的时辰遇到了一个进村的书生,容貌和打扮和道长画的一模一样。 他们便装作若无其事的上去搭讪,趁他不注意,将符贴在他身上,接着拿藤条将人捆了放在村长家。 大概一个时辰后,何道长就出现了,两人单独留在屋子里,不知说些什么,等说话的声音消失,村长扒着门缝一瞅,发现屋内空空如也,何道长与那个书生都不见了。 王瑞叹气,听管家的意思,何云一应该是抓到他的师弟了,只是抓到了师弟,也没回到他这里来,看来他们有别的打算。 “知道了,你办得很好,下去吧。” 将牛子良打发下去,王瑞拿出那个纸鹤在手里端详,见四下无人,对着纸鹤道:“变变变。” 纸鹤稳稳当当的保持着原样,停在他手心。 看来自己没有法力是没法子驱使纸鹤的,他记得清楚,何云一对着纸鹤道了一声变变变,它不仅变大了,还活了,飞上了九霄。可如今何云一把它留给自己,他又没法力,要是遇到妖魔鬼怪,他让它变大又不好使,可怎么办。 难道是自动启动的?王瑞翻来覆去的看,把纸鹤擎起来,看底下。 就是一寻常纸鹤,没有任何机关。 他琢磨不明白,将纸鹤小心的保存好,被动的等着它发力的一天。 王瓒知道何云一走了,很是失望,嚷着说他还没来得及谢过救命恩人,若是何云一回来,一定要告诉他。王瑞问他最近和嫂子怎么样了,王瓒很痛苦的说,陈氏自从那件事后就对他爱答不理的,全部像以往那样爱吃醋,他去哪里她也不在乎。 王瓒只觉得是自己当初置办外室伤了陈氏的心,并没往别的地方想。 几天后,家里的针娘说当初给道长做的衣裳都做完了。 王瑞捧着这堆衣裳,轻轻叹气,做好了有什么用,人家这会不知道在哪里呢,说不定这辈子都不会回来了。但他还是让丫鬟将衣裳放好了,压箱底就压箱底吧。 时间过得飞快,眼瞅着入冬了,天黑得很早,还没吃晚饭,天幕就落了下来,四下漆黑,偶尔北风吹过,幽幽如嘶鸣。 王瑞觉得这气氛很聊斋。 他决定这个冬天没事不瞎跑。 但有事,就得往外跑了。 韦兴贤“病愈”出山了,作为知县公子,他重出“江湖”,其他人怎么着也得准备个酒席庆祝一下,聊表心意。 于是王瑞牵头给韦兴贤置办了一场庆贺的酒席,其乐融融的吃喝完,宣布韦兴贤重回阳信县纨绔公子的文人圈。 按照规矩,韦兴贤要回请,于是三天后,他在自家在城郊的避暑别墅做东,请众位朋友赴宴。 说是自家的避暑别墅,其实就是他自己的安乐窝和外宅,他爹从不到这儿来,在这个地方他怎么折腾都行。 韦兴贤搜罗来八个吟诗唱曲容貌皆佳的伎女助兴,毕竟在许多人看来,一群大男人在一起吃饭很枯燥,有女人还能调节一下。良家女子不会出来浪荡,只能找到伎女,若是伎女会赋诗,身价水涨船高。 今日在座的除了韦兴贤和王瑞外,还有看伎女就勾起痛苦回忆的霍柯,霍柯的亲弟弟霍桓,虽然得罪了表哥霍柯但浑然不觉的朱尔旦、还有县学的同窗马萧。 除了朱尔旦,其他人都有秀才功名,所以更显得朱尔旦“不入流。” 霍柯酒过三巡,朝朱尔旦冷笑道:“你还有闲心喝酒,赶紧找人给你那贱妾看看脸上的黑斑吧。” “找人看过了,医不好。”朱尔旦如实回答:“就这样吧,好看不好看,时间长了都一样。” 众人也听说朱尔旦将毁了容的蕊云赎身的事儿,都各有想法,蕊云容貌毁了,便宜落到了朱尔旦手里,总觉得便宜他了,但一想,也不算便宜,毕竟是容貌变丑了,给自己未必肯要。 霍柯阴阳怪气的道:“小心给你生个孩子,脸上也有黑斑。” 朱尔旦一愣:“这我可没想过,会吗?” 马萧嬉笑道:“可说不准,不过若是有胎记,可孩子他娘一样,好认。” 韦兴贤听不下去了,盖因为蕊云一介伎女,他又不认识,实在不想让她成为话题的中心:“不说这个了,今日咱们长华书院的秀才聚集一堂,不如借着这大好时机,各自赋诗一首,以作纪念如何啊?” 他嘴上说如何,看似要征求意见,实则话音刚落,就自顾自的作上了诗词:“就以‘雪’为题吧,我先来,飞来年少去,任景惧难收。白发添多少,游子谁可知。” “好诗好诗。”马萧吹捧道:“韦兄今年生病没有参加乡试,实在可惜,要不然必当金榜题名。” 王瑞嘴唇放在酒杯边缘,装作喝酒的样子,心里骂娘,他不爱参加秀才聚会,动辄就要赋诗一首,作得烂会被嘲笑,在交际圈中掉份儿的。 要命的是,这虽然是个架空的朝代,但历代名家诗词都是存在的,根本无从剽窃。 霍柯慢悠悠的起身,也有灵感:“满头飞雪成千里,万象无心作四邻。须信风雷非会合,莫教宽窄济工夫。”尤其是最后一句,简直是咬牙切齿说出来的。 他坐下后,王瑞拍拍他肩膀,给了他一个“我懂你”的表情。 霍桓是霍柯的亲弟弟,十一岁就中了秀才,如今不过十四岁,和王瑞他们要差上几岁,平时也不在一起玩,今天他跟来,实在是因为他哥最近疯疯癫癫,家里人放心不下,特意派来盯着哥哥。 他虽然是秀才,今年却没去参加乡试,主要家里人和他自己都觉得年纪太小,去了也考不中,而且路上颠簸,身体也受不了。 霍桓站起来,礼貌的跟各位哥哥作揖,才颂了一首诗:“雪净无人境,滔滔不自生,此中有真理,安用谢朝恩。” 众人一听,嘴上都夸:“好诗好诗,这诗有格局。” 放过了霍桓,众人的目光按照顺序放在王瑞身上,期待他作诗。 马萧排第四,霍柯第五,朱尔旦第六。 霍柯笑道:“朱尔旦你这个人啊,连抽签都是垫底儿。” 朱尔旦闷声道:“运气不好。” 其他人心想,你这分明是运气好,排最后还不好吗?十王殿被前五个都趟平了。 韦兴贤向外看了一眼,仰脖喝一口酒:“不磨蹭了,说去就去!”颇有几分豪爽。 众人送殡一般的将他送到门口,推开门发现外面下了小雪,夜空中点点白雪,簌簌而下,配合着北风,可谓夜雪飘飘,北风萧萧,一片凄瑟。 韦兴贤顺手抄起门口一个伎女的竹伞,撑起来走进了雪地,接过小厮手中的灯笼,一边走不忘回头吩咐:“你们谁不许跟来。” 他的小厮担心的道:“少爷,这黑灯瞎火的,使不得啊。” “滚开!”韦兴贤回头决绝的道:“谁都不许跟来,小心讨打。” 王瑞和霍柯大声道:“放心吧,我们绝不会跟去的!”说完,翘脚眺望了片刻,关门回去喝酒了。 韦兴贤一个撑着伞走在去十王殿的路上,寒风一吹,酒醒了不少,只觉得耳聪目明,对周围的情况体会的分外清楚。 耳畔是刮过的刺耳寒风,前路是慢慢银白的雪地。 路上没有一个人,静的吓人。 只见不远处的荒山上也洒满了银白,视线所及,皆是一片惨白。 月光惨淡,但偶尔会从云朵后亮出身影来,将他的样子在雪上拉得长长的。 韦兴贤忽然听到身后一响,吓得一个激灵,回头见是一只鸟站在树枝上,他松了一口气,继续走。 雪地湿滑,他一手拿伞一手提着灯笼,走的坚信,但总算顺利的到了十王殿前。 十王殿不知是哪个年代的村民建造的,破破败败,但一直香火,不知是哪些人在供奉。据说有人曾经看到过殿里的判官审鬼神,香火鼎盛了一段日子,但许久以来,都没再听说过判官显灵,香火稀落了些,不过仍有零散的乡民供奉。 韦兴贤上了台阶,跺掉靴子上的雪,缓缓推门,破败的门发出渗人的吱嘎声,里面黑漆漆一片,没有半点光亮。 他站在门口,只觉得吹出来一股冷气,不禁遍体生寒。 他不知道,就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殿内,有两个冻死鬼正在窃窃私语。 “这大半夜的居然有人来这里自投罗网,这是老天爷送给咱们哥俩的机会。” “是啊,谁叫他在这风雪天,一个人赶路的,算他倒霉。” 两个鬼渐渐现身,他们穿得单薄,抱着肩膀还在不停的打哆嗦,他们生前是两个贩卖杂货的小商人,路过阳信县被人偷了钱,无处栖身,只得屈身在城外的破十王殿,不想突然天气骤变,下起了大雪,两个人就这样被冻死了。 死后无法投胎,也无鬼神管他们,只能等着找到替死鬼脱身。 每到夜里,他们就会重复死前的情况,浑身瑟瑟发抖,这样的日子,每一天都要度过,何其难捱。 韦兴贤不知殿内的情况,只是本能的觉得里面有危险,不愿意迈开步子。犹豫了一会,最终还是一咬牙走了进去。 殿内的两个冻死鬼,齐齐冷笑,只不过鬼语,人听不到而已。 韦兴贤一进殿,就打了个哆嗦,他抖了抖身上,提着灯笼快步的走到供桌前,就见供桌后面的正位摆着个阎罗像,赤红的面孔,瞪两个铜铃大眼,威严而骇人。 他咽了口吐沫,余光瞥见左边还有个判官像,不敢扭头,赶紧去看供桌上的贡品。 “咱们怎么取他的性命呢?不如在他回去的路上给他设置一个陷阱吧。” “慢着,这人身上有官气,咱们还是不要动的好。”能做官的人,命格尊贵,一般鬼神不能近,若是强行加害,像他们这样没道行的孤魂野鬼很容易魂飞魄散。 “可他分明不是官。”官员出入都有随行,而且多少有威严的官威。 “他不是官,但他的血亲是官。咱们还是不要惹了,触怒了官家,很麻烦的。”生前是做买卖的生意人,最怕的是官,这样的性格延续到了死后。 怕官,连官的儿子也怕。 韦兴贤全然不知,只觉得这里阴风阵阵,很是寒冷。他见供桌上供着一盘糕点,已经风干了,落了一层灰。 他捡起一块,吹了吹,塞进袖中,便三步并作两步的跑了出去。 两个鬼影在他身后重新现身,望洋兴叹,没办法,谁让是一位衙内呢。 韦兴贤得了糕点,在路上轻快的走着,这也太简单了,有点不尽兴。 他一进别墅的院子,守望他的小厮便赶紧迎上来,接过灯笼和竹伞,请他进了房内。 韦兴贤将袖中的糕点拍到桌上,声音清脆悦耳,仿佛落下一颗棋子:“瞧见没,十王殿上的贡品,下面轮到谁了?” 霍桓弱弱的举手:“是我。” “我跟你说,相当轻松,我现在都觉得这个挑战没有丝毫难度了。”反正他完成任务了,可劲的吹牛。 霍桓见韦兴贤安然回来了,想必是没什么危险的,仰脖喝了一口酒,借着酒劲也出了门,结过小厮手中的竹伞和灯笼,按照指使,往十王殿走去。 霍桓见地上有韦兴贤留下的脚印,便沿着他的足迹走着,嘴里背着《论语》。他不如前人淡定,越走越快,最后几乎是一路跑进了十王殿的。 136.第 136 章 此为防盗章 果不其然,他一路没有遇到任何危险的来到了十王殿, 拿贡品的时候, 忽然灵机一动,他后面就剩朱尔旦那厮, 不如捉弄他一番,于是便将贡品全部收了起来。 走出十王殿,留下自己需要的一颗糕点,剩下的全部扬进了雪地里,然后大摇大摆的回去了。 霍柯回来了,就剩朱尔旦了,他是最后一个, 大家本就对他没期待,但其他人都去了, 按照程序, 他也得走一趟。 朱尔旦走在路上, 摇头晃脑的思考着作一首新诗, 但他思维不敏,毫无文采,酝酿到十王殿, 也没找到一点风雅的词汇凑成一首诗。 他进了庙,见地上有一簇灭掉的篝火, 留下一个漆黑的印子, 他提着灯笼走到供桌前, 本想取一个糕点回去, 却不想摸了又摸,连一个糕点也没摸到,各个盘子都光溜溜的。 这可怎么办好,若是自己这么回去了,如何证明他来过十王殿呢?其他人该以为他撒谎了。 朱尔旦是个实诚人,在庙内转了一圈,心想,我得带个证据回去,证明我确实到了这里。 他提着灯笼四下看,看到了左廊下的判官泥塑,哈哈一笑:“就是你了,我将你背回去就可以证明我来过了。”将灯笼踩灭,他双手搬起那判官泥像,吭哧吭哧的向外走去。 借着雪地和月光,他走得虽然慢,却很稳,背上的判官泥塑不动如山。这泥塑做的很粗糙,中间是空心的,所以不太沉,但正因为这份粗糙,反而使得判官的面目显得更加骇人。 判官火红的络腮胡子,青绿色的面庞,铜陵大眼,两簇竖立的黑眉毛,一身红色官袍,这会正趴在朱尔旦的背上,一步步背着他往别墅走去。 这时候,判官泥塑的眼睛突然眨了一下,骨碌碌的转动起来。 他低头瞧着身下这个背着自己的书生,心想你这混账小子,要把本官的塑像背到哪里去?他在人间有无数的泥塑,有这些泥塑,他才能食用人间的香火供奉。他平日无暇顾及阳信县这座破庙,有上百年没来了,但不意味着泥塑和供奉被偷走他不会发觉。 大概从一个时辰之前,他就陆续的感觉到庙里供奉的点心被一个个偷走,他本不想理睬的,可现在竟将他的泥塑都偷走了,这就太过分了。 他真身降临,倒要看看是哪帮不要命的狗东西,敢在他头上动土。 朱尔旦擦了下额头的汗水,奇怪,怎么突然感觉沉重了许多? 但他没考虑那么多,只认为自己背负着重物,体力消耗太大所致。 他笑着想,将这座雕像背回去,他们就不会认为自己说谎了,他真到过十王殿。 — 外面风雪依旧,屋内暖意融融,众人喝得醉醺醺的听着伎女唱曲,不时也跟着唱上几句。 这时候,霍桓担心的问道:“表哥怎么还不回来,去的时间比王大哥的时间还久了,是不是也在庙中睡着了?” “傻人有傻福,他能有什么事?”霍柯冷笑,十王殿的糕点都被他给扔掉了,且看朱尔旦那傻子如何应对这局面,莫不是提着灯笼在十王殿内的犄角旮旯寻找,看有没有掉落的糕点呢吧。 其他人也不担心朱尔旦,纷纷道:“咱们都去过了,太平无事,他最后一个能有什么事儿?” 正说着,就听外面守门的小厮丢了魂儿似的道:“朱公子回来了——” 很快,就听楼梯吱嘎吱嘎的响着,好像有什么了不得的力士上了楼梯,众人放下酒杯,好奇的去看,这一看不要紧,当即吓得丢落了酒杯。 就见一个身穿红色官袍,皮肤蓝青色,火红胡子的阎罗殿判官徐徐露出了脑袋。 伎女们胆小,尖叫声一片,纷纷站起来要躲起来。 王瑞一口酒噎在喉咙里,看很快,他就认出这不过是个泥塑,只是乍看之下,十分唬人。这时,其他人也看清了,这只是个泥塑,松了一口气。 朱尔旦迈上最后一级台阶,呼哧呼哧的喘着:“我、我去了十王殿,可、可是糕点没有了,我就把它背回来了……” 霍柯大怒:“你把它背回来干什么?” “我怕你们说我没到过十王殿,所以把它背回来做证据。”朱尔旦擦着汗道:“如何,你们信了吧?” 判官的塑像立在楼梯口,一手捏着生死簿,一手提着判官笔,横眉冷对着众人。 有这么东西在,还如何饮酒作乐,看着就扫兴。 王瑞道:“信了信了,我们信你到过十王殿了。十王殿的小件物品也不是没有,你干什么背个这么沉重的?” “其他的东西,像烛台什么的,别的地方也有,这有它是唯一的。” “好了,我们知道你去过十王殿了。”韦兴贤犯难的道:“现在怎么办?总不能让它留在这里吧?” 朱尔旦一拍胸脯:“好办,我再把它搬回去!”说着,当真背起了判官像,转身就要下楼。 王瑞起身阻拦:“不着急,先把它放在一边,等天亮,用马车将它送回去。” 霍柯现在见朱尔旦就烦,按下王瑞:“他自己愿意,你别管他,咱们继续吃酒。” 王瑞道:“朱尔旦你把判官搬来了,不能没点表示,装点酒肉回去供上,也要抵消咱们拿人家贡品的罪,希望判官不要责罚。” 韦兴贤笑道:“还是王兄想得周到,咱们拿了人家的贡品,确实得有点表示。”让仆人装了酒肉,系了包袱,挂到了判官胳膊上。 判官嗅着酒肉的香味儿,心想,哼,看在你们是读书人又真心赔罪的份上,且饶你们一次,否则非在你们几个生死簿的名下,记几个灾祸不可。 朱尔旦见准备妥当,背起判官像咚咚的下楼去了。 聊斋! 他王瑞是什么人? 普通人! 何云一是什么人? 高人! 好不容易碰到了一个能够斩妖除魔的道人,除非王瑞傻子,否则一定要和他解下深厚的友情,万一以后中个邪,闹个鬼什么的,也好有个照应。 何云一也看出他的打算,看在王瑞如此皮厚贴上来的份上,他没有再反驳,王瑞顿时松了一口气,脸皮厚点还是有好处的。 这时丫鬟说高大通来了,王瑞便让丫鬟将人领进来。 高大通,人如其姓,高高大大的,为人通透爽朗,先给王瑞请了安,便道:“叫俺来撕鸡的,是不是?这就好。”几下就将扒鸡拆了骨,按顺序摆放好:“少爷还有吩咐吗?” “没你的事儿了,你今天去账房领二两银子,就说是我赏的。” “好咧好咧,谢谢少爷。” 等高大通退下了,王瑞便殷勤的给何云一夹了一块鸡腿:“这也属于我们的地方菜了,你不是云游四海,这个不能错过。” “我不是云游四海,我是出来找我师弟索要法器的,他拿来了我的东西,下山乱跑。” “哦,就是那天的老头,不,那天的少年。我挺好奇的,他为什么变成一个老头子到玉满楼找蕊云?” 提起师弟,何云一有点无奈:“他叫燕云光,字赤霞,平素就爱管闲事,大概是听到蕊云的诉求,打算帮她实现愿望,以他自己的方式。” 蕊云的愿望:“找到如意郎君?这,他一个出家人怎么帮着找?” “谁知道,是福是祸,皆是他自己的因果,他一个人承受,我只想拿回我的法器。” “好办,好办,你推算出他下次变化的样子和出现的地点,我派人去张榜悬赏,一定拿得住他!”王瑞笑道。 心里却笑不出来,燕云光字赤霞,岂不是燕赤霞?不过好像在聊斋的原著中,燕赤霞是个年轻的书生,不是道士,可谁又说得清呢,或许是幻化的扮相之一。 “不急,再等三五日。” “既然你师弟叫燕云光,你也该也有道名,不知能否告知在下?” 总是道长真人的叫也不是办法“何云一。” 王瑞扇子一扬,笑道:“以后就称呼你为何兄了。”见何云一没反驳,心想就这么定了。 吃过饭,王瑞拉着何云一去见裁缝,势要做个十套八套衣裳给他带,简直烦得何云一又想把他定在椅子上了。 这此时,就听门外有丫鬟来报,说是棋顺从外面回来了,要见少爷。 “没见到我正在陪贵客呢么,没点眼力见,下去!” “可他说他被书斋里的妖怪掳去了,捡了条命才回来。” 何云一催促道:“你不如去问问他,看那妖物到底死了没,省得你整日担心。”见王瑞还在犹豫,揪住他肩膀的衣裳把他推出了门:“快去吧你。” 王瑞便一溜烟去了偏厅,一进门就见棋顺坐在椅子上玩手指,见了王瑞,他怔了怔,接着一大颗一大颗的眼泪掉下来:“少爷……” 棋顺弄得浑身是土,脸儿黑的跟煤球似的,王瑞道:“别哭别哭,快说说到底怎么了,知道你受委屈了,给你放几天假。” 棋顺抹着眼泪,将发生的一切说了,末了他哽咽道:“我走了很久才走出那片荒宅,到了大路上,才知道自己身在旁边的县,幸好遇到好心人救济了一晚,第二天坐上往咱们县来的卖菜车,才回来的。” “你确定看到那怪物被烧死了?” “确定,死得不能再死了,成灰了。” 王瑞长出一口气:“你带回来个好消息。书斋那边,我是不打算再去了,这样吧,我允许你回家休息,你也不用急着回来,多歇几天。” “谢少爷。” 等棋顺走了,王瑞高兴的来回踱步,画皮妖怪死了,了去了一个心事。 而且听棋顺的描述,画皮是被一个纸鹤烧死的,可见何云一的法力了得,放出一个纸鹤就能灭了一个妖物,压根不用亲自出手,这是何等的能耐,所以千万和他拉拢好关系。 想着,又转身回去找何云一。 — 高大通晚上给少爷和他的道家朋友做了饭菜,吩咐打杂的小厮收拾好厨具清扫厨房,哼着小曲出了王家大宅,往自家的小院回了。 少爷招待贵客,让他主厨而不是厨房其他的厨子掌勺,这说明什么,这说明他得到了王家继承人的认可,未来几十年都无忧了。 此时月上梢头,路上行人稀少,不时传来几声狗叫。但高大通身为一个身强力壮的男人,一点不怕,要是不开眼的敢打劫他,他非得把对方给烩了不可。 “高大厨……” 这时候有人在前面唤他,但胡同黑暗,月光黯淡,他瞅不太清楚,往前走了几步:“谁啊?” 走到跟前,发现是一个中年男子、四个轿夫和一顶软轿。 中年男人身着绫罗,眉目俊朗,看起来十分贵气。 “你们找俺?”高大通纳闷的道:“可俺好像不认识你们。” “其实是这样,我们府上的老夫人最近得了病,别的什么都不想吃,就想吃您做的扒鸡,不知您能不能屈尊降贵,到我们府上给老夫人做上一回饭菜。至于报酬,好说。” 男人说着,掏出一把金粒子,纵然在黑暗中,也瞧得很清楚。 高大通哈哈一笑:“既然老太太赏识俺,俺去一回又如何,钱什么的就算了。” “不行,要给的要给。”中年男子笑着请高大通入轿:“请。” “俺坐不惯这东西,走路就行。” “还是不要了,还是请您坐轿吧,路途颇远的,您不识路,深一脚浅一脚的,天又黑,还是坐轿子安全,不能让您有闪失。” “既然你这么说了,那就坐轿子罢。”高大通坐进去,笑道:“别后悔,俺可沉。” 他一坐进去,轿夫们便起轿了,高大通觉得这四个轿夫抬着自己似乎并不吃力,走的很轻快。 过了好一会,他想看看外面的情况,才发现轿子没有窗户,于是作罢了,抱着肩膀等着到目的地。 不知过了多久,轿子终于停了,他下轿子一看,自己站在一座灯火辉煌的气派府邸前。 府邸上挂着匾额,上书两个鎏金大字:黄府 何云一拿开王瑞的手,别拉拉扯扯的。 “你就教我吧,我除了逃命外,绝不会用它做坏事,你看我家像缺钱的样子么,我总不至于学习了去偷窃罢。” “坏事多了,未必就是偷窃。” “有钱什么坏事干不了?就算想偷看别人洗澡,我也会能用钱买到别人洗澡给我看,我干嘛去偷看?!”王瑞喝多了口无遮拦,想什么就说什么:“我真的只是用来逃命,你就教我吧,这样,我拜你为师。”将没开封的酒坛子拎到何云一面前:“喏,这是拜师礼。”见对方不为所动,赖哼哼的道:“就这一次,就一次还不行吗?” 何云一沉吟片刻,估计也是不想跟王瑞浪费时间了:“我不会收你为徒的。但是,既然说了就一次,那么我就教你穿墙的口诀吧。” “洗耳恭听!”王瑞知道所谓的法不传六耳,赶紧将耳朵凑到何云一耳边:“你说吧。” 何云一见他喝酒喝得耳朵都通红了,无奈的道:“那你记住了。”接着便低声将口诀念给了王瑞听。 王瑞一拍胸脯:“全记住了。” “那你就试试罢。” “现在吗?还是不要了,我想再研习几天揣摩一下精髓,我现在学艺不精,万一失败了,不是我蠢,就是你教的不好,那多尴尬。”他想先私下里练练,哪有老师教完就立即随堂测验的。 见他躲躲闪闪,何云一拎着他的胳膊,将他拽离椅子,指着南墙道:“穿吧。” “好,那我就穿了!”原地蹦了蹦,活跃筋骨。 何云一冷眼看他:“快啊。” 王瑞继续蹦:“那、那我就穿了。”低声念着口诀,说真的,内心有点小紧张,踌躇在原地不动,不时还笑嘻嘻的看对方。 何云一见他不动,拎着他的肩膀,使劲推了一下:“快去吧你!” “啊——”王瑞朝前趔趄扑出去,直奔墙体,眼看就要撞墙,心一狠,闭上了眼睛。 本该撞到南墙的仿佛消失了,他再睁开眼睛时,整个人已经到了院子内。 成、成功了? 王瑞原地跳得老高,兴奋的挽起袖子,将穿墙的口诀大声念了一遍,朝穿来的墙体,助跑着奔了过去。 本打算原路穿进屋内,但这一次,他结结实实的扑到了墙上,咚的一声被弹得摔到在了地上。 “啊——”他左手捂着右胳膊肘,右手捂着额头,痛苦的坐在地上叫:“怎么不灵了?” 何云一打开门,倚着门笑道:“你不是说就教你一次么?你已经使用过一次了,当然不灵了。” “你!”王瑞呲牙咧嘴,竟然跟他抠字眼,真是太过分了! “醒酒了吧,去休息罢。” 王瑞伸出手,意思是拽他一把,扶他起来。 何云一仅是嘴角动了动,根本不搭手。 王瑞隐约记得聊斋里有个王生向道士求方术,学了穿墙术回家显摆,结果法术失灵,狠狠的撞了南墙,额头撞了大包,被熟人笑话。 难不成他就是那个王生? 他想通了,自己爬起来,揉着额头埋道:“是撞醒我了,我不是你们道门子弟,你当然不会教我法术了,刚才穿墙成功就是哄我一开心,我还当真了,我犯蠢了,行了吧。你说得对,回去休息吧,明天还有事。我去上个药,就叫丫鬟给你铺被褥。” 他捂着脑门,低着头往前走,这时候,只觉得何云一将手搭在他肩膀上,将他整个人转了一圈。 “不用上药了。”他在他额头处摸了下:“不疼了吧?” 说来奇怪,疼痛仿佛长了翅膀飞了,王瑞抚了抚脑门,眨眨眼:“真不疼了。”然后厚着脸皮抬起胳膊肘:“这里也疼,也摸一下吧。”感到何云一不是好眼神瞅着他,他清了清嗓子:“咳,这里不摸也行,不太疼。我这就叫丫鬟收拾客房,抱被褥给你。” 王瑞站在客房门口,亲自监督丫鬟们做事,有担洗澡水的,有整理床铺的,将就寝前的一切准备妥当。 “洗去身上的风尘,早些休息罢,我也该回去了。”王瑞关好房门退出来:“告辞了。 王瑞回到自己的院子,瞅着院门,心想难道真的不行了,将口诀又念了一遍,往院门一撞。 咣的一声,胳膊生疼。 果然是一次性的,唉。 第二天起来,已经日上三竿,王瑞抱着被子坐在床上呆怔出神,昨天发生的一切真是不真实,画皮掏心穿墙术。 对了,还有何云一。 他换了衣裳忙去客房找人,一推门,见人正在床上盘腿打坐,他松了一口气。 何云一睁眼:“下次记得敲门。” 王瑞便原路退出去关了门,站在门外咚咚敲门:“真人可在?” 何云一摇头,心想这小子是跟自己混熟了,没好气的道:“进来!”就见王瑞笑嘻嘻的重新走了进来。 “早……啊不、午饭准备好了,走吧。等吃晚饭,再叫裁缝给你量量身形,做几套衣裳,路上风尘大,有备无患嘛。来来来——”说着,去牵何云一的衣袖:“走吧,先吃饭。” 富家公子的日常就是吃吃喝喝玩玩乐乐,会会朋友游山玩水。 因何云一只有四禁不吃,所以今天饭桌上菜肴的种类就多了,鲁菜太多,今天先做了几道经典的,扒鸡、红烧大虾、蜜汁梨球、清汤柳叶燕菜、坛肉和一品豆腐、红烧鲤鱼等。 黄河鲤鱼肥美,烧得外焦里嫩,使得鲤鱼嫩摆出鱼头撅起,鱼尾翘起的造型,像极了鲤鱼跳龙门一跃的姿态,十分讨喜,所以它摆在最中间。 不过,王家平日就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这些菜平日里也吃,王瑞还觉得不够隆重:“家里的菜肴可能还是差一点,咱们哪天去积香居,那里的厨子是省城请来的,厨艺要好一点。不过,有些菜他们做的还是不如家里,比如这道五香脱骨鸡。” 王家的主厨高大通最拿手一样便是五香脱骨鸡,肉烂骨酥,味透入骨,手轻轻一提便骨肉分离,肥而不腻,而且整只鸡卧在盘中,从鸡冠到鸡爪全部保留,栩栩如生。 王瑞站起来,对着这只鸡,活动了下手指,最终放弃亲自手撕,吩咐丫鬟:“把高大通叫来!撕鸡!”然后对何云一道:“咱们先吃别的。” “你是不是又想学别的法术了?”这么殷勤。 王瑞不乐意了:“你这么揣测我就过分了吧,我对朋友一向这么仗义。” “我没朋友。”少套近乎。 “嘿嘿,现在不就有了么。”近乎套定了。 “坏事多了,未必就是偷窃。” “有钱什么坏事干不了?就算想偷看别人洗澡,我也会能用钱买到别人洗澡给我看,我干嘛去偷看?!”王瑞喝多了口无遮拦,想什么就说什么:“我真的只是用来逃命,你就教我吧,这样,我拜你为师。”将没开封的酒坛子拎到何云一面前:“喏,这是拜师礼。”见对方不为所动,赖哼哼的道:“就这一次,就一次还不行吗?” 137.第 137 章 此为防盗章 尤枫知道遇到敌人了, 这个纸鹤八成是救了王瑞的那个道士的,当初他隔着门便感受到了他的强大威慑感, 才赶紧逃离书斋的,没想到他居然没有放过他,而是用法术驱使一个纸鹤来杀他, 对他穷追不舍。 纸鹤扑腾着翅膀折返回来, 再次向尤枫攻击,这一次,尤枫自知不是对手, 转身跳跃着飞奔逃走。 捂着断掉的胳膊腾跃到空中, 尤枫发现纸鹤没有追来,回头看时, 见纸鹤竟然在地上用嘴啄美人皮。 而不远处, 就是那张师哥的人皮。 尤枫在意识到自己落下了重要东西的瞬间, 没有做任何多余的考虑, 便折返回来去取师哥的人皮, 就在他触及的瞬间,背上猛地的被啄了一下, 回头见白森森的纸鹤正在他身后, 而纸鹤的身后则是被扯碎的美人皮。 决不能让它毁掉自己的至宝, 尤枫动了这个念头, 将师哥的人皮塞进怀中, 用自己的身体护住, 反身用左手去攻击纸鹤。 纸鹤闪身躲过, 嘴巴啄住尤枫,带着他直飞空中,尤枫眼看着怀中的人皮掉落,痛苦的喊道:“不——” 纸鹤带他飞到空中,猛地放开嘴巴,尤枫便直接摔在断壁上,咳出了一口黑血。 尤枫第一件事还是去寻找师哥的人皮,跌跌撞撞走了几步,猛地见到纸鹤落在他面前,他怒极,野兽般的嘶吼着朝碍事的纸鹤冲去。 纸鹤没有躲开,反而张开翅膀将他裹在怀中,尤枫挣扎着,奈何锋利的指甲却戳不穿纸鹤,纵然它是纸做的。 忽地,此时纸鹤竟然起了火,火炬一般紧紧裹着他。 又是烈火,毁容被活活烧死的烈火。 他痛苦的嘶叫着,仿佛周围又响起了李家大少爷的笑声。 不能就这样死,他用利爪插进自己腰部,将身体一分为二,上半身飞出了纸鹤的控制,在地上单手爬着,留下一串黑红色的污渍。 师哥在哪里?他寻找着,一只手爬着爬着。 而这时纸鹤烧尽了他的下半身,朝他残存的部分一步步走来,不急不缓,似是知道尤枫死到临头了。 尤枫看到棋顺呆呆的坐在地上,怔怔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他可能是被鹤鸣唤醒的。 “求你……求你……”尤枫看向棋顺,师哥的人皮就在他面前:“……给我……” 棋顺看到尤枫朝他的方向爬,吓得往后挪着,同时也发现了尤枫真正想要的东西。 而这时浑身燃烧的纸鹤俯身,紧紧贴着尤枫的后背,烈火熊熊。 “师哥——”他撕心裂肺的喊着:“师哥——” 棋顺突然站起来,捡起人皮,朝尤枫丢了过去,可惜差了一点点距离。 这时,棋顺清楚的看到,尤枫的左臂带着火伸了出来,紧紧抓住那张人皮,拽向了身体的方向。 此时大火完全吞噬了他们,烈火中,棋顺没有再听到任何喊叫。 一切都化成了灰烬,曾经的恩怨如此,尤枫如此。 烈火焚尽后,地上留下一捧黑灰。 此时傍晚的凉风吹来,四下消散,再无任何痕迹。 棋顺嘴巴嚅了嚅,原地坐下,抱着腿,肩膀一耸一耸的。 良久他抬头,抽抽噎噎的抱怨道:“这究竟是什么鬼地方,我要怎么回去啊?” — 王瓒被救回来后,用被子裹了放在床上,陈氏守在身边照料着,王瑞背着手在屋内不停的走动,不时看一眼镇定打坐的何云一。 王瑞焦躁不安,一来王瓒毕竟没苏醒,也不知活了之后的生命质量如何,二来画皮逃掉了,它不死,哪天来个偷袭,他小命就交代了。 他像个等待捷报的武将,不停的踱来踱去。 这时候,院内有响动,王瑞仔细一听,原来是门口有人在喊,他对闭目养神的何云一道:“我去去就来。”何云一压根没睁眼看他,王瑞耸耸肩,出了门。 到门口就见两个衙役打扮的人探头探脑。 “什么事啊?”王瑞猜出了几分,可能是刚才逃走的仆妇去报案了,说王瓒被人挖心死了。 果然这两衙役先给王瑞作揖,然后堆笑道:“王公子,刚才好几个人到县衙去报案,说你们族中的瓒爷死了,县令大人叫小的们来看看,看出什么事儿了。” 韦县令见许多仆妇来报案,却不见王瑞本人和王瓒的妻子,细问之下,这些人不是受主人差使来报案的,只是目击了死亡案,自作主张来报官的。 韦县令等了一会,仍不见王瓒的亲戚来报案,觉得蹊跷,若是真有凶案,奈何本家不来人?于是派了两个衙役过来瞧瞧,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王瑞做恍然大悟状:“啊,这个啊,我堂哥跟我嫂子闹着玩呢,吓唬人罢了。他现在闹累了,已经睡着了,不信你们跟我进去看看。” 两个衙役互相看看,笑道:“那小的们就跟公子进去吧,也好复命,您可千万别怪罪。” 王瓒将两个衙役领到王瓒跟前:“你们试试鼻息,他睡着呢。” 衙役见王瓒呼吸均匀,面色如常,笑道:“不用试了。” 王瑞不许:“一定得试。” 其中一个衙役只好道:“得罪了。”伸出手在王瓒鼻息下试了一下,这一试不要紧,就见王瓒鼻息使劲嗅了嗅,猛地睁开眼睛,打了个喷嚏,腾地的坐了起来,吓得两个衙役往后退了一大步。 “告辞告辞。”两个衙役笑着往后退,朝王瑞作揖:“公子留步。”一溜烟跑了。 王瑞没搭理他们,盯着王瓒问:“你觉得怎么样?” “我……活了?”王瓒还有点懵。 陈氏没惯着他,粉拳紧握,狠狠给了丈夫一拳:“疼吗?疼就是活了。” 王瓒整理下思路,把发生过的一切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摸着胸口呆怔了片刻,然后下了床,朝妻子跪了下去:“娘子在上,请受为夫一拜。” “本来是想怪你们的,但看你们还算懂事的份儿上,这一次就算了。” 突然头顶传来一个如洪钟般的声音,吓得朱尔旦一哆嗦:“谁在说话?”循着声音来的望向一抬头,见一个人影从判官像中走出来,这个人影和泥塑一模一样,只不过是活生生的。 “判、判官?”朱尔旦揉了揉眼睛:“显灵了?” 他一向木讷,虽然惊奇,但却不怎么害怕,只是盯着走来的判官,惊奇的移不开眼睛。 “显灵又有什么奇怪,你们人类给我们塑造在人间的泥胎,不就是希望显灵吗?怎么,显灵了,又怕啊?” “不怕,学生只是欣喜。”朱尔旦赶紧拿下供桌上的酒肉递给判官:“学生三生有幸,能够见到大人。” 判官衣袖一挥,庙中多了一张桌子两把椅子:“坐吧。” 朱尔旦将酒肉放下,亲自给判官斟酒:“您用。” 判官接过酒杯,爽朗的道:“我姓陆,你这学生叫什么?本官看你们一群书生带着伎女,放浪形骸,怕不是什么好人吧,对了,还偷我的贡品,虽然那些糕点风化僵硬了,可你们也不能偷拿罢,是不是戏耍本官?” “我叫朱尔旦,我们绝没戏耍您的意思。”朱尔旦便将发生的一切如实说了。 陆判捏着胡须的一撮道:“你文采的确成问题,难怪他们看不起你戏耍你。” 文人间存在严格的鄙视链,秀才看不起童生,这是符合规矩的,不光阳间,连阴间也认。就比如朱尔旦作的那首打油诗,也就是同窗之间说说,若是传出去,个别脾气大的官员说不定还要打他一顿,因为狗屁不通的诗词流传出去,简直是有辱斯文,给读书人抹黑。 朱尔旦道:“这是没办法的事,天生如此,我也看开了。不过,今天能够遇到陆判你,是一件人生奇事,那么多文采好的人,也未必遇到。” 陆判哈哈大笑,与朱尔旦推杯换盏,足足喝得飘飘然,才重新回到了泥塑中。 而朱尔旦因为早前已经喝过了,早醉得睡了过去,等醒来发现自己趴在地上,而陆判早没了踪影。 难道自己是做梦? 朱尔旦拍拍脑袋,最近这脑子是越来越不好使了。 此时天边放亮,朱尔旦踏着晨曦回到了别墅,别墅内的其他人也都醉成了一片,有睡在趴在桌上的,有倒在榻上的,不一而足。 这时王瑞听到动静,坐了起来,揉着眼睛道:“你回来了?够慢的。” 被朱尔旦打扰,众人也都逐渐醒了过来,各自由各家的小厮领着,出门坐车打算回家休息去。 王瑞才坐上自家的马车,霍桓就追了上来,他扶着车门道:“王大哥,听我哥哥说你家有《新编程文》,能否借我看看?” “应该有吧,我回去找找,找到派人给你送去。” 霍桓却等不了,想现在就拿到,王瑞这一回去,睡一觉回头再忘了,又得空等:“如果王大哥不嫌弃的话,我跟你回去取一趟吧。” 王瑞打了个哈欠:“你不嫌累的话,那就跟来吧。” 霍桓笑道:“那好,我在后面跟着你的马车。” 王瑞的马车在前,霍桓的马车在后,向城内去驰。 因为昨天絮絮扬扬下了一夜的雪,这时候王家胡同里,仆人们正在清雪,才清理出一条路,王瑞的马车就进了胡同。 两人下车边走边聊,一路进了书房,文顺等书童还没起身过来伺候,王瑞便去书房亲自给霍桓翻找着书籍。 这书房是王瑞院内的小书房,不同于外面的书斋,是平时处理简单文书的地方,所以也有藏书。 找书的空隙,他随口道:“你和韦兴贤够默契的,回来谁都不说那庙中有人。” 霍桓一愣:“什么人?”后脖颈冷风嗖嗖的。 “还装不是,就是那两个贩布的商人,我去的时候,庙内有一簇篝火,两个人正在那喝酒,还说看到你们了,一说你们的打扮都对得上。” 霍桓呼吸一窒:“我、我没看到啊。” “不可能,那么大个人在那儿,怎么可能看不到。”霍桓为了证明自己没见鬼,严肃的道。 这时候,就听门外有人在咯咯巧笑,接着门被扑开,王瑞的妹妹王青瑗穿着一件银白色的斗篷,笑着进来:“哥,雪下得好大啊,咱们来堆雪人呀?” 她最爱雪,昨夜下雪,兴奋的一夜没睡好,早早就起身玩雪,听说哥哥回来了,便过来书房找他。 霍桓见了青瑗,起身作揖:“小生霍桓见过王小姐。” 青瑗礼貌的回礼后,便不再搭理他,而是上去缠着王瑞道:“哥,你自从回来,整日不着家,找你可难了。” 王瑞心想,我就是整日在家也不可能跟你个小丫头玩吧。这时,他找到了书:“原来塞在这里,找到了。”将书递给霍桓,却见对方正魂不守舍的看着自己的妹妹。 霍桓年纪小,没那么多次城府,见王青瑗姿容美丽,不懂得隐藏,直勾勾赤|裸裸的看人家。 王瑞心里生气,你和你哥哥怎么都一个德行?他将书塞到霍桓手上,调转他的肩膀送他出门:“好了,回去好好休息罢。” 霍桓捧着书,但心思在不在这上面了,他表达不出具体是什么感觉,只觉得心跳得厉害却又空落落的,赶紧回头又看了眼,正巧青瑗也瞅他,四目相对,脸腾地红了。 王瑞全看在眼里,便提着霍桓的后衣领,将他拽出了门。 臭小子,想泡我妹妹?回家睡觉去罢。 霍桓几乎是被王瑞给撵了出来,坐在回家的马车上,他整个人还是呆怔状态,他之前从没对女子动过心,但是刚才遇到王瑞的妹妹,却神奇的仿佛一瞬之间就体会到了从前没有过的感情。 他魂不守舍的回到家里,霍家也是县城的富贵大族,虽然比不上王家巨富,却也能在城里排上前几名,平日里伺候的奴仆也是成群,围着他转。 于是霍桓情绪出现状况,很快就被周围的人察觉,上报了给霍家老爷和太太。 霍家老爷太太叫来小儿子一问,很快搞清楚了问题的结症,原来是儿子长大了,爱慕上了女子,这是好事啊,平日里宠爱他太过,他一直像个长不大的小孩子似的,父母还为他担心呢,如今他开窍了,竟然主动想成长了,很好很好。 当即,做出决定,向王家求娶王青瑗。 霍家请来本地最能说会道的媒婆,给了重金,叫她去王家说亲,在媒婆带回消息之前,霍家是很有自信的,首先两家情况差不了多少,而且自己的小儿子十一岁那年就中了秀才,前途无量,相信王家会很愿意结亲的。 自打上次王瑞把霍桓“送”走了,转身就将这件事给忘了,在他眼中就是情窦初开的少年出于某种冲动多看了少女几眼而已。 这天王瑞被父母叫过去商量一点事,他去的路上一直担心,是不是自己最近太逍遥没有碰书本,要被父母教训了。 结果到了才知道是霍家来向妹妹提亲了,父母找他询问一下霍家的情况。 对于霍桓,王瑞没什么印象,要是严格来说,肯定比他哥强,但关键是霍桓年纪还小,看不出他青春期过后究竟是个什么德行,目前唯一能考证的就是他读书算是有天分,是县里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秀才。 可是伤仲永又不是没有,不好说不好说。 王瑞道:“这件事还是小妹自己拿主意吧,她自己的亲事得让她自己拿主意。” 王永德和赵氏觉得有道理,命丫鬟将小姐请过来说话。 青瑗还不知道自己的婚事提上了日程,进门后好奇的问:“爹娘,叫女儿来,什么事呀?哎?哥哥也在?” 王永德捋着胡须笑道:“霍家派了个媒人来,想说合咱们两家结亲呢。别瞅你哥哥,不是给他,是给你,他们家想为他家的小儿子霍桓求娶你。” 赵氏跟着笑:“我们想听听你的意思。” 王瑞提醒妹妹:“就是下雪那天,你在书斋见到的那个来取书的少年。”说着,比划了一下:“这么高。” 在哥哥的启发下,青瑗想起那个人来了,毕竟她见过的男子屈指可数,那天的少年算是一个,不过那人却没给自己留下什么印象,简单来说没印象没感觉。 青瑗怒了努嘴,不是很满意:“他多大了?” 王永德从媒婆那里拿到了霍桓的生辰八字:“他跟你差不多大,只比你小两个月。” “……我不喜欢比我年纪小的。”青瑗斩钉截铁的道:“况且他也矮呀。” 王瑞摸着下巴,考虑了下霍桓哥哥的身高,赞同的点头:“确实是个缺点。” 王永德其实内心有点赞同这门亲事的,这个年代,男人外表都是浮云,只要有功名在身这一点,什么缺点都能吹散:“你们一个属相,是同年,小一两个月不差什么的。” 青瑗听父亲一说,更不喜欢了,十分抗拒的道:“我就是不想那样,再说他上次见到我,一直拿眼睛盯着我看,十分讨厌。”想到这点,她更讨厌了,就怕父母将自己嫁给那个人,愈发反抗了,到母亲身边,缠着赵氏道:“我不要嫁他。” 赵氏心疼女儿,赶紧安慰道:“不嫁不嫁,这件事就当我们没提过。” 青瑗这时候努嘴朝哥哥道:“再说哥哥都没娶亲呢,干嘛惦记上我的亲事。” “的确,瑞儿,你也老大不小了,就算出去玩乐也该讨一房妻室,帮你照管后院了。” 眼瞧自己要被拖下水,王瑞赶紧将话题摆回正规:“那咱们就派人回霍家的话儿吧,别耽误他们找别家的女儿。” “没错,一会叫跟媒人说,咱们青瑗年纪还小,不急着出嫁,联姻这件事就先算了。”王永德道。 王永德和赵氏将这个理由搪塞给媒人,媒人则回到霍家回话了。 霍桓听到王家无意结亲,想到自己再也见不到王家的小姐,竟然魂不守色,茶饭不思起来。 霍柯见弟弟如此,顾不得自己怨恨蕊云和朱尔旦那点事儿了,当即替弟弟担心起来。 他解决弟弟神伤的办法很简单,请他去喝花酒,结果在路上,稍微没注意,弟弟就不见了,等发现的时候,弟弟正在街上浑浑噩噩的瞎逛。 霍柯一见状况严重了,赶紧把王瑞请到家里,看来朋友一场的份上,救救自己的弟弟。 王瑞也很无奈啊,总不能救你弟弟就牺牲我妹妹吧,感情这种事很难勉强的,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不过,王瑞倒是把青瑗不中意的霍桓的原因说了,她嫌他年纪比自己小。 霍桓一听,不仅没释然,反而更郁结了,其他什么都能改,唯有年岁改不了,总不能重回娘胎早出生罢。 霍柯只得劝弟弟算了,这种理由,不是你能改变的,而且对方是王家小姐,若是别家的姑娘,使些手段说不定就逼迫对方就范了,可是王家不行,自己想开点吧。 可是霍桓偏想不开,这件事挂在心上,每日郁郁寡欢,书也不读了。 138.第 138 章 此为防盗章 放浪的人对同类有天然的分辨力, 二娘心里一喜,这小娘子也是个浪蹄子, 于是也挑了一眼她:“娘子这病在于气血不调,得推拿理顺。” 尤枫娇笑道:“上哪儿去找推拿师傅呢?不知你这小医娘会不会?”说完, 起身径直向床前走去。 二娘见她如此主动, 喜不自胜,跟在她身后:“不瞒你,我有祖传的推拿技法,保管娘子一试便知道其中的好。”走近尤枫后,倾身靠近她, 嗅着她后脖颈处的香味儿。 尤枫爬到床上坐好,用眼神一撩:“那便来试吧。”二娘便跟着她坐在床榻上, 顺手将幔帐放下了, 瞬间隔断了外界的光亮, 两人亲昵的挨在一起, 能闻到彼此的气息。 忽然,二娘闻到了一股微微的腐臭味,心中奇怪, 女子平时傅粉熏香掩盖体味不假, 但真正的身体再怎样也不该是腐臭的。 尤枫猩红的嘴唇微启, 朝他舔了下舌头:“如何推拿呢?需要脱衣裳吗?” 二娘见她主动异常,忍不住挑逗道:“小娘子怎么这般着急?” 尤枫咯咯笑道:“因为我饿了呀。” “哪一张嘴?” 尤枫眯起眼睛, 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若是下面饿了当如何?” 二娘便捉住她的手, 在她耳畔低语道:“这个给你。”要是一般的女子, 二娘也不会这么快的就进入正题,正是觉得眼前的女子浪荡,有意媾和,才如此大胆。 尤枫手触摸到女人不该有的东西,丝毫不吃惊:“我一眼就看出你是个假女人真男子了,否则也不会让你过来。”抬手轻抚他的脸颊。 “二娘”很享受她的抚摸,见对方早就看穿自己的身份,于是也不再遮掩了,当即不再用假声说话,而是恢复了男子的声音:“娘子成全小人,小人今夜也成全娘子。” 尤枫笑道:“可惜了,只能你成全我了,我却不能成全你。”话音刚落,突然一手卡住他的脖子,直将“二娘”掐得脸庞涨红,双目鼓出,不停地挣扎却一点声音都发出来。 他不住的乱蹬,心中大骇,这个女人怎么回事,如何力气这么大?就在要翻白眼昏死过去的时候,对方忽然放开了他,他伏在床上本能的喘气,双手护住脖子,眼睛都睁不开。 尤枫冷淡的问:“你到底是什么东西?如实说,你一个男人为什么装扮成女人?” 他见遇到厉害的主儿了,当即吓得没了魂儿,就势滑到地上,磕头求饶:“娘子饶命,小的叫王二喜,是谷城人,我哥哥王大喜是桑冲的弟子,因此我也学会了扮女子的法子。路过各地,以教娘子针线或者推拿的名义,勾搭妇人……娘子饶命,娘子是女中豪杰,小的不敢冒犯,请饶小的一命,小的这就离开阳信县,再不敢来了。” 桑冲学得装扮女人的能耐后,开班教学,不仅教习这些不怀好意的男人如何装扮女人,更教他们如何混进闺房、挑逗哄骗以及得逞后如何威胁受害女子,不让她们告发的技术。 王二喜习得这个方法后,一路来到阳信县,找了独居的药婆,哄骗老人家收留她,在她那里接着给妇人看病的机会,寻找受害人。 到了阳信县,出手的第一个人就是尤枫。 “你一共奸|污过多少妇人?” “小人出道不久,才十六个。” “才?”尤枫森森冷笑。 王二喜察觉到自己失言了:“不是才,不是才,小的该死,小的该死,但还是请娘子饶了小的吧。小的到底是个男儿身,你将小的告到官府,对娘子的名誉也没好处。小的离开阳信县后,洗心革面,再不做这行了。” 尤枫伸出左手抬起王二喜的下巴:“不用担心,我不会报告官府。” 王二喜松了一口气:“谢娘子。”可刚一说完,突然看到她的右手的指甲突然生出两三寸长,如锋利的刀片一般,闪着青光。 他竟吓得发不出声音,双腿发软,眼看着她的右手猛地的插进了自己的胸口,剜出一颗还在跳动的心脏。 他在感觉到痛楚前,整个人已经向后跌去,没了气息。 尤枫右手抓着心脏,左手则将身上的皮扯掉,毕竟大快朵颐的时候,血迹不小心弄脏了皮,清洗起来会很麻烦的。 王二喜的尸体微微睁着眼睛,仿佛纵然死后,仍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 第二天,尤枫在院子里碰到了在井边打水的棋顺。 棋顺瞪了她一眼,冷声道:“昨天二娘什么时候走的?” “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给我推拿很舒服,我睡着了,人什么时候走的,我不晓得,反正一睁眼,天都黑了,人不在了。” 棋顺也没往深处想,打满了水,拎着水桶往前走,待走了几步,他回头皱眉道:“你晚上睡觉是不是磨牙?昨晚上你屋里一直有悉悉索索的动静。” 尤枫淡定的打了个哈欠:“可能吧,磨牙。”说着,用小手指的指甲剔了下牙。 毕竟太瘦,难啃。 — 王瑞相安无事的过了几天,每日逗猫遛狗,吃喝玩乐,早就将王瓒和小道士的事情抛到脑后,他这人这点很好,心大,不愁。 期间乡试放榜,坏消息是王瑞落榜了,好消息是整个县城无人中举。这很正常,每个省的举人录取名额不过八到十八个,对应考人数本就不多的阳信来说,有人考中才是大新闻。 大家看得很开,擦干眼泪,三年后再考! 这日一大早,来个请帖给他。 原来是一起赴考的几个考生,大难不死也相继回到了城内,其中秀才霍柯牵头,组织几个熟识的秀才聚一聚。 王瑞闲着没事,显然赴约,大家一个县混着,抬头不见低头见,一些场合该出场还是得出场。尤其王瑞他本身是县里的风云人物,筵席少了他不成席,他若是不去,真得拿个站得住脚的理由。 筵席的地点很熟悉——玉满楼。 老鸨见王瑞摇着折扇带着随从上了楼,满脸堆笑的迎上来:“王大少爷又来了,您就直说了吧,来得这么勤快,是不是看上我们这儿哪个姑娘了?” “两次就勤快了?你们这儿是不是没回头客?来两次也值得大惊小怪?”王瑞笑道,说完不再搭理老鸨子,径直去找霍柯等人。 霍柯和另外七八读书人已经列好酒席等他了,连陪酒的伎女都准备好了。 王瑞没发现那日撞见他被法术固定的那两个伎女,松了一口气,幸好幸好,那个糗事最好少点人知道。 众人见面,互相寒暄,彼此祝贺劫后余生。一聊才知道,霍柯等人落水被救起后,在当地的小村里住了几天,才雇了个车赶回了家里,不像王瑞那么着急。 不过王瑞身为大富大贵的公子,身上自带光环,他着急赶回家在别人看来,不是冒失,而是洒脱恣意,尤其听说他勇斗尸魔,纷纷感叹王瑞不仅有富豪之气,更有豪杰之相。 其实王瑞早就发现了,在这个世界里,要想混得开,有钱有才有貌,自然是必须的。 但能仗义疏财,颇有豪侠之气才是团结人心、获得拥立的根本。 胆小的书呆子是不受欢迎的,是被排斥在各种组织之外的。 就比如眼下在场的朱尔旦,他是霍柯的表弟,家世样貌平平不说,没有才华,连个秀才也不是,只是个童生。 性格也沉闷,若不是霍柯带着他,根本挤不进读书人的圈子。 他有一“传世”的对联,上联:六六大顺天天顺,下联:八八大发年年发,横批:顺发顺发。 据说是过年的时候写给自家的米铺写的,因为表达的太过□□俗气,街坊邻居纷纷取笑,他爹压力很大,赶紧换了一副,自此也断了对儿子高中的期盼,就这水准,一辈子都得是童生。 霍柯举起酒杯:“其实今天在下请大家来,除了庆祝节后余生,还有个原因,希望大家做个见证——我要梳拢蕊云姑娘!”所谓梳拢就是伎女第一次接客,可见霍柯打算向“待价而沽”的伎女发出“挑战”了。 王瑞默默看着,没有表态,有的人就是这样的性格,恨不得穿件新衣服都要天下皆知,像这样对伎女告白的大事,自然要举办一场筵席,叫好朋友给自己助阵啦。 其他人一听,愣了下,纷纷给霍柯鼓劲,毕竟当然人心意已决,这时候除了鼓劲也做不了别的。 但这时就听朱尔旦道:“蕊云能挑中你吗?别去了,要是失败了,多丢人。” 看吧,不会说话的来了,众人纷纷责怪道:“你说的什么话,霍兄一表人才,又带重金前去,怎么会被拒绝呢?” 朱尔旦木头木脑的哼了声,夹菜不说话了。 “不要理会这个家伙的话,呆头呆脑的讨人嫌。” “霍兄一去必然马到成功,今夜就能搂着美娇娥了,哈哈。” 王瑞微笑,给霍柯投去一个善意的微笑,被霍柯理解成是鼓励了,当即仰脖喝了一口酒,右胳膊夹起两匹段子面,左手拎着个礼盒去找老鸨子。 大家看到老鸨子满脸堆笑的领着霍柯上楼去了。 众人注视着楼梯口。 不多一会,霍柯疾步走了下来,径直回到席上,猛灌酒,接着酒杯一摔,骂道:“那个贱人!不识好歹!想找潘安弄玉,也得看那等人物肯不肯x你那个骚x!出来卖的还拿上架儿了!” 这时候鸨母追过来,一脸堆笑的赔不是:“哎呀,霍公子,霍少爷,您消消气,我那不成器的女儿犯不着您跟她置气,我一会绕不了她。”说完,使了个眼色,叫作陪的几个伎女给霍柯赔笑。 王瑞心里毫无波动,毕竟这个世界的书生不干正经事,整日想着日狐日鬼的,霍柯想睡一个伎女实属正常。 这时候有一个龟公畏畏缩缩的探头探脑:“鸨母,来了个浑身臭烘烘的老道士,说是也要见蕊云姑娘。” 老鸨子正忙着劝霍柯,怒道:“没看老娘正忙着呢吗?臭道士凑什么热闹,赶走!” 王瑞却是眼睛一亮,难不成是那天那个年轻道士要找的老道士?画像上甚至还画着一只苍蝇。 不等王瑞说话,霍柯出于某种恶意,冷笑道:“慢着!你们既然开店接客,对方带了礼品要见蕊云姑娘,理应接待,而且如果你们愿意接待,蕊云和道士见面的时候,我愿意出一百两银子围观。” 王瑞心中一喜,不出意外的话,老道士出现,那么那天整蛊他的那个青衣道士也会追来,这一次,非得给他点颜色看看,当即一拍桌:“我也出一百两银子,我也要围观!” 其他人都不如王家和霍家有钱,敢拿普通人家几年的生活费出来挥霍。 没钱不能围观,只得纷纷告辞。 鸨母有钱哪能不赚,脸上堆满笑容:“好说好说,两位公子随老身来。” 方才被霍桓冲出去的两个冻死鬼,这会飘在空中,远远的看到又来了一个书生,都在心中纳闷。 “这是捅了秀才窝了?怎么又来一个?” “又来了还不好吗?给咱们送命来了。” “这小子怎么样?” “普通的很,看样子只是家里有些银两罢了,这人颇有几分财气。世人都说有钱能使鬼推磨,但对咱们来说,哼哼,金银已经如粪土一般了。” “呵呵,那么,就他了。” 两个冻死鬼说完,嗖的一下子飞回了十王殿。 快要登上石阶的时候,王瑞隐约听到有说话声,抬头一看,见十王殿内竟然有光亮还有人声,像是有人在喝酒唱歌,他小心翼翼的登上台阶,走到门口,顺着门缝一瞧,见里面有两个人在烤火。 “什么人?”屋内的人察觉到了他。 王瑞推门进去,笑道:“打扰两位了。” 两个小商贩打扮的人围着一簇火坐着,地上还摆着一只烧鹅和一壶酒,看样子是风雪天在这破庙内临时落脚。 难怪韦兴贤和霍桓都成功的取回了糕点,敢情这里面有人啊,这还怕个屁啊。 看不出来他俩还挺坏的,若是告诉别人庙内有人,后面的人就不怕了,回去还怎么吹牛,一个个都瞒着,就等着后面来的人亲自实践呢。 一个小商贩留着络腮胡子,烤着火道:“我们也是路过的,要是不嫌弃,一起过来烤烤火吧。” 另一个是个瘦子,笑道:“这天真是冷死人了,我们买卖人不容易,顶风冒雪的,小兄弟,看你穿着不像是买卖人,怎么也风雪赶路呢?” 139.第 139 章 此为防盗章 尤枫娇笑道:“上哪儿去找推拿师傅呢?不知你这小医娘会不会?”说完, 起身径直向床前走去。 二娘见她如此主动,喜不自胜, 跟在她身后:“不瞒你,我有祖传的推拿技法, 保管娘子一试便知道其中的好。”走近尤枫后,倾身靠近她,嗅着她后脖颈处的香味儿。 尤枫爬到床上坐好, 用眼神一撩:“那便来试吧。”二娘便跟着她坐在床榻上, 顺手将幔帐放下了, 瞬间隔断了外界的光亮, 两人亲昵的挨在一起, 能闻到彼此的气息。 忽然, 二娘闻到了一股微微的腐臭味,心中奇怪,女子平时傅粉熏香掩盖体味不假, 但真正的身体再怎样也不该是腐臭的。 尤枫猩红的嘴唇微启,朝他舔了下舌头:“如何推拿呢?需要脱衣裳吗?” 二娘见她主动异常,忍不住挑逗道:“小娘子怎么这般着急?” 尤枫咯咯笑道:“因为我饿了呀。” “哪一张嘴?” 尤枫眯起眼睛, 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若是下面饿了当如何?” 二娘便捉住她的手, 在她耳畔低语道:“这个给你。”要是一般的女子,二娘也不会这么快的就进入正题, 正是觉得眼前的女子浪荡, 有意媾和, 才如此大胆。 尤枫手触摸到女人不该有的东西, 丝毫不吃惊:“我一眼就看出你是个假女人真男子了,否则也不会让你过来。”抬手轻抚他的脸颊。 “二娘”很享受她的抚摸,见对方早就看穿自己的身份,于是也不再遮掩了,当即不再用假声说话,而是恢复了男子的声音:“娘子成全小人,小人今夜也成全娘子。” 尤枫笑道:“可惜了,只能你成全我了,我却不能成全你。”话音刚落,突然一手卡住他的脖子,直将“二娘”掐得脸庞涨红,双目鼓出,不停地挣扎却一点声音都发出来。 他不住的乱蹬,心中大骇,这个女人怎么回事,如何力气这么大?就在要翻白眼昏死过去的时候,对方忽然放开了他,他伏在床上本能的喘气,双手护住脖子,眼睛都睁不开。 尤枫冷淡的问:“你到底是什么东西?如实说,你一个男人为什么装扮成女人?” 他见遇到厉害的主儿了,当即吓得没了魂儿,就势滑到地上,磕头求饶:“娘子饶命,小的叫王二喜,是谷城人,我哥哥王大喜是桑冲的弟子,因此我也学会了扮女子的法子。路过各地,以教娘子针线或者推拿的名义,勾搭妇人……娘子饶命,娘子是女中豪杰,小的不敢冒犯,请饶小的一命,小的这就离开阳信县,再不敢来了。” 桑冲学得装扮女人的能耐后,开班教学,不仅教习这些不怀好意的男人如何装扮女人,更教他们如何混进闺房、挑逗哄骗以及得逞后如何威胁受害女子,不让她们告发的技术。 王二喜习得这个方法后,一路来到阳信县,找了独居的药婆,哄骗老人家收留她,在她那里接着给妇人看病的机会,寻找受害人。 到了阳信县,出手的第一个人就是尤枫。 “你一共奸|污过多少妇人?” “小人出道不久,才十六个。” “才?”尤枫森森冷笑。 王二喜察觉到自己失言了:“不是才,不是才,小的该死,小的该死,但还是请娘子饶了小的吧。小的到底是个男儿身,你将小的告到官府,对娘子的名誉也没好处。小的离开阳信县后,洗心革面,再不做这行了。” 尤枫伸出左手抬起王二喜的下巴:“不用担心,我不会报告官府。” 王二喜松了一口气:“谢娘子。”可刚一说完,突然看到她的右手的指甲突然生出两三寸长,如锋利的刀片一般,闪着青光。 他竟吓得发不出声音,双腿发软,眼看着她的右手猛地的插进了自己的胸口,剜出一颗还在跳动的心脏。 他在感觉到痛楚前,整个人已经向后跌去,没了气息。 尤枫右手抓着心脏,左手则将身上的皮扯掉,毕竟大快朵颐的时候,血迹不小心弄脏了皮,清洗起来会很麻烦的。 王二喜的尸体微微睁着眼睛,仿佛纵然死后,仍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 第二天,尤枫在院子里碰到了在井边打水的棋顺。 棋顺瞪了她一眼,冷声道:“昨天二娘什么时候走的?” “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给我推拿很舒服,我睡着了,人什么时候走的,我不晓得,反正一睁眼,天都黑了,人不在了。” 棋顺也没往深处想,打满了水,拎着水桶往前走,待走了几步,他回头皱眉道:“你晚上睡觉是不是磨牙?