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之莫与我拼娘》 扇扇 夏夜已深,凤仪宫内外却一派灯火通明。 季子清负背站在宜华正殿外,眉心始终不展,纵有凉风习习,也吹不散他心头萦绕的燥热。 宜华殿内的痛吟声,时断时响,稳婆们的鼓劲声,谨慎不已,进进出出的宫娥们,个个绷神,随着时间的一点点流逝,季子清年轻冷俊的面庞上,眉心堆起的刻痕,愈来愈深。 刘全顺捧着拂尘,脚下步伐极快,却轻盈若无,来到季子清身侧后,垂首禀道:“陛下,乾明宫来报,五王爷已经安然睡下,陛下勿要再挂念着了。” 季子清低低‘嗯’了一声,又道:“退下吧。” 刘全顺恭敬应是,尔后悄无声息地退到院门之处,两层青石铺砌的台阶之下,候着十多个御医。 怀着先帝骨血的太后娘娘,今天发作生产,年仅十六岁的皇帝陛下心系母危,早在半个月前,就将太医院内的妇科圣手,全部扣留在皇宫,以备不时之需。 当婴儿响亮的啼哭声划破沉寂的夜空时,季子清一直紧攥的双拳,终于缓缓松开。 不过须臾,一个两鬓略白,面容慈和的端庄妇人,从宜华殿内走出来,朝年轻的皇帝陛下行礼报喜道:“恭喜陛下,太后娘娘生了个小公主,您又多了个妹妹。”至于为啥用又,皆因季子清还有一个一母同胞的嫡弟,即三岁多的五王爷季子恒,“娘娘也好,就是有些累着了。” 季子清大步上前,伸手去扶行礼的老妇人,目含感激道:“这阵子,有劳外祖母照顾母后和元宝了。” 他初继帝位,朝纲尚不稳,整日都在埋首国事,又因还未迎娶皇后,后宫暂无可理事的女主人,而偏偏他的亲生母亲,惠安太后,还怀着先帝的遗腹骨血,他才三岁多的嫡弟,小名叫元宝的,又自幼体弱多病,为求妥帖之际,便将定国公夫人,即太后的生身之母,接到皇宫之中,一并照顾太后和五王爷。 面容慈祥的老妇人不敢居功自傲,依旧进退有度,举止得体:“殿内正在收拾,待妥当了,陛下可以进去瞧瞧娘娘,也瞧瞧您的小妹妹。” 季子清颔首:“嗯,朕就在这里等着。” 又过一会儿,一个面白脸圆的掌事嬷嬷,从殿内出来请季子清:“陛下,娘娘有些乏累,刚刚睡下了,临睡前嘱咐您,早点回宫歇着。”这个掌事宫女唤作碧云,素日被尊称一声云嬷嬷,她算是看着新帝长大的,是以说话并不拘束,“小公主已包好,不仅生得白胖干净,眉眼也很像太后娘娘呢,长大了,肯定是个大美人。” “朕去瞧瞧。”季子清长腿一迈,径直进入宜华殿内。 殿内,精神矍铄的定国公夫人,已抱着一只小小的明黄襁褓,静候季子清到来:“陛下,这就是小公主了,您看看,长的可真俊。”语气温和,不掩慈爱之色,怀里抱着的小婴儿,虽是天潢贵胄的公主,却也是她嫡亲的外孙女。 别看季子清既未成婚,又没为父,但抱孩子还是很熟练的,同胞兄弟元宝小的时候,他就没少抱过。 将软软的一团肉疙瘩抱在怀里后,季子清借着明亮的宫灯,细细打量新生的小妹妹,片刻后,清冷的声线内隐含一丝笑意:“的确白胖干净,很是俊俏……”不管宫内众人的神色如何,季子清抱着小妹妹稳稳的坐下,又目光怔怔的低了头,看着咕哝着小嘴的小东西。 生而无父,那就让他这个兄长……代替父职吧,季子清默默地想道。 “好生照看太后和公主,朕明日下朝后再来。”季子清抱了会小妹妹,又到里殿看了下母亲,这才带着贴身大太监刘全顺折返乾明宫。 乾明宫,乃是历任皇帝的居所,共分前、后两个部分,前殿为勤政殿,设御书房,是皇帝素日批阅奏折、接见朝臣的地方,后殿为体元殿,是皇帝晚上就寝、召幸嫔妃的地方。 季子清折回乾明宫后,先回后头的体元殿,去看望自己的同胞兄弟季子恒。 “奴婢见过陛下。”一个容长脸的中年嬷嬷,本安静的守坐在床榻之外,陡见皇帝陛下悄无声息的进来,急忙起身行礼,却不忘将声音压的极低,以免吵醒床里睡着的五王爷。 季子清略摆了摆手,示意照顾弟弟的嬷嬷先退到一旁。 躺在床上的小男孩,五官生得十分精致漂亮,然而,却面色苍白,血气不足,连身形也有些瘦小的孱弱。 季子清伸手,轻轻抚摸小弟弟总也不长肉的脸颊,若有似无的轻轻叹气,良久后,才从床边站起,吩咐静立一旁的嬷嬷,“等元宝睡醒了,带他去凤仪宫看太后和公主。” “是,陛下。”容长脸的嬷嬷忙不迭的低声应是,同时又屈膝道喜,“恭喜陛下。” 这个照顾五王爷的嬷嬷,亦是太后身边的掌事嬷嬷,唤作银花,人称花嬷嬷,因太后怀胎的月份渐大,唯恐生产发作的时候,吓着体弱的五王爷,皇帝陛下便将胞弟接来自己宫中,白天在太后那里玩耍,晚上则在乾明宫安寝。 季子清点了点头,尔后离开。 先帝驾崩还不足半年,目前正处于一整年的国丧期,北方的战事又还未完全平定,嫡妹在此时出世,并不宜大肆操办,季子清望着夏夜的漫天繁星,开口道:“刘全顺,你说,公主的小名儿,叫扇扇怎么样?” 刘全顺垂首回道:“陛下,奴才依稀记得,太后娘娘说过,若给您添个弟弟,小名就叫吉祥,若给您添个妹妹,小名是要叫如意的……”你突然提起的‘扇扇’,又是为着哪般呀,奴才有点不懂哎。 季子清瞥一眼耷拉着脑袋的刘全顺,冷冷道:“话真多。” 刘全顺苦着脸道:“陛下,奴才只是实话实说。” 季子清一拂衣袖,拔腿走人:“去御书房。” 刘全顺忙秤不离砣的跟上去,语气殷勤的讨好:“陛下,现在已经二更了,您再看一个时辰的文折,就赶紧就寝休息吧,太后娘娘说了,您还是长身子的时候呢,不能睡太晚,您要是不听劝,奴才就是拼着挨罚挨骂,也得给太后娘娘当耳报神……” “知道了,罗嗦。”少年帝王并无任何怪罪之意的轻斥。 刘全顺轻轻吐出一口气:夹在太后娘娘和皇帝陛下之间的他,实在是不容易呀。 次一日下朝后,季子清直接起驾凤仪宫。 凤仪宫为中宫皇后的寝宫,至于太后,是要住进慈宁宫里去的。 不过,先皇驾崩之时,当时的惠安皇后,已怀着近四个月的身孕,那时还是太子身份的季子清,也还未迎娶板上钉钉的董太子妃入宫,因着国丧之故,季子清将自己的婚事延到了国丧期之后,因不想叫母亲受一丁点劳累,季子清索性让母亲一直住在凤仪宫,等到生下先帝的遗腹骨血后,再行搬宫不迟。 宜华内殿靠窗的位置,砌着一张四方的大卧榻,卧榻旁边,坐着两个中年嬷嬷,一个正是专职照顾五王爷的银花嬷嬷,另一个单眼皮小眼睛的嬷嬷,唤作素容,已被太后指派到新生的小女儿身边。 卧榻之上,摆着一个双鲤戏莲花样的明黄缎襁褓,旁边趴着一个很安静的小男孩,正目不转睛的盯着襁褓里头看。 “元宝。”季子清走进内殿后,温和的笑唤一声。 正乖乖趴在襁褓旁边的小男孩,闻言抬头,露出一个极为恬静秀美的笑容,嗓音糯甜的唤道:“哥哥!” 季子清心头一软,将漂亮的小男孩抱坐到自己腿上,轻轻点了点他消瘦的脸颊,温声开口:“喜欢小妹妹么?” “喜欢。”才三岁多的季子恒,双目澄澈的干净剔透,“妹妹好软,我刚刚摸她的小手了。” 季子清攥住幼弟的小手,笑道:“元宝的手也是小小软软的……”顿了一顿,又问趴在怀里的乖娃娃,“元宝,咱们也给妹妹起个小名吧,叫扇扇好不好?” “扇扇?为什么要叫扇扇?母后说,要叫妹妹如意。”季子恒露出一脸的茫然懵懂。 季子清捏了捏胞弟的小软手,温声解释道:“昨天,哥哥等妹妹出生时,心里一直闷热的厉害,当她哭着降生时,哥哥心里一下子就不燥热了,就跟被扇子扇了一阵风一样……” 季子恒毕竟才三岁,对于自家哥哥一长串的解释,表现的有点白目的无邪,季子清瞧着幼弟可爱的小傻模样,忍不住又去捏他的小小鼻尖,季子恒被逗的咯咯发笑时,一道温柔含笑的女音,自悬着轻纱薄帐的落地罩内传出:“恒儿的小名,被你改成了元宝,怎么,如今连你妹妹订好的小名,你也要改啊。” 昭阳 季子清甫进凤仪宫时,就已问过太后和五王爷在做什么,等候在殿外的秋雨嬷嬷,已告诉过他,太后正在用膳,五王爷正在新鲜小公主,是以,季子清进殿之后,并不打扰母亲用膳,只先逗同胞兄弟玩。 此时,闻听母亲出声,季子清便抱着他可爱的元宝小弟弟,大步穿过悬着薄纱的落地圆罩,进到里间探望母亲,同时笑回母亲:“那母后意下如何?” 绕过两排多宝阁,又掀开一道珍珠帘帐,季子清这才真正见到母亲。 惠安太后是个很美丽的女子,饶是如今已有三十三岁的年纪,依旧美的像一朵空谷幽兰,此时她正歪靠在榻上,身后垫着一个富贵花开的大迎枕,身上搭着一条明黄缎的薄被,立在一旁的碧云嬷嬷,正小心的给她把盏进食。 见大儿子抱着小儿子进来,惠安太后脸上泛起温柔的笑意:“皇帝说的条条有理,哀家能不依着你的意思么。”这便是同意女儿叫扇扇这个小名了。 “母后可觉着好些了?”季子清抱着胞弟坐到榻边,语气关心的问道。 惠安太后面色还有点苍白,但精神头却很不错:“好多了,你们妹妹比你们两个出来的都麻溜,哀家倒没怎么遭罪。” 季子清略微尴尬:“是么……”难道他当年出生的时候,很磨磨唧唧么,正自犯窘沉思时,坐在他怀里的季子恒,稚声稚气的开口了,“母后,您吃好了么?再多吃些吧,哥哥说,吃的多,才长的壮。” 惠安太后被幼子的童言,逗的掩唇轻笑,然后朝季子恒招了招手,温声道:“恒儿,过来吧,母后抱抱你。”她怀小女儿时,幼子不过才两岁多,因他体弱多病,她素日常抱着他进食入睡,后来肚子鼓大起来,便不好再抱小儿子了,小儿子倒也懂事的很,从不哭着吵闹。 季子清低下头,温声叮嘱季子恒:“元宝,母后才生完小妹妹,身子还虚弱,你乖乖让母后抱一下,不能调皮乱打滚哦,会碰痛母后的,知不知道?”待季子恒忽闪着大眼睛,一脸认真的答应下来后,季子清这才长臂一送,将幼弟放坐到母亲身边。 惠安太后慈爱的搂住小儿子,轻抚他温暖的小脑瓜,待摸到他瘦弱的小脸时,惠安太后温柔的笑意渐淡,忽而怔怔落下泪来。 侍立在一旁的碧云嬷嬷,一看太后落泪,便知她又想起了旧事,赶忙举着软帕上前,给惠安太后拭去泪珠,嘴里低声劝慰道:“娘娘,您还在月子里,可不能哭啊……” 季子清原本略显柔和的面庞,也倏然冷凝起来,季子恒生的面容秀美,容貌肖似惠安太后,而季子清的五官深邃,线条分明,长相更似已驾崩归天的先帝。 “母后,你怎么了?为什么哭啊。”季子恒抬起小脑袋,小心翼翼的问道,“是我……碰痛母后了么?” 惠安太后忍回泪意,轻轻摇头:“没有,是有小东西飞进母后的眼睛里了。” 季子恒煞有其事的点点头,一脸我懂了的表情:“哦,母后,这是沙子眯眼睛了,哥哥教过我,只用吹一下就好了,我给母后吹一吹吧。” 惠安太后笑应:“好。” 待小儿子鼓着脸颊,一本正经的给自己吹完眼睛,惠安太后亲亲他的小脸蛋,柔声道:“恒儿,以后小妹妹就叫扇扇了,你是哥哥,要疼爱妹妹,喜欢妹妹,就像你大哥哥喜欢你一样,知道么?” 季子恒挠挠额头,发散自己的孩童思维:“母后,哥哥最喜欢喂我吃饭,那我以后也要喂妹妹吃饭。” 惠安太后展眉一笑,道:“好,妹妹现在还小,只能喝奶,等她长大了,恒儿也喂妹妹吃饭。” 季子恒雀跃起来,一脸的笑逐颜开:“哥哥还喜欢抱我玩,我也要抱妹妹玩。” 惠安太后轻笑颔首:“那恒儿可得快快长大,你长大了,才抱的动妹妹啊。” 季子恒郑重其事的答应下来:“嗯,我一定会多吃饭,早点长大。” 惠安太后和季子恒你一言我一语说话时,季子清就安静的坐在旁边,享受这难得舒心的温脉时光,又过片刻,季子恒被惠安太后哄着去看漂亮的小妹妹了,季子清这才开口说话,抿着薄唇道:“皇妹出世,是喜事一桩,不过,还在父皇的国丧期,倒不好大肆庆贺……” “这是应该的,有爵官宦之家都禁宴饮婚嫁了,咱们皇室难道还能自打嘴巴?”惠安太后靠在迎枕上,神色凝和道,“等你妹妹明年周岁,再好好补办回来就是了。” 季子清回道:“朕也是这个意思,不过,皇妹是由您所生,身份尊贵,又是父皇的遗腹女,朕这个做哥哥的,怎么也不能委屈她,朕给皇妹拟了个封号,封她为昭阳长公主可好?” 他承继皇位后,为示新皇恩典,已加封了一票王爷和长公主,当然,除了季子恒被赐封号‘康’外,其余都是没有赐封号的,季子清补充道:“不能给皇妹做满月,那朕就在那日下诏册封皇妹。” 惠安太后想了一想,点头:“满月就赐封号,也不算太逾越,就依皇帝的意思。” 一般来讲,公主都是在议婚之前,才会赐下正式的公主封号,当然了,凡事都会有例外的情况,比如,某个公主颇受帝宠,那么,在她年幼的时候,也有可能早早得了封号,不过,最早也得在满周岁之后,皆因,皇家子嗣只有周岁之后,才能上皇家玉牒。 “若是有人拿此事置喙纳谏,皇帝……”惠安太后嘴角略勾了勾,“不妨杀鸡儆猴。” 季子清心底雪亮:“朕知道。” “皇妹的满月酒和百天酒可不办,洗三礼却不能少……”季子清不急不缓道,“宫里的那些太妃和太嫔,以及京城内的皇亲宗室,就不一一赘述了,关于宫外的诰命夫人,母后想请哪些?” 惠安太后看一眼少年稳重的长子,笑道:“自然是哪些朝臣,在前朝受皇帝重用,其家眷才在受邀之列了,皇后的父兄以及穆大将军都在前线出力,董、穆两家的女眷不能少,几位辅政的阁老夫人,也要过来露个脸,你外祖母就在宫里,明天叫你二舅母也过来凑个数……”顿了一顿,接着道,“也召富锦候府有诰命的女眷进宫吧。” 季子清微蹙剑眉,脸色有些冷:“富锦候府算个什么东西。” 惠安太后垂眸,闲闲抚弄着水葱似的手指,语气喜怒不辨道:“有你父皇的遗诏镇着,若是太快料理武家,难免招惹非议,动乱朝纲,哼,慢刀子割肉才有意思呢,皇帝新继帝位,富锦候府自然当起了缩头乌龟,咱们不仅不打压武家,还要高高捧着他们,就让他们有恃无恐,让他们接着骄纵跋扈,以为咱们为了名声,不敢拿他们怎么样,德太妃和二王爷也是一样的道理……” “朕都明白,可是心里气不顺。”季子清微攥双拳,面色却依旧不虞。 惠安太后轻轻拍了拍长子的手背,温声道:“不过是为了一个名正言顺罢了,不说武家了,明天镇国公夫人入宫,可要叫皇后一道过来?唉,你本来今年就该大婚的,谁知……”先皇偶染风寒后,竟然一病不起,直接驾崩归西了,她原本以为,哪怕武老太后薨了,他和长子也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毕竟,先皇春秋正盛,待下头的小皇子一个个长大了,也许还有变数也说不准。 季子清抿了抿唇,回道:“大婚之事,晚一年也无妨,明天……还是别叫她入宫了,予礼不和。”大周朝历来的规矩,订下亲事的男女,在成婚之前,是不宜见面的。 “母后当然知道予礼不和,就是逗一下你。”惠安太后笑盈盈道。 季子清瞪眼,微恼:“母后!” “你呀,说起来,也还是个孩子呢。”惠安太后轻抚长子的鬓发,目光慈爱道,“好了,母后好好的,清儿就别再记挂着了,赶紧去用早膳吧。” 季子清起身,行礼道:“那母后好生休息,儿子就先走了,得空了再过来看你和皇妹。” 惠安太后微笑点头:“要吃好睡好,别太累着自己。” 季子清笑着应罢,方才转身离开里间,出了圆形落地罩,只见季子恒还撅着小屁股,趴着看漂亮的小妹妹,季子清走到榻边,轻摸他的小脑瓜:“元宝,哥哥要去忙了,中午的时候,可以来找哥哥一起吃饭。” 季子恒大力点头,露出两排白色的小米牙:“好啊,哥哥。” 季子清再抚一把幼弟的小脑袋:“真乖。” 待踏出凤仪宫宜华殿,季子清脸上的温色笑意顿时不再,又变成一个神色冷清的少年帝王。 怪梦 “娘娘,再躺着养养神吧。”送年轻的皇帝陛下离开后,碧云嬷嬷温声对惠安太后说道,才生产完的妇人虚不受补,是以,她刚刚只服侍主子进了半碗粳米细粥,“小公主那里,有素容照看着,娘娘放心。” 惠安太后轻轻摆手:“哀家无碍,把小公主再抱过来,哀家想再瞧瞧她。” 碧云嬷嬷轻轻应了一声,便去传唤素容。 跟随新生小公主一起进来的,还有漂亮精致如玉娃娃的季子恒,季子恒趴在母亲床边,看母亲揽抱着漂亮的小妹妹,也不淘气玩闹,只忽闪着漂亮的大眼睛眨啊眨,格外的安静懂事,惠安太后抱着小小的襁褓,又摸一把幼子的小脑袋后,方对碧云嬷嬷道:“这两个倒是生的像一些。” “可不是。”碧云嬷嬷赔笑道,“等王爷和公主长大了,肯定一个是美男子,一个是大美人。” 季子恒嘟着小嘴儿插话道:“母后,哥哥也是美男子。” 碧云轻笑道:“王爷所言极是,陛下也是美男子。”附和完元宝小王爷的赞君之语,碧云又一脸关切道,“娘娘,月子里不好多用劲儿,当心累着您的胳膊,还是让素容抱着小公主,给您瞧看吧。” “不用了,把扇扇抱到隔间睡着吧。”惠安太后熟练的唤着女儿的新小名儿,待素容抱着小公主离开后,惠安太后示意元宝小王爷自己爬上床榻,因幼子体弱,惠安太后从不约束他的行动,还常常鼓励他可以调皮一些,以期通过多活动蹦跶,来改善一下他的小身子骨。 季子恒抬着小短腿,自己翻爬到榻上后,就被惠安太后笑着搂住了。 惠安太后温柔的揽着小儿子,同时吩咐侍立在侧的碧云:“你去安排人出宫传旨吧,对了,取一匣子南边进贡上来的南珠,赐给镇国公府的大姑娘。”镇国公府董家的大姑娘,也就是以前的太子妃,未来的皇后,若非先帝突然驾崩,董大姑娘在今年三月的时候,就该嫁进宫里来了。 碧云福了福身,脚步轻轻的退出内殿。 “元宝,母后有些累了,你陪母后一起睡会儿好不好?”将内殿侍奉的宫女,打发到外头后,惠安太后抱着小儿子,笑容温和的问道。 季子恒弯了弯漂亮的大眼睛,嗓音清甜道:“好。” 惠安太后和季子清商量明日观礼宾客的名单时,碧云就在一侧,所以,该派人往哪些地方传旨,她心里都是有数的。 先说先帝遗留下来的后宫,正所谓一入宫门深似海,进了皇宫,成了帝宠,那就别指望还能再离开这个金丝牢笼,先帝只比惠安太后大一岁,他在盛年时驾崩,自也留下了不少红颜未老的妃嫔,未生下一儿半女的妾室,这辈子已基本算是结束了,膝下养有子女的嫔妃,以后倒还有些盼头和指望。 算上惠安太后新生的小公主,除去那些不足周岁就夭折的皇嗣,先帝共有五子四女。 其中,皇长子季子清、五皇子季子恒、还没有正式大名的四公主,均由先帝的元妻惠安太后宁氏所出,惠安太后的母家,乃是定国公府宁家。 二皇子叫季子铭,今年十三岁,由武德太妃所出,武德太妃出身富锦候府武家,与先帝的生母武老太后同出一府,武德太妃的品级,曾高至皇贵妃,皇贵妃形同副后,不过,因武老太后之故升为皇贵妃的武氏,最后,也因武老太后的缘故,再降回德妃之位。 三皇子名唤季子轲,今年八岁,生母为窦淑太妃,窦家只是普通的官宦之家。 四皇子叫做季子朗,今年五岁,生母为何太嫔,何氏只是宫女出身,在生下皇四子后,也只得了个贵人的位份,先帝驾崩之后,惠安太后说她的位份太低,季子清便加封何氏为太嫔,毕竟季子朗已被册封为四王爷,其母却是个太贵人的话,也太失体面。 大公主名为季子媛,今年也是十三岁,生母为尤容太妃,尤家并非豪门世家。 二公主唤作季子萦,今年七岁,生母为唐贤太妃,唐家曾经兴盛一时,如今已经败落衰退。 三公主季子婷,今年四岁,生母为王丽太嫔,因为王家在前朝坏了事,所以,王氏在诞下皇三女后,只被擢升到嫔位。 能来凤仪宫观洗三礼的先帝嫔妃,也就是这四个太妃两个太嫔了,其余被先帝幸过的如花美眷,已经再无出头之日。 至于留在京城的皇亲宗室,有廉亲王府,英亲王府,柔嘉大长公主府,仪萱大长公主府。 这两位亲王以及两位大长公主,都是先帝的同辈姐弟,也是季子清的皇叔和皇姑。 皇室举办洗三礼,这四家必在邀请之列,哪怕廉亲王十分惧内,英亲王是个风流草包,柔嘉大长公主的嫡长子是花楼常客,仪萱长公主的嫡长女是京城最有名的圆润珠女。 除这两拨外,还有镇国公府董家诰命,定国公府宁家诰命,富锦候府武家诰命,以及穆大将军的夫人,和四位辅政的阁老夫人。 碧云和内务府总管交代妥当后,就又折身回了宜华殿,脚步极轻的进到内殿里间,见惠安太后和五王爷抵头而眠时,便又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凤仪宫内的大小主子都在入眠,故而,所有的宫女内监都保持着安静无音。 在整个凤仪宫一片沉寂无声时,睡在柔软襁褓里的某个小妞,哼哼唧唧的叫唤起来,摆着小小襁褓的卧榻旁边,守着不敢错开一眼的素容嬷嬷、两个乳母、以及四个宫女,见含着金汤匙出世的小公主,有些不舒服的低哭起来,素容嬷嬷和两个乳母忙检查小公主哪里不舒服。 季子珊总觉着自己好像在做梦。 在梦里,她不停的小便失禁,尿湿身下的床单。 而且,每隔一阵子,她就会感到饥饿,然后,嘴里就会被塞入一团软疙瘩,不太像吸管的材料,但是也能吸出甘甜的……好像是牛奶? 季子珊感觉自己正在做的梦,实在是太古怪、太有创意了。 怎么不是在尿床,就是在吸奶啊。 季子珊认为这个怪梦太丢脸,所以,她拼命挣扎着想从梦中醒来,然而,她却好似梦魇住了一般,不论她怎么努力,也始终回不到现实里去。 呃,到底还要让她尿多少回床,吸多少回奶啊,她的个亲娘喂,救命啊…… 后宫 在某小妞自以为沉浸在怪梦里无法自拔时,她的洗三礼到了。 “哎呀呀,好生漂亮的小公主呢,太后娘娘真是有福气。”婉声笑言的轻快女音,正是三王爷季子轲之母,淑太妃窦氏。 先帝留下来的太妃和太嫔,哪怕挪居到了位于西侧的养老宫殿,也依旧是住在皇宫之内,所以,宫里的四位太妃和两位太嫔,比外臣诰命到的都早些。 窦氏妙目一转,觑向一个身穿水蓝色宫装的宫妃,笑问:“德太妃姐姐,你说呢?” 淑太妃口中的‘德太妃姐姐’,正是二王爷季子铭之母,德太妃武氏,武氏的容貌生的分外明艳,尤其是那一双俏生生的桃花眼,别具妩媚之态。 双眸里飞快闪过一丝嫉恨之意,德太妃武氏努力装出若无其事的模样,笑道:“太后娘娘的福气,自然是极好的。” 知道德太妃肯定是口是心非,淑太妃窦氏愈发笑盈盈的刺激她:“听闻太后娘娘生产那日,陛下一直守到了后半夜,实在是孝心可嘉……”说着,又轻轻叹了口气,“不像小三那个孽障,书也不好生念,武也不好生习,整日就知道胡闹捣乱,实在是气死妹妹了。” 淑太妃骂的虽是自己儿子,其实绕的却是德太妃武氏的儿子。 谁不知道,宫内学堂里的头一号混世魔王,就是德太妃武氏的宝贝儿子季子铭,那个眼睛长在头顶上的混账小子,三天两头把授课太傅,气得去找皇帝告状,自己儿子虽然不才,却比狗憎人厌的二王爷强多了。 淑太妃此言一出,季子媛的生母容太妃尤氏,不由掩唇而笑:“淑太妃妹妹多虑了。” “三王爷再胡闹,也比不上他二哥呀,唔,前几天过端午节,学堂里不是停课一天么,听说二王爷在外宫的住所里,小酒喝着,小曲听着,宫女搂着,美得不得了呢……”瞥着脸色渐沉的德太妃武氏,容太妃尤氏眼中笑意更加明媚,语气却哀伤起来,“还在先帝的丧期呢,二王爷这也太不孝了……” 淑太妃窦氏掩唇惊讶:“竟有此事?那这也太不像话了,小三再顽劣,也不敢如此胆大妄为。” 当然,只有八岁的三王爷季子轲,哪怕想如此妄为,也还不到那个年纪呢。 还真是墙倒众人推啊…… 瞅着这些昔日从未放进过眼里的宫妃,如今一个个落井下石,德太妃武氏心底愤恨之极,强忍下破口大骂的冲动,只目光一抬,望向悠然靠在迎枕上的惠安太后,温声笑问道:“怎么不见五王爷?臣妾记得,太后娘娘最疼五王爷,一时一刻也离不开的,今儿怎么没见?” 淑太妃和容太妃见德太妃不理她们的挑衅,反去刺激惠安太后,不由暗骂一声:蠢货! 整个皇宫里,最恨德太妃武氏的人,只怕就是太后和皇帝了。 惠安太后却不是轻易会动怒的性子,哪怕德太妃武氏的话,的确刺痛了她的逆鳞。 举起一块柔软的绣帕,轻轻掩在鼻尖,惠安太后慢条斯理的说道:“哀家自怀着扇扇后,就闻不得太浓的脂粉味儿,你们哪个又多擦粉了,就算忘了哀家的忌讳,到底还在国丧期呢,衣饰打扮都注意着点儿,别太逾越了,先帝可都在天上看着呢。” 容太妃鄙夷的目光,顿时毫不犹豫的望向德太妃武氏,语气幽幽道:“德太妃妹妹今天的衣饰,可真是光鲜精致啊,呵呵……”说句粗鲁的话,大家都是死了男人的女人,男人才离世小半年,德太妃武氏就拾掇的这般花枝招展,“也不知到底是给谁看的……” 这话其实很难听,差不多是在说德太妃武氏‘不守妇道’了。 饶是德太妃武氏性子骄横,面对这等谴责之语,也不由羞气得粉面涨红,她……她只是不想太输阵势,才精心打扮了一番,谁知,竟被宁氏这个女人以此羞辱,简直可恶。 惠安太后也不得寸进尺,只眉眼不动的吩咐:“碧云,赐坐吧。”这就是后宫,六位先帝嫔妃才进门请过安,立即就演绎了一番唇枪舌剑。 碧云一摆手,立时就有六个宫女,端着六只绣墩过来,摆放在离卧榻稍远的地方。 毕竟太后娘娘刚才都说了,有人身上的脂粉味太浓,那当然不能让她们离太后娘娘和小公主太近喽。 待六人谢恩落座后,惠安太后轻抚发间的碧玉簪,缓缓开口:“德太妃,哀家身子不适,没有精力教导二王爷,你是他的生母,他有不对的地方,你要好生教导开解他,先帝驾崩还不足半年,他就喝酒听曲,岂是人子所为?” 惠安太后乃是先帝原配,即是所有皇子公主的嫡母,自然有教导所有皇嗣的权利。 同理,作为妾室的顶头上司,主母所吩咐的事情,妾室都要柔顺依从。 所以,德太妃武氏只能扭着手里的绣帕,强笑道:“是,臣妾会说二王爷的。” “太后娘娘一向慈爱后宫,御下宽和,臣妾和皇子、公主们都是有福的。”淑太妃窦氏身姿端丽的坐在绣墩上,眉弯眼笑道,“若是小三敢如此妄为,臣妾非让人打断他一条腿,看他能不能长记性。” 德太妃武氏的胸口用力起伏几下,目光恨恨的瞪向淑太妃,眼似利剑,口内冷冷道:“太后娘娘大喜的日子,淑太妃妹妹非要如此不依不饶么?” 武氏到底在皇宫显赫风光了多年,忍怒的耐心极其有限,见淑太妃如此小人得志,忍不住怒从中来,冷斥回去。 淑太妃窦氏在心里冷笑,反正太子已经承继大统,她再不用担心二王爷那个混账王八羔子会夺走帝位,这些年积累的怨怒之气,她可得好好发泄一通。 一朝天子一朝臣,没了武老太后罩着,武氏还嚣张跋扈个什么劲儿,真以为有先帝的遗诏庇护,就能高枕无忧了? 遂嘴唇一动,又要不客气的怼回去,这时,却听惠安太后柔和似水的嗓音响起:“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二王爷尚且年幼,只要他能诚心改过,也是瑕不掩瑜,你们两个就别争了。” 武氏吃瘪的戏码,惠安太后的确瞧的舒心。 然而,今天是她小女儿的洗三礼,她希望宜华殿内充满祥和之气,而不是满屋子的刀光剑影。 与太后所拥有的超级待遇不同,在皇帝驾崩归西之后,他的所有妃妾,都要移居到偏僻的宫苑养老,至于那些光鲜亮丽、位置良佳的宫室,是要给新帝的嫔妃居住的。 先帝的这几个妃嫔,如今都住在养老宫苑里,略散几步就能打上照面,斗成乌眼鸡的机会多了去了,也不差今天这一遭。 更何况,德太妃武氏的宝贝儿子,越是胡闹的无法无天,以后收拾起来,才越是‘名正言顺’啊……所以,她得纵着。 非梦 惠安太后亲自开口调和,淑太妃窦氏只得偃旗息鼓,不然便是不识趣了,话题一转,已又嫣然笑道:”太后娘娘前日才生产,今日一瞧,气色已然好多了,真是祥康金安。” 她所生的三王爷季子轲,没少被二王爷季子铭那个混账小子欺负,以前,有武老太后宝贝似的宠着二王爷,她纵有满腔怨气,也不敢表现出来,然而,心底却对武氏母子怨恨极了,那时,皇帝宝座会花落谁家,无人能预先知晓,所以,她也不敢太过于亲近当时的皇后。 如今,一切已经尘埃落定,她自要全力奉承惠安太后,给自己儿子挣个好前程,让自己母家荣耀门楣。 因为娘家坏事,而失宠的丽太嫔王氏,也不甘落后,也忙笑着恭维道:“娘娘天生丽质,小公主生得像您,以后肯定和五王爷一样漂亮可爱。” 短短几句话,把惠安太后、季子恒、以及新生的小公主全部赞美上了。 说曹超,曹操就到,不待娘家衰颓的贤太妃唐氏开口,殿外忽传来一道甜嫩欢乐的童音:“母后,我回来啦!” 不一会儿,只见季子恒踢踢踏踏跑了进来,精致白嫩的小脸上,双眸黑亮如点漆,见殿内坐着六个宫装妇人后,也不胆怯惧怕,只大大方方唤了一声‘各位娘娘好’,就趴到了惠安太后的卧榻边,一脸孺慕的亲近之色:“母后,我回来啦,你想我了么?” “想了。”正值夏季,季子恒额头微泛了一层细细的薄汗,惠安太后便举起软帕,轻轻替他拭汗,口内柔声问道,“元宝,今天怎么回来晚了?” 惠安太后还在月子里,仍不便亲自照顾幼子,季子清索性让胞弟继续住在他的乾明宫。 季子恒口齿清晰道:“哥哥今天回宫早,他帮我穿衣服,和我一起吃饭,还教我背了一会书,就回来晚了。”不用惠安太后问他,季子恒就自己掰着小指头数起来,“母后,我今天吃了一碗粥,两个小笼包,一个蒸饺,两个馄钝,还有一个肉丸子,够多了么?” 惠安太后目光温和道:“够了。” 见自己把吃饭的任务,完成的让母兄都满意了,季子恒愈发喜笑颜开,脸上绽放出欣悦明亮的光彩:“哦,对了,母后,哥哥说,晚上会过来看母后和妹妹。”季子恒高兴的同时,也没忘记自己身为信鸽的传话任务。 “哥哥还说什么了?”惠安太后撤开手绢,又笑着追问一句。 季子恒捧着可爱的脸颊道:“哥哥还说,晚上会和我一起睡觉。”自季子清当上皇帝后,有幸睡在他龙床上的第一个人,不是皇后,而是他的元宝小兄弟。 所有的任务都完成了,季子恒迫不及待的再去新鲜漂亮小妹妹:“母后,我想摸妹妹的小脚丫。”身边的银花嬷嬷嘱咐过他,小妹妹现在很小很软,不能随便乱碰,不然,小妹妹会疼哭的,季子恒十分认真的保证道,“我会轻轻摸妹妹,不会弄疼她的,好么?” “好。”惠安太后不忍爱子失望,遂答应道。 一旁的素容嬷嬷,随即轻轻打开明黄缎的小襁褓,露出一只秀巧的小脚丫,口内也温声嘱咐季子恒:“五王爷,小公主睡的正香,你一定要轻轻的摸,知道么?”虽说季子恒一向乖巧懂事,素容嬷嬷仍担心季子恒失了力道分寸,伤着娇弱的小公主,便亲自做了个示范,“要这样,轻轻的摸,记住了么?” “记住了。”季子恒学着素容嬷嬷的样子,伸出一根细细的小手指,只拿指腹轻蹭一丁点大的脚丫子,一边专心凝神的蹭摸,一边低低赞叹,“妹妹的小脚丫真软,摸着好舒服,母后,我喜欢小妹妹……” 见季子恒就这么玩起某小妞的脚丫子,除德太妃武氏僵着嘴之外,其余五人哪有不笑着凑趣的,这个说五王爷和皇帝陛下的兄弟感情真好,那个说五王爷这么小就知道宠疼妹妹,还有的说,小公主真是有福气,一时之间,宜华殿内倒也笑语盈盈,气氛和谐。 又过片刻,有宫女进来禀报,说廉亲王妃、英亲王妃、柔嘉大长公主、仪萱大长公主到了,这四个贵妇都是皇室宗亲,府邸离皇城非常近,是以来的也较早一些。 惠安太后听罢,遂命快请进来。 廉亲王妃和英亲王妃是惠安太后的妯娌,柔嘉大长公主和仪萱大长公主是惠安太后的小姑子,待四人请安问过好,惠安太后便命人赐坐。 一屋子女眷中,当属英亲王妃的姿色最平凡,她生着一张圆盘子脸,肤色也稍显暗黄,除一对儿细长的柳叶眉,还有些特色外,五官只称得上周正二字。 对于在女色上很风流的英亲王来讲,英亲王妃熊氏这样的容貌,自然很难猎到君心。 英亲王府中,现有四个姑娘,无一例外,均由英亲王府的侧妃所生,而占据嫡妻正妃之位的熊氏,却还一无所出。 为了求个一子半女,熊氏什么法子都试了,就是不见有什么动静,嘴巴有些刻薄的柔嘉大长公主,曾暗地里笑话英亲王妃,类似于倘若英亲王不赏光,熊氏再怎么虔诚求子,那也是一个巴掌拍不响啊。 熊氏求子的法子之一,有一个就是沾沾新生婴儿的喜气。 此时见了粉团儿一般的某小妞,熊氏就忍不住想伸手摸两下,眼尖的柔嘉大长公主见了,当即大大咧咧的开口:“我说,四弟妹,大伙儿都知道你稀罕孩子,但你也用不着见一个就摸一个吧,这可是大嫂的心肝宝贝儿,皇兄的遗腹公主,金贵着呢,你看看就成了,要是摸出什么意外了,你担的起责任么?” 被柔嘉大长公主这么一说,熊氏含笑伸出去的手,就那么僵在了半空中。 素来和柔嘉大长公主不怎么对付的仪萱大长公主,笑眯眯的接口道:“四弟妹也是见小侄女生的俊俏,起了喜爱之心,这才想亲近一番,哪就有你说的那么严重了……”眸光一转,仪萱大长公主笑问惠安太后,“大嫂,小侄女可有小名儿了?” 被仪萱大长公主抢白一通后,柔嘉大长公主轻哼一声,倒也不再奚落英亲王妃熊氏了。 不理会姑嫂姐妹间的风起云涌,惠安太后只不动声色的笑回:“有了,叫扇扇,皇帝给起的。”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廉亲王妃牛氏,忽然饶有兴致的问道:“哦,扇扇?倒是少见,其中可有什么说法。” “哥哥说,妹妹像扇子一样,让他很凉快。”一直守在漂亮小妹妹身边的季子恒,稚声稚气的开口,虽然他不理解哥哥为什么这么说,但这并不妨碍,他将哥哥说过的话,记得清楚牢固。 有‘河东狮,母老虎’浑称的廉亲王妃牛氏,听了之后笑了一笑,没再多言,只道:“挺好听的。”望着脸颊消瘦却五官精致的小男孩,牛氏心生怜惜,又温声问道,“元宝喜欢小妹妹么?” 季子恒笑的直露小米牙:“喜欢。” 惠安太后歪在迎枕上,觉着自己的两个妯娌和两个小姑子,个个都很有意思。 廉亲王妃牛氏明明温文谦和,谈吐儒雅,却偏偏得了个妒妇的称号,究其原因,不过是廉亲王除了一个正妃和两个通房丫头之外,再未纳过别的女子。 大周朝皇家的规矩,皇帝除正妻皇后之外,可以有皇贵妃一名,贵妃两名,妃位四名,嫔位八名,至于后头的贵人、美人、才人、采女等品级,则是不限制数量的。 至于王爷,除正妻王妃之外,还能有四个可上皇家玉牒的侧妃,以及有名分但不能上皇家玉牒的姬位八个,至于再下头的夫人、姨娘、姑娘之类的称谓,也是不限制数量的。 而‘十分惧内’的廉亲王,后院特别干净,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个尚主的驸马爷呢。 至于英亲王妃熊氏,她也很有趣,一个御旨赐婚的正牌王妃,竟被府里的一众侧妃,掣肘的束手束脚,里子都快丢光了,却偏偏为了所谓的面子,也不来宫里求做主,就这么佯装着‘我很贤惠,我很大度’的妻妾一家亲。 与廉亲王一样特别走极端的是,英亲王除一个正妃之外,不论是四个侧妃的名额,还是八个姬位的位置,都已经占的满满当当,以至于后头收的新欢内宠,只能从大夫人一直往后无限排去,据惠安太后所知,这夫人的名额好像已经排到第十八位了吧,嗯,大概是的。 至于柔嘉和仪萱这两个姐妹就更有意思了。 她们那一辈的大公主幼年早夭,行二的柔嘉和行三的仪萱,从出生之日就开始了一辈子的竞争,两人只相隔一天出生,同年同月不同日的成婚出嫁。 竞争的高潮是,两人同年同月生下第一个孩子,柔嘉得的是儿子,仪萱得的是女儿,然后,柔嘉的嫡长子是京城红灯区的常客,仪萱的嫡长女是京城最具盛名的‘珠女’,嗯,珠谐音‘猪’。 鉴于第一对表兄妹的诟病都太多,姐妹两个这一轮的较量难分上下。 两人在同年同月又分别生下自己的第二个孩子,柔嘉得的是仍是儿子,仪萱得是仍是女儿,嗯,单从性别上来看,柔嘉略胜一筹,如今这两个孩子都是十岁,这个男娃娃可比他老哥乖驯靠谱多了,至于女娃娃……因为受其姐姐的影响,心思非常敏感,动不动就爱发脾气,总的来说,这一轮算是柔嘉略胜一筹。 第三轮比试在去年正式开始,鉴于柔嘉的三儿子和仪萱的三女儿,都才过周岁,较量……结果待定。 惠安太后心思飘飞之际,受邀的各府诰命,也已经在殿外求见了,将数人宣进殿内后,又稍作问候和闲聊,惠安太后便吩咐开始洗三,她虽然生产过程顺利,到底也损伤了身子,她可没那么大精力一直接待众人。 长子需要她的支持,幼子和幼女还需要她的照顾,她得精心保养好自己的身体,做他们最坚强的后盾。 一直深陷尿床和吸奶梦境的某小妞,这一日忽觉梦境有了改变,居然变成掉到水里头去了,她不熟水性,便拼命挣扎自己的胳膊腿儿,以至于现实中的观礼宾客,一个个笑言:“哟,瞧这小手小脚多有劲儿……” 惠安太后望着活泼健康的小女儿,欣慰而笑。 洗三礼过去后,惠安太后不理任何宫事,只悠闲的坐着月子,她不知道的是,当她漂亮的小女儿终于看清所谓的梦中世界时,已经彻底傻了。 终于搞清真相的季子珊,只觉无语极了:原来她不是在做梦,而是……穿了。 搬家 咚咚咚—— 季子恒摇着一个小小的锦面拨浪鼓,逗睁着大眼睛的小妹妹玩:“扇扇,看这里,看这里……”季子恒轻轻摇着拨浪鼓,引得躺在榻上的小号季子珊,滴溜溜的直转眼珠子,“扇扇,哥哥摇的好听么?你给哥哥笑一笑好不好?笑笑,笑笑……”季子恒隽秀柔美的小脸上,挂着极为冀盼的神气。 季子珊不仅很给面子的笑了,还伸出小小的肉爪爪,对她元宝小哥哥手里的拨浪鼓,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 “母后,母后,妹妹又笑了!我又把妹妹逗笑了!”季子恒兴高采烈的朝母亲报告战绩。 季子珊在心里轻晒,这么美萌美萌的小娃娃,真是酥的她没有任何抵抗力。 话说,自打她发现不是在做梦,而是胎穿了之后,心里真是囧极囧极的,囧过之后,她才惊觉自己投了个绝世好胎,生母贵为太后,亲大哥贵为皇帝,连季元宝这个漂亮的小萝卜头,都是已经赐了封号的王爷,而她这个连牙都还没长只会流口水的小婴儿,也已经贵为昭阳长公主,在四姐妹里占了头一份的荣光。 正听管事嬷嬷汇报宫务的惠安太后,闻言笑着回头:“那是妹妹喜欢元宝这个小哥哥呢……” 才过中秋没多久,正是秋老虎大展热威的时候,惠安太后手里捏了一把垂着黄色流苏的绡纱团扇,时不时给自己轻打两下凉风:“元宝,妹妹还小,不能太累着她,她多睡一睡,才长的快。”拿团扇朝季子恒招了一招,惠安太后语气慈爱道,“别吵妹妹了,来,过来母后这里。” “扇扇,你要快点长大哦。”季子恒恋恋不舍的亲了一口小妹妹,这才扑滚到惠安太后怀里。 惠安太后温柔地揽着季子恒,轻点他的小鼻子:“元宝,慈宁宫那里已经收拾好了,你明儿个陪母后去看看,要是住的地方摆置不合你意,就让他们再拾掇一遍。” “好。”季子恒十分乖巧的答应道,这些天,他也偶听大哥和母亲谈起搬家之题,好奇问过后,才明白凤仪宫是未来皇后嫂嫂的寝宫,他已经当了太后的母亲,是要住到慈宁宫里去的,季子恒并不很介意住在哪里,只要能跟母亲住在一起他就高兴,蹭了蹭母亲柔滑的衣裳,又问,“那我们什么时候搬家啊。” 幼子尚小,女儿更嫩,因会时常抱抱这个,搂搂那个,为防划伤爱儿爱女,惠安太后便不穿任何缂丝衣裳,只捡面料极软的缎裳来穿,连首饰也不怎么多戴。 惠安太后未戴戒指的右手轻抚幼子面颊,回道:“钦天监已挑好了黄道吉日,就在下个月初二。” 季子恒忽闪忽闪眼睛,声音甜糯道:“那就是……九月初二了?” “对。”惠安太后笑道,“母后的小元宝真是聪明……” 能甜化人心的小美萌哥哥,当亲娘的开心果去了,季子珊身旁便只剩了一个单眼皮小眼睛的容嬷嬷,这位素容嬷嬷,是她的专职保姆,待她既温柔又和气,只要她睁开眼睛,第一眼望到的总是她。 面对如此尽职尽责的勤勉保姆,季子珊心里其实蛮感激她的。 不过吧,容嬷嬷到底没有元宝小哥哥的酥萌魅力,所以,供季子珊娱乐心情的小暖男一走,她便将眼睛一闭,继续她吃完睡睡醒吃的养膘生涯,虽然她的再投胎技术很高,但架不住她现在是个软骨婴儿,截至目前为止,她只能简单的翻个身,抬个头,至于摸爬滚打啥的,那是想都别想。 婴儿的睡性极大,不过一小会儿,季子珊就神游到周府去了。 等季子珊再清醒神智时,便见到了自己的另一个亲哥哥,建平帝——季子清。 与面容秀美的季子恒不同,季子清的面部线条较偏冷硬,刚过十七岁的年纪,就已有了一身的帝王威仪,不过,他待自己的母亲、胞弟、胞妹,倒是极为温和亲近的,季子珊睁开眼睛时,就见他正抱着元宝小哥哥,和惠安太后说话,季子珊转了转眼珠子,只见殿内灯火通明,便明白季子清这是来请夜安了。 最先注意到季子珊醒来的自然是素容嬷嬷,只听她笑语一声,提醒正说话的太后和皇帝:“娘娘,陛下,小公主睡醒了。” “给朕抱抱。”季子清转过头,语气温和的吩咐道。 皇帝要抱小妹妹,正坐在哥哥腿上的元宝小王爷,只能挪开金贵的小屁股,不过他并不远离,而是星星眼的蹭在季子清胳膊边,一看他这架势,就是想和哥哥一起逗小妹妹玩。 季子清接过身形小小的幼妹后,第一个动作,便是在季子珊脸上轻轻嘟了一口。 呃…… 季子珊被这位哥们亲的有点囧。 惠安太后和季子恒亲她也就罢了,毕竟一个是同性,一个还是嫩娃娃,她接受的比较心安,而刚过十七岁的季子清,却是个身材高大的英俊小青年,若是剥去她稚嫩的外壳,她其实是个成年人哎……呃,总之被季子清么么哒,她一时之间还比较尴尬。 殊不知,在她没有意识的时候,早不知被季子清亲多少回了。 季子珊当然明白,季子清是出于疼爱幼妹的缘故,才会做出这等亲昵的动作,这是人之常情,血缘天性,只不过是她还没习惯罢了,唉,没办法,她除了慢慢适应,还能怎么办呢。 季子清逗了一会儿幼妹,见她咧着小嘴,朝自己咯咯笑时,心底深处登时柔软的一塌糊涂,惠安太后见了笑道:“扇扇不怎么见皇帝,倒也和你挺亲近。”季子清素日事忙,便是偶尔过来凤仪宫,季子珊大多时候都在睡着,是以,兄妹俩正式见面的时间并不算多。 “哥哥喜欢妹妹,妹妹当然亲近哥哥啦。”元宝小王爷十分理所当然的发表意见,就和他一样嘛。 惠安太后揉了揉季子恒的小脑袋,温声道:“好啦,时辰不早了,元宝该就寝睡觉了。”目光一转,又望向抱着小女儿轻晃的长子,“皇帝也回宫去吧,若是朝务繁多,也不必日日过来,你的孝心,母后都知道。” 婴孩大多嗜睡,季子珊精神饱满的时间,持续的并不长。 没过多久,季子珊就被她皇帝老哥晃悠的一脚迈进了周府,朦朦胧胧之际,只听季子清的声音仿佛自遥远的天籁传来:“……这小东西,这么快就又睡了,把她抱……”声线虽然冷清,语气却极温和的声音,逐渐消失不闻。 又吃吃睡睡过了半个月,季子珊从凤仪宫挪窝到了慈宁宫。 太后的寝宫十分气派非凡,遍眼及处都是琉璃砖瓦,雕栏画栋,在初升朝阳的沐浴下,格外熠熠生辉,富丽堂皇。 被素容嬷嬷抱着的季子珊,略打量一番新家后,便转眼去看惠安太后,却见惠安太后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竟有些怔怔的,还是季子恒好奇的问了一下,惠安太后才笑着回神:“走吧,元宝。” 说着,便牵着小儿子的手,踏进了慈宁宫的正殿——寿康殿。 惠安太后迁宫的过程,季子珊只参与了一小会儿,便歪着脑袋沉沉睡去,不过,看惠安太后一身的正装打扮,便知她今日是要受人参拜的,因新帝的后宫极为空虚,所以惠安太后乔迁宫室这日,来恭贺参拜的人,便只有先帝的一众嫔妃、以及各位王爷和长公主。 铺着柔软绣垫的太后宝座上,惠安太后端身而坐,看着下方的一众妃嫔,与皇子、皇女朝她行跪拜大礼,等众人唱喏毕后,惠安太后即气定神闲的温和笑言:“都平身吧。”她不会像婆婆武老太后那样,一朝晋升为大周朝最尊贵的存在后,便由着性子,肆无忌惮的为所欲为。 待两列人起身后,惠安太后又吩咐道:“坐吧。” “多日不见,子铭倒是长高了好些。”惠安太后饮过一口香茶后,先和左侧之首的二王爷季子铭说话。 嫡母 曾经任由他嬉戏玩闹的太后宝座,如今坐着的人,不再是最宠他的太后祖母,而是变成了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的太后嫡母。 明明心肠狠毒的想让他死,脸上却偏偏装出态度温煦的笑面虎模样来,真是令人恶心。 季子铭是个容貌偏阴柔美的男孩子,与其说他生的像德太妃,倒不如说他长的更像过世的武老太后,心底极为鄙视嫡母做派的季子铭,从雕花扶手大背椅中站起身,面色颇有些不耐烦的梗着脖子回话:“多谢母后关心。” 病势沉重的父皇,为何会当着众臣之面,嘱咐嫡母嫡兄要善待关照他和母妃,还不是担心自己驾崩后,嫡母嫡兄会拿他和母妃开刀,哼,倘若他和母妃有什么不测,等着他们的就是朝堂大乱。 因有先帝爹留下的遗诏为护身符,季子铭底气十足,一点也不害怕伪善嫡母。 还是这么骄纵放肆,与被武老太后宠着时的架势,真是一点也没有改变。 惠安太后嘴角一勾,目光一转,望向坐在右侧之首的德太妃武氏,语气温文的表扬道:“德太妃,你把子铭教导的很不错,可比小时候乖巧懂事多了。” 这倒也算是实话。 小时候的季子铭,简直是无法无天,不尊嫡母,不敬嫡兄,欺辱弟妹,哪怕是被先帝不悦的训斥了,却总有武老太后气势汹汹的维护着他,日复一日下来,纵的季子铭几乎比天王老子还狂妄,就这么个读书不成习武不行的废物种子,武老太后竟异想天开的想让他当太子,也真是把她自己的皇帝儿子当成糊涂虫了。 当众被惠安太后称赞,德太妃身姿窈窕的起身而立,盈盈拜谢道:“太后娘娘谬赞了。” 坐在右侧第三位的是淑太妃窦氏,她抚着小指上戴的镶珠护甲笑而不语,德太妃这个女人啊…… 嗨,得亏着她是武老太后的亲侄女,是先帝爷的亲舅表妹,要不是有这层血缘关系罩着,就她那一丁点可怜的智商,再加上她嚣张轻狂的性子,只怕早该去冷宫待着了。 居然就这么傻乎乎的受了太后称赞,也是真够‘单纯’的…… 皇后娘娘自打怀上第三胎后,就以要‘安心养胎’为由,免了众妃嫔和众皇子公主的日常请安,先帝驾崩后,规矩也仍是如此,这位德太妃和二王爷也真是个实诚人,居然就真的不去给太后请安了。 德太妃吧,还勉强意思着去过几回,这位二王爷,当真是一回也没去过。 太后娘娘方才所言‘多日不见,子铭倒是长高了好些’,这句话明着听,的确是在关心二王爷。 实则,太后这是在告诉大家伙儿,哀家已经很久没见过这个庶子了,这陡然一见,竟发现他都长高了这么多,我朝以孝治天下,孝顺嫡母乃是大礼,生母都得靠边站,二王爷这么久都不来探望哀家,可真是‘孝顺’呀。 说句大不敬的话,死人的遗言能有多大威力。 等新帝坐稳皇位,笼络好朝中重臣,就算真把你们怎么滴了,是先帝还能再从棺材里跳出来,把不听他话的大儿子揍上一顿?还是那些已经效忠新帝的朝臣,会为了一个无权无势的王爷去和皇帝对着干? 更何况,先帝驾崩之后,太后和新帝的确是一点儿也没有苛待德太妃母子,哪怕二王爷骄狂不已,也没人训斥打罚他一下。 先帝在重病弥留之际,的确是让太后母子善待德太妃母子,但是,先帝也说了,德太妃母子也需要敬重太后母子。 这两者是相互制约的。 若是太后母子一直在善待德太妃母子,而德太妃母子却不敬重太后母子的话,那……还真是呵呵了。 但凡有点心机城府的,哪怕心里再不服气,起码面子上也会装成孙子,在朝廷大众前努力刷几把好感善良度,这样子的话,太后母子日后若是违背先帝遗诏,某些性情耿直刚正不阿的硬骨头,大概也会跳出来伸张正义,而这位二王爷倒好,直到现在都不收敛一点‘真性情’,还在随心所欲的放飞自我,啧,你就慢慢作死吧。 她不知道是否有人劝诫过德太妃母子,反正,她是不会去提醒敲打她们娘儿俩的。 之前,德太妃没少仗着太后之势,对她蹬鼻子上脸,而季子铭那个混账小子,更是没少欺负她唯一的儿子,哼,她可一直在等着看好戏呢。 若是时机恰当,她不介意往火里添薪加柴,比如,她可以挑一挑德太妃的刺儿,没了超强依仗的德太妃,要么窝着火儿自咽苦果,要么,她就只能去寻太后做主,奉诏‘善待’德太妃的太后,肯定会为德太妃张目,她做一把恶人,却让太后当好人,以太后的蕙质兰心,只怕不会不明白她的意图。 只要她讨了太后的好,她的儿子,她的娘家,自然会富贵锦绣,荣华昌盛。 在淑太妃窦氏心思浮动时,独坐上首的惠安太后,已朝季子铭旁边的季子媛问话。 季子媛是先皇宣仁帝的长女,原该很受宠爱的,但不巧的是,容太妃尤氏在怀着她时,刚好与有孕的德太妃武氏撞在一起,武氏既是武老太后的嫡亲内侄女,又是宣仁帝的舅表妹,素来轻狂的武氏一朝得孕,哪有不洋洋得意的,不仅藐视当时的惠安皇后,对同样有孕的尤氏,更是毫不吝啬的针锋相对。 待花熟蒂落后,武氏生了个儿子,尤氏生了个女儿。 大公主降生后,宣仁帝不说疼她如掌中明珠,也是极为看重喜爱的,谁知,一天一天长大的大公主,却性子木讷,寡言少语,一点也没有小孩子活泼可爱的明媚模样,久而久之,宣仁帝便不怎么在意这个女儿了。 据有的人猜测,大公主是在母体里受了惊吓,这才变成如此性情,那一段时日,尤氏的确没少受武氏的委屈,此推测未必靠谱,尤氏却当了真,故而,她心底深恨害女儿失宠的德太妃,京城一朝变天后,容太妃可没少和德太妃杠上开花。 “哀家记得,子媛似乎是九月底的生辰?”惠安太后温声含笑的问道。 季子媛虽性子木讷,不善言辞,却着实生了一幅好相貌,将满十四岁的芳华年纪,正如一朵含苞待放的嫩花,端的是清新鲜美。 容太妃尤氏恐女儿说话不好听,便起身代答道:“太后娘娘真是好记性,子媛正是九月二十六的生辰,可不就是月底么。” 惠安太后轻轻‘哦’了一声,接着道:“这么说,她下一年就要及笄了,时间过的可真快,转眼枕头大点的小东西,已经长成大姑娘了……”婉转的笑了一笑,在容太妃目光轻闪的眼神中,惠安太后道,“等开了年,哀家让皇帝赐个封号给子媛。”别的话却不多说。 大周皇室有个不成俗的规矩,一旦公主被御赐了封号,即是发出了要招选驸马的信号,若是哪家有尚主的打算,就可以暗地活动打算起来了,容太妃一听这话,登时眉开眼笑的拜谢道:“多谢太后娘娘!”季子媛也跟着唱喏道,“多谢母后。” 惠安太后摆了摆手,示意谢恩的母女俩坐下。 季子清此时还在上朝,扇扇小妞正在呼呼大睡,季子恒在内殿观察妹妹睡觉,是以,在寿康正殿的先帝皇嗣,按序齿排坐,依次为二王爷季子铭,大公主季子媛,三王爷季子轲,二公主季子萦,四王爷季子朗,以及三公主季子婷。 问过了季子铭和季子媛,惠安太后的目光又落在季子轲身上。 季子轲生的既不像先帝,也不像其生母淑太妃,他是典型的外甥像舅舅,小时候生的虎头虎脑,黑胖滚圆,现在长大了,因为饭量很大,能吃的厉害,已有点胖成了一颗小黑球。 惠安太后瞧着他,有些忍俊不禁道:“子轲,你可又变胖了,都是大孩子了,要注意些体形,当心以后没有姑娘乐意嫁给你。” “嘿嘿,母后……”已经八岁的季子轲,也略懂一星点男女之事,只见他挠着脑袋,傻乎乎的开朗发笑,“儿臣以后会管好自己的嘴,少吃一点点的……” 惠安太后轻嗔季子轲一眼,又笑着补充道:“真要多吃了也行,记得多活动锻炼,可别真养了一身肥膘,很难看的知道么?” 季子轲大声答应道:“知道了,母后,儿臣记下了。” 三个庶子之中,季子铭骄纵狂妄,季子轲活泼开朗,季子朗胆小怯弱。 仔细论道起来,头一个令她极度厌烦,后一个让她十分无奈,好歹也是皇室子孙,却愣是被何太嫔养的小家子气十足,话又说回来,越是这样的皇子,才对皇帝没有什么威胁,至于季子轲,惠安太后其实蛮喜欢他的,性情开朗,一根肠子通到底,虽然干啥都有点大大咧咧,嗯,不过心思十分单纯,比季子铭顺眼多了。 又与剩下几个小的略说几句话,惠安太后便命众人跪安散了。 滋润 待回了内殿,自有碧云嬷嬷领着两个宫女,替惠安太后脱去繁复沉重的服饰,换上一身轻便家常的素净打扮,惠安太后正在临镜照影时,悬着纱帐的落地罩之外,忽响起幼子稚嫩清甜的喜悦声音:“哥哥,你来啦!” 接着又传来一阵悉悉率率的响动声,应是小儿子欢快的从榻上爬了下去。 惠安太后轻抚了一下鬓角,随即步姿莲姗的走出内殿,一眼便望见,小儿子正吊挂在大儿子的腿上,摇头晃脑的可爱模样,活似一只刚断奶的小哈巴狗,季子清素来疼爱幼弟,长臂一捞,已将三岁八个月大的季子恒抱坐在臂弯,且伸手点了点他的小鼻子,笑问:“元宝晚上睡的好么?有没有梦到哥哥?” “好像没有梦到哥哥哎”元宝小王爷抓了抓脑袋,有一点点苦恼的回道。 甚为年轻的皇帝陛下,顿时露出一幅很失望的表情:“这样啊……” 元宝小王爷不忍亲爱的大哥哥伤心,忙攥着小拳头保证道:“我今天晚上睡觉,一定会梦到哥哥的!我保证!” 惠安太后不由掩唇轻笑道:“皇帝,你又乱逗元宝了……”朝两人招了招手,“快过来坐。” 季子清依言坐下,元宝小王爷在他怀里扭了几扭,便手脚并用的滚了出去,又趴到漂亮小妹妹的身边去看她,季子清笑拍一把季子恒撅着的小屁股,尔后转头和惠安太后说道:“今天小二过来请安,没气着您吧。” “还是那副小祖宗脾气罢了,有什么可气的。”惠安太后并不多在意的揭过请安之事,朝一旁侍立的碧云嬷嬷递过去一个眼神,吩咐道,“给陛下传膳。”回过头来,惠安太后笑容慈爱道,“就在母后这里用早膳吧,也和元宝多说一会儿话。” 季子清龇了龇牙,心里有一点酸溜溜的,轻轻啐道:“这个小东西,可是有了小妹妹,就忘记朕这个大哥哥了。” 撅着屁股看妹妹的季子恒回过头,一脸天真的纯净神气:“我没忘记哥哥呀。” 惠安太后笑嗔道:“他还在新鲜劲上呢,皇帝喝的这是哪门子干醋?” 季子清身子一歪,也侧倚到盖着小被子的妹妹身旁,口内轻叹道:“叫朕也看看小皇妹,怎么就叫她的小元宝哥哥这么喜欢呢……”伸指头轻轻摸了下幼妹的小嫩脸,季子清轻笑道,“这倒是个小包子脸……”又伸手去捏季子恒的小脸,语气很是温柔耐心,“元宝,你看扇扇吃的多胖,你……” 惠安太后看着自己的三个亲生孩子,或安静的睡躺着,或调皮的撅趴着,或轻松的侧歪着,心底忽然泛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温脉情怀。 他们的人生,或才刚刚开始,或还天真懵懂,或已步入成熟。 至于自己,纵然已贵为一国太后,说到底,也不过是个身份尊贵的寡妇罢了。 些许怅然的目光,落到窗外的韶华秋色,惠安太后忆及亡夫的音容笑貌,轻轻幽叹一声。 当下已是秋季,随着一日一日时光的过去,天气渐渐寒冷起来。 惠安太后作为皇宫中最尊贵的女人,她所居住的慈宁宫,自然早早烧起了暖炉地炕,银丝细炭更是无限制的源源供应,烘的整个慈宁宫温暖如春。 待入腊月时,乳名唤作‘扇扇’的季子珊,已经七个月大了。 七个月大的小女婴,打滚很利索,坐的很稳当,还能勉强独站一会儿,漂亮小妹妹一天天的变化,让元宝小王爷新鲜到现在还没烦腻,每天都是扇扇长扇扇短,把曾经最喜欢的皇帝老哥,都给比到第二位去了。 “扇扇,张嘴,啊——” 殿外寒雪飘飘,殿内却暖若阳春,铺着柔软棉毯的暖榻上,季子恒有模有样的端着一只小碗,正在给他漂亮可爱的小妹妹喂蛋糊糊,只见他莹若白玉的小手里,捏着一只绘如意花开的粉彩汤匙,稳稳的举到一只樱桃小口旁边,语气既温柔又纯真:“扇扇,哥哥在喂你吃饭,要张嘴哦——” 季子恒这般姿势动作,看得嬷嬷宫女悬心紧张,落在季子珊眼里,却只觉这位元宝小哥哥当真可爱的紧。 嗷呜张开嘴,季子珊十分乖巧地吞下一口蛋糊糊,只觉味道清淡,没啥滋味,这让季子珊非常怀念各种美食的味道,重新投胎这七个月来,季子珊的生活过的其实相当滋润,嗯,如果除去一身软骨病、以及不能大快朵颐美食之外的话,那就滋润的更完美了。 在众嬷嬷宫女提心吊胆的紧张神色中,季子恒顺利完成投喂妹妹的任务。 “母后,母后,我喂妹妹吃好饭了!”手里的粉彩小瓷碗,被素容嬷嬷细心的接走后,季子恒忙朝一旁的惠安太后,显摆自己的投喂能力,一边欢呼求表扬,一边提着一块软帕子,轻轻给小妹妹擦嘴角,点漆双眸闪着亮光的笑道,“扇扇真乖,哥哥以后还喂你吃饭。” 季子珊觉着自己应该鼓励一下小暖男,遂咧着长了四颗小牙的嘴巴咯咯发笑。 就坐在旁边的惠安太后,微微俯弯身子,将靠在金丝攒花团枕上的小女儿,动作温柔的搂到怀里,抱着她慢慢的摇晃:“母后的元宝和扇扇都真乖……” 在白胖滚圆的女儿脸上啵亲一口,惠安太后愈发笑容温和:“小乖乖,快点长大吧。”女儿还小,说太深层的话,她也听不懂,惠安太后便用最直白的词语,表达对女儿的喜爱之意。 季子恒本就脱了鞋子窝在暖榻上,见母亲将妹妹抱走了,当即跪爬几步,挨蹭到惠安太后胳膊边,眼睛眨呀眨的撒娇道:“母后,我也想抱妹妹。” 惠安太后笑望一眼幼子,温声道:“那元宝要乖乖坐好,母后把扇扇放到你身上,你要小心搂着,若是被压得腿疼了,就告诉母后,知道么?”幼子再有一个多月就满四岁了,他若是想抱着幼女到处乱走,惠安太后自然不能轻易答应,不过,让小儿子稳稳的坐着,再让他略抱抱小女儿,这还是没有大碍的。 季子恒一听母亲的吩咐,当即点头如捣蒜,小身子一扭,已靠到安置在宽榻上的大迎枕。 惠安太后是一国太后的同时,也是一个最普通的母亲,在她与儿女共享天伦时,专职服侍的一众嬷嬷和宫女,都只能规规矩矩的立在旁侧,见小儿子端着小脸坐稳,又眼巴巴地朝自己望来时,惠安太后一抬胳膊,将白胖软糯的小女儿,搁到张开双臂的小儿子怀里。 被美萌的小暖男主动申请抱抱,季子珊特给他面子的咯咯直笑。 为防两个孩子出什么意外,惠安太后便侧歪在旁边看顾着,看小儿子喜滋滋的抱着小女儿,小女儿又乐咯咯的拱小儿子,小儿子被拱的笑靥如花后,便去亲小女儿的胖脸蛋…… 季子清进入寿康殿后,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其乐融融的画面。 “皇帝来了,外头还下着雪呢,可有冻着?”饶是看到季子清穿着厚重的暖裘大氅,惠安太后还是忍不住询问大儿子是否有冷着,这大概就是当娘亲的通病了,总怕从身上掉下来的肉,吃不适,睡不好,穿不对,说着又吩咐左右,“快给陛下沏热茶来,把哀家的小手炉也拿过去。” 季子清由慈宁宫里的嬷嬷,替自己解脱掉披裹的大氅,这才笑着走近暖榻边:“母后,朕是坐暖轿来的,可一点也没冷着。” 眸光一转,望向两个黏在一起的小家伙,一个面容秀致,一个粉雕玉琢,端的是钟灵毓秀,朝睁着一双漂亮大眼睛的幼妹轻拍了拍手,季子清极为温和道,“来,扇扇,让大哥哥抱抱。” ……大金腿哥哥来了!季子珊顿时咿咿呀呀的朝他伸胳膊。 见妹妹投向了大哥哥的怀抱,小元宝王爷有点委屈的嘟了嘟嘴:“哥哥,我还没抱够妹妹呢……” 季子清在照顾弟弟方面,堪称足智多谋,不用苦思冥想,解决办法就从嘴里溜了出来:“这还不简单,哥哥抱着你,你再抱着妹妹不就行了。” 等兄妹三个好一番折腾玩闹后,季子清才正正经经和惠安太后说上话。 说完年底先帝的周年祭礼后,季子清又道:“母后,眼瞅着元宝就要满四岁了,年后可要让他去正经启蒙上学?” 季子恒被胖嘟嘟的妹妹,压的有点受不住了,只得遗憾不已的不再抱她,此时,季子恒正被惠安太后揽在身侧,陡听皇兄的进学提议,季子恒下意识的转眸,去听自己母亲的意见。 “此事还是推后再提吧。”惠安太后摸着小儿子的脑袋瓜,语调如水的娓娓轻动,“元宝身子骨还弱,叫他待在哀家看不见的地方,哀家还不放心,等他再大一些,身子骨硬朗了,学堂的氛围也好了,再叫他去进学,这两年,哀家先教他念书写字。” 季子清明白母亲的意思,皇子一般进学到十六岁,就能成家立室、派遣差事了,二王爷季子铭已经满了十四岁,再过两年,就能滚出皇宫了,有他在的地方,什么意外都可能发生,三兄妹之中,惠安太后也做不到一碗水真的端平,若非要让她挑一个最爱的孩子,那只可能是元宝。 “就依母后的意思,若朕得闲了,也可以教教他。”对于母亲那多一丁点的偏爱,季子清一点也不嫉妒。 惠安太后瞅了瞅把长子当墙使的小女儿,一会儿扶着他站起来,一会儿又一屁股坐下去,自己玩得很是怡然自乐,探身勾了一下女儿的俏鼻子,惠安太后又对季子清道:“元宝读书的事不急,倒是皇帝的婚事,可不能再拖着了,母后已叫钦天监查过了,年后的二月十六,是个宜婚嫁娶的黄道吉日,皇帝也该把皇后迎娶入宫了。” 大婚 原来自家的大金腿哥哥,已经是个名草有主的皇帝了。 正在自娱自乐的扇扇小妞,不由想知道未来的皇后嫂嫂,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毕竟,她是皇帝的亲妹妹,以后肯定免不了要和皇后打交道。 求赐她一个和蔼可亲的嫂子吧,阿门。 被扇扇小妞当扶手使唤的季子清,闻听母亲之语,也不怎么脸红羞涩,只稳重的颔首点头道:“那就订在二月十六罢,待父皇的周年祭礼过了,朕就颁旨发诏。” 大周朝皇室的规矩,皇帝守孝,可以月代年。 也就是说,寻常官员需要守制的三年孝期,皇帝只用守足三个月就可以,此规矩的主要目的,是为了皇家子嗣着想,不过,季子清年纪尚小,又初登皇位,当务之急的事情,是要稳定因政权交替而引来的朝廷震荡。 况且,在出了国丧期之后,再行成婚大礼,也算是对先帝的孝心和尊重。 其实,若是季子清能为先帝守孝三年,更能增加其贤孝之名,然而,季子清还未大婚,膝下尚无所出,皇嗣为重,他也不敢耽搁过久,遂当初才将婚事延迟到国丧期之后,既是全了对先帝的孝道,又考虑到了子孙绵延事宜。 季子清将在身旁自乐的小妹妹,拎到怀里搂着玩儿,脑子里却浮现出一道倩影。 惠安太后为长子择选正妻,焉能不让儿子过目一下,所以,季子清其实见过他的未来妻子,依稀记得,董氏生的并不算多美艳,然气质出众,温雅柔婉,第一印象……比较令他满意,揉了揉幼妹的白胖包子脸,季子清在心里暗想,希望他的皇后,能给他带来几个白胖健康的皇子。 被大金腿哥哥捏脸的扇扇小妞,不悦的嗷嗷叫唤——又捏人家的漂漂脸,坏银! 窝在惠安太后身侧的季子恒,很贴心的替妹妹翻译婴儿语:“哥哥,扇扇不叫你捏她的脸——” 季子清嘴角一勾,却愈发捏的顺手——唔,手感真是不错,再来几下。 季子珊皱着包子脸,咿咿呀呀的表示强烈抗议,看不过眼的季子恒,很麻溜的蹭了过来,一身正义的挽救落于哥哥魔爪的妹妹,季子清很给元宝小王爷面子,遂目标一转,把自己的魔爪伸向了季子恒,季子珊凑热闹不嫌人多,也蠕动着胖嘟嘟的小身子,要去捏季子恒的美萌脸,三人顿时又笑闹成一团。 见季子清和弟弟妹妹玩的一脸幼稚,惠安太后失笑着摇了摇头。 建平二年,是季子珊投胎后度过的第一个新年。 不算很热闹,也不算很冷清,毕竟才出国丧期嘛。 她才快八个月大,又因正值寒冬,是以,惠安太后几乎不怎么叫她见外客,除了宁国公夫人、以及镇国公老夫人和镇国公夫人,这两户人家,一个是惠安太后的娘家,即扇扇小妞的外祖家,外祖母自然要另当别论,另一个则是季子清的岳家,既然是要结为儿女姻缘的亲家,惠安太后少不得要单独接待一下董家诰命。 正月初五之日,建平帝季子清颁布诏书,将会在二月十六迎娶镇国公之女董氏为中宫皇后。 正月十八之日,建平帝季子清下旨赐封长公主季子媛为永昌长公主,授封当日,尤氏领着季子媛前来慈宁宫谢恩。 渐入二月,因要筹备季子清的婚事,惠安太后最近有点忙碌,便让季子恒和扇扇小妞自行搞交流,一转眼,季子珊已经九个来月大了,已满四岁的季子恒,时常陪小妹妹一起到处乱爬,尤其喜欢喂小妹妹一口一口吃饭,甚至连教妹妹说话也不落下,俨然成了一个超级好哥哥的道德模范。 在兄妹俩玩的异常嗨皮时,季子清的大婚之期到了。 因是帝王之尊,季子清无需亲自前往镇国公府接亲,只用以声势浩大的皇后仪仗迎董氏入宫即可,皇帝大婚,整个京城都热闹万分,皇宫内亦装饰的花团锦簇,一片喜庆。 二月中旬的天气,气候已较为暖和,遂惠安太后允许季子恒去前殿瞧热闹,至于季子珊,则被留在慈宁宫内……由一堆嬷嬷和宫女轮流忽悠她。 啧,被当无知孩童哄骗的季子珊,心里也是蛮忧伤的。 既不能观看金大腿哥哥的大婚典礼,又不能溜去凤仪宫去偷瞧皇后嫂嫂,没啥事干的扇扇小妞,这一日只能吃了睡,睡了吃,偶尔摸爬滚打玩一会儿,也就这么囫囵着过完了。 次一日,扇扇小妞睡醒的时辰刚刚好,赶巧碰到季子清携皇后董氏,来慈宁宫给惠安太后行敬茶礼。 季子珊这才终于见到皇后嫂嫂的真面目。 嗯,以她日渐被养刁的审美眼光,没有办法,她光荣挂掉的先皇老爹,着实是个有艳福的死鬼,根据她时不时的观察,先皇老爹当初的后宫花园,当真是姹紫嫣红,各有千秋,咳咳,有一点跑题了,季子珊想说的是,因被各式各样的古典美人,养高了审美档次,若单论容貌颜值,董氏的五官相貌,并不算个绝色佳人。 然,当你第一眼看到她时,脑子里就会浮现出一句话——腹有诗书气自华。 这种超境界的气质美,是那种空有艳骨皮囊的外表美,无法比拟的。 因还要去太庙祭告列祖列宗,董氏的穿着打扮,喜气又不失庄严,头上戴着镶金点翠的华丽凤冠,穿一身绣凤穿牡丹图案的绛红色朝服,身姿颇为娴雅端庄的朝惠安太后行恭敬的跪拜之礼,然后接过嬷嬷捧来的茶碗,再向婆婆惠安太后敬茶。 惠安太后接过儿媳妇的敬茶,略抿一口后,便意同认下这个儿媳妇,命董氏平身起来后,惠安太后又赐下一个红包,外加一对意同夫妻圆满的玉镯,并发表一番要和皇帝相敬如宾举案齐眉外加开枝散叶繁衍子孙的讲话,董氏均十分恭敬的应下。 被素容嬷嬷抱着观礼的季子珊,忍不住又去瞧一旁的金大腿哥哥。 想是一夜温香软玉洞房花烛的缘故,今日的季子清明显有一点点不同,剑眉舒展,星眸柔和,嘴角隐带一丝满意的笑意,啧,看来,自己这位金大腿哥哥,对皇后嫂嫂还是比较满意的。 因有皇帝在场的缘故,为着避嫌,后宫的太嫔和太妃,董氏今天可以暂时不见,但季子清的几个弟弟妹妹,董氏却是必见不可的。 皇后身为长嫂,自然是所有的王爷和长公主,都要向董氏行见面礼。 按年岁序齿来排,由季子铭第一个打头,只见这位容貌阴美一脸傲气的二王爷,动作勉强的朝董氏作了个揖礼,语气些微敷衍外加不耐烦道:“见过皇嫂。” 和才投胎没多久的季子珊不同,生于豪门望族世家的董氏,是地地道道的京城人氏。 昔年皇宫内的一些陈年旧事,季子珊是一星点也不知道,董氏却是了然与胸的,更何况,自被先皇宣仁帝和惠安太后钦点为季子清的未婚妻后,家中的父母长辈,更是专门给她剖析过皇家局面。 先皇宣仁帝由圣悯太后武氏所出,娶出身定国公府的宁氏为妻,后又纳舅家表妹小武氏为皇妾,因过世的武老太后之故,富锦候府一朝水涨船高,小武氏初入宫闱,便居妃位,并赐封号‘德’。 据长辈们讲述,宣仁帝和惠安太后成婚后,夫妻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处的很是和睦,因而对表妹小武氏,并没有倾注很多目光,哪怕当时正值妙龄的小武氏,的确是活色生香的小美人。 其实,宣仁帝并无意纳舅家表妹为妃,奈何,磨不过武老太后的哭诉唠叨,这才纳了小武氏进宫。 因有姑母武老太后的撑腰,宣仁帝也不能像对待其他妃嫔那样,可以对小武氏置之不理冷落忽视,时不时就会被心急的武老太后,催着去宠爱嫡亲的侄女儿。 也是小武氏肚子争气,哪怕宣仁帝只是敷衍着去点卯,不过短短的一年光阴,还真让她生下了一个皇子。 小武氏初入宫廷,便赐封号,居妃位,在宣仁帝所有的妃妾中,已占了头一份的荣耀。 在被诊出有身孕之后,武老太后在喜悦之下,当场就进了小武氏为德贵妃,而当小武氏的肚子一朝瓜熟蒂落,生下一个极像自己的小孙孙后,武老太后彻底喜欢坏了,当场就要下太后懿旨,想再进德贵妃为皇贵妃。 秘辛 吃过一回闷亏的宣仁帝,在小武氏生产之前,就留了个心眼,就怕他的太后亲娘,又来一回专横独断。 这贵妃、皇贵妃之位,并非一般的妃嫔品级,在某些特殊的时候,是可以代替中宫,独掌后宫大权的,皇后贤惠仁德,嫡长子聪明敏思,不提宣仁帝是真的十分喜欢皇后母子,哪怕是为了后宫稳定前朝平静,他也不能让舅家表妹,就这么当上皇贵妃啊。 以宣仁帝之前的盘算,表妹甫入宫廷时,给个嫔的位份就差不多了,若是日后有幸得子或得女,再进到妃位就可以了。 偏太后亲娘不依,一门心思的要给娘家长脸,最后,在太后亲娘的胡搅蛮缠之下,宣仁帝只能向母亲妥协,赐舅家表妹妃位,且还直接给了封号,以示荣宠。 从妃位晋升到贵妃之位,原需太后、皇帝、皇后同时首肯才行。 让宣仁帝极度无语的是,在表妹小武氏刚被诊出身孕之后,武老太后当场就下了太后懿旨,晋封德妃为德贵妃,等消息传到宣仁帝和惠安太后那里时,太后的晋封懿旨,也已跑马似的传送到了内务府,宣仁帝直被亲娘的擅作主张气了个仰倒,但又不能再下旨收回成命,那不成打自己亲娘的嘴巴子了。 窝了一肚子闷火的宣仁帝,只能转身去好生安抚皇后母子。 安抚好皇后母子后,宣仁帝耐着脾气,和太后亲娘讲道理,并告诫她,以后不准再如此胡来。 又不是什么才人、美人、贵人之类的低级品阶,你想怎么晋封,就可以怎么晋封,贵妃、皇贵妃之类的宫位,能这么乱来么,太后亲娘当时答应的好好的,一扭脸,就又故技重施,幸好,他这回防着了,任凭太后亲娘再怎么哭诉蛮缠,他都硬着心肠不答应。 为着这档子破事,太后亲娘一边吵嚷着他,一边又以长辈的身份,不顾尊敬体面的去拿捏压迫皇后母子,直把宣仁帝气了个焦头烂额。 拖拖拉拉了两年后,宣仁帝望着病倒在榻的生母,终于答应晋封德贵妃为皇贵妃。 面对宣仁帝的再一次服软,不待武老太后心满意足、小武氏欣喜若狂,宣仁帝又另下了一道重磅级的旨意,封年仅五岁的嫡长子季子清为一国储君,命他每日可随自己一起临朝听政。 大周朝历来的规矩,一般被册封的东宫太子,都需年满十岁,季子清以五岁之龄,就晋封太子,当即在朝堂引起一阵轩然大波。 这个时候,武老太后倒和宣仁帝讲起祖宗规矩了。 宣仁帝主意已定,自然不再更改,他不能不顾亲娘的性命,但也不能不给皇后一个交代,此事沸沸扬扬议论了许久后,大伙儿也就暂时接受了这个既定的事实。 明眼人都看的出来,武老太后意欲提升侄女的位份,来拔高二孙子的地位,其心思昭然若揭。 武老太后魔高一尺,宣仁帝就道高一丈。 他直接把太子之位,给嫡长子一个萝卜一个坑的砸实了,又把富锦候府的一众爷们,只安了一些清闲散差,要紧的实权部门,一个也不给武家往里头钻,这就是在明刀明枪的告诉众人,虽然二皇子的母亲成了皇贵妃,但是,朕一点也没有偏心他的意思。 不止如此,在小武氏晋封皇贵妃之后,宣仁帝却再也未召幸过她,小武氏在后宫中的地位,堪称只在皇后一人之下,然而却再没有任何雨露君恩。 说句直白的大实话,在先帝没有驾崩之前,小武氏早就是个寡妇了。 然而,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更何况是波涛诡谲的深宫。 武老太后成功将侄女捧上了皇贵妃之位,却也让她彻底失去了皇恩君宠,饶是武老太后再怎样逼迫宣仁帝,宣仁帝哪怕去睡个宫女呢,也不乐意再去睡小武氏。 这可把武老太后气炸了。 武老太后拿皇帝儿子没辙,便可劲儿欺压皇后,冷待嫡孙。 明明嫡长孙季子清,长的十分肖似宣仁帝,武老太后却对他不爱理睬,只一心宝贝有她武氏血脉的二孙子,至于与二皇子先后脚出世的大公主,武老太后对她更是视若无睹。 同样的,宣仁帝也拿如此偏心次孙的太后亲娘很没辙。 他强迫不了亲娘去宠爱嫡子,那他就以多倍的父爱,来补偿极为懂事的宝贝爱子,不仅每日领着他临朝听政,且还手把手的教他读书写字,连骑射武艺也亲自指导。 不客气的说,季子清待在宣仁帝身边的时间,比任何弟弟妹妹都要多的多的多的多。 在季子清根正苗红茁壮成长时,季子铭却被武老太后宠溺的一塌糊涂,连宣仁帝都不许多打一下骂一句。 为了给最喜欢的孙子铺桥搭路,对外,宣仁帝不给武家爷们实权实差,武老太后就自己给娘家到处联姻豪门世家,虽然被宣仁帝头疼的破坏了颇有干系的几桩,但仍牵上了几家豪门爵府,对内,武老太后几乎以从鸡蛋里挑骨头的架势,指摘寻找惠安太后的错处,似乎意图把她拉下皇后宝座。 这种氛围难估的胶着情势,一直持续到了快五年前。 接下来的事情,已属于宫闱秘辛。 那一年,某日,与宣仁帝正在一起用膳的惠安太后,忽感身体不适,宣仁帝便赶忙召了医术最好的太医院院正来请平安脉,这一请脉,可不得了了,太医院院正竟诊出惠安太后怀了身孕,自从生完嫡长子季子清后,惠安太后已有十二年未再生育,陡闻十分钟爱的皇后再次得妊,宣仁帝当即欢喜坏了。 可太医院院正颤颤巍巍的下一句话,却让宣仁帝头皮发麻、如坠冰窟。 太医院院正跪地禀告宣仁帝,说惠安太后似乎……有一点点中毒的征兆。 宣仁帝深吸一口气,命太医院院正先给惠安太后仔细做检查,并命他不许走漏任何风声。 经过太医院院正的细细检查,终于得出一个结论,惠安太后中了一种极为隐蔽的慢性奇毒,太医院每月一回的例行请脉,基本上是很难检查出来的,等到太医们能查出来时,中毒之人也差不多药石无医了。 不过,惠安太后中毒的同时,却也是有一点点小幸运的,因为她正好怀上了孩子。 若是惠安太后没有恰巧怀孕,那就真的可能要亡于下作的毒杀手段了,正是因为她腹内的胎儿感到不适,这才让见多识广的太医院院正,抓到了一丁点的异常之处,所幸惠安太后中毒并不深,在太医院院正使出浑身解数后,终于保得惠安太后和五皇子母子平安,不过,因在母体里遭了大罪,五皇子虽然活着出世,身子却是虚弱的厉害,十分难养,极易病夭。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五皇子堪称惠安太后的救命恩人。 若是没有他,也许若干年后的今天,死的就是惠安太后了,所以,不管是身为亲娘的惠安太后,还是身为胞兄的季子清,都对五皇子格外的疼爱怜惜。 至于下毒之人,正是宣仁帝的亲娘——武老太后。 在确认好惠安太后的健康问题后,宣仁帝便开始亲自调查正妻中毒之事,太医院院正告诉他,那种慢性奇毒通常是随着饮食进入身体,中宫皇后拥有独立的小厨房,日常的饮食起居,均由使唤多年的几个嬷嬷亲自掌管,除了会在自己宫中用饭喝茶外,惠安太后另一个常去的地方,就是武老太后的慈宁宫了。 身为儿媳妇,惠安太后不能不去给婆婆武老太后请安。 宣仁帝尊奉生母为圣悯太后,就是希望她圣慈悯下的意思,虽然不想往亲娘身上怀疑,但是,这十多年来,生母处处针对正妻,若说她日久生恨,想毒杀了看不顺眼的儿媳妇,那是完全有可能的,所以,宣仁帝将亲娘身边的几个重要心腹全捉了,亲自看着她们被上刑,再听她们在熬不住的情况下,一一如实道来。 的确是武老太后命人做的,但小武氏并不知情。 太后毒杀皇后,此乃天大的丑闻,宣仁帝自然不能公布于众,所以,他以‘身体欠安,需要静养’为由,将武老太后软禁在慈宁宫,又以‘对皇后大不敬’为由,把小武氏从皇贵妃贬回德妃之位。 榜样 虽说是宫闱秘辛,但短短半个月之内,行事向来招摇的武老太后,忽然避世不见任何诰命女眷,只说大不敬、却并未明说如何大不敬的皇贵妃,忽被贬黜为德妃,再加之,当时的惠安太后凤体不适,也开始静心养身,直到不久以后,传出惠安太后有孕的消息,以及在数月之后,惠安太后生下一个十分病弱的男胎时,某些人精便约摸理出了其中的来龙去脉。 之后,在五皇子约摸六个月大的时候,武老太后因病薨逝。 至此,没了武老太后在后宫兴风作浪,惠安太后的中宫之位坐的极稳。 脾气乖戾的二皇子早被宣仁帝厌弃,三皇子母家平平,四皇子的生母是宫女出身,五皇子又与季子清一母同胞,所以一直倍得帝心的太子爷季子清,在五位皇子中堪称一枝独秀。 至于武老太后被软禁之后,直到重病薨逝之前,这期间的遭遇情形,宫外纵有猜测,却无任何确切答案。 不被众人知晓的真相是,在武老太后得知自己将被软禁终身,侄女重被贬回德妃之位,替自己寻觅奇毒的富锦候兄长,将会在不久的将来被赐鸩酒毒杀,自己所有的心腹已被全部诛杀,以及最喜欢的孙子彻底与皇位无缘后,就气得一佛升天,中风在床了。 这些年,她努力所做的,就是为了让下一任潜龙,仍是由她武氏女所出,这样,富锦候府的荣华富贵,就可以长长久久的绵延下去,然而,她所冀盼的一切,却被自己的亲生儿子亲手彻底打碎了。 宣仁帝实在是受够了生母的胡作非为。 替富锦候府到处联姻聚势,三番五次故意陷害皇后,一朝太后竟比结党营私的朝臣蹦跶的还欢,真当他这个皇帝是死人不成。 碍于她是怀胎十月辛苦生下自己的亲娘,没有被彻底碰触到底线的宣仁帝忍了又忍,这么多年,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来了。 但亲娘千不该万不该,不该以如此恶毒的手段,来残害他一向尊重敬爱的正妻,甚至差点害了他一直在期盼的第二个嫡出孩儿。 他当年就不该一时心软,纳舅家表妹入宫为妾,从而也把亲娘的胃口和野心,纵的越来越大,想让富锦候府荣华富贵,他可以赐爵位官职,也可以让自己的公主下嫁到武家,然而,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为了无辜受害的正妻和还没出世就受罪的孩儿,更为了让朝堂少生些风波,宣仁帝不出手则以,一出手,就将亲娘打入了无底深渊。 武老太后本就是上了年纪的人,陡受这么大刺激,一病之下几乎去了半条老命,在病榻上煎熬了一年多后,就撒手离世了。 说到底,生母其实算是被自己气死的,两年多以后,在素来身康体健的宣仁帝,被一场来势汹汹的风寒病症,击垮在病榻之时,他对被自己气死的母亲,又生出不少的愧疚悔恨之意,因而关照皇后和太子,尽量照顾德妃和二皇子,不要太与他们为难。 不过,他虽病重,却还不糊涂,唯恐自己的这道遗诏,会让太子大受束缚,毕竟小武氏和二皇子的脾气性子,他都是清楚了解的,一个跋扈,一个狂妄,所以,又补充了德妃母子需要好生敬重皇后母子这一条规矩。 二皇子桀骜狂妄的鼎鼎大名,豪门世家几乎无人不知,皆因他对惠安太后不敬时,武老太后却只当没看见,把二皇子纵的活似个天王老子的架势,京中许多有诰命的贵妇,都是亲眼见过暗地咂舌的,所以,面对好生无礼的季子铭,董氏装作视而不见,只温声回应道:“二弟。” 季子铭打完招呼,就一脸不耐烦的退开,坐在上首座位的季子清,眸光幽深难辨。 接着是已被赐下封号的永昌长公主,季子媛虽然性子木讷,但该学的规矩礼仪,一点也没落下,所以,她走至董氏身前后,盈盈拜下苗条的身段:“见过皇嫂。” 董氏温声笑回:“大妹妹。” 因只是先简单的见个礼,倒不用怎么多做寒暄,反正以后有的是机会,接下来又轮到三王爷季子轲,他到六月的时候,就满整九岁了,因怕儿子不懂事,惹了太后陛下不悦,淑太妃窦氏多次和儿子强调,拜见皇后时,一定要规矩懂礼,所以,耳朵都快听出茧子来的季子轲,也没有出什么乱子差错。 其实,淑太妃窦氏真的是多虑了,就季子清那酷似先帝的长相,外加帝王气势往那一摆,仿佛看到老爹重生的季子轲,腿都有点软好么。 接下来又是将满八岁的二长公主季子萦,差四个月满六岁的四王爷季子朗,刚满五岁的三长公主季子婷,倒数第二个是刚过四岁的康王爷季子恒,又名元宝小王爷的,已是二月中旬的天气,季子恒还穿着领口笼狐毛的锦缎薄袄,胸前挂着一枚金灿灿的长命金锁。 那长命金锁呈祥云之状,露在外头的那一面,刻着‘平安喜乐’四个小字,据说这四个字的模板,是已驾崩的宣仁帝亲自纂写的,那锁片的下头,还垂着几挂细长的小金坠儿,看着分外精致,而戴着精致金锁的季子恒,生的更加精致秀美,董氏看到他时,忍不住有一点眼直。 待季子恒嗓音恬静,一脸可爱的拜见过自己之后,董氏顿时笑容可掬的亲切道:“小元宝真乖。”说着,又按耐不住喜爱之情,轻轻摸了摸他的小脸,董氏会有这一举动,是因为她有一个同胞幼弟,生的也是格外漂亮秀致,只比元宝小王爷略大一岁。 这时,素容嬷嬷抱着还不会走路的季子珊上前,朝董氏行礼道:“昭阳长公主拜见皇后娘娘。”因怀里的奶娃娃也不会说话,所以,不管是拜礼,还是问候,都由素容嬷嬷代劳。 “小扇扇生的真可爱。”董氏笑语晏晏的赞了一句,又温声对腿边的季子恒道,“和小元宝一样可爱。” 新婚之夜,季子清陛下在洞房之前,也是和印象还不错的正妻搞了一些语言交流的。 其中,不免提到自己的一双同胞弟妹,董氏是个心思剔透的姑娘,夫婿会以温和的语气,提到弟弟妹妹,又以温柔含笑的口吻,提到两人的一些日常,可见是极疼这对弟妹的。 作为其妻,疼其所疼,爱其所爱,才有助于加深两人之间的感情。 家中的长辈们说,惠安太后能得宣仁帝钟爱十几年,一是有美貌,有气质,又极擅保养装扮,首先在外表上就赢得了宣仁帝的视觉喜爱,二是很懂审时度势,作为一个妻子,她很‘懂’处处为夫婿着想。 想当年武老太后仗着是长辈的身份,让惠安太后受了多少委屈,吃了多少苦头,惠安太后从不和宣仁帝争执哭闹‘说你娘如何如何不好,我是如何如何委屈,你要怎样怎样为我做主’。 她只是以很委婉很含蓄的方式,让宣仁帝知道,你亲娘是多么多么无理取闹,宣仁帝心生愧疚之下,便对惠安太后给予更多的补偿,且也愈发珍惜爱护她,而对自己胡搅蛮缠的亲娘,也愈发烦躁不堪。 在武老太后这个大障碍领盒饭之后,惠安太后在皇宫中的地位,可谓盛宠加身,荣极之鼎,然而,惠安太后依旧很有理智的做着一位贤后,对内,不管是哪个妃嫔和皇子皇女,她都一视同仁的善待,哪怕是戾气满身的二皇子,以及曾对自己真的大不敬过的德妃,对外,惠安太后待各家女眷诰命,颇有一国之母的雍容宽和气度。 尤其重要的是,惠安太后从不私自干涉朝政。 如此这般,过了两年舒心日子的宣仁帝,再一次让后宫独宠的惠安太后怀了身孕,谁知宣仁帝命运不济,竟被一场风寒取走了性命。 对于董氏来讲,只要皇帝陛下季子清注重嫡庶之分,不乱破坏规矩,她大可以惠安太后为榜样,做一个进退有度的贤后。 不管怎么说,遇到惠安太后这样的婆婆,应该比遇到武老太后那样的……强上许多吧。 家里的老祖母告诉她,她算是看着惠安太后长大的,惠安太后的为人,她信得过,只要自己在宫里‘本分规矩’,应是不会受到什么为难的,董氏想到惠安太后时不时的赏赐,以及温文娴雅的宽厚态度,应该是这样的吧。 乖觉 待四位王爷和四位长公主拜见完董皇后,惠安太后便温和发话:“行了,都各自回宫用早膳吧。”平常之时,惠安太后都让众人用过早膳后再来请安,今天情况特殊,众人都是一早起床打扮好,就急匆匆的赶过来了。 听得惠安太后发话,除季子恒和季子珊外,其余诸人都行礼告退。 “母后,我要喂妹妹吃饭!”待几位异母兄姐离开寿康殿,季子恒蹦蹦跳跳地蹭到惠安太后腿边,拉着她的胳膊笑语甜嫩道,“您别让哥哥和我抢嘛!”每回季子清大哥赶在早饭点来时,都要顺手喂小妹妹吃小半碗饭,被抢活干的元宝小王爷好郁闷的说道,“我想一个人喂妹妹。” 季子清无语的抽了抽嘴角,真是个霸妹的小子。 惠安太后轻抚幼子的脸颊,温声说道:“元宝,你和你大哥哥都是扇扇的哥哥,你喜欢扇扇,所以喜欢逗她玩,喂她吃饭,你大哥哥也是一样的呀,他既是你的哥哥,也是扇扇的哥哥,他有多喜欢你,自然也多喜欢扇扇,难道你不想你大哥哥喜欢扇扇么?” 季子恒被亲娘绕的有点晕,但这并不妨碍他听懂了一个意思,大哥哥很喜欢他和妹妹,想了一想,季子恒微嘟小嘴道:“那我和哥哥每人喂一半。” “这样便对了。”惠安太后又笑:“你大哥哥今儿个还有事,没空和你平分喂妹妹吃饭的差事,呶,自己和妹妹玩去吧。” 素容嬷嬷抱着季子珊行过礼后,便和季子恒一起退到寿康殿的左殿,至于从座椅中站起身的惠安太后,则对季子清和董皇后笑道:“两个小的爱玩不懂事,让他们自己玩去,你们随哀家一起去右殿用膳,用过早膳,便得出发去太庙了,今日的仪式和礼节可不少,都多吃些,免得中途没精神。” 季子清伸臂扶住母亲,口内却对董皇后道:“封后大典的繁琐礼节,母后都是经历过的。” 知道惠安太后是在提点自己,董皇后忙福身行了行礼:“多谢母后指点。” “好孩子,这几日事多,你恐怕要受些累了。”惠安太后一语双关的说道,一是儿媳妇初登皇后宝座,什么封后大典、结识宗亲、接见各府诰命等事宜,都是要在三日内完成的,二是长子初碰温柔乡,床笫之事只怕会略贪一些,“待事都忙完了,哀家再把后宫之事交托给你。” 季子清笑道:“母后这些年劳累了,后宫的事儿,你只管交给皇后掌理,她若有不懂的,再来请教您便是,倒是元宝和扇扇那两个小鬼,一个调皮,一个活泼,别的人都管不了,只有母后镇的住,如今他们两个都年岁渐长,只怕母后以后也享不了清闲……” 董氏何其乖觉,忙凑趣道:“臣妾瞧着元宝懂事明理,扇扇天真可爱,以后定然能承欢膝下,让母后笑逐颜开。” 皇帝可以埋汰自己的弟弟妹妹调皮捣蛋,她一个初入皇家的儿媳妇,自然不能顺着皇帝的话说‘小孩子就是特别难照料’,她只能另辟蹊径,说小叔子和小姑子的好处。 季子清嘴角微勾,对自己这位皇后的满意度再加一分。 无从得知三个大人那边的情况,季子珊一被放坐到卧榻上,她的元宝小哥哥便急急传唤:“扇扇的早饭呢,快些端过来!” 才将小公主脱手的素容嬷嬷,额筋轻轻一跳,她的个小祖宗喂,你为何对喂公主吃饭这件事这么执着?都新鲜这么多回了,还没玩腻嘛,每次看到小祖宗你喂小公主吃饭,她是真怕你……不当心伤着小公主啊,不管心里怎么腹诽,对待太后和陛下的心头宝,素容嬷嬷一脸的笑容可亲:“王爷莫急,公主的早饭即刻就呈端上来。” 季子珊如今已经九个月大,除了不会走路,别的啥都会。 小胳膊一摁,小屁股一撅,季子珊哼哧哼哧地就往季子恒身上爬,专职照顾季子恒的银花嬷嬷见此情状,忙将季子恒脖间悬着的长命金锁摘下来,以免兄妹俩玩的忘形时,不小心划着了。 见漂亮的小妹妹亲近自己,元宝小王爷忙将胳膊一张,搂住白胖滚圆的肉包子妹妹,口内笑嘻嘻道:“扇扇,是不是想让哥哥抱啊——” 季子珊咯咯一笑——错!吾想拉着你和吾一起打滚锻炼身体。 听到远远传来的孩童笑语声,举着筷箸的惠安太后摇头失笑:“这俩孩子,又玩疯了……” 成功拉着元宝小哥哥到处乱爬的季子珊,在心里感慨,婴孩人生太无趣,她得学着自己找乐子玩啊。 接下来的数日,季子珊每天都能看到新上任的皇后嫂嫂,来慈宁宫给惠安太后请安,早一回,晚一回,说起来,她先帝爹的后宫已全部被安置到养老宫苑,现任皇帝季子清的后宫,比山间的清泉水还干净,皇后没嫁进来之前,也就只有元宝小哥哥成功爬上过龙床。 也不知道她的大金腿哥哥,能独宠董皇后多久,据她估计,这后宫啊……大概还会移进来新的鲜花。 不是她妄加猜测,在她大金腿哥哥大婚后的次一月,便有某些官员上书请奏,请建平帝广选嫔妃,充实后宫,以备绵延皇嗣子孙,虽被季子清以‘先帝还未出三年,选什么秀,充什么宫’的理由驳了,但以后呢,总有一天,季子清的后宫会进……新人的吧。 清福 对于官员上奏的选秀之事,惠安太后微显不悦的轻讽:“这些个官员,哼……” 季子珊隐约能猜出一点原因,惠安太后曾经身为中宫皇后,估计没少被所谓的‘选秀’之事恶心过,季子珊不知道的是,惠安太后岂止是简单的被‘恶心’,那简直是要恶心吐了。 想当初,在得知自己被选为太子妃之后,惠安太后就知道,夫婿的身边以后少不了各路花草,对于夫婿会被多人共享的未来,她早有心理准备。 然而,她怎么也想不到,夫婿的亲娘会是那么极品的奇葩。 在自己侄女被彻底厌弃之后,便不停的给夫婿塞美人,不在选秀之年时,就塞漂亮的宫女儿,在选秀之年时,简直恨不得把略齐头平脸的秀女,都亲自开口订下来。 极品婆婆这么做的目的只有一个,想让年轻貌美的小丫头,把夫婿的注意力吸走,从而冷落自己这个正妻,如此一来,没有夫婿时时护着自己,极品婆婆便可轻而易举的拿捏她,也更有利于推她武氏女上位,好在夫婿脑子够明白,对于亲娘强送过来的美人,只简单的做做面子功夫,没怎么多投入精力。 夫婿如此不配合,极品婆婆自是气的要命,那一段分外心累的过往,惠安太后简直不想再回忆。 一直在惠安太后身边伺候的碧云嬷嬷,轻轻给主子敲捶着肩膀,口内道:“皇后娘娘进宫还不足一月,中宫嫡子还没个影呢,就有人急不可耐的想送女入宫邀宠,唉,这些个不干正事的官员,就该把他们的差事全掳了……”碧云嬷嬷有些气呼呼的表示道,“选不选秀,何时选秀,自有内务府来请示太后和陛下,要他们咸吃萝卜淡操心!” 惠安太后手里把玩着一柄通体剔透的玉如意,语气淡淡道:“财帛动人心,权势迷人眼,这世上有多少人能够免俗?武家不就是个现成的例子么……” 武家先前不过是京中小官,兴许是哪一辈的祖宗积了德,武家祖坟上竟冒出了一大股青烟。 上上代的中宫皇后一直无子,一朝被选在君王侧的武老太后,肚子很争气的为皇家生下庶长子,即已经过世的宣仁帝,那一代的皇帝甫一得子,大喜之下,不仅进武氏为妃,且赐武家‘富锦’侯的爵位,待到宣仁帝继位,不仅武家风光无限,连武老太后的母家江府,也被赐下‘承恩’伯的爵位。 享受惯了泼天的富贵,哪有不更贪心的,武老太后先前说的是,想让武家再出一个皇家子嗣,以便延续武氏富贵,等侄女一朝生下皇子,武老太后的野心和欲望,便又更深一步了,自己娘家只出个王爷,哪有再出一个皇帝荣耀呢,于是,就走上了一条‘一厢情愿’的不归路。 虽说武家在不久的将来,将会被彻底打回原形,但武家及其姻亲强势挤入勋贵圈的情况,却活生生一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生动写照。 心生羡慕的人多的是。 退一万步来讲,哪怕自家没有武家的大造化,只要自家入宫的女孩儿,能诞下一个皇子或者公主,那以后就是王爷的母家或者长公主的母家,这也是机会难得的一番富贵造化啊。 碧云嬷嬷深知主子恨极了武家,便轻轻说道:“那位在时,武家自然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不过,见风使舵的人多了去了,太后只管瞧武家的好戏吧……” 惠安太后不答话,只转过秀如画卷的俏脸,拿手里的玉如意轻抚女儿的小肚子,温声笑问道:“小扇扇,怎么还不睡呐?” 季子珊咕哝咕哝小嘴儿,吐出一个发音模糊的字:“娘……” 惠安太后轻笑,将玉如意搁到一旁,说道:“想让娘抱着睡是不是,好啦好啦,娘不让碧云捶肩膀了,娘亲抱着扇扇睡……”伸胳膊将胖嘟嘟的小女儿,从大腿上抱到怀里,惠安太后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一脸慈爱道,“娘拍拍,扇扇乖乖睡,等你睡醒了,你小元宝哥哥就回来和你玩了……” 季子珊往惠安太后怀里一拱,舒服的享受拍拍睡。 惠安太后低头,轻轻亲一亲女儿柔软的毛发,嗓音温柔道:“乖乖睡吧,娘的小宝贝……” 长子出生的早,虽祖母不宠,但他有爹疼有娘爱,是亲缘最深厚的一个孩子,元宝是她最可怜的孩儿,为了顺顺当当拉扯他长大,虽只有短短四年,但她付出的心血,比十七岁的长子还要多,至于怀里抱着的这个小丫头,则是个没有父缘的。 先帝过世前,曾一脸遗憾的摸着她的肚子,叹气道:“这个孩儿,朕怕是见不到了……” 惠安太后轻轻拍着幼女,犹记先帝说,若这个还是儿子,就叫他子琏,若是个女孩儿,就叫她子珊,先帝说这话的时候,长子并不在场,谁知,他竟给女儿取了个‘扇扇’的小名,倒是谐音雷同了。 见小公主攥着小粉拳,呼吸绵长的入睡了,碧云嬷嬷轻轻开口道:“太后,您也躺着歇歇吧。” 惠安太后些许怅然道:“以前要一直防着那位闹幺蛾子,那些年,哀家几乎没睡过一个好觉,如今,她薨了,先帝也驾崩了,清儿已坐拥天下,成为一国之君,哀家终于能清清静静的就寝用膳,再也不用担惊受怕了……不过才十几年,哀家却觉得像过了一辈子,碧云,哀家实在累的很……” 碧云嬷嬷轻轻道:“娘娘,都过去了,陛下孝顺您,五王爷的身子,也一日一日康健起来,小公主又活泼可爱,您以后呀,就只剩享清福了。” “前车之覆,后车之鉴,哀家是该……只享清福。”惠安太后意有所指的说道,顿了一顿,又道,“替哀家摘了头饰,哀家陪扇扇一起睡会儿,叫人去折些桃花枝插瓶,午后,哀家要和扇扇一起赏看。” 碧云嬷嬷笑应道:“是。” 兴许碧云嬷嬷真有当‘乌鸦嘴’的潜质,她今日才说‘见风使舵的人很多,武家绝对有好戏可以瞧’,不过短短十日后,便一语成谶了。 去岁腊月底的时候,便出了一整年的国丧,因出国丧还不多久,未免犯了圣怒,那些被耽搁一年花期的女孩儿,或者已经订下亲事的人家,都十分低调的相着女婿、或者商定婚礼事宜,待到二月下旬,皇帝率先自己大婚,且在三月时,又赐下几桩婚事后,京城的婚姻嫁娶事业,就又热热闹闹的开张起来。 富锦候府武家的好戏是,这一辈的武大姑娘,被已经下过小定的夫家‘悔婚’了。 奸诈 闻听此讯息后,惠安太后并没有满脸的幸灾乐祸,她只一边喂女儿吃饭,一边淡定的问道:“具体什么情况?扇扇,乖,张大嘴——” 季子珊盘腿坐在卧榻上,晃着软乎如藕节的胖胳膊,同时张开嘴巴,乖乖的回应惠安太后:“啊——”元宝小哥哥喂她吃饭前,总要来这么一下,搞的她都养成习惯反应了。 “真乖。”惠安太后微微一笑,将小勺子塞到小闺女嘴里。 碧云嬷嬷就在主子照顾小主子的氛围中,将宫外报进来的消息,轻声说与主子知道,身为小主子的季子珊,自然也顺便听了一耳朵,原来,富锦候府武家嫡出的大姑娘,在前年就与太仆寺少卿卢家的公子说定亲事,提亲、问名、以及文定的仪式都走过了,就在要下聘过大礼之前,先帝毫无预兆的驾崩了。 君王过世,官宦有爵之家均要守孝一年,期间,不得摆席设宴,不得婚姻嫁娶。 如此一来,武家和卢家的结亲之事,只能暂且搁置下来。 待一年后出了国丧,武家一直等着卢家前来下聘,好将结亲的仪式正式走完,谁知,左等右等,总不见卢家前来放聘,武家察觉到不妙之后,便登门去询问怎么回事,卢家给出的官方说法是,卢家公子今年命犯太岁不宜成婚,武家人又不是傻子,一听这个推脱说辞,便明白过来,这王八羔子的卢家是……想退亲悔婚啊! “看情况,卢家已打定主意,要退了这门亲事。”碧云嬷嬷抿了抿嘴唇,语气微微的鄙夷不屑,“武家大姑娘已经十七岁了,卢家公子耗的起,那武姑娘可等不起了。”谁知道,再过一年后,卢家公子又会出现什么状况,“这卢家也是门风歪气,自己不想承担主动退亲的名声,便这么干耗着人家姑娘。” 惠安太后轻轻搅着碗内的鱼羹,问道:“武家就这么轻易的吃了哑巴亏?” “哪能呢?”碧云嬷嬷举起软和的帕子,笑着给小主子擦嘴角,“武家没讨到准确的说法,当场就气急翻脸了,说要找宫里给做主呢。”武家在皇宫里的依仗,就是德太妃武氏和二王爷季子铭,但这母子俩,一个无权,一个无势,到最后,这件事肯定会延伸到太后和陛下这里,“娘娘可要替武家……做主?” 惠安太后嘴角微勾道:“若是德太妃提起此事,哀家自与武家做主,她若不提,那自然就算了。”说着,又舀了一勺子温温的鱼羹,送到小女儿嘴边,哄道,“扇扇,来,再吃一口。” 季子珊嗷呜一口,吞了清淡生香的鱼羹汤,心里却微微有点纳闷。 太仆寺少卿不过是正四品的官职,富锦候府却是一个堂堂二等侯爵的人家,季子珊就很奇怪了,这武家的大姑娘到底是有多不堪,还是卢家的公子到底有多英才,这地位差距还挺大的两家,怎么就联上姻了,而且,貌似现在武家还被嫌弃了的模样,这里面是有什么她不知道的内情么? 里面的内情自然大了去了。 武老太后尚在世时,富锦候府武家当真是风光无限,赫赫扬扬,然而,当武老太后一朝薨逝,武家在勋贵圈的地位,瞬间就一落千丈,按理来说,哪怕武老太后过世了,武家也还有出身富锦候府的德妃与其所生的二王爷为靠山,但是,偏偏这俩未来的靠山,把当时的皇后和太子得罪的死死的。 试想一下,哪个家世显贵的人家,会与狠狠得罪过未来帝王的武家联姻呢。 再者来说,哪怕不提这些宫闱的恩怨情仇,单论武家的门风和家世,说白了,武家的侯府爵位,其实就是个空架子,能贡献发挥出来的权利,真的是可以忽略不计,真正的豪门世家根本没有与武家联姻的必要,且还要担着日后新帝清算起来,吃不到羊肉还要惹一身骚的风险,脑子秀逗的人,才会干这么傻的事。 在那种情况下,还愿意与富锦候府联姻的人家,不是外表光鲜内里不堪的落魄大族,就是一些想投机取巧借机上位的一般门户。 太仆寺少卿卢老爷就属于后一类。 想当初意欲和武家结亲时,卢老爷就仔细盘算过了,虽说武老太后没了,但武家总还是皇帝的舅家不是,皇帝纵然不太看重舅家,却也不会任由武家彻底没落,总要看在亡母的份上,略照应一些的,此为其一。 其二,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虽然皇后很受皇帝钟爱,太子也很得皇帝欢心,但谁能保证,皇后和太子能如此一直颇得圣心,倘若日后行事有个什么差池,德妃和二皇子也完全有可能上位呀,更何况,那时的皇帝身强体健,又春秋正盛,真的是一切皆有可能。 其三,哪怕太子日后真的继承皇位,那也不知道是多少年后的事了,趁着这些年,自家若能利用武家谋一些好处,那自然是再妙不过,只要察觉到新帝有清算武家姻亲的风向,自家赶紧斩断和武氏的联姻,应该也不会被牵连太多,在他家上头,可还有更多的大炮灰顶着呢。 卢老爷思来想去,总觉着可行,便下定决心和武家联姻,毕竟富贵险中求嘛。 谁知,打死卢老爷,他也想不到的是,自家刚和武家下过小定,宣仁帝……他突然就驾崩了。 卢老爷直接傻眼了。 傻眼过后,卢老爷他就揣测新帝的君心啊。 太子爷这一继位,肯定要收拾曾和自己对着干的德太妃母子,而先帝爷留下的那道关于照顾德太妃母子的遗诏,卢老爷也是清楚知道的,他心里就想啊,有先帝的遗诏压着,新帝也不好太快无事生非不是,但不能出一口心头恶气,新帝肯定也老不爽了不是…… 所以,卢老爷决定自己替新帝出一口恶气,一能斩断和武家的联姻,不受新帝的猜忌和白眼,二也算是拍了新帝的龙屁,倘若新帝被他奉承的舒坦了,那加官进爵应该是不在话下…… 主意已订下的卢老爷,便佯装没有和武家联姻之事,他家的是儿子,迟个两、三年成亲,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武家的那姑娘可不行啊,她今年都十七了,再等上两三年就变老姑娘了,武家等不起,自然会先提退亲之事,这样,他家也不用承担退亲的名声。 卢老爷觉着自己真是太英明了。 至于武家威胁的要找宫里告状的话,卢老爷并没有很放在心上,他又没有明说要退亲悔婚,实在是他家儿子今年命犯太岁,不宜成婚,否则将会有血光之灾,就算太后和陛下真过问了,他家也有无懈可击的完美借口,再者说了,太后和陛下会替武家做主么,不落井下石狠狠踩两脚,武家就该烧高香了。 所以,卢老爷这会儿特稳坐钓鱼台。 以季子珊现在所汲取到的讯息,自然不知这一系列的事故缘由。 但有一点,她却是很明白的,她的太后亲娘、金大腿亲哥,的确很不喜欢出身于富锦候府的德太妃,以及德太妃所生的二哥季子铭。 “扇扇,吃饱饱了,是不是可以走两步了?”惠安太后递走盛着鱼羹的汤碗,笑眯眯地戳起幼女的肉脸蛋,试图让她站起来学走路,待到下个月,小闺女就满一周岁了,不论是说话,还是走路,也该有点小模样了。 季子珊却将身子一倒,左右打起滚来,口内喊道:“哥……” 惠安太后伸手去戳小闺女的肚皮,笑着道:“你元宝哥哥在隔壁写字,等他写完了,就回来和你玩。”自从小闺女呱呱落地,小儿子几乎天天趴在她的襁褓边,看着一团小小的粉肉疙瘩,一天天长大成活泼可爱的小女婴,而小闺女也因能天天看到小儿子,所以对小儿子极是亲近。 兄妹俩的关系和睦,惠安太后自然乐见其成,伸手将满榻打滚的小闺女捞起来,惠安太后哄道:“好了,小扇扇,走几步给娘看看……” 季子珊身子一软,又栽倒在惠安太后怀里,化作一块特别黏糊的牛皮糖,惠安太后笑拍女儿的小屁股,嗔道:“真是个小淘气鬼……” 三天后,是宫妃家眷每月例行入宫探亲的日子。 德太妃的母亲武老夫人、以及现在的武侯夫人也一起入了宫,去探望已经升为太妃的女儿和小姑子,三个中、老年女人见了面,德太妃一脸的郁气难纾,武老夫人一脸的心酸难受,武侯夫人却是满心的怒火难平,婚事被刻意为难的武大姑娘,正是她的亲生女儿。 三人见过礼后,各自落座,武老夫人先关怀女儿在宫里可还好,一听母亲的关切之语,德太妃忍不住气的拍桌子,红着眼眶道:“这福安宫里的人,见我失了势,哪一个都敢欺到我的头上来了……”福安宫是先帝嫔妃们养老宫殿的统称,里头建着许多宫殿,位份高些的,住条件好的,位份低些的,住条件差的。 武老夫人捏着帕子拭泪道:“她们怎么欺辱你了?太后难道一点都置之不理?” 德太妃扭着手绢气嘟嘟道:“她们合着伙儿用话挤兑我,叫我脸上很是无光,若是姑母还在,岂容她们如此猖狂?我早一巴掌甩她们脸上去了……” “哎哟,我的小祖宗。”武老夫人顾不得拭泪,连声迭叹道,“娘不是和你说了,如今咱家势弱,你可不能由着性子再胡来了,你只要好生恪守宫规,太后娘娘捏不到把柄,也不敢轻易把你怎么样,你要是自个儿把脖子伸过去,生怕没人一刀砍下来是不是……” 德太妃微扬秀丽的脖颈:“她敢?先帝爷可说了,要她好生照看……” 武老夫人真是被女儿的‘天真无邪’打败了:“那也得你和二王爷对太后娘娘敬重有加啊,你们两个要还是先前那幅模样,你叫太后娘娘怎么照顾你们?听话,以后不可再张扬了,遇到小的事情,当忍则忍,若是那些太妃太嫔实在过分,你就去找太后娘娘替你做主,先帝爷留给你和二王爷的旨意,你要用在这上面,而不是拿来和太后娘娘斗气逞强的。” 德太妃不怎么听得进忠言逆耳,只一脸烦躁的扯帕子。 这时,武侯夫人轻轻拉了一下武老夫人的袖子,哀声恳求道:“娘……” 武老夫人见状,心底哀叹一声,又朝女儿开口道:“家里有件事,恐怕需要你找太后娘娘求个情。” 那卢家已是铁了心的要和她武家耗着,大孙女已经十七岁,若是真退了亲,一时之间再去哪儿寻合适的人家,关系近一点的亲戚家里,也没有合适的后生,况且,这门亲事的过错方又不是自家,要是自家这一回自咽苦黄连,那武家以后还有何立足之地。 当下,将大孙女的事儿和德太妃说了,尔后武老夫人又道:“那卢家奸诈的很,他家不明说要悔婚,只拿借口拖着,你大哥也不能胡乱上奏,状告卢家背信弃义,这事儿没法闹到陛下跟前,所以,你要请太后娘娘出面帮忙,叫卢家履行承诺,不然,咱家可真要成全京城的笑柄了。” 真坑 在武家女眷探视过德太妃的当天下午,德太妃就来了慈宁宫,求见惠安太后。 惠安太后也不搞什么‘罚站等候’的低劣招术,听闻德太妃求见,便直接传她进了寿康殿。 此时,惠安太后正在次殿逗小闺女玩,待德太妃规矩的行礼问安后,便吩咐侍立在殿角的宫女:“赐坐。”等德太妃在绣墩上坐稳,惠安太后一手挠着小闺女的咯吱窝,逗她咯咯笑着满榻打滚,一边漫不经心的问起德太妃的来意,“你这个时候来,是有什么事么?” 德太妃极讨厌低声下气的求人,而如今,为了地位一落千丈的娘家,她不得不低下骄傲的脑袋。 按照母亲的嘱咐,德太妃向惠安太后徐徐讲述道:“……卢家公子今年运势不好,不宜成婚,臣妾娘家也能理解,便与他家商量,可以先下聘过了大礼,婚期择定到明年也不迟。” “可那卢家一直支支吾吾,言辞闪烁,总也不肯给个明确的说法,当初两家结亲,也是你情我愿,皆大欢喜、没有半分勉强的,谁知,这才过了一年,那卢家就想变卦了。”德太妃身姿端正的坐在椅子上,将面部表情控制维持的十分悲伤难过,“结两姓之好的婚姻大事,岂可如此儿戏?所以,臣妾想请太后娘娘替臣妾娘家做主。” 似乎为了表达诚恳之心,德太妃忽然从绣墩上站起身,噗通一声,就朝惠安太后跪下了。 “德太妃,你这是做什么,别吓着哀家的小扇扇……”惠安太后先安抚目露好奇的小闺女,然后朝左右的宫人摆手,吩咐道,“扶德太妃起来。” 待德太妃的屁股重新扎根到绣墩后,惠安太后一边轻拍着怀里的小闺女,一边回复道:“若这事儿真如你所言,那自然是卢家的不是,这样,哀家明日召卢家女眷进宫,当着你的面儿,亲自问一问,若真是他家的不是,哀家自然与武家做主。” 德太妃起身拜谢一番后,又说了几句话,便以‘不打扰太后娘娘’的理由离开了。 “这么有条不紊的说辞,半点不像德太妃的作风,她可一惯是毛毛躁躁的。”碧云嬷嬷轻声说道。 惠安太后揉着小闺女胖嘟嘟的脸颊,轻哼一声:“她娘倒是个行事稳重的,也算知趣懂礼,可惜,生的一儿一女都不随她。” 武老夫人的男人,即宣仁帝的亲大舅,因为私自替武老太后寻觅奇毒,被宣仁帝以谋逆犯上之罪秘密诛杀,若是此事摆到明面上来,整个武家只怕都得被连根拔起,毒杀中宫皇后及其腹中胎儿,可是株连满门的杀头大罪,宣仁帝看在亲娘的份上,这才从轻发落,只暗地处置了亲大舅。 作为当时的富锦候爷,武氏的一家之主,在听到太后妹妹的想法时,武老夫人男人的反应,不是提醒太后妹妹要谨慎稳重行事,而是相当配合相当大胆的寻找毒药去了,有这么个傻大胆的亲爹,可想而知,继承亲爹智商的现今富锦候和德太妃这一对亲兄妹,是个什么样的神奇存在。 被亲娘大揉包子脸的季子珊,不悦的哼哼——表要揉人家的脸嘛,和大金腿哥哥一样坏。 当天晚上,大金腿哥哥季子清出现在寿康殿内。 面对又要捉揉自己脸的皇帝老哥,季子珊四肢并用,像只小乌龟一样努力爬的离他远些,然而,季子清只一伸长臂,就攥着季子珊的一只脚腕,又把她生生扯拉回去了。 季子清掐着幼妹的小肥腰,笑着逗她:“鬼灵精,你爬那么远做什么,难道哥哥会吃了你?” 季子珊捂着自己肉呼呼的胖脸,啊啊啊的回应皇帝老兄——你是吃不了我,可你会揉人家的脸呐。 季子清逗玩幼妹一会儿后,才把她交给季子恒,让俩小的互娱互乐:“富锦候府和太仆寺少卿家的事儿,朕也知道,不知母后打算如何做?” “老话说的好,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亲,更何况,武家还打算和卢家结亲来着……”惠安太后笑望着闹成一团的小兄妹俩,“等明儿问了话,叫他两家仍旧结亲就是,不过,德太妃既然求哀家给武家做主,那也不能什么表示都没有,皇帝,你说应该怎么补偿武家呢?” 季子清微一思索,随后笑道:“卢家让武家受了委屈,朕自当为武家撑腰做主,就罚太仆寺少卿降为太仆寺主簿吧。” 太仆寺少卿乃是正四品的京官,而太仆寺主簿……则是正七品的芝麻小官,为了给武家撑腰做主,卢老爷的官职被连降六级,皇帝陛下对富锦候府武家的照顾……真是龙恩浩荡啊。 惠安太后与长子对视一眼,口内慢悠悠道:“皇帝如此为武家出气,想来,富锦候府定然对皇帝感恩戴德。” 被元宝小王爷拉着摸爬滚打玩的季子珊,陡听大金腿哥哥的‘补偿’之策,差点喷出一口老血来。 据她推测,富锦候府想要的求情结果应该是,卢、武两家按照之前的约定,照旧完成两家的结亲之事,当然,若是太后陛下能再抚慰一番武家,武大姑娘嫁过去的日子,应该能过的十分美好,毕竟,皇家都说武家姑娘受委屈了,你卢家还敢眼高于顶,不把武姑娘放在眼里? 然而,皇帝陛下偏偏反其道而行之,你武家不是受委屈了么,好,谁敢给你家委屈,朕就替你家削谁! 季子珊无语之极,皇帝老哥这么大惩卢家,看起来是给武家出了一大口恶气,不过这样子的话,武大姑娘堂堂一个侯府的嫡出千金,就要嫁到七品小官家里去了,这不是……搞笑加打脸么? 而且,卢老爷多年苦熬出来的资历,就这么一朝化为东流水,以后面对武大姑娘这个儿媳妇时,他又该是多么复杂的心态恁。 呃,这根本不是在结亲,而是在……结仇吧。 季子珊吸溜一下嘴角的口水,啧,她还是乖乖当个无忧无虑的吃瓜儿童吧,大人们的世界,她一点也不想懂,好复杂的说。 次一日,卢家太太揣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来慈宁宫觐见惠安太后,彼时,惠安太后正领着季子珊在慈宁宫的小花园里玩儿,德太妃武氏耐着性子等在一旁,宫女禀报卢家太太来了后,惠安太后便让素容嬷嬷陪小闺女玩儿,自己则和德太妃一起落座,等卢太太前来拜见。 一番叩拜大礼后,惠安太后命卢太太起身,却不赐坐,直接道:“哀家问你,你家的大哥儿,曾与富锦候家的大姑娘,在前年就订了亲下过小定,可有此事?” 惠安太后的问话虽然和风细雨,然而,德太妃宛如两道利剑的凶狠目光,刺的卢太太当即冷汗涔涔,嘴唇微微哆嗦道:“回太后娘娘的话,是……有此事。” “哀家听说,你家意欲退亲悔婚,可有此事?”惠安太后语气平静之极的又问。 卢太太忙摇头道:“没有,绝对没有。”这一点,绝对不能承认。 “胡说!”德太妃忍耐良久,终于忍不住发飙,朝低着脑袋的卢太太破口大骂道,“你家要是没有退亲之意,干嘛推三阻四不去侯府下聘!” 面对德太妃气势赫赫的怒声质问,卢太太哆哆嗦嗦的搬出说辞:“算命的……说了,我家大哥儿今年命犯太岁,不宜成婚,实在是……怕冲伤了大哥儿,这才……” 德太妃又欲气鼓鼓的骂人,惠安太后温温的目光扫过去,语气淡淡道:“你既有这么大的威风,何必还来请哀家主持公道?” “是臣妾逾越了,请太后娘娘恕罪。”德太妃脑子一清,忙咬着嘴唇行礼请罪。 惠安太后十分大方的不和德太妃计较,眸光一转,又望向结结巴巴的卢太太,再道:“算命的说你家大哥儿只今年命犯太岁,还是每一年都命犯太岁?总要有个时限说法吧……” 卢太太的脑壳有点卡机,不知该怎么应答:“这个,这个……” “什么这个那个的。”惠安太后轻飘飘的说道,“若是你忘了算命仙儿的话,哀家着人亲自去问也是一样的,若是你家大哥儿,只是今年运道不利,那就先把聘礼下了,明年再择吉日成婚,若是你家大哥儿年年不利,哎哟,这麻烦可大了,哀家听说,你只有这么一个嫡子,若是嫡子不能成家立室,那以后家族的重担和责任,可就要落到他弟弟身上去了……” 惠安太后说的浅显直白,卢太太一下就听懂了其中深意,哪还敢多做什么狡辩,忙道:“只有今年。” “原来如此。”惠安太后嘴角一勾,“你家既无退婚之意,大公子又只今年犯太岁,武大姑娘的岁数也不小了,所以,卢太太,依你之言,什么时候办婚事比较合适啊……” 卢太太忙将太后刚才的话重复一遍:“今年下聘礼,明年办婚事。” 事情处理完了,惠安太后随即开口撵人:“你既有了明确的打算,那便去和富锦候府说清楚吧,免得他家以为你家想退亲呢,眼瞅着就是亲家了,有什么误会,说清楚就行,别平白耽误了两个孩子的婚姻大事。” 卢太太只能行礼告退。 哑苦 卢太太满头冒汗的离开后,再无人说话交谈的小花园里,只剩季子珊咯咯的笑声清晰明朗。 侍立在一旁的碧云嬷嬷,捧起一盏清香四溢的花茶,递给端坐在花梨木刻福寿纹案圈椅中的惠安太后,轻轻道:“太后娘娘,您刚才说了那许多的话,喝口茶润润嗓子吧。” 惠安太后接过茶盏,不动声色的抿着花茶。 坐在下首椅中的德太妃,扯着手里的绣帕站起身,强露出一抹感激的笑意:“多谢太后娘娘替臣妾娘家做主。” “武家好歹是先帝爷的舅家,卢家胆敢如此放肆,哀家自然不能坐视不理。”惠安太后捏着茶盖,缓缓拨着茶碗里的花瓣,态度和气,“你刚才也听见了,卢太太已明言保证,今年下聘礼,明年办婚事,想来不会再阳奉阴违了,你就宽心歇火,别再为此事怄气了,等明年大姑娘出嫁,哀家也给她添一份嫁妆。” 嘴里这般说着,惠安太后微转目光,吩咐一旁的碧云嬷嬷:“你替哀家记着这事儿。” 碧云嬷嬷自然恭敬应下。 德太妃轻咬嘴唇道:“娘娘慈心,臣妾替大姐儿在此先行谢过了。” “你娘家人再入宫探视的时候,你记得问好日子,回头告诉哀家一声。”叮的一声,惠安太后将手里的茶盏,搁回手边的花梨木条几上,温声道,“哀家累了,就不留你多坐了,你素来身子病弱,还是好生回去将养着吧。” 德太妃行过礼后,便扭着帕子离开了。 “等德太妃转过弯来,还不知得气成什么样呢。”看德太妃的身影远远消失后,碧云嬷嬷望着把玩戒指的惠安太后,轻轻的低声笑道,“她要是真为武家的名声着想,就该促使两家今年就把婚事办了,这又生生拖上一年,本来半个京城知道的事儿,只怕要闹到全天下都知道了。” 惠安太后摸转着手指上的赤金红宝石戒,语气轻飘飘道:“哀家之前就说了,她若提起卢家的事儿,哀家自会与武家‘做主’,只不过,到底会做什么主,却由不得她和武家的如意算盘,等着吧,热闹的还在后头。”她皇帝儿子还没出手,他那儿一出手,那才叫真正的炸锅呢。 看了看天上的日头,惠安太后朝不远处的小闺女招手,笑着喊道:“扇扇,回来,太阳大了,和娘回殿内再玩儿。” 被素容嬷嬷捉着两只手臂的扇扇小妞,只得迈着两条小胖腿儿,一脚深一脚浅的蹒跚折回。 待走到惠安太后跟前时,季子珊扑棱着小胳膊,撞挤到已半蹲在地上的亲娘怀里,小嘴唇满是滋润水色的喊道:“娘……” 惠安太后搂着满身奶香味的小闺女,温柔的笑意染满了眼角:“噢,小乖乖,娘抱抱……” 这是她最后一个孩子,性子活泼,又身体健康,比起照顾小儿子幼时的情况,实在是省心又踏实多了,亲了亲女儿的小嫩脸,惠安太后从地上抱起胖闺女,笑着哄她:“小扇扇,娘带你去找元宝哥哥玩儿好不好?” “宝……哥……”季子珊秃噜着小嘴巴,星星眼的叫小元宝哥哥。 不提皇宫里惠安太后悠闲自在的逗着小闺女玩儿,再说卢太太,她一离开皇宫,就命下人去衙门请卢老爷回府。 夫妻俩在家里碰头后,卢太太拿着一条汗巾子,一边摁着额头的细汗,一边将宫内的情形给卢老爷说了,末了,卢太太叫苦不迭道:“老爷,你可想差了,太后娘娘真的在替武家做主啊,根本没有敷衍了事,做做样子……” 卢老爷揪着稀稀拉拉的胡须,也是大犯嘀咕:“这太后娘娘也……”太圣母心软了吧,他特意送上去叫你奚落仇人的机会,你就这么白白放过了? 卢太太可不像自己老爷,爱揣摩什么上司的心思,她现在只关心:“老爷,现在可怎么办?在宫里时,我被太后问的话赶话,已应下了和武家的亲事……” 卢老爷讨好上头的打算,可能要落空了,心情正十分不美妙,再听到卢太太的问题,不由没好气的骂道:“无知妇人!还能怎么办!当然是预备聘礼,和武家过大礼了!太后都已经过问了,咱家再出言反尔,岂不是找死?” 卢太太劈头盖脸挨了一通骂,心里也是极不忿的,遂气鼓鼓的抱怨道:“都是你,好好找个同僚家的闺女不行么,非要和什么武家结亲,弄的一家子都不安生……” 卢老爷也瞪起眼睛,抖着胡须道:“你这无知妇人懂什么!我还不是为了……” 夫妻俩吵架归吵架,日子还得接着过。 两人吵完以后,卢太太开始准备聘礼的同时,也命人前往富锦候府,告诉武家自家什么时候会去放聘,至于讨好上头大概已失策的卢老爷,也继续回太仆寺当差。 得到卢家明确会来放聘的消息后,富锦候府上下都松了一口气,若是宫里真的不替自家做主,那武家的名声真是被踩到地上去了,虽然十分唾弃卢家的欺软怕硬,但这场风波好歹是平定了。 谁知,就在武家以为事情已平定之时,皇帝陛下出其不意的神来一笔,把武家和卢家同时都整懵了。 ——皇帝陛下在得知武家的委屈后,把给武家委屈受的卢老爷,贬谪成了七品主簿! 得知这个重磅消息时,现今的富锦候爷一拍桌子,特别解气的骂道:“活该!要我说,就该直接把姓卢的罢官免职下大狱!看他还敢不敢出尔反尔!”当初在得知卢家有意悔婚时,要不是老娘死死拦着,他本来都要带人去砸了卢王八羔子的老窝。 武老夫人额筋一抽,险些被儿子的反应给气厥过去:“大白天的,你发什么癔症,卢家受贬,你当咱家不丢脸么?” “……和咱家有什么关系?”富锦候被老娘骂了一通,虽然兴奋的情绪淡定下来了,但脑子还没转过弯来。 武老夫人十分心累的闭了闭眼,有气无力道:“你到底还记不记得,咱家和卢家是什么关系?”未来亲家受到贬黜,武家难道就不跟着丢人了么。 经过母亲一提点,富锦候挠了挠有点小秃顶的脑袋瓜,回过味来:“对哦,姓卢的要只是个七品小官……”富锦候的声音微微拔高,思维也跟着明朗清晰起来,“姓卢的要只是个七品小官,还和他家结什么亲呐!” 当初给武大姑娘议亲时,正是因为家世显贵的瞧不上武家,武家又瞧不上那些芝麻小官,这才挑了个不上不下的卢家,如今卢家也落到芝麻小官的范围圈,富锦候十分不乐意的大声嚷嚷道:“退亲,退亲!不和他家结亲了!” 武老夫人头疼的扶额:“……卢家突然向咱家服软,说明宫里已管了这事儿,这亲,想退也退不了了!”求宫里做主的是武家,宫里刚给武家主持完公道,武家又再闹退亲,不是把宫里的贵人当猴耍么。 “他一个七品小官,和我们侯府结亲,门不当户不对的,怎么不能退?”富锦候一脸的满不在乎,满嘴的大言不惭,“娘,你昨儿个入宫刚找妹妹,今儿卢家就服了软,还受了罚,可见,太后和陛下还是看重咱家的,你干脆再进宫一趟,求宫里给大姐儿赐个婚呗。” 武老夫人几乎要被‘纯洁’的儿子气得吐血:“你……你……” 若是不去找宫里做主,为了不耽搁大孙女,恐怕武家只能先提退亲之事,如此一来,武家的面子和名声势必要一降再降,而这找了宫里做主,后果……却更难以收拾了,太后主持公道,让卢家重新履行了婚约,皇帝为给武家撑腰做主,狠狠惩罚了卢家,明面上看着都是偏心向着武家,实际情况却是——武家哑巴吃黄连,有苦不能言。 而遭受到当头暴击的卢老爷,心里的苦却比武家更甚——他只是想拍一下龙屁,没想去拍龙脑袋啊。 总之,因为建平帝季子清的一道旨意,京城里又多了一则茶余饭后的笑料。 什么太仆寺卢老爷原本想悔武家的亲事,没想到,武家一怒之下,就去宫里告状了,又什么太后娘娘一出面做主,卢家又赶紧捏着鼻子去武家下聘,谁知,皇帝陛下觉着卢家欺人太甚,认为武家受了莫大委屈,一怒之下,就把看碟下菜的卢老爷连降六级,给武家出气,最后的最后,堂堂富锦候府要和正七品的太仆寺主簿家结亲了,婚期……订在建平三年,为啥老大不小的武大姑娘明年才能出嫁,为啥,因为卢大公子他今年命犯太岁啊。 ……嗯,事实证明,不止卢大公子命犯太岁,他老爹也很命犯太岁的说。 等外头的议论是非传到德太妃那里时,她咬牙切齿的砸了好些瓷器茶具,她就知道,宁氏那个女人,哪有那么好心! 夜灯冉冉,季子珊躺在睡榻上,睡的宛若一只小胖猪,惠安太后轻轻抚着幼女肉嘟粉嫩的脸颊,嗓音轻轻道:“那位既然狠心肠的下毒害我,又牵累元宝一辈子身子孱弱,那就别怪我对她最在意的人和事不客气,总有一天……” 消音沉寂片刻后,惠安太后吩咐碧云嬷嬷:“有阵子没见老夫人了,派人去请她老人家来一趟吧,对了,让玉泽也一道进宫,他比元宝略大一岁,听说小小年纪,已颇为懂事,明儿个哀家细看看,要是性子脾气好,等元宝大了,倒是可以叫他做个伴读。” 想爹 初夏的清晨,透过大开的朱红色窗阁,裹着花香味的新鲜空气,飘进摆设典雅的宫殿之内。 “扇扇,乖乖坐着别动,娘在给你梳漂亮的头发。”一张铺着柔滑锦缎的靠窗大卧榻上,季子珊盘腿坐在上头,她身后坐着一脸温柔的惠安太后。 惠安太后手里捏着一把玉梳,给幼女扎着小鬏鬏:“今天外祖母要来,娘把扇扇打扮的漂漂亮亮的,一定要乖哦……” 碧云嬷嬷拎着两根缀着银质小铃铛的发带,笑眯眯地逗着季子珊:“小公主,咱们今天戴小铃铛,你听听这个声儿,好不好听?”说着,就轻轻晃起手里的蓝色发带,发出一阵叮叮当当的清脆悦耳声。 季子珊咯咯笑了一下,伸手要抓小银铃铛,却被素容嬷嬷拦下,并将一个大号的金铃铛,塞到季子珊的手里:“小公主乖,小铃铛是给你往头上戴的,这个大铃铛才是玩的……”说着,手把手的捉着季子珊,让她摇大铃铛玩儿,“你听这个声儿,是不是更大更好听……” 手握金铃铛的季子珊,顿时吭哧吭哧摇玩起来,心里却在默慨:有金大腿哥哥在,她不会知道啥叫自己走路,有小元宝哥哥在,她大概永远不用学自己吃饭,有太后亲娘在,她除了知道啥叫高兴,别的负面情绪……她一概没机会体味到,突然有点不想长大了肿么破。 “好了。”惠安太后将陷入‘突然有点不想长大’情绪中的小闺女捞坐到腿上,又命人举着一块打磨精细的明亮铜镜,让小闺女自己照镜子,“扇扇,快照照镜子,你说,自己美不美……” 镜子里,映着一张白嫩水润的胖包子脸,眸如宝珠,熠熠明澈,又兼唇红肤白,眉秀鼻翘,还真别说,季子珊自己都被自己美到了,要是她以后不往脸残的方向长,季子珊大声回答道:“美——”每天都被大哥哥赞俊俏、小哥哥赞漂亮、亲娘赞美丽的季子珊,早被洗脑的迷之自信,她才不会长残恁。 惠安太后莞尔一笑,低头在小闺女脸上轻啵一口,季子珊顿时捂着脸颊,咯咯咯的喜笑,身子轻动摇晃间,头上缠着的两根铃铛发带,也跟着发出十分好听的声音。 昭阳长公主无忧无虑的美好生活,又开始了新的一天。 约摸巳初刻时,有穿着水绿色服饰的宫娥,入殿恭声禀报:“启禀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定国公老夫人和宁小公子已经到了。” “快请进来。”惠安太后正与儿媳董皇后说话,听到宫女的禀告后,忙吩咐下去,并从坐榻上起身,亲自往外迎接,董皇后见状,也忙温顺规矩的跟在一旁。 正在隔间陪妹妹玩的季子恒,听到隔壁的动静,便对趴在木马上晃悠的季子珊道:“扇扇,好像是外祖母到了,咱们也出去看看吧。”当季子恒搀着走路摇晃的季子珊出来时,已见一个面容慈和的端庄老夫人、以及一个清秀可爱的小男孩,跟着惠安太后一起走了进来。 季子恒对定国公夫人还是颇有印象的,当即响亮亮的叫了一声:“外祖母!”又拉手里的季子珊,笑容恬静道,“扇扇,这是外祖母,你还记不记得?” 季子珊轻歪脑袋:她也不知道该不该记得呀。 惠安太后让众人落座,又笑吟吟的揽着小闺女,教她认人,先指着定国公夫人道,“这是外祖母,是娘的娘,也可喜欢扇扇啦。” 季子珊眨巴眨巴眼睛,尔后放飞自我的乱发挥道:“娘……”娘的娘也是娘嘛。 惠安太后轻轻一晒,又指着站在定国公夫人腿边的小男孩道:“这个是表哥。” 季子珊继续肆意发挥:“哥……”表哥也是哥嘛。 定国公夫人细细瞧着白胖可爱的季子珊,眉眼慈和的笑道:“想小公主刚出生那会儿,只有那么小小一团,这才多少日子,都长这么大了,走路还有些不稳当,吐字说话倒是挺清楚的,可见是个聪明孩子,长得也俊,真是讨人喜欢……” 惠安太后轻摸小闺女的脑袋,温声道:“外祖母在夸扇扇美呢,叫外祖母抱一下你吧,不许哭,要乖啊……”惠安太后一边给季子珊做思想工作,一边将季子珊放到定国公夫人怀里,待看到小闺女傻乐依旧时,遂放下心来,又将娘家侄儿宁玉泽叫到身边,细细问了他一番话。 被定国公夫人逗着玩的季子珊,总结着她所知道的定国公府情况。 现一任的定国公,正是惠安太后的父亲,已年逾五十,但还不到六十岁的退休之龄,因定国公在京为官,为着父子兄弟不许同殿议政的规矩,遂定国公世子便去了地方为官,正被惠安太后叫着说话的小男孩,就是定国公世子即季子珊大舅舅的小儿子,宁玉泽,今年五岁。 定国公膝下共有三儿一女,分别为三嫡一庶,唯一的嫡女就是惠安太后,庶出的儿子行三,因世子夫人常年随宁大舅离京在外,所以国公府现在的管家人是季子珊的二舅母,哦,对了,这个二舅母是填房继室,入门之后,只生了一个女儿,前头另有原配留下的嫡子一名。 季子珊这边在做人事关系总结时,另一厢,惠安太后已在问宁玉泽:“爹娘都不在京城,你想他们么?” 眉清目秀的小男孩咬了咬嘴唇,眼眶里似有泪珠在打转,却愣是忍着没哭出来,只微微哽咽着低声答道:“想的。”宁玉泽是在地方上出生的,从小一直跟在父母身边,因年龄到了要上学读书,今年就留在了京城,暂时被定国公夫人养在身边。 惠安太后摸了摸侄儿的脑袋瓜,温声道:“你大哥下个月要成亲,他们很快就回来看你了,好孩子,别伤心了。” 宁玉泽点点头,吸着鼻子语气乖巧道:“祖母已和我说过了,爹娘和姐姐下个月会回来。” 宁大舅有两儿一女,均为世子夫人正房嫡出,长子宁玉湛在今年三月时,刚被建平帝季子清下旨赐婚,女方正是去年打仗凯旋的穆大将军之女,当然,作为一名知情人士,季子珊知道这桩婚事并非乱点鸳鸯谱,而是一早就在暗地里商议好的,由皇帝再来个明旨赐婚,更显体面尊荣一些。 “母后……”挨在宁国公夫人身边一起逗妹妹的季子恒,忽然嘟着嘴巴轻声哽咽道,“我也想父皇了……” 宣仁帝驾崩时,季子恒那时将满三岁,时隔一年多,他对父亲仍留着印象,他记得,父亲很疼很疼他,喂他吃饭,抱他玩儿,还给他讲故事,素日没人提‘爹’这个词时,他倒还不觉怎么,刚才陡听舅家小表哥说想爹爹,不知怎的,他也忽然好想爹爹,不自觉就想哭,可哥哥又教过他‘男儿有泪不轻弹’,所以,他又只能憋着不哭。 季子恒忽然提及先帝,殿中的氛围立时静了一静。 宁国公夫人摸着外孙女的脑袋,在心里轻轻叹气,小外孙是年幼丧父,怀里抱着的外孙女,却是连爹的面都没见过。 宁玉泽微微惊惶的看了一眼王爷表弟,又下意识地再看向惠安太后,清秀的小脸上浮起些许不安:“姑母,我是不是……说错话了?”他已经五岁,对于君臣之别,还是明白的,更何况,在入宫之前,祖父祖母大哥都嘱咐他要懂事,不能调皮捣蛋,也不能乱说话,他也不知道自己的思亲之语,竟勾起了王爷表弟的想爹之念。 “没事。”惠安太后安慰了一句宁玉泽,又对顶着一双泪泡眼的小儿子招手,嗓音温柔道,“元宝,你过来。” 季子恒憋着泪意挪过去。 惠安太后拿了一块绢帕,轻轻给季子恒擦眼睛,语气柔和道:“你见表哥想爹娘了,你也想父皇了是不是?”当绢帕挨到眼睛时,季子恒再也止不住眼泪,登时就稀里哗啦的开闸放水了,带着哭腔伤心道,“嗯,我想父皇了……”可他也明白,父亲已经死了,他再也见不到了。 “好了,不哭了。”惠安太后揽着小儿子,一脸耐心的开解道,“父皇虽然不在了,可元宝还有大哥哥呀,你大哥哥不是告诉过你,长兄如父,他以后会像你父皇一样,喜欢你,疼爱你,照顾你么,乖,别哭了,都这么大了,你再哭鼻子,连妹妹都该笑话你了……” 季子恒抽了抽鼻子,忍住哭意,扭脸去瞅一旁的漂亮小妹妹,见她正呆呆的看着自己,忙一把抹干净眼泪,低声请求道:“母后,不要告诉哥哥我哭了,好不好?他要笑话我的……” 未让人通传就进到寿康殿的季子清,有点为难的立在门槛之外:“……”他到底是进去呢,还是不进去呢,这可真是个问题。 奶哥 经过一番思索后,季子清陛下认为,还是得给元宝小王爷留点面子,遂脚下步子一转,又悄无声息的离开寿康殿,皇帝陛下的太监大总管刘全顺,见主子跟做贼似的溜退出来,眼珠子都快瞪爆出来了好么。 您又在……搞什么啊,我的陛下。 “通报。”季子清在庭院里略站片刻,约摸元宝小王爷已经收拾好情绪了,这才朝刘全顺做出一个无声的口型。 虽然刘全顺总管心里醉的不行,却还是尽职尽责的扬起尖细的嗓门:“陛下驾到!” 不出意外的,当刘全顺嘹亮的嗓门刚消音,殿内便隐约传出来一道兴奋至极的小奶音,刘全顺望着自家陛下又一本正经的踏进寿康殿,嘴角都快抖抽筋了,自从多了位小妹妹,陛下的‘兄长病’貌似变的更厉害了。 寿康殿内,一听到刘全顺独特的标志性嗓门,季子珊就宛若收到了指令一般,顿时手脚挣扎着要下地,嘴内还特高兴的喊道:“哥……哥……哥……” “扇扇这是知道陛下来了,赶着要去外头迎接呢。”董皇后笑着从椅中起身,略走几步,就稳稳扶住已下地的小姑子,语气温柔含笑道,“扇扇,哥哥马上就进来了,你慢点儿走……” 不足周岁的小婴儿,是没有理智可言的,遂季子珊只管放飞自我的哼哧哼哧往外冲,直到抱住季子清的一条小腿,再仰起美玉明珠般的小胖脸,兴奋的叫唤:“哥……哥……” 渡过初期的不适应阶段后,现在的季子珊特淡定的把自己当成小婴儿,什么调皮捣蛋,撒娇卖萌,统统不在话下。 软软糯糯的小奶音,几乎甜化了季子清的心房。 季子清弯下腰,动作十分熟练的掐住小妹妹的腰,先带她玩了一把亲亲抱抱举高高外加一轮飞圈圈,董皇后在一旁笑劝道:“陛下,扇扇还小呢,当心把她转晕了。” 还真别说,举高高外加人工飞圈圈什么的,玩着真是太带劲了,遂季子珊在大金腿哥哥怀里乱扭身子,表示——偶还要玩,还要玩。 “皇后说的是。”季子清捏着幼妹肉嘟嘟的脸蛋,温声哄道,“扇扇乖,再转就头晕了,等你长大了,哥哥就让你多转几圈……”为转移小妹妹要转圈圈的注意力,季子清一抬手,摸上幼妹脑袋上的小鬏鬏,拽着缀小银铃铛的丝带摇了一摇,故意十分好奇的惊讶道,“咦,这是什么东西呀,怎么这么好听呢……” 季子清为了哄小孩儿,自动变成‘白痴’,季子珊也跟着装傻:“美……” 和萌萌哒的小皇妹玩闹之间,季子清已迈进次殿,惠安太后端坐在原位,身旁拱着一只正在偷偷照镜子的元宝小王爷,至于宁国公夫人和宁玉泽,都已十分规矩的站立起来,待看到季子清抱着小公主进来后,宁国公夫人当即携孙子行跪拜之礼,却被季子清半途拦下:“又没有外人,外祖母和表弟就不必多礼了。” 一番简单的寒暄过后,众人按位坐下。 “扇扇正在学走路,皇帝一直抱着她,她还怎么练?”惠安太后笑嗔一眼大儿子,说道,“把她放下来,叫她没事儿溜达溜达。” 季子清捉着一只软乎乎的小拳头,却道:“朕不在的时候,她随时可以学,现在,还是让她歇着吧。” 惠安太后些许无奈的好笑:“你瞧她的精神头儿,像是需要歇着的模样么……”被季子清搂坐在腿上的季子珊,一点都没有娴雅淑女的安静姿态,只见她正揪着季子清的衣裳,似乎想踩着他的腿站起来。 季子清举起双臂,在幼妹的身边撑起一道防护圈,以免她动作不稳的摔倒,目光却已飘到季子恒身上,明知故问的开口道:“元宝,你做什么呢?哥哥来了,你也不说给哥哥端杯茶?” 眼圈微微有些红的季子恒,这才扭转过来小身子,接过银花嬷嬷递来的小茶盅,用双手捧到季子清身边,声音赧然道:“哥哥,喝茶。”要是被哥哥发现他哭鼻子了,那可就丢脸了,谁知,他家老哥很眼拙,压根没瞧出来他哭了,还一脸欣慰的夸赞道,“元宝端的茶,就是比刘全顺端的茶好喝。” 候在寿康殿外的刘全顺,很无辜的膝盖中箭。 季子珊发现,每当季子清哄弟弟妹妹时,他的智商就会自动下线:茶好不好喝,跟是谁端的有关系么? 很显然,元宝小哥哥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他只眼睛一亮,很高兴的笑了:“那哥哥还要喝么?我再给你端一杯。”没被发现哭鼻子,真好,嘻嘻,元宝小王爷心里暗暗小庆幸。 季子清微微一晒,好笑道:“哥哥又不是茶桶,喝那么多茶做什么,一杯就够了。”说着,将手里的茶盅塞回他手里,又问惠安太后,“适才在说什么呢。” 惠安太后心思玲珑,见大儿子对小儿子的异状,没有任何表示,便约摸知道怎么回事了,遂笑道:“哀家正问玉泽都念了哪些书,他这会儿正学着《声律启蒙》,上卷已学的差不多了。” 季子清眸光一转,又唤元宝小王爷:“元宝,哥哥不是教过你一点《声律启蒙》么,现在哥哥要检查,你背一下,我听听。” “好。”刚刚搁下茶盅的季子恒,乖乖的答应了一声,双手负背在季子清身前一站,随着摇头晃脑的转脖子姿势中,稚音朗朗的童声也跟着响了起来,“云对雨,雪对风,晚照对晴空。来鸿对去燕,宿鸟对鸣虫。三尺剑,六钧弓,岭北对江东。人间清暑殿,天上广寒宫。两岸晓烟杨柳绿,一园春雨杏花红。两鬓风霜,途次早行之客;一蓑烟雨,溪边晚钓之翁。沿对革,异对同,白叟对黄童。江风对海雾……” 季子恒正背的朗朗上口,分外投入,忽听季子清出声打断道:“停!” 众人原本正笑吟吟的听着,陡听季子清忽然打断季子恒,不由微露疑惑不解之色,季子恒也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睁着一双明澈的大眼睛,很茫然的问道:“哥哥,是我哪里背错了么?” “没有,元宝背的很好。”季子清先给胞弟点了一个赞,而后将目光看向长相清秀的宁玉泽,吩咐道,“玉泽,你接着元宝停下的地方,继续往后面背。” 宁玉泽先是呆了一下,然后赶紧作揖应是,稍微回想一下,便顺如流水般背了下去:“……江风对海雾,牧子对渔翁。颜巷陋,阮途穷,冀北对辽东。池中濯足水,门外打头风。梁帝讲经同泰寺,汉皇置酒未央宫。尘虑萦心,懒抚七弦绿绮;霜华满鬓,羞看百炼青铜……” 待宁玉泽约摸背了三则后,季子清微笑着喊停,又命季子恒和宁玉泽分别去写十个字来。 不过片刻功夫,两人各捧了一张宣纸上交作业,在季子清一手拈了一张瞄看时,坐在季子清怀里的季子珊,转着眼珠子细想,这会儿,她应该是撕纸、抓纸、还是吃纸呢。 算了,还是先抓再吃吧,心一动,手即动。 “哎哎,你这小丫头,怎么见什么抓什么……”季子清又好笑又好气的捏幼妹的鼻子,随手抓起搁在一旁的金铃铛,塞到活泼小妹妹的手里,“来,扇扇,玩这个……” 季子珊在心里回复大金腿哥哥——不玩铃铛,就要玩纸。 见小妹妹扔了金铃铛,只一心张牙舞爪的要玩纸,若是不给她玩仿佛就要掉金豆豆的模样,让季子清有点招架不住,遂将两份字迹很挫的作业,交给小妹妹手里:“好吧,好吧,给你撕着玩吧……”令季子清很无语的是,他明显错估了小妹妹的‘天性’,只见这小妞抓着纸就往嘴里塞。 “傻丫头,纸可不能吃……”季子清抱着幼妹站起身,再度想辙儿转移小妹妹的注意力,“扇扇,哥哥带你去骑马玩儿,好不好?”赶快忘了吃纸这件事吧。 专供季子珊睡觉的隔间里,有一只精雕细琢的小木马,季子清抱小妹妹进屋后,就把她放在上头,自己则蹲在一边替她摇马,季子珊乐了一会儿后,就吭哧吭哧的要下马,季子清以为,幼妹还在惦记着吃纸玩儿,谁知,幼妹竟然抱着他的小腿,似乎想往木马上抬的模样? 这是……要他骑小木马的意思? 季子清陛下表情甚囧:还没他小腿高的小木马,请问,他要怎么坐下去? 和谐 季子珊的婴孩款小木马,以两根有弧度的老红木柱为支底,上头嵌着四根同材质的小柱充当马腿,活灵活现的马头亦由红木雕成,至于马背的部分,则被改制成了雕花小圈椅,小孩儿坐在三方有围栏的椅子里玩时,比较不容易摔下来,为了增加趣味形似度,座椅后头还垂着一条小马尾。 木马上头的雕花小圈椅,坐进去一个婴孩正合适,至于季子清……哪怕他再提臀收腹,也是坐不进去的,就算真的要坐,也只能腾空坐在硬邦邦的椅扶上。 季子珊当然知道大金腿哥哥坐不下去,嘿嘿,可惜,她本来就是安着坏心眼儿嘛。 望着幼妹鼓着小胖脸、卖力搬他腿的架势,季子清嘴角一抽,目光扫向侍立在侧的素容嬷嬷,素容嬷嬷极有眼色,立即行礼告退,同时示意屋内的四个宫女,也一并告退离开。 围观的闲杂人等一走,季子珊顿时很顺利的‘搬’起一条龙腿。 隔间之外,惠安太后望到随侍幼女的嬷嬷宫女全退出来了,不由投问过去疑惑的目光。 素容嬷嬷快步上前,在惠安太后耳边悄语一阵,惠安太后听罢,拿绣绢掩唇轻咳一声,勉强忍住要喷出来的笑意,而就在这时,隔间里忽传出来一阵兴高采烈的咯咯笑声,别的人不敢进去偷窥,元宝小王爷却敢,于是,他蹦蹦跳跳的跑进去瞧新鲜了。 在季子清屁股腾空悬坐在椅扶上后,季子珊双腿一软,直接乐坐到了地上。 季子清略无语地看着拍手大乐的小妹妹,啧,自己现在的坐姿,真损……帝王威严。 双腿站不稳没关系,季子珊是个攀爬小能手,在厚绒地毯上哼哧哼哧爬几下后,便将双手摁到其中一根红木支底上,试图将坐在木马上的季子清摇动起来。 季子恒溜进来隔间时,便看到这样一幅画面——自己威严挺拔的大哥哥,坐在小巧精致的木马上,自己漂亮可爱的小妹妹,坐在地毯上卖力的摇着木马。 ……哎哟,我的亲哥和亲妹,你们可真会玩儿。 季子清的两条大长腿垂踩在地上,只要他不特意摇动木马,以季子珊的两条小胳膊,哪怕她把吃了十一个月的奶全吐出来,她也晃不起木马半分,季子恒看懂现场情况后,一撩袖子的奔过去:“扇扇,哥哥来帮你!” “……”季子清额筋一跳,也就是说,胞弟和幺妹是要合起伙来摇他玩么,也是……新鲜有趣。 虽有元宝小王爷襄助两臂之力,奈何,季子清特意端着力气,不论两人怎么使力,都不能撼动木马半分,季子珊心头一怒,又哼哧哼哧爬到季子清腿边——把你的龙腿给本公主抬起来! 可怜的季子清陛下,屁股本就硌在硬邦邦的椅扶上,如今,这双腿再一离地,相当于整个人的重量,都聚压在屁股上了好么。 呃,卢老爷费尽心思想拍的龙屁股,现在好惨的说。 好在,季子珊也考虑过龙臀的承受能力,略过一把瘾后,就把大金腿哥哥撵了下去,小圈椅与马头相连,季子珊坐进铺着锦垫的椅内后,双臂一伸,抱住惟妙惟肖的漂亮马脑袋,又享受起一只皇帝和一只王爷的合力照顾,三兄妹在隔间这么随性一玩,就玩到了快午膳的时辰。 “朕今日不大忙,不急着回乾明宫,就留着一起用午膳吧。”被小妹妹玩了个够呛的季子清,向惠安太后申请留膳。 惠安太后自然笑着应允。 董皇后是季子清的正妻,定国公夫人是季子清的外祖母,五岁的宁玉泽是季子清的舅家表弟,都不算外人,遂也不分桌而坐,只按尊卑顺序围坐在了一个大圆桌,季子恒已快四岁半,勉强也能上桌就餐,至于季子珊……虽说她筷子不会拿,勺子也不会捏,然而,有季子清这个患有重度‘兄长病’的大哥在,季子珊也十分荣幸的上了桌。 嗯,她的座位就是季子清陛下的大腿。 贵族之家讲究食不言,不过,怀里揣着一只小宝宝的季子清,特别坦荡的领头破规矩,一会儿一句‘扇扇,吃这个’,一会儿又一句‘扇扇,喝一口’,不知道的实情的,还以为老爹在宠闺女呢。 才五岁的宁玉泽尚做不到喜怒不形于色,他几乎没怎么吃东西,光顾着瞅他的小公主表妹了。 饭毕,有宫娥鱼贯而入,捧来洗漱的一应物什,之后,众人略喝一盏消食茶后,宁国公夫人便笑着请辞了,后宫妃嫔的家眷入宫探亲,一般只能待上一个时辰,且一概没有留膳的待遇,宁国公夫人原也这般坚持规矩,后耐不住女儿的恳请,才多了留膳这一个项目,至于在宫里午憩片刻什么的,却是怎么也不肯的。 惠安太后挽留不住母亲,只能命宫人好生送母亲和侄儿出宫。 在惠安太后这里蹭过午饭的季子清和董皇后,略坐片刻后,也一道离了慈宁宫。 缓缓驶离皇宫的一架富华大马车里,宁玉泽挨坐在祖母身旁,没了在慈宁宫里的拘束紧张,整个人都放松闲适起来:“祖母,不是说陛下很威严么,孙儿觉着,陛下很……随和啊。” 宁国公素来威严,在宁玉泽的心里,他以为十分威严的皇帝表哥,也应该是爱板着脸,不苟言笑的模样,然而,事实与传言差距好大的说。 宁国公夫人揽着孙子,一脸慈爱的笑道:“陛下除了是皇帝,也是泽哥儿的姑家表哥啊。” 宁玉泽想了一想,忽然小心翼翼的问道:“祖母,我今天把王爷表弟惹哭了,算不算做错事了?”没去皇宫前,家里的长辈是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在皇宫里一定要规矩懂事。 宁国公夫人轻轻拍了拍孙子的肩膀,语气温和道:“泽哥儿也是无心的,不算说错话。”顿了一顿,又和声浅语道,“若是以后再见你王爷表弟,泽哥儿仔细一些,别再提他的伤心事就是了,嗯,还有你公主小表妹,她现在还不懂事,等长大了,也会知道自己是个没爹的孩子。” 宁玉泽点点头,又道:“皇帝表哥待王爷表弟和公主表妹那么疼爱,是因为长兄如父的缘故么?” 宁国公夫人揉揉孙子的小脑袋,不答反问:“你爹娘不在京城,大哥哥是不是也特别疼你?” 宁玉泽若有所悟的眨了眨眼睛,尔后又道:“祖母,等公主表妹长大了,她要是知道自己是个没爹的孩子,是不是也会哭的特别伤心啊。” 宁国公夫人微微一怔,轻轻叹气道:“……应该会吧。”长兄再怎么为父,毕竟也不是爹啊。 皇宫里,季子清和董皇后并肩而行,慢悠悠地走出慈宁宫的大门。 略散步一会儿后,季子清忽然唤了一声刘全顺,刘全顺忙捧着拂尘凑到季子清左后侧,问陛下有何吩咐,四月午后的阳光,明媚且耀目,季子清微眯了眯眼睛,说道:“告诉内务府,再做一只大的摇摇木马。” 刘全顺听罢,谨慎的请示一句:“敢问陛下,约摸要多大的?” 季子清瞥一眼刘全顺,凝声道:“能让公主一直玩到二十岁大的,明白了?” 在慈宁宫时,他着实被小妹妹折腾的够呛,他本来以为龙臀只用遭一遍罪就完了,谁知,小妹妹坐完木马,又换元宝坐,元宝坐完后,自个儿又被撵了上去,元宝年龄尚幼,身架也小,勉强还能挤坐进去,倒霉的只有他这个大哥哥,为防小妹妹再度三番五次邀自己坐木马,他……还是有备无患一下吧。 刘全顺抽了抽眼睛,恭敬应是,心里却在吐槽腹诽——请问陛下,你确定公主二十岁的时候……还会玩假木马?人家只怕早就有真驸马玩了好么? “皇后下午有事忙么?”交代完刘全顺事情后,季子清忽然又问身旁的董皇后。 董皇后神色温婉道:“臣妾没什么事要忙,陛下可是有什么吩咐?”嫁入皇宫这两个月来,董皇后的日子还是蛮平静悠闲的,除每天要到慈宁宫例行请安外,她剩下的时间,不是在学习掌管宫务,就是在服侍夫婿,要和一众妃妾勾心斗角的境况……暂时还没出现,因为夫婿的后宫成员,目前只有她一个。 季子清伸手拉住董皇后的腕子,温声道:“皇后既无事,那随朕去乾明宫下盘棋吧。” 手腕被夫婿这般神色自然的牵着,董皇后脸色微红的轻声应道:“好。” 到了乾明宫,董皇后发现自己被‘骗’了,说好的下盘棋呢,怎么变成…… 董皇后望着慢悠悠摘自己发簪的夫婿,轻咬嘴唇问道:“陛下这是……” 季子清搁下手里展翅的金凤簪,神色自若道:“朕忽然有点困,想午睡一会儿,皇后不愿意陪朕一起么?” 董皇后当然不能说不愿意,所以不久之后,她和季子清一块躺倒了正殿的御榻之上,妃嫔若被皇帝在乾明宫召幸,是只能在偏殿侍寝的,唯有中宫皇后才有资格在正殿侍寝。 又过片刻,董皇后轻声低呼:“陛下,现在是白天……”季子清半压在董皇后身上,在她耳边吐气呵热道,“皇后不想早点为朕生一个孩儿么?”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探进董皇后的中衣之内,季子清声音低低的温和,“刘全顺会让所有人明白,朕就是在和皇后下棋。” 董皇后抵在夫婿胸前的双手,慢慢环绕到他的背后。 不管是尊贵的皇后,还是普通的官夫人,哪个女人不需要生儿子傍身呢。 在季子清和董皇后为造小人儿努力时,慈宁宫里正发生着令人啼笑皆非的一幕,季子珊又抱着太后亲妈的小腿,十分热情的邀请她坐小木马,慈宁宫里的四大嬷嬷、以及元宝小王爷、包括惠安太后本人都惊呆了好么? 良久,惠安太后轻轻失笑道:“好,娘也坐扇扇的小木马……”说着,吩咐目瞪口呆脸的秋雨嬷嬷,“取个小巧的团枕来,搁到椅子上头,哀家可比不得皇帝能折腾……” 正扮天真可爱的季子珊,顿时在心里唾弃大金腿哥哥:哥呀,你可真笨,瞧瞧咱娘多聪明,活该你的龙臀被硌。 子珊 时光荏苒,转眼即入了五月。 季子珊的周岁生辰在五月初八,恰是端阳节后的第三天。 端阳节素有吃粽子的风俗,皇室自然也不例外,季子珊才要满一周岁,年龄尚幼,还吃不得粘性十足、不易消化的糯米,所以,吃粽子什么的,完全没她的份儿,不过,看在她口水都快流下来的可怜份上,季子清和季子恒分别让她舔了一下粽子。 季子清让她舔的是咸肉粽,季子恒给她舔的是冰糖红枣糯米粽,末了,俩哥们问她哪个好吃,啧……季子珊用实际行动告诉他们——你们老妹我甜咸通吃! 每逢佳节,宫里都会例行颁发赏赐。 像五月初五的端阳节,一应的皇亲宗室以及权爵人家,大多都能收到御赐的粽子,某些正得重用的门户,还有额外的赏赐,古玩、绸缎、珠宝等不一而论。 得了宫里的赏,就要按礼谢恩,一时之间,皇宫内热闹了许多。 就在端阳佳节的余韵里,季子珊迎来了自己的周岁生辰,别的人暂且不论,单说惠安太后、季子清、以及季子恒三个人送她的生辰礼物,太后亲娘送了她一个缀满铃铛的彩色绣球,大金腿哥哥送了她一个超大号的摇摇木马,至于元宝小哥哥送了她一个……釉色艳丽的女福娃式不倒翁。 坐在大木马上的季子珊,左手玩着绣球,右手玩着不倒翁,嗯,还是挺美的…… 哦,对了,皇后嫂嫂亲手给她做了一套小衣服,也是挺合身的…… 满一周岁的季子珊,终于有了自己的正经大名,还是——季子珊。 据太后亲娘给大金腿哥哥透漏,在季子珊还没出世之前,她的先皇爹就留下了两个名字,若是男孩,就唤子琏,若是女孩,就唤子珊。 季子珊这个名字,她用的毫无压力。 因为她原本就叫‘季子珊’。 季子珊出生那年,正逢先帝的国丧期,所以,除了洗三礼简单的办了一办,像其余的满月酒、百日酒统统都没摆,也是为着这个缘故,季子珊的周岁礼办的十分热闹盛大。 酒宴散后,一应的外官诰命,已纷纷告退离宫,唯有皇室宗亲的女眷还暂留宫内。 作为小寿星的季子珊,今日穿着一身喜艳艳的大红衣裳,上头绣着仙童捧桃的精美图案,寓意着长命富贵,头上挽着两个小包鬏,缠戴着小小的红珊瑚珠串,脖间挂着一枚长命金锁,甚为秀气的双眉之间,还点着一颗小小的胭脂朱砂痣,鼓着小胖脸笑起来的模样,活似金童玉女年画里的玉女娃娃,端的是喜气可爱。 慈宁宫里,惠安太后端坐在上首,董皇后坐在略靠下的位置。 在两人的座位中间,季子珊坐在玩具木马上,自己玩着她的彩色绣球,叮叮当当的银铃声响个不停,素容嬷嬷屈膝蹲在一侧,一边替季子珊推摇着木马,一边捡被季子珊玩掉在地上的绣球。 因手小球大,季子珊玩脱手的情况,也时有发生。 在下方,还坐着八个盛装打扮的女眷,分别是柔嘉大长公主、仪萱大长公主、廉亲王王妃、英亲王王妃、以及英亲王府的四个侧妃。 八个妇人披金着缎,直映得满室华彩生辉。 “哎哟,小公主生得可真俊俏,瞧这白嫩嫩的小脸蛋,活似雪团儿堆出来的一样……”说话的正是英亲王府的丁侧妃,她生得杏眼桃腮,眉目含情裹柔的妖娆,“妾身的子妍与小公主差不多大,以后倒是可以当个玩伴呢。” 丁侧妃有个一岁多大的女儿,名唤季子妍,在英亲王府的四个姑娘中行四。 柔嘉大长公主和仪萱大长公主出身皇族,身为尊贵的帝姬,她们两人尚的两位驸马爷,是绝不敢正大光明纳小妾置外室的,廉亲王‘惧内’的厉害,所以府中并无侧妃,只有英亲王府,侧妃名额已四角齐全。 侧妃虽为妾室,却因能上皇家玉牒,也有一定的尊荣体面,故而,一般来讲,宫内若有喜庆宴饮,侧妃也是可以入宫赴宴的。 季子珊的洗三礼时,惠安太后不欲过度招摇,那时就只召了英亲王妃入宫,这一回没有特别明说,得,英亲王的四个侧妃竟一窝蜂的全来了。 柔嘉大长公主最瞧不得妖娆做派的女人,她又是个嘴巴刻薄的,当即不屑的嗤笑一声,讥讽道:“你是丁侧妃对吧,你也不拿镜子照照自己,你到底是个什么身份,你生的那个丫头片子又是什么身份,能不能封个郡主都还难说呢,你倒妄想起你的丫头和公主当玩伴了?” 并非所有王爷的女儿,一生下来就拥有郡主的身份,只有正王妃所出的嫡女才是郡主,至于妾室所出的庶女,都只能先称为小姐或姑娘,以后能不能封郡主,那是要看气运和造化的。 “你以为皇亲宗室里,和小公主差不多大的就只有你的丫头?”柔嘉大长公主闲闲的抚弄着葱甲,一脸气定神闲的笑道,“三弟妹的子箩,仪萱的妙妙,哪个不是和小公主年岁相近?” 季子箩是廉亲王王妃的幼女,今年两岁多一点,仪萱大长公主的小女儿高妙妙,只比季子珊略大半岁。 若惠安太后真要为女儿挑玩伴,自然会紧着这两个先来,什么时候轮到一个侧妃生的庶女,先蹦跶出来掐尖冒头了。 柔嘉大长公主眸光又一转,望向容色平凡的英亲王妃,轻哼一声:“四弟妹,你府里的规矩……可不行呐,你是嫡母,府里的孩子理应由你教养,怎么一个两个三个四个的,全让妾室养着呢。” 英亲王妃熊氏扯着手里的帕子,面色尴尬道:“我素日事多,实在没那么多精力……”真实原因当然不是这样,可她只能这么说。 “哼,得亏着四个全是丫头,若是四个哥儿,你也这么放任不管?”柔嘉大长公主轻嗤一声,自己的肚子不争气,若是再不给膝下抱养个儿子,是嫌自己的王妃之位坐的太稳么。 英亲王妃眼眶一红,委屈心酸的差点要哭出来。 贾侧妃、易侧妃、邴侧妃、以及丁侧妃四人,见自家的王府主母,被柔嘉大长公主这般教训,均纷纷垂下了头,实则心里却乐开了花,主母在妾室的眼皮子底下丢人,啧啧……这样的笑话,不仅在王府里能看得到,就连在宫里竟也能瞧的见,真是有趣的紧。 柔嘉大长公主这般张扬强势,仪萱大长公主就很看不过去了,顿时阴阳怪气的笑道:“我说,二姐姐呀,四王弟府里的事儿,跟你有关系么?要你这么劳心费力的惦记着?你若有这么多闲功夫,还是先操心操心大外甥的终身大事吧。” 心里被捅了一刀子后,柔嘉大长公主不再讥讽英亲王妃,转而毫不留情的朝仪萱大长公主的心窝口回戳一剑:“我家果哥儿是个小爷们,早两年晚两年成亲,那都不算什么,三妹妹家的珍姐儿可就不一样了,姑娘到底大了,若是迟迟不寻个夫家出阁,可是要叫人笑破肚皮的!” 仪萱大长公主双眉一竖,怒道:“你!” 柔嘉大长公主不以为然的挑衅回视:“怎么,难道姐姐我说错了么?” 正抛着绣球玩的季子珊,在心里轻轻啧了一声,她的这俩姑姑哟,就没见她们心平气和说过话,每次一见面,必然要唇枪舌剑吵上一架。 皇家的姐妹……都是这么玩的? 截至今天为止,季子珊刚好投胎整整一周年,关于皇亲国戚里有名的八卦,她也知道一些,就比如她这俩姑姑,柔嘉二姑姑一连生了三个儿子,而仪萱三姑姑却一连生了三个女儿,如此鲜明强烈的反差之下,这让本来就不和睦的姐妹俩,关系变得更加势如水火。 这不,柔嘉二姑姑的长子许果,以及仪萱三姑姑的长女高珍珍,都到了议亲的年纪。 身为大长公主的儿子和女儿,身份哪怕比不上皇子公主以及王子郡主,但也差不到哪里去的,按理说,两家的门槛哪怕不被说亲的踩烂,起码也得热闹的车水马龙,门庭若市。 而现实情况却是,两家的府前基本门可罗雀。 会造成这个现象的原因,嗯,据季子珊自己掌握的消息,她这位许果表哥呢,特别爱逛青楼,他这个爱好的知名度,几乎为全京城所知晓,这么风流多情的少年郎,但凡有一点疼爱闺女的人家,都不会把女儿往这个火坑里送,这一点,季子珊表示十分理解。 至于高珍珍表姐呢,听说,她的体形十分‘臃肿’,季子珊没见过这位表姐,不确定她到底‘臃肿’到了什么程度,只知道,没有哪家敢为儿子去求娶她,据闻,坊间曾有玩笑之语声称,谁若娶了这位高大小姐,只怕会被这位珠圆玉润的姑娘,直接从豆腐块压碎成豆腐渣,呃,这个情况有点特殊,季子珊实在不好评价。 总之,许果表哥和高珍珍表姐本来都说亲艰难了,他们二位的亲妈,竟还拿此事互相攻击戳心,季子珊实在有点醉醉的。 眼见柔嘉和仪萱又要气势暴涨的开吵,惠安太后微微头疼的开口笑道:“哀家新得了一味茶,吃着很是不错,便邀你们一道品品,谁若觉着味儿合口,回去的时候就带一些。” 一直默声不语的廉亲王王妃温雅笑道:“倒是托了扇扇的福,若非今日来吃她的周岁酒,只怕还品不到太后娘娘的好茶呢。” 惠安太后微微弯腰,摸了一把小闺女的脑袋瓜,尔后又朝廉亲王王妃道:“昨儿听皇帝提起,子涛请封世子的文折,已递到了他的案头,哀家就想啊,所谓好事成双,便也给子箩赐个封号吧,刚好凑个双喜临门,皇帝已拟了‘芳华’二字,你意下如何?” 讨封 季子涛乃是廉亲王的嫡子,今年刚满十岁,按照大周朝的规矩,正是可以请封王爵世子的年龄。 廉亲王行事素来低调,季子涛亦无不良品行记录,故而,季子清在批阅此事时,并没有什么为难之意,朱笔一走,玉玺一盖,这事便算准了。 给季子箩赐封号的事,却是惠安太后提出来的。 陡闻惠安太后的‘双喜临门’之语,廉亲王王妃微微一惊,给儿子请封世子之位,这事倒没什么大悬念,至于给女儿赐封号的事,却让她十分意外:“太后娘娘,阿箩年岁尚幼,怎么受的起如此荣宠……” 自己的女儿身为嫡女,一出生便享受着郡主的待遇,一般而言,王府郡主在议婚之时,宫里都会赐个封号,算是给王室之女再镀一层金贵的外衣,可自己的女儿,现在还不到三岁呀…… 惠安太后不甚在意的笑道:“王室之女尚有授封公主的先例,如今,不过是提前给了阿箩封号,这有什么受不起的……”顿了一顿,惠安太后又笑瞅着小闺女,一脸神色自若道,“哀家久居深宫内苑,这小妮子又懵懂无知,还不能陪哀家说笑解闷,三弟妹,你平日若是得空,不妨带阿箩常来转转。” 话已至此,廉亲王王妃随即起身行礼谢恩:“多谢太后娘娘的美意。” 季子珊忽闪忽闪大眼睛,太后亲娘这是在……给她找同龄玩伴的节奏? 唔,她还真是蛮期待的,毕竟,小元宝哥哥再美萌,大金腿哥哥再暖心,她也得发展一下第三春不是,她是个女孩儿,还是要交一些能够吃喝玩乐外加聊天八卦的好姐妹滴,于是乎,季子珊扔了手里的铃铛绣球,举起自己胖莲藕似的小胳膊,表示十分热烈的同意。 见小闺女朝自己摇胳膊,惠安太后以为她又在求抱抱,便俯身抱她坐到腿上,口内温柔含笑道:“乖宝宝,又傻乐什么呢,瞧你这一嘴的口水……” 在惠安太后笑着给小闺女擦口水时,廉亲王王妃格外淡定的坐回椅内,至于别的几个女眷,却不怎么淡定了…… 先说英亲王府的贾、易、邴、丁四个侧妃。 这四个风情各异的美貌妇人,膝下俱有一女,年龄从两岁到九岁不等,这四人仗着受宠,没少对英亲王撒娇弄痴,意欲给自己的女儿弄个郡主当当,奈何,英亲王从长女出世一直努力到第四女出世,愣是没请下来一个郡主的身份。 不管是从前的宣仁帝,还是现在的建平帝,每次给的拒绝理由都是——兄弟(王叔),你能先把王爵的继承人问题解决一下么? 王爷老公总是不给力,这四个侧妃决定自食其力。 借着进宫吃周岁酒的名头,四人本想讨好一下惠安太后,以此来给女儿挣个体面,谁知,惠安太后完全不买她们的账,并且还当着她们的面,给本就有郡主身份的季子箩赐下封号,郁闷的四人直咬碎了一口银牙,那廉亲王王妃又没奉承你一句,你干嘛对她的妞青眼相待呀。 英亲王王妃依旧心酸委屈中,她做梦都想有个孩子,偏偏天不随人愿…… 柔嘉和仪萱两位大长公主,心里也是老大不爽。 她们虽是身份尊贵的皇女,但公主郡主之流的爵位,并不像王爵公爵那般,可以由后辈一代代承袭下去,一旦她们薨逝,她们所居的公主府,将会被朝廷回收,她们的子孙后代,也需迁府别居。 两人下嫁的驸马爷,虽也是公侯子弟,却不是世子之流,以后是袭不到爵位的,而她们所生的子女,以后若想有爵位为依仗,一般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恩封,一是功封。 顾名思义,恩封靠的是关系,功封靠的是实力。 当今的皇帝陛下季子清,在登基之初,为示新皇恩典,这才加封柔嘉和仪萱两位姑母为大长公主,而事实上,季子清和这两位姑母的关系,并没有多深厚亲近,所以,对她们两个所生的子女,就没有额外的封赏恩典了。 众人皆知建平帝十分孝顺惠安太后,柔嘉和仪萱为给自己的子女讨个恩封,便将主意打到了惠安太后这里。 两人为此没少说过好话,但都被惠安太后不动声色的敷衍过去了。 所以,当听到惠安太后主动提及赐封季子箩时,两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柔嘉大长公主到底没忍住,语气酸溜溜的说道:“大嫂什么时候与三弟妹这么投缘了?”驾崩的宣仁帝为长兄,廉亲王在四兄弟中行三,英亲王行四,行二的那位皇子,在幼年时就病夭了。 惠安太后捏着极为柔软的手绢,轻轻摁压在小闺女的嘴角,语气恬淡的轻笑:“哀家与廉亲王王妃做了十来年的妯娌,如何不投缘?” 柔嘉大长公主默了一默,随后又扯起一抹娇嗔的笑意,语气轻快的明朗活泼:“阿箩是大嫂的侄女儿,大嫂这般疼她,当真令人羡慕,说起来,果哥儿也是大嫂的外甥呢,不知您疼不疼他呢。”自己的长子已到成家立室的年纪,若是能封个爵位,那可就风光体面多了。 惠安太后给小闺女擦完口水,这才慢条斯理的温声回道:“不管是侄女,还是外甥,哀家都疼的……” 然后,话锋又一转,惠安太后脸上浮起几许不悦之意,语气严肃道:“不过,百善孝为先,百行德为首,先帝驾崩,举国齐哀,官宦有爵之家明令禁婚姻嫁娶,禁宴饮作乐,因日子不便,哀家的小扇扇连满月和百天都没过,可果哥儿他都干什么了?需要哀家一件一件讲给你听么?” 柔嘉大大长公主扯了扯帕子,面露尴尬道:“他不是还小,不懂事么……” “子不教,父之过。”惠安太后是个腹有诗书的文化人,礼义廉耻忠孝节义的道理,也能说的一套连一套,“果哥儿唤先帝一声舅舅,他舅舅山陵崩了,他却放荡不羁,流连风月场所,还醉酒惹事,闹的人尽皆知,实在是不忠不孝,无品无德之极,皇帝看在你的面子上,这才没有责罚襄阳侯府、降职二驸马……” 柔嘉大长公主下嫁的许驸马,就出身于襄阳侯府。 “纵算哀家有心疼果哥儿,皇帝那里也不会依。”望着柔嘉大长公主沉下来的脸色,惠安太后又轻描淡写的表示道,“听说他现在还是不学无术,整日的走马观花,你是他的亲娘,还是好生管教管教吧。”母亲疼爱儿子不是错,但是把儿子养成纨绔子弟,你这个当娘的就很有问题了。 惠安太后一番话说下来,柔嘉大长公主气闷的不再吭声了,不管是册封什么爵位,都需要在皇帝那里过明路,皇帝那里若是通不过,说什么都白搭。 呃,果哥儿是她的头生子,她不免多宠溺了些,现在想管他……她实在是听不得宝贝儿子哭着喊娘救命啊。 戳心 柔嘉大长公主败下阵来,仪萱大长公主又前仆后继的跟上去。 当然,在为女儿讨好处之前,也不忘狠狠奚落柔嘉大长公主几句:“大嫂说的极是,果哥儿闹得如此不像话,二姐确实应该狠心管管他了……”在柔嘉大长公主横眉怒视的目光中,仪萱大长公主又神态亲昵的笑道,“我那三个孽障,都是扇扇的表姐妹,大嫂既疼了阿箩,不如也一起疼疼她们吧。” 不待惠安太后开口,柔嘉大长公主就率先嗤笑拆台。 “三妹妹呀,你可真是马不知脸长……齐国公老夫人还叫你气病在床上,这京城里到处飘着你的风言风语,大嫂替你斡旋面子,还忙不过来呢,你倒真好意思开这个口?”刚刚被鄙视奚落了,柔嘉大长公主自然要将场子找回来。 打蛇掐七寸,柔嘉大长公主正气恼的厉害,侃侃的言谈之间,便半点不留情面,哪疼偏往哪撒盐:“三妹夫已是三十好几的人了,到现在连儿子的影儿还没摸着,也不怪齐国公老夫人着急,想让三妹夫收个通房传宗接代” 柔嘉大长公主说‘传宗接代’这四个字时,声调明显拉的甚为异常,讥笑之意十足。 仪萱大长公主下嫁的高驸马,正是出自齐国公府,所谓的齐国公老夫人,正是她的婆婆,她未出嫁之前,在宫里过的顺风顺水,却在婚后连连栽跟头,一气生了三个丫头片子。 女儿不能延续香火,自己又年岁渐大,婆婆和丈夫就急眼了,要不是自己性子厉害,只怕庶子都要满地跑了。 逆鳞当众被揭,仪萱大长公主顿时脸色铁青,气得浑身直发抖。 惠安太后微皱一皱眉,不欲叫小闺女观此不雅之事,遂冷淡着脸逐客:“看来,哀家宫里的茶,不太合两位妹妹的口味,倒叫你们越喝越上火了……”抱小女儿从椅中起身,惠安太后语气疏离的平静,“时辰不早了,哀家要哄小扇扇睡了,你们也都散了吧。” 万籁俱寂的氛围中,季子珊朝自己的铃铛绣球挥胖爪子,奶声奶气道:“球……球……”她好像又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八卦,啧,她这个吃瓜儿童,还是专心玩球好了。 惠安太后抱着胖闺女以及胖闺女的绣球走了,董皇后一脸微笑的善后送客。 柔嘉大长公主和仪萱大长公主互瞪一眼后,不欢而散。 英亲王王妃领着四个美貌妖娆的侧妃,愁容满面的告辞离去。 惠安太后既对廉亲王府另眼相待,董皇后便笑道:“方才见皇婶吃茶有味,不如带些回去细品品吧。” 廉亲王王妃温婉而笑:“每次来宫里,回回走都不空手,我这脸皮也是越来越厚了。” “皇婶说的哪里话,不过是些茶品点心,请你尝个新鲜罢了。”董皇后态度客气道。 将两位皇姑外加两位皇婶送走后,董皇后自去内殿见惠安太后,只见惠安太后已脱了鞋,正坐在四四方方的大卧榻上,陪季子珊一起玩铃铛绣球。 见董皇后进来,惠安太后温声发问:“都送走了?” 董皇后颔首:“都走了,三姑母像是被……气哭了。”她口内说的三姑母,正是仪萱大长公主。 惠安太后轻叹一口气,似乎很无奈的模样:“你二姑母说的话,也确实戳心窝子。”顿了一顿,惠安太后又笑望董皇后,脸色慈和,“今日扇扇做周岁,全是你里里外外的忙活张罗,着实辛苦了,好孩子,你也回宫歇着去吧。” 董皇后笑辞几句不辛苦后,就乖顺的离了慈宁宫,因已入夏,天气炎热,董皇后不想走出来一身热汗,便乘坐着轿辇回凤仪宫,头顶有华盖蔽日,是以,董皇后身上没落下一点灼热的阳光。 忆及慈宁宫里的场景,董皇后不着痕迹的轻抚腹部,也不知她什么时候,能怀上一个孩子。 大婚近三个月来,除了不方便的月信期,夫婿几乎是隔一天,就要宠幸她一次,董皇后耳根微微发热,次数这么频繁,应该很快就能有孕吧,不管是她,还是夫婿,都在期盼一个小生命能早点来。 慈宁宫里,惠安太后陪小闺女玩了一会儿,就把她晃悠着哄睡着了。 安顿小闺女在榻上睡好后,惠安太后也歪靠在大迎枕上,和身旁的碧云嬷嬷低语喃道:“仪萱的事儿……” 对于惠安太后而言,仪萱大长公主是皇家出嫁的姑娘,她在外头表现不堪,皇室的风评也会受到影响,不管是作为娘家嫂子,还是作为一国太后,都不能对齐国公府的事情置之不理。 碧云嬷嬷也跟着轻轻啧了一声。 柔嘉和仪萱两位大长公主未出阁前,俩人就跟乌眼鸡似的处处攀比。 这成婚出阁以后,柔嘉大长公主运气好到爆,一撇腿就生一个儿子,仪萱大长公主却十分点背,一连生了三回,却回回都是丫头。 公主的确是天潢贵胄,驸马也确实不敢随便偷腥纳妾,然而,公主若是一直不能给驸马传递香火,这事儿便有点麻烦了,总不能真的让驸马爷……绝后吧。 碧云嬷嬷想了一想,轻声低语道:“要是仪萱大长公主第三个生的是儿子,也不用太后您费心思了,如今她也是三十多岁的人了,虽还有再生育的可能,可谁知要等到什么时候……” 再等下去,只怕驸马爷都宝刀已老,想生也生不出来了。 惠安太后翻了下身子,改为撑额侧躺着,沉吟片刻后,语气淡淡道:“此事无非有三个解决的法子,第一,仪萱自己生一个,第二,高驸马收通房生一个,第三,从高家子孙里过继一个,端看仪萱自己的抉择了。” 仪萱若是能自己生一个儿子,那自然皆大欢喜。 若是实在生不出来了,为着维护皇家公主的体面,惠安太后才提了过继之策这个备选方案。 若是叫齐国公府做决定,他们十成十会让高驸马自己生一个,毕竟过继来的儿子,哪有亲生的儿子好呢,人家高驸马又不是不能生。 “要是仪萱大长公主既不能再生,也不答应通房生或者过继呢。”碧云嬷嬷提出十分有可能发生的情况,“您也知道,仪萱大长公主的性子,可不是任人拿捏的……”要她替别人‘养’儿子,只怕要把房顶闹掀翻了去,齐国公老夫人只是稍提‘生孙子’之事,她都把人家老太太气厥过去了好么。 惠安太后弯起唇角,微露出几丝讥讽之意:“她们托生为皇家女,已不知比多少女子幸运,却……”将未尽之语再咽回腹内,惠安太后又淡淡道,“她若真的哪条路都走不通,大可以和高驸马和离独过,她生的再矜贵,也没有道理不让人家香火有继不是……” 当然,若是高驸马待仪萱情比金坚,对有没有子嗣的事情毫不在意,那当她啥也没说。 碧云嬷嬷实话实说道:“若是仪萱大长公主愿意和离,只怕齐国公府……”上下都得拍手称好,谁让这位公主架子大,把婆婆和妯娌都‘得罪’光了,偏她又一直没生出儿子,可给齐国公府逮到一个‘反得罪’的由头了,“不过,奴婢估摸着,仪萱大长公主应该也不会答应和离……”若真是和离了,她在世时还好,倘若她一旦过世,谁替她的女儿们撑腰做主。 惠安太后神态恹恹道:“天下哪有那么多两全其美的事儿,再瞧瞧看吧。” 季子珊美美的睡了一觉,等她清醒过来时,只见元宝小哥哥盘腿坐在一旁,满脸百无聊赖的模样。 见季子珊扭曲着四肢,打着呵欠醒来时,季子恒的俩眼珠子当即就亮了:“扇扇,你睡醒啦!来,哥哥抱……”他原本是盘腿坐着的姿势,因为想抱漂亮的小妹妹起身,便改为双腿跪坐在榻上。 一条小胳膊穿到季子珊身下,另一条胳膊在旁边搭衬帮忙,不用素容嬷嬷插手,季子恒自己就将妹妹稳稳的扶坐起来,同时,一改先前的无聊模样,眉飞色舞的笑喳喳道:“扇扇,你渴不渴,哥哥喂你喝点水吧……” “哥……”季子珊举着小肥拳揉揉眼睛,嗓音软糯奶气的唤道。 季子恒揽抱着粉嘟嘟的小妹妹,愈发眉花眼笑:“来,张嘴,先喝点温水……”接过素容嬷嬷递来的小口杯,季子恒小心的端凑到妹妹嘴边,一副懂事小大人的模样,“扇扇慢点喝,别呛着了……” 喂小妹妹喝罢水,季子恒正要陪妹妹玩,却见妹妹张牙舞爪的想往外爬,季子恒感到十分奇怪,抱住小妹妹不让她跑:“扇扇,怎么啦,你不想和哥哥一起玩啦?” 季子珊在心底大吼——玩什么玩,姐姐我尿急! 不等季子珊爬进素容嬷嬷的怀里,她已无法自控的……发泄了。 唉,望着季子恒愣过之后又捂嘴大乐的表情,季子珊深觉,她还是需要再长大一点点的,不然,这老是随处大小便的……尬境,叫她十分吃不消啊。 还有,元宝小王爷,你乐啥乐,姐姐这次我尿湿的是你的裤子! 私心 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小孩也不是一天就能长大的。 换下被尿湿的衣裳后,季子恒和季子珊又变成两个干净的漂亮娃娃,季子珊人小腿软,走路还不稳当,平均走上五步,就要跌上一跤,季子恒在旁边也跟着有模学样,妹妹走,他也走,妹妹趴,他也趴,这么贴心的小哥哥,逗得季子珊咯咯直笑,乐得满床打滚。 歪在一旁看书的惠安太后,被俩小娃娃吵的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忽忽三日后,定国公府向宫里投递名帖,请求拜见惠安太后。 因五月底,定国公府的嫡长孙宁玉湛,要和穆大将军的女儿成婚,身为父母的定国公世子及其夫人,自是要从南方回来,定国公世子身居要任,尚有不少紧急公务要处理,不能太早回京,便让正妻和女儿先启程,他随后再行赶回。 按照原本盘算的日子,定国公世子夫人本可以来赴季子珊的周岁礼的,谁知,返京途中,竟一连遇上了好几天的大雨,这才耽搁了行程。 趴在惠安太后大腿上的季子珊,默默腹诽:古代的交通啊,本公主真为你忧愁。 小闺女乖乖的趴在腿上,活似一只懒洋洋的小奶猫,惠安太后一边给她顺着毛,一边笑应道:“叫她们明天来吧,哀家在宫里正无聊,她们来了,刚好和哀家聊聊天解解闷,也让哀家听一听江南的风土人情。” 惠安太后以前一直受武老太后掣肘,何曾有过悠闲到无聊的日子,也就是这两年,当一切尘埃落定后,她方过上清闲舒心的生活。 素日逗逗可爱的小闺女,教教小儿子读书写字,再摆弄摆弄花草怡情养性什么的,真真的富贵闲人做派。 对于新进门的儿媳妇董皇后,惠安太后并没有多苛刻的要求,只要儿媳妇能稳妥的打理好后宫,并早日为皇帝诞下皇子,她就不会干涉儿媳妇身为皇后的任何权利。 次一日,定国公世子夫人翩翩而来,同行的还有一个身形娉袅的少女,约摸十二、三岁大的年纪,正是定国公府的嫡长孙女宁玉玲。 “快半年不见,玲姐儿又长高了不少。”见到娘家嫂子和侄女,惠安太后的心情颇为不错,笑容满面的命两人起身,又是赐坐,又是命人献茶端果,并指着在卧榻上打滚玩的小闺女,一脸慈爱宠溺的笑道,“这个小泼猴,不爱走路,就喜欢爬来滚去的。” 尤其有趣的是,在小闺女滚爬上瘾时,谁若去叫她起来,谁就有可能被她拉着一起玩。 元宝倒还罢了,毕竟年纪小,玩性大,也不知羞羞,小闺女拉他滚让他爬,小儿子能比小闺女玩得还欢腾。 最可怜的是大儿子,都那么大的人了,又是一国之君,也常被小闺女伸手摁平,要求他一起玩滚圈圈,大儿子不乐意还不成,因为小闺女小脸一皱,小嘴一撅,委屈起来的可怜模样,令大儿子特别吃不消,他一心软,小闺女就心想事成了,呃,学驴滚学狗爬什么的,也真是难为自小稳重的大儿子了。 哦,对了,其实她这个当娘的也蛮可怜…… 小闺女的趣事虽没完全宣之于口,但惠安太后眉眼舒展的欢喜神态,却没逃过定国公世子夫人的眼睛。 定国公世子夫人身形端正的坐着,声音斯斯文文的掩唇笑道:“这么大点的孩子,都是性子好动,活泼淘气的,唔,泽哥儿都五岁大了,有时候还翻跟头玩呢……” 听娘家嫂子提起宁玉泽,惠安太后不由想起上个月,叫宁玉泽进宫来的事儿:“上月,哀家见了泽哥儿,随意问了一句,他想不想爹娘,那孩子的眼泪,就直在眼眶里打转,唉,到底还小呢,以前又一直跟着哥哥嫂嫂,这陡然离了爹娘,只怕一年半载还适应不了……” “这件事,臣妾回京后,也听母亲和泽哥儿说了……”定国公世子夫人面带歉然道,“泽哥儿的无心之语,惹了五王爷伤心,还请娘娘别太怪他,他年纪到底还小,有些事思虑不周,臣妾以后会教他的。” 惠安太后摆了摆手,示意道:“无妨,元宝没了爹,难道还能堵了所有人的嘴,再不许提一个‘爹’字?就是皇家,也没这么霸道的,何况,这种事情,堵不如疏,没得把元宝惯坏了……” 她的确非常心疼小儿子,但是,她再疼爱儿子,也不会把儿子宠得无法无天,该懂的道理规矩,她都会教他知道。 定国公世子夫人见惠安太后没有半点怪罪之意,心头微微一松,又笑道:“母亲和臣妾说起此事时,直说泽哥儿出宫后,一直以为自己说错话了,怕他祖父和他大哥训他不懂事呢。” “嗨,哪就那么夸张了。”惠安太后不甚在意的端起茶盏,拿茶盖轻轻撇着舒展开来的茶叶,“哀家叫泽哥儿进宫来,就是想让他和元宝认认脸,等元宝正式进学了,叫他一起当个陪读,也是他们表兄弟的缘法。” 定国公世子夫人难掩喜色,忙起身行礼道:“臣妾多谢太后娘娘对泽哥儿的抬爱了。” 惠安太后温声和语的笑道:“泽哥儿是哀家的娘家侄儿,年纪又和元宝相仿,哀家哪有不照顾他的道理,嫂子快别多礼了,坐吧……” 朝桌子上摆的新鲜瓜果努了努嘴,惠安太后又道:“嫂子也别光顾着说话,也尝尝下头进贡来的新鲜瓜果……”当然,也没落下一直规矩端坐的宁玉玲,口内顽笑道,“玲姐儿也别拘束,姑姑又不是吃人的老虎,一点也不吓人……”话不及说完,后背忽然黏上了一块软软的牛皮糖。 “扇扇,你这只小泼猴,终于知道玩够了?”惠安太后将趴在背上的小闺女,提溜到身侧慈爱的搂着。 季子珊鼓了鼓雪白柔嫩的胖脸颊,奶气道:“噢哥呢……” 惠安太后轻点季子珊俏丽的小鼻尖,眉眼含笑道:“你元宝哥哥一天不和你玩,你就不习惯是不是……”再将小闺女拉坐到怀里,惠安太后捏起一小瓣果片,递到小闺女嘴边,“小乖乖,来,吃一点果片……” 季子珊心里略黑线——她哪是‘吃’啊,根本还是‘舔’好嘛。 惠安太后在与小公主亲密互动,定国公世子夫人也不出声打扰,只安静的端坐品茶,心底仍是喜不自胜。 不为别的,只为小儿子日后能给王爷当伴读之事。 她膝下共有两儿一女,嫡长子宁玉湛乃是公府世孙,只要不出什么大意外,宁家以后的爵位,自然由他承继,体面和前程不会差到哪里去。 至于唯一的女儿宁玉玲,就凭宁家现在鲜花着锦的情势,焉能挑不到一个门风清白的显贵夫家。 同样是家里出了位太后娘娘,宁家老公爷的想法,和武家截然相反。 皇帝外孙既已订了董家的女儿为中宫皇后,宁家自不会再送府里的姑娘入宫为皇妃,皇妃的名头叫着尊贵好听,剖开表面上的光鲜亮丽,其实还不是一个妾,见了正宫娘娘,要低声下气,要矮人一头。 再者而言,就定国公世子夫人的私心来讲,哪怕让女儿进宫当皇后,她也不大乐意,皇后之位,固然母仪天下,尊贵无比,可身为皇后的心酸苦楚,那是不在其职不知其味,先帝爷待小姑子已算够好了,可还是让她吃了诸多苦头,虽说爷们三妻四妾是常事,可坐拥天下的一国之君,每三年就会选秀一次,后宫里的佳丽积累起来,还不知要多到如何呢。 依照婆婆透漏出来的意思,宁家若想长久富贵,为何一定要拿姑娘攀附皇帝? 出身宁家的惠安太后,除了皇帝这个儿子外,还另有一儿一女,只要王爷公主与皇帝的关系亲近,不拘宁家是出个王妃,抑或是出个驸马,效果绝不比直接攀附皇帝差。 五王爷现在四岁多,四公主刚过周岁,适合与两人联姻的宁家后辈,现在共有四个。 自己的小儿子是一个,二房的小女儿是一个,三房的一儿一女均适龄,然,三房乃是庶出,能与王爷公主联姻的机会,几乎可以断定为零,剩下来的,就只有自己的小儿子配四公主,或者是二房的嫡女配五王爷。 不过,鱼与熊掌不可兼得,这事只能结成一桩。 天底下的母亲,哪个不为自己的孩子着想,定国公世子夫人也不例外,她还是希望小儿子能尚到小公主的,如此一来,长子有公府爵位,小儿子有贵人提携,自己唯一的女儿,将来不管嫁到谁家,只怕都没有人敢怠慢轻视她。 小儿子能给五王爷当伴读,便是一个很巧妙的契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逝母 连路都还走不稳的季子珊,不知道自己已被惦记上当儿媳妇了。 此时的她,正窝在太后亲妈怀里,美美的享受着水果投喂,虽然她的几颗小米牙,还咬不烂果肉,但咀嚼咀嚼尝个味儿,还是没有问题的。 惠安太后见小女儿吃的津津有味,不由眉眼含笑道:“真真是个小吃货……” 端阳节前夕,大伙儿都凑趣吃粽子,小丫头见了,也眼巴巴地伸手要,长子爱吃咸粽子,小儿子喜吃甜粽子,这俩哥哥遂将自己中意的口味儿,让小闺女各品了一口,之后,两人问她哪个好吃,小丫头咿咿呀呀的伸出俩小手,表示两种口味都要,那贪吃可爱的小模样,直笑的惠安太后东倒西歪。 季子珊砸巴砸巴小嘴,吃货怎么了? 这世间,唯美食与美景不可辜负,古代尤甚…… 在定国公世子夫人抵京半个月后,季子珊的宁大舅后脚也回了京,宁大舅来皇宫里拜见时,季子珊正趴在绣褥堆里,睡得天昏地暗,是以,惠安太后前往乾明宫见自己亲大哥时,就没带上自己的小闺女,嗯,因为外臣不便去后宫,季子清陛下又见母亲许久没见其大哥,这才叫兄妹俩在乾明宫见面叙旧。 当季子珊从周府拜访回来,一睁眼,就看到了诸多儿童节礼物,有胖嘟嘟的阿福娃娃,有细竹篾编成的小花篓,还有各种烧制的陶瓷小动物,更有各色水晶做成的漂亮风铃…… 惠安太后举着一只大红的阿福娃娃,与季子珊肉呼呼的小脸做对比:“扇扇,你瞧这个胖娃娃,像不像你呀……” 季子珊拒绝回答这个问题——人家的漂漂脸哪有那么胖! 要说还是季子清陛下懂妹妹,只见他捏了捏幼妹的小胖脸,笑道:“母后,那用泥烧的福娃娃,哪有咱们扇扇漂亮可爱,扇扇,你说是不是呀……” 季子珊在大金腿哥哥怀里扭了扭胖屁股——是呀是呀,就是这么回事。 元宝小王爷在一旁信誓旦旦的握拳总结:“我扇扇妹妹是最美丽的小姑娘,谁都没她好看!” 季子珊在心里受之有愧的表示——那啥,元宝哥呀,我觉着,你可比我好看多了。 夜灯静美的潋滟,惠安太后望着一室和乐之景,只觉以前受的所有苦和罪,都完全无所谓了,往事已往,如今只余,来日长长…… 周岁过后,季子珊每天的小日子,依旧过的幸福如小猪,每天吃吃睡睡,玩玩闹闹,啥心都不用操,别提多悠闲自在了。 不过,福安宫里却出了点事。 三长公主季子婷的生母丽太嫔,在年初不幸染病,调理医治了大半年,却总也不见好转,在七月下旬的时候,到底撒手离世了,五岁大的季子婷顿时无人照养,在丽太嫔的丧仪办完后,惠安太后找了几位太嫔太妃,商量三长公主由谁抚养之事。 摆置清贵典雅的寿康正殿内,惠安太后坐在太后宝座上,腿上趴着一只美美粉嫩的胖闺女。 惠安太后抚着亲闺女的后背,语气温和平缓的开口:“哀家这里,元宝还不到五岁,扇扇更是才满周岁,实在无暇再多养一个了,所以问问你们,哪个能受受累,照养一下子婷?” 其实,惠安太后所言并不属实,别提多养一个季子婷,就算再多养两三个庶女,也不会费她多少心思,宫里的嬷嬷和宫女多的是,只要将服侍的人手安排妥当,照顾庶女的事情,自有她们上心注意,根本无需她亲身费力。 惠安太后不想养季子婷的原因很简单,她已有亲生的女儿,何必再多养一个妾室生的丫头。 温润如水的目光,一一扫过五个风韵犹存的先帝嫔妃,惠安太后又道:“你们几个都生养过孩子,比较有经验,所以,哀家只找了你们五个商量,若是你们没人乐意受这个累,哀家就再问问旁的人……” 在福安宫里待着的先帝姬妾,还多的是,只不过,都是一些没有孩子的可怜女人罢了,若是给她们一个公主抚养,她们只怕巴不得揽走这个差事。 公主虽不如皇子金贵,到底也是天潢贵胄,皇家娇女,若是养的亲近了,哪怕不是亲生的,也算是老有所依,不像那些膝下空虚的宫妃,既不能离开皇宫这个牢笼,后半辈子也没有一儿半女依靠,所能做的,不过是熬一日算一日,直到熬干最后一点生命气息。 被惠安太后召过来的五个先帝嫔妃,分别是德太妃武氏,淑太妃窦氏,容太妃尤氏,贤太妃唐氏,以及何太嫔何氏。 何太嫔是宫女出身,一惯的低调本分,她的想法很简单——一切都听太后娘娘的安排。 容太妃尤氏和贤太妃唐氏,她们两人膝下已各有一亲女,若是某个皇子失母,她们肯定要努力争一把,不过,若是个公主的话,啧……先看看情况再说吧。 至于德太妃武氏和淑太妃窦氏,她们两个是生育了皇子的宫妃,再多养一个公主,属于锦上添花之事,淑太妃窦氏转了转眼珠子,正欲笑着开口说话,坐在她对面的德太妃武氏,忽然脆生生的蹦出一句:“太后娘娘,臣妾愿受这个累。”竟是直接毛遂自荐了。 淑太妃弯了弯唇角,在心里无声的嗤笑一下,武氏可真是…… 不管是谁抚养三长公主,都轮不到你武氏好么?都什么时候了,还以为自己是碟菜呢。 闻得德太妃直愣愣的毛遂自荐,惠安太后依旧柔柔的抚着胖闺女,脸上只不动声色的温语道:“德太妃愿为哀家分忧,哀家自然是高兴的,不过,子婷虽然已经懂点事了,但年龄到底还小,生母又刚刚过世,正是需要精心照料的时候,你一向身体病弱,三天请医,两天服药的,若是因为照顾子婷,再把你累着了,子铭知道了岂不是心疼?” 容太妃尤氏立即随声附和道:“太后娘娘所言极是,德太妃姐姐,你还是先保重好自己吧。” 其实,德太妃武氏的身体好的很,她三天两头装病请医,为的只是不想来慈宁宫请安罢了,当谁不知道似的。 淑太妃窦氏笑瞥一眼不甘心的武氏,这才开口说话:“臣妾们都愿意为太后娘娘分忧,可公主只有一个,臣妾们若是争着抚养,反倒伤感情,不如太后娘娘做主替公主选一个,也省得臣妾们争得红头赤脸,反倒扰了太后娘娘的清静。” 以她对惠安太后的了解,太后岂是如此随意之人,估计心里早有人选了吧。 更何况,惠安太后身为嫡母,她想让谁抚养三长公主,根本就是一句话的事儿,何须特意找她们商量? 也不知葫芦里在卖什么药。 季子珊趴的有些烦了,便蠕动着软乎乎的四肢,改为靠坐在太后亲妈怀里,两只胖莲藕似的小短腿,还很得瑟的一甩又一甩。 淑太妃不知惠安太后此举的意图,季子珊却是知道的。 在太后亲妈和碧云嬷嬷闲话时,她刚好在一边玩,所以就听了一耳朵,因为有了自己这个亲生的闺女,故而,惠安太后不想把季子婷也养在慈宁宫,人嘛,心都是偏的。 不过恁,季子婷年幼丧母,也的确是可怜,惠安太后便想给她找一个靠谱的养母。 这个养母的基本标准呢,不一定非要拿季子婷当亲生的养,只要不苛刻冷待她,能对她的衣食起居上些心,也就大差不差了,毕竟,若是惠安太后自己养,也基本就是这个标准了,所以,她并没有什么理由,强迫别的人一定要把季子婷当成亲闺女养。 据惠安太后的剖析,第一个要淘汰的就是何太嫔,她出身寒微,又只是个嫔位,若让她在抚养一个皇子后,又再照料一个公主,那福安宫还不得炸了。 接着淘汰的是容太妃和贤太妃,她俩已有亲生的女儿,若是再塞过去一个女儿,啧,叫一个才死了亲娘的小姑娘,看养母与姐姐展示母女情深,只怕小姑娘心里不好受。 德太妃,不予考虑,直接帕斯。 剩下的就只有淑太妃了,惠安太后并非蛮不讲理之人,她虽然挑中了淑太妃,但也要淑太妃自己乐意才好,否者,强扭的瓜不甜,硬配的母女不睦,遂惠安太后在听淑太妃说完话后,便道:“子轲去年已搬到外宫去住,说起来,你现在倒是挺清闲的,不如子婷就交给你抚养?” 淑太妃一口应道:“臣妾听太后娘娘的吩咐。” 但凡淑太妃露出为难之色,或者找借口推拒,惠安太后便会作罢此事,再另行择一个膝下空虚的后妃,不过,既然淑太妃一口应了,这事儿便算定下来了。 合怼 就在众人包括季子珊在内,都以为季子婷之事已尘埃落定时,被驳回抚养申请的德太妃武氏,忽又从斜里杀了出来,只见她身姿袅袅的从椅中站起,朝坐在上首的惠安太后行礼道:“太后娘娘,臣妾还有话说。” 惠安太后弯了弯唇角,表情温和:“你说。” “太医们都说,臣妾这病是心中郁结、愁绪不展所致。”今日的德太妃武氏,穿了一身月白色的素净宫装,少了些妩媚之意,多了些清丽之态,“二王爷已在外宫居住多年,平日又要上学念书,臣妾见他的时间很少,素日不免寂寞冷清,这才闷出了一身的病,所以,臣妾恳求太后娘娘,让臣妾抚养子婷,一是养在膝下做个伴,二也是为太后娘娘分忧。” 已被太后交付照养之事的淑太妃窦氏,闻言不悦的嗤声轻笑:“这是怎么说,敢情德太妃姐姐是把公主当成医病的药了?真真是好笑……” 德太妃用力瞪向淑太妃,目光中冰冷一片:“本宫会把子婷当成亲生女儿来照养。” 淑太妃窦氏掩口轻笑:“德太妃姐姐这话就更可笑了,二王爷前两天才又惹了学堂里的太傅生气,他可是你一手养大的,妹妹实在怀疑你会不会养孩子,人家子婷本来多乖顺一个小姑娘,要是也被你养成二王爷的脾气,啧啧,那可真是大罪过了,你就不怕丽太嫔半夜找你算账么……” 德太妃武氏面色一变,冷声斥道:“你……简直放肆!” “放肆?”淑太妃窦氏心情愉悦的呵呵一笑,“德太妃姐姐,你难道忘了么?如今的你,与妹妹都是太妃之位,谁又比谁尊贵多少呢?” 淑太妃每说一句话,德太妃的脸色就黑上一分。 从皇贵妃之位被贬降回妃位,实乃她生平奇耻大辱。 容太妃尤氏也不失时机的插话进来:“淑太妃姐姐说的极是,咱们姐妹现在都是太妃,谁也不比谁高上一等……”眸光微微一转,语气既讥诮又娇俏,“所以,这个放肆之词,德太妃姐姐可用的不合适哦。” 自打先帝过世,众妃一起搬至福安宫后,众妃就开启了合伙开怼德太妃的模式。 人家惠安太后身为正室嫡妻,还不怎么给妾室脸子瞧呢,你一个妾室倒大开染坊,如今你的染坊靠山全塌了,现在不有仇报仇,还要更待何时,当然,身为皇家嫔妃,她们都是有规矩的文雅人,所以,她们不会像泼妇一般推嚷扭打,只会用一张嘴怼疯你。 众人拾材火焰高,贤太妃唐氏也悠悠的跟上一句:“这宫里日子寂寞冷清的人多了去了,怎么不见别人闷出一身病来,到底是德太妃姐姐身娇体贵。” 何太嫔跟个透明人一样,安静的好似不存在。 淑太妃窦氏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又来了一句更狠的:“德太妃姐姐都身娇体贵多少年了,为了让她好好调养身子,先帝爷特意吩咐撤去她的侍寝牌子,生怕她累着一星半点呢……” 这是在揭德太妃武氏早不承雨露君恩的老底呢。 容太妃尤氏几乎憋不住笑意:“这莫大的君恩帝宠,咱们姐妹那是怎么也羡慕不来的……” 季子珊略砸巴砸巴小嘴:娘娘们,你们污了哟。 德太妃武氏生平的两大耻辱,一是从皇贵妃之位跌回妃位,二是……被皇帝表哥冷待成‘寡妇’,那时候的她,还不到二十岁呢,花一般的秾艳年华,却再不被采撷滋润。 旱了十余年的德太妃,目光赤红的盯着淑太妃,恨不得立刻撕了她的嘴。 淑太妃窦氏毫不畏惧的回瞪一眼,尔后请示一直作壁上观的惠安太后,笑道:“太后娘娘,臣妾刚才都说了,若是让臣妾们自荐抚养子婷,肯定要争一个红头赤脸,您瞧是不是。” 望着淑太妃一幅‘我多有先见之明’的模样,德太妃恨得几乎呕出一口血来,努力挪开噬人的目光,朝在上头逗女儿玩的惠安太后哀声道:“太后娘娘,臣妾想抚养子婷,并无什么私心,一是见她丧母可怜,二是臣妾独居苦闷,这才起了照料之念,还请太后娘娘成全臣妾。” 恐惠安太后再驳她的面子,德太妃武氏又把杀手锏搬出来:“先帝临终前,您答应过他,会照顾臣妾和二王爷,如今,臣妾就这一个小小的请求,您不会不答应吧。” 季子珊继续砸巴砸巴小嘴:她那皇帝爹留的这是什么鬼遗言…… 淑太妃窦氏忍不住嗤笑出声:“德太妃姐姐,太后娘娘还不够照顾你呀,什么好吃的、好穿的可短缺过你,连素日的请安,都因为你身子病弱,一概免了,你可识趣点吧,太后娘娘乃是子婷的嫡母,子婷归谁抚养,太后娘娘自有主张,哦,你想养子婷,子婷就得给你养呀,若是不给你养,太后娘娘就是违背了先帝的遗诏?你也太逗了吧……” “就是。”容太妃尤氏接过话茬,“难不成你想再出宫嫁人,太后娘娘也得成全你?先帝是让太后娘娘照顾好你的饮食起居,可没说,不管你想干什么,都得让你心想事成。” 这时,惠安太后终于开口:“子婷,还是给淑太妃抚养,至于德太妃——” 惠安太后的目光落在武氏身上,嗓音温和道:“你的病既是因日子孤寂冷清而起,那哀家就给你一个恩典,你娘家应该也有一个五岁来大的小丫头吧,哀家可以派人接她进宫,以后和你做伴解闷,真论道起来,她是你的亲侄女,你是她的亲姑姑,关系可比子婷要亲近多了,你意下如何?” 德太妃武氏刚才说了假话,她并非真心想抚养季子婷。 一个从别的女人肚里爬出来的种子,她才不稀罕。 她会执着的申请抚养季子婷,实在是因为她受够了,她受够了众妃的挑刺取笑,受够了娘家的被人欺负,所以,她决定不再缩着尾巴做人,她要重树在皇宫里的威风。 就在她设法寻机会时,丽太嫔病死了,她一死,她留下的女儿季子婷便无人照养。 惠安太后正养着两个小娃娃,谁都能猜到她这个嫡母,不会把季子婷也养在身边,势必要从后妃之中,替她选一个养母,德太妃武氏深觉这是一个机会,倘若她能揽下抚养季子婷的差事,哪怕唬不住宫里的嫔妃,给宫外的人看看样子,也是好的。 毕竟,多少无嗣的后妃,想争这个脸还争不到呢,她若是能争到,岂不证明她在宫中的地位依旧不容忽视。 谁知,哪怕她搬出了先皇的遗言,惠安太后依旧不给她面子,非要便宜淑太妃窦氏那个女人,正当她恼怒无比时,事情忽又峰回路转,惠安太后竟提议让娘家的小侄女,入宫陪伴她这个姑姑。 这个恩典……的确非常不错。 外臣之女能被养在宫里,不管是对于宫妃,还是对于宫妃的娘家,这可都是莫大的荣耀,德太妃武氏当即想也不想的应道:“那就多谢太后娘娘的恩典了。” 惠安太后笑的异常温和可亲:“若有人陪你做伴解闷,就能改善你的病情,哀家也乐见其成……”波澜不惊的目光,扫过在列的五个先帝嫔妃,“好了,那这事就这么定了,淑太妃,你将子婷接到你宫里住着吧,丽太嫔才走不久,她心里定然难过,这阵子你好生宽慰她,别叫她太伤心,还有,容太妃,贤太妃,你们也多叫子媛和子萦姐妹俩,去和子婷说说话。” 众妃齐声答应,尔后告退离开寿康殿。 不管离开寿康殿的众妃,会如何阴阳怪气唇枪舌剑,惠安太后只低下头,目光温柔的戳胖闺女的脸颊:“扇扇,娘都抱你这么久了,你是不是该自己走走路了。” 季子珊将脑门往太后亲妈怀里一拱,用肢体语言告诉她——偶不想走,偶就是要抱抱。 惠安太后被胖闺女拱的心中柔软,不由轻点她的额头,笑嗔道:“懒丫头,不走就不走吧。”说着,就抱着胖闺女从椅中起身,向内殿折步走去,同时吩咐身旁的碧云嬷嬷,“派人去富锦候府,就说德太妃在宫里寂寞,想叫娘家侄女进宫陪着解闷,叫武家明天就送人进宫。” “记住,是侯府二房的小姐,那个才五岁大的,别传错话了。”惠安太后又特意补充道。 碧云嬷嬷福身笑应道:“太后娘娘放心,奴婢都晓得。” 季子珊有点不解的啃手指,这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啊,她这个吃瓜儿童表示真的看不懂,哎哟,她可怜的智商呀,已经被她玩得彻底放飞了,她是不是得抢救一下自己…… “扇扇,脏脏,不许啃手吃。”惠安太后掰走季子珊伸到嘴里的小食指,温柔又耐心的教导她,“扇扇,手脏脏,不能吃,吃了要生病的……”哄完了怀里的胖闺女,惠安太后才语出讽刺道,“哀家倒要看看,就德太妃的暴脾气,她能安安生生养几天小侄女?” 碧云嬷嬷扶惠安太后坐下,温声道:“这一年多来,德太妃在福安宫受了不少闲气,拼嘴仗,她说不过淑太妃等人,论身份,她也就是个太妃,哪怕她去找低品妃嫔的茬,也有容太妃等人跳出来阻拦,德太妃事事不顺心,便将满腔怒火全发泄在服侍的宫人身上,她那宫里可是怨声载道。” 惠安太后搂着胖闺女,轻轻拍着晃悠:“福安宫那里,要继续盯着,不管有什么大小动静,哀家都要知道。”顿了一顿,又道,“还有,皇子们住的群英宫也是。”福安宫是先帝妃嫔们所住宫殿院落的统称,群英宫则是众皇子未在宫外开府前所住的地方,与公主不同,皇子在满八岁之后,就要搬离后宫內苑,住到外宫去。 碧云嬷嬷应了声是后,就出去吩咐人办到富锦候府传旨的事。 当天午后,富锦候府武家就收到了一道来自宫里的口谕,谕曰‘德太妃娘娘身子欠安,太后娘娘特允富锦候府三姑娘,入宫陪伴德太妃娘娘,以慰其心’。 风头 才被皇家恩典‘坑’过一回的武老夫人,在听到宫里传出来的口谕后,心中直觉不好。 闺女德太妃的身体好不好,武老夫人可是一清二楚。 她上回入宫探视时,闺女还气势十足的怒骂这个太妃诅咒那个太妃,哎哟,这个小祖宗又做了什么,怎么宫里会突然传出这样的旨意。 不是告诫过她,一定要低调低调再低调么,现在的情势可不比从前了呀。 武老夫人只觉头发又愁白了两根,偏两个儿媳妇还在互说‘酸话’。 身为侯夫人的老大媳妇嘀咕:“三丫头小孩子家家的,哪懂什么陪人解闷,别再把太妃娘娘累着了才是。”二儿媳妇当即反唇相讥:“侯府里一共就三位姑娘,大姑娘已许了人家,二姑娘已经十四岁,不叫三丫头去,难道叫二姑娘去?那是陛下的后宫,嫂子倒不怕瓜田李下。” 武老夫人在椅子扶手上用力一拍,面露怒色道:“行了!都有完没完!” 这两个儿媳妇,老大是武老太后母家的姑娘,老二是自己娘家的姑娘,妯娌俩就知道吵架拌嘴,自己生的两个孽障,又整日整日的不着家,偏自己已年老体衰,还能替武家操持多久,一时心中疲倦之极,武老夫人连发火的力气都没有了:“都别嘀咕了,老二家的,你去把三丫头叫来,我有话吩咐她。” 武家的三位姑娘,大姑娘和二姑娘都是由武侯夫人江氏所出,三姑娘则是由二房太太柳氏所出。 见弟媳妇柳氏欢欢喜喜的应声去了,武侯夫人江氏心中顿时堵的厉害。 武老夫人瞧大儿媳妇一眼,知道她盘算着什么心思,便道:“老大家的,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见大儿媳妇朝自己望来,武老夫人耐心道,“二丫头就快及笄了,的确不适合入宫陪太妃,二王爷和二丫头年岁相近,要撮合他们成一对,单太妃乐意不行,这事必得太后和陛下点头才算成。” 原来婆婆知道自己的心思。 武侯夫人顿时眼睛一亮,献上自己琢磨许久的计策:“娘,要是二王爷自己找太后和陛下求赐婚呢?二王爷一心要娶咱家的姑娘,太后和陛下还能硬是不依?” 招虽然歪了点,但也未必不可行。 武老夫人沉吟良久,回道:“容我想想。”大丫头的婚事被卢家和宫里两头坑,二丫头已将近及笄,却没有一户像样的人家登门提亲,这样下去真的不行。 一想到武家现在的处境,武老夫人就忍不住来气,小姑子武老太后抓了多好的一副牌,却被她硬生生打成满盘渣,自己被气死了不说,还连累她的糊涂丈夫被先帝爷赐死,武家现在又被太后和陛下温柔的‘虎视眈眈’着,真不知武家以后会落到什么地步。 武家的荣华富贵,真是成也是她,败也是她。 皇宫之中。 “来,扇扇,大哥哥抱抱。”季子清陛下侧身斜坐在宽敞的卧榻边,朝靠坐在墙角的季子珊张开双臂,两道剑眉完全舒展开来,一对儿星眸充满柔和的怜爱之意,“快点过来啦,小丫头。” 季子珊朝大金腿哥哥咧嘴笑笑,又冲他蹬蹬两条小短腿,然而——偶就是不过去,气死你,气死你,气死你。 不论季子清怎么好生诱哄,都没把小妹妹勾引过来,正自微微郁闷时,却见旁边一直捂嘴偷笑的元宝,忽然朝赖在墙边的小妹妹拍手召唤:“扇扇,过来小哥哥这里。” 元宝小弟弟的话音刚落,季子清就见小妹妹哼哧哼哧离了墙根,连滚带爬地蹭到了元宝脸前。 凑在一起的两个小东西,一个趴在榻边,笑的眉眼弯弯,另一个趴在榻上,笑得见牙不见眼。 见此情状,季子清陛下气得鼻子有点歪,伸手攥住小妹妹的脚腕,将她拉拖到自己身边,再将她翻个盖儿,摁趴到自己的大腿上,大巴掌高高的抬起,却轻轻落在小妹妹的屁股上,嘴里恨恨的笑骂道:“你这个小丫头,大哥哥真是白疼你了,大哥哥怎么叫你,你都不过来,哼,小哥哥一叫你,你倒麻溜溜的爬过去……” 被打屁股的季子珊不哭反笑,口内又奶声奶气的咯咯笑着:“哥哥……” 旁观的惠安太后笑了一笑,拎住也要往上凑的季子恒,温声道:“元宝,你已经和妹妹玩很久了,该去书房学写字了。” 季子恒露出一脸的依依不舍,微嘟小嘴祈求道:“母后,让我再和妹妹玩一会吧,好不好。” 惠安太后摸了摸小儿子的脑袋瓜,语气温柔的坚持:“元宝要听话,母后不是教过你,君子重信守诺,已经到了读书的时辰,你若是贪玩不去的话,可就是背信弃义的小人了,元宝想当君子,还是要当小人?” 想当君子的季子恒小朋友,只能朝大哥哥和小妹妹说拜拜。 季子恒离开殿内后,趴在季子清腿上的季子珊,已自己翻过来后背盖儿,抱住大金腿哥哥的胳膊,吐字模糊的提要求:“哥……飞……飞……”举高高再转圈圈的游戏,现在是季子珊‘小朋友’的心头大爱,每逢季子清陛下过来,她一定得玩上一把。 季子清板着脸,拿眼睛瞪胳膊上的扇扇牌挂件:“想玩飞飞,你刚才还敢不理大哥哥……” 季子珊抱着大金腿哥哥的胳膊,用力的撒娇蹭蹭:“飞……哥……飞……”人家不懂事嘛。 季子清一惯是拿妹妹当亲闺女疼的,见她这幅牛皮糖又缠着玩的架势,顿时就卸去了帝王威仪的矜持,用手掐扣着她的双腋,在殿内飞转了好几圈。 季子珊‘小朋友’当即乐成了一只咯咯咯叫的小鸽子,稚嫩奶气的笑声在殿内不绝于耳。 逗妹妹玩了一会儿,季子清又在卧榻边坐下,手里捏着幼妹胖乎乎的嫩脸蛋,口内和惠安太后说道:“母后,德太妃今儿开始作怪了?”他要忙前朝之事,后宫里的动静,都是母亲替他看着,偶有些动静稍大的,刘全顺也会及时告诉他,所以,宫里去富锦候府传旨的事儿,季子清没来慈宁宫之前,就已经知道了。 惠安太后望着小女儿皱起来的包子脸,笑道:“称不上什么作怪,大概是又想出风头了。” 季子清冷哼一声,表情不悦。 惠安太后瞄一眼冷漠脸的长子,柔语笑道:“清儿,后宫里的事,你不用操心,自有母后替你看着。”嘴角微弯的笑了一笑,“德太妃想出风头,哀家就让她出大风头。”还是那句话,德太妃想做什么,她都会满足她,但最后会酿出什么样的结果,那可由不得她。 季子清忽然微微一笑:“儿子愚钝,不知母后这回又做的什么打算?” 上次母子俩合伙儿坑武家,季子清陛下表示,坑的好愉快,他早就等着再一次坑武家不商量了:“需要朕做点什么么?” “这回又不牵扯外臣,何须皇帝出手?”惠安太后无语的嗔了一下跃跃欲试的长子。 不过,她也明白,自长子懂事起,就对‘武家’充满了厌恶,武姓的祖母不喜冷视他,武姓的妃妾敢挑战他母亲的正室权威,流着双重武氏血脉的二弟,也敢对他这个嫡出兄长蹬鼻子上脸。 搁谁身上,只怕都会相当不爽。 如今终于自己当家做主,不好意思,她和她儿子都没有不计前嫌的心胸。 能在皇宫里浮沉多年的太后和皇帝,会是光辉圣洁的圣母和圣父么。 嘴角微微一扯,惠安太后口气冷漠:“福安宫又不是德太妃一个人的地盘,她想春风得意,也得问问淑太妃她们答不答应……”德太妃以前敢对她不恭不敬,那是有武老太后撑腰,如今,淑太妃等人敢随心所欲的和德太妃挺腰子,自然有她在后面做主。 过往种种的恩怨,可不会一笔勾销,要怪就怪自己以前的……所作所为吧。 “再有,武家的那个小丫头不过五岁,在家里也是娇生惯养倍受宠溺的,皇宫是个处处讲规矩的地方,她一个外臣之女,若是不懂规矩,德太妃也不教她懂规矩,自会有旁的人告诉她规矩。”惠安太后轻轻揉着女儿的小手掌,“小孩子受不了了,自然会吵着闹着想回家……” 季子珊鼓着胖包子脸想了一想,有点明白了。 古代讲究皇权至上,武家小姑娘身为官家之女,若是来皇宫里住着,有品级的后妃娘娘,她都得恭恭敬敬的尊着,宫里的皇子和公主,她也得恭恭敬敬的让着,但凡她有一点出格的地方,自有人一口一个规矩的砸下来。 人家在自个儿家里,本来当的是千金大小姐,一来宫里,反倒要变成受气包,心性还不稳定的小姑娘,哪会不想着离宫回家…… “娘家的侄女能来宫里陪着,不管是对德太妃,还是对富锦候府,都是莫大的荣耀,这么出风头的事,当然要叫整个京城都知道知道。”惠安太后笑的意味深长,“眼瞧着就是八月十五中秋佳节了,外宫诰命都会来宫里赴宴,哀家给武家的恩典,正好叫她们都亲眼瞧一瞧。” 醋哥 季子珊忍不住提前给武家点蜡。 那什么武三姑娘还没来宫里呢,她太后亲妈貌似把剧本都已经编排好了。 先在中秋节宴上,告诉所有的京城贵妇,你们瞧,哀家对武家多么多么好啊,德太妃的日子冷清寂寞,想要个可心人陪一陪,哀家就允她娘家的小侄女入宫陪伴,这可是别的后妃都享受不到的待遇。 之后,武三姑娘可能会因‘某些原因’,在皇宫里憋闷的住不下去,心心念念的想赶紧出宫回家。 关于这个‘某些原因’,季子珊暗猜,大概也会和上次的卢家事件一样,搞得武家众人哑巴吃黄连,有苦也难言。 当然,这只是季子珊个人猜测的大致走向,具体会是个什么状况,还要等时间来验证。 亲娘想如何炮制武家,季子清并不会多做干涉,随意问过几句,便撂开这个话题,又和惠安太后闲谈一会儿家常后,就起身告辞:“母后去看着元宝做功课吧,扇扇这小丫头,朕就带走了……” 伸手捏了捏幼妹的小鼻子,季子清双眸含笑道:“朕带她玩够了,会让刘全顺送她回来。” 惠安太后摆了摆手,笑道:“随你,这个小黏人精不在,哀家刚好歇一歇。”胖嘟嘟的小闺女,整天撒娇求抱抱,她胳膊也很累的好么。 季子清搂着肉呼呼的小胖妹,口气微酸道:“朕和扇扇相处的少,她与朕都不大亲近,唉……”所以,他以后有事没事得多刷刷存在感,免得这个被他当女儿疼的妹子,眼里只有她的元宝小哥哥,皇帝陛下也很想妹妹黏自己的好么,顺手拍了一巴掌妹妹的小屁股,季子清心里略吃味,“真是个小没良心的。” 没良心的季子珊,咧着小嘴冲季子清傻乐——谁让你老爱捏我的漂漂脸,要是被捏丑了,你负责么。 季子清捉着妹妹的小胖手,和亲娘说了拜拜,然后领着随行宫人离了慈宁宫。 出了慈宁宫,没了亲娘和胞弟的干扰,季子清本以为,小妹妹眼里这下得只剩自己了,谁知,被他抱着走的小妹妹,一点也不和自己搞交流,两只滴溜溜的黑眼珠子,只一个劲儿的盯着……刘全顺瞧! 季子清微微不悦,把妹妹的小脑袋瓜掰转过来,好声哄道:“扇扇,看这边。”你哥哥我不比刘全顺那张圆盘子大脸长得养眼么,看他做什么,看你亲哥我! 季子珊再将脸蛋扭过去,继续盯着刘全顺看。 季子清陛下黑一黑脸,迁怒抢走皇妹注意力的刘全顺:“刘全顺,你给朕躲到公主看不见的地方去!” 刘全顺公公心里的悲伤,顿时逆流成河。 我的陛下啊,小公主不喜欢看你的脸,跟奴才我有一文钱的关系么,苦逼的应了声是后,刘全顺正要躲到路边的花林子里,却见小公主咿咿呀呀的朝自己挥爪子,那神态模样……像是在让自己靠近一点? 请示的目光不由再望向季子清陛下,刘全顺谨慎的问道:“陛下?”若是他直接走了,却惹小公主哭了,您不会也要把这笔账算在他的脑袋上吧。 刘全顺感觉心好累,皇帝陛下的‘兄长病’,这是已经快要病入膏肓了吧。 他不就是被小公主瞅了两眼么,需要这么被您老嫌弃么,要怪……就怪小公主看惯了美人脸,陡然这么近距离的看到他这张丑脸,大概是被他‘吸引’到了吧。 刘全顺默默猜测小公主青睐自己的原因。 见幼妹居然拦着刘全顺不让走,季子清陛下的心情更加不爽,挥手招正要开溜的刘全顺近前,他倒要看看,他的小皇妹到底相中了刘全顺哪里,回头就让他立即给改了! “扇扇,你要做什么?”纵然酸的牙根痒痒,季子清陛下依然语声温和。 小妹妹才一岁两个多月大,自然不懂察言观色,不懂眉眼高低,哪怕他是个皇帝呢,也得……让着忍着不是。 在季子清陛下想要剐人的目光中,刘全顺心肝颤颤的走到小公主跟前,心里默默祈祷着:亲爱的小公主啊,你可千万别是看中了他的丑脸呀,依照他对皇帝陛下的了解,你要是敢摸我的脸一下,他的脸……大概要被硬生生搓下一层皮了。 被季子清抱着的季子珊,往外倾探出身子,一根胖呼呼的手指头,戳向刘全顺手里捧着的拂尘,语声模糊的咿咿呀呀道:“哥……啊……玩……” 一瞬之间,刘全顺只觉自己自作多情了,季子清陛下也对自己的帅脸重拾自信了。 心情愉悦的季子清陛下,一把夺走刘全顺的拂尘,塞到小妹妹手里给她玩,他就说嘛,自己的长相哪能连刘全顺都不如,呃,等等,季子清陛下忽又觉哪里不对。 合着在小妹妹眼里,他……还不如一根拂尘有吸引力? 季子珊不知道自己的大金腿哥哥,已在天马行空的大肆脑补,她这会儿正抱着皇宫首席大太监的专用拂尘,好奇的瞅来瞟去,只见一尺多长的拂尘手柄,材质滑润,泛着好看的光泽,其上雕着的纹案,也甚为精美,手柄头处垂下的一大丛束毛,就跟做了离子烫似的,端的是平顺光滑,没有一点毛躁的凌乱。 嗯,真是好工艺。 季子珊本想飘逸的甩一把拂尘,奈何拂尘杆子略粗,她的肉巴掌又小,一个拿不稳,只听咣当一声,才到手的玩具……就摔掉地上了。 季子清见妹妹的目光往地上瞅,便笑着哄道:“扇扇乖,掉地上的东西脏脏,不能再玩了……”一边抱着幼妹接着往前迈步子,一边和懵懂无知的小妹妹搞交流,“哥哥带你去凤仪宫,那儿的后院有一个大吊篮,一会儿你坐里头,哥哥摇着你玩儿,好不好?” ……大金腿哥哥,不好意思哦,吃瓜儿童现在听不懂你说什么,她现在只想耍刘公公的拂尘。 于是,季子珊不理大金腿哥哥的诱哄,只冲圆盘子喜气脸的刘全顺挥爪子,口内哦咿哦咿的重复着一个字:“玩……玩……玩……” 季子清只想无语的扶额,不过是一把破拂尘,哪里来的神奇吸引力,竟勾的小妹妹这般上眼。 一直被无视的季子清陛下,执拗劲儿一上来,当即摘下腰间的一块美玉,悬到小妹妹眼前左右晃荡:“扇扇,你瞧这是什么?” 自己这块白玉龙佩,质地细润,纯美无暇,在光照之下,滢光流转,水泽溢彩,他就不信,他质地绝佳的白玉龙佩,会比不上刘全顺的一根破拂尘! 季子珊无语的抽了抽嘴角,看在大金腿哥哥这么卖力刷存在感的份上,要不,她就给个面子? 于是,季子珊小公主很心软的喜新厌旧了。 将刘公公的拂尘抛之脑后,季子珊转而伸出肉嘟嘟的一双小手,要去抓大金腿哥哥钓她玩的玉佩。 嗯,这块玉佩可是价值连城的玩意儿,她要是拿到手里了,怎么也不能给摔了,这块玉要是摔碎了,大概相当于她败掉了京城里的一座房子。 小妹妹终于上了自己的钩,季子清反不想如她所愿了。 在小妹妹伸手捉玉佩时,季子清坏笑着一抬手,又将玉佩拿远了些,捉了个空的小妹妹,似乎不解的呆住了,这时,季子清又一低手,将玉佩重新悬到小妹妹的眼前,小妹妹再伸手捉的时候,他又抬手拿远。 如此周而复始,循环不止。 不用再回避的刘全顺公公,心里又一次醉的不行,我的个陛下啊,有你这么逗孩子的么,小公主好容易正眼瞧你了,你就这么捉弄她啊,你当人家傻没脾气啊,不是奴才说丧气话哦,皇帝陛下,你再这么玩下去,迟早会‘自作自受’啊。 刘全顺宛若一个神算子,他刚吐槽完没多久,季子清陛下很快就自食其果了。 被大金腿哥哥行为恶劣的逗弄四回之后,季子珊小公主不干了。 季子清陛下,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正在演绎‘狼来了’的故事! 小孩儿的泪腺超级发达,季子珊只要想哭,下一秒就能眼泪汪汪,不过,她可不走小哭路线,她要走就走大嚎路线,于是,在季子清陛下玩得正上瘾时,她的小妹妹忽然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哭声,口内还大声的喊着:“娘——” 压力 呃,乐极生悲,玩大条了…… 耳边的哭声高的震天响,差点没把季子清的龙耳朵给炸聋了。 季子清半句‘放肆’不敢骂,只忙着慌里慌张的哄小妹妹:“扇扇乖,哥哥不逗你了,快别哭了,乖啊,乖啊,乖啊……” ——哪有那么容易乖下来! 季子珊充耳不闻一水的‘乖啊乖啊乖啊乖啊’,只一张漂亮小脸高高朝天仰着,沉浸在忘我境界中放声大哭,季子清陛下,你敢给我演绎‘狼来了’的故事,我就教教你什么叫‘吃一堑长一智’,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调戏我! 你当调戏自己妹妹,就不用负责任么? 季子清简直懊恼死了,好容易勾的小妹妹理自个儿,自己犯哪门子浑啊,又把她给逗哭。 这还没走出慈宁宫多远呢,要是叫亲娘听见妹妹的哭嚎声,他被骂两句倒是小事,只怕以后他再也别想领小皇妹单独出来玩了,自个儿头一回带妹妹离开慈宁宫,就闹得如此不可开交,呃,季子清只觉,小皇妹现在哭流出来的眼泪,就是刚才自个儿脑袋里进的水。 见季子清陛下哄不住小公主,素容嬷嬷见势不对,忙举步上前拔刀相助:“陛下,还是奴婢来哄小公主吧……”一边从皇帝陛下怀里接走小主子,口内一边柔柔的低哄,“小公主乖,不哭噢,嬷嬷抱,嬷嬷抱……” 素容嬷嬷将小主子抱到怀里后,还没来得及使出看家本领,小主子的哭声顿时就止住了,只剩一下连一下的委屈抽泣声。 季子清陛下只能尴尬脸。 素容嬷嬷的业务素质极高,不只安抚好小公主,还帮着修复陛下和公主破裂的‘兄妹情’,只见她轻轻拍着怀里的小肉墩,声音柔柔道:“小公主乖,大哥哥不是故意逗你的……” 季子珊和季子清的内心世界很同步:他(朕)就是故意逗我(她)的…… 素容嬷嬷没有读心术,自不知兄妹俩的思维十分同调,她依旧沉浸在修补皇家‘兄妹情’的大业中:“小公主不生大哥哥的气,大哥哥以后再不会逗你了……” 季子珊和季子清的内心世界异曲同工:看他还敢(朕再不这么玩了)。 “……小公主,叫大哥哥再抱抱你吧。”素容嬷嬷说了半天好话,就只为这一个结果服务,将小公主慢慢再交到季子清陛下手上,素容嬷嬷的声音极柔极轻,“小公主乖,咱们再不哭了,听话……” 季子清接噙着眼泪的小妹妹时,真怕她再来一个嚎啕大哭。 万幸的是,小丫头被自己抱到怀里后,只满脸委屈的嘟着嘴巴,没有再哭闹个不停,季子清提了半天的心,终于稳稳的落下。 这个时候,慈宁宫坚决不能回,小妹妹眉花眼笑的被自己抱出来,这还没多久功夫,自己又把她神气低落的送回去,不是找……骂么?指不定见了亲娘,小丫头还得再哭一场,毕竟,小妹妹刚才哭的时候,只知道喊——娘。 季子清摸了摸靠在肩窝上的小妹妹,决定继续前往凤仪宫。 半路途中,季子清心里愧疚的不行,忆及小妹妹貌似对拂尘很感兴趣,便唤了一声刘全顺,‘神算子’刘全顺麻溜地蹭过来,恭声请示:“陛下有何吩咐?” “告诉内务府,让他们给公主做个玩的小拂尘。”季子清细细描述着玩具拂尘的宝贝详情,“手柄要细些,不要让公主握不牢,做工要细致,不许划了公主的手,用色要鲜艳亮丽些,公主喜欢颜色亮亮的东西,嗯,还有,东西做好后,要先拿来给朕过目。” 他要亲手把礼物送到小妹妹手里,重刷暖心好哥哥的光辉形象。 刘全顺抽了抽眼睛,恭声应是,心里的吐槽之语迅速自动生成——我的陛下呀,早知如此,您何必当初呢,这世上不畏惧帝王威严的人,除了傻子,就是孩子啊。 歪在大金腿哥哥肩头的季子珊,在心里笑了一下,然后伸出一根胖手指,去戳季子清的脸颊。 柔软的小小指腹蹭在脸上,季子清瞥过脸来,望着难得恬静秀美的小妹妹,嗓音温温的问道:“怎么了,扇扇?”堂堂的一国之君,因为被妹妹豪放的哭声吓了一跳,这会儿,竟连说话都自动降低了音量,生怕再惹了小祖宗哭嚎。 季子珊眨巴眨巴乌溜溜的眼珠子——怎么了?突然想戳你鼻孔! 不小心望到辣眼一幕的刘全顺,赶忙低下自己的脑袋瓜——陛下饶命,奴才什么也没看到!顺便,厉害了,我亲爱的公主殿下,陛下的龙鼻子还没人敢……捅过呢,您真乃女中豪杰也。 冷不防被幼妹搞袭击的季子清:“……” 这短短的片刻经历,让他忽然有一点怀疑人生。 皇帝所居的乾明宫,以及皇后所居的凤仪宫,均位于皇宫的中轴线上,慈宁宫则位于皇宫西向,出了西宫群落的大门,接着穿过长长的街巷,又拐进一处朱红镶黄铜钉的内宫门,再七绕八拐几处墙角,季子珊这才终于进到凤仪宫的地盘。 凤仪宫乃是中宫皇后的寝宫,同样分前、后两个部分,前殿为景仁殿,乃是皇后处理宫务、接待外宫诰命的地方,后殿为宜华殿,是皇后就寝休息的地方。 小孩儿的脸,像六月的天,说变就变。 小皇妹先头还哭的跟天崩地裂了一般,现在……季子清望了望已又活泼喜笑的季子珊,心里默默的叹气——搞啥子嘛,他心头的愧疚感还没散,这小丫头却……仿佛什么事都忘记了。 一行人来到凤仪宫门外时,刘全顺已扬起自己的标志牌嗓音,告诉后殿的董皇后——陛下回来了,皇后娘娘,您该出来接驾了。 “臣妾见过陛下。”董皇后盈盈福下身子,给身为国君的夫婿见礼。 季子清单手抱着小皇妹,另一手将董皇后扶起来,态度温和道:“皇后免礼。” 董皇后侧身站到季子清身边,伸手轻点一下小姑子的胖脸颊,笑容盈面的问道:“陛下今日怎么抱了扇扇来?”因小姑子年龄尚幼,是以太后婆婆并不怎么让她离开慈宁宫,除了在寿康殿内玩耍,一般只在慈宁宫的地盘内打转,偶尔,也会去御花园逛一逛,别的地方都不怎么去的,“母后疼爱扇扇,几乎不许她离开自己的视线,陛下是怎么说动母后的?” 季子清和声回道:“朕看扇扇与元宝亲近,倒与朕有些生疏,心中有点吃味,便特意带她出来玩。”以此来加深一下好感亲近度。 季子珊在心里呵呵一声笑,朝董皇后晃晃小胳膊,口内奶声奶气道:“嫂嫂,抱……抱……”接着吃味吧你,季子清陛下。 心脏受到暴击伤害的季子清陛下,只能抽搐着嘴角,把小皇妹塞给董皇后,他敢一直强抱着小皇妹不撒手么,万一这小祖宗一个不高兴,再惊天动地哭一场怎么办。 心情微郁闷的轻咳一声,季子清问董皇后:“皇后方才在做什么?” “中秋快要到了,臣妾正在查问各处的准备进度。”抱在怀里的胖丫头,虽然沉甸甸的,却也是软绵绵的,董皇后一边轻拢小姑子的鬓角碎发,一边回答皇帝老公的问话。 季子清唯一颔首,表示道:“皇后辛苦了。” 董皇后忙道:“这是臣妾份内之事,当不起陛下的辛苦二字……” 季子清嘴角微勾,神态温和道:“先别忙那些事了,皇后和朕去陪扇扇玩吧,唔,宜华殿的后院儿,不是有一个吊篮么,那是给元宝小时候玩的……” 屏退一众内监和宫娥,季子清只和董皇后去了后院儿,将季子珊搁进吊篮后,两人一左一右的摇着她,美的季子珊嘻嘻哈哈的咯咯直乐,见到好似旧时的画面,季子清目露追忆,语气怅然道:“在元宝还小的时候,他就坐在摇篮里,父皇和母后也是这么一左一右的摇着他玩……” 董皇后微微咬唇,低声请罪道:“陛下,臣妾无能……都这么久了还……” 听到董皇后的自责之语,季子清恍然回神:“皇后,你想哪儿去了?朕只是触景生情,想起过去的一些旧事,并无……”顿了一顿,季子清温声安慰道,“这才多少日子,又没人催你,你心急什么。” 董皇后静静的没有吭声,却心底雪亮的明白,夫婿年少继位,膝下空虚,皇嗣之事便是重中之重。 季子清松开手里的吊绳,绕步转到另一侧,扶着董皇后的肩膀耐心道:“婉婉,别多想,朕如今之龄,尚不足二十,几年的时间,朕还等得起……”他会一直专宠皇后,暂未去纳一个妾室,就是为了等待嫡子的诞生,太久的时间他肯定等不起,但五年之内,他不会有生庶子的打算。 婉婉乃是董皇后的小名,夫婿并不经常这么唤她。 此时听到夫婿叫她的小名,董皇后微微抬起眼眸,眼眶微润的低声道:“谢陛下。”娘家女眷每次来宫里,都要问一下她有没有消息,她不自觉之间就有了压力,更何况,她也想早点和夫婿有个孩子,毕竟,他也一直在期盼着。 季子珊坐在逐渐静止的吊篮里,默默捧起漂亮的脸颊——喂,你们这就把她当空气无视掉啦。 放任 等董皇后破涕为笑,露出满目温情时,季子清陛下终于想起来,他正在哄小妹妹玩耍这件事。 一转眼睛,只见他粉嫩嫩胖滚滚的小皇妹,正盘腿坐在静静不动的吊篮里。 两只小胖手托着下巴,两只乌溜溜的大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自个儿和皇后,那眼巴巴的无聊可怜小模样,活似一只被主人狠心遗弃的小动物。 董皇后轻轻‘哟’了一声,忙笑着再摇动吊篮:“扇扇乖,咱们再接着玩……” 季子清汗了一下,尔后蹲下身子,轻捏季子珊软软的漂漂脸,语出歉意的柔声哄道:“乖扇扇,哥哥没把你忘了,不委屈啊,给哥哥笑一个吧,好不好。” 好你个头! 季子珊在肚里大肆腹诽,她要是能说话,等她回了慈宁宫,一定要找太后亲妈告状,你的皇帝儿子太不靠谱了,光顾着和自己媳妇卿卿我我,把自个儿啥都不懂的小妹妹简直忘到了天边,周围也没有旁的人看着,这要是她调皮捣蛋一点,从吊篮里玩栽了出去……后果很严重的好不好? 默默翻了个盖儿,季子珊趴到吊篮里,拒绝和‘三心二意’的皇帝老兄面对面! 友尽,友尽,她要友尽! 这要是元宝小哥哥陪她玩,肯定是恨不得把眼珠子贴到她身上,那才是真绝色的‘好哥哥’好么,这位皇帝老兄一定是个‘假’哥哥。 热脸贴上了冷屁股,季子清讪讪的摸了摸鼻尖,问一旁忍俊不禁的董皇后:“小丫头……这是生朕的气了?” 给自己对个冷冰冰的后脑勺,再撅个胖屁股什么的,呃,季子清忽觉奶娃娃真是一点也不好伺候,一忽儿哭,一忽儿又闹,比他这个皇帝脾气还阴晴不定呢。 董皇后弯腰将生闷气的小姑子抱出来,口内柔柔的哄道:“噢,扇扇不生气,是哥哥嫂嫂不好,光顾着说话,冷落咱们小扇扇了……嫂嫂让人给你做了果果蛋羹,咱们去看看好了没,等扇扇吃饱饱了,叫你大哥哥带你玩飞飞好不好……” 得董皇后一语点醒,尴尬脸的季子清陛下,猛然想到自己最受妹妹青睐的功能,忙也加入哄奶娃娃的队列:“扇扇乖啊,大哥哥现在就带你玩飞飞……” 季子珊很想一直绷着受伤脸。 奈何,季子清陛下的玩飞飞技术太好,季子珊实在撑不住了,只能嘎嘎嘎的笑成了一朵喇叭花。 唉,笑点太低,就是不好。 季子珊在凤仪宫吃吃喝喝玩玩了老半天,季子清也没送她回去的打算,就在快要到晚膳的时辰前,季子恒蹦蹦跳跳的驾临凤仪宫,美其名曰‘我来接妹妹回宫’,季子珊一看见季子恒,就跟见到了亲人似的,立即欢喜的投入到她小哥哥怀里,一脸亲昵的蹭啊蹭,季子恒也搂着漂亮可爱的小妹妹,好一番嘘长问短。 季子清陛下接着心酸尴尬脸,他当牛做马了半天,图的是什么啊。 元宝小王爷来接小妹妹一个人回宫吃饭,最后却一连拖了三张嘴回去。 “皇帝,你怎么又来蹭饭了?”惠安太后搂着终于归来的小闺女,对长子拖着媳妇前来蹭饭的行为,表示有一点点唾弃,“哀家宫里的饭就那么好吃?”她左手一个小儿子,右手一个小闺女,日子过的一点都不寂寞,不需要你来聊天解闷的好不好。 季子清厚着脸皮道:“好吃。” 惠安太后无语的白了长子一眼,尔后揉着一脑袋扎在怀里哼哼的胖闺女:“怎么了,小乖乖,跟大哥哥一起出去玩不高兴么?怎么蔫成小白菜了,哎哟,可怜见的……” 季子清陛下清咳一声,找借口掩饰自己带孩子期间的失职:“扇扇极少离开母后,肯定是想母后的紧了。”季子清陛下深觉,假若小妹妹会开口说句子,肯定得把的恶行描述一番。 惠安太后似笑非笑的瞧了一眼长子,没再多说什么,留过儿子儿媳的晚饭后,便把他们撵走了。 之后,才过问小闺女离开慈宁宫后的遭遇,惠安太后听罢,搂着胖闺女轻轻失笑。 为了安慰胖闺女受伤的小心灵,惠安太后晚上就寝时,冒着被胖闺女放水冲澡的风险,把她留在了自己身边睡觉。 次一日,在季子珊撅着屁股呼呼大睡时,惠安太后已坐在梳妆镜前,由碧云和秋雨两个嬷嬷服侍整容,此时秋雨嬷嬷正在安静无声的绾发,碧云嬷嬷却是一边翻首饰匣子,一边给惠安太后低声汇报消息:“太后娘娘,群英宫那里有动静,昨夜,二王爷……宠幸了一个宫女。” 惠安太后眼睫一抬,凝声问道:“德太妃那里知道了么?” 碧云嬷嬷颔首轻应道:“这是大事,二王爷宫里的掌事嬷嬷不敢隐瞒,一大清早就往福安宫去了,福安宫那头是什么反应,消息还没传过来。”见惠安太后听完这个事情后,没有任何表示,碧云嬷嬷不由低声请示道,“娘娘,此事需要……张扬出去么?” 二王爷又不是陛下,身上担着给皇家开枝散叶的大事。 更何况,二王爷才刚过十五岁,又是在先帝爷的三年孝期内,这般急不可耐的涉足风月之事,这名声若是传了出去,二王爷身上肯定得再加上好色和不孝两个标签。 “为什么要张扬出去?”惠安太后唇角微扬,嗓音轻柔,“这事要是闹得阖宫皆知,哀家这个嫡母,还怎么装聋作哑,先随他去……”抬手拨了拨耳畔的耳坠子,惠安太后意味深长的笑道,“上一回,哀家让德太妃教导二王爷,她这亲娘……当的还真是让哀家满意省心,不知这一回,她能不能劝住他的宝贝儿子。” 她只放任不管就行,连捧杀的招儿都无需使,这颗碍眼的钉子就自己走向了生锈状态。 说起来,她还真该感谢武老太后,要不是她把季子铭纵的目空一切无法无天,她只怕还得多费点心思,才能把他引向‘歪’路。 躺在帷帐里睡觉的季子珊,微微动了动身子,唉,吃瓜儿童不小心又听到秘密了。 又装睡片刻,季子珊才咿咿呀呀的表示‘我睡醒了,我要起床’,这时,惠安太后已经梳洗妥当,闻听女儿奶声奶气的小嫩音,便亲自坐到床边,给女儿换今天要穿的衣裳,之后又是洗脸和梳发,再是用早膳,今天不是惠安太后规定一众太妃妾来请安的日子,所以,这日会来慈宁宫拜见的人,只有武老夫人,以及她五岁大的三孙女。 “太后娘娘,富锦候老夫人来了,您见是不见?”碧云嬷嬷轻步轻脚的走进殿内,对正在教小公主说话的惠安太后禀告道。 每一个宫妃的娘家家眷,前来皇宫探视时,都要先到惠安太后这里拜访报到,惠安太后见不见她们另说,但她们若是绕过慈宁宫,直接就前往福安宫,即是犯了大不敬之罪。 惠安太后揉了揉闺女的小胖爪,笑道:“叫她们进来吧,哀家想瞧一瞧武家的三姑娘。” 碧云嬷嬷应声而去。 惠安太后给小女儿套上鞋子,再把她从卧榻抱站到地上,口内柔笑道:“来,扇扇,你跟娘一块走到正殿去。”弯腰牵着女儿软乎乎的小手,惠安太后的语气耐心温和,“慢点走,不要急,一步一步慢慢走……” 季子珊晃悠到寿康殿正殿后,又被亲娘放坐到小木马上玩。 过不多久,碧云嬷嬷领了一老一少进来。 头发花白的老妇人,穿着沉重华丽的诰命衣饰,面孔上满是皱纹,眉心的刻痕尤其沉重疲倦,季子珊瞄了瞄富锦候老夫人的面相,直觉这老太太怕是个操心的劳碌命,至于跟在她旁边的小丫头,穿着一身湖绿色的绣花裙衫,头梳双环髻,各戴一对花形的小金钏,生得唇红齿白,眉眼精致,竟是个特别有潜力的小美人胚子。 想是得了家中长辈的嘱咐,武三姑娘规规矩矩的磕头请安。 惠安太后端坐在上首,态度和蔼的命两人起身免礼,又吩咐宫人给富锦候老夫人赐坐,至于武三姑娘……却没有她的位置,她只能站在富锦候老夫人的身侧。 戏呀 慈宁宫,寿康殿正殿。 季子珊窝在小木马上,抱着她的铃铛绣球,无忧无虑的自己玩耍。 在叮叮玲玲的悦耳铃铛声中,坐在镶金缀玉宝座上的惠安太后,神色端庄的朝富锦候老夫人微笑道:“这就是贵府的三姑娘?瞧着很是乖巧懂事。” 武老夫人自得了宫里的口谕,心底就一直烦闷不安,昨晚更是几乎一夜未眠,此时,闻得上首惠安太后的温声和语,武老夫人半点不敢懈怠疏忽神经,忙中规中矩的回答道:“太后娘娘谬赞了。” ——态度恭敬,语气谦卑,不论在视觉感官,还是听觉感官,都表现的诚恳之极。 正玩铃铛绣球的季子珊,又好奇的瞅了一眼武老夫人。 德太妃和二王爷是她的亲女儿和亲外孙,三人却不大像一个厂家生产出来的,季子珊滚了滚手里的玩具,在心里轻哦了一声,也许德太妃母子……比较随上任富锦候爷的基因? 惠安太后抚着手指上的金玉戒指,温声和气道:“哀家这儿新送来一批宫花,拿细绡纱堆的,花瓣上缀着小米珠,形状漂亮,颜色又鲜嫩,很适合小姑娘戴,三姑娘今日来的巧,便让她挑几朵喜欢的,拿去戴着玩吧。”说着,就吩咐立在身旁的秋雨嬷嬷,“你带三姑娘去隔壁挑花儿,哀家有话和老夫人说。” 秋雨嬷嬷福身应是,尔后走到武三姑娘身旁,嗓音温柔客气的邀请道:“三姑娘,跟我过来挑花吧。” 才五岁多大的武三姑娘,下意识的看向自家老祖母。 在坐车入宫的途中,老祖母反复嘱咐自己,进到皇宫之后,一定不能淘气顽皮,不管遇到什么事,都要先征求了她的意见才行。 望着小孙女投过来的咨询目光,武老夫人轻轻点头,又温声嘱咐一句:“跟嬷嬷去吧,要懂规矩,不许淘气。”惠安太后刚才说的一番话,就是在表示,她有话单独和自己说,所以,才借赠花的借口把小孙女支走。 待武三姑娘跟着秋雨嬷嬷离开后,惠安太后才又开口道:“老夫人定然觉着奇怪,昨日哀家为何会传出那样一道口谕。” 武老夫人忙道:“请太后娘娘明示。” 她的确感到很奇怪,因传口谕的内监嘴巴严实,她也打听不出来缘故,本来是要等见到女儿后问一下的,现在看起来,惠安太后似乎先准备给她答疑解惑。 “是这样的,上个月底,宫里的丽太嫔过世,她膝下的三公主便无人照养了……”惠安太后轻轻叹息着,“哀家这里还养着两个小的,实在无暇分心,就想在高品阶的后妃里,给三公主选一位养母,德太妃一惯身体病弱,这事自劳累不到她,哀家便想让淑太妃接了这个差事……” 下面的事情,不用惠安太后叙述,武老夫人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定是自己那个女儿非要和淑太妃争着养三公主了。 果不其然,只听惠安太后接着娓娓而语:“谁知,德太妃一而再的进言想抚育三公主,说她身上的病,是因日子孤寂、心中郁结不展所致,非要让哀家把三公主交给她养……” 嘴角微微一勾,惠安太后柔语缓声道:“甚至连先帝的遗言,都给搬出来了……” “请太后娘娘恕罪……”陡听女儿干出来的事,武老夫人只觉头皮一麻,忙起身跪地请罪。 跪在地上的武老夫人,简直快被气晕过去了,心底真真是叫苦不迭,恨不得把不懂事的女儿,再塞回肚子里重造一遍,这个小祖宗哟,把她告诫过的话,全部当耳旁过风了么,太后想让哪个妃嫔,抚养生母过世的庶出公主,轮得到你一个妾室置喙过问么!你……你还敢语出威胁,是嫌日子过的太舒坦么! 别提是重视嫡庶规矩的皇家,哪怕是一般的官宦之家,妾室也不能和主母蹬鼻子上脸啊。 “碧云,去扶老夫人起来。”惠安太后吩咐侍立在一侧的碧云嬷嬷。 待碧云嬷嬷扶身形老迈的武老夫人起身,又将她安置回椅内后,惠安太后接着悠然而语:“哀家自问,这一年多来,不管是吃的穿的用的,从未亏待过德太妃母子,却不想……”觑着武老夫人煞白的脸色,惠安太后忽然话锋一转,“罢了,不提这事了……” “德太妃长年累月的病着,身子总是不见好,她既说养个孩子,能排忧解闷,哀家哪能不依了她的心愿。”惠安太后的态度依然温和客气。 武老夫人听了这话特别心虚:闺女哪里有病,她除了脑子有病外,别的地方都没病! 惠安太后瞧着武老夫人的表情,接着道:“哀家已说了三公主要给淑太妃抚养,这话自然不能再收回去,所以,这才提议叫你家的姑娘进宫,来和她姑姑做个伴,你家的三位姑娘,大姑娘就快成亲了,二姑娘也已经在议亲了吧,她们都不方便进宫,这事儿就只能由三姑娘来了。”顿了一顿,惠安太后又道,“哀家问了德太妃的意思,她也乐意。” 武老夫人听惠安太后提及自己的孙女,心底愈发堵气憋闷的厉害。 “哀家刚才瞧三姑娘,觉得她很乖巧懂事,想来定能陪她姑姑聊解烦闷。”惠安太后微微扬起唇角,再转首对身旁的碧云嬷嬷道,“叫人去看看三姑娘挑好花没,她该去看望德太妃了。” 碧云嬷嬷福身应是,朝站在墙角的某个宫娥一摆手,那名宫娥立即转身去叫武三姑娘。 不一会儿功夫,武三姑娘捧着一个扁长型的锦盒回来,精致的小脸蛋上带着笑意,看起来心情很不错。 见状,惠安太后笑了一笑,温声嘱咐两句:“你姑姑身子不好,你到她那里后,要懂事听话,不要惹她生气。”简单交代过后,便让武老夫人带着她告退离开。 “哎呀呀,娘的小扇扇怎么这么乖啊。”惠安太后弯下腰,将坐在木马里的小闺女抱出来,再搂到自己怀里晃悠着,眸内含笑道,“娘半天没和小扇扇说话,小扇扇居然不哭也不闹,真是长大懂事了……”说着,就在小闺女胖嘟嘟的脸颊上亲了一口,以示夸奖和赞美。 季子珊笑咯咯的拱进太后亲妈怀里,同时在腹内回答道——她看电视剧入迷了呗,当然就忘了耍小公主脾气啦。 “娘——”光顾着看戏、却忘了演戏的季子珊,忙开工演绎一个喜欢缠着娘的牛皮糖宝宝角色。 没办法,她若是整天表现的安静不闹,只怕得被亲妈和亲哥认为是一个‘智障儿童’。 惠安太后搂着又开始不老实的胖闺女,一边笑着逗她玩,一边问秋雨嬷嬷关于武三姑娘的事儿:“怎么样?那个小丫头的性情如何?” 秋雨嬷嬷恭声禀告道:“起初有一点点拘束,在奴婢说‘喜欢哪只花儿,就可以拿哪只’以后,她便不大客气了,那些颜色鲜亮的宫花,差不多都被她挑走了,这位武三姑娘在家里应该……挺受宠。” “这是自然,她娘是富锦候老夫人的娘家侄女,在家里哪能不是宝贝。”惠安太后搂着闺女的小软腰,笑道,“先瞧瞧情况吧,哀家就不相信,就德太妃的性子,她能对一个从没见过面的娘家侄女有多大耐心。” 挖坑 array 童乐 八月初的时光,秋色如画。 明媚的艳阳透过红木雕花窗棂,筛落一层柔和清薄的暖光。 沐浴在微光暖意下的两个小孩,睡颜恬静,呼吸如缕,互握在一起的两只小手,叫人一看便心中柔软如水。碧云嬷嬷望了望依然熟睡着的两个小主子,又压低嗓音窃语道:“娘娘自是想把二王爷和武家绑在一条船上,可武家和德太妃不这么想啊,她们肯定担心您会从中阻拦,不让武家出一位王妃娘娘。”王妃娘 娘的身份何其尊贵,京城中的贵女那么多,能有幸成为王妃之尊的小姐又有几个。 惠安太后微微一晒,道:“德太妃想做的事,哀家何时不满足她了?” 碧云嬷嬷抿嘴低语道:“她们商量着,等孝期一过,叫二王爷自己请旨赐婚,若是娘娘和陛下不允,就让二王爷拒不成婚……” 惠安太后些许无语:“威胁谁呢这是?” 碧云嬷嬷忍俊不禁道:“娘娘,更有意思的还在后头……” “哦,怎么说?”惠安太后饶有兴致的问道。 碧云嬷嬷忙回道:“富锦候老夫人和德太妃商量的挺美,可她们哪里想过,二王爷不见得就乐意娶武氏女呀,今儿晌午,二王爷从学堂下课去了福安宫,没过多久,就和德太妃吵嚷起来了。” “子铭不答应娶武家二姑娘?”惠安太后一挑秀眉道。 碧云嬷嬷轻轻颔首:“正是。” “那哀家更得让德太妃心想事成了。”惠安太后笑道。碧云嬷嬷笑了一笑,接着道:“毕竟有嬷嬷规劝着,德太妃和二王爷倒也没吵多久,后来,二王爷不知怎么瞧中了您赐给武三姑娘的宫花,说是走的时候要全带了去,武三姑娘听见了,许是舍不得,便说了 一句‘那是太后娘娘给我的宫花’,二王爷一下子就炸了,骂骂咧咧的将宫花全摔了,又用脚跺踩了个稀巴烂,武三姑娘哪晓得会遇到这阵仗,当场就吓哭了……”惠安太后想了一想,神色自若道:“子铭不喜哀家赐三姑娘东西,哀家偏赐给他看,德太妃想在福安宫出风头树威风,哀家就捧着她大出风头,明日叫针工局去给三姑娘裁衣裳,带着布料过去,叫她自己挑 中意的花色,宫里若有什么进贡的鲜果,德太妃那里送双份,其中一份要特意说明,是赐给三姑娘的,其余的事情,你看着办……” 碧云嬷嬷微一福身:“奴婢明白……” 顿了一顿,碧云嬷嬷又轻声开口道:“娘娘,王爷和公主都睡熟了,这儿有银花和素容看着,您也到内殿去歇会儿午觉吧。” 惠安太后点点头:“好。” 再望一眼睡在榻上的两个孩子,惠安太后目光柔了又柔,方起身离去。 洒在红木窗棂上的光影渐移,约摸到了申初时刻,睡在榻上的两个小孩子,有一个轻颤着眼睫毛醒来,守在榻边的银花嬷嬷见季子恒醒了,忙低声轻问:“王爷睡醒了么?” 季子恒迷糊的揉了揉眼睛,口内朦胧的唤道:“嬷嬷……”之后似乎想到了什么,忙侧身扭头看向身旁,只见自己漂亮可爱的小妹妹,还闭着眼睛呼呼大睡,随着呼吸均匀的节奏,小肚子也在一起一伏,季子恒见妹妹睡的又甜又香,也不出声打扰,只眼睛一弯, 和旁边的两个嬷嬷笑着轻声道,“扇扇没我醒的早。” 银花嬷嬷低声笑着说道:“公主还小,睡的时间会稍长一些。”季子恒低下头,在自己小妹妹脸上轻轻嘟了一口,尔后就往榻下爬:“嬷嬷,我要出恭。”银花嬷嬷听罢,忙给元宝小王爷穿鞋,再领着他往净房奔去,等季子恒解完小恭,再回到卧榻时,却见他可爱的小 妹妹也已经睡醒了,季子恒轻轻欢呼一声,扑爬上卧榻,喜声问道,“扇扇,你也醒了啊。” 季子珊捂嘴打了个小呵欠,又无辜脸的看向元宝小王爷——哥呀,虽然你是王子,咱是公主,但咱俩不能演睡美人的戏呀。 季子恒听不到妹妹的内心吐槽,只一脸笑眯眯的搂住胖妹妹,好声哄道:“扇扇乖,你睡醒了,可哥哥不能陪你玩了,大哥哥叫我下午去他那里学写字呢……” “玩……哥……玩……”季子珊只‘听’的懂某些关键字,至于别的,不好意思,她真的听不懂哇。季子恒也蛮想和小妹妹一起玩,但又不能爽大哥哥的约,蹙着秀气的眉头想了一想后,季子恒朝榻边的两个嬷嬷道:“嬷嬷,母后还没午睡醒,没人陪扇扇玩,她要不高兴的,叫扇扇跟我一起去乾明宫吧, 路上,我陪扇扇玩,到了乾明宫,大哥哥可以陪她玩……” 银花嬷嬷和素容嬷嬷对视一眼:“……” 季子珊装作没看到俩嬷嬷的为难脸,愈发笑的见牙不见眼:“玩啊……哥哥……” 季子恒偏头亲了一下妹妹的小脸蛋,眉花眼笑的哄道:“好,扇扇,哥哥陪你玩……”然后再转头去看自己和妹妹的嬷嬷,嗓音稚嫩的发号施令道,“让人准备轿子,我要和扇扇坐轿去乾明宫。” 银花嬷嬷和素容嬷嬷又对视一眼后,答应道:“是,王爷。”于是,在惠安太后毫不知情的境况下,不到五岁的元宝小王爷,带着一岁多大的妹妹‘溜’出了慈宁宫,而身在乾明宫的季子清陛下,对此事同样毫不知情,当他看到小弟弟牵着小妹妹一起踏进御书房的时候 ,两只眼珠子都快瞪掉在地上了好么。 这俩小鬼头……在搞什么呢? “哥哥。”元宝小王爷率先甜甜的喊人,然后轻摇手里牵着的小巴掌,笑着教季子珊,“扇扇,快叫大哥哥。” 季子珊从善如流的大声道:“哥!” 因为没有爹,季子珊最擅长喊的两个称呼,一个是‘娘’,另一个就是‘哥’。 听到小妹妹响亮又清晰的‘哥’字,季子清陛下惊完又乐,从御书案后头的龙椅中站起身,朝手牵着手的俩娃娃走去:“元宝,你怎么把扇扇也带来了?” “母后还在午睡,扇扇又缠着我玩,我不想她不高兴,就把她一起给带来了。”元宝小王爷眨巴眨巴大眼睛,目光温润道,“一会儿我写字的时候,哥哥和她玩吧。” 季子清几不可察的抽了抽嘴角。话说,他专门抽出来的时间,是想教你这个矬字王爷练美字,不是陪美萌萌的小妹子……玩呀,不过,小妹子来都来了,他怎么也不可能再给她撵回去,于是,季子清陛下一弯腰,将胖嘟嘟的小妹妹从地上 捞抱起来,捏着她的软乎小脸笑问道:“小扇扇,你想大哥哥了没?” 见面就捏脸,真是极度吐艳! 季子珊皱起一张圆鼓鼓的肉包子脸,她当然想你了,想和昨天一样……戳你鼻孔!察觉到小妹妹举动的季子清陛下,忙伸手握住她的小指头,开玩笑,小妹子见到他想玩转飞飞就够了,再来个一见他就想戳鼻孔的习惯,这……还了得,因而攥握住小妹妹的胖爪子后,季子清眯眼吓唬她: “扇扇,不能戳哥哥这里,你再调皮捣蛋,哥哥可打你屁股了。” 季子珊无所畏惧的眨巴眨巴眼睛。 见妹妹没有再戳他鼻孔的迹象后,季子清陛下抱着她往偏殿走去,同时招呼一旁仰着小脑袋的元宝小王爷:“走了,元宝。” 到隔壁后,季子清先让两个嬷嬷陪小妹子玩,自己则手把手的教胞弟写字。 季子清陛下的勤政殿,是个庄严肃穆的地方,根本没有小孩子的玩具,所以,季子珊在软塌上摸爬滚打两圈后,就挥着胖爪子叫刘全顺过来,这位内监大总管生着一张团团的圆饼脸,看着极是红火喜庆。 刘全顺捧着拂尘蹑脚靠近,弯着腰朝小公主陪笑道:“公主叫奴才有何吩咐?” 虽然知道小公主听不懂他的话,但他依旧得这么说,这是规矩。 季子珊举着胖乎乎的手指,戳向刘全顺头顶戴的帽子,口内咿呀道:“玩……玩……”有公主想玩拂尘的事件在前,刘全顺公公自是闻弦歌而知雅意,忙将头顶的帽子摘下来,颠颠的递给小公主,只见小公主伸出两只白生生的小胖手,将自己的帽子端抱在双手,左右打量了两遍后,然后一 举胳膊,将大帽子歪扣在了自个儿的脑袋上。 刘全顺人大头也大,他的帽子扣到小婴孩的脑袋上…… 直接把脸都扣不存在了好么?视线被遮住的季子珊,兴奋的呜哇一声,顿时便将季子清哥俩儿的目光吸引过来,季子清望见妹妹此时的情态,只觉无语问苍天,好好的一个公主,怎么偏对太监的东西大感兴趣,昨儿才对刘全顺的拂尘 青眼相看,今儿怎么就又瞧上了刘全顺的……帽子? 素容嬷嬷见小公主的视线被挡,忙出手让她重见光明,不想小公主却推开她的手,又让大帽子……把自个儿的脸全扣上,接着仍是兴奋的呜哇一声。 呃……这是要玩上瘾的节奏么? “哥哥,扇扇好好玩。”季子恒扑哧一声就笑了出来。季子清陛下轻拍一下幼弟的小脑袋瓜,努力板起严肃脸:“专心写字,不许乱看。” 甜果 傍晚时分,季子清陛下拎着一大一小两个美娃娃,亲自将他们护送回慈宁宫。 而身在慈宁宫的惠安太后,因开心果被小儿子顺手牵羊了,她只能很无聊的……去浇花解闷。话说,她午睡醒来后,得知要去乾明宫习字的小儿子,竟将懵懂无知的小女儿给一道拐走了时,她都快笑哭了好么,小儿子哪里是怕小闺女没人玩,他分明是想把妹子绑在裤腰带上,走到哪儿就带着玩到 哪儿,啧,可不能纵了他这个习惯,他要是三天两头带小闺女翘宫,她‘老人家’还有什么乐子。 “母后,我和扇扇回来啦!”一道稚嫩甜美的儿童嗓音,隔着红木雕花窗棂愉快的传送进来。 惠安太后听得嘴角轻轻弯起,尔后又强自压下去。 作为一个被‘拐’走女儿的母亲,她现在应该表现的生气。 嗯,就是生气,千万不能笑出来。寿康殿的窗户之外,作为护娃使者的季子清陛下,心情有一点点小郁闷,曲起一根修长的手指,弹嘣在季子恒的额角:“元宝,就你和扇扇回来啦?你把大哥哥忘到哪里去了?”这孩子,以前总是大哥哥长 大哥哥短,自打小妹妹横空出世后,胞弟的口头禅就改了。 元宝小王爷收到季子清陛下幽怨的眼神后,忙又重新吆喝一遍:“母后,是哥哥送我和扇扇回来啦!” 被元宝小王爷牵着肉爪子的季子珊,觉着自己也该亮个嗓门,刷刷存在感,便也扯起嗓子大声叫道:“娘!” 惠安太后好容易压下去的嘴角,又忍不住翘出了上弦月的弧度。过得片刻,三兄妹一起走进殿内,只见小儿子牵着小女儿走在前头,一个笑得眉眼生花,一个乐得双颊红嫩,在俩孩子后面,还跟着一只好似护着两只小鸡仔的老母鸡,哦,不,是表情温和的皇帝长子, 惠安太后努力绷着不悦脸,看三个儿女走近。 见到太后亲妈,季子珊脚下一个冲刺,就奔过去抱住亲妈的大腿,其实,她挺想投入亲妈的怀抱,奈何海拔不给力,导致她现在只能退而求其次的蹭抱大腿:“娘……想……抱……” 惠安太后将小闺女抱进怀里搂着,表情却淡淡的瞄着……季子恒。 心情正高兴的季子恒,陡见亲娘的神色似乎不太妙,一下子就不雀跃了,悄悄咽了咽口水,季子恒谨慎小心的开口:“母后?” 在季子清陛下认真瞧戏的目光中,惠安太后清淡着脸色道:“元宝,知不知道今儿做错了什么事?”季子恒十分心虚的低声回答:“……我把妹妹也带去乾明宫了。”其实,元宝小王爷很明白,他去乾明宫是为了习字,把妹妹一起带过去并不合适,可他又特别想和小妹妹玩,乾明宫那里又不能不去,所以, 他才想了这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惠安太后搂着扭来扭去的胖闺女,一脸正色道:“元宝,母后教过你,学习的时候要一心一意,你把妹妹一起带过去,还能专心写字么?” 季子清陛下很适时的插嘴:“扇扇在旁边玩的特别乐呵,元宝每写两个字,就要瞧扇扇乐一下,元宝今天写字……极其不专心。” 惠安太后继续板着脸训话:“你大哥哥每日朝事那么忙,还特意抽出来功夫,教你读书教你写字,你就是这样的学习态度?你自己想一想,你对得起你大哥哥的良苦用心么?” “母后,哥哥,我错了。”元宝小王爷耷拉下羞愧的脑袋瓜,认错态度良好,“我以后再不带妹妹去乾明宫了。” 季子清陛下纠正幼弟的措辞:“元宝,你若是来乾明宫学习,当然不能带着扇扇,不过,你若是来乾明宫找哥哥玩儿,倒是可以带扇扇一起过来。” 皇帝陛下每天处理文折、和官员打交道,也很心累的好么,有可爱的小弟弟和活泼的小妹妹,时不时过来调剂一下他的心情,还是蛮好的。 今儿个下午,嗯,他就被逗的心情特舒畅。 古往今来,大多数皇帝在忙朝事之余,都是召貌美妃嫔前来伴驾取乐,嗯,像季子清这么奇葩的皇帝,估计也是独此一家,别无分号了。 惠安太后瞥皇帝长子一眼,又淡淡的追加一个前提:“还有,必须先得到母后的许可。”说着,轻轻嗔怪起元宝小王爷,“小东西,你再敢偷偷带扇扇离开慈宁宫,母后就打你小手板。” 元宝小王爷弱弱的答应道:“知道了,母后。” “母后还说过,有错当罚……”惠安太后瞄着蔫蔫的小儿子,心底暗笑不已,脸上却仍端着严母架势,“这一回,就罚你面壁思过吧,至于时间,皇帝,你说应该罚多久?” 被拉下水的季子清陛下轻咳一声,尔后一本正经的表示道:“碧云,给朕上一碗热热的茶,朕这碗热茶喝多久,就罚元宝面壁多久。” 母后教过他‘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元宝小王爷嘟着小嘴认罚道:“好吧。” 大哥哥喝一碗热茶的时间,也不算很久,嗯,大哥哥果然疼他。很快,一碗热热烫烫的茶水被碧云嬷嬷端上榻桌,元宝小王爷摸了摸小鼻子,乖乖的蹭到墙角去面壁思过,坐在惠安太后怀里的季子珊,深觉元宝小哥哥真可怜,便伸出一只白生生的小胖手,朝元宝小哥 哥的方向抓啊抓:“哥……玩……” 惠安太后哄窝在怀里的小闺女:“扇扇乖,你小哥哥在思过呢,等他挨完了罚,一会儿就过来和你玩。” 季子珊想了一想,决定和元宝小哥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所以,她挣开太后亲妈的怀抱,一骨碌溜下了卧榻,然后一摇一晃地去支援元宝小哥哥。 望着小妹妹蹭到胞弟身旁,一起面墙而立的小背影,季子清陛下先是忍俊不禁,而后又语气酸溜溜道:“这小丫头,怎么和元宝这么亲?” 惠安太后笑叹道:“元宝盯着扇扇一点点长大的……”季子珊当然不是真的‘有难同当’陪面壁,其实,她就是去搞破坏来着,一忽儿拉季子恒的手叫哥哥,一忽儿绕到季子恒的另一侧嚷嚷着玩,待季子恒一口一个‘扇扇乖,等哥哥面完壁,就和你玩’时,季子珊 就往地上一坐,伸手扯元宝小王爷的裤子。 元宝小王爷紧紧捉着裤腰,颇为哭笑不得道:“扇扇,你别拽哥哥的裤子呀。”小妹妹的手劲挺大,他要是不揪紧腰带,他的裤子指定要给妹妹扯到屁股下面去。 就拽就拽就拽——季子珊仿佛发现了新乐子一般,乐此不疲的咯咯笑着玩。 季子清陛下无语扶额——小妹子在他宫里时,还抱着刘全顺的帽子玩得乐此不疲,这才回慈宁宫多久,就又迷恋上扒人裤子了。 元宝小王爷想是有点撑不住了,只得大声求助惠安太后和皇帝陛下:“母后,哥哥,扇扇老是拽我裤子!怎么办呀!” 惠安太后瞧得正乐呵,哪肯出手相助,当即十分不厚道的笑道:“元宝,你要自己想办法。” 元宝小王爷死死护着往下掉的裤子,脑子里忽然灵机一动,忙对坐在腿边的小妹妹道:“扇扇,扇扇,你去拽大哥哥的裤子玩,拽他的比较好玩,快去,快去……” “……”也正瞧好戏的季子清陛下,冷不丁听到胞弟的如此言论,当即被他的馊主意气笑了,“小元宝,你还真会活学活用‘祸水东引’呀……” 在季子恒不断的撺掇下,季子珊将犀利的小目光对准季子清陛下,季子清见此情状,整个人都感觉不好了,也跟着反挑唆:“扇扇,扇扇,就玩你小哥哥的裤子,别过来啊,千万别来……” 惠安太后无语的轻咳一声,提醒有点玩忘形的季子清陛下:“皇帝,严肃点。” 季子珊左看看,右瞅瞅,也不知到底该听谁的,于是,一仰脖子,十分为难的嚎啕大哭……元宝小王爷的‘面壁’之罚,也就此而提前告终,等嚎啕大哭的季子珊被哄好后,她又对扒裤子表现出十分浓厚的兴趣,作为被盯上的重点对象,季子清陛下跟屁股着火的马一般,嗖的一下就开溜了,弟弟妹 妹们太闹,他还是找皇后去平复一下心情吧。哭笑玩闹了半晌,惠安太后领着一儿一女共用晚膳,儿子毕竟还小,惠安太后肯定不会让他白天黑夜的搞学习,大多数时候的晚上,惠安太后都是叫儿子和小闺女一起玩耍,待两个孩子顽得差不多疲累了 ,惠安太后稍微一哄,两人就各自乖乖入眠了。 在季子珊甜甜的沉入梦乡时,宿在福安宫第一晚的武三姑娘,正坐在床边吧嗒吧嗒的掉着眼泪,被德太妃指派过来的嬷嬷,坐在一旁温言劝慰道:“三姑娘,天色不早了,你快点睡吧……” “我要娘……”武三姑娘泪眼朦胧的低哭道。武三姑娘被武老夫人单独领着进宫,待探视时间到后,武老夫人不得不按规矩离去,只留下武三姑娘一个人在福安宫,她本来还算新奇和高兴,中午被王爷表哥吓哭后,心情就开始低落了,等到晚上要一 人独睡时,心里就更难过了,她难过的想娘,想回家。 嬷嬷十分为难的再轻声道:“三姑娘,你娘亲在宫外呢,这会儿见不到,快点睡,嬷嬷陪你……” “我想回家……”武三姑娘忍不住哭出声音来。嬷嬷脸色一变,忙低声警告道:“三姑娘,可不敢大声哭,会吵到太妃娘娘的……” 茬儿 清晨,慈宁宫。 “……群英宫有消息,昨晚二王爷又幸了那个宫女,福安宫那边,武三姑娘哭了大半夜才睡下……”惠安太后坐在明亮剔透的妆镜前,由秋雨嬷嬷绾发簪饰,碧云嬷嬷则在一旁低声禀告各宫的动静。 惠安太后正把玩着一只羊脂白玉镯,闻言,掀起两排长长的眼睫毛,口内悠悠道:“子铭自小任性妄为惯了,他一而再的做些出阁事,哀家一点也不奇怪,倒是德太妃那里……” 碧云嬷嬷每回禀告宫务时,都只用三言两语简陈事件,若是惠安太后对哪件事感兴趣,碧云嬷嬷才会和盘托出详细版的陈述。见惠安太后的言谈,止在德太妃那里,碧云嬷嬷忙细致解说道:“富锦候老夫人离开后,德太妃指了一个嬷嬷和两个宫女,照顾武三姑娘的饮食起居,昨晚,武三姑娘嚷嚷着想娘想回家,一直哭着不肯睡,后来许是动静大了,就吵到了德太妃,德太妃把嬷嬷和宫女骂了一顿,说她们怎么连个孩子都哄不好,德太妃亲自上阵去哄,武三姑娘反倒哭得更起劲,没过一会儿,德太妃就烦躁的厉害,又让嬷嬷们接 着去哄,最后,武三姑娘是哭累了睡着的,德太妃也跟着郁闷到大半夜才睡。” 惠安太后搁下手里的玉镯,嘴角微露讽意:“前日,哀家提议叫她娘家小侄女来宫里陪她,她但凡有点心,都不会答应哀家的提议……”“是呢,德太妃和武三姑娘虽说是姑侄,却一回面儿也没见过,陡来人生地不熟的皇宫,武三姑娘哪能说习惯就习惯,肯定是要闹些小孩子脾气……”碧云嬷嬷轻轻道,“武三姑娘不过五岁,又不是家里不受 宠的孩子,早早就学会了眉眼高低,她心里不舒坦了,自然会耍娇小姐脾气,德太妃的耐性又不好,这姑侄俩,还有的慢慢磨呢。” 惠安太后轻哼一声,没再说话。 “看这情形,德太妃今天只怕又不来请安了。”汇报完各宫事宜,碧云嬷嬷拿起一只水色通透的翡翠耳坠,小心的给惠安太后戴上。惠安太后订下的规矩,众太妃嫔不必每日过来请安,每隔一日来慈宁宫一次即可,若是遇到风雨冰雪等恶劣天气,当日就自动免安,这般算算日子,福安宫的一众太妃嫔,每月至多请安半个月,若是赶上 时气不好,能有个十天就不错了。 总的来说,这样的请安规矩已经十分宽松。别的太妃嫔在规定的请安之余,还会时不时过来露个脸,以此表示‘太后娘娘虽然慈和御下,但我们不能不懂规矩’,只有德太妃,连半个月的请安之期,也三天两头告假,每次所用的理由,无非是什么心口 疼、胸口闷、头疼之类的装病伎俩。 “不来?”惠安太后望着打磨明晰的铜镜,嘴角微勾,“哀家给了她这么大的恩典,她要是不过来谢恩,哀家可不高兴。” 碧云嬷嬷一边给惠安太后戴另一只耳坠,一边轻声笑问:“太后今日是要淑太妃代您过去探望,还是召传御医去给德太妃瞧病,抑或是……”德太妃有‘装病’的张良计,惠安太后自不会拿她毫无办法,你不是身子不舒服么,好呀,哀家就找太医给你诊脉看病,第二天还不好?好吧,哀家再让某太妃替哀家去关心探望你,第三天病还不好?哦,有 头有脸的太妃们,你们把医术好的御医全带上,务必要把德太妃的‘病’给好好治妥。 惠安太后微转目光,瞧着碧云嬷嬷的圆白鹅蛋脸:“碧云,你就那么确定,德太妃今天一定不来?”碧云嬷嬷笑道:“娘娘何必故意考问奴婢,您想啊,德太妃今天要是来请安,自得把武三姑娘一起带着,可武三姑娘哭了大半夜,那俩眼睛指不定红肿成什么样呢,您若是问上一句,几个太妃们再调侃几句 ,德太妃她……”肯定觉得面上无光啊。 惠安太后对镜轻拨两下耳坠,不再多谈此事:“你去瞧瞧元宝醒了没?哀家去看看小扇扇。” 元宝小王爷已经快五岁大,如今被惠安太后安置在寿康殿的西配殿住着,至于季子珊,因为年纪还小,依旧睡在寿康殿的一处槅间内。 碧云嬷嬷应声出去了,惠安太后也从梳妆台前起身,脚步悠然从容的绕转到小闺女睡觉的槅屋。 季子珊已经睡到‘自然醒’了。这会儿正赖在小床上,一忽儿左翻翻,一忽儿右滚滚,就是不肯坐起来,素容嬷嬷也不催小主子,就在一旁安静的笑等着,见惠安太后亲自过来了,素容嬷嬷忙福身行礼问安,惠安太后朝素容嬷嬷摆摆手 ,尔后侧身斜坐在小床,朝满床打滚的小闺女招手:“小扇扇,你睡醒了呀。” 季子珊趴在柔软的绣褥堆里,朝太后亲妈伸爪子,口内奶声奶气的咯咯笑道:“娘——” 惠安太后抬手牵上闺女的小肉爪,眉眼慈爱道:“宝贝儿真乖。” 被称为‘乖宝贝’的季子珊小盆友,心底已在暗戳戳的起坏念头:今儿见到大金腿哥哥和小元宝哥哥时,她到底还要不要接着……扯裤子玩恁? 惠安太后心情极好的陪女儿玩闹,过不多时,秋雨嬷嬷进来禀告道:“启禀太后娘娘,除了德太妃告假外,别的太妃太嫔以及三位公主都已经到齐了。”低位份的太贵人、太美人之流,想来慈宁宫给主母问安,还不太够资格,唯有养有子女封妃封嫔的妾室,方能来慈宁宫刷存在感,能来慈宁宫露脸的妃妾,也基本都能出席皇家宴饮,至于别的人……却是想 都别想了。 “哦?她这回又用的什么告假理由?”惠安太后饶有兴致的问道。 秋雨嬷嬷恭声回道:“来人说的是,武三姑娘初来皇宫不适应,德太妃一直照顾她到大半夜,有些累着了,所以今日要告假,请太后娘娘体谅。” 惠安太后意味不明的轻嗤一声,正要起身出去,却觉衣裳一紧,低头一瞧,只见胖闺女的肉爪子正扯着自己不松手,惠安太后莞尔一笑,俯身抱起小女儿,带着她一起出去了。 “太后娘娘(母后)万安。”在惠安太后被簇拥着坐下后,等候在正殿的四位太妃嫔以及三位公主,动作一致的行礼问安。 皇宫中的晨安礼,虽不用十分正式的跪地磕头,却也要低身及地,以示恭敬和尊重。 惠安太后从不在礼节上给人下马威,受完礼便语气温和道:“免礼,都坐吧。” 四位太妃嫔按序坐在右排,三个公主按序齿坐在左排。 七人落座之后,淑太妃当先笑吟吟的开口:“哎呦,小公主今日起得好早,瞧瞧这小精神头,可真是不错。” 惠安太后搂着肉嘟嘟的胖闺女,面露微笑道:“她整日吃吃睡睡玩玩,别提多悠闲自在了,精神头能不好么……唔,子婷这两日在你那里住的可还习惯?” 只要庶子庶女不是故意作死,她就是一个虽称不上疼爱、却也不会故意作践他们的嫡母。 季子婷还算比较听话,惠安太后自不会将她丢出去以后,就彻底不管不问了,该敲打过问的,她也不会吝啬言辞。 听惠安太后问起搬到自己宫里的三公主,淑太妃忙回道:“三公主这两天睡的还成,就是吃的有些少,也不大说话,心里应是……还在为丽太嫔的事伤心呢。” 惠安太后听罢,朝坐在三姐妹末端的季子婷招了招手。待季子婷来到自己跟前后,惠安太后方温声道:“好孩子,别太难过了,不好好吃饭,怎么能长大长高呢,有什么想吃的,尽管和你淑母妃说,你大姐姐已经有了单独的宫苑,可你二姐姐还住在福安宫啊, 若是心里闷了,可以找她顽找她说话。” 略宽慰季子婷几句后,惠安太后又让她回去坐下。 关问过新近丧母的三公主季子婷后,惠安太后又把目光落在大公主季子媛身上,唇畔溢笑道:“子媛下个月就到及笄之龄了,哀家会让你皇后嫂嫂给你好好办。” 季子媛细声细气道:“多谢母后。”惠安太后望了望容太妃尤氏欲言又止的表情,知道她想说些什么,不过大庭广众下又不便开口,大公主季子媛已赐了公主封号,下个月又要行及笄礼,下一步要被提上日程的,就该是大公主的终身大事了 ,作为容太妃唯一的女儿,容太妃哪能不对女儿的……将来挂心? 可惜,她虽是生母,女儿的婚事却不由她做主,掌握女儿未来幸福的……是惠安太后。容太妃想得偿所愿,让娘家侄子尚了自己女儿,那也得给自己办些事不是,所以,惠安太后捏着女儿嫩嫩的小手丫,朝满腹心事的容太妃笑道:“德太妃昨晚照顾武三姑娘累着了,你今儿要是不忙的话,就 代哀家去看看她。” “是,太后娘娘。”容太妃领命道。淑太妃见太后娘娘又要‘找’德太妃的茬,当即满面红光的也跟着嗔道:“德太妃姐姐的身子真是太娇弱了,过会儿,臣妾陪容太妃姐姐一起去看她。”怼德太妃武氏什么的,她最喜欢了。 短小 四个太妃嫔以及三位公主,在慈宁宫不过略坐片刻,就被惠安太后遣散了。惠安太后抱胖闺女从座椅上起身,同时吩咐身旁的碧云嬷嬷:“等容太妃她们去德太妃那里后,你再叫针工局的人去福安宫。”她们来请安前都未用早膳,肯定是要回宫先养精蓄锐,然后再去‘好好’慰问德太 妃,嘴角轻轻弯起,“务必要叫所有人知道,哀家对德太妃有多照顾。” 碧云嬷嬷福身应道:“是。”当了半天吃瓜群众的季子珊,轻轻砸巴两下小嘴,这是又发生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了么,不过,与她有什么关系,她现在还是个只知道吃喝玩睡的小宝宝啊,那啥,要是大金腿哥哥今天过来,嘿嘿,他只 要敢捏她的漂漂脸,她就扯拽他的裤腿报仇,嗯,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闲时光阴易过,不过数日,就到了中秋佳节。 大周皇室历来的规矩,逢年节庆时,都会设国宴与臣子同乐。去年因在国丧期,一概大型宴饮皆免,今年却是不必的,国宴共分两处,季子清陛下会在前朝宴请朝臣,惠安太后和董皇后则在后宫款待各府诰命,国宴时间一般订在白天,望着对镜而照的惠安太后,季 子珊伸出肉呼呼的小爪子,去摸亲妈身上的华贵纹饰:“娘,玩——” 惠安太后瞅着腿边的小不点,笑着叹气:“你个小豆丁,整天就知道玩。” 季子珊十分无辜的鼓了鼓胖脸颊——她不玩她干啥呀。 穿戴妥当后,惠安太后扶着碧云嬷嬷的手,步伐雍容的走出内殿。在寿康殿的正殿,今儿有幸去参加国宴的众人,已尽数安静等待在此,被素容嬷嬷抱着的季子珊拿眼一瞧,只见都是些比较熟悉的面孔,有德太妃武氏、淑太妃窦氏、容太妃尤氏、贤太妃唐氏、何太嫔何 氏、以及两位公主姐姐,另外,还有一个从宫外来的小娇客——武三姑娘。 惠安太后望一眼穿戴整齐的武三姑娘,语气温和道:“三姑娘在宫里住了这几日,可适应的习惯了?”因为某些不可抗拒的原因,关于福安宫里的鸡毛蒜皮,季子珊总能断断续续听到一些情报,比如什么武三姑娘一到晚上就哭着不睡觉啊,德太妃这几天总被邻居阴阳怪气的羡慕‘福气’啊,季子铭二哥又当着 武三姑娘的面大发雷霆啊…… 武三姑娘是个挺实诚的孩子,只听她语气有点蔫道:“……还不太适应。” 闻言,德太妃不悦的轻皱眉峰,似乎觉得这个侄女有点丢她的脸。 惠安太后却笑意一深,又柔声缓语道:“今日中秋,你祖母和大伯母也来宫里了,待会儿,你就能见着她们了。” 武家女眷有诰命在身的,只有富锦候老夫人以及富锦候夫人,二房太太柳氏并无诰命,所以,她没有来宫里赴宴的资格。 武三姑娘眼睛一亮,脸上写满冀盼之意。等见了祖母,她一定要跟着一起回家,皇宫虽然很精致漂亮,可姑姑脾气不好,表哥脾气更差,身边的嬷嬷又跟只苍蝇般,一直念叨她不许做这个,不许说那个,简直烦死了,她……再不要在宫里住下去了 ,她要回家。因惠安太后要带小闺女一起赴宴,为防她中途无趣哭闹,故而,惠安太后命人拿了些幼女比较喜爱的玩具同去,女眷这边的宫宴设在春景殿,经过一番曲曲折折的绕行,一行人在春景殿门前落轿,随后由 惠安太后打头入殿,等候在殿内的诸位诰命夫人,纷纷参拜惠安太后和董皇后。 一番礼节之后,惠安太后高坐上首,董皇后坐在次上首,其余诸人也依次按序落座。被放在玩具木马里坐着的季子珊,细细观察着古代版国宴,礼毕之后,惠安太后先简短的发表了一段演讲,之后,便命人上菜开席,为增加佳节气氛,另有宫中的歌女舞姬表演助兴,就在这种热闹喜庆的 氛围中,惠安太后与下座的各位诰命夫人,聊聊家常,说说趣事,时不时瞅一眼身旁的小闺女,看她是否一直高兴的傻乐着。 至于坐在德太妃身侧的武三姑娘,自受到了满场的注视。毕竟,皇宫里有几位公主,大伙儿都心知肚明,更何况,宫里传旨富锦候府的事情,也不是什么大秘密。 粗长 “姑姑,我想去祖母那里。”歌舞升平的春景殿内,武三姑娘声音窃窃的对德太妃说,她在皇宫这几日,过的本就不随性自在,如今又被一群陌生的中老年贵妇扫视打量,心底本能的想找最亲近熟悉的人寻 求遮挡,要不是嬷嬷提前嘱咐她,不能随意乱走乱说话,她早就一头扑过去找祖母了。德太妃武氏本在瞧着场中歌舞,闻言脸色一沉,低声斥道:“嬷嬷和你说过的话都忘了?不许没规矩。”这个侄女简直太不懂事了,不是已经告诉过她,等筵席散场之后,武家有诰命的女眷可以去福安宫和 宫妃小聚片刻的嘛,稍晚一点和祖母叙旧亲近能怎么滴,真是不乖巧讨喜。 淑太妃窦氏的位置紧邻德太妃,姑侄俩低声交谈的小动静,她哪能注意不到。 见武三姑娘眼圈微红,又委屈的扁起了小嘴,淑太妃当即声音微高的笑着开口道:“德太妃姐姐,三姑娘想见富锦候老夫人,你干嘛拦着不让啊,你和太后娘娘说一声,娘娘难道还会不准?” 坐在上首的惠安太后,注意到她们这边的动静,便含笑垂问道:“淑太妃在说什么呢。” 淑太妃窦氏掩口笑回道:“三姑娘数日不见家里的祖母,可是想的厉害了,德太妃姐姐为着宫宴规矩,拦着三姑娘不许去找富锦候老夫人呢。” “哀家当是什么事。”惠安太后神态温和道,“规矩不外人情,三姑娘,去你祖母那边吧,你这几日陪你姑姑解闷,也实在是辛苦了。” 辛苦两字咬的别有一番意味深长。有了惠安太后的允许,武三姑娘再无任何顾忌,从座椅上挪下屁股后,就往富锦候老夫人所在的位置冲跑过去,容太妃尤氏见了,嘴角轻轻一勾,笑嗔道:“瞧这三姑娘,看来是真的想家了,连声谢太后娘 娘恩典的话都没有,就跑马似的窜了。”这是在指武家没规矩家教呢。 这话一出,德太妃武氏当即黑了脸,既恼容太妃多嘴多舌惹人嫌,又怨侄女不知礼数丢脸面。 贤太妃唐氏眼光一闪,也跟着笑语开口:“说到太后娘娘的恩典,三姑娘可真是有福气,这才进宫几日,这吃的、玩的、穿的、戴的就不知道得了多少,到底是德太妃姐姐有面子。” 何太嫔何氏不参与,只跟一个木头桩子似的坐着。 在三位太妃含沙射影的笑侃中,武三姑娘也已奔至富锦候老夫人身旁,眼中噙着晶莹的泪花,扁着小嘴又可怜又委屈的唤道:“祖母。” 富锦候老夫人却顾不得安慰即将泪奔的小孙女,她正额角抽筋的朝上首的惠安太后告罪:“小孙女礼数有失,请太后娘娘恕罪。”惠安太后不甚在意的摆摆手,笑道:“三姑娘还小,不妨事,坐吧。”转过眼,再去瞅一旁的小闺女,只见她正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十分专注的听看着歌舞,在看到舞姬们某些特别优美的舞姿时,还 会兴奋的大拍小爪子,咯咯咯直笑,惠安太后嘴角微微一勾,心道,这小丫头看得还挺乐呵。 董皇后的位置离小姑子极近,见到小丫头乐嘎嘎的模样,不由跟着笑道:“母后,扇扇还没怎么赏过歌舞,瞧给她新鲜高兴的,哟,口水都给笑出来了,容嬷嬷,快给小公主擦擦……” 季子珊在心里默默腹诽道:有什么好擦的,姐胸前不是挂了围脖嘛。这厢,季子珊吧嗒吧嗒的流着口水,那厢,终于见到祖母的武三姑娘,忍不住吧嗒吧嗒的落起眼泪,因是在大庭广众,又逢皇宫节宴,富锦候老夫人哪敢让小孙女哭个不止,便忙低声叫她止住不许哭,小 孩子才有多大的自控力,富锦候老夫人越是叫她别哭,武三姑娘却哭得愈发厉害。 一时之间,武三姑娘比季子珊还招人眼球。 皇宫内苑,外臣诰命夫人不好随意开口,皇族女眷却没那么大顾忌。 只听柔嘉大长公主阴阳怪气的笑道:“这大好的团圆日子,三姑娘怎么哭个不停呢,莫非在你姑姑那里受了什么委屈不成?”被侄女气到脸色铁青的德太妃武氏,朝柔嘉大长公主射去寒光一剑,忍着怒气回道:“没有的事,本宫的内侄女,本宫疼都来不及,哪会叫她吃委屈,她只是有些想家罢了。”这死丫头,整天就知道哭哭哭 ,真不知道老二媳妇是怎么教的,臣女能在皇宫小住,那是多么大的荣耀,这丫头却一点都不知道惜福。 柔嘉大长公主掩唇笑道:“德太妃既知道三姑娘想家了,怎么还不向太后进言?” 德太妃蹙眉道:“进什么言?”柔嘉大长公主扑哧一笑,却懒得再理德太妃了,目光一转,去瞧拍着巴掌傻乐的季子珊,然后再朝上首的惠安太后道:“皇嫂,今儿怎么不叫元宝在后宫待着,有他这个小哥哥陪着玩,小扇扇指定更高兴。 ”惠安太后端庄的微笑:“他兄弟几个都在前宫,元宝也想去凑热闹,就叫皇帝领着去了,至于扇扇……她哪里需要陪着玩,她自己一个人就可会玩了。”小儿子今日不在后宫场合,是恐小闺女兴致一来,当众 扯他裤子玩,这才硬要跟着长子去了前宫。 耳朵挺尖的季子珊,听到太后亲妈说她一个人可会玩,心底当即轻哼了一声,说她会玩是吧,那她就玩给你看…… 素容嬷嬷瞧着手脚开始不老实的小主子,口内忙温语问道:“小公主想做什么呀。” 季子珊在素容嬷嬷的助力下,鼓着胖脸颊离开了玩具木马——做什么?直播玩给你们看呀。于是,在场众人囧囧有神的看到,季子珊摇摇晃晃的要往桌子底下钻,惠安太后看得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命素容嬷嬷把她拖拉出来,一玩没达成,季子珊嘟了嘟小嘴,又拐去董皇后那里钻桌子,亲妈不让 钻她的桌子,那就改钻皇后嫂嫂的好啦,谁知董皇后也不许。 两度被阻拦,季子珊自然而然就想起元宝小哥哥了:“哥哥——哥哥——”不让她玩桌子,那她玩找哥哥总可以吧,话说,自从她无意间发现可以玩扒裤子之后,大金腿哥哥每次来访慈宁宫的时间就短了好多,嘿嘿,都是被她‘吓’跑的,谁让他总管不住自己的手,所以,那也别怪 她的手痒痒了。 季子珊的直播表演很吸睛,至少好些人的目光,都不再瞧呜呜低哭的武三姑娘了。 富锦候老夫人揽着小孙女劝她别哭,有什么话等宴饮散了再说,这可是公众场合,周围不是官夫人,就是侍候的宫娥,要是小孙女有什么不当的言辞被听了去,又是一番是非。 宫宴一般从午时初刻开始,未时初刻结束,共计一个时辰。在宫宴快临近尾声时,吃饱玩够的季子珊,往素容嬷嬷怀里一栽,就呼呼大睡起来,惠安太后见时辰也差不多了,便领着小闺女先离了春景殿,叫董皇后接着撑场子,待时辰到了时,董皇后也无意延长宴 饮的热闹,一时之间,各府诰命有序离开,而那些宫妃的家眷,则纷纷去了福安宫。 中秋佳节团圆日嘛,宫里哪能不额外开恩。 慈宁宫,寿康殿。素容嬷嬷将小主子在卧榻上安顿好后,就规矩的站立到一侧,惠安太后摸了摸闺女的小脸蛋,满眼都是慈爱之色,不过片刻,只听外头忽响起一阵脚步声,接着,惠安太后就见小儿子扒着门框,露出了半 颗小脑袋,压低着嗓音悄悄问道:“母后,扇扇睡了么?” 惠安太后朝他招招手,亦轻声笑回:“睡了。”元宝小王爷这才松开门框,蹑手蹑脚的蹭到母亲腿边,仰着璀璨如明玉的小脸低声笑道:“母后,我也有点困了,想在这屋里和妹妹一起午睡。”顿了一顿,又笑的极天真可爱道,“还和妹妹拉着手一起睡。 ” 惠安太后轻轻戳了一下幼子的眉心,低嗔道:“不怕扇扇睡醒以后,扯你的裤子玩了?” 元宝小王爷笑嘻嘻道:“哥哥今天刚教过我,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扇扇要是再扯我的裤子玩,我就和大哥哥一样,迅速拔腿开溜,叫扇扇扯不到——”惠安太后微微有点黑线:“……” 惊呆 福安宫。 一进内殿,德太妃武氏就从多宝阁上抄起一件玉瓷古玩,狠狠朝地上摔掷出去。 ‘啪’的一声,价值不菲的瓷器登时碎了个稀巴烂。 跟在后头的武三姑娘,着实被吓了一大跳,眼泪刷刷刷的就开始往外淌,被武老夫人牵着的小手,也是受惊似的寒颤一抖。 察觉到小孙女的畏怕之意,武老夫人沉了沉眉,有些不悦道:“气大伤身,还请太妃娘娘保重身子。”殿内有不少服侍宫女在,武老夫人也不好当众落女儿的面子。 德太妃再摔烂一件古玩泄火,口内厉声喝道:“都给本宫滚出去!”一众跪地‘请太妃娘娘息怒’的宫娥,忙不迭的赶紧退出内殿,只余德太妃的心腹嬷嬷,亲自弯腰收拾一地的碎瓷片,德太妃甩着衣袖进了里头,武老夫人和大儿媳妇对视一眼,尔后轻轻吩咐小孙女在外头等 着。 武三姑娘抹着眼泪,乖乖出去了。 “桂娜,你又发什么火儿。”在春景殿强撑了半晌的神色自若,武老夫人也是极心累的。 挨在炕桌的另一侧坐下后,武老夫人语气十分疲惫道:“我上次走之前,不是交代过你,要好好照看三丫头么,怎么才几日不见,她就消瘦了这许多。” 小孙女没来皇宫之前,活似一个水灵灵的红苹果,这才多久,脸颊都蔫瘦了。 听出母亲的抱怨之意,德太妃心头迅速窜火,一脸不服气的嚷嚷道:“我怎么没好好照看她,吃的、住的、服侍的,我哪一样没安排好,也不知老二媳妇是怎么教的,这丫头一到晚上就哭,哄都哄不睡!”“她才几岁,小孩子家家的,突然离了家,到了陌生的地儿,夜里认床不肯睡,难道不正常?”见女儿摆出一幅‘我已经尽到当姑姑的责任,都是侄女太不懂事’的态度,武老夫人只觉额筋一抽一抽的疼,索性 道,“我看三丫头在宫里也住不惯,你去禀告太后娘娘一声,叫她跟娘一起回去吧。” 德太妃想也不想的断然拒绝:“不行!三丫头得留在宫里陪我!” 武老夫人一脸匪夷所思道:“你又没耐心抚养三丫头,还留她在宫里作甚么。” 要是小孙女在宫里住的舒服开心,那倒还罢了。 现在的情况明明是,小孙女住的憋屈难受,女儿又不怎么怜爱疼惜,那还瞎折腾什么。德太妃理直气壮道:“三丫头是来宫里陪我解闷的,这才几日,就叫她归家,那我脸上多没面子!”顿了一顿,又咬牙切齿的扯着手中帕子,美艳的脸几乎恨的扭曲变形,“她今日叫我在众人前头丢了脸,我 要好好调教调教她,让她在下一回的宫宴上,务必给我增光添彩。” 武老夫人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用手抚了抚胸口,顺完气才道:“三丫头是你的侄女,不是你的仇人!”“她要不是我的侄女,焉能有机会来宫里小住?”德太妃轻哼一声,继续鄙视武三姑娘的不知情识趣,“多少人求都求不到的荣耀,落在三丫头的头上,她不知道好好惜福,反倒给我闹幺蛾子,老二媳妇到底 会不会教闺女?简直气死我了。” 武老夫人胸口闷堵的厉害,听了女儿的话,哆嗦着嘴唇道:“你……你……桂娜啊,三丫头她不愿意在宫里住了,她想回家啊,你把她强留在宫里,这不是叫孩子心里不痛快么。” “她心里不痛快?”德太妃尖声反问道,“我心里还不痛快呢!这么多年了,我在宫里煎熬着,娘怎么不心疼心疼我?” 武老夫人满目疼惜的颤声道:“娘怎么不心疼你……” 自打女儿在宫里彻底没了靠山,她就整夜整夜的睡不着,生怕这位小祖宗做点什么出阁事,把自己和武家都给拉进万劫不复之境。 德太妃立即气鼓鼓道:“娘要是真心疼我,就叫三丫头留在宫里,起码也得陪我到年底。”“桂娜,真不行,三丫头她太小了……”小孙女在家里,从来都是娇生惯养,叫人宠着捧着的,她哪受得了宫中严规,武老夫人尽量心平气和的与女儿商量,“这样,你要是不想去找太后娘娘说,娘厚着老脸 去还不成么?” 德太妃眉毛一竖,怒道:“不行!”不待武老夫人再开口,德太妃忽又想起一事,便接着再道:“娘上回来宫里时,咱们不是说了子铭和二丫头的事么……”在富锦候夫人猛然竖起耳朵,以及武老夫人面露疑惑之时,德太妃低声哼哼道,“当天 中午,我就和子铭提了这事,那小子可不同意这门婚事,娘要是非把三丫头带走,那这桩婚事能不能成……我可不管了。” 说着,就将脸别过去,和亲娘摆起谱,端起架子来了。 对于婆婆和小姑子吵嘴的场景,富锦候夫人本来的态度是置身事外,陡听次女的婚事只怕要无望,当即跳出来打圆场道:“太妃娘娘,娘,都是一家人,有话好好说呀,都别急。” 小姑子肯定不能得罪,婆婆更是开罪不得。 富锦候夫人不能明确表态,只能模棱两可的和着稀泥。 她的大女儿已栽到了坑里,要是二女儿的婚事也要黄……还不如叫她一头碰死得了。 被亲生女儿语出要挟的武老夫人,一手捂着闷到极致的胸口,一手颤颤巍巍的指着拿乔摆脸的女儿,满脸的伤心欲绝:“桂娜,你……你……”话不及说出口,武老夫人只觉眼前一黑,一头栽倒在卧榻之上。 见婆婆居然晕厥过去了,富锦候夫人当即惊叫一声:“娘,您这是怎么了!娘……” 慈宁宫。元宝小王爷在银花嬷嬷的照顾下,先去净房出了趟小恭,又洗了一回脚丫子,然后穿着一身柔软的雪缎子里衣,翻爬上了靠窗的卧榻,在惠安太后温和含笑的目光中,元宝小王爷慢慢抬起妹妹一只小胖手 ,给她拖拉到外头平摊着,尔后自己才在旁边躺下,再伸手攥住妹妹的小爪子。 “母后,我要睡了哦。”得偿所愿的元宝小王爷,一脸乖巧的朝惠安太后甜甜笑道。 惠安太后微笑点头,语气慈爱道:“睡吧。”元宝小王爷刚心满意足的闭上眼睛,哪知,被他攥住一只小手的妹妹,忽然翻了个身,把自己的小胖手抽走了,季子恒十分无奈的睁开眼睛,嘟着小嘴巴,小表情哀怨的厉害:“母后,扇扇她……怎么翻身 了呀。” 惠安太后忍俊不禁道:“那有什么办法,你能管住妹妹睡觉时不许翻身么?” 元宝小王爷一骨碌爬坐起来,眨着眼睛笑的淘气:“母后,那我把妹妹再翻回来好不好,我会轻轻的,慢慢的,绝对不吵醒她……” 这是不拉着小手、就不肯罢休的节奏? 惠安太后倚到矮矮的四方榻桌上,单手悠闲的捧腮,笑的既轻松又惬意:“好啊,你要是不小心把妹妹吵醒了,可要负责哄她善后哦。” 于是,季子珊小公主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她的元宝小哥哥当成玩具耍着乐了,待兄妹俩手牵着手入眠后,惠安太后正要回寝殿午眠,却见碧云嬷嬷疾步而来。 “娘娘,福安宫出事了,富锦候老夫人厥过去了。”碧云嬷嬷凑到惠安太后耳边,低声禀告道。 惠安太后一挑眉峰,很是诧异:“怎么回事?适才的宫宴上,哀家没瞧出她哪里不对呀。” “具体的消息还没传过来。”碧云嬷嬷压低嗓音道,“是德太妃身边的小太监,慌里慌张跑去凤仪宫求见皇后娘娘,请她给富锦候老夫人寻太医救命呢,消息是皇后娘娘先遣人送过来的。” 惠安太后若有所思的轻‘哦’一声,吩咐道:“碧云,你到福安宫走一趟,去瞧瞧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好端端的,富锦候老夫人怎么就晕厥过去了。” 都闹到要请太医的份上了,只怕什么掐人中的法子都没有用。 碧云嬷嬷福一福身,便轻手轻脚的出去了。 季子珊和季子恒都在卧榻上睡着,作为他们两个的照养嬷嬷,素容嬷嬷和银花嬷嬷自然都守候在旁边。 碧云嬷嬷脚步匆匆的离开后,银花嬷嬷轻声开口道:“太后娘娘,依奴婢猜测,富锦候老夫人厥过去这回事,肯定与德太妃脱不开关系。” 素容嬷嬷也低低开口道:“这会儿的时辰,只怕与太妃们团聚的各府诰命还没走,德太妃那里的动静这么大,福安宫那里只怕有一堆瞧热闹看戏的。”闻言,惠安太后讽刺的挑了挑嘴角,只说一句:“哀家回内殿了,你们照顾好元宝和扇扇,别叫着凉了。” 团圆 季子珊扭曲着四肢醒来。眼前是一张放大的……俊脸,哎,元宝小哥哥你怎么又跟她蹭在一起睡了,季子珊眨巴眨巴眼睛,伸手要去捏季子恒的玉肤雪肌,手至半途,就被银花嬷嬷轻轻的捉住了:“小公主乖,咱们不吵小哥哥睡, 乖啊……”在季子珊安静的忽闪大眼睛时,她又被素容嬷嬷抱离了卧榻,“嬷嬷抱,小公主睡醒了,要先嘘嘘……” 嘘嘘什么的…… 季子珊残留的一丁点睡意,被‘嘘嘘’二字囧囧的冲跑。 解决完囧囧的个人问题,季子珊晃晃悠悠的往内殿摸去,素容嬷嬷跟在一边柔声轻哄:“小公主要做什么去呀,嬷嬷陪你玩绣球好不好?” ——不好! 季子珊咧着几颗长了白米牙的小嘴,从嘴里清晰的蹦出一个词儿:“娘——”她要找太后亲妈玩儿。 “娘娘还在睡呢,小公主,嬷嬷陪你坐木马玩好不好?”素容嬷嬷试图转移小公主的注意力,打扰太后娘娘午睡,虽不至于被怪罪,但总归不太好。 季子珊嘿嘿一笑,将小奶音一拔升,兴奋的叫唤道:“娘——玩——”再不放本公主进去,本公主下一回可改吼了哦,啧,演绎一个调皮捣蛋的儿童形象,她容易么她。 碧云嬷嬷看素容嬷嬷拦小公主拦的贼辛苦,便善解人意的温声笑道:“素容,无妨,叫小公主进来吧。”于是,软乎乎香喷喷的季子珊小公主,被素容嬷嬷抱上了惠安太后的床榻,其实,季子珊大着嗓子叫娘时,惠安太后就已经醒了,不过,也没人规定,醒了就一定要睁开眼睛不是,所以,惠安太后理所当 然的闭着眼装睡,她也想看看,宝贝闺女能对睡着的她做点什么。 最好不要是扯裤子…… 宫宴之上,惠安太后为何不叫闺女钻桌子,钻桌子的下一步,也许就是坐到你腿边,开始扯裤子玩啊…… 季子珊轻轻歪着小脑袋,看似在认真的盯着母亲睡觉,实则,她心里却在默默腹诽,真没看出来,她娘还是个活泼调皮的性子,眼睫毛一个劲的颤啊颤,傻子和小孩才看不出来你在装睡好不好。 想了一想,季子珊一头栽倒在床上,然后一骨碌滚进惠安太后的怀里,跟一头小猪似拱啊拱。 惠安太后再装睡不下去,搂着拱在怀里的胖闺女,狠狠亲了几大口,季子珊打蛇随棍上,愈发跟个牛皮糖一般,黏在惠安太后身上不肯松开。 说实在的,惠安太后这个亲妈,对她好的实在没话说。 母女俩亲香了好一会儿,惠安太后这才询问归来的碧云嬷嬷:“福安宫那边怎么样了?” 季子珊在床上翻来滚去的玩,耳朵却悄悄竖了起来。只听碧云嬷嬷有条不紊的回道:“太医给富锦候老夫人扎了几针,她就慢慢醒转过来了,太医说,只要喝一剂疏散汤药,再歇一歇,缓过劲儿来,别再受什么刺激,老夫人就没什么大碍,奴婢私下替娘娘做 了主张,叫富锦候老夫人在福安宫歇到傍晚,再出宫回去不迟,请娘娘恕罪。” 惠安太后笑道:“恕什么罪,你跟了哀家这么多年,哀家的心思,你还能摸不清?”“事情的缘由,奴婢也打听清楚了,是富锦候老夫人想接三姑娘回家,德太妃怎么也不肯答应,母女俩说着说着就急眼了,在德太妃拿二王爷和武二姑娘的婚事为要挟之后,富锦候老夫人气急攻心,一口气 没续上来,就厥过去了。”碧云嬷嬷又温声再道。 惠安太后嘴角浮起几许讥讽之意:“她呀,也就这么大能耐了……” 伸手摸着趴在背后捣蛋的小闺女,惠安太后又问:“那现在呢,德太妃可松口叫三姑娘回去了?”碧云嬷嬷抿了抿嘴,再道:“德太妃那里一团糟乱时,二王爷正巧去了福安宫,他似乎很不喜欢武家的小表妹,直接嚷着叫武家赶紧领她走,富锦候老夫人那会儿刚醒,听了二王爷的话,差点没再被刺激的 晕过去。” 不过,三姑娘是走是留,最终得由太后娘娘发话。惠安太后弯了弯嘴角,道:“算了,叫三姑娘出宫回家吧。”德太妃自己作的一出,已经很给武家和她自己‘扬名’了,将身后的小闺女拎到前头抱着,惠安太后抵了抵季子珊的额头,轻轻笑道,“噢,扇扇, 小乖乖,不闹了,咱们起床打扮打扮,晚上一起吃月饼……” 将近黄昏之际,季子清陛下和董皇后一起来了慈宁宫。 白天举行的是国宴,晚上自然该轮到家宴。作为皇宫的一家之主,季子清陛下的后宫,如今只有董皇后一人,所以,帝后二人便不额外摆宴,只理所当然的到慈宁宫蹭团圆饭,因先帝太妃妾和新帝有见面忌讳,故而,惠安太后命福安宫的一众太妃 嫔,就在自己宫中与儿女团聚,至于那些无儿无女的,随她们怎么凑堆。经过一番精心打扮的季子珊,头上梳着两个对称的小鬏鬏,上头绕缠着金丝攒出来的花形小华胜,金丝花饰上还各垂着一颗红滚圆润的珊瑚珠,在她摇头晃脑之际,那两颗小珠子便也跟着荡漾摇曳,瞧着 十分漂亮可爱,眉心再轻点一粒圆形的红胭脂痣,活脱脱一个喜气洋洋的福娃娃。 季子清弯腰抱起漂亮小妹妹,先带她玩了几圈转飞飞,季子珊乐得直喷了季子清一脸口水。 董皇后一脸的忍俊不禁,拿手绢去擦季子清陛下囧囧有神的俊脸。 待妹妹玩过了,元宝小王爷也不甘示弱,扯着自家大哥哥的袍子撒娇道:“哥哥,我也要玩转飞飞。” 季子清陛下默默垂下眼睛,低头瞅着另一个活宝弟弟,提醒道:“元宝,你都快五岁了,还玩这么幼稚的游戏?” 元宝小王爷竖起一根细细的小手指,嗓音甜美表情可爱的撒娇央求:“哥哥,再玩一次,最后一次,好不好嘛。” 季子清陛下十分心软的败在幼弟的软语请求之下:话说,前几天,这小子好像刚说过一模一样的话哎。 一番嘻嘻哈哈的玩闹过后,季子清和董皇后才各自落座。 季子清将漂亮小妹妹揽在身边,嗓音温和道:“扇扇,今天过节,哥哥有礼物送给你哦。” 礼物? 季子珊眼睛一亮,小嘴巴立即往外蹦词儿:“要……要……”别奇怪她为啥对‘礼物’这个词如此敏感,实在是她已经收了好多好多礼物,也应该收出点条件反射了。 “扇扇,叫哥哥。”季子清陛下不失时机的提要求。 季子珊一扬小脑瓜,大声叫道:“哥哥——” 季子清摸了摸摇晃不止的小珊瑚珠,再语气亲昵的哄道:“扇扇,你再亲一下哥哥。” 真是不好意思哦,未来的驸马老爷,为了要到皇帝陛下的礼物,她又要往外卖么么哒了,季子珊无比娴熟的站起来,在季子清脸上流下一滩湿哒哒的口水。 季子清陛下抹了抹黏糊糊的脸颊,既幸福又苦恼的笑叹一下,尔后吩咐候在外头的刘全顺,将给公主的礼物呈上来。 一把精致可爱版的小拂尘。季子清陛下举着小拂尘,拿手柄下头的特制软毛,轻轻刷拂而过季子珊的小脸蛋,口内笑吟吟的问道:“扇扇,你不是喜欢玩拂尘么,哥哥叫人给你做了一个小巧的,拿在你的小手里,可不会再握不住脱手 掉了,你喜不喜欢呀。” 脸蛋被刷的痒痒的,季子珊鼓着粉嘟嘟的胖脸颊,劈手夺过小巧版拂尘。 眯着眼睛瞧看一会儿后,季子珊也有模学样的举着拂尘,要给季子清陛下刷一刷脸。 季子清陛下不乐意的左闪右躲,季子珊毫不气馁的非要给他刷脸。 正在饮茶的董皇后,见此情状,差点没把嘴里的香茶一口喷出来。 惠安太后几乎笑裂了端庄的形象,指着季子清陛下嗔道:“扇扇正是有模学样的时候,你还故意逗她,自作自受了吧你……” 刘全顺最是忠心不过,见主子快被小公主逼吐血了,忙快步上前挺身而出,将自己圆乎乎的大盘脸凑过去:“小公主,您玩奴才的脸吧。” 季子珊瞥了瞥为主子分忧的刘全顺,再瞅一瞅满脸哭笑不得的季子清陛下,最后一抬胖胳膊,自己给自己刷脸玩儿,一边怡然自得的自娱,一边咧着小嘴咯咯傻笑…… 小孩子嘛,就是随心所欲的放飞自我。 季子珊现在适应的特别良好。见小妹妹拿着新得的礼物,挪去一边新奇的玩了,季子清陛下微微吐出一口气,又让人奉上第二件礼物,这件礼物是给方才看好戏看到差点满地打滚的元宝小王爷的:“元宝,这是哥哥送给你的中秋节礼物 。” 元宝小王爷伸手接过装礼物的扁平盒子,打开一瞧,只见里头是一本类似书册的东西。 董皇后笑着开口道:“元宝,这是陛下特意写的一份字帖,让你描红用的。”写了一手蝌蚪矬字的元宝小王爷,捧着厚厚的一沓描红字帖,向季子清陛下致谢道:“让哥哥费心了,我以后会好好习字的。” 慢刀 另一厢的季子珊,在看到季子恒收到的礼物后,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扔了手里的可爱小拂尘,就跑去抱元宝小哥哥的腰:“哥,要……要……”惠安太后示意素容嬷嬷,将调皮捣蛋的小丫头抱给自己,口内笑道:“元宝,不许给扇扇,习字帖到了她手里,她肯定是撕了玩。”将张胳膊踢短腿的胖闺女接到怀里后,惠安太后轻轻拍女儿的胖屁股,“小 丫头,你又捣蛋呢,上回撕了母后的书,才挨一顿打,这么快就又忘了?” 小屁屁被揍,季子珊顿时嘤嘤哼哼的去拱太后亲妈。 ——人家这是在敬业好不好! 全年无休连节假日都不撂挑子的说。季子珊扮小孩子扮的很卖力,同样的,宫里的御膳房也很敬业,各种形状风味的团圆饼,一盘盘的送到宫中各处,作为一只萌萌哒的小吃货,看到三个大人外带一个大小孩在品月饼时,季子珊哪能不去抢 着吃。 于是,端阳节吃粽子的一幕再现。 季子清陛下叫妹妹尝了一口他喜欢的风味,啧,还是咸的,元宝小王爷也兴致勃勃的喂妹妹品一口他的团圆饼,嗨,还是甜的,至于惠安太后和董皇后喂的,咦,居然都是带点辣味? 季子珊把四人的团圆饼尝了一圈后,接下来面临的问题,又是叫她选哪个比较好吃。 这还用说嘛,粽子她都能甜咸通吃,难道她还扛不下月饼的各种口味,所以,季子珊鼓着粉嫩嫩的小脸颊,又挨着个的蹭了一遍月饼吃,惠安太后弹了一下闺女的额头,笑嗔道:“真真是个小吃货。” 季子清陛下语气幽幽的表示:“母后,扇扇这么能吃,以后可别长成另一个‘高珍珍’了。” 高珍珍乃是仪萱大长公主的长女,今年已经十七岁,却因她极为丰满的体形,至今还没订下合适的亲事,闻言,惠安太后深深的沉默了,珍珍那丫头…… 季子珊小公主磨了磨牙,好你个季子清陛下,居然敢说她会胖到嫁不出去。 从太后亲妈手里溜出来,季子珊挥着两只小胖爪,气势汹汹的扑向季子清陛下——看本公主不扯你的裤子! 然而,结果却是,为了维持帝王形象的季子清陛下,把不懂事的小妹妹摁趴到腿上,噼里啪啦的‘打’了一顿小屁屁,季子珊嘤嘤哼哼的抹眼睛——真讨厌,这么快就不配合人家玩啦。 好吧,那她以后……就改拿拂尘刷脸好了。 慈宁宫的团圆节,过得分外和谐。 而宫外的富锦候府,却是另一番情景。 富锦候老夫人竖着进的皇宫,却叫横着抬了出来,她怎么也想不到,亲生女儿居然会如此要挟她,其难过的心情可想而知,是以,府里的团圆家宴根本就没露脸,只待在屋子里歇养身子。 聚在一处过节的富锦候夫人和武二太太,她们的心情也不大美妙。 大女儿的婚事已经铁板钉钉,算是没有再翻身的余地了,二女儿的婚事,又这么不上不下的悬着,富锦候夫人心里那个忧郁啊。 于是,将一杯一杯的桂花酒,灌入愁肠满满的腹内。至于武二太太,她心里却是既恼恨又可惜,恼恨的是,宫里的德太妃娘娘居然这么冷待自己的女儿,可惜的是,要是女儿能常驻宫里,和宫里的公主当个知心手帕交,那该多好啊,往深处再想一步,要是 女儿能和哪个小王爷,瞧对眼就更好了,然而,这一切都化为东流水了。 所以,武二太太也挺郁闷的灌着桂花佳酿。 当然,在别府的中秋家宴上,武家却成为了桌上笑谈。不过短短数日,皇宫里的中秋节宴、以及武老夫人在宫中厥过去之事,就传遍了豪门贵胄的耳朵,因有多家夫人亲耳所听亲眼所见,再加之后宫太妃嫔的有意透露,故而,武家的这一系列事件,几乎被扒 了个底朝天。 什么武三姑娘为啥突然被召到皇宫里去啊——哦,那个啊,三公主的亲妈不是刚过世嘛,太后娘娘准备让淑太妃抚养三公主,谁知,德太妃没有一点眼色,非跳出来争着养三公主,甚至连先帝旨意都搬出来了,所以,太后娘娘很给德太妃面子的叫她 养自己侄女喽。 那为啥武三姑娘在宫里才待了几天,就又回家了呢—— 哦,这个啊,人家小姑娘在宫里过得委屈啊,天天夜里哭着想回家,可德太妃愣是不让啊,要不是中秋节武家女眷刚好进宫赴宴,还不知道三姑娘得遭多少罪呢,这可是亲姑姑啊,都不知道心疼小侄女。 还有,还有,富锦候老夫人怎么会在宫里厥过去呢——说到这个呀,听说是富锦候老夫人心疼小孙女,想将她带回家去,然后呢,德太妃不准啊,于是乎,母女俩就在福安宫吵起来了呗,这富锦候老夫人毕竟年纪大了嘛,一个怒火攻心,就被德太妃这个亲闺 女给气厥过去了。 在继卢家悔婚事件之后,武家和德太妃又一次浩浩荡荡的扬名京城。 这一回的议论对象全变成了德太妃,什么不敬正室啦、虐待侄女啦、为女不孝啦,一顶顶的大帽子,扣的德太妃终日缩在寝宫内发脾气,却再不出去耀武扬威。 躲在寝宫里装病的德太妃,恨恨的扯着帕子,既怨亲娘叫她又一次丢脸,又恨惠安太后竟不下封口令。 闻听德太妃的抱怨之语,惠安太后简直被气乐了:开玩笑,你自己气坏了亲娘,却想叫她替你遮丑?你脸咋那么大恁。 鄙视完德太妃,惠安太后捏捏胖闺女的小脸,语重心长道:“小扇扇,你以后可要乖乖的,你长大了,要是敢气娘,娘就……” 季子珊忽闪忽闪眼睛——你就怎么样啊? 惠安太后十分无奈的叹气:“还真不能把你怎么样……” 季子珊在太后亲妈怀里拱了一拱——放心吧,我以后不会气你的。站在旁边的青容嬷嬷凑趣笑道:“娘娘多虑了,小公主以后肯定会好生孝顺您的。”要她说,闺女长大以后是好是歹,那要看抚养她的人怎么教了,德太妃出生在最好的时候,又不是亲娘养大的,她自小被 养在其祖母膝下,骄宠惯养着长大,没吃过一丁点苦头和委屈,进宫之后,又有武老太后一路保驾护航,她呀,根本就像一个还没‘长大’的孩子。 惠安太后揉揉怀里的小脑瓜,满目都是慈爱之色。 “娘娘,德太妃又开始装病不请安了。”碧云嬷嬷轻轻开口道,“您就这么一直纵着她?要不要将她的装病变成……” ……真病,让她彻底病死,一了百了。 惠安太后瞟碧云嬷嬷一眼,尔后嘴角微勾道:“碧云,你不觉着……这样慢刀子一下一下的剐更有意思么?” 顿了一顿,惠安太后又温声道:“再者说,若是德太妃没了,子铭做的出阁事,岂不是都要哀家出面来管,还有,武家和子铭以后的好戏,要是不让她亲眼看到,那多可惜呀。” 趁惠安太后和碧云嬷嬷说话的功夫,季子珊调皮的溜出亲妈的怀抱,滚爬着去玩新得的拂尘玩具。 妈呀,怎么又让她听到秘密了…… 惠安太后望着撅屁股乱爬的小闺女,嘴角溢笑道:“都这几天了,德太妃也不说问问,她亲娘到底怎么样了,罢了,碧云,传哀家的旨意,命人送些药材和补品到富锦候府,知道该交代些什么么?”碧云嬷嬷抿嘴笑道:“奴婢会交代传旨太监,说太后娘娘惦记老夫人的身体,特意赐下稀药珍品,半句不提关德太妃什么事,若是武家人问起德太妃的情况,传旨太监会告诉武家人,德太妃娘娘最近病的厉 害,已经好些日子没去慈宁宫请安了,太后娘娘见她自顾不暇,这才代劳问病。” 宫中规矩,后宫妃嫔若想和娘家联系,需到皇后之处请示报备,要是太妃嫔嘛,自得和惠安太后申请。 德太妃连慈宁宫都不去,肿么可能捎口信或者送补品回娘家。惠安太后听罢,点了点头,又道:“叫个太医一起跟着去,再替老夫人诊诊脉。”既然是做好事,那索性就做一条龙的精品服务吧。 机会 惠安太后这番慰问关怀一送过去,富锦候老夫人顿时心塞之后又心塞,当天晚上就病倒在床了,太医一诊脉,说是五内郁结,通俗点来讲,就是被德太妃这个不孝女给狠狠气着了。 消息传回皇宫,惠安太后只一笑置之,不再理会。 入了秋,天气开始慢慢转凉。 “扇扇,来喝点冰糖雪梨羹。”元宝小王爷举着小汤匙,一脸认真负责的喂妹妹喝润肺生津的甜汤。 作为一个一岁零四个月大的活泼宝宝,季子珊哪肯乖乖让元宝小哥哥喂喝的,伸着白嫩肉呼的小胖手,就去抢季子恒手里的勺子——还喂什么喂,姐要自己学吃饭喝汤! 元宝小王爷不乐意,一边左躲右闪,一边耐心教育道:“扇扇,你还小呢,不会自己喝,哥哥喂你哦。” 季子珊小公主充耳不闻的接着抢勺子——不要不要,就要自己喝! 元宝小王爷降不住‘不懂事’的小妹妹,只能把求救的目光投向惠安太后,秀美的小脸上满是郁闷:“母后,扇扇怎么越来越不听话了,她以前都乖乖让我喂她吃饭喝水的。”惠安太后捧着一只浅口云纹瓷碗,慢慢舀着温甜的雪梨羹吃着,闻言,将瓷碗搁到桌几上,拿绢帕轻拭嘴角之时笑道:“扇扇长大了,也想学着自己吃饭了呗,元宝,喝你的甜羹去,叫扇扇自己玩。”总不 能为了满足小儿子喜欢喂闺女吃饭的爱好,就叫小闺女永远不长大吧。 元宝小王爷很忧郁的去扒自己的羹碗,唉,他真的还想再喂妹妹吃饭五百年啊。 再反观终于攥着勺子的季子珊,喝的……那叫一个惨不忍睹,撒出去的比喝进去的多的多。 元宝小王爷就深深叹息了——明明就不会自己喝,却偏偏要逞能。在季子珊每次自己吃饭都吃到满身狼藉的一个月后,永昌长公主季子媛迎来了自己的及笄礼,惠安太后并非苛刻的嫡母,先帝留下的几个庶出骨血,不论是皇子还是公主,她都一律‘平等’对待,日常的饮食 起居、月俸赏赐,谁也没克扣过半分,倘若有哪个太监宫女拜高踩低,给主子脸子瞧,惠安太后还会出面处罚。 是以,哪怕是宫女身份所出的四王爷季子朗,也没怎么受过怠慢。 及笄礼一辈子只有一次,过了十五岁的青春芳华,以后再不会有第二回‘十五岁’,故而,董皇后在婆婆惠安太后的授意下,给季子媛办的及笄礼颇为风光体面,京城里的豪门贵妇,差不多都来了宫中观礼。 值得一提的是富锦候老夫人。惠安太后‘担忧’她身子还没养好,便命人传话,让她可不入宫观礼,谁知,这位老太太倒挺逞强,直言自己已没有大碍,这一日,也穿戴精神神色自若的来了,不过,观礼的宫妃中却没有德太妃的身影,这 位娘娘,还躲在宫里……不想出来见人。 ……这就很尴尬了。 及笄礼毕后,富锦候老夫人求到惠安太后处,希望能到福安宫探望‘生病’的德太妃,惠安太后哪会故意阻拦,所以,等富锦候老夫人离开皇宫时,母女俩已经‘和好’如初。 武家还想叫武二姑娘和皇室联姻,是以,哪怕德太妃气得自己心肝肺脾肾都是疼的,富锦候老夫人也得和女儿修复关系。 季子媛的及笄礼过后,其母容太妃尤氏明显的开始心神不安。 按照皇家的规矩,公主一旦过了及笄之龄,就该订下驸马人选了,也不知太后娘娘能不能答应让娘家侄儿尚了女儿。 “哀家虽是子媛的嫡母,但她的终身大事,总也得问问你这个母妃的意思。”惠安太后端坐在卧榻上,旁边白胖可爱的季子珊小公主,正扯着一个黄灿灿的九连环玩,“你可有什么合心意的人选?”容太妃尤氏心神不宁了小半个月后,终于等到惠安太后和她谈论女儿的婚事问题,遂小心的斟酌着言辞道:“娘娘,子媛她性子内向,不善言谈,若是许了人口繁多的门户,臣妾恐她……应付不来,所以, 臣妾想……” 欲言又止的停顿下来。 惠安太后伸手去摸女儿可爱的小脸蛋,却见她只专心的玩着九连环,并不朝自己这个亲娘看一眼,不由微微莞尔道:“你若有合意的女婿人选,不妨直言。” 容太妃尤氏一咬牙,低声吐出心里的话:“臣妾想让子媛许给尤家,彼此知根知底的……臣妾也放心些,还望太后娘娘能够成全。” 正在玩九连环的季子珊抬起小脑袋,忽闪着大眼睛疑惑道:尤家?表哥和表妹配西皮? “亲上加亲,说起来倒也是好事。”惠安太后并未露出不悦的神色,语气有些轻描淡写的平静无波,“你可和子媛提过?她心里怎么想?” 一个从未离开过深宫的公主,可与什么舅家表哥搞不出青梅竹马的缘分,容太妃想把女儿嫁回娘家,季子媛不一定就愿意啊,作为一个‘善待庶出儿女’的嫡母,惠安太后自然要过问一下季子媛的想法。 若是母女俩的口径一致,她也犯不着去做什么恶人…… 容太妃尤氏见惠安太后这般回话,顿时心中一喜,忙回道:“婚姻大事,自然是听从父母之命,她小孩子家家的,哪能由她做决定拿主意。” 话是这么说……惠安太后微微勾起唇角,温声道:“罢了,过几日叫你娘家侄儿来宫里一趟,哀家相一相。” 容太妃尤氏满脸喜气的应了。待容太妃满面笑容的告辞后,碧云嬷嬷上前一步,轻声开口道:“娘娘这就答应容太妃了?是不是也太轻易了些……”惠安太后既发话相看尤家公子,那这门亲事十之八九就是定下来了,除非尤家公子在太后 驾前表现的十分不堪。 惠安太后轻轻一晒:“尤家门第不显,容太妃想借尚主之机,拉拔惠及自己的娘家,倒也无可厚非……”将还在和九连环做斗争的胖闺女抱到怀里,惠安太后亲了亲她的小脸蛋,又低声道:“这世上的女子有太多的身不由己……”就像她,本是家中父母的掌中明珠,父母从未打算拿她攀附皇家,谁知,一道赐婚 的圣旨昭告下来,她就变成了众人艳羡的大皇子妃,在后宫经历了十几年的风风雨雨,终坐上了太后之位。 “婚姻大事,虽说是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哪个姑娘不想嫁个如意郎君……”惠安太后挨蹭着女儿柔嫩的脸蛋,再低声叹道,“看在子媛这些年还算乖巧省心的份上,哀家就再多一回事。” 碧云嬷嬷目露疑惑道:“娘娘的意思是……”“子媛自幼长在宫中,从未与尤家公子见过面,等尤家公子来宫里拜见时,就叫她躲在屏风后瞧一瞧,她若是也同意,哀家就准了她与尤家的亲事,她若是不乐意……”惠安太后顿住话锋,片刻后才道,“哀 家就替她操一回心,说实话,尤家的门第……想尚主,也太勉强了些。” 碧云嬷嬷想了一想,轻轻道:“依照大公主的性子,她如何会忤逆容太妃的意思?”惠安太后捉住胖闺女的小爪子,握在掌心揉了又揉,只觉一阵暖心的柔软慰贴:“机会,哀家给了,要不要抓住,就看她自己了。” 灌溉 惠安太后给了季子媛一个关于终身大事否决权的机会。 然而,她并没有使用。 也许是容太妃的思想工作做的很到位,也许是季子媛真的觉着尤家表哥挺不错,总之,在惠安太后问她愿不愿意时,她只低声答了一句:“女儿听从母后的安排。”若是季子媛对婚事略有异议,只需随便找一个借口,哪怕是什么‘女儿还想多陪母妃两年’的理由,也足以让惠安太后明白,她对和尤家的这桩亲事并不很热衷乐意,但是,她只说‘愿意听从安排’,那惠安太 后自也没什么可多说的,在让季子媛先行离开后,又与容太妃尤氏说:“待出了先帝的三年,再明旨赐婚,要是这期间你侄儿有什么不好的名声……” 在容太妃惊疑不定的目光中,惠安太后缓缓道:“公主是金枝玉叶,容不得辱没。” 这话便是说,若是尤家公子在坊间的名声很不好,这桩婚事随时还可能鸡飞蛋打。 容太妃忙道:“不会的,不会的。”娘家嫂子已反复和自己保证,侄儿会好生爱惜女儿,她也会拿女儿当亲闺女看待,要是侄儿真的是个混账王八,她也不会答应将女儿许回娘家。 惠安太后笑了一笑,又道:“另外,此事不许大肆张扬。” 容太妃又赶紧应道:“臣妾明白。”还没明旨赐婚,若是先传出什么风言流语,对女儿的名声也不大好,她会将事成的消息告诉娘家嫂子,但也会叮嘱她要把好口风。 惠安太后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就叫容太妃也回去了。 作为旁观听众的季子珊,忽闪忽闪大眼睛后,就一脑袋拱进太后亲妈怀里,亲昵的蹭啊蹭。 惠安太后搂着怀里软嘟嘟的小身子,笑道:“小东西,你又傻乐什么呢?” ——惠安太后对非亲生的季子媛,都允许她对婚事提出置喙意见,那对她这个亲生的闺女,宽容的限度只能更高吧,话说,太后亲妈,人家想当一把古代版的黄金剩女,你答应不。 惠安太后猜不到闺女在傻乐啥,但这并不妨碍她拍拍闺女的胖屁股,感慨道:“哎哟,娘的小乖乖,你可又胖了啊。” 季子珊鼓鼓肉嘟嘟的小脸蛋——婴儿肥而已,她才不担心会一直胖下去。 入了十月,天气已由凉转寒。 待到了十一月,除非太阳公公露出温暖的笑脸,否则,季子珊基本很少往殿外溜达。“元宝,扇扇呢?她还没睡醒?”这一日,季子清陛下下朝之后,冒着凛凛寒风来到慈宁宫,一进门,只见元宝小王爷正趴在桌前吃早饭,却不见惠安太后和季子珊的身影,季子清陛下往桌前一坐,拾筷子 夹起一只小笼包,就往口内塞去。 因元宝小王爷的食欲欠佳,是以,御膳房贡到慈宁宫的膳食,那是格外的精致美味,故而,季子清陛下有事没事就爱来慈宁宫蹭饭吃。 其实,御膳房也半点没怠慢皇帝老爷的金胃,但季子清陛下就是觉着在乾明宫吃饭不够味。 季子恒咽干净口内的米粥后,才朝季子清陛下挤眉弄眼道:“哥哥,扇扇又尿床了,这会儿正赖在母后的床上羞羞,怎么也不肯起来,母后和嬷嬷们正在哄她呢……” 他本来也在旁边凑热闹,不过,没多大一会儿,就被惠安太后撵出来吃早饭了。季子清陛下轻笑一声,搁下手里的筷子:“哥哥去瞧瞧扇扇,你好生吃饭,乖啊。”离开之前,季子清顺手摸了一把幼弟的脑袋瓜,然后就往西殿去了,幼弟小时候是乖巧似的可爱,而小妹妹却是活泼般的 可爱,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活泼小妹妹极大的娱乐了季子清陛下的闲暇生活。 寿康殿的西里殿,是惠安太后晚上就寝的地方。 此时,宽敞华丽的床榻旁边,围站了碧云、秋雨、素容三个嬷嬷,另有惠安太后斜身侧坐在床边。被四人含笑围观的对象,正是季子珊小公主,只见她穿着一套湖蓝色的小号寝衣,长至肩头的柔软毛发凌乱的散翘着,这会儿正以屁股朝天的姿势面对着四人,两只小脚丫上穿的白色棉袜,一只已被她踢 的不翼而飞,另一只半褪半套的挂在脚上,眼瞅着只要再踢腾几下,这只小袜子也要被甩掉了。 “参见陛下。”见季子清陛下来了内殿,三个嬷嬷忙福身行礼。 季子清陛下摆摆手,示意她们闪到旁边去,尔后也斜坐在床侧,在惠安太后饶有兴致的愉悦目光中,季子清陛下伸手挠挠妹妹的赤裸小脚丫,含笑唤道:“小扇扇,小扇子……” 季子珊的笑点挺低,被抓挠小脚丫后,立即就咯咯笑着左右打滚,挥胳膊蹬腿之间,另一只小袜子也光荣下了岗。 “哥哥……烦……烦……哥哥……”季子珊打了几圈滚后,忙一骨碌爬到墙根里头,然后开始指责大金腿哥哥的恶劣行为,又长大了两个来月,季子珊会说的词儿,又多了好几个。 季子清陛下纠正妹妹的措词:“哥哥不烦,哥哥好……” ——别以为咱给你起了大金腿的外号,你就真成金子镶的了!望着含笑给自己脸上贴金的季子清,季子珊挥着胖爪子愤慨道:“烦……玩……脚……烦……”低头瞥见一只小袜子正压在她的腿下头,季子珊气呼呼的抓起小袜子,就朝季子清投扔出去,季子珊的小胳膊虽 生得孔武有力,奈何袜子的份量太轻盈,她只堪堪将袜子扔到了床中间。 袜子没砸到季子清陛下,季子珊不高兴的鼓了鼓脸,然后又哼哧哼哧从墙根爬出来,抓住半途中落的袜子,就朝季子清陛下冲爬过去。 季子清呵呵笑了几声——被人拿东西砸的待遇,还真是稀罕呢。眼瞧长子和胖闺女玩得挺乐呵,被这兄妹俩彻底遗忘的惠安太后,就微微有点不悦了:“皇帝,你怎么又来慈宁宫蹭饭了?”只要大儿子来蹭饭,那就少不得要抢夺胖闺女的注意力,她‘老人家’每天打发光阴 的乐子,可全指着调皮可爱的胖闺女呢。 “母后宫里的饭好吃。”季子清陛下毫不脸红的夸赞道,“嗯,十分好吃。” 惠安太后没好气的白了长子一眼:“早膳不是已经摆上了,皇帝怎么不去吃,反跑到这里玩闹。”在季子清陛下被亲妈嫌弃的时候,季子珊已捉着她的小袜子,爬到了大金腿哥哥旁边,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季子珊举着她的小白袜,就往季子清手上套去,一下子套不进整个手掌,她就捏着手指一根根 往里塞……季子清陛下望着自己的手,颇为哭笑不得道:“扇扇,你可真是个小淘气包……”伸手将卖力给他套袜子的妹妹抱起来,季子清陛下拍拍她的小屁股,“你小哥哥说,你刚才还因为尿床,羞羞的不肯起床,怎 么这么快就高兴起来了?” 对于尿床这回事,季子珊表示——是真的羞羞。 “羞……”听季子清陛下提起尿床之事,季子珊小公主一下子又蔫了,挣扎着爬出大金腿哥哥的怀抱,季子珊又恢复成王八盖朝天的姿势,表现出一幅我很无颜见人的丢脸模样。话说,季子珊小公主晚上在何处睡觉的规律是这样的,倘若她是在卧榻上玩睡着的,那她睡的一定是隔间的小床,倘若她是在太后亲妈的床上被哄睡着的,她当然也不用再挪窝,所以,她时常会在一无所 知的情况下,在太后亲妈的床上搞一番灌溉事业。 灌溉的次数多了,被笑话的次数也就随之增多,于是,季子清小公主懂得羞羞了。 “好啦,扇扇,不羞羞啦,快起床,你还想不想吃最喜欢的果果蛋羹了?”玩闹的时辰也差不多了,惠安太后便用美食诱惑起爱吃的胖闺女,“你再不起来,果果蛋羹可叫你小哥哥吃完了哦。” 季子珊一骨碌爬坐起来,扯着嗓子道:“蛋蛋……吃……要吃……” 季子清陛下顿时就被小妹妹的吃货模样逗乐了,朝伸着脖子叫唤的幼妹,甩了甩她白色的小袜袜,再接着笑逗道:“想吃果果蛋羹,要先穿袜子,再穿衣裳,还要洗脸、梳头发……” 季子珊挠挠自己头顶的一蓬乱草,踢着白生生的小脚丫催道:“穿……”于是,季子清陛下给小妹妹套右脚上的小袜子,惠安太后给胖闺女套左脚上的小袜子,被太后娘娘和皇帝陛下亲自服侍起床的季子珊小公主,在这一刻,还真有那么一点飘飘然的幸福,然后,先给亲妈一 个高兴的么么哒,再给亲哥一个萌萌的么么哒:“哥哥好……” 季子清陛下满目怜爱的看了下小妹妹,心里忽然起了一个念头——要是小妹妹一直都这么大就好了。听到西殿的欢声笑语,独自吃早饭的元宝小王爷,顿觉寂寞无聊的不行,于是,将粥碗一推,又跳下椅子,就蹦蹦跳跳的往西殿跑去,他进到西里殿时,正好瞧见小妹妹亲了哥哥一下脸,又高兴的唤‘哥哥好’,然后,他也忙扑到床边,将自己的美美漂漂脸凑过去:“扇扇,还有小哥哥呢……” 谣言 “元宝,你看扇扇,大口大口吃得多香。”季子清陛下曲指弹一记幼弟的额角,含笑鼓励道,“你可是哥哥,怎么能比不过小妹妹?” 季子珊像是听懂了季子清陛下的话,鼓着粉嘟嘟的肉脸颊,朝元宝小王爷露出一个示威性的笑脸,然后又张大沾着蛋渍的小嘴巴,催促素容嬷嬷:“嬷嬷,要……蛋蛋……吃……” 素容嬷嬷舀好一勺新的蛋羹,动作温柔的喂到小主子嘴边:“小公主真乖……”元宝小王爷望着恨不得将勺子也吞下去的妹妹,先揉了揉自己的小肚皮,然后朝身旁的银花嬷嬷郑重其事道:“嬷嬷,再来半碗小米南瓜粥,两个小馄饨,一个肉包子!”吃饭比不过大哥哥就算了,要是连 小妹妹也比不赢,那就太丢脸了,他也要变成小饭桶! 银花嬷嬷满脸喜笑道:“嗳。”天知道哄这个小祖宗多吃一口饭有多难,小公主,您可真是福娃,每次有小公主做参照时,小王爷的饭量总是蹭蹭蹭翻倍。 用饭的氛围太好,季子清陛下也跟着道:“再给朕来一碗鱼肉粥。” 惠安太后举起帕子,给吃得喷香的胖闺女擦嘴角,正在等饭的元宝小王爷望着自家老哥,有啥说啥道:“哥哥,你这两天怎么老来慈宁宫蹭饭?你怎么不去凤仪宫和皇后嫂嫂一起吃饭啊。” 季子清陛下再曲指弹一记元宝小王爷,笑骂道:“你个小鬼头,不喜欢哥哥来这里吃饭啊。” 银花嬷嬷将半碗小米南瓜粥捧给小主子,轻轻道:“王爷,陛下惦记娘娘、您和小公主,才会常来慈宁宫用饭啊。”陛下这两日为何来慈宁宫蹭饭,银花嬷嬷是清楚的,倒不是陛下在冷落皇后,而是皇后这两日正来癸水,陛下若回凤仪宫用饭,皇后娘娘少不得要撑着困疲的身子陪伴,而单独在乾明宫用饭,陛下又觉吃 着没味,所以,这才有事没事就来慈宁宫蹭顿饭吃。 季子珊吃了大半碗蛋羹后,目光一转,盯上了季子清陛下正要吃的鱼肉粥:“要……” ——她要吃肉! 胖闺女的胃口大赞,比小儿子不知强上多少,惠安太后颇欣慰的笑应:“好,小乖乖,也给你吃肉粥。”用毕早饭,季子清陛下又亲自下场,给弟弟妹妹表演了一段抽陀螺,把两个小家伙逗得哈哈大笑后,方带着刘全顺离开慈宁宫,因已是天寒地冻的冬天,又值寒风凛凛的天气,是以,季子清陛下乘暖轿而 来,当然会再乘暖轿离去,季子清坐进轿子后轿帘没垂下前,只见寿康殿门口被掀起半幅的厚棉门帘下,正有一高一矮两个小娃娃,抱在一起朝他挥爪子。 季子清陛下微微一笑,朝两人摆手:“回殿里去,别给冻着了。”说着,就朝打帘子的刘全顺使了个眼色,“把王爷和公主送回殿里。” 刘全顺应了声是后,颠颠的跑回寿康殿门口,将摆出望兄石造型的小兄妹俩,十分客气的‘请’回暖和的内殿。 季子清陛下起驾离开后,季子珊指着还没看尽兴的陀螺,对元宝小王爷撒娇道:“哥哥,玩……看……”整日和妹妹待在一起,元宝小王爷十分顺利的翻译出妹妹的意思,这是叫他玩陀螺给她看呢,可惜,他还抽转不起来呀,不过,为了不辜负妹妹眼巴巴的期盼小眼神,元宝小王爷一挺小身板,还是硬着头 皮上了,虽然他将陀螺抽的满地乱‘滚’,但小妹妹还是特给面子的拍掌大乐,这让元宝小王爷信心大增,索性将陀螺抽了个满屋子乱窜。 惠安太后搂着嘎嘎大乐的胖闺女,昧着良心问道:“扇扇,哥哥玩的好不好呀。” 季子珊昧着良心回答:“好——” 惠安太后亲了一口胖闺女的脸颊,对元宝小王爷笑道:“元宝,扇扇说你玩得好,你还不再给妹妹多瞧一会儿。”小儿子身子弱,能叫他开心乐意的多活动活动,惠安太后自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元宝小王爷得了肯定和鼓励,遂愈发卖力的抽着陀螺满屋子跑。如此一派祥和的又过了几日,便到各宫妃会见家眷的日子,这日,各府家眷离开皇宫还不多久,容太妃尤氏就急匆匆来了慈宁宫,一进门就请罪喊冤道:“太后娘娘,现在京城里到处传着尤家会尚子媛的事 情,可这事实在不是尤家透漏出去的呀。” 惠安太后面色平静道:“别跪着了,先起来吧。”容太妃请过安之后,惠安太后已说过免礼,不过鉴于自己是来请罪喊冤的,容太妃便坚持不起,跪着陈述要说的话,听了自己的话,惠安太后依旧吩咐叫自己起身,容太妃心中微定之下,才小心谨慎的站 了起来。 穿着厚棉衣在卧榻上打滚的季子珊,忽闪忽闪大眼睛,这件事,她是知道的。 应该说,她早在一个月前就知道了。话说,在惠安太后召见过尤家公子后,没过几日,也是各宫妃家眷入宫探视的日子,那一回武老夫人身子不大好,便只来了一个富锦候夫人江氏,姑嫂俩会面之后不多时,她们的谈话内容,就传到了惠安 太后这里,因碧云嬷嬷汇报情况时,季子珊正赖在一旁玩,便听到了此事的来龙去脉。原来,尤家公子受召入宫的事并不算多隐蔽,于是,宫中一些玲珑心肝的人,便约摸猜中了真相,消息传到德太妃那里,她自然很是不悦,论年纪,她生的二王爷季子铭可比大公主季子媛大两个月,就算 要考虑谈婚论嫁的事,自然也要先议她儿子的事啊。 当满心愤懑的德太妃,遇到一心想把次女嫁给二王爷的富锦候夫人后,姑嫂俩的思维碰撞出了十分激烈的火花。之前,富锦候夫人提了一个‘让二王爷自己去求赐婚’的歪招,谁知,还不知道惠安太后那里会有啥反应,二王爷那里居然先掉了链子,他竟然不同意娶自己的女儿,这让富锦候夫人相当郁闷,一计不成,她 便又新生了一计,惠安太后不是有意叫尤家尚大公主么,那咱们也叫二王爷娶武家二姑娘啊。 可惠安太后并没说过这样的话啊—— 那啥,咱们可以借着大公主之事,将生米煮成熟饭啊。 于是,在尤家会尚大公主的消息传开时,二王爷会娶武家二姑娘的事情,也跟着一起飘散开来。对此事早已心知肚明的惠安太后,神情悠然的坐在卧榻边,一边摸着女儿愈发水灵的小脸蛋,一边和惴惴不安的容太妃说道:“哀家知道不是尤家透漏出去的……”顿了一顿,惠安太后嘴角露出一抹奇异的微 笑,“若是尤家故意外露,又何必牵带着富锦候府的二姑娘?” 容太妃之前是急昏头了,知道惠安太后并无怪罪之意后,就已经冷静下来,这会儿便若有所思道:“娘娘的意思是……” “若是你娘家想坐实和皇室的联姻,只需透漏哀家已暗地点头应准的消息即可。”惠安太后慢条斯理的温声道。容太妃立时恍然大悟道:“是了……这是有人借着此事,故意给二王爷和武二姑娘的事情打掩护呢。”这两个消息一半是真一半是假,可谣言却是一起传出来的,在一般情况下,惠安太后要么两件全认,要么 两件全否,毕竟二王爷和大公主年岁相近,终身大事搁一块被提起,的确十分说得过去。 真是可恶!太后娘娘允了女儿和侄儿的婚事,她和娘家人都只敢偷着乐,有人竟敢拿此事做文章,容太妃不由面露怒色,语声恨恨道:“太后娘娘,一定是富锦候府的人干的!她们怕您不答应二王爷娶武二姑娘,干脆 就故意传出谣言,以此来混淆视听,简直胆大包天之极!” 聪明人都该知道,哪怕惠安太后允了女儿和尤家的婚事,既然还没有明旨昭告,那就只能在私下背地里议论,可富锦候府的人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竟然这般败坏女儿的名声,真是可恶透顶。容太妃以拳捶掌道:“娘娘,宫里去尤家传旨时,又没有大张旗鼓,除了尤家人,别的外人哪里会知道,这消息……肯定是从宫里走出去的!”容太妃这番话已明晃晃的在表示,这事儿肯定是德太妃伙同富锦候府干的。 预感 容太妃站在厚绒地毯上,手里绞着一块绣花帕子,一脸义愤填膺的指责富锦候府武家。而此时的惠安太后,却在含笑望着胖闺女,因穿着厚暖的棉衣,所以胖闺女的动作,看起来有些笨拙的可爱,只见她哼哧哼哧的翻爬下卧榻,将自己臃肿肥胖的小身体,往摇摇小木马里挤去,使劲挤呀挤 ,就是坐不下去,于是,小嘴一扁,朝自己呜呜抱怨道:“娘,要坐……” 惠安太后一摆手,吩咐立在墙角的宫娥:“把大木马给小公主抬出来玩儿。” 当季子珊坐上能供她玩到二十岁的超大木马后,惠安太后才转头对容太妃道:“此事哀家自有决断,只要你娘家侄儿是个好的,哀家就不会再更改决定。” 容太妃被喂了一颗定心丸,忙福身致谢道:“多谢娘娘不怪之恩。”容太妃本想再给德太妃上点眼药,但看到惠安太后又去笑瞧小公主了,便极有眼色的再道,“那臣妾就先告辞了。” 惠安太后语声含笑的摆手:“嗯,走吧,天儿怪冷的,回你自个儿宫里暖和去吧。” 容太妃行了个礼,然后走姿优雅的离开寿康殿,待坐上回福安宫的暖轿后,容太妃立时将脸一拉,好你个德太妃,好你个武氏,居然敢拿她女儿和尤家当垫脚石,哼,咱们走着瞧。 在容太妃尤氏离开后,碧云嬷嬷捧起一盏热茶,递给惠安太后道:“娘娘,这事已传得人尽皆知了,您预备怎么……” 惠安太后接过茶盏,浅浅抿了两口便递回,而后轻捋乌黑秀丽的鬓发,莞尔笑道:“还是那句话,哀家会同意她们的想法,但能不能真的称心如愿,她们说的不算。” 季子珊眨巴眨巴眼睛,依照头两回的经验,默默给武二姑娘先点上一根蜡烛…… 不是她故意咒武二姑娘,她真的有种武二姑娘会被坑的……强烈预感。腊月翩翩来临时,京城里下了一场初雪,雪势不算大,却足以让头一回见到‘雪’的季子珊,稀罕新鲜的厉害,季子清陛下是个好哥哥,见妹妹扒着窗户,目不转睛的看落雪,便让人拿来一件雪白的狐毛斗篷 ,将妹妹从头到脚一裹,只露出两只滴溜溜的大眼睛,然后就揣着她出去了。 “扇扇,这白白的东西,叫——雪。”季子清陛下抱妹妹赏雪的同时,也不忘教妹妹说话,“你跟着哥哥念,雪——” 季子珊给季子清陛下咕哝出来的字却是:“哇……”惊叹的语气。 季子清陛下再次重复:“扇扇,雪——” 季子珊继续调皮:“啊……”赞美的语气。 季子清陛下耐性十足的再道:“雪——” 季子珊仍然装傻捣蛋:“嘿……”高兴的语气。 季子清陛下微怒,嘴里换了词儿:“真是个小笨蛋!” 季子珊也跟着随机应变:“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哥哥……是……蛋……”气死人不偿命的语气。在刘全顺公公快憋不住笑意时,被恶搞到内伤的季子清陛下,隔着几层绵软的厚衣裳,狠狠‘揍’了一顿胡说八道的圆滚球妹妹:“你个小丫头,能不能好好学说话……”什么叫哥哥是蛋,你才是个蛋呢,伸手 探进妹妹的斗篷风帽里,季子清陛下捏住一瓣水灵柔嫩的脸蛋,字正腔圆的威胁道,“扇扇,雪——” ——又捏人家的漂漂脸! 季子珊小公主顿时就怒了,声音猛然一拔,高亢嘹亮的几乎能掀翻屋顶:“哥哥——烦!要娘——” 几乎要被气吐血的季子清陛下,黑着脸将怀里的小肉球抱回殿内,再交给一脸笑盈盈的惠安太后:“母后,扇扇她可太淘气了……”他既当爹又当哥,居然还老嫌他烦!他真的很烦么! 惠安太后将胖闺女从狐毛斗篷里剥出来,尔后搂抱在怀里,笑嗔道:“小乖乖,怎么又说哥哥烦了!” 季子珊捂着方才被捏的漂漂脸,情景再现的告状道:“脸……烦……” 惠安太后报以十分同情的理解微笑:“噢,是哥哥又捏你的脸了。”目光一转,惠安太后瞥一眼黑脸的长子,轻声斥责道,“你也是,明知扇扇不喜欢被捏脸,你怎么就管不住自己的手呢……” 季子清陛下举起右手掌,柔若无骨的无力晃晃,十分纳闷道:“朕也常拿这只手捏元宝啊,元宝怎么就没嫌烦……”难道是他拿这只手捏妹妹脸时的姿势不对?可他各种姿势都已经试过了哎。 惠安太后斥完长子后,却也管不住自己的手。 又被亲妈偷偷捏一把脸的季子珊小公主,往绣褥堆里一扑,踢腾着两条小短腿呜呜呜——讨厌啦,能不能不捏脸!当她的脸是面团么,这个也捏,那个也捏。 初雪一落再一融,没过多少日子的功夫,便进入到了新的一年。 建平三年,正月初一。 季子珊已是快一岁零八个月大的宝宝了,嘴里能蹦出来的词汇量又多了几个,此时,她正扯着惠安太后的华丽袍服:“娘,一起,不要……玩……”按照大周朝的习俗惯例,正月初一,群臣以及有诰命的各府女眷,会来皇宫谢恩兼拜岁,而作为皇宫的女主人,惠安太后和董皇后要设宴款待各府诰命,惠安太后嫌天气冷,不欲带季子珊离开慈宁宫,这 个时候,向来和惠安太后形影不离的季子珊,自然是要耍一把宝宝脾气的。 惠安太后轻抚闺女的小脸蛋,温声哄道:“扇扇乖,不是叫你一个人玩,还有你元宝小哥哥陪着你呢。”元宝小王爷穿着一身簇新的水蓝色棉袍,领口和袖口都笼着一圈白色的狐毛,狐毛蓬松且柔软,将季子恒的小脸衬的格外玉雪恬美,见妹妹扯着惠安太后的衣裳不撒手,元宝小王爷忙弯腰上前,握住妹妹 肉嘟嘟的小胖爪,细声嫩气的哄道:“扇扇乖,哥哥会和你一起玩啊……” 再过大半个月,元宝小王爷就要满五周岁了,在有小妹妹的比衬下,他这一年懂事了许多:“扇扇,哥哥打陀螺给你看好不好……” 趁闺女的小爪子被儿子牵走了,惠安太后赶忙带着董皇后溜走。 后宫宴饮的场所,一般都设在春景殿,这一回的宫宴,自然也不例外。还是惯例的流程,惠安太后先演讲一段开场白,尔后美味佳肴端上来,丝竹管弦吹弹起来,歌女舞姬唱跳起来,气氛轻松的进行到半中间时,正和穆夫人闲聊的惠安太后,忽然话锋一转,轻轻笑道,“穆夫 人,哀家近来听说一些流言,不知夫人可有耳闻?” 穆夫人生得面皮白净,气质文静,闻言,仪态端方的笑道:“请太后娘娘示下。”如今京城里最红火热闹的流言,无非是尤家公子要尚了大公主、以及二王爷要娶了武二姑娘的事情,众女眷猛然听惠安太后将要提及此事,不由纷纷竖起了耳朵,只见坐在上首的惠安太后,神色自若的说 道:“哀家听说,二王爷要娶富锦候家的二姑娘……” 目光一转,惠安太后似笑非笑的瞅了瞅富锦候老夫人,再缓缓看一眼富锦候夫人,语气温淡道:“富锦候老夫人,富锦候夫人,你们说,这事是真的,还是假的?” 闻听惠安太后之语,各府诰命纷纷将目光投向武家女眷。 要是此事属实,那惠安太后定然会与富锦候府通气,若是假的……富锦候老夫人早在心里把大儿媳和闺女骂了个狗血喷头,这俩……这俩人到底是怎么想的,居然能商量出这么‘高’的招,更让她觉着气怒难忍的是,大儿媳从宫里回来后,居然也不和她商量一下,就做主制 造流言去了,被自己知道后,大儿媳居然还信誓旦旦的表示,她们还有‘后招’。 狗屁的后招! 你再有一肚子的歪招,也顶不住惠安太后的一个‘不’字。“回太后娘娘的话,此事系属流言。”