昨晚上你屋里一直有悉悉索索的动静。” 尤枫淡定的打了个哈欠:“可能吧,磨牙。”说着,用小手指的指甲剔了下牙。 毕竟太瘦,难啃。 — 王瑞相安无事的过了几天,每日逗猫遛狗,吃喝玩乐,早就将王瓒和小道士的事情抛到脑后,他这人这点很好,心大,不愁。 期间乡试放榜,坏消息是王瑞落榜了,好消息是整个县城无人中举。这很正常,每个省的举人录取名额不过八到十八个,对应考人数本就不多的阳信来说,有人考中才是大新闻。 大家看得很开,擦干眼泪,三年后再考! 这日一大早,来个请帖给他。 原来是一起赴考的几个考生,大难不死也相继回到了城内,其中秀才霍柯牵头,组织几个熟识的秀才聚一聚。 王瑞闲着没事,显然赴约,大家一个县混着,抬头不见低头见,一些场合该出场还是得出场。尤其王瑞他本身是县里的风云人物,筵席少了他不成席,他若是不去,真得拿个站得住脚的理由。 筵席的地点很熟悉——玉满楼。 老鸨见王瑞摇着折扇带着随从上了楼,满脸堆笑的迎上来:“王大少爷又来了,您就直说了吧,来得这么勤快,是不是看上我们这儿哪个姑娘了?” “两次就勤快了?你们这儿是不是没回头客?来两次也值得大惊小怪?”王瑞笑道,说完不再搭理老鸨子,径直去找霍柯等人。 霍柯和另外七八读书人已经列好酒席等他了,连陪酒的伎女都准备好了。 王瑞没发现那日撞见他被法术固定的那两个伎女,松了一口气,幸好幸好,那个糗事最好少点人知道。 众人见面,互相寒暄,彼此祝贺劫后余生。一聊才知道,霍柯等人落水被救起后,在当地的小村里住了几天,才雇了个车赶回了家里,不像王瑞那么着急。 不过王瑞身为大富大贵的公子,身上自带光环,他着急赶回家在别人看来,不是冒失,而是洒脱恣意,尤其听说他勇斗尸魔,纷纷感叹王瑞不仅有富豪之气,更有豪杰之相。 其实王瑞早就发现了,在这个世界里,要想混得开,有钱有才有貌,自然是必须的。 但能仗义疏财,颇有豪侠之气才是团结人心、获得拥立的根本。 胆小的书呆子是不受欢迎的,是被排斥在各种组织之外的。 就比如眼下在场的朱尔旦,他是霍柯的表弟,家世样貌平平不说,没有才华,连个秀才也不是,只是个童生。 性格也沉闷,若不是霍柯带着他,根本挤不进读书人的圈子。 他有一“传世”的对联,上联:六六大顺天天顺,下联:八八大发年年发,横批:顺发顺发。 据说是过年的时候写给自家的米铺写的,因为表达的太过□□俗气,街坊邻居纷纷取笑,他爹压力很大,赶紧换了一副,自此也断了对儿子高中的期盼,就这水准,一辈子都得是童生。 霍柯举起酒杯:“其实今天在下请大家来,除了庆祝节后余生,还有个原因,希望大家做个见证——我要梳拢蕊云姑娘!”所谓梳拢就是伎女第一次接客,可见霍柯打算向“待价而沽”的伎女发出“挑战”了。 王瑞默默看着,没有表态,有的人就是这样的性格,恨不得穿件新衣服都要天下皆知,像这样对伎女告白的大事,自然要举办一场筵席,叫好朋友给自己助阵啦。 其他人一听,愣了下,纷纷给霍柯鼓劲,毕竟当然人心意已决,这时候除了鼓劲也做不了别的。 但这时就听朱尔旦道:“蕊云能挑中你吗?别去了,要是失败了,多丢人。” 看吧,不会说话的来了,众人纷纷责怪道:“你说的什么话,霍兄一表人才,又带重金前去,怎么会被拒绝呢?” 朱尔旦木头木脑的哼了声,夹菜不说话了。 “不要理会这个家伙的话,呆头呆脑的讨人嫌。” “霍兄一去必然马到成功,今夜就能搂着美娇娥了,哈哈。” 王瑞微笑,给霍柯投去一个善意的微笑,被霍柯理解成是鼓励了,当即仰脖喝了一口酒,右胳膊夹起两匹段子面,左手拎着个礼盒去找老鸨子。 大家看到老鸨子满脸堆笑的领着霍柯上楼去了。 众人注视着楼梯口。 不多一会,霍柯疾步走了下来,径直回到席上,猛灌酒,接着酒杯一摔,骂道:“那个贱人!不识好歹!想找潘安弄玉,也得看那等人物肯不肯x你那个骚x!出来卖的还拿上架儿了!” 这时候鸨母追过来,一脸堆笑的赔不是:“哎呀,霍公子,霍少爷,您消消气,我那不成器的女儿犯不着您跟她置气,我一会绕不了她。”说完,使了个眼色,叫作陪的几个伎女给霍柯赔笑。 王瑞心里毫无波动,毕竟这个世界的书生不干正经事,整日想着日狐日鬼的,霍柯想睡一个伎女实属正常。 这时候有一个龟公畏畏缩缩的探头探脑:“鸨母,来了个浑身臭烘烘的老道士,说是也要见蕊云姑娘。” 老鸨子正忙着劝霍柯,怒道:“没看老娘正忙着呢吗?臭道士凑什么热闹,赶走!” 王瑞却是眼睛一亮,难不成是那天那个年轻道士要找的老道士?画像上甚至还画着一只苍蝇。 不等王瑞说话,霍柯出于某种恶意,冷笑道:“慢着!你们既然开店接客,对方带了礼品要见蕊云姑娘,理应接待,而且如果你们愿意接待,蕊云和道士见面的时候,我愿意出一百两银子围观。” 王瑞心中一喜,不出意外的话,老道士出现,那么那天整蛊他的那个青衣道士也会追来,这一次,非得给他点颜色看看,当即一拍桌:“我也出一百两银子,我也要围观!” 其他人都不如王家和霍家有钱,敢拿普通人家几年的生活费出来挥霍。 没钱不能围观,只得纷纷告辞。 鸨母有钱哪能不赚,脸上堆满笑容:“好说好说,两位公子随老身来。” 他王瑞是什么人? 普通人! 何云一是什么人? 高人! 好不容易碰到了一个能够斩妖除魔的道人,除非王瑞傻子,否则一定要和他解下深厚的友情,万一以后中个邪,闹个鬼什么的,也好有个照应。 何云一也看出他的打算,看在王瑞如此皮厚贴上来的份上,他没有再反驳,王瑞顿时松了一口气,脸皮厚点还是有好处的。 这时丫鬟说高大通来了,王瑞便让丫鬟将人领进来。 高大通,人如其姓,高高大大的,为人通透爽朗,先给王瑞请了安,便道:“叫俺来撕鸡的,是不是?这就好。”几下就将扒鸡拆了骨,按顺序摆放好:“少爷还有吩咐吗?” “没你的事儿了,你今天去账房领二两银子,就说是我赏的。” “好咧好咧,谢谢少爷。” 等高大通退下了,王瑞便殷勤的给何云一夹了一块鸡腿:“这也属于我们的地方菜了,你不是云游四海,这个不能错过。” “我不是云游四海,我是出来找我师弟索要法器的,他拿来了我的东西,下山乱跑。” “哦,就是那天的老头,不,那天的少年。我挺好奇的,他为什么变成一个老头子到玉满楼找蕊云?” 提起师弟,何云一有点无奈:“他叫燕云光,字赤霞,平素就爱管闲事,大概是听到蕊云的诉求,打算帮她实现愿望,以他自己的方式。” 蕊云的愿望:“找到如意郎君?这,他一个出家人怎么帮着找?” “谁知道,是福是祸,皆是他自己的因果,他一个人承受,我只想拿回我的法器。” “好办,好办,你推算出他下次变化的样子和出现的地点,我派人去张榜悬赏,一定拿得住他!”王瑞笑道。 心里却笑不出来,燕云光字赤霞,岂不是燕赤霞?不过好像在聊斋的原著中,燕赤霞是个年轻的书生,不是道士,可谁又说得清呢,或许是幻化的扮相之一。 “不急,再等三五日。” “既然你师弟叫燕云光,你也该也有道名,不知能否告知在下?” 总是道长真人的叫也不是办法“何云一。” 王瑞扇子一扬,笑道:“以后就称呼你为何兄了。”见何云一没反驳,心想就这么定了。 吃过饭,王瑞拉着何云一去见裁缝,势要做个十套八套衣裳给他带,简直烦得何云一又想把他定在椅子上了。 这此时,就听门外有丫鬟来报,说是棋顺从外面回来了,要见少爷。 “没见到我正在陪贵客呢么,没点眼力见,下去!” “可他说他被书斋里的妖怪掳去了,捡了条命才回来。” 何云一催促道:“你不如去问问他,看那妖物到底死了没,省得你整日担心。”见王瑞还在犹豫,揪住他肩膀的衣裳把他推出了门:“快去吧你。” 王瑞便一溜烟去了偏厅,一进门就见棋顺坐在椅子上玩手指,见了王瑞,他怔了怔,接着一大颗一大颗的眼泪掉下来:“少爷……” 棋顺弄得浑身是土,脸儿黑的跟煤球似的,王瑞道:“别哭别哭,快说说到底怎么了,知道你受委屈了,给你放几天假。” 棋顺抹着眼泪,将发生的一切说了,末了他哽咽道:“我走了很久才走出那片荒宅,到了大路上,才知道自己身在旁边的县,幸好遇到好心人救济了一晚,第二天坐上往咱们县来的卖菜车,才回来的。” “你确定看到那怪物被烧死了?” “确定,死得不能再死了,成灰了。” 王瑞长出一口气:“你带回来个好消息。书斋那边,我是不打算再去了,这样吧,我允许你回家休息,你也不用急着回来,多歇几天。” “谢少爷。” 等棋顺走了,王瑞高兴的来回踱步,画皮妖怪死了,了去了一个心事。 而且听棋顺的描述,画皮是被一个纸鹤烧死的,可见何云一的法力了得,放出一个纸鹤就能灭了一个妖物,压根不用亲自出手,这是何等的能耐,所以千万和他拉拢好关系。 想着,又转身回去找何云一。 — 高大通晚上给少爷和他的道家朋友做了饭菜,吩咐打杂的小厮收拾好厨具清扫厨房,哼着小曲出了王家大宅,往自家的小院回了。 少爷招待贵客,让他主厨而不是厨房其他的厨子掌勺,这说明什么,这说明他得到了王家继承人的认可,未来几十年都无忧了。 此时月上梢头,路上行人稀少,不时传来几声狗叫。但高大通身为一个身强力壮的男人,一点不怕,要是不开眼的敢打劫他,他非得把对方给烩了不可。 “高大厨……” 这时候有人在前面唤他,但胡同黑暗,月光黯淡,他瞅不太清楚,往前走了几步:“谁啊?” 走到跟前,发现是一个中年男子、四个轿夫和一顶软轿。 中年男人身着绫罗,眉目俊朗,看起来十分贵气。 “你们找俺?”高大通纳闷的道:“可俺好像不认识你们。” “其实是这样,我们府上的老夫人最近得了病,别的什么都不想吃,就想吃您做的扒鸡,不知您能不能屈尊降贵,到我们府上给老夫人做上一回饭菜。至于报酬,好说。” 男人说着,掏出一把金粒子,纵然在黑暗中,也瞧得很清楚。 高大通哈哈一笑:“既然老太太赏识俺,俺去一回又如何,钱什么的就算了。” “不行,要给的要给。”中年男子笑着请高大通入轿:“请。” “俺坐不惯这东西,走路就行。” “还是不要了,还是请您坐轿吧,路途颇远的,您不识路,深一脚浅一脚的,天又黑,还是坐轿子安全,不能让您有闪失。” “既然你这么说了,那就坐轿子罢。”高大通坐进去,笑道:“别后悔,俺可沉。” 他一坐进去,轿夫们便起轿了,高大通觉得这四个轿夫抬着自己似乎并不吃力,走的很轻快。 过了好一会,他想看看外面的情况,才发现轿子没有窗户,于是作罢了,抱着肩膀等着到目的地。 不知过了多久,轿子终于停了,他下轿子一看,自己站在一座灯火辉煌的气派府邸前。 府邸上挂着匾额,上书两个鎏金大字:黄府 何云一沉吟片刻,估计也是不想跟王瑞浪费时间了:“我不会收你为徒的。但是,既然说了就一次,那么我就教你穿墙的口诀吧。” “洗耳恭听!”王瑞知道所谓的法不传六耳,赶紧将耳朵凑到何云一耳边:“你说吧。” 140.第 140 章 此为防盗章  尤枫在意识到自己落下了重要东西的瞬间, 没有做任何多余的考虑, 便折返回来去取师哥的人皮,就在他触及的瞬间,背上猛地的被啄了一下, 回头见白森森的纸鹤正在他身后, 而纸鹤的身后则是被扯碎的美人皮。 决不能让它毁掉自己的至宝,尤枫动了这个念头,将师哥的人皮塞进怀中, 用自己的身体护住, 反身用左手去攻击纸鹤。 纸鹤闪身躲过,嘴巴啄住尤枫,带着他直飞空中, 尤枫眼看着怀中的人皮掉落, 痛苦的喊道:“不——” 纸鹤带他飞到空中, 猛地放开嘴巴,尤枫便直接摔在断壁上, 咳出了一口黑血。 尤枫第一件事还是去寻找师哥的人皮, 跌跌撞撞走了几步,猛地见到纸鹤落在他面前,他怒极, 野兽般的嘶吼着朝碍事的纸鹤冲去。 纸鹤没有躲开,反而张开翅膀将他裹在怀中, 尤枫挣扎着, 奈何锋利的指甲却戳不穿纸鹤, 纵然它是纸做的。 忽地,此时纸鹤竟然起了火,火炬一般紧紧裹着他。 又是烈火,毁容被活活烧死的烈火。 他痛苦的嘶叫着,仿佛周围又响起了李家大少爷的笑声。 不能就这样死,他用利爪插进自己腰部,将身体一分为二,上半身飞出了纸鹤的控制,在地上单手爬着,留下一串黑红色的污渍。 师哥在哪里?他寻找着,一只手爬着爬着。 而这时纸鹤烧尽了他的下半身,朝他残存的部分一步步走来,不急不缓,似是知道尤枫死到临头了。 尤枫看到棋顺呆呆的坐在地上,怔怔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他可能是被鹤鸣唤醒的。 “求你……求你……”尤枫看向棋顺,师哥的人皮就在他面前:“……给我……” 棋顺看到尤枫朝他的方向爬,吓得往后挪着,同时也发现了尤枫真正想要的东西。 而这时浑身燃烧的纸鹤俯身,紧紧贴着尤枫的后背,烈火熊熊。 “师哥——”他撕心裂肺的喊着:“师哥——” 棋顺突然站起来,捡起人皮,朝尤枫丢了过去,可惜差了一点点距离。 这时,棋顺清楚的看到,尤枫的左臂带着火伸了出来,紧紧抓住那张人皮,拽向了身体的方向。 此时大火完全吞噬了他们,烈火中,棋顺没有再听到任何喊叫。 一切都化成了灰烬,曾经的恩怨如此,尤枫如此。 烈火焚尽后,地上留下一捧黑灰。 此时傍晚的凉风吹来,四下消散,再无任何痕迹。 棋顺嘴巴嚅了嚅,原地坐下,抱着腿,肩膀一耸一耸的。 良久他抬头,抽抽噎噎的抱怨道:“这究竟是什么鬼地方,我要怎么回去啊?” — 王瓒被救回来后,用被子裹了放在床上,陈氏守在身边照料着,王瑞背着手在屋内不停的走动,不时看一眼镇定打坐的何云一。 王瑞焦躁不安,一来王瓒毕竟没苏醒,也不知活了之后的生命质量如何,二来画皮逃掉了,它不死,哪天来个偷袭,他小命就交代了。 他像个等待捷报的武将,不停的踱来踱去。 这时候,院内有响动,王瑞仔细一听,原来是门口有人在喊,他对闭目养神的何云一道:“我去去就来。”何云一压根没睁眼看他,王瑞耸耸肩,出了门。 到门口就见两个衙役打扮的人探头探脑。 “什么事啊?”王瑞猜出了几分,可能是刚才逃走的仆妇去报案了,说王瓒被人挖心死了。 果然这两衙役先给王瑞作揖,然后堆笑道:“王公子,刚才好几个人到县衙去报案,说你们族中的瓒爷死了,县令大人叫小的们来看看,看出什么事儿了。” 韦县令见许多仆妇来报案,却不见王瑞本人和王瓒的妻子,细问之下,这些人不是受主人差使来报案的,只是目击了死亡案,自作主张来报官的。 韦县令等了一会,仍不见王瓒的亲戚来报案,觉得蹊跷,若是真有凶案,奈何本家不来人?于是派了两个衙役过来瞧瞧,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王瑞做恍然大悟状:“啊,这个啊,我堂哥跟我嫂子闹着玩呢,吓唬人罢了。他现在闹累了,已经睡着了,不信你们跟我进去看看。” 两个衙役互相看看,笑道:“那小的们就跟公子进去吧,也好复命,您可千万别怪罪。” 王瓒将两个衙役领到王瓒跟前:“你们试试鼻息,他睡着呢。” 衙役见王瓒呼吸均匀,面色如常,笑道:“不用试了。” 王瑞不许:“一定得试。” 其中一个衙役只好道:“得罪了。”伸出手在王瓒鼻息下试了一下,这一试不要紧,就见王瓒鼻息使劲嗅了嗅,猛地睁开眼睛,打了个喷嚏,腾地的坐了起来,吓得两个衙役往后退了一大步。 “告辞告辞。”两个衙役笑着往后退,朝王瑞作揖:“公子留步。”一溜烟跑了。 王瑞没搭理他们,盯着王瓒问:“你觉得怎么样?” “我……活了?”王瓒还有点懵。 陈氏没惯着他,粉拳紧握,狠狠给了丈夫一拳:“疼吗?疼就是活了。” 王瓒整理下思路,把发生过的一切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摸着胸口呆怔了片刻,然后下了床,朝妻子跪了下去:“娘子在上,请受为夫一拜。” 蕊云将手从洗碗盆中拿出来,在围裙上擦了擦,起身去外面见朱尔旦。 霍柯哼了一声也追了出去,在院内,看到朱尔旦撑了把竹伞,正亲切的朝蕊云嘿嘿傻笑:“我爹同意了,给我五十两银子,叫我来赎你出去。” “啧,五十两?现在买个正经丫头还得二十两呢,前花魁就值这个价?!看来老鸨子觉得你希望恢复容貌了,贱卖了。”霍柯阴阳怪气的道:“朱尔旦,你爹居然同意来妓院熟人,你们家也真看得开。” 朱尔旦不敢和霍柯直接作对,愣头愣脑的道:“反正我不想看蕊云在这里受苦。” 蕊云听到可以赎身,喜极而泣:“太好了,朱公子,谢谢你,蕊云这辈子做牛做马,无以回报。” “不用做牛做马,你穿得少,快回去吧,我这就去找鸨母,拿了卖身契回来接你。” 蕊云啜泣,用衣袖拭泪:“谢谢。” 王瑞抱着肩膀看着眼前的一切,心想,难道这就是燕云光的计策?毁容之后找个不嫌弃她容貌的?这就是所谓的如意郎君?一个不以貌取人的郎君? 他怎么觉得怪怪的。 蕊云回了厨房,朱尔旦去找鸨母,霍柯气呼呼的追上去,冷笑道:“真看不出你有这道道,你早盯上蕊云了,只是之前你这种穷鬼考不上前儿,她现在落难了,不值钱了,可把你成全了。” 朱尔旦搔了搔后脑:“可你们都嫌弃她现在丑了啊。” “你不嫌弃?” 朱尔旦闷声道:“说不清楚,但她现在受苦洗碗怪可怜的,正好现在为她赎身,不用那么多银子,我也出得起了,我就来了。” 霍柯一口恶气憋在心里,骂不出去也咽不下去,眼睁睁看着朱尔旦去找鸨母。 他则气冲冲的杀回玉满楼,当即点了几个姑娘喝花酒。 王瑞百无聊赖的作陪,在酒桌上杵着下巴看他:“我说,你要是不甘心,就去找老鸨,你出五百两,老鸨肯定把蕊云卖给你。” “呸,我要那娘们?!”霍柯骂道:“这在座的几个姑娘哪个不比她好看?她是个屁,便宜卖的贱货,也就配朱尔旦那个蠢材。” 王瑞撇嘴:“你不在乎就好。” 喝了一会,霍柯从袖中掏出一张银票,一边撕一边眼泪汪汪的道:“没福气的贱货!” 想必这张银票就是他原本带来给蕊云赎身的。 王瑞心想,贱货怕不是骂你自己,谁让你装逼,非得先高姿态的去恶心人家姑娘,又不肯放下身价去拦朱尔旦,现在别说撕银票了,撕什么也晚了。 霍柯撕了银票,猛地给自己灌酒,喝了个烂醉,趴桌子还在骂贱货。 王瑞摇头,佩服佩服,宁可这么痛苦也不肯折面子,死要面子活受罪。他对霍家的小厮道:“你们少爷醉了,扶他回去好好休息吧。” 小厮们搀扶起满口我没醉的霍柯往楼下走,他一走,陪酒的伎女们忙跪地去拾撕碎的银票:“哎呀,撕碎了,这拼起来还能用吗?”语气无比心疼。 王瑞下了楼,坐了自家的轿子回了王家大宅,一进门,就有丫鬟过来道:“少爷,道长在找您呢。” 他撩开衣摆,一口气跑到何云一的卧房,扑了进去,兴奋的笑道:“你找我?” 何云一见他一身酒气,双颊泛红,猜到他是去喝花酒了,语气淡淡的道:“我师弟三天后,会出现在离这里三十里的金川村,会化作一个书生。” “没问题,咱们张榜擒他,悬赏一百两,保证他一露面就被淳朴的乡民按在地上,五花大绑,就是绑不住他,揍他一顿也行。” “你派人将这道符交给当地的村长,告诉他只要燕云光一出现,就要趁他不注意,将这道符贴在他身上。他对我有堤防,不好抓了。” “包在我身上!”王瑞拍着胸脯保证,想到发生在蕊云身上的事儿,觉得有必要告诉何云一:“玉满楼的蕊云姑娘,脸上生了一大块黑斑,我怀疑是你那师弟搞得鬼,现在被人用极低的银子赎身了,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何云一眉心微蹙:“待我抓到他再说。” 王瑞知道他记在心里,微笑道:“他逃不出你的手心。” 何云一叫来笔墨纸砚,铺开来作画,将推算到的燕云光的变化画了出来。这一次,他变成了一个二十来岁的书生,背着一个书笈,和一般的书生无二样。 王瑞摸着下巴:“嗯哼哼,你放心吧,跑不了这小子的。” 他将画像交给二管家牛子良,吩咐他带人去金川村找到村长,叫全村人都提防着画中的书生,一旦看到他,就要设法将这道符贴在他身上。 如果办好了,大大有赏。 牛子良满口答应,一定办成,请少爷放心。 等二管家走了,王瑞朝何云一笑道:“你就等好消息吧。” “我不会在这里等的,我得在附近候着。”何云一道:“谢谢你这些日的款待,我告辞了。” “什么?你才住下就要走?不急不急,我今晚上设宴给你送行。” “不必了。”何云一道:“出家人,本就无牵无挂,不必相送。”言下之意,想走就走,图个清静方便,叫王瑞不必麻烦了。 “唉——”王瑞极为失望:“那你找到你师弟后,要尽快回来啊。” 何云一难得露出笑容,不过笑意仍旧淡淡的:“我为什么要回来?” “咱俩是朋友啊,你不得回来看看我?”王瑞道:“要不然我去看你也行,你告诉我,你的道观所在,我抽空去探望你。” “不必了,有缘自然会相见。” 王瑞嘴角抽了抽,欲哭无泪:“有缘什么的,太随机了,我万一走夜路撞鬼了,总得给我一个法子,能够找到你的道观烧烧香罢。” “你胆子不是挺大的么。”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我都被咬两次了,有那么一丢丢害怕很正常吧。”王瑞一副揣着小心肝,很害怕的样子。 何云一无奈的叹气,从袖中取出一只纸鹤给他:“这个给你。”说罢,转身开门便走:“告辞。” 王瑞追着他出门:“我没法术的,这东西怎么用啊?” 但迈出门,四下都不见何云一的身影,回廊下有来回走动的丫鬟,一切如常,唯独不见他的踪迹。 朱尔旦不敢和霍柯直接作对,愣头愣脑的道:“反正我不想看蕊云在这里受苦。” 蕊云听到可以赎身,喜极而泣:“太好了,朱公子,谢谢你,蕊云这辈子做牛做马,无以回报。” “不用做牛做马,你穿得少,快回去吧,我这就去找鸨母,拿了卖身契回来接你。” 蕊云啜泣,用衣袖拭泪:“谢谢。” 王瑞抱着肩膀看着眼前的一切,心想,难道这就是燕云光的计策?毁容之后找个不嫌弃她容貌的?这就是所谓的如意郎君?一个不以貌取人的郎君? 他怎么觉得怪怪的。 蕊云回了厨房,朱尔旦去找鸨母,霍柯气呼呼的追上去,冷笑道:“真看不出你有这道道,你早盯上蕊云了,只是之前你这种穷鬼考不上前儿,她现在落难了,不值钱了,可把你成全了。” 朱尔旦搔了搔后脑:“可你们都嫌弃她现在丑了啊。” “你不嫌弃?” 朱尔旦闷声道:“说不清楚,但她现在受苦洗碗怪可怜的,正好现在为她赎身,不用那么多银子,我也出得起了,我就来了。” 霍柯一口恶气憋在心里,骂不出去也咽不下去,眼睁睁看着朱尔旦去找鸨母。 他则气冲冲的杀回玉满楼,当即点了几个姑娘喝花酒。 王瑞百无聊赖的作陪,在酒桌上杵着下巴看他:“我说,你要是不甘心,就去找老鸨,你出五百两,老鸨肯定把蕊云卖给你。” “呸,我要那娘们?!”霍柯骂道:“这在座的几个姑娘哪个不比她好看?她是个屁,便宜卖的贱货,也就配朱尔旦那个蠢材。” 王瑞撇嘴:“你不在乎就好。” 喝了一会,霍柯从袖中掏出一张银票,一边撕一边眼泪汪汪的道:“没福气的贱货!” 想必这张银票就是他原本带来给蕊云赎身的。 王瑞心想,贱货怕不是骂你自己,谁让你装逼,非得先高姿态的去恶心人家姑娘,又不肯放下身价去拦朱尔旦,现在别说撕银票了,撕什么也晚了。 霍柯撕了银票,猛地给自己灌酒,喝了个烂醉,趴桌子还在骂贱货。 王瑞摇头,佩服佩服,宁可这么痛苦也不肯折面子,死要面子活受罪。他对霍家的小厮道:“你们少爷醉了,扶他回去好好休息吧。” 小厮们搀扶起满口我没醉的霍柯往楼下走,他一走,陪酒的伎女们忙跪地去拾撕碎的银票:“哎呀,撕碎了,这拼起来还能用吗?”语气无比心疼。 王瑞下了楼,坐了自家的轿子回了王家大宅,一进门,就有丫鬟过来道:“少爷,道长在找您呢。” 他撩开衣摆,一口气跑到何云一的卧房,扑了进去,兴奋的笑道:“你找我?” 何云一见他一身酒气,双颊泛红,猜到他是去喝花酒了,语气淡淡的道:“我师弟三天后,会出现在离这里三十里的金川村,会化作一个书生。” “没问题,咱们张榜擒他,悬赏一百两,保证他一露面就被淳朴的乡民按在地上,五花大绑,就是绑不住他,揍他一顿也行。” “你派人将这道符交给当地的村长,告诉他只要燕云光一出现,就要趁他不注意,将这道符贴在他身上。他对我有堤防,不好抓了。” “包在我身上!”王瑞拍着胸脯保证,想到发生在蕊云身上的事儿,觉得有必要告诉何云一:“玉满楼的蕊云姑娘,脸上生了一大块黑斑,我怀疑是你那师弟搞得鬼,现在被人用极低的银子赎身了,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何云一眉心微蹙:“待我抓到他再说。” 王瑞知道他记在心里,微笑道:“他逃不出你的手心。” 何云一叫来笔墨纸砚,铺开来作画,将推算到的燕云光的变化画了出来。这一次,他变成了一个二十来岁的书生,背着一个书笈,和一般的书生无二样。 王瑞摸着下巴:“嗯哼哼,你放心吧,跑不了这小子的。” 他将画像交给二管家牛子良,吩咐他带人去金川村找到村长,叫全村人都提防着画中的书生,一旦看到他,就要设法将这道符贴在他身上。 如果办好了,大大有赏。 牛子良满口答应,一定办成,请少爷放心。 等二管家走了,王瑞朝何云一笑道:“你就等好消息吧。” “我不会在这里等的,我得在附近候着。”何云一道:“谢谢你这些日的款待,我告辞了。” “什么?你才住下就要走?不急不急,我今晚上设宴给你送行。” “不必了。”何云一道:“出家人,本就无牵无挂,不必相送。”言下之意,想走就走,图个清静方便,叫王瑞不必麻烦了。 “唉——”王瑞极为失望:“那你找到你师弟后,要尽快回来啊。” 何云一难得露出笑容,不过笑意仍旧淡淡的:“我为什么要回来?” “咱俩是朋友啊,你不得回来看看我?”王瑞道:“要不然我去看你也行,你告诉我,你的道观所在,我抽空去探望你。” “不必了,有缘自然会相见。” 王瑞嘴角抽了抽,欲哭无泪:“有缘什么的,太随机了,我万一走夜路撞鬼了,总得给我一个法子,能够找到你的道观烧烧香罢。” “你胆子不是挺大的么。”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我都被咬两次了,有那么一丢丢害怕很正常吧。”王瑞一副揣着小心肝,很害怕的样子。 何云一无奈的叹气,从袖中取出一只纸鹤给他:“这个给你。”说罢,转身开门便走:“告辞。” 王瑞追着他出门:“我没法术的,这东西怎么用啊?” 但迈出门,四下都不见何云一的身影,回廊下有来回走动的丫鬟,一切如常,唯独不见他的踪迹。 王瑞到韦兴贤府上,将书送给他后又寒暄了几句,便离开了。 从韦府出来,王瑞的心情很不好,要知道陈氏是有名的悍妇,激动起来真的能做出来在你家门前上吊那种事,他可害怕早上一开门,陈氏吊死在他门口。 堂哥这么一搞,将他拖下水了,不行不行,得跟王瓒说清楚,让他另外租一间房子金屋藏娇,不要拖累别人。 傍晚时分,王瓒鬼鬼祟祟的来找他,正巧王瑞出门,两人正好撞见。 王瑞揪住堂哥的衣襟,埋怨道:“你赶紧将那女人送走,不许放在我那里,若是嫂子发现了,明火执仗的带着人去抓奸,回头要我怎么解释?她一准认为咱俩沆瀣一气,说不定吊死在我门前!” “真的?”王瓒眼睛一亮:“她真会吊死?” “废话少说,赶紧把人带走!再说叫别人知道,以为我和你玩一个女人,传出去我怎么做人?” “嘘——嘘——你别嚷,咱们别在家里说,咱们去玉满楼,我请客好好聊聊,也当做我给你赔罪了。”王瓒悄声道:“我来找你就是为了这个。” 王瑞不大愿意去,但盛情难却,只得跟着王瓒出了门。 华灯初上,有些特殊的地方比白天还热闹,比如玉满楼,乃是本县最大的一处销金窟、粉脂地。 门前车马盈门,往来宾客不断,张灯结彩,十分热闹。 才一进门,老鸨子就迎上来,满脸笑容挤的粉脂直往下掉:“哎呦呦,是王家的少爷们啊,今天怎么有闲心到咱们这儿来啊?蓬荜生辉,蓬荜生辉啊,姑娘们,快出来见二位少爷。” 王瑞在家从不收丫鬟,如果在外也不喝花酒,人家会以为他有毛病,为了防止流言蜚语,需要适当风流一下。 选了靠阑干的位置坐下,王瓒精挑细选了四个会唱曲模样上等的歌伎作陪,又叫了一桌子菜肴招待王瑞。 141.第 141 章 此为防盗章  也难怪, 少爷去济南府参加乡试, 结果不用说, 从他之前一年都病病歪歪浑浑噩噩的样子看,成绩可想而知, 那是相当不理想的,他有怨气是必然的。 不过,现在少爷发火的原因,应该不是考试不理想, 而是因为他们走水路沉船, 走旱路迷。 