惠安太后就在跟前,富锦候老夫人哪有胆子撒谎说‘这事是真的’,不然,惠安太后和她对峙,问她是什么时候的事,都有什么人在场,大家伙儿都说了什么,那不是全都 露馅了,再说,故意编排皇家王爷的婚事,这可是欺瞒犯上之罪啊。 惠安太后饶有兴致的笑道:“哀家就说嘛,要是哀家真的提过此事,怎么自己却一点不知道。”淑太妃窦氏早已看出其中的猫腻,便掩唇笑道:“散布流言的人,可真是居心叵测,明明完全没影儿的事,却给传得这般沸沸扬扬,这不是连累二王爷和武二姑娘的清誉么,依臣妾说,这事儿可不能就这么 算了,一定要追查清楚,到底是谁这么……图谋不轨。”身在皇宫內苑,一般的诰命夫人,若非太后皇后主动问话,她们哪有随意插话的权利,因而,虽有一场大戏在前,众人也只能表面冷静内心兴奋的瞧戏,至于王妃、大长公主、太妃之类的女眷,只要是个 聪明人,都不会出言提起谣言的另一半——尤家公子是否真的要尚永昌长公主。见无人挑起谣言的另一半,德太妃武氏只能亲自上阵:“既然都是谣言,那看来,尤家公子和永昌长公主的事情,也是假的了。” 侧妃 一听闺女开口,富锦候老夫人顿觉眼皮子霍霍一跳。 在皇宫的公众场合,富锦候老夫人可没有呵斥闺女的权利,虽然她朝闺女狂打‘快闭嘴’的眼色,然而,根本没接收到信号的德太妃,已又施施然开口道:“您说是不是呀,太后娘娘。” 隔着中间坐着的淑太妃,容太妃狠狠剜了一眼德太妃。惠安太后端坐上首,望着容色娇媚的德太妃,微微一笑道:“德太妃这话可说错了,两个多月前,哀家曾召见过尤家公子,略见一面后,觉着这孩子的第一印象还成,哀家正打算细看看,要是这孩子真是个 好的,让他尚了永昌长公主也未尝不可。” 听惠安太后如此明言,容太妃立时喜上眉梢。 若说女儿和侄儿的婚事,以前只有八分可能,现在已经是九成九的把握了。在容太妃喜不自胜时,德太妃忽然一脸楚楚的站起身,声音柔弱道:“太后娘娘,臣妾有话要说,论年纪,二王爷比永昌长公主还略大一些,怎的永昌长公主的婚事都有了眉目,二王爷的事却还没个影呢, 您不能只为永昌长公主着想,却不管二王爷的婚事啊。” 大庭广众之下,女儿就差直言说‘太后娘娘好偏心’的话了,富锦候老夫人此时恨不得再厥过去,眼不见心不烦,这样装柔弱扮可怜的‘后招’,要是真能对惠安太后起作用,她就把姓倒着写。 “谁说哀家不管二王爷的婚事了。”惠安太后开口道。武老太后在世时,德太妃不管是人前还是人后,走的一直都是带刺玫瑰的路线,这几年在人前,已慢慢转变成柔弱的白莲花形象了,她刚才的那一番话,是想告诉众人,自个儿轻视疏忽她们娘俩儿了是吧 。 惠安太后嘴角一勾,笑容温和道,“二王爷的婚事,哀家早就盘算过了,明年就是春选之期,到时众多的名门闺秀,定能给二王爷挑一个温婉贤惠的王妃。” 事关永昌长公主季子媛,容太妃尤氏不好开口怼德太妃。于是,淑太妃窦氏跟着开口道:“正是呢,二王爷是男儿身,到了明年的春选,多少窈窕淑女挑不得,永昌长公主却是女儿身,这挑起驸马来,可就麻烦多了,驸马人选又没谁负责登记造册,那得一个一个 筛选啊。” 贤太妃唐氏也阴阳怪气的说道:“也不知道哪个淡吃萝卜闲操心的,太后娘娘刚开始替永昌长公主相看驸马,就有人迫不及待的拿这事做起文章了,真真叫人恶心鄙夷……” 被指桑骂槐的德太妃,堵的胸口一鼓又一鼓。 隔着中间的空闲场地,富锦候老夫人再次朝德太妃狂使眼色——小祖宗,你可千万别再开口说话了。可惜的是,德太妃和富锦候老夫人根本没有一点心有灵犀的感应,只见德太妃忽然噗通一声跪到地上,对坐在上首的惠安太后露出满脸恳求的表情:“太后娘娘,您既然许了尤家和永昌长公主的亲上加亲之 事,不如也成全二王爷和武家的婚事吧。” 德太妃的话音落后,春景殿内立时静可闻针。 这……是在请求赐婚,还是在借机逼婚? 惠安太后并未动怒,只一脸云淡风轻的表态道:“哀家刚刚已经说了,二王爷的婚事,会在明年春选之后再订下。” 在富锦候夫人紧张到几乎无法正常呼吸的目光中,德太妃以一幅楚楚可怜的哀求姿态再道:“求太后娘娘看在先帝爷的份上,就成全了武家和二王爷的婚事吧。” 竟是死皮赖脸的非要把婚事当场拍案定下。 淑太妃窦氏几乎都想翻白眼了。 德太妃,你能别老提先帝爷么,先帝爷在天上也许很忙的呀,哪有那么多面子借给你用。 容太妃冷笑一声:德太妃……又在自以为是了。德太妃武氏跪在地上,自信满满的等待惠安太后的答复,现在的她对惠安太后多敬重,惠安太后要是敢不答应她的请求,那就是枉顾先帝爷的遗言,这么多诰命夫人可都是见证者,所以,惠安太后她不答 应也得答应。 惠安太后语气微妙且奇异的开口确认:“德太妃,你真想叫哀家成全二王爷和武二姑娘?” 眼瞧着胜利在望,德太妃想也不想的答道:“是,求太后娘娘应准了吧。”“好。”惠安太后答应的这般干净利落,令在场众人无不面露惊色,但很快,许多人的惊讶表情,突又换成了忍俊不禁的神色,因为惠安太后接下来又慢条斯理的补了一句,“既如此,那就把武二姑娘赐给二 王爷当侧妃吧。” 侧妃? 等等……这剧本不对呀,她给侄女求的明明是正妃之位! 眼瞧着在场的女眷,几乎个个拿帕子掩唇偷笑,德太妃忙赶紧开口纠错道:“太后娘娘,臣妾的意思是让二姑娘当二王爷的正妃呀。” 她儿子将来可以有四个侧妃,要是只求个侧妃之位,她费这么多心思筹谋做啥呀。惠安太后十分好心的温声解释道:“哀家已经说过了,二王爷的正妃会在明年春选之后再订下,可德太妃你现在就心心念念的想把二姑娘许给二王爷,你又特意提了看在先帝爷的面子上,你都这么说了,哀 家哪能不让你称心如意呢,所以,就只能让二姑娘屈居……侧妃之位了。” 嘴角若有似无的轻轻勾起,惠安太后态度温良道:“刚好富锦候老夫人和富锦候夫人都在,你们出宫回去的时候,就把赐婚的懿旨,也顺道带回去吧。” 陡听惠安太后将二孙女赐给二王爷当侧妃,富锦候老夫人整个人都感觉不好了,差点没直接背过气去,侧妃的名头听起来不错,也能当的起一声‘娘娘’的称呼,可那终归是个……妾呀。 富锦候老夫人刚顺过来一口气,就又听到惠安太后说,让她和大儿媳顺道把赐婚懿旨带回去。 不拘是圣旨还是懿旨,历来都是由内监使者宣读,哪有什么让人捎带回去的先例。 被惠安太后当场如此羞辱,富锦候老夫人的一张老脸,几乎臊成了酱爆猪肝色,同时也明白,惠安太后这是被胡搅蛮缠的闺女气着了,要不然也不会如此不给武家面子。现实境况与理想情况差距太大,德太妃表示相当不服气,心里一急,当即扒了柔弱白莲花的伪装外皮,展现出带刺玫瑰的嚣张本色,只听她义正言辞的质问起惠安太后:“太后娘娘,二姑娘堂堂一个侯府嫡 出千金,怎能屈居侧妃之位?”惠安太后轻轻‘哦’了一声,不紧不慢的讽刺道:“哀家记得,德太妃你似乎也是侯府的嫡出千金,你能屈居妃妾之位,为何二姑娘就当不得侧妃之职,莫非德太妃认为,自己还不如自己的侄女?德太妃你可 太谦虚了。” 董皇后默默为婆婆的好口才点赞。 德太妃却几乎要气炸了,双眉一竖,已忍不住满腔的怒气:“你……” 就在这时,春景殿内忽然响起一声惊呼:“不好,富锦候老夫人晕过去了!” 见傻闺女越描越黑,越说越丢脸,富锦候老夫人再受不住刺激,眼前一黑,就摇摇欲坠的闭眼倒下去了。 惠安太后暗暗轻晒了一声,她还没让德太妃的戏演完呢,武老夫人这个亲娘倒先撑不住了:“碧云,命人去请太医过来。”罢了,反正也叫德太妃又出够了风头,那就鸣金收场吧。 碧云嬷嬷麻溜的应了声是,尔后叫随侍宫女出去传话给跑腿太监。 武老夫人那里乱成一团糟糕时,淑太妃窦氏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轻嗤一声:“真是晦气,大过年的,竟晕倒在宫宴上,身体不舒服就告假嘛,难道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还会不准?” 容太妃尤氏心中乐得要命,也跟着开口附和道:“娘娘,好好的宫宴都被搅坏了,反正时辰也差不多了,今日的宴饮不如就此散了吧……” 眼珠子转了一转,容太妃又道:“多时不见,小公主在慈宁宫里,恐怕也该想念娘娘了。”惠安太后便顺着容太妃的话道:“老夫人晕厥不宜挪动,德太妃就留在春景殿里先陪着,至于其余的人……都各自回府过年吧。” 调皮 开年头一天,宫里就上演了这么一出火爆八卦,各府诰命夫人揣着一肚子的新鲜笑料,兴致勃勃的回家搞分享事业了,至于待在慈宁宫里玩的季子珊,她的确挺好奇武二姑娘会被怎么坑,不过,这并不妨 碍她…… 带着董皇后一起回到慈宁宫的惠安太后,望到坐在一起玩的小儿女,深深的沉默了……“元宝,你不是说要打陀螺给妹妹看么?”惠安太后磨着后槽牙,一字一字的问着元宝小王爷,她的个老天爷,她真是太小看胖闺女的……调皮度和捣蛋度了,你娘在外边坑人,你在家里坑娘啊你,当然,因 为胖闺女还是个傻萌娃娃,她只能先询问基本懂事的小儿子。 元宝小王爷顶着一脸的红胭脂痕迹,声音嫩甜的表示道:“母后,妹妹看了一会儿打陀螺,就觉着没意思了,我带她玩旁的,她也不肯,非要往您的梳妆台上爬……” 接过碧云嬷嬷奉上来的热茶,惠安太后轻轻吐出一口气:“然后呢。”“然后,扇扇就瞧上您用的胭脂了,嬷嬷们拦着她不让玩,她就扯着嗓子要找您啊……”元宝小王爷露出一脸莫可奈何的表情,“母后在春景殿主持宫宴,一时半会儿又回不来,所以,我就……”他也就索性放 飞自我了,话说,妹妹把他的脸涂成了个鬼,他给妹妹抹的却是,“母后,母后,您看扇扇的脸像什么……” ——像什么! 惠安太后闭了闭被伤害到的眼睛:“和扇扇一起去把你们的花猫脸洗干净!” 她不过就离开了半个多时辰,这俩熊孩子就能完成这个模样,要是她在外头待上半天,这俩小娃娃得要上天吧。 见太后亲妈一脸崩溃想晕的表情,季子珊举着存货几乎快要告罄的胭脂盒,笑哈哈地往惠安太后腿边扑去,一脸兴奋的叫嚷道:“娘……你……抹……” 翻译小能手季子恒忙道:“母后,扇扇说,她也想给你抹胭脂。”惠安太后望着趴在腿上的胖闺女,额头写了个红艳艳的‘王’字,两瓣雪白柔嫩的脸颊上,各划了三道红胡须,还有鼻尖上也点了一个红记……惠安太后从闺女的脸看到手,再从手看回脸,最后笑着叹气道:“ 你这个……小天魔星啊,这盒胭脂是娘闲时亲手淘制的,全叫你们两个淘气鬼玩光了……”说着,又用力瞪了一眼鬼脸儿子。 元宝小王爷心虚的笑,季子珊却依旧踮着脚尖,很傻很天真的举手指:“娘,抹……” ——抹什么,叫你把她抹成老妖精么! 惠安太后心里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最后板着脸道:“元宝,快带扇扇去洗脸!” 两个小淘气鬼嘻嘻哈哈的走了,惠安太后又命董皇后回凤仪宫去,随即自去内殿更换沉重华丽的袍服。 碧云嬷嬷一边帮主子脱衣裳,一边笑道:“怪道娘娘不仅纵着流言纷纷,还暗地推波助澜一把,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德太妃。”“哀家本来的确打算让武二姑娘当二王妃,不过,她那个娘也忒胆大妄为,竟敢打起谣传皇族之事的算盘……”惠安太后张着双臂,由嬷嬷和宫娥们围着忙碌,语气冷淡道,“她撺掇德太妃当众向哀家求赐婚 ,好啊,那哀家就赐给她瞧。” 秋雨嬷嬷轻轻笑道:“娘娘说把武二姑娘赐给二王爷当侧妃时,富锦候夫人的表情别提多有趣了。” “这富锦候夫人也是有意思,明知子铭根本不想娶她的次女,她还偏一门心思的算计此事。”惠安太后嘴角浮起一丝讥讽的意味,“她倒不心疼闺女以后的日子,到底该怎么过。” 若是得不到丈夫的尊重和敬爱,怎么在偌大的王府里混下去,只不过占了一个表妹的‘情’分,在目中无人的季子铭眼里,所谓的表妹情分可啥也算不上。 秋雨嬷嬷面带不屑道:“经此一事,二王爷只怕更厌恶武二姑娘了。” 惠安太后眉峰微挑道:“这样才更有意思嘛。” 从宫娥手里接过衣裳的碧云嬷嬷忽道:“娘娘,武二姑娘只得了个侧妃的位份,以富锦候夫人的‘足智多谋’,您猜她还会闹出什么幺蛾子。” 惠安太后冷哼一声:“管她闹什么幺蛾子,哪怕她让二姑娘一哭二闹三上吊呢,哀家也不会撤了懿旨。” 当太后懿旨是在玩过家家么,想请就请,想撤就撤?做梦去吧。 不提惠安太后换罢衣裳后,如何‘教育’调皮捣蛋的季子珊,再说富锦候夫人江氏,此时的她当真是心如乱麻,她怎么也没想到,千算万算,惠安太后竟赐自己的女儿,去给二王爷当了一个区区侧妃。 这怎么行? 富锦候夫人有心想与德太妃再商量一下,偏诊脉太医和宫娥俱在屋内,姑嫂俩也说不了什么私房话,当富锦候老夫人悠悠转醒时,赐婚武二姑娘为侧妃的太后懿旨,也恰在此时送到。 护送懿旨而来的内监使者,尖着嗓子阴阳怪气道:“真是恭喜富锦候夫人了,这份懿旨您且收好。”富锦候老夫人还躺在长椅上大喘气,自然起不来身子接懿旨。 富锦候夫人纵有满腹怨气,也不敢得罪宫里的内监,只能恭敬的接过懿旨。 德太妃却不同,她是先帝太妃,又一向颐指气使惯了,当即一巴掌抽甩出去,口内喝道:“你个没根的混账奴才,你到底会不会说话!” 内监使者眼中闪过一丝怨毒之色,却口内赔笑道:“不知奴才哪个字说错了,还请太妃娘娘示下。”德太妃张嘴欲骂,却叫强撑着一口气的富锦候老夫人重重出声拦下:“太妃娘娘!”傻闺女今天这张嘴坏了多少事,再叫她口无遮拦下去,富锦候府估计今天就要玩完儿了,富锦候老夫人强忍不适,喘着粗 气道,“太后娘娘赐婚乃是恩典,作为臣子,理应感恩戴德。” 富锦候夫人心里泛苦,要是赐女儿为正妃之位,她自然感恩戴德,可偏偏只是个侧妃呀,不行…… 望到亲娘苍老不堪的虚弱表情,德太妃再转目怒视内监使者,满脸窝火道:“办完了差事,还不快滚,罗里罗嗦的废什么话!” 内监使者在心里冷笑两声,告退离开。“德太妃打了传旨太监?哼,真有意思,先是死皮赖脸的一个劲求着哀家赐婚,哀家如她的愿赐了婚,她反倒又不高兴,”惠安太后抱着干净脸胖软身的小闺女,嘴角扯出一抹冰冷的笑意,“将消息露出去, 再给武家和德太妃添一点‘好名声’。”碧云嬷嬷先应了声是,而后又轻声汇报道:“富锦候府的名声现在太‘好’,已分家出去的二房、三房、四房,男丁寻不到媳妇,姑娘相不到女婿,实在没法子了,他们只能在亲戚里打主意,谁知,亲戚们也 都避犹不及,一个个推推拒拒的不肯答应……” 惠安太后语气悠悠道:“关哀家什么事儿。” 秋雨嬷嬷温声进言道:“娘娘,富锦候府的爵位本是降等袭爵,这都到第三代了,却还承着侯爵之位……” 第一代富锦候爷是先帝的舅舅,第二代富锦候爷是先帝的表哥,因武老太后当时还在世,第二任富锦侯爷袭爵时便没降等,至于现在的第三代,因先帝爷有意维持武家的富贵,便也没降下去。“什么时候把武家的爵位撸了,那是皇帝该操心的事,哀家可不管。”惠安太后捏捏胖闺女的肉脸蛋,因手感太好,惠安太后忍不住捏了又捏,直到胖闺女的小嘴巴都快能挂上酱油瓶了,才恋恋不舍的放下 手,“哀家呀,只管怎么把德太妃一点点气死。”再说富锦候府武家,武老夫人自从宫里回府后,就一直处于萎靡不振的病弱状态,根本没有什么精神,去替二孙女想什么转圜的法子,富锦候夫人就抓心挠肺的燥啊,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后,富锦候夫人便 叫二女儿演了一场悬梁自尽的戏码。 武二姑娘本以为自己的王妃之位,应该是十拿九稳的事情。 谁知,竟然只能当个侧妃,她心里当然很不高兴的说,于是,武二姑娘相当配合母亲,要是事成了,她说不定就能转成正王妃了,反正事情都已坏到了这个地步,还能再坏一点么。 当武二姑娘欲悬梁自尽的消息,传遍大半个京城时,富锦候夫人便向宫内投递名帖,希望能面见惠安太后。 惠安太后如今的乐子,除了逗玩可爱的胖闺女,就是逗耍德太妃和武家了,富锦候夫人要演戏给她看,惠安太后哪会不准呢。 于是,次一日,惠安太后就见到了一个伤心欲绝的慈母:“……自小女知道赐婚的旨意后,就整日茶饭不思,前阵子更是忽然想不开,竟要了断她还年轻的一生,求太后娘娘大发慈悲,救小女一命吧……” 面对富锦候夫人哭诉武二姑娘‘当不了王妃就要死’的惨状,惠安太后只丢给她一句:“若是二姑娘明年参加春选,哀家未必不准她当王妃,可惜呀,那日在春景殿上……” 然后,送客。富锦候夫人揣着惠安太后未说完的可惜之语,琢磨到关键点应该在德太妃身上,毕竟那日在春景殿上,惠安太后明显不想订下二王爷的亲事,德太妃偏偏不识趣的咄咄逼人,惠安太后肯定是觉着面子不好 看,想叫德太妃给她斟茶认错,所以,到了福安宫之后,富锦候夫人使劲浑身解数,好说歹劝,终于让满心不乐意的德太妃,答应去找惠安太后赔礼道歉。 惠安太后消受完德太妃的赔礼致歉后,十分大方的摆摆手——好吧,哀家就不计较你先前的不恭之罪了。 这就完了?德太妃忙追问:“那二姑娘的侧妃懿旨,可否请太后娘娘收回成命?”据嫂子分析,惠安太后会给二侄女赐侧妃之位,是因为自己在春景殿上太不给她面子,只要自己好生赔礼,惠安太后应该会撤回先前的 懿旨。 惠安太后当即义正言辞道:“哀家当众下的懿旨,岂有再收回的道理?”望着脸色几欲扭曲的德太妃,季子珊默默对手指:太后亲妈呀,跟你一比,窝根本就不调皮好么。 无奈 慈宁宫,寿康殿。 “扇扇,不许赖床了,快起来……”惠安太后甩着两只白色的小棉袜,在胖闺女的耳朵边蹭来蹭去,口内温和含笑道,“今天你婶婶家的阿箩小姐姐,会来宫里和扇扇玩哦。” 季子珊滚回四肢朝天的姿势,鼓着脸颊问:“……姐姐?” 惠安太后提溜着小白袜,继续在胖闺女脸上晃来摇去:“对啊,是你阿箩小姐姐,你要是不乖乖起床,小姐姐可不来和你玩了哦。” 季子珊一把抓过小袜子,亮起嗓子道:“要玩!起!” 一岁零九个月大的季子珊宝宝,继续在‘慢慢长大’的道路上敬业奋斗。 穿衣洗漱打扮好,季子珊宝宝堪堪吃完早饭,就有宫娥进来禀告,说廉亲王妃牛氏带着芳华郡主季子箩来了,惠安太后正在给胃口超棒的胖闺女擦嘴,闻言,忙道:“快请进来。” 不多时,廉亲王妃领着一个约摸三岁大的小女童以及一个中年嬷嬷进来。 礼毕,惠安太后指着粉雕玉琢的季子箩,笑着对胖闺女道:“扇扇,这就是你阿箩小姐姐,你以前和她一起顽过的,还记不记得?” 季子珊露出茫然无辜脸——去年秋天的事了,哪个小娃娃还想的起来哟。 惠安太后拍拍女儿的小肥腰,笑着引导她:“扇扇,你去和阿箩小姐姐拉拉手,拉拉手就是好朋友了。” 季子珊啪啪啪走到个头略高的季子箩跟前,伸手去拽季子箩同样胖呼呼的白爪子,奶声奶气道:“姐姐,拉手……” 被季子珊拉住手的季子箩,眼睛一弯,细声细气道:“妹妹——”“虽还没出冬,这几天日头倒好,便邀你们娘俩儿来宫里坐坐。”惠安太后穿着一身明紫色的窄袖棉服,上头绣着精致的撒金小碎花纹案,只见她温文尔雅地坐在矮榻几一侧,示意坐在另一侧的廉亲王妃饮 茶,“咱们说说话,叫她两个自己玩去,等到中午了,叫子涛一起来这里用饭,更热闹一些。” 季子涛是廉亲王妃的长子,如今已经十一岁,目前正在皇宫的学堂里就读。 廉亲王妃含笑应下,又道:“怎么不见小元宝?” 按照皇家的规矩,皇族子弟一般四岁就可以入学启蒙了,季子恒因为身子不大好,虽然已年满五岁,但还没去学堂开始上课。 惠安太后随口回道:“他呀,出恭去了。”目光一转,望向正在互相打量的一对小小姐妹花,“扇扇,带你阿箩姐姐去隔间玩,你们两个可以一起坐大木马,快去吧,等你元宝哥哥回来,叫他摇你们两个。” 正在上厕所的元宝小王爷,还不知道,自己又被太后亲妈当成劳力使唤了。 “姐姐,走。”季子珊拽着同样白嫩嫩胖嘟嘟的季子箩,“去玩,玩木马。”季子箩是个十分好相处的小伙伴,脾气温和,又活泼爱笑,身为廉亲王府的独女,性子却一点也不娇气,季子珊见这小姑娘挺不错,便十分开心的‘哄’她玩,和她一起坐摇摇大木马,和她一起戳不倒翁玩, 还拉着她一起玩捉迷藏,这一玩,就到了快进午膳的时辰。 “小吃货,和小姐姐就玩得这么高兴呀,连吃饭都忘记了是不是?”惠安太后揽着活蹦乱跳好半天的胖闺女,见她嫩嘟嘟的脸颊好似抹了胭脂般绯红,愈发笑得慈眉善目,“以后叫小姐姐常来玩好不好?” 季子珊宝宝瘫坐在惠安太后怀里,忽闪忽闪大眼睛:“好。” 那一厢,廉亲王妃同样揽着双颊绯红的小闺女,温语笑道:“阿箩,和扇扇小妹妹玩得高兴么?” 季子箩小朋友嗓音甜甜道:“高兴。” 又过片刻,廉亲王世子季子涛从前宫过来,众人闲聊几句后,正准备入座用膳。 就在这时,碧云嬷嬷忽从外头走进来,凑在惠安太后耳边窃语一阵,惠安太后听罢,微微滞了笑脸,转过眼睛,先看向季子涛和元宝小王爷,温声开口道:“子涛,元宝,你们带妹妹先去隔壁吃饭。” 待俩哥哥将俩小妹妹拖走后,惠安太后方沉下脸道:“老四这个……” 廉亲王妃明白惠安太后口中的‘老四’,是指行四的英亲王爷,于是轻轻问道:“老四……又怎么了?” 别怪她为啥用‘又’字,实在是这位王爷的糟心事……挺多,就是不知道这回是又强抢民女了,还是又后院起火了。 惠安太后低哼一声,道:“老四方才来了宫里,向皇帝讨要休妻的圣旨。” 英亲王妃是明旨赐婚的王妃,英亲王若要休妻,势必也要求到允许休妻的圣旨,他个人单方面的休妻宣言或文书,是无效的。 “又要休妻?”听到这个答案,廉亲王妃就有点十分无语了,顿了一顿,廉亲王妃轻声道,“臣妾听说,老四府里的邴侧妃……似乎又有了身孕?” 邴侧妃之前已生了一女,现在约摸是三岁多的年龄,大名唤作季子画。惠安太后哪会不知道,恐怕就是这个邴侧妃在借孕生事,若是英亲王妃被休,她只要生个儿子出来,正无子的英亲王哪会不把她扶正,哼,她想得倒还挺美:“有身孕又如何?别提她这胎,还不知道是男是 女,哪怕真是个儿子,她也别想……” 廉亲王妃想了一想,又温语道:“老四是个执拗性子,若是陛下不答应他,他恐怕该天天来宫里磨了。”先帝还在位时,英亲王就以王妃熊氏一直无孕的理由,闹过一回要休妻的旧事,先帝不准,英亲王就一直磨啊磨,最后扰的先帝烦了,直接打了他一顿板子,英亲王方不再提及此事,没想到先帝过世才两 年,他就又卷土重来了。 惠安太后短促的冷笑两声:“他占着王叔的辈分,皇帝是不好再打他板子,不过,不叫他再进来皇宫,却不是什么难事。” 这便是要将英亲王拦在宫门外的意思了。 廉亲王妃微微蹙眉道:“只怕老四……会在宫门口闹事?”“他若敢在宫门口嚷嚷闹事,就叫他到宗人府大牢里反省反省。”惠安太后面无表情的说道,“他的王妃是先太帝还在时赐的婚,岂容他说休就休,纵是王妃无子,也可以记一个庶子在名下,充当嫡子教养。 ” 这些话先帝也曾说过。 也就是说,英亲王这辈子都别想休妻成功。顿了一顿,惠安太后吩咐身旁的碧云嬷嬷:“将哀家刚才的话,传到皇帝那里,省得老四整天往宫里跑个没完。”他不嫌烦,她还替她的儿子嫌烦呢,“他闹一次,先关他半个月,若还有第二回,就关他三个 月,要是还有第三回,就以三番四次硬闯皇宫之罪,把他的亲王爵给……降了。” 碧云嬷嬷行了个礼,吩咐人去办了。 廉亲王妃默默地没发表意见,她早就知道,别看这位长嫂平时一派温风和雨,该厉害的时候,从来不犹豫手软。 惠安太后站起身要去用午膳,刚走出两步,又对身旁的秋雨嬷嬷道:“派人送些补品到英亲王府,给英亲王妃的。” 得了宫里的赏赐,次一日,英亲王妃熊氏就来宫里谢恩了。英亲王妃纵算细细的上了妆容,也掩不住她憔悴不堪的脸色,惠安太后看着这个妯娌,既觉着她可怜可悲,又觉着她怒其不争:“你府里的事,哀家也插手不了太多。”她虽是一国太后,却毕竟只是个嫂子 ,管不了小叔子爱去哪个女人的床上睡觉,“哀家只能告诉你,你是先太帝下旨册封的王妃,前些年先帝没答应的事,皇帝以后也不会答应。” 听了惠安太后的话,英亲王妃熊氏忍不住低低呜咽起来。黏在惠安太后身旁的季子珊,十分无奈的低声叹气,古代的女人也实在太……憋屈了些,成亲大多数都是盲婚哑嫁,婚后,若是婆婆不喜,日子会不好过,若是丈夫不喜,日子同样不好过,生不出儿子,日 子依旧不好过,像熊氏现在的情况,简直能称得上一位悲情王妃了。 熊氏在英亲王府中的情况,季子珊也隐约知道一点。因着丈夫不喜,哪怕英亲王妃再伏小做低,仍未能改善夫妻关系,而其余的什么侧妃、夫人、姨娘,但凡受些宠爱的,都敢和熊氏蹬鼻子上脸,熊氏若是发挥一把王妃权利,那些受宠的女人就会娇滴滴的 找英亲王告状,巴拉巴拉什么王妃娘娘欺负奴家请王爷做主之类的话,然后英亲王就会替喜欢的女人,去找英亲王妃的茬。 饶是在王府的日子如此不好过,英亲王妃却还是怕被休弃。 一个皇室都不要的女人,以后还有什么颜面见人。 英亲王妃低低哭了一会儿,尔后拿帕子摁着眼角,哑着嗓音道:“臣妾失仪了。”自从她家王爷又提起休妻之事,她真是怕宫里允了丈夫之求,毕竟,她十多年不曾生育,是众人皆知的事实,皇家若真以七出之条的‘无子’休弃她,她也是辩无可辩,只要想一想被休弃后的日子,她就觉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好在,好在,太后娘娘愿意……为她撑腰。 奇婶 英亲王妃熊氏之前的哭声虽低,哭势却一点也不弱,脸上的妆容都给哭花了,惠安太后看得略碍眼,便先叫她去净面整妆,等她收拾妥当后,才再开口道:“你听哀家说,不管你那王府里有多少侧妃、夫人 、姨娘,你是正房嫡室,单在名分上,就谁也越不过你去。” “道理臣妾也懂,可是……”英亲王妃想起丈夫的薄情寡义,忍不住又是一阵心酸,神色黯然的低泣道,“王爷他……” 惠安太后几乎都想翻白眼了。 还念叨什么鬼王爷呢……已经这么多年了,这个妯娌难道还看不清老四的心肝肺肠,怎么滴,你在最青春芳华的时候,都没将薄情汉笼住心肠,现在已差不多逼近人老珠黄了,你莫非还想着他能洗心革面,认识到你这个黄脸老婆 的好处?丈夫这般没心肝,你又没有儿子傍身,你应该做的,是为自己的后半生筹谋好不好,相敬如宾举案齐眉什么的,你就别再妄想了行不行。 要不是看在为女不易、老四又太渣的份上,惠安太后也不会助她一臂之力:“哀家再告诉你一句话,王府里若有庶子出世,不管是谁生的,只有养在你屋里,记在你名下,才能算作嫡子,你明白么?” 泪眼朦胧的英亲王妃,轻轻咬着嘴唇为难道:“只怕王爷不答应,臣妾以前也想抱养个女儿,最后却……” 惠安太后微微黑线:“……” 一定要她直白的说,若是府里的庶子不抱在你那里养,只要你来她这里说一声,那个庶子就永远别想披上‘嫡出’的表皮么。 没有嫡出的外皮罩着,王府以后的爵位,那个庶子就想都别想了。她已经先许诺你,你的王妃之位永远不会丢,又塞给你一个大依仗,你还用管什么鬼王爷答应不答应,他给一众姬妾许诺的再多,只要她和皇帝这头不通过,什么正室之位、世子之位,就统统实现不了好 不好。 碧云嬷嬷见自己主子,被英亲王妃的反应憋的一脸郁卒,便上前几步,轻轻劝道:“王妃娘娘,您只要记得,但凡王府里有什么不合规矩的‘大’事,您只用来告诉太后娘娘就可以了。” 英亲王毕竟还在世,太后娘娘能插手的地方有限,所以,有些小的委屈,英亲王妃该忍还得忍。 不过,一旦涉及到规矩大事,太后娘娘便有正当的插手理由了,比如,英亲王想休妻扶妾,或者,某些侧妃想将儿子记到正妃名下,却又偏偏不交给英亲王妃抚养。 英亲王妃倒也挺会活学活用,听了碧云嬷嬷的话,当即扯着手绢,脸色绯红的吞吞吐吐道:“太后娘娘,王爷他……现在连初一、十五都不肯来了……能否请您……” 按照大周朝的规矩,哪怕夫妻再不和睦,凡是初一、十五也得团聚一番,若是丈夫连这两日光景,也经常跑去小妾处厮混,那‘宠妾灭妻’的帽子是指定摘不掉了。面对英亲王妃所提的‘重要大事’,惠安太后张了张嘴,实在觉得无言以对,便一扭脸,将身旁的胖闺女抱坐到怀里,捏起她的肉手指玩儿,要是老四在宠爱美妾的前提下,还愿意与英亲王妃生嫡子,她还多 这些事做嘛。 至于刚才出言劝说的碧云嬷嬷,嘴角也是无语的抽啊抽。 季子珊也被英亲王妃的神请求惊呆了。那啥,她太后亲妈只是你嫂子,又不是你婆婆,管得了你家老公去睡谁么,她太后亲妈要是能明着插手这事,估计早命令你家老公天天去睡你,不睡出个大胖儿子就绝不罢休,还用得着这么迂回委婉的帮 你么…… 根据季子珊接受到的古代封建糟粕知识,像熊氏这种没有亲生儿子、且未来也基本不可能再有的情况下,她要做的事情,是抱养一个妾室生的庶子,当成‘亲生的’教养在自己身边。 她太后亲妈的意思多明显呀,你老公要是不准你抚养,好啊,你就来宫里告状,说那孩子又没养在我屋里,凭什么记在我名下。 只要那孩子记不到你这个正王妃的名下,他就没有王爵继承权的好不。 在正室嫡母无子的情况下,哪个庶出的公子,不想借机趁势上位,只要你能善加利用身份的‘优势’,再加上她太后亲妈给你的许诺和支持,你以后的日子不一定就是憋屈的呀。 大周朝以孝治天下,只要你熬死了你那混账老公,你认的这个儿子,若是敢忤逆不孝,你再往宫里哭走一趟,看他给你当不当‘乖儿子’。 不当?自有皇帝替你削他,除非,当时的皇帝和你‘儿子’好的穿一条裤子,否则,赢家肯定是你。 至于现在那些敢蹬鼻子上脸的妾室,以后还不是随你有仇报仇。但但但但是……亲爱的英亲王妃,敬爱的四婶婶熊女士,你那个混账老公英亲王,若是知道敬重你这个嫡妻,知道给你这个嫡妻脸面,还会干出那么多‘不讲规矩’的事么,都到现在了,你还在想什么呀,他 要是有意让你生嫡子,肿么会天天睡在妾室屋里呀。 你到底是怎么生出让她太后亲妈撮合你和老公一起睡觉的想法的呀,哎哟喂,她可怜的小耳朵…… 见惠安太后没理自个儿,英亲王妃顿时一脸讪讪道:“……是臣妾失言了。” 此时的英亲王妃只觉心里的苦楚,犹如排山倒海一般袭来,作为一个女人,哪个不想生儿育女,她也想有一个自己的亲生孩儿啊,哪怕不是儿子,是个闺女也成啊。 惠安太后顺了口气,又语气淡淡道:“你回去以后,好好想一想哀家的话,日子都是人过出来的,迈过了难坎儿,以后就是平坦大道……好了,你回吧。” 英亲王妃又摁了摁眼角,而后起身行礼告退。 这趟皇宫来得值,终于不用担心会变成……皇室弃妇了。 碧云嬷嬷送走英亲王妃后又折回殿内,只见惠安太后正在戳小公主的肚皮玩,小公主咧着小嘴笑的东倒西歪咯咯直乐,碧云嬷嬷迈步上前,轻轻笑嗔道:“娘娘,小公主怕痒的厉害,您还故意挠她痒痒。” 季子珊朝碧云嬷嬷伸出双手,嘎嘎笑着求救:“嬷嬷,快抱我……” 素容嬷嬷笑着近前,将几乎快笑成破喇叭花的小主子抱起来:“好啦,嬷嬷带小公主出去玩,今天太阳好,咱们到外头玩捉迷藏好不好?” 终于脱离太后亲妈魔爪的季子珊,奶声奶气的应道:“好。” 瞧着素容嬷嬷带小公主出去玩后,碧云嬷嬷一边给惠安太后敲背,一边轻语叹道:“娘娘,英亲王妃只怕是逆来顺受惯了,一昧想着朝英亲王服软,想换回一些怜惜,可惜……”“老四就是个没心没肺的,她跟着他过了十来年了,难道还看不透这个人?”惠安太后面色冷淡,声若碎冰,“妇以夫为天,那也得是个明事懂礼的丈夫才行,若是真指着老四过日子,英亲王妃迟早得被活生 生气死。” 碧云嬷嬷颔首点头:“这倒也是,只盼英亲王妃能转过味来……” “有些话,哀家不能说得太直白。”惠安太后默默叹气。 若是说得太清楚,就有挑拨英亲王妃和英亲王对着干的嫌疑了,她是有意帮一下英亲王妃,却无意将自己拖下水,所以,她只能说一些能站得住的脚的规矩。 碧云嬷嬷想了一想,又轻轻低语道:“若邴侧妃生的还是个女儿,英亲王妃抱不抱养,倒也无关紧要,若是个儿子……” “若是个儿子,只要英亲王妃明白哀家之前的话,不管邴侧妃耍什么花样,她都该能应对得了。”惠安太后接口道。言而总之就是一句话,邴侧妃若是想自己养儿子,那王府以后的爵位,就没她儿子什么事了,只要牢牢记着这个道理,不松口,不心软,等把混账老公熬死了,英亲王妃也就算彻底熬出头了,男人靠不住 ,满后院都是不安分的妾室,又没有亲子为依靠,那就要算计着过日子。 你不去仔细算计为自己筹谋,面对妖娆不安分的妾室,你就得处处忍让,面对不给自己脸面的丈夫,你就只能低声下气。 殿内沉寂了好一会儿,惠安太后忽又轻声道:“要说,还是廉亲王妃……最有福气。”碧云嬷嬷默然,先帝爷那一辈共有兄弟四人,除老二幼年早夭外,其余三个都顺利长大成人,先太帝许是为了避免三兄弟争锋,给大儿子也就是先帝爷订下的正妻,乃是出身显赫家世富贵的定国公府的姑 娘,也就是如今的惠安太后,至于当时的三皇子和四皇子,订的都是家世虽然清贵、却没有什么实权的门第。 廉亲王妃和英亲王妃是差不多的出身,一个尽得夫婿宠爱,一个却尽得丈夫嫌弃。 “廉亲王妃的好运气,她羡慕不来,她就只能自己立起来。”惠安太后面色平静道,“到底是妯娌一场,哀家能帮她一点是一点,但凡事还是要靠她自己,若是到最后……”熊氏还是自己软绵绵的不像话,那她也没办法,熊氏又不是她血缘至亲,她没那么多的同情心耗在她身上。 大大 季子珊在殿外自由放飞了一会儿,就回殿内找太后亲妈申请:“大哥哥……”这会儿正是元宝小哥哥的学习时间,季子珊被严肃勒令不许骚扰他,她只好换另一个哥们去搞交流,“想和大哥哥,玩儿……” 惠安太后望着扯自己袖子的胖闺女,露出一幅惆怅无奈脸。“娘娘,小公主渐渐大了,也知道到处跑着玩了。”碧云嬷嬷在一旁笑着道,“今儿个的日头不错,外头也没什么风,不如就叫小公主去乾明宫玩一趟吧,陛下每日忙碌国事,叫小公主逗着舒缓舒缓精神也是 好的。” 惠安太后瞅了瞅窗外明丽的日头,笑道:“成吧。” 于是,季子珊小公主朝太后亲妈挥挥小爪子,跟着素容嬷嬷离开慈宁宫,直奔乾明宫。已是早春二月的时节,因着气候和暖,宫苑里已是垂柳匝地,杏花吐艳,季子珊以踏春郊游般的心情,东扯一把柳枝,西拽一束杏花,南爬一回假山,北瞅一会鱼塘,由于路上耗费体力太多,还没溜达到 乾明宫的地界,季子珊就只剩朝素容嬷嬷嘟嘴的份了:“嬷嬷,累,要抱” 季子珊是个沉甸甸的小肉墩,素容嬷嬷短途抱一抱还可以,若是时间长了,她也吃不消。小公主乃是千金之躯,可不是谁想抱就能抱的,若是素容嬷嬷体力不足勉力强抱,只怕会累的小公主不舒坦,是以,在出来慈宁宫的时候,秋雨嬷嬷很仔细的命人抬了一架四人小轿随行,以防小公主路上 走不动时所用。 乾明宫,御书房。建平帝季子清正坐在御案之后,和下首站着的一位儒将商议国事,谈话将告一个段落时,御书房门口探进来一个瘦脸小太监,朝侍立在御案之侧的刘全顺公公狂使眼色,刘全顺公公脚下无声的溜出御书房 ,沉声道:“什么事?” 瘦脸小太监低声禀告道:“大总管,小公主来了。” 刘全顺听罢,忙颠颠的窜回御书房,对季子清陛下耳语道:“陛下,小公主来看您了。”在皇帝陛下这里,小公主驾到基本等于太后娘娘亲临,刘全顺可不敢耽搁缓报。 季子清陛下闻言,几不可察的歪了歪嘴角,吩咐道:“叫小公主进来吧。” 不过片刻功夫,御书房的门框上就趴了一个俏丽的小脑袋,正要把下首儒将遣退的季子清陛下还不及开口,门口那颗小脑袋率先甜甜嫩嫩的喊道:“哥哥!大哥哥!” 甜嫩的小奶音如同裹着蜂蜜般,不止甜化了季子清陛下的心肠,连下首站着的那名儒将,也几乎忍不住想朝后方望去。 严肃安静的御书房里,仿若飞进来一只欢快的小小百灵鸟,季子清陛下已有点绷不住严肃的帝王面孔,放柔表情,放温声音,朝门口的小豆丁招手道:“扇扇,过来。” 得了允许的季子珊小公主,先是咯咯一笑,然后哼哧哼哧迈过门槛,甩着两条小短腿就朝殿内踢踢踏踏的跑去。在跑至半中间时,也不知怎的,季子珊一个没控制好,还不及反应过来,已‘啪’的一声摔趴在地上,她这一摔可不得了,原本正含笑而望的季子清陛下,忙从御案后的椅内起身,跟在后头呈护花使者身份的 刘全顺,也是面色一变,急匆匆的往前奔去,季子珊摔的有点懵,等她回过神时,却已被提溜着站起来了。 把她扶起来的是一个面皮白净的中年武官,气度温润,颇有一派儒雅之风。 “扇扇,摔着没?疼不疼?”把季子珊扶起来的是那名中年武官,一迭声关问季子珊的,却是季子清陛下。 季子珊扭过脸,去望已来到身边的大金腿哥哥,龇着两排小白牙傻笑道:“不疼……”一低头,瞅着摔在地毯上的几根细嫩柳和两束杏花枝,扁着小嘴道,“掉了,花……给哥哥……” 季子清陛下顺手捡起几支残花蔫柳,又将胖嘟嘟的小妹妹抱起身来,含笑问道:“这是扇扇送给大哥哥的么?”季子清一边和妹妹说话,一边轻轻摇着手里的花枝和柳枝。 季子珊十分认真的点点头:“嗯,路上……我……的……” 见妹妹摔了一跤后,身体和心里确实都没有不舒服,季子清陛下这才放下心来,而后转首对静立在一侧的中年武官道:“穆爱卿,你先退下吧。” 姓穆的中年武将朝季子清陛下躬身行礼:“微臣告退。” “咯咯,穆爱卿……”季子珊小宝宝就调皮的跟着鹦鹉学舌了一句。 季子清陛下笑嗔一句:“小丫头,你叫什么穆爱卿,你只能叫穆大人。” “穆大大……”季子珊自由发挥的学说话。 季子清陛下认真纠正:“是穆大人。” “穆大大。”季子珊没啥旁的爱好,就爱在学说话时气气皇帝小爷。 正离开御书房的穆姓武官,闻听小公主一直叫他‘穆大大’,忍不住无语的轻弯了一下嘴角。 那啥,在他祖籍老家的方言土话中,大大是……爹的意思啊,见殿内的皇帝陛下没什么很大的反应,想来应该不清楚这些土话。 兄妹俩‘斗’了几轮嘴以后,最后是季子清陛下无奈的甘拜下风,他一个大人犯得着和一个奶娃娃斤斤计较么。 季子清陛下已在御书房待了近一上午,这会儿刚好需要歇一歇,便索性带着胖妹妹去了后头的体元殿,体元殿内有一处小花园,季子清陛下叫人摆了一张大藤椅,尔后两人一起躺着晒太阳。 作为一个活泼爱玩的宝宝,季子珊肯定不能表现的安静如猫呀。于是,她挠挠皇帝陛下的脖子,又抓抓皇帝陛下的咯吱窝,见他竟能一直憋着不笑,季子珊宝宝一怒,就一脚踩上季子清陛下的肚子,准备给他跳一段肚皮踢踏舞,季子清陛下还没什么反应时,刘全顺公 公和素容嬷嬷却汗了一大把,一左一右上前劝道:“小公主,可不能这么玩哦……” 季子珊宝宝充耳不闻——窝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天真孩纸,没人教过窝不许踩肚子玩。季子清陛下将妹妹拍躺回身边,笑着叹道:“小鬼头,怎么这么调皮捣蛋呢你……”见妹妹一直张牙舞爪不安分,遂又抱不肯老实躺着的胖妹妹坐起身,季子清陛下吩咐一旁的刘全顺,道,“派人去慈宁宫一 趟,就说小公主今儿在朕这里用午饭,再叫人去凤仪宫,请皇后过来用午膳。” 刘全顺应了声是,忙交代人去办。 季子珊在听到‘饭’这个字眼时,整个人都神采焕发了,嘟着泛着水光的小嘴巴道:“饭,吃饭!” 季子清陛下伸指点一下胖妹妹的光洁额头:“你呀,除了玩,就知道吃!” 季子珊理所当然的朝大金腿哥哥傻乐一把——以她现在的年纪,不想着吃吃玩玩,她该干什么哟她。 不多时,董皇后来了乾明宫体元殿,她虽还未生养过孩子,却因在娘家时常逗幼弟玩耍,照顾小孩子也很有一手,两个年轻的小大人哄着一个‘假’娃娃吃到一半时,元宝小王爷从慈宁宫追来了乾明宫。 见妹妹鼓着脸颊吃得喷香,已用过午膳的元宝小王爷,便毫不犹豫的开口:“哥哥,嫂嫂,我还没吃饱饭。” 季子清陛下抽了抽嘴角,示意刘全顺:“再添一幅碗筷。” 然后,元宝小王爷挤在可爱的小妹妹身边,一边加餐一边朝妹妹喜笑:“扇扇,来和小哥哥比吃饭,看谁吃的多。” 身为一个不到两岁的小宝宝,季子珊完全不惧和五岁大元宝小王爷拼饭量:“我……吃多……” 身为小哥哥,元宝小王爷自然不服,便张大嘴巴嗷呜嗷呜的继续开吃。季子清陛下手持筷箸,露出一幅无奈脸:合着小弟弟的少食症,能被这么治好呀,早知道这样,他干嘛三番五次找太医院和御膳房想法子啊,他直接弄几个胃口大的饭桶小孩,和小弟弟一起比吃饭就好了 。 待用罢午膳,元宝小王爷和季子珊都懒洋洋的打起瞌睡,季子清陛下遂不让困倦的弟妹费事回慈宁宫,直接叫他俩在自己的体元殿歇下。 陪老公吃了一顿午饭的董皇后,默默回凤仪宫歇午觉。那啥,元宝小王爷和季子珊小公主霸占的是……皇帝陛下的龙床。 葩叔 御榻宽阔,季子珊躺在松暖软和的锦被下,闭起眼睛舒服的睡午觉。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季子珊只觉在半睡半醒之间,隐约听到有人在低低说话,什么‘英亲王’,什么‘不听劝’,还有什么‘请陛下裁决’之类断断续续的话。 季子珊晕乎了半晌,尔后脑袋慢慢豁然开来。 哦,原来是在说她英亲王四叔的事儿啊。季子珊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明黄色的缎衣,似乎察觉到小妹妹睡醒了,正侧身朝外躺着的季子清陛下,慢慢翻转过身来,摸一把朦胧睡眼的胖妹妹,温声笑问道:“小扇扇睡醒了?要不 要嘘嘘……” “要……”季子珊很诚实的回答。 守在次殿外的素容嬷嬷,忙疾步进来,将睡意未散的小公主抱离龙榻。季子珊被素容嬷嬷抱着时,特别乖的不吵也不闹,只拿一只雪白的小拳头不住揉着眼睛,一边看着还在里头呼呼大睡的元宝小哥哥,一边听已坐起身来的大金腿哥哥淡淡发话道:“以擅闯皇宫之罪,将英亲 王拿去宗人府关上半个月。” 已被抱出内殿的季子珊,摇头晃头的暗道,虽说英亲王是王叔,但是若在皇帝已明言发话不召见的情况下,还吵着嚷着非要进宫里来,那皇帝也是有权利将之拿下,并送他进大牢里去蹲几天的。 当然,若是普通的臣民敢这般大胆,那他的脑袋瓜大概只会有一个结果——被咔嚓落地。 大周朝例律,擅闯皇宫禁地,乃是杀头大罪。 因着这位王叔多次仗势欺人,风评败坏,如今身上除了挂着一个王爵身份外,别的啥差事也没担着,所以,他进皇宫里来,绝对不可能是和皇帝侄子商量国家大事的。 看来她这英亲王四叔也是蛮拼的,昨儿个才跑进宫里来说要休妻,这连一天的功夫都没隔,就又跑到宫里来了。季子珊从净房嘘嘘回来时,元宝小王爷还鼓着小肚皮,躺在床上美美的酣睡着,穿着一身睡衣的季子清陛下,抱着身体软乎胖嘟的小妹妹,低声和她耳语道:“小扇扇乖,咱们不吵元宝小哥哥睡觉,大哥哥 给你梳小辫辫好不好?” “好。”季子珊也学着季子清陛下的样子,压低嗓音,跟做贼似的轻轻回道。 季子清陛下轻勾一下幼妹的小鼻子,然后抱着她去了次殿。说是要给小妹妹梳辫子,其实,季子清陛下连梳子都没怎么碰过,更合论给一个女娃娃梳小辫辫,方才,他不过是见小妹妹想去捣蛋正睡着的幼弟,又见她脑门上散开的碎发,俏皮的立了起来,这才随口 哄了她一句。 呃,人无信则不立。 既然说了,那就梳呗。 于是,季子清陛下坐在靠窗的大卧榻上,自己先盘腿坐好,又把披头散发的小妹妹,安顿在身前坐定,接着姿势僵硬的抓着梳子,先给小妹妹一点点梳顺头发。 他虽没给幼妹梳过头发,但没少旁观惠安太后如何给季子珊梳小辫。 等季子清陛下按照记忆中的过程,千辛万苦给妹妹梳完小辫子后,季子珊拿镜子一照,顿时抓着头皮恼了——这梳的是……什么鬼东西,当她是懒洋洋啊! 见望着镜子的小妹妹,似乎要扁嘴大哭的模样,季子清陛下忙在后头卖力的夸赞:“哎哟,瞧瞧咱们的小扇扇,多好看啊,刘全顺,你说是不是……”刘全顺忍着正犯羊癫疯病的心脏,特别虚伪的笑道:“是呀,是呀,小公主,您是天下最漂亮的小姑娘啦,谁都没你美丽,谁都不如你俊俏,谁也比不上你好看,小公主只要再笑一笑,就更好看了,快给陛 下笑一笑吧,小公主……” 小祖宗,您可千万别哭哟。季子珊先鄙视一下刘狗腿,又给自己洗了好几遍‘发型很美’的脑,最后还是忍不住扭脸叫:“嬷嬷,发发……讨厌……烦……”她还没学过‘丑’这个字眼,只能以讨厌和烦的形容来表示对脑袋上那一坨东西的嫌 弃。 在季子清陛下表面镇定内心尴尬时,元宝小王爷揉着眼睛出来了。在望到小妹妹的奇异发型后,元宝小王爷立时忍不住捧腹大笑,所有残留的睡意,也在瞬间全部散掉了,踢踏踢踏的跑到卧榻边,再一骨碌翻爬上去,元宝小王爷一边打量妹妹的新发型,一边问自家老哥 :“哥哥,这是你给扇扇梳的么,真……别致。” 季子清陛下默默瞥了幼弟一眼。 自然是别致的,没瞧到爱美的小妹妹都快被‘别致’生气了嘛。经过一番拆解再梳后,季子珊小公主美美的被刘全顺公公护送回慈宁宫,好半天不见,惠安太后还真挺念活泼调皮的闺女,于是搂着她就是一顿捏捏揉揉,一旁的素容嬷嬷又绘声绘色的说一遍小公主的乾 明宫之行,然后,无聊半天的惠安太后被娱乐到了。 季子珊只用负责吃喝玩乐的幸福日子,又持续两天后,一道来自宗人府的消息传递到宫里。 原来是英亲王在宗人府的大牢里撒泼闹起来了,不是普通的跳脚喊骂,这位王爷扬言——要是不放他离开宗人府的大牢,他就不活啦,他要自杀! 为何情况为演变到这个情况——英亲王被丢进宗人府大牢的消息传回王府后,上至英亲王妃外加一众妾室,下至大小管事外带一众仆役,全体都惊呆了,惊呆过后,众人忙打听原因,一问才明白过来,原来自家王爷午后想入宫求见陛下 ,谁知在宫门口就被拦下了,自家王爷仗着王叔的身份,不依不挠地非要入宫,之后,就被押到宗人府去蹲大牢了。 这是宫里下旨关的人,所以求情只能往宫里去呀,于是,上午才入过宫的英亲王妃,在午后又杀回了皇宫。 想都不用想的,惠安太后自然是拒见前来求情的英亲王妃。宫里铁面无情的不开恩,府里的一众女眷自然急得团团转,作为一府之主的女主人,英亲王妃接下来想到的法子是,去廉亲王府寻求帮助,不管是廉亲王妃去寻惠安太后说情,还是廉亲王去面见一下建平 帝,总归都是一条门路。 而王府里的一众侧妃也没闲着。 正怀着身孕的那位邴侧妃,直接一不做二不休,挺着肚子直奔宗人府的所在,以给英亲王送东西的名义,拿银子敲开了牢门,反正,上头也没说不许家眷探视,所以,邴侧妃如愿见到了自家王爷。 作为第一个来探视自己的美妾,英亲王顿时被身怀六甲的邴侧妃感动的不行。邴侧妃先借机表白一番自己的真心深情,又顺便给英亲王妃上点眼药,最后给六神无主的英亲王出了一个主意,一个特别有女人味的主意——王爷想不想早点离开宗人府呢,想是吧,那您就一哭二闹三上 吊,您到底是陛下的叔叔,难道陛下真敢让您死在大牢里? 英亲王一想也有道理,便打着‘威胁’的旗号干起欲要自杀的事来了。 宗人府里的一众官吏,到底不敢拿一位亲王的性命开玩笑,于是,消息便传回了皇宫。作为一个五岁就开始临朝听政的少年皇帝,季子清陛下眼皮子抬也不抬,只冷冷的丢出几句话:“看来,宗人府不是个反省的好地方,既如此,把英亲王挪到刑部大牢里去,再告诉他一句话,他每闹腾一次,爵位就自动降一级,君无戏言。” 小短 宗人府的大牢里。因常年沉迷酒色而导致身材走形的英亲王,正一下一下踮起脚尖,朝房梁上甩挂裤腰带,许是见惯了妇人们要死要活的撒泼做派,他在努力悬系上吊绳子时,口内还不住娴熟的大喊大叫着:“本王不活啦! 本王要去见先太帝,要去见先帝,省得留在世上遭受作践哟……” 围观的一众官吏囧囧有神脸:“……”他们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这位英亲王爷大概……是投错胎了吧,一个大老爷们竟能撒泼的如此惟妙惟肖。 由于英亲王爷喊得太过投入,便疏忽了对裤腰带准头的控制,一不小心就将上吊凶器甩上了房梁。 见踩在凳子上的英亲王爷,终于将裤腰带歪打正着的悬搭上房梁,围观的十几双眼珠子,登时全部刷刷刷睁大了。 英亲王爷到底敢不敢……真上吊呢。 要是作势真上吊,他们就扑上去假装拦一拦,反正只要敷衍到陛下的旨意过来就成了,要是他再接着故意做戏拖延,他们就……继续看戏好了。正当英亲王犹豫着是要假装失手将腰带扯下来,还是再顺势演下去时,建平帝身边的大太监的小徒弟到了,只见瘦瘦脸的夏小充亮起尖细的嗓音,一脸肃穆道:“陛下有旨,英亲王擅闯皇宫,不思悔改,着 转交到刑部大牢思过。” 尔后,在英亲王呆若木鸡的目光中,夏小充又皮笑肉不笑的尖声补充道:“王爷,陛下还说了,您在刑部大牢每寻死觅活一次,爵位就自动削降一级,请您先细算一下,您的亲王爵位够折腾几回哟。” 也就是说,英亲王每闹腾一回,就相当于浪费掉了一代子孙的富贵荣华。 这……这剧本不对呀。 才过而立之年的英亲王,已有些大腹便便的征兆,只见他站在红漆剥落的方椅上,手里还扯着用来做戏的腰带,一脸‘我是不是听错了’的怀疑神色:“夏……夏小充,你个小兔崽子,你刚才说什么?”“你们两个,还不快将王爷请下凳子。”夏小充朝身后勾勾手,立时有两个穿御林军服饰的官兵越步上前,一左一右将英亲王拎回地面,“王爷,请您挪步刑部去吧,这一个月内,他们两个会一直陪着王爷, 直到您反思结束。” 英亲王瞠目结舌道:“等……等等,怎么又变一个月了!不是反思半个月么!” 夏小充特谄媚的笑道:“陛下说了,王爷您不思悔过,罪加一等,反思时日,改为一个月。”宗人府大牢的环境,和刑部大牢的氛围,可谓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英亲王才不想去阴森血腥的刑部大牢睡草席,便一把抓住红漆牢门,摆出一副拒绝离开宗人府的态度,口内虚张声势的喝道:“本王可 是王叔,你们大胆!” 夏小充老神淡定地立在牢外,回道:“王爷,若是旁人敢擅闯皇宫,一律是当场杀无赦,正因为您是王叔,陛下才会给您反思认错的机会啊,要不然……” 你以为现在还能囫囵着说话么。 不待英亲王再嚷嚷开口,夏小充已又接着再道:“王爷,听奴才一句劝,您还是安分些吧,想想您的……爵位,陛下已说了——君无戏言,真的不是和您开玩笑。”一听到‘君无戏言’四个字,英亲王顿时就怂了,遂改骂给他出馊主意的邴侧妃:“这个倒霉婆娘……”要不是她教自己撒泼威胁,自己在宗人府里待上半个月,也就完事了,这下倒好,在刑部大牢……住一个 月,光想一想就头晕好么。 不提得知英亲王挪窝到刑部大牢后,英亲王府上下是如何的炸锅,再说皇宫这头。 季子清一边逗着玉雪可爱的胖妹妹,一边漫不经心的问道:“……现在不闹了?” 夏小充恭敬无比的回道:“回陛下的话,王爷现在特安静,一点也不敢闹了。”被大金腿哥哥捏脸玩的季子珊,嘟着小嘴巴拨开他的爪子:“大哥哥,你的手烦……不许……捏……讨厌……”被嫌弃的季子清陛下,示意汇报事情的夏小充退下,尔后一脸宠溺的笑望胖妹妹,“不错呀,小丫 头,嘴里的词儿……蹦的越来越溜了。” 季子珊翘了翘小鼻子——那当然了,人家也在慢慢长大嘛。 季子清逗够了小妹妹,便将她往惠安太后怀里一放,长身而起道:“母后,朕走了,唔,要是天儿好,叫扇扇多来乾明宫转转,朕挺喜欢陪她一起玩。” 惠安太后搂着一天天长大的幼女,笑嗔道:“皇帝疼爱是扇扇是好事,可也别太娇惯了她。” “这有什么,咱们扇扇是金枝玉叶,是天之骄女,多疼疼是应该的。”季子清陛下弯下腰,轻轻戳着幼妹的下巴颌儿,眼角弯弯的逗弄道,“你说是不是呀,昭阳小公主?” 季子珊鼓着脸颊笑道:“公——主——”季子清又捏一把妹妹极有手感的嫩脸蛋,然后背负着双手离了慈宁宫,季子清走后,惠安太后揽着胖闺女逗得正高兴时,碧云嬷嬷忽然迈进殿内,将墙角的宫娥全部遣离,之后才对惠安太后轻轻耳语道:“ 太后娘娘,群英宫那边有动静了,被二王爷幸过的三个宫女里头,有一个……应是怀上了。” 闻言,惠安太后微微挑起秀眉,声音低沉道:“当真?”碧云嬷嬷瞧着惠安太后的神色,谨慎的回禀道:“那个宫女已两月未来癸水,这几日时不时会恶心干呕,当差时也总是懒怠没精神,最近也喜食辣的东西,应该是……真的,不过,她一直以为自己服喝的是 避子汤,只怕还没往这上头想。” 惠安太后想了一想,正要启唇说话,忽想起自己怀里还坐着胖闺女,便先对一旁的素容嬷嬷道:“素容,你带小公主出去玩儿。” 女儿渐渐大了,正是爱鹦鹉学舌的时候,有些话不能再叫她随意听到。 于是,想趁机偷听一把宫廷秘密的季子珊,被素容嬷嬷温柔和气的哄走了。目送胖闺女喜笑颜开离去后,惠安太后缓缓淡下温和的笑意,低声慢语道:“不来月信,恶心,犯懒,喜欢吃辣的……十之八九是有了。”顿了一顿,惠安太后神色冷漠的低哼道,“他倒运气好,偷偷摸摸的 ,就播出来种子了。” 碧云嬷嬷小心的觑着惠安太后的脸色,知道主子是在忧心陛下尚无后嗣之事。 虽然太后娘娘从未明说,但她哪会毫不在意皇嗣问题,尤其,陛下和皇后娘娘已大婚整整一年了,却还没有一点动静。碧云嬷嬷屏声静气等了好一会儿,才听惠安太后再次低语开口:“等那个宫女反应过来,应该会先告诉子铭,然后再传到德太妃那里,不管德太妃想怎么处置,咱们都要再等一阵子的功夫,趁这期间……叫 人悄悄把绝育药下了,待事发后,哀家会以‘不孝’之罪,把子铭迁到宫外去反悔思过。”“叫他在宫外思过半年,以他不安分的性子,肯定不会老实待在王府里,就让他在宫外闯祸闹事吧。”惠安太后的声音异常冷漠,“有他在宫里的学堂,哀家可不放心让元宝去进学,他走了……正好。” 待曝 碧云嬷嬷见惠安太后面色不愉,便不着痕迹的悄悄转移起话题,轻语道:“那娘娘是准备让王爷今年就进学么,若是的话,那挑哪几家公子给王爷当伴读的事儿,就该订下来了。” 左右迁二王爷离宫外居的事,也就在这个月了,二王爷先思过半年,若是中途闹点荒唐事,思过的时日肯定还会再延长,这一拖二延的,只怕就耗到明年去了。 明年正是选秀之年,待二王爷一成家立室,就更不用回宫上什么学了。 惠安太后想了一想,回道:“不急,还是明年再让元宝正式进学吧。”“至于谁当伴读的事儿,玉泽就算是订下了……”惠安太后神色宁静道,“皇后有个幼弟,比元宝略大一岁,姚阁老有个孙子,与元宝同岁,这两个哀家回头瞧瞧如何,皇帝有意调穆将军去北疆换防,他家有 个小儿子,也比元宝大一岁多些,皇帝已提过算他一个,若是没什么意外,就他四个了。”碧云嬷嬷有意叫惠安太后高兴些,便又捡好事儿来说:“娘娘,王爷这两年的身子骨可好多了,刚过去的冬天多冷啊,王爷愣是没怎么不舒服过,看来,只要再好生调养几年,王爷也定能和陛下一样文武双 全。” “哀家不求元宝文武双全,他只要能一直健康平安就好。”惠安太后眉目渐渐舒展,语气温和道。 碧云嬷嬷瞧惠安太后的神情已恢复如常,再接再厉道:“说来,王爷这一年食量大涨,和小公主可脱不开干系呢。” “那个小吃货……”惠安太后忍不住喷笑出声,“哎,叫小丫头回来吧,哀家现在一时半会不摸她的小肉肉,手就痒的厉害,快叫她回来。” 于是,正玩捉迷藏玩得乐呵的季子珊小公主,又被素容嬷嬷好言好语的哄回殿内。 “乖宝宝,撅什么嘴呢。”惠安太后捉着女儿的小胖手,在她脸颊上轻轻啄了一口,“是不是你在外头玩得正高兴,娘又叫你回来,你不高兴啦。” 季子珊撅嘴点头:“嗯。” 其实才不是,没听到重大宫廷秘密,有点不开森——便宜二哥在孝期搞出孩子来了,这事绝对劲爆啊。 惠安太后晃晃怀里的胖闺女,温声笑道:“扇扇乖,娘叫你回来是吃好东西啊……” 闻听‘吃好东西’一句,季子珊眼睛一亮,立即欢呼雀跃了:“吃,要吃!” 惠安太后就喜欢看闺女闻吃即乐的表情,轻轻掐一把女儿几乎嫩出水来的小脸蛋:“乖,你元宝小哥哥读书该累了,你去叫他过来一起吃,等你两个吃完了,叫你小哥哥再接着和你玩捉迷藏好不好。” “好!”季子珊表现的特兴高采烈,一溜出惠安太后的怀抱,便踢踢踏踏的跑出去了。 数日后,群英宫。已是夜深人静的时候,从净房沐浴归来的季子铭,身上松松散散的披着一件雪锻中衣,在他身后跟着一个水蛇腰的貌美宫娥,两人走至里间的床榻后,季子铭伸手一推,水蛇腰的宫女一下子就倒趴在绣褥 之间,季子铭一边脱着身上的中衣,一边漫不经心的吩咐:“脱了。” 水蛇腰的宫女迟疑一下,还是麻利的脱去了外裳,只余一件半裹着浑圆胸脯的肚兜,外带一件淡青色的亵裤。 季子铭一转桃花眼,嗓音有些懒懒的:“菊丝,怎么还不走?” 唤作菊丝的水蛇腰宫女,咬着红唇低声道:“王爷,奴婢有事向你禀告,奴婢……许是……有身孕了。” 季子铭一脸茫然道:“你说什么?”见伺候的王爷主子似乎没反应过来,菊丝便又低低重复了一遍:“王爷,奴婢许是……怀上您的孩子了。”按理说,她应该直接去找掌事嬷嬷,悄悄拿掉这个孩子,可是,她舍不得,若是王爷能留下这个孩子 ,她以后就可以母凭子贵,哪怕当不了侧妃,当个夫人总可以吧。 季子铭撑起一只手臂,皱起眉头道:“你不是喝了避子汤么?怎么还会怀上?” 见主子王爷皱眉不悦,菊丝忙跪在床前,颤声道:“奴婢每回都喝了的,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还是……怀上了。” “你确定?”季子铭听罢,又静静躺回枕头。 菊丝心中惶惶道:“好些有孕的症状都对的上,应该是真的。” 季子铭随口道:“去找锦嬷嬷,叫她用药给你拿掉。” 菊丝心口一颤,凄声低哭道:“王爷,不能留下它么,这可是王爷的骨血啊……”朝躺在床榻上的季子铭磕了三个头,菊丝泪眼朦胧,哀声婉转,“求王爷留下它吧,求求您了。” 季子铭倏然坐起身子,抄起枕头就朝菊丝砸去,目光阴鸷森然道:“放肆!本王说了,拿掉!” 脑袋挨了一枕头的菊丝,登时不敢再多言,忙磕头请罪道:“请王爷息怒,是奴婢逾越了,奴婢这就去找锦嬷嬷。”说完,就抹着眼泪赶紧离了内殿。 次一日,清晨。“娘娘,昨儿个晚上,群英宫那个有孕的宫女,向二王爷坦白可能怀上的事了,二王爷吩咐她拿掉,那里的掌事嬷嬷因还未回禀德太妃,便暂时没给那个宫女服‘堕胎药’。”碧云嬷嬷低声向正对镜理妆的惠安 太后禀告道。 惠安太后抚了抚鬓角,低声道:“知道了。” 早朝过后,季子清陛下又习惯性的来慈宁宫蹭早饭吃,饭毕,惠安太后打发幼子幼女出去玩,只留季子清一个人在殿内,神色冷淡道:“子铭那里的事,皇帝应该也知道了吧。” 季子清并未开口说话,只轻轻一颔首。 惠安太后瞧着表情冷清的长子,柔声宽慰道:“清儿,母后已问过常请平安脉的御医,你和皇后身子都好好的,许是儿女缘分还没到呢,你心里也别太着急。” 季子清徐徐吐出一口气,道:“朕知道。”此时的福安宫,锦嬷嬷正在向德太妃禀告道:“太妃娘娘,这一阵子,老奴的身子不大好,便疏忽了对那三个丫头的监管,也不知是避子汤真的失了效果,还是菊丝那丫头暗地里偷偷吐了汤药,虽未经太医 诊脉确认,不过,据菊丝说的那些症状,应该是……真有孕了。” 锦嬷嬷一边恭声回话,一边悄悄偷看德太妃的脸色,此事到底是自己监管不力,也不知自己将责任推给菊丝之后,德太妃娘娘还会不会迁怒自己。德太妃一拍摆在卧榻上的矮几,满脸冰霜的怒道:“子铭还在孝期里呢,这些个不知轻重的贱蹄子,竟敢动歪心生歪念,打起自个儿的小算盘来了,真是可恶……”目光冰冷的射向锦嬷嬷,德太妃声音冷厉道 ,“今儿个晚上,就把之前备下的堕胎药,给她浓浓的熬上一剂让她喝了,你在旁边亲自看着,别叫她嚷嚷的太大声。” 用药堕胎,据说奇痛难忍,若是让菊丝随意叫喊嚷嚷,全宫上下只怕立时都要知道了。 锦嬷嬷肃容应道:“是,老奴明白。” 德太妃沉吟片刻后,又咬牙切齿的怒道:“这个小蹄子居心不良,竟敢败坏我儿的名声,堕胎之后,不许她好生将养,你……想个法子,最好叫她悄无声息的病死,省得再狐媚祸害子铭,听到了没有?” 锦嬷嬷不敢反驳置喙,唯恐太妃娘娘也一起发落了失职的自己,便急忙应道:“是,老奴都明白。” “去吧,明儿一早再过来回话。”德太妃烦躁的冲锦嬷嬷摆了摆手,示意她可以滚蛋了。锦嬷嬷知道德太妃因‘武侧妃’之事,心情一直特别糟糕,闻言,便赶紧告退离开了,谁知,晚上却发生了一件极其诡异的事情,她给菊丝灌了一夜的堕胎药,也没见她……把孩子流下来。 收网 “乖宝宝呀,可不可以起床了?”惠安太后语气十分无奈的、表情又满含笑意的问着怀里的胖闺女,这个鬼丫头今儿早上也不知怎么了,愣是拽着她不让起床。 季子珊的小胖手攥着太后亲妈的衣裳,忽闪着大眼睛撒娇道:“不要,还要睡” ——那你倒是闭着眼睛接着睡呀。 惠安太后默默吐槽睁着眼睛‘睡觉’的小女儿,你一直跟个小猫崽一样拱来拱去是……睡觉么。碧云嬷嬷轻手轻脚的走进内殿,望着被小公主睡到起不了身的惠安太后,抿唇笑着禀告道:“娘娘,陛下过来请安了。”太妃娘娘们过来请安时,准备起床的太后娘娘被小公主摁躺回去了,皇后娘娘过来问 安时,再次想起身的太后娘娘又被小公主扑躺倒了,不知道这回陛下的面子够不够大。 “陛下?大哥哥?”季子珊露出半颗毛茸茸的小脑袋,嘟着嫣红的小嘴巴道,“不见!”说完,就又缩躺了回去。坐在隔间正摸幼弟脑瓜子的季子清陛下,听到里间嫩生生的一句‘不见’后,登时就被气乐了,要不是亲娘的寝殿不能擅闯,他非得把小丫头吊起来亲手打一顿不可,季子清正气得牙根痒痒时,只听里间的惠 安太后柔声笑问:“为什么不想见大哥哥,大哥哥多喜欢和你玩呀。” 清嫩软糯的小甜音里,带着些许气鼓鼓的无辜和委屈:“老捏脸……哥哥讨厌……” 季子清陛下幽幽的叹了口气,拉着另一个被拒之门外的小可怜,说道:“元宝,走,咱们两个先吃饭去。”等季子珊磨磨蹭蹭跑出内殿时,季子清陛下已在洗手漱口了,望着一脑袋蓬松散发的小妹妹,趴在门框上偷偷朝他笑,季子清丢开擦手的帕子,大步奔向门口,将鬼鬼祟祟的小丫头拎起来,就是一顿揉揉 捏捏脸:“大哥哥讨厌?” 季子珊捂着被蹂躏的脸蛋,扯着嗓子叫娘:“娘,大哥哥讨厌!” 惠安太后正坐在梳妆台前叫人绾发,闻言笑唤道:“扇扇快回来,叫嬷嬷给你梳漂亮的头发。”胖妹妹又踢踢踏踏地跑回了内殿,吃饱喝足的季子清陛下,朝殿内的惠安太后禀告一声,就带着刘全顺离了慈宁宫,至于元宝小王爷,还趴在饭桌上蔫蔫的吃饭,母后说,他已经长大了,不能再和妹妹一 样,在她的床上打滚玩耍,呜呜,不开森,人家不想长大啊。 遣了幼子去练字,又打发幼女去玩耍,被闹了一早上的惠安太后,终于有空闲听碧云嬷嬷汇报事情。“娘娘,昨晚二王爷的掌事嬷嬷,折腾了大半夜,也没把那个宫女的孩子流掉,今儿一早,又去见了德太妃,回禀说,许是她们弄错了,那个宫女可能并没有怀孕……”碧云嬷嬷凑在惠安太后耳边,声音轻轻 道,“因不能请太医诊脉确认,德太妃一时也拿不准主意,便说再观瞧她一阵子。” 惠安太后微微颔首:“若是再等一阵子,那个宫女的肚子,只怕就该显怀了,到那时,她们就会明白过来,服用的堕胎药可能有问题。” “娘娘,接下来做什么?难道就一直这么等着?”碧云嬷嬷低低请示道。 惠安太后嘴角扯出一丝讥诮的笑意,声音冷寂道:“五天后就了结此事。” 五天后,正是一众太妃嫔需按规矩到慈宁宫请安的日子。因侄女被赐封侧妃的一系列事宜,德太妃恨不得挠花惠安太后的脸,这一个来月索性彻底装病不出,反正惠安太后也不敢真把她怎么滴,这一日,武氏照例准备睡到自然醒,谁知,朦朦胧胧之中忽被贴身 嬷嬷摇醒,德太妃一惯有些起床气,便竖眉怒斥道:“什么事?” 德太妃的贴身嬷嬷白着脸禀告道:“娘娘,太后娘娘召您前去慈宁宫呢。” “笨蛋!就说本宫病着,实在没法子去请安不就得了。”德太妃想也不想的骂道。 贴身嬷嬷又急急道:“娘娘,不是让您去请安,说是有事找您呢。” 德太妃蹙眉想了一想,一脸烦躁的嘟囔道:“烦死了,睡个觉都不让人安生……”随手一掀被子,德太妃掩唇打着困倦的呵欠,“梳妆的时候,记得让本宫看起来没精神一些。” “德太妃姐姐真是好大的架子,太后娘娘有事召见,你也这般磨磨蹭蹭,哼,又不是腿断了不良于行,真是没规矩。”德太妃刚身姿摇曳的走进寿康殿,容太妃就率先朝德太妃阴阳怪气的开火。 虽然德太妃犯蠢意外相助了尤家一把,容太妃尤氏仍对她毫无半分好感之意。 德太妃目光很高贵冷艳的瞪了容太妃一下,尔后袅袅娜娜的扶腰作礼,口内勉勉强强的说道:“臣妾身子不适,所以才来迟了,太后娘娘大人有大量,想来不会和臣妾多做计较。” 惠安太后只淡淡的答她一句:“坐吧。”德太妃先朝容太妃投去一个洋洋得意的眼神,仿佛在说‘老娘再怎么没规矩,照样半点事没有,你有这个资本么’,示完了威风,德太妃才柔柔弱弱的坐下,又语气轻飘虚弱的问道:“不知太后娘娘找臣妾来 有什么要事?” 惠安太后瞥一眼装腔作势的德太妃,嘴角浅勾道:“若不是大事,自然不会找你来。” 德太妃忍着心底的愤怒和厌恶,垂眼再道:“请太后娘娘明示。” “有人密报哀家,说子铭与多个宫女暗地苟且,甚至还有一个似乎已经怀孕了……”在德太妃豁然抬起眼睛的震惊神情中,惠安太后语调悠悠的再接着道,“不知德太妃对这些事可有耳闻呐。” 德太妃倏然攥紧手中的帕子,极力保持镇定道:“敢问太后娘娘,是谁这么胡说八道的?”惠安太后忍不住暗翻白眼,都说了是密报了,你以为能告诉你么:“谁说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惠安太后目光凝冰的射向德太妃,语气冷淡道,“先帝驾崩尚不足三年,子铭还在孝期之内,若此事属实 ——” 淑太妃窦氏立即特愤怒的接口啐道:“若二王爷真干出这么不孝不德的龌龊事,那可真是猪狗不如了!” 儿子被骂猪狗不如,德太妃气得脖子都粗了。 贤太妃唐氏笑吟吟的开口道:“太后娘娘,看德太妃姐姐的反应,想来是对此事从未耳闻,既如此,未免二王爷受人诬陷,不如把二王爷宫里使唤的一干宫女全部叫来,当面审一审去去疑不就完了。” “这倒是个好法子。”惠安太后朝身旁的碧云嬷嬷一使眼色,静声吩咐道,“派人去群英宫,把二王爷宫里的宫女全部传来,一个也不许少。” 碧云嬷嬷福了福身子,低头出去办了。德太妃绞着手里的帕子,心里顿时急躁不堪,不过,在想到菊丝那个丫头应该没有怀孕后,便又些许气定神闲起来,只要没有丫头怀孕,自己儿子的清白就算保住了,心头大定之后,德太妃忽又想起一事 ,便直言道:“太后娘娘,若是有人故意诬陷子铭……” 不待德太妃说完,惠安太后就已利落的答道:“若是此事纯属诬陷,哀家就将密告之人交你处置。” 德太妃十分满意道:“娘娘圣明。” “若是此事属实又当如何?”容太妃见缝插针的给德太妃添堵。 德太妃顿时义正词严的反驳道:“这绝对不可能!”普通宫女们可没有德太妃的底气,一听太后娘娘召见,所有人都急匆匆的行聚到慈宁宫,十几个身穿深绿色服饰的年轻宫女,乌压压的站了一屋子,惠安太后简单的扫视一遍后,便对秋雨嬷嬷道:“带出去 一个个检查。” 鱼贯而入的一众宫女,又安静无声的鱼贯而出。 见惠安太后问也不问的又叫宫女们出去了,德太妃忽然心头不安起来,脱口问道:“太后娘娘不是说要审问她们么,怎么……”惠安太后不答,碧云嬷嬷温声解释道:“太妃娘娘,事关二王爷的名声,哪能这般大大咧咧的直接询问,不若叫验身嬷嬷先一个个查了,若她们都还是处子之身,又何需多言审问,若哪个被检查出来是非处 子之身,再细细审问她们就行了,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坏菜了。 德太妃将目光投向缩着脑袋的锦嬷嬷,心中又急又恨:早知会有今日,就该把儿子收用过的宫女全打发了。 验身嬷嬷的业务素质极高,不一会儿,三个貌美如花的宫女,就颤颤巍巍的跪在了寿康殿正殿。 惠安太后轻轻吹着热茶,对脸色难看的德太妃温声说道:“德太妃,到底是子铭的事儿,就由你这个亲娘亲自审问吧。” 淑太妃几个看热闹不嫌事大,抚掌笑道:“宫女都是打小入宫,一水儿的黄花闺女,怎么子铭宫里竟有三个都非处子之身了,德太妃姐姐,你可要细细的审问清楚啊——”不等快憋吐血的德太妃开口,三个貌美宫女已纷纷哭着磕头求饶:“太后娘娘饶命,太妃娘娘饶命,奴婢们不是自愿的呀,奴婢们也是被逼无奈的,求太后娘娘开恩,饶了奴婢吧……” 狠心 德太妃尚未开口审问,三个宫女便纷纷不打自招,且一个个都自称并非狐媚惑主,而是被主子强逼苟且。 这就……很尴尬了。淑太妃乐得差点喷茶,‘哎哟’一声搁下手里的茶碗,一边拿帕子拭着嘴角,一边痛快的说着风凉话:“德太妃姐姐,瞧瞧你养的好儿子,每天在学堂读着圣贤书,背地里却一肚子的花花肠子,二王爷……可真 是够敬重先帝爷的。”最后从鼻孔里轻哼一声,表示出极端的鄙视和不屑。 惠安太后只冷眼旁观,不置一词。“你……你们这些贱蹄子!”德太妃差点被气疯,情绪激动的胸脯一鼓又一鼓,姣好的面容扭曲出一股狠厉的辣意,指着跪地哭求的三个宫女,歇斯底里的怒骂道,“你们都胡说八道些什么!二王爷还为先帝 守着孝,怎么会知错犯错,哼,一个个生得跟妖精似的,定是你们故意勾引主子,带坏了二王爷,本宫饶不了你们!” 惠安太后目光讥诮地去端茶碗,心思却有一瞬间的飘远。 也不知道这个时候,小闺女是不是又在乾明宫赖床玩儿。 望着不顾身份体面大吼大叫的德太妃,容太妃尤氏眸光一转,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事一般,又掩口轻笑道:“不是说有一个丫头……怀孕了么?你们三个,到底是谁这么有福气呐——” 三个宫女早被德太妃的暴戾吓得瘫软,哪里敢再多说一个字。 “这还不简单,叫太医来诊诊脉,不就一清二楚了?”贤太妃唐氏又道。 没过多久,两个中年模样的太医就赶过来了。 两个人轮流探诊一遍后,最后都将手指戳向一个水蛇腰桃花脸的年轻宫女:“回太后娘娘和各位太妃娘娘的话,这位姑娘……已有近两个月的身孕。”惠安太后也不叫两个太医退下,转眸望向神色惊疑的德太妃,语气柔缓道:“哀家要照顾元宝和扇扇,实在无暇分心,便让你们各自管教皇子和公主,德太妃,子铭那宫里都闹到珠胎暗结的地步了,你就一 点也不知道?”她不止要让季子铭背上不孝不德之名,还要牵上德太妃一个纵容包庇之罪。 德太妃死死揪着帕子,一张脸憋的酱如猪肝之色,被问的无话可说。 她该说什么,说她不仅知道儿子孝期行欢,且怕他留下后患,还专门让人准备了避子药和堕胎药?真是可恶,菊丝既然真的有孕在身,那为何堕胎药会没有效果? 就在德太妃怀疑起堕胎药有问题时,惠安太后又将目光一转,冷淡冰漠的看向跪在地上的锦嬷嬷:“春锦,你身为二王爷宫里的掌事嬷嬷,他都把宫女的肚子搞大了,你难道也一点不清楚这事?嗯?” 语尾上挑,饱含严厉之意。 春锦嬷嬷颤声结巴道:“奴婢,奴婢……” 惠安太后面无表情道:“怎么?你也是宫里的老人了,到现在却连句话都不会说了?哀家问你,二王爷在寝宫里胡闹的事,你到底知不知道?再不如实答来,哀家就送你去暴室拷问。” 一听‘暴室’之名,春锦嬷嬷忍不住煞白了脸,嘴唇颤抖的哆嗦道:“奴婢,奴婢……不知道。” 德太妃忍不住轻松一口气。 惠安太后却微勾唇角,语气平静道:“春锦,你身为掌事嬷嬷,却严重失职,即刻去暴室领刑受罚吧。” 这宫里所有的仆役,不拘是谁使唤的,惠安太后都有毋庸置疑的处罚权利。 惠安太后的话音刚落,立时有两个伶俐的宫女上前,一边扣住春锦嬷嬷的一侧肩膀,就要将她拖出寿康殿,这个时候,春锦嬷嬷忽然挣扎着大喊道:“太后娘娘饶命,奴婢说,奴婢说!” 太后娘娘让她去暴室领罚,却不说具体是何处罚,这就是要将自己直接处死的意思啊。 而被自己遮掩丑事的德太妃,却连一句求情的话都没有,真是无情心狠啊。 容太妃尤氏闲闲地抚着指甲,口内冷哼一声:“你一个整日待在宫里的掌事嬷嬷,手下的宫女被主子收用了,你会不知道?蒙谁呢你,快点说,二王爷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暗幸宫女的?” ——这个问题关系到季子铭到底干坏事多久了。 淑太妃窦氏也不甘示弱,化身为刑部堂官道:“还有,到底是宫女们故意勾引的二王爷,还是二王爷强逼恐吓的宫女?” ——这个问题关系到季子铭的品德到底败坏到了何种程度。 “你既然知道二王爷做了不该做的事,那你有没有禀告过德太妃呢?”贤太妃唐氏又幽幽的补充一句。 ——这个问题关系到德太妃是否明知儿子做了错事、却又故意包庇纵容他。这三个问题,一个比一个犀利,春锦嬷嬷心底的念头急转一番,而后避重就轻的谨慎回答:“是从去年年底开始的,是这三个丫头……勾的二王爷,奴婢提醒过一回太妃娘娘,太妃娘娘训过二王爷之后,二 王爷就再没有胡闹过了……”她虽然要保命,但也不能将德太妃彻底得罪,否则,自己逃得了太后娘娘这一关,只怕又躲不过德太妃那一卡。 春锦嬷嬷一答完话,淑太妃窦氏立时啐道:“你这个刁奴,竟然还敢满嘴扯谎,看来不让掌刑嬷嬷招呼你一顿,你是不肯吐露实话了!” 惠安太后嘴角一勾,望向身子簌簌发抖的三个貌美宫女:“你们三个自己说,春锦说的是否属实?都想清楚了再说,若有半个字的假话,统统打发去暴室受刑。” 目光冰冷的再看向春锦嬷嬷,惠安太后语气冷漠:“哀家已经给了你一次机会,再没有第二次了。”春锦嬷嬷心尖一颤,蓦然觉得全身冰冷的厉害,仿若跌进了冰天雪地之中:“娘娘,奴婢说——”脑袋砰砰砰的磕在地面,春锦嬷嬷心慌意乱的抢着先道,“奴婢说,奴婢全都说,二王爷去年八月初的时候, 就幸了菊丝,奴婢第二天就赶紧去告诉了太妃娘娘……” 因脑袋顶已悬了一把明晃晃的死神之刀,春锦嬷嬷再不敢有半点隐瞒,便将季子铭的一干事情彻底吐了个底儿朝天。 吐得德太妃脸都变成绿豆糕了。 惠安太后终于听到满意的答案,转首问德太妃:“德太妃,你还有什么话说?” 既然事情已经曝光出来,德太妃将心一横,索性破罐子破摔道:“那太后娘娘准备怎么处置我们娘俩儿?您可别忘了,先帝爷嘱咐……” “德太妃,你可要点脸吧。”容太妃尤氏不待德太妃显摆完她的护身符,便狠狠的啐道,“你自己先摸摸良心,想想你和二王爷干的事,对得起先帝爷么?” 德太妃在心里气鼓鼓得回道——明明是先帝爷对不起自己和二王爷在先。 自己可是他亲表妹,他却对自己视若无物,让她生生守了十几年的……活寡啊,叫她一直从青春芳华,独守空闺到年华不再啊。“皇帝朝政繁忙,就不拿这些污耳的事情打搅他了。”惠安太后身姿端丽的坐在宝座上,对底气仍然充足的德太妃道,“德太妃教子不严,纵子不孝,罚俸一年,禁足三个月;至于二王爷,孝期苟且,不孝无 德,枉为人子,即日起迁出群英宫,到宫外的王爷府另居,罚俸一年,闭门思过……半年。” 德太妃听完处罚,心底又松了一口气。 ——原来只是罚俸加思过,她就知道,惠安太后不敢真把她和二王爷怎么滴。 逮到德太妃母子这么大一个错处,太后娘娘居然就这么轻描淡写的给揭过去了,淑太妃窦氏表示略微不爽,起码也得给些肉体上的疼痛教训吧。 处罚完了德太妃和二王爷,惠安太后又瞅了瞅春锦嬷嬷、以及其余三个涉事宫女:“德太妃,这四个都算是你的人,就交给你自行处置吧,行了,都散了吧。” 一众人纷纷行礼告退。待人都离开了,惠安太后朝碧云嬷嬷竖起三根手指,吩咐道:“第一件,即刻派人去乾明宫,看看哀家的元宝和小扇扇起床了没;第二件,派人去宫里的学堂,现在就把子铭强行送出皇宫;第三件,哀家要 知道德太妃是怎么处置那四人的,另外两个小宫女倒还罢了,春锦是从她身边调给儿子的嬷嬷,菊丝正怀着她儿子的骨血,呵……” “是,娘娘,奴婢这就遣人去办。”碧云嬷嬷一行礼,就到外头指派人去干活。 福安宫。 德太妃阴沉着一张脸回到宫里后,凌厉的目光几乎要把跪地的四人射成刺猬。 用力狠狠一拍桌几,震得杯儿碟儿一阵乱跳,德太妃表情扭曲,语气狠辣道:“怎么都不说话了?刚才在慈宁宫,一个一个不都挺敢说的么?说呀,都给本宫接着说呀——” “太妃娘娘饶命呀——”险些要被德太妃吓死的四人,跪爬到德太妃的腿边,一个个凄声哀求道,“娘娘饶命,奴婢不是故意的,实在是没法子啊——”德太妃一连重重踹出四脚,将春锦嬷嬷等四人踢翻倒地,口内冷声喝道:“来人,将这四个贱婢统统杖毙!” 梦呢 季子清陛下下朝后的第一件事,不是问讨厌弟弟被撵出皇宫了没,而是问:“王爷和公主睡醒了没?”因惠安太后今天要收拾德太妃和季子铭,未免一大清早的,就吵了胖闺女和乖儿子的美梦,昨儿个下午,季子清陛下便以带着幼弟幼妹玩的名义,将两个小家伙弄去了乾明宫,一番吃吃喝喝玩玩之后,就 顺带着在乾明宫睡下了。 刘全顺要在太和殿内服侍皇帝,是以,守在后殿的夏小充忙道:“回陛下的话,两盏茶时辰之前,乾明宫里来人报说,王爷和公主已经醒了,正在一起玩呢。” 季子清点了点头,负背走出殿外,尔后乘轿返回乾明宫。“扇扇,乖乖坐好别动,哥哥在帮你梳头发。”明黄色的床帐里,元宝小王爷跪坐在小妹妹身后,手里握着一只玉梳,一下一下给她梳着柔软的黑发,而盘腿坐着的季子珊小公主,手里却捧着一只小铜镜, 正在臭美的照镜子,元宝小王爷一边梳着头发,一边特别温柔的问道,“扇扇,你好不好看呀。” 被洗脑无数遍的季子珊,迷之自信的回答:“好看——” 悄悄立在落地罩之外的季子清陛下,扑哧一声就笑了出来。 听到特别熟悉的笑声后,霸占着皇帝龙床的两个漂亮娃娃,同时转过脸来,异口同声的唤道:“大哥哥!” 在季子清陛下故作淡定的走进内殿时,元宝小王爷又弯着眼睛甜甜笑道:“哥哥,扇扇早上没看到你,一直问你去哪儿了呢。”身为乾明宫的主人,弟弟妹妹夜宿在此,季子清陛下自然要尽地主之谊,不仅陪吃陪喝陪玩,晚上还陪睡了一把,一张床,三个人,元宝小王爷睡里头,季子珊小公主睡中间,季子清陛下守在外头把边, 可怜惠安太后和董皇后都独守空闺,这三兄妹俩却热热闹闹玩到大半夜。 在床边坐下,季子清拎起笑嘻嘻爬到自己腿边的胖妹妹,剑眉舒展,星眸含笑道:“扇扇想大哥哥啦?” “不想……大哥哥,想娘——”季子珊嘟着嫣红的小嘴儿,故意气金大腿兄长。 望着兄长晴天转多云的表情,元宝小王爷一脸无辜的举着梳子:“哥哥,扇扇刚才想的是你,现在又改想母后了——”天要下雨,妹妹要变想念对象,他也没办法。 季子清陛下摸摸胖妹妹头顶的柔软毛发,非常无奈的叹气道:“鬼丫头,怎么还不起床,又赖床玩呢。” “好玩——”季子珊小公主奶声奶气道,说着,又挣开金大腿兄长的两条胳膊,倒回柔软舒适的龙榻上,左滚三圈,右滚四圈,一边满床打滚,一边咯咯笑道,“不起,不起,好玩,好玩——” 在季子珊嘻嘻哈哈玩闹时,福安宫正发生着极其惨烈的一幕。 德太妃所居的宫苑里,声线不同的四道女音,凄厉的喊声响得此起彼伏。 “太妃娘娘饶命啊,求求您了……”碗口粗的红木圆棍重重打在身上,每一棍都带起呼呼啸风,额头冒着滚滚冷汗的春锦嬷嬷,尖声哭着哀求道,“娘娘,奴婢对您是忠心耿耿啊,求您饶奴婢一命吧……”德太妃坐在庭院中央,亲自监看行刑,闻听春锦嬷嬷还在哭喊自己‘忠心耿耿’,当即将手里捧端着的一杯温热参茶,重重的砸摔了出去,竖眉怒道:“你还敢说对本宫忠心耿耿?你当着本宫的面,把本宫和 二王爷出卖的一干二净,还好意思说自己忠心耿耿!” 一拍大圈椅的扶手,德太妃满面煞气道:“打!都继续打!给本宫重重的打!”棍棒的威力又赫赫加重三分,有孕在身的菊丝当即高亢尖利的哀嚎出声,她不仅要承受腰臀上的重击,还要忍挨腹部的尖锐疼痛,菊丝朝坐在台阶上首的德太妃,颤颤巍巍的伸出手,尖细的嗓音裹着难以 言喻的痛楚,泪流满面的哀求道:“娘娘,娘娘,饶命……王爷的孩子……” “你个该死的贱婢,还敢提孩子!”德太妃嚯的从椅中站起身,指着面色惨白的菊丝怒骂道,“你这孩子到底是怎么怀上的?叫你喝避子汤,你竟敢阳奉阴违,偷偷留下一个孽种!” 菊丝用力摇着头,撕心裂肺的喊道:“没有,没有,奴婢没有,真的没有……” 德太妃在慈宁宫所受的委屈,此刻需要强烈的发泄出去,原本俏丽的面孔,已扭曲到几乎狰狞的地步:“继续打!重重的打!统统都打死!”双倍的难捱疼痛,刺激的菊丝几乎发狂,生死攸关之际,谁还记得主仆尊卑,反正都要死了,她还怕什么,菊丝索性也不管不顾的尖声咒骂起来:“明明是二王爷生了色心,奴婢不从,他就强行奸污,啊— —”菊丝痛得几欲昏死过去,只觉一只脚已悠悠踏进鬼门关,恨极气极怨毒极的她,用尽全身力气嘶吼道:“德太妃,我咒你……天打雷劈不得好死,二王爷,你狼心狗肺……无耻下流,我咒你断子绝孙!啊— —” 脑袋一歪,菊丝再无知觉的昏死过去。 她的腰臀之上,已变成一片血肉模糊,而她伏趴着的长凳,正有大汩大汩的鲜血流淌下来,望之触目惊心,令人发怵。 慈宁宫,寿康殿。 “全部杖毙了?”惠安太后坐在餐桌前,慢条斯理地独自用着早膳。 碧云嬷嬷轻声回道:“正是,春锦连带着三个宫女,统统被棒打至死,无一活口,那个叫菊丝的,可能是气疯了,在断气之前,狠狠咒了一顿德太妃和二王爷……” 惠安太后搁下手里的筷子,缓声道:“她都说什么了?”“她咒德太妃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咒二王爷……断子绝孙……”碧云嬷嬷将下头的汇报,一字不落的禀告给主子,“说来,到底是德太妃的孙辈,哪怕不能要,一碗药下去,送它安安生生走就是了,德太妃倒 是真够狠心,竟直接硬生生杖毙了母体……” 惠安太后淡漠的目光望向窗外:“今天的事,该散出去的都散出去……”窗外花木扶疏,明媚的春意已盎然枝头,惠安太后语气淡淡道:“御史言官们,该有事做了……德太妃当真以为罚个俸禄、关个禁闭就完了?做梦呢,纵子不孝,她已当不起太妃之位,孝期苟且,子铭的王 爵……也该给他削一削。” 碧云嬷嬷望了望没怎么动过的早膳,轻轻劝道:“娘娘,再用些膳食吧。” 惠安太后低声笑叹道:“扇扇那丫头不在,哀家都没什么食欲了,看着她鼓着小脸吃的喷香时,哀家的胃口就好些……皇帝也是,都这么老半天了,还不把扇扇给哀家送回来。” 碧云嬷嬷忍不住笑道:“小公主才这么大一点儿,娘娘就离不开了,要是以后成婚住到宫外去,娘娘可怎么办呢。” “跟着扇扇一起住到公主府去,”惠安太后想了一想,十分任性的表示道。 碧云嬷嬷掩唇顽笑道:“娘娘这么贵重的丈母娘,若是住到公主府去,只怕驸马爷……”“真当哀家的女儿有那么好娶?”惠安太后的目光又瞧向春光潋滟的窗外,“叫人再去一趟乾明宫,把扇扇和元宝接回来,要不是怕她们哭闹起来的动静,吵吓到扇扇和元宝,哀家才不叫他们去乾明宫里住着 呢。”活泼闺女不在,惠安太后晚上很寂寞无趣的好不。 碧云嬷嬷笑道:“王爷和公主在陛下那里玩的可高兴呢,昨儿直闹到二更天才睡下。” “皇帝有心了,这又当兄长又当爹的……”惠安太后浅浅微笑道,寻常人家的兄长,纵然再疼再宠弟弟妹妹,也没皇帝这么夸张的,“算了,别叫人去乾明宫了,哀家等他们自己回来吧。” 此时的乾明宫,季子珊小公主正抱着皇帝老哥的胳膊,一脸期待的咧着小嘴咿咿呀呀道:“哥哥……晚上……一起睡……还要……一起玩……” 元宝小王爷在一旁很不仗义的捂嘴偷笑。面对幺妹亮晶晶的期待眼神,季子清陛下微微绿脸,陪睡一两晚就得了,这要是隔三差五哄你睡,他还怎么生儿子呀,心中念头一转,季子清当即只做表面答应,等小丫头回归慈宁宫一乐疯,哪还会记得… …要找哥哥睡这茬事呀。 令季子清陛下没想到的是,当天傍晚,小妹妹扯着她元宝哥哥就要往乾明宫来,幸亏惠安太后拼力阻拦,不然,那俩小东西扑空乾明宫后,只怕还得杀到凤仪宫去。 在季子清被妹妹逗得又好气又好笑后的第三天,督察院里的御史言官开始凶猛上书弹劾二王爷季子铭。这个说‘孝期苟且,实乃罪大恶极’,那个说‘孝期偷欢,实在枉为人子’,还有的说‘如此行径,乃是对先帝大不敬’,言而总之一句话,太后娘娘对于此事的处罚太轻,光罚俸和思过哪够呀,一定要严惩不贷, 重重的责罚一番。经过一大车皮的拼命纳谏,季子清最后削季子铭为郡王爵,一直亲自抚养二王爷长大的德太妃,也因教子不严之过,降为……德太贵人。 婶呀 季子铭被削爵,武氏被降位,对于富锦候府而言,宛若遭受到了一千万点的暴击伤害。 武老夫人已经年老体迈,年初经历‘武侧妃’事件后,就一直虚弱的病病歪歪,京城里陡然传起二王爷的丑闻时,她就觉着不好,待外孙削爵女儿降位的消息传来后,一个经受不住,立时中风在床了。 富锦候夫人虽没有中风,却也离中风不远了。大女儿的亲事兜兜转转,最后要嫁给七品小官之子,二女儿的亲事弄巧成拙,反倒要给二王爷做妾,她本来已经够崩溃了,谁知,两波未平,两波又起,大女儿眼瞅着就到出阁的日子了,王爷女婿却在这 个当口被贬成了郡王,小姑子更是一降两级,变成了……太贵人。 富锦候府一片鸡飞狗跳,德太贵人所居的宫苑也不遑多让。 武氏差点没把屋顶闹掀翻了,然而……啥用也没有。 惠安太后有意捧着她时,她才是碟菜,当惠安太后不乐意再端着她时,她就啥也不是。 先帝的表妹?呵呵。 天日渐暖,春风和煦,正是放风筝的好时候。 蝴蝶、大雁、金鱼三只模样的漂亮风筝,在空中高高的飞扬飘起,下头是三个玩得喜笑颜开的小孩,两个小女娃是季子珊和季子箩,另有一个男娃娃则是……元宝小王爷。 不算太远之处,坐着惠安太后以及廉亲王妃牛氏。廉亲王妃瞧了会玩闹的三个孩子,尔后转过头来,望向满脸温柔笑意的惠安太后,温声开口道:“娘娘,为着英亲王在刑部大牢的事儿,四弟妹几乎天天都要跑一趟王府。”其实,英亲王妃是每天先跑一趟 皇宫,被惠安太后拒见之后,又绕路到廉亲王府哭诉哀求一番。 惠安太后弯起唇角,暗晒一下:“真不知道该说她痴,还是该说她傻。” 英亲王为何沦落到去蹲刑部大牢,究其根本原因,其实是他不分嫡庶,宠妾灭妻,惠安太后有意要为受委屈的英亲王妃撑个腰,才随意丢了个套出去,谁知一心想休妻的英亲王,还真就踩了进去。“臣妾已和她说了,英亲王不会有事……”廉亲王妃微微苦笑道,“可是,她一个劲儿的哭,说英亲王在刑部多么多么遭罪,过的多么多么不好,一个劲儿的求臣妾,想叫臣妾在娘娘这里说个情,希望早点放 英亲王回府。” 惠安太后语气淡淡道:“皇帝旨意,岂能随便更改。” 啧,她在替英亲王妃做脸,英亲王妃反倒一个劲儿的拆台,真是……想表现一下贤妻的姿态,你多去牢房殷勤慰问一下就成了,至于求情的事儿,你稍微作势一下就够了,你到底知不知道,在你四处求爷爷告奶奶为英亲王奔走时,你家的几个侧妃,已经在牢里给你上了多 少眼药呀。 这件事的正确处理方式,应该是—— 勒令惹怒老四的邴侧妃,在府里好生安胎,就算她回头找老四哭诉,只要一个‘王嗣为重’的借口,就能轻松搞定。至于贾、易、丁三个上蹿下跳的侧妃,你要做的是,警告她们不许到处抛头露面,哪怕她们回头也找老四哭,你就说‘她们只是侧妃,哪有什么求情的门路,总是往府外跑牢里去,难免要坏了名声,你也是 为王爷的名声考虑呀’,她们会挑拨离间,你就不会学着反间回去? 先把后院压制平静,你再摆出一幅为夫婿奔忙的贤惠姿态,那才有些许收拢丈夫心思的效果。 女人呀,当你的日子不好过时,你就更要用‘心’过呀。听了惠安太后的话,廉亲王妃遂不再多言,又笑着转移话题道:“元宝的身子真是好了不少,来来回回跑了这么半天,看起来还是挺精神……”又瞧了瞧被嬷嬷亦步亦趋跟着的季子珊小公主,再笑语柔婉道, “扇扇这丫头,跑的是愈来愈稳当了。” 惠安太后端起桌几上的茶盏,温语笑道:“三个小东西玩的时辰也不短了……”一转目光,惠安太后吩咐身旁的碧云嬷嬷,“风筝叫宫女们先放着,让三个小东西回来歇歇再玩儿。” 碧云嬷嬷福了福身子,就去了碧绿清新的草坪。 片刻后,季子珊小公主蹬蹬蹬的冲到惠安太后腿边,举着两只白嫩嫩的小胖手娇声道:“娘,抱抱——”惠安太后勾了一下胖闺女的鼻尖,尔后将她抱坐到腿上,拿软帕轻轻给她擦着额上细汗,元宝小王爷则在旁边落座,接过嬷嬷递给他的水杯,至于季子箩,她望了望撒娇求抱抱的小堂妹,也朝自家亲妈伸 胳膊,甜甜的笑道:“母妃,我也要抱抱……”“阿箩,妹妹还小才要让娘抱,你都是大姑娘了,怎么还要娘抱呀,你羞不羞……”廉亲王妃举着手里的帕子,轻轻拭着闺女粉扑扑的脸颊,“乖乖的,自己坐好,喝口水润润嗓子,等歇一会儿,再去接着放 风筝玩儿。” 季子箩鼓了鼓胖嘟嘟的小脸颊,嘟嘴道:“好吧。” 被太后亲妈抱着的季子珊,眼珠子骨碌碌一转,也咿咿呀呀的表示:“我也乖,自己坐……” 惠安太后十分喜欢揣抱身体娇软的胖闺女,闻言笑嗔道:“扇扇,你还小呢,还是娘抱着你吧……” “不要,不要……”季子珊把脑袋摇成了一只拨浪鼓,“我乖,我大,我自己坐!”因为话说的太长,最后一句话都溜音了,‘自己坐’飙成了‘记几跺’的音儿。 惠安太后只能丢开往外窜的胖闺女,口内连声道:“好好好,你自己坐,自己坐……” 在三个小娃娃喝完歇够又奔去放风筝玩时,惠安太后收到一个特别无语的消息——英亲王妃熊氏跪在皇宫之外,求见惠安太后。 “你在这儿看着他们玩儿,哀家去见英亲王妃。”无语过罢,惠安太后对廉亲王妃道,她可以拒见英亲王妃,若是英亲王妃青天白日的跪在宫门口,那……自然就另当别论了。 廉亲王妃起身回道:“娘娘放心,臣妾会照看好他们。” 慈宁宫,寿康殿。因在日头下跪了两盏茶时间,得到惠安太后的召见后,又是心思浮动,又是脚步匆匆,是以,这会儿的英亲王妃头上是汗脸上是泪,跪在寿康正殿戚戚哀哀的求道:“太后娘娘,臣妾求您了,就让陛下放我 家王爷出来吧,他在牢里待了大半个月,都瘦得快脱形了……” 惠安太后勾了勾唇角,简直不想说话。 据刑部大牢里传回的消息,英亲王虽然不闹腾着出去了,却在大牢里一派大爷做派,三餐要吃好的,被褥要盖暖的,除了住房条件差些,没有娱乐消遣之外,跟个地主老爷也差不多了。 他的四个侧妃,每次去牢里探望时,都说自己如何如何担忧王爷,接着又很惭愧的表示,自己只是个侧妃,实在无力替王爷奔走说情,最后再挑拨道,说王爷到现在也没能出去,都是王妃不给力不尽心。 等到英亲王妃去探望丈夫时,得到的就是劈头盖脸的怒骂了。 “……娘娘。”见自己哭求了半天,惠安太后只是坐着不说话,英亲王妃捏着帕子一摁湿润的眼窝,慢慢放低了哭音,“您倒是说句话呀……” 惠安太后瞥英亲王妃一眼,缓声道:“你一进门就哭个不停,给哀家说话的空闲了么。” 英亲王妃面色一红,满脸窘迫道:“都是臣妾急糊涂了,娘娘恕罪。” “你先起来。”惠安太后望着一脸狼藉的英亲王妃,眼角微抽道,好端端的一个皇室王妃,隔三差五就哭得妆花发乱,真是……扎眼。 英亲王妃抽泣着站起身来。 “你是真心替英亲王求情?”惠安太后漫不经心地拨着金玉戒指,“为着什么缘故?说实话。”惠安太后挺想知道,英亲王妃这番姿态,到底打哪方面的主意更多些。英亲王妃轻轻泣道:“娘娘,臣妾自然是真心替王爷求情,他虽然有些无情,臣妾却不能无义……”顿了一顿,又极小声的表示道,“只要臣妾尽心尽力助王爷早点出狱,王爷他兴许就会对臣妾好些……”只要 丈夫待自己好些,每月肯与自己同房,她就有望生一个自己的亲生孩子。 惠安太后定定地看着英亲王妃,娓娓而语:“上一回哀家已经和你说过,你是正室王妃,谁的名分也越不过你去,还和你说过,你是先太帝册封的王妃,皇帝不会答应英亲王休妻的事情。” 英亲王妃立时面露感激道:“娘娘心疼臣妾,臣妾感激不尽,铭记在心……求娘娘就再疼一次臣妾吧。” “哦,你原来知道哀家心疼你呀……”惠安太后话音一转,语气微微不悦道,“所以,你就仗着哀家疼你,故意在宫门口跪着,威逼哀家不得不见你?” 英亲王妃一低脑袋,哭音又起:“臣妾不敢,臣妾实在是没法子了呀……” 惠安太后想了一想,应道:“好,哀家替你去找皇帝说情……”在英亲王妃倏然抬起头的惊喜目光中,惠安太后的目光隐带几分讥诮。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她就不信老四坐一回‘假’牢,就能浪子回头金不换了,她既然帮了这个妯娌一回,就不介意再帮她一回,但愿她这次能睁大眼睛,看清丈夫的‘本性’吧,她要是再糊里糊涂拎不清,那 她也没有奈何,帮她出谋划策立足王府的事情,不是她的责任和差事呀。 当晚,季子清陛下来慈宁宫请安的时候,惠安太后便与他提了英亲王的事。 季子清捉着胖妹妹的柔软小爪子,想了一想,便道:“既然是母后开的口,那就提前放王叔出来吧,唔,剩下的半个月,就让他在府里思过好了。” 惠安太后补上一句:“明儿个黄昏时再放他出去。” 季子清笑道:“都依母后的意思。” 肉爪子一直被大金腿哥哥捉着玩,季子珊转了转眼珠子,龇起一口小白牙甜甜笑道:“大哥哥,一起睡,一起玩,还有……小哥哥……一起……” 季子清陛下的笑脸微微一滞——这丫头,还真把他当爹用上了! 哪怕长子乐意哄闺女睡玩,惠安太后还不乐意呢,朝粉嘟嘟白嫩嫩的小闺女招招手:“扇扇,过来,娘陪你一起玩,一起睡,乖啊。” 季子珊特坏心眼的把脑袋摇成拨浪鼓:“不要,不要,想和哥哥玩儿……” 惠安太后、季子清陛下、董皇后一起无语了:“……”你个不懂事的小丫头,到底想不想要一个大侄子玩! 很快,英亲王府的最新消息,就传回了皇宫。 因惠安太后并没有明说何时会放英亲王出狱,所以,英亲王妃在去刑部告诉老公好消息时,只说太后娘娘已答应帮她说情,叫英亲王再忍耐一阵子。 牢里待着毕竟不舒服,于是,英亲王怀着激动的心情等呀等,终于在次一日傍晚时分,等来了被释放回府改为在家里思过的旨意。 刑部外头一直守着英亲王府的小厮,一见自家王爷终于要出狱归家了,小厮忙不迭的回府报信。 得到消息的英亲王妃大喜,王府后院一众干旱缺水的鲜花……同样大喜。英亲王妃喜气洋洋的在门口等候相迎,哪知,英亲王爷才刚下轿出来,忽然从斜里杀出来一个慌慌张张的丫头,说邴侧妃娘娘肚子疼的厉害,请王爷赶紧去瞧瞧,子嗣为重,于是,最后的最后,英亲王顾 不得和满脸喜气的黄脸老婆说一句话,就一甩袖子先去看望邴侧妃,因邴侧妃有孕在身无法侍寝,英亲王又被眉目含情身段妖娆的丁侧妃截回了屋里,至于英亲王妃……又独守空闺了一夜。 此后的数日,在府里思过的英亲王,不是宿在这个侧妃屋里,就是睡在那个夫人床上,英亲王妃愣是连老公的一根头发丝儿都碰不到。季子珊听到这个消息后,只想说:婶呀,情海无边,回头是岸呐。 选择 经过一场牢狱之灾的考验后,季子珊也不知道英亲王妃是否对老公彻底‘死心’了,她现在蛮担忧她太后亲妈的身体,上辈子有句俗话说的好,生命在于运动,可是呢,在她现在生活的这个世界,贵妇人讲究 站有站相,坐有坐相,随便活蹦乱跳那是想都别想,一切都要按照端庄的标准来。 端庄斯文的姿态固然赏心悦目,可惜不利养生呀,所以,季子珊小公主深深热爱上了放风筝的游戏。 她不仅自己喜欢放,还特别黏糊的拉着惠安太后一起放。不提惠安太后起先放不开身段,一众服侍的嬷嬷宫女,更是前仆后继的表示‘小公主乖,还是奴婢们替太后娘娘放风筝给您看吧’,季子珊小公主统统不理,就扯着惠安太后的衣角,嘟着嫣红色的小嘴儿撒娇 :“不要,我要娘……放风筝……好不好……求你了……” 耳聪目明的季子珊小公主,不失时机的显摆自己新学会的词语。胖闺女都奶声奶气的说‘求你了’,惠安太后哪还会再不依从,反正后宫之中属她最大,谁还敢训斥她没规矩不成,是以,惠安太后叫人挽了袖子,就边跑边走的放起风筝,在胖闺女拍着小巴掌乐得咯咯笑时 ,惠安太后从最开始的不习惯,到慢慢适应轻跑快走,直到最后……重拾无忧无虑的少女心。 曾几何时,惠安太后也在自家后院里,天真娇憨的放风筝玩。惠安太后放飞自我后,生生玩出了一身的汗,母女俩回了慈宁宫,在白玉澡池里美美洗了个热水澡,之后,又叫宫人们伺候着梳穿妆扮,两人打扮的美美了,接着凑在一起吃喝玩乐,小日子过得别提多悠 闲自在了。 至少,季子清陛下就特别羡慕的说,也特别欣慰的说。 有个‘懂事’的太后亲妈,真好呀。 岁月忽忽,转眼便入三月。 柔嘉大长公主长子许果的亲事,经过一番艰难曲折的寻觅后,终于在三月初明订下来,而与许果同岁的仪萱大长公主之女高珍珍,她的亲事依旧悬而未决,着实令仪萱大长公主头疼不堪。 可没过多久,她自身的‘麻烦事’也被明挑了出来。 “你的事,到底是怎么想的?”慈宁宫里,惠安太后坐在卧榻之上,眉目静然的看着仪萱大长公主,许是这两年诸事不顺,仪萱长大公主的眉心隐然烦躁的疲态。 仪萱大长公主扯着帕子装傻,强笑道:“嫂子说的是什么事啊。”惠安太后微挑秀眉,从桌几上端起一盏溢香的清茶,语气缓柔道:“齐国公老夫人卧病在床,高驸马从年前开始就一直在国公府侍疾,你虽是金枝玉叶的公主,却也是齐国公府的儿媳妇,你婆婆病了,虽不 敢劳累你端茶倒水喂汤喂药,但你隔三差五去探望一下,总是应该的吧。” 仪萱大长公主将脸一拉,表面难看的恨声道:“那老婆子故意装病!” 惠安太后瞥她一眼,垂眉抿茶不语。 姑嫂俩静坐一会儿后,还是仪萱大长公主耐不住性子,率先期期艾艾的开口了:“嫂子,我……” 惠安太后抿过几口香茗之后,又将茶盏搁回雕花桌几,拿帕子轻拭嘴角后,才又温声而语:“若是高驸马一心向着你,对没有儿子之事毫不在意,哀家什么话都不会说。” 仪萱大长公主气鼓鼓的骂道:“那个没良心的!”“你就准备这么一直硬拖下去?”惠安太后没兴趣听小姑子骂婆婆骂丈夫,她只想知道她心里到底有没有盘算,“你现在态度强硬的和高家置气吵闹、和驸马隔阂生分,你有没有想过以后?说句你不爱听的, 等你以后走了,你的三个女儿怎么办,你姓季,是皇家公主,可你的女儿们姓的是高,她们的娘家是……齐国公府。” 仪萱大长公主闷闷的扯着帕子:“那珍珍几个的外家,还是姓季的呢。”顿了一顿,仪萱大长公主又嘟囔着嘴道,“公主的女儿又不是不能册封女爵,嫂子温慈良善,就不能疼一疼我的三个丫头嘛。” “公主之女是可以授封郡主,但也没有你有多少个女儿,就要册封多少个郡主的道理?”惠安太后表情严肃,声音温沉道,“郡主头衔又不是箩筐里的大白菜,你想要多少个,就能有多少个……至多一个。” 仪萱大长公主低头不语。她与过世的先帝并非一母同胞的亲兄妹,皇家亲缘单薄,她自然和如今的惠安太后、建平帝称不上有多亲近和睦,自己能被侄子加封为大长公主,一是沾了新帝登基时有加封恩典的光,二也是惠安太后有 意抬举她和柔嘉,这才有了步步高升的公主荣光,现在,惠安太后又许她一女将为郡主,也确实……够给她面子了。 “那嫂子说我该怎么办?”仪萱大长公主就如一只被戳破了的皮球,语气蔫蔫道。她何尝不知道,自己是金枝玉叶,是皇家贵女,现在更占着皇帝姑姑的名分,她可以骄狂任性,不必太顾及婆婆和丈夫的面子,可自己的女儿们不行啊,若是她们以后没有亲兄弟撑腰,她们就只能依靠国 公府,自己若和国公府闹得太僵,对女儿们的将来也不好,可她实在忍受不了,让驸马收通房纳小妾呀。“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遇到事情,只一昧强硬的拖着有什么用,你自己看看,你现在和高家、驸马的关系僵成什么样了……”惠安太后这两年,教教乖儿子功课,再逗逗胖闺女玩儿,日子过得 相当和谐舒坦,若非仪萱大长公主那里闹得太不像话,渐渐有碍皇室声誉,她根本不想插手管这些琐事。 惠安太后静了一静,说道:“仪萱,你也是快三十五岁的人了,若是儿女运气好,未必不能再生一个……” 仪萱大长公主微微尴尬脸道:“我知道……”可近一年来,因婆婆时不时就犯‘病’,身为孝子的驸马,便三天两头住在国公府里,不肯在大长公主府里长久待着,夫妻见面的时间少了,怄气的日子又多了,那啥啥的机会自然就锐减了嘛,不经过阴阳结 合,怎么再怀上娃娃嘛。 “你若是能赶紧再生一个,堵住高家和驸马的嘴,那自然是最好。”当然,这个再生出来的娃娃,必须是‘儿子’才行,不然就又白瞎一场折腾了,“若是总也不能如愿,你……” 在仪萱大长公主凝神细听的目光中,惠安太后又缓缓言道:“你和驸马成婚已经近二十年了,驸马想要儿子传承香火,也是人之常情,无可厚非……”搁在一般的门户,妻子二十年不曾生下儿子,丈夫膝下的庶子只怕早就满地乱跑了,正是因为仪萱大长公主有一个背景超级强硬的娘家,她自己又性子厉害,所以才能硬顶快二十年,也没让丈夫拓展出第 二春。“你怎么说也是皇家公主,哀家断不会同意你受他们的挟制,所以,怎么让驸马传承香火,要以你的决定为准,不然,皇室的颜面何存?”这就是娘家背景超级强硬的好处了,纵算不生儿子,也享有绝对的 话语权,“要么,你自己生一个,要么,你从高家宗族里过继一个,要么,你让驸马收通房生一个。” 仪萱大长公主死死揪着帕子,手背上的青筋根根爆起。 “哀家知道,不管是过继儿子,还是让驸马找别的女人生一个,你心里都不舒服。”惠安太后瞧着面色阴晴不定的小姑子,语气淡淡道,“但遇到事情,总得想法子解决,越拖下去,结果只会越遭。” 若是驸马真的发狠了,暗地里收一个通房,或者整出一个外室,真到了那个地步,谁的面子也不好看。惠安太后记挂着在后院玩耍的乖儿子和胖闺女,便又道:“仪萱,你回去以后,好好想想哀家的话,若是想清楚了,就和驸马开诚布公好好谈一谈,你们可以约定个时日年限,若是你真的再没有生养,就该有个决断了……若是你已经做出让步,齐国公府和驸马却还要咄咄逼人,你放心,皇帝也不会叫你这个姑姑吃大委屈。” 头条 阳光明媚,慈宁宫的后苑,童笑阵阵。 季子珊和季子恒并肩躺在大吊床里,由着嬷嬷和宫女动作轻而慢的摇荡。 在望到惠安太后袅然而来的身影后,季子珊霍然坐起肥嘟嘟的小身体,朝惠安太后热情的挥舞小胖爪,声音甜嫩的不得了:“娘,娘,摇我!摇我……和哥哥!” 惠安太后情不自禁地歪了歪嘴角:真是厉害了,她这闺女,彻底把她当丫鬟使唤上瘾了。 元宝小王爷随后坐起身子,搂着活泼可爱的胖妹妹,神色温柔的劝道:“扇扇,你要乖啦,让母后摇咱们两个,会累着母后的,听话,就让嬷嬷摇咱们,让母后在旁边看着就好了。” 惠安太后的目光柔和含笑:小儿子倒挺有……孝心。 “不要嘛,娘,摇我,求你了……”季子珊小公主扒着吊床,眼巴巴地瞅着近到身边的惠安太后,又使出新的‘好话’杀手锏,“娘……最好了!”为了让惠安太后多活动身子骨,她也真是蛮拼的。 胖闺女又是求她,又是赞她,惠安太后还能怎么办,一抬胳膊:“碧云,秋雨,给哀家挽袖子。”元宝小王爷年龄虽小,孝心却大,一见惠安太后当真要摇吊床,忙道:“母后,那我下去好了。”不待惠安太后开口,季子珊小公主脑袋一转,又抱住元宝小王爷,忽闪着漂亮的大眼睛撒娇道,“哥哥,一起 玩,不许走……”她俩加一起才多少斤重,惠安太后肯定摇的动。 “呃……”元宝小王爷略微为难,当妹妹和母亲一起摆在天平的两端时,他该偏心谁呢。已叫人挽好袖管的惠安太后,替元宝小王爷做了决定:“元宝,你乖乖陪妹妹坐着,你们两个小豆丁才多重,母后摇的动。”惠安太后的话音刚落,季子珊小公主已将季子恒推躺回吊床,自己再向后一倒, 砸在元宝小王爷身上,踢蹬着两条小短腿笑嘻嘻道,“摇啊摇,摇啊摇……” 元宝小王爷摸着蹭在胸口的小脑袋,朝惠安太后恬静的笑:“母后,妹妹好活泼哦,像一只……小猴儿。” 惠安太后迎着小儿子的笑脸,轻轻晃起吊床里的两个宝贝疙瘩。 岁月荏苒,很快就进入了初夏时节。四月中旬时,因孝期丑闻而被申饬闭门思过的季子铭,又上了京城的头条八卦,季子珊经过琐碎的信息整合,大致搞明白了来龙去脉,原来便宜二哥迁到宫外的府邸居住后,不过短短五天,就受不住枯燥 无聊的闭门生涯了,之后,他就时不时偷溜出去玩,青楼他逛过,戏楼他玩过,酒楼他转过,茶楼他也溜达过。 之前一直风平浪静,是因为他还算比较低调,并没有闹出特别大的动静。这一回会闹得沸沸扬扬,皆因他在花满楼醉酒之后,和襄阳侯家的小公子因为争抢同一个粉头,起了比较激烈的冲突争执,然后,就一争成‘名’了,与此同时,御史言官弹劾季子铭的奏折,就跟冬天里飘的 鹅毛大雪一般,刷刷刷地往季子清陛下的御案上堆叠。 好家伙,这才挨罚多久啊,老毛病就又犯了!在宫里偷幸宫女还不算,竟然又到窑子寻欢去了!这也太不把先帝爷当回事了,必须得严惩严罚! 季子铭被凶猛惨烈的弹劾之时,襄阳侯也没躲开御史们的笔杆子,被十分冷酷无情的喷了一脸的教子不严。 数日后,季子清陛下做出如下反应。 襄阳侯被斥责罚俸。而季子铭……除闭门思过的时间延长之外,季子清另派了一小队御林军,驻守在二王爷府的所有出口,以防季子铭依旧不严于律己,哦,对了,季子清陛下还请了一位鸿儒,特意入二王爷府给他矫正不孝无 德的思想。 对此,碧云嬷嬷些微不解道:“娘娘,既然督察院的一众御史,纷纷启奏要严惩二王爷,陛下何不趁此机会……”再削一削他的爵位呢。 惠安太后给午睡初醒的胖闺女梳着头发,语气柔和道:“扇扇乖,坐着别乱动,娘给你梳小辫子呢。” 正扭屁股玩的季子珊,嘟了嘟嘴巴:“好吧,我乖。”“皇帝两个月前才削过子铭一级爵位,若是这回再接着削爵,便有些操之过急了……”惠安太后语气温和的冷淡,“在寻常的人家,弟弟若是犯错,兄长也没有一昧只打罚的道理,除训斥责罚之外,也要‘教’他 长大懂事。” 当初迁季子铭出宫时,故意没有派御林军看守,又只派清一色的内监给他使唤,就是为了提供给他犯错的机会。如今他错也犯了,正好打着‘没想到季子铭竟如此不自律’的旗号,给他安插一个密不透风的门禁,思过的时间已延长到给他订下王妃之后,以季子铭的性子,如同牢狱一般的思过日子,肯定会把他逼烦的够 呛。嘴角讥诮的勾了一勾,惠安太后慢条斯理的再道:“子铭只要一直‘屡教不改’,自己败坏着自己的名声,这就已经很好了,至于爵位高低的事儿,以后又没人能承继,有什么可在意的,再说了,不管他如何 胡作非为,皇帝始终留着他的王爵,也是遵从先帝爷的嘱托嘛。” 季子珊默默的对手指:这是要让便宜二哥……‘顺其自然’的作死到底啊。“娘娘,德太贵人的禁足时间快到了,以后还给她来慈宁宫请安的机会么?”碧云嬷嬷又低声请示道,按照惠安太后之前的规矩,只有太妃、太嫔才有资格来请安,什么太贵人、太美人之流的先帝姬妾,想 来慈宁宫刷一波存在感,根本是想都别想的事。 掰着手指玩的季子珊,又暗暗唏嘘一声:武氏连降两级,变成了太贵人的位份,而她的封号‘德’又偏偏还保留着,不得不说,真的是相当相当讽刺呀。 惠安太后嘴角一弯,随口道:“只要她有脸离开福安宫,就随她过来……只不过,她如今只是个太贵人,记得叫她找好自己的位置,别再往首席太妃的位置乱坐。” 碧云嬷嬷微有迟疑道:“娘娘不怕她……撒泼闹事么?”惠安太后口气微妙道:“哀家不怕她闹事,只怕她不撒泼,她若是真的甘于规矩平静了,哀家……哪来的借口再接着收拾她呢。” 瘦瘦 端阳节后的第三天,是个很特别的日子。 这一日,季子珊小公主就是整整两岁大的宝宝了。“乖扇扇,你今天又大一岁了!”下朝之后的季子清,举着玉雪可爱的漂亮小妹妹,转了好几个大圈圈,身为今天的小寿星,季子珊小公主穿着绣长寿仙桃的漂亮衣裳,头上戴着做工精致的小小珠花,眉心 轻点一颗胭脂红记,看起来格外的俏皮讨喜,季子清心里喜欢的厉害,在她柔嫩的小脸上就是啵啵两口。 季子珊龇着一口小白牙,笑得特别不谦虚:“大哥哥,我乖……”季子清陛下捏一捏胖妹妹的肉爪子,笑道:“好,你乖,等你乖乖吃完早饭,哥哥带你去坐船玩儿,你高兴不高兴?”因还在先帝的三年孝期内,去岁的周岁礼就罢了,今年倒不好刻意为小皇妹大肆庆生, 为弥补小妹妹不能办宴过生辰,季子清陛下决定当一天有求必应的阿拉丁神灯。 “高兴!”季子珊扯着甜甜的小奶音吆喝道。 元宝小王爷在季子清腿边拍着小巴掌兴奋道:“喔,坐船玩喽!”今天小妹妹过生辰,他也跟着沾光放假一天。早膳毕,季子清领着太后亲妈、皇后老婆、外加一双小弟妹,就去了宫里的叶子湖,叶子湖因湖形呈树叶之状而得名,正当夏季,湖内莲花款款绽放,徐徐的清凉晨风一送,如丝如缕的甜淡幽香立时传入 鼻端,被季子清陛下抱坐在胳膊上的季子珊,淘气的吸了吸小鼻子。 季子清戳了戳妹妹的脸颊,笑道:“扇扇,等坐船到湖中间,叫刘全顺给你折几枝花玩儿。” “哥哥,我要玩圆圆的荷叶,当帽子戴!”元宝小王爷叽叽喳喳的表示道。 季子清陛下别有意味的瞟一眼天真幼弟,耐心教育道:“元宝,男孩子不能戴……荷叶玩儿。” “为什么呀。”元宝小王爷就搞不明白了。 ——因为荷叶是绿色的呀! 特别懂隐藏涵义的季子珊小公主,忍不住捂着小嘴偷笑起来。 季子清陛下再戳一下胖妹妹,挑眉笑道:“鬼丫头,你笑什么呢,你难道听懂哥哥在说什么了?” “懂!”季子珊鼓着肉嘟嘟的白嫩脸颊,笑的见牙不见眼。 季子清陛下歪了歪嘴角,低嗔道:“你能懂才怪。”元宝小王爷茫然的挠着额角,像一个摸不着头脑的丈二和尚,哥哥到底在说些什么,妹妹又到底懂了些什么,他完全不明觉厉啊,望着小儿子无辜又无邪的神情,惠安太后手执团扇轻掩唇角,轻咳一声后 ,吩咐道:“刘全顺,开船吧。” 开船? 脑弦走歪了的季子珊小公主,再一次笑趴在季子清陛下肩头:呜呜,她真的不是故意要想歪,实在是以前的什么开船、开车、司机等正正经经的词语,都被……玩坏的惨不忍睹,嘤。 “这丫头今儿是怎么了,一刻不停的笑……”胖妹妹前一回发笑,季子清陛下还算能找到原因,这一回又是为着什么,他太后亲妈不就说了一句开船么,这句话难道很好玩么,“扇扇,开船很好玩么?” 季子珊嘎嘎的笑:“……好玩。”季子清陛下想了一想,笑道:“好吧,扇扇今天是小寿星,寿星最大,扇扇既觉着开船好玩,那哥哥开船给你看。”说着,就将胖妹妹丢到太后亲妈怀里,自己走到船边,拿过一根竹竿撑起船来,一边有模 有样的划着船,一边回眸笑问几乎打起滚来的胖妹妹,“扇扇,看哥哥开船好玩么?”惠安太后都给闺女当丫鬟使了,皇帝陛下也没少体验当小厮的感觉。 望着一脸‘朕开船技术很棒’表情的季子清陛下,季子珊……差点笑晕在惠安太后怀里。 季子清陛下见妹妹笑的那般开心,愣是开划了好一会船,才在刘全顺的劝说下坐回船舱。捻着一支荷花玩的元宝小王爷,想了一想,想了又想,还是没弄明白为什么男孩子不能顶荷叶玩,于是,元宝小王爷不耻下问的请教开船归来的皇帝哥哥:“哥哥,我为什么不能戴荷叶玩儿,你还没告诉我 什么原因呢。” 季子清陛下清咳一声,附到元宝小王爷耳边,轻轻嘀咕了几句话。 然后,元宝小王爷十分惊讶的低呼道:“真的么?哥哥?”原来把绿色的荷叶戴在脑袋上,媳妇会跟别人跑掉的呀。 季子清陛下十分严肃的点头:“真的。” “那我不玩了。”元宝小王爷信以为真道。季子清陛下忽悠完小兄弟,又将胖嘟嘟的小妹妹捉到怀里逗着玩,一旁的董皇后面上虽静静的微笑,心底却不由自主的泛起酸涩,都一年多了,为什么还是没有消息呢,到明年春天,后宫就要进新人了, 到那个时候,陛下就再也不是她一个人的陛下了。 在‘阿拉丁’哥哥的配合下,季子珊小公主度过了一个极为嗨皮的生日。 季子珊生辰后的第八天,德太贵人武氏的三个月禁足期,正式结束。 德太贵人一出‘监牢’,就予某个特定的请安日,气势汹汹的‘杀’进慈宁宫,其实,她的禁足令一解,就想去找惠安太后讨说法的,谁知,惠安太后说她正忙着,没空见她,这才拖到了第二天早上。“敢问太后娘娘,您为何让陛下下旨降了臣妾的位份,还削了二王爷一级爵位?”在自己的宫苑里活闷了三个月后,德太贵人的气色倒没有多消沉萎靡,只不过,眉心的刁蛮戾气却重了不少,这是因为禁足 期无事可做,德太贵人又心情恶劣,索性拿宫里的宫女太监天天出气。容太妃率先出头落井下石,面上冷笑连连道:“德太妃……哦,不对,是德太贵人,你还有脸问为什么?你怎么不先问问自己,你和二王爷是如何的大逆不道,不敬先帝,太后娘娘仁慈,只罚你们禁俸禁足 ,呵呵,可惜督察院的御史大人们不答应啊!”“还有呢,让二王爷在王府闭门思过,他却偷偷跑去逛窑子,呵呵,二王爷如此不思悔改,陛下只加罚了他的思过时间,既没再削他的爵位,也没打他一下,德太贵人,你就知足些吧……”淑太妃也极利索的 突突突几枪。 被关了三个月,德太贵人正窝了满肚子的火气,被容、淑两位太妃一奚落,登时竖起一对妖娆的桃花眼喝骂道:“本宫在和太后娘娘说话,你们插什么嘴,懂不懂规矩!” 惠安太后勾了勾唇角,都变成太贵人了,还敢自称‘本宫’呢,不过,惠安太后不打算废话这个自称问题,她望着立在大殿中央的德太贵人,只语气柔缓的吩咐碧云嬷嬷:“碧云,让人带德太贵人去太庙。”贤太妃唐氏悠悠的补充道:“德太贵人,你不是觉着委屈么,赶紧把你的委屈哭给先帝知道,看先帝会不会为你做主……”说着,十分不屑的冷哼一声,“教出这等不孝之子,你还有理了你!还有,德太贵人 ,你现在只是个太贵人,你要是懂后宫规矩,就别再一口一个本宫了。”德太贵人将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惠安太后只面无表情的吩咐:“去吧。” 嗜好 惠安太后命德太贵人去太庙,德太贵人却没立即应声,只面色阴晴不定的站着不动,稍一沉吟,正欲再开口说话时,寿康殿的内殿忽传来一道嘹亮甜嫩的小奶音:“娘,来啊,要起床,穿衣服——” 这道欢快若百灵鸟的小奶音,听得惠安太后额角微抽。 在几个太妃嫔忍俊不禁的目光中,殿内的小奶音再次娇滴滴的响起:“娘,你不来,我不起,快来啊,快来——” “都散了吧。”惠安太后从铺着芙蓉簟的宝座上站起身,吩咐道。 唉,又该去伺候闺女了。惊讶过后的德太贵人,正欲启唇说话,却被一水的‘臣妾告退’或者‘儿臣告退’淹没,惠安太后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落地罩之后,行礼起身的淑太妃,朝立在大殿中央的德太贵人冷笑一声:“你纵容二王爷干出那 么败德的事儿,不在宫里缩着,还有脸出来招摇乱晃,真是不知害臊,哼!” 容太妃挽着淑太妃扬长而去,只留下一串银铃般的笑声:“要不然二王爷怎么会那么不要脸,正所谓有其母必有其子嘛,咯咯……” 德太贵人脸色阴沉的恨恨一跺脚,也气呼呼的转身离开慈宁宫。 不行,她一定要把她的太妃之位要回来! 寿康殿内殿。明紫色绣撒金团花的薄纱细帐内,季子珊趴在床边,一手攥着一半帐帘,只将一颗毛茸茸的小脑袋露在纱帐之外,至于穿着红绸小肚兜的上半身,以及穿着红绸短裤的下半身,均藏在床帐之内,两条小短 腿还一下一下的踢着玩,见自己喊了半天的惠安太后,终于莲步款款而来,季子珊朝她咯咯一笑,然后,立即撅着屁股爬到床里边去了。 有宫女乖顺的挽起薄帐,惠安太后在床边坐下。 伸手轻拍几下床沿,惠安太后含笑唤着躲到墙角的白胖闺女:“扇扇,娘来了,快过来,咱们穿衣裳起床。” 季子珊在墙角来回打滚,甜甜的笑道:“不起,不起,就不起。”惠安太后轻轻瞪一眼又调皮的鬼丫头,朝床内一俯身,捉住胖闺女的两只白嫩小脚丫,将她往外拖拉出来,季子珊扑腾着两条小胳膊,试图阻拦被拖出去的进度,然而,她的小腿拧不过惠安太后的胳膊, 扑腾挣扎了半天,还是被惠安太后拖到怀里搂着了。 “小丫头,又和娘玩捉迷藏呢。”惠安太后捏一捏胖闺女的肉胳膊,又揉一揉胖闺女的肉小腿,只觉肌肤柔嫩,骨头纤软,摸着特别特别的舒服。 季子珊本来就怕痒的厉害,被太后亲妈如此上下其手乱揩油,顿时笑的东倒西歪,几乎裂了小肚皮,胖闺女笑的开心,惠安太后的心情也跟着愉悦,便在胖闺女的脸蛋上一连啵了好几下。 母女俩玩闹了一会儿,才开始正正经经的穿衣起床。碧云嬷嬷在一旁笑看着,片刻后,才轻声问惠安太后:“娘娘,如今武氏已经是太贵人的位份,她现在住的宫殿,还有每日的膳食、以及使唤的仆婢人数,却还都是太妃级别的,这都三个月过去了,您看… …” 此事之前就提过,惠安太后那时候说不急。“依旧不用裁……”惠安太后给小女儿系着裙带,口内漫不经心道,“她虽没了太妃之名,却还享受着太妃之实,闹腾起来时也更有底气些,哀家可不想她当起缩头乌龟来,再说了,哀家待武氏如此心慈,淑 太妃等人必然心生不满,她们的儿女还要靠哀家和皇帝给恩典,所以呀,她们的一腔怒气,只会聚发到武氏那里,福安宫总是热热闹闹的,哀家才能高枕无忧不是……” 季子珊听得暗暗点头。假如把后宫比作职场,老板给一个最普通的员工,开出了主管级别的工资,然而,这个普通员工既非老板的血缘亲戚,又非老板的铁杆朋友,心里不平衡的主管们会做什么,在她们暗暗埋怨老板不公平时 ,只怕更多的是……挤兑普通员工。 后宫是一个很特殊的职场,它不像大多数的门户,还有什么守寡再嫁或者和离之说,后宫呀,一旦参与进来了,就再也没有抽身的机会,不管是生是死。“纵容子铭不孝无德,确实有错,却不是杀头大罪,哀家呀,要看着她一步步……自己走进冷宫。”惠安太后声音缓柔道,“哀家谨遵先帝遗嘱,善待武氏母子,而她们却偏偏不守规矩,一次一次的自己作死 ,哀家又有什么办法呢……”所以,只能送她们一起去见先帝爷了。 碧云嬷嬷动了动嘴唇,欲言又止片刻,才低低开口道:“娘娘,二王爷那里有新消息传来,因为……实在有些污耳,奴婢也不知该不该给您说。” 惠安太后轻轻‘哦’了一声,一边给胖闺女穿鞋子,一边不甚在意的说道:“无妨,说吧。”碧云嬷嬷清咳一声后,低语道:“二王爷他……”因为二王爷的败德之事,是毁在几个宫女身上,所以,惠安太后把季子铭迁居出皇宫时,不许再有任何宫女跟随,只派了清一色的内监跟着,在陛下未命御林 军监守门户时,二王爷在外头时不时眠花卧柳一下,端的是风流快活,然而,当门户戒严,府内又无女色可餐时,按耐不住的二王爷……顿时就有点饥不择食了。 一闭眼,一狠心,碧云嬷嬷凑到惠安太后耳边轻轻道:“娘娘,听下头人禀告,二王爷他……最近宠幸了一个……小内监……” 什……什么? 宠幸……内……内监?饶是惠安太后做好了听到荒唐事的准备,也被碧云嬷嬷的禀告惊呆了:“子铭他……”她勒了个去呀,她只让人给季子铭下过绝育药,可没给他下过春天的汤药啊,宫女倒还罢了,太监……他竟也能下得去手 ?惠安太后不是未经人事的小姑娘,可她实在想象不来……男人宠幸男人的画面。 碧云嬷嬷陡听此事时,也被惊震的头皮发麻,虽然此事污嘴又污耳,却又是一个相当好的把柄,她斟酌良久后,还是决定向主子汇报:“娘娘,要将此事走风出去么。” 这二王爷忽然走上断袖风,若是披露出来,绝对是相当劲爆的头条啊。 “不……不用……”惠安太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想了一想后,十分理智的吩咐道,“他既然……有了这等嗜好,就让他慢慢养成习惯吧。”碧云嬷嬷吐字艰难道:“娘娘,据奴婢推测,兴许是二王爷之前逛戏院时呃……”听说,戏院里会有一些相貌俊秀的男子,出演一些旦角儿,“不过,和太监……的话,二王爷倒不必担忧再弄出子嗣的事了。” 低眉想了一想后,碧云嬷嬷又肃容道,“要是二王爷自此迷上男风,那以后没有子嗣的……” 惠安太后目露嘲讽道:“怪不得都说外甥像舅呢。”现在的富锦候爷其实也有……这么一个隐形的癖好,如今正当成外室豢养在府外,富锦候夫人却还……蒙在鼓里,呵呵。 自顾自摸衣裳花纹的季子珊小公主,在心里惊呼一声,她这个便宜二哥,可真是个淫才啊。阿米豆腐,德太贵人以后知道了,肯定要……气疯的吧。 短短 起床时偷听到的消息太过劲爆,是以,季子珊小公主狂吃早饭给自己压惊。总想搁下筷子的元宝小王爷,被妹妹大吃大喝的彪悍架势,刺激的吃下一只又一只小包子,当妹妹鼓着圆滚滚的小肚皮,终于表示‘我饱了我饱了’之后,元宝小王爷这才如释重负的放下筷子——妹妹太能吃 ,我有点拼不过了肿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惠安太后轻轻给胖闺女揉着肚皮,心里安慰极了。 小儿子这么大时,进膳时的那个艰难哟,哪像小闺女这般,几乎是只要给她吃的,她可不管什么酸甜咸辣,统统都能塞进肚子里去,且根本连哄都不用哄,搞得惠安太后一度以为……自己养了一头小猪猪。 盛夏时节,骄阳似火,小孩子也都不傻,季子珊就特别乖的躲在‘冰镇’屋子里,一点也不打算把自己晒成黑宝宝。 七月初的时候,英亲王府的邴侧妃生下一个……男娃娃。 这可把多年无子的英亲王喜欢坏了,满月酒宴很是大肆操办了一番。这一日天气不错,一阵又一阵的凉风格外袭人,午睡醒来的季子珊小公主,无视元宝小哥哥的哀怨眼神,揣上一只福娃娃式的小不倒翁,就颠颠地去乾明宫找大金腿哥哥玩了,季子清陛下在御书房批阅了 半天文折,正打算放松休息一下,刚巧活泼可爱的小妹妹,就在门口探头探脑,季子清陛下登时就乐了。 虽然小妹妹已是两岁零三个月大的小姑娘了,季子清陛下依旧不吝啬帝王的抱抱。 “扇扇午睡醒了?”季子清陛下抱着肉嘟嘟的小妹妹,掂了掂份量,啧,又重了一些,“怎么没和你小哥哥一起过来?” 季子珊小公主握着自己的福娃娃,声音依旧稚嫩奶气:“娘……母后让小哥哥,乖乖写字,写完再玩。”自打过了两岁生辰之后,嬷嬷们渐渐教季子珊改变对惠安太后的称呼。 季子清陛下捏了捏妹妹的小鼻尖,笑着抱她前往体元殿:“走,扇扇,哥哥带你去坐吊床玩儿。” 季子珊嘟了一口手里的福娃娃,眉花眼笑道:“好喂。”浓荫花树之下,系着一只弯弯的大吊床,轻衣缓带的季子清陛下一抬腿,率先靠躺在吊床里,在刘全顺左右虚抱的防护下,季子珊按照自己往常的习惯,先哼哧哼哧爬上一只圆脚凳,然后扒着吊床的边缘 ,一抬肉呼呼的小短腿,翻滚进吊床里头,已在里头坐着的季子清陛下,自然充当了一把人肉垫子。 见小公主安全无虞的滚到陛下怀里,刘全顺忙往吊床一头站好,轻轻晃起里头的两个‘娃娃’。 季子清陛下翻开一本自制的画册,指着纸上的一匹高头大马,温声问躺在身边的小妹妹:“扇扇,哥哥前两天教过你认动物,你说说看,这是什么?” 季子珊小公主装模作样的想了一想,然后奶声奶气道:“兔子!” 刘全顺没憋住笑,扑哧一声,笑出音了。 季子清陛下冷冷一眼扫过去,刘全顺登时菊花一紧,专心当起摇夫。 转回头去,季子清陛下又恢复温柔大哥哥的模样,再问:“扇扇,这个不是兔子,你再猜一下。” “小猪儿!”季子珊小公主故意指马为猪道。 季子清的俊脸微微有些开裂,默了一默,才道:“扇扇,这是——马。” “马呀。”季子珊小公主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嗓音甜嫩道,“好漂亮!哥哥,我想要马玩!” 季子清戳戳幼妹的胖下巴,莞尔道:“小丫头,你怎么还要马玩呀,你宫里不是有摇摇木马了么?” 季子珊小公主嘟着嘴巴,伸手指戳画上的高头骏马,道:“木马……不一样。”别以为姐小,就忽悠姐,姐可不傻,“我要这个马!” 兄妹俩正交谈的有模有样时,瘦瘦脸的夏小充疾步而来,一脸肃容的禀告道:“启禀陛下,英亲王求见。”季子清听罢,微微勾了勾唇角,吩咐道:“传他过来罢。”交代完之后,又低下头翻画册,下一张是一头肉嘟嘟的小肥猪,季子清指着简笔线条勾勒出来的小猪崽,又问,“扇扇,你再猜猜,这个又是什么。 ” “马!”季子珊小公主想也不想的回答道。 季子清陛下微微黑线,耐心道:“扇扇,刚才的画是马,这个和刚才的不一样,怎么还会是马呢?你再猜猜看。” “……嗯,这个是小马!”季子珊小公主跟‘马’较起劲来。 虽然这头猪的身形是比骏马小些,可它……季子清陛下无奈的轻弹一记傻妹妹:“哎,扇扇,你呀,可真是个小笨蛋!这明明就是头猪嘛。” “就是马!小马!”季子珊小公主固执己见的又指猪为马。 季子清陛下字正腔圆的纠正:“猪!” 季子珊小公主天真无辜的认定:“马!” 季子清陛下再一次强调:“猪!” 季子珊小公主死不悔改的睁眼说瞎话:“马!” 季子清陛下的额筋霍霍乱蹦:“猪!” 季子珊小公主气死人不偿命的坚持:“马!” …… 在兄妹俩进行神对话时,身材走形腹部凸鼓的英亲王跟随内监近到御前,虽然他占了王叔的名分,但见到身为一国之君的侄子时,还是要恭敬行礼:“微臣见过陛下。” “王叔免礼吧,小夏子,赐坐。”虽然差点被胖妹妹气了个一佛升天,季子清仍搂着她坐在轻轻摇晃的吊床里,语气温淡的问道,“不知王叔今日进宫有何贵干,别是……又想休妻了吧。”英亲王皱起发福的红光圆脸,表情苦逼道:“不,不是。”话说,他不就是想休了黄脸老婆,换一个明媚顺眼的正妻嘛,为什么到了他这里,就偏偏这么难,不等英亲王接着说话,窝在季子清怀里的季子珊 小公主,忽然天真无邪的开口了,“王叔?哥哥,什么是王叔?能吃么?” 季子清陛下默默地解释:“王叔是我们父皇的弟弟,不能吃。” “父皇又是什么?能喝么?”头一回听到‘父皇’之词的季子珊小公主‘卖蠢’道。 季子清张了张嘴,不能再解释下去了,好像有点……解释不清。说来,这还是季子珊第一次见所谓的英亲王叔,当然,这也是英亲王第一次见到小侄女:“陛下,这就是扇扇侄女儿了吧,果然生得好相貌……”低下头,从腰间解下一块白色玉佩,表情讪讪道,“不知道今 儿个会碰到小扇扇,身上也没戴什么好东西,这块玉佩……先给扇扇顽吧。” 季子清陛下示意夏小充接了,又戳戳胖妹妹的下巴:“扇扇,说谢谢王叔。” “谢谢王叔。”季子珊鼓着粉嘟嘟的脸颊,奶声奶气的重复道,目前看来,这位英亲王叔还蛮正常呀,他在宗人府里撒泼寻死的事……是真的么? 季子清轻拍趴在怀里的小妹妹,语声温淡的再开口:“皇叔来寻朕有什么事,现在可以说了。” 英亲王坐在夏小充端来的大圈椅里,发福的脸上闪着兴奋的光彩,语气激动道:“陛下想来也知道,微臣上月终于得了个儿子,王妃多年不孕,所以,微臣想将这个儿子记到王妃的名下,还望陛下恩准。”季子珊默瞥一眼兴奋不已的英亲王——叔呀,你得了一个大胖儿子,谁都理解你的激动心情,但你来刺激正无子的皇帝陛下,这就不太好了嘛。 伪肥 事实证明,皇帝都是小心眼。 他哪件事不顺心的时候,谁也别想太顺心,哪怕是亲叔也不例外。 因离季子清陛下特别近,季子珊察觉到老哥倏然冷厉的气场后,忙用白嫩嫩的胖手指,戳向画册里的小肥仔,特别狗腿的改了口风:“哥哥,这个是小猪儿……”季子清陛下低眉,溜一眼笑得可爱的小妹妹,眼尾挑起几许薄嗔的笑意:“早和你说了,这是头小笨猪,你偏和哥哥别嘴……”差点没气得他开揍你屁股,朝静候在一旁的青容嬷嬷招了招手,“容嬷嬷,拿一 块蜜瓜过来吧。”再伸手揪一下妹妹的鼻尖,笑道,“这个就算你猜对了,可以奖励一块蜜瓜吃。” 季子珊小公主呜呼一声:“喔,猜对了,吃瓜,吃瓜——” 在青容嬷嬷捧来一小块蜜瓜,伺候小公主享用时,季子清陛下对被晾了一会儿、却依旧满目期待的英亲王道:“要不要将邴侧妃之子记到王妃名下,这件事到明年上玉牒时再议。” 英亲王立时苦起脸道:“哎哟,陛下,这有什么可议的,不就是你一句话的事嘛。” 季子清陛下的声音依旧温和,脸却已经板了起来:“朕已经说了,明年再议。”望着侄子酷似先帝老哥的冷脸,英亲王只能讪讪的退步,自己以前惹怒老哥时,老哥总是让人打自己板子,如今的侄子虽不打自己板子,却是说下狱,就把自己丢牢里去了,真是不尊敬他这个王叔喂:“那 ……那好吧,这件事就延后再议……还,还有一事,陛下,邴侧妃为臣生下了头子,乃是王府里的大功臣,臣想给邴侧妃生的女儿请个郡主的爵位,您看……”名副其实的吃瓜儿童,一边啃着甜美的蜜瓜,一边默默暗诽,这位英亲王叔的四个闺女,大的已经十岁,小的不过三岁,从大到小的名讳依次为季子琴,季子棋,季子画,季子妍,据季子珊猜测,中间少 的那个季子书,可能是谐音淑了,便给跳过去了。 季子清陛下一点也不委婉的表示道:“不准。”英亲王差点就想哭了,他就弄不明白了,身为一个王叔,怎么他想办点什么事就这么难:“陛下,臣府里有四个丫头,虽然都是庶出,但也全是陛下的堂妹不是,您好歹赐一个郡主爵位吧,也让王叔的脸上 有点光。”“朕登基时,加封王叔为亲王爵,这难道不算让王叔脸上有光么,哦,莫非王叔以为,一个郡主爵位比亲王爵位更有体面,若是王叔这么以为,那朕不介意把亲王爵位收回来,换一个郡主……”不待季子清陛 下口吻悠悠的说完,英亲王忙不迭的赶紧摆手道,“臣不是这个意思,陛下,哎……臣还是告退吧。” 把亲叔说下狱就下狱,这皇帝侄子既然敢说,就绝对敢削了他的亲王爵位。 自己的爵位要紧,还是……先扯呼吧。季子珊啃完第一块蜜瓜后,见大金腿哥哥正和英亲王说话,便又叫青容嬷嬷悄悄拿了第二块,正要破坏游戏规则偷吃时,英亲王叔忽然扯呼窜了,然后季子珊小公主就被季子清陛下炯炯有神的盯住了:“扇 扇,你不是和哥哥说好了,猜对一个画,才能吃一块蜜瓜……” 被抓包的季子珊小公主嘿嘿一笑,忙将手里的蜜瓜举到季子清陛下嘴边,声音甜甜道:“哥哥,给你吃的,给你吃!” ……还挺会见风使舵。 季子清陛下叹气道:“哥哥不吃,你吃吧。”本来心情还挺好,被英亲王叔一搅和,不高兴了有点。 “给你吃,吃,好吃!”季子珊小公主举着鲜嫩的蜜瓜,毫不气馁的逼老哥吃水果。季子清陛下望着妹妹鼓着胖脸颊,特别卖力的把蜜瓜往自己嘴里塞,只能无奈的伸手接了:“好好好,哥哥吃,哥哥吃……”待季子清陛下潦草的啃了几口蜜瓜后,季子珊小公主还特别有模有样的举起一块帕 子,去给季子清陛下擦嘴角,“我懂事,我给哥哥擦嘴……” “扇扇真乖。”给妹妹当了好多次小厮的季子清陛下,也在小妹妹这里享受了一把当地主老爷的待遇。 季子珊当完擦嘴小丫鬟,随手丢开绢帕,又去戳画册上的小肥仔,奶声奶气的表示:“猪!这是猪!小笨猪!” “就是你这只小笨猪!”季子清陛下点着胖妹妹的小脑门,毫不客气的指出自己这幅画的原形。 季子珊特别无邪的甜甜一笑——好吧,她就当啥也没听懂。 一入八月,很快就是中秋佳节。 今年的中秋国宴很富有戏剧性,宴会还没开始,春景殿就先给各府诰命上演了一出开场戏。过程是这样的,当各府诰命拜见过惠安太后、董皇后之后,太后和皇后随即就坐高位,当开口吩咐其余人就坐时,意外出现了,只见已降为太贵人位份的武氏,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向首席太妃的位置,将本 要在那里就坐的容太妃挤到了一旁。 在围观众人一片呆滞脸时,被挤了一个大踉跄的容太妃,恼羞成怒的冷声喝道:“德太贵人,你放肆!” 武氏四平八稳的坐到首位,声音掷地有声的表示:“本宫的妃位是先帝爷封的,谁都没有资格削降!”言外之意即为,现任皇帝的降位旨意不算数,她依旧是太妃的品级。 ……这是在明晃晃的挑衅太后和陛下呀。万籁寂静的春景殿中,惠安太后微微一挑秀眉,尔后神色从容的开口道:“你的妃位是先帝爷封的不假,二王爷的王爵可不是先帝爷封的,德太贵人,依照你的意思,那二王爷是不是还应该继续当他的二皇 子呢。” 容太妃扶了扶鬓边金簪,狠狠的瞪了一眼满脸嚣张的武氏。 武氏特别‘无齿’的稳坐钓鱼台:“一码归一码,皇子只要长大成人,封王就是迟早的事……”目色倏然一厉,武氏声音冷硬道,“除非有先帝的旨意,说要降了臣妾的位份,否则,臣妾绝不奉旨。” 惠安太后微微一笑,凝声吩咐道:“来人,将德太贵人送去太庙,什么时候向先帝求到不管她如何犯错都能免责的旨意后,再叫她回来。” 淑太妃听罢,立时拍手称妙:“太后娘娘说的极是,德太贵人,请吧你。”武氏极度无耻厚脸皮,惠安太后的无赖耍的一点也不比她差。德太贵人顿时词穷了,脸色变了几变后,举起自己的帕子摁在眼窝,又露出一幅楚楚可怜的凄惨状态:“先帝呀,真是人走茶凉啊,这才多少日子呐,臣妾和二皇子都叫人作践成什么样了,要是你还在,臣 妾的委屈也有个人诉呀——” 季子珊忍不住都想翻白眼了。 这到底是个什么鬼,凶悍卖不下去了就卖惨? 你确定天上的先帝老爷,听到你的委屈后,不是把你生的孽子一巴掌扇死?“哭什么!吵死了!不懂事!”谁也没想到,在德太贵人撒泼哭闹时,率先喝骂她的竟是……昭阳长公主,只见还不足两岁半的小公主,坐在特制的圆桌旁边,本来正和芳华郡主、以及高三小姐一起玩耍,此 时却鼓着可爱万分的白嫩脸颊,一脸不悦的发飙道,“不听话!打屁股!打十下!” 季子珊小公主偶尔淘气时,待遇通常都是——又不听话啦,要打屁股哦,打十下。 惠安太后瞥一眼气鼓鼓的胖闺女,尔后淡声道:“德太贵人失仪,不宜再参加宫宴,回宫去吧。”一听惠安太后发话,容太妃立时呵斥德太贵人的随侍嬷嬷,“你们都是死人呐,还不快扶你们主子下去,在福安宫丢人现眼还不够,还跑到春景殿乱放厥词,冲撞太后娘娘,按照后宫规矩,犯下如此大不敬 之错,就该狠狠掌嘴,以儆效尤……”“本来太贵人的位份,就不够资格来参加国宴,若非太后娘娘开恩,你焉能再踏足春景殿?”瞧着武氏被仆婢往殿外拖去,淑太妃面带不屑的奚落道,“要不是看在先帝的面子上,你哪能担着太贵人的名,还 享受着太妃的尊荣,不要脸也该有个度吧,哼。” 精彩万分的八卦片头曲过后,春景殿恢复一派其乐融融的歌舞升平。 富锦候老夫人已经中风在床,自然无法再来参加宫宴,所以,如坐针毡的富锦候夫人,独自一人接受着众人的指指点点,谁让当众丢人的宫妃偏偏是富锦候夫人的……小姑子呢。 要说春景殿内最热闹的风景线,当属坐在一起玩的昭阳长公主、芳华郡主、以及高三小姐。 三个约摸差不多大小的可爱小姑娘,一人玩着一只色彩艳丽的不倒翁。只见昭阳长公主先摁一下自己的玩具,然后嗓音甜甜道:“阿箩姐姐,该你了。”同样白胖滚圆的季子箩,接着摁一下自己面前的玩具,接着再扭视瓜子脸的高妙妙,“妙妙,该你了。”高妙妙乃是仪萱大长 公主的幼女,她满脸笑容地摁过不倒翁后,又把接力棒传给季子珊,“扇扇妹妹,又该你了。” 惠安太后时不时瞥一下喜笑颜开的小闺女,温声叮嘱道:“扇扇,别光顾着玩,要请小姐姐们吃果子糕点哦。” “知道啦,母后。”季子珊小公主特别爽快乖巧的答应道。太后的亲生爱女如此活泼讨喜,一众诰命夫人哪有不捧场夸赞的,曾听丈夫笑言过偶遇昭阳长公主趣事的穆夫人,忍不住轻轻失笑摇头。 可爱 中秋过后,季子珊小公主继续无忧无虑的快乐成长。 九月初,定国公府的长孙媳妇穆氏生下一子,身为姑祖母的惠安太后,自然给娘家赏赐添喜,待想到仍未有喜讯的董皇后时,惠安太后又不免有些意兴阑珊。 在太后亲妈怀里滚着玩的季子珊,见惠安太后神色些许怅然,便一手掐一瓣自己的漂亮脸蛋,笑嘻嘻的撒娇道:“母后,我可爱不?” 惠安太后扑哧一声笑出来,点着漂亮闺女的小脑门:“你个鬼灵精,就你可爱!”季子珊皱了皱小鼻尖,又改为双手捧腮的美萌姿势,摇头晃脑的表示道:“大哥哥,小哥哥,都说我是,最可爱,最漂亮,最懂事的小公主!”憨态可掬的臭美够了,季子珊忽然撅着屁股往卧榻下头爬,“母 后,我该去,找大哥哥玩了!他说,要带我……咦,干啥来着!” “……喂鱼。”惠安太后默默提醒忘性大的胖闺女,啧,又不知该有多少鱼被撑翻白眼了。 季子珊小公主一拍小巴掌,笑得特别开心高兴:“对,喂鱼!喂鱼去喽!”惠安太后虽对董皇后未能诞下皇嗣之事略有微词,但鉴于事态并未蔓延到特别严重的地步,所以,惠安太后从未给儿媳妇明言过不满之意,毕竟,董皇后入宫之后,一惯的规矩本分,惠安太后对这个儿媳 妇还算比较满意,而她最近越来越谨慎的惭愧态度,也叫惠安太后不太忍心出言苛责,皇储这件头等大事,皇帝心里只会比她更在意有数,罢了,她还是专心……逗小闺女玩吧。 不聋不哑,不做阿婆嘛。 十月初时,镇国公夫人领着六岁大的幼子董致远入宫。 董致远小国舅是个极为美貌的小男孩,面若敷粉,唇红齿白,与元宝小王爷的美色旗鼓相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惠安太后一见董致远小国舅的皮貌,立时欢喜不已。 元宝小王爷和伴读之一的董致远小国舅一见如故,俩人交谈着就交谈到慈宁宫的小花园去了。 惠安太后和镇国公夫人闲聊不多时,就放她和董皇后去凤仪宫说体己话。 回了凤仪宫,待董皇后屏退一众服侍的嬷嬷和宫女,镇国公夫人的温和笑容微微一敛,眉笼几丝清愁的低声问道:“婉婉,你……还是没有消息?” 对于整个镇国公府而言,现在的头一件大事,就是冀盼出身董家的皇后娘娘,能赶紧为皇帝陛下诞育嫡长子。 偏偏家里人越是心急,女儿这里越是没有好消息。 董皇后恹恹的神情中隐含烦躁:“……没有。”身为婆婆的惠安太后,还从未明言催促过她,身为丈夫的皇帝陛下,时常安慰她莫太心急,她心里本来就又羞又愧,偏偏娘家的祖母或母亲一入宫,就要问一句她有没有好消息的话,虽知她们是出于关心 的好意,可董皇后……仍觉烦闷不已,忍了一忍,董皇后不想再忍,便道:“若有好消息,自然会告诉母亲,母亲莫要再一直问我了。” 镇国公夫人表情一滞,尔后神色更加犯愁,温言软声的低语道:“婉婉,不是娘故意要说刺心的话,你,你也要想一想啊……” “你现在独宠后宫,却偏偏无子,多少人都在暗地里虎视眈眈啊……”镇国公夫人握住女儿的手,轻轻的拍着,“这马上就到年底了,等明年一开春,就要开始春选了呀……”顿了一顿,镇国公夫人再接着低语道,“不说别的,太后有个嫡亲的侄女,再过半个月就是及笄之龄,她的亲事尚未订下,明年岂有不参选的,一旦她进了宫,你可怎么处,还有……”脸色微沉,镇国公夫人 又低声恨恨道,“还有咱家的二丫头,你二婶有意叫她参加明年的春选,为你分忧呢!” 董皇后语气冷淡道:“定国公府若是真要进人,我是拦不住,但二妹妹那里……那也要看我答不答应!”“你是娘的亲生女儿,娘自然不愿意看到你堂妹和你共侍一夫,可你祖母不是你一个人的祖母,她是站在为董家考虑的立场上,若是你祖母亲自来和你说,你是答应,还是不答应……”镇国公夫人有些头痛不 已。 董皇后沉默不语。镇国公夫人领着幼子入宫,前来给惠安太后和元宝小王爷相看时,季子珊并不在慈宁宫,她早上吃饱喝足以后,就溜达去乾明宫玩了,季子清陛下有事忙着没关系,她可以自己玩耍,也可以……撩撩刘全顺 ,话说,刘全顺公公其实是个蛮有意思的人,季子珊和他玩的特别开心。 “顺公公,我还要看猴儿!”阳光明媚,穿着厚棉袄的季子珊,坐在一张大椅子里,特别卖力的给刘全顺鼓掌。才学过清脆鸟鸣的刘全顺,眉花眼笑的应道:“成,小公主等着,奴才这就演个猴儿!”说着,就学起野猴抓耳挠腮,活蹦乱跳,那神态动作模仿的相当诙谐有趣,看得在场众人无不偷偷发笑,季子珊更是 不停的拍着小巴掌捧场,这么活泼开朗有才的一个人,给皇帝当严肃古板的太监总管真是太可惜了,“顺公公,教我,教我,学鸟,学猴!” 闻听小公主的要求,刘全顺默默一汗。 他要是敢教小公主学耍猴,陛下主子非削了他的脑袋不可,因而刘全顺笑着轻哄道:“小公主乖,这个可难学了,小公主什么时候想看,奴才演给您瞧就是了。” 季子珊小公主摇着脑袋不依,鼓着胖脸颊楚楚可怜道:“想学,顺公公,教我,求求你了!”刘全顺差点给跪,你一个金枝玉叶的公主殿下,怎么能对他说‘求’字呢,刘全顺一边语气惶恐道:“小公主,您是主子,可不能对奴才用求字啊……”一边又飞速运转脑瓜子,勉强想出了一个烂借口,“小公主 呀,您是女孩子,女孩子不能学耍猴的哦,只有男孩子才能学!” 季子珊小公主嘿嘿一笑,伸手指向正从远处走来的季子清陛下:“我不能学呀,那叫哥哥学!大哥哥,快来学耍猴呀!” 刘全顺直接给跪——他的个天神老爷呀,为什么小公主如此不走寻常路!季子清陛下抽着额筋走过来,扫一眼额冒冷汗的刘全顺,冷声哼道:“刘全顺,叫你陪小公主玩儿,你在干什么?”竟勾引他的小皇妹起了学耍猴之念,他妹妹是公主殿下,又不是街头卖艺的,怎么能学猴 子玩呢。 不待季子清陛下数落完刘全顺,他的大腿已被小皇妹兴奋的抱住了,只见雪白包子脸的幼妹,仰着漂亮脸蛋又蹦又跳,“哥哥,快学猴,给我看!” 季子清陛下深深的无语中——他可想找人拿镜子过来,告诉镜子里的那个小丫头,你现在已经是个猴了! 眼瞅着皇帝陛下的脸几乎黑如锅底,刘全顺顶着巨大的鸭梨再开口劝道:“小……小公主呀,陛下的年龄太大了,已经学不了……呃,猴了……” 季子珊小公主失落的‘啊’了一声,然后又再次欢快的蹦跶起来:“那叫小哥哥学,他比大哥哥小……” 刘全顺好想去死一死!小公主喂,陛下主子都快想掐死他了,你是嫌他命太长么,还要把他送给太后娘娘再削一顿,刘全顺咽了咽口水,在季子清陛下的注视下,继续忽悠天真无邪的小公主:“小公主呀,五王爷太小了,也不能 学……”求求你了,快忘记耍猴这件事吧,呜呜,他学耍猴,本来是想逗小公主开心,谁知小公主是开心了……自己却被坑的好惨。 季子清见胖妹妹又在抓耳挠腮想耍猴人选,忙头疼的一把将她从地上抄抱起来,转移她的注意力:“扇扇,走,哥哥带你去吃好吃的!” “好吃的?噢,好呀,好呀——”吃最大,玩第二,季子珊小公主揉着自己的肚皮,双眼冒光道。 望着陛下扛走小公主的背影,刘全顺公公默默抹汗——他决定了,若是陛下以后再吩咐自己哄小公主,他就让人摆上一桌好吃的勾引住她!午后,季子清陛下送胖妹妹返回慈宁宫,惠安太后搂着吃饱喝足的小闺女,和皇帝陛下说起今日会客的事儿,听到惠安太后夸赞董小国舅生得特别俊俏,季子珊鼓着暖洋洋的小肚子,出声爆刷存在感:“我 最漂亮!我最可爱!我最美丽!”董小国舅算哪颗小青葱! 惠安太后亲一口生气的胖闺女,大力安抚道:“对对对,扇扇最漂亮。” 季子清陛下揉一揉妹妹的肚子,温声笑道:“最美丽的扇扇小公主,你已经玩了一早上了,该乖乖午睡了,听话。” “睡就睡!”季子珊将脑袋一歪,拱进惠安太后怀里,“母后,我要睡啦,谁都不许说话!” 惠安太后朝皇帝陛下和元宝小王爷摆摆手,哥俩儿只能安静如鸡的双双离开。 待俩哥哥走了,季子珊小公主又倏然睁开眼睛,抬起俏丽的小脑袋,嘻嘻笑道:“母后,我睡醒啦!可不可以去玩呀!” 惠安太后:“……”又过一个月,姚阁老家的小孙子姚得逸,前来宫中应聘王爷伴读的职位,待到建平四年二月底时,元宝小王爷的最后一个伴读穆淮谦小公子,也由穆夫人领着入宫拜见。 草民 春日烂漫,桃花灼灼。 “母后,我摘花回来啦!”一道甜美稚嫩的童音,欢快地响起在慈宁宫的地盘。 守在寿康殿外的宫娥,望到快三岁的小公主,颠颠跑回来的身影后,忙行礼打帘,让小公主毫无阻碍的通行而入。今天的季子珊小公主,穿着一身玫瑰粉的束腰衣裙,腰系一根浅紫粉色的宫绦,乌压压的柔软黑发束着简单的双丫髻,双髻上绾着精致漂亮的水晶珠花,此时,她的怀里正抱着一大捧新折的桃花,兴冲冲 的往寿康殿里跑去。 跟在后头的素容嬷嬷不住的轻喊:“小公主,您慢些跑,可别摔着了!” 寿康殿的正殿里,惠安太后正在接见穆夫人以及穆淮谦小公子。闻听殿外的欢快嗓音后,坐在椅子里的元宝小王爷未语先笑:“母后,是扇扇玩耍回来啦!”说着,就从扶手大椅上跳下去,颠颠的往门口去迎漂亮小妹妹,一边颠跑,一边笑喊,“扇扇,小心门槛,别绊倒 了!”回应元宝小王爷的是一声娇滴滴的轻哼,“我才没那么笨呢!” 在门口胜利会师的小兄妹俩,一块颠颠地折回正殿。 别看季子珊年龄不过三岁,但她却身负嫡出长公主的爵位,比穆夫人的诰命品级要高,所以,穆夫人都需要给季子珊见礼,更别提还是白板之身的穆淮谦小公子。 按照规矩,只有太后和皇后才能接受朝廷命妇的跪拜之礼,是以,穆夫人行的是深福礼,而穆淮谦小公子却要给季子珊小公主磕头行礼:“草民拜见昭阳长公主。” 嗓音清朗,吐字明晰,小小年纪,竟已有一派铿然正气。 抱着一大捧桃花的季子珊,嘴角抽搐的吩咐道:“你起来!”讲真的,看人家小孩子给她磕头行礼,她依旧觉着有点别扭,虽说这磕头行礼的场合,她已经见过很多次了。站起身来的穆淮谦小公子,个头很高,季子珊得仰着脸看他,只见这位出身将门的公子哥儿,面庞白净,眉眼温和,穿着一身天青烟雨色的直缀袍子,腰系一根悬着玉佩的如意丝绦,季子珊仰视穆淮谦时 ,穆淮谦小公子也在瞧量传说中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昭阳小公主。 正当穆淮谦暗腹这位昭阳长公主的脸,很想他爱吃的肉包子时,憨态可掬的昭阳长公主忽然给了他闷头一棍:“好奇怪哟,你身上又没长草,为什么要叫草民呀。” 噗—— 惠安太后直接很没形象的喷茶了!穆夫人似乎很想笑,却又不好在贵人面前太过失仪,着实隐忍的万分辛苦,只能转移注意力的去看僵硬呆滞脸的小儿子、以及白胖可爱天真脸的小公主,要是昭阳长公主是亲戚家的小姑娘,她肯定要捏一 捏她的小嫩脸,这女娃娃实在……太逗了。听着妹妹的童言趣语,元宝小王爷几乎笑得直不起腰来,扶着傻妹妹的肩膀结巴着解释:“扇……扇扇,草民只是一种自我称呼,不……不是名字,他的名字叫穆—淮—谦—,可不叫什么穆草民,哎哟,我 的肚子……”元宝小王爷断断续续解释完之后,又捂着肚子狂笑中。 “不叫草民呀……”季子珊小公主颇为遗憾地窝到惠安太后腿边,鼓着白嫩软乎的胖包子脸表示,“草民挺好听的嘛,母后,我想改名字,我想叫桃花……” 惠安太后差点又扑哧出声,低头搂着怀里的小闺女,忍笑问道:“扇扇为什么……想改名字呀?” 元宝小王爷没有惠安太后的定力强,他才从‘草民’的笑料中缓过来,又被妹妹想改的‘桃花’名字,震趴在椅子里起不来了。 “因为桃花……好看呀!”季子珊小公主举起手里捧着的桃花,十分纯真无邪的表示道。 惠安太后轻咳一声,温声道:“扇扇,你的名字是你大哥哥取的,你要是想改名字,得找你大哥哥说。”惠安太后很心安理得的给皇帝长子找事做。“好的!”季子珊小公主特别好哄的点头答应,“母后,我要去把桃花插起来……”一对乌溜溜的大眼睛,扫一下笑晕在椅子里的元宝小王爷,季子珊小公主特别无辜不解的问道,“小哥哥,你笑什么,过来帮 我,修剪花枝呀——”别看季子珊年龄小,在皇帝陛下的倾心培养下,人家也懂插花修剪技术的说。 元宝小王爷捂着发痛的肚子,眉花眼笑的答应:“好,好——”季子珊抱着桃花走出几步,又回头看表情‘复杂’的穆淮谦小公子:“嗯,穆……穆啥来着……”貌似想不起来穆小公子的名字了,顿了一顿后,季子珊小公主理直气壮的唤道,“穆草民,你也过来玩,我招待你 ,我请你吃果子!”在惠安太后那里,这位小公子哥儿连个座都混不上,啧,她家的规矩真是大呀。 第一次进宫却莫名被改名的‘穆草民’小公子,将请示的目光分别投向穆夫人和惠安太后。 惠安太后神情温和的笑道:“去吧。” 于是,心情特别炯炯有神的穆淮谦小公子,跟在‘桃花’小公主和元宝小王爷后头,进了寿康殿的次殿。作为惠安太后的寝宫,寿康殿的布置富丽中不失典雅,在穆淮谦悄悄扫视殿中摆设时,桃花小公主已经踢掉缀着珍珠的小绣鞋,哼哧哼哧爬上了大卧榻,尔后挨在炕几的最里侧坐定,只见她一边唤人拿花 瓶,一边招呼自己:“穆草民,过来坐,你喜欢吃草莓么?我请你吃呀。” 穆淮谦很想提醒桃花小公主——他的表字为文皓,所以,他的名字既可以唤穆淮谦,也可以叫穆文皓,但是,绝对没有‘穆草民’这个说法。 准备当剪花工的元宝小王爷,在榻几的左侧坐好,看向自己的又一个伴读穆淮谦,态度和气道:“淮谦,我妹妹最喜欢招待她的小姐妹,你不用拘束,过来坐吧。” 穆淮谦牢记规矩,作揖行礼道:“多谢王爷和长公主赐坐。”敢情这位桃花小公主,是把他当成来做客的‘小姐妹’招待了? 元宝小王爷招呼过穆淮谦小公子,又瞅向雪白可爱的胖妹妹,纠正道:“扇扇,他叫穆淮谦,不叫穆草民,你别再叫错了。” “可是,我觉着穆草民,很好听呀。”季子珊小公主特别执拗的表示道。 元宝小王爷表示,他有点难以理解胖妹妹奇葩的审美观。此时,已有宫娥捧上来一只敞口大花瓶,季子珊跪坐在榻几里侧,将自己新折的鲜嫩桃花枝,一根一根往花瓶里插,桃花灼华,幽香清淡,规矩坐在榻几右侧的穆淮谦小公子,只觉一缕宁静的幽香沁入鼻 端,耳边只闻桃花小公主又甜声道:“小哥哥,等我插好花,你帮我修——”双手捧腮的元宝小王爷笑盈盈道:“知道啦——”若是大哥哥在这里,定然是大哥哥抱着小妹妹,妹妹让修剪哪朵花哪根枝,大哥哥就拿着剪刀修哪里,他和妹妹的体形相距太小,完成不了那么高难度的动 作,所以,两人只能分开坐着来合作。 手里插着花枝的季子珊小公主,嘴上也没闲着:“穆草民,你今年几岁啦?” 愣是被桃花小公主强行改名的‘穆草民’小公子,温和着表情道:“回公主的话,草民今年七岁了。”呃,他自己一个劲儿的草民来草民去,好像也不能怪桃花小公主……理解有误哈。 “那你猜我几岁了?”季子珊将最后一根桃花枝塞进瓶内,冲穆淮谦小公子忽闪忽闪大眼睛。 望着桃花小公主澄澈如水的大眼睛,穆淮谦小公子想了一想,十分谦虚的表示道:“草民猜不出来。” 季子珊眨了眨纤长浓密的睫毛,特别大方的告诉穆淮谦小公子:“我快三岁啦。”见素容嬷嬷将两碟新鲜的草莓摆上榻桌,便推了一碟给穆淮谦小公子,“穆草民,我请你吃草莓,吃吧,可好吃了。”小姑娘的声音娇嫩悦耳,探伸过来的粉色衣袖上,隐然沾染上了桃花的幽香,穆淮谦小公子有礼致谢道:“多谢长公主。”嘴上致了谢,手却没有去抓鲜嫩饱满的草莓吃,见他这样,季子珊小公主就歪着脑 袋好奇了,“你怎么不吃呀?” 素容嬷嬷温声笑着开口:“穆公子,小公主最是热情好客,你不用太过拘束。”说着,又微带深意地望着穆淮谦小公子,“你就尝几个吧,你若是不吃,小公主会以为你不喜欢她的招待,她要闷闷不乐的。” 穆淮谦只得伸手去拈饱满多汁的草莓吃。见穆淮谦吃相斯文的咬着草莓,季子珊好奇地再瞥他一眼,尔后一边指点握着小剪刀的元宝小王爷修剪桃花枝,一边一颗颗地往嘴里塞草莓,那嗷呜嗷呜大口吞的吃相,看得穆淮谦有一种错觉——这桃花 小公主是投错胎了吧。 季子珊吃得汁水横流,素容嬷嬷看得摇头失笑,却特别温柔的给她擦着嘴角,约摸小公主吃的差不多了,便温声笑劝道:“小公主,不能再吃草莓了,再吃就该闹肚子了,要听话,乖啊。” “好吧。”吃过‘闹肚子’亏的季子珊,很乖巧的答应撤果盘。 撤下果盘后,银花嬷嬷又命人摆上一些茶水点心,供三个嘻嘻哈哈的小朋友吃喝享用。 过了好一会儿,正啃着一块芙蓉糕的季子珊小公主,发现穆淮谦小公子面色有些发白的难看,似乎极力忍耐不舒服的模样,不由开口问道:“咦,穆草民,你怎么啦。” 穆淮谦肚子里翻腾滚涌的厉害,吞吐着支吾道:“我……我肚子有点难受,想……想去净房。” 不待季子珊吭声,素容嬷嬷已招手喊过来一个宫女,吩咐她:“带穆小公子去净房。” 望着穆淮谦几乎是狂奔离去的背影,季子珊默默腹诽道,该不会是闹肚子了吧。事实证明,穆淮谦小公子不止是简单的闹肚子,他这一去净房,几乎就不再复返了,见穆淮谦刚出净房就又折了回去,如此往返两次之后,素容嬷嬷便觉不对劲了,赶紧上报了惠安太后。 娃娃 向来能吃能喝的小儿子,居然被十来颗新鲜的大草莓放倒了,穆夫人又是心疼又是无奈。 几乎拉脱的穆淮谦小公子,已从一棵青翠挺拔的小白杨,蔫成了一根好似被霜欺雪打的小枯苗,瞧着端的是可怜招疼。因元宝小王爷之故,惠安太后最瞧不得小孩子的柔弱病态,见人家好好的孩子,被自己小闺女‘无辜’的给作病了,请太医诊脉熬药之后,又温声对穆夫人道:“叫淮谦先在偏殿歇着,等他缓过劲了,再出宫 不迟。” 穆夫人和惠安太后谦辞时,季子珊正趴在穆淮谦小公子的床边,嘟着肉呼呼的脸颊问道:“穆草民,你好些了么?” ——对不住哦,穆小公子,她自小走的是蠢萌路线,现在还不能随便绷人设,所以,委屈你再顶几回‘穆草民’的名字吧。 穆淮谦小公子虚弱的动了动嘴唇,低声道:“……好多了。”其实,穆淮谦小公子心里想的是,皇宫的草莓也太会挑人下菜了吧,这桃花小公主吃了那么多,元宝小王爷也吃了好几颗,怎么没见她俩一泻千里,为什么倒霉的只有他,呜呜,话说,他都这么惨了,能 别再叫他堵心窝子的新名字了么,穆草民,什么鬼哟。 季子珊眨巴眨巴眼睛后,转头看向青容嬷嬷:“嬷嬷,我的福娃娃不倒翁呢?” “小公主稍候,奴婢这就叫人去取。”青容嬷嬷先答了小主子一声,尔后招手唤了一个宫娥,低声吩咐道,“快去给公主取几只过来。” 不过片刻,一只憨态可掬的红衣福娃娃交到了季子珊手里。 “穆草民,送给你,我每次生病的时候,我大哥哥都会,送我一个娃娃玩。”季子珊将胖嘟嘟的福娃娃,搁在穆淮谦小公子的枕边,奶声奶气道,“我大哥哥说,多摁几次福娃娃玩,病就好的特别快。” 元宝小王爷欲言又止片刻,到底没告诉傻妹妹——大哥哥是个骗纸,他是在忽悠咱们玩!穆淮谦小公子早过了被假话忽悠的年纪,如今一个不到三岁的小女娃,一本正经的忽悠他玩娃娃能治病,穆淮谦小公子顿觉好笑不已,轻声答应道:“……好吧,草民一会儿试试。”皇帝陛下忽悠桃花小公主 的事情,作为一个忠君爱国的官家之子,嗯,他……不能戳穿。 这时,刘全顺捧着拂尘进来,给惠安太后问过安,然后表明来意:“太后娘娘,陛下召小公主过去玩呢。” 季子珊正在慰问病人,便鼓着脸颊拒绝道:“不高兴,不去。” 闻言,刘全顺瞬囧,颠颠地凑到穆淮谦小公子的病床前,对趴在床边摇头晃脑的小公主,好声好气的恳求道:“小公主乖哦,陛下说要带您钓鱼玩呢。” “不想去,找嫂嫂嘛。”季子珊单手捧腮,兴致缺缺道。 刘全顺弯腰赔笑道:“皇后娘娘已经有人去请了,奴才是专门来接您的。” “还是不想去。”季子珊一扭头,只丢给刘全顺一面后脑勺。 元宝小王爷也坐在床边慰问伴读,见妹妹公然抗旨不从,便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脑瓜,语气温柔的哄道:“扇扇,哥哥教你钓鱼玩呢,你干嘛不去呀。” 季子珊小公主嘟着嘴巴道:“……昨天钓了,一直钓不到,不想玩了。” 今天的小公主真是巨难搞啊,连五王爷的话都不听了,刘全顺既不敢威胁恐吓小公主,也不敢直接扛着她就走,只能把求助的目光投向惠安太后,语气微讪道:“太后娘娘,您看……”“扇扇,过来……”见小闺女一直黏在穆淮谦小公子的床边,又是安慰,又是诱哄,活似一个已经懂事的小大人般,惠安太后的心情还真有点小微妙,话说,她的胖闺女从来都是被人捧着哄着,这一转眼,她 竟学会去哄别人了,然而,被她哄的第一个对象,却是……惠安太后揽着蹭回身边的胖闺女,温声说道:“生病的人要安静休息,你一直和淮谦说话,他就不能休息养病了……”捏了捏胖闺女的肉脸蛋,惠安太后又道,“扇扇,你不是说想改名字么,快去找你大哥哥 问一问,看他让不让你改?”穆淮谦小公子发现桃花小公主真‘傻’,谁忽悠她,她都相信,用脚底板想也知道,你已经上过族谱的名字,根本不可能再改了好么,好吧,就算是改小名儿,‘桃花’这么挫的小名,皇帝陛下肯定是拒绝答应 的好吧,还桃花,你怎么不喇叭花呢。 季子珊一溜烟的窜走后,惠安太后也带着元宝小王爷离开。 当屋子里只剩下穆夫人和穆淮谦小公子时,穆夫人才终于露出十分担忧心疼的表情,低声问脸色苍白的小儿子:“谦儿,和娘说实话,是不是还特别难受?” “娘,肚子已经不疼了,就是浑身软,身上没力气。”穆淮谦躺在床上,偏头看着神色温柔的母亲。 穆夫人摸了摸小儿子的额头,轻声道:“睡会儿吧。” 穆淮谦小公子乖乖地嗯了一声,正要闭眼睛睡觉时,眼角余光忽看到摆在枕边的福娃娃,于是伸出一根手指,在咧着嘴笑的福娃娃头上狠狠摁了一下。 ——这娃娃长得和桃花小公主还挺像,摁一下,出口气先。 被摁倒的女福娃娃,在穆淮谦松开手的一瞬间,又自动仰站起来,继续朝他天真无辜的笑。 穆夫人轻轻替小儿子掩着被角,见他三番五次摁倒大红色的福娃娃不倒翁,不由低语笑嗔道:“多大了,还淘气呢,快点睡吧。” “娘,这个不倒翁娃娃,我出宫的时候能带走么?”穆淮谦才闭上眼睛就又忽然睁开,低声问着母亲。穆夫人愣了一愣,又看了眼站在枕头边的小福娃,胖嘟嘟的白嫩脸颊,穿着喜盈盈的大红衣裳,弯着一对儿月牙般的眼睛,笑得可爱无比,穆夫人想了一想,才低声道:“谦儿,这是小公主的玩具,小公主 年龄小,还不大懂事,才说要送给你玩,这是宫中之物,不得随便带出皇宫……” 凡是宫中内务府出产的物件,上头都打有‘御’的标志。若这个福娃娃是太后所赐,那自然可以带出宫去,可这个东西是还不懂事的小公主一时兴起送的,穆夫人轻声嘱咐道:“谦儿,待离开皇宫时,记得还给太后娘娘。” 种子 燕子湖边,暖风和煦。“嗯?扇扇,你说什么,你想改名字?”季子清陛下揣抱着姗姗来迟的胖妹妹,听她叽叽喳喳一番表述后,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他贪黑熬夜等你出世、给你起的小名儿,这小丫头居然想给改了?再 说一遍给他听听?想被丢到湖里喂鱼是不是? 季子珊小公主毫无感觉的大力点头:“对呀,对呀,我不想叫扇扇了,我想叫桃花儿!” 坐在旁边一起钓鱼的董皇后,闻言,扑哧一声发出轻笑。季子清陛下在心里默念五个数后,才控制住把妹妹扔到湖里去喂鱼的冲动,伸手将小妹妹的胖包子脸掰转过来,季子清陛下十分认真的威胁小妹妹:“扇扇,你要是改了名字,以后哥哥再不给你好吃的糕点 ,再不送你好玩的玩具,以后也不再背你散步溜达,也再不叫你嫂嫂陪你玩,还有……” 撂出一长串的‘威胁’要求后,季子清陛下最后总结:“扇扇,你确定……还要改名字么?” 几乎听成蚊香眼的季子珊:“……”见小姑子听得眼睛都直傻了,董皇后笑着朝小姑子拍拍手,嗓音温柔道:“扇扇,过来,和嫂嫂一起钓鱼玩吧……”待小姑子哭丧着脸奔进自己怀里后,董皇后亲亲胖小姑子的嘟嘟嫩脸,笑着哄她道,“扇扇 乖,名字不能随便乱改,你要是给改了,就会慢慢变丑哟,扇扇是最美丽的小公主,你想变丑丑么?” “不想。”爱美丽的季子珊小公主怎么可能想变丑,忙道,“不改了,不改了,我不要变丑丑!” 季子清陛下瞟一眼被忽悠搞定的胖妹妹,然后问幼妹的贴身嬷嬷:“容嬷嬷,这丫头什么情况,怎么突然想起来改名字玩了?”素容嬷嬷福了福身子,尔后将小公主今天的行程汇报了一遍,季子清陛下听得嘴角直抽,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听人家自称草民,你就想叫桃花呀:“穆小公子没什么大碍吧。”穆将军下个月初就要离京去边 疆换防,自己的傻妹妹只用几颗草莓,却把人家的小儿子给撂倒在床上了,唉,叫他说什么好呢。 “太医已瞧过了,说穆小公子只是一时的肠胃不调,和吃进去的草莓冲着了。”素容嬷嬷有条不紊道,“服了止泄的汤药后,现下已经好多了,太后娘娘说待他缓过劲了,可以再离开皇宫。” 季子清陛下想了一想,然后朝刘全顺勾勾手:“赐穆小公子一把宝剑,着人去办。” 刘全顺应了声是,忙去交代一旁候着的夏小充。季子清吩咐过刘全顺后,正要再开口挑逗胖妹妹,这时,忽听一个宫女轻呼道:“娘娘,公主,有鱼咬钩了!”黏在一起玩的董皇后和季子珊,听说有鱼咬钩了,赶紧转目去瞧,果见原本静止不动的鱼线, 已明显的颤抖起来,董皇后笑道,“扇扇,有鱼了,快起钩!” “鱼!鱼!”季子珊欢呼雀跃着去握鱼竿,在董皇后的协助下,两人钓出来一条约摸三寸长的红鲤鱼。 钓到鱼后,季子珊朝季子清陛下臭美得意的显摆:“啦啦啦,我和嫂嫂钓到鱼啦!大哥哥钓不到!” 受到奚落和鄙视的季子清陛下:“……”好想揍胖妹妹肿么破。 董皇后揉揉小姑子肉嘟嘟的小胖手,笑着夸赞道:“咱们扇扇运气真好,一坐嫂嫂这里,嫂嫂就钓到鱼了,扇扇,叫你大哥哥也沾沾你的光吧。” “不给他沾!”季子珊鼓着白嫩嫩的包子脸,撅嘴生气道,“大哥哥不给我好吃的,不给我好玩的,还说以后,不背我散步溜达了,我……我不喜欢他了!” 望着小姑子气鼓鼓的可爱模样,董皇后抚了抚她柔软的鬓发,眼神带着些许悲伤的温柔,懒懒靠在扶手大椅里的季子清瞧见了,在心里无奈的轻轻一叹,他比任何人都盼着……皇后能生下他的皇长子。 在董皇后的劝说下,季子珊小公主勉强和季子清陛下言归于好,当季子清陛下表示要将胖妹妹扛背回乾明宫时,季子珊忙动作麻利的爬上大金腿哥哥的后背,喜笑颜开的大声道:“大哥哥最好了!” 小公主刚才还一幅要和陛下绝交的生气模样,一转眼,就又和陛下好的心连心了,刘全顺望着认命当‘驮夫’的皇帝陛下,在心里偷偷的发笑感慨:这三年的空气真好啊。 回到乾明宫体元殿,三人用过午膳,又稍作消食后,季子清陛下捏捏胖妹妹的小肉脸,温声笑道:“扇扇,哥哥要去前殿忙点事,你和嫂嫂在这里睡午觉,要乖乖的,不许闹知不知道?” “知道啦!”季子珊拨开脸上的咸龙爪,嘟着嘴唇道,“我最乖了,我才不闹呢。”说着,就哼哧哼哧爬进明黄色的床帐里,摊开肉呼呼的四肢在里头一躺,甜声吆喝道,“我要睡觉觉,都不许说话吵我!” 董皇后掩唇一笑,尔后送季子清陛下离开体元殿。 静谧安宁的御书房里,季子清陛下慢慢停下蘸了朱墨的笔毫,忽然开口问在旁边侍候笔墨的刘全顺:“选秀的终选名单,什么时候出来?” 刘全顺恭了恭身,禀道:“回陛下的话,在三月初十。” “等名单出来了,给太后宫里送一份,朕这里不必送。”季子清吩咐过之后,就又垂首埋头予各部的文折之中。 安静温馨的体元殿内,薄细纱帐轻垂的御榻里,卸去簪环的董皇后侧身躺在床上,轻轻给小姑子揉着小肚子,待她呼吸绵长的睡着了,自己才翻身平躺过来,睡意淡薄。 午后,因小闺女没陪在身边,惠安太后略寐一阵便起身了,洗漱装扮好后,秋雨嬷嬷轻轻禀道:“娘娘,穆夫人和穆小公子已在等着向您辞别了。” 惠安太后抚了抚鬓发,语气温和道:“叫进来吧。” 片刻后,惠安太后瞧着来到殿内的穆小公子,问道:“可好些了?若是还觉着手脚虚软,不妨躺着再养养,时辰还早,不用那么急着出宫。” 穆淮谦小公子恭敬回道:“太后娘娘,草民已经好多了,不敢再多做打扰……”说着,又将手里的红衣福娃娃捧起,语声清晰明朗道,“娘娘,这是长公主上午落下来的玩具,还给您。”惠安太后瞧一眼被双手捧着的可爱福娃,不甚在意的笑道:“公主已经送给你了,你就留着玩吧。”朝一旁的碧云嬷嬷摆了摆手,示意她去取季子清陛下送来的宝剑,“陛下听说你被公主的草莓害苦了,特意 让人送了一把宝剑过来,算是补偿你所受的无妄之灾,拿着吧,你是将门之子,以后也要像穆大人一样,做个虎虎生威的小将军。” 作为武将之子,穆淮谦小公子最先学会的不是拿笔写字涂鸦,而是拎木刀提木剑追着哥哥养的爱犬砍。 陡闻皇帝陛下赐他一柄宝剑,穆淮谦小公子不由双目一亮,忙跪地谢恩道:“草民谢过陛下,草民一定会承继父志,忠君报国。”“好孩子,快起来。”惠安太后笑着命穆淮谦小公子起身,又道,“你以后就是五王爷的伴读了,宫里的学堂,设有文课和武课,教武课的先生是楚老大人,他之前教过陛下和你姐夫,你以后也要跟着老大人 好好学。”简单嘱咐一番后,惠安太后便放行穆夫人和穆小公子,“回府歇着去吧。” 穆小公子的头一次入宫之旅,以斩获一只福娃娃、一柄宝剑、外带若干补品而告终。离开皇宫的穆府马车上,穆夫人满目慈爱的搂着穆淮谦小公子,但穆淮谦小公子却没柔弱的依母而眠,反而在不停的摩挲陛下赏赐的宝剑,穆夫人见之前还蔫的不得了的小儿子,转眼之间就精神蓬勃起来 ,不由笑嗔道:“你呀,也跟你爹一个臭德行。” 穆淮谦小公子双目湛然的回嘴道:“外公还常说,爹爹和他是一个德行呢。” “好啦,别摸个不停了。”穆夫人强行夺过小儿子手里的宝剑,说道,“安生给娘歪着,等你身体恢复好了,再欣赏宝剑不迟。”穆淮谦小公子遗憾地瞅了瞅被拿走的宝剑,孩子气的嘟了嘟嘴:“好吧。”在母亲怀里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窝着后,穆淮谦小公子忽想起一事,不由抬起一双璀璨明亮的眼睛,“娘,姐姐不是说今天要带小外甥 回家来嘛,咱们这么久都没回去,姐姐该等着急了吧。” “谁让你的肚子不争气!”穆夫人略没好气地去戳儿子的肚皮,“平时能吃能喝的能耐都哪去了?一个盘子里洗出来的草莓,小公主和小王爷吃的都没事,怎么就你一个人被放倒了……” 提起被草莓放倒的事儿,穆淮谦小公子就觉脸皮涨热,满心的‘耻辱’。 毕竟,对于一个饭量能胜过老哥的吃货来说,他被几颗娇滴滴的大草莓给害了个一泻不止,实在是很丢人的说:“……我哪儿知道呀。” 满心的耻辱在心底咆哮,穆淮谦小公子摸出桃花小公主送他的福娃娃不倒翁,将它搁在掌心后,又狠狠地摁了好几下,他都说了不吃,桃花小公主偏热情好客的叫他吃。吃吃吃……吃的他都悲剧了好么? 君心 穆府。正如穆淮谦小公子所言,回娘家探亲的穆姑娘,等得确实有点着急,穆大人夫妇不日就要启程去北疆,这一别,还不知多久才能再见,是以,穆姑娘特意带了自己半岁大的儿子云哥儿回来,不巧的是,太 后娘娘今日刚好召见幼弟穆淮谦,穆夫人只得陪着一起进宫。 “露露,你能别跟个陀螺一样,一直来回不停的转么?”坐在宽榻边的穆大人,笑着将滚抱在一块的外孙和孙子分开,尔后瞥一眼在屋子里来回转悠的女儿穆淮露,开口说道。穆淮露姑娘生得一团明媚开朗,听见老爹取笑自己,便踱回榻边坐下,语气微嗔道:“爹,便是宫里留午膳,娘和弟弟也该回来了……”见老爹端坐的四平八稳,表情愣是不骄不躁,穆淮露姑娘忍不住问道, “爹,您就一点也不着急呀。” “嗯。”穆大人十分淡定的回道。 ——不提他并不算着急,就算真的着急,也不能表现出来呀。穆淮露姑娘神情一滞,然后朝老爹拱手表示敬佩:“爹爹镇定如斯,女儿实在是佩服佩服……可是,爹呀,太阳都快下山了喂,夫君一会儿就该来接我回去了。”她今天专门携幼子回来,就是想和爹娘再聚一 聚,顺便让爹娘看看外孙子,然而现在呢,她夫君大概已经在下衙过来的路上了,可她想见的娘和弟弟却还没个影儿。 穆大人正要开口说话,这时,一个丫鬟匆匆走进来,朝穆大人和穆淮露姑娘福身行礼道:“老爷,姑奶奶,跟着夫人和小公子去皇宫的小厮回来报信了,夫人和小公子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 穆淮露姑娘面上一喜,嚯的站起身来:“可有说为何回来的这般迟?” 丫鬟摇摇头:“这个倒是没有说。”穆淮露姑娘摆摆手,示意传话丫鬟出去,一扭头,只见自己儿子又跟娘家侄子滚到一起了,她老爹正劈手将两人拨开,被强行分开的两个奶娃娃,一个咿咿呀呀的表示不满,一个咯咯咯咯的咧嘴发笑,穆 大人一边逗两个几乎一样大的奶娃娃,一边温声道,“露露,现在放心了?可别再跟个陀螺一样转了,转的为父头晕。” “爹爹,你又拿女儿取笑。”穆淮露再次坐回榻边,轻点白胖儿子的小脸蛋。 过不多时,穆家的姑爷宁玉湛和穆夫人一块进门,望着被夫婿扛背进屋的幼弟,穆淮露顿时惊讶不已:“娘,谦哥儿这是怎么了?”把小舅子搁放躺下的宁玉湛,已在结伴进门的路上得知了来龙去脉,此时便嘴角抽抽的给妻子和岳父解释道:“谦哥儿在宫里吃了几颗草莓,之后就腹泻不止,太后娘娘让他歇缓过来后,才叫回来。”宁玉 湛口里的太后娘娘,正是他的嫡亲姑母,他和穆淮露姑娘的婚事,就是他太后姑母做的媒牵的线。 穆大人听了女婿的话,眉峰稍稍一皱。这时,穆夫人温声开口道:“谁知这孩子是怎么回事,他和公主、王爷一起吃的草莓,王爷和公主都好好的,就他一个人腹泻不止,他往日也不是没吃过草莓,今儿倒奇怪了,太医说他是肠胃不调……”此话 一出,穆大人的眉峰便不着痕迹地浅浅散开。“娘,别说了……”穆淮谦小公子露出一幅‘我很丢人’外加‘我很倒霉’的表情,正有气无力的挺尸时,忽觉自己的左手被软软的小爪子挠了一把,将头一转,只见自己的大外甥不知何时滚了过来,正在试图抢他 手里的福娃娃。 见儿子哼哧哼哧滚到了他小舅舅身边,穆淮露姑娘这才注意到,原来弟弟手里还捏着一只大红衣裳的福娃娃:“谦哥儿,你哪得来的福娃娃,瞧着怪可爱的,给你外甥玩一玩吧。” “桃……昭阳长公主送我的。”见大外甥坚持不懈的夺娃娃,穆淮谦小公子只得松开手,叫大外甥抢走娃娃玩儿。 穆夫人坐到幼子旁边,再和气的笑道:“小公主讲——陛下说多摁几次福娃娃玩,病就好的特别快,便送了一个娃娃给谦儿。” 宁玉湛放下小舅子后,眼珠子就黏在了宝贝儿子身上。见小家伙傻乎乎的要啃福娃娃的脸,不等他开口,已见妻子轻轻给宝贝儿子拨开,柔声哄他‘云哥儿乖乖,这个娃娃是玩的,不能吃哦’,宁玉湛看妻子教儿子怎么玩不倒翁时,耳边忽听到岳母的话,嘴角一 溜,便道:“五王爷小的时候,陛下就这么哄他。” 没想到轮到公主表妹了,陛下还是……这么陈词滥调,没有新意。 外孙子被闺女看住了,穆大人便搂了孙子在怀,以免他再去骚扰‘生病’的小儿子,小儿子手里的福娃娃,他早就瞄到了,不过,他更在意跟儿子一起回来的宝剑:“夫人,那把剑……” 穆夫人悄悄白了一眼丈夫,再语带尊意的说道:“宝剑是陛下赐的,说是补偿……谦儿所受的无妄之灾。”宁玉湛微微有点小嫉妒的表示道:“啧,我和陛下这么多年的交情了,他还没送过我这么好的宝剑呢。”目光瞄向脸色还有点惨淡的小舅子,宁玉湛笑道,“谦哥儿,在宫里当伴读,逢五逢十这两日能返家休 息,以后要常来姐夫家里,叫你姐姐瞧瞧你。” 穆淮谦眨眨眼睛,应道:“我记下了,姐夫。”爹爹马上要去驻守北疆,娘会一起同去,他在京城里最亲的人,就是哥哥和姐姐了。 穆大人玩着孙子的小嫩爪,心里暗叹,长子进了大理寺当差,长女许嫁到了陛下的母家,如今幼子又要给五王爷当伴读,如此皇恩浩荡,圣眷隆厚,他不好好给陛下卖命都不行呀。 日暮西山时,季子清陛下背着胖妹妹去慈宁宫。 “哥哥,你走的好慢哟。”趴在皇帝陛下龙背上的季子珊小公主,鼓着嘴巴发表意见。季子清陛下无语地抽了抽嘴角,他身为一国之君,能背着胖妹妹窜的跟只兔子一样么?别逗了好吧,季子清陛下抬抬手里的小胖腿,叫小妹妹趴得更高些,口内却道:“扇扇呀,知道哥哥为什么走的慢么? ” “为什么呀。”季子珊十分天真无邪的问道——不许说她胖! 季子清陛下语带调侃的笑道:“因为你重的像座小山,哥哥有点背不动……” 跟在一旁充当隐形人的刘全顺公公,只敢在肚子里笑得满地打滚,至于圆脸上的表情,却是绷的比石头还严肃坚硬,只听小公主又奶声奶气的接口道:“我这么小,哥哥都背不动,哥哥好笨哦!” 季子清陛下:“……”从小到大,还没有人说过他笨好么! 到了慈宁宫,惠安太后搂着白胖讨喜的小闺女,微微不悦的谴责季子清陛下:“皇帝怎么现在才把扇扇送回来?”她老人家都无聊很久了好么。季子清陛下觉着自己十分冤枉:“扇扇今天午睡的时辰长,睡醒了又在床上滚来滚去不肯起,等容嬷嬷把她拾掇好了,她又嚷着肚子饿想吃东西,这一吃二玩的就到现在了,要不是朕提醒她该回慈宁宫了, 这小丫头还不知道要玩多久,才能想起母后您呢。”季子清陛下为自己辩解之时,不忘给胖妹妹刨个小坑。 惠安太后拍一记胖闺女的小屁股,笑嗔道:“你个小没良心的,一玩得高兴,就又把母后忘得没影了?” “才没有。”季子珊小公主十分心机的倒打一耙,“都怪大哥哥,给了我好多玩具,怎么也玩不完!”因季子珊常溜达去乾明宫玩,现在的体元殿着实储存了不少孩童的玩具。 季子清陛下牙根微痒,又想揍胖妹妹了肿么破。 心里默念五个数后,季子清陛下若无其事的转移话题:“母后,过几日,终选秀女的名单就出来了,朕没功夫过目,您替儿子挑几个就行了。”惠安太后语气悠悠道:“秀女是给你选的,又不是给哀家选的,干嘛要哀家操这个心,哀家呀……”伸手替胖闺女拢了拢鬓边碎发,“哀家现在只想逗扇扇玩,再说了,要是母后选的不合你意,回头还得落埋 怨。” “母后何必打趣朕。”季子清陛下些许愁恼的支着下颌,“入选进宫的秀女,合不合朕的心意,一点也不打紧,朕现在只在意……”惠安太后敛去调侃的笑意,缓缓道:“清儿,母后是过来人,这宫里要进新人,皇后心里肯定会有些不舒服,但相对这些,皇后更担忧的事情,是她还没有儿子,中宫皇后若是无子,这后宫就永远太平不了 ——”当然,还有更奇葩的案例历历在目,她当年已生了嫡长子在前,武老太后却非把不算太乱的后宫,搅得一片浑浊不堪。“朕知道,所以才让母后随便挑几个家世不显的秀女就得了。”家世普通,自然规矩本分,不敢随便兴风作浪,他可不想他的后宫,哄闹的跟菜市场一样,季子清陛下伸手挠挠胖妹妹的嫩下巴,“哦,对了, 子铭那里,母后可要细细替他挑一位好王妃。”惠安太后嘴角一勾:“这件事,哀家心里有数。” 黑幕 建平四年,三月初,六岁的元宝小王爷正式进学。 元宝小王爷的伴读学员共有四名,分别是定国公的孙子宁玉泽,镇国公的儿子董致远,穆将军的儿子穆淮谦,以及姚阁老的孙子姚得逸。关于元宝小哥哥的这四位同窗伴读,季子珊在不足周岁时,就已见过舅家表哥宁玉泽,两年的时间过去后,宁玉泽小表哥依旧生得眉清目秀,穆淮谦小公子前几天才见过,如今的他已又恢复成了身形挺拔眉眼温和的青青小白杨,至于董致远小国舅和姚得逸小公子,季子珊还是头一回见,董致远小国舅生得特别俊,严重地挑战到了她的美貌级别,姚得逸小公子嘛,却是一个红红火火的小胖子,笑起来时, 嘴角有一对特别可爱的小梨涡。 季子珊小公主背着胳膊,在并排站着的四人前,来回踱了两圈,然后开口道:“你们都叫草民哟……” 四个伴读学员在今日统一由家人送入宫中,来了宫里,自然要先叩拜皇宫的最大家长惠安太后,住在慈宁宫里的季子珊小公主,就顺便来了个一睹为快。 元宝小王爷将又犯傻的胖妹妹,拖回惠安太后的怀里,再一次耐心无比的解释道:“扇扇,哥哥已经和你讲过了,草民只是一种自我称呼,不是名字。” 季子珊嘟了嘟嘴,尔后去玩惠安太后手腕上戴的玉镯子,声音软软甜甜的:“母后,咱们去花园,看花吧。”惠安太后摸了摸胖闺女的后脑勺,温声安抚道:“好,等母后交代几句话,咱们就去花园散步。”一抬目光,惠安太后望着四个高低不一的小小少年,表情温和道,“你们在宫里上学时,统一住在外宫的如意 馆,每人配四个小内监使唤,你们的衣食住行,由梁三泰负责管理。”眸光微转,惠安太后再瞅向瘦长脸的梁三泰,“五王爷的这四个伴读,都交给你了,不许有任何怠慢,听明白了么?” 梁三泰忙躬身应道:“奴才明白。”惠安太后点了点头,又道:“你安置好他们后,再带他们熟悉下如意馆的环境,明日起,就安排他们和五王爷一块到文华阁就读学习。”目光柔和的再看向小儿子,惠安太后问道,“元宝,你是想和伴读们去 聊天,还是和母后去赏花?” 元宝小王爷想了一想,回道:“我想和他们四个去逛逛如意馆。” 趴在惠安太后腿边的季子珊,朝元宝小王爷忽闪忽闪大眼睛:“小哥哥,你不和我一起,去花园摘花玩么?” “扇扇,哥哥以后白天都要去上学,只能晚上再陪你一起玩了。”元宝小王爷蹲低身子,与胖嘟嘟的小妹妹眼和眼平视,伸手轻掐一把她的小脸蛋,弯着眼睛柔柔的微笑,“扇扇要乖啊——” 季子珊鼓了鼓脸颊,忽然语出惊人:“哥哥去上学,我也要去上学!”在惠安太后腿间扭了扭小身子,季子珊小公主嘟囔道,“母后,我也要上学!我要和哥哥一起上学!” 元宝小王爷眼睛一亮:带妹妹一起去上学,这个创意……很不错哎!惠安太后搂着想一出是一出的胖闺女,弯着眼睛笑的愉悦:“你个小笨蛋,连笔都不会拿,去上哪门子学?”拧了拧小女儿的可爱鼻尖,惠安太后神态亲昵道,“扇扇乖,等你长大了,母后让你阿箩姐姐和妙 妙姐姐,一起来宫里和你上学堂,你说好不好?” “好吧。”听到自己以后也有学堂上,季子珊小公主顿时满意的点头答应,忽然又想到一事,就气鼓鼓的撅着小嘴道,“母后,大哥哥笨,小哥哥笨,扇扇才不笨!不许说我,是小笨蛋!” 远在御书房办公的季子清陛下,突觉鼻尖一痒,于是阿嚏了一声。 皇帝陛下身上无小事,哪怕他只是打个喷嚏,作为贴身大太监的刘全顺总管,也得当成大事来看待,此时惊闻龙鼻不适,忙弯腰去问:“陛下可是有哪里不适?要不要招个太医来请平安脉……” 刘全顺一边恭敬谨慎的询问,一边琢磨细想陛下有可能风寒受凉的原因,那啥,虽说现在天气暖和了,可陛下晚上常常锻炼运动出一身热汗,会因此着凉的可能性…… 不等刘全顺深入琢磨完,已听季子清陛下随口道:“没事。” 刘全顺想了一想,还是冒着挨骂的风险进言道:“陛下,还是招个太医瞧瞧吧,龙体为重,轻忽不得呀。” 闻言,季子清陛下搁下手中的御笔,往宽大的御座里一靠,拿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椅扶,回道:“成吧,对了,你去把小公主给朕接过来,就说朕……要教她画画。” 刘全顺公公不着痕迹的抽了抽眼角,然后一脸庄严肃穆的去办差,哎哟,陛下主子这么爱找小公主玩,等这一届的秀女入宫了,也不知小公主还能不能继续霸占住陛下主子。 数日后,建平帝登基后的第一次选秀,终于进行到最尾声。“启禀太后娘娘,这就是本届秀女的终选名单了,请您过目。”内务府总管捧着一叠颇有厚度的花名册,进献给正在讲故事的惠安太后,惠安太后听了下头的禀告,便示意碧云嬷嬷接住,“知道了,下去吧。 ”打发走内务府总管后,惠安太后接着给胖闺女讲被打断的故事。 故事讲完后,惠安太后才去翻内务府送来的花名册,至于季子珊,则趴在桌边乖乖的享受美味糕点。在轻轻的纸张翻动声中,季子珊看到她太后亲妈,时不时拿毛笔在纸上划一道,据季子珊所知,因季子清陛下不欲太兴师动众劳民伤财,此回选秀,便只在京城范围的地界进行,饶是如此,仍有一大波官 家少女,不论是自愿,或是被逼,都热热闹闹的投入到了选秀队列中来。 本朝的选秀,并非强制性必须参选。宫里在选秀之前,都会提前放出风声,不欲叫姑娘参选的人家,自然会紧着给家里适龄的姑娘订下亲事,一旦亲事订下,有了缔结婚约的聘书为证,就可免除选秀事宜,反之,那就是有意愿送家里的姑娘 入宫搏前程,户部和内务府就会根据京城户籍,召集各家适龄的官家闺秀进行筛选。 选秀期间,有两件事最为人津津乐道。一是定国公府的宁大姑娘,在选秀正式开始前,忽然冷不丁的爆出已订下亲事的重磅消息,如此一来,对于宫中的董皇后而言,她心里便大大松了一口气,要知道皇后尚无子嗣,若是这位宁姑娘入宫,不 说董皇后的地位岌岌可危,起码也是个强势冲击。至于这第二件嘛,就是富锦候府的武二姑娘了,众人皆知,此回宫廷选秀,不只是替皇帝陛下充实后宫,更是要替已成年的二王爷择选一位正妃,如此这般,已经被订下侧妃名分的武二姑娘,自然成了广 大人民茶余饭后的笑料。 黄昏之际,季子清陛下和董皇后一起来了慈宁宫。 礼毕后,各自就坐。季子清陛下抱着一天未见的小妹妹,关问元宝小王爷的上学事宜,闲谈一番后,惠安太后温声开口道:“早上,内务府把终选的秀女名单送来了,哀家先筛选了一次,剩下的交给你们了。”说着,示意碧云 嬷嬷将誊抄下来的名单,送给季子清陛下和董皇后过目。 秀女的终选名单一出来,就只剩下最后一轮殿选,只要秀女被留牌子,就等于成功入选了。碧云嬷嬷先将名单捧到季子清陛下跟前,由于季子清陛下正在和胖妹妹玩翻花绳,双手并不得闲,便道:“先给皇后瞧吧。”在碧云嬷嬷又将名单捧给董皇后时,惠安太后再温文尔雅的说话,“此回选秀,只 留下五个,一个给子铭当正妃,其余的四个给皇帝充实后宫。” 闻言,举着花绳的季子清陛下应道:“都听母后的,对了,子铭的正妃人选,母后订的是哪家?” 惠安太后勾唇一笑,笑容颇有些意味深长的讥诮:“平南侯的闺女。” 季子清陛下轻轻‘唔’了一声,道:“母后订的好。”正抓耳挠腮想怎么翻花绳的季子珊,在心里轻轻啧了一声,据她今天听到的最新情报,现任的平南侯夫人,正是德太贵人武氏的堂妹,是当年的武老太后还在世时,亲自为娘家二房的侄女订的婚事,啧啧 ,说起来平南侯府的胡姑娘,和富锦候府的武二姑娘,也算是姨表姐妹,姐妹共侍一夫,想来便宜二哥的后院一定会特别热闹。 惠安太后眸光一转,望向正低头看名单的董皇后,和声问道:“皇后觉着留下哪四个好?”董皇后抬起眼帘,态度温顺道:“臣妾听母后和陛下的意思。”太后婆婆筛选过的名单,她已经快速浏览了一遍,全是一些家世低微不显的人选,纵算她们入宫服侍陛下,也暂时威胁不到她的地位,至于她 一直悬心的二堂妹,这上头根本就没有她的名字,真是……太好了。寻常的大户人家,爷们尚有不少通房妾室,丈夫身为一国之君,哪可能会只守着她一个人,这一次只挑四个,已大大出乎她的意料之外,董皇后正暗自腹想时,忽听惠安太后道:“你们都不选,那这样吧, 碧云,把这些人的名单写到小纸条上,叫元宝和扇扇各抓两回阄,抓到谁就是谁吧。”……咦,等等,选秀的剧本不是这样的吧。 选前 听到惠安太后的提议后,季子珊险些一脑袋栽下卧榻——搞什么咧,秀女经过层层选拔,都只为在最后一轮殿选时,叫太后、皇帝、皇后一起相看,若瞧着顺眼合适的,就留牌录用,若是相不入眼,就撂 牌弃用,正常的选秀流程,不应该是这样子的么? 可是,她听到了什么? 在惠安太后圈出来的一些人中,叫她和元宝小哥哥再随便摸黑抓四个?元宝小王爷已年过六岁,大致明白选秀是干啥的,只见他揪了揪秀丽的小眉头,嫩声道:“我才不抓阄呢。”这是给大哥哥选纳妃妾,又不是给他挑媳妇,他才没兴趣玩呢,说着,伸手捏了捏胖妹妹的小脸 蛋,笑道,“叫扇扇一个人玩吧,扇扇,你知不知道什么是抓阄呀?” “我不知道呀——”第一次接触‘抓阄’词汇的季子珊小公主,只能伪装成一个无知儿童。见妹妹忽闪着大眼睛的可爱模样,元宝小王爷特别生动形象的解释道:“扇扇,你不是喜欢吃玫瑰酥,芙蓉糕,核桃酥,松花卷……”元宝小王爷列举了一大堆妹妹喜欢吃的糕点后,才接着道,“抓阄呢,就 是把这些好吃的糕点,全部放到一个大罐子里,你从罐子口伸手往里面摸,摸到哪块糕点,就能吃哪块,扇扇,你说抓阄好不好玩?” “好玩!”季子珊小公主听罢,也不和季子清陛下玩翻花绳了,直接伸着脖子嚷嚷道,“我要玩抓阄,我要吃糕糕!” 季子清陛下无语地扯掉手上的花绳,为了能和胖妹妹玩得融洽,他连小女孩儿爱玩的花绳都学会了,可是呢,这个小丫头片子一听到吃,就把他忘到九霄云外了。 然而,出于疼爱胖妹妹的惯性使然,季子清陛下不仅没生气,反而如她所愿的吩咐道:“照五王爷说的做,叫咱们扇扇小公主,也玩玩抓糕点吃的游戏。” 元宝小王爷听得兴起,也举手附和道:“我也要玩,我要陪扇扇一起玩!”小儿子对抓阄的形象解释,本来让惠安太后颇为无语,不过,见小儿子和小闺女都一脸兴致勃勃的模样,惠安太后便扑哧笑了:“元宝,抓糕点吃的游戏,既然是你想出来的,那等一会儿,扇扇抓几块糕点 吃,你也得吃几块,听到没有?” 元宝小王爷下意识地揉揉肚子:和胖妹妹拼吃糕点哟,若是比输的话,又该被哥哥笑话了吧……一罐子糕点还没呈上来前,碧云嬷嬷先捧着一只圆圆的水晶碗过来,碗底堆着约摸好几十个小纸团,碧云嬷嬷笑着忽悠道:“小公主,在玩抓糕点吃的游戏前,咱们先玩一个小游戏,你不是学过数数了么, 你从碗里捏四个纸团出来,数一个数,捏一个纸团,很好玩的哟……” 元宝小王爷搂着胖妹妹的小肥腰,笑嘻嘻道:“扇扇,你不是最喜欢玩游戏么,你数个一,然后捏一个纸团出来,你数个二,就再捏一个,照哥哥教你的做……”于是,被赶鸭子上架的季子珊小公主,替季子清陛下选了四个秀女,姓氏分别为冯、陈、褚、卫,惠安太后见选秀结果出来了,便对碧云嬷嬷吩咐道:“把这四个人的名字记下,待殿选相看时,若是端庄稳 重就留下,若是瞧着轻浮冒失,也撂牌弃用。”这意思就是说,若这四人瞧得不中意,也会再划拉掉。 皇宫好容易太平了三年多,惠安太后一点也不希望再起纷争。 但愿这三年里,皇后能诞下皇长孙,若是儿媳妇实在无福,那就只能停了几个妃妾的避子汤,让她们给皇家开枝散叶了,皇帝若是多年无子,这可是……大忌讳。皇家三年一选秀,是本朝的历来惯例,自幼生长在宫廷的季子清陛下,自然不觉有什么不对,不过,相较要入选进宫的如花美眷,他更在意什么时候能让皇后有孕,话说,他真的蛮勤奋了呀,他和皇后的 身体又无异常,怎么就一直没有开花结果呢。 “母后瞧着办就成,朕没意见。”季子清陛下将胖妹妹搬挪回自己腿上,捏着她胖嘟嘟的小脸,心里默想,他也想要这么一个胖嘟嘟肉呼呼的儿子呀。 季子珊小公主拨开季子清陛下的咸龙爪,皱着包子脸道:“又捏我的脸!哥哥讨厌!” 季子清陛下在心里默补一句,胖儿子最好乖一些,不要跟他姑一样,总是拒绝他的捏脸行为,你说你的脸长得那么可爱,不给人捏捏揉揉玩玩,多浪费呀。 看幼妹幼弟玩过抓糕点吃的游戏,又和皇后在慈宁宫留了晚膳,消食茶毕,季子清陛下便带着董皇后回了凤仪宫,各自沐浴洗漱过后,熄灯,撤帐。守在宜华殿外的刘全顺公公,靠在雕纹绘彩的廊柱上,一边侧耳细听内殿的动静,一边抬头仰望空中明月,殿内的动静停了又响,响了又停,不肖说,陛下主子肯定又锻炼运动出了一身的汗,啧,陛下主 子呀,造小皇子固然重要,但你也要保重龙体哟。 良久,刘全顺公公听到殿内叫水,应声之后,忙吩咐人摆好早预备下的热汤。洗去黏黏的汗渍后,季子清陛下一身清爽的再躺回床榻,董皇后面颊绯红,柔情婉约的也跟着再躺下,水红色绣金丝团花的床帐之外,只留了一盏羊角宫灯,灯光微暗,透过细密的薄帐,筛落几许朦胧的 缕光,季子清陛下翻了个身,右手搭在董皇后的身前:“婉婉,时辰不早了,早点睡吧。” 皇帝丈夫和自己说话,董皇后自不好再仰面躺着,便轻轻一翻身,面朝床内:“陛下还要早起临朝,您快歇着吧。”季子清陛下臂间微一用力,就将董皇后揽近自己,声音低缓道:“婉婉,你是朕的正妻,百年后与朕同陵而葬的枕边人,以后没有人能越过你。”顿了一顿,又轻声道,“先帝在世时,母后遇到的糟心事儿, 朕不会允许再发生。” 昏暗的床帐中,董皇后偎在丈夫怀里,低低的‘嗯’了一声。 季子清陛下移动手掌,去抚摸董皇后柔软平坦的小腹,又道:“朕希望,皇长子是由婉婉所出,先帝如何教朕长大,朕也会怎么教他长大。” 董皇后再次低低的‘嗯’了一声。 三月十六,是本届秀女殿选的日子,元宝小王爷要去文华阁上学,自然凑不了相看秀女的热闹,季子珊可不一样,她一个整天只用想着怎么玩的天真宝宝,当然可以跟着一起去凑热闹。 惠安太后哪怕不想让小闺女去都不行,小儿子去上学了,儿子媳妇都要和自己去主持殿选,小女儿都没人哄着完了,叫她一个人待着,小丫头还不得伤心寂寞坏了。是以,今天的季子珊小公主,被惠安太后打扮得格外花枝招展,上身穿着大红色绣金桃花朵朵的交领长衫,下头穿着月白色的百褶裙,头戴红珊瑚珠花,脖挂长命金锁,腕配一对小金镯,脚上的小绣鞋缀 着圆润剔透的大颗珍珠,季子清陛下见了盛装打扮的胖妹妹,顿时乐了:“哟,小丫头,这么小就知道臭美了!” 季子珊小公主鼓鼓胖包子脸,跺脚怒道:“我美,不臭!” 季子清陛下轻轻啧了一声,弯腰抱起天生丽质的胖妹妹:“好好好,扇扇只美不臭,走吧——”见陛下主子抱着小公主走出寿康殿,刘全顺一摆拂尘,扬声报唱:“摆驾钟灵宫——”报唱完毕后,便赶紧服侍陛下坐上御辇,另一边,一身朝服的惠安太后和董皇后,也在嬷嬷宫女的服侍下,一一稳坐到 轿辇之上。 露天而行的御辇之上,季子珊小公主特别坏心眼的提要求:“哥哥,我想听你,学小鸟叫。” 抱着胖妹妹共乘轿辇的季子清陛下,无语的抽了抽嘴角:“哥哥……不会。”会也不能叫给你听呀。 季子珊小公主顿时把崇拜的目光,投向轿辇旁侧的刘全顺公公,接着奶声奶气道:“顺公公会学鸟叫,哥哥不会,哥哥好笨!”被胖妹妹鄙视的季子清陛下,幽幽的觑一眼眼观鼻鼻观心的刘全顺,貌似十分镇定冷静的刘全顺公公,其实在心里狂呼:小公主呀,你怎么又给他拉陛下的仇恨值! 选中 三月十六,天气晴好。 钟灵宫,桌明椅净,纤尘不染。季子清陛下抱着胖妹妹在中间的主位坐定,惠安太后居左,董皇后居右,待皇宫的三位主子正式就坐后,刘全顺公公一摆拂尘,嗓音嘹亮的宣布道:“殿选开始——”朝殿外捧着秀女花名册的夏小充一使眼 色,夏小充忙跟着大声唱和道,“殿选正式开始,传,刘冰洁,张梦蝶,宋晓燕,钱英翠,蒋兰兰入殿觐见。” 夏小充的声音落定后,守在偏殿的内监跟着重复:“传,刘冰洁,张梦蝶,宋晓燕,钱英翠,蒋兰兰入殿觐见!” 季子珊略同情的瞟了瞟站在殿外的夏小充:古代没有扩音设备,全靠人嗓飙来喊去,夏小充同志,你的嗓子这么喊上一晌午,会歇菜的吧。 第一组秀女尚未过来,季子清陛下的目光自然落在胖妹妹脸上,见她的眼珠子似乎黏到了夏小充身上,便伸手挡住她的视线,温声笑问道:“扇扇,你瞧什么呢?” “瞧小充子啊。”季子珊扒掉眼睛上的大手,特别诚实的回答道。 季子清陛下些许不解的问道:“那你瞧他什么呢。” 季子珊鼓着白嫩嫩的胖脸颊道:“瞧他的脸呀。” “为什么要瞧他的脸?”季子清陛下接着问道,夏小充生了一张瘦瘦脸,除了肤色略白些,五官普通,并无什么惹眼之处,季子清想不明白,他的脸有什么好瞧的,又没有美成一朵花。 季子珊小公主摇头晃脑的答道:“好看呀——”季子清陛下默了一默,当然,他绝对不会问什么‘是哥哥好看还是夏小充好看’的掉价问题,季子清陛下特别大灰狼的哄骗道:“扇扇,你转过身来,叫哥哥瞅瞅你的漂漂脸。”他当面瞅着妹妹的漂漂脸,就等 于妹妹在欣赏他的美色了。 “不要。”季子珊没上当,继续盯看殿外的夏小充。季子清陛下怒了,一抬双手,挠了一下胖妹妹的咯吱窝,口内威胁道:“小丫头,你转不转?”被挠痒痒的季子珊,哼哧哼哧扭了两下胖屁股,咧着小嘴咯咯笑道,“哥哥讨厌……”季子清陛下正欲再逗几下胖 妹妹,忽听刘全顺轻轻咳了一声,提醒道,“陛下,第一组秀女到了。” 惠安太后扫一眼咯咯笑着的小闺女,开口道:“扇扇,你答应过母后的,不会淘气,乖乖坐好。” “好吧。”身子差不多已倒下去的季子珊,忙端‘正’好自己的姿势,嗯,她自己认为已经‘乖乖坐好’的姿势。 这时,一个中年嬷嬷领着五个秀女鱼贯而入,五人进入殿内之后,呈一字型排开。五人站定后,按照嬷嬷早先给过的指示,从第一个穿着粉裳的妙龄秀女开始行礼请安:“臣女刘冰洁参见陛下、太后娘娘、皇后娘娘。”接下来是穿玫红色新裳的张梦蝶跪下行礼,直到五人一一介绍毕后, 坐在上首的三人无一人开口,在内殿伺候的刘全顺见此情状,便亮起嗓门喊道,“撂牌。” 五人全部落选的结果宣布后,季子珊看到,有两个人面露失落,另外三个微露庆幸,这五人行礼离开后,夏小充继续传召下一组的五个人,如此循环往复不止。在选秀进行到第四组时,出现了被惠安太后点中的‘幸运儿’,平南侯的千金——胡仙霞,待她这一组人行礼毕后,惠安太后语气温和的开口道:“抬起头来。”觐见宫中贵人时,是不能随便直视贵人容颜的, 当然,你若想偷偷瞧也不是不可以,最好别被人发现就成。 太后亲自发话,五个秀女自然抬起臻首,露出秀色可餐的容颜。 季子珊从左到右扫描一遍,发现全都模样标致,身材窈窕,想想也是,这一轮一轮选拔下来,相貌有碍观瞻的,体弱有疾的,身材瑕疵的,肯定早被剔除光了。五个妙龄少女的容色,有三个都明显胜过董皇后,不过,面对几道楚楚动人的秋水明波,季子清陛下只漫不经心的捏着胖妹妹的小手,揉着她肉呼呼的手指玩,惠安太后扫了几眼五人,最后指着最中间的 胡仙霞道:“留牌,赐宫花。” 见惠安太后发话,刘全顺忙宣布道:“胡仙霞留牌,赐宫花,其余四人撂牌。”胡仙霞听闻自己入选,忙叩首谢恩,至于其余四人,虽然面露失落,却也规矩的行礼辞别,刘全顺按照选秀的规矩,从胡仙霞的手中接走她的名牌,同时赐给她一朵碗口大的杏黄色绢花,胡仙霞接了宫花 ,满面喜色的退下。 惠安太后几不可察的露出一丝讥诮之色。 季子珊歪靠在季子清陛下身上,嘟了嘟小嘴:“哥哥,好没意思,想玩……翻花绳。” 季子清陛下摸了摸妹妹的小脑袋瓜,温声道:“好,去找容嬷嬷玩吧。” “不要。”季子珊拨浪鼓似的摇了摇小脑袋,“我想和哥哥玩。”季子清陛下深深的默了一默,在慈宁宫或者乾明宫倒还罢了,在选秀女的公开场合玩翻花绳,呃……季子清陛下从头到脚都是拒绝的,但是呢,胖妹妹的请求又不能置之不理,所以,季子清陛下柔声哄道: “你嫂嫂的花绳玩的好,你去找她玩吧。” 皇帝老兄怕绷帝王形象,季子珊只得放过他,小猴似的跳下季子清陛下的腿,小短腿向右溜出几步,就往董皇后腿上爬,声音甜嫩道:“嫂嫂,哥哥叫我和你玩。” 董皇后略无语的抽了抽嘴角:“……” 陛下这人,真是…… 将小姑子抱坐到腿上,董皇后先摘去双手上的金宝戒指,然后才接过素容嬷嬷递来的花绳,将颜色鲜艳的绳子绕到手上后,再往小姑子眼皮子底下一送,温声道:“到扇扇了。”季子珊伸出两只白嫩嫩的小肉手,往董皇后编好的花绳上摸去,姑嫂俩低头玩起来时,第五组的五个秀女依次入殿,季子珊理也不理进来的几人,只专心的玩花绳,她在慈宁宫时,对于有序进出的人流早 就看惯了,没什么好新鲜的,再者来说,这五人里也没有被她抓到的‘倒霉蛋’。 毫无意外的,第五组的五个漂亮姑娘亦全部落选。 待到第六组的名单宣读出来时,季子珊耳朵一动,啧,有一个被她抓到的‘卫姑娘’。和董皇后玩了两下花绳后,五个身段袅袅的秀女再度进来,待五人行礼问安过后,只听惠安太后吩咐五人抬头,季子珊也好奇的去瞅,只见卫姓的那个姑娘,生得极为如花似玉,尤其是那一对眼睛,仿若 盛了一汪潋滟清泉般,季子珊下意识地去看皇帝老兄,心情微微复杂。 季子清是一个好哥哥,却称不上一个‘好’丈夫。 不是古代意义上所认为的‘好’。她所投胎的大周朝,在富贵官宦人家,一妻多妾是再正常不过的家庭模式,在本朝,好丈夫的标准模板是,与嫡妻相敬如宾,并给予嫡妻最高的‘主内权’,不宠妾灭妻,不寻花问柳,假若能再积极上进些, 叫妻子跟着自己夫荣妻贵,叫儿女能身心健康的茁壮长大,便是顶真的好丈夫了,然而,事实上,有许多人根本就做不到。 而季子珊所认为的‘好’丈夫,大概只存在于爱情童话中了,她之前所在的时代,虽然秉承一夫一妻的婚姻制度,然而,不想了,再想也没啥用了…… 坐在主位上的季子清陛下,放目瞧了一下被‘内定’的卫姑娘后,眼中划过些许厌恶之色,直接朝负责宣读结果的刘全顺摆了摆手。 刘全顺会意,立时扬起嗓门道:“撂牌。” 已‘内定’的卫秀女为啥被季子清陛下直接否决,季子珊想不出来里头的缘故,惠安太后倒是大致明白——因为这个卫姓秀女的眼睛,生得颇似德太贵人武氏。 对于德太贵人武氏,长子恨不得直接赐她一杯毒酒,所以与武氏容貌肖似之人,长子自然生不出任何好感。卫秀女落选出局,惠安太后也无意再挑一个秀女补进来,本届秀女不管是选三个,还是选四个,都不打紧,重要的是,皇后能早点诞下皇长子,这才是最重要的,只有皇帝有了嫡子,前朝和后宫才能太平 一些,目光微转,惠安太后看一眼在和幼女玩花绳的儿媳妇,心底暗叹,但愿她是个有福气的。 这一组秀女落选后,新一组的秀女再被传召进来。在惠安太后筛选秀女时,季子珊隐约听到,镇国公府董家貌似也叫了一个姑娘来参选,名字似乎叫做董廷柔?是董皇后二叔家的女儿,季子珊想了一想,在这组秀女进殿时,掐着节奏开口说话:“嫂嫂,我 想小解——” 小姑子要解手,董皇后忙伸手招容嬷嬷过来,却见小姑子嘟着嘴巴撒娇道:“我想嫂嫂,和我去——” “……”正准备上前接小主子的素容嬷嬷,深觉自己快失业了。惠安太后眸光微转,尔后轻轻笑道:“扇扇这小丫头又淘气了,皇后就陪她走一趟吧。”反正留在殿内,也是堵心。 选后 建平帝登基后的第一次选秀,最终以四名秀女留牌赐花而收场,殿选结束时,适逢快进午膳的时辰,于是,季子清陛下和董皇后都在慈宁宫用膳,饭毕,季子清陛下去了乾明宫,董皇后回了凤仪宫,至于 季子珊,则跟着惠安太后一起午睡。 望着在床上滚来滚去的胖闺女,惠安太后温和的笑道:“扇扇,该睡午觉了,乖乖躺着别动。” 季子珊一骨碌滚到太后亲妈怀里,嗓音甜甜道:“母后,想听故事——”“那好吧。”惠安太后伸手箍住胖闺女,语气柔暖道,“只要扇扇躺着不动,母后就给你讲故事,从前呀——”惠安太后的声音轻轻的温柔,像春日里拂过脸颊的微风,季子珊慢慢闭上眼睛,不一会儿就睡着 了,惠安太后见幼女呼吸绵长,已经进入到熟睡状态,便慢慢松开她,叫她睡得更舒服些。 午觉睡醒后,惠安太后轻手轻脚的起身下床,尽量不吵着还在沉睡的小女儿。 寿康殿次殿。惠安太后坐在榻几一侧,慢慢品着午后的羹点,碧云嬷嬷只静静侍立在一旁,等惠安太后搁下羹碗,碧云嬷嬷一挥手,立时有捧着托盘的宫女上前,让惠安太后漱口、洗手、拭手,待一切都妥帖了,碧云 嬷嬷才轻声开口:“娘娘,如今选秀算是结束了,二王爷那里……”“快要大婚的人了,是不好再让他一直禁足着了。”惠安太后歪靠在蜜合色的大迎枕上,手里把玩着一柄玉如意,语气清淡道,“新选秀女所得位份的旨意,是在三日后传旨,哀家和皇帝说一下,叫他明天放 子铭出……”话不及说完,只见一个青衣宫娥进来禀告,“启禀太后娘娘,德太贵人求见。” 惠安太后语气懒洋洋道:“就说哀家睡着。”叫她这会儿进来,万一吵了她的宝贝扇扇睡觉,她可要心疼的。 青衣宫娥应了声是,然后低头退出殿外。从去年中秋在春景殿闹过一场后,未能得偿所愿的德太贵人,这大半年可一点也没消停,一直致力于恢复她太妃之位的大业,然而,后宫的掌权者是惠安太后,前朝的当政者是季子清陛下,德太贵人再费 劲‘心机’,也全是白搭,惠安太后嘴角轻勾,道:“应是来问子铭的王妃人选了。”碧云嬷嬷轻轻笑道:“平南侯的嫡出千金,要身份有身份,要才貌有才貌,又和二王爷是表亲,想来德太贵人会很中意这门亲事……”才怪,德太贵人在闺中之时,就与武家二房的堂妹关系不睦,叫她和平南 侯夫人亲上做亲,个中滋味……姐妹俩自己体味去吧。 惠安太后神情淡漠道:“原本哀家还犯愁,该给子铭选谁当正妃,既然平南侯夫妇叫女儿参选,那就别怪哀家把她推给子铭了……” 以前站的是武家的队伍,现在想改投阵营,晚了。碧云嬷嬷想了一想,悄声给惠安太后爆料道:“娘娘,二王爷那边,呃,据说,宫里派过去的内监,二王爷已收用了四个……不知道他娶妻纳妾后,还对女人有没有……兴趣,有些龙阳之好的男子,似乎对 女人没……”哎呀,好尴尬,说不下去了。惠安太后听罢,嗤笑一声:“……他可真行!”睡小太监竟然还睡上瘾了,这才刚过半年,他的口味倒是变得够快,讥笑过罢,惠安太后十分‘无辜’的表示道,“为了不让子铭再犯孝期纵欲的过错,哀家特意没 派一个宫女服侍他,给他的全是内监,谁能想到,他会……” ——男女通吃呀。 次一日,德太贵人武氏规规矩矩地前来慈宁宫请安。 命几人按序落座后,惠安太后和颜悦色的对德太贵人道:“德太贵人,哀家欲将平南侯的千金许给子铭当正妃,你意下如何?”管你意下如何,反正这事已经订下来了,你再意下不如何……也没用。 位置排在最末的德太贵人,几乎是黑着脸回道:“臣妾不同意。”惠安太后秀眉微挑,口内慢条斯理道:“哀家觉着胡姑娘很好,生得标致大方,又是侯府千金,人品家世样样出挑,和子铭有着表兄妹的情分,哀家瞧着再适合不过,这事就这么订了……”不待德太贵人开口 ,惠安太后已又道,“眼瞅着子铭就要大婚成家了,皇帝今日就会下旨解了子铭的禁足,你们母子许久未见,今天正好团聚一下。” 从上首宝座站起身,惠安太后笑道:“哀家要去看小公主了,你们都回吧。” “恭送太后娘娘!”众人整齐划一的回道。其中,尤以容太妃尤氏的声音最响亮,原因无他,人逢喜事精神爽嘛,年后二月初,皇帝陛下已明旨赐婚女儿和娘家侄儿,并且为了女儿的体面,皇帝陛下还给了侄儿一个不错的差事,所以,容太妃特别 有干劲的挤兑德太贵人,“德太贵人,你今日可是双喜临门呀,真是恭喜恭喜。” 淑太妃配合着笑问:“哪里来的双喜临门呀。” 容太妃掰着纤细的手指头,抿唇笑道:“二王爷和平南侯的千金喜结连理是一件,二王爷解除禁足和德太贵人母子相见,可不又是一件嘛。” “说的有理。”淑太妃掩口轻笑,对脸色难看的德太贵人也道,“真是恭喜恭喜!” 德太贵人的脸色变了几变,然后恨恨一跺脚,率先走在前头,折回福安宫去了,贤太妃唐氏望着武氏的背影,冷哼一声:“都什么时候了,还嚣张呢,真以为自己还是太妃之首呢。” 容太妃略无语的摊了摊手:“她好像……的确这么以为。” 淑太妃哼哼笑道:“她呀,大概还活在梦里。”两日后,内务府派出四拨太监,分别到平南侯府胡家、冯家、陈家、以及褚家传旨,自此,热闹了一个来月的秀女大选,终于正式落下帷幕,其中,平南侯家的胡仙霞被册封为二王妃,予六月十八举行大 婚,剩下的三家闺秀,均入宫为妃嫔,分别封为冯才人、陈才人,褚才人,予四月初入宫。 后宫的妃嫔等级,自中宫皇后之下,分别为皇贵妃、贵妃、妃位、嫔位、贵人、美人、才人、采女。才人的位份,在浩瀚如海的皇宫,嗯,基本相当于三只不起眼的小虾米。 短章 不提选秀结果,让多少家欢乐,又让多少家忧愁,皇宫里,在内务府预备迎接新人进宫时,上了大半个月学的元宝小王爷,邀请他的四个小伙伴来慈宁宫吃午饭,宁玉泽是舅家表哥,董致远是皇嫂胞弟, 穆淮谦又是表嫂胞弟,这三人都算是亲戚,剩下的姚得逸也不好单独撇下。 于是,慈宁宫上演了这样的一幕—— “小哥哥,母后说,你找了伴读,和我比吃饭呀。”当元宝小王爷带着四个同窗伴读回到慈宁宫时,迎接他的是一个活蹦乱跳的可爱小妹妹,以及让他有点懵的一段话。 元宝小王爷挠挠额角:“我——”他只是单纯的想和小伙伴们聚个餐,比吃饭是……什么鬼?他自然还不知道,在他派内监回来告诉惠安太后,他想请小伙伴们一起吃饭时,季子珊正好在旁边待着,便好奇的询问,元宝小哥哥为啥邀请伴读吃饭,惠安太后随口忽悠小闺女说,你小哥哥要和伴读们 比吃饭,然而,当元宝小王爷下学回来时,却变成了季子珊自己修改过的演绎版本。跟着季子珊出殿的素容嬷嬷,笑着哄道:“小公主乖,王爷读了半天书,该累了,叫他先回殿里喝口茶,有话回去说。”听了素容嬷嬷的话,在门口充当小拦路神的季子珊,十分认真的点了点头,然后朝元 宝小王爷张开胳膊,鼓着嫩嘟嘟的脸颊撒娇求抱抱,“小哥哥,抱——” 元宝小王爷嘴角一弯,笑容满面的蹲低身子,尔后咬着牙根将胖妹妹……快速扛抱回殿内。 后头,跟着四只神色各异的男娃娃,宁玉泽轻轻微笑,董致远表情微呆,穆淮谦抿着嘴角,姚得逸睁大眼睛。“扇扇,你又淘气了。”望着小儿子表情艰难的扛着胖闺女回来,惠安太后眼角轻弯,嗔了一句咧嘴傻笑的小女儿,“你小哥哥力气小,抱得你不舒服,还不快点下来。”身体病弱的小儿子,这两年食欲大开 ,虽然身子骨强壮了些,但抱着沉甸甸肉嘟嘟的小女儿,还是比较勉强的。 季子珊双脚着地后,嗓音甜甜道:“舒服,舒服,小哥哥抱我,走的快,大哥哥笨,走的慢。” 惠安太后听得哑然失笑,尔后命磕头行礼的四个小男孩起身:“起来吧,元宝请你们过来吃饭,都别太拘束了,洗过手就入座吧。” 季子珊恰到好处的欢呼:“唔,吃饭喽!” 惠安太后轻点一下胖闺女的眉心,目光含笑的嗔道:“真是个小吃货。” 吃货自然有吃货的架势,洗过手就座后,季子珊捧起自己的小碗,嗷呜嗷呜大吃起来,一边吃还一边挑衅元宝小王爷:“小哥哥比不过我!”话说,她这个小朋友可真是不容易,不仅每天要耍宝卖萌,给劳心国事的皇帝大哥解闷,还要创造各种机会,让身为端庄贵妇的太后亲妈运动起来,更要夸张自己的八戒属性,刺激身体瘦弱的元宝小哥哥 多吃饭。 季子清陛下这两年给幼弟洗脑的主要内容为,元宝呀,你已经长大了,是个小男子汉了,若是吃饭比不过妹妹,可是很丢人的哟…… 所以,一点也不想输了饭局的元宝小王爷,撸了撸袖管,士气高涨道:“嬷嬷,给我盛第二碗!”备着。 “我要第三碗!”季子珊小公主不甘示弱的叫嚣道。默默吃饭的穆淮谦小公子:“……”嗨嗨嗨,你们比的是吃饭呀,还是比耍嘴皮子呀,第一碗饭都才吃了半茬,就吆喝到第二碗第三碗了,正自暗暗腹诽时,穆淮谦小公子忽听坐在主位的惠安太后开口道,“ 淮谦,你娘说你自幼饭量大,吃完了就叫宫女给你盛,可别偷偷饿着肚子。”穆淮谦的亲爹去边疆驻守了,惠安太后哪会不关照正得重用的忠臣之子,上月特意召见穆夫人进宫,一方面是看看穆淮谦这个孩子,另一方面也是询问穆淮谦的生活起居习惯,好叫内监们照顾这些并不算 大的孩子,穆夫人别的倒没怎么说,唯一提及的是,这孩子的饭量特别大,连他已经成年的大哥都能干翻。 “多谢太后娘娘。”穆淮谦面皮微热的应声道。 惠安太后语气温和的笑道:“你们都还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都多吃些。” “吃得多,长得壮!”季子珊特别狗腿的附和自己太后亲妈。 惠安太后些许黑线的瞟一眼小闺女,男孩子胖点壮点倒还算了,女孩子若是太壮……尤其是宝贝闺女若是壮的不像话,那画面大概很美,惠安太后十分不愿意……去想。宁玉泽瞧一眼白胖可爱的小表妹,笑着逗她道:“那扇扇想长多壮啊。”元宝小王爷的四个伴读里,唯有宁玉泽与惠安太后的关系最为亲近,他可是惠安太后嫡亲的侄子,是以,自打入宫给王爷表弟当伴读 后,宁玉泽时常会被召来慈宁宫,这一来二去的,就和小公主表妹混了个脸熟。 季子珊小公主歪了歪脑袋,没搜索到答案,便道:“我要去问大哥哥。”这句‘吃得多,长得壮’的名言,出自季子清陛下之口,嗯,所以,她应该去寻他要答案,将手里的小碗一推,季子珊小公主就要往椅子下跳,却被旁边的惠安太后无语的拦下:“扇扇,正吃饭呢,不许乱跑 ,等吃完饭了再去。” “那好吧。”季子珊嘟嘟小嘴,答应道。 当然,小孩子的记性,特别说不准,她或许会对某件事格外执着,也有可能扭过脸就忘,所以,待季子珊吃饱喝足玩过瘾后,她的脑袋里就剩一件事——困了,想睡午觉。素容嬷嬷身为季子珊小公主的贴身嬷嬷,这一年多来,愈发往二线上退了,替她奋斗在一线的人变成了……惠安太后,看到胖闺女揉着眼睛喊困,惠安太后便亲自抱女儿回到内殿,给她脱鞋袜,替她松解辫 子,再之后,又亲自拍着她的后背哄她入睡。 午后的寿康殿格外宁静,惠安太后的心也一片温馨安和。 长子孝顺,二子健康,幼女可爱,她现在的日子……过的挺好。 时光如梭,很快便到四月初。经过教引嬷嬷培训的三位才人,被三顶轿子抬进了皇宫,因是妃妾之身,三人都只能从偏门进宫,三人即将入住的宫室,是由惠安太后亲自拟定,宫室名为储秀宫,位置比较偏僻,这三人的品级实在太低 ,根本不够资格来觐见惠安太后,是以,三人到凤仪宫敬过入宫茶后,就被领着去储秀宫安置。 新人入宫当夜,闲置了整整三年多的敬事房,终于重新开工。这日,在季子清陛下用过晚膳后,敬事房总管谨慎小心的捧来一个托盘,盘内摆着三幅名牌,分别写着冯才人、陈才人、以及褚才人,正抱着胖妹妹教她背诗的季子清陛下,目光凉凉地扫一眼敬事房总管 ,语气微带不悦道:“下去。”他的嫡长子还没个影呢,谁有心思召幸新人。 皇帝老兄忽然沉默,不再教自己背诗,满脸天真的季子珊顿时好奇的问道:“大哥哥,你怎么啦?”季子清陛下捏捏胖妹妹的肉脸蛋,低声道:“没怎么,唔,咱们刚才背到哪儿啦……” 香美 浓霞似火,洒落一地的光辉绚烂。宜华殿内,董皇后坐在圆桌旁边,心不在焉的独用晚膳,待夜色一点点吞没落日余晖,没什么胃口的董皇后搁下筷子,开口道:“撤走吧。”话音毕,有宫女按序收走杯碗筷碟,有宫女捧来漱洗物什,洗漱 过罢,董皇后坐在榻几一侧,端着一盏消食茶慢慢饮着。今天是新人入宫的日子,众人皆知皇后娘娘心情不好,是以一众人都谨言慎行,以免受了迁怒,惹祸上身,过了不久,在乾明宫当差的夏小充,踏进凤仪宫的后殿,董皇后闻听夏小充过来,以为他是过来 禀告陛下翻了谁的牌子,便强打精神叫他进来。 “启禀皇后娘娘,陛下这会儿正教小公主背诗,稍后要批阅文折,晚点才能回来就寝。”夏小充传完话后,又行了一礼,态度恭敬道,“奴才告退。” 董皇后神色微怔,而后心情有些复杂的摆摆手:“知道了,去吧。”同一时间,入住在储秀宫的三位才人,既羞涩又紧张的等待着消息,也不知今天谁能拔得头筹,率先得到雨露君恩,然而,直到日落西山,余晖散尽,也没人往储秀宫里来传旨,三人初入宫廷,又经教引 嬷嬷调教,纵算心情忐忑疑惑,也只能耐着性子继续等。 当然,她们的等待结果,只可能是一场空。 初夏的清晨,格外的安静,季子珊被肚子里的废水憋醒了,于是,伸手推了推睡躺在床外侧的惠安太后,睡眼惺忪,语气朦胧道:“母后,母后,想解手——” 惠安太后睁开眼睛,微微打了个呵欠,然后出声唤人:“素容。”片刻后,素容嬷嬷带着两个宫女走到床前,两个宫女一左一右掀开床帐,素容嬷嬷则从惠安太后手里接抱住正揉眼睛的小公主,带她去净房解决排水问题,个人问题解决后,季子珊顶着毛茸茸的小脑袋, 在惠安太后怀里蹭啊蹭,精神倍好的不肯再睡了。惠安太后摸着胖闺女软软的头发,被她的精神头闹的没脾气:“扇扇,要是不想睡了,要不然咱们起床吧?”胖闺女哪怕是睡醒了,赖床的功夫也是杠杠的,果不其然,胖闺女听到叫她起床,便嘟着小嘴巴 撒娇道,“不起,不起,就想和母后躺着玩儿。” 母女俩这一玩闹,就到了各太妃嫔来请安的时辰。“这小祖宗黏着哀家不松手,叫她们都回吧。”惠安太后穿着一身素净的浅蓝色寝衣,坐在绣金色团花的明紫床帐里,怀里揣着一只软乎乎的肉闺女,语气略显无奈的说道,在她怀里坐着的季子珊小公主, 正调皮的踢着两只白生生的小脚丫。 碧云嬷嬷应了声是,就出去传话了。寿康殿外,站着五个宫装妇人,以及随侍而来的一些嬷嬷和宫女,碧云嬷嬷走下殿前台阶,朝众太妃嫔施礼之后,表情温和的开口道:“小公主在缠着太后娘娘玩,娘娘暂时脱不开身,就不见各位娘娘了, 请诸位回宫去吧。” 女儿喜事在即的容太妃笑道:“既是如此,那我等就先告退了,有劳碧云嬷嬷代我等向太后娘娘问好。” 碧云嬷嬷含笑应道:“奴婢自当转达太妃娘娘的话。”淑太妃、贤太妃、何太嫔也跟着略说几句客气话,唯有德太贵人面色难看的扯着帕子,真是可恶,她专门起大早过来请安,却被如此拒之门外,心底自是郁闷气怒的厉害,于是,她一张嘴,就是硬邦邦的 语气:“本宫有要事求见太后娘娘,麻烦碧云嬷嬷再去通报一回。”“哎,德太贵人,你怎么如此不识趣,太后娘娘都说今日免安了,你非要求见是几个意思……”淑太妃将‘太贵人’这三个字咬的极重,毫不掩饰的鄙夷揭穿道,“再者,可没有旨意说要恢复你的‘太妃’之位,你 还一口一个‘本宫’的自称,真是脸厚如墙,哼。” 德太贵人双眉一竖,毫不客气的回击道:“有本事,你找太后娘娘状告本宫没规矩啊!”哼,又不是没被人‘状告’过,但结果如何,惠安太后还不是只做做样子,从来没怎么处罚过她。 淑太妃怒极,正欲再开口,却叫一旁的贤太妃伸手拦住:“何必和她多费唇舌,咱们呀,还是回宫去吧,咱们又不像德太贵人,有‘要事’非得求见太后娘娘——”容太妃幸灾乐祸的笑道:“正是呢,二王爷可真是有趣,才刚刚解除了禁足,这才几天呐,就又被陛下关起来了,咯咯……婚姻大事,自古都是遵循父母之命,二王爷如此抗旨不遵,简直是不忠不孝,罪大 恶极。”话说,自打给二王爷季子铭订下王妃人选后,德太贵人母子双双表示不同意,德太贵人还想着要把武二姑娘扶植成正妃,而二王爷季子铭却是本能的抗拒嫡母和嫡兄为他安排亲事,他在宫里推拒不掉亲事 ,于是一怒之下,带人把……平南侯府给砸了。愤怒的平南侯爷立时寻到宫里,求季子清陛下做主,顺带着表示‘二王爷如此不满意臣的闺女,要不取消赐婚如何?’,季子清陛下则如此表态‘二王爷只是年少轻狂,年轻人嘛,谁还不犯个错的,只要认真改 过,就还是一个好王爷’,最后又表示‘赐婚圣旨已昭告天下,岂有再收回的道理,你在和朕开玩笑么’。 再然后,需要‘认真悔过’的季子铭,就又被‘关’起来了。 当然,除了惠安太后和季子清陛下,没有人知道被关起来的季子铭,因无所事事又兼满心愤懑,便将无限的充沛精力,投入到了和‘内宠’大战三百回合的光荣事业。 嗯,据下头人的汇报,季子铭王爷已经又开辟了一个新的战场。碧云嬷嬷不着痕迹的讽刺轻笑,对脸色铁青的德太贵人说道:“太后娘娘已说了,今日不见各位,您呀,还是请回吧。”见德太贵人气鼓鼓地瞪着自己,碧云嬷嬷又语气悠悠道,“怎么,莫非德太贵人也想抗 旨不遵?”说要离开其实并未离开的容太妃,忙跟着补上一句:“怪不得二王爷胆敢抗旨不遵,忤逆母兄,原来都是德太贵人教导有‘方’呀,听说二王爷拒婚时,可是要强行闯进御书房,德太贵人,你是不是也要强闯 寿康殿呀。”说完,就露出一幅‘有本事,你闯一个我看看’的戏谑表情。 德太贵人简直要疯——为什么,为什么她哪件事都不能称心如意!董皇后来慈宁宫请安的时辰,是和福安宫的太妃嫔错开的,在德太贵人一行人被打发走后,董皇后才翩翩而来,她一进寿康殿的门,就有一个软乎乎香喷喷的小丫头,蹦蹦跳跳的扑到她腿边,仰着美玉般 的小脸撒娇道:“嫂嫂,给我梳漂亮的头发。” 连皇帝陛下都解锁梳头发的技能了,董皇后……自然也不例外。 “好。”董皇后摸摸小姑子的漂亮脸蛋,尔后牵着她进了次殿,给婆婆惠安太后行礼问安后,才揽着小姑子给她梳头发,口内柔声问道,“扇扇,昨天睡得香不香?” 季子珊手里正捏着一只福娃娃玩,闻言,嗓门嘹亮的大声回道:“香!” “怪不得小扇扇今天又变漂亮了。”董皇后一边梳着柔软的头发,一边熟稔的哄着小姑子。 她成婚入宫后,面对的所有人都是陌生的,不只是宫里当差的宫女和太监,更有身为他夫君的皇帝陛下、以及将是她婆婆的惠安太后。 为了能尽快融入皇宫的生活,她仔细观察,暗暗揣摩。陛下十分孝顺的生母,她也跟着当成娘一般的尽心孝顺,陛下十分宠爱的妹妹,她也跟着当成妹妹一样喜欢疼爱,陛下三年多前的人生里,没有她的任何影子,正如她没嫁进皇宫之前,陛下也只是一个挂 着他‘夫婿’身份的陌生人,她想在陛下的心里面占据一个位置,只能做他让满意喜欢的事情。 好在,惠安太后是个慈祥宽和的人,小姑子也是活泼讨喜的可爱性子,她入宫后的生活,过的简直是万分顺遂,根本没吃过什么大委屈。 很显然,自己的所作所为,大概也入了陛下的心。 所以,他待自己真的挺好,似乎比想象中的相敬如宾更好些,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她未能给陛下诞下一个龙子。 她想要生下皇长子,不仅是为了稳固宫中地位,以及延续家族门楣的荣耀,更是因为她想要一个属于自己和陛下的孩子,他那么疼爱小弟弟小妹妹,对于自己的头一个亲生孩子,只会更加宠爱喜欢吧。 可是,天不怜她。 如果老天爷能给她一个皇子,她甘愿折寿十年。 坐在董皇后身前的季子珊小公主,听到皇后嫂嫂夸她又漂亮了,立即扔了手里的福娃娃,找身边的素容嬷嬷要镜子:“嬷嬷,给我镜子,镜子!” “扇扇,你呀,又‘香’美起来了!”惠安太后笑着吐槽爱美的小闺女。因小闺女特别嫌弃‘臭美’这俩字,现在想要说她臭美,都只能用‘香美’代替,不然,这小祖宗又该跺脚嚷嚷‘我美,我不臭’了。 包子 一天过去,两天过去,三天过去—— 入住储秀宫的三位才人,仍未受到季子清陛下的召幸,这下子纷纷傻瞪眼了。三人虽然按规矩每日去凤仪宫请安,但压根见不到皇帝陛下的影子,据这三天的悄悄打听,原来皇帝陛下基本不在凤仪宫用早膳,皇后娘娘差不多也是,因为两人要么在慈宁宫蹭早饭,要么一起在乾明宫 用早膳。为人妾室的,给主母晨昏定省是分内之事,却没有到处追堵男人的道理,尤其是宫规严苛的皇宫,所以,被家族寄予厚望的三个才人,在被干晾了十来天之后,才终于在某日请早安时,按耐不住的请示董 皇后:“皇后娘娘,嫔妾们进宫已经快半个月了,还从未给太后和陛下磕头请过安,不知娘娘……” 董皇后搁下手里的茶盏,只语气温淡的回道:“太后要照顾小公主,陛下要忙碌国事,都不得什么空闲,他们若是要见你们,自然会派人传召。” 言外之意即为——既然没传召你们,那就是不想见你们,所以,都老实的待在储秀宫吧。 论家世,三家远远拼不过镇国公府,论君宠,三人更比不上日日能见到陛下的皇后娘娘,于是,底气不足的三人,只能悻悻的告退。如此又过了十来日,仍未被召幸的三个才人,只觉自己进了一个假皇宫——话说,皇帝陛下除了忙碌国事外,明明整天都要陪小公主玩,还每晚都和董皇后共寝,怎么就偏偏没时间召幸她们呀,太后娘娘 也不说管管,皇宫三年一选秀,不就是为了充实后宫绵延子嗣么,陛下一直不见她们的面,她们怎么绵延后嗣嘛,不生下带有皇室血脉的孩子,她们怎么母凭子贵,荣耀门楣呀。 慈宁宫,寿康殿。“娘娘,皇后娘娘这个月的月信期,似乎已经迟了好几天,您说,有没有可能是……”夏日的清晨,碧云嬷嬷服侍晨起的惠安太后时,轻轻提醒了主子一句,“奴婢隐约记着,皇后娘娘以前最多推迟过三天, 这一回都七、八天了,说不准是……”惠安太后低眉想了一想,片刻后抬眉说道:“不管是不是真的,子媛大婚在即,这几天事多,叫秋雨多上点心,让皇后不要太劳累……若是真的有喜就好了……”顿了一顿,又低声吩咐道,“告诉皇后身边的 人,要仔细着服侍,也注意着皇后有没有什么异常反应……” 碧云嬷嬷轻轻‘嗳’了一声:“奴婢知道了……娘娘,新人入宫也快一个月了,陛下一个也没召幸,这……”惠安太后轻抚鬓发,幽幽叹气道:“他心焦嫡子的事儿,哪有心情理会她们,若是皇帝哪天翻牌子,记得叫敬事房备好汤药就成了。”若是皇后这回真的有孕,也要等明年才能知晓是皇子还是公主,若是皇 长子,只要略等个三年左右,就可以断了其它妃嫔的汤药,若是个公主,那就要看皇帝还有没有耐心了。 三日后,正是永昌长公主的大婚之日。 装饰喜庆的宫殿之内,季子珊穿着一身大红色挑金线的漂亮衣裳,鼓着肉嘟嘟的白胖脸颊,奶声奶气的给季子媛贺喜道:“祝大皇姐和大姐夫,琴瑟和鸣,白头偕老,嗯,还有,还有早生贵子!” 见季子珊抓耳挠腮的想起最后一句贺喜词,殿内轰然想起一片欢笑声,好些人附和‘小公主说的真好!’。 容太妃尤氏笑的尤其厉害,喜染眉梢的开口道:“那就借小公主的吉言了!” “咯咯……”说完吉祥祝福语的季子珊,一溜烟窜回惠安太后的腿边,仰着漂亮的小脸求表扬和赞美,“母后,母后,我说的好么?” 惠安太后摸摸胖闺女的小脸,眉花眼笑道:“好,说的很好!” “那母后抱我!”季子珊顿时厚着老脸求抱抱。 惠安太后笑嗔小闺女一眼:“扇扇,再过几天,你就满三岁了,已经是大姑娘了,怎么还总让母后抱抱?” “才不是大姑娘,我是小公主,昨天,大哥哥还抱我了……”季子珊扯着惠安太后的华丽衣饰,嘟着小嘴道:“母后不抱我,我就去找大哥哥抱抱——” 望着‘一言不合就要弃母去寻兄’的胖闺女,惠安太后只得俯低身子,将沉甸甸的小闺女抱坐到腿上,轻轻捏着她的小鼻子道:“你这个小丫头,你皇帝哥哥都把你惯坏了!” “我不坏!我好!”季子珊认真纠正惠安太后的措辞。 坐在一旁的董皇后,望着活泼可爱的小姑子,笑着开口道:“母后,扇扇可是个乖孩子,昨儿还给陛下捶背呢,累的两条小胳膊都酸了,是不是呀,小扇扇?”董皇后近日忙的有点昏头,经过身边的嬷嬷提醒后,她才惊觉月事已迟了好几日,又过一两天,嬷嬷悄悄告诉她,连太后婆婆都暗地关照她别太劳累,见月事迟迟没有来,董皇后心底泛起一阵隐秘的由衷 喜悦,只要再等一阵子,就能知道结果了。 这边董皇后心底暗喜,那厢的季子珊正在大力点头:“嗯,累的我,胳膊酸,嫂嫂帮我揉的。”而季子清陛下却只知道在旁边一个劲的笑,看她以后力气大了,不把你捶的嗷嗷叫唤。 妹子想报仇,几年都不晚! 在一室祥和的氛围中,尤驸马前来宫里迎亲,经过一番仪式之后,季子媛被扶上八抬大轿,一行人浩浩荡荡离宫而去,身为其母的容太妃,忍不住哭的泪流满面。 大周朝的风俗规矩,公主下嫁时,也是先被迎亲到驸马家里,等新婚三日回宫拜礼后,小两口就能搬到公主府独居了。 新婚第三日,永昌长公主季子媛领着新婚夫婿尤驸马回宫拜见。 尤驸马生的挺俊秀斯文,给季子珊的第一印象尚可,不过嘛,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尤驸马到底是一匹好马,还是一匹赖马,那就要交给岁月来验证了。 容太妃却是真的高兴,侄子斯文翩翩,女儿容色清丽,瞧着真是十分登对,实乃天作之合。季子珊新鲜了大姐夫一会儿,就被刘全顺公公亲自过来请走了,说啥自己累了,想叫季子珊给他松松筋骨,季子珊默默撇了撇嘴,累啥累,季子清陛下根本就是欠锤打好么,和惠安太后招呼一声后,季子 珊蹦蹦跳跳跑出了寿康殿,在她身后,追着一道颇显失望的目光。 好歹也算是陛下的妹夫了,陛下也不说召见自己一下,尤驸马心里相当失落的想道。 这想法若是叫季子清陛下知道了,估计只能得到一声嗤笑——别胡思乱想了,早点回家吧。御书房,季子珊站在宽大的龙椅之上,给坐在椅子前头的季子清陛下捶背,季子清陛下一边享受胖妹妹的肉肉拳,一边心情愉悦的笑问:“扇扇快要过生辰了,都想要什么礼物呀。”正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 ,季子清陛下在听母亲告诉自个儿,皇后许是有了身孕之后,心情还真是有点难以言喻的喜悦。 “好玩的,好看的。”季子珊小公主特别笼统的提出自己的要求。 季子清陛下往后探了探手,拍一下妹妹的小屁股,笑着催促施压道:“扇扇,再用点劲儿,你每天吃那么多东西,都吃到哪里去了?” 立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的刘全顺公公,默默在心里答——还能吃哪里去了,全吃身上去了呗。 不过,季子珊小公主的脑回路,明显和刘全顺公公不同步,只听她叽叽喳喳道:“吃到嘴里去了!”说着,就重重的朝季子清陛下砸下一个小肉拳头,然后又哭丧起脸嚷嚷,“嘤,手好疼……” 季子清陛下坏笑着扭过头,拉着胖妹妹的小拳头,满脸安慰的给她呼呼:“来,哥哥给扇扇吹吹,还疼么?” “疼。”季子珊小公主毫不心虚的说道。 季子清陛下便道:“那哥哥再吹吹——”然后又问,“还疼不疼?” 季子珊忽闪着大眼睛道:“疼——” 季子清陛下继续给胖妹妹呼呼,一连进行了五遍‘还疼不疼’以及‘疼’的对话后,季子清陛下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被耍了…… 季子珊心里的小人儿,早就笑的满地打滚了,哈哈,耍的就是你呀——金腿大哥。 转眼便到端阳佳节,节后第三天,正是季子珊小公主的三周岁生辰。这一天,季子珊小寿星接受到了无数的贺寿声,去年因还在先帝的三年孝期内,季子清陛下便没给胖妹妹过生辰,这一年,倒没有那么多顾忌了,不过,因惠安太后不欲太过张扬,就只请了一些皇亲国戚 来宫里聚会热闹。 廉亲王府、英亲王府、柔嘉大长公主府、仪萱大长公主府、以及永昌长公主府自不用说,剩下的就只请了定国公府,镇国公府、以及几位阁老府的女眷。 这一日,季子珊小公主的两个小闺蜜,芳华郡主和高妙妙自然也来了。因惠安太后有令,英亲王府的四个小姐都未能入宫,不过,柔嘉大长公主带了小儿子许林过来,仪萱大长公主也另带了二女儿高芸芸入宫,高芸芸已经将满十三岁,虽然娇娇女的脾气大些,但好歹知道宫 里不比家里,应该收敛一些,至于才四岁的许林小公子,却淘气的厉害。许林头一回见白胖可爱的公主小表妹,便总想伸手捏季子珊的脸,季子珊看在他是小孩子的份上,一连让了他三回,谁知,这臭小子仍是死皮赖脸的凑上来,季子珊只得找惠安太后告状:“母后,表哥好烦 ——”这男娃娃是咋回事么,到她元宝小哥哥那里玩不行么,偏要凑在她们小女娃这里。 惠安太后眸光微转,扫向脸色微微尴尬的柔嘉大长公主。柔嘉大长公主育有三子,最疼爱的当属长子许果,以及幼子许林,今日是昭阳长公主的生辰宴,他便特意带了小儿子入宫,她本意是想让小儿子和太后的幼子结交熟识,谁知这孩子只一个劲的往小公主那 里钻。 都还是三、四岁大的孩子,男女娃娃混在一起玩倒也没啥,但是,你惹毛今天的小寿星就不好了嘛。 “林儿,去找你元宝表哥玩。”柔嘉大长公主开口道,元宝小王爷今日放学休假,他的一众伴读也跟着沾光,此时五个小男孩正坐在一起看戏聊天。许林小公子在家里说风就是雨,正感兴趣的事情哪肯轻易罢手,当即便挺着小肚子气鼓鼓的嚷嚷:“不要,就想和扇扇表妹玩!”一边气鼓鼓的嚷嚷,一边又要伸手去捏季子珊的脸,有素容嬷嬷在旁边拦着 ,许林自然无法得逞,三番四次未能得手,许林小公子顿时就跳脚怒了,“你走开,不许挡着我!” 见许林小公子竟对素容嬷嬷拳打脚踢,虽然被宫女赶紧给拉开了,季子珊仍然怒从心头起:“你才走开!”好想上去给这熊孩子一脚啊。 原本其乐融融的氛围,几乎在一瞬间变得不和谐,柔嘉大长公主一板脸,忙厉声喝道:“林儿,不许胡闹!”母亲从来都对自己和颜悦色,许林小公子哪曾受过这样的冷待,于是,噗通一声,往地上一坐,踢蹬着双腿嗷嗷哭闹起来,柔嘉大长公主几乎囧死,忙叫人拖抱着大哭的幼子离开,自己亲自到殿外哄去了 。 不远处的元宝小王爷见妹妹被‘欺负’了,忙跑过来安慰:“扇扇不生气,他以后要是再敢烦你,哥哥替你打他!” 季子珊小公主认真的点头:“叫大哥哥也打他!” 惠安太后:“……”小闹剧过去后,殿内又恢复一派太平之景,戏宴过罢,各家女眷依次离开皇宫,已经满三岁的季子珊小公主,继续无忧无虑的快乐成长,时光如梭,很快便到五月下旬,这一日清晨,季子珊正在啃着一只 香喷喷的肉包子,忽见碧云嬷嬷喜气洋洋的进来,福身行礼道:“娘娘,皇后娘娘确实是有喜了。” 当疑似有喜尘埃落定为确实有喜后,惠安太后也松了一口气。 “母后,什么是有喜呀。”正啃着小圆包子吃的季子珊小公主,天真无邪的问道。惠安太后嘴角轻勾,笑道:“就是扇扇……快要当姑姑了。” 娱乐 董皇后成了皇宫里的珍稀保护人物。 作为皇宫里唯一敢活蹦乱跳的季子珊小公主,惠安太后和季子清陛下双双警告她——以后不许再缠着嫂嫂抱,也不能再随便往嫂嫂怀里钻。 “为什么?”季子珊小公主双手叉着小肉腰,气鼓鼓的反问太后亲妈和皇帝亲哥。 董皇后嫁入皇宫时,季子珊尚不足周岁,也就是说,在年幼的季子珊这里,董皇后基本相当于天生的一家人,陡闻不叫董皇后抱她玩耍了,她自然是特别不解的,也是十分生气的。季子清陛下清俊的面容上难掩喜色,伸手拉了气嘟嘟的胖妹妹到腿边,耐心的和小妹妹解释道:“扇扇乖,嫂嫂肚子里有小宝宝了,小宝宝很软很小,你若是挨着嫂嫂的肚子,小宝宝就会感到不舒服……”在 惠安太后微抽嘴角的目光中,季子清陛下把当年忽悠幼弟的说辞,又套用在了幼妹这里。 季子珊小公主可比元宝小王爷古灵精怪多了。 听了季子清陛下的忽悠解释,她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然后伸出一根肉肉的小指头,戳向季子清陛下的腹部,一脸天真可爱的问道:“大哥哥,你肚子里,有小宝宝么?” ——不好意思,三岁儿童可不知道男人不能生宝宝哟。 沉浸在喜悦里的董皇后一个没忍住,扑哧一声立时笑了出来,正好在饮茶的惠安太后,只觉小女儿特能坑娘,因为她老人家又被刺激的……当众喷茶了。 而身为当事人的季子清陛下,只觉额筋狠狠一抽,伸手拍掉小妹妹的胖爪子,颇为哭笑不得的答道:“没有!” “为什么大哥哥肚子里,没有小宝宝呢。”被‘十万个为什么’附体的季子珊小公主,微微歪了歪俏丽的小脑袋瓜,继续刺激将为人父的季子清陛下。 ——皇帝老兄,有本事你继续忽悠我呀。 ‘为什么自己肚子里没有小宝宝’这个问题,季子清陛下一时之间,还真是不知道该怎么美化解释,所以,他只能实话实说的回答:“男人不会怀宝宝,只有女人才能生宝宝。” 男女之别,季子珊还是能搞清楚的,于是,季子珊小公主一转头,一脸纯洁无辜的望向素容嬷嬷,嗓音甜嫩的问道:“容嬷嬷,你也是女人,那你肚子里,有小宝宝么?” “……没有。”素容嬷嬷的脸好似被抽了一鞭子,囧的几乎想刨个地洞钻进去。 然后,季子珊小公主的问题又来了:“大哥哥,容嬷嬷是女人,为什么她没有小宝宝呢。” 季子清陛下微微有点头疼,这个问题可怎么解释,正在他踌躇沉吟之际,却见白胖可爱的小妹妹,又拿双手摁住自己的小肚子,接着双目好奇的发问:“我也是女人,那我肚子里,有小宝宝么?” “……”季子清陛下特别想晕过去。 你现在要是能有小宝宝,他以后就把名字倒过来写好么。 季子清陛下被问的哑口无言,惠安太后和董皇后却早已笑得东倒西歪,服侍在殿内的嬷嬷和侍女,也是一幅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憋忍的十分辛苦。 瞧瞧,为了娱乐大众,她多有自我奉献精神呀。 因为季子清陛下已基本处于装死的状态,所以,季子珊小公主蹬蹬蹬的跑到惠安太后腿边,扒着她的袖口问道,“母后,你笑什么?哥哥不肯说,你告诉我,我有小宝宝么?” 惠安太后好容易忍住了笑意,搂着软乎香喷的小女儿说道:“嗯,只有大人的肚子里,才会有小宝宝,扇扇还小的很,肚子里可没有小宝宝。” 听闻皇后确诊有孕,用过早膳的惠安太后,便和喜欢到处散步玩的小闺女,散步到了曾经居住过十多年的凤仪宫,她怎么也没料到,竟然会由此引发一场捧腹不已的笑料。 季子珊似懂非懂的‘哦’了一声,然后再好奇发问:“母后,那小宝宝,是怎么有的呢?你告诉我,等我长大了,我也要小宝宝玩。” 惠安太后也忽然特别想晕过去:“……”见太后亲妈也进入到装死状态,季子珊小公主脚下一溜,又蹦跶到了董皇后靠躺在的卧榻边,一见小姑子双目亮晶晶的奔向自己,本来笑得十分欢乐的董皇后,陡然浮起一阵特别不祥的预感,果不其然, 只见趴在榻边的小姑子,忽闪着一双漂亮的大眼睛问道:“嫂嫂,你告诉我,怎么能有小宝宝,我也想要!” 董皇后到底年轻,脸皮子还薄的很,虽知小姑子不过是无知的童言稚语,却仍忍不住羞红了双颊。 见皇后神色窘迫的无法回答,装死半天的季子清陛下,只能跳出来拔刀相助:“扇扇,嫂嫂该休息了,大哥哥带你出去玩吧。” 今天的胖妹妹真是有毒呀,三个大人竟然招架不住一个小女娃。 季子珊也觉着娱乐的火候,已经搞的差不多了,便痛痛快快的鸣金收兵,不再一直追着‘宝宝’的事情不放:“好呀,好呀,大哥哥,我想坐船,摘花玩!” 已是盛夏时节,今天的天气却难得凉爽有风,所以,季子清陛下便一口答应道:“成,哥哥带你坐船去摘花!”眸光一转,季子清陛下望向微微而笑的惠安太后,“母后要去坐船散散心么?”惠安太后摇了摇手里的精美团扇,笑道:“你们两个自己玩吧,哀家不去。”说着,就从铺着牡丹簟的椅中站起来,董皇后见太后婆婆起身要走,哪敢再心安理得地坐着不动,刚作势要起身相送,已被太后 婆婆用扇子再摁坐回去。望着双颊微红的董皇后,惠安太后笑道,“天儿正热的厉害,头三个月又轻忽不得,你就在宫里好好养着,后宫宫务有哀家看着,你暂且不必再费心打理,唔,还有,致远就在宫里上学读书,若是想见他了 ,就让他过来陪你说说话,行了,好好歇着吧,哀家走了。” “母后慢走。”董皇后坐在卧榻上,态度温顺道。 另一厢,季子珊小公主张开小胳膊,朝季子清陛下求抱抱:“大哥哥,不想走路——”季子清陛下默瞅一眼胖嘟嘟的小妹妹,尔后认命的俯身弯腰:“好,大哥哥抱着咱们扇扇小公主走。” 环环 胖闺女跟着皇帝儿子去坐船玩了,回到慈宁宫的惠安太后,一边轻摇手中团扇,一边问碧云嬷嬷:“子铭那里怎么样了?” 如今已是五月下旬,离季子铭的大婚时限已不足一月,以他桀骜难驯的性子,只怕不会老老实实迎亲大婚。 呵,他闹的越是起劲,才更好。 “还是老样子。”碧云嬷嬷轻声回道,依旧在和……小内监们寻欢作乐。 惠安太后微挑秀眉:“没说同意大婚的事儿?” 季子铭会再度被关禁闭,皆因他不同意婚事的同时,还大闹了一场平南侯府,皇帝关季子铭的时候已经说了,只有他认错悔过了才能出来。 碧云嬷嬷接过宫娥捧上来的香茶,再奉到惠安太后跟前,口内回道:“没有……” 递出茶盏,碧云嬷嬷拿过惠安太后的团扇,接着替惠安太后轻轻打风,“娘娘,大婚的时日眼瞅着就要到了,若是二王爷一直拧着不肯,那要如何……”“婚姻大事,原本就是父母之命,他就是闹到天上去,也占不住半分理,更何况,哀家又没故意作践他,让他娶什么破落户家的姑娘……”惠安太后饮了两口茶后,嘴角浅浅一勾,又道,“平南侯府的嫡出小 姐,论身份,难道还当不得王妃之位么?论情分,又是他堂姨家的表妹,已经是再好不过的亲事了。” 碧云嬷嬷伸手接回茶盏,笑意深邃:“的确是门不错的亲事,可惜,二王爷自小就犟,凡是娘娘为他打算的事情,他都恨不得全部推掉……” 为此缘故,二王爷以前可没少受到先帝爷的呵斥。“随他闹去。”季子珊爱玩的不倒翁福娃娃,就搁在旁边的榻几之上,惠安太后伸手拿过一个,轻点福娃娃的脑门,看她倒下又立起,口内语声徐徐道,“大婚之期五日前,再叫人问他最后一遍,他肯不肯老 实娶亲,若是答应,倒也算了,若是他不答应,派人去平南侯府,就说子铭身子不适,暂延婚期。” 碧云嬷嬷稍一蹙眉,低声道:“娘娘,若是二王爷一直不肯,难道还能一直关着他?”“若是一直关着子铭,那哀家成什么人了?”惠安太后放目瞧向窗外,一片青翠盎然的碧色映入眼帘,“只再关他两个月,若这两个月内,他答应老实成亲,那大婚就照常举行,若是他依旧不应,那就撤回… …赐婚旨意吧。” 碧云嬷嬷眉头愈紧:“娘娘,您这是……”惠安太后转回目光,继续漫不经心的摁着小小不倒翁:“若是子铭一直不肯娶胡姑娘,总不好让胡姑娘白白耗着青春芳华,那样显得哀家和皇上多不近人情。”——她给季子铭订了一门颇不错的亲事,却遭 到季子铭的竭力抵抗,为了不耽搁人家姑娘的年华,她这个当嫡母的,只好做主退亲。碧云嬷嬷心里的念头转个不停,接着又缓缓开口道:“娘娘撤了赐婚的旨意,大概会叫二王爷以为,娘娘依旧拿他没法子,以后为人行事起来,只怕会更加放肆不羁,还有,二王爷如此忤逆母兄,名声自然 也败得更坏,嗯,说来,二王爷对平南侯府的亲事,表露出如此嫌恶的态度,只怕也会叫富锦候府和武家二房翻脸闹一场……”“还有,二王爷既然不喜欢您和陛下替他抉择婚事,娘娘大可暂时袖手不管,叫他再单几年,如此一来,二王爷不娶正妃入门,那已经有侧妃名分的武二姑娘,自然也不好进王府服侍,呵呵,德太贵人和富锦候府肯定得急眼,说不准还会求娘娘,叫武二姑娘提前入王府服侍,还没死心的德太贵人,大概会想着叫武二姑娘,在王府里没有正妃时,赶紧生下二王爷的长子,以此把武二姑娘从侧妃之位扶正到正 妃之位……”碧云嬷嬷越说下去,越是觉着……这实在是有趣极了。 惠安太后神色淡定的笑:“叫你这么一说,貌似撤了赐婚旨意,也挺有意思。”若是季子铭娶了平南侯府的胡姑娘,那后头进府的武二姑娘,估计和堂姑家的表妹,也做不成什么‘好姐妹’,宫里的德太贵人无疑是支持武二姑娘的,这正妃和侧妃本就斗的欢腾了,偏偏季子铭又多了一个 好男色的兴趣,当这件事被曝光出来的时候,想必所有的人都能被震傻。不管此事往哪个方向走,大概都精彩万分。 日常 盛夏六月,凤仪宫内。 镇国公夫人望着女儿尚还平坦的小腹,目光既欣喜又关切的问道:“婉婉,你有孕的反应大不大?” 真是阿弥陀佛,佛主保佑,女儿总算是怀上陛下的孩子了。 董皇后笑意温柔的轻轻摇头:“基本没什么反应。”看来,这应该是一个很乖静的孩子。“那就好。”镇国公夫人欣慰的笑道,又叮嘱女儿一些注意的孕期事项后,些许犹豫踌躇片刻,还是低声问道,“婉婉,你如今怀了身孕,自然无法再服侍陛下,那三个入宫的才人……可规矩安分?”女儿有了 身孕,虽是一件天大的喜事,然而,同时也给了妃嫔们可趁之机。 董皇后笑意微淡:“还好。”她是正怀着龙裔的中宫皇后,她们纵算承了宠,也还没有骄纵放肆的资格,更何况,事后人人一碗避子汤,陛下素日也从不召她们伴驾,这样的情景……已然够好,只盼,只盼肚子里的这个孩子,一定要是 个龙子,若是个公主,也不知陛下还愿不愿意再等下去。 不欲多谈后宫妃嫔之事,董皇后便随口问道:“廷柔落选,亲事现在议的如何了?”二堂妹在选秀中落选,亲事就该重新择选,现在离选秀已过去了两个多月,哪怕没有订下,也该有些眉目了吧。 提起二房侄女的事儿,镇国公夫人心里就来气。先是因为女儿一直未孕,二房弟妹便打起了让二房侄女和女儿共侍陛下的主意,二房侄女董廷柔落选之后,二房弟妹又在老夫人跟前挑拨,说女儿成了宫里的贵人,便连老祖母的话都不肯听了,好嘛,这 明显是在说是女儿从中作梗,才叫董廷柔落了选。 好在,在别的秀女入宫之后,陛下仍然独宠女儿,这才叫女儿终于有了喜讯,也平息了老夫人的些许不快。女儿已经有孕,二房弟妹却仍然心有不甘,居然说什么女儿有孕,无法服侍陛下,应该让董家女儿固宠才是,若是董廷柔当初能进宫,她们姐妹彼此扶持,哪还有什么别家才人的事……她呸,真真是不害臊 ,镇国公夫人不欲说这些恶心事给女儿知道,便只道:“你二叔二婶还没挑到合适的人家,正瞧着呢。”“婉婉,你好容易怀上孩子,保重身子要紧,家里的事,你就别挂念了。”镇国公夫人伸手握住女儿的手,细声安慰叮嘱道,“还有,婉婉,虽然你不能再侍寝,但也要想法子笼好陛下的心,别叫他被那些妃 妾给迷住了,你呀,素日多和陛下说说孩子……” 自打董皇后有孕之后,季子清陛下便不常在慈宁宫留早膳了,一般是早朝过后,先到慈宁宫溜一圈,给惠安太后问个好,再揉一把小弟弟,逗一把胖妹妹,就折回凤仪宫去探望董皇后了。 这一日,季子清陛下朝会结束的早,来到慈宁宫时,季子珊小公主正由惠安太后梳着头发,季子清陛下嘴角一弯,笑道:“咦,小丫头,你今天怎么这么乖,没有赖在床上不起来呀。” 季子珊小公主朝季子清陛下皱皱鼻子,嗓音甜嫩的强调道:“我天天都很乖——”黑历史什么的,小朋友忘性大不行么? 季子清陛下笑意更甚:“好好好,你乖……”你乖个毛,也不知是谁整天淘气的像只小猴儿。 惠安太后给季子珊梳好头发,搁下手里的梳子,又捧起镜子给胖闺女看,口内笑问道:“扇扇,来,照照镜子,看你好不好看?” 那还用说嘛,季子珊小公主想也不想的扯着嗓门道:“好看!我好看!”望着小妹妹每天都活泼高兴的模样,季子清陛下心头由衷的欢喜怜爱:“扇扇,哥哥要回凤仪宫,你要不要去看嫂嫂和小宝宝?”因不知皇后怀的是皇子还是公主,季子清陛下便一直以小宝宝称呼,免得提 前叫错了,后头又失望沮丧,当然,在他心里,他肯定盼着是个皇子。 “要,我要去!”季子珊跳离惠安太后身边,蹦跶着窜到季子清陛下腿旁,摇着他的大腿板嘟囔道,“要看小宝宝!嫂嫂让我闲着时,常去看小宝宝玩。” 小闺女又要弃母离去,惠安太后略不爽的板起脸:“扇扇,你还没吃早饭,哪里闲着啦。” 季子清陛下戳戳幼妹胖嘟嘟的小脸,不顾亲娘意愿的笑言道:“母后,叫元宝陪你用早膳吧,至于扇扇……朕就带走溜着玩了,扇扇,来,给母后行个告退礼。” 季子珊小公主歪歪扭扭的蹲了一下身子,声音甜甜道:“母后,扇扇要去玩了。”“哎,扇扇真是乖。”季子清陛下毫不吝啬的赞美了一下小妹妹,然后牵起她肉呼呼的小软爪,“来,走了。”望着一大一小拉手出去的背影,惠安太后笑骂道,“真是个小没良心的。”说着,又转头扭视一旁 的碧云嬷嬷,“去看看元宝收拾好了没,叫他过来用早膳,别误了上学的时辰。” 碧云嬷嬷应了声是,随后也跟着走出殿外。季子珊出了寿康殿的正殿,并未跟着季子清陛下直走离开,而是先跑到元宝小王爷所居的偏殿,在门口朝里头喊了一句:“小哥哥没起床,是大懒猫!”嘲笑完自家元宝小哥哥后,季子珊小公主又蹿跑回季 子清陛下腿边,这时,听到胖妹妹喊话的元宝小王爷,散着长长的头发走出门来,面带笑容的嗔道,“你这只小懒猫,才起早一回,就得瑟上了。” 季子清陛下板着俊脸道:“你们两只懒猫,谁也别笑话谁——”和他一比,你们统统都懒到家了好么,“元宝,收拾好了赶紧去用膳,别叫母后等着。” 季子珊朝元宝小王爷做个鬼脸后,喜笑颜开的欢呼道:“看小宝宝去喽。” 夏日的清晨,还算凉爽,因季子珊小公主想散步溜达,是以,季子清陛下也跟着舍轿相陪。宫里不养猫狗,淘气调皮的季子珊小公主,自干不了招猫逗狗的事,但行往凤仪宫的一路之上,季子珊也一点没闲着,一会儿要掐花玩,一会儿又沿着墙根走,偶尔噗蹬着小短腿,哼哧哼哧往前跑,偶尔 又不走反退,搞得季子清陛下……都不淡定稳重了。 最后,季子清陛下索性将不好好走路的胖妹妹扛抱起来:“哥哥抱你走。” 季子珊小公主挣扎着不愿意,嘴里瞎话连篇:“不要抱,我是大孩子了,要自己走!”季子清陛下几乎被胖妹妹气乐了,不想走路求抱抱的时候,就说自己是‘小公主’,想活蹦乱跳到处跑了,又说自己是‘大孩子’了,咋啥话都叫你说了恁:“扇扇乖,哥哥特别想抱着你走,你不高兴么?”不待 胖妹妹开口,季子清陛下又溜补上一句,“你这个小姑姑,不想早点去看小宝宝么?” “想的呀。”季子珊要当小姑姑的新鲜劲儿,可还没过去呢。 季子清陛下抱着胖妹妹大步前行:“那就让哥哥抱着你走。” “可是,哥哥抱着走,好慢。”季子珊小公主特别坏心眼的睁眼说瞎话,“没有我跑的快。”季子清陛下无语极了:“……”扇扇小公主,请问你是认真的么。 拒挟 兄妹俩有说有笑的走到凤仪宫时,正巧碰到请安出来的冯、陈、褚三位才人。这三个皇宫新秀,除了在侍寝时能见到皇帝陛下外,其余的时候,几乎没怎么见过皇帝陛下的面,今天陡然相逢偶遇,哪有不欣喜万分的,是以,一个个面泛桃花的袅然行礼,声若莺啼:“给陛下请安,给 长公主请安。” 这三人虽是帝妾,但品级实在太低,见了太后嫡出的昭阳长公主,也要客气的请安问好。不用季子清陛下开口,季子珊小公主就煞有其事的摆了摆小胖爪,开口道:“免礼吧。”季子珊在皇宫的地位颇高,基本是走到哪儿,就要被人行礼到哪儿,在她刚会走路说话那会儿,凡是有人给她行礼请 安,不管是惠安太后,抑或是季子清陛下,都会教她说‘免礼平身’之类的话,久而久之,季子珊小公主自然就习以为常了。 季子清陛下无意和三人闲聊,便点了点头,道:“退下吧。”言罢,就抱着胖妹妹踏进凤仪宫。 见英俊挺拔的季子清陛下,转眼就走,三个才人心里当真是幽怨极了。三人已经受过雨露君恩,然而,位份依旧只是个才人,连个美人的品级都没升,这不是在明晃晃的告诉皇宫诸人,三人一点也不得圣心么,真是奇了个怪了,小公主再活泼可爱,那整天逗着玩也该会烦的 吧,就不能匀出来一点时间,听她们弹个小曲啥的嘛。 季子清陛下抱着胖妹妹还未走远,是以,又有欢快的笑语声传送到三人这里,只听昭阳小公主嫩声奶气的说道:“哥哥,不要抱抱了,我想自己走!” “你保证不往后头跑?”季子清陛下声音含笑的问道。 嫩声嫩气的小甜音又响起:“我保证!” “那好吧……”季子清陛下的声音又响起,不过片刻,季子清陛下又无奈之极的说道,“小丫头,你怎么又原地转起圈圈来了?往前走,往前走,明白么?” 笑嘻嘻的声音再度传来:“不明白,就转圈圈——” “扇扇,你又淘气了!”季子清陛下略有些哭笑不得的说道。 纯洁无辜的小嗓音,很快叽里呱啦的响起:“大哥哥,你不许打我,你要打我,我就告诉母后!嗷呜,母后,哥哥又打我——”听声音,似乎是季子珊小公主惨叫着被陛下扛走了。 三个才人面面相觑一番后,又一脸垂头丧气的回了储秀宫。 凤仪宫,宜华殿。“嫂嫂,小宝宝乖么?”季子珊坐在董皇后身侧,轻轻摸了一把肉眼看不到的小生命,因是炎热夏季,董皇后穿着一件云霞色绣并蒂莲花纹案的薄缎衣裳,外罩一件月白色的轻浅纱衣,此时正摸着小姑子的 脑袋瓜,温柔的笑道,“小宝宝很乖,和扇扇一样乖。” 季子珊嘟嘟小嘴巴,朝董皇后告状道:“嫂嫂,哥哥刚才说我淘气,说我不乖,还打我。” “扇扇不委屈,哥哥是在逗你玩呢。”董皇后如此安慰道,陛下都快把小姑子宠到天上去了,便是偶尔的轻打笑骂,也是逗着玩的一种方式。季子清陛下捏着一只阳春绿的古玉扳指,一下一下摩挲着把玩,口内对董皇后道:“扇扇在母后肚子里时,可是乖的不得了,如今你也瞧见了,这小丫头淘的跟只猴儿一样……”说到此处时,话音忽然一止, 亲娘怀着幼弟时,却身中暗毒,生生受了大半年的罪,才将幼弟生下来,而在怀着幼妹时,又时逢父皇病重、驾崩,那时候尚未出世的幼妹,却乖的不得了,一点没叫亲娘吃怀孕期间的苦头。 “陛下?”董皇后见季子清陛下忽然神色恍惚,便轻轻唤了一声。 季子清陛下回神,温语道:“无事,去用早膳吧。”用罢一顿氛围热闹的早膳,季子清陛下嘱咐董皇后好好休养,顺带着又提溜走活泼爱玩的胖妹妹,送丈夫和小姑子离开后,董皇后靠坐回大迎枕上,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没怀上孩子之前心愁,好容易怀上 了,心愁却并未减去多少,低头轻轻抚摸尚未显怀的肚子,心中期盼着能够一举得男。 太和殿。“扇扇,这里是我们家最高的地方。”季子清陛下扶着胖妹妹的腰,叫她坐在乳白色的石栏上,“是不是看的特别远?”用罢早膳离开凤仪宫后,季子清陛下本打算散步消个食,就回乾明宫去办公,谁知,胖 妹妹拐拐跑跑,竟绕出了后宫的地盘,既然都走到前宫了,季子清陛下索性带妹妹来了太和殿。 季子珊小公主惊叹的‘哇哦’一声,悬在石栏外的两条小短腿,一下一下有节奏的踢着:“哥哥,我们家好多,好多好多房子啊。” 晨风掠掠,吹动季子清陛下的衣发袅袅飞起:“对呀,我们家有很多很多房子,别人家的房子,都没有我们家的多。” “别人家?”季子珊小公主扭回小脑瓜,忽闪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哥哥,别人家什么样啊,我想去看。” 季子清陛下低眉想了一下,然后笑道:“等扇扇长大了,哥哥叫你跟外祖父回家,看看外祖父家是什么样子好吧。” “我长大了,我长大了,我现在就长大了!”季子珊小公主在石栏上乱扭小屁股,一脸‘我现在就要看外祖父家是什么样’的兴奋模样。 季子清陛下:“……”扇扇小公主,请问刚才是谁说自己是小宝宝,强烈要求他把你抱到石栏上坐着玩的,噢,一转眼,你又变成大孩子了!你这健忘症可真够……厉害的。 经过一番讨价还价后,兄妹俩最终达成‘等季子珊长到季子清腰间那么高’时,就让她出宫见识别人家是什么模样。 盛夏的午后,慈宁宫,寿康殿。 “娘娘,已经着人问过二王爷了,二王爷依旧嚷嚷着绝不从命。”碧云嬷嬷轻声禀告道。临窗的宽敞卧榻上,睡着一个白胖可爱的小姑娘,小姑娘穿着一件鱼戏莲叶间的红色兜肚,裸露在外的肌肤雪光似莹白,惠安太后轻轻给她打着扇子,语气温和道:“那就继续关着他,明儿一早,派人去平 南侯府,就说子铭身子有些不舒服,婚期需要暂延。” 碧云嬷嬷轻轻‘嗳’一声,随后又道:“只怕德太贵人……又该闹了。” “闹就闹呗,再闹也翻不了天。”惠安太后不甚在意的说道。 次一日,当平南侯府接到婚期延迟的消息后,全府上下都……傻眼了,喂,他们胡家筹备了这么久,眼瞅着就要送姑娘上花轿了,婚期延迟又是个什么鬼。 要说平南侯爷也是郁闷。他本以为太后陛下厌恶二王爷,应该会给他配一个普通官宦家的小姐,又兼皇后一直无子,自家女儿貌美绝色,想来能入陛下的眼,这才抱着心思叫女儿去参选,再说了,哪怕女儿真是落选,也碍不着什 么事儿,谁知,偏偏是他的女儿被赐给了二王爷当正妃。 二王爷不愿娶他胡家女,他刚好也不想嫁闺女呀。现在又不是先帝爷在位的时候了,二王爷兴许还有荣登大宝的机会,如今的皇帝陛下,年幼时即跟着先帝爷日日临朝听政,十多年的耳濡目染之下,如今不过堪到及冠之年,就基本军政大权在握,他脑子 进水了,才想跟皇帝不对付的二王爷结亲。胡家和二王爷彼此都不愿结亲,然而,皇帝陛下却偏偏将他们凑堆,哪怕侯府被二王爷砸了一通,也没叫理亏的皇帝陛下改变主意,没法子,他只能自认倒霉的准备嫁闺女,谁知,筹备了这么些天,里里 外外都妥当了,就差几天后送女儿出阁了,事到临头了,婚期却又延迟了。 不提平南侯府一家子的心思,再说二王爷季子铭。在季子铭气势嚣张的拒绝完嫡母嫡兄所下的最后通牒后,就又一脑袋扎进了另类温柔乡,哼,再过几天,就是所谓的大婚之期,若是他不出面迎亲,那这场婚礼就注定是个天大的笑话,嫡母嫡兄也要跟着 一起丢脸,假若他们敢强逼着他去迎亲,哼哼,看他不把婚礼搅得天翻地覆。 言而总之一句话,休想叫他听嫡母嫡兄的任何摆布。 正正经经的大婚之期过后,季子铭已觉这一回的禁足,差不多该结束了,便大摇大摆的往府门前行去,谁知依旧遭到御林军铁面无私的冷脸:“您还在禁足期内,请王爷止步。” 听了这话,季子铭阴柔秀美的脸上,立时浮起一片阴鸷之色:“你说什么?都给本王闪开!” “王爷,禁足期未满,您还是请回吧。”二王爷已强行闯禁多次,御林军也是习以为常了,之前更是还动过刀剑来着,“您和胡小姐的婚事并未解除,陛下说了,您什么时候想明白了,才会放您出去。” 季子铭气得浑身颤抖,目露凶光道:“混账,他莫非想圈禁本王不成?他眼里到底还没有先帝爷?” 一众御林军在心里默慨:陛下眼里还有没有先帝爷,他们不好乱说,但是,二王爷,你的眼里没有先帝爷,却是毋庸置疑的。季子铭见这些御林军油盐不进不说,更是丝毫没把他放在眼里,心中戾气顿起,倏忽一转身,从身后内监捧着的剑鞘里,豁然抽出一把寒光闪闪的长剑,这回倒没冲上去和御林军干架,反而往自己脖颈间 一架,脸色阴冷道:“去告诉你们主子,就说他若是不想落个逼死王弟的名声,就解了本王的禁足!” 当二王爷季子铭以命相逼求解禁足的消息,传到乾明宫的御书房时,季子清陛下正兴致勃勃的教胖妹妹画画:“扇扇,猪鼻子是这么画的……” 被手把手教画小猪儿的季子珊咯咯笑道:“猪鼻子,鼻孔好大哟……”“接下来,咱们画猪耳朵……”季子清陛下一边教胖妹妹画画,一边对立在御案下首的人道,“告诉二王爷,让他自便,虽然他忤逆朕与太后,朕和太后依旧会给他风光大葬。”拿死要挟他,搞笑呢不是。 迷案 当季子清陛下的旨意传到二王爷府后,季子铭几乎快被气死,却没胆子真的抹脖子自戕,于是,怒气滔天的他一举长剑,又和御林军砍打了一会儿,最后被卸夺了长剑,强押着回了后院,恢复自由的行动 能力后,季子铭将举目可见的摆件物什,砸烂了一屋子。 “人都死哪儿去了?给本王上茶!”发完疯口很渴的季子铭,拍着桌子怒吼道。片刻后,一个相貌清秀的小内监捧着茶盘进来,满脸的畏怕恭敬之色,生怕一个不小心,惹了这府里的天王老子发飙,然而,就是这畏惧害怕又带着些许讨好的表情,却极大的取悦到了季子铭,季子铭喝 了半盏温茶后,随手丢开茶杯,就去撕小内监的衣裳,心头的邪火还未散尽,他需要别的途径再排解一番。 光天化日之下,二王爷府的后院,却是菊花残满地伤。 当天午后,惠安太后哄睡了小闺女,才听碧云嬷嬷汇报季子铭的事儿:“子铭在王府里无事可做,只怕哪天都少不了胡闹,叫王府里的厨子都上心些,别亏待了他的身子。” 碧云嬷嬷应了声是,尔后又轻声问惠安太后:“娘娘,您说二王爷会在这两个月里答应成亲么?”“他自小就是一根筋,认准了什么事,只怕不容易转弯。”胖闺女睡得安静甜美,只有小肚子随着均匀的呼吸节奏一起又一落,惠安太后轻轻戳了一下胖闺女的小脚丫,口内温语道,“他在王府除了没有自由 外,俨然过的是唯他独尊的日子,吃喝不愁,乐子不缺,又没谁敢以下犯上冒犯他,两个月而已,估计熬的过来。” 碧云嬷嬷眉峰微蹙:“那娘娘果真是要让陛下撤旨么……”“两只瓜既然不好强扭在一起,那就让他们各长各的吧……”惠安太后的唇角溢出一抹意味深长的浅笑,“哀家和皇帝好心好意给他订了一门不错的亲事,他却愣是不受好意,一直抗旨不从,谁家的姑娘不是 宝贝,胡姑娘正值妙龄花期,一直被耽误着也不好,再说了,先帝既嘱托哀家和皇帝要善待子铭,那哀家也不好太违背不是。” 从卧榻上站起身,惠安太后朝内殿走去:“哀家给他订的亲事,他既然不同意,那他日后选定的王妃,也别想叫哀家轻易点头就是了。” 婚姻大事,自古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可以不经季子铭的同意,就订下他和平南侯府的亲事,而季子铭若是不经她许可,就妄图娶她人为正妃,便是私相授受,不合礼法。季子珊午睡清醒后,正捧着一碗温温的银耳莲子羹吃,这个时候,德太贵人顶着还挺晒的日头,在慈宁宫外哭闹起来,皆因惠安太后刚才拒见了她,等消息又汇报回惠安太后这里时,惠安太后眼皮子抬也 不抬,只漫不经心的吩咐道:“拖回福安宫,关她两个月,禁止任何人探视。” 这个禁止探视的‘任何人’,主要指的就是富锦候府的女眷了。惠安太后想瞧热闹的时候,可以由着德太贵人扑腾几下,但她想要安静的时候,不好意思,德太贵人既然没头没脑的撞上来,那就别怪她不客气——她又不是男人,对哭哭啼啼的女人,可怜香惜玉不起来 。 “母后,还想再吃一碗。”季子珊舀完最后一勺甜甜的羹汤,鼓着白嫩红润的双颊说道。 惠安太后微微莞尔,伸手揉一揉胖闺女的小肚子,笑嗔道:“扇扇,可不敢再吃了,瞧瞧你的小肚子,都胖成什么样了?”“不嘛,还想吃,我不怕胖。”季子珊丝毫不以为意的摇了摇脑袋,看看惠安太后的体形,再瞧瞧季子清陛下和元宝小王爷,她哪怕现在吃成一颗球,只要多运动多锻炼,以后肯定也是个苗条美人,嗯,就 是这么迷之自信。 望着胖闺女的贪吃模样,惠安太后使出杀手锏,眯眼吓唬道:“扇扇呀,你要是吃的太胖,可就不好看了。” 季子珊表情纠结了一会儿,然后意志坚定的表示:“还是想吃。” 惠安太后:“……”胖闺女这是要肉不要美呀,最后,对着小女儿可怜巴巴的大眼睛,惠安太后摆了摆手,“素容,再叫扇扇吃一碗吧。” 季子珊小公主将小碗一推,眉花眼笑道:“嬷嬷,快给我盛!”六月底的时候,天气依旧燥热的厉害,英亲王府却好似炸了沸水锅后的现场,更是热闹极了,原因无它,继邴侧妃之后,丁侧妃也跟着生下一个儿子,英亲王喜的嘴角都快笑歪了,英亲王妃却是心酸的欲 哭无泪。 待到七月初之时,邴侧妃的儿子终于满周岁,于是,想将儿子记到王妃名下的事情再度被提及。刚生下宝贝儿子的丁侧妃,哪肯让邴侧妃如愿,王妃无子,若是叫邴侧妃的儿子记成了嫡子,那她的儿子还能捞着什么呀,是以,丁侧妃一个劲儿的夸自己儿子多俊多胖,多有英亲王的英姿勃勃,待哄的 英亲王晕头转向时,便也趁机提出想将儿子记到王妃名下。 左边是儿子,右边也是儿子,对于盼子多年的英亲王而言,这两个儿子他都喜爱的厉害,然后一横心,就又去皇宫面见季子清陛下求恩典了。 季子清陛下真是对自己这位四王叔服气的厉害。朝廷有规制,凡是有爵之家的承袭,均是由嫡子继承,若是实在没有嫡子,可酌情改立庶子,或者夺爵,若是别的权爵之家无嫡子承继爵位,季子清陛下百分之九十的可能会下旨夺爵,然而,姓季的王叔 到底是一家人,哪怕没有嫡子,他也不好直接夺了他的爵位。 可是,哪有一下子将两个侧妃之子全记到王妃名下充当嫡子的。 他真想问问,四王叔,你的脑子是不是留在王府里没带出来?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认庶子为嫡子,原本是为了叫你的爵位后继有人,你一口气弄两个候选继承人出来,是想看他们长大以后,怎么表演兄弟反目自相残杀么,因而只冷冷的丢出一句话:“最多只能记一个庶子到王妃名下,四 王叔想好了再来见朕吧。” 面对皇帝侄子的冷脸,英亲王再一次铩羽而归。为了争取唯一的名额,英亲王府的邴侧妃和丁侧妃,几乎是使出浑身解数,要将自己儿子弄成嫡子,英亲王被两人闹的头晕脑胀,却依旧无法做出决断,手心手背都是肉,委屈哪个儿子他都心疼啊,不过 ,丁侧妃的儿子刚出生,离上玉牒的距离尚远,而邴侧妃所生的儿子已过周岁,却是不好再拖着了,要不然堂堂的亲王之子,岂不是成了无名无分之人。 就在英亲王左右为难之际,一直茁壮成长的邴侧妃之子,忽然上吐下泻全身抽搐不止。 之后,英亲王府算是彻底闹翻天了。请太医一诊脉,原来邴侧妃之子竟是中了毒,幸亏救治及时,倒不会伤及性命,但会落下什么后遗症却不好说了,见爱子遭此毒手,邴侧妃几乎癫狂发疯,一口咬死肯定是丁侧妃所为,谁不知道,两人正 为‘嫡子’的事儿,斗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而丁侧妃,也是哭天喊地的叫冤喊屈,她一个连月子都没出的产妇,哪有那个精力去害人,更何况,捉奸成双,捉贼拿赃,说她害人也要讲证据的好吧。 英亲王吃喝玩乐在行,至于什么断案理家之事,却是完全的一窍不通。作为一府主母的英亲王妃,倒还比英亲王有点主意,大公子莫名其妙的中毒,肯定与他素日接触到的人,有密不可分的关系,于是,建议英亲王一个个挨着排查询问,长子无辜遭罪,英亲王心疼的厉害, 也愤怒的厉害,当即捆了近日接触过大儿子的所有人,一个个挨着审问拷打。 折腾了一天一夜,却是半分收获也无。邴侧妃不信这个邪,坚持要再一次彻查,还她苦命儿子一个公道,英亲王也有些后怕的心悸,这既然能叫大儿子悄无声息的中毒,那若是谁想要他的命了,岂不是也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干掉他,于是,害怕 也被弄死的英亲王,便上报季子清陛下请求刑部来查案。 堂堂的英亲王府,竟出此下作恶毒之事,季子清陛下自不会听而不闻,便着刑部详查。 惠安太后闻此案件之后,敛眉和碧云嬷嬷分析此事:“虎毒不食子,邴侧妃就算要构陷丁侧妃,也不应该会用给自己儿子下毒的方式,至于丁侧妃嘛,倒的确有些嫌疑……”“可丁侧妃生子,才不过短短数日,孩子未出生之前,她也不确定自己会生儿子还是女儿,应该还犯不着暗害邴侧妃之子,若是生子之后打的主意,她肯定是第一个被怀疑的对象,她应该没有这么傻吧……”碧云嬷嬷俨然也化身刑部的郎中,推测分析道,“约摸是有人想让她俩鹬蚌相争,自己坐收渔翁之利吧。”可是也不太对呀,英亲王府除了邴侧妃和丁侧妃有子外,别的侧妃姬妾又没儿子,这不是没事找事 嘛,呃,总不会是……英亲王妃干的吧。惠安太后轻轻敲击着桌面,又道:“碧云,你说,邴侧妃之子是怎么中毒的?” 水落 寿康殿内分外寂静,碧云嬷嬷想了一想,轻轻回道:“……若是中毒,只怕和素日的吃喝嚼用脱不开干系。” 惠安太后微微眯起眼睛,声音明明温和无比,却偏又透射出一股子冰冷的意味:“这事儿既报给了皇帝,又派了刑部详查,查出结果之后……务必严办。” ——虽然此事碍不着她多大关系,但却勾她想起了一些不愉快的旧事。 碧云嬷嬷静默了片刻,忽欲言又止的开口:“娘娘,还有件事,德太贵人她……”“她又怎么了?”惠安太后轻抚水葱似的指甲,指甲盖上染着鲜艳如火的凤仙花汁,不觉想起调皮捣蛋的小丫头,非要和她一起染指甲玩儿,笑了一笑后,语气颇有些漫不经心的继续问道,“又闹着想去太庙 哭先帝了?” 碧云嬷嬷俯身,凑在惠安太后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话。 惠安太后听罢,轻轻嗤了一声:“她自生下子铭,就再不曾受过先帝召幸,如今一晃快二十年了,难免闺中寂寞的厉害……”身为夫婿的先帝爷已经驾崩,德太贵人得不到男人的宠幸,那就只能自力更生叫自己舒服些,不过,自己安慰自己的事儿,悄悄做了便罢,都弄到叫服侍的人偷听到了,可见,她那块地旱的也着实太厉害 了些。碧云嬷嬷低声道:“娘娘,您看,要不要给德太贵人的吃食里略加一点点东西,叫她挨忍不住,若是她闹出……”不甘寂寞与人私通的丑事,“娘娘便可以秽乱宫闱的名义,直接将德太贵人废去冷宫。”德太贵 人养尊处优了三十多年,一旦到了破落荒败的冷宫,只怕熬不过几天,就该去寻她的好姑母了。惠安太后摇头:“不必。”富锦候府和季子铭的好戏,还有那么多,德太贵人要是死了,她一人瞧戏多没劲,顿了一顿,惠安太后不甚在意的说道,“因着子铭的婚事、以及德太贵人被禁足,富锦候府上下不 是急的团团转么……”嘴角轻轻一勾,“让人把富锦候豢养戏子的事张扬出去,叫武家再热闹些。” ——也算给季子铭同有龙阳之好的事情做个铺垫。 “是,奴婢这就着人去办。”碧云嬷嬷福身应道。 当富锦候包养戏子有龙阳之好的消息,在京城传的沸沸扬扬之时,英亲王府的毒杀案也终于告破。 凶手既不是有可能使出苦肉计的邴侧妃,也不是嫌疑最大的丁侧妃,亦非也颇有重大嫌疑的英亲王妃,而是英亲王府的易侧妃——王府二小姐季子棋的生母。 至于犯案缘故嘛,因为她在约摸一个月前,欣喜的发现自己有孕了。 易侧妃甫一知道怀了身孕,便坚信这一胎一定会是个儿子,没道理邴侧妃都生出了儿子,丁侧妃也坚信自己怀的是儿子,她却生不出来儿子。为了给自己未出世的‘儿子’谋个好前程,即将满周岁的邴侧妃之子,就成了她的眼中钉肉中刺,若是叫邴侧妃的儿子率先记成嫡子,等她的儿子再生出来,就一切都晚了,所以,她决定先下手为强,慢性毒 药是她叫陪房寻来的,毒药也是她指使人悄悄下给了邴侧妃儿子的乳母。 邴侧妃看儿子看的太紧,她没法直接对孩子动手,只能通过乳母迂回下药。因每次使用的份量极少,乳母又年轻体壮,倒没那么快显出来不舒服的症状,而将满周岁的孩子身娇体弱,吃了乳母含有毒素的奶水后,不过几天的功夫,就有了上吐下泻抽搐发烧的病症,得亏请来的太 医医术高明,方救回邴侧妃之子的小命,并确诊这不是简单的发烧腹泻,而是中了毒。因是皇帝亲口下旨要查办的案子,刑部和太医院哪敢不用心,待一切证据和矛头都指向易侧妃时,隐瞒自己已怀身孕的易侧妃,抱着英亲王的大腿哭的震天响——求英亲王看在自己肚子里孩子的份上,饶 她这一回,她以后再也不猪油迷糊心窍了。英亲王端的是心情纠结,他既想要易侧妃腹内的孩子,又想将谋害长子的易侧妃立时处死,还没等他做出最后裁决,几乎被气疯的邴侧妃,气势汹汹的去将易侧妃殴打了一顿,邴侧妃发疯的理由很悲怆, 儿子虽然留住了小命,却被毒药害坏了脑子,她原本活泼可爱的儿子,现在竟成了……痴痴傻傻的呆子! 易侧妃要靠腹内孩子保命,哪敢和邴侧妃对殴,只一昧护着肚子躲闪,邴侧妃因儿子之故,已差不多心碎的发疯,饶是有人在旁边拉架,易侧妃仍被癫狂的邴侧妃打……小产了。 闻讯赶紧过来的英亲王,望着下体飙血的易侧妃,顿时不用再内心纠结了。当刑部将英亲王府的案子呈到御案后,季子清陛下批阅的处置结果是——侧妃易氏在皇室玉牒上除名,待其生下腹内孩子后,即刻打入慎役司,永不许再踏出一步,服侍罪人易氏的一干人等,全部打入大 牢秋后问斩,至于罪人易氏的娘家,念其并不知情,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举家流放西凉,男为奴女为婢,永不许返京。 皇帝陛下对英亲王府的案子有了批阅,传旨太监立时奔赴一团乱的英亲王府,以及被官兵围包起来的易府。 对于易府而言,出身易家的姑娘谋害亲王之子,便是易家教女无方,按照朝廷例律,也要受到株连之惩。 当举家流放为奴为婢的旨意传来后,上至易老爷夫妇,下至懵懂孩童,无不放声嚎哭,当真是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而去英亲王府传旨的太监,却被英亲王府更加混乱的场景震惊到了:“……” 乾明宫,御书房。 “哥哥,你看我染的指甲,好看么?”在御书房玩耍的季子珊小公主,举着自己的小嫩爪子,给皇帝老哥显摆她的红指甲。 季子清陛下揪揪妹妹的小鼻尖,笑道:“好看。” “那哥哥也染染指甲吧。”季子珊小公主摇摆着自己的小指甲,笑嘻嘻道,“我们一起好看。”季子清陛下无语的抽抽嘴角,他一个大老爷们,染什么见鬼的红指甲,正要和妹妹解释一番‘男人是不用描眉涂脂染指甲’的,这时,外出办差的传旨太监请求觐见,季子清陛下戳戳胖妹妹的脸蛋,笑着叫她 先画小猪儿,尔后才吩咐入内请示的传话内监:“传进来。” 季子珊动作笨拙的握住一杆画笔,低头在纸上开始画小猪。 而被传唤进来的传旨太监,先跪地行礼请安问好,然后一五一十的汇报道:“启禀陛下,奴才赶去英亲王府的时候,罪人易氏已被邴侧妃打落了胎儿。”季子清陛下蹙了蹙剑眉,邴侧妃之子因中毒而致痴傻,按照常理,罪人易氏谋害亲王后嗣,罪无可赦,理应赐死诛杀,而偏偏此时的罪人易氏,又怀着四王叔的骨血,他思虑一番后,并未直接将其赐死, 也未将易家众人彻底赶尽杀绝,就是为了让易氏将四王叔的孩子生下来。既然胎儿已滑落,季子清陛下便道:“直接送去慎役司吧。”慎役司是内务府下辖的一个司衙,专门用来处罚羁押犯错的皇亲国戚以及权爵之家的女眷,一旦被送进去了,这辈子几乎再无可能出来,是以, 这里面一般关的都是犯了大错的女眷。 听完吩咐,传旨太监遂领命退下。 刚刚画了一个猪脑袋轮廓的季子珊,忽然抬起头来,奶声奶气的问道:“哥哥,什么是慎役司呀。”她还是第一回听到这个词呢。 “慎役司,就是关坏人的地方。”季子清陛下摸了摸胖妹妹的脑袋瓜,随口给好奇心旺盛的幼妹解释道,低眉一瞧,只见小妹妹画出的猪脑袋着实难以言喻,不由哧笑一声道,“扇扇,你这画的是什么呀?” 季子珊小公主毫不心虚的回答道:“小猪儿的脑袋呀。”季子清陛下伸手握住胖妹妹的爪子,笑着感慨道:“小扇扇呀,要是猪看到你把它们画成这幅模样,估计该哭死了……”人家生的明明是肥头大耳,你画的这是啥,哪个小猪儿会长成丝瓜脸的,“来,哥哥再教你画一遍。” 哭笑 当英亲王府闹得一片鸡飞狗跳时,还在坐月子的丁侧妃,在未查明案情前端的是惊怒不定,当妄图一箭双雕的背后黑手被揪出来后,丁侧妃在放下心来的同时,很是心花怒放了一大把——邴侧妃的儿子成 了傻子,易侧妃的‘儿子’又流产了,如今,就只剩下她的儿子,才有资格被记为嫡子。 然而,丁侧妃的美梦还没做上三天,宫里就又来旨意了。丁侧妃还在月子里,不能亲自去外头询问,便叫贴身丫鬟打听了详情,旨意的大致意思是说,因为要将庶子记为嫡子的事情,闹得英亲王府家宅不宁,所以,皇帝陛下不再同意记庶为嫡的请求,换句话来 说,等丁侧妃的儿子明年满周岁时,绝无可能记在王妃名下充当嫡子。 “怎么会这样?”一听旨意内容,丁侧妃简直想吐出一口老血,“要是王妃一直没有嫡子,难不成陛下要夺了王爷的爵位不成?” 贴身丫鬟忙摇头道:“不是,不是,侧妃娘娘,您听奴婢说完呀,陛下说了,若是府中没有嫡子,等府里的公子们都长大了,他会挑一个德才兼备的公子立为世子爷。” 丁侧妃蔫蔫的倒回软枕之上,满脸失望道:“那岂不是还要等很久……” 虽说现在府里仅有两个公子,另一个变成了傻子不足为虑,可王爷又不算太老,王府里难保不会再有公子哥儿出生,假如府里再也没有哥儿出世,那她生的儿子不就是唯一的爵位继承人了…… 丁侧妃心里的歪念只稍稍一起,便赶紧给压了下去。易侧妃偷鸡不成蚀把米的事情,还血淋淋的历历在目,丁侧妃可不敢拿自己和娘家一众人的性命乱开玩笑,儿子就算混不到王府继承人的位置,起码也能保证衣食无忧,要是她一步走错,可就什么都完蛋 了,嗯,她还是谨慎照顾好儿子为重,其余的事情,还是从长计议的好。 在丁侧妃心思浮动时,小产数日后的罪人易氏,披头散发的被拖下了床。 其八岁大的女儿季子棋,抱着罪人易氏的大腿,嗷嗷的放声大哭:“母妃,母妃,你们放开我母妃……” 易氏之前虽不是正室王妃,但毕竟是上了皇室玉牒的侧妃,是以,季子棋也能称呼易氏一声母妃:“呜呜,母妃,父王……”季子棋虽不是英亲王妃所生,却也是娇生惯养长大的,这一阵子,小姑娘可谓是饱受世间冷酷,原本对她喜欢万分的父王,再也不愿意看她一眼,以前对她毕恭毕敬的下人,也敢对她冷嘲热讽骂骂咧咧了 。 罪人易氏脸色煞白,身体虚弱的气若游丝,望着哭得惨烈的女儿,泪流满面道:“棋儿……”直到此时,易氏才是真的悔恨万分,好容易怀上的二胎被打小产了,娘家也因自己的缘故,被举族抄家流放边关,罪人易氏哭着道:“棋儿呀,母妃对不住你,咳咳……”罪人易氏谋害邴侧妃之子的事情一露 馅,便立时遭了英亲王的厌弃,小产后这几日,当真是身心饱受虐待,若非女儿在旁照应,她只怕早断气了。 要将罪人易氏拖走的两个嬷嬷,正是来自慎役司,见季子棋死死抱着罪人易氏不撒手,一个黑脸嬷嬷脸色不耐烦道:“二小姐,老奴们也是秉公办事,你快点撤开手。” 季子棋哭得眼泪纷飞:“不要,不要,你们不要带走我母妃……”“二小姐,你再不松开手,老奴可对你不客气了!”另一个嘴角生黑痣的嬷嬷,面色冷冷的凶了一声,见季子棋充耳不闻的哭闹不止,嘴角有黑痣的嬷嬷目光一厉,微一倾身,倏然攥住季子棋的小手,将她 扯开罪人易氏身边,黑脸嬷嬷从鼻尖冷哼一声,拖拉着罪人易氏就往外走。 屋内传来季子棋撕心裂肺的哭声:“母妃——” 慈宁宫,寿康殿。季子清陛下和元宝小王爷对坐着在下棋,季子珊小公主趴在旁边负责捣乱,一忽儿指点元宝小王爷下这,一忽儿又建议季子清陛下下那,待被教育了一通‘观棋不语真君子’后,季子珊小公主撅了撅嘴,随手 抓起一颗白色棋子,就往棋盘上乱摁,被季子清陛下训斥别捣蛋后,季子珊小公主理直气壮的表示:“我没有捣蛋,我在下棋!” “扇扇,你懂怎么下棋么?”季子清陛下几乎要被胖妹妹气死,怎么就这么调皮淘气呢。 季子珊大言不惭的表示道:“懂啊。”在俩哥哥极度无语的目光中,季子珊又拈起一粒黑色棋子,随意摁到棋盘之上:“就是这么下啊,一颗白的,一颗黑的,再一颗白的,再一颗黑的,我刚刚都看明白了……”亮晶晶的大眼睛望向俩哥哥,季子 珊小公主满脸期盼的追问道,“大哥哥,小哥哥,我是不是特别聪明?” 元宝小王爷一惯疼爱幼妹,自是特别给面子的捧场道:“对对对,扇扇真是聪明!” 季子清陛下只觉眼皮子霍霍的乱跳,不待他表示点什么,被称赞聪明的季子珊小公主,又往棋盘上摁下一粒白子,然后扭头看向元宝小王爷:“小哥哥,该你下了。” 元宝小王爷微愣,然后伸手取出一颗白子,正要摁落棋盘时,却被叽叽喳喳的胖妹妹伸胳膊拦住:“错了,错了,该黑的了!小哥哥,你咋这笨呢!” “……”在惠安太后的轻笑声中,笨笨的元宝小王爷只好换了一颗黑棋子。 元宝小王爷落好黑棋子后,季子珊小公主又将目光射向季子清陛下,催促道:“大哥哥,该你了,你咋这墨迹呢,快点,快点……” 季子清陛下瞄一眼胖妹妹后,从幼弟手边的棋盒里取出一颗白子,然后摁落在棋盘。 “对啦,对啦,大哥哥下对了!又该我了!”季子珊小公主给皇帝老哥拍掌鼓励后,自己又拿出一颗黑棋子,她刚才都说了,下棋嘛,不就是一颗白子一颗黑子一颗白子一颗黑子么。 接着被催促落子的元宝小王爷,目光极度囧囧有神的望了下老哥,用眼神请示——就这么让妹妹改了下棋规则呀,季子清陛下微微颔首示意——不然呢,三个人下棋,只能这么玩了吧。 坐在不远处翻看账本的惠安太后,差点笑晕趴在桌子上——她的个老天爷,她活了数十年,还是头一回见到‘棋’可以这么下,正笑得肚子疼时,忽听小闺女娇滴滴嫩生生的喊道:“母后,我们一起下棋呀。”季子清陛下,惠安太后,元宝小王爷:“……”四个人还下什么棋,干脆打马吊得了。 灵活 待到八月时,董皇后的身孕已足四个月,腹部明显的隆凸鼓起,眉眼间满是初为人母的温暖慈爱,季子珊摸摸董皇后的胖肚子,双目弯弯道:“小宝宝又长大了。” 董皇后已坐稳胎,又兼天气渐渐凉爽,便常散步来慈宁宫请安,伸手摸了摸小姑子的鬏鬏头,温柔的笑道:“对,等到明年,就有小宝宝和扇扇一起玩了。” “喔,好啊,好啊。”季子珊脸上在笑,心里在叹,等皇帝老哥有亲儿子亲闺女玩了,她大概就得退居二线了,唉,妥妥要失宠的节奏啊。惠安太后朝胖闺女招招手,神色温和的笑道:“扇扇,过来,别老和你嫂嫂挤着坐。”这孩子活泼好动的跟只猴儿似的,要是没个轻重碰到皇后的肚子,那事情就不太美妙了,不说皇帝在盼儿子,她也在盼 孙子啊,“快点过来,碧云给你弄了新糕点,你来尝尝好不好吃。” ——胖闺女特别好哄,只要给她好吃的,叫她干啥就干啥。 季子珊扭着肉嘟嘟软乎乎的小身体,奔到惠安太后腿边:“母后,我来了,新糕点呢?”话音刚落,就见碧云嬷嬷进到殿内,后头跟着一个捧着托盘的绿裳宫娥,“小公主,您的糕点来了。” 惠安太后望着扎进糕点堆里的女儿,目光温暖的笑了笑后,又对坐在一旁的董皇后道:“孩子要紧,没有什么大事的话,就别老来哀家这儿了。”董皇后温声端雅的笑道:“母后,没有大碍的,总待在宫里,也怪闷的,来母后宫里转转,就当是散步了。”若是仗着身怀有孕,就对婆婆太过怠慢,总归是不太好,再说,她这胎怀的特别顺遂,除了变得 爱吃外,别的几乎没什么反应,适当的散步走动,也是必要应该的,一举两便的事,没什么不乐意。 已近中秋,正当宫里为中秋节宴做准备时,尚处于风口浪尖的英亲王府和富锦候府,仍然特别囧。一个是喜事变衰事,废了一个侧妃,傻了一位公子,还流掉了一个不知男女的胎儿,所以,英亲王最近特别伤心的说,他不认为自己有错,便迁怒英亲王妃好一顿责骂:“你身为当家主母,是怎么打理后宅 的,毒药都敢堂而皇之的用上了,你竟一点不知道!” 英亲王妃被骂得灰头土脸,却半句不敢反驳,只一个劲儿的认错求原谅:“都是妾身疏忽了,王爷别气着身子了。” 望着英亲王妃怯懦粗笨的讨好模样,英亲王不仅没消气,反而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一甩手就是重重的一巴掌:“老子到底是倒了几百辈子的霉,怎么偏娶了你当老婆,哼。” 因为被打肿了半边脸,所以,英亲王妃无法来皇宫赴中秋节宴,便告了假。另一个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一天更比一天衰,自从年初选秀开始,富锦候府就没有消停过,先是二房侄女的闺女胡仙霞,被定为二王爷的正妃,要被堂姑之女压一头的武二姑娘,哭哭啼啼着表示不乐意, 还不等她哭出一朵花儿,二王爷季子铭把平南侯府给砸了,随后,他自己也又被关了禁闭。宫里的德太贵人闹了好些次,也没把亲侄女捧上正室之位,富锦候府一众人无奈,便只好打着先将人送进王府、之后再从长计议的主意,谁知,二王爷的婚事又因‘病’暂延,自家女儿入王府的日子,自也被 无限期的延迟,府里本来已经够衰了,偏在这时,京中竟传起了富锦候是个断袖的谣言。 别的人暂不提是什么反应,单说富锦候夫人江氏,她简直被这则劲爆的谣言震傻了,丈夫是……断袖?好一番求证逼问后,富锦候夫人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就是打死她,她也想不到丈夫……竟然有那么恶心的癖好,比去逛妓院玩花娘更叫她恶心,委屈万分的富锦候夫人,一头哭去了武老夫人那里,武老夫人 本就中风在床,因家里事事不如意,身子一直不见好转,如今又听到儿子的荒唐之事,好险没直接去见佛祖。 富锦候府如此乱糟糟一片,自也不能去皇宫赴宴,是以,富锦候夫人也告了假。季子珊现在只是一个‘小’女孩,哪怕她十分鄙视有恶劣家暴行径的英亲王叔,十分‘同情’被自家亲娘快搞散架的富锦候府,她却什么表现都不能有,她应该做的只有——健健康康快快乐乐长大,不辜负太后 亲妈和两个兄长的深情厚意,他们是那么的……疼爱她。 中秋前夕,皇宫里的学堂很应景的放假三天。上了快半年学,脾气宽和的元宝小王爷,俨然和四个小伴读成了好朋友,坐在卧榻上画画的季子珊小公主,抬起眼睛打量下首的四个小男娃,宁玉泽是惠安太后的亲侄子,董致远是董皇后的一母胞弟,这 俩人来后宫的次数最多,季子珊也算和他们混熟面孔了,至于穆淮谦和姚得逸…… 一个跟芝麻开花似的又窜高了好些,一个跟被吹的气球般……越吃越圆。“都免礼平身吧。”季子珊小公主特有范儿的让四人起身,然后又低下脑袋继续……画小猪儿,这不是要放假了嘛,惠安太后叫四人过来,一是询问他们近来的上学感想,二嘛,快过中秋节了,要给他们发点 御赐的团圆饼。 在惠安太后和四人说话时,元宝小王爷往卧榻上一坐,凑近认真专注的小妹妹,嘴角含笑的问道:“咦,扇扇,你还在画……小猪儿呢。”季子珊小公主重重的点了点小脑瓜,声音稚嫩清甜道:“嗯,大哥哥教给我的任务,他叫我画十头小猪,画好了,拿给他检查。”——古代不流行幼儿园,不过,季子清陛下已勉强称得上半个幼儿园老师了 ,嗯,他唯一的学生,就是季子珊小公主。 元宝小王爷的文课里头,就包含着画画这一项,遂笑着开口道:“扇扇,小哥哥帮你画几张吧。”“不要。”季子珊小公主鼓了鼓肉嘟嘟的脸颊,一幅‘我是听话懂事的好孩子’模样,“哥哥叫我自己画,不许旁人帮忙,嗯,小哥哥,我有点渴了,给我倒杯水。”她连季子清陛下都经常使唤,更别提亲和力更 强的元宝小王爷了。挥手示意素容嬷嬷不用动,元宝小王爷拎起茶壶,倒出一盏温温的茶水,尔后举凑到胖妹妹嘴边:“来,扇扇张嘴,哥哥喂你喝。”这就是自小喂妹妹吃喝留下的后遗症了,哪怕知道小妹妹已能够独立吃饭 喝水,元宝小王爷还是习惯性的叫她‘饭来张口’。 “谢谢哥哥。”季子珊小公主甜甜的喊了一声,然后咕嘟咕嘟的喝完了一杯水,喝罢水就又低头画画,嘴里却并不闲着,“哥哥,你瞧我画的小猪儿,好看么?” 元宝小王爷特别违心的称赞:“……挺好看的。” 正和幼子伴读说话的惠安太后,默默瞟了一眼说谎的小儿子,元宝小王爷朝惠安太后笑了一笑,然后又温声开口指点道:“扇扇,要是你把小猪儿的脸,画的再圆一点儿,就更好看了——” 季子珊受教的应了声‘好’——她都不知道她画的像啥,元宝小哥哥,你的指点又从何而起呢。 “我累了,不画了。”季子珊上辈子没有画画的天赋,虽然换了一个新壳子,但很明显,新壳子的画画基因也不怎么样,索性搁下手里的画笔,伸了伸小懒腰。素容嬷嬷见小公主不再涂鸦作画,忙带人收走画纸和画具,伸罢懒腰的季子珊小公主,随手摸一个福娃娃不倒翁在手,一边摁着福娃的小脑袋瓜玩,一边听惠安太后做最后的陈词总结:“时辰不早了,你们 都早些出宫回家吧。” 站在下首的四人齐刷刷的作揖行礼:“草民告退。”他们在学堂时,可以对太傅自称学生,然而,在惠安太后和小公主这里,没有任何官职的他们,依旧只能自称草民。 四个大男孩行完礼后就要离开,季子珊小公主朝惠安太后申请道:“母后,我想去坐船玩儿——” 惠安太后瞧了瞧外头的天色,笑道:“今天有点晚了,等明天再去玩吧,你小哥哥放假三天,明儿个叫他和你一起玩儿。”“那好吧。”只是推迟坐船玩的时间,又非直接拒绝她的申请,所以,季子珊小公主一点也不闹腾的答应道,“我现在去花园散步,明天再去坐船……”水汪汪的大眼睛看向元宝小王爷,“哥哥和我一起去花园 吧,好不好,我想荡秋千。” 元宝小王爷蹦跳下卧榻,眉花眼笑道:“好的。”又伸手去拽坐在里头的胖妹妹,“扇扇,过来穿鞋。” 季子珊穿好鞋子走出寿康殿时,元宝小王爷的四个伴读尚未走远,见王爷和公主手牵手出来了,四人便驻足等在前头,并成一团共行,季子珊既被季子清陛下戏称为‘小猴’公主,自不会老老实实慢慢溜达。 望着一溜烟就窜跑的胖妹妹,元宝小王爷略和四人说了一句话,就甩开两条小膀子,从后边追跑过去,一边跑还一边喊:“扇扇,你慢点儿,别摔着。” “小哥哥,你好慢!没我跑的快!”在前头领跑的季子珊小公主,笑嘻嘻的喊道。 跟在季子珊小公主身后狂追的,还有……随行的素容嬷嬷,以及一众宫娥内监。围观的四个伴读:“……”真是个灵活的……小胖子公主。 好命 又过数日,热热闹闹的中秋佳节结束了。拒不成婚的二王爷季子铭,在被关了两个月后,仍然未向惠安太后和季子清陛下举白旗投降,惠安太后不甚在意的笑了一笑,尔后在某日的早朝后,对来请安的季子清陛下道:“皇帝,把子铭和平南侯府的 赐婚圣旨撤了吧。”赐婚圣旨是由季子清陛下所颁,自也当由他宣布撤销。 季子清陛下摸了摸下巴,语气颇为不爽道:“还是再关一个月吧。”作为儿时最讨厌的人之一,季子清陛下挺想把季子铭一直囚禁到死。“多关一个月,少关一个月,又有多大区别……”又不是谋反篡位的滔天大罪,可以彻底把他摁死在宗人府大牢里,拒不成婚这件事,可大可小,看在先帝爷的面子上,这件事自然该往小错上算,惠安太后神 色平和道,“大不了,等子铭想主动娶妃的时候,你多难为他两年就是了。”季子清陛下拨了拨拇指上的古玉扳指,略一思咐道:“成吧,明日早朝时,朕就当众宣布取消赐婚。”目光转望向门口,“扇扇这丫头,送元宝上个学,还送不回来了?”季子清陛下来慈宁宫时,元宝小王爷 正要去上学,今日起的比较早的季子珊小公主,笑嘻嘻的嚷着要送她小哥哥出门。“看来,不是拐去御花园玩了,就是又跑去凤仪宫了。”惠安太后笑容温和道,小闺女素日常去的地方,无非是乾明宫、凤仪宫、以及御花园,说着,略嗔一眼皇帝儿子,“你都多大的人了,还整天惦记和小 丫头玩,赶紧用了早膳,瞧瞧皇后,回你的御书房吧。” 季子清陛下长长的笑叹一声:“和扇扇玩,可以什么都不用想啊。”——不用耗费任何心神,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端的是心情轻松。 在慈宁宫用过早膳,季子清陛下便离开寿康殿,当一行人走到慈宁宫大门口时,忽见右门方向闪出来一个小小的红衣女娃娃,只见她双手叉腰,眉目飞扬道:“哈哈,大哥哥,我在这里,有没有被吓到!” “小丫头,你躲在门口做什么!”季子清陛下大步迈过门槛,一弯腰,就将肉嘟可爱的胖妹妹抱在手臂上,伸手捏了一下她的小鼻子,嘴角含笑道,“专门藏在这里吓大哥哥么?” 季子珊扭了扭小身子,表情兴奋道:“对呀,对呀,有没有被吓到!”“吓到了,吓了哥哥好大一跳。”见幼妹活泼的憨态可掬,季子清陛下自也心情愉悦,便十分配合胖妹妹的幼稚恶作剧,“扇扇,哥哥要去看你嫂嫂,你要不要一起去?”皇后有孕,作为一个尊重嫡妻的皇帝 ,理应每日探望安抚,给予正室应有的尊荣和体面。 季子珊小公主嘟嘟小嘴巴:“我等了大哥哥好久,才吓到你,现在我累了,大哥哥要是抱我去,我就看嫂嫂,大哥哥要是让我自己走,那我就不去了!” 季子清陛下一抬手臂,将胖妹妹举趴到肩膀,口内笑道:“扇扇越来越胖了,大哥哥有点抱不动了,还是用肩膀扛着走吧。” “我不胖!我才不胖!”季子珊拿小拳头捶着皇帝老哥的后背,发出强烈的抗议。 季子清陛下哈哈一笑——小妹妹就是再胖一圈,他也能抱得动,只不过……逗胖妹妹跳脚生气多有意思呀。捧着拂尘跟在后头的刘全顺公公,默默溜了一下嘴角,历朝帝王在位时,大都会出现一些比较有名的‘宠妃’,据他目测,本代帝王大概不会出现什么宠妃,入宫数月的三位才人,也是各有特色的花样美人, 然而,陛下除了召幸她们侍寝之外,从未让她们伴驾取乐,本朝呀,大概会出现一位稀罕的‘宠公主’。 昭阳长公主都快三岁半了,不管是背着走,还是抱着玩,皇帝陛下依旧半点不含糊…… ——真是天生好命呀。次一日朝会,季子清陛下当殿宣布收回赐婚圣旨,至于原因嘛,二王爷性子执拗,思过数月,依旧不肯娶平南侯之女,为了不耽搁平南侯千金的芳华,特此收回赐婚旨意,平南侯之女可行另结亲事,说罢 ,又顺便感慨一句,朕瞧这门亲事挺好,谁知二王爷愣是瞧不上平南侯的千金,真是可惜呀……在殿听政的平南侯,心里崩溃的要死,却还得感激涕零的叩谢圣恩——这特么叫什么事啊,兜兜转转了大半年,闺女没扒上陛下不说,反倒被厌婚、延婚、甚至又走到‘被悔婚’的一步,真是流年不利,倒了 血霉了。 既然婚事已经取消,季子铭便也不用再被关着思过了,于是,季子铭王爷重出江湖。 “大哥哥,你让我画的十只小猪,我画完了。”经过七八天的伏桌奋斗,季子珊小公主终于完成皇帝陛下教给她的任务,“你看看,画的好不好?”充当‘幼儿园老师’的季子清陛下,接过一沓画纸,十分认真的翻了一遍,然后笑眯眯的说道:“画的很好,以后哥哥还是教你……弹琴吧。”唉,胖妹妹拿笔太勉强,画出来的东西……勉强就当成是猪吧,“等 扇扇学会弹琴了,可以弹给母后听,弹给小宝宝听。” “好的,我学弹琴。”季子珊小公主特别勤奋好学的答应道。 季子清陛下揉揉胖妹妹的小脑瓜,目光温和道:“扇扇真乖。”随着季子铭被解除了禁足令,德太贵人两个月的禁足期限也结束了,终于能够见人的德太贵人,左等右等也不见儿子来宫里请安,便叫宫里的下人去询问打听,一打听才知道,原来季子铭解除和平南侯府 的婚约后,还没来过皇宫,不知道他是什么情况。 德太贵人简直被气死,拍桌怒道:“这孩子!去,派人找他来宫里。”小内监面露为难之色道:“娘娘……”已被贬黜为‘太贵人’位份的武氏,其实已没资格再被称为娘娘,然而,武氏愣是以‘本宫的妃位乃是先帝所封,除先帝之外,谁也不能贬她’为借口,要求服侍她的宫人照旧 称她为娘娘,若是谁敢叫错,便是一顿臭骂严打。 “还有什么事?”德太贵人怒得厉害,气得胸脯一鼓又一鼓。小内监谨慎小心的开口道:“娘娘,要宣二王爷进宫,这得要禀告太后娘娘或皇后娘娘呀……”如今的宫规严苛,除太后、陛下、皇后之外,其余的后宫妃嫔若想见宫外的亲眷,必得先回了这三位中的其中一 个,别的人是没权利调人出宫找人的。 德太贵人面色一厉,朝小内监呵斥道:“废物,滚!” 季子珊正在慈宁宫享受美味糕点时,德太贵人身边的一个嬷嬷求见惠安太后,召她进殿之后,那嬷嬷毕恭毕敬的禀道:“启禀太后娘娘,太贵人病了,想见二王爷。” 在惠安太后这里,谁也不敢傻乎乎的再叫德太贵人‘娘娘’。 季子珊从糕点上挪出嘴巴,状似天真的开口:“母后,病了不是要看太医么?”“对,扇扇说的一点也不错。”惠安太后举起一块帕子,给胖闺女擦了擦嘴角的点心渣子,尔后目光一转,语气漫不经心道,“哀家倒不知道,二王爷什么时候有看病的本事了?”这个德太贵人,也真是有意 思,你说你想见儿子,难道她还会不准么,偏要弄个装病的借口,无聊。 德太贵人宫里的嬷嬷将头栽的更低,声音也惶恐不已:“太贵人多日不见二王爷,心里想念的厉害,这才病倒了……” 惠安太后轻轻哼了一声,接着再道:“知道了,退下吧。” 德太贵人不知季子铭在外干啥,惠安太后却是知道的。这位二王爷恢复自由后,过得甚是逍遥快活,先去酒楼买了一天醉,庆祝自己终于斗‘赢’了嫡母嫡兄,第二天便去了翠锦阁,叫头牌花魁陪了整整一夜,第三天是在王府里闷睡过去的,大概是在翠锦阁累着 了的缘故,第四天又去逛了一回戏园子,当夜就把戏班子的当红小生接到了府里,这会儿大概……还没起床吧? “既然德太贵人想子铭都想病了,便派人去叫他一回吧。”惠安太后吩咐一旁的碧云嬷嬷。 季子铭吃喝玩乐了一整圈,可是没想起来要探望……德太贵人这个亲娘啊。 碧云嬷嬷抿嘴笑道:“是,娘娘,奴婢这就叫人去办。”宫外的消息传来时,据说刚睡醒的二王爷,又和小生胡闹了起来,这会儿怕不是还在攻城掠地,就是又在养精蓄锐了。季子珊小公主啃了一口糕点,忽又开口说道:“母后,我好像不记得……二王兄是什么样子了。”还居住在皇宫的三王爷和四王爷,因他们要早起去上学,是以,一般早上不来给惠安太后请安,他们偶尔会午 间过来,也可能是当天下学之后,不管怎样,季子珊隔三差五总能见到他们。 至于这二王爷季子铭,季子珊对他的感觉,简直……难以言喻。 “扇扇,你二王兄特别忙,没时间来宫里。”惠安太后如此给小闺女解释道。季子珊小公主特别纯洁的笑了一笑:“这样呀……” 很忙 “大哥哥整天忙,特别辛苦,二王兄也忙,是不是也特别辛苦呀。”季子珊小公主咬了一口香软甜糯的糕点,然后又无比纯洁的问道,“是不是呀,母后。” 惠安太后忍俊不禁道:“呃,是的……” 季子珊吞咽完嘴里的糕点,自己拿起一块帕子擦擦小嘴,尔后转目看向素容嬷嬷:“容嬷嬷,把我的糕点装好,我要去送给大哥哥吃。” 望着又要揣糕点去慰问长子的小闺女,惠安太后掩口笑道:“扇扇,你又忘了?你大哥哥不爱吃甜食的……” “不会呀——”季子珊小公主眨巴眨巴眼睛,嗓音甜美道,“我叫哥哥吃的点心,他都吃了,还说,特别好吃,叫我有新糕点了,还拿给他吃。” 惠安太后默默道:“……那你去吧。” 季子珊兴冲冲地出门送糕点,目标——甜死季子清陛下,或者刘全顺公公。 御书房里,季子清陛下听到胖妹妹又来送糕点了,嘴角不自觉抽了一抽,片刻后,一颗梳着双环髻的俏丽小脑袋,在门框旁边探头探脑,声音甜嫩道:“哥哥,我来了——” “进来吧,小东西。”季子清陛下朝门口招招手,笑着从御案后起身。季子珊嘿嘿一笑,然后从刘全顺手中接过点心盒子,喜笑颜开地奔至季子清陛下腿边,御书房是宫廷重地,闲杂人等是决不许进来的,是以,素容嬷嬷和一众随行的宫女内监,都只能留在外面等候,唯有 季子珊能入内玩耍,至于带过来的点心盒子,早被刘全顺公公接了手。兄妹俩走到隔壁的次殿,一左一右坐在卧榻之上,季子珊小公主一边打开点心盒子,一边说道:“哥哥,今天的糕点特别好吃,我吃了两块,母后说哥哥忙,特别辛苦,特别累,我就给你送来了……”白嫩嫩 肉嘟嘟的两只小胖手,将两个细润滢光的碟子端出来,再搁放到季子清陛下跟前,然后一脸可爱的双手捧腮道,“快吃吧,可好吃了。”“好,哥哥尝尝。”季子清陛下捏起一块花朵状的莲藕糖糕,一口咬下去,简直甜掉了他满口牙,目光一转,望向一旁垂首恭立的刘全顺,“刘全顺,过来,你也尝尝小公主的心意。”他并不怎么喜欢甜食, 但是又不好辜负小妹妹的好意,所以,只能寻求外援了。 刘全顺最是了解陛下主子的口味,当下也不推辞客气,赶紧替主子吭哧吭哧消灭了好些点心,而季子清陛下却十分慢悠悠的咀嚼着第一块莲藕糖糕。 对于搞作弊的季子清陛下,季子珊只当啥也没瞧见,反而笑眯眯的问道:“哥哥,好吃么?” “好吃。”季子清陛下也是一脸笑眯眯的答道,只吃一块这么甜糊的糕点,还是勉强可以接受的。 两小碟点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消灭,季子珊的送糕点任务也至此结束:“哥哥,我走了,等有好吃的新糕点了,我再拿给你哦。” 季子清陛下:“……好吧。”实在是不忍心打击胖妹妹送点心的积极性喂。 “哥哥接着忙,我不打扰你了。”季子珊跳下宽榻,一溜烟就窜着跑走了。 望着胖妹妹噗蹬着小腿跑走的背影,季子清陛下笑了一笑,然后瞥一眼刘全顺:“……喝茶去吧。”兴许是季子铭太忙了,直到传他进宫旨意下达后的第二天,季子铭才懒洋洋的踏进宫门,按照规矩,季子铭应该先到慈宁宫拜见嫡母惠安太后,然后才能去福安宫拜见生母德太贵人,然而,季子铭无法无 天惯了,哪肯去慈宁宫拜见讨厌的嫡母,所以,他径直去了福安宫。 面对如此不尊重自己的便宜儿子,惠安太后表情淡定道:“随他去吧。”当她老人家很想看到他的脸么。 碧云嬷嬷捧给惠安太后一盏清茶,声音轻轻道:“也不知德太贵人急着见二王爷,是想说什么事?” “管她们娘俩说什么事,总之,不会叫她们如愿就是了。”惠安太后浅浅抿了一口茶,语气淡漠道。 福安宫。“你这孩子,不是早都解了禁足令么,怎么也不说来宫里见母妃?还要母妃去求太后,才能宣召你进宫。”一见宝贝儿子的面,德太贵人一边拉着儿子左看右看,一边嗔怪着连珠炮发问,“哎哟,子铭,你怎 么瞧着瘦了些,精神也不大好,是不是在王府里没吃喝舒服,莫非他们苛待了你的吃喝用度?” 德太贵人自顾自的说着话,语至最后,已然是火冒三丈的口气。季子铭不大耐烦的拨开生母的手,大大咧咧的往椅子里一摊,好似被抽走了骨头一般:“没有,谁敢苛待我的吃穿用度。”吊儿郎当的架起二郎腿,季子铭慵懒困倦的打了个呵欠,好似还没睡醒一般,“母妃 找我有什么事,说吧。” “母妃问你呢,你这几天都做什么了,也不说来宫里看母妃!”德太贵人气鼓鼓的坐到椅子里,追着儿子问道。季子铭慢悠悠晃着架起的右腿,懒洋洋的回道:“我在王府里窝了那么久,闷得慌,需要先散散心嘛。”想着还等在府里的小妖精,季子铭耐心欠缺的催道,“母妃,你到底要说什么事,快点说呀,我还有事 要办呢。”“还能为着什么事!”德太贵人美目流转的嗔怪道,“自然是你的终身大事呀。”往儿子所坐的方向探了探身子,德太贵人目露得色道,“你一直抗命不从,太后和陛下还不是拿你没法子,乖乖的撤了赐婚圣旨 ,子铭,你去找陛下求赐婚圣旨,说你要娶你大舅舅的二女儿,叫她当你的正妃。” ——只要儿子愿意和陛下磨缠,一准儿能顺当成事,无非是迟早的问题。 季子铭脱口便拒绝道:“不行!我不答应!”“为什么?”女人无不有深深的爱美之心,今日的德太贵人穿着粉紫色的绣花衣裳,眉黛如墨,唇脂鲜艳,簪环珠钗更是样样精致,端的是珠光宝气,满身富贵,此时,听到儿子的反对意见,德太贵人妩媚 精致的面孔上,顿时浮起一阵恼意,“你这孩子是怎么回事?你表妹与你是姑舅表兄妹,亲上加亲的婚事,母妃瞧着再好不过了!” 季子铭蹙起眉头,一脸不悦道:“舅舅家担着侯府爵位的名头,却连个像样的官儿都没有,我娶了表妹当正妃,她能助我成什么事儿啊,不行,我要娶的正妃,必得是掌有重权人家的姑娘。” 德太贵人倒也明白,儿子的妻族若是强盛,对儿子的好处不言而喻,但到底有些不甘心的挣扎道:“你表妹为正妃,许那家的闺女为侧妃也行啊。” 季子铭差点被自己亲娘的天真气晕过去:“母妃,我若是不许出正妃之位,怎么得到那家的全力支持!”压低了声音,季子铭目露恨色道,“这皇位本就该是我的,我一定要夺回属于我的东西……” 见儿子是个有雄心壮志的,德太贵人既骄傲又自豪,想了一想,便咬牙道:“成,那就依你的意思……”自打宁氏当了太后娘娘,她可没少受宁氏的窝囊气,等儿子将来夺回大宝之位,看她怎么整治宁氏这个女人,至于侄女的正室之位,等儿子当了皇帝,就让儿媳妇病故一下,不就退位让贤给自己侄女儿了 ,德太贵人心里打着如意小算盘,口内又和儿子商量道:“子铭,你表妹的岁数也不小了,总不好一直耽搁着,要不你先把她纳进府里吧。” “这件事,母妃瞧着办就行了。”先纳表妹为侧妃之事,在季子铭看来,倒无伤大雅,说着就从椅子里站起身,懒洋洋的舒展了一下腰肢,“母妃,我还有事要忙,就先出宫去了。” 德太贵人紧追儿子几步,拔高声线喊道:“子铭,好歹用过午膳再走呀你。” “不吃了。”季子铭头也不回的摆了摆手。 午后的慈宁宫。 季子珊仰躺在惠安太后腿上,由素容嬷嬷给她洗头发,洗到半茬时,有宫娥过来禀告:“启禀太后娘娘,德太贵人求见。” 惠安太后嘴角勾了一勾,温声道:“叫她过来吧。”宫娥应声而去,过不多时,衣饰华丽的德太贵人风姿绰约的行将过来,尔后身姿袅袅的扶腰作礼,惠安太后受罢德太贵人的礼,也不开口赐坐,只意态悠闲的问道:“德太贵人昨儿还病得下不了床,今儿就 能出来走动了?看来,子铭果然是一剂良药。”德太贵人忍住心底的厌恶和愤怒,开口致谢道:“多谢太后娘娘的关怀。”略顿一顿,德太贵人再道,“今日来见太后娘娘,是想求娘娘成全一件事。”侧妃若是要进王府,也是有一定仪式的,要不是为着此 事,以为她想来看惠安太后的脸色么。 惠安太后摸了摸胖闺女的小脸蛋,见她乖乖的躺着洗头,也不乱扭胡闹,心底自是满含怜爱喜欢:“你说吧。”“子铭也大了,身边还没个可心人照顾服侍,所以,臣妾想让二丫头……”德太贵人话还没说完,正躺着洗头的季子珊,忽然轻轻笑了一声。 无题 寿康殿内。除惠安太后和德太贵人在说话外,其余服侍在殿的嬷嬷和宫娥,无不是轻手轻脚不起动静,是以,季子珊忽然发出的轻笑声,便显得格外突兀,正搂着柔软胖闺女的惠安太后,闻声笑问道:“扇扇笑什么呢 ?” 藏了一肚子秘密八卦的季子珊,自然不会说‘我在笑德太贵人的消息好落后好封闭哦’,神色自若的踢了踢小短腿,季子珊朝惠安太后眨巴眨巴眼睛,笑意琳琅甜嫩道:“容嬷嬷揉我的头,好痒痒,想笑——”正给小公主揉洗头发的素容嬷嬷,表示很无辜:“……”她都搓洗这么老半天了,小公主现在突然觉着痒痒想笑是啥情况?不过,感觉痒痒想笑,总比疼疼想哭强,是以,素容嬷嬷轻声温笑道,“小公主,嬷 嬷就快洗好了,一会儿就不痒了,乖啊。” “好吧,那我捂住嘴,不笑了。”说着,季子珊一抬两只小胖手,交叠着捂住了自己的小嘴巴。 惠安太后微微黑线片刻,尔后再抬头举目,望向被打断话茬的德太贵人,语气温和道:“你接着说吧。” 被截断话的德太贵人些许不悦,略扯了扯手里的织锦帕子后,德太贵人耐着脾气和性子继续道:“子铭大了,该有个可心妥帖的人照顾服侍着,臣妾想让二丫头入王府服侍。”惠安太后嘴角微勾,目露讽意道:“原来是说这事……”略顿了一顿,惠安太后才语声徐徐道,“若是子铭六月份老老实实成了婚,武侧妃也早就入王府服侍了,如今,子铭尚未明媒正娶,却先叫侧妃入门, 德太贵人不觉着有失体统么?” 德太贵人拉着脸再道:“可二丫头年龄也不小了,也不能老叫她待字闺中啊,反正她已经是子铭的侧妃,迟早都要入王府服侍,早几天晚几天,又有多大区别。”惠安太后差点喷笑出声,正经媳妇还没过门呢,你先叫个侧妃入府,真是……惠安太后轻轻拍着怀里的胖闺女,口气淡淡道:“平南侯府的小姐,子铭瞧不上,哀家也不逼着他非娶不可,但若要武侧妃入王 府,必得在子铭娶过正妃之后……”扫一眼面色抑郁的德太贵人,惠安太后再道:“子铭的婚事,哀家不再做他的主了,叫他自己挑去吧,等他选到了合心意的正妃,只要家世品貌过的去,哀家就成全他……”将洗完头发的胖闺女扶坐起来,惠 安太后再随意丢出一句,“行了,你退下吧。” “母后,我想让你帮我擦头发。”坐起身来的季子珊,一边摸着捂在湿发上的干布巾子,一边娇声奶气的撒娇道。 惠安太后戳了戳小闺女粉扑扑的嫩脸颊,眉眼含笑道:“行,母后给你擦头发,但你要答应母后,不能乱扭乱动,要一直乖乖的。” “好,我答应。”季子珊特别乖巧懂事的答应道。惠安太后抱着沉甸甸的小闺女起身,将她搁放在卧榻一侧后,又摆了两只福娃娃不倒翁,叫小闺女摁着玩儿,然后自己也在旁边坐下,动作轻柔的给小闺女擦揉湿发,至于‘被命令退下’的德太贵人,却还没 行礼离开,只见她不甘心的再次言道,“太后娘娘,二丫头早晚都是子铭的人,叫她提前……”“不是叫你退下么,你为什么还不走?”再次开口说话的德太贵人,又一次被季子珊出声打断,只不过,这一次倒不是只单纯的笑了,季子珊小公主吐字清晰道,“你怎么这么不听话啊!”一副既天真又不解 的语气,毕竟,季子珊小公主常年耳濡目染的情景是,凡被惠安太后‘命令退下’的人,几乎没有再留足多话的。 这时,也不用惠安太后出言吩咐,碧云嬷嬷已径直微笑着上前,盯着德太贵人目露威胁道:“德太贵人,您还是请回吧,要是你在这里冲撞了太后娘娘和小公主,只怕又得委屈您在福安宫禁足思过了……”闻听禁足的恐吓要挟,德太贵人脸色变了几变,然后勉勉强强行了告退礼:“臣妾告退。”转身往外走的时候,德太贵人在心里默默发誓,等她以后当了太后娘娘,她一定叫宁氏吃不了兜着走,还有宁氏生 的小丫头片子,小小年纪,竟敢呵斥她不听话,简直混账。 “母后,她听话了。”季子珊小公主摁了一下不倒翁,嗓音甜甜道。惠安太后浅笑着‘嗯’了一声,口内温声笑道:“扇扇真听话,母后给你擦了半天头发,扇扇一次都没乱动,真乖……”待头发擦的不再潮湿后,季子珊就披散着头发跑出去玩了,惠安太后丢开手里被浸染濡湿 的布巾子,语气冷淡的吩咐道,“武氏和子铭那里都务必叫人盯好了,不管他们有什么举动,哀家和皇帝都要知道。” “放心吧,娘娘。”碧云嬷嬷应道。 德太贵人的禁足期结束后,富锦候夫人终于能入宫再见小姑子。 近一阵子的富锦候夫人,可谓是心力交瘁。已经出嫁的大女儿,在卢家过得甚不如意,从公公婆婆到丈夫小姑,没有一个人给过女儿好脸色,女儿这一年多来,可没少哭着回娘家,尤其是这几个月,女儿好歹正怀着卢家的骨肉,那些个姓卢的混账 还是慢待不已。 此事追根究底,不过是为着当年结亲的事,叫卢家老爷贬了官降了职,可他们怎么不想想,若非他们妄图悔婚在前,事情会闹到这般田地么? 至于二女儿的婚事,也是糟心的厉害,没混到正妃的位置不说,连什么时候能进王府成为一个名副其实的侧妃,都变成了一个未知数。尤其叫她崩溃抓狂的是,成婚二十载的丈夫,竟然还有断袖的嗜好,真是欺瞒……的她好苦啊,自打京城遍传这个消息后,富锦候夫人就再没外出见过人,丈夫这般荒唐昏聩,她身为妻子,也跟着……丢人 呀。 丈夫的名声如此恶劣败坏,幸亏陛下只是申饬了一下,外带罚了三年俸禄,要是陛下借着这个由头,说丈夫行为不检,品德败坏,不堪胜任侯爵之位,再削个爵或夺个爵什么的,她才真是要哭死。富锦候府能入宫探视的女眷,唯有她和婆婆两个人,如今婆婆武老夫人中风在床,自然无法再来宫里,是以,这一回依旧只有富锦候夫人独身前来,到了福安宫之后,姑嫂俩叙过武老夫人的病情,便直入 主题了:“娘娘,二王爷的婚事,现在到底是个什么说法了?” 众人只知道二王爷和平南侯千金的婚事取消了,但接下来的情态发展,却不足为外人所知了。 “子铭的婚事,太后不会再干涉了。”德太贵人扶了扶鬓边的镶红宝金簪,“子铭想娶谁为正妃,以后就由他自己决定了。”闻言,富锦候夫人脸上瞬时一喜:“娘娘,那岂不是可以把二丫头……”不待富锦候夫人目露喜色的说完,德太贵人已语气凉凉的打断道,“不成,二丫头现在还只能当侧妃,正妃的人选,子铭另有安排。”儿 子的雄心壮志未实现前,德太贵人也不敢逢人便讲,万一走漏了风声,那就不好了。 富锦候夫人既失望又不解的急急追问道:“……这却是为何?” 德太贵人摆了摆手,随口敷衍道:“这你就别多问了,二丫头是本宫的亲侄女,本宫难道还能不向着她?嫂子以后就会明白的。”富锦候夫人不知道小姑子的葫芦里到底卖着什么药,不过,她深知小姑子性子骄纵,爱发脾气,倒也不敢过多追问,故而只能转移话题道:“既然如此,那二王爷何时能娶正妃?正妃若是不进门,二丫头岂 不是要一直干等着……” 这才是富锦候夫人最关心的问题,不管是做正妃还是当侧妃,总要先进了王府,把名头坐实才好呀。提起这件事儿,德太贵人就是满腹的委屈和怒气,恨恨的拍一下摆着茶水点心的炕桌,粉面含怒道:“前阵子,本宫去找了太后,想叫二丫头提前先入王府,也叫子铭身边有个贴心人,谁知,太后说,必须等子铭娶了正妃之后,才叫二丫头入府,真是……”气死她了。 不足 富锦候夫人低头敛眉。 一般来说,正房嫡妻未进门之前,的确不好先光明正大纳妾,最多弄两三个通房搁屋里就是了,要不然,哪家还会把闺女许过去呀。不过,事关自己女儿的切身利益,富锦候夫人自然要例外看待一下:“娘娘,那您说这可如何是好,二丫头的年纪,实在是等不得了呀……”既然小姑子也有意叫女儿在正妃进府前入门,富锦候夫人立时态度 绵软,口气讨好道:“娘娘替二丫头想想辙子吧。”虽说未经太后陛下下旨准许,礼部和内务府不会按仪操办,但现在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只要女儿能早一步得宠生子,估计也不会再有什么正妃入门的事了,富锦候夫人试探着提议道:“娘娘,要不咱们…… 直接将二丫头送进王府?” ——虽然名声会稍差些,但以后的实惠,却是实实在在的。 “也行。”德太贵人几乎是不假思索的答应道。其实,德太贵人也有这么个意思,既然惠安太后不给她明修栈道,那她索性就暗度陈仓,反正,就算惠安太后知道了,也不能真把她怎么滴,毕竟,侄女早就有了侧妃的名分,迟早都要成为儿子的女人, 等生米煮成熟饭了,惠安太后难道还能叫把侄女再遣回侯府不成? 殊不知,她们此举正合惠安太后的心意。和季子铭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作蹦的越是无法无天,她老人家就越满意好么,时隔几年后,当季子铭一条船上的人全部被海风拍翻时,谁也无法拿先帝的遗言,指责她和皇帝一言半句——不是她和皇帝 故意找茬呀,实在是他们非往死路上跑,她拦都拦不住啊。 于是,大半个月后,一顶花轿将武二姑娘抬进了王府。 没有礼部安排的鸣炮鼓乐,也没有内务府摆出的仪仗排场,只有普通婚嫁时的吹吹打打,此事自引起了京城人士的强势围观。 正如德太贵人所言,她们自作主张送武侧妃入王府后,惠安太后的确没把她和季子铭怎么着,只口头申饬了几句‘不合规矩’的话,便不了了之了——都洞房花烛过了,确实也不好再送回去了。 德太贵人不知道的是,惠安太后暗地下达了一道旨意,若是武侧妃求见入宫——一律拒绝。天气转冷,渐入隆冬,季子珊很不幸的染上了风寒,神气蔫蔫的病倒在床,惠安太后和季子清陛下立时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季子清陛下朝政繁忙,倒不能时时盯着生病的胖妹妹,惠安太后却是寸步不离 的陪着小女儿,生怕看起来并不起眼的小小风寒,再一次造成难以言喻的伤痛。 “扇扇乖,该喝药药了。”季子清陛下宛若一个周到的老妈子,和颜悦色的哄着胖妹妹。季子珊感觉不舒服,自没啥心情再装可爱萌宝,在惠安太后怀里拱了一拱,有气无力的嘟囔道:“药好苦,不想喝——”胖闺女柔弱可怜的小模样,顿时叫惠安太后心疼坏了,惠安太后贴了贴女儿微热的额 头,也温声和气的哄道,“扇扇乖乖,良药苦口,喝了苦药,病才会好呢。” 端着药碗的季子清陛下,沉眉想了一想,开口道:“扇扇,你只要乖乖喝药,哥哥就送你一件好玩的礼物。” “又是福娃娃么?”季子珊小公主蔫蔫的望向皇帝老兄,扁着小嘴巴道,“我已经是大孩子了,不喜欢玩福娃娃了。”——不好意思,送福娃娃当喝药奖励,已经不好使了。 既然是大孩子了,那不就该懂事了么,怎么还不给他老老实实喝药!季子清陛下在肚子里腹诽一句后,又语气温和道:“那扇扇自己说,你想要什么礼物?” 季子珊小公主眨巴眨巴眼睛,思咐着开口道:“那天,我看到小哥哥,在院子里练剑,我说他练的好,小哥哥说,大哥哥练的才好,大哥哥,我也想看你练剑——” “行,只要扇扇乖乖喝药,把病养好了,大哥哥就练剑给你看。”季子清陛下无所不应道。 两人就‘喝药和奖励’的话题达成一致意见后,季子珊自己捏着小鼻子,把苦口良药给灌了进去,之后几乎把小脸蛋皱成了包子皮儿:“好苦,我要吃糖!” 惠安太后伸手就塞给胖闺女一块话梅糖。哄胖闺女服完药、又哄她入睡发汗后,惠安太后温声对季子清陛下道:“清儿,你素日也别太劳累了,朝廷养着那么多的官儿,不是叫他们白吃皇粮的。”当年,先帝爷会因一场风寒驾崩,追根究底是因为 多年积劳成疾,这才没扛挨过来。 季子清陛下目露暖意道:“朕知道。” 三日后,季子珊的风寒彻底康复。季子清陛下按照当初的约定,当着胖妹妹的面,耍了一套特别潇洒帅气的剑法,这日的天气很好,阳光明媚,暖意洒面,季子珊穿着一件大红色遍撒金色梅花的棉袄棉裙,裙摆、袖口、襟口处,均笼着一 圈雪白色的蓬松狐毛,衬得季子珊的十分玉雪可爱。“好!好看!”几乎穿成一颗胖圆球的季子珊,坐在铺着锦垫的宽大椅子里,兴奋的拍着小巴掌,待季子清陛下收剑而立时,圆滚滚的季子珊努力跳下椅子,然后一扭一扭的奔向季子清陛下,口内甜嚷道,“ 哥哥,我要学,我也要学练剑!你快教我!”一颗红胖团子在腿边跳来蹦去,季子清陛下一抬手,先叫刘全顺捧接走长剑,然后一弯腰,将腿边的胖妹妹抱坐起来,伸手捏了捏胖妹妹的小鼻子,星目含笑道:“学练剑很累很辛苦的,哥哥还是教扇扇弹 琴吧。”顿了一顿,季子清陛下很违心的夸赞道,“扇扇弹琴可好听了,哥哥最喜欢听扇扇弹琴了。” “不嘛,就要学练剑,我不怕累,也不怕辛苦!”季子珊似一个调皮的顽童般,在季子清陛下的手臂上扭来扭去。 季子清陛下微微头疼——你个小丫头学练剑干嘛呀,杀鸡宰鸭玩么。“哥哥要是不教我练剑……”季子珊转了转水灵灵的大眼珠子,接着往季子清陛下肩膀上一软,口内嚷嚷道,“哥哥要是不教我练剑,我就又病啦,哥哥,我生病啦,我又生病啦,快点教我,你一教我病就好 了……” 季子清陛下哭笑不得道:“小丫头,有你这么装病的么?”头一歪,口一开,这就病倒了? “没有装,真的病了!”季子珊毫不心虚的表示道。季子清陛下被胖妹妹缠的没法子,又怜惜她风寒初愈,不忍叫小家伙失望伤心,便吩咐刘全顺去找一把轻木剑来,然后手把手教她玩了一会儿,季子清陛下以为胖妹妹只是新鲜一回,谁知小丫头倒学上瘾 了,每天都要找他学练一次,他若是推辞不教,小丫头就……又正大光明装病。这一日,季子珊抱着自己的小木剑,从乾明宫学剑归来时,发现容太妃尤氏在慈宁宫,宫里现有的三个太妃、以及一位太嫔,季子珊已和她们相当熟识,是以季子珊大大方方唤了一声‘太妃娘娘好’后,就扑 到惠安太后腿边,笑眯眯的甜唤道:“母后,我学剑回来了!” 惠安太后略黑线的弹了一下闺女的脑门,颇有些无语的嗔道:“扇扇,你学什么不行,为何偏要缠着你大哥哥学剑?”那是女孩子应该学的东西么? “学剑好玩呀——”季子珊小公主鼓了鼓肉脸颊,双目放光道。 惠安太后再戳一下胖闺女的脑门,轻瞪她一眼:“你呀,都叫你大哥哥惯坏了……”嘴里虽是这么说着,惠安太后却不忘吩咐宫娥,赶紧把新做好的糕点端上来,叫胃口甚佳的宝贝女儿品尝一番。在季子珊捧着美味糕点大快朵颐时,惠安太后微一转首,看向神色略不自在的容太妃,语气温雅道:“子媛正怀着孩子,你这个当亲娘的,也该叫她在公主府里好生静养,隔三差五总往宫里跑成什么话,你 也不怕路上出点什么意外……” 容太妃扭扭手里的帕子,表情讪讪道:“臣妾已经说过她了,那臣妾刚才提的事儿……” 惠安太后嘴角一勾,语气依旧不急不缓:“只要大驸马在衙门里好好干,皇帝看到他踏实上进,自然会委以重任,你明白么?” 正在啃糕点吃的季子珊,在心里轻轻‘哦’了一声,知道容太妃又来干啥了。话说,在赐婚季子媛和尤大姐夫之时,未免看着不太好看,季子清陛下便给原是白身的尤驸马,披上了一层恩封官职的外衣,既是面子上的恩封,自不会是油水丰厚的肥差衙门,这不,在清水衙门熬了快 两年后,尤驸马大姐夫不乐意再接着干了,便怂恿蛊惑自己的公主老婆,叫她来宫里寻容太妃,再由容太妃来惠安太后这里求情。 惠安太后这般回话,容太妃便知此行又落空了,当下只得起身告退。望着容太妃失落郁闷的背影,惠安太后单手托腮,在心里默默道,叫你尤家出了位驸马爷,她已经够给面子了,尤驸马没有真才实学,只会高谈阔论,却妄想高官厚禄,一步登天,做梦呢。 散财 及至腊月初,董皇后的肚子已然八个月大,鼓鼓囊囊的模样,好似揣了一颗大皮球,季子珊亲眼见证着胎儿,安静乖巧的由小变大,对于他的降生自然充满了期待。 “扇扇这么喜欢小宝宝啊。”望着小女儿轻轻抚摸皇后肚皮的模样,惠安太后温声笑问道。 季子珊用力的点了点头:“嗯,等小宝宝出生了,就有人陪我天天玩了。”——季子清陛下就是如此给她洗脑的。董皇后捧着沉甸甸的硕大肚子,面容静和的笑道:“快了,等过了新年,扇扇就能看到小宝宝了。”虽说没有什么很大的孕期反应,但长期挺着这么个大肚子,还是相当累人的,尤其是最后的这两三个月份 ,简直都要变成一只笨重的胖鸭子了。“等小宝宝长大了,我也教他练剑玩……”话至半途时,季子珊忽然一拍脑袋‘哎哟’一声,“哎呀,我忘了,我今天还没找大哥哥练剑呢……”在惠安太后无语望房梁的目光中,季子珊先对董皇后的肚子说道,“ 小宝宝乖,姑姑要去练剑了,你乖乖的,不许闹啊。”然后,朝惠安太后和董皇后各招呼一声‘母后,嫂嫂,我走了’,就圆滚滚的跑出去了。 惠安太后轻轻的笑叹了一声,然后也跟着起身离开:“你身子已经重了,素日在凤仪宫里转转就成,若是闷的慌,可以叫扇扇过来玩儿,你好生歇着吧,哀家走了。” 董皇后扶着后腰微笑相送:“母后慢走。” 另一厢,已蹦跶到御书房的季子珊,手握一柄打磨光滑的小木剑,眉目飞扬道:“哥哥,我来学剑了!”季子清陛下无语的扶额:“……”妹哦,你什么时候能换个新兴趣呀,就你这肉嘟嘟的身材,圆滚滚的装束,你到底是来学练剑的,还是叫他看你耍猴的,“你先给哥哥转五个圈,转完了,哥哥就教你练剑。” 饶是腹内无语,季子清陛下仍颇有兴致的逗弄道。 “晕,不转。”吃一堑长一智的季子珊小公主,绷着小脸拒绝道。 季子珊陛下单手支颌,望着绷脸跳脚的小妹妹,蔫坏蔫坏的笑道:“扇扇,你要是不先转五个圈,那哥哥可不教你了。” “哥哥讨厌!”季子珊小公主跺了跺脚,然后往季子清陛下的龙椅上一歪,甜嫩嫩的小嗓音哎哟哎哟道,“我又生病了,哥哥把我气病了……” 当面装病什么的,也是叫季子清陛下大开眼界,伸指头弹了一记胖妹妹的额头,季子清陛下一本正经的说道:“扇扇,想要把剑练好,就得会转圈圈,你要是不转,可学不好剑哦。” “真的么?”季子珊小公主趴在龙椅上,忽闪忽闪大眼睛——又开始忽悠她了哟。 季子清陛下郑重无比的点头:“真的。”“那好吧,我转。”作为一个很好哄很容易骗的女宝宝,季子珊小公主直起装病软倒的小身子,在原地开始转圆圈,一边慢慢转起来,还一边按顺序数着,“一圈,两圈,三圈,四圈,五圈……”等季子珊勉强 转完五个圈,晕乎乎的她脚下一软,险些跌坐在地上。季子清陛下扶着眼神飘忽的胖妹妹,笑眯眯的问道:“晕么?扇扇,以后每天学剑,都要先转圈圈哦,你再仔细想一想,还要不要学了?学剑这么累,咱们还不如学画画弹琴呢,是不是?”为了打消胖妹妹 的学剑劲头,季子清陛下也是绞尽脑汁。 “不要,想学剑。”季子珊坚持己见,不受蛊惑。 季子清陛下轻轻啧了一下,既然转圈圈没用,那该再设个啥障碍呢,嗯,胖妹妹这么活泼好动,干脆再设个静坐的条件好了。正当季子清陛下琢磨如何打消胖妹妹学剑的积极性时,季子珊已从晕眩中恢复过来,嗓音软软甜甜道:“哥哥,我一定好好学剑,等小宝宝长大了,我也这么教它玩。”哼哼,皇帝老哥,你现在怎么玩我, 我以后就怎么玩你儿子! ——据稳婆们和太医们的推测预估,董皇后这胎是皇子的可能性非常之高。想了想来之不易的‘儿子’后,季子清陛下悄悄打消了刚才的念头——那啥,一切还是顺其自然吧,胖妹妹练剑时的笨拙模样,还是大大娱乐到他了的,等幼妹再长大一些,说不定就又对别的事情感兴趣了呢 ,呃,就先这么着吧,于是,季子清陛下拉着幼妹的小胖爪往书房外走去:“走了,练剑去。” 时光如梭,转眼便到年关。 待到腊月二十四时,元宝小王爷所在的学堂,正式开始放年假,当天结完课业后,元宝小王爷领着他的四个伴读,前来慈宁宫辞别惠安太后。 “草民给太后娘娘请安,给昭阳长公主请安。”四个高低不均胖瘦不匀的大男孩,磕头行礼请安道。惠安太后揽着软乎乎的小闺女端坐上头,一脸和煦的对四人说道:“都免礼起来吧。”待四人谢恩起身之后,惠安太后从左到右看一遍四人,尔后语气温和的说道,“明天学堂就放假了,陛下已垂问过你们的 课业,你们四个这一年的表现都相当不错,下一年,还要继续努力。” 窝在惠安太后怀里的季子珊,也跟着笑眯眯的鼓励道:“下一年都要努力,才有奖励拿哦!”其实,季子珊想说的不是这个,她想表达的意思是,能来皇宫当伴读,是多少官家子弟求而不得的梦想,所以,少年们,要好好珍惜机会哦,你们的表现都在季子清陛下眼里,只要皇帝陛下对你们青眼有 加,平步青云就绝对不是黄粱一梦哦。 “你这个小丫头,谁都和你一样呀,干什么都要奖励!”惠安太后拍了一下胖闺女的小脑袋瓜,笑着嗔道。 季子珊捂着脑袋瓜嘿嘿一笑,心里默默道——还不是你们惯的么?惠安太后笑嗔完胖闺女,又神色和蔼的开口道:“再过几天就是新年了,你们都在家里过年,不能来宫里拜岁,哀家今儿就提前给你们发压岁钱——”说着,朝一旁的碧云嬷嬷摆了摆手,碧云嬷嬷欠了欠身 ,叫宫娥捧上早备好的四份新年礼物。 “母后,母后,我来发压岁钱!”季子珊抢着当散财童女,她的理由很充分,“压岁钱都是我装的,让我发!” 惠安太后点头笑道:“行行行,让你发。” 季子珊跳出惠安太后的怀抱,一步一步扭到下头的四人跟前,拿过宫娥捧来的第一个秀囊,先递给姚阁老子孙姚得逸,姚得逸躬身接过之时,口内恭敬有礼道:“多谢昭阳长公主。” “姚得逸,你咋变瘦了呢。”季子珊小公主微微歪头,鼓着依旧圆润肥嘟的胖脸问道。 在皇宫学堂上了近一年的学后,原本肉嘟嘟的小胖子明显苗条消瘦下来,望着眼前的小不点儿公主,姚得逸心里发酸表情凝定的表示道:“回公主的话,草民每日都要上武课,是锻炼瘦下来的。”其实,这只是一方面的原因,另一方面缘故是,家里人说太胖了影响美观,叫他在宫里吃饭的时候不能胡吃海喝,一定要注意节食,皇宫每顿提供的饭菜都喷香无比,他却得忍着口腹之欲,他能不心酸么 。“锻炼可以变瘦么?我每天也锻炼呀,为什么还是这么胖……”季子珊发完第一份压岁钱后,就和姚得逸小朋友聊上了,显然已经忘了她是去干啥的,坐在上首的惠安太后无语的轻咳一声,“扇扇,该给你表 哥发压岁钱了——” 季子珊扭头应了惠安太后一声,一边接过第二份红包,一边追问姚得逸小朋友:“为什么呀,你知道么?”姚得逸微琢磨片刻,回道:“应该是公主锻炼的不够吧。”他可不敢说‘是公主你吃的太多了’,他好歹来慈宁宫蹭过不少次饭,太后娘娘和五王爷明显对小公主很能吃的样子喜爱的厉害,要是因为他的一句话 ,小公主从此开始节食减胖了,他大概……会被退学吧。“锻炼的不够?这样啊。”季子珊似懂非懂的‘哦’了一声,然后将手里的压岁钱递给站在第二位的宁玉泽小表哥,“表哥,这是你的压岁钱,里面装有小猴子,梅花,海棠花,小猪儿,小兔儿……”季子珊所说 的一堆东西,全是金锞子的各种样式,“都是我装的,给你。” 听着公主小表妹娇嫩天真的声音,宁玉泽不自觉轻弯唇角,笑着接过做工精致的秀囊,口气熟稔的回答道:“表妹辛苦了,谢谢表妹的压岁钱了。” 他是惠安太后的嫡亲侄子,与五王爷和公主小表妹的关系最为亲近,是以,五王爷别的三个伴读,都要喊昭阳长公主为‘公主’,而他却可以亲近的叫她‘表妹’,这是他一个人才享有的权利。 “表哥,你回家以后,告诉外祖母,就说我想她了,想让她来宫里看我。”季子珊小公主给宁玉泽小表哥发完压岁钱后,又和他聊上了,“你不要忘了啊。”宁玉泽捧着沉甸甸的压岁钱,面露微笑道:“表哥记下了,不会忘的。” 特别 季子珊发完宁玉泽那份儿压岁钱后,转过俏丽的小脑袋瓜,对端坐上首的惠安太后报告道:“母后,我给表哥发完压岁钱啦。” 惠安太后含笑点了点头,温声说道:“好,接着往下发吧,还有两个呢。” “嗯!”季子珊重重点了点头,然后再从宫娥手里接过一个精美绣袋,准备给董致远发压岁钱:“董致远,这是你的压岁钱,拿好。” 董致远接过装着各式金锞子的绣囊,作揖致谢道:“多谢公主。”“不用客气。”季子珊嗓音稚嫩的应了一声,脚步一抬,来到最后一个人身前,季子珊瞅着嗖嗖嗖蹿个头的穆淮谦小公子,忍不住惊叹道,“穆淮谦,你怎么长这么快啊?”吃增高药了你,不待这么打击人的 ,“我大哥哥说,吃得多,长得快,你的个子长这么快,是吃得特别特别特别多么?” 被季子珊小公主连用三个特别形容饭量,穆怀谦小公子不由面色微囧道:“……也不是特别多。” ——在他家里,虽然他的饭量力压他大哥,但是跟他亲爹一比,明显望尘莫及,他亲爹才是真的吃的特别特别特别多。 “那你是怎么长这么快的呀?”季子珊小公主就感到特别好奇了,在她目前的认知里,只有吃得多才会长得特别快,“你告诉我,我也想快点长高!” 说着,季子珊还特别生动形象的踮了踮脚尖,以示自己真的很想长高。正是寒冬腊月,因这日一直待在殿内,是以,季子珊穿着一双软底的小棉鞋,有可能是重心没掌控好的缘故,正踮脚的季子珊忽然身形摇晃,眼瞧着就要一屁股往地上坐去,说时迟那时快,只见穆淮谦倏 然伸手上前,扣捉住季子珊的两边肩膀,止住了她的摔地之势。 刚张开嘴还不及说话的惠安太后,见女儿没有摔坐到地上,便改口笑嗔一句季子珊:“扇扇,你小心着些,别摔倒了。”见妹妹有要摔倒的征兆时,元宝小王爷的屁股已从椅子上窜起来,看到妹妹被伴读之一的穆淮谦劈手拦住了,便又顺势坐了回去,嘴角露出一抹俏皮的笑意道:“扇扇,你可别踮脚玩了,快给淮谦发压岁钱 吧。”穆淮谦小公子稳住季子珊的身形后,便及时撤开了手,他已年过八岁,早懂得男女大防的道理,虽然小公主还是一个不到四岁的小姑娘,却也不好太过亲近接触的,后退一步站回原位,穆淮谦小公子温声 有礼的问道:“公主,你没事吧。”“没事。”不就是差点跌一跤嘛,有什么大不了的,季子珊低头瞅了瞅脚上的小鞋,恨恨的跺了跺脚,“破鞋!讨厌!”谁知,季子珊这一脚跺的太狠,又把身体的重心跺不平衡了,在又一次响起的惊呼声中 ,穆淮谦小公子再一次挺身而出‘英雄救美’。 季子珊这一次的倒势甚急,不像头一回时穆淮谦还有稍微充沛的反应时间,穆淮谦几乎是下意识的搂住桃花小公主,免得她再一次与地毯亲密接触。 ——夭寿哦。被穆淮谦小公子抢救到的季子珊,心底真是无语极了,今天是怎么回事嘛,踮个脚尖要摔倒,跺个脚也不顺利,难道是她的小脑没发育好么,心底正自嘀咕时,她已被淮谦小公子稳稳的放开了,只听他温 声说道:“公主,请您小心些。” 另一厢,元宝小王爷再一再二的被惊离椅子,索性也不再坐着了,快步走到季子珊身旁后,温声安慰道:“扇扇最近一直跟大哥哥学剑,是不是累着了……” 季子珊无语的抽抽嘴角,元宝小哥哥好会帮她找借口哦,鼓了鼓肉嘟嘟的脸颊,季子珊十分委屈的表示道:“练剑不累,是鞋子讨厌,它老摔我。” 元宝小王爷忍俊不禁道:“好,是鞋子讨厌,扇扇以后不穿这一双鞋子就是了。”季子珊小公主狠狠的‘嗯’了一声,然后扭脸去找宫娥要穆淮谦那一份压岁钱,也不知季子珊今天是不是特别点背,她刚从宫娥手里接过绣袋,也不知怎么的,手忽然一滑,装着不少金锞子的绣袋就咻的一下 坠地,咣当一声,正好砸在季子珊的右脚面上。 这回没赶上英雄救美的穆淮谦小公子:“……”给他发个压岁钱,需要这么波折起伏么。 “扇扇,砸疼了没有?”见妹妹又被压岁红包砸脚了,元宝小王爷忙蹲低身子,检查小妹妹是否有被砸伤,“疼不疼呀你。” 季子珊扶着元宝小哥哥的肩膀,踢了踢被砸的右脚,然后嘟着嘴道:“哥哥,我不疼。”“不疼就好。”元宝小王爷站起身子,摸了摸胖妹妹的肉脸蛋,神情柔软的温和:“好啦,哥哥替你发压岁钱吧。”落地的压岁红包,早被宫娥又捡了起来,元宝小王爷伸手拿过,尔后递给穆淮谦小公子,“给 你,淮谦,新年大吉!” 穆淮谦小公子躬身接过绣袋,口内回道:“多谢王爷。”顿了一顿,又对嘟着小嘴的桃花小公主道,“多谢公主,新年吉祥!”不过发个压岁红包,小闺女也能搞个一波三折,对此,惠安太后也是无奈的服气,搂了心情‘受伤’的小闺女在怀,惠安太后又端庄温雅的开口:“你们今年的表现都不错,哀家再赐你们每人文房四宝一套, 玉佩两对儿,宫绸四匹。” “多谢太后娘娘赏赐。”四人再一齐行礼谢恩道。 末了,惠安太后又单独对董致远道:“致远,你这一放学假,得有大半个月见不到你姐姐了,便去凤仪宫辞别一下吧。” “是,太后娘娘。”被单独点名的董致远恭敬回道。终于放学假的元宝小王爷,本打算好好睡几天懒觉,然而,现实是残酷的,放学假后的第二天,元宝小王爷还拱在温暖舒适的被窝里呼呼大睡,谁知,睡到半途时忽觉呼吸堵塞,迷迷糊糊的一睁眼,才知 竟是被胖妹妹捏了鼻子:“哥哥,起床吃饭啦!”元宝小王爷从被窝里伸出一只手,也去捏胖妹妹的小鼻子,睡眼朦胧的笑道:“扇扇,你现在怎么不爱睡懒觉了。”——小时候的妹妹最爱赖床,每次都要人哄着逗着,才肯乖乖起床,现在……怎么就这么 勤快了。 “我从来都不睡懒觉呀——”季子珊小公主跪坐在床边,特别没有牙齿的说道,“哥哥,快起床吃饭啦,然后我们去找大哥哥,找他学练剑,我们再去荡秋千,去钓鱼,去……”听着胖妹妹兴致勃勃的安排行程,元宝小王爷苦着脸忧愁道:“扇扇,太傅还给哥哥留有功课,不能陪你每天玩的。”说了几句话后,元宝小王爷的睡意渐散,殿内烧有地龙,烘得屋中暖和之极,倒不会造 成很大的起床困难症,于是便撑着胳膊坐起身来。 季子珊一扭穿着臃肿棉衣的小身子,改为蜷着腿坐在床上的姿势,大言不惭的说道:“没事没事,我帮哥哥做功课,哥哥陪我玩。”元宝小王爷顿时被妹妹的童言稚语逗乐了,你一个大字不识几个的小丫头,能帮他做什么功课呀,一掀被子,元宝小王爷从被窝里爬出来,望向等候在床外的银花嬷嬷,说道:“花嬷嬷,起床。”然后再摸摸胖妹妹散着头发的小脑袋瓜,“扇扇,叫容嬷嬷给你梳头发。” 大包 建平五年,正月初一。 “给母后请安,祝母后新年吉祥,多福多寿!”布置喜庆的寿康殿内,两列衣饰华贵的少年男女,给端坐上首的惠安太后请安拜年。宝座之上,惠安太后揽着哈欠连天的小闺女,笑容温和道:“都起来吧。”然后,伸指头戳一戳怀里的胖闺女,目光慈爱道,“扇扇,去给几位皇姐王兄拜年,再替母后给他们发压岁红包。”小闺女一幅没睡 醒的困倦模样,是以,惠安太后特意给小女儿找点事情来提神。 一大清早就被扒出被窝的季子珊,鼓着小脸点头应道:“好的,母后。”蹬蹬蹬走离惠安太后的位置,季子珊率先来到皇子队列前,站在头一个的是元宝小王爷,季子珊捧起自己肉呼呼的小拳头,朝元宝小王爷拱了一拱,声音甜嫩道,“小哥哥,新年好,扇扇给你拜年了——” 然后,小手一摊,季子珊目露狡黠道,“哥哥,给我压岁红包——” 元宝小王爷登时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伸手就去捏胖妹妹的软嫩脸蛋:“扇扇,你不是代母后给咱们发压岁钱么,怎么反倒先问哥哥要起红包来了——” “今天过年,我高兴啊。”季子珊小公主露出一幅‘我高兴我才要红包’的有理模样。 元宝小王爷正欲开口说话,殿外忽传来一道尖细嘹亮的报响声:“陛下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除惠安太后端坐原位不动外,所有人都转身九十度,摆出迎接皇帝皇后的姿态。当然,这个所有人并不包括季子珊小公主,陡闻皇帝老哥来了,季子珊小腿一抬,就朝外头跑去,而专职照顾季子珊的素容嬷嬷见此情状,赶忙紧紧跟着小公主,皇后娘娘已近临盆期了,要是被小公主冲 撞到了,她的脑袋恐怕就要搬家了。 “哥哥,你咋来这么迟呢。”窜到殿外的季子珊小公主,直扑季子清陛下的大腿,蹦蹦跳跳的娇声嚷嚷道,“我都等你好久了,我的大红包压岁钱呢——”季子清陛下弯下腰,将滚圆胖嘟的小妹妹拎到怀里,一边抱着她入殿,一边笑意朗朗道:“别急别急,哥哥都记着呢。”两人身后,腹部鼓胀的董皇后,也由嬷嬷和宫女小心搀扶着入殿,皇宫今日举办的新 春筵席,董皇后可以不必参加,但来慈宁宫给太后婆婆拜个早年,还是很有必要的。 一番请安拜年的礼节之后,季子清陛下和董皇后落坐在惠安太后左右两侧。抱着衣裳鲜艳肌肤雪白的胖妹妹坐下后,季子清陛下朝刘全顺招了招手,示意他把备下的大红包压岁钱拿来,片刻之后,刘全顺捧着一只沉甸甸的红色绣袋上前,然后一脸笑眯眯的对季子珊小公主道:“小 公主,这就是陛下给您的大红包,您瞧瞧,够不够大——” 站在王爷首位的元宝小王爷,捂着肚子差点笑趴在地上。“好大的红包啊……”被季子清陛下抱坐在腿上的季子珊,也是一脸呆萌可爱的惊讶,只见一尺来长半尺来宽的锦红绣袋上,绣着一只肥嘟嘟的小胖猪,在小胖猪张开的怀抱里,用金线绣着好些逼真的金元宝 ,更叫季子珊双眼放光的是,这么大的锦囊绣袋中,装着满满一口袋——金元宝! ——噢,发财了耶! 季子清陛下戳戳胖妹妹的肉脸蛋,满目揶揄的笑道:“扇扇,快抱抱你的大红包,看你能不能抱得动?” “顺公公,给我大红包。”季子珊张开‘臃肿肥胖’的小胳膊,叫刘全顺把一口袋金元宝给她。当季子珊抱着金元宝惊呼一声‘好沉,我抱不动’时,坐在对面的董皇后,险些把腹内的孩子直接笑出来,董皇后觉着陛下简直太坏了,那啥,小姑子抱着金元宝口袋的模样,可不就是绣袋之上……小猪抱元 宝画面的真实写照么。季子珊领到自己的新年大礼包后,就又投入到给别人发红包的任务当中去,第一个自然是她的胞兄元宝小王爷,第二个就是三王爷季子轲了,季子轲已是个将满十二岁的少年,肤色较黑,浓眉大眼,看着 十分英气爽朗,对于这位三王兄,季子珊称不上特别喜欢,但也绝对不讨厌。 季子轲素日见小皇妹时,还是挺能油嘴滑舌逗她高兴的,不过,鉴于酷似老爹的皇帝兄长在前,季子轲便特老实规矩的回道:“有劳小皇妹了。”越过三王爷季子轲,下一个是四王爷季子朗,不到九岁的小小少年,生得眉清目秀,性子却十分低调内敛,对于季子珊代母发下的压岁红包,也只是安静有礼的道谢,并没有表现出明显的亲近之意,给三 位兄长发过压岁钱之后,季子珊脚下一转,又来到剩下的两位皇姐跟前。 一个是快满十一岁的二皇姐季子萦,另一个是快八岁的三皇姐季子婷。 季子萦生的甜美秀气,是个较为活泼的甜妹子,季子婷生的端庄斯文,是个颇重礼仪的乖妹子。至于季子珊的大皇姐季子媛,以及便宜二哥季子铭,一个因有孕在身不便入宫,另一个有可能还在‘睡懒觉’,也有可能已经‘在路上’,言而总之一句话,大年初一本该早点进宫来贺岁拜年的季子铭王爷,并 未出现在皇宫之内。很显然,对于季子铭迟到的现象,惠安太后和季子清陛下均没有放在心上,待贺岁拜年的流程结束后,众人便直接吃起了团圆早饭。 出锅 春景殿。惠安太后所坐的凤尾长条桌下侧,设着一张特制的圆桌,圆桌旁边围坐着三个小姑娘,其中,中间坐着的是昭阳长公主季子珊,她左手边坐着廉亲王的独女芳华郡主季子箩,右手边坐的则是仪萱大长公主 的幼女高妙妙,经过多次的聚会玩耍,三人俨然成了好朋友。 此时,举办宫宴的大殿之内,暖意融融,歌舞升平。季子珊早上得了一个超大号的红包,此时自然要给小姐妹们显摆一下,只见她比出一个特别夸张的拥抱姿势,睁着明眸若水的大眼睛欣喜道:“阿箩姐姐,妙妙姐姐,我早上收到一个好大好大的红包,我都 抱不动——” 闻听小闺女的夸张语气,坐在上首的惠安太后无语的抽了抽嘴角——真是个小傻丫头,你大哥哥在笑话你是头爱财的小胖猪好嘛。 “扇扇妹妹,有那么大的红包么?”高妙妙小朋友只比季子珊大半岁,如今也不过是才过四岁的小女孩。季子珊放下两只小胳膊,鼓着嫩呼呼的脸颊点头道:“有呀,等一会回宫里了,我让你看看——”此时大殿中央表演的正是歌舞节目,季子珊指一指舞姿袅娜的舞娘,嗓音甜嫩道,“她们跳的好好看呀,快看 快看——”一边将两人的注意力引到歌舞上面,一边摸了块糕点美美品尝。 话说,她现在装调皮捣蛋的小孩子很有一手,但和差不多同龄小孩子玩耍的水平……还有待提升。 季子珊吃着糕点的同时,也在不着痕迹的打量殿内诸人。 廉亲王妃夫妻和睦,子女双全,自然是笑容平和,神色静好。而英亲王妃的处境,简直叫季子珊一言难尽,英亲王府原有四个侧妃,去岁的时候因为‘记嫡子’事件,废了一个易侧妃,疯了一个邴侧妃,时隔不久,邴家又往英亲王府送了一个极为貌美的女孩儿,嗯,据 说这位新入府的邴姨娘很受英亲王的宠爱,再然后,据说她已经怀孕了。 是以,英亲王妃如何能高兴的起来。柔嘉大长公主之前最头疼的事情,莫过于长子许果的亲事总也说不定,现如今,许果表哥终于成家了,成家之后自要立业,然而,许果表哥依旧‘烂泥难扶上墙’,其父其母给他安排的差事,他没有好好干过 一天,大多数的时间,依旧在花街柳巷寻花问柳,真是过的好不自在快活。 那啥,他倒是风流逍遥了,可把他亲爹亲娘愁坏了。关于高妙妙小朋友的亲娘仪萱大长公主,在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后,终是和高驸马认真商谈了一回,两人最终商定的结果是,若是到了建平六年,已经快奔四十的仪萱大长公主,还是未能生下他们的亲儿子 ,就从高家旁支里过继一个养子抚育,至于仪萱大长公主的长女高珍珍,她的终身大事依旧待定中。 因为有孕而缺席宫宴的永昌长公主季子媛,季子珊深深以为,她所下嫁的那位尤家驸马爷……真是不咋滴。 季子珊的目光一转,最后瞧向德太贵人武氏。 只见她虽然坐在五位太妃嫔中最末的位置,却衣饰极度华丽,浓妆精致的艳抹,满身的富贵奢华气息,直将其余四人压得黯然失色,季子珊无语的抽抽眼角,这算是品级不够高、珠宝来凑势的意思么。 请容季子珊不厚道的八卦一下。 德太贵人武氏和富锦候夫人江氏合谋密商,将武二姑娘未安规定送进二王爷府后,惠安太后明面上虽未做出什么处罚,不过,却在暗地下旨给各处宫门,若是武侧妃递牌子求见,一律拒绝她的申请。 因二王爷府有惠安太后的眼线,所以,季子珊十分清楚之后的内情。 在承宠数日后,武侧妃见一直未得到宫里的召见,便主动请旨入宫来磕头请安,谁知,只等到一道冷冰冰的拒见口谕,武侧妃心中甚为委屈,便回府找二王爷季子铭哭诉告状。武二姑娘身居侧妃之位,自然住不了王妃的主院,进到王府的数日后,也只在王府后院走动闲逛,从未去过前院,受委屈回府的武二姑娘,打听到季子铭在前院书房后,便直接寻摸了过去,哪知竟遇到了 十分不堪的一幕——季子铭在读圣贤书的书房,和戏子大行禽兽之事。 被撞破秘密的季子铭,严厉警告武侧妃——若是她敢在外头胡言乱语,就别怪他不顾表兄妹之情。 被威胁的武侧妃既伤心又恶心,却连亲娘都不敢告诉一个字,因为季子铭威胁她时的眼神,实在太……可怕无情了。被侧妃表妹撞到秘密是一回事,侧妃表妹被皇宫拒见却是另外一回事,他季子铭的侧妃想去皇宫探望他亲娘,竟然被拒之门外,简直是可恶至极,这不是在啪啪啪抽他的脸么,是以,季子铭亲自出马,妄 图为武侧妃保驾护航,结果,当然是……没有结果。 不论季子铭如何疾声厉色,把守宫门的侍卫只有一句话——属下只听太后娘娘和陛下的旨意。不能将武侧妃一块带进宫,季子铭只得自己一个人杀进皇宫,本想去慈宁宫找惠安太后讲道理吧,谁知惠安太后说她忙着——拒见,季子铭又想去乾明宫要说法,谁知季子清陛下说他没空——拒见,几乎 快被气死的季子铭,只好怒气冲冲的去了福安宫见德太贵人。 母子俩同仇敌忾了一番后,季子铭气呼呼的离宫回府。自觉受到极大羞辱的德太贵人,在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时不时就来找惠安太后商谈‘武侧妃入宫请安’的问题,惠安太后只神情淡淡的表示——季子铭什么时候娶嫡妻正妃了,武侧妃才有进来皇宫的资格 。时至今日,因二王爷季子铭还未选到合心意的老婆,故而,武侧妃一直未能在皇宫上线,今日的新春宫宴,英亲王府的贾侧妃和丁侧妃都来了,同样身居侧妃之位的武二姑娘,却只能揣着心事在王府黯然 神伤。哦,对了,富锦候夫人江氏今日也缺席宫宴,理由大概有二,第一,老公成了人人皆知的断袖,她恐怕被人笑话议论,第二,自己的二女儿已经入王府服侍,却不被宫里承认为‘名正言顺’的侧妃,她或许觉 着很丢人,所以,她以武老夫人病弱需要照顾的理由,向惠安太后请辞了此回的宫宴。 德太贵人武氏就很厉害,哪怕亲兄长是个断袖,亲侄女不被认可,她依旧妆饰打扮的像一只高傲孔雀,傲慢无比的鄙视着所有人…… 唉,这世上的事啊,真是只有想不到的,就没有…… 对于学生而言,假期的日子总是过的特别快。正月十五上元节一过,元宝小王爷便要重归学堂,与此同时,元宝小王爷的四个伴读也纷纷返宫就读,按照之前的惯例,四人入宫后的头一件事,就是来慈宁宫给惠安太后磕头请安,彼时季子珊正巧不在 宫中,当四人请安离开时,刚好碰到季子珊小公主……被季子清陛下背回来慈宁宫。 过了一个舒服新年的季子珊,眼瞅着又白胖了一圈。 曾经测过桃花小公主腰围的穆淮谦小公子,额筋止不住的一阵乱跳,他真想提醒桃花小公主一句:姑娘呀,你可注意些身材吧。面对四个小男孩的跪地请安,季子清陛下只让他们免礼起身,并未和他们驻足交谈,趴在他身上的季子珊,正在努力运动减肥,许是小脑袋晃的太厉害了,用来绾发的一只小小珠花,忽然从发间掉落下来 ,刚好坠落在穆淮谦小公子脚边。 “哎呀,我的花花……”季子珊指着落地的漂亮珠花,声音甜脆的叫道。穆淮谦捡起脚边的红珊瑚珠花,尔后递到素容嬷嬷的手里,素容嬷嬷擦净珠花上的落尘,便再给季子珊戴了上去,季子珊伸手摸了摸脑袋,朝穆淮谦小公子露出甜甜的笑容:“穆淮谦,谢谢你帮我捡花花。 ” “公主客气了。”穆淮谦不卑不亢的回道。 季子珊小公主转回头,一拍季子清陛下的肩膀,好似在拿他当大马骑的架势,声音愉悦的好像春天里的百灵鸟:“走啦,哥哥,快点,你快点……” 围观的四人再度集体傻眼:“……” 上元节过后的第三天,也就是正月十八傍晚,凤仪宫忽有人急匆匆来报,说是董皇后要生了,董皇后腹内的孩子,乃是季子清陛下的头一个孩子,惠安太后重视无比,自然要去亲自坐镇。 妇人生产的场面,不适宜叫小孩子听晓,是以,元宝小王爷临夜受命,要把公主小妹妹哄好。古代的女人生孩子,就像在过鬼门关,一旦遇到难产的情况,就只能听天由命看运气了,季子珊没多大心情嬉戏玩闹,所以,她一边心中焦急的等着消息,一边给元宝小王爷磨墨打发时间,搞得正练字的 元宝小王爷十分诧异道:“扇扇,你今天怎么这么乖啊。” 季子珊默默抬起头,忽然用手蘸了一下墨汁,然后就朝元宝小王爷美腻的脸上抹去。 被抹了两道黑墨印的元宝小王爷:“……扇扇,我要收回刚才的话。”妇人生产的时间没个定数,季子珊等了许久终是没熬住,等她第二天清醒过来时,惠安太后摸着她的小脑袋瓜,笑眯眯道:“扇扇,你有小侄子啦。” 父皇 “陛下驾到!”刘全顺尖细嘹亮的嗓音在寿康殿外响起。寿康殿内,季子珊正与惠安太后、元宝小王爷一起用早膳,陡听季子清陛下过来了,当即将手里的勺子丢回粥碗,倏的跳下椅子,掀起桌搭就要往下头钻,她这一串动作搞得惠安太后莫名其妙,伸手捉住 胖闺女的胳膊,略无语的笑道:“扇扇乖,正用早膳呢,吃完了再玩。” ——惠安太后以为胖闺女又在和皇帝儿子玩捉迷藏的游戏。 “哼,不喜欢大哥哥了。”季子珊嘟了嘟小嘴巴,接着往桌子下头拱。惠安太后一个没捉住,季子珊就嗖嗖嗖钻没影了,这时,季子清陛下昂首阔步走了进来,才得了一个健壮的大胖儿子,季子清陛下自然是春风拂面,神采飞扬,拍了拍上前来问好的元宝幼弟,季子清陛下 目光一转,微露疑惑道:“扇扇呢?她的小碗不是还摆着么,人呢?” 元宝小王爷戳了戳银红色的撒花桌搭,忍俊不禁道:“扇扇刚才说不喜欢大哥哥了,然后就钻到桌子底下了。” 季子清陛下笑着举起右拳头,竖起食指弯了几弯,示意服侍在侧的宫娥把桌搭掀开。桌搭之下,季子珊盘腿坐在地毯上,胳膊肘压着大腿,双手捧着柔软嘟嘟的腮颊,小嘴巴撅的几乎翘到鼻子上去,季子清陛下一瞧她气呼呼的小模样,登时就乐了,弯腰半蹲在地上,季子清陛下饶有兴致 的问道:“小丫头,又闹什么脾气呢。” 季子珊小公主嫩嫩的‘哼’了一声,然后扭眼九十度,去瞅惠安太后的裙角刺绣。 “扇扇,你倒说说,哥哥怎么讨厌了?”见小妹妹气鼓鼓的转过小脸,不肯搭理自己,季子清陛下特别感兴趣的又问道。 听了季子清陛下的问话,季子珊将如珠似玉的脸蛋转过来,嘟着嘴巴道:“大哥哥不喜欢我了,我也不喜欢大哥哥了。” 季子清陛下笑着否认:“没有呐,大哥哥一直很喜欢扇扇的。” “有!”季子珊小公主扬起小脸蛋,坚持己见的强调道,“大哥哥现在喜欢胖胖,一直和他玩,都不和我玩了!哼,我以后再也不理大哥哥了!”说完,就将小脸蛋一扭,继续去瞅惠安太后的裙摆。季子清陛下微微了悟,小妹妹原来是‘吃醋’了,遂温声笑哄道:“大哥哥没有不喜欢扇扇,你说说,你都想玩什么,大哥哥一会儿就陪你玩。”——他这几天有因为欢喜儿子的降生,把可爱小妹妹给疏忽掉么 ,好像……没有吧,哦,他这几天似乎是没主动找过小妹妹来给自己解闷了。 “我要哥哥背我去花园摘花玩。”小孩子其实特别好哄,你给她递个梯子,她就蹬蹬的往下跑。 季子清陛下点头答应:“行。”——隔三差五就要驮着胖妹妹散步溜达,已经是很习惯的事情了好么。 “我还要哥哥和我一起喂鱼玩。”季子珊继续提要求。 季子清陛下接着点头:“好。”——那啥,作势把胖妹妹当成鱼料喂给鱼吃,也是特别有趣的一件事啊。 “还要哥哥和我一起爬假山玩。”作为一个活泼淘气的小猴子公主,爬高运动自然必可不少。季子清陛下无所不应道:“可以。”见胖妹妹抓耳挠腮的在想下一个条件,不由剑眉微挑道,“还有么,扇扇?”窝在桌子下头的季子珊,鼓着小脸摇了摇头,“想不到别的玩了。”季子清陛下朝桌子底下伸手 ,笑容温和道,“那咱们就先玩这些,等扇扇以后想到别的了,再接着玩别的……小丫头,现在可以出来了么?” “嗯。”季子珊点了点头,然后从桌子底下爬了出来。 季子清陛下将胖妹妹抱坐回椅子,给她夹了一块酥软的炸果子,口内又温声道:“扇扇,哥哥刚才答应了你那么多条件,你能不能也答应哥哥一个条件呢。” “什么条件呀。”刷会‘失宠’存在感的季子珊,十分天真的眨巴眨巴大眼睛。 季子清陛下额筋微蹦道:“小宝宝的乳名叫圆圆,不叫胖胖,你以后能不能记住。”——虽然他新出生的大皇子,的确肥肥胖胖,但是叫胖胖也太俗了吧,他当初可没给你取‘肥肥’的小名啊。 “可是我喜欢叫小宝宝胖胖嘛。”季子珊小公主继续忽闪大眼睛,“胖胖好听。”面对坚持‘胖胖’好听的小妹妹,季子清陛下被憋堵的十分无语,还是惠安太后瞧不过去了,拔刀相助季子清陛下:“扇扇,你要是一直叫小宝宝胖胖,以后就不许缠着母后一起睡觉了,你自己选,是要叫小 宝宝胖胖,还是晚上和母后一起睡觉。” “嗯……和母后一起睡觉。”犹豫一番后,季子珊做出选择。 惠安太后微笑道:“要是晚上想和母后一起睡觉,那以后就要叫小宝宝圆圆,不能再叫胖胖了知道么。” “好吧,以后叫圆圆。”季子珊朝季子清陛下皱了皱小鼻子。季子清陛下摸了摸胖妹妹的脑袋,温声笑道:“好啦,扇扇,乖乖吃早饭,一会儿哥哥带你出去玩。”饭毕,元宝小王爷前往文华阁上学,季子清陛下拎着盛宠后宫的季子珊小公主出去玩,简单玩了一会儿 后,在季子珊的强烈要求下,季子清陛下又提溜着她去凤仪宫。 凤仪宫内。圆圆大皇子已经半个月大,生得白白胖胖,活似一个软乎乎的汤圆儿,季子珊伸指头轻轻戳了一下他的小脸,然后跟做贼似的压低嗓门道:“胖……圆圆的小脸好软。”——进来宜华殿前,季子清陛下特别 嘱咐过季子珊,说小宝宝怕吵,说话的时候一定要低些。见幼妹终于改过来对儿子的‘称呼’,季子清陛下心中甚慰,低声应和道:“扇扇小时候的脸……也是这么软。”——真是岁月如刀,想当年幼妹还是一个小小的肉团子,似乎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就长成了一个 活泼爱笑能说爱跳的小姑娘了。 季子珊拿指头摁摁自己的双颊,低声咕哝道:“我的脸现在也很软啊。” 终于生下期盼许久的儿子,董皇后虽然气色还有些不足,但精神却相当不错,此时见小姑子呆萌的戳自己的脸颊,不由掩口轻笑道:“扇扇的皮肤非常好,又软又滑,就像剥了壳后的水煮鸡蛋。” 闻言,季子珊笑眯眯去指圆圆大皇子的脸:“嘿嘿,我是鸡蛋脸,圆圆也是……鸡蛋脸,我们两个都是鸡蛋脸。”董皇后和季子清陛下面面相觑了一下,目光中俱是无语的好笑,这时,正在睡觉的圆圆大皇子,忽然咧着小嘴哭闹起来,候在一旁的乳母赶紧上前,先给圆圆大皇子换了一块温干的尿布,又喂饿肚子的圆 圆大皇子吃了些奶,之后,才把睁着懵懵大眼睛的圆圆大皇子交给……季子清陛下。 其实,董皇后挺想去抱睡醒的儿子,然而,她……不能和季子清陛下抢呀,是以,只能眼巴巴的看着。 “噢,圆圆乖,父皇抱抱……”不拘是元宝小王爷,还是季子珊小公主,季子清陛下当初都没少抱过,是以,季子清陛下抱婴儿的姿势,堪称娴熟无比。 季子清陛下正沉浸在初为人父的喜悦中时,忽听小妹妹冷不丁的天真问道:“父皇?哥哥,什么是父皇呀……”正含笑而望父子俩的董皇后,神色蓦然稍稍一怔,是了,小姑子是个遗腹女,一出生就没有父亲,这数年来,因她一直未给陛下生儿育女,是以,宫里从来没有出现过关于‘父亲’的称谓,如今,陛下对儿子 自称‘父皇’,时时刻刻都在成长的小姑子,自然就好奇发问了。季子清陛下把圆圆大皇子交给董皇后抱着,然后搂了天真可爱的胖妹妹坐在腿上,第一次给她正式解释何为‘父亲’,幼妹以前年纪太小,他也不知如何给她解说,便一直拖了下来,如今幼妹就快四岁了,再 加之他的皇长子已出世,以后‘爹爹,父皇’之类的称呼肯定免不了,故而,季子清陛下决定好好给小妹妹解释清楚。 “……扇扇明白了么?虽然我们的父皇已经不在了,但扇扇可以把哥哥当成父皇,哥哥以后会一直疼你宠你,叫你当一个幸福快乐的小公主。”季子清陛下抱着胖妹妹语气静和的说道。 季子珊小公主眨眨眼睛,片刻后忽然开口唤道:“……父皇!” 被小妹妹睁着亮晶晶眼睛叫‘父皇’的季子清陛下,一瞬之间就青绿了脸:“……”努力深吸一口气,季子清陛下揪着剑眉着重强调道,“扇扇,你可以把哥哥当成父皇,但是不能真叫!” ——太乱辈分了好么。 季子珊小公主有点委屈的嘟嘟小嘴:“不是哥哥说,让我把你当成父皇么,为什么不能叫父皇呀?” “扇扇,只是假装当成,不能真这么叫……”季子清陛下忽然有点头大如斗的感觉,早知道,就把这个艰巨的任务,交给他太后亲娘来干了。季子珊小公主俩眼睛里飘出来一大串问号:“为什么要假装?假装不是撒谎骗人么,母后教过我,小孩子不能说谎,会被大灰狼叼走吃了的……” 送花 当季子清陛下发现怎么和胖妹妹都讲不通纲理伦常时,他决定使用强制手段,于是努力板起英俊的冷脸,瞪眼威胁道:“不许叫父皇,叫哥!” “父皇!”季子珊无所畏惧,朝季子清陛下做了个鬼脸,依旧捉弄皇帝老哥。季子清陛下在心里默叹了一口气,在胖妹妹这里,他已完全没有霸气威严可言了,他太后亲妈说的对呀,他把胖妹妹都宠惯坏了,既然口头威慑不顶用,若改用武力制服……季子清陛下又有点舍不得,思来 想去后,季子清陛下决定效仿他太后亲妈:“扇扇,你以后还想不想让哥哥天天陪你玩了?” “想呀。”季子珊小公主声音甜甜的说道。季子清陛下立刻开出条件:“叫哥!”见妹妹微微睁着清澈如泉的大眼睛,似乎没反应过来的模样,便又详详细细解说道,“扇扇,你要想让哥哥天天陪你玩,就不许再叫哥哥父皇,只能叫大哥哥,听明白了 么?” “可是,圆圆都有父皇,我也想有父皇嘛……”季子清小公主嘟起小嘴,一脸可怜巴巴的说道。季子清陛下汗死:“……扇扇,咱们的父皇已经不在了。”不待季子珊小公主张嘴,季子清陛下倏然扛着胖妹妹起身,对董皇后说了一句,“你好好调养身体,照顾好圆圆,朕先走了。”说完,就扛抱着季子珊 离开了凤仪宫,他要把一根筋的笨妹妹还给太后亲妈,这个女娃娃太难搞呀。 望着季子清陛下一阵风似的飘走,抱着宝贝儿子的董皇后轻笑出声。要是陛下再和小姑子说下去,估计又要进入对话死循环了,之前陛下说到‘咱们的父皇已经不在了’时,小姑子就问‘那父皇去哪儿了呢’,陛下很玄幻模糊的回答‘父皇去天上了’,小姑子直接蹦出一句‘我要去天 上,我要去找父皇’,差点没把季子清陛下给噎死。 低头亲了亲白胖儿子,董皇后笑意温柔,而被母亲抱着的圆圆大皇子,嘴里吐了几个奶泡泡后,又脑袋一歪,很幸福淡定的睡去。 又过十多日,便是圆圆大皇子的满月礼,作为季子清陛下的第一个嫡子,且是期盼许久的儿子,圆圆大皇子的满月礼自然办得热热闹闹,隆重异常。 很快便到阳春三月,天暖花开。“圆圆,看这里,看姑姑……”季子珊学着董皇后的样子,手里摇着一个小小的拨浪鼓,勾引没有牙齿的圆圆大皇子笑个不停,粉团一般的小人儿,生得五官明朗,白胖可爱,“嫂嫂,圆圆什么时候能长大呀 ,我想和他一起玩。”望着还只会晃胳膊蹬短腿的圆圆大皇子,季子珊小公主表示很忧郁。 董皇后穿着一身裁剪得体的蜜合色宫装,轻轻晃着圆圆大皇子躺着的小摇篮,眉眼弯弯道:“还早呢,扇扇,圆圆现在才一个多月大,要到明年才会走路呢。” “明年啊——”季子珊小公主闷闷的搁下拨浪鼓,单手捧着圆润的腮颊,“这么久啊。”董皇后笑道:“对呀,扇扇一个多月大的时候,也像圆圆一样,不会走,不会跑,也不会说话,只会咧着嘴笑……”伸手捏了捏小姑子的滑嫩鸡蛋脸,“扇扇也是从小宝宝,一点点长成大姑娘的,圆圆现在还 是个小宝宝呢。” “好吧,那我等圆圆长大以后,再和他玩。”季子珊如此答道。新生的婴儿多以睡眠为主,没过多久,圆圆大皇子就闭上眼睛睡着了,季子珊给了小侄子一个爱的么么哒,然后一蹦一跳离开了凤仪宫,路上,素容嬷嬷问季子珊小公主想去哪儿玩,季子珊忽闪忽闪大眼 睛,回道:“去花园摘桃花。”——再去乾明宫找季子清陛下,忽悠他带自己去玩。 “公主摘花是要送给太后娘娘么?”素容嬷嬷含笑而问。 季子珊小公主摇了摇小脑袋瓜,嫩声嫩气道:“我要送花给大哥哥,他昨天说,他老送我礼物,我都没送过他礼物,他不高兴,我要送大哥哥花,哄他高兴。” 素容嬷嬷笑着称赞道:“小公主真是又乖巧又懂事。”“那当然了,大家都说我是最可爱的小公主。”季子珊脸不红心不跳的夸自己,事实本来也就是……这样嘛,不管是福安宫的一众太妃嫔,噢,德太贵人要单独划掉,还是入宫觐见的各府诰命,哪个见了她, 不称赞一声昭阳长公主真是又乖巧又可爱。 两人一边说笑,一边行往御花园的方向,在季子珊身后,跟着数目相当可观的内监和宫娥,两列人的步伐甚为齐整,且全程安静无声,就跟哑巴了似的。 正是春日烂漫的时候,御花园的景致最是富丽秀美,走在其间,顿觉心旷神怡。季子珊正往桃花园溜达时,前方忽然闪出来一个粉衣丽人,身后跟着两个绿裳宫娥,季子珊注目一瞧,原来是住在储秀宫的冯美人,去年入选进宫的冯、陈、褚三位秀女,终于在今年被加封为美人的品级 。 当然,在长公主的爵位品级之前,美人的品级依旧不够看。 “嫔妾冯氏给昭阳长公主请安,长公主吉祥。”冯美人迎上前来,端端正正给季子珊行了个福礼。一个身材高挑的妙龄美人,给她这个小豆丁恭敬行礼,这情景叫季子珊心中甚为无语,随便摆了摆嫩嫩的小肉爪子:“免礼吧。”说完,就越过冯美人继续往前头走,季子珊不打算和这些美人深交,是以, 从来都是受完礼就走。 季子珊无意和冯美人搞交流,冯美人却明显不这么打算,只见她匆匆转身,追上季子珊的步伐,巧笑嫣然的开口道:“公主也来御花园玩么,嫔妾正好也在闲逛,不如嫔妾陪公主一起玩吧。”同住储秀宫的陈美人和褚美人,一个染了风寒,正在屋内努力恢复身子,一个来了癸水,也在房里休息,董皇后才出月子不久,仍旧无法侍寝,是以,昨日是冯美人服侍的季子清陛下,然而,在她侍完寝 后,依旧要服下一碗避子汤,皇后娘娘都已经生下大皇子了,陛下怎么还不叫她们生孩子呀,冯美人表示很心急。 “我不是来玩的,我来摘花儿。”季子珊脚步不停的说道。 冯美人眼神一闪,掩口笑道:“反正嫔妾闲着也是闲着,正好帮公主摘摘花,不知公主要去摘什么花儿?” “桃花。”季子珊言简意赅的答道。冯美人微微一笑,神色温柔可亲道:“嫔妾也很喜欢桃花呢,桃花儿颜色鲜艳,香味又……”冯美人努力称赞着桃花,试图和季子珊小公主找点共同语言来交流,谁知,却见昭阳长公主只一门心思的往前走, 似乎对她的话没有多大兴趣,冯美人揪了揪帕子,又笑着开口问,“公主摘花,是要自己玩呢,还是要送人呢。” “送给我大哥哥的。”性子天真的季子珊小公主,自然实话实说道。 冯美人目光一喜,语气愈发温和:“小公主可真是乖巧,陛下若是收到您送的桃花,肯定特别高兴。” “那是当然,我大哥哥最喜欢我了。”季子珊小公主特别骄傲自豪的接受称赞。在冯美人的恭维称赞声中,季子珊走到了一小片桃花园,桃花灼灼,艳烈如海,以季子珊目前的个头,无论如何也是摘不到桃花的,是以,素容嬷嬷便将小主子抱起来,叫她能够折到喜欢顺眼的花枝,季 子珊摘下一朵绯红的桃花后,忽然转脸问素容嬷嬷:“容嬷嬷,我是不是特别胖呀。” 素容嬷嬷笑得特别真诚:“小公主不胖。” “可大哥哥老说我胖,还说抱不动我了。”季子珊小公主扁着小嘴不高兴道。素容嬷嬷善解人意的笑道:“那是陛下在逗小公主玩呢,陛下喜欢小公主,才总爱逗您玩,小公主还小,白白胖胖才好看,您看太后娘娘、陛下、五王爷、还有皇后娘娘,都多喜欢抱着您玩,小孩子肉嘟嘟 的,大人才喜欢抱呢。” “那容嬷嬷也喜欢抱我么?”季子珊忽闪忽闪大眼睛,又问。 素容嬷嬷笑容和煦道:“喜欢呀,小公主就是嬷嬷一点点抱大的,嬷嬷最喜欢抱小公主了。”“嬷嬷喜欢我,我也喜欢嬷嬷。”季子珊小公主朝素容嬷嬷龇牙一笑,然后又扭转过头,刷刷刷开始折桃花枝,花枝柔软却坚韧,季子珊并不能顺利折断,不用素容嬷嬷使眼色,自有两个宫娥一左一右上前 ,柔声笑哄道,“小公主,奴婢帮您折花吧,若是累着您的手,手可就不漂亮了。”甚为爱美的季子珊小公主,当然不能让自己的手变得‘不漂亮’,故而,她一点也没闹脾气的叫宫娥帮她摘花,待摘了一大捧色香俱全的桃花后,季子珊终于表示:“够啦,够啦,再多就抱不住了,我们走吧 。” 冯美人哪肯错失此等良机,忙又笑盈盈的开口道:“小公主,嫔妾刚才帮您摘了好些桃花,也一道送给陛下吧,若是陛下看到您送他这么多桃花,一定会特别高兴的。” 素容嬷嬷眸中划过一抹讥色,面上却不动声色的笑道:“有劳冯美人了,梅香,去把冯美人摘的桃花拿过来吧。”捧着一大捧桃花的冯美人,闻言忙笑道:“今天难得陪小公主一起玩儿,感觉甚是投缘,我还想和小公主再玩一会儿,还望容嬷嬷不要嫌我不会逗小公主玩儿。” 跑女 素容嬷嬷嘴角微勾,合着,冯美人这是还想跟她们一起去乾明宫呐,正欲再开口说话,却见抱着一大捧新鲜桃花的季子珊小公主,已经大摇大摆的抬腿上路了,素容嬷嬷来不及多说,也忙转身紧跟离去。 至于被季子珊忽视在原地的冯美人,略咬了咬牙后,终是抱着桃花提步跟上。 望着不太识趣的冯美人,季子珊小公主一脸天真纯洁的问道:“你想和我玩么?” “小公主既乖巧懂事,又活泼可爱,嫔妾很喜欢和您一起玩。”见昭阳长公主忽闪着大眼睛看她,冯美人忙一脸微笑可亲的说道。 据冯美人所知,小公主最喜欢别人夸她,多说些赞美讨好的话,总是不会出错的。闻言,季子珊小公主立时特别开心的表示道:“我小哥哥去上学了,没人和我比跑玩,你来和我比跑吧。”说着,就将怀里的芬芳桃花交给素容嬷嬷,“嬷嬷,你给我拿着,我要跑着玩儿。”把怀里的障碍物 交出去之后,季子珊小公主一脸的跃跃欲试,“你让别人拿花,你和我比跑,快点。”被点名陪跑的冯美人,顿时极度懵逼脸:“……小,小公主,嫔妾……”她身为皇帝陛下的姬妾,怎么可能不顾优雅形象的疯玩乱跑,“小公主,咱们还是走着玩吧,你看今天的天气多好,散步慢慢走多有意 思啊……”懵逼过后,冯美人急中生智的建议道。 “我就想跑着玩!”季子珊小公主叉着小肥腰,任性娇蛮的坚持道,“你和不和我玩?”冯美人扭着手里的帕子,言辞结巴:“嫔妾……”若她当真和小公主比跑玩,少不得要招惹非议,可若是不跑惹恼了小公主,她恐怕也没什么好果子吃,冯美人正左右为难之际,却见失去耐心的季子珊小公主 一跺脚,气鼓鼓的说道,“你敢不和我玩,我告诉我大哥哥去!哼!” 在冯美人惊愕瞪眼的目光中,只见季子珊小公主撒丫子就跑了。 “公……公主!”冯美人呆愣片刻后,忙将怀里的桃花枝摔给身后的宫娥,拎起裙摆就急急往前冲,神色惊恐焦急道,“小公主,您别生气呀,嫔妾陪您玩,陪您玩……” 遥遥跑在前头的季子珊小公主,大声道:“你要是能跑赢我,我就不生气!” 乾明宫。作为皇帝陛下的居所,乾明宫自然守卫森严,不许携带利器入内,不许吵嚷喧哗,前一条人人都要遵守,至于后一条,那是要分人的,季子珊小公主就是其中一个例外,这日,乾明宫宫门前的侍卫正在尽 职守卫,忽闻一阵笑咯咯的稚嫩声音遥遥传来。 闻听这道再熟悉不过的声线,乾明宫的侍卫长嘴角一溜,然后朝站在宫门里的内监一摆手,低咳一声道:“昭阳长公主来玩了,快进去通报陛下。” 站在门里的小内监赶紧跑去通报。不过须臾,乾明宫侍卫长就见一个红色的小身影,风风火火的朝乾明宫冲跑过来,在她身后奔跑着一个抱花的嬷嬷,以及八个宫娥,外带六个内监,只见跑在最前头的昭阳长公主,一边哼哧哼哧往前跑, 一边高声笑嚷道:“我跑的最快!咯咯……” “公主,你慢些跑……”更远的地方,被两个宫女扶着踉跄前行的冯美人,上气不接下气的呼喊道。季子珊理也不理后头的呼唤,径直跑进了乾明宫内,紧随其后的是素容嬷嬷,以及名唤梅香和桂香的两个蓝裳宫女,至于其余六个绿裳宫娥,六个褐裳内监,则只能留在乾明宫宫门外,又过了好一会儿, 钗斜发乱脸色发白的冯美人,才踉踉跄跄的来到宫门之处。 乾明宫侍卫长冷肃着表情低眉拦道:“陛下并未召见美人,美人请回吧。” 冯美人跑得胸口几欲炸开,气喘吁吁道:“公主,公主……”你可千万别告她的状呀。 御书房外,等候在台阶下的刘全顺公公,笑容满面的引季子珊小公主进入御书房,至于素容嬷嬷、梅香、和桂香,又只能等候在御书房外头。“哎哟,小丫头,你怎么弄这么大一头汗?”坐在御案之后的季子清陛下,见来到御书房的胖妹妹,脸蛋儿红扑扑的,好似嵌着两个诱人的红苹果,额头和鼻尖却沁着细密的汗珠,一看就是一路疯跑过来的 ,季子清又是好笑又是无奈,将胖妹妹拉至腿边,拿帕子轻轻给她拭汗。 季子珊鼓着好似涂了胭脂般的肉脸颊,嫩声嫩气的兴奋笑道:“大哥哥,我跑赢了,那谁……没跑赢我!”轻轻拍了拍胸口,季子珊娇声嚷嚷道,“哥哥,我渴了,想喝水。” 不用季子清陛下吩咐,刘全顺公公就颠颠的赶紧去倒水,季子清陛下细细的给胖妹妹擦着汗珠,口内温和道:“扇扇跑累了,先不急着说话……”然后朝门外扬声唤道,“容嬷嬷,你进来。” 素容嬷嬷也是一脑门汗珠的进来,怀里还捧着一大束鲜艳的桃花枝。 季子清陛下无语的抽抽嘴角,问道:“怎么回事?” 素容嬷嬷福了福身子,然后将季子珊离开凤仪宫之后的事情,简明扼要的说了一遍,季子清陛下听罢,轻轻勾一下胖妹妹的俏鼻子,眸内含笑道:“扇扇摘的这些桃花,是要送给大哥哥当礼物么?” 季子珊正捧着杯子咕嘟咕嘟喝水,听到季子清陛下问她话,便抽嘴回了一句:“嗯,大哥哥喜欢么?”问完,继续咕嘟咕嘟往肚子里灌水。 “喜欢。”季子清陛下揉揉幼妹的小脑袋瓜,再道,“扇扇慢点喝,别呛着了。”季子珊喝完水,将杯子递给刘全顺,然后扯着季子清陛下的袖子道:“大哥哥,我想小哥哥了,你带我去找他吧。”一边摇扯皇帝老哥的袖子,一边嘟着小嘴道,“母后不带我去找小哥哥,大哥哥最喜欢我了 ,你带我去吧,你要是不带我去,我也不理你了。” 也? 季子清陛下敏锐的注意到这一个字:“母后不带你去找你元宝小哥哥,你……就不理母后了?” “嗯。”季子珊小公主无知无畏的重重点头。 季子清陛下抬头望了望雕花屋梁,尔后又默默低下头来,伸指头弹了一记胖妹妹的额头,语气微嗔道:“小丫头,怎么能和母后闹脾气呢,哥哥以前是怎么教你的,要听母后的话,那样才是乖孩子。” 季子珊靠在皇帝老哥腿边,心虚的对手指,嘴里却低声嘟囔道:“可母后不许我去找小哥哥玩。” “扇扇,你小哥哥正在上学读书,这会儿没有时间和你玩,等他下课回慈宁宫了,就能和你一起玩了。”季子清陛下揽着情绪低落的小妹妹,耐心安慰开解道。 季子珊小公主一根筋的坚持道:“可我现在就想找小哥哥玩,大哥哥带我去好不好,求求你了……”胖妹妹的声音软软甜甜,季子清陛下不由心软,于是,到底没挡住胖妹妹的哀求,答应带她到文华阁转悠一圈,咳,季子清陛下当然不会承认,他带着胖妹妹去文华阁,是为了叫她和元宝玩,嗯,他是去 视察众人学习情况的,对,就是这样,只不过是顺便带着胖妹妹罢了。 心想事成之后,季子珊小公主顿时开始眉花眼笑的得瑟:“哥哥,我刚才跑了好长路,现在累了,跑不动了……” “咱们坐轿子去就是了。”季子清陛下随口笑道。没过多久,当季子珊坐上季子清陛下的御辇后,刘全顺抑扬顿挫的报响道:“陛下起驾文华阁!”轿子一路被稳稳抬出乾明宫,所过之处,不拘是守宫侍卫,还是御前内监,无不跪地行礼,在一片行礼请安 声中,夹杂着一道分外不和谐的声音。 ——正是来自还未离去的冯美人。御辇稳稳停下,季子清陛下望着钗环松散发梢垂乱的冯美人,神色冷淡,眸光冷凝,才跟着季子珊奔跑了好一阵,此时的冯美人仍然脸颊绯红,气息不稳,她尚不知小公主到底有没有告状,故而心情十分 的忐忑不安:“陛下……”冯美人这会儿心里已经后悔死了,她本想借小公主的光,好让陛下对自己多垂怜一些,谁知,小公主简直太调皮淘气了,她竟……让她陪她一起跑着玩儿,自己只不过稍微犹豫一会儿,她就嚷着要去找陛下 告状,真是……害得她累了个半死,也没追上来,因不知陛下会如何发落她,她又不敢擅自离去。 “朕召见你了么?”季子清陛下面无表情的问道。 冯美人不敢抬头直视君颜,头顶飘来的声音虽不严厉,冯美人却无端的感到发冷:“回陛下的话,没有……” “美人冯氏,未经传召,擅临乾明宫,且衣饰不端,驾前失仪,即日起降为采女,迁出储秀宫。”季子清陛下口气冷漠的说完后,便轻轻一抬手,示意侍候在侧的刘全顺,“走。” 降为采女?迁出储秀宫?简直惊呆了的冯美人,下意识地追向季子清陛下的轿辇:“陛下,您听嫔妾解释啊——”脚下还未迈出两步,已被跟随季子清陛下出行的内监拦住去路,“冯采女速速止声,不可惊扰圣驾!” 视察 “大哥哥,她为什么哭啊。”既降位又迁宫的冯采女,虽不敢再高声吵嚷,脸上却挂满了泪珠,哭得好一番梨花带雨,御辇还未走远,季子珊自不可能视而不见,是以,她拉了拉皇帝老哥的袖子,露出一幅 很不解的模样。季子清陛下一抬胳膊,将胖妹妹的脸蛋掰拨朝前看,口内温声道:“她和扇扇比跑比输了,所以才伤心的哭了。”季子清陛下随口敷衍一个理由后,又道,“扇扇,哥哥想听你数数,你给哥哥数一数,若是数 的好了,哥哥就送你一件好玩的礼物。”“有好玩的礼物?好呀,好呀,我数……”季子珊很快被勾走了注意力,嗓音甜嫩的开数道,“一、二、三……”至于被她‘坑’了一把的冯采女,季子珊只在心里微感抱歉——你想博出位,她管不着,但你不该 利用她嘛,你有考虑过被利用的她的心情么。 伴随着天真甜美的数数声,御辇缓缓走远。 陡然被贬,冯采女心里慌乱的厉害,定了定神后,冯采女直奔凤仪宫而去。 文华阁。据季子珊所知,在文华阁上学就读的学生,一共有九名,按年龄分成两个班,年岁大些的班级成员有三王爷季子轲、四王爷季子朗、廉亲王世子季子涛、以及柔嘉大长公主的次子许树,年岁小些的班级成 员共有五名,分别是五王爷季子恒、定国公之孙宁玉泽、镇国公之子董致远、穆大将军之子穆淮谦、以及姚阁老之孙姚得逸。 “咦,怎么没见小哥哥呀。”站在季子清陛下腿边的季子珊,一脸好奇道。 季子清陛下驾临文华阁,上至授课太傅就读学员,下至服侍内监守宫侍卫,无不跪地相迎,季子清陛下命众人免礼平身后,摸着腿边胖妹妹的小脑袋瓜问道:“五王爷他们人呢?” 三王爷季子轲上前一步,拱手回道:“皇兄,五王弟今天早上是武课,这会儿去了演武场。”季子清陛下点了点头,开口道:“原来如此,都回去接着读书吧。”言罢,就拎着腿边的扇扇小豆丁转身离开,“扇扇,走了,去演武场。”被拖拽着往前走的季子珊小公主,回头朝三王爷季子轲龇牙一笑,“ 三王兄,要好好读书哦!” 三王爷季子轲汗了一汗,回她一个无声的口型——小丫头!演武场距文华阁的距离并不算远,季子珊没溜达多久功夫,便到了一处特别宽阔的场地,因季子清陛下并未使人提前去通知,故而,当一行人来到演武场之时,只见已过七岁的元宝小王爷,正和他的四个 伴读在远处的草地上骑马,五人均骑着体形略矮的幼马,有的在策马小跑,有的在遛马散步,还有的似乎在请教武课师傅。 “小哥哥!我来看你啦!”季子珊用双手比出一个喇叭口的姿势,声音兴奋的朝远处大喊道,喊过之后,季子珊在季子清陛下腿边又蹦又跳,活脱脱一个淘气小孩子的表现。 季子清陛下略无奈的瞅一眼胖妹妹——说好的‘我会很听话’呢。远处的数人看到季子清陛下亲临,纷纷从各自的马上跳下,步伐匆匆的行将过来,这厢,季子珊一边往马场的方向走去,一边露出一幅‘我不认得那是什么东西’的表情:“大哥哥,小哥哥坐的那个是……是… …”请原谅季子珊小公主还得装傻,毕竟,这是她头一回见到‘真’马。 季子清陛下笑着接口道:“扇扇,那个是马。” 季子珊倏然顿步转身,抱住季子清陛下的膝盖骨,仰着如珠似玉的美丽小脸,嗓音甜甜的央求道:“哥哥,我也想坐马玩!” ——什么坐马! 季子清陛下额角一抽,纠正道:“不是坐马,是骑马。”——还当是你的玩具木马呢。 “我要骑马玩。”季子珊小公主立即从善如流的改口道。 季子清陛下无语的看着腿边的小丫头:“扇扇,你不是来看你小哥哥么。” “我已经看到小哥哥了呀,我现在又想骑马玩了不行嘛。”季子珊小公主特别振振有词的表示道,她现在还是小孩子,就喜欢先东一棒槌再西一榔头玩不可以么,有谁规定她每天只能玩一件事么。兄妹俩略说几句话的功夫,远处的一群人已哗哗近到跟前,然后齐齐朝正被抱着膝盖骨的季子清陛下行礼问安,季子清陛下抬手命众人起身后,元宝小王爷几步蹦跶上去,扶着可爱小妹妹的柔软肩膀,面 露欣喜道:“扇扇,你来看小哥哥啦!”——好开森,好意外!季子清陛下不好甩掉腿部挂件,便只能暂时站着不动,语气凉凉道:“元宝,别自作多情了,你自己问问她,她来干嘛了!”目光一转,季子清陛下望向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家,只见他身形高大挺拔,精神 矍铄饱满,正是元宝小王爷的武课师傅楚老大人,“楚师傅,这几个小鬼头可还受教?有没有哪个不服管束的?” 楚老大人声音爽朗道:“陛下说笑了。” 季子清陛下的腿边,元宝小王爷正和季子珊小公主轻轻嘀咕:“扇扇,你不是来看小哥哥的么?”“是呀。”季子珊小公主松开皇帝老哥的金膝盖骨,朝身后招了招手,扬声唤道,“把糕点拿过来。”然后扭回头,拉着元宝小王爷的胳膊道,“小哥哥,我给你送糕点来啦,嗯,还有,小哥哥,你吃完糕点以 后,也带我一起坐马,不是,一起骑马玩吧。”元宝小王爷听完小妹妹的请求,不由面露为难之色,他才学会骑马没多久,自己遛遛跑跑倒还罢了,至于带着小妹妹一起骑马,那是肯定不可能的事啦,元宝小王爷最疼漂亮小妹妹,自不忍心叫她失望, 虽然自己暂时无能为力,但是他会想法子叫小妹妹心想事成:“扇扇,哥哥的马术还没练好,现在不能带你一起骑,叫大哥哥……带你骑马玩吧。” 于是,听从元宝小王爷建议的季子珊,将水汪汪的大眼睛投向季子清陛下:“大哥哥,带我骑马玩好不好嘛。” 正和楚老大人交谈的季子清陛下,口气悠悠的摆谱道:“大哥哥考虑考虑。”“不用考虑!有啥好考虑的!”季子珊小公主再次抱住皇帝老哥的金膝盖骨,漂亮的大眼睛眨呀眨,一对儿长长翘翘的浓密睫毛,好似两只正在扑簌摇晃的小扇子,嗓音甜糯道,“大哥哥,求求你了,带我骑 马玩吧,大哥哥最疼我了,好不好嘛。” 季子清陛下欣赏够了胖妹妹的撒娇姿态,便伸指头弹了一下她的额头,答应道:“好吧。” 季子珊欢呼一声,拍着小巴掌道:“喔,可以骑马玩喽!”扮演小孩子的秘诀很简单,怎么放飞怎么来,一个受尽宠爱的小公主,可不会早早的学会压抑天性。正是暖春时节,今日的季子清陛下穿着一身湖水蓝的修身便服,只见他将双手往背后一负,先对楚老大人道:“楚师傅该上课还怎么上课,朕去遛遛马……”又朝正在蹦蹦跳跳的胖妹妹招了招手,语气宠溺道 ,“扇扇,走了,别打扰你小哥哥上课,哥哥带你去骑马玩儿。” “好呀。”季子珊一脸兴奋的答应道,蹬蹬蹬跑出几步之后,又回眸朝元宝小王爷笑道,“小哥哥,记得吃糕点呀。” 元宝小王爷笑着摆摆手:“知道啦!”待皇帝陛下领着昭阳长公主远走后,楚老大人掩唇轻轻一咳,发话道:“习马课到此为止,休息两盏茶时间后,开始练习弓箭。”虽说陛下说该怎么上课还怎么上课,但他去把跑马场给占了,谁还好意思再 去抢地盘恁。 既然到了休息时间,那喝茶吃点心便不算破坏上课规矩了。 “这点心怎么不甜呐。”元宝小王爷尝了一口小妹妹的爱心糕点,尔后微微蹙起秀丽的眉头,他和小妹妹吃糕点的口味类似,都比较爱吃甜味重些的,这个糕点的口味……明明不是小妹妹的那盘菜。 季子珊尚还年幼,是以素容嬷嬷也一道跟了过来,此时小主子被陛下领着去骑马玩,她不便一块过去,就留在了这里:“王爷,这些糕点是陛下宫里的。”元宝小王爷轻轻‘哦’了一声,莞尔笑道:“我说呢,这味道怎么有点不对。”说着,就将手里剩下的半块糕点搁下,元宝小王爷自幼身体病弱,在饮食之上,一惯是样样精细的,不合他口味的东西,他一口也 不会勉强自己多吃,潋滟的眸光幽幽一转,望向自己的四个伴读,“扇扇带来的糕点,我要是不吃完,小丫头要不高兴的,所以……” 宁玉泽闻弦歌而知雅意,笑着拱手打趣道:“愿为王爷分忧。”因季子珊带来的糕点份量着实不少,宁玉泽知道自己消受不干净,便邀其余三人一起来助阵:“咱们一起帮王爷排忧解难吧。” 董致远和姚得逸纷纷拿起糕点开吃,唯有穆淮谦微露迟疑之色,见状,元宝小王爷颇为奇怪的问道:“淮谦,你怎么不吃啊,能敬奉到我皇兄宫里的糕点,用料做工都是极精致的。”穆淮谦能说‘我怕吃了桃花小公主带来的东西会拉肚子’的话么,不能,所以他只能笑着回道:“这些点心的样子真好看,我有点舍不得下口。” 铭心 穆淮谦去年拉的那回肚子,害他做了好几天的‘噩’梦,在梦里一泻千里的感觉,简直令他这辈子都刻骨铭心,是以,陡闻要吃桃花小公主带来的点心,穆淮谦的肚子是表示拒绝的。 不是他杞人忧天,而是他真的有一种特别不妙的预感。 ——他大概又要做可怕的噩梦了。元宝小王爷哪里知道此间内情,闻言笑道:“点心的模样,做的再精致,也是给人吃的,有什么好舍不得的……”小妹妹一共带来三碟子糕点,一碟是桃花状的,一碟是长条状的,另一碟是荷叶卷状的,元宝 小王爷将那碟桃花模样的糕点,特意推到穆淮谦眼皮子底下,“淮谦,你食量大,就替我多分担些,你吃这一碟,另两碟叫他们三个分食。” 肚子隐隐在抽搐的穆淮谦,心里的眼泪在泛滥:“……多谢王爷厚爱。”不提穆淮谦抱着视死如归的心态,开始享用精致美味的糕点,再说已经来到跑马场的季子清陛下和季子珊小公主,望着四肢矫健,英挺神武的高大骏马,季子珊小公主拍着小手称赞道:“哇,好漂亮的马呀 。” 季子清陛下笑问腿边的小豆丁:“马儿这么高,扇扇害怕么?” “不害怕!”季子珊小公主人虽小,胆子却一点也不瘦。季子清陛下微微歪了下嘴角,还没马腿高的小东西,见了这么个庞然大物,居然一点也不露怯意,反倒双眼放光的夸马漂亮,虽然自己的御马的确很帅气漂亮,但是,你是一个女娃娃呀,审美眼光这么‘男 性化’,真的好么……季子清陛下虽略有腹诽,但还是弯腰拎起胖妹妹,一把将她举放到马背上。 “害怕么,扇扇?”把胖妹妹率先搁到马背上后,季子清陛下并不急着上马,反倒饶有兴致的逗着小妹妹。季子珊小公主左瞅瞅右看看,然后蹦出一句实话:“……有点高,摔了疼。”还站在马下的季子清陛下,大概是怕调皮的妹妹在马上捣蛋,是以,他的两只手,分别搁放在季子珊的身前和身后,以防她搞出点 什么意外,对于皇帝老哥的细心,季子珊十分感动,“哥哥,你上来,你上来我就不怕摔了。” 季子清陛下笑了一笑,尔后翻身跃上马背。背后有了坚实的大靠山,季子珊小公主顿时就敢踢腿甩胳膊了,口内连连催道:“大哥哥,快叫马走,快走……”在季子珊小公主语气新奇的催促下,季子清陛下轻轻一夹马腹,高头大马便一步一步的走动起 来,“扇扇,骑马的感觉怎么样?” “好好玩。”感觉到一颠一颠的季子珊小公主,特别兴奋的表示道。 季子清陛下接口笑道:“马儿跑起来,才更好玩。”稍稍用劲儿踢了踢马腹,高头大马立时蹬蹬蹬的小跑起来,季子清陛下再一次低头垂问胖妹妹,“害怕么,扇扇?” “不怕!”季子珊小公主被马颠颠的咯咯直笑。 季子清陛下这才彻底放下心来,遂带着小妹妹在跑马场上驰骋。远处,元宝小王爷托着腮帮子,面带微笑的望着他皇帝哥哥和公主妹妹,眼神温柔,与他一起围桌而坐的四个伴读,宁玉泽、董致远、以及姚得逸共同分食两碟点心,自然是轻而易举的很快搞定,至于穆 淮谦,他素有大胃王之称,吃点心的速度也不遑相让。 另外三人解决完点心后,都将目光投向带着光环的皇帝陛下,只有穆淮谦小公子一个人,在等待着噩梦的降临。 那啥,那种不太妙的感觉……真的是愈来愈强烈了。 “小哥哥,我带来的点心,你吃完了么?”在跑马场遛了两圈后,季子珊小公主指挥她皇帝老哥,将漂亮大马驱策到元宝小王爷这边,望着已经一扫而空的三个空碟子,季子珊明知故问道。 元宝小王爷笑得特别真诚温柔:“都吃完了,你瞧,一块都没剩下。”说着,伸手指了指桌上的空碟子。 “小哥哥骗人!”季子珊小公主也伸出手指,戳向搁在桌上的半块荷叶卷式点心,“那还有呢,你没吃光光!” 元宝小王爷瞥一眼自己嘴下的残糕,面不改色的笑答:“扇扇,这半块点心刚刚掉地上了,已经染了脏脏的灰尘,不能再吃了,吃了是要拉肚子的,扇扇,你想让小哥哥拉肚子么?” 季子珊小公主摇了摇小脑袋瓜:“才不要!” 季子清陛下勒转缰绳,调转马头,笑着哄道:“扇扇,你小哥哥该接着上课了,咱们不打扰他,接着遛马去。”虽说是季子珊率先提出的要骑马,但季子清陛下骑上马后,也是兴致颇高。 “好呀,好呀,骑马好好玩。”季子珊兴奋之意不减反增。 两盏茶的休息时间已到,元宝小王爷及其四个伴读,随即也开始进行弓箭课,五个红心箭靶子呈一字型排开,因几人年岁尚小,故而所用的弓箭、以及离箭靶所站的距离,都较成人有所差距。 说起来,五人之中,宁玉泽、董致远、穆淮谦都属于武将之后。 然而,董致远容貌秀气,又偏好读书,在武学一途的表现比较平常,宁玉泽倒是发展均衡,能文也能武,至于穆淮谦,却是个地道的武学才子。作为一个曾经纵横沙场的武将,要说心里话,楚老大人自然最喜欢穆淮谦,不过嘛,其余几个男娃娃个个身份不凡,楚老大人也不好表现的太过偏袒,但每逢皇帝陛下垂问时,楚老大人却没少夸赞过穆淮 谦。 对此情况,季子清陛下只回复四个字——倾心培养。 “哥哥,我还想玩那个!”在马背上了颠簸了好一会儿功夫,季子珊小公主终于同意停止骑马,当她被季子清陛下抱下马背后,她水汪汪的大眼睛滴溜溜一转,又瞄向了新的感兴趣事物。 季子清陛下剑眉一挑,回道:“扇扇,什么这个那个的,那个呀,叫射箭。” “我要玩射箭,我还要玩射箭!”季子珊再度使出抱金膝盖骨的技能。 季子清陛下望着活泼爱玩的熊妹妹,无语的捏了捏眉心:“扇扇,你怎么什么都想玩啊,射箭是男孩子玩的东西,不是你这个小姑娘可以玩的。” “可以玩,我也可以玩!”季子珊表现出一幅‘你的解释我完全没有听见,我认为我就是可以玩射箭’的执拗态度。 望着黏在腿上的扇扇牌挂件,季子清陛下再一次迁就道:“好好好,玩射箭,玩射箭。” 演武场只设了五个靶位,季子珊小公主若要玩射箭,正在上弓箭课的五人之中,势必要有一个人挪个位儿出来,季子珊小胖手一挥,就将元宝小王爷的位置征用了:“小哥哥,我要玩射箭!” 元宝小王爷瞅了瞅纵容态度的皇帝老哥,然后笑着问道:“扇扇,你知道怎么玩射箭么?”季子珊小公主伸手去拿元宝小王爷的弓和箭,季子清陛下见妹妹的小嫩爪子,将弓弦抓到手里后,怎么也摆不好射箭的标准造型,便笑眯眯的弯腰蹲身,手把手教她搭箭上弓,然后挪动着瞄准箭靶的红心 ,只听嗖的一声,长箭离弓,直直刺在箭靶的红中心。“扇扇射的真好!”明知箭能入靶,是皇帝老哥的功劳,但这一点也不妨碍元宝小王爷,把成绩算在可爱小妹妹的头上,眼瞧着皇帝老哥目光凉凉的扫来,元宝小王爷又淡定的笑补一句,“扇扇能一击即中, 全赖大哥哥指点有方!”话音才落,季子清陛下便嘴角微翘的转回头去。 得了夸奖称赞的季子珊小公主,哪有不顺杆接着往上爬的:“我还要玩!” 于是,季子清陛下又协助胖妹妹,射了一个箭靶红心。 “还要玩!”季子珊小公主兴头愈盛。 又射了好几支长箭后,季子清陛下提醒玩心正盛的胖妹妹:“扇扇,玩够了吧。”季子珊的个头太低,季子清陛下若要帮她瞄准射箭,他的龙腿憋屈的可真不怎么舒服。 “没有,还想玩。”季子珊小公主嘟着小嘴巴撒娇道。 季子清陛下瞅了瞅明丽的日光,笑道:“扇扇,你看太阳都快到南边了,已经是快用午膳的时辰了,你肚子饿了没有?咱们回去用午膳吧,好不好?” 季子珊摸了摸自己的小肚皮,点头答应道:“好,先回去用午膳,等用过午膳,咱们来玩射箭!” “……”你还玩上瘾了这是,季子清陛下额筋抽抽道,“咱们先回去用午膳,等你填饱了肚子再说。”不管怎么样,先把胖妹妹忽悠回后宫为上。当季子清陛下带着季子珊起驾离开后,穆淮谦面色难看的去找武课师傅告假——之前的‘预感’,到底还是变成了现实。 男孩 穆淮谦告过假后,就跟火烧屁股似的直奔恭房,坐在马桶上‘痛苦’了许久,愣是没排拉出痛苦的源头,穆淮谦囧囧的揉着肚子——肚子明明真的很疼呀。 “大哥哥,我又想看圆圆了。”回后宫的御辇之上,季子珊拨转着腕间的镶宝小金镯,声音稚嫩的说道。 季子清陛下靠在辇背上,面露微笑道:“好。”朝跟随在一侧的刘全顺摆了摆手,吩咐道,“派人到慈宁宫一趟,告诉太后,就说公主今天在凤仪宫用午膳。” 刘全顺应了声是,然后挥手招来一个小内监,叫他去慈宁宫传话。御辇一路稳稳行驶到凤仪宫,季子珊跳下御辇之后,就直奔宜华殿去看圆圆大皇子,小小的精美摇篮里,圆圆大皇子睡得安静甜美,季子珊看了会睫毛长长的大侄子,尔后抬起小脑袋瓜,嗓音低低道:“哥 哥,嫂嫂,圆圆怎么又在睡啊,我还想摇拨浪鼓,逗他玩呢。”季子清陛下笑着吐槽道:“扇扇,你小时候还不是吃完睡睡醒吃,跟头小猪似的……”右手垂搭上小妹妹的后肩,季子清陛下溜推着她出了槅间,“圆圆需要一直睡觉,才能快点长大,扇扇,你是当姑姑的, 可不能吵他睡觉,来,咱们去用午膳了。”长条饭桌之上,各种御膳色香味俱全,季子清陛下居主位,董皇后和季子珊小公主分别坐在他的两侧,御膳美味,季子珊食欲又佳,是以,她抱着小碗吃得特别欢畅喷香,季子清陛下瞧得满意,亲自动手 给她连连夹菜,好似在喂自己养的小猪。 饭至半途时,董皇后拨了拨碗里的米粒,试探着开口道:“陛下,您今日降了冯氏的位份后,她……”后宫的规矩,若是哪位妃嫔受贬或晋封,都会及时昭告全后宫知晓,免得唤错称呼有失体统规矩,季子清陛下并不意外董皇后知道冯氏被他降位的消息,此时听她提起冯采女,只是随口问了一句:“她怎么 了?” “她来凤仪宫寻臣妾,求臣妾帮她说个情……”董皇后斟酌着言辞说道。 季子清陛下正要去夹小鸡腿的动作微顿,缓缓扭过头去,神色波澜不惊的问董皇后:“皇后是否知晓,朕为何会降冯氏的位份?” “臣妾派人查问过了,约摸知晓陛下的意思。”董皇后回道,冯氏从御花园一路追着小姑子跑到乾明宫的事情,在皇宫里一点也不是秘密。季子清陛下一筷子戳夹住小鸡腿,语气漫不经心道:“哦,既是已经查问过了,皇后又提起冯氏之事,莫非是认为她情有可原?”将目光又转至另一侧,季子清陛下把小鸡腿搁到胖妹妹的小碗里,语气温和 道,“扇扇,再吃个小鸡腿,还有什么想吃的,都告诉哥哥。” “好!”正在大快朵颐的季子珊,十分不客气的应道。季子清陛下投喂完小妹妹,再次将目光转视回董皇后,语气淡淡道:“扇扇一生下来就没有父亲,她虽是朕的妹妹,朕却一直视她如女,谁敢对她不安好心,朕绝不轻饶……朕亲自降的冯氏位份,她不思好 好悔改,反倒跑来找皇后求情,若是朕不免她责罚,她是不是还想再去找太后,刘全顺,传旨,废去冯氏的位份,迁她去冷宫待着吧。” 不待刘全顺应声,正在和鸡腿作斗争的季子珊小公主,忽然抬起眼睛问道:“哥哥,冷宫是什么地方呀。”“一个特别凉快的地方。”季子清陛下眼神温和道,“扇扇快吃饭,哥哥一会儿送你回慈宁宫睡午觉……以后再有类似的事情,皇后还是先仔细想一想,是否要为她们开口求情。”后一句话,却是对董皇后说的 。 董皇后低声应道:“是,臣妾记下了。”夫君贵为一国之君,讲究的是金口玉言,他既已亲自定了冯氏的罪名,便不容有人置喙他的话,自己在明知真实缘由且冯氏绝不会再被赦免的情况下,还对陛下提起冯氏之事,不拘是为了宽厚仁慈的贤良 名声,还是为了不可明言的隐秘私心,总之,都叫陛下心里不满意了。入宫三年来,陛下对小姑子极为宠溺,她哪会看不清小姑子在陛下心中的地位,冯氏意图利用小姑子争宠,定然叫陛下心中极为不快,如若不然,管制妃嫔乃是皇后之责,陛下怎会特别干预后宫之事,正 是知道陛下视小姑子如女,若她提及冯氏不甘被罚之事,陛下只会更厌弃冯氏。 冯氏被自己的‘求情’求去了冷宫,自己却也叫陛下心里生了一些芥蒂。 她刚才之举,何曾不是利用了小姑子…… 储秀宫内。被降为采女位份的冯氏,拖拖拉拉的收拾着东西,心里还在期盼着奇迹的转机,同居储秀宫的陈美人和褚美人,陡闻冯氏被贬为采女之后,一个暗暗欣喜,一个震惊不已,一个欣喜争宠的人终于少了一个 ,一个震惊陛下竟如此看重昭阳长公主。 就在三人各怀心思时,皇帝陛下‘废冯氏入冷宫’的口谕忽然降临。在听闻陛下有谕旨来时,冯采女以为自己翻身有望,谁知,她等来的竟是一道废入冷宫的催命符,脑袋中一片天旋地转,冯氏晕死在冷冰冰的地板上,等她再次醒来时,遍眼及处,尽是满目苍凉的破败之 景,冯氏心底骇然的不甘哭叫——她又没有害人性命,为什么要被废入冷宫!为什么! 一入宫门深似海。 一步走错,也许就是满盘皆输的后果。 若是冯氏没有生出不安分的心思,她现在也许还好好的当着她的美人,若是她在受贬之后,能安安生生的接受处罚,未必没有东山再起的一天,然而,人生哪有什么如果呢…… 慈宁宫,寿康殿。 惠安太后搂着一天天长大的胖闺女,给她揉着圆滚滚的小肚皮,秀美的面孔却板的一派严肃:“小丫头,一晌午都不见人影,连午饭也不回来吃,你眼里还有没有母后了?” “母后不带我去看小哥哥,我不高兴。”季子珊嘟着小嘴,特别实诚的抱怨太后亲妈。 惠安太后喉间微哽,文华阁又没设在后宫,她虽是太后,却也不好随便往前宫闲逛,伸手拍了一记胖闺女的肉屁股,惠安太后依旧板着脸问道:“现在还不高兴?还和母后闹脾气呢?”“现在高兴啦。”季子珊往惠安太后怀里拱了一拱,嗓音甜腻道,“大哥哥带我去看了小哥哥,我还玩了骑马,玩了射箭,可好玩啦……”水汪汪的眸子瞅向季子清陛下,季子珊小公主撒娇道,“大哥哥,我一 会儿还想去玩,你再带我去吧……” 怎么还记着玩骑马玩射箭这档子事呢…… 季子清陛下轻轻拨着茶碗里的茶叶,额筋微蹦的解释道:“扇扇,哥哥已经和你说过了,那是男孩子玩的东西,你是一个女孩子,不能玩的。” “为什么女孩子不能玩?”季子珊小公主特别理直气壮的反问道。季子清陛下轻轻‘呃’了一声:“因为女孩子玩了……会变丑。”季子清陛下刚编出一个理由,就见胖妹妹倏然拱出太后亲妈的怀抱,小短腿一扑噗蹬,就往内殿跑去,素容嬷嬷赶紧一齐跟了进去,片刻后,季 子清陛下看到胖妹妹捧着一面镜子出来,一边照镜子,一边走向元宝幼弟那里,“哥哥,我变丑了么?” 元宝小王爷不顾皇帝老哥使的眼色,特别真诚实在的回答道:“没有,扇扇还是一个最美丽的小公主。” “我也觉着,我没变丑,我还是特别好看。”季子珊小公主又颠回惠安太后怀里,扑闪着亮晶晶的大眼睛道,“母后,母后,你看看,我有变丑么?我还漂亮么?” 望着小闺女可爱的萌萌小眼神,惠安太后嘴角一歪的笑了:“没有变丑……”同时被元宝幼弟和太后亲妈拆台的季子清陛下:“……”还能不能好好忽悠傻乎乎的小妹妹了,季子清陛下刚腹诽完,就见小妹妹小猴儿似的溜窜了过来,嘴皮子特别利索的嚷嚷道,“我玩骑马了,我玩射箭 了,我没有变丑,哥哥……哥哥骗人!” 控诉完骗人的季子清陛下后,季子珊小公主熟练的抱住皇帝老哥的金膝盖骨,开启单曲循环模式:“哥哥,带我去玩嘛,求求你了,带我去玩嘛,好不好呀,求求你了……” 被童音穿脑的季子清陛下,眼皮子跳个不停:“母后……” “清儿,你又不是不知道扇扇的性子,她见到什么新鲜玩意儿,都稀罕的厉害,那什么骑马射箭,扇扇都是头一回见,她能不心心念念的想着玩么……”惠安太后特别悠闲的说着风凉话。太后亲妈不提供帮助,季子清陛下只好自食其力,揽了胖妹妹的小肩膀在身边,季子清陛下耐着性子解释道:“扇扇,这骑马和射箭,都是男孩子上学以后,才能学的东西,你是个女孩子,又没有上学,所 以,你不能一直玩,哥哥带你玩别的东西好吧。”“不要,就想玩骑马和射箭。”季子珊小公主挠着额头,鼓着胖脸颊,尔后语出惊人,“我要当男孩子,我要上学!” 插班 噗—— 还在喝饭后消食茶的元宝小王爷,直接喷了一口漫天茶雨。 接过银花嬷嬷递来的手绢,元宝小王爷一边擦嘴,一边哈哈笑道:“扇扇,你本来就是个女孩子,怎么能当男孩子呢?” “我就是要当男孩子,要上学。”季子珊小公主揪着衣角,一脸执拗的坚持道,“大哥哥不是说,男孩子上学就能玩骑马玩射箭么,我想玩骑马和射箭,所以,我要当男孩子,也要上学。”对于胖妹妹神奇的脑回路,季子清陛下也是服气的厉害:“扇扇,你……扇扇,上学不单单是骑马射箭玩,还要读书、写字、做功课、学算数,弹琴、画画,要学好多好多的东西……”季子清陛下试图通过解 释,来打消胖妹妹的上学念头,“如果学的不好了,老师们不仅会骂你,还会打你,你怕不怕?” “不怕。”季子珊小公主一幅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架势。季子清陛下呵呵一笑,尔后将胖妹妹抱坐到腿上,又接着讲述上学的辛苦:“扇扇,你要是去上学,以后就不能睡懒觉了,还有啊,上课的时候不能吃点心,不能到处乱跑,先生让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 不能和先生顶嘴,也不能和先生撒娇,你都能做得到么?” 季子珊几乎听成了蚊香眼,不过,这并不妨碍她大声回答:“能!”“都能啊……”季子清陛下轻轻拍着妹妹的小短腿,心底思咐道,妹妹已将及四岁,若她真是个男孩子,提前让她去上学也未尝不可,不过,这是妹妹,不是弟弟啊,季子清陛下正犹豫不决之时,元宝小王爷 笑着走过来道,“哥哥,让扇扇和我一起去上学吧,我会照顾好她,不叫她淘气的。” 季子清陛下瞥一眼元宝幼弟,口内斥道:“到底是叫扇扇去上学,还是叫她去玩啊你?”元宝小王爷笑的分外静美:“哥哥,以前有我陪扇扇玩,现在她没人玩了,不是寂寞无聊嘛,叫她跟我去上学吧,扇扇很听我话的,我保证她不淘气。”元宝小王爷摸了摸小妹妹的脑袋,温柔的笑问道,“扇 扇,要是让你跟小哥哥去上学,你能不能保证听小哥哥的话?” “能!我能!”季子珊小公主一脸乖宝宝模样的表示道。季子清陛下略沉吟片刻,便拍案决定道:“行,哥哥叫你去上学。”宫中学堂的九个学生,基本都是亲眷,幼妹年岁还小的很,也无需考虑什么男女避嫌之事,就给她找点事做,顺带着学点东西,懂点道理 ,也省得叫自己真给宠惯坏了,“不过,扇扇,咱们可事先说好,你若是惹了先生生气,便不许再去上学了。” “扇扇,还不谢谢哥哥,保证你一定会乖乖的。”元宝小王爷挠了一下小妹妹,笑着催促道。 季子珊小公主特一本正经的保证道:“谢谢哥哥,我一定会乖,不乖呃……你打我!”“好啦,明天早上就让你去上学,现在,还不乖乖回去睡午觉。”季子清陛下勾了一下胖妹妹的小鼻子,笑着命她去午睡,话音刚落,得偿所愿的季子珊小公主,就一跃跳下皇帝老哥的膝头,一溜烟跑回了 内殿,片刻后,只听她嗓音嘹亮的喊道,“哥哥,我已经在乖乖睡午觉了!”季子清陛下扬声回道:“不许再说话了,闭上眼睛,赶紧睡觉!”和胖妹妹简单隔墙对话几句后,季子清陛下对惠安太后道,“母后,要是扇扇能耐得住性子,就叫她跟着元宝上两年学,等她再大些,再叫她 去女学就是了。”“子萦和子婷比扇扇大的太多,若是叫扇扇现在就去女学,怕是不好玩到一起,子箩和妙妙又还小,久住宫中,恐还难适应,也罢……就依皇帝的意思,等子箩和妙妙再大些,能陪扇扇一起上学了,叫她再 回来就是了。”惠安太后想了一想后,也没有发表什么反对意见。 当天午后,元宝小王爷在文华阁投下一个重磅消息。文华阁共设两个学班,大些的在西配殿上课,小些的在东配殿就读,元宝小王爷就读的东配殿内,上首摆着一张长条讲桌,讲桌背后立着一个平面木架,木架上悬挂着白色纸张,专供上课的太傅写字,讲 桌下头,一共摆着五张书桌,第一排有三张,剩下的两张从左至右摆在第二排。 还未到上课时间,五人坐在一起闲聊。 坐在第一排中间的元宝小王爷,一脸神秘的对四人道:“我们这里要来一位新学生,你们猜一猜,会是谁?” 宁玉泽和董致远分别坐在元宝小王爷的两侧,第二排坐的依次为穆淮谦和姚得逸,见元宝小王爷一副神秘兮兮的架势,四人不由面面相觑:要来新学生?压根没听到一丁点风声啊。“王爷就别和我们卖关子了,这么毫无预兆的,我们哪儿能猜得到呢。”宁玉泽瞥一眼王爷表弟,口气熟稔亲近的说道,这倒不是假话,他们给王爷表弟当伴读的四个人,不是亲戚关系户,就是重臣猛将之 后,这半途忽然要转来一个新同窗,怎么可能猜到是谁。 元宝小王爷嘴角一弯,不再卖关子:“我妹妹。” 你妹妹? 元宝小王爷乃是皇子,他的妹妹自然是公主,就年龄上来讲,这个妹妹……只可能定位到昭阳长公主,当四人明悟过来新同窗是谁后,那表情别提……多精彩了。 宁玉泽瞪大眼睛道:“扇扇?她……她要来上学?” “公主她……”董致远目光不解的欲言又止,公主是个女孩子,女孩子应该去上女学吧。穆淮谦口内只微微‘啊’了一声,肚子里却在腹诽——桃花小公主要来这里上学?今天才被她的突然造访,‘吓’得肚子翻江倒海的疼,以为自己要重蹈去年的覆辙,然而,事情的真相却是,他反应过度了,他 根本没有‘一泻千里’,作为一个啥也不怕的男子汉,他感到十分羞愧,他居然被桃花小公主的几块糕点‘吓’的肚子疼,简直太丢人了。 “公主为什么要来上学啊?太后和陛下都同意么?公主还没到四岁吧,她能听懂我们的课程么……”姚得逸的问题最多,从好奇季子珊想上学的原因,一直说到季子珊应该听不懂课的推测。 元宝小王爷正要答疑解惑,外头忽传来小太监的报响:“顾太傅到!” 五人一听顾太傅到了,忙赶紧端坐好身形,不再交头接耳。 夜晚,慈宁宫。 已经做完功课的元宝小王爷,和小妹妹一起玩着拼七巧板,正卖力玩拼图的季子珊,忽然抬起小脑袋瓜,问坐在一旁看书的惠安太后:“母后,我明天去上学,要怎么当男孩子啊。” 惠安太后从书上转开目光,眉峰微挑道:“当男孩子?” “嗯,对呀,大哥哥不是说,只有男孩子才能去上学么。”季子珊小公主对季子清陛下说过的话可是念念不忘,“我现在还是女孩子呢。”也一起趴在榻桌旁边的元宝小王爷,捂着嘴巴呵呵笑起来:“傻扇扇,女孩子怎么能变成男孩子呢……”不等元宝小王爷笑话完小妹妹,只听季子珊又语出惊人的开口了,“母后,是不是只要我和小哥哥是一 个样子,就能当男孩子了?”被打断话茬的元宝小王爷,忽然一拍脑袋瓜,目露兴奋道,“对啊,母后,可以叫扇扇扮成男孩子呀。” 惠安太后:“……”陷入兴奋状态的元宝小王爷,顾不得征求太后亲妈的同意,先吩咐银花嬷嬷道:“花嬷嬷,你去找我以前的衣服来,叫扇扇穿一下我的衣服。”目光一转,再去望怔怔傻眼的素容嬷嬷,“容嬷嬷,你来,把扇 扇的小发髻拆了,给她梳一个半束发,还有花嬷嬷……”元宝小王爷又叫住即将离开的银花嬷嬷,“再拿几个我的小发冠,对了,还有鞋子。” 将书搁放到腿边,惠安太后望着激动不已的小儿子,开口笑道:“元宝,你胡闹什么呢,你妹妹是个小姑娘,你把她扮成男孩子成什么话。” “母后,这有什么关系,扇扇想当男孩子,我自然要帮她达成心愿啊。”元宝小王爷颠颠的给小妹妹摘着发上珠花,至于素容嬷嬷,也已在嘴角抽搐的给小主子取小金镯子。 被两人围着招呼的季子珊小公主,只用咧着嘴傻笑就够了。 惠安太后无语半晌后,也不想败小儿子和小闺女的兴致,便索性由着他们小兄妹闹着玩了。不过须臾,季子珊的头发就垂散下来,素容嬷嬷按着元宝小王爷的要求,将小主子头顶的丰厚柔发挽了一个半束发,又拿银花嬷嬷叫人先送来的一只小金冠给她固定上去,又过片刻,银花嬷嬷捧着一叠衣 裳以及数双鞋子过来:“奴婢瞧着,这几身衣裳的尺寸,小公主应该能穿的上,快试试。” 季子珊的试装效果很良好,得到了全体一致的‘称赞’。于是,次一日出现在乾明宫的季子珊小公主,差点让刚下朝的季子清陛下把眼珠子瞪出来。 班花 “大哥哥,你看,我变成男孩子啦!”被元宝小王爷牵着踏进御书房的季子珊小公主,仰着璀璨如明珠的脸蛋,喜笑颜开的大声说道。 今日季子珊的穿着打扮,与往日大相径庭。只见她穿着一身浅蓝色绣银线团纹的交领小长袍,腰束一根颜色稍深的蓝色精美腰带,腰身两侧各悬垂下一块白玉环佩,以前常梳的垂髫双环髻,变成了上扎下散的半束发,头顶束起来的一团乌髻,用一 只缀蓝宝的小金冠扣卡着,脚下踩踏着的不再是华美的小绣鞋,而是变成了一双……男式的小靴子。 季子清陛下从上瞅到下,再从下看到上,来来回回扫瞪三遍后,最后将目光定格到胖妹妹的白嫩包子脸上:“扇扇,你怎么穿成这幅模样了?” ——饶是季子清陛下素来稳重淡定,此时也不禁被胖妹妹的华丽大变身给‘惊’着了,这还真是想方设法把自己往‘男孩子’的性别上靠近呀你。 “好看呀!”季子珊小公主扯着小袍子,在原地美美的转了一个圈。 把袍子当成裙子转着玩,也真是够了……季子清陛下朝御案下头招招手,语气极度无奈的唤道:“过来。”待胖妹妹颠颠的跑到自己身边后,季子清陛下将她抱坐到自己腿上,语气温和的开口道,“扇扇,你是个小姑娘,要穿裙子戴珠花,这些男孩 子的装扮,以后还是不要穿了,大哥哥瞧着……你都不好看了。”才不,这明明就是肥胖版的元宝幼弟嘛。 “大哥哥又骗人!母后,小哥哥,嬷嬷都说我好看。”季子珊小公主毫不留情的戳穿皇帝老哥的违心话,“我也觉着我好看!” 季子清陛下在心里默默感慨,随着小丫头的一天天长大,她可没以前那么好哄骗好糊弄了。这时,站在下首的元宝小王爷开口道:“大哥哥,扇扇穿的这身衣裳和鞋子,还是我以前穿过的旧物。”当然,哪怕是被穿过的旧物,如今瞧着依然崭新无比,基本瞧不出有陈旧的痕迹,“我已经求过母后, 叫给扇扇再做一些合身的新衣裳。”特指男童款的新衣物。 “母后答应了?”季子清陛下只觉额筋突突突的乱跳,这谁想出来的馊主意,竟把他的胖妹妹给弄成了‘胖弟弟’,季子清陛下很不高兴好么,“还有,这是谁叫扇扇穿成这的?” 元宝小王爷抿嘴笑道:“大哥哥,扇扇既然想当男孩子,就让她过过当男孩子的瘾嘛,母后也……答应了的。”其实,惠安太后原来并不同意,香香软软的小闺女本就活泼好动,再叫他扮成男娃娃,不成了一个活生生的野猴子了,奈何,小闺女抱着她的左胳膊,小儿子抱着她的右胳膊,俩小坏蛋一个比一个能撒娇 ,最后,惠安太后屈服在一双儿女的……甜言蜜语之下。 “这么说,是你出的馊主意喽。”季子清陛下睨着同胞弟弟,目光中透露出一丝不赞同——有提前先问过他的意见么。 元宝小王爷摸脑袋讪笑:“也不算……很馊主意吧,扇扇不是挺高兴的嘛。”季子清陛下先瞪一眼元宝小王爷,再戳一下季子珊‘胖弟弟’的大脑门,板着脸低斥道:“你们这两个小捣蛋鬼,大哥哥素日就是太纵着你们两个了……”季子清陛下正发着软绵绵的虚火时,刘全顺捧着拂尘进 来,恭敬道,“陛下,文华阁的各位大人都来了,正在殿外候着。” “传他们都进来。”季子清陛下随口吩咐道。季子清陛下吩咐过刘全顺,尔后对坐在腿上的季子珊‘假弟弟’道:“扇扇,今天是你第一天入学,哥哥先让你把所有的老师见一面,小丫头,你可听好了,既然去学堂上学,就要尊敬师长,不能和老师们发 脾气……”入学前的思想教育工作还没做完,已有好几个人鱼贯而入。 “臣等参见陛下。”全都蓄着胡须的一众大臣,朝坐在御案之后的季子清陛下行礼参拜道。行礼毕,众人遂听到一道叫起声,众人起身后,眼角余光不着痕迹的打量着上头,只见五王爷垂手静站在御案之侧,而坐在御案之后的季子清陛下……怀里竟坐着一个玉雪可爱的小男孩,咦,不是说昭阳长 公主要入文华阁就读么,怎么变成……男娃娃了? 昨日刚见过季子珊的楚老大人,则无语的默抽嘴角。“朕今日召你们来的意思,想来刘全顺已给你们解释清楚。”季子清陛下才刚下早朝,早膳还没用,又有一大批朝务等着他处理,是以,他可没闲功夫多做赘述,三言两语过后,季子清陛下便道,“扇扇,你 去给众位师父行个礼,然后就跟着你小哥哥去学堂上学吧。” 季子珊嗓音甜甜的应道:“好的,哥哥!” 从皇帝老哥的腿上跳下来,季子珊绕走出御案,学着元宝小哥哥的样子,朝几位老先生统一作揖行礼道:“学生见过各位老师。” 众位老师也是谦虚的紧,个个拱手回道:“不敢,不敢,公主有礼了。”身为一个插班生,季子珊小公主的入学仪式,堪称简单而粗暴,坐在上首的季子清陛下觉着饿了,便开口撵人道:“行了,都退下吧。”末了,又嘱咐一句头一天去上学的小妹妹,“扇扇,在学堂,一定要听 你小哥哥的话,还有,若是觉着上学没意思了,就告诉大哥哥。”——大哥哥立马叫你退学,回来接着当他的开心果。 “知道啦!”季子珊应一声罗嗦的皇帝老哥,就被她元宝小哥哥牵着往外走。 被召唤过来认领新学生的几位老大人,也纷纷行礼离开。 不过,有一个人是例外。 正准备去用早膳的季子清陛下,望见楚老大人似乎有话要说的模样,便开口垂问道:“楚师傅还有事?”楚老大人先作揖行了一礼,尔后心情略苦逼的开口道:“启禀陛下,老臣确有话说,陛下让小公主入学就读,老臣不敢置喙,但是,老臣所教的武课与文课不同,不拘是骑马射箭、还是习武跑步,以公主的 年纪,只怕都难以胜任,所以,老臣想请问陛下,这武课应该怎么教小公主。” ——其实,楚老大人想说的并不是这个,若女学生是她的亲孙女,他什么都管教,但这个女学生是公主殿下呀,他能随随便便抱她学骑马、手把手教她学射箭么。季子清陛下的右手正搁在桌上,闻听楚老大人的为难之语,便拿指头敲了敲桌面:“哦,这件事,朕倒是疏忽了……”若是他亲自给胖妹妹当武课老师,不管是做什么运动,他都可以手把手教他,楚老大人毕 竟是外臣,叫他长时间的接触小妹妹,的确不太好,“唔,这样,公主的武课老师,朕会替她单独寻一个,楚师傅勿要困扰。” “多谢陛下体谅,老臣告退。”为难的事情已解决,楚老大人很识相的立马告退。 等所有人都离开后,季子清陛下从御案之后起身,一共交代刘全顺两句话,第一句是:“传早膳。”紧跟着第二句却是,“传宁玉湛进宫。” 宁玉湛是定国公府的长房长孙,是宁玉泽的同胞亲兄长,是穆淮谦的亲姐夫,同时,他也是季子清陛下和季子珊小公主的舅家大表哥。 恭声领命的刘全顺公公在心里暗腹——看来,小公主的武课老师……应该就是宁家大公子了。 文华阁。 因学堂里要转来一位新同窗,是以,元宝小王爷所在的班级,这日并没有按时开课,准时来到学堂的宁玉泽、董致远、穆淮谦和姚得逸四人,一边温习着昨日所学的功课,一边时不时聊上几句闲话。 几人所聊闲话的焦点在于——昭阳长公主到底会坐在哪个位置。 原本的五张课桌,现在已经增添到了六张。几人嘀嘀咕咕了一阵,宁玉泽表示他公主表妹很喜欢和王爷表弟玩,据他推测,公主表妹应该会想坐在王爷表弟旁边,这也就意味着他和董致远之间,大概会有一个人退坐到第二排,董致远表示无所谓, 反正班里一共就六个人,不管怎么坐,都十分宽敞舒服,又不像有的家学私塾,一屋子都能挤的满满当当。 在早课推迟约摸一刻钟的时间后,守在外头的小内监终于扬声报响:“五王爷到!昭阳长公主到!顾太傅到!” 屋内的四人一听到动静,均从各自的椅子上起身,走至空余的地方呈一字型排开,片刻后,四人看到五王爷季子恒……牵了一个胖嘟嘟的男娃娃进来。那熟悉的眉眼,那熟悉的身段,分明是昭阳长公主无疑,只是……她为毛打扮成男孩子的模样啊! 蒹葭 “扇扇,你想坐在哪个位置?”众人互相见过礼后,元宝小王爷问临时来插班的季子珊小公主,伸手指了指第一排的中间位置,“那里是小哥哥的座位……”元宝小王爷正要说‘你想坐哥哥的左边还是右边’,却 见胖妹妹一抬胳膊,指向第二排的中间位置,“小哥哥,我想坐那里,坐你后面。” 被抢走座位的姚得逸小公子:“……”搞了半天,要挪位置的竟然是他啊。 季子珊小公主已经自作主张,还不及说出选择项的元宝小王爷,也就没再发表任何意见,只要小妹妹高兴,她想坐哪里都可以。 座位次序调整过后,一师六徒遂各就各位开始上课,小眯眯眼的顾太傅抚着长须说道:“今天,我们要学的是《诗经》中的《蒹葭》篇,现在,先跟我念上五遍,蒹葭苍苍——”“蒹葭苍苍——”在顾太傅说要跟着他念书时,季子珊只见五个同学纷纷把手背到后头,然后一个个附和着读书声开始摇头晃脑,季子珊的眼睛从左到右画了个半圆后,然后也有模有样背手摇头,口内发出 的声音一点也不弱给其他五个同窗,“白露为霜——” 听到背后妹妹稚嫩明朗的念书声,元宝小王爷特别想扭过头,但是,他很坚定的控制住了自己。坐在前头的三人看不到季子珊的动静,倒还都表现的比较平静,至于分别坐在季子珊两侧的穆淮谦和姚得逸,他俩的眼角余光却可以看到季子珊的动作,两人见她如此上道,心里都觉好笑不已,不过,一 个忍功强悍,愣是表现的不露半分声色,一个则火候欠缺,念书声音明显有些走调。 看到季子珊小公主十分卖力的摇头晃脑,坐在正上首的顾太傅:“……” ——看来,上学也很讲究烧三把火啊。五遍《蒹葭》念过后,顾太傅开始逐字逐句讲解解释,之后,又抽点学生进行复述,再接着,顾太傅提起桌案上的大毫,在后头的平面木架上写起字来,已经教过的字,自然是一遍带过,至于新出现的生 字,顾太傅会按照难易程度,调整教写的次数,将《蒹葭》内所有的字教完后,顾太傅再一次让众人朗读《蒹葭》。 当下课的钟声响起时,顾太傅开始布置今天的作业——熟练背诵今天所学的文章,能够准确解释所学文章的意思,并将所学文章写上二十遍。 “扇扇,上学有意思么?”顾太傅一离开学堂,元宝小王爷立即转过身来,询问小妹妹的上学感受。 季子珊自然响亮回答:“有!” “扇扇表妹,那我们上课学的是什么呀。”宁玉泽小公子也跟着笑吟吟的问道。 季子珊用‘你好笨’的目光看着宁玉泽:“读书啊——”接收到公主表妹鄙视的目光后,宁玉泽尴尬的讪讪闭嘴,坐在季子珊右侧的姚得逸,笑眯眯的开口问道:“公主,我们今天上课所学的《蒹葭》,你背会了多少呀?”季子珊小公主跟着顾太傅朗诵时的态度 ,别提多投入多热情了,就是不知道效果如何。“都背会了呀——”季子珊小公主大言不惭道,她这些年也不是一直在嬉耍玩闹好不好,她有被教过读书的好么,投给姚得逸一个‘你小子可听好了’的眼神,就嘴皮子极利索的背诵道,“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季子珊越往后头背诵,姚得逸的嘴巴就越张越大,到最后,几乎都可以直接塞进一个茶叶蛋了。 不只是姚得逸呆若木鸡,其余五个人包括元宝小王爷在内,也纷纷目露惊骇,尤其是不怎么擅长文科的穆淮谦小公子,他的心底蓦然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感觉。 ——他……他竟然连一个快四岁的小女娃都不如,他才只记下前四句好么。 “扇扇表妹,你好厉害——”怪不得刚才鄙视他呢,就这念书的水准,的确很有鄙视人的……资格,颇受打击的宁玉泽唏嘘感慨道。 特别擅长文课的董致远,也已能熟练的流利背诵,但是,季子珊小公主的表现仍旧令他震惊:“公主,你是怎么这么快就全部背会的?”偷偷视桃花小公主为‘蛇蝎’的穆淮谦小公子,此时也忍不住虚心请教道:“请公主赐教。”他背这些文绉绉的文章,就宛若在念天书一般,每回都要靠一遍一遍的死记硬背,才能勉强把它们背诵下来,唉,有 谁知道他心里的苦啊。 对自己小妹妹还算比较了解的元宝小王爷,微挑眉峰的笑道:“扇扇,你是不是早就会背《蒹葭》了?是不是大哥哥教的你——” “是啊,是啊。”季子珊十分爽快的承认道。 闻听竟是因为这么个缘故,在场所有男童鞋的心里,顿时都奇迹般的平衡了,这时,只听元宝小王爷又饶有兴致的问道:“大哥哥什么时候教的你?大哥哥还教你背过什么?”“什么时候教的?不记得了……”季子珊小公主摇了摇小脑瓜,表示对学习《蒹葭》的时间已经忘了,“大哥哥还教我念,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还不及将所学的另一则《关雎》背 完,屋外忽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下一刻,只见门外走进来四个人。 正是对面班的三王爷季子轲,四王爷季子朗,廉亲王世子季子涛,以及柔嘉大长公主的次子许树。围坐在一起的几个人,都赶紧起身给季子轲、季子朗以及季子涛问好,又和许树打了招呼,礼毕后,季子轲霸占了姚得逸的座位,笑眯眯地望着自家小妹妹道:“真没想到,我家小皇妹这么厉害啊,都会背 这么多书了。” “那是当然了。”季子珊毫不谦虚的仰着小脸道。季子轲单手支额,嘴角含笑道:“扇扇呀,你今儿怎么穿成这幅模样了?不过,你哪怕扮成一个男孩子,也还是这么俊,还有呀,扇扇,你是怎么说服皇兄,叫你来这儿上学的?”——话说,小皇妹的办事 效率实在是高,昨天午前才来赏玩过一回,当天下午就传出她要来此就读的消息。“三王兄,扇扇这身打扮,是我让她穿的,至于怎么说服的皇兄,小丫头只要一撒娇,皇兄什么事不依着她……”元宝小王爷笑着替亲妹妹解释道,尔后又对漂亮小妹妹道,“扇扇,现在是休息时间,不会有 先生管,你可以去出恭,可以去吃东西,也可以到外头玩儿,等上课的钟声响了,就得再回学堂里来,听明白了么?” 季子珊忽闪忽闪大眼睛:“听明白了。”“我们上午的时候,一共要上两门课,今天的第一门是读书,第二门是作画,等两门课都上完了,我们就可以回慈宁宫用午膳了。”元宝小王爷揉揉胖妹妹的小脸蛋,微笑着解释过后,又道,“容嬷嬷给你准 备有爱吃的糕点,走,咱们去尝两块。” 作为一个小吃货,季子珊听到喜欢吃的东西,自然是双目放光:“好呀,好呀,去吃糕点。” 元宝小王爷牵着头一天上学的小妹妹,又对在场的其余诸人道:“有想品尝糕点的,也一道过来吧。”季子轲摆了摆手,龇牙笑道:“你和扇扇都爱吃甜的,我可吃不惯,就不去了。”与他同行的三人,也各找了借口推辞不去,他们倒不是有别的意思,只是单纯的因为——那些点心都是给季子珊准备的,他 们一群人全去蹭吃,也忒不好意思了,“今儿是扇扇头一天来文华阁,我们这几个做哥哥的,自当过来瞧瞧她。” 对面班的四个学生,可不全都季子珊的哥哥嘛,两个亲哥,一个堂哥,还有一个表哥。宁玉泽作为元宝小王爷的亲表哥,倒不用太过客气,是以,他说要一起过去尝尝,至于另外三个人,都颇为识趣的推辞不去,虽说都是五王爷的伴读,但也有亲疏远近之分,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跟着凑热 闹的。 休息时间过后,季子珊迎来她的第二节课。教作画的老师姓蒋,个头偏矮,肤色黝黑,长相十分路人甲,众人行过师生礼仪后,就正式开始上课,蒋先生坐在讲桌之后,开口说道:“今天这堂课,我不教你们怎么作画,也不指定物件叫你们画,你们 随意选两样东西,画下来交给我即可。”吩咐过五个老学生之后,又专门对新来的女学生道,“公主今天头一回来上课,想必对作画还不大了解,今日,我给公主单独辅导一下。” “先生,我会画画!我学过画画!”还是那句老话,季子珊小公主在入学之前,并不是真的‘不学无术只知玩闹’,她被她皇帝老哥教过好多东西的。 闻听小公主的回话,蒋先生不由乐了,便摸着自己的小胡子笑道:“既然如此,那就请公主也和他们五人一样,也随意做两幅画出来,叫我过过目。” ——他还真挺想知道,自称会画画的昭阳长公主,究竟能画出什么东西来。坐在胖妹妹前桌的元宝小王爷,脑子里霎时浮现出一头小猪的身影——胖妹妹最爱画的就是小猪了吧,至于另一幅,她会画什么呢。 路野 作画的笔和墨在课间休息时,早有专门的小内监准备妥帖。 季子珊作画的次数着实不少,故而,在蒋先生含笑而望的目光中,季子珊从笔架上抓过小画笔,略调整过握笔姿势后,就蘸墨开画,那熟练如流水的动作姿势,搞得她像是特别会……画画一样。 作画是陶冶性情的一门课程,对以后的仕途之路并无多大助力,是以,蒋先生的授课态度就比较随意,谁若真心想学,他就倾心教授,谁若不感兴趣,他也不会强逼硬学。 一切都讲究顺其自然。 元宝小王爷以为小妹妹初次上学,肯定会有一些‘不安分’的举动,他已经做好随时去搞‘镇压’的准备,然而,身后的小妹妹简直安静乖巧的不可思议。 ——妹呀,你怎么不淘气了呢。 当六人将做好的画作全部交给蒋先生后,点评课开始。 蒋先生坐在讲桌之后,两手各拈着一张画纸,画纸的正面朝向外头:“公主,你来说说,这两幅画画的什么?”他手里拿着的这两幅画,落款是季元茂,元茂是元宝小王爷的表字,上学之后才起的。被蒋先生点名回答问题,季子珊小公主望了望两幅画,只见一个画着圆滚滚的大元宝,另一个是在扇面上画了三朵桃花的折扇,因为眼熟的很,是以季子珊十分兴奋的回答道:“一个画的是金元宝,一个画 的是桃花扇……”顿了一顿,季子珊小公主又乐滋滋补充道,“这是我小哥哥画的!画的是我和他!”兄妹俩以前玩过的游戏,自然难不倒季子珊。 元宝小王爷转过头,朝身后的胖妹妹竖了根大拇指,口内低声称赞道:“扇扇真棒,真聪明!” 季子珊弯起大眼睛,报以灿烂的一笑,这时,讲桌后的蒋先生已又拿起两幅画,再一次询问季子珊:“公主,你再说说,这两幅又画的是什么?”这两幅的落款是宁予涵,予涵正是宁玉泽的表字。 “这两个呀……”季子珊轻轻歪着脑袋打量,鼓着白嫩的包子脸道,“一个是大马,一个是小鱼……”自己的画作被公主表妹认了出来,宁玉泽也蛮高兴的,学着王爷表弟的样子,也悄悄给公主表妹竖了根大拇指:“扇扇表妹真聪明!”蒋先生并非严厉之人,从而他的课堂纪律也并不多严肃,是以,元宝小 王爷和宁玉泽才敢偷偷做些小动作。 以往的画作点评课,在今日俨然变成了画作展览课,鉴别浏览的对象一直都是季子珊小公主。 “那这两幅呢。”蒋先生又拎起落款为董如诚的两张画。因董致远所画的蝴蝶和芙蓉花太过逼真,搞得季子珊都不好意思睁眼说瞎话了:“是蝴蝶和花!”董致远虽和季子珊也算熟人,也算沾亲带故的亲戚,但毕竟不像宁玉泽那般近,故而,他并没做什么竖拇指 夸赞的姿势,只笑望了一眼肉嘟嘟的‘假男孩’。 蒋先生接下来拿起的两幅画,是落款为穆文皓的作品,季子珊忽闪忽闪眼睛后,也大声说道:“是一把刀和一把剑。”坐在讲桌后的蒋先生,这回倒有点诧异了,便笑问道:“公主是如何认识刀和剑的?”一个金尊玉贵的小公主,认识元宝扇子,认识大马小鱼,认识蝴蝶鲜花,这些基本都能说的过去,但这利剑和弯刀……是 怎么认识的呢。 “先生,我学过练剑,所以认识剑,我家的侍卫都有刀,我天天看,所以认识刀。”季子珊小公主答的有理有据。 蒋先生稍稍一怔,然后抚着胡须笑道:“倒是我心思狭隘了……”说完,又拿起落款为姚志高的两张画纸,再饶有兴致的问季子珊小公主,“公主再瞧瞧这两幅画,认的出来么?” “好像……都是树吧……”季子珊小公主揪着小眉头不确定的说道,没法子,姚得逸所画的三根竹子以及一棵松树,都略有些抽象。见小公主把所有人的画都猜对了,唯独给自己弄了个模糊答案,姚得逸不由急急的低声开口道:“公主,我画的是竹子和松树!”别人的画都被认出来了,偏自己的没被认出来,这岂不是在变相说明……他的 画技最烂! 得了明确提示的季子珊,立即顺水推舟道:“先生,我知道了,是竹子和松树!” 姚得逸:“……”怎么忽然有种在帮小公主作弊的感觉。其余五人的画作均已展示完毕,最后剩下的两幅画自然是季子珊小公主的,在六双炯炯有神的注视目光下,蒋先生慢慢展示出最后两张画纸,除元宝小王爷能勉强认出是两只抽象小猪外,剩下的五人包括 蒋先生在内,都是一脑门的雾水……这俩笔迹基本类似的东西,到底是个啥! “这是我画的!”不用众人疑问出声,季子珊小公主就很贴心的给出标准答案,“一个是小猪,一个是圆圆!” 陡听胖妹妹揭晓真正的答案,元宝小王爷先是一呆,然后扑哧一声,就伏在桌上狂笑起来。 ——他的个亲妹呀,你把圆圆画成这幅模样,你对得起咱们大哥哥么!圆圆大皇子的小名,对于旁的人而言,或许算是秘密,不过对于这间学堂的学生来讲,倒不算什么很大的秘密,所以,当众人反应过来那团乱七八糟的线条,画的竟然是季子清陛下新得的大皇子时,所有 人的表情……都绿了,圆圆大皇子他亲舅——董致远小公子,更是差点没直接摔下凳子去! “你们笑什么呀!我画的不好么!”见所有的人都在以各种不同的姿势发笑,季子珊小公主顿时就有点不高兴了。元宝小王爷期盼已久的‘不安分’举动,终于在这一刻来临,笑到肚子痛的元宝小王爷,艰难的转过来身子,昧着良心称赞道:“扇扇画的很好,嗯,画的非常好,哥哥是在……替你高兴呢。”——呜呜,小圆 圆,叔叔对不起你。 待下头风平浪静了,蒋先生淡定的收回季子珊小公主的‘大’作,开口道:“好了,今天的作画课到此结束,剩余的时间,还是用来下棋。”季子珊在慈宁宫时,就隐约听他元宝小哥哥提起过,这位教作画的蒋先生,时常上一半画画课,后一半就给改成下棋课了,季子珊当时就想过了——等她以后去上女学时,具体的课程表,她来定!什么时 候上下学,她来定!凡是叫她不爽的学规,她都要给它改了!在小内监们摆置棋桌时,元宝小王爷趁机给小妹妹解释道:“扇扇,我们的作画课,有时候提前上完课了,蒋先生就会让我们下棋……”伸手指了指快摆好的三张棋桌,元宝小王爷再说起下棋的规矩,“谁和 谁下棋,是由抓阄来决定的,以前我们只有五个人,落单的那个要和蒋先生下,现在你……” 经过一番抓阄后,元宝小王爷对战姚得逸,宁玉泽对战董致远,至于穆淮谦对战的则是……季子珊小公主。 当发现自己将要和桃花小公主下棋时,穆淮谦的头皮登时就又麻又痒,按耐住浑身的不适应,穆淮谦尽量表情淡定的询问道:“公主,你会下棋么?” “我会下棋,我学过下棋的!”季子珊小公主一脸认真的表示道。 听到似曾相识的话语,穆淮谦心底莫名觉着不妙,尤其是又听到五王爷忽然响起的一声轻笑时,穆淮谦就更不报什么期待了——桃花小公主要是真的会下棋,他就是她刚才画的那头惨不忍睹的猪! 许是怕妹妹下棋时的野路子惊‘呆’穆淮谦,元宝小王爷便友情提示他了几句。 三组人分别落座在棋桌两侧。 在五王爷解释过桃花小公主所谓的‘棋路’后,穆淮谦除了生无可恋,还是生无可恋,原来这是一个连臭棋篓子都称不上的棋迷公主。 陪桃花小公主瞎走了二十来颗棋子后,穆淮谦心头一动,语气温和的开口道:“公主,下棋不只有这一种玩法,我再教你一种新的玩法吧。”真要这么一直瞎走到下课,他估计要……崩溃的。 元宝小王爷和姚得逸就坐在隔壁,听到穆淮谦似乎有意图教小妹妹下棋时,便笑着低声提醒道:“我皇兄以前想教她下棋的,她不肯学,就喜欢玩现在这样随便乱走的。” 意外之意即为——穆淮谦同志,你就别白费心思了。 穆淮谦几乎想去撞撞桌子时,却听对面的桃花小公主语声甜甜道:“好呀,好呀,你说,怎么玩……”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形容的就是穆淮谦的心情了,当穆淮谦提起精神头正要给桃花小公主好好解释围棋的正确下法时,却见对坐的桃花小公主忽然滑跳下椅子,噗蹬起小短腿就往外跑,“等 一下,我要去出恭。” “……”穆淮谦登时像一只被戳了个烂口子的皮球,一下子变得有点蔫,不带这么搞突发状况的吧。手中正执着一颗白棋子的元宝小王爷,似笑非笑的瞥了瞥穆淮谦,说道:“咦,淮谦,你的面子竟然比我皇兄大哎。” 灵犀 皇帝陛下连哄带骗的想教小公主下棋,人家硬是不乐意学,非要坚持走自己的野棋路,这般被拂面子,皇帝陛下除了摸鼻苦笑,也没有任何法子。 如今,穆淮谦只是随口一提,她反倒十分爽快的答应学了,这面子……的确要扎皇帝陛下的老心了,穆淮谦汗了一汗,忙道:“王爷说笑了,许是今日凑巧,刚好碰到公主高兴。” 元宝小王爷挑眉一笑,尔后将目光落回棋盘,姿态优雅的搁下棋子。穆淮谦望着自己对面空荡荡的座位,只能独自凄凉,过了片刻,穆淮谦听到外头传来一阵踢踏的脚步声,须臾,就见桃花小公主蹬蹬蹬的跑了回来,然后跟小猴似的爬坐上椅子,笑容灿烂的仿若夏日骄阳 :“好啦,我回来了,你说,怎么玩?” 还不待穆淮谦开口,元宝小王爷又笑吟吟的插话进来:“扇扇,大哥哥那么多回都想教你玩下棋,你怎么都不肯学,今天怎么突然愿意学啦。” 季子珊歪了歪小脑袋,扑闪着大眼睛道:“今天来上学,我高兴啊!”元宝小王爷微‘不善’的目光瞄了下穆淮谦,真真是扎到他的小兄长心了,还真叫穆淮谦给……猜中了,原来真是因为‘只要高兴,一切皆有可能’的缘故,转回目光,元宝小王爷接着微笑询问:“你以前也天天 很高兴啊。” 穆淮谦刚才猜中缘由的情形,好听点可以说是正当碰巧,不好听点,那可算是心有灵犀了,小妹妹怎么能和除他之外的人心有灵犀呢,有点不能忍,尤其是在他今天并没有和小妹妹心有灵犀的情况下。“因为我今天特别高兴嘛。”见元宝小王爷追根究底,季子珊随口便给‘高兴’前头加了个着重强调词,说完,便鼓着胖脸颊嘟嘴道,“小哥哥,你别打扰我呀,正上课呢,容嬷嬷刚才还嘱咐我,上课的时候, 一定要听先生的话,不许说闲话。” 元宝小王爷:“……”他这是被嫌弃外带被教育了么。待兄妹俩说完‘课堂闲话’,穆淮谦才终于能开口讲解下棋规则,鉴于桃花小公主是个啥也不懂的棋盲,穆淮谦便不用专业的围棋术语,只用特别直白的言辞简述:“公主,这个下围棋,最重要的一个字便是‘ 围’,你看……”穆淮谦抓起五枚棋子,一白四黑,摆出以白子为中心,黑子分散在其上下左右的形状,“这颗白子是不是被黑子包围住了?这个意思就相当于,白子被黑子吃掉了,白子就得被拿出棋盘。” “吃掉就是赢了的意思么?”听穆淮谦讲解一小段后,季子珊小公主提出不明白的问题。 穆淮谦点了点头:“呃,算是……”他的话音刚落,就听到对面的桃花小公主不满道,“白子是我的,黑子是你的,你怎么能吃掉我呢,不行,换成白子吃黑子,我要吃掉你,我要赢!” 扑哧—— 隔壁的元宝小王爷又一次趴在桌上,狂笑不已。还没到正儿八经的夏天,穆淮谦却想瀑布汗了,他不过就是打了个比方,用得着这么较真么,还白子是你,黑子是他,不许他吃你,只能你吃他,穆淮谦嘴角抽抽的重新去布棋,照这么个情形下去,他估 计……哪怕等桃花小公主学会了下棋,他也会崩溃的不要不要的。 到时候她只要来一句‘你怎么能吃掉我呢,不行,我要吃掉你,我要赢’,他就没辙了。 没办法,谁让这是……公主呢,连陛下都拿她没辙,他又能怎样啊,只能谦让着了不是。换成白子包围黑子的情形后,季子珊小公主的不满情绪便散了,穆淮谦也得以接着往下讲,不知不觉中,作画课的后半段就过去了,当下课的钟声响起时,正学的津津有味的季子珊小公主好奇道:“咦,敲 钟了,是要下课了么?怎么这么快啊,我还没赢够呢……” 穆淮谦面上淡定,心里却在大呼——哎呀妈呀,终于下课了。 下一回若再有下棋课,可千万别让他和桃花小公主一组了,这个学生……实在是难教啊,典型的‘气死师父还学不会手艺’的类型。 这时,抚须含笑的蒋先生宣布下课,并且表示没有任何课堂作业。 “今天是公主头一回来上课,是个值得庆贺的好日子,公主请你们去慈宁宫一起用午膳。”待蒋先生走后,元宝小王爷笑容满面的代妹宣布道。 宁玉泽插嘴问道:“太后姑母知道么?”别他们一股脑全去了,却发现还未报给太后姑母知道,这位王爷表弟曾经就干过一回这事儿。 元宝小王爷牵起小妹妹的胖爪子,笑应道:“自是……说过了的。” 宁玉泽立时松了一口气,笑道:“那就好。”话已至此,一行人只得跟随王爷和公主同回慈宁宫,走在最后的穆淮谦简直都想哭了,他在皇宫里最郁闷的一件事,就是去慈宁宫用午膳,倒不是太后娘娘规矩严,约束了他吃饭的天赋,而是和桃花小公 主一起同桌用饭,他鸭梨山大啊……那啥,因为他食量太大,他每添一碗饭,桃花小公主都要以‘崇拜’的眼神看着他,并配上一句‘穆淮谦,你好厉害啊,能吃这么多饭’的插播,很尴很尬很囧的好么。“母后,我下学回来了!”踏进慈宁宫的大门后,季子珊就哼哧哼哧往宜华殿跑,将元宝小王爷一行人都甩在了后头,等他们进入宜华殿时,季子珊小公主早和半日不见的惠安太后黏糊上了,“……高兴,我 今天上学可高兴了,我以后要天天上学……”惠安太后叫行礼的众人起身,并让宫娥奉茶献果款待他们,然后自己动手去取胖闺女头上簪的小金冠,口内笑着道:“扇扇,针工局已经给你赶做出来两身新衣裳,你瞧瞧,下午想穿哪一件?”惠安太后说 话间,碧云嬷嬷已领着两个捧托盘的宫娥上前。 季子珊放目一瞧,只见一身是绣百蝶穿花的大红色,另一身是绣金丝团花纹案的橘黄色,都是十分鲜艳亮丽的颜色,季子珊随手一指,戳向大红色的那一件:“穿红色的。” 惠安太后笑了笑:“好。”正要叫众人洗手用膳时,一个绿裳宫娥轻步走进殿内,行礼道,“启禀太后娘娘,宁大公子在外求见,是刘公公领着一起来的。” “宁大公子?”窝在惠安太后腿边的季子珊,目露好奇的问道,“母后,宁大公子是不是……大表哥呀?” 惠安太后揪了揪胖闺女的鼻子,眸内含笑道:“扇扇说对了。”尔后朝绿裳宫娥摆摆手,吩咐道,“叫他们进来。”绿裳宫女离去后,坐在下头的宁玉泽和穆淮谦不由面面相觑,两人均不知亲兄长和亲姐夫来此作甚,略过一阵后,外头便响起一些迎人入殿的动静,须臾,胖胖圆脸的刘全顺就和身材俊逸的宁玉湛一起进 来,两人纳头便拜,在惠安太后叫起后,刘全顺便笑着解释所为而来。刘全顺的话一共可归纳为三个意思:第一,宁玉湛是皇帝陛下给季子珊专门请的武课老师,季子珊何时从男学毕业,宁玉湛就何时直接下岗;第二,皇帝陛下想着惠安太后许久未见宁玉湛,便叫他过来请 个安,顺道留个午饭;第三,叫宁玉湛和季子珊这未来的一对师生先沟通交流一下。 “大哥哥呢,他为什么没来?”季子珊拿水汪汪的大眼睛瞪着刘全顺,‘质问’他季子清陛下怎么没来。 刘全顺立时赔笑道:“小公主,陛下去凤仪宫看大皇子了,不过,陛下让奴才给您带了一句话,说等您下午下课回来了,就接您去乾明宫玩耍。” 听了刘全顺的话,季子珊小公主忽然一拍额头,表情些许懊恼道:“哎哟,我今天还没去看圆圆呢。” 坐在椅子里喝茶的元宝小王爷,听到小妹妹还好意思提圆圆大皇子,忍不住喷了口内的温茶:“咳咳,哈哈……” 惠安太后不明内情,见小儿子笑得如此夸张,不由莫名其妙道:“元宝,你笑什么呢。”胖闺女不就说了一句还没看圆圆么,这句话哪里有笑点?总不会是有妹妹陪着一起上学,这孩子有点高兴傻了吧。 “母后,晚会儿再和您说。”元宝小王爷努力忍住笑意,给母亲投去一个神秘兮兮的眼神,然后又道,“母后,咱们开饭吧。”我和我的小伙伴都饿了。因小女儿初次入学,小儿子认为这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所以要请他的同窗伴读来吃饭,是以,惠安太后一早就吩咐下去,午膳要好生准备,哪怕再多上一个宁玉湛,御膳房奉过来的膳食,也是充足富余 的很。用膳期间,穆淮谦小公子又经历了多件尬人尬事,太后娘娘叮嘱他不要拘束客气,能吃多少就吃多少,大姐夫也投来关切之语,叫他多吃些,最尬囧的依旧当属桃花小公主,这小妮子又对他崇拜羡慕的表 示——你的饭量好大呀,吃那么多,还不长胖,怎么做到的呀。 穆淮谦还能怎么答,只能说:“这应该是天生的。” 对此,桃花小公主又羡慕的反答:“天对你真好啊。”穆淮谦:“……”老天爷到底对谁好,能凭良心说话不。 作业 “扇扇,醒醒,醒醒……”季子珊正睡得舒服酣畅,耳边忽传来一道十分温柔的嗓音,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却见惠安太后趴在她眼前,笑容慈爱温和道,“扇扇,该起床了。” 季子珊抱抱自己的小薄被,眼神朦胧的哼哼道:“……困,还想睡。”说完就翻了个身,只留给惠安太后一面毛茸茸的后脑勺。“扇扇,你要是还想上学,就乖乖起床,要不然可要迟到了……”惠安太后把小女儿掰翻回来,摸着她憨态可掬的睡颜,温声徐徐的吓唬道,“你要是上学迟到,学堂里的先生就会生气,先生们一生气,可要 让你退学了,退学就是不能再去上学的意思……”在听到‘不能再去上学’这句话时,才上了半天学的季子珊,立即一个鲤鱼翻身,霍然坐起身来。 季子珊正在穿衣起床时,收拾整齐的元宝小王爷已笑容满面的来接小妹妹去上学。下午课依旧是两节,第一节正是‘诱惑’季子珊起上学念头的武课,不过,让季子珊非常失望的是,今天的武课安排不是骑马射箭,而是先跑步再习剑,元宝小王爷瞅着妹妹又有‘不安分’的征兆时,忙给小妹 妹‘施压’:“扇扇,你要乖啊,来学堂上课,就要听从师傅先生们的安排,你还想不想天天上学玩了?” 上学的渴望心正浓厚,季子珊小公主只能捏鼻子安分。作为后宫的跑界第一人,跑步热身什么的,季子珊很能吃的消,一点也不逊色元宝小王爷,望着满面汗水却仍大声回答不累的公主小表妹,临时来充当武课老师的宁玉湛,无语的直咽唾沫,这公主小表妹… …是放养长大的吧,如此活蹦乱跳,以后还收的回……淑女姿态么。 不过,公主小表妹淑女不淑女又有什么打紧,就凭她的身份地位,那是需要愁嫁的……人么?热身之后,楚老大人开始检查之前所教的剑法,检查方式很简单,从元宝小王爷开始,一个个上场演练一遍,作为暂时的吃瓜群众,季子珊小公主特别给自己元宝小哥哥面子,不停地鼓掌称赞大声叫好, 元宝小王爷内心激动膨胀之下,倒真耍出了……一点气势凛凛的阵仗。 楚老大人不着痕迹的瞥了一下新学生。习剑不只是学会招式,更要练的熟能成巧,能运用到实战中去,是以,今日的习剑课又可称之为实践课,几个学生尚还年幼,楚老大人为防他们失手之下,不小心伤到谁的哪里,便调了五个宫中禁卫,来 给五个男学生当陪练,至于第一天来上学的女学生,自有……她的舅家表哥招呼。“扇扇,大表哥教你一套很好玩的剑法吧。”宁玉湛一脸在哄小孩子时的嬉笑表情,他皇帝表弟说了,叫他给公主小表妹当武课老师,说白了,就是让他哄着她玩而已,现在四海升平,全无战事,作为一个 武将,他现在比较清闲,上衙下衙都特别准时,于是,他被陛下给薅来当奶娘了。 季子珊拎着一把打磨光滑的小木剑,一本正经的表示道:“不要学剑,我要和你打架!”说着,就摆出一个横剑胸前的姿势,“他们都在打架,我也要打架!” 宁玉湛憋住想哈哈大笑的冲动,点头道:“行行行,咱们也来打架。”然后,宁玉湛被公主小表妹拎着木剑削了半天大腿加小腿,因个头悬殊太大,宁玉湛格挡的甚为……辛苦,理所当然的,季子珊小公主也很郁闷的抱怨:“大表哥,你太高了,仰的我脖子困,你能不能长低 点啊……” 宁玉湛咬牙微笑:哥哥我还栽的脖子酸呢,你能不能长高点啊你。 武课结束后,楚老大人和宁玉湛拍拍屁股潇洒走人。还在学堂熬光阴岁月的几人,在休息两盏茶时间后,便上起了第二节课——琴课,弹古琴同样是陶冶性情、修身养性的一门课程,教授古琴课的先生姓夏,脸型较瘦,蓄着一把长须,作为新入学的成员, 季子珊自然是重点关照对象,在被问及对古琴是否了解时,季子珊毫不谦虚的回答:“先生,我会弹琴,我学过弹琴!” 再一次听到桃花小公主这种话时,穆淮谦小公子的心情无疑是……崩溃的。 听闻昭阳长公主自称会弹琴,夏先生饶有兴致的表示:“那就请公主弹奏一曲,我等洗耳恭听。”穆淮谦已做好被魔音灌耳的准备,谁知,传入耳帘的却是一阵……明显有节奏的琴调,虽还十分稚嫩青涩,却的确是一首有模有样的曲子,穆淮谦立时对桃花小公主刮目相看,原来人家也不是全在吹牛来着 ,至少,这比他弹的可好听多了。 “公主知道这首曲子的名字么?”待季子珊弹完古琴表示‘我弹完了’时,夏先生抚着长须笑眯眯的问道。 季子珊嫩声稚气道:“知道,叫《采桑子》。” 夏先生含笑点点头,又问:“公主还会弹别的曲子么。” “不会了。”季子珊一点也不脸红的朗声回答,“就学了这一首。” 元宝小王爷捂嘴笑了一笑,就这一首《采桑子》,还是他、皇帝大哥,太后亲妈联手把她教会的。古琴课的氛围和作画课时差不多,都是比较轻松闲逸的,如此一来,便不觉时间过的缓慢,没过多久功夫,下课的钟声就敲响了,因今日还有功课要做,元宝小王爷便没和伴读们踢球玩,直接牵着意犹未 尽的胖妹妹回了慈宁宫,还不到用晚饭的时辰,元宝小王爷就摊开课本纸张,准备写顾太傅留的功课。 “哎哟,我都忘了,太傅今天还留有功课呢。”望到元宝小王爷撑着身子要做功课时,季子珊一拍小巴掌,恍然想起了做功课这件事。惠安太后揽着做男孩子打扮的小女儿,温声笑道:“扇扇才入学,不用做功课。”说着,就伸手去摘她头上的小金冠,一脸和颜悦色道,“扇扇,你去上学的时候,就扮作男孩子,等你下学回宫了,还要变回 女孩子。”这孩子性子本就淘气,若是一昧由着她穿男装玩,恐怕要在奔男的路上一去不回头。 “不能一直当男孩子么?”季子珊小公主摸摸身上的男装,颇有些舍不得的意思。 惠安太后表情坚定道:“不能,扇扇要听话,你若是不听话,就不许去上学了。” 季子珊小公主鼓鼓脸颊:“那好吧。”重新换回女孩子的装束后,季子珊还没忘记写功课这件事,“母后,我也要和小哥哥一样写功课!” “你会写嘛。”惠安太后有点无奈道。 季子珊小公主摇摇自己太后亲妈的胳膊:“母后教我写嘛好不好。”惠安太后之前也不是没教过小女儿写字,但教的都是笔画很少的简单字,而顾太傅所留的抄录二十遍《蒹葭》,却是满篇的多笔画稠字,惠安太后汗了一汗,然后捉着闺女的小胖手一笔一划教她写起来, 一边写一边教道:“先写一长横,再……” 才堪堪写了八个字,刘全顺公公就来了——来接季子珊去乾明宫玩。 季子珊握着小笔毫,把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一样,一本正经的认真道:“不去玩,我在写功课呢。” 刘全顺疑惑问号脸:功课? 惠安太后朝刘全顺摆摆手,笑语无奈道:“行了,刘全顺,你回吧,告诉陛下,就说公主非要写功课,不肯出去玩儿。” “等我写完功课,再去玩!”季子珊从惠安太后胳膊里冒出头,给一脸懵逼的刘全顺补充道。 惠安太后笑嗔一句窝在怀里的小闺女:“等你写完这些功课,天早都黑了!还玩什么玩,扇扇,要不要现在出去玩儿?” “不去,我要写功课!”季子珊小公主扁扁小嘴,一脸坚定不移道。 刘全顺接不到人,只好独身折回。季子珊兴致勃勃的要做功课,劳累的却是惠安太后,笔画简单些的字形,她倒可以自己写,遇到笔画多些的,都得由惠安太后手把手指点教写,如此这般,季子珊写功课的速度自然慢的厉害,待到快用晚 膳之前,才勉强写了两遍,当用过晚膳之后,季子珊小公主又孜孜不倦的投入到写功课大业,那热乎的兴奋劲儿,搞得惠安太后着实哭笑不得。 又写过五遍之后,季子清陛下和董皇后过来请夜安。“清儿,你来,你来教扇扇写功课。”待季子清陛下踏进宜华殿后,惠安太后忙招呼皇帝长子过来接班,自己则撤离原位躲起清闲来,“你这傻妹子,一定要写够二十遍功课,呶,现在才到第八遍。”说完, 就扭头去问董皇后圆圆大皇子今日吃的可香睡的可好。 季子清陛下坐到持笔的胖妹妹身后,笑着问道:“扇扇,太傅留的功课那么多,叫你小哥哥帮你写几遍好不好?” 即将做完功课的元宝小王爷,闻言抬头笑应道:“好呀。” 季子珊小公主却大力摇头:“不要,我要自己写!哥哥教我画画的时候,不是说不许旁人帮忙么,我写功课,也不要旁人帮忙,我要自己写!”“真是好孩子,懒孩子才叫旁人帮忙写功课呢,来,哥哥接着教你写……”季子清陛下捉住幼妹的小胖爪,耐心的教她学写字,又写过六遍之后,季子清陛下带着董皇后离开慈宁宫,已经做完的功课的元宝小 王爷又接替顶上,直到季子珊写完二十遍《蒹葭》。 次一日,顾太傅收到六份作业,其中一份没有落款的字迹,堪称各式各样丰富多彩。 顾太傅一问才知,这是一份由四人合力完成的作业,这四人的身份分别是,太后娘娘,皇帝陛下,少年王爷、以及这份作业的拥有者昭阳长公主。 闻言,穆淮谦小公子羡慕的瞅了瞅右边:桃花小公主命真好啊,写个功课都能搞得全家出动。听到女学生一本正经的解释,哪些字是她自己写的,哪些字是大人手把手教写的,顾太傅眯了眯小眼睛,发话道:“公主年纪还小,写这么多功课,有些过量了,以后只用写五遍就可以。”他根本就没想过叫她写作业好么,既然公主执意要写,那一定得减量啊,如若不然,他到底是在给谁留作业呐。 瞎掰 从惠安太后季子清陛下到元宝小王爷,都反复嘱咐季子珊小公主一定要听老师的话,既然顾太傅发话要给她减少作业,季子珊小公主自然乖巧听话的答应下来。 坐在季子珊左侧的穆淮谦小公子,顿时又羡慕心酸的厉害——他也好想把作业减量啊,每天熬夜背书写功课,他脑子好累好累啊。 时光荏苒,经过一个来月的试读,季子珊在文华阁适应良好。季子清陛下起先以为,胖妹妹上几天学就该兴致缺缺了,谁知,她倒还真的玩上瘾了,每天准时起床,按时睡觉,老实上课写作业,整天忙的跟只小陀螺一样,除了休息日,平时都不怎么来寻他玩了,没 了乐子的季子清陛下,只好把一腔陪妹妹‘玩’出来的童心倾洒给圆圆大皇子。这日,正是逢五之期,是季子珊的休息日,却不是百官的休沐日,是以,这一天季子清陛下仍要主持朝会,当他下朝来到慈宁宫时,许久都没怎么玩闹过的胖妹妹还在赖床中,季子清陛下笑道:“这小丫头 ,一不上学,就原形毕露了。”对碧云嬷嬷摆了摆手,“去,叫她赶紧起来,就说圆圆想她了。” 碧云嬷嬷福了福身子,尔后朝内殿去了。 按理说,凭季子珊现在的年纪,已经可以分到偏殿单独去住了,不过,由于惠安太后甚为喜欢疼爱小闺女,便依旧将她安置在自己的寝殿,母女俩时不时同床共寝,相处的分外和谐。 过了好一会儿,季子清陛下才见胖妹妹揉着眼睛出来,一头已过肩膀的黑发蓬松的披散着,身上穿着一件粉红色的撒花薄裙,口内打着困倦的小呵欠,嗓音还是糯糯的清甜:“大哥哥,圆圆想我了么?”季子清陛下一本正经的瞎掰道:“嗯,对,圆圆特别想你这个小姑姑,他想听你给他摇拨浪鼓听。”实则,圆圆大皇子不过才三个月大,每天的生活日常依旧是吃喝拉撒睡,除了会哭会笑外,别的……人家还 并不懂,“快叫嬷嬷给你洗脸梳头,大哥哥带你去看圆圆。” “大哥哥,你帮我梳头发嘛。”季子珊小公主扒着皇帝老哥的胳膊,软软的撒娇道。 季子清陛下笑容微滞——呃,又要被胖妹妹当成老妈子使唤了么?这久违的感觉啊。 收拾妥当后,季子珊跟着季子清陛下一路说说笑笑的去了凤仪宫,至于没有露面的元宝小王爷,他还舒舒服服的拱在被窝里好眠。 凤仪宫内。董皇后身姿端雅的坐在椅子中,粉颊生光,气色红润,一看便知夜里睡的极好,此时,在宜华殿的正殿里,还站着两个宫装美人,一个穿着挑金线的玫红色衣裳,正是陈美人,另一个穿着素雅的淡柳色裙 装,乃是褚美人,这会儿两人正恭敬无比的给董皇后请安。 望着下头打扮风格各异的两个宫嫔,董皇后语气温和道:“免礼吧。”听到董皇后的叫起声,扶腰做深福礼的陈美人和褚美人方才袅袅起身,陈美人生得一脸机灵相儿,行礼起身后,便巧笑倩兮的开口恭维道:“娘娘的气色愈发好了,嫔妾总算知道光彩照人这个词儿是什么意 思了。” 陈美人嘴里说着恭维话,心底却略不忿,若不论身份家世,只论容貌姿色,她可比董皇后强多了去了。董皇后近来的确十分光彩照人,她终于得偿所愿生下一个白胖健康的皇子,又兼宝贝儿子降生之后,皇帝夫婿仍叫妃妾服着避子汤,更兼自己做完月子养好身体后,皇帝夫婿便夜夜留宿在凤仪宫,再不曾 宠幸过陈美人和褚美人,这一切的一切,都叫董皇后有些春风得意的感觉。 “陈美人这嘴也愈发甜了。”董皇后神色淡定道。董皇后这般不咸不淡的态度,叫陈美人心中堵的厉害,正欲再开口说话延长请安时辰时,外头忽响起刘全顺公公的报响声,陈美人登时心中一喜,她等的就是这个,陛下若不传旨召幸,她根本就见不着陛 下的面儿,而唯一能巧遇陛下又不乱规矩的法子,就是在凤仪宫了。 身为皇帝的夫婿过来凤仪宫,董皇后忙从椅中起身,款款走到殿外相迎,陈美人和褚美人亦步亦趋的跟在后头。 “嫂嫂,圆圆睡醒了么?”穿着粉红色衣裙梳着俏丽双环髻的季子珊小公主,笑容灿烂的问董皇后,“哥哥说圆圆想我了,想听我摇拨浪鼓给他玩儿。”皇帝夫婿忽悠小姑子的场景,董皇后早就见怪不怪了,她脸上不露一丁点好笑之色,十分上道的笑回道:“没呢,圆圆还睡着呢,等你用完早膳,他估计就能睡醒了,扇扇现在可以先悄悄看看他,一定要轻 点声儿,圆圆怕吵。”反正有嬷嬷和宫女在旁边看着哄着,董皇后也不担心小姑子没个轻重,会伤到宝贝儿子。 “我知道,那我去看圆圆了。”季子珊小公主拎着华美飘逸的裙摆,就钻进了宜华殿内,在她身后,素容嬷嬷以及梅香桂香紧随入内。 在腿边跟了一路的小豆丁,转眼之间就窜没影了,季子清陛下笑了一笑,也背着手踏进宜华殿内。 至于眼巴巴暗送秋波的陈美人,以及微垂臻首的褚美人,季子清陛下除了先前一声叫起外,便再没有任何言语交流了。 季子清陛下和季子珊都进殿内了,董皇后望着跟随出殿的两个美人,一脸微笑道:“陛下才下早朝,这会儿该用早膳了,本宫就不留你们说话了,都回吧。”说完,也转身折回宜华殿内。 被晾在原地的陈美人和褚美人,一个面露不甘的跺脚离去,一个神色平静的缓步离开。槅间的小床之上,圆圆大皇子一脸恬静的沉睡着,他的皮肤白里透红,瞧着甚为水灵鲜嫩,两瓣脸颊圆圆胖胖,瞧着相当可爱讨喜,季子珊趴在小床边,瞅着他长长的眼睫毛,心底非常羡慕——这小家伙 ,眼睫毛竟然比她还长,简直太没有天理了。 “走了,扇扇,吃早饭去,一会儿再来看圆圆。”见胖妹妹趴在儿子的床边,仿若被施了定身术一般,季子清陛下不由伸出手,去拎胖妹妹的小脖子。 季子珊小公主闷闷的转回头,问自家皇帝老哥:“大哥哥,圆圆是不是比我可爱?” “没有,扇扇最可爱。”季子清陛下毫不犹豫的回答道,他的皇长子应该聪颖敏捷文武双全,至于什么可爱漂亮美丽好看之类的词汇……还是全叫胖妹妹代言吧。 季子珊小公主立时转闷为喜:“我要吃包子!” “你能吃几个包子呐?”季子清陛下含笑问道。 季子珊张开五根水灵灵的胖手指,胃口大开道:“五个!” 季子清陛下笑道:“好,一会儿扇扇要是吃不够五个包子,可要罚你给大哥哥揉肩膀,听到没有?” 季子珊小公主气势磅礴的反问道:“那我要是能吃够呢?” “那就罚大哥哥给你揉肩膀,怎么样?”季子清陛下饶有兴致道。 季子珊小公主立时递出去一根小手指,一脸认真严肃道:“那拉钩钩!”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早膳过后,季子清陛下很守约的给胖妹妹拿捏肩膀,这超级一流棒的待遇,美的季子珊小公主笑的像花儿一样,圆圆大皇子大概是有点羡慕嫉妒了,终于扯着嗓子从睡梦中嗷嗷醒来 ,待嬷嬷们将圆圆大皇子伺候舒服了,季子清陛下这才揽抱住肉嘟嘟的胖儿子。 咚咚咚,季子珊小公主一边摇着拨浪鼓,一边哄睁着懵懂大眼睛的圆圆大皇子:“圆圆,给姑姑笑一笑,笑一笑呀——”圆圆大皇子刚刚睡醒,还处于半迷糊状态,对自家小姑姑卖力的逗玩,愣是神游天外的没有反应,他如此不给面子,季子珊小公主就不大高兴了,目光一转,朝季子清陛下语气幽怨道:“大哥哥,你不是说 圆圆想我么,他要是想我,怎么不对我笑呀——” 季子清陛下再度淡定的开启瞎掰模式:“呃……圆圆才睡醒,还在犯迷糊呢,你再等等……” 于是,季子珊小公主继续卖力的摇拨浪鼓,终于摇醒了圆圆大皇子的咧嘴笑神经,粉团一般儿的小肉团子,笑的一脸天真甜美,萌的季子珊嘴也笑歪了,“圆圆,等你长大了,姑姑带你玩啊。” 圆圆大皇子虽听不懂自己小姑姑在说啥,但这一点也不妨碍他咧着没有牙齿的小嘴傻乐。 渐入夏季,天气一日一日闷燥起来。比天气更闷燥的是容太妃尤氏的心情,原因无它,她下嫁到娘家的独女永昌长公主,就快到临盆期了。 心肝 永昌长公主季子媛乃是容太妃尤氏唯一的女儿,她快要临盆生产了,尤氏心里自是紧张心忧的厉害,但碍于先帝太妃的身份,她没有办法亲自出宫探望,是以,便常召娘家嫂子尤夫人进宫询问详情,看在 容太妃爱女心切的份上,惠安太后自是允了容太妃十天一召见的请求。 虽然尤夫人拍胸口表示季子媛被照顾的很好,容太妃依旧日夜担忧,寝食难安。 这日,文华阁早课的第二节课乃是武课,当下课的钟声敲响后,元宝小王爷举着一块柔软的绣帕,去给脸颊红扑扑的小妹妹擦汗,口内温和的笑问:“扇扇,你累不累呀。” “不累!”季子珊小公主龇着一口小白牙笑的特别开心。元宝小王爷弯了弯大眼睛,尔后牵着小妹妹回慈宁宫,还未行到慈宁宫的宫门前,两人远远看到一个外命妇人立在门外,似乎在等候召见的模样,又走近一段路后,季子珊方看清那名妇人,原来是尤驸马 的母亲尤夫人,当小兄妹俩领着随从来到宫门前时,入内传话禀告的内监也已回来了。 “给王爷请安,给公主请安。”守门内监先给元宝小王爷和季子珊请安问好,然后才招呼难掩焦急之色的尤夫人,“太后娘娘召见,夫人可以进去了。”经过重重关卡来到慈宁宫的尤夫人,虽然心里焦躁的厉害,却还得规规矩矩的先致谢:“有劳公公通报了。”之后,她也不能和季子珊长公主一样,直接撒丫子就可以冲跑去宜华殿,她得按着领路宫娥的步 伐,身姿端庄的低头缓行。 宜华殿内。惠安太后揽着粉颊嘟嘟的胖闺女,给她擦着额头上细密的汗珠,脸色温柔的笑嗔道:“扇扇,瞧你这一头的汗,身上黏不黏啊,一会儿叫容嬷嬷给你洗个澡吧。”在小闺女嗓音甜甜的应好后,惠安太后眸光 一转,又去看捧杯喝茶的小儿子,笑意愈发温柔,“元宝,你也是,天儿慢慢热了,容易出汗,你也回殿沐浴一下,然后再清清爽爽的来用膳。” 元宝小王爷搁下手里的茶盏,脸上的笑容明媚灿烂,且充满勃勃生机:“好的,母后,那我先去了!”就在这时,尤夫人在宫娥的引领下,走进了宜华殿的次殿。 惠安太后叫行礼的尤夫人起身后,一边给胖闺女宽衣解带,一边问垂手静立的尤夫人:“你这个时候来求见哀家,为的是什么事,说吧。”尤夫人微抬清瘦的脸庞,此时她的额头沁着密汗,目光中有些惊惧的惶恐:“启禀太后娘娘,是……是公主,公主她……”她说的结结巴巴迟疑不定,当即惹来惠安太后微含冷肃的目色,虽没有开口质问,尤 夫人却无端的心口发寒,“今早丑时,公主开始腹痛要生了……” 安静聆听的季子珊默默换算了下时间,从丑时到现在的时辰,也差不多有十个钟头了,瞧尤夫人这幅焦急不安的模样,莫非季子媛生产不太顺利? 虽与这位大皇姐没有过多少交集,季子珊仍感到心中一紧。 “臣妇本想着等公主生下孩子,就来宫里给娘娘们报喜,谁知,都到这会儿了,公主还是没有生下来,稳婆们说……怕是要难产。”尤夫人额头的冷汗滚滚而落,心里又愁又怨。若是寻常人家的女儿,遇到难产倒还罢了,可她这个儿媳妇是公主啊,要是真出了什么好歹,太后娘娘到底不是亲娘,可以先另当别论,怕只怕,免不了要落小姑子容太妃的怨恨,若是容太妃因着此事对 尤家怀怨在心,她儿子以后的前程……可怎么整。尤夫人忧愁儿子前程的同时,也有点抱怨公主儿媳妇,那么多家的儿媳妇生孩子都顺顺当当的,怎么偏叫她赶上难产这事了,尤夫人拿帕子揩着脑门上的冷汗,继续再道:“……公主已有点脱力,嘴里又在 喊着母妃,臣妇这才斗胆来求见太后娘娘……”惠安太后微吟片刻,便吩咐侍候在侧的秋雨嬷嬷:“秋雨,你走一趟福安宫,去叫容太妃,和她一块去子媛的公主府。”目光一转,又扫向碧云嬷嬷,“碧云,你叫人去备车马,送容太妃即刻出宫。”待秋雨 嬷嬷和碧云嬷嬷急步离开后,惠安太后又把视线聚焦到尤夫人脸上,“至于你,赶紧给哀家回去盯着,若公主有什么闪失,哀家可不轻饶。” 尤夫人心头一寒,也赶紧福身去了。虽说女人一旦进了皇宫,就几乎再无踏出去一步的可能性,但凡事并无绝对,在皇宫主人给赐恩典时,也曾有宠妃回家省亲的先例,如今永昌长公主生产不顺想见亲娘,作为一个受过生产之罪的女人,惠 安太后心底便起了怜惜之意,于是直接发话叫容太妃出宫探望。 作为后宫之主,惠安太后拥有至高无上的绝对权利。季子媛的事情悬而未决,惠安太后不免心中挂念,但女人生孩子的时辰,谁也拿捏预料不准,这没着没落的一等,便到了次一日的清晨,在打发一双小儿女去上学后,秋雨嬷嬷才扶着双目通红的容太妃回 来慈宁宫。 在容太妃抹眼泪伤心时,秋雨嬷嬷简单和惠安太后说了下情况。在她和容太妃赶到永昌长公主府时,永昌长公主已服过增强体力的汤药,又勉勉强强的开始蓄力使劲儿,想是终于见到了最想见的亲娘,永昌长公主在母亲的卖力鼓劲下,终于在入夜之后生下一个女婴, 然而,永昌长公主用尽力气生下的女婴,却是气息奄奄的虚弱,落地还不到半个时辰,就断气夭折了。永昌长公主生产时本就不顺,在勉强清醒之后,又得知辛苦生下的女儿没了,心情激动之下,竟有血崩之势,御医抢救了大半宿,才终于稳住永昌长公主的走血之势,当时宫门已经下钥,容太妃又心念才 转危为安的女儿,便求秋雨嬷嬷允她留到第二天。 秋雨嬷嬷在心里权衡过后,也未强逼容太妃即刻回宫。“……你也别哭了,女人生孩子就像在过鬼门关,子媛能够有惊无险,也是佛祖保佑。”惠安太后望着一脸倦容满目哀戚的容太妃,温声安慰道,“医术高明的御医,各种珍贵的补品,咱们样样都不缺,等子 媛调养好身子,孩子……以后还会再有的。” 容太妃尤氏拿手帕摁着眼窝,轻轻啜泣道:“太后娘娘不知道,其实臣妾已悄悄问过御医了,御医说子媛生产不顺,有些伤了身体的根基,以后怕是不容易再生了。”惠安太后微微拧了拧眉,子媛身体竟然受损这么严重么,静了一静后,惠安太后才又缓缓开口道:“这天下哪有那么绝对的事儿,子媛现在还年轻的很,只要她好生调养,以后未必不能再怀上,你也别太杞 人忧天了。”容太妃本想说女儿身子本来就比较娇弱,如今又经受身心的双重摧残,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等来第二个呢,话至嘴边时,忽然又想到,昨日太后娘娘一听女儿情势危急,当即就破例开恩叫自己出宫去见女 儿,今日看到自己这般哭哭啼啼的模样,又好生宽慰了这么老半天,当下也不敢再不识趣,强忍着满腹心酸起身道:“多谢娘娘吉言了,瞧这一大清早的,臣妾就来搅扰娘娘的清静,实在是失礼了。” “都是当娘的,你的心情,哀家都明白。”惠安太后神色宽和道,“你在子媛府中,怕是一夜未眠吧,赶紧回宫歇着去,子媛那里,哀家会叫人盯着的,有什么情况,会及时告诉你知道。” 容太妃福了福身子:“多谢娘娘。”然后忍着滚落不绝的眼泪出去了。 惠安太后见容太妃离开后,便吩咐碧云嬷嬷派人去盯着些永昌长公主府,若有什么新的情况,务必马上报进宫里,碧云嬷嬷福身应了,先将宫娥端上来的香茗捧给惠安太后,然后才出去办差。 慢慢品完一盏香茗,惠安太后刚翻开书,还没瞧上两页,就有宫娥急匆匆来报,说容太妃和德太贵人在福安宫打起来了! 惠安太后闻言蹙紧秀眉:“为着什么事?”宫娥赶紧口齿清晰的回道:“据来禀告的人说,是德太贵人出言不逊,言辞之中提到了永昌长公主,就激怒了容太妃娘娘,容太妃娘娘大怒之下,打了德太贵人一耳光,德太贵人不甘被打,也去打容太妃娘 娘,容太妃娘娘用手挡了一下,被德太贵人的指甲抓破了手背,之后,她们被宫人们赶紧拉开了,这会儿……还在福安宫互相对骂呢。” 惠安太后搁下手里的书册,神色冷冷道:“去,叫人把德太贵人拉回寝宫,关上三个月。” 宫娥依言而去。“娘娘,这德太贵人也太没有心肝了,您昨日破例叫容太妃出宫,谁不知道是为着永昌长公主的事儿,容太妃这幅模样回来,明眼人一瞧就能猜出永昌长公主只怕不好,德太贵人肯定是给容太妃伤口撒盐了 ,如若不然,容太妃也犯不着不顾身份,亲自去打德太贵人。”碧云嬷嬷说道。惠安太后嘴角勾起一抹冷冷的笑:“她现在笑话别人,以后有她……哭的。” 空白 “没良心的臭小子!你这阵子又跑到哪里去了!”被关了大半个月的禁闭之后,德太贵人终于见到入宫探望自己的儿子,她一边涌泪哀哭,一边竖眉怒骂,“你知不知道母妃遭了多大的罪,你怎么到现在才来 啊你,你这个混小子……”话说,自打德太贵人与容太妃打骂一顿后,容太妃屁事没有,自己反倒要被关三个月禁闭,可把德太贵人给气坏了,她早就盼着儿子入宫,能给自己撑腰出气,谁知这一等就是大半个月,等的她心里哇凉 哇凉的,是以,甫一见到终于入宫的儿子,德太贵人着实又喜又怒。 季子铭一脸的不明所以,蹙眉问着伏桌痛哭的母亲:“母妃,你怎么又叫关禁闭了?” ——请原谅季子铭王爷的确真的不知情,他这一阵子根本就不在京城,哪里知道老娘又犯什么事了。一提起被禁足的事情,德太贵人顿时就愤怒的叫嚷起来:“哪里是什么大事,不过就是季子媛那个丫头生孩子难产,我奚落了尤氏几句,她就敢动手打我耳光!”似想起当日的羞辱之事,德太贵人捂着早已 消肿的左脸颊,一双美目露出凶光道,“她是个什么玩意儿,居然敢打我!”见儿子一张俊脸阴沉如水,德太贵人愈发哭嚷的上劲儿:“太后也是个不分青红皂白的,明明是尤氏先动的手,反倒只罚我一个人,说什么我身为庶母,却毫无慈心,叫我在宫里反省,我呸,那季子媛又不 是我生的,我管她是死是活……”骂骂咧咧了一阵后,德太贵人最后哭道,“铭儿,你母妃叫人这么欺负,打的可是你的脸,你一定要替母妃出口恶气啊。” 季子铭霍然从椅中起身,一甩袖子,就大步往外头走去。 德太贵人见儿子说走就走,赶忙扑过去拽住他的胳膊,顶着一张哭花妆容的脂粉脸问道:“哎,臭小子,你干什么去!” “尤氏怎么打的母妃耳光,我就替母妃怎么十倍抽回来!”季子铭声音凉飕飕的说道。 惠安太后倒还罢了,她到底占着自己嫡母和亲娘主母的名分,他暂时还没办法把她怎么样,但是,容太妃尤氏——她是个什么东西。先帝的一众太妃嫔都住在福安宫,所住宫殿的环境优劣,与她们的品级大有关联,当初搬迁至福安宫时,德太妃武氏、容太妃尤氏、淑太妃窦氏、以及贤太妃唐氏,四人同居太妃之位,是以,福安宫内最 好的四座宫殿由她们入住,如今,武氏虽被贬至太贵人的位份,但惠安太后并未叫她迁宫,待遇仍等同太妃之位,故而,季子铭不过略绕一阵路,就到了容太妃尤氏所居的宫殿。 既是来替自己亲娘出气,季子铭王爷当然不会走规矩流程。一巴掌扇开挡路的内监,季子铭王爷就大步往容太妃的宫殿闯去,服侍的宫女内监一见情况不对,忙扯着嗓门大声吆喝起来:“来人呐,快来人呐,二王爷强闯容太妃娘娘的寝宫了!”他们这般吆喝,一是 给居住在后殿的容太妃示警,二是想赶紧把守宫侍卫叫来。 季子铭来福安宫的消息,容太妃自是知晓的,此时一听季子铭强行闯她所住的寝宫,二话不说,直接吩咐宫人:“快把门窗都锁上!” 容太妃也算是看着季子铭长大的,这就是一个不知好歹的小兔崽子,自己打了他亲娘一巴掌,以这小兔崽子的暴戾脾气,他肯定敢再大耳光子抽回来。 好女不吃眼前亏,自己还是保护好自身为上,反正自有太后娘娘收拾教训他。季子铭跟杀神似的,一路杀闯到后殿,身后遍是哭爹喊娘的内监和宫娥,好在,皇宫的门窗都结实耐打,守宫侍卫也行动够快,季子铭狠狠踹了十大脚紧闭的漆红雕花木门时,闻讯赶来的侍卫便将季子铭 拉开了,季子铭哪肯如此作罢,他虽在学堂没正经上过几天课,但身上也有些花拳绣腿,便和拉扯自己的侍卫扭打起来。 慈宁宫。“在京外花天酒地了大半个月,这才刚回京城,就又在后宫撒野放肆……”因季子铭在京城逛青楼,总被御史们参奏品德败坏,季子铭一怒之下,把纳谏他的御史们揍了俩,然后撒丫子开溜出京城玩去了,惠 安太后嘴角微勾道,“旧案未结,又犯新案,哼,去,叫禁卫把他丢出皇宫,不许他再踏足后宫一步。” 秋雨嬷嬷福身去传话,碧云嬷嬷给主子捶着肩膀道:“娘娘,看这时辰,陛下也该下朝了,估计二王爷被拉出皇宫的场景,好些下朝出宫的官员都能看得到。” “如此,正好。”惠安太后说道。不过短短一天,季子铭王爷被强行丢出皇宫的事情,几乎整个京城的有爵官宦之家都知道了,这便是舆论八卦的力量,去宫里上早朝的朝臣,把消息带回各自所属的衙门,衙门的一众官吏又把火爆八卦分 享给家庭成员,如此,一传十,十传百,季子铭王爷又被送上了京城头条。 如此声势浩大的阵仗,季子珊想不知道都不行。尤其她的季子轲三哥,就是个特别热爱娱乐的八卦性子,他的生母淑太妃住在福安宫,故而,他那里得来的消息最接近事情真相,见小妹妹炯炯有神的听三王兄讲八卦,元宝小王爷伸手去捂小妹妹的耳朵 ,脸上有些无奈的笑道:“扇扇,好孩子是不听这些污耳事的。”顿了一顿,元宝小王爷还是说道,“扇扇,以后若是碰到二王兄,记得离他远些。” “我知道,二王兄脾气不好,最爱打人。”季子珊小公主鼓着胖脸颊,不大高兴的下着评论。小妹妹说的话简直相当实诚,他这位二王兄打过宫娥,打过内监,打过侍卫,打过御史,如今连先帝的后妃都想打了,可不就是脾气不好,最爱打人嘛,大眼睛弯了一弯,元宝小王爷笑着逗道:“扇扇,哥 哥不是已经捂着你的耳朵了么,你怎么还能听得见呀?” “因为小哥哥你捂的不紧呀!”季子珊小公主睁着清澈的大眼睛回答道。 元宝小王爷松开胖妹妹的两只耳朵,轻轻点了点她的眉心,笑嗔道:“你个小机灵鬼,走啦,快该上课了,咱们回学堂去。” 季子珊小公主朝大学堂的四位哥们挥挥胖爪子:“三王兄,四王兄,大堂哥,许表哥,我先走啦,等下课了,我再来找你们顽。”待回到东配殿的小学堂,季子珊只见他元宝小哥哥的四个伴读,才只来了三个,宁玉泽和董致远凑在一起说话,穆淮谦正抱着课本皱眉默背,还不见姚得逸的踪影,元宝小王爷开口问道:“得逸呢,他怎么 还没到,都快到上课的时辰了。” 宁玉泽笑着起身答道:“快出如意馆的时候,得逸说他肚子痛。” “他就又跑回去了。”董致远接口笑回道,“也不知是吃坏肚子了,还是夜里着凉了。” 季子珊小公主蹬蹬蹬的跑到自己的座位,拉挪开椅子后自己爬坐上去,然后单手捧腮的去看穆淮谦,嗓音甜嫩道:“穆淮谦,你怎么每天上课前都要背书啊,是不是怕太傅让你背书,你又背不出来呀——” 这个‘又’字,很浅显直白的流露出一个意思——穆淮谦背诵文章的水平……很不咋滴。 穆淮谦一脸哀怨的抬起头,桃花小公主,你能不要这么明知故问么,要说顾太傅也是邪性,就爱抽他背诵学过的课文,若是能背出来还好,若是背不出来——罚抄课文十遍的任务就在朝他挥手了。 “——背不出来也没关系呀,我也经常背不出来,太傅就没有生气,你放心啦,就算你背不出来,太傅也不会生气的,我从来就没见过太傅对你生气。”季子珊小公主一脸天真的说完未尽之语。 穆淮谦呵呵讪笑两下,心里大是腹诽,废话,咱俩能搁一块比么,你才几岁,他都几岁了,他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还没去学堂开始启蒙呢。 再说,太傅不会对他生气?你以为他隔三差五就要抄十遍的处罚是假的呀?还不是因为你好奇心太重,被你一直追着问的顾太傅,才从此不再明着出言处罚,现在,太傅只用一个眼神传递过来,大家伙儿就知道……是不是又要被处罚 抄写文章了。 坐回位置的元宝小王爷,把朝穆淮谦叽叽喳喳的小妹妹掰过脸来:“扇扇,你别打扰淮谦,他正背书呢……”准确点来说,穆淮谦小公子其实是在临时抱佛脚。 “好,母后说上学勤奋刻苦,才是好孩子,穆淮谦这么刻苦,我要向他学习!”季子珊小公主说着,就去翻桌上的课本,“哥哥,太傅昨天教的文章,我还没有背会,你再教教我吧。” 元宝小王爷忍俊不禁道:“……好。” 默默扭回头去看书的穆淮谦小公子,心里在泪奔:他要是能轻轻松松背会课文,鬼才勤奋刻苦呢。 然而,不管怎么说,穆淮谦也算歪打正着的替季子珊小公主做了个好榜样,胖妹妹每天在学堂的表现,元宝小王爷都会如实向母亲和兄长汇报,得知这一茬时,季子清陛下几乎把鼻子都笑歪了。已入夏季,天气一日比一日燥热,惠安太后心疼小闺女,便提议叫她暂时休学放假,等夏天过去了,再重新去上学不迟,谁知,小闺女硬是不肯,惠安太后无奈,只得日日叮嘱随行人员,要做好防晒降温 的一应事务,免得把她水灵灵白嫩嫩的小闺女,给晒成黑炭头了。元宝小王爷的身子虽比以往大好,但仍经不起风吹雨打日晒的折腾,是以,待天气变热之后,每天必要上的武课,都给调到了早上的第一节课,若是当日的天气实在晴好,楚老大人偶尔也会将武课改成室 内课,给六个小学生讲讲他的从军见闻啦,说说以前在战场上的旧事啦等等。 如此这般,时光一晃,夏走秋来。养了数月身子的永昌长公主季子媛,在尤驸马的陪同下,终于在难产夭女之后回了一次皇宫。 白空 永昌长公主季子媛回宫这日,季子珊正好不上学。因她和元宝小王爷每天都要去学堂,从而导致与惠安太后相处的时间锐减,为了安慰惠安太后寂寞无趣的心灵,趁着休息日的功夫,小兄妹俩可劲儿缠着惠安太后玩闹,这个给太后亲妈捏捏背,那个给太 后亲妈捶捶腿,哄得惠安太后喜笑个不停。 就在季子珊喂惠安太后吃水果时,有宫娥来报,说季子媛和尤驸马已经入宫,正往慈宁宫这边过来。惠安太后嚼完口内的鲜果,一边捏着胖闺女嫩嫩的肉脸颊,一边吩咐宫娥:“哦,知道了,去福安宫叫容太妃过来。”打发宫娥下去后,惠安太后笑着撵黏在身旁的两个小东西,“扇扇,元宝,你们大皇姐回 来了,快叫嬷嬷给你们整好衣裳。”其实,最关紧的问题是,她老人家需要好生整一下衣饰,都叫两个小坏蛋给闹乱了。 季子珊和元宝小王爷爬下临窗的卧榻,叫各自的嬷嬷好生整理衣裳和发饰,季子珊规规矩矩的站着,由着素容嬷嬷绕着自己转,她的手脚不动弹了,脑袋瓜可没闲着。话说,她季子铭二哥被当众丢出皇宫后,心里自是极其不忿,因有惠安太后的‘限入后宫令’在,季子铭二哥进得了前宫,也闯不进后宫,着实拿躲在后宫的容太妃没有法子,于是,一腔怨怒之气无处可发之 下,便将容太妃的女婿、即尤驸马给揍了一顿,尤驸马是个文弱书生,哪怕季子铭的功夫只能算作花拳绣腿,也被打了个鼻青脸肿哭爹喊娘。 季子铭老兄如此曲线打脸,季子珊对他也是相当服气。 宝贝长子无辜被打,尤夫人心疼的厉害,便予次一日正好入宫的时候,朝小姑子容太妃告状。 其实,哪怕尤夫人不告状,也早有耳聪目明的御史言官得到消息,洋洋洒洒的写了纳谏谴责的文折,季子清陛下收到前朝加后宫的告状后,自不能完全没有任何表示。对于被先帝嘱咐要多加照顾的季子铭,季子清陛下自然是不好责打的,于是,为防这个疯弟弟逮谁打谁,以及为他的安全考虑之下,便派了一小队御林军‘给’他,他若是待在府中便罢,只要他出门上街,御 林军必会如影随形的跟着他。 这个类似监视盯梢的举措,惹的季子铭暴跳如雷,却没一个人站出来替他伸张正义。 因不满意母兄给订的婚事,就去女方家打砸了一通,因被御史言官谴责无德,就把人御史殴了一顿,如今,又因着生母与某位庶母的恩怨,当街把自己的驸马妹夫给扁了一顿…… 二王爷这一言不合即动手的性子,简直就是个危险分子。 陛下派人‘保护’二王爷……派的非常好! 至于遭受‘祸从天来’的尤驸马,季子清陛下对他没啥印象,自没啥安抚宽慰举动,不过,惠安太后看在容太妃的面子上,倒是赏赐了一些伤药和补品。在惠安太后母子三人整好装束之后,刚被季子珊吐槽过的尤驸马,便和季子媛来了慈宁宫,虽入了秋季,但凉意尚不明显,不过,身体娇弱的季子媛却已裹着一件不薄的披风,季子珊放目瞧着季子媛,只 见她衣饰精美,薄施脂粉,望不明气色到底如何,但她消瘦的脸颊,却做不了假。 ……一幅没什么精神的模样。 季子珊蹙了蹙眉,又去瞅尤驸马,他被季子铭揍的一脸淤伤,早就已经痊愈了,如今瞧着依旧俊秀斯文的人模人样。季子媛已经近一年没回过皇宫,这日归来探亲,自要给嫡母惠安太后行跪拜大礼,尤驸马自然也不例外,惠安太后受过礼后,便叫两人起身,尔后元宝小王爷拉着小妹妹上前,先和季子媛打招呼问好:“大 皇姐,你身体好些了么?”元宝小王爷已非天真孩童,他隐隐明白,他出生时身子十分羸弱,耗费了母亲好大的精力,才将自己平安拉扯长大,深感慈母爱心的元宝小王爷,便对早丧弱女的季子媛大皇姐心生怜悯,虽然他们这一对 姐弟之前并没怎么相处过。 季子媛微微意外的看着小王弟和小皇妹,温声回道:“好多了,多谢你们惦记了。”一旁的尤驸马见惠安太后的一双亲儿女对公主表妹语气亲近,当即就想开口套个近乎,哪知,俩人对他礼貌唤一声‘大姐夫好’之后,就手牵着手回了座位,尤驸马又不能强拉两人回来说话,应过一句‘王爷好 ,公主好’之后,就暗暗可惜的闭上了嘴巴。 元宝小王爷不想和尤驸马多搭话的原因很简单:一、基本没怎么见过面;二、给他的感觉不舒服。 至于季子珊,她是个听哥哥话的乖妹妹,哥哥走,她也走。见过礼之后,各自落座就位,惠安太后几乎没怎么理睬尤驸马,只和颜悦色的问季子媛话,季子媛答得都十分中规中矩,叫旁边插不上话的尤驸马心底着急的厉害,他这个公主表妹空生了一张貌美脸孔, 却是个老榆木疙瘩的愚钝性子,太后娘娘这般体恤垂问,你还不态度殷勤些。说来,尤驸马心中对公主表妹也颇有怨言,本以为娶了她能助自己前途无量,谁知,她竟一点也帮不上忙,这就先不提了,两人好容易有了个孩子,她却弄了个难产,孩子没留住不说,还险些累的尤家跟 着受牵连,最最让他崩溃的是,太妃姑母在宫里与人结怨,反叫待在宫外的自己尝了苦果。 一想到自己被二王爷揍成了红烧猪头,尤驸马就满腹都是委屈的怨气,他都这么遭罪了,太妃姑母也不说使使劲,给自己换个油水丰厚的衙门补偿一下。 惠安太后和季子媛略说一阵话后,容太妃尤氏就急匆匆的赶了过来。 容太妃心里极为记挂女儿,给惠安太后见过礼后,便拉着女儿左看右看,眼眶湿润的轻泣道:“媛儿,你怎么瘦了这么多,身子到底有没有养好啊你……”季子媛入宫之后,先来慈宁宫拜见嫡母惠安太后,乃是最基本的礼数,此时见了母女俩含泪相望的模样,惠安太后便温声道:“子媛,这几个月,你母妃可挂念你的紧,日日烧香念经,为你祈福祝祷,这回 回宫里,你在宫里住上几日再走,多陪陪你母妃。” 已经出嫁的公主,若想在宫里留宿过夜,必得后宫之主发话,自己还没开口相求,惠安太后便主动提及让女儿在宫里小住一阵,容太妃心里顿时喜欢坏了,忙拉着女儿福身行礼:“多谢太后娘娘的恩典。” 惠安太后微微一笑。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公主从来对她长子的皇位无碍,所以,她从不为难妃妾所出的公主,惠安太后目光一转,这才正眼去看尤驸马,语气微微有些冷淡:“福安宫你不便入内,后宫你也不宜久留,送容太 妃和子媛到福安宫门口后,你就先出宫去罢。” 福安宫乃是先帝嫔妃的寡居之所,后宫更是季子清陛下的后院,尤驸马虽成了皇家贵婿,但他的脸面可撑不住在后宫通行无阻:“是,太后娘娘。” 容太妃一行人正要告退时,刘全顺公公颠颠的跑来了。 “叫我去玩啊?我不想去!”被季子清陛下邀请去玩的季子珊小公主,一边吃着样式精致的糕点,一边对刘全顺公公很无情的摆手。 刘全顺公公简直都想哭了——公主,你怎么老抗旨呀你。 一直想拜见皇帝陛下的尤驸马,几乎脱口而出——你不去,我去! “扇扇,你又和大哥哥闹脾气啦,这回又是为着什么?”元宝小王爷一边津津有味的品着糕点,一边饶有兴致的问自己小妹妹。季子珊小公主鼓了鼓胖脸颊,一脸不高兴道:“我说圆圆长得好胖,他说我比圆圆长的还胖,大哥哥太讨厌了,总提我的伤心事。”如今的圆圆大皇子已经八个月大了,生的十分白白胖胖,用季子清陛下的 话来说,和他扇扇小皇姑在体形上简直是一个德行,两人的显著区别是,圆圆大皇子长的像爹,扇扇小公主生得像娘。 元宝小王爷不由捂嘴轻笑起来,小妹妹越来越大以后,对胖瘦美丑越来越敏感,生平最讨厌别人说她胖,偏偏他皇帝大哥哥总忍不住想当一个‘讨厌’的人。哥哥和妹妹又‘吵架’了,于是,素来在中间充当和事佬的元宝小王爷,便一脸笑眯眯道:“好啦,扇扇,别和大哥哥闹别扭了,这样吧,小哥哥背你去找大哥哥,等见了大哥哥,叫他说一百遍‘扇扇一点也不 胖,扇扇最漂亮’的话好不好?” 刚才想哭的刘全顺公公现在又有点想晕倒——王爷,你能别替陛下随便乱做主张么? 季子珊目光幽幽的对手指:“小哥哥,你能背动我么?” 元宝小王爷一拍小胸脯,大言不惭道:“能!”大话放过之后,元宝小王爷又想起妹妹沉甸甸的份量,便轻咳一声微微尴尬道,“咳,若是路上哥哥背不动了,哥哥稍微歇一下,就能再接着背的动了。” 季子珊忽闪忽闪大眼睛,随后笑容甜甜道:“哥,我今天不想让你背我,我想背你玩儿。”元宝小王爷一个没坐稳,差点从椅子上笑跌到地上。 威武 季子珊小公主语出惊人,‘吓’的元宝小王爷从坐姿秒变躺姿,差点从椅子里滑跌到地上。 惠安太后掩唇笑了一笑,先朝还未离去的容太妃三人道:“你们退下吧。”尔后眼角微弯,带着些许温柔笑意的薄嗔道,“扇扇,你才多大一点儿,怎么能背动你小哥哥呢,乖,不许胡闹啊。”“能,我能的!”季子珊小公主跳下椅子,跟只胖兔子似原地蹦跶几下,声音软软甜甜的撒娇道,“叫我试试嘛。”说着,就伸手去拽还没恢复好坐姿的元宝小王爷,“小哥哥,你下来,叫我背背你,快点啦。 ” 元宝小王爷笑着推拒道:“哎,扇扇,你个子太矮了,背不动哥哥的。”口内虽说着婉拒话,奈何小妹妹的邀请动作,格外不容拒绝,说不得,元宝小王爷就被拽拖到了大殿中央,地上铺着的厚绒地毯上,印着盛开之状的富贵牡丹,胖妹妹就站在一朵色彩浓丽的牡丹花之上, 微弯下腰,撅着屁股,一个劲儿的催自己快点。 ……实在是盛情难却。 元宝小王爷决定去享受一把……被小妹妹背的待遇。掩唇轻咳一声后,元宝小王爷俯下身子,虚趴到小妹妹的肩头,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直接把小妹妹压趴到地上,然而,元宝小王爷想太多了,或者说,他太小看他的‘胖’妹妹了,他才满心别扭的虚虚趴好 ,小妹妹的两只小胖爪就绕到了他的腿后,还不及他发出什么感慨,他他……他就双脚离地了! 因和元宝小王爷有些身高差,季子珊要想将他背得双脚离地,势必得往前倾身弯腰许多,此时,她憋着一口气不泄,朝坐在上首的惠安太后求表扬道:“母后,你看,我把小哥哥背起来啦!” 望着憋的红脸赤耳的胖闺女,惠安太后忙起身走下座椅,连声道:“好好好,母后看到了,快把你小哥哥放下来,别把你给使坏喽,哎呦,我的个小祖宗喂,你怎么这么淘气呢……” 季子珊放下元宝小王爷,才能顺畅的大喘气。 惠安太后半蹲在地毯上,轻轻拍着小闺女的后背给她顺气,目光却不太赞同的溜着元宝小王爷:“元宝,扇扇胡闹,你怎么也跟着不懂事呢。” 元宝小王爷一脸讪讪的挠着额角,既有被小妹妹背起来的震惊羞愧,又有被母亲训斥数落的尴尬:“母后,我就是做个样子,谁知道,扇扇……扇扇她真把我背起来了……” 惠安太后嗔瞪了小儿子一眼,尔后又问双颊绯红的小闺女:“扇扇,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以后可不能这么玩了,听话,要是叫母后知道了,母后就打你的小屁股。”说着,就作势给了小闺女轻轻的一巴掌。 季子珊不以为意的嘿嘿一笑。 刘全顺当了半天背景壁花,此时见小公主心情不错,便忙上前请示道:“小公主,陛下找您和王爷过去玩呢,您看……” ——给点面子吧,公主亲。 季子珊小公主刚完成了一项颇有意义的挑战,这会儿正兴奋上头,闻听刘全顺再一次的邀请之语,便将与季子清陛下的别扭暂且搁置过去,笑眯眯的叉腰应道:“去去去,我要再去试试背大哥哥——” 刘全顺囧。 元宝小王爷亦囧。 惠安太后最囧:“……”当她刚才的话是耳旁过风么。 又被太后亲妈打了两记小屁屁后,季子珊小公主一脸欢乐的出去撒野。 她不止自己撒欢野跑,还拉着元宝小王爷一起跑,搞得刘全顺公公追赶得甚为辛苦。 容太妃一行人走势较缓,季子珊和元宝小王爷路过她们时,脚下步子不停,只顺路丢下一串银铃般的清脆笑语声:“太妃娘娘,大皇姐,我们去玩啦。”望着刘全顺公公在后头疾步狂追的背影,容太妃拍着女儿的手臂,温语慈爱道:“媛儿,你素日无事时,也多走走转转,对身体大有好处的,五王爷小时候身子多弱啊,这么些年一直蹦蹦跳跳的,身子骨可 硬实了好些……” 话不及说完,走在容太妃另一侧的尤驸马,便笑语殷勤的开口道:“母妃放心,我会陪公主多散步走动的。”在太后娘娘那里,尤驸马不好随意插话,但在容太妃这里,他却自在许多。 尤驸马生得俊秀斯文,又兼这般温柔款款,容太妃当即目露满意道:“好,好……子媛这一出宫,我是不能再时时照顾她了,你可得多关心她,别叫她有什么不称心。”在容太妃这个丈母娘跟前,尤驸马自表现的格外温存体贴,不管容太妃说什么,他都满口痛快的应下,待哄得丈母娘高兴了,尤驸马便故作不经意的开口道:“如今衙门里清闲,倒能挪出来不少时间去陪公 主,就是这般差事闲散,不能为国尽忠报效朝廷,我这心里很是遗憾呐。” 除了好丈夫的形象外,尤驸马对自己‘上进有志’的标签也是大力维持。 体贴爱护妻子又有理想有抱负,这样的好女婿,绝对是丈母娘喜欢的那盘菜。容太妃听了女婿兼侄子的话,先是欣慰满意,尔后又轻轻的叹了口气:“我虽在太后娘娘那里有些脸面,但太后娘娘从不理官场上的事儿,唉,你这个差事才做了一年多吧,先做着这个吧,等吏部给你的三 年考评绩出来后,兴许就能升迁个好职位吧。” ——侄子到底占着皇帝妹夫的名分,吏部那些官员应该会给些面子吧。 尤驸马默默吞下腹内浮升而起的浊气,笑着应了一声容太妃,心里却在想,太后娘娘不理官场上的事儿?那宁家只要成年的爷们儿,哪个不是当着好差,风光无比。 说来说去,还不是你说不动太后娘娘替他给陛下说点好话嘛。唉,真是不管当什么,都分三六九等,若他娶的是太后嫡出的公主,那太后娘娘还不巴巴的想着拉拔提携他,叫自己风风光光的高官厚禄备受尊崇,哪像现在这般,虽占着驸马的名分,既没捞着油水厚有 钱途的好差事,除了一些没有底蕴的小官小吏会巴结讨好他外,别的人……也只是给他点面子上的交情。 他这驸马爷当的……可真憋屈窝囊。 不提一个劲儿想走投机路升官的尤驸马,再说手牵着手跑到乾明宫的季子珊和元宝小王爷。“圆圆!”季子珊一进乾明宫体元殿的内殿,就见一方巨大的锦绣软垫上,有一团胖乎乎的小东西,正哼哧哼哧的爬呀爬,这个肉团子正是圆圆大皇子,只见他穿着大红色的薄袄和薄棉裤,衬得他肤白如雪 ,格外可爱,穿着两只白色小袜子的小脚丫,有条不紊的交替着往前蹭挪。 已经八个月大的圆圆大皇子,早就认人了,此时,听到自家小皇姑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当即放弃往自己亲爹怀里爬的路线,脑袋瓜一转,就哼哧哼哧换了个方向爬走。 就快要等到大胖儿子的季子清陛下:“……”好气哦。 “哎呀,圆圆,叫姑姑抱抱。”季子珊一屁股坐到锦绣软垫上,笑眯眯地去搂爬过来的大侄子,眼睛都笑成了两道弯弯的月牙儿,“想姑姑了没呀?小圆圆。” 圆圆大皇子还不会说话,只会咿咿呀呀的嚷嚷,不过,这一点也妨碍姑侄俩,搞交流搞的嘻嘻哈哈,坐在一旁的董皇后挪身过来,一给大胖儿子擦口水,二给小姑子擦热汗。 季子清陛下在心里顺了三遍气,才压住把儿子和妹子全部都打上一顿的冲动,眸光轻转,季子清陛下看着愈发朝气健康的幼弟,笑着开口道:“元宝,看你俩气喘吁吁的模样,嗯,又是一路疯跑过来的?” 元宝小王爷擦着额汗,些许无奈的好笑:“也不知扇扇哪来这么大精神头,天天野的跟只猴儿一样,唔,又把顺公公累的快跑断腿儿了。” 季子清陛下扬了扬眉,唤道:“刘全顺!” 才跑到体元殿的刘全顺,还不及喘口匀实气儿,就听陛下在叫他,刘全顺只得一边急急擦汗,一边赶紧往内殿去:“陛下,奴才在这儿呢,您有何吩咐?” 季子清陛下目光幽幽的盯了会儿满头大汗的刘全顺,然后道:“连个小女娃都跑不过,你可真有出息。”刘全顺苦了苦脸,小声道:“陛下,小公主太威武了,刚刚在慈宁宫,她连五王爷都给背起来了呢。”简直闪瞎了他的一对老眼,其实吧,他一直觉着昭阳长公主根本就是……投错胎了,这分明就该还是个王 爷嘛。 “当真?”季子清陛下目光微闪,饶有兴致的问道。 正和圆圆大皇子一起摸爬的季子珊小公主,回头朝季子清陛下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赶在元宝小王爷之前抢答道:“当然是真的!” “再背一次,给我也瞧瞧新鲜。”季子清陛下口吻悠悠道。季子珊小公主一转身子,改爬姿为坐姿,正值浓厚学习期的圆圆大皇子,也有模有样的坐好,学着他小皇姑的样子,盘起两条肉嘟嘟的小胖腿,季子珊小公主摸了一把大侄子,口内道:“只要大哥哥答应我一个条件,别说再让我背一次小哥哥,就算让我背你都行!” 惨案 果然是越长大越机灵了,瞧这小嘴巴吐字利索的,简直是嘎嘣嘎嘣儿的又甜又脆,季子清陛下特别喜欢听胖妹妹说话的调调,便忍俊不禁道:“行,你说什么条件——” 能把元宝背的起来也就罢了,不过,一个还没他大腿高的小毛豆丁,妄图背他? 耍猴玩呢你。季子珊一鼓肉嘟嘟的粉嫩脸颊,说道:“大哥哥,我要你说一百遍‘扇扇一点也不胖,扇扇最漂亮’的话!”一听她提的这个条件,元宝小王爷和刘全顺齐齐无语,这不是他(五王爷)在慈宁宫哄过她的话嘛, 啧,倒还挺会擅学挪用,拿到这儿磕碜皇帝陛下来了。 季子清陛下也甚为无语:“……”作为一个日理万机的皇帝,他到底是有多无聊,才会将一句话重复说上一百遍,然而,在董皇后掩唇轻笑的目光中,季子清陛下还真特别当回事儿的答道:“扇扇,一百遍这个数可不少,要是大哥哥说够了 ,你偏说遍数还不够,那大哥哥多委屈啊,要不,咱们把遍数定少点儿?” 要是胖妹妹问他要一百两金子,他肯定给的不眨眼睛,但是,说一百遍同样的话,还真得讨价还价一下。“不行!就要说一百遍,一遍都不能少!”季子珊小公主抱着大侄子,本态度亲昵的在呵他痒痒,听到季子清陛下讨价还价的话后,便一皱俏鼻子,一脸认真正经的说道,“我会打算盘,你说一遍,我就给你 记一个数,不会弄错的……哼,你要是不说一百遍,我就不表演给你看了。” 真不该让胖妹妹去上学。 她原本只会数两个人的手指加脚趾,如今,都学会麻溜的打小算盘了,一百遍啊,得把他的嗓子说成一片缺水的旱地吧。鉴于季子清陛下实在想看妹妹变女汉子的威武英姿,便扬了扬手,吩咐刘全顺:“去,把朕那把金算盘拿过来。”刘全顺应声而去,不过片刻功夫,就捧了一把金光耀眼的小算盘过来,在季子清陛下的示意 下,刘全顺把金算盘捧给了季子珊小公主。季子珊接过小金算盘,只见算盘的支架均为纯金打造,一片耀目的金算珠子内,还夹着一颗亮灿灿的红宝石算珠,季子珊晃晃手里的小算盘,金子互相碰撞的声音,听起来简直美妙悦耳极了,季子珊眯起 大眼睛,笑着开口称赞道:“好漂亮的算盘!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被小妹妹用‘你竟然背着我藏好东西’的目光盯着,季子清陛下有点无奈的笑道:“这把小算盘,曾是父皇送给大哥哥的礼物……” 季子珊眼珠子骨碌碌一转,忽然软软糯糯的叫了一声:“父皇啊——”季子清陛下脑袋一晕,险些栽倒在锦绣软垫上,这个小坏蛋小鬼头,每回她一叫这个称呼,他就得泛起一身白毛汗,在季子清陛下的身心无比复杂时,季子珊小公主又忽闪着水灵灵的大眼睛道,“我也想要 父皇给的礼物,可是父皇已经不在了,这可怎么办呢。” “好吧,这把金算盘,皇兄代父皇送给你了。”季子清陛下立时开口割爱道。 只要小妹妹不逮着他一个劲儿的叫爹,送给她一座金山都成。季子珊小公主心想事成了,就啪嗒啪嗒的把金算珠拨打齐整,尔后将右手拇指扣在那颗红宝算珠的位置,一扬璀璨如珠的明媚小脸,稚声道:“好了,大哥哥,你可以说‘扇扇一点也不胖,扇扇最漂亮’的话 了!”为防自己多做白工,季子清陛下又吩咐笔墨伺候,叫元宝小王爷划‘正’字另计一遍,至于圆圆大皇子,已被董皇后抱在怀内一起瞧热闹,待一切准备就绪后,季子清陛下开始念叨:“扇扇一点也不胖,扇扇 最漂亮。”“不行,大哥哥,你说的太没有诚意了!”季子珊皱眉打断皇帝老兄的机械式语气,她的学堂可不是白上的,有深度有内涵的词句,她已能蹦出来一些,“你要发自肺腑的说,说我不胖,说我漂亮!你不能敷 衍我!” 季子清陛下微微黑线,决定将此事作罢:“算了,大哥哥不看你的表演了。”这要求也忒多了,还要他充满诚意发自肺腑的说,就你那怎么看都不显瘦的体形,他怎么睁眼说瞎话,太昧良心了。 “大哥哥,你怎么能言而无信呢!”季子珊才不乐意叫季子清陛下轻易的溜下贼船,“大哥哥,言而无信非君子,大哥哥,你不是君子,你是小人!” 陡听皇帝陛下被公主称为‘小人’,一屋子的宫娥太监脸都白了。素容嬷嬷更是急急提醒道:“小公主,不可乱说话,快和陛下说,你刚才讲错话了,不是故意的。”陛下再怎么宠爱小公主,那也是一国之君,一国之君被当面称作‘小人’,要气炸的吧,正握着笔毫的元宝小 王爷,也忙去瞅自己皇帝大哥,赶紧开口解释道,“皇兄,扇扇她是童言无忌,你别生她的气啊。” 讲实在话,季子清陛下还真不怎么生气。虽然他是头一遭被称为‘小人’,但是,与那声魔性的‘父皇’相比,‘小人’这个称呼,他竟然完全接受的了,当然,也许对他说这个词的人,正好是他十分喜欢的幼妹,所以,他才纵容宽度到并不怎么在意,若 是换成别的人,季子清陛下幻想了一下另一个场景,果然是……火大到不能忍。 为了挽回自己的君子形象,季子清陛下问一脸气鼓鼓的胖妹妹:“扇扇,是不是只要大哥哥言而有信,就不算是小人啦。”这个小丫头,以下犯上也能犯的这么理直气壮,胆子被他养的也太肥了。 “嗯。”季子珊小公主十分认真的点点头,“你都答应我提的条件了,怎么能反悔呢,我就不反悔。” 季子清陛下挪坐到小妹妹旁边,揽着她的小肩膀温声笑道:“好吧,那重新来,扇扇一点也不胖,扇扇最漂亮,唔,这次够不够有诚意?够不够发自肺腑?” “够啦,够啦。”季子珊小公主一脸欢快的将红宝算珠拨了上去。见陛下并没有发怒生气,依旧神色如常的陪着小主子玩,素容嬷嬷不由悄悄松了一口气,抱着圆圆大皇子的董皇后,却在心里幽幽一叹,陛下这般疼爱小姑子,她心里还真有些酸溜溜的,不过,陛下将不 少休闲的时间花在陪小姑子玩身上,总比花在……宠爱哪个妃妾身上好。 宫里没有什么宠妃的存在,她这个皇后之位才能坐得安稳。 只有她稳稳当当了,她的儿子……才能一路顺遂。季子清陛下昧着良心,当真说了一百遍的‘扇扇一点也不胖,扇扇最漂亮’,口干舌燥的讲完之后,季子清陛下一边接过茶盏喝水,一边催促季子珊小公主:“哥哥已经言而有信了,现在该你兑现承诺了,快 去。” 为了看这一场表演,他不止赔出去了一把金算盘,还生平头一次被叫了‘小人’,而且,同样的一句话,不仅要说上一百遍,还得说的声情并茂真心实意,他……他简直就是在没事找事儿。 季子清陛下在心里唾弃自个儿。 “去就去。”季子珊小公主轻哼一声,尔后翘着小尾巴般往宽敞的地方一站,一弯腰,一撅屁股,就女汉子般邀请元宝小王爷上背,“小哥哥,你快来,我再背你一次。” 元宝小王爷这个尴尬啊。 “快点啊,小哥哥,你要害我当小人么?”季子珊小公主给元宝小王爷扣去一顶‘你若是不配合我,你就是在害我当一个无信之人’的帽子。 元宝小王爷只能摸着鼻子,讪讪登场。季子珊既然能背起元宝小王爷第一次,那第二次自然也不在话下,季子珊的身体几乎弯成了九十度,而趴在她身上的元宝小王爷,也基本变成了平趴的姿势,这个姿势一点也不舒服,元宝小王爷的面部表 情,堪称诡异扭曲。 “看到没,大哥哥,你看到没?”季子珊面红耳赤的问重要观众。季子清陛下起先是真带着瞧热闹的心理,然而,在看到胖妹妹憋到满脸通红的状态后,忙语气心疼道:“看到了,扇扇,快放下吧。”季子珊这才放下元宝小王爷,当她喘匀气后,便又再一次发出挑战,“大 哥哥,我该背你了。” 正扶着胖妹妹检查是否有不妥的季子清陛下:“……”你知道什么是蜉蝣撼树么,知道什么是螳臂当车么,知道什么是以卵击石么,你这么个小不点儿想背他?根本是自不量力好嘛。 理所当然的,季子珊小公主碰了一鼻子灰。 不过,她背不动皇帝老子,难道还背不动皇帝老子的小子么,所以,季子珊退而求其次道:“我要背圆圆!” 圆圆大皇子瞧了半天热闹,早就乐的手舞足蹈了,一直挣扎着想爬出母亲的怀抱。季子清陛下想了一想,便满足胖妹妹的愿望:“行。”季子清陛下说干就干,接过咧嘴傻乐的胖儿子,就把他往小妹妹背上放,鉴于小妹妹还小,胖儿子更小,季子清陛下自不敢随意放手,双手一直护在胖 儿子的腰腹之处。驮在背上的胖侄子,好似一团沉甸甸的棉花,季子珊起了顽逗之心,便将背上的小东西颠了几颠,圆圆大皇子被颠得特别开心,不止嘴里流着欢乐的哈喇子,连下头的小雀雀里……也喷出了高兴的水花,已 入秋天,季子珊穿得衣裳略厚,便没在第一时间察觉到,而是一直看着宝贝儿子的董皇后先叫道:“陛下,圆圆他尿了,尿扇扇身上了!” 闻听胖儿子撒尿了,季子清陛下下意识地拎起胖儿子,季子珊小公主也下意识的转过身。 因为完美的身高差、以及精准不错的位置,刚转过身来的季子珊小公主,就被一股强势热流喷了满脸。 那一瞬间,季子珊几乎惊呆了,或者说,她被彻底喷懵了,以致于根本忘了躲闪,季子清陛下在惊愕呆滞过后,忙抱着胖儿子往旁边闪去,不过,圆圆大皇子最强劲的尿势也已过去了。撒完高兴尿的圆圆大皇子,一脸天真的咯咯直笑,丝毫不知道,他刚刚给了他小皇姑多大的心理暴击。 骚包 大皇子尿了昭阳长公主满满一脸,一屋子的人都被这个意外惊呆了。 据素容嬷嬷目测,小公主在听到大皇子撒尿后,那是笑着转身准备说话的,所以,她的小嘴巴其实是呈现出打开的状态,也就是说,嗯,也就是说…… 整个体元殿内,除了圆圆大皇子在没心没肺的笑之外,也只有季子清陛下敢嘎嘎大乐,别的人,都只能紧紧抿着唇线。 懵过之后,季子珊赶紧往外吐嘴里的骚水儿。 见季子清陛下竟然毫无同情心的抱子大笑,季子珊当即就跺脚喷火了:“大哥哥,你还笑!气死我啦!”还有圆圆这个小混蛋,她那么疼他,这臭小子竟敢朝她撒尿,还是朝她脸上撒尿。 啊啊啊啊,你这个小混蛋,小骚包!儿子这般在小姑子的脸上撒野,董皇后简直是瀑布汗,见小姑子朝陛下发火,赶忙吩咐道:“容嬷嬷,快带小公主去洗干净!”然后秀目一瞪,表情严厉的呵斥殿内众人,“此事一个字也不许外传,宫里敢有 一丝风言风语,本宫饶不了你们!” “小公主不生气,嬷嬷带你去洗干净哦。”素容嬷嬷拉着满脸湿哒哒的季子珊,赶紧往净房而去。见胖妹妹哭丧着脸被拉走了,和胖儿子双双齐乐的季子清陛下,这才忍笑吩咐道:“让公主好生洗个澡,叫人赶紧回慈宁宫拿干净衣裳来。”尽完当亲哥的责任后,季子清陛下轻轻拍了一记胖儿子的屁股, 眉花眼笑的斥道,“圆圆,你怎么这么淘气呢,那是你小皇姑,又不是你的小恭桶。” 圆圆大皇子依旧咧着冒出米粒小牙的嘴巴,咯咯咯笑的高兴。过了许久,季子清陛下都不见胖妹妹回来,一连派了三拨宫女去问,回来禀告的话都是——公主说她还没洗干净,季子清陛下望了望在怀里睡着的胖儿子,忍不住嘴角微翘,看来,小妹妹是真的‘受伤’了, 虽然胖妹妹的遭遇的确很值得同情,不过,这个乐子……大概能让他笑上一整年。小姑子渐渐长大了,不管是季子清陛下,还是元宝小王爷,和她的亲昵程度都有所收敛,像现在小姑子在净房沐浴的时候,他们是无论如何也不该再去瞧的,是以,董皇后笑着起身道:“陛下,还是臣妾去 瞧瞧扇扇吧。” “行,哄她赶紧出来……别叫小丫头把脸给搓烂了。”季子清陛下笑着追补道。 热气缭绕的净房之内。 素容嬷嬷第三十八次表示:“公主,真的已经洗干净了,一点儿味儿都没留,乖哦,快出来吧,您再泡洗下去,就该把皮肤泡皱巴了,皮肤一皱巴,就变好难看的。”季子珊光溜溜的坐在浴桶之内,手里捏着一块软软的巾子,搓完左脸擦右脸,揉过额头又蹭下巴,闻听素容嬷嬷的劝慰话,季子珊将嘴巴撅的老高:“有味,还有味,我能闻得见,还有,再拿漱口水来,我 要继续漱口!”她的个羊驼哦,被尿一脸倒还罢了,关键是喷到嘴里的滋味儿,那是常人想象不到的酸爽。 圆圆,你个小骚包!小骚包!小骚包! 素容嬷嬷叹了一口气,叫人第二十次上漱口水。 董皇后进来净房时,就见小姑子赤身趴在浴桶旁边,手里捏着一只银质水盏,嘴巴里正咕嘟咕嘟的鼓漱着,董皇后提步上前,素容嬷嬷赶紧搬过去一把小凳子,方便董皇后在旁边坐下。“扇扇。”董皇后望着氤氲在水汽里的小姑子,乌黑湿漉的发儿,滢光剔透的雪肤,再配着娇美可爱的容色,仿似一朵小小的出水芙蓉,“你已经洗的很干净了,快出来吧,再在水里泡下去,就该生病了,你 不是最讨厌喝苦药了么,来,听话,咱们快穿好衣裳出去,你两个哥哥可担心你啦。”董皇后和素容嬷嬷好说歹说,才终于将季子珊哄出浴穿衣,待回到体元殿内殿时,季子清陛下只见胖妹妹的圆脸儿,几乎有拉扯成长脸的趋势,正欲开口说话,却见小丫头已经一脑袋栽进元宝幼弟怀里, 语气颇为委屈的问道:“小哥哥,你闻闻,我还臭不臭?嬷嬷嫂嫂都说我不臭了,可我还是觉着特别臭臭!” 季子清陛下默默闭上刚张开的嘴巴。“不臭,不臭。”元宝小王爷搂着扑到怀里的小妹妹,作势在她脸上闻了一闻,声音温柔道,“一点也不臭了,扇扇乖,别生气了哦。”那啥,小妹妹被小侄子尿一脸这事儿,元宝小王爷心里的感觉……当真是 一言难尽。 季子珊小公主又伸手去搓脸,嘟着嘴道:“我就是觉着臭臭,怎么办啊。”元宝小王爷囧了一囧,母亲早就嘱咐过,妹妹已经长大了,慢慢是个大姑娘了,不能再像小时候一样随便亲亲,元宝小王爷一直牢记母亲的话,不过,他决定今天破例忘记一下,低头在妹妹脸上响亮的吧 唧一口,尔后温声说道:“扇扇,你也知道,小哥哥最喜欢干净了,如果你脸蛋臭臭,哥哥才不会亲你的,对不对。” “真的不臭了么?”季子珊再摸摸被亲的脸蛋,又一次确认道。 元宝小王爷相当肯定的点头:“嗯,真的不臭了。”“哦。”季子珊小公主抱着自家小哥哥的胳膊,依旧一脸不高兴的嘟嘴,“那咱们走吧,回慈宁宫找母后。”然后,又朝季子清陛下投去一个分外嫌弃的眼神,“不和大哥哥玩了,他刚刚笑话我,别人都没笑, 就他一个人笑,简直太讨厌了,我以后再也不理他了,哼!咱们走!” 季子清陛下不好再当哑巴,起身拦到甩脸走的小妹妹身前,一把将她抄抱起来,先在她脸上连亲三口,然后才笑着开口道:“扇扇不生气,大哥哥抱抱” “我生气,我特别生气!你刚刚笑话我!”季子珊小公主情绪激动,嘴里的唾沫星子十分活跃的飞溅。季子珊小公主头一遭被尿一脸,季子清陛下则是头一回被喷一脸的唾沫星子,这可真是全新的体验,不过,季子清陛下不仅没翻脸,反而愈发温柔的哄着小妹妹,毕竟,刚才的小妹妹实在是太‘惨’了:“好 好好,是大哥哥不对,大哥哥不该笑你,大哥哥向你道歉好不好……” “你笑都笑了,再道歉有什么用?”季子珊小公主依旧不依不饶道。 旁观者刘全顺简直都要惊呆了——陛下,您在小公主跟前的威严,已经彻底没了吧。小妹妹这般气势汹汹咄咄逼人,季子清陛下只好祸水东引,将被忽略的罪魁祸首拖下水:“扇扇,哥哥只是没忍住,笑了你一下,但是,你可别忘了,真正惹你生气的人,应该是圆圆才对……”虽然特别痛快 的将儿子卖了,不过,季子清陛下还是象征性的替儿子粉饰了下太平,“扇扇,虽然圆圆做的不对,但是,他还小呢,还不懂事,你大人有大量,就别和他计较了好么?” “他小,他就可以尿我脸上么,那我还小呢,我有尿你脸上么?”季子珊小公主言辞犀利的反问。 季子清陛下被怼的哑口无言——看来,儿子的冲击波确实把小妹妹给狠狠‘气’着了。“那要怎样,你才不生气呢。”季子清陛下又问受了大委屈的妹子,要是按照他的性子,要么再原模原样欺负回去,要么就搞坏欺负他的东西,搁在当下的具体事件上,即意味着要么儿子也被尿一脸,或者 被一刀割了小雀雀,不管是哪一种,季子清陛下,咳,当然都不会同意。 季子珊小公主气鼓鼓的说:“我要打圆圆屁股一百下!” 季子清陛下:“……”这个要求嘛,要是胖儿子真被啪啪啪打一百下屁股,那屁股得跟石榴果一样乐开花吧,略想了一想,季子清陛下便道,“好,大哥哥让你打圆圆屁股一百下。” 董皇后呆滞脸:什……什么? 季子珊也是目露狐疑之色,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当即又娇蛮又生气的说道:“那我现在就要打!打完我就不生气!”季子清陛下摸着胖妹妹的肉脸蛋,语气特别温和的商量道:“扇扇,你听哥哥说,哥哥愿意叫你打圆圆的屁股,不过,你也知道,他太小了,现在还不满一岁,要是打他那么多下,他会生病的,生病就要吃 苦药,好可怜的对不对,这样,咱们把这件事先记着,等圆圆长大了,再叫你打回来行不行?” “不行,我记性不好,我怕忘了!”季子珊小公主鼓着粉嘟嘟的双颊道,想搞迂回战术,门儿都没有。 季子清陛下笑叹道:“空口无凭,立字为据,这样,哥哥给你写一个字据,你拿回去收好,等圆圆长大了,你拿字据来兑现好不好?” 季子珊小公主歪头想了一想:“这倒可以。” 殿内仅剩的围观群众董皇后、元宝小王爷、以及刘全顺公公:为什么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季子清陛下金口玉言,说给小妹妹立字据,当即就提笔蘸墨,笔走纸上,不过片刻功夫,一张被吹干墨迹的字据,就到了季子珊手中,季子珊装模作样的看了一看,只见季子清陛下写的是,等圆圆大皇子 入学之后,若他上学不听话,需要挨打受罚时,就由季子珊亲自来执行,上头并未写执行次数,反倒写着执行年限。 即在圆圆大皇子十岁之前,所有需要挨的打,都由季子珊全权揽抱。 ……这字据写的好溜啊。 季子珊装作没看懂的模样,依旧气鼓鼓道:“我会把字据压在枕头下,每天看一遍,一定不会忘了的!” 如此这般,季子珊小公主惨遭圆圆大皇子荼毒的惨案,便暂时告下一个段落,讨到说法的季子珊,随即不再生气的和元宝小王爷返回慈宁宫。两人回到慈宁宫时,一个宫娥正在朝惠安太后禀告:“启禀太后娘娘,二王爷来了宫里,这会儿正在月华门前嚷嚷,吵着一定要见德太贵人。”月华门算是前宫和后宫的一个分界线,入了月华门,便相当于进了后宫。 第109章 出气 “臭小子!你这几个月又跑到哪里去了?!”季子铭被限制再入后宫, 是以, 在他执意想见德太贵人的情况下, 武氏便被送到了位于月华门不远处的一个小殿内, 此时的武氏满脸阴云密布, 恨恨的拍着手边的桌 案, “母妃的禁足期早就完了, 你怎么到现在才来!” 季子铭王爷的脸色也很难看,他堂堂一个皇子,居然只能在一个旮旯小殿里见自己的母亲, 实在是孰不可忍:“陛下派了一队御林军,整日监视着我,我心里烦的厉害, 索性带他们到京外溜圈去了。” 念及母子二人的地位待遇, 一日不如一日,德太贵人顾不得再骂儿子, 只垂泪哀嚷道:“她们简直是欺人太甚, 铭儿……”德太贵人擦了擦泪眼朦胧的雾眼, 走近儿子身旁, 咬牙切齿的低声问道,“铭儿, 你 到底选好正妃没呀, 母妃实在是受够了!” 她现在每天晚上做梦, 都梦见自己当了太后娘娘,把宁氏和尤氏那些贱人整的惨的不能再惨。 提起选正妃这件事, 季子铭王爷又是一阵头疼:“我都细细挑过了,那些既有文臣又有武将的联姻家族,现在都没有适龄的嫡女,母妃总不能让我娶个庶女吧,约摸得再等五年,才有一个刚好及笄,唉 ,真是太不凑巧了……” 季子铭王爷感慨了一下自己的时运不济,尔后又稍舒眉峰道:“母妃,我今年才刚十八,就是再等五年,也不过二十出头,还小着呢,舅舅家无兵无权,给不了我半分助力,所以,我必须挑一个有权有 势的岳家才行。” “母妃且再忍忍,等我得了有权势岳家的支持,哼,总有她们吃不了兜着走的一天……”季子铭王爷满心忍辱负重的说道。 慈宁宫。 “扇扇,今儿怎么才吃这么几口饭啊。”望见小女儿蔫蔫的吃了两口饭,便搁下了筷子,惠安太后温声和气的问道。 季子珊闷闷的鼓了鼓脸颊:“不想吃了,我想睡觉。”说完,就跳下椅子,离开了用饭的槅殿。 瞧见小妹妹没精打采的走了,元宝小王爷心不在焉的拨着碗内的米粒,低声和惠安太后说道:“母后,扇扇恐怕心里还在不舒服呢。”妹妹已经不是啥都不懂的小孩子了,被圆圆那么欺负了一下,还没 能顺顺当当的出口恶气,哪能说好就好呢。 惠安太后叹了一口气——那能咋办恁,真把才八个月大的孙子……狠狠揍一顿? 待到用晚膳的时候,惠安太后瞧见蔫了一下午的闺女,又是吃两口饭就走,当即觉着不妥了,稍一思咐,就派人去找季子清陛下过来,季子清陛下正在凤仪宫用晚膳,陡听慈宁宫来人邀请,便问了一 句什么事,得知小妹妹已经两顿都没怎么吃过东西时,当即就丢了筷子,匆匆赶去慈宁宫。 “扇扇今天高高兴兴的去你那儿玩,你却叫她委委屈屈的回来,这孩子平时多能吃饭啊她,今天愣是怎么哄都吃不下!去,你赶紧把她给哀家哄好了,要是哄不好,哀家……哀家就打你给扇扇出气!”季 子清陛下才火急火燎的进门,就被生气的太后亲妈喷了一脸的唾沫星子。 面对雷霆大怒的母亲,季子清陛下抹了抹脸,就赶紧拐去妹妹所住的内殿。 穿着粉色寝衣的季子珊,正趴在锦绣被褥堆里,床边坐着素容嬷嬷和元宝小王爷,两人正使着浑身解数博季子珊一笑,见季子清陛下大步走进殿里时,两人纷纷起身行礼,至于趴在绣褥上的季子珊小 公主,则一动也不动,仿佛睡着了一般。 “扇扇?”季子清陛下在床边坐下,笑着唤了一声胖妹妹。 趴在床上的粉色团子,理都不理季子清陛下。 一连唤了三遍,都没被搭理,季子清陛下摸了摸鼻子,只能亲自动手将胖妹妹刨出被褥,抱坐在怀里哄道:“原来扇扇还在生气呢,那之前怎么不和哥哥说清楚,哥哥以为你都不生气了。” 季子珊小公主闷闷道:“圆圆还没有长大,我还没有打他,没有打完他,我当然还在生气了,等打完他以后,我才不生气……圆圆欺负我,你都不叫我出气,还笑话我,大哥哥现在只喜欢圆圆,都不喜 欢我了,我以后都不理你了……”说着,就把自己团成一颗鹌鹑蛋,又要往床上滚。 季子清陛下囧了一囧,拦住要滚回床上的胖妹妹,耐心的安慰道:“扇扇,你就算生哥哥的气,也不能不吃饭啊,乖,咱们现在去吃饭,等吃完了饭,哥哥就让你消气好不好?” “……吃不下,我要睡觉。”季子珊依旧蔫头蔫脑的。 季子清陛下默了一默,尔后也使出浑身的功夫,妄图让胖妹妹转怒为乐,她素日爱玩的,爱吃的许诺了个遍,小妹妹仍是绷着脸蛋不开心,季子清陛下略苦恼的抓了抓脑门,小丫头不开心,连带着饭 都不好好吃了,这怎么成,宫里好吃的好玩的,她只怕早就没什么新鲜感了。 沉吟一番后,季子清陛下使出杀手锏:“扇扇,你不是一直想到宫外玩么,只要你乖乖吃饭,明天哥哥就带你出去怎么样?” 此杀手锏一出,季子清陛下终于看到了胜利的曙光,只见一直没精打采的胖妹妹,慢慢眨巴了两下眼睛,眸内似有璀璨的星光闪烁,但是嘴里说出来的话,仍是有点兴致缺缺:“我心里难受,就是吃不 下,我若是不吃饭,你明天就不带我出去玩么?” 胖妹妹郁闷的情绪好容易有了松动,季子清陛下哪会再给她堵上,忙道:“不会,哥哥既然说了,哪怕你不吃饭,也一定会带你出去玩。”顿了一顿后,季子清陛下再接再厉道,“你刚才说,打完圆圆就 能消气是吧,好,咱们明天出宫玩回来后,就去把圆圆给打一顿,不等他长大了,好不好。” 大的忽悠不住了,只能拿啥也不懂的小家伙开涮了。 唉,早知道会发生这种意外,他就不叫胖妹妹过来玩了,或者哪怕叫胖妹妹来玩,他也不让妹子背儿子玩耍了,但是呢,哪怕他是皇帝,也同样是千金难买早知道,万金难买后悔药。 次一日,季子清陛下上完早朝,换过普通富贵公子哥的衣裳,就将胖妹妹拎上了出宫的马车,兄妹俩饿着肚子,来到京城十分热闹的朱雀街,外表平常内里奢华的宽敞大马车之内,季子珊扒着车窗, 盯着外头瞧个不停,季子清陛下见胖妹妹脸上微起雀跃之色,便温声说道:“扇扇,大街上有许多好玩的,好吃的,你要是看中什么了,哥哥就让人给你买。” “我不想坐马车,我想下去走路。”季子珊扭过脸,可怜巴巴的看自己皇帝老哥。 季子清陛下笑了一笑,他就知道,以胖妹妹活泼爱玩的性子,既然到了热热闹闹的繁街,她怎么可能会老老实实的一直坐马车,本来就是带妹妹出来寻开心的,季子清陛下自没什么犹豫,自己先潇洒 利落的下车,然后再将胖妹妹抱下马车,牵着她走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 再一次站在满是人流的街上,季子珊的心情无疑感慨万千。 略走一阵子后,季子珊偏头看自己皇帝老哥:“哥哥,饿了,想吃饭。”昨天遭受了人生中前所未有的重大暴击,她的确是没啥食欲,昨晚狠睡一觉后,今天已经好多了,然而,她太后亲妈听了皇帝老 哥的馊主意,故意不给她吃早饭,专门叫她饿着肚子出来玩。 说什么她饿的狠了,又玩的累了,肯定会想吃东西的,真是个……心机帝。 终于等到胖妹妹开口想吃饭了,肚子早就叽里咕噜的季子清陛下,忙吩咐人去安排,不过一小会儿功夫,季子珊就坐进了一个高档酒楼,两人压根不用点餐,很快就有各种美味早点一一呈上桌来,季 子珊放目一瞧,呃,这根本就是皇宫御厨的手艺嘛。 ……真是晕喂,明晃晃的造假啊。 虽然胖妹妹还未恢复往日吃饭的劲头,不过,见她终于不再拒绝进食,季子清陛下顿时微微松了口气,昨日陡听妹妹不肯再吃饭后,他着实吓了一大跳,以为她因昨日之事,产生饮食障碍了,好在, 是他想多了,用过早膳后,季子清陛下继续牵着胖妹妹走在闹街之上。 季子清陛下并不知道,有好多女性都喜欢以疯狂购物来排解心中的不快和烦恼,季子珊难得出来一趟皇宫,便可劲儿的买买买,季子清陛下不愁没银子花,他愁的是……妹呀,咱的三辆马车都快装满了 好么。 待到日落西山时,季子清陛下坐在杂货堆里,额角抽抽的回到皇宫。 购买的一堆杂物全部送回慈宁宫,季子清陛下却拎着胖妹妹去了凤仪宫,出宫玩的承诺已经兑现,现在该轮到打圆圆了。 凤仪宫内,圆圆大皇子望见自己父皇和小皇姑来了,便撅着屁股嘿咻嘿咻的朝两人爬去,季子清陛下接住胖儿子,先在他的胖屁股上甩了两巴掌:“你个小东西,昨天刚欺负你姑姑,你姑姑还伤心着呢 ,你倒好意思乐,给父皇乖乖趴好,叫你姑姑把你打一顿!” 啥也不懂的圆圆大皇子,只知道咧着嘴傻乐。 董皇后几乎想仰天咆哮了——昨儿个,陛下从慈宁宫回来后,就把儿子弄成趴着的状态,自己先试验了一下,看儿子被打一百下屁股之后,会是啥反应。 “……圆圆,快点趴好,不许乱动……”在董皇后囧囧有神的目光中,宝贝儿子好似一只已被放上砧板的小肥猪,被他亲爹强行弄成趴地的姿势,傻儿子还以为亲爹在陪他玩呢,仍旧踢蹬着小腿咯咯笑个 不停,季子清陛下给儿子摆好挨打的造型后,就朝一心想出气的胖妹妹道,“扇扇,快来揍他,哥哥给你摁着圆圆呢。” 季子珊也不客气,在一旁蹲下后,就拍了一下圆圆大皇子的屁股,下手的力道一点也不重,一边拍一边骂:“坏圆圆,姑姑那么疼你,你竟然欺负姑姑,姑姑生气了,打你小屁股……”打了五六下后,季 子珊便闷闷道,“算了,不打啦。” “为什么不打啦,还不够一百下呢。”季子清陛下含笑问道。 季子珊摸了摸小侄子的脚丫子,依旧闷声闷气道:“他还小,不懂事嘛,万一把他打生病了,还要喝苦药……”被亲爹摁趴着的圆圆大皇子,奋力挣开背上的压力后,就咧着小嘴哼哧哼哧爬进他姑姑怀里 ,两人素日亲昵惯了的,圆圆大皇子熟练的攥住季子珊的衣裳,就要往她脸上亲亲蹭蹭。 季子清陛下看到之后,心头一动,又道:“圆圆,姑姑不打你了,还不谢谢你姑姑……”伸手托住胖儿子的脑袋,叫他一下又一下的亲着小妹妹的脸蛋,口内玩笑道,“你姑姑一直觉着脸上臭臭,你亲亲 ,看看臭不臭,不臭对吧,来,再亲一下,哎,对了,再亲一下……” 董皇后彻底无语:“……”陛下的意思是叫儿子把做下的孽再一点点吃回去么。 然而,傻儿子却玩得那么开心。 第110章 作态 季子清陛下摁着圆圆大皇子的小脑袋瓜, 一连亲了季子珊三十多下, 圆圆大皇子乐此不疲的受着亲爹摆弄, 已经被舔了一脸口水的季子珊却吃不消了, 赶忙道:“好啦, 好啦, 我不生气啦……”季子珊会说这句 话, 皆因季子清陛下一边摆弄儿子,一边替儿子赔罪说‘姑姑不要生气了,是圆圆不好, 是圆圆错啦,圆圆以后再也不敢了’。 刘全顺低着脑袋默默道:陛下,您的高冷人设已经彻底……崩溃了, 您以前真的……不是这样的。 撮合胖妹妹和胖儿子重归于好后, 季子清陛下便抱着小妹妹返回慈宁宫,去给昨日发飙的太后亲妈缴任务, 惠安太后见小闺女终于喜笑颜开, 这才给了季子清陛下好脸色, 次一日, 恢复朝气蓬勃的季子珊 小公主,就又和元宝小王爷一起高高兴兴的去上学了。 文华阁。 “扇扇表妹, 你昨天怎么没来上课呀。”已满八岁的宁玉泽小公子, 穿着一身宝蓝色的直缀薄袄, 他刚从门外进来,见元宝小王爷和季子珊小公主已早早坐在学堂里时, 眉清目秀的脸上顿时含着一缕关切的 温和笑容,“问王爷,王爷也不肯说。” 在宁玉泽身后,董致远、穆淮谦、以及姚得逸也跟着一一进来。 今天的头一节课是算术课,季子珊便将爆发款金算盘拿了过来,此时,她一边噼里啪啦的拨着金算珠,一边声音甜嫩的回道:“我昨天出宫玩啦,原来外头有那么多人啊,哦,对了,我还买了好多好多 东西,宫外实在是太好玩啦,我以后还要出去玩。” 元宝小王爷无奈的摇头叹气,可怜他长到快八岁了,还没出过一次皇宫呢。 嘤嘤嘤,好在母后和皇兄早就答应过他,等他过了八岁生辰,就会让宁玉湛表哥带他出去逛一逛,所以,他就不对可怜的小妹妹羡慕嫉妒恨了。 宁玉泽将座椅拖挪到公主小表妹的桌边,笑眯眯的进行课前闲聊:“扇扇表妹都买了什么好东西,不如给表哥说说?”宁玉泽在定国公府里虽有两个堂妹,但他四岁之前一直跟着父母生活在京外,未进 宫当伴读的两年里,他因已开始入学启蒙,与两个堂妹相处的也不多。 仔细说道起来,还没和是同窗的公主表妹熟稔亲近呢。 在季子珊和宁玉泽笑着聊天时,姚得逸在掰着手指头计算,等过了今天、明天、后天,噢耶,就又能休假回家了。 董致远则在托腮沉思,按照往日的惯例,自己每次从家里来宫里时,皇后姐姐都会召自己过去说会儿话,真是奇怪,昨天怎么没见他呢。 至于穆淮谦,他望着窗外轻盈而落的枯叶,眸光微怅。 ——又快到冬天了呢。 今天晨起出门时,虽空气有了些凉意,但并没刮什么风,谁知到了放学时间,外头已然枝摇叶晃,起了不小的寒风,素容嬷嬷一见天气变坏,早已让人回慈宁宫取来两件稍厚的披风,惠安太后怕两个 孩子被风吹着,还附送了一顶暖轿过来,是以,裹好披风的小兄妹俩,又被塞进了能遮风挡雨的暖轿内。 宽敞的轿子里,元宝小王爷和季子珊小公主并排而坐,轿帘落下后,元宝小王爷伸手揽住可爱的小妹妹,笑容温柔道:“扇扇,来,哥哥搂着你,你靠着哥哥坐舒服。” 季子珊蹭了蹭自家小哥哥,眉眼弯弯道:“好呀,好呀。” 暖轿一路被稳稳抬回慈宁宫,并不在慈宁宫的大门口停下,而是一路穿过景仁殿,绕过垂花门,一直到了宜华殿前头才落下,碧云嬷嬷和银花嬷嬷都在殿外相迎,轿帘被掀开以后,季子珊先被素容嬷 嬷牵出来,当元宝小王爷走出轿子后,兄妹俩又手牵着手被迎进宜华殿。 “母后,我和小哥哥放学回来啦,你想……咦……”一见宜华殿的殿门,季子珊就开启动如脱兔的奔跑模式,蹬蹬蹬绕跑过一架好大的富贵牡丹屏风后,季子珊嘴里的话还没喊完,就顿下了奔跑的脚步。 这个尤驸马怎么又来了,昨天不是才送季子媛大皇姐回来小住么。 和季子媛一块挨着坐的尤驸马,站起身作了个揖礼:“见过王爷,见过公主。”他是季子珊和元宝小王爷的大姐夫不假,从名义理论上来讲,他根本无需向内弟和內妹行礼,然而,这两位的身份实在太 过贵重,他哪敢狂妄到不知分寸,真的把两人当成普通的内弟和內妹。 季子珊丢出一句‘大姐夫好’后,就步伐轻快的扑进太后亲妈怀里,将刚才的未尽之语说完:“母后,你想不想我和小哥哥啊。” “当然想啊。”惠安太后眸内露出真切的笑意,抚了抚小闺女容色生辉的柔嫩脸颊,温声道:“扇扇,午前突然起风了,你在学堂冷不冷?”口内一边说着,一边亲自替小女儿解去披风,由素容嬷嬷接过 抱走,至于元宝小王爷那边,自有银花嬷嬷周到的服侍着脱披风献茶。 季子珊偎在惠安太后怀里,嗓音又甜又嫩:“不冷。” 坐在下首的容太妃,见惠安太后态度亲昵的搂着小公主,当下特有眼色的起身告辞道:“太后娘娘,五王爷和小公主上了半日学,也该用膳进食了,臣妾等就先告退了。” 惠安太后抬起眼眸,脸上虽染着笑意,但目光却是冷淡:“大驸马惦记子媛,特意过来探望,真是个用心之人,这会儿都到饭点了,碧云,吩咐人在缀锦阁摆一桌午宴,叫容太妃她们三个一道吃顿午饭 ,也能多说一会儿话。” 碧云嬷嬷福身应是,容太妃三人却都道多谢太后娘娘恩典。 待三人离去后,惠安太后便让儿子女儿洗手净面,之后带着两人去用膳,午膳过罢略作消食后,季子珊和元宝小王爷各自回屋午睡,惠安太后却在听碧云嬷嬷汇报:“娘娘,缀锦阁那儿还没吃完呢,听 宫女说,大驸马对大公主和容太妃好生殷勤,哄得容太妃一直笑得合不拢嘴。” 惠安太后笑了一笑,轻哼道:“这样的姑爷,就是白给哀家一百个,哀家也不稀罕。” 说的不好听点,尤驸马就是个吃软饭的,他在未尚主之前,只是个毫无寸功寸绩的小秀才,噢,对了,连秀才的功名还是拿银子捐的,靠着尚主的名头,才恩封了他一个闲差,他想借着裙带关系往上 爬无可厚非,但是,他总要干点什么实事,能让皇帝看到他的闪光点吧,如若不然皇帝是有多闲,才会去提携一个没有啥大作用的妹夫。 而惠安太后只看到一个妄图通过走关系升职的‘懒’驸马。 所以,她是有多无聊,才会把他当成一个‘贤能’举荐给皇帝,她老人家不是受几句恭维话就飘飘然的傻老太太好嘛。 “娘娘,要奴婢说,大驸马倒是有点惺惺作态。”碧云嬷嬷轻轻道。 从表面上看,尤驸马不见大公主的第二天,一见天气有变坏的趋势,就巴巴的跑来宫里关心探望,看着显得特别情深义重,实则不然,尤驸马难道不知皇宫规矩极严么,他来宫里探望大公主,又不能 直入容太妃所居的福安宫,是以,他要见大公主,大公主就只能顶着恶劣的天气,特意跑来一趟慈宁宫相见,这对身子还虚弱需要静养的大公主来讲,到底是好还是坏呢。 再说了,难道他不来宫里叮嘱一番,容太妃还能苛待许久不见的亲生女儿不成?只是在宫里小住几日,又不是住了十天半个月,尤驸马这也太急于‘表现’了。 惠安太后做了掸掸衣袖的动作,随口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容太妃偏觉着她侄子好,哀家又有什么办法,总归这个女婿是她自己挑给子媛的,哀家也犯不着……多管闲事。” “娘娘说的极是。”碧云嬷嬷应了一声。 凭心而论,太后娘娘这个嫡母当的已经够可以了,三位公主在她这里,几乎都没受过什么被为难的委屈,当然,也是她们知道懂事听话,不闹什么幺蛾子叫娘娘烦心,娘娘才这般宽待她们,否则,公 主的日子也可以过的表面光鲜内里煎熬:“娘娘,奴婢刚刚瞧着,公主的食欲似乎……还不大好。”碧云嬷嬷又轻轻说道。 听碧云嬷嬷提起小闺女,惠安太后微敛眉峰,低叹道:“扇扇这孩子虽说不生气了,但估计心里还膈应着,这才不能好好吃饭,这才过了两天,恐怕得好一阵子才能忘了这事儿。” 碧云嬷嬷颔首道:“公主千娇万宠长这么大,这还是头一回吃委屈呢。”偏偏给她委屈吃的,又是不懂事的大皇子。 惠安太后心里郁闷的拍了一下桌子,口内恨恨道:“皇帝也是,以前的敏捷身手都哪儿去了,竟然能叫圆圆尿到扇扇脸上……”不高兴的哼了一哼后,惠安太后说道,“你抽空去找一趟皇帝,告诉他,就 说扇扇还没好全,叫他给哀家继续好好哄扇扇。” 碧云嬷嬷笑着应道:“是,公主是叫陛下疼着宠着长大的,现在有了大皇子分宠,只怕还不太习惯。”要知道,小公主以前占的可是独宠。 第111章 还债 “圆圆是嫡长子, 又是盼了快三年才等到, 皇帝多疼些也正常……”惠安太后轻轻叹了一口气, 不过很快就话锋一转, 不太乐意道, “他就算多疼圆圆, 也不能气着哀家的小扇扇呐, 说来说去,还是都怪皇帝,带 着两个孩子一起玩儿, 也不说照看仔细了。” 每当想到小闺女所遭遇的意外,惠安太后就恨不得挠一顿长子。 ——这兄长当的也忒不靠谱了! “和他说清楚,不要以为把扇扇哄开心就完事了, 还得把扇扇哄得跟以前一样, 一提到吃的,就得双眼放光, 一端起小碗, 就得吃的喷香喷香。”皇帝长子疼他儿子, 她老人家可疼她女儿, 圆圆实在太小了 ,惠安太后对他这个罪魁祸首, 也没着儿好使, 说不得, 只能逮着失职的皇帝长子撒气了。 碧云嬷嬷随即应道:“是,奴婢都晓得。” 午后, 季子清陛下很郁闷的得知,胖儿子给他惹来的麻烦,依旧没有彻底抹平。 小妹妹不再绷着小脸不开心了,但她的用膳劲头依然没有恢复如初,太后亲妈瞧着特别不爽,所以又派人来给他下达任务,待任务使者碧云嬷嬷福身告退后,季子清陛下左手支颌,右手轻轻敲着御案 ,口内问着正在研墨的刘全顺:“刘全顺,碧云的话你也听见了,唔,给朕想几个哄小公主开心的法子。” 到底是自己一点点看着长大的亲妹妹,说是视若亲女也不为过,季子清陛下也不想她受到一丁点委屈。 谁知,天意弄人,偏叫不懂事的儿子给‘欺负’了。 儿子太小,惹了祸也不会自己善后,唉,只能是他这个当爹的,亲自给他擦屁股了,嗯,等到晚上回凤仪宫,还得把这个不听话的小东西打一顿。 子债父偿,简直大逆不道,不打他打谁。 干刘全顺这一行的,专职就是将主子伺候舒服,这个舒服的范围,不止包括物质生活上的,有时候也包括心情上的,像此时皇帝陛下的烦恼事,就属于刘全顺可以搞参谋的范畴,只见他一边低眉研墨 ,一边恭声回道:“陛下,恕奴才直言,公主年纪还小,心思单纯,依奴才看,您多给她一些意外的惊喜,或许能叫小公主更高兴些……” 季子清陛下低喃:“意外的惊喜?” 午后第一节课结束后,季子珊伸了个拦腰,正要和几个同窗去踢藤球玩时,却见刘全顺公公笑眯眯的捧着拂尘进来,后头还跟着两个小内监,一人提着一个精美食盒。 “顺公公,你来这里干什么?”正撸袖子的元宝小王爷,一脸不解的看着满面笑容的刘全顺。 刘全顺一边给元宝小王爷和季子珊行礼,一边眉花眼笑的说道:“陛下说王爷和公主上学辛苦了,这天儿又有点气寒,所以,特意让奴才带来热乎乎的甜羹和糕点,给王爷和公主暖暖身子。”身子微微 一侧,示意后头的两个小跟班,“还愣着干什么,快把甜羹和糕点摆好,让王爷和公主进用。” “我想去踢球玩儿,不想吃东西。”季子珊特不给刘全顺面子的说道。 季子珊小公主抗旨不遵的事情太多,刘全顺公公早就见怪不怪了,别的人若敢抗旨,他敢冷脸呵斥,至于昭阳长公主嘛,刘全顺依旧笑眯眯的好言哄着:“公主的课间休息时辰,有两盏茶功夫呢,略喝 几口甜羹,也费不了您多少时间,这盏金丝蜜枣羹,是陛下特意让人给您做的,公主好歹尝两口,也算不辜负陛下疼您的心意。” “特意给扇扇做的?”元宝小王爷忽然开口道,敢情他是附带的呀。 刘全顺公公扭过脸,笑着赔罪道:“瞧奴才这张笨嘴,连句话都说不明白,陛下午后刚巧碰见了云嬷嬷,问起王爷和公主今日可好,听云嬷嬷提起王爷和公主午饭吃的不香,这才叫人做了您们两位爱吃 的金丝蜜枣羹,叫奴才趁着课间休息的时辰送过来。” 元宝小王爷眸光一转,便朝小妹妹温柔笑道:“扇扇,既是大哥哥的好意,那咱们就吃一点,踢藤球的事儿不着急,一会儿若是你没踢过瘾,咱们可以等放学了,再痛痛快快踢一回。” 季子珊一惯听元宝小王爷的话,他都这般说了,季子珊便道:“那好吧。” 乖乖坐回位置后,两个小内监已一人捧盏,一人端碟,摆好了羹点,季子珊捏着汤匙,正要吃几口意思一下,这时忽听旁边响起一阵咕噜咕噜的声音,季子珊扭过脸,去看正在一旁等候的穆淮谦,眨 巴眨巴眼睛道:“穆淮谦,是你的肚子在咕咕叫么,你又饿了么?” 季子珊用的一个‘又’字,叫穆淮谦脸色尴尬,面皮泛红,他这不争气的肚子哟:“……没有,公主许是听错了。”话音刚落,腹内又响起的咕噜咕噜声,便狠狠打了他撒谎的嘴。 宁玉泽小公子一个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就是你。”季子珊小公主是个十分实诚的孩子,见可怜的穆淮谦小公子又饿了,便搁下手里的汤匙,特别大方的表示道,“我的蜜枣羹和桃花酥都给你吃吧,反正我也不饿。” 穆淮谦脸皮臊红,好似一只熟透了的大虾:“多谢公主的好意,不用了……”大地爷爷啊,请你裂个缝儿,叫他掉进去吧。 “干嘛不用啊,你以前饿肚子时,不也吃过我的糕点么?”作为一个爱吃爱玩的小公主,哪怕季子珊来了有纪律的学堂,供她吃的糕点也从来没断过,倒叫她在课余时间,江湖救急了好多次,尤其以救 穆淮谦的次数最多,挥手招来一个小内监,“你,给穆淮谦端过去,叫他吃。” 小内监半句话废话也无,赶忙将羹盏和碟子移走。 “顺公公,你明天还来给我送东西吃么?”将眼前的吃食打发走后,季子珊小公主望着刘全顺公公,一脸认真的问道。 刘全顺笑得好似春光般明媚:“只要公主吩咐一声,就是天天来给您送吃食,奴才也乐意。” “哦,那你以后多送点,把表哥他们那一份也都带上。”季子珊小公主鼓了鼓脸颊,一幅小大人模样的正经口吻,“表哥他们还在长个子,容易肚子饿。” 宁玉泽小公子:“……”容易肚子饿的真不是他,而是那个红着脸矜持用餐的哥们。 刘全顺公公汗了一汗,又略说几句话,便告辞离开了,待回了乾明宫,刘全顺公公先回禀季子清陛下,他让人准备的爱心膳食,被季子珊小公主转赠给穆小公子的肚子了,之后又表述了一番季子珊小 公主要给同窗加餐的意愿后,就安静的闭上嘴巴,聆听季子清陛下的吩咐。 季子清陛下顿住手里的朱笔,轻轻失笑道:“怪道小小年纪,就一大把子力气,原来这么能吃,唔,吩咐御膳房去办吧。”说完后,就继续垂首去写字,才写了一个笔画,复又抬起头来,语气悠悠道,“ 你明天再去送一次吃的,后天中午,朕亲自去接公主下学。” 时光飞逝,转眼就是次次日。 天气晴朗,阳光明媚。 季子珊中午的第二节课是武课,今天学练的是擒拿术,作为季子珊小公主的陪练对象,宁玉湛的心里是崩溃的,一个连他腰高都不到的小豆丁,他陪练的很辛苦好吧,既不能太过敷衍,又不能太过严 格,唉,皇帝表弟哟,你这都给他安排的什么活啊。 “扇扇!”季子珊正将宁玉湛表哥当沙包揍时,背后忽传来一道熟悉的喊声,正攥着小拳头的季子珊回头,只见季子清陛下赫然站在不远处,见她回头,便又朝她招了招手,“大哥哥来看你了,你还不快 过来!” 皇帝忽然驾临,所有人无不跪地行礼。 抱着胖妹妹的季子清陛下命众人起身,尔后捏了捏幼妹的柔嫩脸蛋,眸光含笑道:“扇扇,大哥哥来接你下学了,你高兴不高兴!” “高兴!”季子珊小公主嗓音甜甜道,不过,她很快又皱起秀眉,“可是,还没有敲钟,没有下学呢。” 季子清陛下随口道:“哥哥是看着你下学的时辰来的,马上就敲下课钟了。”果不其然,季子清陛下的话还没说多久,下课的钟声就当当当的响了起来,季子清陛下面不改色的勾了下幼妹的俏鼻子,口 内道,“好了,下课了,咱们走吧。”微扬剑眉,唤一声有点呆滞脸的元宝幼弟,“元宝,已经下课了,走了!” 宁玉湛差点没晕死过去——这离下学少说也还有一刻多钟吧,皇帝表弟抽的这是哪门子风! 怀里抱着小妹妹腿边跟着小弟弟的季子清陛下微笑脸:“好了,都散了吧。”言罢,就施施然的从容离去,只留下众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面面相觑。 一头雾水的宁玉泽去问自家亲哥:“大哥,这……什么情况呀。” 宁玉湛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表面还得一派正经道:“君心难测,懂么?” 穆淮谦忍不住微弯唇角,的确是君心难测嘛,大内总管太监忽然当起了跑腿送饭的,日理万机的皇帝陛下闲着来接桃花小公主下学,而且这一路抱着往回走的架势,是把她当成不会走路的小孩子了么 。 还不等穆淮谦琢磨完皇帝陛下的‘君心难测’,刚才正好去恭房的楚老大人回来了,只见他一脸纳闷道:“什么情况?下课时辰还没到,怎么忽然敲钟了?王爷和公主呢?” 第112章 逃学 “哥哥, 放我下去, 我想自己走路!”享受惯被皇帝老哥抱着走的殊荣后, 季子珊小公主就特别不珍惜了, 见他一直抱着自己悠悠前行, 还想运动减肥的季子珊小公主, 便鼓着白嫩鲜润的包子脸说道。 季子清陛下却不答应, 只笑吟吟的答道:“扇扇上课累着了,哥哥抱着你走,给你省点劲儿。” “我不累!”季子珊小公主专门和皇帝老哥唱反调。 胖妹妹的脸蛋红扑扑的, 映着精致如画的五官,显得格外讨喜可人,饶是看了快五年, 季子清陛下依旧不觉乏味, 伸手捏了捏她的小嫩脸,季子清陛下睁眼说瞎话道:“扇扇, 上学是不是太辛苦了, 瞧瞧你 , 怎么都累瘦了?” 皇帝陛下很懂说话艺术, 在现在还比较敏感的时候,季子清陛下才不会问你怎么不好好吃饭的话, 知道爱美的小妹妹不喜欢被说胖, 便以上学为切入点, 夸她变瘦了哄她高兴。 “我真的瘦了么?”季子珊小公主捧着自己软嫩嫩的脸蛋,满目惊喜道。 季子清陛下立时将准备好的话丢出去:“不只变瘦了, 还又变漂亮了。”已经二十一岁的季子清陛下,他所说过的甜言蜜语,不是给了元宝小王爷,就是给了季子珊小公主,董皇后是明媒正娶的嫡妻,也 有幸听过一些,至于陈美人和褚美人,那是想都别想了。 ‘又瘦又漂亮’这话,季子珊小公主十分爱听,便弯着漂亮的大眼睛笑道:“哥哥,你再说一遍。” 到了小妹妹这里,季子清陛下一点也不惜字如金:“扇扇变瘦了,也变更漂亮了。” “再说一遍。”季子珊小公主得寸进尺道。 季子清陛下不厌其烦道:“扇扇变瘦了,也变更漂亮了。”作为一个曾将一句话重复说一百遍的皇帝陛下,季子清的耐心已经被磨的相当之好。 “咯咯,大哥哥,还想再听你说我瘦了……”季子珊小公主环着皇帝老哥的脖子,喜笑颜开再道。 望着快被小公主‘玩’坏的皇帝主子,刘全顺公公默默给主子点蜡,陛下呀,您这么纵容疼爱公主,可是给自己养了一个小祖宗呐,元宝小王爷此时的想法,和刘全顺公公完全不一样,他已私下问过碧云 嬷嬷,得知皇帝老哥这几天如此反常,是因着幼妹不好好吃饭的缘故,要他说呀,皇帝老哥还不如男扮女装,给小妹妹当上几天贴身嬷嬷更有用呢。 然而,这么大逆不道的想法,元宝小王爷是万万不敢说出来的。 屁股大概会被打开花…… 兄妹三人一路说说笑笑走到月华门时,忽见一个内监引着一个身穿低品级官服的官员,从另一条道上过来,季子珊拿眼珠子一瞧,只见又是尤驸马,便不咋欢迎的嘟了嘟嘴:“大姐夫怎么又来了?”前 天不是才来过嘛,季子媛大皇姐只是回宫小住,又不是不回去了,需要来的这么勤快嘛。 季子清陛下瞥一眼已开始小跑过来的‘妹夫’,口内却道:“扇扇,还要哥哥夸你变瘦了么。” “要!”季子珊小公主忙又捧住自己的漂漂脸,眼睛亮晶晶道。 不过须臾的功夫,疾步小跑而来的尤驸马,就跪在季子清陛下的身前,哪怕他是皇帝陛下的正经妹夫,此时也得恭恭敬敬的行叩拜大礼,面对这个只略见过一面的‘妹夫’,季子清陛下就宛若见到陌生人 一般,语气冷淡道:“平身吧……你来皇宫做什么?” 跟在一侧的刘全顺公公面露微笑:这才是他比较熟悉的陛下主子嘛,高高在上,冷淡疏离。 尤驸马起身之后,打起从未有过的精神面貌,恭声答道:“回陛下的话,公主身子不好,微臣有些惦记她,衙门里现在没事可忙,便来宫里看看她。” 季子清陛下嘴角微勾道:“你既这般惦记子媛,不如就将她接回公主府吧,三天两头往宫里跑,你就不嫌麻烦?” 尤驸马忙道:“公主乃是微臣的妻子,她回宫里小住,自该微臣多多探望,岂敢言麻烦。” 季子清陛下没再搭理尤驸马,又将目光落到怀里的胖妹妹脸上:“……扇扇,咱们刚刚说到哪儿啦,唔,你很喜欢踢藤球玩对吧,正好,你明天不上课,哥哥明天不上朝,叫上你小哥哥,咱们一起去踢 球玩好不好?” “好呀,但是三个人不够,叫上顺公公一起吧。”季子珊小公主掰着自己软乎乎的小手指,嗓音清甜的分组道,“我和顺公公一组,你和小哥哥一组,谁输了,谁要学大公鸡叫十下,我们在学堂,就是这 么玩的。” 刘全顺公公当即就汗了,为了哄小公主开心,陛下主子大概会选择输,但是输了要学公鸡叫这种处罚,呃…… 他明天能不能告个病假? “扇扇,你为什么要和刘全顺一组?”季子清陛下不大高兴道,“刘全顺又老又胖,跑的又慢,你跟他一组,肯定会输的,你还是和哥哥一组吧。”学大公鸡叫这种事,他肯定不能干啊,多没威严,多失 身份。 刘全顺公公几乎囧死:他哪里又老又胖了!!他虽然是看着陛下主子长大的,但是他过而立之年还没多久好不,而且,他根本一点也不胖,他只是天生的大圆饼脸!!陛下主子这是在嫉妒他!! “顺公公天天给我们送好吃的,所以,我想和他一组。”季子珊小公主给出这样一个理由。 季子清陛下微微黑脸道:“那些好吃的,是大哥哥让他送的。” “那你怎么不来给我送呀,要是大哥哥过来送吃的,我就想和你一组啦。”季子珊小公主摆出一幅‘谁来给我送吃的,我就更喜欢谁’的态度。 见自家皇帝老哥露出极度无语的模样,元宝小王爷忍不住开口笑道:“扇扇,大哥哥每天那么忙,哪有空来给咱们送吃的呀。” 季子珊小公主很不服气的举一反三道:“那大哥哥今天怎么就有空来接我下学了呢。” “那不是大哥哥今天刚好不忙嘛。”元宝小王爷替自己皇帝老哥分辨道,微顿一顿后,元宝小王爷也不咋高兴道,“扇扇,你干嘛不想和小哥哥一组啊。” 季子珊小公主微歪戴着小金冠的脑袋瓜,口内道:“大哥哥和顺公公都是大人,我们两个还是小孩子呢,怎么能踢赢他们呀。”说白了,她其实就是想听俩哥哥一起学大公鸡叫,那幅画面一定很美,她 已经迫不及待想看了。 兄妹三人你一言我一语,聊得格外亲近自然,跟在后头的尤驸马,压根没有可以开口说话的余地,一路闷声无语的跟到慈宁宫宫门处时,抱了一路小妹妹的季子清陛下,终于将她放到了地上,尤驸马 正琢磨着自己能说些什么,却见季子清陛下不经意的偏过头来,然后对他说了一句:“你怎么还在这里?” “微臣……”尤驸马才要开口解释,就被季子清陛下不悦的斥断,“你来探望子媛,跟来慈宁宫做什么?”说罢,就牵着小妹妹踏进了慈宁宫。 尤驸马急得脸都白了,一脸惶恐道:“陛下,是太后娘娘召见微臣来的呀。” 捧着拂尘的刘全顺公公,皮笑肉不笑的拦住欲跟上去请罪的尤驸马:“驸马爷,陛下驾临慈宁宫,王爷和公主又已经下学回来,太后娘娘哪还有功夫见您呐……奴才会派人去福安宫,请永昌长公主过来 ,您呐,见完公主以后就赶紧出宫吧,这里是皇宫禁内,不是你尤家后院,不是您的久留之地。” 走出两步之后,刘全顺公公忽然又转回头,笑眯眯的模样好似弥勒佛:“您若真惦记公主,不妨将公主接回去吧,您这么老往宫里跑,您自个儿不嫌麻烦,陛下可替您觉着麻烦。” 宁玉湛公子乃是太后娘娘的亲侄子,他每天都要来皇宫陪小公主上武课,人家还没打着什么幌子,天天往后宫里来呢,你一个陛下连脸都没仔细瞅过的驸马,咋就那么大脸恁。 呵呵,驸马爷,您这存在感刷的可太差劲了。 慈宁宫。 望到蹦蹦跳跳扑到自己怀里的小闺女,惠安太后是有点脑懵的,下意识的去瞅了瞅一旁的滴漏,尔后道:“今儿怎么回来这么早,还没……”话不及说完,就被季子清陛下轻轻笑着插话进来,“母后,朕 今天不怎么忙,便去接了扇扇和元宝下学,想是朕一路抱着扇扇回来,走的速度略快,这才回来的显早些。” 元宝小王爷略鄙视的瞥了一眼自家皇帝老哥:咱们分明就是……慢慢溜达回来的。 惠安太后稍一思咐,便大致明白是什么情况了,略白一眼皇帝长子,也不戳破他的谎话,只顺着他的话说道:“哦,既然早早回来了,碧云,去吩咐开始煮饺子。”交代完碧云嬷嬷后,惠安太后态度亲 昵的搂着胖闺女,笑得和蔼可亲,“早上的时候,扇扇不是说想吃饺子么,母后让人准备了好些馅儿的饺子,咱们今天吃全饺宴。” 季子清陛下立时笑道:“朕正好也想吃饺子,说不得,又得在母后宫里蹭饭吃了。” 接过宫娥献上来的香茶,季子清陛下一边撇着碧翠的茶叶,一边说道:“母后何必见尤家那个小子,直接打发他不就完了么?”季子清陛下本来就对尤驸马没啥好感,在听闻他被讨厌弟弟半路拦截时, 又谄媚讨好的不得了,当即就更没啥好感了,虽然尤驸马的讨好态度,并没有挽救他被讨厌弟弟揍成一颗红烧猪头的命运。 惠安太后轻轻一哂:“哀家就是想看看,子媛住在宫里的这些日子,他到底能往宫里跑多少回。” 无足轻重之人,并不值得季子清陛下多花心思,撂出一句‘朕已经把他打发了’后,此事就算轻描淡写的揭过了,四人又说笑一阵后,碧云嬷嬷便过来邀请道:“娘娘,陛下,王爷,公主,午膳已经摆好 了。” 元宝小王爷牵起妹妹的小胖爪,笑眯眯道:“扇扇,每次吃饺子的时候,你都要和哥哥比赛看谁吃的多,今天我们再比一比,谁若输了,谁就学大公鸡叫。” “今天不想和你比,我想和母后比。”季子珊小公主不接元宝小王爷的挑战,反而将目光对准了惠安太后。 一惯用餐有度的惠安太后:“……”所以说,她若是比输的话,也要学大公鸡叫么,惠安太后刚想完这一茬,就噩梦成真了,只见小闺女用湿漉漉的大眼睛望着自己,“母后,和我比赛吃饺子嘛,谁输谁 学大公鸡叫。” 提议比赛吃饺子的元宝小王爷,根本不敢去看自己太后亲妈的眼睛,嗷嗷嗷,小妹妹她怎么不按常理出牌啊!! 惠安太后闭了闭眼,然后问:“……叫几下?” 季子珊小公主目露兴奋的举起两个小巴掌:“叫十下!”说着就自己仰脖子先示范起来,“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就像这样,母后,我们学堂里,姚得逸学的大公鸡叫声最好听,穆淮谦学的最难 听,母后,你听我学的好听么?” 惠安太后无力的点了点头:“……好听。”大概是被胖闺女的歪牌刺激到了,惠安太后的食欲略增,然而,依旧败在食欲不振的胖闺女手里,饭毕,惠安太后屏退所有下人,又以难为情为借口,叫季子珊 小公主背过身去,之后……十声似模似样的公鸡叫,由碧云嬷嬷‘造假’出来。 季子清陛下摸了摸下颌,不再纠结明天学公鸡叫的事情,然而,事到临头,当季子珊小公主非要当面听他和元宝幼弟学鸡叫时,季子清陛下的心情简直是哗了一群羊驼,早知道,早知道……他就不故意 输了! 过了一个嗨皮的学假后,次一日,季子珊小公主照旧和元宝小王爷去上学,这日的武课本来应该在早上,由于楚老大人临时有事,便给调到了下午,谁知,季子珊午后去上学时,却被她的武课师父宁 玉湛偷偷拉到一边,蛊惑诱惑她道:“扇扇,想不想出宫玩,表哥可以带你出去哟。” ……这是在诱拐她逃学么?宁玉湛表哥,谁给你这么大的胆子哟。 第113章 惊喜 定国公府。 “大爷, 您回来了?!”定国公府的门房管事见自家大爷哒哒哒的策马而归, 忙笑容满面的迎上去, 牵住做工精良的马辔, 这会儿离得近了, 他才注意到大爷的披风竟然紧紧合拢着, 不等他疑惑出声, 就见绣 着碧翠青竹的披风口忽然打开,从里头探出来一个……十分漂亮的男娃娃。 门房管事当即有点瞠目结舌:大爷从哪儿带回来的小孩子? “到了么?”门房管事眼中漂亮到不像话的男娃娃,先是目光好奇的东瞅西望一番, 然后嗓音仿似裹着蜂蜜的问道。 宁玉湛摸一把被自己‘拐’出皇宫的小表妹,温声笑道:“到了。”说着,自己先翻身下马, 然后举起双臂, 把马背上的小表妹抱下来,并不让她自己走路, 宁玉湛一路将小表妹抱到定国公府的后院, 去见定 国公老夫人。 陛下表弟命自己把小表妹拐出皇宫玩时, 宁玉湛的心情无疑是‘万分惊喜’的。 这么一份巨大惊喜, 他不愿一个人享受,是以, 当来到国公府正院后, 宁玉湛禁止一切通传, 将捂着嘴巴的小表妹悄悄抱进房内,预备给一无所知的宁国公老夫人, 也来一个震撼的巨大惊喜。 季子珊趴在门框上,朝正背对自己而坐的宁国公老夫人,甜甜的唤了一声:“外祖母!” 正捻着一串檀木香珠念经的宁国公老夫人,一瞬间觉得自己有点幻听,她这辈子生有两儿一女,唯一的女儿正是当今的太后娘娘,只有她的孩子,才会叫自己外祖母,然而,两个外孙一个外孙女都住 在皇宫呀,不等她仔细琢磨完,刚才那道甜甜嫩嫩的声音就又响了起来。 宁国公老夫人一边将檀木香珠缠上手腕,一边缓缓扭过头去,然后她的两只眼睛,猛然间瞪得滚圆滚圆,失声喊道:“扇……扇扇?”宁国公老夫人平均每月去三回皇宫,是以,季子珊扮男孩子时的模样 ,她也是早见过的,这会儿趴在门框朝她龇牙笑的……可不就是她唯一的外孙女? “哎哟,小祖宗,你怎么来这儿了?”惊愕过罢,宁国公老夫人忙忙的穿鞋下榻。 季子珊蹦蹦跳跳的跑过去,特别老实的回答道:“大表哥偷偷带我溜出来的。” 偷偷!!! 宁国公老夫人搂着娇娇软软的外孙女,将疑惑的目光投向随后跟进来的长孙宁玉湛,这孩子瞧着正正常常的,不像吃了熊心豹子胆呐。 对上自家祖母询问的眼神,宁玉湛眨了几下眼睛,口内答道:“祖母,扇扇一直都想出来玩,孙儿见今日天气不错,便将她领了出来,只要赶在宫里下学前,再把扇扇送回去就可以了。” 知道孙子是得了宫里的授意,宁国公老夫人这才放下心来,专心和白胖可爱的外孙女亲香,宁玉湛不便离开季子珊一步,是以,就窝在一旁喝茶,宁玉湛抱着季子珊一路回来,自不可能没人瞧见,没 过多久的功夫,外头就有丫鬟报说大奶奶来了,宁玉湛乃是国公府的长孙,丫鬟口中的大奶奶,正是宁玉湛的正妻穆氏。 宁国公老夫人上了年纪,早已不管府中庶务,世子夫人一直随夫留在外任,也不在京城,故而,在穆氏嫁进国公府之后,便将管家权从二夫人欧氏那里接了过来。 听到自己媳妇来了,宁玉湛便搁下手里的茶杯去了外头,在外头和媳妇略嘀咕一阵后,才一起进来。 穆淮露不知道被夫君抱回来的孩子是谁便罢,等知道她是谁后,一进门便恭恭敬敬的行礼请安,季子珊从小被人行礼请安到大,叫人平身起来这种事儿,早已做的娴熟无比,她这会儿正被宁国公老夫 人怜爱的揽坐在身侧,便探出一只小胖爪朝穆淮露动了动:“起来吧。” “扇扇,这是你大表哥的媳妇,也是你的表嫂。”宁国公老夫人给季子珊介绍道。 季子珊眼睛一弯,嗓音甜甜的叫道:“表嫂!”季子珊自然知道,宁玉湛大表哥的媳妇正是穆淮谦的姐姐,这姐弟俩长的并不像,穆淮露是一团明媚开朗的英气勃勃,穆淮谦却是面庞白净,眉眼温和, 有一种谦谦如玉的气质。 穆淮露忙道:“不敢当,不敢当。” 在名分上,她的确是昭阳长公主的表嫂,但是,人家是金枝玉叶的皇家公主,唤她一声表嫂,那是客气有礼,就算不叫她表嫂,谁也不能指责人家无礼。 宁玉湛当季子珊的武课老师,已经有大半年了,两人几乎天天见面聊天,早相处的熟悉和谐了,此时便开口笑道:“扇扇,你表嫂有一个弟弟,你猜猜他是谁?” “是谁呀。”季子珊小公主装傻道——并没有人和她直接说过,宁玉湛的媳妇和穆淮谦的姐姐是同一个人。 宁玉湛笑望一眼茫然脸的小表妹,口气随意熟稔道:“你猜一猜嘛。” 季子珊小公主鼓着嫩脸颊撒娇道:“我猜不到嘛,你告诉我啦,大表哥。” “好吧。”宁玉湛本来还想再给点提示,说那个人是你的同窗,不过,这个念头只略略一转便作罢了,公主小表妹已经要求‘你告诉我啦’,他还故弄玄虚做什么,于是笑着揭晓答案,“就是和你一起上学 的穆淮谦,他是你表嫂的弟弟。” 季子珊小公主立时恍然大悟道:“哦,原来是穆淮谦啊——”目光一转,季子珊小公主又去看穆淮露,特别实诚的爆料道,“表嫂,穆淮谦他经常背不会书,弹琴可难听,还特别能吃饭——” 穆淮露尴尬脸:“……”他弟弟留给小公主的深刻印象,居然没一个是好的啊,学习差,没艺术天赋,还是个……饭桶.微静一静后,穆淮露柔声笑问道,“祖母,公主之前没来过府里,孙媳也不清楚公主 的口味喜好,晚膳需要准备什么饭菜,怕是要劳您指点一下了。” “用不着。”见媳妇以为公主小表妹要在府中留晚膳,宁玉湛开口拦道,“我马上就送扇扇回宫了。”宁玉湛受命领季子珊出来玩,早在来定国公府前,两人已在繁街闹市转悠了好一阵子,时间有限,故 而又来定国公府的话,基本是点个卯就走了。 宁玉湛走到卧榻边,伸手轻弹一下小表妹的脑门,含笑道:“扇扇,咱们要准备回宫了,要不然,就该被发现咱们是偷偷溜出来的,唔,和外祖母告个别,咱们就走啦。” “外祖母,我要回宫啦,我以后再偷偷溜出来看你。”季子珊这样和定国公老夫人告别。 定国公老夫人微抽眼角,宁玉湛却是瀑布爆汗,要是没你亲哥开口批准,就是借他一百个豹子胆,他也不敢把你拐出皇宫啊,再者而言,拎着你在宫外闲逛,哪怕知道背地跟有许多暗卫,他还是觉着 压力山大,不敢放松一点精神,有这一回就够了,你还想以后?呃,饶了他吧。 简单的告别之后,宁玉湛一把扛起胖嘟嘟的小表妹,就往屋子外头走,穆淮露扶着定国公老夫人送两人出去,待到正院门口时,只见又有两个穿锦着缎的贵妇人,带着两个约摸八、九岁大的小姑娘过 来,宁玉湛瞟了远处一眼,对定国公老夫人道:“祖母别再送了,我这就带扇扇走了,扇扇来府里这件事,家里人知道就行,别往外头随便说。” 定国公老夫人笑道:“祖母知道。”伸手再摸一把外孙女的漂漂脸,温声叮嘱道,“扇扇乖,好生跟着你大表哥回宫。” 季子珊十分乖巧的点头:“嗯,我知道。”目光不经意的看了看远处,若是没有什么意外,那四个人应该是二太太欧氏、三太太罗氏,以及她们两个的女儿了。 因已入秋,日头又已偏西,宁玉湛怕把小表妹给冻着,便将她裹进自己的披风里,一边大步往外走,一边温声和她商量道:“扇扇,天有点凉了,咱们回去的时候,就不骑马了,大表哥和你一起坐马车 回去好不好?” “好的。”季子珊小公主一点也不闹腾的答应道。 季子珊这般配合,宁玉湛很顺利的将她护送回皇宫,因为一切都是打点好的,不管是守宫侍卫,还是服侍仆从,都没有什么大惊小怪之色,除了……元宝小王爷拉着终于现身的小妹妹,皱着眉头问道: “扇扇,你跟着大表哥跑哪里去了你?怎么一下午都不见你回来?” “大表哥偷偷带我出宫玩啦。”季子珊小公主一脸兴奋的拍手道。 宁玉湛面无表情脸:“……”喂,小丫头,你怎么把实话说出来了呢,咱们之前不是商量好,说我带你去上一节很特别的武课,要是有人问具体干啥啦,你不是答应一个字也不说的嘛。 第114章 诚实 听了小妹妹的话, 元宝小王爷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好气哦。 他可不傻, 宫禁森严, 凡有往来出入的人流, 必会经过严苛的检查, 小妹妹这么一个大活人, 若是没有皇帝老哥的首肯, 哪怕她缩成一只小肥猪,也出不了皇宫半步,肯定是皇帝老哥交代大表哥这么干的 ! 亏他昨天看皇帝老哥太尬, 还替他学了十下大公鸡打鸣,到头来……却只安排小妹妹出宫玩,都没想起替他解围的自己, 元宝小王爷表示很生气, 正准备去乾明宫找自家皇帝老哥讨说法时,只听拍手嬉笑 的小妹妹又道:“……小哥哥, 偷偷出宫好好玩啊, 下一次, 叫大表哥带咱们两个一起。” 元宝小王爷略略安慰了些, 小妹妹还算有点良心,至于没‘良心’的皇帝老哥, 元宝小王爷牵过小妹妹的手腕, 唬着秀美的脸蛋咬牙道:“走, 下学了,咱们找大哥哥‘玩’去。” ‘玩’之一字, 元宝小王爷说的气势汹汹。 面无表情脸的宁玉湛,再变生无绝恋脸:“……”这和陛下表弟给他的剧本不符啊,陛下叫他带公主小表妹,要轻轻的出去,再轻轻的回来,并且很友情的告诉他,只要和公主小表妹拉过手勾勾,她就一 定会听话保守秘密,然而,手勾勾他拉过了,两个人的秘密……她还不是说露就露了,人与人之间能不能多一些真诚。 乾明宫,御书房。 面对元宝幼弟‘你老叫扇扇出宫却不叫我出宫’的控诉,季子清陛下将责怪的目光,投向一起跟过来的宁玉湛——怎么办事的你,连个孩子都搞不定。 宁玉湛的眼神很冤枉——你家小皇妹缺心眼的毁约失诺泄密,怪他咯。 季子清陛下收回不悦的目光,挥手招幼弟幼妹近前,一手搂一个,装作啥也不知道的问季子珊:“扇扇,咱们家有那么多侍卫守门,你是怎么偷偷溜出宫的?就没人看到你么。” 季子珊小公主眨巴眨巴大眼睛,一脸纯洁无辜道:“大表哥把我藏在他的披风里,侍卫就看不到我啦。” 元宝小王爷瞥着还在装腔作势的皇帝老哥,气鼓鼓的嘟嘴道:“那些侍卫的眼睛,都长在脚底板上么?”他虽生气皇帝老哥不安排自己出宫玩,但他已经上了快两年的学,早懂得要尊敬身为皇帝的兄长 的道理,所以他不会撒泼哭闹,他就是来讨个说法,“大哥哥现在就只喜欢扇扇,不喜欢我了。” 季子清陛下顿时有点头大,元宝幼弟这幅神气低落一脸伤心的调调,可不就跟之前的小妹妹如出一辙么。 揉了揉元宝幼弟的小脑瓜,季子清陛下轻轻和幼弟耳语几句,元宝小王爷听完悄悄话,脸色果然好看许多,一旁被隔离忽略的季子珊小公主又顿时不乐意了:“你们说什么呢?!干嘛不让我听见!我也 要听!” 安抚完幼弟,季子清陛下又转头安抚炸毛的幼妹,这回用元宝小王爷能听到的声音‘悄悄’道:“大哥哥和你小哥哥说,大哥哥既喜欢扇扇,也喜欢元宝,叫他别伤心。” 季子珊小公主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一副‘原来是这样啊’的模样。 元宝小王爷:“……”骗子哥哥!不过,看在他对自己出宫玩已有安排的份上,就不揭穿他的真面目啦。 搞定怀里的一双小弟妹后,季子清陛下将严肃的眼神,又丢到宁玉湛身上:“宁玉湛,你胆子也太大了,竟然敢诱拐公主溜出宫玩,你这个月的俸禄,没了!”顿了一顿后,为防机灵鬼一般的小皇妹, 又私底下纠缠宁玉湛,便又声严厉色道,“以后再叫朕知道,你敢把公主拐出皇宫,朕就打断你的腿!” 新出炉的背锅侠宁玉湛公子,只觉一阵红红火火恍恍惚惚:“……”人与人之间能不能多一些真诚! ‘呵斥’走宁玉湛,又打发走幼弟幼妹,季子清陛下看天色也差不多了,便起驾回了凤仪宫,扶起出来迎接自己的董皇后,不用开口询问,季子清陛下就听到圆圆大皇子,在内殿咿咿呀呀的叫唤。 如今的圆圆大皇子,只会爬着到处跑,望到亲爹亲娘的身影后,便咧着小嘴巴哼哧哼哧的爬过去,季子清陛下拎起肉嘟嘟的胖儿子,动作熟练的拍打儿子屁股:“你个小东西,以后能不能听话,你看你 惹的麻烦,把父皇给折腾的,打你小屁股,还敢笑呀你,再打一下……” 董皇后无语的抽抽额角,陛下现在在凤仪宫的日常已彻底变成——吃饭睡觉打儿子。 逗玩儿子一番后,季子清陛下对身旁的董皇后道:“待出了年,圆圆就要满周岁了,他现在还小,皇后素日多疼他宠他,倒也无关大碍,不过,到了明年之后,皇后就不可再多惯着他,皇后明白朕的意 思么?” “臣妾明白。”董皇后赶紧答道。 儿子是陛下的嫡长子,若是没什么意外,以后将是一国储君,陛下这是在提醒自己,不许慈母败儿。 天气一日比一日冷,渐入寒冬。 在没有小妹妹陪着上学前,元宝小王爷在冬天起床时,总感觉特别特别痛苦,这一年,他再也不觉着痛苦了,因为他发现叫懒妹妹起床上学,是一件特别有趣的事情,十分有助于他克服起床障碍症。 “干嘛呀你。”睡眼朦胧的季子珊小公主,拿白胖的小爪子揉着眼睛,语气十分不高兴的嚷嚷道。 元宝小王爷也是才起床,此时,他只穿好了衣裳,梳头洗漱还一概没拾掇,就兴高采烈的溜进宜华殿,爬到小妹妹床上叫她起床:“扇扇,该起床去上学了,快起来,要不然就会迟到了!”见小妹妹跟 胖胖的瞌睡虫般,又要往舒服的被子里钻,元宝小王爷的笑容便愈发灿烂,“扇扇,不能再睡啦,要迟到了!” 被人工闹铃叫起床的季子珊,蔫蔫的抓着脑袋上的头发:嗷,她想睡懒觉啊!! 当天中午,恰逢季子清陛下来慈宁宫用午膳,季子珊小公主便给自己皇帝老哥,表达了一下既想睡懒觉又想上学的愿望,季子清陛下当即笑允道:“这个好办,以后每天早上的第一节课,扇扇可以不用 去,只要赶上第二节课就可以了。”妹妹是个女孩子,用不着学富五车,才高八斗,她只要学会懂事明理就可以了,其余的,随她高兴。 季子珊小公主特别高兴的欢呼鼓掌,其实她也是这么个意思。 “……那我呢。”元宝小王爷也用特别期盼的眼神,去看自家皇帝老哥,“大哥哥,我也好困,想多睡一会儿。” 季子清陛下特别残忍的打击元宝小王爷:“还指望你赶紧长大,能替哥哥分忧呢,你睡什么懒觉,好好上你的学!” 次一日,元宝小王爷的起床障碍症就又犯了。 对于同在文华阁就读的旁人,大部分人都对季子珊特别羡慕,大冬天的,谁不想在舒服暖和的被窝里,多钻一会儿,不过,有一个人却是例外,这人便是穆淮谦,他没来皇宫给元宝小王爷当伴读之前 ,就已经养成日日早起习武的习惯,这个习惯是他父亲穆将军替他养成的。 穆将军在离京之前,还曾特意嘱咐穆淮谦——哪怕没有人时时监督,也要坚持下去,不要半途而废。 “你在宫里当伴读,那就是生活在陛下的眼皮子底下。”穆将军揽着最小的儿子,语气温和道,“谦儿,你自小就喜欢耍剑玩棒,读书又不怎么出彩,以后的前程仕途,只怕也和爹爹一样,要走武官的路子,在宫里上学时,那些文绉绉的课程,你能学多少是多少,无需特别强求,武课却要认真听,认真学,认真练,在宫里虽不能太出风头,但也无需特别藏拙,你有能拿出手的本事,才能叫陛下青眼相看 ——” 洁白轻盈的雪花,一片一片从天而落。 穆淮谦望着漫天美丽又寒冷的冬雪,不自觉就想起远在北疆的父母,也想起父亲对自己的谆谆教导。 “穆淮谦,你发什么呆呢?”一道娇嫩好听的软糯女音,将穆淮谦的思绪拉回到现实,穆淮谦偏过头,又低下眸光,望着仰头看自己的昭阳长公主,说来也奇怪,小公主整日活蹦乱跳,却仍白胖的像个 糯米团子,此时她穿着大红色的滚毛边棉袄,头上又戴着一顶精致的红缎冬帽,更衬肌肤胜雪,如花娇嫩。 穆淮谦笑了一笑,答道:“我没发呆。”眼前的小公主受尽帝宠,却并不怎么刁蛮,除了偶尔会任性娇气之外,整天都笑眯眯的,总是开开心心的模样。 “骗人!”季子珊小公主口齿清晰的指摘道,“你的眼珠子一直不动,分明就是在发呆!你当我不知道?!” 穆淮谦喉头微哽:哦,对了,小公主还有一个最大的特点,就是特别特别诚实,有啥说啥,一点都不知道遮掩的。 现在正上的是作画课,因这是今年的初雪,蒋先生便叫众人随性做一幅雪景图,这不,六个学生就被放出学堂,出来采望雪景了,几人的年龄都不算大,对于下雪总是充满一种难以言喻的兴奋之情,其余四人本在各处观望雪景,陡听季子珊小公主一本正经的说穆淮谦骗人,便都围聚了过来。 第115章 较真 元宝小王爷笑着走到小妹妹身后, 微微弯下腰, 伸手掬着她肉嘟嘟的脸颊, 神色温柔和蔼的问道:“扇扇和淮谦说什么呢, 唔, 他骗扇扇什么了?” “他的眼珠子一直不动, 我说他在发呆, 他还不承认!”季子珊小公主气鼓鼓的皱起包子脸,然后朝自己元宝小哥哥寻求认同道,“小哥哥, 你说,他是不是在骗我!” 穆淮谦微微黑线——你要不要这么较真啊,桃花小公主。 作为一个亲自照顾小妹妹长大的兄长, 元宝小王爷自是站在小妹妹这边的, 只见他抬起隽秀俊美的脸,含笑望向穆淮谦, 说道:“淮谦, 你上课发呆走神, 本就不对, 被公主抓到了,又昧着良心撒谎, 你可 知道欺骗公主, 该当何罪?” “对, 我是公主,你敢骗我, 是要打板子的!”季子珊小公主特有气势的放话道。 他不过就是发了一下呆,也没干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吧,怎么就扯到欺瞒公主该打板子了……内心甚囧的穆淮谦,只能作揖认错道:“草民知罪。”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季子珊小公主摆出一幅老气横秋的样子,鼓着粉嘟嘟的脸颊道,“告诉我,你在发什么呆,再敢撒谎骗我,就打你板子!” 在众人抿嘴偷笑的目光中,穆淮谦面色尴尬道:“京城现在才下第一场雪,我忽然想起来一个月前,我父亲寄回来的家书里,提了一句北疆已经下雪了,便……走了一下神。” 元宝小王爷若有所思的颤了颤眼睫,笑意微淡道:“淮谦是想穆将军和穆夫人了吧。” 穆淮谦平常表现的虽稳重成熟,但到底也不过是个八岁多的孩童,说不想远在边关的父母,那绝对是谎话,所以,他很老实的承认道:“……有一点。” ——都快两年没见爹娘了呢。 同来当伴读的三个男孩,皆知晓穆淮谦的父母远在北疆,他们最长的学假期,也不过是过年时的二十天,勉强够来回跑一趟京城和北疆,但想多留住几天,时间就十分够呛,皇家学堂的长假可不好请 ,那是要报给陛下太后知道的……三人对穆淮谦思念父母的事情,全部都爱莫能助,是以,也不好说些什么。 “穆淮谦,原来你是想爹娘了呀。”几人神色呐呐,不知该说些什么时,季子珊小公主天真甜美的声音,十分脆利的插话进来,“你爹娘过年不回来京城么?”季子珊小公主明知故问的问道。 董致远和姚得逸的父母,均留在京城,他们隔几天就能见到双亲,宁玉泽的父母虽在江南,但每到过年时也能回来,而且宁玉泽的父亲很快就要调回京城了,唯独穆淮谦的父亲,因身负重任,轻易不 得离开北疆,元宝小王爷对这些都清楚,便给小妹妹解释道:“扇扇,穆将军在戍边,不能随便回京城。” “那穆淮谦不能去看他们么?”季子珊小公主歪着小脑袋问道。 元宝小王爷又道:“北疆离京城很远,咱们过年时的二十天学假,还不够路上折腾的。” 季子珊小公主忽闪忽闪漂亮的大眼睛,长长的‘哦’了一声:“是时间不够么?穆淮谦既然想他爹娘了,那让哥哥给他多放几天假就好了嘛。” “……公主,陛下会答应么?”姚得逸忍不住轻声问道。 季子珊小公主一脸匪夷所思的反问道:“我皇帝哥哥为什么不答应?我早上不想起床,想睡懒觉,我皇帝哥哥就不让我上第一节课了呀。”她脸上的表情十分理所当然,叫众人都生出一种‘皇帝陛下若是 不答应才好奇怪’的错觉。 聊天的走向越来越歪,穆淮谦深深的汗了一下,正要开口说话时,忽听一声轻咳声在不远处响起,众人回头,只见蒋先生抚着胡须说道:“观望雪景的时间到了,现在,都回学堂里作画。” “是,先生。”众人都作揖答应道。 季子珊小公主不仅是个诚实的好孩子,还是个热心的好姑娘,当天下午,在她写完作业踩雪跑去乾明宫玩时,就给季子清陛下提了这件事,季子清陛下捏了捏胖妹妹的小肉脸,笑眯眯地问道:“你怎么 知道穆淮谦想他爹娘了?他告诉你的?” “嗯,对呀。”季子珊一脸天真的点点头,“今天上作画课,蒋先生让我们先看雪景,然后画一幅雪景图,看雪景时,我见穆淮谦在发呆,就问他为什么发呆呀,他骗我说他没发呆,我就生气了嘛,他的 眼珠子一直不动,明明就是在发呆……”待一字一字讲述完后,季子珊对自家皇帝老哥道,“穆淮谦一直不能见他爹娘,好可怜哟。” 季子清陛下笑意不变,依旧捏着胖妹妹的嫩脸蛋:“所以,你想大哥哥给他多放几天假,叫他能去看他爹娘?” “嗯,对呀。”季子珊小公主再次点头。 季子清陛下微吟片刻,便道:“这个简单,再过小半个月,兵部会往北疆押送一批军械,到时候,叫穆淮谦一道跟着去就行了,唔,刘全顺,你明儿叫人传话给穆家,就说朕准穆淮谦两个半月的学假, 叫他去北疆探亲。”现在正是十一月初,若是半个月后出发,穆淮谦只要在明年正月底回到京城就够了,顿了一顿,季子清陛下又道,“以后每两年许他探亲一次。” 刘全顺躬身应道:“是,陛下。” “好啦,哥哥已经给穆淮谦安排好学假了。”季子清陛下揽着裹成一厚团的胖妹妹,又舒展着剑眉问道,“扇扇,你上学的这几个同窗,你对他们都有什么印象呐?” 季子珊小公主掰着手指头,毫不客气的开始吐槽:“表哥每次放屁,都好臭哦,董致远比我大,还没有我跑的快,真是太笨啦,穆淮谦老是饿肚子,我的糕点都分给他吃了,姚得逸老喜欢盯着我的金算 盘看,他说特别好看,我让他玩玩,他又不肯。” “……”季子清陛下无语片刻,又问,“那你小哥哥呢。” 提起元宝小王爷,季子清小公主一脸不高兴的嚷嚷道:“他每天早上去上学前,都要捏鼻子把我叫醒,说我不和他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要惩罚我!小哥哥真是太坏了!” “那你自己呢?”季子清陛下溜了溜嘴角,又问,“你觉着自己怎么样?” 季子珊小公主以手指鼻,眼波潋滟道:“我啊?我当然是最美丽最可爱的小公主啊!” 季子清陛下哈哈一笑,见外头的雪势愈来愈大,又已临近用晚膳的时辰,便道:“扇扇,雪下大了,你就留在乾明宫和哥哥一起用晚膳吧。”等兄妹俩说说笑笑吃过晚饭,天色已然黯黑下来,季子清陛 下饮着饭后消食茶,又道,“哥哥一会儿还有事忙,你要是不困的话,就找刘全顺和你玩,若是困了,就叫容嬷嬷给你洗漱睡觉,听到没有?” “不嘛,我想回慈宁宫,想和母后一起睡。”吃饱喝足的季子珊小公主,靠在锦绣団枕上舒服的哼哼。 季子清陛下白一眼胖妹妹,道:“天已经黑了,外头又那么冷,你不怕冻生病么?听话,今晚就在乾明宫睡觉,明天叫刘全顺送你去上学。” 季子珊小公主左右滚了两滚:“那好吧。” 是夜,季子珊小公主睡在体元殿正殿的龙床上,季子清陛下则歇在勤政殿的御书房里,至于储秀宫里的陈美人,她终于等到董皇后来了月信,不能再独霸陛下,陛下前两天已召幸过褚美人,今天怎么 着也该翻她的牌子了,谁知,竟然没有,使人悄悄一打听,原来昭阳长公主去寻陛下玩了,这一玩,就在那儿吃吃睡睡上了。 寒冷的大雪天里,陈美人却满心的燥热:真是搞不明白了,陛下怎么就那么宠爱昭阳长公主,只不过是个妹妹,有必要当成心肝宝贝似的疼着么。 一夜大雪,给皇宫裹上了一层洁白的银装。 “哇,好漂亮啊!”裹着一件织锦红缎面狐裘的季子珊,披散着垂背的乌黑长发,在体元殿的屋檐下欢呼雀跃,在她身旁,站着已经早起并下朝的季子清陛下。 季子清陛下尚穿着明黄色的朝服,外头披着一件沉重的玄色毛皮大氅,显然是刚下朝回到乾明宫,伸手掐住胖妹妹的嫩脖子,一把将她拖拉回烧着温暖地龙的殿内:“小东西,大冷天的,你怎么不睡懒 觉啦。” 被揪着脖子的季子珊小公主嘟嘴道:“想看雪下的多大了,小哥哥昨天说,等雪下的厚了,要带我一起玩打雪仗。” 季子清陛下的额筋跳了又跳:“……”身子才有些健康的起色,就开始无法无天了,玩雪?想得美,季子清陛下不悦的哼了一哼,吩咐跟在身后的刘全顺,“你待会儿送公主去上学时,告诉五王爷一声, 他敢带着公主玩雪,就给朕仔细着他的屁股!” 刘全顺公公忍笑应是。 待季子珊收拾妥当又用过早膳后,就被刘全顺公公护送去了文华阁,早早就在文华阁上课的元宝小王爷和穆淮谦小公子,也在此时分别收到一个失落和一个惊喜的消息,一个被禁止玩雪胡闹,一个被 允许探亲父母,两人问过刘全顺公公之后,才知道一切都是季子珊的‘实话’搞的鬼。 元宝小王爷:“……”好气哦。 穆淮谦:“……”好高兴哦。 第116章 惯坏 半个月后, 季子珊左边的位置空了。 想起穆淮谦偷偷向她表示感谢的模样, 季子珊就忍不住好笑, 比之前吃她糕点时的窘迫, 又多了一点羞羞答答, 啧, 反正她闲着也是闲着, 就当助人为乐了呗,兴许是脑子恍神了,季子珊一个没注意, 眼前 棋盘上的格局,就有了一些大变化,季子珊当即‘啊’了一声:“我刚才下错了!不算, 不算, 我要重新下!” 不论是嘴上还是手上,季子珊悔棋都悔的特别利落。 “扇扇, 落棋不悔, 落棋不悔, 懂么?!”小妹妹熟练的悔棋姿势, 叫元宝小王爷特别抓狂,“你不能一下错位置, 就重新捡回再下呀, 落出去的子儿, 泼出去的水,不能往回收的好不?”元宝小王爷试图纠正 小妹妹的棋品。 季子珊小公主并不接受小哥哥的教导, 口内嚷嚷道:“能收回,能收回,大哥哥都叫我往回收的,还有,穆淮谦——前儿个,我下错子儿了,我还没说要重下呢,他就问我,我下错了要不要再重新走一 次,你看看人家,小哥哥,你也让我一下啦——” 元宝小王爷:“……”这个穆淮谦,都是他把妹妹的棋品惯坏的!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穆淮谦算是季子珊棋艺上的启蒙老师,一点点教会了她真正的下棋规则,然而,在季子珊学会下棋的同时,她的棋品也被穆淮谦‘纵’歪了,皆因季子珊每次叫嚷‘你不能吃我,我要吃 掉你’后,穆淮谦都默默的退步谦让,久而久之,便让季子珊养成走错子就要重新再下的习惯。 季子清陛下曾经试图掰正胖妹妹的棋品,结果自然以失败而告终,元宝小王爷微微克制片刻,最后无奈的说道:“好吧,好吧,小哥哥也让你——”若是不让着妹妹,貌似搞得还不如一个外人偏疼妹妹 。 季子珊小公主顿时欢欢喜喜的重新再下。 另一旁和董致远对弈的宁玉泽,听到隔壁兄妹俩的动静,便轻轻笑着转过头来,只见王爷表弟露出一幅无可奈何的郁闷表情,而公主小表妹……她正眉花眼笑的乐着,肤光胜雪的手指之间,捏着一粒白 棋子儿,左右来回的移动着,应是在寻找新的落子位置。 宁玉泽瞧得有趣,便多看了一会儿。 在他的对面,董致远落完棋子之后,见宁玉泽嘴角含笑眼神飘移,便伸手到他眼前,笑着虚抹了一把:“嘿,该你了。”见宁玉泽回神拈子儿,董致远不动声色的微翘嘴角,他们都出身权爵之家,耳濡 目染之下,会比一般的同龄孩子早熟许多,宁玉泽方才的模样,分明就是对小公主上心了。 啧,小公主是挺有趣可爱,然而,并不是合他心意的类型,他喜欢脸蛋瘦些身材苗条些的,而不是一颗肉嘟嘟的胖团子…… 穆淮谦离开京城半个月后,便入了今岁的腊月。 这一日,阳光晴好,中午下学的季子珊和元宝小王爷,手牵着手跑回了慈宁宫,两人迈进宜华殿的院落时,见殿外垂首站着两个绿衣宫娥,季子珊放目细瞧,隐约觉着两人像是德太贵人宫里的。 “母后,我和小哥哥放学回来啦!”季子珊进了宜华殿的门,便兴高采烈的高声喊道。 一听到小闺女朝气蓬勃的甜甜笑语声,惠安太后就觉心里头似乎开了一朵花,又慰贴,又暖心,舒坦的不要不要的,展开双臂将水灵灵的小闺女搂到怀内,惠安太后眸内含笑道:“扇扇今天上学高兴么 ?” 季子珊鼓鼓粉嘟嘟的脸颊:“本来有一点不高兴,后来挺高兴的。” “为什么呢?”惠安太后些微好奇的问道。 季子珊皱起秀丽的一对小眉头,气鼓鼓道:“我让大表哥带我偷偷出去玩,他怎么也不肯答应,说要是叫皇帝大哥哥知道了,一要罚他的俸禄,二要打断他的腿,叫我可怜可怜他……”顿了一顿后,季子珊神气低落的对着手指道,“他说的那么可怜,我只好不缠着他啦,小表哥见我不高兴,就过来哄我嘛,他说等我长大了,就可以想什么时候出去玩就什么时候出去玩,他刚说完这些话,就放了一个屁—— ” “哈哈,好臭哟——”季子珊小公主本来还闷闷不乐,在说到宁玉泽放屁这茬时,又变得神采飞扬双眸弯弯,“母后,为啥小表哥老放屁呢。” 惠安太后:“……”被一个臭屁就哄高兴的闺女,叫惠安太后当真有点醉醉的。 简单听了点闺女的上学趣事,惠安太后便将目光转到德太贵人身上,语气淡淡道:“子铭想纳承恩伯府的姑娘为侧妃,哀家可以答应,但是,前提条件是——必须在子铭娶过正妃之后。” “正妃还未立,就左纳一个侧妃右纳一个侧妃的,成何体统。”惠安太后微微挑起嘴角,语气不急不缓道,“之前,哀家给子铭定了平南侯府的姑娘为正妃,他愣是不肯答应成婚,哀家也遂了他的心愿, 让皇帝收回了赐婚旨意,也不再干预他立正妃的事儿,如今,这一晃都一年多了,子铭的正妃人选,怎么还没个影儿,你是他的亲娘,也该说一说他,王府里没个正儿八经的主母,总是不好看的。” 德太贵人绞着手里的帕子,几乎维持不住脸上的笑意:“……嫔妾会说他的。” 宁氏这个女人真是……可恶猖狂之极,有事没事就挑她的错,然后关她禁闭不许见人,如今更是愈来愈过分,不许儿子再踏进后宫一步,母子俩每次相见,都只能窝在一个布置潦草的小宫室里,现在, 儿子不过是想纳一个侧妃,宁氏也百般推诿不肯答应,简直是……处处给自己使绊子,叫自己没脸。 “嗯,他立正妃的事儿,你也多上些心,若有瞧着合意的,就告诉哀家,哀家给他选的正妃,他不满意,你这个亲娘选的人,想来能叫顺心。”惠安太后语气轻飘飘道,“成了,快该用午膳了,你也回吧 。” 德太贵人一遍一遍的告诉自己,不能当着宁氏的面儿发怒,否则又会被以大不敬之罪关禁闭,她得忍住,一定得忍住:“嫔妾告退。” 望着武氏离开的身影,惠安太后幽幽轻笑:承恩伯府江家挖富锦候府武家的墙角,也是有意思。 第117章 瑶光 北疆。 因是跟着兵部押送军械的大部队一道, 虽安全可靠度高了, 但相应的, 行速便缓慢了许多, 是以, 穆淮谦足足用了快二十天的时间, 才终于见到自己父亲, 皇帝没有给臣子搞意外惊喜的爱好,早在许给穆淮 谦学假时,便将此事通知给了穆将军, 穆将军夫妇激动了快一个月,终于把幼子盼来了。 “这一路上,我这小子没给你添什么麻烦吧。”穆将军揉着自家小儿子的脑袋, 问穿着盔甲披着猩红大氅的护卫统领。 作为戍边大将军, 穆将军原无需亲自出城接应,不过, 鉴于自家夫人想早点见到小儿子, 穆将军便顺水推舟来了。 咳咳, 他才不会说, 他本来就可想可想来接小儿子。 被穆将军问话的护卫统领,生得人高马大, 膀粗腰圆, 活脱脱一幅凶神恶煞的大老粗架势, 只见他朝面皮白净气度温雅的穆将军拱手朗声笑道:“贵公子路上不喊冷,早上不赖床, 当真是懂事极了!”现下 本就是寒冬,越往北行,气温便越低,押送重要军资,需晓行夜宿的赶路,穆淮谦还不足九岁,能忍得了旅途冷寒,不吵不闹的日日早起,已然十分难得。 穆将军所驻守在的城池,有一个很美丽的名字,名唤瑶光,此时,在瑶光城门不远处,停着一辆石青色轿帷的大马车,四四方方的小车窗口处,同色绣纹的车帘被掀起一角,隐约露出一张秀丽的面孔 。 “父亲还有些事,你先同你母亲回府。”穆将军伸手指了指城门处的那辆马车,交代刚到瑶光城的小儿子。 穆淮谦压抑着兴奋的心情,先朝自己父亲行礼应是,又朝大老粗模样的护卫统领表示感谢后,便带着随行的穆府家丁,离了跟了一路的军队。 “谦儿,快上来!”穆淮谦还不及走近母亲所在的马车,穆夫人已撩起厚重的绣银纹棉帘,面色欣喜的唤起来,待穆淮谦爬进车厢后,穆夫人一把搂住快两年不见的小儿子,情绪激动道,“好孩子,娘可 盼到你来了……”饶是摸着儿子的手掌干燥火热,穆夫人依旧问道,“冷不冷?娘给你带了热茶,先喝两杯暖暖身子,还有饿不饿,点心也有……” 穆淮谦听着母亲喋喋不休的温语唠叨,咧着嘴巴傻乐个不停。 一边畅快的吃吃喝喝,一边和母亲叙过家常后,穆淮谦便听母亲问起陛下为何准他来北疆探亲之事,咽完嘴里的松软糕点,又灌下一杯捂在暖笼里的热茶,方说起那件因一个发呆而引起的幸事,说实 话,穆淮谦怎么着也没想到,他不过就是发个呆走个神,就得了能来北疆探亲的准许。 穆夫人听罢,微微一笑道:“公主年龄虽小,倒是个善良实在的好性子……” 穆淮谦在心里默默腹诽道,桃花小公主的确很实在,居然和自己亲姐说,自己总是背不会书,弹琴难听的不得了,还特别特别能吃饭,害得自己被亲姐拧了一顿耳朵。 “你大哥在书信上提过,小公主今年和你们一起在上学……”穆夫人揽着许久不见的小儿子,神色温柔道,“你是外臣之子,年龄又是最大的,素日一定要记着宫中规矩,切不可傲慢骄狂,嗯,对了,你 在信里一直说在宫里很好,现在见了娘的面儿,可得说实话,在宫里到底好不好?” 穆淮谦歪脑袋想了一想,然后答道:“真的挺好的,王爷的脾气很好,公主性子虽淘气些,人还是……挺善良的,都不难相处。”单冲桃花小公主总塞自己糕点吃,穆淮谦就不能昧着良心说她坏话,“唯 一不好的地方,就是见不到爹和娘。” 穆夫人抚了抚怀里的脑袋瓜,笑意温和:“爹娘也想谦儿,不过呢,你能入宫给王爷当伴读,是多少官家子弟求都求不来的福分,谦儿应该好好珍惜才是。”穆夫人也舍不得与儿子久离,但哪个父母不 望子成龙,不前程锦绣。 穆淮谦认真的点点头:“我知道的,娘。” “你在宫里与王爷相处的好,娘就放心了……唔,还有呢,你自小就特别能吃,在宫里可不比家里,可有饿过肚子?”穆夫人又问道,儿子没去给王爷当伴读前,跟着他上学的小厮都会额外带着吃食,供 儿子在课间休息时填补肚子,宫里……就不好说了。 穆淮谦伏在母亲怀里,心里特别的温暖安心:“以前饿过的,后来小公主去我们那上学后,便不怎么饿了,她的嬷嬷给她备有好多糕点,她总是请我们一起吃……” 母子俩一路说着回了瑶光城的穆府,下车后,穆夫人领着小儿子先看为他准备的房间,尔后又拉着他去了正院主屋,屋内不仅烧着地龙,还燃着两个大熏笼,哄得屋子里暖洋洋的,穆夫人拉儿子一道 坐下,问他要不要先睡会儿,在儿子精神满满的表示不困后,母子俩继续说得口舌生津。 过了好一会儿,披着毛皮大氅的穆将军,才从外头回来。 穆将军进屋后,就给长大好些的小儿子一个熊抱,然后又拎着他转了两圈,穆淮谦激动坏了,抱着老爹的脖子兴奋的嗷嗷叫,穆将军和小儿子笑聊一会儿,便又起身出门了。 数日后,护送军械的一行兵将离开北疆,抽出空闲的穆将军便领着小儿子外出骑马狩猎。 冰雪世界中,穆淮谦骑着骏马,背负箭囊,一派少年勃发的英姿飒爽。 第118章 不短 京城, 文华阁。 当当当, 下课的钟声敲响了, 季子珊刚迷迷糊糊的抬起头, 就见坐在讲案之后的先生已经在说下课了, 待先生缓步走出学堂后, 端坐好长时间的几个学生, 一个个开始伸懒腰打呵欠,季子珊正在揉眼睛, 坐在前排的元宝小王爷转过身来, 一脸无奈的笑道:“扇扇,你又偷偷睡觉了。” “我没睡!”季子珊努力睁着漂亮的大眼睛,矢口否认道。 元宝小王爷伸指头点一下小妹妹的眉心, 嗔道:“还撒谎, 我在前头都听到你睡觉的声音了……”正要再说些什么时,元宝小王爷的眼角余光, 忽瞥到窗户被推开一线缝隙, 那里正露着一双璀璨星目, 元宝 小王爷眉峰一扬, 立时出声唤道,“皇兄, 你怎么来啦?” 被指摘上课睡觉的季子珊, 嘴里嘟囔道:“皇什么兄!小哥哥, 你要是敢告诉母后我上课睡觉,我就不理你了, 哼。” 这时的元宝小王爷已经站起身,掰着小妹妹的脖子往窗边看:“呶,你自己瞧!” “啊啊啊,真是大哥哥!”见季子清陛下当真站在窗外,季子珊小公主一下子就来劲了,跳下椅子就往外头跑,直扑穿着厚重大氅的皇帝老哥,“大哥哥,你是来接我下学的么?”想是季子清陛下叫人禁 了音,此时,他的身后不止站着刘全顺等随行人员,还静站着才走出去的上课先生,以及对面班的四个大学生。 季子清陛下含笑弯腰,捏捏胖妹妹的嫩脸蛋,说道:“你昨儿个不是抱怨大哥哥都不来接你下学么,唔,怎么没穿披风就跑出来啦?”不用季子清陛下吩咐,他身后的刘全顺公公就颠颠的往学堂里进, 去取季子珊小公主的厚毛披风,然而,等他出来时,小公主却已经被季子清陛下揣抱到怀里了。 “若是困了,就回慈宁宫去睡,在学堂里睡,也不怕冻着了。”季子清陛下十分不赞同胖妹妹上课睡觉的举动。 在众人的瞩目之下,不到五岁的季子珊小公主窝在这世上最尊贵人的怀里,嗓音甜甜道:“学堂里很暖和,我不冷!大哥哥,我练字练困了,才睡了一小会儿,不是故意睡的。” 元宝小王爷特别拆台的嗤笑一声:“才怪。” 季子清陛下用大氅裹好朝元宝幼弟龇牙瞪眼的胖妹妹,这才吩咐刚刚过来请安的众人:“都散了吧。”言罢,就抱着幼妹领着幼弟扬长而去,这态度、这架势,搞得来文华阁好像就是为了接妹妹下学一 样,被接的对象还在娇滴滴的笑问,“大哥哥,你明天还能来接我下学么?” “唔,大哥哥不忙的话,就能过来接你。”季子清陛下回答的声音也蛮认真。 望着渐行渐远的御驾,被皇帝一概忽视的两个亲弟、叔家堂弟、姑家表弟、舅家表弟、妻家内弟、外带姚得逸和两个教书先生:“……”陛下呀,可不可以多看我们一眼。 季子清陛下将幼弟幼妹一路送回慈宁宫,在那里用过午膳后,方回凤仪宫去看董皇后和圆圆大皇子,至于吃饱喝足的季子珊小公主,正美美享受着惠安太后给她揉肚子的待遇,惠安太后揽着粉嘟嘟的 小女儿,语声慈爱道:“扇扇,冬天太冷了,在学堂里睡觉容易生病,要不咱们就先不上学了,等天儿暖和了再去……” “好吧。”季子珊认真想了一想,决定给自己提前放寒假。 惠安太后轻轻吐出一口气,可把这个爱上学的小东西劝住了,于是,继穆淮谦提前放学假之后,季子珊小公主也从文华阁撤退了。 已入腊月,离新的一年已不再遥远。 京城年底的喜事不少,不过,有一件喜事可谓相当尴尬,德太贵人为子求纳侧妃被拒之后,季子铭王爷一发怒,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自己做起自己的主,要纳承恩伯府的一个庶出姑娘为妾室,宫里的 太妃嫔们听了这事,自是笑裂了肚皮,而对于宫外的富锦候府来讲,却是炸锅了。 同富锦候府一样,承恩伯府也是恩封的爵位,被恩封的缘故也在武老太后,想当年,在武老太后生下身为皇长子的先帝之后,先太帝大喜之下,便封了武家爵位,而在先帝登基之后,武老太后又为自 己的母家江家求了个爵位。 “娘,外祖家是怎么回事嘛?!”武侧妃几乎快被气死了,“他们干嘛送江茹茹也来王府呀,王爷他……他说宫里不给茹茹侧妃的名分,他给,要府里上下以后都得叫她侧妃!她一个小妇生小妇养的,凭 什么和我平起平坐!王爷他还叫我操持纳她入府的事儿,呜呜呜……” 气怒攻心的武侧妃完全忘记了,她也是个妾室,以后若有孩子,说得难听点,也是小妇生小妇养的。 富锦候夫人恨恨的骂道:“你亲舅舅走的早,也没留下一儿半女,你那两个庶出的舅舅,还能不盯着伯府的世子位置?这些年,你外祖母一直吊着他们记为嫡子的事儿,哼,现在怕是等不及了,竟想出 攀附二王爷的法子,那个江茹茹,生得一脸狐媚,一瞧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娘,她要是进了王府,我可怎么办呐……”武侧妃扯着母亲的袖子哭个不停,江茹茹还没入府呢,王爷就对她这么上心,倘若入了王府,自己该往哪里摆。 木已成舟,富锦候夫人又能怎么办,女婿是个王爷,哪怕她占着丈母娘加舅母的名分,也不能把他给打骂一顿呀,富锦候夫人一边替女儿擦眼泪,一边问道:“好孩子,你进王府也有一年多了,肚子还 没有消息?”虽说二王爷不许女儿把孩子生在正妃前头,但是,倘若女儿真的有孕,她就不信宫里的小姑子会叫女儿堕胎,是以,女儿只是假装喝了避子汤。 “……没有。”正哭得厉害的武侧妃,听母亲提起子嗣的事儿,脸色有些难看的回道。 富锦候夫人皱眉道:“娘不是给你有坐胎药么?一点用都没有?” “我哪儿知道呀,我有用药的……”武侧妃心里有苦难言的支支吾吾道,说起来,她虽是王府侧妃,目前又主持着府务中馈,可是,王爷留在府里的时候,也不是天天歇在她屋里呀,有一大半的时间,他 在和男宠鬼混,另外的一小半时间,他偶尔也会宿在几个通房那里,真正和她睡在一起的时间,一个月也不过三五回。 富锦候夫人正了正神色,表情严肃道:“二王爷非要纳江茹茹入府,咱们的确拦不住,但你可把她看好了,绝对不许她在你前头有孕!还有你,抓点紧,只有你把长子生在前头,你才能早早扶正呐……” 武侧妃的心里酸楚极了——她也想啊。 便宜二哥不经长辈同意便纳妾的事儿,季子珊听听便作罢了,一则这事儿与她没有任何干系,二则她想管也轮不到啊。 自打季子珊从文华阁退学,在天气好心情不错时,偶尔也会再去蹭节课,其余的时间,一概都在吃睡玩乐,在便宜二哥喜纳妾室的第五天,元宝小王爷也终于迎到了他的学假期。 元宝小王爷剩余的三个伴读,在出宫回家过节前,照例去慈宁宫辞别惠安太后。 “母后,还是我来给他们发压岁钱。”穿着大红袄子的季子珊,从宫娥手里接过一个个沉甸甸的精美绣袋,一一发给宁玉泽,董致远、以及姚得逸,至于已经在北疆和父母团聚的穆淮谦,季子珊也没忘 记他,“等穆淮谦回来了,我再把压岁钱补给他。”今年的压岁钱,依旧是由季子珊亲自往里头装的。 惠安太后笑了一笑,又和三人简单说过几句话,便让他们回去了。 临近建平六年,要说变化最大的人,当属圆圆大皇子,差大半个月就满周岁的他,已经能摇摇晃晃的走路了,嘴里也会奶声奶气的叫爹叫娘叫叔叫姑叫奶奶,文华阁的学堂放假了,朝堂也到了年休封 印的时候,董皇后忙的无暇分|身时,季子清陛下和季子珊小公主整日闲着逗圆圆大皇子玩。 “圆圆,叫姑姑,叫姑姑——”季子珊轻轻捏着圆圆大皇子的两瓣肉脸颊,眉花眼笑的逗他玩。 圆圆大皇子对姑姑的味道特别熟悉,一脸亲昵的直往姑姑身上蹭,嘴里奶声奶气的喜气唤道:“姑姑,抱抱,抱抱——”一边嫩嫩的说着,一边张开小胳膊,叫季子珊抱他,连亲爹季子清陛下数次出声 挑逗,都不带理睬的。 被冷落的季子清陛下:“……”好想打这两个小王八蛋哦,就只顾着自己玩,把他忘到天边去了么。 等了片刻,仍不见两个没良心的小东西搭理他,心头微怒的季子清陛下,分别戳了一下胖妹妹和胖儿子,然后,胖儿子将胖妹妹扑倒在温厚松软的地毯之上。 季子珊搂着咯咯傻笑的圆圆大皇子,不满的皱眉叫嚷道:“大哥哥,你做什么,干嘛把我推倒呀?!!” 面对胖妹妹愤怒的抗议声,季子清陛下淡定的收回手指:“谁叫你和圆圆都不理大哥哥,大哥哥无聊的很。” 第119章 规矩 元宝小王爷开学后的第三天, 是圆圆大皇子满周岁的日子, 作为季子清陛下的嫡长子, 圆圆大皇子的周岁礼办的格外热闹隆重, 且圆圆大皇子也在这日有了正式的大名, 名唤季元昊。 又过了几日, 穆淮谦返京归学。 “啊啊啊, 穆淮谦,你怎么又长高啦!!!”穆淮谦远道归来,入宫后的第一件事, 自然是来慈宁宫给惠安太后请安磕头,见到穆淮谦的那一刻,季子珊的心情是崩溃的, “母后, 为什么我老长不高啊,我 想长高, 我要长高!” 穆淮谦望着哭丧着脸的桃花小公主, 无语的直抽嘴角。 两个多月不见, 桃花小公主依旧白白的, 矮矮的,胖胖的, 活像一只软软嫩嫩的糯米团子, 想是午睡才醒的缘故, 她穿着一件粉红色的绣花缎袄,脸上还留有明显的睡痕印子, 此时,她正扯着太后娘娘的 袖子,抱怨自己为啥一直长不高,搞得太后娘娘颇为哭笑不得。 “扇扇,淮谦回来,给你带有礼物,你不是说等他回来,要给他补发压岁钱嘛……”惠安太后哪有法子叫小闺女说长高就长高,说不得只能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 季子珊果然被‘礼物’两个字吸引到了:“……什么礼物?”水汪汪的大眼睛瞅了瞅殿内,压根没看到有陌生的东西,便鼓着肉嘟嘟的脸蛋道,“礼物呢,在哪里?我要先看礼物,然后再给穆淮谦补发压岁钱 。” “把礼物再给公主抬回来。”惠安太后朝碧云嬷嬷摆摆手,吩咐道。 穆淮谦入宫拜见的时候,季子珊还没午睡醒,等她睡醒蹬蹬蹬跑出来的时候,穆淮谦带来的五口大箱,以及一个长条盒匣,已叫内监们先抬下去了,北疆的冬季天寒地冻,相对应的,那里的动物皮毛 便出的极好,穆淮谦此次回京,便带了好些张北边的毛皮,除了送给亲朋的一部分,其余的都装好献到宫里了,当然,能进献到宫里来的,都是品质上好的。 五大口箱子又被抬回宜华殿内。 季子珊一口一口看过去,发现箱子里除了毛皮还是毛皮,顿时好大不乐意道:“这什么礼物呐,一堆毛皮子,我不喜欢,穆淮谦,你还有别的礼物带回来么?” 穆淮谦既囧又尬:“……回公主的话,没……没旁的了。”这些毛皮是统一孝敬给宫里的,也不是单独为你准备的呐。 “就没有什么好吃的么?”作为一个吃货,季子珊小公主不太死心的问道。 穆淮谦瞧了瞧坐在上首的惠安太后,又一脸讪讪道:“还有五株大雪参,虽然能吃,不过那是药材。” 惠安太后将扁起小嘴的女儿招到身边,语声温和道:“好啦,扇扇,淮谦所去的北疆不比京城热闹,那里没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要是有,他肯定会给你带回来的,乖,听话,不许闹脾气不高兴了……” 说着,又转目去看面色尴尬的穆淮谦,慈眉善目道,“好了,你父亲母亲的心意,哀家和陛下都知道,你这就去文华阁上学去吧。” 穆淮谦正要行礼告退,忽听黏在太后娘娘身边的桃花小公主出声道:“哎,穆淮谦,你等等,我压岁钱还没给你发呢……” 听了季子珊的话,素容嬷嬷忙接过宫娥手里捧着的绣袋,然后再递到小主子手里,季子珊抱着一绣袋沉甸甸的各种金锞子,把它们交到穆淮谦手里,嗓音甜嫩道:“虽然你带来的礼物,我不喜欢,不过 ,今年的压岁钱,我还是发给你,呶,拿好。” 穆淮谦抽搐着嘴角,从季子珊手里接过迟来的压岁钱,谢过她之后,正准备再向太后娘娘行礼告退时,只听站在自己旁边的桃花小公主又插嘴道:“穆淮谦,你现在是要去文华阁上学么?” “是的,公主。”穆淮谦低眉答道。 话音刚落,穆淮谦就听桃花小公主接口再道,“正好,今天天气好,我也想去文华阁上课,你等我一下,我们一起去。”因还没出正月,天气状况比较反复,时而艳阳高照,感觉十分暖融融,时而又寒 风凛冽,吹得人直缩脖子,是以,季子珊小公主还处于一种想上学就去上学不想上学就不去上学的状态。 穆淮谦目光迟疑的去看惠安太后,见太后娘娘朝自己微笑颔首后,便恭声应道:“是,公主。” 季子珊去文华阁上学时,通常都是男装打扮,她今天没有上学,更兼午睡刚醒,此时的衣饰自然不适合立即出门,素容嬷嬷便领着小主子回内殿去收拾,穆淮谦只能打起精神,继续接受惠安太后的垂 问,待桃花小公主穿戴妥当后,穆淮谦可算能离开慈宁宫,自由的呼吸一把新鲜空气。 “穆淮谦,你是什么时候回到京城的?”离了慈宁宫后,季子珊便和穆淮谦聊起天来,在两人身后,跟着素容嬷嬷、梅香、桂香、以及六个宫娥六个内监。 季子珊离开慈宁宫时的排场,一惯都是这么多的人员配备,后宫之中,除了惠安太后和董皇后,无人能够匹敌。 穆淮谦语气温和道:“今天一早到的京城。”到底在一处上过学,穆淮谦和季子珊已算比较熟悉,是以,这会儿便少了些面对惠安太后时的拘束谨慎,“在家里略收拾收拾,就赶紧回宫里上学来了。” 季子珊轻轻‘哦’了一声,又问起他在北疆的事情,穆淮谦一一答了,随即再一次向季子珊表示感谢,两人边走边聊,不多时,便走出了后宫的地盘。 刚走出月华门不多久,季子珊便看到一个身穿紫色华服的青年男子,正迎面走过来。 居然是便宜二哥季子铭…… 今年的正月初一,季子珊依旧没看到季子铭的身影,这回倒不是他不想进宫,而是……因为年底私自纳妾的事情,被季子清陛下又禁足了一个月,于是,季子铭二哥很完美的错过新年宴饮、以及中元节 的宴饮,算算时间,今天已经是他的解禁期了,说起来,季子珊长了这么大,还真没见过季子铭几回。 所以,她要不要装作不认识他呢…… 说干就干,待季子珊与季子铭在半道上狭路相逢时,季子珊率先出声问道:“容嬷嬷,这是谁呀,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他?!!” 素容嬷嬷也没想到,竟会在半路上遇到这个天魔星,心中顿时提起十二分的警惕,不着痕迹的靠近小主子,口内答道:“公主,这是你二王兄。”给小主子介绍过来人之后,素容嬷嬷按规矩向季子铭二 王爷福身行礼,其余的宫娥内监包括穆淮谦,亦是各自行礼问安。 除了季子珊。 大过年的,为着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又被季子清陛下关了禁闭,季子铭二王爷不是不恼火的,此时,遇到季子清陛下最宠爱的妹妹,季子铭心底登时就窜起一股邪火,恨不得把她狠狠揍上一顿,以 此来报复欺辱他的季子清陛下。 理智告诉他,现在不可以这么做。 但是,在看到那个胖丫头仰着脸蛋瞅他时,季子铭便挑刺儿怒道:“小丫头,你到底懂不懂规矩,见了王兄,不知道行礼问好么?” “为什么要行礼问好?我皇帝哥哥说我不需要行礼呀。”季子珊小公主微微歪着脑袋,一脸天真无邪的说道,“你真的是我二王兄么,为什么我从来没见过你呀。” 闻言,季子铭更是竖眉大怒:“放肆,见到兄长,理应尊敬有礼,你的嬷嬷没教过你么?” 素容嬷嬷在心里暗骂一句这个混账王八羔子,口内却答道:“回王爷的话,陛下的确说过,不需要小公主向他行礼,陛下都这么说了,想来二王爷也不会介意的。” 季子铭目光倨傲的瞥了素容嬷嬷一眼,冷笑一声道:“谁说本王不介意,本王非常介意!”眼中露出一股难以掩饰的阴鸷恶意,季子铭瞪着眼前的小不点儿,声音冷冷道,“小丫头,我是你二王兄,我告 诉你,见了兄长是要行礼的,皇兄不教你规矩,二王兄来教你。” “快点给二王兄行礼。”季子铭蛮横霸道的要求道。 ——行你奶奶个腿儿! 季子铭一脸的蛮横霸道,季子珊也趾高气扬的不遑相让:“皇帝哥哥都说不让我行礼,你凭什么呀,你比我皇帝哥哥还大么,哼,嬷嬷,我们走,不理他了!” 见一个小丫头都敢和自己蹬鼻子上眼,季子铭简直出离愤怒,不由暴吼一声:“你给我站住!”嘴里怒喝着,脚下也大步朝季子珊逼近。 见季子铭气势汹汹的走过来,素容嬷嬷赶紧将小公主护在身后,冷着脸斥道:“二王爷这是要做什么!”其余的宫女太监一见情势不对,也忙阻拦到前头,一个个如临大敌的模样。 季子铭眉间一冷,伸手去拨拦在前头的奴才,口内斥道:“放肆,你们竟然敢拦本王的路,都给本王闪开!本王今天非叫这小丫头给本王行礼不可!” 眼瞧着弱不禁风的宫娥太监被二王爷揍倒,穆淮谦眼中闪过些许鄙夷之色,上前一步,迅速攥住二王爷的手腕,不远之处,正有宫廷禁卫怒喝着赶过来。 第120章 搞事 季子铭二王爷扇打宫女和内监的经验, 那是从小到大积累起来的, 是以, 他甩手掌掴的动作特别熟练, 然而, 在他左右开弓扇出四个大巴掌时, 他的右手腕忽被牢牢攥住了, 竟是怎么也再抬不起来,季子铭低 眉一瞧,立时火冒三丈的怒喝道:“你是哪里来的野小子!给本王松手!” 攥住他手腕的, 竟然只是一个毛头小孩儿,季子铭气怒的差点一佛升天。 “回王爷的话,草民是文华阁的学生穆淮谦。”穆淮谦一脸镇静的回道, “二王爷, 你身为兄长,理应爱护幼妹, 怎么可以对公主随意动手呢。” 坊间传闻二王爷甚为嚣张跋扈, 穆淮谦之前并未亲眼目睹, 故而, 从不置喙一词,如今, 他可算是大开眼界了, 桃花小公主连五岁都不到, 刚才又没说什么过分的话,二王爷便如此咄咄逼人, 简直是骇人听 闻。 季子铭用力挣扎几下,却觉攥在腕间的力道愈发狠紧,羞愤难当之下,便扬起左手朝眼前的野小子头上打去,目光狠厉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教训本王!” 被素容嬷嬷护着的季子珊瞧到后,心头剧烈一跳,还不及呼喊出声,却见穆淮谦反应极快的探出左手,又将季子铭二王爷的左腕擒住,两人正呈胶着之势时,宫廷禁卫终于飞奔而来,松下一口气的季 子珊跺脚大怒道:“把他给我抓起来!”季子珊手指戳着的方向,正是脸型扭曲的季子铭。 玛德,这便宜二哥简直是个疯子! 还踏玛真敢动手啊! 被禁卫扣住的季子铭歇斯底里的叫骂,季子珊却不理睬他,只问刚才英勇挺身的穆淮谦:“穆淮谦,他打你疼不疼呀。” 面对桃花小公主关切的眼神,穆淮谦温和的笑了笑:“没打到的。” “真的没打到?”季子珊确认道。 穆淮谦肯定颔首:“真的没打到。”他这么多年的饭,真的不是白吃的。 季子珊这才去瞅目似喷火的季子铭,一边瞅一边酝酿情绪,等泪腺开始工作了,然后,季子珊‘哇’的一声,哭着掉头就跑:“呜呜,大哥哥,有人要打我——”见季子珊往乾明宫的方向奔去,素容嬷嬷等 一行人也忙跟上,落在最后的穆淮谦,挠了挠额角后,也硬着头皮跟上去,唉,今天应该看看黄历的。 乾明宫,御书房。 季子清陛下正和几个朝臣议事,陡听刘全顺小声汇报胖妹妹哭着跑来找他时,他的脸色倏然一冷,起身就出了御书房,殿内站着的几个朝臣面面相觑几眼后,也跟着离了御书房。 “大哥哥——”季子珊哭得梨花带雨,一脸伤心的扑到季子清陛下身边。 季子清陛下半蹲着身子,揽着眼泪汪汪的胖妹妹,迭声哄道:“扇扇乖哦,不哭,不哭……”冷厉的目光直射素容嬷嬷,皱眉道,“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谁把公主惹哭了!”刘全顺方才给他汇报时,只 说公主哭着跑来找他,似乎受了什么大委屈。 素容嬷嬷福了福身,正欲开口说话,却听伏在陛下怀里的小主子大声哭道:“我说,我说,让我说!” “好好好,扇扇说……”怀里的胖妹妹发出抗议声,季子清陛下只能由着她,一边抱胖妹妹坐到刘全顺使人搬来的椅子内,一边轻轻拍着胖妹妹的后背,语气温柔的低哄道,“扇扇不哭,扇扇慢慢说……” 季子珊一边抹眼睛,一边抽泣道:“我午觉睡醒后,没看到母后在身边,就问嬷嬷母后去哪儿了,嬷嬷告诉我,穆淮谦回来了,正在慈宁宫给母后请安,我便跑了出去——” 聆听到小主子所讲的话后,素容嬷嬷很想扶额——公主,你到底是来告状,还是来讲故事呀。 “——穆淮谦要回文华阁上课,我见今天天气好,便也想去上课,嬷嬷给我换好衣裳……”季子清陛下耐着性子等了半天,才终于等到重点,“我走出月华门,没过多久,就见对面走来一个人,他穿着紫 色的衣裳,长的很漂亮……” 季子清陛下一听到紫色这个词,便知道胖妹妹说的是谁了。 不过,长的很漂亮?呵呵。 季子珊依旧可怜兮兮的抽泣着:“——我从来没见过那个人,便问嬷嬷他是谁,嬷嬷告诉我,他是二王兄……”说到此处时,正在以讲故事模式告状的季子珊,又变身为好奇宝宝,“大哥哥,我见过大皇 姐、二皇姐、三皇姐、三王兄、四王兄、小哥哥,为什么从来没见过二王兄啊。” “扇扇,先说你为什么哭着来找大哥哥。”季子清陛下给胖妹妹擦着眼泪,声音喜怒不辨道。 季子珊带着哭腔的声音‘哦’了一下,然后才接着道:“我还没和他说话呢,他就好凶好凶的骂我,骂我懂不懂规矩,非叫我给他行礼问好,我连他是谁都没见过,为什么要向他行礼呀,大哥哥都不叫我 行礼的,呜呜——”说到真正伤心的地方了,季子珊便情绪激动道,“嬷嬷都告诉他了,我不用向任何人行礼,他还要我行礼,还说大哥哥不教我规矩,他教——” “他那么凶,又骂我,我就不想理他了,可是,他又吼我,叫我不许走——”季子珊小公主说到这里时,更是委屈的不行,“我不听他的,然后,他就要打我,我的人拦在前头,他都动手打了……”扭头 看了看身后,发现跟着的人没过来,便嘟嘴哭嚷道,“我的人呢,叫他们来!” 刘全顺赶紧吩咐下去,不过片刻,四个脸蛋红肿的两男两女就跪在了季子清陛下跟前。 “嬷嬷叫他不许放肆,他理都不理,他不仅打我的人,还动手打穆淮谦,要不是侍卫来了,他连我都要打啦,呜呜——”状告完了,季子珊就只剩咧着嘴放声大哭了,“大哥哥,他要打我,你替我打他 ——”季子珊给在场观众,活灵活现的演绎了一个天真小姑娘被无良哥哥欺负的事情。 季子清陛下眸光森冷的问素容嬷嬷:“二王爷人呢?” “回陛下的话,应是还被扣在月华门那里。”素容嬷嬷答道,她追着公主离开前,便叫侍卫先看着二王爷,又让人去后宫告诉了太后娘娘,也不知那边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了。 季子清陛下开口,声音冷冷道:“刘全顺,传朕的话,将二王爷杖责三十,命他半年不许出王府,一年不许入皇宫,再……罚俸三年。” “奴才遵旨。”刘全顺赶紧躬身应道。 历来断事办案,哪怕是件家务事,也得要双方对个证辩一辩,季子清陛下此案断的很不合乎流程,颇有些偏听一面之词的意思,不过鉴于季子铭二王爷打人的前科累累,此时又有挨打的慈宁宫仆役为 证据,几位目睹此事的朝臣,便一句异议也没有。 刘全顺急匆匆的传旨去了,季子清陛下却还在轻拍小妹妹的后背:“好了,扇扇不哭了,大哥哥已经叫刘全顺去替你打他了,乖,不哭哦,再哭就不漂亮了……” “呜呜,哭也漂亮,哭也漂亮……”皇帝老哥说的话不中听,季子珊小公主便扭着小身子抗议道。 季子清陛下忙又改口道:“好好好,是大哥哥说错了,扇扇哭着也漂亮……”目光落在挨打的四个人脸上时,季子清陛下又道,“你们四个护主有功,各赏一年月银,现在回去治伤敷药吧。”待四人谢恩告 退后,季子清陛下又道,“穆淮谦呢,叫他过来见朕。” 不消片刻,穆淮谦就垂首走来,规规矩矩的行叩拜大礼。 “刚才可有伤着?”季子清陛下打量着从容而来的穆淮谦。 穆淮谦垂首恭敬道:“多谢陛下的关心,草民并未伤着。”受伤的应该是二王爷才对,他离开的时候瞟了一眼,发现自己把二王爷的手腕给……捏肿了貌似,若非他的身份是王爷,自己非把他的胳膊给捏 断一只不可,欺凌幼小,是人干事么? 窝在皇帝老哥怀里求安慰的季子珊,这个时候插嘴道:“大哥哥,穆淮谦好厉害的,要不是他拦着二王兄,二王兄就快要打到我啦——” 此时的月华门处,正相当相当热闹,在刘全顺公公没来传旨之前,就已经热闹的不可开交了。 素容嬷嬷让人把消息传到后宫,德太贵人自然便也知道了,事关自己唯一的儿子,德太贵人哪能袖手旁观,摔了手里正捧着的燕窝粥,便赶紧朝月华门那里去了,其余同居福安宫的一众先帝姬妾,虽 然也很想亲自过去瞧热闹,但顾忌到自己的身份后,便纷纷派出宫里的侍从,前去月华门看现场,回来再给自己详细重播。 德太贵人赶到月华门那里时,季子铭王爷还在侍卫的手里挣扎着。 一见儿子竟被缚着双臂,德太贵人登时就火了,怒斥一众宫廷禁卫道:“大胆!你们竟敢以下犯上,还不快把二王爷松开!” 负责守卫月华门的小队长冷着脸道:“二王爷意欲伤害昭阳长公主,下官正在等候陛下的旨意。”小公主都吆喝着要去告状了,他能随便把人放走么,踏玛德,小公主可是陛下的心肝宝贝,天天抱来抱 去的打这经过,她受委屈受欺负了,一个弄不好,他们这些守门侍卫说不定还得受牵连。 连一个小小的侍卫长都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了,德太贵人差点没被气死,将心一横,就拿帕子捂住脸,竟当众哭起先帝来了,她这么一哭一嚎,引来瞧热闹的人就更多了。 刘全顺公公就是在这个时候到的,他身为内监大总管,自然颇有威严,先将瞧热闹的一众人冷声呵斥一顿后,便很快传达出季子清陛下的旨意。 之后,在德太贵人凄厉的叫喊声中,季子铭王爷被架上了条凳,待刘全顺一声令下,结实有力的漆红廷杖,便一下一下呼啸生风的落在季子铭王爷的臀部。 三十廷杖狠狠打下来,季子铭王爷直接屁股开了花,在他被人抬出皇宫时,被季子清陛下哄好的季子珊小公主,已经又高高兴兴的想去文华阁上学了。 第121章 真笨 由于找皇帝老哥告状的时候, 泪腺工作的时间有点长, 是以, 季子珊的眼睛有点粉粉的桃子肿, 她一到文华阁, 就被眼尖的元宝小王爷瞅到了。 元宝小王爷凑近小妹妹雪白的脸蛋, 皱眉问道:“扇扇, 你的眼圈儿怎么红了?刚刚是不是哭了?”眸光微微一深,元宝小王爷沉声道,“告诉小哥哥, 是谁欺负你了?!”元宝小王爷甚少生气,不过,他 一旦神色严肃起来, 亦自有一番威严。 季子珊没有吭声, 只用手指头戳了一下穆淮谦的方向。 ……桃花小公主,你哥问谁欺负你了, 你戳他干啥呀?!! 又不是他欺负的你! 被罪恶小手戳指的穆淮谦, 登时就冒出一脑门黑线, 不过, 在四双眼睛将视线刷刷刷投到他身上时,穆淮谦赶紧开口澄清道:“不是我!”这可真是明晃晃的污蔑, 红果果的陷害, 穆淮谦甚为无语的瞅着桃 花小公主, 心情复杂,“公主, 明明是二王爷欺负的你,你……你干嘛指着我呀。” 真是冤死他了,他刚才好歹也保护了你一下,做人不能这么没有良心吧。 以后还能不能愉快的当同窗了! 其实,元宝小王爷四人也不相信穆淮谦会欺负季子珊,只不过是顺着季子珊的手势,下意识的瞅了过去,不过在听到二王爷这个称呼时,四人都沉默了。 二王爷的话,那倒是相当有可能。 哪怕在年纪最小的姚得逸看来,二王爷也是一个很特别很神奇的存在。 “我没说是你欺负我呀。”在四人神色各异的静默时,季子珊终于开口出声,只见她鼓着肉嘟嘟的嫩脸颊,十分淡定的对穆淮谦道,“我刚才又哭又说,有点累着了,现在不太想说话,我是叫你替我说… …这意思都看不懂,穆淮谦,你可真笨。”说到最后时,季子珊脸上的表情就变成了嫌弃的意思。 被嫌弃的穆淮谦额筋一跳:“……”他又不是桃花小公主肚子里的蛔虫,怎么知道她打的是什么哑谜。 “淮谦,你说!”元宝小王爷拉着俊美秀逸的小脸,语气不悦的问道。 见元宝小王爷目露怒意,恢复清白名声的穆淮谦,不敢多做耽搁,忙将之前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当然,他可不像季子珊告状时那样,连出门前还拿了一块糕点吃的事情都要赘述,次要的场景他都一 律几句带过,只将讲述的重点放在遇到二王爷时、以及去找皇帝陛下告状之时。 “你说,陛下让人打了二王爷三十廷杖?!”元宝小王爷挑着眉毛问道,什么禁止出府、禁止入宫、罚俸三年的处罚,元宝小王爷都不太在意,他在意的只有……他皇帝老哥终于开打二王兄了? 穆淮谦言辞肯定道:“是,刘公公亲自去监的刑。” 打的好!!!! 元宝小王爷在心里怒赞一声,然后伸手揽着哭红眼圈的小妹妹,温声安慰道:“扇扇不生气了,大哥哥已经替你出过气了。”既然是刘全顺亲自监刑,那不缩水的三十廷杖打下来,二王兄的屁股肯定得 大开红花,“扇扇,这天下间,母后和皇兄最大,他们都不让你行劳什子的礼,对别人,那就更不用行了,唔,以后若再见到二王兄,就不给他行礼!” 季子珊心里特尬:“……”元宝小哥哥,你这是在教坏小孩子呀。 不过,季子珊弯着漂亮的大眼睛,用力点点头:“嗯,小哥哥,我记住你的话了!就不给他行礼,反正,我都没见过他!” 在元宝小王爷和季子珊小公主同仇敌忾时,被暴揍一顿的季子铭王爷,正在回他王府的路上。 他挨了重重的三十廷杖,并没有疼的昏死过去,但也基本是动弹不得了,在德太贵人尖声锐利的哭喊声中,臀染鲜血的季子铭王爷被挪到了春凳之上,再由侍卫抬着出了皇宫。 季子铭已在宫外开了府邸,断没有再在皇宫养伤的道理,又因大怒的季子清陛下吩咐过,杖刑之后就立即遣离季子铭,是以,季子铭王爷带着一屁股未经处理的新鲜伤痛,冷汗淋漓的回到二王爷府。 “天呐,王爷,这是怎么了呀??”王府的垂花门之处,十来个衣饰华丽的貌美女子,惊呼着扑向趴在春凳上的季子铭王爷。 最前头的两个年轻妇人,一个是明旨钦封的武侧妃,一个是季子铭自己封的江侧妃。 在她们两人身后的数人,乃是季子铭离宫之后收用过的通房,来源五花八门,有丫鬟,有花魁,有商女,亦有农女,她们共同的特点均为一个字——美。 武侧妃和江侧妃以左右包抄之势,分别奔到春凳两侧,一个哭得梨花带雨,娇声戚戚的喊道:“王爷,您怎么样了?可疼的厉害?”这个哭得是武侧妃,至于容色更胜一筹的江侧妃,眸中氤氲着濛濛水 气的神态,好似春露凝香,端的是楚楚动人人,“王爷……” 宫廷禁卫本稳稳的抬着季子铭回后院,哪知半道突然冲出来一堆如花似玉的美人。 这些美人们呢,眼睛倒是不瞎,一个个都是眸如秋水,水光潋滟,然而就是心有点瞎,没看到二王爷都快疼崩溃了么,一个两个的还往春凳上扑,害的他们也只能停下步子。 不过呢,陛下既然有意折腾二王爷,他们也得体察圣心不是,是以,护送二王爷出宫的四个宫廷禁卫,便如哑巴一般一字不发,任由二王爷的女人哭的美美的。 季子铭王爷臀部正火烧似的疼痛,只剩下了哼哼的力气,他正巴望着赶紧回屋,好让御医给他治伤抹药,故而,这会儿哪有心情听女人哭,他积攒了好大的力气,才咬牙怒喊一句:“都哭什么哭……”他 只短短说了几个字,便疼的脸形都扭曲了,见自己的一堆女人只知道哭,都不知道让个路,并替自己请御医,差点没被气晕过去,“都是死人么!让开!叫御医!” 奋力吼完剩下的话后,季子铭王爷只觉自己快要疼断气了。 经过季子铭王爷的愤怒提醒,拦住春凳走势的武侧妃和江侧妃,这才赶忙撤开身子,一个抹着眼泪大喊:“来人,快去请御医!”另一个拿手绢去给季子铭王爷擦汗,口内气急败坏的催促抬春凳的侍卫 ,“快些呀你们!” 抬春凳的侍卫在心里默翻白眼:“……”不愧是二王爷的婆娘们,和二王爷一样的缺心眼。 敢找昭阳长公主的茬儿,二王爷不是缺心眼是什么,哦,是傻。 季子铭好容易回了寝殿,因御医还没来,武侧妃和江侧妃便先在旁边伺候着,两人虽是表姐妹,但关系一点也不和睦友好,武侧妃恨江侧妃一入府就霸占了王爷,江侧妃恨武侧妃总是鄙夷瞧不起自己 ,是以,哪怕给季子铭王爷擦额头虚汗,两人也争抢着互掐。 “吵什么吵!都闭嘴!”季子铭王爷被吵的头晕脑胀,又一次忍无可忍的怒吼出声。 武侧妃和江侧妃这才讪讪闭嘴。 不多时,一个白胡子御医就来了,季子铭本心头大喜终于可以止痛了,谁知,白胡子御医一张嘴,差点没把季子铭王爷给气吐血,因为这个死老头子十分谦卑恭敬的说:“下官奉陛下之命,前来给二王 爷疗伤。” “滚!”季子铭明明都快要疼死了,陡闻是季子清陛下派来的御医,也不知从哪儿生出来的力气,抄起自己压趴着的枕头,就朝白胡子御医用力砸去,“马上滚!” 才噼里啪啦狠狠打了他一顿,又来假惺惺当好人,真叫他恶心! 季子铭王爷有伤在身,砸枕头的力道自然大减,白胡子御医瞅了瞅离自己很远的枕头,额角微微抽了一抽,口内却劝道:“请二王爷勿要动怒,对伤口不好的,下官带有最好的创伤药,只要……” “本王说了,滚——”季子铭王爷心头的愤怒,这会儿远胜臀部的疼痛。 季子清,他……他竟敢杖责与他,简直岂有此理! 他到底还有没有把父皇放在眼里! 季子铭王爷不顾臀部伤痛,朝白胡子老御医咆哮发飙,慈宁宫里,德太贵人也在愤怒质问惠安太后:“敢问太后娘娘,子铭他到底犯了什么错,陛下竟要下如此狠手!” 因是从月华门直奔慈宁宫,哭闹过一番的德太贵人,此时钗斜发乱,模样十分狼狈潦草。 惠安太后端坐宝座,只拿碗盖轻轻拨着茶叶,对于德太贵人的质问睬也不睬,立在惠安太后身侧的碧云嬷嬷,却上前一步,朗声回道:“陛下的旨意下达时,德太贵人您不就在旁边听着么?怎么反倒又 来问太后娘娘了?” 刘全顺传旨之时,确实当场说了缘由的,一、欺辱幼妹——把季子珊吓哭了;二、藐视君上——季子清陛下亲口说过的话,二王爷却理也不理。 “不管子铭有什么不好,陛下这般责打子铭,实在是太过分了……”德太贵人根本不理碧云嬷嬷,只自顾自的述说自己的不忿,不待她伤心欲绝的控诉完,惠安太后右手一松,茶盖清脆的落在茶碗之上, 语气淡淡道,“拉出去,禁足半年。” 待聒噪的德太贵人被拉出去后,惠安太后又温声吩咐道:“吩咐御膳房,晚膳多做些扇扇爱吃的,给她压压惊。” 第122章 过继 文华阁。 “姑姑, 姑姑……”在季子清陛下的教引下, 被嬷嬷掐着双肋的圆圆大皇子, 嘴里一边奶气的嫩喊, 脚下一边哼哧哼哧的往前奔, 那哈着腰朝前冲的模样, 好似拉船的纤夫一般。 圆圆大皇子刚过周岁, 虽能摇摇晃晃的走路了,不过,若是在铺着地毯的内殿, 季子清陛下自然叫儿子随意走走跌跌,此时正在满地硬石的殿外,季子清陛下一怕摔着儿子, 二怕弄脏他的衣裳, 这才吩咐 嬷嬷不许撒手。 季子珊刚刚走出学堂,陡见出现在文华阁后殿门前的圆圆大皇子时, 那惊喜还真是从脚底一直贯升到脑门儿:“圆圆?哈哈——你怎么来了呀?!” 一跃蹦跳下台阶, 季子珊就一阵风似的窜了。 除元宝小王爷和董致远外, 其余三人都还未见过圆圆大皇子的真容, 是以,宁玉泽和姚得逸都瞪大眼睛瞅着远处的小不点儿, 至于穆淮谦, 他则默默摸了摸鼻子:啧, 连大皇子都来接桃花小公主下学了, 面子可真大呐。 与自家小皇姑胜利会师之后, 圆圆大皇子就嘟着小嘴求抱抱。 “咳咳……”见胖儿子和胖妹妹亲热个没完没了,活似百八十年没见过的模样,被无视的季子清陛下心头微醋,清咳两声后,就抬步走上前去,面带微笑道,“扇扇,圆圆今天也来接你下学了,你高不高 兴呐。”季子清陛下恐今日之事,给小妹妹带来心理创伤,便特意带着胖儿子一起进行慰问。 季子珊搂着肉嘟嘟的胖团子,眉眼弯弯道:“高兴。” 这个时候,元宝小王爷一行人也到了,只见元宝小王爷蹲低身子,伸手去捏大侄子的脸蛋:“圆圆,怎么只理姑姑,不理叔叔啊,乖,叫叔叔——”对于元宝小王爷,圆圆大皇子也是有印象的,是以, 很给面子的喊了一声叔,至于他的亲舅舅董致远,圆圆大皇子就表示十分抱歉了,没见过几回的人,熟悉度不够,他真的记不住。 圆圆大皇子只在文华阁略露了露脸,便由季子珊和元宝小王爷一起搀着回去了。 数日后,季子清陛下见胖妹妹没有什么异常,才算彻底放下心来,至于还趴在床上养伤的季子铭王爷,季子清陛下管他发疯乱吠,时至二月,春归大地,气候渐暖,季子珊也逐渐恢复了正常的上学频 率,与此同时,仪萱大长公主过继养子的事宜,也终于提上日程。 当年,因为子嗣之事,仪萱大长公主与高驸马的关系,曾经一度降至冰点,后来,仪萱大长公主经过深思熟虑后,最终妥协了一步,她不能只顾自己意气痛快,而不顾忌三个女儿的将来,大女儿也不 知得了什么怪病,体态越来越胖,胖的她都不忍直视,二女儿又快及笄了,眼瞅着也要说亲事了,三女儿现在虽小,但这事儿若不处理好,以后又不知是个什么光景。 自与高驸马约定好之后,年近四十的仪萱大长公主奋斗努力了快三年,终是徒劳无功。 既然决定过继儿子,仪萱大长公主自要细细筛选,已经长大记事的不要,免得将来养不熟,一心只惦记自己的生身父母,父母胡搅蛮缠糊涂无礼的不要,免得养子的脑子随了亲爹亲娘,仪萱大长公主 精挑细选了一个多月,最终订下的是一个五个月大的男婴。 过继来的儿子,虽也是高家血脉,但到底不是亲生骨血,高驸马心底还是有些不满的,然而,正妻是皇家公主,他也不敢太得寸进尺,要是真把皇家惹恼了,说不定整个高家都得跟着倒霉。 唉,驸马难当啊。 阳春三月,花满枝头,这日,季子珊正在文华阁上课,慈宁宫忽有人来传话,说仪萱大长公主带着次女高芸芸、幼女高妙妙来了宫里,请她回宫里见客,季子珊和高妙妙的关系挺不错,是以,便朝元 宝小王爷挥挥小爪子:“小哥哥,我去找妙妙姐姐玩啦。” 正值课间时辰,元宝小王爷摸摸妹妹的小脑袋瓜,温声笑道:“去吧。” 季子珊笑嘻嘻的转头就跑,刚跑出几步,忽又回眸一笑:“穆淮谦,我今天的糕点都送给你吃啦!嬷嬷,叫人给他!”慈宁宫过来传话的人到文华阁时,季子珊还在上课,他是等到学堂下课后,才与季 子珊说上话的,是以,素容嬷嬷给季子珊准备的糕点,还没来得及取出食盒。 被当众点名的穆淮谦囧脸道:“……不用了,公主,我不饿。”天天被桃花小公主投喂糕点,他……他都快成吃软饭的了。 “啊,你不饿哦,那我送给侍卫们吃喽。”自打季子清陛下意识到宫里的安全小漏洞后,便吩咐文华阁、月华门、以及慈宁宫的侍卫,每当元宝小王爷和季子珊小公主离开哪处时,哪处的侍卫就需要跟 随护送,直至他们到目的地,既然穆淮谦说不饿,她又没听到穆淮谦的肚子咕咕叫,那她干脆就去犒劳侍卫们好了。 见粉团儿似的妹妹一直在忽略自己,元宝小王爷忍不住黑线道:“扇扇!” “怎么啦,小哥哥?”正要扭头再跑的季子珊,又一次刹住脚步转头,一脸天真无辜的问道。 元宝小王爷心里那个气呀:“……我肚子有点饿!给我留两块吃的呐你!”穆淮谦是你哥么!侍卫是你哥么!!我才是你哥好不好!!! “啊,你饿哦,嬷嬷,那把糕点留给小哥哥吧。”季子珊眉眼弯弯的笑道,“小哥哥,我会告诉母后,叫她多准备些午膳的!” 望着妹妹撒欢跑走的背影,元宝小王爷低低的笑骂一句:“鬼丫头!跑的还挺快!” 慈宁宫。 季子珊蹦蹦跳跳的跑进宜华殿次间,只见惠安太后和仪萱大长公主分别坐在榻几的两侧,在仪萱大长公主下首,另外坐着两个姑娘,一个约摸十四、五岁的年纪,生得袅娜纤细,穿着一件银红色撒金 玉兰花的春裙,正是高驸马的次女高芸芸,另一个则是五岁多的高妙妙,生着一张秀丽的瓜子脸,穿着一身浅蓝色的绣花衣裙。 “母后,我回来啦!”一身男装打扮的季子珊,欢欢喜喜的扑到惠安太后腿边。 惠安太后捏着柔软的绢帕,去给小女儿擦汗,口内温声道:“瞧你,又跑的满头是汗……”被太后亲妈擦汗的季子珊,翻转了下身子,改成背靠惠安太后的姿势,先对仪萱大长公主喊了一声,“三皇姑!” 然后拿眼去瞅高芸芸和高妙妙,此时两人已经站起身,在季子珊看向她们时,便屈膝行礼问好。 季子珊与高家姐妹虽是表姐妹,然而,一个是嫡出的长公主,与当今陛下乃是同胞兄妹,另一边虽是公主之女,却与身为一国之君的皇帝表哥根本没啥情分,地位的尊贵程度,自不能相比。 “起来啦。”季子珊笑眯眯地让两人免礼,尔后将视线投到高妙妙身上,开口说道,“妙妙姐姐,你好久都没来宫里找我玩了。” 高妙妙中规中矩的答道:“母亲近来有事要忙,没空带我来宫里。” 这里的‘有事’,自然指的是仪萱大长公主过继养子之事,对于突然来到家里的小弟弟,高妙妙的心情其实很复杂,她已经差不多懂事,知道母亲会过继一个儿子,是因为母亲没有生出来,父亲又十分不 乐意,这才从父族里抱养了一个。 她有一次曾偷偷听到母亲叹气,本以为第三个会是哥儿的,谁知又是个丫头。 听到母亲的叹气声时,高妙妙心里特别难过,也隐约有点明白,为什么母亲对她不是太亲近。 季子珊轻轻‘哦’了一声,也不问仪萱大长公主在忙啥事,只道:“你今天来宫里了,是不是说明三皇姑已经忙完了?” 高妙妙模模糊糊的应了一声:“嗯。” 其实不然,小弟弟刚抱养过来,母亲正在努力适应抚养他,今天会带她和二姐一起来宫里,是为了给二姐求郡主的爵位,因为二姐再过几个月就要及笄了。 她曾听说,宫里的太后舅母许给母亲一个郡主的爵位,而这个郡主爵位,母亲打算用给二姐,大姐似乎得了一种很奇怪的病,不论御医怎么医治,大姐依旧特别特别胖,胖到有可能一辈子也嫁不出去 ,至于她,母亲一直嘱咐她,要和宫里的扇扇表妹好好相处,只要和扇扇表妹的关系亲近了,对她以后会大有好处。 . 年纪虽小却已有了心事的高妙妙,不无羡慕的看着扇扇表妹,这世上最尊贵的女人是她亲娘,最尊贵的男人是她亲哥,并且,他们都非常非常疼爱她,历来,富贵人家的女孩儿,只能去上女学,而扇 扇表妹只用几句话,就可以去上男学,读书识字、骑马射箭、弹琴作画、下棋算术,什么都能学,甚至,连男孩子的衣裳都可以穿的这么光明正大。 而她,却只能在府里无聊的一天天长大。 若高妙妙对季子珊的好命只是羡慕,那高芸芸则称得上嫉妒了。 看了看没有丝毫高贵仪态的公主表妹,高芸芸温顺的垂下臻首,却不着痕迹的暗暗撇嘴,若她是太后舅母的女儿,那日子该有多快活啊,哪像现在这般,区区一个郡主的爵位,还是母亲磨了好些年嘴 皮子才得到的,而且,若非她哭闹了一场,母亲本来是要把这个机会留给大姐的。 念及比肥猪还胖的亲大姐,高芸芸目露厌恶之色,有这么个名闻京城的姐姐,真是太……丢人了。 季子珊没有读心术,自然不知高氏姐妹心中所想,她和高妙妙打过招呼后,忽想起一事,便又扭过脸对惠安太后道:“母后,小哥哥说今天有点饿,你中午给他多准备些好吃的呗。 ” “好。”惠安太后点了一下胖闺女的鼻子,知道她是闲不住的,便笑道,“和你妙妙姐姐去玩吧。” 待季子珊和高妙妙手牵着手出去玩后,惠安太后收回含笑而望的目光,问衣饰搭配精致的仪萱大长公主:“珍珍近来如何了?”仪萱大长公主的长女高珍珍,惠安太后只在她小时候见过,后来,自她患 上一直变胖的怪病后,就再也不曾来过皇宫了,如今算算年纪,也差不多有二十一岁了。 闻听惠安太后问起长女,仪萱大长公主神色低落的叹气道:“还是老样子,总也不见好转。” 京中贵女体态丰腴些的也不是没有,然而,任是哪家的姑娘,也没有自己的长女夸张,已经过了双十年华,却还待字闺中,若是长女的体形一直无法好转,只怕要当一辈子的老姑娘了. 唉,真是愁死她了。 惠安太后轻轻‘哦’了一声,便不再说高珍珍,又道:“仪萱,你既选择了过继养子,以后便好好抚育他长大,你待他亲,他自会和你近。” 仪萱大长公主不甚自在的扯了扯嘴角:“我知道。”说心里话,她其实既不愿过继旁人之子,也不愿看到驸马收通房去生儿子,然而,现实却逼的她必须有所决断,经过一番艰难的抉择后,她终是选择 了过继儿子,只要一想到驸马去宠幸别的女人,她就觉心里堵得厉害,闷得几乎喘不上气来。 惠安太后瞧了瞧仪萱大长公主的神色,没再说什么,只伸手端起茶盏浅啜起来。 她虽与仪萱是二十来年的姑嫂,然而,关系交情却是泛泛,在她最艰难的日子里,仪萱恐受到武老太后的迁怒打压,可是一直远远的避着她,其实,只要她愿意,仪萱的三个女儿,她都可以为她们安排一个好前程,只是,凭什么呢。 第123章 礼物 仪萱当年虽不曾雪中送炭, 但好歹也没落井下石, 是以, 一个郡主之位给便给了, 若高芸芸日后的做派不匹郡主之尊, 她随时能把这份荣耀再收回来, 于是, 在高芸芸行及笄礼之前,惠安太后锦上添花了一把 ,封她为静和郡主。 刚入四月不多久, 季子珊就开始吵着要生辰礼物了。 “大哥哥,你什么时候送我礼物啊?”季子珊扯着季子清陛下的龙袍,仰着脸蛋双眸亮晶晶道。 季子清陛下瀑布大汗, 胖妹妹索要礼物的频率, 简直快变成见面打招呼专用语了,一见面就问, 一见面就问, 问的他直头皮发麻心里特累, 照这个情形下去, 五月初八之前还能不能愉快的见面说话了:“扇 扇,不是和你说过了, 哥哥给你的生辰礼物还没准备好呢。” “可是我现在就想要礼物。”季子珊撅着小嘴撒娇似的哼哼。 季子清陛下无奈的蹲低身子, 伸手掐着胖妹妹的可爱鼻子:“那要不这样, 你现在和哥哥说,你想要什么礼物?”一大早下朝来到慈宁宫, 却被堵在宜华殿外头也是够了,“你说吧,你这会儿想要什么东西 ,哥哥先给你弄来玩儿,等哥哥给你的大礼物准备好了,随后也会送给你,行不行。” ……这个喜欢收礼物玩的小祖宗呀,呃,好像就是他自己娇惯出来的。 “嗯,那我想想。”季子珊小公主特别不客气的回答道。 你想事情可以,但是,季子清陛下盯着胖妹妹的小爪子,语气无力道:“……扇扇,能不能叫哥哥先进门?”刘全顺刚报唱完陛下驾到,小妹妹就跟野马似冲了出来,将他堵在殿门之外,他高高站着的时 候,小妹妹扯着他的袍角不撒手,他一蹲低身子,这又扯着他的袖子不松了,唔,到底还叫不叫他见亲娘了,“母后在里头等着哥哥呢。” “不急,不急,母后今天起得晚,这会儿还在梳头发,你进里头,也见不着母后。”季子珊才不会说,惠安太后会起晚,全是她给闹的,她这会儿扒着皇帝老哥的胳膊,弯着一双漂亮的大眼睛,喜笑颜 开道,“哥哥,我想到了,嗯,我每年过生辰,画师都会给我画像,我今年想让你给我画……” 季子清陛下不假思索的颔首点头:“好,哥哥今天下午就帮你画。”一个下午的时间,他略挤一挤,还是可以凑出整块的。 “我要你帮我画一百张!”季子珊笑眯眯的说完未尽之语。 季子清陛下差点一脑袋栽到地上:“……” 若季子清陛下是个穿越人士,只怕立时就能吼出来,你当画画是拍照么,咔嚓一下就是一张画像,画画可是要一线一条勾勒成形,然后再一点点添着颜色,宫廷画像的最基本标准,那是要还原被画人 最真实面貌的,这一张精画细细作下来,少说也得耗两个时辰。 可他刚刚听到了什么? 画一百张! 这已经不是一只狮子大开口了,这是群狮发疯了吧。 季子清陛下深呼吸了两口气,才维持住俊脸上的表情不裂:“扇扇,你知道一年有几个月么?” “十二个。”季子珊嗓音清脆的回答。 季子清陛下点点头,随即又问:“一个月又有多少天呢?” “三十天。”季子珊再一次流利的回答。 季子清陛下最后再问:“那你说说,一年总共有多少天?”这个鬼丫头,一年一共才三百六十天,她却要求自己一口气做一百张画,那是人能做到的事么!又不是把一句话重复说上一百遍,上下嘴皮子 随便碰碰就完了……季子清陛下还没吐槽完傻妹妹,就听她爽快的回了三个字,“不知道!” 正拿眼风偷瞟季子清陛下的刘全顺公公,肚子里已经快笑出花了,嗯,小公主真是陛下的克星啊,整个皇宫里,能叫陛下郁闷吃瘪无语到想打人却又舍不得打的人,也只有小公主一个了。 “……呃,扇扇,你听着,一年一共有三百六十天。”季子清陛下先给妹妹科普了一个常识,然后再娓娓温语解释道,“哥哥帮你算一算,一年是三百六十天,你却想哥哥给你画一百张像,平均算下来,哥哥差不多每四天就要给你画一次……”见小妹妹萌萌哒的忽闪大眼睛,季子清陛下曲指弹一下她的眉心,“扇扇,你也知道,哥哥每天很忙的,有时候连陪你玩的时间都没有,哪有空闲替你画这么多像呐。 ” 季子珊小公主嘟嘟嘴巴,声音委屈:“是哥哥刚才问我想要什么礼物嘛,我就想你给我作画。” “哥哥不是不愿意给你画,就是那个数量,你得减少一点儿。”季子清陛下说出自己的真实目的,一百张画,呵呵,若是每年画一张,他就是画到睡进陵墓里,只怕还得欠着好几十张画的债。 闻言,季子珊小公主竖起一根小手指,笑语嫣然道:“那减去一张,只画九十九张。” 季子清陛下很想吐血:“……”九十九张和一百张有区别么,“扇扇,再少一点儿。” “那九十八张?”季子珊小公主歪头想了一想后,又给季子清陛下减掉一张。 季子清陛下默默再道:“再少点儿。” 捧着拂尘的刘全顺公公,就静静地听着季子清陛下一点点往下杀价。 “不能再少了!”当给季子清陛下降价到八十八张时,他依旧不知足,季子珊小公主顿时就不干了,“哥哥,你欺负小孩子!是你刚才问我现在想要什么东西,我说了,你又反悔,你言而无信!我不理你 啦,哼。” 见胖妹妹绷着小脸转身要跑,季子清陛下赶紧拽住她,脑子里一阵急转,便笑道:“好啦,好啦,哥哥答应你,不过呢,哥哥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季子珊小公主目露好奇道。 季子清陛下回道:“扇扇,哥哥真的挺忙,没法子替你一次画八十八张像,这样,一年不是有四个季节嘛,分别是春夏秋冬,以后哥哥每个季节给你画一次像,直到画完八十八张,你看行不行?”一年 四季景致不同,给妹妹留下的童年剪影,细想起来,也颇有情趣。 刘全顺公公目光幽幽的瞅一眼陛下主子,一年画四张像,要想画完八十八张,那就得二十二年,小公主马上满五周岁,也就是说,等公主差不多二十七八岁了,陛下主子才能完成今日的许诺。 “空口无凭,立字为据,哥哥要给我写一个字据才行。”季子珊觉着皇帝老哥的主意挺新鲜,便仰着小脸朝季子清陛下伸手。 季子清陛下拍掉胖妹妹的肉爪子,笑叹一声:“好!”反正他也不是第一次给胖妹妹立字据了。 “那我去研墨,哥哥现在就给我写!”季子珊小公主哼哧哼哧的将皇帝老哥往宜华殿里拉。 被亲妹一直堵在门口的季子清陛下:“……”终于舍得叫他进门了么。 此时已入初夏,御花园的景致颇好,季子珊今日又逢学假期,便在御花园踩了好久的点,最后决定让季子清陛下画一张她玩秋千的画,已将下午时间腾挪出来的季子清陛下,自然欣然应允,然而,当 天下午,当季子清陛下看到坐在秋千上的两个小鬼头时,他深深的沉默了。 ……小孩子真是太不按牌出牌了。 “哥哥,你快点画呀。”玩荡秋千玩到十分嗨皮的季子珊小公主,朝坐在桌案之后却迟迟不动笔的季子清陛下喊道。 季子清陛下默默的拿起画笔:自己答应的事情,就是哭着也得画完。 琴棋书画这些风雅玩意儿,季子清陛下幼时也是学过的,这么些年虽不经常摆弄,但也没生疏搁置,季子清陛下本来以为只给胖妹妹一个人画,谁知临到头了,元宝幼弟又被胖妹妹扯了进来,面对突 然翻倍的工程量,尤其是俩人还穿的特别花枝招展时,季子清陛下起初还真有一点小郁闷,不过,画着画着,那一星点的不虞便烟消云散了。 他的童年过的隐忍内敛,从没有肆意玩闹的欢乐时光,所以,他疼爱幼弟,宠爱幼妹,叫他们每天都高兴快乐。 看着他们幸福无虑的长大,他童年的缺憾就像是被一点点填满了。 第124章 捉弄 季子清陛下耗神作画大半个下午, 并非真的白白无偿付出, 倒也是得了些许回报的, 在他搁下画笔之后, 嘻嘻哈哈玩个不停的幼弟幼妹, 一左一右拖他离开椅子, 把他摁到了秋千之上, 然后俩小鬼头十分良心 的站到后头,一起推他荡起秋千,季子清陛下虽然嘴上没说啥, 但心里还真是……慰贴舒服爆了。 “大哥哥,你怎么这么沉啊?!”用力推了好半天,也没把皇帝老哥双脚推离地面的季子珊小公主, 发出十分悲愤绝望的呐喊声。 真是傻丫头, 他要是被你们推的太高,万一回落的时候, 不小心撞到你们两个小家伙怎么办, 季子清陛下不着痕迹的卸去推力, 口内笑晏晏道:“不是大哥哥沉, 是你们力气太小了。” 季子珊小公主不信邪,朝元宝小王爷嘟嘴:“小哥哥, 你多使点劲嘛。” “我已经用了全力呀。”元宝小王爷也很绝望啊, 他使的已经是吃奶力了。 季子珊小公主皱眉道:“你脸都没红, 肯定是没使足劲儿!” “……我脸是没红,可我已经出汗了呀。”元宝小王爷真心冤枉。 听着背后有点内讧趋势的对话声, 季子清陛下笑眯眯地望着西边天际。 落日余晖,金霞染红,嗯,真美丽。 待季子清陛下将装裱好的画作上缴后,那句一见面就要出现的魔性打招呼语终于销声匿迹了,季子清陛下的耳根清净了半个月后,先是迎来了端阳节,今年的端阳节过的与往年并没什么大区别,依旧 是一派歌舞升平的君臣同乐,要说真有哪里特殊,嗯,那也只能是德太贵人与季子铭王爷均缺席了。 一个惹怒了季子清陛下,被罚府中禁足,一个冲撞了惠安太后,被罚寝宫禁足。 端阳节过去后的第二天,也就是五月初七,季子清陛下和元宝小王爷送给季子珊的生辰礼物,终于隆重登场了,季子清陛下准备的礼物,当真称得上一个‘大’字,那是一条约摸两尺来长的大金鱼,纯金 打造的惟妙惟肖,鱼身之上还嵌着细小的红宝石,看着甚为奢华精致。 瞧着胖闺女摸着大金鱼眯眼笑的神色,惠安太后无奈的笑嗔一句:“真是个小贪鬼!” 季子珊不理惠安太后的笑骂,只对她皇帝老哥道:“哥哥,我喜欢这条大金鱼。”啧,继续收到她的小金库,反正她太后亲妈说了,她在宫里收到的所有礼物,以后都是她的陪嫁。 瞧完季子清陛下的礼物,接下来自然轮到元宝小王爷,只见元宝小王爷将一个一尺见方的雕花红漆描金木匣推给季子珊:“呶,自己打开瞧瞧。” 季子珊得瑟的摇了摇小脑袋,然后伸手去打开木匣,里头摆着的不是什么奇珍异宝,而是一个尺寸略小些的木匣子,季子珊不由歪过脑袋,问元宝小王爷:“小哥哥,你这是什么意思啊?” 元宝小王爷笑而不语,伸手将里面的木匣子搬出来后,对季子珊做了一个继续打开的手势。 匣子里依旧装着匣子。 元宝小王爷继续往外搬,季子珊小公主接着伸手打开,俩人这般动作重复了四次后,季子珊终于开出了生辰礼物,汗,她还以为开到最后,就只是一堆空盒子呢,不过巴掌大的小盒子,里头铺着深红 色的绒衬,红绒衬底上头摆着一颗……晶莹剔透的大珠子。 季子珊眨巴眨巴眼睛,这不会是……夜明珠吧。 元宝小王爷拿起那颗硕大的夜明珠,将珠子紧紧捂在手掌心,然后又透出一丝缝隙,叫季子珊拿眼贴着看:“扇扇,你瞧瞧里面有什么?” “什么也没有。”季子珊面不改色的撒谎。 元宝小王爷轻轻‘咦’了一声,自己眯眼瞧了一下,里面的确是有光的呀,便再次将拢在一起的双手递到妹妹跟前:“你再瞧瞧,仔细瞧。” “还是什么也没有。”季子珊依旧一本正经的掰谎。 元宝小王爷呆了一下,然后将双手举给惠安太后:“母后,你瞧瞧,里面能看到亮光么?” “看不到呐。”惠安太后忍着笑意回道,反正小儿子给小闺女准备生辰礼物时,她也没掺和,所以这会儿装个傻,也是没啥破绽的。 有点怀疑人生的元宝小王爷,又去给季子清陛下瞧:“哥哥,你呢。” 这颗夜明珠,还是他让元宝幼弟到他的库房里挑的,自然货真价实童叟无欺,不过,季子清陛下也很坏心眼的回道:“什么也瞧不见。” 元宝小王爷又做了一次验证,明明就能看到珠子发的光呀,怎么小皇妹、母后、皇兄却都瞧不见呐,元宝小王爷不由抓耳挠腮起来,什么情况啊这是,正自满腹不解时,季子珊小公主先没撑住,头一 个笑着破功:“哈哈哈,小哥哥,我骗你的,你又被我骗到了!” “你……你们,你们讨厌,干嘛捉弄我啊!”元宝小王爷气得直跳脚,真是太桑心了,一个两个三个的,居然合起伙来一起骗他,这是亲妹亲娘亲哥干的事嘛。 惠安太后揽住小儿子的肩膀,目光柔柔道:“好啦,元宝不生气,明天你妹妹过生辰呢,就让她乐呵乐呵,等她不生辰的时候,她若是敢骗你玩,母后叫你大哥哥揍她。” 听了惠安太后的话,季子珊小公主立时嘟着嘴巴问自己皇帝老哥:“哥哥,你真的会揍我么?” “你不调皮淘气,哥哥就不揍你。”季子清陛下回道。 季子珊小公主轻轻哼了一声,又去摸她的大金鱼和夜明珠玩了。 惠安太后深知小闺女爱财的秉性,所以她也不整虚的,直接给了闺女五个金灿灿的大元宝,除此之外,在五月初八的清晨,她还亲自下厨,给闺女做了一碗长寿面,惠安太后每年都会下厨三次,给膝 下的三个儿女做面,虽然惠安太后的手艺真不咋地,但是,从季子清陛下到元宝小王爷再到季子珊小公主都会乖乖吃完。 季子清陛下是自愿吃完的,元宝小王爷是被季子清陛下教育吃完的,至于季子珊小公主,则是被季子清陛下哄着吃完的。 一片慈母心肠的惠安太后:“……”真的有那么难吃么。 季子珊过五周岁生辰,一岁多的圆圆大皇子也被拎来拜寿,一天天长大的圆圆大皇子,愈发活泼可爱,见了自家打扮漂亮的小皇姑,一不做二不休,一摇一晃的就往季子珊身上扑,然后用小手扯着她 的裙子,就想往她身上爬。 董皇后满面笑容的拽住儿子,口内笑道:“圆圆乖,别把你姑姑的衣裳蹭乱了……”见儿子的眼珠子一直往小姑子的头上瞅,不由掩唇笑道,“这小家伙,是新鲜扇扇的头饰呢。” 作为今日的小寿星,季子珊的衣饰自然颇讲究,身上穿的衣裙不论是材质、绣工、还是纹案,无一不精,至于她头上戴的饰品,是内务府专门给季子珊设计的花样,她年纪毕竟还小,太大太重的簪钗 ,她也戴不动,是以,便用金丝珍珠宝石等材质,做了个展翅蝴蝶的样式,佩戴上之后,眉心之处正好悬着一粒鲜艳红润的珊瑚珠,衬得季子珊十分烂漫可爱。 季子珊此回生辰依旧未大肆铺张,只邀了皇亲国戚以及一些重臣的家眷过来。 新鲜出炉不多久的静和郡主,即仪萱大长公主的次女高芸芸,自也盛装打扮而来,有了郡主身份的她,自然是神清气爽走路带风,然而,她到了季子珊跟前,依旧只有乖乖行礼贺寿的份儿。 宜华殿内,惠安太后端坐上首,董皇后坐在左下首,季子珊坐在右下首,三人接受着一拨又一拨的拜见,季子珊还额外接受到各种喜庆的贺寿词,以及一件件贵重的贺寿礼。 季子珊谨遵她太后亲妈的吩咐,身姿十分端庄的坐着受礼收礼。 耶,她的小金库又壮大了呢! 贺寿礼仪过后,一行人移步到专门的戏园子,一边吃茶聊天,一边看戏说笑,季子珊起初是待在惠安太后身边的,不过,她对唱戏不太感冒,也听不懂戏台上的人在咿咿呀呀些什么,便溜到季子箩那里玩去了,今天的日子是初八,文华阁那里并非学假日,是以,元宝小王爷一行人都不在,得等到早上下课了,他们才能过来这里。 第125章 放飞 廉亲王妃牛氏是亲王妃, 地位仅次于惠安太后和董皇后之下, 是以, 她观戏的位置既靠前又宽敞, 身为她女儿的芳华郡主季子箩, 也跟她坐在一起, 季子珊只略溜几步的功夫, 便钻到廉亲王妃那里去了,一脸 笑嘻嘻道:“皇婶,你瞧我变瘦了么?” 