他为了让少爷开心一点, 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 文顺指着前方说:“沿着这条路,傍晚就能进县。” 之后, 结果如上所示,走到天黑没进县城。 隐约能听到狼嚎, 但是离县城还不知道要走多久。 “小的不是想让给少爷您吃个定心丸么,刚才看您快哭了,哄您开心……” 王瑞二话不说,就挽袖子。 文顺见了,拔腿就躲。 王瑞四五个时辰没吃饭了, 没什么力气,追了几步, 肚子咕噜噜作响便追不动了, 坐在地上喘气。 人倒霉喝水都塞牙, 他作为一个穿越来的人,哪里懂得四书五经,但继承了阳信县首富王家大少爷的身份,就得替人家考试。 硬着头皮到济南府参加了乡试,他胡乱答了一气,中举是不指望了,只求考官看到他的答卷,不要气的派人来抓他,废黜他秀才身份就好。 考完试,他准备回家好好休息一番,没想到回乡的路上又出了岔子。 世界是危险的,车匪路霸横行,秀才们赶考,一般是跟随当地的镖局,人多势众的去省城,相互有个照应。 回乡的时候也是如此,呼朋引伴,一堆人结伴而行,免得落单被心狠手辣的“乡民”一刀剁了抢钱。 要不然说他倒霉呢,沿着水路坐船回家的时候,平静的湖面突然起浪,掀翻了一船人。 唯一庆幸的是他活着,和自己的书童文顺一起被救了上来。 不幸的是,其他人死的死,失散的失散,自家带的八个家丁,也不知道哪里去了。 最后给他致命一击的就是迷路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 王瑞双手捂着眼睛,心中发出感叹,这黑灯瞎火的,荒郊野岭的,一定会发生点意外。 文顺见少爷如此低沉,心疼的问道:“少爷您身体要紧,千万不要难过啊。你要是真难过,打小的出气罢。”亮出后背给他,眯着眼睛等着挨打。 王瑞叹气:“罢了,今晚上怕是要在野外过夜了,找个稍微安全点的地方,先起一堆火罢。” 突然间文顺兴奋的道:“少爷——有光!” 不是鬼火吧,王瑞警惕的眼前望去,看到前方一个红彤彤的灯笼正朝他们快速移动而来,待走近了,发现是个老翁提着一盏灯笼快步朝他们走来。 王瑞兴奋的几乎跳起来,和文顺激动的互相握手,见到人就好办,说不定有救了,齐声道:“老人家留步!” 老翁六十来岁的年纪,两鬓斑白,但看起来十分矍铄,被拦下来后,上下打量两人:“二位……想投店不?” 王瑞不停的点头:“老人家知道附近哪里有投宿的地方吗?多谢老人家。” “不瞒二位,我家就是开小客栈的,就在蔡店村的村郊,往前再走半里地就是。”老翁指了指黑洞洞的前方。 王瑞眯着眼睛跟着瞅:“敢问这蔡店村离阳信县多远?” “五六里吧。” 王瑞和文顺互相看了眼,心里都在想,只要今晚上住到老翁的客栈内,明天早起赶路就能回到县城了。 “老人家可否领路呢?” “嗯……这个……” 见老人略显迟疑,王瑞道:“老人家夜晚出门,难道有事情要办,如果是这样,我们自己走也行。” 老翁踌躇了下,道:“我的事情不打紧,我们一起回去罢,我给二位领路。”带着两人转身往回返。 走了半里路,果然看到一家开在路边的小店,说是客栈,其实只有一排房子,开了两个门,左边那个是老翁一家人住的地方,旁边那一个门进去后,便是一排炕,所谓大通铺是也,投宿的客人都住在上面。 老翁领着王瑞他们到自己住的那间屋子付店钱,王瑞饥肠辘辘,询问是否有干粮卖,老翁给了他几个炊饼和一碗热水,主仆两人胡乱吃了几口,才算恢复些气力。 他注意到老人家里屋设置了灵堂,四处挂白,显然在办丧事,王瑞犹豫了下,没有多嘴。 吃完东西,老翁领着王瑞和来顺到“客房”那排房子,大炕上已经住了四个人,老翁说这四个人是贩卖东西的车夫,店里的老客人了,果然老翁不外道的让这四个人醒醒,挤一挤,让出两个空位给王瑞和他的书童。 王瑞不好意思的道歉:“打扰各位了,抱歉抱歉。” “行了,别叨咕了,赶紧睡罢。”不知哪个汉子不耐烦的说了句。 王瑞和文顺见大家都没脱鞋,便也都穿着鞋爬上了炕,当即睡了。 很快王瑞发现,这根本睡不着,呼噜声震天响,也不知哪个车夫打鼾,有节奏不说还带飙高音的,尤其最后那个尾音简直往耳朵里钻。 文顺也睡不着,不停的翻身,王瑞嫌他烦,给了他一脚,他便安静了。 王瑞仰躺在炕上,看着小窗中露出的月亮浮想联翩。 自己的穿越的王瑞乃是信阳县首富的嫡长子,家财万贯,过的是锦衣玉食的逍遥日子。 这次回去,不走科举之路折磨自己了,不如先经营生意,等日后直接捐个官。 老爹很疼爱这个儿子的,应该问题不大吧……吧…… 王瑞想着,渐渐的摸准了这帮人打呼噜的祸魁——乃是四个人齐声合奏,一个才落下,另一个又升起,可谓错落有致。 不过,他也满意了,总比露宿荒郊野岭强,再说,明天就回自己的金窝了,想怎么睡就怎么睡。 许是呼噜有节奏,他竟渐渐适应了,困意袭来,整个人迷迷糊糊的,似睡非睡。 突然,他隐约听到吱嘎一声,似是开门的声音,接着有咚咚的脚步声,很整齐,不像是走路,而像是蹦跳。 王瑞纳闷,难道又有人投宿,好奇的微微抬头一瞄,这一看不要紧,差点将心脏吓的吐出来。 就见一个身穿寿衣的女子正跳着从门口而来,脸上泛着诡异的青金色光芒,额头上系着生丝绸子,眼神呆滞,瞳孔又大又圆,显然是死人才有的散瞳,黑洞洞的正盯着他。 娘咧!王瑞本能的捂住嘴巴,拉过被子盖住脸,并狠踢了文顺一脚。 文顺哼唧了一声,翻了身,不觉间随便看了下身边,一个激灵,就要大喊。 王瑞一把捂住他的嘴巴,将他按在炕上,他感觉文顺浑身在发抖,他也恐惧的闭上了眼睛。 没再听到蹦跳的脚步声,他忍不住从被子的缝隙中偷偷一瞄,借着昏黄的月光,他看到女子站在一个车夫前,朝他脸上吸气,连吸了三口,鼾声当即便停止了。 然后到另一个车夫面前,又吸了三口,鼾声戛然而止。 一个个排过来,不肖片刻就到了文顺跟前,在他身旁的王瑞登时感觉到一股股冷气从女子口中散出。 朝文顺吸完气息,王瑞立即感觉到头顶一片黑影,显然是来到了自己上方,他紧锁呼吸,三口冰冷的气息之后,黑影咚咚的移开了,门吱嘎一声,想来是走了。 王瑞试着喘气,但立即闻到一股腥臭腐烂的味道,叫人作呕,忙捂住口鼻,生生又忍了一会,才慢慢吐出一口气来。 “少爷,您没事吧?”文顺这时推了推他:“怎么办?” “怎么办?当然是跑啦——”王瑞跳下炕,去推那四个车夫:“喂喂,你们还活着呢吗?”不见动静,再一摸鼻息,已经没气了。 文顺要背起杵在墙角的书箱,被王瑞一把揪住袖子往外拽:“要那破玩意干什么,快逃命吧。” 两人出了门,本想去敲旁边老翁一家的房门,却见那女子就站在老翁一家的房门口,大张着嘴,她前方的树枝上蹲着一只黑黢黢的东西,口中发出吸冷气的声音,似乎从女子口中吮吸着什么东西。 “娘呀——” 文顺大叫一声,撒腿朝着来时的路便跑,王瑞不甘落后,也玩命的跑,不过是往县城的方向跑去。 女尸只有一个,总会有人侥幸逃脱。 很不幸,王瑞是倒霉一个,耳后呼呼生风,咚咚的跳跃声紧紧跟着他。 一路上黑灯瞎火,王瑞深一脚浅一脚的跑着,喊救命也没有用,因为路上根本没人,不如闭嘴节省点体力。 只能说王瑞体力颇好,竟然一口气跑到了县城郊外,隐约看到一所庙宇,敲木鱼念经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救命啊——救命啊——”王瑞对着门连踢带踹:“大师救命!”眼看女尸越追越近,他不仅是眼泪了,其他液体也都要离开身体了,声音不成调的叫道:“我是王家少爷,让我进去,给你们寺庙塑金身。” 这回里面终于有动静了,却是一个小沙弥的颤音:“施主,贫僧无法确定您的情况,实在不好开门,尤其您自称是王家少爷,既然是王家少爷为何夜晚孤身一人,身处险境呢?” 王瑞想吐血,是不是要隔着门给他解释个来龙去脉,这没个千八百句可说不清楚,到时候他尸体都凉了。 这时候,女尸已经追上来了,伸手朝他插来,指甲如锋利的刀片一边,仿佛能将空气劈开。 王瑞大叫一声,闪身一躲,当即,她的指甲戳进门板里,拔出时留下四个空洞,里面的小沙弥吓得大叫:“施主你在劫难逃,请快离开本寺!” 趁这个功夫,王瑞连滚带爬的朝前奔命,女尸转过身,继续追他。 庙外有棵槐树,树围足有十尺,王瑞扑到树前,正想喘几口气,不想一口气才提起,余光就见女尸扑了过来,他闪身一躲,藏在树后。 女尸便跟着槐树抓他,他往左,女尸便往左,他向右,女尸便向右,一抓一躲,一躲一抓。 王瑞汗流浃背,擦了汗,心想天怎么还不亮:“我这小命是不是要交代了?” 他一出声不要紧,女尸突然暴怒,双手齐齐朝他伸来,王瑞向后一躲,就见女尸两个手齐齐扎进了树内,与扎进庙门的不同,这次她如何挣扎,却拔不出手来,抱着书僵直的站着。 王瑞见状,确定她无法再动弹,浑身一软,坐在地上,再使不出力气了。 不知过了多久,天边放亮,晨曦如一道金线浮现在东方,稍许,万道金光洒向大地。 那女尸沐浴在晨光中,拼命挣扎了几下,便再不动了。 化险为夷的王瑞,朝着那见死不救的寺庙瞅了眼,见上面三个金光大字:兰若寺。 王瑞一愣,骂了句脏话。 霍老爷听了,便舍下老脸来给王永德和赵氏赔不是,他在城里也算是有头脸的人物,为了儿子的错,低三下气的赔礼道歉,就怕王家不依不饶把儿子揪到官府去,到时候秀才功名革去了,这辈子就毁了。 都在一个地方住着,抬头不见低头见,王瑞又跟霍柯是朋友,见霍家态度好认错了,王永德赶紧见好就收,空扶起霍老爷:“算了,小孩子不懂事,领回去好好管教就是了。” 王瑞也过来扶霍老爷,口中道:“伯父,刚才我因为担心妹妹,情绪有些激动,可能说话冲了点,您别往心里去。” 霍老爷哪敢往心里去:“贤侄说哪里话,是我们家对不起你们。” 两家会面的结果是,霍家将霍桓带回去严加管教,今天这件事就当没发生过,至于结亲,想都别再想了。 霍老爷和霍柯推搡着小儿子出门的时候,王瑞追上霍柯,将小铲子递给他:“这是你弟弟的作案工具,还给你们。” 霍柯一脸的无奈和抱歉,收起铲子,拍拍王瑞的肩膀:“对不住你们,改天我请客,咱们再聊。” 王瑞知道今夜霍家父子肯定要对霍桓进行男子双打了,默默的点头,送了他们离去。 第二天,王瑞将昨夜发生的一切告诉了妹妹,包括作案人的底细,青瑗本就不待见霍桓,得知是他挖墙到自己屋内,意图不轨后,更是对他厌恶不堪,呸呸呸几声:“恶心死了,看不出他是这种人,我这辈子都不会嫁给他。” 虽然霍家将霍桓抓回去管教了,但王家还是担心这小子保不齐有别的法宝挖墙进来,于是每晚多安排了巡夜的人,连内院也有壮硕的仆妇巡逻。 王瑞摩拳擦掌的想,要是那小王八羔子再敢来,这一次绝不轻饶,非打得他生活不能自理不可。 霍家将儿子领回去后,严格禁足管教了起来,锁在屋内不许出门,作案的铲子也没收了,据霍柯说,铲子被他爹收去了,不知怎么处置了。 因为两家有意压制消息,所以很快就风平浪静了,仿佛什么都发生过一样。 不过,身为霍家的亲戚,朱尔旦家对霍桓突然被禁足多少听到点风声,但也没准信,只知道和王家生罅隙了。 朱老爹心想霍桓身为霍老爷最喜欢的小儿子,因为和王家交恶都被禁足了,自己这儿子嘴笨舌拙会不会也惹到王家公子,自家就经营一间小小的铺子惹不起王家。 他把儿子叫过来询问,最近惹没惹到王瑞? 朱尔旦莫名其妙:“我最近都没见过他,怎么惹他?” 朱老爹心想也是,儿子自从得到了蕊云,在家的时候确实更多了,虽然他以前也不大往外跑。 “没惹到就好,回去温书罢。”朱老爹把儿子打发下去了。 朱尔旦回到自己住的东厢,他没娶妻,蕊云现在家的名分是婢女,不过大家心知肚明,其实就是朱尔旦的小妾,等朱尔旦娶到正妻后,就让蕊云做妾。 见他回来,做针线的蕊云放下手中的活计给他斟茶:“是不是发现陆判的事情了?” 自从那次在十王殿分别后,陆判竟然时不常的过朱尔旦的房里做客。蕊云第一次见到时,吓得的昏了过去,不过第二次就平静多了,之后就淡定了,现在见到陆判,就像见到朱尔旦的朋友一样正常。 只是除了他们俩,朱家的其他人却不知情,尤其是朱老爹和朱老娘,两位老人若是知道,非得吓个好歹。 “不是这件事,他们问我惹没惹到王瑞,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莫名其妙,算了,不去想了。”朱尔旦知道自己脑子不好使,所以一般想不通的情况,他都不会刨根究底的思考,而是选择暂时搁置一边,搁着搁着就忘了。 蕊云苦笑,朱尔旦的确不是个聪明人,脑子说好点是僵化,说不好听简直是块榆木,但榆木也有榆木的好,就是直肠子待人真诚,所以他肯为蕊云赎身带她回来,待她是很好的,而朱家二老也不可待她,蕊云对目前的状况是满意的。 只是有一个担心,就是脸上的黑斑又扩大了,现在有碗口那么大了。 她真的害怕这么下去,不管是脸,连身体都长了黑斑。 朱尔旦忽然一拍脑袋:“今天是初五,陆兄可能会来,你去打些酒来备在屋内,万一他晚上来了,我和他喝一杯。” 蕊云答应了,当晚准备好了酒菜。 和朱尔旦猜的一样,晚上一阵风吹开门,穿着大红官袍,青面狰狞的陆判推开门进来了:“哈哈,我又来蹭酒了。” “已经准备了酒食,您快坐。”朱尔旦招待的殷勤,亲自给陆判斟酒。 两人和以往一样喝了一通,席间陆判忽然神秘的道:“被你招待了这么久,我也没什么可回报你的,不如过几天我送你一颗通窍的心吧。” 朱尔旦不明所以:“心还能送吗?有多余的?” “你不知道,有罪人到了阴间,若是受了挖心掏肺之刑,那些心肝肺就丢在一旁,别说多余一两颗,简直堆成小山了。我算到过几天有个两榜进士要受这刑,我将他的心脏拿来给你换上,至此之后,你想不作锦绣文章都难啊。”陆判道:“你的文章不好,是心窍不通,按理说应该洗心革面,但你堵的实在厉害,不如直接换一个。” 哪有读书人不想才思敏捷呢,朱尔旦当即给陆判跪下:“若是真的,受学生一拜。” 陆判慢悠悠喝了一口酒,笑道:“本官从不说假话,你就等着吧,我一得到进士的心,便过来给你换上!” 蕊云在里屋将两人的对话听得清楚,愁眉紧皱,哪能听鬼神的话呢,心脏能随便换吗?!真是喝醉了。 --- 转眼到了年底,没几天就要过年了,王瑞等秀才们携带礼物去探望书院的山长,虽然今年乡试全军覆没,但大家都知道这不怪山长,崔山长作为书院的授业者,不管是儒学造诣,还是人品都是过得去的,只是学生们自己不争气。 崔山长喜欢清静,不授业的时候住在远离县城的山谷附近,养了几个奴仆,过着质朴的古雅日子。 在王瑞看来,自耕自种自给自足的陶渊明生活,偶尔来了闲情逸致看看来行,真让他过来住十天半个月非得疯了不可。 其他人没说,但想法跟王瑞差不多,所以探望完山长,大家都不想过夜,嫌弃这里清苦,纷纷告辞。 王瑞和韦兴贤还有霍柯一路返回城里,因为出了霍桓那档子事,霍柯见到王瑞十分不自信,不停得说已经将弟弟打了个半死,再不会出来为祸了,而且霍家商量着,等明年开春了,就把他送到金陵的书院去读书,不让他在阳信县待着了。 王瑞的马车与霍柯的并列走,两人对着说话,王瑞很“大度”的道:“哎呀,何必呢,他就是年纪小不懂事,好好教育一下就行了,你想啊,咱们那个年纪不也是做事不过脑子么。” 这敢情好,把这个小祸害送走是最好的。 霍柯摇头:“唉,不说他了,总之罢,希望金陵的书院能让他长长品性。” 这时候就听前面韦兴贤的马车车夫道:“前面有个小酒店,咱们先歇歇脚,吃顿热乎的再赶路罢。” 这时候已近傍晚,吃顿饭,然后一口气赶回城里,正好能在城门关闭前进去,其实有韦兴贤在,就算城门关闭了也能叫开,所以众人当然不愿意饿肚子赶路,正好到了饭时,便停下来吃饭。 142.第 142 章 此为防盗章 韦兴贤亮出纸:“我是第一个。” 霍桓叹气:“我是第二个。”第二个不算最坏的, 毕竟前面还有韦兴贤挡着。 马萧排第四, 霍柯第五, 朱尔旦第六。 霍柯笑道:“朱尔旦你这个人啊, 连抽签都是垫底儿。” 朱尔旦闷声道:“运气不好。” 其他人心想,你这分明是运气好,排最后还不好吗?十王殿被前五个都趟平了。 韦兴贤向外看了一眼,仰脖喝一口酒:“不磨蹭了, 说去就去!”颇有几分豪爽。 众人送殡一般的将他送到门口, 推开门发现外面下了小雪, 夜空中点点白雪, 簌簌而下,配合着北风,可谓夜雪飘飘,北风萧萧, 一片凄瑟。 韦兴贤顺手抄起门口一个伎女的竹伞,撑起来走进了雪地, 接过小厮手中的灯笼,一边走不忘回头吩咐:“你们谁不许跟来。” 他的小厮担心的道:“少爷,这黑灯瞎火的, 使不得啊。” “滚开!”韦兴贤回头决绝的道:“谁都不许跟来,小心讨打。” 王瑞和霍柯大声道:“放心吧, 我们绝不会跟去的!”说完, 翘脚眺望了片刻, 关门回去喝酒了。 韦兴贤一个撑着伞走在去十王殿的路上, 寒风一吹,酒醒了不少,只觉得耳聪目明,对周围的情况体会的分外清楚。 耳畔是刮过的刺耳寒风,前路是慢慢银白的雪地。 路上没有一个人,静的吓人。 只见不远处的荒山上也洒满了银白,视线所及,皆是一片惨白。 月光惨淡,但偶尔会从云朵后亮出身影来,将他的样子在雪上拉得长长的。 韦兴贤忽然听到身后一响,吓得一个激灵,回头见是一只鸟站在树枝上,他松了一口气,继续走。 雪地湿滑,他一手拿伞一手提着灯笼,走的坚信,但总算顺利的到了十王殿前。 十王殿不知是哪个年代的村民建造的,破破败败,但一直香火,不知是哪些人在供奉。据说有人曾经看到过殿里的判官审鬼神,香火鼎盛了一段日子,但许久以来,都没再听说过判官显灵,香火稀落了些,不过仍有零散的乡民供奉。 韦兴贤上了台阶,跺掉靴子上的雪,缓缓推门,破败的门发出渗人的吱嘎声,里面黑漆漆一片,没有半点光亮。 他站在门口,只觉得吹出来一股冷气,不禁遍体生寒。 他不知道,就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殿内,有两个冻死鬼正在窃窃私语。 “这大半夜的居然有人来这里自投罗网,这是老天爷送给咱们哥俩的机会。” “是啊,谁叫他在这风雪天,一个人赶路的,算他倒霉。” 两个鬼渐渐现身,他们穿得单薄,抱着肩膀还在不停的打哆嗦,他们生前是两个贩卖杂货的小商人,路过阳信县被人偷了钱,无处栖身,只得屈身在城外的破十王殿,不想突然天气骤变,下起了大雪,两个人就这样被冻死了。 死后无法投胎,也无鬼神管他们,只能等着找到替死鬼脱身。 每到夜里,他们就会重复死前的情况,浑身瑟瑟发抖,这样的日子,每一天都要度过,何其难捱。 韦兴贤不知殿内的情况,只是本能的觉得里面有危险,不愿意迈开步子。犹豫了一会,最终还是一咬牙走了进去。 殿内的两个冻死鬼,齐齐冷笑,只不过鬼语,人听不到而已。 韦兴贤一进殿,就打了个哆嗦,他抖了抖身上,提着灯笼快步的走到供桌前,就见供桌后面的正位摆着个阎罗像,赤红的面孔,瞪两个铜铃大眼,威严而骇人。 他咽了口吐沫,余光瞥见左边还有个判官像,不敢扭头,赶紧去看供桌上的贡品。 “咱们怎么取他的性命呢?不如在他回去的路上给他设置一个陷阱吧。” “慢着,这人身上有官气,咱们还是不要动的好。”能做官的人,命格尊贵,一般鬼神不能近,若是强行加害,像他们这样没道行的孤魂野鬼很容易魂飞魄散。 “可他分明不是官。”官员出入都有随行,而且多少有威严的官威。 “他不是官,但他的血亲是官。咱们还是不要惹了,触怒了官家,很麻烦的。”生前是做买卖的生意人,最怕的是官,这样的性格延续到了死后。 怕官,连官的儿子也怕。 韦兴贤全然不知,只觉得这里阴风阵阵,很是寒冷。他见供桌上供着一盘糕点,已经风干了,落了一层灰。 他捡起一块,吹了吹,塞进袖中,便三步并作两步的跑了出去。 两个鬼影在他身后重新现身,望洋兴叹,没办法,谁让是一位衙内呢。 韦兴贤得了糕点,在路上轻快的走着,这也太简单了,有点不尽兴。 他一进别墅的院子,守望他的小厮便赶紧迎上来,接过灯笼和竹伞,请他进了房内。 韦兴贤将袖中的糕点拍到桌上,声音清脆悦耳,仿佛落下一颗棋子:“瞧见没,十王殿上的贡品,下面轮到谁了?” 霍桓弱弱的举手:“是我。” “我跟你说,相当轻松,我现在都觉得这个挑战没有丝毫难度了。”反正他完成任务了,可劲的吹牛。 霍桓见韦兴贤安然回来了,想必是没什么危险的,仰脖喝了一口酒,借着酒劲也出了门,结过小厮手中的竹伞和灯笼,按照指使,往十王殿走去。 霍桓见地上有韦兴贤留下的脚印,便沿着他的足迹走着,嘴里背着《论语》。他不如前人淡定,越走越快,最后几乎是一路跑进了十王殿的。 韦兴贤走后,殿门没关,他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 这个时候,两个冻死鬼站在黑暗处,高兴的刚要现身取这书生的小命,只觉得一股气流冲来,大叫一声不好,飞身逃出了大殿。 “这人文气冲天,是得到文曲星点化的,以后会进士及第。” 惹不起惹不起,两个鬼在空中瑟瑟发抖。 地上的霍桓也瑟瑟发抖,他迅速的摸了一块糕点,揣进袖中,转身撒腿就跑,泥水溅满了衣摆。 他一口气跑回别墅前,喘匀气儿才走了进去,大大方方的将糕点摆出来:“韦大哥说得对,的确没什么恐怖的。”但若是让他再走一趟,他死也不会了。 王瑞见前面的两个人都太平的回来了,尤其是霍桓,只有十四岁。 他很有自信,笑着饮尽一杯酒:“到我去走一趟了。” 尤枫爬到床上坐好,用眼神一撩:“那便来试吧。”二娘便跟着她坐在床榻上,顺手将幔帐放下了,瞬间隔断了外界的光亮,两人亲昵的挨在一起,能闻到彼此的气息。 忽然,二娘闻到了一股微微的腐臭味,心中奇怪,女子平时傅粉熏香掩盖体味不假,但真正的身体再怎样也不该是腐臭的。 尤枫猩红的嘴唇微启,朝他舔了下舌头:“如何推拿呢?需要脱衣裳吗?” 二娘见她主动异常,忍不住挑逗道:“小娘子怎么这般着急?” 尤枫咯咯笑道:“因为我饿了呀。” “哪一张嘴?” 尤枫眯起眼睛,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若是下面饿了当如何?” 二娘便捉住她的手,在她耳畔低语道:“这个给你。”要是一般的女子,二娘也不会这么快的就进入正题,正是觉得眼前的女子浪荡,有意媾和,才如此大胆。 尤枫手触摸到女人不该有的东西,丝毫不吃惊:“我一眼就看出你是个假女人真男子了,否则也不会让你过来。”抬手轻抚他的脸颊。 “二娘”很享受她的抚摸,见对方早就看穿自己的身份,于是也不再遮掩了,当即不再用假声说话,而是恢复了男子的声音:“娘子成全小人,小人今夜也成全娘子。” 尤枫笑道:“可惜了,只能你成全我了,我却不能成全你。”话音刚落,突然一手卡住他的脖子,直将“二娘”掐得脸庞涨红,双目鼓出,不停地挣扎却一点声音都发出来。 他不住的乱蹬,心中大骇,这个女人怎么回事,如何力气这么大?就在要翻白眼昏死过去的时候,对方忽然放开了他,他伏在床上本能的喘气,双手护住脖子,眼睛都睁不开。 尤枫冷淡的问:“你到底是什么东西?如实说,你一个男人为什么装扮成女人?” 他见遇到厉害的主儿了,当即吓得没了魂儿,就势滑到地上,磕头求饶:“娘子饶命,小的叫王二喜,是谷城人,我哥哥王大喜是桑冲的弟子,因此我也学会了扮女子的法子。路过各地,以教娘子针线或者推拿的名义,勾搭妇人……娘子饶命,娘子是女中豪杰,小的不敢冒犯,请饶小的一命,小的这就离开阳信县,再不敢来了。” 桑冲学得装扮女人的能耐后,开班教学,不仅教习这些不怀好意的男人如何装扮女人,更教他们如何混进闺房、挑逗哄骗以及得逞后如何威胁受害女子,不让她们告发的技术。 王二喜习得这个方法后,一路来到阳信县,找了独居的药婆,哄骗老人家收留她,在她那里接着给妇人看病的机会,寻找受害人。 到了阳信县,出手的第一个人就是尤枫。 “你一共奸|污过多少妇人?” “小人出道不久,才十六个。” “才?”尤枫森森冷笑。 王二喜察觉到自己失言了:“不是才,不是才,小的该死,小的该死,但还是请娘子饶了小的吧。小的到底是个男儿身,你将小的告到官府,对娘子的名誉也没好处。小的离开阳信县后,洗心革面,再不做这行了。” 尤枫伸出左手抬起王二喜的下巴:“不用担心,我不会报告官府。” 王二喜松了一口气:“谢娘子。”可刚一说完,突然看到她的右手的指甲突然生出两三寸长,如锋利的刀片一般,闪着青光。 他竟吓得发不出声音,双腿发软,眼看着她的右手猛地的插进了自己的胸口,剜出一颗还在跳动的心脏。 他在感觉到痛楚前,整个人已经向后跌去,没了气息。 尤枫右手抓着心脏,左手则将身上的皮扯掉,毕竟大快朵颐的时候,血迹不小心弄脏了皮,清洗起来会很麻烦的。 王二喜的尸体微微睁着眼睛,仿佛纵然死后,仍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 第二天,尤枫在院子里碰到了在井边打水的棋顺。 棋顺瞪了她一眼,冷声道:“昨天二娘什么时候走的?” “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给我推拿很舒服,我睡着了,人什么时候走的,我不晓得,反正一睁眼,天都黑了,人不在了。” 棋顺也没往深处想,打满了水,拎着水桶往前走,待走了几步,他回头皱眉道:“你晚上睡觉是不是磨牙?昨晚上你屋里一直有悉悉索索的动静。” 尤枫淡定的打了个哈欠:“可能吧,磨牙。”说着,用小手指的指甲剔了下牙。 毕竟太瘦,难啃。 — 王瑞相安无事的过了几天,每日逗猫遛狗,吃喝玩乐,早就将王瓒和小道士的事情抛到脑后,他这人这点很好,心大,不愁。 期间乡试放榜,坏消息是王瑞落榜了,好消息是整个县城无人中举。这很正常,每个省的举人录取名额不过八到十八个,对应考人数本就不多的阳信来说,有人考中才是大新闻。 大家看得很开,擦干眼泪,三年后再考! 这日一大早,来个请帖给他。 原来是一起赴考的几个考生,大难不死也相继回到了城内,其中秀才霍柯牵头,组织几个熟识的秀才聚一聚。 王瑞闲着没事,显然赴约,大家一个县混着,抬头不见低头见,一些场合该出场还是得出场。尤其王瑞他本身是县里的风云人物,筵席少了他不成席,他若是不去,真得拿个站得住脚的理由。 筵席的地点很熟悉——玉满楼。 老鸨见王瑞摇着折扇带着随从上了楼,满脸堆笑的迎上来:“王大少爷又来了,您就直说了吧,来得这么勤快,是不是看上我们这儿哪个姑娘了?” “两次就勤快了?你们这儿是不是没回头客?来两次也值得大惊小怪?”王瑞笑道,说完不再搭理老鸨子,径直去找霍柯等人。 霍柯和另外七八读书人已经列好酒席等他了,连陪酒的伎女都准备好了。 王瑞没发现那日撞见他被法术固定的那两个伎女,松了一口气,幸好幸好,那个糗事最好少点人知道。 众人见面,互相寒暄,彼此祝贺劫后余生。一聊才知道,霍柯等人落水被救起后,在当地的小村里住了几天,才雇了个车赶回了家里,不像王瑞那么着急。 不过王瑞身为大富大贵的公子,身上自带光环,他着急赶回家在别人看来,不是冒失,而是洒脱恣意,尤其听说他勇斗尸魔,纷纷感叹王瑞不仅有富豪之气,更有豪杰之相。 其实王瑞早就发现了,在这个世界里,要想混得开,有钱有才有貌,自然是必须的。 但能仗义疏财,颇有豪侠之气才是团结人心、获得拥立的根本。 胆小的书呆子是不受欢迎的,是被排斥在各种组织之外的。 就比如眼下在场的朱尔旦,他是霍柯的表弟,家世样貌平平不说,没有才华,连个秀才也不是,只是个童生。 性格也沉闷,若不是霍柯带着他,根本挤不进读书人的圈子。 他有一“传世”的对联,上联:六六大顺天天顺,下联:八八大发年年发,横批:顺发顺发。 据说是过年的时候写给自家的米铺写的,因为表达的太过□□俗气,街坊邻居纷纷取笑,他爹压力很大,赶紧换了一副,自此也断了对儿子高中的期盼,就这水准,一辈子都得是童生。 霍柯举起酒杯:“其实今天在下请大家来,除了庆祝节后余生,还有个原因,希望大家做个见证——我要梳拢蕊云姑娘!”所谓梳拢就是伎女第一次接客,可见霍柯打算向“待价而沽”的伎女发出“挑战”了。 王瑞默默看着,没有表态,有的人就是这样的性格,恨不得穿件新衣服都要天下皆知,像这样对伎女告白的大事,自然要举办一场筵席,叫好朋友给自己助阵啦。 