见季子珊在廉亲王妃那里站定, 很快就有宫娥给季子珊端过去一把椅子。 “唔,来,先叫皇婶摸一摸……”廉亲王妃比惠安太后要小好几岁, 她与廉亲王举案齐眉十几年, 膝下有儿又有女,小日子过得一直幸福和睦, 再加之保养有道, 故而她看起来特显年轻, 比与她同岁的英亲 王妃熊氏水嫩多了, “哎哟,这小脸怎么摸着这么软呐……” 坐在廉亲王妃另一侧的季子箩, 捂着小嘴笑呵呵道:“扇扇, 你今天的头饰真好看。” 季子珊摸了摸在眼前摇来荡去的红珊瑚珠, 嗓音甜甜道:“我也觉着特别好看。” 见季子箩和季子珊隔着廉亲王妃有说有笑,坐在惠安太后另一侧的仪萱大长公主, 目光不悦的微微叹气,一旁的高妙妙听到叹气声,不由转过脸来,只见母亲正眼神失望的盯着自己,高妙妙心头一酸, 又默默转回头去,今早出门前,母亲一直叮嘱自己,到了宫里要好好陪扇扇表妹玩,扇扇表妹脾气好,自己也喜欢和她玩,但是,母亲老专门嘱咐自己,叫她心里……特别不舒服。 高妙妙心神不爽的坐着观戏,她的二姐高芸芸同样心不在焉。 高芸芸再过一个月就满及笄之龄了,花儿一般的年纪,难免有个思春的心上人,高芸芸的思念对象,正是廉亲王妃的嫡长子季子涛,两人同岁,又是姑舅表亲,小时候也是常见的,待到后来,季子涛 进宫上学之后,她便见得少了,然而季子涛生得玉树临风,又谈吐温雅,高芸芸早就芳心暗许了。 今日季子珊过生辰,季子涛等人中午的时候,肯定会过来贺寿吃席,很想瞄一眼心上人的高芸芸,哪还有什么心情看劳什子的戏。 午时二刻,在文华阁上学的九个男孩子都来了后宫,年纪最大的要属廉亲王世子季子涛,年纪最小的要属姚得逸,他比元宝小王爷还要小半个月,几人过来时,几乎受到了所有在场女眷的注视。 这九个人里,有三个王爷,一个亲王世子,剩下的五个,不是皇亲国戚,就是重臣之后,一行九人看起来特别排场,待他们九人给惠安太后行过礼,季子珊就蹦蹦跳跳的跑过去了:“小哥哥,你们的座 位在这儿,来……”季子珊一边说,一边拉着元宝小王爷往预留的空位置走去。 见小妹妹热情的像个店小二,元宝小王爷忍俊不禁道:“今儿怎么这么乖啦。”昨儿个可气得他实在够呛。 “我每天都很乖啊。”季子珊小公主特没有牙齿的说道。 元宝小王爷嗔瞪小妹妹一眼:你乖?呵呵。 季子珊过生辰只邀女眷,并未设男席,而文华阁的九个人,仔细一盘算,几乎全能和皇家掰扯上关系,便也无需过多避嫌,因季子珊之前已说过,会邀文华阁的同窗来赴宴,是以,九人的位置一早就 留了出来,季子珊拉着元宝小王爷一起坐下,然后吩咐宫娥:“快点上菜,别饿着我小哥哥。” “哎哟,扇扇,你就担心五王弟饿着,不担心三王兄和四王兄饿着呐。”坐在旁边桌案的季子轲,板着脸问道。 季子珊摇了摇小脑袋,煞有其事道:“我昨天捉弄小哥哥,把他气着了,我得先把他哄高兴呀……”说着,脑袋瓜一扭,又去看元宝小王爷,“小哥哥,你还在生我的气么,你要是还生气,我就哭给你看 哦。” 元宝小王爷:“……”这绝对是红果果的威胁。 季子珊在文华阁上了一年多的学,与里头的人早就混熟了:“堂哥,你在宫里上学,是不是好几天没见阿箩姐姐啦,我叫她过来和你一起吃饭吧。” 宫中规矩大,除了季子珊敢满戏园子乱窜外,已经六岁多的季子箩,却是不好随意乱走的,季子珊方才注意到,季子涛给惠安太后行完礼后,笑瞥了好几下季子箩,季子箩还偷偷朝她大哥做了一个鬼 脸呢。 小堂妹如此善解人意,季子涛顿时眉眼温和的笑道:“好啊。” 季子涛上无兄姐,下无幼弟,只有一个差快八岁的小妹妹,小妹妹自幼乖巧可爱,季子涛每次放学假回家,都要陪小妹妹顽的,今日的筵席并非坐的团圆桌,而是摆放的长条桌案,在自己旁边设个座 ,兄妹俩也是可以一起愉快吃饭的,嗯,就像前一排的五堂弟和公主小堂妹。 季子珊哧溜一声跳下椅子,又窜回贵妇女眷堆里,去找季子箩:“阿箩姐姐,堂哥想和你一起吃饭,你来和他一起坐呀。” 季子箩眼珠子一亮,却没有贸然答应,而是拿眼睛去请示廉亲王妃,廉亲王妃温柔笑道:“去吧,到了哥哥那边,也不许淘气。”季子箩得了母亲的准许,便和季子珊手牵着手离了座位,在高芸芸又羡 又艳的目光中,季子箩坐到了亲大哥季子涛身边。 季子涛伸手摸摸妹妹的脑袋瓜,目光柔软。 送出去秋波无数却未曾得到半分回应的高芸芸,微微烦躁的拿手指绞拧着帕子,廉亲王妃这个舅母待自己一直淡淡的,自己如今又没什么机会接近涛表哥,自己眼瞅着就快及笄了,怎么才能让廉亲王 府到自己家提亲呢。 高芸芸不着痕迹的瞥向左边侧,只见季子涛正笑意温柔的给季子箩夹菜。 涛表哥生得温文尔雅,不只是王府世子,更是王府独子,这样显贵富赫的条件,她一定不能错过! 季子珊可不知道高芸芸在自己的生日宴上筹谋终身大事,她这会儿正和元宝小王爷大快朵颐,别人在宫宴上吃的都特别矜持斯文,季子珊可没那么多顾忌,人生得意须尽欢,她就是觉着吃的酣畅才过 瘾,反正也没人指摘她,她自然是想咋放飞就咋放飞了。 瞄了瞄在前头胡吃海喝的桃花小公主,穆淮谦心情悲催的矜持用餐,这筵席上的菜色虽极好,然而,对穆淮谦来讲,一、各种菜式的份量略显不足,二、份量本就不足的菜式还不能吃干抹净,不然会 显得他是饿死鬼投胎,大庭广众的不好这么丢人。 唉,他也好想在餐桌上放飞自我啊。 在众人心思各异中,季子珊的生日宴顺利结束,吃饱喝足的季子珊瘫在惠安太后身边,由着内监一路抬回了慈宁宫,回到宜华殿后,惠安太后给今天的小寿星揉着肚子:“小东西,你今天可吃的太多了 ,不怕变得更胖么?” 季子珊哼哼唧唧道:“怕,可我就是想吃。”谁和美食有仇啊,大不了她再加大活动量喽,不图减肥,只求维|稳。 惠安太后无奈的笑了一笑,尔后又温声问道:“扇扇又大一岁了,心里高兴么?” “高兴!”季子珊哈哈笑道。 她可真是太高兴了——重头再长一遍,她容易么她? 待进入五月中旬,天气一下子就燥热起来,惠安太后恐幼子幼女夏日中暑,便不叫元宝小王爷中午回慈宁宫,至于季子珊,只让她上完早上的第一节课,便叫人把她弄回来了。 夏日悠悠的漫长,等季子珊恢复正常上学频率时,已到八月初了。 甫入八月,上了年纪的承恩伯爷病逝。 承恩伯是先帝时期恩封的爵位,赐封的旨意上说,两代后再开始降等袭爵,第一任承恩伯正是武老太后的舅舅,第二任承恩伯便是武老太后的大表兄了,也就是现在病逝的这一位,按照当时的赐封旨 意,江家子弟还是可以再袭一代爵位的,至于下下任,要是没有强大的外力支持,就免不了被夺爵的命运了。 让自己亲娘的母家富贵三代,先帝爷也是很给亲娘面子了。 现任承恩伯爷过世,他的后代袭爵自然天经地义,但是,承恩伯唯一的嫡子很早就没了,现在只有两个庶子,庶子袭爵的先例也不是没有,不过,那是需要皇帝陛下给面子的。 对于和武老太后有牵连的江家,季子清陛下会给面子么? ——江家人心里很没谱。 出身江家正给季子铭王爷当‘侧妃’的江茹茹,倒是很想让季子铭王爷进宫,给自己的亲爹说点好话,好让他能袭到承恩伯的爵位,然而,季子铭王爷还在禁止入宫的期限内,只怕有心也无力。 不是江茹茹不抱着希望试一试,而是因为季子铭王爷在解除府中禁足之后,曾数次想闯宫而入,结果都很没面子的被打了出来,季子铭王爷还在气头之上,江茹茹疯了才会去火上浇油,她才在王府立 稳脚跟,现在又还没怀上王爷的骨肉,她可不能因小失大。 江茹茹这边没辙,江家人便可劲儿给宗人府塞银子,希望他们能在季子清陛下跟前美言几句。 毕竟爵位的相关事宜,都是需要报给宗人府,再由宗人府找皇帝批复的。 当宗人府官员来乾明宫请示承恩伯府的事情时,彼时,季子珊正领着一岁半的圆圆大皇子在御书房里玩,小家伙如今走路愈发稳了,嘴里会吐的词儿也愈发多了,正在努力茁壮成长中。 第126章 玩笑 御书房。 “圆圆, 你父皇是长辈, 你是晚辈, 晚辈要孝顺长辈……”季子珊捉着圆圆大皇子的两只肉爪子, 左一下右一下的敲着季子清陛下的后背, “圆圆给父皇捶背, 就是孝顺的意思, 来,姑姑教你捶,左一下, 右一 下,左一下,右一下……” 圆圆大皇子并不懂什么叫做孝顺, 但这一点也不妨碍他特别听话的朝自己老爹抡拳头, 嘴里乐滋滋的秃噜道:“躲一下,拗一下, 躲一下, 拗一下……” 背对胖妹妹和胖儿子而坐的季子清陛下, 嘴角含笑的消受着肉肉拳。 过了一会儿, 季子珊和季子清陛下调换位置,改由季子清陛下握着儿子的小胖手给季子珊敲背, 并一脸抽抽的教育道:“圆圆呀, 你小皇姑是长辈, 你也得学着孝顺她……”季子清陛下一边囧言,一边暗哂, 此情此景,真不是他能干出来的事儿,然而,他偏偏由着胖妹妹玩闹了。 在一众内侍安静垂首的氛围中,圆圆大皇子咯咯笑着:“躲一下,拗一下……” 这时,有内监低头入内,恭声禀告宗人府的大人求见。 季子珊已过五岁,早懂得御书房是商议军政大事的地方,若是没有朝臣觐见,她在这里玩玩倒无妨,若是有朝臣求见,她应该避嫌一下,免得有啥机密泄露了,她也要被列入怀疑对象,谨记太后亲妈 嘱咐的季子珊,便朝季子清陛下道:“哥哥,有人来找你,我和圆圆是不是该走啦。” “不用,继续玩吧。”季子清陛下一脸淡定道。 不过片刻,一个穿着绯色朝服的中年官员进来,先给季子清陛下行跪拜大礼,在平身谢恩之后就说起此行来意:“启禀陛下,数日前,承恩伯病逝,按照当年赐封爵位时的旨意,江家还可再袭一代伯爵 位,不过,承恩伯嫡子早夭,其子也未留下嫡孙……” 中年官员一边流利的说着腹稿,一边拿眼偷瞧年轻的皇帝陛下,只见季子清陛下斜身侧坐,正攥着大皇子的小拳头,应该在给……昭阳长公主捶背,而昭阳长公主呢,时不时的摇头晃脑一下,似乎十分 享受的模样,中年官员心里打了个转,传闻陛下十分宠爱嫡妹,今日一见果真不假。 只听过上阵父子兵的,还没见过父子俩合起伙儿给人捶背的。 “……来请陛下裁夺。”中年官员低垂下目光,说完最后一句结束语。 正享受着侄子捶背的季子珊在心里轻哦一声,原来是承恩伯挂了,嫡脉又断,宗人府的这个官儿,来请示季子清陛下,承恩伯的爵位是要庶子承继,还是直接夺爵。 “承恩伯既然没有嫡子,按理应该夺爵……”季子清陛下捏着儿子的小软手,语气颇有些漫不经心,“不过,承恩伯的爵位乃是先帝所赐,朕便给个面子……”在中年官员竖起耳朵细细聆听中,季子清陛下 又道,“庶子不可承爵,承恩伯的爵位……便给了他的二弟吧。” 才过世不久的承恩伯是长子,他还有三个同胞兄弟。 请示的事情已有旨意,中年官员不再赘言,忙行礼告退离开,出了御书房之后,中年官员暗暗啧了一声,陛下给的这个面子,和直接夺爵基本差不多吧,承恩伯算是病老死的,他的同胞二弟与他相差 不过三岁,就算袭了承恩伯的爵位,大抵也风光不了几年。 令中年官员甚囧的是,他明显高估了新任承恩伯的风光天数。 有了季子清陛下的授意,宗人府很快将有关承恩伯爵位的折子递交审批,当早已分家的江二老太爷得知自己成了承恩伯时,差点没乐得一佛升天,自己亲大哥才死不多久,连丧事都还没办完,他自然 不好紧着摆筵庆贺,然而,明面上不好太乐呵,不代表暗地不能爽一把。 于是,江二老太爷乐极生悲,在暗地里喝酒喝大了,竟然弄了个猝死。 江二老太爷猝死之日,距离他袭爵的旨意仅仅相隔了三天。 原任承恩伯爷所出的两个庶出老爷,简直快要呕死了,两人较着劲儿的往宗人府塞银子,一是想叫宗人府的大人们替他们美言几句,二也是想赶紧将爵位的事情尘埃落定,谁知,往外掏银子的是他俩 ,然而,被大馅饼砸中的却是自己已经老到掉牙的二叔。 江家的爵位便宜了二叔,两位庶出老爷实可谓相当心痛郁闷,但是,才过了三天,袭爵的旨意才仅仅降下三天,二叔竟然一蹬腿……去了。 长房的两位江老爷彻底想死,敢情他俩花了大把的银子,啥都没捞着,反倒把二叔又给‘乐’死了!并且,江家能袭的第三代爵位,就这么戛然而止了。 老天爷,不带这么玩的啊!!! 虽还有两天才到正儿八经的中秋节,季子珊却已经吃上了美味的团圆月饼,她不仅自己吃,还掰下一点点给圆圆大皇子吃,姑侄俩窝在一团吃的嘻嘻哈哈,正听来自仪萱大长公主府嬷嬷回话的惠安太 后,却想掏一掏自己的耳朵,她有点怀疑自己听错了:“你……你说什么,仪萱有……有身孕了?” 仪萱过继嗣子还不到半年,她却又怀上了,老天爷开的这个玩笑有点……大啊。 ……谁说不是呢,来宫里给主子告中秋节宴假的嬷嬷在心里暗暗道,主子好不容易认命要好好抚育过继来的儿子,谁知这个当口,主子却有喜了,她冷眼瞧着,主子瞧大公子的眼神有点复杂呐。 第127章 真巧 惠安太后怎么说也是经过大风大浪的, 对于仪萱大长公主年近四十, 又骤然有孕之事, 只是稍微惊讶一番, 便恢复了一脸的淡定神情, 她摸着身旁活泼的大孙子, 温声开口道:“哀家记得, 仪萱过继来的那个小 子,她给起了个福哥儿的小名,对吧。” 仪萱大长公主府的嬷嬷心神一紧, 有点摸不透太后娘娘突然提起大公子的用意,面上却恭敬道:“太后娘娘好记性,大公子的小名儿, 正是福哥儿。”其实大公子以前的小名儿叫平哥儿, 公主抱养回来之 后,给改成了福哥儿, 至于大名, 因为大公子还没满周岁, 便暂时没起。 “仪萱倒会起名字, 福哥儿,果然是个招福的……”惠安太后先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话, 顿了一顿, 才再慢条斯理的说道, “仪萱既是有孕,那中秋节宴便无需来了, 碧云,备一份滋补品,叫她给仪萱带回去 。” 身材微微发福的嬷嬷忙福身谢恩道:“奴婢替公主谢过太后娘娘。” 惠安太后摆了摆手,叫她下去了。 因季子珊今天早上没去上学,是以素容嬷嬷也留在了慈宁宫,见碧云嬷嬷领着来人去了,才轻声开口道:“娘娘,奴婢忽然觉着,柔嘉大长公主估摸也有身孕了……” “哦,何以见得?”惠安太后嘴角一勾,笑着问道。 素容嬷嬷生了一双小眼睛,稍微一笑后,眼睛就变成了两条细缝儿:“奴婢记得,两位大长公主每回有身孕,都是撞在一起的,这一回,说不定也是呢。” “这天下哪会有这么巧的事?一次两次三次便罢了,这一回还撞……”惠安太后笑着轻轻摇头,明显不大相信的样子。 充当旁听观众的季子珊,也在心里默默摇头,凭什么仪萱三皇姑一怀孕,柔嘉二皇姑就也会有孕呢,明显没有任何道理依据可言嘛,季子珊心里一想事,就忘了投喂圆圆大皇子,于是,圆圆大皇子扭 着小身子,嘟着小嘴嚷嚷道:“姑姑,姑姑,吃……” 经常被笑嗔是个吃货的季子珊,掰下一小块团圆饼,就往圆圆大皇子嘴里塞去,口内特别熟练的笑骂道:“你也是个小吃货……哎呀,小坏蛋,你又咬姑姑的手指!!” 圆圆大皇子咧着小嘴巴,乐得咯咯直笑。 在素容嬷嬷拿帕子给季子珊擦手指时,惠安太后揽着调皮的大孙子,慈眉善目道:“圆圆,你怎么又调皮了,姑姑的手指又不是勺子,怎么能咬呢,你下回再咬,皇祖母可打你小屁股了……”已临近中秋 佳节,作为皇宫女主人的董皇后比较忙,白天的时候便将圆圆大皇子送来慈宁宫待着。 三辈人正笑着玩乐时,又有宫人禀告柔嘉大长公主府来人求见。 惠安太后微微挑眉,下意识的看了看素容嬷嬷。 素容嬷嬷特别淡定的由着太后娘娘打量。 过了一会儿,一个瘦高个儿的中年嬷嬷进来,行礼问安后便表达了一番‘我家公主才被诊出来有孕,因还不满三个月,故来请个不参加中秋宫宴假’的说辞,惠安太后听罢,颇为无语的看了看殿中顶梁, 然后笑着开口道:“这倒是巧了,仪萱府里才来人,说她也刚刚被诊出身孕,中秋节宴不能来了呢。” 瘦高个儿嬷嬷微微一怔,然后很快福身笑道:“的确真是巧了,奴婢回去后,可得和公主说说。” 喜事成双,惠安太后少不得要送出去双份补品。 午后,季子珊带着一食盒团圆饼去文华阁上学,她本来想先去找许树,告诉他又要当哥哥了,谁知西学堂竟然一个人都没到,季子珊挠了挠下巴,便叫元宝小王爷写了张字条,半压在许树桌案的砚台 之下,然后俩人施施然去了东学堂,只见这边的屋子倒没有空空如也,宁玉泽和穆淮谦正在提笔写字。 “表哥,你写什么呢?”季子珊蹦蹦跳跳跑进学堂,溜到宁玉泽的桌案边。 宁玉泽停下笔锋,笑容温和道:“顾太傅早上留有功课,趁这会儿还没上课,我先写一点儿,晚上的时候就能少写点了。”站在课桌边的公主小表妹,脸蛋嫩嫩的白白的,又可爱又漂亮,宁玉泽索性搁 下笔毫,专心和她说话,“扇扇,你今儿个早上怎么没来上课呐?” 习惯了朗读时夹杂着的那道嫩甜嗓音,乍然消失听不见了,还真是有点不太习惯。 季子珊鼓鼓肉嘟嘟的脸颊,一幅小大人模样道:“母后叫我帮她看圆圆,要不是皇兄中午把他拎走了,我下午还不能来上课呢,哦,对了,我带了团圆饼过来,你要尝尝么?” 宁玉泽才吃午饭不多久,自是一点也不饿,不过,既然公主小表妹开口了,他当然会给面子,便笑道:“好呀。”他知道公主小表妹的零嘴儿,都是由素容嬷嬷保管,而一般情况下,素容嬷嬷都留在文 华阁前后殿交界处的一间花厅,是以宁玉泽起身离开座位道,“走吧,去花厅那里。” 季子珊瞅向行完礼就又静静开始写功课的穆淮谦,笑眯眯道:“穆淮谦,有团圆饼哦,你不想尝尝么?” 穆淮谦捏笔杆子的手一顿,心情微微有点纠结:“我……”望着桃花小公主明媚的笑靥,他真是不好意思拒绝她的美意,要不是她误打误撞相助一番,他也不会得到两年能去见一次父母的超长寒假,“好 啊,我也去尝尝。”对于吃东西,不管多少分量,他都能来者不拒,算了,反正他吃桃花小公主的点心都成常态了,再多一回又何妨,吃! 季子珊眉眼一弯,喜盈盈道:“好,快走。” 话说,其实看穆淮谦吃东西,真的挺有趣儿,明明他的吃相不紧不慢,一点也不狼吞虎咽,然而饭菜的份量却刷刷刷往下降,每回同窗聚餐时,季子珊最喜欢瞧的,就是看穆淮谦吃饭。 见小妹妹领着宁玉泽和穆淮谦就往外走,元宝小王爷十分无语的出声刷存在感:“扇扇!”待小妹妹转过头来,一脸迷惑的问他有啥事时,元宝小王爷的心情又愤怒又惆怅,“你把我忘到哪里去啦?” “咦,小哥哥,你还要吃团圆饼么?”季子珊问道。 元宝小王爷:“……” 临近中秋,按照文华阁的惯例,中秋佳节可放学假三天,分别是十四、十五、十六这三日,是以,八月十三这日下学后,元宝小王爷的四个伴读便去慈宁宫辞别惠安太后,每逢节假日,惠安太后都会 放赏,这一回,四人分别得了两篓螃蟹,两大食盒团圆饼,外加四匹绸缎。 季子珊瞧宁玉泽四人都有赏赐,自己和元宝小王爷却啥也没有,便伸出小巴掌讨要道:“母后,我也要节礼……”眼珠子骨碌碌一转,又补充道,“和表哥他们不一样的。” 惠安太后深深瞧一眼小闺女,尔后吩咐身旁的碧云嬷嬷:“碧云,去给公主取五只金元宝来。” 季子珊当即喜笑颜开道:“好,我喜欢这份节礼!” “母后,那我呢?我也要和表哥不一样的节礼。”元宝小王爷一脸笑眯眯道。 惠安太后气定神闲道:“银花,去给五王爷取两根鸡腿来。” 元宝小王爷:“……” 第128章 区别 建平六年的中秋佳节, 元宝小王爷过的一点也不开森, 太后亲妈给了小妹妹五个金元宝当礼物, 却只赏了他两根鸡腿, 饶是这两根色金肉嫩的鸡腿, 也没全落进他的肚子里, 小妹妹还特霸道的抢走了一根, 当 着他的面,大口大口的啃了个一干二净,末了, 她又特耀武扬威的鄙视自己:“小哥哥,你吃的可真慢!” 在太后亲妈那里受到暴击的元宝小王爷,扔掉啃了半茬的鸡腿, 拽着小妹妹的胳膊去了乾明宫。 他想在皇帝老哥这里寻求点安慰。 元宝小王爷睁着湿漉明润的大眼睛, 可怜兮兮地望着自家大哥哥,将在慈宁宫的遭遇声情并茂的叙述了一遍, 然后含嗔带怒的瞪了小妹妹一眼, 最后伸出一只纤长白皙的手掌, 说道:“皇兄, 你今年中秋准 备给我发点什么礼物啊?” “还有我,还有我, 我也要礼物!”一只白胖肉呼的小嫩爪, 也趁机伸到季子清陛下跟前。 被幼弟幼妹当面索要礼物的季子清陛下, 深深的默了一默,然后朝一旁的刘全顺勾了勾手指, 待刘全顺近到跟前,季子清陛下附耳悄语一阵。 季子珊和元宝小王爷对视一眼,静待自己的中秋礼物。 过了一会儿,刘全顺领着两个手捧托盘的小内监进来,其中一人捧着一盘金灿灿的花生米,另一人则捧着一盘新鲜水灵的大枣,不待元宝小王爷发表意见,季子珊已经嗷呜一声,扑向那盘金灿灿的花 生米,回眸笑道:“大哥哥,这个一定是我的礼物,对不对?” “这个嘛……”季子清陛下只说了半句话,便将目光投向元宝小王爷,“元宝,你说呢?” 元宝小王爷无语扶额,不答反问:“皇兄,你就不能对我和扇扇一视同仁么?”要么是两盘金制花生米,要么是两盘生大枣,干嘛弄一盘金花生米又弄一盘生大枣,是想看两人为争抢礼物打一架么。 季子清陛下神色悠悠道:“元宝呀,你又不是个姑娘,大哥哥怎么把你和扇扇一视同仁?”弟弟和妹妹肯定要区别对待嘛。 已将那盘金花生米据为己有的季子珊,一开口就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小哥哥,我在攒嫁妆呢,你又不需要嫁妆!” 元宝小王爷顾不得腹诽‘那本王爷娶媳妇也还要聘礼呢’,他的注意力已全部集中在‘嫁妆’两个字上,元宝小王爷瞅着才五岁多的小豆丁妹妹,都不知该作何表情了:“扇扇,你才几岁,你懂什么是嫁妆么 你?” “当然懂啦,母后和我讲过的,嫁妆就是私房钱,我要攒好多好多私房钱!”季子珊张开胳膊划了划,比出一个好多好多的手势。 元宝小王爷微微有点呆滞,季子清陛下却朝小妹妹招招手,待她一溜烟跑到自己身边后,便笑容和蔼的问道:“扇扇现在就知道攒嫁妆了,那扇扇以后想寻一个什么样的驸马呀?” “听话的!”季子珊毫不犹豫的答道。 季子清陛下意味不明的轻笑一声,然后伸手掐了掐胖妹妹的小嫩脸,又被皇帝老哥掐脸,季子珊十分不悦的夺回脸蛋,尔后又朝另一盘新鲜大枣探爪子,元宝小王爷瞧见之后,几乎气得鼻子歪:“扇扇 ,你才抢了我一根鸡腿,这会儿怎么又抢我的大枣啊你!” 虽然鸡腿和大枣不如金子值钱,但这些好歹都是他的中秋礼物啊! 就算这些中秋礼物不能久放,你就不能等着他分给你吃么?!! 面对元宝小王爷的愤慨激昂,季子珊只将大枣吃得嘎嘣儿嘎嘣儿脆,元宝小王爷见小妹妹吃嘛嘛香,心底当真是羡慕的厉害,不过就是颗大枣,搞的在跟吃山珍海味一般,元宝小王爷伸手摸过一颗大 胖枣,在妹妹赞叹‘哇,大枣好甜’的目光中,也狠狠一口咬上去。 兄妹俩溜达一趟乾明宫,季子珊抱回来一盘金花生米,元宝小王爷却吃了半肚子大甜枣,待回到慈宁宫的西配殿后,元宝小王爷指挥银花嬷嬷取出来几只婴孩拳头大小的金猴,叫她给季子珊小公主送 过去,权做给她塞私房钱了,啧,他可是要做一个好哥哥的人,才不能被皇帝老哥比下去。 一天之内发了三份财,季子珊当天晚上睡得特别香。 又过一天,便是皇宫设中秋节宴的日子,柔嘉和仪萱作为当朝的两位大长公主,每次都是宫宴的座上宾,然而,这一回两人双双缺席,不免引起在场贵妇的广泛关注,容太妃尤氏作为后宫太妃,对于 柔嘉和仪萱双双告假的缘由,自是有所耳闻。 ——年近四十的姐妹俩,又撞在一起怀孕了。 容太妃品着酒杯里的桂花酿,只觉酒入愁肠愁更长。 永昌长公主季子媛自打去年难产生下一个死胎后,时至今日,别说再怀上孩子了,她现在连身子都还没调理利索,今日的中秋节宴,也是告假没来,作为其生身之母,容太妃心里愁呀。 一般来讲,妇人有孕未满三个月之前,并不会大肆宣扬,然而,柔嘉和仪萱缺席的场合太过特殊,众位贵妇人稍稍一打听琢磨,便知道两位大长公主又同时有孕的事了,于是,这个消息在勋贵圈里很 快不胫而走,有些好事者,还偷偷打赌仪萱大长公主此回能否生一个儿子。 中秋佳节的三天学假过去后,文华阁又重新恢复上课状态。 时光如水,很快便入了九月,惠安太后的生辰就在此月,虽不是整寿,季子清陛下仍预备给自己亲妈热闹一番,已经长大懂事的季子珊,不免抓耳挠腮的想着该送点啥寿礼。 第129章 福寿 关于献给惠安太后的寿礼, 季子珊挠了几天头皮后, 依旧没有整出半点思绪, 遂在某天用过晚膳后, 甩开苦哈哈写功课的元宝小王爷, 自己开溜去了乾明宫。 彼时, 季子清陛下也才用过晚膳, 并且刚翻完陈美人的牌子。 “扇扇,怎么这会儿过来了?”季子清陛下陡然瞧见胖妹妹趴在门框上,抿着小嘴自个儿偷偷乐个不停时, 不由嘴角一弯,伸手招她过来,一入秋, 白天倒不觉如何, 但太阳一落山,气温便明显凉了下来, 季子清陛下恐幼妹受寒, 忙牵过她的小手捂着, 口内问道, “冷不冷?有没有冻着?” 季子珊嫩声道:“没有,我穿了披风, 戴着帽子, 可暖和呢。” 握在掌心的两只小胖爪, 触手柔软,还带着热热的温度, 活似两只烧的旺盛的小手炉,季子清陛下放下心来后,又将胖妹妹拎抱到腿上坐好,这才问起正经事:“扇扇,你来找大哥哥,是不是有什么事儿 ?” 季子清陛下一边含笑问话,一边伸手戳胖妹妹的脸蛋,啧,一戳一个肉窝窝,真是百玩不腻。 季子珊捂住自己被戳的脸颊,颇有些闷闷不乐:“嗯,有的。” “哎哟,我们最美丽最可爱的小公主,也有烦恼的事情啦,瞧这小脸皱的,快给大哥说说,你个小丫头愁什么呢……”季子清陛下饶有兴致的问道。 季子珊努力板起小胖脸,一本正经的说道:“母后快要过生辰了,我想了好几天,也没想到送她什么礼物,所以来找大哥哥,叫你帮我一起想。”作为一个没有父亲只有兄长的姑娘,季子珊一遇到什么 不明白或者搞不定的事情,就会来找季子清陛下帮忙,嗯,这是季子清陛下帮她从小养成的习惯。 “只要你每天高高兴兴,健健康康,再稍微听话一点点,就是给母后最好的寿礼了。”季子清陛下当即特别感慨的回道。 季子珊嘟起嘴吧,不高兴的哼哼:“大哥哥说什么呢!我难道还不听话么?!” 季子清陛下嘴角一抽,一个乖巧听话的小公主,会没事去爬树玩么,尤其还胖的爬不上去,季子清陛下清咳一声,还没有张口,坐在腿上的胖妹妹又闷鼓鼓开口了:“大哥哥,我要送母后礼物,你快帮 我想啊!你刚才说的那个不行!” “你生辰的时候,母后都送的你什么礼物?”被胖妹妹否决掉了第一个提议,季子清陛下只好再道。 季子珊不假思索的张口就回:“金元宝啊,我最喜欢金子啦。” “那你也给母后送金元宝呗,母后给你五个,你就回母后十个,瞧着多显孝心。”季子清陛下笑道。 陡闻皇帝老哥的馊主意,季子珊当即露出一幅肉痛的抠门儿表情:“不行!母后说了,我收到的所有礼物,以后都是我的嫁妆,我才不要再送出去呢,呜呜,大哥哥,你帮我再想一个,再想一个,这个 也不行,不行……” 季子清陛下的表情颇有点复杂,胖妹妹可谓是在金玉堆里滚着长大的,怎么竟然这么财迷,她如此抠门儿守财,他倒是不用担心她以后挥金如土奢侈靡费了,但是,要是叫人知道她有这么个敛财的爱 好,可别叫人给奉承忽悠着收钱办事呐……季子清陛下正在大肆脑补时,衣袖已被扯得皱乱不堪,财迷妹妹还在一个劲儿的嚷嚷:“替我再想一个啦……” 呃,既然财迷妹妹不想出血,那她就只能自食其力了,季子清陛下略一思咐,便又道:“扇扇,你往年说给母后的贺寿词,还记得多少?” “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祥康金安,万福万寿……”季子珊一口气吐出多组四字词语。 季子清陛下微微颔首,又道:“祝福母后福寿绵长,可不能只用嘴说,这样,从今天开始,你每天都要写福字和寿字,写的越多越好,嗯,哥哥叫人给你准备红纸和金墨,你写好的所有福字和寿字,都 放进一个匣子里,等母后生辰那一天,你把匣子送给母后,母后一定会开心的。” “真的么?可是,福字和寿字好难写的,好多好多笔画……”季子珊一脸忧愁道。 季子清陛下一脸认真的问财迷妹妹:“扇扇,你是不是真的想送母后礼物?” “当然是真的啊。”季子珊答得十分干脆利落。 季子清陛下微微一笑道:“那就听大哥哥的话,写的越多,才越显你的孝心呢。” “好吧。”季子清陛下的这个主意挺不赖,既不用往外送金子,又能搞出一件有意义的生辰礼物,季子珊遂不再推辞的答应了,“还有呢,我想给母后一个惊喜,所以不能让她知道,我在给她准备什么礼 物,大哥哥,你要帮我保密,谁也不许说!” 季子清陛下答应道:“行,除了大哥哥和刘全顺,谁也不告诉,连你元宝哥哥也不告诉他!” “好!那我在哪儿写呢?小哥哥整天和我待在一起,他肯定能瞧到的。”季子珊又皱着秀眉发愁道。 季子清陛下开口怂恿道:“你不喜欢上哪节课了,就可以来乾明宫,呶,哥哥的书房大的很,你随便挑一间屋子,想在哪儿写,就在哪儿写,渴了饿了,只管叫刘全顺给你送吃的喝的。” “谢谢大哥哥!大哥哥最好了!”季子珊笑容甜甜道,“那我走啦!你晚上早点休息,别累着了!” 季子清陛下拦住胖妹妹往下蹦的动作,笑意温和道:“天儿都快黑了,你也别瞎跑了,今儿个晚上,就在哥哥宫里睡吧,唔,顺便先写几个福字和寿字,叫哥哥瞧两眼,要是写的不好看,哥哥帮你纠正 纠正字形,别到时候叫母后笑话你,字写的忒难看……” 听着皇帝老哥温柔的絮絮叨叨,季子珊小公主默默咬手指:她来乾明宫的时候,正好听见敬事房的总管在打发小内监去储秀宫,貌似是通知陈美人今天晚上侍寝啊,她若是留宿乾明宫,那陈美人呢…… 储秀宫。 陈美人上一次侍寝的时候,还是三个月之前,今天,陡闻陛下翻了她的牌子,那心情美的好似久旱逢甘霖,嘴里一直念叨着‘阿弥陀佛,佛祖保佑’,她在宫娥的服侍下,仔细沐浴梳妆一番,又喝了一碗 香汤,然后就对着冉冉红烛,娇羞不已的等着轿子来抬她去乾明宫。 嫔妃侍寝的步骤,一是由敬事房下达翻牌子通知,二是由乾明宫的内监抬轿来接,至于侍寝之后是留宿乾明宫、还是再被抬回所居的宫殿,那就要看皇帝陛下是否给恩典了。 陈美人左等右等,总也等不来乾明宫的轿子,心里焦急之下,不免使人前去悄悄打听。 这一打听,陈美人就更加坐立难安了:昭阳长公主去找陛下玩了,直到现在都还没走。 陈美人知道,一般乾明宫派人来接时,陛下那时基本刚好忙完政务已去沐浴泡澡了,待她们被抬到乾明宫后,一般只略等一会儿陛下就会过来,要是搁在往日,陈美人倒还能淡定些,毕竟陛下有时候 也会忙的较晚,但是,今天的境况明显不一样嘛,天儿都这么晚了,陛下又相当疼爱昭阳长公主,怎么舍得她冒寒回宫。 眼前的红烛袅袅冉冉,陈美人的心情越来越纠结,要是昭阳长公主留宿乾明宫,那陛下估计就不召她侍寝了,毕竟嫔妃侍寝虽是在偏殿,但睡在正殿的小公主,若是耳朵不失聪,只怕也能听到一些动 静……除非,陈美人扯着手里的绣帕,除非陛下召她在前面的勤政殿侍寝,而不是后头的体元殿。 陈美人胡思乱想了半天,最终等来的通知是——陛下已经就寝了,美人您也早点休息吧。 鲜艳的烛泪流淌在黄铜烛台上,凝聚出来的无规则形态,好似妩媚绛红的珊瑚。 陈美人只觉心里悲哀酸苦极了,宫里的日子可真难熬啊。 怨陛下出尔反尔么,她不敢,怨公主没有眼色么,她还是不敢,怨家里人送她入宫么,似乎也怨不着,她当初自负多才美貌,以为陛下一定会宠爱她,叫自己当个风光无限的宠妃,然而…… 第130章 陈美人伤心半夜, 又失眠半夜, 第二天一早不免顶了两个大大的黑眼圈, 望着镜子里的憔悴人影, 陈美人细细涂了胭脂, 抹了香粉, 把一夜的心酸难熬, 统统遮掩在精致的妆容之下。 还得给皇后娘娘请安呢,她的伤心难过,可不能让人瞧了去。 上好的脂粉可以遮掩气色, 漂亮的珠饰可以衬显丽容,陈美人抚着自己美丽的脸庞,不甘心的暗暗叹息, 她这张脸生得多好啊, 比皇后娘娘不知俊了多少,为什么就得不到陛下的宠爱呢。 而此时, 给了陈美人一顿心灵暴击的季子珊, 还滚在季子清陛下的龙床上呼呼大睡。素容嬷嬷站在明黄色的床帐之外, 心里颇纠结的在想:到底要不要叫小公主起床呢, 再不叫她起来,洗漱用膳上学就得迟到了, 而要是叫她起床, 万一小主子撂出一句‘嬷嬷, 我今天不想去上学’,那她倒是平白 吵了小主子的好梦了, 唉,要是五王爷在就好了,保管跟薅草一样,把小主子给揪出被窝。 事实上,不止元宝小王爷会薅妹妹草,季子清陛下也是薅妹妹草的一把好手。 区别不过是,元宝小王爷喜欢薅小妹妹的鼻子,而季子清陛下喜欢薅胖妹妹的两瓣脸颊。素容嬷嬷先掀起半副明黄色的细绸帷帐,又挑起里头那层薄如蝉翼的绡纱轻帐,作为天下之主的御榻,季子清陛下的龙床实可谓松软无比,卧睡在上头就好似躺在云端,理所当然的,不管谁的屁股坐下去 ,都能压出来一片浅坑。 自己的床,自己当然随便坐,季子清陛下没有一点心里负担的实坐下去。季子珊虽然吃的脸蛋圆胖,但她却实打实的遗传到了惠安太后的美貌,纤长弯翘的睫毛,像憩息的蝴蝶一动不动,一只白胖可爱的小拳头,攥成一团搁在粉嘟嘟的脸颊旁边,望到胖妹妹甜美的酣睡之景, 本来想薅妹妹起床的季子清陛下,将快要掐上水嫩脸蛋的手指又挪开,转而去捉那只团在一起的小拳头,想悄悄给她塞回被筒里。 “大哥哥,你怎么这么讨厌呐,又掐我的脸!”迷糊着睁开眼睛的季子珊,十分愤怒的朝季子清陛下叫嚣。季子清陛下简直要被胖妹妹气笑了:“简直胡说八道!谁掐你的脸了……”他明明只是给胖妹妹塞了一下拳头,谁知她一睁开眼睛,就红口白牙的指责自己掐她的脸蛋儿,季子清陛下既然被骂讨厌了,那当然 得把这个罪名坐实,不然不是白被骂了,遂伸出两只修长的手掌,就去掐胖妹妹水灵灵的脸蛋。 “你还说没掐!明明就掐了!骗子!骗子哥哥!”季子珊小公主一边儿嘟嘴抱怨,一边儿拿被子蒙头,以此来躲避皇帝老哥的魔爪。 唉,她的漂漂脸蛋,再这么被掐下去,估摸该变得不对称了。 一见面就掐脸什么的,季子珊一直怀疑,皇帝老哥有一点点强迫症,实打实的从小掐到大啊…… 刘全顺公公和素容嬷嬷同步木脸:陛下,你这样欺负小孩子,真的好么? 季子清陛下逗弄一会儿胖妹妹,便撤了作恶的双手,含笑望着头发凌乱小脸红扑的胖妹妹:“扇扇,快起床,哥哥带你去凤仪宫用早膳,唔,还有,再交给你一个任务,继续教圆圆学吃饭。” 季子珊挠挠头顶的一堆乱草,长长的‘哦’了一声。圆圆大皇子作为季子清陛下的嫡长子,一点也不受‘宠’,刚过一岁半,就被他皇帝老爹逼着自己学吃饭了,某一回董皇后背地里偷偷喂了儿子一次,叫季子清陛下知道后,那脸拉的呀,几乎比丝瓜还长,自 那之后,董皇后再也不敢阳奉阴违了。季子清陛下也不是心狠,而是他明白,小孩子就要从小叫他独立,该学吃饭的时候,就得放手叫他学,不能因为他小还不会,就一直纵容的喂着他,想当年,季子铭王爷就是被武老太后一直惯着,她总说 ,待二皇子长大了,自然而然就会吃了,事实上呢,季子铭王爷直到四岁时,才勉强能拿好汤匙,至于筷子,他压根连摸都没摸过,还是先帝爷实在看不过去了,硬是逼着季子铭学会了自己吃饭。 小孩子学吃饭,就是需要照顾他的人,长久坚持的教他劝他,而不是动不动就半途而废。和所有的小孩子一样,圆圆大皇子学吃饭的过程,一点也不顺利,不是调皮不肯吃,就是把饭菜当玩具耍,服侍的宫人们只敢劝不敢骂,是以,圆圆大皇子学吃饭的进度明显不容乐观,直到季子珊小公主 横空出世。从身份上讲,季子珊是姑姑,圆圆大皇子是侄子,季子珊便有训骂他的资格,那些嬷嬷和宫女碍于身份,哪敢给皇子脸色瞧,从亲密度上来讲,季子珊和圆圆大皇子玩得十分热乎,有她在旁边当模型,圆 圆大皇子也比较给面子,嬷嬷和宫女可没有季子珊放的开。 言而总之呢,每当季子珊在旁边当参照物时,圆圆大皇子吃饭的场景就比较……顺和一些。在季子珊收拾妥当后,季子清陛下便拎着她去了凤仪宫,彼时,陈美人和褚美人正在宜华殿请安,季子清陛下并不觉着翻了嫔妃的牌子却又没召幸,是一件很抱歉的事情,他神色如常的受完请安礼,便抬 脚去内殿看独子了,至于季子珊,倒是瞄了几眼陈美人,被她脸上的脂粉味呛了一下后,季子珊也默默飘走。 别和她摆幽怨脸啊,又不是她让季子清陛下爽约的……待季子清陛下和季子珊飘进里殿后,董皇后一脸端庄的微笑道:“……成了,你们两个回吧,冬天的衣裳裁好后,针工局会给你们送过去。”季子清陛下的后宫人数寥寥,先帝爷留下的太妃嫔,也接二连三的 病逝,故而,后宫的花销用度自然少了许多,作为季子清陛下的两个妾室,陈、褚两个美人的月银开支、四季衣裳、胭脂水粉、金银首饰,从来都没被克扣短缺过。 董皇后既已开口送客,陈美人和褚美人自然识趣的行礼告退。 不识趣行嘛,又不是皇帝陛下的宠妃,可以和皇后叫板挺腰子。作为后宫之主,陈美人被陛下翻了牌子,却又临时取消召幸的事情,她昨晚就得知了,没有哪个女人愿意看到自己的夫婿,去宠幸别的女人,董皇后自然也不例外,是以,当她听说小姑子搅黄了陈美人的 好事后,董皇后心底还是蛮开心的。 待陈美人和褚美人走出宜华殿后,董皇后这才起身去内殿,心中轻轻叹息着:如今后宫就这两个美人,倒是比较清减安静,可惜,明年就又是选秀之年了,还不知会有多少个如花似玉的美人进宫里来呢。 季子珊跟随季子清陛下的脚步,进到圆圆大皇子所睡的槅间时,这个小伙子正在由嬷嬷服侍着穿衣,陡见自己亲爹和姑姑来了,立即兴奋的张开小胳膊,喜笑颜开的唤道:“父皇!姑姑!”“圆圆!姑姑来看你啦!”不待季子清陛下有所表示,季子珊已经蹬蹬蹬跑到圆圆大皇子的床边,掬着他的小脸,就啵啵啵亲了三大口。 第131章 使唤 圆圆大皇子被亲的心花怒放, 也就不老老实实坐着, 叫嬷嬷给他套袜子了, 只见他一个侧翻身, 就往季子珊身上爬拱过去, 表情特享受的蹭了又蹭, 嫩嫩的声音还奶味儿十足:“姑姑, 一起,玩球球——”这小 伙子最近正新鲜踢球玩呢,连睡觉都得搂着绣球才乐意。 季子珊揽着怀里的小肉团, 笑容大大的灿烂:“好呀,等圆圆乖乖吃了饭,咱们就一起玩踢球球。” “吃饭……”圆圆大皇子嫩声稚气的重复道。季子珊将圆圆大皇子摁坐好, 示意嬷嬷继续给他穿袜子, 口内又道:“对,吃饭——圆圆坐好, 先叫嬷嬷给你穿袜子, 然后洗脸脸, 等你洗完脸脸, 姑姑就和你一起吃饭,等吃完饭了, 咱们就去踢球球, 你说好 不好呀——” “好。”相较于嬷嬷们的温柔有余却随性不足, 季子珊亲近自然的随意言谈,更叫圆圆大皇子喜欢, 喜欢的俩眼睛里好似盛满了璀璨的星光。季子清陛下见姑侄俩笑呵呵的闹在一起,又把自己给忘到天边去了,嘴角不由郁闷的歪了一歪,他在一旁自顾自坐下,看这两个小混蛋究竟能嘻嘻哈哈到何时,董皇后进来槅间时,就见儿子和小姑子亲亲 热热的挨在一起说些童言稚语,至于季子清陛下,神情萧瑟的好似一朵崖边孤花。 “陛下,扇扇真是越来越像个小大人了,自己还是个孩子呢,就会哄圆圆玩了……”董皇后在季子清陛下旁边坐下,开口笑道。 好话谁都爱听,季子清陛下也不能免俗,对于自己喜欢的小妹妹,季子清陛下更愿意听到别人夸她活泼可爱,而不是贬她性子野没规矩。 虽然胖妹妹有时候的确挺野蛮的。 一言不合就拿剑和自己决斗什么的,除了她,还有谁能干出来这事儿。“她也就是在圆圆跟前,才有点懂事的样子……”季子清陛下哼哼笑道,在他、惠安太后和元宝小王爷跟前,就和一直长不大的傻丫头一样,调皮,捣蛋,撒娇,闹人,还有气到他哭笑不得,“朕要是讨了她 的嫌,这小丫头脾气可大的很,朕给她赔礼道歉,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董皇后讪笑着附和了几句,陛下几乎把小姑子宠到骨子里去了,她有时候禁不住会想,若是她以后也生一个小公主,不知陛下会宠她到何种程度。 “好啦,穿完鞋子了!姑姑抱圆圆下床!”季子珊可不负她的胖墩之名,两根臂膀上颇有几分力气,只见她将圆圆大皇子的小腰合拢围抱,稍一用劲就把他稳稳的提溜到地上了。 和自家小姑姑亲香够了,圆圆大皇子终于注意到自己的木板脸爹爹:“父皇!” 望着扑跑到腿边的儿子,季子清陛下特别矜持的先点点头,然后伸手挠了一下胖儿子的下巴颌儿,圆圆大皇子甜甜的咯咯一笑,扭着小身子歪到了董皇后身边。 “圆圆晚上睡得香不香?”季子清陛下温声问道。 董皇后扶着靠在腿边的儿子,和声诱导道:“圆圆,父皇问你晚上睡得香不香呢,该怎么回答呀。” 圆圆大皇子抓抓脑门儿,忽闪着亮晶晶的眼睛道:“玩球球——” 如此牛头不对马嘴的回答,令季子清陛下微囧,董皇后微讪,只有季子珊哈哈一笑,伸手去牵圆圆大皇子:“走啦,圆圆,先叫嬷嬷给你洗脸脸,等咱们吃完饭,姑姑就和你一起玩球球。” “嗷,吃饭,玩球球——”圆圆大皇子欢呼着跑了。 季子清陛下跟着站起身,吩咐道:“叫人摆饭吧,让扇扇和圆圆坐一起吃。”待圆圆大皇子洗了手和脸,立时就有嬷嬷上前,给姑侄俩一人系上一件围脖,因圆圆大皇子个头太矮,所以供他吃饭的是一张矮矮的圆桌,圆桌旁边摆着两张铺着锦垫的小矮墩,季子珊拉圆圆大皇子一道 坐下,拾起摆在碟子上的汤匙后,便对圆圆大皇子发号施令道:“圆圆,吃饭!” “嗯,吃饭!”圆圆大皇子抓握好勺子,就雄赳赳气昂昂的去舀喷香的肉羹吃。第一勺肉羹,吃到嘴里一半,洒在桌子上一半,第二勺肉羹,吃到嘴里一半,漏到围脖上一半,季子清陛下微微扶额,胖儿子学吃饭的场景,真是惨不忍睹,好在,总算开始独立用餐了,不再嚷嚷着叫人 喂,许是今天有他小姑姑陪坐一旁,圆圆大皇子吃饭的情绪明显热情高涨,见他小姑姑豪放的叫嬷嬷添饭,他也扯着嗓子叫道:“加饭!” 季子珊瞄了瞄圆圆大皇子的小碗,决定今天要加三回饭。 呜呜,她真是太用心良苦了,为了叫大侄子多吃点饭,她的减肥计划都被搁浅了……季子珊在凤仪宫这么一吃又一玩,铁定是赶不及去上课了,眼瞧着上课的时辰快要到了,宁玉泽忍不住又问冷漠脸的元宝小王爷:“扇扇表妹今天是不来上学了?”他见王爷表弟独身来学堂时,已问过一回 ,王爷表弟告诉他,扇扇表妹昨晚留宿在了乾明宫,没在慈宁宫就寝。元宝小王爷翻着摊在书桌上的课本,悠悠叹气道:“我估计,扇扇又被皇兄领去凤仪宫和圆圆玩了。”偌大的皇宫里,除了圆圆大侄子,就属小妹妹年岁最小了,俩人倒是挺能玩到一块去,唉,想当年,除 了小妹妹之外,他才是最小的那一个,如今圆圆后浪推前浪,他这个前浪……愈发没地位了,嘤,亲妈亲哥都不疼他了,亲妹妹也不黏着自己了,好桑心。 宁玉泽轻轻哦了一声,心中微有点可惜。 坐在宁玉泽后头的穆淮谦,表面上貌似在温习功课,实则……他把宁玉泽和元宝小王爷的对话听了个一字不落,听闻桃花小公主可能不来上课了,他心里也觉着蛮可惜的。 唉,今天大概吃不到桃花小公主专供的糕点了。 季子珊在凤仪宫又是陪吃又是陪玩,待把圆圆大皇子哄得美的冒泡时,季子清陛下挥一挥衣袖,把季子珊小公主给带走了,离了凤仪宫后,季子清陛下问胖妹妹:“想去上学,还是想去写字?” 季子珊挠挠自己圆润的下巴颌儿:“我想去看母后。”“得了吧你。”季子清陛下丢给胖妹妹一个白眼,“你不在慈宁宫,母后还能清静一会儿。”伸手揪住胖妹妹的后衣领,季子清陛下笑得春光明媚,“这样吧,你跟大哥哥回乾明宫写字,等中午了,大哥哥送你 回慈宁宫,下午不是有你最喜欢的武术课么,午睡醒了和你小哥哥一道上学去。” 季子珊伸手拍打脖子上的龙爪子,一脸不高兴道:“大哥哥,你别捏我脖子呀。” 季子清陛下瞅着自己的右手,默默提醒道:“大哥哥拽的明明是你的衣领……” “你拽我领子干嘛呀!都打扰到我走路了……”季子珊不满的与皇帝老哥理论。 季子清陛下一脸淡定道:“你走的太慢了,大哥哥拎着你走快点,唔,刑部尚书正在御书房等哥哥过去呢……”要不是乾明宫的小内监跑来报告,季子清陛下本来还想多看一会儿胖儿子呢。 “嫌我走的慢,那你背着我走嘛。”季子珊扁扁小嘴,“刚才和圆圆玩累啦,我跑不动了。” 季子清陛下默了一下,然后蹲低身子,语气无奈道:“……上来吧。”伏在季子清陛下肩头的季子珊,心里也美的冒泡泡,哎呀,把皇帝当牛做马使唤的感觉真爽啊,到了乾明宫后,季子清陛下自去见刑部尚书,季子珊则去了一间宽敞的书室,一张嵌大理石的红木雕吉祥如 意纹案的书桌上,已经摆了裁剪整齐的一厚沓红纸,以及季子珊要用的金墨,在书桌的左边角,还搁着一口描金绘彩的大匣子。 “公主,您瞧瞧这里如何?若是有哪处不满意的,奴才立即叫人再收拾。”刘全顺低眉顺眼的请示道。 季子珊爬坐到椅子上,朝刘全顺摆摆小胖爪:“满意,很满意,你出去吧。”刘全顺站着不动,笑容可掬道:“奴才给公主调好金墨就出去……”口内一边说着,手上已半点不耽误的忙碌起来,“公主在书室写字,不会有人留在旁边碍您的眼,奴才在门外给您留了四个人,您若是有吩 咐,只管叫他们就是,还有,这书室里的藏书呢,都摆放的比较高,公主要是想看,可以叫下人帮您拿,您可千万别自己踩凳子取,您要是不小心摔着了,陛下和太后娘娘得多心疼呢……” 听着刘全顺的唠唠叨叨,季子珊不由在心底暗笑:刘全顺这是怕她写烦字了,在季子清陛下的书房里调皮捣蛋吧,据说,这书房里藏着好些绝世孤本来着,要是被她撕着玩了,哭都没地儿哭去…… 啧,她是那么没有分寸的人么? 她调皮捣蛋的时候,一向都是适可而止的好不?待刘全顺一脸忧国忧民的出去了,季子珊抓起全新的笔毫,饱满的蘸了一笔金色的墨汁:日子过得太顺遂没烦恼,她只能自己找点事情做,来排遣百无聊赖的心情,外头虽有天高海阔,但她的翅膀还太稚嫩,想飞也飞不出去呀。 第132章 炒作 季子珊偷偷摸摸搞了十来天地下工作后, 终于迎来了惠安太后的寿诞之日, 这天一大清早, 季子珊刚爬出被窝, 脸也没洗, 发也没梳, 就赶紧去抱提前藏好的大胖匣子, 然后在惠安太后‘诧异’的目光中,献宝似 的捧给她过目:“母后,快看, 我给你准备的寿礼!” 小闺女抱着的大胖匣子,几乎将她的脸都挡住了,惠安太后赶紧伸手接过, 喜笑颜开道:“好好好, 母后瞧瞧,瞧瞧扇扇给母后准备了什么寿礼。”此时, 母女俩都刚刚起床, 不提季子珊顶着一头乱草, 惠安太后亦是长发垂背, 不曾梳洗妆扮,伺候在旁边的碧云嬷嬷, 极有眼色的再接过木匣, 秋雨嬷嬷帮忙打开匣子, 只见嵌着深红色衬底的方匣子内,堆了 满满当当的纸卷, 隐有清雅的墨香逸散出来,惠安太后伸手拿过一卷,向右缓缓展开。 颜色喜庆的红色方纸上,一个个金色的‘福’字跃然纸上。字形歪歪扭扭大小不均,瞧着一点也不整齐美观,惠安太后却看得莫名慰贴好笑,再拿过一卷展开,这张上写的倒是‘寿’字了,见小闺女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一直在旁边看着,惠安太后极其耐心的将所有纸 卷翻看一遍,末了,惠安太后拿着最后一张‘寿’字,故意笑问小闺女:“扇扇写这么多福字和寿字,是什么意思啊。” “愿母后多福多寿的意思。”季子珊笑得眉眼弯弯,分外可爱,“母后喜欢我的寿礼么?” 惠安太后递出手里的寿字阵,在小闺女的眉心重重亲了一口:“喜欢。”眸光一转,看向一旁直赞小公主有孝心的碧云嬷嬷,笑着吩咐道,“碧云,去给公主取十个大元宝来。” 季子珊眼珠子一亮,红着双颊特别矜持的问道:“为什么给我大元宝啊。”“扇扇的寿礼,母后很喜欢,所以奖励你十个大元宝,也叫你高兴高兴。”惠安太后一脸笑眯眯道,这十来天,小闺女整天往乾明宫钻,她明面上没有直问小闺女,暗地里却和皇帝儿子通过气的,得知小闺 女跟个守财奴似的,连十个元宝都舍不得献出来,惠安太后听得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又得了一笔意外之财,季子珊果然笑得眉目生春,像只偷了油的胖耗子。 “可是,给母后写好多好多福字和寿字的主意,是大哥哥帮我想的……”季子珊乐了一阵后,又一脸老实的交代道,“那……那大元宝是不是该给大哥哥呀……” 小闺女嘴里说着要把大元宝让出去的话,可她全身的部件都在告诉她老人家——我一点也不想让出去。 那一脸割肉似舍不得的表情,顿时叫惠安太后体会到了季子清陛下的复杂心情:“主意虽是你大哥哥想的,可这么多字儿,不都是扇扇一笔一笔写的么,嗯,所以,还是扇扇应该得大元宝。” 惠安太后这么一说,季子珊顿觉自己劳苦功高,于是便毫不客气的收下了十个金元宝。 不过,在惠安太后的寿诞过去三天后,季子清陛下收到了一颗金瓜子。 据胖妹妹表述,这是她答谢他出主意的报酬。 季子清陛下捏着那粒还没指甲盖大的金瓜子,着实的哭笑不得——敢情他出的主意,就只值一小粒金瓜子? 一层秋雨一层凉。慢慢的,时光的脚步又迈进了寒冬,冬季虽然天寒地冻的,但热闹喜庆的事儿却一点也不少,远的不提,只说仪萱大长公主府,十月初五这日,既是仪萱大长公主的华诞,同时也是府中大公子的周岁生辰 ,作为正式过继来的子嗣,从理论上来讲,福哥儿就如同仪萱大长公主的亲子。 在腹中孩儿还不知男女的情况下,仪萱大长公主自得替长子好好办周岁礼,因她自己当天也过生辰,是以,那一日,大长公主府倒称得上双喜临门了。 这一场热热闹闹的喜宴过后,有一则传言悄然泛起——仪萱大长公主府和廉亲王府要结亲了!勋贵圈里的人都知道,仪萱大长公主府的二小姐高芸芸,已在上半年被赐封为静和郡主,她如今正是及笄之龄,谈婚论嫁的年纪,至于廉亲王府嘛,廉亲王世子季子涛与高芸芸同岁,不过十五岁的少年, 已然生得玉树临风,温文尔雅,季子涛身份尊贵,更兼才德兼备,不知是多少闺阁少女的梦中情郎。 若是仪萱大长公主府和廉亲王府联姻,那只可能是他们两个,各家的夫人小姐对这一传言议论纷纷。 当这则传言飘进皇宫时,爱吃爱财爱听八卦的季子珊小公主,特别实心眼的窜去西学堂,找当事人打听最新情况:“堂哥,我听说,你要娶芸芸表姐了,是真的么?” 因季子珊和季子箩是小伙伴好朋友,季子涛对公主小堂妹也颇为纵容喜欢。 望着小姑娘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季子涛神色温和的笑语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堂哥还没听……父王母妃提过这件事。” 季子珊小公主似懂非懂的‘哦’了一声,然后蹦蹦跳跳的跑走了。 十月下旬,初雪飘落,洒下一片纯洁的银白之景。 仪萱大长公主府。高芸芸跪在厚绒地毯上,神色哀婉,眼泪儿不住的往下滚落,腹部已然微微隆起的仪萱大长公主,披着一件姜黄色的皮毛袄子,阴沉着脸靠枕而坐,对跪在下头的次女骂道:“你这个孽障,把我的脸都丢尽 了!” “公主,您正怀着身子呢,有话慢慢说,千万别动气。”一个身材微微发福的中年嬷嬷,低声劝道。仪萱大长公主年岁已大,怀这个孩子本就比较辛苦,偏偏次女还给她不懂事的添乱,仪萱大长公主深吸两口气,忍住爆吼一顿的冲动,只一个字一个字的问道:“芸芸,是谁给你的胆子,竟敢指使人漫天的 散布传言,你有没有想过,若是这门亲事不成,会给你带来什么影响?” 高芸芸抽泣着答道:“只要母亲帮我达成心愿,不就没有任何影响了。”听了女儿的话,仪萱大长公主只觉怒气又往心口涌聚:“我帮你达成心愿?我拿什么帮你达成心愿?我难道没和你说过,我已经试探着问过你二舅母了,她已经婉拒为娘了?!”被廉亲王妃拒绝联姻,仪萱 大长公主本就窝火的厉害,她到底也是公主之尊,金枝玉叶,骄傲了大半辈子,偏偏次女却上赶着的想嫁给季子涛,可把她给气坏了,就算要使法子联姻,也不能用这个烂法子呐。 要不是二舅母不依,她也不会出此下策啊,高芸芸拗着性子道:“我不管,我就要嫁给涛表哥!要不然,我就不嫁人了!” “你……你这个孽障,简直气死我了,给我滚出去!”仪萱大长公主再耐不住脾气,火气到底是喷发了出来。心愿还没达成,高芸芸自然不会滚出去,她跪行几步,离仪萱大长公主近近的,哭着哀求道:“母亲,传言都已经散的人尽皆知了,我要是不能嫁给涛表哥,那我以后还怎么做人啊,求求您了,你一定有法 子的对不对,您帮帮女儿吧,我真的只喜欢涛表哥……” 见次女哭得厉害,仪萱大长公主轻轻叹气道:“你喜欢子涛,那子涛呢,他对你有意没有?” 高芸芸翕动了几下嘴唇,神气蔫蔫的低落道:“他……等我嫁给涛表哥以后,他一定会喜欢我的!”仪萱大长公主揉着发痛的额头,再一次轻轻叹气,若是季子涛和次女彼此有意,那这门亲事就好办多了,可现实情况却是,季子涛对次女根本没有儿女情长的旖旎心思,就算把两人强绑到一起,那日子能 过么,更何况,她虽有大长公主的爵位,对上亲王爵位,根本没有什么优势好不好。要是皇帝侄子和她亲近,那倒还能多几分可能,然而,她和皇帝侄子也只是面子上的情分,就算求到惠安太后那里,以惠安太后的脾气,肯定会问廉亲王妃的意思,只要廉亲王妃那里不松口,这门亲事它 就难成!仪萱大长公主越想越心烦,这个死丫头,可真会给她找麻烦。 第133章 做东 初雪停下的第二日, 季子珊做东, 请东学堂的小伙伴们吃烤肉。烧着地龙的房舍里温暖如春, 季子珊穿着一件肉桂粉色的对襟长袄, 下头露着一截浅粉色的厚棉裙, 脚上穿着一双羊皮小暖靴, 在屋子里转来走去, 素容嬷嬷见小主子闲不住的样子,忍不住笑道:“公主,王爷 那边还差一点才能放学, 您要是等得急了,不如先吃点烤鹿肉?” 入冬之后,季子珊上学的频率, 就又变成随机随意了。因这几天下雪, 惠安太后恐小闺女淘气玩雪冷着,便将她拘在了慈宁宫, 季子珊答应老实待在后宫, 但她提了一个要求, 她要吃香喷喷的烤肉, 冷雪天吃热烤肉,想想就爽, 面对小闺女眼巴巴的请求, 惠安太后 能说什么, 只得点头同意,母女俩的对话被元宝小王爷听到了, 经过他一掺和,便有了季子珊今日的做东之事。 “不行,小哥哥上学前嘱咐我了,必须等他下学回来才能开始吃。”季子珊煞有其事的摇摇小脑袋,“要是叫他发现我提前偷偷吃了,他就要一个月不理我了!” 素容嬷嬷眯着小眼睛笑道:“小公主真听话,那咱们就再等会儿。”季子珊重重的点了点头,然后继续踩着地板转圈圈,约摸过了一刻钟之后,外头传来小内监的传报声:“五王爷回来了!”季子珊一听元宝小王爷归来,立时蹦蹦跳跳的跑了出去,一出暖和的屋子,顿觉冷 意袭面,季子珊下了两层青板石台阶,沿着清扫出来的净道,小跑着奔向迎面走来的元宝小王爷。 “小哥哥,你怎么才回来呀,我都等你好久了!”季子珊鼓着脸颊冲元宝小王爷抱怨。 元宝小王爷捏捏小妹妹的俏鼻子,眸内含笑道:“小哥哥一下课就赶紧回来了,你还嫌慢呐,定是你来的太早了,唔,把嘴巴给我张开!” “干嘛呀。”季子珊一边疑惑的发问,一边张开了嘴巴。 元宝小王爷扫描两眼后,分外满意的笑道:“检查你有没有先偷偷吃烤肉呀。”嗯,一口小牙还是雪白雪白的,没有沾染一丁点调料的痕迹。 “我才没有偷偷吃呢。”未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季子珊自是底气十足的表示道。 跟在元宝小王爷身后的四人,自是宁玉泽等伴读学员了,待他们给季子珊行过简单的揖礼,元宝小王爷揽住小妹妹的肩膀走在前头,声音温和的问道:“扇扇午睡醒后,都做什么了?” 季子珊一边往暖屋回,一边笑嫣嫣的掰着指头数道:“嗯,先写了五张大字,又踢了一会儿毽子,然后吃了一碗小馄饨,还弹了五首曲子给母后听,最后我就来这里等你们了……” 兄妹俩闲谈几句话之间,几人便一道进了暖和的屋子。屋舍里暖意十足,自不用再穿御寒的厚毛披风,才从文华阁回来的五人,一个个都解了披风,身形轻便的就坐入位,一张六角雕花大桌摆在屋子中央,桌旁整齐的摆着六张直背高椅,元宝小王爷和季子珊 坐在一起,元宝小王爷右手往下依次坐着董致远、姚得逸,季子珊左手往下依次坐着宁玉泽、穆淮谦。素容嬷嬷估摸着时辰差不多时,就已经让小内监着手烤肉了,是以,六人刚刚入座,便有一大盘烤好的喷香肉串被端了上来,元宝小王爷率先拿起一串,却不是自己吃,而是递给坐在身旁的小妹妹:“扇扇 ,给你,慢点吃,别烫着嘴了。” 季子珊喜滋滋的接过肉串,笑容甜甜的:“嗯!” 元宝小王爷见小妹妹喜笑颜开,不觉也心情大好,待他再拿过一根肉串,其余的四人才动手去取,季子珊嚼了一块肉片后,笑眯眯的建议道:“小哥哥,你们五个联句作诗、或者对对子呗。” “那你呢?”元宝小王爷白一眼没有文学细胞的小妹妹。 季子珊嘿嘿一笑:“我负责吃肉和听啊,我又不会作诗吟对。”在场的五个大男孩里,以董致远最才思敏捷,作诗吟对什么的,予他而言,都是小菜一碟,其次要属宁玉泽和元宝小王爷文学水平高了,至于姚得逸和穆淮谦,两人都生了一张知识分子的面孔,然而,一 个擅长精打细算,一个偏科十八般武艺,两人也就是做做打油诗的水准。若是联句作诗的话,只有宁玉泽、董致远、以及元宝小王爷能凑凑热闹,对姚得逸和穆淮谦来说,倒是蛮勉强的,是以,宁玉泽笑着建议道:“扇扇表妹是今天的东道,不若这样,你来拟题,我们几个来作 诗,你瞧如何?” “这个主意好。”元宝小王爷接口道,“待我们几个作完诗,由扇扇当评判,她觉着谁的诗好……嗯,对了,扇扇,你愿意出点什么彩头呢?” 她不过就想瞧瞧热闹,怎么还得出血呀,季子珊转了转眼珠子后,低头去翻腰间的小荷包,然后从里头拿出来一颗大珍珠:“呶,就这个吧。” 见季子珊掏出来一颗滚圆璀璨的珍珠,元宝小王爷忍不住戏谑一笑:“我还以为你的荷包里,只会装糖果呢。” “母后叫我少吃糖,说会把牙吃坏。”季子珊鼓了鼓嫩嘟嘟的脸颊,尔后开口出题道,“不是下雪了么,你们就以‘雪’为题作诗吧。” 在五人低眉沉吟时,季子珊美滋滋的吃起肉串,哦,当然也没忘记一直照顾她长大的素容嬷嬷,季子珊啃完第一根肉串后,扭脸问身旁的元宝小王爷:“小哥哥,你作好了没?快点念给我听呀。” “那好吧,我先来。”元宝小王爷朝小妹妹纵容的笑笑,然后吟诵了一首五言绝句,接着目光一转,看向身侧的董致远,“致远,你早有了吧,念你的吧。” 董致远生得甚为俊美,做出来的诗句亦如其人,用词优美雅致,一听就是颇有才气的样子,季子珊挺羡慕他的,同样都是长了一个鼻子两只眼睛的脑袋,怎么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就那么大呢。 待五人一一念过各自的即兴吟雪诗,季子珊清清嗓子,然后郑重的宣布:“我认为,我小哥哥的诗作的最好!”元宝小王爷十分含蓄委婉的笑了,真是个胳膊肘往里拐的好妹妹,伸手拿了充当彩头的大珍珠,口内笑道:“公主的珍珠我得了,这一盘新烤好的肉串,就犒劳你们四个吧……”见小妹妹又往肉串上探小爪子 ,元宝小王爷头冒黑线道,“扇扇,我们几个刚刚作诗那会儿,你已经吃的不少了,不可再多吃了,你忘了上一回,因为吃多了肘子,撑得半夜叫御医的事了?” 季子珊讪讪的收回小手——嗷,人小胃小的悲哀啊!吃啥都不让人尽兴!董致远不着痕迹的微抽嘴角,他还真没见过这么爱吃的姑娘,他家亲戚里也有不少这么大的姐妹,那一个个的饭量,都精致的不得了,生怕变胖了不好看,哪像眼前这位小公主,一直保持着胖嘟嘟的团子 模样。 “扇扇表妹,你还是听王爷的话吧,你一时吃着过瘾了,万一晚上肚子难受了,还不是自己遭罪。”宁玉泽见公主小表妹皱巴了脸蛋,也跟着劝说道。说的是今天让小闺女吃烤肉,但惠安太后自不会真让一群娃娃独吃烤肉当晚饭,尤其小儿子的身子骨较弱,是以一应的粥米、热汤、汤菜等都有准备,素容嬷嬷见烤肉已吃的差不多了,便吩咐宫娥们上主 食,一群半大的孩子聚餐吃饭,虽没有酒水助兴,但说说笑笑的也挺热闹。待一桌人吃得差不多时,碧云嬷嬷来了屋里,扫了一眼餐桌之景后,便笑着道:“王爷,公主,陛下过来了,您两位若是用好晚膳了,就回寿康殿吧。”含笑的眸光再看向其余四人,“外头的天色已经黑了, 天冷路滑的,太后娘娘特意吩咐,让用暖轿送几位公子回如意馆。” 宁玉泽等四人忙谢恩道:“多谢太后娘娘关怀。” 六人净手漱口之后,便就此分道扬镳了,元宝小王爷拉着小妹妹走在曲折的游廊之下,往寿康殿行去,路上,季子珊朝元宝小王爷伸手撒娇:“哥哥,我的大珍珠——” “现在已经是我的了。”元宝小王爷呵呵笑道。 季子珊哼哼道:“还给我嘛,我故意判你作诗最好,就是知道你会把大珍珠再还给我,嗯,这叫肥水不流外人田。” 见小妹妹说的头头是道,元宝小王爷板着脸问道:“故意判我作诗最好?那你倒是说说,你本来觉着谁的诗作的最好?” “董致远呗,太傅不是常夸他嘛。”季子珊回道。 元宝小王爷呵呵再笑:“所以,你是为了能把珍珠再要回去,就故意说我的诗最好?” 季子珊十分诚实的点点头:“对呀。” 元宝小王爷:“……”这倒霉妹子,大冬天的,居然往他心口撒寒雪,亏他以为她是偏心崇拜他来着。两人穿过曲折游廊后,便上了寿康殿的石阶,略走一阵就到了寿康殿的正门,守在门外的宫娥打起厚厚的棉帘子,让两人稳稳的走进去,次间里,惠安太后正笑着和季子清陛下、以及董皇后聊家常,见两 人聚餐回来了,随即问二人冷着没,吃好没。 “扇扇,两天没见大哥哥了,想不想大哥哥?”季子清陛下叫胖妹妹坐在自己身边,和颜悦色的问道。 季子珊龇牙笑答:“不想!” 季子清陛下笑容一滞,一指头弹在胖妹妹的脑门,板着脸斥道:“你个小丫头,懂不懂拿人手软吃人嘴短的道理,才吃了大哥哥送来的鹿肉,嘴巴就不能甜一点儿?” 季子珊捂着额头替自己辩解道:“我的话还没说呢,我想说的是,不想……才怪!” “鬼丫头!”季子清陛下笑骂一句,尔后再道,“这几天冷的厉害,老实待在慈宁宫玩儿,别给我调皮捣蛋知不知道?”季子珊一脸无辜的喊冤:“你问母后,我今天乖不乖,母后想瞧我踢毽子,我踢的腿都困了!中间还摔了两跤呢!” 第134章 待第一场冰雪消融时, 廉亲王妃携女入宫来玩, 季子箩已将满七岁, 一张鹅蛋脸生得端庄秀气, 福身行礼的姿态亦优雅有余, 惠安太后拉着温柔懂事的季子箩, 笑着赞道:“阿箩果然是长大了, 一举一动都瞧着 有大家闺秀的章法了,不像扇扇那丫头,一天到晚蹦个不停, 活似个小天魔星。” “我姑姑,可好!”一颗圆嘟嘟的红裳团子,不知什么时候冒了出来, 此时正扒着门框嫩嫩的呼喊出声。 惠安太后转头一瞧, 顿时乐了:“圆圆怎么来了?!你姑姑呢?”廉亲王妃昨日便递了牌子,说今天会和季子箩一起入宫, 小闺女也是早就知道的, 在廉亲王妃没来之前, 她被皇帝长子拎去凤仪宫找圆圆玩了。 圆圆大皇子见皇祖母问话, 咻的一下便将大脑袋缩了回去,只余甜嫩的小奶音响起:“姑姑——”片刻后, 季子珊拉着圆圆大皇子一道进来, 姑侄俩都是一身喜庆的红裳, 戴着刻纹精致的金项圈,又因两人都是白胖滚圆的模样, 说是一对亲姐弟,只怕也没人怀疑,季子珊目光幽怨的瞅着惠安太后,口内哼 哼道:“母后,我哪儿一天到晚蹦个不停了,今天就没蹦——” 惠安太后瞧着蔫头蔫脑的小闺女,笑道:“你这丫头,又领圆圆听壁角……”大孙子刚才说的那句‘我姑姑,可好’,指定也是小闺女教他说的,不过,外客在前,惠安太后当然不会故意戳穿小闺女。“才不是听壁脚呢,我们这是在躲猫猫!”季子珊忙替自己和圆圆大皇子粉饰太平,说话之间,姑侄俩就走到了惠安太后跟前,刚被惠安太后说性子太跳脱,季子珊这会儿便表现的特别乖巧,先摸摸圆圆大 皇子的脑袋瓜,提醒他,“圆圆,见过皇祖母,再见过叔祖母。”作为一个男孩子,圆圆大皇子抱着自己的小拳头,先朝惠安太后拱拱,又朝廉亲王妃拱拱,接着就被惠安太后揽在身边逗着玩,至于季子珊,她行罢礼后,便和季子箩窝在一处了,小姐妹俩各抱了一碟香 瓜子磕着闲聊:“阿箩姐姐,等到明年春天了,你要不要来宫里上学呀。” “明年恐怕不行。”季子箩动作斯文的剥开瓜子皮儿,笑道,“父王明年想去江南游玩,已说了要带我和哥哥一起去。” 季子珊听得眼珠子一亮:“去江南游玩啊?”既而一脸羡慕的表示道,“我也好想去!母后,我能不能跟王叔一起出去玩啊。”季子珊羡慕完季子箩,就将期盼的目光转向惠安太后。 “你呀,一天到晚尽想着玩儿,你去问问你大哥哥,他要是同意,母后就答应你。”惠安太后瞥一眼满脸都写着‘我要出宫玩’的小闺女,把皮球踢给了不在场的皇帝长子。 季子珊只得暂时缩回脑袋瓜,继续和季子箩嗑瓜子:“阿箩姐姐,堂哥也要一起去么?那他明年是不是就不来宫里上学啦。”“正要和太后娘娘说这件事呢。”廉亲王妃动作优美的放下茶盏,语气温雅的接口道,“子涛长了这十几岁,连远门还没怎么出过,王爷明年想去江南远游,便打算带着他一起,也叫他看看咱们大周朝的山河 风光,多增长些人文见识。” 惠安太后笑道:“这感情好,男儿志在四方,多走走看看总是好的。” “母后,为什么是男儿志在四方?女儿不能志在四方么?”季子珊的声音又冷不丁的斜插进来。 惠安太后分外熟练的往外踢皮球:“——问你大哥哥去。” 侍立在惠安太后身旁的碧云嬷嬷,在心里默默道:完了完了,可怜的陛下,今天又要被公主缠得脑仁疼了。廉亲王妃此回来慈宁宫,虽然一字未提京中流言,但她却很清楚的透漏出一个意思,我家并无和仪萱大长公主府结亲的意思,如若不然,她家应该紧着去公主府提亲,而不是给儿子安排什么远方游学的旅 程,惠安太后亦不是什么无事生非的性子,对满京城乱飞的传言同样未置一词。 数日后的某个美好艳阳天,仪萱大长公主也挺着肚子进宫了。 惠安太后秉持着淡定的态度,只和仪萱大长公主聊些孕期之类的话题,两人东拉西扯了半天,仪萱大长公主率先破了功,忍不住说起次女和季子涛的事情。 “你们两家要是商量好亲事了,皇帝给个赐婚的恩典,倒是再合情不过的。”惠安太后表态道。 换言之,若是你们两家并没议定婚事,那就恕她爱莫能助了,太后娘娘并没有强扭姻缘瓜的爱好。 仪萱大长公主面色有点讪讪的,扯着帕子轻声道:“大嫂,现下好些人都在议论这事,若是两个孩子的事儿不成,那不叫人瞧笑话了么……”“京城里的流语传言何时断过?一茬刷一茬的,等过了今年,谁记得这事儿,难不成有点什么传言出来,就非得坐实不成?”惠安太后微扯嘴角,目光中露出几分嘲讽之意,“倘若是寒门小户嚷嚷着你要把芸 芸许配给他,你难道也要为了所谓的流言,非把芸芸许出去不成?” 仪萱大长公主心头恼道——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他做梦!“这流言是怎么传起来的,哀家就不过问了——”惠安太后似笑非笑的看着仪萱大长公主,轻声慢语道,“芸芸已经及笄了,也该紧着订下亲事了,这一出年,就又到选秀之年了,芸芸虽是哀家的外甥女,但 到底姓高,不姓季,按照规矩,只要年龄到了,也是要参选的——” 仪萱大长公主心里念头一转,已明白过来惠安太后的意思。 历来皇帝选秀,选的都是妃妾,若是女儿也凑热闹去参选,倒像有点去给皇帝当小老婆的意思了。 仪萱大长公主府。自打仪萱大长公主坐轿去了皇宫,高芸芸便坐立难安的等着,当听说母亲回来后,她立即奔去母亲所居的正院打听结果,她到屋里时,仪萱大长公主正由嬷嬷捏腿,高芸芸见母亲的表情不大好,心里顿时 咯噔一下:“母亲,怎么样了?太后舅母……怎么说?” “你涛表哥下一年要到南方游学去了。”仪萱大长公主答非所问道。 高芸芸脑子一时没转过弯来,表情怔然道:“什么意思?”“什么意思?”仪萱大长公主一把摔了手里的茶盏,怒声道,“人家宁愿去外头游玩,也不愿意娶你的意思?!”仪萱大长公主深吸一口气,在高芸芸瞪大眼睛的表情中,语气淡淡道,“你以后别再想着他了, 我和你父亲会给你订一门亲事,明年就送你出阁——” 高芸芸脸色一白,泪珠子刷刷刷就涌出来了:“可是,母亲,我只想嫁给涛表哥啊……”“还可是什么!人家根本瞧不上你,你还非上赶着去丢脸啊!你不要脸面,为娘还要脸面呢!”想她身为公主之尊,先在廉亲王妃那里碰了软钉子,又在惠安太后这里碰了一鼻子灰,为的全是这个不顾脸面 名声的孽障,仪萱大长公主厉声喝道,“哭什么哭!叫你胡乱自作主张,弄的一家子都要跟着丢脸!”现在流言正盛,想寻摸一桩适合的亲事,只怕也不大容易呢。仪萱大长公主盯着泪流满面的次女,硬着心肠道:“从今天开始,你给我老实待在府里!”季子涛的确是个不错的女婿人选,相貌端方,品德良好,更兼身份尊贵,可是,人家就是瞧不上次女,她又有什么 办法,她就算想威逼一把,也没那个资本啊。 见母亲心意已决,再无转圜的余地,高芸芸掩面哭着离开。 当天晚上,仪萱大长公主正和高驸马商议次女的事儿,忽有丫鬟跌跌撞撞的跑进来,惊呼‘郡主上吊了’,仪萱大长公主险些一口气没上来,高驸马扶着正怀身孕的公主老婆,皱眉怒问:“现在如何了?!” 待听丫鬟说次女还有气时,高驸马恨恨的咒骂一声:“一个个全都是来讨债的!”除过继来的儿子外,高驸马与仪萱大长公主共有三女,长女年逾二十,至今未能出阁,估摸是要当一辈子老姑娘了,次女性子娇,脾气大,惹是生非的本领杠杠的强,这俩亲闺女简直要愁死他了,唯一令 他欣慰些的,倒是小女儿还算乖巧懂事。虽然仪萱大长公主府下了封口令,但高芸芸悬梁自尽的事情,还是隐约的流了出来,惠安太后听说之后,派了身边的秋雨嬷嬷前去慰问,并且带过去一番话——一哭二闹三上吊岂是大家闺秀做派,如何匹 配的了郡主之荣,若是高芸芸再胡闹不休,就即刻夺去她的静和郡主爵位。 高芸芸悬梁上吊,本是为了威胁亲娘,想叫她再替自己想辙子,谁知,没引来廉亲王府的同情怜惜,却招来了宫里的斥责不满。 正值大好年华,高芸芸哪里真心想死,可她折腾了一圈,终究未能得偿所愿,心情颓丧之下,便一病不起。高芸芸因‘情伤’卧床不起,而身在皇宫的元宝小王爷,也因风寒发热病倒了。 第135章 次更 乾明宫, 御书房。 季子珊手里捏着一条墨锭, 绷着粉嘟嘟的脸蛋儿给季子清陛下研墨, 季子清陛下摩挲着微带胡茬的下巴, 笑瞅一脸不高兴的胖妹妹:“扇扇, 给大哥哥笑一个!” “才不笑给你看!”季子珊颇不给面子的撅嘴呛声皇帝老哥。 季子清陛下微微扬了扬眉, 两条修长的胳膊交叠在四四方方的榻桌上, 神色戏谑的再道:“这样,你给哥哥笑一个,哥哥就给你一个金元宝, 你要是能笑两个,哥哥就给你两个金元宝,你瞧怎么样?” “不怎么样!”季子珊这会儿特别视金钱如粪土, 还气鼓鼓的哼了一声, “我今天不卖笑!”有钱难买胖妹妹一笑的季子清陛下,轻轻叹了一口气, 温声细语道:“扇扇, 你小哥哥患的是风寒, 你年纪小, 若是整日和你小哥哥待在一处,也容易被染上风寒的, 乖乖听话啊, 等你小哥哥病好了, 大哥哥就 让你回慈宁宫住。”小妹妹和元宝幼弟一起长大,感情十分深厚, 元宝幼弟最近病了,小妹妹总往幼弟屋里钻,太后亲妈防不胜防之下,就让他把胖妹妹提溜来了乾明宫暂住。 被亲哥绑架加圈禁的季子珊小公主,皱着秀眉嘟囔道:“小哥哥最喜欢我了,没有我陪着他,他心里会难过的。” “你要是被他传上病了,你小哥哥会更难过,乖啦,扇扇,你小哥哥已经退热了,再休养几天就能病愈了……”季子清陛下柔声轻语的宽慰小妹妹,“你知道哥哥为什么叫你研墨么?” 季子珊扁扁嘴巴:“拿我当小丫鬟使呗。”说着,就搁下手里的墨锭,“研好了,我接着去生气了!”季子清陛下哭笑不得的扯住小妹妹,把她拉到身旁坐着:“你这小丫头,哥哥什么时候让你做过白工?你两天没见你小哥哥,不是一直想的厉害么,呶,你有什么想说的,都告诉哥哥,哥哥帮你写一封信, 一会儿叫刘全顺给你元宝哥哥送过去,你瞧怎么样?” “这还差不多!”季子珊面色松缓的哼了哼。季子清陛下提起一管笔毫,在砚台里润笔几下,便道:“你有什么想说的话,现在可以说了——”想他堂堂一国之君,还是第一次给人当写信使者来着,季子清陛下刚持好笔管,就听小妹妹嗓音甜嫩的开口 道,“小哥哥,我好想你啊,你想不想我呀——” “你看着我干什么,快写啊!”季子珊说完开头语之后,见皇帝老哥无语的盯着自己,不由催促道。季子清陛下深深叹了口气,这小妹妹上的是个什么学哦,这遣词造句能不能稍微讲究点,在小妹妹目光灼灼的注视下,季子清陛下一字不落的写下刚才那句话,然后就听小妹妹又接着道:“大哥哥可讨厌了 ,让一堆人看着我,不让我回慈宁宫看你——” “怎么又不写了呀你!”季子珊小公主的第二句话一蹦出来,季子清陛下的笔势就又顿住了。季子清陛下的心情微微有点崩溃,这小妹妹是个缺心眼吧,当着他的面说他讨厌,还要叫他在纸上写‘自己很讨厌’这种话,简直有点不能忍好么,纠结片刻后,季子清陛下还是继续笔走游龙,嗯,他是君子 ,要说话算话的,小妹妹说啥,他就照着写啥。“……你要快点好起来呀,等你好了,我踢毽子给你看,我学大公鸡打鸣给你听,哦,学小羊羔咩咩叫也可以……”季子清陛下又拿开一张布满字迹的宣纸,在新的一张纸上接着再写,“我在乾明宫过的好不开心,大哥哥不是叫我练琴,就是让我画画,他有的时候正陪我玩,一有大臣求见,他就让我躲起来,还不许我出声,还有啊,他今天见我不高兴,就用金元宝买我笑,说笑一下就能得一个金元宝,哼, 我才不笑给他看呢,我要回慈宁宫笑给你看……” 季子清陛下麻木淡定的当着写字机——他真是自己没事找‘虐’啊,瞧瞧,他都被胖妹妹吐槽成什么样了! “……还有么?”季子清陛下见旁边的声音停了,表情麻木的问道。 季子珊拍拍胸口:“有,让我喝口水润润嗓子——”刘全顺看着那一沓墨迹新鲜的纸张,表情抽抽的提醒季子珊小公主:“公主,五王爷还病着,您给他的信,若是太长了,他看着也耗神不利养病不是,奴才瞧着,您这信写得已经可以了,您说的嗓子渴了, 陛下写的手腕也酸了,不如这封信就先写到这里?您若是还有话说,明天再接着写就是了。” “那好吧,那就再添一句,我明天还给你写信。”季子珊顺势说道。 季子清陛下瞄一眼刘全顺,然后刷刷写下‘我明天还给你写信’这几个字,最后落款道——扇扇口述,大哥哥代笔。 待刘全顺拿了厚厚的一沓书信离开,季子珊的小爪子摸上季子清陛下的右手腕,嗓音甜甜道:“大哥哥,我给你揉揉手腕——” 季子清陛下心头微暖,刚要夸一句‘扇扇真乖’,就听这小丫头接着又道:“你明天还帮我写这么长的信好么?” “可以,但是大哥哥有两个条件。”给胖妹妹写信的工程量有点大,季子清陛下决定讨点利息。 季子珊微歪脑袋,目露疑惑道:“什么条件?” “第一个条件,先学大公鸡叫一百遍。”季子清陛下语气悠悠道。 季子珊默了一默,小声问道:“……那第二个呢。” 季子清陛下似笑非笑道:“再学小羊羔叫一百遍。” 季子珊呆了一呆,然后弱弱的商量道:“……大哥哥,我给你笑两百下,行么?” 慈宁宫,西配殿。窗外寒风凛冽,屋内却烘的暖意洋洋,元宝小王爷靠在一个厚厚的棉枕上,面色有些清减的苍白,惠安太后斜身坐在床边,左手端着一只药碗,右手捏着一只汤匙轻轻搅动,片刻后,惠安太后低头尝了一 口,觉着药温可以了,便温声开口道:“元宝,喝药吧。” “嗯。”元宝小王爷不吵不闹,特别温顺乖巧的应道。撑着双臂坐起身子,元宝小王爷伸手接过药碗,略吹几下,就抱着药碗咕嘟咕嘟的喝了下去,他幼年时身子病弱,常年与药罐为伍的日子,还留着一点深入心底的印象,虽说这些年,他的身子一天比一天 好,但到底较同龄人略弱,一年四季总要有几回头疼脑热。 望着幼子懂事的喝下苦药,惠安太后目露心疼之色,待他放下药碗,惠安太后忙将备好的蜜饯,塞到他的嘴里,叫他缓一缓,元宝小王爷噙着蜜饯,露出一抹苍白的柔和笑意:“母后,药不苦的。” “傻小子,药苦不苦,母后还能不知道?”惠安太后和蔼的说道,她刚刚尝过的好不好。 元宝小王爷好脾气的笑笑:“我已经长大了,才不会和扇扇一样,每次喝药时,都怕的钻在被子里不肯出来。”“扇扇是个小姑娘,性子难免娇气些,母后的小元宝,已经是个坚强的男子汉了……”惠安太后揽住自小多病的儿子,嗓音温柔道,“元宝小时候经常生病,现在已经好多了,等你再长大一些,元宝也会是个 身体强壮的小伙子。” 一般来讲,皇子满八岁之后,就会搬到外宫的群英宫独住,但如今的天下之主是元宝亲哥,后宫之主是元宝亲妈,他的母兄乐意叫他住到十岁再迁宫,就没人敢指手画脚说不合规矩。毕竟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只要手中掌握足够的权利,某些规矩就能视同无物,就像季子珊,从来没有哪个公主,能扮成男孩子去文华阁读书习武,但在其皇帝兄长的纵容许可之下,季子珊就能开了这 一条先河。 母子俩正温情脉脉的说话时,有传话宫娥入内禀告刘全顺来了。 得到允许后,刘全顺颠颠的走进来,先请安问好,然后便将那沓厚厚的书信捧出来,交给元宝小王爷浏览过目。 听闻是小妹妹‘写’给他的书信,元宝小王爷登时来了兴致,忙道:“快给我瞧瞧!”在惠安太后询问刘全顺小闺女在乾明宫待的如何时,元宝小王爷已经迫不及待的展信去看,待看到第一句‘小哥哥,我好想你啊,你想不想我呀’时,他的脑海里已自动浮现出一个俏丽可爱的胖丫头,用甜甜 嫩嫩的嗓音说着这句话,元宝小王爷呵呵笑了一下,继续往下看。 看着小妹妹宛若和他面对面搞交流的信件,元宝小王爷一边看一边乐,搞得惠安太后都不能专心问刘全顺话了。“元宝,扇扇和你说什么了,叫你乐成这样?”惠安太后扭过头来,随意拾起一张元宝小王爷已看过的信纸内容,只见上头写着,“……我在大哥哥这里待的可没意思了,见宫女打扫宫殿还比较有趣儿,我就 去给大哥哥擦桌子,谁知,他嫌我擦的不干净,还打了我一顿——”惠安太后又随意拿过一张,只见这张又写着:“还有啊,他今天见我不高兴,就用金元宝买我笑,说笑一下就能得一个金元宝,哼,我才不笑给他看呢,我要回慈宁宫笑给你看,所以,小哥哥你要快点养好 病啊,你好了,我才能回慈宁宫——”惠安太后颇为无语的扶额:她在慈宁宫辛辛苦苦的照顾幼子,这兄妹俩玩得倒是挺……开心啊。 第136章 灵光 厚厚的一沓书信读下来, 元宝小王爷只觉全身舒泰, 神清气爽, 恨不得亲自跑去乾明宫, 揪揪胖妹妹的小鼻子过瘾, 元宝小王爷搁下最后一页信纸, 容光泛发的从床帐里探出脑袋, 咧着嘴巴笑道:“给我准备笔 墨。” “备什么笔墨?有什么话,叫刘全顺给你带回去,你才退了热, 不许乱折腾。”瞅着迅速活泛起来的小儿子,惠安太后板着脸把他摁回靠枕上。 元宝小王爷笑嘻嘻道:“母后,我不是给扇扇写回信, 我就是给她画幅画, 一会儿就好。” 惠安太后考虑了一下,然后点头答应。于是, 被圈禁在乾明宫的季子珊小公主, 收到了一张元宝小王爷亲笔画的小胖猪, 季子珊瞅着那只活灵活现的小肥猪, 情绪激动的哇哇大叫:“小哥哥他什么意思啊!他是在说我像小猪么!我有那么胖么!”见 季子清陛下已笑到说不出话来,季子珊将臃肿肥嘟的小身子往刘全顺跟前一送, 逼他表态, “顺公公, 你说,我胖么?!” 刘全顺被问的头冒冷汗:“……公主不怎么胖的, 您就是穿的厚了些。” “那我小哥哥画给我一只小猪是什么意思?”季子珊一脸认真的盯着刘全顺,似乎想听他讲一个顺耳的理由。刘全顺绞尽脑汁的说道:“王爷的意思兴许是在说,公主像小猪一样可爱,对,王爷是在说您可爱,肯定不是在说您胖……”哎哟,他的个老娘,他又撒谎骗小公主了,王爷哪怕画一只小兔子,他说‘可爱’这 俩字时的底气,也能稍微实足一点啊。 季子珊勉强接受了刘全顺的解释。次日,元宝小王爷一睁开眼睛,就在等小妹妹的书信,过来看儿子的惠安太后,瞧他那幅眼巴巴的模样,当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心念微转之下,干脆叫碧云嬷嬷走了一趟,也好早点解了小儿子今日的想头 ,碧云嬷嬷不负期望,果然带回一封笔迹淋漓的厚信。“……小哥哥,我和你说哦,大哥哥实在是太过分了,他拿替我写信要挟我,叫我学了一百遍公鸡叫,又叫我学了一百遍羊羔叫,叫的我差点都不会说人话了……还有啊,小哥哥,你昨天画给我一只小猪, 到底是在说我胖啊,还是在说我可爱啊,要是说我胖,哼,我就不回慈宁宫了……”盯着书信看的元宝小王爷,就好似嗑了仙丹一般,那表情堪称如痴如醉,美的都快飘飘欲仙了。惠安太后耐不住好奇心,也捡了一张信纸瞧:“……大哥哥怕我一个人待着闷,就让我在他的书房踢毽子玩,有一次,我踢得太高太远,毽子直接砸进了他的砚台里,把一些大臣的奏章给弄脏了,我都认错 道歉了,大哥哥还是揍了我一顿,呜呜,我在乾明宫住的这几天,大哥哥他天天都打我,还是小哥哥最好啦……” 心满意足看完书信的元宝小王爷,又提笔画了一幅画,雪白的纸张上,最中间是一把小小的桃花扇,周边却画了三圈胖嘟嘟的元宝,将小小的桃花扇团团围在中间。 就这般,在你来我往的字画对聊中,元宝小王爷终于病愈,季子珊小公主也终于‘出狱’。在慈宁宫胜利会师的兄妹俩,元宝小王爷十分过瘾的揪了妹妹鼻子,季子珊小公主却很霸气的扛起元宝小王爷,在原地艰难的转了一圈,元宝小王爷甚囧甚尬的摸鼻子时,圆圆大皇子扭着小身子挤过来, 嘟着粉嫩嫩的嘴唇道:“姑姑,抱我转——” 季子珊把圆圆大皇子的脑袋,掰到季子清陛下的方向,嘿嘿笑着诱哄道:“——找你父皇抱啊,乖。”元宝小王爷虽已病愈,但生病到底伤元气,在御医的建议下,元宝小王爷仍留在慈宁宫休养,暂时不回文华阁上学,作为元宝小王爷的四个伴读,宁玉泽四人每天中午都会过来探望,这日,四人照例过来 慈宁宫时,元宝小王爷和季子珊正在暖榻上对弈。 和小妹妹下棋,是一种特别折磨的幸福,这种感觉叫元宝小王爷十分纠结,不过,当听说四个伴读来了时,元宝小王爷立时松了一口气,因为他再也不用……纠结了! “王爷今日可感觉好些了?”作为关系最亲近的舅家表哥,自是宁玉泽率先开口慰问。因还在调养休息期间,元宝小王爷便是一身休闲的家常装扮,孔雀蓝色的绸缎长款袍子,长发并未簪玉戴冠的束起,只用一根掺着金线的墨蓝宽带松松扎着,年纪虽还不大,却已有了几分风流俊雅的出尘 之态:“好多了,再过两三日就能回文华阁上学了,别站着了,都坐吧。” 季子珊小公主拍拍小巴掌,嗓音脆利道:“上茶,上热乎乎的糖炒栗子!” “知道你们会来,扇扇专门给你们准备的!我刚才尝了两个,味道挺不错的,你们也尝尝。”元宝小王爷接口笑道。宁玉泽当即朝季子珊拱手作揖,笑容温和道:“多谢表妹想着了。”剩下的三人亦随声附和,季子珊摆摆肉嘟嘟的小爪子,笑嘻嘻道,“不用客气,不用客气,大家都是一个学堂里的,有吃同享嘛……”说话间 ,宫娥们已规矩有礼的献上香茶和炒栗。 元宝小王爷旁边的榻桌上也搁了一碟,季子珊笑盈盈的捏起一颗栗子,塞到元宝小王爷手里:“小哥哥,刚才我给你剥栗子吃了,现在轮到你给我剥了,快剥,我要吃十个!” “吃那么多栗子做什么?一会儿就该用午膳了,尝两三个就够了。”元宝小王爷一边动手剥栗子,一边教育贪嘴的小妹妹,“你总是吃那么多零嘴儿,容易长胖的,乖啊,不许多吃。” 季子珊捏捏自己的肉脸蛋,点头答应道:“那好吧——”从碟子里又捏出两颗栗子,然后吩咐侍立在墙角的宫娥,“其余的端给……穆淮谦吃吧,他可能吃东西了,还从来不长胖,真让人羡慕。” 被桃花小公主用羡慕的小眼神瞅着,穆淮谦眼角抽抽的谦虚道:“哪里,哪里……”他都快被自己的食量愁死了好么,别的小伙伴用餐时都矜持有度,就他一个人像个大饭桶,怎么吃也吃不够,他每回吃饭时,站在一旁的小太监回回都往外大瞪眼珠子好么,他大哥还曾戏谑的笑话他,说他这么能吃,以后铁定要吓着他的小媳妇,开玩笑,这世上既然有他娘那样能接受夫君是个饭桶的女人,肯定也有同样的姑娘能接受他是个吃货,就像他娘一样,不仅不嫌弃爹,还经常准备好多吃的让爹 爹吃的过瘾。 穆淮谦小公子明明先前还在愁食量,想着想着,思绪便飘了…… 思绪飘飘的穆淮谦小公子,脑子里忽然划过一道灵光,但那道灵光一闪而逝,没有留下任何痕迹,认真剥栗子吃的穆淮谦皱眉,他好像忽略了什么事情的样子。 到底是什么呢,貌似和他刚才想的哪句话有关系……“哈哈哈哈,你们快看,穆淮谦不吃栗子肉专吃栗子皮!”一道甜美轻快的嗓音,好似春天里的百灵鸟,将穆淮谦从专注的思绪中扯回来,穆淮谦看了看即将塞入嘴里的栗子皮,再看看丢在桌子上的栗子肉 ,最后瞅了瞅对他注目而视的好几双眼睛,突然之间就很想晕过去。 季子珊单手托腮,弯着大眼睛笑问:“穆淮谦,你刚刚想什么呢,那么入神?!” 穆淮谦哪敢说,我在想我未来的小媳妇呢,他只能红着脸尴尬道:“想……想我娘,她……她挺喜欢吃炒栗子的。” “哦,原来你是在睹物思人呐。”季子珊一脸恍然大悟道,“那我送你些生的栗子,你找人给你娘带过去吧。” 元宝小王爷笑着摇了摇头,小妹妹对于自己的小金库守的可紧,但在吃食方面却十分大方,吃烤肉的时候,不忘赏几串给宫人打打牙祭,听说谁爱吃点啥,就往外送啥。 将剥好的栗子举过去,元宝小王爷还似小时候般哄着小妹妹:“扇扇,张嘴。” 季子珊‘啊’的一声张开嘴,元宝小王爷十分熟练的将栗子投喂出去。穆淮谦脸上的热度未退,但说话语速已经流利起来,在季子珊鼓着脸颊嚼栗子吃时,穆淮谦回道:“多谢公主的好意了,家兄前阵子打发人去北疆,已替家母捎过去一些,不劳公主再破费了。” 第137章 三天后, 休养好身体的元宝小王爷归学文华阁, 季子珊也跟着过起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上学生涯, 与此同时, 中风在床三年多的富锦候老夫人病逝了。 作为御封的诰命夫人, 富锦候老夫人亡故的消息自然要报给宫里。 惠安太后得知此事后, 命人叫德太贵人武氏过来。“给太后娘娘请安, 不知太后娘娘找嫔妾有什么事儿?”已经三十好几的德太贵人,穿着一身烟紫色的挑金线长袄,下头配着一件飞蝶绕花的裙子, 精致繁复的发髻上,戴着不少名贵的珠宝华钗,作为寡居的 先帝妃妾, 本不该穿的这般艳丽惹眼, 然而,自觉与众不同的德太贵人, 哪会在意这些事儿, 当然是认为怎么美怎么穿了。 惠安太后语气淡淡道:“富锦候府报说, 富锦候老夫人殁了。” 富锦候老夫人殁了?!德太贵人脑袋微微一晕, 富锦候老夫人殁了?那岂不是说……乍闻亲娘过世,德太贵人先是难以置信, 随后就掉下泪来, 轻轻泣道:“娘——”自打母亲中风不良于行后, 她就再没和亲娘见过面了,谁知, 她竟 然就这么走了,要说德太贵人心里特别伤心,那倒也称不上,她只是突然觉得心里有点空,有种闷闷的难受。 “你母亲过世,哀家许你回家一天,好歹去哭一哭,送一送,以尽哀思。”惠安太后缓缓再道。 德太贵人谢过恩之后,就被宫女扶着回福安宫了。 “二王爷现在在哪里?”待德太贵人离开后,惠安太后问碧云嬷嬷。碧云嬷嬷恭声回道:“还在京郊的温泉庄子呢。”因季子铭王爷在京城逛青楼,总被御史大人们揪辫子,是以,他干脆从江南买了几个扬州瘦马养在府里,他此回去温泉庄子玩乐,什么武侧妃和‘江侧妃’都没 带,几个扬州瘦马倒是全带了去,再加上两个他素来喜欢的男宠,在温泉庄里过的醉生梦死,真是好不快活。 惠安太后点了点头,不再过问季子铭的事,只道:“元宝和扇扇快要下学回来了,叫人去看看御膳房那边准备的如何了?扇扇想喝的鸭子汤,元宝想喝的鱼汤,都叫他们做的精细可口些。” 碧云嬷嬷答应一声,转身吩咐人去办。有了惠安太后的准许,次一日,德太贵人便被簇拥着浩浩荡荡离宫返家,武氏回到阔别二十余年的娘家后,先到富锦候老夫人的棺椁前痛哭一场,之后便被迎进正院正堂,接受阖府上下远近亲邻的拜见, 德太贵人受了半天礼,礼毕,她只留了近亲,开口问道:“二王爷呢?” 过世的富锦候老夫人,可是季子铭的亲外祖母,于情于理,他都该过来祭拜一番,尤其是,德太贵人今日有幸出宫一趟,已经快一年没见过亲娘的季子铭王爷,今天更应该等在富锦候府。听到德太贵人的问话,富锦候夫人江氏面露为难道:“太贵人今日出宫祭拜的消息,已经使人告诉过王爷了……”老夫人刚过世,她就派人去王府请过,谁知,二王爷根本不在府内,只有女儿苦哈哈的守在王 府,王府那边又差人去京郊找,然而二王爷依旧没露面,等宫里传出小姑子会出宫祭拜的消息后,女儿又遣人去通知,哪知,他今天还是没到。 “那他人呢,怎么不见?”德太贵人面露不悦道。武侧妃再忍耐不住,哭着哀求道:“姑母,王爷他——您可要为我做主啊……”武侧妃不敢提季子铭和男戏子厮混的事儿,只捡那几个扬州瘦马说,说她们如何如何狐媚王爷,哄的王爷整日和她们嬉戏玩闹 ,其余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德太贵人听了侄女的哭诉,当场竖眉大怒,一拍扶手道:“放肆!来人,去把二王爷给我找过来!那几个贱婢……一律就地打死!” 哼,敢把她儿子往歪路上带,打死活该! 于是,德太贵人宫里的太监总管,领着一众仆从杀去了季子铭王爷所在的温泉山庄。又是一夜欢愉,冬天的太阳都升得老高了,季子铭王爷才悠悠转醒,瞅着身畔睡着的三个绝色美人,季子铭王爷三巴掌打下去,一个个鲜活尤物纷纷惊呼着醒来,被袭胸的美人娇嗔着歪到季子铭王爷身上 :“王爷,您弄疼人家了……”一只柔若无骨的玉手去拉季子铭王爷的手,尔后拽到自己的胸口,嗓音娇滴滴道,“快给奴家揉揉。” 被袭臀的美人亦不甘落后,水蛇般的纤细腰肢一扭,已伏在季子铭王爷的另一侧,嘟着红唇妩媚的笑道:“奴家也要王爷揉揉啦……” 正当第三个被打胳膊的美人,娇笑着从背后缠抱住季子铭王爷时,门外忽传来小丫鬟诚惶诚恐的声音:“启禀王爷,太贵人身边的赵公公来了。”季子铭王爷已被些许撩出火来,正想再和美人儿亲香一番时,忽听到小丫头的禀告声,不免眉峰一皱,低骂一声晦气,武侧妃和富锦候夫人他可以不睬,但亲娘却不能置之不理,是以,他懒声吩咐道:“叫 赵大山进来,你们三个,服侍本王沐浴更衣。” 三道好似带着小钩子的柔媚嗓音齐齐道:“是,王爷。” 氤氲湿热的水汽,隔着层层叠叠的纱帘逸散出来,赵大山微微勾着头,一边拿眼偷瞟纱帐之后的景致,一边恭恭敬敬道:“启禀王爷,奴才奉太贵人的旨意请您过去富锦候府。” “知道了。”和三个鲜活美人嬉戏在池中的季子铭王爷说道。 赵大山静了一静,恭声再道:“王爷,太贵人还说——” “还说什么?”季子铭王爷刚应完赵大山的话,忽然轻轻笑骂一句‘小妖精,爷等会儿还有事,不许再撩爷了’,此言一出,一左一右服侍季子铭王爷沐浴的两个美人,纷纷娇笑个不停。赵大山抬眼偷偷一瞧,只见水池里忽然钻出一个身段妖娆的美人儿,那美人儿一出水便投进季子铭王爷怀中,乖巧依恋的像一只小猫儿,惹得季子铭王爷一头埋在那美人的颈间,赵大山赶忙低下眼睛,咬 牙说道:“太贵人还说,要将您从南边买来的几个……祸害一律就地打死!” “你说什么?!”季子铭王爷震怒的声音响起。 三个美人惊恐的哀求声也跟着叫道:“王爷,救命!” 季子铭王爷拨开三个惊慌失措的宠妾,一字一字问站在帐帘之外的赵大山:“你再说一遍,本王听听!” 赵大山噗通一声跪到地上,硬着头皮重复道:“是太贵人吩咐,要将……她们统统就地杖毙的,奴才不敢撒一个字的谎。”“王爷,奴家姐妹才服侍王爷几个月,宫里的娘娘怎么会知道的,定是有人见王爷多疼了奴家姐妹,心里生了嫉恨,才会在娘娘跟前多嘴多舌,说奴家姐妹的坏话,真是好毒的心肠啊……”一个胆子略大些的 美人,凄凄切切的哭求道。季子铭被罚禁止入宫一年,和亲娘不见面已久,要是没人暗打小报告,一直待在深宫的亲娘怎么会知道,他从南边了弄了五个柔媚入骨的尤物,季子铭王爷正对这五个美人稀罕的厉害,哪肯叫人随便乱棍 打死:“哼,哭什么,你们是本王的女人,本王看谁敢动你们一下。” 刷的一下从水中站起,季子铭王爷目光阴鸷道:“走,回京!” 富锦候府。 季子铭王爷一直未来富锦候府,德太贵人的脸色就一直阴沉着,侍立在下头的武家女眷,一个个也不敢胡乱喘气,直到门房传来季子铭王爷已到的消息后,正堂上的气氛才稍微松快一些。 “贱人!”季子铭王爷给许久未见的母亲行礼请安后,宛若毒蛇一般的阴冷目光,便死死盯住了在场的武侧妃。 武侧妃被骂得脸色一白,花容失色的惊呼道:“王爷!” 季子铭王爷几步上前,一巴掌狠狠扇了出去,满面怒色道:“你个长舌妇,没事乱嚼什么舌根!” 武侧妃被打的跌到地上,束发的簪环也散落一地,富锦候夫人见女儿被打得披头散发,嘴角溢血,立即心疼的扑过去扶住,双目流泪道:“我的儿……” “子铭,你做什么?!”见儿子一回来,半句好话没有,先对侄女又骂又打,德太贵人也被气得够呛,“好端端的,你打你表妹做什么?!” 季子铭王爷怒气未消道:“我不打她,她就不知道天高地厚,本王宠爱哪个姬妾,轮得到她多舌置喙么?”当众被打,武侧妃又羞又愧,只觉面子都丢光了,伏在母亲怀里委屈的哭个不停,富锦候夫人也被气得心肝肺疼,若不是碍着女婿是王爷,她非挠花他的脸不可,她娇养宝贝长大的女儿,竟被他如此折辱 ,简直欺人太甚。“那几个贱婢是我吩咐让打死的!那些货色都是害人的玩意儿,不能留在身边……”德太贵人盯着近一年没见的儿子,苦口婆心的劝道,“多少良家女子要不得,你干嘛非得瞧上她们,听母妃的话,速速将她 们打死了事!” 季子铭王爷冷着脸拒绝道:“不可能!母妃若要打死她们,不妨先打死我!” “你……子铭……”德太贵人一脸的痛心疾首,“母妃都是为了你好!” 季子铭王爷呵呵冷笑道:“母妃是为了侧妃好吧,母妃叫我来富锦候府,我已经来过了,这就告辞了!”说完,姿态僵硬的行了个礼,就转身大步走了。 当众被儿子忤逆,德太贵人脸上颇有点挂不住:“子铭,你站住!你给母妃回来!” 季子铭王爷回头,扬眉问道:“母妃还要打死她们么!” 慈宁宫。季子珊乖巧规矩的坐在惠安太后身旁,听她的大舅母即宁玉泽的母亲,把她夸得跟个小仙女似的,季子珊从小听好话长大,各式各样的夸赞听了无数,哪会受不住大舅母的一箩筐称赞,是以,她一概脸不 红心不跳的受了。 “以后你常居京城,若有空闲,不妨多来宫里坐坐,扇扇和元宝都去上学了,哀家连个说话解闷的人都没了。”惠安太后笑道。因着父子不能同朝议政的规矩,在定国公致仕之后,定国公世子才终于结束外放生涯,作为定国公世子的正妻,阮氏也终于能久留京城,国公府的管家权接回来了,又能常常见到小儿子了,阮氏自是人逢 喜事精神爽,笑容满面道:“太后娘娘有吩咐,臣妾哪敢不从。” “臣妾今天入宫探望娘娘,倒是耽搁小公主去上学了。”阮氏瞅着白胖漂亮的季子珊,语气温和道。 惠安太后摸摸身旁扮乖巧的小闺女,笑嗔道:“她去文华阁上学,不过是新鲜玩去了,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有什么好耽搁的。” 季子珊忍不住出声反驳道:“母后,我没有玩,我有好好学习的!” “臣妾倒是听泽哥儿提过,公主在学堂里挺认真的,教弹琴、画画、算术的先生们,常夸公主学的好呢。”阮氏一脸笑眯眯道。季子珊摇摇脑袋瓜,一脸得意道:“母后,你看,不只小哥哥夸我学习认真,表哥也夸我啦。” 第三 见小闺女乐得眉花眼笑, 得意之色溢于言表, 惠安太后伸手掐了掐她的嫩脸蛋, 神态宠溺道:“知道你是个坐不住的, 今儿太阳也不错, 母后就不拘着你了, 你去文华阁逛一圈, 接你小哥哥和表哥回来吧。” “好哇!”季子珊兔子似蹦跶起来,弯着大眼睛笑道,“母后, 那我去了!嬷嬷,给我的荷包里装点瓜子,我要在路上吃!” 小闺女时刻不忘吃零嘴儿, 惠安太后只能无奈的轻笑:“唉, 这个小吃货。”阮氏目光微闪两下,小公主年龄尚幼, 贪吃零嘴儿也不是多大的事儿, 哪怕长大后真的是个吃货, 那也无伤大雅, 凭公主府和国公府的财力,难道还不能叫小公主满足口腹之欲, 只要小公主脾气好品德佳, 能 和泽哥儿相处的来, 一切就都不是问题,遂满目笑意道:“能吃才是福气呢。” 惠安太后看着小闺女离开的背影, 低声叹道:“说的也是。”能吃能睡的孩子好养活,不像幼子元宝,当初费了她多少心思和精力,才把他一点一点拉扯长大。 不提慈宁宫这一日喜乐融融,再说德太贵人武氏,好容易出宫一趟,却差点被亲儿子气死。惠安太后只给了一天的归宁时间,是以揣着一肚子怒火的德太贵人,不得不在天黑之前回到皇宫,按照规矩,德太贵人获恩外出,回来之后理该去慈宁宫再谢恩,不过,武氏被儿子气得实在厉害,便以‘亲 娘过世,极度伤心,以致身体不舒服’的理由,拒绝去慈宁宫见惠安太后。 “娘娘好心叫她去送亲娘一程,她倒还装腔作势上了,真是不识好歹。”碧云嬷嬷略不忿的低声骂道。 华灯初上,照得寿康殿好似白昼,惠安太后端身坐在宝座上,唇角微勾道:“叫顾大山进来。”德太贵人不愿过来谢恩,自得派宫里的人前来告罪一声,被派来的告罪之人正是顾大山,如今就在殿外候着。 惠安太后并非真‘好心’,她的好心是掺了水分的。 第一,允德太贵人归宁祭母,算是在告诉大家伙儿,虽然武氏屡次犯错,但哀家依然看在先帝的份上,格外宽容的照顾着她。第二,季子铭正在温泉山庄醉生梦死,德太贵人好容易有见儿子的机会,自然不会轻易错过,又兼武侧妃在王府的境况愈发不好,她少不得要哀求德太贵人为她做主,所以,那几个扬州瘦马的存在必然会 暴露给德太贵人知道,没有哪个亲娘,会乐意儿子染上这些女子,哪怕是不着调的德太贵人,也不会例外。 至于这第三嘛…… “奴才给太后娘娘请安。”低头进来的顾大山,恭敬的跪地磕头道。 惠安太后并不叫他免礼平身,只语气淡淡的问道:“德太贵人伤心的病倒了?” 顾大山垂首答道:“回太后娘娘的话,太贵人头疼的厉害,实在是精力不支,故叫奴才前来告罪一声。”德太贵人的确头疼的要死,但不是为亲娘伤心的,而是被宝贝儿子气得。“德太贵人今天都做什么了,你据实给哀家说一说。”顾大山听着上头的问话,略迟疑片刻,便赶紧讲述道,“太贵人到富锦候府后,先在老夫人那里痛哭一场,然后——”顾大山倒不敢故意撒谎,毕竟今日 随行离宫者众多,太后娘娘只要多问几个人,就能辨别他所说是真是假。 惠安太后听着顾大山的描述,倒与传来的事实没什么出入,区别不过是将武氏和季子铭的争吵,只简单的几句带过,说得不够真切详细而已。待顾大山回完话,惠安太后又道:“为着几个下贱女子,连亲娘都气病了,二王爷的确太不像话了,碧云,传哀家的话,立即派人去二王爷府,将那几个女子连夜打发离开京城,顾大山,你去请太医,叫给 德太贵人诊病,并且告诉德太贵人,二王爷府的那几个小妖精,哀家替她收拾了,让她安心养病,去吧。” 顾大山勾头退出寿康殿后,偷偷抹了抹额上冷汗,唉,德太贵人宫里的差事真难当啊。先去宫里的太医署转了一圈,尔后顾大山领着御医去了福安宫,德太贵人本在寝殿大生闷气,陡听顾大山奉惠安太后之命,请了个御医回来看病,便不得不躺到床上装病,待御医诊脉开方离开后,顾大山 硬着头皮禀告道:“娘娘,太后娘娘知道二王爷养瘦马的事了,她让娘娘安心养病,那几个小妖精,太后娘娘替您收拾了。” “什么?!”德太贵人本在闭目养神,猛然听到此时,顿时霍然睁眼,“太后怎么会知道的?!是不是你说的!”顾大山赶紧跪地请罪道:“娘娘恕罪,今天出行的宫人众多,里面定有太后娘娘的眼线,肯定是有人一回来,就给太后娘娘当了耳报神。”顾大山十分竭力的为自己开脱,要是叫德太贵人知道是自己说的, 定然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德太贵人胸口起伏不定的喝骂道:“给本宫滚出去!”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她的儿子才不需要别人教训。 顾大山道一声‘娘娘息怒’后,赶紧麻溜的滚走了。 二王爷府。与亲娘分道扬镳后,因天冷地寒的,季子铭王爷也无心闲逛,便直接回了王府,叫来五个娇嫩如花的爱妾,在温暖如春的暖阁里,好不快活的听戏喝酒,正值兴头时,王府的内监总管脸色骇然的跑进来, 喊道:“不好了,王爷……” 季子铭王爷随手砸出去一个酒杯,竖眉斥道:“又不是天塌了,这么慌里慌张做什么,什么本王不好了,你找死是不是?” 内监总管的脑门被砸了个正着,他也不敢伸手去揉,只努力镇定下来的回道:“王爷,是宫里来人了,说是奉太后娘娘之命,要将王爷从南边买来的几位姑娘,全部遣送离京!” 围在季子铭王爷身边的几个娇艳美人,一听这话,登时哭哭啼啼起来:“王爷……”季子铭王爷霍然站起身,一掌拍到桌子上,震得杯子筷子碟子乱跳,黑着脸吼道:“到底有完没完了,不过是几个女人,用的着这么兴师动众么——”伸手指向门口,季子铭王爷目光冷厉道,“把人给本王打 出去,不许放一个人进来!”哼,惠安太后要撵走他的美人,他偏不如她的意。宫里派来的人,领头的是慈宁宫一个姓魏的太监总管,随行的却是一队御林军,王府虽有护府侍卫,但是,和惠安太后派来的人大打出手,不是嫌自己的命长嘛,这事儿往重了说,已算以下犯上视同谋逆 ,王爷再胡作非为,顶多被打板子禁足,怎么也不会有性命之危,但他们不一样啊。 由于王府侍卫不抵抗的缴械投降,没过多久,魏公公就闯进了暖阁里头。 “你们简直太放肆了!”季子铭王爷赤红着双目,一脸的暴戾之气。魏公公却毫不畏惧的行了个礼,笑的红红火火:“王爷恕罪,奴才奉旨行事,若是不能完成此行任务,也没法回宫复命不是,还请王爷原谅——”说着,朝身后一摆手,不顾季子铭王爷黑如锅底的脸色,示 意御林军上去捉人,“太后娘娘说了,这些女子一身的媚态,把王爷都教坏了,今儿个务必得撵出京城。” “本王看你们谁敢?!”季子铭王爷横身拦在几名爱妾前,大声怒斥道。只要进到屋里的御林军,自然全部都敢捉人,最先跳出去的两个御林军士,先将季子铭王爷这个障碍物缚困在一边,任他如何暴跳如雷,也没给他自由身,于是,季子铭王爷眼睁睁看着几个娇滴滴的美人 ,被十分粗暴的拖着就走,待五人全部被带出暖阁后,魏公公便行礼告辞道:“得罪了,王爷。” 听到魏公公的话,缚困季子铭王爷的两个御林军士,便将季子铭王爷松开了。 季子铭王爷哪甘心爱妾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被抢走,一恢复自由身,先恶狠狠的瞪了魏公公一眼,然后就怒喝着追了出去。女子幽怨悲惨的哭喊声,男子愤怒交加的喝骂声,一直从内院持续到外院再到王府之外,季子铭王爷府邸的位置颇是不错,周围住的全都是皇亲国戚,他府里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各府的门房小厮纷纷竖起 耳朵听八卦,然后次一日,有关二王爷的八卦又飞的满京城都是。什么二王爷迷上扬州瘦马啦,为了她们把自己亲娘都气病啦,知道此事的太后娘娘特别生气啦,当即就命人把那些小妖精撵出王府啦,有了这一劲爆八卦的上市,先头仪萱大长公主府和廉亲王府要结亲的 传音,瞬间就被盖压了下去。已入腊月,马上就又是新的一年了,惠安太后似乎觉着八卦还不够热闹,于是,又过数日后,街头巷尾又传起二王爷和男戏子厮混的流言,这一传言可把德太贵人惊得非同小可,听到自己兄长有男风之癖 时,德太贵人还勉强能接受,但是,当这个人变成自己儿子时,德太贵人愤怒的差点没把寝宫一把火烧了。在德太贵人被刺激的几欲发疯时,高芸芸的亲事也赶在年前尘埃落定,她订下的夫家是韩国公府的二房嫡长子。 第139章 嫁人 “娘娘, 静和郡主的亲事定下来了, 说的是韩国公府的二房长子, 仪萱大长公主身子沉了, 实在不便来皇宫, 所以叫人递话到宫里, 看宫里能否下旨赐婚, 也给静和郡主添点荣光。”从外边回来的碧云嬷嬷,恭 声回话道,“来人还带了一匣子东西, 说是给公主玩的。” 咔嚓一声响,又一个核桃被夹裂开来。惠安太后转过头,摸摸身畔小闺女的嫩脸蛋, 温声嘱咐道:“扇扇, 仔细着点夹核桃,可别夹到手了。”小闺女说了, 她要夹核桃给母后、给大哥哥、给小哥哥吃, 不许旁人插手帮忙, 惠安太后扭不过她, 只能 由着她奉献孝心,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惠安太后索性就坐在旁边看着她。 “知道啦, 母后, 你都提醒我第九遍了。”季子珊伸手捏出核桃仁,然后放到一旁干净的碟子里。惠安太后默了一默, 敢情胖闺女还嫌她老罗嗦了,微微郁闷的转过脸,对正等回话的碧云嬷嬷道:“不准,若是她闺女之前安安生生的,哀家自然给她面子,可你瞧她闺女都干了什么,不顾体面名声乱散谣 言,一计不成,又一哭二闹三上吊逼母就犯,哀家没夺去高芸芸的郡主之位,已经够给她面子了,她还想再给高芸芸求一份荣光,她倒是慈母心肠,呵呵……”她老人家只是脾气好,并不是没脾气。 “那匣子里的东西呢?”碧云嬷嬷又请示道。惠安太后靠到松软的大迎枕之上,语气懒淡道:“不是说给公主玩的么,东西收了,再到库房里找些补品药材、好些的缎子、盆景摆置,叫来的人给带回去,再传哀家的话,让仪萱好生养胎,高芸芸出嫁时 ,哀家不会忘了这件事的。”高芸芸好歹占着外甥女的名分,出嫁前赐礼是免不了的。 并不是送礼之后,就一定能办成所托之事,像惠安太后这样虽然收了重礼,但又直接回赠一份厚礼的,就表示你求的事我不答应。 “母后,我又有礼物收啦。”待碧云嬷嬷福身出去后,季子珊搁下手里的核桃和夹子,往惠安太后怀里一拱,就笑眯眯的问道。惠安太后轻叹一口气:“对啊。”现在求她办事的人,都打着送闺女礼物的旗号,倒叫小闺女赚了个满盆钵,像仪萱大长公主这号的,占着皇亲国戚的名分,哪怕不能如她所求,也不好连礼带人一起拒了的 ,浅浅笑睨一眼胖闺女,“不是说要给母后夹核桃吃么?怎么又懒着不动啦。” “我想先看礼物。”季子珊鼓着胖嘟嘟的白嫩脸颊说道。 惠安太后掐一把小闺女的脸蛋,笑嗔道:“行,那就先歇歇,来,母后给你揉揉手,拿了半天夹子,手累了吧……” 季子珊嘿嘿一笑,甜声道:“不累!”母女俩说说笑笑间,碧云嬷嬷便捧了一个雕花黑漆描金的木匣子进来,笑盈盈的捧给季子珊看,季子珊打开匣子,只见里面一片珠光绚烂,端的是耀眼刺目,季子珊正捏着一对赤金绞丝嵌南珠的镯子看时 ,惠安太后笑道:“这么大口的镯子,你又戴不上,一直盯着它们瞧什么。” 季子珊嘟嘟嘴巴,露出一脸不开森的表情:“不是说送给我玩的嘛,戴不上手腕的镯子,我玩什么呀。” 惠安太后轻轻一笑,微勾嘴角道:“那扇扇说说,为什么你三皇姑明知你年纪小手腕细,却还要送你这么大口的镯子呢。” 季子珊忽闪忽闪眼睛,答道:“她是给我长大以后戴的?”“傻丫头,送礼讲究宾主皆欢,她现在送你长大以后才能戴的镯子,你心里很高兴么?”惠安太后轻点一下胖闺女的鼻子,又道:“再想想,你刚刚夹核桃的时候,碧云还和母后说什么事了?母后是怎么答的 ?”小闺女幼时怎么天真无邪都可以,但她一日日长大了,惠安太后可不敢让闺女当一个真傻白甜,她这样的身份和地位,以后免不了诸多奉承和讨好的人,要是小闺女被别人忽悠哄骗了可怎么好,如今的后 宫风平浪静,没有多少例子教小闺女成长,如今有了现成的实例,惠安太后可得好好给她分析解惑。因惠安太后教过,在她和嬷嬷们商议事情时,季子珊不能随便乱插嘴问问题,但不限制她随便听,所以,季子珊装模作样想了一下,才又道:“三皇姑给芸芸表姐求赐婚来着,赐婚的旨意只有大哥哥能下… …” 惠安太后见小闺女说到点上了,便循循善诱的接着问道:“那你三皇姑为什么不直接去找你大哥哥,反倒来找母后呢?” “大哥哥每天好忙的,母后比较清闲嘛。”季子珊胸有成竹的解释道。 惠安太后微抽几下眼角,她老人家真的很闲么,默了片刻后,惠安太后又耐着性子道:“下旨赐婚这件事,只有你大哥哥能做,母后是没有这个权利的,那她为什么还来找母后说?再仔细想一想……” 季子珊挠挠额角,眨着无辜水润的眸子继续猜猜猜:“那就是三皇姑怕大哥哥不答应,所以来找母后帮忙说情。” “扇扇为什么这么想?”惠安太后笑容慈爱道。季子珊又嘿嘿笑道:“前阵子下大雪,我想自己堆个雪人玩,可是母后怎么都不答应,我就去找大哥哥帮忙,他不就替我说动母后,叫我堆了个大雪人嘛。”说着,一脸得意的摇头晃脑道,“还是大哥哥和我 一起堆的呢。” 惠安太后:“……”这倒霉孩子,怎么搞得她多不近人情似的。碧云嬷嬷见惠安太后和季子珊歪在一起亲亲热热的说话,便奉上来两盏温热的金丝红枣茶,叫母女俩喝着暖暖胃,惠安太后一边品茶,一边再和胖闺女道:“……你芸芸表姐是皇亲,要是她言谈举止贤淑得 体,你皇兄自然不会吝啬下一道旨意,可你芸芸表姐前阵子屡次犯错,这便不可轻易饶恕了去,若是这回不给她点颜色瞧,她就不会长记性,以后少不得还……”“……扇扇,母后和你说这么多,就是在告诉你,你以后切不可肆意妄为,不管做什么事之前,都要先仔细想一下,这事应不应该做,能不能做,要是做了,会引发什么样的后果,一定记住,不管什么事情 ,都不能由着性子乱来。”惠安太后摸着胖闺女的小脑袋瓜,语重心长道,“扇扇记住了么?”这世上的道理太多,惠安太后也不可能一次性全塞给闺女,也只能一点点慢慢来。 季子珊特别认真的点点头:“母后,我记住啦,我一定会三思而后行的。” “哟,你还知道三思后行啊?”惠安太后些许意外的笑道。季子珊骄傲的抬抬下巴:“那当然啦,学堂的先生们有教啊。”所谓教育,不只是教学生读书识字,更会讲一些为人处世的道理,季子珊拈起一块剥好的核桃仁,往惠安太后嘴边送去,“先生教我们要孝顺长 辈,我亲自剥的核桃,再送给母后吃,是不是很孝顺啊。” 惠安太后满意的点点头:“对。”然后接了闺女喂过来的核桃仁吃。 季子珊孝顺过太后亲妈后,又煞有其事的叹气道:“母后有好多晚辈,就有好多人孝顺你,而我,就只有圆圆一个晚辈,他都不懂主动孝顺我……”惠安太后汗了一汗,示意碧云嬷嬷将装满珠宝的匣子合上:“既说是送给扇扇玩的,那就让素容给扇扇收起来,添作以后的嫁妆吧。”公主身为皇家的金枝玉叶,出阁时的嫁妆可谓是相当丰厚的,别家女儿 再矜贵如宝,也不敢在明面上越过公主。 季子珊听到‘嫁妆’两个字之后,耳尖顿时动了一动:“母后,女孩子长大一定要嫁人么?前儿,我听你和贤太妃娘娘说,二皇姐也长大了,也快到挑驸马的年纪了。” “你说呢?”惠安太后瞅着漂亮可爱的胖闺女,不答反问。季子珊摇头晃脑道:“我觉着可以不嫁啊,母后和大哥哥特别疼我,小哥哥也对我可好,我在宫里挺好的,才不要住什么鬼公主府呢,你们又不和我一起去住!而且,大皇姐在宫里时好好的,可她一去住公 主府,就生病不舒服,连宫里都回不来啦,外头不好,我才不要去住呢。” 小闺女说的倒是头头是道,惠安太后摸着她的小脑袋道:“可是女孩子长大了,总要嫁人的,是不能一直留在父母身边的。” “我不嘛,我就要留在母后身边。”季子珊不高兴的哼哼道。 惠安太后微微莞尔,又道:“你以后要是不嫁人,那就没必要攒什么嫁妆了,这样罢,这匣子东西就给你小哥哥了,他以后娶媳妇可要好些聘礼呢,碧云,把东西搬去元宝那里,交给银花收着吧。” 季子珊立即抱住珠光宝气的匣子,老母鸡般护食道:“不行,这是我的东西!”见惠安太后一脸的似笑非笑,季子珊眼珠子骨碌碌一转,“你们都有好多好多私房钱,我也要好多私房钱!” 小闺女到底还小,还不到多讲男婚女嫁事情的时候,惠安太后笑过之后,就叫季子珊继续夹核桃装碟子。待孝顺够了惠安太后,季子珊揣上一碟子核桃仁,就奔去乾明宫献爱心了,一见季子清陛下的面儿,季子珊就端起满脸可爱的笑容,叽叽喳喳的表示:“大哥哥,这些核桃仁都是我剥的,你快尝尝好不好吃 ?” 在小妹妹期待的小眼神中,季子清陛下抓了一小把核桃仁,塞到嘴里嚼尝起来,他刚要夸奖味道不错时,却听妹妹蹦出惊天一语:“大哥哥,母后非让我嫁人!这可怎么办啊!” 季子清陛下险些将嘴里的核桃仁喷吐出去:“……啥?你刚才说什么?”他没听错吧,还没到六岁的小豆丁妹妹,被他太后亲妈逼着嫁人啦? “我说我不想嫁人,母后非说女孩子长大了,一定要嫁人的!”季子珊目光水润的望着季子清陛下,见他目光呆滞,俊脸扭曲,不由接着坏心眼的抱怨道,“大哥哥,我以后不嫁人可以么?”季子清陛下捋了捋思绪,明白过来胖妹妹说的是以后:“男娶女嫁,这是历来就有的规矩,你看大哥哥,到了成婚的年纪,就娶了你嫂嫂进门,等你小哥哥长大了,他也要娶王妃的,至于你……”季子清陛下 捏一下胖妹妹的肉脸蛋,笑道,“咱们可爱美丽的扇扇小公主,等你及笄长大了,也是要招个小驸马的。” “大哥哥保证,一定给你招个听话的好驸马。”季子清陛下可没忘小妹妹之前说过的话。季子珊趴在桌子上,托腮细想,既然以后免不了成婚嫁人,她现在是不是应该做点打算呢,比如,先挑个驸马候选人培养起来,也省得事到临头了,被弄个盲婚哑嫁什么的,受生活条件所限,她能接触到 的合适外男都有……还不等季子珊开始盘算,脸蛋就又被掐了一下,只听季子清陛下含笑问道:“小丫头,想什么呢你?” “想我的小驸马。”季子珊极其老实大方的承认道。季子清陛下:“……”可以害羞一点么,我的亲妹妹。 第140章 试撩 腊月二十四, 是文华阁学员在学堂上课的最后一天, 这日一早, 元宝小王爷揣着兴奋的心情, 去上今年的最后一天课, 在他走出寿康殿的大门时, 季子珊正坐在床帐子里, 抓着头发嗷嗷大叫:“小哥哥,你实在 太讨厌了!又打扰我睡觉!我今天跟你没完!” 听到屋子里传出的咆哮声,元宝小王爷乐得哈哈大笑, 然后钻进暖和的轿子里被抬去文华阁。“公主,要起床么?”素容嬷嬷站在床边,含笑望着被搅了美梦的季子珊, “您答应大皇子, 今天早上会陪他用早膳,陛下下朝后会来接你, 还有, 今年给诸位王爷、公主等装压岁红包的事情, 您也从太后娘娘那 里揽了, 今儿个下午表公子他们会来辞别娘娘回家过年,您得先提前装好四份呢。” 季子珊砰的倒回枕上, 叹气道:“好吧, 起床。”待季子珊收拾妥当, 季子清陛下果然来了慈宁宫,和惠安太后略说一会儿话后, 就拎着胖妹妹去了凤仪宫,圆圆大皇子已将满两岁,比之前懂事了好多,见着季子清陛下时,不用身旁的嬷嬷再提醒,就知道 抱着肉呼呼的小拳头,给自己亲爹作揖行礼了。 但一对着季子珊,圆圆大皇子立时就成了活泼的猴子,亲亲热热的扑抱过去,大声叫道:“姑姑——”季子清陛下瞧了一眼搂在一团互蹭的姑侄俩,默了一默后,到底没说什么,就抬脚去餐桌就坐了,片刻后,才见俩小鬼头手拉着手进来,在另一旁的小桌子边落座,见俩人还在嬉皮笑脸的叽叽喳喳,季子 清陛下清咳一声,提醒道:“扇扇,圆圆,你们两个又忘吃饭的规矩了?食不言——” 季子珊默默撇了下嘴巴:啧,她又被顺便教育了。因季子清陛下每天都要申明‘食不言’,已经习惯此规矩的圆圆大皇子,便将可爱的小嘴巴一闭,跟上自己小皇姑的节奏,大口喷香的吃起早饭,季子清陛下瞄到姑侄俩的吃相后,忍不住额角抽抽的出声道: “都慢点吃,注意仪态。”又没人跟你们抢,吃那么过瘾干啥。 “食不言呀,大哥哥!”季子珊朝季子清陛下调皮的眨眨眼睛,示意你坏吃饭的规矩了。 季子清陛下瞪一眼胖妹妹,板着脸提醒道:“好好给圆圆以身作则,慢点吃——”季子珊晃了晃脑袋瓜,然后转身对身旁的圆圆大皇子道:“圆圆,咱们慢点吃,吃太快会呛着的。”才刚要两周岁的小娃娃呀,就开始被塑造良好的外在形象了,她两岁的时候,好像还在抱季子清陛下的金 大腿玩呢,唉,谁让她家有皇位需要继承呢,作为最名正言顺的候选人,圆圆大皇子注定和旁的小孩子不一样。用过早膳后,季子珊陪圆圆大皇子乐了一会儿,然后就回慈宁宫干活去了,每次过年,惠安太后都得赐出好些压岁钱,季子珊只负责分装几位重要人士的,比如还在皇宫住着的三王兄、四王兄、二皇姐、 三皇姐,还有廉亲王叔家的季子涛堂哥和季子箩堂姐,两位皇姑家的表哥表姐,以及元宝小王爷四个伴读的那一份。 因为身份地位、关系远近的不同,装压岁钱的荷包大小也不甚相同。未免季子珊小公主乱装压岁钱,造成太过厚此薄彼的现象,从第一回开始,惠安太后就想了个法子,让闺女既开心又懂事的干活,这一日照旧如此,因惠安太后去御花园散步了,就由碧云嬷嬷引导着来:“ 公主,下午要给表公子他们提前发压岁钱,要不就先装他们的?” 季子珊点头,表示同意。碧云嬷嬷一摆手,就有六个捧托盘的宫娥上前,将手里的东西依次搁到长条榻桌上,季子珊低眉一瞧,只见眼前的六个托盘里,有五个摆着金光灿灿的各式锞子,分别是金鱼式、如意式、梅花式、刻着‘状 元及第’的扇形式、以及刻着‘新春大吉’的圆形式,最后一个盘子里,则放着四个大小相同的荷包,颜色却不一样,分别是石青色、湖蓝色、浅碧色、以及宝蓝色。 “公主,每种锞子各装进去两个就可以了。”碧云嬷嬷笑着说道。季子珊也不多言,先抓过石青色的荷包打开,往里头装两个金鱼式的锞子,然后再依次去拿如意式的、梅花式的等等,待装完十个金锞子后,季子珊将荷包口一封,再搁回托盘里,惠安太后准备的金锞子 ,并非小小的一丁点儿,块头都比较大,是以装进去十个金锞子后,荷包就迅速鼓鼓囊囊起来。 在碧云嬷嬷以及众多宫娥的监督下,季子珊特别老实的又当了一回散财童女。午后,季子珊趁人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往石青色的那个荷包里塞了两颗糖,然后又若无其事的该干嘛干嘛,至于她这么干的用意嘛……在她意识到,长大之后免不了要嫁人成婚时,她就起了个培养小驸马的 念头,这里可不流行慢悠悠的谈恋爱,等到火候差不多时,才会考虑迈入婚姻的殿堂。 这里的婚姻制度,实在是太苛刻了。连他皇帝老哥和董皇后的婚事,都基本属于盲婚哑嫁来着,她幼时偶尔听惠安太后提过一回,貌似季子清陛下只远远瞧过董皇后一眼,然后两人的婚事就这般定下了,当然,那时季子清陛下还是太子,为 了稳固地位,联姻一个有势力的妻族,还是很有必要的。 嗯,虽然知道惠安太后和季子清陛下以后肯定不会坑她,但是,她也要有点打算不是,毕竟是要被绑在一起过日子的人,若是对他太不感冒,肯定会影响她生活的舒心度。盲婚哑嫁绝对不行,哪怕外头将那人夸称了花,但好名声都是用嘴传出来的,她更相信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所以,她已将目光局限在元宝小王爷的伴读人员里,不是她不想考虑别的人选,实在是……要么 是三代血亲,要么根本见不着外男,她压根没得选择嘛。 好在,元宝小王爷的伴读质量还蛮不错。宁玉泽模样好,学习好,脾气也好,但是,他是季子珊大舅舅的亲儿子,血缘关系实在是太近了,所以,他第一个就被划出了季子珊的小本本,第二个被划掉的是董致远,他长得实在太漂亮了,而且他给 季子珊的感觉总有点不食人间烟火,季子珊自认齁不住这位小哥儿,况且这小哥儿才气十足满腹锦绣,和她这个只会勉强做首打油诗的俗人,估计也谈不到一处去。 如此一来,就只剩姚得逸和穆淮谦这两个人选了。姚得逸原先是个矮矮的小胖子,虽然后来身材瘦了,但个头一直长得很慢,季子珊踌躇片刻,在第三个把他划掉了,这么一筛选,就只剩下穆淮谦了,穆淮谦这位哥们儿吧,个头棒棒哒,饭量棒棒哒,长 相赛不过董致远,但也五官端正,面庞白净,长了一张书生脸,文课却偏偏烂的一塌糊涂,武课倒是棒棒棒棒哒。 季子珊也知人无完人,每个人身上都有优点或缺点,她琢磨良久后,还是准备‘培养’穆淮谦当她的小驸马,嗯,就先这么订了。 当天结完本年的课业后,元宝小王爷就领着他的四个伴读来了慈宁宫。照例是惠安太后先发表讲话,然后由季子珊小公主颁发压岁红包,在给宁玉泽、董致远、姚得逸一一发过之后,季子珊笑嘻嘻的走到穆淮谦跟前,拿起最后一个石青色的荷包,递给穆淮谦:“穆淮谦,这是 你的压岁钱,拿着吧。”里头有惊喜哟。 穆淮谦瞅着眼角直抖的季子珊,不明白桃花小公主在抽抽啥,摁下心中的纳闷疑惑,先双手接过荷包致谢道:“多谢公主。” 季子珊摆摆小胖手,笑得春光明媚:“不用客气。”说完,就蹬蹬蹬地回到惠安太后身侧。 惠安太后又简短说了几句话,就叫四人出宫回家与亲人团聚。穆淮谦坐上回穆府的马车后,才动手去打开荷包,和往年一样,里头依然装着十个金锞子,和别的书院学堂不同,皇家学堂不仅包吃包住,只要涉及到学习的一概用品,也全部不用他们费心准备,不止如 此,每到逢年过节时,太后娘娘还给他们放赏,尤其是过年这一回,不提别的礼物,只这一袋重重的金锞子,就十分贵重了。 也不怪多少官家子弟,挤着脑门儿的想给皇子当伴读了。 不过,此时的穆淮谦倒没心情去回忆旁人对他的艳羡和嫉妒,他的注意力全集中在了手心的两颗糖,穆淮谦蓦然想起桃花小公主对他挤眉弄眼的异常,莫非就是在提醒他,她给他偷偷塞了两颗糖? 穆淮谦忍不住轻轻失笑,这个桃花小公主呀,整天就想着吃和玩,真是年少不识愁滋味。 在宫里时,穆淮谦就被投喂过许多糕点和糖果,此时也没多做想法,只当桃花小公主无聊贪玩,又塞东西供他填肚,于是三下五除二就将两颗酥糖吃到肚子里去了。 一转眼就是大年初一,惠安太后、董皇后、以及季子清陛下都在忙着接受诰命和朝臣的拜见,比较清闲的季子珊和元宝小王爷,就在慈宁宫陪圆圆大皇子玩。 “小哥哥,大皇姐和二王兄今天都没来宫里哎。”季子珊一边陪圆圆大皇子玩九连环,一边和坐在旁边的元宝小王爷聊天儿。元宝小王爷特别含蓄的‘嗯’了一声:“大皇姐又病了,二王兄……今年做错了事,皇兄罚他禁止入宫的时限还没到呢。”因正值新春佳节,这日的元宝小王爷也穿得极是喜气,一身裁剪得体的锦绣袍服,上头 绣着纹案精致的金丝团花,看着既富贵又精神,“扇扇,要喝水么?” 季子珊摇了摇头,扭脸去问和九连环作斗争的圆圆大皇子:“圆圆,喝点水吧。” 圆圆大皇子抬起脑门儿,认真的点了点头。一杯温度适宜的蜂蜜水端了过来,季子珊先伸手接过,低头瞧了一眼,只见细瓷白杯里的水,只沾了一丁点的蜂蜜颜色,一瞧就知道蜂蜜放得份量极少,季子珊这才笑望圆圆大皇子,开口道:“圆圆,先丢 了手里的九连环,自己接过杯子喝水。”因季子清陛下已开始培养圆圆大皇子的独立能力,是以,只要是他力所能及的事情,季子清陛下都要求他自己做,就比如现在的喝水,若是一般富贵人家的小孩儿,这个时候乳母早就端杯子喂到他嘴边了 ,然而,负责照料圆圆大皇子的嬷嬷不敢,季子珊虽敢,但她不会那么做。 季子清陛下想培养一个优秀的接班人,她才不会随便捣乱。很多事情都是习惯成自然,从饭来张口到现在的自己吃饭自己喝水,圆圆大皇子已基本适应过来,是以,听到季子珊叫他放下玩具喝水时,圆圆大皇子已不再吵着‘姑姑喂我’,而是扔掉自己手里的九连环,又用双手捧过杯子,对着杯口咕嘟咕嘟喝起来,季子珊见他乖巧听话,顿时眉眼弯弯的夸赞道:“我们圆圆真乖。” 第141章 秘密 热热闹闹的春节过后, 一切又回到平常。 “穆淮谦, 我过年前送你的两颗酥糖好吃么?”开学之后, 季子珊一瞅到合适的机会, 就溜去穆淮谦旁边和他讲悄悄话了, 既然决定对他下手了, 她总得询问一下酥糖有没有砸出点水花。现在正上的是作画课, 蒋先生要求六人作一幅梅花图,所以,大家都到文华阁的后苑来采景, 穆淮谦正捏着一株红梅细瞧时,就见桃花小公主脚步轻快的朝他走来,听她一张嘴就问酥糖好不好吃, 穆淮谦也 没多想, 顿时温和的笑答:“挺好吃的,多谢公主赠糖。” “那你知道我为什么送你糖吃么?”季子珊朝穆淮谦笑嘻嘻的眨眼睛。 穆淮谦微微愣了一下, 然后一脸谦虚状的回答:“请公主赐教。”他个人认为, 应该是桃花小公主闲着无聊, 才往给他的荷包里塞了两颗糖玩, 不过,爹爹提醒过他, 在皇宫时要谨言慎行, 穆淮谦这会儿有点摸不透桃花小公主在搞啥, 所以就默默的把皮球踢回去,准备叫她 自问自答, 万一他猜错了,惹恼了桃花小公主咋弄,对于这位备受宠爱的小公主,他一点也惹不起。 “你不知道我为啥送你糖,你就把糖吃啦?”没有听到像样的答案,季子珊就皱起了秀丽的一对眉毛。 穆淮谦也差不多快十岁了,古代男女都成婚很早,像他这么大岁数的男孩子,貌似也该懂一点点男女之事吧,她没正大光明给他糖吃,而是偷偷塞在压岁红包里,这哥们难道就一点也没多想? 啧,这不会是个粗线条的木头梆子吧…… 季子珊转了转眼珠子,决定再下一点猛药,不待穆淮谦回话,她又低声问道:“哎,穆淮谦,你瞧我长得好看么?”季子珊撩完第二拨,直接悠悠的转身离开。 “……”穆淮谦站在明媚的阳光下,瀑布般暴汗,桃花小公主今天抽的啥风啊这是。很快,穆淮谦发现,桃花小公主不是只抽了一天风,她是连续不停的开始天天抽风,她每天都会瞅一个别人不注意的时间,偷偷的问他一句‘穆淮谦,你觉不觉着我长得漂亮啊’,说完也不等他给回应,就若 无其事的该干嘛干嘛去了。 如此这般四天下来,穆淮谦顿时无法淡定了。第一回被问时,他还能勉强催眠自己,兴许是自己幻听了,可同一个意思的问话,他不可能连续四天都幻听吧,他并不是傻乎乎的木头,桃花小公主如此诡异的行为,明显是大有蹊跷嘛,也不知道她到底 在搞什么鬼,揣着满肚子的疑惑,穆淮谦离宫回家。 第五天,穆淮谦倒没受到桃花小公主的‘言语骚扰’,因为他放学假在家。 但他却不可避免的思考着在皇宫的遭遇。 这日正值休沐,穆淮谦的兄长穆淮策也在家中,穆淮策见弟弟眉头深锁,隐约一副满腹烦恼的模样,不由开口问道:“谦哥儿,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不如给大哥说说?” 穆淮谦摇了摇头,语气平静的回道:“没有烦心事。”有关桃花小公主的私密事情,他怎么敢在外头随便议论,若是叫陛下和太后娘娘知道了,只怕要给家里招来麻烦。自打幼弟去皇宫上学,穆淮策还从未见过幼弟露出如此苦恼的模样,哪肯轻易罢休,遂又继续出声道:“谦哥儿,父亲和母亲都不在京城,他们叮嘱大哥,一定要好好照顾你,你若有什么烦恼事,还不能给 大哥说说嘛,大哥到底年长你十多岁,难道还不能给你分析解惑?” 穆淮谦依旧摇头表示:他真没什么烦恼事。 见幼弟仍是不肯吐露心声,穆淮策心底一沉,瞅了瞅四周后,才悄声低问道:“谦哥儿,你和大哥说实话,你是不是在皇宫受到为难了?”五王爷的四个伴读里,宁玉泽是太后亲侄,董致远是皇后亲弟,以这两人的背景最为雄厚,姚得逸乃姚阁老之孙,姚阁老身为内阁重臣,在京城的影响力自也非同一般,至于自己的弟弟穆淮谦,背景到底 略有些单薄,在宫里遇到不如意之事,也是大有可能的。 “大哥,你想到哪里去了。”穆淮谦见兄长胡思乱猜,忙道:“我在宫里好的很,太后娘娘知道我食量大,每天都给我额外加餐,五王爷的性子极好,几个同窗也举止有度,没有人为难我。” 穆淮策就更纳闷了:“那你到底有什么心事呐,你自己去照照镜子,看看你的脸皱的像不像苦瓜?”穆淮谦下意识地摸摸脸蛋,他有表现的这么明显么,见兄长一直追问不休,穆淮谦只得打起精神和笑脸,反过来安慰自己大哥:“大哥,我真没事,就是……这不刚开学么,顾太傅检查往日所学的功课,我 背诵的不好,就又挨顾太傅的罚了呗。” 穆淮策半信半疑道:“真的只为了这件事?”幼弟的文课不好,他自然知晓,不过幼弟要走的是武路,文学造诣高不高,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顾太傅抽背以前的功课,别人都会背,就我一人背的不好……”穆淮谦挠挠额角,颇有些不好意思道。 见幼弟不是因为旁的事苦恼,穆淮策这才放下心来,又宽慰他几句后,就去忙自己的事了。好容易忽悠走了大哥,穆淮谦立时又塌下脸来,沉吟片刻后,便暗下决心道,等明天去皇宫后,他一定瞅个机会问问桃花小公主,她这到底是在搞毛,她再这么抽风下去,万一叫有心人偷听了去,他只怕 麻烦不小。 一日的学假很快过去,元宝小王爷的四个伴读又重归皇宫。腹藏心事的穆淮谦瞅啊瞅,终于逮到桃花小公主落单在学堂,便挪步到她跟前悄声询问:“公主,你前几天为什么老问我,你漂不漂亮这个问题啊。”你知不知道这种问题很敏感啊,一个弄不好,他只怕要 受到无妄之灾,也是因此缘故,穆淮谦才不敢置之不理,他一定得赶紧把这件事掐干净了。 见穆淮谦竟然主动来找她,季子珊颇为意外的眨眨眼睛:“那你先说我长得漂不漂亮,凭良心说话,不许撒谎。”穆淮谦汗了一汗,不过,为了尽快搞明白桃花小公主的目的,他只得十分认真的回答:“公主生得肖似太后娘娘,自然是天生丽质,美丽无暇。”人人都爱听好话,穆淮谦脑子断弦了,才会去说桃花小公主 巨丑无比,当然了,桃花小公主本就生得极好,眉目精致,肌肤雪白,好似个活泼可爱的喜福娃娃,他方才所言之语,也不算昧着良心拍马屁。 季子珊忽闪忽闪大眼睛,又小声问道:“那你觉得我胖么?还是要凭良心说话,不许撒谎。”穆淮谦再次瀑布大汗,默了一默后,才斟酌着言辞道:“公主年龄还小,所以会带一点婴儿肥,等公主长大了,就会消瘦苗条下来的。”末了,似乎是怕季子珊不高兴翻脸,穆淮谦又赶紧举了个例子,“我有 个堂姐就是这样的。” 季子珊对穆淮谦的回答满意了,这才笑眯眯的问道:“穆淮谦,你愿不愿意当我的小驸马啊?” 饶是穆淮谦再怎么暗猜,也没想到桃花小公主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极度震惊之下,已然是彻底的目瞪口呆,嘴里连一个字都吐不出来了。 “你好好考虑一下,如果你要是愿意,我就每天给你带好吃的。”季子珊拿美食诱惑呆若木鸡的穆淮谦。她已经仔细考虑过了,穆淮谦的家世条件还不错,凭她这两年的观察,这位小哥儿心志坚定,又在武学方面颇有天赋,以后应该是个上进能干的,只要他表现优秀,她太后亲妈和皇帝老哥就应该比较好说 话,毕竟一桩合适的婚事,会考虑到家世、人品、以及对方的能力问题。 若是穆淮谦所有条件都符合,她又表示看穆淮谦最顺眼,成功的几率还是相当大的。不是她妄自菲薄自信过头,而是她知道,季子清陛下一定会答应她的,所以,她得先把穆淮谦搞定了,若是人家根本对她一点意思也没有,她也不会真的强人所难,她又不是找不到别的瓜了,干嘛非强扭 他这一个。 穆淮谦依然处在无比的震惊之中,久久没有言语。“我今天和你说的话,你不许和任何人讲啊,这是个秘密。”望着似乎被她吓到的穆淮谦,季子珊又认真叮嘱道,“千万别和旁的人说啊,我是为了你好。”这事若是曝光出去,她大概会被母兄训一顿,穆淮 谦的遭遇却不好说了,所以,她才特别小心的偷偷和他‘商量’。 好似被雷劈到的穆淮谦,万分惊诧的张了张嘴:“公主,你……” 他刚刚究竟听到了什么?! 小……小驸马,这是什么鬼? 桃花小公主的意思是说,她想给他当小媳妇么?!“公主,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穆淮谦极力保持住镇定,一字一字和桃花小公主讲道理,“还有啊,婚姻大事,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是自己能做主的,您刚才说的什么驸马的话,可千万不敢 再随便乱讲了,若是叫陛下和太后娘娘知道了,草民只怕吃不了兜着走。”季子珊忽闪忽闪眼睛,又道:“之前我皇兄说,等我长大了,他会给我招一个听话的好驸马,我觉着你挺不错,才偷偷问你愿不愿意啊,你要是不愿意的话,那就算啦。”说完,季子珊就跳下椅子,跑出学 堂了。 穆淮谦抿了抿嘴唇,然后慢慢摸上噗通噗通乱跳的心口,娘呀,刚才差点吓死他了! 桃花小公主也……太大胆了些,居然直接问他愿不愿意当她的驸马,怎么滴,难道只要他答一个愿意,桃花小公主就会去找陛下说,她想给他当小媳妇么。 呃,他到底干啥了,怎么会让桃花小公主生出这样的念头,真是太吓人了。 溜出学堂的季子珊,对着明媚晴朗的蓝天幽幽叹气:唉,真是出师不利啊。不过,面对公主的表白,穆淮谦的反应竟然是被吓到了,而不是沾沾自喜洋洋得意,嗯,不错,值得培养。 第142章 午饭时, 惠安太后对食欲旺盛的季子珊道:“扇扇, 明儿你三皇婶会带你阿箩姐姐来宫里, 你就不用去上学了。”惠安太后说罢, 又拿起公筷给胖闺女夹了个宫廷秘制小鸡腿, “来, 再吃个小鸡腿。”之后又给另 一旁的元宝小王爷也夹过去一个, “元宝,你也来一个。” 元宝小王爷戳了戳碗里的小鸡腿,笑问惠安太后:“母后, 三皇婶来给您辞行啊。” 惠安太后温声应道:“嗯,你三王叔一家再过几天就要离京了。”季子珊扁扁小嘴没有吭声,上次她听说季子箩一家要去江南游玩, 她就屁颠屁颠的去找季子清陛下, 看他同不同意自己也出去玩一遭,谁知, 后果老心酸了, 季子清陛下居然找了根鸡毛掸子, 抽了她屁股好几 下。 元宝小王爷明知这一茬, 不过,他见小妹妹耷拉了脑袋时, 便笑嘻嘻的问道:“扇扇, 你想不想去江南玩啊, 可以去求求皇兄哦。” “小哥哥,你讨厌!”季子珊黑着脸对元宝小王爷叫嚣。 ——季子清陛下都说了, 她再敢提什么去江南玩的话,他就要换大板子揍她了,她可不是记吃不记打的小笨蛋,谁忽悠一下她,她就会乖乖上当受骗。 见小妹妹左手攥拳,似乎想冲过来捶自己一下的愤怒模样,元宝小王爷挑了挑眉,就嘿嘿笑着去啃小鸡腿。惠安太后瞄一眼腮颊粉嫩的小闺女,暗暗点了点头,看来闺女不听话的时候,叫她皇帝兄长冷着脸打几下还是挺管用的,至于怂恿胖闺女去挨揍的小儿子,唉,这孩子,小时候多乖顺多安静啊,这几年竟 也学会淘气了,惠安太后想了一想,绷着脸提醒元宝小王爷:“元宝,不许唆使你妹妹胡闹,当心你皇兄知道了,也打你一顿。” 元宝小王爷弯眉笑道:“母后,我就是逗扇扇玩一下,我知道她不敢去找皇兄的。”——他皇兄拿鸡毛掸子打一顿小妹妹后,又叫刘全顺扛了一根廷杖进来,当时,他皇帝老哥手持廷杖,面色冷俊的吓唬小妹妹,若是她再敢提什么想去江南玩的话,他就拿这根大杖子揍她,胖妹妹当时都 惊呆了,最后一脸怕怕的找他抱怨,说大哥哥好凶,都不疼她了,还是小哥哥你最好。“元宝,你妹妹还小,有些是非对错,她还分辨不出,你身为兄长,不说好好教导她,反倒乱开玩笑误导她,你觉得这么做合适么?”见小儿子露出一幅不以为意的态度,惠安太后不由搁下筷子,一脸正色 的温语斥道。 元宝小王爷听了母亲的话,顿时收起嬉皮笑脸的模样,端正态度认错道:“母后,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和扇扇乱开这样的玩笑了。”望着认错态度诚恳的幼子,惠安太后微一颔首,又温声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记住就好。”眸光一转,惠安太后又看向胖嘟嘟的可爱小闺女,“扇扇,你这回做的很好,知道你皇兄不许你去江南,完 全没有听你小哥哥的怂恿,很好,很乖。” 季子珊被夸得脸颊通红,眉眼弯弯的自己给自己点赞:“我本来就最乖了!” 惠安太后目光慈爱道:“好了,都不许说话了,好好用午膳。” 同一时间,如意馆。“淮谦,你怎么了?”宁玉泽望着食欲明显欠佳的穆淮谦,见他今天用餐的架势与往日大相径庭,不由关切的问道,“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啊?”除了身子不适这个理由,宁玉泽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原因,能 致使穆淮谦心不在焉的用餐,要知道,他可是一个超级大吃货的说。 三双眼珠子齐刷刷朝自己望过来,穆淮谦心神一凛,讪讪的笑答:“我没事,就是一想到顾太傅罚我抄的文章,就发愁的厉害……” ——对不住哦顾太傅,又让您老人家为他的走神理由背锅了。宁玉泽学习甚好,难得的是文武皆通,既擅吟诗作对弹琴作画,又精骑马射箭腿脚功夫,这会儿听了小伙伴的烦心事,却只能温声安慰道:“咱们写字的笔迹相差太大,要不然,我就替你抄写一部分文章了 。”偷偷帮穆淮谦做首诗啥的倒还可以,但亲身上阵替他抄文章就不行了。 因着两人的兄姐结成了夫妻,是以,穆淮谦和宁玉泽的关系最好:“没事的,最多晚上迟睡一会儿罢了。” 小伙伴们放下疑惑,又将注意力投到餐桌上的美食后,穆淮谦心里偷偷松了一口气。 这个桃花小公主啊,真是吓死他了,吓得他连饭都没心情吃了。穆淮谦就想不明白了,桃花小公主还不到六岁,怎么就想起来自己偷偷找驸马了,他比她还大四岁,还从来没有想过找小媳妇的事情呢,事关桃花小公主的声誉,这一桩惊天大事,他也不好和任何人讲, 穆淮谦强打精神用过午饭,一回到睡觉的屋子,就一脑袋栽进床里了。 这事儿到底该怎么解决啊,他爹爹可没告诉过他,如果被公主表白示爱了,他应该怎么回答……正是午睡的时辰,穆淮谦却睁大双眼,望着头顶的水蓝色帐子,神色苦恼的发呆。 穆淮谦想了好久,也没想出个妥当的法子,然而,又到下午上课的时辰了,他不得不再过去文华阁。 让穆淮谦微感轻松的是,桃花小公主下午竟然没来上课,不用他好奇发问,宁玉泽已率先问出来了。“她啊,明天廉亲王妃会来宫里辞行,她在给芳华郡主准备离别的礼物呢,下午就不来上课了。”元宝小王爷如此回答道,事实上,因为这个缘故,他今天午后来上学的时候,就没有叫小妹妹起床,小妹妹 这会儿,只怕还撅着屁股,躺在被窝里呼呼大睡呢。听了元宝小王爷的回答,宁玉泽些许遗憾的坐回座位,穆淮谦却是更加松了一口气,他真怕桃花小公主和前几天一样,每天都要问他一遍‘穆淮谦,你愿不愿意当我的小驸马’,穆淮谦真心希望,桃花小公主 只是心血来潮,和他随便说说,要不然,这事儿可麻烦了。 他在皇宫就读上学,却勾引皇家小公主对他起了心思,这事儿倘若被皇帝陛下知道,他妥妥会被打死的节奏吧。 呜呜,皇宫水太深,他申请退学可以么?不提穆淮谦被季子珊的一番话,吓得寝食难安杞人忧天,再说季子珊,她自打撩完第二拨后,就没再有什么动静了,既不再偷偷询问穆淮谦‘你觉不觉着我漂亮’,也没有一个劲儿的追问他‘你愿不愿意当我的 小驸马’,她每天只和元宝小王爷开开心心的来上课,下课后又高高兴兴的和元宝小王爷手牵手回后宫。 季子珊如此若无其事的态度,搞得穆淮谦一度以为,他前几天好像做了个白日梦一样。 不过,见桃花小公主貌似忘了之前的荒唐事,穆淮谦也悄悄松了口气。入了二月后,廉亲王一家启程离开京城,同时,三年一度的选秀也又热热闹闹拉开了序幕,选秀虽是一场盛事,但只与季子清陛下有关,与元宝小王爷和季子珊并无干系,是以,两人照旧去文华阁上课, 这日,早上的第一节课结束后,待先生一离开学堂,季子珊就笑眯眯的问众人:“你们要不要吃小鸡腿啊。” 宁玉泽露出疑惑脸:“鸡腿?”公主小表妹每天的零食,不都是糕点和糖果么,怎么今天还换样了? 姚得逸却是一张惊喜脸:“真的么!有鸡腿?!”他不爱吃甜食,他喜欢吃肉肉! 季子珊笑容大大的点头,嗓音脆利道:“嗯,我今天让容嬷嬷准备了六个小鸡腿,您们谁想吃的话,就去前头的小花厅哦,应该还热乎着呢。”元宝小王爷很直接的笑着表示——他不想吃,董致远很委婉的表态——他并不饿,姚得逸却是惊喜兴奋脸——他想吃,宁玉泽很给面子道——那他也去吃一个,至于穆淮谦,不待他出声表态,宁玉泽已 直接拉着他往花厅去了,这位哥们儿最需要补充体力了。 穆淮谦不好表现的和之前太迥异,便从善如流的啃了两个鸡腿,他和姚得逸一人负责了俩。 当天下午,穆淮谦就又被季子珊偷偷截住了。 “穆淮谦,我送你的鸡腿好吃么?”季子珊笑眯眯的问道。 一见桃花小公主悄悄来和他接头,穆淮谦就觉头皮发麻小腿发软。 以往和桃花小公主单独说话时,也不觉如何别扭拘束,自打她丢出那一句吓死他的话后,穆淮谦简直恨不得绕着桃花小公主走,可今天既然已经被逮住了,他自然不能直接落荒而逃。 心里在流泪,脸上却还得笑,穆淮谦维持着镇定的表情,回答道:“……好吃。”“好吃就行,以后我还会送你很多很多好吃的。”瞅着穆淮谦僵硬的笑脸,季子珊默默反省了一下自己,尔后语气温和道,“你不要害怕,这只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小秘密,我不会告诉别人,你也不要告诉别 人哦。”说完安慰的话语,季子珊就立马撤走了,呃,她忽然莫名觉着自己有点造孽,才快十岁大的男娃娃啊,她貌似在教唆人家开始早恋哎,要是影响到人家的学业就不好了。 顿足扭头,季子珊再一次认真表示:“小秘密哦,只有你知我知,别的人都不知道。”望着桃花小公主欢快飘走的背影,穆淮谦很想叫她停下,告诉她,我可没答应当你的小驸马啊,你能先别那么高兴成么,话已经到了嘴边,穆淮谦却又默默吞了回去,桃花小公主明显正在兴头上,他若是 这个时候给她泼凉水,他……应该会‘死’的很惨吧。 后果太严重,穆淮谦决定……先静观其变。 慈宁宫。 这日,季子珊才和元宝小王爷下学回到寿康殿,就被坐在宽榻上的惠安太后笑着招到身边,季子珊蹬蹬蹬的扑到惠安太后怀里,仰着璀璨如明珠的脸蛋,笑盈盈的问道:“母后,你找我有事啊?”“有。”惠安太后一手揽着粉嘟嘟的漂亮闺女,一手端过来一只水晶碗,碗底堆着好几十个揉起来的小纸团。 第143章 咦, 这熟悉的水晶碗, 还有这熟悉的小纸团……季子珊忽闪忽闪明亮的大眼睛, 明知顾问道:“母后, 你想让我干什么啊?”算算时间, 秀女的终选名单, 似乎也到出来的时候了, 惠安太后这是又让自己替皇帝 老哥抓瞎选妃的节奏?太儿戏了吧。 惠安太后举着水晶碗,笑容温和道:“母后想叫扇扇从这个碗里,随便捏四个纸团出来。”望着眼前这幅甚为熟悉的场景, 元宝小王爷囧的差点喷茶,不是吧,皇帝老哥上一回挑选妃妾, 就是让小妹妹抓阄决定来着, 这一回又是这样玩?元宝小王爷默默咽下口内的香茶,轻声问惠安太后:“母后, 您这样也太随便了吧。” ——他皇帝老哥和皇后大嫂就这么连参与都不参与? 敢情现在选秀都成闹着玩了啊。惠安太后白一眼小儿子, 笑着低嗔道:“又不是给你挑王妃, 你管母后随便不随便呢。”皇帝长子说了, 后宫难得风平浪静,这一回就还挑四个家世普通的官家小姐就成, 皇帝儿子都不怎么在意了, 她还不能叫 她小闺女再玩一把抓阄游戏么, 她老人家乐意。 元宝小王爷已经九岁,略通男女之事, 听惠安太后随口打趣他,不由闹了个大红脸。 季子珊却似发现新大陆一般,盯着元宝小王爷绯红的脸蛋狠瞧,目光却是一派澄净明澈,天真无邪:“小哥哥,你的脸怎么那么红啊。” 元宝小王爷的肤质甚为白皙,脸颊陡然窜上这么两抹嫣红的霞色,倒也别有一番风味,然而,又羞又恼的元宝小王爷,却颇没好气的瞪傻妹妹一眼:“我热的!” “今天又没有太阳,怎么会热呢,我就不热。”季子珊特别坏心眼的接着再道。 啧,惠安太后只不过略提王妃两个字,她元宝小哥哥居然就害羞了,可她都明言表示想给穆淮谦当小媳妇了,那位小哥儿怎么就不会脸红一下,难道是反射弧太长了么? 季子珊哪里晓得,穆淮谦吓都快吓死了,哪里还会生出羞羞答答的少男心情。惠安太后瞄一眼害羞脸红的小儿子,暗道,这倒还是个脸皮单薄的,眸光一转,惠安太后又瞅着自己厚脸皮的小闺女,她老人家可还没忘,这小丫头张口攒嫁妆,闭嘴拒嫁人,在皇帝儿子那里,居然还说 出‘在想小驸马’的话,惠安太后对不知羞的小闺女也是服气的厉害:“扇扇,别东张西望,先替母后捏四个纸团出来。” 季子珊收回‘纯洁’的目光,问惠安太后:“母后,这些纸团是干什么的?” 惠安太后面不改色的回答:“有四个老嬷嬷到了岁数,该放出去养老了,能顶上来的人选太多,所以,母后叫你抓阄来决定,你抓着谁,母后就提拔谁。” 季子珊是一个善解人意的好孩子,惠安太后既然拿幌子忽悠她,她就高高兴兴的接受忽悠道:“哦,原来是这样啊。”带着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季子珊在元宝小王爷嘴角抽抽的目光中,随意捏了四个纸团出来,立在惠安太后身旁的碧云嬷嬷赶紧接过,一一展开看罢,发现分别是蒋、沈、韩、杨四家千金,惠安太后点点 头后,碧云嬷嬷便悄悄记下四人的出身和名讳。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一年的选秀,已算就此落下帷幕了。数日后,惠安太后、季子清陛下、以及董皇后,要去钟灵宫现场甄选秀女,如此一来,圆圆大皇子就没人相陪了,惠安太后刚犯愁的说一句‘叫谁来照顾圆圆呢’,热心宝宝季子珊当即挺身而出,毛遂自荐道 :“我来照顾圆圆!”这个任务明显就是冲着她来的,她不跳坑,谁跳坑。 季子清陛下在圆圆大皇子稚嫩的肩膀上一拍,口内温声道:“圆圆,和你姑姑玩去吧,要听话,知道么?” “嗯。”圆圆大皇子乖乖应了一声,然后就奔自己小皇姑跑去了。今天现场挑秀女,要说心情最不舒服的,自然要属董皇后,可皇家规矩如此,她又能如何,好在,她已顺利诞下嫡长子,董皇后目光慈和的看了看宝贝儿子,然后又将目光投注到季子清陛下身上,头一批 秀女入宫后,虽然她们个个姿容秀丽,却没有一个能吸引到陛下的注意力,除了自己身子不便时会召幸她们外,其余的日子,陛下大都宿在凤仪宫里。 怕是她儿女福薄,自打生下圆圆后,陛下宿在她宫里的日子很多很多,可她的肚子却一直再没有动静。董皇后在心里轻轻叹了一口气,陛下已经快二十四岁了,膝下只有一个皇子哪够呢,圆圆已经满了两周岁,只怕再过一年半载,或者这次选秀之后,陛下就该停了其余妃妾们的避子汤了,她也不是容不下 妾室庶子的人,只要她们不觊觎……不属于她们的东西,那就一切安好,倘若她们人心不足,那她也不会客气。 三个宫廷大佬走后,季子珊摸了摸圆圆大皇子的小脑袋瓜,见他笑容纯真,丝毫不知何为愁苦的滋味,不由默默叹了一口气。 “姑姑,小鱼儿游了……”圆圆大皇子手里捏了一根水草,逗着浅盆子里的小锦鲤玩。 季子珊笑得眉目翩然,击掌赞道:“姑姑刚才逗它们,它们动都不动,还是我们圆圆厉害!”圆圆大皇子受了夸赞,顿时十分高兴的扭起小屁股,季子珊见他得意忘形,差点把胖屁股扭出小凳子之外,忙一把拽住他,板起脸吓唬道:“圆圆,你忘了你父皇的话啦,给姑姑乖乖坐好,要不然,姑姑就 告诉你父皇,说你不听话,叫他打你屁股!” “不要,我听话!”圆圆大皇子赶紧乖乖坐好,不再随便活泼乱扭,在他心里,父皇就是最可怕的人。 啧,看来她皇帝老哥已经在圆圆心中,树立起了‘深刻’的严父形象,他人压根不在旁边,但是季子珊只报了一下他的名号,就把圆圆给镇住了,真是……皇帝老哥,你真行! 帮忙带了半天圆圆大皇子,下午的时候,季子珊就随元宝小王爷一起回归文华阁了。 还不到上课的时辰,尚未把穆淮谦撩到手的季子珊笑眯眯的开口道:“今儿个天气不错,下午放学后大家一起踢球玩吧,今天踢球有彩头的哦。” “什么彩头?”姚得逸头一个兴致勃勃的问道。 季子珊笑呵呵道:“彩头就是——香辣小鱼干!”一听到桃花小公主以吃食为彩头,穆淮谦莫名就觉得,这鬼丫头又是冲他来的,姚得逸同属小吃货阵营,听到所谓的彩头后,自然摩拳擦掌表示这个彩头大大的好,董致远就明显兴致缺缺了,不过人在屋 檐下,哪怕他心中不喜这些无聊的事情,他还是得参与进来。元宝小王爷向来是由着小妹妹玩闹的,更何况,今天在慈宁宫用午膳时,小妹妹就已经提了这茬事,惠安太后也已经答应,会在下课的时辰叫人送来新出锅的新鲜小鱼干:“扇扇,不若这样,以后踢球都由 你来订彩头,你想订什么,就订什么。” “每次都是吃的可以么?”季子珊眼珠子一亮,征求她元宝小哥哥的同意。 元宝小王爷不甚在意的摆摆手,分外纵容道:“随你高兴。” 得到元宝小王爷的支持后,季子珊就冲穆淮谦挤眉弄眼了两下,穆淮谦收到‘小媳妇’的暗送秋波时,几乎有点控制不住脸上的镇定表情,桃花小公主还真准备拿美食‘俘虏’他啊。穆淮谦心里端的是万分纠结,若是冷着脸拒绝桃花小公主,只怕会招来难以预计的后果,然而,他之前和她说婚姻之事乃是父母之命的道理,她也一点不以为意,这可怎么整……他俩现在的情形,明显就是 在私相授受啊,不行,坚决不能这么胡闹下去,他一定得把话和桃花小公主说明白。 机会只要去找,总是能抓住的,数日后,穆淮谦终于逮到一个合适的时机,把桃花小公主单独截住了。 “穆淮谦,你找我来说悄悄话么?”望着双手攥拳有些紧张的穆淮谦,季子珊笑着问道。穆淮谦深吸一口气,开口道:“公主,我一会儿说的话,请你听了之后不要生气,可以么?”在季子珊点头答应后,穆淮谦才谨慎小心的再道,“公主,你年纪还小,恐怕还不明白何为婚姻大事,您贵为昭阳 长公主,乃是金枝玉叶,您的驸马人选,是要由陛下和太后娘娘钦定的,不是您问我愿不愿意,就能决定下来的……”见桃花小公主没有发怒不悦,穆淮谦才放下心来,接着再道:“我非常感谢公主殿下的厚爱,可是,我们这样私下来往,是不合规矩礼法的,倘若叫人知道了,也会影响公主殿下的声誉,所以,我想说,公 主,您以后能……能别再提让我当你驸马的事情么?” 穆淮谦说完之后,就心神紧绷的等待着,若是桃花小公主接受他的说法,那自然再好不过,若是她生气发火,为了安全起见,他只怕还得想法子先哄住她。“我送了你那么多好吃的,你还是不愿意当我的小驸马啊。”季子珊一脸失望道,“那算了,我以后再不提就是了。” 第144章 见桃花小公主满脸失望, 神态沮丧的走了, 穆淮谦心底忽生出一股后怕之意。桃花小公主每天都是活泼高兴的, 倘若她这幅不对劲的神情, 叫陛下和太后娘娘瞧了去, 要是她口风不严谨, 会不会把之前的事……一五一十讲出来啊, 穆淮谦心中忐忑,跺了跺脚后,又赶紧快步追上, 拦到桃 花小公主前头,神情紧张道:“公……公主,请等一等!” “又怎么了?”季子珊不咋高兴的撅着嘴巴道。 穆淮谦抿了抿嘴唇, 又再低声恳求道:“求公主也别对任何人再提起好么?我……我在皇宫上学, 处处小心,时时谨慎, 若是陛下知晓这件事, 我一人受罚不打紧, 可我……怕给父亲母亲惹事。” 弯腰深深作了一揖, 穆淮谦语气微苦道:“求公主体谅。” 季子珊静了一静,然后从荷包里摸出一颗糖, 塞给穆淮谦:“你放心, 这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小秘密, 我不会往外说的。” 穆淮谦捏着手心里的糖果,微微苦笑:两个人的小秘密么? 若是他现在成年了, 陛下明确说会把桃花小公主嫁给他,他自然没什么好担忧的,桃花小公主虽淘气顽皮,却也十分善良热心,他并不排斥和她结成夫妻。 可惜,他们还十分年少,哪能这般不顾礼法,偷偷摸摸的暗地往来。 桃花小公主是皇族,她可以随心所欲,不管做错了什么事情,只怕疼爱她的皇帝陛下都会替她兜着,可穆家身为臣子,一点也开罪不起皇家啊。 父亲戎马半生挣下的功业,不能叫他不争气的毁了。穆淮谦知道自己并没有做错,可一想起桃花小公主失望沮丧的神态,他又觉心里颇不舒服,其实桃花小公主也没什么错,只不过是将心里的话,大大方方说出来罢了,她自幼受尽宠爱,被太后娘娘和陛下 娇养着长大,没受过一丁点的委屈,哪儿懂得什么事该不该说。 心中愁恼的大事,基本算是解决后,穆淮谦却并没有想象中的轻松。此后的数日里,穆淮谦再没吃到桃花小公主赠送的美食,不只是他,是东学堂里的所有人,都没再享受过额外美食,二号小吃货姚得逸耐不住了,便扭扭捏捏的向元宝小王爷打听:“王爷,公主这几日…… 怎么不带好吃的了?”嗷,他十分想念蜜汁小鸡腿、香辣小鱼干、驴肉火烧、麻辣大虾!想吃的不得了! 提起这件事,元宝小王爷却是一脸好笑:“哦,公主开始节食了。” “节食?!”姚得逸低低的轻呼一声,“公主为什么要节食?”小公主要是节食了,他不就蹭不到好吃的了! 元宝小王爷默默瞥一眼姚得逸,没有吭声,姚得逸却赶紧缩回脖子,不再追问了。一向好吃的公主小表妹,居然有意志力节食,宁玉泽心里也是好奇的厉害,不过,有姚得逸的前车之鉴,宁玉泽便明白王爷表弟不欲在大众之前说表妹的私事,于是,过了一天后,他才十分委婉的问了一 下王爷表弟。 对大舅舅家的表哥,元宝小王爷倒没选择隐瞒不说。“哦,前几天,扇扇和皇兄闹着玩,她先问皇兄她漂亮么,皇兄答她漂亮,她就可开心了,过了一会儿,她又问皇兄她胖么,皇兄答她很胖,扇扇就不高兴了。”元宝小王爷笑着摊了摊手,“这不,她就开始 节食了,皇兄本来以为她在闹着玩,顶多坚持两三天就得再贪嘴,谁知,她居然来真的,现在谁拿好吃的诱惑她,她都不上钩。” 穆淮谦的耳力甚佳,元宝小王爷和宁玉泽的悄悄话,被他听了个一清二楚。 居然是因为胖才去节食么?穆淮谦在心里默默腹诽道,桃花小公主哪儿胖了,只不过是婴儿肥未消,等她长大了,自然就瘦下来了,有什么好节食的,可这话,他也不好和桃花小公主当面说,嗯,从那天开始,桃花小公主已经不再 对他另眼相待了,他这会儿若是再巴巴的凑上去,也不太合适。 慈宁宫。正是暮春三月,时气大好,季子珊在慈宁宫的后花园,陪圆圆大皇子一起荡秋千玩,推秋千的人是季子清陛下,至于惠安太后则笑盈盈的坐在一旁瞧着,董皇后领着宫女嬷嬷过来时,只见宝贝儿子正乐得 咯咯直笑。 “嫂嫂,你也来坐,我们一起荡秋千!”季子珊朝董皇后笑喊道。 董皇后走近之后,先给惠安太后和季子清陛下福身行礼,尔后才笑回季子珊:“嫂嫂都多大了,怎么还能玩这个,扇扇和圆圆玩吧,你们两个可要乖乖坐好,不要随便乱动。” 季子珊转了转眼珠子,扭头问后头的季子清陛下:“皇兄,长大以后就不能玩荡秋千了么?” “怎么不能?”季子清陛下笑道。 于是,季子珊又朝董皇后笑喊:“嫂嫂,皇兄说了,大人也能玩荡秋千的,你也来嘛,圆圆,叫你母后过来坐!” 圆圆大皇子是个听话的乖宝宝,铁杆好友小皇姑一声令下,他就立刻伸长脖子跟着喊道:“母后,来坐!” 董皇后颇尴尬的去瞅惠安太后:“母后,这俩孩子……”不待董皇后开口解释完,季子清陛下已神色自若的笑道,“皇后也来坐吧,三个人而已,朕还推的动!” “母后,你也一起来坐呗!叫大哥哥一个人推我们玩!”季子珊又朝惠安太后发出热情的邀请。 季子清陛下斜眼看着胖妹妹:“……要不要把你元宝哥哥也叫过来坐啊。” “不要,已经没位置给他坐啦!”季子珊小公主笑得见牙不见眼。 三大两小在后花园玩笑一场后,就回了寿康殿,三个大人净手之后,开始饮茶说话,两个小娃娃则坐进了季子珊的大号摇摇木马车里,按照季子清陛下的吩咐,季子珊揽着圆圆大皇子教他背《三字经》。 童音稚嫩,又兼两人都白胖可爱,憨态可掬,季子清陛下脸上的笑容愈盛,便不怎么在意惠安太后和董皇后在说些什么。“……再过两日,就是两位姑母家办满月酒的日子了,要赐下的贺礼,臣妾已叫人准备妥当了,只等日子一到,就叫人按时送出去。”董皇后说道,二月底的时候,同时有孕的柔嘉和仪萱两位大长公主,分别 得偿所愿的产下一女和一子,据说柔嘉大长公主给老来女取名儿叫明珠,至于仪萱大长公主的老来子,则取了个宝玉的名字。 惠安太后搁下手里的茶盏,动作温雅的拿帕子拭着嘴角:“往宫外送礼赏赐这些事,你都是办老了的,不必事事再来汇报给哀家。” 董皇后应了一声,然后又道:“新选入宫的四个才人,臣妾打算安排她们住在华熙宫,母后意下如何?”三年前选入宫的三个秀女,冯氏进了冷宫,陈氏和褚氏都已升了贵人的位份。 “这些小事,皇后瞧着办就行了。”惠安太后不甚在意的说道。董皇后说完两件该提的事后,就开始和惠安太后闲扯些别的家常,另一厢,在季子珊教完圆圆大皇子一个段落后,季子清陛下端着一只碟子走到胖妹妹身边,将手里的芙蓉糕轻轻往前一送,一脸笑眯眯道 :“扇扇教圆圆背书辛苦了,来,大哥哥犒赏你一块芙蓉糕吃。” 季子珊很坚决的别过脸:“拿走,还没到用膳的时辰,我不吃!”季子清陛下:“……”这小丫头,也太不给他面子了,季子清陛下默了一默,又将碟子拐个弯,递到圆圆大皇子眼前,语气温和的吩咐道,“圆圆,你拿一块芙蓉糕,哄你小皇姑吃掉。”他非把胖妹妹的节食戒 给破了不可。 季子珊怒瞪季子清陛下一眼——真是没下限,居然使唤一个才两岁多的奶娃娃!可偏偏才两岁多的圆圆大皇子,是个极听父亲话的乖孩子,亲爹叫他哄小皇姑吃芙蓉糕,圆圆大皇子便伸出胖爪子,捏了一块香甜味美的糕点,然后目光澄澈的递给铁杆好友小皇姑,声音嫩声嫩气道:“姑 姑,吃甜糕——” “圆圆,姑姑不想吃,你说怎么办呢?”季子珊对圆圆大皇子摆出一幅可怜兮兮的表情。 圆圆大皇子眨了一下眼睛,又去瞅季子清陛下:“父皇,姑姑不想吃——” “圆圆想个办法,叫你小皇姑吃掉。”季子清陛下很不厚道的又道。 圆圆大皇子左右为难的瞅着手里的芙蓉糕,姑姑不想吃,父皇又非让姑姑吃,圆圆大皇子纠结了半天,最后语气弱弱的请示季子清陛下:“父皇,姑姑不想吃,我替姑姑吃,好不好呀。” 见乖孙子被当亲爹的和当亲姑的为难,惠安太后颇没好气的拍桌笑骂道:“皇帝,扇扇,你们两个一边胡闹去!这么为难哀家的小圆圆,你们可真好意思!圆圆,过来皇祖母这里——” 圆圆大皇子捏着芙蓉糕,被嬷嬷带去了惠安太后那里。季子珊一脸挑衅的冲季子清陛下做鬼脸:“嘿嘿,想让我破戒,没门儿,没门儿,等我过生辰的时候,你就等着输我二十个大元宝吧。” 第145章 季子珊在情场上失了意, 不免在赌场上分外如意。 历经一个半月的考验后, 季子珊如愿以偿的赢了一袋子金元宝, 抱着金元宝乐够了, 季子珊又让惠安太后帮她量尺寸, 嘴里还一个劲儿的问着:“母后, 我瘦了没, 瘦了没……” ——既得了金元宝,又顺利瘦了身,妥妥的一石二鸟啊, 噢耶。惠安太后亲自捏着软尺给闺女量了量,又比照了下之前的数据记录,最后一头黑线道:“怎么又胖了一点儿……”胖闺女在三餐之外, 意志很坚定的没再吃零嘴了, 不过,一天三顿的正常膳食, 她倒是一点没少 吃, 依稀还加了量。 “啊?!嗷嗷嗷——”季子珊小公主泪奔着跑去里殿照镜子, “我怎么可能没有瘦?!”输了一袋子金元宝的季子清陛下, 见胖妹妹辛苦节食了好几十天,结果却是不瘦反胖, 立时拍腿大乐起来, 圆圆大皇子见自己父皇高兴, 赶忙叫人倒了一杯温茶,然后颠颠的给自己老爹捧过去, 身为妹妹密友 的元宝小王爷,则一溜烟的追进了里殿,小妹妹眼瞅着就要过生辰了,若是生辰那天不高兴的拉着脸,那多不喜庆啊。 元宝小王爷连哄带骗,才把因减肥失败而情绪失控的小妹妹安抚好。哄骗的借口也挺简单,身材尺寸又大了一点,并不代表就一定是长胖啊,也可能是长大了嘛,见小妹妹觉着自己的话有点道理,元宝小王爷又赶忙再添一把火,把胖妹妹提溜起来抱转了两圈,忍着急促的 呼吸又安慰小妹妹道:“谁说扇扇又胖了?扇扇的体重明显轻了好多!” 于是,到了五月初八那日,季子珊搂着圆圆大皇子坐在一处,笑得满面春风。柔嘉和仪萱两位大长公主早出了月子,所以,季子珊六岁的生辰礼,她们两个人也都来了,许是因为没有给高芸芸赐婚的缘故,终于喜得一子的仪萱大长公主便有一点淡淡的,只说了几句贺喜称赞的话, 便安安静静的听戏吃茶了,倒是柔嘉大长公主满嘴好话,夸完季子珊夸圆圆大皇子,夸完圆圆大皇子又夸元宝小王爷。 惠安太后一瞧柔嘉大长公主的架势,就知道她有事情找自己了。 果不其然,数日后,柔嘉大长公主特意来了一趟皇宫,闲扯一会儿家常后,便提起了此行的来意——她想让幼子许林也来皇宫的学堂上学。柔嘉大长公主身为皇亲国戚,若想往皇宫的学堂里塞人,她具有十分天然的优势,像她的长子许果,次子许树都在皇宫就读过,两个儿子的区别是,许果因屡次捣蛋且不服管束,最终被劝退离宫,而许树 在皇宫本本分分,在今年年初之时,已经被季子清陛下安排了个差事当官去了。“林哥儿想来皇宫上学,也不是不可,但你也该知道,皇帝吩咐了,文华阁的先生们都要严格管教学生,哪怕是元宝犯了错,该罚也得罚,该打也得打,只要你舍得,哀家就和皇帝说一声,也让林哥儿来宫 里。”惠安太后转着手腕上水色极通透的玉镯,口吻悠悠道。 柔嘉大长公主想到自己骄纵的幼子,微微有些头疼。不过,为了幼子能有个锦绣前程,柔嘉大长公主还是咬牙笑道:“瞧嫂子说的,这有什么好舍不得的,宫里先生的本事都是再好不过的,林哥儿若是能得他们教导点化,这可是旁人求都求不来的福气。”等 回去之后,她一定得揪着幼子的耳朵三令五申,务必叫他在宫里乖巧懂事。 “如此便好。”惠安太后笑着答应了。 柔嘉大长公主又说笑一阵后,便告辞离开了,这时,碧云嬷嬷从外边回来,神色些许古怪的低声道:“娘娘,二王爷那边又有消息传过来了。” “他在南边又生什么事了?”惠安太后漫不经心的问道。要说季子铭王爷也是朵奇葩,去年年底,在他被爆出有断袖之癖后,他不想着怎么挽救自己的形象,反而拍拍屁股直接离开京城跑去南边逍遥了,因有护卫一路随行保护,他没少干嚣张跋扈的事,算算日 子,他已经在南边待了半年多,他亲娘德太贵人都快被他气死了。 “娘娘,二王爷病了,消息上说,二王爷隐约染上了……花柳病。”碧云嬷嬷极低声的说道。 花柳病? 惠安太后长长的眼睫倏然一抬,凝声道:“此事当真?”“应该是真的,陛下叫刘全顺亲自来送的口信儿,二王爷现在怕的很,已经急匆匆的启程回京了。”碧云嬷嬷悄声再道,花柳病只要染上了,几乎就是没治的,天下名医汇聚京城,二王爷唯一能寄予的希望 ,也只有京城的太医院了,“娘娘,这倒是意外之喜了……” 惠安太后震惊过后,便又恢复了一派的镇定从容:“德太贵人一直记挂着子铭,等他回来了,哀家……”当天中午,季子珊得知一个消息,东学堂要进新同窗了,新同窗名唤许林,正是柔嘉大长公主的第三子,季子珊对这个毛小子的印象很不好,她可没忘记,三年前,这熊孩子老想掐她的脸,还踢了素容嬷 嬷好几脚,是以,季子珊当即皱起精致的脸蛋,不高兴道:“母后,我不想叫他来宫里上学。” “为什么呀?”惠安太后含笑问道。 季子珊张口便道:“讨厌他。” 惠安太后摸摸胖闺女的嫩脸蛋,温声笑道:“扇扇若是讨厌他,不睬他就行了,他若是招惹你,你就回来告诉母后,母后给你做主。” “那好吧。”季子珊勉强答应道。三天后的下午,许林正式入住皇宫上学,因许林勉强也算是元宝小王爷的伴读,是以,惠安太后同样安排他住进了如意馆,也算是和其余四人有个照应,哪知,这位小公子刚来皇宫,就闹了一点幺蛾子, 如意馆的管事梁三泰,给许林小公子安排的那间屋子,房前正好有一棵梅树,因现在不是梅花的花期,所以,这棵梅树便只有叶而无花,许林小公子瞧得很不满意,一转眼,就瞧上了董致远的屋子。 董致远那间屋子的窗外,正有一株海棠树明艳似霞。许林小公子便要求住董致远那间屋子,董致远自然不乐意,他已在这屋住了三年多,凭什么让给新来的啊,许林是大长公主之子,董致远又是当朝小国舅,梁三泰哪个都得罪不起,为化解争端,梁三泰便 赶紧对许林小公子说给他另换一间,谁知,许林小公子硬是不肯,十分执拗的非要去住董致远那间。 一个头两个大的梁三泰,便悄悄遣了一个小内监,去慈宁宫讨碧云嬷嬷的示下。碧云嬷嬷听了如意馆的事儿,便禀告给了惠安太后,因这天是学假日,元宝小王爷和季子珊便在寿康殿里玩,陡听刚搬进皇宫的许林小公子惹事,季子珊撇了撇嘴后,接着和元宝小王爷下棋,就在旁边坐 着的惠安太后听罢,随口吩咐道:“吉祥苑不是空着么?叫梁三泰领林哥儿去住那里吧,他想住哪间住哪间。” 吉祥苑本是季子涛和许树上学时住的地方,如今他们两个人,一人去了江南游学,另一人已被恩封官职,吉祥苑也就空了下来。 碧云嬷嬷福了福身,领命出去了。 “哼,我就说许林很讨厌吧。”季子珊小公主皱了皱俏鼻子,朝惠安太后抱怨道。 惠安太后弹一下胖闺女的额头,笑嗔道:“小丫头,下你的棋吧。” 逢五的学假日过后,次日清晨,季子珊便跟着元宝小王爷又去文华阁上学,元宝小王爷的五个伴读已在昨天入夜前全部返宫,是以,众人都早早来了学堂,然而,这日的学堂氛围,却不如往日和谐友爱。 “你们都在做什么啊?”季子珊走进学堂后,便好奇的问了一句。 宁玉泽脸色难看道:“许林非要坐淮谦的位置。”这个许林真是霸道,昨天要抢致远的屋子住,今天又想占淮谦的座位,明明是豪门贵公子,怎么就养成了一幅土匪的脾气。 听了宁玉泽的话,许林小公子不仅不羞愧,反而特别理直气壮的挺起胸脯,骄傲的好似一只小公鸡:“我就要坐这里,我要和扇扇表妹坐一排!” “谁要和你坐一排!”季子珊绷着脸蛋,一步一步走到自己的座位,对霸占穆淮谦座位的许林道,“坐第三排去!” 东学堂的课桌摆放,是三张桌子摆一排,原先共有六人,刚好凑成了两排,如今又添了一人,自然要摆到第三排去了。 见许林咬着嘴唇迟迟不动,季子珊一巴掌拍在桌上,好似一朵霸王花般发怒道:“你去不去?!这是我家的学堂,你敢不听我的话!”许林小公子入学之前,柔嘉大长公主对他是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在皇宫上学时一定要听话,万万不能招惹元宝小王爷和季子珊,许林小公子脸色变了几变,忍住也去拍桌子发怒的冲动,到底起身离开了穆 淮谦的座位。 古有英雄救美人,今有公主救同窗,作为被‘拯救’的对象,穆淮谦心里颇复杂的开口道:“多谢公主出言相助。”季子珊却没搭理穆淮谦,而是朝元宝小王爷举起自己的胖爪子,眼泪汪汪道:“小哥哥,手好疼……” 第146章 见小妹妹刚才还气势凛凛, 威风的跟朵霸王花似的, 一转眼, 就双眸氤氲着水汽, 柔弱可怜的像一朵小白花, 元宝小王爷被这巨大的反差, 震得有一点儿懵, 不过,他还是很快握住小妹妹的肉爪爪,凑上去给 她轻轻的呼呼:“扇扇乖, 不哭哦,小哥哥给你呼呼……” 季子珊小时候非常活泼,难免有磕着碰着摔着的小状况。 而元宝小王爷陪妹妹一起长大, 可没少给妹妹呼呼被撞的地方, 此时,他一边给妹妹轻呼右手, 还一边温声劝慰道:“扇扇就算生气, 也不该用力拍桌子呀, 看看, 把手拍疼了吧。” 穆淮谦站在一旁,神色尴尬极了, 桃花小公主都是为了他……察觉到穆淮谦满脸的抱歉之意, 元宝小王爷温声对他道:“公主最是心善, 连宫女和太监都看不得受人欺负,更何况是你……”眸光一转, 元宝小王爷瞅着面色甚不服气的许林,语气冷淡道,“许林,你昨儿个 抢屋子,今儿个又抢座位,你来皇宫之前,你母亲没有给你讲过宫里的规矩么?” 许林小公子在家里当惯了小霸王,但到了皇宫,元宝小王爷才是真的地头蛇,这一屋子的学生,都是因为他的缘故,才有机会在皇宫就读,也因此才有机会近距离得到季子清陛下的青眼相待。 京城之中,谁人不知,季子清陛下最是宠爱一对小弟妹,若是招惹了他们两个,基本就等于自毁前途。 当然,除非那人能惊才绝艳到令季子清陛下原谅他的狂妄。 许林小公子到底还理智尚存,此时见元宝小王爷一脸不悦的指责他,便不得不低下高傲的脑袋瓜,低声认错道:“我错了,请王爷表哥原谅。” 元宝小王爷不再理会许林小公子,就收回了冷淡的目光,当他再看向小妹妹时,眸光已然温柔如水:“扇扇,还疼不疼了?” “疼。”季子珊撅着小嘴巴,特别委屈的哼哼。 ——现在正是感动小驸马的时候,季子珊哪怕不觉得疼,也得装出来挺疼的模样来。季子珊眼角余光所到之处,发现穆淮谦轻抿嘴唇,脸上的表情也更加不自在,心里便默默的笑了,哼,小样儿,她非把你变成她的小驸马不可,既然穆淮谦恐惹祸上身不敢言传,那她便遵守规矩只叫他意 会好啦。 “乖,那小哥哥再给你呼呼。”元宝小王爷压根不知道,小妹妹肚子里正咕嘟咕嘟的往外冒坏水,只当她是真的手疼,便又赶紧再给她呼了好几下。 待感觉到火候差不多了,季子珊便对元宝小王爷笑道:“好了,小哥哥,我不疼啦。” “以后可不许这么冲动了,凡事有小哥哥在呢。”元宝小王爷摸摸妹妹的脑袋瓜,温声说道。 季子珊乖乖的点了点头,然后就翻开课本看了起来,元宝小王爷对还站着的几人道:“都坐下复习功课吧,顾太傅也快该到了。” 元宝小王爷一发话,其余五人立刻安静坐好。不一会儿功夫,身材瘦长的顾太傅便来了,他眯着小眼睛瞅了瞅第三排的许林,问了他几个关于学习进度的问题后,就开始了一惯的上课流程,抽查背书,检查作业,以及开讲新的文章,讲至半途时,顾 太傅突然肚子不舒服,于是叫七个学生先习会儿字,他则赶紧去恭房了。 表情严肃的顾太傅虽然离开了,但元宝小王爷等人依旧规规矩矩的。在其余六人都安静的提笔练字时,颇感无趣的许林小公子,则滴溜溜的转起一对儿眼珠子,他长这么大,还从来没像今天课前那么窝火过,王爷表哥和公主表妹他惹不起,也不敢惹,一个将军的儿子,他 却一点也不放在眼里,他身上流着皇室的血脉,是正儿八经的皇亲国戚,难道会怕一个将门子弟?许林小公子怒从心头起,遂恶向胆边生,他抓着笔毫,在砚台里蘸上浓浓满满的墨汁,然而却不往纸上落笔写字,反倒将笔头往前一探,用力朝前排穆淮谦的后背上甩去,他笔头上蘸的墨汁极浓,三甩两 甩之下,穆淮谦青色的衣袍上便落了好些个小黑点。 已入夏季,身上的衣衫都甚为单薄,在墨汁甩到后背的那一刻,穆淮谦便察觉到不对之处,他提笔扭过头来之时,许林小公子还保持着身子前倾故意使坏的姿势。 穆淮谦倏然蹙起眉峰——这混账王八小子,他记住他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看他以后不扑他麻袋狠狠暴揍一顿! 许林小公子见穆淮谦发现他使坏,却隐忍的不敢吱声时,立时得意的冲他大挑眉头,这时,一道脆利明快的嗓音,忽然怒气冲冲的响起:“许林,你又在干什么?!” 仗义执言的人,正是季子珊。 季子珊就坐在穆淮谦的旁边,他这边有什么动静,季子珊当然是第一个知晓。 见公主表妹满面怒容的瞪着自己,许林一下子就怵得厉害,毕竟课前才被她跋扈的吼了一顿,许林讪讪的收回笔杆子,语气弱弱道:“我没干什么啊。” 经过季子珊这一喧哗,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来。 “没干什么?!我都看到了,你刚才明明把毛笔伸在桌子外头!穆淮谦,你转过身来,让我们看看,许林是不是在你背上乱写乱画了!”季子珊宛若一个正义的使者,满身的浩然正气。 谁也不知道,季子珊此时正打着一箭双雕的主意,第一嘛,自然是感动自家小驸马,第二,许林实在是太熊了,若不叫他知道厉害吃点苦头,东学堂只怕再无和谐之气氛。 见桃花小公主又替自己打抱不平,穆淮谦的心情……更复杂了。其实,他心里都记着小本本呢,许林现在仗势欺他,他以后纵算明面不能报仇,也会在暗地狠削他一顿,别以为自己长了一张书生脸,就脾气特别好,有句话听过么,人不可貌相,在他文弱的外表之下, 他其实有一颗一点也不文弱的心,他可是个有仇报仇有恩报恩的性子。 许林欺他,他自然要报仇,但是桃花小公主如此帮他,要说心里不感动,那绝对是假话,没有人愿意窝窝囊囊受气的,在自己不便反抗时,有一个人替自己挺身而出,那感觉…… “许林,你又胡闹!”元宝小王爷看到穆淮谦背上十分显眼的墨团后,俊秀的脸蛋顿时阴沉了下来。 见元宝小王爷怒了,许林赶紧撒谎道:“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不小心——”宁玉泽心里冷笑两声,正要说桌子那么大,不管你怎么写字,也不该把墨汁溅到前边去吧,这时,却见季子珊蓦然跳下椅子,两步走到许林的书桌前,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只见她抓起许林桌上的砚台, 就往许林的胸口扣盖了上去,然后,季子珊把砚台往桌子上一扔,叉着小肉腰气呼呼道:“许林,我不是故意的,我也只是不小心,你不要生气啊——” 季子珊说完,就头也不回的返回座位。 黑色的墨汁吧嗒吧嗒的往下掉,许林瞅着胸前的一大片狼藉,心里委屈极了,小嘴一扁,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就在这时,顾太傅从外头回来了,他走进学堂后,一扬戒尺,啪的一声敲在桌案上,吓得许林从嚎啕大哭,改成了小声抽泣,顾太傅沉着脸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不待元宝小王爷有反应,季子珊立即举手表示:“太傅,我来说!” 顾太傅并没有因为季子珊是皇家公主,就表现的特别和颜悦色,他依旧沉着脸:“你先说。”季子珊当即口齿清晰的讲述了一遍刚才之景,从许林调皮捣蛋往穆淮谦身上甩墨水,再到他使坏被自己发现叫破,又到许林撒谎不认,最后自己一怒之下,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法子,教训了许林 一顿,顾太傅不是偏听偏信之人,待季子珊陈述过后,顾太傅又依次问了许林、穆淮谦、元宝小王爷等人一遍。 顾太傅听罢众人的陈词,以许林不守上课规矩、季子珊任性妄为为由,罚两人各挨十下戒尺,外加每人抄写《弟子规》三遍,十下戒尺当堂领罚,三遍《弟子规》则需在明日早课前抄好上交。 面对将要受的皮肉之苦,许林一脸惊惶,季子珊却丝毫不惧,穆淮谦则赶紧出声发言道:“太傅,此事是因学生而起,公主也是因学生之故,才会连累受罚,学生愿代公主受戒尺之责,还请先生准许。” 元宝小王爷抿了抿嘴唇,亦道:“太傅,是学生没有管好扇扇,让她在学堂放肆了,学生亦有责任,还是让我代扇扇受罚吧。” 其余三人一见元宝小王爷发声,纷纷要求愿代季子珊受罚,三人找的理由也是各种各样,总之,都将错误往自己身上揽。季子珊却不领情,昂着脖子大声道:“一人做事一人当,是我坏了学堂规矩,自然是由我受罚……”从座位上蹬蹬蹬走到顾太傅跟前,季子珊伸出白白嫩嫩的胖爪子,十分执拗的说道,“太傅,学生愿意领罚 ,您打吧。”——穆淮谦,为了让你心甘情愿当她的小驸马,她够拼了吧。 第147章 慈宁宫。 “疼么?”惠安太后用手指挑了一些药膏子, 细细涂到季子珊微肿的小胖手上, 口内温和的问道。 季子珊嘟了嘟嘴巴, 哼哼道:“不疼。”“不疼?看来顾太傅还是打你太轻了。”惠安太后轻轻嗔瞪一眼胖闺女, 若是顾太傅真是敞开力气打, 十下重重的戒尺打下来, 胖闺女的左手掌铁定得见血光, 哪还只是微微红肿的小伤势,“挨了这一回打,以 后还冲不冲动啦?” 季子珊继续嘟嘴巴:“我看见许林那么嚣张, 还不乖乖认错,心里就特别生气嘛!”“在学堂,若是哪个学生犯了错, 自有先生们管教, 你是学堂里的先生么?”惠安太后给胖闺女敷匀药膏子后,又从元宝小王爷手里接过一条水红色的薄纱巾子, 一圈一圈绕缠到胖闺女的左手上, 口内又接着道 , “以后不许再这么胡闹了, 若还有下一回,先生打完你后, 母后也得打你一顿, 听到没有?” “听到了。”季子珊垂头丧气的低着脑袋道。 ——哼, 哪还有什么下一回,苦肉计一回已足矣。惠安太后给季子珊处理好手伤, 便带着一儿一女去用午膳,午饭过罢,季子珊却没有如常去午睡,而是嚷嚷着要抄《弟子规》,惠安太后瞄着胖闺女的伤爪爪,温言好语的哄她先午睡,书可以到晚上再抄, 季子珊却不答应:“不行,太傅罚我抄三遍呢,晚上肯定抄不完,我得在中午先抄好一遍。” 季子珊说的一本正经:“母后,你去寝殿歇着吧,不用管我,反正手有点疼,我也睡不着。” 惠安太后轻轻叹了口气,吩咐素容嬷嬷好好照顾季子珊后,便回寝殿去了。到了下午,光荣挂彩的季子珊,举着自己被包裹的胖爪子,一脸困倦的来到文华阁,宁玉泽见她精神不佳,忙问这是怎么了,元宝小王爷甚为无奈的瞥了一眼小妹妹:“她中午没睡,抄了一中午的《弟子规 》。” 仿佛为了配合元宝小王爷的话,季子珊不失时机的掩起口唇,轻轻打了个呵欠。穆淮谦中午同样没睡,却依旧精神满满,此时,他见桃花小公主手掌带伤,脸色犯困,不由自主的开口道:“公主若是不舒服,不如回宫歇着吧……”见桃花小公主目光澄澈的看来,穆淮谦只觉耳根子有些热 热的发烫,竟有些不敢直视桃花小公主的眼睛,“公主是因我的事情才受罚,还是我替公主抄写《弟子规》吧。” “我们的笔迹又不一样,你若是替我抄写,肯定会露馅的。”季子珊坐到椅子上,右手捧腮惆怅道,“还是我自己抄吧。” 穆淮谦一想也是,不过,戒尺没替桃花小公主挨成,抄书也无法帮到桃花小公主的忙,他的心里颇不是滋味,便神色讷讷道:“都是我连累了公主……”是不是心里又抱歉又感激啊,季子珊挺想听到穆淮谦接下来的话是‘大恩不言谢,我愿以身相许报答公主’,当然,季子珊也知道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便冲他摆了摆受伤的爪子,满不在乎的说道:“不关 你的事,是我脾气太冲动,忘了这里是学堂了……” 言外之意即为,若她仗义相助的地方是在学堂之外,她就不会受到任何处罚了,最多被母兄口头教育一下。季子珊和穆淮谦说了几句闲话后,就不再和他搞交流了,只专心和自己元宝小哥哥撒娇说笑,因还有两遍《弟子规》要抄写,下午一放学,季子珊半点没有贪玩,赶紧溜回慈宁宫赶作业,彼时,季子清陛 下正领着圆圆大皇子在寿康殿,见季子珊蹦蹦跳跳的回来了,季子清陛下颇有点哭笑不得:“扇扇,挨了先生一顿打,你还挺乐呵,嗯?”“姑姑,手怎么啦?”季子珊缠手裹伤的巾子,是比较显眼的水红色,一下子就吸引到了圆圆大皇子的注意力,圆圆大皇子噗蹬着小短腿,哼哧哼哧的跑到季子珊跟前,仰着嫩生生的小脸蛋,眸光水润润的 问道。 季子珊摸摸侄子的小脑袋,眉眼弯弯道:“没事,姑姑缠着纱巾子玩呢。”季子清陛下嘴角一抽,朝满嘴善意谎话的胖妹妹招了招手:“过来,叫大哥哥瞧瞧你的手。”待季子珊嬉皮笑脸的近到跟前,季子清陛下伸手解了纱巾一瞧,只见胖妹妹的手掌已基本消肿,他不提是用的药 膏子稀罕,只点着胖妹妹的脑门道,“你个淘气鬼!顾太傅是看在大哥哥的面子上,才对你手下留情打的轻些,要不然,你这小巴掌早被打得稀巴烂了!” “哼!不理你了!”季子珊被说得不高兴了,转身就走。 。 季子清陛下手臂一抬,揪住胖妹妹一根小辫子,把哎哟哎哟乱叫的小丫头扯回来:“火急火燎的跑什么?” “人家忙着呢,没功夫和你玩。”季子珊板起小脸,一本正经的认真模样。 季子清陛下嘴角微翘,饶有兴致的问道:“忙什么?忙着去吃零嘴么?”自打节食无用后,胖妹妹又重回贪吃的老路。“什么呀,我忙着去抄《弟子规》,太傅明天一早要检查的。”季子珊一脸‘我是去干正事’的神态,“大哥哥,你快松开我的辫子,我要去抄书!”季子珊和皇帝老哥理论了几句,却见他依旧扯着自己不撒手, 一幅悠闲自在的神情,季子珊顿时怒了,大声告状道,“母后,大哥哥又欺负我!” 笑瞧长子幼女玩闹的惠安太后,顿时不能装聋作哑了,便开口道:“清儿,你不是来安慰扇扇么,怎么一转眼,就又欺负上她了。”季子清陛下嘴角抽抽道:“她这样兴奋的精神头儿,哪还再用得着安慰。”欺负一下还差不多,心里虽这样想,但手上到底松了力道,得了自由的季子珊立即灵活的蹿了,一边往摆着茶果的桌子边跑,一边 吩咐素容嬷嬷,“嬷嬷,快给我备纸磨墨,等我吃两个果子,就去抄书。” 素容嬷嬷笑着去了。季子清陛下望着抓起果子就啃的胖妹妹,有点无奈的摇了摇头,亏他还以为小东西要和他告状,想把讨厌的许林撵出学堂,哪知,她的脑袋里只记着吃和抄书,压根没提许林之事,季子清陛下摸了摸下巴 ,那他……就不管了。 次一日,季子珊一脸尊敬神态的上交三遍《弟子规》。顾太傅伸手接过,一页一页翻着瞧,只见纸上的字体端正整齐,字形虽尚不成熟,却也有了些秀丽的雏态,入学两年多,公主旁的方面没啥长进,唯有这写字进步极大,可见是下了功夫练习的,顾太傅暗 暗点了点头,问道:“这三遍《弟子规》,公主抄写了多久?” 季子珊垂手恭敬作答:“中午写了快一个时辰,晚上写了两个半时辰。”她当然可以写的快些,不过那样一来,她写的字形就不工整好看了,难得有罚抄文章的经历,季子珊自然是格外认真的对待,那一笔一画慢慢写的架势,叫陪夜的惠安太后看得十分捉急,恨不得亲身上阵 替胖闺女写。 顾太傅听罢,便颔首道:“回去座位吧,以后记着,凡事切不可任性妄为。”季子珊有模有样的作揖道:“学生受教了。”她这边的惩罚作业顺利检查通过,另一厢,许林却是姗姗来迟,在他满心烦躁的来文华阁时,顾太傅都上了快一半的课了,上课迟到,是一错,惩罚作业没有完 成,又是一错,向来以严厉著称的顾太傅,当即啪啪啪又赏了许林十戒尺,并勒令他今天仍要罚抄三遍《弟子规》。 许林委屈的小声抽泣,又被顾太傅以‘扰乱上课秩序’为由斥责了一通。在皇宫就学的日子,实在太不愉快,是以,终于挨到放学假回家的许林小公子,几乎是以落荒而逃的心情,赶紧离开了皇宫,回到家里一见着亲娘柔嘉大长公主的面儿,便哭着闹着不想去宫里上学了,柔 嘉大长公主忙问儿子何故,许林小公子顿时怨天怨地的抱怨,什么王爷表哥骂他,公主表妹打他,别的人都不理他,连顾太傅都整天为难他。 许林只捡所受的委屈说,却半句没提自己做了何事,在柔嘉大长公主再三的追问下,许林才一五一十的道来,柔嘉大长公主听了,也是无语的厉害:“臭小子,你到底有没有把为娘的嘱咐记在心里?!” “记着呢!”许林甚是不服的嘟囔道,如若不是记着亲娘的嘱咐,他一定把欺负他的人,统统当场踹一顿。见儿子理直气壮的不认错,柔嘉大长公主甚为头疼的摁摁额角,然后耐着性子和小儿子讲道理,然而,不管柔嘉大长公主如何说,许林是怎么也不肯再去皇宫上学了,开玩笑,他在宫外上学时,先生们不 敢过分管他,学堂的同窗们都恭维讨好他,哪像在宫里时,先生总逮着他打,一屋子的同窗都不爱理睬他。 在又该重归学堂那一日,柔嘉大长公主狠着心肠,叫人把小儿子押上去皇宫的马车,谁知,马车还没走多大会儿,许林小公子便拱出车门跳了下来。 大概是落地的姿态不对,许林小公子摔伤了……一条腿。在许林小公子退学半个月后,疑似染了花柳病的季子铭王爷,终于回到了京城。 第148章 季子铭王爷回到王府的时候, 德太贵人正在二王爷府大发雌威, 二王爷房里的一众姬妾个个噤若寒蝉, 大气不敢乱喘一下, 陡听下人回禀宝贝儿子回来了, 一身凛凛气势的德太贵人, 当即激动的站起身来, 喜 上眉梢道:“快叫他过来!”她身为长辈,不好亲去外头迎接,一转眼, 便瞅向穿一身玫红色衣衫的武侧妃,“庭芳,你去外头迎一迎王爷。” 庭芳是武侧妃的闺名, 闻言, 武侧妃福了福身,满脸喜气的快步去了。 而别的姬妾因没有得到准许, 都只能老老实实待在德太贵人的眼皮子底下。 至于本该在皇宫待着的德太贵人, 为何会出现在二王爷府, 却还要从大半个月前说起, 也就是惠安太后得到季子铭王爷染病的消息之后。那一日,德太贵人在自己宫里大生闷气, 试想一下, 儿子离京在外不来看自己, 自己又被正室主母压得抬不起头,她心里能不憋屈郁闷嘛, 在她又想找宫女茬以此发泄心中愤懑时,慈宁宫来人传话,说惠安太 后找她过去,德太贵人一点也不想去,但碍于规矩又不得不过去。到慈宁宫行礼赐坐后,德太贵人便听惠安太后对她道:“哀家数次遣人下江南,想叫子铭早点回京,可那孩子……唉,他眼瞅着就二十了,到现在还不肯大婚娶妻,一直这么下去可不成,哀家和皇帝的话, 他不肯听,你是子铭的亲娘,他大概会卖你几分面子……” 废话,子铭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不听她的话难道要听你的话?德太贵人在心里骂道。“……这样吧,哀家给你个恩典,你搬到子铭的王府去住吧,一来,能够好好管教子铭,叫他收些玩心做点正经事,二来,也叫他能时时侍奉孝敬你,全了你们的母子之情,三来,你替子铭好好把把关,早 些替他相个王妃,你意下如何?”惠安太后缓缓说完后,便征询德太贵人的意见。 德太贵人还能有什么意见,自然是欢天喜地的应了。 予她们这些先帝妃妾而言,福安宫不啻于一个活死人墓,既然有机会能离开,不赶紧抓住的是……傻瓜!于是,数日后,打点好随身物件的德太贵人,浩浩荡荡搬进了二王爷府,与此同时,二王爷府的一众姬妾,也迎来了水深火热的日子,武侧妃是德太贵人的亲侄女,除了她的日子好过些,其余的女子可就 惨了,尤其是和武侧妃作对的江茹茹,近段日子可被德太贵人收拾惨了。 德太贵人高坐上首,心情雀跃的等了一会儿,才见一个头戴帷帽的男子大步走进屋来,在他身后,跟着眼眶通红双目流泪的武侧妃,德太贵人注目一瞧,只见侄女儿的右脸颊上,竟是明显的红肿起来。 “统统给本王滚出去!”不待德太贵人张嘴,头戴帷帽遮脸的季子铭王爷,率先暴怒的吼了一句。 德太贵人虽不明何故,但儿子为重,是以她也忙跟着斥道:“都出去!”待一屋子青春貌美的姬妾离开后,德太贵人才满面疑惑的问道:“子铭,你这是怎么了?一回来就发这么大的火,外头天儿热,你戴个帷帽挡日头就算了,怎么进屋子里了,还不给取下来,唔,对了,母妃 以后就住在你的王府了……”重获自由的德太贵人,按耐不住兴奋的心情,唠唠叨叨的说个不停,直到季子铭王爷摘下头上的帷帽。 “——啊,子铭,你的脸怎么了?!”德太贵人尖叫一声,就扑到宝贝独子的身边。 季子铭王爷原本的皮相甚好,容貌阴柔俊美,肤质干净无暇,然而,他此时此刻的脸上,却生了不少的红斑烂疮,望之令人心悸恐怖。 望着母亲惊呆难信的神情,季子铭王爷心底怨气滔天,咬牙恨声道:“大夫说,我怕是染上了花——柳——病——”“什么?!”德太贵人惊呼一声,整个人犹如遭了雷劈般,几乎晕厥昏死过去,德太贵人用力攥着季子铭王爷的胳膊,脸色惊恐,嘴唇颤抖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子铭,你……你怎么染上这种脏病 了呐……你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母妃可怎么活啊——” 德太贵人痛苦哀嚎的哭声,叫本就烦躁的季子铭王爷,更加怨愤不已,他用力甩开啼哭不已的亲娘,大步走到椅子边坐下,脸色阴沉不已。 他此回去江南游玩,不知宠幸了多少风流男女,何曾想过,竟会染上那种脏病,其实,他这一路回来的途中,每天都有服用江南名医开的药方,谁知,竟是一点用处也没有。季子铭王爷此时也是后悔不已,他不过就是想在做正事前,先放松享受个够,等他瞧中的那个姑娘长大了,他就上门提亲,只待联姻之后,他就筹谋心中大事,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他偏在此时栽了大 跟头,一个弄不好,不提成就大事了,只怕连保住性命……都是个问题。 被儿子推开的德太贵人,情绪激动的哭道:“子铭莫怕,京城里有的是名医,母妃这就给你请,一定把你的病治好!” 若非知道京城名医多,季子铭王爷也不会在得知自己染病后,就急急回了京,季子铭攥了攥拳头,沉着脸问哭得一塌糊涂的德太贵人:“母妃怎么会在我的王府?”德太贵人抹着伤心的眼泪,之前的兴奋表情已经全部消失不见,抽泣道:“太后娘娘叫我出来住的,她说她管不住你,叫我这个亲娘管你,早点替你找个媳妇,好成家立室。”德太贵人说着就呜呜哭了起来 ,儿子现在病成了这个样子,还怎么顺顺当当娶正妃啊。 “哼,伪善!”季子铭王爷冷声哼道。 皇宫,慈宁宫。 “子铭果真是染上花柳病了?”寿康殿中,只有惠安太后和碧云嬷嬷窃窃私语,其余服侍的宫女嬷嬷都已被打发出去。碧云嬷嬷悄悄道:“正是,德太贵人请了好几个太医去瞧,得出的结论都一样,二王爷的确染上了花柳病,德太贵人逼问太医能不能治好,太医哪敢打包票,一个个都滑不溜秋的虚答着,气得德太贵人险些 亲自去把太医打一顿……”“子铭在房事上荤素不忌,什么身份的男女都敢宠幸,也是真心大。”惠安太后嘲讽的扯扯嘴角,“子铭染病难治,德太贵人又去了王府,咱们就慢慢瞧热闹吧。” 第149章 入了六月, 天气一日比一日热的厉害。“母后, 我下学回来啦!我今天中午想吃红烧鱼, 咦, 容娘娘, 你在这里呀……”一下摆着冰盆子降温的轿子, 季子珊就撒丫子跑进寿康殿, 刚窜过次殿的门槛,就瞅见容太妃尤氏在拿帕子拭泪,似乎遇到了什么 伤心的事情, 季子珊好奇不已的挠挠耳后根,“怎么了啊?” 容太妃拭去泪珠,强颜欢笑的问了一声:“公主回来了, 外头天儿热, 没晒着吧。” 昭阳长公主是太后和陛下的心肝宝贝儿,哪怕她此时心中又怨怒又伤心, 也不敢怠慢这位小祖宗。“多谢容娘娘关心, 我没有晒着……”正是烈日炎炎的夏季, 元宝小王爷中午可以在群英宫用膳休息, 但季子珊是个小姑娘,在前宫的文华阁上学倒还罢了, 若连午睡也在前宫却是有些太逾越了, 惠安太后心疼 幼女, 不愿叫她天天顶着日头跑来跑去,便干脆叫她每天只上小半天课。惠安太后揽住蹭到身边的小女儿, 温声和气道:“母后和容太妃有事商量,你先到隔壁去玩,不许调皮捣蛋……”说着又转脸吩咐一旁的碧云嬷嬷,“碧云,公主想吃红烧鱼,叫御膳房给添上。”后宫每天的膳 食通常都按定例来,若是突然想吃哪道菜了,只要额外吩咐一声就能添上。 碧云嬷嬷福身行礼后去交代,素容嬷嬷则领着季子珊往里殿去了。季子珊进到里殿后,既不往椅里坐,也不往榻上躺,而是贴着墙根而立,一脸凝神的竖着耳朵,见她偷偷躲在墙根窃听,素容嬷嬷不太赞同的看了她一眼,季子珊却将食指摁到唇上,轻轻的‘嘘’了一声,素 容嬷嬷无奈,便去给季子珊端了个绣墩过来,叫她偷听的舒服一些。 若是太后娘娘有意保密和容太妃的谈话,便压根不会挑公主在的时候说。素容嬷嬷见小主子偷听的认真,想了一想,便又端了一碟剥好的瓜子仁过来,叫她一边吃一边听,季子珊朝面面俱到的素容嬷嬷笑了一下,便将注意力放到了外头,只听惠安太后声音冷淡的开口道:“大驸 马不仅私养外室,更甚者还叫那女人怀了孕,皇帝派去的人已经查实了,子媛是你的亲闺女,你说怎么办吧。” 扒着墙偷听的季子珊轻轻皱起眉头:什么?尤驸马竟然在外头偷偷养人了?! 这事儿可真……“太后娘娘……”容太妃尤氏控制不住情绪,又低低的抽泣起来,“臣妾也没想到,我那侄子竟然如此混账!”她心里也气得厉害,可那到底是娘家的后辈,又已经和爱女成了婚,若是重重严罚一通,只怕娘家 的气数要尽,“臣妾想见见我娘家嫂子,还有那个小畜生!臣妾要亲口问一问她们!” 片刻后,惠安太后听不出情绪的声音淡淡响起:“你去滴露亭等着她们娘俩儿吧。” 福安宫是先帝嫔妃们的住处,尤驸马不宜入内,至于她的慈宁宫……她却不想叫她们入内。 待容太妃心烦意乱的走了,季子珊才从里殿窜到外头,拱在惠安太后身边:“母后,什么是外室啊。”季子珊在皇宫生活了六年多,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汇,不免要好奇的问上一句。惠安太后白一眼胖闺女,板着脸道:“扇扇,你又偷偷听墙角了?”寿康殿的每间屋子都极大,又用多宝阁或屏风珠帐隔断,她刚才说话的声音并不算高,若是小女儿老老实实在里头玩耍,她不会听到刚才 的对话。 “不是故意偷听的,是母后说话的声音太大了,自己钻到我耳朵里的。”季子珊嘟着嫩呼呼的脸颊,口吻熟练的狡辩道。 惠安太后默了一默,才道:“扇扇还小,这事儿不是你该问的。” “不小了,我都六岁了,已经长大了,母后给我讲讲吧。”季子珊摇着惠安太后的胳膊,撒娇般哼哼,“若是母后不给我讲,我就去找大哥哥,他一定会给我讲的。”惠安太后伸指头弹了一记胖闺女的额头,颇没好气的骂道:“什么芝麻绿豆大的事情,都要找你大哥哥问,你当他就那么闲么……”想了一想后,惠安太后还是和胖闺女解释了一下何为外室,小女儿总要长大 ,提前知道一些事情,也并没有什么坏处。 在季子珊缠着惠安太后问东问西时,从宫里传下的旨意,也到了尤夫人和尤驸马那里,明明是烈日骄阳的天气,母子俩却是手脚冰凉,额冒冷汗。 心中忐忑的母子俩一进滴露亭,就赶紧给满面怒容的容太妃跪下了。 啪!一个大耳光重重落在尤驸马的脸上,容太妃瞅着白皙面颊倏然泛红的侄子兼女婿,怒气冲冲道:“你可真是我的好侄子,好姑爷!你当初是怎么和我保证的,这才多久啊,你就敢在外头偷偷养人了?!你行 啊你!”冷厉的目光一转,容太妃又瞧向满头大汗的尤夫人,“还有你,你是怎么答应我的?!你说会对子媛视若亲女,好好照顾她,这才几年功夫啊,子媛都病成什么样子了!” 被小姑子怒视的尤夫人,忍不住轻轻辩解一句:“太妃娘娘,子媛是生孩子时落下来的病……”又不是她故意给照顾成那样的! “你也知道她是生孩子时落了病!那孩子是为谁生的?!”想起常年缠绵病榻的女儿,容太妃就忍不住落下眼泪,一脚踹到尤驸马的身上,“你说,子媛是为谁生孩子才落下的病?!” 尤驸马是个文弱书生,容太妃饱含怒气的一脚踹下去,竟将尤驸马踹翻倒地,尤驸马不敢抱怨喊疼,赶紧爬起来重新跪好,低着脑袋道:“是为了……我。”“原来你还知道啊!”容太妃心中怒气丛生,又是重重一脚踹出去,“当初,太后娘娘原本是不同意你尚主的,要不是你娘千求万保证,我又在太后娘娘那里百般周旋,你以为你能娶到子媛么?你这个混账东 西,我把子媛许配给你,你就是这么待她的?!” 又被踹翻了一遭,尤驸马接着赶紧跪好,磕头求饶道:“母妃,我知道错了,是我猪油蒙了心,对不住公主,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容太妃发了一通火后,便身子委顿的跌坐进椅子里,陷入了为难之境,若是女儿下嫁的是别家,她自然要好好给那家颜色瞧,可女儿偏偏嫁的是娘家,她是尤氏女,她难道能自己去打压自己的娘家么?“母妃……”尤驸马见容太妃不再朝自己身上招呼了,便跪行上前,挪到容太妃的腿边,哭着认错赔罪道,“母妃,我已经知道错了,那个女人,我已让人给她灌药落胎了,并会把她打发出京城,以后再也不 见她,求母妃就原谅我这一回吧,我以后再也不敢了。”尤驸马心里其实也很委屈,他才二十来岁,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公主表妹未有孕之前,房事问题虽不尽如意,却勉强也能凑活着过,然而,自打她生孩子难产落下病后,就整天有气无力的病歪歪,一年 到头来,他能亲近她的次数,一个巴掌都数的过来。 偏表妹是个公主,他连置个通房纳房妾室的自由都没有,他是个正常男人,又是精力正旺盛的时候,一年到头不能亲近女人,他也很难受好不好。再者来说,就公主表妹那病怏怏的身子,等她养好身子,再给自己生儿育女,还不知得等到什么年月,像他这么大岁数的男人,好些人的儿子都满地乱跑了,可他呢,好不容易有个女儿,却还是刚落地就 断了气,不能好好当男人,连父亲也当不了,这一切的一切,他难道不委屈么!得知偷养的女人有了孩子时,他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他甚至都盘算过了,以公主表妹的身体,以后只怕也生不出孩子了,他得想个法子,把这个孩子正大光明养到自己身边,谁知,一切都还来不及布置 ,他竟然被御史台的人参了! 也不知是哪个王八羔子告的密!自己偷养外室又让外室怀了身孕,此举无疑是狠狠扇了皇家一巴掌,在家族富贵和个人前程攸关之际,尤驸马哪还顾得上那个外室,以及外室里未出世的孩子,当然是应对皇家的怒火更关紧些,所以,他 一不做二不休,赶紧处理了这件事情最重要的导火线。 容太妃到底是尤家女,她这里好搞定,最难的问题是在……陛下和太后那里。公主表妹虽不是太后亲女,但她是正儿八经的皇室公主,也代表着皇家的脸面,看在同为尤家血脉的份上,太妃姑姑能轻易放过尤家,可太后和陛下势必要为维护皇家颜面,对尤家做一些惩罚,如若不然 ,皇室的面子往哪里搁。 诚如尤驸马所想,季子清陛下和惠安太后对这件事看得很重。 如此藐视公主最后却轻轻放过的先河,绝对不能开。公主若是不能生儿育女,你可以找皇家商量,皇家也不是不讲理,会任由驸马落到断子绝孙的地步,但是,你背地里乱来就太过分了,是以,当尤驸马之事查实后的第三日,季子清陛下罢了尤驸马的官职,夺了尤夫人的诰命,并以教子不严之过,把尤老爷也贬了官。 第150章 当圣旨下达宣读之后, 尤家一门老小只觉天要塌了, 宫里的容太妃也傻眼了。 陛下这处罚也太狠了……尤家人满心委屈, 季子清陛下却不觉自己惩罚太过, 想他也是有公主亲妹妹的人, 日后还会有公主女儿、公主孙女儿, 若是永昌长公主之事不严惩震慑, 那日后尚了公主的人家,岂不个个都敢胆大包天了?! 巴巴送上门来的鸡,他难道还能放过给猴看的机会? 那是不可能滴。“母后, 我想和二皇姐、三皇姐一起去看大皇姐。”季子珊挽着惠安太后的胳膊,轻轻摇晃着说道,在季子清陛下核查尤驸马私纳外室属实的当天傍晚, 惠安太后已派嬷嬷去长公主府, 将季子媛接回了皇宫养 病。 此时还是清晨,太阳虽已升起, 但光照还不强烈, 惠安太后便由着小闺女道:“你大皇姐还病着, 需要静心调养, 到了那里,你不许嚷嚷吵闹, 打扰到她知道么?” “我知道。”季子珊一脸乖乖的答应道。惠安太后又略叮嘱几句, 便放季子珊和二公主季子萦、三公主季子婷一起离了慈宁宫, 季子萦正是娉婷袅袅的十三岁,容貌如花一般娇艳, 格外的甜美秀气,季子婷也有十岁了,行动言语之间一派端庄斯文 ,两人都是扶风细柳般的苗条身材,唯有才六岁多大的季子珊,还是白白胖胖的圆润可爱。 季子萦和季子婷时常到慈宁宫请安,季子珊和这两位姐姐早混熟了的,是以,三人一路说笑着到了季子萦所住的宫殿。季子萦躺在紫檀雕绘花鸟的架子床里,床榻旁边坐着垂泪的容太妃,屋子里萦绕着浓浓的药味,见三姐妹一起进来寝殿,容太妃赶紧拭净眼泪,起身说道:“三位公主来了。”说着,又弯腰去扶正准备起身 的季子媛,语气怜爱道,“媛儿,你三个妹妹来瞧你了。” “我这病歪歪的模样,让三位妹妹见笑了。”季子媛靠在一个秋香色的软枕上,面色蜡黄,脸颊消瘦,一脸的憔悴虚弱,强笑着招呼三人道,“快请坐。”季子珊走到床前,望着形销骨立的季子媛,她以前虽也体弱,但却柔美的像一朵鲜嫩的花儿,如今的她,才成婚短短几年,竟有了凋败枯萎之相,季子珊抿了抿唇角,开口道:“大皇姐,你好好养病,宫里 有好御医好药,你很快就能好起来的。” 季子媛瞧着一团孩子气的季子珊,虚弱的轻声应道:“那就借妹妹吉言了。” 季子萦和季子婷各和季子萦略说几句话后,便不再打扰季子媛卧床静养,容太妃亲自送三人到宫门口,日头已有些大,季子萦和季子婷便各自回宫,季子珊则一路溜达去了乾明宫。 “小丫头,怎么一脸的不高兴?”季子清陛下捏着胖妹妹的鼻子,左右拧了几拧,眸内含笑的问道。 季子珊拍开皇帝老哥作怪的手,双手托腮,撅嘴郁闷道:“我刚才去看大皇姐了,她病得好严重哦,才和我们说了几句话,就开始气喘咳嗽了,容娘娘心疼的直哭呢——”闻言,季子清陛下轻轻扯了扯嘴角,以尤家当年的家世,其实根本达不到尚主的资格,若非容太妃百般恳求惠安太后,他也不会赐婚季子媛和尤驸马,没想到尤驸马这厮的胆子,发育成长的如此良好,竟 敢这般肆意妄为。 他也不瞧瞧仪萱大长公主的高驸马,人家身为二十多年的老牌驸马爷,公主老婆一连生了三个女儿,他也没敢在背地里找女人生一个,因为他知道,自己一时的爽快,不仅会累及自身,更会祸害家门。“好啦,别不高兴了,宫里有的是御医和好药,只要你大皇姐好好养着,慢慢就能康复了——”季子清陛下虽和季子媛没什么兄妹之情,但也不会冷心冷面的瞧着她死,但凡能用的上太医和良药,他也不会 吝啬的不给她使,“扇扇,你今儿没去上学,就在大哥哥这里练会儿字吧。” 季子珊仍是撅着嘴巴:“不高兴,不想练——” “那你想做什么呀?”季子清陛下揉着胖妹妹的小脑瓜,目光揶揄的问道。 季子珊目光幽幽的瞅着季子清陛下,哼哼道:“我听说大姐夫在宫门口跪着请罪,我想去骂他一顿!”自己直接被撸掉了官职,亲娘也被夺了诰命,亲爹虽还保留着官身,但是,除贬官的旨意外,陛下还叫亲爹在家里闭门思过,可这思过却连个具体时限都没有,这也就意味着,亲爹的仕途之路也算差不多 废了,成为阖府罪人的尤驸马,被亲爹愤怒的踹出家门,叫他去求得宫里的原谅。 若是永昌长公主还在公主府住着,尤驸马还能先去她那里哀求一通,然而,季子媛早已被惠安太后亲自吩咐接回宫里,尤驸马无路可走之下,只能顶着烈日炎炎,硬着头皮跪倒了宫门口。 这么大的事儿,季子珊怎么可能不知道。 “你骂他做什么,白白的浪费口水,更何况天儿这么热,你不怕被晒着啊。”季子清陛下揽着圆润软乎的小妹妹,温声转移话题道,“你既不想练字,那大哥哥叫刘全顺给你弄个果盘?你还是吃水果得了。” 季子珊扬起小脑袋道:“水果要吃,大姐夫也要骂!不骂他,我心里不高兴!” “小东西,又不关你的事,你这么生气做什么?!”季子清陛下就有点纳闷了,偷偷蓄养外室的是季子媛的驸马,要生气也该是她生气,自己一母同胞的小妹妹,一直愤慨个什么劲儿。 季子珊一本正经道:“母后说了,身为公主的驸马,是不能养外室的,大姐夫偷养外室,就是在打我们公主的脸,我脸都被打了,我能不生气嘛!不行,我一定要去骂他一顿,要不然,我都吃不下饭了!” 季子清陛下听得些许好笑,但还是拒绝道:“那也不能去。”天儿这么热,尤驸马又跪在皇宫之外,那根本不是小妹妹该去的地方。季子珊怎么磨缠皇帝老哥,他都不肯答应,一怒之下,就拍拍屁股跑出了御书房,回到了慈宁宫,待用过丰盛的午膳,又睡了一个长长的午觉后,季子珊打着要去上最后一节课的名义,便去了位于前宫的 文华阁。 在最后一节课结束时,季子珊扯住想去踢球锻炼身体的元宝小王爷,偷偷和他咬了会儿耳朵,元宝小王爷听罢,一脸不可思议的‘哈’了一声。 宁玉泽四人都在旁边等元宝小王爷,此时见他脸色甚囧颇为无语的模样,便试探着轻轻开口道:“王爷,怎么了?”同时心里也在思咐着,公主表妹到底说了啥呀,怎么让王爷表弟为难到如此地步。 “叫皇兄知道了,我只怕要挨骂的!”元宝小王爷先瞅一眼表情疑惑的宁玉泽,尔后低下眼眸,去看鼓着脸颊气呼呼的小妹妹。 季子珊满不在乎的扬起下巴:“只是挨骂嘛,又不是挨打!” 元宝小王爷揉揉小妹妹的后脑勺,温声细语道:“小哥哥不是怕挨骂挨打,是怕母后和皇兄生气,再说了,没有皇兄的旨意,咱们也到不了宫门口,会被守宫的禁卫拦住的。” “你不愿意和我一起去就算了,我自己去,哼。”季子珊说道,反正她已经从后宫溜到了前宫,再往外宫溜一趟,应该能……成功的吧。 不管怎样,她都想去骂一顿尤驸马。她当年虽年幼,却也知道,尤夫人为了让儿子能够尚主,不知在容太妃跟前夸了多少海口,容太妃心中满意之下,才把季子媛许回娘家,结果呢,季子媛为了给尤驸马生孩子,几乎送掉了一条命,虽然命 捡回来了,却从此缠绵病榻与药为伴,还不知能熬几年,可尤驸马都干什么了,不管自己重病的妻子,在外头风流快活,季子珊只要想想就火大。见妹妹转身就走,元宝小王爷只能无奈的跟上去:“好好好,小哥哥陪你一起去。”伸手攥住小妹妹的胳膊,元宝小王爷又扭头对四个伴读道,“我今天有点事,就不和你们一起踢藤球了,你们自己踢吧。” 说完,就牵着小妹妹离开了文华阁。 姚得逸好奇的搔了搔脑门:“王爷和公主要干什么去?” “你刚才没听到么,王爷和公主要去皇宫门口。”董致远摸着腰间的一块碧玉佩,语气清淡的说道。 姚得逸挑了挑眉头,着重强调道:“我就是奇怪,王爷和公主去宫门口做什么?” 宁玉泽思索片刻,然后轻声道:“我听说,大驸马这几天都在宫门口跪着……”尤驸马之事近来闹得沸沸扬扬,不管是在宫内还是宫外,都有不少纷纷的议论声。穆淮谦却没有吭声,桃花小公主刚才一幅气鼓鼓的模样,仿佛是要去找茬的架势,尤驸马私养外室,对不住的是永昌长公主,伤的也是永昌长公主的颜面,如今桃花小公主这般气势汹汹,该不会是为了永 昌长公主吧。经过多番威胁恐吓后,季子珊终于走出镶着黄铜大钉的厚重宫门,看到跪在大太阳底下的尤驸马。 第151章 尤驸马已经在宫门口跪了好几天, 热晕之后会被尤府家丁抬走, 稍微恢复过来之后, 就又跑回来重新跪着, 几天折腾下来, 尤驸马不仅消瘦了一圈, 连带着也晒黑了不少, 季子珊正准备朝尤驸马走过去时,背 后忽传来一阵高亢的呼喊声:“哎哟喂,小祖宗, 您怎么跑来这里了啊。” 季子珊回过头,只见刘全顺捧着一柄拂尘,正气喘吁吁的急冲过来。 站在季子珊身旁的元宝小王爷, 默默腹诽了一句:这个刘全顺, 又没到老胳膊老腿的年纪,怎么来得这么慢。“公主啊, 陛下……叫您回去。”被季子清陛下派出来拦人的刘全顺, 几乎是以拼了老命的速度赶来, 他一边拿袖子拭额头上的热汗, 一边可怜兮兮的求道,“陛下还说了, 要是不能把您请回去, 就让奴才吃不了 兜着走, 求公主可怜可怜奴才吧。” 季子珊蹙着眉头道:“我要去和大姐夫说几句话,说完就回去。”他这么火急火燎的赶来, 拦的就是你去找尤驸马说话,刘全顺低声道:“不行啊,公主,大庭广众的,您是什么身份,怎么能叫人瞧了去……”刘全顺真正想说的是,怎么能让人瞧到你叉腰骂人的样子呢,“公 主听话,快和奴才回去吧,陛下都生气了,奴才出来的时候,陛下正叫人找鸡毛掸子呢。”这时,元宝小王爷一脸人畜无害的轻声劝道:“扇扇,要不咱们就先回去?咱们也不能为了给大皇姐出气,就惹皇兄生气啊,皇兄素日待咱们那么好,你忍心让他发火么,乖,反正大姐夫就在京城,又跑不 远,咱们总能逮着机会,找他给大皇姐出气的。” “……哦,那好吧。”季子珊十分遗憾的答应了,唉,就差一步就到了嘛。小兄妹俩跟着刘全顺回到乾明宫时,季子清陛下正提着一根鸡毛掸子敲桌子,一见皇帝老哥这个架势,元宝小王爷二话不说,先拉着小妹妹乖乖跪下,然后表情真挚诚恳的开口道:“皇兄,臣弟和扇扇知道 错了,请您责罚。”说着,就主动举起双手,一幅任由季子清陛下发落的态度。 季子珊见状,也撅着嘴巴举起两只小胖爪。两人如此乖觉,正拿着鸡毛掸子玩的季子清陛下:“……”他还什么都没说呢好嘛,轻轻咳了一声,季子清陛下离开座位,慢慢踱步到两人跟前,将手里头的鸡毛掸子调了个头,光滑冰凉的竿头正要往元宝小 王爷手上落时,却见季子珊忽然抢身过来,拦到元宝小王爷前头,“不要打小哥哥,你打我好了!”季子清陛下心底暗笑一声,尔后蹲落高大的身材,瞧着张开一对儿小胳膊的胖妹妹,绷着脸问道:“大哥哥早上已经说了,不许去宫门口,你怎么还明知故犯?你是不是以为大哥哥不舍得打你?”季子清陛 下的长相较偏冷俊,他绷着脸面无表情的样子,瞧着十分严厉端肃。 而季子珊的长相却偏柔美秀丽,哪怕是嘟嘴委屈的模样,也瞧着十分可爱:“……那你打吧,我不怕疼。” 你不怕疼,他还心疼呢……季子清陛下拿竿头轻轻敲着胖妹妹的小肩膀,语气颇有些无奈道:“你大皇姐受辱,自有皇兄替她出气做主,你瞎掺和什么?!”“大皇姐是我姐姐,我想替她出气,怎么就叫瞎掺和了?!”季子珊口齿伶俐的反驳道,“先生说了,兄弟姐妹,同气连枝,应该友爱互助,大皇姐受了欺负,身为妹妹,我怎么能袖手旁观,我就是要替她出 气!我没有错!”季子珊吧唧吧唧的大谈人伦道理,十分理直气壮的模样。 季子清陛下默了片刻,然后丢开手里的鸡毛掸子,伸手将跪着的胖妹妹拉起来,语气温和的问道:“你真想骂你大姐夫?不让你骂他一顿,你就气得吃不下饭?!” “嗯。”季子珊毫不犹豫的点点头。季子清陛下又示意元宝小王爷起身,口内却吩咐着刘全顺:“刘全顺,派人把尤驸马叫过来。”交代完刘全顺,季子清陛下又捏了下胖妹妹的俏鼻子,神色柔和道,“好,大哥哥让你亲自骂他一回,骂过之后 ,可不许再胡闹了啊。” “谢谢哥哥。”终于如愿以偿了,季子珊当即喜笑颜开,乐了一会儿后,季子珊又嘟嘴抱怨道,“大哥哥要是早点答应我,我就不用这么麻烦了,我刚才费了好多口水,才把守门的侍卫唬住。” 听小妹妹主动提及闯宫的事,季子清陛下立时口吻幽幽道:“……你不提,大哥哥倒还忘了,谁给你的胆子,敢假传大哥哥的话的?嗯?” 季子珊呵呵尬笑道:“……好渴呀,我想喝水。”虽已到了日落西山的时辰,但骄阳的余热仍旧烤得尤驸马全身流汗,更兼双腿又跪得快麻木了,尤驸马已在盘算着,何时再摇摇欲坠的晕厥过去,过了好一会儿,尤驸马正准备装晕过去时,守卫森严的宫 门口忽然走出来一个内监,尤驸马心中一喜:莫非宫里终于看到了他的诚意,决定大事化小的原谅他了? “驸马爷,陛下宣你进宫。”内监丢下简短的一句话后,就转身折回宫门。尤驸马来不及多问,赶忙颤巍巍的站起身来,因跪得时间略久,尤驸马的走姿不免一瘸一拐,一路上,尤驸马悄悄向领路内监打听情况,然而领路内监的嘴巴却好似一只蚌壳,半天吐不出一句有用的话, 待两人行到乾明宫时,领路内监停下脚步,语气冰冷道:“先在这儿候着。”因为假传皇帝老哥的话,季子珊直被训了个灰头土脸,待刘全顺禀告尤驸马已经在外头候着时,季子珊赶忙窜了出去,见胖妹妹麻溜溜的跑了,季子清陛下又瞅向元宝小王爷,目光严厉道:“扇扇乱来就算 了,你不说劝着她,怎么反倒和她一起胡闹!” 元宝小王爷也不辩驳,只一脸老实的认错:“臣弟知错。”反正有皇帝老哥扮红脸,他当然要一直保持知心好哥哥的形象啦。 “小鬼头,别以为皇兄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季子清陛下冷哼道。 元宝幼弟近些年跟着太后亲妈有样学样,训斥打骂管教胖妹妹的事,全部都推给他来干,他成了一个凶巴巴的恶哥哥,亲妈和幼弟却是再温和不过的慈母和兄长。再说季子珊,她一路跑出御书房后,就去了尤驸马候着的地方,季子珊虽然表示要痛骂尤驸马一顿,但也不是真的叉腰大骂:“大姐夫,你为什么要跪在宫门口啊?”季子珊摆出一幅‘我很天真我很迷惑我很 不解’的表情。季子珊之前跑去宫门口,尤驸马自然也瞧到了,他当时还纳闷这位小公主跑去那里做什么,现在算是明白过来了,敢情她是因为好奇瞧热闹去了,面对皇帝陛下的嫡亲妹妹,尤驸马自然不敢怠慢,忙道:“ 姐夫犯了大错,正在请罪。” “哦,那姐夫你犯了什么大错啊。”季子珊又一脸好奇的问道。 尤驸马面色尴尬道:“这个……”“我听宫人们说,你欺负我大皇姐了,是真的么?”季子珊不耐烦听尤驸马的犹豫之词,便又很快追问了下去,“我大皇姐也是你气病的是不是?!我大皇姐乃是皇室公主,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欺负她!我 告诉你,你欺负我大皇姐,就是欺负我,欺负我们姓季的!我们全家都跟你没完!” 季乃国姓,就是给尤驸马天大的胆子,他也不敢欺负姓季的全家呀,尤驸马脸色发白的一脸惶恐道:“公主言重了,我万万不敢的……” “不敢?骗子,撒谎!你都欺负我大皇姐了,你还敢说你没有欺负姓季的?”季子珊嗓音清脆,口齿利落的斥道。尤驸马被怼的面红耳赤,冷汗连连,忙拱手作揖道:“公主,这都是个误会,还请公主帮忙说个情,叫我见一面你大皇姐……”尤驸马早摸透了季子媛的脾气,她向来面活心软,十分好说话,只要能求到她的 原谅,几乎跌落到谷底的尤家,就能很快活过来了。误会?事实证据已经明晃晃的摆在眼前,这厮竟然还好意思说误会,是瞧她个矮人傻好哄骗么,季子珊心里冷笑不已,口内也气呼呼道:“我大皇姐都被你气得起不来床了,还见什么见,见了你只怕病的更 重呢!哼!”季子珊也无意和尤驸马多扯皮,骂了他几句之后,就一甩袖子掉头就走。见季子珊转身折回乾明宫,尤驸马心中登时焦急不已,要是小公主在陛下跟前搬弄口舌,他只怕……翻身无望了,情急之下,尤驸马便欲追上前去解释,哪知,他不过堪堪迈出两步,就被两个守门内监横臂 拦下了,其中一人阴阳怪气的开口道:“驸马爷,你可以回了。” “公公们说笑了,陛下还未召见,我怎好随意离去。”尤驸马赔笑说道。拦住尤驸马去路的另一个内监,同样也是一幅冷嘲热讽的腔调:“陛下正在气头上,哪有心情见你,不过是小公主要为大公主打抱不平,才叫驸马爷来一趟而已,如今,小公主已经出过气了,你还留在这儿 做什么,该干嘛干嘛去吧。”尤驸马只觉眼前一黑:搞了半天,原来是这样,亏他以为,陛下已经被他的悔过行为打动了。 第152章 若是普通人家的女儿遭遇丈夫偷养外室之事, 娘家人撑腰声援一番, 只要此事最后能妥善解决, 便也马马虎虎对付过去了, 不过, 当遭遇这种事的变成皇室公主后, 这一页便不那么容易翻揭过去。自从事情败露, 尤驸马立即处置了外室及其孩子,又一连在皇宫门口跪了近一个月,险些把双腿跪残了, 也还没得到宫里的谅解,尤夫人心疼长子,她很想去宫里求一求容太妃, 然而, 她已经被夺去诰命,连 递牌子求见的资格都没了, 尤家上下人心惶惶, 氛围端的是一片愁云惨淡。 慈宁宫, 寿康殿。天色已晚, 凉风习习,惠安太后在彩廊下纳凉, 季子清陛下和董皇后分坐左右相陪, 宽敞干净的庭院中, 元宝小王爷、季子珊正和圆圆大皇子捉迷藏玩,孩童的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惠安太后笑瞧了三个娃娃半 晌,尔后转过头问季子清陛下:“这都快一个月了,大驸马那事儿,皇帝预备怎么处置?” “继续晾着呗。”季子清陛下随口回道,除了罢官尤驸马、褫夺尤夫人诰命、以及贬官尤老爷外,季子清陛下就将此事晾到一旁,再也不管不问了。 惠安太后白季子清陛下一眼,语气幽静道:“大驸马天天跪在宫门口,总这么下去也不是回事呀,更何况……”顿了一顿后,惠安太后才语声缓缓道,“容太妃已经心软了,这几天总来找哀家说情。” 闻言,季子清陛下轻嗤一声:“说情……别的朕不管,只一点,大驸马不可能再官复原职,他若想重新入仕,就凭自己的本事金榜题名吧,剩下的,母后瞧着办就是了。” “咯咯,皇祖母,我回来啦……”玩了许久的圆圆大皇子,忽从庭院里跑回来,一脑袋栽进惠安太后怀里。 惠安太后揽着圆圆大皇子,露出一脸慈爱的表情,随后回来的季子珊心里吃味,便道:“母后现在就只疼圆圆,不疼我啦。” “母后不疼你,大哥哥疼你,过来吧。”季子清陛下张开双臂,对季子珊做出一副‘母后不给你抱抱,大哥哥来抱你’的架势。 季子珊朝热情的季子清陛下做了个鬼脸,然后就跑去桌子旁倒水喝了。季子清陛下自讨了个没趣,只能尴尬的放下胳膊,季子珊咕嘟咕嘟灌下一杯水,又给坐回椅子里的元宝小王爷捧了一杯,然后兄妹俩就挤在一起嘻嘻哈哈了,当听到惠安太后交代董皇后,让她明儿个宣尤 驸马进宫去见容太妃母女时,不觉插嘴道:“他都欺负大皇姐了,干嘛还叫他进宫里来啊!” “扇扇小公主,依你之见,那该怎么办呢?”见小妹妹一脸气愤的模样,季子清陛下特别谦虚的请教道。 季子珊扒着元宝小王爷的胳膊,大言不惭道:“他敢欺负大皇姐,可见不是个好的,他既然不好,那干脆把他去掉,再给大皇姐换一个好驸马就行啦。” “小孩子家家的,胡说八道什么!”惠安太后瞪一眼口无遮拦的季子珊。 季子珊委屈的嘟嘴:“谁胡说了,果子若是坏了,就能丢了再拿好的吃,驸马变坏了,为什么就不能再换一个新的呀,小哥哥,你说是不是?”季子珊征求知心好哥哥的意见。 元宝小王爷摸摸小妹妹的脑袋瓜,温声道:“我们扇扇眼里不揉沙子,只是,这事儿终归要看容娘娘和大皇姐的意思……”尤驸马认错悔过的态度,做的已是足足的,只要容太妃母女愿意原谅他,秉着宁毁一座庙不拆一桩亲的原则,惠安太后也没必要去当一个恶人,毕竟惠安太后在这件事里,只是扮演一个要维护皇家公主颜 面的角色,同理,季子清陛下亦然。 这种明知是大错却还偏偏要去犯的人,有什么好原谅的。季子珊见没有人支持她的意见,便闷闷不乐的没吱声了,众人又乘凉了一会儿,季子清陛下和董皇后便带着圆圆大皇子告辞了,元宝小王爷也回了自己屋里就寝,季子珊洗过美美的花瓣澡后,便穿着一身 轻薄的纱衣爬上惠安太后的床榻,沐浴归来的惠安太后,见胖闺女盘腿坐在自己床上,不觉笑问道:“都这么大了,还要缠着母后一起睡么?” 望着惠安太后走去妆台前的背影,季子珊改坐姿为趴势,只将散着头发的脑袋瓜露在床铺外头:“不是来缠母后一起睡,我是想说,我讨厌现在的大姐夫,他坏,不好——” 惠安太后接过打开盖子的香蜜盒子,从里头挑了一些膏子,细细的涂在脸颊、脖颈、耳根等处:“你个小丫头,近来怎么总惦记这事儿,这不是你该管的,快回床上睡觉去吧,你明儿可要早起上学的。” 季子珊趴着没动弹,只拿手指戳床单边缘垂落的璎珞穗子:“可大皇姐病得那么严重,我每次瞧了都不舒服,要不是大姐夫待她不好,大皇姐也不会病呀,母后,你就给大皇姐换个驸马吧。”涂好保养肌肤的香蜜后,惠安太后走回床边坐下,把胖闺女的脑袋捞到自己腿上搁着,声音温和道:“傻丫头,不是母后不愿意给你大皇姐换个驸马,只要她对母后说,她想和尤驸马和离,她不想再和他过 日子了,母后自然不会不准……但是,尤驸马丢了官儿,又在宫门口整日的跪求认错,容太妃呀,她认为尤驸马受了这么大一个教训,以后肯定不会再犯错了,所以,她劝你大皇姐原谅尤驸马这一回。” 唉,季子媛这个傻姑娘哟……次一日清晨,惠安太后打发幼子幼女去上学后,便叫人传了容太妃来慈宁宫:“皇帝已经给哀家透过话了,你兄长思过半年后,就可以去新衙门上任了,至于大驸马,他当年的官职是因尚主而封,如今他竟 然敢私置外室,不将皇家放在眼里,官复原职是别想了,他以后能否再入官场,就要凭他自己的本事了。”“还有你嫂子,被夺的诰命也不会再赐下了,日后不许她再来皇宫走动。”惠安太后神色冷淡的说道,“你侄子明知妻子是公主,却还胆大妄为伤她颜面,此事哀家和皇帝绝不可能轻纵,你叫大驸马以后好自 为之吧。”容太妃目露哀求道:“太后娘娘,就不能再通融通融么……”让侄子通过科举之路再入官场,那得等到什么年月啊,女儿是公主之尊,她的丈夫怎么能是个白身,之前尤驸马不仅被罢了职,连带着身上捐的秀 才功名,也被一起革了,换言之,这是让侄子从童生再一点点考起啊。“天堂有路他不走,地狱无门偏来投,你与其求哀家多通融,不如去问一问你的好侄子,他不知道公主是怠慢不得的么,既然他敢做,那就得敢当,连这点觉悟都没有,还当什么驸马。”惠安太后冷冷道,“ 行了,你回吧。” 容太妃强撑着表情,行礼告退离开了。 当天晌午前,日复一日在宫门口报道的尤驸马,终于得到了面见容太妃和季子媛的机会。一进季子媛现在所居的宫殿,尤驸马就痛哭流涕的跪下了,先是狠狠痛悔了一番,接着又祈求容太妃母女的原谅,并各种发毒誓保证以后绝不再犯,尤驸马这阵子着实遭了罪,已基本晒成了黑黢黢的煤炭 模样,容太妃见侄子态度诚恳,先疾言厉色警告了几句,最后将季子清陛下的处罚一一道来。 尤驸马听到自己的最终惩罚后,险些一口气没上来:敢情他这么多天都白跪了! 文华阁,东学堂。课间时辰,见季子珊闷闷不乐的趴在书桌上,宁玉泽便温声和气的问她咋了,季子珊瞅一眼眉清目秀的舅家小表哥,尔后又垂搭下眼皮,长长的睫毛浅浅一颤道:“没怎么。”其实,她也有偷偷找过季子媛 ,告诉她可以换掉尤驸马的,但季子媛……恐怕只把她的话当成儿戏了吧。 季子珊长长的睫毛颤了一颤,宁玉泽只觉自己的心脏,也跟着轻轻动了一动。见季子珊情绪低落,露出不太想理人的模样,宁玉泽摸了摸鼻子,又转头找元宝小王爷悄悄打听,元宝小王爷揉一下胖妹妹的脑袋瓜,开口道:“她正在换牙呢,最近用膳都不太舒坦,等过了这阵子就好了 。” 宁玉泽若有所悟的‘哦’了一声,原来是吃饭不香导致的精神不佳啊。看起来端坐在一旁其实暗暗竖起耳朵偷听的穆淮谦,听到元宝小王爷的解释后,不由去瞅神态蔫蔫的桃花小公主,貌似是察觉到他的注视了,穆淮谦见桃花小公主倏然抬起眼帘,望过来一对明亮剔透的眸 子时,穆淮谦犹如一个干坏事被抓包的小孩儿,赶紧将目光转开了去。季子珊:“……”搞啥子呀这是,莫非是拒绝她之后又后悔的节奏? 第153章 她可以理解成穆淮谦刚刚在偷瞧她么?季子珊心里颇觉兴味, 瞅了几下耳根泛红的穆淮谦后, 就将目光若无其事的挪开了, 啧, 她刚刚的猜测, 貌似靠谱呀……唉,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理念, 容太妃母女既觉经此教训后,尤驸马会浪子回头痛改前 非,那她何必还为季子媛的委曲求全而庸人自扰呢。 她还是继续撩她的小驸马吧, 但愿她别瞧走了眼。季子媛在皇宫一住就是三个月,待到九月中旬的时候,她才重新搬回长公主府, 在季子媛离宫三天后, 惠安太后叫人传了容太妃来慈宁宫,一番礼节过后, 惠安太后问容色清减的容太妃:“你这几日瞧着精神 不太好啊。” “多谢娘娘关心。”容太妃态度恭敬, 顿了一顿后, 才解释道, “臣妾这几个月一直陪着子媛,如今她出宫去了, 臣妾一时之间, 有些不太习惯罢了。”惠安太后温声道:“你只有子媛这一个女儿, 她如今身子不好,你心里担心她, 也是人之常情,哀家这两日想了一想,打算叫你也搬到宫外去,一来可解你思女之苦,二来也便你照看子媛,只一点,你到底是 先帝守寡的嫔妃,素日只可待在公主府的后院,不许外出走动,也不许赫赫扬扬的聚众摆宴,更不许见什么外男。” 容太妃喜不自胜的跪地而拜:“臣妾多谢娘娘恩典。” “哀家是念在子媛命苦的份上,才叫你出宫陪她,但你要时刻记住自己的身份,若是你在宫外做了什么犯忌讳的事情,哀家可绝不轻饶。”同德太贵人离宫前一样,惠安太后特意提醒了最重要的一件事。 容太妃心中一凛,忙道:“臣妾记下了。”她身为先帝嫔妃,若在宫外有言行不妥的地方,只怕舒坦的养老日子……就直接到头了。 惠安太后点了点头,便叫她回去打点收拾,数日后,在两个监督嬷嬷的陪同下,容太妃正式入住永昌长公主府。 入了九月后,天气一日比一日寒冷,才进十月初,京城就飘洒了一场轻盈的小雪,寿康殿里,惠安太后揽着穿红棉袄的胖闺女,笑骂道:“都是大姑娘了,怎么还如此淘气?” 季子珊不乐意的哼哼:“我不就是在院里看了会儿雪么,怎么就叫淘气了?”“还敢犟嘴!”惠安太后戳一下胖闺女的额头,眸光里满满都是不赞同,“下雪了,你略瞧会儿新鲜就成了,可你呢,母后不开口叫你,你就不知道回来,天儿这么冷,你要是受了风寒染了病,操心的还不是 母后?!你自己说,这是不是淘气?” 季子珊扁了扁嘴吧,低头认错道:“好吧,算我淘气。”“扇扇,你以前年纪小,想和你元宝哥哥一起去文华阁上学玩,母后和你皇兄也都由着你了,如今你一天天大了,到明年就要七岁了,再在文华阁待着就不大合适了,待明年开了春,母后会叫你阿箩姐姐和 妙妙姐姐,一起来宫里陪你上学,你是皇家公主,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该有皇家风范,该学的规矩就不能落下,没得举止粗鲁叫人笑话……”惠安太后和小女儿笑闹一会儿后,就和她说起正事。 季子珊丧气的耷拉下脑袋:唉,把行动举止练得优雅美观些,她倒是没啥意见,可是,她要是离了文华阁,可咋近距离钓小驸马呀,穆淮谦小童鞋又不能经常来后宫的说。 今年又是穆淮谦去北疆探亲的日子,季子珊借着提前给穆淮谦发压岁钱的机会,又偷偷给他塞了一把香瓜子,以及一张小纸条。“我还是觉得你好,所以想再问你一遍,你要是长大以后同意当我的小驸马,那你回宫觐见我母后那日,就穿蓝色的衣裳,你要是不同意,就随便穿其他颜色的衣裳吧,我年后就要在后宫上女学了,以后再 也不会问你这个问题。”穆淮谦捏着手里的小纸条,一对儿浓黑的眉头深深揪起。 长大以后么…… 腊月季节,北疆早已是冰雪的世界,穆淮谦辗转反侧大半个月后,终于决定向老爹讨个意见:“爹,昭阳长公主说……她想让我当她的驸马。” “什么?!”陡听幼子蹦出这么一句话,穆将军险些一脑门栽到马下,他……他没听错吧他。老爹的反应如此之大,穆淮谦不由抿了抿唇角,红着双颊低声道:“是真的,去年宫里给我发压岁钱,昭阳长公主偷偷在我的压岁红包里塞了两颗糖,我以为她是淘气玩呢,也就没有多想,谁知,等到年后 回宫里上学,她悄悄找我,问我愿不愿意当她的驸马,我怕给家里惹事,就给她讲道理,然后婉拒了她,谁知……我今年离京前,她又问了我一遍,爹,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穆淮谦每讲一句话,穆将军就会抽搐一下脸部部件,等穆淮谦一字一字低声说完,穆将军原本温文尔雅的脸庞,已经抖抽的快变形了。 他才几年没在京城啊,这世道就……变了么?此时父子俩正在城外遛马,寒意凛冽之下,穆将军已很快恢复了镇定神情,见小儿子脸颊泛红,睫毛轻颤,露出一副既羞涩又紧张的模样,穆将军不由有些神色复杂,沉吟片刻后,他才缓缓低语道:“谦儿 ,你该明白,公主的婚事是由陛下和太后做主,她本人的意见……并不作数。” “我知道。”穆淮谦垂下眼帘,低声回答道。若不论那些外在条件,只单纯的就事论事,他其实是……愿意的,无关身份地位,他喜欢她的善良,知道他思念父母,就帮他得了来北疆探亲的机会,知道他容易腹饿,常常塞给他好多吃的,还会在他受欺 负时维护他,甚至自己拒绝她后,她也没有翻脸不认人。如果他心里不愿意,他也不会辗转反侧,夜夜难眠了:“爹,我上次拒绝公主的好意时,她答应我保密,不会外传一个字,她的确言而有信做到了,这一回,我可不可以……答应她……”穆淮谦的声音越来越 低,“我知道这样做不对,可是……”如果这一回也拒了桃花小公主,他只怕再也不会有机会了,“公主年纪虽小,却很有分寸的……”穆将军沉默半晌后,又沉声道:“就算公主懂分寸,不会让你惹祸上身,但她年纪到底还小,玩心大,性子也不定,再过几年,兴许就把你抛忘到脑后了,到那时你该如何?再有,就算她记得与你的约定, 万一陛下和太后不准呢,到时你又该如何?” 见穆淮谦抿嘴不吭声了,穆将军缓和了语气,又问:“你们偷偷往来那几次,没交换互留什么物件吧?” 穆淮谦慢慢摇了摇头,低声道:“没有,她一直只送我吃的,就只有这一回,给我写了一张小纸条,她说要是我愿意,只要回宫觐见太后的时候穿上蓝色的衣服,就算是告诉她了……” 穆将军继续抖抽脸皮:啧,小丫头心眼儿还挺多,竟能想到以颜色传递消息的法子……顿了一顿后,穆淮谦到底有些不甘心,便又接着道:“爹,公主年后就不在文华阁上学了,我以后也不大能见着她,少见面便不会生出意外,我……” 第154章 寒冬腊月, 二王爷府。 满是刺鼻药味的屋子内, 一个药碗自床里扔出, 咣当一声, 砸摔在地上, 床外服侍用药的一众人等, 见二王爷又发怒砸药碗了, 赶忙齐刷刷的俯首跪地,一个个噤若寒蝉,不敢发出半丝动静。 屋内的摔碗声传到了外头, 片刻后,德太贵人脚步匆匆的走进来,后头还跟着几个胡子拉碴的老太医。“铭儿, 你这是又怎么了?”宝贝儿子的病总是不见好转, 德太贵人跟着忧心了快半年,容色着实清减憔悴了许多, 她急急坐到床边, 将双目充血满脸烦躁的独子摁回软枕上靠着, 口内直念叨, “是不是这些服侍 的人,又惹你不高兴了, 下人不听话, 自有母妃收拾她们, 铭儿,你可千万别生气, 太医说了,动怒发火不利你养病的……” 德太贵人的这些陈词滥调,季子铭王爷早听得耳朵里生了茧子,他烦躁不堪地甩开亲娘的手,嗓音嘶哑的吼道:“我都成这幅模样了,能不焦躁上火么!” 季子铭王爷心里那个恨呀,早知会在美色上栽这么一个大跟头,说什么他都不会去宠幸那些下贱男女。被儿子当众甩脸子,德太贵人却不敢呵斥儿子半句,唯恐他继续大动肝火,惹得身上的病又加深变重,但是,她也不是受气的窝囊性子,肚里有火总是要喷出去的,于是,她朝跪在地上的一众姬妾侍女吼 道:“你们一个个都是死人呐,还不快给王爷再熬药端来!” 跪在地上的几个年轻妇人,逃命般赶紧退了出去,活似后头有狼追似的。 德太贵人拿帕子拭了拭了眼角,才对几个低头装瞎子的老太医道:“王爷心绪不佳,倒叫你们瞧笑话了,你们刚才又给王爷会诊了一回,王爷的病情……到底如何了?”几个老太医对视一眼后,由一个年岁最大的上前一步发言:“启禀太贵人,启禀王爷,王爷患染的这例病症,以吾等之力,做不到完全根治,只能用药尽量控制……”顿了一顿后,满脸褶子的老太医又道,“ 若想控制住病症,需要王爷按时服药,并保证心情平和,王爷的病症总不见好转,并非吾等不尽心,实在是需要王爷配合呀……” ——就二王爷这一天到晚砸药碗发脾气的养病态度,病势能有好转才奇怪!德太贵人听完太医的说辞,耐着性子又叮嘱他们几句后,就叫他们出去了,待屋里的人都走光了,德太贵人极力维持的端庄仪态尽失,朝满脸抓狂之色的季子铭王爷哭求道:“铭儿,你就听娘的话吧,别再 总是砸药骂人了,你不安心养病,身子可怎么好转呐——” 季子铭王爷本就心情恶劣,亲娘又在一旁哭哭啼啼,吵得他简直要烦死了:“你别总是哭行不行,我只怕没难受死,反倒要被你先哭死了!”德太贵人神色一僵,赶忙忍住泣声和眼泪,好生宽慰又动肝火的儿子道:“铭儿,你也别太着急,你这病虽说不太好治,但只要用药控制住了,也是暂时无碍性命的。”虽然一时无碍性命,但总会影响儿子 的寿数,又兼这病十分折磨,德太贵人抿了抿唇角后,才又轻声道,“铭儿,你这几个月一直养病,也没宠幸什么人,母妃想着……” “什么?”季子铭一时没明白过来亲娘的意思,便纳闷的问道。德太贵人扭着手里的帕子,接着道:“你的岁数也不小了,却连一儿半女都还没有,母妃想着,是不是叫谁替你生个儿子……”万一儿子出了什么意外,儿子的王爵也有人能承传下去,至于儿子之前构画的以 联姻之力谋求大事的蓝图,她已经不做任何畅想了,如今,她只想宝贝儿子能身体康泰。 听了母亲的提议,季子铭王爷阴沉了半天脸,方才点了点头。 他之前为筹谋大事,打算娶过正妃之后先生嫡长子,而如今这情形,季子铭王爷心里升起一股强烈的不甘之意,老天爷为什么要如此捉弄他! 哪怕是断掉一根手指,也比现在的地步强啊。 德太贵人见儿子没有异议,此事便算商定了,待看着儿子服完药后,德太贵人就命人叫了江茹茹过来,因江茹茹生得十分美丽,曾是季子铭王爷最疼爱的一房妾室,是以,德太贵人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她。 当听懂德太贵人话里的意思后,江茹茹美丽的眼睛里顿时涌出两行泪水,嘴唇颤抖牙齿打架道:“表姑姑……”江茹茹心里惊骇恐惧之下,也不叫娘娘的尊称了,只想通过攀亲戚关系,换得德太贵人的怜悯,她噗通一声跪到地上,伸手拽着德太贵人的裙角,哭得梨花带雨道:“求表姑姑疼疼侄女儿吧,不要叫我去侍 奉王爷……”王爷得的是那种脏病,但凡叫他沾了身子,她肯定也会被传上的呀,只要一想到得那病之后的恐怖之相,江茹茹心底就惧怕的厉害:“王府里的姐妹这么多,表姑姑何苦单单只找我一人,求求您了,就饶过 我吧——”“不识抬举!”德太贵人虎着脸,一脚将哭天喊地的江茹茹踹倒在地上,“你进了王府的门,成了王爷的人,就该与王爷同富贵共患难,如今王爷落难受灾,你就是这幅把自己撇干净的态度?!哼,你这个白 眼狼,王爷以前真是白疼你了,本宫给你两条路,要么你老老实实去服侍王爷,若是能早点生下一儿半女,本宫自然重重赏你,要么本宫就让人重重打你一顿,然后丢你到后院自生自灭,你自己选吧。”德太贵人的一番话,叫江茹茹骇得如遭雷劈,她从地上爬起来,再次跪到德太贵人的脚边,伏地抽泣道:“表姑姑有所不知,我以前侍寝之后,那些避子汤……都偷偷倒了的,可我一直都没怀上孩子,我大 概患有……不孕症,只怕伺候了王爷,也不能为王爷诞下孩儿,求表姑姑发发慈悲,叫别的姐妹……”“哼,你别和我扯东扯西的,若是王爷现在好端端的,你还不巴巴儿的往跟前凑……”提起儿子患病之后这后院女人的反应,就叫德太贵人心里止不住的怒气横生,当她儿子是瘟疫怎么滴,竟然一个个都缩着 脑袋不敢露头了,“我实话告诉你,你们哪一个都躲不掉,你第一个来,每次侍寝前都要喝一碗坐胎药,这头十天都是你,你侍寝够天数后,本宫自会再换新的去……” 江茹茹见百般哀求无用,身子一软,便瘫坐到了地上。 早知会这样,她何必费尽心机进来这王府啊。 当天晚上,沐浴梳妆过的江茹茹,被嬷嬷推进了季子铭王爷的卧房,灯光阑珊,照在季子铭王爷的身上,单看他的背影,只觉秀逸悦目,然而,当他转过脸时,江茹茹几乎想闭目尖叫出声。 见江茹茹身子发抖的顿住脚步,季子铭王爷眉心戾气横生,冷喝道:“站在那里做什么,还不给本王过来!” 季子铭王爷一声吼,吓得江茹茹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眼泪止不住的滚滚而落。江茹茹如此抗拒畏怕的模样,叫季子铭王爷愈发怒气横生,他倏的从椅子里站起身,大步来到江茹茹的跟前,屈膝蹲低身子,用手钳住她的下巴,声音邪肆阴冷道:“茹茹,你以前是怎么服侍本王的,今儿 还怎么服侍?” “王爷,我……”江茹茹颤抖着声音唤了一声。 季子铭王爷冷笑一声,刺啦一下,就将江茹茹单薄的寝衣撕成了碎布条,伸手一推,便将她压在了厚绒地毯上,江茹茹呜呜呜哭着,面颊上满是溢淌的泪水。因江茹茹一直挣扎哭个不停,季子铭王爷虽觉刺激,但难免又觉着不痛快,德太贵人闻讯之后,一不做二不休,在江茹茹第二次侍寝时,除了灌她一碗坐胎药外,还给她服食了一些助兴的春情药,在药力 的作用下,神智不清的江茹茹自是叫季子铭王爷满意不少。德太贵人在二王爷府如此兴风作浪,自然逃不过惠安太后的耳目,听了下头报上来的消息,惠安太后什么也没说,季子铭王爷后院的女人,当初都是冲着荣华富贵去的,如今落到这样的惨境,也怨不着她 。 因惠安太后听汇报秘事时,都是避着季子珊,是以,季子珊对便宜二哥现在的处境,也只是略知一二,她现在满脑子都在想,穆淮谦小童鞋回京以后,会穿什么色儿的衣裳见她呢。还真有些期待呢。 第155章 爆竹声声响, 很快迎来了建平八年。新春佳节期间, 百官封印, 季子清陛下也终于清闲下来, 除固定的祭祀节宴外, 他每日闲时的功夫, 几乎都用来教圆圆大皇子背书、辅导指点元宝小王爷功课、以及和胖妹妹吃喝玩乐了, 季子珊跟着皇帝老哥 烤地瓜、涮火锅、吃烤肉、比射箭、比下棋、骑马兜风等等,待出元宵节时,季子珊的脸蛋明显又胖圆了一圈。 正月十六的清晨, 季子珊捂着自己的嫩脸颊,对着镜子惨叫:“啊啊啊,我怎么又胖了!”惠安太后略没好气的白小闺女一眼:“你跟着你皇兄胡吃海喝的时候, 母后有没有提醒过你, 要稍微节制一点,你当时是怎么说的?”见小闺女露出后悔不已的表情, 惠安太后才接着哼哼道, “你当时对母后说, 你要是吃不饱, 哪来的力气节食,扇扇, 你以后要是还这般管不住嘴, 变丑了可别找母后哭……” 季子珊掬了掬自己的肉脸蛋, 拍桌子怒道:“都怨大哥哥,老哄我吃东西!” 惠安太后:“……”这变胖的锅, 难道不是该你自己背着么。当天下午,除了穆淮谦之外,元宝小王爷的其余三个伴读返宫,才二十天不见,宁玉泽就发现公主小表妹又白胖了一圈,然而那柔嫩的脸皮儿却仿似能滴出水来,不觉手指痒痒,特别想伸手掐一把,不过 ,他也只敢想一想,若是当真动手掐了她,还不知会闹出什么事儿呢。 公主小表妹貌似很讨厌别人掐她的脸,哪怕是皇帝表哥动手掐,公主小表妹也是照怒不误……又过数日,季子珊期盼许久的穆淮谦,终于从北疆归来入宫返校,因摸不准穆淮谦到底哪日回来,她唯恐错过看到答案的时机,是以,这几日她都老老实实窝在慈宁宫,连季子清陛下召她去玩,她都一概 推拒了,美名其曰,她正在给文华阁的众位先生以及几个同窗,准备她毕业时的赠别礼物。那天,天气十分明媚晴朗,穆淮谦来慈宁宫觐见时,季子珊正在院子里踢毽子活动筋骨,陡听前殿的内监过来通报,季子珊心里一喜,便溜去前头一睹为快了,她特意在穆淮谦去北疆前下猛药,也有叫他 去申请长辈批准的意思,谁让穆淮谦之前拒绝她的时候,总拿长辈规矩说事呢,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问。季子珊蹦跶到慈宁宫的前殿时,穆淮谦已被守门的内监迎到门房,季子珊注目一瞧穆淮谦的装扮,登时就乐了,只见他穿着一身浅蓝色的长袍,外头还罩着一件领口袖口均滚着狐毛的深蓝色短卦,头上束 发的带子亦是蓝色打底,季子珊几乎想笑出声来,穆淮谦这是想当蓝精灵啊,还是在表示他特别想给她当小驸马呀。 不管怎样,穆淮谦给的答案,季子珊很满意:“穆淮谦,你又带东西回来了啊。”穆淮谦朝季子珊恭敬的作揖行礼,口内一本正经的回道:“给公主请安,这些是家父进献给陛下和太后的一点心意。”穆淮谦低头回话时,也在侧目悄悄打量季子珊,只见她双目点漆,湛然生辉,雪白娇嫩 的面孔上,颇有一点压抑不住的喜气洋洋,而且数月不见,她似乎又圆润丰腴了一点,还是胖嘟嘟的一团玉雪可爱。“免礼吧,我刚刚在踢毽子,听说你求见我母后,就过来瞧一眼,呶,跟我走吧,我带你进去。”季子珊也分外正经的说道,两人当先前走,后头跟着一溜抬箱子的内监,因有闲杂人等在旁,季子珊也不好 问什么私密话,便道,“你这一回带的什么,这么大口的箱子,不会又是毛皮吧。” 穆淮谦温声回道:“公主英明,大箱子里装得正是毛皮,小匣子里装着雪参和雪莲。” 季子珊每次听到有人赞她英明时,就觉甚囧。进了寿康殿,季子珊乖乖坐在惠安太后身侧,听她和穆淮谦你问我答的对话,对季子珊而言,这是一次具有重大意义的碰面,而对于惠安太后来讲,这只不过是她日常生活中最普通的接见事宜,是以,她 略垂问一阵子话后,便叫穆淮谦退下了,季子珊不欲给穆淮谦招惹是非,也就没多做什么表示。 正月底的时候,季子珊的毕业礼物终于准备完毕。别的人都好说,像教作画的蒋先生,季子珊送了他一幅某著名画家的真迹,像教弹琴的夏先生,季子珊便挑了一把名贵的古琴给他,当然,这些礼物均由季子清陛下友情贡献,唯有教读书写字的顾太傅, 季子珊亲笔给他抄录了一份珍稀孤本,季子珊也就是靠着抄书这件事,才能不着痕迹的在慈宁宫等着穆淮谦回来,却没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至于除元宝小王爷外的四个同窗,季子珊一人送了他们一套文房四宝。 穆淮谦伸手接礼物时,一瞧见季子珊冲他眨了好几下眼睛,就明白过来……桃花小公主估计又在这套文房四宝里搁东西了。 待晚上回了卧房,穆淮谦打发走服侍的小内监后,才去装文房四宝的盒子里翻找,很快就在砚台下头,找到一张折起来的信笺,穆淮谦伸手展开,就着烛光细细凝看。信上说,他的回应她已收到,并告诉他,她会保守小秘密,不叫别人知道,也希望他能做到,接着又叮嘱他,她皇帝哥哥喜欢有本事的人才,他在皇宫的表现,她皇帝哥哥都知道,希望他多努力上进一点 ,叫她皇帝哥哥能够青眼看他,最后又羞答答的问他——你是不是觉着我又变胖了?放心,我一定会节食成功的!保证长大以后变得瘦瘦哒,美美哒。 穆淮谦一连看了三遍信笺,才丢到火盆里毁尸灭迹。 望着冉冉明亮的烛火,穆淮谦低低发笑。年前,他在分外苦恼之下,终是向父亲坦露心声,起先父亲是不准的,一是背着陛下太后和公主私下相交,若是哪一日东窗事发,吃亏倒霉的只可能是他,二是桃花小公主年纪尚幼,若干年之后,这也许 会变成她的一时戏言,并不作数,三是哪怕桃花小公主记着幼时约定,只要陛下太后不准,一切便皆是枉然。 父亲的担忧,他全都明白,可明白归明白,他还是想试一试。他与桃花小公主也算相识三年了,朝朝暮暮的相处下来,自然对她的脾性有所了解,他在心里虽然经常吐槽她,但从未有过讨厌嫌弃的反感之意,单就之前那一回的事情,桃花小公主不仅自己做到守口如 瓶,且还时常叮嘱自己不许透漏出去,这只是他们两个人的秘密。 既然有了第一次的信任,他为何不能相信有第二次,相信她依然会有分寸,不会闹出事端,正所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放在信人不疑疑人不信上,也同样适用。 若桃花小公主长大以后,真当此事只是一时戏言,那算他眼瞎,他自认倒霉。至于若是陛下太后不准的困难,他相信,只要他能得到陛下的器重,陛下兴许会成全他和桃花小公主呢,更何况,桃花小公主一向深得帝宠,在后宫里过的是头一份的自在生活,她若殷殷相求,陛下兴许 也会因此而网开一面呢,未来的事情,谁也无法预料,就像他从来没有想过,他会有入宫就读的一天,还有被公主偷偷示好的一日。 兴许是他考虑的太过忘我和投入,还不等他去找父亲再次央求,父亲反倒先来寻了他。 积雪皑皑,却掩不住腊梅扑鼻的一缕暗香。 “还在想着那件事呢?”父亲这样问他。 屋外天寒地冻,他的脑袋十分理智清楚,轻轻点了点头道:“嗯。”然后,他对父亲说了一番反复思量过的话,包括对桃花小公主能守口如瓶的信任,以及不论以后会是何结果,他都愿意试一试的想法。 良久之后,父亲只说了七个字:“记住谨慎和守礼。”听到父亲这七个字,穆淮谦便明白,父亲这是允许自己穿蓝衣回复桃花小公主了,压住心花怒放的喜悦之情,穆淮谦朝父亲磕了三个头:“多谢爹爹!孩儿一定牢记在心。” 第156章 五年后。 早春二月。“扇扇, 你到底还要多久啊, 这一大清早的, 我都在你宫里灌了三碗茶了。”云藻宫里, 元宝小王爷坐在一把铺着锦绣棉垫的太师椅里, 语气甚为无聊的朝里殿喊道, “你再不出来, 我可先回慈宁宫了啊,早知你 这么磨蹭,我就不亲自过来叫你了。” 时光如梭, 已经满十五岁的元宝小王爷,已然一派翩翩少年郎的俊秀模样。近日,升平长公主季子萦诞下一女, 季子珊以此为借口, 终于又找到一个可以出宫溜达的机会,今日乃是逢十之期, 元宝小王爷也不用去文华阁上学, 是以, 惠安太后干脆叫两人结伴同行, 这日一早,元宝小 王爷去慈宁宫请安, 见小妹妹还没从云藻宫过来, 便主动请缨来叫她, 谁知,这爱美的小姑娘一收拾打扮起来, 那真叫一个……慢啊。 连灌三碗茶的元宝小王爷,深觉自己肚子里都能长出几棵茶树苗了。 “好啦好啦,别再催了!”伴随着一道轻快悦耳的嗓音,一个鹅黄色的身影自珠纱帐帘后走了出来。时过有痕,五年的时光将曾经白胖圆润的女娃娃,催长成了一个身材苗条的美丽少女,听到小妹妹终于出来的动静,元宝小王爷百无聊赖的望将过去,只见自己个子抽条的小妹妹,今日穿着一身鹅黄色绣 折枝梅花的织金线上衫儿,下配月白色的精致绣裙,一身的明丽清雅。 “你捣腾了这么老半天,我还当你戴了一脑门的珠宝首饰呢。”元宝小王爷弯起嘴角,冲梳着双环髻,戴了两只赤金镶红宝偏凤钗的季子珊笑道。 闻言,季子珊嗔瞪了元宝小王爷一眼,双手抬起间,腕间的三环绞丝金镯便叮叮叮的响起来,季子珊双手捧起腮颊,眸光滟滟的问道:“小哥哥,我瘦么?” “……瘦。”元宝小王爷嘴角一抽,口内熟练的回道。 季子珊一乐,又双手拎起裙摆,在原地美美的转了一圈,尔后再问:“我漂亮么?” “……漂亮。”元宝小王爷抽抽眼角,继续回道。 菩萨佛祖啊,自打小妹妹瘦身成功后,每逢见面,她都要问一遍自己瘦么和自己漂亮么,他对小妹妹也是服气的厉害,整整两年多了啊,这股兴奋劲儿怎么就……还没落下去呢。 又瘦又漂亮的季子珊,一个箭步蹦跶到元宝小王爷身侧,挽住他的胳膊笑得娇俏:“小哥哥,快走快走,我都饿坏了,别叫母后和圆圆一直等我们。” 元宝小王爷:“……”刚才一直磨磨蹭蹭的不知道是谁,这会儿反倒催促起他来了。季子珊自满十岁后,就从慈宁宫搬了出来,有了自己的独立宫室,云藻宫乃是季子清陛下亲题的宫名,宫匾上的墨宝亦由季子清陛下亲手所书,云藻宫离慈宁宫和乾明宫的距离均不远,是后宫众妃妾眼中 的一块风水宫室,除了董皇后所居的凤仪宫,就属季子珊的云藻宫地段最佳了。 “姑姑,王叔,你们来啦。”见季子珊和元宝小王爷一先一后走进慈宁宫的膳厅,已坐在餐桌旁用膳的圆圆大皇子站起身来,朝两人行礼问好道。圆圆大皇子已满八岁,生得根正苗红,一身尊贵的气派,季子珊在他旁边坐下,笑着回道:“圆圆快坐下,在姑姑和叔叔跟前,用不着那么多礼数。”见圆圆大皇子有条不紊的再用起早膳,季子珊方对坐在 上首的惠安太后笑眯眯道,“母后,我今儿来迟了,你不怪我吧。”望着笑靥如花的小闺女,惠安太后白过来一眼,口内嗔道:“用你的膳吧,整天就你事儿多。”嘴里虽鄙视着爱睡懒觉的小女儿,但惠安太后手里的筷子却很诚实,只见惠安太后巴巴地夹起一只虾饺,放到 季子珊跟前的碟子里,“扇扇,尝尝这个,今儿做的味道不错。” 季子珊美滋滋的受了太后亲妈的爱心虾饺,尔后不忘投桃报李,给惠安太后回赠了一个酥脆金黄的煎炸果子。 “哎哟,亏我饿着肚子,在云藻宫等了你半天,你也不说犒劳犒劳我。”元宝小王爷酸溜溜的插嘴道。季子珊挑起一对儿秀眉,哼哼道:“也不知道我宫里的三碗好茶都倒给谁喝了……”季子珊一边调侃元宝小王爷,一边又新夹起一个炸果子,在元宝小王爷充满期盼的含笑目光中,手上忽然一转,将已经送至 半途的炸果子给了圆圆大皇子,“圆圆,多吃点儿,你正长个子呢,一定要吃饱吃好,你看姑姑现在长得多高,全都是吃出来的……” 元宝小王爷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那是老天爷开眼,不再叫你吃了横着长,要不然,嘿嘿……”你还不知道纠结成啥模样呢。 “母后,你看小哥哥,他老笑话我!”听元宝小王爷提及昔年囧事,季子珊立时就怒了,当着他的面儿找惠安太后告明状。惠安太后无奈的摇了摇头,笑叹道:“你们两个呀,小时候处得多好,如今长大了,倒是三天瞪眼两天拌嘴的,好了,都别闹了,赶紧用膳,用完了该干嘛干嘛去,一大清早的,就吵的母后头疼……圆圆, 你也快点吃,待去凤仪宫看过你母后,还得到你父皇那儿学东西呢,别让你父皇久等。” 听惠安太后提及母亲,圆圆大皇子的神色微黯:“嗯,皇祖母,孙儿知道了。” 董皇后两年前患了重病,虽有医术精湛的太医照料着,但病势并未有所好转,依旧一日日沉疴积深,圆圆大皇子身为董皇后的独子,焉有不担忧母亲之理。 早膳撤下后,圆圆大皇子率先告辞离开,季子珊喝了半盏消食茶,才和元宝小王爷动身出宫。 “看过你二皇姐后,就早点回来,不许在京城瞎逛乱转。”惠安太后绷着脸叮嘱一双儿女,不是她人老话罗嗦,实在是这两个小东西有多次不良记录,一出宫,就成了脱缰的野马。季子珊眼珠子一转,扯着惠安太后的胳膊摇晃道:“母后,我难得出一次宫,就让我稍微转转嘛,官家千金还能出门进香,到金玉古玩的铺子里走走呢,我难道就不可以么?我和小哥哥很乖的,又不是到处 惹是生非的纨绔子弟,我们保证在天黑前回来,好不好嘛……”惠安太后想了一想,念及幼子幼女以往的确只是低调出行,并未引起半分波澜是非,便些许松口道:“母后不便出宫,你们外祖母年纪又大了,不宜常来宫里走动,你们今儿既出去了,就代母后去瞧瞧她老 人家。”三年半前,老定国公过世,宁家上下子辈守孝三年,孙辈守孝一年,各自的孝期过后,凡有官身的均已重新上任,而对于定国公老夫人来讲,老伴儿病逝,她也跟着病了一场,惠安太后毕竟是太后之尊, 在生母病重时出宫去瞧一瞧倒还罢了,但若没有节制的总往娘家回,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说实话,季子珊现在一点也不想往她舅舅家去了,目光朝元宝小王爷瞥过去,只见他已是沉默的微笑表情。“嗯,好的。”季子珊脆生生的答应道,单纯去看望定国公老夫人,她和元宝小王爷自然都没意见,但是,几位舅母和表哥表妹的热情,他们有点招架不住啊。 第157章 时下已经开了春, 但晨间的气温犹凉, 元宝小王爷自幼体弱, 经过十多年的精心调养, 身子骨已康健许多, 然而为谨慎起见, 惠安太后对元宝小王爷的冷暖适应度仍旧格外重视, 像在这样还有些寒冷的天气出 宫,那是最好坐在车轿里的。 于是,宽敞舒服的车厢内, 兄妹俩隔着小茶几而坐,嗑吧着瓜子就往升平长公主府摇摇晃晃的去了。四年前,季子萦及笄, 季子清陛下赐封她为升平长公主, 三年之前,季子萦下嫁一稳重能干的勋贵子弟, 不过短短一年时间, 就生下了一个儿子, 又过两年, 便又生下了一个女儿,这种三年抱俩的高效速度, 不 仅叫季子萦的生母贤太妃唐氏喜欢坏了, 也叫永昌长公主季子媛的生母容太妃尤氏羡慕死了。话说, 自打容太妃尤氏迁出皇宫,与女儿同居一个屋檐下后, 在她的悉心照料下,季子媛的身体的确好转了许多,然而五年多的时间过去了,季子媛却始终没有再怀上孩子,她如今已是二十五六岁的年纪, 尤驸马比她还略大两三岁,已经是将近而立的年岁,像尤驸马这么大岁数的男人,有的儿子都快能说亲娶媳妇了,然而他却连一个娃娃都还没抱上。 女儿女婿一直无子这件事,已成了容太妃尤氏的一块心病。俗话说的好,人比人,气死人,季子媛在子女缘上比不上季子萦,在下嫁的驸马老公上,同样差了季子萦一大截,想当年,在容太妃的殷切请求下,惠安太后勉强同意尤驸马尚了季子媛,如今快十年过去 了,尤驸马不仅没有左手荣华右手富贵,走上升官发财的人生巅峰,反而是只落了个连秀才都考不上的童生身份。 而季子萦所下嫁的柴驸马,因颇得上峰赏识,在年后刚刚提了职,又兼正月底的时候再得一女,也称得上双喜临门了。 升平长公主府的大门前。 “启禀王爷,公主,二公主府到了。”车窗外传来一道禀告声。季子珊把手里的瓜子儿扔回摆着干果的八宝锦盒里,端起元宝小王爷刚刚倒好的热茶灌了几口,待拿帕子擦过嘴角之后,才动身下轿,因提起使人打了招呼,兄妹俩下车时,柴驸马已在门口相迎等候了:“ 王爷,公主,快里面请。” “二姐夫,我小外甥女漂亮么?”尤驸马是斯文瘦弱的书生模样,而柴驸马却生得身材高大,眉目端正,又兼举止稳重,为人爽朗,季子珊待他的态度,明显要比尤驸马亲近不少。 听季子珊问起新出生的小女儿,柴驸马顿时露出一幅喜滋滋的傻爹爹表情:“漂亮,眼睛大大的,脸蛋圆圆的,皮肤还特别白,也不怎么哭闹,特别特别乖……” 季子珊略无语的抽抽嘴角,看来柴驸马真是欢喜坏了,都秒变罗嗦絮叨的节奏了:“那我小外甥女和二皇姐比起来,谁更漂亮啊。” 正滔滔不绝的柴驸马立时卡了壳,轻咳一声后,才面色尴尬目光柔和道:“静姐儿生得肖母,自是她母亲更漂亮些……”他与升平长公主只在婚前简单见过一面,留下的第一印象是容貌甜美秀气,举止温雅大方,婚后,升平长公主也没有什么颐指气使的骄矜毛病,待他的父母和蔼有礼,与妯娌亦能友好相处,更兼在夫妻日 常的相处中,也对他颇体贴细致,日子久了,他倒也真将公主媳妇装进了心里,如今他们又有了可爱健康的一双儿女,柴驸马自是对公主媳妇愈发喜欢上心。因提前得知季子珊和元宝小王爷今日会来,未免冲撞了这两位贵客,是以,柴驸马已将别的访客都暂时婉拒了,季子萦生产不过十余日,还在月子期里,哪怕元宝小王爷身为兄弟,也是不便入内探望的, 只能叫季子珊代他问好。 “安哥儿,这是四姨母,你还记不记得?”长公主府的后院卧房里,贤太妃唐氏捉着外孙的小爪爪,朝季子珊打招呼。安哥儿出生于建平十一年四月,如今还不足两岁,因为相貌随着亲爹长,小家伙明显不如还在襁褓里的静姐儿漂亮,但也是胖嘟嘟的一团可爱,季子珊朝安哥儿拍拍手,笑着问他:“安哥儿,让四姨母抱你 玩好不好?”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季子珊生得容貌精致,又笑语柔和,很轻易就俘虏到了安哥儿小胖子。“安哥儿一惯有些认生的,如今见了你倒亲近活泛。”季子萦才生产完不多日子,脸色还未恢复到以往的健康红润,但精神头却相当不错,此时她靠在美人榻里,一脸笑意的瞅着儿子和季子珊,见两人笑闹 到了一团,便温声开口道。 季子珊掐掐胖安哥儿的肉脸颊,王婆卖瓜道:“那是自然,我花见花开人见人爱啊。”贤太妃唐氏不敢笑侃季子珊脸皮厚油嘴滑舌,便接口笑道:“公主这话倒不假,公主小的时候,可遭人喜欢了,本宫依稀记得,公主刚出生那会儿,五王爷也没几岁,但他啊,整天趴在公主的襁褓边瞧着公 主乐,陛下也是,那时陛下跟前还没有皇子公主,一有闲暇,就逗公主玩儿……” 或许是季子清陛下在早些年透支了太多父爱,除圆圆大皇子还享受过慈父之情,随后出生的两位皇子和两位公主,便没那么好运气了。重生了快十二年,季子珊已听过夸赞无数,早就免疫的不会害羞脸红了:“贤娘娘惯爱夸我的……”季子珊摆摆手,自有随侍宫女捧着匣子过来,“我受了贤娘娘的夸赞,当然得有所表示,呶,这块玉佩是给 安哥儿的,那把金锁是给静姐儿的。” 从季子珊手里出来的东西,自然是玉色剔透,锁型精致,贤太妃和季子萦见了,自是笑着谢过。自打开了德太贵人去王府养老的先例后,近些年来,容太妃、淑太妃、贤太妃、丽太嫔也都陆陆续续搬出了皇宫,跟随自己膝下的儿女同住,在她们出宫之前,惠安太后都郑重警示过她们,若她们在外头 犯了什么忌讳,抑或插手了什么不该管的事,不好意思,你这辈子的清福到此为止,不要在事后哭求一时糊涂,妄图得到一次原谅的机会,不好意思,你没有任何机会。有了惠安太后的严厉警告,搬到宫外养老的几个太妃嫔倒也都老实安分,毕竟,若是没有惠安太后的额外恩典,她们这辈子的结局,也就是在深深宫苑中等死,就算膝下有个一子半女,也并不能像寻常人 家那样,可以时不时的见一面,上演一番母慈子孝含饴弄孙的温馨场景,如今既得了这个机会,自然是要好好珍惜。 嗯,当然,德太贵人是要除外的。如今的福安宫,除了三个太贵人、以及两个太美人外,已经没有什么正经主子了,宫里的主子少了,后宫的花销用度自然也跟着减少,自董皇后染了重病之后,已没有精力再打理后宫,而季子清陛下后宫 的妃妾,最高的也不过是个嫔位,若接手掌管后宫事宜也不大合适,是以,后宫大权又重归惠安太后手中。 然而,惠安太后已有了一些春秋,精力自不比从前,作为惠安太后的贴心小棉袄,季子珊就撸袖子上了。小妹妹替自己打点家业,季子清陛下放心的很,就她那抠门儿守财的德行,他一点也不担心小妹妹花银子如流水,败光自己的小金库,对此,季子珊无语望天:“……” 第158章 因还要去定国公府探望外祖母, 季子珊便婉拒了留下用午膳的邀请, 在升平长公主府略停留一阵后, 就和元宝小王爷乘车离去了, 今日是休沐之期, 不管是为官坐衙的, 还是在学堂求学的, 这一日都休息在家 ,故而,季子珊一进定国公府的门, 就见到了浩浩荡荡的一大家子。 光出来迎接的,就有三个舅舅外加四个表兄,小些的少爷们还并不在列。元宝小王爷已满十五岁, 正是可以说亲的大好年华, 他又是太后幼子,与当今陛下一母同胞, 想招他为婿的人家不知有多少, 不过, 元宝小王爷一贯深入简出, 除了在宫宴上见过他的一众大臣,甚少有哪家夫 人小姐见过他的真容, 饶是如此, 元宝小王爷容色绝世的美名, 依旧传得沸沸扬扬。 作为元宝小王爷的舅家,宁家的姑娘们便有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机会。 “臣女见过王爷, 见过公主。”三个如花似玉的妙龄少女,朝季子珊和元宝小王爷款款行礼问好。也不知是刻意还是无意,反正在去定国公老夫人院子的路上,兄妹俩被三位宁姑娘巧遇拦住了,这三个里头,有两个是宁家二房的,另一个是宁家三房的,她们的年岁与元宝小王爷相差不多,若是要从宁 家择选康王妃,人选肯定是三人中择其一,知兄莫若季子珊,她早已瞧出来,她元宝哥哥对舅舅家的表姐们毫无兴趣。“诸位表姐免礼。”宁府是惠安太后的娘家,季子珊的态度自然也客气几分,叫三位宁姑娘免礼起身后,季子珊眸光一转,就问长相端肃一脸威严的大舅舅,也就是现在的定国公爷,“大舅舅,你素日公务繁 忙,好容易休息一天,我和王兄还来打扰你,你不觉着我们烦吧。”定国公爷唇角浅浅一弯,温声道:“公主能来家里玩,大舅舅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烦你们呢。”目光淡淡扫过面泛红晕的三个侄女,定国公爷的声音依旧温和有礼,“快走吧,你外祖母听说你和王爷今天来 看她,高兴的不得了,一直在等着你们两个呢。” “嗯,我也想外祖母啦。”季子珊颔首点头后,就和元宝小王爷在众人的簇拥下继续前行。 至于元宝小王爷,全程都是一脸温和的沉默,对于三双偷偷瞧过来的明亮水眸,元宝小王爷恍若未见。 事实上,惠安太后已和元宝小王爷提过娶妃之事,惠安太后的意思是,你舅舅家的表妹可以见面熟悉一下,你若有意,母后自为你做主定下,你若无意,那也无妨,咱们再挑别家贵女就是了。 三回见过,元宝小王爷便向惠安太后交底,舅家的表姐妹并不合他的眼缘。听到小儿子的答复,惠安太后半点没有勉强,便由着他的心意去了,念及此处,元宝小王爷瞄一眼神采飞扬的漂亮妹妹,他知道,相较于让他娶舅家表姐妹,太后亲妈更倾向于叫小妹妹嫁给舅家表哥,宁玉泽也算是在宫中长大,品学兼优,脾气也好,又与小妹妹青梅竹马,太后亲妈瞧得挺满意来着,不过,元宝小王爷略抽了抽眼角,小丫头明明也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却半分不在意这些事情,一心只想 着怎么给……皇帝老哥省银子,这是什么节奏? 元宝小王爷哪里知道,早在五年前的时候,在季子珊还是一颗肉嘟嘟的胖团子时,她就已经暗戳戳的给自己选好小驸马了。要说季子珊的眼光还真是不错,去年,才十五岁的穆淮谦便考中了武秀才,消息传到北疆后,穆淮谦他老爹便上奏季子清陛下,想把穆淮谦弄到北边儿磨练一下,季子清陛下并未阻拦,十分爽快的准了, 毕竟守护大好江山的重任,还是得武将来兼责,朝廷若能多一个精干的武将,也是社稷之福。 如此这般,穆淮谦离开京城,到北疆去接受他老爹的摧残了,要到秋闱之前才能回来。 自个儿的小驸马不在京城,季子珊可不得一切向‘钱’看,以此来排解无聊的日子嘛。“外祖母,我又来看你啦!”一踏进房中,季子珊便蹭到一个鬓发如银的老妇人身边,摁住她将要起身的动作,甜丝丝的撒娇笑道,“听大舅舅说,你可想我啦,如今见到我了,你高兴不?”虽然年岁渐大, 但季子珊的撒娇本领一点没落下,在多年的实践锤炼中更加纯熟了,哪怕是成熟威严款的季子清陛下,只要有季子珊出马,季子清陛下就板不出吓人的面孔来。 定国公老夫人搂着腻在身边的唯一一个外孙女,先眯着昏花的老眼叫了一声‘我的小心肝儿’,尔后一脸笑眯眯的慈祥道:“高兴,高兴,一阵子没见,扇扇又长大了,也更漂亮了。” 不同于季子珊的飞扬跳脱,元宝小王爷举止端方的落座后,方插嘴笑道:“外祖母,你还少夸她一句呢。”“外祖母年纪大了,记性也差了,元宝给外祖母说说,还少夸扇扇什么了?”定国公老夫人早些年,常能入宫探视太后闺女,因见的次数多了,她和季子珊、元宝小王爷的关系都比较亲近,不像定国公夫人 、宁二夫人,兄妹俩待这两位舅母都只是面子上的客气和情分。 元宝小王爷口吻悠悠道:“还得再夸她一句,扇扇又变苗条了——”定国公老夫人展眉笑道:“瞧瞧外祖母,真是老糊涂了,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外孙女在八岁前一直都是颗肉嘟嘟的可爱胖团子,因腰身显壮,夏天穿单薄的裙子时难免有些不好看,太后闺女和皇 帝外孙调侃的次数多了,外孙女便发愤图强去……节食减肥,经过一年多的努力奋斗,外孙女终于蜕变成一个身材苗条的小美人。季子珊和元宝小王爷陪定国公老夫人略说笑一阵后,便朝在旁相陪的定国公爷笑道:“大舅舅好容易得了一日清闲的功夫,还是回去歇歇吧,我和王兄在这里陪外祖母说会儿话就好了,不用你们耽误着手上 的事儿,都在这里陪坐。”她又不是大熊猫,被这么一片乌压压的人围观,季子珊略有些不爽。定国公爷自也听出了隐藏的遣人离开之意,便略嘱咐了几句,就叫众人全部散去了,他是一府之主,他的话自然无人不从,不过,季子珊还是十分眼尖的发现,宁二夫人和宁三夫人颇为遗憾的神色,以及 三位宁姑娘依依不舍的目光。宁三老爷是庶出,宁三夫人因女儿容色更加出众,兴许有可能入元宝小王爷的眼,便也鼓励女儿多在元宝小王爷跟前刷点存在感,至于现在的宁二夫人,她是继室,自嫁给宁二老爷后,只生了两个年岁相 差不大的女儿,她这辈子估计也就这两滴骨血了,自是盼望女儿能够嫁得显贵,元宝小王爷无疑是最出色的人选。啧,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算盘,可惜,在新年入宫贺岁时,惠安太后明明已和宁二夫人提过‘府里的姑娘大了,既然及笄了,也该许亲事了’,这话便是告诉她,元宝小王爷的王妃不会是宁家姑娘,不过,宁二夫人似乎还有些不甘心,哦,宁三夫人貌似也是。 第159章 宁家二房和三房打主意的对象是元宝小王爷, 与季子珊并无多大干系, 所以她略关注几眼, 也就作罢了, 然而, 宁玉泽那温情脉脉不容忽视的目光, 就叫季子珊有点吃不消了。想当年她挑选小驸马时, 虽秉着兔子挑吃熟悉窝边草的准则,但第一个被划掉的对象就是宁玉泽,在她看来, 亲舅舅家的儿子,跟亲哥哥也没多大差别了,叫她以后和宁玉泽一起过日子, 那她还不如和元宝 小王爷凑伙搭班呢, 总之,宁玉泽是万万不成的。 可这小表哥也没和她告白示爱过, 她也没有明确拒绝他的机会啊!但总被他这样默默的注视瞧望着, 她又很别扭的说, 唉, 穆淮谦现在还不到可以暴露的时候,该怎么叫宁玉泽知道她对他并没有意思呢, 若是惠安太后也像问元宝小王爷一样问一下她就好了, 可惜, 她还差三 个月才满整十二岁,又不似元宝小王爷那般到了可以商讨婚事的年岁, 估计还得再等一两年。 至于一两年后嘛,穆淮谦就是十七八岁的小青年了,嘿嘿,她也该去找皇帝老哥申请一下名分的问题了。待众人告退离开后,季子珊兄妹俩好好和定国公老夫人说了一阵话,又陪她一起用了午膳,老太太年事已高,精神难免不长久,午膳过罢,她老人家就回床上躺歇了,季子珊还惦记着去逛街,便婉拒了定 国公夫人热情的小憩邀请,又以‘表哥在宫里上了几天学,好容易回府陪你一天,就不劳动他相送’的借口,拒绝宁玉泽跟着两人一起出去遛弯。 ……要不是定国公夫人表现得太过热情,她之前还真没注意到宁玉泽的小心思。 兄妹俩坐进马车后,季子珊便神色苦恼的捧腮嗑瓜子,元宝小王爷见了,便笑着问道:“怎么了这是?这一下午的时间,都给你逛街玩儿了,难道还不能叫你高兴一点?” 季子珊想了一想,尔后煞有其事的露出一幅忧郁之态,口吻幽幽道:“小哥哥呀,等你娶了小嫂嫂以后,还会不会一有时间就陪我到处玩呐。”嗯,要想扯出宁玉泽,那话题势必要往婚恋方面靠拢。 元宝小王爷轻轻‘唔’了一声,双目轻弯道:“只怕等你招了驸马,小哥哥想找你一块玩,你都不愿意再理睬小哥哥呢。”嗯,若想勾起小妹妹初绽情窦的引子,他自然得提及‘夫婿驸马’之类的言辞。兄妹俩各怀心思,季子珊并不知元宝小王爷的用意,不过,这一点也不妨碍她挑起一对儿秀眉,哼哼道:“驸马?要是我以后的驸马,跟大姐夫是一个德行,我才不要他呢,要是我的驸马跟二姐夫一样,那 还差不多……”其实,季子珊以后的理想生活状态,也就是和穆淮谦能举案齐眉,你尊重我,我敬重你,再生一两个孩子点缀一下,悠哉悠哉混完这辈子就行了,当然,若是两人之间也闹出什么狗血外室,她绝对二话不 说踹了穆淮谦,然后领着自己的娃儿继续悠哉悠哉的过日子。 不过嘛,据她估计推测,穆淮谦应该不会和她上演狗血大戏。 元宝小王爷忽闪忽闪漂亮的眼睛,然后试探着问毫不忸怩脸红的小妹妹:“那你可有瞧中的驸马人选?小哥哥的几个伴读都挺不错,不说远的,只说玉泽表哥,他……” “玉泽表哥怎么能当我的驸马呢?”不待元宝小王爷列举宁玉泽的优点,季子珊就轻嗔着打断元宝小王爷。 元宝小王爷些许惊诧道:“……为什么不能?” 季子珊磕着瓜子道:“他跟你一样,都是我哥哥嘛,哥哥怎么能当驸马呢?嘿嘿,要是哥哥能当驸马,那我选你就好啦……”小妹妹说得如此荤素不忌,元宝小王爷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囧红着白净的脸皮儿斥道:“咳咳,小丫头,你瞎说什么呢!”他虽然十分喜欢小妹妹,但绝对没有挑战世俗礼法的意思,见小妹妹也只是和 他开玩笑打比方,元宝小王爷便很快缓和过来了神色,强调解释道,“表哥和亲哥哥是不一样的,表兄妹可以通婚。”——亲兄妹绝对不可以。话题既然进行到了这个地步,季子珊少不得要给元宝小王爷说清楚,好叫他去给惠安太后当耳报神:“在我看来,可没有什么区别,就算可以通婚,那你怎么不答应娶舅舅家的表姐们呀。”季子珊反将元宝 小王爷一军,别以为她啥事都不知道,她门儿清着呢。 “……咳咳,不合眼缘。”元宝小王爷简单解释道。 季子珊顿时很理直气壮的表示道:“那玉泽表哥也不合我的眼缘,我才不要他当我的驸马呢,我以后呀,一定要选一个合我眼缘的驸马。”元宝小王爷摁了摁额角,事情貌似有点大条了,太后亲妈看着宁玉泽一点点长大,对他的人品才学性子都十分满意喜欢,配给自己家的扇扇小公主再合适不过,谁知……他竟不合小妹妹的眼缘,唔,看来回 宫之后,他得给太后亲妈透个信儿,叫她有点心理准备。 季子珊把自己的意思露出去后,就和元宝小王爷叽叽喳喳的说起别的话题,她就不信了,如果她当真不情不愿,她太后亲妈难道还会逼着她非得嫁给宁玉泽么? 对于自己非亲生的三个闺女,惠安太后还给她们一点置喙婚事的权利,她就不信,她身为惠安太后的亲闺女,还能没有一点自主选择的权利! ——除非在惠安太后心里,她这个亲闺女还没有娘家重要。 就像容太妃尤氏一样。季子珊现在简直要服气死容太妃了,为了拉拔娘家,季子媛当初明明可以有更好的选择,就因为容太妃的一点私心,害得本就没啥主见的季子媛下嫁回了尤家,婚后,没见尤驸马怎么进取努力,只看见他 妄图依靠季子媛一步登天,这厮不想付出半点艰辛,光想着走捷径也就算了,你起码在当丈夫方面靠点谱啊。结果呢,在季子媛为他难产一场,落下一身的毛病后,他偷偷摸摸的绿杏出墙了,你说你既然想三妻四妾左拥右抱,那你就别想着尚主啊,披着驸马的荣光皮,又干着对不起公主的事儿,你咋那么大脸呢 。 叫季子珊大跌下巴的是,容太妃被娘家和亲侄子如此啪啪啪打脸,她最后竟然原谅……尤驸马了!好吧,如果尤驸马经此教训后,能够浪子回头痛改前非,那也勉强算是一件好事,可是呢,在尤驸马被罢官免职革除功名后,在容太妃的监督催促下,他考了足足五年啊,才勉强重新挂上了童生的身份, 连个秀才的考试都通不过,在尤驸马都废柴到这个份上的情况下,容太妃居然还在求方问药,心心念念的想让季子媛生一个尤家的孩子。这一点才是让季子珊最崩溃的地方,季子媛早些年难产已经伤了身体,你这个当亲娘的,就不怕好容易调养过来的闺女,再重蹈一次覆辙么,就算季子媛没有儿女能咋地,她自有爵位和俸禄花使,又有成 群的仆婢服侍,难道没有生个一子半女,她的日子就没法过下去了?!真是无语极了…… 第160章 朱雀大街上, 来来往往的人群, 川流不息。“皇嫂的病不见好转, 圆圆小小年纪, 也整天跟着担忧, 这两年一下子就长大懂事了许多, 嗯, 咱们既然出来了,就给他买些小玩意儿吧,小孩子家家的, 总是心里藏着事,这哪儿行呢……”圆圆大皇子身为正宫 嫡出的皇子,本就不能像普通的小孩子一样, 有一个无忧无虑的轻松童年, 谁知,董皇后又身遭病厄, 这无疑给圆圆大皇子带来了更大的压力。元宝小王爷想了一想, 说道:“我记得, 朱雀街上有几家卖竹木雕的铺子, 不如咱们瞧瞧去?”皇家堪称第一风流富贵地儿,那些金玉古玩之类的东西, 他都有点审美疲劳了, 反倒是瞧着其他东西才有点新鲜感 觉, 想来圆圆大侄子也差不多。 “好啊。”季子珊并无什么异议。于是,兄妹俩将几家卖雕刻制品的铺子逛了一圈, 最后挑选了两篮子小巧可爱的物件,因时辰瞧着还早,季子珊便想去京城卖胭脂水粉珠宝首饰绸缎布匹的铺子转转,买不买东西另说,她转的就是一个…… 心情。 作为一个宠爱妹妹的哥哥,元宝小王爷会拒绝小妹妹的要求么? 答案当然是——不会! 珍宝阁。季子珊在戴帷帽下车前,略有些不爽的嘀咕道:“如果下次出来的时间充裕,我就扮成男孩子,这样就不必整天遮头盖脸的,简直烦死了。”季子珊在七岁之前,一上学就玩女扮男装,这操作,她很熟悉, 先前和元宝小王爷出来遛弯时,她就这么干过,可惜,被惠安太后知道后给吵了一顿。“你可千万别了,回头叫母后知道了,她会先训斥我们一顿,再叫皇兄体罚我们一遭,你忘了上一回跪着举花瓶的事了?”元宝小王爷白一眼又想胡来的小妹妹,“哥哥我身子骨弱,你能不折腾我这身可怜的 骨头么?”季子珊毫不客气的反驳道:“你弱什么呀你,长得比我高,吃得比我多,身材比我壮,我还没觉着吃不消呢,你装什么柔弱呀,哼……”等她以后嫁給穆淮谦搬出皇宫住了,嘿嘿,她要是扮成男人的模样,和 穆淮谦一起出去逛街玩儿,想来也蛮有趣的,这么一想,她还挺憧憬成婚后的光景。 被妹妹强烈吐槽了一大通,元宝小王爷不怒反乐的感慨道:“也就是皇兄不忍心真罚咱们两个。” 季子珊顿时笑眯眯的表示道:“为了感谢皇兄的手下留情,嗯,我决定,一会儿只看……不买,给皇兄省点儿银子。” 元宝小王爷:“……”这是当家节省上瘾了吧。时下的贵女千金,不讲究抛头露面,是以哪怕走出了深庭宅院,也要戴上帷帽以示避讳,季子珊算是贵女中的贵女,她的形容样貌,更不能在大庭广众下叫人轻易瞧见,所以,在元宝小王爷的监督下,她 只能把自己的脑袋给扣藏起来,待进了珍宝阁的展厅,她方把帷帽再摘下来。往年,每逢选秀之期,各大售卖珠宝绸缎的铺子,都是人满为患,这世上天生丽质的美人毕竟是少数,穿着荆钗布裙也难掩姿色的美人更是少数,大多数人还是要通过精致的首饰以及华美的服饰,来给自 己的颜值装点加分。 按照规矩,今年本该是季子清陛下第四次选秀,不过,因董皇后身子病弱,又兼季子清陛下已有三子两女,所以,季子清陛下便取消了本次选秀。 由于皇家取消了选秀,故而,本该生意红红火火的珠宝绸缎铺子,人流量就难免萧条一些。季子珊摘下帷帽巡视展厅后,发现在她和元宝小王爷进来之前,这间首饰铺子里就只有两个客人,单看背影,一个是身材苗条的小姑娘,她上身穿着天青烟雨色的缎袄,下身配着浅碧色的长裙,这一身的 清新淡雅,就好似二月柳树梢上的那一抹春色,因这小姑娘背对着季子珊,所以季子珊也看不到她的样貌,至于另一个身材挺拔的男子…… 元宝小王爷赶在那男子开口之前,率先发声道:“真是挺凑巧的,原来是你啊,姚兄弟。”见元宝小王爷示意自己不许叫破他的身份,个子蹭蹭蹭窜了好几节的姚得逸便拱手笑道:“原来是康兄,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元宝小王爷的封号为‘康’,他出门在外时便以康姓自居,见季子珊俏生生的和 元宝小王爷站在一处,姚得逸又拱手致意道,“四姑娘有礼。”这时,那穿着碧色衣裙的姑娘已转过身来,瞅一眼容色清俊的元宝小王爷,再瞅一眼姿容俏丽的季子珊,最后扭过脸望向姚得逸,目露疑惑道:“六哥,他们是……”这两人的容貌如此出众不俗,再加上六哥 对他们的称呼和敬重之态,碧衣姑娘心中其实已有了一个答案,不过,正是因为觉着这个答案有点匪夷所思,碧衣姑娘才找自己六哥确认身份。 姚得逸轻咳一声,低声解释道:“康兄是我的同窗,四姑娘是康兄的妹妹。” 原来他们真是鼎鼎大名的康王爷和昭阳长公主啊,碧衣姑娘浅浅一福身,眉眼低垂语气温婉道:“两位有礼。”既然六哥没有叫破他们的身份,她也不好当众行跪拜大礼,只能行一简单的福礼。姚得逸瞅了瞅嫡亲妹子姚得锦,简单和季子珊兄妹解释道:“这是我妹妹,我今日休学假在家,就带她出来转转,不曾想,倒在珍宝阁碰见了你们两位。” 第161章 金乌西垂, 洒落一地的明辉灿烂。 折返皇宫的马车内。季子珊拨转着圆润的耳坠子, 笑问正给自己倒茶的元宝小王爷:“小哥哥, 你觉着那位姚姑娘怎么样啊?”对于和自己一起长大的元宝小兄长, 季子珊也蛮关心他的终身大事, 尤其是在自己已经偷偷摸摸搞到手 一个后, 舅舅家的几个表姐既不合他的眼缘, 那自然要广撒网撒广网网广撒,给元宝小兄长选一个合他眼缘的姑娘出来。 “……还成吧。”元宝小王爷搁下手里的茶壶,望着小妹妹双目放光的八卦表情, 对那一抹清新的碧色评价道。季子珊抚掌笑道:“还成就行,只要小哥哥第一印象不错的姑娘,咱都把她记到小本本上, 回头叫母后着人细细打听那姑娘的人品德行, 若她是个好的,就以我和她一见如故的名义, 把她召进宫里来, 叫母后 多瞧几回, 也叫小哥哥你能多见见……”季子珊一边侃侃而谈, 一边端起细瓷小茶盅,笑眯眯的问道, “怎么样, 小哥哥觉着我这主意如何?” “不如何!”元宝小王爷板起分外俊秀的脸庞, “你当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鬼主意?!” 季子珊手捧小茶盅,无辜的呵呵傻笑道:“我能打什么鬼主意啊, 我这是在帮你挑一个合心意的小嫂嫂啊。”“还撒谎……”元宝小王爷轻轻瞪一眼家里的小鬼灵精,毫不留情的戳穿她的小心思,“什么叫一见如故?你天天待在宫里,怎么和别人一见如故?小丫头,你还不是想靠着这个幌子,求母后多允你到宫外玩 几遭嘛,连我都能瞧出来的事儿,你以为能瞒得过母后?” 见元宝小王爷露出一幅‘小样儿,你是不是在做梦’的鄙视表情,季子珊抬起精致姣好的下巴颌儿,颇为理直气壮道:“那又怎样,我这一箭双雕的主意,难道不好么?”元宝小王爷摊开双手,哂笑道:“你瞧着好没用啊,你得叫母后和皇兄瞧着好才行,嗨,别这么可怜兮兮的看着我,我可不会帮你说好话……”望着小妹妹撅着嘴巴,泫然欲泣的表情,元宝小王爷只坚定的拒 绝了两句,就举手投降了,“好好好,我帮你,帮你……” 得了元宝小兄长的应允,季子珊立时将可怜神情一收,得了便宜还卖乖道:“又不是只帮我,明明也是帮了你嘛。” 元宝小王爷挑眉轻笑道:“我又不急着娶妻,何须你一个小丫头来帮我。” 季子珊摆出一幅老气横秋的样子:“你不着急是一回事,咱们未雨绸缪一下,也不算是坏事啊。” “你总有一肚子的道理。”元宝小王爷瞪眼笑道。季子珊嘿嘿一笑,然后就捧着茶盅喝水,不多时,两人就回到了慈宁宫,季子珊见过惠安太后以后,就带着两篮子小礼物去乾明宫了,至于元宝小王爷,他则以‘在外头晃了一天,身子有点累,想休息一下’ 的借口,留在了惠安太后跟前,待季子珊一走,元宝小王爷就赶忙打起了小报告。 “……你说,扇扇瞧不中泽哥儿?”惠安太后很想掏一掏耳朵,有点怀疑自己听错了。哪怕宁玉泽不是她的侄子,她也觉着这小伙子相当不错,相貌堂堂,文武双全,孝顺懂事,各种条件都非常优秀,最关键的问题是,她早就瞧出来,侄子对小闺女甚为上心喜爱,不过,自己小闺女虽然喜欢攒嫁妆,但对男女那档子事却相当迟钝,她本想着等小闺女长大了,就能慢慢感觉体味到了,到时候,青梅竹马的小兄妹俩,自然能水到渠成的变成两口子,是以从来没有开口点破过,哪知,小儿子的 一番小报告,给了惠安太后当头一棒。 “嗯,扇扇说,玉泽表哥不合她的眼缘,她以后要选一个合心意合眼缘的驸马。”元宝小王爷表示道。 什么不合眼缘,那只不过是没瞧上的美化版说辞,当她是傻的呀。惠安太后揉了揉额角:在她眼皮子底下长了这些年,宁玉泽的家世品貌才学德行,无一不是上上之优,她是真觉着这孩子不错,然而,小闺女若连他都瞧不上,这眼光是要高到天上去么,可别给她弄一个 谁都瞧不上,最后混成一个不肯嫁人的老姑娘啊,这小丫头是她唯一的亲生闺女,她只想叫她一生顺遂,平安喜乐,不想叫她的人生,有半点勉强和不愿。“扇扇还小呢,再瞧瞧吧。”惠安太后想了一想后,不置可否的说道,闺女现在不过才十一二岁,从没有遇到过什么委屈和烦恼,说她还是小孩子心境也不为过,兴许再过一两年,她又长大一些后,会觉着 宁玉泽还不错呢。 相比优秀的娘家侄子,惠安太后自然更喜欢从小捂在怀里长大的亲女儿,不过,鉴于宁玉泽真的是非常不错,她觉着还是有必要撮合一下。元宝小王爷低眉沉吟道:“母后,扇扇还小,可玉泽表哥却不小了,他马上就十六岁了,大舅舅那里一直没张罗他的亲事,只怕也是在等扇扇长大,若是这事最后能成,那就罢了,若是扇扇择他人而嫁,那 不平白耽误玉泽表哥么,所以,母后,这事还是尽早有个决断吧……” “说的也是。”惠安太后只关注自己闺女的年岁,倒是有些忽略宁玉泽比小闺女大有四岁呢,虽然亲女为重,但也不能坑娘家侄子不是,惠安太后便道,“那等你三皇姐出嫁后,母后趁机和她聊一聊。” 三公主季子婷去岁及笄,授封长荣长公主,到三月底,就要出阁嫁人了。不提惠安太后被某耳报神弄了个措手不及,再说季子珊小公主,她到乾明宫御书房的时候,季子清陛下和圆圆大皇子这爷俩儿,一个歪在宽榻里头看书,另一个趴在书桌上写字,偌大的空间里,愣是没有 一星点大动静,安静的跟屋子里没人似的,不过,当季子珊蹦蹦跳跳跑进来后…… “一天都见不着你人影,你还知道回宫啊你!”季子清陛下搁下手里的书,一脸不悦的沉声道。季子珊满不在乎的晃晃脑袋瓜,朝皇帝老哥做鬼脸:“母后准了我的,你若是训斥处罚我,就是置疑母后的意思,哼……”季子珊做完鬼脸,就拎着竹篮朝圆圆大皇子走去,刚迈出一步,就被季子清陛下拦住,“元昊正在写文章,不许去打扰他,唔,手里拎着什么,先拿来给朕过过目。” 第162章 “这是送圆圆的, 又不是给你的, 不给你瞧。”季子珊将篮子往身后一藏, 十分熟练的抗旨不尊道。随着年岁渐长, 将近而立之年的季子清陛下, 一身的端肃威严仿若刻进了骨子里, 愈发瞧着不怒自威了, 若是旁人如此不把他的话当回事,季子清陛下早叫人拖她下去该咋地就咋地了,而对于自己从小疼着宠 着纵着长大的小妹妹, 季子清陛下的态度无疑会宽泛许多:“不给朕瞧?那好,朕问你,你买东西的银子, 是谁给你的?”“是我元宝哥哥付的!跟你没有一点点关系!”别看季子清陛下严肃的虎着脸, 季子珊可一点不怕他,该理直气壮时, 就绝不畏畏缩缩, 该挺胸挺腰时, 就绝不卑躬屈膝, 她当的是公主皇妹,又不是服侍仆从, 怕他个闰土。 瞅着小妹妹昂首挺胸的骄矜模样, 季子清陛下简直要被她逗乐了:“你元宝哥哥的银子, 都是朕给的,朕想看看自己的银子都买了些什么, 又有何不可?快把篮子拎过来,不然,后果你知道……” “我不知道!”季子珊朝殿中房梁翻着白眼道。 后果自然是——季子清陛下从宽榻上站起身,亲自把只有三脚猫功夫的小妹妹……揍了一顿。“真是记吃不记打。”季子清陛下劫走小竹篮后,不理捂着胳膊嗷嗷叫的瘦妹妹,径直走回宽榻,掀揭开竹篮上的蓝色搭布,从里头捏出一只只精巧的小玩具,有木雕的小奶狗,有竹刻的小蜻蜓……各式各样 的小玩意儿,足足堆了小半张桌子,季子清陛下饶有兴致的清点一番后,目光幽幽道,“都是给元昊的?”此时,季子珊正坐在榻桌另一旁揉胳膊:“对啊,元灿和元烟不喜欢这些小玩意儿,二皇子和三皇子还那么小,又不会玩儿这些东西,我不给圆圆,我给谁呀,难道给皇兄你玩么?”季元灿和季元烟是季子 清陛下的长女和次女,一个三岁半,一个刚过两岁,至于二皇子和三皇子,连周岁都还没到呢。 季子清陛下瞧着哼哼唧唧的小妹妹,忍不住问道:“你出去逛这一趟,难道就没想着送皇兄一件礼物?” ——唉?季子珊眨巴眨巴眼睛,拉长着声音呵呵笑道:“我上次出宫,给你买了一把扇子,你不是说太丑污眼么,皇兄,你富有四海,要啥有啥,没有一点品味的我,哪还敢再献丑讨嫌啊……”话说,季子珊这俩亲哥 ,以前有多顺从依着她,现在就有多爱欺负她,于是,她经常一言不合就挨‘打’或者挨‘骂’。 季子清陛下喉间一哽,这时,圆圆大皇子从书桌后站起身,捧着写好的文章过来。“哎哟,圆圆写了好半天字,眼睛该累了吧,让你父皇检查着功课,咱们去鱼缸边瞅瞅鱼,也歇歇眼。”季子清陛下刚接过圆圆大皇子递去的文章,季子珊就开口笑道,御书房里的那口大鱼缸,还是季子珊 九岁那年送的,当时送的理由就是让季子清陛下在闲暇之余,能够看会儿鱼歇歇眼,放松下神经。 因是季子珊送的,是以,这两年刘全顺简直当眼珠子似的精心照看着。“也没写多大会儿,眼睛不累。”圆圆大皇子可没自家小皇姑的豹子胆,三天两头的和皇帝老爹上演全武行,就凭着一星点的三脚猫功夫,愣是越挫越勇,皇帝老爹还没检查好他的文章,他哪敢说溜就溜啊 。 季子清陛下觑一眼长子,语气温淡的指了指桌子:“唔,你小皇姑从宫外给你带的礼物,瞧瞧吧。”得了吩咐和准许,圆圆大皇子才去瞅已经摆上桌子的各式小玩意儿,至于自家小皇姑,已经又叽叽喳喳的笑道:“圆圆,这些东西,有的是姑姑挑的,有的是叔叔挑的,你一件一件猜猜看,要是能猜对一半 儿,姑姑就亲自到厨房,给你包一碗饺子吃,怎么样?” 正低头检查功课的季子清陛下,毫不留情的嗤笑一声:“就你包的饺子样儿,能看么?” 季子珊龇牙扭头:“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母后都说了,我包的饺子……特别好看!” 季子清陛下在心里吐槽了一句‘母后分明就是在睁眼说瞎话’,尔后将手上的几页纸搁到一旁,开口道:“时辰不早了,刘全顺,传晚膳。” 默默当了半天壁花的刘全顺,这才吭声应是。“来,圆圆,多喝点鱼汤,很补脑子的。”季子珊盛了一盏鲜鱼汤,递给圆圆大皇子,又盛了一碗苦瓜玉米排骨汤,端给季子清陛下,“呶,皇兄,你多喝点这个,好好败败火,别整天一见我就上火,你说, 我躲着你不见吧,你又叫顺公公去找我,我一来,你又忍不住找我茬,皇兄,母后都没你这么难伺候……” 听小妹妹说得满腹怨言,季子清陛下挑了挑眉,问道:“皇兄的脾气……最近真的很不好?” 季子珊十分老实的点点头:“嗯,对我最凶了。” 季子清陛下默默反省了一下,然后拧起一对儿剑眉沉声道:“那是因为你最不听皇兄的话吧,叫你往东,你偏往西,叫你吃饭,你偏要吃零嘴儿……”整天和皇帝老子这么对着干,皇帝老子不生气才奇怪吧。 季子珊默默端起汤碗挡住脸……宫中规矩,在皇帝陛下用过晚膳后,敬事房就会捧着宫妃的牌子,叫皇帝陛下选择当晚的侍寝妃子,不过,在季子清陛下的授意下,此规矩略有修改,凡昭阳长公主留在乾明宫用晚膳时,敬事房的人不得 捧牌求见,故而,在刘全顺吩咐宫女撤膳时,敬事房的人压根没敢现身。 季子珊洗手漱口后,便端起消食茶慢慢饮着:“皇兄,喝完茶,我们一起去看看皇嫂吧。” “……嗯。”季子清陛下轻轻撇着茶盖,成熟俊逸的脸庞在烛光的映照下,闪过几许苦恼的黯然。他与董皇后结成夫妻十余载,虽称不上鹣鲽情深恩爱无比,但对这个发妻,他一向是敬重对待的,如果可以救得她的性命,费多少珍稀药材他都舍得,可惜,多少好药供她用着,她却还是一日日衰弱消瘦 下去。太医院院正哆哆嗦嗦的告诉他,董皇后能撑到今年年底,就已经是极限了。 第163章 凤仪宫。“陛下……”见季子清陛下领着儿子和小姑子过来, 董皇后撑起手臂想要坐起身子, 季子清陛下快走几步, 摁住董皇后欲要起身的动作, 温声开口道, “婉婉, 你身子不好, 就不必再拘泥这些虚礼了。”见董皇后虚 弱的笑笑,季子清陛下扶她半靠在软枕上,尔后在床边坐下。 董皇后虽病了快两年, 日日都要服药续命,但凤仪宫里却并无多大药味。“给母后请安。”一见母亲支离憔悴的病态,圆圆大皇子就忍不住眼圈一红, 却倔强的不肯掉下眼泪, 先规规矩矩的行礼请安,季子珊不管在外头如何飞扬跳脱, 但凡到了凤仪宫探望董皇后时, 就会收敛许多, 她这么安静娴雅的一站, 便好似画卷里一个婉约柔美的古典美人,“见过嫂嫂。” 董皇后苍白无力的轻笑一下, 低声道:“扇扇也来啦。”“嗯。”季子珊伸手一推, 将圆圆大皇子摁坐到床边, 口内道,“我今天替母后出宫了一趟, 黄昏时才回来,去乾明宫看皇兄时,圆圆还趴在桌上写文章呢,皇兄对圆圆也管得太严了,小孩子家家的,也不怕累 着他……”可怜的圆圆大皇子才八岁,每日的行程就已排得满满当当,素日不是要修文,就是要习武,只要他皇帝老爹得闲,还会把他带在身边亲自指导,早早就褪去了孩童的天真可爱。因恐打扰董皇后养病,是以,季子清陛下吩咐服侍的一众人,不许在董皇后跟前说三道四,也不许后宫的几个妃嫔过来叨扰,如此这般,董皇后休养身子期间,虽然耳根挺清净,但难免会有些孤寂无聊, 尤其是儿子已经长大了,每天都要忙碌课业,一天能来看她两回,陪她说会儿话,已然很难得了。陛下虽也常来看她,但总是询问安慰的话语居多,惠安太后亦然,如今,会在她耳边唠唠叨叨的,也只有她亲眼看着一天天长大的小姑子了,不管是听她说些宫外的八卦,还是听她吐槽陛下,董皇后都觉 着是难得的新鲜,除了她,也没人会和她这么大大咧咧的聊天了。 “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一天到晚就想着吃喝玩乐!”季子清陛下习惯性的板起俊脸,语气微微不悦道,“皇兄当初也是这般过来的,难道还叫苦连天了不成?”季子珊默默捂了下嘴巴,低声哼唧道:“好吧,是我失言了,皇兄别生气。”其实她也知道,作为未来的一国储君,注定和普通的小孩子不一样,可是,她看着圆圆大侄子那么个小人儿,整天忙得跟陀螺一 样团团转,她就忍不住心疼他嘛,其实,她也很心疼她皇帝老哥,还不到三十岁呢,头上都熬长出白头发了。 说不定她未曾逢面的先帝亲爹,就是操劳挂的也说不准,季子珊在心里默默推测道。“父皇别生气,姑姑只是关心儿臣,也是关心父皇。”圆圆大皇子望向板着脸的季子清陛下,徐声开口道,“今日百官休沐,父皇原也该清闲一日歇歇的,为着教导儿臣,父皇又费心一整日,姑姑也是关心您 的身体。” 季子珊摸了摸圆圆大侄子的脑袋瓜,露出笑容表扬道:“还是圆圆最懂姑姑,姑姑明儿就给你包饺子吃。” 季子清陛下不着痕迹的抽抽嘴角,睨着漂亮的小妹妹,低声斥道:“……真是个小没良心的。”当他不存在嘛。季子珊只当没听到皇帝老哥的吐槽,将脸一扭,又去看微笑倾听的董皇后,说道:“嫂嫂,如今天儿一日日暖了,你若觉精神头不错,不妨多到外头晒晒太阳,院角那棵桃树已打了花苞,很快就要开花了… …” 董皇后似乎想到了桃花开满枝头的热闹模样,微笑颔首道:“好。”三人在凤仪宫停留不多久,就一起离开了,此时,夜色已暮,早春的夜晚微微有点凉,季子清陛下挺想再走一走,又恐小妹妹和长子着凉,便还是叫人备了轿子,待到了慈宁宫,圆圆大皇子去见过惠安太 后,就被季子珊推着回了西配殿:“圆圆,姑姑告诉你哦,小孩子长身体期间呢,一定要吃好睡足,所以呀,晚上可别熬夜读书了,早点睡觉,听到没有?” 姑侄俩是一起长大的情分,关系自然十分亲近,又兼季子清陛下这会儿没在跟前,圆圆大皇子便有了一点活泼的淘态:“嗯,好,我听姑姑的话……姑姑,你明天真的要给我……包饺子吃么?” “自然是真的,姑姑什么时候骗过你?”季子珊回道。圆圆大皇子默默抿了抿唇角——可是,你包的饺子真的很难看啊,不过,鉴于自家尊贵无比的公主姑姑,只肯替自己和太后祖母下厨,搞得皇帝老爹和元宝小叔都羡慕的不得了时,圆圆大皇子便尽量忽略 那些饺子一言难尽的造型:“好,不过,我想吃素馅儿的。” 季子珊弯眉笑道:“没问题,乖,快去洗洗睡觉,睡足了精神才会好。”将圆圆大皇子送回西配殿后,季子珊方又折回寿康殿正殿,在外头逛了一天,一点也不累困,自然是假话,此时她又吃饱喝足了,困意便悄然席卷而来,季子珊打着小呵欠,蹭到惠安太后身旁,撒娇般哼 哼:“母后,我有点困了,不想再费事回云藻宫了,我今儿就睡在你这儿吧。” “你都多大了,怎么还像个小孩子一样,动不动就赖在母后宫里?”季子清陛下皱眉斥道。 又被皇帝老哥挑刺儿训了,季子珊也伸着脖子叫嚣道:“我是赖在母后的慈宁宫,又没赖在你的乾明宫,你不高兴什么呀。”“……好啦。”惠安太后拍一下小闺女的后背,轻声笑斥道,“扇扇,你已经长大了,不能再和小时候一样,对着你皇兄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在小闺女嘀咕一句‘我对皇兄很尊敬啊,可是他就爱训 我’的话后,惠安太后又温声和蔼道,“你已经有了独立的宫室,还总赖在母后宫里睡觉,确实有点不像话,唔,天虽黑了,时辰又不算晚,回你自己宫里歇着去吧。”一惯充当贴心小棉袄的季子珊,被太后亲妈无情的驱离时,不由朝季子清陛下龇牙:“都怨你,人家困了,本来都可以直接洗洗睡了,偏你一句话,又要我再费事折腾回云藻宫。”不高兴的撅嘴起身,季子 珊朝惠安太后福了一福,“母后早点睡吧,我先走了。” 至于季子清陛下,季子珊朝他胡乱福了福礼,就拍拍屁股离开了。“朕也走了,母后早点歇着。”待季子珊走出次殿后,季子清陛下也起身提出告辞,他走出寿康殿时,正瞧到小妹妹绕过彩雕游廊,季子清陛下的步子大,脚程稍微提的快些,不久就追上了溜达散步般的小 妹妹,“喂,小丫头,怎么理都不理皇兄?” 季子珊望天无语道:“我从宫外回来,才过多大会儿功夫啊,都挨了你三顿骂了,我要是再和你说话,指不定就要拎鸡毛掸子揍我了,我啊,还是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吧。” 季子清陛下沉默片刻,才道:“皇兄最近有些心烦,看什么都不太顺眼,不是故意骂你的……”季子珊轻轻‘哦’了一声,就没再说话了——如今四海升平,外无战乱,内无祸患,唯一能让皇帝老哥心烦的事情,恐怕只有董皇后的病了,皇帝的正妻虽被尊称为皇后,但皇后却远远不代表妻子这一层涵义 ,哪怕董皇后一直病病歪歪,只要她活着,圆圆大皇子就是唯一的正宫嫡子,倘若董皇后哪一日没熬住去了呢,那后头会有什么事儿,谁也预料不到。 不管是为了朝堂安定,还是因为董皇后本人,季子珊都相信,她皇帝老哥是十分盼着董皇后康复如初的。皇帝也并不是真的铁石心肠冷情冷心,最起码季子清陛下就不是这样的,他到底与董皇后做了十余年夫妻,纵算不是伉俪情深,却也是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的,唉,也不知董皇后到底还能撑多久,季子珊虽不懂医术,但单看她如今的病势,也知恐难好转,若她真的去了……圆圆可怎么办呢。 第164章 兄妹俩一路静默无言的走出慈宁宫, 来时乘坐的轿辇, 还恭恭敬敬候在宫门外。这日正是初十, 半轮皎皎明月悬在深邃夜空, 洒下缕缕清淡缥缈的微光, 季子珊伸手拢拢肩头的披风, 对驻足望月的季子清陛下道:“皇兄, 天凉了,你快坐轿子回宫去吧。”皇帝老兄都说他有些心烦了,季子 珊自然也跟着收敛行为, 得等他起驾离开后,她才能坐轿滚回自己的云藻宫。“不坐了,皇兄想走走, 你先回吧。”季子清陛下收回望月的目光, 温声对季子珊道,“皇兄不是有意对你发脾气, 小丫头, 可不许生皇兄的气啊。”说着, 轻轻揉一下刚到自己胸口高的脑袋瓜, 又道,“在外头跑 了一天, 回去歇着吧。” 季子珊挠了挠耳后根, 嗫喏道:“咱俩谁跟谁呀, 我怎么会生皇兄的气……反正我这会儿也不困了,索性陪你一起散散步得了。”“也成。”偌大的皇宫里, 季子清陛下还真找不到几个能陪他在晚上散步的人,惠安太后吧,到底上了年纪,经不起折腾,元宝小王爷吧,他身子骨弱,恐怕已经在群英宫歇下了,圆圆大皇子吧,已经学习了 一整天,也不好再叫他过来陪着,至于后宫的妃嫔和小些的皇子皇女,一边是提不起说话聊天的兴致,另一边都还是些咿呀孩童,不是战战兢兢的畏他怕他,就是懵懂无知的只会啼哭。 既然是散步,季子珊便提议道:“那去逛逛御花园?”“大晚上的,还逛什么御花园,皇兄只是想随便走走,唔,还是顺道送你回云藻宫算了。”季子清陛下背负双手,踏着薄淡的月色缓步前行,“你小时候呀,最是调皮捣蛋,每次和皇兄在晚上走路时,就爱踩 皇兄的影子玩儿,还专门在皇兄的脑袋上蹦跶,皇兄不叫你踩,你就伸着脖子嗷嗷叫唤,嚷嚷什么又不是真踩你的头,就是踩踩你的影子嘛,还说皇兄是小气鬼,你都不介意叫皇兄踩你的影子……” 季子珊跟走在一旁,撇了撇嘴道:“本来就是嘛,踩几下影子而已,又不会痛。”月色下的皇宫,分外清幽静谧,季子清陛下随意的几声轻笑,便显得有一些突兀:“唉,你这小丫头呀,从小就淘气,长大了又见天的和皇兄顶嘴,哪有半分淑女的娴雅样子……”小妹妹生来无父,他不免多 纵疼了些,这十几年来,抱着既当爹又当哥的心态,只要不算太坏规矩的事情,他都由着她高兴。 “不过,你是金枝玉叶的公主,脾气大些也无妨。”季子清陛下话锋一转又道,要是小妹妹的脾气跟季子媛一样的软绵绵,他反倒又该发愁了。 季子珊嘿嘿一笑:“我哪里脾气大了,别人都说我可和气来着……” 兄妹俩一路闲聊着到了云藻宫,悬着大红灯笼的宫门口,季子珊问自家皇帝老哥:“皇兄,要不要进去喝杯茶?” 季子清陛下笑着摇头:“不了,皇兄还有些事要处理,这就回乾明宫了。” 季子珊轻轻哦了一声,然后朝季子清陛下挥爪子:“那皇兄你忙完,可要早些休息啊,明儿一早,你还要上朝呢,别精神头不足,在朝堂上偷偷打盹儿,叫御史台的大人们看到了,他们……哎呀……” 伴随着季子珊轻轻的呼痛声,季子清陛下收回弹出一颗爆炒栗子的手指,笑着轻斥道:“小丫头又胡说八道。”他会在上朝时睡着?这不开玩笑么。 在季子珊揉脑门时,季子清陛下已转身离去:“回宫去吧,朕走了。” “嗳!”季子珊脆生生的应道。待到枝头的桃花苞逐渐绽放时,董皇后的母亲镇国公太夫人入宫探望女儿,嘘寒问暖一番后,便示意皇后女儿屏退宫婢,接收到母亲传来的意思后,董皇后淡淡垂下眼帘,片刻后,才吩咐道:“都下去吧。 ” 所有人行了告退礼,尔后鱼贯而出。“……婉婉,你别嫌母亲说的话刺耳。”因入宫探视的时辰有限,镇国公太夫人也没法多做铺垫,略说了一句开场白后,就进入正经的主题了,“原本家里是想着,借着此回选秀之机,送你妹妹入宫的,谁知 ,选秀之事又作罢了……”董皇后的父亲在四年前就已过世,如今的镇国公正是董皇后的兄长,在董皇后染上重病后,镇国公多番朝太医院院正打听董皇后的病势,太医院院正虽未明言直说,但董家人还是猜到,董皇后在世的时间 恐怕已经不多了,如此这般,董家人伤心归伤心,但该有的打算和筹谋,却也没忘记和落下。 毕竟,若是董皇后没了,给董家带来的影响不言而喻,而且,陛下又正值盛年,若是再立继后又有嫡子,那董皇后所诞嫡长子的前途……只怕要变一片渺茫。“婉婉,你要替大皇子多做打算啊,他年纪尚幼,宫里若是没人护着,以后可怎么办呢……”镇国公太夫人看着满脸病容的命苦女儿,再想着可怜的金贵小外孙,不觉落下两行眼泪,轻轻低泣道,“婉婉,你 倒是说句话啊,你心里究竟是个什么打算?”董家的打算是,既然董皇后的身子已经撑不多久了,未免断了与皇家的姻亲,也为了给大皇子寻个庇护者,董家恰有一适龄的庶女,虽说以她的庶女身份,接替不了女儿的皇后位置,但只要皇后女儿肯配 合,给她高一点的位份,应当还是没有问题的。 “母亲想叫我说什么……”董皇后一直低垂着眼帘,语气漠然道,“说我愿意去求陛下,叫陛下把妹妹纳进宫里来?” 镇国公太夫人泣泪哀声道:“婉婉,你若是好好的,母亲又怎么会出此下策?” “母亲不必再多说了,我不会答应的。”董皇后声音冷漠,口气决绝。镇国公太夫人苦口婆心的劝道:“婉婉,母亲知道你和陛下感情好,不愿意叫你妹妹掺和进来,可……俗话说的好,这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你就不替大皇子的未来考虑么?虽说大皇子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但以后只怕架不住有心人的算计啊。”“母亲当真以为,只要妹妹入宫,就能替我护好大皇子么?”董皇后轻轻冷笑一声,“进了宫里的女人,过的日子是好是歹,都是陛下一句话的事儿,我嫁入宫中十余载,多年没见过妹妹,谁知她靠不靠得住 ,若她以后惹了陛下不快,岂不还要牵累大皇子!”再者说了,她的儿子是中宫嫡子,本是最尊贵不过的身份,若他朝又改由妃妾抚养,岂不平白自降身份。 镇国公太夫人见怎么也说不通女儿,只当她是脑子病糊涂了,便拿帕子拭泪道:“那你说,倘若你真的撒手走了,大皇子可怎么办?” 和母亲说了这一阵子的话,董皇后已经显得疲累至极,声音轻轻低喃道:“母亲莫非忘了,大皇子不仅是我的儿子,更是陛下的儿子,只要大皇子足够优秀,陛下自会……一直爱护他。”镇国公太夫人却不赞成女儿的话,低声反驳道:“婉婉,不是母亲心狠咒你,倘若你哪日不在了,这皇后之位就空了出来,别家岂有不觊觎的,若是陛下立了新后,又常年累月的伴着,他再对你情意深重, 也是会一日一日淡下去的,到那时……” 听着母亲的絮絮叨叨,董皇后嘴角泛起一抹奇特的虚弱笑意。 再有新皇后又如何?她伴了陛下这么多年,得到的也不过是他的敬重,男女之情兴许也有一点,但却动摇不了陛下的任何决定,陛下他心志坚定,冷静理智,从不感情用事,只要圆圆是众皇子中最好的,陛下就不会放弃他, 而且,谁说没有董家女护着,他的圆圆就会无依无靠? 他的圆圆还有惠安太后和昭阳长公主护着啊。 惠安太后待圆圆向来慈和疼爱,昭阳长公主更是和圆圆一起摸爬滚打的长大,情分自是非同一般。 与其叫不知能否靠得住的庶妹进宫,她宁肯把儿子托付给婆婆和小姑子。陛下对惠安太后甚为孝顺,对昭阳长公主疼爱入骨,她们都是陛下心尖上最重要的人,只要她们站在圆圆这一边,就算陛下再立继后,继后也苛待不到她的儿子,她若敢和太后与昭阳长公主作对,陛下自然会叫她知道厉害。 第165章 不管再如何为儿子打算, 自己不能亲眼看着他长大, 总归是这辈子最大的遗憾。 待镇国公太夫人离开后, 董皇后才露出脆弱的酸楚闷苦神色, 正雾眼濛泷时, 视线内忽缓缓走进来一个不高的孩童, 董皇后抬眼一瞧, 来的人正是圆圆大皇子,便赶忙拭泪道:“……圆圆,你怎么在这里? 你今儿没去念书么?” 圆圆大皇子坐到床边, 低声解释道:“姑姑去御书房送燕窝,说学习一阵子之后要休息,不然又累眼睛又累脑子, 便叫父皇允我出来略散散, 父皇就让我来凤仪宫看看您。” ……谁知竟听到了母亲和外祖母的一席对话。 “你姑姑虽不比你大几岁,待你却是极好的。”董皇后顿时面露欣慰道。 御书房乃皇宫重地, 非召不能入内, 她在宫里待了十几年, 也几乎没怎么进去过, 更别提后宫的一众妃嫔了,而小姑子却是御书房的常客, 闲得无聊了, 有事相求了, 只要她去登门,陛下就没有不见她的时 候, 有时候,小姑子许久不去御书房找陛下,陛下还巴巴儿地叫刘全顺去请她过来。 小姑子如此盛宠不衰,母亲总想送进宫来的庶妹……能和她比么? 便是她哀求陛下,许给庶妹一个不低的位份,那又有什么用,总归是个妾,根本在陛下跟前说不上什么话,更何况,就算庶妹真的进宫里来,就一定会全心全意为着她的圆圆么,她信不过一个没啥姐 妹情分的庶妹,一念及此,董皇后又道:“好孩子,你如今在慈宁宫住着,素日要孝顺你皇祖母,尊敬你姑姑,你父皇喜欢懂事的孩子。” 她的儿子还差两年才能成为太子,成为太子之后,未真正长大掌权之前,都还需要有人照护他,她的身子一日比一日差,眼瞧着是不中用了,她这会儿特别盼着惠安太后能长寿康健,只要有她在后宫 镇着,她的圆圆必能平安顺遂, 圆圆大皇子眼睫轻动,缓缓道:“皇祖母和姑姑待我好,我当然会待她们好。” 董皇后自病后便精神很短,先前已和镇国公太夫人说了一阵子话,这会儿又和儿子聊谈片刻,很快便昏昏沉沉的睡下了,也没顾得上询问儿子来了多久,怎么镇国公太夫人刚走他就到了,刚才来凤仪 宫时有没有碰到镇国公太夫人。 圆圆大皇子替母亲掖好被角,望着母亲眉峰紧蹙的睡颜,双手慢慢攥成拳头。 御书房。 季子清陛下靠坐在龙椅里闭目养神,季子珊跟个小丫鬟一般,站在椅子后头,她一边给皇帝老哥捏肩膀,一边问他力道如何:“怎么样,力道够重么?” “太轻,再用点劲儿。”季子清陛下轻嗤一声,轻飘飘的鄙视道。 季子珊气呼呼的哼道:“皮厚的跟城墙一样,手疼,我不捏了,顺公公,你来!”季子珊甩着发痛的小爪子撤开,叫刘全顺顶替她上去。 季子清陛下睁开双目,睨一眼抱怨的小妹妹,含笑打趣道:“手没力气,吃点猪蹄补补就好了。” “讨厌,人家好不容易才瘦下来,吃什么猪蹄啊!”季子珊颇没好气的驳斥道。 季子清陛下挥手制止刘全顺来给自己捏肩,从椅子里坐直身子道:“皇兄要忙了,没空再和你闲聊了,唔,御花园的花都开了,你到那里转转吧。” 季子珊掰掰细嫩的手指头,望梁无语道:“我一个人逛花园有什么劲儿,我还是回宫给我元宝哥哥绣扇套去吧。”在元宝小王爷给力的帮助下,惠安太后已答应多给季子珊一点出宫溜达的机会,为报答 致谢元宝小王爷,季子珊主动表示,要给他绣一个扇套,反正夏天就快到了,刚好用得着。 季子清陛下:“……”他一定是养了一个假妹妹。 季子珊身为公主,做绣活纯属业余爱好,在她勉强绣出来两片碧翠的竹叶时,永昌长公主府有消息报进宫里,说季子媛被诊出来了身孕,季子珊听罢,撂了绣花针就蹭到惠安太后身边嘿嘿笑:“母后, 我想出宫去看大皇姐。” “依母后看,你是想出宫玩吧。”惠安太后轻点一下季子珊的鼻尖,甚为无奈的笑道。 季子珊扯着惠安太后的袖子,娇声道:“母后不都答应我了,每个月可以出宫两次,外出探亲的次数,不算在其内,大皇姐怀了身孕这种喜事,我怎么能不去看看她呢,好不好嘛,我在宫外一定会很低 调,保证不惹是生非,保证听我元宝哥哥的话。” 惠安太后拿过绣棚架子,叹气道:“这都多少天了,你就绣出来这两片小叶子,也不知道在入冬前,你能不能把扇套给你元宝哥哥做好。” “肯定能的,正好叫我元宝哥哥明年夏天再用。”季子珊毫不脸红的回道。 惠安太后:“……”一个小小的扇套,也好意思从春天绣到冬天,真是……神速呐,据说,皇帝长子在她这里还预定了一个荷包,就小女儿这绣工速度,哪怕是绣两只浮水的小鸭子,那时间估计也够小鸭 子长成大鸭子了,幸好她托生在皇家,要是个普通人家的姑娘,不被夫家嫌弃才怪,唉,她是不指望闺女能孝敬点啥绣品了。 两日后,正是元宝小王爷的逢五学假日,刚好可以带季子珊出宫。 元宝小王爷是个资深宅男,一般来讲,皇子在满十三岁之后,就可以自由出入宫廷了,元宝小王爷却对宫外的世界没多大兴趣,只到外头略逛几趟,就基本兴致缺缺了,若非季子珊想方设法的出宫玩 ,元宝小王爷得一起陪管着,他能三四个月都不迈出皇宫一步。 出宫那日,兄妹俩带着惠安太后赏赐的补品,就一喜动一平静的乘车出宫,路上,季子珊兴致勃勃的和她元宝小哥哥商量,等看过季子媛之后,就去哪里逛哪里玩,搞得元宝小王爷十分头大,说好的 全听他的话呢?怎么全都是小妹妹在自作主张? 这日并非是休沐期,但尤驸马不是官身,是以他一直闲在府中,府中有贵客驾临,他自然摆足了架势相迎,季子珊兄妹俩对他无甚好感,便都神色淡淡的不想理他,在穿过公主府的花园子时,有一个 少女正在欢快的扑蝴蝶玩儿。 许是扑蝴蝶太过专注了,那少女便没注意脚下,只听‘哎哟’一声痛呼,那少女似乎崴了脚,一下子就摔坐在了地上,正在引路的尤驸马立即满脸关切的朝那少女走过去:“香姐儿,怎么也不小心些,摔着没有?” 第166章 “那是谁啊?”见尤驸马撂下自己和元宝小王爷就跑了, 季子珊挑了挑眉, 问后头跟着的公主府侍女。 公主府侍女忙福身行礼答道:“回公主的话, 那位姑娘是驸马的妹妹。” 尤驸马的妹妹? 季子珊不明意味的轻笑一声, 尔后挽住元宝小王爷的胳膊就走, 俏生生道:“哥, 我刚才在路上的提议怎么样啊……” 元宝小王爷端着矜持的笑容回答:“我再考虑考虑……” 季子珊顿时娇嗔的哼哼:“还考虑什么呀, 今儿天这么好,不出去转转,多可惜啊, 你别整天窝在宫里好不好,就不怕长虫子么……” 两人说走就走,压根不管慌张离去的尤驸马, 以及摔倒在地的尤凝香妹妹。 于是, 汇聚到一处的尤氏兄妹傻眼了:这……这剧本不太对吧,正常的剧本不应该是, 扑蝶玩的尤姑娘摔倒了, 作为亲大哥的尤驸马自不能视而不见, 在他去关怀亲妹子时, 身为客人的五王爷,也该过去 例行询问一下, 然后尤驸马就能顺水推舟把妹妹引荐给五王爷了。 可是, 五王爷他怎么不按剧本来啊。 在尤氏兄妹急匆匆追上去时, 季子珊正和元宝小王爷笑着畅想未来:“哥,我都和皇兄说了, 我的公主府要挨着你的王府,以后咱们当邻居呗。” 元宝小王爷目光温柔道:“皇兄答应了?” 季子珊骄傲的抬起下巴:“可不是答应我了,嗯,不过,他倒是提了一个条件……” 元宝小王爷奇道:“什么条件?” 季子珊口吻幽幽道:“他要我给他绣一个荷包,绣什么双龙戏珠的图案,那么复杂的花样,我哪儿会绣呀,我俩讨价还价一番后,最后决定绣两只水鸭子。”见元宝小王爷抿着唇角,似乎有点憋不住笑 意的样子,便又道,“不过,我还和他说啦,凡事都讲究个先来后到,要等我给你绣完竹叶扇套后,再给他绣鸭子荷包。” 这么一个小条件也要讨价还价,元宝小王爷真是服气极了:“你呀,就喜欢惹皇兄生气。” 不用亲临现场,元宝小王爷也能想象出,自家皇帝老哥被小妹妹气得脸黑的模样:“哎,我说,小丫头,你答应绣给我的扇套什么时候能好,这都快一个月了,你才绣了两片半的叶子,照这个速度下去 ,等你绣好百叶竹,我得明年才能用上吧。” ——更别提还排在他后头的皇帝老哥了。 季子珊毫不在意的哼哼:“慌什么呀,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女红不好,绣绣又拆拆的,也很耗时间的啊,再说了,我每天都很忙的……”季子珊的算术很不错,所以,在考核过小闺女的能力后,惠安太 后就把管理后宫的花销账,叫她分担了过去,至于后宫有什么纠纷需要裁决的,自然是惠安太后出面料理,不过,如今的后宫里,谁也不敢掐尖要强出风头,出风头者……冷宫在热烈的欢迎你哟。 见元宝小王爷只顾和季子珊说话,压根对自己和尤凝香视若无睹,尤驸马不由心头大急,讪笑着插话进去:“王爷,公主,刚才家妹不当心摔倒了,是以我才离开了一阵子,招待不周之处,还望两位多 见谅。” 尤驸马只等元宝小王爷和自己搭腔后,就趁机把话题引到亲妹妹尤凝香身上,哪知,元宝小王爷却含笑望着昭阳长公主,温声道:“你说的也是,看在你这么辛苦的份上,你刚才的提议,哥哥答应了。 ” 季子珊立时抚掌笑道:“我就知道,小哥哥对我最好了,等回宫了,我给你包包子吃啊。” 一想到妹妹搞出来的包子造型,元宝小王爷绿了绿脸:“……”他能不吃么。 想是见自家兄长不够给力,跟在他身后暗暗着急的尤凝香姑娘,一咬满口小白牙,忽然‘哎哟’一声向前扑去,她娇娇弱弱扑出去的方向,正是元宝小王爷。 自打大哥惹出外室的风波后,尤家的地位简直一落千丈,父亲被陛下亲口下旨贬了职,如今只做着芝麻绿豆大的小官,在衙门里受着排挤和嘲笑,别的兄长也都不成器,而本来最有前途的大哥呢,如 今只空披着一张华丽的驸马皮,在官场上毫无任何建树,这么一来,尤家少爷和姑娘们的亲事,便格外艰难起来。 尤凝香也是其中的一个倒霉鬼。 她千盼万盼终于等到今年的选秀,原本想凭借自己的美貌,去后宫混个宫妃当当,哪知,陛下居然下旨取消了选秀,尤凝香得知这个消息后,简直是抓心挠肝的郁闷啊,就在她一筹莫展不知自己会花 落何家时,大哥从公主府递回家一个消息,说五王爷会陪昭阳长公主来公主府探望公主大嫂。 得知这一消息时,尤凝香就飞快的动起心思。 错失了选秀的机会,她是没法再进宫的了,而若让她将就一些破落户,她心里实在不甘不愿,她有美貌,有才学,哪里比那些爵府家的小姐差了,若非尤家时运不济,遭了陛下的厌弃,她焉能寻不到 一门好亲事,陛下住在深深宫苑里,她就是插上翅膀,也飞不进去,而主动来到公主府的五王爷…… 五王爷乃是太后娘娘的亲子,身份尊贵,地位超然,又素闻他容貌俊秀,是一个玉面郎君,若是能给他做侧妃,那也是……一件光耀门楣的事了,毕竟,以尤家如今的声势,正妃之位是想都不用想的, 能混上一个侧妃的名分,已经很有体面了。 尤凝香暗暗兴奋起来,她一定要把握住这次机会。 被逼着熬夜苦读的日子,尤驸马早就受够了,眼瞧着公主媳妇这条路算是瘫了,他便将主意打到了未嫁的妹子身上,各怀心思的兄妹俩一拍即合,于是,尤凝香便以想陪陪姑姑和大嫂的理由,获得了 在公主府暂住的权利。 如此,便有了在季子珊和元宝小王爷路过花园时,尤凝香正好在扑蝶又摔了一跤的场景。 因元宝小王爷没有顺利走进剧本里,尤凝香只得临时加戏——她走路时,不小心踩到了裙摆,然后恰好扑跌在五王爷身上。 元宝小王爷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遇到敢往他身上扑的姑娘,哦,当然,他可爱的扇扇小妹妹要例外,元宝小王爷虽长得斯文俊秀,却没有一颗怜香惜玉的心肠,要不然刚才怎么会对摔跤的尤姑娘视 而不见。 所以,在尤凝香姑娘扑过来时,元宝小王爷拉着妹妹很无情的一个闪身,任由尤凝香姑娘结结实实摔趴在地上。 第167章 一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 在众目睽睽之下, 以五体投地的姿势趴在地上, 这就很……尴尬了。 季子珊垂眸看了看摔在脚边的点翠珠花, 尔后再去看龇牙咧嘴呼痛的尤凝香, 怎么说呢, 虽然她当了十几年高高在上的皇家公主, 但尊卑分明的阶级思想,她并没有被怎么侵染,她宫里的宫女太监有犯错 的, 只要不是纯心故意的,她一律只是简单的小惩大诫,她做不到视人命如草芥, 想打就打, 想杀就杀。 只是这尤家姑娘的行为…… 有点过分了啊。 她会来永昌长公主府的事情,早就传达到了这里, 这尤家姑娘若是懂规矩, 哪会故意出现在她们的必经之路上, 而且还偏偏引人注意的跌了一跤, 真当她和元宝小王爷是傻子么,好嘛, 她和元宝小王爷没 理她, 她倒是败不馁, 立即又来了娇滴滴的一摔。 还是往她元宝小哥哥身上扑,怎么着, 这是想借机赖上她元宝哥哥么?! “臣女失仪,臣女并非故意冲撞王爷,实在是不小心踩到了裙角,身不由己之下才……”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豁出仪态和脸面的尤凝香,终于和元宝小王爷打上了照面,因摔得着实不轻,尤凝香不仅钗 斜发乱,更是痛得泪水滚落,瞧着好生楚楚可怜。 这个时候,元宝小王爷便当不成安静的美男子了,只见他淡淡的睨一眼尤凝香,目光冷肃道:“给本王滚远点儿。” 正如泣如诉赔罪的尤凝香,一时之间连哭都忘记了:不……不是,王爷不是应该说一句,你既是无心之失,本王就恕你无罪,然后再安慰她一句,别哭了,快起来吧,怎么……怎么会是冷冰冰的一句‘给 本王滚远点儿’。 “王爷这般说,就是不原谅臣女了么,臣女真的是无心之失,求王爷……”尤凝香有点不信邪,接着呜呜咽咽的哭诉起来,大有‘你不亲口说一句我原谅你,我就不起来’的执拗架势。 尤凝香如此不识趣,依旧不依不饶的哭得上瘾,尤驸马站在一旁也无甚表示,元宝小王爷终于冷了脸色,正欲开口时,却听身旁的季子珊抢先开口道:“桂香。” 桂香是云藻宫里的大宫女,今儿跟着季子珊一起随侍出了宫:“奴婢在。” “你替本公主告诉大皇姐一声,就说我和五王爷临时有事,不去探望她了,叫她好生保养身子。”季子珊嗓音脆利,吐字清晰道,她这一突然发声,把尤驸马和尤凝香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还有,告 诉容娘娘,大皇姐有孕在身,需要她小心照料着,今年的端阳节、团圆节宫宴,她就不必回宫赴宴了。” 一听季子珊如此言道,尤凝香尚没反应过来,尤驸马却微微变了脸色,宫里的几位太妃虽搬离皇宫养老,但逢年过节时,都还能回宫参加宫宴,这样时不时露个脸,也叫她们仍有几分体面,而昭阳长 公主此举分明是…… 在尤驸马惊疑不定时,季子珊的声音又冷如碎冰道:“福安宫现在清静的很,容娘娘若是不想在公主府陪大皇姐了,福安宫随时欢迎她回去。”哼,她尤家的姑娘,还是叫尤家内部自己教育吧,才不要 劳累她元宝哥哥亲自动手呢。 “哥,咱们走吧。”季子珊拉着元宝小王爷,掉头就走。 元宝小王爷会来永昌长公主府,本就是为了陪同小妹妹,如今她既然要走,元宝小王爷自无异议。 啪—— 啪—— 两个清脆的大耳光,分别甩在尤驸马和尤凝香的脸颊上。 “你们两个胆大包天的东西,在我眼皮底子就敢捣鬼了,嗯?”容太妃本欢欢喜喜的在等季子珊过来,那是太后娘娘和陛下的掌中明珠,最疼爱的心肝宝贝儿,自己女儿若能和她交好,那是没有半点坏 处,可这两个蠢东西居然把她给气走了。 尤凝香捂着脸颊,哭得十分崩溃:“姑母,我实在是没法子了,我都快十六岁了,却连门像样的亲事都没有,我……我若能得五王爷青眼相待,对尤家也有益处不是,姑母又不是不知道,爹爹在衙门整 日遭人耻笑,京中的人家都不愿与尤家结亲,呜呜……” 见侄女哭得伤心难耐,容太妃心口止不住的往外涌出怒意,一甩手,又赏了尤驸马两个大耳光,满面厉色的斥道:“都是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伤了子媛的心不说,还败坏尤家的门风,叫全家人跟着你 丢人现眼,读了这几年的书,连个秀才都考不上,你不好好读书求个功名,反倒捣鼓起这些鸡零狗碎的……” “香姐儿年纪轻,还能说她一时糊涂,你呢,你都多大了?!你不知道五王爷是什么人么?连他的主意你都敢打,你是不是活腻了?!!”差点没被气死的容太妃,骂得唾沫横飞。 靠媳妇和丈母娘养着的尤驸马,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骂了一阵子后,容太妃就赶紧派人进宫,申请自己要入宫向惠安太后请罪的意愿——这次的事情,要是一个处理不好,自己说不准就得再滚回宫里养老了,尤家估计也得直接玩完。 这俩蠢东西,一得罪就是两个……最不能惹的主儿啊。 就算想攀附五王爷,能不能事先打听一下,人家到底好不好|色啊,容太妃简直崩溃的想死,五王爷谪仙一般的上上品貌,侄女也不拿镜子照照自己,你连人家的美貌都比不过,你有什么资格叫人家青 眼相看,是凭借一股子愚蠢劲儿勾引人家么!! 前往广若寺的一架马车上。 “好哥哥,你别生气了,今儿是我不好,若不是我非要来看大皇姐,那个尤家姑娘也就不会惹你心烦了。”季子珊举着一杯香茗,好声好气的给元宝小王爷道歉,“喝杯茶,消消火,别生气了,对身子不 好的。”与季子媛相比,自然是她元宝哥哥的心情和身体最重要。 元宝小王爷接过小茶盅,好脾气的笑笑:“行了你,哥哥不生气。”又不是妹妹触了他的霉头,他哪儿会和小妹妹生气,“再说了,我们的扇扇小公主不是已经替哥哥出过气了?”总的来说,容太妃并不 算一个糊涂人,小妹妹撂了那么多狠话给她,她哪会没有点表示呢。 季子珊鼓鼓脸颊,气哼哼道:“我瞧这事儿肯定和大姐夫脱不开干系,瞧自己妹妹在那儿丢人现眼,他连吭都不吭一声,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兄长?!”说着又笑眯眯地称赞季子清陛下和元宝小王爷 ,“还是皇兄和小哥哥最好啦!” 元宝小王爷微微笑了一下,心里却道:这世上卖女求荣、卖妹求贵的事儿多了,何止尤驸马这一家。 元宝小王爷差点儿被碰瓷之事,就此暂时揭翻过去,兄妹俩乘车一路南行,来到离京城最近的广若寺,季子珊准备拜拜佛,求几道平安符给宫里的亲人。 灵不灵验另说,总归是份心意。 求神拜佛,最讲究心诚则灵,是以,前来拜佛的众人,一般都是徒步登梯上山,季子珊是富贵人家的姑娘,不好抛头露面,是以,季子珊的脑门上,很封建的扣了一顶帷帽,季子珊瞅了瞅俊俏的元宝 小哥哥,深觉他也应该来一顶帷帽,妥妥的蓝颜祸水啊。 季子珊不似别的大家闺秀,略长大一些后,就得养成娴静若水的性情,季子珊小时候野得像只猴儿,大了也没怎么收敛,和皇帝老哥比划拳脚、过过剑招,都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是以,季子珊的身 体棒棒,体力棒棒,哼哧哼哧就窜上山顶了。 “哎,好巧哦~”季子珊背负双手,笑盈盈瞅着姚得逸兄妹,“没想到又碰到你们了。”姚得逸的妹妹似乎在登山时耗费了不少体力,正扶着侍女喘息调气,而身材高挑的姚得逸,像一株挺拔的秀竹,身姿 翩然的立在妹妹身侧,“你们也来拜佛啊。” 姚得锦行过礼后,便安静的立在兄长后头,只有姚得逸作揖答道:“上个月倒春寒,家母不幸染了风寒,我兄妹来此求过佛主保平安,如今家母已经病愈,今日是来还愿的。” “原来是这样。”元宝小王爷轻轻颔首道。 如此这般,四人便结伴进了香。 因季子珊和元宝小王爷身份特殊,两人不好在外久待,求过平安符后,就赶紧下山返京了,回去的路上,摘去帷帽的季子珊感慨道:“真是有缘分啊。” 他们今天会去广若寺,完全是出宫之后临时起意,就像上次逛首饰铺子时一样,是随意挑的珍宝阁,根本不存在被故意碰瓷的可能性,这也就意味着…… 季子珊掰着手指道,“这位姚姑娘可比尤姑娘矜持多了,除了见礼时开过口外,其余的时候均一言不发,应当是个文静守礼的性子,还有啊,我们上次见过她长相的,圆圆的鹅蛋脸,瞧着挺稳重和气的 ,不像那个尤姑娘,满脸的轻浮妖娆……” 扒拉了半天后,季子珊言而总之得出一个结论:“小哥哥,我觉着这个姚姑娘,真的可以考虑打听一下。”就她元宝哥哥这宅男属性,想找一个合心意的媳妇……难啊。 元宝小王爷听妹妹扒拉了半天,无非是姚姑娘给她的印象不错,又兼一连巧遇了两次,便觉这是老天爷给的缘分指示。 “……难道就不能是你的缘分到了么?”元宝小王爷反问道。 经过上一次的明言交谈,元宝小王爷才知,原来小妹妹瞧不上玉泽表哥,小妹妹自幼长在宫中,见过的外男着实没几个,既然不是宁玉泽,那姚得逸这个小伙子……也完全有可能嘛。 季子珊十分斩钉截铁的否认道:“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开玩笑,她早就名花有主了好么! 而且,她一点也没有爬墙毁约的打算,她相中的小驸马,现在生得又高大又帅气,还特别有本事,今年都能参加秋闱考武举人了哎,而且,两人偶尔碰面时,她的小驸马还会朝她偷偷眉目传情哎,只 可惜,他都去北疆半年多了,两人搞的是地下约定,也没法儿明着互相通信,也不知道他在北疆怎么样了。 八月,八月,快到吧…… 第168章 爆竹声声响, 皇宫里一派喜气洋洋, 这日是长荣长公主季子婷成亲的日子。 季子珊赖在惠安太后身旁, 看着众人笑着给季子婷道喜。董皇后身染重病不便前来, 季子媛身为长姐, 因怀着身孕也没来, 为着尤氏兄妹的缘故, 容太妃到底惹怒了惠安太后,是以,她也没出现在宫里, 至于英亲王妃熊氏,据说她已经被英亲王气得只剩下一口气了 ,自然也来不了。 其余在京的皇亲贵妇一个不缺, 来的齐齐整整。季子媛的夫婿尤驸马, 算是容太妃给她挑的,她下头季子萦和季子婷的婚事, 则都是由惠安太后做的主, 季子萦嫁的是平远伯府的公子, 柴驸马虽不能袭爵, 但为人稳重,又勤恳能干, 两人的小日子如今过的 是红红火火, 而季子婷将要下嫁的巫驸马, 却是出自书香门第,家世清贵, 巫驸马是前年的新科进士,因恰逢其祖母过世,便耽搁了一年婚事,正好被给季子婷选夫的惠安太后挑了个正着。 “扇扇瞧什么呢?”见小女儿明显在走神中,惠安太后便伸手戳了戳闺女的小脸蛋。 季子珊弯起漂亮的大眼睛,笑道:“三皇姐今天真好看。”“新娘子嘛,自然是好看的。”惠安太后瞅着娇憨可人的小闺女,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嘴里这般说着,心里却转了转念头,小女儿马上就满十二岁了,再过个四、五年也得出阁离宫了,一念至此,惠安太 后心底便微微不爽,陪了自己十多年的贴心小棉袄啊,还真舍不得让她……离开身边。皇家公主出嫁时的礼仪,与富贵人家的小姐没有很大差别,也是新郎官前来结亲,新娘子的兄弟送亲,两处都要摆喜筵宴客,季子珊已经长大了,也吃了几盅味道甘冽的青果酒,不过,季子珊喝酒上脸, 哪怕青果酒十分清淡,没啥酒性,依旧把一张小脸喝得红扑扑的。 “扇扇,头晕不晕?”望着双颊宛若涂了红胭脂般的小女儿,惠安太后目带怜爱的问道。 季子珊伸手拍了拍脑门儿,哼哼道:“一点点……”惠安太后一个眼神递出去,碧云嬷嬷立即吩咐人去取醒酒汤,片刻后,惠安太后亲自端着一碗醒酒汤,给有点晕乎的小闺女灌下去,又叫人服侍她梳洗更衣后,娘儿俩就一起歇下了,热闹过后,皇宫又恢 复一派庄严肃穆的宁静,惠安太后揽着迷迷糊糊快睡着的小闺女,嗓音柔和道:“扇扇,今儿你三皇姐出嫁了,下一个就轮到你了,你……想找个什么样的驸马呢?” “找一个我喜欢的,瞧着顺眼的。”寿康殿的烛火已熄了大半,只留着几盏扣了灯罩的昏昏灯烛,季子珊尚没睡着,闻听惠安太后的问话,也不睁开眼睛,嘴里咕哝着就把真实想法说出来了。 现在的穆淮谦,她就瞧着特别顺眼。 不管是身材长相,还是行事做派,她都没有生出什么厌烦的情绪。 总归长大了就要嫁人,那她当然要选一个合心意的另一半。 “……小丫头真是不害臊。”惠安太后被小闺女的直白惊到了,不由轻轻嗔了她一句,好歹是个待字闺中的皇室贵女,咱能不能说的稍微委婉一点。被惠安太后伸手打了一下屁股,季子珊不由委屈道:“母后打我做什么,难道我说的不对么,我不找一个喜欢的顺眼的驸马,反倒要去找一个看着就讨厌就不想理他的驸马么?”她又不是自虐狂,干嘛这么 惩罚自己啊。这鬼丫头就会曲解她的话……惠安太后哽了一哽,才试探着问道:“那……那你觉着你玉泽表哥如何?”虽说舍不得小女儿离开自己,但姑娘一旦长大了,总要嫁人成家,总不能一辈子都叫她留在宫里陪自己 。 “玉泽表哥很好啊。”季子珊也不会因为没相中宁玉泽,就故意抹黑人家,说他这儿不好那儿不好的,“不过,我瞧不中他当我的驸马……”宁玉泽哪怕再好呢,但只要他挂着舅家表哥的身份,她就无法接受。惠安太后耐着性子温声道:“为什么瞧不中?”惠安太后也知道各花入各眼的道理,若宁玉泽是个不成器的废柴,她才不乐意宝贝女儿委身一个没能耐的男人,可宁玉泽是她瞧着长大的,方方面面都极是不 错,最重要的是,这孩子的一颗心,早早就挂在了小女儿身上,这世上不知道有多少貌合神离的夫妻,归根结底,不过是无‘情’的缘故。 “就是只当他是哥哥嘛,生不出来别的心思。”季子珊十分万金油的回答道,他再好有什么用,她就是对他不来电呐。惠安太后揉着小闺女的后脑勺,柔语蔼蔼道:“母后瞧着你表哥长大,对他再知根知底不过,他的人品才学也是没的说,小小年纪就考中了秀才,你个小丫头一直没心没肺,可母后早瞧出来了,你表哥对你 十分上心,你仔细想一想,这些年你表哥待你如何?”“可我就是不喜欢他嘛。”静悄悄的夜晚,季子珊轻轻嘟囔的声音,入耳甚为清晰,“母后,不能因为他喜欢我,我就一定要嫁给他呀,那还有好多姑娘想嫁给我小哥哥呢,小哥哥难道就要一个个都娶么?你 给皇姐们定亲事时,还要问一句她们情不情愿,难道轮到我了,反倒要例外不成?”听着小女儿委屈的嘟囔口气,惠安太后轻轻失笑道:“傻丫头,你是母后的亲生女儿,母后只有盼着你好的,怎么会拿你的后半辈子开玩笑……”微微叹了一口气,惠安太后才又接着道,“你表哥的岁数,也 到说亲的时候了,你若是真的不愿意,总不好叫他一直傻等着。” 季子珊回答得十分干脆利落,一点都不带犹豫的:“那你叫舅舅舅母赶紧给他订亲呗,别耽误他了。”“扇扇,你可仔细考虑清楚了?”惠安太后再三确认道,“要是有朝一日你后悔了,你表哥又已经成亲了,母后可不干替你拆别人姻缘的事儿。”惠安太后这话并非无的放矢,世间之大无奇不有,还真有某些 有权势的家族,为了自家姑娘的一己私愿,暗中使坏破坏别家的夫妻情分。 季子珊回道:“母后,小哥哥之前也提过这件事的,我早就考虑清楚了。”惠安太后沉默片刻后,才再次开口:“……那好吧。”小儿子给她当过一次耳报神后,惠安太后已有了一点心理准备,今夜和小闺女的一番聊谈,惠安太后见小女儿言辞利落,没有半点犹豫不决的意思,想来 是……真的对娘家侄子没兴趣,“扇扇,那你现在可有瞧中谁么?” 十一、二岁的豆蔻少女,多多少少也都会泛起一些旖旎心思,惠安太后倒是真有点好奇了,以小闺女这般挑剔的眼光,她到底能瞧中谁?!“……现在还没有哇。”季子珊睁眼说瞎话道,开玩笑,要是这个时候就把穆淮谦暴露出来,那他一回京城,岂不要被自己亲娘亲哥们盯上了,万一影响他在秋闱时的发挥怎么办,嗯,还是继续藏着掖着为好 ,等到时机合适的时候,再给他正大光明的名分。惠安太后:“……”还没个中意人选,就敢把高质量的爱慕者拒了,惠安太后忽然很忧愁小闺女的婚事,万一以后没人能合她的眼缘,那可如何是好,她最不喜欢强扭姻缘瓜了。 第169章 此后的半个月里, 惠安太后又稍稍提过两回宁玉泽, 但每次都被季子珊特别坚定的拒绝了, 惠安太后见小闺女已经铁了心, 丝毫没有转圜的余地, 便也彻底放弃了规劝小闺女的心思, 活到她如今这个份上, 已 经没有什么别的追求,惟愿自己健康长寿,三个亲生的儿女亦能平安顺遂。 不愿意就不愿意吧, 总不好叫唯一的女儿心里不痛快。 万一结出了一对怨偶,那真是后悔都没地儿哭去。 于是,惠安太后和季子清陛下商量一番后, 便各自给定国公夫妇露了底儿, 叫他们着手给宁玉泽相选姑娘,别再等着季子珊长大了。 乍闻此事, 定国公夫妇的反应截然不同。定国公倒是没有多失望, 小儿子又不是不成器的废物, 借不到公主的光儿, 难道这辈子就一事无成了不成,而定国公夫人却是失望之极, 她本以为宁家姑娘当不了王妃之后, 自己小儿子娶公主的事情就算是板 上钉钉了, 谁知,这一桩和皇室联姻的亲事, 竟也出了意外。“老爷,泽哥儿的心思,我这个娘可是清楚知道的,他这些年对别的姑娘从不多说一句话,就是一直在等公主长大,要是不能如他所愿,那泽哥儿该多难过……”惠安太后虽是她的小姑子,但更是太后之尊, 定国公夫人不敢在宫里多言,在府里面对自己丈夫时,却没有那么多的拘束。 定国公端着一个青花白瓷茶碗,神情淡和道:“公主率真淳厚,我瞧着也喜欢,可太后和陛下不乐意将她许给泽哥儿,我又能如何?”“老爷,你是太后的亲大哥,也是陛下的亲舅舅,你多替咱们泽哥儿美言几句,太后和陛下那里未必不给你面子。”定国公夫人颇有些不甘心,便苦口婆心的劝定国公,“咱们那些年一直在外地,泽哥儿小小 年纪,就进了宫里给王爷当伴读,和公主也算是青梅竹马的情分,不是我自夸,咱们泽哥儿要才有才,要貌有貌,也不算辱没了公主呀。” 定国公叹气道:“你说的我何尝不明白,但是,陛下说了,他和太后瞧着泽哥儿也挺好,最关键的问题是公主不喜欢。” 定国公夫人不好说公主眼神差,只能道:“许是公主年纪还小,还没开窍?”“算了,别想了,陛下和太后既然与你我提了,便是这事已没有商量的余地了,你素日出门聚会的时候多瞧瞧,给泽哥儿另挑一个名门淑女吧。”结亲本就讲究你情我愿,若是一方不乐意,还偏要把两人强 扭在一起,那是结亲还是结仇啊,定国公因为看得开,便不像定国公夫人那么纠结,“至于泽哥儿那里,暂且先瞒着吧,等他参加完秋闱之后再说。” 心心念念十多年的事情要黄,定国公夫人自不会轻易放弃。丈夫对这件事不看重,定国公夫人便去求了定国公老夫人,论资历和情分,定国公老夫人在陛下和太后那里更得尊重一些:“……泽哥儿那孩子,母亲也是知道的,他在宫中多年,与公主青梅竹马,那是早 生了痴心思的,这些年,来府里做客的姑娘们,他一个都不曾上心,唯有提公主的次数最多,若是告诉他,宫里不将公主许给他,媳妇只怕那孩子伤心……”定国公夫人打了半天感情牌,最后得了定国公老夫人一番话:“太后自打嫁给先帝爷后,就没过几天舒心的日子,那三个孩子都是她的宝贝,她哪一个也舍不得去为难……我可以去找太后说说,叫她劝公主 考虑考虑咱们泽哥儿,至于成还是不成,我也不敢保证。” “可是,母亲,泽哥儿是您的亲孙子呀……”定国公夫人听着这番没有保证度的话,又急急开口道,却在定国公老夫人冷冷的睨视下,又赶忙尴尬的住了嘴。定国公老夫人瞧了一会儿长媳,尔后才缓缓开口道:“泽哥儿是我的亲孙子,我当然心疼他,但你别忘了,公主是什么人,想让公主当宁家的儿媳妇,我说的不算,你说的也不算,只有宫里点头答应了—— 那才算。” 初夏季节,天气已然微微的燥热。 “我的个佛祖呐。”元宝小王爷双手合十,摆出一个拜佛的虔诚姿势,“总算是叫我等到了,扇扇这只百叶竹的扇套,要是再做不好,我恐怕真得等到明年才能用得上了。” 季子珊皱了皱俏丽的小鼻子:“行了你,别感慨啦!你当女红是简单好学的么,你自己摸摸针线,就知道做绣活是什么感觉了,一不能随便动弹,二又费眼耗神,要不是答应了你,我才懒得做这些呢。” 惠安太后含笑道:“元宝,你就知足吧,母后还不曾得这小丫头一针半线呢。”吐槽完小妹妹的元宝小王爷,此时已在将随身的折扇往扇套里塞了,季子珊拿起搁在桌上的一把团扇,给自己和惠安太后打扇起来,脸上娇俏俏的笑道:“母后,其实,你不用羡慕小哥哥的,你瞅瞅,这是 什么呀……”季子珊一边说着,一边从衣襟里摸出一块浅蓝色的绢帕。 浅蓝色的细纱丝帕上头,绣着几朵娇嫩漂亮的兰花,看针脚样式,正是出自季子珊的手笔。 伸手递到惠安太后眼前,季子珊歪着脑袋笑嘻嘻道:“这是送给母后的。” 惠安太后素喜兰花,小女儿送的帕子自然颇合心意:“母后的小扇扇真贴心,母后正想叫人绣几条新帕子,你就恰好送了来,唔,晚上想吃什么,母后叫人给你做。” 面对一脸感动的太后亲妈,季子珊嘿嘿笑道:“我没有什么想吃的,不如母后叫我再出宫玩一趟呗。” 惠安太后:“……”忽然一点都不感动了肿么破。“这俗话说的好啊,无事献殷勤,一定是别有企图。”已将百叶竹扇套挂上腰间的元宝小王爷,笑眯眯地说起风凉话,在小妹妹举着团扇扑打向自己时,立即就哈哈笑着大步开溜了,“母后,我下午还要上学 呢,就先回去午睡了!您可千万别答应扇扇啊,天儿渐渐热了,我可不经晒!” 季子珊一路追着元宝小王爷的背影跑出去,跳脚怒道:“小哥哥,你咋那么娇气呢!我都不怕晒黑,你怕什么呀你!” “我怕晒晕!”已有些远的少年嗓音,从窗外遥遥传来,听着十分神采飞扬,轻松愉快。 随即响起的是季子珊甜嫩的抱怨声音:“就没见过你这么娇气的!” 听着一儿一女的吵闹声,惠安太后拾起另一把红缨穗团扇,轻轻摇了起来,嘴角挂起一缕柔和恬淡的满足笑意。 数日后。“……泽哥儿那孩子,我和皇帝都是极喜欢的。”见年迈的母亲亲自入宫,来为宁玉泽说项,惠安太后忍不住扶额叹气道,“可扇扇真是对他没有半分心思,我劝也劝过,道理也给她讲过,她就是不乐意,我 难道还能逼着她非得嫁给泽哥儿么,她年纪还小,倒也不急着选夫婿,可泽哥儿的年纪摆在这儿,要是扇扇真的一直不愿意,岂不是叫那孩子白白耽搁了,我和扇扇再三确认过后,这才和大哥大嫂说了。”其实,惠安太后也不是没考虑过,万一三四年后小闺女可以议婚时,她又发现宁玉泽挺不错了,说不准也能凑一桩美满姻缘,可她也拿不准这个可能性啊,若小闺女当真初心不改,宁玉泽又傻傻等到二十 来岁,那到时候该如何收场。“太后的意思,老身都明白,不过是你嫂子心疼泽哥儿,到我这里求了一通,我才厚着脸皮走这一趟。”惠安太后已是年近半百的岁数了,作为她的生身之母,定国公老夫人已老得满头银发,满脸皱纹,“公 主是个好孩子,泽哥儿入不了她的眼,是泽哥儿自己没福气。” 定国公老夫人在宫里留过午饭后,被依依不舍的惠安太后送出了宫,一回到府里,定国公夫人就闻讯而来,充满期待的问道:“母亲,事情……如何了?”“还能如何,公主的心思岂是说变就变的,太后和陛下都对咱家泽哥儿很满意,症结一直……在公主那里。”定国公老夫人到底上了年纪,这来来回回颠簸一趟,着实疲累不堪,便闭着眼睛回答长媳,“只有 公主改变主意,这桩事才能行得通,否则,此事绝无可能。” 宁家长辈心疼宁玉泽,难道宫里的太后和陛下就不心疼公主不成? 这事儿的症结并非无解,唯公主改变主意可破。 闻言,定国公夫人难掩失望的垂下眼帘:她的泽哥儿多优秀啊,公主怎么会瞧不中他呢。不提定国公夫人为让儿子安心备考秋闱,便对他无法尚主之事缄口不提,只暗地里悄悄寻摸起合适的人家,再说皇宫里,已入盛夏,骄阳似火,便是总喜欢溜出皇宫玩的季子珊,也屈服在烈日炎炎的威风之下,再不提想出去逛逛的话了,闲来无事之际,她便给季子清陛下做起鸭子荷包,在她绣好第一只鸭眼睛时,有消息报进皇宫——二王爷季子铭快要不行了。 第170章 乾明宫。 雕着五福捧寿图案的方桌两侧, 一边坐着正在绣鸭子的季子珊, 另一边坐着正在翻书看的季子清陛下, 再远的长条桌案上, 圆圆大皇子正伏在上头做功课。 暑夏炎热, 勤政殿用冰的份例无限制, 所以, 殿内总是一派清凉舒泰。 一架绣着春满华堂图案的四折屏风之后,站着常年为季子铭二王爷诊病的邹御医,只听他声音颤颤巍巍的回道:“……回陛下的话, 臣已竭尽全力,对二王爷的病实在是……无能为力了,万望陛下恕罪。” “尽量治, 能保他多久是多久。”季子清陛下手持一卷书册, 唇角轻抿,语气沉重道。 带着皇帝陛下的旨意, 邹御医又顶着大太阳回转二王爷府。 待刘全顺使人挪走屏风后, 季子珊丢开手里绣了半茬的鸭子荷包, 趴到小方桌上问自家皇帝老哥道:“皇兄, 二王兄到底得了什么病啊,怎么一连治了五年, 都不见一点好转, 反倒越来越严重了呢?”经过几年的偷听探索, 季子珊对自家便宜二哥的状况,其实已有了比较真实的了解, 不过,她不好表现的太知道了,毕竟,便宜二哥的事情,虽不是重大秘密,但也没宣扬到人尽皆知,尤其是惠安太后特意 吩咐了,那些肮脏的事情不许传到公主耳朵里去。 所以,季子珊只好做一个没有被污耳的天真小姑娘。 “小孩子家家的,瞎打听什么,绣你的鸭子吧。”季子清陛下睨一眼满脸八卦的小妹妹,颇没好气的斥责了她几句,季子铭得的那个肮脏下流病,他能亲口说给小妹妹知道么。 当然是——不能。 季子珊嘟嘟嘴巴道:“什么绣我的鸭子,这明明就是给你绣的鸭子!”季子清陛下瞧一眼荷包上胖嘟嘟的黄水鸭,嘴角无语的抽了几抽,这一个荷包哪怕做好了,他也是没脸佩戴在身的,嗯,大概只能做一个压箱底的纪念品了:“双龙戏珠,金龙卧云,金龙出海,金龙腾跃, 五福捧寿,瑞鹤朝阳,四合如意……皇兄给你说了多少个图案,你都说太复杂,绣不出来,到最后,你说你只会绣鸭子!” 嗯,很想打人知道么,这傻乎乎的小妹妹也不想想,他一个皇帝,能戴着两只肥鸭子到处晃悠么。 “我还会绣金丝小泼猴,皇兄要换这个么?”见皇帝老哥吐槽自己,季子珊立时不怀好意的提问道。 季子清陛下抿了抿薄唇,不想说话了。 季子珊在心里嘿嘿笑了两声,又得寸进尺道:“哦,对了,我还会绣肉嘟嘟的小金猪,皇兄要么?”“……好好给皇兄绣鸭子!若是绣的不好,你以后就别想和你元宝哥哥当邻居了!”季子清陛下绷着俊脸威胁道,提起这件事,他心里又是一阵郁闷,这小丫头才几岁,就知道替自己打算了,在宫里和元宝亲 近不够,到了宫外还要当邻居,这是要做一辈子相亲相爱好兄妹嘛,皇帝陛下心里真是又嫉妒又吃醋。 季子珊重新拈起针线,轻轻哼了一声道:“你不要小猴和小猪荷包就算了,我绣给圆圆玩儿。” 正伏桌用功的圆圆大皇子:姑姑,那个什么泼猴和金猪荷包,他真心不想玩,他宁愿要两条翻了肚皮的小金鱼啊。 “你少绣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季子清陛下对不按常理出牌的小妹妹,简直是头疼极了,“你是一个公主,就不能绣点什么鱼戏莲叶,喜鹊登梅,蝶花映春,凤穿牡丹之类的正常图案么?!” 季子珊十分无辜的摊手:“皇兄说的那些……我真不会。”季子清陛下本想回吼一句,不会不知道学嘛,转念一想,小妹妹是金枝玉叶的公主,又不是靠手艺吃饭的绣娘,把这个学得精细有什么用,此念头一过,季子清陛下就耐住训斥小妹妹的想法,狠狠瞪她一 眼之后,就沉默着继续看书了。 小半个月后,云藻宫的内监总管捧过来一个精致的描金小匣子,说是奉公主之命进献给季子清陛下的。 挥手命送匣子的内监退下后,季子清陛下伸手打开小木匣。 只见里面躺着两个荷包。一个绣着两只肥嘟嘟的水鸭子,瞧着挺憨态可掬的,另一个,则绣着猴猪抢珠的图案,瞧着也挺……惟妙惟肖的,在两只与众不同的荷包下头,还压着一张素浅色的花笺,季子清陛下取出来打开后,只见上 头好一笔秀气的簪花小楷。 但小楷书写出来的内容,却叫季子清陛下分外哭笑不得。上头写道,绣着两只黄水鸭的荷包,是她按照约定上交的货品,至于另一个瘦猴和胖猪抢珍珠的荷包,则是她的友情赠品,因为实在绣不出来双龙戏珠的图案,所以,她便把两条龙替换成了一只猴和一头 猪,希望亲爱的皇帝陛下……笑纳。 笑纳…… 这个总也长不大的小丫头呐。在季子清陛下不知该以什么样的心情笑纳小妹妹的礼物时,此时的二王爷府,德太贵人状若疯妇,赤红着双目怒吼御医,“什么叫实在是无能为力了,去,再去下方子开药,若是治不好二王爷,我要你们一 家老小统统陪葬!”德太贵人到底是先帝嫔妃,几个老御医也不敢轻易怠慢,便低头应是又出去研究方子了,至于德太贵人嘴里的威胁恐吓,啧,这话要是从太后和陛下嘴里说出来,他们还真得当一回事,但德太贵人嘛……听 听就算了。 “子铭啊,你年纪还这么小,难道忍心叫母妃白发人送黑发人么,你快醒一醒啊。”泛着诡异怪味的屋子内,德太贵人哭得泪流满面,用力摇着昏睡不醒的季子铭二王爷。 面孔已然惨不忍睹的季子铭二王爷,一动不动的躺着,唯有胸口微微起伏的动静,昭示着他还活着。德太贵人趴在床边哭了半晌,尔后将眼泪一收,拍着床铺怒声叫道:“人呢,都死哪里去了?!”片刻后,有两个小丫鬟战战兢兢的垂头走进来,至于屋子内为啥无人服侍,皆因刚才德太贵人发疯时,把所 有的人都骂滚出去了。 “侧妃她们人呢,王爷病着,居然没一个人过来侍疾,去,把她们都给我叫过来!”德太贵人脸色阴沉,唬着脸吩咐道。 两个小丫头忙不迭的应声而去。 她们都是新买进府的小丫头,虽不过在王府待了短短两三个月,却也在闲时磕巴瓜子时,将这府里的事儿摸了个清楚。 疯子,这是两个小丫头对德太贵人和季子铭二王爷的评价。 府里的老人偷偷告诉她们,二王爷之前甚为风流好色,荤素不忌,男女通吃,五年前在江南游玩的时候,便不幸染上了花柳病,然后就急急赶回了京城治病。 其后的大半年里,府里还算风平浪静,再往后,府里便彻底‘疯’了。据说,因二王爷得的这个病无法治愈,德太贵人担忧儿子不知能撑到几时,便想让儿子先留些香火下来,二王爷要留香火有子孙,那就得睡女人呀,可二王爷得的这个病会传染,简直就是睡谁谁遭殃,可 为了能有个子嗣,德太贵人和二王爷全然不理会这些,硬逼着王府的姬妾们侍寝,打头的是江‘侧妃’,后头依次是戚夫人,廖姨娘,贾姑娘……王府的姬妾们轮流着被睡了一整遍,却没一个人怀上孩子,哦,连德太贵人的亲侄女,明旨钦封的武侧妃,都没躲过二王爷的毒手,听说武侧妃那时候也不愿意,跪着哭着求德太贵人放过她,然而为着二 王爷不愿意,德太贵人就亲自叫人把武侧妃押上了二王爷的床。 两个小丫头听到这茬时,忍不住毛骨悚然的牙齿打颤。也不知是病中多作怪的缘故,还是二王爷风流入骨死性难改,在睡了一圈姬妾没有留下种苗后,二王爷的目光一转,又把注意力投向了府里的丫鬟们,德太贵人身边的,武侧妃身边的,戚夫人身边的……但 凡在二王爷跟前露过面的,都被他逮到床上糟蹋了。 二王爷如此胡作非为,身为其母的德太贵人竟不加约束,反以心疼儿子为由,叫他次次都能得偿所愿。如此这般,有些性子烈的,一头碰死了,胆子小些的,便哭哭啼啼的屈从了,王府里从此鸡飞狗跳,怨气冲天,再后来,二王爷腻味了府里的姬妾和丫鬟,德太贵人就着人到外头再买新的进来,一茬玩腻 了,就另买一茬进来,偷偷和她们讲八卦的粗使老妈妈表示,连她都记不清一共买进来多少拨了。 那个老妈妈还吓唬她们,说她们还太小太嫩,要是再大个两三岁,只怕也逃不过二王爷的手掌心。 两个小丫头差点没被那个粗使老妈妈吓死,她们不知道二王爷以前长什么样,只知道现在的二王爷面目森然,恐怖至极,她们见了不只想拔腿就跑,更想扶着墙根吐一吐。一晃五年过去,二王爷不知祸害了多少女人,却连根香火毛都没留下来,而在这五年里,又不知有多少鲜活明媚的生命,葬身在这重重后院之中,有投井的,有跳河的,有上吊的,有割腕的……多的只怕双 手双脚都数不过来,如今的王府后院,已经只剩下零零星星几个女人了,自打二王爷病得无力起身后,后院的女人数量才只减不增。 两个小丫头刚到武侧妃所居的院子,还没进门传话,却听一道慌张的尖叫声率先响起:“啊——不好了,侧妃娘娘也上吊了!” 为什么用‘也’呢,实在是王府最近上吊的人太多了。自二王爷病得昏昏沉沉后,德太贵人简直就像疯了一样,拿王府后院的女人大肆出气,一忽儿骂她们不能替王爷传承香火,府里到现在连个小主子都没有,全都是不争气的东西,一忽儿又说她们不关心二 王爷,只知道躲在屋子里不肯出来,便叫人把她们狠狠打一顿。王府后院的女人被糟蹋过后,或多或少或轻或重都染了病,她们本就心思敏感,又被如此打骂不休,一时想不开后,好多人都选择了上吊,如今,连武侧妃都心灰意冷,萌生了寻死之意。 第171章 武侧妃自缢的消息传回富锦候府后, 富锦候夫人仰头一倒, 竟是直接厥过去了, 掐了人中悠悠转醒后, 就捂着脸痛哭出声, 她一心只想叫女儿嫁得风光, 没想到最后却是害了她…… 而逼死女儿的罪魁祸首, 却是女儿的亲姑姑和亲表哥。 若是早知会有这么一天,她说什么都不会送女儿入王府,哪怕嫁一个农夫过荆钗布衣粗茶淡饭的日子呢, 那也比被生生逼死强啊。 此时的季子铭王爷也正命悬一线,武侧妃的自缢并未叫德太贵人心生怜悯,她只是分外烦躁的吼了一句报信的丫鬟:“知道了, 滚出去!” 说完, 就转回头继续喂季子铭王爷喝药,然而, 一勺一勺的药汁喂进去, 很快就又统统顺着嘴角流了出来。德太贵人端着药碗呆呆的怔愣片刻, 忽然崩溃的一把摔砸了药碗, 然后嘶声力竭的放声大哭:“铭儿啊——”长长的哭嚎了一声后,德太贵人忽又神情古怪的呵呵笑了起来, 那笑声越来越大, 听起来格外渗人, 直听得屋外的太医竖起了浑身的汗毛。 夏日的夜晚,星空璀璨。慈宁宫的后花园, 季子珊和圆圆大皇子躺在摇椅上,一起数星星玩儿,蓦然,忽有一颗流星划过天际,转瞬消失不见,季子珊估摸了当下的时辰后,便从摇椅中坐直身子,笑道:“圆圆,时辰不早了,你该 歇着了,姑姑也要回云藻宫了。” 圆圆大皇子亦坐起身来,乖乖颔首道:“姑姑,咱们明天还一起数星星吧。” “好呀。”季子珊弯着漂亮的大眼睛,笑着答应道。作为惠安太后的嫡亲女儿,季子珊所住的云藻宫里,亦是用冰无限额,只要她觉着燥热,就可命人去冰窖起冰块,是以,盛夏之季里,季子珊依旧能夜夜好眠,直到次一日清晨,睡得饱饱足足的季子珊才 得知,昨天夜里,季子铭王爷薨了,而德太贵人也在大受刺激之下……疯了。 季子铭王爷的后事办得非常风光,就像他那年出生时一样的隆重。 季子清陛下表现得十分悲痛,当然,季子珊知道他一点也不伤心。这十几年里,季子珊也隐隐听说了一些昔年旧事,比如,在武老太后的撑腰壮势下,惠安太后曾经诸多容忍德太贵人武氏的嚣张跋扈,也曾多次被自己的亲婆婆栽赃陷害,更甚者还被她暗地下过毒药,差点害得惠安太后一尸两命,而身为中宫嫡子的季子清陛下,在武老太后那里受到的只有冷待和冷眼,在季子铭王爷对季子清陛下大不敬时,武老太后永远包庇的是季子铭王爷,受到冷语责骂的永远是季子 清陛下。 恩怨就像酿酒,越积越深,越累越浓,直到再也难以调和。 纵然有先帝留下遗旨,但曾经趾高气昂的德太贵人母子,还是被惠安太后母子……以温柔的软刀子一点点剐了个干净,没有哪个肱骨老臣跳出来斥责季子清陛下,说他不顾先帝遗愿残害兄弟手足。 在世人眼里,季子铭王爷就是自己把自己作死的。 至于季子清陛下有没有在暗地推波助澜,季子珊并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当年人,当年事,她并未身临其境,又如何妄下评断呢。一场酣畅淋漓的暴雨,洗刷散了连日来的燥热和烦闷,也打落了无数的落英缤纷,雨后的空气格外清新,惠安太后扶着碧云嬷嬷的手,踩着一地落花的芬芳,从慈宁宫出发,踏上长长的石道,越走越偏, 直到一座挨着冷宫的衰败宫殿前才停下,这里是德太贵人目前所住的地方。 因德太贵人神智不清,已变得疯疯癫癫,着实不宜再居福安宫,所以,惠安太后特意给她找了一处更清静的地方养病。 季子铭王爷已故,德太贵人就成了一片无根的浮萍,哪怕她没有疯癫脑子清楚,她依旧会被安顿在这里,原因无它,到了此时此刻,先帝爷所留下来的庇护遗旨,已没有任何约束力了。 碧云嬷嬷示意照看此处的宫人打开宫门,门内一片荒凉破败之景,与真正的冷宫也相差无几了。残留的雨渍顺着破旧的屋檐滴答落下,空气里弥散着一股腐烂的难闻味道,荒草丛生的庭院里,此时正有一个披头散发的邋遢婆子,坐在地上疯疯癫癫的哭哭笑笑,她身上的那件宝蓝色衣裳,还是被接回 宫里时穿的,虽然上头已然满布泥渍,但依稀可瞧见金丝线勾勒出的精致花纹。 惠安太后凝视了德太贵人好久,似在追忆数十年前的陈旧恩怨,最后,只轻声说了一句:“随她自生自灭吧。”言罢,就扶着碧云嬷嬷的手转身离去。 待惠安太后转过第一道墙角时,墙根之处,赫然站着一个身穿素袍的俊秀少年。 正是元宝小王爷季子恒。 随侍的内监和宫女停在原处不动,惠安太后只扶着碧云嬷嬷的手向前迈出几步,神色是温柔的怜惜:“元宝,你怎么来了这里?”元宝小王爷提起步子,走至年华已逝的惠安太后对面,微微轻笑道:“母后,我已经长得比你高了。”惠安太后轻轻一怔,似乎不解小儿子这一句牛头不对马嘴的回答,元宝小王爷脚下步子一转,伸手扶住 惠安太后的手臂,嗓音柔和道,“过去的事情,我曾经问过皇兄,他一早就告诉我了。”而且,他对幼年时候的事情,并没有忘得一干二净,对于早逝的父皇,他依稀记得,他的怀抱温暖而柔和,他的胡须有一点点的刺扎,以及他躺在御榻一动不动时,他不由自主的哇哇大哭,还有母后,那 时候的母后又温柔又漂亮,不似现在韶光老,红颜衰,但病痛难捱时,母亲温柔轻哄的嗓音,以及小雨淅沥一般的眼泪落在他脸上时的感觉,他至今仍留有印象。 “母后,等二王兄的事情过去了,你帮我瞧瞧姚姑娘如何吧。”元宝小王爷扶着母亲走在依然潮湿的青石道上,又蹦出一句前言不搭后语的话。 惠安太后挑了挑眉毛:“姚姑娘?” 元宝小王爷声音温和的答道:“扇扇那个小调皮鬼没和母后提过么?我陪她出宫溜达的时候,碰到过姚姑娘两次,我对姚姑娘的印象尚可,母后帮儿臣过过目吧。”惠安太后颔首应道:“好。”她每随着小儿子往前走一步,过往难解难消的恩恩怨怨,就似远离了自己一分,花木扶疏的繁盛之景已隐隐望得见,惠安太后心境畅然道,“扇扇说,就你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 安静性子,想找到一个合心意的媳妇,可是难比登天,叫母后一定催你多出去走走……” 元宝小王爷十分无语得抽抽嘴角:这不安好心的鬼丫头,他在京城的婚嫁行情,明明还是可以的吧,竟敢在背地里这么埋汰他。 反正媳妇已经算基本有着落了,他也不需要再出去碰缘分了。 他以后要更加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专心做一个安静的美王爷,嗯,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自出生以来,季子珊就没见过几回季子铭王爷,便是罕见的几回碰面,也相处的特别不愉快,他是活着还是病故,都对她的日常生活没有什么影响。 雨过天晴后,天气又渐渐燥热不堪,季子珊便老老实实窝在殿内当小米虫。如此这般,时光一日日流淌而过,到了七月下旬时,阔别京城近一年的穆淮谦,终于从北疆归来。 第172章 “学生给太后娘娘请安。”虽已立秋, 但热意仍盛, 千里迢迢归京而来的穆淮谦, 身穿一件浅青色点素团纹的薄绸夏衫, 态度恭敬的给惠安太后磕头行礼道。元宝小王爷的几个伴读, 都是惠安太后看着从小长大的, 不拘是文武双全的宁玉泽、文采斐然的董志远、精于算数的姚得逸, 还是武艺超绝的穆淮谦,在惠安太后眼中都是十分不错的后生,望着又大箱小包 从北疆带回当地特产的穆淮谦, 惠安太后嘴角含着一缕温和慈善的笑意,道:“淮谦,一年没见, 倒瞧着愈发稳重结实了, 快起来吧。” 穆淮谦这才谢恩起身:“谢太后娘娘。” 惠安太后给穆淮谦赐了座,又叫人端茶献果子, 然后一脸微笑的语声和蔼道:“你父亲母亲可还安好?”“多谢太后娘娘关心, 家父家母一切安好。”穆淮谦在绣墩上只落坐了半个屁股, 目不斜视的恭敬作答道, 啧,他好像入宫觐见的不是时候, 桃花小公主竟然不在慈宁宫, 真是可惜, 一年没见她了,也不知道她 又长大了多少, 她曾偷偷抱怨自己……长太快来着,真是有点不好意思,这一年里他又……长高了一大截。 被穆淮谦惦记着的季子珊小公主,此时正在御书房里抄书。季子珊和穆淮谦搞得是地下恋情,而这里又没有便捷的通讯工具,她虽约摸着穆淮谦快该回来了,但因摸不准到底是哪一天,又怕若让慈宁宫的宫女给自己随时通风报信,会暴露她和穆淮谦的小秘密,所 以无法直接沟通又不怎么心有灵犀的两人,就错过了久别相逢的机会。 “好好给朕抄书。”伴随着一根鸡毛掸子敲落在书桌上的动静,季子清陛下严厉冷肃的嗓音也随之响起。 季子珊苦着脸抬起头,嘟着嘴巴哀求道:“皇兄,我又不是故意摔坏花瓶的,你就饶过我这一回吧。”昨天,季子珊兴滋滋的摘了一捧新鲜花卉,拿来御书房给季子清陛下插瓶观赏,哪知她在插花的时候不当心,竟然把花瓶给摔碎了,能摆在御书房的东西,自然都不是俗物,面对摔坏的前前朝古物,季子 清陛下也是有一点点小心疼的。季子清陛下冷冷的哼了一声:“就是看在你无意的份上,皇兄才只罚你抄三卷书,若你是故意的……”季子清陛下扬了扬手里的鸡毛掸子,声音和表情都冷的能掉出冰渣子来,“皇兄就把你的手打烂,看你能 不能长点记性,你自己说说,从小到大,你在御书房摔坏多少东西了?”季子珊十分惭愧的垂下脑袋:“好吧,我继续抄书受罚就是了。”至于她不知道啥时候能回来的小驸马,就先把他忘到一旁凉快去吧,季子珊低下头片刻,尔后又可怜巴巴的抬起来,“皇兄,有点饿啦,能不 能给点东西吃?!”季子清陛下深深的默了一默,然后吩咐刘全顺:“给公主和大皇子送些茶点进来。”说完,就拎着鸡毛掸子出去了,御书房有好多间屋子,季子珊受罚抄书的地方,正是圆圆大皇子素日学习之处,见突击检 查的季子清陛下离开了,季子珊顿时朝一旁的圆圆大皇子挤眉弄眼道,“圆圆,走,咱们喝茶吃点心去。” 圆圆大皇子:“……”姑姑啊,你咋就那么不把你哥当皇帝呢。 等季子珊回到慈宁宫用午膳的时候,这才知道,穆淮谦竟然已经来过了。 心里暗叹一声可惜后,季子珊就用一种特别随意的口气,和惠安太后搞交流道:“母后,穆淮谦这次回来,不会是又送了一堆毛皮、雪莲、雪参之类的东西吧。”与季子珊一道回来用膳的圆圆大皇子接口答道:“姑姑,北边儿天寒,那儿的动物皮毛便出得极好,像雪莲雪参之类的药材,也只长在气温低寒的雪山上,这些都算是北疆的有名特产,穆大将军的进贡之物 ,左右都绕不开这些东西……” 董皇后近年来治病用的药里,就有这一味雪莲,因每日都要用到,是以,穆大将军没少专门派人从北边运送过来。惠安太后轻轻叹气道:“别的东西倒还罢了,你母后入药要用的雪莲,这一回的份量不少,足够用上半年之久了,皇祖母已叫人送去御医那里配药……”将神色微黯的圆圆大皇子揽到身边,惠安太后慢慢拍着 他的后背,温声宽慰道,“好孩子,你母后吉人自有天相,指定能看到你娶媳妇抱孙子的。” 听了惠安太后的话,对男女之事还特别纯的圆圆大皇子,羞赧的红了红后耳根,季子珊瞧见了,便轻轻嗔一句惠安太后:“母后,圆圆才几岁呀,你就和他提娶媳妇的事情,说的他脸都红成什么样了!” 圆圆大皇子如今已有八岁过半,而季子珊显然忘记了,她还没满七周岁时,就已经和穆淮谦偷偷搞上对象了,这一搞,就是五年多。惠安太后面色慈爱的搂着大孙子,温声道:“成家立室,人伦常情,圆圆是个男子汉,这有什么好羞羞的……”说着,又暗戳戳地瞄了一眼如花似玉的小闺女,倒是这个丫头,该羞涩一把的,却大大咧咧的一点都不知道脸红,唉,小儿子好歹有个可以重点考察的目标了,可小闺女的终身大事……真叫人头疼。 第173章 因错过了在慈宁宫碰面的机会, 季子珊便开动脑筋, 想着怎么才能见穆淮谦一面, 可她左思右想, 总找不到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如今的文华阁, 她是没办法再随意前往的, 哪怕借着给元宝小王爷送茶果糕点的名义, 她也不敢让侍女单独给穆淮谦带信,万一露馅儿了怎么办,她是没什么大碍, 但她得为穆淮谦负责啊。 嗯,看来她是该找一个可靠的信鸽了……至于这个信鸽人选嘛,自然非元宝小王爷莫属, 秋闱将至, 他的一票子秀才伴读,这一回都要下场参考, 区别不过是宁玉泽、董致远、姚得逸三人考的是文科, 唯穆淮谦一人考的是武科, 待到秋闱开考时, 他 们四个人就要从学堂毕业,不会再来皇宫就读了, 季子珊隔三差五去乾明宫转悠, 早已得到元宝小王爷要进吏部当差的第一手消息。 元宝小王爷都不用再上学就读了, 那他的伴读团自也要随之解散。季子珊若想之后还能时不时和穆淮谦碰个面,能帮她传话的可靠信鸽, 必得常和穆淮谦有联系才成,她元宝小哥哥与穆淮谦有同窗之谊,有事没事约他出来吃个饭,也不算太引人注目,当然了,她若想元宝 小王爷帮忙,势必得和他交点老底儿,至于这诚恳交底的日子,还得等到……秋闱之后。 暗暗定下主意后,季子珊继续去御书房认罚抄书。 时光一晃,转眼就入金秋八月。季子清陛下大概着实心疼那被摔坏的前前朝古花瓶,是以,他罚季子珊抄录的三卷书册,可不是普通一般的厚度,季子珊已经奋笔疾书了十来天,却只完成了小半卷的份量,照这个进度下去,没有两个月 功夫的苦熬,季子珊只怕摆脱不了抄书的苦海,这一日,季子珊揉着发酸的手腕刚回到慈宁宫,就见一个面色惊恐的嬷嬷被宫女领进来回话。 那个中年嬷嬷一见到惠安太后就纳头拜礼,只见她面色惊惶,颤抖着声音禀告道:“启禀太后娘娘,大公主她……薨了!” 午膳还没摆上桌,季子珊刚捏了一块点心,准备先塞肚里垫一垫胃,猛然听到那嬷嬷的禀告,不觉惊愕的睁大眼睛,手上的动作也呆住了。 季子媛……薨了?怎么会这么突然…… “到底是怎么回事,快给哀家说清楚!”惠安太后眉毛一皱,表情严肃道。那中年嬷嬷神情虽慌乱,言辞倒还镇定流利:“今日一大清早,大公主便觉肚子不舒服,一检查,才知下头竟然已经见了……”那嬷嬷见有云英未嫁的小公主在侧,便不好说得太过仔细,只含含糊糊的朦胧带 过,反正生过孩子的女人,都知道是什么意思,“太妃娘娘忙派人请了御医过来,御医诊脉之后,说胎儿不能再用安胎药保了,只能生下来……” “你是说,子媛早产了?”惠安太后蹙着秀眉道,算一算日子,季子媛现在左不过才怀孕八个月,离瓜熟蒂落的日子还早着呢。 中年嬷嬷垂着脑袋恭敬道:“大公主不止早产了,还是难产……”惠安太后听罢,眉峰蹙的更紧,冷声质问道:“子媛就算难产,容太妃在公主府住着,她不知道该保大还是保小么?!怎么会叫子媛送了性命?!”一般孕妇在难产之时,若不能两全兼顾,势必要牵扯到保 大保小的问题,若夫家强势娘家弱势,夫家恐怕会保的都是孩子,但季子媛这个情况还用多考虑么,她是皇家公主,亲娘又守在身边,尤家的人难道还敢胆大包天想保孩子么。 那中年嬷嬷犹豫了一下,才接着回话道:“启禀太后娘娘,大公主这胎怀得本就不稳,全靠御医开得安胎方子稳着……”惠安太后默默听着,这事她也知道一些,季子媛头一回怀孕生产时,就是因生产不顺大伤了身子,那时候御医就委婉的提过,只怕季子媛以后在子嗣上会比较艰难,精心保养了好几年,才终于又传出了喜 讯,可世事难料,季子媛这胎怀相不好,孕期里没少受折腾,全靠御医一次次的费心照料,才让她保孩子到如今。“大公主发作不久,就疼得十分厉害,御医们见公主的情形不太好,许是怕担责,早早就请示太妃娘娘保大保小的问题……”一边是痛苦不已的独生女儿,一边是早就成型了的孩子,不管舍弃哪一个,容太妃 自然都心痛不已,中年嬷嬷斟酌着言辞道,“太妃娘娘说,若有个万一,当然要保大公主……” 惠安太后面沉如水,一言不发。“不过,太妃娘娘也很舍不得大公主腹内的孩子,便让大公主鼓把劲儿,能生尽量生,太妃娘娘的意思是,若大公主实在生不出来,再放弃小的……”因惠安太后没有叫起,中年嬷嬷就一直跪着低头回话,“ 后来,太妃娘娘见大公主实在是撑不住了,便叫御医和稳婆们弃了小的,哪知,孩子还没弄出来,大公主就不行了……” 血淋淋的一尸两命横在眼前,容太妃几乎哭死在女儿的产床旁边。 中年嬷嬷回完话后,便一动不动的安静跪着,良久,才听到上头的惠安太后发出一声叹息:“你下去吧。”中年嬷嬷这才应了是,脚步轻轻的依言退下。 季子珊呆呆的捏了半天点心,在中年嬷嬷退出去后,季子珊将点心放回碟子内,轻轻唤了一句惠安太后:“母后……” 惠安太后转过头来,静静道:“扇扇,换上素服,代母后送你大皇姐一程吧。”人死不能复生,如何料理季子媛的身后事,便成了要紧之处,季子媛素来尊重惠安太后这个嫡母,惠安太后自也不小气,当初如何叫她风光出嫁,自也叫她如何风光下葬,季子媛的丧事办了十天才算完, 事毕,病来如山倒的容太妃被接回皇宫养病,至于季子媛所居的长公主府,也被宗人府回收在档。每一个皇室公主在出嫁时,皇家都会陪嫁一座公主府,供公主和驸马成婚后分出来独过,只要公主在世一日,她的丈夫、儿子、孙子就能一直享受公主府的富丽堂皇,而一旦公主薨逝,所有的人都要搬离 公主府,公主府会被皇家收回,留作以后公主们的成婚府邸。如此这般,在永昌长公主府住了近十年的尤驸马,灰头土脸的搬回了尤家,披了多年的驸马华衣,尤驸马却没有借此东风,得到当初尚主时想要的一切,他的官运和仕途,在鬼迷心窍置办外室时全毁了, 公主府的丰厚陪嫁,也因季子媛没有留下一儿半女,全被皇家清点之后收回去了。 快十年的光阴岁月,尤驸马什么都没落着,只一事无成的白白长了年龄。 真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八月正是秋闱开科的时候,季子媛的难产离世,并未阻了秋闱的正常考试,早在八月初四时,皇宫学堂已给宁玉泽、董致远、姚得逸和穆淮谦,下达了从此毕业的意思,自八月初九起,四人便各自奔赴自 己的考场,进行为期九天三场的人生大考,而工作早已安排妥当、只等明年才去就任的元宝小王爷,却在皇宫里悠哉悠哉的当一个富贵闲人。 相较元宝小王爷的清闲,季子珊可是繁忙的厉害。 ——因她还没完成抄书任务,季子清陛下每天都专门叫刘全顺公公把她……逮去御书房。“姑姑,你还是老老实实抄书吧,依父皇的性子,他不会叫你轻易躲懒过去的。”面对又被抓来给他当同桌的小皇姑,圆圆大皇子特别真诚的建议道,看着小皇姑的一脸可怜样,圆圆大皇子也不好表现得太 兴奋,其实,有人和他一起作伴学习,他还是蛮高兴的。 季子珊趴在桌子上,一脸苦哈哈的抱怨道:“圆圆,你父皇从没和我这么较真过,这一回到底是为啥呀。”难道是长大以后,她不再萌哒哒的缘故么。圆圆大皇子装模作样想了一下,然后答道:“大概是父皇见你太闲了,所以给你找点事做做?”说实话,圆圆大皇子才不相信,他父皇会为了一个花瓶,这般折腾他小皇姑,依他猜测,父皇每天忙着商讨国 事批阅奏折,而小皇姑每天无所事事,不是赏花游园,就是吃喝玩乐,可能是心里不平衡了,这才借题大肆发挥。 正所谓独乐不如众乐,独苦不如大家一起苦嘛。“那你元宝叔叔现在也很闲呐,自从不用再去上学之后,他每天懒得跟猪一样……”季子珊吐槽起元宝小王爷,“而且,你父皇还让他修整半年,等明年春天再去吏部报到,哼,他怎么不给你元宝叔叔找点事 做,只单单盯着我一个人呐。” 圆圆大皇子默默替元宝小王爷鸣不平:“姑姑,小王叔以前一直在上学……”不像你一清闲就是十来年呐。 季子珊伸手抓过一管笔毫,在砚台里蘸了又蘸:“好像谁没上过学一样……算啦,算啦,写就写,圆圆,你也别愣着了,赶紧读你的书吧,要是你父皇搞突然袭击,又逮到咱们两个在说话,那可就惨了。” 圆圆大皇子调皮的吐吐舌头,也去翻书执笔。 一墙之外,季子清陛下悄无声息的站着,旁边立着屏声静气不敢发出一丝动静的刘全顺,在屋子里的说话声消失之后,季子清陛下又静站片刻后,这才转身离开,刘全顺亦步亦趋的跟着挪动步子。 等回了季子清陛下办公的那间屋子,刘全顺轻轻道:“有公主一块陪着,大皇子倒是活泼开朗不少。”屋里的公主和大皇子,不知道陛下此举的意图,作为皇帝陛下的贴身大总管,他却是明白的真真的,皇后病重在床,寿数已所余不多,大皇子每次探望皇后回来,总是一脸沉默的绷着小脸,陛下自是看在 眼里,疼在心里,大皇子作为陛下的嫡长子,那也是抱着亲着长大的,见他为母亲伤心难过,做为其生身之父,陛下哪会不心疼呢。 公主和大皇子一起长大向来要好,有她在旁边陪着伴着,大皇子也能分散一些伤郁的注意力。 季子清陛下淡淡的睨一眼刘全顺,缓缓吐出两个字:“聒噪。”闻言,刘全顺赶紧将嘴一闭,脑袋一低,装起毫无存在感的壁花。 第174章 待到九月初, 这一届的秋闱结果, 便热乎乎的新鲜出炉了。 文科桂榜之上, 宁玉泽名列中上游, 姚得逸在榜尾露了脸, 董致远则名落孙山, 武科桂榜之上, 穆淮谦高居榜首,大放异彩。 季子珊在得知考试结果后,偷偷抱着被子滚了几滚, 开心的像偷到油吃的小老鼠。 ……她还真是目光如炬啊,她亲自相中的小驸马,是本届的武解元哎。 桂榜一出, 几家欢乐几家愁。 董致远榜上无名, 自是叫对幼子寄予厚望的镇国公太夫人大失所望。姚得逸虽只是挂了个吊车尾,但只要有了举人的身份, 明年就能到春闱场上练练手, 姚阁老共有四子, 老大庸碌, 老二无为,最聪慧的老幺却偏偏早逝, 唯有老三稍微出息一些, 姚得逸正是三房之子, 也是孙辈中目前学历最高的一个,是以, 为避免姚家在自己过身后败落下去,姚阁老将姚得逸往书房里一丢,命他刻苦读书备战春闱,且把全部的空闲时间,都拿来给姚得逸辅导功课,被自家祖父青眼相待的姚得逸 ,只能头悬梁锥刺股的发愤图强。宁玉泽本次考试的名次相当不错,定国公夫人却既喜又愁,喜的是儿子这般给她长脸,愁的是公主瞧不上自己儿子,为怕告知儿子不能娶公主之事后影响他明年的考场发挥,定国公夫人便决定接着隐瞒下 去,直到明年春闱结果出来,若是这期间,公主能改变主意就好了。至于穆淮谦,他得知秋闱的考试结果后,便一脸淡定的接着准备来年大考,闲时,也会想一下他的桃花小公主,想她有没有长高一些,想她有没有也在念着自己,想她是不是正在绞尽脑汁的怎么巧遇自己 ,想她何时才能嫁给自己……自从他答应和桃花小公主‘交’朋友后,他就把她当成了没过门的未婚妻。 父亲说,想娶桃花小公主,说容易也容易,说不容易也不容易。太后和陛下十分疼爱桃花小公主,如此一来,势必会给她挑一个让她中意的驸马,而桃花小公主对他有意,便是一大利,其次,若要叫陛下和太后能够另眼相看,他就要十分优秀出众,让太后和陛下刮目 相看的优秀出众,他不精诗文,不善琴画,只有自小坚持练习的武艺能摆上台面。 他做不出浓墨华彩的锦绣文章,只能在校场之上一身本领的纵横驰骋。 成事在天,谋事在人,他就不信,若他是武解元、武会元乃至武状元,陛下还不能对他刮目相看。 皇宫,御书房。历经近两个月的勤奋努力后,季子珊终于完成受罚任务,神清气爽的放下手中笔毫,又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而后季子珊一页一页整理自己的劳动成果,顺便和旁边的圆圆大皇子轻轻嘀咕感慨道:“哎哟喂 ,我的个佛祖,可算叫我抄完了,我明天再也不用拿笔写写写了,这些日子的晚上啊,我连在睡觉时,都梦见自己在抄书哎……” 圆圆大皇子单手捧腮,眉目静和道:“姑姑,你这一解脱,以后是不是就不来御书房啦?”“哪会呢?”季子珊排整着抄写好的纸张,口内喋喋不休道,“御书房嘛,姑姑闲来无事的时候,自然还是会过来溜达的,但是——”季子珊咬字重重的强调道,“我以后可再也不敢碰你父皇的珍宝古玩了,没 准儿下回得直接罚我抄十卷书册,我又不考状元,一天到晚抄什么书啊……” 圆圆大皇子轻轻‘哦’了一声。“乖圆圆,你在这里好好读书,姑姑要去交作业了。”季子珊伸手摸了一把圆圆大皇子的小脸蛋,笑眯眯道,“姑姑没事的时候,就会过来给你送点心送补汤,叫你能偷偷摸摸的歇一会儿,唔,姑姑就先走啦 。” 到达季子清陛下办公的屋子后,季子珊就跟上交作业的小学生一样,双手捧着一厚摞纸张递到季子清陛下跟前,态度相当良好道:“皇兄,你罚我抄的三卷书,我已经一字不落的抄完了。” 季子清陛下伸手接过,瞟了一眼最上面的一页,然后径直搁到一旁,口内淡淡道:“嗯,你可以走了。” “皇兄,你不检查一下么?”季子珊面露狐疑道,按照皇帝老哥最爱对她挑瘦减肥的作风,他不应该挑刺一番,然后趁机再训斥自己一顿么,今天怎么改变习惯啦。 季子清陛下摩挲摩挲下巴颌儿,口吻悠悠道:“朕还有这么多的公文折子要批,谁有空检查你抄的书是不是一字不落?”季子珊无语地张了张嘴巴,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微带气愤道:“不是你说,要是我抄写的字迹不端正,敢丢三落四的差字缺字,就要罚我再抄一遍么,我抄的时候别提有多仔细了,每抄写一页,我都 要核查一遍有没有漏字,哪张的字迹抄写的潦草了,我就要重写一遍,你……你……” “朕什么?”季子清陛下饶有兴致的反问道。 季子珊几乎郁闷的跳脚:“你怎么不检查呀!”早知道季子清陛下要是连看都不看,谁还抄得那么认真啊。 “怎么,你很想让皇兄检查过后,再罚你重抄一遍是不是?你既这么提议了,那皇兄就不客气了——”季子清陛下似笑非笑的瞅着小妹妹,左手已然摸向搁到一旁的厚纸摞。 季子珊倏然一惊,赶紧脚底抹油的跑了:“不……不用了,政事要紧,千万别耽误处理国家大事了,皇兄,您忙,接着忙,我先走了!” 她一定是抄书抄傻了,季子清陛下都高抬贵手放过她了,她怎么晕乎乎的反往石头上撞呀。 季子珊火急火燎的开溜走后,季子清陛下摸着妹妹交给他的‘作业’,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尔后吩咐一旁的刘全顺:“把公主抄的三卷书装订成册,再送到五王爷那里,叫他写三篇读后感拿来给朕。” 刘全顺自然恭敬应是。从御书房解脱之后,季子珊先美美的睡了一个大懒觉,然后命人把元宝小王爷给她请到云藻宫里来,元宝小王爷穿着暖毛披风过来时,季子珊正抱着一个烤地瓜,啃得一脸津津有味,见元宝小王爷进到殿 里,便朝他怒了努嘴,示意道:“哥,我给你留了一个地瓜,还热乎着呢。”元宝小王爷解开玄色的毛皮披风,递给近到身前的素容嬷嬷,嘴角抽抽道:“……你自己吃吧。”说着,就坐到软和松暖的罗汉榻上,将身子往迎枕堆里一瘫,语气慵懒道,“说吧,找小哥哥过来有什么事? 哥哥还有事忙着呢。” “少唬我,你现在除了吃喝睡,会有什么事忙啊。”面对元宝小王爷一脸‘我并不清闲’的表情,季子珊颇不以为然的嗤之以鼻道。 元宝小王爷接过宫女献上来的一杯香茗,慢条斯理的回道:“皇兄赠了我三本书看。” 季子珊啃着地瓜哼哼道:“赠书看就赠书看呗,难道他规定你今天必须看完么?” “那倒没有。”元宝小王爷浅浅呷了一口热茶,然后才慢吞吞道,“不过,皇兄叫我看完书后,要写三篇读后感给他。” 季子珊刚啃完最后一点香喷喷的地瓜肉,便有宫女捧上来洗漱之物:“那又如何?只要不是叫你今天就写好,又有什么可着急的。” “唉,皇兄叫我看的三本书,都是你写的。”元宝小王爷忽然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季子珊茫然的眨巴眨巴眼睛——唉?啥意思这是,她啥时候写过书啊,她这个当事人怎么不知道…… 话已至此,元宝小王爷遂不再绕弯子,挑明道:“皇兄罚你抄的三卷书,他让人给装订成了书册,送到我那里去了。”季子珊十分无语的翻翻白眼:“……皇兄咋恁无聊呢。”待洗了手净了口,季子珊便叫所有人都退出去,然后滚坐到元宝小王爷旁边,摆出一幅笑眯眯的可爱表情,口气撒娇道,“小哥哥,我有事情求你,你 能不能答应我呀。” “先把你想求的事情说清楚。”元宝小王爷可不傻,哪能不把事情搞清楚,就踏上小妹妹的贼船呢。 季子珊想了一想,退后一步道:“嗯,那这样,不管你帮不帮我的忙,你都要替我保守秘密,你要是敢泄露给母后和皇兄知道,咱们两个以后就绝交!” “这么严重啊。”元宝小王爷故作大惊失色道,“那算了,我还是不听为好。” 季子珊摁住想要逃跑的元宝小王爷,绷着俏脸道:“你给我坐下!不帮忙就算了,难道连保守秘密都做不到么?我今儿告诉你,你要是敢不答应我,我就——” “你就怎么样?挠痒痒挠哭我呀。”元宝小王爷挑眉接口道。 季子珊面目狰狞的呵呵一笑:“恭喜你,你答对了!” 兄妹俩经过一番激烈的交锋后,以元宝小王爷差点笑断气的求饶而告终:“停停停,我答应了,你说吧,哪怕我没法帮你的忙,我也不透漏给母后和皇兄知道。”季子珊得了应允,便羞答答的对着手指低声道:“小哥哥,我瞧中……穆淮谦当我的驸马了,你帮我约他出来见见面呗。” 第175章 元宝小王爷得知某个重磅消息后, 一转头……就给惠安太后当耳报神去了。 ——虽然在离开云藻宫前, 季子珊是千叮咛万嘱咐, 又是威胁又是撒娇, 元宝小王爷也是满口答应, 保证绝不外露。 然而……“你说什么, 扇扇瞧上穆淮谦了?!”乍听幼子打上来的小报告, 惠安太后颇为动容的惊呼道,先前,小儿子屏退宫人, 说要给自己讲个小秘密时,惠安太后还有点不以为意,至于现在嘛, 惠安太后盯着幼子俊 秀的面庞, 一脸认真的追问道,“元宝, 你此言当真?”扭脸就把妹妹卖掉的元宝小王爷, 毫不心虚的回答道:“自然当真, 我才从云藻宫出来, 小丫头鬼鬼祟祟和我说的,嗯, 母后, 扇扇说了, 一定要我替她保密,母后心里知道就好, 你可千万别露馅啊,要不然, 小丫头就要跟我绝交——”元宝小王爷本以为小妹妹求他的事情,无非又是什么调皮捣烂略出格的主意,哪知,小妹妹居然羞涩无比的告诉他,她有心上人了!旁的事情,元宝小王爷都可以替小妹妹隐瞒保密,唯独这件事不可以, 小妹妹心悦穆淮谦的事情,若不在太后亲妈跟前过过明路,小妹妹去哪里心想事成啊。 虽然有点不爽小妹妹被勾了心,但是,他是一个疼爱妹妹的好哥哥,个人情绪就先往旁边放放,以后可以再论道……“这丫头,怎么这话不和母后说,就只偷偷告诉你一个人?!”不都说女儿是娘的贴身小棉袄么,小闺女怎么尽往小儿子身边贴,反倒对老娘隐瞒不报,惠安太后十分吃醋的瞪着元宝小王爷,知不知道自从 宁玉泽被女儿坚定否决后,她就一直在为闺女的终身大事头疼啊。 元宝小王爷分外无辜的摊手笑道:“我问扇扇了呀,扇扇说,母后给她相中的驸马是玉泽表哥,她怕告诉你以后,母后心里不高兴,又怕你迁怒穆淮谦,这才不敢和你讲。” 惠安太后哭笑不得的拍着大腿道:“这丫头,在她眼里,母后难道老糊涂了不成?!她不喜欢泽哥儿,母后也没逼她非嫁不可呀……”“……那母后,你同意穆淮谦么,扇扇告诉我她的心事后,求我带她出宫‘巧遇’穆淮谦,想探一探他有没有那个意思呢。”元宝小王爷接着往下爆料道,“我说要考虑两天,叫她等我的消息,若是母后相不中穆 淮谦,那我就回绝了扇扇,省得她和穆淮谦牵扯太深,以后不容易拔出来。”吃惊郁闷一番后,惠安太后已经镇定下来,温声徐徐道:“其实,自打知道你妹妹不喜欢泽哥儿后,母后也不是没动过你另外三个伴读的心思,他们陪你上了快十年学,也都算知根知底,家世人品也都过得 去,这个穆淮谦嘛,不错是不错,可惜他走的是武路子,以后若想晋升高位,身上就得有军功,军功是要到战场上一刀一枪拼出来的……到底不如文官来的稳妥。” 宁玉泽文武双全,却在父母的建议下踏上文考路,就是怕万一有个战事,他拍拍屁股跑到前线打仗了,家里人却得为他担惊受怕。“母后,你当扇扇为啥瞧中穆淮谦了,她说,她就喜欢军将们的气概威风,穆淮谦虽走的是武路子,但他皮相不错,气度温儒,一点都不显大老粗,如今穆淮谦又考中了武解元,乃是本届武举子里的翘楚, 扇扇会生些……小女儿的心思倒也正常。”元宝小王爷接着打补丁道。 想起妹妹说起穆淮谦时那幅小迷妹的场景,元宝小王爷就偷偷磨了磨牙,这小丫头,可从来没有这么崇拜过他。不过,磨牙归磨牙,他还是大力的替穆淮谦说着好话,小妹妹终于情窦初开了,怎么着也不能给掐毁了呐,他自幼疼爱大的妹妹,他希望她能一直顺遂如意,再者,他可没觉着穆淮谦走武路有什么不好, 若他身子骨棒棒哒,他也想去舞刀弄剑,到沙场建功立业什么的。 “母后,文治国,武安邦,没有武将在边关戍守,我朝百姓何以能安居乐业,我就瞧穆淮谦……挺好的。”元宝小王爷率先给穆淮谦投出支持的一票。 惠安太后微微一笑道:“母后也没说穆淮谦不好……唔,这事啊,母后得和你皇兄商量一下。”元宝小王爷颔首道:“好,那我等母后给我准信儿。”元宝小王爷既把妹妹的小秘密透漏给了太后亲妈,就知道这事肯定也要到皇帝老哥那儿过一遭,想起小妹妹的无敌抓痒手,元宝小王爷又提醒惠安太后 道,“母后,你可和皇兄悄悄商量啊,千万别在扇扇面前说漏嘴,到最后,反倒弄的我里外不是人。” 惠安太后颇没好气的嗔瞪元宝小王爷一眼:“知道了!” 她的贴身小棉袄啊……居然不和她这个当娘的说知心话,桑心。 云藻宫。 “公主。”云藻宫里的大宫女梅香,捧着一把鲜嫩的秋海棠进到殿里,只见她轻步走到托腮的季子珊旁边,悄声报告道,“王爷离了云藻宫后,去太后娘娘的慈宁宫了。” 季子珊长睫一抬,笑道:“知道了,唔,把花儿插起来吧。” 梅香遂福身告退。季子珊选择和元宝小王爷交底,其实是存有几分试探意思的,依照她对元宝小王爷的了解,他九成九会去找惠安太后打小报告,惠安太后知道了,就相当于季子清陛下知道了,他们两位大家长若同意她的 选择,那元宝小王爷势必会给她一个答应帮忙的答案,若是惠安太后和季子清陛下那里通不过,元宝小王爷估计就会很抱歉的对她说不行了。 若元宝小王爷给她的是抱歉回复,她说不得要装一阵子‘郁郁寡欢’了……不过吧,季子珊觉着通过的概率,应该还是蛮高的,穆淮谦的家世和品貌,都没有什么大硬伤,且文有文道,武有武路,穆淮谦在武路上出类拔萃,令人瞩目,也算是有才有貌的有为小青年,再者,他在 皇宫待了这么多年,也算是对他知根知底,不比旁的人稳妥可靠嘛。 最关键的一点是,她相中穆淮谦了! 宁玉泽是惠安太后的亲侄子,她十分坚定的强调不喜欢他后,惠安太后就再也不提及此事,可见是想叫她选一个合心意的驸马,想来季子清陛下也会如此……作想吧。 在季子清陛下听到惠安太后的爆料时,他心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是——这小丫头,为什么有心里话不和他讲?!她的婚事在他手里捏着,直接和他提岂不方便快捷,偷偷告诉元宝知道顶什么用! “皇帝……不同意?”见皇帝儿子黑了一张脸,惠安太后不由皱眉问道。 季子清陛下塌着英俊的冷脸,回道:“没有啊。” “那你摆什么臭脸子。”惠安太后颇没好气的斥道,普天之下,也只有惠安太后敢骂季子清陛下了。 季子清陛下有一点点憋气的郁闷道:“朕生气扇扇为什么不来直接和朕说,她从小到大,朕把她捧在手心里,何时不顺着她的心意了……” 他把她既当妹妹,又当女儿,疼她若宝,她却居然……不把他当‘什么都能说’的知心大哥哥,真是太气人了。“那她也没和母后说呀!”见皇帝长子一脸的郁闷,惠安太后也跟着同仇敌忾道,她得到的也是二手消息好不好,顿了一顿后,惠安太后接着道,“皇帝既没有不同意,那就是瞧着也行的意思了,唔,听元宝 说,咱们扇扇心悦穆淮谦,但不知道人家是个什么意思,这小丫头正暗戳戳的想出宫,探一探穆淮谦的心思呢。” 聆听到三手消息的季子清陛下挑了挑眉,轻哼道:“怎么,那小子难道还敢瞧不上咱们扇扇?”惠安太后微一沉吟,便道:“叫扇扇见见亦不无不可,母后就她这一个亲闺女,自想她以后能夫妻恩爱,举案齐眉。”略停一停,惠安太后才又道,“也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尚主的,若穆淮谦对咱们扇扇无意, 那以后的日子能过么……”人的一辈子,说长也长,说短也短,总被夫婿尊敬却毫无情意的对待着,不该是女儿过的生活。 每一个闺阁少女,都有‘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的美好畅想,女儿生在最顶级的权势之家,是金枝玉叶,不必背负家族的荣辱兴盛,嫁人还能图什么,还不是图个夫妻和睦,一生美满。 她得不到的东西,却想叫唯一的女儿享受到。夜静籁籁,惠安太后望着灯罩里的烛光冉冉,温声静语道:“有元宝在旁边看着,也闹不出来什么风言风语,若是淮谦那孩子也对咱们扇扇有意,那自然再好不过,若是他不乐意,咱们扇扇又不愁没人嫁, 也不会在他那棵树上吊死……”惠安太后絮絮叨叨了半晌,话语中满含慈母心肠。“哦,对了,扇扇只告诉元宝一人,还叫他一定保密来着,唔,皇帝和哀家就当还啥都不知道吧。”末了,惠安太后也叮嘱起季子清陛下,“小丫头说了,若元宝敢泄露她的小秘密,她就要和元宝绝交,母后 已经答应元宝了,你也别叫元宝难做啊。” 季子清陛下无语的抽了抽嘴角:“……好吧。”呃,叫他堂堂一个皇帝装傻,这到底算什么事啊。 第176章 有了惠安太后和季子清陛下的明确授意, 元宝小王爷装模作样考虑了两天, 就悠哉悠哉的去云藻宫喂妹妹吃定心丸了, 再一次把宫人屏退干净后, 元宝小王爷摆出一幅下定决心的凛然态度, 瞧着韶华美好的小 妹子道:“哥哥考虑好了, 帮你。” “真的么?!我就知道, 小哥哥你最好了!”季子珊扑挂到元宝小王爷的胳膊上,双眸亮晶晶道。小妹妹穿着一身华贵暖和的冬装,身上戴的配饰因不矜持的动作, 发出一阵悦耳动听的叮当作响,元宝小王爷伸指头弹了一记妹妹的脑门儿,忍不住心底吃味道:“就这么高兴?”换言之即为, 能到宫外私会 穆淮谦, 就叫你这么兴奋嘛,瞅瞅, 那俩眼珠子贼亮贼亮的, 就跟盛夏白日里灼人的阳光, 晚上夜空里璀璨的星光一般, “这是哥哥答应帮你了,若是哥哥不答应你, 你准备怎么办?” “和你绝交!”季子珊顿时露出一脸凶巴巴的神情, “这么点儿小忙, 你都不乐意帮我,我就不留着你一起过年了。” 元宝小王爷:“……” 这脸翻得够溜的哈, 明明刚才还甜言蜜语的说他最好了。元宝小王爷正无语的够呛时,季子珊已缠着他吧嗒吧嗒的打算起来:“哥,我先去试试穆淮谦,要是他也对我有意思,那接下来,还得靠你帮我搞定母后和皇兄。”季子珊就和元宝小王爷交了一半的底儿, 只告诉他她瞧中穆淮谦了,至于两人已经私定终身好几年的事儿,自然是万万不能透漏的,嗯,她怕季子清陛下把鸡毛掸子给抽秃了。 “咱们兄妹齐心,合力断金!”季子珊特别郑重其事的把元宝小王爷绑到她的贼船之上。 元宝小王爷:“……”他居然得帮小妹妹一条龙服务的追求男人,这事儿怎么发展的这么诡异呢,元宝小王爷瞟着花骨朵般的小妹子,清咳一声提醒道:“嗨,先别想太远呢,哥哥问你,要是穆淮谦……瞧不中你怎么办?人家考 中了武解元,明年说不准还能考个武状元呢,前程似锦的,人家娶个什么样的姑娘不行,偏来高攀你这个公主,娶回家受你的窝囊气啊?” 瞧着小妹妹那般喜滋滋的上心模样,元宝小王爷就忍不住浇过去一盆冷水。“说什么呢你,我这么美丽善良,他怎么会瞧不上我?!”季子珊特别厚脸皮的给自己脸上贴金,又气呼呼地捶了一记元宝小王爷,“我说,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呀,穆淮谦要是不喜欢我,你脸上就很有光彩 么,我是你亲妹妹,你就这么埋汰我呀,打你打你打你打你……” 被捶了一票嫩嫩拳的元宝小王爷,摸一把季子珊的脑袋瓜,笑着给她顺毛道:“唔,不闹了,咱们一步一步来,先把他……” 三天后,在家闭门备考的穆淮谦,收到了一份邀请帖。 ——五王爷请他去醉味楼一叙。待送帖子的宫廷禁卫离开后,穆淮谦捏着手里的精致笺帖,陷入了沉思状态,和五王爷同窗了这么些年,他还是了解五王爷性子的,性情平和,爱好清静,一点也不喜欢饮酒作乐之事,况且自己高中解元 之后,五王爷已送过恭喜的贺礼,并叫他好生备考,争取明年春闱能得个好成绩,若五王爷真的有事寻他,大可把他召进宫里,若说五王爷闲来无事寻他叙旧…… 总觉着可能性不太大。 此时已入初冬,五王爷的身体底子差,这个季节理应好生保暖休养,哪会无聊的出来吃凉气,穆淮谦想了又想,心底隐隐升起一个念头,这有可能是他的桃花小公主……在暗地捣鬼哎。 是真,还是假,明天就能立刻见分晓了。是日,穆淮谦早早就起身收拾准备,他本就生得斯文俊秀,谦谦温和,又兼换了一身簇新的宝蓝色刻银白纹案的袍服,自愈发衬得温文尔雅玉树临风,元宝小王爷请他在醉味楼吃的是午饭,穆淮谦便估摸 着时辰点儿,提前骑马溜达去了醉味楼,不管五王爷是真的闲来无事找他一叙,还是在桃花小公主的撺掇下叫他出去碰面,他都得提前到那里等着。 雅间是早就订好的,二楼的兰香阁。 穆淮谦进了雅间,自有酒楼伙计殷勤的摆上茶果点心,穆淮谦刚喝完第三盏热茶,就听到酒楼伙计热情的招待声:“兰香阁在这边,二位客官请……” 两位? 穆淮谦心头一动时,便也忙搁下手里的茶盅,起身到门口相迎,他刚伸手拉开雅座的门扇,迎面就瞧见两个……暖绒绒的毛团。 甫入寒冬,天气并不特别冷,穆淮谦只穿了一件稍暖的棉服,就一路骑着马跑来了,而五王爷和桃花小公主的这身装扮,呃,不知道的,只怕还当两人刚从冰天雪地里出来呢。穆淮谦是有过和五王爷一起外出经历的,一拱手便对唇红齿白的俊秀青年道:“康公子。”至于后头那个明眸皓齿的伪公子,穆淮谦略迟疑一下,便也拱手致意道,“赵公子。”季乃国姓,未免麻烦,五王爷 便以其封号‘康’,作为自己在外行走时的姓氏,依此类推,桃花小公主的封号为‘昭阳’,那他叫一声赵公子应当……没问题吧。 元宝小王爷轻轻掩唇咳了两声,目光微不悦的瞪了一眼穆淮谦—— 搞什么,这是他‘亲弟弟’,亲弟弟难道不应该跟着他姓康么,姓哪门子‘赵’啊。穆淮谦的自作聪明外加自以为是,叫元宝小王爷丢了一对儿大白眼给他,季子珊倒是不甚在意,他听穆淮谦唤自己赵公子,便在推元宝小王爷进屋时,颇有模有样的配合道:“表哥,你别挡在门口啊,快点 进去!” 元宝小王爷愈发暗翻白眼:“……” 这是有了心上人、亲哥哥就得靠一边站的节奏?!三人进了雅间后,随行而来的宫廷禁卫,一脸‘微笑’的从伙计手里劫走菜单,十分‘和气’的告诉他,待他们主子点完菜谱后,他们会亲自到厨房走一趟,就不劳他在这里费事招呼了,说完,就将雅间的门一 合,大马金刀的在门口守着,醉味楼是京城有名的高档酒楼,伙计也都是有眼力见的,此时见这拨客人这么大的架势,便赔笑着赶紧撤开了。 雅间内。“刚才有伙计在,不好对二位行大礼,请王爷和公主多见谅。”穆淮谦一边解释说着,一边又恭敬有礼的再次作揖道,“见过王爷和公主。”穆淮谦如今已有举人功名在身,再不是以前的平头草民,已不必再 行跪叩之礼。 元宝小王爷端着架子,正在仔细打量‘未来小妹夫’。 季子珊则笑眯眯的调戏穆淮谦道:“这里哪有什么公主啊,你不是说我是——赵公子嘛。”眸波盈盈的冲穆淮谦眨了眨眼,季子珊笑着招呼道,“别站着了,过来一起坐吧。” 穆淮谦垂眸拱手道:“学生不敢——”开玩笑,五王爷就在跟前坐着,他哪来的胆子敢和桃花小公主同坐一桌啊。“我现在穿着男装,又已经化名赵公子,你有什么不敢的……”季子珊嘀咕了好几句,见穆淮谦仍然不为所动的站着,便拿胳膊捅一捅旁边的元宝小王爷,咬牙低声哼哼道,“喂,哥,吱个声啊你。”啧,这穆 淮谦倒是挺能装啊。此时的元宝小王爷正在暗暗端量穆淮谦,以从未有过的认真态度凝视着,丫的,这家伙个头真高,不提妹妹被衬得像个小矮冬瓜,哪怕是他,也照样略低一筹,嗯,自家兄弟里头,也只有皇帝老哥能傲然 俯视他了,这皮相吧,许是在北疆磨练一年的缘故,褪去了不少年轻的稚气,看着坚毅稳重了许多,这对小妹妹的态度吧……元宝小王爷还没一点一点侦查完,胳膊就被小妹妹捅了几下,元宝小王爷顿时清咳一声,态度矜持道:“你坐吧,无妨。”说着,又轻轻瞪一眼眉飞色舞、喜悦热情之意直往外喷的小妹妹——小丫头,能不 能有点公主的矜持! 得了元宝小王爷的明言首肯,穆淮谦这才谦虚就坐。不过,坐是坐了,穆淮谦的俩眼珠子却一点不敢乱瞟,以免五王爷瞧出什么端倪,他只敢用眼角余光偷瞧桃花小公主,一年不见,她又长高了不少,也又好看了许多,肌肤若凝雪,唇瓣若涂脂,娇嫩的像 一朵凝满露珠的鲜艳花骨朵,跟她一比,自己就和粗糙的老树皮一样。 三人落座之后,季子珊啪嗒啪嗒点了一桌子美食,反正是元宝小王爷做东,季子珊也不用心疼自己的小金库。元宝小王爷的心情很复杂呀,他倒不是心疼银子,他就是郁闷小妹妹待穆淮谦的态度,穆淮谦在皇宫住了快十年,谁不知道他是个有名的大胃王,这小妹妹点菜的架势,是生怕穆淮谦吃不饱会饿着吧……此 时的元宝小王爷很懊恼,他之前一定是脑子抽风了,才会帮小妹妹去试探太后亲妈和皇帝老哥的心思。 他现在有点后悔了,能不能直接把小妹妹拖回皇宫里去哦。叫穆淮谦当见鬼的妹夫去吧。 第177章 脑袋里想归想, 元宝小王爷却是不敢半途反悔搞破坏的。 他怕正兴奋上头的小妹子, 会拿无敌抓痒手挠的自己生不如死。季子珊念出一长串的菜名后, 就在元宝小王爷含嗔带怨的目光里, 眼巴巴地瞅向穆淮谦, 语气绵软声音关切道:“穆淮谦, 我刚才点的够不够你吃啊, 要是不够,我再加几个菜。”嗯,她一定要当着元宝小王爷 的面, 好好释放一番‘爱慕’之意,叫元宝小王爷知道,她才不是心血来潮闹着玩——瞧上穆淮谦, 她是认真的。 穆淮谦浑身的汗毛却都快竖起来了。 这……这是什么情况? 桃花小公主怎么突然不走保密矜持路线了?!揣着震惊到无以复加的心情, 穆淮谦先瞄一眼神情微微扭曲的五王爷,再看向热情如火满脸喜悦的桃花小公主, 最后硬着头皮讪讪的笑答:“够……够了。”喂, 他预料到了许是桃花小公主在想法子‘见’他, 可 着实没想到, 会有如今这幅场景啊,桃花小公主待他这般亲近热情, 一点也不傻的五王爷……肯定会多想的吧。点完菜式后, 季子珊完全把元宝小王爷当成了背景板, 又低头去解腰间戴着的大荷包,从里头翻出来一只精致的描金小扁盒, 笑着推到对面的穆淮谦跟前去:“穆淮谦,你秋闱高中武解元,我在此给你道喜了 ,听说我王兄请你出来一叙,我便特意跟了过来,呶,这是我送你的贺礼,不要客气,收下吧。”元宝背景板瞪了瞪眼睛:“……”这什么时候还准备上礼物了?!居然连他都瞒着!还有,什么叫你‘特意跟了过来’,说好的‘你非要缠着他出来,然后就巧遇上穆淮谦呢’,喂,死丫头,你怎么乱改剧本啊,瞅 瞅,你瞅瞅,你一个公主又不愁嫁,用得着这么不矜持的表露心意嘛。 “公……公主,这不大好吧。”穆淮谦一脸犹豫的迟疑道,当着五王爷的面,就这么接受桃花小公主的东西,会被……怪罪不知礼数吧。 季子珊神情自若道:“有什么不好的,你不愿意收我的贺礼,莫非是瞧不起我?!” “学生不敢,只是……”穆淮谦真是无语望苍天了,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能不能给个心理准备先。这个时候,充当背景板的元宝小王爷,就主动出来刷存在感了:“淮谦,无妨,你收下公主的心意吧。”略顿一顿后,便温声和语的说道,“你幼时便来宫里上学,公主也曾在文华阁就读,咱们也算是一起长 大的情分,你在秋闱大展身手,赫赫扬名,公主也真心替你高兴,一件祝贺你高中的礼物罢了,不值什么的。” “如此,学生就却之不恭厚颜收下了。”五王爷已然帮腔开口,穆淮谦便也不再继续推辞了。 桃花小公主送给他的礼物,哼,他怎么可能不愿意收,他愿意的很。至于桃花小公主今日的反常之举,嗯,她六岁多时就知道谨慎小心,保护他和她的小秘密,总不可能长大了反倒失了分寸吧,这里头一定有什么他不知道的……猫腻,还有五王爷,总觉得他一进门之后,就 哪里怪怪的,一直盯着自己打量探究什么的,绝对不是他的错觉。元宝小王爷刷完一拨存在感后,也不功成身退把场地再交给季子珊,而是又笑言道:“现下距春闱的时间,说长也不长,说短也不短,不知淮谦准备的如何了,要是有什么需要……”请穆淮谦来醉味楼的帖子 ,是以元宝小王爷的名义下的,他哪能叫小妹妹一直反客为主,便夺过话语权,和穆淮谦攀谈起正事来。 一时之间,季子珊有点插不上话,便暂时埋首于美食之间吃吃吃吃吃。 “……哦,对了,本王与淮谦相识多年,还不知你订亲了没有,什么时候能请本王喝两杯喜酒呀?”季子珊正在吃喷香滑软的嫩豆腐时,耳边忽飘来元宝小王爷以玩笑般的口气,询问穆淮谦的话语声。 季子珊耳尖一动,默默抬起一对儿漂亮的大眼睛,看向差点被呛着的穆淮谦。 五王爷的问话太突然,着实惊了穆淮谦一下:“家父家母都不在京中,哪有人为我的亲事做主。”换言之即为,我还是一个特别冰清玉洁的单身汉。元宝小王爷目光一闪,他虽不经常出宫闲逛,却也知道,自穆淮谦在秋闱中大放异彩后,想和穆家结亲的门户不在少数,虽说穆大将军夫妇不在京城,但在京的穆氏族亲还有的是,找他们询问说项的可着 实不少,元宝小王爷轻轻‘哦’了一声,又口吻悠悠道:“《诗经》有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不知淮谦可有中意的名门淑女?说起来,你的岁数也不小了……” 穆淮谦的耳根尖子微微泛起绯色,面上却装着镇定道:“王爷说笑了,学生素日忙着读书习武,哪有什么机会结识名门淑媛,况终身大事,总归是父母之命,哪有自己做主的道理。” 季子珊皱了皱眉头,也不吃嫩豆腐了,插言道:“没有?”当她是空气么,她也属于名门淑媛的好不好。 元宝小王爷觑一眼貌似恼火的小妹妹,没有吱声。 穆淮谦见桃花小公主不高兴的皱起脸蛋,只得语气艰难的改口道:“其实也不是没有……” “那到底是有还是没有?”季子珊盯着脸色抽抽的穆淮谦,语气凶巴巴道。穆淮谦当真是无辜极了——他有没有心上人,桃花小公主心里不是应该最清楚么,除了她,他何时给过别的女子‘暗送秋波’啊,此时此刻,穆淮谦恨不得捂住元宝小王爷的耳朵和眼睛,好和桃花小公主说几 句悄悄话,但他也知道这纯属白日做梦,只能讪笑着回道:“王爷,公主,菜要凉了……” ——你到底在搞什么呀,小祖宗?能给点提示么……“哪来那么多话,你一会儿不是还想逛街玩么,快点吃。”元宝小王爷先伸手弹了一记小妹妹的脑门,尔后才扭视面色甚不自在的穆淮谦,“公主叫太后和陛下宠坏了,素来心直口快,她没什么恶意的,淮谦 不要放在心上。” 穆淮谦赶紧道:“哪里哪里……”这顿午饭约摸持续了大半个时辰,因元宝小王爷不擅饮酒,季子珊不便饮酒,名声不显其实却是海量的穆淮谦,便也跟着兄妹俩喝着清清淡淡的香茗,饭毕后,三人只略坐片刻,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季子珊在上马车前,偷偷对穆淮谦吐槽了一句:“哼,真是个呆子。”元宝小王爷就站在小妹子身边,她不高兴的吐槽话,他自然听了一个一清二楚,于是,便似笑非笑的对穆淮谦道:“淮谦,好好备考吧,若是明年考的好,咱们还来醉味楼一叙。”说完,又貌似感慨的说了 一句,“一转眼,都长大了……” 将五王爷和桃花小公主兄妹送上车轿后,穆淮谦才忙策马回家。 他又收到桃花小公主的眨眼信号了,他得赶紧回家看信去。兄妹两人回到皇宫后,先去惠安太后那里报平安,惠安太后明明知道幼子幼女干啥去了,却得碍着揣着明白装糊涂的保证,只能满脸慈爱的问道:“在外头逛了这半日,没冷着吧,快过来,叫母后摸摸手, 看谁凉着了?” 两对优美漂亮的大小巴掌伸到惠安太后面前,乖乖的接受起检查。检查的结果还算满意,四只手都是比较暖和的,惠安太后遂将一儿一女左拥右抱在身边,又问起今日的出行情况,期间,趁季子珊去恭房时,元宝小王爷悄声附耳惠安太后道:“母后,穆淮谦那里有戏,他 见到妹妹时,会害羞脸红来着。”惠安太后轻轻点了点头,低声回一句晚上再细说,待季子珊回来时,母子俩全都是一幅正常的说笑状态。 再说穆淮谦,他策马回府后,就脚步匆匆的回了自己院子。 描金小扁木盒里装的是一块青玉佩,质地温润,色泽通透,显然是好货色,穆淮谦摩挲了两下,就搁到了一旁,他更在意的是,压在青玉佩下的那张折叠小纸条。 穆淮谦展开纸条后,只见上头遍是蝇头小楷的秀丽字迹。上头写道,自他不在宫里上学后,桃花小公主便没有借口‘巧遇’他了,万不得已之下,她便把五王爷拉到了她的贼船上,她提醒自己,她只告诉五王爷她心悦自己,别的一点口风都没露,叫他也注意言辞, 别被五王爷套到两人已经私定终身的秘密,还说,五王爷会帮她搞定太后和陛下,叫他安心准备明年的春闱,等到合适的时候,她就会给他……名分的,叫他不要着急。 ……给他名分? 穆淮谦无语的抽抽嘴角,怪道桃花小公主今天不装模作样了,原来她和五王爷已经通过气了,也难怪五王爷今天瞧着有点不对劲,一直拿探究打量的目光看他,那是在替妹妹……相看夫婿的意思? 呃,他今天表现的不算很糟糕吧……再低头看一眼最后一句话,桃花小公主叫他不要着急——唉,桃花小公主还小,可他已经长大了,他怎么会不着急啊。 第178章 “公主, 该起床了。” 素容嬷嬷轻轻的叫起声在耳边响开, 季子珊懵懵的睁开眼睛, 可怜兮兮的抱着被子道:“嬷嬷, 我可以再睡一会儿么?” “给太后娘娘请完早安后, 公主可以补个回笼觉。”素容嬷嬷十分无情的微笑建议道。 季子珊哼哼唧唧了两声, 然后将被子拉过头顶, 装起一只缩回脑袋的小乌龟,素容嬷嬷见状,朝身后一摆手:“桂香, 梅香,服侍公主起床。” “是,容嬷嬷。”两道脆利的声音明快的响起, 扒公主出被窝什么的最有趣了。 慈宁宫。 季子珊揉着眼睛走进寿康殿, 先朝惠安太后福了福身子,行礼道:“母后好。”又朝元宝小王爷蹲了下膝盖, “小哥哥早上好。” 端着一盏热茶馒饮的元宝小王爷, 轻轻嗤笑一声道:“小懒猪, 又没我来得早。”季子珊一听‘小懒猪’这三个字就炸了, 当即撩袖子要和元宝小王爷干架,元宝小王爷见小妹妹气势汹汹而来, 赶紧放下手里的茶杯, 摆出防御自卫的姿势, 然后,兄妹俩当着惠安太后的面, 就嘻嘻哈哈的掐打到 一起,最后,元宝小王爷束发的金冠歪了,季子珊鬓边的小凤钗也摇摇欲坠。“一大清早的,闹够了没有?!是不是又想母后把你们送到乾明宫去?!”眼瞧着兄妹两人都快掐滚下卧榻了,惠安太后忍无可忍的拍桌子怒道,“你们两个是怎么回事,小时候好的跟一个人似的,这大了, 反倒见天的打架斗嘴,你们自己瞧瞧,一个两个的,有点王爷和公主的样子么?” 季子珊扶扶鬓边的小金钗,轻轻嘟囔道:“是小哥哥先说我小懒猪的,我如今都瘦下来了,谁是猪啊……” “皇兄也常说你小懒猪来着,你怎么不和他打架?!”元宝小王爷反问道。 季子珊白元宝小王爷一眼,传达过去‘你好傻哟’的意思:“我又打不过他!” “所以,你就专挑我欺负了?哼,欺软怕硬的小丫头……”元宝小王爷嗔瞪小妹妹一眼。 季子珊睁大眼睛,加倍用力的瞪回去:“就欺负你,不服气,咱们再打啊!” “打就打!”正好活动活动筋骨呢,元宝小王爷高高的扬起眉毛。 还敢掐!惠安太后无语的扶着额头,扬声唤道:“碧云,把王爷和公主送去乾明宫,叫皇帝下朝后亲自管教!”“不要啊,母后!”季子珊一下子就扑到惠安太后身边,嘤嘤嘤的撒娇恳求道,“皇兄一定会拿鸡毛掸子抽我们的,我和小哥哥这么细皮嫩肉的,你忍心叫皇兄打我们么?我和小哥哥以后再也不打架了,我保 证,要是我下回再犯,就让小哥哥吃成大胖猪!我长得和皇兄一样高!” 惠安太后:“……”真是好毒的誓言哦。用过早膳后,季子珊也没什么困劲了,遂并不回云藻宫补回笼觉,而是溜达去了乾明宫,到乾明宫门口时,季子珊才得知,季子清陛下和圆圆大皇子去凤仪宫探望董皇后了,这会儿并不在乾明宫,因季子 珊是乾明宫的常客,守门内监便特热情的邀她入内等候,反正陛下和大皇子不多久就会回来的。 季子珊摆摆手拒绝了,她决定还是回宫补觉去吧。 只是,才折身远离乾明宫不多久,迎面就瞧到季子清陛下出行时的仪仗浩荡而来,季子珊走近前去,规规矩矩的扶腰作礼:“皇兄好。”跟在季子清陛下身侧的圆圆大皇子,亦作揖行礼道,“小皇姑好。” 季子清陛下抬起手臂,朝季子珊招手道:“过来。”待季子珊笑靥如花的近至身畔,季子清陛下温声问道:“小丫头又闲着无聊了?”这小丫头,无聊的时候就知道找他玩,有心事的时候,却只和他元宝哥哥说,皇帝陛下表示心里很不平衡,尤其是近来,小妹妹好歹是他一手娇养大的,如今竟是情窦初绽,开始思春了,虽然十二、三岁的小姑娘,有点这个心思挺正常,但是,季子清陛下总有一种自家地里的水灵大白菜,要被外来的大野猪拱了的郁闷之意, 嗯,那是相当相当不爽。 “不是,我就是随便转转,这会儿正准备回宫补觉呢。”季子珊报告完行程之后,就准备摸一把圆圆大皇子后,再拍拍屁股走人。 补觉?季子清陛下嘴角一勾,伸手揪了小妹妹的耳朵在指尖,低声斥道:“你个小懒猪,从小到大就爱睡懒觉!” “不许说我是小懒猪!”一听到明显不符合她体形的三个字称呼,季子珊小公主顿时就怒了。 季子清陛下拧着软嫩嫩的小猪耳朵,口吻悠悠的笑道:“朕就说了,你能怎么样?!” “我……你敢欺负我,我就欺负你儿子!”季子珊毫不示弱的叫嚣道。圆圆大皇子略微无语的摸了摸鼻子:“……”你们大人吵架,能别殃及他这个小无辜么,他明明什么都没干,偏偏季子清陛下饶有兴致的松开手,示意敢和自己对着干的季子珊,“哦,你现在就去欺负一个, 朕看看。”见小妹妹一脸狐疑的瞅着自己,似乎在怀疑自己不安好心的模样,便扬眉笑道,“去啊你,敢说不敢做?” “……!”圆圆大皇子冷漠脸,这一定不是他亲爹,呃,把他的脸当面揉的小姑姑,也一定不是他的亲姑姑,嘤,不就是激将法嘛,姑姑你怎么就控制不住你自己呢,你皇帝老哥明显就是不安好心呀。 见长子双目无辜的无语望天,任由妹妹的猪爪子在他脸上祸祸,季子清陛下呵呵冷笑两声,一把将放肆的小妹妹拖回乾明宫,宣布道:“对长兄不敬,对侄辈不慈,罚抄书册……五卷。” 季子珊眨巴眨巴眼睛:“……皇兄,你啥意思?” “就是罚你抄书的意思。”季子清陛下回道,嗯,已经放小妹妹游荡轻松小半个月了,也该把她重新弄回来陪长子了。季子珊掏掏耳朵,神情古怪道:“大哥哥,你是打算叫我下场考状元么?”要不然,这皇帝老哥总罚她抄书是几个意思,还一抄就是两个来月的那种,真是有点想不通哎,莫非真是因为看着她太清闲所以想 给她找点事干,以此来寻求一番心理平衡?“朕以前就是太纵着你了。”季子清陛下睨着可爱秀美的小妹子,努力板起煞气凛凛的不悦脸,“整日贪睡晚起,连给母后请安都迟到,这是为人子女该有的孝道?整天和朕没大没小,阖宫上下,哪个如你这 般不守规矩……”季子清陛下一连列了季子珊十来条罪状,最后冷着脸道,“好好给朕抄书反省吧。”说罢,就拂袖而去。才抄了两个月的书,季子珊还真没兴趣再抄着玩,于是,她一路追跑出去,抱住季子清陛下的胳膊,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道:“皇兄,等等。”在季子清陛下驻足而望的目光里,季子珊摇头晃脑道,“皇兄 ,你刚刚列举了我那么多不听话的行为,嗯,我觉着,你只罚我抄书,待我实在是太宽容了——” 将两只白生生的小巴掌伸出去,季子珊一脸诚恳的奏请道:“皇兄,我觉着,你应该狠狠打我一顿才对,打得越重越好,这样才能让我长记性。” 季子清陛下:“……”轻轻叹了一口气,季子清陛下轻声道,“你跟皇兄过来。”回到素日办公的书房后,季子清陛下不留一人服侍,包括刘全顺在内,只叫季子珊一人跟着进去了,寂静清幽的屋子内,季子清陛下声音低沉的缓 缓开口道,“扇扇,皇兄虽是天子,却也有无能为力之事——” 聊天的画风突转,季子珊不由轻怔一下。 “你皇嫂已经……撑不了多久了。”季子清陛下进一步细说道。季子珊攥了攥拳头,也不再嬉皮笑脸插科打诨:“……御医再没法子了么?”其实,自入秋以来,董皇后的情况便时好时坏,这明显不是个好兆头,但季子珊对医术一窍不通,也只能在一旁干着急,若是董皇 后过世,最伤心的莫过于……圆圆大皇子。 季子清陛下不答,一阵长久的沉默之后,才又接着开口道:“你皇嫂情况不好,圆圆心思沉重,皇兄借故把你留在御书房,是想叫你多……陪陪他,开解他。” “那你直接和我明说就可以嘛。”季子珊语气讷讷道,搞这么多幌子做什么。 季子清陛下伸手揉揉妹妹的小脑袋瓜,不再多言其它,只温声吩咐道:“去吧,就当帮皇兄一个忙。”季子珊轻轻应了一声,然后一步三回头的走了,夫妻十余载,季子清陛下心里……也是难过伤感的吧。 第179章 十月的天气, 一日冷似一日。 季子珊裹着厚毛披风走出乾明宫时, 只见天空铅云低垂, 乌色晦暗, 季子珊暗暗骂了一句烂天气, 然后扭转过身, 伸手替圆圆大皇子拢拢狐裘, 口内呵出一团白雾道:“圆圆,咱们先去凤仪宫看你母后,然 后再回慈宁宫。” “姑姑, 我不想坐轿子,咱们一起走着去吧。”头戴暖和风帽的圆圆大皇子说道。 季子珊颔首应道:“好啊,在书房里坐了一下午, 正好活动活动筋骨。”说着, 就牵起圆圆大皇子的一只小暖爪,眉毛微弯道, “圆圆, 姑姑怕冷, 你的手暖和, 就给姑姑当当小手炉吧。” 圆圆大皇子:“……”少骗小孩子了,你的手明明也很暖和! 两人手牵着手离开乾明宫, 后面跟着众多的内监和宫女, 季子珊又望了望积厚浓重的墨云, 开口问道:“圆圆,你瞧这天儿, 是不是要下雪了啊。” 圆圆大皇子心不在焉的抬起眼睛,然后低低的‘嗯’了一声。 季子珊见圆圆大皇子没有说聊的兴致,便也不再吭声,只拉着他一路缓静前行,冬天的色彩比较单调,但皇宫还算好些,虽没有桃红柳绿和蝶舞莺飞,但仍有松柏梅竹的清新点缀,除此之外,还有一 重又一重的红墙碧瓦,雕栏画栋,瞧着也不太枯燥乏味。 乾明宫距凤仪宫并不算远,不多时,两人就到了目的地。 宜华殿里铺着厚厚的猩红地毯,一踩在上头,就觉脚下一软,寒冬的季节,殿内却温暖如春,并萦绕着一股沉水香的清馨味道,殿内静谧沉沉,宛若最寂宁的夜晚,两人一路进到里殿,只见华丽雍容 的凤榻之上,憔悴衰败的董皇后正闭眼沉睡着,想是梦里也有无限痛楚,她的眉心并不曾舒展开来。 圆圆大皇子在床边坐下,静静凝视着母亲的容颜,许久后,才慢慢伸出右手,去摸董皇后的眉心,似想替她抚平梦里的苦楚。 “圆圆,你来了?”董皇后病中觉浅,稍微有些动静,就能惊醒过来,此时见到儿子坐在床畔,董皇后不觉露出一抹虚弱的笑意,柔声问道。 圆圆大皇子有些懊恼的收回手,闷声责怪自己道:“我是不是又吵醒母后了?” “没有的事,母后已睡了一阵,也到醒的时候了。”董皇后轻声安慰道,儿子每天学完当天的功课后,都会来凤仪宫探望自己,她就算不舒服,也要和儿子说上几句话,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这样面对 面交谈的机会,过一日就少一次了,目光一转,董皇后看向立在儿子身后的季子珊,浅浅笑道,“扇扇又陪着圆圆一块来了?天冷了,要注意保暖,别冻着。” 季子珊回道:“谢嫂嫂提醒,我和圆圆都记着你的话呢。” 董皇后声音低弱道:“嫂子一直病着,这些年全赖你和母后照顾他,嫂嫂在这里谢过了……以后,还望你能多护着他,别叫人欺负他。”这般宛若在交代后事的话语,顿时叫圆圆大皇子眼眶一热,险些滚落下泪珠来,而董皇后的话却还没说完,只听她又断断续续道,“圆圆,你和扇扇一起长大……名分上虽是姑侄,但从情分上……来说,说是姐弟也不为过,你姑姑悉心照顾你,你不能只安享关怀,以后也 要报答她,知道么……” 圆圆大皇子含泪答应道:“母后的话,我都记住了。” 他早非无知孩童,当然预想过母后若过世后的境况,母后的意思他明白,姑姑护他平安长大,他以后若成人上人,也要知恩图报,护她一世荣华长宁。 季子珊颤了颤眼睫,没有吱声。 董皇后又说几句话后,便以天气不好为由,叫两人赶紧回慈宁宫去,别在外头兜兜转转的反倒着了凉,刚刚入夜,雪花便洋洋洒洒的飘了下来,惠安太后见状,便不叫小闺女费事回云藻宫,于是当天 夜晚,母女俩就滚在一个暖烘烘的被筒里,惠安太后伸手拧一下小闺女的胖屁股,低声斥道:“多大了,还这么缠人,能不能自己睡一个被筒?” “不能。”季子珊拱在惠安太后怀里,娇声娇气道。 惠安太后轻哼了一声,继续掐着季子珊的胖屁股拧又拧,直拧得季子珊嗷嗷惨叫,满床打滚:“母后,你好坏,怎么老拧人家一个位置呀,能不能换个地方……” “钻回你自己的被筒,母后就不再拧你。”惠安太后特别无情的哼哼冷笑道。 为了不让自己的臀部被掐青,季子珊只得灰溜溜滚进自己的被筒,母女俩相安无事的安顿好后,季子珊并无什么睡意,便和惠安太后拱在一起说悄悄话:“母后,咱家的皇位,以后是给圆圆的吧。” 惠安太后静了一静,低声吐槽道:“反正不是给你的。” “……母后,你真幽默。”昏暗却温暖的寝殿里,季子珊极度无语的翻了翻白眼,“就是给我,我也不要,每天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白天不是要批折子,就是要见大臣,天天忙得跟陀螺一样,我要 多想不开,才会放着清闲的公主不当……”反而去当什么很可能过劳猝死的女帝,而且不管你怎么当,评价总是褒贬不一的。 惠安太后低声感慨一句:“小丫头,不是谁都像你这么好命的。” 见惠安太后不直面回答自己的问题,季子珊也不坚持不懈的追问,想了一想后,便又接着问道:“母后,皇兄都和我说了,皇嫂的情况不好,已经撑不了多久了……那皇兄以后还会娶新嫂嫂么?要是有 了新嫂嫂,再生个嫡出的新侄子,那圆圆怎么办啊,皇兄会不会喜欢新侄子胜过圆圆啊。” “……不知道。”良久,惠安太后只给出这三个字的模糊答案。 季子珊想了又想,片刻后再道:“那母后,若是皇兄不愿意再续娶,你会不会逼他再成家啊。” “唉,你这小丫头,今儿怎么专挑刁钻的问题来问?”惠安太后从被窝里探出一只手,掐住小闺女的半边脸颊,低声问道,“这些是你自己想问的,还是别人叫你问的?” 季子珊静静答道:“母后,我已经长大了,有些事情,我自己就能想到的,皇嫂眼瞧着不好,圆圆都快伤心成小老头了,我站在圆圆的角度考虑,可不得关心这些问题嘛,听说有了后娘就等于有了后爹 ,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小丫头,别想了,早点睡吧。”惠安太后收回手,语声温静道,“你皇兄是天子,天子身上的任何事,都能和朝政挂上干系,母后是……不会干政的,母后呀,只想叫你们都平安健康。”太后没完没了的 掺和政事,是会耗损母子情分的,她和皇帝长子这一路走来,着实的不容易,她不想因为无干的事情,破坏和长子的亲厚关系。 季子珊轻轻‘哦’了一声,遂也跟着道:“那母后也早点睡。”说着,又从被筒里拱出来半个身子,朝惠安太后脸上响亮的吧唧了一口,之后又特别麻溜的钻回被窝。 “死丫头,又犯小孩子脾气,瞧你干的好事,这一脸的口水……”惠安太后分外嫌弃的抬手擦脸。 季子珊抱着松软的被子,语气特别委屈道:“母后,我小的时候,你整天抱着我的脸亲,我可没嫌弃过你的口水呀……” 额筋一跳的惠安太后:“……睡觉!”就知道这小闺女是个磨人精,她就不该慈母心肠发作,叫她留宿在慈宁宫,瞅瞅,这没完没了的说话,搞小动作,严重影响到了她老人家的美容觉! 母女两人再无言语交流之后,不久就各入梦乡。 风雪席卷京城的第二日,董皇后就陷入了昏迷之中,太医院的御医商讨研究多时,终是回天乏力再无计可施,自董皇后昏睡不醒后,季子清陛下除早朝之外,其余时间大多都待在凤仪宫,圆圆大皇子 的学业也暂时停了,一刻不离的守在董皇后的床前,期间,惠安太后亲自来过一次,但她到底有了春秋,又值风雪之季,来过一趟之后,就被季子清陛下劝下不许再来了。 三日之后,董皇后自昏迷中醒来,精神竟有些颇不错的模样。 圆圆大皇子露出满脸惊喜之色。 季子清陛下却神色沉重。 季子珊心里也是一咯噔,脑子里忽然飘过四个大字——回光返照。 有回光返照之相的董皇后,就如枯木逢春一般,苍白憔悴的脸色忽有了些明媚夺目的光彩,她清醒之后,先和圆圆大皇子、季子珊各说了几句话,然后便温声道:“圆圆,扇扇,你们先出去一下,我有 话和陛下说。” 。 “嗳。”季子珊应了一声,然后拉过圆圆大皇子的手,牵着他离开了宜华殿,与和她们一起退出来的,还有常年服侍董皇后的嬷嬷和宫女。 吱呀一声,雕花门扇缓缓合住了。 宜华殿内静可闻针,董皇后靠在绣吉祥如意的团花迎枕上,望着轻抿唇角的季子清陛下,轻声慢慢的开口道:“听说外头下雪了,前几天,臣妾说想看一看雪景,她们都不给臣妾看,说叫凉气打了头不 好,陛下,臣妾不中用了,你能把窗户打开,叫臣妾瞧一瞧外头么?” “别胡说。”季子清陛下低声回道。 董皇后露出一抹浅浅的微笑,坚持道:“陛下,就让臣妾瞧一眼吧,以后再也看不到了呢……” “好。”季子清陛下嘴唇翕动片刻,到底答应了董皇后的请求,因殿内没有留任何宫人服侍,季子清陛下便亲自起身走到窗前,伸手拉开紧闭的雕花木窗,窗扇大开之际,裹着雨雪的凉风便无孔不入的 灌到屋子里,季子清陛下转回头,只见董皇后已将身子探到床帐之外,目光湛湛的望着窗外。 季子清陛下犹豫片刻,并未再伸手关上窗户,而是任由风雪不停的灌进暖和的宫殿里。 “陛下。”待季子清陛下折返回床边坐下后,董皇后这才缩回瘦弱的身子,软软的依靠到季子清陛下怀里,轻轻的低声问道,“臣妾现在的样子,是不是特别丑?” 季子清陛下揽抱着董皇后,低语柔声道:“没有的事。” 董皇后弯了弯唇角,双目中却有眼泪一滴一滴滚落下来:“原来金口玉言的陛下,也有说假话的时候……”呼呼的风雪声飘响在耳边,董皇后静静的聆听了一会儿,才又接着说道,“臣妾福薄,以后不能 再陪着陛下了,也不能再照顾圆圆了……臣妾不求陛下能一直记着臣妾,只求陛下……能一直善待圆圆,别叫他受人欺负,好么?” “说什么傻话呢,圆圆是朕的嫡长子,以后还会是大周朝的太子,没有人能欺负到他。”季子清陛下温声回道。 董皇后的眼泪就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滑落,低声呢喃道:“陛下是君子,君子一言九鼎,臣妾相信您的话,可惜,臣妾看不到了……”眼皮犹如千斤重的大石头,一点一点往下沉闭,董皇后用尽全身的力气 ,也挣脱不开黑暗的侵袭,“陛下,好黑呀,臣妾害怕……” “婉婉别怕。”季子清陛下搂紧董皇后,低声说道。 回答季子清陛下的,却是一对自腰间垂落下来的手臂,以及凛冽呼呼的寒风声。 季子清陛下抱着气绝身亡的妻子,缓缓闭上热意上涌的眼睛。 建平十三年,十月二十九,皇后董氏薨。 第180章 寒冬季节里, 不只有风雪阴雨天, 亦有明灿灿的艳阳天。 “皇兄, 你找我啊?”格外明媚耀眼的阳光, 犹如金子般洒下, 季子清陛下站在白玉石栏旁边, 目光遥遥地望着远方, 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季子珊脚步轻轻的顿足后,开口问道。 季子清陛下并不回头, 只抬动右手臂,曲起食指勾了一勾:“过来。” 闻言,季子珊挪动几下步子, 站到了季子清陛下的身侧。 “最近怎么都不来乾明宫闲逛了?”将近而立之年的季子清陛下, 上唇边际已蓄起了两撇小胡子,更显几分积威的成熟与稳重, 他扭脸瞄一眼身畔的小妹妹, 语气温和道。 季子珊对着手指道:“我素来话多, 怕吵皇兄心烦……”距离董皇后过世已有一个多月, 宫里的气氛一直低迷沉闷,眼瞧着又是一年一度的春节了, 宫里却没有什么喜庆氛围, 一个个都揣着胆子小心行事, 原因无他,不过是宫里的大主子不开森, 在老大手底下讨生活的人,哪敢不长眼的去触霉头。 “小丫头,皇兄什么时候嫌过你烦?以后……该怎么过来玩,还怎么过来玩儿。”季子清陛下目光温和的瞧着小妹妹,犹记那年夏夜,新出生的小妹妹还没一个枕头大,十多年的光阴,却好似只是一转眼 的功夫,这么快就长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叫你过来,也没什么事,就是有样东西给你,你把它送给元昊。” 季子珊露出迷惑茫然脸,表情奇怪道:“圆圆每天都来乾明宫,你怎么不亲自给他?” 季子清陛下睨着目光澄澈的小妹妹,口气冷淡道:“多话。” 季子珊撅了撅嘴巴,不吭声了——她还没说几句话呢好嘛,这就叫多话了?! 两人身后,得了指示的刘全顺,已转身回御书房取东西,兄妹俩相顾无言片刻后,终是季子清陛下先打破沉寂的氛围:“后宫的宫务打理的还习惯么?”为使后宫少起争端,季子清陛下纳进皇宫的妃妾,家世都比较低微,无一能与董皇后比肩争锋,在董皇后病重无力理事后,那些后妃的品级因被压得很低,都没有资格代掌宫务,是以,后宫之权便重归惠安太后之手,季子珊替母分忧,分着分着就开始 管家了。 “还好吧。”皇帝老哥又发话相询,季子珊自不能再当哑巴,便开口回道,皇宫是最讲规矩的地方,凡事都有定例,真论道起来,也不算特别麻烦。 季子清陛下轻轻叹道:“再有半年,你就满十三了吧,扇扇,多在宫里留几年吧,好不好?” 季子珊微歪脑袋:“……什么意思?” “就是母后和皇兄都舍不得你,不想叫你那么早成亲离宫,扇扇小公主,你意下如何?”季子清陛下眉峰一挑,忽然神情戏谑的问道。 季子珊讪讪傻笑道:“皇兄,你说什么呢?”她之前有计算过,若她也和前几个姐姐一样,都是十六岁出嫁的话,那穆淮谦就是二十岁了,若她敢推迟到快二十岁再成亲,那她的小驸马都该变成老葱了 吧。 季子清陛下伸手,轻轻揉了揉小妹妹的额角,目光柔和道:“皇兄不会让你真当一个老姑娘的,最多留你到十八岁,就当……再帮皇兄一个忙吧。”这番话说得颇有些莫名其妙,在季子珊还没搞清楚啥意 思时,刘全顺已捧了个长形盒子过来,季子清陛下撤开手,再温声道,“好了,带上东西回去吧,皇兄要去忙了。” 季子珊颇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想了一想后,就带着盒子去了慈宁宫。 进了寿康殿,季子珊才打开长木盒,从里头取出来一幅装裱好的画卷,缓缓展开之后,只见董皇后温婉含笑的样子映入眼帘,墨迹新鲜,颜色分明,一看就是才画不多久,季子珊抬起眼睫,看向身旁 的惠安太后,低声道:“母后,你看……” “合上吧,等圆圆回来了,你亲自交给他。”惠安太后叹了一口气道。 季子珊小心地合好画卷,再重新搁放回盒子里,沉吟片刻后,季子珊屏退寿康殿里的宫娥,抱着惠安太后的胳膊低声道:“母后,我有件事情想请教你,你能不能帮我分析分析?” “什么事啊,这么神秘?说吧。”惠安太后已是四十多岁的人了,虽保养得当,但遮不住的眼角纹路,还是泄露了她已经芳华不再的事实。 季子珊挨着满脸慈和笑意的太后亲妈,把刚才和季子清陛下见面的场景一一道来,末了,季子珊虚心请教道:“母后,我总觉着皇兄在和我打什么哑谜,我一时也猜不出来,便来问问母后。” 惠安太后摸了摸小闺女娇嫩的脸庞,低声嗔道:“你皇兄说过的话,是可以到处乱讲的么?” “我才没有到处乱讲呢,母后嘱咐的话,我都记着,我这不是就和母后你说了嘛。”季子珊也低声哼哼道。 惠安太后沉吟片刻,才再次开口道:“扇扇,母后问你,你十八岁的时候,圆圆有多大了?” 季子珊不假思索的答道:“十四五岁呗。” 惠安太后轻轻点了点头:“对,等圆圆十四、五岁的时候,他就能娶媳妇了啊。” 季子珊若有所悟的接口道:“所以皇兄是想叫我等圆圆娶了媳妇以后……再离宫?”在惠安太后含笑不语的目光里,季子珊挠着后耳根道,“等圆圆娶了媳妇,那后宫的事情就有人打理了,也就是说……” 季子珊小心翼翼的试探问道,“母后,皇兄的意思是说,他不准备再娶新嫂嫂了是么?” 惠安太后回道:“许是……这个意思吧。” 季子珊抓着耳根想了又想,觉着这个可能性极高,首先,季子清陛下若打算再立继后,那后宫就有名正言顺的女主人了,到时候,不管是后宫妃妾、还是宫廷事务,都有人接手过去了,自犯不着再劳 累惠安太后和季子珊,而季子清陛下若不打算再娶,那后宫的一切就要暂时靠着惠安太后和季子珊,直到后宫里再有一个名正言顺的新女主人。 圆圆大皇子的正妻,作为长子长媳,自然是够资格的。 若是前一种可能,季子清陛下何必扣着季子珊不许她早嫁,若是后一种可能,那就讲的通了……惠安太后年事渐高,季子清陛下自不忍亲娘劳累,而若把后宫事务交给妃妾打理,又十分不合规矩,且可 能还会引起争端,季子珊身为皇家公主,管管自己家的事情,也算合情合理。 “若你皇兄打的就是这个主意,你会怨他么?”季子珊正抓耳挠腮思考时,耳边忽传来惠安太后温柔的问话声。 季子珊问号脸:“……为什么要怨皇兄?”她很理解季子清陛下的心情啊,再弄个新老婆进宫,后宫平稳多年的格局,就可能会发生极大的变数,若她是季子清陛下,她也不愿意看到继妻儿子,与前头原 配留下的儿子,争得头破血流你死我活,普通的小门小户里,尚有争夺家产的事情发生,更何况皇家,那争得可是天下之主的位置,季子清陛下作为过来人,想必也是深有感悟的。 从私心来讲,她更愿意圆圆大皇子能继承大宝,有个关系铁的皇帝侄子……她大概能作威作福一辈子。 “女儿家的青春多宝贵啊,你倒不怕耽搁你的姻缘。”瞅着女儿不甚在意的表情,惠安太后顿时旁敲侧击道,这小闺女也真是心大,她就不怕她喜欢的小驸马……跑了哇。 季子珊一听这话,便煞有其事的点点头:“母后说的也有道理,我吃了这么大亏,可得要皇兄好好补偿我。” 惠安太后斜眼睨着满眼冒金光的小闺女,黑线道:“……又惦记上你皇兄的库房了?” “不惦记他惦记谁呀,谁让他辣么辣么有钱,给我点青春损失费怎么了。”季子珊摇头晃脑的盘算起来,“等我下次见他时,我就找他要!” 惠安太后很无语:“你这孩子,怎么就那么爱财呐。”这小丫头,也不知自个儿抠藏了多少体己私房了。 季子珊托腮笑道:“爱财怎么了,总比挥霍无度强吧。”话说,她的青春损失费可以找皇帝老哥要,那穆淮谦的青春损失费……是不是该由她买单啊。 第181章 季子珊从幼年起便常常出入御书房, 御书房乃是军政重地, 是以, 季子清陛下和惠安太后都叮嘱过她, 不管在御书房听到了什么看到了什么, 都不能随便往外乱讲, 季子珊历经十来年的考验, 保密工作做得一 直相当之好,和惠安太后剖析出季子清陛下话里的隐藏涵义后,不用惠安太后叮咛嘱咐, 季子珊就开口保证道:“皇兄就让我转赠圆圆一幅画,别的,他什么都没说。” “小鬼头!”惠安太后笑着点了一下季子珊的额头。 季子珊嘿嘿一笑, 伸手去端旁边的燕窝盏。 午间, 季子清陛下、圆圆大皇子和元宝小王爷一起聚来慈宁宫用午膳,饭毕, 皇帝哥俩儿陪惠安太后说些家常话, 季子珊却把圆圆大皇子推去了他住的西配殿, 屏退一众嬷嬷宫女后, 季子珊把长条木盒交 给圆圆大皇子:“圆圆,这是你父皇让姑姑转交给你的。” “给我的?”圆圆大皇子睁着一双明澈的眼睛, 微微疑惑道。 季子珊颔首:“嗯。” 圆圆大皇子遂打开盒子, 卷开画轴, 当看到母亲熟悉的温暖笑靥时,圆圆大皇子当即泪涌眼眶, 潸然落下,低声哽咽道:“母后……”在董皇后办完丧仪后,圆圆大皇子再不曾当人落泪,而这一刻,那种隐 埋在心底的伤痛,在看到母亲的音容笑貌时,便如火山喷发般冲出心口。 季子珊揽住圆圆大皇子,轻轻拍着他的后背,柔声安慰道:“圆圆,这儿没外人,你想哭就哭吧……”人是感情动物,不管是愤怒还是伤心,总要把这种不良情绪发泄出去才行,否则一直憋忍着难免伤身 ,圆圆大皇子身为皇室嫡长子,自稍微懂事起,一言一行都被严厉的要求着,像‘男儿有泪不轻弹’这种行为准则,他一惯都是坚定执行的。 圆圆大皇子将头埋在季子珊怀里,压抑着声音低低抽泣着,季子珊一时亦无语,只轻轻抚着大侄子的后背,许久之后,圆圆大皇子渐渐止了泣声,闷声闷气道:“姑姑,你不许告诉别人我哭鼻子的事情 。” “你皇祖母也不行?”季子珊轻声揶揄道。 圆圆大皇子气鼓鼓的哼哼道:“不行。” “那好吧。”季子珊摸着圆圆大皇子的脑袋瓜,温声再道,“你父皇给你的这幅画,你自己要收好,以后想念你母后了,就拿出来看一看,圆圆,你记住,你父皇虽然嘴上不说,但他……很疼你的。” 圆圆大皇子抬起头,眼睛清澈的仿佛刚被水洗过,口内故意说道:“我觉着,父皇最疼姑姑。” “怎么,小子,你吃姑姑的醋了?”季子珊点一下圆圆大皇子的眉心,挑眉问道。 圆圆大皇子低声哼哼道:“一点点。” “小伙子,以后你就明白,你父皇最心疼谁了。”季子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唉,她可怜的小驸马啊,等穆淮谦明年春闱结束后,她得备上一份厚礼补偿补偿他。 此时正值腊月中旬,倏忽十余日后,便迎来了建平十四年,因董皇后还未出百日,故而宫里的春节便过得比较简单,待到正月底时,已满十六岁的元宝小王爷便正式搬到宫外的康王府居住。 元宝小王爷乔迁新居五日后,季子珊便登门做客了。 早春二月,细细的柳条垂落匝地,已隐约能瞧见嫩嫩的新芽儿,季子珊背负着双手,绕着柳堤走了一圈半,才见元宝小王爷从远处遥遥走来,兄妹俩碰头后,季子珊围着元宝小王爷转了一圈,笑盈盈 的问道:“哥,在衙门当差的感觉怎么样?” “想听真话还是假话?”元宝小王爷不答反问。 季子珊眉毛一挑:“假话。” 元宝小王爷噎了一下,才似笑非笑道:“挺好的。” “那王府住的习惯么?这个要说真话。”季子珊又道。 元宝小王爷微笑道:“有点不习惯,正在适应,你知道的,我有点认床。” 季子珊长长的‘哦’了一声,眼珠子骨碌碌转了几圈:“我今天来你的王府,一共有三件事,第一,代替皇兄问你新官上任的感觉,第二,代替母后问你王府住得习不习惯,第三,仅代表我自己……来和你 吃顿午饭。” 元宝小王爷伸手拎住小妹子的耳朵,哼哼笑道:“那行,办完第三件事,你就赶紧给我回宫里去。” “催什么呀你,我才出来没多久呢。”季子珊用力夺回自己的耳朵,不咋高兴的哼道。 元宝小王爷斜眼睨着小妹子,板着脸斥道:“不回宫里,你还想做什么去?我告诉你,我下午还要去吏部衙门,没空闲陪你瞎转悠,还有,会试将近,京城里涌进来不少人,乱糟糟的,你一个人不许到 处乱跑……”见小妹妹鼓着脸颊,一幅闷极无聊的模样,便又温声软语道,“待过了这一阵子,天气更暖和些了,哥哥再陪你出去转转。” “谁想着玩了?我在想……”季子珊欲言又止道。 元宝小王爷饶有兴致的问道:“没想着玩,那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穆淮谦能考个什么名次,他要是能得第一名就好了。”季子珊对着手指低声道。 元宝小王爷冷漠脸:“……”你还不如想着玩呢。 兄妹俩用毕午饭,在元宝小王爷答应会在考试前去一趟穆府、并会把她预祝穆淮谦金榜题名的意思传达过去后,季子珊才老老实实爬上回宫的马车,元宝小王爷是个言出必践的人,当天下午,他就往 穆府溜达了一圈,较为隐晦的将小妹妹的心意传达过去后,只见穆淮谦面颊微红的致谢道:“多谢王爷和公主的吉言了。” “本王的四个伴读里,你、玉泽、得逸都有幸参考本届会试,而本王独独来了你府里,连玉泽表哥那里都没去,所以,你可不要叫本王失望哦。”元宝小王爷轻抚笼着风毛的袖口,若有所指道,“不过, 本王失望事小,你不能一展本事,叫陛下另眼相看,那可就事大喽。” 元宝小王爷轻飘飘的驾临穆府,又轻飘飘的略留即走,搞得穆大爷和穆大奶奶颇有点摸不着头脑,面对兄嫂的莫名目光,穆淮谦故作淡定道:“大哥,嫂嫂,我先回院里去了,你们自便。” 五王爷刚才那番话是什么意思? ……莫非陛下已经知道桃花小公主和他的事情了? 回到院子里后,穆淮谦瞅着绽绽而放的春梅,又想到了宁玉泽,他一直有心悦桃花小公主的眉目,若是…… 次一日,季子珊刚迷迷糊糊来到慈宁宫,就听到里面一片欢声笑语,进到殿内一瞅,只见惠安太后正和元宝小王爷亲亲热热的说话,那眉飞色舞的喜悦表情,好似八百年没见小儿子了一般,季子珊一 脸吃醋表情的走进去,“母后,才几天没见小哥哥呀,瞧您乐得,都快年轻成十八岁的小姑娘了!” 惠安太后喷笑成了一朵花,嘴里却是嗔骂:“——胡说八道什么呢?母后是老妖精不成?!” 元宝小王爷笑着插嘴道:“扇扇,过来,哥哥和你说句悄悄话,保管你听了,能乐成三个月大的奶娃娃……”在惠安太后无语扶额的目光中,元宝小王爷附耳季子珊,轻轻嘀咕了一阵子。 季子珊听罢,捏着嗓子学小娃娃笑了两嗓子:“咯咯……”哼,元宝红娘,穆淮谦对她有没有意思,她能不知道么,嘿嘿。 第182章 及至二月中旬, 三年一度的文武会试再次拉开帷幕, 惠安太后在慈宁宫设了个小佛堂, 每日都要念会儿经的, 会试开考后, 季子珊便常常溜到里头, 对着佛像偷偷拜几拜, 某一回被惠安太后瞧到了,便拎着她 的耳朵笑问:“小丫头素来不爱求神拜佛的,今儿怎么转性了?” 季子珊装模作样的双手合十道:“我在求佛祖, 保佑我快快长大。”当然了,也求老佛爷庇佑穆淮谦能考个好成绩。 “就这个?没别的了?”惠安太后表示半信半疑。 季子珊笑靥如花道:“还求佛祖——叫我母后一直身体康泰,万事如意。” 被愉悦到的惠安太后捏一把小闺女的嫩脸蛋:“真是个天天吃蜜的小鬼头!” 季子珊投身拜佛大业半个月后, 本届的文武会试便放了榜, 宁玉泽榜上无名,穆淮谦和姚得逸的名字却赫然在列, 其中, 穆淮谦乃是武试会元, 数日后, 由皇帝陛下亲自主持的殿试再考,姚得逸中了二甲 第四十七名进士, 穆淮谦则被钦点为武状元, 季子珊得知消息后, 十分狗腿的给季子清陛下布菜:“皇兄真是慧眼识英才呀。” ——季子清陛下是在饭桌上提起本次春闱最终结果的。 季子清陛下难得被亲妹子奉承,便松展了一对儿剑眉, 温声笑道:“旁的人倒还罢了,本回的武状元穆淮谦嘛……”在季子珊悄悄竖起耳朵聆听的神态中,季子清陛下口吻悠悠道,“他能连中三元,也是本 朝的一桩美谈了,母后,穆淮谦是少年俊才,廉王叔的独女芳华郡主,亦正当妙龄,您瞧……是不是天作之合?” ……等等? 季子珊倏然皱起眉头:季子清陛下这话是啥意思?他想把穆淮谦配给季子箩……当郡马爷? 被征求意见的惠安太后稍稍一怔,看到一旁的亲闺女已经皱眉撅嘴,露出一脸的不高兴,到底不愿意伤害宝贝女儿的心灵,便轻描淡写的表示道:“阿箩的事情,自有他父王母妃操心,你瞎掺和个什么 劲儿。” “就是,淡吃萝卜闲操心,还胳膊肘往外拐,白白浪费了我一片嫩笋,哼……”季子珊戳着碗里的米粒儿,用季子清陛下能听到的声音嘀咕道。 坐在季子珊身侧的圆圆大皇子,若有所思的瞅了一眼自家小皇姑。 对于季子珊的嘀咕吐槽声,季子清陛下自不会听而不闻,便绷起脸道:“扇扇,你叨叨什么呢!”叫你有心里话不和他讲,叫你不把他当成知心大哥哥,叫你一直对他憋着小秘密,哼,看你还能憋多久 。 “叨叨我正妙龄如花来着,怎么啦!”季子珊黑着脸‘提醒’道,穆淮谦都被她哄到碗里来了,谁也不许把他再舀出去,将筷子往桌子上一放,季子珊霍然起身道,“我吃饱了,我先回云藻宫了。” 阳春三月的季节,万物复苏,遍眼之处都是满满的生机,季子珊溜达了半茬路,然后脚下步子一歪,就行往乾明宫去了,到了后头的体元殿,季子珊叫人给她搬了一把摇椅,她一边晒日头,一边喝茶 等季子清陛下,事到如今,穆淮谦的考试生涯已经结束了,她也无需再遮遮掩掩了,季子清陛下若是答应就算了,若是不应……她就默默断个交,再顺便撂个挑。 “这里是云藻宫么?”从慈宁宫用膳回来的季子清陛下,背负着双手走进后殿,睨着一脸悠闲状的季子珊问道。 季子珊从摇椅中站起来,简单的福了个礼:“皇兄。” 季子清陛下见日头不错,便吩咐刘全顺再搬过来一把摇椅,之后兄妹俩并排靠躺进椅子里,暖暖的阳光洒在身上,感觉十分舒服,后殿服侍的宫人已尽皆告退下去,鸟语花香的宁静氛围中,季子清陛 下问一旁的季子珊:“小丫头,刚才谁惹你生气了,饭才吃了一半就跑了?” “除了皇兄你,还能有谁。”季子珊也不打马虎眼,直接朝季子清陛下开炮道。 季子清陛下晃着身子底下的椅子,神情慵懒道:“哦,说来听听。” “你都不心疼我,不为我着想。”季子珊声音凶巴巴的指责道。 季子清陛下瞧着一望无际的湛蓝天空,嘴角微勾的温声道:“皇兄不心疼你?小丫头,你先摸着自己的良心,再好好说话,你长到这么大,但凡有喜欢的东西,想做的事情,皇兄何时不依着你了,还有皇兄的书房,谁能像你一样想进就进,再有,皇兄有三个皇子两个公主,哪个又像你一样,是皇兄一天天抱着长大的,更不必提你五六岁的时候,还缠着皇兄背你到处玩……唉,皇兄的一片心血,真是都喂 到猪肚子里去了。” 季子珊揉了揉‘猪’肚子,低声哼哼道:“我都快十三岁了,不也正当妙龄嘛,能叫你瞧中的少年俊才,你干嘛不留给我呀。” “你是说……穆淮谦?”季子清陛下侧转过头,睨着哼哼唧唧的小妹子。 季子珊轻轻应了一声:“嗯,你干嘛不让他给我做驸马啊,我瞧他……挺好的。” “你又没给皇兄提过,皇兄怎么知道你瞧中他了。”季子清陛下轻飘飘的甩锅道。 季子珊双眸微亮道:“这么说,皇兄你答应啦?” “其实……”季子清陛下想了一想,决定叫幼弟幼妹内个讧,“皇兄早就知道你瞧中穆淮谦了,嗯,你元宝哥哥先告诉的母后,母后又悄悄给皇兄说了,母后和皇兄商议过后,觉着穆淮谦也挺不错,只要 你对他有意,他也对你有心,母后和皇兄就不干棒打鸳鸯的事,这事儿,你元宝哥哥也知道的……” 季子珊眉毛一抖:“什么?!我元宝哥早就知道你和母后同意我招穆淮谦当驸马?”竟然不给她吱一声。 季子清陛下十分无辜的摊了摊手:“对呀,没有母后和皇兄的准许,他敢带你到宫外私会外男么?” “……你既然知道我瞧中穆淮谦了,你还提他和阿箩姐姐是天作之合!”季子珊又气鼓鼓道。 季子清陛下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笨丫头,穆淮谦都多大了,你还和皇兄藏着掖着不肯说,就不怕他和别家的贵女订下亲事么?皇兄可没脸干拆人姻缘的事儿,下手要趁早的道理,你懂不懂啊你。” 季子珊一脸受教的虚心点头,然而内心的潜台词却是:她自然懂的很——说出来,吓呆你。 第183章 从吏部衙门回来的元宝小王爷, 刚走出描金绘彩的八抬大轿, 就被麻溜迎上前来的门房管事告知, 他亲爱的公主小妹妹……正在他府上做客, 元宝小王爷瞄了瞄西斜的落阳后, 才脚步徐稳的走进王府大门, 行 到王府正院时, 元宝小王爷就见一个梳着精致发髻的小姑娘,正躺在摇椅里嗑瓜子,那幅神态别提多悠闲惬意了。 “扇扇, 你怎么不声不响的就来了?”元宝小王爷神色微奇道,“这都什么时辰了,你还往宫外跑?你别是偷偷溜出来的吧……” 季子珊扬眉嗤笑道:“才不是, 我呀, 是得了皇兄应准的。”将手里的香瓜子丢回八宝锦盒里,季子珊撑着椅扶起身, 然后背负双手, 俏生生的走到元宝小王爷跟前, 眉目嫣然的眨眼笑道, “小哥哥,你进来, 我有点事情想问你。”再扫视一圈周围侍立的宫女或内监, 吩咐道, “你们都留在外头,不许跟进来。”说罢, 就率先进屋里去了。 元宝小王爷摸了摸下巴,微微蹙眉:总觉着小妹妹好像有点……来者不善。 不得不说,元宝小王爷的第六感相当靠谱,他才进到次间,就见刚才还娇俏可人的小妹妹,忽然张牙舞爪的扑了上来,表情恶狠狠道:“元宝哥!你个言而无信背信弃义的大骗子!我要跟你断绝兄妹关 系!” 小妹妹气势汹汹的要掐自己脖子,元宝小王爷肯定不能坐以待毙,他就一边躲闪一边辩解道:“哎哎哎,小丫头,你把话说清楚,我骗你什么了?!” “你骗我什么了,你自个儿心里清楚!”到底差着三岁多的距离,季子珊想用双手卡住元宝小王爷的脖子,还是蛮有难度的,尤其是元宝小王爷一点也不乖乖配合,“还没想起来么,去年,去年秋天,我 告诉你一件事,要求你替我保密的,你保密了么?!” 元宝小王爷心头一虚,讪讪笑道:“哦,你说那件事呐——” 因怎么也逮不住元宝小王爷的脖子,季子珊索性放弃,尔后一拍桌子落座在宽榻上,冷着脸道:“给你一个解释的机会。” 元宝小王爷在心里腹诽了一句,到底是谁给他露馅了呀……在小妹妹身旁坐下,元宝小王爷耐心开口解释道:“扇扇,你也不想想,背着母后和皇兄带你去私会外男,小哥哥哪来那么大的胆子,再者, 小哥哥也是想替你去试探试探母后和皇兄的意思,若是他们应准,那自然再好不过,若是他们不同意,也省得你陷进去太深,小哥哥也是为了你好。” 季子珊气鼓鼓道:“其实,我生气的不是这个!” “那你生气什么?”元宝小王爷温声询问道。 季子珊一拍元宝小王爷的大腿,咬牙切齿的质问道:“我生气的是,明明母后和皇兄都同意我的选择,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让我像一个小贼似的偷偷摸摸!你是不是瞧着特别乐呵!” “扇扇,你是不是拍错腿了?”元宝小王爷嘴角抽抽的转移话题。 季子珊声音铿锵道:“没错,拍的就是你!说,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你到底安的什么心啊你。”言罢,又吧唧一声,拍在了元宝小王爷的大腿上。 “这个这个……”元宝小王爷哪里会承认,他没有第一时间告诉小妹妹真相,的确是纯了偷偷瞧热闹的心思,不过,元宝小王爷肯定不会老实承认,绞尽脑汁的想啊想,最后睁眼说瞎话道,“我记性不好 ,我给忘了……” 季子珊扬起自己的无敌抓痒手,怒声道:“少废话,受罚吧你!” 家暴中…… “出够气了吧你,时辰不早了,赶快回宫里去吧。”为示道歉诚意,完全放弃抵抗的元宝小王爷几乎没被挠到笑脱,他低头理着褶皱不堪的衣裳,温声劝怒气渐消的季子珊,“若回的晚了,当心母后担忧 。” 季子珊一抬下巴,龇牙笑道:“我今儿呀,就不回宫了,母后和皇兄那里,我都打过招呼了,呵呵……”季子清陛下那里没啥说的,一个‘我要找小哥哥算账’的借口,足以想叫看幼弟幼妹内讧的季子清陛 下欣然应允,至于惠安太后那里,就更容易找理由了,元宝小王爷一个人孤零零的住在王府多寂寞啊,得有人常去看看他不是。 “你们家管事已经给我收拾好院子了,桂香正在替我瞧布置的如何。”季子珊单手捧腮,笑容无邪道,“元宝哥,我要在你府上叨扰一天,你可别嫌我烦哦。” 元宝小王爷拱手致礼道:“岂敢岂敢……”忽想到一事,便问,“到底是谁和你说的这件事?”真是的,当初都答应的好好的,怎么一转眼就把他给坑了呢。 季子珊笑得天真而无辜:“还能是谁,皇兄呗。” 元宝小王爷无语望天:“……”他能把所遭遇到的‘报复’,原封不动的还给皇帝老哥嘛。 “既然事情已经挑明了,元宝哥,你懂的……”季子珊话至半途,便朝元宝小王爷眨巴大眼睛。 元宝小王爷正襟危坐道:“我不懂。” “少给我揣着明白装糊涂,母后和皇兄既然都准了,那我还遮遮掩掩个什么劲儿啊,呶,你一会儿就叫人去穆府送帖子,就以恭贺他的名义,叫他明天中午前来王府一叙。”季子珊攥住元宝小王爷的胳 膊,挑明自己的盘算,又好久没见穆淮谦了,她得再喂出去一粒定心丸了。 元宝小王爷犹豫道:“中午前?我要到中午才能回来呢……” “你回不回来有什么打紧?是我要见穆淮谦呀——”季子珊摆出一幅‘是我会见情郎,又不是你约会心上人,你在不在又有什么关系’的态度,“哎,我亲爱的元宝哥哥,你明天中午可别提前回来啊,能晚 点儿最好。” 元宝小王爷见小妹妹越说越不像话,不由正色斥道:“扇扇,不许胡闹,哥哥不在府里,叫穆淮谦单独来见你成何体统,你就不怕传出点什么风言风语?” “我今儿是从侧门进来的,外头的人哪知道我在你府里住着啊。”季子珊抚着右耳畔的明珠耳坠,慢条斯理的说道,“别人只知道穆淮谦应你之邀来王府做客,要是有什么风言风语传出去,一定是你的王 府规矩太差了。” 元宝小王爷头疼的扶额:“……”总感觉,他的王府要变成小妹妹私会情郎的窝点了。 第184章 不管如何, 小妹子要在他的王府留宿一夜, 元宝小王爷自得盛情款待, 兄妹俩一道用了晚膳, 又逛了半个时辰的园子, 最后下了三盘棋, 这才各归各院, 准备沐浴歇下,季子珊挽起长发,脱了衣裳, 坐进洒满花 瓣的木制澡桶里,热气腾腾的水里,还滴洒有宫廷秘制香露, 氤氲飘散的满室馨香。 “桂香, 明儿个早点叫我起来。”季子珊拍玩着身上的花瓣,对给自己搓澡的大宫女道。 桂香颔首笑应:“嗳, 知道了, 公主。” “还有, 明儿个给我拾掇好看点, 衣服和首饰都要漂亮。”季子珊想了一想,又追补道。 桂香忍不住笑道:“公主的衣饰都很漂亮, 人长得更漂亮, 打扮起来一准儿光彩照人, 不过……公主呀,你明儿个真要单独见穆公子么?太后娘娘和陛下都吩咐过, 说公主身边绝对不能离人,奴婢怎么想 怎么都不安心……”从小看着季子珊长大的桂香女士,越往下说,表情就越杞人忧天。 “这里是王府,又不是大街,你有什么不安心的?”季子珊捡起几朵芬芳淋漓的花瓣,往额头、脸颊上头贴放,嗓音慵懒道,“再说了,穆公子又不是外人,他以后会是你们的驸马爷嘛,本公主想见见自 己的驸马,难道有什么不可以么?” 虽然公主说的句句有理,但桂香女士依旧表示很心累,公主这一出宫,可是愈发放飞自我了。 方才公主和五王爷一起逛园子,可不是单纯的散步消食,她根本就是在挑选私会地点来着,偏五王爷又管不住公主,俩人索性一起同流合污了,神呐,这是什么奇怪的走向,话说,作为公主的兄长, 五王爷不该为了公主的名声,坚决拒绝两人单独见面嘛,唉,王爷的底线呐,真不好评断。 再话说,今儿个中午,公主好像只是去乾明宫坐了坐的功夫,她家公主就变成有驸马的人了,嗯,当公主悄悄告诉她时,她的脑袋一下子就飘了…… 沐浴好后,季子珊滚进香喷喷的被窝,数着小绵羊入睡。 ——唉,没法子,她其实也有一点点认床。 次一日,晴光明媚,水波潋滟。 元宝小王爷已经是上班族了,在季子珊还拱在被窝里呼呼大睡时,他早就坐轿离府出门了,季子珊醒来之后,梳洗打扮妥当再用过早膳,就悠哉悠哉的去了昨日选好的私会地点,那是一座水上亭榭, 四面环水,唯有四条建在水上的廊道通向水亭中央,亭子里,已摆好一应的茶果点心,季子珊瞅了瞅,便摆手叫桂香离开:“等人来了,就把他带到这里。” 桂香脚底仿佛扎了根似挪不动,面带犹豫的叮嘱道:“那……那公主,你一个人在这里,可别淘气啊,这四面都是水……” “我一个人在这儿,淘气给谁看呐,放心,我会老老实实坐着,绝对不会乱攀乱爬的……”面对一脸操碎心表情的桂香女士,季子珊竖起两根手指保证道。 主子已经决定好的事情,桂香到底不敢多做劝说,随后,便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 桂香走后,季子珊坐到铺着锦布的石桌旁边,捡起一粒香瓜子慢慢剥着,剥好的瓜子仁并不自己吃,而是放到一旁干净的碟子里,季子珊剥啊剥,眼见瓜子仁已经堆成了一座小小山,季子珊正面对着 的廊道尽头,才终于走过来两个人,走在当前的引路宫女,正是桂香,后头跟着的高大身影,正是许久未见的穆淮谦。 把表情抽抽的穆淮谦引到亭子里后,桂香就无声的福礼告退了。 很快,亭子里就只剩下季子珊和穆淮谦两人,明媚粼粼的晴光滟水中,穆淮谦抱拳行礼道:“学生见过公主。”穆淮谦虽考中了武状元,但因还没有正式授官,目前还自称不了下官。 时气渐暖,穆淮谦穿着一身明蓝色的绸缎衣裳,腰束颜色稍浅的蓝色缀玉腰带,颇显身材挺拔,气质温润,季子珊双目一弯,笑道:“坐吧,我等你好久了。” 穆淮谦俊脸微红道:“谢公主。”他被引来这片湖上亭榭时,已观察过周围的环境,嗯,没有任何仆从在附近活动,又兼此处四面环水,根本无处藏身,所以,不管他们聊些什么做些什么,都不会叫人 听见看见,既然如此,穆淮谦也就不装模作样的表示‘他不敢了’,他小媳妇叫他坐下,他有什么不敢坐的。 “我不知道公主在王府等我,要是知道……”穆淮谦身姿端正的落座后,就开口解释道,昨日去穆府送帖子的侍卫,什么多余的话都没有说,他哪里能知道是桃花小公主又在约见他,所以,他是本着不让 王爷等他的准则才出发来王府,当看到内院的引路侍女是桃花小公主的宫女时,穆淮谦这才醒悟过来,“公主等了我很久么?真是抱歉……” 季子珊伸手一推,将盛着瓜子仁的碟子挪到穆淮谦跟前:“呶,这些瓜子都是我等你的时候剥的,你说久不久?” 望着那数量不菲的瓜子仁,穆淮谦嘴角抽抽道:“看来,我的确让公主久等了,以后不会了……”嗯,他决定,以后但凡是五王爷邀他,他就自动当成是桃花小公主在找他,“我以后会早些过来。” 季子珊笑眯眯道:“你把它们吃了吧,要不然,我不是白剥了嘛。” 穆淮谦面色尬尬道:“好吧。”说实话,这还是他头一次与桃花小公主单独同桌而坐,他心里还真有点紧张。 在穆淮谦抓起瓜子仁往嘴里塞时,季子珊伸手去拎茶壶,想给穆淮谦倒一杯热茶,穆淮谦见状,忙道:“公主,还是我自己来吧。”他本来打算去抢茶壶,爪子已经探出去了半茬,不过,在差点碰到桃 花小公主嫩生生的手背时,便又赶紧缩了回去,明明没有挨到桃花小公主的肌肤,穆淮谦仍感觉到耳根一热,热意蔓延,很快爬上了双颊。 “我不就给你倒杯茶嘛,你脸红什么?”季子珊倒出来一杯香气四溢的热茶后,一抬头,就瞅见穆淮谦满脸红霞,活似一株红艳艳的山丹丹花,当即忍俊不禁的促狭笑问,“嗨,穆淮谦,你这是在害羞么 ?” 穆淮谦抿了抿嘴唇:“……”他拒绝回答这个问题,他也很苦恼的好不,明明考试时都没这么紧张过。 见穆淮谦伪装成裹藏了珍珠的老蚌,季子珊眉眼弯弯的又问:“穆淮谦,你瞧我今天漂亮么?我为了见你,可是特意收拾一番的。”穆淮谦表现的如此纯情羞涩,季子珊就忍不住想调戏他一把。 这个问题还是可以回答的,于是,穆淮谦声若蚊蝇道:“……漂亮。”将满十三岁的桃花小公主,就像一朵含苞待放的灼灼桃花,也是唯一盛开在他心底的情花,他觉着,情人眼里出西施这句话特别有道 理,在他眼中,不管桃花小公主是淘气,还是端庄,他都瞧着她很漂亮,哪怕她现在貌似揣着一肚子坏水。 穆淮谦的声音虽低,但季子珊还是听清了的,不过,鉴于她正不安好心的使坏,她哪怕听见了,也故意当成没听到,她煞有其事的将手放到耳朵旁边,一本正经的表示道:“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第185章 坐在旁侧绣墩上的桃花小公主, 表示没听到他说啥, 穆淮谦想了一想, 也觉着刚才的蚊蝇之音, 确实太没有男子气概, 反正附近既没有耳朵也没有眼睛, 穆淮谦索性就豁出去了, 于是一扬嗓门,字正腔圆的朗 声道:“漂亮!” “那么大声做什么,震得我耳朵都疼了。”季子珊揉着耳孔, 又变成一幅抱怨神态。 穆淮谦表情微讪道:“……有么?” “没有,我逗你顽的。”季子珊话锋一转,忽又换成嬉皮笑脸的模样, 将倒好的热茶端到穆淮谦跟前, 捧腮笑道,“来, 喝杯茶吧。” 就这短短一会儿的功夫, 桃花小公主就给他变了三回脸, 穆淮谦被搞腾的心境都有些不稳了, 唉,他到底在紧张个毛啊, 在桃花小公主明眸含笑的目光中, 穆淮谦伸手端起茶盏喝水, 哎,还真别说, 这会儿 和桃花小公主单独相处着,他老觉着嗓子眼有点干,还有一点点痒,总想咳嗽一下啥的,是得喝杯茶润一润。 “哎,穆淮谦,你喜不喜欢我呀。”在穆淮谦咕嘟咕嘟大口喝茶时,季子珊忽然又蹦出来一个问题。 噗——穆淮谦被香茗呛的直接咳嗽道:“公主,我……我喜不喜欢你,你心里不清楚么?”他要是不喜欢桃花小公主,干嘛答应愿意当她的小驸马,咳声渐止后,穆淮谦正色道,“我喜欢公主,不过,公 主的年纪还小,现在还不宜求娶,等公主再长大一些,我会找我父亲上书求亲的。” “要是我母后和皇兄不答应呢?”季子珊轻眨眼睫问道。 穆淮谦眉峰轻皱的嘀咕道:“应该不会吧……”五王爷明明都给他露过口风了,他和桃花小公主的事情,陛下那里应该知道了的,陛下知道了太后娘娘难道会不知道?不管事情真相是如何,穆淮谦目色坚 定道,“除非公主真的下嫁给了别人,不然,我总是要争取一番的。” 季子珊定定看了穆淮谦半晌,然后又挤眉弄眼的问道:“穆淮谦,咱们都认识这么久了,你想不想摸一下我的手啊。” 穆淮谦震惊的瞪了瞪眼睛,脸颊泛红的嗫喏道:“公主,你我尚未成亲,哪能有肌肤之触,这不合礼法规矩的……”他想是想,但他有贼心没贼胆,要是叫陛下知道他偷偷摸公主的小手了,不知道会不会 一剑把他劈成一百八十份,在无媒无聘的前提下轻薄公主,他一定是不想活了。 “可是,我想摸一下你的手……”季子珊语不惊人死不休道,“你让不让我摸啊?” 穆淮谦抽了抽嘴角,桃花小公主倒是好胆色,居然想轻薄他……可她轻薄他,也变相的是他在轻薄她,所以,穆淮谦轻轻摇了摇头,红着脸拒绝道:“公主,现在不行的,等以后,我一定叫你摸个够。” 当下这幅场景,搞得好像一个女流氓在调戏良家少男,季子珊强忍捧腹大笑的冲动,提升调戏等级道:“我不想等以后,我现在就想摸你的手,你给句痛快话,到底给不给我摸?” 穆淮谦挣扎犹豫片刻后,到底伸出了一个大巴掌。 季子珊瞅着穆淮谦的左手掌,他是习武之人,手掌阔大,上头纹路分明,且生有几处薄茧,季子珊一抬右手,捉贴住穆淮谦的下手背,两人的肌肤相碰之后,穆淮谦明显的颤了一颤,季子珊抬起眼睛 ,只见穆淮谦脸红的仿佛要溢出血来,见他这幅羞涩模样,季子珊忍不住坏心眼的轻轻摩挲几下。 “……公主,你摸好了没有?”头一回被姑娘轻薄的穆淮谦,只觉头皮都快爆炸了。 季子珊哼哼两声:“没有,还早着呢。”说着,手腕一翻,又转贴到穆淮谦的掌心,穆淮谦的手掌干燥而温暖,且是季子珊的两个手大,季子珊把另一只手也拍上去,尔后叹气道,“唉,你的手太大了, 我两只手都握不住……喂,我已经摸完你了,你到底要不要回摸一下,我不叫你吃亏的。” 穆淮谦的左手就像砧板上的猪肉,被季子珊又是摸碰又是揉捏,在听到季子珊最后的问话时,穆淮谦一狠心,一瞪眼,就把右手摁了上去,将季子珊的一双小手拢在宽大的掌心,此时的他根本不知道 该说些什么,他只觉心脏砰砰砰跳的厉害,拢在掌心的小手,柔软娇嫩的好似剥了壳的鸡蛋。 “哎,穆淮谦,你摸我的时间,比我摸你的时间长哎……”在穆淮谦脑袋茫然乱糟的快变成一团浆糊时,季子珊脆丽的嗓音响了起来。 穆淮谦仿若受了惊的兔子,赶忙撤开自己的手,回神道:“公主恕罪,是我失礼了……” 季子珊懒洋洋的伏趴到石桌上,头上戴的金簪玉环随着她的动作,发出玲珑悦耳的声音,季子珊瞅着跟做了贼似的穆淮谦,低声笑道:“穆淮谦,我和你说件事啊。” “公主请讲。”穆淮谦深觉自己今天简直太丢人了。 季子珊目光平静道:“我母后和皇兄已知道你我的事了,他们说,只要我愿意,你乐意,就不会干涉我的选择……”在穆淮谦竖起耳朵细听之时,季子珊忽然话锋一转,又道,“不过,我皇兄视我如女, 他不舍得我早嫁,哪怕到婚龄了,也想多留我两三年,你愿意一直等着我么?” 穆淮谦轻轻吁了一口气,回道:“我愿意等公主的。”只要陛下同意把公主嫁给他,别的都好说。 季子珊笑了一笑,又特别八卦的问道:“穆淮谦,我问你,除了我,你有没有摸过别的姑娘的手?” 穆淮谦仔细想了一想,然后小心翼翼的问道:“以前带我侄女一起玩的时候摸过,这个算么?” “笨蛋!”季子珊白一眼穆淮谦,“以后继续保持,要是叫我知道你敢和别的姑娘纠缠不清,我就不要你了!”在穆淮谦张嘴欲言的时候,季子珊又慢慢道,“若是你以后真的喜欢上别的姑娘了,你也不用 怕惹我生气,你只要和我老实讲,咱们的事情还可以作罢,我母后和皇兄那里也不会怪你,当然,这种情况仅限我皇兄为我赐婚之前,若是赐婚之后,我会有一点点生气的。” 穆淮谦微露疑惑之色:“公主,你怎么了?为什么突然说这些……” “没什么,就是告诉你,若你打算和我过一辈子,就不要另生心思,我会不高兴的。”季子珊回道,她既选择了穆淮谦,便是想和他踏踏实实过一辈子的,若是他半途偷偷开了第二春,她伤心到肝肠寸 断那不可能,总归心里是会不痛快的。 穆淮谦微怔,随后浅浅微笑道:“不会的……”见季子珊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穆淮谦鬼使神差的抬起手,探摸向季子珊的鬓发,指尖下的发丝十分柔软,穆淮谦轻轻抚了几抚,温声保证道,“六年前, 我答应公主的时候,就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以后也不会忘的。” “你刚才不是说,没成亲前不能肌肤相碰,不合礼法规矩的嘛,你这会儿怎么明知故犯啦。”被顺毛的季子珊轻轻嘀咕道。 穆淮谦神色一滞,而后低声狡辩道:“没有外人看见,可以不算的……” 季子珊忽然满脸同情的表示道:“谁说没有人看见,你转过头看看。” 穆淮谦只觉心脏停跳了半拍,慢慢转动僵硬的脖子。 第186章 亭外风和日丽, 穆淮谦却怀着视死如归的心情……扭过头。 然而, 不只是他身后, 乃至更远的地方, 压根就没有什么人影。 穆淮谦几乎跳出胸腔子的小心脏, 唰的一下又落回胸口, 原来是虚惊一场啊, 穆淮谦倏然扭回头,却见方才神色无比正经的桃花小公主,已将脸埋在臂弯里, 双肩一下一下的抖个不停,穆淮谦此时的心情 堪称无比复杂,他真滴很想揍一顿桃花小公主的说:“公主, 你为什么骗我?” 闻言, 季子珊露出半幅明媚的脸颊,眉眼轻弯道:“你从进来亭子到现在, 一直紧张的不行, 我找你就是说说话, 又不是送你上断头台, 你老拘束个什么劲儿,所以, 我就开个玩笑, 想叫你放松放松。” “……还放松呢, 我差点没被你吓死。”穆淮谦心有余悸的抚着胸口,想是大受惊吓之后, 神经终于不再紧绷,穆淮谦都敢语气随意的吐槽季子珊了,以前,他都只敢在心里想一想的。 季子珊声音软软道:“放心啦,我刚才摸了你的手,你以后就是我的人了,就算被我小哥哥瞧到了,你也不用害怕,我会保护你的。” 穆淮谦脸绿的和豆沙包有一拼,语气艰难的嘀咕道:“……应该是你是我的人才对吧。” 季子珊的耳力甚好,对于穆淮谦的嘀咕反驳声,她只伸出去一只白嫩的小爪子,摇晃着冲他摆了又摆,语气柔柔的诱哄着:“哎,还想不想再摸一下啊。” 穆淮谦神色警惕的先扫视亭外一圈,尔后狗胆包天的握住季子珊的小手,摸揉了两下后,便赶紧丢开了,并摆出一本正经的交差态度:“嗯,摸完了。” 季子珊哈哈一笑,吐槽道:“真是个胆小鬼。” 穆淮谦又扫荡了一圈周遭环境,然后伸手拧一下季子珊的鼻子,语气亲昵的低声反驳道:“小坏蛋,我刚才真的差点被你吓死。”魂儿都快吓飞了好么,想了一想,穆淮谦还是正色的强调道,“公主,没 有成婚前,我们还是恪守礼节的好,不然……” 季子珊哼哼笑道:“你怕被当成轻薄浪子?” 穆淮谦老实点头道:“嗯。”当男女有私相授受之嫌时,到底是女子不知检点,还是男子轻薄浪荡,这是要具体情况具体分析的,就比如他和桃花小公主,若刚才之景真被五王爷瞧到,一准儿是他被骂 无耻轻薄之徒,说不定还得挨俩大嘴巴。 “好吧,保持距离就保持距离。”季子珊摇头晃脑了一番,才端起茶杯表示道,嗯,她都告诉穆淮谦木已成舟的消息了,穆淮谦还能保持理智,甚好,甚好。 同一时间,定国公府。 国公府的正院里,定国公夫人穿着一件家常的紫红色春裳,此刻正眉笼清愁的挨着榻几而坐,须臾,门外响起丫鬟的传报声:“三公子来了。” 定国公夫人忙收敛神色,抬头望向门口之处,不一会儿,就走进来一个长身玉立的少年,他穿着海水绿绣蝙蝠团纹的长袍,腰系缀玉的锦带,少年生得一派眉清目秀,满身的书卷气息,正是定国公府 三公子宁玉泽,定国公夫人见幼子过来,忙笑着招手道:“泽哥儿,快过来坐。” 宁玉泽先朝母亲行了礼,尔后才坐到榻几的另一侧,温声问道:“母亲找孩儿过来,是有什么事么?” 定国公夫人的神色微有迟疑,片刻后,才温声缓缓的开口道:“泽哥儿,你马上就要十七岁了,也到了成家立室的年纪,过一阵子,母亲会在府里办一场赏花宴,邀一些名门淑秀前来做客,到时……” 宁玉泽原本正安静温顺的听着,待定国公夫人提到要办赏花宴之后的话时,他突然脸色一白,无比震惊道:“不……不是,母亲,你不是说过,我以后可以娶公主表妹的么?为什么……”为什么突然就变 卦了,宁玉泽神色紧张的猜测道,“是因为我这回没有考上进士么?” 见儿子露出一脸六神无主的不解惊惶,定国公夫人忙安慰道:“不是,不是。” 幼子的学业一惯优秀,此回竟然杏榜无名,自然令人十分遗憾,她知道,儿子落榜之后,心情本就不大好,这时候本不该再提这事叫他的心情雪上加霜,可儿子已将满十七岁,婚姻大事哪能一直拖着 ,总是要挑明说的。 “那是为什么?”宁玉泽迫不及待的追问道。 很久很久之前,他每回前往宫里上学时,母亲都会叮嘱他,要在宫里好好读书习武,还要多亲近公主表妹,多陪她一起玩儿,公主表妹生的娇俏如花,性子又活泼可爱,他对她也是挺喜欢的,年岁渐 长后,母亲便悄悄和他提过,宁府是太后姑姑的娘家,他和公主表妹乃是中表之亲,又有一起长大青梅竹马的情分在,只要他学业优秀出类拔萃,必能和公主表妹共结连理…… 能和公主表妹一辈子相伴,他心里也是愿意的,所以他一边刻苦读书,一边等她长大。 可是,为什么突然之间,从母亲嘴里说出来的话……就变了呢? 在宁玉泽无法接受的目光中,定国公夫人扯着手里的帕子,低声解释道:“泽哥儿,你听母亲给你说,太后和陛下都瞧你挺好,就是……就是公主不愿意,母亲和你祖母都在宫里求过,太后说——公主 心里不情愿,她也不能逼着公主下嫁。” “这都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宁玉泽定了定神后,强作镇定的询问道。 定国公夫人满脸慈爱的温语道:“去年春天的事了,那时候,母亲想着公主还小,也许还有转圜的余地,又兼你后半年要参考秋闱,母亲不想搅乱你的心思,就一直没和你提……”说着,又轻轻叹了一口 气,才接着再道,“这一拖,就到了现在,这期间,母亲入宫时,太后也没有提过一字半句……泽哥儿,你别想着公主了,母亲再给你挑一个好姑娘。” 宁玉泽拧着眉头道:“公主有说,她为什么不愿意么?” “听太后的说法,依稀是公主只把你当哥哥,没有别的意思。”定国公夫人拧巴着手里的帕子,神色微微有些小恼火道,“公主有眼不识金镶玉,我儿莫非还娶不到贤妻不成?”再怎么说,宁家既是太后 的娘家,又是陛下的舅家,就凭这层关系,多的是名门世家想和宁家联姻。 定国公夫人瞧着沉默不语的幼子,轻轻握住他的手,低声劝慰道:“泽哥儿,你的年纪已耽误不得了,听娘的话,咱们再挑一门亲事,至于公主……你就当她是妹妹吧。”她虽然有点恼怒公主居然瞧不上 自己儿子,但她可没胆子和公主翻脸,公主是太后和陛下的掌中珠,她若怨恨上公主,岂不是在与皇家为敌,她还没那么失去理智。 听罢定国公夫人的谆谆和语,宁玉泽却一脸执拗的回道:“不。” 定国公夫人神色一惊,忙道:“泽哥儿,公主不是普通人家的姑娘,你可不许乱来啊,一个弄不好,可是会叫宁家和皇家生分的。”若是幼子敢闯下如此大祸,只怕丈夫饶不了幼子。 宁玉泽心头起伏不定,口内却回道:“母亲放心,儿子有分寸。” 第187章 当清晨的阳光洒落慈宁宫时, 元宝小王爷神采湛然的来寻惠安太后, 一张嘴便是打小报告的语气:“母后, 你可管管扇扇, 别叫她总往宫外蹿呐。”在惠安太后满是慈爱的目光中, 元宝小王爷既沧桑又心累道, “她都快野到天上去了, 我又管不住她……” “瞎说,扇扇昨儿个下午才去你府里,就这么一个晚上的功夫, 她能野到哪里去?再说了,她今儿个下午就会回来,这也值当你专门来找母后告状?”虽然小闺女的确淘气爱玩, 但惠安太后依旧维护着心 肝儿小宝贝。 元宝小王爷轻啧一声, 叹气道:“她只在我府里待一天,我就头疼的厉害, 她要是敢住上十天半个月, 我还不得被她气死啊。” “少埋汰你妹子, 你小时候去乾明宫读书, 隔三差五就偷偷把扇扇带过去,俩人亲的跟什么似的, 哦, 现在长大了, 倒成了冤家了,你妹子昨儿个还说想你了, 想去你府里探望探望你,你就在背后这么说她 啊。”惠安太后嗔瞪一眼元宝小王爷,略没好气道。 元宝小王爷呵呵笑道:“天知道她是去瞧我了,还是去私会她的……情郎了?”元宝小王爷抛出要报告的新鲜八卦。 “你这话什么意思?”惠安太后果然对元宝小王爷的后半句话上了心,“她到宫外是去见穆淮谦了?”这……这丫头。 元宝小王爷掉起书袋道:“然也。” “这丫头,果然是胆大心野了。”惠安太后微微凝眉道,“元宝,你给母后说清楚这事儿。” 元宝小王爷清了清嗓子:“为着我泄露了她的小秘密,我昨儿刚回府,她就和我打了一架,待她出过气了,就叫我帮她约穆淮谦,我不答应,她就掐着我的脖子,逼我给穆淮谦写请帖,唉……”元宝小王 爷这口气叹的那叫一个百转千回,“儿子是个没骨气的,只能屈服在扇扇小公主的威风之下……” 惠安太后无语的抽抽嘴角:在你妹子跟前,你什么时候有过骨气。 “就这还不算完,我招待她用了晚膳,小丫头又拖着我逛园子,说要选一处风景如画的地方约会,唔,她最后瞧上了我的汀香水榭,那地方好啊,四面环水,十分清静,咱们扇扇小公主可说了,她要单 独约见穆淮谦,还叫我中午迟点儿回王府,母后,您说说,扇扇她可不是要野上天了?”元宝小王爷吐槽完后,重申之前的意见。 惠安太后并没有勃然大怒,她只是轻轻蹙眉道:“这丫头,确实太胡闹了。”小闺女和穆淮谦是幼年相识,又彼此有意,两人真想见一面,也没什么打紧,只要规矩守礼就行,但是,摒开一众嬷嬷宫女 单独幽会,这便不大妥当了,“母后知道了,等她回来,母后一定说她。” 对于元宝小王爷告上来的黑状,惠安太后不仅受理了,并且也做出了处置,然而,元宝小王爷却苦巴着脸道:“可是,母后,扇扇又威胁我了,她说,若我还敢和母后偷偷讲,她就要和我绝交一年,这 一回可不是随便说说,小丫头和我立了字据,还摁了手印。” 惠安太后听罢,唇角不自觉的想扬起,强自按捺住笑意后,方闲闲的摊手道:“母后既然知道了,就不能坐视不理,一定得好好骂她一顿。” 元宝小王爷深觉自己就是个出力不讨好的典型,妹妹和穆淮谦单独见面的事儿,他不好隐瞒着惠安太后,可他如实上报了,太后亲妈又故意为难他,元宝小王爷觉着好心累的说,其实,他只想当一个 安静的美男子,偏小妹子老把他推上红娘的位置:“母后,皇兄都坑了我一回了,你可不能再害儿子当毁诺之人了,其实吧……” 日薄西山时,季子珊折返回皇宫里。 季子珊脚步轻快的走进慈宁宫时,只见圆圆大皇子双手抱着膝盖,正一动不动的蹲在一棵花树下,季子珊以为他又伤心的想起董皇后了,便一敛欢悦的神色,缓缓迈着步子上前,然而,当季子珊快靠 近圆圆大皇子时,他忽然转过头来,目中含喜的唤道:“姑姑,你回来啦?” 咦,原来不是在伤心啊……季子珊走近前去,也跟着蹲在地上,口内问道:“圆圆,你在这儿干什么呐。” 圆圆大皇子戳了戳地面,解释道:“我在看蚂蚁。” “蚂蚁?”季子珊定睛一瞧,可不是有两只蚂蚁在搬东西么,不由莞尔道,“你读书回来了,不说和你皇祖母说会儿话,反倒跑来这里瞧蚂蚁,还瞧得这么入神,你可真行,又不是三岁的小孩子了。” 圆圆大皇子自我辩解道:“不是,皇祖母不知道要和父皇商量什么,专门把我支出来的,我本想在院子里散散步,凑巧瞧到蚂蚁在搬东西,这才停这儿看看。” “那你继续看蚂蚁吧,姑姑去里头请个安。”季子珊摸一把圆圆大皇子的脑瓜子,然后就笑着走了。 寿康殿内,在圆圆大皇子告退离开后,惠安太后便说起元宝小王爷的四个伴读,穆淮谦考中了武状元,是可以直接授予官职的,姚得逸中了二甲进士,亦能安排进入衙门学习,唯有落榜的董致远和宁 玉泽尚无着落,惠安太后遂提议道:“这两个孩子,皇帝看能不能恩封他们一个职位?” 季子清陛下并未沉吟思虑,反而直接回道:“朕正有此意,打算等吏部安顿完这届的进士后再做安排。”这两个人,一个是皇后嫡弟,一个皇帝表弟,都是再正经不过的皇亲国戚,素有恩封职位的先例 。 惠安太后见季子清陛下已有考虑,便不再多加询问,改而说起今天听到的小报告,季子清陛下听罢小妹子干出来的事迹,一拧剑眉道:“这丫头真是……”却不知该骂她什么好。 小妹子情窦初开,想见一见心上人,似乎也没什么不妥,只不过,季子清陛下板着脸道:“不像话!她现在和穆淮谦无媒无聘的,偷偷见面成何体统?” 惠安太后先头已经生过气了,这会儿便平静许多:“咱们扇扇快十三岁了,穆淮谦也满十七岁了,皇帝瞧着,要不要先给他们赐个婚?”省得小闺女相中的驸马郎,还被别的人家惦记着,虽说大多数情 况下,公主都是及笄之后才赐婚,但凡事皆有例外嘛,“至于何时成婚,到时候再说。” 季子清陛下黑着脸道:“不赐。” “为什么?”惠安太后颇纳闷的瞧着皇帝长子。 季子清陛下板着锅底脸道:“扇扇还小呢,赐什么婚,再说了,朕的亲妹妹是那么好娶的么,叫那臭小子慢慢等着,朕还要再考察考察他。” 惠安太后盯了半晌使性子的皇帝长子,默默道:“随你吧。” 母子俩又说了一会儿别的闲话,就听守在外头的刘全顺传报季子珊回来了,在季子珊蹦蹦跳跳跑进寿康殿时,康王府的大门前停下两匹慢跑而来的骏马,当先穿着一身华服的公子,眉目清秀,身姿挺 拔,正是宁玉泽。 宁玉泽翻身下马后便拾阶而上,对王府的守门侍卫道:“我是定国公府的宁玉泽,有事求见五王爷。” 。 一听是定国公府的公子,守门侍卫哪敢怠慢,忙使人入内通传,并请宁玉泽在门房稍待。 落日镕金,洒落一地的明霞灿辉,美景如斯,宁玉泽却无意欣赏,他心里正堵闷的厉害,很想冲进宫去亲口问一问公主表妹,可是理智告诉他不可以,他只能先来寻五王爷。 “宁公子,王爷请你进去。”没过多久功夫,入内通传的人便回来了。 宁玉泽道一声‘有劳’便大步进门,待进了元宝小王爷所在的厅堂,自然是先作揖行礼,元宝小王爷打发幼妹和穆淮谦离开后,便慵懒清闲的歪着看书,此时见宁玉泽登门拜访,不觉惊讶含笑道:“玉泽 表哥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快坐吧。” “我冒昧来此,其实是……有事求王爷帮忙。”宁玉泽道谢落座后,端着侍女奉上的香茗温声道。 元宝小王爷眉峰轻挑道:“哦,所为何事?” 宁玉泽端着茶碗的手指一紧,在元宝小王爷探视寻究的目光中,他将茶碗慢慢放下,然后才低声开口道:“我想请王爷……帮我见一次公主。”公主表妹爱出宫玩的性子,他是知道的,五王爷如今迁居宫 外,公主肯定会来王府闲逛,只要五王爷愿意相助,他就能顺利见到公主。 元宝小王爷眸光微微一转,不置可否的问道:“玉泽表哥,无缘无故的,你见扇扇做什么?总得给我一个为什么要见她的说法吧。” 宁玉泽既选择来求助元宝小王爷,便没有隐瞒心思的打算,遂和盘托出道:“我今日从母亲那里得知……得知公主表妹不愿意嫁给我,我心悦她多年,所以想亲口问一问她,是不是我哪里不好,我知道 此举十分鲁莽……”可他也没有别的法子,皇宫并不是他想进就能进的地方,就算他打着探望太后姑姑的名义进去了,又怎么能保证顺利和公主表妹见面叙话,他不能冲动乱来的。 元宝小王爷沉默片刻,出言拒绝道:“这个忙,我不能帮。” 宁玉泽脸色一变,目露哀求道:“王爷,我知道,公主渐渐长大了,我哪怕是舅家表哥,也该守礼避嫌一些,可我真的有点不甘心,我就是想问一问她,就问她一次……”一直以来,他都以为自己会娶公 主表妹,何曾想过会有如此变数。 “玉泽表哥,你听我说。”元宝小王爷出声截断宁玉泽的话,正色道,“你便是见了扇扇也是徒劳,她……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小妹妹相中穆淮谦为驸马的事情迟早会曝光,宁玉泽终归是要知道的,他一 直遮着瞒着,也没什么意思。 宁玉泽心神一震,忙问:“是谁?”原来公主表妹已经有了意中人了么。 “你也认识,就是穆淮谦。”元宝小王爷语声缓缓道。 宁玉泽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脑子里乱糟糟一片:“竟然是……他?” 第188章 寿康殿里, 季子珊朝坐在榻桌两侧的惠安太后和季子清陛下各施一礼后, 就被季子清陛下伸手招到了身旁:“和你元宝哥哥的账算的如何了?”季子清陛下目光和煦的瞅着小妹妹, 强行摆出一幅随意问话的口 气, 他才不会承认自己不怀好意来着。 “都算清了, 他被我揍的痛哭流涕、抱头求饶、屁滚尿流……”季子珊特别不吝啬的甩出一堆四字成语。 惠安太后听幼女满嘴胡诌, 不由挑眉斥道:“扇扇!” 被太后亲妈警告性的剜了一眼, 季子珊忙刹车总结道:“总之,我又和元宝哥哥打了一架,还是我赢了!” 惠安太后只觉手掌痒痒, 很想把幼女揪到身边胖揍一顿,这小丫头,是把和兄长打架当成娱乐活动了么, 季子清陛下却不甚在意, 他最喜欢小妹妹这幅得意淘气的小表情,遂提起她一只小耳朵捏了捏, 又 温声询问道:“在外头这一天一夜, 过得可高兴舒服么?” “高兴是高兴, 就是睡得不怎么舒服, 我昨天数了好多只小绵羊才睡着。”唉,睡觉认床者的苦恼啊。 季子清陛下笑着建议道:“那你下回出宫玩, 是不是把你的床也得带上?” “好主意!”季子珊立时笑着恭维季子清陛下, “皇兄, 你可真是太英明了!”这一记龙屁,拍的季子清陛下眉心抽抽哭笑不得, 无语的惠安太后一个劲的腹诽‘英明个鬼’,说笑过罢,季子珊分外好奇的问道 ,“母后,你刚刚和皇兄说什么悄悄话呢,把圆圆都支到外头去了,那小伙子无聊的很,正蹲在外头瞧蚂蚁玩呢。” 惠安太后轻描淡写的表示:“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不许瞎打听。”这丫头还好意思问,若不是再一次答应了幼子,她非得揍一顿小闺女不可,真是越大越长本事了,居然敢私会情郎了都。 “不说就不说呗。”见惠安太后没有透漏给自己知道的意思,季子珊拔腿就跑了,“那我去和圆圆一起看蚂蚁了!” 季子珊风一般飘进来,又风一般飘出去,惠安太后无奈的叹气道:“唉,这丫头,真是一刻都闲不住,整天风风火火的跑来蹿去,真真是个长不大的孩子。” 季子清陛下随口回道:“长不大就长不大吧,有朕护着,她爱怎么玩就怎么玩。” 霞光渐黯,宁玉泽浑浑噩噩的走出康王府。 随行跟着的小厮已在门口候着,见自家三公子失魂落魄的走出来,忙牵马上前招呼道:“三公子。” 宁玉泽拽过缰绳,翻身上马,一扬鞭,策马离开,他真是没想到,原来公主表妹竟然喜欢穆淮谦,他和穆淮谦自幼相识,一起读书习武长大,十年相伴,情同手足,他什么都可以让,唯独公主表妹不 能让,那是他喜欢了好多年的小姑娘啊,风声呼啸着刮过耳颊,宁玉泽一路策马至穆府门前。 十年寒暑,宁玉泽常来穆府做客,穆府门房早就和宁玉泽混的脸熟了,见他动作利落的翻身下马,赶紧上前牵了缰绳,笑着招呼道:“宁三爷来啦,是寻我们二公子的吧,可不巧,二公子今儿出门了, 现在还没回府呢。” “他去哪儿啦?”宁玉泽强压波涛澎湃的思绪,神色平静的问道。 穆府门房笑呵呵道:“康王府昨儿个下了帖子,我们二公子晌午前就出门了。” 宁玉泽眉峰微蹙,他才从康王府出来,压根没见着穆淮谦,莫非他离了王府后又去了别的地方?宁玉泽正沉吟之际,远处忽响起一阵哒哒哒的马蹄声,宁玉泽循声望去,只见一匹高大英挺的骏马之上 ,坐着一个容貌温儒的白净少年,正是他要见的人,穆淮谦。 穆淮谦在家门前勒停骏马,一跃跳下道:“玉泽!你怎么在这儿?”他家小公主的生辰快到了,要求他送一件生辰礼物,他的小公主说了,不需要多贵重稀罕,但是得有一定的纪念意义,是以,穆淮谦 一离开康王府,就跑去珠宝店定做了一对儿桃花簪,咳咳,他至今对小媳妇想改名叫桃花的事情‘耿耿于怀’,她当时年纪小,恐怕早已忘记,可他还记得十分清楚,他想糗糗她。 心中抑郁非常,宁玉泽实在摆不出往日的笑脸,便僵硬着表情道:“有事问你。” 穆淮谦稍稍一怔,觉着宁玉泽有点不大对劲,便道:“那进来吧,咱们里面说去。” 宁玉泽也无意将此事搞得众人皆知,便一声不吭的进了穆家,穆大将军夫妇虽不在京城,但地势位置最好的正院仍是他们的,这些年虽无人居住,但每日都会仔细清扫整理,免得荒凉了人气儿,穆淮 谦的兄长穆淮策夫妇住在穆府东侧,其膝下子女的院落,也一并安排在附近,穆府西侧的一众地盘是留给穆淮谦的。 穆淮谦所住的院落,宁玉泽是常来的,两人去了他的内书房。 丫鬟奉上两盏热茶后便乖顺退下,只留两人在书房叙话,穆淮谦轻轻吹着热茶道:“玉泽,你要问我什么事?” 宁玉泽定定地瞧着穆淮谦,许是在北疆磨练一年的缘故,他的脸上已没什么少年稚气,充满了蓬勃朝烈的浓浓生机,像一口已开刃的宝剑,又像一把已满满拉开的弯弓,不可否认,这样神采飞扬的穆 淮谦,的确是引人注意招人眼球的,宁玉泽垂下眼睫,低声问道:“你今儿去见五王爷了?” 穆淮谦并未否认,如实回道:“不错。” “巧的很,我在来你这里之前,刚去见了五王爷。”宁玉泽的语速不急不缓,神色一派波澜不惊道,“并且,我从五王爷那里知道了一件事。” 穆淮谦眉心一跳,口内却跟着问道:“什么事?” 宁玉泽将身子瘫靠在大圈椅里,声音轻若尘埃道:“王爷告诉我,说公主心悦你,喜欢你。”当今陛下共有四个皇妹,大公主已然病故,二、三公主均已出阁成婚,还能随便心悦喜欢男人的便只剩四公 主了,宁玉泽抬起头,目光幽幽的盯着雕花彩梁,“我看着公主表妹一点点长大,很早就心悦喜欢她,可她却不喜欢我……”缓缓转过头去,宁玉泽一字一句的问道,“那你呢,你对公主也有如此心思么?” “我……”望着宁玉泽受伤难过的表情,穆淮谦硬着心肠道,“我也喜欢公主。”无关权势与地位,他是真的喜欢那个小姑娘,她并不温婉柔顺,整天淘气的像一只小猴子,小时候会偷偷塞他糖果吃,还敢 胆大无比的叫他当小驸马,长大了又敢放肆无礼的调戏他诓骗他,可他半点不觉厌烦,“喜欢她了好久。” 宁玉泽心口一窒,随口短促的冷笑两声:“这么说来,她有意,你有情,我是不是该说一声恭喜恭喜呐。” 穆淮谦沉默片刻,尔后开口道:“我很抱歉。”他是真的喜欢那个调皮捣蛋的小丫头,所以公主不能让。 “我对你说,公主有意于你,你竟半点不觉惊讶,莫非早就知道公主的心思了?”宁玉泽睨着嘴上说着抱歉、脸上却无半点退让之色的穆淮谦,心口忽有一团怒火熊熊烧起,在看到穆淮谦点头承认后, 宁玉泽再耐不住脾气,连连冷笑道,“好,真是好,呵呵……我现在在你眼里,是不是很可笑?明知公主对我无意,却还跑来你这里,巴着盼着你对公主无心……”那样的话,他就还有机会。 穆淮谦神色温和道:“我并无嘲笑你之意。”如果可以的话,他也不愿意叫宁玉泽伤心,可公主又不是一件东西,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有自己的思想感情,她喜欢他,他也喜欢她,他们两情相悦在一 起有什么不对,“若是……公主喜欢你,我也会伤心难过。” “然后呢?”宁玉泽斜眼看着表情平静的穆淮谦,“然后看着我们成亲生子、白头偕老?” 穆淮谦不答反问:“不然又该如何?暗地搞破坏耍心眼,坏了你的姻缘么?我穆淮谦再不济,也不至于干这么卑鄙无耻的事!男子汉大丈夫,自该能拿得起放得下。” 宁玉泽被堵的心口一酸,却尖锐刻薄的反驳道:“好话谁都会说,现在的可怜鬼是我,又不是你!” 穆淮谦叹气道:“所以,为了叫你心想事成,我就该放弃自己的姻缘么,换做是你,你会愿意么?” “我……”宁玉泽结巴的说不出话来,如果是他,虽然会感到很抱歉,但他也不愿意将心上人拱手相让,宁玉泽深深吸了一口气,眼眶微热道,“为什么偏偏是这样……” 宁玉泽浑身都是一股子无力的苦恼气息,穆淮谦瞧着心里也不好受:“咱们一起长大,关系匪浅,若是旁的事情,我都可以让给你,这一件……真的不行。” 斜阳已暮,房内尚未掌灯,两人再不开口说话后,屋子内便陷入了一种奇异的静寂状态,穆淮谦的心境不大平和,宁玉泽的心情却更是复杂,不安好心的去坏朋友的姻缘,他自问不屑去做,也不愿意 去做,可就此与公主表妹失之交臂一辈子,他又不甘不愿意难平,心里端的是纠结万分。 良久之后,宁玉泽倏然起身,撂下一句硬邦邦的话:“我以后再也不想见到你!” 第189章 宁玉泽离了穆府后, 只觉心里的闷气无处可撒, 怨公主表妹不喜欢他么, 似乎怨不着, 她喜欢谁瞧中谁, 是她自己的权利, 怨穆淮谦抢了他的心上人么, 似乎也怨不着,公主表妹又不是他的东西,何来抢走一 说, 宁玉泽骑在马上,一哒一哒的慢慢溜行,他现在就想见一见公主表妹, 问一句他到底哪里不好, 偏偏连这一件事,他也做不到, 王爷也……不肯帮他。 路过一处小酒馆时, 宁玉泽勒缰下马, 径直进了里头, 此举惊得随行小厮瞠目不已:“三公子,咱们还不回府么?这天儿都快黑了, 回晚了要挨夫人骂的……” “哪儿那么多废话!”宁玉泽烦躁的呵斥了小厮一顿。 随行小厮吐了吐舌头不敢吭了, 他拴了马进到小酒馆时, 只见自家三公子已一杯一杯的喝上了,他虽然肚子里没啥墨水, 但借酒浇愁这个词儿还是知道的,他小心翼翼的凑上去问道:“公子,你这是有什 么烦心事么?” “多嘴!”此事事关天家,更兼五王爷特别强调了,公主还未及笄,她和穆淮谦的事情尚处于保密状态,他不希望听到京城里议论满天飞,叫宁玉泽也管好自己的嘴。 随行小厮讪讪的闭了嘴,待在一旁没再吱声。 最后,在随行小厮的搀扶下,宁玉泽醉醺醺的回了家,此时夜色已深,定国公夫人心焦难耐,已派了几拨人出去找,当她看到儿子酒气熏天的归来时,又是心疼又是气怒,她心疼儿子前途感情双双受 挫,又气怒儿子作践自己的身子,亲自瞧着他安顿睡下后,定国公夫人才回了正院。 “泽哥儿睡下了?”定国公爷穿着缎子寝衣,靠坐在床头,凝眉问回来的定国公夫人。 定国公夫人坐到床边,一脸愁容道:“睡下了……”略沉默片刻后,才再次开口道,“老爷也瞧见了,我今儿才和泽哥儿提不能尚主之事,他就把自己弄成这幅模样,真是……”见定国公爷垂目不语,定国 公夫人还是有一点不死心,“咱们泽哥儿待公主一片赤诚,老爷就不能求太后和陛下再通融通融么?” “通融?怎么通融?我去和陛下说,泽哥儿为了公主喝得酩酊大醉,要是不叫他娶公主,他就难受的痛不欲生?”定国公爷一挑眉头,沉声反问道。 定国公夫人扭着帕子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这事儿的症结,都在公主身上,只要她不愿意,泽哥儿就是再讨太后陛下的欢心,那也是没戏的。”定国公爷表情沉静道,“泽哥儿年纪尚轻,有一点儿女情长的痴心思,也不足为奇,待日子久了,他 自己会想通的。” 定国公夫人见丈夫不肯出力使劲,只能闷声问道:“那赏花宴还办不办?泽哥儿现在这个情形,只怕也没什么心思相看姑娘……” 定国公爷拧眉道:“那就先不办,他何时想清楚了再说,他年纪又不算很大,耽搁一年半载的也无妨。” 定国公夫人答应了一声,又温声道:“老爷早点歇着吧,明儿还要早起上朝呢。” 定国公嗯了一声,先躺下睡了。 定国公夫人坐到菱花镜前,慢慢的摘着发上配饰,想起儿子醉酒后的哀态,她就心疼的厉害,她真是弄不明白了,她儿子到底哪里不好,怎么就不如公主的心意了,定国公夫人轻轻抚着耳畔的南珠坠 子,暗自思咐起来,要是公主能来宁府多走动走动,和儿子见面的机会多了,说不定会有些转机,毕竟,公主也还没订亲不是么。 至于邀公主过府的理由嘛,定国公夫人笑了一笑,这个倒是简单的很。 翌日,天气晴好,季子珊离开自己舒服的小床床,滚去慈宁宫给惠安太后请安:“还是我自己的床睡着舒坦,一觉到天亮。”季子珊挽着惠安太后的胳膊,笑嘻嘻道,“母后,皇兄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下朝 ,咱们先去用早膳吧,不等他了好不好?” “不好。”惠安太后拍一下闺女的小爪子,嗔道,“你皇兄真是白疼你了。” 季子珊揉揉自己的扁肚子,可怜巴巴道:“可我肚子饿了嘛。” 身边的榻桌上正好摆着一碟瓜子,惠安太后随手推过去,特别冷酷无情道:“呶,吃这个先垫垫。” 季子珊拿水汪汪的眸子盯了惠安太后一会儿,见惠安太后气定神闲的不改初衷,季子珊只能垂头丧气的去嗑瓜子,越来越觉着太后亲妈不爱她了肿么破,季子珊忧伤的嗑了十来颗瓜子时,圆圆大皇子 一身清爽的踏进殿内,他要早起练武,收拾好了才会来寿康殿用早饭。 “圆圆,你父皇还没下朝,你皇祖母不下令开饭,你要是饿的话,就来和姑姑一起嗑瓜子吧,你皇祖母只让咱们吃这个,别的都不许碰,连口茶都不给喝。”季子珊抱着瓜子碟儿,一幅生无可恋的颓丧 表情。 闻言,圆圆大皇子摸了摸脑瓜子,笑道:“我不饿。”他十分确定,他姑姑又在抹黑皇祖母的慈爱形象。 “可我饿的全身无力,连剥瓜子的力气都没了。”季子珊一朵娇花似卖惨道。 圆圆大皇子微微黑线道:“……那我替姑姑剥吧。”姑姑,你可以表现的再明显一点么。 惠安太后:“……”这真是唱戏的碰上敲锣的,真会搭配哟。 当季子清陛下下朝来到寿康殿时,就见长子端身坐着剥瓜子,他剥好的瓜子仁自己一个没吃,全塞给旁边摊开的爪子里了,这幅场景真是莫名的熟悉啊,曾几何时,他也这么给爪子的主人当牛做马过,时过境迁,好家伙,这会儿又使唤上他儿子了,季子清陛下清咳一声,正要开口说话,却见软趴在桌上的季子珊忽然抬起头来,朝他嗔怪道:“皇兄,你怎么才来啊?来了也不说吱个声,你知不知道我等 的你好苦啊。” 季子珊陛下嘴角一抽,你刚才的架势跟个祖宗一样,哪有半分苦等他的样子,撒谎之前也不先照照镜子:“……又怎么了你?” “你一直不回来,母后又不准开饭,我都饿坏了。”季子珊找皇帝老哥告太后亲妈的状。 这个状,季子清陛下还真不能受理,遂只能自揽责任道:“好,都怪皇兄,怪皇兄回来晚了,饿着了咱们的扇扇小公主,为示诚意,皇兄送你一件礼物行不行?” 圆圆大皇子在一旁默默唏嘘道:老爹啊,你的王霸之气呢,怎么一遇着小皇姑,就全部没了恁。 季子珊竖起一根纤白的食指,晃了两晃道:“一件不行,两件才够。” “嗨嗨嗨,小丫头,不许得寸进尺。”季子清陛下板着脸道。 季子珊气呼呼的瞪了季子清陛下一眼,指责道:“没!诚!意!” “小丫头就是难缠,活该母后饿着你。”被怒斥‘没诚意’,季子清陛下也恼了,随即一脸严厉的斥责道。 季子珊眨巴眨巴眼睛,低声哼哼道:“我元宝哥哥什么都愿意给我,连天上的星星,都想法子给我摘了下来,皇兄……哼,小气。” “给你做成星星的夜明珠,是皇兄给你元宝哥哥的!”季子清陛下黑着脸强调道。 季子珊望天道:“我不管是哪儿来的,我只知道,是我元宝哥哥送给我的。” 兄妹俩你一言我一语的争执不休,被无视的惠安太后冷哼一声:“圆圆,你陪皇祖母去用早膳,让这两个幼稚鬼吵着吧。”皇帝老爹被太后祖母戏称‘幼稚鬼’,圆圆大皇子想笑不敢笑,只能紧紧抿着嘴唇 ,颠颠的走到惠安太后身侧,扶着她离开这片闹土,一老一少离开殿内后,殿内的吵声仍然不止。 “嘿嘿,我英明睿智的皇兄啊,原来你在母后眼里,是一个幼稚鬼哎。”季子珊笑得别有一番嘲笑意味。 季子清陛下觉着,自己今儿个必须得辣手摧花一次,几天不打,这小妹子就敢爬到他头上撒野了,遂扬声唤道:“刘全顺,给朕拿鸡毛掸子过来!” 季子珊见季子清陛下似乎要动真格的,忙抱着脑袋窜了:“母后救命,皇兄又要打人啦!圆圆,快去拦着你的幼稚爹,别叫他打姑姑!” 季子清陛下站在原地,拧着眉头认真思考起来:他是不是应该考虑,早点让这个妹子去祸害她的驸马…… 第190章 在吏部安排完本届进士的职位后, 季子清陛下又额外恩封了两人官职, 董致远被他塞进了礼部, 宁玉泽被他放到了都察院, 把旨意说给镇国公和宁国公后的第二日, 镇国公太夫人就入宫谢恩来了。 “多谢太后和陛下惦记着那个不争气的小子, 臣妾铭感皇恩。”镇国公太夫人口内的‘不争气小子’, 说的就是董致远了。 董致远秋闱时就落了榜,若非季子清陛下额外施恩,他想正正经经混个文官, 起码要再等三年,所以,当承继公爵的长子把这个消息带给镇国公太夫人时, 她自然是高兴万分的。 惠安太后微笑的端庄而得体:“说来, 致远也是皇帝的小舅子,提携他一二也是应该的, 坐吧。” 幼子的四个伴读里, 穆淮谦中了武状元, 姚得逸中了二甲进士, 剩下的董致远和宁玉泽,一个是元后的娘家胞弟, 一个是她的娘家侄子, 要提携自该一起提携, 厚此薄彼了倒显得不大好看,不过, 入仕的台 阶给他们了,以后能走多高多远,却是要靠他们自己的本事了。 镇国公太夫人再次谢恩后,才规规矩矩的坐到绣墩上。 董皇后在世时,镇国公太夫人也算皇宫的常客,自打董皇后薨逝后,除了各府诰命要按规制入宫谢恩外,她就再没什么机会来皇宫了,哪怕大皇子是她的嫡亲外孙,但当后宫没有董家女时,她也与普 通的诰命臣妇无异,是以,镇国公太夫人谨慎的和惠安太后寒暄着,说着说着就把话题引到了故去的董皇后身上。 “……太后娘娘这般和气的人,偏我那姑娘无福,早早的去了……”说至伤心处时,镇国公太夫人眼泛泪花,拿帕子轻轻摁着眼角。 惠安太后慢慢撇着碧绿的茶叶,垂着眼睫低叹道:“年纪轻轻的,是可惜了。” 镇国公太夫人见惠安太后只简短的附和了几个字,明显不想和她多聊此事的态度,便赶紧展开笑颜,转了话题道:“素闻公主是太后娘娘的心肝宝贝,一时一刻也离不开,今儿怎么没见公主玉容?”自 己女儿那张感情牌打不通,镇国公太夫人自然赶紧祭出太后女儿这张牌,多夸夸公主,总是不会出错的。 “大皇子今儿不用读书,两人一大早就结伴去钓鱼了。”惠安太后呷了一口香茗,搁下茶盏后说道。 闻言,镇国公太夫人赶紧接话道:“公主既能替太后娘娘分忧,又这般照顾大皇子,真是个能干懂事的好姑娘……”官宦勋贵圈皆知,现在的宫廷事务,大多数都是由昭阳长公主掌理,但公主毕竟是要外 嫁出阁的,这后宫大权迟早要落在别人手里,一念及此,镇国公太夫人便试探着道,“公主如此蕙质兰心,将来也不知哪个有福气的能得了去。” 瞧当下这光景,董家女是没机会再入主凤仪宫了,她还留在府里的庶女,也没有合适的由头送到宫里,只怕也要变成一张废牌,如此这般,董家若想和皇家再结姻亲,就只能在公主身上做文章了。 惠安太后不动声色的笑道:“皇帝宝贝他小妹子,想叫她以后自己选个合心意的驸马。” 镇国公太夫人目光一闪,弯唇笑道:“陛下待公主当真是兄妹情深。” 昭阳长公主这般帝宠深厚,若她的致远能尚了公主,一是能重续和皇室的姻亲,二对致远的前程大有裨益,三嘛,也算是给大皇子的前途又加了一个臂力,陛下正当盛年,若是再娶继后,还不知有多 少艰辛险阻,有和陛下关系铁杆的公主镇着,大皇子以后的路也会走的轻松些。 惠安太后神色自若道:“公主出生时,皇帝自个儿还没孩子,难免多娇惯偏宠了些。”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唠着家常,正当惠安太后准备端茶送客时,殿外忽响起一道兴高采烈的呼喊声:“母后,我和圆圆钓鱼回来啦,你快出来猜猜,哪个是我钓的,哪个是圆圆钓的呗!”话音毕后,那 道娇嫩悦耳的嗓音又道,“放下,把两个鱼桶放这儿,圆圆,去请你皇祖母出来,这么好的天儿,老窝在殿里多闷啊……” “好嘞。”圆圆大皇子的声音听起来也甚为愉悦。 惠安太后站起身来,神色温柔道:“坐了这么会儿,正好出去散一散。”镇国公太夫人应了声是,才跟着惠安太后走出几步,就见圆圆大皇子一脸神采飞扬的走了进来,他本来是笑容盈面的,但在看到 镇国公太夫人的那一刻,笑意顿时一敛,不过,他很快又扬起笑脸朝惠安太后作揖行礼道,“孙儿见过皇祖母。” “好孩子,免礼吧。”圆圆大皇子是惠安太后的第一个孙子,又容貌生得像他皇帝老爹,惠安太后待他是真的十分喜欢疼爱,“和你姑姑一道玩儿,她有没有欺负捉弄你?有的话告诉祖母,祖母替你出气 。”小闺女的淘气性子,她可是了如指掌的,和她皇帝老哥吵架,和她元宝哥哥打架,都快变成家常便饭了,哦,当然,大孙子也未能幸免于难。 圆圆大皇子走至惠安太后身侧,扶住她的手臂笑道:“没有。” 他姑姑只是喜欢闹着玩儿,从来没有真的欺负过他,何况,他以前生病的时候,母后病着无力照顾他,祖母年纪大了受不得累,都是姑姑守在他的床边陪着他,所以,被姑姑捉弄一下有什么大不了的 ,他皇帝老爹还最喜欢被姑姑‘捉弄’了。 “皇祖母,走,去看看我和姑姑钓的鱼。”圆圆大皇子兴致勃勃的笑道。 此时的镇国公太夫人心里甚为难过,自己纵然比不得惠安太后,但也是大皇子嫡亲的外祖母呐,可这孩子一进门,就只和他太后祖母说说笑笑,完全将她这个外祖母抛在一旁不管不问:“臣妇见过大皇 子。”镇国公夫人一边伤心酸涩,一边给身为皇子的金贵外孙行礼道。 圆圆大皇子望着比太后祖母还年老的妇人,神情冷淡道:“太夫人免礼罢。”与见到普通诰命妇人时的态度无二,客气中带着疏离,有一种高高在上的尊贵淡然。 镇国公太夫人只觉心口唰的一下就凉了,皇后女儿在世时,大皇子每逢见了自己,虽没表现的多么亲近孺慕,但称呼从来都是唤她‘外祖母’,何曾这般生分见外的叫过她‘太夫人’,镇国公太夫人心口哇 凉哇凉时,圆圆大皇子已扶着惠安太后出去了,一出殿门,就瞧见身穿鹅黄色春衫的季子珊,正蹲在水桶边逗鱼顽。 “扇扇,你又调皮捣蛋了!”见小闺女将手浸在水桶里玩鱼,惠安太后额筋一抽,微微不悦的呵斥道。 季子珊笑嘻嘻的站起身:“我哪有调皮,刚刚就是摸了下鱼玩儿。”见惠安太后依旧不悦的怒视自己,似乎想来一出河东狮吼,这时,镇国公太夫人刚好从殿内跟了出来,季子珊看到她后,忙抢先开口 道,“咦,太夫人在啊。”董皇后入主凤仪宫十多年,身为季子清陛下的丈母娘,镇国公太夫人以前常来宫里的,季子珊和她十分脸熟。 镇国公夫人收拾好心情,赶忙朝季子珊行礼问好:“给公主请安,我家小子蒙陛下洪恩,入了礼部学习,今日特来宫里谢恩。” 季子珊不置可否的‘哦’了一声,董致远性子清高,目中无尘,虽然一张脸蛋生得特别漂亮,但完全引不起季子珊的兴趣,颜值再高又咋滴,脾性不合依旧是白搭,时至今日,季子珊还是觉着穆淮谦最合 她的心意,相貌周正文雅,文学造诣水准和她相近,既能吃到一处,又能聊到一处,自己还有立身之本,不必靠走关系开后门,挺好的,接下来的日子,就是和他加深交流,争取在婚前磨合好相处之道。 “母后,你快来猜,猜哪个桶里的鱼是我钓的?”季子珊和镇国公太夫人招呼一声后,便笑靥如花的哄太后亲妈高兴,“您要是猜对了,我今儿中午就给你煲鱼汤喝。” 惠安太后脱口便道:“哪用得着猜,多的肯定是你的。” “母后,你这么讲是什么意思嘛。”太后亲妈这话,季子珊有点不爱听。 惠安太后来回瞧着两桶大肥鱼,语气轻描淡写道:“你自个儿心里清楚。”小闺女和人比赛钓鱼,若是她一直领先倒还罢了,若是她一落后,什么坏招儿都往外使,她老人家都被坑过,她能不清楚么。 季子珊将脸一皱,闷闷的不高兴了。 圆圆大皇子插嘴笑道:“皇祖母,姑姑今儿运气好,孙儿的确输给了姑姑。” 惠安太后转过头,目光慈爱的摸了摸圆圆大皇子,温声笑嗔道:“你姑姑是什么捣蛋性子,皇祖母还能不知道,你呀,也别一昧让着她,明明长你一辈,反倒弄的你像个长辈,她像个长不大的孩子……” 祖孙三代一说笑起来便没完没了,好似一朵壁花的镇国公太夫人目光复杂的瞧着金贵外孙,这孩子到底是怎么了,纵算和太后公主亲近,也不必待她如此冷淡吧,亏她……一心为他忧为他愁。 第191章 待惠安太后赏看完从湖里钓出来的鱼, 圆圆大皇子朝惠安太后抱拳辞别道:“皇祖母, 孙儿休息好了, 想去演武场练练剑, 这就要走了, 午膳时再回来看您。” 惠安太后笑容慈和道:“好, 去吧, 注意分寸,别太累着自己。” 圆圆大皇子乖乖的‘嗯’了一声,又伸手去拉季子珊的袖子, 目光孺慕亲近道:“姑姑,你陪我一起去练剑呗。”因着季子清陛下的纵容,季子珊就跟个男孩子一样长大, 骑马她会、射箭她会、剑术她也会, 在圆圆大皇子起步学剑术时,闲极无聊的季子珊可没少一起当陪练。 季子珊摸着发间的金海棠缀蓝宝步摇, 拒绝道:“不去, 我得给你皇祖母煲鱼汤喝呢。” 圆圆大皇子的表情变得有点一言难尽, 他不好意思讲自家姑姑的厨艺实在不咋地, 只能道:“姑姑,术业有专攻, 煲汤煎饼是御厨们的事儿, 你是公主, 只用等着吃现成的就好了,何必往厨房里钻呢, 里面 又是烟火味,又是油熏味的,多呛鼻子啊,衣裳也熏的可难闻……”圆圆大皇子会知道的这么清楚,皆因他曾跟着季子珊去厨房里观光游览过一回。 “我钓了这么些鱼,怎么着也得让我做一条啊,不然我多亏呐。”季子珊的日子太清闲,去厨房练练厨艺,也算是在打发时光。 圆圆大皇子扁扁小嘴,真不想扒着小皇姑的耳朵吐槽她的厨艺哎,惠安太后瞧着一脸跃跃欲试的小闺女,嘴角一抽道:“扇扇,不许进厨房捣蛋,和圆圆再去逛逛吧。”自己这个小闺女委实奇葩,小时 候瞧着宫女扫地,她会上前抢走扫帚,自己抱着哗啦啦扫起来,可把她老人家郁闷坏了,皇帝长子问她为什么扫地,她笑嘻嘻的说好玩儿。 呵,现在又觉着做饭好玩了。 “而且,你煲出来的鱼汤,母后可不喝。”上一回她都尝过了,委实比御厨的手艺差远了,惠安太后觉着自己年纪大了,不能拿自己的肠胃开玩笑,遂拿眼神威胁起小闺女,“听话,不然,你懂的……” 圆圆大皇子在心里默默替惠安太后补上未尽之语——听话,不然,母后就叫你皇兄拿鸡毛掸子抽你一顿。 季子珊只好落下钻厨房的兴奋劲儿,不过,她贼心不死的盘算起来——哼,你不喝算了,她以后煲给她的小驸马喝。 见季子珊打消了下厨煲汤的念头,圆圆大皇子拖起季子珊就走:“姑姑,走啦,走啦,你不是说多活动活动,不容易长胖嘛,咱们刚刚坐了一个时辰,该舒展舒展筋骨了,你小心长胖啊……”两个充满青 春活力的少女少年携臂走了,一派富贵闲人姿态的惠安太后,也慢条斯理的笑道,“碧云,你陪哀家去御花园散一散。” 闻言,心思复杂的镇国公太夫人忙行礼告辞道:“不敢打搅太后雅兴,臣妾告退。” 惠安太后无意挽留,只颔首应好,镇国公太夫人遂跟着宫娥恭顺离开,待她走远了,惠安太后方问碧云嬷嬷:“碧云,你瞧哀家近来可有变胖?”人到中老年,不论男女,难免有发福之状,惠安太后容 貌秀美身材窈窕惯了,着实不想变成一个胖胖的丑老太太,是以,她格外注重保养。 “娘娘的身材好着呢。”碧云嬷嬷掩口笑回道。 惠安太后怀疑道:“真的?你可别为了叫哀家高兴,故意哄骗哀家?” 碧云嬷嬷不慌不忙的摆出证据:“自然是真的,前几天针工局来给娘娘量尺寸,可不和以前差不多么,再说了,若是娘娘真的发福变胖,公主难道还能瞧不出来?”公主整天和太后娘娘蹭蹭抱抱,肚子 上有没有多长二两肉,公主可是能摸出来的,但凡公主说太后娘娘长胖了,太后娘娘就会立马投入到减肉大业中。 惠安太后放下心来,这才道:“走吧,咱们去御花园转转。” 后宫里的演武场专为皇帝陛下而用,是以离乾明宫特别近,季子珊和圆圆大皇子一路说笑着去演武场时,压根没注意后头跟了一条大尾巴,两人到了演武场后,先去殿内更衣,之后各拎一把木剑去了 宽阔的练武场地,圆圆大皇子自觉剑术不精,压根不和季子珊对练,免得意外伤到她,季子珊同觉火候不足,亦不敢和圆圆大皇子对砍,万一砍错地方了肿么办。 所以,俩人各练各的,井水不犯河水。 在季子珊舞剑到呼吸急促时,一直隐匿在拐角口的季子清陛下施施然走了出来,他是批阅折子有些累所以出来逛逛,谁知,一出乾明宫的大门,就瞧见长子和幼妹亲昵并行的背影,反正闲来无事,季 子清陛下索性当了一回跟踪狂。 因练武的动作略大,故而季子珊摘了那支戴的金海棠步摇,只用玉簪金环束着头发,之前穿的鹅黄色薄款细纱裙装,也换成了贴身的蓝色衣裙,她当下的打扮瞧着十分简单利落,一点也不像个金尊玉 贵的公主,季子清陛下却不以为意,他早见惯了幼妹的这幅模样。 “花拳绣腿。”季子清陛下给了季子珊四字评价。 季子珊一听这四个字便炸了,当即双手捉剑,高高扬起道:“皇兄,我要和你一决高下,你比不比?!” 幼妹神采奕奕的朝自己抬着下巴,摆出一幅‘我想拿剑砍砍你’的架势,季子清不觉莞尔,伸出右手:“元昊,把剑拿来。” 圆圆大皇子赶紧奉上自己手里的木剑:呃,天塌啦,地陷啦,姑姑又要和老爹打架啦…… 见季子清陛下持剑应战,季子珊挥起长剑,气势汹汹的就冲砍上去,季子清陛下胳膊一抬,轻而易举的格挡下来,一击落败,季子珊手腕一转,改为拦腰横削的走势,季子清陛下身形一动,绕到了季 子珊身后,如此一来,季子珊自然又削了个空,现场围观的圆圆大皇子,兴致勃勃的瞅着场内之景,啧,他爹一脸轻松的好似在写字作画,反观她可怜的小姑姑,完全就是在被老爹逗着玩嘛。 季子清陛下自觉逗够了小妹子,便一剑挑飞了她的木剑,微笑着再度表示:“花拳绣腿。” 被言语目光双重鄙视的季子珊,气呼呼的一跺脚:“圆圆,你上!” 圆圆大皇子讪讪傻笑:他真滴知道啥叫大逆不道,而且,他也不敢大逆不道。 季子清陛下眸光一转,望向身子已经抽了条的长子,目光温和道:“元昊,你来,让父皇看看你的功夫有没有长劲。”季子清陛下政务繁多,亲自教导儿子的时间到底有限,所以,教学问的太傅、授武 艺的师傅等都是一应俱全的,季子清陛下最常做的事情,就是闲时抽查他的功课。 圆圆大皇子接过被刘全顺捡起递来的木剑,先朝季子清陛下行礼道:“父皇,儿臣冒犯了。”之后才持剑而上。 与故意逗弄小妹子玩不同,季子清陛下对圆圆大皇子可半点不放水,所以,季子珊才眨了两下眼睛的功夫,圆圆大皇子手里的剑就飞了,脖子上也被横了一把剑。 “还不如你姑姑的功夫好,好生练着吧。”季子清陛下撤回木剑,给了圆圆大皇子评价。 圆圆大皇子颇觉无言以对,只能心累的耷拉起脑袋:“儿臣谨记父皇教诲。” 季子珊纵算脸皮很厚,此时也被捧的十分心虚:“皇兄,你是不是太累啦,怎么眼神都不好使了……” 季子清陛下深深地默了一默,随手拽过季子珊的小辫子扯了几扯,板着脸道:“放肆!说谁眼神不好使呢!小丫头,皮又痒痒了不是……” 季子珊见势不妙,赶忙笑着改口:“皇兄,你生这么大气做什么,我说顺公公眼神不好使,又没说你……” 被祭出来顶缸的刘全顺:“……”谁见过这么厚颜无耻颠倒黑白的公主,更叫刘全顺公公心碎的是他家陛下主子,只听他居然顺着接话道,“唔,刘全顺是年纪大了,这两年跑个腿都不利索,眼神也愈发 不好使了……” 的确上了年纪的刘全顺尬尬低头:真是无妄之灾哟,一定是他站立的位置不对,他就应该站到公主后头,叫她瞧不见自己。 筋骨活动过了,嘴皮子也磨过了,季子清陛下拢拢袖子准备打道回宫,演武场的一行人见状,忙行礼恭送季子清陛下,暖阳柔媚,微风和煦,季子清陛下的心情实在不错,便左拧一下幼妹的耳朵,右 揉一下长子的脑瓜,最后丢下一句:“接着玩吧,朕走了。” “圆圆,你父皇真讨厌,老拧姑姑的耳朵。”季子珊捂着耳朵不高兴的抱怨。 被揉摸脑袋的圆圆大皇子一脸幸福:“姑姑,你别这么说,父皇喜欢姑姑,才对你这么亲近的。”至于不招他皇帝老爹待见的人,他再怎么把耳朵凑上去,他皇帝老哥也不屑一拧,恐怕还嫌脏手呢。 季子珊磨牙哼哼道:“那姑姑也喜欢你,若是拧一拧你的耳朵,你一定特别高兴喽。” 圆圆大皇子不好自打嘴巴,只能强装微笑脸:“高兴……” 季子珊嘿嘿一笑,就搓手霍霍的去‘欺负’圆圆大皇子了,季子清陛下才走到墙根拐角,就听见儿子的惨叫声,回过头去,只见幼妹拔萝卜似扯着长子的耳朵,长子像个委屈的小白兔,只是哼哼,却没有 反抗,季子清陛下看得轻嗤一声,尔后对身旁的刘全顺斥道:“你乐个什么劲儿。” 刘全顺赶紧低下头,装起隐形人。 不提季子珊和圆圆大皇子嘻嘻哈哈的玩闹着,再说镇国公太夫人,她乘着车轿回府的路上,一想起亲外孙的冷淡态度,心里就堵塞的难受,一路唉声叹气的回到镇国公府后,她便叫丫鬟去请小儿子董 致远过来,丈夫能干可靠,很得陛下重用,却偏偏命短走的早,长子只早些年随夫出征了一回,勉勉强强挣了点功绩,后头却没有多大建树了。 丈夫撒手走了,皇后女儿又红颜薄命,长子在朝廷上没多大份量,她不能不替董家多做打算。 以她儿子出众的文采品貌,配公主……应该还是够格的。 第192章 镇国公府, 董家。 “请恕孩儿不能从命。”董致远双眉微蹙, 明言拒绝了母亲的提议。 叫他去和五王爷攀关系, 进而对四公主献殷勤, 好让四公主愿意嫁给自己…… 他又不喜欢四公主, 娶一个祖宗回来干嘛。 董致远生得面容精致, 白皙秀美, 镇国公太夫人素来疼他若宝,从不舍得责骂他一句,如今, 哪怕他出言忤逆自己,镇国公太夫人仍压着脾气,耐心和蔼的劝说道:“娘何尝不知道, 公主来头大, 你以后若 是娶了她,难免要受委屈……” 不止儿子要好生敬着公主媳妇, 就连她这个婆婆, 也得好声好气的让着她。 董致远动了动嘴唇, 低声道:“那娘为何还……” “可此一时彼一时呀, 要是你爹还在,或者你大姐还在, 你想娶谁就娶谁, 娘统统都如你的心意。”因被圆圆大皇子冷淡的态度伤害到了, 镇国公太夫人心头的难受劲儿还没过,情绪一来, 便落下两行清泪,“但是,现在境况不同了,你大哥有勇无谋,性子又冲动鲁莽,撑不起来咱家的门面,致远,你想一想,你大姐没了,陛下迟早还会再立继后,娘要是不替家里打算,等再过几年,还不知会是什么光景呢 。” 董致远揪着眉毛道:“……就算如此,那也不一定非要娶公主啊,孩儿会努力光耀我董家门楣的。” “你这个傻小子哟,凭你自己单打独斗,你要多少年才能在官场上站稳脚跟?哪有人一路提携着升得快……”自打丈夫和皇后女儿接连过世,镇国公太夫人简直为董家快操碎了心,“咱们远的先不提,就说和你一起给王爷当伴读的四个人,穆家小子走的是武路,又考中了武状元,被陛下另眼相中直接放到军营里当起了将领,这是人家有本事,娘也不眼红他,再说姚家小子,他只中了二甲挂尾进士,怎么 就顺顺当当进了户部呢,还不是因为他有个当阁臣的祖父,你和宁家小子都没考中,怎么他就被安排进了都察院,你就只能进礼部呢……” 礼部说起来清贵,可不掌实权啊,哪有吏部、户部、刑部、兵部、都察院等这些衙门体面。 见董致远沉默着没吭声,镇国公太夫人举帕拭泪道:“还不是因为他是太后的侄子,陛下就格外厚待了一些,若是你姐姐还在,但凡替你说两句好话,你也不至于就去个礼部啊,老话说,人走茶凉,不 是没有道理的,致远啊,你姐姐离世还不足一年,陛下现在还能记着她的好,所以还想着伸手拉你一把,等再过几年,他还记不记得你是他的妻弟,都两说了……” 董致远闷着脑袋低声道:“娘说这么多,和我娶公主有什么干系,孩儿真的不喜欢公主。” 他已经……有喜欢的姑娘了。 “你这糊涂孩子,四公主是陛下和五王爷的胞妹,那是公主里头一份的尊贵,她又和大皇子关系亲近,你要是能娶到她,你想想以后……”镇国公太夫人循循善诱的说道。 若是儿子能娶到四公主,这朝天子时定然富贵不衰,儿子若能借助公主之力平步青云,对大皇子也算一大助力,等大皇子日后上位,董家作为新帝的母家,又有四公主这个姑母在,数十年的泼天富贵 依旧不在话下。 “……陛下最疼这个妹妹,你若成了陛下的妹夫,有什么好差事,他还能不紧着你先给?”镇国公太夫人拉过儿子的手,轻轻抚着道:“这可是惠及子孙后代的事儿,致远,你就听娘的话吧,陛下和太后 宠溺公主,才会凭她心意叫她自己挑驸马,娘今天也是凑巧,才得了这个消息,机会难得,你可得把握好,过了这个村,可没这个店了。” 身为董家的一份子,光耀董家门楣,他在所不辞,可是,董致远实在不愿意拿自己的姻缘换前程。 哪怕镇国公太夫人说得再入情入理,董致远的脸上依旧写满了拒绝之意:“娘,你就别费这个心思了,宁玉泽一早就爱慕公主,人家是表兄妹,又青梅竹马,怎么也不可能轮到我的……” “若是公主真的有意宁家小子,那怎么一点风声也没传出来?”镇国公太夫人不是没考虑过儿子可能会碰到的情敌,“若是公主真的已有意中人了,太后娘娘何必那样答我?依娘的意思,公主一准儿没看 上宁家小子。” 宁家小子她见过,虽然也长得五官端正,但和自己儿子的容姿一比,却是差了好多的,公主还是个天真少女,哪能不喜欢样貌更俊的少年郎,镇国公太夫人接着再道:“哪怕公主最后没挑上你,但也不 碍着你多和五王爷走动啊,你这孩子,自从不再去宫里读书,娘都没见你去拜访过五王爷。” 董致远摆出理由道:“王爷素爱清静,不喜出门,之前一直待在宫里,搬至王府后又每日去吏部报道,哪有什么空闲见我……” 镇国公太夫人额筋一蹦,语速微急道:“王爷再忙,难道还能忙过陛下?致远啊,你已经长大了,你父亲和姐姐都不在了,你大哥又靠不住,董家以后的希望,娘都寄在你身上了,王爷是什么人,你不 清楚?多少人想和他攀关系还攀不到呢,你呢,和他同窗近十年,早有交情,怎么也不能让这交情再断了啊。” 董致远神色颇有些不自在道:“我们四人里,就我一人连秋闱都没考过,我哪有脸去见王爷……”另外三人,中状元的中状元,中进士的中进士,再不济也是个举人,就他一个人,到现在还是个秀才。 “你没脸去见王爷,难道还等王爷主动来寻你不成?”见儿子始终冥顽不灵,镇国公太夫人终于忍不住动气了,“且把你的脸面放一放罢,你仔细想一想,到底是脸面重要,还是前程重要,王爷待在吏部 ,管的就是官员升降调动之事,你若和他亲近一些,他略动动口,有的是你的好处。” 董致远依旧抹不开面子:“我……” “行了,再过两日就是休沐日,你一会儿就去写帖子,说你要去拜访五王爷,到了那里,记着提提公主,先委婉说说你的心意,之后再见机行事。”镇国公太夫人第一次觉着儿子如此婆婆妈妈,心头一 火,索性就替他做了安排决定。 董致远犹豫片刻,终是开口道:“娘,去拜访五王爷可以,但是娶公主之事,恕儿子真的不能答应。” “为什么?!”镇国公太夫人真是要被这个儿子气死了,和王爷交情再深厚,终归也只是友交,哪有结成姻亲后的关系更稳固更可靠呢。 董致远鼓起勇气正色道:“大姐过世还不足一年,我原本想等明年再说的,既然娘提了,那我就厚颜讲了,我已经有喜欢的姑娘了,我只想娶她。” 镇国公太夫人微微一愣,随后蹙眉问道:“你说的是哪家姑娘?”很显然,儿子的心上人一定不是四公主。 董致远一咬牙,吐出心上人的身份:“仪萱大长公主的女儿,高三姑娘。” “不行!”镇国公太夫人在脑子里过了一遍高三姑娘的信息,就断然一口拒绝道。 董致远目露惊异道:“娘,高三姑娘纵然不如公主身份尊贵,但好歹是公府小姐,又是公主之后,你莫非还瞧不上人家?”叫董致远说,高三姑娘也算豪门顶级贵女了,她的母亲是皇室大长公主,父亲 又出身齐国公府,他能不能入仪萱大长公主的眼还不一定,怎么母亲反倒还瞧不上人家了。 “高三姑娘的家世是不低,但你不知道她家里的情况么,她那个胖大姐,都熬成三十多岁的老姑娘了,这辈子都别指望嫁出去了,还有她那个二姐,活脱脱一个搅家精,她嫁到韩国公府这些年,不敬公婆,欺辱妯娌,韩府二太太都快后悔死和仪萱大长公主结亲了,还有,她那两个兄弟,一个是过继来的,被大长公主放养着长大,眼瞧着是养废了,另一个亲生的,又是一幅病怏怏的弱身子……”对于儿子 相中的对象,镇国公太夫人想吐槽的简直不要太多。 董致远忍不住插嘴打断母亲的啰嗦唠叨:“娘,高三姑娘性子和顺,又擅诗文,和她姐姐不一样的。” “那也不行!两家结亲,又不只是你和她两个人的事情,家世品貌亲友一概都要细细琢磨的……”镇国公太夫人狠狠吐槽了一番,又苦口婆心的劝着儿子,“公主虽然身份高,但脾气很好呀,整天都笑呵 呵的,你大姐在宫里那么多年,可从没受过她什么气,致远,若公主跟高二姑娘一般的坏脾气,娘也不会逼你去亲近她呀。” 董致远依旧拒绝道:“娘,我真的不喜欢公主,我想娶高姑娘……”公主的性子说好听点,是活泼开朗,往难听了讲,简直就是疯疯癫癫,从小就跟个男孩子一样疯野,哪有半分女儿家的温婉娴静。 “致远,你是要气死娘么?”见儿子一个劲的拒绝接纳公主,镇国公太夫人忍不住泪从悲来,“那高三姑娘真不是良配,她家里的情况太复杂,你若是和她成了亲,借不到半分助力不说,只怕还得处处帮 衬她家……” 高驸马的身子近两年也垮了,仪萱大长公主因高龄生子,也是大病小病不断,等这两个长辈一倒,高三姑娘的娘家也不过是普通的公府旁支,更兼她那两个兄弟一个废一个弱,日后也成不了什么气候 ,结这门亲有什么用呐。 镇国公太夫人满心疲累道:“致远,算娘求求你了行不行,娘都这把年纪了啊,难道不想颐养天年么,可你大哥实在不成器啊,陛下以前有意重用他,谁知他把差事办的一团糟,陛下看在你姐姐的面子上,才没和他多做计较,但自那之后,却是再不用他了,若你大哥是个顶用的,娘何尝想让你做不愿意的事,娘把你宝贝这么大,难道忍心叫你不痛快么,可你也得为家里考虑考虑啊,就算尚不了公主, 也不能娶那扯后腿的!” 董致远被亲娘哭得心乱如麻,只能先敷衍着应道:“娘,你别生气,我试试……” 慈宁宫。 惠安太后宝贝疙瘩似搂着小闺女,爱不释手的摸着她的脸蛋,哎,年轻就是好啊,瞧这充满弹性光泽的肌肤,把惠安太后简直羡慕的不要不要的,被抚摸良久的季子珊鼓鼓脸颊道:“母后,你到底摸够 了没呀。” “这么嫩的小脸,母后摸不够。”惠安太后贴贴闺女的脸蛋,语气既亲昵又感慨。 坐在一旁饮茶的季子清陛下,觉着眼前之景有点辣眼,便开口道:“母后,扇扇都长大了,你别还一直把她当小丫头呀……”自己一开口,正卿卿我我的母亲和妹妹,顿时双双翻了自己一对儿大白眼,季 子清陛下不由微微黑线,默了一会儿,季子清陛下才又发声道,“母后,跟你说件事,前儿朕不是说叫玉泽去都察院么,今儿舅舅回我,说玉泽想再考一回会试。” 季子珊眨巴眨巴眼睛——也就是说,宁玉泽拒绝了他皇帝老哥的好意? 第193章 定国公府。 宁玉泽所住的听涛居里, 定国公夫人只觉心肝脾肺肾统统都快气炸了, 只见她痛心疾首的拍桌子怒道:“你你你……你这糊涂孩子, 陛下赐给你的差事, 你怎么能推拒了呢?!” 这几日, 定国公老夫人的身子不大好, 作为长媳, 定国公夫人自得在跟前侍疾,幼子得了入都察院的差事,她也是知道的, 谁知,婆婆的身子刚稳定下来,她正准备到宫里谢恩时, 却被丈夫告知, 幼子的 差事糊了,不是被人截走的, 而是他自己想拒的, 定国公夫人先和丈夫争辩了几句, 然后脚踩风火轮似杀进了听涛居。 这么大的事情, 父子两个居然没一个人和她提前打个招呼! 已是黄昏时分,最后的璀璨光色洒在桌案上, 映得摊开在桌上的书本白得发亮, 宁玉泽侍立在母亲座下, 身上沾染着一股子清雅的墨香,面对母亲的暴怒之色, 他语气十分平静的回道:“孩儿想凭自己的 本事入仕做官。” 定国公夫人表情一滞,忍不住反问道:“你能保证三年之后一定考中么?”若是确定能够高中,她倒不介意儿子再考一次。 宁玉泽并非满嘴大话口出狂妄之人,只道:“不能。”他只能保证自己全力以赴。 “你也知道不能保证?”定国公夫人拍案而起,直震得桌上的茶盏嗡嗡乱颤,压低着声音怒吼道,“泽哥儿啊,陛下有意用你,这才把你往都察院放,你可倒好,竟然求你爹给拒了,你到底有没有想过, 若你三年之后没考中,陛下心里会怎么瞧你!”顿了一顿,又忍不住埋怨起丈夫,“你爹也是胡来!” 宁玉泽神色冷淡道:“陛下怎么瞧我,我管不着。” “糊涂!你以后还要不要前程了?!”定国公夫人真是不知道儿子到底在想什么,这么好的机遇竟然说丢就丢。 宁玉泽垂眉回道:“母亲放心,纵算孩儿三年之后不高中,也不会待在家里混吃等死。” “你……”定国公夫人头疼万分的摔坐回椅子里,努力放柔声音道,“泽哥儿啊,娘知道,你为了公主的事情伤心,但伤心归伤心,你不能拿前途大事乱来啊。”儿子借酒浇愁的事情还没过去多久,定国公 夫人知他还没绕过弯来,便又柔语劝解道,“公主那里,也不是就没有转机了,娘会替你想法子的,可你得先把前程顾好啊……” 听母亲提及公主表妹,宁玉泽心口一闷,却淡淡道:“母亲不用费心了,已经……没用了。” 翌日,慈宁宫。 “……也不知泽哥儿到底在犯什么倔,陛下待他一片心意,他竟不识好歹的拒了。”寿康殿里,定国公夫人坐在绣墩上,一脸抱歉的瞧着惠安太后,“那两日母亲病着,臣妾一直侍候在床前,压根不知道 这小子干了这么大不敬的事情,求太后和陛下看在他年纪还轻的份上,可千万别怪罪他。” 惠安太后慢条斯理道:“不碍事的,他想自己正经考上来也行,以后便是身居高位了,也没人能置喙说嘴,他年纪还小,再过三年,左不过才二十岁,也耽搁不了什么……母亲可大安了?”宁玉泽拒官的 事儿,在惠安太后看来,压根不是什么大事,晚辈有心自己上进奋发,难道她还会阻拦不成,她巴不得娘家晚辈都是凭自己本事挣功名。 见惠安太后问起定国公老夫人,定国公夫人赶紧回道:“大安了,昨儿个已经下床走动了,在院子里绕了好几圈,都没觉着累呢。” 定国公夫人能在惠安太后跟前颇有体面,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她把婆婆服侍的周周到到,不叫待在宫里的惠安太后操心。 “那就好。”惠安太后松了一口气,语气温雅道,“哀家不便经常出宫,有劳你多照顾母亲了。” 定国公夫人恭顺回道:“臣妾是宁家的媳妇,这本就是分内之事,娘娘言重了。”略顿一顿,定国公夫人又道,“娘娘不便回府探望母亲,却遣了五王爷过来,母亲见了五王爷,心里十分欢喜,直拉着五 王爷问娘娘和公主呢。” 惠安太后道:“元宝如今住在宫外,他去哪里都方便些,扇扇本来吵着也想出宫,被皇帝拦下了。” 定国公夫人忍不住问道:“……这是为何呀?”要知道,旁的人再怎么如何,也不一定能劳动公主大驾,只有老夫人的贵重份量,才能叫惠安太后允许公主出宫,她之前打定邀请公主过府的缘由,也就是 指着老夫人的,陛下为什么……要拦着公主去探望老夫人呢,这个问题……很关键。 “陪大皇子练剑时闪着腰了。”惠安太后微微黑线道。 原来是这个缘故……定国公夫人心口一松,脸上却赶紧表露出一幅关怀的神情:“公主真是太不小心了,现在没有大碍了吧。” “就是用力猛了点,扭了一下,御医说没什么大碍,扇扇也说没哪里不舒服,偏皇帝和大皇子较劲儿,一定要她歇养几日。”惠安太后自认为也疼女若宝,然而,面对皇帝父子俩的双口一词,惠安太后 也是醉的不行,搞得她跟个后娘一样,“待过了这两天,元宝会带着扇扇再过府一趟。” 定国公夫人神色一喜,忙道:“臣妾一回去,就告诉母亲知道,她老人家就公主这一个外孙女,喜欢的跟什么似的。” 两日后,季子珊和元宝小王爷挤在车厢里,一块前往定国公府。 元宝小王爷睨着双手捧腮的季子珊,递过去一杯温茶:“……腰还疼么?喝杯茶吧。” 季子珊白元宝小王爷一眼,伸手接过小茶盅:“就是刚扭着的时候疼了一下,后面压根没事儿。” “那你干嘛这幅苦大仇深的样子?”元宝小王爷手肘撑桌,手掌支着下颌,神情慵懒道。 季子珊吸溜了一口清香花茶,闷闷的表示:“今儿个出宫又见不着我的驸马郎……”如今,穆淮谦也是正经的官身了,早已到军营去走马上任,新官上任三把火,除了逢十的休沐日,他平素压根不大回京 城里头,这叫想和穆淮谦培养感情的季子珊有点不爽,这古代的休假制度真是太苛刻了,一个月才能休息三天,神呐。 “八字还没一撇呢,就驸马郎驸马郎的叫上了,小丫头真是不害臊。”元宝小王爷瞧着一脸相思模样的小妹妹,忍不住吐槽起来。 季子珊朝元宝小王爷一扬脸,龇牙道:“就不害臊,反正他已经是我盘里炒熟的豆芽,我锅里煮熟的鸭子,迟早都是我的人,哪像你啊,连个媳妇都讨不到。” 其实,想给元宝小王爷当媳妇的人很多,根本问题是元宝小王爷想娶媳妇的兴致不够高,惠安太后本来想相看相看姚得逸的妹子,谁知刚好赶上董皇后病重过世,如此一来免不了要再耽搁小一年,董 皇后毕竟是长嫂,起码得等到她周年祭后,才好操办元宝小王爷的婚姻大事。 元宝小王爷默了一默,觉着小妹妹显摆的嘴脸特别可恶。 “扇扇,有件事得提醒你一下。”元宝小王爷忍住去揪小妹妹辫子的冲动,忽然一脸认真的开口道。 季子珊捧着小茶盅道:“说。” 元宝小王爷便将宁玉泽曾上门寻他的事情讲了一遭,闻言,季子珊微蹙秀眉道:“哦,我知道了。” “你就这个反应?”元宝小王爷挑了挑眉毛,目光微奇道。 季子珊略没好气道:“那我该有什么反应,说我不喜欢穆淮谦了,又瞧上玉泽表哥了?”搁下手里的小茶盅,季子珊又双手捧托起腮颊,“难不成因为他喜欢我,我却不喜欢他,我就欠了他什么不成?元 宝哥,这京城里不知道有多少姑娘想嫁给你,但你以后的王妃只有一个,难道你会因为别的姑娘未能心想事成,就对她们心怀愧意么?” 元宝小王爷莞尔:“自然不会。” “那不就结了,你总不能因为玉泽表哥对我有意,就叫我弃了穆淮谦吧。”季子珊摇头晃脑道,“元宝哥,那些想嫁给你却不能得偿所愿的姑娘,她们可能会伤心失望一时,但总有一天会嫁给别的男人, 玉泽表哥也是如此,他迟早会娶别的姑娘为妻,日子久了,谁还记得以前呐。” 元宝小王爷颔首道:“正是因为如此,我才不帮玉泽表哥见你。”反正见了也是白见,平白叫小妹妹烦心,又叫宁玉泽再多受一重打击,何必多此一举呢,“这回去看外祖母,若是玉泽表哥想趁此机会和 你聊谈,我会替你挡着的。” “谢谢你哦,元宝哥,你可真好。”季子珊毫不吝啬甜言蜜语捧夸元宝小王爷,她瞧中喜欢的人,他替她周到安排,她不想理会的麻烦,他替她遮拦阻挡,真是一枚超级好哥哥。 元宝小王爷目光和煦道:“你是我妹妹,我不对你好,还能对谁好?唔,就是不知道玉泽表哥会不会因为此事,和你的驸马郎闹别扭啊。” 季子珊眨巴眨巴眼睛,这话的意思是说,宁玉泽和穆淮谦会因为她……反目么? 呃,她没打算做祸水啊…… 第194章 四月的清晨, 气温宜人, 馥郁的花香透窗而入, 沁入宁玉泽的鼻端。 他刚刚起床, 身上还穿着宽松的雪锻寝衣, 清新的空气蔓入鼻尖, 叫他微黯的心情稍稍光亮一些, 那日大醉一场后,他想了许多许多事情,有缅怀小时候的, 也有畅想未来的,想来想去,最后只觉自己无 聊可笑, 再追忆过去展望未来又有何用, 都与他目前的处境没有干系啊。 宁玉泽在窗前站了一会儿,才折身回到床边的衣架处。 漆红的木架上搭着一件崭新的蓝色绸袍, 上头刻着银白色的细碎百竹纹, 这是母亲特意叮嘱他今天穿的新衣, 说是穿得鲜亮精神些, 会提升公主表妹的好感。 还提升什么好感,他若不识趣的再在公主表妹跟前乱晃, 只怕会叫五王爷和公主表妹通通心生厌烦, 五王爷很疼爱自己的妹妹, 只想叫她天天都高兴快活,哪里愿意见到他去骚扰公主表妹, 至于公主表妹 ,她已经有了喜欢的人,自己再去倾诉衷肠,只怕会让她十分烦恼。 宁玉泽的手指在新衣上轻轻划过,最终去衣柜里取了一件天青色的薄绸长衫。 何必去讨人嫌呢…… 宁玉泽换过衣裳,也不用早膳,径直就往府门口去了,随行小厮小心打探道:“公子,听说王爷和公主今天会来咱们府里,你不留在府里待客么,这一大清早的,您是要去哪里呀?” “出城。”宁玉泽言简意赅道。 随行小厮更迷糊了:“出城干什么啊?” 宁玉泽瞧着一望无际的蓝色天空,微微笑叹道:“出城逛逛。”那日,他去见穆淮谦时满心愤懑,离开之际,口不择言的留下一句‘我以后再也不想见到你’,这些天心境平复下来后,他觉着自己挺混蛋的 ,他与公主表妹之间无媒无聘,更无彼此相许的口头约定,一切不过是他的一厢情愿,穆淮谦根本称不上强行插足或者横刀夺爱,他哪有什么资格指责他。 唉,还是找他赔礼道歉去吧。 宁玉泽一扬鞭,策马奔向穆淮谦所在的军营,当朝阳升起时,宁玉泽已站在大营之前,军营乃是重地,闲杂人等不得擅入,宁玉泽自报了家门,又言明是来找穆淮谦,守门兵士见他衣饰华贵,又一身 磊落的气质,没有任何为难之举,就替他一层层通报了进去。 过了不久,宁玉泽就见一个穿着盔甲皮靴的高大人影走出军营,十年好友加同窗,宁玉泽对穆淮谦的相貌自然分外熟悉,见他面含喜色的快走至身前,宁玉泽微抿嘴唇,低声道:“淮谦,我来向你道歉 ,那一日……” 定国公府。 宁玉泽一大清早就跑了个无影无踪,着实把定国公夫人气了个仰倒,这个臭小子,好容易有了面见公主的机会,他倒撂挑子跑了,真是气晕她了,偏偏小厮只知道他出城了,至于具体去了何处,却没 个详细说法,定国公夫人想派人去找,都不知道该往何处去寻。 是以,当季子珊和元宝小王爷到达定国公府后,定国公夫人僵硬着一张笑脸致歉道:“泽哥儿今天有要事,一大清早就出门了,等他回来,我叫他去给王爷公主赔礼,还望王爷公主今儿个别怪罪他。” “说什么怪罪不怪罪的话,本王与公主今日前来是探老夫人的,玉泽表哥有事尽可去忙,无碍的。”面对定国公夫人既热情又抱歉的神色,元宝小王爷摆出一幅温和有礼的疏离态度,至于宁玉泽是因赌 气外出、还是为避嫌躲开,对元宝小王爷而言并无多大区别,只要不让小妹妹烦心就好。 此时身在宫外,季子珊知道得维护形象,故而她摆出公主该有的端贵姿态,口吻矜持道:“大舅母多虑了。” 元宝小王爷瞥一眼温婉闺秀做派的小妹子,眼角微微一抽——刚才在车里一言不合就掐他胳膊的也不知道是谁。 季子珊微微挑衅的回瞪一眼——她就是可能装了,咋滴。 见过礼后,一行人拥着季子珊和元宝小王爷往老夫人的院子行去,今天并非休沐之日,宁府上下的老小爷们,但凡身上担有差事的,都已经去衙门报到办差了,剩下的宁府公子,不是年纪小,就是身 份低,根本不宜在贵客前头露脸,所以,今日主流的迎客队伍,就是由宁府三位夫人和二少奶奶组成的阵列了。 特殊贵客在前,宁府女眷不敢随意乱插话,只有定国公夫人间或提一些老夫人的事情,至于宁二、宁三以及二少奶奶,都特别安静守礼的跟在一旁。 到了老夫人院里,元宝小王爷坐到罗汉床一侧,季子珊则和老夫人挨坐在另一侧,喜笑颜开道:“外祖母,你瞧我又长高了没?” 定国公老夫人眯着已经昏花的老眼,笑得合不拢嘴道:“高了,我们小公主都长成大姑娘啦,哎吆,瞧瞧这小脸,比太后娘娘年轻的时候还俊……” 元宝小王爷吹着热茶,一脸闲适的笑而不语,至于在屋里陪坐的一众女眷,纷纷笑着恭维季子珊貌美无双,话匣子打开后,屋子里的氛围便热闹起来,定国公夫人仍有意叫儿子尚主,言谈举止间便待 季子珊特别亲厚,宁二夫人虽也热情殷勤,却表现的含蓄不少,原因无它,她又没有儿子可以扒上公主这根高枝儿。 宁二夫人乃是宁二老爷的继室,过府至今,只生了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儿。 大女儿与五王爷年龄相仿,偏偏不得五王爷的青眼,无缘王妃之位,遂只能另觅别家的儿郎,托定国公府门第的福,长女嫁的还算不错,她心里也算安慰,如今,小女儿也快长成,她的亲事却还飘着 。 宁二夫人冷眼瞧着待公主分外亲热的长嫂,她的长女嫁不成五王爷,长嫂的幼子只怕……也娶不到公主。 非她无端猜测,都是住在一个大宅院里的,有些事情瞒得过外人,却瞒不过自家人,叫她说,老夫人百年之后,这国公府的家业荣光都是长房的,长嫂的长子日后能袭爵,又一心盘算着叫幼子尚主, 这天下的美事儿,哪能都落到她头上去啊,宁二夫人的目光不由悄悄打量着五王爷—— 唇红齿白,五官精秀,端的是生了一幅好样貌,又兼身份尊贵,脾气温和,着实是个佳婿人选。 可惜了,五王爷不仅对大女儿没兴趣,对小女儿同样没兴致。 宁二夫人端起桌上的茶碗,轻轻垂下眼帘,关于小女儿的亲事,其实她有一个很大胆的想法,皇后薨逝,中宫空缺,不知道她的小女儿有没有那个凤命,能长翅一展,直入云霄,若是宫里的太后娘娘 肯抬举娘家的姑娘,这事儿便大有可能,毕竟,宁府里适龄的待嫁姑娘,也只有她的小女儿。 季子珊可不知道他们兄妹三个,此时都是世人眼里的香饽饽,她和元宝小王爷陪定国公老夫人用过午膳,就打道回宫去了。 宁玉泽约摸着五王爷和公主表妹走了,这才慢悠悠的骑马回府,一进门,迎接他的便是定国公夫人的冷脸:“臭小子,你不知道今儿是什么日子么,一大清早的去哪里了?” “出城逛逛。”宁玉泽微垂眼睫,神色平静道。 定国公夫人额筋一抽,压低声音问道:“泽哥儿,难道你不想娶公主了么?公主驾临府里,你不表现给她看,她怎么知道你的一片心意?” 宁玉泽微拧眉峰,口气冷淡道:“娘,我已经说过了,不用再费心思了。” 定国公夫人一脸匪夷所思的盯着宁玉泽,语气略冲道:“你这孩子,说什么傻话呢,公主又还没有订下亲事,你多努力表现一下,万一能成呢。” 五王爷说过,公主表妹心仪穆淮谦的事情,万万不许随便张扬,因他是舅家表哥,又是一起长大的情分,五王爷这才不忍欺瞒他,宁玉泽既然亲口答应了,自然要做到守口如瓶,哪怕面对他的亲娘, 他也不会胡乱透漏出去:“娘,我已经想通了,公主是金枝玉叶,她既不喜欢我,自有她的眼光和道理,你以后也别再提这些事了,就这么着吧,我回书房温书去了。”说完,就行礼告退。 定国公夫人张了张嘴:“泽哥儿,你……” 宁玉泽顿下脚步,又转回头:“娘且放心,我以后也不会喝得烂醉,再叫你担心了,至于我的……亲事,晚些时候再说吧,我现在不想理会这些。” 幼子身姿挺拔的离去,定国公夫人十分头疼的扶额,这个傻小子到底想通了什么,公主芳心未许,她现在不喜欢你,不代表以后也不喜欢你啊,宁家和皇室沾着亲戚关系,这可是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机 会啊,怎么这个傻小子忽然就放弃了呢,他没那个心意了,光她一人使劲顶什么用啊。 元宝小王爷完完整整的把小妹妹接出皇宫,又完好无损的把她送回去,彼时,惠安太后午睡未醒,兄妹俩也不打扰她,各自挑选了一间卧房,就滚进床铺里呼呼大睡。 季子珊一觉睡到金乌西坠,神情迷瞪的眨眨眼睛后,才揉着头发坐起身来。 守在落地罩外的桂香,想是听到了屋里的动静,便轻手轻脚的走进来,见季子珊目光呆滞的坐在床上,不由笑着问道:“公主可是睡醒了?” 季子珊木木的点点头,问道:“我元宝哥呢?他那个大懒虫是不是还在睡觉?” 桂香可不敢称五王爷叫什么大懒虫,只抿着嘴笑道:“哪儿啦,五王爷早就睡醒了,这会儿怕是在乾明宫和陛下下棋呢。” 季子珊揉着脑袋,语出抱怨道:“我怎么睡这么久啊。” 桂香弯腰去扶季子珊,笑容温柔道:“许是公主今天出宫玩的有些累吧,公主,起来梳洗一下吧,太后娘娘那儿刚洗了一盘杏子,才打发人来说,让公主醒了去寿康殿吃果子呢。” 季子珊尚未完全清醒,脸上还挂着懵懵的睡意,不过,这一点也不妨碍她愣愣的点头:“哦。” 梳洗换衣过罢,季子珊陪惠安太后说聊片刻,从那儿顺了三个小黄杏,就往乾明宫溜达去了,季子清陛下和元宝小王爷正在窗下对弈,只有刘全顺满面春风的迎接季子珊,季子珊顺手拿的杏子只吃了 两个,剩下的一个便转手给了刘全顺:“顺公公,你去外头吃果子吧,我替你看着里面,不管是端茶还是续水,我都替你包了。” 刘全顺心里感动的想哭,却偷偷瞄了一眼自己的正经主子,口内连声称道:“公主说笑了,这种粗活怎能劳动公主大驾,奴才反倒躲在一边偷懒……” 季子珊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这有的人呀,就是吃硬不吃软—— 高高扬起一只粉嫩嫩的肉拳头,季子珊摆出凶神恶煞之状:“谁和你说笑了!你出不出去——”说着,就晃了晃自己的小拳头,语出威胁道,“我告诉你,我打你可是会震疼我自己的,你是不是想挨我皇 兄的骂?” 刘全顺无语的抽抽嘴角,最后只能含着两泡眼泪告退出去,就陛下主子那个特别偏的偏心眼儿,哪怕公主轻轻给了他一拳,只要她嚷嚷手疼,陛下肯定会是非不分的骂他一顿,嘤。 打发走了刘全顺,季子珊正要朝专心对弈的两人开进,却听季子清陛下轻喝一声:“站住,不许过来捣蛋!” 季子珊顿下脚步,差点气得鼻子歪:“你哪只眼睛看到我要去捣蛋了!皇兄,你这是污蔑,是赤|裸|裸的污蔑!” “俗语有云,观棋不语真君子,小丫头,你在这上头前科累累,罄竹难书,皇兄已经不信你的任何保证了,唔,不许靠近朕的棋盘,否则,鸡毛掸子伺候。”季子清陛下从棋盘上转开目光,似笑非笑的 瞧着一脸怒容的小妹子。 季子珊骨碌碌转着眼珠子,目光及处,压根没看到鸡毛掸子的影子,所以,便狗胆包天的冲了过去:“顺公公被我打发走了,没人帮你拿鸡毛掸子,嘿嘿……”顶着季子清陛下压迫性的眼神,季子珊一脸 大无畏的蹭挪过去,在季子清陛下身后坐下,挥起小拳头就砰砰落下,嗓音甜甜道,“皇兄,我是来给你捶肩的,你刚刚真的冤枉我了。” “你捶的明明是背。”季子清陛下面无表情的指出来。 季子珊笑嘻嘻道:“只要皇兄答应我一件事,我立马就给你捶肩。” 元宝小王爷捧腮笑道:“皇兄,扇扇无事献殷勤,只有一个目的——她求你答应的事儿,肯定有点出格,别答应她。” “说什么呢你,你是我最喜欢的元宝哥哥不,乱拆什么台呢。”季子珊先怒视元宝小王爷一眼,随后又软着声调朝季子清陛下撒娇,“皇兄,你最好了,最疼我了,就答应我吧。” 季子清陛下的心里颇有点不是滋味,哦,他最好最疼小妹子,小妹子最喜欢的反倒是元宝哥哥?拿他当冤大头呐,季子清陛下一脸不悦的拒绝道:“不答应,没商量。” “……你确定?”季子珊扒着季子清陛下的胳膊,秀眉一挑道。 季子清陛下冷笑一声:“朕有什么不敢确定的。” “好!”季子珊霍然站起身来,也撂出一记杀手锏,“那从现在开始,你后宫里的事,我再也不管了,我要当我的逍遥公主去,既然皇兄说没商量,那就没商量吧,我走啦。” 季子清陛下眉心一抽,出声道:“站住!” 季子珊一边往外走,一边冷哼:“就不站住!” “提你的要求,朕瞧着酌情答应。”季子清陛下又退后一步。 季子珊背着双手,倒退着走回来,脸上笑眯眯的:“皇兄,你早这么说,咱们也不用撕破脸皮,伤害咱们的兄妹关系了。”元宝小王爷瞧着幼妹小人得志的模样,忍不住轻笑一声,“扇扇这幅嘴脸和做派 ,和有些倚老卖老的老头子,倒有异曲同工之妙。” 季子清陛下深以为然——真是太讨厌了。 季子珊再怒瞪一眼又拆台的元宝小王爷,然后附耳季子清陛下嘀嘀咕咕了一小会儿,元宝小王爷听不到窃窃私语,心里就跟有猫爪子挠似的痒痒好奇,便又打开了话匣子:“扇扇,你求皇兄的事儿有多 保密,连小哥哥都不能听?” “谁让你刚才一直拆我墙角!”哪怕是最喜欢的小哥哥,季子珊也是说翻脸就不认人。 元宝小王爷微微苦笑一下,他原本是逗小妹子玩来着,现在看来,他仿佛自己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再说季子清陛下,他听了小妹子鬼鬼祟祟的请求,第一个反应就是拒绝:“不行!”每二十天到宫外见一次穆淮谦,开什么玩笑呢,离赐婚成亲还早的很,就想这么频繁的见面私会,当他这个长兄如父 的家长是泥雕的么,不过,他刚才已经说了会酌情答应,想了一想,便沉声回道,“三个月一回。” 季子珊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皇兄,请问,一年有几个月?” “十二个啊。”季子清陛下语气略不爽的回道,季子珊神情略崩溃道:“哦,你也知道一年十二个月啊,三个月才见一回,一年就是四回。”季子珊竖起一个小巴掌,在季子清陛下眼前晃了又晃,“一个巴掌还五根手指头呢,你一年才让我见穆淮谦四回,你是我亲哥哥不?”古代的官员十日一休,季子珊想着,也不能把穆淮谦的休息时间全给占了,这才盘算着二十天见一回,她本来都认为这个约会频率太低 了,谁知一山还比一山高,她皇帝老哥竟然只让她三个月见一回,晕死。 经妹妹这么一控诉,季子清陛下稍微有点良心发现,一年见四回面,好像确实有点苛刻,遂清咳一声改口道:“那就两个月一回吧。” 季子珊又竖起右手的小指头,和左手的五根食指并到一起,继续用眼神控诉:“那也才六回啊,敢情我替你劳心劳力一整年,才能换这么点报酬啊,皇兄,你怎么这么抠门啊——” 此时的元宝小王爷已经转过弯来,约摸是今天出宫没见到她的驸马郎,小妹妹便生了相思闺怨,元宝小王爷淡定的抓了一把瓜子嗑起来,啧,这盘棋呀……又被小妹妹给耽搁捣乱了,另一厢的讨价还价 还在继续:“那就一个月一回吧,不能再多了。”季子清陛下再一次做出退让。 季子珊还是不满意:“那也才十二回啊,皇兄,就让我二十天见他一次吧,我会特别小心的,绝对不会传出什么风言风语,元宝哥哥可以替我担保。” 正在嗑瓜子瞧热闹的元宝小王爷,轻轻哎了一声:“为什么我要替你担保?” 季子珊龇牙一笑:“因为在你府里见面最安全呐。” 元宝小王爷:“……”他的王府果真要沦为幽会窝点了么。 “皇兄,给个准话,你是答应还是不答应,若是答应,我就替你管好后宫诸事,并赠你一回按摩揉肩,若是不答应,我就整天吃喝玩乐,一辈子就混在宫里不出去了,连个面都不许我见,谁还记得他长 什么样子,反正他年龄也不小了,干脆叫人家成亲去吧,我呀,也不耽误人家了。”季子珊竹筒倒豆子似噼里啪啦讲了一通。 季子清陛下揉揉小妹子的脑袋瓜,语气无奈道:“好吧。”到底会耽误小妹子两年青春芳华,她高兴怎么着就怎么着吧,说着,又将眼神瞄向闲闲嗑瓜子的元宝小王爷,“元宝,约束好你府里的下人,别 叫他们胡言乱语。” 元宝小王爷苦笑一声:“皇兄,我还有别的选择么?”他若是敢不答应,只怕小妹子立时就会朝他招呼无敌抓痒手。 搞定了此行来意,季子珊拍着胸口道:“说话太多,口有点干,元宝哥哥,给我倒杯茶呗。” 元宝小王爷怪笑道:“刚才也不知道是谁大包大揽,说端茶倒水的事她全管了。” “此一时彼一时嘛,我刚才想和皇兄说悄悄话,这才把顺公公支走,现在,我要给皇兄按摩捶肩了,没功夫自己去倒茶喝,你就给我倒一杯吧。”季子珊朝元宝小王爷眨巴眨巴大眼睛,满嘴的甜言蜜语 ,“等我给皇兄捶过肩了,也给你捶一回还不行嘛,一杯茶换一次按摩,你赚大了。” 季子清陛下口吻幽幽道:“朕怎么感觉,朕赔惨了呢。” 季子珊立时反驳道:“皇兄,哪有,你明明更赚的好么,我元宝哥哥好歹还得走路动手,你只用动动嘴唇,就得了我一回按摩,你就偷着乐吧,还好意思抱怨,明明就是我最亏了。” 虽然小妹子满嘴道理,但季子清陛下就是觉着哪里不对劲,待他回过味来,忍不住就想让刘全顺上鸡毛掸子:“鬼丫头,你亏啥了你!从皇兄这儿得了一年十八次的出宫机会,又占用你元宝哥哥的府邸 幽会情郎,你还好意思说你亏,朕的鸡毛掸子呢,元宝,去给皇兄拿过来!” “哥哥哥哥,你别上火生气啊,怒伤肝,怒伤肝,淡定,淡定……”季子珊赶紧好言抚慰炸毛的季子清陛下,讨好的笑道,“是我调皮,是我得了便宜还卖乖,别生气啦,下棋,和元宝哥哥再接着下棋, 我给你当小丫头伺候你,千万别把鸡毛掸子请过来啊。” 任由季子珊贡献了一筐好话,季子清陛下仍是板着俊脸外露洪荒煞气,于是,在元宝小王爷惬意闲适的目光中,季子珊挥起两只小爪爪,朝季子清陛下作势抓了几抓,笑容可爱道:“皇兄,你要是还板 着脸吓唬我,我可就要抓你痒痒了哦……” “放肆!你敢!”季子清陛下瞪起眼睛。 季子珊嘿嘿一笑:“你看我敢不敢……” 很快,御书房里传来季子清陛下走了调的笑声,刘全顺默默催眠自己:他什么都没听到他什么都没听到他什么都没听到…… 光阴似箭,在四月第二个休沐日时,从皇宫回到王府的元宝小王爷,见着了等候许久的穆淮谦:“你找我有事?”在内部人员中,穆淮谦这个驸马的名头算是坐实了,身为小舅子的元宝小王爷,便瞧这 个‘准妹夫’不太顺眼起来,从他与年龄不符的高大身材,一直挑剔到他身上的衣裳颜色。 “你怎么老穿这个色儿的衣裳,要不是上头的纹案不一样,本王还当你从来不换衣裳呢。”元宝小王爷鸡蛋里挑骨头道,当自己是头顶上的蓝天嘛,怎么每回见他都穿的蓝色! 穆淮谦面色微红,目含柔情道:“公主说,我穿这个颜色的衣裳好看。”作为定情之色,穆淮谦当然问过季子珊,为啥要是答应她的约定就穿蓝色衣裳。 元宝小王爷被妹妹妹夫的情话酸的有点倒牙,默了一默后才道:“……找我什么事,说吧。” 穆淮谦似乎十分羞赧,人高马大的小伙子活似一个刚过门的小媳妇,红着脸低声扭捏道:“公主的生辰快到了,我答应送她礼物,能不能请王爷……在下次休沐时把公主带出来,我想亲手交给她。” 元宝小王爷再次沉默,宫里那个,想方设法的要见情郎,外头这个,也愈发得寸进尺了:“知道了。” 一听元宝小王爷答应了,虽然答应的有些咬牙切齿,穆淮谦还是神采湛然的感激道:“多谢王爷!” 元宝小王爷脸色抽抽的腹诽道:他能拒绝么?若是叫小妹子知道他从中阻拦,一定会闹得他脑袋爆炸。 穆淮谦想见她的消息,很快由元宝小王爷传达到季子珊那里,季子珊听罢,笑眯眯地给元宝小王爷做了一回按肩,算是犒劳他的功劳,然后就老老实实等着四月的最后一天。 这日,晴空明朗,微风和煦,季子珊陪圆圆大皇子一起在演武场练剑。 在‘扭腰’事件发生之后,圆圆大皇子不敢再让自家小皇姑当陪练,只叫她当一名观客,已是初夏时节,若是长时间运动,难免要流汗沾衣,季子珊不想搞得浑身狼狈,便坐在遮阳的绢布伞下头,专心当 一名悠哉悠哉的观众,想是太悠哉惬意了,季子珊看圆圆大皇子练个剑,都能看睡着。 闲来散步的季子清陛下叹了口气,伸手去捏小妹子的鼻子,见她目光朦胧的睁开眼睛,便道:“若困了,就回宫去睡。” 季子珊掩嘴打了个呵欠:“闲得无聊,就睡着了呗。”说着,就从摇椅中站起身来,这里只有她和圆圆大皇子两个主子,便只设了一张舒服的躺椅,以及一张宽大的太师椅,“皇兄,你坐这张椅子吧,晃 的舒坦着呢。”季子珊正笑眯眯地邀季子清陛下入座时,忽听从演武场过来给季子清陛下请安的圆圆大皇子惊呼一声,“姑姑,你的衣裳上染了什么啊……” “……什么?”季子珊转过身,有点摸不清头脑。 圆圆大皇子哼哧哼哧快跑过来,戳着季子珊后面的裙子:“我刚刚看到,你裙子上有一团红色……”一边说,还一边探着脑袋往季子珊身后瞧,露出一幅想探清究竟的模样,早在圆圆大皇子发出惊呼声时 ,季子清陛下就瞥过小妹子身后了,他到底是大男人,虽然也知女儿家的事情,但反应到底略慢一拍,在长子跑过来探头探脑去看时,他方反应过来。 “没规矩,乱瞧什么?!”季子清陛下按住圆圆大皇子的脑袋,语气严厉的斥道。 圆圆大皇子急忙解释道:“不是,父皇,我瞧姑姑身上沾的好像是血,她是不是受伤了……” 季子清陛下额筋一蹦,再次斥道:“闭嘴,不许问了。” 圆圆大皇子虽十分敬畏皇帝老爹,但还是冒着被骂的风险建议道:“……是不是该传御医啊。” 季子清陛下表情抽抽道:“元昊,不是叫你闭嘴么,你怎么还说话!” 圆圆大皇子的表情特别委屈,她姑姑貌似受伤了,他关心一下有错么,皇帝老爹几次申饬他,叫他闭上嘴巴,圆圆大皇子不敢再违抗吩咐,便将关切的目光投向小皇姑,见她拽着裙子望着血迹似乎呆 住了,便极小声极小声的又开口问:“姑姑,你身上怎么有血啊,是不是不小心碰到哪里了,疼不疼啊你……” 季子清陛下头疼万分的吩咐道:“元昊,你退下,那个谁,桂香还是梅香来着,你带公主去收拾一下。”他堂堂一个皇帝,竟然遇到这等尴尬之事,也是囧的不行。 吩咐过小妹子的大宫女后,季子清陛下拎着圆圆大皇子就走,真是太尴尬了。 第195章 满脸无辜茫然的圆圆大皇子, 几乎是被季子清陛下拖着拽走的。 “公主, 别害怕, 奴婢一会儿给你讲讲这女儿家的事……”在刘全顺公公的示意下, 原本侍立在演武场的一众内监, 早已尽皆无声的行礼告退, 此时, 只有季子珊的一众宫女在旁侍候。 开口抚慰季子珊的,便是云藻宫的大宫女梅香了。 相较于季子清陛下的尴尬,梅香的温语劝慰, 季子珊倒是一脸淡定的丢开裙子:“谁害怕了?”她刚才会发呆,是觉着有点意外,这大半辈子的好朋友……怎么说来就来了, 吐艳, 季子珊哼哼着往更衣的宫 殿走去,“不就是癸水么, 我早就知道了。”她太后亲妈每个月总有几天犯懒的日子, 作为贴心小棉袄, 季子珊早就刨根追底问过了。 对于季子珊平静的反应, 梅香也不觉惊诧意外。 自小公主呱呱坠地,她就一直跟着容嬷嬷照顾小公主, 小公主是个好奇心很重的孩子, 她缠着太后娘娘打听月信时, 梅香当时也在场,后来, 太后娘娘一‘不舒服’的美人懒,小公主就要叽叽喳喳的问一通 ,如此耳熟能详之下,小公主一点没被吓着,也能解释的通。 这厢的季子珊风轻云淡,被季子清陛下拖走的圆圆大皇子,却是一脑门的问号。 “咦,元昊,你怎么一身臭汗?”离了尴尬之地,季子清陛下这才发觉被自己拎着的长子,满额都是明亮的汗珠,一张小脸也热得红扑扑的,不过,在他看到圆圆大皇子手里还攥着常用的那把木剑时, 季子清陛下嘴角微抽,呃,他忘了,长子才走出演武场地,就被他一把薅走了。 故作淡定的松开手,季子清陛下若无其事的自问自答道:“哦,是了,你才练过剑,刘全顺,安排大皇子在乾明宫沐浴。”说完,就率先迈开大步走了。 圆圆大皇子很想冲老爹翻个白眼,但是他有贼心没贼胆,只能抹抹额汗,麻溜的再跟上去,今天这事儿邪门啊,皇帝老爹向来疼爱小皇姑,上一回,小皇姑因陪他练剑扭了一下腰,他就吃了好几记凌 厉的眼风,而今天,小皇姑也不知怎么回事,裙子上竟然见了血,皇帝老爹反倒不瞪眼骂人了,真是怪哉…… 忆起皇帝老爹几番的闭嘴申饬,圆圆大皇子很识相的不再去找老爹解惑,沐浴换衣之后,就奔慈宁宫去了。 季子珊那里收拾好后,就直接回云藻宫美人躺了,不过,消息却是报到惠安太后这里了的,知道小闺女一没惊着二没吓到,惠安太后便没巴巴的赶过去探望,只叫碧云嬷嬷替她先走一趟,才过不多久 ,惠安太后就迎来了虚心请教的圆圆大皇子。 “呃,这个,圆圆现在还小呢,以后会明白的。”惠安太后怎么也没想到,大孙子一张嘴就是问小闺女的私|密之事,若是孙女来请教她,她说一说倒也无妨,但是孙子的话……好别扭的说。 圆圆大皇子扒着惠安太后的袖子,鼓着脸颊撒娇道:“皇祖母,孙儿现在就想知道,你就告诉我吧。” 惠安太后扶了扶额头,略头痛的唤道:“秋雨。” 秋雨嬷嬷弯了弯膝盖,嗓音温柔的应道:“娘娘。” 伸手指了指胳膊上的金贵挂件,惠安太后叹气道:“带大皇子出去,他想知道什么,你就告诉他什么。” 于是,充满好奇心的圆圆大皇子跟着秋雨嬷嬷出去了,不久之后,圆圆大皇子脸色绯红的回来寿康殿,惠安太后瞧他又是稚嫩羞涩又是恍然大悟的模样,不觉开口问道:“都问明白了?” 圆圆大皇子颔首低应:“问明白了。”原来,姑姑不是受了内伤,而是来了癸水,秋雨嬷嬷告诉他,女孩子开始来癸水,就等于长大了,长大的意思就是能生娃娃了,圆圆大皇子后头有两个弟弟两个妹 妹,他隐约明白,这些弟弟妹妹都是后妃们侍寝之后才有的,至于她们是怎么替皇帝老爹侍寝的,他就不是很清楚了。 “皇祖母,小娃娃到底是怎么有的呀?”圆圆大皇子不敢直问后妃是怎么给他父皇侍寝的,只好换一种比较委婉的问法,“嬷嬷说,姑姑长大了,可以生小娃娃了……” 还不等圆圆大皇子说完,惠安太后就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秋雨!”惠安太后一头黑线,微微咬牙怒问,“你……你是怎么给大皇子解释的?”不就是解说一下月信的事情嘛,怎么就扯到生娃娃上头 了! 秋雨嬷嬷心底也很冤枉,赶紧附耳惠安太后解释起来—— 大皇子问她为什么公主流血受伤了,陛下竟然一点也没震怒,她就告诉他,那个不是流血受伤,只是公主来癸水了,大皇子就又问她,什么是癸水,为什么公主以前没有,她只能再解释,公主以前年纪小自然没有,姑娘只有长大以后才会来癸水,大皇子听罢又接着问她,为什么癸水只有在长大以后才会来,里头是有什么说法么,她只能再回,姑娘只有来了癸水,才能生小娃娃,能生小娃娃当母亲了 ,自然就是大姑娘了。 谁知道,大皇子一回寿康殿,就又好奇上生娃娃的问题了,秋雨嬷嬷也很绝望啊。 圆圆大皇子见惠安太后微微恼怒尴尬的神情,便知自己的问题怕是不合时宜,可是他心里又实在好奇,就小心翼翼的以退为进道:“皇祖母,孙儿是不是不该打听这些?” 惠安太后瞅着还不足十岁的大孙子,心里腹诽:能打听,但是,你、打、听、的、有、点、太、早、了。 云藻宫。 季子珊懒懒的摆出美人躺姿态,重温一番老朋友拜访的感觉后,忽然一拍脑袋懊恼起来,她与穆淮谦约定四月最后一天见面,也就是后天来着,但她现在这幅状态,明显不能出宫赴约了,嗷,她的约 会计划要泡汤了!!! 次日黄昏之际,一个蓝袍身影在康王府门前翻身下马,正是刚从京郊回来的穆淮谦。 今日晌午前,他收到康王府侍卫送来的一封信,信上说明日之约临时取消,要改到五月初十那天,穆淮谦一看完信就懵呆了,他想在四月三十约见桃花小公主,是为了在她生辰前送出礼物,日子往后 推延十天,桃花小公主的生辰都过去了,因信上未言明约会取消的真正缘故,故而,穆淮谦今日的差事一完,婉拒同僚的聚会邀请后,就快马跑回京城了。 “公主身子有些不舒坦,明天不能出宫。”望着一身尘汗仆仆的穆淮谦,元宝小王爷很抱歉的表示道,真不是他故意捣乱,实在是事出有因。 穆淮谦一听季子珊身子不舒服,忙问:“公主是生病了么?严不严重?” “乌鸦嘴!”元宝小王爷顿时就不高兴了,将俊美斯文的脸蛋一板,口气不悦的斥道,“公主好好的,谁说她生病了?”这个穆呆子,有这么咒自己未来媳妇的嘛。 穆淮谦微默,然后声音极低的反驳道:“不是王爷您说公主身子不舒坦么?”什么叫身子不舒坦,不就是身上不好生病了么,他虽然文学造诣一般,但最基本的人话还是能听懂的。 “真是个呆子!”元宝小王爷鄙视一眼穆淮谦后,就端起桌上的茶碗吹起来,“公主没生病,但就是身子不适,不便出宫。”他才不会告诉穆淮谦,他今天新长了一番见识,嗯,他太后亲妈不想搭理他, 是由碧云嬷嬷告诉他的。 元宝小王爷这番话说的云山雾里,搞得穆淮谦着实一脑袋浆糊,不过,好歹他也明白桃花小公主应该并无大碍,要不然,五王爷也不会气定神闲的坐在府里喝茶了,只是,盼了这么多日子却成空,穆 淮谦到底难掩失望之色。 见穆淮谦丧气的耷拉下了脑袋,元宝小王爷又良心发现道:“你不就是想送公主生辰礼物么,这样罢,你把礼物给本王,本王替你转交给公主。” 不就是又当牵线红娘么。 穆淮谦先是一喜,随后又轻轻摇了摇头:“还是不麻烦王爷了。”王爷可以替他转交礼物,但他想给桃花小公主讲的趣事,却不能让他转达,啥事都让五王爷干了,他还表现个啥。 见穆淮谦拒绝了他的好意,元宝小王爷不由挑了挑眉毛:“本王又不拿你的礼物借花献佛,只是想着公主若见到你的礼物,应该会高兴一些,这才有此提议。”咋滴,他这是一片好心要喂给驴肝肺的节 奏? “多谢王爷的好意,只是,我还是想亲手交给公主。”穆淮谦忙道。 元宝小王爷一脸狐疑的嘀咕道:“什么礼物啊,还搞得这么神秘?莫非是怕本王贪了你的东西?”他好歹也是金玉堆里长大的,眼皮子哪有那么浅。 穆淮谦抿嘴笑了笑,目光微露温柔之色:“王爷说笑了,不过是一对儿花簪,我只是想当面送给公主罢了。” “……那就算了,你以为本王喜欢当跑腿的啊。”元宝小王爷眼角微抽的哼哼笑道,“行了,你可以回家了,一身的灰尘汗味,本王可没兴致留你一起用膳。” 被嫌弃的穆淮谦:“……”他这不是心里着急没空回府换衣裳嘛。 第196章 五王爷已下了逐客令, 穆淮谦只能摸着鼻子灰溜溜告退。 真是伤心, 本来明天就可以见到小媳妇的…… 回到穆府, 穆淮谦洗去一身的尘土臭汗, 换上一件湖蓝色点银白素团纹的薄绸夏衫, 之后便神清气爽去了书房, 穆淮谦的书房摆置很朴素低调, 内设一张宽大的书案,其上笔墨纸砚俱全,墙角立着两面大 书架, 书册门类多以兵法器谱居多,另有一架摆着古玩的多宝阁、以及四个高脚花几充点装饰。 穆淮谦坐到书案之后,拉开最中间的那个抽屉, 从里面拿出来一个长形的雕花小锦盒。 掀开盒盖, 里面并排躺着一对儿粉色的水晶桃花簪。 以白金为簪骨,上头托着五片粉色的剔透花瓣, 花瓣中间嵌着小小的红宝花蕊, 花蕊殷艳似血, 像极了幼童点在眉心的朱砂红痣, 穆淮谦伸手点了点璀璨花心,一声低喃轻轻溢出舌尖:“小桃花, 你可要快 点长大啊……”他都十七岁了, 可桃花小公主才刚满十三岁, 据说陛下还想多留她两三年,一想到还要再独守空房四、五年, 穆淮谦就有点生无可恋。 ……他好可怜。 真想明天就娶媳妇啊,穆淮谦闷闷不乐的趴到书桌上,目光哀怨。 次一日,天气晴朗,元宝小王爷用过早膳,就溜达去皇宫了,他先给惠安太后请了安,略坐片刻后,就直奔云藻宫而去,如今的季子珊,比怀孕的后妃还金贵,季子清陛下想见她,都得亲自跑去云藻 宫。 “公主呢?”踏进云藻宫后,元宝小王爷问迎上前来的素容嬷嬷。 素容嬷嬷忍住叹气的冲动,福身回道:“回王爷的话,公主还……睡着呢。” 元宝小王爷无语的抽抽嘴角,已经入夏,天色本就明亮的早,这会儿早都日上三竿了好不:“叫她起来。”这个小懒虫,可真是能赖床,元宝小王爷一边腹诽,一边歪靠在椅内等着。 过了一会儿,季子珊散着乌丽柔软的秀发,一脸迷糊的走出寝殿:“元宝哥,你找我啊。” 小妹妹脸上再明显不过的睡痕,无不昭示着她才从床上爬起来,元宝小王爷挑了挑眉毛:“扇扇,都什么时辰了,你还蒙头大睡,你这是想上天呐。” 季子珊瘫进美人榻的怀抱,声音软软道:“我现在除了睡觉,还能干什么,母后和皇兄都不管我,你多什么嘴……”掩唇打了个困倦懒懒的呵欠,季子珊双目无神的望向元宝小王爷,语调木木道,“有事 就说,若是没事,我可不奉陪了。”她还指着用睡觉打发时间呢。 元宝小王爷摆手叫宫女下去,然后凑到小妹妹的脑袋旁边,轻声笑道:“你家驸马郎的消息,想不想知道啊?” “想——”季子珊拖长了‘想’字的尾音。 元宝小王爷装模作样轻咳一声,这才开口说道:“我昨儿派人给他送信后,他傍晚就跑来我府上了,啧,那一身的灰尘和臭汗,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都不想见他。” 季子珊转了转眼珠子,低声哼哼道:“夏天到了,他又是从京郊快马跑回来,身上能干净的了么,元宝哥,人家给你当了十年伴读,以后还会是你妹夫,你就这幅嫌弃态度啊,以后不许你嫌弃他……嗯 ,他找你都说什么了?”季子珊无意在招待态度上和元宝小王爷多扯皮,她比较关心……穆淮谦都说了啥。 这还没出阁嫁人呢,胳膊肘都拐到天边去了,这要是嫁了人……元宝小王爷不大高兴的板起脸:“还能说什么,问你今天为啥不能赴约呗。” 季子珊顿时来了兴致,双眸一亮道:“你怎么和他说的?” “还能怎么说,就说你身子不适,不能出宫啊,穆淮谦那个乌鸦嘴竟然追问我,你是不是生病了,被我狠狠骂了一顿。”元宝小王爷摆出一幅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季子珊听得直翻白眼:“你说我身子不适,脑子正常的当然以为我生病了,你为什么不据实已告?” 哈?据实已告? 元宝小王爷俊脸一红,微微羞恼道:“我……我……”他怎么据实已告,穆淮谦那个呆子,明显也是个不懂的,难道还要他给穆淮谦当一回解惑先生么,元宝小王爷‘我’了半天,也没我出一个所以然来, 便干脆黑着脑门放话道,“你们十日后见面,他少不得也要问你一次,你自己和他解释去吧。” 季子珊煞有其事的点点头:“他若是问我,我肯定仔仔细细和他解释。”她可不觉有啥害臊的,两人现在也算是男女朋友关系,咋了,小女朋友都来例假了,他这个大男朋友不该了解一下相关知识?嗯 ,回头她就好好给他科普一下,造福自己的事情,何乐而不为呢。 元宝小王爷囧死:“……”她这个小妹妹的脸皮何时厚如城墙了??这么羞密的事情,难道不该自己捂严实么,居然还要仔仔细细解释给穆淮谦知道,囧了又囧之后,元宝小王爷神色尴尬的转移话题,“ 哦,对了,我本来想替他把生辰礼物带给你,可他说想亲手交给你,不让我帮忙,仿佛是要送你一对儿簪子。” 她也没指望穆淮谦给她来一只求婚戒指,季子珊又掩唇打了个呵欠,跟晒太阳的小懒猫儿似:“还有别的消息么?” “没了,他身上太难闻,熏的我鼻子难受,我就端茶送客了。”元宝小王爷摊手表示。 季子珊轻轻的‘哦’了一声,尔后提声道:“我困了,要去睡觉,就不留元宝哥你喝茶了,嬷嬷,替我送客。”说完,就披着身上浅黄色的薄纱长衫,弱柳扶风似一摇二晃的回了寝殿。 元宝小王爷端着才刚能入口的香茗瞠目不已:“……”太过分了吧,他跟只信鸽一样巴巴地跑来传递消息,结果,他连一盏热茶还没喝完,这就要撵他走? 季子珊走到梅花形落地罩前,双手拂开珍珠挂帘时,忽又回眸一笑:“元宝哥,其实我可小心眼了。”迈步进了挂帘里头,季子珊一松手,悬垂的珍珠帘子,登时摇摇晃晃荡个不停。 悦耳动听的珠玉撞击声中,元宝小王爷恍然大悟了,敢情小妹妹这是替穆淮谦出气呢,他嫌弃穆淮谦不洁净,和他说完正经事就撵他走了,小妹妹这是有样学样,从他这里套完话就踹他走呐。 啧,过河就拆桥的小东西…… 放下手里绘烟雨桃花的粉彩茶盏,元宝小王爷背着双手,慢慢走出云藻宫,阳光已烈,洒下大片大片明亮的日光,元宝小王爷觉着有点晒脸,便挪步到浓荫垂柳下缓缓漫步,有风拂过,一根根碧绿纤 纤的柳条,便似体态轻盈的少女在翩翩起舞,元宝小王爷忽然驻下脚步—— 春风绿了柳叶一年又一年。 小妹妹不再是没心没肺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小丫头,而他,也不再是羸弱无力唯恐哪一天就会死掉的病弱孩童。 他们都已经长大了。 近几日,圆圆大皇子完全化身成好奇宝宝,他对小皇姑变成大姑娘的事情,简直好奇新鲜的不得了,偏偏皇帝老爹那里的态度讳莫如深,皇祖母那里又对他关上了解答之门,他又拉不下脸面偷偷问宫 女嬷嬷,心里痒痒的纠结数日后,圆圆大皇子决定直接询问自家小皇姑。 “姑姑,你那个癸水……还在么?”圆圆大皇子盘腿坐在棋盘一侧,做贼似偷偷问道。 季子珊一手捧着腮颊,一手拈棋而落,神情懒洋洋道:“在啊,你问这个干什么。”要是她的好朋友走了,她早活力四射的去跑去蹦了,生命在于运动,她都好几天没怎么活动过了。 圆圆大皇子浅浅蹙起两管浓黑的剑眉,又悄声疑惑嘀咕道:“那天你裙子上沾了血,我本来以为你意外磕伤了都不知道,后来,嬷嬷告诉我,你那不是受伤,只是来了癸水。”虽然他还是不知道为啥流 血,不叫癸血,而叫癸水,但他隐约明白小皇姑近日一直老实待在寝宫,是癸水还在的缘故,“那姑姑,你这几天一直都在流血么?不能让御医用药止止么?” 血这么一直流下去,真的不会出事么。 季子珊囧囧的从棋盘上抬起眼睛:“……” 被小皇姑目光幽幽的盯着,圆圆大皇子十分尴尬的红了耳根,小声强调道:“我就是好奇的厉害,可都没人给我解释一下,我只能来问姑姑你了,你不许笑话我啊!” 季子珊心里颇有点醉醉的,若是对面坐的是穆淮谦,她自然不吝赐教,但对面坐的是一个小屁孩啊……季子珊尬尬的挠了下后耳根,硬着头皮科普道:“血是一点点流的,又不是跟下雨一样,唔,姑娘 们长大了会来月信,就跟你们长大了会有胡子一样,这都是正常现象,用不着吃什么药,等时间到了,自然就不流血了……” 圆圆大皇子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忽然又轻声疑问道:“姑姑,为啥宫里的太监都不长胡子啊……”关于这个问题,圆圆大皇子也好奇许久了,他以前也曾问过皇帝老爹来着,当时皇帝老爹的表情很抽搐 ,还板着脸呵斥了他一顿,他后来又悄悄去问了他母后,她母后的表情也很奇怪,最后只告诉他他长大以后自然会明白的,可他现在……依然不明白。 季子珊不由微微绿脸:“……”不就是下一盘棋嘛,为什么话题又偏到了‘太监为什么不长胡子’上头。 “姑姑……”见小皇姑的表情如出一辙的诡异,圆圆大皇子却愈发想知道为什么。 季子珊昧着良心撒谎道:“其实我也不太清楚……” 圆圆大皇子却一眼就看穿季子珊的伪装:“姑姑,你撒谎,你一定知道,快点告诉我嘛。” “我不知道!”季子珊谨守口风,嗯,坚决不能说。 任由圆圆大皇子怎么磨缠,季子珊也没透漏太监不长胡子的原因,反反复复就是一句话‘问你父皇或者小王叔去吧’,末了,圆圆大皇子只能带着满腔遗憾离了云藻宫,隔着悬了细纱的窗户,季子珊瞅着 大侄子又一本正经的背影,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啧,这个表里不一的小鬼头。 董皇后过世还不足一年,为示敬重,季子珊今年便未办生辰礼,但一应的生辰礼物却没少收,惠安太后按照往年旧例,又送了她一匣子金灿灿的大元宝,元宝小王爷则直接塞了她五张大面额的银票, 至于季子清陛下…… “给你的生辰礼物,瞧瞧吧。”云藻宫里,季子清陛下坐在榻桌一侧,轻轻吹着热茶道。 刘全顺将手里的锦匣搁到桌上,双手掀开盖子后,便眉花眼笑的替陛下主子解说起来:“公主,这一对儿玉镯和这块护心玉,是陛下特意让内务府制给您戴的,您快瞧瞧,这可是上好的蓝田暖玉,冬天 佩戴时,一点都不会觉着冰凉……” 季子珊拿起暖玉镯瞅了瞅,又抓起护心玉看了看:“谢谢皇兄,可是,为啥就一块护心玉啊?” “你有几个脖子?一块还不够你戴?”季子清陛下掀了掀眼皮道。 季子珊对着手指,笑得可爱:“我想送人嘛。” “皇兄给圆圆留有一块,不用你送。”季子清陛下语气平静的表示道。 季子珊继续对手指,心里微虚道:“不是送给圆圆的。” 闻言,季子清陛下挑了挑剑眉,神色还算淡定:“你元宝哥哥那里,皇兄也给他留了一块。” “我也不是送给小哥哥的。”季子珊嗫喏着讪笑道。 季子清陛下目露诧异道:“那你想送给谁?母后体质偏热,御医说了,不适合佩戴暖玉。”见小妹妹不停的对戳手指,季子清陛下便猛然想起了元宝幼弟的抱怨,说小妹妹这有了心上人后,他的地位实 可谓一落千丈,一念至此,季子清陛下分外不悦的拧起眉头,咬着牙齿质问,“你想送给……穆淮谦那个臭小子?” 季子珊犹豫了一下,然后特别老实的点点头,嘴里却反驳着‘臭小子’三个字:“皇兄,穆淮谦是个小子,但他不臭。” 季子清陛下气极反笑:“朕说他是臭小子,他就是臭小子。”丫的,就这么把他小妹妹拐跑了,真想给他几双小鞋穿穿。 见皇帝老哥气哼哼的板起脸,季子珊也跟着不悦哼哼道:“皇兄,你咋血口喷人呢。” 季子清陛下倏然黑脸:好想拿鸡毛掸子抽人呐。 留在殿内侍奉的刘全顺见势不妙,赶忙给季子清陛下充当撒气桶,他心里深深滴知道,陛下是舍不得对公主真生气的,只能由他挺身出来缓和气氛:“陛下,公主明天就整整满十三岁了,大好的日子, 您消消火儿,千万别和公主置气,公主年纪还小,又心直口快,便是言辞有什么不对之处,也请您多海涵一些……” 季子清陛下转眸瞧刘全顺一眼,语气淡淡道:“怎么这么没眼色,朕和公主在说体己话,你还留在这里干什么?出去。” 刘全顺公公讪笑着行礼告退:他就知道陛下没有真生气,要不然,早就拂袖而去了好么。 “身上好些了么?若是肚子还不舒服,多叫宫女给你揉一揉。”刘全顺一走,华丽雅致的大殿内,就只剩了季子清陛下和季子珊两个人,季子清陛下对幼妹并没有真的生气,自己就把刚才的吵嘴小事轻 轻揭过,转而关怀起小妹妹的身体情况。 季子珊拿起一只蓝田暖玉镯,就往手腕上套去:“啊?我昨天就已经没事了啦。” 季子清陛下神情一囧:“……”善了个哉的,怎么都没人告诉他这一茬事,转念一想,呃,小妹妹这事儿确实用不着向他禀告,季子清陛下轻咳一声,掩饰过去方才的尴尬,又道,“既然都没事了,怎么 也不离开云藻宫到外面逛逛?你向来活泼爱动,甚少有这么安静的时候,挺稀罕的。” “稀罕什么啊?”季子珊瞅着自己智商不在线的傻大哥,“今天太阳那么大,我怕把自己晒黑了。” 一听这话,季子清陛下又不悦的拧起眉峰:“你也知道太阳大不想出门?皇兄顶着大太阳亲自过来给你送寿礼,你刚才就那幅态度?当着刘全顺的面儿,就敢和皇兄顶嘴,你皇兄不要面子的啊,真是白 疼你了。” 季子珊立时双手合十,一脸忏悔表情道:“对不起,皇兄,我错了。” “真的知错了?”季子清陛下瞅着讨巧卖乖的小丫头,唇角微微弯起来。 季子珊认真点头:“非常真,比珍珠还真——” “那过来给皇兄揉揉肩膀。”季子清陛下毫不客气的使唤起小妹妹。 季子珊嘿嘿一笑,就蹭挪到了季子清陛下身后,不过,她并没有把手放到季子清陛下的肩膀,反而将手往他咯吱窝下一塞,迅速的抓挠起来,季子清陛下本想一边喝着香茗,一边享受按摩,哪知,他 刚喝了一口茶水,咯吱窝就被偷袭了,于是,屏声静气守在门外的刘全顺公公,先听到了疑似喷茶的‘噗噗’声,随后便听到陛下主子的怒斥声:“鬼丫头,你要反天么你!刘全顺,快给朕拿鸡毛掸子来!” 刘全顺公公老神淡定的假装没听到,根据以前的辛酸经验,他要是真的把鸡毛掸子乖乖送进去,他就会狠狠倒霉一阵子。 哎,陛下,您就和公主好好玩吧。 时光一晃,转眼就到了季子珊的约会之日,这日一大清早,季子珊就从舒服无比的床上爬起来,仔细梳妆打扮了一番,就奔慈宁宫等元宝小王爷来接她出去,木有办法,惠安太后和季子清陛下从来不 允许她一人离开皇宫,必须得有能管住她的人跟随陪同才行,据说是怕她在宫外太撒欢来着。 季子珊的脖子都快巴望断了,元宝小王爷才姗姗来迟。 “元宝哥,你怎么来这么晚啊。”季子珊不咋高兴的抱怨道,“这都什么时辰了?” 元宝小王爷皮笑肉不笑道:“你一惯爱睡懒觉,我怕来早了,不仅要白白干等着,只怕连碗茶也喝不到。”你个小丫头片子,你元宝哥哥的心眼儿其实也不大,叫你过河就拆桥,现在嘛,你心里越着急 ,他就越懒散,“母后,你这里有没有什么新的糕点,弄些给儿子品品呗。” 惠安太后笑着叹气道:“元宝,快带你妹子出去吧,她已经嘀咕你一早上了,母后的耳朵都要生出茧子了。” 太后亲妈都开口了,元宝小王爷想多捉弄一会儿小妹妹的打算只好作罢,虽已入夏,今天的天气却着实不错,明灼多日的烈阳被乌云遮了,又兼凉风习习,倒是十分凉爽,堪称天公作美,兄妹俩一路 斗着嘴回了康王府,就在汀香水榭那里等着穆淮谦过来。 穆淮谦亦是一大早就起了身,用过早饭后就坐不住了,一个劲儿的盯着滴漏看,约摸着时辰差不多时,便又蹭到穿衣镜前,从头顶束发的冠带,一直检查到脚底下的靴子,确认没有什么不妥后,这才 离府出门,鉴于上次被五王爷嫌弃坏了,穆淮谦愣是没有策马跑起来,任由良驹一步步走到了康王府。 汀香水榭。 在望到穆淮谦修长挺拔的身影后,季子珊便对坐在一旁的元宝小王爷道:“元宝哥,你可以走啦。” 元宝小王爷简直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季子珊拧起秀眉道:“我要和穆淮谦说悄悄话,你杵在这里不嫌碍事么,麻烦你避个嫌。” “这是我家好不好!我避哪门子嫌?”元宝小王爷重重强调道。 季子珊不再言语,只拿水汪汪的漂亮大眼睛盯着元宝小王爷看,元宝小王爷被盯得瞬间没了脾气,只能十分心累的起身离开,曲曲折折的水上廊道中间,穆淮谦与元宝小王爷狭路相逢,他表情疑惑的 拱手行礼道:“王爷,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元宝小王爷冷笑一声:“给你腾位置!” 第197章 上次约见未果, 穆淮谦心里熬油似又等了十日, 这才终于又等到见面之期, 他本心花怒放而来, 谁知, 刚见着未来的小舅子, 就被他莫名其妙怼了一句。 穆淮谦登时一脸的懵逼。 啥叫——给他腾位置啊? 他原本以为五王爷会说‘我要去方便一下’的, 穆淮谦短短的懵愣片刻后,便欲张嘴再言,然而元宝小王爷已一身煞气的绕他而过, 大步流星的远离水榭了,穆淮谦想提步追上一问究竟时,忽听水榭里头传 来一道悦耳娇嫩的嗓音:“穆淮谦, 你快过来呀, 来呀——” 穆淮谦瞅瞅水榭内的月白色人影,又瞅瞅步速暴增的五王爷, 心里略权衡一番后, 就奔水榭里头去了。 元宝小王爷走下游廊之时, 一个没忍住, 便往亭榭里瞄了一眼,见小妹妹和穆淮谦笑眯眯的会师在亭子入口, 真真是差点气得元神出窍——这是他的家, 他的家, 他的家!妹妹这个小霸道竟然敢把他这个 主人撵来撵去,还有穆淮谦这个大混蛋, 也是个见色忘义的东西,明明看到他一脸怒容分外不悦,却胆大包天的弃他而去,简直是岂有此理。 告状,告状,必须再到太后亲妈那里告上一状! “公主,王爷怎么一脸气冲冲的走了?”水榭里,穆淮谦朝季子珊拱手作了礼,便急忙问起方才之事,好歹是在王府搞约会,总不好不顾忌一下王爷的心情,万一人家忽然发作一下王爷脾气,把他扫地 出门怎么整,那可就太尴尬了。 季子珊神色自若的摆了摆手,示意穆淮谦放心坐下:“没事,没事,咱们两个说体己私房话,他在旁边杵着多碍事啊,所以,我就把他撵走了,一路过来渴了吧,我给你倒杯茶喝。” 原来王爷是被……撵走的么? 怪不得会气成那样,还怼了他一句‘给你腾位置’。 穆淮谦有点无奈的瞅着桃花小公主,小姑奶奶喂,你这么惹王爷不快,有没有考虑过他的处境啊,他还没有正经的驸马名分呢,万一五王爷给陛下和太后进个‘谗言’,他还咋娶你过门啊,心里想归想, 穆淮谦却已抢先一步端起茶壶:“公主,你坐着便是,我自己来倒……呃,不过,公主,你就这么把王爷撵走了,是不是不太好?他刚才瞧着好生气的样子。” “没事的,等你走了,我哄哄他就好了。”季子珊的语气一派轻松,仿佛惹恼了兄长这件事,根本没什么可担忧的。 穆淮谦搁下手里的茶壶,心下好奇道:“那你要怎么哄王爷?”上一回见面,两人算是推心置腹了一回,桃花小公主叫他不要拘礼,有什么想问的、想说的,都可以畅所欲言,可以把她当成好朋友一样 聊天,两人虽早早互许终身,但碍于不能张扬的缘故,他们之间就像隔着一层薄纱,所有的交流都朦朦胧胧的有些不真实。 如今,他终于有了一些真实的感觉。 微微低下眼睫,穆淮谦的目光落在季子珊的手上,肌肤融雪,柔滑如脂,握在自己手里时有一种贴了心的柔软细腻,真的好想再摸一回啊。 “你想知道啊?”季子珊忽闪着一对儿明澈的大眼睛,语气愉快道,“这样,你扮演一下我元宝哥哥,我这就告诉你怎么哄他。” 穆淮谦微微一怔,还可以这么玩儿? 不过,说实在的,穆淮谦心底甚是好奇,便索性答应陪桃花小公主演起戏来:“好啊。” “那你绷紧脸,摆好生气的样子来。”见穆淮谦如此配合,季子珊也来了兴致,立即要求他摆好生气造型,待穆淮谦清咳一声,绷出十分严厉的面孔后,季子珊便双手合十凑到穆淮谦跟前,笑容可掬的 眨起大眼睛,嗓音甜甜软软的撒起娇道,“好哥哥,你别生气啦,我已经知道错了,再原谅我一回好不好?” 陡然见到桃花小公主这般撒娇卖萌之态,毫无心理准备的穆淮谦立时……酥了一大半骨头。 “别愣着,该你啦。”见穆淮谦的脸色变得有点不自然,季子珊不由开口催促道,“你要绷紧脸说——不好。” 闻言,穆淮谦赶紧收敛好泛起涟漪的浮动心思,绷着脸回答:“不好。” 面对‘假元宝哥哥’的冷脸,季子珊依旧眉花眼笑,可口气已然变了:“你真的不原谅我?”两人事先没对过台词,穆淮谦也没见过两人是如何哄人和被哄的,便又卡了嗓子眼儿,季子珊见状,又提示道, “绷紧脸说——真的。” 穆淮谦心底忍笑,却绷紧了脸皮照做。 “你确定不原谅我?”季子珊笑容不变,又眨着眼睛问了一遍,然后又提示穆淮谦,“继续绷紧脸皮说——确定。” 穆淮谦好痛苦的板着脸:“确定。”好想笑出来,肿么破。 季子珊不再双手合十,已改为十指抓挠的姿势,脸上甜甜软软的笑容也不见了,这会儿已改成眯眼恐吓的冰冷面孔:“那我可要挠你了……”语气威胁的放完话后,季子珊再一次提醒穆淮谦,“竖眉瞪眼 拍桌子说——你敢?” 穆淮谦生平头一次朝桃花小公主瞪眼拍桌子:“你敢?” 季子珊嘿嘿一笑:“你看我敢不敢——”鉴于直接豪放的去挠穆淮谦痒痒,恐怕会吓着他,季子珊便只对着虚空抓挠了一阵子,然后就开始做哄人总结,“只要把他挠破功,摆不出生气的样子来,就算哄 好了,我这法子百试百灵的,不仅对我元宝哥哥管用,对我皇兄也可管用来着。” 这天下还敢有人挠陛下痒痒的么? 想起陛下一身威严的端肃模样,穆淮谦实在想不出来他被挠咯吱窝的情景,总觉着那画面应该十分清奇,他鲜少有八卦的念头,此时见桃花小公主说的开心高兴,便也起了凑趣之心,不过,因事关皇 帝陛下的伟大形象,穆淮谦只敢十分小心翼翼的问道:“那陛下……真的会被你挠笑么?” “那当然了,他每次都被我挠的——东倒西歪,惨不忍睹。”季子珊特别大方的显摆起自己的辉煌战绩。 穆淮谦轻轻砸了砸嘴:笑成东倒西歪的陛下应该是……什么模样啊。 关于怎么哄元宝小王爷的招数演练玩了,季子珊便朝穆淮谦伸出白生生的小巴掌,轻歪着脑袋问道:“我的生辰礼物呢,带来了么?” 闻言,穆淮谦忙伸手探入怀里,取出一个扁平的长形小锦盒,语气温和道:“在这儿呢……”亲自打开盒盖后,穆淮谦把那一对儿桃花簪放到季子珊眼皮子底下,口内接着娓娓而语,“那一年,我随母亲 进宫,第一次见到公主,当时我身无功名,只能自称‘草民’,公主便以为我的名字叫‘草民’,还说我的名字好听,想给自己改名叫‘桃花’……” 似是想起了当年之景,穆淮谦眸光含笑道:“太后娘娘问你为什么想改名叫桃花,你说,桃花好看——”见季子珊眼睫轻垂,似乎在打量躺在盒子里的簪子,又温语道,“公主自幼生在金玉堆里,不知见 过多少稀罕宝贝,这一对桃花簪虽价值廉薄,却是我的一片心意,希望公主……能够喜欢。” 季子珊抬起眼睫,冲穆淮谦眨了又眨,语气揶揄道:“穆草民?” 桃花小公主当年不过才两三岁,穆淮谦不认为她还记得昔年旧事,只当她在调侃自己,便又道:“公主那时候生得白白胖胖,瞧着特别水灵可爱,哦,对了,那回你还请我吃草莓,却害我闹了肚子……” 差点没把他给拉脱喽,大概也是因此缘故吧,他才对第一次进宫的事情记得特别清楚。 “那天回去时,陛下赐了我一把宝剑,公主还……送了我一个福娃娃,那个福娃娃,我一直留着。”穆淮谦目光和煦温柔的望向季子珊,低声缓缓道,“其实,我……很早就喜欢公主的。”在他还不太明白 的时候,桃花小公主就已经闯入他的心扉,占据了一片小小的角落,岁月变迁,时光流转,时至今日,她所霸占的角落已经越来越大。 草民事件已经太久远,季子珊不能承认自己也记得,但是,季子珊一边摆弄手里的桃花簪,一边问道:“那我头一回对你说,叫你当我的小驸马时,你干嘛拒绝我啊。” 穆淮谦抿了抿唇角,轻声解释道:“一是怕惹麻烦,你是金枝玉叶的公主,我只是普普通通的小小伴读,况且你我当时年纪皆幼,若是事情张扬给陛下和太后知道,我只怕吃不了兜着走,还可能会连累 我父母兄姐,二是……当时我还并不明白自己的心意。”所以,他肯定选择安全的自保路线了。 “那你后来怎么又肯了?”季子珊忽闪着大眼睛又问。 穆淮谦温声答道:“瑶光一行的路上,我想明白了呗。”至于穆大将军的先拒绝又同意,穆淮谦并没有提,好在,这些年什么乱子也没出,他和桃花小公主的秘密一直藏的很好,桃花小公主也未随着时 光变迁忘记和他的约定,现在,他也算基本确定了驸马身份,一切都很平稳的顺遂着。 “我以后会待公主……很好很好的。”穆淮谦的声音虽轻,表情却十分坚定。 穆淮谦的言谈表情十分诚恳,有一种发自肺腑的真心实意,季子珊轻轻一怔,随后眉眼弯弯的俏皮而笑:“你以后敢不待我好,看我不挠死你!”说着,还举起两只小爪子,十分凶狠的挠抓了几下。 你连皇帝老爷都敢挠,挠他还不是想干就干的事儿。 穆淮谦微微轻笑起来,神色纵容道:“公主想挠便挠,我……不会还手的。”陛下文武双全,五王爷虽身子骨较弱,但也并非手无缚鸡之力,桃花小公主能轻易挠到两人痒痒,只能说是陛下和王爷故意让 着她,纵着她,他身为桃花小公主未来的夫婿,怎么也不能表现的太差不是。 季子珊捧起脸蛋,只觉有些微微的燥热。 见季子珊白嫩的肌肤上泛起一层胭脂丽色,穆淮谦心口一热,先举杯灌了一口已经凉下来的茶水,然后鬼使神差一般开口道:“公主,我……我想摸你的手。” 话一出口,穆淮谦便想咬断自己的舌头……咋把心里话说出口了呢。 圣人言,发乎情,止乎礼,他与桃花小公主尚未成亲,怎么能授受不亲呢,穆淮谦正想收回刚才的话,一对白嫩如玉的小手已直接伸了过来,并伴随着一道轻快的嗓音:“给你,随便摸。” 穆淮谦一呆,做贼似扫视了一圈周遭环境,确认安全无虞后,便捉握住季子珊的手。 一双大手包裹着一对小手,就像两扇蚌壳将圆润的珍珠裹进了体内,终于得偿所愿的穆淮谦贼兮兮的低声道:“……嗯,公主,我就摸一小会儿,不会叫人看见。”柔软绵绵的小手摸到了,但不能一直干 摸着不是,穆淮谦脑子急急一转,便想起来可以聊的话题,“公主,你前阵子是哪里不舒服啊,我问五王爷,他说你没有生病,但是就是身体不适……” 穆淮谦这些天想了又想,愣是没想出来这到底是个啥情况,今天见了桃花小公主本尊,他终于能一解疑惑了。 “你真的想知道啊?”一回生两回熟,握个手的亲密举止……次数多了,慢慢就会习惯了,季子珊盯着两人融握在一起的四只手,轻轻笑着问道,她可不想等到成婚那一日,才第一次和穆淮谦有肌肤接触 ,她一定会别扭死的,现在还是多摸摸多习惯适应一下为好。 穆淮谦深深点头:“真的。” 既然穆淮谦主动送上门来,季子珊少不得要给他科普一下‘常识’,于是,俩人一人说一人听,说者强装一脸淡定面不改色,听者……的面皮越来越红,红到仿佛要滴出鲜血来,季子珊一口气讲完后,很 贴心的询问穆淮谦同志:“……现在明白了?” 穆淮谦尴尬无比的低着脑袋:“……应该是明白了。” 第198章 第二次约会进展的十分顺利, 季子珊不由满脸悦色的回了宫。 见幼女一幅情窦盛绽的情态, 惠安太后也没有多说什么, 只道:“母后和你皇兄都如你的心愿了, 你以后也要端庄懂事些, 别再整天跳脱的像个长不大的小丫头, 听到没有?” 季子珊嘴上答应的可好, 一扭脸,该和元宝小王爷打架还打架,该气得季子清陛下跳脚也照样半点不含糊, 惠安太后默念五遍菩提清心咒后,才勉强忍住把小闺女回炉重造的冲动。 岁月温脉,时光静好, 季子珊掰着手指等下一次约会的到来。 然而, 长荣长公主季子婷那里却先传来了一个噩耗。 这一日,季子珊正窝在寿康殿里啃西瓜, 忽有宫女入内禀告, 说长荣长公主府的嬷嬷有事求见, 惠安太后微微挑了挑眉, 似乎疑惑季子婷那里会有什么事,这个女儿性子安静, 端庄斯文, 在宫里时没闹过 什么幺蛾子, 出阁以后又和巫驸马独居在公主府,基本没什么婆媳妯娌的纠纷, 惠安太后的思虑只在一瞬间:“叫她进来回话。” 片刻后,一个额头滚汗的中年嬷嬷低头进来。 “什么事?说吧。”正是夏季,天气炎热,皇宫虽有足够的储冰,但惠安太后到底上了年纪,并不能大肆用冰,是以,殿内虽有清凉之意,却凉的并不透彻舒爽,惠安太后偶尔也会摇扇子,给自己扇几 道悠闲的凉风,此时她的手里便捏着一把团扇,扇速不徐不缓,一如她的问话慢条斯理。 那中年嬷嬷一头磕到地上便不起来了,只声音惊惶的回话道:“启禀太后娘娘,三驸马……出事了。” 惠安太后摇扇的动作微顿,沉声道:“他怎么了?”别是和以前的大驸马一样,也搞出什么外室的烂事了吧。 季子珊正悠然无比的啃着西瓜,听那嬷嬷说巫三驸马出事了,不由投过去关注的目光:她那没咋见过面的三姐夫咋了? “上个月,三驸马到江南去办差公干,临行前说来回一趟大概要两个来月的功夫,哪知,今日三驸马的一个随行小厮,便快马跑了回来,说三驸马在江南……染病不起,当地的名医束手无策……”中年嬷 嬷一直跪在地上回话,“公主听说三驸马病危,心里十分着急,便想来宫里求太后娘娘派个御医过去。” 季子珊这才恍然知道,原来她三姐夫病倒在江南了。 “公主昨天刚招了御医请脉,才诊出来已经有喜了,奴婢怕公主月份还短,来回颠簸动了胎气,这才斗胆替公主而来,求太后娘娘派个御医救治三驸马的性命,随行小厮说,三驸马一直高烧不退,病得 十分厉害……”中年嬷嬷说完后,又磕了个头,“太后娘娘慈悲,快救救三驸马吧。” 惠安太后拧着眉头道:“行了,你先起来……这样,你带着那个小厮去太医院,叫他说清楚三驸马所患病症,派个擅长精通的御医过去,快去办吧。” 那中年嬷嬷谢过恩,便赶紧恭敬的告退了。 都到跑回京城搬御医的地步了,想来巫三驸马的病情不容乐观,惠安太后不由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静了一会儿,忽想起那嬷嬷提到了季子婷已经有孕之事,便又开口吩咐一旁的碧云嬷嬷:“碧云,使人 到三公主那里一趟,给她送些滋补品,再宽慰她不要着急,三驸马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的。” 碧云嬷嬷行礼应是后就去安排了。 “扇扇,不关你的事,吃你的西瓜吧。”惠安太后嘱咐完碧云嬷嬷,一扭头,就瞅到正捧着西瓜发呆的小闺女,见小闺女轻哦一声后,慢慢吞吞的啃起新鲜红壤,忍不住又唠叨起来,“这叫什么事啊,你 三皇姐成亲一年,肚子里刚有了喜讯,三驸马那里反倒传来这么个消息,真是……” 季子珊接口道:“真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惠安太后略微无语,低斥一句:“就你读的半瓶醋的书,掉什么书袋。” 季子珊只好改口道:“三皇姐怀孕叫人高兴,三姐夫病重叫人担忧,真是……叫人喜忧参半。”搁下手里的西瓜皮,季子珊拿起帕子擦着手指道,“但愿御医能妙手回春吧。” 除了期盼巫三驸马吉人天相、御医能够药到病除,别的,她也没什么辙儿。 古代的通讯十分落后,三驸马那里的情况,不是一个电话一条讯息就能很快搞定的,他那边暂时没有新的消息传来,如此这般,两天后,季子珊再一次和穆淮谦约会在元宝小王爷的府邸,不过,这回 的天公不大作美,日头暴烈无比,压根不宜在室外闲逛,于是,两人坐在清凉无比的屋子里……喝茶、下棋、聊天。 至于提供幽会场所的元宝小王爷,则又被季子珊……撵走了。 面对再一次甩袖暴走的五王爷,穆淮谦忍不住苦笑起来:“公主,其实……五王爷留在这里也无妨。”不过是不能摸一下小手、再说些什么亲密的悄悄话,除却这些,他和桃花小公主闲谈的话题,五王爷 其实都是可以参与的。 “无妨?他那么大一根蜡烛杵在这里,你不嫌晃眼呐。”季子珊抱着装棋子的小瓷罐,不咋赞同的撇了撇嘴。 穆淮谦继续苦笑:“你没瞧见王爷瞅我的眼神么,好像要拿刀剐了我一样。” 闻言,季子珊往前探了探身子,摸着穆淮谦的大脑袋安慰道:“没事的,别怕啊,我元宝哥哥就是虚张声势而已,他不会把你怎么样的,我皇兄还骂你是‘臭小子’呢,也没见他给你穿小鞋呐。” 第一次被桃花小公主摸脑袋,穆淮谦本来有点不好意思,可当听到她后半茬话时,着实吓了他一大跳,差点没有直接弹蹦起来:“……你说什么?” 皇帝陛下骂他是——臭小子??? 见穆淮谦有点目瞪口呆的震惊,似乎刚刚被雷劈到了一般,季子珊已经缩回来的手,便再一次摁压到穆淮谦的头顶,穆淮谦的发丝并不柔软,有些磨手的粗粝干硬:“做什么一惊一乍,不都和你说了, 有我在,没人敢把你怎么样的。”说着,跟抚摸大狗狗一般,好生顺了一把穆淮谦的毛发。 眼前的笑脸盈盈而绽,穆淮谦的心里却在泪奔,他忍不住问道:“……公主,陛下究竟为何骂我是臭小子。”他好冤枉的说。 “嫉妒,他嫉妒你。”季子珊十分肯定的回答道。 穆淮谦以手指鼻,明显不信季子珊的说法:“陛下嫉妒我?怎么可能……”陛下乃是一国之君,坐拥天下,他一个小小的军中将领,有什么值得陛下嫉妒的,这里面一定有什么他不知道的内|幕,抬手捉握 住在自己脑袋上动土的小爪子,穆淮谦头痛无比道,“公主,麻烦你告诉我缘故——” 季子珊眨巴眨巴眼睛:“你真的想知道啊?” 穆淮谦语气沉重的点点头:“我特别想知道——”都被陛下骂上了,他能不想知道其中缘由嘛。 季子珊的目光落向被握住的右手,眼睛微弯道:“叫我再揉一下你的脑袋。” 穆淮谦:“……”为什么被调|戏的总是他。 把握在掌心的小爪子重新搁到头上,任由桃花小公主揉了个够后,穆淮谦才听到桃花小公主的窃窃笑语:“我皇兄第一次当着我的面骂你,是我今年生辰的前一天,他送了我一对手镯和一块护心玉,我 见那护心玉不错,便想多要一块送给你,然后,他就生气了,说你是臭小子,我替你辩驳说你不臭,他就骂你‘朕说他是臭小子,他就是臭小子’。” 穆淮谦无语的吐出一口气:他就说他很冤枉嘛,原来是桃花小公主给他招的黑。 “他见我如此在意你,一定是深深的嫉妒了。”季子珊摇头晃脑的表示道。 穆淮谦心肝颤颤的腹诽,你确定是深深的嫉妒,而不是深深的恼恨?听桃花小公主方才的话,陛下仿佛不是只骂了他一次:“……后来为什么又骂我?” “第二次就是前天了,我想着夏天到了,容易出汗,蚊虫又多,便想送你一些秘制的沐浴露,不过,我用的那种都带着香味,你整日在军营里待着,叫别人闻到你满身花香不大好,我就去找我皇兄要他 用的沐浴露了呗,谁知,他一听说我是要送给你的,就又把你骂了一顿。”在穆淮谦脸颊抽抽的神情中,季子珊满脸无辜的解释道。 穆淮谦:“……”他能说什么。 虽说被陛下怒骂臭小子,都是受了桃花小公主的无妄之灾,不过,穆淮谦还是温声和语道:“公主的两番好意,我都心领了,以后别再为了这些身外之物,去……找陛下讨要了,我又用不着这些……” 不待穆淮谦说完,季子珊已经笑眯眯的冲他摆手道:“我还没说完呢,护心玉一共就三块,已经都被我皇兄送出去了,那个确实没要到,不过,沐浴露我替你要到了哦,我告诉你,我皇兄用的沐浴露, 只要在水里滴上一些,保证一身清爽、蚊虫退避,你回去可以试一试,还有,我还从他那里顺了一些好茶叶,等你回去的时候,也一并带走吧……” 穆淮谦:“……”他忽然有一种在吃软饭的感觉肿么破。 第199章 受天气影响, 直到日落西山时, 季子珊才放穆淮谦离开康王府, 待他的背影消失在月亮门后, 元宝小王爷瞥一眼望‘夫’而去的小妹妹, 声音泛酸道:“嗨, 人都没影了, 还瞧呢。” 瞅瞅,瞅瞅,一个金枝玉叶的公主, 活似没见过男人一样,不过是个略有点品貌的后生,就跟着了魔似的魂牵梦萦, 牵肠挂肚, 真是成何体统,他母后和皇兄竟不加以压制, 还老放她出来祸害自个儿, 还 有没有一点兄弟母子爱了。 季子珊白一下元宝小王爷, 轻声叹气道:“你个单身汉懂什么。” 元宝小王爷被小妹妹的白眼气到胸口闷:单身汉怎么了, 我单身,我光荣, 我骄傲, 我高兴, 咋滴。 “俗话说的好,一日不见, 如隔三秋,我和穆淮谦这一别,就是整整二十天,等到下次见面,也就相当于是六十年后了,六十年是多久,那可是一甲子啊,一甲子不能见面,我可不得多瞅他两眼。”季子 珊煞有其事的解释道。 元宝小王爷默默捂上腮帮子,只觉牙酸的厉害——这情话腻歪的真是没法听。 季子珊并不理会元宝小王爷的鄙视,只目光遥遥的望着西天落阳,嘴角溢出一抹浅浅的笑意,她不知道走了什么大运,竟在古代投了个绝世好胎,权势财富地位,她统统都有,唯缺一个合乎心意的男 伴,如今既然已经选好了,那她就好好待他,专心宠他,直到这辈子的尽头。 假若穆淮谦以后犯了某些原则性错误,她也会毫不犹豫……一脚踹了他。 她又没什么顾忌,需要以委曲求全来过日子。 慈宁宫。 又是一个明媚艳阳天,季子珊闲来无事,便抱着账本查看起宫中的日常花销,才闲闲的翻了几页纸,忽有宫女入内禀告,说刘全顺公公来了,一旁手拨念珠闭眼念经的惠安太后徐徐睁开眼睛,语气平 静道:“叫他进来吧。” 季子珊拿玉质的笔杆戳戳脸颊,笑嘻嘻的问道:“母后,您说,顺公公是不是又来请我去乾明宫玩的呀。” 惠安太后不悦的板起脸:“母后不准……你昨儿个刚出去野了一天,今儿个得陪着母后。” 季子珊歪着脑袋轻笑时,刘全顺公公捧着拂尘匆匆而入,弯腰行礼过罢便回话道:“启禀太后娘娘,陛下那里刚刚得到加急快报,说三驸马……在江南殁了。” 惠安太后目色倏然一沉,没了调侃小闺女时的嗔意:“说清楚些。”三驸马的小厮四天前才抵京搬御医,算算日子,这南下的御医恐怕还没到呢,惠安太后心念电转间,已听刘全顺躬身再道,“快报上说 ,三驸马六天前就殁了,已用冰块镇着护送回京,送快报的驿卒还说,他在驿馆和刘御医、以及巫家的人刚巧碰见了。” 离京去探三驸马的巫家人已知噩耗,但京城这边恐怕还没得到消息,惠安太后搁下手里的念珠,吩咐碧云嬷嬷:“派人传信巫家和三公主府,告诉他们预备着吧,刘全顺,你也回吧。” 碧云嬷嬷和刘全顺纷纷行礼退下。 巫三驸马客死他乡的消息把季子珊唬的不轻,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说没就没了,一时之间,季子珊抱着账本呆住了,惠安太后瞧一眼傻住的小闺女,低声叹气道:“这丫头倒是个命苦的。”丧父暂且 不提,五岁时就没了生母,这才刚成亲一年并且刚怀上孩子,却又经历了一遭丧夫。 “那三皇姐以后怎么办啊?”季子珊抱着账本低声问道。 惠安太后又拿起搁在桌上的念珠,缓缓拨动起来:“你三皇姐今年才十七,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待过个两三年,母后会再替她寻一户人家的……继续看你的账册吧。” 季子珊慢慢‘哦’了一声,目光落在账本上,思绪却已经飞远了。 几日后,巫三驸马的尸身被送回京城,因天气炎热,又在路上耽搁良久,虽一路置办冰块镇着,尸身仍有些腐败了,是以,不过正式停灵三日,巫家就将巫三驸马出殡发丧,入土为安了,巫驸马不过 外出公干一回,就遭此亡命横祸,巫家之人没查出什么疑惑之处,但伤心迁怒之下,跟随三驸马出行的几个服侍小厮,以‘服侍主子不周’之故统统受到了重罚。 时光一晃,转瞬便是初秋。 季子珊和穆淮谦再一次相会在老地方。 康王府,汀香水榭。 面对小妹妹每次一约会就对自己翻脸不认人的态度,元宝小王爷习惯以后干脆自暴自弃,那就是主动消失闪人,再也不试图当那对小情人旁边的大蜡烛,元宝小王爷变得如此知情识趣,季子珊直乐得 捧腹开怀,而穆淮谦却只能心里苦笑,总觉着五王爷瞧他的目光愈发……是想把他凌迟活剐了。 “比一比,看看我又长高了没?”季子珊站到穆淮谦身前,大大方方的叫他量个头。 两人挨的有些近,有一股淡淡的幽香丝丝缕缕的沁入鼻端,穆淮谦忽觉嗓子眼有些干痒,既想轻轻一声咳出来,又想吞几口唾沫咽润下去,强作淡定的抬起手,从季子珊的头顶比划到自己身前:“…… 好像是又高了一点。”二十天前,他其实刚刚比划过,这么短的日子,哪看得出来个头是否有再窜了一些。 “你少骗我了,我出宫前才量过,和上一回根本没有区别。”季子珊毫不留情戳穿穆淮谦同志的谎言。 穆淮谦面露尴尬:“你既然知道自己没长高,为什么还让我再量一遍?” 季子珊呵呵一笑:“我高兴呗。” 穆淮谦:“……”这个任性的理由,他给满分。 两人在亭子里坐下,穆淮谦负责倒茶水,季子珊则从碟子里捡着干果吃,她一边嚼着干果,一边问倒茶的穆淮谦:“我问你,我们多长时间没见面了?” 关于这个问题,穆淮谦同志答得十分胸有成竹:“整整二十天。” 季子珊却言简意赅的一字评价:“错。” 穆淮谦搁下手里的茶壶,将倒好的一杯茶热递给季子珊,挑着眉毛问道:“怎么会错呢,那你说,我们是多长时间没见了?” 季子珊比出一个六的手势,认真强调:“六十年。” 穆淮谦不由震惊脸,这是个什么算法。 见穆淮谦没反应过来自己说的是什么意思,季子珊顿时拉下俏脸道:“这都不明白呀,你给我好好想,什么时候想清楚了,我才和你接着说话,不然,我就一直是哑巴。” “怎么忽然生气了你?”穆淮谦好笑的瞧着桃花小公主,她生得眉目精致相貌昳丽,便是绷起小脸生气的模样,依然娇俏可爱,尤其,她今日的发髻里便插着他送的那对儿桃花簪,穆淮谦心里有种说不 出的激动,就像肚子吃饱后那种充盈的满足感,“公主也知道,我脑子特别笨,公主这般聪明伶俐人说出来的话,我有时候会听不懂,所以,还劳公主不吝赐教。” 季子珊可想回敬穆淮谦一句‘你的书都读到猪肚子里去了么’,话到唇边,季子珊又强自忍下,先气嘟嘟的指了下自己的嘴巴,又十分大力的摇晃几下,这是在告诉穆淮谦‘我现在是个哑巴,我不和你说话 ’,哪知穆淮谦似乎真的笨到家了,竟然一脸迷惑的反问:“公主是想表达什么意思,恕我愚钝,看不太明白。” 沃特?! 季子珊横眉怒对穆淮谦,咬牙出声道:“你跟我装什么大头蒜呢你!我不都说了,你要是没想明白我的意思,我就不和你说话了!” 穆淮谦盯着桃花小公主开开又合合的嘴巴,忍不住轻笑一声:“公主,我逗你玩呢。”见桃花小公主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望将过来,穆淮谦意态闲闲,口吻悠悠道,“我肚子里虽没多少墨水,但‘一日不 见,如隔三秋’这句话还是知道的。”虽然他一开始是真的没反应过来。 “大胆!本公主是你能逗的么?”季子珊佯装生气,却满目笑意道,“只能本公主逗你玩儿。” 穆淮谦伸手,轻拍一下桃花小公主的脑袋,低声笑嗔道:“小丫头,别板着脸,难看。” “放肆!本公主的头是你能摸的么?”季子珊继续板着脸生气,着重强调道,“只能我摸你的头,还有,你居然敢说本公主板脸难看,真是岂有此理,我告诉你,本公主就是哭,都比你笑的好看!” 玩笑不让开,脑袋不让摸,穆淮谦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然后温声开口道:“入秋了,天慢慢凉了,公主的手冷不冷,要不……我给你暖暖吧。” 季子珊朝雕花亭顶翻了个大白眼,这情话说的可真拐弯抹角,想牵小手就直说嘛:“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本公主听不懂。”哼,别以为就你一个人会揣着明白装糊涂。 穆淮谦抿了抿唇角,单刀直入改说大白话:“公主,想摸摸你的手。”再亲近的关系不能有,每回见面能和桃花小公主偷偷牵一牵小手,他就心满意足了。 “给你,随便摸。”季子珊特别大方的贡献出一双手。 穆淮谦含笑握住,嘴里低声轻喃道:“公主,你快点长大吧。”我想娶媳妇了。 第200章 “你是在嫌我长的慢么?”穆淮谦的手掌肌肤略有些粗糙, 却足够的宽阔舒展, 能将季子珊的双手如数裹纳在掌心, 季子珊从两人交握的双手上转开目光, 眼睫轻眨的问穆淮谦。 穆淮谦不想桃花小公主的耳朵还挺灵, 自己的嘀咕声竟被她听清楚了, 不由低低笑答:“……一点点。” ——才不是一点点, 他恨不得桃花小公主明天就及笄,哦,不对, 陛下不会让桃花小公主一及笄就嫁给自己的,那明天就满十七岁好了,穆淮谦白日做大梦般想到。 正处在豆蔻年华的季子珊轻轻哼道:“长那么快干嘛, 我现在正是水灵灵的年纪, 才不想长大呢。” 穆淮谦顿时一头黑线,声音闷闷道:“……你不长大, 我怎么娶你啊。” 季子珊嘿嘿一笑:“你可真是个呆子。” 秋风送爽中, 穆淮谦迎着桃花小公主淘气的笑脸, 也跟着微微一笑。 时光如梭, 季子珊的日子过得十分规律,除每二十天到康王府和穆淮谦约会一次外, 其余的日子都在皇宫老实待着, 约会的时候蛮开心, 在皇宫待着的时候也很顺心,如此这般, 岁月如流,很快便入了冬 天,只不过,才入冬不多久,英亲王府就报上来英亲王妃病殁的消息。 烧着温暖地龙的寿康殿内,捂着暖手炉的惠安太后缓缓答一句:“知道了,退下吧。” 天寒之后,季子珊便不大在屋外转悠,常常和惠安太后窝在一起说笑逗趣,不过英亲王妃病殁之事,决计不是能随意取乐玩笑的,季子珊丢开自己绣了一小半的荷包,嗯,冬日无聊没得玩,所以给某 人绣个小荷包玩来着,丢开荷包抱住茶碗,季子珊微微蹙眉道:“母后,四王婶殁了,我得去祭拜一下吧。” 不管英亲王妃再咋滴,她到底是先太帝明旨册封的皇室媳妇,季子珊身为晚辈,的确该去祭拜一下。 惠安太后沉眉片刻,便应道:“待你元宝哥哥空闲时,叫他带你一块去。” 鉴于死的是皇室王妃,来往祭拜的女眷非富即贵,内里若叫侧妃操持接待祭拜之人,会显得不大好看,是以,惠安太后下旨让廉亲王妃、瑞王妃、以及顺王妃过去帮忙操持,至于外头,就随英亲王的 便了,季子珊随元宝小王爷过府祭拜那日,虽没有刮着凛凛寒风,但空气却是凉飕飕的厉害。 到了灵堂,季子珊在元宝小王爷之后也祭拜了下,正王妃过世,不论是府中妾室、还是一干的公子小姐,都需在灵堂里跪灵,若有客人前来祭拜,她们还得放声悲哭以示哀思,季子珊祭拜过罢,便扫 了一眼灵堂之人,嗯,来哭灵的妾室明显人数不对,大约是有些找借口未来罢,至于儿女这一拨,就更有意思了。 一个儿子都没有,披麻戴孝的全部都是女儿,且都是……清一色的庶女。 英亲王妃熊氏嫁给英亲王二十余载,膝下未有所出,但府里降生过的庶子庶女,却是相当之多,但叫英亲王叔很暴躁的是,所有的庶出女儿都平平安安长大了,大些的嫁人的嫁人生子的生子,小些的 还健康茁壮成长在府里,而偏偏他所有的儿子,迄今为止,从侧妃到姨娘,生下来的哥儿也有五个,却统统都病夭了。 “四皇妹,去后头坐会儿吧,三王婶在那里,那屋子也暖和些。”说话的是瑞王妃,即季子轲三哥的正妻,她与廉亲王妃、顺王妃受命来协理英亲王妃的丧事,其实,廉亲王妃主要起镇场的作用,她和 顺王妃才是招待各府女眷的主力。 季子珊无意在灵堂多待,便颔首应道:“好。” 至于元宝小王爷,他也不好刚来就走,总得把椅子坐温了走走场子,此时已叫人领着去前头了,季子珊拢着身上的毛氅,正要提步离去时,忽瞧见妾室堆里有个女子的相貌略眼熟,不觉驻足又瞅了两 眼。 此举自然逃不过瑞王妃的眼睛,只听她温声问道:“四皇妹,你瞧什么呢?” “那个瓜子脸的,瞧着有点眼熟,就是想不起来是谁。”季子珊皱眉细想,却没有半点头绪。 瑞王妃瞧一眼那个瓜子脸的貌美|少妇,轻轻挽起季子珊的胳膊,低声道:“我知道,来——”灵堂不是说闲话的地方,瑞王妃交代顺王妃先在这里看场子,说她把季子珊送到廉亲王妃那里后就回来,待 两人走离了灵堂,瑞王妃才启唇再说话,但她没有直言那人是谁,却卖起关子道,“那个女子和大皇姐有点关系。” 经瑞王妃一提醒,某些记忆不由纷至沓来,季子珊微一拧眉:“哦,我想起来了,那个是尤家的姑娘来着……好像叫什么……” 她说怎么有点眼熟呢,这不曾经想碰瓷她元宝哥哥的尤驸马妹妹嘛。 奇怪,她什么时候变成英亲王叔的后宫成员了? 瑞王妃卖关子本来是想欲扬先抑,谁知季子珊竟然一语点破了那女子的身份,这倒叫瑞王妃奇怪起来:“正是,她的确是尤家姑娘,闺名唤作凝香的。”她会识得尤凝香,皆因以前在各种赏花宴饮场合 见过她,可这位四皇妹自幼长在深宫,年岁略大以后,也极少出现在宫外的公众场合,她怎么会见过尤凝香的,“莫非四皇妹以前也见过她?” 季子珊颔首道:“见过,去年在大皇姐府邸见过她一次。”当年发生在永昌长公主府之事,叫容太妃尤氏甚为恼怒且大丢颜面,是以,她严令府内之人管好口舌,不得往外泄露一字一句,惠安太后这边 也没有张扬,所以尤凝香欲‘巧遇’元宝小王爷的事情才没有走漏风声。 “四皇妹甚少出宫,会碰到尤凝香倒是挺凑巧的。”瑞王妃目光一闪,接话道。 季子珊略撇了撇嘴:“什么挺凑巧的……”尤凝香分明就是有备而来,看当时的情形,尤大驸马明显还是帮凶,那些不愉快的事情,季子珊既不愿多想,也不愿多讲,她现在只奇怪,“她怎么会到四王叔 府上的?”尤凝香不过才十六、七岁,而英亲王叔都四十多岁了,当她爹都绰绰有余,尤家怎么就同意叫她来做妾啊。 冬日天寒,瑞王妃口中呵出云雾似的白气:“听说,是尤家自己送上门的。” 季子珊的脸上浮现出一个大大的问号:“为什么呀?”这尤家到底有没有廉耻羞辱心,大公主季子媛是英亲王叔的侄女,而尤凝香又是季子媛的表妹,且尤凝香的兄长还当过驸马爷,哦,还有搬迁回福 安宫的容太妃,有这一层又一层的关系在,尤家怎么就能干出送女为妾这桩事呢。 “四皇妹有所不知。”瑞王妃拢了拢身上的衣裳,便低声解说起来,“自大皇姐薨逝,容太妃又搬回宫里,尤家的日子便格外艰难起来。” 季子珊略想了想这番话,便明白过来,去岁季子媛难产过世后,她所居的公主府邸以及一概的陪嫁,自有宗人府去清点回收,季子媛下嫁尤府近十年,所陪的丰厚嫁妆没少往尤府那边贴补,如今皇室 要如数回收,尤家少不得要吐出来之前挪用的,有哪些贵重的金玉古玩赔不上的,不好意思,那得折合成银子来抵。 经过这一大番折腾,尤家的家底……大伤元气。 “……把大皇姐的嫁妆补全后,尤家的日子就特别捉襟见肘,一大家子都指着尤老爷养家糊口,谁知世事难料,尤老爷某天起夜时,也不知怎么了,竟摔断了腰,躺在床上动弹不得了,如此一来,他连衙门的差事也丢了,京城米珠薪桂,没有收入来源,可怎么过日子……”瑞王妃的婆婆是淑太妃窦氏,她如今在儿子府里养老,闲来无聊之时,就爱听个八卦啥的,自然而然的,瑞王妃也就对尤家之事知道 的比较清楚。 季子珊轻轻哦了一声,表示道:“竟有这样的事,我都不知道……”季子珊小公主明显忘记了,尤家正值霉运当顶时,她正和穆淮谦同志搞谈恋爱活动,哪有什么打听八卦的兴致。 瑞王妃接着再道:“……尤老爷倒在床上动不了了,他的几个儿子,竟没一个顶用的,家里渐渐就落到典当度日的地步了,尤家已经败落,还待字闺中的尤凝香,也寻不到什么好的人家,他那个大哥, 也就是咱们以前的大姐夫……”瑞王妃轻弯唇角,勾起一抹鄙视嘲讽的弧度,“就起了卖妹求荣的心思。” 季子珊:“……”这什么渣哥哥,有本事你自己上啊。 “听说,四王叔是去逛古玩店时碰到的尤凝香,尤凝香走路一个不小心,就摔到了四王叔怀里……后来,她就成了四王叔府里的尤姨娘。”瑞王妃最后道,“尤姨娘入府后,尤家也解了一时难处,后来嘛 ,就又变成老样子了。” 季子珊略无语的抽抽嘴角,瑞王妃的话约摸可以翻译成——尤凝香刚入府之时,因一时得了英亲王叔的喜欢,便抠了一些救命银两给娘家,后来,估计是新鲜劲儿过了,尤凝香便很难讨到接济银两了。 第201章 八卦听完了, 季子珊也走到了廉亲王妃所待的屋子, 瑞王妃简单笑言几句后, 便又回前头忙活了, 暖意融融的屋子里, 廉亲王妃牛氏握住季子珊的小手, 一脸慈爱的嘘寒问暖:“小扇扇, 有没有冷着啊,叫三王 婶摸一摸手……”待感觉到入手的肌肤温腻柔软后,廉亲王妃又温声说道, “还好,不太冷。” 季子珊挨着廉亲王妃而坐,先道一声:“三王婶这阵子辛苦了。”然后便问起自己的好闺蜜季子箩小姑娘, “王婶, 阿箩姐姐最近在忙什么啊,怎么都不来宫里寻我玩了啊。” “天冷了, 又好些天没日头, 她在屋子里犯懒呢。”廉亲王妃微微笑答道。 季子珊认同的点点头:“这倒也是, 我素日也常和母后待在殿里, 她念经,我睡觉, 嘿嘿——” 闻言, 廉亲王妃笑叹着摇了摇头, 两人略聊了会儿家常话,元宝小王爷就遣人来寻季子珊说该回宫了, 季子珊遂辞别廉亲王妃,与元宝小王爷一道挤上了回宫的马车,回宫的路上,季子珊便将自己新听 到的八卦分享给元宝小王爷,还煞有其事的叹气评价道:“四王叔也真是的,都老大不小了,怎么还一直往府里纳小妾……”也不怕肾虚亏死。 廉亲王和英亲王几乎是一般年岁,廉亲王如今还风度翩翩、仪表堂堂,一身的温伦儒雅气质,反观当弟弟的英亲王,已早早的身体发福,且一幅酒色过度的萎靡模样。 元宝小王爷斜眼睨着满脸嫌弃之色的小妹妹,似笑非笑道:“四王叔纳多少小妾,跟你有什么关系,你郁闷个什么劲儿啊。” 季子珊唬起漂亮的小脸蛋,一脸严肃道:“我讨厌花心大萝卜。” 元宝小王爷轻轻嗤笑一声:“花心大萝卜,倒是挺符合四王叔的形象,不过,你再讨厌也没用,咱们做晚辈的管不着他,三王叔倒是能管,可四王叔又听不进去……”略停顿一阵子后,元宝小王爷又微微 勾起唇角道,“只是,尤姑娘这件事,倒也不能一味怪四王叔。”那明明就是直接冲他去的。 季子珊闷声回道:“……我知道。”不管尤凝香是被兄长逼的,还是她自己也愿意,都叫季子珊心里闷闷的不舒服。 见小妹妹一脸郁闷的不大高兴,元宝小王爷想了一想,便道:“你刚刚给小哥哥讲了一则新闻,这样吧,作为交换,小哥哥也给你说一则——”说着,又朝季子珊挤眉弄眼的示意道,“小哥哥给你说的, 目前还算是秘密新闻,你听过知道了,也不许讲出去知道么?” 季子珊一眨眼睫,顿时来了倾听的兴致:“什么事儿啊,看起来挺神秘的。” 元宝小王爷压低声线,一脸神秘道:“和你阿箩姐姐有关的。” 和季子箩有关?季子珊一把抓住元宝小王爷的胳膊,急急催促道:“快说,快说,不许卖关子。” “哎,小笨蛋,你可转转你的小脑袋瓜吧。”元宝小王爷伸指头戳一下小妹妹的眉心,低声笑嗔道,“你个小毛丫头都知道给自己挑驸马了,你阿箩姐姐比你大一岁多,明年一开年就要及笄了,小哥哥要 和你说的,自然是关于她的终身大事了,怎么样,想不想知道?” 季子珊毫不犹豫的回答:“特别想。”季子箩已将近及笄之龄,据闻,自今年夏天起,登门求亲的人家便络绎不绝,季子箩身为廉亲王的独女,婚嫁行情自然是大大的好,就是不知道哪个小子有福气娶 到她了。 “你阿箩姐姐的婚事基本算是订下来了,只待及笄之后就过明路。”元宝小王爷语声低缓道,“这个人嘛,你也认识,不如你先来猜一猜?” 季子珊白一眼还是卖起关子的元宝小王爷,然后就掰着指头琢磨起来,既要和季子箩的年岁相合,又得是她认识的,且家风势必得清白,家世肯定得和清贵挂上钩,嗯,季子珊过滤了半天,第一个猜 的是:“……是董致远么?”不得不说,董致远这小伙子长的是真俊俏,特别招中老年妇女的喜欢,只要能叫廉亲王妃看上眼,就能有七成把握当上郡马爷。 元宝小王爷微微拧眉:“……不是他。”否定过季子珊的猜测后,元宝小王爷又好奇的问道,“你为什么猜的是致远?” 季子珊鼓起脸颊道:“别的先不提,就说我认识这一个条件,就把人都局限起来了,还得年龄相符,有品貌有家世,根本就没几个合适的人选——”哪怕猜的董致远不对,她只要用排除法,迟早能蒙到 正确答案,“既然不是董致远,难道是玉泽表哥么?” 元宝小王爷一头黑线道:“玉泽表哥正在闭门苦读,一门心思准备参考下回春闱,已和舅父舅母说了,暂时不考虑成婚之事。” “总不会是姚得逸吧。”默了一默后,季子珊随口嘀咕道。 元宝小王爷眉毛一挑:“恭喜你,答对了。” 哎??? “竟然是姚得逸么?”季子珊的表情颇有些诧异,眸光微转的望着元宝小王爷。 她刚才已经仔细盘算过了,季子箩母家那边的亲戚,她基本都不认识,如此一来,就只有父亲这边的表兄弟了,她和季子箩是同辈的堂姐妹,父方亲戚基本是重叠的,那些表兄弟不是已经成家立业了 ,就是年纪还小,怎么都不可能是他们,这样子一排除,就只剩元宝小王爷的四个伴读了。 穆淮谦已经是她碗里的熟鸭子,自然要先把他叉掉。 剩下的就是董致远、宁玉泽、以及姚得逸三人了。 她会先猜董致远和宁玉泽,是因两人的条件要比姚得逸稍好一些,两人都是公爵子弟,家世显赫,以后背靠大树好乘凉的说,而姚得逸虽有个阁臣祖父,可姚阁老年事已高,已经快到致仕的年纪了, 等他从朝堂一退,姚得逸以后的前程……就不太好说了,毕竟姚得逸之父虽也是官身,但官位着实不咋高。 季子珊在心里沉吟之际,元宝小王爷已徐徐开口解释道:“傻丫头,为兄这就告诉你为何会是姚得逸,先说你猜的玉泽表哥,三王婶又不是瞎子,玉泽表哥心仪你的事情,她怎么可能会半点不知,所以 ,哪怕你没瞧上玉泽表哥,三王婶大概也不会招玉泽表哥为东床快婿。” “谁让你不告诉我,叫我乱猜一气的。”季子珊低声哼哼道。 元宝小王爷认错道:“好好好,是我不对,我不该卖关子。” “再说董致远……”元宝小王爷轻轻蹙起两撇好看的眉毛,“他的问题有点复杂,唔……”元宝小王爷迟疑半晌,最后只道,“董家人口比较多,除了袭爵的镇国公和董致远这两房外,还另有庶出的两房, 一大家子住在一起,到底不怎么舒坦清静,再者,致远如今虽是官身,却并非正规的科举出身……三王婶并不很瞧得上。” 季子珊跟着点了点头,若非季子清陛下恩封董致远了一个官职,就凭他的秀才功名,指定是混不进文职衙门的:“那三王婶到底瞧上姚得逸什么了?” “首先,得逸幼时虽是个小胖墩,但现在却是玉树临风的翩翩佳公子。”元宝小王爷笑着表示道。 季子珊掰着手指头颔首——嗯,身高和长相条件都过关。 “其次,得逸一举就中了进士,如今又在户部当差,这让三王婶又高看一眼。”元宝小王爷接着再道。 季子珊掰下第二根手指头——嗯,年纪轻轻就功名在身,说明不仅运气好,还是个有真才实学的。 “再有,姚阁老在带得逸登门拜访前,已把家分好了。”元宝小王爷又抛出一个理由。 季子珊缓缓掰下第三根手指头——嗯,姚阁老既然把家分了,就意味着姚家老爷们会各居一处了,也即意味着若是季子箩下嫁,素日只用和姚得逸的父母打交道即可,不用和另外两房的亲戚天天抬头 不见低头见。 季子箩是皇室郡主,身份已经贵不可言,作为廉亲王夫妇的掌中明珠,他们大概只盼着爱女能安稳度日幸福一生,姚阁老提前就给子孙分了家,也算是颇有诚意的求亲了,季子珊沉吟良久,忽然一脸 好奇道:“咦,元宝哥哥,你怎么对这件事这么清楚啊?”为毛她就一无所知啊。 元宝小王爷露出一个神秘莫测的微笑:“你猜。” 第202章 “又叫我猜?”季子珊怪叫一声, 立时挥舞起自己的无敌抓痒手, 朝元宝小王爷耀武扬威的威胁道, “说, 是你自己老实交代, 还是我挠你一顿后, 你再老实交代!” 元宝小王爷朝车顶翻了个白眼:“总归是要老实交代, 我何必白挨你一顿挠。” 季子珊收回自己的抓痒手,轻哼一声:“那你还不快给我如实招来。” 元宝小王爷轻抚滚着狐毛的棉服袖口,口内慢条斯理道:“是母后告诉我的……”自从他和惠安太后提及对姚姑娘的印象尚可后, 他太后亲妈就全方位的打探起姚姑娘,以及姚家人的一众品行,前头两位 姚老爷, 虽然一个庸碌, 一个无为,但都是老实本分之人, “……母后都打听清楚了, 觉着姚姑娘还可以, 只待她亲自相看后, 就替为兄订下来。” “姚姑娘明年初春就及笄,若是没什么意外的话, 为兄明年下半年约摸就不是单身汉了。”元宝小王爷目光揶揄的瞅着小妹妹, 十分愉悦的说起风凉话, “你呀,就和你的驸马郎继续‘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吧 。”哼哼, 叫你曾经鄙视他是单身汉,单身汉咋滴,想脱单可比你快多了。 季子珊听的黑了脸,半晌吐出一句:“……你讨厌!” 元宝小王爷笑眯眯的托起腮帮子,口吻幽幽道:“是啊,我怎么这么讨厌呢。” 此时的慈宁宫里,惠安太后也正和季子清陛下商量元宝小王爷的终身大事:“这阵子天儿不好,你四王婶恰好又殁了,等再过一段日子,宫里的梅花也该开了,母后就开个赏花宴,也亲自相一相那位姚 姑娘。”打探观察了一整年,也差不多该进入正题了。 季子清陛下手持一盏热茶,沉吟着说道:“母后,再邀一些和扇扇差不多年龄大的姑娘吧。” 惠安太后眸光微转:“皇帝这是何意?”赏花宴是为小儿子选妃而开,相看姚姑娘是主要目的,其余之人虽是个陪衬,但年龄势必都得在十五左右,幼女才过十三岁不久,邀请和她年龄相近的姑娘干嘛 ,“皇帝莫非是想让扇扇再交几个朋友?”惠安太后以玩笑般的口气猜问道。 季子清陛下摇了摇头:“不是……” “那你的意思是……”惠安太后挑眉问道。 季子清陛下放下手里的茶盏,声音很平静:“给圆圆挑太子妃。” 大孙子明年就满整十岁了,正是可以封太子的年纪,惠安太后静了一静,然后低声开口道:“清儿,皇后已经过世一年了,母后在这里问你一句,你以后还立不立皇后?”作为一个母亲,儿子正值盛年 时丧了正妻,还是希望看到他再续娶一个,身边有个贴心的人陪着,不过,儿子的身份十分特殊,他愿不愿意再娶正妻,她并不好多做干涉。 季子清陛下答道:“不立了。” 那一年,他十二岁,怀着元宝幼弟的母亲死里逃生,扪心自问,若母亲当时没挺过来,他的父皇如果再娶继后,他的心里……会很不乐意,他不想母亲的位置被别的女人霸占,也不想有一个不知好坏的 小后妈,他已经走过来的路可以假设,可长子的人生却没有假如,他的母亲是真的不在了。 “现在就挺好。”季子清陛下的目光落在燃着银丝细炭的紫金铜暖炉上,语气淡然无波,“只要后宫太平,不闹的鸡飞狗跳,再立不立皇后有什么区别。”后宫妃妾的品级被他压的很低,生了皇子公主的 也不过是个嫔位,凡有掐尖要强敢败坏宫规的,一律严惩不贷,强压态度放出来,一众后妃都谨守规矩过日子。 惠安太后轻叹一声,没有多说什么,只道:“知道了。” 当宫里的梅花凌寒而开时,许多勋贵官宦之家都收到了皇宫的赏梅帖,发帖人是昭阳长公主,收帖的则是一众妙龄少女,此举犹如某种信号,迅速在京城引发了一场大规模的猜度。 镇国公府里。 闻听消息的镇国公太夫人情绪十分激动:“这哪是公主邀人赏梅花,分明就是太后娘娘借此名头给陛下选继后呢。”董家目前适合婚配的姑娘,就只有一个庶女,是以,董家并未收到宫里的赏梅帖,镇 国公太夫人只觉整个人都不好了,含泪轻泣道,“你姐姐才刚走一年,陛下就要挑新人了,好歹……”好歹先把外孙子的太子之位给坐实呀。 镇国公目前不在府里,屋子里只有董致远做陪,只见他蹙眉反驳道:“也不一定就是为了陛下立继后的事,也有可能是为了五王爷……”五王爷将满十七岁,正是谈婚论嫁的年纪。 “不管为的是哪一桩,陛下再立皇后却是板上钉钉的事儿。”镇国公太夫人拿帕子擦干净眼泪,盯着面容精致秀美的儿子,一脸冀盼的问道,“五王爷那边如何了?” 董致远一脸为难的表示道:“……不行,我在王爷跟前提公主,王爷根本就不接我这茬话。”实则,董致远每次被母亲逼着去找五王爷时,根本就没提过他心里爱慕四公主的事情,每回母亲问起进展时, 他都是用撒谎来敷衍的,他想娶的是高三姑娘,根本就不是什么四公主。 闻言,镇国公太夫人轻轻叹了一口气,看来尚主的打算是要落空了,不过,她也不是非在一棵树上吊死的人,身份最高贵的公主求不到,她就退而求其次考虑郡主,芳华郡主正当妙龄,又是廉亲王夫 妇唯一的女儿,也是个相当不错的选择,遂道:“罢了,公主那边你也不用使劲了,过几天,娘带你去廉亲王府拜访。” 董致远的心底莫名漏掉一拍,不好的预感瞬时浮上了心头:“娘的意思是——” “芳华郡主眼瞅着就要及笄了,她的亲事还没有订下来,娘带你上门露个脸,先试试廉亲王妃的态度,若她那边有意,娘就请官媒为你提亲。”儿子给她的答复,听一次失落一次,失落的次数多了,她 也知道公主恐难求娶,还不如早点去争取别的贵女,镇国公太夫人第二个满意的儿媳人选,就是芳华郡主季子箩了。 董致远忍不住出声哀求道:“娘明明知道儿子的心意,为什么就不能成全儿子呢?”什么昭阳长公主什么芳华郡主,他统统没兴趣,他想娶的只是高三姑娘,可是,为什么就这么难啊。 一听儿子还念着仪萱大长公主的女儿,镇国公太夫人顿时厉声喝道:“你住嘴!”见最疼的儿子满面悲戚,镇国公太夫人又心头一软,苦口婆心的劝道,“致远啊,娘的一番打算,都是为了你好,你怎么 就不明白呢……” 与此同时,定国公府,宁家二房。 在小女儿收到宫里的赏梅帖后,宁二夫人顿时心花怒放,她心里可是明晃晃的,这赏梅之事的背后必有猫腻,但这猫腻肯定对女儿有益无害,是以,她瞅着出落的如花似玉的小女儿,谆谆叮嘱道:“菲 菲,到了宫里,一定要端庄大方些,这次的赏花宴,不是替陛下选皇后,就是替五王爷选王妃,你可得表现好一点。” 闻言,貌美如花的宁玉菲脸颊飞红道:“母亲,我真的有机会么?” “瞧你这孩子说的,你是宁家的嫡出小姐,也叫太后娘娘一声姑母,她若不想抬举你,何必给你发什么赏花帖子。”宁二夫人脸上的笑意遮都遮不住,据她估计,这回的赏花宴既为陛下选皇后,也为五 王爷选王妃,五王爷那里一早是没戏的,那很大的可能性就是陛下了。 宁玉菲是见过五王爷的,也知道他对自己没什么心思,但她还从未见过皇帝陛下,论亲戚关系,她也要叫一声表哥的,她真的有机会嫁给皇帝表哥么,宁玉菲此时的心跳很快,扑通扑通的剧跳不止:“ 那母亲,赏花宴那天,我穿戴什么比较好……” 宁二夫人拉起女儿的手,笑容满面道:“来,娘亲自替你搭配,保证你艳冠群芳。” 与董家和宁家的反应都不同,收到赏梅帖子的姚得锦只觉莫名其妙。 并且,她一度怀疑这帖子是不是送错了。 然而,帖子上的名字又十分真实的告诉她——这封赏花帖就是给她的。 姚三太太生得面容秀丽,举手投足之间别有一番温柔入骨的味道,只见她纤白的手指捏着帖子,口内轻声嘀咕道:“宫里的赏花帖怎么会发来咱们家啊……”她并非愚钝之人,也基本能猜到赏花宴只是个 借口,相看某些人选才是最终目的,接到赏花帖的人,有的是主角,有的是陪衬,姚三太太奇怪的是,这陪衬的活计怎么会落到她女儿头上。 母女俩面面相觑了半晌,最终决定——顺其自然吧。 权当去皇宫一日游了。 第203章 赏梅宴打的是季子珊赏花会友的幌子, 作为季子珊的闺中小伙伴, 少不得要将季子箩和高妙妙一道请来充数。 到了赏花之日, 三十名年岁不一的各府贵女, 纷纷仪容精致的入宫赴约。 今日的天气极为不错, 虽是寒冬腊初, 但因暖阳明媚, 又没起风,倒也气候舒适,温度宜人。 众位贵女一入宫, 就被嬷嬷们引到了梅苑。 梅苑之花,尽数盛放,放目望去, 宛若一片红彤彤的云海, 嗓音柔和的秋雨嬷嬷笑道:“太后娘娘和公主晚点会过来,诸位小姐可先自行赏花。”说罢, 就转身离开了梅苑。 看起来比较有地位的嬷嬷一走, 众位贵女见附近只有四个宫女垂手而立, 便都轻轻松了一口气, 片刻后,众人就三三两两的散走开来, 有的窃窃私语, 有的转眸顾盼, 有的笑着赏梅,虽说众人神态不一, 但 都很有默契的只在梅林外围打转,这里是皇宫内院,又不是自家的后花园,她们哪里敢随意乱跑,再说,万一太后娘娘和公主来了,她们在里面一时赶不过来行礼,那可如何是好。 在众位贵女紧张又期待的心情中,惠安太后一行人姗姗来迟。 除季子珊外,随行之人还有廉亲王妃、季子箩、以及高妙妙。 随着秋雨嬷嬷的一声传报,等候多时的一众贵女纷纷过来行礼请安,扶着惠安太后胳膊的季子珊放眼一瞅,只见一众水灵灵的姑娘们,穿着颜色鲜亮的绸缎棉服,绾着一丝不乱的精致发髻,发上簪着 各种名贵的珠宝首饰,瞧着个个光鲜亮丽,贵气照人。 惠安太后受礼之后,态度和气的笑道:“宫里许久没这么热闹了,唔,你们刚才也看了会宫里的梅花,觉着景致如何?”惠安太后的问题是冲着一众贵女发问,但又没指名叫谁回答,也就是说,谁都有 机会回复,有那心思明快的已抢先恭敬开口,满口锦绣之词的将梅苑之景赞扬了一番。 反应略慢但又急于表现的,也跟着在后头附和夸赞了几句。 惠安太后不送声色的含笑听罢,便转头对季子珊道:“这赏花宴是你想开的,你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吧,母后和你王婶就在这儿晒晒太阳品品茶,不打扰你们小丫头的兴致。” 季子珊展眉笑道:“母后,我刚刚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哦,什么好主意啊。”惠安太后端起茶盏,很配合的问道。 季子珊笑嘻嘻道:“以前玩投壶,就只有我和阿箩姐姐、妙妙姐姐玩儿,今天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我想着大家可以分成三队,一起比试着玩儿,这样更热闹些,母后,你觉着我这主意如何呀?” “你呀,一天到晚就想着玩儿。”惠安太后煞有其事的笑叹一声,然而,脸上却满是纵容宠溺的笑意。 季子珊笑着撒娇道:“那母后你到底答不答应啊。” 惠安太后笑道:“母后刚刚不都说了,你想怎么玩都随你。” 如此这般,投壶比试就算订下来了,季子珊、季子箩、高妙妙三人为队长,剩下的三十名贵女分成三队,充当三人的队员,三十人该如何分组,季子珊没有开口点名,只笑容满面道:“十人来我这边。 ”季子珊的话音刚落,就有一大半人往她这边靠拢,只有小部分人主动去站季子箩和高妙妙的队伍。 不远之处,惠安太后和廉亲王妃笑着饮茶,对这边的动静不闻不问。 因季子珊这边只收十人,没抢到前十名位置的贵女,只能失落遗憾的去站其余两队,分好队伍后,季子珊便讲起她制定的投壶规则:“每个人可用的箭矢不限数量,只要能一直投中,就可以一直投下去 ,反之,只要有一次失误,就得淘汰离开,每个人的投中次数都会记录下来,哪一队加起来的次数最多,便算哪一组赢。” “这个主意倒是有趣,就这么玩。”穿着一身湖蓝色长袄的季子箩笑眯眯道。 分队闲谈间,碧云嬷嬷已指挥宫人搬来九个陶瓷制壶,三个并做一排摆放好,对此,季子珊解释:“咱们人数比较多,若只往一个壶里投,只怕后头的人就没法投了。”众人闻言,亦都明白何意,一开 始壶内为空,最先投的人自然比较沾光,待到后头,随着壶内的箭矢一多,投中的难度就会加大不少,多摆两个壶,也是给后头的人一个展示机会。 一切准备就绪后,投壶比试正式开始,就在这时,季子清陛下竟然领着圆圆大皇子来了。 季子珊脸上的惊讶都不用伪装的,她是真的挺意外:“皇兄,你怎么来这里了?”怎么还搞突然袭击啊。 季子清陛下坐进椅内,神色自若道:“天气不错,出来散一散,你继续玩你的去吧。”咋滴,他亲自来相一相未来儿媳妇,难道不是天经地义合情合理的事儿? 季子珊听罢,也不和皇帝老哥磨缠,转身就去一旁的比试之地,再次宣布比试开始,她、季子箩、以及高妙妙作为队长,均排在最后一个再上场。 还被蒙在鼓里的圆圆大皇子则好奇坏了:这些人里头,到底谁能成为他的小王婶呢。 在宫里比试投壶,尤其是在太后娘娘的注视下,排在第一位的三个贵女本来就有些紧张,谁知,这第一根箭矢还没投出去呢,又来了两尊超级大佛在旁边瞧着,前三位贵女登时更紧张了,这里头就包 括宁玉菲,作为昭阳长公主的舅家表姐,她选的自然是公主表妹之队,又因她是太后娘娘的侄女,没有人敢和她抢第一的位置。 此时,宁玉菲的心脏狂跳不止,太后姑母和皇帝表哥均在一旁瞧着,她要是没有投中可如何是好,宁玉菲越想越紧张,越紧张手越抖,最后手指尖都冒出来了汗。 见三人一直摆着试投的姿势,却总犹豫着不出手,季子珊不由催促道:“快点投啊。” 第一轮投的三个姑娘,说实话,季子珊只认识宁玉菲,其余两个虽然刚刚自我介绍了,季子珊也没有记清她们谁是谁,她颇有点纳闷的瞧着宁玉菲,别的两个人紧张娇羞倒也罢了,宁玉菲脸红妩媚个 什么呀。 她会给宁玉菲发赏花帖子,皆因是她要赏花会友,别的没干系的贵女都请了,却落下舅舅家的表姐会不大好看,这才有邀请宁玉菲赏花一说,不过,看她现在的这个表现,她是不是误会什么了啊。 季子珊在心里默默腹诽起来:要是她太后亲妈有意让她做儿媳妇,哪需要用的着这个操作啊。 见季子珊隐隐不悦的开口,迟疑半晌的三人一狠心,纷纷甩出了手里已捏出汗渍的箭矢。 ‘砰砰砰’三声闷响,三只箭矢在撞上壶壁后,又统统跳了出去。 见状,既是参赛者又是裁判员的季子珊开口:“第一组的三人淘汰,换第二组。”季子珊宣布完之后,包括宁玉菲在内的三个人,均一脸懊恼的退到了一旁。 才投了一根箭矢,她就失去了比赛资格,宁玉菲的心里顿时堵闷的厉害,几乎当场就想哭出来,母亲嘱咐她要好好表现,可她一开始就丢了这么大的脸,也不知道太后姑母和皇帝表哥会怎么看她,一 念至此,便鼓足勇气朝不远处看去,只见太后姑母依旧笑盈盈的和廉亲王妃说着话,至于皇帝表哥……则微微偏着头,不知正和大皇子说些什么。 宁玉菲走神之际,第二轮的第一把投壶已有了结果,唯有季子箩队伍的投中了,季子珊和高妙妙的队伍又没投进去,见状,季子珊朝做记录的宫女道:“给郡主的队伍记上一次,唔,没投中的淘汰,后 头的人接着补上来。”说完,又转头冲季子箩笑道,“阿箩姐姐,恭喜你领先一步了啊。” 季子箩特别谦虚的表示:“离比试结束还早着呢,现在领先顶什么用,你玩儿投壶就跟喝水一样简单,到最后,只怕是我和妙妙恭喜你才对。” 