其他人一听,愣了下,纷纷给霍柯鼓劲,毕竟当然人心意已决,这时候除了鼓劲也做不了别的。 但这时就听朱尔旦道:“蕊云能挑中你吗?别去了,要是失败了,多丢人。” 看吧,不会说话的来了,众人纷纷责怪道:“你说的什么话,霍兄一表人才,又带重金前去,怎么会被拒绝呢?” 朱尔旦木头木脑的哼了声,夹菜不说话了。 “不要理会这个家伙的话,呆头呆脑的讨人嫌。” “霍兄一去必然马到成功,今夜就能搂着美娇娥了,哈哈。” 王瑞微笑,给霍柯投去一个善意的微笑,被霍柯理解成是鼓励了,当即仰脖喝了一口酒,右胳膊夹起两匹段子面,左手拎着个礼盒去找老鸨子。 大家看到老鸨子满脸堆笑的领着霍柯上楼去了。 众人注视着楼梯口。 不多一会,霍柯疾步走了下来,径直回到席上,猛灌酒,接着酒杯一摔,骂道:“那个贱人!不识好歹!想找潘安弄玉,也得看那等人物肯不肯x你那个骚x!出来卖的还拿上架儿了!” 这时候鸨母追过来,一脸堆笑的赔不是:“哎呀,霍公子,霍少爷,您消消气,我那不成器的女儿犯不着您跟她置气,我一会绕不了她。”说完,使了个眼色,叫作陪的几个伎女给霍柯赔笑。 王瑞心里毫无波动,毕竟这个世界的书生不干正经事,整日想着日狐日鬼的,霍柯想睡一个伎女实属正常。 这时候有一个龟公畏畏缩缩的探头探脑:“鸨母,来了个浑身臭烘烘的老道士,说是也要见蕊云姑娘。” 老鸨子正忙着劝霍柯,怒道:“没看老娘正忙着呢吗?臭道士凑什么热闹,赶走!” 王瑞却是眼睛一亮,难不成是那天那个年轻道士要找的老道士?画像上甚至还画着一只苍蝇。 不等王瑞说话,霍柯出于某种恶意,冷笑道:“慢着!你们既然开店接客,对方带了礼品要见蕊云姑娘,理应接待,而且如果你们愿意接待,蕊云和道士见面的时候,我愿意出一百两银子围观。” 王瑞心中一喜,不出意外的话,老道士出现,那么那天整蛊他的那个青衣道士也会追来,这一次,非得给他点颜色看看,当即一拍桌:“我也出一百两银子,我也要围观!” 其他人都不如王家和霍家有钱,敢拿普通人家几年的生活费出来挥霍。 143.第 143 章 此为防盗章  俩人一路上没做别的, 一直在骂刚才那个道士, 王瑞发泄完恨意,却忍不住揣测道:“他说得会不会是真的?我看他好歹有点能耐。” “你千万别信,这年月妖魔鬼怪多, 但骗子更多。道士和尚最爱用障眼法整蛊富户, 让对方交钱免灾,但实际上灾祸是命中注定,岂是能消解掉的。而且有的道士颇为恶毒,养鬼害人, 你不理他还好, 理他了,用他养的小鬼把你家祸害的家破人亡,好让你掏钱免灾。你一搭理他, 反而把祸害招到家里来了。我看那个道士就是如此,你觉得他有点法术,下次见他时,你就畏惧,一畏惧你就掏钱。”王瓒一副过来人的面孔:“一群混账!” “看来你颇为感触啊。” “不瞒你说, 去年有个道士说我媳妇善嫉妒是家里风水不好,结果骗我买了一盆风水鱼,一个二两银子, 结果呢, 你瞧现在。”王瓒愤愤不平的道:“醋坛子反而变成了醋缸。” “说谁是醋缸呢?!”突然一声呵斥传来, 吓得王瓒抱头瑟缩道:“没说谁!” 路口一个马车上露出一个富态的女子的面容, 正是王瓒的媳妇陈氏,陈氏一招手:“我爹病了,快随我回家,我在这个必经之路上,等你半个时辰了,快进来,随我回去!” 王瓒脸色一苦:“丈人病了?这一去得几天呀?”书斋里那个美人还没亲热呢,自己舍不得离开。 “去几天怎地?你在外面浪就有时间,我爹病了,你却没时间陪?”陈氏大骂:“你这个没良心的狗东西,我瞎了眼睛才嫁给你!” 王瑞看不下去了,小声劝道:“大晚上的,各家各户都睡了,不要吵了,嘘——保持安静保持安静。” 陈氏还是肯卖王瑞几分薄面的,朝自家丈夫一斜眼:“痛快上车!”话音一落,王瓒就跟被索命了一般的,垂头丧气的登上了马车,待马车开动,简直像被拉去贩卖的奴婢一般的可怜兮兮的回头望着王瑞。 王瑞目送他离去,五味杂陈的回了家。 躺在绵软熏香的床榻上,他不禁陷入了沉思,那个道士说自己、堂哥和文顺都有黑气,他和文顺好解释,毕竟在客店被女尸喷过,但堂哥的黑气哪里来的?难不成是……书斋里那个女子? 一夜无梦,第二天一大早,王瑞起床后直奔书斋。为谨慎行事,他连文顺也没带,孤身一人探一探虚实。 他毫不费劲的翻进院墙,棋顺的房间里没人,估计是买早点了,那胖子喜欢吃街口的包子,每天必买。 王瑞蹑手蹑脚的来到卧房跟前,悄悄的舔了下手指,在窗纸上戳破了一个洞,单眼往里面瞄。 如果是妖怪的话,早晨刚起床,应该是一天最疏于戒备的时候,是妖是魔都要现原型。 床上的幔帐是垂下的,人应该还在睡,王瑞颇有耐心的等了一会,一刻钟后,那幔帐拉开一道缝,一个眉清目秀的男子从里面走出来。 这眉清目秀的男子,不知出于什么想法,竟然踱了一个台步,低声以戏剧的唱腔道:“与你春宵一度,胜似千金万两。” 王瑞的下巴差点跌倒地上,揉了揉眼睛,确实是个男人。 真是绿人者恒被绿,堂哥收留别人的小妾,却不知这女子也不忠于他,继续睡别的男人。 恶心啊恶心,他呲牙撇嘴,几步一摇头的走了,没抓到妖怪却抓到人家偷.情,一大早的倒足胃口。等堂哥回来,将这个泛着绿光的消息告诉他,看他怎么处置。 屋内的男子不知道王瑞来过又走了,仍旧一副唱戏的模样,种种举止仿佛在舞台上表演一般,最后一个亮相,定在大穿衣镜面前,看着镜中男子清秀的面庞,他歪了歪头,忽然怒道:“他的眉毛不是这样的,更有英气才对!” 双手痛苦的抓挠着脸庞,将面皮抓的皱皱巴巴,奋力一扯,竟然将整张人皮扯了下来。 真正的它,浑身泛着晦暗的青灰色,因为没有嘴唇,锯齿般的牙齿白森森的露在外面。 取出画笔,饱蘸墨水,仔仔细细的涂抹那副人皮,尤其是眉毛,师哥的眉毛最是好看,斜飞入鬓,每次登台都不需要描绘。 它痴痴的画着,不知过了多久,猛地听到有敲门声,棋顺的声音在外响起:“喂,有包子,你吃吗?” 它一惊,立即打开包袱,将师哥的人皮叠好,重新取出美女的皮,敷在自己身上,转了圈,一转身的功夫,又变成了那个美貌丰韵的尤枫。 她婀娜的开了门,打着哈欠:“一大早的,你倒是殷勤。” “我呸,我给你献的狗屁殷勤,我是看你可怜,昨天晚上瓒爷都没你给送吃的,今早上看这样子,也不会来了,你爱吃不吃,不吃我拿走了。”棋顺一点不留情面。 尤枫依着门媚着,拿手挑了下他的下巴:“你可怜姐姐,姐姐也可怜可怜你怎么样?” “我呸!不稀罕!” 尤枫冷笑道:“不稀罕你在我这儿卖什么乖?” “我跟你说了吧,虽然你是个女人,但不知怎么回事,一看到你,我就想到我哥哥,他生得有几分风流,整日觉得自己了不得,和那些个浪荡公子混在一起,人家玩弄他,他还当人家爱他,后来叫我爹赶出家门,从那儿以后,这家住几天那家住几天,被人家玩腻了,得了一身脏病,不知道到哪里去了。”棋顺将装包子的纸包塞到她手里,哼道:“我看你就像他!” “你想找他吗?”尤枫淡淡的问。 “……想、想个屁!” 说完,也不管尤枫是何表情,转身甩胳膊走了。 她捧着包子站在原地,片刻也回了房间,将门带上了。 — 棋顺平日照看书斋尽心尽力,扫完庭院,见种植的草木枝桠生杈了,拿着剪子哼哧吭哧的修建树木,正干得起劲,就听尤枫在屋里痛苦的唤道:“棋顺,你快来,我不舒服。” 棋顺只得推门进去,没好气的道:“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就见尤枫伏在桌上,枕着一只手,另一只手在自己上身画圈:“说不出来,这一块都不舒服,憋闷的很。” “不是吃包子积食了吧。”棋顺不懂怜香惜玉。 尤枫哀怜的道:“你去唤瓒爷来,说我病了,他若是不来,我怕是见不到他了。如果他不来,叫你家那个少爷来也一样。” “这么严重?”见她眼圈泛红,真的一副要交代遗言的样子,棋顺无奈的道:“我去试试看吧,你等着。”也该去叫王瓒过来了,整天把人扔在这里也不是一回事吧。 棋顺呼哧带喘的来到王家主院,一打听,说是瓒少爷不在,昨天跟他妻子回娘家去了。他便又去找瑞少爷,叫他拿个主意,毕竟人在他的书斋里。 王瑞正逍遥的让丫鬟喂葡萄,被棋顺打扰,腾地坐起来,咧嘴道:“她哪儿不舒服?” 棋顺在身上画了一个圈,范围有点大,连小腹都划进去了。 王瑞一看,这还了得,不舒服是不是怀了?叫王瓒得瑟,这下好了,还没等发生点什么呢,人家就送给他个孩子,领一送一,他真是赚了。 这孩子莫不是早上看到那个戏子的?不管是不是,倒是有一点好,能怀孕肯定是人。 “你去给她叫个大夫。”王瑞在身上一摸,随手给棋顺一块碎银子:“剩下的都归你,去吧。” 棋顺领了银子,他记得附近有个王药婆,专看千金妇科,于是出了门直奔药婆那里,不成想药婆不在家,倒是有一个子细高的女子出来接待他。 “她去乡下出诊了,要后天才能回来,不知小兄弟家里谁病了?”女子二十来岁的年纪,生得有几分粗壮。 “一个妇人,说是妇人也不准确,也就十六七岁,但肯定不是黄花闺女了。”棋顺腆着肚子在自己身上比划了一下:“她这么一大片地方不舒服。” 女子问道:“家中可有郎君?” 棋顺摆手:“没有,出门去了,一时回不来。”心想可能是这女子想去出诊,怕家里有男子不方便。 果然女子听了,笑道:“这样太好了,其实我是王婆婆的孙女,人家都叫我二娘,也会些医术,若是不嫌弃,我可以走一趟,帮你家妇人瞧上一瞧。” “来吧来吧,不嫌弃。” 棋顺在前面带路,将二娘带到了书斋前,才一开门就听到卧房里传出呜呜的哭泣声,棋顺一皱眉,大声道:“别哭了,给你领大夫来了。”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门前,拉开门让二娘进去,指着二娘道:“就是这位。” 尤枫气结,她称病,目的是把王瓒或者王瑞叫过来,好吃他们的心脏,谁想到叫了个大夫来,没好气的道:“我不看病。” 棋顺更气结:“我顶着大太阳,好不容易给你叫了大夫,作个屁,必须看!” 二娘见尤枫标准风流,咽了下口水:“不知娘子哪里不舒服,病痛耽误不得,不如叫我给你把把脉。” 尤枫不经意瞭了眼声音的主人一眼,这一看不要紧,顿时看出来异样来,嘴角不由得噙着一丝笑意:“那就给我诊诊吧。”说着将腕子亮出来。 二娘见她皓腕如雪,心中燥热起来,忙自己搬了凳子坐到尤枫跟前。 棋顺见尤枫这得瑟的模样,料定她没什么事,便不耐烦的道:“我出去做事了,没事别叫我了。”忽然想到她刚才又哭又闹,可能是想“邀宠”,让王瓒过来看她,想破了这一点,棋顺气道:“你有事跟大夫说,再别来找我了,我不会再管你了!”摔门走了。 他一走,正合屋内一人一怪的心意。 一缕阴风吹过,王瑞打了个哆嗦,一把揪过旁边的书童文顺,冷眼质问道:“你小子不是说这条路你小时候常走,天黑之前一定能进县城的吗?” 文顺尴尬的嘿嘿笑着,显然不能缓解少爷的怨气。 也难怪,少爷去济南府参加乡试,结果不用说,从他之前一年都病病歪歪浑浑噩噩的样子看,成绩可想而知,那是相当不理想的,他有怨气是必然的。 不过,现在少爷发火的原因,应该不是考试不理想,而是因为他们走水路沉船,走旱路迷。 他为了让少爷开心一点,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文顺指着前方说:“沿着这条路,傍晚就能进县。” 之后,结果如上所示,走到天黑没进县城。 隐约能听到狼嚎,但是离县城还不知道要走多久。 “小的不是想让给少爷您吃个定心丸么,刚才看您快哭了,哄您开心……” 王瑞二话不说,就挽袖子。 文顺见了,拔腿就躲。 王瑞四五个时辰没吃饭了,没什么力气,追了几步,肚子咕噜噜作响便追不动了,坐在地上喘气。 人倒霉喝水都塞牙,他作为一个穿越来的人,哪里懂得四书五经,但继承了阳信县首富王家大少爷的身份,就得替人家考试。 硬着头皮到济南府参加了乡试,他胡乱答了一气,中举是不指望了,只求考官看到他的答卷,不要气的派人来抓他,废黜他秀才身份就好。 考完试,他准备回家好好休息一番,没想到回乡的路上又出了岔子。 世界是危险的,车匪路霸横行,秀才们赶考,一般是跟随当地的镖局,人多势众的去省城,相互有个照应。 回乡的时候也是如此,呼朋引伴,一堆人结伴而行,免得落单被心狠手辣的“乡民”一刀剁了抢钱。 要不然说他倒霉呢,沿着水路坐船回家的时候,平静的湖面突然起浪,掀翻了一船人。 唯一庆幸的是他活着,和自己的书童文顺一起被救了上来。 不幸的是,其他人死的死,失散的失散,自家带的八个家丁,也不知道哪里去了。 最后给他致命一击的就是迷路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 王瑞双手捂着眼睛,心中发出感叹,这黑灯瞎火的,荒郊野岭的,一定会发生点意外。 文顺见少爷如此低沉,心疼的问道:“少爷您身体要紧,千万不要难过啊。你要是真难过,打小的出气罢。”亮出后背给他,眯着眼睛等着挨打。 王瑞叹气:“罢了,今晚上怕是要在野外过夜了,找个稍微安全点的地方,先起一堆火罢。” 突然间文顺兴奋的道:“少爷——有光!” 不是鬼火吧,王瑞警惕的眼前望去,看到前方一个红彤彤的灯笼正朝他们快速移动而来,待走近了,发现是个老翁提着一盏灯笼快步朝他们走来。 王瑞兴奋的几乎跳起来,和文顺激动的互相握手,见到人就好办,说不定有救了,齐声道:“老人家留步!” 老翁六十来岁的年纪,两鬓斑白,但看起来十分矍铄,被拦下来后,上下打量两人:“二位……想投店不?” 王瑞不停的点头:“老人家知道附近哪里有投宿的地方吗?多谢老人家。” “不瞒二位,我家就是开小客栈的,就在蔡店村的村郊,往前再走半里地就是。”老翁指了指黑洞洞的前方。 王瑞眯着眼睛跟着瞅:“敢问这蔡店村离阳信县多远?” “五六里吧。” 王瑞和文顺互相看了眼,心里都在想,只要今晚上住到老翁的客栈内,明天早起赶路就能回到县城了。 “老人家可否领路呢?” “嗯……这个……” 见老人略显迟疑,王瑞道:“老人家夜晚出门,难道有事情要办,如果是这样,我们自己走也行。” 老翁踌躇了下,道:“我的事情不打紧,我们一起回去罢,我给二位领路。”带着两人转身往回返。 走了半里路,果然看到一家开在路边的小店,说是客栈,其实只有一排房子,开了两个门,左边那个是老翁一家人住的地方,旁边那一个门进去后,便是一排炕,所谓大通铺是也,投宿的客人都住在上面。 老翁领着王瑞他们到自己住的那间屋子付店钱,王瑞饥肠辘辘,询问是否有干粮卖,老翁给了他几个炊饼和一碗热水,主仆两人胡乱吃了几口,才算恢复些气力。 他注意到老人家里屋设置了灵堂,四处挂白,显然在办丧事,王瑞犹豫了下,没有多嘴。 吃完东西,老翁领着王瑞和来顺到“客房”那排房子,大炕上已经住了四个人,老翁说这四个人是贩卖东西的车夫,店里的老客人了,果然老翁不外道的让这四个人醒醒,挤一挤,让出两个空位给王瑞和他的书童。 王瑞不好意思的道歉:“打扰各位了,抱歉抱歉。” “行了,别叨咕了,赶紧睡罢。”不知哪个汉子不耐烦的说了句。 王瑞和文顺见大家都没脱鞋,便也都穿着鞋爬上了炕,当即睡了。 很快王瑞发现,这根本睡不着,呼噜声震天响,也不知哪个车夫打鼾,有节奏不说还带飙高音的,尤其最后那个尾音简直往耳朵里钻。 文顺也睡不着,不停的翻身,王瑞嫌他烦,给了他一脚,他便安静了。 王瑞仰躺在炕上,看着小窗中露出的月亮浮想联翩。 自己的穿越的王瑞乃是信阳县首富的嫡长子,家财万贯,过的是锦衣玉食的逍遥日子。 这次回去,不走科举之路折磨自己了,不如先经营生意,等日后直接捐个官。 老爹很疼爱这个儿子的,应该问题不大吧……吧…… 王瑞想着,渐渐的摸准了这帮人打呼噜的祸魁——乃是四个人齐声合奏,一个才落下,另一个又升起,可谓错落有致。 不过,他也满意了,总比露宿荒郊野岭强,再说,明天就回自己的金窝了,想怎么睡就怎么睡。 许是呼噜有节奏,他竟渐渐适应了,困意袭来,整个人迷迷糊糊的,似睡非睡。 突然,他隐约听到吱嘎一声,似是开门的声音,接着有咚咚的脚步声,很整齐,不像是走路,而像是蹦跳。 王瑞纳闷,难道又有人投宿,好奇的微微抬头一瞄,这一看不要紧,差点将心脏吓的吐出来。 就见一个身穿寿衣的女子正跳着从门口而来,脸上泛着诡异的青金色光芒,额头上系着生丝绸子,眼神呆滞,瞳孔又大又圆,显然是死人才有的散瞳,黑洞洞的正盯着他。 娘咧!王瑞本能的捂住嘴巴,拉过被子盖住脸,并狠踢了文顺一脚。 文顺哼唧了一声,翻了身,不觉间随便看了下身边,一个激灵,就要大喊。 王瑞一把捂住他的嘴巴,将他按在炕上,他感觉文顺浑身在发抖,他也恐惧的闭上了眼睛。 没再听到蹦跳的脚步声,他忍不住从被子的缝隙中偷偷一瞄,借着昏黄的月光,他看到女子站在一个车夫前,朝他脸上吸气,连吸了三口,鼾声当即便停止了。 然后到另一个车夫面前,又吸了三口,鼾声戛然而止。 一个个排过来,不肖片刻就到了文顺跟前,在他身旁的王瑞登时感觉到一股股冷气从女子口中散出。 朝文顺吸完气息,王瑞立即感觉到头顶一片黑影,显然是来到了自己上方,他紧锁呼吸,三口冰冷的气息之后,黑影咚咚的移开了,门吱嘎一声,想来是走了。 王瑞试着喘气,但立即闻到一股腥臭腐烂的味道,叫人作呕,忙捂住口鼻,生生又忍了一会,才慢慢吐出一口气来。 “少爷,您没事吧?”文顺这时推了推他:“怎么办?” “怎么办?当然是跑啦——”王瑞跳下炕,去推那四个车夫:“喂喂,你们还活着呢吗?”不见动静,再一摸鼻息,已经没气了。 文顺要背起杵在墙角的书箱,被王瑞一把揪住袖子往外拽:“要那破玩意干什么,快逃命吧。” 两人出了门,本想去敲旁边老翁一家的房门,却见那女子就站在老翁一家的房门口,大张着嘴,她前方的树枝上蹲着一只黑黢黢的东西,口中发出吸冷气的声音,似乎从女子口中吮吸着什么东西。 “娘呀——” 文顺大叫一声,撒腿朝着来时的路便跑,王瑞不甘落后,也玩命的跑,不过是往县城的方向跑去。 女尸只有一个,总会有人侥幸逃脱。 很不幸,王瑞是倒霉一个,耳后呼呼生风,咚咚的跳跃声紧紧跟着他。 一路上黑灯瞎火,王瑞深一脚浅一脚的跑着,喊救命也没有用,因为路上根本没人,不如闭嘴节省点体力。 只能说王瑞体力颇好,竟然一口气跑到了县城郊外,隐约看到一所庙宇,敲木鱼念经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144.第 144 章 此为防盗章  何云一道:“何须那么多。” “不多不多, 换着穿么, 这有什么的, 不足挂齿。不知你的道观在何方, 我这就派人去捐个千八百银子, 旺旺香火。” “不必了。” 所以这世界还得实力说话,王瑞见识过何云一的能耐,再不敢把他当做寻常走江湖的云游道士看待。 很快, 厨房传来消息,说是菜肴做了大半了,问他开不开席。王瑞饿了一天, 确实有些饿了, 传话下去开席, 便有数个丫鬟进来,或抬桌子,或搬椅子, 忙碌了起来。 不多时,素斋开席,王瑞招呼着何云一入席:“这里有杜康、东阳酒、瑞露酒、红曲酒,还有自家酿的葡萄酒, 不知道你喜欢喝哪一种。” “无所谓。” “那就都尝尝吧。”王瑞先给他斟满一杯杜康。 等何云一入席后, 丫鬟开始布菜,说厨房做了十个素斋热菜, 六个素斋冷菜, 四个素汤, 问够不够? 这一次没等王瑞说话,何云一先道:“够了。” “那暂时就这么多吧。” 素斋没什么吃头,王瑞作陪吃的很艰涩,但还得装作很高兴的样子。 何云一道:“我只有牛肉、乌鱼、鸿雁、狗肉等四禁不吃,你以后没必要特意准备素斋。” 王瑞香想,他就说嘛,出家人素食这套是南梁那个信佛的皇帝搞出来的,觉得南朝的和尚吃肉很不慈悲,南朝的和尚于是很惭愧,开始不吃,北朝一看,对面都不吃,自己吃的话也很惭愧,在压力下也不吃了,于是成了规矩。 道家没被皇家荼毒的那么深,而且流派众多,最重要是不装大逼把自己架在火上烤。 所以要逍遥多了。 “我就知道!”王瑞唤丫鬟:“吩咐下去,重新做一桌子菜,不要牛肉、乌……” 不等他说完,何云一打断他:“不必了,我就是与你说一声而已。” “也是,再做需要时辰,肚子还得挨饿,那就先这样,明日再准备别的菜肴。”王瑞笑道:“对了,冒昧的问一句,你们可以结婚吗?” “怎么,你想出家?” “没那打算,就是问问。”王瑞张开胳膊,挺起胸膛:“不过,你看我根基如何?” 何云一见他皮肤白得透亮,眼睛乌黑明亮,整个人散发着稚嫩的少年气,不禁哼笑道:“没有半点慧根,修佛修道修儒都走不通。” “我只知道儒家是考功名用的,如何还能修?你说我没慧根,是不是这辈子走不通科举之路,不能出仕做官了?” 如果是的话,就把他领到父亲面前,告诉他,真人给他算过了,他这辈子考不中,别勉强他了。 “修儒道是修正气,跟俗世的科举考试是两回事,至于你能不能金榜题名……手来。” 王瑞赶紧献上自己的左手掌心,何云一捏着他的手察看了一下,略蹙眉:“奇怪,你命里本该有的,怎么后来又变化了?”抬眸瞅他:“一定是你荒废学业所致。” 王瑞一惊,难道是因为自己穿越来的,所以把原来的手相给改变了?他怕看出破绽,赶紧将手缩回来:“我知道了,得多用功。” “你除了这个之外,其他的地方也很奇特……你怎么缩回去了?”大概是没看够,还想研究一下,他略显失望的道。 “其实能不能中举,我本人是无所谓的,爱中不中,顺其自然罢。” 既然手相的主人这么看得开,何云一也没必要放在心上了:“你看得开,那就好。” 王瑞见他酒水喝净了,再给他斟酒,真心的询问道:“这世上怎么这么多妖魔鬼怪,我赶考回来遇到了尸魔,这又遇到一个披着人皮吃人的妖魔,是我八字的问题,一辈子都这样,还是我一时倒霉,过一段日子就好了?” “八字说来听听。” 王瑞赶紧报上自己的生辰八字,何云一沉默卜算了须臾:“不是八字的问题,你八字还算太平。” “那就是一时倒霉了?我就知道,这段日子不顺,坐船船沉,出门迷路还遇尸魔。不知道我要多久才能走正运?” “过个三五年就好了。” “要三五年?” “运势有高有低,每一势少则三五载,多则九十载,本是很正常的事。” 王瑞垂泪:“我感觉我早晚得被妖怪吃了。” “多做善事,不动邪念,想吃你没那么容易的。这两次你不都逢凶化吉了么。” “今天还不是多亏了你,别客气,吃菜、喝酒。”王瑞说着给他夹了一筷子菜。 王瑞酒劲上来,脸颊泛红,更显得肤白如玉:“说真的,今天我真是死里逃生,我逃到大门口,那破门说什么都打不开了,幸好关键时刻,我一下子翻出墙外了,否则就被开膛了。”脑袋枕着一只胳膊,拿筷子在空中画圈:“哎呀呀,当时恨不得穿破大门出去。” 猛然间,他这番话提醒了自己,要是自己会穿墙术就好了,不禁今天的困局可破,以后逃命也方便。 他当即坐直身子,热忱的盯着何云一:“请教我穿墙术吧。” 何云一到嘴边的酒停下了,挑眼看他:“穿墙术?”继而语气一变:“你一提穿墙术,我想起你在玉满楼的所作所为了,你……” 这个小心眼咋还记得呢,不是道过歉了么:“对不起,当时我有眼无珠。”王瑞拿着筷子朝天一指,大着舌头道:“但是现在,就这一刻,我无比真诚的希望能够跟随你学习,旁的也不用教我,只要教我穿墙术,方便我逃走就行!” 何云一没搭腔。 王瑞喝的醉醺醺的,没个正经的扯着他的衣袖晃悠:“你就教我吧,我是真心求方术的。” “判、判官?”朱尔旦揉了揉眼睛:“显灵了?” 他一向木讷,虽然惊奇,但却不怎么害怕,只是盯着走来的判官,惊奇的移不开眼睛。 “显灵又有什么奇怪,你们人类给我们塑造在人间的泥胎,不就是希望显灵吗?怎么,显灵了,又怕啊?” “不怕,学生只是欣喜。”朱尔旦赶紧拿下供桌上的酒肉递给判官:“学生三生有幸,能够见到大人。” 判官衣袖一挥,庙中多了一张桌子两把椅子:“坐吧。” 朱尔旦将酒肉放下,亲自给判官斟酒:“您用。” 判官接过酒杯,爽朗的道:“我姓陆,你这学生叫什么?本官看你们一群书生带着伎女,放浪形骸,怕不是什么好人吧,对了,还偷我的贡品,虽然那些糕点风化僵硬了,可你们也不能偷拿罢,是不是戏耍本官?” “我叫朱尔旦,我们绝没戏耍您的意思。”朱尔旦便将发生的一切如实说了。 陆判捏着胡须的一撮道:“你文采的确成问题,难怪他们看不起你戏耍你。” 文人间存在严格的鄙视链,秀才看不起童生,这是符合规矩的,不光阳间,连阴间也认。就比如朱尔旦作的那首打油诗,也就是同窗之间说说,若是传出去,个别脾气大的官员说不定还要打他一顿,因为狗屁不通的诗词流传出去,简直是有辱斯文,给读书人抹黑。 朱尔旦道:“这是没办法的事,天生如此,我也看开了。不过,今天能够遇到陆判你,是一件人生奇事,那么多文采好的人,也未必遇到。” 陆判哈哈大笑,与朱尔旦推杯换盏,足足喝得飘飘然,才重新回到了泥塑中。 而朱尔旦因为早前已经喝过了,早醉得睡了过去,等醒来发现自己趴在地上,而陆判早没了踪影。 难道自己是做梦? 朱尔旦拍拍脑袋,最近这脑子是越来越不好使了。 此时天边放亮,朱尔旦踏着晨曦回到了别墅,别墅内的其他人也都醉成了一片,有睡在趴在桌上的,有倒在榻上的,不一而足。 这时王瑞听到动静,坐了起来,揉着眼睛道:“你回来了?够慢的。” 被朱尔旦打扰,众人也都逐渐醒了过来,各自由各家的小厮领着,出门坐车打算回家休息去。 王瑞才坐上自家的马车,霍桓就追了上来,他扶着车门道:“王大哥,听我哥哥说你家有《新编程文》,能否借我看看?” “应该有吧,我回去找找,找到派人给你送去。” 霍桓却等不了,想现在就拿到,王瑞这一回去,睡一觉回头再忘了,又得空等:“如果王大哥不嫌弃的话,我跟你回去取一趟吧。” 王瑞打了个哈欠:“你不嫌累的话,那就跟来吧。” 霍桓笑道:“那好,我在后面跟着你的马车。” 王瑞的马车在前,霍桓的马车在后,向城内去驰。 因为昨天絮絮扬扬下了一夜的雪,这时候王家胡同里,仆人们正在清雪,才清理出一条路,王瑞的马车就进了胡同。 两人下车边走边聊,一路进了书房,文顺等书童还没起身过来伺候,王瑞便去书房亲自给霍桓翻找着书籍。 这书房是王瑞院内的小书房,不同于外面的书斋,是平时处理简单文书的地方,所以也有藏书。 找书的空隙,他随口道:“你和韦兴贤够默契的,回来谁都不说那庙中有人。” 霍桓一愣:“什么人?”后脖颈冷风嗖嗖的。 “还装不是,就是那两个贩布的商人,我去的时候,庙内有一簇篝火,两个人正在那喝酒,还说看到你们了,一说你们的打扮都对得上。” 霍桓呼吸一窒:“我、我没看到啊。” “不可能,那么大个人在那儿,怎么可能看不到。”霍桓为了证明自己没见鬼,严肃的道。 这时候,就听门外有人在咯咯巧笑,接着门被扑开,王瑞的妹妹王青瑗穿着一件银白色的斗篷,笑着进来:“哥,雪下得好大啊,咱们来堆雪人呀?” 她最爱雪,昨夜下雪,兴奋的一夜没睡好,早早就起身玩雪,听说哥哥回来了,便过来书房找他。 霍桓见了青瑗,起身作揖:“小生霍桓见过王小姐。” 青瑗礼貌的回礼后,便不再搭理他,而是上去缠着王瑞道:“哥,你自从回来,整日不着家,找你可难了。” 王瑞心想,我就是整日在家也不可能跟你个小丫头玩吧。这时,他找到了书:“原来塞在这里,找到了。”将书递给霍桓,却见对方正魂不守舍的看着自己的妹妹。 霍桓年纪小,没那么多次城府,见王青瑗姿容美丽,不懂得隐藏,直勾勾赤|裸裸的看人家。 王瑞心里生气,你和你哥哥怎么都一个德行?他将书塞到霍桓手上,调转他的肩膀送他出门:“好了,回去好好休息罢。” 霍桓捧着书,但心思在不在这上面了,他表达不出具体是什么感觉,只觉得心跳得厉害却又空落落的,赶紧回头又看了眼,正巧青瑗也瞅他,四目相对,脸腾地红了。 王瑞全看在眼里,便提着霍桓的后衣领,将他拽出了门。 臭小子,想泡我妹妹?回家睡觉去罢。 霍桓几乎是被王瑞给撵了出来,坐在回家的马车上,他整个人还是呆怔状态,他之前从没对女子动过心,但是刚才遇到王瑞的妹妹,却神奇的仿佛一瞬之间就体会到了从前没有过的感情。 他魂不守舍的回到家里,霍家也是县城的富贵大族,虽然比不上王家巨富,却也能在城里排上前几名,平日里伺候的奴仆也是成群,围着他转。 于是霍桓情绪出现状况,很快就被周围的人察觉,上报了给霍家老爷和太太。 