这时,又一把投壶出了结果,季子箩和高妙妙的队伍皆中了,唯有季子珊的队伍仍旧是落空,见状,季子珊先宣布了结果,然后朝季子箩和高妙妙苦起脸道:“为什么我这队总也投不进去?” 季子箩心知肚明只怕是紧张的缘故,口内却笑道:“反正有你这个神投手在,你怎么也输不了的。” 高妙妙也跟着笑道:“就是,以前每次和你比投壶,就你投的最多,要我说呀,你这一队只怕是等着你来力挽狂澜呢。” 说话之间,又一把投壶出了结果,这次只有高妙妙的队伍中了,季子珊和季子箩的队伍都是落空。 一连四把都落了空,季子珊着实有点小郁闷——他皇帝老哥的杀伤力就这么强么,瞧把她队伍里的小姑娘给‘吓’的。 第204章 季子清陛下可不认为是自己的到来, 影响到了一众贵女的发挥水准, 他略瞧了一会儿投壶比试, 就转头低问惠安太后:“母后, 哪个是元宝说的姚姑娘?” 惠安太后轻声笑答:“就是子箩队伍里, 那个穿浅碧色衣裳的。” 这个姚姑娘做自我介绍时, 神色沉稳, 举止大方,她询问宫中梅景如何时,她藏在人堆后面做安静之状, 在小女儿让众人自行选择队伍时,她压根没往小女儿那边凑,只在原地略站着, 等没抢到位置的姑 娘往季子箩和高妙妙那边分散时, 她才不紧不慢的站到季子箩的队伍里。 果然是性子沉静,又不掐尖要强, 惠安在心里暗暗道。 季子清陛下顺着描述指示看过去几眼, 尔后评价道:“瞧着倒是挺稳重的, 就是长相欠些, 还不及元宝好看。” 惠安太后很想朝头顶的蓝天白云翻个白眼,但她强自忍住会败坏形象的行为, 只朝季子清陛下无语的吐槽道:“你是想你弟弟打一辈子光棍么?”自己小儿子生得俊美非常, 若按容色必得胜过幼子的要求 来挑媳妇, 那今天这场赏花宴就白办了,“娶妻当娶贤, 至于容貌,只要清秀端庄,无碍观瞻就可以了。” 季子清陛下勾唇笑了笑,没再说话,倒是坐在一旁的圆圆大皇子将小脑袋凑了过来,低声问道:“父皇,你和皇祖母说的姚姑娘……就是小王叔相中的小王婶么?”惠安太后和季子清陛下交谈的声音虽低 ,但瞒不过就在附近坐着的圆圆大皇子,至于在不远处比试投壶的人群,却是几乎听不到的。 对于长子的悄声询问,季子清陛下轻轻‘嗯’了一声,之后又道:“好好看比试。” 圆圆大皇子忍不住嘀咕一句:“投壶比试有什么好看的,又不是比射箭。”女儿家玩的游戏,一点都不热血沸腾,真不知道父皇这个大老爷们带他这个小老爷们来这里看啥,要不是提前知道这里的赏花 宴是给小王叔选王妃的,他都要以为是父皇想给他找小后妈了。 季子清陛下无语的扯了扯嘴角——这个不开窍的笨蛋儿子,让你看的是人好不! 这厢在交谈评价的功夫,投壶比试那边依旧失误连连,没过多久,季子珊的十个队员就全部淘汰阵亡了,如此一来,就轮到了季子珊上场,已淘汰出局的贵女不敢总是偷瞧季子清陛下,便强作镇定却 又心不在焉的观着场中比试,众人只见昭阳长公主豪放的抓起一把箭矢,右手拿过一根后,就往壶内投去。 砰的一声,落到壶内的箭矢……也跳出了壶外。 ——咦,说好的神投手呢,说好的力挽狂澜呢。 第一投就失误,季子珊郁闷的跺了跺脚,先对季子箩和高妙妙道一声:“你们两队接着比,我去喝口茶。”说完,就雄赳赳气昂昂的走向季子清陛下,黑着脸问道,“皇兄,你来这里干嘛,都是你,害我 一根都没投进去。” 季子清陛下简直被小妹妹的无理取闹气乐了:“你自己投不进去,反倒来怪朕?” “就是怪你。”季子珊一脸执拗的自以为是,她是准备输掉投壶比试来着,可没打算弄个大鸭蛋的成绩啊,季子珊闷闷的灌了两口茶,待季子箩和高妙妙决出胜负了,这才又回到贵女堆里表示,“这局是 芳华郡主赢了,我们下面比试默写带‘梅’的古诗,规则是这样的……” 不一会儿,就有小内监抬过来数张长桌,摆了两排,每排三张,之后,三十名贵女就按照季子珊的要求,每五人坐一张长条桌,提笔蘸墨书写起来,季子珊制定的规则很简单——在规定的时间内,哪 一队默写的带梅古诗最多就算谁赢,当然,默写出来的古诗不能有错字,只要错了一字,那首古诗便不作数了,所以会有专人检查,至于这检查之人嘛,就是饱读诗书的季子清陛下了。 当小妹妹宣布出这一句时,季子清陛下有种……掉头走人的冲动。 季子珊下属的十名队员,还是投壶游戏时的那十人,但是她们的位置却是被打乱了坐的,也就是说,每个人的旁边都不是本队之人,如此一来,每个贵女不仅要认真默写古诗,还得防止旁边的人偷抄 自己的,这三十名贵女里头,并不是所有人都爱背诗吟词,有的人肚子里可是没啥墨水的,但是,她们又想拔得头筹,这可怎么整,只能是趁蘸墨的时候……偷偷抄旁边的了。 比试场上眉眼官司乱飞,季子珊只当啥也没瞧见。 至于今日的隐藏女主角姚得锦——她坐在五人组的最中间位置,只一脸淡定的执笔书写,对于左右两侧的偷窥目光视而不见。 待规定时间到了后,带有落款的一厚摞宣纸被摆到季子清陛下跟前,季子珊笑眯眯的凑上去,口内说道:“皇兄,你辛苦辛苦,就帮她们检查一下吧。”说完明面上的话,季子珊又附耳季子清陛下嘀咕 道,“不用真的费神检查,只用装个样子就行,不过,咱们倒是可以看看姚姑娘的字如何。” 不管是投壶游戏,还是默写古诗,成败都无关紧要,只是通过这些比试观察她们的人品性子举止而已。 季子清陛下嗔瞪小妹妹一眼,低斥道:“回头再与你算账。”又拿兄长不当皇帝。 季子珊嘿嘿一笑,然后又来到心焦忐忑的贵女堆里,接着再道:“你们默写的古诗,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检查完毕,这样,咱们再比试一个插花游戏……”季子珊制定的插花规则很新鲜,不以插摆的好看程度为评价标准,而是以花朵的数量为规则,“每个人的花瓶里,必须有整整三百朵梅花,一朵不能多,一朵也不能少……”季子珊伸手指着一株花枝繁茂的红梅,又道,“你们只许剪那一棵树上的梅花,别的 不许动,免得坏了梅苑的景致。” 三十位贵女应声之后,便拿起摆在桌上的花篮和剪子朝季子珊指定的梅树冲过去。 插花游戏亦有时间限制,且时间还挺紧张,当然是先剪够充足梅花的人,才能赶紧数够梅花朵数去插瓶,请容她们吐槽一下——她们不是没想过宫里会安排比试,只是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莫名其妙 的比试。 季子珊偎在惠安太后旁边,瞧着围在梅树周遭的几十个贵女。 只见脚步最快的几个人,争先恐后的用剪刀咔嚓下来一根根梅花枝条,待把篮子塞的满满后,就急匆匆的返回摆着花瓶的桌子旁边,争分夺秒的数起梅花朵数来,季子珊又去瞧姚得锦,只见她慢条斯 理的剪着梅花枝,脸上没有半点焦急之色。 “母后,您瞧这位姚姑娘怎么样啊。”季子珊开口问道,插花游戏已经是最后一轮的检查。 惠安太后点点头:“不错。”总的来说,小儿子喜欢清静的日子,这样性子安静稳重的姑娘,倒是挺适合小儿子,且小女儿搞的这个插花游戏,也能看出来一点女子是否会当家的影子,已经指定需要三 百朵梅花,那剪梅花枝的时候心里就该有点章程,而不是一股脑的胡乱剪下来一大堆。 为了表示季子珊是认真的在玩游戏,待插花时间结束后,季子珊专门让人去点了点花瓣朵数,尔后又叫众位贵女展示了一下插花技术。 三轮比试结束后,季子清陛下带着圆圆大皇子轻飘飘的走了,与此同时,惠安太后宣布在外头玩够了,该去殿内赴宴了,季子珊悄悄吩咐秋雨嬷嬷:“把姚姑娘默写的古诗,以及她的那瓶插花送到慈宁 宫。”得当成纪念品送给元宝小王爷哦。 富丽堂皇的大殿之内,丝竹管弦声悦耳的响起。 一众贵女的宴饮位置并没有指定安排,都是她们随机选坐的,宁玉菲是惠安太后的亲侄女,当仁不让的坐在最前头,而无意出风头的姚得锦,选的是较为隐蔽的靠后角落,在查探过坐在上首的惠安太 后、廉亲王妃、以及昭阳长公主等人不怎么能注意到自己这边后,就稍微放心的大吃起来。 兄长总说宫里的膳食十分美味可口,她今天到皇宫一游,美丽的梅花盛景看到了,传说中的陛下也见到了,她最爱的美食……可不能轻易辜负了。 于是,还在偷偷观察姚得锦的惠安太后,忍不住对身旁的小闺女嘀咕道:“这姑娘倒是个爱吃的……” 季子珊瞥一眼坐在显眼位置的那些贵女,她们用餐时的姿态,简直矜持小心的不得了,生怕给惠安太后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母后,爱吃怎么了,我也很爱吃啊——”其实,姚得锦的用餐礼仪很规范 得体,只不过和别的贵女一比,倒衬托出来有点狼吞虎咽的意思了。 赏花宴散后,一众贵女纷纷返回家中,对于姚三太太的询问,姚得锦的第一句话是:“兄长诚不欺我,宫里的膳食真的很好吃。” 姚三太太一惯的温柔笑脸不由僵住了。 “只可惜,以后恐怕再也没有机会吃到了。”在母亲无语瞠目的神情中,姚得锦又颇为遗憾的感慨道。 第205章 慈宁宫。 季子珊把一叠宣纸以及一瓶梅花推给元宝小王爷, 口内道:“元宝哥哥, 呶, 这些都是姚姑娘的作品, 你瞧瞧。” 元宝小王爷裹着温暖华美的狐裘, 神色懒洋洋的翻了几页宣纸, 又伸手拨了拨瓶内鲜嫩夺目的红梅, 低眉沉吟了片刻,才温声徐徐的问道:“扇扇,你说, 姚姑娘会不会不愿意嫁给我?或者她的父母会不 乐意?” 一般来讲,结两姓之好的门户,总要你情我愿彼此乐意, 而他出身皇家, 一旦母兄向姚家提及婚事,姚家纵然不愿意, 势必也不敢随意拒绝, 姚姑娘虽然合他的心意, 但他却不愿意有半分勉强。 ……他是不是应该在母兄正式提及此事前, 先和姚家那边通个气? 若姚家愿意,一切照旧, 若是真的婉拒, 那他再当两年单身汉好了, 其实成亲之事,他并不急的。 季子珊捧着腮颊, 眨了眨眼睛:“我又不是姚姑娘,也不是姚姑娘的父母,我怎么会知道啊。”略顿了一顿,季子珊又慢吞吞的提示道,“其实,你可以找人先帮你探探嘛,比如——穆淮谦啊?”穆淮谦 和姚得逸也是十年的同窗好友,由他把意思传递过去,再由他把反馈传送回来,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了。 元宝小王爷展眉而笑:“知我者,扇扇也。”他也准备使唤使唤穆淮谦来着。 “元宝哥哥,你以后会变成四王叔那样的花心大萝卜么?”季子珊依旧托着腮帮子,语气幽幽的温婉。 元宝小王爷微怔,随即摇头失笑:“小丫头,这是你该好奇的问题么?” 季子珊神色认真道:“四王叔风流花心了一辈子,四王婶有一半是被他活活气死的,元宝哥哥,姚姑娘是个好姑娘,你要是真娶了人家,可得待人家好些呀。”据她估计,姚家约摸不会拒绝这桩婚事的 ,姚得锦给她做嫂子的可能性很大。 元宝小王爷有点无语,他要怎么和小妹妹解释,他先天体弱,养了这么多年,身子骨虽大有好转,却是经不了大折腾的,他已将满十七岁,太后亲妈却从不提给他通房之事,不过是御医有言在先,要 他多锻炼多保养,尽量不要太早涉及男女之事,哪怕大婚之后,也不可过多纵欲。 他惜命的很,这辈子娶一个媳妇生儿育女就够了,再多的花花草草他也要不起,保命重要呐。 “知道了,一定不做花心大萝卜。”元宝小王爷没法和妹妹明言,只能揉着她的脑袋答应道。 作为已经内定下来的妹婿,元宝小王爷使唤穆淮谦使唤的十分心安理得,鉴于他传递回来的是正面反馈,元宝小王爷心悦之下,便在他和妹妹约会时终于给了回好脸色,对此,穆淮谦同志偷偷的表示 :“五王爷要是能早点大婚就好了。”已经秘密幽会了大半年,穆淮谦在季子珊跟前再没什么可拘束的,连元宝小王爷都敢悄悄吐槽了。 “为什么呀。”暖意融融的屋子里,季子珊小懒猫似趴在桌子上。 穆淮谦挤眉弄眼道:“他大婚以后,大概就没闲心再瞧我不顺眼了。”五王爷以前总瞧他不顺眼,一定是单身的怨念在作怪,瞅瞅,当五王爷的终身大事有了清晰的眉目后,都不再用冷艳的眼神剐他了 ,甚至还给了点笑脸,嗯,自从他和桃花小公主开始幽会,五王爷就一直拿眼刀飞他。 季子珊眉眼一弯,伏在桌上呵呵笑了起来。 见桃花小公主笑得乐不可支,穆淮谦伸手攥住她一只柔软的小爪子,柔声低唤:“扇扇……”因桃花小公主嫌他总称呼公主太生分,便允许他在无人的时候可以叫她的小名。 “干嘛?”被穆淮谦揉着手掌心的季子珊抬头问道。 穆淮谦抿了抿唇角,低声道:“你长的有点太慢了。” 季子珊:“……”长的慢怪她咯。 岁月如流,很快便到了腊月中旬,在皇宫上下为迎接新年做准备时,三公主季子婷怀胎十月,一朝瓜熟蒂落,顺利诞下了巫三驸马的遗腹子,消息传报到皇宫后,因季子珊还是未嫁的姑娘,不适宜出 现在洗三场合,惠安太后便吩咐碧云嬷嬷去参加一下洗三礼,至于季子珊,待孩子满月之后再去探望也不迟。 “唉,这也是个苦命的孩子。”惠安太后叹气道。 季子珊知道惠安太后在感叹什么,大公主季子媛遇人不淑,嫁了个没用的混账王八羔子,三公主季子婷却时运不济,嫁了个英年早逝的短命丈夫,季子珊抱着暖手炉问道:“母后,三皇姐生的这个孩子 ,以后该怎么养啊。” 作为巫三驸马的唯一骨血,丧子的巫家双亲应该会很想抚养这个孩子,但季子婷可是这个孩子的亲娘,哪怕她日后再嫁,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若季子婷执意把儿子养在自己身边,只怕巫家双亲也无 可奈何。 惠安太后瞧一眼蹙眉沉思的小闺女,只道:“你小孩子家家的,这事儿还轮不到你操心。” 季子珊吐了吐舌头,便换了个话题接着聊侃:“母后,圆圆册封太子时要穿的衣裳,现在做的如何了?”圆圆大皇子马上就满整十岁了,会在年后册封他为太子的消息已经传了出去,当然,这本来就是 事实,并不算谣传,针工局那里的确已经在准备储君的一应衣饰,东宫也在清扫整理中了。 惠安太后回道:“你皇兄才吩咐没几天,还早着呢。” 季子珊双手交叠抵在颌下,一脸憧憬的想象道:“不知道圆圆穿戴上太子的衣饰时,会有多帅气。” 惠安太后白小闺女一眼,然后催道:“好了,歇够了吧,接着看你的账册,等衣裳做好了,母后就叫圆圆穿上,让你好好看个够。” 季子珊晃了晃脑袋,继续抱着账本啃起来。 爆竹声声响,很快便进入了建平十五年,正月下旬时,季子珊前往长荣长公主府去探望季子婷,以及她生下来的男宝宝,季子婷刚出月子不多久,气色还算不错,望着儿子的目光里充满了慈母之爱, 躺在襁褓里的男宝宝白白胖胖,瞧着十分秀气可爱,季子珊没什么抱婴儿的经验,也不提要抱季子婷的儿子,只拿指腹轻轻点着婴儿的小嫩脸,问道:“三皇姐,小宝宝可起名字了?” “还没有大名,现在正叫着寿哥儿。”季子婷语气温婉的回道,她的驸马郎不幸早逝,她希望儿子能健健康康,长寿百岁。 知道了男宝宝的小名儿,季子珊便一边点着他的小脸,一边温声逗着道:“寿哥儿啊,你怎么这么能睡啊,小姨都来这么会儿了,你怎么也不醒一下……” 已经当了一个月的母亲,季子婷便展示起自己的育儿经验:“这么大点的孩子,除了饿了尿了时会醒外,其余大多数时候都是睡着的,得再长大一些,才能和你玩呢。”在季子婷眼里,这个嫡妹自幼饱 受娇宠,整天都快快乐乐的,又因玩心重爱淘气,就像个长不大的小孩子,只有一直生活在蜜罐里的姑娘,才会有福气永远不用长大,季子婷不无羡慕的想着。 季子珊默了一下,她有表现的那么贪玩么,贪玩到连个小婴儿都不放过的地步,囧。 在长荣长公主府略停留不多时,季子珊就起身告辞了,离开前,她又笑容满面的关怀道:“三皇姐好好调养身体,待天气暖和了,寿哥儿再大些,也抱回去给母后瞧瞧,她老人家挺想看看寿哥儿长得俊 不俊呢。” 季子婷温柔的笑应:“嗳,我记下了。”她虽然生母早逝,但养母不坏,嫡母也善,总归是没受什么委屈的平安长大,对于养母和嫡母,她做不到视如亲娘,但也是心生敬重的,“也请皇妹帮我带个话, 叫母后保重身子。” 季子珊点了点头,随即乘车离去。 又过一个月,便是圆圆大皇子季元昊册封太子的吉日,一整天的繁复礼仪折腾下来,差点没把圆圆小太子累趴下,季子珊瞧小伙子一脸疲累的模样,便很有姑姑爱的替他按着小肩膀,舒服的他不行不 行的。 对此,季子清陛下表示很嫉妒,用一种‘真是白疼你了’的语气谴责道:“皇兄也累了一天了,你看不到么?” 第206章 季元昊的太子之位板上钉钉后, 作为其母家的镇国公府上下, 终于长长的吁出一口气。 外孙子到底坐上了储君的位置, 镇国公太夫人安心定神之余, 不免又对董致远旧事重提:“过两日就是芳华郡主的及笄礼了, 娘会再替你探探王妃的意思。” 年前, 她曾经携幼子登门拜访过一次, 廉亲王妃对自己儿子赞誉有加,态度还挺不错,在她隐隐透漏出结亲的意思后, 廉亲王妃只说独女还小要多留留,镇国公太夫人当然明白这只是托词,去王府提亲 的门户并不算少, 王爷夫妇要甄选考虑纯属正常, 只不过,随着太子之位的落定, 董家又继续水涨船高, 会比别家更具有优势。 人逢喜事精神爽, 镇国公太夫人满脸都是喜悦的笑意, 目光殷切冀盼的看着幼子:“待你的终身大事解决了,娘这最后一件心事也就了了。” 皇后女儿过世后, 搁在她心里的大事一共有两桩, 一件就是外孙子的太子之位, 另一件就是小儿子的婚事了。 董致远素来孝顺,从不愿惹母亲伤心动怒, 但此事涉及他的一辈子,董致远真的不想娶一个并不喜爱的女子,心里挣扎了片刻,到底还是又低声开口道:“娘,儿子求求你了,您就考虑考虑高三姑娘吧 ……” 见小儿子仍在惦记仪萱大长公主的女儿,镇国公太夫人笑容一收,倏然间变得勃然大怒:“你……你……娘和你说过多少遍了,那个高三姑娘绝对不是良配,你怎么还在想着她……”镇国公太夫人情绪激 动之下,胸口不免剧烈的起伏不止,望着小儿子伤心黯然的面孔,镇国公太夫人硬起心肠,放出狠话,“除非我这个老婆子死了,否则,你休想娶她!” 闻听母亲出此诅咒之语,董致远噗通一声,就给怒容满面的亲娘跪下了:“娘,儿子……” 镇国公太夫人定定地瞪着小儿子,见他还是不死心的模样,不由滚下泪珠哀哭道:“致远,你是要气死娘么,你是娘的亲儿子,娘把你宝贝这么大,难道还会害你不成,娘都是为了你好,你这个傻孩子 ,怎么就总是想不明白呢……” 董致远动了动嘴唇,到底垂下眼帘,沉默不语了。 在镇国公府某间屋子的氛围一片愁云阴雨时,皇宫里却是一派和乐融融。 面对皇帝老哥的强烈谴责,季子珊扭过脸,冲他语气凉凉道:“对啊,我就是没看到——”待转回脸时,季子珊已又恢复成热情洋溢的古代好姑姑,一边给圆圆小太子松肩膀,一边笑眯眯的问道,“圆圆 ,舒不舒服啊——” 瞅到皇帝老爹咬牙黑脸的不悦神情,圆圆小太子十分汗颜,他这个太子才当第一天,要是父皇心生恼火,在他上任第一天就把他废了,那就相当有趣了:“姑姑,我不累……”圆圆小太子赶紧摆出一幅‘ 我特别精神’的勃发风貌,催促自家小皇姑快点去给老爹灭灭火,“父皇昨儿个就睡的晚,今天又马不停蹄的忙了一天,的确是劳累了。” 圆圆小太子心里蛮捉急,季子珊却与之相反,依旧不紧不慢的语气闲闲:“那我也不去,你父皇的一身皮肉,又糙又厚,咯的我手疼。” 季子清陛下的一张脸顿时黑如锅底:“放肆!”谁的皮肉又糙又厚了。 正和元宝小王爷说话的惠安太后,眼瞧着皇帝长子又快该吆喝刘全顺上鸡毛掸子了,便立即插话进来:“扇扇,不许对你皇兄无礼!”板脸斥完小闺女后,惠安太后又去看季子清陛下,温声嗔怪道,“叫 你一直纵着她,纵的她越来越无法无天,迟早有一天,她得爬你脑袋上作威作福。” 元宝小王爷看热闹不嫌事大,一脸沧桑的跟着感慨道:“就像现在的我一样,一有事不如小丫头的心意,她就跟我动手动脚,把我狠狠挠上一顿。”真是大写的惨呐。 听完母亲的责怪,以及幼弟的抱怨,季子清陛下朝小妹妹挑眉:“再问你一遍,过不过来给皇兄揉肩膀?” 季子珊特别有骨气的拒绝道:“就不过去,圆圆的小肩膀很软和,我就想给他揉……” 圆圆小太子的心里欲哭无泪,语气弱弱的挣扎道:“姑姑,我真不累……”求你不要给他拉皇帝老爹的仇恨值啊。 “看来,你下一年的压岁钱,是不想要了。”季子清陛下盯着和自己耍横的小妹妹,一派慢条斯理的口吻悠悠。 季子珊的耳尖动了动——嘤,她金灿灿的大元宝啊,想要。 “和你元宝哥哥一模一样的零花钱,你大概也不想要了。”季子清陛下见小妹妹已经开始动摇底线,便又慢吞吞的抛出一记重磅炸|弹。 零花钱? 一瞬间,季子珊只觉有无数的金元宝和银元宝朝自己刷刷刷狂奔而来。 按照大周朝的定例,凡是有爵位的人家,每年均可在户部支领一笔恩赏银子,不同的爵位等级,可支领的恩赏银子也不一样,季子珊身为皇家公主,在成婚之后也有权利支领这笔收入。 但是,季子清陛下口中的‘零花钱’却不是指这个。 元宝小王爷正式入驻康王府后,季子清陛下赐了他朝州作为食邑,也就是说,整个朝州的赋税不用再充入国库,全改作元宝小王爷的私房零花钱了,从此事就可以看出,元宝小王爷甚得帝宠,年前的 那场赏花宴上,为什么那么多的贵女要极力表现自己,皆因哪怕当不了皇帝的继后,做个王妃也是赚翻了,元宝小王爷有钱有势又有颜,是个多么优质的饭票哇。 “哥哥哥……除了揉肩膀,要捏腿不?”季子珊到底没经受住金钱的考验,立即弃了方才还抱着不肯撒手的圆圆小太子,转而奔向皇帝陛下那边,笑的又可爱又讨好。 圆圆小太子松气之余,又有些心碎:嘤,这个爱财的小皇姑,居然为了银子抛弃了他,不开森。 “你不是说皇兄的皮肉又糙又厚咯的你手疼么,你不是还说元昊的小肩膀软和就想给他揉么,你不是怎么也不肯过来么……”季子清陛下斜眼睨着一脸谄媚的小妹妹,用质问的排比句奚落道,“这会儿怎 么又巴巴的跑过来了?” 季子珊对着手指道:“舍不得压岁钱,也舍不得零花钱。” “你的骨气呢?你的气节呢?”季子清陛下似笑非笑的调侃道。 季子珊义正言辞的表示道:“在养家糊口面前,什么骨气,什么气节,统统都是一片浮云。”公主也不是好当的呀,要养男人,养孩子,还要雇佣一大帮人给她洗衣做饭打扫屋子,哪一处不都得花钱呀 ,养家糊口的银子……自然是越多越好啦。 季子清陛下轻嗤一声,些许鄙夷的低笑:“养家糊口……”养谁?穆淮谦那个臭小子么? 见小闺女越说越离谱,惠安太后额筋一蹦道:“好了,扇扇,不许和你皇兄贫嘴滑舌,你皇兄、元宝和圆圆都累了一天,赶紧叫他们用完晚膳都回去歇着。” 季子珊乖乖的‘哦’了一声。 季子清陛下转眸而笑,拖长着声音揶揄道:“小丫头,想要零花钱,以后可得随传随到——” 季子珊默默掰了掰手指头——她大概要当好几年的按摩丫鬟了,唉。 季元昊册封太子之事落下帷幕|后,元宝小王爷的亲事就被正式提上了日程,首先,某日早朝过罢,季子清陛下单独召见了姚阁老,将惠安太后相中姚姑娘为儿媳的事情说明了一下,然后便问姚阁老意 下如何,早已得到消息的姚阁老,先惶恐了一番,又十分谦虚的贬损了会儿自己孙女,最后又表示陛下有命岂敢不从,反正,君臣两个经过一番文绉绉的对话后,此事便算议定了。 元宝小王爷已过十七岁,姚得锦也已及笄,于是,季子清陛下大笔一挥,赐婚的圣旨就出来了。 这道圣旨一出,京城登时炸锅了,谁也没想到,悬念许久的康王妃之位,竟然落到了姚家姑娘的头上,对此,很觊觎这桩亲事的人家,不免心里又嫉又恨,但却没有半点奈何,他们只能找点旁的设想 来安慰自己,比如,陛下的元后董氏已经过世一年有余,如今中宫无主,也差不多该再立新后了,自家姑娘与王妃之位失之交臂,焉知后头是不是会有更大的福气。 很遗憾的是,陛下的再立后圣旨没等到,却等到了给芳华郡主赐婚的圣旨。 至于芳华郡主的郡马爷人选…… 京城的官宦有爵之家表示很愤怒——怎么又是个姓姚的?!!还与康王妃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你家又是王妃又是郡马爷的,还给不给别人攀附皇家的机会了!! 第207章 赐婚季子箩和姚得逸的圣旨一下, 镇国公太夫人顿时傻眼了, 董致远却悄悄松了一口气。 镇国公太夫人简直郁闷憋屈坏了:“怎么会是姚家的小子呢。”论家世, 论品貌, 自己小儿子哪一点不比姚得逸强些, 怎么廉亲王夫妇就敲定他了呢, 因相中的儿媳妇人选又黄了, 镇国公太夫人一连数日都 拉着个脸,董致远知晓老母心情不爽,这时也不好再去触霉头, 便只老实安静的上衙下衙。 这天,又逢休沐之日,董致远用过早饭便辞别镇国公太夫人要出门, 镇国公太夫人拧着眉头道:“你做什么去?好容易休沐一天, 也不说留在家里陪陪娘。” 董致远如实回道:“五王爷昨天派人送了帖子,叫我到春味酒楼一叙, 我还要去逛字画店, 索性早点出门。” 听到是五王爷要和小儿子叙旧, 镇国公太夫人的眉头不由微微松了下来, 五王爷是陛下的同胞兄弟,与他关系交好着实有益无害, 她自然是十分支持的, 便又顺嘴问道:“是只邀你一个人, 还是另有旁人? ” “当年在皇宫当伴读的都邀了,说是许久未见, 如今春光明媚时气正好,不如出来聚上一聚。”董致远答道。 闻言,镇国公太夫人沉了沉脸,嘴角扯出一抹不悦的弧度:“这么说,姚家小子也要去了?”想起这个臭小子截了自己儿子的姻缘,镇国公太夫人就气不打一处来。 董致远见母亲又一脸不快了,不由说道:“娘,木已成舟,你就别再想那件事了。” 镇国公太夫人冷哼一声,怒道:“娘怎么能不想,要是没有姚家小子,你的婚事说不准就成了,娘还需要为了你再去挑选别家的姑娘么。”如今在京未成婚的皇族贵女,除了昭阳长公主、芳华郡主、也 就是英亲王府的几位姑娘了,但英亲王府的一众姑娘皆为庶出,便是求娶过来也是一根鸡肋,哪比得上皇帝胞妹和王爷嫡女来的尊贵。 董致远嘴唇翕动了几下,很想再提一次自己想娶的姑娘,念及亲娘还在气头上,便只能咽下到嘴边的话,行礼告辞出去了。 春味酒楼。 还是单身汉的董致远、穆淮谦、以及宁玉泽三人,先举着酒杯敬有了媳妇的元宝小王爷,随后又敬媳妇同样有着落的姚得逸,两盅小酒喝下来,元宝小王爷白净的面皮微微泛红,嘴角露出一缕十分含 蓄的微笑:“本王不胜酒力,就喝这两小盅,之后会以茶代酒,你们四个自便吧。” 四人皆知元宝小王爷身体不好,极少饮酒,今天陪着喝了两小盅,已经是很给面子了,便都赶忙叫他随意。 宁玉泽抿了一口酒,语气温和的问姚得逸:“你到底几时成婚,日子可订下来了?”季子清陛下颁布的赐婚圣旨里头,只说叫姚得逸和季子箩择吉日成婚,并未确定性的订下日子,这便是要廉亲王府和 姚家合议拟定了。 事业有成爱情丰收的姚得逸笑得十分春风得意:“王爷王妃说郡主刚及笄,想多留上一两年,唔,大概要到明年了,吉日还没挑好,待挑定了一定告知你们,到时候,还要请你们多多捧场啊。”再多等 一阵子也没啥,反正媳妇是御赐的婚约,怎么也不会跑了的。 “得逸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你们可得多敬他几杯,一定叫他不醉不归。”元宝小王爷勾了勾唇角,忽然说道。 元宝小王爷的这一提议,得到了另外三人的积极响应。 穆淮谦的酒量深不可测,逮着春风满面的姚得逸就是一顿很灌,要知道,穆淮谦早就是内定好的四驸马,但碍于季子珊的年龄尚幼,还不宜赐婚昭告天下,天知道这种秘而不宣的事情叫穆淮谦多憋屈 ,嗯,谁叫姚得逸先心想事成了呢,心里十分嫉妒的穆淮谦同志,灌酒灌的一点也不留情,他需要稍微发泄一下下。 灌酒的主力位置被穆淮谦占了,董致远就在一旁殷勤的倒酒,说实话,他心里十分感激姚得逸,要不是姚得逸和芳华郡主订了婚,他娘指定还要逼他娶芳华郡主,董致远松口气的同时又有点心酸,怎 么他想娶高三姑娘就如此求而不得障碍重重呢,而偏偏最大的障碍,又是他的母亲,真是烦恼到头疼。 与酒入愁肠的董致远相似,宁玉泽的心底也并未完全看开,到底是喜欢了那么多年的姑娘,想彻底放下……有点难。 一顿午饭下来,元宝小王爷吃得心满意足,姚得逸被灌了个……晕头转向,连骑马回家的神智都没了,这时,元宝小王爷挺身而出道:“你们三个喝得也不少,都早点回府歇着吧,至于得逸——”元宝 小王爷瞅着几乎是烂醉如泥的姚得逸,眼角微弯道,“本王会送他回府。” 穆淮谦忽然间就醍醐灌顶了。 元宝小王爷为啥蛊惑他们非把姚得逸灌成酩酊大醉,他现在可算明白过来了,这是想借送姚得逸回府的名头,去见一见他的王妃媳妇吧。 真是个……小心机王爷。 不管穆淮谦、董致远、宁玉泽心里如何腹诽,元宝小王爷带着醉醺醺的姚得逸,就悠哉悠哉的奔姚三老爷的府邸去了,元宝小王爷忽如其来的到访,顿时把姚三老爷夫妇唬的不清。 元宝小王爷这趟的确没白来,在他委婉提出想见一见姚得锦时,姚三老爷夫妇只迟疑片刻便答应了,赐婚圣旨已下,女儿和王爷规规矩矩见个面也是不妨事的,遂不久之后,元宝小王爷就在一株桃花 树下等到了姚得锦。 一身碧色衣裙,清新如柳,一如记忆中的模样,只不过人非昔年,已褪去了当年的稚嫩和青涩。 “见过王爷。”姚得锦福身行礼,身形秀美而娴雅。 元宝小王爷抿了抿唇角,温声道:“姚姑娘不必多礼。”其实,他忽然想来姚府也是临时起意,大概是受了小妹妹和穆淮谦腻歪的影响吧,元宝小王爷见姚得锦起身后,也不知该和她说些什么,微静片 刻后,才开口道,“听公主说,你似乎很喜欢宫里的御膳。” 被未婚夫明言提起是个吃货,姚得锦有一点尴尬的脸红羞赧,只低声道:“……叫王爷和公主见笑了。” 话匣子已经打开,元宝小王爷便接口道:“这有什么好见笑的,公主也是个爱吃的性子。”三言两语之间,元宝小王爷就把小妹妹的嗜好出卖了,“宫里的御厨时常会研究出来新的菜式,以后……你可以 和公主一起品尝御膳,再交流交流吃食上的心得,她除了爱玩,就好这个。” 姚得锦不知该怎么回答,只能低垂着眼帘应道:“王爷说的话,臣女记下了。” 元宝小王爷也知自己来的有点贸然,说完吃货这个话题后,一时之间也想不起来还能聊些什么,遂摸了摸鼻子后就道:“告诉你兄长,以后别有人灌他酒,就傻乎乎的一直喝个不停,该装醉时要学会装 醉。”要不然就他那幅醉死的猪样,把他剁成人肉包子馅儿卖了,他都不知道。 姚得锦微囧道:“臣女会转达兄长的。” 元宝小王爷微一颔首,便道:“本王这就走了,好好照顾你兄长吧。”说完,就衣袂翩翩的离去了。 姚得锦望着元宝小王爷离去的背影,心思微动——果如兄长所言,五王爷的脾气还蛮好的。 随着元宝小王爷和姚得逸婚事的落定,董致远、宁玉泽、穆淮谦三人的亲事,也成了许多门户关注的重点。 这三人里头,董致远出身公卿之家,人物品貌又俊逸优质,更兼有个当了太子爷的外甥,他的婚嫁行情实可谓相当之好,宁玉泽亦出身公卿之门,品貌虽不及董致远,但也是相貌端方的气质人物,而且,他又是太后的侄子陛下的表弟,是以,他的婚嫁行情比董致远有过之而无不及,至于穆淮谦,他虽是兴武侯府的旁支子弟,但其父乃是手握兵权的大将军,本人又因中了武三元极得陛下赏识,故而, 他的婚嫁行情也是杠杠的不错。 能做主董致远和宁玉泽婚事的长辈就在京城,所以,有适龄姑娘的人家在言语之间不免会攀谈起婚事来,而穆淮谦的父母双亲还在北疆,有意向招他为婿的人家,便只能通过其在京的兄嫂抑或侯府的 伯伯伯母来牵线,言而总之呢,就是穆淮谦被不少人家惦记着,季子珊小公主得知这个消息时,顿时就不高兴了。 已经落到她锅里的熟鸭子,别人怎么能再肖想呢。 于是,一怒之下的季子珊就去找季子清陛下诉苦了:“皇兄,皇兄,元宝哥哥告诉我,外头好些人家想给穆淮谦提亲来着,气死我了……” 季子清陛下顺一把炸毛的小妹妹,然后拉开御案下方左侧的抽屉,从里头取出来一个明黄色的双耳卷轴,俗称圣旨,季子清陛下把卷轴递给一脸哀怨的小妹妹,笑容温和道:“自己看看,这是什么?”在季子珊好奇不已的打开卷轴时,季子清陛下轻声叹道,“本来想等你十四岁生辰那天,再给你瞧的……” 第208章 圣旨上苍劲清隽的字迹, 季子珊很熟悉, 正是季子清陛下素日的笔迹。 这是一道赐婚她和穆淮谦的圣旨, 落款日期是建平十五年五月初九, 即她十四岁生辰的第二天, 只差用玉玺盖上一个大红戳, 这道圣旨就能很完美的生效了, 季子珊手捧卷轴,神色转怒为喜:“皇兄,你要 给我和穆淮谦赐婚啦。”她以为得等到十五岁生日过完呢。 “就这么高兴?”见小妹妹倏然喜上眉梢, 季子清陛下的心里颇有点不是滋味。 季子珊笑眯眯地答道:“当然高兴了,这道圣旨一发,全天下的人都知道穆淮谦是我的, 我看谁还敢挖我的墙角。”哼哼, 有了这道赐婚圣旨,穆淮谦就算正式盖上了她的戳, 谁还再敢挖她的墙角, 一定是 嫌自己的日子过得太舒坦了。 季子清陛下听得弯了弯唇角。 作为已经被他首肯承认的妹婿, 穆淮谦隔三差五被人偷挖墙角, 季子清陛下同样觉着很不爽,是以, 他决定提前给小妹妹赐婚, 先把穆淮谦的名分给定下来, 至于何年何月何日大婚,呵呵, 那得他说了算 。 季子珊抱着圣旨乐够了,忽想起一事,便挤眉弄眼提醒道:“皇兄,这道诏书还没用玺呢。” 季子清陛下挑了挑剑眉,一脸轻描淡写的表示道:“慌什么,待到你生日那天再用玺也不迟。”赐婚圣旨他都亲笔书写了,难道还会故意不用玺不成。 季子珊搁下手里的圣旨,捉住皇帝老哥一只胳膊摇了又摇,嗓音甜甜的撒娇:“皇兄,你赐婚诏书都提前写好了,提前把玺盖上也没什么嘛,你若是盖烦了玉玺,我可以代劳的呀,反正是给我赐婚的。 ”自己的赐婚圣旨自己盖戳,想想也是蛮有纪念意义的。 季子清陛下板起脸道:“就你这毛毛躁躁的性子,要是把玉玺给摔了,皇兄拿什么脸去见列祖列宗。”这个小丫头片子幼时在他的书房玩,某次见他盖玉玺时来了兴致,非缠着他也要盖两下,结果小丫 头胖乎乎的小手掌没拿好玉玺,差点给他脱手摔了,除了小妹妹出生时为她冒过冷汗,那是他生平第二次因为她出冷汗。 季子珊竖起食中两根手指,一脸认真的发誓道:“我发誓,若我不当心把玉玺摔了,我就绞了头发做姑子,不嫁给穆淮谦了。” 闻言,季子清陛下闲闲地接了一句:“只你去做姑子怎么够,也得把穆淮谦给宰了,哼。”见小妹妹顿时露出十分失望的表情,季子清陛下又清咳一声,摆手吩咐刘全顺,“去拿玉玺。”小妹妹都这么大 个人了,要是还拿不稳玉玺,那可就是个大笑话了,伸指头弹一记小妹妹的眉心,季子清陛下表情温和道,“最后一次,以后再不能提玩玉玺的要求了。” 季子珊重重的点了点头:“嗯,我记住了。” 季子清陛下微抽嘴角,总觉着小妹妹的保证依旧不太靠谱,他每次训诫过她后,她都特别诚恳的表示以后绝不再犯,而实际上呢,老毛病就没彻底好起来过。 兄妹俩闲话两句的功夫,刘全顺就跟捧着个定时炸|弹般,将盛装玉玺的锦盒小心翼翼的捧了过来。 把锦盒稳稳的搁到御案上,刘全顺伸手掀开盒盖,然后就垂首躬身立到了旁边,静待主子们用完玺后再由他恭恭敬敬的捧放回暗格。 季子清陛下抬了抬手臂,示意一脸喜悦的小妹妹:“自己用玺吧,小心着点,别给磕到了。” 季子珊轻轻应了一声,便伸手探入锦盒,将代表皇室正统的玉玺捧抱出来,玉玺的上半部分乃是一条盘踞的螭龙,下半部分则是四寸见方的玉体,玉玺正面上书八个大字‘受天之命,皇帝寿昌’。 平铺摊开的明黄色帛卷上,季子珊在日期落款之处,将玉玺摁了下去。 片刻后,季子珊又拿起玉玺,只见帛卷上已留下一处朱红的清晰印记。 刘全顺恭恭敬敬捧走玉玺时,季子珊抱着已经生效的赐婚圣旨,笑得见牙不见眼:“皇兄,你对我真是太好啦。” 被小妹妹恭维的季子清陛下摩挲着下巴,深深的感觉,他确实对小妹妹有点太好了,不过,他就这一个亲妹妹,又是他一手抚养长大的,不对她好,还能对谁好呢,季子清陛下失笑着摇了摇头,“行了 ,别抱着圣旨不撒手了,把东西搁这儿,回头还得叫刘全顺拿它去宣旨呢。” 季子珊当即将圣旨归还到季子清陛下的抽屉里,今天已经是五月初三,用不了几天,嘿嘿,全天下的人都该知道穆淮谦已经名草有主了。 于是,端阳节后的第四天,季子珊和穆淮谦霸占了京城的第一头条,将先前姚家出了一郡马爷一王妃的风头用力的盖了下去,在季子珊躺在皇宫的秋千上得意的笑、以及穆淮谦抱着圣旨激动的心里泪 奔时,全京城都处于无比震惊的炸锅之中。 定国公夫人几乎被这个‘惊喜’的消息炸晕过去。 她真是万万没想到,抢了他儿子驸马之位的竟然是穆淮谦,穆淮谦是谁,是她大儿媳妇的同胞兄弟,是儿子自幼|交好的哥们儿,而偏偏就是这么一个和她家关系密切的人,却夺走了儿子喜欢的人。 因为不能娶公主的缘故,儿子整天闭门苦读,郁郁寡欢,想起儿子如今的处境,定国公夫人怨怒的几乎咬碎了牙齿,对被她叫过来的儿子说道:“泽哥儿,陛下赐婚公主和穆淮谦的事情,你知道了么? ” 宁玉泽低垂着眼帘,神色平静的回答:“知道了。” 定国公夫人恨恨的拍了一下桌子,面带怒容道:“你对公主真心实意一往情深,没想到却是穆淮谦抢走了你的姻缘,真是……”岂有此理。 宁玉泽抬起长长的眼睫,嘴角弯起一抹自我嘲讽的弧度,语气平静道:“母亲说错了,并非是淮谦抢走了我的姻缘,而是……”公主表妹本来就对他无意,他的一往情深不过是一厢情愿罢了。 想是见儿子竟没与自己一起同仇敌忾,定国公夫人忍不住蹙眉道:“泽哥儿,穆淮谦抢走了你的心上人,你就一点也不生气么?” 生气? 宁玉泽缓缓摇了摇头,声音轻若尘埃道:“不生气。”该生的气,在他得知公主表妹心仪穆淮谦时,他早就已经生过了,如今,不过是把内定好的事情正式化罢了,他又有什么好生气的,虽然心底仍感 觉酸酸涩涩的难受,宁玉泽还是神态平和道,“要是母亲没有旁的事情,我就回去温书了。” 定国公夫人被儿子这番话噎的直瞪眼——她都快要气死了,儿子竟然无动于衷么? 与定国公夫人惊怒不定的反应稍稍不同,镇国公太夫人的反应除了惊讶就是郁闷了,真是邪了门见了鬼了,明明她的儿子品貌更加一流,然而,她相中的芳华郡主被姚家小子抢了,她更早瞧中的公主 儿媳妇又被穆家小子抢了,怎么抢她有意向儿媳妇的都是儿子的昔年同窗啊,不带这么玩儿的。 镇国公太夫人郁闷感慨过罢,就又投入到为儿子相选媳妇的大业中去了,没有办法,儿子已经将近十八岁,婚事实在是不能再耽搁下去了,至于儿子一直惦记的仪萱大长公主之女,镇国公太夫人依旧 毫不犹豫的划去。 要说,仪萱大长公主府的门第也算不错,但那府里的人事关系太糟糕,且仪萱大长公主又是个极护短的性子,她那个二闺女在韩国公府嚣张跋扈,那家的婆婆伯母连说都不能说一句,她们略说上几句 ,那个被封为静和郡主的高二姑娘,就会先在婆家大闹一场,然后又跑回娘家找大长公主亲娘哭诉一番,仪萱大长公主不忍亲女受委屈,就会往韩国公府跑上一趟耍威风。 若是结了这门亲事,家里迟早麻烦大堆,她是疯了才会求娶这么一个儿媳妇进门。 同样炸锅的还有柔嘉大长公主府和仪萱大长公主府。 面对哭闹不止满地打滚的小儿子许林,柔嘉大长公主只觉眼皮儿嚯嚯嚯的乱跳:“林儿,你别再胡闹了——” 坐在地毯上的许林小公子愤怒的以拳捶地,大声叫嚷道:“不行,不行,公主表妹是我的,我要娶她,她不许嫁给穆淮谦那个大混蛋——” 柔嘉大长公主无比头疼的扶额:自己这个儿子到底吃错什么药了,公主小侄女一看到他就烦,他倒巴巴地喜欢上人家了,什么烂毛病啊这是。 而仪萱大长公主府里,仪萱大长公主微微烦恼的揉着眉心,她瞧着穆家小子着实不错,本想给三女儿招个夫婿的,谁知,皇帝侄子御笔一挥,竟抢先一步把他招去当驸马爷了,唉,真是…… 第209章 哪怕如今风头正盛, 该出宫幽会时, 季子珊照样半点不含糊。 穆淮谦亦然。 五月的第二个休沐日, 穆淮谦把自己收拾的帅帅的, 就故作淡定的离开了院子, 半道上, 恰好遇见散步溜达的穆淮策大哥。穆淮策见兄弟大清早就往外跑, 不由开口问道:“淮谦,你做什么去,若是没有什么要事, 还是老实在家待着吧。”嗯,自从兄弟变成了传说中的四驸马,穆淮策晕了一整天才确定这不是在做梦, 见兄弟投过 来疑惑的目光, 穆淮策又清咳一声解释道,“现在还是敏感的时候, 你低调一些。” 呃, 亲兄弟成为四驸马之事, 在京城实可谓热议如沸, 他已经不止数次偷偷听到同僚的羡慕嫉妒恨——真不知道穆家那小子到底走了什么犬粪运,竟然能娶到四公主。 四公主是谁, 那可是太后娘娘的亲闺女, 皇帝陛下最喜欢的亲妹妹。说实话, 穆淮策大哥也挺好奇来着,赐婚圣旨下达后, 他第一时间就询问过兄弟,兄弟只十分无辜的告诉他——他也不太清楚,不过,陛下赐婚亲兄弟和四公主,这件事肯定知会过他亲爹,他已经在这月的 家书里附上了自己的疑惑,只待父亲的回信一解他的好奇。 “五王爷约了我去下棋,不好不去的。”穆淮谦面不改色的撒谎道,如今,再没有什么比和桃花小公主约会更重要的事了。闻言,穆淮策大哥回道:“既然是王爷约你,那的确是不好推脱。”对兄弟而言,五王爷已不只是尊贵的王爷,更是他未来的小舅子,小舅子相约一会,确实得乖乖应邀而去,“你去吧,完事了早点回来,别 在外头乱逛。”这个时候,一定得低调。 此时的皇宫里。 包括惠安太后、季子清陛下、元宝小王爷、圆圆小太子以及季子珊小公主在内的一大家子,刚刚用完一顿十分丰富的早膳,几人洗漱净口后,就端着消食的茶盏慢慢浅啜着。惠安太后端着消食茶略饮了两口,就对明显心不在焉的季子珊道:“今儿个太阳大,你又要出宫,趁现在日头还不强,赶紧随你元宝哥哥出去吧,省得在车厢里闷得难受。”已是比较热燥的夏季,惠安太后 拦不住想要出宫幽会的小闺女,只能无奈的任之随意了。 听了惠安太后的话,季子珊啪嗒一声搁下手里的茶杯,就冲元宝小王爷道:“元宝哥,咱们这就走吧。” 元宝小王爷掀了掀眼皮,依旧慢条斯理的小口啜茶:“催什么,好歹等我喝完茶呀。”“还喝什么喝。”季子珊轻轻嘀咕了一声,然后从椅内站起身,使出一记凌波微步,就窜到了元宝小王爷跟前,她左手一劈就夺过他的茶碗,右臂一抬又抢走他手里捏着的茶盖,将茶碗和茶盖安放在旁边的 桌几后,就一把拽住元宝小王爷的胳膊往外拖,“走,走,走啦。” 元宝小王爷嘴里‘哎哎哎’叫着回头:“皇兄,你看这个野丫头,快管管她呀……” 季子清陛下只一幅充耳不闻的作壁上观态度。 圆圆小太子瞅瞅低眉饮茶的皇祖母,又瞅瞅悠哉悠哉撇着茶水的皇帝老爹,最后也低下眼帘认真喝茶,嗯,他什么都没听到,什么也没看到。亲娘亲哥亲侄子没一个人理睬自己,任由小妹妹暴力拖拽自个儿,元宝小王爷表示很生气,但他又舍不得对小妹子动怒,是以,就将满腔的不悦之情倾泻给了穆淮谦同志:“哟,来的这么早,这是赶着去投 胎么?” 面对又恢复阴阳怪气节奏的元宝小王爷,穆淮谦微微默了一默:这是又咋了嘛。 “他来这么早,自然是急着来见我喽。”见元宝小王爷又瞧穆淮谦不顺眼了,季子珊顿时十分强势地挤到两人中间,冲元宝小王爷得意的显摆道,“元宝哥哥,你这不是明知故问么。” 元宝小王爷喉间一哽,然后冷哼一声,甩袖离开,他一走,清凉的屋子内顿时只剩下季子珊和穆淮谦两个人。穆淮谦上前一步,握住季子珊雪白柔嫩的双手,唇角溢出温柔的笑意:“你又惹王爷生气了?”暗中幽会了一年多,两人的相交深度刷刷刷的增长着,对于桃花小公主既敢手挠五王爷又敢在陛下身上动土的 事情,他也算略知五六了。 “我想早点出来见你,他偏在那儿慢悠悠的喝着茶不肯动弹,我脾气一上来,就把他强行拖走了呗。”季子珊随口解释了一下,然后就迫不及待的问道,“我皇兄下的赐婚圣旨,你仔细看了没?” 穆淮谦含笑点头:“看了,看的非常仔细,上面的内容我能一字不差背出来,你要听么?” “谁要听这个,我是问你,有没有觉着那个玺印盖的特别好看?”季子珊眨巴着漂亮的大眼睛问道。 穆淮谦的眼睛里飘出来一大排问号:“……哎?”所有圣旨上的玺印不该一一模一样么,为什么会存在给他盖的印章会比较好看的问题? “那是我自己盖的——”见穆淮谦一脸的迷惑不解,季子珊只能拖长着音调表示道。 穆淮谦颇有些匪夷所思的反问道:“……你盖的?”陛下那么严肃端方的一个人,居然会叫别人随意动他的玉玺么。“当然是我盖的,给我赐婚的圣旨,我怎么着也得在上面留个纪念,毕竟,一辈子就这么一次嘛。”季子珊不无感慨的说道,两人一边说话,一边牵手坐下,“我皇兄以前说过,要等我及笄后才给我们赐婚, 哪知道,撬我墙角的人实在太多了,我皇兄特别生气来着,就在年后去信北疆,和你父亲商定了下来,他早就把赐婚圣旨写好了,却一直瞒着我,说是要给我当十四岁的生日礼物。” 穆淮谦赶紧表示道:“我这个墙角坚固的很,谁也撬不动。”入仕这一年多来,各种明的暗的提亲事宜,他的确应对过不少,不过,他一律以‘父母之命,不能擅自做主’的理由推拒了。“我知道你的墙角坚固,但有事没事就被别人撬一下,我可不高兴,如今,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本公主的了,我看谁还敢打你的主意,哼哼……”季子珊眯着眼睛凉凉的笑起来,笑了几声后,忽想起穆淮谦还没 回答她的问题,便又问了一遍,“你还没告诉我,那个玺印盖的好看不?” 穆淮谦能说什么,只能说:“挺好看的,我今儿个回去,再仔细去看一看。”闻言,季子珊顿时呵呵笑起来:“你可真是个呆子!”话说,有了赐婚的明旨,两人在名义上已算是未婚夫妻了,嗯,还有,他们约会恋爱了一年多,肢体的亲密接触程度,依旧停留在偷偷牵小手的地步, 一点新的进展都没有,她该夸赞穆淮谦真是个克制守礼的好青年么。 夏季炎热,除了到元宝小王爷的府邸约会外,季子珊一律老实待在殿内纳凉,岁月如流,很快便到了六月中旬,这一日,定国公夫人入宫觐见惠安太后。 六月底是定国公太夫人的寿诞,惠安太后身为其亲女不便出宫相贺,季子珊便义不容辞的表示道:“母后,外祖母寿诞那日,我和元宝哥哥一块去给她老人家拜寿。”惠安太后笑望一眼身畔的漂亮小闺女,温声应道:“好。”应完水灵灵小女儿的话,惠安太后转过头,又对定国公夫人道,“湛哥儿两口子离开京城已经又快半年了,这回老太太过寿,他媳妇回来么?”朝廷 律例,四品官职以上的父子或兄弟,不能同时留任京官,定国公的仕途之路还长,宁玉湛留在京城任职,不若到外地历练资历累积政绩,日后调回京城任职时,自有大好前程等着他。 宁玉湛乃是官身,不便长久离开任地,所以,惠安太后不问宁玉湛,只问他媳妇是否回京贺寿。 听惠安太后问起大儿媳妇,定国公夫人的神情有一瞬间的僵硬,不过,她很快将那抹不悦掩饰过去,温文斯理的答道:“前阵子的家书里说了,湛哥儿媳妇会带成哥儿一道回来。”惠安太后嘴角微弯,目露满意道:“你这个儿媳妇一连生了三个哥儿,真是个有福气的。” 第210章 长媳入宁家门十余载, 一连生下的三个孩子全是孙子, 定国公夫人原本的确挺满意。 然而, 一想到长媳的亲弟弟夺走了儿子的四驸马之位, 定国公夫人就忍不住愤懑不已。 为什么偏偏是穆淮谦! 但此刻身在慈宁宫里, 惠安太后又在称赞长媳, 定国公夫人自不能摆出冷脸, 只能强撑着露出一抹笑意附和道:“太后娘娘说的是,湛哥儿媳妇的确是个有福气的。”再多的好话却是说不出来了。 哪怕知道儿子已经彻底没了希望,定国公夫人心里依旧堵闷的厉害。当年宁玉湛和穆淮露的亲事, 算是惠安太后一手促成的,作为昔日的媒人,惠安太后见穆淮露与娘家大侄子夫妻和睦, 又为宁家长房开枝散叶, 愈发觉着自己这媒做的不错,当下便又赞了一通穆淮露, 宁国公 夫人每听一句称赞之语, 心里的烦躁之意便增添一分, 在她几乎快撑不住笑脸时, 才听惠安太后终于转移了话题。 “泽哥儿的婚事议的如何了?”惠安太后话锋一转,问起宁玉泽的终身大事。 定国公夫人脸上极力维持的笑意顿时又崩溃了一下, 但她很快收拾好表情, 温声回道:“泽哥儿如今正埋头苦读, 想等考完下一次的会试再提成亲的事儿。”惠安太后算了算日子,随即温声开口道:“泽哥儿知道上进是好事, 可下一次的会试要到后年呢,如此一来,泽哥儿的年纪可有些耽误了。”一般来讲,姑娘们都是十六岁左右出阁嫁人,而公子哥儿们也是十 七岁左右成亲生子,宁玉泽眼瞅着就要十八岁了,再耽搁快两年,那可要奔到二十岁上去了。 季子珊默默伸手去端茶碗,在心里腹诽道:要是二十岁成亲就算耽搁了,那她家小驸马就更算晚婚一族了。闻言,定国公夫人忍不住瞧一眼鲜嫩水灵的小公主,嘴里不自觉就溜出一句话:“娘娘说的在理,臣妾也和泽哥儿说了,就算成了亲也不耽搁他读书上进,可他……硬是不听,臣妾也没办法,只能先由着他 了。” 季子珊被定国公夫人那一眼瞧的颇有点莫名其妙:她这位大舅母是想表达啥意思哟这是,莫非宁玉泽现在不肯成亲,是怪她喽。而惠安太后却微微淡了嘴角的笑意,语气斯文道:“泽哥儿也是读圣贤书长大的,难道会不懂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的道理,嫂子不若和哀家说说,泽哥儿到底为什么不肯成亲,找到了症结,才好对症下药不是 。” 见惠安太后冷淡了神色和语气,定国公夫人才惊觉自己刚刚说了什么。小儿子心仪钟情小公主的事情,惠安太后并非半点不知,何况之前为着小儿子不能尚主之事,老太太还应她之求来宫里说过一次情,若她告诉惠安太后小儿子是因为小公主才不肯成亲,那在惠安太后眼里 ,小儿子岂非成了枉读圣贤书之人,毕竟,小公主已经被圣旨赐婚,也算的上半个有夫之妇了。 一个男子对有夫之妇牵肠挂肚,可不是什么好德行。而且,若叫外人知道,小儿子一心惦记着小公主,难免对小公主的名声不利,太后和陛下最疼小公主,哪肯让心肝宝贝吃这种委屈,回头肯定得把帐算到小儿子头上,一念至此,定国公夫人赶紧回道:“其 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泽哥儿说,他想先立业再成家,臣妾想着他知道用功,又不算太耽误年纪,索性就由着他了。”惠安太后神色稍缓:“哀家还当是为了什么,原来如此啊……”略顿一顿后,惠安太后才又慢条斯理道,“泽哥儿知道好生努力,咱们当长辈的也不能扯他后腿,不过,你是他亲娘,还是得对他的亲事上心些 ,娶妻娶贤,家世门第倒是其次,品貌端庄贤良淑德才是最关紧的。” 定国公夫人微垂着眼帘,表情谦虚的一一应是。“……京中适龄泽哥儿的好姑娘不少,你素日多打听着些,总能给泽哥儿挑一个贤惠的好媳妇……”惠安太后说了半晌宁玉泽的事,不免也要问一下宁家二房的宁玉菲,“菲姐儿呢,她也及笄了,亲事可有眉 目了?”定国公夫人想起还在做黄粱美梦的弟媳妇,不由勾着嘴角道:“没有,臣妾瞧着二弟妹对菲姐儿的亲事仿佛不大着急。”她当然不着急给女儿订亲事,当谁不知道她一心惦记着皇后的位置呢,“有些上门提亲 的门户挺不错的,可二弟妹都一一婉拒了,想是觉着那些还不够好罢。” 惠安太后不由沉了沉眉——真是没一个省心的。 唉,算了,她还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颐养天年吧,自己的亲闺女不知道心疼,难不成还要她去讲什么大道理,又不是小孩子了。 因惠安太后没了继续聊下去的兴致,三言两语过后,惠安太后便吩咐定国公夫人离开了。定国公夫人走后,季子珊凑在惠安太后身旁咬耳朵:“母后,年前开赏花宴时,我就觉着玉菲表姐有点不对劲。”那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直往他皇帝老哥身上招呼,那副娇羞婉转之态,与不少贵女都无多大 差别,现在看来,应是二舅母对她说过些什么,才叫她起了心思,“早知道这样,我就不给她发帖子了。” 官家贵女能出入宫廷,在世人眼中是很有光彩的事情,宁玉菲身为她二舅父家的女儿,季子珊自然不吝叫舅家表姐长脸的机会,可是她怎么也没想到,宁玉菲却起了别的心思。 若是惠安太后有意为儿子聘娶娘家的姑娘,直接开口提就是了,用的着搞那些花样?惠安太后歪在清凉的芙蓉簟上,低声叹气道:“唉,你现在的二舅母是继室,膝下又只有两个闺女,她想要高嫁女儿的心思,母后可以理解,你元宝哥哥若是有意她的女儿,母后自然会成全他们……”可她的 小儿子生来娇弱,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才平安长大,她怎能为了娘家的荣华富贵,就叫小儿子做他不情愿的事情。还有,她一出生就没见过爹的小女儿,她也不愿意为了叫娘家再联姻皇室,而置小女儿的意见而不顾,她这一双小儿女是身份尊贵的王爷和公主,他们应该拥有一个肆意自在的人生,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和喜欢的意中人结成连理,然后幸福快乐的白头到老,至于长子,他是一国之君,不管以后他娶不娶继后,这个人选都不能是宁家的姑娘。 “罢了,等你二舅母下次来宫里,母后会催她早点给菲姐儿订亲……”到底是娘家的弟媳和侄女,惠安太后也不忍真叫她们一直陷在梦里不出来,到头来耽搁的还是侄女的花期。 季子珊点了点头,直接和二舅母她们说清楚,省得她们还巴盼着不切实际的希望。 难道真是富贵权势迷人眼么,这么明显没戏的事情,她们到底是在以怎么样的思考方式对待的。 “扇扇,要不你外祖母寿诞那日,你就别去了,叫你元宝哥哥走一趟也就是了。”惠安太后摇了几下牡丹团扇,忽然开口说道。 季子珊正捏着细细的银签子戳水果吃,闻听惠安太后之语,不由茫然的抬起脑袋瓜:“为什么呀。” “怕你见了泽哥儿不自在。”和小闺女交流谈话,惠安太后一般都搞单刀直入,不绕弯子。季子珊眨巴眨巴漂亮的大眼睛:“我为什么要不自在,我又没做什么亏心事……”搁下手里的银签子,季子珊一边拿帕子擦着手指,一边慢条斯理道,“母后,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是因为玉泽表哥不娶妻之 事,怕我见到他会尴尬是不是,可是,我为什么要尴尬,我和他之间清清白白,又不是我狠心薄情负了他,我凭什么要心虚气短一截。” 她自认,除了主动勾搭过穆淮谦,别的人可一个没招惹过。 宁玉泽因为暗恋失败暂时不愿娶妻的责任,她可不担。惠安太后略无语的嗔瞪小闺女一眼:“什么负心薄情的话,你是打哪儿知道的?”小女儿没有心理压力就好,这事原本就不赖小女儿,她起初的确很看好娘家侄子,但她从没和娘家人提过一定就会结亲的事 情,如今小女儿另择良婿,虽然娘家侄子为此而受情伤,但也不能怨她失信毁约,毕竟,这一切从来没放到明面上讲过。 “我元宝哥哥买给我的话本子里写的嘛。”季子珊一脸闲闲的说道。 惠安太后沉了沉脸:“你堂堂一个公主,不看点正经的书,反看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成何体统?”季子珊一脸无辜的眨着眼睛:“话本子是元宝哥哥买的,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而且……”季子珊压低嗓音,冲惠安太后挤眉弄眼道,“我在皇兄的御书房也看过话本子,他还和我一起看过几页呢,母后,你 可不能厚此薄彼只骂我一个人啊。” 惠安太后轻轻吁出一口气——她得去念经静一静。见太后亲妈取下腕间的念珠一粒一粒拨动起来,季子珊又笑眯眯的问道:“母后,穆淮谦的姐姐要回来了,你说,我送她点什么礼物好啊。” 第211章 “母后看金元宝就不错。”惠安太后眼皮子抬也不抬的说道。 季子珊立即捂住自己的胸口, 目光哀怨道:“母后, 你这算什么提议嘛, 明明知道我最喜欢金元宝了, 你还叫我往外送, 这不是在我心口上挖肉么, 不成, 不成,绝对不成。” 穆淮谦同志过生辰时,她都没舍得送他金元宝。闭眼拨动念珠的惠安太后微微抽了抽嘴角, 这个爱金如命的小丫头啊,自己积攒的私房体己一根毛都不想往外拔,就喜欢拿着内务府里的东西慷人之慨, 为了能安安生生念会经, 惠安太后不准备和小闺女磨 嘴皮子玩了,索性直接发话道:“扇扇, 你还没和穆淮谦成亲呢, 行事举止要矜持一点……” 季子珊插话表示:“母后, 我一直很矜持啊——” 除了和穆淮谦牵过小手揉过脑袋外, 别提亲个小嘴什么的,到现在连抱都还没抱过呢, 嗯, 因为有古板的礼仪约束着, 她和穆淮谦谈的这场恋爱啊,真是纯洁的不要不要的。 惠安太后蹦了蹦额筋, 才耐着脾气接着道:“穆淮谦的姐姐原本就是你大表嫂,她常年不在京城,这回回来入宫觐见,多赐些东西也无妨……珠子缎子镯子簪子你瞧着置办就行。”皇宫赏赐女眷的东西,历来都是金玉珠宝绸缎之物,季子珊却认为除此之外,还可以送穆大姐一样东西:“母后,我觉着还可以送些胭脂水粉香膏玉露……”之类的护肤品,这世上,就没有女子不爱美的,穆 大姐也是三十如许的人了,对护肤品的需求应该也蛮重。 惠安太后的额筋又跳了几跳——别以为她老人家不知道,这鬼丫头偷偷塞给穆淮谦不少御制的润肤品。 送什么礼物不成,偏偏送这些东西,怎么,这是要把穆淮谦的脸当成女人看待么。季子珊可不知道惠安太后的腹诽,她会送穆淮谦护肤品并非无的放矢,穆淮谦整天待在军营,风吹日晒的,把一张小白脸都晒成黑色儿的了,不过,穆淮谦的肤色往成熟小麦上转变,她倒没什么意见,她 特别有意见的是,穆淮谦的肤质都成粗糙的了,这叫季子珊有点不能忍。所以,她就送了穆淮谦一些保养肌肤的膏子,穆淮谦起初期期艾艾的不乐意,他认为,一个大老爷们涂这些东西有点娘,季子珊就板着脸告诉他:“你本来就比我年龄大,再天天这么风吹日晒雨淋霜打的, 等到我能和你成亲的时候,你就要变成糟老头子了。” 穆淮谦当时就摸着自己有些粗粝糙磨的脸蛋沉默了——不待这么打击人的。 可小媳妇生的玉容花貌,更兼肌肤欺霜赛雪似的柔嫩无暇,穆淮谦就深觉有必要叫自己老的慢一点。 然而,叫他去用女人们的润肤膏子,怎么就那么别扭呢…… 季子珊见穆淮谦有一点点意动,却又纠结无比的神情,当即再道:“我又不是叫你一天涂三回,你只用晚上就寝前抹一回就成,等到第二天一洗脸,什么味道都不会留下。” 穆淮谦想了一想,咬牙答应了,二十天用罢,他的皮肤果然改善不少,季子珊就笑着鼓励道:“好好保养自己,别叫自己老太快哦,我可不喜欢糟老头子。” 为了不那么快变成粗糙老头,穆淮谦现在十分珍重自己的脸蛋。 得了惠安太后的话后,季子珊就去库房挑东西去了,数日后,风尘仆仆归来的穆淮露递帖子求见,惠安太后自然应允。 于是,次一日,穆淮露就衣饰规矩的入了皇宫。 在穆淮露行过拜礼之后,惠安太后就亲切的和她交谈起来,问她这一路回来可还顺利、小侄孙成哥儿可还听话,又问宁玉湛在江南待的如何等等,穆淮露都按照规矩一一答了。在最初的寒暄过后,季子珊就闭了嘴巴在旁边装矜持,顺便打量着年过三旬的穆淮露,穆淮露已经是三个孩子的母亲了,在这个容貌衰老比较早的时代,穆淮露依旧肤质盈盈,散发着明媚灿烂的光彩,究 其原因不外有二,一吃食精细保养有度,二自然是日子顺心没什么愁苦之事。 京城里能做到第一条的贵妇多了,可她们大多数人都早早用浓重精致的妆容遮起一脸的疲惫和交悴。 为了能青春美丽的长久一些,季子珊力求每天都开开心心。季子珊在打量穆淮露时,穆淮露也在不着痕迹的偷瞧季子珊——她真是万万没想到,她的小兄弟竟入了这位小公主的青眼,当京城赐婚幼弟和公主的旨意传到江南时,穆淮露直直呆愣了大半晌,嗯,这个 消息来的实在太震惊了。 “你这一路长途跋涉回来,一定也累倦了,哀家就不多留你说话了,赶紧回去歇两天缓缓劲儿。”和穆淮露说了一会儿话后,惠安太后便语气和蔼道。 闻言,穆淮露忙行礼道:“多谢太后娘娘关心,臣妾无碍的。”惠安太后摆了摆手,叫穆淮露不必多礼,随后便道:“你和湛哥儿许久不在京城,哀家给你们备了些东西,等你回江南的时候,正好顺路带回去。”小闺女逛了一趟库房,不只给穆淮露准备了珠宝绸缎护肤 品,还给宁玉湛提了些药材补品外带一些文房古玩,哦,还给小侄孙成哥儿准备了几件小玩具。 穆淮露又是一番恭敬的行礼谢恩,之后便告退离开了。带着十分丰厚的赏赐,穆淮露歪在车厢里返回定国公府,在路上奔波了不少日子,穆淮露的确有些乏倦,恨不得栽到床上睡它个一天一夜,然而,她现在身处京城的婆家,不是在江南一人独大的府里,是 以,她回到宁府后,先去拜见太婆婆定国公太夫人,定国公太夫人早已白发如银,却依旧慈祥和蔼,略问几句话后就让她回去歇着。回禀了太婆婆这一处,可还有婆婆那一处呢,于是,穆淮露又折身去了定国公夫人所居的公府正院,定国公夫人的兴致挺不错,和穆淮露说了好久的话,问的全是她在宫里的所见所闻,穆淮露虽感身疲神 倦,却还是复述了一遍,反正她这回去宫里觐见,和之前也没多大差别,唠的还是些家常闲话,又没有什么机密内容。 定国公夫人得知宫里放了赏赐,便提出要看一看,毕竟,这些赏赐里头有送给他儿子的东西,她想瞧一瞧也不足为奇。 很快,穆淮露带回来的一应箱笼便捧了进来。一匣子珍贵的药材,一匣子名贵的补品,两套文房四宝,几件字画和古玩,八匹上好的缎子,四匹光泽鲜亮花色精致的,约摸是给穆淮露的,另外四品颜色淡雅纹案简洁的,应该是给宁玉湛的,除此之外 ,还有一小匣的珠宝簪环,一大匣子的瓶瓶罐罐,外带几件小男孩喜欢的小玩意。 定国公夫人在那一堆瓶瓶罐罐上多停留了会目光,随后便吩咐丫鬟将东西送回穆淮露的院子,她好歹当了这许多年的名门贵妇,不至于眼皮子浅到贪儿媳妇的赏赐。见这次入宫觐见之旅终于禀告完了,穆淮露便开口道:“母亲,我许久未在京城,明天想去看看我大哥大嫂,还有去探望一下我大伯和大伯母。”因穆大将军夫妇都在北疆,故而,穆家在京城的宅子里,就 只有穆淮策夫妇和穆淮谦住着,如今的兴武侯爷和穆大将军是同胞兄弟,作为嫡亲的大伯,穆淮露这次回京,势必得去拜见下这位至亲。 穆淮露以前回京向定国公太夫人拜寿时,别的亲戚可以不见,娘家的兄嫂幼弟和大伯大伯母却是必须去探望的。 往年穆淮露提起走娘家亲戚时,定国公夫人都十分爽快的答应下来,然而今年…… 定国公夫人眉眼淡淡道:“老太太的寿诞在即,府里还有不少事需要料理,偏我这两天腰疾又犯了,原想着你回来了,能替我管几天事儿,没想到……”定国公夫人很恰当的刹住话语,不再往后说下去。 自打嫁人之后,定国公夫人几乎万事遂心,几十年都顺顺当当过来了,哪知,却在幼子的婚事上狠狠跌了一跤,明明太后和陛下都属意她的泽哥儿,而偏偏却被穆淮谦抢走了儿子的姻缘。定国公夫人知道此事怪不着长媳,可她就是生气。 第212章 其实, 穆淮露这一次刚回来, 就感觉到婆婆的态度有点不大对劲, 现在上演的这一出, 便更加证实了她的猜测, 不过, 孝字压头, 穆淮露也不好和婆婆多作顶嘴,婆婆都说了身子不得劲,她要硬是撇下府里的 事儿反而跑回娘家走亲戚, 少不得会叫人戳脊梁骨。 因而穆淮露也没多说什么,只垂着眼帘答应道:“那母亲好好歇着,老太太大寿诞的事情, 就交给我料理吧。” 穆淮露这般乖顺, 定国公夫人也不好借机再宣泄愤懑的心情,便叫儿媳妇回去了。 忽忽数日, 便到了定国公老夫人的寿辰之期, 季子珊原打算去宁府拜寿的, 哪知事到临头的前一天, 她的好朋友突然驾临,于是乎, 季子珊的贺寿之旅只能作罢, 只由元宝小王爷一人前往。 小半个月后的清晨, 季子珊还拱在床上呼呼大睡时,忽被素容嬷嬷急急的推醒, 季子珊顿时揉着眼睛哼哼道:“容嬷嬷,你做什么啊,这天儿不还早的么……” 素容嬷嬷的脸色有一点难看,低声回道:“公主,老太太殁了。” 季子珊是在睡梦中被推醒的,此刻的脑子里还朦胧糊涂一片,闻听素容嬷嬷之语,只下意识的呆呆问道:“老太太?哪个老太太?” 素容嬷嬷神情沉重道:“……就是定国公老夫人,您的外祖母啊。” 季子珊的神智瞬间清醒了。亲娘忽然离世,惠安太后少不得要出宫探一眼,匆匆收拾好的季子珊也跟着一道去了,此时的宁府已经扯起白幔,停灵室内哭声一片,惠安太后伤心落泪了一阵子,才问到底是怎么回事,神色悲戚的定国 公告诉太后妹子,老太太昨晚睡前还好好的,谁知今晨丫鬟去叫时,老太太竟然已经没气了,应该是在睡梦中与世长辞的。 惠安太后听罢,也没多追问什么,生死有命,谁也挣脱不得,观亡母神态,十分宁静安详,仿佛还在沉睡一般。 不过,哪怕亲娘走的再安然平静,惠安太后到底难免心里悲伤,季子珊也就暂停了和穆淮谦的约会,一心一意陪着惠安太后解闷,等她再次见到穆淮谦时,已经从盛夏进入了初冬。 “穆淮谦,你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啊。”虽然穆淮谦一直摆着笑脸和自己说话,但季子珊就是觉着穆淮谦仿佛有心事。 穆淮谦微微一怔,尔后笑容温和道:“没有。” “没有?”季子珊神色懒懒的捧着腮颊,眯着眼睛威胁道,“穆小将军,你知道对本公主撒谎会有什么严重的后果么?” 穆淮谦忍不住微笑询问:“什么后果?” 季子珊晃晃自己的漂亮小拳头,口气凶狠道:“以后再也不叫你摸小手了。” 穆淮谦:“……”这个后果的确有点严重。念及近来的烦恼事,素不喜道人是非的穆淮谦抿了抿嘴唇,低声开口说了起来,他从未想过,在他和桃花小公主明旨赐婚之后,竟给大姐惹来了麻烦,往年,大姐每年回京探亲,总是不两日就会来家一趟 ,然而,这一次例外了,当时大姐派回来的仆妇说,因定国公夫人身子不适,大姐要管家要办寿,一时脱不开功夫,便说过几日再回来。 彼时他在军营未归,在京的兄嫂闻讯后也没想太多。毕竟,若是定国公夫人真的病了,大姐的确不好着急走娘家亲戚,两日后,他正巧休沐回京,又因那天不用和小公主约会,便直接去了宁府看大姐,宁府他经常去乃是熟客,按照礼仪规矩,他先去给定国 公老夫人请了安,定国公老夫人和善,知道他是来见大姐的,便命丫鬟带他去找大姐。大姐当时正在屋子里歇息,他见大姐精神不太好,便问怎么了,大姐委婉的说来了月事,他也就没多做追问,姐弟俩刚叙了会旧,就有一个婆子过来求见,穆淮谦见过这个婆子,知道她是定国公夫人身边 的,这婆子一张嘴,就要大姐再去查查寿堂的摆置,大姐的表情当时就有点不太好。 打发那婆子走后,大姐身边的心腹婆子就忍不住抱怨起来。穆淮谦这才知道,自从大姐回京后,定国公夫人就总找大姐的茬,怎么说呢,她找的那些茬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纯粹就是在干恶心人,问其原因,竟然是因为他成了四驸马,定国公夫人心疼受情伤的小儿 子,便将一腔怨气撒给了大姐。 穆淮谦简直快被定国公夫人气晕,这都什么破逻辑。 定国公夫人毕竟是长辈,他不好当面顶撞质问,就准备去找宁玉泽谈一下,哪知大姐拉住了他,说她反正也在京城待不了多久,叫他别去再另生事端了。 谁知,定国公老夫人做寿不久后就离世了,宁府举家齐哀,有官职在身的一律丁忧回府,大姐夫也从江南赶了回来。定国公老夫人的丧事办完后,定国公夫人并没有收敛行为,依旧不轻不重的折腾大姐,他再也耐不住脾气,就去找宁玉泽谈了一回话,当然,他大姐也并非一味忍耐的软脾气,做媳妇的不好顶撞挤兑婆婆 ,大姐便鼓动了大姐夫出马,一连被两个儿子劝说自己无事生非,定国公夫人的心态顿时……崩了。 大姐夫被骂有了媳妇忘了娘,宁玉泽被骂不懂当娘的苦心。定国公老夫人过世后,定国公夫人就成了宁家的女眷第一人,旁的女眷都没资格训诫他,身为丈夫的宁国公爷却有这个资格,在他知道老妻还在为驸马之位犯别扭时,便狠狠数落了定国公夫人一顿,定国 公夫人心里早就憋了许久的闷火,之前,婆婆那里不能哭诉,丈夫那里又不好抱怨,这番累积下来的邪火终于在心态崩塌之后彻底爆发了出来。 夫妻俩大吵一架后,定国公爷就整日待在书房了,定国公夫人气闷之下,索性‘病’上了,婆婆生病,儿媳妇哪能不近前伺候,于是又是一番噼里啪啦,直到现在,宁府的整体氛围还僵持着。 穆淮谦给季子珊讲烦心事时,并未说的特别详细,他只是简单的提了一下前因后果,又说了一下宁府的现状。认真说起来,定国公夫人的这种行为,并不算什么大错,婆媳问题每个家庭多多少少都有,她为宁家生儿育女,又操持家业多年,定国公爷再怎么与老妻不睦,也不至于休弃了她,而大姐也不可能因为并 不算很过分的婆媳问题就闹和离,叫外人评断议论起来,只怕会说是他穆家小题大做。 定国公夫人不可能被休弃,自己大姐也不可能和离,关系不再和睦的婆媳就要继续同住一个屋檐下,穆淮谦一想起大姐现在所过的日子,就烦躁的不行。 “你姐姐的日子现在过的不顺心,那你怪我么?”季子珊听罢,便问穆淮谦。穆淮谦揉一下桃花小公主的额角,低声叹气道:“这和你有什么关系,我只是……”这件事情的症结在定国公夫人身上,她若是一天迈不过这个心坎,大姐的日子只怕还得磕磕绊绊,毕竟,婆婆若想为难一下 儿媳妇,那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放心。”季子珊拍拍穆淮谦同志的肩膀,开口宽慰道,“这件事,我管了。” 穆淮谦目露疑惑道:“你管?你要怎么管?”说实话,要是定国公夫人是个男人,他早和她拿拳头搞交流了,偏定国公夫人是个女流,又是个长辈,大姐还不许他再掺和,真是烦死他了。“很简单,告诉我母后呗,宁家大房因为大舅母变得一团糟糕,我母后肯定不会坐视不理的。”季子珊一脸自信的回道,自从把德太贵人关进冷宫自生自灭后,惠安太后便一心颐养天年,很少再过问宫外闲 事,除非闲事主动飘到她面前。 穆淮谦迟疑道:“惊扰到太后娘娘是不是不太好……” “你说的这件事,可以惊扰我母后,放心,我母后不会嫌你是长舌头的。”季子珊又道。 穆淮谦:“……”送走满腹愁绪的穆淮谦,季子珊就去找元宝小王爷了,她抢走元宝小王爷手里的书后,立即噼里啪啦讲了一通话,穆淮谦刚才说的言辞含糊不清不楚,她需要知道宁府现在具体是啥情况,这个重要的任务 自然要拜托元宝小王爷。元宝小王爷听罢,十分无奈的叹气:“唉,你这小丫头,就会逮着我使唤。” 第213章 “那元宝哥哥, 你听不听我的使唤啊。”季子珊微微歪着脑袋瓜, 一脸笑吟吟的问道。元宝小王爷目光一闪, 挑眉道:“自然是要听的。”此事单从表面上看, 是定国公夫人在欺负儿媳妇, 而剖开现象看本质, 定国公夫人这是没把皇族放在眼里啊, 不叫你儿子当驸马,你就心生怨怼迁怒正经驸马 的亲戚,嗯, 很好,很好,那皇族随便迁怒一下你的亲眷, 想必你也不会很介意喽。 把小妹妹送回慈宁宫后, 元宝小王爷就去乾明宫找皇帝老哥聊天了。 “母后,我要告状!”暖和无比的寿康殿内, 季子珊捧着一杯热茶朝惠安太后嘟囔道。 惠安太后盘腿坐在暖榻上, 一粒粒檀香木珠在她指尖捻过, 见小闺女绷着小脸露出不高兴的模样, 不由嗓音温和含笑道:“又找母后告状呀,这回是你皇兄欺负你了, 还是你元宝哥哥又不顺你的心意了?” “这回不告他俩, 我要告的是大舅母。”和太后亲妈不需要绕弯子, 季子珊就特别言简意赅的说出被告之人。 惠安太后掀了掀眼皮,微感诧异:“你要告她什么状?”当今世上, 胆敢惹小闺女生气的,无非就是她、皇帝长子、元宝幼子,别的人……还没那么大胆子吧。 “她和我大舅舅吵架。”季子珊如此答道。 惠安太后轻轻一怔,据闻,兄长和长嫂向来和睦,甚少有争吵之事,老太太才刚过百天,兄嫂居然吵起架了,这个消息明显有蹊跷有隐情,自然很吊惠安太后的胃口:“扇扇,你给母后说清楚一些。”“真论道起来,他们吵架的根源在我。”在惠安太后微拧秀眉的神情中,季子珊一脸不悦的说道,“我不喜欢玉泽表哥不想嫁给他这件事,还一直搁在大舅母那里没过去呢,之前,皇兄还没有赐婚我和穆淮谦 时,大舅母也没怎么着,在她知道我的驸马是穆淮谦之后,她就迁怒上穆淮谦的姐姐了……” 惠安太后听着小闺女不悦的抱怨声,脸色渐渐沉了下来。“穆淮谦为他姐姐不平,就去找玉泽表哥叫他劝好大舅母,大表哥估计也觉的大舅母无理取闹,便也去劝了大舅母,谁知,大舅母好大的脾气,把大表哥和玉泽表哥全部骂了一顿,大舅舅兴许也看不过眼了 ,就训斥了大舅母一顿,大舅母大概觉着自己特别委屈,又和大舅舅吵了一架,气得大舅舅都不肯理睬大舅母了。”季子珊撇着嘴巴道。 惠安太后不再拨动念珠,慢慢将珠串缠绕到手腕上。季子珊还在叽叽咕咕的抱怨:“大舅母这是什么意思嘛,我又不是她种的大白菜,她想拔她就拔呀,不让她拔她还怨恨上了?这么多人劝她放下怨念她都不听,是不是要我如她所愿了她才能高兴?母后,我 就这么不值钱么,你说,我该不该生气,该不该告她的状?” “若是果真如此,你当然该生气。”惠安太后语速缓缓道。 季子珊继续哼哼道:“穆淮谦说的含含糊糊遮遮掩掩,我已经拜托我元宝哥哥叫他去查清宁府这几个月的事,母后,要是大舅母真的闹妖作怪,你预备怎么替我出气啊?” 惠安太后瞥一眼用心不纯的小闺女,嘴角微弯道:“那你自个儿想怎么出气啊?”季子珊塌着脸蛋道:“为了宁家和大舅舅的面子,肯定不能打她,也不能休弃她,嗯,听说,她现在整天病着,时不时就折腾一下大表嫂,叫我说,母后应该先警告一下她,她不是病着么,叫她两个儿子天 天伺候她去,反正他们都闲赋在家,又没什么事情,先看她几天表现,要是她还固执己见,哼哼,我就不和她客气了……”“碧云。”惠安太后扭头,吩咐一旁的碧云嬷嬷,“你去一趟宁府,若大夫人没病,你就只当替哀家去探望一回兄嫂,若大夫人病着,你就传哀家的话,说世子夫人既要管家又要照顾三个孩子,估计没有多余 的精力再伺候婆婆,叫大公子和三公子都到病床前伺候着,直到大夫人身子痊愈,去吧。” 碧云嬷嬷立时领命而去。 “哎,母后,我就是先告个状,等元宝哥哥把事情搞明白了,我才请你替我出气呢。”季子珊被惠安太后的雷厉风行吓了一跳。 惠安太后轻轻哼道:“无风不起浪,她要是闹的不算过分,想必穆淮谦也不会对你说了……” “他没主动对我说,是我见他好像有心事,逼着他给我讲的,若是大表嫂哪里做的不好,叫大舅母给训斥了,我也不说什么,可她不该因为我的缘故迁怒大表嫂。”季子珊道。惠安太后静了一静,忽然想到一事:“那你元宝哥哥也知道这件事了……”幼子把小闺女一送回慈宁宫,连口茶都没喝就跑去乾明宫了,这是去找皇帝长子告状了?在惠安太后还没琢磨出所以然来时,只听小 闺女又道,“知道啊,回来的路上,小哥哥还说要帮我出气来着。” “这么说,你皇兄也知道这件事了。”惠安太后又接着道。 季子珊下意识的点点头:“应该是吧,怎么了,母后?” “有人大概要倒霉了。”惠安太后凉凉道。 季子珊顿时目露疑惑道:“……谁要倒霉了?” “你猜猜?”惠安太后不答反问。 季子珊不由咕哝一声:“我怎么会知道嘛。”说着就抱着茶杯咕嘟咕嘟喝起水来。宁府里,如今定国公夫人的病有八分真两分假,那日和丈夫大吵了一架,其实,在她冷静下来后是有点后悔的,她和丈夫的关系一直不错,丈夫压着妾室不生庶子叫她难受,她对他也一向敬重顺从,这一 次着实是气昏了头,才不管不顾的和丈夫放纵吵闹,可一时之间,她也放不下身段去求和,毕竟吵嘴的时候,气急了的她说了不少难听的话。因暂时拉不下脸去求和,她索性借机装病,哪知,她一连‘病’了几日,丈夫都没过来看她,然后心底的邪火就又蹭蹭蹭上来了,亲生的两个儿子她不忍朝他们发火,只能把发泄口对向儿媳妇,都是因为她,两个儿子都来找自己闹,丈夫也不顾她脸面的数落她,然而,她越看儿媳妇不顺眼,两个儿子也对自己愈发不满,她和两个儿子的母子关系越紧张,便愈觉都是儿媳妇惹的祸,一连串的死循环折腾下来, 定国公夫人倒真的被气病了。 得知老妻真的病了后,定国公爷这才前来一探,正当定国公夫人借机求和时,碧云嬷嬷来了。 碧云嬷嬷带来的太后懿旨,很叫定国公夫人挂不住脸。 穆淮露心里却感激的要死,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理由,婆婆对自己的态度几乎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有时候,她真想豁出去闹一场,善了个哉的,当谁是天生的受气命么。碧云嬷嬷传完话,就轻飘飘的走了,只留生病的定国公夫人心头惴惴,但她想了一想后,又暗暗放松紧张的心情,这世上,婆婆和儿媳妇不对付的多了去了,律法上也没说婆婆为难儿媳妇就要受什么大处 罚,况她为宁家生儿育女主持中馈又十分孝顺老太太,惠安太后难道会因这么一点小事情就对她怎么样么。 不过,既然太后已有懿旨传出来,她确实应该收敛点,若是明明得了吩咐却枉顾旨意,只怕太后娘娘就该真对自己有大意见了。 她以后还要做风光尊贵的公府夫人,嗯,太后娘娘跟前的体面不能失。 待她的病好了,她就入宫请个罪,看在她有诚意的份上,太后娘娘想必不会对她不依不饶,服药睡下的定国公夫人脑子里模模糊糊的想着。 然而,不等定国公夫人病愈,她就受到了两波重击。第一波,长兄阮老爷时任正三品的大理寺卿,前阵子透出风声,因刑部侍郎告老归乡,长兄有望升任正二品的刑部侍郎,原本调任令都拟好了,却在签发下去的前一天忽被陛下留了,不几日,刑部侍郎的 任命人选就花落别家了。 四品之上的官职调遣,都需要季子清陛下最终拍案决议。阮老爷早从内部得到消息,他升任刑部侍郎本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谁知事到临头,陛下却忽然改了主意,这叫阮老爷很摸不着头脑,就这么与刑部侍郎之位失之交臂,阮老爷肯定憋屈呀,于是,他就打听 原因,待得知其中缘故时,阮老爷几乎想喷出一口老血,若是被政敌暗算也就罢了,谁曾想,坑他的居然是亲妹妹。第二波,独女宁玉玲所嫁的夫婿是锦乡侯世子,她的赵姑爷尚不到而立之年,就已经官居正五品,然而,他忽然被吏部一纸调令外放出去当知州了,知州虽亦是正五品官职,但比起正五品的京官来讲,这 任调令表面上看是平级调任,实则是相当于降了半级的,而且,调任令叫赵姑爷年前就得到任。 四品之下的官职升降,都是由吏部商议决定的,锦乡侯世子并无外放的打算,自然是被调令弄蒙圈了一下,打听之后方知,提议叫他外放离京的……是五王爷。锦乡侯世子继续蒙圈:“……”五王爷,咱们真的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啊。 第214章 “你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 瞎折腾个什么劲儿?!”气急败坏的阮老爷朝大妹子吹胡子瞪眼睛道, 简直是气死他了, 他马上就要到手的侍郎之位, 就因为大妹子在后宅随便扑腾几下丢了, 他那一腔的愤怒哟, “ 一二品的官职空出来一个容易么, 我好容易熬等到了一个机会,却因为你没了,你叫我说你什么好?!” 要他说, 大妹子真有点身在福中不知福。婆婆省心,夫婿正派,两儿一女也都优秀出色, 如今, 压在上头的婆婆又走了,宫里的太后娘娘又一向待大妹子看重, 你安安生生享一享儿孙清福不行么, 没事闹什么闹, 现在好了, 把他的升官喜事闹没了, 有这么坑亲哥哥的么。 阮老爷郁闷的几乎想去死一死。在两波重击的冲撞之下, 定国公夫人现在是真的病倒了, 此时, 她面色蜡黄的躺在床上,神色憔悴的捂脸哭道:“大哥, 我真不知道会这样,我就是看湛哥儿媳妇烦,想发作她一下,我没想到会牵累到你的仕 途啊……”阮老爷的额筋剧烈一跳,低声吼道:“你看不惯湛哥儿媳妇就没事消遣她,你当穆家都是死人啊……湛哥儿媳妇她爹手握重兵,在北疆替陛下保家卫国呢,湛哥儿媳妇她弟弟又是昭阳长公主的驸马,还有, 湛哥儿和穆家的婚事,当初可是太后娘娘做的媒,你这般折腾湛哥儿媳妇,打的可是太后娘娘的脸,你是不是老糊涂了你?” 定国公夫人被亲哥数落的一脸羞愧:“我……我……”望着大妹子的一脸病容,阮老爷也不好追着骂个不停,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道:“你可长点记性吧你,我听说,你折腾湛哥儿媳妇,还是为了泽哥儿之前的事?这都过去多久了,你怎么还惦记着呢,实话告诉 你,这次我升官作罢、你女婿被迁调京外,都是五王爷搅的局,你若还这般执迷不悟下去,阮家只怕还得受打压,你自己想想清楚吧。” 骂也骂了,训也训了,阮老爷嘱咐大妹子好好养病后,就满心惆怅的离了宁府。 唉,真是流年不利啊…… 忽然出了这么大的事,定国公夫人哪能静心养病,在定国公爷来看她时,她扯着定国公爷的袖子,哀声哭求道:“老爷,求你去找五王爷说个情,别把玲儿她姑爷调到京外去呀……”锦乡侯夫妇只有赵姑爷一个嫡子,后来,为着赵家子孙不繁之故,锦乡侯又生了一个庶子一个庶女,如今,那对庶出的姐弟不过才十来岁,若赵姑爷就任外职,玲儿只怕是不能一起前往的,侯府里老的老 小的小,除了她之外再没有旁的儿媳妇,她要是一起走,侯府里的一摊子事交给谁管,可她若是不陪着赵姑爷一起去,那就要面对至少三年的夫妻分离。 那么长的时间,若是姑爷在外头纳妾生子怎么整。大哥的升官之事,已没有转圜的余地,可赵姑爷的事儿还有救,只要五王爷愿意撤回调令,玲儿就不必面对和夫婿分离的苦恼了,定国公夫人眼巴巴的望着定国公爷,神色哀戚,着实一片慈母心肠:“老爷 ,咱们就玲儿这一个闺女,你可得帮她一把呀……” 定国公爷静了一静,片刻后,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信递给定国公夫人,语气淡漠道:“湛哥儿和泽哥儿已去寻过五王爷,五王爷闭门不见,只叫人给了这封信。” 定国公夫人抹了抹眼泪,赶忙拆信取出来看,只见上头只有短短一句话——来而不往非礼也。“五王爷这是……什么意思,我也没得罪他啊……”定国公夫人看罢只有七个字的短信,目光怔怔的抬起头来,其实,直到现在她还没有完全想明白,她不过是欺负了一下自己的儿媳妇,招惹的又不是五王爷 的媳妇,五王爷干嘛这么大火气,又是故意坏了自己大哥的升官之事,又是搞的自己女儿女婿要夫妻分离,哪怕此事牵扯到了公主,可她也没败坏公主的名声啊。 这回敬过来的礼——未免也太重了吧。 定国公爷拿走那封短信,折叠好后重新塞回信封里:“五王爷和公主自幼要好,你惹了公主不高兴,就是惹到五王爷了。”定国公夫人颤抖了几下唇瓣,眼泪又刷刷刷滚落下来,哀哀的哭道:“哪怕我真的有什么不对,可玲儿到底是五王爷的表姐,他是不是也太狠心了,姑爷到外地就任,玲儿约摸是不能一起随行的,这么长时 间的夫妻分离,是会淡了他们夫妻情分的呀,五王爷这不是害玲儿么。” 定国公爷微垂眼帘,没有吭声。 定国公夫人哀哀的哭了一会儿,又满脸泪痕的问定国公爷:“要不老爷去求求太后娘娘,只要太后娘娘发话,想必五王爷会改变主意的。” 定国公爷掀起眼帘,声音平静道:“你以为太后娘娘会不知道此事?” “老爷的意思是说,把姑爷调离京城这件事,太后娘娘是点头同意的?”定国公夫人失声道。 定国公爷缓缓道:“你大哥的事,太后娘娘或许不知道,玲儿夫婿的事,五王爷肯定和太后娘娘打过招呼的。”定国公夫人神色慌乱道:“怎么会,玲儿可是太后娘娘的亲侄女,她怎么会这般对待玲儿……”在定国公夫人看来,惠安太后这般打压娘家的亲侄女,根本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定国公夫人猛然抓住定国公 爷的胳膊,仿若抓住救命稻草的溺水之人,“老爷,你是太后娘娘的兄长,只要你诚心恳求,太后娘娘一定会给你面子的……”定国公爷深深看一眼定国公夫人,目露失望道:“你叫我求这个求那个,你怎么不想想,玲儿到底是为着什么缘故,才被逼着要和她姑爷两地相隔,两个儿子劝你你不听,我说你,你又越来越执拗……”见定 国公夫人露出不自在的羞愧神情,定国公爷嘴角微露讽意,“出事了,你现在知道慌了。”定国公夫人这会儿肠子都快悔青了,又哭道:“是我一时想岔了,总觉着泽哥儿这般好品貌,又不是配不上公主,公主为何偏偏瞧不上咱家泽哥儿,泽哥儿又拗着性子不想成亲,我这心里不是堵的难受么, 况且,穆淮谦又没比咱家泽哥儿强多少,公主却偏偏瞧中了他,我……” “公主看上谁,想嫁给谁,轮得到你做主么?”见定国公夫人哭得一塌糊涂,定国公爷只凝声问道。 定国公夫人无言以对。 “公主订下的驸马,轮得到你在里头指手画脚么?”定国公爷又绷着脸再问。 定国公夫人继续无言以对。 想起阮老爷离去前说的话,定国公爷也不知道老妻是真的老糊涂了,还是这些年被捧的飘飘然以致于心态变了:“以后府里的任何事,你都别再管了,好好怡情养性吧。” 定国公夫人睁大朦胧的泪眼:“老爷?”“湛哥儿媳妇那里,你不许再无事生非。”定国公爷接着再道,“你耐不住脾气想闹腾时,不妨先想一想你的娘家,你的儿子和女儿,湛哥儿本和陛下的关系不错,泽哥儿更和五王爷有十年同窗之谊,经你这 么一折腾,你觉着湛哥儿兄弟俩会不会被你连累……” 活到如今这个份上,能叫定国公夫人在意的也就是三个孩子的前程了,陡听定国公爷说自己儿子恐怕也要遭牵连后,她顿时更惊慌失措了:“老爷,我……”“这世上什么药都有,就是没有后悔药,玲儿已经因你之故,遭了一回飞来横祸,你大哥也被你连累了仕途,你以后若还想好好过日子,就把脑子给我放清楚些,再有一回类似之事,别怪我不念夫妻之情, 要让你永远在府里静养了,我定国公府的百年门楣,不是叫你随便糟蹋的。”定国公冷冷的发出严厉警告。 定国公夫人被丈夫的无情威胁吓的心尖一颤,脸色变得煞白煞白,许久之后,她才小声问道:“那玲儿……” “只要你老老实实的,三年之后,姑爷就能重新调回来。”定国公爷如此回道,这话便是说,他不会去找宫里的太后妹子求情的,因为求了也没用。闻言,定国公夫人又凄凄切切的哭起来:“玲儿,都是娘害了你啊……”女儿原本在婆家过的幸福美满,夫妻和睦,儿女双全,如今受了自己牵累,不仅夫妻之间出了点小嫌隙,还要面对三年的夫妻分离,泪 眼朦胧中,定国公夫人忽然间恍悟了,她怎么忘了,皇权至上,哪怕你再是皇家的亲戚,只要触犯了皇室的权威,那就是全家遭殃的事情啊。 皇宫。 元宝小王爷揉着小妹子柔软的额发,表情难得的严厉:“扇扇,你要记得,教训一定要给的深刻些,不让她切切实实的知道错了,她是不会长记性的。” 季子珊略微迟疑道:“可玉玲表姐是无辜的嘛……”“大舅母不知道大表嫂是无辜的么,她还不是该迁怒就折腾,我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元宝小王爷唇角微弯道,“更何况,她最大的错,就是没把你放在眼里,扇扇,你是我朝最尊贵的公主,何时轮得到她一个外命妇对你的事情指手画脚,我瞧她是忘了自己的身份了。” 第215章 “元宝哥哥, 你说我以后要不要凶一点?”经过元宝小王爷一提点, 季子珊顿时没那么纠结了, 她自我检讨道, “一定是我为人太随和了。”元宝小王爷轻轻失笑道:“那倒不尽然, 我估计是大舅母有点飘飘然了, 你想啊, 宁府是咱们母后的娘家,母后又一向待大舅母宽厚,这满京城的名门贵妇, 哪个不敬她三分,她这是被捧的忘了自己是谁了… …”伸手提溜住妹妹的雪白小耳朵,元宝小王爷眸光微闪道, “还有, 她这次也犯了母后的忌讳。” “什么忌讳?”季子珊忽闪忽闪大眼睛,十分好奇。元宝小王爷唇角微弯, 扯出一抹阴沉暗恨的弧度, 低声道:“母后最恨苛待儿媳妇的婆婆了……”若非武老太后暗中加害惠安太后, 他也不会拖着一身的病骨出世, 万分艰难的活着长大,“你年纪太小, 从前的事 情都不知道……”轻轻低喃了几句, 元宝小王爷才又道, “她这回也算惹到母后了,不然, 玉玲表姐的事,母后也不会点头的那么痛快。” 季子珊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扁着嘴巴道:“反正,从今以后,我是不会再待大舅母客气了。” 哪怕她不是公主,只是个普通官宦家的姑娘,她看中谁想和谁成亲,也轮不到她在里头评头论足啊,只是个舅母而已,又不是亲娘,干她毛事。 元宝小王爷很赞成的点头同意:“原本就是面子上的亲戚情分,她不珍惜,当咱们还稀罕不成,” “说的对。”季子珊很爽快的附和道。 一个舅母而已,这个亲戚她还真不怎么稀罕。是以,当身体略有好转的定国公夫人入宫赔罪时,季子珊对她的态度相当不客气,对她的行礼问好理也不理,只冷哼一声甩袖就走,从未遭此冷待的定国公夫人顿时尴尬极了,忍着臊红的面颊缓缓起身, 又往内殿去面见惠安太后。 望着跪地行礼的娘家大嫂,惠安太后只让她起身,却没有赐坐。 见惠安太后只说了一句‘平身’之后就无任何言语了,心头惴惴的定国公夫人只能硬着头皮先开口道:“太后娘娘,先前是臣妾老糊涂了,臣妾已经知错了……”“哀家可听说,你犯糊涂的时候,不止湛哥儿、泽哥儿劝过你,连哀家的兄长也说过你,那时候你就没觉着自己错么?”惠安太后冷冷打断定国公夫人的请罪之语,这种类似相近的话,她这辈子不知听了多 少回,“怎么现在就知道错了?”果然是纯粹的说教无用,只有冷酷的现实才教做人么。 定国公夫人恭敬的垂着头,语气惊惶道:“太后娘娘,臣妾……” “你是认定哀家不会拿你怎么样是不是?”惠安太后又冷冷的开口。定国公夫人赶紧回道:“臣妾不敢。”实则,她起初是真的这样以为,拿大儿媳妇撒气的时候,她也考虑过了,若是太后娘娘真的知晓,顶多会责骂训诫一下她罢了,毕竟,婆婆和儿媳妇不对付的事情,简 直屡见不鲜,总不能她待儿媳妇有点不好,惠安太后就对她喊打喊杀吧。 “多余的话,哀家也不说了,只有四个字给你——好自为之。”惠安太后盯着满身恭敬之态的定国公夫人,又道,“行了,你回吧。”往日赐坐喝茶的优渥待遇全然不见,定国公夫人对此倒不算很在意,她在意的是亲闺女宁玉玲的事,此次入宫,一是来请罪,二也是想替自己女儿求个情:“太后娘娘,玲儿她……”定国公夫人神色哀戚,泪 盈于睫道,“臣妾真的知道错了,可否对玲儿开一开恩,她到底是您的侄女,求您网开一面吧。” “四品之下官员调派的事,是由吏部管着的,你求哀家没有用。”惠安太后端起茶盏,语气冷漠道。 定国公夫人一脸痛苦道:“五王爷那里不通融,求太后娘娘……”“五王爷知道护着自己的亲妹妹,难不成哀家这个当亲娘的,反倒要为你去拆他的台?”惠安太后表情严肃道,“公主愿意招谁为驸马,连哀家和皇帝都要顺着她的心意,你有什么资格在里头说三道四,哀家 是瞧着泽哥儿不错,但哀家与你说过要把公主许配给他么,原本公主相不中泽哥儿,哀家也替泽哥儿可惜,还托皇帝日后在仕途上多照顾他一些,谁知,哼哼……” 惠安太后每说一句,定国公夫人的脸色就惨白一分,待听惠安太后说到‘皇帝之前对泽哥儿的印象还算不错,经此一事,你认为皇帝还能留下多少好感’时,定国公夫人差点站立不稳。 见定国公夫人脸色煞白身形摇摇欲坠,惠安太后蹙眉道:“你回吧,你若有办法叫五王爷回心转意,那是你的本事,反正,哀家是不会管的。”因惠安太后袖手旁观、元宝小王爷又冷面无情,没有盼来任何转机的锦乡侯世子,只能郁闷的踏上西行的征途,五王爷给他选的为官之地,说穷不穷,说富不富,非常走中庸之道,与他一起西行的除家丁 外,还有宁玉玲送的两个丫鬟。 这两个丫鬟的用意不言而喻,自是要贴身服侍锦乡侯世子的。宁玉玲也是相当相当郁闷,她当然不愿意多两个女子分享自己的丈夫,可是如今要一别三载,她不相信丈夫能在外头一忍三年,与其他忍耐不住后偷沾外头的女人,还不如自己挑两个握有身契的丫头给他 。 女儿受自己如此牵累,定国公夫人愧疚的不行:“玲儿,都是娘对不起你……”送走丈夫的宁玉玲十分心累,然而,母亲却又病恹恹的躺在床上,神色憔悴,老态已显,宁玉玲便说不出来多抱怨的话,只能叹气道:“娘,你以后……可别再这样了。”目光无辜茫然的落在石青色的帷帐上 ,宁玉玲一脸疲倦道,“太后姑母一向和善,这回若不是真恼了,也不至于……因着相公的事儿,公公婆婆那里待我已不如之前客气,你要是不汲取教训,再惹怒陛下和五王爷,只怕女儿还要成为出气筒。” 定国公夫人颓然的倒在枕上,她拿大儿媳妇撒气,五王爷就拿她的女儿当出气筒,这就是报应么。 天寒地冻的季节,也挡不住季子珊想约会的热情。 康王府的某座僻静独院内,季子珊背负着双手,脚步轻盈的在屋子里走来走去,脸上却是笑眯眯的:“怎么样了?我大舅母可有再为难你姐姐?” 穆淮谦微笑着摇了摇头:“没有,家姐知道是你帮的忙,叫我代她多谢你。”季子珊俏生生的蹦跶到穆淮谦跟前,摇头晃脑道:“不用这么客气,谁还不是千娇万宠长大的,若是大舅母真的病着,作为儿媳妇,你姐姐服侍孝顺婆婆,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可大舅母故意装病作践你姐 姐,这就是大舅母的不对了,这点正义,我还是要伸张一下的。” 穆淮谦神色温柔道:“……扇扇,你好像又长高了一点。” “骗人!”季子珊冲穆淮谦皱皱鼻子,“我每十天就会量一次身高,我已经一个月没长个子了好么,你就算想感谢我,想哄我高兴,也说个靠谱的事嘛,比如,你可以说我比二十天前又漂亮了。” 穆淮谦笑了一笑,然后抬起手,轻抚季子珊柔软的鬓发。 季子珊瞧一眼眸光含笑的穆淮谦,忽然低声开口道:“哎,穆淮谦,咱们都幽会这么久了,你除了摸我的小手,摸我的头发,就不想再做点别的?” 闻言,穆淮谦嘴角一抽:“做点别的,比如——”他非常想做点别的事情,可他不是不敢么。 “比如,我们抱一下呗。”季子珊就特别大胆开放的说道。 穆淮谦有点意动的悄声问道:“真的可以么?” “反正院子里又没人,我们偷偷抱一下,又没有人知道。”季子珊循循善诱起来,“你总不会傻到跑去告诉我元宝哥哥,说咱俩还没成亲,就男女授受不亲了吧。”穆淮谦清咳一声,壮起蠢蠢欲动的犬胆:“那我可真抱了?” 第216章 “不就是偷偷抱一下么, 你一个大男人, 怎么这么婆婆妈妈, 要是……”还不等季子珊不悦的嘟囔完, 只见穆淮谦忽然弯下腰, 一手揽在她的背后, 另一手则探到她的大腿之处, 下一刻,季子珊蓦的被横抱而起 。 呃,等等, 被吓了一大跳的季子珊,本能的抱住穆淮谦的脖子:“干嘛呢你?!” 穆淮谦眼中闪过促狭的笑意,低声回道:“抱你啊。”“谁让你这么抱了?”双脚离地的季子珊囧的不行, 那啥, 影视剧里面出现公主抱的时候,一般都是成亲洞房时好吧, 她就是想和穆淮谦面对面互抱一下, 没想搞得这么暧昧啊, 季子珊怒捶一下穆淮谦的肩膀, 板起微红的俏脸道:“快放我下来!不许这么抱!登徒子!”穆淮谦登徒子默了一下,然而, 他决定继续犬胆包天下去, 毕竟抱一抱的机会太难得, 本着多抱一会儿就是占便宜的准则,穆淮谦忽然在原地转起圈圈来, 季子珊顿时惊呼一声,惊呼过罢却忍不住咯咯发笑: “穆淮谦,你大胆……”季子珊又捶起穆淮谦的肩膀,毫无威慑力度的斥责穆淮谦登徒子。 因怕把季子珊转晕了,穆淮谦只略转了三圈,就将她放在了地上。 “公主,那个,咱们能不能……再亲一下。”桃花小公主鲜嫩润泽的唇瓣近在眼前,扶着她腰肢的穆淮谦忽然鬼使神差的冒出这么一句话来,真的好想咬一口啊。闻言,季子珊却怒踹一脚穆淮谦:“想的美!”大笨蛋,你想亲就直接下嘴呗,还专门问她一下,那她能答应么,惠安太后都嘱咐她要矜持一点了,刚才已经不矜持过了,嗯,现在不能再主动破戒了,当然 ,被动接受一下什么的还是可以的。 踹完人的季子珊气哼哼的坐到了罗汉床上,只留穆淮谦站在原地尴尬的挠脑袋。屋子里一时寂寞无声,季子珊侧身坐着不动,手里却在把玩腰间悬着的玉佩,穆淮谦站着反省了片刻,就朝季子珊所坐的地方走去,桃花小公主肯定没有真生气,她要是真的发怒了,哪还会和他留在一间 屋子里,于是,穆淮谦坐到了季子珊旁边,悄声道:“扇扇,再抱一下吧。” 季子珊:“……”坚决不主动了,爱抱不抱。见季子珊不理自己,依旧自顾自的把玩玉佩,穆淮谦摸了两下鼻子,然后动手将侧坐的季子珊端抱起来,转放到自己的双腿之上,面对季子珊倏然瞪大的眼睛,穆淮谦低声解释道:“院子里又没人,不管我 怎么抱你,又没有人知道,放心,我不会傻到去告诉五王爷的。” 季子珊狠狠抽了一下眼角,穆淮谦抱人的姿势……真是画风清奇啊。第一次抱抱,不该从最基本的姿态走起么,这位同志倒是热情,先来一个公主抱,接着又把她横抱到腿上,今天的恋爱进展倒是一日千里哟,嗯,这可不是她主动要求抱抱,所以,季子珊特别心安理得的 甩了甩两条腿,笑眯眯道:“好久没坐过腿凳子了……” 穆淮谦没想到自己的大胆操作,只换来这么一句回答,遂只能低笑着问道:“那公主殿下坐的还舒服么?” 季子珊煞有其事的点头:“尚可。” 穆淮谦抿了抿唇角,尔后箍抱好桃花小公主,就鼓足勇气勾垂下脑袋,缓缓凑到桃花小公主的脸前,待靠的近了,两人的呼吸顿时清晰可闻。 都到这一步了,要是再不亲下去,穆淮谦自己都想鄙视自己太婆婆妈妈了。 吧唧一口,穆淮谦将嘴唇印压在桃花小公主的唇瓣上。活了快十九年,穆淮谦还是第一次这般亲近女孩子,桃花小公主的双唇分外柔软,穆淮谦干巴巴的贴触了一会儿,然后探出舌尖去挑桃花小公主的唇齿,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动作,他原本只是 想轻轻的亲一下,谁知贴亲上去之后,他就舍不得离开了。 这种感觉很奇怪,不过,鉴于桃花小公主没有斥责他,穆淮谦也就鬼鬼祟祟的随心所向了。 把初吻正式贡献出去的季子珊很想笑,唉,穆淮谦真是新司机上路,车技不佳就算了,还开的格外小心翼翼,生怕咣当一声就出车祸了,搞的坐在副驾驶位的她也七上不下。 这厢,品尝到亲吻滋味的穆淮谦,就好像喝到了陈年佳酿,小酌一杯后的感想自然是再来一杯,于是,穆淮谦又犬胆巨肥的上了。大概是佳酿的味道太好,穆淮谦酌完一杯又忍不住再来一杯,最后把季子珊的嘴唇都喝的微微红肿,作为一个爱护妹妹的好哥哥,小妹妹随便皱一下眉头,元宝小王爷尚要问一句她为啥不高兴了,更何况 小妹妹的嘴唇似乎有点异常,是以,元宝小王爷蹙着眉头问道:“扇扇,你的嘴怎么了?” 季子珊尽量装作不甚在意的回道:“哦,喝茶的时候不小心烫着了。”为了造福自己,季子珊陪着穆淮谦频繁练习开车,次数多了之后就把嘴唇磨肿了,当穆淮谦干够了坏事,才发现留了这么个大破绽,顿时紧张的不得了,季子珊虽然实战经验欠缺,但理论知识十分丰富, 她就十分淡定的丢出去一个借口——她喝茶的时候烫着了。 穆淮谦也没有立刻消肿的仙法妙药,只能硬着头皮听天由命。好在,元宝小王爷是个十分纯洁的美男子,时至今日,他连大姑娘的手都没摸过,更合论进一步的亲密接触,故而,他听了小妹妹的解释后并未起疑,只用十分嫌弃的目光鄙视穆淮谦,不悦的斥责道:“你 到底会不会照顾公主?那么烫的茶,你不知道先试试温度么?” 穆淮谦心里有鬼,半句不敢反驳,只低着脑袋任由元宝小王爷数落。 他以前常听说,仗势随意凌辱女人的男人禽兽不如,今日,他觉着自己也有一点点禽兽,他不该因为桃花小公主的纵容,就不够克制的得寸进尺。 嘴都给桃花小公主亲肿了,他当时是有多饥渴啊。 元宝小王爷滔滔不绝的数落着穆淮谦,大有要一直教育他到天荒地老的节奏,季子珊兴致勃勃的听了一会儿,但碍于肚子已经发出饥饿的抗议,便率先坐到了餐桌旁边,开始往火锅里丢肉片和丸子。正在教训妹夫的元宝小王爷注意到小妹妹那里的动静后,当即撇了穆淮谦在一旁,赶忙挪步到餐桌旁边,口内喋喋不休的嘱咐道:“扇扇,你乖乖坐着别动,你毛手毛脚的,小心烫着你,让小哥哥来……”一 边说着,又一边瞅向被他鄙视到抬不起头来的穆淮谦,“你还傻站着干什么,还不过来干活,难道还要本王伺候你?” 哼,从小到大,他就伺候过小妹妹一个人吃饭喝水。闻言,低头忏悔的穆淮谦赶忙颠颠的奔过去,认真说起来,此回大姐能够摆脱定国公夫人的压制,一是桃花小公主愿意插手此事,二是全赖五王爷的利落出手,五王爷看着平淡和蔼,但想给谁教训时,那 就是毫不留情的往心口捅刀子,这不,不管别人如何劝说愣是执拗不已的定国公夫人,不就很快清醒过来了。 撇开五王爷是他未来的小舅子不提,单论这件事而言,穆淮谦就得鞍前马后伺候五王爷用膳,当然,还有他的桃花小公主。三人一起用过午膳,元宝小王爷又略留穆淮谦小坐片刻,就朝他递过去一个‘你该告辞离开了’的眼神,穆淮谦收到讯息后,只能恋恋不舍的搁下茶盏,起身辞别:“时辰不早了,我该走了……”目光一转,穆 淮谦又重点望向桃花小公主,温声嘱咐道,“现在天气冷的厉害,容易感染风寒,公主不要总在外头玩儿。” 季子珊眨巴眨巴眼睛,故意道:“我就喜欢在外头玩儿,这可怎么办呀。” “那公主就多穿些衣裳,总之,千万别冻着了。”穆淮谦又道。 季子珊又挤眉弄眼道:“可衣裳若是穿太多,我就特别显胖,那多难看啊。” “公主多虑了,一点都不难看。”穆淮谦又立即回道。 不管是古代还是现代,对于单身犬而言,当众秀恩爱什么的最讨厌了,被强行喂了一嘴狗粮的元宝小王爷忍无可忍的开口道:“穆淮谦,你到底还走不走了?”在季子珊捂嘴偷笑的神情中,穆淮谦一脸讪讪的离开。 第217章 穆淮谦离开后, 季子珊以‘我困了想睡午觉’的名义, 在元宝小王爷的府邸睡了一觉, 待她睁眼醒来时, 被亲肿的嘴唇已然恢复如初, 如此这般, 回到宫里的季子珊没有遭到一点怀疑。 又过数日, 便是董皇后两周年的祭日。 这样的日子里,圆圆小太子的心情无疑有些不好,季子珊少不得要温言宽慰他一番。半个月后, 朝堂上有官员上奏季子清陛下,以‘国不可一日无君,后宫亦不可一直无主’的理由, 请他再立皇后, 毕竟,令人垂涎的皇后之位已经空悬两年, 多的是官老爷想送女送妹入宫, 可是, 宫里始终没传出 什么风声, 未免自己家的女儿花妹妹花过了佳期,到底有人耐不住提了出来, 想试一试季子清陛下的态度。 先前, 才有定国公夫人对妹妹的终身大事指手画脚, 这事还没过去多久呢,就又有人吃饱了撑得妄图叽叽歪歪他的婚姻问题, 季子清陛下自然十分不悦,这人简直就是专门往枪口上撞来着。 于是,早朝之上,季子清陛下就把上奏本之人单独拎了出来,和他进行了一番亲切友好的谈话。 季子清陛下就问了,国不可一日无君,那是国家不能缺少治国之人,但后宫怎么就不能一直无主,他目前无主的后宫有乱的一团糟糕么。 ——上奏本之人顿时汗颜,据他所知,后宫运转的井井有条,且后宫嫔妃个个本分的像只鹌鹑,什么争风吃醋恃宠生娇的事情,几乎在后宫是绝迹的。 季子清陛下接着再问,婚姻大事,乃是父母之命,他亲爹已经驾崩归天了,他亲娘可没说要他娶媳妇,你算哪根大葱啊,居然妄图插手他的婚姻大事,谁给你这么大的勇气啊。 ——这么一顶大帽子扣下来,上奏本之人顿时给跪了。季子清陛下还有旁的国事要议,没功夫一直揪着上奏本之人训斥,见那人跪地请罪之后,季子清陛下再不理会他,径直和朝臣商议起国家大事来,那天的朝会开的格外漫长,正值寒冬,丝丝凉凉的冷气从 地板下头直往上涌,一直跪地的上奏本之人本就有老寒腿,三个多时辰的功夫跪下来,他已经不会走路了。 下朝后,季子清陛下施施然甩袖离开,圆圆小太子冷冷瞧一眼几乎瘫在地上的某人,然后也跟着季子清陛下离开。 慈宁宫。 朦胧浅淡的阳光之下,穿着暖和棉裳的季子珊叉着小胖腰,怒怼下朝归来的季子清陛下:“皇兄,你自己瞅瞅,这都什么时辰了,还说要和我一起用早膳,都这个点了,还用什么早膳啊。” 季子清陛下清咳一声,微感抱歉道:“呃,扇扇,你一直在等皇兄用早膳啊。” “哼,谁有那么傻啊,我见你一直不回来,早就自己吃过了。”季子珊特别破坏气氛的哼哼道。 正饿肚子的季子清陛下:“……”长大以后的小妹妹真是太不可爱了。伸指弹了一记小妹妹的额头后,季子清陛下就背着双手进了寿康殿,季子珊却一个箭步蹦跶到圆圆小太子身边,拉着他的小胳膊关怀道:“圆圆,你冷不冷饿不饿啊,来,快进来,姑姑叫人给你温着你喜欢 吃的肉粥呢……” 走在前头的季子清陛下顿时脚步踉跄了一下——他也饿的前胸贴后背了好不好,怎么就知道跟他吵嘴,而不是贴心的关怀一下呢,嗯,长大以后的小妹妹真是越来越没良心了。 关于再立皇后一事,当季子清陛下的态度流露出去以后,不提别的人家如何想,总之,镇国公太夫人是喜坏了乐坏了,更兼感动的一塌糊涂。 皇帝陛下此举这是何意啊,这是心里还在惦记自己闺女呢。镇国公太夫人喜过又忧,可是陛下再惦记闺女又如何,女儿到底已经不在人世,现在是年月还浅,陛下不愿再娶继后,等时日一长,再深的情分也会慢慢流逝……镇国公太夫人拧着眉头思虑半晌,她膝下本 有一个庶女,奈何女儿临终之际,不愿安排庶女进宫,如今庶女已被她打发嫁了人,公主又与穆家小子定了亲事,若要与皇家再联姻…… ——唯有让孙女嫁给太子外孙了。 长子的嫡长女略大太子三岁,年龄不算太合适,而嫡次女却刚好与太子同龄,只要将来能说服外孙愿意,这门亲事想来……能做的成。 镇国公太夫人为董家的将来筹谋过罢,便又头疼起小儿子董致远的婚事。也不知道仪萱大长公主的三女儿给小儿子喂什么迷魂汤了,一向听话顺从的小儿子总是在婚事上忤逆自己,不管和他提起哪家的姑娘,他都摆出一幅‘我不愿意娶她,我只想娶高三姑娘’的态度来,差点没把 镇国公太夫人给气死,三天前,母子俩又因婚事问题大吵一架,董致远忽然倔强的放出‘非高三姑娘不娶’的话来,怒极的镇国公太夫人也回了一句‘你想都别想’的狠话,如今母子俩的关系还僵着呢。 镇国公太夫人的愁恼之事,季子珊全然不知,她现在只知道,成了鳏夫的英亲王叔想立新王妃了。英亲王妃过世一年后,英亲王爷才决定立继妃,不是他念着元妻尸骨未寒才推迟了一年,而是他对继妃的要求有点多,一要青春貌美,二要体态婀娜,三要能生儿子,英亲王爷上无长辈,虽有惠安太后以 及廉亲王夫妇两对兄嫂,但他们都不愿搭理英亲王的闲事,是以,英亲王爷只能亲自下场挑媳妇。 这细细挑选了快一年,终于给他挑到满意的了。 要说脸蛋好不好看,身材傲不傲人,那是可以用眼睛瞧出来的,至于能不能生儿子,单凭眼睛瞅一瞅又看不出真伪,于是,英亲王少不得要提前验验货。虽说英亲王是个废柴王爷,但他到底是皇室宗亲,又挂着皇帝亲叔叔的名头,想争取英亲王妃之位的人家还是不少的,英亲王已经一大把岁数了,虽说生养的儿女不少,但儿子全部没养大成人,急切想抱 一个大胖儿子的英亲王未免娶回来一个不下蛋的母鸡,便提出要先验货的硬性要求,只要替他生下儿子,他立即上书请封正妃之位,如若不然,那就顶着普通小妾的名头继续在王府待着呗……如此操作一年后,还真有一个新入府的侍妾给英亲王生下了一个儿子,当然,此女的家世就不怎么拿得出手了,毕竟,若是真正的豪门贵女,哪怕有意英亲王妃之位,也不会先无名无分的当一个侍妾,怎 么着也得正正经经用八抬大轿给抬进去啊。 儿子已经生了,英亲王自要兑现承诺,于是,一道请封王妃之位的折子便呈了下去。对于这个不着调的王叔,季子清陛下深深的无语,大笔一挥,就以‘女方身份卑微,不足匹配王妃之尊’的理由给打了回去,开玩笑么不是,亲王妃的地位仅此于皇后之下,连什么长公主、大长公主都得靠后 排,既然是以侍妾的身份入的府,哪怕生子有功,给个侧妃的名分已经顶天了,还想当正妃,想的美呢。 正妃和侧妃只有一字之差,但其中代表的涵义却差了远了。生下王府独子的侍妾没得到应有的承诺,便扯着英亲王哭闹不休,英亲王爷也大感没面子,便亲往宫中跑了一趟,欲把独子的亲娘扶到正妃之位去,听完英亲王的请求,季子清陛下顿时就轻飘飘的丢出一 句:“既然王叔不愿耿氏居侧妃之位,如此,刘全顺,派人将封耿氏为侧妃的圣旨收回来吧。” 刘全顺应声而去,英亲王倏然傻眼。 刚为英亲王生下儿子的耿氏,还没把封她为侧妃的圣旨捂热呢,就又被宫里的内监毫不留情的收了回去,耿氏几乎气厥过去。得知季子清陛下干的事情,季子珊只一笑置之,不予评价,反正,据说被皇帝侄子气得胃疼的英亲王叔,在府里自己跳脚几天后,就又正正经经给自己挑起媳妇来了,这一回是直接用八抬大轿抬进来那一 种,哪知,还没等他订好王妃人选呢,他的宝贝独子……就因病夭了。闻听此事,上至惠安太后下至圆圆小太子统统:“……”这英亲王叔怕不是克子的命吧。 第218章 在悲催的英亲王叔再一次承受丧子之痛时, 建平十六年的脚步悄然来临。新春期间, 季子珊不用到处走访拜年, 闲来无聊之际, 便扯着圆圆小太子放炮仗玩, 姑侄俩放的乐呵无比, 却把旁边服侍的宫女内监吓了个半死, 这两位活生生的小祖宗,不管是谁被伤着一星半点,他们都逃 不了一个照顾不周之罪。 “玩够了吧, 你们两个。”季子清陛下背负着双手,板着冷脸走了过来。 在季子清陛下的身后,还跟着一个特别俊俏的美男子, 正是京城第一美男元宝小王爷, 虽说董致远的美貌与元宝小王爷不相上下,不过, 鉴于元宝小王爷的身份更尊贵些, 此名头便与董致远失之交臂。见自己的皇帝老子来了, 圆圆小太子赶忙将手里的鞭炮一扔, 迅速摆出聆听教诲的恭敬姿态,而季子珊就大胆放肆多了, 她捏着正冒着火星的线香就朝季子清陛下蹦跶过去, 一脸笑靥如花的邀请道:“没呢没 呢, 还早着呢,皇兄, 你也来一起放炮仗呗,给你……”说着,就把手里的线香往季子清陛下手里塞。 季子清陛下冷脸拒之:“胡闹!你都几岁了,是多大的姑娘了,怎么一天到晚还没个正经样子?!” 见皇帝老哥绷着脸骂自己,季子珊顿时扁了扁小嘴,一脸的泫然欲泣:“大过年的,这么喜庆的日子,你居然骂我,哼,不理你了……”见皇帝大哥和公主小妹又吵架了,元宝小王爷只能再一次挺身而出充当和事老,他伸手拉过撅嘴生气的小妹妹,先朝季子清陛下温声道:“皇兄,扇扇是个爱玩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一年到头,她也就 这几天玩玩炮仗,这有什么可骂的……”接着,又给手里牵着的这只顺毛,轻声嗔道,“小丫头,你什么不好玩,偏偏玩这个,若是不小心伤着了,那皇兄得多心疼呐,皇兄担心你才骂你呢。” “我又不是傻子,玩的时候很小心的。”季子珊也是特别理直气壮。 季子清陛下冷冷插话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哪个炮仗做的不好,不等你跑开就炸了呢。” 季子珊忍不住轻轻嘀咕道:“我应该没那么倒霉吧……”元宝小王爷轻笑,伸手拿走小妹妹手里的线香,递给旁边的内监叫他把火星掐灭,口内慢条斯理道:“这可说不准,万一你就那么倒霉呢,好了,大过年的,不许和皇兄闹脾气,快给皇兄认个错,就说以后 不玩危险的东西了。” 季子珊眸光一转,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朝季子清陛下看去,长睫轻眨道:“皇兄,你真的生我气啦?” 季子清陛下绷着脸回道:“你自己说呢。” “嘿嘿,你一定没生气。”季子珊又蹦跶回季子清陛下身旁,抱住他一条胳膊摇了又摇,“你要是真生气的话,早吆喝顺公公给你拿鸡毛掸子去了。” 闻言,季子清陛下略没形象的白一眼小妹妹。 见公主小妹和皇帝大哥迅速和好如初,元宝小王爷朝端正而立的圆圆小太子招了招手,温声笑道:“圆圆,你父皇有事和你小皇姑讲,你跟小王叔走吧,咱们去慈宁宫陪你皇祖母说说话。” 圆圆小太子给皇帝老爹行罢礼后,迅速跟着自家小王叔开溜。 “皇兄,你找我有事啊?”见元宝小王爷一脸神神秘秘的提溜走圆圆小太子,季子珊顿时目光好奇的咨询季子清陛下,迭声问道,“是好事还是坏事啊,好事,我听,坏事,我可不听。” 季子清陛下轻轻啧了两声,而后挥手示意随行人员退的远些,在一众宫女内监垂头退开后,季子清陛下方道:“此事,好坏掺半,你要不要听?” 季子珊迟疑了一会儿,还是道:“听吧。”既然是专门来对她讲的,肯定和她脱不开干系。 “好事是——皇兄准备给穆淮谦升个官。”季子清陛下也不卖关子,先把所言之事的好处摆了出来。 季子珊目光一亮,然后又面露狐疑道:“可穆淮谦这一任官当的连两年都不到呢,平白无故的,你怎么给他升官啊……”又不是三年一任的期限到了,可以正大光明提拔一下他。好处已经说出来了,季子清陛下后头要讲的自然就是坏的方面了:“你问的很好,皇兄是不好平白无故给他升官,所以,他需要有军功在身,如此一来,皇兄提拔他的官职就名正言顺了……”在季子珊似有所 悟的怔然表情中,季子清陛下缓缓再道,“年后,皇兄会发兵征讨西疆,皇兄准备让穆淮谦一起随军出征,你愿不愿意啊?” 季子珊低下头,绞了一会儿衣角,片刻后才道:“又不是我去打仗,你干嘛问我愿不愿意,你直接问穆淮谦不就得了,他想去就去呗。” “……他若是不愿意呢?”季子清陛下瞅着低头的小妹妹,忽然轻声问道。季子珊抬起眼睛,一对眼眸清亮如水:“他一定愿意的。”两人在康王府幽会时,经常天南地北的乱聊胡侃,惠安太后虽不许她去掺和政事,但西疆的情况她也了解一些,西疆边境这些年大乱没有,却小乱 丛生,两人曾经闲聊过,若西疆起了战事,他会不会前往沙场,穆淮谦告诉她——他会去的。 “你怎么知道他一定愿意?”季子清陛下又问。 季子珊俏皮的笑笑:“他说我太金贵了,要是不去建功立业升官发财,以后根本养不起我,我就说了,我有好多好多金元宝,我可以养他呀,他说,他是男人,不吃软饭。” 季子清陛下伸手揉揉妹妹的额角,温声道:“别担心,他是朕以后的妹夫,统帅会关照他的。” 季子珊笑了一笑,没再说话。 自得了穆淮谦将要离京打仗的消息后,季子珊便觉这个新年过的没啥滋味了,阖家团圆年过去不多久,季子清陛下便挑兵点将征战西疆,大军出发之前,季子清陛下特允季子珊去送一送穆淮谦。 康王府,专供季子珊和穆淮谦幽会的僻静庭院里。 两人相对而坐,面面相觑了好一会儿,还是穆淮谦先表情温和的开口说话:“扇扇,别担心,我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废话!”季子珊一脸凶巴巴的瞪着穆淮谦,“你不平平安安回来,我还怎么嫁人啊。”穆淮谦展颜一笑:“若是战事顺利,说不准在你及笄之前,我就能回来。”若是战事不顺,那就要看季子清陛下的具体决策了,穆淮谦瞅着明明很担心却愣是摆出凶巴巴面孔的桃花小公主,又低声开口道,“ 我此回离京,大概要好多日子见不到你了,嗯,那个,能不能再叫我抱你一下?” “你想抱就抱啊,反正又没人知道。”季子珊嘟着嘴巴随口回道。穆淮谦顿时精神抖擞的蹦跶起来,一个箭步窜到桃花小公主旁边,将挨坐在小桌几旁的她抱起来,然后稳稳的端放到自己腿上,这是穆淮谦目前最喜欢的抱媳妇姿势,因为他只要一低头,就能碰亲到桃花 小公主的嘴唇:“扇扇,上一回亲过你后,我一连三天都没睡好觉。” 季子珊环抱着穆淮谦的腰,先低低的‘啊’了一声,接着才道:“我睡的可好了。”穆淮谦轻轻蹭着桃花小公主光洁的额头,低声笑道:“怪道五王爷总说你是个小没良心的……”脑袋微歪,穆淮谦俯下头去,去亲桃花小公主柔软的唇瓣,不等他挑开她的唇齿,自己的脸颊忽被一把推开了, 耳边跟着响起桃花小公主不悦的哼哼声,“你上次把我的嘴都给亲肿了,我只能哄我元宝哥哥说,我喝茶的时候烫着了,哦,今天要是再肿了,我难道还要说是喝茶烫着的么?” “是哦,那就不亲了。”穆淮谦一脸讪讪道。 ——反正等他们成亲之后,他就可以想怎么来就怎么来了。穆淮谦刚撤开嘴唇,却听季子珊轻轻嗔道:“干嘛不亲啊,这回咱们换个地方……”说着,就一把拉下自己的衣领,在穆淮谦目瞪口呆的神情中,特别豪爽的表示道,“你可以亲这儿嘛,哪怕留下印子也没事 ,我就和侍女们说,脖子有点痒,是我自己挠的。” “呵呵呵呵呵……”穆淮谦惊呆过罢,顿时笑的上气不接下气。 季子珊被穆淮谦笑的有点气恼:“讨厌鬼,你笑什么笑啊,有什么好笑的。”穆淮谦憋住好笑不已的神情,拉下桃花小公主扯衣领的小手,眸光温柔道:“你真当我禽兽不成?我们还未成亲,就已做了这么多出格的事情,我怎么还能得寸进尺?还有啊,扇扇,你是个姑娘家,怎么如 此……”穆淮谦不知该怎么形容桃花小公主的惊世骇俗,还是一个胖嘟嘟的小肉团子时,就知道勾搭他当小驸马,长大以后,又如此胆大包天的对他投怀送抱,真是比他都爷们儿。 “怎么?你想说我什么?”季子珊斜眼瞥着穆淮谦,要是敢说她不知廉耻,她就一脚蹬了他,虽然她的行为在古代,的确属于不知廉耻的范畴。穆淮谦咽了咽口水,不好说你一个姑娘家怎么比男的还豪放彪悍,只能道:“我想说你真是——性情中人。” 第219章 听穆淮谦形容自己为性情中人, 季子珊顿时就呵呵呵呵笑了。 下一刻, 性情中人一把扯下穆淮谦的衣领, 在他的脖子上嗷呜一声啃了一大口, 然后挑着一对儿秀眉道:“罢了, 既然你不敢禽兽我, 那就由我来禽兽你吧。”反正她是性情中人嘛。 穆淮谦再一次陷入目瞪口呆, 良久,他方抱着季子珊哭笑不得道:“唉,你呀……” 时光飞逝, 很快就到了分别的时候。 穆淮谦目光依恋的落在季子珊身上,片刻后才道:“我走了,你多保重。”还有, 乖乖等我回来娶你。 因为五王爷就在旁边, 后头这句话,穆淮谦没有明着说出来, 只在心里默默念叨了一遍。 元宝小王爷这次难得没有鄙视穆淮谦的婆婆妈妈, 口吻郑重道:“公主自有本王这个兄长照顾, 你要多保重才是。”穆淮谦微微一笑, 然后拱手告辞离去,转身走出几步后, 他忽然伸手探入衣领, 挠了几下自己的脖子, 元宝小王爷对此并没有很在意,只当穆淮谦忽然脖子痒所以顺手挠一下, 而看到穆淮谦动作的季子珊,却 忍不住老脸一红——她刚刚禽兽了穆淮谦的脖子好几回,嗯,报上次嘴被亲肿的仇来着。元宝小王爷目送穆淮谦离去后,一扭头,就见自己小妹妹玉颊粉红,隐然娇羞之态,元宝小王爷顿时起了狐疑之心,将小妹妹单独拉回屋子里后,方忍不住问道:“扇扇,你脸红什么,莫非穆淮谦他刚刚… …非礼你了?”嗯,在元宝小王爷看来,没有正式成亲大婚前,一切的肌肤碰触都属于非礼之仪。 “非礼?什么是非礼啊?”季子珊努力睁大眼睛,力求摆出自己真的很天真的模样。元宝小王爷被反问的神色一滞,然而,小妹妹脸上的红晕未褪,且颇有几分心虚的样子,这就叫元宝小王爷气不打一处来,好你个穆淮谦,他以为你是个正人君子,哪怕放你和小妹妹单独在一起,也该是 个手脚本分规矩之人,没想到,居然敢在他眼皮子底下非礼他的公主小妹,元宝小王爷黑着脸抓过小妹妹的手,语气严肃道:“就像这样,他若是拉你的手,这就算是非礼。” “这样啊,穆淮谦那个呆子,他不敢拉我的手,是我自己拉的他,他不让我拉,我偏拉。”季子珊眨着眼睛语气无辜道。 听了小妹妹的话,元宝小王爷差点把一对儿眼珠子瞪爆出来。 ……什么?敢情不是穆淮谦非礼了小妹妹,而是小妹妹把穆淮谦给非礼了?这个认知叫元宝小王爷晕了一晕,元宝小王爷深深吐出一口气,勉力平复自己的心境后,方厉声斥责道:“扇扇,你是公主,又还没和穆淮谦 成亲呢,怎么就能如此不自重……”见小妹妹撅起嘴巴露出委屈的模样,元宝小王爷又软和了语气,“发乎情,止乎礼,懂不懂?” 季子珊不甚在意道:“皇兄已经给我们赐婚了,拉一下手有什么了不起的。” “没有正式大婚前,就是不行!”元宝小王爷斩钉截铁的表示道,这是原则问题。 季子珊见元宝小王爷的思想如此老顽固,索性破罐子破摔道:“反正我已经非礼过穆淮谦了,你想怎样?打我一顿,骂我一顿,还是去找母后和皇兄打我的小报告?!” 元宝小王爷被一串连珠炮质问的咬牙切齿:“我还能怎么样,就是提醒你,以后注意一些,不许再随便非礼穆淮谦。” “就非礼他!非礼他可好玩了!”季子珊一点也不听话的我行我素道。 元宝小王爷简直被小妹妹气的鼻子歪:“扇扇,你……”“我怎么啦!”季子珊睁着无辜清澈的大眼睛,认真和元宝小王爷掰扯起来,“反正我们以后肯定会成亲的,提前拉一下手有什么不行的,而且,又不是我被非礼了,是我非礼了他,我又没吃亏,元宝哥哥你 生什么气嘛,你应该高兴才对。” 元宝小王爷被小妹妹的歪理刺激的额筋乱蹦:“我还应该高兴?” “对呀,是我占了穆淮谦的便宜,你为什么不替我高兴啊。”季子珊一脸笑眯眯道。 元宝小王爷嘴角一抽——老天爷,快降一道雷劈死他吧。不管是为了保家卫国,还是为挣锦绣前程,穆淮谦要离京远征之事,季子珊的确不好阻拦他,但心里终归有点不痛快,她心里不高兴,哪能叫别人好过,是以,在元宝小王爷送她回宫后,她把手里的金算 盘甩的哗哗作响,冲季子清陛下建议道:“皇兄,打仗还不知要花多少银子,元宝哥哥成亲也要花银子,你今年就别选秀了——” 正喝茶的季子清陛下差点被茶水呛着——今年虽是选秀之年,他也没说一定要选秀女入宫啊。 那厢,季子珊还在掰着指头算账:“选秀要先花一笔银子,秀女入宫之后,一应的吃穿用度,月月也要花银子,秀女的位份若是提升了,每月要花的银子还要变多……”季子珊嘀嘀咕咕了一通,言外之意即为,虽然你现在没有正经老婆,但你还有好几个小老婆呢,为了你的国库和私人金库,咱们就不花别的冤枉钱了,毕竟养小老婆可不是一锤子买卖,那是要一养到底的 ,多养几个放在宫里,就得源源不断的一直往她们身上用银子。 季子清陛下放下手里的茶盏,清咳一声道:“小皇妹持家有道,皇兄深感欣慰,嗯,准了。” 如此这般,今年的选秀就又虚幻成泡影了。上一回不选秀是因皇后病重,这一回不选秀又是为着国有战事,早等着靠选秀之机鲤跃龙门的门户不免抑郁不快,季子珊可不管有多少人因此而失落,在穆淮谦随军离京后,她就帮着惠安太后料理起元宝 小哥哥的大婚之事。 已满十八岁的俊美少年郎,终于要成亲娶媳妇了。 对此,惠安太后颇为欣慰,季子清陛下感慨万分,季子珊也不免一阵唏嘘——当年安静俊秀的病弱小男孩,总喜欢围着她转的漂亮小哥哥,终于长大了。 二月下旬,春光明媚,五王爷季子恒娶妻姚氏。 大婚当日,群臣相贺,热闹非凡,待客的喜筵之上,因元宝小王爷不擅饮酒,他便灌了一肚子的白开水。觥筹交错的喜筵散后,元宝小王爷脑袋清楚的回了新婚卧房,婴儿手臂粗的龙凤红烛燃得明亮,新媳妇姚得锦正端端正正的坐在床边,元宝小王爷看一眼强装镇定平静的新媳妇,温声开口道:“我先去沐浴 ,去去身上的酒气。”他虽没怎么喝酒,但身上沾染的酒气却也不浅。 元宝小王爷说罢,就转头去了隔壁,而留在屋里的一众嬷嬷和侍女则赶忙服侍姚得锦卸妆更衣。 待元宝小王爷沐浴回来时,新房里便只剩了姚得锦一个人。 稳步走上前去,元宝小王爷牵过姚得锦的手,拉她走到喜床旁边一起坐下,遍眼都是喜庆的大红色,元宝小王爷低声开口道:“你不要紧张,我又不吓人……” 双手被五王爷握在手里,姚得锦微微垂着眼帘,难掩羞涩的轻轻‘嗯’了一声。大婚之前,姚得锦被宫里的嬷嬷提点过洞房之事,元宝小王爷自然也不例外,他亲娘还命人塞给他一本洞房秘笈来着,他已经仔细研究过了,今晚就是正式实践的时候,将已拜过堂的媳妇搂到怀里,元宝 小王爷慢慢凑到姚得锦的脸前…… 次日清晨,季子珊坐在慈宁宫里困得直打呵欠。 季子清陛下瞧见了,忍不住开口问道:“扇扇,昨晚没睡好?” 闻言,季子珊丢给皇帝老哥一对儿白眼珠子,却在心里暗暗腹诽道,你这不是废话嘛,她的小驸马还在西疆刀光剑影呢,她是有多心大,才能夜夜好梦啊。 见公主小妹不理自个儿,讨了个没趣的季子清陛下只能继续喝茶。 过不多时,昨天大婚的元宝小王爷就携新媳妇进宫来了,两人都穿着锦绣团花的红色喜服,一个容貌俊逸,表情温和,另一个身姿窈窕,举止端庄,观二人的神态气氛,嗯,昨晚大概渡过的蛮和谐。 几句寒暄过后,便开始一系列的拜礼。惠安太后和善,自不会给新媳妇使什么下马威,季子清陛下虽然一身威严,但新上任的弟媳妇又没惹他,是以,他的态度也算温和,拜礼之后,又一道用过早膳,元宝小王爷还要和姚得锦前往太庙祭告祖 宗,那样的场合季子珊无需前往,便跑回云藻宫补回笼觉去了。 此后数日,正值婚假的元宝小王爷闭门谢客,一直呆在府里和新媳妇搞各种交流。忽一日,无聊至极的季子珊正在湖边钓鱼,婚假还没过完的元宝小王爷却突然来了宫里,瞅到‘有了媳妇就忘了老娘和妹妹’的新郎官,季子珊嘴角一勾,打趣道:“哟,元宝哥哥,真是稀客呀,这是什么风 把你吹宫里来了?”元宝小王爷的面色颇有几分古怪,他挥手让服侍的内监和宫女退的远些,这才压低着嗓音开口问小妹子:“扇扇,你和小哥哥说实话,那一回,你的嘴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220章 大婚之后, 在男女之事的认知上, 元宝小王爷再也不单纯如白纸一张。他也是个正常的男人, 之前因保养身子之故, 从不曾涉猎男女之事, 可自从把媳妇娶回家, 元宝小王爷就丰富了知识和经验, 新媳妇的性子很不错,温柔又不失活泼,蛮符合元宝小王爷的心意, 如今正值新婚 燕尔期,才成婚的小夫妻难免好的蜜里调油。 今日,两人一起在书房作画, 聊到尽兴之处时, 不免有耳鬓厮磨之举。元宝小王爷调戏够媳妇后,目光扫过她殷红润泽的唇瓣时, 也不知怎的, 他脑子里就浮现出年前的那一幕, 小妹妹说自己被热茶烫着了, 自己特别生气,还把穆淮谦骂了个狗血喷头, 犹记那时, 穆淮谦被自己 骂得面红耳赤, 深深的低垂着自己的脑袋,不敢与自己有一点目光的对视—— 如今想来, 那可不是做贼心虚的模样!! “死丫头,你给小哥哥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踩着风火轮跑来皇宫的元宝小王爷火冒三丈道。 季子珊被自家火大的小兄长问的微微一愣,然后便道:“元宝哥哥,你说的什么那一回啊。”元宝小王爷额角一抽,咬牙切齿的点明时间和地点:“年前,我的府里,你和穆淮谦见面时被热茶烫着的那一回……”元宝小王爷忍住咆哮的冲动,盯着小妹妹的眼睛,一字一句的问道,“老实和小哥哥说, 你那嘴到底是怎么弄的?你和穆淮谦……”后头的话,元宝小王爷有点说不出来。“给我一杯滚烫的热茶,我喝给你看就是了。”元宝小王爷的目光灼灼,季子珊被瞪的颇有一点压力山大,但她还是强撑着淡定神情回道,啧,这才几天啊,她家元宝小哥哥就不单纯了,不过,他是怎么忽 然想起这一茬事的恁。 元宝小王爷颤着嘴唇道:“你……你还给我狡辩!”他就是想知道事情真相而已,哪怕小妹妹真的有什么出格之举,他又不会一脚把她踹进湖里喂鱼。 “我狡辩什么了?”季子珊打死也不会承认的,要不然,等穆淮谦从外头回来,只怕要被自己元宝哥哥狠削一顿了,何况,这本来就是自己先闯的祸,那索性就自己背锅呗。元宝小王爷忽然目露失望道:“扇扇,小哥哥看着你一点点长大,挖心掏肺的爱护你,照顾你,如今,你长大了,倒连句实话都不肯和小哥哥说了?哪怕你和穆淮谦真的怎么了,小哥哥难道还会把你怎么样 么?小哥哥对你刨根究底,无非是怕你吃亏,怕你受到什么伤害……” 季子珊沉默片刻,轻轻摇了摇元宝小王爷的胳膊,低声问道:“元宝哥哥,你生气了?” 元宝小王爷特别生气的扭过脸,不想搭理身边这个‘有了汉子就忘了兄长’的没良心妹子。 “那好吧,我老实告诉你就是了。”季子珊只能低声嘟囔道。见小妹妹有老实承认的征兆,元宝小王爷这才转过头来,迎着他认真聆听的目光,季子珊紧张的咽了咽口水,然后举起两根纤嫩洁白的食指,拿指腹互相对碰了几下,接着才极小声的说道:“嗯,就是这样 弄的……” 果然如此! 元宝小王爷倒吸一口凉气,心头立时大怒不已——这得弄多长时间,才会把嘴唇弄肿啊,穆淮谦,还没和他妹子成亲呢,你丫就敢这么禽兽。“元宝哥哥,你别生气,是我有点好奇,才想那个啥的……穆淮谦本来不肯的。”元宝小王爷正愤懑不已,小妹妹哼哼唧唧的声音又低低传了过来,一听这番话,元宝小王爷气的差点吐血,搞了半天,居然又 是小妹妹的好奇心在作祟,元宝小王爷抓过小妹妹一只手,就朝她的手心打了一下,“死丫头,你又胡闹!” 挨了一记元宝怒掌,季子珊也没生气,只一脸讪讪的傻笑道:“所以,你根本不用担心我吃亏啥的,你要是真担心谁受到伤害,还是去担心穆淮谦好了,他都快被我吓死了。” 元宝小王爷简直想仰天长啸:他丢下媳妇跑来皇宫,不是来吃狗粮的!“元宝哥哥,我都老实告诉你了,你以后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好不好?反正,我迟早会和穆淮谦成亲的,有一点点越礼之举,也不算很过分吧。”和穆淮谦亲密接触过的小秘密都暴露了,季子珊趁机央求元 宝小王爷放松管理制度。 元宝小王爷不悦的瞪眼:“小丫头,你这是知错不改,反而还想明知故犯啊?!”季子珊偷偷挤眉弄眼道:“一点点小错而已,你就不要在意了,反正,以后都属于合情合理的范畴嘛……”见元宝小王爷依旧板着脸不高兴,季子珊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忽然慢悠悠的笑着咨询道,“元宝哥哥 ,我有一件事情请教你哦,明明你年前的时候没瞧出什么破绽,怎么今天忽然就反应过来了?这是个什么缘故啊……” 元宝小王爷被问得神色微囧——这让他怎么回答,总不能说是他的经验之谈吧。 那厢,元宝小王爷还在踌躇如何回答,这边,季子珊已经又暗戳戳的举起两根食指,贼兮兮的碰了又碰道:“是不是你和嫂嫂也经常这样,才突然明白过来的呀。” 元宝小王爷倏然站起身来,脸色黑如锅底的斥道:“小丫头,你给我闭嘴!”额筋剧烈的蹦了又蹦,元宝小王爷头疼无比道,“扇扇,你是个姑娘家,怎么能如此口无遮拦?!” 他现在是真的相信了,穆淮谦绝对是那个被非礼的对象。 季子珊也跟着站起身,笑眯眯的低声道:“穆淮谦说了,我这是——性情中人。” ……好一个性情中人! “我走了,接着钓你的鱼玩吧!”元宝小王爷忍无可忍的甩袖离去,再和小妹妹继续聊谈下去,他会忍不住把她踹进湖里喂鱼的。 前来发难的元宝小王爷,被自己堵的落荒而逃,季子珊一扫心中离愁的郁气,决定认真钓一条大鱼炖汤吃了。元宝小王爷的婚期在二月下旬,而季子箩和姚得逸的婚期则在三月中旬,季子箩乃是惠安太后的侄女,又与季子珊一起玩着长大,她要成婚出阁,惠安太后少不得要送一份厚礼给她添妆,这日,气候和暖 ,阳光明媚,季子珊与新上任的康王妃姚得锦一起去了廉亲王府。 到廉亲王府时,季子珊发现柔嘉大长公主和仪萱大长公主两个人都在。 随她们一起而来的,还有柔嘉大长公主的幼女许明珠,以及仪萱大长公主的第三女高妙妙。许明珠不过才九岁的年龄,相貌姣好,眉目间却隐带骄矜之气,季子珊和她见面的次数不太多,也不怎么喜欢她的脾性,是以,只淡淡和她说两句话便撂开了,而高妙妙却是她的玩伴之一,性子十分良善 温柔,季子珊和她蛮合得来,因而笑语嫣嫣的和她说了好些话。 许明珠受了冷落,顿时退回到柔嘉大长公主身畔,一脸不高兴的嘟起小嘴儿。爱女不招季子珊的待见,柔嘉大长公主的脸色不免有些难看,见季子珊和高妙妙亲亲热热的说着话,她忽然唇角一挑,笑着开口道:“扇扇呀,你和妙妙的关系这般好,为何不向陛下求个情,给你妙妙姐姐 一个郡主的身份呢……” 此言一出,便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廉亲王妃婆媳微微蹙起了眉头,姚得锦神色微讶,仪萱大长公主的脸色一沉,而高妙妙……脸上的笑意瞬间淡了下去。正和高妙妙说话的季子珊自然也循声望去,只见柔嘉大长公主嘴角挂着一抹不怀好意的微笑:“你和阿箩、妙妙一起长大,如今,你的亲事有着落了,你阿箩姐姐不几日就要出阁了,就你妙妙姐姐的事儿还 浮在半空中呢,我就想啊,倘若你妙妙姐姐有了郡主的身份,这亲事兴许就能早点订下来了。”口内一边说着,一边瞥着双颊涨红泪光轻闪的高妙妙。 柔嘉大长公主的嘴巴一向刻薄,季子珊自幼没少观摩她怼人的场景。 其中,尤以和仪萱大长公主唇枪舌剑的次数最多。 仪萱大长公主又不是傻子,自然听得出来柔嘉大长公主这是又冲着她来的,她也不是什么软绵绵的性子,当即就一拍桌子,寒声怒道:“妙妙的终身大事,自有我这个当娘的操心,要你多管闲事?!”当年,惠安太后只许她一个郡主之位,她把这个机会给了次女高芸芸,她本想着幼女和季子珊的关系不错,惠安太后爱屋及乌之下,兴许也会给幼女一个郡主的身份,哪知,这么多年过去了,惠安太后那 里一直没什么动静,她曾经委婉的试探过几回,都叫惠安太后不着痕迹转移了话题。仪萱大长公主虽然反骂回去了柔嘉大长公主,实则,柔嘉大长公主所言之语,亦是自己心里的想头,季子珊这个小丫头不只是惠安太后的心肝宝贝,亦是皇帝侄子十分喜欢的宝贝妹妹,若是她愿意替女儿说句好话,那…… 第221章 不待仪萱大长公主心里的念头转完, 柔嘉大长公主已经又阴阳怪气的笑着开口了:“三妹妹, 你做什么这么生气, 妙妙是我的外甥女, 我这也是关心她呀。” 仪萱大长公主冷哼一声, 脸挂寒霜:“用不着你假好心。”两人从宫里一直斗到宫外, 谁还不清楚谁呀。对于这两位极爱打擂台的大姑子, 廉亲王妃拿她们也没辙儿,作为待客的主家,她只能打圆场和稀泥道:“好啦, 当着小辈们的面儿,说这些做什么,涛哥儿媳妇, 你两位姑姑的茶都凉了, 快叫人再换热茶来 ——” 廉亲王世子季子涛的媳妇赶紧应了一声。廉亲王妃知道这姐妹俩一动起嘴来,势必要吵到天翻地覆, 她不想家里沦为争吵的战场, 这才插嘴想把话题岔开, 然而, 柔嘉大长公主既已起了头,又如何肯轻易作罢, 她的暴脾气一上来, 那可是谁的面子也 不卖, 是以,听了廉亲王妃的劝说之词也不以为意, 只我行我素道:“这屋子里都是自家人,有什么不能说的……” 高妙妙身为话题的中心人物,自然难堪的要死。 季子珊见了,不免心生怜悯,她正要开口说话时,却听柔嘉大长公主又噼里啪啦的开口了:“想当年,芸芸外甥女不顾体面名声,哭着喊着要嫁给涛哥儿,我这不是怕妙妙跟着她姐姐也有样学样么?”柔嘉大长公主想挤兑仪萱大长公主,廉亲王妃既管不着也不想管,可她的言辞之间连自己儿子也捎上了,这令廉亲王妃十分不悦,只不过,她还没来得及说话,仪萱大长公主已经火冒三丈的拍案而起,冷 声怒斥道:“你满嘴胡诌什么?!”“我胡诌什么了?”柔嘉大长公主仍是一脸笑眯眯的,口吻悠悠道,“芸芸当年干的丢脸事儿,谁心里不跟明镜儿似的,哪怕如今时过境迁,也不是就抹的一干二净了……”见仪萱大长公主胸口起伏、目光冷冷 的瞪着自己,柔嘉长公主丝毫不惧,口气不屑道,“芸芸和妙妙都是你养大的闺女,一个不知廉耻,另一个又能好到哪里去。” 这话说得简直难听至极,高妙妙已经忍不住捂脸低低哭起来。 廉亲王妃本已张开的嘴忽然闭上了——吵吧吵吧,她倒要看看,这姐妹俩今天能吵出一朵什么花来。头一次在皇族女眷身上见识到这种阵仗的姚得锦,在心里暗暗咂舌道,传闻两位大长公主的关系十分不睦,没想到,竟是如此撕破脸皮的恶言相向,她心里一边想着,一边忍不住去瞥自己的小姑子季子珊 ,只见她眉色冷静,十分淡定,目光一转,又看了看捂脸低泣的高妙妙,不由暗叹一声,这位柔嘉大长公主也忒过分了。 而此时,仪萱大长公主被气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只表情扭曲地指着柔嘉大长公主喘粗气。柔嘉大长公主却好似还不过瘾,继续好整以暇的轻笑道:“为了不让妙妙也做出糊涂事,所以我才说,得给妙妙早点订下亲事才好……”说着,又状似十分惋惜的低叹一声,“我也知道,三妹妹你之前相中了 穆小将军,可慧眼识珠的人不少,人家穆小将军的命也好,叫太后和陛下给招去做驸马了,但你也不能因为错失了这一个良婿,就不再给妙妙挑夫婿了呀。” ——哼,这才是她真正想说的话呢,她就不信了,若是季子珊知道自己的驸马,曾经被高妙妙肖想过,两个人难道还能好姐姐好妹妹的和睦玩闹?才怪。 廉亲王妃见柔嘉大长公主越说越不像话,不由蹙眉轻喝道:“二姑姐,扇扇面前,你可要慎言些。”当众谈论未婚姑娘的亲事,就已经很过分了,如今竟愈发胡言乱语,真是没有一点长辈该有的样子。 仪萱大长公主迅速瞥一眼季子珊,更是厉声暴喝道:“你给我住口!” 季子珊则神色平静的发表意见:“干嘛不让二皇姑说,让她说呀。”呵,这是专门说给她知道的呐。“扇扇,可不是皇姑空口白牙的乱说,你三皇姑的确有那个打算,因穆小将军的父母不在京城,她可没少找兴武侯夫人试探,你应该也知道,那兴武侯夫人可是穆小将军的大伯母……”在仪萱大长公主惨淡无 比的神情中,柔嘉大长公主得意的冲她一笑,毫不客气的挑拨道,“要不是陛下赐婚的早,那穆小将军就说不准到底是谁的女婿了。” 季子珊在心底轻哼一声:就算季子清陛下没有给她赐婚,穆淮谦依然是她锅里的鸭子,她已经煮了好几年,早都熟透了,他还飞的了么他。柔嘉大长公主的话音刚落,胸口涌聚着一团怒火的仪萱大长公主忽然冷笑起来:“呵呵,我说二姐姐呀,你也别五十步笑百步了,你当我不知道,你那个小儿子许林一直嚷嚷着想娶扇扇呢,你今儿这么蹬鼻 子上脸,那我也不替你藏着掖着了,你在这儿百般挑拨搬弄是非,莫非是想坏了扇扇的婚事,好给你家林哥儿挪出来驸马的位置?” “你胡说八道什么!”柔嘉大长公主不防引火烧身,脸色顿时一变,也大怒着拍案而起。 仪萱大长公主毫不示弱的针锋相对,神色冰冷道:“我是不是胡说八道,你自己心里有数!”屋中的气氛愈发剑拔弩张,高妙妙一脸惊骇到忘了哭,姚得锦无暇他顾,她只紧紧注意着小姑子季子珊,带小姑子出宫前,太后婆婆嘱咐她要看好小姑子,别叫她淘气胡闹,她不知道在这种境况下,小姑 子会有什么反应,她只能先密切地盯着她,看情况随机应变,至于廉亲王妃婆媳两个,两人对视一眼后,都是无语至极。 “两位皇姑,你们都说完了么?”两个年近半百的高贵老妇,如同泼妇一般吵的形象全无,待她们两个瞪的跟个乌眼鸡一样互相对峙时,季子珊才神色平静的开口,“你们若是说完了,那就轮到我说了。”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季子珊身上。“两位皇姑也都是从宫里出去的,我竟不知,原来公主们吵架是这个样子呀。”季子珊先瞅一眼眉毛倒竖的柔嘉大长公主,又瞥一眼满脸怒容的仪萱大长公主,语气幽静而平和道,“你们两位是长辈,便是举 止轻狂失礼些,我这个小辈也不好说什么。”季子珊的规矩也不是白学的,她说这些话的时候,坐姿端庄,语气斯文,俨然一派优雅尊贵之态。 闻言,对骂到唾沫横飞就差大打出手的两位大长公主,顿时面色有些尴尬,一个坐回椅内维护起公主该有的端贵形象,另一个则面色疲惫的瘫坐下去,轻轻揉动发痛的额角。“我今天本是来替母后给阿箩姐姐添妆的,没想到,却听到一点儿不该听到的事儿,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两位皇姑刚才的话,每一个字,我都记住了。”说罢,季子珊忽然身姿窈窕的站起身来,先招 呼一声姚得锦,又伸手拉过眸中含泪的高妙妙,接着对廉亲王妃道,“王婶,我们去看看阿箩姐姐。”因婚期已近,季子箩不便到处走动,一直都待在她的闺房里待嫁。 季子珊没有当场发作脾气,廉亲王妃自也若无其事的笑道:“好,我叫你堂嫂送你们过去。” 得了吩咐的季子涛媳妇立即引着一行人离开花厅。花厅之内,柔嘉大长公主蹙着眉头,一脸不悦道:“扇扇那话是什么意思。”她会出言挑拨,为的是破坏季子珊和高妙妙的关系,谁知,结果十分出乎意料之外,季子珊不仅没和高妙妙翻脸,反而和她手拉 着手一起出去了,这叫柔嘉大长公主十分失望。 廉亲王妃略没好气道:“应该是回宫以后要和太后娘娘说吧。”这个柔嘉也真是的,虽说来者是客,但你也不能太过分不是,在她家里大吵大闹,真是没有体统。 柔嘉大长公主面色微变,片刻后又恢复正常,就算惠安太后知道了又如何,顶多训几句她没有长辈样子罢了,难不成还能因为她在季子珊跟前搬弄了几句口舌,就把她的大长公主爵位给夺了? 廉亲王妃瞧柔嘉大长公主不甚在意的模样,嘴角略露几分讽意。再说季子珊一行人,几人离了花厅之后,眼中含泪的高妙妙便赶紧和季子珊低声解释:“扇扇,你听我说,陛下给你赐婚之前,我娘的确考虑过穆小将军,可自打你的赐婚圣旨颁布之后,我娘就再没提过一 字半句了,而且,我对穆小将军也没有任何非分之想,你不要听二姨母胡说,她……” 高妙妙眼圈微红,低声泣道:“二姨母和我娘一直不和,两人一见面就吵架,我……”“好了,妙妙姐姐,你不用说了,我又没有生你的气。”季子珊并非不明事理之人,她没和穆淮谦正式订婚前,他会被别的人家选中考虑,实属正常现象,季子珊不会因为这个生气,“今天的事,是二皇姑不 对,和你没有关系的,她当着我的面说那些乌七八糟的话,无非是想让我讨厌你罢了,我才不会如她所愿呢,别哭了……”而且,用元宝小王爷的话讲,柔嘉大长公主怕也是忘了自己的身份了——欠一个深刻的教训。 第222章 别以为挂着她姑姑的名号, 就真把自己当碟菜了。 她连惠安太后的娘家嫂子都敢整治, 更何况你一个挂名姑姑。季子珊掏出自己的手绢, 抬手替高妙妙擦着眼泪, 为了和仪萱大长公主别苗头, 这个柔嘉大长公主简直是要丧心病狂了, 什么脏话烂话都敢往外说, 真以为她是个傻乎乎的小丫头,随便听几句挑拨之语,就会 跳到她画出来的圈套里么, 纵算仪萱大长公主这个姑姑也同样不咋地,但高妙妙却是一个好姑娘,这一点, 惠安太后也是认同的。 “扇扇, 你真的不介意,不怪我么……”当着一众亲朋的面儿, 高妙妙被柔嘉大长公主大肆羞辱, 她心里不是不难过的。季子珊语气温和道:“只要你没有惦记我的驸马, 我就一点也不介意。”嗯, 这个是基础底线,至于穆淮谦被仪萱大长公主瞧中过的事儿, 季子珊实在没必要介意, 她家皇兄没给穆淮谦正式名分前, 瞧中穆淮谦 的门户还少么,她要是每一个都计较, 那得计较到累死她啊。 闻言,高妙妙赶紧摇头道:“我真的没有……” “那不就结了。”季子珊温言总结道。见高妙妙仍泪水不断的哽咽不止,季子珊约摸知道,只怕除了恐她误会这件事外,高妙妙还在为柔嘉大长公主的恶语伤人难过,古代就是太讲究,哪怕长辈是个大极品,你还不能随便顶撞驳斥,要不然, 什么不敬长辈、没有规矩的大帽子就哗哗哗的往下扣,除非不计后果的豁出去,嗯,高妙妙一向规矩懂事,她大概豁不出去,至于她,也不能随便豁,叫惠安太后知道的话,只怕该说她冲动了。 她太后亲妈最擅长不动声色的整人,跟个泼妇似的大喊大叫,她太后亲妈一向是不支持的。季子珊不好教唆高妙妙鼓起勇气,去和柔嘉大长公主狠怼一通,只能道:“妙妙姐姐,你别伤心了,二皇姑说的那些话,就是故意刺激你娘的,你也别太往心里去,回宫之后,我会和我母后讲的……”这些年,惠安太后一心礼佛,静心养性,对于旁的事情都不太关注,如今,柔嘉大长公主闹的也忒不像话,是该叫她母后出来管制一下了,哼,叫你丫无法无天的蹦跶,“咱们去看阿箩姐姐吧,她知道咱们来了, 肯定在等着呢。” 高妙妙轻轻摇了摇头,眼中泪光点点:“我还是不去了,阿箩姐姐大好的日子,别被我这一身的晦气冲到了,你们去吧,我……我就先回去了,有劳你帮我和阿箩姐姐说一声。” 见高妙妙主意已定,季子珊自然也不多强求,由着她提前离开了。 办完添妆这件正经事,又和季子箩叙话不多时,季子珊就和姚得锦一起回了皇宫。 “母后,我要告状!”季子珊一进寿康殿,就跟有冤之人进了顺天府似的,扯着嗓子就吆喝起来。走在季子珊身旁的姚得锦脑袋一晕,险些一头撞到门框上,呃,小姑子的画风有点不对啊,刚才还身姿娴雅莲步姗姗,比多少名门闺秀都淑女许多,猛然间就变成了一只活蹦乱跳的兔子,几个活泼跳跃的 连续蹦跶,就蹭到太后婆婆身边了,把太后婆婆蹭的险些喷茶,姚得锦悄悄抹了抹微汗的额头,也赶紧提步走了进去。 “多大的姑娘了,怎么还这么毛毛躁躁?”惠安太后绷着脸搁下茶盏,用手指头狠狠戳了一下小闺女的额头,然后又转过头,示意行礼请安的姚得锦起身落座。 季子珊捂着自己的脑门儿,一脸委屈道:“我在外头受了委屈,急着找母后告状嘛。”惠安太后还没开口,一道清亮含笑的嗓音忽从门外传来:“哦,是谁惹了我们扇扇小公主,说出来给我听听。”这把好听的声音,季子珊早已听得惯了,正是她美到惨绝人寰的元宝小哥哥,季子珊腻在惠安 太后身旁装受了委屈的孩子,而姚得锦却已一派端庄的起身相迎。 “王爷来了,我和扇扇也才刚回来。”姚得锦一脸贤惠的迎到漂亮老公跟前。嗯,怎么说呢,元宝小王爷应该是全天下上下班最随意的一个官了,三更的早朝他想参加就参加,不想参加也无所谓,反正季子清陛下不会骂他一句,至于衙门里的点卯,他想点就点,不想点也可以不点 ,吏部尚书也从不批评他一句,至于离开衙门的时间,他就更随意了,基本是想走就走,也没有人置喙他一句。 究其原因呢,皆因元宝小王爷的身体不好,不能太过劳累,但季子清陛下又不想胞弟整天闷在家里当宅男,所以就把他塞进吏部混个闲职,也算给他找点事做,权当打发时光了。 哦,对了,不管元宝小王爷在吏部干了多少活,一概没有正经俸禄,他对朝廷的奉献纯属无私。还是黄金单身汉的时候,哪怕朝廷不给他发任何俸禄,元宝小王爷除了常常迟到这一处不妥外,极少早退和翘班,对于自己的工作亦是兢兢业业,也称得上半个劳动模范,不过,在他大婚之后,元宝小王 爷就开始疏懒懈怠了,这不,知道新媳妇中午会在宫里用膳,还不到中午下衙的时辰,元宝小王爷就从吏部颠进来皇宫了。 “嗯,我知道,我就在你和扇扇后头跟着,你们两个谁都没瞧见我。”元宝小王爷表情温和的回道,当然,也有他不许随行内监提醒的缘故。 闻言,姚得锦笑着问道:“王爷怎么也不叫我们一声?”和五王爷成亲这些日子以来,姚得锦对丈夫的印象是,十分爱干净,基本没有任何架子,总的来说,就是特别好相处。“见你们两个说的高兴,就没有打搅你们。”元宝小王爷略和姚得锦絮叨了几句,就问撅着嘴巴似乎有点委屈的小妹子,“扇扇,你刚刚不还和你嫂子有说有笑的,怎么一进寿康殿的门,倒变成这幅小可怜的 样子了,唔,说来听听,你这次是告谁的状,别又是告我吧,我这几天可没惹你呀。” 嗯,小妹子和穆淮谦大胆搞亲亲的事情,他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去了,这小丫头总不会不知好歹,反过来要再泼他一盆污水吧。 还想不想把他的王府当幽会圣地了。 他也想通了,反正小妹妹总归会嫁给穆淮谦,只要两人接触的不是太出格,他……就只当啥都不知道吧,元宝小王爷对待自己的小妹妹,一向特别宽容。 “谁要告你的状了,自作多情。”蹭在惠安太后身旁的季子珊顿时白了一眼元宝小王爷。元宝小王爷额筋微跳道:“叫你不好好读书,自作多情是这么用的么,你和……”元宝小王爷将后半句话又咽了回去,他本想说“你和穆淮谦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一个个都乱用词汇成语”,但顾忌惠 安太后和姚得锦都在旁边,元宝小王爷不好明说出来,免得引起惠安太后的怀疑,于是,话至半途便改成,“你和你嫂子不是去的廉亲王府么,怎么,你在那儿能受什么委屈?” 廉亲王夫妇都是性子和善之人,不至于叫小妹子哪里不高兴吧。 “我们在三王叔家里,遇到了柔嘉和仪萱两位皇姑……”季子珊撇了撇嘴巴,哼哼唧唧的回答道。元宝小王爷顿时轻轻‘哦’了一声,他这两位皇姑脾气骄横霸道,又彼此不和,一经逢面,就像母夜叉遇到了母老虎,只要交上手,那场面定然噼里啪啦激烈火爆,元宝小王爷微微蹙起好看的眉毛,问道:“ 你要告的是她们两个么?” 季子珊重重的点头:“嗯,就是她们两个。” 元宝小王爷接过宫女奉上来的香茗,轻轻呷了一口后方道:“说吧。”得等小妹妹描述过此事的轻重程度,他才好下决定,到底应该给她们多深刻的教训。季子珊当即就把柔嘉大长公主起头寻衅、以及仪萱大长公主奋力反击的全过程描述了一遍,讲完后,她率先发表自己的意见:“我谨记母后的教导,在宫外时绝对不乱发脾气,以免坏了公主的端贵形象,这 才没有当场和她们闹起来,母后,元宝哥哥,我保证,我说的每一句话都确凿属实,嫂子可以帮我作证的。” 姚得锦赶忙点头,给小姑子当起证人来:“扇扇说的不错,确实如此。” 听罢小闺女的抱怨,以及儿媳妇的确认,惠安太后也不拨念珠了,径直将檀香木数珠搁到了桌上,口内问道:“扇扇,你想怎么出气?” 季子珊早就想过出气的路子了,立即言简意赅道:“母后,你出面训诫她们一顿,然后罚她们三年的俸禄、节赏、年赏。”领着从她手里出去的吃穿用度,反倒在她面前使心眼耍心机,坚决不能忍。 闻言,惠安太后不由嘴角一抽,果然是小闺女爱财如命的做派,先拿财路开刀,嘴角轻轻一弯,惠安太后接口道:“三年太少,还是罚五年吧。” “好啊好啊,母后,要把省出来的一半添给我当嫁妆啊。”季子珊趁机提要求道。惠安太后默:“……”她就知道会是这样。 第223章 婆婆和小姑子三言两语之间, 就把柔嘉大长公主和仪萱大长公主两府的收入来源咔嚓掉了一部分, 这叫姚得锦又一次大开眼界, 毕竟之前, 她才见识过一场皇族女眷的泼妇骂街, 而小姑子趁机给自己积攒嫁妆 的行为, 就更叫姚得锦目瞪口呆了, 还……还可以这么操作的? 才嫁入皇家不多久的姚得锦小王妃表示:贵圈的画风……真是清奇。 ——她大概需要静一静。见小媳妇一脸呆呆的聆听着,元宝小王爷就很贴心的告诉自己老婆:“扇扇是咱们家里的头号财迷,待她以后嫁人时, 咱们送她几箱金元宝,就算是对她最好的心意了。”嗯,虽然元宝小王爷干的工作不发俸 禄, 但这一点也不妨碍他的身家依然超级富裕, 季子清陛下给同胞幼弟的零花钱,真不是随便说说的。 听漂亮老公口吻自然的自称‘咱们’, 姚得锦只觉脸上一热, 面颊已飞起两团淡淡的红晕:“啊……哦, 都听王爷的。” 小姑子还有这种爱好? 眼瞅着就快到小姑子十五岁的生辰了, 那送她的生辰礼物是不是……只用准备金元宝就可以?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可就太省事了, 等离宫回家后, 她就仔细和王爷老公咨询一下。深深看一眼面带红晕的小媳妇, 元宝小王爷扭回头,又对很爱攒私房钱的小妹妹道:“只扣发她们五年的俸禄赏赐, 你就知足了?”哼,这教训给的也太轻巧了,自己太后亲妈和公主小妹就是太心软,像这种 不识好歹的挂名亲眷,不怎么理会时也就罢了,但若要收拾教训,那就一定要来点深刻的。 不往她们心口狠狠捅几刀,哪里叫给教训,自己小妹妹的状总不能白告不是。闻言,季子珊顿时十分虚心的请教自家元宝哥哥:“那依你之见,还应该怎么样呢?”这个教训已经够狠了好吧,要知道,公主哪怕出嫁了,但从本质上来讲,皇家还是一直养着她们的,若公主自己不寻摸 点发财之道,驸马赚钱的本事又不太给力的话,那皇室按例发下来的俸禄赏赐,就是公主府主要的经济来源之一了。 据季子珊所知,柔嘉大长公主和仪萱大长公主两府的开支花销一向比较大。柔嘉大长公主的长子许果,如今都三十来岁了,季子珊不知道这位表哥有没有给家里挣回来过一个铜板,她只知道,这位哥儿们积年累月的逛窑子喝花酒,在外头一掷千金,既贪花风流又挥霍无度,是柔 嘉大长公主府里最能花钱的人了,没有之一。 至于仪萱大长公主府,她本人的身体不好,高驸马的身体不好,两人亲生的老来子身体更不好,长年累月的看病抓药调养身体,那银子也是花了海了去了。 一连扣发五年的用度,柔嘉大长公主和仪萱大长公主只怕都要呕的吐血了,元宝小王爷竟觉……这个惩罚力度还不够? 季子珊都被自己的元宝哥哥惊呆了:她这都已经既打脸又放血了,你还想肿么样哦。“扇扇,小哥哥和你说过,你若要给谁教训,那就一定要给的深刻些,让她好好长点记性……”元宝小王爷对小妹妹的心慈手软,不大赞同的轻哂一下,“你那不痛不痒不伤根基的教训算什么,依我之见,她们两个的爵位得削上一级,如此一来,五年之后,她们原本的俸禄就又能挪出来一部分,你不想再多攒点零花钱么?还有,高驸马因病休养在家也就罢了,许驸马的位置也得给他挪一挪,再有,许果表哥不学无术惹是生非,他爹娘不好好管教,那就叫宗人府大牢教教他应该如何做人,高芸芸表姐似乎在夫家也是飞扬跋扈,之前不是已经停了她的郡主俸禄么,这回把她的郡主名分也给褫夺了,还有许林这 小子,也是个不知道眉高眼低的家伙……” 惠安太后听得默默闭上眼睛:小儿子这是要把她两个姑姑整到想上吊自杀吧。 说好的最毒妇人心呢,这明明是最狠美人心呐,季子珊默默吞了吞口水,她之前那么欺负元宝小王爷,元宝小王爷不会哪一天突然想和她算算账吧。 姚得锦小王妃则有点傻眼:她一直以为丈夫是个好好王爷,怎么忽然之间,人设就崩成……霸道王爷了。 ——她好像需要再静一静。 元宝小王爷的嘴瓣开开合合,语气懒散的嘀咕出一大堆话后,方道:“扇扇,你瞧小哥哥之见如何,若是她们不长教训,还敢在你面前胡言乱语,那襄阳侯府和齐国公府也别想躲开了去,哼。” 襄阳侯府许家是柔嘉大长公主的夫家,齐国公府则是仪萱大长公主的夫家。 姚得锦小王妃继续傻眼:这是被一只蜜蜂蛰了,就要把蜜蜂它一家以及蜜蜂家的亲戚一股脑儿全部收拾上一遍的节奏么。惠安太后已经不单是默默闭眼了,她又拿起念珠拨动起来,在心底轻轻叹道,在幼子很小的时候,她就教他要爱护保护妹妹,如今,小儿子对小闺女的偏爱护短程度,简直不是一句胳膊肘往里拐可以形容 的,他那胳膊肘往里头拐了后还不知又绕缠上多少圈了呢。 也好,她能保护小闺女的时日有限,以后,小女儿终归是要依靠她两位兄长的。而听完元宝小王爷一番话的季子珊,当即明白元宝小王爷又在故技重施了,上一回,她把定国公夫人给告了,她家元宝小哥哥就把大舅母整得心肝欲碎,娘家兄嫂和她生了嫌隙,连亲生女儿那里只怕也起 了怨怼之心,然而,跟整治柔嘉、仪萱这两位姑母比起来,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了。 定国公府到底是惠安太后的娘家,元宝小王爷上一回明显是手下留情了,大概只是想杀鸡儆猴一下。 而柔嘉和仪萱这两位大长公主…… 这是妥妥要陷她们到众叛亲离的地步啊,尤其是柔嘉大长公主。季子珊仔细想了一想,便道:“柔嘉姑母我就不说她了,她的嘴巴又欠又坏,的确需要给她醒醒脑子,倒是仪萱姑母……”单单是被罚俸禄赏赐也就算了,若是仪萱大长公主的爵位掉了一级,难免会影响到高 妙妙,高妙妙才及笄不多久,亲事还没正式订下来呢,要是仪萱大长公主这时候丢了个大脸,只怕予高妙妙不利,是以,季子珊便道,“仪萱姑母这一回就算了。” 且她也有一点私心,只柔嘉大长公主一个人被削爵位,也算给高妙妙出口恶气了。 柿子挑又软又不顺心的捏,当谁不会啊。 叫你嚣张,叫你目中无人,叫你骂人家妙妙。 元宝小王爷瞥一眼心软的小妹妹,知道她是为了自己的小伙伴,才给仪萱大长公主留了一个面子:“唔,好吧,反正这帐我是记下来了,以后有的是机会清算。” 季子珊听罢,又道:“元宝哥哥,两位姑母犯了口舌,母后出面训斥一番,再罚她们几年俸禄,倒能说的过去,但是,你要怎么削柔嘉姑母的爵位啊,她这错又不算多严重,不至于——”到削爵的地步啊。 元宝小王爷挑眉一笑,语气斯文道:“她不是有两个‘好’儿子嘛,随便抓一个人的小辫子,给她按一个‘教子不严纵子行凶’的罪名,一切不就顺理成章了。”姚得锦小王妃默念一遍王爷老公的话,很快就寻思过来其内的涵义,王爷老公口内的罪名一旦坐实,那个倒霉的许公子只怕就要蹲宗人府的大牢了,柔嘉大长公主被削爵位的借口有了,身为人父的许驸马 自也不能置身事外,且此时国有战事,身为皇亲国戚的许公子,不去报效国家也就算了,还在京城枉顾国法,这不是专门去触皇帝陛下的霉头嘛,法外开恩什么的,根本想都别想了。 “我猜,会被你揪到小辫子的是——许果表哥。”季子珊摇头晃脑的表示道。 元宝小王爷与小妹妹相视一笑:“我猜也是。”这位哥儿们犯事的频率太高,以前总有柔嘉大长公主出面护着,顾忌着皇家面子,衙门那里也就没有很追究,反正苦主都被银子砸到撤诉了,他们也没必要把大长公主往死里得罪,如此这般情状之下,许 果大公子愈发我行我素随心所欲,谁叫他有个能替他遮风挡雨的公主娘呢。 话至此处,季子珊的状也告了,惠安太后和元宝小王爷两处都受理案件了,也到了快用午膳的时辰了,季子珊便从惠安太后怀里滚了出来:“母后,你们一起用午膳吧,我去乾明宫找皇兄一起吃。” 元宝小王爷不由轻哼一声:“醉翁之意不在酒。” 季子珊朝元宝小王爷皱皱鼻子:“就你聪明。”知道她要去找季子清陛下打听,穆淮谦在西疆是否一切平安顺遂。 眼瞧着小妹妹火急火燎的跑了,元宝小王爷转过头,目光温和的去看姚得锦:“阿锦,你也是,若是在外头受了什么委屈,记得和我说啊,我替你出气。”望着漂亮老公一脸认真的神情,姚得锦不自觉又脸皮发烫,好像要烧着了一般。 第224章 乾明宫。 “皇兄, 穆淮谦怎么样了?”御书房里, 季子珊眼巴巴地瞅着季子清陛下。 她不介意穆淮谦去边疆打仗, 身为一个武将, 为国为民义不容辞, 可她会担心穆淮谦是否受伤生病, 如果可以, 她多希望这天下永远太平,没有战争和流血。 季子清陛下有点无奈地瞅着小妹妹,低声道:“他没事, 在边疆生龙活虎的,皇兄不都答应你了,只要有关于穆淮谦的消息, 一定会及时告诉你的。”所以, 你就不要每天问他一遍了好不。 季子珊低下头,闷声道:“哦, 我知道了。” 季子清陛下伸出手, 轻轻揉了揉小妹妹的脑袋瓜, 温声安慰道:“穆淮谦好歹是本朝的武状元, 你也对他有点信心,别总是一天到晚的担心, 瞧瞧你这眼圈, 昨天晚上又没睡好啊。” “明知故问, 讨厌。”穆淮谦已经是她的准老公了,她就是担心到睡不着了, 咋滴。 季子清陛下:“……”老妹喂,你这样心里眼里都是穆淮谦,他这个兄长真的很吃醋的好么。古代的通讯技术落后,前方战场上有什么情况,京城这里知道的总要落后几天,对此,季子珊也没啥辙儿,和季子清陛下一起用过午膳后,就滚回云藻宫托腮犯相思病去了,而慈宁宫那头,惠安太后不管 事情则罢,一旦要问责哪件事,惠安太后也是相当雷厉风行。 在廉亲王府大吵一架的柔嘉大长公主和仪萱大长公主,都是憋了一肚子郁闷怒气回府,菜肴丰盛的午膳桌上,两人刚拿起筷子,还没往嘴里送两口菜呢,宫里就派人来请了。 柔嘉大长公主府里,许驸马觉着事有蹊跷,便给传话使者塞了个红包,仔细打听道:“太后娘娘怎么这会儿突然传公主入宫?” 据他所知,太后娘娘不管是开赏花茶话会,还是邀人听戏闲聊,一般都会提前派人下帖子,就算有事临时招公主老婆入宫,那也不会选在这样的时间点啊。 太后娘娘又没成仙,她不用吃午饭的啊。 传话使者收了红包,便小小的露了点口风:“别的奴才不清楚,只知道昭阳长公主从廉亲王府回宫后,似乎生了好大的气。”许驸马一听这话,心里顿时就是一个大咯噔,公主老婆今儿也去廉亲王府了,难不成……许驸马急忙走回内屋,去问正在更衣梳妆的柔嘉大长公主:“你今天在廉亲王府里得罪昭阳长公主了?”——要不然 ,大中午的,太后娘娘干嘛把公主老婆叫进宫里,她闲着没事干了她。 听到许驸马略带谴责的质问口气,柔嘉大长公主分外不悦的轻哼:“用不着你管!”许驸马的呼吸不由一窒,公主老婆是天家贵女,轻易不好得罪,且自己这个公主老婆又是个性子泼辣彪悍的,这么多年了,一直压得他挺不直腰杆,许驸马沉了沉眉,眸中划过几丝厌烦的意味,但他和公 主老婆乃是夫妻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是以,他耐着性子规劝道:“若是你真得罪了小公主,那你在太后娘娘跟前可要收敛些,别……” “我说了,用不着你管。”还不待许驸马说完‘忠言逆耳’,柔嘉大长公主就脱口打断他的叽叽歪歪,然后一身华贵耀丽的出门了。 待柔嘉大长公主走的远了,许驸马额头青筋暴起,一拳砸在柔嘉大长公主的梳妆台上,低骂一句:“泼妇。”相较柔嘉大长公主府里的不和谐,仪萱大长公主府里的情况略好些,大概同为身体病弱之人,曾有一些龃龉的夫妻两个,同病相怜之下,夫妻关系倒又和睦了一些,收到宫里的传唤后,仪萱大长公主安慰 几句高驸马没什么事后,就收拾整装出门了。 一同被召进皇宫的柔嘉大长公主和仪萱大长公主,在半道上就狭路相逢了,仇人见面,那叫一个分外眼红,柔嘉大长公主狠狠翻了妹子一个大白眼,仪萱大长公主也朝姐姐重重的冷哼一声。 然后,两人谁也不理谁的绷着脸前往慈宁宫。慈宁宫里,惠安太后刚和儿子儿媳用完午膳,碧云嬷嬷正指挥宫女撤去杯碟碗筷时,就有宫娥入内禀告,说柔嘉和仪萱两位大长公主来了,闻言,惠安太后先对元宝小王爷和姚得锦道:“你们两个这就回王 府吧。”然后,又语气温和的吩咐宫娥,“叫她们两个进来。” 元宝小王爷和姚得锦向惠安太后行了礼,便双双走出寿康殿,殿外两层石阶之下,满园明媚春光之中,衣饰华丽的柔嘉和仪萱大长公主迎面走来。 “两位皇姑好。”元宝小王爷似笑非笑的拱起双手,语气从容,态度谦和,丝毫看不出来他有狠狠阴一把眼前之人的打算。 姚得锦小王妃飞快的瞟一眼漂亮老公,也福身作礼,姿态端庄而娴雅:“见过两位皇姑。” 元宝小王爷拱手做完礼,便对脸色都不咋高兴的两位大长公主笑道:“母后在里头等着两位皇姑呢,两位请进吧。”说罢,就伸手拉起身旁的小媳妇,头也不回的踏步离去。 寿康殿里,惠安太后眼睫低垂,缓缓拨着茶碗内的茶叶。 惠安太后既是一朝太后,又是娘家长嫂,不管从国法上讲,还是从家规上说,柔嘉大长公主和仪萱大长公主在她跟前都不好轻易放肆,故而,两人端端正正的敛衽做福:“给大嫂请安。”“免礼吧。”惠安太后语气淡淡的应了一声,然后搁下手里的茶盏,口吻慢条斯理的发难道,“你们两个这不都挺懂规矩的么?今天怎么就在廉亲王府大吵大闹,阿箩的好日子就快到了,你们当姑姑的,到底 是去贺喜的,还是去拆台的?”关于今天争吵的源头,柔嘉大长公主些许心虚,而仪萱大长公主则非常理直气壮,只见她微抬面颊,语气愤慨道:“大嫂容秉,我今日去廉亲王府给阿箩添妆,本没有和二姐争强好胜的意思,是她嘴里先说 了些不三不四的话,我一时气不过,才和她吵起来,今日之事,扇扇和元宝媳妇都在场,您可以问问她们,到底谁是谁非。” 惠安太后眸光一转,瞧向身材高挑的柔嘉大长公主,口气有点漠然:“柔嘉,你怎么说?”柔嘉大长公主迟疑了一下:“我……”她总不能说因为季子珊冷待自己的女儿、却十分亲近仪萱的女儿,叫她看的心头火起,就忍不住想和仪萱呛声几句吧,顿了一顿后,柔嘉大长公主特别干脆利落的放下面 子,直接承认错误道,“今日是我冲动了,不该在阿箩的好日子里和三妹妹斗嘴。”她都主动认错了,惠安太后总不能还揪着她不放吧。 惠安太后轻笑一声,目露讽刺:“你今日的一举一动,一字一语,真的就只是冲动么?” 闻言,柔嘉大长公主的脸色不由一僵:惠安太后今天这是……不想善了的意思? “当着一堆晚辈的面儿,你嘴里说的都是些什么话,哀家听了都替你臊得慌。”惠安太后倏然将笑脸一收,神色冷冰冰的,“你在宫里没出阁的时候,教养嬷嬷就是这么教导你的?” 柔嘉大长公主略不自在的动了动脚尖,低声辩解道:“我就是一时冲动,真不是故意的……”“是不是故意的,你心里清楚的很。”惠安太后声音冷冷的,“还有,你们两个是血脉相连的姐妹,又不是有深恨大怨的仇人,见天儿的吵,见天儿的闹,成何体统?今儿是在自己人家里吵,赶明儿是不是还 要在朝臣家里头闹?皇家的脸还要不要?身为皇室女眷,不说维护皇家的尊严,反倒拼命的抹黑,你们对不对得起自己的姓氏?” 这话是连仪萱大长公主也一道训斥进去了,她听了不由微微垂头,做出忏悔认错之状。“你们姐妹多年不睦,时常争吵,哀家从未责罚过你们,不过是念在你们都是大人了,又是一脉相承的血亲,总能想明白以后自己和好的,谁知,你们真是太令哀家失望了……”惠安太后的声音平静无波,“ 为了皇家的体面,这一回哀家可不会装聋作哑,再纵容你们两个胡闹了,每人罚俸五年,各种节赏年赏一概全免,回府思过去吧。” 柔嘉和仪萱两位大长公主倏然抬起头,面色大变的惊呼道:“大嫂……” “是觉着五年太少么?不然罚俸十年如何?”惠安太后露出一脸冰冷的微笑。仪萱大长公主微微咬了咬牙,不再开口说话,可她的心里却在大片大片的淌血,公主也不是吸风饮露的仙女,照样要吃喝嚼用,大长公主品级的五年俸禄和赏赐,那可是好大一笔银钱的啊,但她不能不顾 一切的顶撞太后大嫂,她的一时痛快只怕要换来后半辈子的冷遇,故而,她忍着满心的不乐意回道:“谨遵大嫂教诲,我以后……再不与二姐吵嘴斗气了。” 好在,她的嫁妆丰厚,这些年也没怎么动用过,再加上陪嫁皇庄的租子、一些门面产业的盈利、以及驸马从齐国公府分到的不薄家产,哪怕少了娘家丰厚的五年贴补,日子总是能过下去的。 然而,一想到未来五年的财物损失,仪萱大长公主就恨不得给柔嘉一个大嘴巴子,都是这个可恶的,不分场合的寻她挑事,现在可好,叫太后亲生的小公主告了一状,两人被绑在一起合伙倒霉。 怨恨柔嘉大长公主的同时,仪萱大长公主也忍不住埋怨惠安太后的不公,这回真不是她的错啊,她闺女被柔嘉那般折辱,她这个当娘的,能不挺身相互么。 至于柔嘉大长公主,她却并未乖顺就范,一听要罚五年的俸禄,她只觉天都要塌了,张嘴就哭起穷来:“大嫂如此重罚,莫非是不让我一家过日子了?”惠安太后嘴角一撇,冷冷道:“只要你把许果管教好,哪怕皇家不贴你一个铜板,你的日子照样能好好过下去。”作为皇家的金枝玉叶,公主的嫁妆那是世家贵女想象不到的丰厚,更别提还有多处御赐的皇 庄田地,只要不肆意挥霍,一辈子都能体面富足,不过,要是养了一个吃喝嫖赌样样具精的败家子的话,那可就说不准了。 柔嘉大长公主神色一僵,很快又软下语气低声恳求道:“大嫂,这回的事情,我已经知错了,我保证,以后都和三妹妹和和气气的,再不与她斗气了,就求大嫂宽容一回吧。” “哀家若是不重罚你们这一遭,只怕你们永远都不会知错吧。”惠安太后凉凉的接了一句。 柔嘉大长公主强笑道:“……怎么会呢。”“若你们早知收敛,在廉亲王府碰见时,还会吵得脸红脖子粗么,既然你们自己不自重,哀家索性重罚你们一回,好好给你们长点记性。”惠安太后目光静静地看着柔嘉大长公主,语气轻飘飘的,“你若是觉 着五年太少,罚十年也未尝不可。” 柔嘉大长公主不敢再辩,若是真改为罚俸十年,她想死的心都有了。若说从廉亲王府回去时,柔嘉大长公主的心口憋了一团怒火,那从皇宫离开时,柔嘉大长公主的心里简直闷了一座火山,还是即将喷发的那一种,于是,她一回到公主府所居的正院,就噼里啪啦的砸了一 屋子东西,留在家里等消息的许驸马一见公主老婆又发疯,忍不住怒喝一声:“你又闹什么!” 柔嘉大长公主赤红着双目,胸脯气得一鼓又一鼓,她不想说在宫里受到的冷待,便拗着脾气朝许驸马发火:“这府里的东西都是我的,我爱怎么砸就怎么砸,关你什么事?” 许驸马眉心一抽,面露怒容道:“你……简直不可理喻!”说罢,一甩袖子,怒摔出门。 见状,柔嘉大长公主也不去追,只一屁股坐在椅子里,黑着脸窝火生气,此时的她还不知道,正有一连串的麻烦朝她逼近。 康王府。阔大浓绿的芭蕉叶子在窗前轻轻摇动,一身家常衣衫的元宝小王爷临窗而坐,他的工作时间比较随意,工作地点也同样随意,此时正歪靠在大圈椅里翻看公文,梳着已婚妇人发髻的姚得锦亲自捧着托盘过 来,上头搁着一碗冒着热气的冰糖燕窝羹:“王爷,歇一歇吧。” 元宝小王爷偏过头,看了一眼面容娴静的姚得锦,尔后放下手里的公文,笑着应道:“好。”窗外春光明媚,透过稀疏落落的芭蕉阔叶,还可以看到不远处的花红柳绿,元宝小王爷尝了两口燕窝羹,又笑着开口道:“待我喝完这盏燕窝,咱们到园子里散散步。”小妹妹说了,一定要坚持活动锻炼, 多晒晒太阳,身体才能棒棒哒,如今晴光柔美,满目景致,不到外头走一走,简直辜负大好时光。 姚得锦自然没什么意见,遂应:“都听王爷的。”元宝小王爷好笑的看着自己媳妇,语气揶揄道:“怎么不管我说什么,你都说听我的?”他以前最熟悉的女孩子,就是自己一母同胞的小妹子,小妹子幼时又活泼又听话,长大以后,却又淘气又气人,经常 和他对着干反着来,如今,娶回来的媳妇,成了他亲密的枕边人,然而,她却一直温柔顺从,这种巨大之反差,叫元宝小王爷真的好不习惯哦。 “其实,你偶尔也可以和我唱一下反调的。”元宝小王爷特别发自肺腑的建议道。 姚得锦眨巴眨巴眼睛,试探着问道:“比如……” “比如……”元宝小王爷挑眉想了一想,很快便道,“我说喝完燕窝羹后到园子里走走,你可以说,喝完燕窝粥后咱们到街上逛逛呗。” 姚得锦微弯了眉眼,掩唇失笑道:“可我觉着到园子里走走散散挺好的,没必要和王爷唱反调。” 元宝小王爷搁下手里的碗盏,朝姚得锦招了招手,温声唤道:“阿锦,你过来。”正给漂亮老公磨墨的姚得锦只好搁下墨锭,走近夫婿的椅子旁边,却见他一伸手,就将自己扯坐到他的腿上,还双臂成环搂着自己的腰,青天白日的举止这般亲近,姚得锦不禁涨红了面皮,低着眉睫神色 娇羞道:“王爷,你做什么呢,窗户还开着,被人看到了不好……” 元宝小王爷笑了一笑:“原来,你会唱反调的啊,你既觉着散步挺好,那现在就走吧。” 姚得锦却不动弹,又将被搁到一旁的燕窝盏端回来,举到漂亮老公跟前:“王爷才喝了两口,都说好了,喝完再出去散步呢。” 元宝小王爷摸一把老婆的娇嫩面孔,含笑应道:“听你的。” 闻言,姚得锦本就涨红的面皮愈发艳如胭脂丽色:今天在宫里的感觉一定是错觉,王爷明明还是个极好相处的好好王爷呀。用过燕窝羹,元宝小王爷便携着新婚妻子一道游园赏景,两人在园子里刚逛不多久,就有小丫鬟快步过来回话,说邱侍卫有事禀告王爷,邱侍卫乃是康王府的卫兵,今天从宫里出来后,元宝小王爷便派他 去监视许果了,他这么快就有事禀告,莫非许果那里已经出岔子了? 元宝小王爷神色淡定道:“带他过来这里。”还没和媳妇散完步,听了汇报后还得接着逛呢。 很快,一个身材高大体格健壮的黑脸侍卫,被小丫鬟引到了王府花园。元宝小王爷叫姚得锦先自己看会儿牡丹花,他自去凉亭之内听府内卫兵的汇报,过不多时,元宝小王爷就打发邱侍卫离去,自己则脚步悠悠的跺回牡丹花圃,弯腰掐下一朵红艳艳的牡丹花,顺手簪到小媳 妇的云鬓之间:“唔,挺好看的,花比人娇。”元宝小王爷一本正经的评价道。 姚得锦忍不住微微瞪眼:这个时候,不应该说……人、比、花、娇、么。 花比人娇,什么鬼?! 见小媳妇似乎无语至极的模样,元宝小王爷一脸悠哉道:“阿锦,我在等着你和我唱反调呢。” 姚得锦神色微恼的跺一下脚,低声嗔道:“王爷,你怎么这么讨厌呢。”元宝小王爷呵呵笑了一阵,就拉着小媳妇继续逛园子:“我以前也这般捉弄扇扇,你知道她是什么反应么,她一把拔了我簪给她的牡丹花,将花朵举到我眼前,叫我睁大自个儿的元宝眼,好好看一看到底谁 比谁娇,我故意逗她说还是牡丹花娇,她一怒之下,就把牡丹花戳我脑门上了,然后她还跑去找母后告状,说我欺负她——” 姚得锦正想感慨一句‘王爷和扇扇的兄妹感情真好’,却听元宝小王爷话锋一转:“许果的小辫子已经被我抓到了哦。” 这么快? 王爷老公中午才吩咐人监视跟踪好吧,这连半天都还没过去呢,小辫子就这么……爽快的来了? “……然后呢。”姚得锦轻轻一怔,然后低声询问。元宝小王爷笑得一团红红火火:“当然是送他进宗人府吃三年牢饭喽,柔嘉姑母的丰厚家底儿,都快被他败光了,如今柔嘉姑母没了宫里给的贴补,要是再养着这么一个会花钱的祖宗,她不得头疼死啊,宗 人府没有美酒佳肴,没有青楼赌坊,许果再去不了那些地方,也算是替柔嘉姑母省了一大笔开销呢,她府里这几年的日子,也会过得相对松快一点。” 姚得锦顿时咽了咽口水:坏了坏了,霸道王爷又上线了。 哪怕许果大公子吃喝嫖赌样样精通,但依然架不住他是柔嘉大长公主最疼爱的宝贝长子,他若是被关进宗人府三年,柔嘉大长公主怕是……要疯吧。 柔嘉大长公主何止是要疯,她简直是要被气到一佛升天。元宝小王爷的行动速度很快,次一日,就有御史参奏‘柔嘉大长公主之子许果当街强抢民女,道德败坏,影响恶劣’,很快又有旁的言官揭了许果的老底,历数他多年的猖狂嚣张之举,每一道奏折的最后,都 是请求季子清陛下务必要严惩许果,季子清陛下自然是大怒,并道‘子不教,父母之过’,许果要严惩不贷,其父其母也脱不开干系。 于是,三日之后,撕心裂肺嚎叫着的许果被丢进了宗人府大牢,柔嘉大长公主被削爵一级降为长公主,至于许驸马更是官降三级,多年的资历累积一朝化为东流之水。 柔嘉大长公主府,哦,不,现在应该是柔嘉长公主府的天空顿时蒙上了一层浓厚的阴影。仪萱大长公主得知自己的死对头姐妹被削爵一级后,登时快要笑破自己的肚皮,连被罚俸五年的郁闷之气都消散了不少,罚点俸禄算什么,儿子坐牢,自己被削,老公被贬,这才真的是倒霉到家了呐。 第225章 季子珊不过才犯了三天相思病, 柔嘉大长公主一家子就倒了大血霉, 对此, 季子珊深深佩服自家元宝小哥哥的办事效率, 同时, 也深深敬畏着许果大表哥的犯事频率, 元宝小王爷的枪口才刚刚架起来, 估计还 没做好射击准备呢,他就昂首挺胸的一头撞了过来…… 真是坑柔嘉大长公主的一大记神助攻。 自从季子清陛下的三道旨意下达之后,已被贬为长公主的柔嘉二姑母, 就没完没了的找惠安太后哭告哀求。 惠安太后被她扰的不胜其烦,遂避而不见,只叫碧云嬷嬷告诉柔嘉长公主, 你想求的那些事儿不归她管, 建议你去找她皇帝儿子。 柔嘉长公主几乎被气了个生不如死,皇帝侄子若是愿意给她留两分薄命, 也不会连她的爵位都削了一级, 百般恳求无用之后, 柔嘉长公主只能在府里大生闷气, 连季子箩出嫁的好日子,她都称病未去。 这时候还去廉亲王府干什么, 给人瞧乐子看笑话么。柔嘉长公主不去廉亲王府观侄女的出阁之礼, 季子珊却是要凑一凑这个热闹的, 到底是自己一起长大的小伙伴嘛,惠安太后也未多加阻拦, 只由着她的心意而去,自未来女婿离京出征之后,小闺女就总是郁 郁寡欢,能有喜事分一分她的心思,总是好过她一个人托腮发呆的。 三月十五,风和日丽,正是季子箩和姚得逸的大婚之日。 一大清早,元宝小王爷和姚得锦夫妇就入宫接人来了,季子珊朝惠安太后摆摆漂亮的小爪子,便衣饰华贵神采飞扬的出了门,惠安太后站在一株浓荫绿柳之下,含笑望着三人离去。 待三人走的远了,惠安太后才慢悠悠的转身,往御花园散步晨练去了。季子箩出阁这日,廉亲王府里宾客如云,热闹万分,喜气盈盈的屋室里,季子箩身穿一件大红色的精致嫁衣,头上的珠冠饰物琳琅满目,稍微有点含羞低头的动静,便会响起一片清脆的叮叮当当之音,季 子珊仪态端庄的走上前去,含笑恭喜道:“祝阿箩姐姐和姐夫琴瑟和鸣,喜结良缘。” 季子箩眼波娇羞的脸红低应:“多谢妹妹的吉言了。” 啧,她在文华阁上学时的右同桌,居然变成她的堂姐夫了,而且,姚得逸真是男大十八变,幼时明明是个小胖墩,十来年的时光过去后,他却摇身变成了一个英俊挺拔的大帅哥,真是世事多变啊。 当然了,在季子珊心里,第一帅哥的宝座必须颁发给她元宝小哥哥,第二帅哥的位置当然得给她皇帝老哥,第三帅哥才是……她朝思暮想的穆淮谦同志。 至于其他的养眼帅蝈蝈,那都是一片一片的浮云。高妙妙比季子珊来的略早些,此时已在花厅里坐着,季子珊朝季子箩道过喜后,便和高妙妙扎堆去了,后头还有好多前来道喜的夫人姑娘等着给季子箩说吉祥话呢,季子珊也不好长久的霸占着位置,至于 送她来廉亲王府的姚得锦,她给季子箩道完喜后,便又和元宝小王爷去了姚府。 没办法,今天的新娘子既是她夫家堂妹,又是她娘家的亲嫂子,她没有传说中的分身术,只能在一个场地里待着帮忙,元宝小王爷便帮左右为难的小媳妇做了决定,他们今天的主场地在姚府。 姚得锦自然是肉眼可见的喜悦高兴,元宝小王爷此举,无非代表他很看重自己的小王妃。“容嬷嬷,你也坐着吧,别老站着了,怪累的。”望着跟石雕一般矗立在身侧的素容嬷嬷,季子珊忍不住开口又道,因姚得锦今日不能全程陪着季子珊,惠安太后为免小闺女这里出了什么差错,便叫自幼照 顾她的素容嬷嬷一道跟了出来,素容嬷嬷是跟了惠安太后多年的侍女,积威甚重,往厅堂里就这么淡淡一立,便叫多少想上前蹭话的各府女眷望而却步。 季子珊是惠安太后和季子清陛下最宠爱的小公主,谁不想过来刷点好感度呢。 可若是放每个人都来和公主叙话,那得把她的小公主累死啊,是以,素容嬷嬷只允极个别人进来,至于旁的女眷,爱坐哪儿坐哪儿去,总之,不许来打扰她家小公主的雅兴。 身穿宫廷嬷嬷服饰的素容嬷嬷目光和蔼,微笑着低声拒绝:“公主,在宫外呢,可不能随意坏规矩。”季子珊略扁了扁小嘴,只好扭回头继续和高妙妙说话,因柔嘉长公主丢了个大脸,她本人虽称病未来,却派了座下的两个儿媳妇过来,婆家遭了皇帝陛下的贬斥,她两个也尴尬窘迫的厉害,但又不能违背 婆婆的吩咐,于是便寻了个角落默默装鹌鹑,至于仪萱大长公主府,也只来了仪萱大长公主和高妙妙母女两个。 高珍珍大表姐身染怪病不便出门,而高芸芸二表姐……却是被仪萱大长公主严厉喝止不许来廉亲王府。 其中的前因后果,无非是前几天又被柔嘉长公主提溜出来的陈年旧事。高家的家事一团糟糕,季子珊不便相问,季子珊虽有离愁之思,却也不好和高妙妙倾诉,毕竟她的亲事还悬而未决,她听了难免尴尬,思来想去,季子珊也只能和高妙妙说些吃的玩的穿的戴的,旁的话题 还真不好轻易涉足,将心比心,要是她家里也有一堆糟心事,她也不想别人问东问西,总提那些她不愿说的话题。 由于谈论的话题十分和谐,两人便有说有笑,气氛和睦,在旁人看来,显然是关系极亲近的。满屋的衣香鬓影里,镇国公太夫人就目光极复杂的望着两人,脸上虽然在笑,心里却纠结到不行,眼瞧着儿子昔年在皇宫就读时的同窗,五王爷已于上个月正式大婚,穆淮谦又和昭阳长公主订了婚,今天 又是姚得逸的成亲之日,就连一直没什么动静的宁玉泽,近日也传来似乎要和苗家姑娘订亲的风声,只有自己的小儿子董致远…… 他的婚事还没个着落。 收回暗暗瞧望的目光,镇国公太夫人借着低眉饮茶之机,在心里仔细思咐起来。小儿子铁了心的非要娶高三姑娘,母子俩为了此事,这一段时日可没少争吵,自己厉声呵斥他‘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岂容你私自做主’,一向听话的小儿子便冷着脸回她‘若母亲执意为我订亲,儿子也无可奈 何,但大婚之日,我是不会去迎亲的,母亲瞧着办吧’,宝贝养大的儿子如此威胁自己,自己气急了便反威胁儿子要告他忤逆不孝,儿子气死娘不偿命的来了一句‘母亲随意’。 好话歹话说尽,儿子却始终冥顽不灵,镇国公太夫人几乎被气晕在椅子里。 饮过两口香茶,镇国公太夫人一边拭着嘴角,一边暗暗想到,小儿子的婚事,不能再没完没了的拉扯了。大儿子不成器,空占着国公爷的爵位,却挑不起兴盛董家的重担,董家还要靠小儿子来挑大梁呢,她哪能真干出告儿子忤逆不孝坏他仕途的事儿,至于强行给儿子订别的亲事,这条路只怕也行不通,要是 儿子到时候真泛起驴脾气,那董家可真要颜面扫地了,就算儿子为了董家的名声去迎亲娶妻,可若是把娶回来的正房奶奶当成摆设冷着,这就不是结亲,而是结仇了。虽然仪萱大长公主府的烂事糟心,但这个高三姑娘的德言容功还可以,瞧着又柔柔弱弱,也不像个脾气泼辣爱与人置气的,况且,她和昭阳长公主一起长大,关系又十分亲近,与小儿子日后的仕途也算有 点用处…… 镇国公太夫人缓缓拿开拭嘴的帕子,罢了,就如了儿子的心愿吧。 总不好因为婚娶之事,就和最疼爱的小儿子起了隔阂生分吧。况且,镇国公府和韩国公府可不一样,她闺女是皇帝陛下的故皇后,皇帝女婿直到现在还惦记着闺女,把上书请奏再立皇后的官员都给罚了,她的外孙子又是当朝太子,以后就是未来的一国之君,韩国公 府顾忌仪萱大长公主的地位和权势,镇国公府却没那么底气不足,想来高妙妙也在董家翻不出什么水花。 心中主意订下之后,镇国公太夫人就去找仪萱大长公主说话了,总要先露点口风,看看仪萱大长公主是个什么意思吧。 仪萱大长公主还能有什么意思,对于镇国公太夫人隐带谈婚论嫁涵义的话,她自然是听得心花怒放。当年给元宝侄儿当伴读的四个小伙子,个个都是品貌端正的后生,她起初会选穆淮谦,一是穆大将军夫妇罕见的夫妻恩爱,穆夫人又是个温和脾气,女儿嫁到穆家绝不会吃婆婆的委屈,那家的大儿媳就过得十分顺遂自在,二是穆家掌兵有权,又与惠安太后的娘家是姻亲,穆淮谦这小子以后的前程绝对差不了,三是穆淮谦本人虽走的是武路,但生得谦谦如玉,比正经的读书人还来的温文尔雅,她瞧着挺喜 欢的。 哪知,她还没搞定这个瞧中的女婿,就被惠安太后……劫走了。其余的三个,她一开始就没瞧中姚得逸,等姚得逸的阁老祖父一致仕告老,姚家就很不够看了,叫她没料到的是,廉亲王夫妇居然肯将唯一的爱女下嫁给姚得逸,至于宁玉泽和董致远,她隐约估计宁玉泽 可能要尚主,就从来没想过打他的主意,谁知皇家挑中的是穆淮谦而不是宁玉泽,至于董致远…… 其实也在仪萱大长公主的考虑范围之内。但和穆家一比,董家的人口明显繁冗复杂,嫡出的有两房,庶出的也有两房,四房人都在一起住着,难免要日日和各房妯娌打交道,更何况,那时太子未立,皇后之位又被众人虎视眈眈,两相比较之下, 仪萱大长公主就选择了更稳妥的穆家,而如今,穆淮谦已被招为驸马,董致远又自动送上门来……仪萱大长公主没有怎么犹豫,就答应了和董家结亲的事宜,自从董皇后生的嫡子被立为太子后,董家可是十分花团锦簇,风光鼎盛,这门亲事也算相当不错了。 第226章 和镇国公府董家议定亲事后, 仪萱大长公主就来了皇宫, 想求宫里给个赐婚的恩典, 这一回, 惠安太后既没拿乔摆谱, 也没装糊涂打太极, 一口就答应了下来。 凡事都要有个度, 该给的恩典,她绝不会故意拦着。 她之前就说过了,郡主的名额只给仪萱大长公主一个, 你既然已经用在了次女身上,就不要想方设法的再讨一个了,人总要知足些的是不是, 至于圣旨赐婚的恩典, 只要你家姑娘都是懂事守礼的,哪怕 你养了一队七仙女, 她也乐意个个都给她们赐婚的殊荣, 到底都挂着她外甥女的名头, 她也不会一点面子都不给。 既然惠安太后爽快的答应了, 那赐婚圣旨颁布的也是相当麻溜。 不过短短两天的功夫,镇国公府和仪萱大长公主府就都等到了宣旨的仪仗。 终于如愿以偿了, 喜不自胜的董致远自然不再和老娘闹别扭, 恭恭敬敬向老娘赔了罪认了错, 请老娘原谅他先前的忤逆放肆,镇国公太夫人还能怎么样, 当然是趁机和儿子修复好母子关系了,至于婚事终 于尘埃落定的高妙妙,她心里也泛起微微的甜蜜之意,当初在皇宫给公主表妹当陪读时,不经意的遇见回眸,那人的容貌风姿便印刻在了她的心头。 竟然是真的要嫁给董公子么,高妙妙欢喜的恍若梦中。 赐婚圣旨已下,两家遂开始有条不紊的过六礼,最终将婚期订在九月下旬,高妙妙的终身大事有了着落,也算给仪萱大长公主府带来了几分喜气,毕竟,宫中训斥加罚俸的事情,虽不伤仪萱大长公主 府的根基,到底难免给众人的心头添上几许阴霾,只是,这样的轻松快活氛围还没持续多久,仪萱大长公主的次女高芸芸就一头哭回娘家来了。 “……娘,那个死鬼又整天整天的不着家,他不回来,我一个人怎么能生的了儿子……”因服侍的下人都被撵了出去,高芸芸说话便没那么多顾忌,只见她又是愤怒的跺脚生气,又是委屈的哭闹抹泪,“ 你再去替我说说,别叫那个死鬼整天在外头晃荡,好歹叫他回府里来啊,他这么冷待无视我们娘仨儿,我的脸往哪儿搁啊……” 高芸芸哭得伤心不已,心里也怨天怨地,她心心念念想嫁的良人嫁不成,却被母亲硬塞到了韩国公府。 一听到二女儿的哭闹哀求,仪萱大长公主就脑仁儿特别疼:“你们两个又闹什么别扭了?”仪萱大长公主满脸疲倦的撑着额头,分外心累道,“男人都是要面子的,你是不是又当众给他没脸了?” “哪有的事!”高芸芸略有些心虚的哭嚷道。 仪萱大长公主眸光一凝,定定地盯着只知道叫嚷的次女,问道:“那是为了什么,姑爷又避着你躲到外头去,总得有个说法吧,他总不会无缘无故的和你置气闹别扭!”谅他也没那个胆子。 高芸芸犹豫了片刻,才扯着手里的帕子嘟囔道:“我和丫鬟抱怨的几句闲话,刚好叫他听见了。” “什么闲话?”仪萱大长公主追问道。 高芸芸讷讷的结巴道:“就是,就是……”她本不想说,但在母亲锐利压迫的逼视目光下,她慢慢垂下脑袋,不甚自在的开口道,“就是季子箩出嫁那日,我偷偷抱怨了几句,说要是当初能嫁给世子表哥 ,如今也不用跟着一个窝囊废过日子了,他冲进屋子里和我大吵了一架,我以为他闹几天脾气就没事了,谁知他……”不待高芸芸说完,她脸上已挨了一记重重的耳光。 “娘!”高芸芸捂着火辣辣的脸颊尖声叫道,似乎不相信一向疼爱她的母亲竟然会动手打她。 仪萱大长公主收回打颤发麻的右手掌,胸口疼堵的几欲炸开:“我问你,你到底几岁了,这些浑话是你一个已婚妇人该说的么?!”还偏偏叫自己的丈夫听个正着,泥人还有三分脾气呢,更何况是个活 生生的成年男人,哪个男人能受得了自己的妻子,一直心心念念的惦记着别的男人。 高芸芸抚着被打的面颊,哭得眼泪滚滚,她伤心万分的使起小性子:“娘,我又没犯什么十恶不赦的大错,你怎么可以打我,我不过就是随口抱怨几句,又不是真的不和他过日子了……”她呜呜咽咽的哭 着,好像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 仪萱大长公主被次女的理直气壮气得脑袋发晕,服侍在侧的老嬷嬷见主子脸色不好,赶忙上前轻声安慰,替她顺气,待稍微缓过劲来后,仪萱大长公主伸手指着门口,怒声道:“孽障,你给我滚回韩家 去!自己惹的祸自己解决!”别的事情倒也罢了,她可没脸为了这档子事,再登韩家的门。 高芸芸难以置信的望着母亲,哭叫道:“这门亲事是你给我订的,如今我过的不好,你怎么能不管我……” “这次是你理亏,你叫我怎么管!”仪萱大长公主怒气冲冲的一拍桌子,这事要是放在别的门户,早就一封休书打发了,这件事是什么性质,这是明晃晃的不守妇道,她哪来的厚脸皮去韩国公府施加压 力,“你嫁到韩家都十年了,怎么还念着季子涛,你到底要脸不要!” 挨了亲娘一巴掌,高芸芸也是又委屈又生气,当下就口不择言的哭道:“我当初就说了,我不想嫁给那个韩二愣子,你硬逼着我嫁了过去,我这些年过的是什么日子啊,处处不顺心,可你看涛表哥呢, 他待他夫人多好啊,要是我当初能嫁了他,我的日子才不会变成这样……” “你逼着我嫁到了韩家,如今我的日子过的不好,你怎么能不管我。”高芸芸捂着脸哀哀的哭道,她一边放声悲哭,忽然想起一事,便又愤慨无比的指责道,“母亲当年给我寻亲事时,随随便便就把我丢 进了一个破落的韩国公府,可你给妙妙订的亲事,却是千好万好的镇国公府,娘,你偏心,都是你的女儿,你怎么能如此偏心……” 仪萱大长公主几乎要被颠倒黑白的次女气晕过去。 难道她当年不想给次女寻个更好的亲事么,但是,次女自作主张散布谣言,闹得京城流言纷纷,把自己的名声都作坏了,能寻一个国公府把她嫁进去就不错了,还妄想寻一门更好的亲事,你当那些名 门世家挑媳妇都不要名声和脸面的么。 “二姑奶奶,公主的身子不好,你就少说两句吧。”仪萱大长公主用久的老嬷嬷见主子脸色又不好了,忍不住对满心怨怼的高芸芸说了一句话。 闻言,高芸芸狠狠瞪了一眼那老嬷嬷,赌气道:“若是母亲不管我的事,我……我就不回韩家了。” 高芸芸在娘家闹得鸡飞狗跳时,季子珊正坐在湖边安静的发呆。 天是蓝的,云是白的,风是暖的,水是清的,季子珊的心里却是……空空的。 她想,她是真的有一些喜欢穆淮谦了。 “小丫头,怎么一直在这里干坐着,也不说钓几条鱼玩玩?”季子珊坐在湖边的平滑巨石上,正双手捧腮无聊的看着湖面,身后忽传来一道清醇含笑的嗓音,季子珊不用扭头就知道,这道声音是她皇帝 老哥的,慢腾腾的站起身子,季子珊冲走过来的季子清陛下懒懒的福了一福,一脸的没精打采,“皇兄,你出来散步啦。” 刘全顺领着随行侍从站在不远处,只有季子清陛下走到巨石旁边,拉着小妹子又一起坐下:“若是闲得无聊,可以叫你元宝哥哥进宫陪你说话。” 季子珊撇了撇嘴,低声嘀咕道:“他和王嫂正美滋滋的过日子呢,哪还会记得和我玩嘛。” 季子清陛下转念一想,也是,兄弟和弟媳妇才成婚不久,正是蜜里调油的好时候,的确不好太过打扰,于是又建议道:“那可以叫你的两个小伙伴进宫来陪你。” 季子珊转头,略鄙视的看着自己皇帝老哥:“阿箩姐姐也是刚成亲,妙妙姐姐又是刚订亲,我怎么叫她们来宫里啊。”她们两个,一个也在新婚燕尔期,一个又在备嫁中,当谁都和她一样,闲到只能无 聊发呆啊。 季子清陛下微微默了一下,片刻后才道:“好了,皇兄知道你担心穆淮谦,他没事,依旧好好的。” “我想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回来?”季子珊表情闷闷的问道。 季子清陛下仔细想了一下,才道:“准确的日子不好说,大概要到五、六月份吧,具体的,还要看战事情况,扇扇小公主,你已经长大了,要懂点事啊,别叫母后为你担心。” 季子珊只能点头答应:“我一定好好吃饭,乖乖睡觉。”穆淮谦总也不回来,再好吃的美味佳肴,她也吃的没啥劲,再舒服的软床锦被,她也睡的不踏实,她想他,忽然很想很想,“皇兄,你若有穆淮谦 的消息,不管好坏,一定要及时告诉我啊。” 面对小妹子的诚挚恳求,季子清陛下自是点头答应,然而,当真的事到临头之时,他做出的选择却是——隐瞒。 他不愿意看到小妹妹有一丝一毫的伤心。 第227章 端阳节过后, 很快便到季子珊的及笄礼了。 因和西疆的战事以大胜而告终, 又兼季子清陛下对同胞嫡妹的成人礼分外重视, 是以, 季子珊的及笄礼办的特别隆重气派, 不知羡煞了多少京中闺秀。 知道季子珊喜欢金银财宝, 惠安太后、季子清陛下、以及元宝小王爷夫妇送的礼物都是以金元宝打底, 另外又各送了珠宝首饰字画古玩等正经贺礼,言而总之一句话,都特别值钱。 季子珊瞅着满屋子的生日礼物, 乐得眉花眼笑,不只是为着又发了一笔横财,更是因为穆淮谦……很快就要回来了。 啧, 又可以一起愉悦的搞约会了。过完十五岁生日的季子珊喜颜连连, 在幼妹跟前若无其事的季子清陛下却在御书房愁恼不已,此次对西疆开战, 朝廷大获全胜, 他原本应该十分高兴, 然而, 小妹妹的未婚夫婿穆淮谦却偏偏在最后一场攻城大 战中,中了一记流矢。 一箭贯胸, 差点没直接去找阎王爷报到。眼瞧着出征大军很快就要班师回朝, 穆淮谦却身受重伤昏迷不醒, 若是他当真没挺过来,叫他如何与小妹妹交代, 真是愁死他了,穆淮谦受伤的消息,他对小妹妹一字未提,也警告知晓内情之人不许散布出 去,可此事拖得了一时,却拖不了一世……小妹妹迟早会知道的。 所以,穆淮谦小祖宗,求你赶紧醒过来吧,季子清陛下遥视西方默默祈祷。“皇兄,我给你送清热败火的绿豆汤来了哦。”季子珊穿着一身绣缠枝海棠花的石榴红衣裙,手里捧着一个鎏金托盘,脚步轻盈的走进御书房里,“我可是顶着大太阳过来送的,你一定得喝完啊。”五月的季 节,已有点酷暑难耐的征兆,季子珊一路从慈宁宫过来,哪怕坐着轿辇不用走路,头顶又有华盖蔽日,她的额头依旧微微起了汗意。 季子清陛下搁下手里的朱笔,含笑应道:“端过来罢。”真是的,当乾明宫没有预备绿豆汤是咋滴,还非得从慈宁宫再给他运过来一碗。 季子珊顿时笑嘻嘻地把汤碗捧过去,一边干活一边打听:“皇兄,西征大军还有多长时间能到京城啊。”季子清陛下一听这话,心里就是一个大咯噔,不过,他脸上的表情却仍是自若淡定,他动作优雅的喝了几口绿豆汤后,方似笑非笑道:“还当你有多关心皇兄呢,原来……又是为了打听你的驸马什么时候回 来。”据他派去西疆的暗卫传讯回报,穆淮谦的伤情反反复复,直到现在,还没有真正清醒过来一次,也就是说,穆淮谦还没有脱离性命之危。 “顺便打听一下嘛。”季子珊哼哼唧唧的讨好而笑。 季子清陛下还能怎么回答,只能继续用话敷衍着:“快了。”他注意到小妹妹额头微有汗意,便顺手递过去一张帕子,口内温言道,“天儿热了,没事就待在殿里,别到处乱晃,瞧你一头的汗,快擦擦。” 季子珊接过柔软的帕子,就细细摁压着额头。待季子清陛下饮尽绿豆汤,季子珊收了碗就高高兴兴地走了,季子清陛下含笑的面孔又慢慢凝重下来,刘全顺公公见了主子的神情,不免要轻声劝慰一句:“陛下宽心,驸马爷吉人天相,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 这样的吉祥好话,季子清陛下当然爱听,可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穆淮谦真的命丧西疆呢……季子清陛下撑着额角,目光落在御案的笔架之上,语气声音都是低低淡淡的,似乎在问刘全顺,又似乎在自言自语:“要是穆淮谦真的死了,扇扇该多伤心啊……”他身为兄长,却担父职,对于这个同胞小妹 妹,他宠爱了她十五年,也宝贝了她十五年,从未叫她有过一日的伤心难受,他早已习惯让她每天都高高兴兴的。 刘全顺动了动嘴唇,似乎想再劝解两句,想了一想,到底闭嘴未再言语。随着西征大军离京越来越近,季子珊的笑脸越来越大,季子清陛下的心情却越来越糟糕,再过几天,他隐瞒小妹妹的事情就可能要穿帮了,能有好心情才怪,可是表面之上,他还得装作一副云淡风轻的模 样,真是为难死他了,也许是老天爷怜悯季子清陛下太苦逼,在西征大军即将抵京的前两天,季子清陛下终于收到暗卫传来的‘喜’讯。 穆淮谦已经清醒过来,高热之症也已退去,不过,因他伤的乃是心肺之处,还不宜跋涉回京,需要在原地安心静养。 季子清陛下终于能轻轻的吁出一口气。 活着就好,活着就好啊。 心头微松的感慨过后,季子清陛下便去找小妹妹老实摊牌了。正当午后,季子清陛下来到云藻宫的时候,季子珊还滚在床里呼呼午睡,对于季子清陛下的突然驾临,自素容嬷嬷往下全部都诚惶诚恐,知晓小妹妹还在好眠后,季子清陛下便吩咐道:“不用叫公主起来, 叫她接着睡吧。”言罢,就一屁股坐在云藻宫的正殿,竟有要在此等候季子珊醒来的架势。 见状,素容嬷嬷心中虽奇怪的紧,却不敢多加探问,只命宫女献茶捧果招待季子清陛下。 季子清陛下饮了两口菊花茶,觉着只干干等候也甚为没趣,便低声对侍立在下头的素容嬷嬷道:“公主素日爱看的书,你给朕拿过来几本。” 素容嬷嬷赶忙应是,然后轻手轻脚地取来几册话本故事书。这些喜笑话本籍都是元宝小王爷亲情贡献的,季子清陛下闲闲地翻了几页,便兴致缺缺地搁到一旁了,啧,真是想不明白,这些假话连篇的烂书有什么好看的,偏小妹子还读的津津有味,据闻有时候还秉 烛夜读来着,真是叫他不知道说什么好,小妹妹宫里的书读不下去,季子清陛下索性又叫素容嬷嬷摆了棋盘,自己和自己下起棋来。 季子珊刚晕乎乎的睡醒,就被梅香神色严肃的告知:“公主,您可算睡醒了,陛下已经在咱们宫里等了您快一个时辰了。” “哈?”季子珊神色迷糊的挠挠脑袋。 桂香将备好的外裳披到季子珊身上,梅香一边帮忙穿衣,一边低声再回:“公主,您赶紧收拾收拾去见驾吧,陛下一直等着您呢。”季子珊迷迷瞪瞪的应了一声:“哦。”片刻后,季子珊忽然一拔嗓门,“啊,你说什么,陛下在咱们宫里呢?”梅香刚刚还说了什么来着,季子清陛下已经等了她快一个时辰了?脑子清醒过来后,季子珊一扭 身便将双腿探到床外去穿鞋,“那你们怎么不叫醒我啊。” 梅香低声回道:“陛下吩咐了,不准奴婢们吵醒公主。” 季子珊穿上鞋系好外裳,就披头散发的走出寝殿,直奔云藻宫正殿而去。 听到内殿响起窃窃私语声后,季子清陛下就知道小妹妹应该午睡醒了,他才命人搬走摆弄了老半天的棋局,就见小妹妹散着长发跑了出来。 “怎么这幅模样就出来了?”望着小妹妹仪容不整的样子,季子清陛下默默抽了抽嘴角,鉴于他是来摊牌认错的,他自不好对妹妹的仪态挑三拣四吆五喝六,只能语气温和的提醒道,“好歹把头发梳好呐。”季子珊几个轻快活跃的蹦跶,就跳到了季子清陛下跟前,她特别认真的回答道:“皇兄,等梅香她们给我拾掇好脑袋,只怕你就要等到天黑啦。”古代女子从不剪发,她这一头黑发浓密丰厚,绾起各种发髻 时自然是美美哒,但是相当耗时间的好不好,“你每天那么忙,我哪能叫你一直等着,唔,皇兄,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啊。” 若说不是急事,那季子清陛下根本没必要一直等着她,若说的确有急事 ,那怎么不干脆叫醒她啊。 季子清陛下又不是没事做的闲汉一个,嗯,这里头肯定有古怪。 望着满脸睡痕的小妹妹,季子清陛下摆摆手,示意所有人全部退出去,待内监宫女鱼贯而出后,季子清陛下略抿了抿唇角,才迟疑着开口道:“扇扇,皇兄专门过来找你,是要告诉你一件事。” 季子珊心里的警钟大响,眼睛倏然睁得大大的,脱口便问:“是和穆淮谦有关么?”季子清陛下微微颔首,接着又温语说道:“你不要激动,先听皇兄给你讲,其实,穆淮谦在西疆时受了很重的伤,因为他的伤情反反复复,军医也不确定到底能不能治好,皇兄便对你隐瞒了此事,今天晌午 ,皇兄接到线报,说穆淮谦已经醒了,性命已经转危为安,只不过他伤势太重,还需要卧床静养,所以暂时不能返京。”季子清陛下短短的几句话,却叫季子珊的心情坐了一趟过山车,待她反应过来时,早已泪流满面,她低声抽泣着问道:“皇兄,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呀?你不都答应我了么,不管穆淮谦是好是坏,一定会 告诉我的。”“皇兄舍不得你伤心。”季子清陛下轻声低叹道,“小丫头,你可别怪皇兄啊,皇兄并非存心瞒着你,实在是怕你知道了受不住……” 第228章 小妹妹自幼受宠, 万事顺遂, 从未遭受过半分挫折, 穆淮谦是她自己挑的驸马, 显然是用了心喜欢的, 若是得知穆淮谦身受重伤生死难料的消息, 还不知会被打击成什么样。 他会选择现在才坦诚相告, 也是为了把伤害降到最低限度。季子清陛下举着帕子,一边替季子珊拭着眼泪,一边温声哄道:“等穆淮谦养好伤, 皇兄就命人护送他回来,好了,掉几滴金豆豆就够了, 别一直哭了, 他很快就能回来的,别哭了啊……”瞧瞧, 瞧瞧, 他要是 一早就告知小妹妹, 小妹妹还不知要掉多少金豆子呢。 哪知, 季子清陛下越是温语劝哄,季子珊却哭得愈发汹涌厉害, 季子清陛下表示甚为头疼:“穆淮谦真的已经没事了, 小祖宗, 你能不能别再哭了……”一个两个的,都是他祖宗。 季子珊哽咽道:“皇兄, 我不是哭他,我是哭你……” 季子清陛下顿时就黑线了:“皇兄又没病没伤的,你哭我干什么……”咒他早点驾崩升天呢。 “呜呜,皇兄,你对我太好了,我就是想哭……”季子珊轻轻抽泣着。穆淮谦受了重伤,季子清陛下不舍得她担惊受怕,所以选择隐瞒她,本应该由她承担的忧心和煎熬,季子清陛下全替她受着了,两人之前都说好了,不管穆淮谦是好是坏,都不许瞒着她,如今,穆淮谦真 的遇到不测,季子清陛下却瞒了她,若是穆淮谦转危为安,她也就是虚惊一场,而若是穆淮谦真的没有挺过来,她大概会怨怪季子清陛下的。 有些人,有些事,明知做了会给自己招来抱怨,但他还是义无反顾的选择去做。 季子清陛下轻轻吁出一口气,表情温和道:“皇兄还当你会生好大的气呢,都预备好你要是怪皇兄,就要朝你砸金元宝买你不生气了……”闻言,季子珊忍不住破涕一笑:“讨厌,我哪有那么贪财。”她抽走季子清陛下手里的绢帕,自己胡乱擦了擦眼泪,才又道,“皇兄,你这几天朝事正忙,还在我这里耗等了这么久,要耽误你好多事的吧,你 瞒着我的事,我不怪你,你快回乾明宫忙正事吧,不用安慰我,我没事的……”其实,她真没那么玻璃心,刚才会突然掉金豆子,一是被穆淮谦的消息震惊的,毕竟她一直都以为他真的好好的,二是被季子清陛下感动的,他那么操劳繁忙,还为了照顾她的心情小心翼翼,双重情绪叠 加起来后,也不知怎的,眼泪就控制不住了,不管怎样,穆淮谦能够平安就好。“……扇扇,你真的没事?”季子清陛下瞅着眸子盈湿的小妹妹,语气微微带了几分狐疑之意,这……这和他想象中的情况不太一样啊,他家小妹子什么时候这么善解人意乖巧懂事了,“皇兄还以为,你会吵 着想去找穆淮谦呢。”针对这个可能会出现的情况,他连阻拦的说辞都准备好了,甚至还想过,若是说服不了小妹妹,又该如何叫她老实待在宫里。 季子珊吸了吸鼻子,低声哼哼道:“我是想啊,可我知道,皇兄一定不会答应我的,说了也是白说。”“我们扇扇小公主真的长大了……”季子清陛下不无感慨的低笑起来,因他确有不少事要处理,是以,也不再和小妹子卖关子,只道,“皇兄会安排宁玉湛去一趟西疆,你这两天可以写些书信,叫他先替你捎 给穆淮谦,在穆淮谦养伤期间,你可以一直和他书信交流,皇兄会替你安排好的。” 季子清陛下揉了揉小妹妹的脑袋瓜,神色温柔道:“所以,不要太难过了。” 季子珊认真的点了点头:“嗯。” 季子清陛下亲口交代嘱咐完后,就带着刘全顺匆匆离了云藻宫,季子珊则慢慢坐到窗前,眉峰微蹙,神色怔然。随着西征大军的归来,穆淮谦几乎横死西疆的消息,便如火如荼的散传开了,茶馆酒肆无处不谈,这个话题会被议论的如此火爆,不只是因为穆淮谦乃是穆大将军之子,更是由于他是昭阳长公主的未婚夫 婿,穆淮谦要是真的一命呜呼了,那……昭阳长公主还未嫁人就要先当一回寡妇了。对于保家卫国的将士,大多数民众都是崇拜敬畏的,而也有一部分人却是恶言相向,就比如柔嘉长公主的幼子许林小公子,某一日,他在酒楼下馆子时,听到有人吹嘘穆淮谦在西疆战场上如何英勇后,便 冷冷地反唇相讥:“恁你们再吹嘘夸赞他,他还不是死在西疆回不来了!” 对于抢走公主表妹的情敌,许林小公子实可谓嘴下无德。酒楼里不乏忠勇正义之人,听了许林小公子的话,当即义愤填膺的和他激辩起来,不提现在并未传出穆淮谦已经身死的消息,更何况,哪怕穆淮谦真的伤重病故,那也不能如此蔑视羞辱有功之将啊,京城 里的言官御史众多,耳聪目明的更不在少数,许林小公子才在酒楼里大放厥词,第二天就被参了。 鉴于许林小公子并无官职在身,所以,被御史祭出来开刀的自然是许林小公子的爹妈了。 柔嘉长公主和许驸马再一次躺枪。 季子清陛下曾为穆淮谦的重伤之事,不仅担忧愁恼了好一阵子,更兼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那些天可把他难受压抑坏了,为了宠爱宝贝的小妹子,他一个人都默默忍了。但对于说风凉话的许林小公子,季子清陛下可就没什么好脾气了,第一道指令就是命御林军把许林丢进宗人府,和他的倒霉大哥一起去作伴,第二道指令就是又削了柔嘉长公主一级爵位,让她变成了一个 最普通的老公主,至于许驸马,季子清陛下干脆叫他停职思过,就连本家襄阳侯府都被季子清陛下狠狠斥责了一顿。 季子清陛下在朝堂上大发雷霆,元宝小王爷也不遑相让,他专门往宗人府走了一遭,嘱咐宗人府要好好‘照顾’许果和许林哥儿俩,千万别叫他俩过的太舒服。 柔嘉公主几乎要崩溃了。打死她她也预料不到,才过去短短两个多月,她的公主爵位竟然又被削了一级,老公也被罢职在了家,她最喜欢的两个儿子全都进了宗人府,次子许树被府里的事情烦到不行,一怒之下要申请离京外任, 小女儿许明珠被家里的巨变直接吓到生病了。 柔嘉公主焦头烂额之余,不免又一次哀求到了惠安太后那里。 惠安太后拒见之,并叫碧云嬷嬷传话:你儿子咒我姑爷早死,还想叫我替你们说好话,你是不是没有睡醒啊,回家接着做梦去吧。 柔嘉公主在宫里碰了一鼻子灰,回家面对的又是许驸马的一张冷脸。许驸马简直要被活活气死了,他啥坏事都没做,也没招谁惹谁,熬拼了多年的前程说没就没了,他真是恨不得休了眼前的泼妇,大儿子脾气霸道,小儿子性子骄纵,他并非不想好好管教,可不管他哪一回 拎起家法,都叫公主老婆闹了个不了了之。 “慈母多败儿,叫你一直护着他们,现在可好了吧!”瞅着垂头丧气的公主老婆,许驸马冷笑连连道。 如今他的差事没了,脸面更是丢到了满京城,他现在连府门都不好意思出,亲近的故交好友也不好意思见,整天无所事事的憋在家里,心头涌着怒火的许驸马愤懑之下,便忍不住和公主老婆翻脸吵架。柔嘉公主灰头土脸的从宫里回来,一被丈夫冷言讥讽嘲笑,当即就昂起骄傲的面孔,毫不客气的反唇回骂:“如今我失了势,连你都敢爬到我头上来了是不是……”柔嘉公主一把摔了手里的帕子,竖眉怒喝道 ,“哼,我告诉你,哪怕我现在只是个公主,照样还是皇家的金枝玉叶,还轮不到你给我甩脸子瞧。” “金枝玉叶,好一个金枝玉叶!”许驸马冷笑两声,随即摔门离去。当夜,满心窝火的许驸马破罐子破摔,再不顾忌公主老婆的泼辣霸道,直接宠幸了一个姿色不坏的丫头,柔嘉公主得知此事后,只觉脸上好似被扇了两巴掌,她大怒着要处置了那个丫头,许驸马却偏偏一 意维护着,此举几乎把柔嘉公主气得一佛升天,夫妻两个大闹一场后,许驸马直接带着那个丫头去了京郊的庄子,任由柔嘉公主自己在府里一个人发疯撒泼。经过一连串的刺激打击,柔嘉公主终是病倒在床,而此时的西疆,躺在床上养伤的穆淮谦见到了姐夫宁玉湛,并收到了一封沉甸甸的信件,据说是桃花小公主写给他的。 第229章 待风尘奔波而来的宁玉湛回屋休息后, 穆淮谦就迫不及待地去拆看信件。 桃花小公主写给他的信呢, 想想就激动。因心情格外激动, 穆淮谦拆信的动作不免急了些, 从而牵连到伤口也跟着兴奋了一下, 穆淮谦顿时疼的嘶嘶吸气, 低下头去, 眉峰微蹙的看向被纱布裹着的胸口,俗语有云,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他此回出征西 疆,就是差点死在了暗箭之下,果然是任何时候都不能大意啊…… 穆淮谦缓缓吐出一口气, 平复心境后方继续动手拆信。厚厚的一叠家书从信封中取了出来, 穆淮谦赶紧睁大眼睛去瞧,只见第一页纸上仅有一个大大的‘红’字, 用墨饱满, 字迹隽秀, 穆淮谦登时就囧了表情, 这是给他写家书呢,还是显摆练的字呢, 穆淮谦拿开第一 张纸再去看第二张, 只见上面又是一个大大的‘知’字, 穆淮谦接着囧。 一连十四张都是单字页,穆淮谦差点就看崩溃了。好在第十五页纸上终于有了正常内容, 穆淮谦才认真看了几个字,就忍不住哑然失笑起来,只见上头写着:“穆淮谦,你这个大骗子,你当初是怎么答应本公主的,说绝对会一根汗毛不少的回来,你现在不 仅没回来,身上还多了个箭窟窿,你是不是想气死本公主啊……” 没有想象中的关切问候,只有满页满页的破口大骂。中间还夹带着一些日常的中场停顿,比如‘我先去睡会儿午觉’或者‘母后找我去用膳’,等午觉醒了或者用完膳了,又是一通气急跳脚的狂轰乱炸,从开头一直骂到结尾,哦,不对,准确点说,最后的结尾词 是惩罚措施——给本公主罚写一千遍‘我错了’,敢少写一遍,本公主就要另挑良驹不要你了,哼。 落款却是,穆淮谦还没过门的漂亮小媳妇。 穆淮谦将这封酣畅淋漓的骂信捂在胸口,轻轻笑了好半晌,才去研究另外十四张信纸,经过他好一番摆弄琢磨,终于明白桃花小公主想表达些什么——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这是两句次序被打乱了的情诗。 这个鬼丫头真会故弄玄虚,穆淮谦将这十四页纸也一并捂在了心口。 安宁静谧的午后,穆淮谦突然觉得伤口疼的他有点想哭,差一点,差一点他就再也见不到父母兄姐,以及他喜欢的桃花小公主了…… 京城。仍是闷热烦躁的夏季,蝉鸣声叫的一浪又一浪,季子珊在芙蓉竹簟上翻来滚去的睡不着,最后索性一撑手臂坐起身来,守在落地罩外的梅香听到殿内有动静,便轻手轻脚的走进来,见季子珊耷拉着脸蛋坐 在床上,只能试探着轻轻问道:“公主,是天儿热的睡不着么,要不要再多放几个冰盆?” 季子珊目光幽怨的瞥一眼梅香,然后一仰头,又倒回枕头之上。 ——她一点也不热,她就是想她的穆淮谦先生了,丫的,这厮怎么还没给她寄信回来!这都多少天了!待熬过午觉时间,季子珊就蹭挪去乾明宫找季子清陛下了,哪知,却被刘全顺公公很遗憾的告知:“公主,陛下晌午没睡,刚刚才躺榻上歇着,您若有什么事儿,不妨先和老奴交代,老奴一定会一字不误的 转告给陛下。”所以,咱就不把陛下吵醒了好不,对于自己一直看着长大的陛下主子,刘全顺公公还是十分心疼的,皇帝这个位置哦,享受着最尊崇的富贵,却也耗费着最大的心血。 “顺公公,我问你哦……”刘全顺公公几乎全天候的随侍季子清陛下,若西疆有什么消息送过来,刘全顺公公自然也会知晓的,是以,季子珊询问他也是一样,“西疆那边,最近有没有传来信件之类的东西?” 刘全顺公公听罢,便低声回道:“有是有,不过都是些朝廷公事,定国公世子那里暂时还没传回来什么消息。”刘全顺当然知道小公主最关心什么,是以,也不用她明着询问,自己就将事情道明了。 季子珊不由面露失望道:“这样啊……”见季子珊垂头丧气不已,刘全顺公公赶忙低声安慰道:“公主不要着急,若是宁世子那里来了书信,陛下肯定会第一时间给您送过去的……”还不待刘全顺好声和气的宽慰完,忽有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太监窜进 来,低声禀告他跟随宁世子同去西疆的暗卫回来了,刘全顺听罢,便对喜上眉梢的季子珊道,“公主稍待,老奴去去就来。” 季子珊气定神闲的往椅子里一坐:啧,来的早就是不如来的巧啊。 片刻后,折身回来的刘全顺递给季子珊一封厚厚的书信:“公主,这是驸马写给您的。”至于另一封薄薄的信笺,刘全顺则恭恭敬敬放到了季子清陛下的御案之上。 季子珊揣着厚厚的信件,正要心满意足的离开,却听背后响起一道慵懒的嗓音:“站住!”季子珊抱信转头,眉峰微挑的笑道,“皇兄,顺公公不是说你睡了么,你怎么这么快就醒了?” “你走路的动静太大,被你吵醒的。”季子清陛下面不改色的扣小妹妹一口黑锅,其实,他根本就没睡,只是闭目养神一下而已。 季子珊默默去瞅自己的脚丫子,表示很疑惑:真有那么大动静么?她感觉自己走的蛮轻盈的呀。 季子清陛下瞥一眼小妹妹怀内的信件,神色淡定道:“收到穆淮谦给你的信了?” 季子珊欣喜的点头:“刚刚收到,正要回云藻宫去看呢。”“你火急火燎的来打探消息,好容易拿到穆淮谦的来信了,还有耐心回云藻宫再看?就在这儿拆读了罢,皇兄难道还会偷看你们说什么悄悄话不成?”季子清陛下嗤笑一声,随即去拆看御案上头宁玉湛的来 信。季子珊转念一想也是,便就地拆了穆淮谦的来信,只见第一张纸上的字数着实不少,却统共只有一个意思,那个一满页的‘我错了’哟,看得季子珊忍不住额筋疯抽,下一张纸依旧是整整一页的‘我错了’,下下张还是,下下下张依旧是,看完宁玉湛密报的季子清陛下一抬头,就瞧见自己小妹妹有点生无绝恋的脸。 第230章 “怎么, 穆淮谦的来信叫你如此不高兴么, 你那是什么表情?”季子清陛下搁下手里两张薄薄的信纸, 见小妹妹的看信神色非常古怪, 心生好奇之下, 便从龙椅上拔起身子, 慢悠悠地溜达到小妹子身侧。 季子清陛下的眼神挺不错, 一眼就瞅到‘我错了’的无限重复版。 ……这都是些什么鬼?季子清陛下心中稀罕的厉害,正要探近脑袋仔细瞅上一瞅,却见小妹妹一把将信搂到身上, 撅起小嘴凶巴巴地瞪着他:“皇兄,你干什么呢,这是我的信, 你刚刚还说不会偷看的, 怎么一扭脸就说话不算话了 ?!哼,我走了, 不在这儿看了!大骗子!”说罢, 季子珊就搂着那沓厚厚的书信开溜。“站住!”季子清陛下难得被勾起了好奇心, 哪肯还没解惑呢就让小妹妹离开, 故而,他大步一跨, 拦到小妹妹身前, 神色似笑非笑道, “不许走,给皇兄瞅几眼。”谁说皇帝一定就说话算话的, 是不是一直金口 玉言,那是要根据心情来决定的,他现在就是想看看俩小家伙在搞什么。 满满一页的‘我错了’,季子清陛下长了三十来岁,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么玩的。 “就是不给你瞅!”季子珊抱着书信左闪右窜,力图冲破季子清陛下的防线,奈何季子清陛下动作敏捷,愣是将季子珊拦了个密不透风。 怎么也溜不出御书房的季子珊顿时干嚎假哭:“皇兄,我要告诉母后,你又欺负我!”季子珊此时心里真不伤心,所以,那眼泪一点也流不出来。闻言,季子清陛下一脸的气定神闲,语气轻飘飘的,甚至还带了点怂恿蛊惑的意味:“行啊,你去告啊,如此一来,只怕又多一个人想看你的书信了。”作为未来的丈母娘,你当惠安太后不关心小闺女和未 来姑爷相处的如何么?望着快将嘴巴撅上天的小妹妹,季子清陛下好言诱哄道,“皇兄可以保证,绝对不会把信的内容告诉任何一个人,包括母后、还有你元宝哥哥。” 季子珊委屈郁闷的不行,苦着脸卖惨道:“皇兄,你怎么这样啊……”季子清陛下一本正经的表示道:“皇兄也是关心你,万一穆淮谦拿甜言蜜语诓骗你怎么办,皇兄火眼金睛的,一准儿能瞧出那小子是不是安了坏心思,若他是个小王八蛋,皇兄可不能把你往火坑里送……”季 子清陛下说着说着,说的他自己都当真了,好像他本来就是在关心小妹妹,而不是好奇这信里到底有什么名堂。 季子珊无语半晌,最后轻轻嘀咕出一句话:“……真是没有牙齿。” “……你说什么?什么尺?”小妹妹嘟囔出来的话太模糊,季子清陛下并未完全听清,“快点,你今儿若是不给皇兄过过目,就别想踏出御书房一步!”季子清陛下又撂出威胁之语。 季子珊黑了黑脸,最后说道:“那这样,我先看,我看完一页,就给你看一页。”万一有什么不适合曝光的内容,她也好拼死护住。 “成。”还有一点良知的季子清陛下答应道。于是,在刘全顺公公目瞪口呆的神情中,自己的陛下主子如同一个小跟班,眼巴巴地等着小公主分给他信纸,这一幅场景的画面太清奇,刘全顺公公都有点看不下去了,那个啥,陛下,您这个模样很像…… 爱打听左邻右舍的八卦婆娘好不,驸马写给公主的情书,你都厚脸皮的想看一眼,真是有损您的威严形象。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那信里到底写了什么,竟引得陛下主子如此突破下限。 一瞬之间,刘全顺公公心里也有点好奇痒痒。这厢,季子清陛下瞅着一张又一张的‘我错了’,忍不住低声询问道:“扇扇,这臭小子到底在搞什么?”季子清陛下自诩还是挺聪明智慧的,如今面对着一页又一页的重复内容,愣是给晕乎成了一头雾水,于 是乎,把季子清陛下给搞蒙圈的穆淮谦,就荣获到了‘臭小子’的称呼。 “这都不明白,真笨。”季子珊语气鄙视的哼哼道。 季子清陛下被鄙视的囧了一囧,然后一脸虚心的请教:“难道你明白?”“我当然明白啦,因为这是我叫他写的嘛。”季子珊之前生无可恋的崩溃表情,早已经烟消云散,这会儿,她特别得意的甩给季子清陛下一个媚眼,“我叫他给我写一千遍‘我错了’,唔,皇兄,你也替我数着 遍数啊,我都和他说了,他要是敢少写一遍,我就不理他了。” 季子清陛下捏着信纸的手指木了一木,咬牙微笑道:“你刚刚说什么来着,说皇兄……真笨?” “瞧皇兄说的,我哪有那么大的胆子啊。”季子珊表情无辜的薄嗔回去。 季子清陛下将手里的几页纸扔回桌上,搞了半天,竟然是因为这个缘故,谁有心情一直看罚写任务,他想看的是:“这一千遍‘我错了’,你可以回宫以后慢慢检查,现在,先看后面的——” “不——”季子珊冲季子清陛下挑了挑眉,“我就要挨着顺序慢慢看,你不想等着,你可以选择不看啊。”季子清陛下坐着不动,他偏要看,等就等,然而,他越是心急想看,小妹妹就越是慢腾腾,她恨不得把每一页的我错了,都仔仔细细临摹一下笔画,在季子清陛下几乎等到快崩溃时,终于有一页正经信纸 递了过来,季子清陛下登时一提神,目光从第一个字开始扫视——“扇扇,你的来信我已收到,你要我写的一千遍‘我错了’,我给你写了两千遍,你要我猜的诗句,我也猜到了,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我在西疆这几个月,也是这般思念着你——”季子清陛下看 了一小段后,就目光森然的瞪着季子珊,黑着脸问道,“这个臭小子怎么敢叫你的小名?”还没成亲呢好么,就敢叫的这么亲密,找抽是不是。 季子珊不甚在意的哼哼道:“我让他叫的,整天叫公主公主的,多见外啊。” 季子清陛下哽了一哽,继续黑着脸盘问:“你叫他猜诗句,这又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把那两句诗十四个字,分别写在了十四张纸上,然后打乱了顺序,叫他自己拼出正确的次序来,唔,就这么简单。”季子珊随口答道。季子清陛下额筋一蹦:“你这小丫头,能不能矜持一点?你堂堂一个公主,就这么……”喜欢穆淮谦啊,叫你写一封关怀慰问信,你反倒大搞花样的表白心迹,就算要倾诉示爱,那也应该由穆淮谦来,你只用 等着接受就好了。 “我很矜持了好不好,要是真的不矜持,我早就去西疆亲自看他了。”季子珊分外不满的哼哼。季子清陛下不悦的冷哼一声,然后低头继续往下看,后头的一系列内容归纳起来,无非有三个意思,第一,穆淮谦非常非常想念小妹妹,恨不得插上翅膀赶紧飞回来,第二,穆淮谦对于未能及时回京之事 ,感到非常非常抱歉,希望小妹妹别再生气了,第三,穆淮谦表示自己的伤势恢复的很好,叫她不用担心。 至于这封信的落款则为——很想漂亮小媳妇的穆淮谦。 季子清陛下一瞅到这个落款就又炸了:“放肆!”——去你妹的漂亮小媳妇!季子珊夺回自己的宝贵书信,针锋相对的反驳道:“放什么肆啊,我给他写的信,最后留的就是——穆淮谦还没过门的漂亮小媳妇,他自称很想漂亮小媳妇的穆淮谦有什么不对,我就觉着很好,哼。”季子 珊一边整理已经公开的书信,一边眉眼温柔的笑道,“好啦,信已经全部给你看过了,我现在可以走了吧。”幸好穆淮谦没说什么‘我想抱抱你我想亲亲你’之类的话,要是真有这些内容,她还真不放心给季子清陛下欣赏,至于旁的内容,她不介意秀个恩爱撒把狗粮什么的,反正她和穆淮谦的亲事已经落定,关系亲 近一点怎么了。 季子清陛下瞅着眉花眼笑的小妹子,神情颇有点复杂:“扇扇,你……” 季子珊抱着收拾好的书信,笑眯眯道:“皇兄,你可不能再说话不算话喽,记得替我好好保密,还有,叫你的暗卫等两天再回去,我还要接着给穆淮谦写信。”季子清陛下无语扶额:“……”这两个小东西,可真是够明目张胆、伤风败俗啊。 第231章 自打和季子清陛下分享过一次情书后, 季子珊再也不藏着掖着, 不用季子清陛下委婉含蓄的提议, 季子珊就特主动的把情书贡献上去, 她一边强行喂皇帝老哥狗粮, 一边还笑眯眯的装模作样道:“皇兄, 你快 用火眼金睛帮我看看, 看看穆淮谦有没有什么坏心思,他要是个小王八蛋,我就不跳他家的火坑了……” 季子清陛下感觉自己受到了深深的伤害。他和过世的董皇后感情还算不错, 但远远不及小妹妹和穆淮谦这么肉麻腻歪,夏日炎炎的,愣是搞的他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季子清陛下黑着脸拒看之:“快走, 快走,别来烦朕, 找你元宝哥哥分享去。”他现 在不仅想抽穆淮谦, 连带着小妹妹也想一块抽了, 这两个小王八蛋的信哦, 真是腻的他三天都吃不下饭。 穆淮谦可真是个没骨气的,一瞧就是个夫纲不振的命!小妹妹叫他写一百遍‘穆淮谦最喜欢季子珊’, 他就一口气写了五百遍寄回来, 小妹妹叫他写一百遍‘穆淮谦永远喜欢季子珊’, 他又一口气写了一千遍回来,小妹妹又叫他写一百遍‘我的扇扇小公主最漂亮’, 他寄 回来的是两千遍。 谁知道这回又是什么话污他的眼睛。 季子清陛下表示他一点也不想再看了。 “不,这是咱们两个的小秘密,我只想和你分享,不给元宝哥哥知道。”季子珊笑容可掬的趴在御案上头,一对漂亮的大眼睛可爱的眨呀眨,“快放下你的笔,和我一起分享呗。” 季子清陛下蹦了蹦额筋,出声吩咐:“刘全顺,把公主给朕丢出去!”这个死丫头,他已经专门让人把信送去了云藻宫,她反倒又颠颠的跑来御书房显摆,真是刘全顺能忍皇帝陛下不能忍。刘全顺瀑布大汗的走上前,去劝把陛下主子气炸毛的季子珊:“小公主,陛下还有不少朝务要忙,您就先回宫吧。”虽说陛下主子吩咐的是把小公主丢出去,然而,他要是真敢用‘丢’这个动作,陛下主子一准 儿活撕了他。 瞅着已经完全兴致缺缺的季子清陛下,季子珊轻哼一声:“你不看拉倒,我自己回去再看一遍。” 季子清陛下求之不得的摆手:“……赶紧走。”待季子珊踩着优雅的小碎步走了,季子清陛下方轻轻吐出一口气,再看两人腻歪甜蜜的情信,他就真的想动手抽小妹子了,身为一个骄傲尊贵的公主,小妹妹也忒不矜持了,什么露骨大胆的情话都敢说, 真是差点没气歪他的鼻子,好在两人已经赐婚订亲,他还可以勉强装作不知道,要不然,必须得真上鸡毛掸子。 把季子珊送走的刘全顺公公折身回来后,轻声问季子清陛下:“陛下,穆小将军很快就要到京城的消息,您怎么不告诉小公主?小公主知道了,肯定特别高兴。”季子清陛下瞥一眼刘全顺,轻飘飘道:“你懂什么。”穆淮谦给小妹妹的信里,从未提起过他早已动身上路,虽然是一路慢悠悠回来,但这个举动无疑是在表示,他要给小妹妹一个意外惊喜,作为一个疼爱 妹子的亲兄长,他要做的才不是——搞破坏,他得成全穆淮谦的心思,叫小妹妹狂喜一下。 三天后的清晨,季子珊正在御花园无聊的荡秋千,元宝小王爷忽然出现在她面前,笑眯眯地邀请她:“扇扇小公主,今儿到王兄的府上去玩吧。” “不去。”季子珊没精打采的摇摇脑袋,“你和王嫂成双成对的,我才不去当大蜡烛。” 元宝小王爷好声好气的哄劝道:“别瞎说,我和你王嫂一点都不嫌弃你这个大蜡烛。” 闻言,季子珊依旧垂头丧气的哼哼:“那也不去,没心情,懒得动弹。”“哎,你这个小丫头,以前不是最喜欢出宫玩么,如今怎么性子大变了……”元宝小王爷一边轻笑而语,一边伸手去捉季子珊的胳膊,“来来来,打起精神来,跟小哥哥出宫玩。”元宝小王爷不顾季子珊的意愿 ,将她先推进轿子里,又把她塞到马车上,季子珊反抗无效,只能随元宝小王爷一道前往康王府。 平缓行驶的车上,元宝小王爷目光温和的瞅着季子珊,嗓音含笑道:“瞧你这幅失魂落魄的模样,又想穆淮谦呢?” 季子珊也不否认,只道:“明知故问。”也不知道穆淮谦的伤到底要养到什么时候。元宝小王爷笑了一笑,既没趁机打趣,也没温声安慰,只是把话题带到了吃食上头,问她中午想吃些什么,季子珊也就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他聊谈着,元宝小王爷乃是皇帝陛下的嫡亲兄弟,他的府邸位置自 然离皇宫特别近,没过多久的功夫,豪华舒适的大马车就将二人载到了康王府。两人还没走到王府正院,元宝小王爷忽然提议道:“扇扇,你不是想念穆淮谦么,不如到你的院子里去转一转?”元宝小王爷的王府占地广阔,早在小妹妹开始和穆淮谦幽会时,他就专门辟了一座大院子给 小妹妹用。 闻言,季子珊长睫微动:“我都好久没来了,那屋子该落满灰尘了吧。” “怎么会?那座院子你少说还得征用两年,我一直叫丫鬟打扫着呢。”元宝小王爷回道。 季子珊轻轻‘哦’了一声:“那去转转吧。”就当故地重游了。那座院子叫锦绣居,季子珊一路走进去,只见花木扶疏,景致秀丽,一看就是常有人照理修剪的,两人一道进了屋内,又见窗明几净,纤尘不染,季子珊四下瞅了一瞅,然后在西隔间的罗汉床上落了座, 元宝小王爷端着侍女奉上来的香茶,语气温文道:“要不你自己在这儿坐会儿?” 季子珊抬了抬眼睛,眸子湿漉漉的明润:“你不陪我一起啊。” “那也得等我去了净房之后。”元宝小王爷搁下手里的茶盏,脸上的笑容无懈可击道。 人有三急,季子珊也没多想,便任由元宝小王爷尿遁离开。偌大的屋子里只剩了季子珊一个人,微风吹得纱帘扑扑而动,季子珊闲极无聊,便单手捧着腮帮子,透过绿窗软帘望着外头的大好景色,她正专注的瞧着外头时,眼前忽然一黑,季子珊想也不想,下意识 地就去掰覆在眼睛上的双手,同时口内怒喝一声:“什么人!” 覆在眼上的双手,轻而易举就被季子珊扯开,扭头一瞧,只见一个身材高大、面容儒雅的年轻男子正含笑望着自己。 季子珊豁然睁大眼睛,差点甩出去的大耳刮子顿在半空中:“穆……穆淮谦,你……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眉眼温和的年轻男子笑容柔暖,伸手捉住顿在半空中的那一只小巴掌,轻轻贴放到自己脸颊上,“漂亮小媳妇,我回来了。” 季子珊回神,脸上绽开一抹明媚的笑意:“登徒子,叫谁漂亮小媳妇呢。” 穆淮谦微微一笑,将朝思暮想的小姑娘扯进自己怀里,紧紧的抱住:“除了你,还有谁……”穆淮谦正想再说两句脉脉温语,忽觉鼻子里似乎淌出一股热流,便赶紧捂住鼻子撤开身子。 被紧紧搂抱住的季子珊正等着听甜言蜜语呢,却忽然被推出了强劲有力的怀抱,这叫季子珊很诧异:“你干什么呢?!” 穆淮谦脸色通红的讷讷解释:“我好像流鼻血了……”将右手拿开鼻子,果见手上染了一些鲜红之色。 季子珊微囧,也有点面皮泛红,伸手递出一方柔软的绢帕:“给你,赶紧擦擦吧。”呃,这真是一次不太美妙的重逢。 穆淮谦接过手帕,慢慢地抹着自己的鼻子,语气尴尬的解释道:“我这阵子进补太狠,有点上火……”有姐夫亲自在旁边监督,他的确滋补的很充分,但万万没到上火至流鼻血的地步,归根结底,他的鼻管会突然蹿鼻血,应该是与桃花小公主有关系,两人第一次亲密拥抱是在冬天,那时候穿得棉衣臃肿厚 实,便是抱在一起也没什么很大的感觉,然而,此时夏意未散,两人都穿着薄薄的单衫,又是忽然紧紧的相对而抱,他立时就受到了柔软的冲击。冲击太大,他的鼻子有点承受不来。 第232章 穆淮谦一边尴尬窘迫的擦鼻血, 一边在心里唾骂自己定力太差, 同时, 他的目光也忍不住暗戳戳的瞅向桃花小公主, 去岁夏时, 桃花小公主尚未及笄, 体态纤细轻盈, 胸前也只有轻微的起伏弧度,一年恍然而 过后,她的身形依旧窈窕似柳, 然而,胸脯子上的弧度却貌似丰盈了好些。 呃,看来, 桃花小公主这大半年也没少滋补, 嗯,都长胖了这么多。“穆淮谦, 你的眼珠子一直往哪里瞅呢?”季子珊又不是瞎子, 对于某位热血青年色眯眯的目光, 怎么可能视而不见, 季子珊一边竖眉怒嗔,一边双手交叠覆到胸前, 摆出一幅遭遇大流氓死色鬼的姿态, “登徒子, 你从哪里学来的坏习惯,怎么专门盯着姑娘的胸口瞧?!” 闻言, 穆淮谦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着:“扇扇,你听我解释,我……” “解释什么,难道你刚才没盯着我胸口瞧么,登徒子!”季子珊脱口打断穆淮谦的解释。穆淮谦有点欲哭无泪,他的公主小祖宗啊,你能别左一口‘盯着胸口瞧’,又一口‘登徒子’么,说的他跟个衣冠禽兽似的:“我就是看看你长高了没,长胖了没……”见季子珊的神色转为狐疑,穆淮谦为自己的机 智点了个赞,尔后再接再厉的深入解释,“扇扇,你一向爱美,最讨厌长胖,我刚才没来得及细看,这会儿正好瞧一下你的变化,咱们都半年没见过面了……” “所以,我是把你的好心,当成驴肝肺喽?”季子珊眸光一转,忽然似笑非笑道。穆淮谦厚着脸皮道:“是真的,我就是看看你有什么变化……”总之,他绝对不会承认,他刚才的确在盯桃花小公主的胸口了,呃,要是叫漂亮小媳妇知道了,那得多鄙夷他啊,穆淮谦正给自己做思想工作时 ,忽见桃花小公主笑容灿烂地靠近自己,语气温软道,“那你倒是说说,我长高了没,长胖了没,要是胖了,到底是哪儿胖了……” 少女幽香沁鼻的身子挪到了自己跟前,穆淮谦只觉嗓子干紧,呼吸不畅:“你又长高了一些,但是一点也没变胖,还是瘦瘦的,美美的……”嗯,桃花小公主喜欢他夸她又瘦又美。 “我真的没变胖么?”季子珊仰头瞅着穆淮谦,眸子水汪汪的清澈。 穆淮谦一手捏帕捂鼻,另一手微微攥拳:“嗯,真的没有变胖。”除了你胸口上的肉。 季子珊笑嘻嘻的眨眨眼睛:“喂,你擦完鼻子没啊,要是还流血的话,要不我去帮你叫个御医来瞧瞧?你这火上的也忒严重了……”穆淮谦赶紧摆手:“不用不用,已经不流了。”说着,就三下五除二的擦净鼻子和手指,鉴于这方手帕已经染了血,穆淮谦自不能就这样还回去,也不好随便扔在这屋子里,于是一低头就塞进了自个儿怀里 ,嗯,得带回家自己处理,藏好了带血的绢帕,穆淮谦一抬头,就见桃花小公主在咬唇低笑,“穆淮谦,我可想你了,咱们再抱一下吧。” 不敢再抱了,万一又窜鼻血怎么办,穆淮谦神色囧囧的干笑:“这屋的窗户没关紧,叫人瞧见了不好,还是别抱了,咱们这么久没见了,还是说说话吧……” “我这就去关。”不待穆淮谦转移好话题,季子珊跟只兔子一样迅速跑去放纱帘。 见状,穆淮谦下意识地去摸鼻子:“……”鼻子兄弟,你争点气啊,可千万别再叫他丢脸了。穆淮谦的鼻子果然不负所望,在季子珊又投到他怀里时的确没再乱出状况,然而,他的身体依旧紧绷的厉害,桃花小公主一向活泼好动,便是黏贴在他身上,也时不时的乱扭一下,穆淮谦只觉浑身的血液 都燥热起来,恨不得……穆淮谦深深吸了一口气,艰难的维持着理智:“扇扇,抱够了么?”不能再抱下去了,他快要变禽兽了。 “没有,还想抱。”季子珊蹭着结实健硕的身板儿,小声的哼哼。穆淮谦顿时头疼的厉害,小公主祖宗啊,你知不知道他现在特别兽血沸腾啊,被圈在臂弯的身子娇软馨香,穆淮谦其实也舍不得放开,但是,再抱下去真的会出事儿:“扇扇,我的伤口还没长好,你的头在 上面挪来挪去,有点疼……”实则不然,他的身体一向健康,又正值恢复力杠杠的盛年,在渡过最初的危险期后,他复原的情况十分良好,他现在有此一说,不过是想骗桃花小公主别这么黏着他。 重要的事情说三遍,会出事,会出事,真的会出事。“啊,我忘了……”季子珊光顾着捉弄穆淮谦,都忘了问他的伤势如何了,撤出穆淮谦的双臂之后,季子珊目带关切的问道,“你的伤口怎么样了?给我看一下。”都怪穆淮谦出现的如此突然,又表现的如此自 然无碍,搞的她都忘了穆淮谦还是个大伤号呢,“快点,给我看一下你的伤口。” 面对目光灼灼的桃花小公主,穆淮谦也想双臂交叠捂一下胸口:“……扇扇,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知道啊,我想看看你的伤口嘛。”季子珊语气毋庸置疑的重复道。穆淮谦几乎汗死,他的伤口在心肺之处,又不是在胳膊肘随便撩个袖子就可以,那是需要扒光上身的,他能随便给桃花小公主看么:“扇扇,别胡闹,我的伤处在胸口,怎么能给你看呢……”见桃花小公主眼 巴巴地看着自己,穆淮谦不觉语气柔软地哄道,“你放心吧,我的伤口已经愈合了,就是还不能剧烈活动,需要再静养一段时日。” “可是,我真的想看一下。”季子珊可怜兮兮的对着手指,活似受了什么大委屈。 穆淮谦耐心的回复:“真的不能给你看……” “就是想看。”季子珊毫不气馁的坚持。 穆淮谦无奈至极,只能含糊着敷衍道:“现在真的不能给你看……” “现在不能看,那什么时候能看?”季子珊顺势问道。穆淮谦随口就答:“等成亲以后就能……呃……”话说,他和桃花小公主都订亲一年多了,到底啥时候能真的大婚成亲啊,亲爱的皇帝老爷,能给个准话不,他的漂亮小媳妇吵着闹着要看伤口,这还没成亲, 他怎么给她看呀。 季子珊十分失望的叹气:“成亲?我现在就想看,你偏要我再等两三年,黄花菜都凉了。”还要再等两三年?穆淮谦忍不住为自己点蜡,嘴里低声咕哝道:“我也现在就想给你看啊——”可惜太后丈母娘和陛下大舅子不给面子,硬要他再多当几年单身汉,伸手抚上桃花小公主的脸颊,穆淮谦温声 再道,“扇扇,你想看我的伤口,无非是想知道我伤的重不重,刚开始的确挺严重,现在已经快好了,别担心了。” 季子珊闷闷不乐地低着头。 穆淮谦轻叹一声,到底又张开双臂圈住他的桃花小公主:“……那再抱一会儿?” “不怕我压着你的伤口了?”季子珊小声问道。 穆淮谦轻轻笑了:“其实,也不是太疼的。” 季子珊一从康王府回到皇宫,就去找季子清陛下和惠安太后申请:“穆淮谦已经回来了,在他养伤这段时日,我想和他五天见一次面,请母后和皇兄答应我。” 惠安太后知道穆淮谦已然归来,却不知晓他恢复的到底如何,便道:“扇扇,别由着性子胡闹,淮谦受了那么重的伤,一定得好好静养才成,要是落下病根就不好了。” 季子清陛下低眉饮茶,不想理睬那个有了男人就忘了兄长的小东西。“没事的,我都仔细问过了,他是需要静养,但又不用整天躺着,可以适当的散步活动。”季子珊摇着惠安太后的胳膊,软声央求道,“难道我会拿穆淮谦的身子开玩笑么,他见到我可开心了,心情舒畅,才 更有利于恢复健康呢,他要是老见不到我,还不得犯点相思病啥的。” 见识过两人腻歪肉麻的信件后,季子清陛下倒没很大反应,惠安太后却忍不住蹙眉轻斥:“你这丫头,瞎说什么呢,什么相思病病相思的,这是你一个姑娘家该说的话么?” 季子珊立即拿手捂嘴,目光变得怯生生的:“那我只在心里想,不在嘴上说就是了。” 惠安太后甚为无语,随后抬眼去看皇帝长子:“清儿,你说呢?” 季子清陛下拿帕子抹抹嘴巴,姿态优雅:“母后做主就是了,朕……没什么意见。”水灵灵的小白菜妹妹上赶着去拱猪,他能怎么办啊,只能纵容成全啊。没什么意见就是代表默许,皇帝儿子都默许成全了,惠安太后又何必去拂小闺女的心意,她是不想再看小闺女犯相思病的样子了,多可怜见惹人心疼的,于是,在母兄双双允许之下,五日后,季子珊又嗨 皮地去了康王府,还带着一罐精心熬制的大补汤,面对要给他补身体的桃花小公主,穆淮谦简直要老泪纵横了。 自打回府之后,兄嫂就可劲儿地给他补身体,现在,桃花小公主也热情无比地给他补身子。桃花小公主一定不知道,他在梦里有多禽兽,呜,他想成亲成亲成亲。 第233章 “扇扇, 一定要喝么?”穆淮谦端着一个豆绿色的细瓷汤盅, 颇有些为难的吞咽口水, 按理说, 这碗爱心大补汤是桃花小公主亲手给他盛的, 哪怕他肚子已吃的饱饱足足, 也该毫不犹豫的灌喝下去, 但是,“我真 的不能再补身子了,再补下去……”他晚上就别想好好睡觉了。 季子珊坐在小桌几的另一侧, 玉白雪嫩的手背撑着下颌,眸内含笑道:“再补下去怎么了?又上火流鼻血么?” 比流鼻血还严重,穆淮谦心里如此作想, 嘴上却道:“嗯。” “那好吧, 我替你喝。”季子珊一边笑着说道,一边伸手接走汤盅, 对着盅口就咕嘟咕嘟喝起来。 穆淮谦浅浅松了口气。 “你不喜欢喝补汤, 那我下回给你带些好吃的。”季子珊一口气灌完大补汤, 动作豪放的将汤盅丢到桌上, 就又托着下颌甜甜的笑,“穆淮谦, 咱们再抱一下呗。”季子珊的声音甜糯, 又兼神态娇婉, 穆淮谦几乎被她的柔媚之态,弄酥了一身的硬骨头, 甚不自然的轻咳一声,穆淮谦的耳根子默默烧红了:“扇扇,咱们还是保持些距离吧。”自从上次和桃花小公主亲密接 触后,他再梦见她时的场景就完全变了,那画面太过暧昧和火爆,梦醒之后,他一度觉着自己很猥琐很禽兽很羞耻。 “为什么呀,我就想和你近距离的说话。”季子珊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神色含情脉脉。穆淮谦头疼了片刻,到底不忍叫桃花小公主失望,是以,他动手将罗汉床上的小桌子搬到角落,自己在桃花小公主身旁坐下,双臂一舒,就将她横抱到自己腿上,五王爷都和他说了,自他离京之后,桃花小公主就整天郁郁寡欢,为怕她伤心,陛下连他受伤的消息都不敢告诉她,一直瞒到他脱离生命危险,饶是如此,桃花小公主也哭得一片稀里哗啦,可把陛下心疼坏了,如今他已平安回来,一定得叫桃花 小公主高高兴兴的,不然,一堆人都和他没完。 这一堆人里包括:惠安太后,季子清陛下,元宝小王爷,圆圆小太子…… “好了。”穆淮谦环抱着桃花小公主,目光温柔,片刻后,他忍不住揪了揪眉头,嗓音闷闷道,“扇扇,你做什么呢?” 季子珊一边掐穆淮谦身上的肉,一边笑嘻嘻道:“你的身板这么硬实,我想试试掐你疼不疼……唔,疼么?”“不疼,就是……痒。”被掐的明明是身上的肌肉,可穆淮谦疼的却是脑袋,公主小祖宗啊,你能不能不要煽风点火,他是一个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成年男人,而不是一根无知无觉不解风情的木头桩子,“扇 扇,别闹。”穆淮谦瞅着小手特别不安分的桃花小公主,没啥威慑力地低声警告。 季子珊一扬下巴,语气骄纵:“就闹就闹就闹。” 鲜嫩如花瓣的红唇在眼前晃荡,穆淮谦心神一荡,已低头噙住。 嘴唇刚被蹭咬了两下,季子珊就一巴掌推开穆淮谦的脸,十分好心的提醒道:“不许亲嘴,会被我元宝哥哥发现的。” “……啊?”柔软的小手还贴覆在面颊上,穆淮谦半侧着脸疑惑。 季子珊嘟了嘟嘴巴,接着又道:“我告诉你哦,咱们之前亲亲的事情已经穿帮了,我元宝哥哥都知道了。”穆淮谦的表情如遭雷轰,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完蛋了,不过,季子珊接下来的话又挽救了他,只听桃花小公主在他耳边轻轻笑道:“……你不要紧张,也不要害怕,我已经将咱俩干坏事的责任全揽了,我 元宝哥哥只知道,是我好奇心作祟,把你给非礼了。” “你非礼我?”穆淮谦呆呆地反问。 季子珊重重地点了点头,先在穆淮谦脸上吧唧一口,然后又道:“就是我主动去亲你你被迫接受的意思,我已经央求过我元宝哥哥,叫他对咱俩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也不好太过分啦。” 穆淮谦心情复杂的再一次反问:“……你非礼我?” “我要是不这样说,你以为还能看到我元宝哥哥的好脸么?”季子珊回道。穆淮谦的脑瓜子有点懵圈,默了好一会儿方道:“小笨蛋,坏事是咱们两个一起做的,怎么能叫你一个人担责任。”哪怕真是桃花小公主主动非礼他,只要他秉礼守仪,又哪会在她嘴上留下什么破绽,归根 结底,其实是他情难自禁罢了,“我会找五王爷去认错,说是我……” “不许去!”季子珊沉下秀丽的面孔。 穆淮谦耐心的解释:“我不能叫你一个人背黑锅啊。”试想一下,哪怕五王爷再疼小妹妹,要是知道她不顾矜持廉耻,在婚前就和男人有了肌肤之亲,他哪有不生气的道理。季子珊拉着脸道:“行,你去吧,这件事若是没挑明,咱们两个还能单独相处说话,要是你特意再去挑出来,咱们也别想在王府偷偷幽会了……”轻轻在穆淮谦肩头捶了一拳头,季子珊黑糊糊着表情道,“你 怎么这么死脑筋呢,咱们两个已经订亲了,提前有些越礼之处怎么了?有本事,你我成亲之后也不许越雷池一步,当一辈子矜持守礼的夫妻吧。” 穆淮谦顿时黑线,张嘴就驳:“那怎么行?成亲前和成亲后分明是两码事……” “在我看来,只要订亲了,就和成亲没什么差别了。”季子珊着重强调道。穆淮谦在心里默默腹诽道,订亲和成亲虽只有一字之别,但里头的差距可大了去了,成亲以后夫妻可以同住一间屋舍,订亲可以么,成亲以后夫妻可以光明正大的在一起,订亲可以么,成亲以后他可以对 漂亮小媳妇为所欲为,订亲可以么……穆淮谦伸手,轻轻抚着桃花小公主柔软的鬓发,语气亲昵,满含宠溺之意道:“小傻瓜,以后你就知道订亲和成亲的差别了。” “说的好像你很懂似的,你又没有成过亲。”季子珊悠哉悠哉的晃甩着两条腿,眯着眼哼哼笑道。 穆淮谦弯着眼角,温声道:“我虚长你几岁,懂的自然比你多些。”桃花小公主一直养在深闺,身边从不离人照看,哪有机会接触到花花世界。“那你倒是和我说说,订亲和成亲的差别在哪里?”季子珊原本是坐在穆淮谦腿上,臂搂其腰,头枕其膀,听到穆淮谦自觉见识很丰富的话后,陡然一抬身子,一昂脑袋,将双臂勾搭到穆淮谦的脖颈,摆出 满脸求知欲的微笑面孔。温香软玉在怀,穆淮谦的背部倏然一紧:“差别就是……”若是成亲了,他现在就能把你当成粽子一层一层给剥了,然后再一口一口给吃干抹净了,如果只是订亲,哪怕他非常想化身成一头禽兽,也得强自摆 出衣冠楚楚的君子模样,穆淮谦忍耐的本来就挺辛苦,偏怀里的小家伙还不知好歹的催促,“说呀,说呀,你说呀。” 他说什么呀他,穆淮谦搂着玉雪漂亮的小姑娘,嗓音闷闷道:“扇扇,太后和陛下什么时候把你嫁给我啊。”他好捉急。 季子珊脆生生的开口:“今年……”听到‘今年’这两个字,穆淮谦的俩眼珠子登时就亮了,恍若夏夜里最璀璨的星光,不过,他的眸光又很快黯淡了下去,因为季子珊微微停顿片刻后,就将后边的话补了上来,“肯定是不可能的,明年也是不 可能的,至于后年,我也不敢打百分之百的包票,总之,我说的不算,得看我母后和皇兄的安排。” 穆淮谦轻轻啃了一口季子珊的鼻子,板着脸低斥道:“小坏蛋。”又捉弄他。幽会的时光总是过的很快,两人还没聊谈尽兴,就到了依依分别的时候,穆淮谦就趁机解释道:“要是我们成亲了,不管有多少话,我们都可以一次聊个过瘾,而若是订亲……”穆淮谦抛给季子珊一个‘你明 白了?’的眼神,“你元宝哥哥一说要我走,我就必须离开,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 季子珊拍拍穆淮谦的大脑袋瓜,满目同情的笑嘻嘻道:“好可怜哦你。” 穆淮谦无语叹气:“……”这个没心没肺的小丫头呀,都不知道他过的有多煎熬,唉,还是赶紧养好身子去忙差事吧,整日窝在府里静养闲着,搞的他比多愁善感的小姑娘还能胡思乱想。 岁月如流,很快就入了八月。才踏入八月不多久,成亲还不足半年的季子箩就传来已有身孕的消息,对于此事,季子珊自然很为堂姐季子箩高兴,而穆淮谦先生,在知道童年的小伙伴要当爹后,他先为姚得逸高兴了一番,然后心里又 羡慕嫉妒的厉害,人家马上就要当爹了,可他连老婆都还没娶回家呢。 幽会之时,穆淮谦忍不住又拿此事举例子:“要是我们成亲了,我才有可能当爹,若是只订亲……”他就是在梦里肖想桃花小公主一万遍,也不能给自己弄一个漂亮的小娃娃出来。 “……你也想当爹啊?”季子珊默默抽了抽自己的嘴角。超级超级想当爹当爹当爹的穆淮谦认真点头:“我想有一个和你一样漂亮的女儿。” 第234章 漂亮两个字明显取悦到了季子珊, 于是, 她抬手摸摸穆淮谦的大狗头, 一脸笑嘻嘻道:“那你慢慢等着吧。” 慢慢等着…… 穆淮谦略丧气的垂下大脑袋:他等的花都快谢了好么。在康王府约完会, 季子珊心情愉悦的回了宫, 彼时, 圆圆小太子正在寿康殿与惠安太后叙话, 季子珊瞅着个头迅速抽条的圆圆小太子,掐住他水嫩嫩的脸蛋就左右开扯起来,直扯得圆圆小太子满脸不乐意的呜 呜哼哼:“姑姑……”当着一屋子宫女的面儿, 给他留点太子的威严可以么。 季子珊鼓着脸颊气哼哼道:“叫你父皇以前老扯姑姑的脸,父债子偿,不许哼哼。” 圆圆小太子在心里呜呼哀哉一声:老爹坑吾!皇祖母救命! 惠安太后收到大孙子的求救信号后, 便笑吟吟的轻嗔小闺女:“扇扇, 别胡闹,瞧你把圆圆的脸给掐的。”太后亲妈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季子珊这才意犹未尽的松开手, 逃开自家小皇姑魔爪的圆圆小太子偷偷揉了两下脸, 便又摆出‘我其实很威严’的端肃形象, 见状,季子珊轻轻嗤笑一声, 就蹭到惠安太后身旁俏生生 的笑道:“母后, 大半天没见我了, 你想我了没?” ——想你个大头鬼,惠安太后不悦的哼哼两声:“知道母后一天见不着你就闷的吃不下饭, 你还接二连三的往宫外跑。”没良心的臭丫头。“好啦好啦,我以后少往宫外去就是了。”季子珊摇着惠安太后的胳膊笑着哄道,哎,穆淮谦静养休假的日子已经正式结束,从此往后,两人就不能再频繁的约会了,想到穆淮谦同志可怜巴巴的小眼神,季 子珊不由附耳惠安太后,轻轻嘀咕了几句话。听罢小闺女的窃窃私语,惠安太后先瞅了一眼圆圆小太子,然后一指头摁上小闺女的额头,略没好气的嗔道:“真是个不知道害臊的小丫头,老老实实等着吧。”想赶紧让圆圆娶太子妃,小闺女好奔跑进穆 淮谦的窝里?没门儿,太后她老人家绝对不答应,她好不容易养大的宝贝闺女,才不能叫人随便叼了去。 季子珊表情挫败的低下头:穆淮谦同志,她已经努力过了哦。 而被惠安太后瞥了一眼的圆圆小太子却莫名心里发毛:这是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么。穆淮谦做梦都想把媳妇早点娶回窝里,偏偏不能称心如意,无奈之下,他只好把一腔的充沛热血投入到军营,使劲虐待刚从军的新兵蛋子,而宁玉泽,他本想在明年的春闱过后再考虑终身大事,但迫于多 方压力之下,他的亲事到底还是在今年就定了下来,对象是苗家姑娘,即过世定国公太夫人的娘家侄孙女。 宁玉泽已出了一年的守孝期,定国公夫人遂在某次入宫请安时提起此事。“泽哥儿的亲事已经说好了,是老太太娘家的侄孙女,唤作韵灵的,那丫头知书达理,温婉端庄,臣妾和国公爷瞧着喜欢,泽哥儿自己也愿意,已经和苗家商议过了,今年先把亲事定下来,明年就让两个孩 子大婚。”定国公夫人已经坐了将近一年的冷板凳,这会儿的言谈举止便格外谨慎,再也没有以前的言笑晏晏。 哪怕她心里并不满意这桩亲事,却还是得摆出‘我很高兴’的态度来。自从幼子尚主彻底无望后,她便有意让胞妹家的闺女当小儿媳妇,哪知,定国公却瞧上了苗家的姑娘,一个是夫家的表侄女,一个是娘家的外甥女,论关系亲疏,她自然是偏向自己外甥女的,夫妻两人出 现了分歧,遂争取幼子宁玉泽的意见,都是定国公府的姻亲,宁玉泽自然见过父母相中的两个人选,宁玉泽最后选的是苗韵灵。 儿子不与自己一条心,定国公夫人既失望又伤心。然而,妇以夫为天,定国公满意的是苗姑娘,儿子认可的也是苗姑娘,定国公夫人纵然心里十分不爽快,也只能自己郁闷的憋着,她是不敢再随意闹腾了,万一这事儿又传到宫里,叫惠安太后认定自己是 个搅家精,她的面子就更没地儿搁了,女儿与赵姑爷已两地分居了快一载,还要再独守空房两年呢,每每想起被自己牵累的女儿,定国公夫人就感到十分抱歉。 她是真的没有想到,她作弄一下儿媳妇,却报应到了自己闺女身上。瞅着谨慎恭敬的定国公夫人,惠安太后慢条斯理的放下茶盏,语气温文道:“泽哥儿的亲事有了着落,哀家这个当姑母的,也就放心了,当初,湛哥儿的亲事是皇帝赐的婚,这一回自也不会少了给泽哥儿的 荣耀。” 定国公夫人自是赶忙谢恩。“你这两个儿子都知道勤奋上进,又不是叫人头疼操心的纨绔子弟,孩子们都大了,以后总要自立门户,凡事也得学着自己拿主意,你以后就享享清福,别掺和他们小夫妻间的事,闹得阖家不宁。”待定国 公夫人谢了恩,惠安太后又语气淡淡的嘱咐道,“湛哥儿媳妇的事就算过去了,下不为例。” 定国公夫人终于松了一口气,对惠安太后千保证万承诺之后,忍不住小心翼翼的试探道:“那玲姐儿她夫婿……”惠安太后既然已经决定将此事揭过,那离京外任的赵姑爷是否可以提前调回来了? “这件事你得去问五王爷,吏部的事情哀家管不着。”惠安太后语气凉凉的甩出两句话。 定国公夫人顿时讪讪的不再提了,宫里的好感度难刷,恶感度却是刷的轻而易举。只不过,定国公夫人到底心疼唯一的闺女,便差遣小儿子宁玉泽去问了问五王爷的意思,结果自然是再一次铩羽而归,元宝小王爷的原话是:“每位官员的一个任期皆是三年,除非有特殊情况才会提前变动 ,锦乡侯世子是有什么特殊情况?是陛下亲口下旨了,还是他想辞官卸任了?” 这个回话无非是说,若想锦乡侯世子提前回京,要么有季子清陛下的圣旨调遣,要么是他不想再在官场上混了。 听罢小儿子带回来的消息,定国公夫人只能黯然的歇下心思,叫定国公上书去求季子清陛下,定国公肯定不会答应,叫赵姑爷找借口辞官回京?估计锦乡侯府全家上下都不会答应。 赐婚宁玉泽和苗韵灵的圣旨,在中秋前就分别派发到了定国公府和苗家。闻知宁玉泽今年定亲明年上半年就能完婚的消息,穆淮谦嫉妒的差点把眼珠子瞪出来,昔年的同窗小伙伴们,就属他最可怜了,五王爷已经大婚了,姚得逸不仅成了亲还马上就能抱娃娃当爹了,董致远下 个月就娶媳妇,连一直没啥动静的宁玉泽都有明确的成婚期限了,就他还…… “扇扇——”穆淮谦将大脑袋拱在桃花小公主的肩窝窝,很想流几滴鳄鱼的眼泪卖个惨。 季子珊拍拍肩上的大狗头,笑着顺毛道:“怎么啦。” “想你了。”穆淮谦到底只说了这三个字,哪怕是定过亲的男女双方,在没正式成亲前也是不能随便相见的,桃花小公主已争取过来月月都能相会的权利,他总不能逼她再去求太后和陛下叫两人早点完婚。 季子珊呵呵笑道:“那是有多想啊。” “想你想到睡不着。”穆淮谦闷闷地吐了句大实话,但凡哪天不累的筋疲力尽,他势必要想好久桃花小公主的。 季子珊伸手扯了扯穆淮谦的狗耳朵,嗓音轻快的好似一只飞出去的百灵鸟:“看在你这么识趣的份上,本公主就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吧。” “什么好消息?”穆淮谦豁然抬起沉重的大脑袋瓜,双目放光道。 季子珊弹了一下穆淮谦的鼻尖,笑眯眯道:“皇兄已经和我说了,今年年前就让你父亲回京,再换旁的将领去边疆镇守。”“真的?”穆淮谦怔愣片刻后,两只眼睛里就大放异彩,他原本以为桃花小公主的好消息是两人成婚已指日可待,谁知,竟是这样一个出人意料的好消息,额米豆腐,老爹老娘,请原谅儿子的不孝,他光顾 着琢磨什么时候能娶媳妇了,把您二老有一点点小忘记了。 季子珊拍着胸口保证道:“除非我皇兄在诓我玩。”穆淮谦默默扭开眼睛:冬天怎么还不来啊,快叫桃花小公主裹成一只胖粽子吧。 第235章 冬天一时半会儿可来不了, 不过, 董致远和高妙妙成婚的九月之期倒是很快来了。 这日清早, 元宝小王爷和姚得锦夫妇又入宫来接季子珊, 穿戴一新的季子珊朝惠安太后、季子清陛下、圆圆小太子挥挥漂亮的小爪子, 一脸笑眯眯道:“母后, 皇兄, 小圆圆,我出宫玩喽,不要太想我哟。” 惠安太后朝雕花彩梁翻了翻白眼:“谁要想你这个没良心的臭丫头!”瞅机摸空就往宫外蹿, 能考虑一下你亲娘的心情么,这都留不了你几年了,还不说多陪陪她老人家。 季子清陛下哼哼两声, 神色不悦:“想你个鬼。”半天不见而已, 有什么好想的,真是够自作多情的。 “姑姑, 早去早回。”圆圆小太子面带微笑道, 其实, 他心里想说的根本不是这些, 他想说——姑姑,我想和你一起出宫玩, 求捎带求捎带。 元宝小王爷一把捉住还欲再言的小妹妹, 额筋微蹦道:“行了, 走吧。”真是的,不过就是短暂的出个门, 简单辞别一下就得了,又不是奔天涯海角再也不回来了,需要罗嗦个没完没了么。 嗯,拽住胳膊,直接拖走。 默默撑着端庄表情的姚得锦又屈膝略施一礼后,便赶紧追上嗷嗷乱叫的小姑子、以及一脸微笑的漂亮老公。到了仪萱大长公主府,只见府里布置的张灯结彩,好不喜庆热闹,前来迎接季子珊和姚得锦的是齐国公府女眷,任仪萱大长公主之前和妯娌生了多少龃龉,对外时还是会表现的一团和气,尤其是这种喜气 盈门的婚嫁场合,因仪萱大长公主尚未有儿媳妇帮衬,高家的妯娌们更是得摆出热情相助的姿态来。“公主,王妃,快里面请。”仪萱大长公主的长嫂、二嫂、以及四弟妹分外客气的邀请季子珊和姚得锦入内,仪萱大长公主到底是皇室女眷,她今天嫁女儿,前来贺喜的宾客以皇亲国戚居多,高家女眷自得 打起十二分精神好生待客,结交逢迎不上倒无大碍,若是怠慢了哪位贵人可就得不偿失了。季子珊在皇宫里时走的是活泼跳脱风格,在公众场合则走的是端庄和气路线,是以,她的态度一点也不骄矜跋扈,待每一位前来问候的女眷都温文和气,如此一来,头一回见季子珊的某些夫人小姐,不免 要唏嘘感慨一句:“昭阳长公主竟然是这么和气的人,一点都不端摆架子。” 架子是摆给讨厌的人看的,季子珊如此曰道。到了满室喜气的婚房,季子珊就见到了打扮妥当的高妙妙,鲜艳灿烈的嫁衣,精致细描的妆容,以及那抹欲语还羞的娇婉神态,与季子箩出嫁时几乎一模一样,婚后的季子箩过的十分幸福甜蜜,季子珊自 也希望高妙妙能够夫妻和睦,白头到老,虽然她个人认为董致远并不算多靠谱。 高家三姐妹里,季子珊与大姑娘高珍珍素无交情,与三姑娘高妙妙关系最好,与二姑娘高芸芸…… 季子珊神色悠闲的端着茶碗,漫不经心地说道:“静和郡主有礼了。”言罢,就又转头和姚得锦说话了。浓妆艳抹的高芸芸顿时有些面色不虞,她与高妙妙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都是季子珊的姑家表姐,然而季子珊称高妙妙姐姐,却叫自己静和郡主,分明疏远见外,高芸芸还想再和季子珊说几句话,却见她 搭理自己一句话后,就自顾自的和康王妃说笑起来,再不分给自己一分眼色,更别提叫自己坐下一块叙话。 狠狠攥了几下拳头,高芸芸阴沉着脸色转身离开。眼角余光瞄到高芸芸走了,季子珊方轻撅小嘴对姚得锦抱怨道:“这个高芸芸可讨厌了,王嫂,你以后也少理会她。”并非季子珊无的放矢,实在是高芸芸有诸多过分之处,她在韩国公府如何作威作福暂且 不提,只说在仪萱大长公主府,不止待过继来的兄弟分外刻薄,连对自己的亲胞妹都常常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姚得锦轻轻点头应了,随后笑道:“扇扇,今儿个是妙妙的好日子,你别不高兴了。”真羡慕小姑子,喜欢谁,讨厌谁,都可以正大光明的摆在脸上,不必有任何的虚与委蛇。“嗯,我知道,就不高兴一下下。”季子珊很快就喜笑颜开道,董致远今天大婚,作为昔日的同窗好友,穆淮谦也被邀请去帮忙迎亲,两人前几天幽会时,穆淮谦不无神色幽怨的感慨道,“我什么时候才能当新郎官呐。”两人嬉笑玩闹一会儿后,穆淮谦忽又面色古怪的来了几句,“天凉了,以后多穿些,别冷着了。”季子珊当即暴力虐待穆淮谦的狗耳朵,“离冬天还早的很,多穿什么多穿,你想让我现在就胖成 猪么?” 季子珊哪里知道,穆淮谦希望她在成婚之前都保持猪的臃肿身态,不然太容易勾的他心猿意马。 姑嫂俩有一搭没一搭闲聊时,新郎官就带着盛大的迎亲队伍登门了。 明知穆淮谦也在仪萱大长公主府,但碍于严苛的规矩教条,季子珊只能通过意念来沟通。 好一番接亲仪式过后,在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眉眼含笑唇红齿白的新郎官用一根红绸将新娘子牵走了。是夜,季子珊赖在慈宁宫不肯走,非要缠着惠安太后一起睡,惠安太后无奈好笑之余,只能由着小闺女爬上自己的床,惠安太后卸了簪钗脱去外袍,随后才坐到床上,她刚刚平身躺下,怀里就滚进一个柔 软娇嫩的小姑娘,惠安太后轻叹一口气,一巴掌打到小闺女的屁股上,斥道:“多大的姑娘了,怎么还跟个小娃娃似的在床上滚来滚去,能不能安安静静的好好躺着。”“不能,我就喜欢滚来滚去玩儿。”想当年,不管是爬季子清陛下的龙床、还是元宝小王爷的王爷床,她什么时候规规矩矩躺着过,那可是想怎么滚就怎么滚,没法子,她家里的床太大,一躺到上头就有滚 几圈玩的冲动。 惠安太后默默汗了:真不知道若是小闺女嫁人后,她的驸马郎会怎么看待爱在床上打滚玩的小闺女。 “母后,今儿个妙妙姐姐嫁人好热闹啊。”惠安太后正在浮想联翩,拱在怀里的小闺女又笑嘻嘻的开口了,“母后,你以前嫁人的场景还记不得记得呀,给我讲讲呗。” 惠安太后眼睫一垂,瞅着面容鲜活生香的小闺女,有些好笑的问道:“你问这个干什么,都三十多年的事了,母后哪还记得住啊。”其实,她一直都记得的。 “不记得了么?我还想问问你,我父皇年轻的时候帅不帅呢。”季子珊一脸憧憬道。 惠安太后挑了挑眉毛,回道:“不是给你看过你父皇的画像么,你说你父皇帅不帅?”“哦,我说错了,我想问的是父皇脾气好不好啊,要是他一直活着,看我这么调皮捣蛋,他会不会不喜欢我啊。”季子珊眨巴着大眼睛问道,其实她是有一点好奇的,要是她的先帝爹没有早早挂掉,又是一 个刻板严肃的性子,那投胎到皇家的她,也不知还能不能像现在一样肆意随性。惠安太后抚摸几下小闺女的鬓发,声音柔和道:“不会的,当年母后有了你之后,你父皇特别高兴……”可惜好景不长,先帝就被一场风寒压垮在病榻上,“你父皇过世前,很遗憾看不到你出生,留给你的只 有一个名字……” “我还没出生,父皇怎么就知道我是个女孩儿?”季子珊又问。 惠安太后轻轻笑道:“你父皇哪里知道了,他一共留了两个名字,一男一女,若你是个小子,如今的名字就该叫季子琏了。” “那母后,你当时希望我是个小子,还是个姑娘啊。”季子珊好奇再问。惠安太后拧了一下小闺女的鼻子,神色慈爱道:“在你之前,母后已有两个儿子了,自然盼着能有一个贴心的小丫头……好啦,你这丫头片子就是话多,一问起什么事来就没完没了,早点睡吧。”说着,又朝 小闺女屁股上拍了一巴掌,“到里面睡去。” 季子珊登时十分圆润的滚进了墙角。瞅着滚圈麻溜的小闺女,惠安太后忍不住提醒道:“扇扇,你可注意点睡姿吧。”睡态如此豪放不羁,要是新婚之夜当着驸马郎的面就这么随便一滚,呃,简直难以想象穆淮谦的内心感受。 第236章 其实惠安太后完全多虑了。 就冲季子珊说啃脖子就啃脖子说扯耳朵就扯耳朵的威武壮举, 她在床上滚几圈算什么, 哪怕她在地上爬着玩呢, 穆淮谦同志大概也能面不改色的接受认可。 这就是成亲之前充分接触的好处了, 有助于磨合双方的性子, 还能提升彼此的熟识度。 在穆淮谦面前, 季子珊走的一直都是野蛮女友路线。“扇扇, 冷不冷?”穆淮谦捉握着季子珊的小手,大口大口地呵出热哈哈的暖气,已入凛凛寒冬, 季子珊分外不爽的裹穿成一头笨狗熊,穆淮谦却是大念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受天气温度和厚实棉衣的双重影响, 他终于不再那么容易激动了。 季子珊笑着回道:“不冷……我这里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你想先听哪一个。” “好的吧。”在穆淮谦看来,不管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到最后总归是要告诉他的, 但桃花小公主爱故弄玄虚, 他说不得要配合一下她的小女儿心态, 漂亮可爱的小媳妇嘛,就是用来宠用来疼的。 季子珊摇头换脑道:“好消息是北疆换防的事情基本妥当了, 你父母很快就能返回京城了。” 关于父母返京这件事, 穆淮谦心里已有点数, 遂又问:“那坏消息呢。” 季子珊苦着脸道:“我皇兄说不能再由着我胡闹了,以后只允许我三个月见你一次。”本来季子清陛下说的是成亲之前都不许再见面, 季子珊磨缠了好久,才又争取到一年见四回的机会。 ……果然是个大大的坏消息,穆淮谦也挺失落的塌下肩膀。鉴于季子清陛下阻拦了自己甜甜蜜蜜的恋爱进程,在宫里无聊到发毛的季子珊便可劲儿去骚扰季子清陛下,早上必送一趟新鲜出炉的茶点,午后要再送一回各种营养补汤,晚上还会去找季子清陛下谈星星 谈月亮谈人生,顺便再混一顿暖胃可口的夜宵,最后才心满意足的滚回云藻宫睡觉。 日复一日,从不中断。季子珊此举严重干扰到了季子清陛下的夜生活,对此现状,季子清陛下撵苍蝇般让小妹妹别老来叨扰自己:“你要是闲着无聊,能不能多去陪陪母后她老人家?”不要总是骚扰他可以么,他是一个精力旺盛 的成年男人,晚上的时光不能总耗在陪妹妹玩上头啊,他还要为皇室开枝散叶的好么。 “我不来御书房的时候,都是在慈宁宫陪母后啊。”季子珊捧着雪白柔嫩的双颊,皮笑肉不笑道。 季子清陛下蹦了蹦额筋,干脆撂出十分直接的大白话,神色严肃道:“皇兄很忙,没功夫天天陪你玩,你以后不许老来御书房,听到没有?” 闻言,季子珊不由收了明媚可爱的笑脸,将肩膀一垂,就一脸伤心的离开了。 在皇帝陛下跟前失宠以后,应该过的是什么日子,答案自然是——再也无法得见圣颜。于是,季子清陛下一连五天都没再见过小妹妹,他经常待的御书房,小妹妹再也没来过,便是他去探望惠安太后,也没在慈宁宫遇到过小妹妹,季子清陛下这才转过味来,小妹妹这是和他闹上别扭了?于 是就派身边的刘全顺去请小妹妹过来,然而,跑了一趟云藻宫的刘全顺表情略为难:“陛下,公主说她很忙……” 季子清陛下不由嗤笑一声,小丫头片子有什么好忙的。趁批阅奏折休息脑子的间隙,季子清陛下便溜达去了云藻宫,哪知,小妹妹避而不见,只有素容嬷嬷面色微囧的回话:“陛下,公主正在床上睡觉,不便出来……”其实不是不便出来,是小公主根本不乐意出 来。 “……”这么明晃晃暖洋洋的大日头,小妹妹居然还赖在床上睡觉?季子清陛下抽了抽嘴角,只能又溜达着离开了,小妹妹已经是大姑娘了,哪怕他是亲兄长,也不好随意闯进她的寝殿薅她起床。 又过五日,季子清陛下依旧没再见过小妹妹,顿觉这件事情有点大条了。 这是要和他老死不相往来的节奏? “站住!”御花园里,望着转身就开溜的小妹妹,季子清陛下板着脸冷喝一声。大庭广众的,季子珊不好太不给季子清陛下面子,只能停下了脚步,鉴于季子清陛下只吆喝她‘站住’,而不是呵斥她‘给朕过来’,所以季子珊顿下双足后就站在原地不动弹了,只丢给季子清陛下一个漂亮的 后脑勺。季子清陛下摆了摆手,示意随侍的一干人等全部退远些,待仆婢都走干净了,季子清陛下方背手踱步,来到穿得一团臃肿的小妹妹身前:“见到皇兄也不问好,你扭头就走是什么意思?”这丫头真是越来越 放肆了,他这都主动过来围追堵截了,小丫头竟然对他视而不见,还跟见着陌生人似理也不理,真是忒气人了。 “我这不是怕招皇兄烦嘛,你刚好眼不见心静。”季子珊耷拉着脑袋,情绪低落的嘟囔道。 季子清陛下喉间哽了一哽:“……皇兄何时嫌你烦了?” “就在御书房,你亲口说的,不是你说你很忙,没功夫和我玩,叫我少往乾明宫去么,臣妹这在是遵旨行事,不敢违抗皇兄的圣命。”季子珊满口道理的回道。 季子清陛下定定地瞅了会小妹妹,然后弹出去一个爆炒栗子:“脾气怎么这么大?皇兄随口说的几句话,你就这么当真?” “我脑子笨,可分不清皇兄是随口说的,还是认真讲的,为了避免遭人厌烦,我还是当圣旨好好遵守着吧。”季子珊捂着脑门哼哼唧唧的说道。 季子清陛下收回手指,又背负起双手:“不许再使小性子了。” “……谁使小性子了?我这些天吃的好睡的好,日子过的舒服着呢,母后都说我的脸又圆了,可不是心宽体胖的缘故嘛。”季子珊略不以为然的反驳道。 季子清陛下顿时沉默:“……”静默过罢,季子清陛下揪住小妹子一只耳朵,冷哼道,“没良心的臭丫头,走,陪皇兄下棋去。” 耳朵都被拧了,季子珊哪能不凄惨的哀叫两声:“不去下棋,我要找母后告状!” “告谁的状啊。”季子清陛下拎着惨叫连连的小妹子,语气悠悠道。 季子珊气鼓鼓道:“告你拧我耳朵的状,我好好的漂亮耳朵都叫你拧丑拧变形了!” “两个金元宝买你的耳朵丑一会儿。”季子清陛下含笑的声音响起。 季子珊义正言辞的强调:“本公主的耳朵哪有那么不值钱?” “那五个金元宝好了。”季子珊陛下特土豪的打赏小妹子。 季子珊想了一想,片刻后:“……成交。”见兄妹俩已言笑晏晏的和好如初,刘全顺公公不由默默擦汗,陛下主子勤于政事,对后宫千娇百媚的嫔妃们兴致缺缺,十几年来愣是没一个人能当得起宠妃的名号,没有特别得宠的嫔妃,陛下的私库自也 少往她们身上额外花度,饶是如此,陛下的小金库也没少往外淌水。 原因无它,这些水都淌进小公主的腰包了。小公主不开心了,陛下得一掷千金买她开心,小公主伤心了,陛下得撒元宝哄她高兴,更别提逢年过节时的红包赏赐,每回都美的小公主眉开眼笑,如今,嘿嘿,随便扯两下耳朵,都得花上五个金元宝, 唉,估计他倒贴五个金元宝求陛下主子拧他一下,也只能得到一个凉飕飕的白眼儿。 感慨过罢,刘全顺赶紧招呼左右侍从,不远不近地跟着陛下主子。季子珊主动失宠十天后,又被季子清陛下强制性的恢复往昔荣光,这日,冬阳灿烈,季子清陛下叫人在演武场上摆了箭靶子,一是检查圆圆小太子的课业,二是供自己活动活动筋骨,三是给无聊的小妹子 找点事做,于是,演武场出现了这样一幕,季子清陛下神色轻松的百发百中,快十二岁的圆圆小太子基本做到十中七八,唯独极其业余的弓箭手季子珊小公主……经常性的射空靶。 “哼,不玩了。”季子珊将弓箭丢给刘全顺,就跑回椅子里窝着去了。 季子清陛下笑瞥一眼小妹妹,然后‘嗖’的一声,再次中了箭靶的红心。季子珊大怒,气得直拍扶手,百发百中怎么了,有什么好显摆好得意的,她家穆淮谦先生还能百步穿杨例无虚发呢,有本事你和人家专业的比呀,季子珊怒过之后,就接过宫女递来的小茶盅,捧在手里慢 慢啜饮了几口,呜呜,按照三个月一见的频率,新年之前,她是别想再见到穆淮谦了。 嗷,见不到穆淮谦先生,也就意味着她要少收一份新年礼物了,也不知道他年后会不会给自己补上。季子珊正抱着暖暖的茶盅浮想联翩时,忽有一个小内监急匆匆的飞步而来,这个小内监季子珊略眼熟,是在乾明宫当差的,只见他先和刘全顺禀告了几句,刘全顺又赶紧找季子清陛下报告,片刻后,季子 清陛下迈着流星大步过来,对懒洋洋晒太阳的季子珊道:“扇扇,你回避一下,皇兄要见穆大将军。” “谁?”季子珊眨巴眨巴眼睛。季子清陛下重复强调:“穆大将军。”谁?你未来公公呗。 第237章 “不回避可以么?”季子珊搁下手里的小茶盅, 俩眼睛直往外冒崇拜的小星星。 英雄什么的, 必须得瞻仰一下呀。 季子清陛下板起脸:“不可以。”开什么玩笑呢。 “我躲在角落偷偷看也不可以么?”季子珊不太死心的追问道。闻言, 季子清陛下的脸色更黑:“不可以。”若是穆淮谦入宫觐见, 小妹妹想偷窥一下情郎也就罢了, 可现在来的是穆淮谦他亲爹, 哪有未婚姑娘偷窥未来公公的, 这不滑天下之大稽么,“别坐着不动了,快点起 身离开。”再叫小妹妹墨迹一阵子, 穆淮谦他亲爹就该被领到这里了。 季子珊这才不情不愿地从椅内站起来,朝季子清陛下略施一礼后,就仪态端庄地抬步离去。 “站住!”季子清陛下头疼无比地轻喝一声。 季子珊慢腾腾的扭回头, 表情无辜:“又怎么啦, 我这不是听你的话要走了么?”季子清陛下磨了磨后糟牙,抬手指着季子珊离去的反方向:“走这边。”小妹妹走的方向, 分明是穆淮谦他亲爹会过来的道路, 这小丫头片子, 叫你离开是为了避嫌, 而不是叫你去偶遇穆淮谦他爹的,真是奇了 个怪了, 穆文远都是大半个老头子了, 小妹妹对他那么感兴趣做什么。 “为什么要走那边, 我从这边来,自该从这边回嘛。”季子珊一脸天真的装傻。 季子清陛下瞪眼警告:“扇扇!”望着快被气成河豚的皇帝老爹, 圆圆小太子默默为他点了一排蜡烛,叫你可劲儿娇惯小皇姑,给自己弄了个舍不得打舍不得骂的小祖宗吧,嗯,他以后一定得引以为戒,当然了,身为儿臣,那是要为君父分忧的,于是,圆圆小太子迈步上前,朝自家小皇姑露出身为大侄子兼小伙伴的可爱笑脸:“姑姑——”当着我的面,就别惹父皇生气了好不,父皇一生气,倒霉的可是你亲爱的大侄子,心疼心疼你的小伙伴 可以么。 季子珊瞥一眼圆圆小太子——好吧,给你面子。 于是,季子珊脚下转了个弯,朝季子清陛下微微一笑:“好,我听皇兄的话,走这边。”言罢,就带着云藻宫的一干宫女内监悠然离去。 季子清陛下很心累的坐回椅内,这个臭丫头,一天不和他抬杠一回,能变成二百斤的大胖子么,能么。 再说一本正经离开演武场的季子珊,她刚带人绕转过一个弯角,就倏然顿下了脚步,跟在她身后的梅香不由好奇请示:“公主,怎么了?”季子珊朝随她出来的内监宫女摆摆手,吩咐道:“都贴着墙根站好,谁也不许出声。”交代完一票子侍从后,季子珊就往墙角弯处悄悄一趴,双目囧囧有神的盯着演武场方向,那里,正有一个着盔穿甲的高 大身影,随着一个小内监大步走来,季子珊眯了眯眼,只见穆淮谦他爹瞧着蛮挺拔英武的,可惜距离有点远,看不大清楚脸。 梅香瞅到季子珊的偷窥之举后,只惊得一脑袋头发通通炸了起来:“公主,咱们还是回宫吧,要是叫陛下逮住了怎么办……” “陛下脑袋后面又没长眼睛。”季子珊不以为意的说道。 话虽如此,梅香还是有点小担心:“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呐……” “这个万一只可能是有人偷偷给陛下打小报告——”季子珊一边趴在墙上偷窥,一边低声和身后的梅香搞交流,“谁敢偷偷打小报告,本公主就和谁不客气。”再说一回到京城还不及返家就先入宫觐见的穆文远大将军,他在乾明宫略等候片刻,就被宫中内监引到了陛下的演武场,在他刚迈进演武场的地盘时,就远远瞧见一个衣饰华贵的年轻姑娘正带着十多个仆 婢翩翩离去,穆文远虽瞅不到那姑娘的相貌,但她的后背之上乌发垂肩,俨然是未婚女子的装扮,再加之如此大的气派,她的身份并不算太难猜。 陛下膝下所出的公主,最年长者才不过七岁,而陛下的妹妹们,除了最小的同母胞妹之外,别的公主都已经大婚出阁。 所以,这离开的年轻姑娘只可能是他……还没过门的儿媳妇。 念及往事历历,穆文远大将军还真有点感慨万千。不过,哪怕他心中再唏嘘不已,此时也不能多露什么额外表情,他一步一步的往前走着,昭阳长公主一行人的身影也逐渐消失在墙角转弯处,然而,还不等穆文远行至季子清陛下跟前,空无一物的墙角忽 然……冒出了一颗脑袋。 一只展翅欲飞的攒珠累丝金凤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穆文远想装作没看见都不行。 昭阳长公主这是在……偷窥他的意思?非穆文远大将军自作多情,旁人想得见圣颜简直难如登天,而昭阳长公主却没有这种烦恼,能叫她不顾仪态的偷趴壁角搞偷窥行为,这必须是偷看陌生人的节奏啊,当下的演武场之众人里,谁对昭阳长公 主来说是陌生人,必须是他呗。 呃,不愧是尚在垂髫幼稚之龄,就敢给自己找男人的奇女子啊。 在皇帝兄长的后脑勺底下偷窥未来公公,真是……够胆大包天的。 但是,他决定当做啥也没看到。季子珊趴在墙角偷窥的津津有味,从穆文远端正恭敬的拜礼之态,看到季子清陛下亲自起身相扶,再到穆文远被赐坐之后和季子清陛下相谈甚欢,有点遗憾的是,她听不到两人在说什么,就像在看一场无 声电影,她是看得过瘾了,却把梅香担惊受怕坏了:“公主,您瞧够了吧,咱们快走吧。” “慌什么,再让我瞧一会儿。”季子珊头也不回,只朝身后摆了摆手。 梅香无奈之极,只能默默朝蓝天拜了一拜:佛祖保佑,保佑陛下千万别回头啊。大概是梅香姑娘今日忌求神拜佛,她才朝天拜了几拜,却听自家小公主惊讶的‘咦’了一声,梅香姑娘赶忙睁眼看去,只见自家小公主已没扒着墙角探头探脑,这会儿正抚着胸口露出一幅受惊不小的模样,梅 香姑娘心里顿时一咯噔,这时,抚胸安慰自己的季子珊开口了:“坏了坏了,我好像被瞧到了。” 梅香差点腿软给跪——完蛋了完蛋了,陛下又该发飙了。 下一刻,叫梅香几乎瞪掉眼珠子的是,自家已经闯祸的小公主又将脑袋伸了出去。“坏了坏了,我皇兄他怎么又回头了?!”才将脑袋伸出去就又迅速缩回来的季子珊颇有一点郁闷,头一次见季子清陛下回头时,她不确定自己到底暴露了没,所以想观望确认一下,谁知,季子清陛下正巧 又转了头,现在,她可以确定,季子清陛下一定发现她在暗地搞偷窥了。 梅香欲哭无泪的请示:“公主,现在怎么办?” 季子珊清咳一声,吐出一个字:“跑。”言罢,就迅速蹬蹬蹬一溜烟窜了。 那啥,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嘛。 梅香跟着自家小公主一起破罐子破摔,甩起胳膊就跑,边跑还边问:“公主,咱们能跑到哪里去呀?”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更何况这是在皇宫,她们就是再跑,也跑不出陛下的手掌心啊。 “慈宁宫呀,咱们找太后求庇护。”每逢招惹完季子清陛下,季子珊能想到的第一保护伞,必须是惠安太后亲妈。 季子珊和梅香都兔子窜了,剩下的十多个仆婢面面相觑之后,也迅速跟上逃跑队列。 所以,当接到季子清陛下眼色的刘全顺公公过来时,只看到一群人绝尘而去的奔跑背影,刘全顺公公默默擦了擦汗,就心肝儿颤颤的折返回话。 “陛下,公主已经……跑远了。”刘全顺公公附耳季子清陛下,悄声报告道。 季子清陛下咬牙微笑:这个……阳奉阴违的臭丫头,真是要反天呐。穆文远大将军和季子清陛下聊谈不多久,就被陛下以‘一路劳累’之故遣离了皇宫,策马回到家里后,只见长子长媳、长女长女婿、幼子以及一干孙辈俱在,面对一群人殷切的问候请安,穆文远一一回应之后,最终将目光定格在穆淮谦身上——儿呀,你媳妇偷瞧为父的事情被陛下发现了,这事儿你想知道么。 第238章 “母后, 救命!” 季子珊跟撒了欢的兔子般, 一阵风似跑回慈宁宫里, 后头还跟着两排呼哧呼哧喘粗气的宫女和太监。天气晴暖, 阳光正好, 惠安太后正在院内观赏红梅, 就见小闺女犹如三岁孩子般野玩疯跑回来, 半分公主的优雅仪态都没了,见状,惠安太后不由微微沉了脸色, 略没好气的斥道:“扇扇,大呼小叫的,成何体 统?”略顿了一顿后, 又默默补上一句, “后头有狼追你么,你跑这么猛做什么?” “没有狼追我。”季子珊一个箭步蹿蹦到惠安太后身前, “母后, 我又闯祸了, 皇兄肯定要打我, 求你救救我。”季子珊一边噼里啪啦的嘴里冒字,一边双手合十露出可怜巴巴的祈求姿态。 惠安太后额角一抽, 耐着性子问道:“你又闯什么祸了?!” 能给她安安生生当几天贞静娴雅的小公主么。 这个要求真的特别高么? 季子珊抓着惠安太后的衣袖, 赶紧叽里呱啦的说了起来:“我正和皇兄、圆圆玩射箭呢, 忽有人禀告穆大将军求见,皇兄要召见他, 所以叫我回避——” “然后呢?”惠安太后有点头疼的反问。 ——还能有什么然后,肯定是小闺女没有老老实实回避!母女连心这句话绝对不是随便说说的,果然,惠安太后就听到和她很心有灵犀的小闺女接着说道:“穆大将军是戍边卫国的英雄,我自然是心里敬佩,十分崇拜,就想见一见他长什么样嘛,可是皇兄怎么都 不答应我,无奈之下,我只能偷偷躲在墙角看了,谁知,被皇兄发现了——” 季子珊讲完来龙去脉,又对惠安太后露出怯生生的讨好笑容:“母后,帮帮我嘛,我保证,我保证以后再也不闯祸了。” 闻言,惠安太后轻轻冷笑一声,她要是敢相信小闺女的鬼话连篇,她早就改成小闺女的姓氏了。 “给母后到佛堂里罚跪去,午膳和晚膳都不许用,一直跪到天黑!”惠安太后略沉吟片刻,就对小闺女十分无情的宣判。 季子珊听罢不由惊叫一声:“母后,佛堂里好冷的……”进入冬日后,惠安太后便极少再去佛堂念经,是以,除非提前吩咐了,否则佛堂里一概是不烧地龙的。 “还不快去!”惠安太后睨一眼小闺女,语气淡淡。惠安太后当了几十年的宫廷大佬,平易近人时固然是个慈祥和蔼的漂亮老太太,然而一旦板起脸来,那一身的威严之气哟……降得季子珊再没有半句废话,撒丫子就往佛堂蹿,走出几步后,季子珊忽又回头 ,对除梅香以外的宫女和太监道,“你们都找个地方藏起来,别叫陛下瞧到你们。” 言罢,就带着梅香去了冷如冰窖似的佛堂。 丝丝缕缕的梅香扑入鼻端,碧云嬷嬷轻声开口道:“太后,这……” “咱们继续看花。”惠安太后老神淡定的转过身,攀一根梅枝在手,细细瞧望起来。 碧云嬷嬷只得闭嘴。过不多时,季子清陛下板着一张冷冰冰的脸杀来慈宁宫,后头还跟着一个‘十分心累’的圆圆小太子——与啥规矩都敢破啥礼格都敢出的小皇姑一比,他简直是太乖乖乖乖了,他十分深刻的怀疑,他家小皇姑 的年龄是倒着往回长的,就跟个不懂事的娃娃似不仅知错犯错还屡教不改,唉,真心为她忧愁,永远长不大的姑姑知道怎么给人当媳妇么,他的穆淮谦姑父以后一定过的特别崩溃。 嗯,就和他现在十分抓狂的父皇一个样。 “母后,扇扇呢?”季子清陛下给惠安太后行礼问安后,就摆出一幅气势汹汹要抽小妹子的做派。 惠安太后漫不经心地抚抚袖子:“在佛堂罚跪呢。” 季子清陛下不由狐疑脸:“……嗯?”“哀家已知道来龙去脉了,扇扇仰慕敬佩穆大将军,想见一见他的真容固然情有可原,但扇扇坏了体统规矩也证据确凿不容置疑,所以哀家罚她去佛堂跪着思过,午膳晚膳一概不许吃,一直跪到天黑……皇 帝,你瞧这处罚够么,若是觉着尚轻,再罚她跪上一夜也并无不可,唔,既然你和圆圆都过来了,那就在慈宁宫陪母后用午膳吧,碧云,传膳——” 碧云嬷嬷福了福身,就去安排午膳事宜。听了惠安太后的话后,季子清陛下尚未做出表态,圆圆小太子却率先开口了,他上前几步扶住惠安太后的手臂,用充满担心和忧虑的口气说道:“皇祖母,您近来都不在佛堂念经,那里面肯定没有烧地龙备 暖盆,姑姑是女儿家,身娇体贵的,要是一直在里头跪着,怕是容易冻生病的。”“谁让她不听话,做错了事,就该好生罚她一回,叫她长点记性。”惠安太后铁面无私的回道,说罢,又轻轻拍了拍圆圆小太子的手背,语气慈爱道,“皇祖母看了许久的梅花,腿站的有点酸了,你扶皇祖母 回殿里去。” 圆圆小太子赶忙答应:“嗳,好嘞,皇祖母,您慢点——” “还是哀家的小圆圆贴心,不像你姑姑那个混世魔王,见天儿的闯祸惹事,烦的哀家头疼……”惠安太后一边感慨,一边迈上石阶,回到了暖洋洋的寿康殿内。 季子清陛下默了片刻,就朝刘全顺使了一个眼色,刘全顺收到吩咐后就悄悄地朝佛堂去了。不多时,去打探消息的刘全顺归来,他低声禀告季子清陛下:“陛下,公主确实在佛堂里跪着,旁边还有两个嬷嬷盯着,但凡公主偷懒想坐到腿上歇歇,两个嬷嬷就会上前帮她纠正跪姿,瞧着也怪……”瞅到 陛下主子冷冷的目光扫来,刘全顺默默吞下‘可怜见的’四个字。 季子清陛下站在阳光下纠结片刻,最后一甩袖……奔佛堂去了。 见状,刘全顺公公不由在心里暗笑:什么叫刀子嘴豆腐心,这就是了呗,刚才还绷着阎王脸要抽小公主殿下呢,一扭头,还不是去拯救落难受罪的小公主了。 冬日的阳光虽暖,但屋里屋外的温差极大,季子清陛下一踏进佛堂的门内,就觉着阴冷凉气扑面而来,与方才阳光下的暖融之意简直是两个世界。 “行了,不用罚跪了,起来吧。”季子清陛下黑着脸丢出一道赦罚令。明知是太后亲妈所使的苦肉计,他还是乖乖上钩了,吐艳吐艳。 第239章 小妹妹严重破坏了体统规矩, 自己居然舍不得她受罚, 真是……太没天理了, 是以, 季子清陛下虽然下了赦罚令, 但心里到底有一点郁闷纠结的不甘不愿。 熟料, 面对季子清陛下的格外开恩, 季子珊小公主却不领他的一番好意,只挺直着小身板,神色严肃道:“不起来, 母后罚我跪到天黑,时辰还没到呢。” 季子清陛下轻轻‘嘿’了一声,随即绕走到季子珊身前, 一指头摁在她的额角, 轻声斥道:“你这丫头,明明是你有错在先, 怎么还搞得好像你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季子珊不语, 只拿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控诉季子清陛下——难道不是这样么? 季子清陛下莫名觉着手痒痒, 很想亲自动手抽一顿小妹子, 默念三遍‘唯女子和小人难养也’之后,才磨着后槽牙问道:“到底和皇兄在较什么劲儿?” 季子珊垂下长长的眼睫, 表情闷闷道:“我就是想瞻仰一下穆大将军的英雄风采, 可你怎么都不答应我留下, 我无奈之下,才趴在墙角偷偷看的, 要是你当时答应我了,我现在也不用被母后罚跪了。” “所以,今天这事儿反倒还是皇兄的错了?”季子清陛下几乎被气到发笑。 季子珊大无畏的重重点头:“嗯。”手心痒痒又想抽妹子了肿么破……再次默念三遍‘唯女子和小人难养也’九字真言后,季子清陛下头一回在小妹子跟前爆粗口:“你还好意思嗯,嗯你个大头鬼!穆文远是什么身份,你不知道?哪个未婚姑娘会 这么大大咧咧的想见未来公爹?皇兄不要面子的啊。”顿了一顿后,季子清陛下又愤慨再言,“再者说了,你以后有的是瞻仰机会,一定要挑在今天么?” ——等你嫁给穆淮谦之后,穆文远还不是随你瞻仰! “我以后要是当着穆淮谦的面瞻仰崇拜他爹,他一定会吃醋的。”季子珊又道,哦,对了,穆淮谦的亲妈说不准还会想歪。季子清陛下的眼皮儿重重跳了一跳,咬牙挤话道:“那你当着皇兄的面崇拜穆文远,就不担心皇兄会吃醋?!”他把小妹妹宝贝疼爱长大,她最崇拜的对象……难道不应该是他么,穆文远是哪个旮旯里的小葱 花,哪能与他这颗参天大树争锋。 喂,话题是不是有点歪楼了…… “反正我不起来,我这跪罚是母后吩咐的,她不收回成命,我可不敢乱来。”季子珊耷拉着脑袋哼哼道。这么气人的小妹子,他到底为什么要来拯救她啊,季子清陛下头痛的揉了揉眉心,叹气道:“母后说了,皇兄可以酌情增加或者减轻给你的处罚,皇兄认为,母后给你的惩罚略重,所以……”冬天的季节里, 阳光照耀不到的地方,果然阴凉冷嗖的厉害,季子清陛下顿了一顿,才接着再道,“不罚你跪佛堂了,改抄《女诫》百遍。” 季子珊抬起小脑袋瓜,眼睛忽闪忽闪的:“……那午膳和晚膳呢,能吃么?” “能吃。”季子清陛下有气无力地答道,“现在,愿意起来了么?”真是见鬼了,他杀来慈宁宫明明是来教训小妹子的,怎么会演变到还得好言哄她离开佛堂这个地步。 季子珊得了便宜还卖乖:“看在皇兄如此坚持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的起来吧。” 季子清陛下:“……”他真的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龙爪了! 这么欠抽的小妹子,真的是他养大的么? 在季子清陛下神色反复的抽抽时,季子珊柔弱的抬起一只小爪子,娇气的好像一朵风中小白花:“皇兄,跪得膝盖都麻了,起不来……” 叹了一口气的季子清陛下认命的去搀小妹子起来:真是没天理啊没天理。季子珊的双膝才离开蒲团,就鼻子痒痒的打了一个喷嚏,这一个喷嚏打出来,惊得季子清陛下脸色都变了,当即拉着季子珊就离开佛堂,一边往外走还一边吩咐:“梅香,快给公主端一碗姜汤过来,真是的 ……”迈出佛堂的大门时,季子珊就看到了暖暖阳光之下的漂亮宫殿,偏过头,季子珊趁机可怜兮兮的开口,“皇兄,我是不是感染风寒了呀,那一百遍《女诫》恐怕要好久才能抄完……” “行了,还抄什么《女诫》,你只要不生病,皇兄就阿弥陀佛了。”季子清陛下不怕弟弟妹妹调皮捣蛋,就怕他们两个生病。 季子珊下意识地摸了摸鼻子——好样的,亲,干的漂亮。至此,季子珊偷窥未来公公所起的风波彻底无疾而终,季子清陛下杀气腾腾的过来,最后却满腔担忧的离开,这一番变故看得梅香姑娘目瞪口呆,待季子清陛下和圆圆小太子离开后,季子珊有模有样地朝 惠安太后拱手致谢:“多谢母后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女儿在此多谢母后的大恩大德,以后一定好好孝顺母后,让母后每天都……” “少拿甜言蜜语糊弄母后。”惠安太后搁下手里的茶盏,略没好气道,“你什么时候能长大懂事,母后就谢天谢地了,你这丫头,你皇兄多疼你啊,你一天到晚就知道气他。” 季子珊抱住惠安太后的胳膊,嗓音甜甜的撒娇道:“你冤枉我了,母后,我是看皇兄整天操劳国事,忙的跟个陀螺似的,我想叫歇一歇脑子,放松放松心情,才故意气他的。” 惠安太后很无语:“……你确定这是在帮你皇兄放松心情?” “我非常非常确定,我以后还会继续努力的!”季子珊双手攥拳,对惠安太后郑重发誓。 惠安太后只觉脑袋有点晕——这闺女是她养大的么? “母后,母后,我有一件事想求你。”见惠安太后露出生无可恋的绝望脸,季子珊又轻轻摇着她的胳膊,一脸笑嘻嘻的开口道。 惠安太后张口就评价:“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季子珊很厚脸皮的装糊涂:“好事,好事,肯定是好事,我从来不求母后帮我干坏事的!” 惠安太后面无表情脸——就在刚刚,午膳之前,也不知道是谁求她帮忙遮掩所干的坏事:“说吧。”闺女这么能调皮捣蛋,这么能惹是生非,她能怎么办啊,她也很无奈很绝望啊。 “母后,穆大将军回京了,那穆夫人肯定也回来了,你是不是会召见她啊。”季子珊弯着大眼睛问道。 惠安太后轻轻‘嗯’了一声:“这是自然。”闻言,季子珊嘿嘿一笑道:“那你行个方便,叫穆淮谦陪他娘一起来宫里呗。” 第240章 一更91 惠安太后十分无语的去揉眉心:她这个闺女到底是有多恨嫁啊。 见太后亲妈摆出一幅‘这一定是个假闺女’的抑郁神态, 季子珊佯装什么都没看到, 只一脸娇羞的装傻充愣道:“母后, 我都好久没见穆淮谦了, 你让他随穆夫人一起来呗, 好歹叫我瞅一瞅他嘛——” 惠安太后沉眉未语, 脸上写着满满的不赞同。 见状, 季子珊在心里轻啧一声,只能再接再厉说道:“我知道在婚前和穆淮谦见面不合规矩……”话不及说完,就收到惠安太后一个鄙视的白眼, 言外之意不外乎‘你知道不合规矩还偏要去破坏规矩’,季子 珊讪讪的笑了一笑,“法外还能开恩呢, 规矩之外怎么就不能讲讲人情?母后, 你只要说是你想见穆淮谦不就得了,丈母娘想看看女婿, 这总不算坏规矩吧。”然后, 叫她顺便借个光呗。 惠安太后板着脸道:“就你的歪理多, 不过, 母后这个丈母娘可不想见什么女婿。” “想,想, 你想的。”季子珊摇着惠安太后的胳膊, 使劲儿搞催眠战术。 惠安太后理智在线, 特别坚决的一口否定:“不想,一点都不想。” 自己太后亲妈总也不松口, 季子珊当即扑到被子上嘤嘤嘤伤心,惠安太后慢悠悠地端起茶盏,浅浅呷了一口:小东西,少给她装模作样,当她老人家不知道你的破习惯么,一答应你的要求,你就欢天喜 地的肆意蹦跶,一驳斥你的要求,你就抱着枕头或者被子装哭卖惨。 嗯,她老人家最近比较喜欢看你卖惨的样子。 “扇扇,你慢慢哭啊,什么时候把被子哭湿透了,记得叫梅香给你换一床新的。”惠安太后满目戏谑的站起身,冲趴在暖榻上撅着屁股哼哼的小闺女说了一声,然后又吩咐忍俊不禁的碧云嬷嬷,“哀家去 寝殿歇会儿,你在这儿看着公主,别叫她哭得太伤心,一不留神滚下榻摔着了。” 言罢,惠安太后神色怡然的悠悠离去。 这时,季子珊一脸愤慨的坐起身来,抱着被子冲碧云嬷嬷嘟嘴嚷嚷:“云嬷嬷,我是不是母后从大街上捡回来的?!”什么亲娘嘛这是,她的俩眼珠子又不是水井,哪来那么大的出水量,能把被子都给 浇湿透了。 闻言,碧云嬷嬷笑着宽慰道:“小公主别生气了,太后娘娘和你逗着玩的。” “真的?”季子珊面露狐疑。 碧云嬷嬷含笑点头,目光慈爱道:“真的……”小公主是太后娘娘的心肝宝贝,只要不是太出格的事,哪次没有答应小公主的请求了,“公主今儿在佛堂跪了会儿,刚才又喝了姜汤,还是赶紧躺下午睡会 儿吧,别过几天穆小将军进宫来了,公主反倒受了风寒不能见客,那多得不偿失啊,听话,快躺下。” 季子珊不仅没乖乖躺下,反而将腿甩出榻外,拖着鞋子就往寝殿里头蹿,口内欢呼道:“母后,我最喜欢你了!” 刚坐到梳妆台旁边的惠安太后正由宫女卸去饰物,陡见小闺女活蹦乱跳的跑了进来,不由轻斥一声:“你这个野丫头,不在外面好好躺着,跑进来做什么!” 季子珊嘿嘿一笑,趴到惠安太后肩头,照着她的脸蛋就大大的吧唧了一口:“谢谢母后!”一脸爽快的轻薄完太后亲妈,季子珊又一阵风似的飘了出去,“我睡觉去喽。” 惠安太后摸着被啃的脸颊,无奈的啐了一口:“唉,这个鬼丫头。” 三日后,穆淮谦随同母亲一起入宫觐见。 母子二人被引领到慈宁宫时,季子珊正陪惠安太后在院内欣赏梅花,今日的季子珊穿着一身水红色的长款缎袄,头戴一只累金丝衔红宝的大凤钗,衬得一张脸蛋嫩白如雪,吹弹可破,要说穆夫人早年 时也是见过季子珊的,那时季子珊虽然年岁稚嫩,但端的美人胚子无疑,十多年过去后,果然长成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大美人。 怨不得一提起小公主,儿子就双目放光,可见是真心喜欢的。 这就很好。 能娶天家贵女固然是好事,但也要儿子真心愿意才完美。 穆夫人不着痕迹地观察过未来小儿媳后,就姿态端雅的给惠安太后行礼问安,穆淮谦亦然,面对未来婆婆,季子珊其实并不怎么紧张,大大方方的含笑问候道:“穆夫人好。”然后,眸光一转,又笑盈 盈再道,“穆将军,你也好啊。” “公主也好。”穆淮谦忍着想大弧度弯起的唇角,一本正经的说道。 礼毕,惠安太后就摆出母仪天下的风范,十分亲切的慰问起穆夫人的边疆生活,顺便称赞几句穆文远大将军的忠心耿耿,再接着,话题不免要涉及到儿女婚事上头:“淮谦这孩子也算是哀家看着长大的 ,稳重,懂事,有本领,有才干,人品相貌也好,真是个好儿郎。” 在穆夫人一脸谦虚的表示惠安太后谬赞时,季子珊小公主却在默默翻白眼——她太后亲妈都没这么高度评价过她呢。 嫉妒。 嫉妒使人面目丑陋,于是,季子珊小公主偷偷的凶巴巴的瞪了穆淮谦一眼。 一直在试图偷瞟季子珊的穆淮谦茫然脸:“……”桃花小公主突然杀气十足的瞪他干嘛,难道是他的坐姿不够帅么? 为了叫小闺女能多瞅会情郎,惠安太后热情挽留穆夫人在宫里用膳,当然,碍于宫廷规矩,穆淮谦是只能一个人独享美食的,在他孤零零吃大餐时,有个略眼熟的宫女偷偷塞给他一封信,并用唇语告 诉他‘是公主给你的’,穆淮谦接过信件之后,便迅速塞进了袖口,然后继续吃相优雅的进餐,呃呃呃,好想和桃花小公主拼吃饭啊。 皇宫之旅结束后,穆淮谦一直忍到回家,才把藏在袖子里的信件取出拆开。 信的内容不太长,归结起来讲就是两件事,第一件,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桃花小公主灰常灰常想念他,第二件,呃……穆淮谦将信纸信封烧毁干净后,便去寻了穆文远大将军,嘴角抽抽的告诉老爹— —你回京入宫觐见陛下那日,公主是因为瞻仰您的英雄风采,才藏在墙角偷窥您老的,所以您老千万别多想别误会。 穆文远大将军:“……”他应该想点什么误会点什么么,话说,“你怎么知道这件事的?”他可一个字都没给家里人透漏啊。 穆淮谦木着脸道:“是公主叫我替她给您老解释一下的。”难道他不是保家卫国的英雄么,桃花小公主都没崇拜过他,不开森。 第241章 一更92 热热闹闹的春节过后, 穆淮谦同志终于能正式约见桃花小公主, 对于小媳妇只崇拜自家老爹的事情, 穆淮谦颇有一点耿耿于怀, 是以, 三言两语叙过问好话后, 他就板起温朗的面容, 语气不开心的问道:“你为 什么不崇拜我?” “哈?”季子珊茫然脸。 穆淮谦友情提示道:“年前,我陪我娘入宫时,你不是给了我一封信?” “——怕你骄傲。”季子珊恍然大悟后, 如此曰道。 穆淮谦立即摆出一幅‘快点崇拜一下我’的期盼神态:“我不会骄傲,我只会高兴。” 季子珊清咳一声,这才又道:“我对你的崇拜, 搁在这里头呢……”季子珊一边说, 一边拍了拍自己的心口,“崇拜在心口不言, 懂么你?”完了完了, 她觉着她深深地陷进恋爱漩涡里了, 这甜言蜜语咋不要 钱的往外撒啊, 她得控记一下她自己。 穆淮谦抿着嘴唇含蓄低笑:“……懂了。”顿了一顿后,又接着道, “不过, 我还是希望你能说出来。” 季子珊转了转眼珠子, 和穆淮谦唱反调:“不说。” 穆淮谦笑着再言:“说吧。” “就不说。”季子珊很固执的否决。 穆淮谦:“……”桃花小公主最近不吃可爱了么,咋变得这么气人恁。 春意甫归, 三年一度的春闱就开科了,上一回考试失利的宁玉泽再度赴考,在定国公夫人烧香拜佛近一个月后,宁玉泽喜获二甲进士的消息传到亲眷友朋之家,惠安太后身为宁玉泽的嫡亲姑母,自然会 有所表示,于是,遣秋雨嬷嬷送去一拨丰厚体面的贺礼。 次一日,定国公夫人就带着宁玉泽入宫谢恩了。 自打前年闹出一些不愉快之后,季子珊就一直对定国公夫人淡淡的,这日在慈宁宫见了她,依旧没有什么笑脸,口气冷淡的道了一声‘大舅母好’,又对宁玉泽说了一句‘恭喜高中’之后,就起身朝惠安太 后告辞:“母后,今儿天气好,我去逛逛御花园。”在惠安太后轻轻颔首之后,季子珊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见状,定国公夫人原本春风得意的心情不免有些添堵,太后娘娘都既往不咎了,怎么小公主还对她摆冷脸,定国公夫人在心里暗暗腹诽之时,宁玉泽的心情无疑是怅然复杂的,自从不再在皇宫就读后 ,他就再也没见过公主表妹,一晃三年多,公主表妹长高长大了,也变成了一个娇嫩明媚的大美人。 她以后会嫁给穆淮谦,他很快就会娶苗韵灵。 以后陪他走一辈子的会是韵灵表妹,韵灵表妹是个好姑娘,他……应该珍视自己的妻子,不该总惦记着不属于自己的美好,时光如沙,总会叫他淡忘过去的旖旎心思,直至把公主表妹只当成一个表妹。 在宁玉泽金榜题名不多久后,姚得逸又一次迎来了他的人生大喜事。 ——他的郡主老婆给他生了一个大胖儿子。 听闻季子箩平安生子,季子珊默默为她祝福了一把,鉴于惠安太后最近待她特别无情特别没有慈母爱,饶是她一遍一遍的表演装哭卖惨,也没有打动惠安太后的铁石心肠,直至季子箩的儿子要办满月 酒时,惠安太后才终于松口叫季子珊出宫看望季子箩,在元宝小王爷又一次来接她时,季子珊扯着元宝小王爷的袖子眼泪汪汪:“元宝哥哥,你去找母后说,说你想接我到你府上住几天呗。” 元宝小王爷顿时目露警惕,张口就道:“你又想做什么坏事?” 闻言,季子珊差点绝倒,什么叫‘又想做什么坏事’,不由怒道:“我什么时候做过坏事?” 元宝小王爷冷哼一声,然后对碰两下自己大拇指的指腹,语意隐晦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上回见穆淮谦又偷偷这样了!你们两个也太过分了——” 季子珊矢口否认:“我没有!” “到底有没有,你心知肚明!”元宝小王爷神色不悦的冷笑两声,然后又口气悠悠道,“你若是以后还想在我府里见穆淮谦,就不要妄图威胁我,否则我一个不小心说漏了嘴,穆淮谦可要倒大霉了哦……” 不管穆淮谦是主动还是被动,总之他的确在婚前轻薄了公主小妹妹,他皇兄若是知道了,肯定得大发雷霆。 季子珊只好偃旗息鼓的哀怨嘟囔:“元宝哥哥,你都没有以前疼我了。” 元宝小王爷摸摸小妹子的脑袋瓜,笑眯眯的反驳道:“是你先不像以前一样喜欢元宝哥哥的。” 季子珊哼哼道:“半斤对八两。”一个是有了媳妇忘了亲妹,一个是有了情郎忘了亲哥,哎,谁也不用说谁。 季子箩儿子的小名唤作壮哥儿,生得白胖滚圆,五官秀气,季子珊轻轻点了点小家伙的包子脸,感慨道:“哎呀,壮哥儿长得真可爱。” 今日的季子箩满目喜色,穿着一身崭新的织锦春衫,打扮的珠光宝气,端的是富贵优雅,见公主堂妹对着自己儿子犯花痴,不由掩口轻笑道:“没你可爱。” 闻言,季子珊朝季子箩皱了皱鼻子,嗔道:“阿箩姐姐说什么呢,壮哥儿比我可爱,但他没我漂亮。” 季子箩微微默汗,一阵子没见,公主堂妹是愈发自恋了,居然跟她才一个月大的儿子比色相?无语过后,见她又兴致勃勃地去逗小婴儿了,季子箩眸光微转,去看安静微笑的高妙妙:“妙妙,咱们可好 长时间没见了。”高妙妙去岁九月嫁进了镇国公府,这半年来,季子箩因有孕在身不便外出访客,高妙妙来找她的次数亦屈指可数,“你在董家过得如何,董四爷待你好么?” 董致远是镇国公太夫人的嫡次子,但他上头还有两个庶出哥哥,是以,外人都唤他一声董四爷。 “都挺好的。”高妙妙言辞简练,只说了四个字,她并不想多谈自己的婚后生活,是以轻轻笑着将话题转移开了,“扇扇,你呢,和穆小将军都订婚这么久了,你们什么时候成亲?” 季子珊再度从逗婴儿的兴致中拔|出来,语气哀怨道:“我?早着呢,我母后和皇兄说要多养我几年。” 高妙妙和季子珊来的比较早,便窝在一处同季子箩说说笑笑,姚得锦在看过侄子后,就跟着姚三太太张罗着待客,空暇的时候,姚三太太不免要问一句闺女:“锦儿,你有消息了么?”闺女和儿子几乎 是前后脚成婚,如今儿子已经喜当爹了,成婚一载的闺女却还没有一点动静。 姚得锦略黯然的摇了摇头:“没有。” 姚三太太忍不住悄声再问:“那太后和王爷可对你有什么不满?” 姚得锦再次轻轻摇头:“太后还没和我提过这件事,王爷那里……只说叫我不用心急。”其实,在她为还没怀上孩子忧愁时,王爷和她提过,他出生时身子骨的底子很差,能平平安安长大已经很不容易, 两人至今还没有儿女缘分,也许根子是出在他身上,“娘不用为我担心,王爷他待女儿一直很好的。” 姚三太太面色慈爱道:“妇人成婚一年两年没生孩子的多的是,只不过,你嫁的是皇家,万众瞩目的,娘怕你因为此事吃委屈……”目光怜爱的看着女儿,姚三太太好言宽慰道,“王爷说的对,你也不要 太心急,给自己太大压力,素日在吃食上多注意调养就是了。” 姚得锦点头应了。 季子箩的儿子办满月酒,京城的豪门贵族齐聚姚府,不拘是里头的女眷,还是外头的男客,都是一片热热闹闹的欢声笑语,喜当爹的姚得逸先生今天特别兴奋,知晓王爷岳父一定想见外孙子,便叫乳 母抱了大胖儿子出来显摆,廉亲王满面笑容的过了目,元宝小王爷一干人等也不免去新鲜一下小宝宝。 穆淮谦自也凑上前看了。 白白胖胖的小婴儿睡在襁褓里,身上飘着一股奶香味儿,此时正闭着眼睛睡大觉,在穆淮谦注视小宝宝的时候,小宝宝刚好一努嘴,朝他吐了个奶泡泡。 穆淮谦的心肝儿登时就酥软了一大半。 在心里羡慕完小伙伴,穆淮谦又为自己默默点蜡,什么时候能当爹他暂时不敢妄想,能叫他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当新郎官,他就谢天谢地谢佛祖了。 第242章 建平十七年五月, 季子珊满十六岁。值此十分特殊的日子, 在季子珊分别倒贴季子清陛下和惠安太后十个金元宝后, 她终于被允许可以额外约见一回穆淮谦, 一见穆淮谦的面儿, 季子珊就口气愤然的和他吐槽:“我母后和皇兄简直太过分了, 我一 年就过这一次生日, 她们不说奖励我一回出宫的机会,反倒借机敲诈我——”“我足足花了二十个金元宝贿赂她们啊。”季子珊只觉小心脏都在滴血,这么多年了, 她的小金库从来都是只进不出,这陡然往外放点血,好心疼呀, 说着, 又一脸嗔怪的瞪了瞪穆淮谦,“我为了见你一面, 我 容易么我?” 穆淮谦一脸好笑道:“是下官不好, 叫公主破费了, 不过……”见桃花小公主纠结的不行, 恨不得捶胸顿足的模样,穆淮谦又忍不住轻轻嘀咕, “扇扇, 在你心里, 究竟是我重要,还是那二十个金元宝重要?” 季子珊面露犹豫:“这个……”见季子珊露出一幅迟疑难决的神色, 穆淮谦微微黑线:“敢情我连二十个金元宝都比不上啊……”穆淮谦同志心里既受伤又挫败,公主小媳妇喜欢金元宝胜过喜欢他,这让他的心情颇有一点微妙,原来,他一 直都有一个隐藏情敌。“话也不能这么说。”季子珊慢悠悠地对着手指,“虽然我很舍不得二十个金元宝,可我不还是拿出来交换和你见面的机会了,所以,你还是比金元宝重要一点点的。”当然,若是季子清陛下黑了心肝的哄抬 物价,她宁可在宫里犯相思病,也绝对不乱花冤枉钱。 穆淮谦眯了眯眼睛,对季子珊的答案略不满意:“只是重要一点点?” 季子珊笑眯眯道:“不然咧。”穆淮谦默默心碎了一会儿,才闷声道:“我本来还想把我的家财全部交给你保管,现在,我得多考虑琢磨一下了……”公主小媳妇这么喜欢金银财宝,他要是在婚后把这些东西全送给她管着,他是不是就更没 地位了,见桃花小公主听了他的话后露出略古怪的表情,穆淮谦的口气顿时酸的不得了,“省得你以后眼里心里都是金子银子,连个落脚的地方都不给我留!” 闻言,季子珊哈哈一笑,随即倾身搂住穆淮谦的脖子,用力在他脸上亲了两大口:“就冲你对金子这么吃醋的份上,本公主决定再多喜欢你一点点儿。” 温香软玉猛然贴在身上,穆淮谦登时头皮一麻,僵硬了浑身的肌肉,澎湃了全身的血液:“扇扇,你坐好……”穆淮谦语气艰难的控制着自己,“天儿这么热,你别离我这么近,我……” 讨厌死了,为什么夏天这么热,又热的他想挣脱衣冠的束缚变个身。 “热么?”季子珊扫视一圈摆了好些冰盆的屋子,明明凉意十足嘛。 穆淮谦苦笑着点头:“嗯,热的很。”见不到桃花小公主的时候,盼星星盼月亮的等着想着,可真的见到了,又恨不得她离自己远一点儿。 唉,这苦逼的单身汉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才到头啊。 一念至此,穆淮谦忍不住在心底默默问候季子清陛下——男人何苦为难男人。待到五月中旬,便是宁玉泽和苗韵灵的大婚之日,夏季天儿热,又兼季子珊懒得见定国公夫人,遂她半句也不提要到宁家贺喜的事儿,惠安太后知道小闺女不待见娘家长嫂,自也不会威逼她去给娘家长脸 ,反正,有小儿子当个代表就够了,对此,元宝小王爷只想问候亲妈一句——我是从大街上捡回来的么,天气这么热,他只想在凉快的屋子里陪老婆好么。 好在是大舅舅定国公招待他,若是要和大舅母定国公夫人打照面,他不能保证自己笑得一定完美无瑕。宁玉泽成亲这日,穆淮谦再一次被邀请帮忙迎亲,对此,穆淮谦只想仰天长啸一声,他已经活了二十岁,帮衬亲朋好友去迎亲的次数已不下十回,十来回啊,全是帮别人迎接新娘子,他都快心酸羡慕死了 好么,是以,在他看到悠闲喝茶的元宝小王爷时,便厚着脸皮去打听:“王爷,那个,太后娘娘什么时候会把公主嫁给我啊。”桃花小公主已经十六岁了,真的真的真的可以和他拜堂成亲了。 元宝小王爷瞥一眼穆淮谦,眼角轻弯道:“见玉泽也要成亲了,你很着急是不是?” 穆淮谦喉头哽了一下,微微收敛自己的急不可耐:“也不是特别着急,就是问一下。” “既然不是很着急,那你就慢慢等着呗。”元宝小王爷摆出一幅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 穆淮谦默了片刻,还是将自己的急切之情如实表露出来:“……其实还是蛮着急的,所以想请王爷帮我探听探听太后娘娘的意思。”元宝小王爷端着茶盏,呵呵轻笑起来:“你着急也没用,公主是太后的命根子,不愿她早早出阁,陛下又是至孝之人,不会随便逆着太后的心意,更兼陛下一向宠爱公主,也舍不得她搬出宫去,所以,你想 早点娶公主过门啊,难,难,难——”瞅着穆淮谦郁闷到快要吐血的表情,元宝小王爷心情愉悦的呷了一口茶,敢提前占他小妹子的便宜,憋不死你丫的。 “至于本王,也希望公主在宫里多住几年。”有这么个调皮捣蛋的妹子当邻居,他以后的日子过得恐怕很难太平安宁,所以,“你也不用开口请本王帮你一把,本王是不会答应你的。” 穆淮谦:“……”这日子真没法过了。 宁玉泽大婚一个月之后,已守孝完毕的宁玉湛再度携妻离京外任。再不敢随便乱摆婆婆款的大儿媳走了,新进门的小儿媳又不讨她的欢心,定国公夫人的心里自是又烦闷又憋气,她从孙媳妇谨慎小心的熬成了宁家女眷之首,本该有说一不二的威严权势,偏偏对大儿媳妇 不敢摆款,这个有宫里当靠山,对小儿媳妇也不能训诫,这个又是定国公亲口嘱咐叫她少无事生非,真真是……窝囊死她了。 定国公夫人还没从烦躁的情绪中解脱出来,唯一的女儿宁玉玲却哭回娘家来了。 “玲儿,你这是怎么了?”见闺女眉锁忧愁,怔怔落泪,定国公夫人赶忙问道。 宁玉玲已是将近三十的年纪,因养尊处优保养得当,依旧肌肤明润,面容秀美,只见她拿帕子拭了拭泪珠,低声哽咽道:“相公昨日来了家书,信上说红袖有身孕了……”当年锦乡侯世子离京时,宁玉玲一共给了他两个丫头,一个叫绿巧,一个叫红袖,若是单给一个,不管是谁抓住了丈夫的心,或是遇到什么意外不能再替她看着夫婿,都不是她愿意看到的结果,两个人一 起,既可避免一人独大,还可叫两人互相掣肘。闻言,定国公夫人顿时惊怒不已,她最担忧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你不是安排有汤药婆子么,怎么还会……”话至半茬,定国公夫人倏然停下,如今天高皇帝远的,女儿这个主母不在跟前,那两个丫头弄些鬼伎俩也不是不可能,一念至此,定国公夫人不由沉脸怒斥,“这个贱婢,待她回来,我饶不了她!” 第243章 “娘!”宁玉玲哀哀的叫着定国公夫人, 神色虽依旧伤心郁结, 但目光里却满是不赞同, “您就消停些吧, 您还让不让女儿在赵家过日子了!” 正格外愤怒的定国公夫人顿时语塞, 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难看不已。 低低哽咽了一会儿, 宁玉玲方轻轻接着再道:“我自生了柔姐儿和荣哥儿后, 已有好些年没再怀上了,若是一直再没什么动静,迟早是要安排人给夫婿生儿育女的……” 但却不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她原本都盘算过了, 若她还能再生一个儿子,依仗自己娘家的权势,她可以压着不许有庶出的儿女, 倘若她依旧只有荣哥儿这一颗独苗, 那就等荣哥儿长大成人后,再叫夫婿添一两个儿女也未尝不可, 就和婆 婆锦乡侯夫人一样。 但是, 这一切盘算都被亲娘给弄乱了。夫婿被调离京城之时, 她已经二十六岁了, 再多努力努力,兴许在三十岁之前还能怀得上, 如今祸从天降, 夫婿需要离京三载, 自己又不好抛下京中的公婆一同随行而去,等丈夫从京外回来, 她能再有孕的机 会就更渺茫了:“婆婆说了,赵家嫡枝一直单薄,难免要有庶出的来繁茂赵家子息,说是要留着红袖的孩子……” 定国公夫人翕动几下嘴唇,低声怒道:“你还年轻呢,你婆婆着什么急,你弟弟不也是娘三十岁之后才生的么。”宁玉玲的语气异常苦涩:“可夫婿平白受冤被调离京城三载,婆婆心里哪会不恼我?”一边说着,一边轻轻拭了拭眼泪,“不过是个庶出,是男是女还不一定,也碍不着荣哥儿什么事……”可她就是心里难过, 憋闷堵的慌,这才找借口回来娘家一趟,“我就是回来和你说一声,不是叫娘帮我出气的——” 她膝下已有嫡子在前,又多年没再生育,如今为了一个还不知男女的肚子,叫亲娘和婆婆去打擂台,那还不笑话死人啊。她会伤心憋屈,完全是因为这事不在她的预料掌控之内,若是她亲口安排允许的,不舒服的感觉或许会有,但却不会这么憋堵,婆婆的态度在她的意料之中,叫她心凉的是丈夫的举动,若他当真在意自己 的心情,哪怕红袖真的是意外怀上了,他也该自己料理干净妥当了,而不是特意寄一封家书回来刺自己的心。 “红袖的身契在我手里,便是生了个儿子,我也不会叫她翻出什么浪花来,娘就别再无事生非了。”她是红袖的主母,待红袖从外地回来,她自会威慑惩处,若是亲娘也跟着搅和进来,那像什么话。 定国公夫人本就对爱女有愧,如今见她自有打算主意,便不再随意置喙她的决定,只千叮咛万嘱咐,若是锦乡侯夫人敢待她有什么过分之举,一定要告诉她。见定国公夫人满脸慈爱的维护着自己,宁玉玲忍不住哭着反问:“娘既然知道心疼女儿,为何之前还那般对待大嫂,大嫂也是家中独女,被长辈千娇万宠大的,她待娘一向孝顺有礼,又待女儿和气有加,你 干嘛左了心思折腾她啊……” 被女儿泪流满面的哭着质问,定国公夫人神色萎靡的颤声道:“玲儿,你这是在……怨娘?” 泪眼朦胧中,宁玉玲静默未语。 她能一点都没有怨怼之心么。 原本她和丈夫举案齐眉,和婆婆亦和和气气,现在呢,婆婆虽不曾怎么苛待她,但态度冷淡疏离了好些,丈夫……谁知一别三载的丈夫回来后,又会变成什么样子。如果没有亲娘突然整的这一出,她现在的生活应该还平静美满着吧,千金难买早知道,宁玉玲擦干净眼泪,轻声叹气道:“您是我的亲娘,我哪能怨你,只希望娘看在女儿的面子上,别再有什么出格之举了 。”顿了一顿,才又接着道,“女儿已经遭了一次无妄之灾,不想再有第二回了。” 定国公夫人还能怎么办,只能满心苦涩地答应下来。 时光荏苒,夏走秋来。正是桂花盛开的季节,季子珊闲来无事,便跑去御花园摘桂花,预备拿它们酿个桂花酒做个桂花糖糕什么的,季子珊正兴致勃勃的采花时,季子清陛下背负着双手溜达过来了,见皇帝老哥凑了上来,季子 珊便毫不客气地把篮子塞给他,叫他给自己当拎篮子的苦力:“拿好了,要是敢把我摘的桂花撒了,你就别想喝我酿的桂花酒了!”季子清陛下一手勾提着竹篮,一手背在身后,十分无奈的叹了口气:“你就不能老老实实当一天大家闺秀么?”春天要扑蝶,夏天要捉鱼,秋天要酿酒,冬天要打雪仗,一年四季都在活蹦乱跳,简直没有一 刻的安静优雅。季子珊伸手掐着枝头的桂花,嘴里笑哼哼道:“不能,母后一直说我投错胎了,我应该也是男孩子的。”生命在于运动,她得多跑多跳多活动,才能叫自己的身子骨棒棒哒,她才不要做扶风弱柳似的美人呢 。 闻言,季子清陛下轻嗤一声,声音揶揄道:“依皇兄瞧,你分明是猴子投错胎了吧。”季子珊顿时大怒,用力跺脚道:“皇兄,你说什么呢,你见过我这么漂亮的猴子么?再说了,咱们可是一个娘生的,我要是猴子,那你是什么?”——猴王?瞅了瞅季子清陛下身上的龙袍,季子珊又默默给 皇帝老哥改称呼为——金丝猴,嘎嘎,认真脑补一番的季子珊贼兮兮的笑起来。 季子清陛下不知小妹妹在脑补什么,他只是随便嗔了一句:“真是个牙尖嘴利的小丫头。” 季子珊立即回嘴:“哪里哪里,皇帝陛下真是太过奖了。”季子清陛下默了一默,讲真的,要是身边这只小东西是弟弟而不是妹妹,他真的会一脚踹飞他!看了一眼篮子内馥郁芬芳的金桂,季子清陛下又口吻悠悠道:“小丫头,你这么惹皇兄生气,到底还想不想嫁 人了?”知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能嫁给穆淮谦,是由他拍案决定的。 “不想了!我之前那么讨好奉承你,你都不答应我,爱咋地咋地吧。”季子珊破罐子破摔道。 脚底板儿痒痒又想踹人了肿么破……季子清陛下深吸一口气,语气高深莫测:“你确定?” 季子珊觉着这话的意思怪怪的,遂一脸狐疑地扭过头:“什么意思?难道你准备叫我嫁人了?今年么?”哎,还真别说,她想嫁给穆淮谦的心情,的确有那么一点点迫不及待。 “今年?你想的美!”季子清陛下没好气的瞪了小妹子一眼。 ——就这么急着去拱猪啊。 一听今年嫁人无望,季子珊分外失望的耷拉了脑袋,继续去折盛放的桂花:“那爱咋地咋地吧。”季子清陛下额筋一抽,郁闷坏了,遂不再卖关子:“等明年给圆圆娶了媳妇,就叫你嫁人!最迟后年春天,皇兄一定叫你滚出皇宫,和你元宝哥哥当邻居去!”善了个哉的,多养这倒霉妹子一年,要花他多少金元宝,赶紧祸祸你元宝哥去吧,他真是吃饱了撑的,花这么多金元宝居然养出个只想去拱猪的小白菜,真是他生命中的一大败绩。 第244章 “你确定?!”季子珊眨巴眨巴眼睛。 季子清陛下将装满桂花的篮子塞回小妹妹手里, 绷着黑糊糊的俊颜道:“君无戏言。”言罢甩袖就走。 简直气死他了, 真是个没良心的小白眼狼, 有了男人就忘了亲哥, 他宠爱纵容了小妹妹十几年, 到头来居然不带一点留恋的想扑腾离开, 季子清陛下感觉自己被深深的伤害了, 他要回御书房一个人静静。 “皇兄,你怎么不帮我提篮子啦!我还没摘够呐!”季子珊抱着花香四溢的竹篮,伸脖子朝季子清陛下的背影喊道。 季子清陛下眼角一抽, 恶狠狠的扭回头:“自己玩吧你。” 从今天开始,哦,不, 从现在开始, 他决定不再格外优待小妹妹。 还帮你提篮子? ——提你个大头鬼。 “你刚刚还说要看我去酿酒呢,怎么说走就走了啊。”季子珊尚不知道自己又被季子清陛下拉进失宠的黑名单了, 在刘全顺狂跳眼角的抽搐表情中, 依旧不知死活的喊道, “你的君无戏言到底靠不靠谱啊。” 季子清陛下默默攥了攥拳头:他绝对不会再给小妹妹复宠的机会了, 若是他又没管住自己,他就跟他儿子一个姓!然而, 当天下午, 在季子珊捧着一碟清甜可口的桂花糖糕、对他又是眨眼卖萌又是殷勤揉肩时, 季子清陛下就把晌午前的誓言抛到脑后了,在小妹妹捧着两个大金元宝眉花眼笑的离开后, 恍然回神的季子清陛 下恨不得甩自己两个大耳光,他的君无戏言果然不太靠谱,他明明是要冰冻小白眼狼的,结果又被她撒娇卖乖骗走两个元宝。 ……可恶。 幸好没说若是破了誓言就跟亲娘一个姓。季子清陛下既说明年要给圆圆小太子完婚,那太子妃的人选势必要在今年就定下来,关于太子妃的候选人,季子清陛下和惠安太后早有盘算和章程,如今唯一要做的,就是让圆圆小太子暗地里过个目,叫 他选一个最合心意的姑娘,让圆圆小太子相看媳妇的契机就在惠安太后的寿诞之礼上。 当然,事先是一定要给圆圆小太子打声招呼的。 作为圆圆小太子的铁杆小伙伴,季子珊自告奋勇地跑去东宫,告诉他这个特大‘喜’讯。 听了自家小皇姑的话,圆圆小太子简直都要惊呆了:“姑姑,你……你说……你说什么,父皇要为我选太子妃了?”他的个天辣,他还没满十三岁呢好么,这就要娶娶……媳妇了? 饶是临朝听政了两年多,大长见识的圆圆小太子也难免呆滞震惊脸。 这消息简直太突然了好么?季子珊一脸悠闲,动作优雅的撇着碗内茶叶,语速慢条斯理道:“此事千真万确,你皇祖母今年做寿,不单单会邀请一众诰命入宫,还会叫一些刚及笄的贵女也来,唔,这些贵女的名单,你皇祖母那里都拟 定好了……”见圆圆小太子震惊到仿佛被施了定身术一般,季子珊不由戏谑轻笑道,“怎么,给你娶媳妇你不高兴啊。” 圆圆小太子回神,一边挠着脑袋瓜子,一边讪讪的回道:“就是太突然了……”媳妇他当然是要娶的,但能不能别搞得这么突然,他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的说。季子珊搁下手里的茶碗,支着下颌笑眯眯道:“你父皇是给你娶媳妇,又不是给你找后娘,这有什么好突然的……”掸了掸衣袖,季子珊一身华贵的站起来,伸手摸了摸圆圆小太子的脑袋瓜,语气和蔼道,“ 知道姑姑为什么赐婚两年多了,还没有个正式婚期么。” 圆圆小太子似有所悟的张了张嘴。“世人都猜是你皇祖母和父皇舍不得姑姑,这固然是一重理由,其二,自你母后过世后,你父皇就没有再立继后的打算……”季子珊目光温柔的看着圆圆小太子,“你已经是大孩子了,这里头的干系你应该明 白……”有了继后,就难免再有嫡子,在皇宫深海里,原配嫡子和继后嫡子能和平友好相处的概率几乎为零,“别看你父皇整天对你板着脸,其实,他心里很疼爱你的。” 圆圆小太子眼睫一颤,低声喃喃了一句:“父皇……”“你皇祖母年纪大了,姑姑又不可能一直照管着后宫,只有你娶太子妃了,我才能脱身去嫁人啊。”念及想成亲快想疯了的穆淮谦先生,季子珊嘴角微露一抹愉悦的笑意,“所以,你震惊一下下,突然一会会 就行了啊,千万别给我闹什么‘我还小我不想娶媳妇’的幺蛾子。” 圆圆小太子没少听皇帝老爹嘀咕小皇姑恨嫁的事情,是以,他一听小皇姑的话,就赶紧点头答应:“我绝对不会闹什么幺蛾子,你就是让我明天娶媳妇,我都愿意!” 又不是皇帝老爹要给他找后娘,他有什么不愿意的,他乐意的很。见圆圆小太子对于要娶一个陌生的姑娘,完全没有什么抵触的反感,季子珊不由扑哧一笑,俏靥如花道:“你猴急什么呀你……”毛还没长齐呢,就算给你娶回来一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你们也不能洞房花烛 夜的说,季子清陛下都说了,得圆圆小太子满十五岁之后,才允许他和太子妃圆房。想了一想,季子珊又道:“你皇祖母和父皇给你挑的几个太子妃人选,都经过细细打听观察了,性子品貌都是端庄出众的……”毕竟是要做一国之母的人选,家世品貌身份地位自然都是上上之姿,“等太子妃 和你大婚入宫了,你们要和睦相处,多多互相了解。”外臣之女不可能有经常入宫的机会,是以,圆圆小太子的婚姻注定是一场盲婚哑嫁,至多让他在婚前暗戳戳的瞅上一眼未来媳妇,盲婚哑嫁的婚姻制度,固然会因为性子不和产生许多怨偶,但也不乏举案 齐眉的恩爱夫妻,然而,这个好结果的概率……灰常灰常低,这个世上的大多数男人,但凡有点丰厚家底的,无不是美妾环绕,风流逍遥到冒泡。 唉,幸好她十分英明的提前下手,为自己培养了一匹满意的驸马,要是等到快及笄了再去考虑,她上哪儿物色合心意的对象去啊。未雨绸缪果然是正确的。 第245章 当某些未婚的名门贵女会入宫给惠安太后贺寿的消息传开后, 京城顿时就炸开锅了。 这无疑是一个信号。上一回借着昭阳长公主办赏花宴的名头, 一众贵女里头便诞生出了康王妃, 如今又借着惠安太后的寿诞之机再次邀请妙龄贵女入宫, 这一回肯定是要给皇帝陛下娶媳妇了嘛, 毕竟, 季子清陛下的元妻董皇后已 过世快四年, 便是皇帝陛下再情深义重,再对元妻念念不忘,也该再娶一房妻室了。 连董皇后的亲娘镇国公太夫人也是这么想的。惠安太后做寿, 镇国公太夫人身为一品诰命,自然会受邀入宫赴宴,她的大儿媳妇亦有诰命在身, 是以可随她一同入宫, 她的小儿媳妇虽身无诰命,但小儿媳妇乃是大长公主之女, 又是惠安太后的外甥女, 故 而亦在受邀之列, 这日, 婆媳三人穿戴整齐后,就乘着马车浩浩荡荡入宫了。 这一整天, 镇国公太夫人都在强颜欢笑, 她闺女的位置要被别人给占了, 她能高兴的起来么她。 然而,一个月后, 镇国公太夫人被突如其来的一道圣旨给震惊呆了。 刑部侍郎之女沈兰华被册封为太子妃,并予明年三月和太子大婚。什……什么鬼,不是陛下要再娶妻室么,怎么会变成太子娶太子妃?太子还不足十三岁,离能成婚的年纪还早着呢,怎么就匆匆给他订下亲事了?若是沈家姑娘成了太子妃,她的孙女要怎么办?一心把孙女 当成未来太子妃培养的镇国公太夫人几乎懵了,待回过神来之后,她便命人叫了小儿媳妇过来。 “宫里要给太子选太子妃,这么大的事情,你事先就没得到一点风声?”高妙妙一进屋子里,就听到镇国公太夫人气急败坏的质问声。高妙妙的神色微滞,但还是很快低声回道:“回娘的话,我之前并没听到什么风声。”她虽与皇家有些姻亲关系,但也只和公主表妹相交多些,而且两人经常谈论的话题,无非是吃喝饮食、首饰胭脂,何曾 讨论过什么国家政事,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太子娶媳妇也算是朝廷大事。闻言,镇国公太夫人一屁股坐回椅子里,神色不悦的低斥道:“真是个没用的……”若她能提前得知这个消息,也可有些应对的法子,如今圣旨已下,木已成舟,叫她如何再去转圜这个死局,总不能等孙女及 笄后送她去做侧妃吧,镇国公太夫人越想越生气,越生气就瞧小儿媳妇越不顺眼。 镇国公太夫人斥责的声音虽低,但高妙妙却还是听了个清楚,不由默默轻咬住嘴唇。“我之前交代你的事,你办的如何了?”孙女与太子妃之位就这么失之交臂,镇国公太夫人自然很不甘心,但不甘心又能如何,她又没胆子敢去和皇家叫板,是以满腔的郁闷之气就朝小儿媳妇发泄过去了,“ 你是正经的皇亲国戚,所识之人哪个不是富贵显赫,叫你托人帮致远提提资历,你到底有没有上点儿心?” 高妙妙面露为难道:“我……”镇国公太夫人目光挑剔地瞅着小儿媳妇,从她清丽柔婉却吞吞吐吐的面孔,一直瞅到她平平坦坦的小腹,脸上顿时露出不加掩饰的嫌弃之意,她当初会遂了小儿子的心意,完全是看在高妙妙和宫里的关系 还不错的份上,可是呢,自她进门之后,叫她托人帮忙去办点事搞得跟逼她去死一般,重要点的隐蔽消息又探听不到,和她儿子成亲一年了连个娃娃也没揣上。 真是……一无是处。 不足十三岁的小太子爷明年就要娶媳妇了,穆淮谦同志受到的震撼冲击,一点也不比镇国公太夫人少。 到底还有没有天理了?! 皇帝陛下,你也不能这么厚此薄彼吧,你家儿子还是个黄毛小子呢,可他……是个熟的不能再熟的成年男人了,你不叫他赶紧抱着美人归,反倒先给你的三分熟儿子娶媳妇,要不要这么过分啊。 孤枕难眠的大龄青年抱着枕头蹭蹭蹭——要疯。 又是三月一回的约见日,见穆淮谦一脸没精打采的模样,季子珊不由伸手摸摸他的大狗头,笑着问道:“怎么这么没精神啊,这是生病了,还是没休息好啊。” 穆淮谦目光幽怨的瞅着桃花小公主,不答反问:“你猜?” 季子珊眨巴眨巴眼睛,拖长着声调道:“我猜——肯定是你早上没吃饱饭,饿的。” 穆淮谦:“……”去你哥的没吃饱饭,穆淮谦扒拉下脑袋上的柔软小爪子,叫它贴覆在自己的脸颊上,轻轻蹭了几蹭,才口吻极可怜哀怨的说道,“——我病了。” ——他貌似得了想娶媳妇快想到疯的重病。“病得特别重。”和季子珊私下相处的久了,穆淮谦偶尔说起话来,也是特别的放飞自我,“我和你已经订亲两年半了,除了自幼指腹为婚的,哪个男人像我这么可怜,从十八岁开始订婚,如今都快二十一岁 了,还当着你的未婚夫。”并且是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转正的未婚夫,想一想都觉自己不容易。 又轻轻蹭了几下脸颊上的小嫩手,穆淮谦一脸委屈的肉麻兮兮:“你准备什么时候治好我的病?” 这句话翻译过来的意思便是——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嫁给我。 穆淮谦的狗脸总蹭自己的手心,季子珊被蹭的手心痒痒,便悄悄掐了他的脸蛋一把,在穆淮谦轻轻吸气的呲溜声中,季子珊笑眯眯道:“最迟后年春天,如果咱们的皇帝陛下君无戏言的话。” “真的?”穆淮谦豁然抬起头来,双目放光。 他的要求真的不高,就是想知道一个确切日期,而不是一直漫无期限的茫然等待,真的很抓狂啊。 季子珊捧腮悠悠道:“我不敢保证,反正据我所知,皇帝陛下总是……言而无信,要是我惹了他生气,他一个不高兴,把日子再推迟到大后年也不是不可能。” 闻言,穆淮谦立即神色郑重的嘱咐道:“公主小祖宗,算我求求你了,咱不惹陛下生气好不,乖乖当一个听话的公主可以么?” 季子珊十分犹豫的嘟嘴:“可我惹皇兄生气都成习惯了,一天不去气气他,我就浑身不自在……” 穆淮谦:“……”虽然桃花小公主不给自己保证,会停止去惹毛季子清陛下,但是回到家的穆淮谦依旧特别兴奋,桃花小公主已经过十六岁了,到后年春天就快满十八岁了,要是季子清陛下还拦着她不许出阁,不止他要变 成老菜帮子,桃花小公主恐怕也要变成一朵老桃花了,也就是说,最迟到后年春天,他就能抱着媳妇一起睡觉觉了。 噢耶。穆淮谦这日休沐在家,闲来无事之际,便跑出书房铺纸研墨,从明天的日期开始列起,一日一日排列写下去,直到后一年的立夏之期,嗯,他决定了,从明天开始,每过去一天,他就把当天的日期划掉, 直到把桃花小公主娶回自己窝里来。 不就是再等四百多天嘛,他等的起。转眼就是年尾,在京城内外都在准备迎接新年时,三王爷季子轲满面春风的来寻惠安太后。 第246章 “哎, 三王兄, 你今儿怎么来宫里啦?”瞅着笑得跟个大倭瓜似的季子轲, 正扒拉着梅花枝条收集落雪的季子珊不由笑着问道。 季子轲脚下大步不停, 只朝季子珊抛去一个热情的眼神:“找母后说件事儿。” 闻言, 季子珊嘱咐宫女继续收雪, 自己则蹦跶着走向季子轲, 一脸八卦道:“什么事啊,先给我说说呗。” 季子轲背负着双手,瞥一眼娇俏玲珑的小皇妹, 眸内含笑道:“给你说有什么用,你又做不了主。” “说一说啦,别这么小气, 不然我可挠你了!”季子珊追问道。 两人闲聊说笑之际, 已双双踏上寿康殿的石阶,守门宫女刚掀开厚厚的锦缎棉帘, 就听惠安太后温雅含笑的声音传了过来:“扇扇, 你又和你三王兄没大没小了……” 季子珊默, 她不就是随口威胁一下季子轲嘛, 这也要挨训? “儿臣见过母后。”进到寿康殿的里殿后,季子轲恭敬的作揖拜礼。 惠安太后摸着窜到身旁的小闺女, 对身材魁梧面容方正的季子轲道:“子轲, 坐吧。” 季子轲谢过之后, 遂在铺着绣垫的椅内坐下,接着便开门见山说起来意:“母后, 你吩咐我给三皇妹物色人选的事儿,儿臣这里已相中了一个,今日特来请母后给斟酌一下。”季子珊眨眨眼睛,恍悟过来季子轲要说的事情了,季子婷先头的巫驸马已过世三年,而季子婷如今不过才二十岁出头,正处于大好的青春芳华,也没有一直守寡独活的道理,听季子轲话里的意思,显然早 得了惠安太后的吩咐,要给季子婷物色新的驸马人选了,作为一个矜持有涵养的未婚公主,季子珊是不好脱口追问的,所以,她将好奇的目光定格在惠安太后身上等她发问。 也不知道新一任的三姐夫是哪家公子? 惠安太后展了展眉,果然很感兴趣的问道:“是哪家的公子哥儿?说来听听。”季子婷丧夫后要再嫁,哪怕她是金枝玉叶的公主,想寻一个合适的新驸马,也不是那么容易的,门第太低的话,有辱皇家贵女的身份,若是豪门的贵族子弟,也不见得乐意娶一个再嫁公主,惠安太后久居 深宫,不能亲自深入民间去考察,是以,就让季子轲代劳挑选,毕竟季子婷曾经养在淑太妃膝下,也算与季子轲是比较亲近的兄妹关系了。 季子轲娓娓回道:“是四王婶娘家的一个侄儿。” 鉴于英亲王爷还没娶第二个王妃,这个四王婶说的便是已过世的英亲王妃熊氏了。“他叫熊志升,今年二十一岁。”在季子珊眨眼好奇的目光中,季子轲详细的解说道,“他的学问很不错,四年前就考中了举人,哪知他才中举不久,他爹忽然染病过世了,一年多后,他娘也跟着去了,因要 为爹娘守孝,这么一来,既耽搁了去参考会试,也耽搁了婚姻大事。” 顿了一顿,季子轲又道:“我以前在四王叔府里见过他,是个挺不错的小伙子,我也叫人仔细打听了,他守孝的这几年里,只专心在家里温书备考,没有什么不老实的事儿,母后,你意下如何?” 惠安太后低眉想了一想,才道:“旁的都好说,人品德行一定要正派。”惠安太后是被第一个女婿尤驸马给恶心坏了。季子轲笑道:“这点请母后放心,熊志升若是为人不好,我也不会仔细考量他。”书香世家的出身,不算辱没皇家公主,有自考的功名,也算是有真才实学的,父母皆已过世,不会有什么婆媳的别扭麻烦, 还有,熊志升既没订过亲也没成过婚,婚姻历史还是空白状态,“熊家那里,我已略透了透意思,熊志升的大哥是同意的。” 长兄如父,既然熊老爷已故,那熊志升的婚事自该由熊家大哥做主。 “三皇妹那里,我也略略提过,她说,一切都听母后的安排。”季子轲又道,“若是母后瞧着也行,我就和熊家那边过明路商议了。”惠安太后轻蹙眉峰道:“行,你去说吧,熊志升大哥同意是一回事,但以后和子婷过日子的是熊志升,一定要问清楚他愿不愿意……”季子婷不是普通的寡妇再嫁,她和前任的巫驸马还有一个儿子,至今还养 在季子婷身边,对于大多数男人而言,这个孩子的存在是个疙瘩,“寿哥儿的事情,你要和熊家说清楚。” 季子轲颔首:“嗯,儿臣晓得。”关于季子婷的儿子寿哥儿,他早已和季子婷说过了,孩子现在小,可以养在她的身边,等到孩子长大了,总要回到巫家生活,作为巫驸马的唯一骨血,巫家绝对不会不要这个孩子,但叫寿哥儿回巫家生活 ,也不代表斩断了她们的母子情分,他只是有两个家罢了。 说完正经事,季子轲又坐了会儿,便告辞离开了。 季子珊目光幽幽地瞅向惠安太后,问道:“母后,这件事最后能成么?” 惠安太后瞥一眼小闺女:“母后又不是神仙,不懂未卜先知,成与不成,到时候自然就知道了。” 季子珊托起腮帮子,不再问自讨没趣的话。也不知道季子轲是不是有干媒婆职业的潜力,才刚出了新年,他就兴冲冲的跑来回话了,经过他的一系列操作,熊志升愿意娶季子婷,不是他家大哥威逼着他同意的那一种,季子婷也同意再嫁熊志升,不 是被逼着不得不愿意的那一种,总之,两人的婚事订在了今年九月。公主大婚,是由礼部和内务府一同操办的,这会儿,这两个部门正为太子的大婚事宜忙到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第247章 慈宁宫, 寿康殿。 刚满十三岁的圆圆小太子季元昊头戴喜冠身着喜服, 站在富丽不失典雅的厅堂之中, 任由惠安太后和季子珊打量, 圆圆小太子的感情经历还是一张白纸, 如今马上就要大婚娶太子妃了, 难免有些害羞腼腆 的少年情怀, 只见他红着后耳根道:“祖母,姑姑,你们瞧合身么?” 惠安太后含笑点头:“挺合身的, 圆圆瞧着可真俊。” 后耳根的温度蔓延到脸颊上,圆圆小太子的脸蛋也变成红扑扑的了,季子珊正背着双手绕着大侄子转悠, 陡见他羞涩的红了双颊, 不由豪放的叉腰大笑:“哈哈哈,母后快看, 圆圆的脸都红成猴屁股了… …” “姑姑!”圆圆小太子努力板起清俊的面孔, 真是的, 干嘛拿猴屁股比喻他的脸, 他不要面子的啊。 季子珊嘻嘻一笑,上手去捏圆圆小太子的嫩脸蛋, 手感不错的扯啊扯:“小圆圆, 叫姑姑干嘛啊。” “扇扇!”一瞧小闺女不淑女的举止, 惠安太后就觉眼皮儿嚯嚯嚯直跳,“你给我离圆圆远一点儿, 圆圆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不许再对他动手动脚!” 什么动手动脚的,说得她跟个女流氓一样,季子珊一脸闲闲的撤开手:“圆圆还没我高呢,算什么大孩子!”一边悠哉悠哉的往椅子里瘫,一边又笑眯眯地补充道,“哦,对了,我记得沈姑娘好像比我还 高一点点。” 闻言,圆圆小太子瞬时黑脸——说什么大实话呢,吐艳。 半个月后,暖春融融,圆圆小太子大婚,举国欢庆。 次日清早,圆圆小太子就带着太子妃沈兰华来慈宁宫拜见长辈,两人一踏进寿康殿的正殿,季子珊就忍不住捂嘴偷笑起来,在收到惠安太后和季子清陛下飞过来的两对大白眼后,才勉强正襟危坐的端 好架子,只见进殿而来的两个人,一个面容清俊,身材挺拔,一个容貌秀丽,举止端庄,不过,季子珊的注意力不在他们的穿着打扮,而是很萌他们的……身高差。 面对季子珊饶有兴致的打量,圆圆小太子轻轻瞪过去一眼:讨厌的姑姑,一看就知道在笑话他还没媳妇高。 圆圆小太子横过来的郁闷目光,惹得季子珊再一次掩唇轻笑,嗯,鉴于圆圆小太子年龄尚幼,还不能和沈兰华同房,然而,昨天是两人的洞房花烛夜,势必是要睡在一张床上的,呃,挺想采访一下盖 着被子纯睡觉的两个人有何感想。 季子清陛下清咳一声,再次对小妹妹发出警告——注意你当长辈的形象。 季子珊只得再次摆好端庄的造型。 侄媳妇新入皇家之门,作为长辈,季子珊少不得也要给一份红包,当然,沈兰华也要给几个小皇子小公主见面礼,行完认亲大礼用罢早膳后,圆圆小太子又和沈兰华前往太庙祭拜先祖,接下来的五日 ,都是圆圆小太子的婚假,他虽不能和新媳妇做和谐圆满之事,但经过数日的沟通交流,小夫妻两个的关系明显熟稔多了。 圆圆小太子的婚假一结束,季子珊就拉着太子妃沈兰华开始往外交托宫务。 把宫廷琐事基本交代完毕后,季子珊就当起了甩手掌柜,她每天除了吃喝玩乐之外,就是去找季子清陛下讨要旨意,要她何时才能和穆淮谦大婚的具体日子。 直到五月初,季子清陛下才给了一句准话。 “明年的二月初九是个好日子,你就等着被扫地出门吧。”面对恨嫁到天天来烦自己的小妹妹,季子清陛下黑着脸道。 季子珊捧着自己的小心脏,露出一脸惊喜状:“呀,皇兄,你真是个好人,我还能再挣你一回压岁红包哎。” 季子清陛下:“……”亏大了,其实,今年的腊月十八也是个宜婚嫁娶的好日子,他要不要再改个口呢。 当穆淮谦得知明年二月上旬就能成亲时,他几乎喜极而泣的说——从桃花小公主第一次说要他给她当驸马到现在,已经整整十年了,十年啊,他容易么他,想想都是一把又一把的辛酸泪。 饶是穆淮谦恨不得明天就是明年的二月初九,但真正的时光却依旧不缓不慢地向前流淌着。 待到九月,经过内务府和礼部的一番忙碌,寡居四年的长荣长公主季子婷再次大婚,新姐夫熊驸马貌似有点面瘫脸,虽然总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样,但瞧望季子婷的目光却平静温馨,并没有夹杂什么 不满的态度,对待季子婷的儿子寿哥儿也是,他虽没有表现得多亲近疼爱,但看得出来,他也并没有排斥厌恶他的存在。 这就很好。 感情是慢慢相处出来的,若是熊三姐夫现在就对寿哥儿表现的相当热情,她反倒要觉着这人太假。 不管怎样,季子珊都希望季子婷以后的生活能够幸福美满,在季子婷再婚半个月后,人生赢家姚得逸又出来刷存在感了,对于这个同窗小伙伴,穆淮谦简直羡慕嫉妒恨坏了,他两年前顺顺利利成了亲 ,一年前顺顺利利当了爹,如今……他又要当爹了他! 还没把媳妇娶到手的穆淮谦只觉又遭受到了一波重击。 这日,年少时在一起读书的五个同窗聚会,虽然姚得逸心里春风得意高兴坏了,但他只能死死的憋着,不敢将喜悦之情表露在外,不是他不想和小伙伴们搞分享,实在是…… 昔年的五王爷成了他的妹夫,但他都要是两个孩子的爹了,可他妹子还没为五王爷生个一儿半女,他能不顾及一下五王爷的心情么,宁玉泽和董致远虽成婚较晚些,但家里的媳妇也还没传出来喜讯, 还有好朋友穆淮谦同志,他更可怜,至今连媳妇的小手都还没摸过呢,更别提亲儿子抱儿子玩了。 此情此景,姚得逸哪敢大悦不已,免得把一桌人都给郁闷到了。 在穆淮谦搞同窗聚会时,季子珊也和季子箩、高妙妙来了一场闺蜜聚会。 地点就在季子箩的婆家。 已经一岁多的壮哥儿果然不负壮实之名,生得格外白胖滚圆,季子珊一瞧见他顿时就乐了:“壮哥儿跟他爹真是一个模样,我依稀记得,壮哥儿他爹刚去宫里念书时,就是一个小胖子,除了穆淮谦,就 属他最能吃了……” 季子箩瞅着歪歪扭扭迈步走的胖儿子,美目中满是忧愁:“壮哥儿胖成这样,连脖子都快瞅不见了,我都要愁死了,你还笑……”她想要漂漂亮亮的俊小子,不想要胖到满身是肉的肉团子,最可恶的就是 壮哥儿他爹,儿子都胖成这样了,还一个劲儿的哄他多吃点。 闻言,季子珊伸手将壮哥儿提溜过来,作势去找他的脖子:“壮哥儿,来,让姨母瞅瞅,看看你的脖子还能找的到不……” “姨母……”一身软肉的胖团子往外秃噜字眼儿。 季子珊一手去摸肉团子的脖子,一手去掐肉团子的脸蛋,嘴上还不忘对季子箩道:“阿箩姐姐放心吧,有其父必有其子,等壮哥儿长大了,一定会像他爹一样英俊潇洒的,我小时候多胖啊,我皇兄还整 天念叨我是猪呢,现在呢,还不是瘦瘦的美美的……”季子珊一边自恋的臭美,一边将胖团子抱坐到腿上逗着玩。 旁边,高妙妙只坐着安静的微笑,甚少插话进来,便是季子箩和季子珊和她搭话,她也只是简单应答几句。 “妙妙姐姐,你是有什么心事么?”季子珊和胖团子玩了一会儿,见高妙妙一直不怎么吭声,不由开口问道。 高妙妙微笑着回答:“我能有什么心事,就是看你和壮哥儿玩的高兴,瞧着颇有意思罢了。” 季子珊还未出阁嫁人,依照时代规矩,是不好问已婚妇女的某些问题的,季子箩却是过来人,她大概知道高妙妙在忧愁什么,所以,她趁胖儿子缠着季子珊玩闹的时候,就和高妙妙悄悄耳语了几句。 成婚后妇人的主要麻烦来源有:婆媳关系,夫妻关系,子嗣问题。 在高妙妙表示婆媳关系和夫妻关系都比较和睦后,季子箩便约摸知道她在愁恼什么了,高妙妙成婚的时间虽然不算很长,但也有两年的功夫了,两年不曾有孕,心里难免会失落憋闷,所以,季子箩便 低声安慰了她几句,叫她不要太着急等等之类的话。 高妙妙知道季子箩是一片好意,不是故意刺她的心,便强撑着精神对她道了谢。 等高妙妙回到镇国公府后,她呆呆的坐在屋子里,心里一片茫然,过不多时,一身酒气的董致远摇摇晃晃的进了屋,高妙妙赶紧上前扶住他,口内关切的问道:“四爷怎么喝了这么多酒?” 脚步踉跄的董致远被扶到了榻上,他一手捏着太阳穴,声音中满是疲惫道:“……心里烦。” 成家立室的男人主要的烦恼来源不外乎:前程问题,子嗣问题,家庭问题。 很不幸的是,这些烦恼董致远统统都有,昔年的同窗五人,除了五王爷是特例外,现在就属他的官职最低,他自小品貌出众,文才又好,不知受过多少夸赞,却偏偏仕途不是那么顺畅,今日和别的同 窗坐在一起,他心里着实郁闷的慌,为着前程问题,亲娘不止一次的叫他去找五王爷,希望五王爷能提携他一把。 可他向来不屑溜须拍马之事,面对五王爷时,他根本就……开不了口。 而且,望着转身去倒茶的高妙妙,董致远只觉脑袋更晕了,心里更累了,为着高妙妙至今未怀身孕之事,亲娘也不止一次的和他唠叨埋怨,说他死心眼儿的非要娶她,现在好了吧,娶回来一个不能生 的,并且还拿芳华郡主举例子,说那才是旺夫相的,姚家小子娶了他,有王爷岳父照拂着,在户部混的是如鱼得水,且这才成婚多久啊,就要抱第二个娃娃啦。 董致远越想心里越烦,就着高妙妙递来的茶碗喝过几口茶后,就昏昏沉沉的睡过去了,仿佛睡梦中会没有烦恼似的。 高妙妙搁下手里的空茶碗,拿一床被子给董致远盖上,然后静静坐在榻边,神情有一点点悲伤,从什么时候开始,两人之间的交流越来越少了,以前……并不是这样的。 第248章 一转眼, 就到了建平十八年的年尾, 有人喜来有人愁。 定国公夫人就属于‘忧愁’一族, 身为皇帝陛下的舅舅家, 定国公府的子孙不免有些额外优待, 就比如外放离京的宁玉湛, 每逢辞旧迎新的春节时, 只要他上书递折子请奏,季子清陛下总会批准他回京过年, 如此一来, 定国公夫人固然能见到大儿子了,却也不得不见到‘讨厌’的大儿媳妇。 别的婆婆不待见儿媳妇时,大可以颐指气使阴阳怪气, 她却只能自己……憋着。 这也就罢了, 经过当年之事后,婆媳俩现在是井水不犯河水, 只维持着表面上的歌舞升平, 叫她心里窝火的是小儿子宁玉泽和独女宁玉玲, 当初, 她提议叫小儿子娶胞妹家的闺女,丈夫和小儿子都不愿意, 现在呢, 胞妹家的闺女早就抱上大胖小子了, 可他们爷俩硬要娶回来的苗韵灵呢,肚子却连半点动静都没有。 两相对比之下, 她不免对小儿子唠叨抱怨了几句,哪知,这小兔崽子真是翅膀硬了,竟敢怼她‘儿子都没着急,您老急什么’。 真是废话,小儿子都老大不小了,到现在还没个后,她这个当娘的能不着急么。 再说独女宁玉玲,离京三载的赵姑爷终于能够返京,定国公夫人还没来得及为闺女高兴,就被他带回来的庶女气了个半死,虽说一个丫头片子不值什么,回头置一份嫁妆送出去就得了,但是,定国公 夫人仍觉自己被深深的伤害了,原来的赵姑爷多完美啊,自他在外头搞大通房的肚子后,她就觉的这个女婿不再完美无瑕。 ……这也不是个多好的男人,要是他心里真的装着闺女,哪怕他和闺女分居十年呢,也应该能严于律己不伤闺女的心。 至于‘欢喜’一族的代表人物穆淮谦,他现在走路几乎都是用飘的,没办法啊,再有不到五十天,他就能真的娶媳妇了,他根本就控制不住……高兴到想飞起来的心情啊。 除此之外,还有一类欢喜与忧愁并存的代表人物,这说的就是季子珊了。 一出年就能嫁给穆淮谦了,她心里固然是既期待又欢喜,但同时却又有不舍的忧愁情绪泛在心口,她到底在宫里生活了快十八年,皇宫的每一处角落,都有她奔跑撒欢的痕迹,还有惠安太后和季子清 陛下,他们对她真的很好很好……要是她现在提出把婚期再推迟两年,不知道穆淮谦同志会疯不。 “小丫头,最近怎么没听你嚷嚷着想去见穆淮谦啊。”一场大雪完全消融之后,灿烂的冬阳高高挂在天上,洒下来的明艳阳光如丝如缕地落在兄妹二人身上。 季子珊懒洋洋地坐在秋千上,嘟着嘴道:“皇兄,我又不想嫁人了……” 季子清陛下推秋千的动作一顿,他怀疑自己的耳朵出问题了:“你说什么?”当初是谁哭着喊着、天天跑去御书房烦他、烦到他不得不给出了一个具体的婚期。 现在呢,突然又不想嫁人了是几个意思。 “我舍不得你,舍不得母后和圆圆……”季子珊扭过头,眼巴巴地对季子清陛下深情表白。 季子清陛下哼哼笑道:“现在知道舍不得了?可惜呀,晚了……”这一整年,内务府和礼部就没消停过,先是太子大婚,接着又是三公主再婚,为了这个小丫头片子明年的大婚,他们又继续呕心沥血的奋 斗着,他要是现在去说一句‘婚期延迟,择日再办’,估计内务府主管会直接吐血而亡。 任谁白忙活了一场,只怕都得郁闷的吐两口血。 当然,最郁闷崩溃的恐怕要属穆淮谦了,他都快等成老菜帮子了,要是再给他这么一个沉重打击,兴许会直接脱水变成一把干叶子也说不准。 幸亏季子清陛下良心发现了一把,也幸亏他的宠妹病没有发作,是以,穆淮谦才能如期去迎娶他的桃花小公主。 二月初九,是宜婚嫁娶的良辰吉日。 天色还沉沉地黯淡着,素容嬷嬷已轻手轻脚地走进寝殿去叫小公主起床——没办法,今天是小公主的大婚之日,无论如何是不能再叫她睡懒觉的。 缓缓悬挂起半幅流苏帐帘,素容嬷嬷轻轻推躺在床上的小睡美人:“公主,醒醒,该起了……” 回答素容嬷嬷的是——只见小睡美人懒懒的翻了个身,咕哝着声音道:“困,别吵……” 素容嬷嬷蹦了蹦眼皮,轻叹一口气后便开始薅小公主的被窝:“小公主,要乖啊,今天是你成亲的日子,有好多事要做呢,不能再偷懒睡觉的,快点醒醒,快点起来——” 被薅开眼睛的季子珊迷迷糊糊的问:“嬷嬷,什么时辰了?” “已经是卯正了。”素容嬷嬷语气慈爱的回答,为了叫小公主多睡一会儿,她已经是掐着最晚的时间点叫她起床了。 然而,季子珊却是二话不说,倒头再睡——天啦噜,她一辈子都没起过这么早。 素容嬷嬷一个不留神,就叫小公主的脑袋又贴上枕头了,她默默无语了一小会儿,就继续和赖床不起的小公主做斗争,直到惠安太后都从慈宁宫过来了,季子珊还在负隅顽抗的和素容嬷嬷抢枕头,一 见小闺女还披头散发的坐在帐子里,惠安太后只觉头皮都快炸了:“扇扇,都什么时辰了,你怎么还在床上腻着!” 面对盛怒的太后母上,季子珊抱着小枕头怯生生的打招呼:“母后,你好早哦~~” 惠安太后狠狠剜了一眼装可怜的小闺女,亲自上阵将她扯下床来——真是的,成个亲也不安分老实,满天下打听打听,有哪个新娘子会在大婚之日一直赖在床上不起来的! 为了成亲,第一次离床这么早——季子珊的有生之年系列。 在惠安太后亲自坐镇监督之下,季子珊只能由着一堆嬷嬷围着她转,她自己则耷拉着眼皮偷睡,不是她无聊的想要睡觉,她是真的真的很困啊,昨夜,先是惠安太后和她说了许久的体己话,之后又有 嬷嬷给她上了一节婚前辅导课,等季子珊钻进被窝躺下的时候,她根本没有一丁点睡意。 满脑子都是羞羞的辅导课内容,捂脸…… 好容易迷迷糊糊睡着了,素容嬷嬷又给她来了一场魔音穿脑。 她容易么她。 季子珊的眼皮儿不停的乱打架,看得惠安太后手指痒痒,恨不得去揪住小闺女的耳朵让她保持清醒,过不多时,圆圆小太子就兴冲冲的跑来了,经过近一年的奋斗努力,圆圆小太子的身高蹭蹭蹭的往 上拔,不止大大的超越了公主姑姑、太子妃老婆,更是马不停蹄地朝季子清陛下逼近。 真乃不长则已,一长……惊人。 季子清陛下都被长子的迅疾长势……惊到了。 已经十四岁的小太子爷面容清俊海拔震人,自从他甩掉小矮个的帽子后,他一见到季子珊的面儿,就不自觉地昂首挺胸,那模样骄傲地好似一只大公鸡,像是在表示‘谁还敢说本太子矮’。 “圆圆,你脑袋低点儿说,你是给姑姑贺喜呢,还是朝虚空贺喜呢?”面对圆圆小太子声音朗朗的贺喜之词,季子珊抚着自己嫣红的指甲片儿,皮笑肉不笑地揶揄道。 臭小子,长高了不起啊,过两天就叫你姑父实力碾压你! 今天是自家小皇姑的大喜之日,本着和谐友爱的伙伴原则,圆圆小太子表示暂时不和她抬杠,于是,将自己尊贵的太子脑袋垂下来,眼眸含笑着再道:“祝姑姑和姑父夫妻恩爱,琴瑟和鸣,白头偕老, 儿孙满堂。”顺便为自己默哀一下,他觉着他已经可以和太子妃圆房了,奈何父皇有话在先,不允许他在十五岁之前破色戒,所以,昂,有一点不开森。 季子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出手,在圆圆小太子的脸上快速的掐了一把,然后露出老奶奶般的慈祥微笑:“大侄子真乖——” 圆圆小太子顿时捂住脸,默视又使坏的小皇姑——吐艳,又在他的脸上动土!他的脸现在是属于太子妃的。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刘全顺高亢尖细的报唱声:“陛下驾到!” 除惠安太后之外,所有人尽皆屏息静待,当季子清陛下踏进殿内之时,殿内之人无不行礼叩拜,季子清陛下命一众人起身,随即蹙眉看着还在描眉涂脂阶段的小妹妹:“怎么还没收拾好?” ——他是来瞧成品新娘子的。 然而,他现在只看到了一个半成品。 “都别愣着,赶紧给公主上妆打扮!”惠安太后分外心累的抿了口花茶,照小闺女这调皮捣蛋的性子,来一个贺喜的,她就捉弄人家一下,估计等穆淮谦踩着吉时来迎亲了,小闺女只怕也扮不好新娘子 该有的装束,“皇帝,你过来,别和小丫头啰嗦,叫她专心打扮。” 季子清陛下还不及开口,季子珊就抢先插话了:“母后,皇兄还没祝福我呢!” “哀家都被你气糊涂了!”惠安太后扶着额头道。 贴心小棉袄圆圆小太子赶紧漂移过去,安慰自家饱受伤害的皇祖母,至于刚刚进门的季子清陛下,他在小妹妹充满期待的目光中,清咳一声后方道:“以后和淮谦好好过日子,嗯,他要是敢惹你不高兴 ,就告诉皇兄,皇兄一定叫他知道花儿为什么那么红。” 季子珊兴致勃勃地问道:“那你都准备怎么叫他知道啊?先给我讲一讲呗……” “你问这个干什么?”季子清陛下背着双手道。 季子珊眉飞色舞道:“威胁我的驸马用啊——” 季子清陛下忍不住提醒道:“你今天成亲。”哪有成亲当天,就想着怎么收拾自己丈夫的,见一干负责打扮小妹妹的嬷嬷,都努力绷着脸皮不敢笑出来的模样,季子清陛下额筋一蹦,甩袖去和惠安太后 扎堆了,“赶紧给公主收拾好,若是耽误了时辰,朕饶不了你们。” 于是乎,季子珊又被一群嬷嬷迅速团团包围住了。 等元宝小王爷和姚得锦入宫时,季子珊正托着自己可怜的小脖子抱怨,元宝小王爷倚着门框听了几耳朵,才笑吟吟地走进殿内:“来,让本王瞅瞅小皇妹,瞧瞧她今天有多漂亮。” “绝对漂亮到闪花你的眼!”一听到元宝小王爷的声音,季子珊就努力透过人堆往外伸脖子。 正在饮茶的季子清陛下扑哧一声,有一点点小喷茶。 惠安太后再一次发出严厉警告:“扇扇,矜持的新娘子是不会随便说话的。”所以,能不能麻烦你在有人过来道喜时,只安安静静的低眉浅笑,不要来一个人,你就跟个跳蚤一样想蹦跶起来。 “母后,扇扇哪里知道什么叫矜持啊。”元宝小王爷示意嬷嬷们散开到一边,仔细瞧了几眼此时的小妹妹,刷了白|粉的肌肤凝如白雪,脸颊上晕散着两团淡淡的红胭脂,口脂却嫣红如血,端的是红白分 明,这会儿正朝自己用力忽闪大眼睛,元宝小王爷不由歪了歪嘴角,“啧,果然是漂亮到闪花本王的眼了。” 元宝小王爷伸手在小妹妹肩头拍了拍,面含微笑道:“以后当了邻居,还请扇扇小公主多多关照哦。”千万别跟折腾皇帝老哥一样折腾他,他的心理承受能力差,只怕受不住。 “放心吧,我不会天天去你家蹭饭吃的。”季子珊笑眯眯地表示道。 元宝小王爷面色沉痛的转身离开,小妹妹一定会经常来吃白食的,唔,大概还会拖上她的大饭桶驸马。 虽说季子珊在梳妆打扮过程中经常开小差,但在嬷嬷们坚持不懈的努力下,当皇亲国戚纷纷涌入皇宫贺喜之时,她已经穿戴妥当,端的是奢华艳丽万分,此时的季子珊再没有任何调皮捣蛋的兴致了, 她脑袋上压的一大堆东西,简直要把她沉死了,呜呜,她可怜的小脖子,还要一直坚持到晚上。 季子珊装了好久的安静羞涩之态,当外头传来穆淮谦入宫迎亲的消息时,素容嬷嬷便拿起托盘里的盖头,将季子珊金光耀眼的脑袋给盖上了。 “嬷嬷,我饿。”季子珊可怜兮兮的吱声。 成亲真不是人干事,从天不亮就开始折腾,最开始吃的那一点东西早就消化光了,之后,为了不毁坏已经化好的妆容,季子珊不能随便喝水,只能吃一点切好的水果丁儿,饭更不能随便乱吃,只能嚼 一点切碎的点心充饥。 听季子珊又喊饿了,素容嬷嬷只能叫人再去拿点心:“公主,张开嘴。”在季子珊张开血盆小口后,素容嬷嬷小心翼翼地用勺子送进去一点糕点,同时不忘嘱咐,“慢点嚼,别弄花了你的口脂。” 季子珊一边悲愤的吃点心,一边握拳发誓:她今天绝不叫穆淮谦好过,瞅瞅,瞅瞅,她成个亲有多遭罪啊,脖子快被压断了,肚子都快饿扁了,又是一次有生之年系列好么。 而此时的穆淮谦,虽然兴奋的昨夜一直没睡,但他今天依旧神采奕奕,只要一想到能抱得美人归了,他的心口就是一团火热滚烫,穆淮策大哥瞧着傻弟弟的模样,忍不住暗暗提醒:“矜持点吧,兄弟。 ” ——从没见兄弟笑得这么二,这么傻。 面对同胞大哥的提醒,穆淮谦同志也很绝望——他就是控制不住想咧嘴笑的心情啊。 穆淮谦的身材很好,用时髦点的话讲,就是典型的衣服架子,一身鲜艳猩红的喜服衬得他谦谦如玉,温文尔雅,永和殿之内,季子清陛下端坐在龙椅之中,旁侧坐着穿戴整齐的惠安太后,下头站着一 干观礼的皇亲国戚,在礼官的唱和声中,穆淮谦又是叩拜,又是敬茶,在季子清陛下和惠安太后分别发表完嫁妹感言和嫁女感言后,季子珊才被人搀扶出来。 一见着头盖喜帕的桃花小公主,穆淮谦的眼珠子又刷刷刷亮了三个层次。 当季子珊被扶站到穆淮谦身侧后,礼官的唱和声再次响起。 给母兄行完拜别礼,季子珊手里就被塞了一截红绸,另一头捏在穆淮谦手里,最中间是一朵扎起来的红绸花,这时,鞭炮声鸣响起来,手攥红绸的两个人开始往外走。 两人前后,各站着八个臂挽花篮的宫女,一把一把馥郁袭人的花瓣被她们扬臂抛起。 穆淮谦领来的迎亲阵容很强大,但架不住季子珊的送亲阵容更强大,清一色的王爷世子、以及众多的皇亲权贵一道骑马游街,着实让京城的普通百姓大饱眼福。 而坐在喜轿里的季子珊却只有一个感觉——好累。 也不知道在轿子里坐了多久,在季子珊几乎快被晃悠睡着时,轿外忽传来梅香的提醒声:“公主,快到穆府了——”对于自家公主的秉性,梅香是十分了解的,若是公主没给她吱声,那肯定是……睡着 了。 好在,今日大婚的公主比较靠谱,很及时的给她吱了一声:“哦,知道了。”接着,却是一个长长的呵欠声。 梅香强撑着喜气的微笑脸:“……”好吧,她收回刚刚的心里话。 过不多久,轿子果然落了地。 头晕脑胀的季子珊被人扶出轿子,手里又被塞进了大红绸子,穆淮谦家门口许是围站了许多瞧热闹的人,叽里咕噜的议论声此起彼伏,季子珊却一个字也听不清,喜帕遮着她的视线,她压根分不清东 南西北,也不记得迈过了多少门槛,才终于到了拜天地的正堂。 公主成婚之后虽是和驸马住在公主府,但成亲的举办之地却是在驸马的家里,大婚三日之后,才能搬出去另居。 季子珊踩着喜毯一路走进去,喜堂里似乎也有很多观礼的客人,贺喜的欢笑声不绝于耳,当她和穆淮谦在喜堂中央站定时,主持婚仪的礼官开始怒刷存在感,随着他高亢嘹亮的唱和声,季子珊拜拜又 起起,在礼官宣布‘送新郎新娘入洞房’时,季子珊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终于要折腾完了。 然而,季子珊高兴的有点太早了。 若是新房里只有她和穆淮谦两个人,不用他拿喜秤挑盖头,她自己就能把喜帕给掀了,然而,在听到喜房里的贺喜声后,季子珊放弃了这个打算——她是个矜持的公主。 喜帕被缓缓挑开后,重见天日的季子珊看到了一个傻倭瓜。 “累么?”关于婚礼的一系列步骤,穆淮谦经过一番恶补之后,早已经是耳熟能详,他知道接下来该撒帐了,便一屁股坐在桃花小公主身旁,趁机低声问了她一句。 季子珊低声哼哼道:“又累又饿。” 桃花小公主的声音又娇嫩又可怜,穆淮谦不免怜心泛滥:“扇扇再忍一会儿,很快就好了,乖啊——” 两人此时挨坐的极近,季子珊所穿的喜服又袖口宽大,所以,她朝穆淮谦的大腿伸出了罪恶的小手,特别使劲的掐了他一把,穆淮谦冷不防之下,一声吃痛的哧溜声差点脱口而出,不停有红枣桂圆花 生之类的东西往两人身上砸,各种喜气洋洋的词儿从喜嬷嬷嘴里往外冒,一直被掐大腿的穆淮谦索性握住季子珊的小手,再叫她掐下去,他一会儿就该瘸着走路了。 “你不是饿么,怎么还这么大的手劲儿?”漫长的撒帐仪式里,穆淮谦偷偷和季子珊咬耳朵。 季子珊小声嘀咕道:“我这不是化饥饿为力量了嘛。” 穆淮谦觉着这句话很有问题,你明明都饥饿了,怎么还能化出来力量呢,他的桃花小公主该不是饿糊涂了吧,鉴于洞房仪式不能半途而废,穆淮谦决定说点好听的哄桃花小公主高兴:“扇扇,你今天真 漂亮。”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我以前就不漂亮么?”饥饿中的季子珊找茬挑刺寻破绽。 穆淮谦喉咙微噎:“……漂亮,你一直都漂亮。” 季子珊挑了挑眉,没再吭声,穆淮谦既然阻止她掐大腿,那她就改掐……手心好了。 手心又被掐的穆淮谦:“……”他的桃花小公主今天依旧很调皮,连大婚之日都不改往日本色,这真的很桃花小公主。 撒帐仪式结束后,接下来又是季子珊吃生面点,表示她愿意给穆淮谦生猴子,下面还有喝交杯酒、结发等仪式,当所有的成婚礼节完成后,季子珊大袖一挥,示意穆淮谦该干嘛干嘛去。 穆淮谦只能很受伤的走了——他还想和桃花小公主多说几句话呢。 见闲杂人等走干净了,季子珊顿时卸下矜持的伪装,左吩咐一句赶紧把她脑袋上重死人不偿命的玩意儿摘了,又吩咐一句赶紧给她送水洗脸端茶摆饭,素容嬷嬷见自家小公主是真的累坏了,也顾不得 说她哪里不合规矩,先叫宫女给她去了喜冠,又亲自给她净面洗脸。 当脖子又恢复原有的长度后,季子珊嗷呜一声就扑向了餐桌。 “嬷嬷,梅香,桂香,你们也去吃点东西。”季子珊一边往嘴里塞东西,一边吩咐被点名的三个人,“我听说喜筵待客会到很晚,咱们一会儿玩花牌呗。”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索性打花牌消磨时间喽。 素容嬷嬷、梅香、以及桂香统统黑线不已:“……”公主,你咋不上天呢。 奈何公主有命,谁敢不从,所以,当穆淮谦从喜筵上回到新房时,就看到了这样一幅场景,他的桃花小公主坐在桌子旁,一脸气定神闲的整理着散乱的花牌,照顾她很久的老嬷嬷和两个贴身宫女都一 脸尴尬地望着房梁,那一刻,穆淮谦几乎不知该如何表述自己的心情。 “公主玩的高兴么?”鬼使神差的,穆淮谦特别心平气和的问道。 季子珊笑眯眯的答道:“挺高兴的……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穆淮谦无语的狂抽嘴角,今天是他的洞房花烛夜哎,他不早点回来陪老婆,难道要和一群大老爷们喝酒喝到天亮么:“喜筵差不多就快完了,爹叫我先回来,送客的事情,不用我操心。” 在两人熟稔的一问一答时,素容嬷嬷略犹豫片刻,就招呼梅香和桂香出去了,反正她们就守在门外,只要小公主一声吩咐,她们随时可以再进来。 见季子珊身边的人如此识趣有眼色,穆淮谦长腿一迈,就走到桌子旁边,俯身低笑道:“吃饱喝足缓过劲来了吧。” 有浓重的酒气窜入鼻端,季子珊一把捂住自己的鼻子,语气嫌弃道:“你喝了多少酒啊,难闻死啦,先把桌上的醒酒汤喝了,然后去把你的酒味洗干净,否则就不许靠近我!” 穆淮谦不由摸了摸鼻子:“……我有那么难闻么?”听桃花小公主说话的声音,如此中气十足,看来是歇过来精神了。 季子珊捂着自个儿的鼻子,瓮声瓮气的表示:“相当难闻。” 穆淮谦轻啧了两声,自己先从暖笼中端出醒酒汤,仰脖子咕嘟咕嘟灌干净后就去隔壁沐浴洗漱了,季子珊见他走了,才悄悄拍了拍胸口,那啥,她要说自己一点也不紧张,自然是假话的说,据说运动 有助于缓解紧张情绪,所以季子珊在屋子里四处溜达起来,每溜达一步,她就对自己说一句‘有啥好紧张的’。 过不多时,穆淮谦就穿着一身绸缎寝衣回来了,他阔步而行几下,就来到了季子珊跟前,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笑道:“扇扇,我洗好了。” “你身上还有可难闻的酒味。”季子珊倏然捂住鼻子,颐指气使道。 穆淮谦狐疑地嗅嗅两只袖子,轻声嘀咕道:“没有了吧……”他刚才虽然洗漱的有些潦草,但也用了不少沐浴的香精,怎么还会有特别难闻的酒味。 “你嘴里还有酒味,一说话就往我脸上喷,快点再去洗脸漱口。”季子珊特别嫌弃的补充道。 穆淮谦叹气:“好吧,我再去漱个口——”为了不叫桃花小公主的鼻子遭罪,穆淮谦足足漱口十遍才重新回来,还不等他伸胳膊拥住桃花小公主,她就又捂住自己的鼻子叫嚣‘还有酒味,还难闻’,无奈至 极的穆淮谦只能再次去漱口,如此反复折腾了四五回,穆淮谦漱的腮帮子都麻木了,桃花小公主却依旧表示不满意。 还能不能顺利入洞房了?! “真的已经漱干净了,绝对没有酒味了。”心里泪奔的穆淮谦几乎是指天跺地的在发誓了。 季子珊却甚是坚定的表示:“还有酒味,我都闻到了。” 再这么漱口下去,不止他的腮帮子要废,春宵也快要虚耗完蛋了,所以,穆淮谦决定当一回无赖泼皮:“真的没有酒味了,不信你仔细闻闻。”穆淮谦将大脸凑到季子珊跟前,这回不等她发表意见,就一口噙住她吃饭喝水说话的家伙,关于男女之间的接吻,穆淮谦的经验称不上身经百战,但他好歹和桃花小公主实践了不少次,所以,在他刻意的用心之下,几乎被他亲断气的桃花小公主晕晕乎乎的软倒 在他怀里。 穆淮谦勾唇一笑,然后打横抱起小媳妇,把她拐到了喜床之上。 “大坏蛋!”季子珊通红着脸颊,用力捶了一下穆淮谦的胸口。 穆淮谦抱着小媳妇坐在床边,听她骂自己是大坏蛋,心里下意识的回答道‘他马上还会更坏’,然而嘴上却说的特别道貌岸然:“你刚才已经仔细闻过了,还有酒味么?” “有。”季子珊死鸭子嘴硬道。 听她如此作答,穆淮谦少不得要再次变身泼皮无赖:“那你刚刚一定是闻错了。”言罢,就又叫季子珊仔细检查品尝一番,季子珊虽然女人堆里的汉子,但和武将出身的穆淮谦一比,肺活量自然是大大 的不如他,在季子珊第三次快被亲断气后,她再也不执拗下去,“没有酒味了。” 穆淮谦得到满意的答案了,遂低声说道:“扇扇,时辰不早了,咱们也早点歇着吧。” 季子珊僵着面皮点点头:“好吧……可梅香和桂香都不在,没人帮我去饰更衣。”她脑袋上的喜冠虽然摘了,但盘起的发髻里还插着不少簪环珠花,她身上穿的衣裳亦是繁复无比,叫她一个人拾掇,有点 不好意思,她大概弄不过来。 “我来帮你。”双目放光的穆淮谦特别乐于助人道。 季子珊瞅着难忍激动的穆淮谦同志,默默攥了攥拳头——她可不可以给这个色鬼一拳头。 穆淮谦从季子珊发间取下一件件金玉首饰,直到她的一头青丝如瀑布般落在肩头,接着又帮她脱下最外层的火红嫁衣,然后是套在里面的一层薄袄,之后又是一件薄衫,他本来想顺手扒掉她的中衣的 ,谁知小媳妇特别害羞的拍开他的爪子,自己先一骨碌钻进被窝里藏起来了。 藏的只剩下一脑袋头发留在外头。 穆淮谦笑了一笑,随手脱了自己的上衣,又将大红色的团花锦绣帐帘放下,便滚到桃花小公主旁边去扒她的被窝,哪知,小媳妇将被子裹得死紧,半点入口都没留给他,穆淮谦只能在被子外叩门:“扇 扇,你叫我进去啊。” “你进来干什么?”模模糊糊的声音从被子里闷着传出来。 这话说的有意思,他要是不进去干点什么才有问题吧,穆淮谦暧昧的低低笑语:“你难道不知道我要干什么么?”婚前,宫里专门有嬷嬷来给他上辅导课,他就不相信,桃花小公主会没上过这种课。 “知道啊,你想和我挤一个被窝睡呗。”被子里又传出话来。 穆淮谦笑着附和:“对啊。”也算是这么个意思吧,下一刻,穆淮谦就有点笑不出来了,只听被子里藏的人又哼哼道,“可我喜欢一个人睡,不喜欢有人跟我抢被子。” ……哈? 穆淮谦额角抽抽道:“扇扇,今天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没有人给你讲过……应该怎么过么?” “有啊。”被子底下的人回答道。 穆淮谦这才轻舒一口气:“那你还不叫我进去?” “就不叫你进来。”被子底下的人犯起了公主病。 穆淮谦简直晕死,他盼星星盼月亮盼了这么久,终于把桃花小公主娶到自己窝里了,谁知这个小丫头居然不想和他睡在一起,简直是……隔着光滑柔软的缎被,穆淮谦伸手挠了一下桃花小公主的腰,几 乎是咬牙切齿的说道:“小祖宗,不要和我开玩笑可以么?” “那你不要挠我可以么?”虽然隔着被子,季子珊仍然被痒到了。 穆淮谦黑着脸道:“你不叫我进去,我就一直挠你。” “你要是敢一直挠我,我就一脚把你踹下床去!”被子底下之人亦不甘示弱的反威胁道。 穆淮谦气极反乐,他倒要看看,就凭桃花小公主的二两力气,怎么一脚把他踹到帐子外头去,穆淮谦怒从心头起,遂恶向胆边生,两只大手往桃花小公主的腰间一放,就隔着被子使劲儿挠她痒痒,不 过一小会儿,桃花小公主就扭曲着冒出了脑袋瓜,穆淮谦笑的特别耀武扬威:“我可等着公主殿下的绝情脚呢。” 季子珊抓着被子上沿,怒目圆睁道:“大坏蛋——” 见桃花小公主拱出了乌龟脑袋,穆淮谦纵身斜躺过去,语气温柔道:“扇扇,你是不是很紧张啊……”伸手轻抚她柔软的面颊,穆淮谦低声再道,“其实,我也蛮紧张的。” 闻言,季子珊眨巴眨巴眼睛:“……真的?” “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一边说着,穆淮谦又摸摸自己的光膀子,可怜兮兮的卖起惨来:“外头怪冷的,你忍心一直叫我在外头受冻么?” 良久,季子珊闭上眼睛,却把被子露出了一条缝:“……进来吧。” 第249章 请问:当大灰狼和小白兔共处一个窝时, 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 答曰:小白兔被大灰狼一口一口吃掉了。 在穆淮谦顺着被缝一骨碌滚进来以后, 季子珊顿觉被子下的空间一下子就拥挤狭窄起来, 连呼吸都不怎么顺畅自在了, 而此时的穆大灰狼却美的心情冒泡, 他一把将季小白兔搂到怀内, 朝她的小兔耳朵里 呵吹热气, 声音沉沉的低笑道:“公主,我在外头冻坏了,你快帮我暖暖。” 穆大灰狼的身体又硬又壮, 怀抱却又暖又紧,季小白兔被勒的直翻白眼:“……我又不是火盆。” “你狠狠掐我几下,我就暖和了。”穆大灰狼表示他有与众不同的取暖技巧。 穆大灰狼在进兔子窝之前, 已经自己扒干净了自己的狼皮, 许是担心季小白兔不知该从何处着手,穆大灰狼又十分贴心的提示道:“哪里都可以掐……” 兔耳朵里又灌进了一阵热风, 季小白兔一紧张, 被挤压在大灰狼肚子上的小兔爪子便抖了一抖。 穆大灰狼满意地给季小白兔鼓劲儿加油:“公主真厉害, 我果然感觉暖和多了。” 季小白兔认为自己的智商受到了严重的侮辱。 “我瞧公主也冷的厉害, 不如我也给公主掐掐取暖如何?”穆大灰狼吹够了耳朵暖风,又将大狼嘴巴挪向兔颈那儿, 语气蛊惑的低笑起来。 穆大灰狼收敛着禽兽本性, 正努力唱着独角戏, 力求不吓到他可爱的小白兔,哪知他的小白兔忽然急眼了, 急眼的兔子是会咬人的,当自己的狼耳朵被兔子咬了一口后,穆大灰狼终于卸下耐心温柔的伪 装。 露出真禽兽面目的穆大灰狼撸光了季小白兔的皮毛,然后一口一口把她吃掉了。 饿了很久的穆大灰狼吃的一点也不尽兴。 幸好季小白兔会不限次数的重生之术,穆大灰狼一点也不用担心吃了这顿会没下顿,但是,季小白兔的重生之术现在还练的很糟糕,穆大灰狼吃了半饱之后,就只能遗憾地先鸣金收兵了。 狼兔大战的结果,以季小白兔的溃不成军举白旗投降而告终。 季小白兔的人生第一战败得一塌糊涂,还很倒霉的成了穆大灰狼的俘虏,穆大灰狼对待俘虏的态度一点也不优渥,除了不再一口一口把她往死里咬外,别的虐待可一点也没落下,什么撸毛啦、捏爪子 啦、揉肚子啦,他都兴致勃勃到不行,小白兔也是有尊严的,哪怕当了俘虏也一样。 “别闹啦,我要睡觉!”肉身搏斗很累,季小白兔精疲力竭地哼哼。 打架打到通体舒爽的穆大灰狼言笑晏晏:“你睡你的。”我玩我的。 不好意思,精力还是太充沛,穆大灰狼没有一丁点的睡意,无聊的只能赏玩自己的小白兔俘虏了,小俘虏娇娇的,软软的,爱不释手到他根本停不下来,天知道他觊觎这只小白兔已经多久了。 季小白兔被穆大灰狼的无耻气成了河豚,但碍于败军之将的悲催地位,季小白兔只能委委屈屈的遭受虐待,哼,等她休养生息好了,一定要先跺了穆大灰狼的爪子。 一个晚上的休养生息过后。 “扇扇,你醒啦。”望着终于睁开眼睛的桃花小公主,穆淮谦口气绵软,声音温柔的轻轻开口,见她懵懵的睁着大眼睛,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当前的处境,穆淮谦忍不住微低脸颊,去亲她柔软嫩滑的脸蛋 。 回过神来的季子珊一巴掌推开脸上的脑袋:“疼!”长的什么胡子啊,这么硬邦邦的,滑的她脸疼。 穆淮谦却意会错了,他以为季子珊说的是阴阳调和战场的位置,遂满目怜惜的柔声道:“很疼么?”他昨天真的已经特别特别小心了,奈何桃花小公主身娇体软,纵然他动作温柔的如和风细雨,也难免 给她留下雨打落花的惨状,他一边温声低问,一边探手摸去。 才睁开眼睛就被耍流氓了,季子珊直接朝穆淮谦胸口捣了一拳头:“你往哪儿摸呢!” “你不是说疼么?我给你看看啊……”身为一个合格的丈夫,他查看一下小妻子的伤处有什么不对么,已经有正式名分的穆淮谦很无辜的表示道。 季子珊黑着脸道:“我说的是,你的胡茬蹭的我脸疼!” 穆淮谦先慢悠悠的‘哦’了一声,然后又往季子珊的耳朵里吹热气,语气暧昧道:“那那儿呢?还疼么?” “讨厌!”季子珊翻了个盖儿,只丢给穆淮谦一个裸背。 穆淮谦把自己的身子叠堆上去,心情愉悦道:“扇扇,你是我的了。” “沉死了你,你快下去!”季子珊趴在被褥堆里愤怒的拍床,却听穆淮谦一声轻笑,下一刻,季子珊只觉一阵天旋地转,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居高临下的趴在穆淮谦身上了,两人顿时大眼瞪小眼 ,片刻之后,季子珊羞的双颊红了,穆淮谦也囧的耳根熟了。 雄赳赳的战意说来就来,穆淮谦也挺尴尬的:“我……” “闭嘴吧你。”季子珊凶巴巴的吼某人,禽兽。 被喷了一脸口水的穆淮谦低声苦笑:“扇扇,你昨天晚上可不是这样的……”春宵之夜的桃花小公主虽然也有点小脾气,但大多数时候还是温柔婉转的,哪知第二天一睁眼,她就跟母老虎附身了似的,再 没有半点温婉似水的模样了,“你不能这么翻脸不认人啊,我可是你男人。” “你就是个老色鬼!”季子珊用力瞪了穆淮谦一眼。 一双大手正在四处摩挲的穆淮谦眯眼强调:“我是色鬼不假,但我不老……”穆淮谦偏头咬了咬桃花小公主的耳朵,窃窃私语道,“我是一个特别年轻的色鬼,我认为,你应该深有体会的。” “……我要起床!” 季子珊第一次要求主动起床。 穆淮谦搂着娇软的小媳妇不松手:“时辰还早,再躺会儿吧。” “那你放开我,叫我自己躺一会儿。”一忽儿拿她当猫撸,一忽儿又拿她当抱枕搂,还能不能好好睡觉了。 穆淮谦死皮赖脸地装可怜:“不行,我冷的厉害,需要抱着你取暖。” ……到底谁比谁像暖炉啊,季子珊怒了,遂伸手掐住穆淮谦的两瓣脸蛋,狞笑着左右开撕:“叫本公主好好量一量,看看穆将军的脸皮到底是有多厚!” 穆淮谦被拧的脸型扭曲,却依旧笑的纵容溺爱:“公主请便,我保证不反抗。” 晚上,他欺负她,白天嘛,那就换她欺负他好了,如此才算公平。 两人春宵一度醒来后,又在床上玩闹了许久,这才准备动身起床,季子珊捂着被子坐起来,想先找中衣随便披着遮身,哪知在床上搜看了许久,也没找到衣裳被扔到哪里去了:“喂,我的衣裳呢?”季 子珊朝还躺着不动的穆淮谦吆喝,她依稀记得,这位先生扒了她的衣裳后,随手就丢到被子外头去了。 穆淮谦这才光着膀子起身,他来回瞅了一圈,又翻着被子找了一遍,最后掀开了喜庆的锦绣团花帐帘:“……掉床下了。” 季子珊探身子往外看,只见她的中衣、绸缎寝衣寝裤、外加贴身的小衣,全部都落在了帐帘之外,季子珊迅速黑了半张脸,这些东西是怎么掉到外头去的,她一点也不想知道:“快给我捡回来!”要是 让素容嬷嬷她们看到了,季子珊一定会羞死的,脑补是一件十分可怕的事情。 简单粉饰过洞房战场后,季子珊这才叫人进来服侍梳洗打扮。 穆淮谦是个男人,他洗漱的快,梳头发的速度更快,在季子珊刚换好要穿的衣服后,他已经收拾的一身妥帖了,闲来无聊之际,便看季子珊的宫女是如何给她梳妆打扮的,透过打磨光亮的铜镜,季子 珊正好能瞧见穆淮谦的一举一动,见他饶有兴致的一直看着,不由笑道:“穆将军瞧什么呢。” “我在瞧公主殿下。”因有不少宫女在屋子里,此时的穆淮谦特别的道貌岸然。 季子珊玩心忽起,便一本正经的问道:“本公主好看么?” 一听自家的小公主又开始自恋臭美了,自素容嬷嬷以下的所有服侍人员统统微抽嘴角,令她们没想到的是,四驸马颇有面不改色的大将之风,只听他淡定无比的微笑回答:“好看,特别好看。” “你的眼神真不错。”季子珊装模作样的称赞道。 穆淮谦特别虚心道:“哪里哪里。” 在两人互相恭维的对话声中,季子珊又被堆成了一个珠宝架子,见她总是摸脖子,穆淮谦不由想起桃花小公主昨天的抱怨:“等拜过爹娘,认了亲戚,再一起用个早饭,你就能把这些累赘东西全摘了。 ”新婚第一天,新妇的穿着打扮都比较隆重,小媳妇乃是皇家公主出身,她的一身穿戴只会比寻常新妇更贵重,嗯,穆淮谦都替小媳妇累的慌,可惜不能代劳。 “咦,今天不用去祭拜先祖么?”季子珊是知晓成亲规矩的公主。 穆淮谦微微笑道:“你昨天累坏了,今天先歇歇缓口气,咱们明天再去侯府祭拜。” 第250章 她昨天的确是累坏了。 除了负重累累一天外, 还被一辆三蹦子给残酷的碾压了, 至今还留着车祸后遗症, 且一大早又得带伤负重扮端庄, 季子珊觉着这大概又是一次有生之年系列了。 “好的。”季子珊弯着眼睛应道, 要是让她带伤去祭拜穆家的祖宗, 说不准真要累的她去见祖宗了。 两人一边闲聊着交谈, 一边朝屋外走去,待出了正堂,季子珊才看到自己昨天夜宿的地方, 京城的房地产很繁荣昌盛,说是寸土寸金也不为过,这是一处不算很大的院子, 和季子珊所住的云藻宫根本不 能媲美, 但看得出来,这处院子被精心收拾过, 粉墙新刷, 游廊簇鲜, 翠绿的植被叶子干净的发亮, 刚冒出新芽的花树上系着好多红绸彩花,瞧着颇为热闹喜庆。 叫季子珊有点意外的是:“咦, 这怎么有个秋千啊。”不是只一块坐板的简易式, 而是可以斜躺可以靠背的豪华款。 “给你玩的。”穆淮谦低头瞅着他的桃花小公主, 嘴角含笑道。 季子珊一本正经的轻咳一声:“我已经是大人了,不玩小孩子的东西。” “哦, 那以后给孩子们玩儿。”穆淮谦十分从善如流的改口。 季子珊微微红脸,这男人真特么实在,才睡了一晚上就想小猴子了。 在众多宫人浩浩荡荡的簇拥下,季子珊跟着穆淮谦走出属于他们两个人的院子,一路之上,穆淮谦的嘴巴一刻不停,一忽儿给她介绍哪座院子是谁住的,一忽儿又问她累不累,一忽儿又指着某座假山 缅怀自己从上头滚下来过的经历,连路过某个小池塘都要感慨一番自己在里面捉过多少鱼。 季子珊微笑聆听的同时又不禁默默吐槽:穆同志这是导游附体了么? 新媳妇入门后的第一课,给公公婆婆敬茶,顺便领改口费大红包两份。 哪怕季子珊是皇家公主,也不能免俗。 穆淮谦是家中最小的孩子,有他的时候穆老爹已经是三十多岁的人了,时光飞逝,如今的穆老爹早已年过半百,头上虽生了不少华发,但依旧身体硬朗精神矍铄,一想到这位老爷子在北疆驻守十几年 ,维护了一方民众的安宁生活,季子珊的敬佩崇拜之情油然而生。 带着这种崇拜的心态,季子珊特别真诚的奉茶改口:“爹,儿媳给您请安,请您喝茶。” 在沙场驰骋多年的穆老爹差点从椅子上蹦起来,他的个乖乖,公主儿媳妇这声爹叫的可真亲近,弄的跟亲闺女见了亲爹一样,好在,他是见过大场面的,当下就端着亲切和蔼的态度接茶应道:“好,公 主快起来吧。”公主儿媳妇给他面子,他却不能真的大摆公公架子。 象征性的抿了一口茶,穆老爹便递出去一个大红包,又笑容慈爱道:“以后和淮谦好好过日子,那小子要是惹你不高兴,你就告诉爹,爹替你收拾他。” 穆淮谦摸着鼻子略微不满:“爹——”这说的什么话,他好不容易娶回来的媳妇,哪会叫她不高兴。 穆老爹只清咳一声,没有说话——他亲自收拾儿子,总比叫公主儿媳妇她哥收拾儿子强吧。 季子珊瞥了一眼疑似在撒娇的穆淮谦,然后又给穆夫人敬茶,穆夫人与穆老爹年岁相差无几,看着却比穆老爹年轻了不少,据季子珊所知,这是一个特别幸福的女人,在娘家时被爹娘疼的如珠似玉, 出嫁之后,又被丈夫当成眼珠子般珍惜了一辈子,简直比公主活的还像公主。 “娘,儿媳给您请安,请您喝茶。”英雄的家属也是值得尊敬的,季子珊一脸真诚的再次奉茶。 穆夫人是女眷,自然可以伸手去扶公主儿媳妇:“好好好,公主快起来。”她笑容满面的喝了一口茶,不仅给了季子珊一个大红包,还又给了她一对水色通透的白玉镯子,寓意着夫妻成双成对圆圆满满 :“淮谦要是哪里对你不好,你告诉娘,娘也替你教训他。” 穆淮谦有点无语忘苍天:“娘……”其实你可以选择祝福一下他早点当爹的。 婆婆和公公的口径如此一致,真的是很有……夫妻相,季子珊心里幽幽的想。 给穆淮谦的父母敬茶是重头戏,别的人就受不起季子珊的大礼了,接下来,穆夫人拉着季子珊简单认识了一下穆氏族人,头发花白的老头子是兴武侯爷,即穆淮谦的大伯父,双鬓已白的兴武侯夫人季 子珊早就认识,穆淮策大哥生得面白有须,瞧着挺稳重和气的,穆淮策的媳妇一脸和善模样,笑起来时有两个好看的小酒窝…… 简单认完一遍亲友后就开了早饭,饭毕,穆淮谦就和季子珊回了新房。 素容嬷嬷帮季子珊摘掉一部分首饰后,她就噗通一声趴到了床上,穆淮谦也笑着侧躺到旁边,他摸着小妻子可怜的小脖子:“要是累的很了,干脆躺床上再补一个回笼觉吧,反正今天也没什么事了。” “可今天的太阳很好,我想晒会儿太阳。”屋子里虽然生着炉火,烘的一片暖洋洋的,但季子珊还是喜欢日光浴。 穆淮谦笑着将小媳妇拉起来:“这还不好办。”他叫人拿毯子铺在秋千上,然后叫季子珊坐在上头,他则站在秋千后头当推夫,任劳任怨的像一只老黄牛。 仿佛又回到了宫里,皇帝老哥就这么经常伺候她。 “唉,有点想我母后和皇兄了。”季子珊望着蓝莹莹的天空感慨道。 穆淮谦俯低身子,有点委屈的低声道:“扇扇,这是你嫁给我的第一天……” 季子珊瞥了瞥自称很年轻的色鬼,又拍了拍身旁的空位置:“过来,和我一起晒会儿太阳。” 穆淮谦颠颠地坐了过去,顺便将漂亮的小媳妇搂靠在身上,嗯,他已经是有正式名分的驸马爷,不再是不能见光的未婚夫,当然是想怎么亲近就怎么亲近,他终于过上了梦寐以求的生活,噢耶。 到了晚上,季子珊与昨晚相比已少了一些局促,她比较从容地滚进了被窝,又看着也想一起滚进来的穆淮谦:“睡你自己的被窝!” 穆淮谦笑的特别禽兽:“晚上还是挺冷的,我先给你暖暖被窝,暖好了就出去。” 季子珊挑了挑眉:“我要是不让你暖呢?” 穆淮谦低下头,开始解寝衣上的系带,很快就把自己脱成了光膀大汉,他随手丢开自己的上衣,脸色沉重道:“……太热了。” 抱着被子的季子珊:“……”这厮一定是在秀身材,作为一个常年锻炼的武将,穆淮谦实可谓穿衣显瘦脱衣有肉,季子珊静静盯了他一会儿,然后语气幽幽地问道,“你准备这么坐到什么时候?”穆淮谦同 志脱完上衣之后,就盘腿坐着不动弹了,只将一对眼珠子定格在季子珊脸上。 “坐到你叫我进去暖被窝的时候。”穆淮谦的语气是哀怨的,新婚第一天就要分被而睡,就算公主能忍驸马也不能忍,必须得上苦肉计。 闻言,季子珊默默爬出了被窝,再一把将装模作样的穆淮谦推进去:“暖吧。” 穆淮谦勾唇一笑,伸出手掌,捉住桃花小公主的脚腕,将她从外头也拖了进来:“我是给你暖被窝,你要是不在,我暖的算哪门子被窝啊……”火热滚烫的呼吸喷向柔软的脖颈,穆淮谦声音低沉的笑道, “公主,我可开始暖被窝了,哎,你别踢我啊你……怎么又变成掐了啊,哎呦,疼……” 夜尽天明,季子珊蔫头蔫脑的醒了。 穆淮谦搂着小心肝宝贝,好脾气的赔笑道:“我可以保证,今天晚上绝对安安静静的给你暖被窝。”明天就是三朝回门之日了,要是让太后和陛下看到蔫了吧唧的小公主,估计会特别想打死他,他需要 克制一晚上。 季子珊皮笑肉不笑道:“你昨天还说暖好被窝就出去呢,你最后出去了么?” “……我不是被你挠受伤了么。”穆淮谦厚着脸皮狡辩道。 季子珊用力掐了一下穆淮谦的腰部肌肉,哼哼着骂道:“你少装模作样了。” “公主真是火眼金睛,一下子就看穿了我是装的。”自己的公主媳妇是被哄着长大的,穆淮谦决定将这条路继续传承下去,“公主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别和下官一般见识罢。”论品级,穆淮谦离季子珊所 处的等级还差的很远,自称下官一点也不为过。 季子珊摸了摸穆淮谦的大狗头:“算你识趣。” 今天是祭拜穆家祖宗的日子,穆家宗祠设在兴武侯府,季子珊用过早饭,就乘车前往兴武侯府,在那里,季子珊受到了非常热烈的欢迎,搞得她像个下乡视察的领导,拜了穆家先祖,又象征性的留了 一顿午饭,季子珊就再次折返回穆府。 因次一日要回皇宫,穆淮谦唯恐累坏了小妻子,从而招来太后和陛下的不满,故而,哪怕他满腔的春意都泛滥了,他也努力坚持着不越雷池一步,其中的心酸和隐忍却不足为外人道也,想一想也知道 ,如花似玉的小媳妇近在眼前,却只能看不能吃,简直憋死他了要。 穆淮谦同志的委屈并没有白受,第二天,一只面色红润气色极好的小公主回了娘家。 第251章 “母后, 我回来啦。”季子珊跟一只小鸟似的, 扑腾着飞奔到惠安太后身边。 季子清陛下明明也坐在一旁, 却被自己的小妹妹无情的给忽略了, 对此情景, 他黑着脸提醒道:“扇扇, 你又没规矩了, 回宫来的头一件事应该是什么?!” 不是往亲娘怀里扑,而是要先给亲娘磕头。 当然,还有他这个皇帝亲哥的。 碧云嬷嬷笑着叫人摆上两个锦绣蒲团, 又把小公主从太后娘娘身边扶走,叫她和新上任的驸马爷并排而立,季子珊偷偷瞪了一眼季子清陛下后, 方才老老实实地跪下, 对端坐上首的惠安太后磕头拜礼, 哦, 当然, 也没少了季子清陛下的份儿, 这位哥们的身份地位太高, 不拜不行啊。 礼毕,惠安太后叫了穆淮谦上前说话, 季子珊趁机挤到季子清陛下身侧, 笑眯眯地问道:“皇兄, 两天没见面了,你想我了没?” 小妹妹的表情又得瑟又欠揍, 季子清陛下不免唱反调的泼她凉水:“终于把你撵出皇宫了,皇兄谢天谢地还来不及,怎么会想你呢,少自作多情了。” 季子珊沉默了:她觉着她和皇帝老哥的亲情小船马上要翻。 皇帝老哥表现得太冷酷无情,就昭显出元宝小哥哥的热情亲近了:“扇扇,赶紧搬过来和我当邻居,我可天天盼着你呢。” 季子珊顿时朝元宝小王爷龇了龇牙,这才是亲哥该有的样子嘛。 季子清陛下的态度很不友好,季子珊遂翻脸走人,又蹭到惠安太后身边了,惠安太后搂着活蹦乱跳的小闺女,对温文尔雅端坐的穆淮谦道:“公主打小调皮,又被陛下宠坏了,脾气难免会大一些,淮谦 ,你素日多担待一点,别和她太过计较。” 季子珊倏然将眼睛射望过去,目露威胁——小子,本公主脾气大么? 穆淮谦拱手笑回:“公主性情和善开朗,与小婿甚是投缘,得妻如此,小婿不胜欣喜。”说着,又含情脉脉的看了一下季子珊,表现的相当合格上道。 见状,惠安太后满意的含笑点头,元宝小王爷却眼神幽幽的觑了穆淮谦一眼——哼,终于能光明正大禽兽他小妹子了,你当然不胜欣喜。 又说了一会儿话,元宝小王爷便领着穆淮谦去了隔壁的亲友堆,在那里,云集汇聚了各路皇亲国戚,新婚第一日,季子珊在穆府见了丈夫的各路亲戚,相对应的,回门这日,穆淮谦自然要认一认季子 珊的亲朋友眷,在主子们谈笑风生时,碧云嬷嬷也没闲着,她去寻了素容嬷嬷说话。 大抵刚嫁出去的姑娘,当娘的一般会关心两件事,第一,婆家的亲眷和不和善,第二,小夫妻相处的和不和睦,这个和不和睦,不单单是指日常的相处,更指夫妻间的敦伦之事,前头的问题,惠安太 后都可以明言相问,但小夫妻的夜生活和不和谐,却只能暗地相询。 素容嬷嬷是季子珊的陪嫁成员,在房外密切关注了三个晚上,当然是有话可答的:“这三天里,只前两晚闹了一阵子,驸马是个有分寸的,闹的不算多凶,昨儿个倒是安安静静的……” 季子珊还不知道自己的夫妻生活被泄密了,此时,她正缠着季子清陛下讨要婚假。 一般而言,在职官员若是成亲的话,可享有五日的带薪休假,因穆淮谦是自己的妹夫,季子清陛下额外批准他可休假十日,季子清陛下觉着自己非常够意思了,哪知,小妹妹却依旧不满足。 “你刚刚说什么?!多久?”季子清陛下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刚刚坏掉了。 季子珊竖起左手掌,摆出一个‘欧凯’的手势,嘴里吐出三个字:“三个月。” 季子清陛下想都不想的回道:“你做什么白日梦呢!”想让穆淮谦休婚假三个月,你咋不让他直接上书辞官呢,三个月,三个月,呵呵,坚决不批。 季子珊毫不气馁的再言:“这怎么叫做白日梦呢,我都长这么大了,还从来没离开过京城到别的地方去转一转,以前我说要出去看看,你老说我年纪小不许去,现在我都嫁人了,难道还不能离京去转转 么?你说,我要是离京出游,你是不是得给我派个护卫将军?我也不叫你另外指派别人,穆淮谦就正好嘛。” 季子清陛下咬牙微笑:“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 “你就说,答不答应吧。”季子珊抱着茶杯哼哼,结婚怎么能不出去度蜜月,必须度,而且时间还不能短了,“你要是不答应,我今儿还不回去了。” 惠安太后想了一想,决定帮助小闺女:“清儿,你就应了吧,现在天下太平,四方安宁的,也不需要淮谦卫国效劳,就叫他陪扇扇出京转转吧,小丫头都吵了十来年了,就满足她这个心愿吧。” 太后亲妈的面子自然是要给的,但是,季子清陛下很郁闷——他活了这么大岁数,还从来没惬意的享受过生活呢。 夫妻两个直到落日西斜了才告辞离去,回穆府的马车上,季子珊揪着穆淮谦的耳朵,喜滋滋的告诉他:“皇兄准了你三个月的假,过几天,咱们就启程到外头游玩吧。” 三个月的假? 还有这样的美事? “此言当真?”穆淮谦双目放光道。 季子珊摇头晃脑道:“自然当真。” 穆淮谦搂着小媳妇柔软的腰肢心里暗爽,他正嫌婚假太短,不能和桃花小公主好好的磨缠,如此一来,倒是打瞌睡的遇上了送枕头的,真是太妙不可言了,待回了穆府,两人先去面见穆夫人,汇报了 一下今天的回门事宜,顺便又说了穆淮谦的休假三月之事,皇帝陛下都批准的事,穆夫人哪会提反对意见。 于是,季子珊和穆淮谦离京游玩度蜜月的事情就算定下了。 是夜,穆淮谦同志又殷勤无比的要给小媳妇暖被窝,团花锦绣的帐子里,季子珊笑眯眯的伸出一个小巴掌:“咱们来玩剪刀石头布,五局三胜,你赢了就让你进来,若是你输了的话,你自己懂的~” 穆淮谦朝自己的手掌心吹了几口幸运气,然后,开赛。 很快,比赛结束了。 季子珊捂着被子噗通一声倒在枕头上,眉眼弯弯道:“不好意思,穆将军,你输了哟。” 穆淮谦捶了一下自己的倒霉手,默默注视半晌已经躺下的小媳妇,之后就开始解系带变身光膀大汉,又一次跟念经和尚似的盘腿坐着,季子珊见他老招重用博同情,不由撇嘴哼道:“这一招对我已经没 用了。” “真是个狠心的婆娘,你就不怕我冻坏了?”光膀大汉穆淮谦表示很受伤。 季子珊认真无比的点头:“你皮厚,不怕冻,我知道的。” 穆淮谦沉默片刻,决定厚脸皮的把裤子也脱了:“那这招呢?对你有没有用?”自己这么威武强壮,怎么会吸引不住小媳妇,若是勾引失败了,那一定是只秀上身还不够,下身必须得一起秀了。 “呸,你就是个登徒子!”这才成亲几天呀,穆淮谦就变得如此没下限,季子珊表示眼睛承受不来,所以,她迅速翻了个身,把眼睛埋枕头里了。 穆淮谦随手抛开裤子,就往小媳妇的被窝里钻,他现在可是新婚,新婚,而且明天又不用早起上班,不和小媳妇多搞搞身体交流,这漫漫长夜该如何渡过呢:“傻丫头,我昨儿个什么都没做,咱们明天 又没什么事,干嘛不多亲近亲近……”钻进被筒里的穆淮谦开始撸季小白兔的毛。 一会儿,从兔子窝里飞出来一片毛,隔了一会儿,又飞出来一片,当小白兔的毛被撸光后,穆大灰狼就嗷呜一声,开始吃自己的兔子大餐,经过两次的修行锻炼,季小白兔的重生之术练的略有长进, 而穆大灰狼已经足足饿了两天,此回享用大餐,大有风卷残云之势,兔子窝都摇摇欲坠的快散架了。 这一回的狼兔大战,持续的格外漫长,且战况也格外激烈,把围听群众都惊到了。 一直处于饥饿状态的穆大灰狼第一次吃的饱饱足足,把季小白兔可累惨了,等筋疲力尽的季小白兔再睁开眼睛时,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 见季子珊幽幽睁眼醒来,守坐在床边的穆淮谦赶紧倾身上去,语气殷切的问道:“扇扇,你醒了?饿不饿?想吃点什么?” 季子珊迷糊了老半天,才打着呵欠问道:“什么时辰了?”她撑着手臂想坐起身来,哪知刚一动弹,就觉着某个地方传来疼意,季子珊顿时清醒了不少,将不善的目光对准某男身上,“你醒了干嘛不叫我 。”瞧穆淮谦这衣冠楚楚的模样,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起来了。 穆淮谦一脸讪讪道:“已经是未初刻了,看你睡得香,就没有打扰你,谁知你这么能睡,一口气就睡到了现在,连午饭都错过了……”在季子珊越来越不善的表情中,穆淮谦小声忏悔道,“呃,我昨天失 了分寸,你的嬷嬷已将我好一顿痛骂,我也觉着自己过分了,所以早饭午饭都没吃,扇扇,你……” “你说什么?现在都是未时了?!”季子珊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一口气睡到了下午。 穆淮谦目光躲闪的点点头:“刚未时,刚未时,现在吃饭的话,还算是午饭。” 第252章 季子珊拽起被子就把脑袋盖上了, 心情有一丢丢的生无可恋。 唉, 丢脸丢大发了, 这可是在婆家啊。 “干嘛呢你, 不会是还没睡醒吧。”见桃花小公主闭住眼睛把脸挡上了, 穆淮谦笑着揭开被子, 低头亲了亲如花似玉的小媳妇, “先起来洗漱洗漱吃点东西,若是还困的话,再回来睡也不迟。” 季子珊抬起胳膊, 把穆淮谦的大狗头箍住:“你刚才说,你一直饿到现在也没吃饭?” “千真万确。”穆淮谦回道,忏悔, 他是认真的。 季子珊顺手捏了捏穆淮谦的狗耳朵:“以后别再这样了。”要是穆淮谦自己把自己饿死了, 她上哪儿再去找一个合心意的驸马啊,啧, 这家伙昨天勇猛了大半夜, 又饿了这么久还能神采奕奕的, 季子珊顿时 有点郁闷, 她的体力有这么差么,“叫人给我准备热水, 我要洗澡, 哦, 对了,你来帮我洗, 别叫梅香她们进来……” 穆淮谦目光微微发亮——帮小媳妇洗澡,这个差事新鲜啊。 还不待穆淮谦浮想联翩一番,就见桃花小公主又黑着脸道:“瞧瞧你干的好事,把我身上都弄成什么鬼样子了……”呃,真是惨不忍睹啊,知道情况的恐怕会说穆淮谦热情奔放,不知道情况的只怕要以为 她受到虐待了,她娇养十八年的细嫩肌肤,稍微掐几下就能留下明显的印记,更何况昨天某人放肆的啃咬,必须是留下满身印痕了啊。 她这一身痕迹累累的,哪好意思叫梅香桂香她们看见。 郁闷,明明穆淮谦前两次还挺温柔克制的,昨天也不知怎么了,竟然跟解放天性的恶狼似的,差点没把她剥皮拆骨吃了。 听着桃花小公主指责的话语,穆淮谦的目光不由落在她的脖颈肩头,原本一览无余的雪色肌肤上,此时却像开起了染坊,有鲜红的痕迹,也有青紫痕迹,见状,穆淮谦只能露出一脸讪讪的傻笑:“呃, 我去叫人给你准备热水。”说完,就面红耳赤的落荒而逃。 见穆淮谦狼狈至极的开溜了,季子珊伸手去摸痕迹清晰的上臂——真是禽兽,居然哪儿都没放过。 季子珊的一干陪嫁人员,均是为她而服务,听说小公主已睡醒要沐浴,素容嬷嬷便指挥宫人赶紧将备好的热水送进去,当听说小公主不用她们进去服侍时,素容嬷嬷顿时不悦:“公主是千金之体,沐浴 时怎么能没有人在身边。” 素容嬷嬷讲话的对象,正是新上任的四驸马。 亏她昨天还在宫里夸他有分寸,谁知当天晚上就被打脸了,公主才经历人事不多久,哪能经得起那般激烈的折腾,她昨天可听的一清二楚,公主昨晚哼哼的可凄惨了,洞房当天都没这么夸张。 穆淮谦心里囧极,却还得厚着脸皮装淡定:“嬷嬷多虑了,我就在公主身边。”说完,他就把屋门合上了,将素容嬷嬷和一干宫女全部拒之门外。 素容嬷嬷本要叉腰大怒,可很快就回过味来,啥意思,公主不用她们服侍沐浴,难道是要驸马爷服侍她? 一念至此,素容嬷嬷不由抬头望天,青天白日,朗朗乾坤,驸马爷竟然和侍女抢活干,真是……世风日下啊。 屋子里。 “热水已经备好了。”穆淮谦拿过一件宽大的袍子,将桃花小公主团团裹在里头,之后也不用她下地走路,他直接双臂一展,就把桃花小公主一路横抱到净房。 季子珊随手拿簪子挽住长发,在穆淮谦的搀扶下,她先拿脚试了试水温,然后将整个人都浸泡在热水之中。 “舒服啊。”季子珊背靠浴桶,抬手撩了撩剔透明亮的水花。 见状,穆淮谦忍不住轻笑:“刚才还听你肚子饿的咕咕叫呢,这会儿倒有心情玩水。”此时的穆淮谦袖子高挽,手里捏着一块柔软的布巾子,正轻轻替她的小媳妇擦洗胳膊,这幅姿态俨然是一个相当合 格的搓澡工,“乖,正替你洗胳膊呢,别乱动。” “你还说,要不是你乱来,我会到现在还饿肚子么。”季子珊斜睨一眼旁边的罪魁祸首,若说洞房之夜是被一辆三蹦子碾压了,那昨天就是被一辆拖拉机给轧了。 想起被素容嬷嬷训斥时的灰头土脸,穆淮谦只能再次认错:“好好好,都是我不对。”是他太心急了,就算要多占小媳妇的便宜,起码也得等到她完全适应之后嘛。 幸好,他还有三个月的充足婚假。 季子珊简单洗漱过后,又草草的穿了衣裳,就嗷呜一声扑向饭桌,她真的是饿坏了,穆淮谦也是。 两人吃饱喝足后,就商量起离京度蜜月的事,当然,在离开京城之前,季子珊需要先搬回她的公主府。 公主成婚之后会和驸马住在公主府,这是本朝历来的习俗,本来季子珊回门的次一日就可以搬了,鉴于她当天一直睡到了下午,搬迁之期便往后推迟了一天,对于小妹妹晚一天才来的事情,元宝小王 爷略不高兴:“我昨天等了你一天,让厨房准备了许多你爱吃的菜式,谁知你居然没回来。” 穆淮谦尴尬的低头瞅地,季子珊笑呵呵的解释:“有点事情耽误了。” “到底是多重要的事情?比你元宝哥哥我还重要么?”元宝小王爷刨根究底起来,“你知不知道你昨天没来,元宝哥哥特别失望特别伤心啊。” 季子珊讪讪的挠着后耳根:“穆淮谦昨天吃坏肚子了,就耽搁了一下下……” 元宝小王爷狐疑的瞅向穆淮谦,定定地瞧了他片刻,方轻轻哼道:“真是没出息。” 小舅子骂他没出息,穆淮谦还能怎么办,当然是默默承受着喽。 夫妻两个在隔壁的康王府蹭过午饭后,就腹内饱足的散步回昭阳长公主府,季子珊的公主府特别精致漂亮,经过昨天一夜的修整,她又变成了精力充沛的活泼公主,是以,她便拉着穆淮谦游逛园子, 仔细巡视他们的新家,两人走走停停,一直逛到日落西山了才回去所居的正院。 两人略坐歇了一会儿,就到了用晚膳的时辰,饭毕,穆淮谦就把小媳妇往床上撵,两人昨天已经商量过了,这会儿的天气还不算太暖和,再过一阵子出发也不迟,反正三个月的时间还长着嘛,然后, 问题来了,穆淮谦既休假在家,又时刻和小媳妇相伴,若是不多做点亲密的事情,是不是对不住现在的天时地利与人和? 是——这就是穆淮谦的回答。 穆淮谦同志总是积极殷勤的想给自己暖被窝,季子珊盛情难却之下,只能任由他尽情的发挥展示,两人在公主府里过得蜜里调油,有时候一天都不出屋子,这可叫素容嬷嬷郁闷坏了,这两个小祖宗哦 ,没日没夜的胡闹,她要不要给太后娘娘打个小报告呢,思来想去之后,她又把这个念头摁了下去,新婚夫妻嘛,可以理解,可以理解。 比素容默默更郁闷的是元宝小王爷,他一直等着邻居妹妹上门蹭饭呢,谁知妹妹夫妻两个都搬过来四五天了,除了第一天蹭过一顿午饭外,之后竟然再也没来过,他心情不爽之下,遂与某日午前亲自 登门来邀请。 然而,素容嬷嬷无比为难的告诉他,他亲爱的小妹妹还在床上睡大觉,哦,他新上任的妹夫也一样。 第253章 这两个…… 元宝小王爷都不知该如何形容妹妹妹夫了, 这都什么时辰了, 这两个懒货居然还在赖床!元宝小王爷的脸色变了又变, 最后板着脸甩袖道:“等穆淮谦起身了, 叫他一个人过来见本王!”已成婚三年的元宝 小王爷可不是什么单纯的青瓜蛋子, 自然知道新婚夫妇一块儿赖床不起意味着什么。 简直是岂有此理, 仗着府中没有长辈管束, 穆淮谦居然如此过分。 他这个小舅兄必须得管一管。 “是,王爷。”素容嬷嬷听罢,赶忙应声回答。 哪知, 元宝小王爷甩袖走出几步后,又黑糊糊着脸蛋扭头道:“算了,别叫穆淮谦来寻本王了, 也……别告诉他们本王来过。”他倒要看看, 小妹妹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想起隔壁还有个邻居哥哥,至于这夫妻 的房里私密事宜, 他……好像不太适合过问管制, 哎, 由着他们闹去吧。 面对忽然又改变主意的元宝小王爷, 素容嬷嬷只能再次道:“是,王爷。” 装饰摆置清贵的寝房内。 其实, 季子珊已经睡醒了, 但是被穆淮谦压着不给起身, 季子珊推了推身上的裸体大汗,表情抽抽道:“喂, 穆将军,你闹够了没有?太阳都晒屁股了!”自打从穆府迁居到公主府后,季子珊深觉自己堕落 了,每天不是抱着碗吃饭补充体力,就是在床上运动消耗体力,这日子过得简直单调无比。 偏偏穆淮谦先生却感到十分满足惬意,恨不得永远把她扣在床上。 “没有。”穆淮谦的脑袋埋在小媳妇的颈窝里,声音沉沉的低笑着。 三个月的婚假真是太棒了,感谢皇帝大舅兄,您真是贴心。 趴在身上的沉重大汉一点也不老实,感受着四下游移的宽大手掌,季子珊绯红着雪白的脸庞低声嗔道:“能不能叫我起来先吃个饭,我都快饿死了!”两人晚上恶战了大半宿,一觉睡过了早饭阶段,现 在已直逼午饭时辰,她要是再不补充点体力,估计就该饿晕过去了。 闻言,穆淮谦将自己结实有力的胳膊递过去,目光戏谑道:“呶,吃这个吧。” 季子珊顿时无语脸:“……”谁要吃你硬邦邦的胳膊啊,咯牙。 两人在床上腻歪了一会儿,便叫人送水入内准备起身,待一切收拾妥当了,季子珊便抱着饭碗可劲儿吃饭,因最近运动频率过高,她的饭量简直呈直线增长,望着季子珊鼓着双颊开怀大吃的模样,穆 淮谦拿起帕子笑着给小媳妇擦嘴:“哎呦,你慢点吃,我又不会和你抢。”虽然他是个护食的饭桶。 季子珊翻了穆淮谦两个大白眼,嘴里咕哝道:“自打嫁给了你,我就整天挨饿。” 穆淮谦在帷帐里的时候特别禽兽,一旦出了那里,他就表现的特别谦谦君子:“是下官不好,下官以后一定好好干活,多给公主挣些大元宝,保证不叫你再饿肚子。” 真是驴唇不对马嘴,季子珊咬着筷子默默思咐,或许是穆淮谦憋了太久,这陡然一开荤便节制不住了,可能过了这一阵就会正常了吧,令季子珊没有想到的是,穆淮谦就跟吃了兴奋剂似的,每天除了 想和她妖精打架还是妖精打架,哪怕她提议干点别的,也能被他带到妖精打架的圈子里去。 这要是把穆淮谦摁到皇帝的位置上,妥妥是一个沉迷美色的昏君啊。 终于有点吃不消的季子珊想起了她的元宝小哥哥,穆淮谦总不能在康王府里也把她往床上拴吧,然而,当她机智脸的躲到康王府时,迎接她的是一张皮笑肉不笑的假惺惺面孔:“今天刮的是什么风啊, 居然把扇扇小公主刮到我家里来了?真是稀客稀客呀——” 季子珊抱住元宝小王爷的胳膊,展眉笑道:“王兄,王嫂,我想你们了嘛,所以过来看看。”她不是被哪阵风刮过来的,而是被穆淮谦那匹色狼吓过来的,呜呜,她太低估穆淮谦的实力了,这哥儿们根 本不知道啥叫体虚,反正她是被采到脑袋发飘了。 “过来看看?”元宝小王爷伸出一只戴了玉扳指的手掌,眯眼笑道,“那都带了些什么东西啊,登门做客,你总不会是空手来的吧。” 季子珊微微一愣,随即从手腕上褪下一只镶南珠的金镯子:“没空手来啊,这个给你戴着玩吧。” 瞅着搁到手心里的金镯子,元宝小王爷顿时翻了翻白眼,一旁的姚得锦捂嘴轻笑起来:“哎,王爷,扇扇不来的时候,你总是念叨她,如今她来了,你反倒又捉弄她,扇扇,快坐……”姚得锦拉着季子珊 一道落座,同时口内笑问,“怎么就你一个人过来了?你驸马呢?” 听自家漂亮夫君的意思,貌似这些天驸马一直把公主圈禁在屋子里,恨不得把两个人合体成一个人,如今,公主来了康王府,穆驸马反倒不见踪影,这倒是稀罕了。 季子珊轻轻呷了一口茶:“哦,我叫他给我摘花去了。”然后,她就趁机溜来了康王府。 元宝小王爷暗暗打量着小妹妹,数日不见,她脸上隐约带了些疲态,脸上却偏偏娇嫩的能滴出水来,一看就知道夜生活非常丰富,他哪里知道,穆淮谦和季子珊岂止是夜生活丰富,只要两人一起待在 屋子里,不管是白天还是夜晚,都是精彩无比的,这就是季子珊吃不消的原因。 屋子里根本没办法待啊,待着待着就被晕晕乎乎的哄上床了。 “你叫他给你摘花去了?那你怎么不在府里等着赏花,反倒跑到我家里来了?”元宝小王爷仍是一副阴阳怪气的样子,“你一向贪玩调皮,莫非是想和穆淮谦捉迷藏玩儿?呵呵……”真是够了啊,秀恩爱居 然秀到他家里来了,哼,他和他的王妃也恩爱的很,不稀罕你俩的狗粮。 季子珊挠着后耳根干巴巴的笑:“我来蹭顿饭吃。”成亲之后,她基本没正经吃过早饭,全是在睡觉中度过的,至于这午饭和晚饭,简直是有点一言难尽,午饭后有午睡,晚饭后有夜眠,甭管是午睡还 是夜眠,只要身边躺着那只穆色狼,她就别想安安生生的合上眼睛。 “哦?”元宝小王爷挑了挑眉,“你来蹭饭居然不带着穆淮谦那个饭桶?” 季子珊清咳一声:“穆淮谦饭量太大,我怕他把你吃穷了。” 元宝小王爷轻笑两声,正要开口说话,却听外面有仆役报说驸马爷来了,元宝小王爷遂闭上了嘴巴,又一脸神色悠闲的撇着碗内的茶叶,不过片刻,一个身材英挺的高大男子就走了进来,他身穿一件 宝蓝色的交领长衣,上头绣着精致的团花纹案,墨发浓密,用一只玉冠整齐的束着。 穆淮谦进来之后,先朝元宝小王爷和姚得锦作揖行礼,然后就将目光投射到小媳妇身上,表情颇有一点质问的哀怨,仿佛在问——你不是说要赏花么?花给你摘回来了,你反倒拔腿溜了,什么意思啊 你这是。 季子珊神情悲愤的瞪眼睛,好像在斥责——你还好意思问我!姐被你睡的腿都软了,诓你一下能咋地。 穆淮谦的哀怨之色消散,脸上又浮现出一丁点笑意——可你不是睡的也挺开心么。 季子珊别过脸,抬头望房梁——呀,天好蓝,云好白啊。 两人一番无声的眉来眼去,看得元宝小王爷嘴角抽抽,在他正要问两人打什么哑谜时,穆淮谦方平静和雅的开口笑道:“公主,花已经给你摘回来了,我让人插了瓶,你回去以后就可以观赏了。” “有劳你了。”季子珊态度客气的跟招待客人一般。 穆淮谦笑如春风,亦是客气无比:“应该的。” 啪嗒一声,元宝小王爷将茶碗搁在桌子上,翻着白眼哼哼笑道:“行了你们两个,少在我跟前装模作样。”一个是自呱呱坠地起,就是他亲眼看着长大的妹妹,一个是几乎朝夕相处快十载的同窗好友, 两人是什么秉性脾气,元宝小王爷都心知肚明,寻常的新婚夫妻或许会这么矜持客气,但是,这俩人绝对不会这么相处。 既然元宝小王爷都这么说了,季子珊当即卸下温柔贤淑的面孔,对穆淮谦道:“一起蹭王兄家的饭吧。” 穆淮谦跟着自家小媳妇一起厚脸皮:“我也正有此意。” 这两个……没脸没皮的吃货。 元宝小王爷几乎被自己的口水呛死,两人要么不过来,要么就是登门蹭饭,真是太可恶了,饭毕,面对小妹妹要在自己府里玩的请求,元宝小王爷二话不说,就将她轰了出去。 回你自己家玩去吧。 季子珊捧着碎掉的玻璃心回了家,见她嘀嘀咕咕的抱怨着王爷小舅兄,穆淮谦将她搂在怀里,十分熟练地往外吹呵热气:“王爷十分注重养生,每日是必要午睡的,你若是留在他府里,他还怎么午睡休 息,唔,宝贝儿,你想玩什么,我可以陪你啊。” 一听到宝贝儿这仨字,季子珊就觉腰酸腿软:“想玩分开睡的游戏。” 穆淮谦轻咬一口洁白的耳垂,声音低低的沉笑道:“这个不好玩,换一个吧。” 季子珊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唉,还是早点出发离京游玩吧。”穆淮谦不用出门上班,整天无所事事,她又不用亲理府务,也是闲的冒泡,两个闲到发霉的人除了吃吃吃睡睡睡,都没有做过别的事,再 这么暗无天日的妖精打架,她都能在床上孵出来蘑菇了。 闻言,穆淮谦也跟着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唉,还没睡够小媳妇啊,真是可惜,好在,来日方长,他总能将这些年积攒的精力发泄干净的。 季子珊一声吩咐下去,自有人很快备好长期出行之物,她和穆淮谦先去宫里辞别季子清陛下和惠安太后,又去穆府辞别穆老爷穆夫人后,就颠颠的启程出发了,正是春归大地万物复苏的春季,季子珊 将蜜月旅行第一站定在京城南郊的温泉山庄,两人在那里泡温泉戏水、登山观日出、策马满山跑等等,足足耗了五日功夫后才准备正式离开京城的地盘。 然而,就在启程前一夜,犹豫琢磨数日的梅香悄悄对季子珊道:“公主,您的月信已迟了好几日,依奴婢之见,是不是先别启程上路,万一……” 第254章 夜灯冉冉, 季子珊正慢悠悠的擦着湿头发, 陡闻梅香欲言又止的话语, 她不觉抬起眼睫, 蹙眉问道:“你的意思是说?”她这些天只顾着和穆淮谦嬉戏玩闹了, 月信日子有没有按时到, 她根本就没有在意这回事, 现下想来,的确是已延迟了好几日。 季子珊下意识地低下头,去看自己平坦无比的肚子。 她的个妈呀, 不要吧。 见季子珊露出似乎明白过来的模样,梅香不由低声再道:“公主的月信日子一向很准,绝不会无缘无故的推迟……”她身为小公主的贴身宫女, 对公主所有的事情都要谨慎上心, 这等女儿家的私|密之事自 也不例外,若是公主在未婚之前出现这种情况, 自然要另当别论, 可现在正是公主的新婚期, 公主又和驸马爷如胶似漆的黏糊着, 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公主有孕了。 一念至此,梅香不由默默感慨, 驸马爷的效率就是高呀。 而此时的季子珊却觉天雷滚滚, 有点懵圈, 呜,要是她真的蒸上包子了, 那还怎么离京游玩啊,梅香选择此时告诉她,就是叫她稍安勿躁,先别急着上路,若只是普通的月信紊乱,她大可以再启程出发 ,若是揣上小娃娃了,不好意思,那你就哪也去不了了,老实在府里孵小穆淮谦吧。 梅香正是这个意思:“公主,咱们再等等看吧。” 季子珊一脸悲壮的点了点头:“好吧。” 当穆淮谦汗流浃背的从外头回来时,就看到季子珊坐在灯前托腮发呆,他笑盈盈的将脸凑上去,语气暧昧道:“心肝小宝贝儿,你想什么呢?”屋子里的仆婢都被季子珊打发出去了,是以,穆淮谦用不 着装模作样的摆君子款,“我就出去了这么一会儿,你就想我了?” 季子珊扭过脸,白一眼双目放光的穆淮谦:“自作多情,谁想你了!” 穆淮谦的精神体力太过充沛,大觉吃不消的季子珊便义正言辞的叫穆淮谦多多练武,别把一身的好功夫给荒废了,虽然穆淮谦一再表示他每天都有锻炼,但耐不住季子珊的额外要求,是以,大晚上的 ,他又到园子里活动了一身汗回来:“扇扇,你又口是心非了,看我一会儿不让你说实话。” 这话说的意有所指,季子珊当然明白穆淮谦是啥意思,不就是哼哧哼哧的时候故意捉弄她嘛:“先去把你洗干净再说吧。”言罢就站起身来,一摇一晃的进寝房里了。 穆淮谦心口发热的搓了搓手,然后就拐去净房沐浴换衣,事毕,他兴冲冲的钻进床帐里,就欲和桃花小公主来一场和谐大作战,哪知,他还没摸到桃花小公主的手,一只枕头就迎面飞了过来,穆淮谦 条件反射的伸手接住,笑问自己突然发飙的公主老婆:“怎么了你?是嫌我回来的太慢么?” 回答他的是又一只飞枕。 穆淮谦笑着再接住:“床上就两个枕头,你全给扔了,一会儿咱们枕什么呀。”他一边说着,一边蹭挪到无物可扔的桃花小公主身旁,随手将双枕摆到床头后,就箍住他的公主小媳妇,语气低沉的笑问 ,“给我说说,你闹什么脾气呢。” “你猜?”季子珊板着脸反问。 穆淮谦想了一想,尔后回答:“我真的不知道。”自他和桃花小公主拜过天地后,在床上叫她满足快乐,在床下对她言听计从,他自认为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的好男人,怎么会惹桃花小公主生气呢,“你 又在捉弄我玩是不是?”说着就轻轻刮了一下公主媳妇的鼻子,神色温柔道,“好啦,天色不早了,咱们早点歇下吧,明天一早还得启程上路呢。” “还上什么路?咱们明天走不了了。”季子珊扭着衣角不高兴的哼哼。 穆淮谦微微挑眉,一脸奇怪道:“这却是为何?” 季子珊斜眼看过去,耷拉着明艳俏丽的面孔:“为何?这不得问穆将军你么?” “我是真的不知道呀。”穆淮谦觉着自己真冤枉,他去园子里练剑前,他的公主小媳妇还好好的,等他练剑回来,她就突然变得莫名其妙了。 季子珊目光幽怨的叹了一口气,穆淮谦是个才成婚不久的新手,自然注意不到她的月信问题:“刚才,梅香和我说,我的月信已迟了好几日,兴许是有孕了,叫我先别急着上路,看看是不是真的,若是 确定有的话,我还怎么离京游玩啊,我好不容易等到这个机会哎……” 穆淮谦的眼睛一下子就直了,在听到‘有孕’这两个字时,他的脑瓜子就一片空白了,至于季子珊后面的话,他压根就没有听清楚。 有孕,有孕……是他要当爹的意思么? 季子珊嘀嘀咕咕了半晌,却见穆淮谦只傻乎乎的愣着,一点反应都没有,一怒之下,便伸手扯住他的耳朵扭了几扭:“哑巴了你,说话!” 穆淮谦这才回过神来,脸上渐渐浮现出狂喜之意:“这是真的么?” “不确定,是梅香猜的,是不是真的,得再等一阵才知道。”以现在的医疗水平,是诊断不出来是否有孕的,起码得等到一个月才能探查出来,季子珊松开穆淮谦的耳朵,没精打采的回答道,唉,她的 蜜月很可能要泡汤啊。 穆淮谦重重的以拳捶掌,斩钉截铁的铿声道:“一定是真的!我要当爹了,我要当爹了……” 他要当爹了,哈哈。 此时的穆淮谦恨不得跳下床去翻几个大跟头,而季子珊却在为自己的蜜月旅行默哀,老天爷真是太会捉弄人了,揣着复杂不已的心情,季子珊默默滚进了被窝,独留穆淮谦一个人坐着傻乐,过了一小 会儿,被子里就挤进来一个人,粗重滚烫的热哈气直往脖子里窜,一只大手也在往她的衣服里钻。 季子珊额筋一蹦,隔着衣裳拍了一下某人的狼爪子:“别摸了你,梅香还叫我们不许再乱来了。”虽然现在应该不妨事,但是梅香既然已经提了,那还是注意点为好。 正心情荡漾的穆淮谦不由一顿:“唔,为什么?” 季子珊把衣裳里的狼爪子丢出去,语气凉凉道:“这就是你想当爹的代价,不懂是吧,你明儿个自己找梅香请教吧,哼,我睡了。”季子珊嘴里说着要睡,却压根没有半点睡意,穆淮谦就更别提了,此 时的他心里就好像有猫爪子在挠似的,他翻来覆去烙了半天饼,最后索性坐起身来。 “你干什么去?”还没入睡的季子珊问道。 穆淮谦已在撩开帐子穿鞋了:“现在就去找梅香请教。”他不能这么糊里糊涂的。 闻言,季子珊翻了翻白眼,由着他去了,待季子珊感到睡意朦朦胧胧来袭时,一具火热宽厚的身体贴在了她的背后,季子珊咕哝着问道:“回来了?” 一道温和的声音低低回答:“嗯,睡吧。” 不多时,季子珊就呼吸绵长的睡着了,而穆淮谦却依旧毫无睡意,唉,当爹的代价可真沉重啊。 因要验证是否真的怀孕了,季子珊便在温泉山庄住了下来,一日又一日过去后,她的好朋友始终没有登门拜访,如此一来,季子珊捂着心口伤心的不得了,她的蜜月啊,她的旅行啊,全部完蛋了哟, 至于穆淮谦,他的心情可复杂多了,他和公主媳妇新婚不久,就有了爱情结晶固然可喜,但是,他也再不能和公主媳妇寻欢作乐了,这让他一个刚开荤的人情何以堪。 梅香估摸着日子差不多了,便差人去请了御医过来,且命人将此事奏报了宫里,在御医诊完脉给了确定的消息后,梅香便把季子珊押上了回公主府的马车。 平稳缓行的马车里,穆淮谦揽着垂头丧气的公主小媳妇:“别不高兴了,来日方长,咱们总能到京外游玩的。” 季子珊揪着穆淮谦的下巴拧了又拧,表情凶巴巴的:“都怪你。” 穆淮谦好脾气的赔笑道:“是是是,都怪我。”都怪他效率……太高了,他素日相交的朋友堆里,还没听说哪个成婚刚过一个来月,就让媳妇揣上小娃娃的,这么一想,他可真是棒棒哒,但这种骄傲和得 意万万不能显露出来,否则,他大概会被公主小媳妇掐死,自打梅香提起可能有孕之事后,他那阵子可没少挨掐,而当御医确定此事后,唉,他从头顶到脚底板都被公主小媳妇虐待了一遍。 季子珊有孕之事并没有大肆张扬,只告知了宫里和穆家,其余之处一概未提,作为季子珊的邻居,元宝小王爷和姚得锦无疑来的最快,季子珊才刚进公主府的大门,隔壁的康王府就得到了消息,季子 珊刚在软塌上安顿好,元宝小王爷就兴冲冲的闯了进来,他一屁股挤开穆淮谦,自己坐到了软塌边上。 穆淮谦甚为尴尬的摸了摸鼻子,是他要当爹了,你一个未来的王爷舅舅这么兴奋做啥。 紧随元宝小王爷身后的姚得锦掩下心底的艳羡和黯然,笑着上前恭喜季子珊和穆淮谦,穆淮谦一本正经的抱拳还礼,季子珊则吩咐宫女赶紧给兄嫂上茶。 “你老实坐着吧,她们又不是呆子,自然知道端送茶点过来。”元宝小王爷摁住还想活蹦乱跳的小妹子,轻轻嗔瞪了她一眼,“你……”你们两个可真行! 第255章 这两人没日没夜的亲热胡闹, 还真不是随便看着玩的。 这才短短一个来月, 他居然就要当舅舅了! 唉, 可惜他这辈子只怕是…… 见元宝小王爷欲言又止, 季子珊不由微微歪头, 低声问道:“我什么呀?” “你这个小丫头, 从小到大就没个安静样子……”元宝小王爷将心底的吐槽和遗憾遮掩过去, 神色温和的嘱咐道,“你一惯活泼好动,如今是要当娘的人了, 以后切不可再毛毛躁躁的……”元宝小王爷一边温 言交代,一边心底暗慨,时间过的可真快啊, 他和小妹妹幼时玩闹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然而一转眼,爱玩爱闹的小丫头竟然都要当母亲了。 季子珊听着元宝小王爷的唠唠叨叨, 忍不住插话道:“王兄, 你怎么这么婆婆妈妈啊。” 还没倒完满腔关爱之词的元宝小王爷不由曲起手指, 似乎要给小妹妹的脑门上来一下, 顿了一顿后,元宝小王爷又默默放下:“看在母后的面子上, 我就不和你计较了。”关怀完新出炉的妹妹孕妇, 元宝小 王爷便将不善的目光投到穆淮谦身上, “你,给我出来!”小妹妹如今变成金贵人了, 那以后她惹的祸……就让妹夫来背锅吧。 正所谓夫妻一体,小妹妹说他婆婆妈妈,就等于穆淮谦说他婆婆妈妈。 呵呵…… 元宝小王爷背着手慢悠悠的走出屋子,被点名道姓的穆淮谦只觉虎躯一震,在桃花小公主挤眉弄眼的揶揄表情中,菊花紧绷的跟着小舅子出了门,唉,话说,他和桃花小公主的关系未曝光时,五王爷 待他是客气有礼,然而,当自己的身份被挑明之后,五王爷就对他横挑鼻子竖挑眼,嫌弃挑剔的不得了。 大婚之前,五王爷就狠狠威胁了他一通…… 如今,公主小媳妇怀了身孕,他只怕又要聆听一番来自小舅子的教诲了,唉,这才是第一波来袭啊,后头只怕还有亲爹亲妈的、太后岳母的、皇帝大舅子的、太子殿下的,嗯,没有想到大婚之前的经 历,这么快就要再轮一遍了。 穆淮谦午前才送走了小舅子夫妇,午后就迎来了亲爹亲娘的造访。 “公主,你快坐着吧,千万别乱动。”穆夫人笑容温和的摁住季子珊,不叫她从软塌上起身下地,“这头三个月最关紧,最好是静静养着,等胎坐稳了,才好散步活动……”见穆夫人笑盈盈的和公主儿媳妇 说着话,穆老爷一招手,就把小儿子穆淮谦提溜出去训话了,唉,儿媳妇太金贵,他不得不多提点几遍小儿子。 一天聆听了两顿悠长的教诲,穆淮谦直被训得脑壳发晕,精神恍惚。 夜晚,穆淮谦摸着公主小媳妇平坦的小腹,蚊香眼的嘀嘀咕咕:“唉,小宝贝啊,你知不知道爹有多惨呐,你王爷舅舅说了,要是爹敢叫你娘掉一根头发丝儿,他就和我没完,不是爹非在背后说你舅舅 的坏话,他这不是强人所难么,你娘要是兴致一来,自己揪起头发玩了,这也要怪到我头上么……” 季子珊听穆淮谦越说越不像话,不由横眉嗔道:“我就是有揪头发的兴致,那也不会揪我自己的。” “哎,你别吵,我正和小宝宝说话呢。”穆淮谦朝公主大宝宝摆了摆手,就又目光专注的低下头,深情无比地望着公主老婆的肚子,好像在肚皮的另一端,就有一个漂亮的小娃娃在看着他,“还有啊,你 祖父也煞是气人,居然说我是小兔崽子,啧啧,我要是小兔崽子,那你是什么,你是不是就是小小兔崽子啦,哈哈……” 季子珊无语地望了会儿帐帘,然后伸手去拎小兔崽子的耳朵:“喂,你说完了么,我困了,要睡觉!”呵呵,这家伙,把她的肚子当成树洞了么,还啰里啰嗦个没完没了了。 “困了?”穆淮谦这才笑着爬回公主老婆身边,“见我和小宝宝一直说话,你是不是觉着寂寞嫉妒了?” 季子珊拧着眉头道:“我觉着你脑子有病了,得找御医去看一看。” 穆淮谦笑呵呵的搂住公主老婆,嗓音愉悦道:“我脑子没病,我就是心里高兴,扇扇,咱们有孩子了,你要当娘了,我要当爹了,想想就高兴啊——” 季子珊若有所悟的勾了勾唇角——原来这家伙是乐傻了。 成了孕妇之后,季子珊就更有理由随便吃吃睡睡了,次一日,穆淮谦出去锻炼身体了,季子珊还拱在被窝里呼呼大睡时,朦朦胧胧中只觉软床似乎有些下沉,不觉懒懒地探出脑袋,迷迷糊糊的问了一 句:“你回来啦?” 初为人妇的小闺女嗓音娇柔,惠安太后板着脸回道:“扇扇,你在问谁回来了?” “母后?”季子珊睁开眼睛,脑子懵懵的问道:“你怎么在这儿啊。” 惠安太后不答反问:“不然母后该在哪里?你这个小东西,真是叫人不放心……”见醒过神来的小闺女一骨碌从被子里钻了出来,惠安太后伸臂揽住她,任由她笑嘻嘻的蹭蹭哼哼,“听说你怀了孩子,母 后在宫里就坐不住了,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啊。” “没有,我好着呢。”季子珊弯着大眼睛笑答。 惠安太后摸了摸小闺女的脸,神色温柔道:“你是个贪嘴的,如今有了身孕,可不能再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一定要听素容的话,她给你的东西,你才许吃,记住了没有?” 季子珊如小鸡啄米似连连点头:“记住了,记住了。” 惠安太后又口吻严肃道:“要是叫我知道你不听素容的话,看母后怎么收拾你。” 季子珊是被惠安太后捂在怀里养大的,自小黏糊缠绵惯了,如今虽已嫁了人,但牛皮糖的功夫却一点也没落下:“哎呀呀,母后,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我多乖巧多听话多懂事啊,什么时候惹过你生 气……” 惠安太后顿时沉默了——这小丫头又选择性失忆了。 母女俩正亲亲热热的黏糊时,一个宫女脚步轻盈的走进来,低头禀告道:“启禀太后娘娘,公主,陛下叫奴婢来问一声,娘娘和公主什么时候能出去?” “咦?我皇兄也来看我啦!”季子珊一脸惊喜的问道。 惠安太后颔首应道:“嗯,但那会儿你还在睡着,母后就叫他在外头等着了。”然后,当小闺女睡醒以后,她光顾着和小闺女说话了,把还等在外头的皇帝儿子给……忘了,“起来简单收拾一下吧,你不 在宫里以后,再没人敢惹你皇兄生气,他这阵子过得可寂寞了。” 寂寞? 季子珊笑哼哼的去穿衣裳:“所以,他这是来找我寻开心热闹了?” 不一会儿,简单收拾一番的季子珊便出了寝房,正堂里,季子清陛下神色懒懒地坐在上首,下首坐着两个人,一个是表情悠哉悠哉的元宝小王爷,一个是正襟危坐的穆淮谦先生,见惠安太后拉着季子 珊出来了,三人一同起身行礼,礼罢,季子清陛下上前几步,伸手揪住小妹妹的耳朵,特别随意的扯了几扯:“小丫头,你的面子可真大啊,竟然敢晾皇兄这么久?是不是不想要你的零花钱了?” 季子珊挽救回自己的耳朵,赶紧将祸水东移:“这事儿不赖我,是母后把你忘了,我压根不知道你来了,要是早知道皇兄来了,我肯定要到大门口迎接你啊。” 惠安太后轻咳一声,随即叹气道:“唉,岁数大了,这记性是愈发不好了……” 季子清陛下微微抽了抽嘴角——面对这样重女轻男的亲娘,他能怎么办啊,只能选择原谅她啊。 第256章 季子清陛下乃是一国之君, 朝政要务素来繁忙, 他能忙里偷闲跑出来一趟, 足可见对小妹妹的重视和宠爱, 众人再次落座之后, 季子清陛下关怀慰问的话语说了一箩筐, 叮咛嘱咐的言辞又说了一大车, 说到最 后几乎是建议季子珊干脆搬回皇宫住得了。 穆淮谦在旁边听得直瞪眼,却不敢开口辩驳。 这……这是上门来慰问了,还是特意过来抢他老婆的呀, 穆淮谦心里顿时郁闷坏了。 比王爷小舅子还霸道的果然是皇帝大舅子。 瞥到女婿瞠目结舌的表情,惠安太后笑着插口道:“行了,皇帝, 有元宝在旁边照应着, 你就别瞎操心了。” 正滔滔不绝的季子清陛下瞅了瞅元宝幼弟,眉心微蹙道:“……他行么?”若说叫元宝幼弟陪小妹妹一块玩闹, 他自然没什么反对意见, 但是叫他照看小妹妹, 总觉着他不怎么靠谱的样子。 “行, 我怎么不行了?!”被皇帝老哥用怀疑的目光审视着,元宝小王爷不由昂首挺胸起来。 不敢随意插话的穆淮谦很想刷个存在感——那是我媳妇!我媳妇呀! 当几位重量级大佬全部离开后, 穆淮谦才轻轻吁了一口气, 他的个妈呀, 小媳妇差点被抢走:“扇扇,陛下以后不会再来了吧。”王爷小舅子只是威胁他一下, 但是皇帝大舅子的作风……却是太醉人了,居 然想把公主小媳妇挪回宫里照看,这是想让新婚期的他独守空房么,真是太过分了。 “我哪儿知道啊。”季子珊端着一盏燕窝羹慢慢品着,就像今天,惠安太后和季子清陛下过来也没提前打招呼,直接搞了个突然袭击。 穆淮谦轻轻叹了一口气,为了不做独守空房的可怜汉子,穆淮谦只能暗戳戳的给公主小媳妇打预防针:“扇扇,我会照顾好你的,所以,如果陛下再提起叫你回宫居住之事,你一定要坚定的拒绝掉啊。 ”见桃花小公主朝他眨巴大眼睛,穆淮谦不由环住小媳妇尚未显怀的腰肢,笑着低语道,“我舍不得你。” “还有我们的小宝宝。”穆淮谦又摸了摸桃花小公主的肚子。 要是皇帝大舅子把小媳妇抢回宫里了,他晚上要抱着谁睡觉,他一肚子的废话要和谁树洞吐槽。 “知道啦。”季子珊抿着嘴乐了。 穆淮谦也满意的笑了,看皇帝大舅子还怎么挖他的墙角。 又过两日,圆圆小太子也从宫里出来探望,太子妃沈兰华一同随行而来,圆圆小太子已满十四岁,在外人跟前摆的一身高冷范儿,然而,他一到铁杆好友小皇姑之前就会破功,不是他自己没绷住破的 功,而是小皇姑又使出了杀手锏——捏太子殿下的脸玩。 “唉,姑姑,你能不能放我的脸一马?”圆圆小太子颇有一点生无可恋的绝望。 季子珊很为难的表示:“大概……不能。” “我以后会报仇的。”圆圆小太子面无表情的说道,目光却落在季子珊的小腹之处,十分明显的意有所指,哼,要是小皇姑还管不住自己的爪子,他以后会在小表妹或者小表弟身上加倍讨回来。 季子珊想了一想,很无所谓的摊了摊手:“随时欢迎你报仇。” 闻言,圆圆小太子默默为未出世的小表弟或者小表妹点蜡:你投胎的技术……可真不怎么样。 穆淮谦却不以为然,他和桃花小公主的孩子一定会很快乐很幸福,又是宁静安逸的晚上,穆淮谦再不能和公主小媳妇干坏事,便干脆和自己未出世的小宝宝沟通交流:“小宝贝啊,爹爹又来和你说话了 ,你高不高兴啊,还有,爹爹已经算过了,你到年底就能出来了,你娘亲长得那么漂亮,爹爹又生得这么英俊,你可争点气,千万别长得太丑啊……” 趴在自己肚子旁边的某人又在说傻话了,季子珊顿时伸手去揪他的耳朵:“嗨嗨嗨,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你长得算哪门子英俊?” 一听季子珊这话,穆淮谦顿时不干了,他一骨碌抬起脑袋,将脸凑到季子珊眼前,挨离得特别近特别近,彼此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扇扇,我的五官不够端正么?我的相貌不够堂堂么?”居然说他不 英俊,简直是岂有此理。 “你自己说呢?”滚烫的呼吸喷在脸颊,季子珊深觉穆色狼又快压制不住兽性了。 穆淮谦默了一默,然后将身子撤开,主动趴到床上冷静去了。 见状,季子珊笑着调侃道:“穆将军,你不和你的小宝贝说话啦。” 穆淮谦从枕头里翻露出半张脸,嗓音闷闷道:“不说了,小宝贝的娘嫌弃它爹长得丑,它爹爹伤心坏了。” 季子珊呵呵一笑,笑眯眯地滚到穆淮谦身边:“这么伤心啊,那我来安慰安慰你?” 只露出来半张脸的穆淮谦压低着声音道:“口说无用,除非你亲亲我的脸。” 季子珊龇了龇牙,然后朝穆淮谦的屁股上踹了一脚:“做梦去吧你。” 挨了一记绝情脚的穆淮谦叹了一口气,来而不往非礼也,屁股上那一脚绝对不能白挨,所以他罪恶的大手开始以牙还牙起来,啧,虽说桃花小公主有孕之后,他不能再肆无忌惮的放肆,但活人哪能叫 尿憋死,他以前也不是没有自力更生过,如今不过是重操旧业罢了。 在穆淮谦的婚假渡过两个月时,姚府传过来消息,季子箩平安生下了一个女儿,如此这般,姚得逸和季子箩已然是儿女双全。 打发走报喜的仆役后,姚得锦一个人坐在窗前,托着脸颊发呆,她和王爷已经成婚三载,在王府独宠至今,却没有生下一儿半女,京城里的私下议论,她不是不知道,可她却没有办法堵住那些悠悠之 口,王爷说可能是他的问题,叫她心里别有压力,而且曾经还问过她一次,后不后悔嫁给他? 她怎么会后悔呢。 王爷是那么好的一个人,却偏偏受到老天爷的捉弄。 “怎么一个人坐着发呆?”姚得锦怔怔的望着窗外时,身旁忽传来一道温和的声线,姚得锦转头望去,只见相貌俊秀的王爷夫婿缓步过来,摁住她欲起身相迎的动作,笑容隽秀道,“我刚刚听说,你兄长 又喜得一女。” 姚得锦轻轻点头:“是的。”顿了一顿,姚得锦伏到坐在身旁的夫婿怀里,“……是我对不起王爷。” “哎,你又说傻话了。”元宝小王爷拍着妻子的后背,声音低缓道,“是我对不住你,若是你嫁给旁的男人,说不准早就儿女绕膝了。” 姚得锦低声泣道:“王爷才说的是傻话呢,我这辈子能嫁给王爷,已经是莫大的福气了。” “好啦,你也别老惦记着这件事了,生儿育女也是讲究缘分的,若是命中没有,也是强求不来,只要我们两个好好的,能一起白头到老也不错。”元宝小王爷抚着妻子柔软的鬓发,语调轻轻的温暖,“你 娘家离王府有些远,要不然,咱们倒能经常遛遛你的侄子玩。” 听王爷夫婿说的活泼淘气,姚得锦不由破涕为笑:“咱们隔壁不是住着你未来的外甥么?等他出生了,王爷倒是可以经常遛遛他玩儿。” “说的很有道理。”元宝小王爷煞有其事的附和道,“等扇扇的孩子出生了,我就把他偷来咱们家玩儿,气死穆淮谦那个傻大个!” 第257章 穆淮谦还不知道自己未出世的小宝宝已经被隔壁的贼舅舅惦记上了,这会儿,还在休婚假的他正颠颠的伺候着公主小媳妇,季子珊也乐得被捧着宠着,两人之间的腻歪情趣,直把元宝小王爷肉麻的一阵恶 寒。 时光飞逝,转眼之间,穆淮谦的三个月婚假就彻底结束了。 开始恢复上班的第一天,穆淮谦对着季子珊的肚子亲了好几口,才依依不舍的出门离府,季子珊则懒懒的翻了下身子,继续甜甜美美的呼呼大睡。 养胎的日子清静而随意,季子珊什么都不用做,只用吃吃睡睡就好。 如此又过了几日,就到了季子箩的女儿办满月酒的日子。 季子珊不便前往,穆淮谦倒是去了,半下午之际,他携着一身淡淡的酒香归来,一进屋就往季子珊身边挨蹭,季子珊老远就闻到了他身上的酒气,遂拿手里的玉如意一把敲上穆淮谦的爪子,口内骂道 :“你个老酒鬼,给我离远点儿。” 呕,呛死她了。 季子珊露出一脸的嫌弃模样,穆淮谦只能无奈的撤开身子,啧,公主小媳妇的鼻子也忒娇贵了:“我才喝多少,哪算的上什么酒鬼,你去瞧瞧姚得逸的模样,就知道什么才是酒鬼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嘛,再次喜当爹的姚得逸喝的那叫一个烂醉如泥,人事不省。 “少给我贫嘴,你身上的酒味什么时候散了,什么时候才许靠近我,否则,哼哼……”季子珊熟练无比的踢了踢脚丫子。 穆淮谦捂着额头呃呃呃:否则,就又要在他身上练绝情脚是吧。 直到快用晚膳时分,穆淮谦才正正经经和季子珊说上话,屋里的三扇大窗全部敞开着,有馥郁沁脾的花香随着晚风徐徐飘进来,季子珊神态慵懒的靠在穆淮谦怀里,调子闲闲的问道:“我阿箩姐姐的闺 女好看不?” “挺好看的,小名取的是秀姐儿。”穆淮谦一边答话,一边摸着季子珊的肚子,他的小宝宝已经快三个月大了,把公主小媳妇的肚皮也些许撑凸了起来,“不过,咱们的宝宝一定更好看。”他是俊男,媳 妇是美女,不管未来宝宝照着谁长,总之不会生得很锉就是了。 瞅着穆淮谦那一脸‘吾宝一出,谁与争锋’的得意神情,季子珊动了动唇角,到底没有发表反对驳斥意见。 她若是在这时候泼穆淮谦凉水,岂不是在咒自己的宝宝会长得丑,呜,她还是留点嘴德吧,万一小宝宝一个不听话,真的搞了个基因突变,那她可没地方哭去:“你说的对,咱们家孩子一定好看的不要 不要的。” 穆淮谦听罢,顿时哈哈大笑,顺便在季子珊脸上响亮的吧唧了一大口。 昭阳长公主府里的气氛很和睦,镇国公府却不然。 姚家今日所办的满月酒,不拘是身为姚得逸同窗好友的董致远,还是身为季子箩姑表妹的高妙妙,都有不得不去赴宴的理由。 季子箩乃是皇室郡主,她的闺女举办满月酒,定有众多的皇亲权贵前去捧场,依照镇国公太夫人的性子,这样满是天潢贵胄的场合,她必定是要前去参加的,哪知,她这两日身子不适,只能满心遗憾 的错失这次机会,但今日姚府里的情景,她是必要打听了解的:“你说什么,太子妃……今日也去了?那太子呢?” 镇国公太夫人正神色蔫蔫的听着回话,一听到太子妃三个字,顿时精神抖擞起来,一双黯淡无光的眸子也瞬间明亮不少。 女眷堆里的事情,高妙妙自然清楚,至于男宾那里的情况,高妙妙却是不大知道,是以,她将为难的目光投向了董致远。 董致远今日亦喝了不少酒,酒气涌聚上脸,衬得他白皙的面庞艳若桃花,他慢慢揉着自己的太阳穴,神气颓丧低落的回道:“太子并没有去姚府。”他头晕的厉害,现在只想蒙头大睡一觉,偏亲娘要询 问姚府的事情,他只能耐着性子作陪。 瞅着幼子抑郁不快的脸色,镇国公太夫人顿时不悦的哼了一声。 正所谓妻贤夫祸少,幼子自打娶了高妙妙进门,何尝有过什么顺心的事情,要她说,若是幼子当初娶的是芳华郡主,今天喜抱孙女的就是她了,而且,董家又是太子的外家,这样喜庆的场合,太子只 怕也会亲来捧场,那将是何等的荣光繁华,镇国公太夫人眼色沉沉的看着高妙妙,语气愈发冷淡:“昭阳长公主今天去了么?” 昭阳长公主生性活泼爱热闹,又和芳华郡主的关系亲近,依照她的性子肯定会去的,除非…… “公主今天没去。”高妙妙微垂臻首,轻声回道。 镇国公太夫人冰冷的目光扫过小儿媳妇,嘴角讥诮嘲讽的弯起:“都说公主怀孕了,如今看来是传言不虚——”若非被这件事情绊住了脚,公主也不会缺席好姐妹的喜宴。 瞅瞅,瞅瞅,公主才成婚没多久,就怀上孩子了,而小儿媳妇都嫁给儿子两年多了,却连根毛都没生下来。 子嗣的话题有些沉重,屋子里一时静寂无音。 高妙妙低着头没吭声,董致远却再耐不住性子,皱着眉头道:“儿子今天有些喝醉了,若是母亲没旁的事,儿子想先回去休息了。” “去吧。”面对自己的宝贝幼子,镇国公太夫人满心都是包容的疼爱,自己刚才那番话,虽然狠狠奚落了小儿媳妇,只怕也刺到了小儿子心里的痛处。 至于怎么看怎么不顺眼的高妙妙,镇国公太夫人阴着面孔吩咐道:“你也去吧,好好照顾四爷。” 夫妻两个这才离了镇国公太夫人的院子。 临窗望着两人的背影,镇国公太夫人的眉头深深揪了起来,都怪当年自己一时心软,成全了小儿子的心意,如今……高妙妙在仕途上与儿子无助,在子嗣上与儿子无功,这样一无是处的儿媳妇,娶回来 到底有什么用。 高妙妙红着眼圈儿回了自己的院子。 自己二姐高芸芸的名声,在京城的贵妇圈里并不好,什么嚣张跋扈、颐指气使、顶撞婆母、压制妯娌等等,连母亲都拿她无可奈何了,自己出嫁前,母亲叮嘱她别学二姐,以免搞得自己臭名昭著,出 阁之后,她恪守儿媳本分,对婆婆从未有什么不尊不敬之处,就怕别人说什么‘有其姐必有其妹’的闲话,然而,不管她如何努力,却始终得不到婆婆的欢心。 婆婆很不喜欢自己,高妙妙一直都知道。 落日西斜,一缕缕昏黄的光线照进屋子里,落在高妙妙乌黑的秀发上,董致远饮罢一盏醒酒汤后,目光随意一瞥,就望到沐浴在夕阳里的妻子,她的表情十分宁静,却流露出一股浓重的哀伤,他只是 酒意上头有些头晕,却并没有喝醉,顿了一顿后,他挪动身子,挨坐到高妙妙身旁。 “母亲的话,你也别太过在意,她年纪大了,难免抱孙心切,并没有什么恶意的,你别……怪她老人家。”董致远伸手揽住高妙妙,低声叹气说道。 高妙妙缓缓抬起头,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的丈夫,一晃快三年,他还是这般俊秀翩翩,良久,她又慢慢垂下眸子,低声回道:“……我知道。” 董致远看了看天色,又道:“时辰不早了,用完晚饭就早点歇着吧。” 高妙妙木木的点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夫妻两个用了晚饭,又各自洗漱过罢,就吹灯撤帐躺上了床,高妙妙一向规矩端庄,断然做不出什么勾引邀请的豪放姿态来,只不过董致远窸窸窣窣的压过来时,她也会尽量的配合着他。 孩子不会平白无故的从天上掉下来,董致远想当爹,她也想当娘。 一番云雨散后,略有几分酒意的董致远便沉沉地睡着了,高妙妙却双目张开,怔怔地看着头顶的轻纱薄帐,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隐约听到四更天的梆子敲起时,她才迷迷糊糊有了睡意。 董致远在礼部任职,卯正便要到衙点卯,是以,高妙妙才睡下不多久,门外就响起丫鬟的叫起声,高妙妙睡的很浅,外头略有一点动静声响,她就清醒了过来,撑臂坐起身子后,高妙妙动手将董致远 摇醒。 送董致远出门时,天色虽然还早,但高妙妙却已经没了睡意。 还不到去给婆婆请早安的时辰,高妙妙梳洗过罢,就安静的倚靠在桌几旁边,屋子里很静,唯有院外响起刷刷的扫地声,高妙妙一眼眼看过房内的摆置,只觉目所及处,都是一片灰暗的死气沉沉。 高妙妙单手捧腮,隐约想起一些旧事来,她年纪尚幼的时候,父亲母亲的关系很不和睦,家里明明摆置的富丽堂皇,她却只感觉到一阵不舒服的压抑。 和现在的压抑感觉一模一样。 说起来,她幼时最快乐的时光,要属在宫里住着的日子了,明明宫里的规矩极多极严,因有公主表妹带头破坏着,饶是威风严肃如皇帝表哥,也拿她没有半点法子,跟公主表妹一起玩的时候,她感觉… …很轻松很自在。 真想念那些回不去的童年时光啊。 窗外的天光已然大亮,高妙妙慢慢放下捧腮的手,她的婚后生活并不如想象中那般幸福,是以,她经常有意躲着公主表妹和郡主表姐,郡主表姐的女儿办满月酒,她躲不过去,公主表妹怀孕有喜的事情,她同样躲不过去,都需要亲自登门恭贺一番的。 第258章 已是日上三竿的时候。 面对登门造访而来的高妙妙,素容嬷嬷的脸直笑成了一朵老菊花:“真是稀客稀客……”素容嬷嬷亲手照料季子珊长大,对于高妙妙也是再熟悉不过的,她和高妙妙寒暄叙话了半晌,才囧着一张老脸致歉 道,“公主她这会儿还在睡着,咱们也不敢随意吵了她,你只怕要稍待一会儿了——” 至于这个一会儿有多长,素容嬷嬷也说不准。 高妙妙好脾气的笑笑,并不觉有什么怠慢不周之处:“公主小时候就爱赖床,没想到长大了,性子一点都没有变。” 素容嬷嬷年纪大了,难免多了人老爱啰嗦的毛病:“可不是,公主这爱赖床的性子啊,连太后和陛下都拿她没辙儿,就这么一路养了过来,她这辈子起最早的一天,要属大婚出阁那一日了……”当然,鉴 于小公主现在是双身子的人了,哪怕明知她不高兴,素容嬷嬷仍是将她从睡梦中薅了起来,强逼她用过一些早点后,才由着她继续迷迷糊糊的倒头大睡。 “公主现在人懒觉多,恐怕还有得睡呢,您不如到隔壁的王府去见见王妃娘娘?”和高妙妙又唠了会家常闲话,素容嬷嬷也不知自家的小祖宗什么时候才能醒,想了一想,便提议道。 高妙妙微露迟疑之色:“会不会……太过冒昧打扰了?” 素容嬷嬷眼尾弯弯的笑起来,瞧着分外慈祥和气:“不会的,自打驸马爷重新去当差,公主一个人在府里待着闷,王妃娘娘时不时就会过来转转,和公主一起打发时光……”素容嬷嬷一边说着,一边吩咐 人安排软轿。 高妙妙见推辞不过,便乘轿去了隔壁的康王府。 姚得锦听素容嬷嬷说了事情原委,不免摇头失笑:“哎,这个小懒鬼,我正打算去寻她说话呢,既然她还睡着……”姚得锦将目光转向一身清丽的高妙妙,态度和气道,“你就在我这里坐坐吧,等扇扇睡 醒了,咱们再一道去寻她。” 高妙妙点头称好,认真说起来,她是要唤姚得锦一声表嫂的,不过,她婚后并不经常出门,除了一些不得不去的宴饮场合,和姚得锦有过几面之缘外,别的时候也没有什么深交。 望着语气斯文神态温雅的姚得锦,高妙妙的脑子里忽然飘出来四个字。 同病相怜。 是的,同病相怜,姚得锦当年风光嫁入皇家,可谓是备受瞩目,以至于她入门至今未曾诞育子嗣之事,也为人津津乐道议论不止。 高妙妙不免心里好奇,她的心境……是否真如表面上这般云淡风轻毫不在意? 至少,她是做不到的。 昭阳长公主府。 季子珊终于睡够了,自然而然就清醒过来,她在寝房里睡觉时,不喜欢有人在旁边看着,所以屋子里空无一人,季子珊揉着眼睛坐起身,自己掀起大红色绣金团花的薄纱帐子,朝外头叫人:“谁在外头 呢。” 梅香端着一张笑脸飘了进来:“公主可算睡醒了。” “什么意思?难不成我睡着的时候有什么事么?”季子珊将双脚伸出床外,去穿摆在脚踏上的软底睡鞋,顺便捂着嘴巴打了个懒懒的呵欠。 梅香快步走近床边,先将薄纱软帐高高挂起,再伸臂扶季子珊起身:“您睡着的时候,董四奶奶来了,容嬷嬷和她说了好一会儿话,见您一直睡着没醒,就带董四奶奶去隔壁的王府了。” 董四奶奶? 季子珊脑子迟钝的眨了眨眼睛,片刻后才反应过来:“你说的是——高妙妙来了?”董致远在家中行四,高妙妙身为其妻,自然要被称呼一声四奶奶。 “正是。”梅香把季子珊安顿在卧榻上,自有宫女捧着水盆面巾等物事进来。 季子珊忙吩咐道:“这就派人去王府,叫她们过来吧。” 梅香把柔软的面巾子投到水盆里,一边浸湿轻揉面巾,一边笑着回话:“已经有人去了,来,公主,先洗个脸……” 姚得锦和高妙妙从隔壁的王府过来时,季子珊已勉强收拾的能见人了,正值夏季,季子珊穿着一件宽松的橘红色缀花衣裙,一头乌发简单的挽了个髻,上头只戴一对梅花珠钗、另配几朵小小的点翠珠 花,见嫂子和闺蜜一先一后迈步过来,季子珊当即蹦跶着起了身。 梅香被自家小公主活泼的动作吓了一大跳,赶忙拽住她的胳膊,力图叫她稳重淡定些:“公主,您慢点儿啊……” 你要是出点什么事儿,整个公主府的人都要脑袋搬家的好不。 素容嬷嬷作为季子珊的教养嬷嬷,亦板起了苍老的面孔:“公主,老奴和您说过多少次了,这几个月一定要慎行,你又忘记了是不是?”她快步走至季子珊身侧,浅浅的嗔瞪了她一眼,低声劝诫道,“别 光顾着自己高兴,也想想你肚子里的孩子,胎位可还没坐稳呢。” 季子珊只想无语望苍天——她就是怀了个孩子,又不是揣了颗炸|弹,有必要搞得这么夸张么,还叫不叫人动动身子骨了。 “扇扇,听容嬷嬷的话,好生坐着,别淘气。”姚得锦微笑着开口道,“你若是不老实,回头我就告诉你王兄,看他怎么教训你。” 闻言,季子珊立时蔫了,语气无力道:“千万别告诉他,我算是怕了他了……”她终于理解悟空哥哥被唐僧湿父念叨到想去死一死的心情了,元宝小王爷现在简直是唐僧附体,每天都要过来唠叨她一番, 不知道的,只怕要以为他才是孩子爹。 “王嫂,快坐,妙妙姐姐,你可是稀客,也快点坐着吧。”将元宝小王爷这个梦魇踢出脑袋瓜,季子珊分外热情的招呼起两人。 姚得锦素日是经常见面的,自不必多说,可她和高妙妙这几年却鲜少见面:“不知道今天妙妙姐姐会来,要是早知你来,我就是用筷子撑着眼皮,也决计不会一股脑儿睡到现在的,叫妙妙姐姐久等了, 你可别怪我啊。” 高妙妙温婉和气的笑笑:“说什么傻话呢,我也是临时起意,怎么会怪你呢。” 天气明媚晴好,映得屋子里一片光辉敞亮,高妙妙细细瞧着季子珊的脸色,见她肤光皎嫩,气色红润,婚后的小日子显然过的相当不错,便道:“都是要当娘的人了,合该一切都小心谨慎些,容嬷嬷也 是为你好,你就多忍耐些日子,等生了孩子再好动不迟。” 季子珊觉得很冤枉:“我一直都很老实啊——” 姚得锦掩唇笑道:“好好好,是我们关心则乱,都看走眼了,我们扇扇小公主很老实……”瞅了瞅外面的日头,姚得锦转头对高妙妙道,“你难得过来一趟,今天就留着用午膳吧,也好和扇扇多说说话, 她这阵子可闷坏了。” 高妙妙也没多做推辞,只含笑应好。 季子珊抚掌而笑,满面悦色:“这敢情好,容嬷嬷,叫厨上多准备几道菜,今天我要和王嫂、妙妙姐姐好好吃一顿。” 素容嬷嬷微微黑线——这叫什么话,搞得平时就没让你吃过好东西似的:“四奶奶过来瞧您,老奴知道公主定然高兴,早就吩咐下去了。” 季子珊乐了半天,猛然想到自家的驸马爷每日午间都会回来陪她吃饭,凝眉想了片刻,又道:“哦,还有,派人去告诉驸马一声,中午别回来,给他在酒楼里订一桌饭,叫他到那儿吃去罢。” 闻言,素容嬷嬷立即抽了抽眼角:“……好吧。”驸马爷今天肯定很心酸。 姚得锦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不如叫你王兄去和驸马做个伴吧。”王爷夫君是个好好丈夫,中午也经常回来陪她用午膳,她今日要和季子珊一道陪客,与其叫王爷夫君孤独的单独用餐,还不如叫他和 驸马爷一道呢。 “哎,这个主意好,咱们乐咱们的,叫他俩自己乐去!”季子珊给自己的小嫂嫂点赞。 午间,悦来酒楼。 二楼某间包厢的气氛,颇有那么一点点不和谐。 面对一桌子的美味佳肴,元宝小王爷闲闲地挑起几根菜丝,一对儿漂亮剔透的眼珠子剜着对面的年轻男子,不加任何掩饰的嗔骂道:“扇扇这个死丫头,居然叫我来陪你吃饭,你一个大老爷们没人作陪 ,就寂寞的咽不下去饭菜么?” 这么匪夷所思的想法,真亏她好意思想的出来。 回头就找那个小丫头片子算账,你的驸马郎难道是三岁孩子么。 穆淮谦身穿一件宝蓝色的薄缎长袍,腰系一根缀玉带子,颇衬身材挺拔,他努力摆出一张谦和的面孔,回答小舅子的问话:“咽的下去。” 所以,王爷小舅子,你若是心里不高兴,就赶紧到隔壁的包厢再开一桌,咱们各吃各吃的,也免得彼此互相伤害。 他算是服了王爷小舅子了,每天都要跑到他家唠叨公主小媳妇,公主小媳妇被他教训的是灰头土脸眼冒金星,待她缓过气来了,就以折腾调戏他来纾解心情,天知道,她是心情爽歪歪了,他却郁闷的 老惨了,而且,王爷小舅子对未来宝宝的关怀程度,叫他心里特别吃味,那是他的孩子,他的,他的。 就没见过这么殷勤热情的舅舅。 第259章 “来来来,干杯——”季子珊身怀有孕,不便饮酒,姚得锦和高妙妙也非擅饮之辈,三人便以汤代酒,互敬互饮起来。 明明只是三个贵妇人聚餐吃饭,却愣是被季子珊搞出来一种觥筹交错的热闹气氛。 素容嬷嬷瞧着这幅场景,囧的老脸都快裂了。 她真的有好好教养小公主,教她言谈温婉,教她举止端庄,她是真的不知道为啥会教出来这样一个豪放的淘女郎,淘的她这个教养嬷嬷……好想自刎谢罪。 三人吃吃笑笑了半个多时辰,才总算撤桌散席,吃饱喝足的姚得锦有意叫她们表姐妹单独叙会儿话,便起身回了王府歇着,素容嬷嬷知道季子珊午饭后容易犯困,便笑着开口道:“董四奶奶难得来一趟 ,不如先到客房歇一会儿,等午觉醒了,再和我们公主多叙叙旧。” “去什么客房啊。”季子珊拉过高妙妙的胳膊,带她一块儿往卧榻上挪步,“小时候又不是没一起睡过,就在这屋一起睡吧。”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对于猴大王的命令,素容嬷嬷还能怎么办,只能由着她高兴了呗。 季子珊脱了宽松的外裳,便懒懒地躺了下去,盛情难却之下,高妙妙也只能叫人宽衣卸簪,然后和季子珊并头躺在了一起。 午后的阳光明丽灿烂,隔着雪白的窗纸照在屋子里,季子珊侧身躺着,与高妙妙相对而视:“妙妙姐姐。” “怎么了?”高妙妙亦安静的侧躺着,眉目温婉的轻声回道。 季子珊迟疑片刻,终是开口询问:“那个……董致远他到底待你好么?” 高妙妙微怔,随即浅浅微笑起来:“挺好的,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了?” 季子珊略蹙眉峰,声音低低道:“总觉着你不太开心的样子……”见高妙妙嘴角的笑意渐渐消散,季子珊不自觉伸出手,捉握住高妙妙的,“咱们是一道玩着长大的,你若有什么心事,不妨和我说说。” “我能有什么心事,你呀,就别多想了。”高妙妙柔声回道。 见高妙妙又是这种退避敷衍的说辞,季子珊不免轻轻叹气:“你自幼性子和气,从来不与人起争执,你那二姐以前可没少欺负你,你却总是默默忍下……”季子珊无厘头的嘀咕了一串话,又接着再道,“ 你若总是这个性子,可不行啊。” 高妙妙眼睫轻颤,没有吭声。 “你既不愿说董致远待你如何,那你的婆婆和妯娌呢?”高妙妙半句不提和董致远相处的怎样,季子珊只能转换新话题,“董致远是男人,我管不着他的事,不过,若是你婆婆和妯娌敢待你不好,我替你 敲打她们。” 闻言,高妙妙启唇开口:“她们没有待我不好……”但也没有多好就是了,高妙妙反手握住季子珊的手,目光温和道,“扇扇,我知道你关心我,我在董家过的还行,就是……就是一直没孩子,婆婆有一 点微词。” 季子珊张了张嘴,不知该如何吐槽传宗接代这个问题。 高妙妙微带羡慕的看着季子珊,低声再道:“好了,你就别再多想了,快点歇着吧,别因为我搅乱了你的休息。” 季子珊只能无奈的闭上嘴巴,她是真的想当个知音姐妹来着,若是高妙妙亦如季子箩那般,每次见面的时候都喜气洋洋的,她自然不会随便打听别人的私事,可她近些年来每次见高妙妙,都觉着她并 不如表面上那般舒心自在,偏她又不肯多说一句。 真的只是因为子嗣问题么。 季子珊想了一想,又道:“那董致远怎么说?” 丈夫是连接母亲和妻子的纽带,他的立场态度很重要,他若是偏向自己的母亲,那吃委屈的自然会是妻子,在季子珊的印象里,董致远走的是阳春白雪一般的清高路线,她也猜不出董致远会怎么选择 处理。 “他?”高妙妙的神态有一瞬间的茫然,“他说婆婆年纪大了,难免抱孙心切,并没有什么恶意的。” 季子珊撇了撇嘴,不悦的轻哼一声:“她若真没什么恶意,也不会当着你的面乱嚼舌根!”她太后亲妈也很关心元宝小王爷夫妇的传承问题,但从来没有当面提过此事,叫姚得锦脸上难堪,季子珊越想 越不爽,便拧着眉头道,“看来,她也不是什么好的。” 高妙妙抿了抿嘴唇,语气无奈道:“这大概就是长辈们的通病吧……”没有孩子的时候嫌弃你不生育,若是生了个女儿,又嫌弃你不生儿子,“或许等我和你一样有喜了,就听不到这些啰嗦了。”事到如今 ,高妙妙也只能这么安慰自己,“扇扇,叫我摸摸你的肚子吧,也让我沾点喜气好不好?” “哦,好啊。”季子珊大大方方露出自己的肚子,“你随便摸,想摸多久摸多久。”如果此举真的能叫高妙妙心有慰藉,季子珊不介意贡献一下自己的肚皮。 高妙妙弯了弯眼睛,眸光含着温软的笑意。 下午,穆淮谦踩着一地落日余晖归来,脸上挂着的表情颇显郁闷,季子珊才送走高妙妙没多久,这会儿正在用甜羹,陡见穆淮谦那幅蔫头蔫脑的样子,不觉饶有兴致的打趣道:“哟,穆将军,你这是怎 么了,怎么变成被太阳晒蔫的黄花菜了?” 穆淮谦大步走到卧榻边坐下,趁机告元宝小王爷的黑状:“你王兄欺负我。” “他年纪小,不懂事,穆将军你大人有大量,千万别和他一般见识。”季子珊睁眼说瞎话的本事杠杠的,已经二十好几的元宝小王爷愣是被她描述成了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子,所以不管人家怎么无情怎么 冷酷怎么无理取闹,都值得被原谅。 穆淮谦愈发感到郁闷,公主小媳妇这心简直偏到没边了,都不问一下他是怎么被欺负的。 从季子珊身后环住她,穆淮谦摸摸还在酝酿中的小宝宝:“今天感觉如何?没有哪里不舒服吧。”行,他不和还没长大的王爷小舅子计较,他若是一个劲儿的吐槽不止,只怕又要被安上小人的标签了。 毕竟,大人有大量,一直斤斤计较的,理所当然就是小人喽。 “我好的很。”季子珊靠到穆淮谦身上,蹭了蹭他结实的胸板子。 夫妻两个尚处于黏糊甜蜜期,说了几句闲话后,便要亲亲昵昵两下,哪知这时,忽听外头扬起一声报传‘王爷来了’,季子珊陡听元宝小王爷又登门而来,想也不想的将穆淮谦推出去:“就说我还在睡觉 ,不方便见人,快去——” 还没和公主小媳妇温存一会儿的穆淮谦甚囧,只能摸着鼻子去当挡箭牌。 “你怎么在这儿?”元宝小王爷手持折扇,风流倜傥的款步而入,瞧见穆淮谦迎面而来时,不觉眉峰一挑,语出质问。 穆淮谦只觉胸口宛若中了一记利箭。 ——老兄,这是他家啊,他在自己家里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么。 秉承大人不记小人过的原则,穆淮谦一脸温和的咬牙微笑:“今天的差事已忙完,我自然要回府里来。”他若是敢出去浪一圈,还不知道会被多少人惦记着打死。 “扇扇呢?”元宝小王爷脚步不停,一边往前走,一边随口问道。 穆淮谦赶紧按照公主小媳妇的标准答案回道:“公主在睡觉,还没醒呢——” 元宝小王爷瞬间顿下步子,露出一脸的似笑非笑:“梅香才告诉本王,扇扇正在喝甜羹……”瞅瞅神色陡然变尴尬的穆淮谦,又瞟瞟满脸无辜的梅香,元宝小王爷慢条斯理的再道,“你们到底懂不懂什么 叫串通一气?” 两个鼻孔里出的气算哪门子串通。 又被王爷小舅子抓到犯错的把柄了,穆淮谦立即坦白从宽:“是公主叫我这么说的。”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之时,还是可以各自飞一下的,等度过危机之后,再破镜重圆比翼双|飞就是了。 “她叫你这么说,你就这么说?她叫你去跳河,你也老实去跳?!”元宝小王爷剜了一眼夫纲不振的穆淮谦,目露鄙视道,“你咋那么听话呢。” 穆淮谦的心里早已泪流成海——这一定是个假的五王爷,他以前明明不是这样的。 “还有……”元宝小王爷压根控制不住自己,他就是特别想怼抢走自己小妹妹的穆淮谦,“谎言刚被戳穿,转瞬就把自己妻子出卖了,穆淮谦,你可真是个背信弃义的小人。” 穆淮谦被怼的很想问苍天:他到底应该是大人,还是小人恁? 听元宝小王爷在外头怼天怼地怼老公,季子珊抱着枕头瑟瑟发抖中,不一会儿,就见元宝小王爷昂首挺胸的迈步过来,后头还跟着一只垂头丧气的穆淮谦,季子珊立即摆出假惺惺的欢迎笑脸:“元宝哥 哥,你又大驾光临了啊,鄙舍又一次蓬荜生辉了哎。” “少给我贫嘴。”元宝小王爷拿扇子轻敲一下倒霉妹子,黑糊糊着俊脸道,“是为兄来看你了,又不是鬼来了,你干嘛躲着我不见?” 季子珊的小眼神十分纯洁无辜:“元宝哥哥何出此言?我没有躲着你不见呐,是谁在你跟前胡说八道了?” 听到季子珊的这般说辞,穆淮谦脚下当即一个趔趄,差点就给公主小媳妇跪了,喂,这是叫他里外都不是人么。 第260章 这夫妻两个之间的互相拆台和内讧,叫元宝小王爷有点不忍直视。 说好的如胶似漆、恩恩爱爱呢。 他要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再往火上浇点油是不是不太地道?元宝小王爷难得良心发现一下,便没再抓着妹妹的小辫子不放,略清咳一声后,便自己转移了话题:“我今儿个过来,有三件事要说。” 元宝小王爷不再顺势深究自己的错,季子珊自是大喜,赶忙摆出一幅洗耳恭听的乖宝宝之状。 至于无辜背着黑锅的穆淮谦则默默咬牙,眸光幽幽的瞟了一眼公主小媳妇,如今,外敌入侵,尚未撤走,他们两个之间的账……等会儿再好好清算,这厢,充当背景壁花的穆淮谦暗自思量,那一边,元 宝小王爷已开始陈述来意。 “第一件,今天入宫见母后,她老人家十分惦记你,想你想的茶饭不香,人又瘦了一圈,为兄瞧着真是心疼……”元宝小王爷一本正经的开口。 季子珊只觉自己的耳茧又厚了一层,嘴里却熟稔的溜出忏悔之语:“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嫁人离宫,我应该一直陪着母后才对。”季子珊很想呵呵元宝小王爷一脸,隔三差五就说她太后亲妈想她又想的 瘦了一圈,若是照这个频率节奏瘦下去,她太后亲妈早变纸片人了好吧。 穆淮谦也偷瞥元宝小王爷一眼,在心里悄悄鄙视他,睁眼说瞎话是你家的遗传么。 太后岳母很思念公主小媳妇,此事的确不假,但是,太后岳母近来明明有点发福变胖了好么,他三天之前才刚刚去拜见过,糊弄谁呢你…… 元宝小王爷被小妹子暗讽了一遭,却并不以为意,只语气平缓的接着再道:“母后都替你算着日子呢,再过一阵子就回宫去,叫母后好好瞧瞧你,哦,还有咱们的皇帝大哥,他一直担心我照顾不好你, 你也叫他好生看看,我把你照顾的有多好——” 忆及皇帝老哥的置疑态度,元宝小王爷就忍不住来气,开什么玩笑,他会照顾不好小妹子? 当他快二十年的养妹经验是假的么。 瞅着元宝小王爷一脸‘为妹妹服务,我行的’表情,季子珊挺想给他回敬个军礼‘哥啊,你辛苦了’,摁下脑袋中无厘头的天马行空,季子珊微笑着点头答应:“……那第二件呢?”打搅人家夫妻亲热,会天打 雷劈的好不。 “至于这第二件……”元宝小王爷沉了沉脸,语气不悦道,“今天中午,你为何叫我去酒楼陪淮谦吃饭?为兄是专门陪人吃饭的么?” 关于这件事,季子珊有话要说:“酒楼里的饭菜,是我给我家驸马订的,至于提议叫你去酒楼蹭饭的不是我,是王嫂啊~~~~~”季子珊笑的有点蔫蔫的坏,拖长着声调道,“好了,现在你可以说第三件 了。” “好好静养,不许淘气,否则……穆淮谦会很倒霉。”元宝小王爷丢下关怀之语外加威胁之句,就匆匆离了昭阳长公主府。 哼,他得和媳妇认真谈一谈人生,真是太不像话了。 元宝小王爷今日破天荒的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季子珊立即双手合十,念了句佛,她正暗暗庆幸今天没被唐僧哥哥唠叨,耳边忽然响起一道幽幽的叹息声:“为什么倒霉的总是我?” 季子珊循声望去,只见穆淮谦的脸黑如锅底。 拿她的错误去惩罚她的老公,元宝小王爷此举的确不公平,为了宽慰穆淮谦同志受伤的心灵,季子珊拍着丰润的胸脯子保证道:“放心,他敢叫你倒霉,我就叫他更倒霉,一定不会让你吃亏的。” 穆淮谦的眸光立时暗了暗,他慢慢的欺身过去,将公主小媳妇扣在怀里,附耳悄语道:“公主,你又害我平白挨了一通训斥,这账现在是不是该算算了?” 耳蜗里灌进一股滚烫的热气,季子珊不由粉面泛红,吭吭唧唧道:“算账之前,你的手能不能先老实点儿。”充分发酵起来的面团揉着很舒服是吧。 穆淮谦爱不释手的低低发笑:“你也可以对我不老实。”口内这般说着,手上的动作却愈发放肆,竟直接探摸进了季子珊的衣襟之内。 季子珊也不抵抗,随便摸吧摸吧,反正这是穆淮谦身为她老公的福利,总不能随便就给人家剥夺取消了不是。 两人就以这般姿势谈论起算账之事:“喂,咱们可是夫妻,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我不就是拿你顶顶缸挡挡箭么,你身为一个男子汉大丈夫,理当心胸开阔宽广,有容我之量,你怎么反倒斤斤计较小肚 鸡肠起来?这可不是穆将军你该有的作风。” 季子珊长篇大论了一番,又朝穆淮谦抛了个媚眼:“……所以,咱们今天这笔账,就一笔勾销好不好?” 想的美!穆淮谦吐字如金道:“不好,好夫妻,也得明算账。” 闻言,季子珊顿时斜睨一眼装腔作势的穆淮谦,微挑秀眉道:“不能勾销?行,那你说,你待如何?” “罚你亲我一百下。”穆淮谦扬了扬下巴,挡箭牌的差事绝对不能白干啊,必须得讨一些利息回来,上一回,罚公主小媳妇给他挠了一百下脚丫子,这一回也该另换一种惩罚措施了,“不能是蜻蜓点水, 得用力一点儿,亲出声响来。” 要求还真多,也不怕她把嘴唇累麻木了,季子珊举起右手,提出申请:“能不能分期兑现?每天亲十下,十天之内亲完。” 穆淮谦冷酷无情的驳回申请:“不能。”说着,就将整张脸凑近前去,神情雀跃道,“现在就开始吧,想亲哪儿就亲哪儿,我替你记着数,唔,若有没亲出声响的,那可不作数。” 季子珊深深的默了:“……我要吃饭。” “时辰还早,受罚完了再吃。”穆淮谦将脸贴的更近了一些,随时准备开始当裁判。 闻言,季子珊立即挺了挺已略微鼓起来的肚子:“它也饿了,现在就要吃饭,你确定……要让我们娘儿俩饿着肚子受罚?” 穆淮谦当然……不确定。 “那就延迟到晚膳后再罚你。”季子珊祭出了护身符,穆淮谦只得将惩处押后处理。 穆淮谦服了软,季子珊却不喜反怒,一根纤纤食指挑起带着短胡茬的下巴,目光不善道:“穆将军,你这是什么意思啊你,我说我饿了,你无动于衷,坚持要先罚我再吃饭,我一说它饿了,你就立即改 了口——” “我问你,在你眼里,是不是它比较重要?”季子珊摆出一幅‘你敢回答是,老娘就叫你完蛋’的霸王花架势。 穆淮谦见似乎玩大了,便赶紧丢出甜言蜜语去灭火:“不是,不是,在我眼里,你们一样重要。”他喜欢公主小媳妇,同样也喜欢着他们的孩子。 “是么?”季子珊不置可否的抚了抚肚皮,“我们既然一样重要,那你怎么做不到一视同仁?哼,事实就在眼前,你不用再和我狡辩!也不用和我解释,我不听!我不听!” 穆淮谦被堵的有点哑口无言:他感觉……好像掉陷阱里头了。 “公主,我错了。”掉陷阱以后还能怎么办,只能老实认栽了呗,穆淮谦捉住公主小媳妇的胳膊,轻轻摇晃两下,“我真的错了,原谅我吧。” 季子珊绷着脸皮道:“有错必纠,你认不认罚?” 穆淮谦颔首:“我认。”他敢不认么。 季子珊接着又道:“你刚才要和我算的账,能不能一笔勾销?” 穆淮谦再颔首:“能。”早知会如此情势倒转,他还不如答应她分期兑现的提议呢。 季子珊翻身做了主人,心情自然很不错,她慢条斯理的理着衣襟,语气闲闲道:“该用晚膳了,我们先吃饭填肚子,晚上再罚你。” 穆淮谦苦笑着拱手答应:“是,下官遵命。”呜呜,不知道公主小媳妇又要拿什么花招折腾他了。 两人用过晚膳时,天色尚还明亮着,季子珊在屋子里闷了一天,见外头热温已退,又起了些徐徐凉风,便在院子里略散了散步,待夜幕沉沉降临后,她才拎着穆淮谦回到房内,烛光潋滟,季子珊洗漱 过后,就懒懒地爬进了床帐内。 沐浴洗身过后的穆淮谦也想往床上爬,却被季子珊一脚拦在外头。 “干嘛呢你?”季子珊光着洁白的小脚丫子,穆淮谦一手捉住她的脚踝,另一手在她的脚底板挠了一挠。 季子珊怕痒,被穆淮谦如此一挠,便笑着撤回了脚丫子:“你,转过身去。” “转过身做什么?”穆淮谦不解。 季子珊龇牙一笑:“罚你呗,怎么,你想当成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穆淮谦满心纳闷的转过身,搞不明白季子珊要做什么,很快,他就一脸发绿的知道了,喂,一直拿脚丫子踹他的屁股是什么鬼? 第261章 没得到公主小媳妇的一百个么么哒不说,反倒被她踹了一百下屁股。 穆淮谦觉着今天过的真衰。 挨完了罚,穆淮谦才如愿以偿的滚躺到床上,念及公主小媳妇刚才一边嘻嘻哈哈的念着数,一边欢快无比的踹踢着自己,穆淮谦不由伸手拧她的鼻子,眸内含着纵容的笑意:“你呀,怎么总是这么淘气 ?要是宝宝也跟你一个性子,我可要头疼死了。” “这有什么可头疼的,孩子淘气不听话,你尽管打骂管教就是了。”对于穆淮谦的烦恼忧愁之事,季子珊颇有一点嗤之以鼻,“放心,我不会拦着你当一个严父的。” 穆淮谦简直要被气笑了:“这可是咱们的心肝宝贝,你倒是真舍得……”舒展开修长有力的手臂,将体态逐渐丰盈圆润的小妻子揽到怀里,穆淮谦努力绷着俊面道,“再说了,你小时候多淘气,太后和陛 下碰过你一根手指头么?” 季子珊嘟嘴不忿:“碰过,我的双手和鸡毛掸子可熟了。” “……真的?”穆淮谦表示很怀疑。 季子珊点头应道:“自然是真的,刘全顺最清楚个中内情了……”季子珊一边和穆淮谦说话,一边拎起搁在床头的书,随意塞到穆淮谦手里,“少说废话了,现在是你家宝宝听念书的时间,快点念给它听 。” 接过书的穆淮谦轻轻咂嘴,脸上的表情甚为无奈:“我说,扇扇,咱家孩子启蒙的是不是有点太早了?” 谁家还没出娘胎的孩子就开始启蒙的? 没事闹着玩呢不是。 “啰嗦什么,叫你念,你就念,我自有道理。”季子珊掐了一下穆淮谦的胸脯,催促他赶紧开始。 穆淮谦被掐的没脾气,连声道:“好好好,我念,我念……”反正长夜漫漫,目前也没别的夜生活可以娱乐,权拿念书消遣时光吧,不过,穆淮谦翻了翻手里的书册,微微拧了拧眉,“扇扇,换本别的吧 。” 季子珊伏在穆淮谦结实的胸膛上,声调懒懒:“诗集不好么?为什么要换?” 穆淮谦温声解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对诗词歌赋素来不感兴趣,念这些玩意儿容易犯困……”他每次诵念诗词时,公主小媳妇还没有听睡着,他却打起一个又一个的呵欠,强忍困意吟诗颂词的滋味真 的很销魂的好不。 季子珊略无奈的叹口气:“所以,你又想念兵法了是不是?” “念兵法书,我能一直保持精神头儿,给你读一夜都不成问题。”说起自己感兴趣的书种,穆淮谦实可谓身心通泰,不过,鉴于公主小媳妇实在兴致缺缺的模样,便又改口提议道,“要不今儿个换读武功 秘籍也成?” 季子珊朝帐顶翻了个白眼:“得了吧你,我又没有失眠症,用不着你念兵法秘籍帮我催眠,嗯,算了,今天不听书了,你去把我装画的箱子抱来,我还是看画吧。” 闻言,穆淮谦深深的默了一默:“你近来为什么总是看自己的画像?” “因为我长的美啊。”季子珊踢一脚穆淮谦,催他,“快点去拿,否则就得给我念诗听。” 穆淮谦搞不懂其中玄机,不过这并不妨碍他起身下床,去把藏储画卷的描金箱子搬到床上,箱子里所有的画卷都是季子珊的画像,大部分出自季子清陛下的妙笔丹青,另有一小部分是元宝小王爷的栩 栩杰作。 这个画箱是季子珊最喜欢的嫁妆之一。 满满都是幸福快乐的回忆。 要不是为了给自己养眼用,季子珊才不舍得三天两头翻出来观赏:“你这个人吧,连首像样的情诗都不会写,叫你念念别人的诗词大作吧,你又觉着没趣儿总想打瞌睡……”季子珊嘴里嘀咕着身边的男人 ,手上缓缓摊开一幅画卷,“还有这作画,唉……我算是指不上你给我画像了。”好在,她有两个擅长作画的亲哥。 穆淮谦尴尬的摸摸鼻尖,轻咳一声道:“术业有专攻嘛,我确实不擅长那些……” “那你擅长什么?”季子珊斜眼看过去。 婚后她才意识过来,穆淮谦是真的很‘一无是处’啊,她元宝小哥哥能诗会画,能琴会笛,梳的一手好发,描的一手好妆,这些夫妻间的闺房趣事,穆淮谦同志统统都拿不出手。 “我擅长……和你夜夜春宵。”穆淮谦厚着脸皮道,他当然有拿得出手的本事。 季子珊呵呵两声:“你可真有脸说。” 穆淮谦毫不谦虚的挺挺腰板,床帷绣帐里可以随便不要脸:“我只是实话实说。” 季子珊白一眼神色骄傲的穆淮谦,又扬了扬手里的画轴,烂漫春光里,一个约摸十一二岁大的漂亮小姑娘正举着网兜扑蝶玩:“我好看么?”她遗传到的颜值基因,必须不能浪费,一定要传递给她的下 一代啊。 画里的美丽少女神采飞扬,穆淮谦诚实作答:“好看。” 季子珊随即满意的再去观赏下一幅,为了生一个聪明漂亮的小宝宝,她不止听书看画,还聆听调子优美的各种乐曲,为此缘故,季子清陛下直接送了她一队宫中女乐,这日,季子珊正在厅内欣赏歌舞 ,忽有人来报静和郡主高芸芸求见。 高芸芸? 季子珊垂眸想了一想,没有找借口拒见:“叫她进来吧。” 侍女福身应是,随后退出去传话,过了片刻,侍女引着三人进入厅内,走在前头的妇人正是高芸芸,她约摸快三十岁的模样,体态还维持着少女般的袅娜纤细,今日的衣着首饰都是簇然一新,端的是 华贵耀眼,在她身后,还跟着两个年岁不一的少女,大的瞧着有十二三岁,小的约摸七八岁。 据季子珊所知,高芸芸成亲之后只生养了两个女儿,看起来,就是这两个小姑娘了。 厅内的丝竹管弦之音还在响着,高芸芸母女三人驻下步子,朝歪在罗汉床上的季子珊行礼问安,季子珊笑着摆了摆手:“免礼,坐吧。”说起来,她和这位姑表姐真没什么交情,也不知她今日登门有何 贵干。 高芸芸谢过之后,便举止端庄的落了座:“公主,这两个是小女,大的叫蓉蓉,小的叫莲莲。”她指着身旁的两个小姑娘,向高坐上首的季子珊笑着介绍,“论亲戚辈分,她们两个要唤公主一声表姨母, 她们长这么大,还从未拜见过公主,今日登门探望,便将她两个也一起带了来,还望公主勿要怪罪。” “蓉蓉,莲莲,还不快给公主再见礼。”高芸芸朝两个女儿递过去一个眼神。 见状,季子珊微勾唇角,朝身旁的桂香摆了摆手,桂香会意,转身去隔壁准备见面礼。 “好了,你们两个也别多礼了,都坐吧。”季子珊对高芸芸的印象一惯不好,哪怕明知祸不及其女,但季子珊着实摆不出什么慈爱的姨母形象,投胎到她这个份上,对于喜欢亲近的人,她可以放肆的去 爱,对于没啥好感的人,她完全没有必要伪装热情。 见季子珊脸色淡淡的,半句客套赞美话也无,蓉蓉和莲莲姐妹俩明显有点不大高兴,一个偷偷扁了扁嘴巴,另一个则面含委屈的看了看自己母亲。 对于季子珊的冷淡疏离,高芸芸心头虽有不悦,但还是强打起笑脸。 没办法,她虽然占着郡主的名头,却被京城真正的贵妇圈隐隐排斥着,她会来亲近季子珊,也是妄图借着两人的亲戚关系,再次融入到顶级豪门的贵夫人圈里,季子珊未曾大婚出阁前,一直久居深宫 ,她自是没多少机会亲近深交,如今,她嫁人之后自立门户,她当然不会放过这个契机,毕竟,她若能和季子珊交好,其内的好处自然不言而喻。 季子珊神态闲闲的拨着腕镯,朝极力摆出亲切友好笑意的高芸芸道:“有劳韩三奶奶惦记着本公主,你的心意我领了。” 闻听季子珊称呼自己韩三奶奶,高芸芸不由面色一僵,紧紧的扯了一下手里的帕子,她与高妙妙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季子珊每次见高妙妙都是姐姐长姐姐短的,到了自己这里,反倒以自己在夫家的 地位相称,分明极是见外。 这时,桂香捧着备好的见面礼走了出来,季子珊笑道,“蓉蓉和莲莲头一回登门,我自不好叫她们空手回去,一点见面礼,叫她们两姐妹收着玩吧。” 高芸芸有意攀附季子珊,这会儿哪敢不识趣,赶紧又露出笑脸道:“让公主破费了。” 给蓉蓉和莲莲姐妹俩派发完见面礼,季子珊便懒懒地打了个呵欠:“本公主身子有些乏了,要回寝房里歇一歇,就不留你们多坐了。” 身下的板凳才刚刚坐热,就被主人端茶送客,高芸芸心里倍感憋屈,然而,她却只能咬牙微笑,起身告辞:“那就不打扰公主了。”公主府又没长腿自己会跑,她以后得了空闲再来就是了。 季子珊出声吩咐道:“桂香,替本公主送客。”啧,她可没心情和高芸芸唠家长里短。 又过数日,经御医诊断,季子珊以及腹内胎儿一切均好,遂予次一日回了娘家。 第262章 季子珊回娘家的排场十足,豪华舒服的车厢里,有康王妃姚得锦陪着,车轿之外,有元宝小王爷和穆淮谦亲自护送,再加之一众彪悍整齐的随行护卫,引得路人频频回头围观。 “我长这么大,都没有在街上怎么走过。”季子珊稍微挑开一点帘缝,轻轻感慨着,她原本打算在蜜月假期里和穆淮谦乔装打扮一番混迹混迹市井,谁知计划赶不上变化,她连京畿之地尚未踏出,就悻 悻的回公主府静卧养胎了。 姚得锦端身坐着,笑道:“我也是。” 季子珊放下窗帘,托腮笑了一笑,这回的蜜月泡汤了不打紧,她总能再找到机会出京游玩的,季子珊的公主府邸离皇宫很近,不多时,车轿就驶进了皇城,又过一会儿,季子珊改乘软轿,一路被抬进 了慈宁宫。 知道宝贝爱女今日回宫省亲,惠安太后一大早就在宫里等着了。 “母后,我回来啦!”成婚出嫁数月,季子珊依旧不改欢快活泼的少女本色,要不是元宝小王爷千叮万嘱在前,季子珊差点习惯性的往殿里蹦跶。 人逢喜事精神爽,惠安太后满面笑容的拉住小闺女,左看看,右看看,见她脸蛋红润,气色甚佳,体态比之前也略丰盈了一些,这才放心下来:“近来吃睡可好?一路过来颠不颠?渴不渴?饿不饿?要 不要再吃点东西?” 听到太后亲妈一连串的问话,元宝小王爷略黑线:“母后,我也在呢。”能不能分给他一点关注的眼神,他也不是从大街上捡回来的呀。 “哀家知道你在。”惠安太后瞥一眼求关注求宠爱的幼子,微微板起脸道,“母后好些天没见你妹子了,你乱打什么岔!你衙门里还有公务要忙吧,这就去吧,别在这儿杵着了。”撂出去这番话后,就又 亲亲热热的搂着小闺女说话。 元宝小王爷深觉自己失宠了:“……”连口茶都没喝上就要撵他走,真是太伤心了。 盛宠在身的季子珊笑嘻嘻的开口:“母后,叫王兄喝口茶再走吧,他刚刚喊渴来着。”多日不见,季子珊其实也蛮想念她太后亲妈的,此时,她一脸幸福享受的挨着惠安太后,弯着大眼睛撒娇道,“母后 ,我好想你啊。” 惠安太后揽着撒娇卖萌的小闺女,连声笑道:“母后也想你。” 那厢上演着母女情深,这边,备受冷落的元宝小王爷喝着温茶,待解了口渴之事后,他瞅了瞅默默安静的穆淮谦:“你也别在这儿杵着了,随我一道走吧。”太后娘娘连他这个亲儿子都顾不上搭理了, 哪有空闲招待你这个便宜姑爷。 “我今日告了一天的假,没有旁的事要忙。”如今天下天平,国无战事,穆淮谦身为武官,告假还是相当容易的,所以,他今天想怎么杵就怎么杵,只要太后岳母不开口撵他走。 闻言,元宝小王爷决定今天……也翘班不干活。 于是,当下朝后的季子清陛下驾临慈宁宫时,就见寿康殿内聚集了不少人,除惠安太后之外,他的弟弟弟妹、妹妹妹夫、以及太子妃儿媳妇都在,他出声命众人免礼起身,然后就瞧着白嫩水灵的小妹 妹笑:“小丫头,在外头住了这么久,想家不想?” 季子珊必须得回答:“想。”她若是回答不想,指定得被季子清陛下骂小白眼狼。 “既然想家,那就住上一阵子再回去,也好解一解母后的思念之苦。”季子清陛下一本正经的开口建议。 季子珊没有办法拒绝皇帝老哥的挽留好意,只能颔首答应:“好呀。” 穆淮谦面无表情脸:“……”他就知道,皇帝大舅子贼心不死,总想把他的公主小媳妇再抢回宫里,端看上一次他来公主府慰问的情景就知道了,呜呜,从今天开始,他就要独守空房了,也不知道要煎熬 几天,才能重新抱着小媳妇一起睡觉觉。 季子清陛下还有政务要处理,他在寿康殿略坐了坐,便施施然起身走了,然后,惠安太后也笑着发话:“哀家要和扇扇说说话,你们也都散了吧。” 元宝小王爷一脸受伤的拉着媳妇离开,圆圆小太子和太子妃恭顺的行礼告辞,唯有穆淮谦恋恋不舍的不想走。 自己要在娘家小住,季子珊当然得给老公喂一颗定心丸:“放心,我就住十天,十天之后,我一定回咱们自己家。” 穆淮谦心里无奈,却还是笑道:“好吧。”遇上这么个霸道的大舅子,他也只能自认倒霉。 “哦,对了,你叫人把我的画箱送过来,我每天还要看画养眼呢。”穆淮谦正要转身离开之时,季子珊忽然又想起一事。 穆淮谦抖了抖眉毛,心情无语到不行:“……好。” 和穆淮谦说完离别的悄悄话,季子珊便又蹭回了惠安太后身边,惠安太后揽着漂亮柔软的小闺女,眸内含笑的温声问道:“舍不得和淮谦分开啊。” 季子珊想了一想,老实点头:“嗯,他要是也能随我一起住宫里就好了。”可惜,皇宫是皇帝陛下的地盘,是不容许任何一个外男留宿的。 “看到你们感情这么好,母后就放心了。”惠安太后满脸欣慰道,此时殿内再无旁人,惠安太后便道,“给母后看看你的肚子。” 季子珊大大方方的去解腰带:“行,我这就脱给你看。” 惠安太后无语的想扶额:“……”她就是想摸一把你的肚皮,没有要看你裸肚的意思,要不要这么举止豪放? 第263章 回娘家小住的第一夜, 习惯穆淮谦同志□□的季子珊有点失眠, 于是, 她蹦跶出慈宁宫的西偏殿, 在院内无聊的走来转去, 梅香一头黑线的跟在旁边:“公主, 夜已经深了, 您还是回殿内歇着吧。” 月光如银,如丝如缕的倾洒而下,季子珊望着盛夏的夜幕, 双手叉腰叹气:“可我睡不着嘛。” 梅香立刻神色了悟的抿了抿嘴:“公主可是在想驸马爷?”仔细论道起来,公主成婚也不过才三四个月,新婚燕尔的黏糊劲儿只怕还没过去。 “是又怎么样。”季子珊一抬下巴, 轻哼一声道。 对此, 梅香表示很无能为力,已经大婚成家的皇子, 尚不能随意留宿皇宫, 更何况是区区的驸马, 遂只能温声劝说道:“那公主略转转就回去吧。”为防季子珊闹性子不听话, 梅香着重强调叮嘱道,“权当是 为了肚子里的孩子。” 季子珊低头, 瞥了瞥开始如气球般涨起来的腹部, 只能缴械投降:“……那好吧。” 惠安太后寝殿内的烛光很弱, 显然早已沉睡入梦,季子珊也不好意思去打扰她, 又慢腾腾的转了两个圈后,季子珊忽然朝一旁的梅香道:“叫人去乾明宫,看看陛下就寝了没有?”季子清陛下从不留宿妃 嫔的宫中,就算宠幸妃子,也只是将她们召到乾明宫里去。 闻言,梅香略微瞠目,语气弱弱道:“……公主的意思是?” “若是他还没有就寝,就叫他来给本公主解闷。”关于如何祸祸自己皇帝老哥,季子珊特别有经验,依照她的认知,季子清陛下就是个工作狂,这会儿十之有九还未睡下。 梅香张了张嘴,头皮发麻道:“公主,这个时辰去打扰陛下,不太好吧……” “我不管,是他叫我留在宫里的,如今我睡不着,那他就得负责。”季子珊固执己见道。 梅香无奈,只好差人往乾明宫走一遭,此时的御书房里,依旧灯烛通明,刘全顺捧抱着一杆拂尘,安静的候在书房内门之处,不多时,一个小内监轻手轻脚的走近,朝刘全顺窃窃私语了一番,刘全顺 听罢,额筋倏然蹦了几蹦。 喂,小公主,您回宫第一天就闹妖,是不是有点……不太地道? 心底虽然在吐槽,刘全顺还是尽职尽责的前去禀告:“陛下,公主差人来报,说她失眠睡不着,想请您过去一叙。” 季子清陛下从奏折堆里抬起头来,目光幽幽地瞟了一下刘全顺,开口问道:“刘全顺,你说,朕应该去么?” 刘全顺汗了一下,小心的赔笑道:“奴才哪敢替陛下做主。”他又不是活腻歪了。 “哎,这个小祖宗呐。”季子清陛下喟叹一声后,便搁下手里的笔毫,又将摊开的文折合上,然后就从椅内站了起来,“刚好看得有些乏了,就出去走一走吧。” 刘全顺赶紧笑应:“是,陛下。” 盛暑白昼炎热,夜晚倒有几许清凉,季子清陛下也不乘轿,只信步徐走去了慈宁宫,在他即将跨步入门之际,门侧忽探出来一颗脑袋,轻快急促地的朝他发出一声‘嘿’音,因事出突然,季子清陛下猝不 及防之下,着实被惊了一跳。 “你个死丫头,大晚上的,你装什么鬼?”被惊到的季子清陛下颇没好气的低声嗔骂,真是岂有此理,皇帝是随便可以惊吓的么。 季子珊闪身而出,笑盈盈地拱手作揖道:“皇兄,我只是想给你一个惊喜嘛。” 去你丫的惊喜,季子清陛下迈过门槛,板着脸道:“天都这么晚了,怎么还在外头瞎转悠?还装鬼吓朕,你是不是又欠收拾了你?”牵小狗狗似拽住小妹妹,季子清陛下将她一路拖回了灯火明亮的西偏 殿,“好端端的,怎么闹起失眠来了?” 季子珊懒洋洋地歪在靠枕上,嘟嘴道:“反正就是睡不着嘛。” “你都这么大了,又不是小孩子,莫非还想让朕哄你睡觉?”季子清陛下白一眼小妹子,手里稳稳的端着一盏温茶,“回床上躺着,一只一只数小绵羊,一会儿就数睡着了。”季子清陛下虽然埋汰着小妹 子,但也没忘了给她支招。 季子珊捋了捋鬓边的碎发,笑嘻嘻道:“我不数小绵羊,我叫你来是下棋的。” “下棋?”季子清陛下很想没形象的怪叫一声,“就你那又臭又差的棋艺和棋品,朕才懒得和你下。” 自打晋升成孕妇,就没有人违逆过季子珊的心思,这会儿在季子清陛下跟前碰了壁,季子珊立马不高兴了,撅嘴赌气道:“你要是不和我下棋,我明天一早就回我的公主府,看你怎么和母后交代。” 闻言,季子清陛下挑了挑眉,沉声道:“你是在威胁皇兄么?” 季子珊敢作敢当道:“是啊,我就是在威胁你。” “……好吧,你赢了。”季子清陛下挥了挥手,随即吩咐紧绷面皮的刘全顺公公,“上棋。”言罢,又转头凝视几乎快翘起尾巴的小妹子,语气不忿道,“朕这么忙,你还缠着皇兄给你解闷,真真是个不懂 事的小丫头。” 季子珊颇不以为然道:“我哪儿不懂事啦,我知道皇兄辛苦,所以找你过来下下棋,正好放松一下嘛。” “就你道理多。”季子清陛下搁下茶碗,一脸无奈的摇头叹气道。 季子珊得意的皱了皱鼻子,待刘全顺摆好棋盘后,兄妹二人便正式开战,期间,季子珊将悔棋作风发挥得淋漓尽致,崩溃得季子清陛下很想拿鸡毛掸子抽人,刘全顺公公老神淡定的待在一旁,欣赏小 公主整天都在作死、然而总也作不死的画面。 唉,真是同人不同命啊…… 换后宫的妃嫔这么作试一试,早不知被修理到哪个犄角旮旯了。 待三更的梆子敲响时,季子珊掩嘴打了个呵欠,终于有了几丝困意,遂扔掉手里的棋子儿,道:“皇兄,三更了,我有点困了,不下了,咱们择日再战。” 秉着‘最好再也不战’心情的季子清陛下很想翻白眼:“……既困了,就赶紧歇着去吧。” 季子珊笑靥如花的恭送季子清陛下:“那皇兄,你慢走啊,明天见。” 季子清陛下顺手戳一下小妹子的脑门,然后甩袖子走人,目送季子清陛下离开后,季子珊伸了个懒腰,然后躺回床上休息,次日,季子珊直到天光大明才睁眼醒来,床边坐着穿戴整齐的惠安太后,季 子珊脑袋懵懵的揉了揉眼睛:“母后,你怎么在这儿啊?” 惠安太后板着脸道:“母后来看你究竟能睡到什么时辰!” 季子珊哼哼唧唧的坐起身:“很晚了么?” “太阳若能照到你的床上,早把你烤熟了,你说晚不晚?”惠安太后语出调侃了一番,尔后又道,“你这丫头,一回宫就折腾你皇兄!”今晨醒来后,立即就有人禀告了昨夜之事,惠安太后闻听之后,登 时无语凝噎了半晌。 季子珊拍着腿上的薄丝软被,弯着眼睛大言不惭道:“皇兄也很乐意被我折腾啊。”否则,季子清陛下也不会屁颠屁颠的连夜过来慈宁宫。 “你皇兄就是太纵着你了!”惠安太后轻轻叹了一声,“你皇兄膝下有四子二女,哪个像你这么宠着惯着了?” 季子珊笑嘻嘻的捧起脸颊,十分自恋道:“没法子,谁让我这么招皇兄喜欢咧。” “少臭美了,快点起来!”惠安太后佯装怒道。 季子珊已经与穆淮谦约好,让他今天中午送画过来,穆淮谦果然如约而至,女婿入宫探望,作为一个和蔼可亲的丈夫娘,惠安太后自然留女婿用了午膳,饭毕,又叫小夫妻俩单独一叙,西偏殿之中, 所有仆婢已尽数退到殿外。 快一日不见,可着实想坏了穆淮谦同志,穆淮谦将公主小媳妇抱坐在腿上,表情特别哀怨的感慨道:“……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 季子珊掩唇,咯咯而笑:“哟,穆将军,你这是在家里偷吃了几罐子蜂蜜啊,嘴怎么变得这么甜?” 被夸嘴巴甜的穆淮谦立即打蛇随棍上,温文斯雅的面容上,露出一派诱惑之意:“那你要不要尝一尝?” 季子珊语气矜持道:“你若自己送上门来,我就尝。” 穆淮谦低笑一声,果断把自己打包送上门去了,小夫妻俩在屋中腻歪了一会儿,穆淮谦就预备起身离去,不是他不想多待,而是条件不允许:“扇扇,我要走了,你在宫里好好的,不许淘气知道么?” 季子珊甚不爱听穆淮谦的嘱咐之语:“我是你媳妇,又不是你闺女,你敢说我淘气?!” 穆淮谦:“……”难道你不淘气么?他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你。 第264章 元宝小王爷同样不是第一天认识季子珊。 对于小妹妹的淘气属性, 他一直都深有体会, 此刻, 看到她欢快蹦跶过来的动作, 元宝小王爷顿时惊得直冒冷汗, 口内气急败坏的喝道:“死丫头, 你给我住脚, 站着不许动!”什么毛病,他不就是驾临一下 慈宁宫嘛,有必要和看到肉骨头的小狗狗一样么!俩眼珠子冒什么绿光! 季子珊不是自己停下步子的, 她是被心很累的梅香女士动手拦下的:“公主,淡定,淡定——”你不要正好端端的散着步, 就忽然活泼的扑腾起来好不。 “……”季子珊很想悲催的叹一口气, 她揣着的是个成形胎儿,真的不是捧了颗炸|弹, 动作稍微敏捷一点, 真的是不妨事的啊。 元宝小王爷板着俊脸大步近前, 对着季子珊就是一通劈头盖脸的训斥:“你是一百年没见过我了么!这么激动做什么!会不会好好走路!能不能安安静静的当一年淑女!我之前嘱咐你的话都耳旁过风了 是不是……” 季子珊耷拉着脑袋老实听着, 任由元宝小王爷一个劲儿的唾沫横飞。 也不知过了多久,元宝小王爷慷慨激昂的说教训斥, 才终于告下一个段落:“……一直低着头做什么!说话!哑巴了你!” “好走, 不送。”季子珊黑着脸甩出四个字。 吐艳, 一大早的好心情愣是被数落的半点不剩了。 小妹妹气鼓鼓的掉头就走,郁闷的元宝小王爷直瞪眼, 这个不知好歹的臭丫头,他啰啰嗦嗦讲了半天,累的嗓子几乎要冒火星,都是为了谁好啊,换旁的人试一试,他才懒得多说一句废话。 元宝小王爷一边进寿康殿,一边腹诽不听话的小妹子。 “……母后,依我看,得拿一根绳子绑住扇扇,看她还怎么活蹦乱跳。”元宝小王爷喝了几口茶,润过干涩的嗓子之后,便一脸坏水的抖出一个馊主意,哼,小丫头,居然还不理睬他了,实在是可恶。 闻听元宝小王爷之语,季子珊怒从心头起,一脸凶巴巴的站起身,作势撸袖子:“你是不是想打架?!” 元宝小王爷捏着茶盖,轻轻撇着泡舒展开的碧绿茶叶,神色自若的笑了一笑:“君子动口不动手,我不会和你打架。” 季子珊掉转过头,朝坐山观虎斗的惠安太后抱怨般嚷嚷:“母后,你看他,三天都不来宫里,一来宫里就可劲儿欺负我,当着你的面,他都这么过分,可想而知,在你不知道的时候,他都是怎么虐待我 的,母后,你可要替我做主啊——” “元宝,不许欺负你妹子!”作为自个儿的心肝宝贝小可爱,惠安太后自然是偏心小闺女的,然而,关于小闺女被小儿子欺负这件事,她老人家持保留意见,瞥着故意捉弄闺女的小儿子,惠安太后再道 ,“你是兄长,让让她啦。” 太后亲妈既然开了口,元宝小王爷遂轻飘飘道:“行,那就不用绳子绑她了。”放下茶盏,元宝小王爷一改懒散的姿态,正襟危坐道,“不过,母后,你也好好说说扇扇,叫她收一收猢狲的性子,谁家有 孕的妇人跟她一个样,动不动就想兔子蹦,万一不当心出点什么事,叫……” 元宝小王爷又进入滔滔不绝的话唠模式。 望着苦口婆心状的元宝小王爷,季子珊脸色颓败的瞅瞅太后亲妈:“母后,你都看到了吧,他简直比念经的大和尚还能说呀,您老人家都没他这么夸张,麻烦你也劝劝他,叫他改一改见到我就想说教的 习惯吧——” 元宝小王爷的话唠模式戛然而止,目光恶狠狠地瞪向季子珊:臭丫头,居然嫌他唠叨! 季子珊也不甘示弱的叉腰回瞪:我已经忍你很久了。 兄妹俩的眼神交汇,激射出一片火花,片刻后,两人一起调转目光,望向满脸淡定之色的惠安太后,想叫她做个中间评断,见状,惠安太后拿起搁在身旁的一柄团扇,轻轻摇晃起来:“刚才风太大,你 们兄妹两个说了什么,哀家一个字也没有听清。” 闻言,季子珊默默扭回头。 ……什么都没有听清是吧。 “什么都不用说了,打架定胜负吧!”季子珊攥着一双雪白的小拳头,哼哧哼哧挪到元宝小王爷身前,满脸煞气的放话道。 元宝小王爷再一次蹙眉强调:“君子动口不动手。”他的人设可是安静美男子。 季子珊冷笑一声,恶狠狠地朝元宝小王爷身上招呼起小拳头:“你用不着还手,只用喊饶命就可以了!” 惠安太后额筋乱跳的起身离开:“碧云,陪哀家去佛堂。”她需要去静一静,唉,小闺女不在宫里的时候,她总是感觉冷清,一心的惦着想着,如今小闺女回宫小住了,她反倒又觉着吵闹不堪,尤其是 皇帝长子和元宝幼子来的时候,简直比菜市场还热闹喧哗。 被小妹子单方面虐揍了一顿,元宝小王爷心里醉的不行,他一边揉着被打的肩膀,一边斜眼吐槽道:“淮谦若是惹了你不高兴,你也这么噼里啪啦的揍他一顿?” 好生舒展了一番筋骨,季子珊只觉神清气爽,通体舒坦:“再叫我拿你练一遍拳,我就告诉你,否则,免谈。” 元宝小王爷顿时嗤笑一声,还想把他当拳桩使呢,做梦,不过,话说,他来宫里做啥来着,好像是要找皇帝老哥谈事情,顺便来慈宁宫探望一下母亲,一念至此,元宝小王爷倏然站起身,绷着脸不悦 道:“都怪你,把我的正事都给耽搁了。” 季子珊很无辜的眨巴眨巴眼睛:是你自个儿把正事忘了,关她什么事哦。 时光如箭,转眼就过去了五日,鉴于不好太频繁光顾皇宫的缘故,这期间,穆淮谦每隔一日入宫看望季子珊一次,每次必要嘱咐公主小媳妇一定要安静的蒸包子,不要太过活泼淘气,虽然每次都要被 公主小媳妇怼一脸口水,穆淮谦依旧不屈不挠的坚持嘱咐着。 这日,穆淮谦顶着一脸口水才离开不多久,便有宫女禀告柔嘉公主求见。 自打两个儿子先后被关进宗人府,自个儿的爵位也遭一削再削后,颜面大损的柔嘉公主便鲜少再出门招摇,一应的人情往来应酬,她都打发两个儿媳妇出面料理,反正,季子珊已经好久好久没见过她 了,算算这日子,许果和许林应该也已出了宗人府大牢,就是不知道经过三年的牢狱改造,这对难兄难弟有没有洗心革面,立志做一个有为青年。 “母后,她来干什么呀?”季子珊颇有一点疑惑不解。 惠安太后不甚在意的笑笑:“哀家怎么知道?”略挑一挑眉毛,惠安太后吩咐垂首等命令的宫女,“叫她进来吧。” 宫女应是告退,不多时,便有一个身穿紫红色锦缎衣裳的妇人进入殿内,季子珊凝目远瞧,只见柔嘉公主这三年并没怎么变老,不过比印象中消瘦憔悴了不少,她近前给惠安太后行完礼后,季子珊也 朝她略施一礼:“二姑母好。” 好? 她可一点也不好。 这几年,丈夫几乎和她形同陌路,若非自己还是皇家公主,他只怕就要明目张胆的和自己反目成仇了,她最疼爱的长子和幼子,生生在阴暗的大牢里一蹲三载,她却无能为力提前救他们出来,若非她 以孝道相逼,次子差点就离开京城跑路了。 公主府这几年的光景,一年不如一年,不只是地位方面的,更有财政方面的,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柔嘉公主再无之前肆意的刻薄尖锐,这会儿,她规规矩矩的坐在绣墩上,略微寒暄几句后,便 低声讲明自己的来意:“今儿个来宫里,是想问一问大嫂,我爵位和俸禄的事儿……” “这事儿有什么可问的。”惠安太后不咸不淡道。 柔嘉公主一脸讪讪道:“大嫂也知道,林儿……该娶媳妇了,明珠眼瞅着也能说亲了,我的公主爵位被削了两级,对他们的姻缘有不小影响,而且,娶媳要聘礼,嫁女要嫁妆,两样都不能备的太寒酸, 我那府里又人口繁多,果儿的几个儿女也要预备起亲事,我这手头实在有点紧,是以想求大嫂通融通融……” 柔嘉公主满口的为难和无助,惠安太后却不为所动,只道:“你的爵位是因何被削的,你心里十分清楚,你不应该来求哀家通融,你应该去找你的两个好儿子,叫他们好生建功立业,再给你挣回颜面和 荣光来。” 惠安太后此言一出,柔嘉公主的脸色倏然变得难看至极。 “至于俸禄的事儿,你不妨先想想,当年你出阁之时,陪了多少嫁妆,又赐了多少田地,只要你好生经营,不肆意挥霍,哪怕你养上几十个子孙后代,那也到不了捉襟见肘的地步,每年的俸禄和赏赐, 不过是些锦上添花的恩宠点缀……”惠安太后又接着道。 闻言,柔嘉公主的脸色顿时又难看几分,不待她张嘴,惠安太后已又再道:“柔嘉,不是哀家说你,许果已经是三十好几的人了,又是家中长子,理应成为家里的顶梁柱,可你瞧瞧,他现在一事无成,连膝下儿女的事情,还要你这个当娘的操心,实在是不成体统。” 第265章 让季子珊评价, 许果表哥何止是不成体统, 他简直就是块废物点心。 养着这么一个败家儿子, 哪怕柔嘉公主有金山银海, 只怕也不够他挥霍的。 惠安太后没心情搞什么说教, 她对柔嘉公主的提醒, 也只是点到为止, 至于柔嘉公主能不能听进心里,却不是她所关心的:“爵位的事儿,哀家这里通融不了, 你再说也无益,至于你说府里开销大手头紧 ,那就学一学勤俭持家, 日子总能过下去的。” 话已说死, 柔嘉公主只能神气低落的告辞离开。 “扇扇,你可记住了, 孩子可以疼, 可以宠, 但不能太过纵容溺爱。”柔嘉公主走后, 惠安太后瞥到小闺女微微隆起的肚腹,心头微微一动, 便张口说道, “你柔嘉姑母府里的事, 你也差不多都清楚,别的人 先抛开不论, 咱们只说你许果表哥——” 季子珊刷的一下举起手,郑重报告道:“母后放心,我以后一定是个特别凶残的娘!不管哪个小兔崽子见到我,都会吓得他双腿打哆嗦!” 惠安太后闻言大囧,她轻打一下小闺女的胳膊,横眉怒嗔道:“母后和你说正经事呢,少贫嘴打岔!”她只是想叫你引以为戒,不要毫无底线的纵容子孙,没说让你当一个母夜叉。 季子珊只好正襟危坐,摆出认真专注的聆听之状。 “你许果表哥因是头生子,你柔嘉姑母难免颇为溺爱,素日连骂一句都舍不得,更合论什么棍棒家法,结果你也看到了,他再过几年就是不惑之龄,却没有一丁点担当,妻妾子女又养了一大屋子,你柔 嘉姑母在时还罢,若她哪一日倒了,只怕有他受的。”惠安太后说道。 季子珊却有点不以为然,那倒也不一定,公主老娘靠不住了,他还可以尽情压榨膝下儿孙嘛,享受惯富贵安逸的人,哪怕委屈死别人,也不可能委屈着自己,季子珊想了一想,只轻轻叹道:“就是可惜 许树表哥了。”亲娘偏心,老哥极品,自己赚来的俸禄银两,还要被老娘以家计艰难的理由统统搜刮上交。 惠安太后微微颔首:“许树的确是个不错的孩子。”只可惜,柔嘉公主最不疼的就是他了。 季子珊在皇宫小住的第九日,季子清陛下终于得了些空闲,于是,他前往慈宁宫拎了小妹妹到御花园散步,正值夏季,园中红嫣绿翠,亭榭绮丽,山石疏朗,又有流水玉桥,端的是景致宜人,精致如 画,又兼这日烈阳隐匿,吹着徐徐的凉风,不少后妃也都离殿外出散心。 “扇扇,在宫里再多住几天如何?”季子清陛下身穿墨蓝色的绣龙纹长袍,双手负背,悠悠缓行着。 季子珊撅嘴,满心的不乐意:“不如何,我要回我的公主府。”她可是一个有家室的人,远远望着一丛凝绿葱郁的阔叶芭蕉,季子珊轻哼一声道,“我前儿都和穆淮谦说好了,今天不用来宫里看我,明天 直接来接我回府。”再把穆淮谦同志一个人撇在家,他都要变深闺怨夫了。 季子清陛下黑脸不悦道:“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季子珊故作惊诧道:“咦,皇兄为何会有如此感慨?您的大闺女,连十岁都还没满呢好吧。” 季子清陛下动了动嘴唇,到底没爆料出‘你曾经逮着我叫爹’的超囧往事,轻轻咳了一声,季子清陛下又道:“走累了没?要不要歇一会儿?” 季子珊连连摇头,精神极佳道:“不累!我还要再转一会儿……”一阵舒爽的凉风送来,吹得季子珊眉开眼笑,“夏天可难得有这么凉快的天儿……”季子珊一边心情愉悦的前行,一边和季子清陛下插科打 诨,逗得他时而无奈叹气、时而挑眉嗤笑、时而又恨不得把小妹子噼里啪啦揍上一顿,其心理历程端的是异常跳跃。 两人走至一株石榴树旁时,季子清陛下伸手摘了一朵火红鲜艳的榴花,径直插到小妹妹的乌黑鬓发里,石榴素来被誉为吉祥之物,其果实子粒繁多,象征着多子多福,花色艳丽,又有红火兴盛之意, 季子珊摸了摸鬓角的榴花,弯眉笑道:“谢谢皇兄!你对我最好啦。” 季子清陛下白一眼嘴特甜的小妹子,略没好气道:“知道皇兄对你最好,也不说在宫里多留几日。”有了驸马,就把亲哥抛脑后头了,真是没良心的小白眼狼。 季子珊嘿嘿一笑,默默装起失聪的小鹌鹑,想了一想后,又语气弱弱的开口:“大不了,等我和穆淮谦吵架了,我再回宫接着住呗。” 季子清陛下顿时冷笑两声:“穆淮谦敢和你吵架?谁给他的胆子?”说罢,又重重的从鼻孔哼了一声,大有那小子敢不识抬举,为兄就给他烂果子吃的霸道架势。 “皇兄,别激动,别激动,我就是开个玩笑,他哪敢和我吵架,从来都是我欺负他……”季子珊笑呵呵的宽慰季子清陛下,生怕他哪根筋一不对,真去找穆淮谦的茬了,“哦,对了,我明天就要走了,今 天晚上你陪我玩会儿花牌呗。” 季子清陛下很想掏一下耳朵:“……你说什么?玩花牌?”拜托,那是你们女人闲来打发时光的娱乐消遣,和他有毛关系。 季子珊全当没看见季子清陛下的惊愕表情,自顾自说道:“再叫上母后和圆圆,咱们四个刚好凑一桌,唔,皇兄,你晚上来慈宁宫时,记得带些金珠银豆元宝啥的,万一你手气不好输了,可不许赖账不 给的哦。” 季子清陛下:“……”这是变着法儿的想抠金银珠宝啊。 又行走不多时,便到了一处视野开阔之地,一汪碧盈盈的湖水清澈见底,湖边围着一圈矮矮的白玉石栏,此时的石栏之外围着不少人,有衣饰华贵的宫妃,有容貌秀丽的小姑娘,还有奶声奶气的小男 娃,更多的则是宫女、嬷嬷和内监。 “是褚嫔、元灿和元茂她们,想是天气凉快,她们也出来转转的。”季子珊瞧了瞧那堆人,开口说道。 褚嫔是建平四年进的宫,如今已有足足十五载,建平九年时生了皇长女季元灿,十七年时又生下如今宫里最小的皇子季元茂,季子珊瞥了瞥季子清陛下,问道:“皇兄要过去看看她们么?” 季子清陛下微一颔首:“去瞧瞧吧。” 得到季子清陛下的吩咐,刘全顺遂扬起数十年如一日的报唱调调:“陛下驾到——” 原本在湖边看鱼的众人,顿时哗啦啦跪了一地。 季子清陛下命众人起身,然后就将目光投注在季元茂身上,小男娃还不足两岁,雪白的小脸蛋胖嘟嘟的,上头嵌着一对乌溜溜的黑眼珠,瞧着憨态可掬,十分可爱,然而,想是季子清陛下威严太过的 缘故,见了亲爹的小家伙,却露出随时会被吓哭的模样。 季子珊一瞅皇帝老哥此时的表情,顿时只想无语望天:“皇兄,你绷着脸干嘛!元茂还小,不经吓的。”到底是不是你亲儿子啊,给儿子一个笑脸,又不会瘦两斤肉。 大公主季元灿是个伶俐讨喜的性子,她扶着懵懂无知的小弟弟,耐心教他:“茂哥儿,快叫父皇,叫姑姑呀——” 季元茂这才咕哝起小嘴巴,怯生生地分别叫:“互房,嘟嘟——”稚子尚幼,吐字难免模糊不清,但总的来说,还是勉强可以分辨出来的。 小家伙的声音嫩嫩的,甜甜的,季子珊一下子就被萌翻了,她微微弯腰,伸手摸了摸小胖子的肉脸颊,弯着漂亮的大眼睛道:“元茂,还记不记得姑姑呀,咱们昨天见过面的。” 惠安太后并未把哪个孙辈养在身边,却时不时会召见一众皇子皇女,看看他们是否在茁壮成长着。 小家伙懵懂的眨巴眨巴眼睛,明显对季子珊的印象不深刻,当然,他对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皇帝亲爹,同样没有多深的记忆。 这就有点尴尬了。 然而,季子清陛下却半点不觉尴尬,他简单问了下小儿子吃睡如何、又和大闺女简短说了几句话,再嘱咐褚嫔照顾好两个孩子后,就在众人的恭送中,施施然起驾离开。 季子珊出来散步的时辰已不短,哪怕她吵嚷着还没转够,季子清陛下仍坚定的要遣送她回慈宁宫,季子珊反对无效,只能蔫蔫的往回走,半路上,季子珊忽问道:“皇兄,你今年是不是又选了四个才人 进宫?” 季子清陛下不甚在意的回道:“是又怎么样。” 季子珊暗暗掰指头算起来,她皇帝老哥承继帝位至今,一共历经四次选秀,头一批的冯、陈、褚三人,如今只余褚氏一个,第二批的蒋、沈、韩、杨,以及第三批的朱、秦、尤、许,分别病逝了沈氏 和许氏,至于这第四批的何、吕、施、张,季子珊倒还一个都没见过。 “皇兄,我能不能提一个小小的建议?”季子珊沉吟片刻后,又道。 季子清陛下神色悠闲的缓步前行着:“说吧。” “你以后能不能……别再选秀了?”季子珊小心翼翼的试探问道。 季子清陛下转眸望来,语气不辨喜怒,只随意反问:“为何?” 季子珊不敢说,你都快奔四的人了,就别再搞老牛吃嫩草那一套了,为怕自己被皇帝老哥用鸡毛掸子抽死,季子珊只能说:“你养那么多嫔妃,多浪费银子啊,你要是有银子没地儿花,送给我多好啊——” 第266章 从小到大, 季子珊以下犯上的话就没少说, 季子清陛下次次都能云淡风轻的翻揭过去, 这一次自然也不例外, 没有被触问到私事时的雷霆大怒, 季子清陛下只语调懒散的笑着反问:“难道把银子给你, 就不算 浪费了?你个小贪财鬼——” 季子珊立即昂首挺胸道:“那是当然, 像我这么抠门的人,是绝对不会乱花银子的,好钢一定要用在刀刃上。” “哦?那你以后准备把银子都派到什么用场?”季子清陛下好整以暇的问道。 季子珊笑嘻嘻的保证道:“当然要用在皇兄的江山大业上啊, 抚恤贫弱,修路铺桥,兴办学堂……反正做什么能造福百姓, 为皇兄分忧解愁, 我就去掺和一脚。” 季子清陛下心口微暖,只觉这个妹妹的确没白疼, 不过, 嘴上却是调侃道:“什么事都让你做了, 朝廷还养那么多官干嘛?” 季子珊煞有其事的摇头晃脑道:“那就当我在行善积德吧。”东拉西扯闲侃了一番, 季子珊又回归正经话题,“我的建议到底怎么样嘛。” 季子清陛下当真好生思虑了一番, 尔后回道:“那就……准奏吧。”他膝下已有四子, 后宫嫔妃也有十来个, 的确没什么再多纳妃妾的必要。 “皇兄英明!皇兄神武!皇兄万岁!”季子珊毫不吝啬的拍皇帝老哥三记龙屁。 闻听公主小妹妹热情洋溢的讴歌赞颂,季子清陛下低声笑叹道:“哎, 你这丫头,什么事若是如了你的愿,你就满嘴的甜言蜜语,活脱脱一个小马屁精,但凡逆着你的心意了,你又脾气大的翻脸不认人 ,连朕的面子都不给。” 季子珊嘟嘴不忿道:“皇兄真是的!我何曾那么不懂事过!”说着,又蹬鼻子上脸的犯起公主病,“我累了,走不动了。” “那就坐轿子回慈宁宫。”季子清陛下携小妹妹出游御花园这一路,一直有软轿在后头跟随,就是为了应对这种不时之需。 季子珊一脸得瑟道:“不坐轿子,我要你扶我走。” “嘿,母后都没和朕这么摆过架子!你倒先开起染坊来了?谁给你的勇气和胆子?”季子清陛下挺想召唤很久没登场的鸡毛掸子。 季子珊抬着精致的下巴,继续得瑟:“你就说扶不扶吧。” 对于又在作死的小公主,捧着拂尘的刘全顺公公波澜不惊脸,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反正公主肯定作不死,陛下主子最终也会妥协让步,这根本就是一件毫无悬念的事情,他早就瞧明白了,公主已 经把陛下主子吃的死死的。 “朕若不扶又怎样?”在刘全顺公公早已洞察看穿一切之时,季子清陛下还在负隅顽抗着。 季子珊小公主可是有靠山的人,她当即祭出惠安太后这尊大佛:“那我就告诉母后,说你欺负我,宁愿看着我累死累活的往前走,也不说好心的扶我一把……”见季子清陛下嘴唇翕动,季子珊迅速截住他 的话茬,理直气壮道,“别和我提什么坐轿子,万一他们走路不当心摔了我,你赔得起么?” “就没见过你这么难伺候的小祖宗!”季子清陛下发自肺腑的吐槽。 得偿所愿的季子珊笑眯眯道:“皇兄,别忘了我们晚上的约定,记得带够银子来玩花牌哦。” 季子清陛下额筋一蹦,瞪眼怒斥道:“少白日做梦了!” “酉时三刻,咱们不见不散哦。”季子珊笑眯眯的补充道。 到了晚上,哪怕季子清陛下脸上写着嫌弃、嘴里说着拒绝、身体却依然特别诚实的前来慈宁宫赴约,在他身后侧的刘全顺公公,手里还端着一个描金绘彩的木匣子,见状,季子珊顿觉又攀登上了另一 个人生巅峰。 她居然真的把皇帝陛下忽悠来赌|博了哎。 “快点,给钱,给钱!”季子珊特别市侩的朝惠安太后和圆圆小太子要钱,谁让她们祖孙两个赌输了恁,她们两个一致认为,自己的工作狂儿子和英明神武的父皇,绝对不可能来赴这种荒唐之约,然而 ,季子清陛下却偏偏就来了。 圆圆小太子可想采访皇帝老爹一句,小皇姑叫你来玩花牌你就来,她叫你去摘天上的星星你也真的去摘么,不过,老爹的君威一向甚重,他还没傻到去戳老虎的鼻孔,故而只能听太后祖母嗔怪皇帝老 爹过过瘾:“清儿,你都多大的人了,还和扇扇一块瞎胡闹!” 瞧把小丫头得瑟的,她要是有条尾巴,估计早得意的翘到房顶了。 “什么胡闹呀。”季子珊一脸殷勤的迎上皇帝老哥,把他摁坐在早摆好的椅子里,笑靥如花道,“皇兄每天忙于政事,着实辛苦劳累了,我只是想让皇兄放松一下,哪儿胡闹了。” 惠安太后又转脸吐槽小闺女:“就你道理多!” “那是当然,我一向是最有道理的。”季子珊毫不面红的厚着脸皮道。 四人所备的赌|资各不相同,惠安太后拿的是一匣子珍珠,颗颗光润,粒粒明璨,刘全顺公公捧着的匣盒里全是小号金元宝,端的是金光耀目,闪花人眼,圆圆小太子摆出的则是金制花生米,至于季子 珊,她还没厚颜无耻到空手套白狼,她特意弄了一大把金制的小猴子和小猪崽。 于是,每当季子珊输钱时,她都特坏心眼的会说‘皇兄,给你两头猪’抑或‘圆圆,给你一头猪一只猴’。 言辞俗气直白到季子清陛下不能忍:“谁稀罕你的两头猪!”赢钱的感觉,怎么一点都不爽,不爽到简直想扔牌走人。 圆圆小太子同样醉的不行:他又不是屠夫,要什么猪什么猴! 惠安太后算是看出来了,若是小闺女赢牌,她就高高兴兴的收珍珠收元宝,若是她输了,也坚决不叫赢的人心里好受,什么‘母后,给你两只小猴儿玩’,搞得她都不想赢牌了,这不是猪就是猴的,听得 她真是十分心累。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当穆淮谦同志次日来接小媳妇回府时,就看到她红光满面,明眸如水,一脸兴奋不已的模样,穆淮谦原本以为是见到他的缘故,哪知…… 好吧,是他太自作多情了。 “你这当娘的,也不说给孩子做个好榜样,你就不怕生个小赌徒出来?!”缓缓驶离皇宫的车厢里,穆淮谦心情不爽的绷着面孔,胸口泛酸的借题发挥道,这小没良心的,他独守空房十天,孤寂的饭都 吃的没滋没味,公主小媳妇倒好,居然拉着太后亲娘皇帝亲哥太子亲侄一起聚|赌玩闹,到底还记不记得你有个可怜的丈夫。 季子珊抱着穆淮谦的脖子,在他的颈窝里拱了几拱,声调软软的,甜甜的:“不怕,我知道,你一定会教好孩子的。” “那可不一定。”穆淮谦揽着体态丰柔的公主小媳妇,语气凉凉道,“若是你带着孩子不学好,那不管我怎么教,都是不顶用的。” 季子珊嗓音愉悦的低低笑道:“那你连我一道教好了,我保证听话。” 老婆孩子搁到一块教育,这个想法……的确有点创意,穆淮谦光想一想那幅场景,就忍不住无语的笑出声来:“你呀,这辈子是别指望长大了。”等等,他明明是在生气好吧,怎么能轻易的自我恢复,一 念至此,穆淮谦又装模作样的冷淡声音,“在宫里玩的挺乐不思蜀吧,我早被你忘到什么犄角旮旯了吧。” “哪有,我可想你了,不止白天想你,连晚上都会梦到你。”季子珊腻着穆淮谦的脖子表白道。 穆淮谦微微勾起唇角,心情顿觉愉悦不少,他摸着肩膀上的小脑袋瓜,低声反问:“真的?” “当然是真的,你不知道,我皇兄昨天还挽留我,想让我再多住几天,我十分坚定的拒绝了他,为着这件事,他还骂我——是泼出去的水,我皇兄最疼我了,要不是想你,我会惹我皇兄生气么。”季子 珊言之凿凿的说道。 穆淮谦偏头,蹭蹭季子珊光洁娇嫩的额头,低声问道:“陛下真的骂你了?” “可不是,他居然骂我是泼出去的水!”季子珊抬起头,朝穆淮谦的额头上重重撞了一下,表情颇为不爽的质问道,“你说,我这盆水被泼给谁了?!” 被撞脑门的穆淮谦轻咳一声:“……泼给我了。” “都是因为你,才害我挨皇兄的骂,你说,你要怎么补偿我?”季子珊小公主得理不饶人。 穆淮谦先生绞了半天脑汁,也想不到一个好的补偿方案,遂只能诚恳的请教公主小媳妇:“那你想让我怎么补偿?” “怀孩子好累,我想让你代替我。”季子珊语不惊人死不休。 穆淮谦目瞪口呆脸:“……”这个,这个,为夫真的做不到啊。 第267章 替公主小媳妇怀孕生孩子, 穆淮谦这辈子都无望办到, 除非下辈子投胎成女人, 他露出一脸苦笑道:“扇扇, 你这不是鸡蛋里挑骨头, 故意为难我么?再换一个吧。” 季子珊扁扁嘴, 振振有词道:“我就鸡蛋里挑骨头了, 咋滴,你有什么意见?” “……没什么意见。”穆淮谦耷拉下脑袋,默默表示, “那容我仔细想一想。”他这个缓兵之计,貌似用的毫无意义,男人要是能生孩子, 那才是真见了鬼了。 季子珊板着俏脸道:“好好想, 晚上就寝前必须给我一个答案。” “……”这与预想中接老婆回家的场面,相差十万八千里了好嘛, 穆淮谦驸马愈发忧郁了。 回公主府的一路之上, 心情分外苦逼的穆淮谦同志, 都在思考如何替老婆怀孕这个高难度的挑战, 理所当然的,这个问题注定没有任何解法, 夜色融融, 烛火灿灿, 面对盘腿坐在绣褥堆里、正等着自己给 答复的公主小媳妇,穆淮谦嘴角微抽道:“……扇扇, 能不能叫我先上床?” “回答完问题再上床!”季子珊叉着小肥腰,摆出一幅刁蛮公主的架势。 穆淮谦决定先问清楚后果:“那我要是回答不出来呢?” “那就罚你当一甲子拳桩,但凡我要练功夫,你必须随传随到。”季子珊道。 闻言,穆淮谦差点站立不稳,一脑袋撞到床柱上,一甲子是六十年,他今年二十二岁,六十年后就是八十二岁,先不提他能不能活到那把岁数,单论公主小媳妇说的这个惩罚,都叫穆淮谦无比黑线:“ 公主,给句实话吧,你到底是恨我,还是爱我?”他深深怀疑,他以后不是老死的,而是被公主老婆硬生生揍死的。 “你说呢?”季子珊微歪脑袋,似笑非笑道。 穆淮谦悲催的叹了一口气,然后认命的脱鞋爬床:“我做不到替你怀孕生孩子,所以……你现在要练拳么?” 季子珊哈哈一笑,搂过穆淮谦的脖子,在他脸上用力啵了两口,小媳妇自动送上门,穆淮谦心底的郁闷立时一扫而空,他伸臂把小媳妇端抱进怀里,也有模学样亲她两口,微糙的胡茬蹭在季子珊脸上 ,扎的她又麻又痒:“你能不能把胡子刮干净点!” “再使劲儿刮,连肉都该剐出来了。”穆淮谦含糊着低低发笑。 季子珊怀有身孕之事,不再是什么秘密,随着她从宫里搬回公主府,各路人马纷纷登门探望,愿意见一面的,季子珊就叫人进来寒暄叙话,不乐意见的,季子珊就命人敷衍拒见,这日,当宫女禀告定 国公夫人携宁二奶奶苗氏求见时,季子珊微微恍惚了一下。 ……她貌似许久没见过定国公夫人了。 “请她们进来吧。”季子珊扶了扶鬓边的镶珠金钗,吩咐垂首等候回话的宫女。 不一会儿功夫,引路宫女就领着定国公夫人和苗韵灵入内,论亲戚辈分,定国公夫人是季子珊的大舅母,份属长辈,而论国礼尊卑,定国公夫人只是诰命夫人,季子珊却是长公主的爵位,品级自然高 过她,是以,用哪种礼仪迎接定国公夫人,全看季子珊的心情好坏。 认真说起来,季子珊和定国公夫人并不算多熟悉,更何况还有一些龃龉在前,故而,她完全没必要表现的和定国公夫人有多亲近:“许久没见大舅母了,大舅母一向可好?”请定国公夫人和苗氏落座后 ,季子珊不冷不热的闲话起家常。 定国公夫人如坐针毡般,满心不自在的维持着笑脸:“劳公主记挂,我挺好的。” 其实,因心里还藏着没解开的疙瘩,她本不愿来公主府看人脸色,谁知定国公却生了气,说她身为公主的舅母,哪有不去探望贺喜的道理,不止叫她亲自登门,还让她带着小儿媳妇一道去,她拗不过 定国公,只能依言从命。 季子珊愿意接待定国公夫人,完全是顾及惠安太后的颜面,和她简单寒暄几句后,季子珊便将目光转向苗韵灵,苗韵灵和她年岁相仿,都是十八岁左右的模样,她生的鹅蛋圆脸,双眸明亮,别有一番 俏丽风味。 “这位就是三表嫂罢,如此美人胚子,玉泽表哥果然好福气。”季子珊神色自若的称赞着苗韵灵,她和宁玉泽之间清清白白,压根用不着什么心虚愧疚。 闻听季子珊之语,坐姿端雅的苗韵灵谦虚回道:“公主谬赞了,公主才是天生丽质、清丽出尘的美人儿,我等俗辈望尘莫及。”这话并非违心之语,而是昭阳长公主的确很美,端的是丽色照人,光华明 艳,也难怪……会令丈夫心动。 世家大族里哪有真正的秘密,丈夫曾经心仪过公主之事,她也略有耳闻,自与她成婚后,丈夫有没有淡忘公主,她既摸不透,也猜不准,但她决计不会去追根究底,婚后,他待她很好,温柔和气,关 心体贴,也不要什么通房妾室,还会帮她解决婆婆偶尔的刁难,这就足够了。 有点遗憾的是,两人成亲两年了,还没有孩子,这也是婆婆经常对她表示不满的借口之一。 打发走宁家婆媳,季子珊闲来无聊,便摸出一本话本子打发时光,穆淮谦回府之际,季子珊正看到兴味有趣之处,便不怎么搭理求老婆关注的穆淮谦,穆淮谦同志一怒之下,就劈手夺走季子珊的话本 子,绷着一张俊脸凑近前去,狂刷存在感:“看我!看我!看!我!” 季子珊一巴掌推开某人放大的面孔,伸手讨要话本子:“长得还没我元宝哥帅,你有什么好看的!快还给我!” “不给你!”穆淮谦驸马很生气,他一手举着话本子,不管公主小媳妇怎么扑抢,都叫她抓拿了个空,真是岂有此理,居然敢说他不好看,他哪里不好看了,他明明好看的不要不要的,“扇扇,你把话给 我说清楚,我怎么就不如你王兄帅了!” 季子珊心急看下头的内容,张口便道:“这也要问我,你自己去比照比照不就知道了,快点给我啦你……” “就不给你!”穆淮谦驸马愈发黑锅脸。 季子珊顿时怒了,放话威胁道:“穆淮谦!你晚上还想不想上床睡觉了,再不把书给我,你晚上就等着睡地板吧你!” 穆淮谦脸色一囧,正想叮嘱公主小媳妇小点声,别叫外头的宫女嬷嬷听到墙角,哪知,还不等他开口说话,外头忽传来一阵清晰的扑哧声,这个笑声…… 穆淮谦驸马特熟悉,正是隔壁那个没事就来窜门的王爷小舅哥。 为了抢到心爱的话本书,季子珊几乎是腻在穆淮谦身上,陡闻窗外传来瞧热闹的嗤笑声,不由颇没好气的朝外头怼道:“王兄!你、怎、么、又、来、我、家、了!”比来上门讨债的还勤快。 “你嫂子今天回娘家了,我来蹭顿午饭——”元宝小王爷的嗓调懒洋洋的,“还要让我等多久?到底有没有人出来迎接一下。”看来,他来的时机不凑巧,这小夫妻俩正在打情骂俏呢,啧啧,但是很抱歉 ,他不会识趣离开的。 季子珊横穆淮谦一眼:“你去迎王兄!还有,别说我冤枉你,你自己和他仔细比照比照,看看自惭形秽不?”言罢,一把夺过穆淮谦手里的书,得意的哼哼道,“拿来吧你。” 穆淮谦整整略凌乱的衣裳,然后一脸郁卒的出去了。 为怕撞到什么不和谐的画面,元宝美王爷便没长驱直入内室,只在正厅懒懒的喝茶静候,待瞧见穆淮谦迈步而出后,便笑吟吟的开口道:“穆淮谦,听说你想和我比帅?”上上下下打量穆淮谦一番,然 后好整以暇的问道,“你想怎么比啊。” 穆淮谦汗颜道:“我那是在和扇扇玩笑,舅兄不必在意上心……舅兄里面请,扇扇在里头等着呢。” 元宝小王爷泰然自若的歪在椅子里:“小丫头刚刚还在嫌弃我,若我这会儿进去,保管又要挨她的数落。”自我嘲讽过罢,元宝小王爷忽对穆淮谦挤眉弄眼道,“话说,你和扇扇成亲这几个月来,到底… …睡过几回地板了?!” 穆淮谦面皮发烧,额筋微蹦的矢口否认道:“一次也没有!”有也不能承认,这可关系到他男人的尊严问题。 “真的?”元宝小王爷的口气里充满了怀疑。 穆淮谦斩钉截铁的表示:“当然没有!扇扇只是在和我闹着玩儿,舅兄也知道,她性子淘气,最是调皮……”不等穆淮谦说完,他身后忽然响起一道幽幽的女音,“穆将军,背后说人坏话,可不是君子所 为。” 穆淮谦心肝乱颤的转过身:坏菜,今晚大概真的要睡地板了…… 第268章 事实证明, 季子珊还是很爱穆淮谦将军的。 当晚, 她既没让穆淮谦睡地板, 也没把他当拳桩轰揍一顿, 她只是很亲切友好的让穆淮谦完成两件事, 第一、将‘扇扇, 我错了, 你一点也不淘气,调皮的是我’这句话复述一千遍,第二, 将‘扇扇,我错了, 你一点也不淘气, 调皮的是我’这句话再……罚抄一千遍。 由于时间的关系, 第一项惩罚措施,予当晚严格执行, 季子珊亲自端着一把算盘, 坐镇监督计数。 至于第二项, 则留待次日再开始正式执行。 当穆淮谦驸马字正腔圆复述完一千遍‘心里的实话’后, 他只觉嘴巴都不是自己的了:“扇扇,可以了么?”穆淮谦脸上挂着可怜兮兮的表情, 却腰板挺直的盘腿坐在床上, 此坐姿, 乃是季子珊小公主特别规 定的,穆淮谦不敢不照办。 ——公主啊, 你为何爱我爱的如此深沉。 穆淮谦将军在心底十分忧伤的感慨着。 此时的季子珊,正懒洋洋地靠在绣垫上,怀里揣着那把季子清陛下亲情赠送的小金算盘:“唔,可以了。”哪怕穆淮谦的嘴巴不累,她的手指也拨累算盘了。 “那我能……去喝口水么?”穆淮谦将军气势弱弱的请示道。 季子珊挥了挥手,朝摆出小可怜模样的穆淮谦抛了个媚眼,巧笑倩兮道:“去吧,记得给我端一杯,我刚巧也渴了。” 穆淮谦将军深深的默了一默:“……”你动的明明是手,有什么好渴的,故意气他是吧,腹诽完毕后,穆淮谦乖乖伸大长腿下床,他先咕嘟咕嘟灌了三杯水,解决完自己的口渴问题后,又颠颠地捧回来一 杯温水,周到至极的送到公主小媳妇嘴边,低眉顺眼的温声说道,“扇扇公主,请喝水。” 季子珊就着穆淮谦捧来的水杯,只轻轻吸溜了几小口。 见状,穆淮谦登时在心里咂咂嘴:他就知道,公主小媳妇就是故意使唤他干活。 将水杯随手搁到床边的小方几上,穆淮谦又哼哧哼哧爬到床上,把公主小媳妇搂到怀内,脾气超温柔似水的哄着她:“扇扇,咱们玩归玩,闹归闹,却得注意着分寸,时辰已经不早了,还是早点歇着吧 ,嗯?乖啊——” 季子珊摸摸明显凸起的肚皮,只能歇下继续玩闹的心思:“那好吧。” 穆淮谦顿时轻轻吁出一口气,肯睡就好,否则,他还不知被怎么整蛊呢。 次一日,穆淮谦将军归来的时辰较平时略晚一点,面对公主小媳妇板着脸的质问,穆淮谦将军颠颠的捧出一个双鱼佩,一脸笑眯眯道:“呶,我给你买这个去了。” 季子珊接过碧色通透的双鱼佩,饶有兴致的把玩几番,然后斜眼瞥着努力微笑的穆淮谦将军:“又不是逢年过节,你买这玩意儿给我做什么?银子多的烫手了啊,败家子儿。” 还能做什么? 当然是哄你高兴,给他减减刑呗,‘扇扇,我错了,你一点也不淘气,调皮的是我’这句话,一共有十七个字,重复抄写一千遍,那就是一万一千七百个字,根据昨天每个字必须念到字正腔圆的要求,今 天的罚抄事宜,只怕也少不了字体要端正的严厉标准。 那他今晚还要不要睡觉了! “我知道公主怀孩子特别辛苦,所以,就用你给我的零花钱,特意买了这个双鱼佩给你玩儿。”穆淮谦笑呵呵的哄着公主老婆,“我没有银子多的烫手,都是公主慷慨大方,给我的零花钱不少,若是公主 嫌浪费,那我以后会多多注意,只不过这一次……就不要拒绝我的好意了吧。” 季子珊提溜晃荡几下双鱼佩,尔后一抬下巴,示意他去早已摆好笔墨纸砚的书桌:“那边罚抄去!” 闻言,穆淮谦不挪屁股,依旧挨着公主小媳妇而坐,目光哀怨道:“公主,我忙了一天回来,身子又累又乏,你就不能让我多歇会儿么?” “又累又乏?那你还不赶紧回家,还有兴致跑去买劳什子的玉佩?我瞧你精神挺好的,少唬我,罚抄去!”季子珊铁面无私的板着脸。 看来,单单送个双鱼佩,还不足以令公主小媳妇心花怒放到给自己减刑,于是乎,穆淮谦将军抬嘴而上,意图用自己高超的吻技,再给自己的减刑大业添一把柴火。 时过境迁,岁月催人,当初吻技蹩脚的穆淮谦将军,已然成长为一代大师,亲起公主小媳妇来,那是相当的如鱼得水,手段娴熟,一番唇舌相接下来,季子珊已然颜若桃花,轻喘吁吁:“别以为我不知 道你在打什么主意,你再讨好也没用,一遍都不能少写!” 搞了半天,他做的全是无用功,穆淮谦将军心头略不爽,遂在公主老婆嘴上咬了一口。 被咬嘴巴的季子珊也跟着不爽了:“你是不是想再多抄一千遍!” 穆淮谦吓的魂飞魄散,赶忙改咬为舔,以示安抚。 折腾了这么久,居然连一遍罚抄都没有减下去,衰到不行的穆淮谦将军,只能垂头丧气的去摸笔杆子,天知道,他最不擅长这些写写画画的事,穆淮谦将军老老实实认罚去了,季子珊也没闲着,她叫 人搬了把椅子,也趴在旁边写写画画,过了一会儿,穆淮谦将军偏头一瞧,只见季子珊在纸上画了一颗惟妙惟肖的猪头,又在旁边写了七个标准楷字——我家将军帅帅哒。 穆淮谦差点喷出一口心头老血。 “我真的帅么?”穆淮谦故意问道。 帅成一颗猪头的模样,他恐怕是古往今来第一人了。 季子珊放下笔杆子,一脸满意的欣赏着自己的大作:“你只要不和我元宝哥哥站在一块,你就是最帅的!” 闻言,穆淮谦顿时在心底恶狠狠的想道,拿你元宝哥哥和他比帅,是不是在你心里,你最亲爱的元宝哥哥也长了一颗猪头哇,这么一想,穆淮谦的心情又莫名好了起来:“扇扇,听说你的丹青画技,是 陛下手把手亲授的,唔,你就不能画点别的东西?” 整天猪头猪脸猪脑袋的,到底什么审美啊。 “哼,你知道什么,我皇兄教我的开山大作,就是画猪~~~~”季子珊给老公爆出皇帝老哥的黑料。 穆淮谦将军抿了抿嘴,不再吭声了:难道叫他去吐槽陛下大舅哥的恶趣味么? 用过晚饭,也不知道穆淮谦的哪个举动,忽然叫季子珊小公主良心发现了,在穆淮谦将军撸袖子再去秉烛夜抄时,季子珊叫住了他,并给了他另一条路的选择,简而言之即为分期受罚:“你可以每天只 罚抄五十遍,分成二十天完成,不过,借钱有利息,减罚也得有罚息……” “怎么一个罚息法?”只要不是让他睡地板,什么额外的罚息他都认了。 季子珊眨巴眨巴眼睛:“罚息就是……每天再多抄五遍喽。” “好说!”穆淮谦特高兴的一口答应,后来,他才寻思过味来,他瞎高兴个鬼哦。 当穆淮谦如期上缴完处罚和罚息时,季子珊的肚子就如吹气球般,又圆胖鼓囊了一圈,这日,穆淮谦将军摸着公主老婆的肚皮,脸上挂着初为人父的喜悦之色,深情无比的眯眼感慨着:“扇扇,它长得 可真快。”一想到几个月后,他就能抱到活生生的小心肝宝贝,穆淮谦的心情简直要乐到飞起来。 季子珊睨一眼兴奋脸的穆淮谦将军,语气凉凉道:“我怀它可真累。”不是季子珊娇气矫情,随着肚子渐大,她着实笨重了许多。 “公主辛苦了,我愿与公主同甘共苦,说吧,公主想让我怎么做。”穆淮谦赶紧收回无限美妙的畅想,专心为烦躁不爽的公主老婆解闷,公主小媳妇怀孕辛苦,他无法替她分担,只能尽量哄她高兴。 季子珊黑着脸道:“来给我当拳桩。”心情不爽,就是想打人。 穆淮谦知道,公主老婆不爽的原因是,肚子里的孩子叫她忌吃忌玩变胖变笨,而让她刚成亲就倒霉怀上孩子的又是自个儿,所以,给公主小媳妇当拳桩这口锅,他背的心甘情愿:“……要脱掉衣服么?” 他是武将出身,练的一身皮糙肉厚,公主小媳妇使劲捶他几下,反震的她自己手疼,她恼怒郁闷之下,就会让自己脱了衣服,在他后背改练九阴白骨爪。 “我要练拳头,不练爪子!”季子珊就像个炮仗,但凡有一点不痛快,一点就炸。 穆淮谦忙道:“好好好,练拳,咱们练拳。”说着,就将自己结实有力的胸膛向前一挺,一幅随你想怎么揍就怎么揍的纵容姿态。 季子珊给了穆淮谦两拳头,然后精神萎靡的拱到他怀里:“……我脾气是不是越来越坏了?” “没有的事。”穆淮谦搂着公主小媳妇,语气耐心十足,“我娘说了,怀孩子本来就很辛苦,她当年也没少捶我爹发泄,乖扇扇,再忍忍啊,你有什么不痛快的,尽快朝我发。” 穆淮谦如此知情识趣,任打任怨,季子珊心里有再大的火儿,也慢慢消失殆尽了:“看在你这么懂事的份上,下个月的零花钱给你加倍。” “……”穆淮谦顿时无语了,你这一会儿暴躁一会儿高兴的,简直比翻书还快。 第269章 一转眼, 就入了八月。 宫里的中秋节宴, 季子珊被禁止参加, 等元宝小王爷和姚得锦夫妇赴宴归来时, 就见季子珊一脸寥落的在啃团圆饼, 瞅着小妹子可怜巴巴的小模样, 元宝小王爷摸了摸小妹子的脑袋, 笑着给她顺毛道:“做 什么摆着怨妇脸,淮谦又惹你不高兴了?” “他不让我吃螃蟹。”季子珊的口气十分委屈。 小妹妹如此一说,元宝小王爷立即就知道, 无理取闹的肯定是小妹子:“螃蟹性寒,他拦着你不给吃,做的对!”一惯与穆淮谦将军不对付的元宝小王爷, 难得与他站在同一个立场, 嘴里苦口婆心的劝说 道,“想想你肚子里的小宝宝!” “你们都管小宝宝的好坏, 就不顾忌大宝宝的喜怒了?!”季子珊也不幽怨的啃团圆饼了, 横目怒视起元宝小王爷, 那模样好似一只随时会跳起来与公鸡打架的老母鸡。 元宝小王爷囧了一囧, 努力和小妹子讲道理:“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时,你只能选择一样嘛, 难道你为了过一过嘴瘾, 就不管会不会因此而伤到孩子?有你这么当娘的嘛。” 提起小妹子越来越刁钻的性子、越来越幼稚的脑子, 元宝小王爷就气不打一处来,瞅瞅, 瞅瞅,穆淮谦这个大混蛋,把他妹子都给纵成什么样了。 好容易长到十岁的智商,又叫她退回到三岁了! “穆淮谦呢?他去哪儿啦?”郁闷至极的元宝小王爷叨叨了半天,这才发现穆淮谦到现在也没露面。 季子珊撅了撅嘴巴:“出门找厨子去了。” 元宝小王爷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出问题了:“今儿个是团圆佳节,他不在府里好好陪你待着,出门找什么厨子?他脑子有问题啊他!”元宝小王爷教训数落穆淮谦时,简直顺口到不假思索,唾沫横飞狠 狠吐槽了一番,元宝小王爷这才正经问道,“找什么样的厨子?” 季子珊又一脸忧伤的啃起团圆饼,一边啃一边说:“会煲鱼汤的厨子。” 元宝小王爷脑袋晕了一晕,险些郁闷无语到昏过去,他吊起嗓门道:“煲鱼汤的厨子?你府里的厨子不会煲汤,还是我府里的厨子不会煲汤?用的着淮谦特意到外头的野饭馆子找去!”扇扇小公主,拜 托,宫里最好的几个御厨都调给你了,你放着顶级御厨不用,叫你男人满大街找厨子是什么鬼主意! “府里的味道吃腻了,我想换个口味,他就出去找厨子了。”季子珊捧着团圆饼,继续一脸哀怨的小口啃着。 元宝小王爷伸手指着小妹子,一脸痛心疾首的颤抖着嘴唇:“你们……这两个……就可劲儿显摆可劲儿作吧……”一天不撒他一脸狗粮,日子就过得没滋味是吧。 季子珊理直气壮的嘟嘴回道:“我们怎么了?我高兴,他乐意,碍着你什么事了?” 秀了他一脸腻死人的夫妻恩爱,还好意思问碍着他什么事了,元宝小王爷冷哼一声,拉过姚得锦小王妃掉脸就走:“咱们回家,叫她一个人接着摆怨妇脸吧!” “元宝哥哥,你生什么气啊,再坐一会儿呗。”季子珊冲着兄嫂的背影,嗓音甜甜的喊道。 元宝小王爷倏然扭脸,瞪眼怒道:“还坐什么坐,自己玩吧你!”照现在的情况发展下去,小妹子那一丁点可怜的智商,迟早得退化到一个月大的水平。 亲哥被自己‘恶心’走了,季子珊小公主继续无聊的啃团圆饼。 唉,孕期实在无聊,实在无事可做,她也就剩下捉弄人玩了,又闷极无聊的过了一阵子,季子珊忽然收到一张拜帖,两日后的休沐之期,季子箩会带俩娃娃上门瞧她,一见此帖,季子珊顿时就来劲儿 了,当晚,就拉着穆淮谦在衣柜前挑挑拣拣,力图两天之后自己的形象必须美美哒。 季子珊才试穿了一件衣裳,就塌下漂亮的小脸蛋,不高兴道:“衣服倒是都漂亮,就是肚子太丑啦。” 听公主小媳妇骂自己的肚子丑,穆淮谦一脸好笑的哄道:“不丑,不丑,一点都不丑。” “睁那么大眼睛,说什么瞎话呢,丑就是丑嘛。”呜呜,她的纤纤细柳腰哦。 试衣服的兴致,一瞬之间就烟消云散。 季子珊又坐到梳妆台前,在首饰匣子里翻找比划起来,还饶有兴致的征询穆淮谦的意见,难得公主小媳妇有这么贤惠温柔的时候,穆淮谦在心里阿弥陀佛一次后,也耐心十足的发表了看法。 两日后,季子珊以极度饱满的热情姿态,欢迎季子箩一家登门到访。 已是两个孩子母亲的季子箩,体态是恰到好处的丰腴圆润,一身合体的湖蓝色绣花衣裙,颇衬她气色红润,娇艳如花,在她身后,还跟着一个提着篮子的婆子,篮子上头遮着一层薄薄的细纱,里头正 在甜甜睡着的,正是季子箩新生的小女儿秀姐儿,至于已经两岁多大的壮哥儿小朋友,正被自家的姚得逸老爹牵在手心里。 “子箩姐姐,我可把你盼来了。”季子珊捧着五个来月的肚子,笑容满面的迎接季子箩。 季子箩扶住公主堂妹的胳膊,笑意温柔道:“早听说你在府里闷的很,我这不来瞧你了嘛,呶,还把壮哥儿和秀姐儿一起带来,叫你瞧着解解闷儿,壮哥儿,快过来,见过姨母。” 壮哥儿小朋友还是个小肥仔,听到母亲招手唤他,立即挣开老爹的宽大手掌,喜笑颜开的跑了过来:“娘……”小胖墩眨了好几下乌黑明亮的大眼睛,然后有模有样的捧起小拳头,给季子珊作礼问好,“ 姨母好。” “壮哥儿真乖。”季子珊微微弯腰,摸了一下小胖墩的脑袋瓜,然后接过桂香递来的荷包,再递给白胖秀气的小肥仔,“姨母送给壮哥儿玩的,拿着吧。” 小胖墩应该没少收过礼物,见此熟悉场景,立即嗓门洪亮的喊道:“谢谢姨母。” 这时,季子箩从篮子里抱出一个小小的襁褓,叫季子珊看新生的小女婴,才四个月大的小女娃,皮肤又白嫩又水灵,两弯弧形漂亮的眼睫,安安静静的卷翘着,就像两把可爱的小刷子:“哇,她长的真 好看!”季子珊低低轻呼道,小女娃睡的分外香甜,季子珊可不好意思吵醒她。 季子箩笑着低声吐槽道:“小丫头平时可闹人了,也就是睡着的时候,我耳根还能清静些。” “长的这么好看,闹点又怎么了。”季子珊摆出一幅‘只要有颜值,什么问题都不算问题’的嘴脸。 季子箩顿时默了:“……等你回头生个闹娃娃,看你还会不会这么说。” 季子珊摸摸大肚子,神情古怪的弯唇而笑:“当然还会这么说喽。”她都和穆淮谦商量好了,她负责生,他负责养,表说什么穆淮谦将军还要上班的话,她既然能帮穆淮谦请到三个月的婚嫁,再给他请 几个月的产假,也是小意思的啦。 季子箩夫妇已到公主府的讯息,很快传到了隔壁的康王府。 没多久,元宝小王爷就领着姚得锦小王妃过来了,一进门,元宝小王爷就拎着小胖墩玩起来:“小壮壮,叫姑父。”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连两岁大的小胖子也不例外。 见到超级漂亮的的王爷姑父时,壮哥儿小朋友简直比看到亲爹还亲热,俩眼珠子直往外射激动坏了的绿光:“姑父!姑父!抱抱——” 小胖墩年龄虽小,却从小就懂得吃美人豆腐,完全没注意自己亲爹已经黑了脸,穆淮谦将军注意到了,便打趣嘲笑了姚得逸几句,室内倒也一派喜乐融融。 待到午膳时辰,被季子清陛下发配来公主府的几个御厨,使出一身精湛的烹调功夫,弄了两桌子美味佳肴,大人们吃得宾主皆欢,壮哥儿小朋友更是吃了个肚皮滚滚,差点没把小肚子给撑破了。 季子箩无语至极的拉过儿子,轻轻替他揉着小肚子:“姨母家的饭就这么好吃啊。” “好吃——”壮哥儿小胖墩毫不吝啬的夸奖道。 季子箩不由板起俏脸,故意问道:“那娘把你卖给你姨母,叫你天天都吃好吃的怎么样?” “好呀。”壮哥儿小朋友一脸傻白甜的回答道。 季子箩伸出一根纤纤玉指,一指头戳上傻儿子的脑门:“你个小吃货,一天到晚就知道吃!” 秀姐儿小可爱这会儿也醒了,正由姚得锦抱着逗哄,闻听侄子的童言稚语,不由轻笑一声:“壮哥儿呀,你娘要是把你卖了,你以后可就再也见不到祖父祖母、爹爹娘亲、还有你漂亮可爱的小妹妹啦, 你仔细想一想,是要好吃的,还是要爹娘妹妹?” “啊?”壮哥儿小朋友一脸为难的咬着手指头,眼神既无辜又茫然,“……不可以都要么?” 季子珊被小胖墩的可爱表情萌翻了,顿时捧着肚子哈哈大乐:“好个贪心的小东西!来,叫姨母亲一口!” 坐在男人堆里闲谈的穆淮谦,瞥一眼笑姿豪放的公主小媳妇,心里分外担忧她会不会直接把孩子笑出来,公主亲,你今天高兴的略夸张啊。 第270章 季子箩全家来访这一日, 季子珊的情绪意外亢奋, 直到都该洗洗睡了, 季子珊仍精神抖擞的叽喳不停:“我跟你说, 秀姐儿长得可真好看, 我拿手指头逗她时, 她笑得别提多甜了, 哎呀,真是太可爱了……” 公主老婆说的眉飞色舞,穆淮谦将军老实的聆听了半晌, 最后,终于忍不住插话进去:“公主,你渴么?要不要喝点水润润嗓子?” 不就瞧了一天别人家的孩子么, 有必要兴奋至此么。 “啊?哦……是有点渴。”季子珊捏了捏嗓子, 然后说道。 于是,穆淮谦亲自去端了一杯温水, 待公主小媳妇咕嘟咕嘟喝干净后, 又笑着问道:“天都这么晚了, 能乖乖去就寝了么?”口内一边温声和语, 一边伸手去抚季子珊的大肚子,“孩子越来越大了, 你也越来 越辛苦, 不好生歇息足时辰, 你可就瞧着不精神了。” 闻言,季子珊皱了皱眉头, 嘴里嘀咕道:“不想睡,躺着难受。” 肚子上鼓了一个不能随便乱压的大包,晚上能睡舒服才奇怪了。 穆淮谦悄悄叹了口气,他不知道哄闹夜的小孩子睡觉,是一种怎样的体验和感觉,他只知道,想哄公主老婆睡觉越来越难了,原因无它,她睡的不舒服,伸臂揽住大肚子的公主小媳妇,叫她靠在自己 的胸口:“既不想睡,那咱们就再说会儿话,等困了再睡。” 听着耳畔沉沉的心跳声,季子珊忽觉心平气和:“好呀。” 季子珊次日醒来时,已基本想不起来昨晚到底是怎么睡着的,此时,天光大明,穆淮谦早已起身出门,只有她躺在银红色的帐子里独睡,帐子外头坐着一动不动的桂香,待注意到帐子里有动静时,桂 香便起身掀开帐帘,露出标准的温和笑容:“公主,你醒了?” 挂好帐帘,桂香又弯腰去扶身子笨重的季子珊:“来,公主,慢点起身。” 季子珊坐起身子后,垂眸摸了摸愈来愈大的肚皮,忽然没了和桂香撒娇抱怨的兴致。 以往每天清晨起床时,她都控制不住的抱怨肚子里的娃娃。 不知怎的,今天却再没那种心情。 季子珊不止不再和梅香、桂香、素容嬷嬷抱怨,甚至连穆淮谦都没再听到一句吐槽抱怨声,耳根清净萧瑟了一整天,穆淮谦顿觉十分不对劲,每天都捉弄玩闹他的叽喳小媳妇哪里去了? 时节已入秋,花开始凋谢了,叶子也枯萎落地了,季子珊安静的站在窗前,露出一派忧郁女诗人的多愁善感气质,穆淮谦头皮发麻的问道:“扇扇,你到底怎么了?” 认识季子珊这么多年,穆淮谦还从未见过这般模样的季子珊。 “没怎么呀。”季子珊若无其事的回答道,“我就是看看外头的景致而已。” 自打季子珊有孕后,她的脾气就十分善变,上一刻还笑意盈盈的,下一刻没准就会翻脸生气,可是她的脾气再怎么变化多端,也没变得这么多愁忧郁过,偏她说自己无事,御医也没诊出什么异常,穆 淮谦心里狐疑几天后,一扭头,就和隔壁的王爷小舅哥打小报告。 元宝小王爷听说妹妹最近有点异常,急忙赶赴过来查探,一探之下,果觉大有问题—— 他家幼稚到三岁半的妹妹,什么时候突然变成懂事的三十岁了! 元宝小王爷顿时惊的非同小可,团团盘问了小妹子一大圈,愣是没问出个所以然来,元宝小王爷抓了抓头皮,然后又把事情捅到宫里去了,于是,此事就演变成—— “皇兄,你怎么来了呀?”季子珊捧着肚子,一脸纳闷的瞅着季子清陛下。 季子清陛下纵然穿着常服,也难掩一身的威严气质,他上上下下打量了小妹子一番,眉峰微蹙道:“你元宝哥说你有点不太对劲,所以皇兄过来看看你。”惠安太后本想亲自过来,不过,被他暂时劝住 了。 “你听他乱扯,我对劲着呢。”季子珊随口说道。 季子清陛下却道:“朕瞧你……确实有点不对劲。”按照他的经验,小妹子每次见到他时,不是和他嬉皮笑脸的嘻嘻哈哈,就是故意调皮气煞他也,小妹子何时这般正正经经规规矩矩过!这岂止是有一点 不对劲,简直是大大的不对劲! “和皇兄说说,到底为什么不高兴啊。”认定小妹妹有问题的季子清陛下,口吻十分和蔼的问道,“你是皇兄抱着疼着长大的,不管有什么心事,都可以和皇兄说。” 季子珊无语极了,一脸诚恳的再次强调道:“皇兄,我真的没事,真的没有不高兴。”为什么大家都不相信她的话啊。 ——你都如此性情大变了,还和他说没事! 季子清陛下皱眉沉吟片刻,最后索性道:“要不你回宫来住几天?刚巧母后也念叨着你。” “不用了。”季子珊想了一想,回道,“坐车乘轿都怪颠的,不想费事的跑来跑去,皇兄,你放心,我真的没事,你回宫告诉母后,说我生完孩子就回去探望她老人家,叫她别担心挂念我。” 小妹子如此乖巧懂事的模样,叫季子清陛下甚为不习惯,返宫之后,季子清陛下对太后亲娘道:“扇扇瞧着不像有什么大事,就是好像变懂事了,不跟以前一样撒娇淘气了。” “只是这样?”惠安太后一脸狐疑,想了又想,到底放心不下,便道,“清儿,母后想去扇扇的公主府小住一阵子,你没什么意见吧。” 亲娘想去闺女家里小住,如此合情合理的要求,季子清陛下哪会有什么意见,更何况,隔壁还住着另一个亲儿子呢:“也好,母后就当外出散心了。” 惠安太后要到公主府小住的旨意,很快从宫内传达到宫外,和季子珊一起接到旨意的穆淮谦将军是蒙圈的。 太后丈母娘要来公主府小住? 他的个妈呀,心里的压力真有那么一丢丢的大。 听说亲娘要来小住,季子珊倒是既意外又开心,她一扫连日来的平静心情,兴致勃勃的叫人打开库房,亲自挑选一应的摆置陈设,来给太后亲娘装点要住的屋舍,季子珊折腾的眉花眼笑,倒叫穆淮谦 轻轻吁了一口气,他活泼可爱的公主小媳妇……貌似快要回来啦。 数日后,惠安太后驾临昭阳长公主府,迎接她的是一只笑容可爱的小公主,那甜甜的漂亮笑脸简直能闪花人眼:“母后,你可来了,自从知道你要来,我就天天掰着指头算日子,都快把指头掰断啦。” 谁说她闺女变得长大懂事了! 这讨喜的表情,满嘴的胡诌,分明还是熟悉的配方,同样的味道嘛。 害她瞎担心一场,还以为小闺女怎么了呢。 季子珊性子恢复正常的消息传回皇宫后,捏着笔杆子的季子清陛下默了又默,这……死丫头,到底在搞什么鬼名堂,季子珊可不知道皇帝老哥的心情很复杂,复杂到想治小妹子一个欺君之罪,这会儿, 她正捧着大肚子展览给太后亲娘瞧:“母后,你看,肚子又大了这么多,像不像一个大西瓜啊。” 惠安太后差点笑喷,努力板着脸,摆出威严状:“少胡说!母后当年怀你之时,何时说过你像个西瓜了?你哥哥、嫂嫂、淮谦都在呢,说这么讨打的话,也不怕人笑话!” 季子珊双手叉腰,抬着下巴道:“哼,谁敢笑话我,我就告诉我皇兄!叫我皇兄收拾他!”季子珊的重点威胁目光,落在元宝小王爷身上。 被特别警告的元宝小王爷略没好气道:“你老瞪着我做什么,我笑话你了么?!”心好累哦,为什么小妹子的性子能如此三百六十度的大转弯,你前几天明明就特不正常,怎么说好就又好了呢! “好啦,不许和你王兄闹腾置气。”惠安太后笑嗔一句生机盎然的小闺女。 亲娘发了话,这面子季子珊自然要给,朝元宝小王爷凶狠的龇了龇牙后,就笑容满面的和惠安太后黏糊上了,到了夜晚,季子珊靠坐在穆淮谦将军的怀抱里,娇气的哼哼:“穆将军,你家宝宝又踢我… …” 这阵子,公主小媳妇的情绪起起落落又起起,穆淮谦也跟着坐了一趟激烈的过山车,如今公主老婆终于回到正常状态,他也就心境稳当了:“什么我家宝宝,难道不也是你的小宝宝么?啊,又踢你了, 在哪个位置,叫我也摸摸……”自打季子珊肚里的娃娃能踢会踹后,穆淮谦就特喜欢感受未来宝宝脚丫子的力量。 季子珊捉着穆淮谦的大手,眉眼温柔道:“这儿呢,这儿……” “小东西还挺有劲儿。”穆淮谦露出一脸与荣有焉的得瑟表情。 季子珊偏过头,目光凉凉的瞥着穆淮谦:“是,它是挺有劲儿,可它踹的是我!” 穆淮谦忙改口道:“这小东西,怎么一点都不知道心疼自己娘的,可恶!” 辛苦怀着的小宝宝被它爹给骂了,季子珊又觉刺耳的很,顿时不乐意的抽穆淮谦大腿一下:“你说什么呢!竟敢说我家宝宝可恶!你是后爹么?” 穆淮谦继续麻溜的改口:“你听错了,我说我可恶!” 季子珊:“……” 惠安太后驾临昭阳长公主府,作为亲家母的穆夫人,少不得要过府拜见,小儿子小儿媳妇婚后就迁出了穆府别居,在小儿媳妇怀了身孕之后,穆夫人很有规律的一旬过府一次,既不频繁的上门打扰小 儿媳妇,又不显得太过冷淡疏远,当然有特殊情况之时,她就会特别破例一下。 就比如,惠安太后离宫小住这一回。 正是秋高气爽的舒服季节,如诗如画的花园里,惠安太后穿着一身绣菊花的紫红色宫装,态度温和的和穆夫人说着话:“好多年都没离开过皇宫,陡然在宫外住着,还真有一点不太习惯。” 被惠安太后邀请一道游园的穆夫人笑道:“的确是这样,臣妾在北疆住习惯后,猛然一回来京城,也是觉着不大适应,后来才慢慢习惯过来,想来太后娘娘多住几日,就不觉什么别扭不适了。” 惠安太后笑着摇了摇头:“习惯了又如何?哀家还是要搬回宫里去的,这一回出宫,全是为了这个小冤家。” 当着婆婆的面,被自己亲娘骂‘小冤家’,季子珊只能呵呵傻笑:“……母后,你说什么呢。” 第271章 “说什么?说你不懂事、不听话、就知道气人!”惠安太后瞪起形状优美的眼睛, 眼看着就要给季子珊一顿劈头盖脸的训斥, 哪知, 惠安太后突又话锋一转, 板着脸问道, “走累了没?要不要歇会儿?”挺那么大 的肚子走路, 惠安太后都替小闺女沉的慌。 季子珊眼角一弯, 心情颇好的笑嘻嘻道:“母后和娘都没说累,我怎么会累呢,不累。” “虽说多散散步, 回头生孩子时容易些,但也不能太过量,免得真累着了, 还是到亭子里歇歇脚罢。”穆夫人笑着提议道。 妇人生孩子, 到底是件凶险事,惠安太后也忍不住跟着念叨:“还有啊, 知道你是个贪嘴好吃的, 可后头这几个月一定给母后管好了, 别把肚子吃得过大, 要不然有你受的……” 季子珊简直想仰天长啸:不能随便蹦跶活动、不能肆意享受美食的日子……真难熬哎。 在众多宫女嬷嬷的簇拥下,三人到附近的凉亭里坐定, 略用一些茶点之后, 季子珊又笑盈盈道:“母后, 叫王嫂一道过来,咱们四个一起玩会儿花牌呗。”以往惠安太后住在宫里, 姚得锦只用隔三差五入宫 一趟即可,如今,太后婆婆就住在隔壁,她少不得每日清晨都要过来请安,然后再回王府处理府务。 闻言,惠安太后无奈地笑着摇头:“唉,你呀,就知道玩儿。” 吐槽归吐槽,惠安太后还是吩咐人去隔壁的康王府,将小儿媳妇姚得锦召了过来。 每当面对太后婆婆时,姚得锦总感觉自己底气不足,虽然漂亮的王爷老公一直对她说,不要因为孩子的事情有太大压力,太后婆婆那里,他早就表明了态度,太后婆婆不会故意为难她的,叫她不要胡 思乱想,只用随心所欲过日子就行,她十分感激丈夫的体贴用心,可她又哪能真的做到随心所欲呢。 压下淡淡愁愁的苦恼心事,姚得锦行礼问好过罢,就坐下来一道玩牌儿。 才玩没几把,就见元宝小王爷手里摇着折扇,一脸悠哉悠哉的踱进亭子里,季子珊一边拨拉手里的牌,一边皱眉道:“这才什么时辰,离下衙还早着呢,你怎么这会儿就回来啦。”虽说惠安太后住进了 公主府,但穆淮谦和元宝小王爷还是该干嘛就干嘛,总不能因为丈母娘和亲娘来了,两人就放下公务整天窝在府里不出门。 元宝小王爷白一眼小妹子:“我回来看母后,你有意见?” “母后,我王兄他竟然凶巴巴的瞪我!”季子珊扭转过脸,十分熟稔的告状。 惠安太后亦熟练无比的和稀泥:“瞪一下怎么了,又没瞪掉你两斤肉,别理他就行。” “可他瞪的我心里难受,又闷又堵。”季子珊又道。 惠安太后只好把胳膊肘拐向小闺女:“元宝,别欺负扇扇。” 元宝小王爷:“……”他家小妹妹的特色,就是一见面必要和他斗嘴,至于前几天那个文静有礼的乖乖女,一定是个大大的假象,他家调皮了快二十年的小妹妹,肿么可能长大懂事,事出反常必有妖,就 是不知道她那几天到底在抽什么风,据御医分析解释,或许是孕妇比较脾性多变的缘故。 姚得锦嫁入皇家已三载有余,第一次见识到类似场景时,几乎看得她目瞪口呆狂跌下巴。 当这种难以想象的场面,十分频繁的在眼前上演后,她也就慢慢习惯成自然了。 穆夫人却是微微一呆:哦,好吧,她又长见识了。 小时候的季子珊和元宝小王爷,相处的是既友爱又和谐,而当两人都长大以后,友爱不见了,和谐消失了,逢面必得打打闹闹一番,如今季子珊身怀有孕,体态笨拙,不能再和元宝小王爷随便飙武力 ,于是就彻底的搞起了唇枪舌战:“母后,你看他!” 此时的元宝小王爷坐在季子珊和姚得锦之间,往左一瞅,能清晰看到王妃小媳妇的牌面,往右一瞥,又能偷瞄到公主小妹妹的牌点,然后,元宝小王爷把胳膊肘拐向小娇妻,专门逮着公主小妹妹赢牌 。 如此一来,季子珊小公主当然是出离的愤怒。 当面被欺负,肯定不能忍。 惠安太后很想一脚踹走儿子,再一脚踢飞女儿,最后叉腰大骂上一句‘你们两个小混蛋,能不能给老娘消停点’,但是,她不能,她可是母仪天下的太后娘娘,应当举止得体,姿态雍容:“元宝……”惠安 太后目含警告的瞥了一眼小儿子,啧,这些年,皇帝后宫的妃嫔,没怎么让她很费过心思,但她也没有一味的闲着,一对小儿女之间的繁琐官司,就够她应接不暇了。 “好好好,是我不对,扇扇小公主别生气……”收到自家亲娘的眼神警告后,元宝小王爷笑呵呵的合上折扇,然后从盘子里拈起一朵千重红菊,“来,哥哥给你戴朵花,消消气。” 季子珊扁扁嘴:“谁稀罕你给我戴花。”这可是穆淮谦将军的专享权利。 “好好好,那我这就去叫淮谦回来,让他给你戴,这总成吧。”元宝小王爷转着手里的漂亮红菊,又笑着改口道。 季子珊矜持的笑笑:“我早就派人去叫过他了。”穆夫人今天刚来时,季子珊就吩咐人去告诉穆淮谦,叫他中午早些回来,穆淮谦一直陪她住在公主府,每隔三四天才往穆家溜一趟,与别家的子孙相较 ,他在父母眼皮子底下晃悠的次数着实很有限。 公主老婆的话就是命令,穆淮谦果然提前归来,众人一起热热闹闹的用了午饭,饭毕,穆淮谦还要去当差,便顺路护送亲娘回穆家,至于季子珊,则爬到惠安太后的凤榻,找她一起睡午觉,季子珊素 来喜欢在床上滚来滚去,这会儿,却只能像个笨重的大胖鸭子,老老实实的靠躺在绣枕堆里。 “睡着好难受啊。”刚躺下没多久,季子珊就烦躁的哼哼起来。 脱了华服卸了簪环的惠安太后叹气:“怀胎十月,才能瓜熟蒂落,你如今离生且还早着,再忍忍吧,哪个女人不是这么过来的。”就算是她,也不例外。 季子珊抱着大肚子,自己幽怨了一会儿,尔后突然问道:“母后,你再给我讲讲我父皇呗。” “你父皇?”惠安太后微微一怔,随即神色略惊讶道,“今儿怎么又想起问你父皇了?”一转眼,皇帝老公都死了快二十年了,惠安太后都有点快记不清他的模样了。 季子珊眨眨眼睛:“……不能问么?” “那倒不是……”惠安太后目光爱怜的瞅着小闺女,表情幽幽道,“你父皇走的早,你元宝哥哥那会儿还不满三岁,你呀,更是还在母后的肚子里,连你父皇一面都没见过,你父皇的画像,你也见过,绷 着脸时,跟你皇兄一个德行,笑起来时,又特别温柔,唔,你元宝哥哥小时候身体不好,你父皇就特别疼他,说话都不带高声的……” 听着惠安太后想到哪就说到哪的絮絮叨叨,季子珊的眼皮渐渐垂沉了下去。 刚才还捶着床板不高兴的哼哼,转眼之间就又睡过去了,这叫惠安太后十分哭笑不得,笑叹着摇了摇头,惠安太后也安静的午睡起来。 第272章 惠安太后在闺女的公主府里, 一连住了大半个月都意犹未尽。 宫里的季子清陛下几次派人来催, 都被季子珊小公主叉腰撵走了, 如此这般拖拖拉拉了快一个月, 季子清陛下终于亲自离宫, 来接乐不思蜀的太后亲娘回家。 他再不亲自出马, 亲娘只怕就要忘了她还有一个大儿子呢! “母后, 您在扇扇这里住的也够久了,今天就随朕一道回去吧。”季子清陛下虽然身着常服而来,帝王架子却是端的十足, 嘴里虽和惠安太后说着话,十分生气加万分不悦的目光,却一下一下的斜睨着霸 道小妹妹。 这个死丫头, 居然屡次抗旨不遵, 真是不把亲哥当成皇帝看。 “不行,我不答应!”季子珊小公主一把抱住惠安太后的胳膊, 撒娇着摇了又摇, “母后, 你不许回宫!你要是走了, 我会茶饭不思、消瘦憔悴、心情抑郁的!你忍心看到我蔫的像一颗小白菜么!” 惠安太后拍了拍胳膊上的巨型挂件,然后朝季子清陛下撂出一幅‘你都看到了, 不是哀家不想回宫, 实在是你妹子太缠人了, 你若想接哀家回去,就先把她摆平’的无奈态度。 元宝小王爷一脸悠哉的坐在旁边, 事不关己的吹着热茶。 哦,他今天就是来打个酱油,别的一概不参与。 “不是你说,想要母后回宫,除非朕亲自来接么!如今朕已经来了,你又在耍什么赖皮!”季子清陛下板着脸沉声道,他堂堂一个一国之君,居然有朝一日会被人威胁,简直太搞笑了!更搞笑的是,他 明明已经接受了威胁,威胁他的人反倒又出尔反尔。 季子珊小公主丝毫不惧帝王之威,直着脖子叫嚣道:“你来了又如何?反正我就是不让母后走!你能把我怎么样!” 季子清陛下默了一默。 这种气死人不偿命的耍无赖态度,才是他家小皇妹和他逢面打招呼的正确打开方式。 挺那么大的肚子,还能如此调皮捣蛋,刘全顺公公心里实在是醉醉的,身为皇帝陛下的贴身大太监,刘全顺公公自要为主子分忧,于是,他脚步轻轻的近前几步,朝正和小公主僵持的陛下主子偷偷附 耳了几句。 听完刘全顺公公献上的‘好计策’,季子清陛下顿时抽了抽眼角! “五个金元宝。”季子清陛下开价道。 刘全顺公公献上的计策即为‘陛下,老奴记得,公主最喜欢金子了,您不如拿她最喜欢的东西……试上一试?’,公主小妹妹已经长大了,又挺着一个大肚子,他自不能再把她往身旁随便一拉,就噼里啪 啦揍她几下出气,是以,刘全顺公公这个主意虽然很馊,季子清陛下还是接受采用了。 在小妹妹这里,就没有金元宝解决不了的难题。 如果有,那一定是金元宝的数量还不够。 “哈?什么意思?”皇帝老哥的思维太过跳跃,一时之间,季子珊也没反应过来他这话是神马意思。 季子清陛下板着脸道:“给你五个金元宝,你不许再阻挠母后回宫。” 闻听季子清陛下之语后,元宝小王爷差点脱口喷茶,惠安太后正瞧热闹的笑脸微微一滞,季子珊则神情古怪了一会儿,然后才一字一句问道:“皇兄,你的意思是说,要用五个金元宝把母后从我这里赎 走么?”咳咳,她咋没发现,她皇帝老哥还有如此搞笑的幽默潜质恁。 “在你眼中,母后就只值五个金元宝么?不行!太少了!”季子珊摆出奸商的嘴脸,立刻坐地起价道。 季子清陛下眼皮子动也不动道:“你说罢,到底要多少?”他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金元宝,他还不信他砸不晕小妹妹那颗热爱金子的财迷心窍。 季子珊一脸严肃的竖起一根食指,唇瓣微开道:“再加一个,我要六个!” 元宝小王爷再也坚持不住,只听噗嗤一声,他笑哈哈的乐喷茶了,哎呦,他的个亲娘喂,他哥今年三十五,他妹今年一十八,两个加起来足有五十多岁的成年兄妹,居然比三岁小孩还幼稚,元宝小王 爷早已忘了自己在打酱油,他忍不住笑呵呵的也掺和进来:“我出八个,换母后到我府里住!” 惠安太后无语的黑了脸,又想一脚踹飞一个小王八蛋了。 到底把她老人家当成什么了! 居然拿元宝竞价决定她的养老之地,搞笑呢不是。 季子清陛下正和小妹妹讨价还价,元宝幼弟却冷不丁从半路杀出来,一个饱含杀气的冷眼儿顿时飙飞过去:“元宝,茶、不、好、喝、么?”季子清陛下一字一句的问道。 “好喝,好喝,臣弟这就继续喝茶……”元宝小王爷端着茶碗挡住脸,暗恨自己没有管好嘴巴。 唉,说来伤心,他家亲爱的大哥哥,早就不疼爱他这个小弟弟了。 真怀念当年把自己当成宝贝疙瘩的绝世好哥哥。 可惜,长江后浪推前浪,自从小妹妹横空出世后,他这波前浪算是被拍在沙滩上爬不起来了,如今呀,也就是个在旁边打打酱油的失宠命。 元宝小王爷被无情的踢出了竞价局,于是,季子珊小公主朝皇帝陛下伸手道:“一手交元宝,一手交母后。” “回头就给你送来。”季子清陛下绷着脸道,开玩笑,他这回出宫是专门来接亲娘的,又不是去逛商铺,谁会随身携带什么元宝银两。 季子珊轻哼一声道:“那不行,我什么时候见着金元宝,什么时候才放母后走,否则……”季子珊用力抱住惠安太后的胳膊,一幅老母鸡护食的霸道架势。 季子清陛下无奈的揉了揉眉心,他堂堂一国之君,坐拥四海,富有天下,难道还会赖几个金元宝不成,然而,望着不见到元宝就不放人的小妹妹,季子清陛下将目光一转,溜到一旁静静打酱油的元宝 小王爷身上:“元宝。” “皇兄有何吩咐?”元宝小王爷放下茶盏,一本正经的拱手请示道。 季子清陛下微微侧目,慢条斯理道:“你说呢?” 废话,还能有何吩咐,当然是借元宝给他,哦,不对,是送六个金元宝给他。 元宝小王爷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皇帝老哥是何意思,然而,也不知怎的,他脑袋忽然一抽,又十分作死的问了一句:“那皇兄什么时候还给我?” 季子清陛下默了一下,然后微笑着磨牙:“你说呢?” 元宝小王爷话一出口,就觉大大的不妙,再瞅到皇帝老哥冲自己亲切微笑后,他赶紧粉饰太平道:“当然是不用还了,皇兄待臣弟恩宠有加,区区六个金元宝算什么,就是六十个金元宝,臣弟也立即如 数奉上。” 季子清陛下这才目露满意道:“既如此,那你就献上来三十六个,凑个六六大顺吧。”说完,又扭转过头,似笑非笑的瞟着小妹妹,“皇兄多出了三十个金元宝,今天若是在你这里用午膳,你不会再额外 索要钱财了吧。” 正给皇帝老哥狂打六六六的季子珊小公主立即道:“当然不会,午膳随便吃,我请客!” 季子清陛下和季子珊小公主终于达成了一致意见,自然是宾主皆欢。 元宝小王爷和惠安太后却双双不爽,一个明明破了财,却没得到应有的称赞,更叫他憋屈的是,他还只敢怒不能言,惠安太后心里不爽,连带着爪子也跟着痒痒,只见她一把揪住小闺女的耳朵,不悦 的数落道:“你个小丫头,刚刚还说,离了母后,你就会茶饭不思,抑郁憔悴,哭着喊着不让哀家走,哦,如今几个烂元宝,就把你哄晕头转向了!你个小没良心的,讨打!” 季子珊可怜兮兮的求饶起来:“母后,这不能怪我呀,皇兄铁了心的要接你回宫,我一个娇滴滴的弱女子,怎么拦得住嘛……”不管季子珊再怎么解释,也掩盖不了金元宝的确叫她松了口的事实,于是, 自知理亏的季子珊赶忙又道,“大不了等过几天以后,母后再出宫就是了!我保证,下一次一定扛住皇兄的威胁!” “你可拉倒吧你。”元宝小王爷忍不住跳出来鄙视小妹妹,“你一听到金元宝三个字,眼睛都笑没了,指望你扛住皇兄的威胁,还是等下辈子吧!” 闻言,季子珊不高兴的瞪了元宝小王爷一眼,然后又接着很狗腿的安慰太后亲娘。 待到午膳时辰前,穆淮谦将军刚一踏进家门,就觉家里的气氛略不对劲,一问之下,才知皇帝大舅哥亲来接太后丈母娘回宫,穆淮谦将军略汗了一汗,就直奔正院正堂去拜见皇帝大舅哥,大舅哥的身 份实在太过特殊,他既不敢随便称兄道弟,就连同桌吃饭都吃的……谨慎小心,活似个饭量狭小的小姑娘。 待太后丈母娘和皇帝大舅哥双双走人后,穆淮谦将军的第一句话就是:“扇扇,我没吃饱。”和皇帝老爷同桌用膳,就是食欲再旺盛的人,也得被迫患上食欲不振。 “哎,你呀。”季子珊特无奈的拿肚子去撞喊饿的穆淮谦将军,“瞧你那点出息,在自己家里吃饭,还能把自己给饿着,我算是开了眼了。” 第273章 季子珊的肚子越来越大后, 有时候懒得用手去碰穆淮谦将军, 就顺势将大肚子一挺, 往他身上轻轻顶去, 她觉着此举还挺有趣, 穆淮谦却每每都差点被吓死:“祖宗, 你能不能别老拿鸡蛋碰石头玩儿!”穆淮谦 将军身手灵活, 他侧身躲开公主小媳妇的温柔一撞,脚下步子一转,就动作稳稳的架住她胳膊, 以免她没站好摔了。 “太后和陛下才刚走,你就调皮,你再胡闹, 我可到宫里告状了!”穆淮谦将军一脸严肃的板着俊容。 闻言, 季子珊白穆淮谦一眼:“少拿鸡毛当令箭!我就是轻轻挨你一下,哪就如此夸张了!你敢到宫里多嘴, 以后就不许你上床睡觉!” 穆淮谦十分无奈的叹气道:“你呀, 就会欺负我。” “喜欢你才欺负你呢。”季子珊大言不惭道。 穆淮谦愈发无语:“那我真是谢谢你的喜欢了。” 季子珊眉花眼笑道:“咱俩谁跟谁呀, 不必客气, 不是说没吃饱么,我叫人再给你做去, 不管饿着谁, 也不能饿着我的穆将军啊, 哎,我和你说, 以后别再这么拘谨,该吃吃,该喝喝,我皇兄难道还能因为 你饭量大,就骂你吃的多不成,其实我皇兄人可好了,你不用怕他的……” 穆淮谦一边扶公主老婆回屋坐下,一边在心里暗暗反驳:陛下拿你当宝贝疙瘩疼爱,你当然觉着他人好,然而,陛下可是出了名的严厉,他可不敢仗着有个妹夫的身份,就趾高气昂无礼放肆起来。 渐渐的,岁入寒冬,待到十一月中旬时,穆夫人正式搬到公主府来长住。 季子珊的临盆之期已近,隔壁虽住着娘家嫂子,但姚得锦尚未生育过,予这种事情并不怎么插得上手,惠安太后也不好一直住在宫外照看,这府里又不能没有女性长辈亲自坐镇,是以,作为婆婆的穆 夫人,自然义不容辞的住了过来,她入住公主府这日,穆家大奶奶亲自过来相送。 暖意融融的屋子里,季子珊捧着肚子笑道:“大嫂今天过来,怎么没带晓晓一道?我可许久没见着她了。” 穆大奶奶的子女缘十分深厚,她嫁到穆家至今,已有整整二十年,膝下共有三子两女。 长女穆晨苒已经出阁嫁人,如今正随放了外任的夫婿在外地生活,长子穆晨熙已满十六岁,也已在议亲的途中了,次子穆晨旭和三子穆晨勉,一个十一岁,一个快八岁,都是正在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 年纪。 三年之前,穆大奶奶又得了一个小闺女,唤作穆晨晓,生得好似粉妆玉砌,瞧着十分雪白可爱。 “那孩子现在正淘气,怕她冲撞到公主,就没带过来。”穆大奶奶含笑回道。 季子珊态度客气道:“晓晓那孩子挺乖的,嫂子也忒谦虚了,不过,如今时气正冷,她人还小,待在家里暖和着也好,等明年开了春,天气暖和了,嫂子可要多带她过来玩儿。” “就怕吵了公主的清静。”穆大奶奶依旧谦虚有礼的客套着。 季子珊笑着摆摆手:“我这人呀,最怕清静,就喜欢热闹。” 妯娌俩你一句我一句的寒暄着,过不多时,季子珊就提议让穆夫人去看看新屋子,顺便先歇息一会儿,行动愈发笨拙的季子珊自不用跟着前往,却派了桂香一起陪着。 待穆夫人一切安顿妥当后,穆大奶奶才笑着告辞离开。 公主府里多住了一个人,对季子珊的日常生活没有半点影响,但对于穆府来说,准确点讲,对于穆老爷个人而言,这影响可大了去了,想他穆文远这辈子,除了领兵打仗的时候,一向是他到哪儿,就 把老婆带到哪儿,如今,老妻被小儿媳妇那边霸占了去,他别提多不习惯了。 就连十分萌萌哒的可爱小孙女,都无法抚平他心里的忧伤。 于是,每日上朝办差之余,穆老爷约摸两三天,就忍不住要往公主府里逛一趟,他每次过府也不多留,只和老妻说几句话,就又挥挥衣袖离开了。 季子珊被自家公爹的举动搞得莫名其妙,待从穆淮谦口里得知,穆老爷大概是太想穆夫人的缘故,便一脸好笑的说道:“公爹离了婆母既然不习惯,那让他老人家也在这边住下就是,何必像现在这样麻 烦。”没几天就往这边溜一趟,季子珊都替穆老爷累的慌。 “我爹他不肯的。”穆淮谦摇了摇头。 他娘住进公主府,还能说是为了照顾有孕的小儿媳妇,他爹也跟着大模大样住进来,那成什么话,他爹是不会叫人说嫌话的。 “哎,公爹待婆母可真好啊。”季子珊不无唏嘘的感慨着,夫妻两个都一大把年纪了,还能黏糊的这般秤不离砣,当真是稀罕少见。 也许越是英雄豪杰般的人物,就越是情长儿女? 穆淮谦眉眼生春的睨着公主小媳妇,眼尾微挑道:“难道我待你不好么?”媳妇不高兴了,他要当随叫随到的拳桩,偶尔还要搞秉烛夜抄,他都想给自己挂个‘绝世好男人’的小木牌了。 “还成吧。”季子珊一脸得瑟的表态道。 就目前而言,她还是很满意自己挑的驸马郎滴。 任劳任怨这么久,却只得到‘还成吧’三字评价,穆淮谦不由默默为自己点蜡,媳妇都这么难搞了,可千万别叫她再生一个小魔星出来呀,伸手抚抚她快到瓜熟期的肚子,轻轻嘀咕道:“小宝贝,你可要 乖点啊。” 季子珊偏头,伸手勾挑起穆淮谦将军的下巴,眯眼瞧他:“说,你刚刚是不是在心里骂我了?” “怎么可能呢?”穆淮谦将军拨开季子珊的手,五指一拢,就将她的小手罩握在掌心,“我只是在想,怎么待你更好一点,好叫你给我一个高点的评价!” 季子珊将信将疑道:“真的?那你可要好好努力咯,我会拭目以待的。” 穆淮谦郑重点头应下:“你就瞧好吧。” 待到十二月初时,不止腊月的天气寒意凛冽,就连季子珊所居的公主府,也透露出几许紧张绷直的氛围,被元宝小王爷拎来长住的御医,更是一天三遍的给季子珊把脉,然后在元宝小王爷如临大敌的 目光中,战战兢兢的抹汗表示:“约摸就是这几天了……” “那到底是哪一天!”元宝小王爷紧蹙双眉,颇没好气的追问道。 一大把年纪的老御医继续狂擦冷汗:“王爷,这个具体的时日,下官实在说不准,妇人生孩子,早几日晚几天的情况,都是十分常见的……”他只是个大夫,又不是神仙,肿么可能预测到未来。 “行行行,你下去吧!”元宝小王爷挥挥手,示意老御医离开,之后,他就背负着双手,在屋子里烦躁的转起圈。 季子珊被他转的眼晕,索性将眼皮一垂,闭目养神起来。 元宝小王爷转悠了几圈,又忽然扭过脸来,冲季子珊问道:“淮谦哪儿去了?今儿怎么没见到他?” “出门办差去了呗。”季子珊懒洋洋的回道,“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一到冬天,就猫在府里不出门了。” 闻言,元宝小王爷也不在意小妹妹的调侃,他自幼体弱,打小的愿望就是永远不生病,他的身体不宜在风里来雨里走,他自然不会去逞什么英雄,万一作病了,要为他担忧垂泪的,还不是他最挚爱的 亲人,他才不会那么缺心眼儿:“这个实心眼子,自己的婆娘都要生娃娃了,他还有心情出门办差!” “这不是还没生嘛。”季子珊睁开眼睛,闲闲地抚着光泽莹润的指甲盖儿,“待要生了,再快马叫他回来不迟。” 元宝小王爷目露狐疑道:“你俩不是一向挺黏糊的么,怎么到这会儿了,你反倒不让他陪着你了?” “他最近忒烦了,我想静静。”季子珊撅了撅嘴,马上要生孩子的是她,穆淮谦却搞的比她还紧张,季子珊看的十分无语,索性禁止他请假在家,还叫他每天出门干活。 元宝小王爷不动声色的哦了一声。 扭过头,却逮着穆淮谦在暗地里训斥:“你个缺心眼儿,扇扇叫你出门,你就真的听话啦,你这个丈夫是怎么当的!从今天开始,你每天到我府里窝着,少到外头瞎逛!” 穆淮谦:“……”他在外头才没有瞎逛! 然后,穆淮谦将军就过上了每日按时出门、却偷偷在康王府躲着的日子,待到该回府的时辰时,他再大摇大摆的回到家里,如此又过了几日,转眼就到腊八。 “明天别出门了,在家陪我过节。”季子珊艰难的挪了挪身子,对正在脱鞋上床的穆淮谦道。 穆淮谦立时绽开满脸笑靥:“好!听你的!”呜呜,他这几天躲在康王府的日子过的可惨啦,你说他小舅哥乃是堂堂的一个王爷,怎么就那么多事儿呢,连他喝茶的姿势都要狠狠挑剔一番,害得他都快 不知道应该怎么去端茶盏了。 每逢腊八节,家家户户都有吃腊八粥的习俗,这日清晨,就着各色点心小菜,季子珊吃了满满一碗腊八粥,还没有把手里的汤匙搁下,就觉腹内忽然疼起来。 第274章 皇宫。 慈宁宫, 寿康殿。 民间有吃腊八粥的习俗, 宫里自然也不例外。 用膳厅里, 惠安太后、季子清陛下、圆圆小太子围桌而坐, 桌上的菜肴甚为精致, 惠安太后却明显有点食不知味, 季子清陛下细心孝顺, 便问太后亲娘怎么了,惠安太后不好说心里在担忧小闺女,便把黑 锅扣到皇帝儿子和太子孙子的脑袋上:“你们这爷俩儿, 一天到晚个个板着脸,哀家看着就烦,哪还有什么胃口用膳?” 闻言, 将满十五岁的圆圆小太子讪讪而笑, 开口解释道:“皇祖母,这不是食不言嘛……” 尤其他皇帝老爹就坐在旁边, 他可不敢随便乱坏规矩, 否则, 肯定要吃一对儿冷眼丸子的。 面对太后亲娘乱扣黑锅的行为, 季子清陛下语气凉凉的自嘲道:“是,咱们都是根木头, 比不得扇扇小公主能说会笑, 哄的母后天天喜笑颜开, 胃口大好。” 说了大实话的季子清陛下,立时得到来自太后亲娘的白眼两枚。 “皇祖母, 你又想小皇姑了?”圆圆小太子趁势笑着询问。 他也蛮想他家小姑姑的,除了她,都没人敢和他嬉皮笑脸,随意玩闹。 唉,好久都没人带他一起玩过了。 怀念小皇姑在皇宫里的日子,比心。 惠安太后搁下筷子,轻轻叹气:“这日子也差不多了,怎么还没有消息呢?”不管御医如何回禀小闺女的情况很好,惠安太后依旧担忧的厉害,女人生孩子就如过鬼门关,只要结果一日没有尘埃落定, 她的心始终悬浮在半空中。 季子清陛下面上不显,其实心里也跟着暗暗叹气。 亲娘惦记小妹妹,难道他就不挂念么。 可女人生孩子这事儿,谁急都没用呀。 圆圆小太子左溜一眼皇帝老爹,右瞅一眼太后祖母,见两人都眉心不展,隐带忧愁,不由毛遂自荐道:“皇祖母,父皇,不如我今儿出宫去瞧瞧小皇姑?”此言一出,两位长辈的目光立时转视过来,圆 圆小太子微挺身板,端出一幅十分稳重靠谱的做派,“您二位意下如何?” “你去?”季子清陛下审视着大儿子,目露沉吟道。 圆圆小太子轻轻颔首,说道:“皇祖母和父皇都挂念着小皇姑,儿臣也许久没见过她了,何不让儿臣亲去探视一下,看看小皇姑到底状况怎样?” “也成。”季子清陛下并没怎么犹豫,便同意了圆圆小太子的请求,想了一想,又语气温和的叮嘱道,“见到你姑姑后,告诉她,等孩子办满月酒时,朕会送她很多金元宝,包她满意。” 圆圆小太子囧囧的跳了跳眼皮:“……是,父皇。” 旁边的惠安太后又忍不住白一眼皇帝长子,尔后目光慈爱的看着圆圆小太子,开口道:“那你用完膳后就去吧,记得穿好衣裳,早去早回。” 三人商议妥当后,就又继续持箸用膳,哪知,这时忽有一个宫娥匆匆进来,福身禀告道:“启禀太后娘娘,陛下,公主府刚刚派了人来,说是公主殿下要生了——” 昭阳长公主府。 当圆圆小太子以及碧云嬷嬷赶到时,季子珊已经在产床上哎哟哎哟呼痛了,除了穆夫人在里头守着外,其余人都只能在偏厅等消息,这些人包括元宝小王爷和姚得锦、以及一直拿鞋底摩擦着地板的穆 淮谦将军,碧云嬷嬷拜见过元宝小王爷之后,也进了产房去帮忙,圆圆小太子却只能在偏厅等消息。 “到底要生多久啊。”听着主屋时断时续的痛呼声,圆圆小太子忍不住问道。 元宝小王爷拧着眉头回答:“这可说不准,听御医说,快的话要两、三个时辰,慢的话,一天也有可能……” 圆圆小太子在心里算了算,若是两三个时辰还罢,要是到天黑之前还没消息,他皇帝老爹估计就要亲自杀过来了。 偏厅里不仅烧着地暖,还烘着几个热乎乎的火炉。 穆淮谦本就心焦气躁,在这暖和无比的屋子里略待一会儿,就觉胸口发闷,有点透不过气来,于是,他对几人扔下一句‘我到外头透透气’,就背着双手出屋子去了。 今日的气温甚低,穆淮谦也不披什么御寒的毛氅,只穿着一身笼着狐毛的锦缎棉袍,就在院子里接着绕圈子,他紧紧揪着眉头,隐忍焦急的目光,时不时望一望传出痛吟声的窗户。 时间一瞬又一瞬的溜走。 在穆淮谦耐心已尽、差点就要破门而入之时,稳婆惊喜的的声音忽然高高的响起:“孩子的头出来了——”惊喜过罢,就又是一番陈腔滥调的循环,不是安抚‘快了快了’,就是鼓励‘使劲使劲’。 当婴儿响亮的啼哭声传出来的那一刻,穆淮谦差点腿软到跪地。 作为产妇的丈夫、新生小婴儿的亲爹,穆淮谦将军被允许第一时间进到屋子里,而旁的人却只能隔着门窗,一脸失落的望洋兴叹。 季子珊满身大汗的躺在床上,连睫毛上都染着湿漉漉的水汽。 穆淮谦缓缓在床侧蹲下,望着眼神有些飘忽的妻子,小妻子一向朝气活泼,充满蓬勃的生机,而此时的她,却脸色苍白,满身虚弱,饱满鲜嫩的唇瓣也失去了最美丽的色泽,有湿湿的热意在眼眶里聚 集,穆淮谦不敢眨眼睛,生怕略动一动,那些热流就会滚落下来。 两人互相凝视了片刻,直到季子珊疲惫的合眼睡去,穆淮谦才敢偷偷抹一下眼睛。 屋外,素容嬷嬷正在劝说赖着不走的元宝小王爷:“王爷,老奴都和您说过了,公主没有大碍,只是有些累,好好睡上一觉,就能缓过精神来了,大姑娘也很好,嗓门洪亮,生得也俊,公主母女都平安 ,您在这里守了这么久,也没吃什么东西,还是快回王府歇着去吧。” 元宝小王爷恋恋不舍的瞅瞅屋门:“本王就进去瞧一眼,嬷嬷给通融通融。” “一眼都不行,这是规矩。”素容嬷嬷严肃的板起脸。 素容嬷嬷正和元宝小王爷僵持时,圆圆小太子悄声朝碧云嬷嬷打听道:“嬷嬷,孤的小表妹好看么?” 碧云嬷嬷自然笑答:“好看着呢,太后娘娘和陛下该等着急了,太子,还是快点回宫报讯去吧。” 第275章 自打季子珊要生孩子的消息报进皇宫, 惠安太后就一直坐立难安, 不安的情绪还会传染, 一向淡定从容的季子清陛下, 这一日也总是愁眉不展, 直到圆圆小太子和碧云嬷嬷的归来。 “娘娘大喜, 公主生了个姑娘, 母女平安!”碧云嬷嬷一进门,就笑容满面的报喜。 圆圆小太子不忘笑着补充:“嬷嬷说小表妹长得可俊了,可惜, 她们不叫孙儿进去瞧。” 时至此刻,惠安太后心里的大石头才终于稳稳落地,生儿生女都无所谓, 只要她的宝贝闺女平安就好:“好好好, 圆圆,你快去乾明宫, 告诉你父皇, 省得他还惦记着。”皇帝长子刚刚还着人来问, 只要一 有消息, 就赶紧告诉他知道。 圆圆小太子作揖应道:“好的,皇祖母, 孙儿这就去。” 公主府里, 季子珊生完孩子时, 正值半下午,天光尚明, 等她的悠长一觉醒来时,已到次一日的天光大明。 屋子里静悄悄的,穆淮谦正趴在床边睡觉,呼吸声清晰可闻。 “醒醒。”季子珊从被子下探出手,戳了戳穆淮谦的额角,轻声唤道。 被季子珊的手指头一碰,穆淮谦就跟压缩的弹簧似,陡然一下弹坐起身:“扇扇,你睡醒啦。”穆淮谦在床边守了一整夜,此时的他眼带血丝,胡茬明显,好似在牢房里凄惨的蹲了一晚,顶着这幅不甚 美观的尊容,穆淮谦也能笑得春光明媚,“瞧我,怎么睡着了……” 季子珊眨了眨眼睛,忽然开口问道:“你昨儿是不是哭鼻子啦?” 穆淮谦嘴角的笑意微滞,随后矢口否认:“开玩笑,我怎么会哭鼻子呢,这话是从何说起的。” “我都看见了。”季子珊小声的强调。 穆淮谦心虚的张口就驳:“那你一定是看错了,我堂堂七尺男儿,能流血不流泪,我怎么可能会哭呢,你可别乱冤枉我啊……”见季子珊嘴唇微启,似乎还想和自己辩驳哭没哭的话题,便赶紧出声转移她 的注意力,“你刚醒,不说自己饿不饿,也不想着瞧瞧闺女,老扯这些子虚乌有的事做甚。” “饿倒是有一点儿,至于闺女,有什么好瞧的,肯定是个皱巴巴的肉团子,跟个红皮猴子一样,丑的很……”季子珊虽然嘴里嫌弃着闺女,但目光却牢牢盯着素容嬷嬷抱过来的襁褓。 一大清早的,穆淮谦就差点被公主老婆的话气晕:“有你这么当娘的嘛,我家闺女俊的很,哪儿丑了,少胡说!” 素容嬷嬷笑着将襁褓抱到床边,声音温和道:“公主,你才刚生完孩子,胳膊最好别用劲儿,嬷嬷抱给你瞧,你可别乱动啊……”素容嬷嬷一边叮嘱,一边将襁褓放到季子珊眼皮子底下,好叫她能仔细看 清楚孩子。 睡在襁褓里的小家伙,脑袋圆圆,小脸胖胖,五官还不甚明朗,小嘴巴倒是没闲着,一会儿咕哝两声,一会儿又喷出一个透明的小泡泡。 为了把这小东西生出来,季子珊简直费了姥姥劲儿,谁知—— “她怎么又胖又丑啊。”季子珊表情不满的嘀咕道。 穆淮谦深觉公主老婆的审美有问题:“闺女哪儿丑啦,我瞧着漂亮的很。” “哦,你闺女既然这么漂亮,你怎么不抱抱她呀。”季子珊斜眼瞟着义愤填膺状的穆淮谦将军。 闻言,穆淮谦不好意思的挠挠额角,讪笑着解释:“其实我也想抱她来着,昨晚也试了一下,可闺女实在是太软了,我粗手粗脚的,怕抱疼了她,就……” “瞧你那点出息。”当着闺女的面儿,季子珊毫不留情的鄙视着她没用的亲爹。 穆淮谦大大方方的点头承认道:“对,我是没出息,连闺女都不敢抱……好了,闺女瞅过了,叫嬷嬷抱回去哄着睡吧,来日方长,你以后随时都能瞧,你也稍微吃点东西,别饿坏了。” 季子珊眼巴巴的瞅着小闺女被抱离自己的视线。 穆淮谦一脸好笑的扶她靠坐起来,语气揶揄道:“刚刚不是嫌弃闺女丑么,怎么嬷嬷一抱她走,你又这么巴巴儿的舍不得?” “我高兴,我乐意,你管得着么?”季子珊微抬下巴,盛气凌人的开怼穆淮谦将军。 穆淮谦将军十分无语,公主老婆昨儿个还跟离了水的鱼般,只不过睡了一觉,就又性子活泛起来了,这变得也忒快了一些:“好好好,我管不着,我先喂你吃点东西。” 桂香端进来一碗黄灿灿的小米粥,穆淮谦将军伸手接了,一口一口轻轻吹温,再送到季子珊唇边喂她喝下,季子珊每喝一口米粥,就要问穆淮谦将军一句:“说,是不是哭了?” 穆淮谦一头黑线的再次否认:“没有的事!张嘴,吃粥。” 季子珊乖乖吞下小米粥,然后鼓着脸颊又道:“穆将军,你敢做不敢当么?” “我有什么不敢当的,关键是,我没做过啊。”穆淮谦仍在奋力挣扎着,顺便又赶紧把手里的汤匙递出去,堵住她滔滔不绝的嘴,“吃粥!” 一碗小米粥喂了个干干净净,穆淮谦将军仍没堵住公主老婆的口,这让他分外惆怅:“还累着吧,不如你再睡一会儿?”昨晚,烛光幽静时,望着小妻子宁静的睡容,他巴不得她睁开眼睛,能和他说几 句话,而此时此刻,他却只想哄她再次睡去,一直对他哭没哭这件事刨根究底,他实在是有点吃不消了。 “我不累了呀。”季子珊重新在枕头上躺好,心情大爽的笑道。 穆淮谦只好急中生智道:“那叫嬷嬷再把女儿抱过来?你刚刚不是没瞧够么?” 季子珊微微摇头道:“算了,别抱来抱去的折腾了……我就想你答我一句实话,这件事很为难你么?” 穆淮谦无奈的叹了口气:“你的眼睛,可以不用那么犀利的。”这也算是变相承认了,当他看到季子珊虚弱、脱力的躺着时,突然想哭的情绪根本就控制不住。 闻言,季子珊嘎嘎一乐,倒没有借机嘲笑奚落他,而是将话锋又转了一个大弯:“我生了个姑娘,你失望不?” 穆淮谦轻轻摇头,温声道:“凡是新生儿,非男即女,早就清楚的事,这有什么好失望的。” “你真的这么想?”季子珊问道。 穆淮谦颔首:“嗯,真的,不管是儿子还是闺女,不都是咱们两个的孩子么,只要是你生的,我都喜欢。”这一番话,穆淮谦说的倒是一点也不心虚,“真的不困了么?还是再睡会儿养养精神吧,等你恢 复过来了,我还指望你手把手教我抱闺女呢。” “呃,其实我也没抱过这么小的娃娃。”季子珊默了一默,然后口吻幽幽道。 初为人父人母的两人互觑片刻,然后双双失声发笑,就在这时,忽听在槅间哄孩子的素容嬷嬷惊呼道:“王爷,你什么时候偷溜进来的,老奴都跟您说过了,您现在不能进这屋……” “本王进都进来了,嬷嬷何必还如此大惊小怪。”面对略气急败坏的老嬷嬷,元宝小王爷懒洋洋的声音响起来,“快叫本王瞧瞧外甥女,哎哟小乖乖啊,小舅舅可想你整整一个晚上了……” 在屋里陪季子珊的穆淮谦低声解释道:“昨儿个你一生完孩子,王爷就想进来看你们娘俩儿,容嬷嬷在门口堵着他不许进,这不,应是趁嬷嬷没在门口守着,呵斥宫女给他让了道……”穆淮谦的话还不及 说完,就听外头的元宝小王爷啧啧的称赞起来,“小丫头长得真俊,比她娘可好看多了。” 她这是被喜新厌旧了么…… “把闺女给我抱进来,不许那个喜新厌旧的瞧她。”季子珊顿时怒了,你夸她闺女好看,她没啥意见,但你不该明晃晃的鄙视她呀,要不是她现在浑身无力,她非得去找元宝小王爷干一架不可。 面对忽然炸毛的小妻子,穆淮谦既好气又好笑道:“你刚刚还说,不叫抱来抱去的折腾闺女,怎么一扭脸就改了主意?” “那你把外头那个人轰走,不许叫他瞧我闺女。”季子珊又气鼓鼓道。 穆淮谦哪敢轰王爷小舅子走,他只是十分委婉的建议道:“王爷,你想夸孩子长得好,也不用说她比扇扇还好看吧,呶,你公主小妹子说你喜新厌旧,正在里头生气呢,要不是我摁着她,她差点就要掀 被子下床了。” “唉,扇扇这丫头就是霸道,从小就喜欢人夸她漂亮,谁但凡敢说她一句不好看,那小脸拉的哟……”元宝小王爷伸着一根手指,饶有兴致的轻点小外甥女的胖脸蛋,“如今连自己的亲闺女都容不下,啧 啧,她不是叫你轰我走么,你预备怎么个轰法啊。” 穆淮谦讪讪道:“我哪敢轰您呀……” 元宝小王爷收回手指,再缓缓直起身,似笑非笑道:“不敢最好。”说罢,就脚步一抬,又往内室瞧亲妹子去了。 素容嬷嬷无奈地张了张嘴,最后又叹气闭上。 内室里,元宝小王爷神态悠闲的迈步而入,好似春日赏花游园一般轻松自在,面对双目炯炯瞪着自己的公主小妹子,元宝小王爷笑若春风道:“瞧见没,你的驸马郎可对你阳奉阴违哦,他不止没轰我走 ,还专门请我进来接着气你!” 穆淮谦将军差点一脑袋撞上门框:“……”喂,小舅哥,不待这么坑人的! 第276章 “你少忽悠我, 我看起来有那么傻么?!”都说一孕傻三年, 但季子珊坚决不承认这句话, 别以为她不知道‘挑拨离间’是啥意思。 阿弥陀佛, 幸好公主老婆今天智商在线, 否则, 只怕又要威胁他去睡地板了。 穆淮谦将军心里暗暗庆幸道。 这厢, 元宝小王爷拉过穆淮谦守夜时坐的小凳子,一屁股坐上去,再懒洋洋的趴到床边, 与躺在枕上的小妹子大眼瞪小眼:“原来你不傻呀。” “你才傻呢。”季子珊白一眼元宝小王爷。。 一指头轻轻戳上亲妹妹的额角,元宝小王爷板着脸嗔道:“你脑子既然没问题,干嘛指使淮谦轰我走, 你这没良心的小白眼狼, 忘了我小时候是怎么照顾你的,喂你吃饭, 哄你喝水, 教你走路, 连去乾明宫 读书, 都不忘带着你一道,为着此事, 我可没少挨母后和皇兄的骂……” “敢情我能长这么大都是你养的, 压根没母后什么事是不是?”季子珊就喜欢和元宝小王爷唱反调。 元宝小王爷轻哼一声道:“反正里面有我的一份功劳, 你可别想抵赖。” 季子珊笑呵呵道:“你就往自己脸上贴金吧,若皇兄听了你这话, 肯定会找你促膝谈心的……”季子珊揶揄了自家小兄长几句,就又问道,“咦,我嫂子呢,怎么没见她?” “她?今天一早就进宫了,我原本也想去的,你嫂子却说天冷,叫我别出远门,等睡够了,来你府里逛逛就得了。”蓬松的银白狐毛堆在元宝小王爷的颈间,衬得他面如冠玉,甚为俊美,“幸好容嬷嬷今 天没在门边儿,要不然,我只怕又得无功而返了,你不知道,我昨儿就想进来瞧你,谁知她连我的面子都不卖,还叫你嫂子劝我离开,啧……” 季子珊听得大感兴味:“所以你就跟嫂子乖乖回去啦。” “那是,你嫂子的面子,我自然是要卖的……”元宝小王爷正滔滔不绝的往外撒狗粮,话至半途时,突觉什么不对劲儿,便将脸扭了过去,只见穆淮谦站在自己身后,正竖着耳朵偷听自己说话,不由将脸 一板,双眉一竖,“你待在这儿做什么!” 穆淮谦被小舅哥质问的有点蒙圈:“……我一直都待在这儿啊。” 他在这屋里已经窝了一晚上了好不好,你屁股下头坐的凳子,刚刚还是属于他的呢。 “瞧你那丧样儿!”面对穆淮谦妹夫时,不管自己占不占理,元宝小王爷总是能摆出特别理直气壮的态度来,“胡子也不刮,头发也乱着,你就打算以这幅模样,人前人后的招摇显摆!还愣着做什么,快 去把自己收拾干净!” 穆淮谦尴尬的摸了摸下颌,然后对季子珊交代道:“扇扇,你好好歇着,我去收拾一下。” “还不快走!”元宝小王爷十分受不了穆淮谦的婆婆妈妈,连连催促道。 王爷小舅哥比公主老婆还凶,穆淮谦只能摸着鼻子转身离开。 “你对淮谦那么凶做什么!”穆淮谦刚走出一重落地帷帐,就听公主老婆不满的声音响起,听她话里的意思,明显是在为他打抱不平,一念至此,穆淮谦不由弯了弯眼尾,笑意温和。 元宝小王爷更为不满的声音随之响起:“我凶他怎么啦,他要不是我妹夫,你以为我有兴致天天理睬他么?” 闻言,穆淮谦继续摸自个儿的鼻梁:咳,所以能被小王爷您天天逮着教训,他还应该感到特别荣幸是不是。 “……再说了,难道你就少凶他了?”元宝小王爷接着嗤之以鼻道。 驻足不动的穆淮谦侧耳细听,只听公主老婆也特理直气壮道:“他是我的人,我当然可以凶他,你凭什么?我警告你哦,再叫我看到你骂他,可别怪我翻脸不认哥。” “你个见色忘义的小东西!”元宝小王爷貌似十分恼怒。 自家的公主老婆也不遑相让:“你还不是半斤对八两!嫂子一劝你,你不也屁颠屁颠的回家啦!” 都多大岁数的人了,两人还能吵的如此孩子气,穆淮谦听得颇觉好笑,不由轻轻摇了摇头,他正要抬步离去时,忽听刚才还恼怒万分的元宝小王爷,突然语气幽静复杂的问道:“生孩子时疼么?” “嗯,疼,可疼了。”季子珊小公主的声音一下子也委屈起来。 只听元宝小王爷语气柔柔的安慰道:“小哥哥知道,我们的扇扇小公主受苦了,好了,都过去了,你可千万别哭啊……” 穆淮谦又在帷帐之外站了半晌,才悄无声息的静静离开。 元宝小王爷亲自哄睡小妹子之后,便着桂香在旁边细细看着,他自己则又去稀罕新生的外甥女去了,被挤到一旁的素容嬷嬷分外头疼道:“王爷,公主您也瞧过了,大姑娘您也看够了,您是不是……该 出去避避了?” “谁说本王瞧够外甥女了?早着呢。”元宝小王爷目不转睛的瞅着襁褓里的小女婴,怎么瞧都瞧不够。 这位小爷身份贵重,素容嬷嬷又不敢让人把他强撵出去,只能由他霸占着大姑娘,正愁眉苦脸之际,穆夫人面带微笑的进来了,待看到槅间里大摇大摆的元宝小王爷时,她忍不住惊愕了一下,不过, 她到底是见识过大场面的,须臾之间便神色正常道:“王爷也在啊。” 和元宝小王爷简单打过招呼后,穆夫人便对素容嬷嬷道:“各处去报喜讯的人,都已经回来了,就是不知道明儿的洗三礼,皇宫那边……” 素容嬷嬷笑着接口道:“太子妃娘娘肯定会来。”至于太后娘娘,她却是不敢随便保证的。 “太后娘娘说了,她明儿也来。”从皇宫请安归来的姚得锦小王妃,给众人带回来如此消息,“自昨儿得了扇扇的好消息,她老人家喜的一夜都没睡好,直说想早点见见外孙女呢,唔……”姚得锦走至王爷 老公身旁,放目去瞧胖嘟嘟的小女婴,“可起好乳名了?” 元宝小王爷笑着回答:“还没呢,不过,我刚刚和扇扇说了,由我去想一些好听上口的乳名,回头叫她从里头选一个出来。” 收拾妥当刚回屋的穆淮谦将军:“……”敢情给闺女取乳名这件事,压根和他这个亲爹没啥关系对吧。 第277章 顺利减掉沉重负担的季子珊略休整一番, 精气神儿便回来了。 宝贝闺女洗三礼这日, 季子珊叫人给自己梳了头发, 上面没戴什么沉甸甸的笨钗重簪, 只在发间簪了六枚小巧精致的展翅金凤, 还按照妇人坐月子的风俗, 在额上裹了一条绣着吉祥纹案的织锦束带, 季子 珊本不想戴这玩意儿,奈何素容嬷嬷态度十分坚决,季子珊只能灰溜溜从命。 季子珊已得知自家亲娘会来的消息, 早上一睁眼,就笑容满面的盼着了。 “坐着别动,叫母后好生瞧瞧你。”盛装而来的惠安太后坐到榻边, 拿眼睛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女儿, 见她脸色虽不如之前红润,精神却相当不错, 一对儿眸子亮晶晶的格外有神, 见宝贝小闺女的确没什么 大碍, 这才完全放下心来, 并吩咐素容嬷嬷道,“把哀家的外孙女抱过来。” 季子珊趁机小声告状道:“母后, 我王兄说, 您外孙女比我好看!你瞧他, 他以前明明说过,我是最漂亮的小公主, 他现在喜新厌旧了,您要替我训训他。” “好好好,母后替你训他!”惠安太后一声令下,元宝小王爷自不能再往内室钻,这会儿正在小花厅忧伤的灌茶喝,惠安太后一边应下小闺女告的黑状,一边接过素容嬷嬷抱来的襁褓,笑容慈和道,“来 ,叫外祖母看看,你这小丫头到底有没有你娘俊!” 季子珊脱口抢答道:“肯定没有!” 如此介意闺女比自己好看的事情也是稀罕,闻言,陪同惠安太后一块而来的沈兰华太子妃和姚得锦小王妃,都忍不住掩唇轻轻发笑,惠安太后摇头失笑之余,便细细凝视怀里的小女婴,小女婴已比刚 出生时白嫩了许多,两瓣胖嘟嘟的小脸蛋,极为柔软细腻,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破似的。 “怎么样,她有我俊么?”季子珊探着脑袋问道。 惠安太后轻轻笑道:“没你刚出生的时候俊。”一听这话,季子珊顿时高兴的不得了,哪知惠安太后忽又话锋一转,语气悠悠道,“当然了,也没你刚出生的时候……胖。” “……”季子珊突然有点想和太后亲妈断绝母女关系。 季子珊所居的昭阳长公主府,离皇宫的距离甚近,又加之惠安太后想早点过来看闺女和外孙女,是以,惠安太后一大早就动身出发,她在季子珊这里待了好一会儿功夫时,接到喜讯的各府贵妇才陆陆 续续抵达。 洗三礼一般只邀关系亲近的人家来,能让季子珊府里派人去报讯的,自都是一些皇亲国戚,廉亲王府、英亲王府、柔嘉公主府、仪萱大长公主府、瑞王府、顺王府、康王府、升平长公主府、长荣长公 主府都在必请之列,除此之外,还有惠安太后的娘家定国公府、故皇后的母家镇国公府、元宝小王爷的岳家姚府、太子妃的娘家沈府、穆淮谦的大伯家兴武侯府等。 廉亲王妃与惠安太后乃是妯娌,她的辈分高,待遇自然也高,有幸亲自抱着新生的小女婴逗弄了一会儿。 英亲王府如今没有正经的王妃,来的是年近半百的贾侧妃,惠安太后受完她的礼,就摆一摆手,叫她去旁边待着了,别说抱小女婴逗着玩了,她连小女婴是胖是瘦都没看到。 柔嘉公主这日也硬着头皮来了,难不成因为被削了两级公主爵位、她就从此不再出门社交应酬了?当然不能,她的小女儿许明珠马上就要十三岁了,她若是一直待在府里缩着,那小女儿的婚事该如何 料理?叫她心里微微平衡的是,死对头仪萱大长公主今天没来,据说她身子不好正病着,实在不能出门。 淑太妃之子季子轲被封为瑞王,何太嫔之子季子朗被封为顺王,二人的正妻瑞王妃和顺王妃,在名份上自然也是惠安太后的儿媳妇,太后婆婆在前,两人没有半分王妃架子,先恭恭敬敬请了安,之后 就又将季子珊和小女婴夸了天花乱坠,升平长公主季子萦和长荣长公主季子婷亦然。 定国公府的三兄弟已分家,顾着惠安太后的面子,这三家均在受邀之列,二夫人欧氏和三夫人罗氏都是带着儿媳妇一道来的,唯独定国公夫人阮氏独身而来,惠安太后见了,不免要问一句:“怎么不见 泽哥儿媳妇?” 定国公夫人恭声作答:“月初那会儿,泽哥儿媳妇刚被诊出了身孕,所以今天没能过来。” 闻言,惠安太后展眉笑道:“这倒是喜事一桩,唔,对了,湛哥儿和他媳妇什么时候能回京城,可捎信回来说过了?” “信上说,大概要到腊月二十左右才能抵京。”定国公夫人再道。 自己的娘家不能太冷落,顺便的,圆圆小太子的母家也得例行询问几句,和镇国公太夫人略叙了几句家常后,惠安太后就将目光一转,对一道而来的高妙妙说道:“妙妙,听御医说,你娘近来身子不大 舒服,你若是得了空,多回去瞧瞧她,心情好了,病也恢复的快些。” 高妙妙自然恭敬应是。 至于镇国公太夫人的大儿媳妇,即如今的镇国公夫人,惠安太后压根没和她说话。 季子箩虽是廉亲王妃的亲闺女,却是跟着姚三夫人一道来的,她小时候进宫就跟走亲戚似的,常来常往的,在惠安太后跟前表现的一点都不拘束,笑意盈盈,落落大方,而穆夫人的大儿媳妇、即季子 珊的夫家大嫂,可就规矩严谨多了,一举一动都极有章法。 至于沈夫人、兴武侯夫人等,都是常往宫里觐见的,自然应对得体。 待小女婴受完一车皮的吉祥如意话,就开始行起洗三礼来。 小女婴生得白白胖胖,甩蹬起胳膊腿来,自然是相当有劲儿,可怜素容嬷嬷和碧云嬷嬷被她扑腾了一脸的水花,季子珊这个黑心眼儿的娘却看得哈哈大笑,被惠安太后轻轻一瞪后,季子珊赶忙捂住嘴 ,改为特别矜持的闷声低笑。 礼毕,一众观礼的贵妇便转移了场地,季子珊自是不用亲自待客的,她只用窝在软塌上,盯着自己的亲闺女使劲瞧就够了,屋里没了闲杂人等后,穆淮谦将军便偷偷溜了回来,目光极深情绵绵的和公主老婆一起瞧闺女。 第278章 被父母双双盯着瞧的漂亮小女婴, 粉嫩嫩的小嘴巴一咕哝, 往外噗出好几个小泡泡。 扑哧一声, 穆淮谦将军忍不住笑出声来。 “有什么好笑的, 闺女正在睡觉, 你不许吵她。”季子珊抬起眼睛, 不悦的嗔了一眼穆淮谦将军。 穆淮谦甚囧的低声反驳道:“我声儿也不大啊。” “我说你声儿大, 你声儿就大。”季子珊从小就是霸王花属性,哪怕成亲生女了,那也是不会改变的。 穆淮谦随即做出一个紧抿嘴巴的样子给公主老婆瞧。 季子珊满意的抬起手, 摸了摸穆淮谦将军的大狗头,以示表扬。 元宝小王爷将起乳名的差事揽了去,但因他迟迟没给正经回复, 是以, 这些日子里,穆淮谦经常以‘我闺女’、‘我女儿’、‘我姑娘’、‘小宝贝’等称呼叫新生的小女婴, 时日稍长后, 季子珊便等的不耐烦了, 在 她准备自己做主起乳名时, 元宝小王爷终于拿着一张素笺姗姗来迟。 “王兄,你办事的效率咋恁低呢。”生产不过数日, 季子珊已能在地上活蹦乱跳, 见元宝小王爷手持素笺而入, 她一把抢过,便打开看起来, “就这几个名字,你都要想这么久啊。” 元宝小王爷昂首挺胸的解释道:“我取的每个名字,都是有说法来历的,就比如,这个暖暖,大冷天的,大伙儿都喜欢暖暖和和的对吧,还有这个铛铛,你小时候可喜欢玩铃铛了,给你闺女做乳名不行 么,叫着多顺口啊,还有这个粥粥,你不是刚吃完腊八粥,小丫头就急着出来么,这个多有纪念意义啊,还有这个……” 反正等穆淮谦将军从演武场回来时,他宝贝闺女的乳名已经尘埃落定。 叫做,粥粥。 据公主老婆解释,这个名字颇有纪念意义,所以,她没啥犹豫的择定了它。 闻言,穆淮谦将军忍不住在心底腹诽,哦,闺女要出生时,你刚吃完腊八粥,所以叫她粥粥,那要是你正好啃完一个鸡腿,你是想叫她腿腿还是肉肉啊,当然了,在明面的表现上,穆淮谦对于公主老 婆的英明决定,自然是相当捧场的,如若不然,不管是罚他去睡地板,还是禁止他亲近闺女,都是他生命中无法承担之重。 在小姑娘拥有正经乳名的第三天,季子清陛下施施然微服出宫。 按照常理,妇人在坐月子时,除了自己的丈夫之外,别的男子都是不宜进入屋里的,然而,素容嬷嬷能拦住元宝小王爷第一次,却拦不住他第二次,至于季子清陛下—— 为了避免被皇帝陛下投冷眼儿,素容嬷嬷决定……还是管好嘴巴吧。 反正,她也拦不住。 圆圆小太子沾着皇帝老爹的光,也一溜烟的窜进屋里。 听闻季子清陛下过来,季子珊虽不能出屋相迎,但这并不妨碍她走出一重重的落地帷帐,叉着自己的小肥腰迎接皇帝老哥,季子清陛下甫一见到小妹子摆出的接驾造型,就忍不住板着脸训道:“你一个 公主,不说坐有坐相,站有站姿,做什么叉着腰,难不难看啊你!” “皇兄,你到底是来看我的,还是专程来骂我的!”季子珊毫不客气的回怼道,她觉着双手叉腰的姿态,既气派又威风,她就喜欢叉着了,怎么滴! 季子清陛下语气凉凉道:“都不是,朕是来看外甥女的。” “不给你看!出去!出去!”闻听皇帝老哥之语后,季子珊小公主登时怒了,她不再叉着腰抖威风,而是一展双臂、大步朝前,直接把季子清陛下往外头推,“你们都喜新厌旧,讨厌,讨厌……” 季子清陛下一个不防,还真被小妹子推了一个趔趄。 圆圆小太子被吓了一大跳,赶忙上前扶住被‘袭驾’的皇帝老爹,他的个妈呀,小皇姑还是一如既往的嚣张啊,逮着自己皇帝老爹说怼就怼,说动手就动手,在一旁当布景板的穆淮谦将军,却是活生生快 被吓成心肌梗塞,他闪身而上,赶紧捉住公主老婆的胳膊,把她架开:“扇扇,别闹!” 有点紧张的氛围中,季子清陛下摆摆手,示意众人勿要大惊小怪,他只睨着气嘟嘟的小妹子,十分无奈道:“你这成亲都快一年了,也是当了娘的人了,怎么还皮的跟只猴子一样,就不能学学端庄、学 学稳重?” 季子珊笼着袖子道:“我平常都很端庄稳重,只有高兴或者生气时,才会变得不稳重!” 季子清陛下盘了盘小妹子话里的意思,立即明白过来她之前做出叉腰的没形象姿态,大概是因为她在高兴他的到来,而刚刚又变得泼皮无赖,是因为她在生气他的故意无视:“你这一辈子,不是在高兴 ,就是在生气,何时正正经经端庄过,都怪皇兄以前太纵着你,惯的你无法无天……”无法无天到居然敢跟皇帝随便动手动脚,要砍脑袋的好不。 “皇兄,你真啰嗦,你到底还要不要看小粥粥了?”季子珊略不耐烦的打断季子清陛下的说教。 季子清陛下住了口,继续无奈道:“你堵在正门口?让朕如何进去?”皇帝陛下只会走直路,从来不会绕弯道。 “皇兄,里头请。”季子珊这才侧转过身,做出一个邀客入内的手势。 季子清陛下将手一背,抬步而入。 见公主老婆跟在陛下旁边走了,穆淮谦终于轻轻吁出一口气,阿弥陀佛,刚刚吓死他了要,大概他‘劫后余生’的神情表露的太过明显,正要迈腿跟进的圆圆小太子转过脸,低声微笑道:“小姑父,孤的 皇姑是不是经常欺负你啊,啧,她可是宫里第一霸,没人敢惹她的……”说完,也不等穆淮谦回话,就背着双手去里头瞧小表妹了。 穆淮谦深呼吸一下,再轻轻拍了两下胸口,随后才跟着进去。 一个两个三个的,全是他祖宗! 内室,季子清陛下已动作熟练的抱起襁褓,细细端看着闭眼沉睡的外甥女,圆圆小太子凑在旁边,兴致勃勃的探头探脑,季子珊见皇帝老哥抱姿标准,女儿在他手里依旧睡得香甜,不由开口吐槽道:“ 皇兄,还是你厉害,淮谦那个笨家伙一抱小粥粥,小粥粥就不舒服的哼哼。” 被公主老婆如此吐槽,刚进到屋里的穆淮谦顿时甚为尴尬,连没有存在感的背景板都不能好好当了。 “是么?”季子清陛下瞥一眼强装淡定脸的穆淮谦,随口道,“这都几天了,还没学会抱孩子啊。” 穆淮谦囧囧回答:“是微臣愚钝。” 圆圆小太子见小表妹脸蛋鼓鼓的、皮肤白白的、睫毛长长的,连浅浅的呼吸都好似散发着甜美的味道,心里痒痒之下,不由出声道:“父皇,儿臣也想抱粥粥小表妹。” “你?”季子清陛下对儿子的抱婴能力持怀疑态度,“你会抱么?” 圆圆小太子感觉很苦逼,难道老爹你就天生会抱奶娃娃么,你不也是在练习中才由生疏到熟练的么:“儿臣从未抱过小婴孩,今天正好看到小表妹,就想试一试,父皇放心,儿臣一定会小心的。” “哎,小太子爷,你有没有搞错啊,你想抱的是我闺女,叫你父皇放什么心,你应该给我保证才对吧。”季子珊皱起秀眉,略不满的瞪着圆圆小太子。 圆圆小太子好脾气的笑回:“是侄儿失言了,请姑姑和父皇放心,我一定小心抱着小表妹。” 又重新当起背景板的穆淮谦将军:“……”喂,你是不是也要和他保证一下,他可是孩子爹!亲爹! 圆圆小孩子已将满十五岁,早非不知轻重的无知孩童,叫他略抱一抱闺女,其实并无大碍,在素容嬷嬷指点圆圆小太子怎么抱孩子时,季子清陛下端坐椅内,眉峰不动道:“粥粥这个乳名,是谁起的? ” “皇兄,你明知故问!”季子珊心直口快道,她元宝小哥哥已经到宫里转了一圈,关于这个乳名的来历曲折,早已告知了惠安太后,她就不相信,她娘和她哥唠嗑的时候,会不提上这一茬,“母后都说了 ,这名字起的好!” 季子清陛下不屑的撇了撇嘴:“好什么,依朕之意,应该换一个。” “换成什么?”季子珊颇为好奇的猜测道,“我生在夏天,你给我取名扇扇,哦,粥粥生在冬天,莫非你想给她改成炉炉?” 穆淮谦将军微抽嘴角的腹诽:他宁愿他闺女叫肉肉。 “瞎扯什么?”小妹子的思维太过浮想联翩,季子清陛下听得顿时额筋一跳,“朕想给她改名叫满满,圆圆满满里的满满,听明白了没有?什么鬼炉炉,亏你想得出来!” 正提着小心肝抱小表妹的圆圆小太子微微抬起了头。 满满?听着也不错,不过,季子珊十分纠结道:“我觉着粥粥挺好的,多应景啊。” “那就把这个名字记着,留到下次再用。”季子清陛下随口说道。 季子珊撅嘴不乐意道:“下次不一定还会这么应景啊。” 季子清陛下目露鄙夷道:“笨!生前喝粥和生后喝粥差别很大么!不就是一碗粥么!”他弟起这个名字的时候,脑子里一定装满了腊八粥! 这个名字是自家元宝哥哥认真想的,季子珊决定再挣扎一下:“那你也不能说改就改啊,我元宝哥哥知道了得多伤心呐——” “满满的满月礼,你已经知道朕会送什么了,待她周岁时,朕会封她为郡主,及笄之时,朕会加封她为公主,日后成婚时,便以公主之礼出嫁,你们母女两人同为公主,日后谈论起来,也称得上一桩美 谈,怎么样,这些条件够不够给她改个名?”季子清陛下噼里啪啦的开出了一堆丰厚条件。 圆圆小太子重新低下头,望着不知何时已醒来的小女婴。 圆圆?满满? 他依稀记得,在很小很小的时候,父皇和母后曾经玩笑过一句,若母后再生一个孩子,不管是弟弟还是妹妹,都叫它满满,与他刚好凑一堆圆圆满满。 “成交!”那厢,季子珊小公主已痛快的拍案决定了。 因得知皇兄驾临而赶来的元宝小王爷一脚踏进屋里时,正好听到这个噩耗,他简直是出离愤怒了,直扬言要和季子珊断绝兄妹关系,而始作俑者的季子清陛下却看热闹不嫌事大,在一旁悠哉悠哉的拨 火道:“元宝,扇扇是什么性子,你还不了解么?她可是一看到金子就笑花眼的人……” 闺女在太子爷手里,老婆在和王爷吵嘴,陛下在旁边火上浇油,穆淮谦将军无语的望着屋顶,心里一片茫然:他是谁?他在哪儿?他在干什么? 第279章 放松完心情的季子清陛下离开后, 为了安慰自家元宝小哥哥严重受到伤害的心灵, 季子珊只好与他签了一份补偿协议, 协议内容就一条——元宝小王爷拥有随时带满满小姑娘去玩儿的权利。 协议一式两份, 兄妹俩分别签了字, 并摁了红手印。 至于协议的公证人, 则为心情分外苦逼的穆淮谦同志。 “你……咱俩就这么把闺女给卖了啊。”元宝小王爷拎着补偿协议满意的走了, 穆淮谦的心里简直像哗了一群神兽,他望着正抱女儿轻轻亲的公主老婆,语气蔫蔫无力的说道。 季子珊抱着闺女头也不抬, 只随口嗔道:“说什么呢你,我这叫卖闺女嘛,难道闺女改跟别人姓了?有我王兄以后给咱们看女儿多好啊, 咱俩得了空闲, 正好出去玩玩转转嘛。” “到底是闺女重要,还是出去玩重要?”公主老婆的玩心如此之重, 穆淮谦将军顿时更加无语。 季子珊笑眯眯地抬起头:“都重要!” 满满小姑娘特别乖静, 除了吃就是睡, 基本不大哭闹吵嚷, 这会儿吃饱喝足了,便将软乎乎的小脑袋一歪, 接着甜甜美美的睡起来, 季子珊动作温柔的把她放进小摇篮里, 然后蹭到穆淮谦将军身边,往他 身上一靠, 懒洋洋的说道:“穆将军,给我揉揉腰呗。” 揉腰捏肩这些活儿,穆淮谦将军之前常做,是以动作分外熟练流畅,揉在腰间的力道恰到好处,季子珊不由舒服的哼哼两声:“哎呀,又快过年了呢。” “是啊。”穆淮谦也颇有感慨的附和道,去岁的今朝,他还在为即将到来的大婚之期雀跃激动,哪知一晃眼,他婚成了,女儿也呱呱落地了,当真是时光飞逝,岁月无情。 穆淮谦将军在感慨过去,季子珊却已在展望下一年:“到明年的这个时候,满满大概都要学会走路了。” “可不是。”穆淮谦瞅了瞅旁边的小摇篮,随即畅想起女儿蹒跚学步的样子,一定特别可爱有趣。 已近年关,各家各户都在筹备新春事宜,季子珊还在月子中,最忌讳身体累着心情烦着,她便悠哉悠哉的当着甩手掌柜,府里的闲杂事务一概不理,只专心精致的保重自己调养身体,顺便和漂亮可爱 的小闺女玩亲亲抱抱,穆淮谦将军却不能像她这么悠闲,他还得来往于各家拜年应酬。 年节休沐之时,圆圆小太子闲来无事,便大摇大摆的离开皇宫,来季子珊的公主府窜门,一进门,先给季子珊拜了大年,随后便不怎么含蓄委婉的说道:“姑姑,再叫侄儿抱抱小满满呗。” “你今儿到底做什么来了?”季子珊揪着一对儿秀眉,目带狐疑的瞅着太子侄儿。 别怪她对‘抱抱小满满’这个话题太过敏感,实在是……怎么说呢,她初为人母堪堪一个月,对小闺女的兴趣还是大大的浓厚,她自己尚抱不够哄不够宝贝女儿,却有一堆人来和她争权夺利,穆淮谦这个 当爹的要抢,穆淮谦的亲娘穆夫人要抢,隔壁的元宝小哥哥要抢,元宝小哥哥的媳妇也抢,如今,连娘家侄儿也要来分一杯羹。 如此一来,季子珊哪里还会有好态度。 圆圆小太子不清楚自家姑姑纠结不爽的心情,便答:“当然是来给姑姑拜年,顺便瞧瞧小满满啊……”还差几天就满十五岁的圆圆小太子,只会对两个人撒娇,一个是宫里的皇祖母惠安太后,另一个就是 自己的铁杆好友小皇姑季子珊了,“好不好嘛,小姑姑。” “不好!”季子珊板着脸道。 上一回太子侄儿跟着他皇帝老爹过来,可允许他抱小满满了,小满满乖乖不哭时,太子侄儿抱的还算过关,哪知,一等小满满哇哇哭起来,太子侄儿这厮便怂了,要不是旁边的素容嬷嬷及时把小满满 接走,季子珊都有点怀疑,太子侄儿会惊慌失措到也想哭了。 心理素质如此不过关,还想抱她闺女,门儿都没有! “为啥不好嘛,满满小表妹这么可爱,我想抱抱她不行么。”此时的圆圆小太子,褪去了在外头时的老成严肃,露出了属于阳光少年的一团孩子气,“让我抱抱,别这么小气嘛。” 季子珊可不是什么注重颜面的人,她只管跟着心里的感觉走:“就小气!” 在宫里耳濡目染了多年,圆圆小太子当然知道怎么顺利搞定自家小皇姑,于是,他笑嘻嘻的竖起一根手指头:“一个元宝行不行?” 桂香就侍立在季子珊身旁,陡听太子爷祭出屡试不爽的招数,脸颊上的皮肉登时狠狠抽了抽,活似刚刚挨了一鞭子:这,这……这叫她说些什么好呢。 季子珊也略诧异的眨了眨眼:还……可以这样的? “那两个?”见季子珊神色微动,却没有吭声,元宝小王爷便知有门儿,随即开口往上提价码。 季子珊轻轻吐出一口气,姿态矜持道:“小心点儿。”这话便是准了的意思。 幸好圆圆小太子出宫前长了个心眼儿,叫随从带了些元宝,不然,他还真做不到一手交钱一手抱娃,不过十几天没抱小表妹,双手上的份量便沉了好些,但压在手里的触觉,依旧是不可思议的柔软, 圆圆小太子低眉看着怀里的小女婴,语气温和道:“姑姑,这些日子,皇祖母经常念叨你和小满满,等天气暖和了,你可一定要常带她去宫里玩啊。” 季子珊坐在四四方方的榻桌旁边,支着手肘,懒懒的托腮:“知道啦。”她已差不多坐完了月子,但素容嬷嬷说外头太冷,叫她还是不要随便到外头的好,免得不当心落下什么毛病,季子珊可是很珍惜 自己这条小命的,虽在屋里憋闷的有点烦,还是听从了素容嬷嬷的建议。 得知公主老婆又赚了两只元宝时,穆淮谦将军的表情简直是一言难尽:“你这算不算在拿闺女卖钱?” “当然不算了。”季子珊正抱着闺女喂她吃的,闻听穆淮谦之语,便将目光从女儿胖嘟嘟的小脸上转开,“我压根没那意思,是元昊自己主动提议的,我能怎么办呀。”一幅‘跟我完全没关系,全是他自愿’ 的无辜态度。 穆淮谦将军不由翻了翻白眼。 好吧,是他大惊小怪,少见多怪,没见过什么世面。 “……喂好满满了么?”穆淮谦口内说着,眼尾也不自觉扫向女儿正咕哝咕哝的小嘴儿。 季子珊摸一摸女儿嫩嫩的小脸,随口回道:“明知顾问,你没瞧见她吃的正香么?”她嘀咕完一会儿,却没听到穆淮谦有回应,便一脸纳闷的转头去看,然后才发现,他正愣愣的盯着她的……胸口,季子 珊默了一默,随后朝他做出一个抠眼珠的凶狠手势,“看什么看!老色鬼!” “我不就比你大四岁么!谁老了!”穆淮谦将军语气愤然道。 季子珊歪着脑袋哼哼道:“我说你老,你就老!” 别的事情,穆淮谦都可以选择容忍无视,唯独这件事不行,他必须得据理力争:“我不老!” “你老!”季子珊特别理直气壮。 穆淮谦也和公主老婆卯上了:“我不老!” “你老!” “我不老!” …… 待到晚上就寝时,穆淮谦还对白天和公主老婆争执的‘老不老’之事耿耿于怀,见她美美的洗完澡,又美美的爬上床,再美美的滚进被窝,穆淮谦将军眼眸一深,也紧随其后滚进去,把公主老婆紧紧扣到 怀里,并朝她耳朵里吹着热气,再一次郑重无比的强调道:“我不老!” “你个色鬼,老色鬼!”呵进耳里的热气,惹的季子珊痒痒想笑。 穆淮谦黑着脸反问道:“我哪儿老啦!”难道这小丫头感觉不到他的爆发力么,若不是,若不是现在还不到时候,他非睡的她管自己叫祖宗!不过,现在虽不能正正经经的搞阴阳调和,亲亲摸摸揉揉什 么的小动作,却还是没有任何限制的,他一边四处乱点火,一边耳鬓厮磨的低骂,“你个鬼丫头,整天就知道气我!” 季子珊被逗弄的呵呵发笑:“大坏蛋,你起开。”只能撩不能睡,很浪费感情的好不。 都黏糊在一起了,穆淮谦哪肯轻易起开,他都多久没这样和公主老婆玩滚来滚去了。 满满小朋友出生在腊月上旬,满月酒原本该摆在正月里的,不过,鉴于那时的时气不好,又兼赶在走亲访友的正月里,季子珊便决定往后推迟一个月,索性在春意甫归的二月里摆个双满月酒,爱女做 满月,季子珊自然广邀亲朋,想给闺女热热闹闹办一场。 酒宴这天,天公也格外凑美,阳光灿烂,暖和无风,满满小朋友也在女眷堆里露了露脸,收获赞美夸奖无数,至于男宾那边,自然是想都别想了。 筵席之上,季子珊自然是风光无限,连太子妃都在笑着捧她的场,更合论旁的女眷了。 静和郡主高芸芸虽受邀而来,被分配的位置却离主桌远的很,她一边酸溜溜的喝着闷酒,一边在心里暗暗诅咒,咒这个公主表妹这辈子只会生女儿,看她能幸福得意到几时! 第280章 高芸芸心里会起如此念头, 内里自然有一番因果。 因她母亲仪萱大长公主连生三女、又不肯答应让父亲纳妾生子的缘故, 早些年的时候, 母亲与夫家甚为不和, 与父亲的关系也不甚融睦, 又兼自家大姐高珍珍从小就生了怪病, 她家里的一系列状况, 便常 年沦为京城茶余饭后的谈资笑料,尤其是二姨母柔嘉公主,有时候连遮羞布都不掩, 径直当着她的面大大咧咧讥讽母亲。 二姨母与母亲同为公主之尊,谁也没比谁高贵上多少,而柔嘉二姨母胆敢如此明目张胆的奚落母亲, 不过是因为她肚子争气, 一连生了三个儿子,这才让她底气极硬, 优越感十足。 高芸芸自幼心气儿极高, 想她乃是堂堂的公主之女, 皇亲贵胄的身份, 就因为是个女儿身,却被高家的长辈所不喜。 她明明应该在恭维赞美声中长大, 然而, 现实却很残酷, 她从来就没有活顺心过。 长大以后,她想过的风光体面些, 便从长姐手里‘哭’走了郡主爵位,为了嫁给心仪之人,也曾不顾女孩子的矜持死缠子涛表哥,但这一切的一切,最后都成了水中月镜中花。 子涛表哥很爱很敬他的妻子,也很喜欢他妻子给他生的所有孩子,不管男女,而她呢,静和郡主的名头只剩了一个空壳子,就连膝下的一对女儿也和小时候的她一样,不被长辈所喜,也不遭亲爹疼爱 。 酒入愁肠,高芸芸心底愈发怨气丛生。 早几年时,自己若在夫家受了气,母亲还会亲自登门震慑丈夫一家子,渐渐的,现在也不大管自己了,任由自己在夫家举步维艰,遭人欺负,她日子过的不痛快,便见不得任何日子过的顺心之人,她 的亲妹妹高妙妙嫁进了镇国公府,她之前是又嫉又恨,便忍不住在心里咒她,咒她日子过不好。 呵呵,她心想事成了。 她时常打听董家后宅里的事,镇国公太夫人那个死老婆子,在外头装的是一派道貌岸然,慈祥和气,而实际上呢,却根本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自高妙妙嫁进去之后,那个老货就没给过她这个亲妹子什 么好态度,更妙的是,高妙妙成亲已经三年多了,肚子却没有一丁点动静,这叫本就心里不满的镇国公太夫人愈发愤怒。 哈哈,高妙妙在夫家过的不顺不畅,她这个亲姐姐心里不仅没有半分愤怒,反而充满了一种奇特的报复快感。 没道理她过的这么惨,高妙妙却幸福甜蜜的生活着。 高芸芸在心里如此恶狠狠的想道。 如今,满身风光排场极大的公主表妹,在众星捧月的人堆里,笑的那么明媚那么幸福,高芸芸却只觉刺眼的很,呵呵,公主又如何,她亲娘难道不是公主么,当她娘一次又一次诞下女儿时,原本还待 母亲挺客气的高家祖母便渐渐不满了,想要儿子承继香火的父亲,也和亲娘闹别扭起隔阂。 她亲娘为何不出面替自己做主了,不过是因为自己过门十几年,却只生了两个闺女而没有生儿子,这叫母亲给自己撑腰做主的底气,变得不足无力罢了。 呵呵,假若这个公主表妹,一辈子只有生女儿的命,她就不相信,宫里的太后陛下能一直袒护她,她的公公婆婆会无限制的容忍她,她那疼她若宝贝的驸马郎会真的一直不介意没有儿子! 这么一想,高芸芸已经巴不得早点过到那一天了! 季子珊可不知道高芸芸不仅对自己羡慕嫉妒恨、还顺便畅想了一下自己以后也会很凄惨的天马行空场面,她已经许久没在公众场合露面了,趁着场中歌舞助兴之时,不由打量着济济一堂的各家贵妇。 太子妃沈兰华脸上笑盈盈的,露出一股与之前不大一样的别样温婉味道,季子珊在心里盘了盘,约摸能猜出她些许变化的原因来,嗯,沈兰华当年嫁给圆圆小太子时,小太子爷还是只有十三岁的青葱 小少年,季子清陛下为怕长子早欲伤身,便吩咐他满十五岁之后,才许与沈兰华圆房。 圆圆小太子十五岁的生辰就在今年的正月,如此说来,沈兰华其实是在‘新婚期’来着。 提起圆圆小太子,季子珊就有点想笑,正月里,他曾来公主府逛了一圈,抱着小满满逗玩时,那是满脸的兴致勃勃,季子珊心内好奇,便问他为啥对抱孩子这么有兴趣,小太子爷笑着答她,一是满满 小表妹真的好漂亮好可爱,二嘛,也是为以后当爹时练练手,免得再被皇帝老爹训斥连个孩子都不会抱。 他这么一说,季子珊就更心安理得收他的元宝了。 咋滴,拿她闺女当练习模板,收你点使用费咋了。 至于廉亲王妃牛氏,她还是老样子,身为人生大赢家的她,与廉亲王叔相敬如宾了一辈子,就连膝下的一儿一女,也在复制着她和丈夫的幸福人生,基本没让她操过什么心,而另一个英亲王妃熊氏, 却早已过世多年,这会儿只怕早已投胎转世,开始了另一段崭新的人生。 瑞王妃性子比较活泼些,与大大咧咧的季子轲三哥过的也算顺风顺水,顺王妃性子偏稳重,与从来不张扬的季子朗四哥也算相得益彰,因这两对夫妻在京城都还算规矩,便没上季子清陛下的‘重点黑名 单’,这两家虽无多大的权利,倒也过的日子富足,清平安稳。 随着大公主季子媛的过世,她们这一辈的四姐妹,便只剩下了三个,二公主季子萦有儿有女,和柴驸马也算举案齐眉,小日子过的悠哉而舒心,至于三公主季子婷,她虽经历了一遭丧夫之痛,但后来 改嫁的熊驸马待她十分不错,也没有对她和亡夫所生的儿子有任何包藏祸心之举,再婚一年多来,季子珊明显觉着这位三姐姐心情好转了许多。 低调了快三年的柔嘉公主,近日又重新活跃在各种社交场合,再不托病推之。 季子珊并非多爱打听别人私事的八卦性格,但是,她这位柔嘉姑母府里的事,却总是能传得热热闹闹,沸沸扬扬,她想装作不知道都不行。 她那个宝贝大儿子许果,从宗人府的大牢出来后,倒是在家里安分了一阵子,然而,没过多久,他的老毛病就又犯了,鉴于上一次是因强抢良家女子才被送进大狱,他便坚决不再犯此等错误,只把目 光盯向京城里的青楼红阁,许大公子在牢里蹲了三年,各家青楼的头牌姑娘也统统更新换了代,这叫贪花好色的许果大表哥几乎痴迷了眼睛。 一时之间,时常流连青楼区的许果大表哥再度‘声名鹊起’。 柔嘉公主府的银钱开支,已然有点捉襟见肘,柔嘉公主为了那些黄白俗物,几乎快愁白了头发,偏偏许果大表哥还在外头挥金如土、大手大脚,为了填补他在花账上的大窟窿,柔嘉公主都开始往外贴 自己的棺材本了,她终于意识到不能再放儿子随意出府,哪怕他再发誓保证,只要一出门,他的双腿最后一定会拐进青楼里。 所以,‘可怜兮兮’的许果大表锅被执行了人生中有史以来最严厉的惩罚——关禁闭。 至于一直窝在府里养胎的季子珊,如何会知道许果大表哥又重操旧业了,无非是因为许果大表哥前阵子几乎把青楼当成家住了,柔嘉公主忍无可忍之下,就派府里的侍卫把他强行从花魁的床上拖走, 朗朗乾坤,光天化日的,这般大的阵仗焉能不惊动人,捉人侍卫倒是想敲晕大公子静静的带他走,可他们不敢呀,否则回去了哪有好果子吃。 如此这般,大街小巷都知道的事情,季子珊焉能没有一点耳闻。 其实,柔嘉公主何曾只愁不争气的大儿子,她也愁恼小儿子许林和唯一的女儿许明珠。 女儿还没及笄,婚事还能略缓一缓,可小儿子已经二十岁了,亲事却迟迟未能定下来,今日的酒席未开之前,一众女眷都在花厅吃茶闲话,她对有意的几户人家露了些口风,那些夫人不是装没听懂, 就是笑着打哈哈,压根没有半点想和她攀谈亲事的意思。 要说和公主府结亲,对于大部分官宦之家来讲,那都是十分乐意的,然而,凡事都是有讲究说法的。 如今的柔嘉公主府,分明就是一个大火坑,曾经赫赫威风的大长公主被贬成了公主,公主府里的老大是个享誉京城二十载仍盛名不衰的花花公子,柔嘉公主想给说亲事的小公子,又是得罪过昭阳长公 主的,当众咒骂人家的未婚夫婿,连皇帝陛下都发了大火,招这样的小祖宗为姑爷,不是自己给自己没事找事嘛。 柔嘉公主给自己挑小儿媳妇,是按照皇亲国戚家的标准来的,能被她瞧上的门户,家世自然都不在话下,就因为对柔嘉公主府的事情太过知根知底,是以,柔嘉公主这才屡屡碰壁。 有些目光老辣阅历丰富的更是推测道,别看柔嘉公主府现在还挺光鲜,只怕等这位撑着门面的老公主一倒,她这一脉的子孙后代,可就没什么荣华富贵可享了。 第281章 柔嘉公主虽有不少愁恼之事, 但她的身子骨却依旧十分硬朗。 当初她与许驸马一起被贬受惩, 这几年来, 本就上了年纪的许驸马, 因心中抑郁常饮闷酒, 已把自己作成了体弱多病的糟老头子, 而岁数同样不小的柔嘉公主, 却还如松柏一般精神抖擞。 在这一点上,仪萱大长公主就大大比不过她了。 季子珊闺女的满月酒宴,仪萱大长公主再次托病未来。 仪萱大长公主虽然没来, 但她的两个闺女都来了,高芸芸毕竟还挂着静和郡主的名号,季子珊这里就顺便邀请了她, 至于高妙妙, 她的位置就安排在季子箩旁边,季子珊放目瞧了瞧她, 只见她依旧神色温 婉, 不过眉宇之间, 却似乎萦绕着一缕淡淡的忧愁。 季子珊心里不由动了一动。 在满月酒宴散席时, 季子珊拉着高妙妙的手特地说道:“妙妙姐姐,你闲时可要多来我这里坐坐呀。”季子珊在公众场合, 对高妙妙表现出如此亲近的态度, 这叫在场诸人神色各异, 有的人艳羡,有的人嫉 妒, 还有的人气得牙根直痒痒,更有心情分外复杂难言的。 会艳羡嫉妒之流,多是想巴结季子珊却巴不上的,会气到把后槽牙咬烂的也只有高芸芸了,至于心情特别复杂的,自然要属镇国公太夫人了,她都弄不明白,她这个小儿媳妇到底是个宝还是根草了。 今日的公主府来客甚多,值得季子珊亲自相送的却没几个,待把廉亲王妃、穆夫人等人送走后,季子珊就回了寝房,去抱漂亮可爱的闺女玩儿,已经两个月大的满满小朋友,比刚出生时长大了好些, 小脸上的肌肤白白嫩嫩的,五官也异常的精致秀美,活脱脱一个小美人胚子。 “哎呀,我之前的画像,总算是没白看。”季子珊懒懒地靠在绣枕堆里,抱着闺女臭美道。 已经年迈的素容嬷嬷眯着小眼睛,笑着吐槽道:“是是是,大姑娘活似和公主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都瞧不出来哪里有像驸马爷的。” 闻言,季子珊顿时嘿嘿地笑了。 闺女生的没一点像自己,这可郁闷坏了穆淮谦同志,他这阵子着实懊恼和后悔,早知道他就去找画师画个像,也天天在闺女面前刷刷存在感,说不定还能捞个眼睛鼻子像自己,哪像现在这样,搞的闺 女好像完全和自己没关系一般,基因强大的季子珊得意的笑了一笑:“嬷嬷,前头的酒宴还没散么?” “也散了,驸马爷正在送客呢。”素容嬷嬷答道。 季子珊随意应了一声,就又兴致勃勃的逗起怀里的闺女,过不多时,穆淮谦携着一身酒香进到屋里,还隔着老远时,季子珊就朝他踢了踢脚,喝道:“不许过来。”季子珊时常给亲闺女喂乳,这日的酒 席上便滴酒未沾,各府女眷自然也不敢多置喙什么,穆淮谦却不一样,他必须得货真价实的灌酒。 穆淮谦定下脚步,嗅了嗅自己的衣领,然后好脾气的提要求道:“叫我先瞅闺女几眼。” 季子珊皱着眉头不同意:“不行,万一你熏着她怎么办?” “会么?”穆淮谦有点狐疑道,联想到女儿秀气可爱的小鼻子,兴许真受不了酒味的刺激,便又改口道,“那我捂着嘴不吐气,就静静地瞧她几眼,保证不熏着她。” 季子珊这才勉为其难道:“那我数十个数,一数到十,你就必须退开。” “成交。”穆淮谦将军答应道。 穆淮谦捂紧嘴巴后,这才大步奔去卧榻旁边,去瞅窝在公主老婆怀里的宝贝闺女,只见她正醒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珠子睁得大大的,无比的通透澄净,穆淮谦爱煞了闺女这幅懵懂无知的小儿稚态,随 手抄起搁在旁边的拨浪鼓,就咚咚咚的摇晃起来,许是听到了熟悉的动静,满满小朋友转了转眼珠子,去瞅声响的来源之地。 被宝贝闺女表情萌萌的瞅着,穆淮谦心里高兴,正想多逗她玩一会儿时,公主老婆计数的进度却已到了八,穆淮谦暗叹一声喝酒误事后,就搁下了手里的拨浪鼓,顺便在‘九’数响起时,迅速在公主老婆 脸上亲了一口,自然而然的,穆淮谦压根不用听‘十’数了,因为他的公主老婆已经被激怒了:“穆淮谦,你个大混蛋!” 被公主老婆骂了,穆淮谦却半点不生气,反而笑嘻嘻的赔罪道:“扇扇,别生气,晚上就给你当拳桩,叫你好生出出气。”言罢,就脚下生风的拐出屋里。 季子珊攥着手里的拨浪鼓,想甩手给它砸出去,忍了一忍后,还是歇下这个心思,改为摇拨浪鼓给满满小朋友听,她一边摇鼓,一边吐槽穆淮谦:“满满呀,你看你爹多坏,就会欺负娘,咱们三天不理 他了好不好,唔,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啊……” 趴在落地罩旁边偷听的穆淮谦将军:“……” 待穆淮谦洗漱完毕又换过衣裳时,季子珊早已领着满满小朋友去午睡了,穆淮谦瞅了瞅属于自己的大床,摸了摸鼻子后,还是滚到隔间的软塌上独自窝着午休。 他身上的酒气还未散尽,现在去爬床,肯定会被一脚踹出来的。 待到金乌西坠之际,桂香指挥着宫女开始摆晚膳,季子珊则把睡熟的闺女交给素容嬷嬷带着,她和穆淮谦一道用了晚饭后,就相携着去花园里散步消食。 早春已至,草木也都陆陆续续的披回青装,季子珊挽着穆淮谦的胳膊,只觉心旷神怡:“哎,我可好久都没骑过马了。”季子珊上一回骑马,还是去岁刚成婚不久,好景不长,她就怀上了满满小朋友, 这一耽搁就是几乎一整年。 “今儿时辰不早了,明儿我早点回来,带你到府后头去遛遛马。”穆淮谦将军笑着说道,今天给自己闺女办满月酒,他自然告了假不值班,明天就不能一整天赖在家里了,“现在的天儿,白天暖和,太阳 一落山,凉气就窜上来了,转的差不多了吧,回去吧,别着凉了。” 季子珊拢了拢身上的披风,笑道:“好吧。” 夫妻两个回了正院,先去看了看睡梦香甜的满满小朋友,然后就各自沐浴换衣为就寝做准备,夜色已暮后,穆淮谦穿着一身雪白干净的缎子寝衣,笑眯眯地爬上寝榻:“扇扇,你可以来练拳了。” 季子珊略没好气的白穆淮谦一眼,转身懒洋洋的躺下:“没兴致,不练。” 见状,穆淮谦也侧着躺下,在公主老婆耳边低声提醒道:“先别急着睡呢你,到今天,可实打实两个月了……”接下来的话不用再说,穆淮谦已经用实际行动,来表达自己心里所想的事,他胳膊一展,手 掌落在公主老婆的衣襟之处,手指一挑,就灵活迅速的钻了进去,触手一片滑腻柔软。 “老色鬼!”季子珊不怀好意的低声吐槽道。 穆淮谦额筋一蹦,气得手上微微用力:“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我一点也不老!”穆淮谦本来还想搞细水长流的徐徐推进,此时一听公主老婆又鄙视嫌弃他,当即就跟点了引线的爆竹一般,噼里啪啦就 是一通埋头大干,耕地期间,还不忘和公主老婆咬耳朵要答案,“我到底老不老?!” “老—色—鬼—”季子珊当然是输人不输阵,死鸭子嘴硬道。 季子珊此时的挑衅,无异于火上浇油,穆淮谦顿时耕的更卖力了,直到季子珊服软告饶,穆淮谦才心满意足的鸣金收兵。 待到次一日,季子珊是从挺尸的状态中醒来的,至于昨天大展雄威的穆淮谦,早就拍拍屁股起床出门了,季子珊腰酸腿疼的坐起身,暗骂穆淮谦在床下是只羊,一爬到床上就特么变野狼,当然了,不 管是羊属性的穆淮谦,还是狼属性的穆淮谦,都非常讲信用,他说今天会带季子珊一道去遛马,便特意早早的回了府。 香了几口熟睡中的宝贝闺女,穆淮谦便拉着季子珊出了门。 公主府的后头是一片地势开阔的空地,春意甫归,地面上已冒出浅浅嫩嫩的草牙儿,还零星的长着一些颜色鲜艳的小野花,这片地方别无它用,就是给季子珊骑马解闷用的,因季子珊已经一年没摸过 马,穆淮谦怕她骑术生疏,一人单骑一匹不安全,便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邀她共骑座驾。 季子珊瞥一眼装模作样的穆淮谦,还是给了他这个面子:“既如此,你来扶我上马。” 闻言,穆淮谦笑颠颠的扶住公主老婆的腰,轻松无比的送她跨坐上马鞍,至于穆淮谦,那就更简单了,长腿一抬,便稳稳的坐在了季子珊身后,两人一骑直遛到太阳快下山了,才意犹未尽的回来,哪 知,夫妻二人刚踏进屋门,就遭到了元宝小王爷的严厉批评:“光顾着自己玩儿,却把满满一个人撇在屋里,你们两个就是这么当爹当娘的!” 愤怒无比的元宝小王爷此时正坐在椅内,怀里抱着一个玉雪可爱的奶娃娃。 季子珊被劈头盖脸指责了一通,倒没急着和元宝小王爷顶嘴,反而先附耳穆淮谦将军,笑嘻嘻的说道:“你瞧,咱们出去玩时,有个可靠人给咱们看着孩子多好啊。” 第282章 “你们两个嘀咕什么呢!给本王严肃点!” 见小妹子与她男人笑眯眯的低声咬耳朵, 元宝小王爷愈发感到不悦, 若不是怀里还抱着小满满, 他都想搬屁股底下的椅子扔出去砸人了。 季子珊这才清咳一声, 满脸笑容地走上前:“说元宝哥哥你大人有大量, 一定不会和我们随便计较的……咦, 小满满, 你醒了啊,娘抱抱你吧~” 近前一看,季子珊才知满满小朋友竟是醒着的状态, 于是便轻轻拍了拍双手,试图勾住闺女的注意力,哪知, 季子珊想抱闺女的打算却遭到了阻拦。 只见元宝小王爷摆出老母鸡护小鸡崽的架势, 把想抱孩子的季子珊好似当成了一只黄鼠狼,表情分外嫌弃道:“抱什么抱, 你刚从外头回来, 一身的马臭味儿, 倒不怕熏着满满了?快走, 快走,换了衣裳再 说。” 穆淮谦将军很想高呼一声, 他的坐骑天天刷毛洗澡, 一点都不臭! 但是, 他怂,不敢上! 滚你丫的一身马臭味儿, 她身上明明充满着母爱的味道,季子珊今天心情不错,本来不想和元宝小王爷开怼的,不过,鉴于他实在有点太欺负人了,季子珊自然也就不和他客气了:“你身上才臭呢!满 满若是真被熏着了,早就哇哇哭了,你看她哭了么,她现在在做什么,在冲我笑,我们母女连心,这是想叫我抱抱她呢,快点给我啦你……” “不给!”元宝小王爷板着脸道。 季子珊叉腰怒道:“你凭啥不给我!你只是她舅舅,我可是她亲娘!” 闻言,元宝小王爷单手抱着满满小朋友,另一手摸上腰间戴着的荷包,从里头取出一张写着黑字摁着红印的白纸,态度格外的理直气壮:“就凭这个!” 正是季子珊先前和元宝小王爷签下的补偿协议。 “这上头的黑字红印,你可睁大眼睛仔细看清楚了,我拥有随时带满满玩儿的权利!现在,此刻,当下,我就想抱着小满满玩儿,你敢违背对我的补偿约定?”元宝小王爷拎着那张‘万能协议’,一对儿好 看的眉毛高高挑起,“做人可要言而有信,否则,连满满都瞧不起你,是吧,满满。”元宝小王爷低下头,又冲怀里美萌美萌的小女娃笑道。 满满小朋友从来都是很安静的性子,今天却格外给漂亮小舅舅面子,在他征求自己的意见时,很应景的咯咯了两声,见状,元宝小王爷立时大悦,十分得意的显摆道:“瞧见没,瞧见没,满满可听懂我 的话了,扇扇,你不会想背信弃义,被自己亲闺女瞧扁吧。” 季子珊不是只有一根筋,既然不能公然把闺女强抢回来,她当即改成迂回曲线战略:“可天色已经不早了,王嫂一定在等你回去用晚膳,你不好让她一直干等着吧。” “这事儿不劳你操心,我已经派人回府,叫你王嫂来你这里一起用晚膳。”元宝小王爷的算盘打的杠杠的精细。 季子珊愤怒的差点一蹦三尺高:“喂,你近来可是越来越过分了,每天都要在我家里蹭饭,就没见过你这么无赖的!你以后是不是还打算赖在我家里住下啊你!” “为兄正有此意,只是有点不好意思开口,既然扇扇你先说出来了,那我就却之不恭了。”望着炸毛状的公主小妹妹,元宝小王爷一脸愉悦的戏谑捉弄道。 季子珊几乎要被元宝小王爷的无耻嘴脸噎死:“我要回宫找母后告状!!!” “你随意,我等着。”元宝小王爷完全无视小妹子的威胁,只笑盈盈地低下头,继续逗弄白胖可爱的外甥女,“满满乖啊,给舅舅再笑一个!”满满小朋友今日的兴致似乎极高,当即又给元宝小王爷乐了 一个,喜的元宝小王爷几乎笑成了一朵喇叭花。 宝贝闺女被王爷小舅子如此霸着,连公主老婆都不敢扑上去硬抢,穆淮谦只觉心里甚苦,他可是满满的亲爹,但他抱闺女的时间只怕还没有王爷小舅子多。 哎,他真是一个悲催苦情的父亲。 过了几日,季子珊拣了一个阳光灿烂的晴天,就带着漂亮小闺女回宫省亲,惠安太后早等着要看外孙女了,一见到粉团般可爱的小人儿,惠安太后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两弯细钩月:“哎哟,小家伙长得可 真俊。” 碧云嬷嬷在一旁凑趣道:“大姑娘长得很像太后娘娘呢。” “母后。”见惠安太后和碧云嬷嬷一直围着满满小朋友转,都不听自己这个大朋友讲话,季子珊不由再次强调一遍,“母后,你管管我元宝哥哥呗,他现在天天都往我府里钻,每天至少要蹭一顿饭,这倒 也罢了,可他天天和我抢满满,一抱上就不撒手,我又不能冲上去硬抢……” 惠安太后终于从百忙之中分出来一个眼神:“你元宝哥哥膝下还没孩子,难免亲近新鲜你的女儿,你体谅体谅他啦。”幼子成婚数年,至今无后,她身为母亲,自然也为他担忧苦恼着,可小儿子说了,他无嗣的事情赖不着王妃,就算再纳几个侧妃妾室,只怕也是无用,何苦既伤王妃的心,又再白白耽误别的姑娘,还不如就这般顺其自然下去,她对这个小儿子多有愧疚,只要是他想做的事情,她从来都 由着他的心意。 “我体谅他了,那谁体谅我啊,我自己还没新鲜够呢。”季子珊语气哀怨道。 惠安太后轻轻拍着怀里的小妞妞,白一眼依旧孩子气的宝贝闺女:“这还不简单,你再赶紧生一个,你和你王兄都有新鲜的了,就不必为此再吵再闹了。” 闻听太后亲娘的馊主意,季子珊几乎绝倒尖叫:“母后,你当生孩子是拔萝卜啊,一拔就是一个,吃苦受罪的可是我!” “那你还是体谅你元宝哥哥吧。”惠安太后又回到事不关己的态度。 