霍家老爷太太叫来小儿子一问,很快搞清楚了问题的结症,原来是儿子长大了,爱慕上了女子,这是好事啊,平日里宠爱他太过,他一直像个长不大的小孩子似的,父母还为他担心呢,如今他开窍了,竟然主动想成长了,很好很好。 当即,做出决定,向王家求娶王青瑗。 霍家请来本地最能说会道的媒婆,给了重金,叫她去王家说亲,在媒婆带回消息之前,霍家是很有自信的,首先两家情况差不了多少,而且自己的小儿子十一岁那年就中了秀才,前途无量,相信王家会很愿意结亲的。 自打上次王瑞把霍桓“送”走了,转身就将这件事给忘了,在他眼中就是情窦初开的少年出于某种冲动多看了少女几眼而已。 这天王瑞被父母叫过去商量一点事,他去的路上一直担心,是不是自己最近太逍遥没有碰书本,要被父母教训了。 结果到了才知道是霍家来向妹妹提亲了,父母找他询问一下霍家的情况。 对于霍桓,王瑞没什么印象,要是严格来说,肯定比他哥强,但关键是霍桓年纪还小,看不出他青春期过后究竟是个什么德行,目前唯一能考证的就是他读书算是有天分,是县里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秀才。 可是伤仲永又不是没有,不好说不好说。 王瑞道:“这件事还是小妹自己拿主意吧,她自己的亲事得让她自己拿主意。” 王永德和赵氏觉得有道理,命丫鬟将小姐请过来说话。 青瑗还不知道自己的婚事提上了日程,进门后好奇的问:“爹娘,叫女儿来,什么事呀?哎?哥哥也在?” 王永德捋着胡须笑道:“霍家派了个媒人来,想说合咱们两家结亲呢。别瞅你哥哥,不是给他,是给你,他们家想为他家的小儿子霍桓求娶你。” 赵氏跟着笑:“我们想听听你的意思。” 王瑞提醒妹妹:“就是下雪那天,你在书斋见到的那个来取书的少年。”说着,比划了一下:“这么高。” 在哥哥的启发下,青瑗想起那个人来了,毕竟她见过的男子屈指可数,那天的少年算是一个,不过那人却没给自己留下什么印象,简单来说没印象没感觉。 青瑗怒了努嘴,不是很满意:“他多大了?” 王永德从媒婆那里拿到了霍桓的生辰八字:“他跟你差不多大,只比你小两个月。” “……我不喜欢比我年纪小的。”青瑗斩钉截铁的道:“况且他也矮呀。” 王瑞摸着下巴,考虑了下霍桓哥哥的身高,赞同的点头:“确实是个缺点。” 王永德其实内心有点赞同这门亲事的,这个年代,男人外表都是浮云,只要有功名在身这一点,什么缺点都能吹散:“你们一个属相,是同年,小一两个月不差什么的。” 青瑗听父亲一说,更不喜欢了,十分抗拒的道:“我就是不想那样,再说他上次见到我,一直拿眼睛盯着我看,十分讨厌。”想到这点,她更讨厌了,就怕父母将自己嫁给那个人,愈发反抗了,到母亲身边,缠着赵氏道:“我不要嫁他。” 赵氏心疼女儿,赶紧安慰道:“不嫁不嫁,这件事就当我们没提过。” 青瑗这时候努嘴朝哥哥道:“再说哥哥都没娶亲呢,干嘛惦记上我的亲事。” “的确,瑞儿,你也老大不小了,就算出去玩乐也该讨一房妻室,帮你照管后院了。” 眼瞧自己要被拖下水,王瑞赶紧将话题摆回正规:“那咱们就派人回霍家的话儿吧,别耽误他们找别家的女儿。” “没错,一会叫跟媒人说,咱们青瑗年纪还小,不急着出嫁,联姻这件事就先算了。”王永德道。 王永德和赵氏将这个理由搪塞给媒人,媒人则回到霍家回话了。 霍桓听到王家无意结亲,想到自己再也见不到王家的小姐,竟然魂不守色,茶饭不思起来。 霍柯见弟弟如此,顾不得自己怨恨蕊云和朱尔旦那点事儿了,当即替弟弟担心起来。 他解决弟弟神伤的办法很简单,请他去喝花酒,结果在路上,稍微没注意,弟弟就不见了,等发现的时候,弟弟正在街上浑浑噩噩的瞎逛。 霍柯一见状况严重了,赶紧把王瑞请到家里,看来朋友一场的份上,救救自己的弟弟。 王瑞也很无奈啊,总不能救你弟弟就牺牲我妹妹吧,感情这种事很难勉强的,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不过,王瑞倒是把青瑗不中意的霍桓的原因说了,她嫌他年纪比自己小。 霍桓一听,不仅没释然,反而更郁结了,其他什么都能改,唯有年岁改不了,总不能重回娘胎早出生罢。 霍柯只得劝弟弟算了,这种理由,不是你能改变的,而且对方是王家小姐,若是别家的姑娘,使些手段说不定就逼迫对方就范了,可是王家不行,自己想开点吧。 可是霍桓偏想不开,这件事挂在心上,每日郁郁寡欢,书也不读了。 这一日,他在家中的花园游荡,说是游荡,其实是出来透气,不能整天闷在屋里,可在花园里,他又没什么目的,一个人呆呆的走着。 145.第 145 章 此为防盗章  何云一神龙见首不见尾, 说走就走。 王瑞只能感慨出家人就是潇洒, 了无牵挂, 率性而为。 在家等了几天, 四天后, 二管家牛子良回来报告消息,说他们在金川村,的确在道长指定的时辰遇到了一个进村的书生, 容貌和打扮和道长画的一模一样。 他们便装作若无其事的上去搭讪,趁他不注意,将符贴在他身上, 接着拿藤条将人捆了放在村长家。 大概一个时辰后, 何道长就出现了, 两人单独留在屋子里,不知说些什么,等说话的声音消失, 村长扒着门缝一瞅,发现屋内空空如也,何道长与那个书生都不见了。 王瑞叹气,听管家的意思, 何云一应该是抓到他的师弟了, 只是抓到了师弟,也没回到他这里来, 看来他们有别的打算。 “知道了, 你办得很好, 下去吧。” 将牛子良打发下去,王瑞拿出那个纸鹤在手里端详,见四下无人,对着纸鹤道:“变变变。” 纸鹤稳稳当当的保持着原样,停在他手心。 看来自己没有法力是没法子驱使纸鹤的,他记得清楚,何云一对着纸鹤道了一声变变变,它不仅变大了,还活了,飞上了九霄。可如今何云一把它留给自己,他又没法力,要是遇到妖魔鬼怪,他让它变大又不好使,可怎么办。 难道是自动启动的?王瑞翻来覆去的看,把纸鹤擎起来,看底下。 就是一寻常纸鹤,没有任何机关。 他琢磨不明白,将纸鹤小心的保存好,被动的等着它发力的一天。 王瓒知道何云一走了,很是失望,嚷着说他还没来得及谢过救命恩人,若是何云一回来,一定要告诉他。王瑞问他最近和嫂子怎么样了,王瓒很痛苦的说,陈氏自从那件事后就对他爱答不理的,全部像以往那样爱吃醋,他去哪里她也不在乎。 王瓒只觉得是自己当初置办外室伤了陈氏的心,并没往别的地方想。 几天后,家里的针娘说当初给道长做的衣裳都做完了。 王瑞捧着这堆衣裳,轻轻叹气,做好了有什么用,人家这会不知道在哪里呢,说不定这辈子都不会回来了。但他还是让丫鬟将衣裳放好了,压箱底就压箱底吧。 时间过得飞快,眼瞅着入冬了,天黑得很早,还没吃晚饭,天幕就落了下来,四下漆黑,偶尔北风吹过,幽幽如嘶鸣。 王瑞觉得这气氛很聊斋。 他决定这个冬天没事不瞎跑。 但有事,就得往外跑了。 韦兴贤“病愈”出山了,作为知县公子,他重出“江湖”,其他人怎么着也得准备个酒席庆祝一下,聊表心意。 于是王瑞牵头给韦兴贤置办了一场庆贺的酒席,其乐融融的吃喝完,宣布韦兴贤重回阳信县纨绔公子的文人圈。 按照规矩,韦兴贤要回请,于是三天后,他在自家在城郊的避暑别墅做东,请众位朋友赴宴。 说是自家的避暑别墅,其实就是他自己的安乐窝和外宅,他爹从不到这儿来,在这个地方他怎么折腾都行。 韦兴贤搜罗来八个吟诗唱曲容貌皆佳的伎女助兴,毕竟在许多人看来,一群大男人在一起吃饭很枯燥,有女人还能调节一下。良家女子不会出来浪荡,只能找到伎女,若是伎女会赋诗,身价水涨船高。 今日在座的除了韦兴贤和王瑞外,还有看伎女就勾起痛苦回忆的霍柯,霍柯的亲弟弟霍桓,虽然得罪了表哥霍柯但浑然不觉的朱尔旦、还有县学的同窗马萧。 除了朱尔旦,其他人都有秀才功名,所以更显得朱尔旦“不入流。” 霍柯酒过三巡,朝朱尔旦冷笑道:“你还有闲心喝酒,赶紧找人给你那贱妾看看脸上的黑斑吧。” “找人看过了,医不好。”朱尔旦如实回答:“就这样吧,好看不好看,时间长了都一样。” 众人也听说朱尔旦将毁了容的蕊云赎身的事儿,都各有想法,蕊云容貌毁了,便宜落到了朱尔旦手里,总觉得便宜他了,但一想,也不算便宜,毕竟是容貌变丑了,给自己未必肯要。 霍柯阴阳怪气的道:“小心给你生个孩子,脸上也有黑斑。” 朱尔旦一愣:“这我可没想过,会吗?” 马萧嬉笑道:“可说不准,不过若是有胎记,可孩子他娘一样,好认。” 韦兴贤听不下去了,盖因为蕊云一介伎女,他又不认识,实在不想让她成为话题的中心:“不说这个了,今日咱们长华书院的秀才聚集一堂,不如借着这大好时机,各自赋诗一首,以作纪念如何啊?” 他嘴上说如何,看似要征求意见,实则话音刚落,就自顾自的作上了诗词:“就以‘雪’为题吧,我先来,飞来年少去,任景惧难收。白发添多少,游子谁可知。” “好诗好诗。”马萧吹捧道:“韦兄今年生病没有参加乡试,实在可惜,要不然必当金榜题名。” 王瑞嘴唇放在酒杯边缘,装作喝酒的样子,心里骂娘,他不爱参加秀才聚会,动辄就要赋诗一首,作得烂会被嘲笑,在交际圈中掉份儿的。 要命的是,这虽然是个架空的朝代,但历代名家诗词都是存在的,根本无从剽窃。 霍柯慢悠悠的起身,也有灵感:“满头飞雪成千里,万象无心作四邻。须信风雷非会合,莫教宽窄济工夫。”尤其是最后一句,简直是咬牙切齿说出来的。 他坐下后,王瑞拍拍他肩膀,给了他一个“我懂你”的表情。 霍桓是霍柯的亲弟弟,十一岁就中了秀才,如今不过十四岁,和王瑞他们要差上几岁,平时也不在一起玩,今天他跟来,实在是因为他哥最近疯疯癫癫,家里人放心不下,特意派来盯着哥哥。 他虽然是秀才,今年却没去参加乡试,主要家里人和他自己都觉得年纪太小,去了也考不中,而且路上颠簸,身体也受不了。 霍桓站起来,礼貌的跟各位哥哥作揖,才颂了一首诗:“雪净无人境,滔滔不自生,此中有真理,安用谢朝恩。” 众人一听,嘴上都夸:“好诗好诗,这诗有格局。” 放过了霍桓,众人的目光按照顺序放在王瑞身上,期待他作诗。 “恭喜施主贺喜施主,您还活着。”小沙弥问道:“施主大难不死,是否愿意为本寺捐一个金身?” “我捐你娘个x!” “施主怎么骂人呢?您大难不死,乃是我佛庇佑,何不不捐一金身感谢佛祖?” “要不是我现在浑身无力,信不信我抽你?” 小沙弥不满的哼冷哼,突然看到抱着槐树的女尸,大惊失色:“追你的是这个东西?”当即吓的屁滚尿流爬回寺庙里了,半晌呼啦啦出来一众和尚,先围着槐树看那女尸,又围着王瑞,最后一个老和尚吩咐道:“快去报官,让官府来处置这尸魔。” 老和尚倒是和蔼,对王瑞开口道:“施主,贫僧释空,敢问施主从何而来?可还有其他人被这尸魔所伤?” “先让我进去喝口水,行不行?” “施主请,施主请。” 王瑞被请到寺中,和尚给他端来热茶还有早点,他吃了几块糕点,渐渐恢复了体力,将发生的事情大概讲给了释空主持。 释空捋着胡须若有所思,王瑞不知道他在若有所思个什么。 “近日颇有一些流言,说有一个黑色的山妖控制刚死的尸体吸食活人的精气,十分了得。” “所以你们才见死不救,怕被拖累?!”王瑞不要求人人见义勇为,但出家人难道不该慈悲为怀吗?既然扛着出家人的大旗收着香火钱就该行出家人之事,见死不救,佛祖见了怕是也不饶他们。 释空面无表情:“阿弥陀佛。” 见不死补救就别想要香火钱:“实不相瞒,我是县中大族王家的儿子,平素里我家里没少捐献香火,出了此事,我要劝劝我爹好好考虑一下了。” 这下子主持有表情了,眼睛大睁,转身质问道:“昨晚是谁值夜,怎地不给公子开门?” 小沙弥吓的瑟瑟发抖:“主持您吩咐过,说最近不太平,晚上寺门紧闭,任何情况不许打开的。” “住口!今日起面壁思过三个月!” 王瑞内心不为所动。凭这寺庙的风气如此令人无语,兰若寺这地方日后被魔物占据,一点不冤枉。至于那个困住女尸的老槐树,王瑞总觉得它就是以后成魔为害一方的树妖姥姥。 幸好有兰若寺这个标志性建筑物,他终于知道他穿越到哪里了,他穿越到《倩女幽魂》中来了。 早就觉得这个世界怪怪的,有事没事阴风阵阵,原来是大名鼎鼎的《倩女幽魂》。 不过就现在看,兰若寺香火鼎盛,离姥姥出山还早。 他可以平静的在这个世界当个路人甲了。 王瑞不想多管闲事,再说他也管不了,何况那棵树从某程度来说,还救了他一命。 倒是这个破寺庙,他很想拆了。 自从王瑞亮出身份,全寺对他的态度登时上升了几个等级。 在等待官府的人员的空挡,他顺便还在客房睡了一觉。 这一次,睡的又香又甜,等沙弥唤醒他后,他精神抖索,仿佛霉运也一扫空了。 韦知县听说兰若寺门前发生了诈尸事件,亲自赶了过来,当面审问当事人王瑞。 一见王瑞,两人皆是一愣。 韦知县倒吸一口凉气:“本县只听说有个王生遇到了诈尸事件,不想是贤侄你。” 作为当地的首富之家,王家自然和历届知县都有深入的交流,尤其王家常把银两和字画送去给韦知县,拉近两家的友好关系。而王瑞和韦知县的儿子一起在县学读书,更是好朋友,常在一起玩。 这一次,韦知县的儿子韦兴贤,因为生了场大病,没有参加乡试,正在家休养,要不然也跟着王瑞去济南府考试了。 王瑞见了韦知县,如同见到家人一般温暖,当即鼻子一酸:“伯父,我昨天险些死掉。” 释空和尚和一众庙中的和尚都屏住呼吸,见这王公子这般有来历,是知县的座上宾,完了,摊上大事了。 果然韦知县听完王瑞的讲述,怒道:“尔等出家人当慈悲为怀,却见死不救,本县觉得这庙中定有没度牒的假和尚,本县一会便派人好好查上一番,若是查出纰漏,严惩不贷!” 释空不停的滚着佛珠,闭眼直念阿弥陀佛了。 “少爷!少爷!您还活着哇哇哇哇———”文顺这时候从人群中挤出来,直扑王瑞。 王瑞闪身躲过:“见我活着,你还哭个屁,等本少爷死了再哭不迟。” 文顺没扑到人,直接跪在他跟前,拿王瑞衣衫的下摆擦眼泪,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道:“小的真的担心死您了,小的跑了几步就摔下土坡昏倒了,醒来发现天都亮了,心想小的没被女尸吃掉,那女尸一定是奔着少爷去了,您凶多吉少啊啊啊,哇啊啊啊啊——真的没想到您还活着——” 王瑞将下摆从文顺手中抽出来:“不许擦鼻涕!” 文顺便拿着自己的衣袖大擦了一把鼻涕,继续咧嘴哭。 王瑞这时候看到昨天客栈的老翁走出人群,当即指着他道:“你这老儿,身为店家,你真的半点不知道真相?昨天遇到你的时候,你鬼鬼祟祟,十分可疑。” 韦知县一听,当即令衙役抓住老翁。 老翁颤抖道:“老爷饶命,老爷饶命,老朽就是主动来说明情况的,不会逃的。老朽的儿媳前天病死了,没有棺材下葬,儿子昨天一早进城买棺材去了,儿媳的尸体一直停在家中。昨天晌午时候,来了个年轻道士求喝水,老朽给了他水,他对老朽说屋内有尸气,可能要有尸变……老朽……老朽……” 韦知县见他支支吾吾,厉声道:“赶紧说来!” “老朽对那道爷说,会不会说话,你才诈尸!那道爷是也暴脾气,回骂老朽,你全家早晚都诈尸!然后便拂袖而去了。”老翁道:“昨天傍晚时候,老朽的儿子买棺材还没回来,老朽听到儿媳停尸的房间有异响,十分害怕,觉得那道士说的可能是真的,便沿着他离开的方向找他,结果在路上遇到了这位公子和他的书童,就将他们领回了小店内。” 敢情他昨晚是去追那道士,在路上遇到他和文顺,为了赚钱,不顾死活的将人领进了店内。 146.第 146 章 此为防盗章  霍柯回来了, 就剩朱尔旦了,他是最后一个, 大家本就对他没期待, 但其他人都去了,按照程序, 他也得走一趟。 朱尔旦走在路上,摇头晃脑的思考着作一首新诗, 但他思维不敏, 毫无文采,酝酿到十王殿,也没找到一点风雅的词汇凑成一首诗。 他进了庙,见地上有一簇灭掉的篝火,留下一个漆黑的印子, 他提着灯笼走到供桌前,本想取一个糕点回去, 却不想摸了又摸, 连一个糕点也没摸到, 各个盘子都光溜溜的。 这可怎么办好,若是自己这么回去了, 如何证明他来过十王殿呢?其他人该以为他撒谎了。 朱尔旦是个实诚人, 在庙内转了一圈,心想, 我得带个证据回去, 证明我确实到了这里。 他提着灯笼四下看, 看到了左廊下的判官泥塑,哈哈一笑:“就是你了,我将你背回去就可以证明我来过了。”将灯笼踩灭,他双手搬起那判官泥像,吭哧吭哧的向外走去。 借着雪地和月光,他走得虽然慢,却很稳,背上的判官泥塑不动如山。这泥塑做的很粗糙,中间是空心的,所以不太沉,但正因为这份粗糙,反而使得判官的面目显得更加骇人。 判官火红的络腮胡子,青绿色的面庞,铜陵大眼,两簇竖立的黑眉毛,一身红色官袍,这会正趴在朱尔旦的背上,一步步背着他往别墅走去。 这时候,判官泥塑的眼睛突然眨了一下,骨碌碌的转动起来。 他低头瞧着身下这个背着自己的书生,心想你这混账小子,要把本官的塑像背到哪里去?他在人间有无数的泥塑,有这些泥塑,他才能食用人间的香火供奉。他平日无暇顾及阳信县这座破庙,有上百年没来了,但不意味着泥塑和供奉被偷走他不会发觉。 大概从一个时辰之前,他就陆续的感觉到庙里供奉的点心被一个个偷走,他本不想理睬的,可现在竟将他的泥塑都偷走了,这就太过分了。 他真身降临,倒要看看是哪帮不要命的狗东西,敢在他头上动土。 朱尔旦擦了下额头的汗水,奇怪,怎么突然感觉沉重了许多? 但他没考虑那么多,只认为自己背负着重物,体力消耗太大所致。 他笑着想,将这座雕像背回去,他们就不会认为自己说谎了,他真到过十王殿。 — 外面风雪依旧,屋内暖意融融,众人喝得醉醺醺的听着伎女唱曲,不时也跟着唱上几句。 这时候,霍桓担心的问道:“表哥怎么还不回来,去的时间比王大哥的时间还久了,是不是也在庙中睡着了?” “傻人有傻福,他能有什么事?”霍柯冷笑,十王殿的糕点都被他给扔掉了,且看朱尔旦那傻子如何应对这局面,莫不是提着灯笼在十王殿内的犄角旮旯寻找,看有没有掉落的糕点呢吧。 其他人也不担心朱尔旦,纷纷道:“咱们都去过了,太平无事,他最后一个能有什么事儿?” 正说着,就听外面守门的小厮丢了魂儿似的道:“朱公子回来了——” 很快,就听楼梯吱嘎吱嘎的响着,好像有什么了不得的力士上了楼梯,众人放下酒杯,好奇的去看,这一看不要紧,当即吓得丢落了酒杯。 就见一个身穿红色官袍,皮肤蓝青色,火红胡子的阎罗殿判官徐徐露出了脑袋。 伎女们胆小,尖叫声一片,纷纷站起来要躲起来。 王瑞一口酒噎在喉咙里,看很快,他就认出这不过是个泥塑,只是乍看之下,十分唬人。这时,其他人也看清了,这只是个泥塑,松了一口气。 朱尔旦迈上最后一级台阶,呼哧呼哧的喘着:“我、我去了十王殿,可、可是糕点没有了,我就把它背回来了……” 霍柯大怒:“你把它背回来干什么?” “我怕你们说我没到过十王殿,所以把它背回来做证据。”朱尔旦擦着汗道:“如何,你们信了吧?” 判官的塑像立在楼梯口,一手捏着生死簿,一手提着判官笔,横眉冷对着众人。 有这么东西在,还如何饮酒作乐,看着就扫兴。 王瑞道:“信了信了,我们信你到过十王殿了。十王殿的小件物品也不是没有,你干什么背个这么沉重的?” “其他的东西,像烛台什么的,别的地方也有,这有它是唯一的。” “好了,我们知道你去过十王殿了。”韦兴贤犯难的道:“现在怎么办?总不能让它留在这里吧?” 朱尔旦一拍胸脯:“好办,我再把它搬回去!”说着,当真背起了判官像,转身就要下楼。 王瑞起身阻拦:“不着急,先把它放在一边,等天亮,用马车将它送回去。” 霍柯现在见朱尔旦就烦,按下王瑞:“他自己愿意,你别管他,咱们继续吃酒。” 王瑞道:“朱尔旦你把判官搬来了,不能没点表示,装点酒肉回去供上,也要抵消咱们拿人家贡品的罪,希望判官不要责罚。” 韦兴贤笑道:“还是王兄想得周到,咱们拿了人家的贡品,确实得有点表示。”让仆人装了酒肉,系了包袱,挂到了判官胳膊上。 判官嗅着酒肉的香味儿,心想,哼,看在你们是读书人又真心赔罪的份上,且饶你们一次,否则非在你们几个生死簿的名下,记几个灾祸不可。 朱尔旦见准备妥当,背起判官像咚咚的下楼去了。 很快,他也来到了十王殿跟前。 方才被霍桓冲出去的两个冻死鬼,这会飘在空中,远远的看到又来了一个书生,都在心中纳闷。 “这是捅了秀才窝了?怎么又来一个?” “又来了还不好吗?给咱们送命来了。” “这小子怎么样?” “普通的很,看样子只是家里有些银两罢了,这人颇有几分财气。世人都说有钱能使鬼推磨,但对咱们来说,哼哼,金银已经如粪土一般了。” “呵呵,那么,就他了。” 两个冻死鬼说完,嗖的一下子飞回了十王殿。 快要登上石阶的时候,王瑞隐约听到有说话声,抬头一看,见十王殿内竟然有光亮还有人声,像是有人在喝酒唱歌,他小心翼翼的登上台阶,走到门口,顺着门缝一瞧,见里面有两个人在烤火。 “什么人?”屋内的人察觉到了他。 王瑞推门进去,笑道:“打扰两位了。” 两个小商贩打扮的人围着一簇火坐着,地上还摆着一只烧鹅和一壶酒,看样子是风雪天在这破庙内临时落脚。 难怪韦兴贤和霍桓都成功的取回了糕点,敢情这里面有人啊,这还怕个屁啊。 看不出来他俩还挺坏的,若是告诉别人庙内有人,后面的人就不怕了,回去还怎么吹牛,一个个都瞒着,就等着后面来的人亲自实践呢。 一个小商贩留着络腮胡子,烤着火道:“我们也是路过的,要是不嫌弃,一起过来烤烤火吧。” 另一个是个瘦子,笑道:“这天真是冷死人了,我们买卖人不容易,顶风冒雪的,小兄弟,看你穿着不像是买卖人,怎么也风雪赶路呢?” 王瑞出来忘穿斗篷了,他们一说,身上的确有点冷了,走到火堆前,伸出双手:“二位一直在这里吗?刚才遇到两个书生没有?” “啊——遇到了,一个穿着蓝色的斗篷,二十来岁,风风火火的,另一个十四五岁,也是读书人的打扮。怎么,他们两个,你认识?”络腮胡子道。 王瑞一听,这没错啊,他们描述的就是韦兴贤和霍桓,不禁在心中笑,哼哼哼你们两个啊,明明知道庙里有人却不说。 “实不相瞒,我们几个书生在玩试胆游戏,一个个来这十王殿取贡品。”王瑞笑道:“他们跟没你们说吗?” “他们啊,可不像小兄弟你们这么和蔼,一个风风火火,一个忙忙呼呼,根本不理人,进门取了东西就走。我和我兄弟还说,这读书人的秀才相公就是脾气大呢。”络腮胡子朝瘦子笑道。 瘦子附和:“是啊是啊,还是你这位小兄弟好。” 王瑞被夸奖,还怪不好意思的。 不知怎么回事,烤了火,反而没觉得暖和,反而越来越冷了,人一冷就不想动弹了,他干脆蹲下来,继续烤火,心想等身上暖和点了再回去,否则路上要难捱了。 络腮胡子见王瑞蹲下了,知道他已经开始变冷了,热情的招呼:“小兄弟坐下说话,不嫌弃的话,我们这里有热酒,你喝一口吧,很快就暖和了。” 王瑞礼貌的拒绝:“不了,我烤烤火就走,说真的,今天喝了不少酒了,也着实喝不下了。”陌生人不卫生。 络腮胡子笑道:“那就不喝,烤火也一样。小兄弟,你们这县里什么生意赚钱啊?你看我们上了一些布料,不知道卖不卖的动。” 王瑞如实道:“这县里的绸缎布庄还挺多的,一般人买布的都去布庄,像你们这样零散商人的怕是卖不动。” 瘦子装作痛苦的道:“哎呀,我就说不往这边来,你非要来。” 络腮胡子道:“那就不进城了,明天折返回乡去。”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说话,全部目的就是牵扯住王瑞的注意力,不让他发现被鬼遮了眼,一切都是虚幻的。 王瑞身上越来越冷,明明火焰烧得旺,他抱着肩膀直哆嗦:“你们冷不冷?” “烤火都是这样,开始甚至会觉得有点冷,等寒气都散了,就热乎了,不信你再等一会。”络腮胡子道。 听完络腮胡子的话,说来奇怪,王瑞竟真的觉得身上热乎了起来,而且是特别的热,热的他受不了,简直想脱衣服。 他抹了把额头:“确实如此,我都出汗了。” 太热了,太热了,他开始解袍子的绊带,就在要将衣裳脱掉的瞬间,他只觉得吹来一股风,头脑竟昏昏沉沉的提不起精神,他打了个哈气,身子一歪,倒在地上。 与此同时,地上的篝火熄灭,殿内顿时恢复了漆黑一片。 “谁?”络腮胡子知道,这不是他们自己收起了“鬼遮眼”,而是有人横生枝节,打破了他们制造的幻觉。 瘦子也嚷嚷:“还不现身!” 这时就听嘭的一声,供桌上的蜡烛燃了起来,一个身穿赤红色锦袍的俊美公子于这烛光中,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 两个冻死鬼吓的后退了一步:“你、你是谁?为什么坏我们的好事?” 黄九郎浅笑,他为什么要告诉这两个低级的小鬼自己是谁? 他伸手在空中一划,那络腮胡子的身子腾地的断成了两截,来不及叫一声,便化作一股黑烟,烟消云散了。 瘦子见状,惊恐的叫着,就要逃出小庙,不想双脚才离开地面,就被碾成了一簇黑色的粉尘,消失得无影无踪。 黄九郎指了下地面,真的生出一堆篝火,烈烈燃烧。 他扶起倒在地上的王瑞,让他烤火暖身。 待看到王瑞眼睫毛微颤,他才轻轻的放开他。 这时候就听早进去卧房的陈氏大哭道:“我的夫君啊——” “……看来是真死了。”王瑞有一种噩耗被落实后的茫然。 进屋后,他看到陈氏扑在王瓒的尸首上痛苦,只能说她坚强,旁边不少仆妇有晕厥的,有呕吐的,一片鬼哭狼嚎。 王瑞他们往里走,不停的有仆妇往外逃,不多一会都跑光了,就剩他们三个。 而王瓒死得不能再死,不用等陈氏收拾了,已经被人彻底收拾过了,心脏早被掏空了,留下一个红黑色的空洞。 王瑞阵阵窒息,眼睛酸涩,但知道现在不是掉眼泪的时候,强做镇定。 “是谁害了你啊,你怎么死的这么惨啊——”陈氏嗓门大,放开了哭,一时哭声震天,她双手蘸满丈夫的血,时不常的抹一下眼泪,脸上花成了一片,咋一看十分骇人。 王瑞闻着空气中的血腥味,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但咬牙忍住了,问何云一:“你发现妖物了吗?” “弄出这么大动静早跑了。” 王瑞阵阵虚脱:“你能想办法救救我堂哥吗?他……”他想说他是个好人,可是一个泡妞最后被妞给刨了的人,哪里能称得上好人。 既然有兰若寺,也有画皮,就证明他不是在某个单一的作品场景内,而是在整个原著的世界中。 原著里的王生被妖怪吃了心后,复活了吗?他还真的不知道。 何云一为人直爽,并不顾及家属情绪:“心脏都没了,怎么救?把人擦一擦装进棺材埋了吧。” 这时候陈氏连滚带爬的来到何云一跟前,哭道:“道长你就发发善心,救我夫君一命吧,只要能救他,让我做什么都行。” “人人都可以做丈夫,何必救活他?”何云一冷漠的道。 陈氏哭的气都要断了:“我虽然整日骂他是天杀的,可我心里还是念着他,求求你了道长,你一定有办法的,只要能做到,上刀山下火海我都愿意。” 王瑞心中五味杂陈,若死的人是陈氏,王瓒恐怕不会做到这个地步,不过,又谁说得准呢,陈氏之前也藏的很深,瞧不出对王瓒多深情。 患难见真情,不死不诚恳。 何云一不为所动:“生死有命,人都死了,入土为安吧。”说完,转身欲走。 陈氏哭着爬到他前方,阻拦他的去路,双手扒住他的鞋袜不放:“道长,你取我的命也行,只要能把他救活。” 王瑞被震住了,牺牲自己也要救出轨的丈夫,这是何等的大无畏精神。 陈氏一手的鲜血,蹭到了何云一的鞋袜上,他嫌弃的挪开脚:“你的事与我何干?” 王瑞一听,这意思就是说和他没关系,若是有关系,他不是没办法,他灵机一动:“道长,你找到你师弟了吗?若是没有,我可以出银子张榜,帮你悬赏你的师弟。你不是能推算到他的变化吗?事前咱们就张榜悬赏那个模样的人,定有人来报信,不愁找不到他。” 147.第 147 章 此为防盗章 棋顺只觉得一面口袋迎面罩来, 将他网了进去,他拼命挣扎:“放我出去,你干什么?你抓我干什么?”他觉得自己被人裹着跳了起来, 良久才攀附上什么落了地,接着便是数次这样的跳跃, 每一次都是高高跳起, 良久才落下。 这样的弹跳能力, 绝不是人类。 棋顺在黑暗中咬着手指,瑟瑟发抖, 这是什么情况?尤枫为什么抓自己?她又是什么? 神仙啊,我再不贪吃了,救救我。 棋顺在口袋里抱着最后一线希望摸索着, 却摸到了一副人的骨架,难怪从刚才开始就觉得很硌人。他抓了抓, 甚至抓了一个骷髅。 他吓得一口气没喘上来, 昏了过去, 等他再醒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被放出了口袋,躺在在一个废弃的宅院内, 四处是断壁残垣,侥幸没有坍塌的墙体,被烟熏得也呈现灰黑色, 一看便知, 这里着过一场大火, 将此处烧成了一片废墟。 尤枫坐在他不远处一块断掉的墙体上在缝补着什么东西。 此时正是黄昏,夕阳洒在尤枫身上,她如此的美人嵌在如血的残阳中,有种别样的凄凉的美。 “缝不好……那个臭小子扯的太用力了……”她咬牙,恨极,扬手一掌打碎了身旁的断墙,忽地,她看到了棋顺苏醒了过来,冷笑道:“你醒了,正好用你的皮缝补师哥。” 棋顺愕然,他坐起来才看清楚她手中的根本不是什么衣裳,而是一件男人的皮。 此时尤枫向他走来。 棋顺大叫:“杀人了——救命啊——”可荒郊野岭,哪有人能听到他的呼声。 尤枫直接揪住他的后衣领,将他拽倒在地上,棋顺被摔疼,捂着胳膊肘,哭道:“我哪里对不起你,你为什么要害我?我给你吃包子,我给你叫大夫,不管你是什么,哪有这样恩将仇报的?” “我原本不打算害你,可谁让王瑞扯破了师哥呢,你的皮子细嫩,派的上用场。”尤枫轻抚着手中的人皮,像是怕用力会弄疼一般:“你的皮修补了师哥,以后我带着你们,无论是天涯海角,咱们一直在一起,不好么?” “不好——”棋顺哇的一声哭出来:“你是杀人魔——” “我杀了无数的负心汉,还吃了你给我找的大夫,还有王瓒。你看那个所谓的女大夫也不是没用处,我身体内的骨头,刚才就用他的填补了一块,这会感觉很好。”尤枫从耳后摸到皮肤的缝隙,用力一揭开,将画皮扯掉,冷笑道:“他们或者变成了我的骨头,或者变成我的养料,不过,人皮却难得,以我现在的能力只能做两件画皮,所以每一次吃人,我都要脱掉这层皮,因为它们很珍贵,弄脏了弄破了,非常难清洗。” 棋顺想逃,但浑身瘫软,竟然使不上力气,双手不听使唤的颤抖,双脚更是软的跟面条一样。 尤枫摁住棋顺的肩膀,伸出猩红的长舌在他脸上卷舔了一下。 棋顺几乎昏过去,再不敢看它,紧紧闭着眼睛,不住的流泪:“救我……哥哥……救我……” ——不知怎么回事,一看到你,我就想到我哥哥,他生得有几分风流…… 尤枫愣住,默然回首,身后是烧毁的断壁残垣,但这里在十年前却是繁华一时的李家大宅,仿佛看到一群群盛装的丫鬟仆妇在庭院中来来去去操办着筵席。 李老爷子八十大寿的寿宴,自然要操办的风风光光,但令人不解的是,以李家的财力为什么请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戏班子唱堂会。 人们都说,是这戏班子中的一个戏子迷住了李家的少爷,走了后门才获得了登台的机会。 是啊,没错,他就是那个戏子,这样的招数用过不知多少遍了,只有府邸请他们唱戏,他的戏班子才有钱赚,他的师哥才有机会成为角儿。 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 ——“尤枫!你们班主死了,你师哥把你卖给本少爷了,你还想逃?” ——“不会的,你骗人,师哥不会那么做的,我爱师哥,师哥也爱我,他早晚会成为天下闻名的红角。” ——“哈哈哈,他现在正抱着花魁逍遥呐,用你的卖身钱作为花魁的赎身钱。” 他记得他从李家逃了出去,找到了师哥,他骂他恶心骂他脏骂他甘为下贱,甚至还通知了李家来抓人。 他被抓回去后,被打得血肉模糊,但还是忍不住再次逃跑,而这一次被抓回来。 他记得…… 他记起来了,他被李家少爷用火把按在了脸上,记忆中焦糊的味道仍旧那么清晰,火苗点燃了他的头发,他整个人变成一个火把。 没人救他,玩腻了他的李家少爷甚至拍手称快,感谢这个玩物在最后的时刻仍能逾越他。 他甘为下贱,又岂能甘心? 李家大宅不如怨恨而死了多少人,院内满是怨气,他吸纳了这股怨气,行尸走肉的般的‘活’了过来。 有一个自称黑山老妖的妖怪招纳他到了它旗下,它是个会驱使尸体吸收男子阳气的妖怪,还会剥掉美女尸体的皮肤给旗下的妖怪披上,变成美女去骗人。 尤枫很聪明,学会了,并逃了出来。 自由的第一件事,就是报复,对李家,仇恨的火焰只能用火来熄灭。 焚毁了李家的一切后,他找到了师哥,他亲耳听他跟花魁说:“谁稀罕做戏子,要不是尤枫那个缠人精唠叨了个没完,说什么一定要让我成为一个红角,我真是一天都不想唱,现在好了,班主死了,咱们现在有了银子,他又不回再来烦我了,以后都是快活日子。什么,你说他爱我才为我付出这么多?别说笑了,他是男人啊,我怎么爱他?” 快活日子,没有他的快活日子,用他血肉搭建起来的快活日子,也用血肉来偿还罢。 剥掉了俩个人的人皮,不过,他常用的只有花魁的那一个,因为另一件是藏品。 他的心里……仍旧爱着师哥…… 突然,一声鹤鸣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眼前依旧是破败的残垣,还有师哥那张残破的人皮。 身下的棋顺已经吓得昏死了过去,尤枫舔了下指甲,对着他的耳后准备挖下去,但就在要刺破的瞬间停住了。 别人的皮也能缝补师哥,没必要非得是棋顺的……他还要去找他哥哥。 就在这犹豫的瞬间,晴空中又是一声鹤鸣,响彻云霄。 这一次尤枫循声望去,就见一只身形如真鹤大小的纸鹤从天空俯冲下来,直奔他而来。 看起来,挺安全的。 很快,他也来到了十王殿跟前。 方才被霍桓冲出去的两个冻死鬼,这会飘在空中,远远的看到又来了一个书生,都在心中纳闷。 “这是捅了秀才窝了?怎么又来一个?” “又来了还不好吗?给咱们送命来了。” “这小子怎么样?” “普通的很,看样子只是家里有些银两罢了,这人颇有几分财气。世人都说有钱能使鬼推磨,但对咱们来说,哼哼,金银已经如粪土一般了。” “呵呵,那么,就他了。” 两个冻死鬼说完,嗖的一下子飞回了十王殿。 快要登上石阶的时候,王瑞隐约听到有说话声,抬头一看,见十王殿内竟然有光亮还有人声,像是有人在喝酒唱歌,他小心翼翼的登上台阶,走到门口,顺着门缝一瞧,见里面有两个人在烤火。 “什么人?”屋内的人察觉到了他。 王瑞推门进去,笑道:“打扰两位了。” 两个小商贩打扮的人围着一簇火坐着,地上还摆着一只烧鹅和一壶酒,看样子是风雪天在这破庙内临时落脚。 难怪韦兴贤和霍桓都成功的取回了糕点,敢情这里面有人啊,这还怕个屁啊。 看不出来他俩还挺坏的,若是告诉别人庙内有人,后面的人就不怕了,回去还怎么吹牛,一个个都瞒着,就等着后面来的人亲自实践呢。 一个小商贩留着络腮胡子,烤着火道:“我们也是路过的,要是不嫌弃,一起过来烤烤火吧。” 另一个是个瘦子,笑道:“这天真是冷死人了,我们买卖人不容易,顶风冒雪的,小兄弟,看你穿着不像是买卖人,怎么也风雪赶路呢?” 王瑞出来忘穿斗篷了,他们一说,身上的确有点冷了,走到火堆前,伸出双手:“二位一直在这里吗?刚才遇到两个书生没有?” “啊——遇到了,一个穿着蓝色的斗篷,二十来岁,风风火火的,另一个十四五岁,也是读书人的打扮。怎么,他们两个,你认识?”络腮胡子道。 王瑞一听,这没错啊,他们描述的就是韦兴贤和霍桓,不禁在心中笑,哼哼哼你们两个啊,明明知道庙里有人却不说。 “实不相瞒,我们几个书生在玩试胆游戏,一个个来这十王殿取贡品。”王瑞笑道:“他们跟没你们说吗?” “他们啊,可不像小兄弟你们这么和蔼,一个风风火火,一个忙忙呼呼,根本不理人,进门取了东西就走。我和我兄弟还说,这读书人的秀才相公就是脾气大呢。”络腮胡子朝瘦子笑道。 瘦子附和:“是啊是啊,还是你这位小兄弟好。” 王瑞被夸奖,还怪不好意思的。 不知怎么回事,烤了火,反而没觉得暖和,反而越来越冷了,人一冷就不想动弹了,他干脆蹲下来,继续烤火,心想等身上暖和点了再回去,否则路上要难捱了。 络腮胡子见王瑞蹲下了,知道他已经开始变冷了,热情的招呼:“小兄弟坐下说话,不嫌弃的话,我们这里有热酒,你喝一口吧,很快就暖和了。” 王瑞礼貌的拒绝:“不了,我烤烤火就走,说真的,今天喝了不少酒了,也着实喝不下了。”陌生人不卫生。 络腮胡子笑道:“那就不喝,烤火也一样。小兄弟,你们这县里什么生意赚钱啊?你看我们上了一些布料,不知道卖不卖的动。” 王瑞如实道:“这县里的绸缎布庄还挺多的,一般人买布的都去布庄,像你们这样零散商人的怕是卖不动。” 瘦子装作痛苦的道:“哎呀,我就说不往这边来,你非要来。” 络腮胡子道:“那就不进城了,明天折返回乡去。”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说话,全部目的就是牵扯住王瑞的注意力,不让他发现被鬼遮了眼,一切都是虚幻的。 王瑞身上越来越冷,明明火焰烧得旺,他抱着肩膀直哆嗦:“你们冷不冷?” “烤火都是这样,开始甚至会觉得有点冷,等寒气都散了,就热乎了,不信你再等一会。”络腮胡子道。 听完络腮胡子的话,说来奇怪,王瑞竟真的觉得身上热乎了起来,而且是特别的热,热的他受不了,简直想脱衣服。 他抹了把额头:“确实如此,我都出汗了。” 太热了,太热了,他开始解袍子的绊带,就在要将衣裳脱掉的瞬间,他只觉得吹来一股风,头脑竟昏昏沉沉的提不起精神,他打了个哈气,身子一歪,倒在地上。 与此同时,地上的篝火熄灭,殿内顿时恢复了漆黑一片。 “谁?”络腮胡子知道,这不是他们自己收起了“鬼遮眼”,而是有人横生枝节,打破了他们制造的幻觉。 瘦子也嚷嚷:“还不现身!” 这时就听嘭的一声,供桌上的蜡烛燃了起来,一个身穿赤红色锦袍的俊美公子于这烛光中,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 两个冻死鬼吓的后退了一步:“你、你是谁?为什么坏我们的好事?” 黄九郎浅笑,他为什么要告诉这两个低级的小鬼自己是谁? 他伸手在空中一划,那络腮胡子的身子腾地的断成了两截,来不及叫一声,便化作一股黑烟,烟消云散了。 瘦子见状,惊恐的叫着,就要逃出小庙,不想双脚才离开地面,就被碾成了一簇黑色的粉尘,消失得无影无踪。 黄九郎指了下地面,真的生出一堆篝火,烈烈燃烧。 他扶起倒在地上的王瑞,让他烤火暖身。 待看到王瑞眼睫毛微颤,他才轻轻的放开他。 霍家这个扫地的老奴,姓邱,在霍家做工多年,资格很老,老到他就像一块早就存在的石头,没人觉得他碍眼也没人觉得他显眼,他就默默扫自己的地,从不掺和其他的事情。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跟主人家说话,霍桓才注意到家里有这么一位人物。 “你有什么办法?”霍桓忙问道,他自从那日一面之缘后,对王小姐分外想念,但他没有机会也没可能到达王家的内院。 邱老奴见四下无人,低声道:“不瞒少爷,我祖上是摸金的,到我这代虽然不吃这碗饭了,却留下一件宝物,凭借它没有挖不到的地方。”说着从袖中取出一个小铲子,这铲子咋看之下十分普通,看起来像是手持挖药材用的。 霍桓不解的道:“我用它能做什么?” 老奴笑道:“您看!”说罢,用铲子挖了下一块凉亭旁的大石头,就见老奴手上似乎没怎么用力,石头就掉了下来一块。 霍桓见了,赶紧接过铲子,也试了一下。铲子铲到的地方,触感就像是铲到豆腐上,几乎不费任何力气就将石头挖掉了。 他爱不释手的把玩:“不亏是盗户的家传之宝。” 所谓盗户可是了不得的户籍,滕县、峄县一带,很多人从事盗墓活动,势力很大,朝廷便对他们进行了招安,另立成册,这帮盗户因为受到朝廷的优待,一般百姓和他们发生争执,朝廷百般偏袒他们,致使后来,很多人冒充盗户打官司,结果每每到断案,双方的注意力不在于案件本身,而在于揭穿对方的伪盗户身份。 据说还闹过笑话,说是一个有个人家遇到了狐狸祸害姑娘,将狐狸抓起来关进瓶子里,正准备烧死它的时候,狐狸在瓶子里大叫:“我是盗户。” 盗户的“吃得开”可见一斑。 后来朝廷受不了这帮人了,下令整治,盗户不仅不吃香了,成了重点整治对象,导致许多盗户走出来谋生。 霍家这个老仆就是其中一位,他有这个祖传的盗墓宝贝,身份不用再说了,自然是真的。 148.第 148 章 此为防盗章 “不多不多, 换着穿么,这有什么的, 不足挂齿。不知你的道观在何方, 我这就派人去捐个千八百银子, 旺旺香火。” “不必了。” 所以这世界还得实力说话, 王瑞见识过何云一的能耐,再不敢把他当做寻常走江湖的云游道士看待。 很快, 厨房传来消息, 说是菜肴做了大半了,问他开不开席。王瑞饿了一天,确实有些饿了, 传话下去开席, 便有数个丫鬟进来, 或抬桌子,或搬椅子,忙碌了起来。 不多时, 素斋开席, 王瑞招呼着何云一入席:“这里有杜康、东阳酒、瑞露酒、红曲酒, 还有自家酿的葡萄酒, 不知道你喜欢喝哪一种。” “无所谓。” “那就都尝尝吧。”王瑞先给他斟满一杯杜康。 等何云一入席后,丫鬟开始布菜,说厨房做了十个素斋热菜, 六个素斋冷菜, 四个素汤, 问够不够? 这一次没等王瑞说话,何云一先道:“够了。” “那暂时就这么多吧。” 素斋没什么吃头,王瑞作陪吃的很艰涩,但还得装作很高兴的样子。 何云一道:“我只有牛肉、乌鱼、鸿雁、狗肉等四禁不吃,你以后没必要特意准备素斋。” 王瑞香想,他就说嘛,出家人素食这套是南梁那个信佛的皇帝搞出来的,觉得南朝的和尚吃肉很不慈悲,南朝的和尚于是很惭愧,开始不吃,北朝一看,对面都不吃,自己吃的话也很惭愧,在压力下也不吃了,于是成了规矩。 道家没被皇家荼毒的那么深,而且流派众多,最重要是不装大逼把自己架在火上烤。 所以要逍遥多了。 “我就知道!”王瑞唤丫鬟:“吩咐下去,重新做一桌子菜,不要牛肉、乌……” 不等他说完,何云一打断他:“不必了,我就是与你说一声而已。” “也是,再做需要时辰,肚子还得挨饿,那就先这样,明日再准备别的菜肴。”王瑞笑道:“对了,冒昧的问一句,你们可以结婚吗?” “怎么,你想出家?” “没那打算,就是问问。”王瑞张开胳膊,挺起胸膛:“不过,你看我根基如何?” 何云一见他皮肤白得透亮,眼睛乌黑明亮,整个人散发着稚嫩的少年气,不禁哼笑道:“没有半点慧根,修佛修道修儒都走不通。” “我只知道儒家是考功名用的,如何还能修?你说我没慧根,是不是这辈子走不通科举之路,不能出仕做官了?” 如果是的话,就把他领到父亲面前,告诉他,真人给他算过了,他这辈子考不中,别勉强他了。 “修儒道是修正气,跟俗世的科举考试是两回事,至于你能不能金榜题名……手来。” 王瑞赶紧献上自己的左手掌心,何云一捏着他的手察看了一下,略蹙眉:“奇怪,你命里本该有的,怎么后来又变化了?”抬眸瞅他:“一定是你荒废学业所致。” 王瑞一惊,难道是因为自己穿越来的,所以把原来的手相给改变了?他怕看出破绽,赶紧将手缩回来:“我知道了,得多用功。” “你除了这个之外,其他的地方也很奇特……你怎么缩回去了?”大概是没看够,还想研究一下,他略显失望的道。 “其实能不能中举,我本人是无所谓的,爱中不中,顺其自然罢。” 既然手相的主人这么看得开,何云一也没必要放在心上了:“你看得开,那就好。” 王瑞见他酒水喝净了,再给他斟酒,真心的询问道:“这世上怎么这么多妖魔鬼怪,我赶考回来遇到了尸魔,这又遇到一个披着人皮吃人的妖魔,是我八字的问题,一辈子都这样,还是我一时倒霉,过一段日子就好了?” “八字说来听听。” 王瑞赶紧报上自己的生辰八字,何云一沉默卜算了须臾:“不是八字的问题,你八字还算太平。” “那就是一时倒霉了?我就知道,这段日子不顺,坐船船沉,出门迷路还遇尸魔。不知道我要多久才能走正运?” “过个三五年就好了。” “要三五年?” “运势有高有低,每一势少则三五载,多则九十载,本是很正常的事。” 王瑞垂泪:“我感觉我早晚得被妖怪吃了。” “多做善事,不动邪念,想吃你没那么容易的。这两次你不都逢凶化吉了么。” “今天还不是多亏了你,别客气,吃菜、喝酒。”王瑞说着给他夹了一筷子菜。 王瑞酒劲上来,脸颊泛红,更显得肤白如玉:“说真的,今天我真是死里逃生,我逃到大门口,那破门说什么都打不开了,幸好关键时刻,我一下子翻出墙外了,否则就被开膛了。”脑袋枕着一只胳膊,拿筷子在空中画圈:“哎呀呀,当时恨不得穿破大门出去。” 猛然间,他这番话提醒了自己,要是自己会穿墙术就好了,不禁今天的困局可破,以后逃命也方便。 他当即坐直身子,热忱的盯着何云一:“请教我穿墙术吧。” 何云一到嘴边的酒停下了,挑眼看他:“穿墙术?”继而语气一变:“你一提穿墙术,我想起你在玉满楼的所作所为了,你……” 这个小心眼咋还记得呢,不是道过歉了么:“对不起,当时我有眼无珠。”王瑞拿着筷子朝天一指,大着舌头道:“但是现在,就这一刻,我无比真诚的希望能够跟随你学习,旁的也不用教我,只要教我穿墙术,方便我逃走就行!” 何云一没搭腔。 王瑞喝的醉醺醺的,没个正经的扯着他的衣袖晃悠:“你就教我吧,我是真心求方术的。” 老奴笑道:“您看!”说罢,用铲子挖了下一块凉亭旁的大石头,就见老奴手上似乎没怎么用力,石头就掉了下来一块。 霍桓见了,赶紧接过铲子,也试了一下。铲子铲到的地方,触感就像是铲到豆腐上,几乎不费任何力气就将石头挖掉了。 他爱不释手的把玩:“不亏是盗户的家传之宝。” 所谓盗户可是了不得的户籍,滕县、峄县一带,很多人从事盗墓活动,势力很大,朝廷便对他们进行了招安,另立成册,这帮盗户因为受到朝廷的优待,一般百姓和他们发生争执,朝廷百般偏袒他们,致使后来,很多人冒充盗户打官司,结果每每到断案,双方的注意力不在于案件本身,而在于揭穿对方的伪盗户身份。 据说还闹过笑话,说是一个有个人家遇到了狐狸祸害姑娘,将狐狸抓起来关进瓶子里,正准备烧死它的时候,狐狸在瓶子里大叫:“我是盗户。” 盗户的“吃得开”可见一斑。 后来朝廷受不了这帮人了,下令整治,盗户不仅不吃香了,成了重点整治对象,导致许多盗户走出来谋生。 霍家这个老仆就是其中一位,他有这个祖传的盗墓宝贝,身份不用再说了,自然是真的。 不过他一辈子没下过墓,手里只有这么一个东西,从没用过,本以为要带进棺材里,如今见到自己看着长大的少爷遇到了困难,毫不犹豫的献了出来。 老奴道:“少爷喜欢,就送给您了,只是不管出什么事,别说是我给你的就行。” 霍桓这点担当还是有的:“我保证,不管出什么问题,绝不牵连你。”拿了人家的东西毕竟手短,霍桓从自己的私房中支取了一笔银子给老奴,算是一点安慰。 霍桓得了这个小铲子,在院内又试了试,削石头确实跟剜豆腐一样,顿时想到,如果用这个铲子挖穿王家的院墙,不就能见到他家小姐了么。 他现在一心都在王青瑗身上,只想奔着她,其他的事情没多做考虑。 于是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找机会溜出自己家,来到王家院墙外,不费吹灰之力就挖穿了院墙,钻进了王家的大院。他虽然不知道王家小姐的院子在哪里,但根据少爷住东厢,小姐住西厢的规矩,他朝西边走去。 王家这时候,各个院子都落了锁,没人走动了,所以竟也没人看到他,而且他有这个东西,随意能挖穿各个院子的墙,来去自由。就这么找了一会,又挖穿了几个院墙,真的找到了小姐的院子。 他到的时候,青瑗已经歇息了,四下一片漆黑,他本想悄悄的看看她,不想熄灯了,他什么都看不到了,不禁陷入无尽的失望中。 犹豫了一下,他动手挖穿了屋子墙壁,悄悄的钻了进去,屋内一片漆黑,他借着月光爬到她的床前,嗅着她身上的香儿,顿时觉得很满足。 于是便跪在床边,双手垫着下巴看她,这时月光洒进来,照亮了她的面庞,她唇瓣微微展开,轻微呼吸着,让霍桓的心不觉间快速跳了几拍。 他想伸手摸摸她,但最后还是没敢越过界限,就这么痴痴的看着她的睡颜,足足过了一个时辰,才沿原路爬了回去。 霍桓这一夜是心满意足了,却不知道,他离开后,转天早晨,王家小姐屋里头的丫鬟发现墙上有个洞,发出了怎样的尖叫。 丫鬟们不仅在屋子的墙壁上,还在自己院的院墙上,内院的院墙上都发现了能让一个人钻过来的洞,这个洞从外墙延伸过来,一路挖到了小姐的房间,说明什么?说明这个人是冲着小姐来的! 有采花贼啊这是! 青瑗吓得脸都白了,一阵阵后怕,不知道这个歹人被什么打断了放弃了侮辱她,让她捡回了一条命。 若是有一点差池,她就毁了。 王永德和妻子也吓得要死,商量一下要报官。 “不行,报官的话,他们不仅想不出好办法,叫这件事传的沸沸扬扬,还会打草惊蛇。”王瑞反对:“依我看,那个王八蛋昨夜没得手,今晚八成还得来,咱们不如守株待兔。派人将挖开的洞封上,给他一种咱们亡羊补牢,放松了警惕的错觉。今夜,让妹妹去我房里睡,我睡在这里和几个家丁抓贼!” 他哼哼的想着,胆子够大的,敢来王家采花,非得把你作案工具没收不可! 王永德顾及女儿的清誉,也不想把事情闹大,和妻子商量了一下:“那你自己得小心,多安排几个人潜伏在房里。” 王瑞眯起眼睛跟父亲保证:“你放心吧,我一定会保证自己的安全,但那个贼的安全,我就不敢保证了。” 王永德见儿子主动请缨抓那贼人,觉得十分安慰,养儿子不就是支门立事的嘛,这个儿子还是靠得住的。 既然商量好了,就按照计划进行,当天晚上,王瑞去了妹妹房里住,另外派了四个强壮的家丁潜伏在院内,只等着抓贼了。 月上梢头,王瑞不敢放松警惕,竖着耳朵听周遭的情况,可没听到一点挖墙声音,若是有人挖盗洞,自己没睡,多少会听到点动静。四周如此安静,难道这贼放弃作案了? 突然,就听院内一阵响动,有家丁喊道:“少爷,把人按住了!” 王瑞赶紧跳下床一看,昨天的墙洞旁又被挖了一个洞,有个人一半身子在外,一半身子在内,因为外面那半截被家丁按住,他动弹不得,正在挣扎。 王瑞上去一脚踩住那人的头,冷笑道:“看我怎么收拾你这王八蛋!” 这时,家丁掌灯进来,王瑞拿起蜡烛对着那贼人一照,顿时一呆:“是你?” 霍桓眼圈泛红,估计是意识到大祸临头了。 王瑞紧紧皱起眉头,靠,哭个头啊,你小子是变态你自己知道不? 王瑞扯着霍桓两个胳膊把人拽进屋内,推搡到地上,吩咐家丁去叫老爷和太太。 霍桓一脸的委屈,看得王瑞心里搓火:“你小子还有脸委屈?你知不知道你这是什么行为?很严重的知不知道?夜闯女子闺房,把你捆到县衙轻则革去功名,重则杖责发配,就是斩了你也不冤枉。” “我只是想看看青瑗小姐。”霍桓解释道:“我没别的想法,她不见我,我就来见见她,我就是想她。” 王瑞脑子里虽然没什么封建思想,但特么的也得有点规矩吧,无论哪朝哪代钻到女子房间内,毫无疑问都是做作奸犯科,决不能轻饶。他眉头一皱,握起拳头就给了霍桓几拳:“只是看看?难不成你小子还敢做别的?” 霍桓吃痛,捂着肚子趴在地上:“我真的就是想看看她,没别的意思。” 王瑞见他还嘴硬,上去又踢了几脚:“闭嘴,再说话打死你!” 霍桓捂着眼睛没有再吭声。 很快,王家老爷和夫人来了。王永德和赵氏听说贼人抓住了,立即披衣起身过来女儿的房间,就看到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趴在地上,儿子在一旁气呼呼的挽袖子,家丁的表情很微妙。 二管家牛子良靠上来,小声跟王永德说:“这人,似乎少爷认识。” 王永德便问儿子:“瑞儿,这人是谁呀?你认得?” 王瑞揪起霍桓,提溜到父亲面前,拍着霍桓的脑袋哼道:“霍家二公子霍桓,我也没想到。” 王永德和赵氏一听,心里一惊,这可就不好办了,若是抓住个一般的匪徒,报官或是私刑都行的可这人是霍家少爷,之前还提过亲。传出去两家都不用做人了。两家算是门当户对,说不定外面会传王家小姐不点检勾引霍家少爷来幽会。 赵氏知道霍桓是县里最年轻的秀才,叹道:“孩子,你太让伯母失望了,就算青瑗不跟你成婚,你也不能做出这样的事情啊。” 王瑞向来不惮以最坏的想法揣测人类,晃着霍桓道:“你小子不是想着玷污我妹妹的清誉,然后等我们家就范将人嫁给你吧。” 霍桓马上摇头:“我对天发誓,我绝对没有那个想法,我真只是想看看她。” “挖洞来看?”提到这茬,王瑞追问道;“你怎么进来的?想不到你读书有一套,挖洞也在行啊。” 霍桓取出怀中的小铲子:“仙人给了我这个东西,挖掘石块墙壁像挖豆腐一样。” 既然这个世界是聊斋,那就没什么不可能的,王瑞接过小铲子,对准地面一铲,果然轻轻松松就挖下来一铲子大理石,他惊了,这个世界确实有各种匪夷所思的“宝贝”。 王永德和赵氏也看了眼,倒吸一口冷气:“难怪你能进来。” “这铲子铲地倒是要用,不知道铲人会什么样。”王瑞拿着铲子在霍桓眼前晃悠,作势要铲他脑袋,吓得霍桓身子一缩一缩的,气得王瑞骂道:“这会知道害怕了,你鬼迷心窍夜闯深闺的时候,怎么不害怕?” 王永德久经商场的生意人,时常和官府打交道,知道官的厉害,霍桓十一岁就中了秀才,今年虽然没参加乡试,但若是他以后中举人中进士,记起今日的仇恨可就麻烦了,拦住儿子:“算了,将他父亲和兄长叫来再说吧。” 王瑞戳着霍桓的脑袋训道:“平时看你斯斯文文的,想不到是这种人,非叫你爹和你哥好好收拾你一顿不可。”说罢,将霍桓推到地上,吩咐人去霍家,就说他们府上二公子何在,若是不在府上,请来王家接人。 霍家大半夜的接到王家的消息,都懵了,心想王家这是抽什么风,大晚上不让你好好睡觉,可一查自家小儿子不见了,霍家老爷和霍柯知道出事了,赶紧收拾收拾,星夜赶来。 一进王家客厅,就见霍桓跪在地上,王瑞抱着肩膀,一副气鼓鼓的样子。 “这是……”霍老爷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见到儿子在王家,再联想求娶王家小姐不成的事情,脑海里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上去照准儿子就是一脚:“畜生,霍家的脸都叫你丢尽了!深夜上门骚扰人家,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 王瑞有一点必须指出:“伯父,您要知道他不仅是骚扰这么简单,他拿铲子挖通了墙壁,直接钻进我妹妹卧房去了。但别担心,我早有察觉,让我妹妹去了别的地方,我守在她的房间内,所以没出什么事。” 霍柯捂着眼睛叹气,一没留神弟弟竟然干出这样的事,这孩子算是完了。 霍家自诩儒商,虽产业不如王家大,但一直以来都觉得自家家风都比县里其他富户强,但现在竟然出来霍桓这么个东西,霍老爷当即气的眼前一黑,但缓过劲来,抄起桌上的烛台,口中嚷着要打死霍桓,就冲了过去。 霍柯赶紧抱住父亲,王瑞也跟着拦:“伯父,您冷静一下,要打回家去打好吗?哪有把自己孩子打死在别家的道理。” 棋顺将吃剩下的包子递给她:“路上带着吃吧,瓒爷媳妇来抓你了,快跑吧。” 尤枫仍旧在喘息,眼睛紧紧的盯着他,眼神复杂,有阴狠有不舍。 棋顺只觉得一面口袋迎面罩来,将他网了进去,他拼命挣扎:“放我出去,你干什么?你抓我干什么?”他觉得自己被人裹着跳了起来,良久才攀附上什么落了地,接着便是数次这样的跳跃,每一次都是高高跳起,良久才落下。 这样的弹跳能力,绝不是人类。 棋顺在黑暗中咬着手指,瑟瑟发抖,这是什么情况?尤枫为什么抓自己?她又是什么? 神仙啊,我再不贪吃了,救救我。 棋顺在口袋里抱着最后一线希望摸索着,却摸到了一副人的骨架,难怪从刚才开始就觉得很硌人。他抓了抓,甚至抓了一个骷髅。 他吓得一口气没喘上来,昏了过去,等他再醒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被放出了口袋,躺在在一个废弃的宅院内,四处是断壁残垣,侥幸没有坍塌的墙体,被烟熏得也呈现灰黑色,一看便知,这里着过一场大火,将此处烧成了一片废墟。 尤枫坐在他不远处一块断掉的墙体上在缝补着什么东西。 此时正是黄昏,夕阳洒在尤枫身上,她如此的美人嵌在如血的残阳中,有种别样的凄凉的美。 “缝不好……那个臭小子扯的太用力了……”她咬牙,恨极,扬手一掌打碎了身旁的断墙,忽地,她看到了棋顺苏醒了过来,冷笑道:“你醒了,正好用你的皮缝补师哥。” 棋顺愕然,他坐起来才看清楚她手中的根本不是什么衣裳,而是一件男人的皮。 此时尤枫向他走来。 棋顺大叫:“杀人了——救命啊——”可荒郊野岭,哪有人能听到他的呼声。 尤枫直接揪住他的后衣领,将他拽倒在地上,棋顺被摔疼,捂着胳膊肘,哭道:“我哪里对不起你,你为什么要害我?我给你吃包子,我给你叫大夫,不管你是什么,哪有这样恩将仇报的?” “我原本不打算害你,可谁让王瑞扯破了师哥呢,你的皮子细嫩,派的上用场。”尤枫轻抚着手中的人皮,像是怕用力会弄疼一般:“你的皮修补了师哥,以后我带着你们,无论是天涯海角,咱们一直在一起,不好么?” “不好——”棋顺哇的一声哭出来:“你是杀人魔——” “我杀了无数的负心汉,还吃了你给我找的大夫,还有王瓒。你看那个所谓的女大夫也不是没用处,我身体内的骨头,刚才就用他的填补了一块,这会感觉很好。”尤枫从耳后摸到皮肤的缝隙,用力一揭开,将画皮扯掉,冷笑道:“他们或者变成了我的骨头,或者变成我的养料,不过,人皮却难得,以我现在的能力只能做两件画皮,所以每一次吃人,我都要脱掉这层皮,因为它们很珍贵,弄脏了弄破了,非常难清洗。” 149.第 149 章 此为防盗章 他一向木讷, 虽然惊奇,但却不怎么害怕, 只是盯着走来的判官, 惊奇的移不开眼睛。 “显灵又有什么奇怪,你们人类给我们塑造在人间的泥胎, 不就是希望显灵吗?怎么, 显灵了, 又怕啊?” “不怕, 学生只是欣喜。”朱尔旦赶紧拿下供桌上的酒肉递给判官:“学生三生有幸,能够见到大人。” 判官衣袖一挥, 庙中多了一张桌子两把椅子:“坐吧。” 朱尔旦将酒肉放下, 亲自给判官斟酒:“您用。” 判官接过酒杯,爽朗的道:“我姓陆,你这学生叫什么?本官看你们一群书生带着伎女,放浪形骸, 怕不是什么好人吧,对了, 还偷我的贡品,虽然那些糕点风化僵硬了, 可你们也不能偷拿罢,是不是戏耍本官?” “我叫朱尔旦,我们绝没戏耍您的意思。”朱尔旦便将发生的一切如实说了。 陆判捏着胡须的一撮道:“你文采的确成问题, 难怪他们看不起你戏耍你。” 文人间存在严格的鄙视链, 秀才看不起童生, 这是符合规矩的,不光阳间,连阴间也认。就比如朱尔旦作的那首打油诗,也就是同窗之间说说,若是传出去,个别脾气大的官员说不定还要打他一顿,因为狗屁不通的诗词流传出去,简直是有辱斯文,给读书人抹黑。 朱尔旦道:“这是没办法的事,天生如此,我也看开了。不过,今天能够遇到陆判你,是一件人生奇事,那么多文采好的人,也未必遇到。” 陆判哈哈大笑,与朱尔旦推杯换盏,足足喝得飘飘然,才重新回到了泥塑中。 而朱尔旦因为早前已经喝过了,早醉得睡了过去,等醒来发现自己趴在地上,而陆判早没了踪影。 难道自己是做梦? 朱尔旦拍拍脑袋,最近这脑子是越来越不好使了。 此时天边放亮,朱尔旦踏着晨曦回到了别墅,别墅内的其他人也都醉成了一片,有睡在趴在桌上的,有倒在榻上的,不一而足。 这时王瑞听到动静,坐了起来,揉着眼睛道:“你回来了?够慢的。” 被朱尔旦打扰,众人也都逐渐醒了过来,各自由各家的小厮领着,出门坐车打算回家休息去。 王瑞才坐上自家的马车,霍桓就追了上来,他扶着车门道:“王大哥,听我哥哥说你家有《新编程文》,能否借我看看?” “应该有吧,我回去找找,找到派人给你送去。” 霍桓却等不了,想现在就拿到,王瑞这一回去,睡一觉回头再忘了,又得空等:“如果王大哥不嫌弃的话,我跟你回去取一趟吧。” 王瑞打了个哈欠:“你不嫌累的话,那就跟来吧。” 霍桓笑道:“那好,我在后面跟着你的马车。” 王瑞的马车在前,霍桓的马车在后,向城内去驰。 因为昨天絮絮扬扬下了一夜的雪,这时候王家胡同里,仆人们正在清雪,才清理出一条路,王瑞的马车就进了胡同。 两人下车边走边聊,一路进了书房,文顺等书童还没起身过来伺候,王瑞便去书房亲自给霍桓翻找着书籍。 这书房是王瑞院内的小书房,不同于外面的书斋,是平时处理简单文书的地方,所以也有藏书。 找书的空隙,他随口道:“你和韦兴贤够默契的,回来谁都不说那庙中有人。” 霍桓一愣:“什么人?”后脖颈冷风嗖嗖的。 “还装不是,就是那两个贩布的商人,我去的时候,庙内有一簇篝火,两个人正在那喝酒,还说看到你们了,一说你们的打扮都对得上。” 霍桓呼吸一窒:“我、我没看到啊。” “不可能,那么大个人在那儿,怎么可能看不到。”霍桓为了证明自己没见鬼,严肃的道。 这时候,就听门外有人在咯咯巧笑,接着门被扑开,王瑞的妹妹王青瑗穿着一件银白色的斗篷,笑着进来:“哥,雪下得好大啊,咱们来堆雪人呀?” 她最爱雪,昨夜下雪,兴奋的一夜没睡好,早早就起身玩雪,听说哥哥回来了,便过来书房找他。 霍桓见了青瑗,起身作揖:“小生霍桓见过王小姐。” 青瑗礼貌的回礼后,便不再搭理他,而是上去缠着王瑞道:“哥,你自从回来,整日不着家,找你可难了。” 王瑞心想,我就是整日在家也不可能跟你个小丫头玩吧。这时,他找到了书:“原来塞在这里,找到了。”将书递给霍桓,却见对方正魂不守舍的看着自己的妹妹。 霍桓年纪小,没那么多次城府,见王青瑗姿容美丽,不懂得隐藏,直勾勾赤|裸裸的看人家。 王瑞心里生气,你和你哥哥怎么都一个德行?他将书塞到霍桓手上,调转他的肩膀送他出门:“好了,回去好好休息罢。” 霍桓捧着书,但心思在不在这上面了,他表达不出具体是什么感觉,只觉得心跳得厉害却又空落落的,赶紧回头又看了眼,正巧青瑗也瞅他,四目相对,脸腾地红了。 王瑞全看在眼里,便提着霍桓的后衣领,将他拽出了门。 臭小子,想泡我妹妹?回家睡觉去罢。 霍桓几乎是被王瑞给撵了出来,坐在回家的马车上,他整个人还是呆怔状态,他之前从没对女子动过心,但是刚才遇到王瑞的妹妹,却神奇的仿佛一瞬之间就体会到了从前没有过的感情。 他魂不守舍的回到家里,霍家也是县城的富贵大族,虽然比不上王家巨富,却也能在城里排上前几名,平日里伺候的奴仆也是成群,围着他转。 于是霍桓情绪出现状况,很快就被周围的人察觉,上报了给霍家老爷和太太。 霍家老爷太太叫来小儿子一问,很快搞清楚了问题的结症,原来是儿子长大了,爱慕上了女子,这是好事啊,平日里宠爱他太过,他一直像个长不大的小孩子似的,父母还为他担心呢,如今他开窍了,竟然主动想成长了,很好很好。 当即,做出决定,向王家求娶王青瑗。 霍家请来本地最能说会道的媒婆,给了重金,叫她去王家说亲,在媒婆带回消息之前,霍家是很有自信的,首先两家情况差不了多少,而且自己的小儿子十一岁那年就中了秀才,前途无量,相信王家会很愿意结亲的。 自打上次王瑞把霍桓“送”走了,转身就将这件事给忘了,在他眼中就是情窦初开的少年出于某种冲动多看了少女几眼而已。 这天王瑞被父母叫过去商量一点事,他去的路上一直担心,是不是自己最近太逍遥没有碰书本,要被父母教训了。 结果到了才知道是霍家来向妹妹提亲了,父母找他询问一下霍家的情况。 对于霍桓,王瑞没什么印象,要是严格来说,肯定比他哥强,但关键是霍桓年纪还小,看不出他青春期过后究竟是个什么德行,目前唯一能考证的就是他读书算是有天分,是县里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秀才。 可是伤仲永又不是没有,不好说不好说。 王瑞道:“这件事还是小妹自己拿主意吧,她自己的亲事得让她自己拿主意。” 王永德和赵氏觉得有道理,命丫鬟将小姐请过来说话。 青瑗还不知道自己的婚事提上了日程,进门后好奇的问:“爹娘,叫女儿来,什么事呀?哎?哥哥也在?” 王永德捋着胡须笑道:“霍家派了个媒人来,想说合咱们两家结亲呢。别瞅你哥哥,不是给他,是给你,他们家想为他家的小儿子霍桓求娶你。” 赵氏跟着笑:“我们想听听你的意思。” 王瑞提醒妹妹:“就是下雪那天,你在书斋见到的那个来取书的少年。”说着,比划了一下:“这么高。” 在哥哥的启发下,青瑗想起那个人来了,毕竟她见过的男子屈指可数,那天的少年算是一个,不过那人却没给自己留下什么印象,简单来说没印象没感觉。 青瑗怒了努嘴,不是很满意:“他多大了?” 王永德从媒婆那里拿到了霍桓的生辰八字:“他跟你差不多大,只比你小两个月。” “……我不喜欢比我年纪小的。”青瑗斩钉截铁的道:“况且他也矮呀。” 王瑞摸着下巴,考虑了下霍桓哥哥的身高,赞同的点头:“确实是个缺点。” 王永德其实内心有点赞同这门亲事的,这个年代,男人外表都是浮云,只要有功名在身这一点,什么缺点都能吹散:“你们一个属相,是同年,小一两个月不差什么的。” 青瑗听父亲一说,更不喜欢了,十分抗拒的道:“我就是不想那样,再说他上次见到我,一直拿眼睛盯着我看,十分讨厌。”想到这点,她更讨厌了,就怕父母将自己嫁给那个人,愈发反抗了,到母亲身边,缠着赵氏道:“我不要嫁他。” 赵氏心疼女儿,赶紧安慰道:“不嫁不嫁,这件事就当我们没提过。” 青瑗这时候努嘴朝哥哥道:“再说哥哥都没娶亲呢,干嘛惦记上我的亲事。” “的确,瑞儿,你也老大不小了,就算出去玩乐也该讨一房妻室,帮你照管后院了。” 眼瞧自己要被拖下水,王瑞赶紧将话题摆回正规:“那咱们就派人回霍家的话儿吧,别耽误他们找别家的女儿。” “没错,一会叫跟媒人说,咱们青瑗年纪还小,不急着出嫁,联姻这件事就先算了。”王永德道。 王永德和赵氏将这个理由搪塞给媒人,媒人则回到霍家回话了。 霍桓听到王家无意结亲,想到自己再也见不到王家的小姐,竟然魂不守色,茶饭不思起来。 霍柯见弟弟如此,顾不得自己怨恨蕊云和朱尔旦那点事儿了,当即替弟弟担心起来。 他解决弟弟神伤的办法很简单,请他去喝花酒,结果在路上,稍微没注意,弟弟就不见了,等发现的时候,弟弟正在街上浑浑噩噩的瞎逛。 霍柯一见状况严重了,赶紧把王瑞请到家里,看来朋友一场的份上,救救自己的弟弟。 王瑞也很无奈啊,总不能救你弟弟就牺牲我妹妹吧,感情这种事很难勉强的,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不过,王瑞倒是把青瑗不中意的霍桓的原因说了,她嫌他年纪比自己小。 霍桓一听,不仅没释然,反而更郁结了,其他什么都能改,唯有年岁改不了,总不能重回娘胎早出生罢。 霍柯只得劝弟弟算了,这种理由,不是你能改变的,而且对方是王家小姐,若是别家的姑娘,使些手段说不定就逼迫对方就范了,可是王家不行,自己想开点吧。 可是霍桓偏想不开,这件事挂在心上,每日郁郁寡欢,书也不读了。 这一日,他在家中的花园游荡,说是游荡,其实是出来透气,不能整天闷在屋里,可在花园里,他又没什么目的,一个人呆呆的走着。 就在霍桓逛到凉亭前的九曲桥的时候,一个扫地的老仆走上来,看到小少爷这样子,唉声叹气的道:“看到您这个样子,老奴真是不忍心,您不就是思念那位小姐吗?老奴有个办法。” 霍桓一下子醒了,立即问:“你有什么办法?” 霍桓叹气:“我是第二个。”第二个不算最坏的,毕竟前面还有韦兴贤挡着。 马萧排第四,霍柯第五,朱尔旦第六。 霍柯笑道:“朱尔旦你这个人啊,连抽签都是垫底儿。” 朱尔旦闷声道:“运气不好。” 其他人心想,你这分明是运气好,排最后还不好吗?十王殿被前五个都趟平了。 韦兴贤向外看了一眼,仰脖喝一口酒:“不磨蹭了,说去就去!”颇有几分豪爽。 众人送殡一般的将他送到门口,推开门发现外面下了小雪,夜空中点点白雪,簌簌而下,配合着北风,可谓夜雪飘飘,北风萧萧,一片凄瑟。 韦兴贤顺手抄起门口一个伎女的竹伞,撑起来走进了雪地,接过小厮手中的灯笼,一边走不忘回头吩咐:“你们谁不许跟来。” 他的小厮担心的道:“少爷,这黑灯瞎火的,使不得啊。” “滚开!”韦兴贤回头决绝的道:“谁都不许跟来,小心讨打。” 王瑞和霍柯大声道:“放心吧,我们绝不会跟去的!”说完,翘脚眺望了片刻,关门回去喝酒了。 韦兴贤一个撑着伞走在去十王殿的路上,寒风一吹,酒醒了不少,只觉得耳聪目明,对周围的情况体会的分外清楚。 耳畔是刮过的刺耳寒风,前路是慢慢银白的雪地。 路上没有一个人,静的吓人。 只见不远处的荒山上也洒满了银白,视线所及,皆是一片惨白。 月光惨淡,但偶尔会从云朵后亮出身影来,将他的样子在雪上拉得长长的。 韦兴贤忽然听到身后一响,吓得一个激灵,回头见是一只鸟站在树枝上,他松了一口气,继续走。 雪地湿滑,他一手拿伞一手提着灯笼,走的坚信,但总算顺利的到了十王殿前。 十王殿不知是哪个年代的村民建造的,破破败败,但一直香火,不知是哪些人在供奉。据说有人曾经看到过殿里的判官审鬼神,香火鼎盛了一段日子,但许久以来,都没再听说过判官显灵,香火稀落了些,不过仍有零散的乡民供奉。 韦兴贤上了台阶,跺掉靴子上的雪,缓缓推门,破败的门发出渗人的吱嘎声,里面黑漆漆一片,没有半点光亮。 他站在门口,只觉得吹出来一股冷气,不禁遍体生寒。 他不知道,就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殿内,有两个冻死鬼正在窃窃私语。 “这大半夜的居然有人来这里自投罗网,这是老天爷送给咱们哥俩的机会。” “是啊,谁叫他在这风雪天,一个人赶路的,算他倒霉。” 两个鬼渐渐现身,他们穿得单薄,抱着肩膀还在不停的打哆嗦,他们生前是两个贩卖杂货的小商人,路过阳信县被人偷了钱,无处栖身,只得屈身在城外的破十王殿,不想突然天气骤变,下起了大雪,两个人就这样被冻死了。 死后无法投胎,也无鬼神管他们,只能等着找到替死鬼脱身。 每到夜里,他们就会重复死前的情况,浑身瑟瑟发抖,这样的日子,每一天都要度过,何其难捱。 韦兴贤不知殿内的情况,只是本能的觉得里面有危险,不愿意迈开步子。犹豫了一会,最终还是一咬牙走了进去。 殿内的两个冻死鬼,齐齐冷笑,只不过鬼语,人听不到而已。 韦兴贤一进殿,就打了个哆嗦,他抖了抖身上,提着灯笼快步的走到供桌前,就见供桌后面的正位摆着个阎罗像,赤红的面孔,瞪两个铜铃大眼,威严而骇人。 他咽了口吐沫,余光瞥见左边还有个判官像,不敢扭头,赶紧去看供桌上的贡品。 “咱们怎么取他的性命呢?不如在他回去的路上给他设置一个陷阱吧。” “慢着,这人身上有官气,咱们还是不要动的好。”能做官的人,命格尊贵,一般鬼神不能近,若是强行加害,像他们这样没道行的孤魂野鬼很容易魂飞魄散。 “可他分明不是官。”官员出入都有随行,而且多少有威严的官威。 “他不是官,但他的血亲是官。咱们还是不要惹了,触怒了官家,很麻烦的。”生前是做买卖的生意人,最怕的是官,这样的性格延续到了死后。 怕官,连官的儿子也怕。 韦兴贤全然不知,只觉得这里阴风阵阵,很是寒冷。他见供桌上供着一盘糕点,已经风干了,落了一层灰。 他捡起一块,吹了吹,塞进袖中,便三步并作两步的跑了出去。 两个鬼影在他身后重新现身,望洋兴叹,没办法,谁让是一位衙内呢。 韦兴贤得了糕点,在路上轻快的走着,这也太简单了,有点不尽兴。 他一进别墅的院子,守望他的小厮便赶紧迎上来,接过灯笼和竹伞,请他进了房内。 韦兴贤将袖中的糕点拍到桌上,声音清脆悦耳,仿佛落下一颗棋子:“瞧见没,十王殿上的贡品,下面轮到谁了?” 霍桓弱弱的举手:“是我。” “我跟你说,相当轻松,我现在都觉得这个挑战没有丝毫难度了。”反正他完成任务了,可劲的吹牛。 霍桓见韦兴贤安然回来了,想必是没什么危险的,仰脖喝了一口酒,借着酒劲也出了门,结过小厮手中的竹伞和灯笼,按照指使,往十王殿走去。 霍桓见地上有韦兴贤留下的脚印,便沿着他的足迹走着,嘴里背着《论语》。他不如前人淡定,越走越快,最后几乎是一路跑进了十王殿的。 150.第 150 章 此为防盗章 王瓒认真思考了一下,觉得自己这种出去胡搞, 点背搞到妖怪, 被吃掉的家伙, 活不活也不打紧, 为了救自己的性命, 牺牲她自己的,划不来。 于是他跟那个似乎能看到他的道士说:“一命抵一命,没赚头, 算了,我不想活了, 你帮我托一句话, 让她改嫁去吧。再告诉我堂弟, 帮我多少点纸。” 谁成想, 那道士扫了他一眼, 眼神中分明写着“死一边去, 死人没权掺和!”压根不搭理他。 王瓒急得跳脚, 在王瑞和陈氏面前蹦来蹦去, 但其他人因为看不到他,更是不理。 就在这时候, 就听那道士口中念念有词, 他这缕魂魄被一股强大的吸力吸走, 朝尸首飞去, 接着他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直到醒来。 眼前的妻子从没像现在这般可亲可爱, 王瓒跪在她面前,哽咽道:“多亏娘子舍命相救,我才能活过来,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寻花问柳了。” 王瑞在一旁看着,心想有了这一次教训,你再敢在路边寻花问柳才有问题吧。 陈氏道:“谁知道你说得是真的还是假的,说不定狗改不了吃屎!” 说起来奇怪,丈夫救回来了,她该高兴的涕泪横流才对,但不知为什么,她心里好像并不是太看重这件事。感觉对他整个人的兴趣都淡漠了,她之前一时半刻见不到他就觉得思念,现在只觉得他于自己不过是寻常。 王瓒坐到她身边哄她:“娘子,你看我诚心认错的份上,就给我一次恕罪的机会吧。”拉着她的手晃了晃。 陈氏抽出手,冷淡的警告道:“别摸摸搜搜的了,没事的话就回家吧,一会还要设宴款待道长呢,别耽误了正事。” 王瑞道:“不用准备宴席了,道长我来设宴款待,你们夫妻今天经历了许多事,就好好休息罢,一切交给我。” 王瓒满口答应:“确实是,我今晚该好好安慰你嫂子。”又朝何云一作揖道:“道长的救命之恩,无以回报,改日一定设宴致谢!今日失陪了。”陈氏听到他们这么说,现在也不好太执着,朝道谢后,与丈夫离开了。 王瑞搔了搔额角,这有点怪啊,陈氏既然那么爱他丈夫,救回来后,不该夫妻抱头痛哭吗?怎么感觉她反而变得冷淡了呢?好像也不是害羞,而是真的对他不在乎了。 难道是因为被分走了一半的心脏所致?而且,假如一个人的爱慕心有十分,那么从中间分开,会不会一半心脏装了八分,另一半只存有两分呢? 这时候何云一睁开眼睛,冷声道:“那个妖物已经被烧成灰了,你现在还有什么事吗?” “烧死了,什么时候?” “就刚才!” 王瑞见他不耐烦,心想姑且信之,反正要将他请到府上去,若是那画皮最近再来找他也不怕,他笑道:“真人说死了那一定是死了,现在没什么事了,就等着真人你赏薄面府上做客了,请,请,我带路。” 何云一道:“我不是为了吃吃喝喝的,你答应我的事没忘吧。” “没忘,没忘,不就是张榜那点小事么,莅临舍下,张榜寻人两不耽误。请!” 王瑞先出了门,扯着嗓子喊:“棋顺——棋顺——”不见人应声,叨咕道:“人去哪儿了?贪玩。” 这时候何云一走了出来,王瑞赶紧笑道:“我这就叫小厮套马车。” “不用了,我走路就行。” 王瑞找不见棋顺,何云一又称不需要马车,他便道:“那就如你所言,走路回去吧,反正也不远,几条胡同的距离。”两人出了门。 王瑞将院门用锁头锁好,心想这院子太丧气了,他绝对不会再回来这里读书了,哪天扒了算了。 之前,他以为何云一的法术不过是些障眼法和小法术,没当一回事,今日亲眼看到他救活了王瓒,再不敢质疑他了,对他的信任感提升了几个段位。 他佩服有本事的人,态度不敢倨傲了,路上给何云一道歉:“上次多有冒犯,你别往心里去哈,哈哈。” 何云一面无表情的看他。 “你不说话,我就默认你原谅我了,哈哈。” 俩人脚程很快,来到了王家大宅门口,吩咐守门的小厮:“传我的话给厨房,赶紧准备素斋,能做多少做多少,痛快点。” 小厮得令跑了,王瑞则引着何云一一路到了自己院子的客厅中。 命丫鬟端来上等好茶,王瑞亲自递给上宾:“请用。” 何云一见他如此殷勤,嘴角浮起一丝笑意:“我本想,你今天如果继续冥顽不灵,就让你自生自灭。” “合该我命不该绝,碰到了在道长你。” 何云一便露出“你嘴巴早这么甜,何至于吃那么苦”的表情。 “道长,您今日出现的太及时了,我差点怀疑你是特意赶来救我的。” 何云一忙反驳:“哼,怎么可能?!” 知县公子韦兴贤在动身赴考前夕生了场病,没有和王瑞一起去济南,从某程度来说是一种好事,毕竟以韦兴贤的水平,去了也是白搭。 “好多了,最近几天还念叨你,说你估计快回来了,盼着你来探望他呢。”韦知县笑道。 “我休整一下,一定登门。” 韦知县返回了官轿内,王家这波人目送知县一行人离去,选了另一条路走了。 王瑞骑在马上和王瓒表走边聊,将发生的种种事情说了一遍,王瓒听得后怕:“这要是任何一个地方出了闪失,你就回不来了。” “可不是,要不然这会得给我招魂了。” “你这次回家,你爹准叫娶一房媳妇,收几房小妾,生上几个儿子不可。”王瓒不无羡慕的道:“娇妻美妾,你就能享齐人之福了。” 这堂哥哪里都好,就是好色,在家里有河东狮的情况下,持续的好色挨打再继续好色。 他们到达王家大宅门口的时候,已经有人提前回去报信了,所以王瑞的老爹王永德和一干仆人已经等在门口了,王瑞才在胡同口露头,就听前方爆发出一阵欢呼,仿佛迎接凯旋的将军。 王瑞才下马,他老爹王永德就迎了上来,双眼噙满泪水:“我的儿,幸好你平安无事。” 他母亲赵氏在一旁揽着女儿跟着抹泪。 赵氏的娘家是临县的大财主,嫁进王家后,先生了一个儿子是王瑞,三年又有得了一个女儿,取名叫青瑗,如今也快及笄了。 除了王永德一家,还有王家的旁支若干人都出来接王瑞,其中就有王瓒一家子。 接到了王瑞,众人一个心放下,不在门口吹冷风了,拥着王瑞往宅内走去。 进了堂屋,王永德吩咐下去传菜,给宝贝儿子接风压惊。 “瑞儿,你可吓死我们了,船翻了,怎么不在当地找家客栈住下,来封信给家里,让家里派人去接你。你只带一个书童往家赶,多危险啊。” 王瑞也说不清楚,考生的心理总是很奇怪的,反正当时一门心思往家赶:“是啊,留在当地好了,着急赶回来遇到尸变。” 青瑗偎在母亲怀里,瑟缩着:“听着就好可怕。” “见到更可怕,指甲像钢钩一样,两三寸长!”王瑞张牙舞爪的朝青瑗比划,吓的青瑗捂住眼睛抱住母亲。 赵氏责怪的瞅了儿子一眼:“老大不小了,还吓唬你妹妹。” 见妹妹害怕了,王瑞变得正经起来,将事情来龙去脉讲了一遍。 王永德气道:“最可恨的是兰若寺的那帮秃驴,见死不救,以后别想从咱们这里要到一个铜板的香火钱。” 赵氏蹙眉:“可不是,本来还想下个月去做场法式,算了。” 说话间,菜都传了上来,王瑞看着满桌子的佳肴和周围伺候的奴仆们,不禁深吸了一口气,这就是他急着回家的原因啊,锦衣玉食,试问谁在被乡试折磨后,不想赶紧回到这个温暖的金窝呢。 王瑞最近几日“风餐露宿”,此时一见满桌的美食,顿时口中生津,大快朵颐。 见儿子吃得生猛,王永德含泪道:“慢点慢点,真是的,把我儿子折磨成什么样子了,考试就是折磨人的营生。”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道:“对了,你的乡试考的怎么样?有信心的登榜吗?” 王瑞差点把嘴里的红烧狮子头吐出来,但考虑到卫生,他生生咽了下去,一伸脖:“我尽力了。” “尽力就好,尽力就好。”王永德放出豪言:“就算考得不好又如何,只要儿子你平平安安,这次你大难不死,好好放松一下,爹明天给你千八百两银子,尽管出去玩!” 拿着银子出去浪,正是王瑞憧憬的生活,但表面上平静的道:“我得先好好休息。” “没错,一定要身体养好了,我儿子真是太不容易了。”王永德给儿子夹菜,满眼的慈爱:“这次考不中也没关系,儿子你还年轻,慢慢考慢慢考。”他读了一辈子书,还是个童生,儿子年纪轻轻就是秀才,被人尊称一声秀才相公,已属于不容易了,至于中举人那种祖坟冒青烟的事儿,不敢奢求。 王瑞见老爹没有急着逼他,彻底放心了。 用完饭,王瑞叫丫鬟打来水,洗了个澡,美滋滋的蒙头大睡,直睡到第二天中午被饿醒才起床。 他伸了个懒腰:“舒服的日子又回来了——” 不考虑这个世界本身的危险的话,王瑞的生活一直比较惬意,平常在县学混日子,跟狐朋狗友吃喝玩乐,但凡县里有的,他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啊,跟知县公子是好友,他又有钱傍身,基本上在信阳县横着走。 在家,更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比如现在,王瑞刚醒,伺候他的丫鬟就端来茶水和痰盂,让他漱口,再端来温水给他洗脸,之后根据当日的天气给他穿衣裳。衣裳自然是绫罗绸缎,富贵人家么,衣裳做一堆,穿都穿不完,每日不带重样的。不是他浪费,而是衣裳的料子金贵,不禁洗也不能洗,穿脏了只能扔。 吃完午饭,王瑞精神抖擞,折扇一拿,去花园散步透气。 一路上碰到数个做工的小丫鬟,她们都认得王瑞,纷纷跟他打招呼,一路过去,活像是检阅士兵。闲步到了花园,王瑞深吸了几口气,畅快的道:“空气不错,清新——” 花园静谧,虽然入秋,花朵凋谢,但胜在树木错落有致,氛围清新宜人。 突然一阵吵嚷声,打破了这静谧的局面。 “你还敢睁眼说瞎话?!刚才我明明看到你那贼眼珠子盯着人家小丫鬟看!呦呵?还说你没看,还说你没看?!”是女子低声尖锐的骂声。 “哎呀,你别胡说了,我根本没看,有人有人,你别嚷嚷了。”一个男子道。 男子的声音颇为耳熟,王瑞一皱眉,这不是堂哥王瓒的声音么,果然就见王瓒和一个女子互相指责着打远处走来,那女子,王瑞认得,是王瓒的妻子陈氏,性子泼辣的醋坛子。 陈氏不忿道:“怎么着,你敢色迷迷的犯浑却怕人说吗?” 王瓒尴尬的道:“瑞兄弟在这儿呢,你就少说两句吧。” 王瑞不想掺和夫妻的事,笑道:“我想起我还有事,你们先忙。”说完,转身跑掉了,陈氏出了名的不讲道理,见谁骂谁的主儿,最爱一哭二闹三上吊,他惹不起惹不起。 陈氏见王瑞避开走了,索性放开了,叉着腰将丈夫狠狠数落了一顿,才扭着腰走了。 王瓒抹净脸上的吐沫,只觉得家里憋闷,垂头丧气的出了门去散心。 晌午十分,各家各户不是在吃饭就是在午睡,胡同中路人稀少,他一个人走着,想着妻子一贯装横跋扈的样子,忍不住气道:“死婆子,哪个男人不三妻四妾,怎么就那么爱呷醋?!”揉揉脸:“可苦了我了。” 正念叨着,余光忽然瞥到迎面走来一个女子,夭夭乔乔,十几岁的年纪,眉眼带着媚态,怀里抱个包袱,走起路来腰部一拧一拧的,显得腰肢纤细,臀部丰满。 王瓒眼珠子登时黏在女子身上,那女子发现了,却也不生气,而是哼笑道:“这位公子,你看什么?奴家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他心中一喜,赶紧搭讪:“我看你一个弱女子自己赶路,好奇罢了。” 女子娇哼道:“你也是一个人赶路呀,再说我自有我的难处,你不能替我解忧,问了有什么用?” 王瓒黏糊过去,笑嘻嘻的献媚:“不知姑娘有什么难处,你只要肯说出来,我能做到的,一定替你解难。” 女子想了想,眼圈一红,哽咽道:“我爹娘贪财将我卖给一个大户人家做小妾,但他娘子不容我,每次非打即骂的,我受不了,收拾跑到了这里,如今眼下无家可归,也怕被他们抓回去,我真是走投无路了。” “可恨的大娘子,醋缸,河东狮,母夜叉,竟连一个弱女子也容不下。”王瓒感同身受,骂起那未谋面的女人来,说完,拍着胸脯道:“你别难过,这件事包在我身上,不就是住的地方吗?我给你找一处。” 女子一听,喜上眉梢,作揖道:“谢公子,小女子不知该如何报答。” 王瓒见她身材妖娆,忍不住咽了下口水,揽着她的肩膀道:“好说好说,你随我来。” 将女子安置在哪里,他有点犯难,家里肯定是不行的,会被母夜叉吃掉,他在府外也没有外宅,但已经应承了,怎么也要将女子安置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