求助太后亲娘无用,就算太后亲娘肯管,只怕元宝小王爷也能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根本难以解决孩子总是被霸占的局面,于是从宫里回来后,季子珊径直拍案决定道:“穆将军,咱们搬去你家里住一阵 子!” 她这个公主府实在是没法住了! 季子珊抱着好容易才回到自己怀里的满满小朋友,义愤填膺道:“你明儿就回去一趟,说咱们要回去住,咱们和我王兄住的远些,看他还怎么天天过来窜门!” 穆淮谦一口答应道:“好。” 话说,他比公主老婆更郁闷,公主老婆只是抢不赢王爷小舅哥,而他既不敢和王爷小舅哥抢,又不能和公主老婆抢,他才是最惨的一个人好不,被众人争相抱抢的满满小朋友,此时正睁着水汪汪的大 眼睛,表情呆萌的不要不要的,穆淮谦心头痒痒,便搓起双手提议道:“……扇扇,也该换我抱抱了吧?” “不行,我还没抱够,你再等会儿!”季子珊十分蛮横无理,霸道的活似一只凶巴巴的母老虎。 穆淮谦:“……”他只能在心里安慰自己,等搬回穆府小住之后,他好歹也算少了一个强大的竞争对手。 小妹妹拖家带口的跑了,得知这个消息时,元宝小王爷不喜不怒,只慢悠悠地执着笔毫,画着一幅《竹外桃花图》,画纸之上,翠竹新嫩,桃花浓灼,一派春日勃勃的鲜活生机,落款毕,元宝小王爷 搁下画笔,执画与身旁的姚得锦共赏:“阿锦,你瞧本王画的如何?” “王爷画的画,自然是极好的。”褪去天潢贵胄的王爷光环,漂亮老公也称得上是一代文人雅士。 元宝小王爷笑着搁下画纸,唏嘘道:“扇扇那小丫头跑了,反正近来也没什么事,咱们索性去京外的庄子逛逛,外头的景致,可比画上的更好看。” “都听王爷的。”姚得锦笑意柔和道。 这厢岁月静好,恬淡安稳,另一厢却炸了锅,季子珊气鼓鼓道:“什么!他们居然去郊外踏青游玩了!”不比不知道,一比之下……季子珊顿觉自己男人好差劲,不免和穆淮谦翻起旧账来,“你赔我的到 京外游玩!我现在拖着个奶娃娃,你又天天得出门办差,你说,你什么时候才能陪我到京外逛逛!你说呀你!” 他说什么呀他,穆淮谦深觉元宝小王爷就是专门克他的,住公主府时,他天天来抢他亲闺女,如今搬回了穆府,也躲不开他带来的魔障。 绞尽脑汁了半天,穆淮谦才捉着公主老婆的手讪笑道:“……等满满再大一点,能跑会跳了,我也挑个风和日丽的好天儿,带你们娘俩儿到京郊逛逛……”穆淮谦说了半天好话,才将公主老婆哄住,此时 夜色已深,夫妻两个又闲侃一番就歇下了。 季子珊在穆府约摸住了十来天,就又往自己的公主窝挪,临走之际,穆夫人抱着满满小朋友满目慈爱道:“哎哟,满满真乖,给祖母笑一个吧……” 穆淮谦凑在一旁吐槽自己的亲闺女:“这孩子性子静,既不爱哭,也不爱笑,想逗她笑一下,可难了……” 因为至今为止,他都没把闺女逗乐过。 哎,简直是伤碎他了的慈父心。 第283章 “这孩子, 怎么没一点像我啊。”回公主府的车轿里, 终于能抱闺女的穆淮谦同志心里十分忧伤, 这单论长相吧, 闺女全随她貌美如花的娘了, 当然, 说她生得像小舅舅也不算为过, 再说这性子吧,也跟他没有 半点相似之处,他娘说他小时候可是个小哭包, 有点绝望的穆淮谦同志不由开始胡思乱想起来,“莫非,满满以后要跟我长一样高?” 季子珊靠在软枕堆里, 手里捏着一枚鲜果吃着:“你可拉倒吧, 长你那么高的个子,那还能看么?”懒懒地动了动腿, 季子珊笑眯眯道, “其实, 满满有一点挺像你的。” “哪一点?”穆淮谦顿时眼睛一亮。 季子珊从齿缝里吐出来两个字:“能吃!” 闻言, 穆淮谦顿时囧了:“……”这一点,最好还是别像他。 季子珊搬回公主府的第三天, 元宝小王爷和姚得锦夫妇也春游归来, 夫妻两个在外头放飞了小半个月, 都是神采奕奕的眉目飞扬,见了躺在摇篮里的小满满, 元宝小王爷动作熟练的抱她出来,眉花眼笑的 哄道:“小满满,这么多天没见小舅舅了,你想不想舅舅啊?”姚得锦也兴致勃勃的凑上去逗着。 “咯咯……”正醒着的满满小朋友高兴的笑出声来。 季子珊一直蔫蔫的趴在摇篮旁边,元宝小王爷当着她的面抢闺女,她都无动于衷,此时,陡听小闺女甜甜的笑出声来,季子珊才掀了掀眼皮,嘟着嘴巴抱怨道:“这个小坏蛋——” “骂谁小坏蛋呢,有你这么当娘的么?”元宝小王爷瞪眼斥着季子珊。 这个倒霉小妹妹,真是饱汉不知饿汉饥,他要是能有个一儿半女,肯定把它当成宝贝疙瘩供起来。 季子珊无聊的甩着闺女的小被子玩儿:“我逗了她老半天,她一直不理我……”丧的季子珊都快郁闷歇菜了,谁知,这时候元宝小王爷来了,他稍稍一逗,那个一直装高贵冷艳的臭丫头就嘻嘻哈哈的乐了 ,你说气人不气人,敢给你亲娘看碟下菜,信不信她断你一天口粮,季子珊在心里恶狠狠的想道。 “满满天天看你,看烦了呗。”元宝小王爷不怀好意的轻声笑道。 季子珊不悦的剜一眼元宝小王爷,继续垂头丧气的摆出蔫蔫儿状,直到穆淮谦从外头回来,季子珊都没恢复往日的精神,见公主老婆情绪抑郁低落,穆淮谦也就顾不得抱心肝小宝贝玩了,他得先把这 个心肝大宝贝哄好再说:“怎么了你?一脸的不高兴,莫非王爷又欺负你了?” “他嘲笑我。”季子珊捧着腮帮子,一脸的忧郁。 穆淮谦一脸好笑道:“平日里,他一嘲笑你,你不也反过来奚落他么?”要不是娶了季子珊当老婆,从此和元宝小王爷成了邻居,他还真不知道,一惯以安静优雅著称的康王爷,竟还有相当泼皮无赖的 一面,“以前不都是你赢么?怎么今日斗输了?”公主老婆和她两位哥哥的关系是真‘好’,好到若是见面不吵架,那就是一件稀罕事儿。 “不是斗输了。”季子珊表情沉重道,“我是觉着,他说的很有道理。” 穆淮谦好奇不已道:“那他到底说什么了?” “我今儿逗满满玩儿,小丫头一直不理我,我元宝哥哥就说,是满满天天看我,已经看烦我在她眼前晃了——”季子珊拖长着声调诉苦道。 穆淮谦揽着公主老婆,笑着吐槽道:“别听他胡诌。”当着王爷小舅哥的面,他自然不敢如此诋毁他,不过,他和公主老婆说私房体己话时,就不用顾忌担忧那么多了,“他一直想把咱们满满据为己有, 他那样说,就是想忽悠你把满满让给他玩儿,你可千万别上他的当啊。” 公主老婆若是乖乖上钩,他只怕想挽回也有心无力。 季子珊仿若醍醐灌顶般悟了:“是哦……”随即变得更加垂头丧气,“我怎么变得这么笨了??” 穆淮谦努力保持微笑道:“不是你变笨了,是王爷他太有心机了。”老天爷啊,他这可是善意的谎言,你可千万别随便落雷劈他哟。 季子珊恨恨的捶了一下大腿,不是自己的,捶的当然是穆淮谦将军的:“可恶!” 穆淮谦被捶的笑意微滞,却还得先检查公主老婆的手有没有被铬着:“你少用点劲儿,仔细弄疼你!” 季子珊本来觉着自己挺聪明的,如今看来,她的智商已经在不自知的状况中退化了好多,季子珊深深反思了一下,认为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应该有两个。 第一,一孕傻三年这句话,不是没有道理的,怀孕期间,她不是吃就是睡,几乎没有用过脑子,脑袋瓜不生锈变笨才怪。 第二,生完孩子之后,她一直和满满小朋友搞沟通交流,自己把智商拉低到了婴儿水准。 为了挽救自己越来越弱的智商,季子珊决定要做两件事,第一,每天都要看几页书,下几盘棋,必须让自己的脑袋瓜再运转起来,第二,她要回到成年人的世界中去。 听了公主老婆的反省和自悟,穆淮谦将军只表示:“你高兴就好。” 次一日,季子珊就正式行动起来,她先去扫荡了穆淮谦的书房,从他用来装点门面的几个大书架之上,翻了几十本特有内涵的圣贤书出来,恰逢满满小朋友精神不错,没有什么想睡觉的意思,季子珊 索性捧着一本书,坐在她的小摇篮旁边,声音朗朗的诵读起来。 也不知是季子珊读书的声音太好听,还是响在耳畔的音律字符很有意思,反正满满小朋友一直听得兴致勃勃,偶尔还会莫名其妙的惊悚一笑。 “……”季子珊有点懵圈了。 原来她闺女比较喜欢听她读书么? 她貌似找到了一扇取悦宝贝闺女的新大门哎。 季子珊是个喜欢分享的人,当穆淮谦回来后,她立即把这个重大发现告诉了他,穆淮谦当即来了兴致,一用过晚膳,他就翻出一本近来正在研看的兵法书,声情并茂的给闺女朗读起来,然后…… 然后满满小姑娘一垂眼皮,神情淡定的睡过去了。 穆淮谦同志好似便秘的隐忍表情,逗的季子珊捧腹狂笑:“哈哈哈,笑死我了……” “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也不怕笑滚到地上!”穆淮谦颇没好气的伸手一捞,把快滚下卧榻的季子珊给扯了回去,他是听说读书给闺女听,有可能把她逗乐之后,才兴致勃勃的念书来着,哪知,没 把闺女逗笑,反倒把公主老婆乐了个半死,简直是太过分了。 穆淮谦闷闷地摔了兵法书,瞅着已经在呼呼大睡的闺女生闷气。 真是的,一个个都是他祖宗。 季子珊乐够了,便在卧榻上骨碌滚了两圈,滚到了穆淮谦将军的背后,她拿手指戳着他结实坚硬的后背,笑嘻嘻道:“我王兄拒绝同我下棋,我嫂子近来身子不爽也不能过来,你来陪我下几盘呗。” “我可以选择拒绝么?”穆淮谦的内心很忧伤,闺女啊,你怎么能这么伤害为父的心灵,他正感慨宝贝闺女的无情,听到他答案的公主老婆,已经更无情的砸了他一拳头,“不行!” 穆淮谦微微转过身,望着满榻乱打滚的公主老婆:“你想我放多大的水?” 别奇怪他为啥问的如此直白,他已经受够了公主老婆落棋就后悔的坏习惯,但是,她这个臭毛病是皇帝大舅哥和王爷小舅哥惯出来的,他能怎么办啊,公主老婆改不掉这个习惯,那只能是他自己调整 态度了,公主老婆总想悔棋,不外乎是下错了棋子,导致她落了下风,要面临输棋的局面而已。 既然如此,他不叫她输就是了。 一般来讲,穆淮谦放水的标准有两个,第一,绞尽脑汁和公主老婆打个平局,不分输赢,第二,竭尽全力地让她赢,哎,鉴于公主老婆的棋风跳脱,玄而又玄,不管是战平局还是彻底输,都是相当费 脑子的一件事,这年头输个棋都这么不容易,真是棋道艰难啊。 “今天不用你放水,把你的真本领都亮出来!”季子珊怒捶两下榻板,一口说道。 穆淮谦脸上的表情很古怪:“先说好,我若是亮出真本事,你也确定不悔棋?”相比较心灵上的精神虐待,他宁愿多费一点儿脑子。 “我确定!”季子珊举起右手,义正言辞的发誓道,“我今儿晚上若是悔棋,就罚我去睡地板!”锻炼脑子恢复智商,她是认真的! 穆淮谦抚掌而笑:“如此甚好!”嗷,他终于可以轻松自在的下棋了! 季子珊随即叫人摆上棋桌,夫妻二人各居一方,穆淮谦因要外出当差,素日陪闺女的时辰自然短些,他舍不得叫乳娘把闺女抱走,便一手抱着闺女亲香,一手下棋陪公主老婆锻炼脑子,因事先得了季 子珊的要求和保证,穆淮谦同志顿时很诚实的拿出了真本领。 然后,季子珊被严重伤害到了自尊。 局局惨败的季子珊洗完澡,就表情闷闷地钻进了被窝,终于下了几盘轻松棋的穆淮谦,先亲亲抱抱了一会儿小闺女,才脚下生风的爬上了床,按照公主老婆制定的做一休二规定,今天正是需要他身体 力行的日子,是以,穆淮谦卸了帷帐,就熟练的去扒公主老婆的被窝。 “别进来,我烦的很,没兴致和你玩。”季子珊抱着被子拒绝道。 洗的又白又净的穆淮谦:“……”默了一默后,穆淮谦才后知后觉道,“扇扇,你不会是因为下棋输了心里烦吧。”穆淮谦将军感觉自己很冤枉,“是你叫我不许手下留情,我也是按照你的要求来的,你不 能说翻脸就翻脸吧……” 季子珊抱着被子转过身,黑着脸道:“我现在终于知道,为啥我会变得这么笨了。” “为啥呀。”公主老婆拒绝自己进被窝时,穆淮谦就喜欢光着膀子、盘腿坐着外面装可怜。 季子珊很生气的指责道:“都是你干的好事!都是你叫我不用脑子,我才会变得这么笨!” 穆淮谦很想说一句,你没有脑子时比较好哄,鉴于若是说了这句实话,他大概会被公主老婆拎刀砍了,穆淮谦只能一脸真诚的温声劝慰道:“扇扇,你一点都不笨,只不过是我的棋艺太好了,你的棋艺偏偏又不是强项,这才输给了我,咱们若是比读书写字,我就是拍着我的追风马,也赶你不上,所以,你用不着在这事儿上较真……” 第284章 穆淮谦说了一箩筐的心灵鸡汤,也没把季子珊的兴致撩起来。 一直这么干聊下去,可不是什么好办法,穆淮谦想了一想,便相当体贴的改口说道:“你心情不好,想来一会儿怕是难以入眠,不如我来哄你睡吧。” 季子珊没吭声,只睁着一双湿漉漉的无辜大眼睛,继续情绪低落。 穆淮谦尽量保持着语气平和,声音温柔:“就跟哄满满一下,我也轻轻拍着你睡,所以,能不能……先让我躺你旁边?我保证不闹你。”天啦噜,他想跟公主老婆睡一个被窝,居然还得用哄的?他老爹若 是知道了,恐怕要骂他真是个没用的棒槌,连媳妇都收不服帖。 季子珊保持着呆滞的神情……依旧没反应。 公主老婆没有明言拒绝,穆淮谦索性把她的沉默当做答应,就算他猜错了,至多会被一脚踹出来而已。 成婚的这一年期间,他被踹的次数还少么。 好在,穆淮谦将军猜对了,他心里一边暗暗庆幸,毕竟总被老婆踹出被窝可不是什么有面子的事情,一边将小媳妇揽到怀里,抱着老婆一起睡觉觉才是真正的幸福人生啊。 “……要我说,你根本不是变笨了,你从小就性子活泼,喜欢玩闹,如今整天围着满满转,跟外头的沟通交流少了,才显得不如以前伶俐了,这样罢,从明儿开始,你多出去逛逛,外出访友也好,回宫 探亲也罢,你尽管出去玩儿,至于满满,我在家时,由我照顾看着,若我也不在家,你就把她塞给五王爷,有他亲自看孩子,咱们用着相当放心……”穆淮谦抱到老婆后,继续开灌洗脑鸭汤。 不管怎样,一定要让她从受到挫败的棋战中恢复过来。 老婆变得这么蔫蔫没精神,都是他的错。 他以后再也不逞‘强’了。 “那好吧。”季子珊被灌补了各种脑汤后,终于给穆淮谦将军吱了一声,然后就将眼睛一闭,准备睡了,见状,穆淮谦拍哄老婆睡的动作不由一顿,静谧的夜里,他又语气幽幽道,“扇扇,你……你就这 么睡了?”他说的几乎口干舌燥,能不能给他点奖励呀你。 听穆淮谦说话的调调,既委屈又哀怨,季子珊便懒懒地睁开眼睛:“不然咧?” “亲一下再睡。”穆淮谦将军厚着脸皮道,“不然,我该睡不着了。” 闻言,季子珊气哼哼的踹出一脚:“睡不着,你活该!”让她输的那么惨,输的她几乎怀疑人生,你还好意思心安理得地睡着觉,刚才只顾着沮丧失落了,这会儿,季子珊倒是越想越气愤,就忍不住又 重重踹出几脚,赌气似的骂道,“坏蛋,讨厌,都不说让让我,我叫你亮真本领,你还真把绣花针当成棒槌使了……” 柔软的脚丫子一下一下落在身上,穆淮谦被踹的相当没脾气:“好好好,我是坏蛋,我最讨厌,别气了你。” 女人发起脾气使起性子来,果然是完全不讲道理的。 不过他将军肚里能撑船,是不会和公主小媳妇计较这些小事情的。 季子珊也知自己有点无理取闹,是以略撒了一会儿小性子,就自动偃旗息鼓了。 “……你这就又睡了?”公主老婆短暂的爆发了一会儿,就又闭上眼睛要去睡觉,穆淮谦哀怨幽幽的声音顿时再响起来,“先亲我一下,你再睡呗。” 季子珊哼哼唧唧的吐槽道:“老色鬼!” 穆淮谦强迫自己不要在意色鬼二字的前缀用词,他只故作调侃的玩笑着:“我的确是个色鬼。”脑袋微探,将嘴唇压在季子珊的耳畔,穆淮谦低声暧昧道,“是个只对你色的男鬼。” 这拨操作比较奏效,季子珊终于被穆淮谦撩起一点兴致,她兴致一来,可是敢翻身压到穆淮谦身上的主,稍一抬腿,就挪爬到穆淮谦上头,将他牢牢实实的压住了,散开的长发落了穆淮谦一脸,季子 珊伸手拨开,然后用九曲十八弯的调子戏弄谑笑道:“穆~老~色~鬼~” 一句穆老色鬼叫的穆淮谦反心大起,立即提枪上马、大肆兴兵讨伐之事。 穆淮谦称不上沙场宿将,却也算得上一名武将新秀,对上兵弱马瘦战力欠缺的季子珊,自是将她战了个丢盔弃甲,落花流水。 又一次吃了败仗的季子珊,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迷迷糊糊的睁眼醒神。 今日乃是休沐期,穆淮谦用不着出门,他这会儿既没在床上赖躺着,那肯定是去抱闺女玩了,果不其然,当季子珊披头散发的走出屋门,就见穆淮谦正抱着满满小朋友在院子里散步转悠。 玉雪可爱的小美人儿,乖乖窝在父亲宽阔结实的怀里,睁着一双剔透纯净的大眼睛,骨碌碌四下瞅看着,穆淮谦一脸温柔的低头看她,俩眼珠子里蕴含的慈爱之情,几乎能竖着流出来。 季子珊尚未梳洗打扮,起身之后,只随意披了一件长衣就出来了,她慢悠悠地迈步上前,伸手点了点女儿粉嘟嘟的小胖脸,笑着开口道:“咱们满满怎么一点也不闹腾啊。” “闺女乖点不好么?”穆淮谦小心的抱着闺女,一脸好笑的吐槽公主老婆,“她要是天天哭得跟敲锣打鼓一样,你就高兴了?” 季子珊撇了撇嘴,没有吭声,又摸了一会儿闺女的小脸,季子珊就施施然回屋收拾自己,桂香给她梳头时,她拨着耳畔垂下的珍珠说道:“叫人给镇国公府和姚府下帖子,请董四奶奶和芳华郡主过两天 来玩,哦,叫人备下车,我一会儿要去宫里逛逛。” 整天窝在家里带孩子,难怪人都变傻了,季子珊决定听从穆淮谦同志的意见,多到外头放放风。 桂香笑着请示道:“那公主是一人进宫,还是带着大姑娘一起?” “我一人去,满满留给驸马爷玩吧。”季子珊随口说道,她要是把闺女从穆淮谦怀里夺走,这厮又该用可怜巴巴的眼神向她卖惨了。 桂香给季子珊的发髻上别着簪饰,口内温声调侃道:“太后娘娘见不到大姑娘,只怕要失望了。” 季子珊轻哼一声:“有什么好失望的,难道我不漂亮可爱、又能讨她开心?” 事实证明,惠安太后也有一点喜新厌旧的毛病,当季子珊一再表示就她一人过来、并没有把闺女藏躲在外头和她老人家闹着玩时,惠安太后顿时心情失落的将脸一拉:“现在时气正好,又不怕冻着热着 ,你怎么不把满满带进宫里来?” 季子珊咔嚓咔嚓啃着一颗新鲜大枣,吐字模糊道:“带那个小毛丫头做什么?” 做什么?!惠安太后板着脸强调道:“给哀家瞧瞧呀。” “母后,你有我瞧还不够嘛?”季子珊趴在小桌子上,小老鼠似又摸了一颗大枣磨牙。 惠安太后目露嫌弃道:“不稀罕瞧你了。” 季子珊小公主一听这话顿时伤心了,立即赌气的起身走人:“那我去找稀罕瞧我的人去!”风风火火走出几步后,又吭哧吭哧折回来,将那一碟水灵灵的大枣端起来顺走了。 眼瞧小公主抢了一碟大枣说窜就窜了,侍立在惠安太后身旁的碧云嬷嬷轻轻笑道:“娘娘,公主哪像成了亲又当了娘的,活脱脱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看来,驸马爷很疼咱们小公主呢。”没有一丁点烦 心事,性子才会依旧这般无忧无虑,俨然还是深宫里那个被母兄呵护疼爱的幸福小公主。 “这个野丫头。”惠安太后笑望闺女活泼的背影远去后,才笑着交代碧云嬷嬷:“叫膳房多做些公主爱吃的,这女人生一回孩子,身子就要亏一回,可得好生补回来。” 碧云嬷嬷自然含笑应是。 此时,季子珊已雄赳赳气昂昂的杀向乾明宫,至于被她顺走的那碟大枣,早已被随行宫娥接手端捧着,季子珊嘴啃鲜枣杀到乾明宫宫门口时,便叫一众随行在外头候着,她自己则端着果盘,大摇大摆 的闯进宫里。 守门太监无一敢出声阻拦。 “哎哟,今儿是什么风,怎么把公主您吹来了?”得了小太监的传讯,刘全顺公公赶紧出来相迎,他早已上了年纪,眼纹极深,这会儿展容一笑,眼角活似开了两朵野菊花。 季子珊摸了两枚鲜枣塞给刘全顺公公:“顺公公,请你吃枣。” “老奴谢公主赏。”刘全顺公公笑容满面的接了那俩枣,态度热情道,“陛下已经知道公主来了,请您进去说话呢。” 季子珊和刘全顺公公说话时,本就没停步子,季子清陛下既然已发话叫她进去,季子珊遂端着大枣直入御书房,书房的御案之后,季子清陛下已搁下朱笔,靠在椅背上等小妹子进来,片刻后,一个身 穿石榴红宫装的身影步伐活泼的窜了进来,手上还捧着一个荷叶状的水晶碟,碟子里滚着颜色青嫩的新鲜大枣。 “扇扇小公主,你今儿怎么当起奉果宫女了?”季子清陛下懒懒的歪靠在椅子里,含笑瞅着约摸半月没见的小妹子。 季子珊脆生生答道:“什么奉果宫女,我是端给自己吃来着,不是给你的。” 刘全顺公公早已习惯小公主不把亲哥当皇帝看的场景,他特老神淡定的指挥小太监奉茶、端椅,事毕,他就眼观鼻鼻观心的装起壁花来。 那厢,小公主已经跟她皇帝老哥排排坐并且聊上了,这种胆大包天的相处方式,连太子殿下都不敢,小公主不仅敢,还敢的毫无压力,而且是从小敢到大,大到已经成婚出阁了,还是这么的……没有任 何自觉性,只听季子清陛下已在问道:“怎么这个时辰跑宫里来了?是有什么事么?” 季子珊知道皇帝老哥为啥这么问,一般来讲,不管是皇室女眷还是各府诰命,只要来宫里请安,都是固定在清晨的,除非有什么特殊事情,才会在这种例外的时辰入宫。 “有!”季子珊还没啃够大枣,便又摸了一颗往嘴里送,咔嚓咔嚓的咬枣声,一如她的语气轻快明丽,“公主府待的没趣了,所以我回宫里逛逛,怎么,皇兄,你不欢迎我回来呀?” 季子清陛下含笑望着啃枣吃的小妹子,说道:“怎么会?不过,你都跑来御书房了,怎么不把满满也一道抱来?” “满满在我的公主府呢,我今儿是一人回来的。”季子珊吐出枣核,脸色微微不悦的瞥着自己皇帝老哥,“怎么,皇兄,莫非你也和母后一样,只想瞧满满,不稀罕瞧我了?”说着,就做出要抱起碟子拔 腿就走的姿势,“要真是这样,我这就走,不碍你的眼了。” 季子清陛下摁住说风就是雨的小妹子,有点头疼道:“坐下!朕还什么都没说呢!” 季子珊勉强遵旨行事,一屁股坐回椅子后,继续摸了颗枣咔嚓咔嚓,季子清陛下见小妹子吃颗大枣,都能嚼的如此津津有味,兴致一来,便也伸手去拿,哪知,还不待他摸到果碟,小妹子就赶紧伸手 护住,并朝他不高兴的瞪眼睛:“你干嘛?不许抢我的枣子!” “不过就是颗大枣,瞅你抠的!”小妹子如此吝啬抠门,搞得季子清陛下都忍不住反省自己,他是不是曾经苛待过小妹子。 季子珊理直气壮的反驳道:“你想吃枣,可以找顺公公给你拿,你干嘛非抢我的呀。” “刘全顺端给朕的不好吃。”作为一个君临天下的皇帝,季子清陛下也拥有任性霸道的权利,他随手给服侍自己多年的刘全顺公公扣了一口黑锅,然后从腰间解下一块玉佩,推给护食的季子珊小公主,“ 朕拿玉佩换你几个枣,这总行吧。”谁说皇帝不用自己动手买东西,他买过的次数可多了。 作为唯一一个会‘卖’东西给皇帝的店家,季子珊特别奸商道:“那给你……五个吧。” 充当壁花的刘全顺公公都有点装不下去了:“……” 公主喂,你知道陛下的玉佩值多少钱么,用它买下来的枣山枣海,就算你天天拿枣当饭吃,只怕你吃三辈子也吃不完,而你……算了,他再吐槽有什么用,关键问题是,陛下主子他乐意啊。 交易完成的兄妹俩趴在一块吃枣聊天,只听季子清陛下又问:“淮谦待你好么?平日有没有欺负过你,惹你不高兴?” “都是我欺负他,惹他不高兴。”季子珊叼着鲜枣摇头晃脑道。 季子清陛下顿时默了一默,也对,这鬼丫头连他都敢戏弄,她还有谁不敢欺负的,想了一想,季子清陛下有点良心发现道:“你也别太欺负淮谦了,他好歹是个男子汉大丈夫,你总叫他没面子,当心他 不喜欢你了……” 她皇帝老哥还会讲这种话?季子珊表示相当意外:“我只在暗地里欺负他,可给他面子了。” 换言之,也就是说,穆淮谦这个妹夫只有面子没有里子?季子清陛下正暗自思索时,他的小公主妹妹已又说道:“可我王兄总爱当面教训他,让他十分没面子。” 哦呵呵,所以说,穆淮谦的面子和里子都折在他的弟弟妹妹手里了? 季子清陛下难得同情了一下穆淮谦同志。 季子珊空着手去的皇宫,回来的时候,却是带着大包小包,还抱着闺女玩儿的穆淮谦同志一脸好笑道:“你这回宫一趟,活似出去打劫了一般。” “可不是。”季子珊掏出卖枣换来的那块玉佩,“呶,这是从我皇兄身上打劫来的。” 穆淮谦将军无语的想死:“……”他只是建议公主老婆出去转转,散散心情,没叫你回娘家打劫啊。 夫妻两人闲侃几句后,桂香一边服侍季子珊更衣,一边回禀道:“公主,您早上吩咐给镇国公府和姚府下帖子的事,奴婢已交代人去办过了,芳华郡主那里倒是一口应了,至于董四奶奶那边……”桂香犹豫了一下,才接着道,“听说,仪萱大长公主病的厉害,董四奶奶已经回公主府侍疾两天了,只怕抽不开身过来。” 第285章 “有这种事?”季子珊微微诧异的转过头来, 仪萱大长公主身体不好这件事, 她也知道一些, 据说是生小儿子高宝玉时落下了毛病, 但这已经是缠绵在身多年的老毛病了, 虽叫人感觉身上不舒坦, 却不会有性命 之危, 高妙妙都在娘家住下照顾了,莫非这回是犯了什么急症? 桂香正给季子珊拾掇刚换上的家常衣裳:“董府的人是这么回的。” 季子珊想了一想,只道:“知道了。” 换过轻便一点的衣裳和头饰, 季子珊这才从里间出来,伸手抱快一天未见的闺女:“来,满满, 娘抱抱, 跟爹爹玩了一天了,你高兴不高兴啊。” 把女儿递出去的穆淮谦吐槽道:“什么和我玩了一天, 她明明是睡了一天!”好容易公主老婆出门了, 隔壁的王爷小舅子没过来刷存在感, 终于能独霸宝贵闺女的他……依旧伤碎了心。 季子珊呵呵笑道:“废话!小孩子不多多睡觉, 怎么长高长大啊!”满满小朋友已经快三个月大了,眉眼长得酷似季子珊, 白皙的肌肤瞧着分外娇嫩, 活似才出水的嫩豆腐一般, 季子珊亲了亲女儿粉嘟嘟的 小脸,展眉而笑, “满满,你不要这么安静嘛,给娘笑一个,呃,或者你给娘哭一个也成……” 见公主老婆逗不笑闺女、又改成逗闺女哭,穆淮谦顿时扶了扶额头。 “你怎么不笑也不哭啊,要不,你给娘哼哼两声也成……”闺女只知道安静的看着自己,这叫季子珊好大不乐意,她拿指头轻轻戳点着闺女的小漂漂脸,“能不能吱个声啊你,你要是不听话,娘可不给你 饭吃了。” 在一旁充当观众的穆淮谦将军甚为无语道:“扇扇,满满可听不懂你的威胁——” “她听不懂也没关系啊,反正等她饿肚子的时候,她自然就知道哭给我听了。”季子珊理所当然的哼哼笑道。 穆淮谦不由嘴角抽抽道:“……你欺负我还不够么?怎么连闺女也一起欺负上了?”这可不是正确的当娘姿势喂。 季子珊恶狠狠的冲穆淮谦龇牙道:“穆淮谦,你能不能摸着良心说话,到底是谁在欺负谁?!要不要我脱了衣裳,让你看看你干过的好事!” 闻言,穆淮谦心口一跳,清咳两声后,便红着耳根别开了老脸,这个这个…… ——闺女,你自求多福吧,老爹是帮不了你了。 过了一天,芳华郡主季子箩拎着快三岁的胖儿子过府做客,已入暖春,季子箩穿着一身颜色艳丽的海棠红薄软春装,壮哥儿小胖墩也穿着一身绣着长寿仙桃的大红衣裳,母子俩喜气满身的上了门,季 子珊自然是笑容满面的迎上去:“来,壮哥儿,让姨母抱抱,看你是不是又长壮了?” 壮哥儿是个活泼开朗的小胖子,见季子珊态度亲切,神色友爱,便很高兴的把自己投到漂亮姨母的怀里,表情兴奋的叫道:“姨母!” “哎,真乖!”季子珊笑着勾了一下小胖墩的鼻子,然后转过脸,去看气色红润笑意盈面的季子箩,朝她轻轻抱怨道,“阿箩姐姐,你瞧壮哥儿多活泼讨喜,我生的那个小丫头,性子可闷的很,一点都不 像我。” 季子箩笑着吐槽道:“扇扇,几个月大的孩子正是最闹人的时候,打又不能打,道理也说不通,满满这般安静乖巧,别人求都求不来的福气,你还身在福中不知福?哎,不是说你也请了妙妙么,她还没 到么?” “董家说三姑母病了,妙妙姐姐回公主府侍疾去了,今儿只怕抽不开身过来。”季子珊回道。 季子箩目露诧异道:“是么?” 进了屋里,季子箩先领胖儿子去看满满小姑娘,躺在摇篮里的小美人儿,睡的格外恬静香甜,季子箩稀罕了好一会儿,才终于舍得挪开步子,至于壮哥儿小胖墩,季子箩怕他吵了满满小美人睡觉,便 叫乳母带他出去玩耍了,至此,姐妹俩才正正经经说上话:“三姑母病的很严重么?” 季子珊皱眉道:“我也不太清楚。”顿了一顿,季子珊又道,“反正我在府里闲着也是闲着,已和我王嫂商量过了,等过两天,我们就去瞧瞧到底是什么情况。”姚得锦这些天正行经,暂时不便出门,是 以,姑嫂俩才说定过几天再出门去看。 季子箩没趁话说要一块去,只道:“若真是病的比较严重,咱们到底是晚辈,的确该过去探一探。” 如今被两个小娃娃绊着,季子箩素日除了必要的应酬,实在很少出门走动,今天难得出来做客,就在季子珊的府里留了许久,当天下午,姚得逸完了差事后,便亲自上门来接妻儿,恰逢元宝小王爷又 过来刷存在感,便挽留姚得逸和季子箩夫妇又留了一顿晚宴。 元宝小王爷昔年的四个同窗,有三个都成了他的妹夫。 分别是亲妹夫穆淮谦、堂妹夫姚得逸、表妹夫董致远。 如今和亲妹夫、堂妹夫同桌相聚,心情不错的元宝小王爷略喝了两盏酒助兴,至于穆淮谦和姚得逸,这俩人倒是狠拼了一回,若不是顾忌着要给小伙伴留下完美高大的丈夫和父亲形象,穆淮谦不把姚 得逸灌成找不着北的醉猫才怪,在客人都离开之后,穆淮谦同志笑着朝公主老婆拍胸口放豪言壮语。 然而,不管穆淮谦同志在酒场上多么英勇无敌,也免不了落个独睡卧榻的凄惨下场。 谁让季子珊小公主觉着穆淮谦同志……太熏人太难闻恁。 日子过的飞快,这天清早,季子珊用过早膳后,就把满满小朋友塞给元宝小王爷照顾,之后就和姚得锦大摇大摆的登车出门,前往仪萱大长公主府探病,在车厢里约摸晃了半个时辰,才到仪萱大长公 主府的正门前,季子珊和姚得锦,一个是当朝长公主,一个又是当朝王妃,理所当然要走正门而入。 高妙妙会出来相迎,季子珊并不感到意外。 令季子珊感到纳闷的是,随她一起过来的,不是她的二姐高芸芸,而是两个瞧着有点脸生的妇人,一个头发花白,满脸皱纹,明显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太太,另一个是约摸二十多岁的年轻媳妇,生得身 材高挑,眉弯眼长,三人神色不一,似乎藏了什么秘密一样。 “……她们两个是?”季子珊表情疑惑的望着高妙妙。 高妙妙的眼底微青,像是熬了夜的样子,眼圈有些微肿,又仿佛哭过一般,只见她满是疲惫的脸上挤出一小丝微笑,回道:“她们是……我二姐的婆母和二弟妹。” 这般介绍过后,高妙妙似乎有些尴尬羞愧的意思,眼睛不自在的垂了下去:“扇扇,你今儿怎么和王妃过来了?” “听说三姑母病的有些厉害,所以和王嫂过来看看。”言罢,季子珊这才又瞅了瞅给自己见礼的韩家婆媳,语气温和道:“你们也是来探病的?来的倒是挺早的……”说着就问出心底的疑惑,“妙妙姐姐, 怎么不见你二姐呀?”季子珊倒不是想追究高芸芸为啥不来拜见自己,她只是奇怪,她婆婆和妯娌都出来了,她怎么反倒不见人影。 一提起高芸芸的名字,从高妙妙到韩家婆媳,三人的脸色统统难看起来。 三人的表现如此古怪诡异,季子珊不免要问一句:“……出什么事了么?” 高妙妙一个没忍住,低低哭了起来。 不怪她突然当众泪奔崩溃,实在是她从未遇过如此棘手难题,根本不知该如何着手处置。 见高妙妙哭的泣不成声,季子珊和姚得锦对视一眼后,就领着高妙妙去了别的屋子,高妙妙发泄般哭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哽咽出声:“扇扇,叫你看笑话了,我……” 季子珊坐在高妙妙身旁,低声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顿了一顿,季子珊猜测道,“……是因为你二姐么?她又怎么了?”看来,那韩家婆媳应该不是来探病的,反倒像上门讨说法的。 高妙妙拿帕子拭着眼泪,嘴唇欲言又止,似乎有些难以启齿的样子。 季子珊也不逼着追问,先转移话题问道:“你爹和你娘呢?就算你二姐又出了什么事,他们怎么会撒手不管,反叫你为难成这个模样。” 高妙妙低声抽泣道:“爹和娘身体本来就不好,爹被二姐气吐了血,娘也气得昏过去了,现在都还病的迷迷糊糊,我大姐下不了床,根本没法出来见人,两个弟弟又都还小,家里一个能主事的人都没有 ,我……可我也不知该怎么办呀……我二姐她……”她前几句话还说的清晰明白,一涉及到事情的根底,她就又语焉不详了。 季子珊叹了口气,索性直接道:“既然你不知道该怎么办,那不若对我说说,兴许我能给你出个主意呢。” 高妙妙默默咬住下唇,好一会儿才松开:“都说家丑不可外扬,我……”她又迟疑了良久良久,才将眼睛一闭,横下心肠说道,“我二姐在外头偷人,叫韩家捉了个现行!”高妙妙说完之后,无地自容的几 乎想钻进地里去,这等龌龊的家丑,她实在不想往外说,可爹娘差点被气死,韩家又吵着要说法,她简直是一个头十个大,根本不知该如何抹平这件事。 季子珊傻了,这…… 高芸芸还真是够胆肥啊。 最难启齿的话已经说出去了,接下来,高妙妙虽然还脸色羞愧,却不再像之前那般紧闭蚌壳嘴了:“我二姐嫁进韩家之后,只生了两个女儿,她又性子要强,受不得一点委屈,和韩家的关系本来就很差 ,如今这事儿一出来,韩家直嚷嚷着要休了我二姐,爹娘都倒下了,我又如何能做的了主……” 季子珊微微垂下眼帘。 哦,看来韩家是想借此事甩掉高芸芸这个搅家精,若非碍着她是仪萱大长公主的女儿,只怕也不必如此麻烦,早就一封休书打发了她。 另一厢,和韩家婆媳待在一处的姚得锦,也隐约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她心底暗暗震惊高芸芸的胆大放肆,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慢条斯理道:“若是高芸芸真做了这种事情,固然是她有错在先,你们韩家想讨个说法也在情在理,可是……”望着处处占理的韩家婆媳,姚得锦话锋一转,再道,“如今大长公主夫妇都病着,连床都起不来了,你们如此咄咄相逼,要是把大长公主气出个好歹,你们又能落到个 什么好?” 自打娶了高芸芸这个儿媳妇进门,韩老太太就受够了她的窝囊气,如今终于有硬邦邦的理由撵她离开韩家,岂有不速战速决的道理。 “可这都拖了好几日了,王妃也当念念我们韩家的苦处,被媳妇戴了顶绿帽子,哪个男人受得了这种侮辱,不若早早解了婚约,高芸芸不管再和哪个野男人好,都和我们韩家再无干系。”韩老太太乃是 占理的一方,自然底气十足。 姚得锦不怒不躁,只道:“既然韩老太太你这么急着解了高韩两家的婚约,你现在就去找大长公主说去吧。” 韩老太太的气势顿时弱了下来,她虽然占着理,却还真不敢担上气死大长公主府的罪名:“那也总不能一直拖着啊……” 高芸芸不守妇道,撵她离开韩家,虽然势在必行,但也不能只顾一时痛快,直接一封休书打发了她,儿子被戴了绿帽子,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她自然想给紧紧捂严实,再则,若是不和仪萱大长公 主通通气,就休了她的女儿,只怕日后少不了麻烦。 只不过,她也没料到,仪萱大长公主竟被气成这样,连和她商量解除婚事的精神头都没有。 姚得锦肃容道:“待大长公主的病好些了,她自然会给你们韩家一个交代,那时,你自可和她理论儿女婚事怎么作罢,听我一句话,董四奶奶只是高芸芸的妹妹,你们再逼她有什么用,不若先回去吧。 ” 韩家婆媳无可奈何之下,只能怏怏离开,这事还真不能……吵嚷到人尽皆知。 “嫂子,你打发她们走了?”见姚得锦过来,正安慰高妙妙的季子珊问道。 姚得锦点点头:“走了。” 季子珊转回头,又问正暗自垂泪的高妙妙:“你二姐这件事,你娘可说过什么了?” 高妙妙抹着眼泪抽泣道:“她知道这件事后,气得让人把二姐关了起来,别的都还没说,我也不知道我娘是如何打算的,瞧韩家那态度,想是非要休了我二姐的,我也知道是我二姐做的不对,可是……” 她实在说不下去了,就又抽抽搭搭的哭起来,见状,季子珊轻声哄道,“做错事的又不是你,你哭成这样做什么,快别哭了。” 姚得锦也跟着安慰道:“扇扇说的对,这跟你没什么关系,别哭了,仔细哭坏了眼睛。”姚得锦嘴上虽这般安慰着,可一笔写不出两个高字,不管高芸芸是和离还是被休弃回娘家,予高家的姑娘而言, 哪可能不损害一丁点名声,尤其是与她一母同胞的高妙妙,受到的非议无疑会排在第一个。 当天晚上,仪萱大长公主的精神终于好了些,她服过小女儿捧来的汤药后,便吩咐身边的嬷嬷:“把芸芸给我带过来。” 嬷嬷应声而去。 屋子里静悄悄的,高妙妙坐在床边,轻轻给亲娘抚着胸口,红着眼眶说道:“娘,你才刚好了一点点,还是再歇养两天,再说二姐的事吧。” 仪萱大长公主大病了一场,此时面容蜡黄,神色憔悴,她慢慢喘着气,力图不再被不孝女的事情气昏过去:“这事不解决,韩家免不了见天的上门来找,你一向面皮子软,哪招架的住她们,咳咳……”仪 萱大长公主咳嗽了一阵子,才勉强平静下来,饶是再怎么做心里建设,她说话的声音依旧充满了怒气,“你二姐这个孽障,如此不守妇道,败坏门风,我真恨不得一根白绫了结了她……” 高妙妙顿时一惊,轻呼道:“娘?你……” “她做出这等丑事,一根绳子了结她也不为过,如此一来,也可保得家里的名声……”仪萱大长公主喘着粗气,有些塌陷的眼窝里缓缓泛起晶莹的水花,又一脸不忍心的颤声道,“可她到底是我十月怀胎 ,从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亲手杀了自己的血脉骨肉,她又于心何忍。 高妙妙轻轻垂泪道:“二姐她为什么这么糊涂呀……” “你二姐行事糊涂,娘却不能不管她。”仪萱大长公主望着消瘦憔悴不少的小女儿,缓缓道,“你二姐这回犯的错太大,娘也没脸叫她再留在韩家了,只怕是要委屈你了……”姐姐的名声不好,亲妹妹哪可能不受连累,好在,情况还不算最坏,小闺女已经出了门子,亲儿子高宝玉年龄又还小,等到他能议亲的时候,也是好几年以后的事了。 第286章 穆淮谦发现公主老婆又不开心了。 天色已暮, 美美睡了一觉的满满小朋友, 精神抖擞的哭着醒来, 等她吃饱喝足后, 穆淮谦便将宝贝闺女往怀里一揣, 抱着她在屋子里四下溜达起来, 他拍逗了好一会儿闺女, 然后忍不住又一次问忧郁脸捧腮 状的公主老婆:“扇扇,你到底在想什么呢?满满醒了,你也不说过来逗逗她。” “你自己逗着玩吧, 少烦我!”季子珊盯着灯罩里正燃烧的烛火,没好气的呛了一句穆淮谦将军。 穆淮谦亲亲乖女儿的漂漂小脸,在心里暗暗感慨道, 他快二十岁的公主老婆貌似还没他三个月大的女儿懂事喂, 真是……不管心里如何腹诽,穆淮谦还是抱着女儿走过去, 在小榻桌的另一侧坐下:“你今 儿出府一趟, 莫非有人欺负你了?” 季子珊瞧傻子似白一眼穆淮谦同志, 依旧是没精打采的模样:“谁敢欺负我啊。” “那你在生什么闷气。”穆淮谦瞅着情绪懒散的季子珊, 口内玩笑道,“总不会是我惹你不高兴了吧。” 季子珊轻哼一声:“若是你惹我不高兴, 你以为现在还能安安生生的抱着满满玩儿?”她早剥夺掉你这项权利了。 “那你为啥闷闷不乐的, 总得有个说法吧。”穆淮谦将军好脾气的笑问道。 季子珊嘟嘴道:“不能说。”她和姚得锦都答应高妙妙了, 会替她保密这件丑事,高芸芸虽还挂着一个郡主的名头, 不过她当年与韩家公子成婚时,宫内并没有下旨赐婚,是以,她的婚事若是出了什么变 故,是不需要向宫里禀告的,只要高韩两家商定好即可。 “咱俩谁跟谁呀,什么大不了的事,连我都不能说?”穆淮谦并非什么爱八卦的性子,但是扒拉扒拉公主老婆的小秘密,他还是挺有兴致的,“说说吧,出你口,入我耳,我保证不外传。”说着,还装模 作样的去捂满满小朋友的耳朵,“连满满都不叫她听,如何?” 季子珊语气凉凉道:“不如何。” 公主老婆越是态度神秘,穆淮谦就越想挖出她的小秘密:“我口风真的很紧,说吧,我亲爱的扇扇小公主。” “你再啰里啰嗦,我就把满满抢走,不叫你玩了!自己选吧!”穆淮谦同志如此难缠磨人,季子珊小公主一生气,便不高兴的龇牙威胁道,这男人,一天不挨一顿骂,就骨头痒痒不是。 穆淮谦权衡了一下利弊,果断选择继续玩宝贝闺女。 至于挖小秘密啥的,还是先见鬼去吧。 此时的仪萱大长公主府。 高芸芸被关了好几日的禁闭,除了行动受限外,吃穿倒是无忧,是以,她被带到仪萱大长公主的卧房时,形容并不狼狈,衣衫依旧是簇新的,只头发略有些凌乱散落,这是她不甘被关、作死作活砸门 哭闹时弄乱的,她甫一踏进门,就推开在前头引路的嬷嬷,哭着扑到仪萱大长公主的床边。 “娘,娘,女儿知道错了,你饶了我这一回吧,我以后再也不敢了……”高芸芸跪在床边,扯着仪萱大长公主的袖子,丝毫不顾形象的嚎啕大哭。 高妙妙束手站在一旁,默默无语。 这几天,她真的真的很累。 陡闻二姐干出如此败坏门风之事,父母皆被气倒在病床之上,她被叫回娘家后,既要照顾双亲二老,又要处理公主府的府务,还要三令五申禁止下人暗议是非,免得家里的丑事被嘴碎的传扬出去,还 要每天应对登门讨说法的韩家婆媳,因是她二姐做的事理亏,她根本不知要如何辩解。 她车轱辘似团团忙碌了这些天,几乎不得一刻的空闲,哪怕自己身上有一些不舒服,也只能先慢慢忍着。 唯一的休息时间,也只在在父母的病床前略打个盹,可就是这小小的假寐功夫,她也会再做噩梦般突然醒来。 然后,茫然无措的对灯垂泪。 没有人知道她心里的惶恐无助,连丈夫董致远都不知道,她回娘家‘侍疾’这几天来,丈夫自己一次都没来过,只打发贴身小厮来问了一回,之后就没有任何动静了。 她就像一根骤然绷紧的弦,稍稍一碰就能断,所以在见到一起长大的公主表妹时,才会控制不住的失声痛哭。 柔软垂下的华丽帷帐中,仪萱大长公主背靠软枕,强压住心头的怒气,冷冷地睨着哭天抢地的次女:“你这辈子都完了,你还有什么以后!”一想到次女和野男人衣衫凌乱的被押来自己府里,仪萱大长 公主简直恨不得立刻掐死这倒霉闺女,她上辈子到底是造了什么孽,竟然生出这么不要脸的女儿来,把她的老脸彻底丢干净了,“你现在知道错了,早干什么去了!” 高芸芸扯着亲娘的衣袖,哭得梨花带雨:“娘,我……我也不想这样,可我是有苦衷的呀……” 她真的是有苦衷的。 亲娘不再处处向着自己,那韩老婆子便常常与自己不对付,干的最多的一件事,便是经常唉声叹气长子还没个后,还时不时就想塞个丫头过来恶心自己,自从生了二女儿莲莲后,她的肚子已经七八年 没有动静了,又因丈夫经常与自己闹别扭,害自己独守空房,她心生怨怼之下,不由就起了别的念头…… 她也没想和那人长久来往,只是想借他生个儿子,顺带着抚慰闺中寂寞。 谁知一时不慎,竟然暴露了秘密,反被韩老婆子亲自带人捉住了…… 事已至此,次女还不彻底悔过,仍试图与自己狡辩,这叫仪萱大长公主脑袋一阵发晕,差点又被气昏过去,她用力挣甩开次女哀求的手,断断续续的骂道:“你……你到底……要脸不要?”一个已婚妇人 背着丈夫在外头偷人,竟还口口声声说自己是有苦衷的,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被甩开的高芸芸毫不气馁,再次抓住亲娘的胳膊,哭着哀求道:“娘,你别生气了,你快替我想个法子吧,不然女儿以后如何做人,还有,还有蓉蓉和莲莲,她们可是你的亲外孙女,你不能不管她们啊 ……”她这几天一直被关着,根本不知道亲娘会如何处置自己,一直火急火燎的心焦着。 “你荒唐到这步田地,我又能有什么法子!”次女背夫偷汉的证据确凿,此事哪是可以轻易抹平的,仪萱大长公主的心里也是烦的要死。 高芸芸惊叫一声,眼神发直道:“那,那娘……你要怎么处置我?” 仪萱大长公主喘着粗气,声音无力道:“看韩家的态度,是决计不会再要你这个媳妇了,若非顾忌为娘是公主,她们哪还会与我商量此事,早就一封休书把你扫出门了……” “韩家要休了我?!”高芸芸咬牙切齿的反问道。 仪萱大长公主虽神色萎靡,气势却一点也不低落:“为娘不会让韩家休你,只许和离!”虽说被休与和离的本质都一样,但后者起码好听一些,“事了之后,你不许再踏出公主府一步,就待在你原来住的 院子里礼佛吧。”这已经是她最大的宽容限度了。 “娘,你……你要关我一辈子?!!”听了母亲的决断,高芸芸双目圆睁,大呼一声,连连摇头道,“不,不,娘,你不能这么对我,我可是你的亲生女儿,你不能这么对我,不能这么对我……” 见次女还叫嚷个不停,仪萱大长公主心头邪火一起,又厉声威吓道:“你给我住口!你不守妇道不贞不洁,我原该一根绳子勒死你,保全我和你父亲的老脸!” 而且,这其实是最好的处置法子。 让次女悄无声息的暴毙,韩家自然不会再借此闹事,高家的名声也不会因此受到连累,就是因为她……她狠不了那个心,才会愿意搭上一辈子的老脸和名声,也要留下次女一条小命。 高芸芸一呆,然后神色疯狂的高呼道:“娘,虎毒还不食子呢,你竟然要杀了我!” “那你自己说,这事该如何了结!”仪萱大长公主拍着床铺怒吼道。 高芸芸悲愤的神情一滞,她也不是个傻子,自然知道女人若是不守妇道,决计再难容于夫家,规矩严苛些的家族,都是用不见光的法子直接悄悄弄死了,就算能侥幸逃脱一命,也要被送进祠堂或者家 庙里一直关到死,母亲只让自己禁足在公主府的院子里,已是格外网开一面了。 可是,可是她还年轻呀,怎么能一直过着寂寞冷清青灯古佛的生活,那和活死人有什么区别。 不不不,一定还有别的办法的! 高芸芸抹了一把眼泪,再次哭着哀求道:“娘,你再与韩家说说,叫他家别休了我,我愿意给老爷纳妾,叫别的女人给他生儿子,我再也不拦着了,呜呜,你就当可怜可怜蓉蓉和莲莲姐妹俩吧,我若是 被休回娘家,她们两个以后可怎么办呐,娘,求求你了,只要你与韩家说好,我以后真的再也不闹了,我一定好好过日子……” 仪萱大长公主心头一动,片刻后,还是无奈的摇了摇头:“韩家不会答应的。” 她只是个公主,又不是什么掌握权势的王爷,高驸马也早已抱病在家,两人都没有能许给韩家足以让他们打落牙齿自己咽的利益。 齐国公府那边更不用提,他们怎么可能会替败坏门风的高氏女出头。 不逼她弄死次女整肃家规,她就要烧高香了。 此时的高芸芸又绝望又无助,恨不得用自己所有的私房钱,买一颗后悔药来吃,早知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打死她,她也不敢与别的男人偷偷私|通,高芸芸懊恼极了,颓丧的软坐在地上时,才注意到 一直立在旁边无言的高妙妙。 高芸芸盯了好一会儿高妙妙,黯淡的眸子里陡然迸发出异样的神采来。 “妙妙,你救救二姐吧!”终于又寻到一丝希望的高芸芸,也不管自己还坐在地上,她毫不在意的挪爬几步,用力揪住高妙妙的裙摆,就像溺水许久的人,终于抓到一根救命稻草,她神情狼狈的仰着头,泪流满面道,“只有你能救二姐了!” 第287章 高芸芸亮到骇人的目光, 突然对准了自己, 高妙妙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 ……她能有什么办法。 她若是有法子解决家里的窘境, 也不会在面对韩家婆媳时, 只剩下束手无策的份儿。 “妙妙, 你不是和昭阳长公主关系好么?你帮二姐去求求她……”高芸芸紧紧攥着高妙妙的裙摆, 情绪激动道, “二姐知道,姐姐以前待你不好,经常冲你发脾气, 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千万别和姐姐一般见 识,咱们可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 姐姐现在落了难, 你可不能撒手不管啊……” 高妙妙目光无措的去看仪萱大长公主:“娘,我——” 靠在软枕上大喘气的仪萱大长公主目光一闪, 捂着胸口轻轻咳嗽起来。 跪坐在地上的高芸芸已接着再道:“妙妙, 你听姐姐说, 自打韩家分家后, 没了韩国公府的招牌,你姐夫家的光景就更不如以前了, 他又在官场上混不开, 至今还是个芝麻绿豆大的小官, 只要你去求公主, 求她给你姐夫许个锦绣前程, 我以后也不再拦着他纳妾生子,他必然不会休了我的!” 高妙妙脸色为难道:“二姐,我——” “妙妙,你先听姐姐说。”高芸芸强行打断高妙妙的话,自顾自的一股脑儿滔滔不绝,“姐姐也知道这件事,会让你很为难,可你仔细想一想,若是姐姐真的被休回娘家,予你难道是什么好事么?那董家 老婆子本就不十分待见你,若是知道高家姑娘的名声臭了,她只怕就更讨厌你了,你就算不管姐姐,也得替自己考虑考虑罢。” 正轻轻咳嗽着的仪萱大长公主一顿,目光缓缓转向脸色苍白、手足无措的小女儿。 原来她在董家过的也不顺心么? 可这个女儿每次回来,却从未与自己抱怨过一句,只说自己在董家过的挺好的,仪萱大长公主愈发感到气闷胸堵,正想开口说话时,却忽然喉头不适,真的剧烈咳嗽起来,高妙妙见亲娘情况不妙,便 想上前去替她拍背顺气,哪知高芸芸拽的死紧,她根本挪不开步子。 守在角落防人偷听的嬷嬷见状,只能先自己过来服侍仪萱大长公主。 “妙妙,二姐知道自己给家里抹了黑,现在是真的知道错了,只要你替二姐把这件事抹平了,二姐以后一定规规矩矩的,再不给家里添一丁点麻烦。”高芸芸哭的满脸都是水迹,瞧着甚是楚楚可怜,“公 主素来只亲近你和季子箩,你去求求她,她看在你的面子上,一定会答应帮忙的!” 高芸芸一气说完想说的话,便不停的扯着高妙妙的裙子,哀求她答应揽下这宗事。 稍稍顺了口气的仪萱大长公主心有不忍,刚准备开口斥责情绪过激的次女,却见小女儿忽然身子摇了摇,随即缓缓倒了下去。 仪萱大长公主一呆,随即神色慌乱的惊呼道:“……妙妙!” 昭阳长公主府。 满满小朋友被自己的傻爹逗玩了好一会儿,才打着小呵欠又歪头睡去,最大的乐子没了,穆淮谦只能很遗憾的把闺女还给乳母,不过,在把女儿递出去之前,他亲情赠送出去了好几个爱的么么哒,么 么哒的声音有一点点大,穆淮谦顿时被他亲爱的公主老婆赏了两个白眼。 乳母把满满小朋友抱走之后,穆淮谦往公主老婆身后一坐,从后头拦腰抱住她,含笑问道:“还没想完事呢你?” 季子珊捧着腮帮子,懒懒地‘嗯’了一声。 烛光明辉,映得季子珊的脸颊细腻如玉,穆淮谦微微偏了头,拿嘴唇轻轻蹭着公主老婆的脖颈,又闷声笑着问:“到底是什么事啊,要你瞎琢磨这么久,是不是不琢磨出个所以然来,你今天晚上还不睡 觉了你……” 季子珊伸出手,不高兴的拍拍穆淮谦的大狗头:“哎,你讨厌,胡子又扎到我了。” 穆淮谦摩挲几下自己的上唇下颌,略无奈的叹气道:“我的胡子真的刮干净了,你总不能叫我把胡子连根拔了吧。” “我不管,反正你扎的我痒痒。”季子珊继续没精打采的哼哼。 穆淮谦只好暂时不用脖子以上的部位骚|扰她,只张开自己修长结实的手臂,将公主老婆满满牢牢的圈抱在胸口,声音低醇温厚,满含笑意道:“你打算对着蜡烛坐到什么时候啊你,我可困了……” “那你去睡呀,我又没拦着你。”季子珊颇没好气道。 穆淮谦拥着脾气时好时坏的公主老婆,可怜兮兮的卖惨道:“我可不敢,我怕你一生气,掀了被子就把我往床下扯,怎么着也得把你哄睡了,我才能安心就寝呀。” “你什么时候学会这么油嘴滑舌了。”季子珊扭头,伸手扯了扯穆淮谦同志的半边脸颊。 穆淮谦轻咳一声,煞有其事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下官学的不好,还请公主殿下多多指教。” 季子珊被逗的扑哧一笑,随后又继续愁眉苦脸起来。 穆淮谦豁出去自己的老脸,不正经的胡说八道了一番,竟才只逗公主老婆短促的笑了一下,他对这个战绩相当不满意:“扇扇,说正经的,我可从没见你愁什么事,能想这么久的。” “因为我从来也没有碰到过这种事啊。”季子珊十分无力的叹气道。 穆淮谦眉峰一挑,拿额头轻轻抵着公主老婆的鬓角,柔软的碎发擦在皮肤上,令他感到一阵难言的舒静安宁,他又温声开口道:“还是不愿意说给我知道么?” 季子珊低声嘟囔道:“说给你知道又没有什么用。” “你怎么知道没用?”穆淮谦笑着反问道。 季子珊撅嘴道:“我就知道。” 穆淮谦顿时不吭声了,季子珊等了良久,没再听到穆淮谦吱声说话,便扯一下他的嘴角,凶巴巴的问道:“哑巴了你!” “扇扇小公主,你讲点道理好不好?”穆淮谦被公主老婆扯的嘴角一抽,他捉住她又开始捣蛋的小手,微微苦笑起来,“我问了好几遍你在想什么,你始终都不肯告诉我,我安安静静的不打扰你想事情, 你又嫌我装哑巴不和你说话,你说,你怎么这么难伺候呢你。” 闻言,季子珊立即蹭蹭受委屈的穆淮谦先生,有点为难道:“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和你说嘛。” “你不知道怎么说,我也没逼着你非说不可,不过,这时辰也不早了,咱们是不是该就寝休息了。”穆淮谦将军略微无奈的叹气道,“你一定忘记了,今天可是我的好日子,我已经掰着指头,盼了整整两 天了。” 季子珊微囧,啐道:“瞧你的怨妇样儿。” 穆淮谦厚着脸皮暧昧微笑道:“那你还不安慰安慰我?” 季子珊没好气的白一眼穆淮谦,然后低声叹气道:“我就是有点担心妙妙。” 穆淮谦当然知道季子珊和姚得锦今日外出探病之事,闻言,便自然而然的问道:“莫非仪萱大长公主病的真的很严重?”亲娘若是真的病势危急,身为亲生女儿的高妙妙,心情难免会十分悲痛,这也是 人之常情。 季子珊点了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不单单是因为三姑母的病,还有其它的事情。”顿了一顿,季子珊不再胡思乱想,说道,“算了,早点睡吧,你明天还要早起出门,别耽误了休息,弄的你白天精神 不好。” 穆淮谦嘴角一勾,笑的有一点点坏:“扇扇,你也太小看为夫了。” 次日一早,穆淮谦果然精神抖擞的出了门,中午的时候,恰在街上遇到许久不见的董致远,两人就近寻了一个茶楼,进去略坐了一会儿,交谈之中,不免提及了疑似病重的仪萱大长公主,两人谈毕分 手后,董致远迟疑片刻,便回礼部告了假,朝仪萱大长公主府去了。 妻子回娘家之后,他曾派小厮去问过一回,得到的回话是‘四奶奶说大长公主的情况还好,并没有什么大碍,叫四爷勿要挂记,待大长公主的身体好转以后,奶奶就回来’。 因身为大长公主的岳母身体时常不舒服,他就以为这回还是以前的那些老毛病又犯了。 原来这一次竟然病的十分严重么? 董致远乃是仪萱大长公主府的姑爷,他亲自登门造访,门房自然不敢慢待,忙赶紧一路通报了进去,在颇为诡异古怪的氛围中,董致远见到了数日未见的妻子高妙妙。 “这是怎么回事?!”一踏进屋门,董致远的俊容就沉冷了下去,他皱起秀眉,快步走到高妙妙所躺的床榻边,只见才短短几天不见,妻子便好似消瘦了一大圈,而且,脸色也是相当难看,仿佛大病了 一场,他在床边坐下,紧蹙眉峰道,“怎么瘦成这个样子了?” 高妙妙轻轻动了动嘴唇,未语泪先流:“四爷,我……” “你好好躺着,先别说话。”董致远摁住含泪轻泣的高妙妙,将头一转,看向妻子身边的大丫鬟,“翠儿,你来说,奶奶到底怎么了?!” 董致远未来之前,翠儿才红着眼眶喂高妙妙服过药,此时一听董致远的问话,便噗通一声跪下了:“都是翠儿不好,没照顾好奶奶,连奶奶怀了身子都不知道……” 第288章 陡闻高妙妙怀了身孕, 一股狂喜之意骤然袭上董致远的心头, 哪知翠儿接下来的话, 却叫他心口一凉, 好似数九寒天忽被浇了一盆带着冰渣的冷水。 “这两年奶奶行经的日子经常不准, 前两天忽然见了血, 翠儿以为奶奶是来小日子了……”翠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谁知道不是,御医说,奶奶身子本来就弱, 孩子又才一个来月大,正是需要好生卧床静 养的时候,偏这几天事多, 奶奶天天忙的团团转, 吃不香,睡不好, 还经常偷偷哭, 呜呜, 御医虽给开了安胎的方子, 却说不好能不能保住奶奶的孩子,呜呜……都是翠儿粗心, 没照顾好奶奶……” 脸色苍白的高妙妙睫毛轻颤道:“翠儿, 你先出去吧。” 翠儿这才揉着眼睛起身, 朝董致远夫妇两个行了礼,然后轻轻抽泣着出去了, 屋中静谧的厉害,高妙妙声音苦涩的开口:“四爷,对不起……” 不管是丈夫,还是自己,都盼了这个孩子很久很久。 董致远也说不清心里究竟是个什么滋味,仿佛有调料铺子打翻在心田,五味交织繁杂的厉害,良久,他轻抚高妙妙消瘦苍白的脸颊,低声道:“别说话了,先好好养着吧。” 三月的天气,桃花灿灿。 季子珊坐在一株桃花树下,正逗满满小朋友玩时,元宝小王爷忽然跳出来刷存在感。 小妹妹和自己签的那份补偿协议,元宝小王爷一直随身携带着,但凡他一做出去摸腰间荷包的动作,小妹妹就只能立刻恭恭敬敬的把外甥女送给自己玩,今天自然也不例外。 元宝小王爷抱着粉嫩嫩香喷喷的外甥女,觑一眼晃着摇椅沉思的小妹妹:“想什么呢?” “想你为啥总往我家里跑。”季子珊十分熟练的和元宝小王爷过嘴招。 闻言,元宝小王爷不由嗤笑一声:“你是我看着长大的,心里藏着什么小九九,如何能瞒得了我的眼睛,唔……还在想三姑母家里的事?” 季子珊颇有些诧异道:“你怎么知道的?”顿了一顿,季子珊又一脸恍悟道,“……王嫂都和你说了?” 元宝小王爷轻轻拍着十分乖静的外甥女,神色自若道:“说与我知道怎么了,我又不是漏风的大喇叭会到处嚷嚷。”眼皮一抬,元宝小王爷望着头顶盛放的簇簇桃花,花瓣粉灼,碧叶新嫩,相得益彰的 如诗如画,他难得一见的叹了口气,蹙眉道,“你打小只和子箩、妙妙亲近,若妙妙二姐的事情闹出来,予妙妙的名声确实不好。” 虽然高妙妙的确真的十分无辜。 “外头的非议倒还罢了,我只是担心董家那边……”季子珊微揪眉头,没了平时的嬉皮笑脸,“虽然妙妙从来不说,我也大约知道一些,那府里的董太夫人,待妙妙实在称不上一个好字,我就算有心帮她 助助威,也不可能天天跑到她家里去,而且……” 元宝小王爷接过话端,目含深意道:“而且,董太夫人是元昊的外祖母,你也不好太不给她面子。” “知我者,元宝哥哥也。”季子珊抚掌而赞,身子微倾,凑到已又在摸满满小脸的小兄长旁边,笑嘻嘻的开口道,“所以,元宝哥哥,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元宝小王爷略有不解道:“请我帮忙?帮什么忙?” 季子珊煞有其事的说道:“待高芸芸的事了结了,你约董致远见一面,和他好好聊一聊,叫他不要在意那些风言风语,最重要的是,你教教他怎么待自己妻子好,别一昧顺着老娘,只委屈着自己妻子。 ”穆淮露回京过节期间,在闲谈之中曾与她说过,她大舅母定国公夫人也不太喜欢宁玉泽娶的媳妇,但是宁玉泽就很知道护着自己老婆,不叫老婆一个劲儿的委曲求全。 “这……”元宝小王爷有些犹豫道,“我去说这些合适么?” 季子珊铿声道:“怎么不合适?妙妙是不是也是你妹妹?” 元宝小王爷不可否认道:“她是我妹妹不假……”可只是表妹嘛,小妹子虽和她关系密切,自己却不大相熟的。 “你知道她是你妹妹就行,若非我和淮谦都不便出面……”受现下风俗规制影响,她不可能出面与董致远说这些事情,穆淮谦嘛,以他的身份和立场来说,也不是什么适当人选,唯有元宝小王爷,“妙妙 上头没有兄长,她爹又长年累月的病着,哪有人去替她操心这些事情,元宝哥哥你整天闲着,又挂着妙妙表兄的名头,与他提点提点这些事正合适,皇兄每天那么忙,我总不好麻烦他出面吧。” 元宝小王爷沉吟片刻,方道:“也罢,我就去与致远说一说。” “我就知道,元宝哥哥你最善良心软了!”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季子珊特卖力的称赞歌颂自家元宝小哥哥。 元宝小王爷瞅着喜笑颜开的小妹妹,一脸无奈的摇了摇头,他哪有那么多的善良好心,不过开口请自己帮忙的人是自己亲妹子,他才愿意多这一回事,当然元宝小王爷可不是什么不求回报的人,他当 即开出一个条件:“我要在你家里免费吃三天、玩三天。” “成交。”季子珊十分爽快的答应下来,元宝小王爷饭量小,饭桌上不多他一张嘴,而且,他还主动当了免费保姆,这笔买卖一点都不亏。 公主老婆昨天还愁的像个丝瓜脸,他不过出门一天,她就又乐回了水灵灵的圆苹果脸,这番明显的转变叫穆淮谦展眉一乐:“我还当回来时,你又懒懒的不想搭理我呢。” “我什么时候不搭理过你了?”季子珊摇着满满小朋友的拨浪鼓,自娱自乐的玩着。 穆淮谦默了一默,沉声提醒忘性极大的公主老婆:“昨天晚上。” “我哪有,你一定是记错了。”季子珊摇着拨浪鼓继续咚咚咚。 他还没老年痴呆呢好吧,换过衣裳的穆淮谦也学着季子珊的样子,懒懒的靠躺到软枕之上:“你少给我揣着明白装糊涂。”一展手臂,穆淮谦将公主老婆揽靠在自己肩头,轻轻啄了一下她的鬓额,温声 笑问道,“今儿一天都做什么了?有没有无聊到闷着?”他家满满小宝宝非常乖静,搞得初当母亲的季子珊时常吆喝自己很闲很无聊。 “还能做什么呀,满满醒着的时候,逗她玩一玩,我元宝哥哥过来时,和他逗逗嘴皮子,其余的时间,不是睡觉吃饭,就是找点书看打发时间喽——”季子珊手里的拨浪鼓,仍在无聊的咚咚咚。 这小没良心的,穆淮谦忍不住问道:“就没有想想我啥的?” “呸。”季子珊也忍不住轻啐一口穆淮谦先生,“咱们两个天天都见面,有什么好想的。” 穆淮谦肉麻兮兮道:“可我每天不在家时,都会想你的呀。” 季子珊摇拨浪鼓的动作一顿,斜眼睨着甜言蜜语的穆淮谦将军,口吻悠悠道:“穆将军,看来你每天的差事很清闲嘛,我要不要找我皇兄说说,给你换一件忙到轱辘转的新差事恁。” “你可盼我点好吧。”穆淮谦无语的嗔瞪着公主老婆,“我每天都能早点回来陪你们娘儿俩不好么。”说到这里,穆淮谦不由又道,“满满睡了多久了?大概什么时候能醒?”他还等着抱漂亮可爱的宝贝闺 女呢。 季子珊随口回道:“才睡下没一会儿,慢慢等着吧你,唔,对了,娘的生辰快到了,家里今年办不办寿宴啊。” 穆淮谦笑道:“娘素来不喜那些虚热闹,今年应当还和往常一样,只咱们这些近亲聚聚,摆几桌热闹热闹就行。” 季子珊点头道:“我王兄帮了我一个忙,我答应他在咱家吃三天玩三天,等过了这几天,咱们就搬去那边小住一阵子,也叫咱们满满多见见人,她整天只看咱们这几张脸,肯定已经看烦了。” “胡说,我闺女才不会嫌我烦。”穆淮谦充满自信的说道。 季子珊伸手去扯穆淮谦的耳朵,十分残酷的打击他:“少自恋了你。” 穆淮谦眉峰一挑,反手去呵公主老婆痒痒,两人顿时嘻嘻哈哈的闹缠在一起,待在槅间哄孩子的素容嬷嬷闻声,无奈的轻轻笑着摇头。 第289章 黄昏时分, 镇国公府。 几缕淡金色的薄薄光线透进屋里, 镇国公太夫人沉着脸搁下手里的茶盏, 声音不悦道:“你说什么, 致远今天要宿在公主府, 晚上不回家里住了?!” 被董致远派回来传话的小厮低着头, 恭恭敬敬的回道:“是, 是四爷亲口|交代的,小的绝不敢撒谎欺瞒太夫人。” “四奶奶到底怎么了?她得了什么了不起的大病,竟还要累的致远留下陪她。”镇国公太夫人的心情愈发感到不好, 丝毫不在意高妙妙的面子,径直在下人面前数落贬斥她。 若说镇国公太夫人以前还对高妙妙有所顾忌,如今却有十足的底气, 不用再做任何的遮掩和粉饰, 一则,高妙妙嫁进董家好几年了, 还没给儿子生下一儿半女, 这已是大大的不中用, 再则, 虽然皇后女儿 不在了,可当今的太子爷却是她的嫡亲外孙子, 她这两年忽然琢磨清楚了一件事。 ——陛下这辈子大概是不会再立新皇后了。 镇国公太夫人会有如此胆大的猜测, 并非无的放矢, 她是有事实根据的,首先, 国不可一日无君,后宫也不可一日无主,然而,自打皇后女儿病逝后,后宫事务先由惠安太后主理,昭阳长公主从旁分担 辅助,直到再由太子妃接手过去,整整六年多的时间,若是陛下有再立皇后的打算,也不会迟迟耽搁至此。 其次,陛下后宫的妃嫔虽然不算多,但总有几个生了皇子和公主,但那些生育过皇嗣的女人,最多只封到了嫔位,哪怕是生有一儿一女的褚嫔也不例外。 这说明什么,说明陛下分的清嫡庶尊卑,压根不准备让庶出的皇子、有机会碍着自己嫡出外孙子的路。 陛下的种种举措,无不是在为自己的嫡长子铺就平稳顺畅的储君之路,又怎会再去立一个继后弄出点别的意外来呢。 如此一来,外孙子的储君之位,自然板上钉钉的稳稳当当,身为其母家的董家当然也跟着鲜花着锦,荣耀显贵,她哪还会把一个区区的大长公主之女放在眼里。 “四奶奶到底怎么不舒服,小的不清楚,四爷也没说,他只打发小人回来告诉太夫人一声,并给他带几件换洗的衣裳过去。”见镇国公太夫人的口气愈发差劲有火,小厮顿时把脑袋低了又低。 闻言,镇国公太夫人不由怒斥道:“没用的东西,长的嘴是干嘛用的,四爷不说,你就不会找人问一问。” 小厮垂着脑袋赶紧应道:“太夫人别生气,是小的愚钝,小的没用。” “行了,下去吧。”镇国公太夫人不耐烦的摆摆手,打发小厮离开。 季子珊虽然担心高妙妙的状况,可她才大张旗鼓去了一趟仪萱大长公主府,若是接二连三的亲自造访,势必会引起有心人的注意,为了谨慎起见,时隔三日之后,季子珊才遣梅香又过去一趟,主要不 是探听高芸芸的事情如何解决了,而是去看看高妙妙到底怎样了。 她上一回见高妙妙时,高妙妙的脸色明显很不好。 可等回来的消息,却叫季子珊失手摔了杯子,她猛然拍桌站起来,目不转睛的盯着梅香,难以置信的问道:“你……你说什么?董四奶奶小……小产了?” 怎么会这样!! 梅香觑着主子难看至极的脸色,艰难小心的回话道:“是,公主,奴婢悄悄问了问董四奶奶身边的翠儿,她说,董四奶奶根本不知道自己怀了孩子,那几天没日没夜的忙着,实在是太累着自己了,而且 董四奶奶初初见红、感到肚子不舒服时,还当是来了小日子,也没有太在意……等后来知道时,已经有些晚了,也服了几剂安胎药,可到底没留住孩子……” 季子珊颓丧的重新坐回去,目光呆呆道:“妙妙姐姐她……一定很伤心吧。” 梅香只轻轻‘嗯’了一声,却不敢说的太具体。 “都怪那个高芸芸!”良久,季子珊忽然神色恨恨的咒骂道,若非她干的那些出格事,气倒了仪萱大长公主和高驸马,高妙妙纵算不知道自己怀了身孕,也仍能好端端的待在董家,只要日子稍长一些, 她必能感觉到身体的不对劲,那时检查出来怀了孩子,予她而言,该是一件多么惊喜的事情。 如今,却因高芸芸带来的连锁反应,害她失去了期盼已久的小生命。 季子珊至今还记得去岁盛夏时,那个阳光明丽的午后,两人一块躺在床榻上,她微弯眼角,眸光温柔的样子,她说想摸摸自己的肚子,借她沾点喜气。 “我也是粗心,当时见她脸色不好,应该立即叫御医给她看看的,说不定早点发现了,还能保住那个孩子……”咒骂完导火线高芸芸,季子珊忽又懊恼无比的抱怨起自己来。 闻言,梅香温声和气的劝道:“公主也别太过自责,谁都没想到董四奶奶这个时候有了身孕,偏偏又赶在这个节骨眼上……”梅香柔语缓缓的调子稍稍一顿,片刻后,才又谨慎翼翼的开口道,“翠儿还与 我说,静和郡主的事情已了结了,昨儿个,高、韩两家签了和离书,如今静和郡主已叫禁足起来,以后再也不能离开她的院子。” 季子珊对高芸芸是何下场并不在意,她只关心高妙妙的情况:“那董家可知道董四奶奶没孩子的事了?” “董府那边不清楚,不过,董四爷当时就在公主府里,他已经知道了。”梅香答道,然后又问,“公主可要过去看看董四奶奶?” 季子珊拧眉想了一想,闷声道:“我过两天再去吧,如今三姑母府里一定乱糟糟的,董四奶奶那里有董四爷陪着,比别人的安慰都来的强些。” 穆淮谦发现公主老婆又闷闷不乐了,这次蔫蔫沮丧的等级,比前几天足足高了十余倍。 “怎么了这是?”穆淮谦外出回来的时候,迎接他的多是笑容明媚的公主老婆,而这阵子,公主老婆愁眉苦脸的次数貌似比较多哎,“谁又惹你不开心了,告诉我,我替你出气去。” 穆淮谦以往说这些话时,季子珊必定会和他打情骂俏的玩闹几句,不过,她今天实在没那个心情:“没人惹我不开心,就是今天知道了一件不好的事情。” 见公主老婆情绪低落,神色寥漠,完全没了平时的嘻哈古怪劲儿,穆淮谦便也收了嬉笑取乐的心情,正经严肃的坐在她身旁道:“到底怎么了?” 季子珊看一眼穆淮谦,语气淡淡道:“我才知道,妙妙姐姐的孩子……没了,那孩子才一个多月大。” 公主老婆的好朋友,除了隔壁的康王妃姚得锦外,就属姚得逸的媳妇季子箩和董致远的媳妇高妙妙这两人了,陡闻高妙妙失去了一个多月大的孩子,穆淮谦顿时有些惊愕的蹙起眉头:“……怎么会这么 不小心?” 他好歹是当过一次爹的人了,妇人有孕后的相关知识,他是系统了解过的。 胎儿不足三个月时,最是不稳当,容易出现意外,一定得仔细照顾着才好。 季子珊神情恹恹道:“前几天,我三姑母不是病了么,她那府里因没了人主事,就把妙妙姐姐叫回去先帮衬着,她身子本来就弱,已经有孩子一个多月了,她也不知道,前三个月是不能太劳累的,可是 ……” 穆淮谦敏锐的抓到一个漏洞:“她上头不是有两个姐姐么?就算她大姐无法出面料理,那她二姐呢?” 事到如今,季子珊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只听她语气愤愤道:“就是因为高芸芸出了事,才气倒了三姑母和三姑父,妙妙姐姐才不得不回去公主府,若是她能好好的在董家待着……” 世上最无奈的事,就是千金难买早知道,万金难买后悔药。 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就算再有千般假设万种如果,也改变不了已发生过的既定事实。 高芸芸的鼎鼎大名,穆淮谦也是如雷贯耳的:“她又出什么事了?!” 她亲娘仪萱大长公主曾和夫家闹得满城风雨,高芸芸深得其母精髓,也一点不遑多让,在夫家也是活脱脱的女霸王作风,他娶的还是正牌皇家公主呢,公主老婆除了爱捉弄自己外,也没见她如何颐指 气使过自己家里人,对待自己的父母兄嫂,都是笑意盈盈客客气气的,高芸芸一个来路不正的异性郡主,架子倒是摆的够大。 “她背夫偷人,叫韩家的老太太亲自捉|奸在床。”季子珊黑着脸道。 若非高芸芸干的事太过离谱出格,仪萱大长公主夫妇也不至于差点被双双气死,次女做出这等肮脏的丑事,还叫夫家亲自押送上门,无异于往他们夫妇的心口捅刀子。 穆淮谦难得目瞪口呆了一下,良久,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她可真是胆大包天啊。”她男人都不敢在外头沾花惹草,她倒是自己在外头开起染坊来了。 “自己不尊重,却连累别人跟她一起吃苦受罪,实在可恶。”一想到高妙妙还不知要伤心成什么样,季子珊就气的要死。 穆淮谦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才道:“你该去看看她吧。” 季子珊轻轻‘嗯’了一声:“听梅香说,董致远如今就在三姑母府里,我还是过两天再去罢。” 听公主老婆提起董致远,穆淮谦这才忽然意识到,那个可怜小生命的父亲……正是他的昔年同窗啊。 第290章 妻子才没了孩子, 正是身体和心理最脆弱的时候, 董致远的确打算好好陪着她, 奈何架不住镇国公太夫人派人三催四叫, 他只能往董家回了一趟。 到了家, 董致远便拉着一张没啥表情的俊脸, 直入镇国公太夫人所住的阔朗庭苑, 此时,镇国公太夫人正坐在窗前生闷气,陡闻外头的丫鬟传报四爷来了, 一张布满皱纹的苍老面孔愈发拉了下去,待仪容 俊美的小儿子进屋后,她便极其不悦的嗔斥道:“到底哪个才是你家?娘若是不叫你, 你还不回来了是不是?” 小儿子第一天说要宿在丈母娘家时, 她忍了,哪知, 他竟一连好几天都不往家里露一面! 真是气死她了。 董致远给母亲略行了行礼, 就在一旁的椅子里坐下, 没了孩子的妻子伤心难耐, 身为丈夫的他又何尝不是,还不曾降世就又匆匆离开的小生命, 也是他的孩子啊:“我不是叫人与母亲说过了, 妙妙怀的孩子 有些不稳当, 我想陪着她。” 起初,因妻子腹内的孩儿还不知能不能保住, 他便不想告与亲娘知道,免得她老人家白高兴一场,奈何,她老人家总是一个劲儿的催问,不得已之下,他便叫小厮带了真话回去。 可惜,孩子到底还是没留住。 董致远十分无力的叹了口气,还不知怎么和母亲张这个口。 “你媳妇终于有了喜讯,娘知道你高兴。”镇国公太夫人吊起渐渐稀疏的眉毛,语气既有些兴奋,又夹杂着些许不满,“娘也不是不许你陪她,但你也该抽空往家里回一趟,叫娘仔细问一问,难道你媳妇 有了咱们董家的血脉,娘还会不高兴不成。” 小儿子已经老大不小了,按照常理,早就该当爹了,如今这个喜讯虽然来的晚了点,但好歹给人盼到了不是。 这头一个儿子啊,当然是嫡出的最好。 如若不然…… “娘……”望着亲娘有些眉飞色舞的苍老面孔,董致远心情沉甸甸的缓缓说道,“妙妙她怀胎不稳,孩子没有保住,已经小产了。”他一点也不想拿此事刺激亲娘,可妻子已经小产的事情,就算能瞒得了一 时,却瞒不了一世,等她从公主府坐完小月子回来,亲娘迟早也会知道。 镇国公太夫人正打算仔细询问儿媳妇怀胎的情形,毕竟小厮的传话太过模糊囫囵了,哪知,还不等她开口相问,小儿子先给她丢出来一记重磅炸|弹,炸得她茫然呆滞了片刻,才拔高声音反问道:“致远 ,你说什么?!孩子已经没了!怎么会没了呢!” 她纵算再不喜欢高妙妙,听到她小产的消息时,也是震惊无比的,她腹内的孩子可是她的亲孙子啊。 董致远面色疲倦的揉了揉额角,低声道:“妙妙的身子本来就弱,偏这一阵子又过于劳累,孩子又才一个多月,所以……” 镇国公太夫人的面色变了几变,最后一拍桌子恼怒道:“我就说她家是非多,镇日的这个病那个闹,就没有几天安生的日子,动不动就把她叫回娘家,如今更了不得了,竟弄没了我可怜的孙儿。”镇国 公太夫人越想越生气,忍不住又数落起高妙妙,“你媳妇也是,怀着孩子还到处乱跑,好好待在咱们家里,还会出这种事么?!” 闻言,董致远先替高妙妙分辨了一句:“妙妙也不知道自己怀了孩子……” 至于亲娘抱怨的后一句,董致远心里也是有点认同的,若是妻子安安稳稳的待在家里,哪还会有如今的这一遭。 “你还护着她?”见小儿子到此刻还在为儿媳妇开脱,镇国公太夫人不由瞪眼翻起以前的旧账来,“我以前就与你说过,哪有成了亲的妇人,整日还往娘家跑的道理,你总是不当一回事,现在好了吧,好 容易老天爷开眼,要叫你当爹了,她偏又没那个福气,连个孩子都保不住!” 老娘鼓着一口劲儿,噼里啪啦的说的滔滔不绝,董致远没有吭声,只沉默以待。 镇国公太夫人到底上了年纪,多说些话难免觉得有点喘,她端起茶碗喝了几口茶润嗓子,激动的心情也跟着稍稍平复了些:“那府里到底出了什么事,你那小厮也打听不出来,只会支支吾吾的说自己没 用。” 董致远在仪萱大长公主府待了数日,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反正现在是全部知道了,他蹙起眉,缓缓吱声道:“是二姨姐出了事。” “又是那个搅家精!”镇国公太夫人对高芸芸是一点好感都没有,镇日的在婆家耀武扬威喊打喊杀,简直是没有一点体统,“她又怎么了,是把她男人给打了,还是把她婆婆气病了,所以韩家又上门讨说 法了。” 镇国公太夫人会有这两个猜测,皆因高芸芸早犯过这两项前科,且次数绝对大于三。 董致远嘴角抽抽道:“都不是。”关于妻子二姐的行事做派,他素来也是极不喜的。 “都不是?”镇国公太夫人微微感到意外,除了欺辱自己男人、和婆婆掐尖要强外,她还能搞出什么事啊。 董致远别过脸,有些羞于启齿道:“她不守妇道,背夫偷人,已经和离了。” 正确答案明显有点太超纲,镇国公太夫人呆愣了很久,才目露嫌恶的骂道:“这个不要脸的东西,真是败尽名声。”董家与仪萱大长公主府也是姻亲,高芸芸如此败风丧德,镇国公府的门楣少不得也要 遭人非议,她阴沉着老脸道,“她做出这等肮脏丑事,大长公主竟还容得下她?!”不该叫她一死了之,好保全家里的名声么。 董致远蹙眉再道:“说是把她关起来,叫她以后都吃斋礼佛。” 闻言,镇国公太夫人扯着嘴角冷笑道:“她倒是不顾自己的名声。” “这件事高家和韩家都不会张扬,两家和离之事,对外只宣称是两个人实在过不下去了。”树要皮人要脸,韩家也不想儿子背个绿云盖顶的名声,平白惹全京城笑话。 镇国公太夫人嘴角的讽意愈深:“他们也就是糊弄糊弄傻子罢了。”谁会真相信呢。 董致远揉了揉眉心,又沉默不语了。 见儿子露出一脸倦容,镇国公太夫人顿时心疼的厉害,便道:“你媳妇既然已经小产了,就让她先在那边养着吧。”她虽然不喜这个儿媳妇,但也知道小产的妇人也要坐月子,不能随便来回挪窝折腾,“ 反正那边有她亲娘照看,委屈不到她什么的,你就别再过去了,瞅瞅你,人都憔悴了,还是好好在家里歇歇罢……” 季子珊耐着性子等了两天,才往仪萱大长公主府去了。 这次只她一人,没拉着姚得锦一道。 因仪萱大长公主府里连生变故,阖府上下都静悄悄的,生怕一个不当心,便被主子当成出头鸟打一顿发泄,季子珊压根没去拜见仪萱大长公主,叫她说,高芸芸会闹到如今这步田地,与仪萱大长公主 的纵容脱不了干系,同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无非是手心和手背的区别,可她待高妙妙明显不如高芸芸好。 仪萱大长公主那里,季子珊只让人带了句好,便直往高妙妙那里了。 一见高妙妙,季子珊便心疼的有点想哭。 面颊消瘦的女孩子,穿着雪白的里衣,散着满头的青丝,双目无神的盯着帐顶,眼睛一眨也不眨,仿若一个被抽干了生机的人偶,季子珊制止想出声叫高妙妙的翠儿,摆手叫一干人等退下后,自己脚 步轻轻的走了进去。 “扇扇,你来啦。”屋子里实在是太静了,饶是季子珊将脚步放的极轻,高妙妙还是听到了些许动静,她缓缓转过脸来,对着季子珊浅浅的笑了一笑。 季子珊走到床边,按住试图想离开靠枕的高妙妙,低声道:“妙妙姐姐,你别动弹了,你知道的,我从来就不在乎这些虚礼。”高妙妙虽是季子珊的玩伴,但因身份有别,按理也该以臣女之礼恭对季子 珊,在人前之时,季子珊没法拦着,但在私下里,她从不叫高妙妙对她行礼。 握在掌心的双手有些凉,季子珊轻声劝道:“妙妙姐姐,你不能着凉的,还是把手放被子里吧。”说着,就要把她的手往被子下塞,然而,没有成功。 高妙妙反手握住季子珊的手掌,神色有点惨然的含泪笑问:“扇扇,我是不是很没用啊,好容易有了个孩子,却留不住它。” “妙妙姐姐,这件事根本不怪你的。”见高妙妙满面悲戚泪流不止,季子珊也很替她难过。 大颗大颗的眼泪往外滚,高妙妙难抑情绪的抽泣道:“可确实是我弄没了它……” 季子珊举起一方帕子,轻轻替高妙妙拭着眼泪,讨人开心她比较拿手,但宽慰人这事儿,她还真不怎么擅长,想了半天,她才干巴巴的开口道:“这事儿真的不能怪你的,妙妙姐姐,你也别太伤心了, 你还年轻呢,等养好了身子,以后还会有孩子的,快别哭了,对身子不好的。” 高妙妙抽泣不止道:“可我就是想哭,忍不住……” “那你再哭最后一次,以后就再也不哭了好不好?”季子珊见劝她不住,索性建议她好好发泄一番,兴许再痛痛快快大哭一场,这股难受劲儿就能减少一点儿。 高妙妙扑到季子珊怀里,哭了很久很久。 直到回了自己的公主府,高妙妙痛不欲生的悲怆哭声,仍在季子珊耳畔盘旋不止,进了屋里的槅间,只见满满小朋友醒着,乳母正手摇拨浪鼓逗她玩儿,见季子珊过来,乳母赶忙起身行礼,季子珊朝 她摆了摆手,示意她先下去,随后就在女儿的小床边坐了下来。 满满小朋友正精神,见到最熟悉的亲娘脸后,难得兴奋的咿咿呀呀起来,还晃甩着小胳膊,疑似在求抱抱。 季子珊本来想接着摇拨浪鼓给女儿听的,见她露出这番亲近依恋的情态,便搁下才拿到手里的拨浪鼓,转为把女儿揽抱在怀里,轻轻拍着哄着:“小乖乖,你想娘了是不是……” 一边拍哄着女儿,季子珊一边还在想高妙妙,希望她能早点从悲伤中走出来。 午间,穆淮谦从外头回来,他盯着季子珊的脸看了一会儿,然后皱眉问道:“扇扇,你今天哭了?” 季子珊下意识的去摸眼角:“很明显么?”高妙妙哭得太过撕心裂肺,听得季子珊也有点难忍泪意。 “一点点。”穆淮谦抿嘴答道。 季子珊轻轻‘哦’了一声,便又托回腮帮子,调子懒懒道:“快去净面洗手吧,午膳已经备好了,就等你回来上桌了。” 穆淮谦却没起身挪步子,反将难得贤惠的公主老婆抱在怀里,声音温柔的低沉:“我当年出征西疆,你知道我受重伤的时候,有没有偷偷哭啊。” “你问这个干什么?”季子珊抬起眼睫,一脸纳闷道。 穆淮谦温温的笑了笑:“从来没有问过你,今天突然想起来了,所以问一问。” “……我忘了。”季子珊轻声嘟囔道。 穆淮谦无语的挑了挑眉:“这也能忘?到底有没有嘛。” “这怎么不能忘,我当时年纪还小,记性不好。”季子珊狡辩道。 穆淮谦将军幽幽提醒道:“满满娘,那一年,你及笄,正是十五岁。”年纪一点都不小了好吧。 见穆淮谦刨根究底的追问个不停,季子珊蛮横的脾气一上来,便揪着他的衣领气鼓鼓道:“你还好意思问,当初走的时候,你是怎么和我说的,说让我别担心,你一定会平安回来的,可结果呢,差点让 我还没嫁人就先守寡,我气都气死人了,哪有功夫偷偷哭啊。” “所以,你是一点儿都没哭了?”穆淮谦难掩失望之色。 见穆淮谦似乎真的挺伤心失落,季子珊便又支支吾吾的改口道:“其实,也不是……一点儿都没哭,就只哭了……一点点,嗯,你受伤的消息,我皇兄一直都瞒着我,直到你转危为安了,他才告诉我这 事儿,所以……当时并没有特别伤心啦……要是他一早就告诉我,我估计……” “那你还记不记得,我从西疆回来后,咱俩第一次见面时,发生了什么事么?”见公主老婆结结巴巴的篡改说辞,穆淮谦眼中笑意一闪,又开口说道,“哦,对了,那一年,你及笄,正是十五岁,你可别 又告诉我,你当时年纪小,记不清了。” 季子珊轻轻捶了穆淮谦一下,目露揶揄道:“反正我就记得你流鼻血啦!” 闻言,穆淮谦也轻轻笑起来:“这你倒记得清楚。” “我还记得,你说是进补太狠了,有点上火。”如今再想起那时的场景,季子珊依然感觉到十分好笑。 穆淮谦轻轻嗔瞪一眼公主老婆,低声道:“我不那么说,又该如何讲,难道要让我说……” 见穆淮谦说到关键之处停了,季子珊不由戳戳他的腰眼子,催促道:“说什么?” “……我忘了。”近墨者黑的穆淮谦同志十分懂得活学活用。 闻言,季子珊无语的翻了翻白眼:“你少跟我装小嫩葱,说你也不记得了啊,穆将军,请你记住,你是比我大四岁的人。” 穆淮谦揽着公主老婆的腰肢,拉她往身上紧紧贴了贴,压低声音道:“四年前,你都长大成人了,更合论比你还大四岁的我,半年多没见,你说我一血气方刚的成年男人,见到自己朝思暮想的姑娘后,我激动的有点过头不正常么?”见公主老婆靠在自己身上贼兮兮的笑,穆淮谦忍不住又补充道,“当然了,我也的确进补的有点太狠,你不知道,我姐夫那阵子天天让人给我炖补品,简直快把我当成猪养了 。” “就你那饭量,和猪比起来也没多大区别了。”季子珊笑着吐槽道。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季子珊现在也算一个饲养员,每天都要准备丰盛的膳食,投喂胃口超棒的穆淮谦将军。 穆淮谦毫不客气的反击道:“说的你饭量好像很小似的,你又和猪差到哪里去了。” “说什么呢你!”季子珊眼皮一翻,怒了。 穆淮谦却笑眯眯的亲了一口公主老婆:“说咱们俩是天生的一对,地设的一双,也不怪你才一丁点儿大的时候,就偷偷问我愿不愿意当你的小驸马,你那时候懂什么男女之情,不就是看我最能吃,觉着 我最顺眼,你才瞧中我了么。” “你倒挺有自知之明。”季子珊哼哼笑道。 穆淮谦表情认真道:“可不是,你那时候可说了,如果我愿意答应,你就每天给我带好吃的。” “嘿嘿,这些事情,我倒真有点记不太清楚了。”这句话可没掺假,已经过去十几年了,当时是怎么具体撩穆淮谦同志的,季子珊确实有些记不清了,如今也只剩了一些大致的印象。 穆淮谦抚抚公主老婆柔软的鬓发,目光温柔道:“你记不清了也正常,毕竟那时候你才六岁吧。”说着目含深意道,“你当时确实年纪还小,记性不好,应该的。” “讨厌,你又学我说话。”季子珊又顺手掐了一把穆淮谦的腰眼子。 穆淮谦弯了弯唇角:“我人都是你的,学学你说话又怎么了?” “那你学我些好的话啊,干嘛总挑我不好的话学。”季子珊再掐某个男人结实的腰眼子。 穆淮谦一脸谦虚的不耻下问道:“比如?” “比如?”季子珊仔细想了老半天,正要开口说话时,忽听穆淮谦的肚子咕噜咕噜的叫唤起来,闻听此愤怒无比的抗议声,季子珊顿时一拍穆淮谦的大腿,怒道,“不是叫你净面洗手准备吃饭么,你跟我 这东拉西扯什么呢!”说着,就一把推开搂着自己的穆淮谦,站起身来。 穆淮谦摸了摸鼻子,尬笑道:“不是见你不开心,想哄你高兴点嘛。” “又不是你惹的我不高兴。”季子珊整着有些褶皱的衣裳,轻声嘟囔道。 穆淮谦好脾气的说道:“你不到三岁时,我就认识你了,这么多年了,不管我哪次见你,你都是高高兴兴的,你若是忽然不高兴了,我不是瞧着不习惯么,总得想法子叫你恢复正常吧,你说是不是这个 理儿?” 季子珊心口一甜,脸上已然笑逐颜开,却伸手把满口甜言蜜语的穆淮谦往净房的方向推:“还没变老头子呢,就这么啰里啰嗦个没完,快去洗手吧你!” 就公主老婆的二两力气,怎么可能推得动自己,穆淮谦转过身,伸手摸一把漂亮老婆的脸蛋,笑容温暖道:“我媳妇一笑,水里的鱼儿不会游泳了,天上的大雁也不会飞了,晚上的月亮不敢露脸了,连 枝头的花都羞愧的凋谢了……” 噗—— 季子珊忍不住笑骂道:“你个大文盲!连个成语都不会说。” “别着急,我还没说完呢。”被打断话的穆淮谦微微板起脸,补完未尽之语,“至于我呀,只用看我媳妇笑一笑,就用不着吃饭填肚子了,因为我早就已经看饱了。” 季子珊一把拍掉摸自己脸颊的狼爪子,笑得几乎弯下腰去:“穆将军,如果你说这番话的时候,你的肚子能保持安静一些,或许我就真的信了。” 第291章 穆夫人的寿辰将近, 次一日, 穆淮谦携着妻女搬回穆府小住。 恰逢休沐, 穆家的男人们便都在家里, 因弟媳妇身份过于特殊, 穆淮策夫妇不敢怠慢, 亲自在外头等候相迎, 不多时,一架装饰华丽的豪华车驾在穆府门前停下,当先下车的是抱着满满小朋友的穆淮谦, 随后才是仪容整齐的季子珊,穆淮策夫妇双双迎上前,笑着说道:“二弟, 公主, 你们来了,哎哟, 小满满醒着呢。” 穆淮谦先唤一声大哥大嫂, 然后又笑容盈面道:“才醒不多久, 还一脸迷糊着。” “我不是说过了, 都是自家人,大哥大嫂别这么客气, 总是这般等着我们来, 倒叫我不好意思了。”季子珊站在穆淮谦身侧, 仪态端庄优雅道,“下回可别再这么着了, 要不然,我以后都不敢过来了。” 长女已经出嫁,长子也在议婚,从大少奶奶熬成大太太的穆淮策大嫂笑道:“公主千万别这么说,礼不可废,这都是应该的,快请进,爹娘知道你们今天回来,一早就盼着了。”面对这个还没自己长女 大的夫家弟妹,穆淮策大嫂半点不敢拿乔托大。 说话间,一行人已往里头走去。 想是到了感觉眼生的地方,满满小朋友见了,便满目新奇的转起眼珠子来,满腔慈父心肠的穆淮谦瞧到后,便笑眯眯道:“得,小丫头开始精神了……”自己的宝贝闺女,穆淮谦不管怎么瞧,都觉的她可 爱的要命,慈爱之心一决堤泛滥,便下嘴啵了几口她粉嘟嘟的小脸。 “哎呀,满满正四处看东西呢,你别把她闹哭了……”季子珊略无语的吐槽道。 穆淮谦将军一脸自豪道:“才不会,我闺女可乖了。” 被穆淮谦抱着的满满小朋友,果然还在淡定好奇的东张西望,一点也没有气恼到要哭的征兆。 季子珊:“……” 后院内宅里,穆老将军夫妇果然坐在正堂等着,穆淮策的三个儿子都不在,只有最小的女儿穆晨晓在屋子里绕圈圈玩,待丫鬟过来传报消息后,穆晨晓小姑娘便嗓音甜甜的欢呼道:“是我妹妹来了么? !我要去看妹妹!”穆晨晓是家中最小的孩子,长姐已经出阁嫁人,三个兄长读书的读书,习武的习武,都没多大功夫陪她玩,自打知道自己多了个小妹妹,穆晨晓小姑娘别提多开心了。 “是小妹妹来了,晓晓可以先出去看看。”穆老夫人含笑说道。 穆晨晓当即蹦蹦跳跳的往外跑,负责照顾她的乳母和两个丫鬟赶忙跟了上去。 “晓晓,慢点跑,别摔着。”穆老将军抚着自己的胡须,望着欢快奔跑的小孙女。 穆晨晓没有回头,只笑嘻嘻的答应道:“我知道,祖父!” “爹,娘,我要看妹妹!”穆晨晓跑到自家老爹腿边后,才发现她想见的小妹妹被叔叔抱着,个头小小的她压根看不到小妹妹的脸,于是便扯了扯老爹的袍子,目露冀盼的说道。 对于还不到四岁的小女儿,穆淮策也是十分疼爱的,当即弯腰把她抱了起来:“好好好,爹爹抱着你,让你看妹妹。” 穆家兄弟俩就这么各自抱着自己的女儿到了正堂。 公主儿媳妇待自己客气有礼,从未仗着金枝玉叶的身份,对自己这个婆婆傲慢无礼过,对此能友好相处的婆媳关系,穆老夫人表示很满意,至于穆老将军,作为一个被公主儿媳妇‘崇拜’的英雄公公,只 要公主儿媳妇能和自己老妻和睦共处,他就啥意见都不会有。 季子珊在穆府小住的日子,和在公主府时并没有多大区别。 每天逗逗女儿、看看书、散散步,弹弹琴,与穆府女眷闲话家常一番,日子过的倒也十分平静和谐,哪怕穆夫人的寿辰将至,她也没有什么好忙碌的,因只是办一场简单的家宴,料理家务十几年的穆 淮策大嫂子随手就轻松搞定了,压根不用季子珊插手帮忙。 岁月荏苒,很快便入了四月。 时日稍一长些,高芸芸和韩家和离的事情便瞒不住了,一时之间,京城里顿时众说纷纭,有说这的,有猜那的,给茶余饭后的官宦人家增添了不少笑料,关于此事,高、韩两家一致保持沉默,高家没 有借机诋毁韩家,韩家也没有趁机污蔑高家,慢慢的,此事的热度就渐渐冷了下去。 毕竟,大多数人只是凑凑嘴上的热闹,这世道,没有几个人能真的活得光鲜轻松,高韩两家和离的真正内|幕,谁有那么多的精力和心思去把它刨个底儿朝天,当然是过好自己的日子最关紧了。 别的人没心思和精力,和仪萱大长公主素来不和的柔嘉公主……有。 有一句话,叫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还有一句话,叫有钱能使鬼推磨,活人的嘴总是能往外吐露秘密的,言而总之,就在高芸芸和离事件快要消沉时,一桩闻者色变的丑闻忽传遍大街小巷。 “什么?!”陡闻高芸芸的丑事被爆了出来,季子珊自然难掩震惊之色,“这事儿怎么会传起来的?” 作为当事人的高韩两家,都恨不得把此事捂得紧紧的呀。 前来禀报的梅香斟酌着说辞道:“公主,这也是没个准的事儿,毕竟,知道真相的人也不少,一个小心不慎,被有心人套走了话也是有的,就是不知道是哪家走漏了风声……” 此时的慈宁宫里。 大义凛然的柔嘉公主正在向惠安太后进言,要求必须严惩败坏皇家名声的高芸芸,毕竟高芸芸脑袋上还挂着郡主的名头,她不知廉耻背夫偷人,就是给皇家脸上抹黑。 这些年霉运连连的柔嘉公主,终于有了一件叫她顺心痛快的事。 想她两个儿子,因为一点芝麻绿豆大的小事,就双双受了三年的牢狱之灾,高芸芸如此不守妇道没有廉耻,想在娘家舒舒服服的度过余生,门儿都没有! 仪萱想遮掩此事,她偏不如她的愿。 惠安太后静静听了一会儿柔嘉公主的义正言辞,忽然开口问道:“这事儿是你干的?” 正唾沫横飞说着风凉话的柔嘉公主微微一怔,随后故作不解道:“……什么事儿啊?” 惠安太后深深看一眼难掩春风得意之色的柔嘉公主,嘴角一勾道:“就是芸芸的事,她与韩家和离的事情,起初也传扬了有些日子,后来不是没什么人说了么,怎么这会儿又闹起来了,这事儿,总不会 是仪萱和韩家故意传出来的罢。” 闻言,柔嘉公主立时扭着帕子嗔道:“嫂子这是怀疑我干的了?” 惠安太后笑而不语,只端起茶盏浅浅啜了两口。 见状,柔嘉公主顿时急了,她是想告仪萱一状不假,但可没准备把自己陷进去,是以,她赶紧摆出充足的理由自证清白道:“嫂子实在是冤枉我了,我出身皇家,纵算再不懂事,也知道维护皇室体面, 哪会做出这等自毁门楣的事情,我来宫里向嫂子进言,实在是芸芸闹得太不像话了……” 惠安太后搁下手里的茶盏,慢条斯理道:“芸芸是闹得不像话,不再匹配郡主之荣,哀家会褫夺她的封号。” ……这就完了? 柔嘉公主忍不住道:“嫂子就这样处罚芸芸?她如此不守妇道,怎能不加以严惩?更何况,女不教,母之过,仪萱她就一点责任也不担?嫂子……这也太不公平了罢,想当初,我两个儿子也没做什么天 怒人怨的事情,还在宗人府蹲了三年大牢呢,我也因此连连削爵,怎的到了仪萱这里,嫂子就这般轻易揭过,莫非是单瞧妹子我一人不顺眼么?” 一边说着,一边还委屈无比的哭了起来。 “所以呢,依你之见,哀家应该把仪萱和芸芸怎样?”惠安太后不答反问。 柔嘉公主擦着眼泪道:“当然是也该公正处置,芸芸犯下如此弥天大错,怎能只叫她舒舒服服的在公主府关着,不拘是宗人府,还是慎役司,也该关上几年以儆效尤,至于仪萱,她身为其母,教女不严 ,也不能放任不罚,不管是削爵,还是罚俸,嫂子总得罚她一样吧。” 惠安太后眸光一转,瞅着含泪轻泣的柔嘉公主,忽然说道:“柔嘉,你与仪萱之间当真没有半分姐妹情谊么?” 柔嘉公主略有不解,努力维持着受了委屈的模样:“嫂子这话是何意?” “仪萱的身体状况,你又不是不清楚,你是非要了她的性命不可么?”惠安太后沉声说道。 她不用亲自去看,也知道仪萱这回受了多大的打击,次女如此无行无德,自是在她的心口狠狠扎了一刀子,而幼女也因着此事,没了一个期盼许久的孩子,仪萱这几年本就病歪歪的,如此接二连三的 沉重打击,她的身体怎么吃的消,而现在,她一心想遮掩的丑事被人翻了出来,自己的亲姐姐还在一个劲儿的落井下石…… 柔嘉不怕气死自己的亲妹妹,她还担心惩罚旨意下达后,把仪萱气出个好歹呢。 正当柔嘉公主因为惠安太后的话神色微变时,忽有一个宫女急匆匆进来禀告:“启禀太后娘娘,仪萱大长公主府来报,说大长公主……薨了!” 第292章 仪萱大长公主是被活活气死的。 高芸芸闹出丑事以后, 高、韩两家之间虽多有摩擦龃龉, 但两家针对此事的态度, 却是不约而同的牢牢捂严实, 对知道真相内|幕之人个个三令五申, 绝不许泄露一丝一毫的马脚, 是以, 当高韩两家的和离之 事渐渐被人所知后,虽闹了一阵纷纷扬扬的流语笑资,却没掀起来太高的风浪。 次女与韩家和离, 肯定会在京城引起流言非议,这点心理准备,仪萱大长公主还是有的, 她最怕的只有和离真相被张扬出去, 如此一来,她的老脸也算是彻底丢完了, 提心吊胆了一阵子, 见最难堪的秘密 未被人挖出来, 议论声也慢慢平息了下去, 仪萱大长公主高悬许久的心,这才终于缓缓放下。 这便好, 次女以后永禁深宅, 再不显露人前, 待过几年,这事儿就更淡了, 也不耽搁儿子议亲。 然而,仪萱大长公主才宽心养了几天病,关于高芸芸的丑闻,却忽然爆了出来,乍闻此讯,仪萱大长公主又急又气,直接呕血厥死过去。 之后,她再也没有睁眼醒过来。 高芸芸偷人的丑闻闹发,仪萱大长公主又猝然离世,京城仿若炸了锅般热闹起来,季子珊简直无语崩溃的要死,到底是谁这么缺德这么损啊,很快,她就从自己太后亲娘那里得到了消息,乍闻幕|后黑 手应该是柔嘉公主,季子珊忍不住气歪了眉毛,怒声叱骂道:“她有病啊她!” 都是姓季的,又没有杀母夺夫的深恨大仇,纵算姐妹俩素来不和、常常斗嘴争吵,也没有必要如此心狠手辣吧。 惠安太后也甚是无奈头疼的模样:“你是没瞧见她的样子,那脸上就差写着‘是她干的’这四个字了,说来说去 ,她还是为着被削的爵位不满,想把你三姑母也一道拖下水去。” 季子珊不悦的冷哼一声:“那她倒是管好自己的儿子呀!” “你三姑母薨逝的消息报进宫里时,她就在慈宁宫里坐着,一听宫女的禀告,她也傻眼了,后来也不告状了,直接失魂落魄的走了。”惠安太后轻轻叹息一声,“也不知她是后悔了,还是被吓傻了。” 季子珊拉着脸道:“人命关天的大事,她若是一点悔意也没有,那也太没心肝了。”但是,就算柔嘉公主后悔了又如何,已经死去的人,难道会因为她的悔过重新死而复生么,季子珊闷闷的喝了一口茶 润嗓子,然后又道,“那母后,这事儿你要怎么处置呀。” 高芸芸先前只是低调的和离,惠安太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算让她混过关了,不过,现在的局面却不同了,她不守妇道的事情吵嚷的不可开交,惠安太后不可能再没有一点表态。 “高芸芸的郡主身份,会下旨给她褫夺了,至于你仪萱三姑母的丧仪,死者为大,没必要在她的身后事上苛待她,就还按照应有的规制来办吧。”惠安太后缓缓说道。 母女俩正坐在一处说话时,躺在旁边睡大觉的满满小朋友忽然醒了,本来眉头微紧着的惠安太后见了,立时喜滋滋的笑了起来:“哎哟,哀家的小满满睡醒啦,来,外祖母抱抱。”将睡眼惺忪的外孙女 抱到怀里后,惠安太后一边轻轻逗着她,一边又对季子珊道,“哦,对了,太子妃已经有喜了,过一会儿,你到东宫瞧瞧她吧。” “真的?”季子珊也跟着展颜大喜。 正月快下旬时,圆圆小太子才与沈兰华正式圆房,如今还不到五月,沈兰华就怀有身孕了,看来,圆圆小太子的效率够高的呀。 惠安太后摸着外孙女的柔嫩小脸蛋,温声说道:“才诊出来没多久,你可别到处声张啊。” “瞧母后说的,我难道是个大喇叭嘛。”季子珊不咋高兴的撇了撇嘴。 惠安太后白小闺女一眼,语气凉凉道:“母后不过多嘱咐你一句,你撅什么嘴。”躺在自己怀里的外孙女忽然蹬了蹬腿,惠安太后便又垂下眼睛,神色慈爱的看着小女婴,片刻后,她又轻轻叹气道,“唉 ,你元宝哥哥那里……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有消息啊……” 皇帝长子膝下已有四儿两女,压根不用她再操一点心,新婚刚一年多的小闺女,娃娃都四个多月大了,唯有小儿子那里还是没有一点喜讯,惠安太后少不了要为他愁一愁。 “母后,我元宝哥哥都不着急,你着急什么呀。”季子珊温声含笑的劝道,“你就别替他操心了,他都那么大的人了,什么事心里都有数的,他现在每天高高兴兴的,有事时去衙门里忙忙,没事时和嫂子 到处转转,时不时再来找我吵吵嘴,我瞧他挺惬意知足的,您老可别总拿这事说他,您要是催得紧了,他心里难免藏事儿,对身体可不好的。” 惠安太后瞥一眼长话连篇的小闺女,略没好气道:“母后哪里经常催他了,他大婚至今,只和他说过两次而已。” 而且,只是简单的询问一下情况,压根就没有给他施过压力好不好。 “好好好,是我失言了,母后千万别和我一般见识,咱们不生气哈。”季子珊赶忙赔礼道歉道。 惠安太后又接着叹气道:“你元宝哥哥那里,母后是不敢催他,你嫂子那里,母后也没法子催她……”当年,小儿子能活着降世,已着实不易,如今又平安长大,她其实早该知足了,可她身为一个母亲, 还是希望她可怜的小儿子,能真正拥有一个圆满的人生,娶妻生子,含饴弄孙。 “可母后心里搁着这件事,不与你唠唠,还能和谁说去。”惠安太后目光幽怨道。 季子珊略为难的挠了挠额角:“可是,母后,你就是再与我说,我也帮不上什么忙啊。”她又不是治不孕不育的大夫。 “你只当在听母后吐苦水,听完就过,谁让你帮什么忙了。”惠安太后低下头,继续逗弄粉嘟嘟的漂亮外孙女,“母后把你疼养这么大,怎么,连母后的几句唠叨话都不愿意听啊。” 季子珊赶忙举手表孝心:“哪有,我只是因为不能替母后分忧解愁,在自责而已……” 惠安太后这才满意道:“这还像点话。” 季子珊在宫里耗了小半日,先和太后亲妈唠了好长一嗑,又到东宫慰问一番沈兰华太子妃,午膳时,还与自己皇帝老哥解了会闷子,直到半下午时,季子珊才抱着满满小朋友回到公主府,不久之后, 穆淮谦也从外头忙回来了,季子珊叠着穆淮谦换下的衣裳,对正低头逗女儿的穆淮谦道:“明日,咱们去我三姑母府里一趟。” 穆淮谦头也不抬,只冲着漂亮闺女傻乐,随口应道:“好,都听你的。” 过世的仪萱大长公主,是公主老婆的姑母,他却几乎没怎么见过面,对于她的骤然离世,感慨和唏嘘或许略有一点,要说什么伤心难过的情绪,那还真是没有。 虽然仪萱大长公主死在风言风语的当口,但宫里的旨意是按制厚葬,是以,前来吊唁的人家,也称得上络绎不绝。 季子珊和元宝小王爷比邻而居,既然要到仪萱大长公主府走一遭,自是相约一起同去,穆淮谦和元宝小王爷均骑马而行,季子珊则和姚得锦共坐一车,也算是做个伴儿。 “没想到事情竟然会变成这样。”姚得锦不无唏嘘的感慨道。 季子珊拨拉着身上的素色衣裳,深以为然:“我本以为,那事儿叫人说一阵子,自然而然也就过去了。”再火爆八卦的新闻,总有销声匿迹的时候,就比如,前些年屡屡在京城爆刷存在感的季子铭二哥 ,现在还有谁会提他荒唐不羁的旧事呀,“谁知道,柔嘉二姑母偏偏要把事情闹大……” 柔嘉公主这一举措,的确把事情闹的很大——自己的亲妹妹都被活活气死了。 姚得锦轻轻叹了口气,都不知该如何评价柔嘉公主的做派了。 此时的仪萱大长公主府,府里各处悬挂的灯笼,早已换成统一的白色,各处屋舍的院门也都扯起了白幔白绫,装点的煞是氛围凄清。 仪萱大长公主撒手离世后,本就病弱的高驸马更是一病不起,是以,在府内负责张罗料理白事的,主要是本家齐国公府的亲眷。 闹出丑闻的高芸芸,正是流着高家血脉的姑娘,齐国公府本就跟着颜面无光,却还得顾着亲戚情分,来料理养出如此祸患闺女之人的丧事,想想就抑郁憋气的慌。 放置仪萱大长公主的灵堂里,高芸芸不被允许来此守灵,只有高妙妙、两个弟弟、外加一些高氏后辈,分作男女两班待在此处。 第293章 高妙妙穿着一身纯白色的素服孝衣, 眼眶红肿的跪在地上, 季子珊见她面颊消瘦, 脸色苍白, 不由走过去低低问道:“妙妙姐姐, 你身体吃的消么?可千万别逞强啊……”她三月初时才小产, 虽已经休养了一个 来月, 但瞧着明显还没恢复过来,而且丧事又相当熬人,根本没法子好好吃睡, 季子珊只怕高妙妙扛不下来。 “扇扇,我没事的。”高妙妙涩声回道。 季子珊轻轻叹了口气,没再多说什么, 只叮嘱她多注意身体, 别把自己熬坏了。 到月底时,仪萱大长公主风光下葬, 当天晚上, 高妙妙就撑不住的病倒了, 与此同时, 稍稍打起精神状态的高驸马,已在张罗着从住了大半辈子的公主府搬出去, 皇家御赐的每座公主府, 皇家公主只享有 生时的居住权, 一旦公主薨逝,驸马及其子孙都需按照规定迁居别处。 仪萱大长公主在生前时, 早就购买备下两所宅子,一所占地十分宽敞,地段也好,是留给自己亲儿子高宝玉的,另一所位置较偏面积小些的,是置给过继来的长子高宝福的,因高宝福还没成亲,高驸马 便带他一起先到大宅子里安置,预备等给他办过亲事后,再叫他分出去独过。 时光如水。 待到盛夏六月时,满满小朋友已经能稳稳的坐着了。 这日,季子珊刚给满满小朋友洗过澡,正给她擦胖嘟嘟的小身子时,梅香忽然从外头进来,笑着说道:“公主,定国公府刚刚来了人,说宁三奶奶生了个闺女,请您后天过府去观洗三礼呢。” “知道了。”季子珊亲了亲闺女的小漂漂脸,随口应道。 季子珊每天都能接到好些请帖,若她有邀必赴,那她估计出了门就别想再回家里来了,是以,大多数邀请她都不会亲赴,该送礼的,该问好的,自有桂香等人帮她安排处理,至于定国公府的洗三礼, 季子珊也没兴致去,只叫人送了份礼过去,并附上她满月宴时一定会去的话。 宁玉泽长女洗三礼的当天,定国公夫人的脸色微微有些不好。 一则,小儿媳妇生的是个闺女,不是她期盼中的大胖孙子,这叫她十分失望,二则,公主外甥女以及王爷外甥的王妃媳妇都没有亲来,这叫她脸上十分过不去,好歹是他们兄妹俩的亲舅舅家,竟然如 此不给面子,一个都不来露露脸。 季子珊和姚得锦没去,作为儿女亲家的穆老夫人和穆大太太倒是去了。 因定国公夫人曾经苛待过自己闺女,穆老夫人哪怕脾气再好,也忍不住动了气,如今虽已时过境迁,她心里仍是膈应的不行,与定国公夫人只略说几句话,就去瞧新生的小女婴了,之后,便与苗韵灵 的母亲闲聊起来,并不怎么多和定国公夫人攀谈,见状,定国公夫人愈发感到闷闷不快。 季子珊可不知道定国公夫人有多郁卒,这会儿,她正和姚得锦一起逗小满满玩儿。 话说,姚得锦本来是打算去宁府观礼的,却被元宝小王爷噼里啪啦批评了一顿:“这么热的天,有什么好去的,你不怕自己热中暑,我还怕你中暑以后没法照顾我呢,去什么去,不许去,给我老实待在 家吧你!” 虽然被王爷老公数落了一脸口水,姚得锦心里却很感动。 他是怕自己去了会感到不自在,她都知道的。 毕竟一个成婚数年的女人还没有生育过,尤其又是在小孩子的洗三礼上,哪怕明面上没人讥笑议论,异样偷窥的目光却是少不了的。 姚得锦捉着满满小朋友的小脚丫,眸光盈盈的温柔,好似两汪粼粼的清澈湖水,她默默想了一会儿在家里睡大觉的王爷老公,然后轻轻挠起小女婴的脚底板,逗的她发出一阵咯咯咯的笑声,这时,尿 遁离开的季子珊回来了,她听到女儿的笑声后,不由弯眉道:“傻妮子,乐啥呢你——” 闻听母亲活泼轻快的调子,满满小朋友顿时乐滋滋的瞅了过来。 “哦,原来是舅母又挠你痒痒了是不是?”季子珊往软枕上一靠,顺手勾了一下闺女的小鼻子。 满满小朋友扑腾扑腾俩小胳膊,表示自己现在正处于亢奋状态,俩大人陪小满满玩了好一会儿,直到她累的睡着了,两人才低声聊些旁的事,只听姚得锦轻声问道:“前两天你去董府瞧妙妙,她如何了 ?” 自仪萱大长公主下葬后,高妙妙就病倒了,听说调养了一个来月,还是没有康复好转。 闺女睡在自己和姚得锦中间,随着她悠长甜甜的呼吸声,裹着红肚兜的小肚子也跟着一鼓又一鼓,季子珊轻轻捏着女儿的小胖爪,低声叹气道:“还是不大好,人瘦瘦的,精神也不行,饭也吃不下去多 少,我与她说了,什么事都没有自己的身子重要,叫她多想开些,好好保重自己,也不知道她能听进去多少。” “事情一桩连着一桩的,也是太为难她了。”闻言,姚得锦也跟着幽幽叹气。 季子珊蹙眉,有些担忧道:“可她总这样下去哪成啊,她身子本来就弱,若是再一昧的只伤心难过,什么时候才能真的好起来?!” 姚得锦也没什么好主意,缓缓道:“她怕是钻了牛角尖,只盼她能早点想明白,她的日子还长着呢。” 季子珊丧丧地垂下眼睛,但愿如此吧。 又过一阵子,满满小朋友便学起了打滚,左滚一圈,右滚一圈,自己玩得很怡然自乐,穆淮谦和季子珊也看得很嗨,小满满每顺利滚一圈,她亲爱的年轻爹娘便给她拍响亮的巴掌声以示加油鼓励,满 满小朋友一高兴,就又表演了一遍驴打滚,然后踢着自己的小脚丫咿咿呀呀个不停。 待满满小朋友玩累了,穆淮谦就将闺女揽抱到怀里,狠狠亲了她两大口:“我闺女滚的真好看!” 季子珊顿时无语的去瞅房梁:“……”这男人有点讨打啊这是。 宁府之前办的洗三礼,季子珊没有去,这一回的满月酒,却是不能再推辞不去了,是以,这日清晨起床后,季子珊就让人给自己收拾妆扮,至于请假在家的穆淮谦,他还赖在床上没下来,他倒不是在 睡懒觉,而是在和……满满小朋友玩儿,听着帐子里男人温温的诱哄声、以及时不时的婴孩咯咯声,季子珊也没打扰父女俩的沟通交流。 “哎,这么热的天儿,真不想出门。”出了屋门,季子珊一看到白花花的阳光,就觉得晃眼热燥。 穆淮谦接过宫女递来的绢伞,正往公主老婆头顶遮,闻言便笑道:“要不咱们回屋不去了?” 季子珊扁扁嘴:“不行,会挨我母后数落的。”定国公府到底是惠安太后的娘家,有些场合上的面子,季子珊是必须要给的。 “既如此,那就走吧。”穆淮谦擎着绢伞,罩着公主老婆先去乘坐府里的软轿,然后又转乘马车,稳稳的驶向定国公府。 这一日宁府的满月酒宴,元宝小王爷也没躲,同样和姚得锦一块登门而去。 两府的仪仗车驾几乎是前后脚到的,于是,元宝小王爷和穆淮谦一道去了男宾那里,季子珊则和姚得锦携手去了后宅,待客的花厅里,女眷已来的不少,季子珊和姚得锦一出现,众人纷纷前来请安问 好,这种被众星拱月恭维的阵势,季子珊自幼经历惯了,略敷衍招呼几句,就拉着姚得锦与穆老夫人坐在了一处。 “天儿越来越热了,白天不叫满满出屋子,小丫头没闹什么脾气吧。”穆老夫人笑着问公主儿媳妇。 季子珊顺嘴说道:“还好啦,只要拿吃的哄哄她,她就什么都忘了。” 穆老夫人微微莞尔,柔声说道:“能吃是福,小孩子家家的,吃的多才长得快呢。” “可不是,小满满现在可沉啦,我抱着她略走一会儿,就觉得胳膊酸呢。”穆老夫人是个温柔和气的人,姚得锦还是很愿意和她聊天说话的。 婆媳俩你一句我一句的唠着家常,姚得锦时不时笑着插几句话,气氛倒是颇为融睦和谐,不过,今天的主家定国公夫人,心里仍是不大痛快,这回既不为着小儿媳妇生了个闺女,也不为着公主外甥女 和王爷外甥没来露脸捧场,而是为了自己的女儿宁玉玲。 就在前几天,定国公夫人得知,自家姑爷的另一个通房绿巧也有身孕了。 锦乡侯世子外放离京那三年,宁玉玲送了他两个通房丫头一起上路,一个叫红袖,一个叫绿巧,锦乡侯世子回京时,红袖是抱着几个月大的庶女回来的,绿巧并没有怀上孩子,两人回来之后,宁玉玲 给红袖抬了姨娘,并把庶女抱到自己屋里养了,至于绿巧,也没有把她打发,仍留她当着锦乡侯世子的通房。 谁知,才过去短短一年多,这个贱|婢竟也怀上了,定国公夫人着实被气的不轻。 最重要的是,这个孩子锦乡侯夫人也已发话要留着,谁让已经三十好几的锦乡侯世子,膝下如今就一个儿子呢,为了让赵家的子息繁茂些,这个孩子当然需要生下来。 道理虽然没错,但定国公夫人依旧感到很不爽。 第294章 定国公夫人越是心疼自己闺女, 就愈发瞧锦乡侯夫人不顺眼。 宁玉泽闺女的满月酒宴, 作为定国公府的儿女亲家, 穆家、苗家、以及赵家都过来捧场了, 可定国公夫人愣是瞧谁家都不痛快, 勉强撑着笑脸招呼过后, 就与自己娘家妹妹说起话来。 季子珊正与姚得锦、穆老夫人唠嗑时, 一个头发花白、精神矍铄的老太太走了过来,先对季子珊和姚得锦行礼道:“见过公主、王妃。”随后又朝穆老夫人打招呼道,“穆夫人。” “原来是锦乡侯夫人啊。”季子珊只神情淡淡的应了一声, 既没请她一道坐下,也没有多余的客套话,要是每过来一个人, 她就邀人家坐下说话, 她附近早就热闹成菜市场了。 锦乡侯夫人没有告辞离去,依旧笑容可掬道:“老身许久没见公主和王妃了, 两位贵人一向可好?” “好, 我和我王嫂都好着呢。”季子珊懒懒的敷衍着, 这老太太, 你去找你的同龄人玩不好么。 锦乡侯夫人仍没挪步走开,反而像见到老熟人般侃侃而谈起来:“公主的爱女, 该有七个月大了吧, 老话说的好, 三翻六坐,七滚八爬, 再过几个月,大姑娘就能学走路了。” 季子珊略纳闷地瞥一眼锦乡侯夫人,口内回道:“这话倒不假,我那丫头如今正喜欢到处滚着玩儿。” “公主天生丽质,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都说女儿肖母,大姑娘以后指定随公主,也是个漂漂亮亮的小美人。”引出满满小朋友之后,锦乡侯夫人似乎更活泛了。 季子珊眸光一转,随口说道:“锦乡侯夫人快莫夸我了,我可怕一出门,就美的找不到北了。” “公主真是好生风趣,怪道太后娘娘和陛下都拿公主当宝贝般疼着。”锦乡侯夫人又笑着捧了捧季子珊。 季子珊没请锦乡侯夫人落座,锦乡侯夫人就只好站着与季子珊东扯一句西拉一段,说的尽是些恭维捧人的中听话,待客的花厅内女眷颇多,常有人你来我往的走动,锦乡侯夫人略站一会儿,倒也并不 怎么显眼,旁人只当她去请安问好了,偏她一个劲儿的找季子珊说话,季子珊又没请她落座,时间稍长一些后,她在花厅内就显得有点突兀了。 得到丫鬟的提醒后,定国公夫人便赶忙过来,笑着去挽锦乡侯夫人的胳膊:“亲家母,和公主说什么呢,这么热闹……今儿天热,我叫人备有你常喝的云雾茶,快随我去品品吧。”说着,就朝季子珊等人 告了一声,然后绷着笑脸把锦乡侯夫人拉走了。 季子珊捧着腮颊,若有所思道:“这个老太太有点问题。” 穆老夫人没有吱声,只端着一盏温茶慢慢品着,姚得锦却眼波微动,悄声道:“我约摸知道是怎么回事。” “嫂子,你与我说说罢。”季子珊说道,送上门来的八卦,不听白不听。 姚得锦瞟一眼被拉走的锦乡侯夫人,才低声讲道:“西边最近出了件舞弊案,陛下震怒,让三王爷协同吏部、刑部一起侦办,锦乡侯夫人娘家的小兄弟也牵涉其中,前阵子,一干涉案官员已被押解回京 ,如今还在会审之中,没有结案呢。” “嫂子的意思是?”季子珊抚着耳畔的缀珠缓缓道。 姚得锦悄声再道:“陛下已下旨,此案要严办,只怕落有罪名的,一个也不能轻饶了去,听说锦乡侯夫人的娘家兄弟涉案不浅,肯定是要问罪的,陛下盛怒,赶在这个当口,哪有人敢替她娘家求情脱罪 ,她怕是投路无门了,才来找的你。” “若是举荐人才什么的事,我倒还能说说,替人免罪的事儿,我可不会张那个嘴,一定会被我皇兄拿鸡毛掸子打一顿的。”季子珊顿时摇头晃脑道。 见状,姚得锦轻轻失笑道:“陛下何时真打过你来着,你王兄早和我说了,你一摆出可怜兮兮的求饶样子,陛下就是有再大的火,也让你给哄灭了。” “我王兄这个大喇叭,怎么什么事都说啊,如此说来,这件事也是王兄告诉王嫂的了?”季子珊日常鄙视自己的元宝小哥哥。 姚得锦温声道:“前些天,锦乡侯世子请你王兄喝过一回茶,我顺口问了一嘴,他才与我说的,素日里,他从不与我说官场上的事。” “哦,那你们素日里都说些什么呀——”季子珊拉长调子,目露揶揄道,“莫不是谈论琴棋书画,共赏风花雪月?” 姚得锦红着脸微嗔道:“你个坏妮子,我与你说正事,你反倒打趣我。” 季子珊呵呵一笑,然后招呼穆老夫人道:“娘,尝尝这个瓜子,味道还不错,咱们刚刚说到哪儿了,哦,说淮谦一回家,就抱着满满不撒手,我与他说句话,都得等半天才听他答应一声,今儿早上,我 都梳妆好了,他还赖着陪满满玩不肯起来,玩到几乎没吃上早饭……” 穆老夫人正含笑听公主儿媳妇的吐槽时,被定国公夫人强行拉走的锦乡侯夫人挣脱她的胳膊,微微沉脸道:“我正与公主说话,你拉我做什么。” “那你也顾忌些场合,一瞧公主的脸色,就知道她不怎么想搭理你,你还一个劲儿的凑上去做甚。”定国公夫人心里冷笑着,嘴里却低声嗔怪道。 锦乡侯夫人没了刚才的笑脸盈盈,眼底隐带烦躁焦急之意,微带讽意的说道:“我娘家遭了事,亲戚们都袖手旁观,不愿意搭把手,我这个老婆子,说不得只能舍下老脸,到处求爷爷告奶奶了。” 娘家兄弟事发后,她求到儿媳妇的娘家,宁家置之不理,她又叫儿子去五王爷那里打听消息,被五王爷告知‘此案不归他管’,儿子又去求见三王爷,三王爷一脸忠君敬兄的表示‘陛下叫他干什么,他就干 什么,陛下如今叫他查明真相严肃惩办,他当然要遵旨行事,莫非要让他糊弄陛下不成’,至于审理此案的各部官员,要么是压根拒见,要么见了也是敷衍推脱。 锦乡侯夫人也是实在没法子了,才想着去求甚得圣心的昭阳长公主。 难不成叫她眼睁睁看着兄弟去死? 闻言,定国公夫人压抑着怒气,低声反驳道:“你娘家兄弟犯的又不是小案,且罪证确凿的,谁有那本事替他翻案,你不想他被治罪,那叫他别在任上贪的痛快啊。” 锦乡侯夫人面露痛苦道:“我也不求替他洗脱罪名,只求能留他一条小命。”按照兄弟贪下的那个数字,一旦结案定罪,只怕免不了是斩立决,“亲家母,算我求求你了,只要亲家公请太后娘娘美言几句 ,我那兄弟就有救了,我知道绿巧的事,叫你和玉玲都不大痛快,只要你肯帮这个忙,我就当还只有一个孙子、两个孙女,行不行?” 宁玉玲只生了一儿一女,加上红袖先前生的那个庶女,锦乡侯世子膝下也就这三个孩子了,锦乡侯夫人此言,无异于在表示,她不会让绿巧的孩子出世了。 定国公夫人略有一点心动,片刻后,她仍是态度坚定的婉拒道:“亲家母,不是我心狠不帮你,这件事,我家实在是插不上手,你也知道,是宫里那位要求必须严办的,谁敢去触陛下的霉头?”反正她 是怕了皇家这帮人了,翻起脸来,那是什么亲戚都不认的,“你若有那胆子,不妨去宫里求见太后,或者让你家侯爷去面见陛下。” 一听定国公夫人的建议,锦乡侯夫人就如戳破了的皮球般,蔫蔫的没劲了。 丈夫唯恐引火烧身,正是避之不及的时候,连去打听一下案情的进展,都推三阻四的,更别提去找陛下求情了。 至于太后那里,她并没有多大的脸面,本想让儿媳妇去宫里探探话,哪知儿媳妇直接拒绝了她,长篇大论的道理说的她几乎晕菜,她也不敢逼的太紧,只好叫儿子再去劝儿媳妇,谁知,因为替舅舅奔 波许久却又连连碰壁的锦乡侯世子也发出了不满的抗议。 亲舅舅犯案,他本就遭了不少非议和指指点点,又为着老娘的哭诉哀求,到处赔笑脸托关系,他早就被弄得焦头烂额了。 陛下已下旨严办,他还四处活动替舅舅开脱,若是这风声上达天听,陛下一恼,连他也一块治罪了也说不准。 反正,锦乡侯世子如今也抗议罢工了,锦乡侯夫人简直要愁死。 季子珊才目送走锦乡侯夫人不多久,就又迎来了镇国公太夫人,因她是故皇后的亲娘、是圆圆小太子的外祖母,季子珊纵算如今对她印象不太好,也还是需要卖她几分面子的,否则,只怕圆圆小太子 脸上不好看,是以,在瞧出她想和自己聊聊时,季子珊只能笑道:“太夫人,请坐吧。” 镇国公太夫人顿时微微得意的坐了下来。 锦乡侯夫人站了半天的情景,她刚才也注意到了,在眼高于顶的昭阳长公主跟前,一个跟太后娘家有着亲戚关系的侯夫人,根本算不上什么,也只有她,当朝太子爷的外祖母,才能叫朝阳长公主另眼 相待。 季子珊和镇国公太夫人寒暄几句后,就听她问道:“公主,听说太子妃有喜了,这是真的么?” 第295章 沈兰华太子妃四月时被诊出的身孕, 如今过去两个多月, 胎已坐稳, 她有孕的消息这才渐渐流散出来, 故而, 对于镇国公太夫人的询问和打听, 季子珊自不会再刻意瞒着, 便道:“是真的。” 闻言,镇国公太夫人立即双手合十,满面喜气的念了句佛:“阿弥陀佛, 真是佛主保佑。”一幅十分为圆圆小太子高兴的样子,顿了一顿后,她忽然神色一转, 满面凄楚的叹道, “就是我那苦命的女儿,看 不到太子长大成人, 大婚生子。” 季子珊默默垂下眼角, 不接话茬了。 呃, 你就算想感慨董皇后早逝, 也不该对着她唏嘘怀念吧。 反正,她是不会和你起共鸣的。 见季子珊不再接自己的话, 只自顾自的低头嗑起瓜子来, 镇国公太夫人只好缓缓收了悲戚的情绪, 又露出一抹带了些忧伤的微笑:“瞧我,这大喜的日子, 怎么说起这些来了……”镇国公太夫人稍稍解释了 一番自己的失态,便装作不经意的再道,“太子要当父亲了,我这个外祖母真是替他高兴,唔,女人十月怀胎,可辛苦着呢,太子妃怀孕本就劳累,以后只怕是没多大精力照顾太子了吧。” “就算太子妃身子不便,东宫却多的是宫女和太监,怎么会照顾不好太子的生活起居呢,太夫人实在是太多虑了。”季子珊抬起头,皮笑肉不笑的回道。 季子珊好歹也在古代混了这么久,有些事情,几乎不用如何挑明,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这个镇国公太夫人手可真长,就算圆圆小太子需要纳个姬妾侧妃什么的,自有该发话的人安排商议,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外祖母过问置喙了。 更何况,惠安太后已经发过话,圆圆小太子年岁还小,之前是万不得已了,才让他年少时就大婚,也是不好总让沈兰华当个不实的虚名太子妃,这才叫圆圆小太子满十五岁后就圆房,如今太子妃有了 身孕,惠安太后不仅没张罗着给孙子纳什么姬妾,更不许太子妃‘贤惠’的给孙子安排人,惠安太后说了,圆圆小太子还得再长一长身体,不许他在女色上太早贪欢。 她就这一个嫡出的孙子,虽然心里疼的厉害,却也不会太过纵着他。 “下人们粗手粗脚的,哪有太子妃细心体贴……”镇国公太夫人努力往想说的事情上绕。 季子珊故意睁大眼睛,做出十分不解的茫然模样:“怎么会,我就是宫女和嬷嬷照顾大的,我觉着她们都很细心,都很体贴啊。”她倒要看看,这镇国公太夫人是不是不要脸面了。 镇国公太夫人简直要绝倒:“我的意思是说,太子妃有孕辛苦,不能再好生照料太子,下人们虽然细心,但总是不够贴心,是不是该有人分担一二照料太子的事情,也好叫太子妃安心养胎,公主是太子 的姑姑,自小在一起长大的,最是疼他不过,这些事也可替他操操心。” 哈,这是怂恿她去给圆圆小太子塞女人么。 季子珊打着哈哈道:“我连自个儿的丫头都照顾不过来,哪有闲功夫去替太子操心,太夫人也太瞧得起我了。” 镇国公太夫人心头微微有些恼火,二孙女今年已经及笄,再不想办法送到太子身边,黄花菜都要凉了,他曾让长子去试探过太子的意思,结果长子铩羽而归,她想叫小儿子再去问问,小儿子又坚决不 肯去问,而她近些年根本见不到太子的面儿,至于惠安太后那里,她也隐隐提过,却被三言两语绕开了话题,如今再度出击昭阳长公主—— “公主莫要菲薄自己,你和太子的情分,老身都是看在眼里的,”镇国公太夫人克制住窝火的心情,继续努力挣扎道,“他亲娘走的早,没能看着他长大,是我那闺女福薄,您别怪老身多嘴,我就是个操 心的劳碌命,这些年,时时担心着太子,怕他吃睡不香,宫女们照顾不周……” 叮的一声,季子珊忽然搁下茶盖,冷冷的打断镇国公太夫人:“太夫人这话是什么意思,元昊是一国储君,东宫太子,宫里莫非还有谁敢苛待他不成?怎的到了太夫人嘴里,倒像是元昊受了多大委屈似 的,唔,是元昊对你诉苦,说他在宫里过的不快活么?” 这么一顶大帽子扣下来,说秃噜嘴的镇国公太夫人脸色一白,忙不迭的赶紧改口道:“是老身糊涂失言,还望公主勿要多想。” 季子珊本想冷冷答一句‘你老人家的关心,她会如实转告给太子的’,想了一想,季子珊最终说的是:“原来如此,我还当太夫人在埋怨,我母后和皇兄都没把元昊当回事呢,竟叫太夫人这个外祖母担忧 至此。” 闻言,镇国公太夫人的脸色顿时又白了一圈。 她刚刚真是太大意了,若昭阳长公主把这些话传到太后或陛下耳朵里,那…… 镇国公太夫人愈发坐立不安,额头微微冒汗道:“都是老身糊涂,说错了话,还请公主大人有大量,千万别和老婆子计较。” 季子珊果然不再和镇国公太夫人多做计较,只语气悠悠道:“元昊虽没了亲娘照顾,可他有爹有祖母有妻子,又马上就要当父亲了,他现在过的好的不得了,就不劳太夫人你多担忧了,而且,我觉着, 太夫人若是有闲功夫,还是多关心关心自家比较好,听说,我妙妙姐姐的病情还是没多大好转呀——” 镇国公太夫人心口一窒,忍着对高妙妙的厌恶,赶紧打起精神再道:“妙妙还伤心着流掉的孩儿,又为大长公主的离世而难过,御医说了,这是心病,得她自己想开才能康复好转。” “虽说心病难医,但只要身边人好生劝慰她、细心照顾她,她也能好的快些不是。”季子珊微微蹙眉,慢条斯理道,“俗话说的好,一个女婿半个儿,我妙妙姐姐嫁到你家,叫你一声娘,也算的上你半个 闺女了,太夫人这般慈眉善目,和蔼可亲,想来一定会拿我妙妙姐姐当亲女儿疼的。” 镇国公太夫人强笑着答应道:“这是自然,妙妙那孩子,我向来是十分喜欢她的。” “太夫人记得自己的话就好,我呢,也不是个多事的性子,为了避免我皇兄和我母后心生误会,我就不和他们说太夫人的糊涂话了,当然了,太夫人对元昊的一片肺腑疼爱之心,我会代为转达的,元昊 知道了,想来一定感激太夫人的良苦用心。”季子珊终于说出镇国公太夫人想听的话。 被喂了一颗定心丸的镇国公太夫人,又犹豫地看看姚得锦和穆老夫人。 镇国公太夫人此时懊恼的不行,这阵子因太过春风得意,她居然忘了谨慎行事,竟叫昭阳长公主抓到这么大的把柄,而且,旁边还有不少双……耳朵。 姚得锦微笑着表示:“这茶真不错,夫人以为呢?” 闻言,一直在品茶的穆老夫人像是突然回了神:“要不是王妃唤我,我只怕还沉浸在茶香里呢,果然好茶,好茶,等走的时候,我定要找亲家夫人讨要一些。” “娘想要些好茶么?前阵子太子来看我,给我带了好些罐呢,回头就给娘送些。”见婆婆这么‘皮’,季子珊也忍不住笑容灿烂的跟着一起‘皮’。 公主儿媳妇这么孝顺,穆老夫人顿时笑眯了眼睛:“那我可等着品你的好茶了。” 婆媳俩唱作俱佳的一说一喝,镇国公太夫人微松一口气的同时,又忍不住有些心寒,这么多年了,太子还从没登过……董家的大门。 满月酒宴后的第三天,是个凉爽有风的舒服天气。 季子珊叫人收拾打点一番,就拎着满满小朋友回宫探亲了,季子珊是个言出必行的好姑娘,她既说不会在老娘老哥跟前多嘴,那就绝口不提一字,她还说会替镇国公太夫人转达她的爱孙之心,她自然 就会找圆圆小太子促膝长谈一番,告诉他,你亲爱的外祖母到底有多关心你。 “圆圆,你外祖母真是心疼你呢。”季子珊坐在秋千上,似笑非笑的调侃道。 圆圆小太子虽然只有十五岁,但个头已直逼他皇帝老爹了,脸蛋虽瞧着有些青葱稚嫩,但努力摆出面瘫脸时,那一身威严的气场还是挺能唬人的,此时,圆圆小太子卸去面瘫脸的伪装,正在给自家小 皇姑当推秋千的苦力,听了镇国公太夫人对自己的关怀之意,不由嘴角轻勾道:“是啊,她怎么那么心疼我呢。” 分明是心疼她董家的荣华富贵吧。 圆圆小太子虽然在笑着答话,笑意却不曾到达眼底,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永远都是令他心生厌恶的一套。 “姑姑,到底还要推你玩多少下,你才叫我抱小满满玩啊。”圆圆小太子觉着自己真命苦,小皇姑都嫁到宫外去了,自己还是躲不过给她当牛做马的命运,最关键的是,他还当的挺心甘情愿。 凉风舒爽,季子珊抚着自己飞扬起来的碎发,语气愉悦道:“你叫人给我拿个西瓜来,只要见到西瓜,我就让你抱小满满玩。” 圆圆小太子听罢,当即吩咐随从去办,之后才问:“姑姑,你突然要西瓜干嘛?” “找你父皇去卖瓜啊。”季子珊乐嘎嘎的笑道。 第296章 拿他皇帝老爹的东西, 再高价卖给他皇帝老爹, 这真的很昭阳长公主。 圆圆小太子习惯性的抽了抽嘴角, 双手微一用力, 便将自家小皇姑再高高的推荡起来。 “穆将军, 你闺女可真不认生, 见谁都给抱, 一点都不带抗拒的。”在宫里玩逛了一圈,季子珊的心情很是不错,她一边拿银签子插着水果块儿, 一边吐槽自己十分博爱的女儿。 正逗闺女玩儿的穆淮谦将军表情很慈祥:“那是,我闺女嘛,当然又大方又乖巧了。” 面对一直维持着傻爹状态的穆淮谦, 季子珊微微无语了下, 正咬着水果块儿嚼时,忽想起一事, 便问道:“西边的那件案子结了么?”那天, 从宁府的满月酒宴回来后, 季子珊就与穆淮谦说了, 若是西边的 舞弊案子结了,要给她说一说结果。 “还没呢。”穆淮谦挠着闺女嫩嫩的小脚丫, 温声道, “我和大哥打过招呼了, 只要一结案,他就立刻告诉我。”穆淮策大哥一直在大理寺熬资历, 公主老婆让他打听的舞弊案,穆淮策大哥也是审案人员之一 。 季子珊轻轻‘哦’了一声,便又专心吃起水果来。 仅仅凉快了一天,接下来的日子又是艳阳高照,晒得季子珊压根不乐意白天出门,待天气再度变得凉快时,季子珊又一次让人收拾打点,前往镇国公府去探视高妙妙,因连连遭受厄运的打击,高妙妙 又一直情绪消极的低落着,以至于调养了两三个月,身子还是没有什么明显的好转。 高妙妙只比自己大半岁,到今年的十一月,才满整二十岁呢,季子珊实在不忍心看着正值妙龄的高妙妙,就此这般失去朝气、从此没有活力。 心地善良的好姑娘,理应拥有美满幸福的人生。 陡闻昭阳长公主又来自己家窜门了,哪怕镇国公太夫人心情再不爽,还是得摆出满脸的喜悦笑容去迎接,一则,身份贵重的皇族女眷驾到,董家根本没有拒见的资格,再者,陛下最宠爱的昭阳长公主 能来董家做客,对董家而言,其实是一件很长脸的好事,最后,她有一点小把柄捏在这位公主手里,想托病拒迎都不行。 “我来贵府,主要是瞧瞧我表姐,太夫人和夫人无需陪着,各自忙去吧。”季子珊可没兴致与镇国公太夫人婆媳多做闲聊,略寒暄几句后,她就直奔主题去了。 她若是有心想找哪家女眷说话,大可下帖子邀人上门,而不是亲自出门跑一趟,毕竟,她每次出门的声势都挺浩大,根本没办法搞低调,也是高妙妙身子虚弱,不好来回颠簸,她若想开解宽慰高妙妙 ,就只能自己找上门来。 “既如此,那公主请便,老身就不多做打扰了。”镇国公太夫人忍着心底的郁闷,摆出最慈祥有爱的笑脸。 她就知道,昭阳长公主又是来看那个病秧子的。 “扇扇,又劳累你来看我了。”高妙妙还是老样子,面颊消瘦,几乎瞧不出有肉的样子,因总是呆在屋子里,不愿往外头去,皮肤虽然很白,却不是正常健康的白,而是一种带着病态的苍白,身上穿着 一件淡蓝色的素净衣裙,上头只绣着一些简单的小碎花,腰身盈盈一握,似乎风一吹就会跑似的。 季子珊握住高妙妙的手,无奈的叹气道:“你上回不都答应我了,等我再来瞧你时,你一定会胖给我看的,可是你瞧瞧,还是一点都没变嘛。” 闻言,高妙妙冷清的眸子微微柔了柔,轻声答道:“是我不好,叫你失望了。” 季子珊拉着高妙妙一道坐下,叹气道:“什么失望不失望的,你一直心绪郁结着,怎么能养好身子,唔,要是你觉着在京中闷,要不到郊外的山庄里住一段日子,那边地势开阔,山水自然,风光也别致 野趣,你换个环境住住,兴许能叫你心情好些,怎么样?” 高妙妙轻轻摇头,神情恹恹道:“不太想去。” 季子珊默了一会儿,和她说些京城的新鲜事吧,她总是一脸寂寥的没啥兴趣,她又不好主动提自家小丫头的趣事,免得她听了会想起那个没能出生的孩子,想了又想,才再道:“现在天气还热着,你是 不是没什么胃口,要不我调俩御厨过来,叫他们做些拿手好菜给你,不管怎样,我一定要把你养的胖胖的。” 听到公主表妹的孩子气话,高妙妙微弯眼角道:“不用了,扇扇,不是府里的厨子不好,只是我自己……吃不下罢了。” 季子珊无奈,只能又转问别的话题,比如董致远待她如何,镇国公太夫人有没有闹妖,镇国公夫人有没有挤兑她等等,陪高妙妙说了好一会儿话,季子珊见她微露倦态,便又嘱咐她几句,就准备告辞 离开了,刚走到一处半月拱门时,忽闻不远处传来一片惊慌失措的呼叫声。 “这是怎么了?”季子珊挑了挑眉,问镇国公太夫人留下的两个引路婆子。 其中一个圆脸的引路婆子面露尴尬道:“奴婢们奉太夫人之命,一直守在公主这里,寸步未离,委实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请公主恕罪……” “你先到前头瞧瞧去。”季子珊若有所思道。 圆脸婆子福了福身子,就快步去前头探听情况了,季子珊则继续缓步幽行,保持公主应有的端庄仪态,不多时,圆脸婆子就气喘吁吁的回来了:“回……回公主,是我家世子爷从马上摔了下来,刚刚被 人送回府里,这才有些吵闹,惊扰到了公主……” 镇国公世子也算是武将之后,居然会从马上跌下来?季子珊眨了眨眼睛,又问:“那世子伤的重么?” 圆脸婆子面色难看道:“听说是碰到了头,流了好多血,人也昏过去了。” “磕到头了?”季子珊面露惊讶道,她还以为是摔了胳膊腿儿,原来竟然磕了脑袋,人都碰昏过去了,想来应是撞的不轻,不会摔……脑震荡吧。 事实证明,镇国公世子摔的相当不轻。 当季子珊听说镇国公世子殁了的消息时,她是有点懵圈的。 ……这人怎么说没就没了? “听说,是镇国公世子邀人一起去打猎时,马踩到了硬荆棘给惊了,镇国公世子摔下马时,脑袋恰好撞在一块石头上,被撞的地方还不是平的,正是一个突出来的尖尖角,镇国公世子当场就流血昏过去 了,被人七手八脚送回府里后,御医救了很久,到底是就没救过来。”姚得锦一脸唏嘘道,“年纪轻轻的,就这么说没就没了。” 季子珊轻怔了片刻,要是这里有幺贰零,能救治的及时些,镇国公世子也许能活下来的。 姚得锦的话还没说完:“镇国公爷就这一个嫡子,镇国公世子虽成亲了,至今也只得了一个女儿,外头人现在都在议论,董家的爵位还不知会落到谁头上呢。” 季子珊想了一想,知道为啥会有这个议论了。 如今的镇国公爷,正是董皇后的兄长,圆圆小太子的大舅舅,他和正妻生有一子两女共三个孩子,其余的几个儿子女儿皆为庶出,从有爵之家的承袭制度上来讲,庶子一般是没有资格承爵的,除非他 优秀到能让皇帝侧目,或者有重要身份的人保举他,这才有可能以庶出身份承爵。 董家如今的情况是,镇国公爷没有嫡子了,嫡子也没有给他留下嫡孙,即,他这一脉暂时没有了能承继爵位的正经人选,也就是说,同样是嫡出身份的董致远,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是拥有优先承爵权 的,至于最后会花落谁家,嗯,季子珊也不好轻易下结论。 镇国公世子失足落马摔死之事,传的沸沸扬扬时,季子珊让穆淮谦帮她注意的舞弊案子也了结了。 锦乡侯夫人的娘家兄弟身为重犯之一,果然被判了斩立决,家产罚抄充公,家眷一概流放,值得一提的是,中间还发生了一件事,锦乡侯夫人因心疼娘家遭难,在案子没结之前,以偷梁换柱之法把一 个小侄子提前悄悄掉包了。 可惜,掉包计没有彻底成功,遭人举报了。 事发后,无辜的锦乡侯被季子清陛下申饬了,被皇帝训了一顿的锦乡侯回家后,又朝真敢惹事的糊涂老婆咆哮了一通,要不是赵家和宁家是姻亲,赵家的爵位说不准就要断送在他手里了。 之后,季子珊再也没有见过锦乡侯夫人。 据说,锦乡侯夫人是因为太过伤心,整日以泪洗面,哭坏了眼睛,不便再出门了,实则,据可靠消息,是锦乡侯把老妻‘软禁’了,免得她再犯什么糊涂,把他赵家的前程门楣给毁了。 九月的时候,再婚的三公主又生了一个男宝宝。 季子珊去探望她的时候,见她神情满足,笑容温柔,与寡居时的冷清孤寂,已是截然不同的模样状态,看到她一脸幸福的样子,季子珊不免又想起高妙妙来。 唉,这姑娘,可真是愁人…… 事情都过去半年了,她该怎么意志消沉,还是怎么意志消沉,似乎对未来再没期盼了似的。 第297章 “王兄, 你到底有没有和董致远好好谈过啊。”厚软温暖的地毯上, 满满小朋友正撅着屁股想站起来, 季子珊瞅了瞅奋斗不止的闺女, 然后又目光幽幽地看向元宝小王爷。 高妙妙是她好朋友的同时, 也是董致远的妻子, 镇国公太夫人的儿媳妇。 她能以朋友的身份劝解高妙妙, 能以公主的身份给镇国公太夫人施加压力,董致远那里,她却是无能为力的。 见外甥女鼓着小脸蛋、正努力学站起来, 元宝小王爷本欲伸手助她一臂之力,伸至半途之中时,却又默默收了回来, 闻听小妹子的幽怨之话后, 不由无奈的笑答:“扇扇小公主,我已应你之邀, 找董致远 谈过三次了, 没有只是在闲聊喝茶, 我有好好嘱咐过他, 你妙妙姐姐心里悲伤,希望他能多体贴多包容一点。” 季子珊随即捧腮叹气:“那她怎么还是整天蔫蔫的, 瞧着一点精神气儿都没有。” “唉, 傻丫头, 有些人有些事,不是旁人好言相劝, 就一定能开解通的,得她自己想清楚想明白才行。”见小妹子每去一趟镇国公府,回来就要纠结忧愁一阵子,元宝小王爷低低叹气道,“扇扇,听哥哥一 句劝,人生是自己的,妙妙若是自己不放明白些,纵是你再千方百计帮她,只怕也没什么用处。” 睨一眼垂头丧气的小妹妹,元宝小王爷又温声道:“你呀,也别总往董家跑了,若是有空闲,不妨多教满满说说话,小丫头现在叫舅舅,可别叫娘吐字清楚多了。” “你每天带满满玩的时辰比我还长,你还好意思说!”季子珊顿时横眉怒瞪过去。 元宝小王爷摸着下巴笑道:“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来逗逗满满、顺便气气你喽。” 季子珊气得直接撸袖子:“在我的地盘,还敢找茬,满满,上,咬你小舅舅!” 终于稳稳站起来的满满小朋友无辜脸:“……” 已入寒冬,凛风萧瑟,董致远裹着一件暖和的厚毛披风,应亲娘之邀去了她的院子,屋子里早早就烧起了地龙,黄铜火炉里也燃着银丝细炭,烘的屋子里相当温暖,礼毕,董致远挨着小炕桌一侧坐下 ,另一侧,坐的是镇国公太夫人,只见她披着一件墨蓝色的皮毛袄子,额上戴着一个绣纹缀珠的暖帽,手里还捂着一个小小的暖手炉。 “娘找我来是有什么事?”董致远俊美依旧,只神色有些淡淡的。 镇国公太夫人沉着脸道:“还能为着什么事,你到底还要考虑多久?” 闻言,董致远微微蹙起好看的眉毛,低声回道:“娘,好端端的,你干嘛非要我纳妾。” “好端端的?!”镇国公太夫人微微拔高声音,满脸都是不赞同之色,“你现在是好端端的嘛,你自己说说,你今年都多大了,该不该有个后!娘也想你先有个嫡子,所以,哪怕你媳妇三年多都没动静,娘也忍了……”但是,她现在实在不能再忍了,“好容易有了,偏又没福气保住,这都小产多久了,她也没把身子养好,经期要么没有,要么就来了不走,这都过七八个月了吧,你才和她同房过几次?”夫妻 不同房,孩子难道会自己从天上掉下来么。 被亲娘当面直言夫妻秘事,董致远不由尴尬的耳根泛红。 “致远啊,你别嫌娘说话直。”镇国公太夫人苦口婆心道,“要是她身子好好的,娘又何苦逼你,可你瞧瞧她,镇日的垂丧个脸,弄的跟个病西施似的,你叫娘如何再等下去,娘都这么大岁数了,想看你 早点有个后,这是不是人之常情……你大侄子说没就没了,娘……” 忆及英年早逝的嫡长孙,镇国公太夫人忍不住老泪纵横的哽咽起来。 见亲娘落泪伤心,董致远忍不住心头一软,低声劝道:“娘,您别哭了,都是儿子不孝,惹您伤心了。” 镇国公太夫人擦着眼泪低声泣道:“娘这辈子就生了你们兄妹三个,说句叫你大哥大姐寒心的话,娘最疼的就是你了,娘难道还会害你么,娘知道你喜欢高妙妙,可你也不能为了她,什么都不管不顾吧 ,咱们这样的人家,男人有个小妾通房,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娘又不是故意落你媳妇的面子,才叫你往房里收人,只是想叫你早点有个后,如此,娘哪天要是闭了眼,也算是没有遗憾了。” “咱家也是讲规矩的,你大哥房里的那些个姨娘,哪个敢爬到你嫂子头上作威作福了,你以前不想往屋里收人,娘都随你的意思了,这一回,你必须得听娘的……”镇国公太夫人硬着心肠道,“你若是不 怕被人戳脊梁骨,就可劲儿不孝忤逆娘,娘哪一天被活活气死了,就遂你的心了!” 良久,董致远垂头低声应道:“就依……娘的意思吧。” 听儿子终于亲口同意,镇国公太夫人这才缓和了情绪,母子俩又说了一会儿话,董致远才神色木木的告辞离开,屋外寒风瑟瑟,坐在暖炕上的镇国公太夫人冷冷一笑,高妙妙真以为有昭阳长公主护着 她,她老太太就不能拿她怎么样了么,没有公主命,犯什么公主病。 高妙妙总是拖着一副病歪歪的身子,不能为她董家传宗接代,她给儿子安排妾室传承香火,她就不信,昭阳长公主会为着此事仗势欺人,她若当真如此行事,镇国公太夫人嘴角扯出一抹古怪的笑意— — 那就别怪她老人家被‘欺负’到病重了。 就算这事真闹到惠安太后跟前,她也是占理的,堂堂一个皇家公主,插手外臣的家务事是何道理。 季子珊并不知道,镇国公太夫人正暗戳戳地等她跳坑,因天气寒冷,她最近有些感染风寒,别说出府门晃荡了,穆淮谦连屋子都不许她多出,季子珊闭门养病期间,镇国公府也低调的给董致远纳了一 房妾室,等季子珊得知此事时,几乎气得鼻子歪:“真是岂有此理!” 消息是姚得锦带来的,她揽着炸毛的小姑子,温声劝道:“扇扇,别发这么大火儿,你病还没好呢。” 季子珊吸吸不大通畅的鼻子,拧着眉头道:“那老太太什么意思啊,嫡子还没生呢,她火急火燎的给董致远纳妾干嘛,她就不怕庶子生在前头了?”更叫人恼火的是,董致远纳的那房妾室,不是什么没 头没脸的丫鬟,而是一个亲戚家的庶女,属于标准的贵妾,这不是故意刺激高妙妙嘛。 姚得锦瞧一眼气鼓鼓的小姑子,叹气道:“只怕镇国公太夫人不愿意再等下去了,又不想让董四爷的长子,托生在丫鬟的肚子里,这才抬了一个良家贵妾……”顿了一顿,姚得锦又轻声道,“你也知道, 妙妙的身子还是不大好,怕是不利子嗣。” “可她还年轻啊,有必要这么着急么!”季子珊觉着胸口闷闷的。 姚得锦默了一默,才拍着季子珊的后背道:“扇扇,听嫂子一句劝,这毕竟是董家的家务事,你虽是公主,但也是外人,还是不要过多掺和了。” “嫂子说的话,我都明白,可若连我都不管她,还有谁管她,她亲娘没了,齐国公府的女眷还为高芸芸的事恼着,与妙妙也是生疏冷淡的很,我……”其实季子珊也不想多管闲事,她的日子过的好好的, 何苦给自己自找烦恼,只是……季子珊烦躁的拍着一个不倒翁,“嫂子放心,我不会冲动乱来的。” 姚得锦温声道:“你明白就好,董家毕竟连着太子,你若是和董家闹得太僵,太子脸上也不好看。” 季子珊沉着脸没吭声,算是默认了姚得锦的话。 “还有啊,扇扇,这件事固然有镇国公太夫人的不对之处,但妙妙那里,也不能说她全然无错。”姚得锦斟酌着言辞道,“她意外小产没了孩子,的确很值得同情,但都过去这么久了,她还一直沉浸在那 时的悲伤里,总是有些不妥的,人活一世,总是要向前看的,她一直站在原地伤心徘徊,不是所有人都愿意一直陪她等在原地的。” 就比如高妙妙的丈夫董致远。 姚得锦徐徐再道:“若是妙妙伤心一阵子,就能振作起来,把身体养的好好的,以董四爷待妙妙的情意,他未必不能拒绝掉镇国公太夫人,我听王爷提起过,董四爷还是很在意妙妙的,可董四爷不只是 妙妙的丈夫,他还是镇国公太夫人的儿子,当他没法两头兼顾的时候……” 季子珊语气淡淡的接口:“他选择委屈自己的妻子。”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孝字压头,由不得他这般选择,若是镇国公太夫人通情达理些,或许……”姚得锦低低叹息一声,话并未说全,说到底,她是幸运者中的一员,高妙妙却不是。 见姚得锦有些唏嘘的感慨,季子珊忙道:“嫂子,你可别多想啊,我只是在恼董家的事。” “傻丫头,我能多想什么,你王兄他……待我很好,我很知足。”王爷老公都和她说了,人嘛,要多想开一点,像他小时候被病痛折磨,要是总怨怪自己命苦,他估计早就愁死了。 第298章 季子珊能痛快呼吸的第二天, 是个阳光明媚的日子, 她正牵着满满小朋友蹒跚学步的时候, 宫里来了个小内监传话:“奴才给公主殿下请安, 传陛下口谕, 请您进宫见驾。”悄悄瞅一眼玉雪可爱的漂亮小女孩, 小内监又笑容满面道, “陛下还说了,叫公主殿下带着大姑娘一道去乾明宫。” “陛下叫我进宫干嘛呀。”季子珊正兴致勃勃的陪闺女玩,说实话, 她这会儿并不想进宫溜达。 小内监生怕季子珊脾气上来,玩一个抗旨不遵拒绝进宫,那他可就难以交差了, 遂陪着笑脸道:“陛下的圣意, 奴才哪敢胡乱揣测,反正, 依陛下对公主的宠爱, 一准儿是有好事儿找您。” 季子珊戳戳闺女的小软腰, 问她:“满满, 你想不想去见大舅舅呀?” “舅舅……”整天被元宝小王爷洗脑的满满小朋友,从善如流的叫了一声舅舅。 听闺女吐字清晰的唤舅舅, 季子珊微微黑脸道:“满满, 叫娘——” “羊——”满满小朋友奶声奶气道。 季子珊愈发黑脸道:“叫爹——” “歇——”满满小朋友的学习态度很认真。 一旁的素容嬷嬷见季子珊和满满小朋友互相瞪上了, 一个脸上写着相当郁闷,一个面上挂着纯洁无辜, 不由笑着开口道:“公主,姑娘还小着呢,说话慢慢教就是了,陛下传您进宫,不好让陛下久等的, 还是快些动身吧。” “小东西,等你爹回来,看娘怎么让他收拾你!”季子珊戳点一下闺女的小脑门,语出威胁道。 满满小朋友眨巴眨巴水汪汪的大眼睛,仍是一幅天真无邪的无辜模样。 乾明宫,御书房。 “皇兄,你找我有什么事啊。”季子珊拎着暖手炉走在前头,桂香抱着满满小盆友跟在后头,和季子清陛下略福身见礼后,季子珊就大摇大摆的走到御案旁边,问正端杯饮茶的季子清陛下。 季子清陛下搁下手里的杯盏,冲下头站着的桂香招手道:“把满满抱过来。” 桂香自然赶紧应是。 被忽略的季子珊不满了,砰的一声,季子珊重重搁下小暖手炉,面带不悦道:“皇兄,你到底是找我有事,还是专门要看满满?” “有区别么?”季子清陛下接过胖嘟嘟的外甥女,摸了摸她吹弹可破的娇嫩肌肤。 季子珊轻哼一声:“当然有,你若是只为看满满,我就不特意跑这一趟了。” 季子清陛下轻笑一声,指了指桌上,那里正摆着一个明黄色的双耳卷轴:“给你的东西,在那儿呢,自个儿瞧吧。”说毕,就又逗起满满小朋友来,一会儿捏捏她的小胖爪,一会儿摸摸她的小嫩脸,一 会儿又挠挠她脖子下头,一会儿又诱哄她叫舅舅,玩的相当不亦乐乎。 季子珊拿过卷轴,左右摊开,粗粗扫了一遍,才知这是季子清陛下给满满小朋友的册封旨意,封号乃是如意:“聪慧乖巧,灵秀可爱,甚悦朕心……皇兄,你确定这说的是我家小满满?” 季子清陛下白一眼挑剔的小妹子:“她还是个小孩子,朕总不能说她端庄淑德,温婉柔静罢。” “哎,皇兄,你还真别说,我姑娘还真称得上温柔婉静,每天都是乖乖静静的,一点都不吵闹,叫她干啥就干啥。”季子珊说起自己的小心肝,当真是眉飞色舞,满口称赞,“小满满也没见你多少回,可 你看她,多镇定大方,一点都没被你吓着,你让她叫舅舅,满满也半点不含糊,说叫就叫,吐字也清楚的很……” 季子清陛下插话打断小妹子的沾沾自喜,目露揶揄道:“满满叫舅舅顺嘴的很,就是不会叫娘,只会叫羊——” 闻言,季子珊顿时大怒:“谁说的?!” “你元宝哥哥。”季子清陛下很干脆利落的出卖了同胞兄弟。 季子珊气得直拍桌:“那个大喇叭!” “哦,你那个大喇叭哥哥还说了,满满开始学爬时,你比满满爬的还欢,生气时,还爱教满满当小狗咬人,我说,扇扇小公主,你倒是真会给自己找乐子呐——”季子清陛下笑着又道。 季子珊默了又默:“你信不信,我也敢让满满咬你!” 闻言,季子清陛下顿时哈哈乐了,坐在他腿上的满满小盆友,却是一派宠辱不惊的淡定态度,笑罢,季子清陛下又道:“满满办周岁礼时,朕不便亲自过去,会让刘全顺前去宣旨,今儿叫你来,就是提 前告诉你一下,顺便也看看满满长多大了,旁的也没什么事,唔,去慈宁宫见见母后吧。” “皇兄,你又要忙了?勤政爱民是百姓之福,可你也要多注意身体嘛,素日别太过操劳了,晚上要早点歇息,白天的时候也要抽空多出去转转,看看花,看看水,能让心情舒畅些的……”见季子清陛下又 要埋头苦干,季子珊忍不住啰啰嗦嗦起来,“还有啊,你除了和朝臣商讨国事外,也多找人聊聊闲天,叫自己放松些。” 季子清陛下目光温和道:“知道了,去罢。” 教满满小朋友朝季子清陛下挠挠小爪子后,季子珊便带着女儿离了乾明宫,既回了娘家,季子珊少不得要在娘家混一顿午饭,刚到半下午,惠安太后就催着季子珊赶紧回家,现在正是寒冬,阳光一弱 ,温度就刷刷刷往下降,闺女风寒才好,外孙女又人小体弱,惠安太后可舍不得让两人在外头凉着。 娘儿俩前脚才回到府里,穆淮谦后脚也跟着回了。 一天没见宝贝闺女,可把穆淮谦同志想坏了,他连茶都顾不上喝一口,就抱着白白胖胖的漂亮闺女亲香:“好闺女,想爹爹了没,要是想爹爹了,你就亲爹爹一口……” 正喝着羹汤的季子珊默默鄙视穆淮谦同志,您老都把脸蹭到闺女嘴边了,她除了亲你,还有别的选择么。 “穆将军,满满眼瞅着就要周岁了,她的大名你到底想好了没?”季子珊问道。 被闺女香了一口的穆淮谦将军正美的冒泡:“想好了,我正要与你说呢……”抱着闺女亲香够了,穆淮谦便将闺女又放到毯子上,牵着她歪歪扭扭的溜步子,“你小名叫扇扇,大名取季子珊,咱姑娘小名 叫满满,大名干脆叫穆晨曼得了,一样都是谐音,你瞧如何?” 穆淮谦的文化水平有限,偏公主老婆把取大名的任务交给了他,他抓耳挠腮了好一阵子,才想出这一个名字。 季子珊抚掌而笑:“还行,就这个罢。” 到了腊月,临近年关,京城里的喜事颇多,比较显眼的有两件,一件是腊月初三时,柔嘉公主的小儿子许林娶妻,另一件是腊月初八时,昭阳长公主的爱女做周岁。 皇亲国戚家的子孙后辈成婚时,多会向宫里讨个赐婚的旨意,以示恩宠和荣光,柔嘉公主膝下的三个儿子,唯有次子许树得享如此殊荣,蹲过宗人府大牢的许果和许林都是没有的,腊月初二的晚上, 季子珊闷闷地摁着闺女的不倒翁玩具:“讨厌,明天还得出门。” “你若不想去,就留在家里,我到那儿略露个脸就得了。”又不是关系多好的亲戚,公主老婆爱去便去,不愿意去的话,穆淮谦也是没什么意见的。 季子珊白穆淮谦一眼:“我两个皇姐和三个王嫂都去,就我一人不去,那多扫兴啊。” 穆淮谦拍着倦倦欲睡的女儿,轻声道:“那就去呗,权当和你姐姐嫂嫂们聚聚,唔,满满睡着了,我送她回槅间去,你等我一下。”动作轻稳的送闺女回去睡后,折身回来的穆淮谦又打横抱起公主老婆 ,吐气呵热道,“哄睡了小心肝,现在该哄大心肝了。” “你讨厌!”圈着穆淮谦脖子的季子珊轻轻捶了他一下。 穆淮谦低头,啄一口公主老婆的唇瓣,眉染春意道:“一会儿就不讨厌了。” 次一日,季子珊气色滋润的出现在柔嘉公主府,她和姚得锦到的并不算早,二公主季子萦、三公主季子婷、瑞王妃、顺王妃、以及季子箩都已到了,寒暄过后,众人便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笑起来,期间 ,不断有女眷挪步过来请安问好,这里头自然也包括镇国公太夫人,以及她的二孙女。 “妙妙身子还没养好,实在不能出门赴宴,叫王妃失望了。”面对姚得锦的随口一问,镇国公太夫人不卑不亢的回道。 为了避免季子珊和镇国公太夫人杠上,开口问话的是姚得锦,听罢镇国公太夫人的回答,姚得锦眸光一转,又看向站在她身后侧的妙龄少女:“这是你家的姑娘?” “正是老身的二孙女,叫慧容。”镇国公太夫人心里暗暗可惜着,她倒是想把如花似玉的二孙女送到太子身边,奈何总不能成事,为免耽误了孙女的花期,她只好挑人家把孙女嫁出去,因还没相好人家 ,镇国公太夫人每赴一家宴会,都会把这个及笄待嫁的孙女带在身边。 姚得锦瞧了几眼,然后简单评价道:“挺秀气知礼的,太夫人好福气。”说毕,就再也不理镇国公太夫人,又转头与季子珊笑谈起来,“听你王兄说,陛下要封满满当郡主,你可知道是何封号了?你王兄 问了陛下好几回,陛下都不肯告诉他,他叫我找你打听呢。” “真的么?扇扇,别藏着掖着,赶快给咱们说说。”瑞王妃是个爽利性子,不由开口追问道,她是明旨赐婚的正王妃,她生的女儿生来就是郡主身份,因瑞王替陛下干了不少正事,她的嫡长女两年前就 被赐了封号。 季子珊端着茶杯哼哼道:“不说,等顺公公宣了旨,你们自然就知道了。” 季子箩拿胳膊捅捅季子珊:“扇扇,你何时变这么小气了,给咱们提前说说又有什么打紧?” “当然打紧了,我王兄那个大喇叭,竟说我的糗事给皇兄知道,我特地让陛下口风紧点,不许告诉他。”季子珊吸溜了一口香茶,又道。 姚得锦笑着蛊惑道:“唔,那这样,你悄悄告诉嫂子,我保证不告诉你王兄。” “你和我王兄是一伙的,少骗我啦,就不说。”季子珊又道。 见几个公主和王妃围着昭阳长公主说说笑笑,当自己好像不存在似的,镇国公太夫人抿了抿嘴角,便拉着孙女董慧容讪讪的行礼告退。 第299章 镇国公太夫人吱声要请辞离去, 季子珊连一点眼风都没甩过去, 只有姚得锦扭过头, 象征性的应了一声:“哦, 太夫人自便。”言罢, 就又转回头, 与一众大小姑子、妯娌谈笑风生起来。 祖孙俩相携走开后, 董慧容纵算再傻,也能看出自己的老祖母碰了钉子,不由开口轻唤一声:“祖母……” 镇国公太夫人沉着脸道:“没事。” 被人当成背景无视这种待遇, 她已经很久没有体验过了,若说心里脸上不难堪,那自然是假话, 数月前, 在宁府的满月酒宴上,她还嘲笑锦乡侯夫人难入昭阳长公主的眼界, 没想到这才多久, 昭阳长公主 也不把自己瞧在眼里了, 甚至比锦乡侯夫人的待遇还差, 锦乡侯夫人去请安问好时,昭阳长公主好歹还和她笑着说了不少话呢。 而今天, 她可是理都没理自个儿。 “扇扇, 镇国公太夫人走远了, 脸色可难看了。”瑞王妃低声开口道。 京城就这么大地方,谁家有个新鲜事, 只要不是刻意隐瞒着,总会为外人所知,就像董致远纳妾一事,在座的皇室女眷也都有所耳闻,瑞王妃就觉得这个镇国公太夫人有点脑抽,自己儿子还没有嫡子呢 ,却抬了一个亲戚家的姑娘进门当贵妾,她是嫌家里太安静冷清,特意想热闹热闹么。 季子珊搁下手里的茶杯,调子懒懒道:“这儿又不是镇国公府。”想舒舒坦坦的被人捧着,脑袋就别往她这儿扎呀,她不想叫圆圆小太子的面子太难看,并不代表她要委屈自个儿。 近段日子,季子珊并未再去镇国公府,只是叫人代她前去探望。 人生是自己的,她说的再多,劝的再多,也抵不过高妙妙自己想明白。 还是年后……再去看看情况吧。 几人坐在一处不多久,忽听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起,原来是新娘子的花轿到了,这时,柔嘉公主也笑容满面的开口,请众人移步到喜堂去观拜堂大礼。 喜堂上,坐在主位上的柔嘉公主精神抖擞,许驸马却眼神浑浊,精神欠佳,而身为新郎官的许林三公子,虽戴着喜冠、穿着喜服,那脸上却愣是没有一点喜气,季子珊的目光不由觑向盖着喜帕的新娘 子,柔嘉公主在豪门贵胄里挑不到儿媳妇,无奈之下,只能降低寻找标准。 这个新娘子的家世并不怎样,但据说……很有钱。 季子珊默默感慨一句:但愿柔嘉公主讨人家姑娘进门,不是为了解决她府里的经济危机的。 自己闺女的周岁礼,与许林娶妻的日子挨的很近,季子珊虽是一府之主,需要她亲力亲为的事情却不多,待到腊月初八这日,季子珊早早就起床梳妆打扮,穆淮谦同志跑了一趟净房后,就把满满小朋 友从槅间抱到床上,然后爷俩黏在一起继续呼呼大睡。 打扮好的季子珊撩开帷帐,瞪眼低骂穆淮谦将军:“大懒猪,你还不起来!” “我闺女还没睡醒呢,我得瞧着她怎么睁开眼睛。”穆淮谦手肘撑床,拳指支头,俩眼睛里的慈爱之情正在泛滥,“瞧瞧咱姑娘,连睡个觉都这么好看,真是怎么看都看不够。”顿了一顿,又满目柔情的 瞅瞅自己公主老婆,满口甜话道,“就跟你一个样,可惜,你早早就起了,不给我看了。” 被愉悦到的季子珊公主轻哼一声:“看在你眼神这么好使的份上,就许你再赖床两刻钟。” “多谢公主开恩。”穆淮谦将军一本正经的道谢。 季子珊扑哧一笑,轻轻放下帘帐,径自出了屋子。 待到阳光洒满整个庭院时,受到邀请的各家宾客便陆陆续续的登门了,男客那边,自有穆淮谦招呼,女宾这边,姚得锦早早就过来张罗帮忙,前几天才办过喜事的柔嘉公主,今日也来了,随行的有三 个儿媳妇、外加她的小女儿许明珠,季子珊重点瞧了瞧许林的新媳妇,长相倒是挺清秀可人的,就是明显有些拘束。 季子珊和柔嘉公主客套了两句,就叫人领她们去入座奉茶,没一会儿,就见镇国公太夫人也被人引着过来了。 自镇国公世子过世后,镇国公夫人就再也没有公开露过面,倒是镇国公太夫人,在亡孙过完百天后,就经常带着孙女董慧容出入各家。 姚得锦知道季子珊现在很反感镇国公太夫人,故而,她特意上前拦住镇国公太夫人,与她闲话寒暄几句后,就叫侍女带她落座饮茶,并不打算叫她往季子珊跟前凑。 “明知我不会给她好脸色,她倒还好意思来。”季子珊低声朝姚得锦吐槽道。 姚得锦也有些无语:“谁知道呢。” 镇国公太夫人当然没有看人冷脸的爱好,她今日会厚着脸皮过来,主要的目的是想想见见太子,那日在柔嘉公主府上,她听说陛下要封昭阳长公主的女儿当郡主,就约摸能猜到这样的日子里,太子肯 定也会来捧场的,镇国公太夫人看了看身畔的孙女,见她眉清目秀,别有一番清雅气质,若是太子见了,应该……会有一点点动心吧。 当有人跑过来报说圣旨到时,镇国公太夫人就知道,她等的时机到了。 圣旨虽是下给昭阳长公主府的,但为示对陛下的敬意,所有的男宾女眷都要前去跪听圣旨。 好生打扮过的满满小朋友,也被桂香抱了出来。 和圆圆小太子一道出宫的刘全顺公公,嗓音嘹亮抑扬顿挫的宣读着圣旨,跪在地上听旨的季子珊却在心里偷偷骂哥,搞的这么张扬是挺拉风的,就是苦了她还得跪地磕头,她见皇帝老哥时就没跪过, 末了,反倒要对着他写的几句话磕头,真是……有一点不爽。 好在圣旨内容不长,季子珊略跪片刻,就可以起身了。 待刘全顺公公宣读完旨意,站在一旁的圆圆小太子,就笑着朝满满小朋友拍拍手:“如意小郡主,来,叫大哥哥抱抱你。” 见状,桂香哪敢推辞,忙低眉顺眼的把小主子递出去。 满满小朋友是个淡定乖静的性子,不管换谁抱她,人家都能从容接受,极少又哭又闹的,遇到她感兴趣的人,她还会眨巴自己的漂亮大眼睛,盯着抱自己的人好奇瞧一会儿,若是瞧的高兴了,还会很 赏脸的乐一个,圆圆小太子早知这个小表妹虽然很乖,但想把她逗乐,却是相当有难度的。 此刻,见小表妹很给面子的冲自己笑了一个,圆圆小太子登时喜坏了:“叫哥哥。” “舅舅。”满满小朋友语不惊人死不休。 闻听外甥女张口闭口爱叫舅舅,元宝小王爷大是得意,他扬了扬眉,冲刘全顺公公说道:“陛下那儿离不开你,你先回吧。” 圆圆小太子被扣了一顶‘舅舅’的大帽子,他强忍抽搐的嘴角,对元宝小王爷一干人等道:“王叔,孤先去后院和小皇姑说几句话,等会儿就来。” 刘全顺公公宣读完圣旨,这趟差事就算结了,他冲季子珊说了一番吉祥话,又叮嘱圆圆小太子少饮些酒,散席后要早回宫,别叫太后和陛下惦记,然后才打道回宫去了。 至于元宝小王爷,大庭广众的,他自然要给侄子面子,若是私下没有外人时,哼哼,满满小姑娘只能由他抱着。 依照贵人先行的规矩,在场众人都只能等圆圆小太子走远后,男宾才能回外厅继续瞎侃,女眷才能回花厅继续开茶话会,在众人的垂眉恭送中,季子珊笑问圆圆小太子:“太子妃近来可好?”沈兰华还 差两个月左右就该临盆了,季子珊既见了圆圆小太子,难免要问一句太子妃的情况。 “好着呢,就是今儿个不能亲自过来,太子妃让我代她向姑姑问好。”圆圆小太子抱着乖静的小表妹,先答了季子珊的家常寒暄,然后才微微不满的抱怨道,“姑姑,你怎的不教教满满学叫哥哥。”当着 那么多人的面,自己居然被小表妹叫舅舅,这是想叫自己挨皇帝老爹的训斥呐。 季子珊比太子侄儿还不满:“她连爹娘都还叫不清楚呢,哪有功夫教她学别的……” “满满走的怎样了,还容易跌倒么?”隔壁住着个手握特权的霸道王叔,圆圆小太子只能替小皇姑默哀。 …… 眼瞧着昭阳长公主和圆圆小太子越走越远,镇国公太夫人只觉心都碎了,她嫡亲的外孙子啊,居然看都没看她一眼,更别提和她说句话问个好了。 其实,镇国公太夫人想的有点太多了。 季子珊邀来的客人里,和圆圆小太子是亲戚的人多了去了,光姓季的,就能抓出来一大把,他连季氏族人都尚未一一理睬叙话,更合论一个它姓的外祖母了。 但是,镇国公太夫人并不这么以为,她觉得自己受到了很严重的伤害,太子他亲娘是谁,那可是她亲生的闺女,她就算比不上惠安太后那个亲祖母,自己这个外祖母也不是陌生人吧,再怎么着,太子也该看在他母亲的情分上理她一理,好叫众人知道,董家是他的母家,她是一朝太子在意的外祖母。 第300章 散宴后, 回到府里的镇国公太夫人越想越伤心, 一伤心就容易堵心憋闷。 没几天, 就把自己闷出病来了。 镇国公虽不精明能干, 却是个至孝之人, 见老娘身上不舒坦, 便赶忙请了御医过府诊脉, 御医前来诊罢,说是心绪郁结,身子骨弱, 叫董家人多顺着老人家的意思,然后留下一剂疏散的药方子就走人了。 御医走后,镇国公就问亲娘, 您老人家到底不痛快什么, 镇国公太夫人支支吾吾半天,也没有说出个具体的子丑寅卯来, 只说自己心里闷心里堵心里烦。 她能怎么说, 说太子一点都不惦记自己这个外祖母, 这叫她十分伤心么, 这话若是传出去,她肯定要遭人笑话, 更何况, 也是让自己儿子为难, 难不成为了叫自己开心,儿子还敢去把太子揪过来给自己赔 罪不成?董家就是再有名望, 也不敢如此托大,她当初和昭阳长公主对着干时,也是有了充足的依据屏障后,才暗戳戳动手实施的,明面上也不敢对昭阳长公主如何大不敬。 如此一来,镇国公太夫人说不得只能强迫自己病愈了。 说来也凑巧,镇国公太夫人感觉不舒服的第三天,就有婆子欢天喜地的告诉她,董致远纳进门来的秋姨娘有喜了,一听这个喜讯,镇国公太夫人心头的郁结不快,顿时就消散了一大半,剩下的一小半 ,她也寻到了法子排解。 镇国公太夫人叫来自己身边倚重的丫鬟,命她去董致远的院子传话高妙妙:“告诉四奶奶,望秋这几个月没法服侍四爷了,我会再另外拨人过去照料,叫她安心养病,别胡思乱想。” 丫鬟哪敢置喙违抗,只能答应着去了。 镇国公太夫人靠回迎枕上,嘴角扯出一抹恶意的痛快笑意,她当年会同意讨高妙妙回来当小儿媳妇,主要就是看重她和昭阳长公主关系亲密,哼,她俩亲密是亲密,但是这俩人,一个不知道帮自己男 人挣前程,一个不知道拉拔自己的闺蜜,真是看的她上火着急。 这也就罢了,她勉强还能忍得下去,偏高妙妙又不是个好生养的,嫁到董家四年了,愣是一个孩子也没生出来,这就让她很不能忍了,先前碍着仪萱大长公主的面子,她不好做的太过分,如今,仪萱 大长公主死了,高妙妙又整天病怏怏的,若非高妙妙和儿子是圣旨赐婚,不能随意休弃出门,她早就不要这个儿媳妇了。 不过,若是高妙妙抑郁成疾,自己病死了呢…… 那时,自己儿子再娶一房妻室,便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至于昭阳长公主那里,有太子这层关系在,她就算对董家再不满,也不能把董家怎么样,想到自己以前千方百计的想叫小儿子尚主,镇国公太夫人的心情就复杂的厉害。 哼,这么个难伺候的小祖宗,幸好小儿子没娶到她,如若不然,自己还不知要怎么捧着她让着她呢,这等被儿媳妇骑在头顶的滋味,还是叫穆老夫人好好消受去吧。 此时,被‘儿媳妇骑在头顶’的穆老夫人眼前,正放着一个红绒衬底的匣子,匣子里摆着两支头饰,一支是镶着圆润大珍珠的金海棠步摇,另一支则是嵌着红宝石的累金丝大珠钗,端的是做工精致,光彩 生辉。 “娘都这么大岁数的人了,戴不动你们年轻人喜欢的簪钗头饰了。”穆老夫人坐在暖炕上头,笑着说道。 季子珊正揽着玩不倒翁的满满小朋友,闻言便笑着道:“娘说的哪里话,我母后和你差不多岁数,她可一点都不服老,步摇是淮谦挑的,大钗是我挑的,这是我们两个孝敬娘的新年礼物,娘可别推辞呀 ……唔,娘今天梳的发髻,刚好适合戴那只步摇,反正现下无事,也没外客来,娘不若戴戴看,先叫我亮亮眼。” 公主儿媳妇满脸的兴致勃勃,穆老夫人也不欲拂她的好意,便叫丫鬟捧来铜镜,先摘了晨起戴的那只簪子,然后拿起那支金步摇插到发间,对着镜子左照照,右看看:“好看么?” 哪怕成了芳华不再的老太太,穆老夫人其实依然拥有一颗爱美的少女心。 “淮谦亲自挑的,当然最配娘的气质了。”季子珊戳戳怀里胖嘟嘟的女儿,问她,“满满,你说是不是啊。” 正专心摁不倒翁玩的满满小朋友抬起眼睛,满脸天真的茫然无辜:你刚刚说啥了呀,娘,宝宝没听懂。 “小笨蛋,就知道玩儿,娘问你祖母好不好看呢。”季子珊捉着闺女嫩嫩的小胖爪,笑容温柔道,“你若是觉着好看,就给祖母笑一个。” 整天被逼着卖笑的满满小朋友继续天真无辜脸:咧嘴笑,好累的,宝宝不想笑。 见闺女不配合自己,季子珊顿时把手探到闺女的脖子下头,轻轻的搔挠了她几下,满满小朋友除了遗传到季子珊的脸,还遗传到了她怕痒的基因,于是,在穆老夫人含笑而望的目光中,满满小朋友咯 咯咯的卖起了笑,那张小脸不笑时,一派恬静秀美,一旦笑起来,又是萌萌的甜甜的,几乎能暖化人的心扉。 还真是亲母女,生得一样俊,笑起来一样甜,怪道把自己的傻儿子迷得晕头转向。 很快,穆老夫人的‘傻儿子’穆淮谦回来了,他一见着亲亲漂漂小闺女,双眼就往外冒绿光,一把抄抱起在地上摇晃溜步的女儿,对着她的小脸就是啵啵啵几大口,愉悦的笑声飘了满屋子:“好闺女,想 爹爹了吧,快给爹爹笑一个……” 季子珊捧腮,口吻幽幽道:“别自作多情了你,满满要是会主动冲你笑,我以后就倒着写名字。”话音才落,就见满满小朋友弯了弯眼睛,又咧了咧小嘴巴,还真朝她爹乐了一下。 呃,死丫头,你这不是坑娘嘛。 季子珊郁闷的双手捂脸,暂时没法见人了。 穆老夫人也没料到公主儿媳妇忽然调皮起来了,她略微惊讶了一下,然后依然淡定而坐,把刚才那一幕选择性失忆掉后,她开口笑问回家来的小儿子:“淮谦,眼瞅着就腊月二十了,你姐姐姐夫她们也 不知具体什么时候到。” “应该就是这两天了,今年没有下大雪,路好走,应当不会误了归期的。”穆淮谦抱着闺女坐到公主老婆身畔,先答一句穆老夫人的话,然后伸手戳戳公主老婆的后背,轻勾唇角,满目揶揄道,“嗨,公 主殿下,你刚刚说什么来着,刚才我耳朵有点痒,恰好没听到你的话,麻烦你再说一遍。” 这是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的节奏? 闻言,季子珊放下捂脸的手,厚着脸皮道:“我说,你挑给娘的步摇,娘很喜欢,娘戴上以后就舍不得摘了。” “这是自然。”穆淮谦很配合的附议道。 穆老夫人抚了抚发间的金步摇,笑得安之若素,波澜不惊,季子珊和穆淮谦又略坐了片刻,便从穆老夫人屋里撤退了出来,回所居院子的途中,季子珊微微有些懊恼的神色:“哎,我光顾着调侃玩笑你 了,一时嘴快,忘了娘还在旁边……”嘤,刚刚好丢人啊,也不知穆老夫人会在心里如何想她。 对此状况,穆淮谦却不甚在意:“这有什么,不过是咱们夫妻间的日常玩闹,叫娘看到了而已……见咱们关系亲近感情和睦,娘只有高兴的份儿,好啦,别皱脸了,有损公主殿下你的美貌哦。” “穆将军,我发现你越来越会拿甜言蜜语哄人了。”季子珊挑了挑眉毛。 穆淮谦怀里揣着小心肝,眼眸里倒映着大心肝,豪情万丈的发表了一番人生感言:“情之所至,身不由己嘛。” “呸,你个大文盲,又乱用成语!”季子珊额筋一蹦,甚为无语。 穆淮谦朝公主老婆眨眨眼:“只要你能听懂,这就够了。” 去岁的辞旧迎新之际,季子珊还在月子期里,自然没法挪到穆府来过年,今年,在满满小朋友做过周岁没几天后,季子珊就随穆淮谦搬来了穆府,满满小朋友适应良好,不吵也不闹,还和穆晨晓小姑 娘玩得有模有样,至于季子珊,穆老夫人是个温和慈祥的人,穆大嫂子也是大家出身,进退有度,总的来说,季子珊并不觉婆婆和妯娌有多难相处,也没生出来什么反感的情绪。 三天后,风尘仆仆回到京城的宁玉湛和穆淮露夫妇,就过来穆府拜见穆老将军和穆老夫人。 母女常年分居两地,只有过年期间,才有短暂的重逢机会,故而,穆老夫人和穆淮露见面的场景有些感伤,短暂的落了一阵子眼泪,之后穆淮露才收了情绪,和娘家人谈笑风生起来。 第301章 季子珊一直在穆府住完上元节, 然后才搬回她的长公主府。 “哎吆, 我的满满小乖乖, 你怎么瘦了呀……”元宝小王爷拉着好些天没见的外甥女, 左看看, 右瞧瞧, 几乎把眼珠子心疼到眼眶外头, “我说,你俩这爹娘是怎么当的,自己吃的红光满面, 却叫孩子瘦了这 么多,哎哟,小可怜, 来, 舅舅抱抱……” 面对元宝小王爷的愤慨指责,季子珊偏头, 冲身旁的穆淮谦道:“我王兄的眼神一定有问题。” “我也这么认为。”穆淮谦一脸严肃的低声附和公主老婆。 什么烂眼神, 他家姑娘明明还是白白胖胖的可爱模样, 哪儿瘦了。 王爷老公这么能睁眼说瞎话, 身为其妻的姚得锦能怎么办,她只能嫁鸡随鸡的跟着说瞎话啊:“满满的确是瘦了一丁点。”因是昧着良心说假话, 姚得锦脸上的笑容便有一点点虚, 元宝小王爷却不, 他理直 气壮的抱着小满满就走,“瞧你那抠爹抠娘, 都舍不得让你吃饱,走,去舅舅家,舅舅让人给你做好吃的。” 元宝小王爷抢到孩子掉头就走,姚得锦又能怎么办,只能嫁狗随狗的跟着开溜了。 随着满满小朋友逐渐长大,她被抢走的频率越来越高,心情有点累的穆淮谦抱住公主老婆哼哼:“你王兄是不是太霸道了。” “在讨论我王兄霸不霸道之前,咱们是不是应该先谴责一下咱们那没良心的丫头?”季子珊说话的调子颇有些幽怨,满满小朋友少说也有一个月没见过元宝小王爷了,可元宝小王爷抱她离开时,她居然 不吵不闹,连个留恋的眼神都没丢过来,就那么潇潇洒洒的跟人跑了。 闻言,穆淮家将军顿时更伤心郁闷了:“……”他一点也不想骂自己闺女是白眼狼。 季子珊由此及彼,为免被太后亲娘骂成‘有了男人忘了娘’的白眼狼,次一日,她便赶紧回了皇宫一趟,把满满小朋友丢给太后亲娘随意玩之后,先去东宫探望了一下即将临盆的太子妃,又往乾明宫和季 子清陛下耍了耍嘴皮子,顺便气得他跳脚大怒,接着又在慈宁宫大吃大喝了一通,最后玩到日落西山才回家。 搬回公主府的第三天,季子珊便乘车前往镇国公府。 春节前,她又遣人送了些补品给高妙妙,所以,董家那头发生的事儿,季子珊也约摸知道了个大概,她隐约记得,那个叫什么望秋的贵妾,是十月时被抬进的董家,才过了短短两个月,她就揣上董致 远的种了,看来,董致远待高妙妙的情分,也不过如此而已。 闻听昭阳长公主又驾到了,镇国公太夫人先是眉头一皱,随即又缓缓松开。 “老身不知公主今日要来,有失远迎,望公主勿要怪罪。”还在正月里,天气仍寒冷着,镇国公太夫人穿着一件玄色的毛皮大氅,由丫鬟扶着手臂,颤微微的给季子珊行礼问安。 季子珊神色平静的受了礼,然后开口道:“太夫人多礼了,听闻你近来身子不好,常犯头疼脑热的毛病,若是因特意迎我再受了风寒,倒是我的不是了,太夫人回屋歇着吧,你这府里,我也算来惯了, 自己认的路。”言罢,就带着两列侍女扬长而去。 镇国公太夫人转过身来,望着昭阳长公主远走的华丽背影,微微眯了眯眼睛。 春意未归,绿景不再,高妙妙所居的院子里,只有两株腊梅开得红红火火灿灿烂烂,季子珊走到院子中央时驻了足,冷声吩咐道:“桂香,叫所有人都退到院子外头,一个也不许留。” 得了吩咐的桂香自然从命。 知道季子珊来了,高妙妙挣扎着从病榻上爬起来,才昏昏沉沉地走到廊下,就见桂香领人四散开去,将院子里所有的丫鬟都撵了出去,包括正扶着她的翠儿。 高妙妙一脸虚弱的扶着廊柱,勉强开口问道:“扇扇,你这是做什么……” 季子珊冷着脸未答,大步向前走到廊下,一把攥住高妙妙的手腕,动作堪称粗鲁的将她往屋子里拖:“你给我进来!”自幼和气爱笑的玩伴突然化身成凶巴巴的母夜叉,高妙妙还没从巨大的落差中回过 神来,就觉手腕一紧,她轻轻惊呼了一声,随即一路踉跄的被扯到屋子里,过正堂、入次间、直到最里面的寝房。 “砰”的一声,季子珊猛然脱手,将高妙妙推到梳妆台的案子上。 因一直在静卧养病,高妙妙的头发只是松松挽着,被季子珊这么一番用力的拉扯拖拽,便有几缕发丝散落在她的脸颊。 季子珊唰的抬起手臂,指着打磨的纤毫毕现的清晰铜镜,怒气冲冲的开口道:“高妙妙,你自己照照镜子,看你现在究竟是个什么鬼德行……愣着干什么,照啊你!睁大眼睛,仔细看!” 高妙妙被吼的有点懵圈,下意识地抬起头来。 只见镜子里的自己,脸色颓败,神色枯槁,头发糙糙乱乱的,两颗眼珠子也是木然无神。 高妙妙正愣愣的看着镜中人,一旁饱含怒意的声音又噼里啪啦的响了起来:“看清楚你现在的样子没有!你没了孩子,又死了娘,情绪会低落萎靡,这我都能理解,可你活在这世上的意义,就是一直缅 怀那些伤心往事么,我劝你多少次了,你还年轻,人生还长,眼睛要往后看,但你怎么都听不进去……” “你性子柔弱,我一直不忍心拿重话骂你……”季子珊的语速又快又急,说到情绪激动之处时,她不免喘了几喘,“也是盼着你自己能想明白,可你呢,却始终没有振作起来,如今更好了,男人也被别人 抢了去,你就知道以泪洗面,伤心难过,我告诉你,高妙妙,你再这么颓丧下去,迟早连小命都搭里头去!” 季子珊后头的话着实难听刺心,高妙妙茫然空荡的眼睛里,无声的滚下两串泪水。 既然已经开骂了,季子珊自不会半途而废,她又接着道:“我今儿就问你一句话,你以后是想舒舒服服的过好日子,还是就这么混混沌沌的被病拖死?!” 高妙妙满含泪水的眼睛望过来,声音惨然的问道:“……我以后还能过好日子么?” 不论自己如何乖巧孝顺,婆婆始终不喜欢自己,丈夫虽然待自己还算不错,可她终究敌不过婆婆的份量,婆婆叫丈夫纳妾,丈夫推拒了一次又一次,最后到底还是点头同意了,妾室抬进府里后,丈夫 起初并不愿宠幸,奈何顶不住婆婆的又哭又骂,没两天也服软了。 望秋有了孩子后,丈夫来看自己的时辰明显少了,去探望秋的次数渐渐多了。 高妙妙只觉曾经蕴满胸腔的爱意,不知从何时起,已经一点一点的往外掏散,如今只余一片空空荡荡的难言苦涩。 “只要你想,你当然能过好日子。”季子珊不复刚才的高声怒骂,这会儿语气已经略缓和起来,“你若还想和董致远继续过下去,那就把你的柔弱收起来,别叫人再欺负你,这一点,你真该学学你二姐。 ” 高妙妙噙着眼泪迟疑道:“我……” “我也知道,叫你突然变成泼辣厉害的性子,是有些为难你。”季子珊略蹙了蹙眉,“这样罢,你问问董致远,问他愿不愿意离京外任,他若同意,我就去找我王兄帮忙,把他调离京城,没有你那难缠的 婆婆找麻烦,你总能把日子过好吧。”上头没有婆婆掣肘压制,高妙妙若是还能把日子过得一塌糊涂,那她也真是没辙。 高妙妙微微有些心动,片刻后,她轻轻摇了摇头:“只怕我婆婆不会答应,她最疼相公,不会舍得他离开京城的,相公又是个孝子……” 闻言,季子珊冷哼一声:“一昧愚孝亲娘,却委屈自己的妻子,也不是什么好男人。” “你要是留在京城,那就把规矩竖起来,那什么望秋的,等她生完孩子,不计男女,你都把孩子抱过来养,你是正房奶奶,是那孩子的嫡母,抚养它再合规矩不过,她若敢闹,你就拿规矩压她,她若不服去找你婆婆撑腰,你也别和你婆婆硬来,免得叫你婆婆说你忤逆不孝,你让董致远出面解决。”季子珊微弯唇角,冷笑道,“这孩子也不是自己从地底下蹦出来的,你让董致远自己决定,孩子该由谁来养 。” 季子珊瞥一眼面色难看的高妙妙,再道:“他若站在你这边,算他还敬重你这个正妻,你以后就拿规矩过日子,熬上几年,总能熬到自己掌家的,若是他拗不过你婆婆,决定叫姨娘自己养孩子,这样的男人,你……不要也罢。” 第302章 望秋, 孩子, 嫡母…… 这些词语每在季子珊嘴里出现一次, 高妙妙就觉心口揪疼一分, 直到听到‘这样的男人, 你……不要也罢’这句话, 一直沉默不语的她, 才雾眼朦胧的怔怔反问:“……什么意思?” 季子珊目露讥诮道:“什么意思?就是你不用再和董致远过下去了!就此与他和离,从此离开董家!” 见高妙妙震惊无比的瞪大眼睛,季子珊就知道, 哪怕董致远再伤她的心,她也从没想过要与他一刀两断,当即冷笑连连道:“你还瞧不出来么, 董致远压根就是个没有主见、没有担当、性子软弱的男人! ” “你年纪尚轻, 以后又不是不能生孩子了,他老娘威胁闹腾几天, 他就乖乖从了, 可真是个大孝子啊, 哼, 他也不想想,若是庶子在前、嫡子在后, 那家里能消停么, 这且不说, 若是望秋生下来的孩子,董致远也不能做主抱给你养, 你还能指望他什么?!”季子珊唾沫横飞的冲高妙妙说道,“他什么都听他老娘的,你还和他过什么过,准备吃一辈子委屈、受一辈子欺负么!纵算你能熬到自己当家做主,他耳根 子这么软的人,以后未必不会再听别人的!” 闻言,高妙妙长长的睫毛,轻轻颤了一颤。 “我到底是外人,纵算有心替你撑腰,能做的毕竟有限,凡事还需要靠你自己。”季子珊虽是公主,却也不能随便放飞自我,她若是整天跑来董家气势凌人,不止会惹众人议论纷纷,只怕连惠安太后都 不赞同她的做法。 季子珊目光紧紧的盯着高妙妙,一字一句再道:“我今儿给你撂句话,你若是想和董致远继续过,那就好好打起精神来,该硬气的硬气,该整治的整治,该用手段的用手段,你一直这么懒懒淡淡的撒手 逃避,是想所有人都爬到你头上去么,你若是不想和董致远过了——” “那倒是简单省事,和离的圣旨,我替你去讨,太子那里,我也替你去说。”季子珊扯着嘴角冷哼道,“你和离以后,也不用担心日子怎么过,只要有我在一日,总能护你平静安稳,这天下的好男人虽然 不算多,但总能寻到敬重爱护自己妻子的,我王兄在吏部,我驸马混的是武职,不拘文官武将,我一定给你再寻个好的,叫董致远和他的小老婆恩恩爱爱好好过去吧!” 高妙妙几乎听得呆滞脸,良久,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表情复杂道:“扇扇,你……” “我什么我,你别管我怎么想怎么说,你还是自己先想清楚,你以后的路要如何走,我只能给你建议,最终的选择权在你手里。”季子珊满不在乎的拢着袖口,语气淡淡道,“听我一句话,对自己好一点,你伤心哭的时候,董致远兴许正在和他的小老婆笑着卿卿我我,你的难过,又有谁在意了?别为不值得的人……再糟践自己,你好好想想清楚吧,你若是再一味糊涂颓废下去,也不过是亲者痛仇者快罢了 。” 从高妙妙所居的院子出来时,季子珊的脸色已是一派平静。 院门口,是桂香带人守着,至于这院子里的一干丫鬟,均在挺远的地方聚着待命,季子珊收回远望的目光,静静道:“桂香,走吧。” 翠儿脚步匆匆的跑回屋里,见高妙妙失魂落魄的趴在梳妆案子上,不由急急问道:“奶奶,你没事吧?” “没事。”高妙妙轻声答道。 当天,直到天色擦黑了,高妙妙也没等到董致远来,她独身坐在暖炕上,垂下眼眸问道:“四爷又去望秋那了?” 因怕主子伤心,翠儿便一直禁口未提,这会儿主子自己问起来了,翠儿当然不好瞒着,便咬着嘴唇恨恨的说道:“秋姨娘故意在四爷回来的路上等着,把四爷从道上劫走了,今儿个……怕是不过来了。” 高妙妙闭了闭眼睛,没有吭声,当晚,她在床上辗转反侧,又是一夜未眠。 董致远不主动过来,高妙妙也不使人去叫他,直到三天后,高妙妙正站在窗前看院子里的梅花时,一个俊逸挺拔的身影终于出现在眼前,高妙妙站在窗前动也不动,直到董致远进到屋子,站到她的身 畔:“日头快落完了,凉意已经上来了,你身子不好,怎么不在床上好好躺着?” 丈夫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动听悦耳,高妙妙声音低低道:“镇日躺在床上有点闷了,树上的梅花开的正热闹,所以想多看一会儿。” “明天暖和的时候再看也一样,到里头坐着吧。”董致远先伸手将窗户关上,然后拉着高妙妙回到烘的暖热的炕榻上,见妻子一直神色冷清的坐着,似乎没有什么开口说话的兴致,董致远便也跟着沉默 不语,夫妻两个对坐无言了半晌,还是高妙妙先打破了屋子里的宁静,“四爷,咱们离开京城好么?” 董致远不妨妻子突然问出这番话,微微一怔后才道:“为什么要离开京城?” 高妙妙忍着心头的酸涩苦楚,声音轻轻的:“京官难升,若是四爷离京外任,在外头熬熬资历,兴许对仕途更好些,还有,一直在京城里住着,我总是忍不住想起那个苦命的孩子,我想离开这个伤心地 ,不知道四爷是否愿意?” 董致远拧了拧眉头,面露犹豫之色。 “四爷是舍不得望秋么?”丈夫脸上的迟疑和不决,高妙妙看在眼里,疼在心里,脸上的表情自然也是悲戚的,“也是,她现在怀着四爷的骨肉,四爷舍不得离开也正常。” 董致远笼着眉心出声道:“妙妙,你误会了,我并非舍不得望秋,只是母亲那里……” 他早两年时,就有意到京外见见世面,才和老娘提了提想法,就被她痛心疾首的骂了一顿,说什么‘留在京城好好的,干嘛要到外头去受罪’,又说什么‘娘还有几年活头,最大的愿望,就是看着你承欢膝 下,你往京外去,是想让娘闭眼的时候瞧不到你么’,总之,此事到底是不了了之了。 “既然四爷为难,那就算了吧。”外头的寒意渐渐重了,高妙妙的心也在一点点跟着变冷。 到七、八月份的时候,望秋的孩子应该就出生了吧。 高妙妙微微攥紧手里的帕子,心里还存着最后一丝奢望。 可以休沐的寒冷清晨里,穆淮谦先起身到外头松散了一番筋骨,然后从槅间把闺女捞抱出来,父女俩再一起滚到季子珊的床上,湖蓝色点金色团花的帷帐里,季子珊披头散发的跪坐在腿上,手里抱着 一个粉嘟嘟的漂亮小女娃,此时正把她往穆淮谦身上放:“穆将军,你可趴平趴稳了,要是敢叫满满栽跟头,看我不把你踹到床下去。” 穆淮谦平平趴着不动,只从枕头里露出半张脸,他皱着脸苦笑道:“哪有你这样的,居然让我给满满当椅子坐。” “少废话!”季子珊朝穆淮谦龇了龇牙,然后扭过脸来,对绷着一张漂亮脸蛋的满满小朋友道,“满满,爹爹的背坐的舒不舒服啊,若是坐的舒服,你就扭扭你的小屁股……” 化身硬板座椅的穆淮谦忍不住笑骂道:“你少整些鬼点子吧,咱们好好的闺女,别让你给带成调皮鬼了!” 面对穆淮谦同志喋喋不休的吐槽,季子珊探身过去,吧唧一口亲在他嘴上,然后命令道:“我已经把你的嘴巴封上了,在我没给你解封之前,你不许再嚷嚷。” 领了一记封嘴吻的穆淮谦只好暂时消声变哑巴。 满满小朋友是个很乖静的小姑娘,不管季子珊怎么教唆她扭扭小屁股,她统共就俩反应,一是朝自己公主亲娘无辜的眨眼睛,二是对着自己可怜的亲爹左看一遍、右看一遍,绝望之极的季子珊只能把 闺女先薅下去,自己亲自出马做模型示范:“满满,看到没有,要像娘这样扭啊扭,扭啊扭……” 穆淮谦将军被公主老婆的扭啊扭,扭的一个劲儿翻白眼:看来他昨天晚上是太客气了,媳妇大清早就这么精神。 季子珊做完示范,就又把闺女放到她爹背上,诱哄她学着点儿,哪知小丫头一直不照做,季子珊一生气,索性自己平平整整的趴到床上,然后叫穆淮谦把闺女搬到自己背上坐好:“你也别不忿了,为了 公平起见,我也给满满当一回椅子坐!” 闻言,穆淮谦顿时挑眉而笑:“那你刚才还跟磨豆子似,在我背上扭了半天呢。” “好,我也给你扭!”季子珊豪气冲天的说道,丝毫不担心自己的小身板,会不会被穆淮谦给坐瘫了。 季子珊不担心,穆淮谦却很在意,他把满满小朋友抱到墙根处,叫她面壁坐好,并嘱咐她乖乖坐着不许动,然后就叠罗汉似压趴到公主老婆身上,嗓音含笑的低语道:“我要是一屁股坐下去,你的小腰 还不让我给坐断了,唉,早知道你精神这么好,我就不抱满满过来了……” “你这色鬼,怎么总也没个足劲儿。”季子珊趴在枕头里吐槽道。 闺女乖乖的坐在墙根面壁,穆淮谦的动作便放肆许多,口内也一语双关道:“你知道的,我饭量一向很大。” 一家三口闹了老半天,才懒懒散散地撩帐子起床,季子珊刚坐到梳妆台前,就见梅香喜气盈盈的来报:“公主,宫里来人了,说太子妃生了,生了个小皇孙!” 第303章 新生的小皇孙皱皱巴巴一小团, 初为人父的圆圆小太子给儿子取了个乳名, 叫点点。 洗三那天, 季子珊与镇国公太夫人又狭路相逢, 满屋子的豪门女眷, 最多只是略瞧瞧小皇孙的尊容, 只有季子珊一人敢亲自抱小皇孙, 廉亲王妃见了,便摇头失笑道:“年纪轻轻的,就当上了姑祖母, 瞧把 这丫头给乐的。” 抱着小点点的季子珊臭美道:“还是王婶了解我。” 洗三礼毕后,一干受邀来观礼的女眷纷纷告退,因时辰还早, 季子珊就留在皇宫先没回, 满满小朋友今日自也来了宫里,惠安太后逗玩了一会儿外孙女, 就叫人领她到院子里走走转转, 寿康殿里, 惠安太 后睨着啃果子吃的女儿, 问道:“听你元宝哥哥说,你为了妙妙的事, 近来对镇国公太夫人颇有意见?” 方才, 女儿对所有女眷都客客气气, 唯独对镇国公太夫人,颇有些爱答不理的意思。 “是啊, 我现在特烦她。”季子珊倒也不否认。 作为一个曾经吃过婆婆委屈的人,惠安太后对镇国公太夫人的做派也无甚好感:“别闹的太过分,就随你的便,唉,妙妙那丫头,性子也太软了……”婆婆要给自己丈夫纳贵妾,她居然一点动静都没闹出 来,等她们知道的时候,妾室早就进了董家的门了。 季子珊皱了皱眉,道:“性子软善又没错。” 高妙妙是受害者,就因为她性子软弱,就活该受人欺负么,错的明明是那些欺压良善的人! 入了三月,天气渐暖,喜鹊在桃花枝头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月初,高芸芸的前夫韩老爷低调续娶,月底,风流快活了一辈子的英亲王过世,因他没有儿子继承爵位,季子清陛下也没提给他过继子嗣 的事儿,他这一脉就此而终。 五月,前往镇国公府探望高妙妙的桂香回报:“董四奶奶的气色已经好多了。” 闻言,季子珊点点头,这就好。 看来高妙妙已经慢慢想通了,拿别人的欺压来惩罚自己,何其糊涂可笑的一件事。 日子一天天过去,满满小朋友也一天天长大,随着年岁渐长,她嘴里能蹦出来的词儿越发多了,作为两府唯一的小宝宝,不只身为父母的穆淮谦和季子珊爱她如宝,隔壁的王爷舅舅和王妃舅母也甚是 疼她,在多重关怀呵护下,满满小朋友十分茁壮的成长着,与此同时,镇国公府望秋的肚子,也一日日变大。 七月的头一天,望秋开始腹痛发作,当天晚上生下一子。 董家的洗三礼办的很低调,只邀请了一干近亲前来观礼,满月酒的帖子倒发出去不少,但酒宴当日,真正前往的豪门女眷却没有几个,大多数人都选择礼到人不到,谁都知道今日的小主角是个庶子, 小妾肚子里爬出来的孩子,自己家里乐乐就够了,搞得这么张扬做啥。 办完酒宴的第二天,望秋就袅袅婷婷的前来给高妙妙请安。 自从望秋怀了身孕后,不等高妙妙这个主母发话,镇国公太夫人立即就吩咐望秋,安胎为上,没生下孩子之前,一切请安礼仪能免就免,并且特别交代,高妙妙需要静卧养病,叫望秋不要去打搅她, 表面话说的好听,但谁听不出来,镇国公太夫人这是故意捧着望秋打压儿媳。 有了镇国公太夫人给的尚方宝剑,望秋自然乐得从命。 如今孩子生过了,月子也做完了,望秋不免要重新拾起为人妾室的本分,当然,她也不乏有显摆示威的意思。 常言道,娶妻娶贤,纳妾纳色,望秋身为小妾所出,她的容貌自然是美丽的,高妙妙坐在正厅上首,神色冷淡的望着给丈夫生下孩子的女人,听她嗓音娇柔的请完罪后,便开口道:“你给四爷诞下子嗣 ,是董家的功臣,实在是辛苦了,从今儿个起,喜哥儿抱来我这里养,你以后只用专心服侍四爷就够了。” 闻言,望秋的神色陡然一变,惊呼道:“奶奶,你……” 高妙妙声音淡淡的打断望秋的话,只问:“怎么,我没资格养喜哥儿么?” 自己辛辛苦苦生下的儿子,望秋哪甘心交给主母养,儿子养在自己身边,自己才能有很多机会见到四爷,若是儿子被抱了去……望秋赶忙控制住自己的失态,柔声应道:“喜哥儿能养在奶奶身边,是他 的福气,妾身自然愿意。” “既如此,你现在就回去,叫乳母把喜哥儿抱来罢。”高妙妙语气波澜不惊道。 望秋福了福身,随后身姿袅袅的转身离去,她一离开高妙妙所居的院子,就直奔镇国公太夫人那里去了,望秋心里跟明镜似的,只要镇国公太夫人还要打压高妙妙,势必就会捧着她帮着她,果然不出 望秋所料,在她十分伤心的哭诉一番后,镇国公太夫人拍桌怒道:“把四奶奶给我叫过来。” 已入八月,秋高气爽,云淡风轻,天空蓝滢滢一片,仿若最通透的蓝宝石。 望秋离开之后,高妙妙就坐到彩廊之下,眺望没有边际的远方,收到镇国公太夫人的传唤时,她居然一点都不感到意外,无数难眠的寂静夜晚,终于叫她想明白,一个人若是成心找你的茬,不管你做 什么、说什么,在她眼里,统统都是错的、不顺眼的。 高妙妙神色冷淡的站起身,对翠儿道:“走吧。” 到了镇国公太夫人屋里时,望秋还红着眼眶,低声抽泣着,高妙妙瞧都不瞧她,只对镇国公太夫人见礼问好,镇国公太夫人搁下手里的茶碗,也不叫高妙妙落座,径直开口问道:“听说,你要把喜哥儿 抱去自己屋里养?” “是的。”说实话,高妙妙以前是有些怕镇国公太夫人的,怕她生气,怕她嫌自己不好,如今,兴许是公主表妹把她骂醒了,也可能是她自己看破了,现在再见镇国公太夫人时,从前的畏怕和小心,似 乎全部都消失不见了,她已能心平气和的与她说规矩论道理,讲她应该说的话,“喜哥儿是四爷的儿子,自然就是我的儿子,我想把他养在身边,母亲觉着不好么?” 镇国公太夫人拧了拧眉头,沉声道:“你身子不好,连自己都照顾不来,哪有精力再照顾喜哥儿,还是先叫望秋自己养着吧。” “回母亲的话,耿御医已说了,我的身体已无大碍。”高妙妙语气平和的再道。 见高妙妙没有顺势软了态度,镇国公太夫人不由拉下脸,语气不悦道:“喜哥儿还小,先叫他在望秋身边养几年,等大一些再交给你抚养也不迟。” 高妙妙嘴角一勾,声音温缓道:“我隐约听说,府里的二爷、三爷、还有外嫁的姑奶奶,都是在满月后抱到您身边养着的,还有大嫂那边的几个姨娘,她们生的哥儿姐儿,也都是如此,敢问母亲,为何 到了我这里,就变成叫姨娘自己养了?”高妙妙口中的二爷、三爷、以及外嫁的姑奶奶,都是董致远的庶兄庶姐。 镇国公太夫人从未被小儿媳如此顶过嘴,心头一恼,不免拍桌怒道:“怎么和长辈说话呢你?!” “母亲为何发这么大火?我只是有事不明白,向母亲请教一下而已。”高妙妙面上的表情倒是十分温顺,心里却已是冷笑连连,过去一见镇国公太夫人要恼,她就很自觉的闭口不言了。 以前的她真是傻啊。 镇国公太夫人当然不能说,我故意这么做,就是想气死你,但她又的确拿不出来什么好借口,毕竟嫡母要抚养庶子,那是再天经地义不过的事情,说到哪儿都是占理的,故而,她只剩了无理取闹这一 条路:“我又没说不给你养,你一直追着问个不停是什么意思,莫不是觉着老婆子故意为难你?” “儿媳不敢。”高妙妙软和了态度,后退一步道,“那等四爷回来,我还是问问他的意思吧。” 闻言,镇国公太夫人便也缓和了声调:“嗯。” 她的儿子,她还能拿捏不住? 当天下午,在董致远下衙回来后,早就等在道上的丫鬟把董致远请去了镇国公太夫人之处,得知丈夫去了婆婆那里,高妙妙并无很大反应,只继续低头喝茶,然后抬头看天,夜色微暮时,才见丈夫面 色疲惫的过来,丫鬟上完茶点,就脚步轻轻的告退了,高妙妙摩挲着自己腕上的玉镯,开口问道:“我想把喜哥儿抱过来养,这件事儿,四爷怎么看?” 董致远沉默了片刻,才吐字艰难的开口道:“妙妙,母亲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我们还是多顺着她的意思吧,喜哥儿就先让望秋养着,你的身体如今康复大安了,我们也该要一个属于咱们两个的孩子 了,当初会纳望秋,只是为了给母亲一个交代,如今交代过了,我以后不会再去她屋里了。” “是么?”高妙妙垂下眼帘,不置可否的问道。 董致远伸臂揽过高妙妙,轻轻蹭着妻子的额角,低声道:“我保证。” 高妙妙默默闭上眼睛,在心里暗暗回答,可是我不会再相信你了。 第二天,许久没出过门的高妙妙突然乘车回了娘家。 第304章 仪萱大长公主过世后, 高驸马带着两个儿子迁居‘高府’, 高府所在的地段、所占的规模, 虽远远比不上以前的公主府, 但也在繁华向荣之地, 门梁高耸, 屋檐飞卷, 自有一派气势非凡,这栋院子是给高宝玉置办 的,足可见仪萱大长公主有多疼这个老来子。 “爹, 我想和离,请您成全。”高妙妙直挺挺地跪在高驸马腿边,面色决然。 各处门窗紧闭, 服侍的下人也全部远远退下, 屋子里只有高驸马和高妙妙两个人,闻听女儿的出格请求, 高驸马倒没大发雷霆, 他只弯腰伸手, 要扶小女儿起身:“来, 妙妙,别跪着, 你先起来, 有话慢慢 说。” 经过次女出墙、老妻猝死事件后, 高驸马的心里承受能力,实可谓刷刷刷的攀高了好几个等级, 是以,当小女儿说想和离时,他虽然有点惊讶意外,但还不至于火冒三丈到一蹦三尺高。 高妙妙陡然落下泪来。 从小到大,母亲虽然不曾亏待过她,但在母亲眼里,她上比不过姐姐,下比不过弟弟,属于可有可无的一个存在,只有父亲不偏心,叫她知道被疼爱被在意的感觉,她说出这么离谱的话,父亲还能神 态温和的待她,这一刻,心里积攒的无数委屈,似乎终于找到了一个发泄口:“爹……” 高妙妙哀哀的哭起来,她何曾想走到今天这一步,实在是逼不得已了:“……我不想在董家过了,是我傻,总以为顺着婆婆,就能叫她喜欢我,是我瞎眼,总以为相公能敬我护我……爹,您要是还有一 点点疼女儿,就答应女儿吧,和离之后,我不会住家里,我会去京外的庄子上,不会烦扰到您的……” 小女儿哭得泪流满面,高驸马心里也颇不是滋味,女儿会在夫家被轻瞧,不过是他这个当爹的无能,更兼因她姐姐的糟心事,还累得她没了孩子,对这个亏欠良多的女儿,高驸马自然心有怜悯:“你不 想留在董家,爹也不是不能答应,可你还年轻,下半辈子要如何过?” 女儿若是和离,他实在不敢保证,能给她再找一门合适的姻缘,门第好些的人家,大概不会娶一个和离过的女人,没什么家底的门户,女儿纵算再嫁,也不一定就能过的舒心。 “爹权当女儿死了男人,就此守寡一辈子吧。”高妙妙清丽的面孔上,泪渍未干,“只要女儿孤老的时候,弟弟能与我安葬后事,女儿就别无所求了。” 闻言,高驸马面露怒容道:“胡说什么!你就算以后不再嫁人,自有你弟弟的子孙奉养,什么孤老不孤老的。” “女儿任性,若是与董家和离,势必又要影响家里的名声,只要爹爹不怪罪女儿,女儿就心满意足了。”高妙妙俯下|身子,冲父亲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 高驸马苦笑着叹气道:“反正家里的名声,早就被你二姐败光了,高家再出一个和离的女儿,不过是债多不愁罢了,就是……”高驸马略顿一顿,才又道,“你与致远毕竟是圣旨赐婚,爹只怕有心叫你和 离,也不一定能办得成。” “圣旨赐婚的事儿,公主表妹答应会帮我,只要爹爹同意,女儿就没有后顾之忧了。”高妙妙回道。 良久,高驸马终于颔首点头:“傻孩子,这些年委屈你了,爹爹没本事,不能为你撑腰做主,你回家里来也好,省得再看别人的脸色,家里也不短你一张嘴,先跳出火坑再说,以后的事,咱们以后再说 。” 离了高府后,高妙妙并没有回镇国公府,而是又驱车去了昭阳长公主府。 高妙妙抱着粉雕玉琢的满满小朋友,眸光里满是悲伤的温柔,她低头亲了亲乖静可爱的小女孩,轻声道:“扇扇,我想通了,我不再和董致远过下去了。” 在这个时代,女子敢主动提出和离,是一件非常需要勇气的事情,季子珊温声问道:“和家里打过招呼了么?” “我爹那里,已经答应我了,至于董家那里,我今天回去就说。”和离走人的念头,高妙妙以前想都没有想过,可当这个想法冒出火星,并以燎原之势燃烧起来时,高妙妙忽然想开了。 与其留在董家受人作践,还不如一个人清清静静的过日子。 她的嫁妆虽不能与公主表妹相比,但只要合理支配用度,也差不多够她过一辈子了,就像她对她爹说的,她权当是死了男人的寡妇,别人能一个人过下去,她为什么不能呢。 高妙妙轻轻拍着坐在怀里的小女孩,目露怅然道:“当年,在我知道董家上门提亲时,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高兴……”没有人知道,很久以前,她小小的心里就藏了一个人,他生得很俊美,文采又好,说 话的声音很好听,还会对她温柔的笑,“婚后,他对我说,他最喜欢的一句诗是,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为了这句话,不管他娘如何刁难我,我都默默忍了……” 两行清泪缓缓流下来,高妙妙无声的哭泣:“我忍来忍去的结果,就是想把庶子抱养在身边,都比登天还要难,你说的对,这样的男人,我还和他过什么过,那府里的日子,每一天过得都叫我心里发堵 ,扇扇,你帮我和离吧,我算是忍够了。” “你真的决定好了么?我一旦对陛下提了,你就再也没法回头了。”季子珊缓缓问道。 高妙妙点点头:“我已经想好了,其实你那天骂过我之后,我就起了这个念头,为着最后一丝期盼,我才等到现在,我婆婆本就不喜我,为了打压我,一昧的捧着望秋,我何必还留在那府里,既讨人嫌 又受委屈呢。” 哪怕董致远说了,以后还会和从前一样,只守着她一个人过,可望秋又不是个木头桩子,喜哥儿又不是个摆设,更兼还有个不安善心的婆婆在,如果她继续留在董家,日子是可以想象到的,她已没有 那么多的心力耐力,和她们周旋相处,光想一想,就心累神疲的厉害,不若就此抽身退开,安静平淡的过完下半辈子。 “那好,我明儿就进宫里,一有消息,就让桂香去告诉你。”季子珊回道。 高妙妙目露感激道:“扇扇,谢谢你。” “别这么说,等你的事了了,我陪你一起去京郊散散心。”季子珊语气明快的说道,然后伸手戳戳目露好奇的满满小朋友,教她学说话,“满满,你说——姨姨,别哭了。” 满满小朋友只会叫姨姨,至于后面的‘别哭了’,全部变成了啊啊啊的外星语。 听着小女孩稚嫩软甜的声音,高妙妙忍不住含泪微笑起来。 高妙妙一出门就是一整天,回来去见镇国公太夫人时,不免受到她阴阳怪气的盘问,面对这个曾经压在头顶叫她喘不过气来的大山,高妙妙只神色冷淡道:“公主多留了我一会儿,所以回来晚了。”当 她挣开束缚在身的枷锁后,她心里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既回来了,就留这儿一道用晚膳吧。”镇国公太夫人态度高高在上道。 镇国公太夫人哪是真心留她吃晚饭,不过是想叫她留下来服侍伺候罢了,高妙妙客客气气道:“多谢母亲的好意了,我大病初愈,又车马劳顿了一天,实在是体力不支,想先回去歇息了。” “你!”镇国公太夫人面色一变,口气微怒道。 高妙妙表情淡然道:“母亲慢用,儿媳告辞。” 一惯柔柔弱弱的小儿媳,近来颇有些胆大包天,这叫镇国公太夫人心情十分不爽,在今天有应酬的小儿子回来后,镇国公太夫人当即唤他过来,说了一番自己在高妙妙生病时如何如何舍得给她请医用 药吃补品、如今她身子好了反倒对娘怠慢无礼、看来她这是对娘不让她养喜哥儿心里怨着娘呢…… 燃在窗前的烛火温暖而通明,一抹倩影倒映在薄薄的窗纸上,官场上的应酬搞的他心累,母亲的喋喋不休搞的他耳朵累,董致远心情微烦的走进屋子。 “回来了?”高妙妙坐在灯前,一脸安静的支着腮颊,再不如以前一样,会迎上前去对他温言软语。 董致远轻轻嗯了一声,坐在小炕桌的另一侧。 “我有事想和四爷说。”高妙妙望着容姿出色的丈夫,突然发现,他除了一张好看的脸外,别的方面其实也不怎么出色,都说他文采颇佳,可到头来,他也只是个秀才的功名,占着太子爷舅舅的名头, 在官场上却还是混的很压抑,身为一个男人,却没什么大的主见,被亲娘拿捏的死死的。 董致远端起炕桌上的茶盏,随口问道:“什么事?” “我们和离吧。”高妙妙语气平静的说出这句话,就像在说‘我们今天晚上吃红烧肉吧’一样随意。 董致远的嘴唇才刚挨上杯沿,陡听妻子说出来的五个字,他下意识的扭过脸去,似乎没听清楚妻子刚才说了什么,高妙妙看一眼望过来的丈夫,调子波澜不惊的再道:“我已找昭阳长公主帮我去请和离 的圣旨,母亲那里,就由四爷去说吧,母亲早嫌我烦了,她想必会十分高兴,你家当年的彩礼,我会原封不动的还回来,我所有的嫁妆也会带走……” 咣的一声响,是董致远没拿好手里的茶盏,叫它落在了地上。 第305章 “启禀公主, 驸马, 董四爷求见。”桂香进来通报道。 关于怎么照顾满满小朋友, 季子珊已和穆淮谦达成协议, 白天她负责看着, 晚上换他来带, 此时, 用完晚膳又在外头散步消食过的夫妻二人,一个歪靠在灯罩前,津津有味的读着话本故事, 另一个则坐在 铺在地面的凉席上,陪光着小脚丫的满满小朋友玩耍。 夫妻两个各得其乐,倒也一派温馨融融。 再过一会儿, 就该到就寝的时辰了, 董致远这会儿突然跑来求见,穆淮谦将军是茫然纳闷的, 季子珊却动作闲闲的翻过去一页书纸:“反正我是不见的。” 穆淮谦略惊讶的挑了挑眉:“他应该是来寻我的吧。”穆淮谦并不想出屋会客, 但董致远到底是一起读书习武长大的, 也不好直接来个拒而不见, “我去瞧瞧吧。” 于是,穆淮谦重新穿上外袍后, 就抱着满满小朋友出门了, 董致远已在前院的客厅等着, 穆淮谦抱女儿进厅时,只见董致远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似乎颇为心绪不宁的样子:“致远,你这么晚过来找我,是 有什么事么?”时辰真的是不算早了,虽然他的漂亮小可爱还挺精神抖擞。 “爹爹。”伏在父亲宽阔怀里的满满小朋友,软软的甜甜的亲昵唤道。 穆淮谦拍拍捂在身上的心肝小宝宝,温声哄道:“满满乖,爹爹和叔叔说点事,一会儿就和你继续玩,乖啊。” 然后,满满小朋友乖乖地玩起自己老爹的头发,一绺两绺三四绺,抬手一扬乱糟糟。 小孩无知,天真玩着,穆淮谦却注意到董致远的脸色,怎么说呢,相当相当难看,活似遇到了大难临头的事情般,见状,穆淮谦不由心头一跳:“致远,坐。”想想也是,若是没有什么急事,谁会大半 夜去敲别人家的大门。 董致远落座之后,开口的第一句话是:“淮谦,我有事想见公主,麻烦你帮我递个话。” 昔年同窗突然想见自己老婆,穆淮谦当然不会随便想歪,他只面露沉吟的说道:“公主大概不会见你,婢女去通报的时候,公主就说了‘不会见你’的话……”他那时还觉着挺纳闷的,如今在看,公主老婆 应该有着他不知道的小秘密,“到底是什么事,你不若先与我说说。” 董致远迟疑犹豫半晌,一咬牙,还是说了:“内子请托公主,让公主去讨一道与我和离的旨意。” 若是妻子请托的是旁人,他也不会如此心急如焚,大半夜就跑来砸人大门,昭阳长公主此人,自幼深受帝宠,哪怕出阁嫁人了,陛下依旧疼她若宝,她若是揽了这宗事,他与高妙妙的婚事……十拿九稳 要完,董致远烦躁的揉着额头:“我与内子说了老半天,她始终不同意找公主作罢此事,我实在没法子了,才深夜前来叨扰……” 闻言,穆淮谦几不可察的抽了抽嘴角,他这个公主老婆是要上天啊。 “冬主,娘……”整天耳濡目染的满满小朋友,已能分的清公主就是娘。 穆淮谦摸了摸闺女的小脑袋瓜,轻声回应道:“满满真聪明,都知道公主就是娘了……” “公主不愿见我,我也不敢强求,只求淮谦你帮我说句话,求公主先不要进宫找陛下。”妻子那里暂时还没说通,董致远只能想法子先拖住昭阳长公主,只要给他时间,他一定能劝说妻子回心转意的, 他真的喜欢着妻子,才会持之以恒的非要娶到她,可为什么,他们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穆淮谦可不敢随便替公主老婆做主,他只是应道:“我会与公主说的,但成与不成,我没法给你保证,我只能尽力而为。”他和董致远虽有同窗小伙伴的情谊,但和公主老婆一比,当然是公主老婆最重 要,没得为了旁人的事,反闹的他和老婆夫妻反目、生了嫌隙。 话已至此,董致远也没法再说什么,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董致远就告辞离开了。 穆淮谦抱着闺女回到屋里时,季子珊还在翻着话本故事看,见状,穆淮谦笑着劝道:“扇扇,你看书的时辰也不短了,再看就累眼睛了,明儿个再接着看罢。” 为自己身体好的建议,季子珊都是愿意虚心接受的,遂搁下手里的书册,伸手把女儿接过来:“好了,满满,天黑黑了,该睡觉了,娘拍你睡觉,乖啊……” 公主老婆在哄孩子入睡,穆淮谦这个时候自然不会干扰她,直到满满小朋友睡熟、被乳母小心抱走后,穆淮谦才开口问道:“扇扇,你明天是不是要进宫啊。” “对啊。”季子珊回答了两个字。 穆淮谦又问:“为了你表姐的事?” 季子珊再答两个字:“没错。” 穆淮谦想了一想,才斟酌着说道:“扇扇,俗话说的好,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亲,你是不是再考虑一下……” “那也要看这桩亲事,到底是好,还是赖……”季子珊出声,打断穆淮谦有可能发表的长篇大论,“我与表姐是一道长大的,我难道不想看到她有个幸福美满的家?可实际上呢,董致远他娘待我表姐一点 都不好,他娘既瞧不上我表姐,何必巴巴地登门求娶,谁拿刀逼着他家非娶不可了?娶回家又不好生善待,我表姐就活该吃委屈受欺负!” 穆淮谦弱弱的表示:“可我瞧致远还是挺在意你表姐的……” 季子珊脸上浮现出一抹厌恶的神情:“哼,他在意我表姐?他在意的结果就是,我表姐膝下还没嫡出子嗣,他倒先和小老婆生了个儿子出来!他在意的结果就是,我表姐想把庶子养在膝下,都要受到一 家人的阻挠!他就是这么在意我表姐的?叫她伤心?叫她没脸?叫她沦为董家上下的一个笑话?” 穆淮谦顿时更没底气给小伙伴说好话了,只挣扎着再蹦出一句:“万一他们两个可以和好呢,你不若再宽限几天……”说实话,他也觉着不让正妻抚养庶出儿女,是挺胡闹乱来的。 “我明天出门前,若是我表姐来说,她不和姓董的和离了,我从此不再多管闲事,她以后过的是好是歹,她自己受着。”季子珊想也不想的答道。 穆淮谦摸上公主老婆的手,讪笑道:“既然如此,那……咱们睡觉去吧。” 他真的……已经尽过力了。 此时,镇国公太夫人正黑着脸坐在高妙妙的屋子里,小儿子的院里有不少丫鬟都是她的眼线,当有人偷偷打小报告,说小儿媳妇和小儿子闹婚变时,她当即就摔扔了手里的念珠,开什么玩笑,她叫高 妙妙在董家有一席之地,高妙妙也该知足的烧高香了,高妙妙居然还有胆子闹和离,真是反了她了! 扔完念珠,镇国公太夫人就拍着桌子怒道:“把四奶奶叫过来!” 丫鬟来回跑了六趟,也没把高妙妙请过来,至始至终镇国公太夫人都只收到‘夜深了,四奶奶身子倦乏,已经睡下了’的回复,镇国公太夫人差点气得一佛升天,小儿子不知何故,突然急匆匆的摸黑出了 门,她这个当婆娘的,反倒还舒舒服服的睡上了! 高妙妙到底不是什么低贱的出身,镇国公太夫人纵算再厌恶她,也不敢轻易发话叫人把她绑过来,自己气了半晌,便叫人给自己收拾穿戴,亲自威风凛凛的杀了过去。 她老婆子还不信了,她都亲自过去了,高妙妙还能赖在床上不起来。 高妙妙的确没有再赖床,她神情淡漠的给镇国公太夫人行了个礼,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不管镇国公太夫人如何虎着脸发飙、如何佛口慈悲的说她对自己有多好,高妙妙均沉默以待,见高妙妙跟锯了 嘴的葫芦似,始终一言不发的站着,镇国公太夫人愈发上火来气:“长辈和你说话呢,你就是这个态度!你给我跪下!” 身为婆婆,镇国公太夫人罚儿媳妇跪一下的权利还是有的。 高妙妙目光冷淡的看一眼镇国公太夫人,接着,十分柔顺的软了双膝,跪在了镇国公太夫人的眼皮子底下,见高妙妙服软识趣,镇国公太夫人愈发摆起居高临下的谱子来:“你也是大家小姐出身,难道 不知何为妇德,何为出嫁从夫,你扪心自问,自你嫁到董家来,家里可短过你的吃穿,克扣过你的用度?你可倒好,还和我儿使起性子来了……” 镇国公太夫人正噼里啪啦的说教时,董致远也匆匆地无功而返了,他一进屋里,就见妻子垂头跪在地上,亲娘倚着炕桌,不停的数落着,董致远顿时头大如斗:“娘,你在这儿添什么乱呢!”他一个箭 步冲过来,去扶跪地受训的高妙妙起身,“妙妙,快起来!” “我添什么乱!”镇国公太夫人简直要气死,“夫为妻纲,你媳妇都骑到你头上去了,一个妇道人家,居然好意思和男人闹和离,你还跟没事人一样护着她!” 高妙妙就着董致远的扶姿,面无表情的站起来,然后用力拨开他的手,看镇国公太夫人如何唱作俱佳的抖威风,董致远神色受伤的看了看自己的手,然后上前去劝镇国公太夫人:“娘,你别再说了,快 回去歇着吧!” “歇什么歇?家里到底还有没有规矩了!”镇国公太夫人不肯走,一幅‘我才是家里老大’的颐指气使派头。 规矩? 高妙妙眼里微露嘲讽之色,这个时候倒又想起规矩来了! 当耳报神的丫鬟也只听了个笼统大概,她只知道高妙妙和董致远起了争执,似乎是高妙妙突然要闹和离,她并没有听到高妙妙已请托昭阳长公主帮她办和离的事情,故而,镇国公太夫人也不知道此事 ,她只是单纯的以为,高妙妙自觉被打了脸,这是在故意挑事闹腾来着。 “娘,你一定要闹到儿子丢尽脸面不可么?”董致远猛然大吼起来,白皙的脸庞也因激动的情绪,忽然变得潮红异常。 镇国公太夫人先是被吼的一呆,随即勃然大怒道:“致远,你怎么这么和娘说话,娘还不是为了你好!” “为了我好?”董致远的心中苦涩难言,“妙妙说要与我和离,不是单纯的赌气闹别扭,她是……来真的。” 第306章 “公主, 镇国公太夫人求见。”梅香禀告道。 穆淮谦将军已早早出门去了, 临走前, 把睡得喷香的满满小朋友塞到了季子珊的床上, 这会儿, 满满小朋友正乖乖盘腿坐着, 由母亲给自己投喂新鲜好吃的肉泥羹, 季子珊左手端碗,右手拎着一块帕子, 给闺女擦嘴角的羹渍:“这倒是怪了, 昨儿个儿子来,今天老娘来,莫非镇国公太夫人也舍不得儿媳妇?” 梅香发表意见道:“兴许是怕有损她董家的名声吧。”若是陛下亲自下旨允董致远和高妙妙和离, 多打脸呐。 “不见。”季子珊冷哼一声, 回答道。 梅香得了回复,便吩咐下头人去回话, 于是, 一大早就急急出门的镇国公太夫人只等到‘公主正在照顾小郡主, 还不知什么时候才得闲, 太夫人还是先请回罢’这句话,正如梅香所说, 镇国公太夫人并非舍不 得高妙妙这个儿媳妇, 她只是怕丢大脸, 陛下御赐的婚事,再御旨收回去, 简直丢死个人。 昭阳长公主不见自己,镇国公太夫人也不敢使性子硬闯,她脸色阴沉了半晌,又转头去隔壁的康王府登门拜访,不管怎样,她一定要拦下这件事。 元宝小王爷和姚得锦还在双双赖床,听到门外婢女的禀报时,元宝小王爷懒懒应道:“可问她有何事了?” 因知道王爷王妃还没起身,婢女哪敢大大咧咧的直接过来通报,她已做过大致的了解工作,不然她也不会张这个嘴:“问过了,镇国公太夫人说,她是为了董四爷和董四奶奶的事,才急着要进宫面见太 后,想请王妃代为引道。” 各府诰命若想入宫拜见太后,须得先投拜帖,若是获准召见,则次一日才可进宫,皇族女眷则不一样,她们进宫的流程比较简单,一般只要通报进去,就能受到召见的,镇国公太夫人连一天都等不下 去,莫非真有什么急事? “扇扇这丫头干什么了?”元宝小王爷轻轻嘀咕一声,然后吩咐门外,“你去隔壁问问公主。” 姚得锦眨眨眼睛:“你怀疑扇扇?” “除了她还能有谁,你没听丫鬟说,是为了董致远和高妙妙的事嘛。”元宝小王爷捏了捏老婆的脸蛋,低声咕哝道,“先叫她等着吧,看看扇扇那边怎么说。” 姚得锦懒懒的动了动身子:“咱们还不起床啊。” “等饿了再起。”元宝小王爷如是哼哼道。 不多时,前去询问的婢女匆匆而返,元宝小王爷听罢婢女的回述,嘴角轻轻一弯道:“这丫头,还真是能管闲事……看来,这老太太见劝说扇扇无望,便想抢在扇扇前头先去见母后,唔,告诉镇国公太 夫人,就说王妃今天要回娘家,不去宫里,叫她回吧。” 又一次碰壁的镇国公太夫人只能驱车回府。 府里,告假在家的董致远还在劝说高妙妙,希望她能看在夫妻情分上,不要将事情闹到无法挽回的地步,这可不是寻常的夫妻闹别扭,此事一旦落实下来,两人便再无回头的机会,只要她不与他和离 ,他就带她离开京城到外地,再不叫她受一点委屈。 镇国公夫人也受婆婆之命,苦口婆心的一起劝说着,类似你若是真和离了,外人会在背后怎么议论你,你娘家的面子往哪儿搁,你后半辈子又要如何过,先前是娘担心你身子才好,不叫你养喜哥儿, 也是怕你累着,你若真想养,给你抱来也就是了,牙齿和舌头还有打架的时候,家常过日子难免有个磕磕绊绊,只要说开了,大家还是一家人,你切莫意气用事呐。 高妙妙充耳不闻,只绷着脸交代丫鬟清点一应的物件。 季子珊入宫之后,第一个去见的人是圆圆小太子,她要搞黄的是圆圆小太子舅舅的婚姻,怎么着也得给他打个招呼,叙过两句闲话后,季子珊便开门见山直说了:“元昊啊,姑姑不是有个表姐,嫁给你 小舅舅了么,她如今在董家过的不好,姑姑要帮她和离离开董家,你……有什么要说的么?” 圆圆小太子想了一想,回道:“姑姑瞧着办就是,何必来问我?” “姑姑若是真帮她办成了,你不会觉着有损颜面?”季子珊问道。 圆圆小太子淡定而答:“不觉着。” 为着母亲的生养之恩,他可以保董家享荣华、受富贵,能在京城安稳的立足,别的他不会管,也不想管,圆圆小太子想了一想,又补充一句:“姑姑和父皇进言的时候,小惩一下董家就好,别罚的太重 就行。” 御赐的婚约要作废毁掉,必得师出有名,她姑姑既然是替她表姐张目,那受罚申饬的过错方就只能是董家,唔,其实借此事敲打敲打董家也好。 和圆圆小太子打完招呼,季子珊就又蹦跶去了乾明宫:“皇兄,我今天是来告状的!” “哦,你要告谁啊。”季子清陛下捧着一道奏折,正在垂目浏览着。 季子珊板着严肃脸道:“我要告镇国公府苛待我妙妙姐姐,想请你下一道圣旨,解除我妙妙姐姐和董家的婚约。” 季子清陛下从奏折上抬起眼睛,微蹙眉峰道:“你是认真的?还是和皇兄闹着玩的?” “你看我像是在闹着玩的样子么?”季子珊愈发板着脸,一本正经道,“我告诉你哦,皇兄,镇国公太夫人这老太太真是太过分了……”当着季子清陛下的面,季子珊扒拉扒拉的说着他丈母娘的坏话,“我 亲自和她说过,要善待我妙妙姐姐,还几次拜托我元宝哥哥,叫董致远也对我妙妙姐姐好些,可他们娘俩依旧我行我素……” 灌了一口茶,滋润了一下干燥的嗓子眼儿,季子珊接着扒拉扒拉:“我已经和元昊打过招呼了,皇兄,现在就看你的了,你要是不下叫他们两个和离的旨意,我就不回家了,我天天缠着你,你走到哪儿 ,我就跟你到哪儿,连你吃饭睡觉,我都会在旁边盯着,直到你答应为止!” 季子清陛下深深的默了:“……”他真是给自己养了个活祖宗! “御旨赐婚,岂能说作罢就作罢?”作为一个帝王,他要是一句话都还没说,就答应了小妹子的要求,岂非太……好说话了? 季子珊一抬下巴,理直气壮道:“皇兄,你御旨提拔的官员,若是有了过失,你是不是要将他们罢官免职,依法论罪?” 见季子清陛下不能否认的点过头后,季子珊才接着再道,“这不就是了,你下的每一道御旨,若是后期出现了偏差,就该及时止误,你别和我说什么这两件事不能混为一谈,你封的官若是触犯了国法,你会给他们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么?都是成年人,又不是无知的小孩子,明知不可为而为之,那说明就是故意的!镇国公太夫人明知我妙妙姐姐是她家御旨赐婚的儿媳妇,她还行如此过分之事,分明就是 不把皇兄你看在眼里!” “她这是藐视君上,依法可是要治罪的!”见季子清陛下一脸无语的看着自己,季子珊又道,“当然了,我已经答应元昊,只对董家小惩大诫,所以,镇国公太夫人立身不正,就罚她一年不许入宫拜见, 董致远宠妾灭妻,就罚他一年俸禄……怎么样,皇兄,你到底答应不?你要是不吭声,我就当你默认了,我可替你磨墨去了哦,就不等翰林院那帮家伙代你拟旨了……” 没过多久,季子珊就揣着一份新鲜出炉的圣旨回了慈宁宫。 惠安太后简直服气死自己闺女了,这丫头,进宫以后也不说来拜见她,只叫人把外孙女往她这里一送,她却跑了个无影无踪,在宫里野了一圈回来,却丢给自己一份巨大的‘惊喜’,惠安太后合上圣旨, 额筋微蹦道:“胡闹!这么大的事情,你居然不和母后提前说一声?!” 季子珊抱着自己的乖闺女,表情无辜道:“我现在不是正在与母后说嘛。” 见惠安太后狠狠剜了自个儿一眼,季子珊软乎着调子道:“董家实在欺人太甚,母后不也瞧不惯那老太太的做派么,我妙妙姐姐性子多柔的一个人,她既然决议和离,那说明真是伤透了心,我既然能帮 她一把,又怎好置之不理,我知道,母后可能会想着,借此机会敲打敲打董家后,董家应该就会有所收敛了,可是……” “这样子就真的对妙妙姐姐好么?未必吧,那老太太一直不喜妙妙姐姐,难道会因为这件事,就真的慈祥宽容起来?碍于压力,她可能会把所有的不喜都藏在心里,长此下去,她未必不会再闹别的幺蛾 子,这次是她立身不正,我能趁机敲打她,若是她以后使别的伎俩,把错都推在妙妙头上呢……”季子珊蹙着眉头缓缓道,“不是我非把她坏里想,她要真是个心慈之人,也不会故意做闹妙妙了。” 董家,镇国公太夫人努力安慰自己,就算宫里要让儿子与高妙妙和离,起码也会把她叫到宫里,针对此事问责一下吧,到时候,她舍下老脸狠狠哭一场,应该能叫惠安太后捂下此事吧。 孰知,还没到午饭时辰,宫里就来了旨意,御旨先申饬了一通自己和小儿子,并分别做了惩罚,最后,允高妙妙之所求,从此和董致远解除婚约,再不相干。 第307章 季子珊提供的一条龙服务, 堪称五星级标准的贴心。 她遣人来传和离御旨的同时, 也叫了顺天府负责婚约登记的相关官员一道来, 在传旨内监宣读完圣旨后, 顺天府官员便将早已备好的和离书拿出来, 叫董致远和高妙妙分别签字画押。 董致远仿佛被抽干了力气般, 失魂落魄的站着一动不动。 高妙妙却没有任何犹豫, 她动作稳稳的拿起笔,笔迹工整的写下三个秀丽的小楷字,搁下笔, 再摁上手印,然后便退后了十余步,董致远依旧站着未动, 毫无生机的样子, 仿似一座木刻雕塑,见状, 顺天 府官员出声提醒道:“董大人, 该你签字画押了。” 董致远终于回过神来, 却是目光一转, 神气哀伤的望向高妙妙。 “董大人,事已至此, 你还在犹豫什么呀, 快些签押了罢, 杂家还赶着回宫复旨呢。”传旨内监捧着一杆拂尘,尖着细细的嗓门, 阴阳怪气的说道,“你别告诉杂家,你是想抗旨不遵罢。” 这么大一顶帽子扣下来,被人扶着的镇国公太夫人也顾不得心里怄气了,她绷着满是皱纹的老脸,身形摇摇欲坠道:“致远,圣命不可违,你……签了吧。” 她倒真是小瞧了这个高妙妙,原本以为这丫头柔柔弱弱好拿捏,没想到狠起来,居然敢这么豁出去,真是……家门不幸啊,她居然讨了这么个敢丢人现眼的儿媳妇!镇国公太夫人悔的肠子都快青了,早 知如此,她说什么也不会答应儿子的苦苦哀求! 董致远再深深看一眼高妙妙,然后颤着手去签押名字和手印。 顺天府官员审查过签押状况后,便朝那传旨内监点了点头,传旨内监清了清嗓子,再道:“高姑娘大病初愈,不能劳累,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杨总管办……”传旨内监指了指另一旁不苟言笑的同伴,冲昭阳 长公主要好的小伙伴笑道,“高姑娘,您就先回高府歇养着吧,留几个清楚您嫁妆情况的人儿就行。” 高妙妙知道,这是公主表妹待自己的好意,当即也不废话,简单交代一番后,便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 传旨内监是跟着高妙妙一起走的。 顺天府官员略慢一步,他只是个芝麻绿豆大的小官,纵算董家被陛下申饬,他也不敢随便奚落讥讽,落井下石,他一本正经的朝董家人拱拱手道:“皇命在身,多有得罪,在下……也告辞了。” 这董家人四不四脑壳儿有问题? 陛下御旨赐婚的儿媳妇,昭阳长公主十分要好的闺蜜之一,仪萱大长公主的亲生女儿,你们就敢这么欺辱慢待哦,作为一个生有女儿的公主,她见到公主之女如此被欺负,她能不暴跳如雷么,活该昭 阳长公主一来气,便反手打了你家两巴掌! 哎,大概出不了明天,京城的八卦市场就又该热闹起来了。 替高妙妙处理善后事宜的杨总管虽然不苟言笑,却是个狠角色。 与夫家闹纠纷和离的女人,谁的嫁妆不是娘家人自己前来拉走的,偏这杨总管的心黑哟,他每清点检查完一批,就使唤董家的仆从搬走装车,若是什么东西数量不对了,不管高妙妙用在了什么地方, 杨总管都板着冰块脸表示‘这物件不对’,镇国公太夫人能怎么办,她只能满心崩溃的叫人把东西给补全。 没过多久,镇国公太夫人就受不了,她虚弱的晕了一晕后,由镇国公夫人硬着头皮顶上,她则颤颤微微的回了屋子。 一回院里,镇国公太夫人便将桌子上所有的杯碟茶碗,统统砸扔到了地上。 真是欺人太甚! 发过一通脾气后,镇国公太夫人喘着粗气问道:“四爷去哪儿了?” 作为镇国公太夫人倚重的丫鬟,自然知道在这个要紧关头,更不能出一丁点儿错,不然怕是要受主子迁怒,幸好她早叫人注意着四爷的去向,故而,这会儿便能及时禀告道:“四爷去了外书房。” “请四爷来我这里。”镇国公太夫人虎着脸吩咐道,不和儿子同仇敌忾的数落一通高妙妙,她心里就要堵死了! 镇国公太夫人气到午饭都顾不得吃,而此时的皇宫,寿康殿里依旧准时的摆上了午膳。 “哎哟,小满满,舅舅可想你了,你想舅舅么?”元宝小王爷抱着漂亮的外甥女,满目都是温柔的疼爱,他今天来宫里,一是来蹭顿午饭,二是来找外甥女顽,三是顺便看一下小妹子想搞的事情搞的如 何了。 满满小朋友的眼睛亮晶晶的:“想,舅舅,想。” 元宝小王爷顿时心肝肉的亲了亲外甥女的小脸蛋:“哎哟,小满满真乖真聪明真漂亮!”和外甥女亲香了一会儿,元宝小王爷举目望了望殿门口,“这都要用午膳了,皇兄怎么还不来啊??”只要季子清 陛下得空,他都会来慈宁宫陪惠安太后用膳的,当然,在亲弟弟亲妹妹入宫时,他一般也会来搞聚餐。 “皇兄大概不会来了。”季子珊口吻幽幽的说道。 元宝小王爷奇道:“为何?” 季子珊咬着手指头,颇有些不好意思道:“皇兄给我写好圣旨后,我一高兴,不小心打翻了砚台,弄污了几道奏折,皇兄很生气,他说三天之内不想再见到我,我和他说了,我今天大概在申初刻才走, 叫他注意着点儿时辰,要是他来早了,在慈宁宫撞见我,可不许赖我……” 元宝小王爷无语望房梁半晌,才翻着白眼道:“皇兄没想拿鸡毛掸子抽你么?”他都憋气到牙根痒痒、顺便手痒痒了。 “他想了啊,可我跑得快,他没抓到!”季子珊一脸庆幸的拍拍心口。 元宝小王爷抱着外甥女起身:“得,我还是去安慰安慰皇兄吧,满满走,咱们去找大舅舅一起用膳。” 惠安太后无奈的伸指头,狠狠戳了一下淘气劲儿依旧的小闺女:“你呀,就知道气你皇兄。” 季子珊笑呵呵地去挽太后亲娘的胳膊:“走啦,母后,我陪您用膳。” 入了申时,季子珊便和元宝小王爷分别启程离宫,一个带着满满小姑娘打道回府,一个则前往丈母娘家去接老婆,季子珊回到公主府时,穆淮谦已坐在家里等着了。 “我听说,致远已和你表姐和离了,董家如今正往回返送嫁妆呢。”穆淮谦的心情颇有一丢丢的复杂,他还以为,这件事起码得缓个几日,才能有个正儿八经的结果,没想到,就这么噼里啪啦的……结束 落幕了。 季子珊看一眼穆淮谦,问道:“你是否觉着我做的太过分了?” 穆淮谦想了一想,回道:“我只是觉着,这件事不该如此草率,也许经过这一次的波折后,致远能和你表姐好好过下去呢。” “你也说了是也许。”季子珊看着歪歪扭扭挪步到穆淮谦腿边的女儿,表情沉寂道,“董家老太太以前欺负我表姐时,董致远护不住她,只知道叫她委屈退让,他以为在旁的事情上补偿她,就真的能平衡 她所受到的伤害么,一次两次倒也罢了,若次次都是这样,心肠再软、心地再善的人,也会感到心寒的……” 穆淮谦抱起腿边咿咿呀呀的女儿,轻轻戳了戳她的小脸。 “而且,董致远若是真的舍不得我表姐,他还不是乖乖签了和离书?”季子珊嘴角微露一丝讥诮之意。 穆淮谦忍不住开口道:“和离的圣旨都叫你请下来了,他若是不从,岂非抗旨?” “他若是真的敢抗旨不遵,当众对我表姐说一番真诚的誓言,只要他能感动我表姐,这圣旨怎么出去的,我就叫它再怎么回来,最多是我挨一顿骂罢了。”季子珊轻轻唏嘘一声,“我特别交代过宣旨内监 ,若是董致远不肯签和离书,我表姐也心软意动了,就叫内监领他们两个、以及镇国公太夫人一起进宫。” 何止是圣心难测,穆淮谦觉着,公主心也很难测喂。 “可是,他没有呢。”季子珊声音冷淡的总结道。 穆淮谦动了动嘴唇,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便转移话题道:“咱们晚上吃什么?” “问满满喽。”季子珊支着下颌,又变得笑靥如花。 穆淮谦黑线片刻,然后低头问不足两岁的女儿,声音温和道:“满满,你娘叫你决定,咱们家晚上吃什么啊。” “爹爹,舅舅,娘……”满满小朋友龇着米粒小白牙说道。 穆淮谦:“……”这是要把最喜欢你的三个长辈,全部装到蒸笼里做成肉包子么。 帮高妙妙办完和离事宜后,季子珊便给她去了一封亲笔信,叫她先在高家修整调节一下,等过了中秋佳节,就和她一起去京外的皇庄里住一阵子,高妙妙也回了一封亲笔信,先感谢了季子珊的鼎力相 助,又说了一下回到娘家后的情况,最后答应了季子珊的秋游之约。 派去高府送信的宫女,说高妙妙的状态看着还行,也打听到高驸马和她的亲弟弟十分关照她,并未因她和离而给她冷脸瞧,季子珊听罢,才稍稍放下心来。 至于镇国公府的董致远,自从和离之日起,他就没再去礼部露过面,据说,是报了病假。 第308章 外人都猜, 董致远估计是怕受人指点议论, 才托病在家避风头。 实则不然, 董致远的确是病倒了。 高妙妙提出和离那一夜, 董致远正好有酒宴应酬, 他在席上本就喝的微醺头疼, 回家后先听老娘唠叨了半天老婆的不是, 回屋后再遭老婆要和离的晴天霹雳,为了挽救自己的婚姻,他又顶着夜风来回飞奔 两趟, 接着又是一夜不曾合眼的苦苦劝说,直到和离的御旨下来后,他是彻底的身心俱疲。 当天晚上, 董致远就迷迷糊糊的发起了风热。 镇国公太夫人原本还在气高妙妙翻脸无情, 将她翻来覆去咒骂了无数遍,陡闻最宝贝的小儿子生病了, 她哪还顾得上骂高妙妙, 赶紧急急地去探望小儿子。 高妙妙一走, 望秋就是董致远身边唯一的女人, 男人病了,她当然得亲自照顾。 午夜梦回之际, 董致远拉着望秋的手, 不停的叫着妙妙, 叫的望秋的脸色也是相当精彩奇妙,待董致远醒过来, 自然明白在梦中照顾他的女人,怎么可能是高妙妙,她已经毫无留恋的走了,董致远愈发心 灰意冷,不止待望秋没什么好脸色,连被抱来逗他开心的喜哥儿,董致远也是神色淡淡的不爱搭理。 镇国公太夫人几乎要被气疯。 她坐在董致远的床边,满脸恨意的破口大骂:“那个没良心的女人,就是来咱家讨债的,她害得董家颜面扫地,名声全无,你还惦记她做什么!致远,你快醒醒吧!” 镇国公太夫人的嗓门又大声又刺耳,听得董致远心烦无比,于是他烦躁的躺回被窝,提被子将脑门一蒙,将亲娘的咒骂声隔绝在外,不然,他不敢保证,自己是不是会掀了被子,和喋喋不休的亲娘大 吵一架。 儿子以如此不敬的姿态对待自己,镇国公太夫人顿时伤心坏了:“致远,你……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这是在怨娘,还是在嫌娘?” 十分心累的董致远根本不想说话,他只想一个人静静地待着。 静静地…… 因董家上空笼罩着一层厚厚的乌云,哪怕中秋佳节将近,也没驱散董府头顶的一片阴霾,穆府则不一样,在一片欢快祥和的氛围中,季子珊又过了一个团圆节,数日后,季子珊就准备离开皇城,到京 外的皇庄里小住一阵子,出发前一夜,穆淮谦将军一想到好几天不能见老婆和闺女,他立时幽怨的跟守了二十年空房的老鳏夫般。 季子珊瞥一眼抱着闺女的穆淮谦,默默翻了个白眼:“你给我摆什么臭脸子,你没功夫陪我出去游玩,我自己出去转转散散心,你也有意见?” 穆淮谦捏着女儿软软的小爪子,微皱眉峰的嘀咕道:“我这不是……舍不得你和满满嘛。” “哎,你天天和我混在一起,都不觉着烦呀。”季子珊将脑袋凑到穆淮谦身旁,笑眯眯地问道。 穆淮谦心中警铃大响,眉头顿时皱的更紧了,不是吧,自成亲后,不管是床上床下,还是府内府外,他都叫公主老婆过得可满足呀:“什么意思,莫非你……觉着我烦了?” “那倒没有,你这么好,我怎么会嫌你烦呢。”季子珊摸一把将军老公的左脸蛋,依旧笑意盈面,“这么跟你说吧,我这回去皇庄小住,一是在京里待闷了,确实想出去游游转转,二是想叫满满开开外头 的眼界,除了皇宫、穆府、王府、公主府,她别的地方可都还没去过呢,这三嘛,你也知道,我表姐刚刚和离,心情肯定不会多好,我陪她一起转转,也是叫她散散心。” 再摸一把将军老公的右脸蛋,季子珊咬唇轻笑道:“我们只去五、六天,很快就回来的,我会照顾好自己、也会照顾好满满,你就放心吧,当然了,我和满满……不会玩到忘记想你的。” 穆淮谦拢拢怀里的白胖闺女,故作叹气道:“你和满满要是晚上想我想的睡不着时,只要叫人给我递个信儿,我立即快马赶过去,叫你们娘俩一解相思之苦。” “哈哈哈。”季子珊推一把穆淮谦将军,嘴巴咧的大大的,“你这么一说,说的我都有一点舍不得走了。” 穆淮谦趁机开口:“那就别走了呗,想一想你肯定要夜夜难眠的男人吧。” “做梦吧你。”季子珊啄一口穆淮谦将军的脸蛋,很没良心的笑嘻嘻道。 次一日清早,季子珊带着满满小朋友登车离府,去高府接高妙妙的路上,满满小朋友兴致勃勃地要扒窗户瞧外头,季子珊也不拦她,只叫桂香看好女儿,别磕着碰着就行,到了高府门前,早已等着的 高妙妙径直上了季子珊的车驾,然后一行人大张旗鼓地朝京城西郊而去。 “满满,你还记不记得姨姨啊?”高妙妙揽着玉雪可爱的满满小姑娘,神色温柔道。 季子珊瞥一眼自家的小丫头,笑道:“她嘴巴紧,不大爱说话,至今也蹦不出来几个字,怕是要叫你失望了……怎么样,这些天在家里吃睡可好?”高妙妙是八月初四和离的,如今已过去半个来月,两人 虽有书信往来,但毕竟耳听为虚,眼见才为实,“别再想以前的恶心事,反正你年岁也不大,先清清静静过个一、两年,等你心境放平放稳了,咱们再筹划以后的事。” 高妙妙微微笑道:“挺好的。”离了那座充满压抑气息的深深宅院,她忽然感到从未有过的轻松,像被关在笼子里许久的鸟儿,终于可以再度飞翔在天空。 “你别又是在拿假话敷衍我吧。”季子珊目露怀疑道。 高妙妙轻声答道:“这回真没有骗你,不瞒你说,我以前每天早晨起床时,就会感到心慌气短,紧张发怵,不怕你笑话,我是害怕去给董太夫人请安,每次被她注视时,就仿佛被针扎了一样,心里总是 揪的特别难受……”摆脱了董四奶奶的身份,高妙妙当然不会再以董家儿媳妇自称,“可现在不会了。” “我能心平气和的去给父亲请安,一点也不会感到不舒服。”高妙妙眉眼轻弯道。 季子珊想了一想,又问:“那董致远呢?” “他呀,我以前真的很喜欢他,也不知怎么了,就是着了魔一样的恋着,现在嘛……”高妙妙的神情有一瞬间的茫然空远,“我不能说,已经把他彻底抛在了脑后,但是,也确实不再像以前那么在乎了。” 季子珊微微挑了挑眉峰:“与你和离之后,董致远就一直告病在家,这件事你可知道?” “我知道,你那么风风火火的帮我办了和离,这么些天了,京里哪会没有人议论。”高妙妙一低头,见坐在自己身畔的满满小姑娘,已经变得满脸迷糊,似乎困了想睡觉,便把她交给桂香小心抱着,她 自己则将声音放低,十分轻轻的再道,“他是真病也罢,假病也好,自有他亲娘照顾他,我又何必瞎操心。” 季子珊颔首道:“你能这样想最好,人呀,就是要对自己好一点,他已经是你生命中的过去了,以后要多朝前看,一定还有真正的好姻缘等着你呢。” “我还能有什么好姻缘啊。”高妙妙哂笑一下,“我在告知父亲和离之事时,已说过以后就在山庄里安度余生,父亲心疼我,一定要我留在府里,说就算我在家一直待到孤老,也有我弟弟的子孙后代奉养 我,是我自己不肯,父亲能同意我和离,我已心愿足矣,怎好再拖累高家的名声。” 听罢,季子珊微微蹙眉道:“你这又是何必,我帮你和离,可不是叫你避世不出、脱离红尘的。” “扇扇,我已经很累了,以后再也不想嫁人为|妻,能够衣食无忧、清清静静的过完下半辈子,我已经很满足了,你帮了我这一回,我真的打心底感激你,旁的事,你就别再为我费心了。”高妙妙垂下眼 帘,低声说道。 在季子珊和高妙妙坐在豪华舒适的马车中,晃晃悠悠地驶离京城时,此时的董家里,镇国公太夫人又在发脾气,原因无它,身体已经痊愈的小儿子,居然对她说他要上书辞官。 长子以前因办错了一桩差事,看在皇后女儿的面子上,陛下虽未天威降罪,却也将他罢了官职,再没有要用他的意思,如今,只空挂着一个国公爷的名头,嫡出的长孙也在去年意外故去,镇国公太夫 人将董家所有的冀盼,都放在了小儿子身上,若是他也脱离仕途官场,光宗耀祖的事情,难道要去靠那两个庶出的儿子么。 镇国公太夫人喘着粗气,指着董致远的鼻子骂道:“致远,你昏了头了!我不答应,你要是敢辞官,娘就立马上吊给你看!” 第309章 亲娘以死相逼, 董致远能怎么办。 他只能疲惫地、麻木地、听话地又返回了官场。 用镇国公太夫人的话来说, 陛下只罚小儿子一年俸禄, 却没有直接撸了他的职位, 说明还没有对他多失望, 肯定是昭阳长公主为了叫高妙妙能够和离, 在陛下跟前大进谗言, 陛下估计是被缠的没法子了, 才顺着昭阳长公主的意思敷衍的罚了罚,若是陛下真觉着董家不对, 哪还会只如此小惩一下。 不得不说,镇国公太夫人真相了一半。 季子清陛下的确是被缠得头疼了,才依了小妹妹的意思写下和离御旨, 给董家定的罪名, 是小妹妹拟定的,给董家的惩处, 也是小妹妹决定的, 里头压根没有他的任何意思, 至于季子清陛下对董致远是否 失望的事, 镇国公太夫人就有点想的太多了,董致远虽在皇宫就读了快十年, 但季子清陛下见他的次数却并不多, 待他离宫入仕后, 季子清陛下就更不怎么能想起他了。 “什么?公主离开京城了?”季子清陛下想不起来董家小舅子,却经常会想起自己的小妹子。 这日, 季子清陛下比较清闲有空,便命人前往公主府叫小妹子进宫,孰知,竟得到她跑出去玩了的回复。 “是的,陛下,公主是带着如意郡主、与高家姑娘一道离京的,大概要去五、六日,今儿才是第三天,要不奴才叫人……去京外传旨?”刘全顺公公低眉顺眼的请示道。 季子清陛下摆了摆手,很有经验的说道:“甭去了,公主要是玩的正上瘾,十八道圣旨也叫她不来,算了,叫人把大皇孙抱过来,朕瞧瞧他罢。” 刘全顺赶忙恭敬应下。 季子珊这会儿的确玩得正上瘾,就算接到了皇帝老哥的圣旨,十有八|九是要抗一抗的,秋色如画,季子珊带着高妙妙一起放飞自我,两人比赛踢毽子、玩投壶时,满满小朋友在旁边很捧场的拍着小巴 掌,两人跑步、练剑时,满满小朋友也扭着两只小腿跟着学,两人玩累以后,有舒舒服服的温泉泡,有精致可口的佳肴尝。 作为一个有家室的人,季子珊虽然玩的有点乐不思蜀,但还是惦记着家里的老公的:“我明儿就要回京了,你确定不一起回去?”据高妙妙说,她和离回到娘家后,便派人去收拾她的陪嫁庄子,如今那 里已经布置妥当,她随时可以搬过去住。 “不回了。”高妙妙很坚定的摇了摇头。 季子珊想了一想,又道:“你一个人待在外头,虽然日子清静了,却难免孤独寂寥,这样罢,我回去之后,叫人给你送一些话本子,你无聊的时候可以看看,还有啊,没事的时候可以给我写信,别总是 闷在屋子里,多到外头散步走走,能跑跑跳跳最好……” 次一日,高妙妙去了她的陪嫁庄子,季子珊带着女儿返回京城。 “满满,你想爹爹么?”徐徐驶回的舒适车厢里,季子珊亲了亲女儿的嫩脸蛋,目光含笑的问道。 满满小朋友眨巴眨巴眼睛,没有什么激动的反应。 “那你想舅舅么?”季子珊笑着再问。 满满小朋友继续天真无辜的眨眼睛。 季子珊微微黑线道:“那你想睡觉么?” 满满小朋友顿时将小脑袋拱到母亲身上,摆出一幅‘你抱我,我就睡’的姿势,季子珊不由无语极了,满满小朋友这一睡,就快睡到了京城的城门下,小姑娘睁着朦胧的大眼睛醒来时,突然发现抱自己的 人已经换了,满满小朋友歪了半天脑袋,才嗓音软软的唤了一声:“爹!” “哎哟,真是乖闺女……”抱着女儿的穆淮谦呵呵笑起来,“我就知道,你怎么会认不出来爹爹呢。”啵啵啵连亲三口闺女的小脸后,穆淮谦眉色生春地瞥了瞥公主老婆,“怎么样?公主殿下,你是否愿赌 服输?”来接公主老婆回家的穆淮谦上车后,因公主老婆语气凉凉的表示,闺女大概已经把他忘了,夫妻二人便以此打了个赌。 季子珊拨了拨耳畔的珍珠坠子,认赌服输道:“不就是赌赢了么,你得意个什么劲儿。” 小别本来就胜新婚,又兼打赌赢了的穆淮谦将军,拥有一回为所欲为的机会,故而当夜,季子珊被一辆储油量惊人的三蹦子,来回不停的碾来碾去,碾的她差点去找阎王爷报道,等她迷迷糊糊睡醒时 ,罪魁祸首穆淮谦将军早就出门了,满满小朋友已经被隔壁的元宝小王爷抢走了,桂香则囧着脸表示——午膳马上就该上桌了。 闻言,季子珊揉着自己的老腰也表示——叫她静一静。 不等季子珊静完,穆淮谦将军就满面春风的回来了,他一屁股坐在床边,伸手去挖龟缩着脑袋的公主老婆,目光戏谑道:“公主殿下,太阳都晒屁股了,你还不起来?” 季子珊反手砸过去一个枕头:“我就不起来,你能咋地?” 穆淮谦放下接住的枕头,笑呵呵地凑近脸去:“不起来怎么吃饭,早膳就没用,你不饿的呀,快起来吧,吃完了可以再接着睡嘛。”说完,就把季子珊从被子里薅了起来,叫她简单梳洗一番后,夫妻二 人便用起饭来,满满小朋友不在,穆淮谦索性把公主老婆当女儿哄,一忽儿给她夹菜,一忽儿给她盛汤,照顾的相当无微不至。 用过午饭,季子珊继续懒懒地瘫回床上,穆淮谦踢掉靴子,爬上床与公主老婆一道瘫着。 “爪子老实点儿。”季子珊有气无力地哼哼。 穆淮谦将军低低笑道:“我这不是想给你揉揉腰么。” 一边替公主老婆拿捏着腰腹,穆淮谦一边感慨着嘀咕道:“你王兄是愈来愈过分了,把咱们女儿抢走以后,咱们不上门找他去讨,他就不知道主动给送回来,这都什么时辰了这……” 季子珊继续哼哼道:“你干嘛只怨我王兄,你可以怨一怨你闺女的,她要是哭着喊着找咱俩,我王兄难道还能不把她送回来?唉,说来说去,是你闺女一点不黏咱们两个嘛。” “我估计在满满眼里,舅舅和爹爹应该是一样的存在。”穆淮谦幽幽叹气道,严格说起来,王爷小舅兄陪女儿玩的时辰,比他这个亲爹还要长的多。 季子珊眨巴眨巴眼睛:“你吃醋啦?” “一点点。”穆淮谦将军也调皮的眨眨眼睛,“多一个人疼满满,我当然是很高兴了,就是……满满不止亲近我,还同时亲近着别的男人,心里是有一点点不舒服啦。” 季子珊伸手,扯扯穆淮谦将军的耳朵:“不舒服呀,自己憋着!” 闺女十分亲近舅舅,老婆也相当偏心他哥,穆淮谦只觉更心酸了:“扇扇,你怎么能这么对我,我可是你男人!” “你当我男人还不够三年呢,可我王兄已经当了我二十年的哥了,你自己说说,我应该向着谁呀。”季子珊继续扯着穆淮谦的耳朵,脸上笑眯眯道。 穆淮谦知道,公主老婆还没出世就没了父亲,所以,她的两个哥哥简直把她宠进了骨子里,其间的兄妹情分非一般家庭可比,但是,穆淮谦还是要为自己争一口气,他理直气壮道:“谁说还不够三年? 建平八年时,我不是都答应做你的驸马了么,现在是建平二十一年,所以,我已经当了你十三年的男人了!” 季子珊哈哈一笑,又去揪穆淮谦的鼻子玩儿:“穆将军,你可真会狡辩呀!” 穆淮谦板着脸道:“谁狡辩了,你别以为没旁人作证,就可以随便抵赖,记住,咱们已经是十三年的夫妻了,以后也偏心我一点儿,不然……” “不然怎样?”见穆淮谦欲言又止,季子珊不由好奇追问道。 穆淮谦恶狠狠地低声威胁道:“不然,我就叫你天天早上爬不起来!” “你少唬我,我难道是被吓大的么,还叫我天天爬不起来,我看用不了几天,恐怕是你连剑都握不住了吧。”季子珊毫不示弱的反威胁回去。 男人的尊严被挑衅,穆淮谦顿时脸色一黑:“要不打赌试试?” “赌什么?”季子珊笑眯眯地再问。 穆淮谦将军斩钉截铁道:“谁输了,谁就给对方搓一个月的澡。” 闻言,季子珊竖起小拇指,眉弯眼笑道:“拉钩就成交。” 此后的数日里,两人天天晚上厮杀惨烈,穆淮谦体力虽盛,但他白天还有事情要忙,基本没什么休息时间,季子珊体力虽弱,但她白天可以养精蓄锐,是以,季子珊虽天天被三蹦子碾来碾去,总归是 咬牙撑住了,不过离找阎王报道也不远了,穆淮谦身体再强壮,也经不住这么来,他明显感觉到自己玩得有点虚了。 于是,为了小命着想的夫妻两人,最终握手言和不分胜负。 因胜负未定,所以两人就洗了一个月的……鸳鸯浴。 至于满满小朋友,对于父母之间的暗流涌动,她是一概不知道的,她每天都会被漂亮舅舅‘悄悄’哄走,然后再被自己爹娘找上门抢回去,天天被这么抢来抢去,满满小朋友的成长进度,倒是一点没受影响,人家依旧淡定茁壮的慢慢长大,转眼又到腊八节,满满小姑娘两岁了。 第310章 爱女做生日, 季子珊也没大张旗鼓的摆宴请客, 她只叫请假在家的穆淮谦将军, 抱着闺女在马上兜了兜风, 两岁的生日就算给过了, 对此, 元宝小王爷表示很不满:“孩子一年就过一回生日, 你这个当娘的就如 此敷衍!” 于是,腊月初九那日,元宝小王爷又给外甥女过了一回生日。 生日内容还是……骑马兜风。 木办法, 满满小朋友现在满嘴都是‘马马马马马’,元宝小王爷能怎么办,他只能满足小寿星的愿望啊, 哪怕腊月初十到了皇宫, 一问满满小朋友想玩啥,人家小嘴里仍旧是满嘴的马字, 然后, 圆圆小太子又 带着小表妹兜了一圈, 午睡醒后见皇帝舅舅, 小姑娘还是想骑马。 季子珊无语的抹抹汗:“还玩上瘾了这是。” 季子清陛下已抱着外甥女施施然往外走,惠安太后则略没好气地白闺女一眼:“就许你上树捉鸟下河逮鱼, 还不兴满满喜欢骑个马了, 和你小时候一比, 满满不知乖了多少倍。” 季子珊不无寥落地感慨一句:“真是新人胜旧人呐。” 不管怎样,满满小朋友算是杠上骑马这个爱好了, 季子珊自认骑术不精,她一个人骑马溜溜弯倒还罢了,抱着闺女一起骑的高难度水准,她还是不敢轻易尝试的,于是,满满小朋友整天都坐在门口等爹 爹,等爹爹回家带她一起坐高头大马,对此,穆淮谦将军的心情复杂的不得了。 女儿整天惦记着他,这的确是一件好事,可女儿惦记他的目的……只为能骑马,这就叫穆淮谦将军心里颇有点醉醉的了。 快到年尾时,季子珊照例搬去穆府过新年,而此时,高妙妙也乘车低调返京,一则,高驸马想叫女儿一起在家过年,二则,也是有一件事要与女儿商量。 原来,高家族内现有一个三岁稚子,因父母先后病死了,如今正无人照管抚育,高驸马听说此事后,便想问问小女儿是否愿意过继来当儿子。 小女儿已发愿不会再嫁,高驸马自要为她筹谋打算,女儿膝下空空过一辈子,总是凄凉可怜,若是能养这个孩子在身边,一是孩子年纪还小,要是好生疼爱抚育,未必不能亲如母子,二也算是给女儿 找个伴,免得她一个人孤孤单单冷冷清清,把自己再闷出病来,三也是让她能老有所依,她弟弟的子孙后辈那里,到底是隔了一层的,总归不如亲自养大的好。 高妙妙考虑两天后,点头答应了。 这几个月来,季子珊与高妙妙多有书信往来,大约每半个月通讯一封,高妙妙要过继一个儿子的事情,季子珊是在腊月二十五那天知道的,窗外落雪纷纷,季子珊慢慢折上信纸,轻轻叹了一口气,正 陪女儿一起玩的穆淮谦将军见状,不由笑问:“马上就要过年了,做什么忽然叹气?” “我表姐他爹要给她认一个儿子,她已经答应了。”季子珊捏了一块剥好的核桃仁,丢进嘴里慢慢嚼着。 穆淮谦想了一想,回道:“若是你表姐此生不再嫁人,倒也不失为一桩好事。”见公主老婆神色淡淡,似乎不以为然的模样,便道,“你不这么认为?” 季子珊没答穆淮谦这句话,只瞥他一眼道:“啰嗦什么,和满满好好玩吧你。” “爹爹,想……马。”坐在父亲宽阔怀里的满满小朋友,念念不忘的嘀咕道。 闻言,穆淮谦顿时头大如斗的哄道:“满满呀,外头下雪了,马儿都冷的不愿意出来,等天气暖和了,太阳露脸了,爹爹再带你骑马好不好?满满乖啊,爹爹陪你玩不倒翁,来,咱们接着使劲儿摁……” 待过了上元佳节,季子珊一家三口才又搬回昭阳长公主府。 搁在以往,每逢季子珊从婆家回来,元宝小王爷便会火速窜赶过来,和他亲爱的小外甥女亲亲抱抱,这一回比较稀罕,满满小朋友都吵着找舅舅了,元宝小王爷却还没出现,于是,季子珊把女儿提溜 上轿子,就直奔隔壁的康王府去了,到了那里,季子珊就跟在自己家似的,大摇大摆的直接登堂入室。 “舅舅,舅舅……”被季子珊牵着手的满满小朋友,嗓音嫩嫩的出声唤道。 元宝小王爷从里屋出来,笑容满面地伸手去抱外甥女:“来,满满,叫舅舅抱抱,看看你长胖了没?”把外甥女抱在怀里掂了掂,元宝小王爷然后才和小妹子说上话,“扇扇,你怎么突然过来了?也不说 提前打个招呼。” 季子珊挺想叉腰回怼一通。 事实上,她除了没有叉腰之外,确实是翻着白眼怼回去了:“哈,说的好像你每次去我家时,都提前打过招呼一样!咦,怎么就你一个人,我嫂子呐,她今天没在家么?” “你嫂子她……”提及姚得锦,元宝小王爷脸上忽然浮现出一抹古怪的喜色,还不等他说完话,只见一个穿着秋香色棉袄的身影随后走出来,她嘴角含笑,嗓音温柔道,“扇扇,我在这儿呢,刚刚坐在炕 上,穿鞋耽误了一会功夫……都快进来里头吧。” 抱着外甥女的元宝小王爷朝妻子走去,轻声嗔怪道:“我不是说了,你坐着就好,又出来做什么,唔,走,回屋,好好待着。”元宝小王爷一手抱着外甥女,另一手去拉姚得锦,然后两大一小施施然进 屋了,挺有点吉祥三宝的意思,却把季子珊孤零零一人落在了外头,季子珊默了一默,然后朝旁边的侍女勾勾手指头。 “公主,请问您有何吩咐?”被季子珊点到的侍女恭声询问。 季子珊摩挲着下巴沉吟道:“你家王爷和王妃……这是啥情况?” “回公主的话,是王妃有喜了。”侍女抿着嘴唇,悄声禀告道。 季子珊先是呆了一呆,然后一挑眉毛,就掀飞帘子冲进去了:“好你个康王爷,我嫂子有喜,这么大的事情,你居然都不说告我知道一声?!怕我找你讨要红包是咋滴!看拳!” 屋子里,姚得锦已由侍女扶着又坐上了炕头,另一端,元宝小王爷正亲着外甥女的小脸蛋,陡见小妹子气势汹汹的冲进屋里,元宝小王爷赶忙把外甥女举起来,挡在自己的身前,口内连连求饶道:“扇 扇小公主,你休要动粗,听为兄给你解释,给你解释呀。” 望着王爷老公祭出小孩顶缸的狼狈模样,姚得锦忍不住掩唇轻笑。 “好你个臭不要脸的,居然还敢拿满满替你挡拳头!”季子珊当然不可能拳揍自己闺女,她一把掐住闺女的小胖腰,把闺女重新接抱到自己怀里,然后一屁股坐到炕上,板着脸道,“解释呀。” 元宝小王爷清咳一声,眉梢眼角间难掩喜色:“是这样的,你嫂子的喜脉是前日刚诊出来的,月份还浅的很,不宜大肆张扬,我想着你马上就要回来了,也不差这两天功夫,就没叫人去穆府告知你,只 先知会了母后那边,怎么样,我这番解释还能说得过去吧。” 季子珊装模作样的点了点头,然后把怀里的满满小朋友放到地上,教她说话:“满满,你说,恭喜舅舅,红包拿来!” 虽然满满小朋友咬字模糊,但这一点也不妨碍元宝小王爷往外砸红包买高兴。 成亲六载,若说他不盼着有一个亲生的孩子,那绝对是扯淡。 满满小朋友恭喜完舅舅,又接着拱着小拳头恭喜舅母,然后,又收到大红包一个。 “此事当真?”公主老婆带着女儿去隔壁溜了一圈,就带回来王爷小舅子喜当爹的消息,闻此喜讯后,穆淮谦将军也忍不住喜上眉梢的乐起来。 季子珊狐疑不已道:“穆将军,就算我王兄要当爹了,你也用不着这么高兴吧。” 穆淮谦将军一脸沧桑的表示道:“我当然高兴了,你王兄以后有自己的娃娃玩了,肯定就不会天天来抢咱们家满满了……”提起女儿总被抢的事情,穆淮谦就心酸的厉害,他就没见过这么霸道不讲理的小 舅子。 闻言,季子珊眼波一动,忽然贼兮兮的笑起来:“来而不往非礼也呀。” “扇扇,你打算干什么?”见公主老婆笑得不怀好意,穆淮谦将军心里顿时咯噔一下,浮现出一种不太妙的预感。 季子珊握紧拳头,表情恶狠狠道:“我王兄之前总抢走咱们满满,等他的娃娃出世后,我也要天天去抢他的孩子……”说着,季子珊还摸了摸满满小朋友的脑袋瓜,语气温和道,“满满,娘会带着你一起 去抢,抢回来专门陪你玩哦。” 穆淮谦将军:“……”他是谁,他在哪儿,他在干什么。 第311章 小儿媳妇终于有了好消息, 惠安太后无疑是……巨高兴的, 各种赏赐补品流水般往元宝小王爷的府里送, 还命太医院里最好的妇科御医替姚得锦安胎。 望着几乎乐成弥勒佛的太后亲娘, 季子珊也挺乐呵的笑道:“我早就说过, 我王兄和王嫂都正年轻, 孩子没来, 只是时候未到而已,偏母后你一个劲儿的瞎操心,如今孩子来了, 您有没有觉着以前的担忧, 都是庸人自扰啊,唔, 现在终于放心了吧。” 惠安太后瞥一眼言之凿凿的闺女, 哼哼笑着:“放—心—啦—”说罢,又低头去逗外孙女儿。 没过一会儿, 太子妃沈兰华领着点点大皇孙来了慈宁宫, 将满一周岁的小人儿, 生得白白胖胖, 两瓣小嘴唇泛着湿润的光泽,身上还裹带着满满的奶香味, 季子珊一见小家伙就乐得眼睛弯弯:“点点啊, 快 叫姑祖母瞧瞧, 来……”点点大皇孙是个很健壮活泼的小伙子,走路虽不稳当, 但特别擅长攀爬。 望着嘿咻嘿咻往自己腿上爬的小胖子,季子珊眯眼笑道:“这小子,别是猴儿托生的吧。” “你还好意思说点点,谁小时候都没你皮?!”惠安太后忍不住吐槽道。 季子珊微囧的吐了吐舌头,然后让满满小朋友和点点大皇孙一道玩,受年龄所限,满满小朋友的玩伴并不多,季子箩家的女儿算一个,穆淮策大哥家的小女儿算一个,宫里的点点大皇孙也勉强能算一 个,如今更好了,等元宝小王爷的宝贝孩子出世后,满满小朋友的小伙伴就要再多一个了。 在慈宁宫略坐了一会儿,季子珊就习惯性地往乾明宫溜达。 季子珊离开不多时,有宫女朝惠安太后禀告,说柔嘉公主和许明珠求见,惠安太后微蹙一蹙眉后,便吩咐太子妃沈兰华道:“你带两个孩子回东宫玩儿会吧。”自己的外孙女自己了解,这丫头,是个极 随遇而安的主,不管到了什么陌生地方,都能安安静静的该怎么玩儿就怎么玩儿,是以,她并不怎么担心外孙女会在东宫哭闹。 太子妃沈兰华恭顺的应了一声,然后温声哄着儿子和小表妹离开了。 惠安太后叫人略整整衣饰,然后坐到了寿康殿的正殿,进殿来的柔嘉公主一见惠安太后在正殿接待她,便知惠安太后仍在疏远冷落她,她心情微沉的福身作礼:“给大嫂请安了。” 与母亲一道而来的许明珠,也低眉扶腰行礼问安:“明珠给太后舅母请安。” “不必多礼,坐吧。”惠安太后神色淡淡道。 母女俩谢过之后,便依照位次坐了下来,面对惠安太后实在称不上热情的脸色,柔嘉公主却只能硬着头皮笑着寒暄:“几日不见,大嫂瞧着愈发精神了。” 惠安太后的嘴角微微挑起一抹淡笑,她没打算与柔嘉公主打无聊的太极拳,直接开门见山道:“你今儿来宫里,可是有什么事要说?” “大嫂也知道,小女明珠再过一个月就要及笄了,我今儿个来宫里,是想给她求一份恩典,还望大嫂能够应允。”惠安太后既然开口相问了,柔嘉公主自然如实道明来意。 惠安太后神色不变地反问道:“若是哀家不应允呢?” 闻言,许明珠顿生委屈,皇宫之中,她不敢随便放肆,只能目光盈波地偷看一眼自己亲娘。 柔嘉公主虽然心里极其憋屈,却也不敢和惠安太后翻脸,她只能强作笑颜道:“嫂子素来仁善心慈,最是关照皇亲家的小辈,明珠也是您看着自小长大的,又一向对您尊敬有礼,大嫂也不好太失偏颇吧 。” “哀家是否关照小辈,看的是她长辈的面子。”惠安太后看着妆容精致的柔嘉公主,意味深长道,“柔嘉,哀家以为,你自己心里应该有数的。” 柔嘉公主脸上颇有些挂不住的讪讪:“我知道,自己以前行事鲁莽,给大嫂添了不少麻烦……”一边说着,柔嘉公主也站起身来,“我这里给大嫂赔罪认错了,还望大嫂别与我再计较了。”柔嘉公主起身福 礼告罪,坐在她下首的许明珠自也赶紧站了起来,低头福了福。 “就请大嫂开一开恩,照顾一下明珠吧。”柔嘉公主的语气忽然变得哀戚,着实一片感人肺腑的慈母心肠,“不瞒大嫂,我如今的日子过得实在不易,我驸马那个老东西,家里是一点也指不上他,阖府上 下,都要我费心操持,明珠马上就要及笄了,可她的亲事还一直没有着落……” 惠安太后低头饮茶,完全没有回应柔嘉公主的意思。 柔嘉公主忍着心头的恼怒,接着再道:“大嫂,明珠到底也是您的外甥女,她若是婚配的不合适,也有损您的颜面不是。”女儿并非真的嫁不出去,实在是有意结亲的门户,大都家世平平,根本没有什 么出彩之处,而她有意向的人家,却都含糊其辞的装糊涂,“我也不敢求大嫂多过分的事,只求大嫂要么封赏明珠一个爵位,要么为她保一门亲事,叫她能风风光光嫁出去好么?” “大嫂也是有女儿的人,就体谅一下我同为人|母的苦心吧。”柔嘉公主捏着帕子拭泪道。 站在柔嘉公主身后侧的许明珠既羞又恼,羞的是,母亲竟当着自己的面提及终身大事,恼的是……母亲都说的这般楚楚可怜了,太后舅母似乎仍不为所动的样子。 “柔嘉,你说完了么?”惠安太后漫不经心地放下茶盏,“你若是说完了,可就轮到哀家说了。” 柔嘉公主放下擦眼角的手,道:“大嫂请说。” “我再与你最后说一次,给你女儿求爵位的事儿,你想都别想,就算哀家心软答应你,皇帝那里也通不过。”不顾倏然难看脸的柔嘉公主,也不理颤了颤身子的许明珠,惠安太后冷淡着面孔再道,“至于 为明珠保亲?呵呵,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与驸马尚在,哀家怎好越俎代庖,再者说,哀家年纪大了,已经操不动这个心了,明珠的婚事,还是你这个当娘的自己揽着吧。” 柔嘉公主忍不住目露哀求道:“大嫂,我实在是没法子了,您就帮帮我这回吧。” “还有旁的事要说么?若是没了,就回吧。”惠安太后冷着脸下了逐客令。 柔嘉公主攥紧拳头,起身告辞道:“那妹妹……就告辞了。” 一走出寿康殿,许明珠再控制不住情绪,只见她眼圈儿一红,雪白的面颊上滚下来几颗明亮的泪珠,她伸手拉着母亲的衣袖,低声抽泣道:“娘……” 柔嘉公主阴沉着脸道:“明珠,走吧。” 母女俩刚走出慈宁宫的宫门,就见不远之处来了一群人,只见众多的太监宫女簇拥着一架御辇,稀罕的是,御辇之上坐着的是个衣饰华丽的女子,而御辇的主人季子清陛下,却跟个随从似的走在御辇 旁边,此时正笑着与辇上的女子说着些什么,辇上之人似乎不大高兴的模样,好像正撅着嘴巴发脾气。 许明珠自然认识御辇上的女子,只听她又艳又羡的轻声呼道:“娘,是公主表姐和皇帝表哥呢。” 柔嘉公主咬牙切齿的低声道:“娘看到了!”她一边恼声低回,一边带着女儿迎上前去,在皇帝陛下跟前,不管你是皇姑还是王叔,都要以下臣之礼敬之,敢在皇帝跟前摆谱拿乔的,那得和皇帝的关系 非常铁才行,有资格的人里头,惠安太后绝对算一个,哦,大大咧咧敢坐皇帝御辇的公主侄女……也算一个。 礼毕后,柔嘉公主努力摆出亲切的和蔼笑脸:“扇扇这是怎么了?” “哦,不小心崴脚了。”坐在御辇之上的季子珊没了方才的撅嘴模样,此时的她脸色冷淡,与慈宁宫中惠安太后的冷脸几乎摆的一模一样,“我皇兄正送我去母后那里呢。” 季子清陛下除了对柔嘉公主说一句‘平身’之外,再没有任何别的言辞,他的步子往前行去,载着季子珊的御辇自然也跟着朝前移动,没一会儿功夫,队伍的尾巴也越过了柔嘉公主母女。 “娘……”见亲娘的脸色愈发难看,许明珠顿时语气弱弱地唤道。 柔嘉公主强忍暴怒之意,拉着女儿离了皇宫,至于她回府后如何发泄心中怒气,季子珊是不知道的,御辇一路抬进慈宁宫,直到寿康殿的台阶下才停落,得了消息的惠安太后已从殿内走出来,她蹙着 眉头走下石阶,目含担忧道:“刚才还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把脚崴了?” “都怪皇兄宫里的台阶,叫我没踩稳摔了一跤!”季子珊指着罪魁祸首,朝太后亲娘告状道。 第312章 “是台阶摔的你, 又不是朕摔的你, 你指着朕干嘛?”小妹子手指自己告状的行为, 叫季子清陛下很不忿。 季子珊摆出一幅无理取闹的嘴脸:“是你宫里的台阶摔的我, 自然就要赖你!” “才说谁都没你皮, 你就又淘上了。”惠安太后额筋抽抽的瞪着闺女, 真是的, 都这么大的人了,还是这么冒冒失失,上个台阶都能跌一跤, “别和你皇兄大眼瞪小眼了,快进殿内躺着吧。” 季子珊朝季子清陛下伸手,颐指气使道:“扶我进去!” 一向拿小妹子没辙的季子清陛下, 亲自把崴脚的小妹子架进了寿康殿。 舒舒服服坐躺在暖炕上后, 季子珊左顾右盼的找女儿:“咦,我家小满满呢?怎么就这么一会儿功夫, 她就没影儿了。”说来倒霉, 季子珊才大摇大摆的进了乾明宫, 孰知上台阶的时候, 一个没踩稳就扭了 脚,得知小妹子的倒霉遭遇, 季子清陛下颇是哭笑不得。 “哀家让太子妃领去东宫玩了。”得知女儿只是略崴了一下, 并没有真的伤筋动骨, 惠安太后顿时放下心来。 季子珊想到刚才遇见的柔嘉公主母女,微扯着嘴角问道:“我二姑母又来宫里卖惨了?” “可不是。”惠安太后回道。 那厢, 小妹子和太后亲娘你一言我一语的叨叨起来,被孤零零撂在一边的季子清陛下,微微抑郁地搁下手中茶盏,吩咐侍奉在旁的刘全顺,叫他派人去东宫,再把如意小郡主给叫回来,他既已来了慈宁 宫,哪有连椅子都没坐热、就拍拍屁股走人的道理。 东宫里,满满小朋友才和点点大皇孙摆开一起玩的架势,慈宁宫就又匆匆的派了人来,说是陛下要见如意郡主,太子妃沈兰华不敢耽搁,忙吩咐桂香等人带满满小朋友回去,哪知,点点大皇孙正因为 有了小玩伴而高兴,见漂亮的小伙伴要被带走,他一气又一急,就扯着嗓门哇哇哭起来。 才踏进宫门的圆圆小太子听见儿子嚎得这么惨,便赶忙进殿来瞧,得知前因后果之后,圆圆小太子不由失笑道:“真是傻小子,这也值当哭成这样?”待太子妃沈兰华给儿子擦好眼泪后,圆圆小太子左 手抱儿子,右手抱小表妹,就这般大步流星的往慈宁宫行去。 没多久,两个漂亮可爱的小娃娃就坐到了季子清陛下膝头。 满满小朋友性子安静,她倒还能安安稳稳的坐着,最淘气的表现,也不过是好奇地摸摸皇帝舅舅的胡子,点点大皇孙性子活泛,他的小屁股压根坐不牢,才挪到皇帝祖父腿上,他就绷着胖嘟嘟的小肉 脸,揪着季子清陛下的衣裳,想借势站起来,嘴里也在叽叽喳喳个不停。 圆圆小太子见了,赶紧汗汗的替儿子告罪道:“父皇,点点太淘气了,还是叫嬷嬷们看着他吧。” 季子清陛下笑着表示:“无妨。” 无妨的后果就是,点点大皇孙差点把他皇帝祖父的金冠从脑袋上扯下来,害得他太子亲爹连连告罪赔不是,季子珊瞧得大乐,中午便乐呵呵地多吃了一碗饭,午后,得到老婆受伤消息的穆淮谦将军, 受圣命亲自来接公主小媳妇回家:“怎么这么笨呐,上个台阶也能跌一跤?” 被将军老公吐槽的季子珊很不悦:“马有失蹄,人有失足,我失一回足怎么啦?又不是故意的。” “我这不是心疼你嘛。”穆淮谦将军小声嘀咕道。 季子珊斜眼瞪过去:“心疼我,你还数落我笨!有你这么往人家伤口上撒盐的么?” 穆淮谦想了一想,便表情夸张的改口道:“公主殿下,你怎么这么厉害呢,上个三层矮台阶也能把自己给摔了,下官对您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可恶!你准备睡一个月的地板吧你!”季子珊大怒不已,纵身扑过去掐穆淮谦的脖子。 季子珊的脚伤一点也不严重,只略歇了两天就恢复如常了,不过,她还是打着脚受伤的名义,拒绝了不少帖子的邀请,就比如,柔嘉公主之女许明珠的及笄礼。 关于许明珠之事,季子珊可没少听惠安太后的吐槽,吐槽内容无非是柔嘉公主想给女儿寻门好亲事,奈何总不能成事,于是就经常性的进宫里去,想借助一番皇家的威风。 按照常理来说,公主之女想寻一门好亲事,其实并不算多困难的事情,毕竟,皇亲的身份摆在那儿,总会叫人另眼相看一番的,然而,如果这位皇亲得罪过皇帝太后、且还被申饬惩处过呢,如此一来 ,真正的高门大户便会多斟酌一些,又兼柔嘉公主的刻薄嘴毒是出了名的,于是,便造成许明珠似乎有些难嫁的现象。 凡事有因必有果,许明珠若心有怨恨,最应该怨的就是她自个儿的亲娘。 时光一晃,转眼就入了暖春三月。 在季子珊三番五次极力邀请后,高妙妙终于答应带儿子来公主府做客。 一个人若是偶尔去庄子里住住,那是享受短暂的宁静放松生活去了,若是积年累月的脱离俗世人堆,那与入了空门的佛道中人又有何区别。 高妙妙认的儿子约摸三岁多大,小脸白白的,眼睛大大的,瞧着也甚是眉清目秀,他穿着一身宝蓝色的小袍子,脖间还挂着一块长命金锁,被高妙妙牵着走进院子里来的时候,脸上的神情有雀跃、有 好奇、还有一抹亲近依恋的幸福笑意,小嘴儿里也会轻轻甜甜的叫娘。 “仁泰,给公主磕头请安。”与季子珊见过礼之后,高妙妙温声吩咐身旁的小男孩。 有丫鬟迅速摆上来一个方形锦垫,高仁泰按照母亲的嘱咐,有模有样的跪到锦垫上,恭恭敬敬磕了一个头,嘴里完整无误的复述一遍母亲的话:“仁泰给公主磕头请安。” “仁泰,不必多礼,快起来吧。”季子珊示意丫鬟扶小男孩起身,然后接过桂香递来的荷包,再弯腰塞到满满小朋友手里,“满满,家里今天来小哥哥了,你把荷包给小哥哥,说这是送他的礼物。” 满满小朋友乖乖的点了点头:“好啊,娘。”穿着一件红色挑金线小裙子的满满小朋友朝前走出几步,举起手里捧着的漂亮荷包,嗓音甜甜道:“小哥哥,给你你物。”快两岁半的满满小朋友,一说略长 点的句子,还是容易咬字不清楚,不过,这并不妨碍在场众人都听懂了。 “仁泰,拿着吧。”见儿子傻傻地看着满满小朋友,高妙妙不由轻咳一声,开口提醒道,“还要说谢谢郡主。” 高仁泰伸手接过荷包,雪白的脸蛋上微露羞意道:“谢谢郡主。” “不客气。”满满小朋友熟稔的答了一句,然后又挪步回到母亲身边,一脸认真的交差道:“娘,猴包给小哥哥了。” 季子珊点点闺女的小脑门,表情称赞道:“好,你最乖了。” 正是暖意融融的三月,阳光明丽,花草繁盛,季子珊便在花园里待客,在亭子里坐定后,季子珊问了高仁泰好些问题,小家伙都有模有样的答了,之后,季子珊便叫女儿带来做客的小哥哥去玩,待一 众侍女也退出亭榭之外后,季子珊才开口评价道:“这孩子倒是个乖巧懂事的。” 高妙妙清丽的面孔上浮现出一丝淡淡的笑意:“没给我提之前,我爹就亲自去瞧过的,说这孩子不错。”摸了摸腕间的玉镯子,高妙妙低声叹气道,“他没了父母双亲,舅舅叔叔家也不大愿意要他,端的 是可怜无辜,刚好我和离独过,膝下无依,唉……有他陪在身边,倒也不错。” 季子珊纠结了半晌,还是问道:“你以后就真打算守着仁泰……这么过一辈子么?”高妙妙才刚刚二十一岁呀。 高妙妙轻轻颔首道:“对,我已经决定了,如今的日子,我觉着挺不赖。”嘴角轻轻一勾,高妙妙有些自嘲道,“都是和离在家的女儿,我爹待我已经很不错了,我当年的嫁妆,还叫我自己收着留用,怕 我以后不够使,我爹又偷偷贴补了我一些,还给我过继来一个不错的孩子,让我以后能老有所依,扇扇,我真的已经很满足了。” 听高妙妙说起这些,季子珊不由问道:“你二姐还被关着呢。” “对。”二十年的血脉姐妹,终是一点点耗干了情分,如今的高妙妙再说起高芸芸时,就像在说一个毫不相干的人似的。 高妙妙面无表情道:“若是我娘在世,恐怕还会心有不忍,没准儿哪天就放我二姐出来了,可我爹不会,我娘之前是把二姐锁在她的闺房,虽限制了自由,却供她衣食无忧,搬家以后,我爹直接把二姐 锁到后院了,那儿的屋子环境很差……不管二姐怎么寻死哭闹,我爹一概不予理会,只放话说,二姐每闹一次,就三天不给她饭吃,看她哪来的力气再闹。” “吃了三回苦头后,听说她再也不敢闹了。”高妙妙语气平静的再道。 叫人头疼不已的高芸芸终于消停老实了,可她的大女儿韩蓉,却在四月初时,涉入了一桩震惊京城的投毒大案中。 第313章 话说当年, 高芸芸背夫偷人的秘密曝光后, 因她实在无法再在韩家待下去了, 仪萱大长公主只能叫女儿和离归家, 但高芸芸所生的两个女儿韩蓉和韩莲, 却是韩家血脉, 仍要留在韩家过日子的。 去岁三月, 高芸芸的前夫大婚再娶,新任的韩太太旺不旺夫暂且不知,但是能在短短一年内, 顺利产下一个大胖小子,就绝对是个益子的。 韩老爷年逾三十三,才终于得了个宝贝儿子, 韩家上下俱是大喜。 当然, 这里头是不包括韩蓉和韩莲姐妹俩的。 四月初,韩老爷的宝贝儿子做满月, 因韩家的主子们实在高兴, 这回便一扫往日低调的作风, 邀人来喝满月酒的帖子, 洋洋洒洒发出了好些张,和韩家交好的亲朋近邻, 自然前仆后继的来捧场, 哪知, 吃完 一顿满月酒回家后,好些人都犯起了不舒服, 轻些的只是呕吐腹泻,严重的竟直接昏迷过去。 韩家自也不例外,全家上下几乎全部中招。 当天,京城各医馆的太夫忙到不行,诊完东家看西家,出了北家去南家,最终的诊治结果确认为中毒,毒|药不是别的,正是砒|霜,大人们身强体健,所以多是症状稍轻的呕吐腹泻,而小孩子体质较弱 ,有的昏迷,有的抽搐,有的呼吸困难,高高兴兴去吃满月酒,哪知竟遭如此厄事,于是,有的门户气势汹汹找上了韩家,也有的直接……去了顺天府告状。 顺天府接到案子后,自然出动衙役捕快,前往韩家查明事实真相。 前来赴宴的宾客无一幸免,韩家的情况也不遑相让。 韩老太太本就上了年纪,今儿个又实在高兴,在筵席上着实吃吃喝喝了不少,宾客们前脚刚走,她后脚就眼前一黑栽倒了,顺天府前来查案时,韩老太太还没抢救过来呢,前来出诊的大夫很不乐观的 表示,老太太怕是很难熬过去,叫韩家人做好心理准备。 韩太太才生产完一个月,虽能出来待客了,体质仍虚的厉害,不过,她在酒宴上并没吃多少东西,是以,中毒的症状稍轻一些。 最惨的要属才一个月大的新生儿,他吃了乳母含有毒素的奶水后,抵抗不住,没多久就毒发身亡了。 亲娘危在旦夕,媳妇浑身难受,儿子不救夭亡,这叫一脸菜色的韩老爷几乎气疯,在顺天府没来人之前,他就强撑着病体捉鬼,很快,他就把嫌疑人的目光,锁定在韩蓉韩莲姐妹俩身上,原因无它, 阖府上下差不多都闹起了不舒服,唯有这姐妹俩安然无恙。 韩老爷质问姐妹俩,是不是她们干的,韩家姐妹当然矢口否认。 气急的韩老爷顿时操起棍子,噼里啪啦的暴揍起姐妹两个,韩莲才刚十岁,她到底年纪小,没哭喊两句就露了破绽,她说了一句‘我真的不知道,是姐姐不让我吃饭的’,韩老爷一听这话,就将小女儿往 旁边一推,专心招呼起大女儿来,一边狠打还一边怒问。 韩蓉抵抗不过,这才哭叫着道明了实情。 原来,高芸芸未和离之前,姐妹两个虽不得父亲欢心,却也衣食无忧,每天都过着舒舒服服的大小姐日子,没人敢给她们脸色瞧,也没人敢欺负作践她们,然而,当高芸芸和离走人后,因外祖母仪萱 大长公主没说要她们,姐妹两个就只能继续住在韩家,没了亲娘庇护,姐妹俩的各种待遇,顿时一落千丈。 虽然遭了各种冷遇,韩蓉心里恨过、怨过、诅咒过,却也没想过真的下毒害人。 直到父亲再娶。 父亲再娶的那一天,正是韩蓉的十五岁生日。 别的官家小姐及笄时,家里都会为她办一场盛大的及笄礼,以示吾家有女初长成,可她呢,母亲和离归家后就再没消息了,祖母和父亲压根提都不提这一回事。 韩蓉本就伤心难过的厉害,偏这一天父亲大婚,全家都在忙着婚宴的事,负责给姐妹俩送饭的婆子,直到半下午才堪堪送来了午饭。 那一刻,韩蓉的心底,忽然恨意滔天。 在韩蓉眼里,继母就是个坏女人,她经常找父亲告状,说她们姐妹两个如何对她不敬,父亲听了之后,总是会很生气,不是狠狠训骂她们一顿,就是罚她们禁足罚她们不许吃饭,可是,坏女人的运气 很好,进门没多久,就怀上了父亲的孩子,父亲十分高兴,心里眼里自然……就更没姐妹二人的存在了。 一个月前,继母生下了一个儿子,父亲特别特别高兴。 韩蓉坐在自己的屋子里,彻底心灰意冷,父亲只顾着为有了儿子高兴,压根不记得他的大女儿,已经满十六岁了,别家姑娘在这个年纪,不是已经出嫁了,就是已经在待嫁中,而她,完全没有人上门 提亲,家里的长辈也似乎完全没有替她打算终身大事的意思。 夜深人静之际,韩蓉的心思不免歪了。 既然不叫她好过,那谁都别想好过。 家里时不时就会闹老鼠,她娘曾经买过不少砒|霜备着,搁砒|霜的地方她恰好知道,于是,她鬼使神差的全部偷了去,弟弟办满月酒的当天,她借故到厨房要吃的,然后趁人不备,把藏在身上的砒|霜全 部洒进了厨房的水井里。 亲娘还在时,韩蓉身边也有不少丫鬟伺候着,父母闹崩之后,她身边的人陆陆续续被调走了,仅剩下的三个丫鬟也不耐烦服侍她,经常跑到别的院子里窜门聊天,身边没有人时时看着,也是韩蓉能轻 易得手的缘故。 回到自己的屋子里后,韩蓉忽然又有些后悔了。 可她又不敢去坦白,她怕父亲一怒之下……打死她,她犹豫纠结的功夫,来吃满月酒的宾客已陆陆续续上门了,韩蓉到底没敢露头承认错误,只是拦下妹妹不许吃午饭。 韩蓉在亲爹的棍棒威逼之下,自己坦承了个清清楚楚,于是,衙役直接将韩蓉带回顺天府,暂时收监关押起来,虽说案子已经基本明了了,但府衙那边还需要开堂审案,才能正式定罪结案。 乍闻韩蓉犯下如此投毒大案,季子珊震惊的眼睛都瞪圆了。 元宝小王爷虽然是个不靠谱的从政官员,但官场上有个什么风吹草动,他总能在第一时间知晓,韩家投毒案的第二天,季子珊正巧去隔壁看望姚得锦,在家守护关怀王妃老婆的元宝小王爷便提起了此 事。 “那这桩案子会如何判处?”季子珊神色略复杂的问道。 元宝小王爷神色淡淡道:“前去赴宴的宾客里头,暂时还没有出现人命,但韩家的新生儿不是已经因毒致死了么,肯定是要杀人偿命的,这案子暂时还开不了公堂,得等各家中毒的情况解完后,才能正 式审理。”杀人者固然要偿命,但别人也不能凭白中一回毒伤一回身子罢,还要判定相应的银钱补偿的。 姚得锦的身孕已有四个多月大,肚腹已经有了明显的凸起,听了王爷老公的话,她不由轻轻叹了一口气:“唉,真是造孽啊。” 元宝小王爷低头,见外甥女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似乎在认真聆听的模样,不由轻轻拍了拍她的小肩膀,眸内含着柔和的笑意道:“小丫头听的这么认真,知道舅舅在说什么么?” 满满小朋友摇了摇小脑袋瓜,吱声道:“舅舅,想……坐马。” 元宝小王爷:“……” 韩家投毒案在京城引起了一阵轩然大波。 某些家庭内部比较复杂的人家立即以此为戒,门户的管理必须要森严,什么凶器毒|药等不干净的东西,绝对不能随意流入内宅,有些身为填房继室的妇人,顿时不敢再轻疏放养原配夫人的子女,试想 一下,韩蓉从拿到砒|霜,再到下入厨房专用的水井里,这事能有多隐秘,但凡韩太太叫人把这个继女看紧了,兴许也就没这一遭无妄之灾了。 好端端的一桩喜事,转眼就变成了一桩惨案,令无数人唏嘘不已。 当然,曾经臭名远扬的高芸芸偷人事件,也不可避免的又被吵嚷提了起来。 作为高氏本家的齐国公府,却没有什么唏嘘感慨的念头,现任的齐国公爷只有满腔满腹的怒意,兄弟家的这个二闺女,简直就是一等一的祸害,自己水性放荡不自重,已然连累了整个高家姑娘的名声 ,如今,她亲自养大的女儿,也是丧心病狂的厉害,居然敢选在大宴宾客的场合,给所有人下毒! 韩蓉投毒害人的案子还没审理,齐国公爷已臭着脸去了兄弟家里。 “二弟!你看看你家的好闺女!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高家祖宗的脸都要彻底丢尽了!”齐国公爷气得压根坐不住,他背着双手,一肚子怒火的来回走着骂着,“我且问你,那个孽障,你当真还要把她养 在家里!” 高驸马自认心理承受能力已经很强了。 就比如上一回,小闺女说她想和离,他都没震惊到一蹦三尺高的,哪知,一山更比一山高,世上的稀罕事情,只有你想不到的,就没有别人做不到的。 打死高驸马,他都想不到,他嫡亲的大外孙女韩蓉,居然敢下毒杀人。 第314章 高家。 “虎毒不食子。”听自家大哥一脸愤怒的骂咧了半天, 沉默良久的高驸马终于缓缓开口, 他说道, “只要留她一条性命, 别的, 就任由大哥发落吧。”次女败坏家风, 气死亲娘, 连累姐妹,种种所为,令他这个 父亲再没有多少慈爱之心, 还让她活在世上,已是他这个父亲最大的宽容限度。 见兄弟坐在椅中,表情木然, 齐国公爷忍不住长声叹道:“唉, 我高家原本好端端的名声,就因为……”若是他的女儿敢如此不要脸, 他早就一根绳子勒死她, 维护严正家风和名声, 偏兄弟的公主老婆行事 霸道, 一味要保下这个妇德丧尽的侄女,才惹出这一连串的事端。 “送她进慎役司吧, 既留她一条命, 也有人好生管教她, 你若留她在家里,保不齐她哪天又发疯, 闹得家里鸡犬不宁……再有一年,宝福和宝玉的孝期就该过了,你这两个儿子还要成家立室,早早去了这 个祸根,以后才能有太平日子过。”一想起兄弟家的糟心事,齐国公爷就郁闷的脑仁儿疼。 慎役司受辖在内务府之下,专门用来羁押犯错的皇亲国戚以及权爵之家的女眷,一旦被送进去了,这辈子便再无出来的可能性。 “就依大哥所言。”高驸马略想一想,点头答应了。 两日后的一大清早,关押高芸芸的后院静房,来了四个手脚粗大的中年婆子,高驸马面无表情地站在院内,看静房的门锁被打开,看四个中年婆子将次女捆押出来,经过这么一折腾,原本还昏昏欲睡 的高芸芸立时清醒了,她睁大眼睛,瞪着站在院内的父亲,大声叫道:“爹,爹……” 高芸芸不知道父亲为何突然来此,但以目前的情况来看,绝对不是来放她自由的。 “你们做什么,快放开我!”高芸芸用力挣扎着,奈何绳子绑得她很紧,她所有的挣扎都是徒劳无功,又气又急的高芸芸顿时又将目光射向父亲,“爹,爹,你要干什么!” 高驸马语气平静地开口:“家里容不下你了,为父要送你进慎役司。” “什么!”高芸芸耳边恍若响起一个晴天霹雳,她尖声嚎叫起来,“好个狠心的爹,你怎么能送我去那里!娘说要在家里关我一辈子,你不能送我去慎役司吃苦受罪,娘不会答应的,她不会答应的!”慎 役司,顾名思义,进到里头不是单纯的失去自由,还要跟苦役一样干各种粗活。 高驸马冷冷开口道:“你娘已叫你气死了,你还有脸提她!” “我不管,我不管,反正你不能送我去慎役司!”高芸芸又慌又怕,急得眼泪扑簌扑簌往下滚,“爹,我现在很安分的呀,根本没有再闹过,你为何要这么狠心呀,我到底是你的亲生女儿,你就真的忍心 送我去死么?爹,求你了,你还留我在家里吧,我以后都不会再闹的,我一定安分守己。” 高驸马瞧了一会儿眼泪纷飞的次女,才接着再道:“知道蓉蓉现在在哪里么?” “蓉蓉?”高芸芸泪眼滂沱的神情一怔,“她怎么了?”自和离归家被关起来后,高芸芸就差不多耳目闭塞了,除非看守她的婆子们透漏,否则,她是没有任何消息来源的。 高驸马目色严厉道:“怎么了?她如今正在顺天府的大牢里。” 高芸芸这辈子只生了两个女儿,陡闻长女进了顺天府大牢,她再顾不得哭求,呼吸一紧,赶忙问道:“蓉蓉她犯了什么事,怎么会在大牢里的?!” “蓉蓉在韩家厨房的水井里投毒,上百号人都中了毒,被毒死的人已有三个。”高驸马声音冰冷的再开口,除了韩老爷的新生儿子之外,韩老太太和另一家的稚儿也没挺过去,分别予前天的下午、昨天 的上午依次断了气,“她犯下如此大案,你以为她还有活路么?” 高芸芸震惊到几乎忘了呼吸,她疯狂的摇着头:“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她自己都亲口承认了,这有什么不可能的。”高驸马一脸失望道,“你自己不学好,女儿也养的如此丧心病狂,你母亲拼着让高家颜面扫地、拼着影响你弟弟妹妹的名声,也要保你一条小命,虎毒不食 子,纵算爹厌透了你,也不会狠心要了你的命,你去慎役司待着吧,爹就当没你这个女儿了,堵上嘴,送她走吧。” 高芸芸还待哭叫,已被婆子们麻利的堵上了嘴,动作粗鲁的拖走了。 高驸马走出后院时,一个身材高挑、面庞消瘦的俊美少年郎上前来,拜礼道:“爹。” 望着嫡亲的小儿子高宝玉,高驸马双眉微蹙道:“宝玉,你怎么来这儿了?” “到底是姐弟一场,以后再无见面之期,儿子来送二姐一送。”高宝玉微微低垂着眼帘,精致的面庞带着几分苍白的病弱,“蓉蓉这回只怕是在劫难逃了,那莲莲呢,爹打算怎么办?”对于这两个外甥女 ,高宝玉其实并没有多大的好感,他会有此一问,也是有点防患于未然的意思。 有这么一堆能搞事的姐姐、外甥女,高宝玉觉着他的人生简直太刺激了。 高驸马的眉心揪出一竖刻痕,叹气道:“蓉蓉闹出这么大的乱子,韩家哪还能容得下莲莲,罢了,爹也没脸登韩家的门,莲莲……看她的造化吧。” 事实上,在韩蓉被顺天府押走之后,韩老爷便将满腔的怒火牵连到韩莲身上,小女儿生得与前妻颇有几分神似,每次看到小女儿,他就忍不住想起跋扈霸道的前妻、给他带了绿帽子的前妻,原本,他 还能勉强容忍女儿留在家里,现下,被怒火烧到几乎没有理智的韩老爷哪还会再忍,差不多是顺天府的衙差才走,他就叫人把女儿送离内宅,赶到田庄里严加看管。 继韩老太太以及王家的一个稚儿依次咽气后,顺天府忽然又传来一个消息,韩蓉在牢里撞墙自杀了。 “……自打韩蓉入狱之后,没有一个人去探过她,她在牢里一直哭,哭得嗓子都哑了。”元宝小王爷说着自己知道的消息,“据仵作验尸,韩蓉应该是子时撞的墙,顺天府已在着手准备结案了。” 季子珊摸着一脸懵懂的小闺女,轻轻叹了口气。 第315章 韩家投毒案判定结完后, 不少人都暗叹, 韩家简直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 先娶进门一个阎王媳妇, 作威作福十几年后, 然后给夫家留下一顶绿帽子和两个女儿, 自己拍拍屁股走人了, 绿云盖顶的风头过后, 韩老爷好不容易续弦再娶,有了儿子继承香火,前阎王媳妇留下的大女 儿又横空出世, 把韩家及其亲朋近邻坑的不要太惨。 亲娘和儿子双双共赴黄泉,韩老爷都没多少功夫悲伤,他不仅要挨家挨户的登门致歉, 还要赔上银钱无数。 当真是, 韩家酒宴待宾客,赔了钱财又折亲。 韩家之事闹得沸沸扬扬, 素来不爱八卦的穆淮谦也听了好些爆料:“这件案子的苦主太多, 韩家为了赔偿银钱, 不仅掏空了家中的所有积蓄, 最近已经开始变卖家产了……”身为男人的穆淮谦颇有几分唏嘘 ,娶妻不贤, 养女不孝, 真是人生两大惨事, 穆淮谦抚着女儿的小脑袋瓜,语重心长的教育道, “满满,你以后可要听爹爹的话啊。” “满满听话。”已经两岁半的满满小朋友十分认真的答应自己老爹。 穆淮谦大悦,当即给了宝贝女儿一个爱的么么哒,父女俩有滋有味的玩了一会儿,然后,穆淮谦转脸问托腮不语的公主老婆:“扇扇,你想什么呢?” 季子珊掀起眼皮,从桌子上拿起一张大红色的撒金帖子:“满满,乖,过来一下,把这个拿给你爹。” “好。”满满小朋友从地毯上爬站起来,摇着小身板晃到母亲跟前,接过帖子后又回了父亲身边,“爹爹,给你。” 穆淮谦摸一把闺女的小胖脸,目光温煦的表扬道:“满满真乖。”他接过帖子,翻开略略一瞧后,脸色顿时跟卖颜料的铺子似,精彩多变到不行,“致远……他要再娶了?”毫无疑问,这是一份邀请他和公 主老婆参加婚宴的喜帖,帖子里的新郎官不是别人,正是穆淮谦的昔年同窗,去年八月刚刚和离的董致远先生。 “这董家还真是有点儿意思。”季子珊支着下巴,一脸漫不经心的说道。 怪道公主老婆又开始阴阳怪气了,原来是为着这件事。 穆淮谦合上帖子,又吩咐闺女送回她母亲手里,待信差女儿捧着帖子颠颠跑开后,穆淮谦才开口问:“那你叫我去么?”公主老婆大概是不会去的,至于他嘛,其实还是应该去一去的,就是不知道会不 会惹公主老婆不开森。 望着颠颠又跑来的漂亮女儿,季子珊摸着她的小辫子,先是微微一笑,然后抬头回应穆淮谦将军:“你爱去便去,我何时管过你不许去哪里。” “话虽如此,我不是怕你不高兴嘛。”穆淮谦抱住又跑回来的女儿,脸上讪讪的笑道。 季子珊坐直身子,掸了掸有些褶皱的裙子,口内道:“我为我朋友出头,你为你朋友贺喜,咱们这是两码事,我拆了董致远的上一段姻缘,你都没和我闹别扭,难道我会因为你去吃他第二段姻缘的喜酒 ,就和你使性子不成,本公主是那种只许周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人么。” “那我到时可真去了啊。”穆淮谦再次确认道。 季子珊十分随意的摆摆手:“去吧,去吧,记得用你自己的私房钱随礼哈。” 穆淮谦:“……” 待到董致远大婚那一天,镇国公府宾客满堂,热闹到不行,虽说董家去年被圣上斥责了,但太子爷的位置还稳稳当当,众多接到喜帖的人家,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反正只是喝顿喜酒而已,又不牵扯 什么朝堂政事,便都笑容满面的登门贺喜了。 姚得锦怀孕的月份渐大,元宝小王爷心疼的厉害,素日多留在家中陪伴,极少外出赴什么宴会,这回董致远再娶,他只派人随了份礼,本人并没有亲自去,至于穆淮谦,他是与姚得逸一道去的。 董致远的第二任妻子,是镇国公太夫人娘家的一个小侄女,年方二八,正值妙龄,据小道消息传闻,此女甚是倾心董致远,这门亲事算是女方主动攀结的。 明明是大喜之日,新郎官董致远脸上却没什么喜色,姚得逸为人乐观开朗,他轻轻捶了一记董致远,玩笑道:“做什么这幅表情,脸上好歹挂个笑吧。” 这门亲事非自己所愿,董致远哪能笑得出来,面对昔年同窗的随口玩笑,董致远勉强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难看至极的笑脸。 瞅着笑意苦涩的董致远,宁玉泽温声劝慰道:“致远,以前的事都过去了,你还是多想开些罢。” 董致远没有吭声,仍是满目苦涩,姚得逸和宁玉泽不由将目光投向穆淮谦,在俩兄弟饱含深意的眼神里,穆淮谦硬着头皮开口道:“致远,玉泽说的对,往事已矣,你也不必太过耿耿于怀,等新娘子进 门后,你和她好生过日子,必能夫妻和睦、举案齐眉的。”哎哟喂,公主老婆去年的神来一笔,叫他在面对董致远时,还真是有点尬到不行。 “淮谦……”董致远瞧着穆淮谦的表情,颇有几分幽幽的哀怨。 见董致远露出如此神态模样,穆淮谦面色一正,态度认真道:“我知道,公主断了你和高姑娘的姻缘,你心里或有不满和怨怼,你若是因此而怨我恨我,我无话可说。” 扪心自问,倘若他的宝贝女儿出嫁后,在夫家遭受类似高妙妙的待遇,他一定会把没用的女婿狠狠揍一顿。 老子千疼百爱的闺女,嫁人之后不是去吃苦受罪的。 既护不住心爱的女人,何必还做出这种情根深种的样子。 穆淮谦忽然觉得阑珊无趣,又道:“我今天或许不该来,军中还有些事,先告辞了。” 见穆淮谦转身欲走,姚得逸赶忙扑上前拦住他:“假都请了,来都来了,怎能不喝一口喜酒说走就走,致远,快说句话啊,淮谦若是不拿你当朋友,他何必不顾公主的心情,专门向上头请假,来贺你大 婚之喜……”一边说着,一边向神色痛苦的董致远狂甩颜色。 哎哟喂,他的个兄弟祖宗,不管关系远近,上门即是客,哪能摆出这幅待客态度啊,你若不想看到人家,就别给人家发什么喜帖啊。 宁玉泽微微蹙了眉,也开口帮腔道:“公主要如何行事,淮谦哪儿能拦得住,那件事怪不得淮谦的。” 经过姚得逸和宁玉泽的打圆场,董致远才勉强走上前,对穆淮谦致歉道:“方才是我失礼了,还望淮谦不要怪罪,留下来……喝几盅喜酒吧。” 穆淮谦静静的看了会失魂无神的董致远,心里暗暗失望。 他承认,在阻拦公主老婆之事上,他并没有怎么尽全力,那是因为他打心底也认为这门姻缘不咋地,堂堂的男子汉大丈夫,却一直深受老娘辖制,总是让妻子委曲求全,妻子的娘家亲眷多方提点警醒 ,董家的情况却依旧一如之前,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一旦伤心到绝望了,人又怎能不选择自我救赎。 公主老婆和她表姐常有书信往来,也经常派人上门探望,他隐约知道,高姑娘和离之后,每日看看书、养养花、陪陪孩子,日子过得十分清静自在,精神面貌比在董家住着时,不知好了多少倍。 而且,若董致远真的还惦记着高姑娘,为什么不想办法破镜重圆、反而这么快就又答应再娶呢。 董致远踩着吉时去迎亲后,穆淮谦、姚得逸、宁玉泽三人聚在一块瞎侃。 穆淮谦夸自己闺女特别乖,叫她吃橘子,她绝对不去啃西瓜,宁玉泽便夸自己闺女特别孝顺,小小年纪都会给亲爹捶背了,姚得逸大笑三声,他的一儿一女既乖又孝顺,并且又尽量不兴奋的表示,他 或许、大概、应该又要当爹了。 穆淮谦觉着姚得逸这厮真可恶,成亲比他早、娃娃比他多,嗯,他决定非把他灌成醉猫不可。 男宾那边笑声不绝,女眷这边也是珠翠生辉、衣香鬓影。 穆宅那边同样接到了喝喜酒的帖子,秉着只是吃顿喜酒的赴宴主旨,穆老夫人便和大儿媳妇衣饰端贵的上门去了,作为最受圣宠驸马爷的亲娘,镇国公太夫人亲自去迎接婆媳两人,三言两语寒暄过后 ,镇国公太夫人便开口道:“穆夫人能来,鄙舍真是蓬荜生辉,唔,公主没与夫人一道来么?” 闻言,穆大太太顿觉这老夫人脑子有问题。 用脚指头想事情,也知道她公主弟媳肯定不会来的呀,哦,她要是过来,大概是来踢馆砸场子的。 穆夫人目光一闪,嘴角的笑意仍温和可亲:“郡主近来颇缠她母亲,公主脱不开身,今儿不得空闲,便不来了。”除了逢年过节时,公主儿媳妇每个月都会归家小住几天,是以,关于董家派发的喜帖之 事,两边早就聊谈过了,公主儿媳妇的意思是,反正她不去,别的人自由随意。 所以,公主府那边,公主儿媳妇不来,来的是她小儿子,穆府这边,她老头子和长子不来,来的是她和大儿媳。 “公主来头大,难免架子也大些,这也是常理,呵呵,好在你这大儿媳妇贤惠孝顺,这么大热的天儿,仍贴心本分的服侍照顾着,夫人真是好福气。”镇国公太夫人一脸笑容可掬的又道。 第316章 身为一个婆婆, 哪有人不乐意被儿媳妇恭恭敬敬的捧着, 有谁愿意被嚣张跋扈的儿媳妇骑在脑袋上耍威风。 而公主郡主这些生物, 因出身高贵, 脾性一般都比较大, 常常会压得婆婆妯娌抬不起头来, 虽然镇国公太夫人没有这种出身皇家儿媳妇的烦恼, 但这并不妨碍她从假设角度出发,以己度人起来。 京城里,谁不知道昭阳长公主和董家闹翻了。 然而, 自己小儿子的大婚之日,不仅是她的男人,连她的婆婆妯娌也都亲来贺喜, 这说明什么, 说明穆家上下……根本不和昭阳长公主一条心。 若穆家上下唯她是从,肯定会顾忌她的面子, 找借口不来董家喝喜酒的。 此时不挑拨搬弄是非, 更待何时。 “说来, 你这大儿媳妇真是旺夫益子, 贵府大爷的仕途一帆风顺,膝下又多子多福, 真是叫老身羡慕的紧, 儿媳妇就该寻这样的, 似那些性子跋扈、又不好生养的,娶来就是给家里添乱子惹麻烦的。”镇国 公太夫人见穆老夫人嘴角的笑意微淡, 便以为自己正中靶心,说到她的心坎上了,便再接再厉的继续卖力拨火道。 镇国公太夫人有此言论,不外乎是在提醒穆老夫人,看你家大儿媳妇多能干,一个人就生了三男两女五个娃娃,可再瞧瞧你的公主小儿媳妇,至今才生了一个小丫头片子,所以,不要大意地对她表示 你身为婆婆的不满吧,当然很顺便的,她必须要隐晦的诋毁一下前儿媳!都是这可恶的女人,害得董家颜面扫地! 虽是为了挑拨穆家人对昭阳长公主的不满,镇国公太夫人才卖力夸赞穆大太太,但一想起穆家如今的情势,她心里还颇有一些酸溜溜的。 自己的老头子估计早就投胎转世、开始新一轮的人生了,而穆老夫人的男人仍在朝为官,且位高权重。 自己的大儿子赋闲在家,无所事事,穆家长子却在大理寺混得风生水起。 自己的小儿子被陛下明旨申饬,如今还是罚俸的惩处状态,而穆家的小儿子,也就是昭阳长公主的驸马……呃,都说了,他是如今最受皇恩圣宠的驸马爷,出入宫廷就跟闹着玩似的。 好在,自己女儿嫁给皇帝当了皇后,且生下了当朝的皇太子,这一点却是穆家姑娘,无论如何拍马也比不上的,至于自己的皇后女儿芳魂早逝,穆家姑娘却是以后实打实的定国公夫人,这两桩事情都 被镇国公太夫人下意识的给忽略了,不然岂不是真的人比人气死人了。 况且,自家唯一的嫡孙还意外没了,穆家那边……好吧,虽然昭阳长公主挺没用,但穆大太太真的很益子。 镇国公太夫人的心眼子里咕嘟咕嘟直冒酸水,穆老夫人却有点后悔这一遭出门了。 唉,她就应该听老头子的话,随便找个托词不来的,想和交好的夫人太太们闲聊打发时光,她下帖子邀请就好了么,今天的出府之旅,实在称不上一行两便,耳边称赞大儿媳妇的语声不绝,穆老夫人 忽然驻下脚步,捂着额头轻轻哎哟一声。 “娘,怎么了?”扶着婆婆的穆大太太赶忙问了一句。 穆老夫人歪靠在大儿媳身上,声音虚弱的吭了一声:“忽然有一点头晕,许是中暑了吧。” 穆大太太本以为婆婆真的突然身子不适,但看到婆婆偷偷朝她挤眉弄眼以后,她几乎忍不住喷笑出声,强自摁下想翘起的嘴角,她十分配合的摆出焦急模样:“快,老夫人身体不舒服,快去叫二爷来。 ”穆大太太口中的‘二爷’,指的就是穆淮谦了,亲娘身子不舒服,身为儿子的穆淮谦还喝哪门子喜酒啊,赶紧过来伺候亲娘吧你。 穆府的随行丫鬟得令后撒腿就跑,镇国公太夫人微微傻眼。 明明刚才还有说有笑的,这怎么说病就病上了,镇国公太夫人不是不怀疑穆老夫人在装病,但她也不能明言如此询问,只能摆出主家应有的态度,一连声的关切询问,穆淮谦在奔行速度上,绝对是个 风一般的男子,还不待镇国公太夫人将穆老夫人安顿去客房暂歇,穆淮谦已经风风火火的跑来了。 被小儿子扶住的穆老夫人一脸虚弱的表示:“贵公子新婚大喜之日,老身却突然身子不适,实在是无力留下赴宴,还望贵府海涵谅解。”说罢,就预备着告辞离开了。 镇国公太夫人简直绝倒。 半屋子女眷都知道穆家老夫人来了,她亲自迎出来,却没把人迎进厅里,反叫人托言身子不适又转身离开了,她还不被人给笑话死。 话说,这穆老夫人突然装病,到底是哪个意思啊。 回到自家的车驾后,穆老夫人顿时又生龙活虎起来,陪在一旁的穆大太太默默捂脸,咳,自家婆婆明明一大把岁数了,却时不时还会犯小孩子的淘气性子,唉,自己的公爹实在太能宠人了。 穆淮谦骑马走在车边,对撩起小半幅帘子的车内人道:“娘,你在搞什么嘛,好端端的却装起病,真是吓了我一大跳。” 穆老夫人半倚在窗边,和儿子低声搞交流道:“娘今天出门是为了吃喜酒、还有和交好的老太太叙旧的,不是来听人挑拨离间的。” 闻言,穆淮谦神色一敛:“……挑拨离间?”他去接亲娘的时候,亲娘连待客的花厅都还没进呢,一念至此,穆淮谦的表情顿冷,“董太夫人都和您老说什么了?” “先说你媳妇架子大,后又一个劲儿的夸你大嫂益子,娘听了不高兴,就不想在她家待了,索性装了装病。”穆老夫人也不藏着掖着,直接和儿子倒了个干干净净。 穆淮谦一咬腮帮子,面露怒容道:“自己家里还一团糟呢,她还有心情置喙别人家的事?!” 她公主老婆哪里架子大啦,她还给自己洗过大脚丫呢,当然了,他也给公主老婆洗过小脚丫,至于他公主老婆是否益子,跟你董家有半文钱的关系?! “正是这个理!”母子连心绝对不是随便说说的,穆老夫人瞬间就和儿子一起同仇敌忾了,“二十来年前,你爹曾经和老镇国公一道共事过,你爹说,老镇国公倒是个人物,可惜呀,他英年早逝,留下的 四个儿子里,没一个是成器的,这些年,董家闹的是愈发不像话了。” 家里的老头子说过,假如一个家族是一支军队,那么,家主便等同于将军,有才能本领的家主,会带领家族走向繁荣兴盛,而无能自大的将军,却只会带着整支军队走向失败没落。 有点无语的是,自打老镇国公过世后,因其膝下子嗣多无能懦弱,这才造就镇国公太夫人在家里一手遮天,凡事皆由她的喜恶来裁定,而且她还妄图插手太子的私|事,简直是不知所谓。 听闻昔年的同窗董致远,被归为‘不成器’的子孙之列,穆淮谦不由皱了皱眉,这话似乎……也没有说错。 摇摇脑袋,穆淮谦甩掉今天的烦心事,又朝车厢里说道:“算了,以后他家再送什么帖子,咱们随份礼也就是了……唔,娘,天还怪热的,这儿离公主府近些,你先到我那儿坐坐吧。” “好,几天没见小满满了,娘还怪想她的。”穆老夫人笑着答应道。 穆淮谦也笑道:“公主教她背了一小段三字经,回头就叫她背给娘听听。” “真的?满满真是聪明,你像满满这么大的时候,就知道满院子乱窜乱玩,教你背两句简单的古诗,难得跟什么似的。”闻听小孙女都能拽两句文了,穆老夫人不由吐槽起自己的小儿子。 穆淮谦略黑线道:“娘,哪有你这么贬损自己儿子的。”他读书的水平是不咋地,可他能吸引公主老婆对他芳心暗许啊,心里暗暗得意过后,穆淮谦招手唤来一个随从,叫他先快马回府告知公主老婆一 声。 和小儿子闲侃几句后,穆老夫人便放下了车帘。 “别把董家老太太的胡言乱语放在心上。”穆老夫人望着给自己持扇打风的大儿媳妇,语气温和道,“咱家可不兴闹什么勾心斗角。” 穆大太太笑着应道:“娘放心,媳妇哪是不明事理的人。” 按理说,有一个出身皇家的公主当妯娌,她应该感觉压力山大的,而事实上呢,公主弟妹一点没欺压过她,还经常与她有说有笑,没一点骄矜跋扈的意思,且时新好看的宫花衣料、宫廷秘制的胭脂水 粉,时不时都送她一些,不管她是为了名声,还是别的什么,总之,好就是好,她不能昧着良心受了好处、还处处在背地里诋毁人家。 “娘,我瞧那董家老太太就是故意的。”穆大太太微微蹙眉,分析道,“公主替高姑娘风风火火办了和离,那董家老太太拿公主没辙儿,这是想忽悠咱们替她出气呢。” 穆老夫人一脸淡定的回道:“我年纪大了是不假,可我脑门上写了‘糊涂’俩字么。” 搞笑了,嫁进她家的可是嫡出公主,是太后和陛下的掌中明珠,她疯了才会去寻公主儿媳妇的不是,再说了,她小儿媳妇根本没啥毛病啊。 第317章 接到穆淮谦使人报来的消息时, 季子珊正糊弄小闺女给自己洗脚玩呢。 粉粉嫩嫩的小姑娘蹲在盆边, 两截袖子高高挽了起来, 一双肉嘟嘟的小胖手浸在放了花瓣的水中, 她时而拍拍自己亲娘的脚背, 时而又挠挠亲娘的脚底, 玩得相当不亦乐乎, 瞅着可爱乖巧的小闺女,坐在 小凳子上的季子珊笑道:“满满,爹爹要回来了, 咱们不洗了啊,祖母和大伯母也来了,你一会儿可要乖啊。” 哗啦啦, 右脚从水盆里抬起来, 季子珊笑着诱哄道:“来,给娘擦脚吧。” 桂香抽搐着眼角递上干布巾子。 只见雪白|粉嫩的小姑娘接过布巾, 有模有样的给她公主亲娘擦起脚来, 苍天啊, 大地啊, 她家小郡主实在是太可怜了,还不到三岁啊, 就被当成各种丫鬟使唤上了, 洗脚的、传话的、拿东西的、捶背的… … 如今正值盛夏, 天气炎热,在外头逛的时间略久些, 难免会汗流浃背身上黏腻,得知老公、婆婆、妯娌快要过来,季子珊便吩咐人预备沐浴用的香汤,又叫人准备新鲜的瓜果待客,一切安排妥当后,季 子珊一边给闺女梳头发,一边问桂香:“什么情况?怎么这会儿忽然回来了?” 看时辰,新娘子估计都还没接到家呢,怎么有赴宴打算的三个人这么快就打道回府了? “奴婢也不大清楚,小厮也只知道,老夫人才到董家,就嚷着不舒服,驸马爷就陪着一起回来了。”桂香觉着小厮的话忒扯,穆老夫人若是真的不舒服,驸马爷哪还会带着亲娘跑来跑去,肯定早在董家 就地寻御医过去诊治了,“驸马叫人传话时,也只说老夫人和大太太要过来,别的什么都没吩咐。”可见,那只是明面上的借口。 季子珊挑了挑眉毛,然后继续饶有兴致的打扮闺女。 满满小朋友趴在门口,大概吃了两小块西瓜、三小瓣蜜瓜后,终于等到穆淮谦等人到府的消息,季子珊遂带着女儿前去迎接,双方碰面后略寒暄几句,季子珊就叫人带穆老夫人和穆大太太去沐浴歇息 ,自己则和抱上女儿的穆淮谦将军又沿着回廊,一路折回到正院。 廊边花木丰郁,稍稍吸走了一些热气,季子珊笑问一路晒回来的穆淮谦将军:“你这又是告假、又是掏私房钱的,怎么还没喝上你好兄弟的喜酒,你就回来了?” “嗨,别提了。”穆淮谦摸着闺女脑门上的漂亮宫花,叹气道,“致远大概是怨上我了,还什么好兄弟,以后只怕连兄弟都没得做了,还有他那个娘吧,啧啧,真是人老事多,居然当着娘的面说你不好, 娘一生气,连她家的待客厅都没进,就推说身子不舒服回来了。” 季子珊哼哼一笑:“她说我的坏话?莫不是说我霸道、脾气大?” “她净瞎扯,你好不好,再没有人比我更清楚的了。”穆淮谦愤怒不已的表示道,“罢了,以后再不去他家了,何苦自讨没趣。”他又不欠董家什么恩惠和人情,做不成往来交好的关系,那索性就井水不 犯河水好了,和公主老婆吐槽完今日的不快,穆淮谦便满目笑意地逗起女儿来,“满满,今天都玩什么了?” 满满小朋友趴在老爹宽厚的肩头,鼓着胖嘟嘟的脸颊答道:“给娘洗脚。” “……好玩么?”穆淮谦先抽了抽嘴角,然后又不动声色的问道。 满满小朋友一脸纯真懵懂的回答:“好玩。” “好,那到晚上,你也给爹爹洗脚玩吧。”穆淮谦一脸和蔼的说道。 满满小朋友特别听话乖静的答应道:“好呀,爹爹。” 闻言,跟在后头随行的桂香,险些一脑袋栽到游廊外头,这……这都是什么亲爹亲娘啊。 回到屋子,穆淮谦先去净房哗啦啦冲了个温水澡,然后就揽着闺女一块去逗鱼了,季子珊瞅着满盆子乱游窜的红锦鲤,皱眉提醒穆淮谦同志:“你那是逗鱼呢,还是杀鱼呢,瞧把鱼给惊的……”闻言,穆 淮谦同志搁下手中水草,讪讪地摸着鼻子道,“还是有点上火!”他是想忘掉董家的事情,但是……有点做不到。 “那你去吃瓜罢,十分败火。”因满满小朋友个子太矮,季子珊便把鱼养在敞口的浅盆里,再加之摆在地上,不管女儿是坐着还是蹲着,都能自己动手逗鱼玩儿,季子珊睨一眼貌似不快的穆淮谦,“别把 你不高兴的情绪传给满满,有火去外头发,随便你是砍树、还是拆房子。” 穆淮谦大囧:“……”轻抚一把女儿的小脑袋,穆淮谦瞅着似乎并无不悦的公主老婆,“董家老太太说你不好,你不生气的呀。” “我又不是泥人,当然会生气了。”季子珊掰着自己洁白细长的手指,眯着眼睛笑道,“可她家里今天办喜事,我总不能为了泻火,跑去她家里砸场子吧,再说了,天儿这么热,我才懒得出门,来而不往 非礼也,她说我坏话,那我也说她的,我王兄、皇兄、母后、太子那里,我会统统去说她一遍。” 穆淮谦闻言微微默,前三个倒还罢了,公主老婆估计是一告一个准,至于太子爷:“你去太子爷那里,说他外祖母的坏话?”这个操作也太有创意了吧。 “这有什么不能说的,以前又不是没说过。”季子珊不甚在意的回道,“总之,我妙妙姐姐已经不是董家的儿媳妇了,我才懒得再和那老太太当面杠,多跌身份啊。”她既然能借势欺人,干嘛亲自去上阵 ,她闲得慌哦,有那功夫,她还不如多陪闺女玩会呐,“你也甭气了,多大点事儿。” 穆淮谦不赞同公主老婆的话,黑着脸道:“我是你男人,正所谓夫妻一体,她说你不好,那就是嚼我的舌根子,我岂有不气的道理?”他爹说了,若是连自己的妻儿都照护不好,就妄为男子汉大丈夫。 季子珊先是抚掌而笑,然后又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若是董致远的脑筋有你一半清楚,哪里还有我去当恶人的必要?哼,他娘一个劲儿地叫我表姐没脸,实则根本就是在戳董致远的脊梁骨,呵呵,如今 董致远又娶回来一位少奶奶,我倒要瞧瞧,董致远是不是能吃一堑长一智?” “可致远新娶回的这一房妻室,是董家老太太的嫡亲侄女,那老太太……也会为难她?”穆淮谦一脸狐疑道。 季子珊呵呵笑道:“当侄女时,自然是千好万好,一旦变成儿媳妇了,那可就说不准喽,咱们且瞧着看吧。” 穆淮谦歪头想了一想,暂时也想不出什么花来,索性又低头陪女儿逗鱼,又过片刻,他忽想起一事,便又道:“哦,对了,你堂姐估摸是又有身孕了,姚得逸那小子乐得眉毛都快飞了。” “瞧你一身的酸味儿,你就那么嫉妒人家啊。”季子珊瞅着脸颊粉嘟嘟的女儿,随口调侃道。 穆淮谦反驳道:“谁嫉妒他了,我只是在告你知道一声。” “真的一点都不嫉妒?”季子珊斜眼瞟着穆淮谦同志。 穆淮谦清咳一声,承认道:“还是有一点点嫉妒的。” “谁叫你那么没用,不能给满满再添一个弟弟妹妹。”季子珊张口便道。 穆淮谦险些一个青蛙跳蹦起来,他以手指鼻,抑郁无比道:“你说什么?我没用?”他都不想提满满小姑娘是怎么来的,那可是新婚当月就怀上的,居然说他没用? 季子珊抬起下巴,目露威胁道:“不是你没用,难道还能是我没用么?” 穆淮谦顿时语塞:“……” “爹,娘,说什么呢。”听见亲爹亲娘两个你一言我一语的针锋相对,正低头玩鱼的满满小朋友忽然抬起头来,目露疑惑的问道。 穆淮谦略囧,季子珊却神色自若道:“说满满最乖最听话了。” 好话人人爱听,小朋友也是不例外的,于是,得到夸奖的小姑娘咧嘴笑了一笑,就又兴致勃勃的逗鱼去了,见状,穆淮谦朝季子珊无声的张嘴又闭嘴,季子珊略辨了辨他的意思,大概是说我晚上再和 你算账,季子珊也毫不示弱的回以唇语:“算就算,绝对奉陪到底!” 又过不多久,沐浴歇息过的穆老夫人和穆大太太才过来,两边都很默契的不提董家之事,就当是日常过来做客来着,待日头落山、暑气消沉后,婆媳俩才乘车离去,夏季日长,晚膳过后,穆淮谦将军 带着小闺女去遛马,季子珊则去了隔壁遛弯,一是日常探望姚得锦,二是找亲哥告状。 镇国公太夫人若只是背地里说她坏话,她自然耳不闻心不烦,可直接找她婆婆去说,这一点必须不能忍啊。 “本来不想和你讲的,既然你提了,那我就不瞒着了。”听完小妹妹的告状之语,元宝小王爷倒没露什么气愤之色,他只是神色平静的说道,“我早就听闻,那董家老太太经常在背地里装可怜,意图诋毁 你行事嚣张,仗势欺人,所以,我已经给她准备了几份‘厚礼’,而且,母后那边我也早打过招呼了,以后不再和她客气。” 季子珊眨巴眨巴眼睛,颇感意外的问道:“……什么厚礼啊?”原来她元宝小哥哥早就在暗戳戳的预备替她出气了哦。 第318章 “其实也没什么。”元宝小王爷往内书房逛了一趟, 然后捏着几张薄薄的纸笺回来, “我就是派人四处盯梢查探和镇国公府相关的一切, 比如董家老太太的娘家, 她两个嫡孙女 的婆家, 还有董家的那些旁支, 呶, 这些是已经抓到手的小辫子,自己瞧吧……” 季子珊接过纸笺,略略一扫, 只见上头写着镇国公太夫人的娘家兄弟有欺下瞒上的枉法之事,大孙女的男人在任地上官商勾结、鱼肉乡里、大把捞钱,二孙女的男人在 槐花巷养了一个外室, 此外室原是某花楼里的姑娘, 如今正大着肚子养胎中,董家旁支纵奴行凶等等, 季子珊瞧过之后, 抬头问道:“这些都是真事?” “当然。”元宝小王爷缓缓摇起折扇, “哥哥我这回不以势压人, 我拿真凭实据说话,你认为, 应该先从哪一个下手?” 季子珊伸手指向镇国公太夫人的娘家兄弟:“皇兄派他去督办九连山铁矿坍塌之事, 他竟敢和当地官员沆瀣一气, 克扣矿工的抚恤金,从中谋取私利, 先拿他开刀!” 元宝小王爷自是应好,然后又道:“这些烦心事,你就别理了,为兄自有安排,你只用好好照顾满满就行……哼,若非我临时起意派人查这个袁海德,还真叫这一帮子 人蒙混过去了!” 袁海德正是董致远的一个舅舅,也是他的第二任岳父。 新嫁女子素有三朝回门的习俗,二婚的董致远自要经历第二遭陪妻子回门的事宜。 新婚三日,董家的气氛并不算喜乐。 任是哪家的新郎官不愿和新娘子圆房,不管是新郎官他娘还是新娘子,心里都不会多爽快。 镇国公太夫人简直要气晕,她能威逼小儿子再娶妻,却不能强行摁着他和新娘子欢好。 董致远的新媳妇名唤袁珍珠,比之纤细袅娜的高妙妙,她的身材体态略圆润丰满,清晨,面对来辞行的小儿子小儿媳,镇国公太夫人心情不爽,实在摆不出来慈爱的 笑脸,便微绷着脸道:“早去早回,路上小心些。” 新婚的夫妻两个,一个冷淡着表情应知道了,一个目光哀怨的答应是。 而也是这一日,袁珍珠之父袁海德被御史台弹劾,言他贪赃枉法,中饱私囊,请求季子清陛下严惩不贷,按照流程,哪个官员若是犯事被弹劾了,需要先停职待命在 家,等查清事实真相后再行论断,因女儿今天要回门,身为老泰山的袁海德今日便告了一天假,哪知,女儿女婿还没等到,却先等到了停职待命的御旨。 理所当然的,袁珍珠的回门宴算是形同虚设了,袁家有可能马上就要大难临头了,谁还有心情吃什么回门酒。 袁海德被御史弹劾的消息很快传回镇国公府,乍闻此讯,镇国公太夫人脑袋顿时晕了一晕。 晕乎过罢,镇国公太夫人赶忙吩咐大儿子出去打听,镇国公打听来打听去,最后一脸颓败的告诉镇国公太夫人,是九连山遇难的矿工家属亲来京城,拦着御史大人的 轿子告状,袁家这回怕是……要玩完。 果不其然,袁海德原本还是待命在家,没几天,就被刑部锁去牢里了,自此,袁家女眷成了镇国公府的常客。 屋漏偏逢连夜雨。 又过数日,随夫外任的董家大姑娘也哭哭啼啼地回娘家了,原来,有人暗地举报她男人目无法纪,京里便派了官员前去暗访,她男人现在正坐着囚车被押解回京,她 日夜兼程提前赶回,是叫人赶紧疏通打点的。 镇国公太夫人正愁的焦头烂额,没几天,新婚还不到半年的董家二姑娘也稀里哗啦的哭回娘家了。 原来,因着娘家的姻亲出了不少事,董家二姑娘便常回娘家探望宽慰,谁知这一日,她乘坐的马车行驶在闹街时,竟叫她瞧到目眦欲裂的一幕,她新婚才几个月的丈 夫,竟与一个肚腹凸起的貌美女子,说说笑笑的进了一家首饰铺子。 董家二姑娘到底年轻气盛,一个没忍住,就尾随进了首饰铺子,然后…… 闹的全京城都知道了。 “王兄,你到底是怎么安排的,怎么会那么巧?”季子珊知道,遇难的矿工家属上京告状、以及董家大姑爷被暗地举报,这两件事是元宝小王爷早就开始部署了的,但 董家二姑娘当街对养外室的丈夫发飙,这件事却叫季子珊有点想不通。 元宝小王爷折扇轻摇,否认道:“这桩事不是我安排的,实属凑巧而已。” 季子珊默默砸了砸嘴:“这还真是无巧不成书啊。” “袁海德之事,还需再去当地调查取证、以及将别的涉案官员一道押解回京。”元宝小王爷坐在摇椅里,悠哉悠哉的一下下晃着,“等那边的事儿妥当,刑部可以开堂问 案时,我会奏请皇兄,让元昊来当此案的副审。” 季子珊竖起大拇指,一脸佩服道:“王兄,你真聪明!” 其实董家的权势早就大不如前,如今依然能光鲜亮丽的活跃在顶层富贵圈,不过是因为董家乃是当朝太子的母家,据季子珊所知,镇国公太夫人正为亲兄弟的事,到 处奔走打点,如果她得知外孙子也会参与到此案的审断中来,想必肯定会去求圆圆小太子法外施恩的。 “过奖。”元宝小王爷的目光转向窗外,落日的余晖洒下一片绚丽光芒,“元昊已经长大了,他应该知道,怎么做才是为季家的江山天下好。” 说到底,此事也不算真的涉及镇国公府,想必太子侄儿不会感到难以决断。 唔,他真是一个贴心的小叔叔。 在元宝小王爷自认是个贴心的好叔叔时,镇国公太夫人正感受着来自全世界的深深恶意,她就纳了闷了,怎么什么倒霉事儿都砸她脑袋上了,娘家兄弟以及大孙女婿 的案子还没正式开审,她只能揪心挠肺的干着急,不过,二孙女遇到的问题属于家庭纠纷,双方互相调解商量一下,还是可以搞定摆平的。 哪知,这桩家庭纠纷也调解的颇为不顺。 一般来讲,男家的父母若是得知儿子养了出身青楼的女子为外室,十有八|九会勒令儿子不许再与那外室来往,不过,董家二姑娘许配的夫家明显是其中的一两分例外 ,董家二姑爷见自己养外室的事现了,索性明目张胆的要求,要将养在外头的女人接进府里,做他名正言顺的姨娘妾室。 镇国公太夫人差点被气死,她觉着自己当初真是瞎了眼,怎么瞧上这么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货色当孙女婿。 双方唇枪舌剑了许久,镇国公太夫人表示,我家姑娘也不是容不得妾室的妒妇,但我家姑娘尚未生下嫡子,怎么能叫妾室在主母之前先生孩子,所以,要让那青楼女 子进门,必须得先拿掉孩子,素来溺爱董家二姑爷的亲娘当即呵呵笑着反问,那儿媳妇她小叔叔是啥情况?半斤对八两的事儿,凭啥你家行,我家就不行。 闻言,镇国公太夫人顿时语塞,小儿子还没有嫡子,却的确已经有了一个庶长子。 心塞过罢,镇国公太夫人又语出威胁,纳妓为妾,有辱斯文,就不怕坏了二姑爷前程?董家二姑爷自己不甚在意的表示,这就不用您老操心了。 总之,董二姑娘的夫家就仿佛吃定了董家一样,愣是半步都不退让,一定要叫那外室大着肚子进门。 镇国公太夫人被男家的态度气得浑身发抖,却愣是放不出‘你们若执意如此,咱们两家就和离’的狠话,她只是把哭成泪人的二孙女留在了董家。 然而,半个多月过去,二孙女婿家始终没人过府,镇国公太夫人便渐渐有些坐不住了,她本以为,好生晾几天二孙女婿家,他们家就会服软退让的,还不等摆平这件 事,娘家兄弟的案子便要开审了,在得知太子外孙要当本案的副审时,镇国公太夫人简直大喜过望,忙叫大儿子去求见太子外孙,希望他能手下留情。 圆圆小太子倒是接见了镇国公,但他公正严明的表示——此案该怎么判就怎么判。 镇国公把太子外甥的意思带给镇国公太夫人后,镇国公太夫人连连摇头表示不相信——如今他母家有难,太子外孙怎么可能会袖手不管,闻言,镇国公夫人忍不住在 暗腹,太子的母家姓董,你想救的人姓袁,太子的确可能会坐视不理的。 五天后,此案就宣判结案,袁海德身为外派地方的督办官员,知法犯法,罪加一等,和几个主谋官吏都判了斩立决,其余的从犯或流放、或罢官不一而论。 待得知兄弟秋后问斩,家产要全部罚抄充公后,镇国公太夫人顿时瘫软在椅子里,一下子仿佛又老了十岁。 第319章 事情到此还不算完。 因一干官员玩忽职守, 害得矿工家属得不到应有的抚恤补偿, 导致当地民怨沸腾, 怨声载道, 这事儿总得有人再去安抚善后吧, 于是, 护送上京告状的苦主返乡、以及重 新发放抚恤金、外带抚平民怨的差事就落在了……董致远脑袋上。 “王兄, 你怎么这么坏呢。”季子珊忍不住捂嘴吐槽元宝小王爷。 亲弟弟翻船栽坑的地方,去善后处理的却是自己儿子,想必镇国公太夫人的心情一定相当相当复杂。 砰—— 元宝小王爷拿折扇敲一下小妹子的脑门, 翻着白眼不悦道:“臭丫头,说什么呢你!为兄为了我季家江山兢兢业业,勤勤勉勉, 尽职尽责, 你居然敢说我坏!找打呢你… …”鄙视完小妹子,元宝小王爷再度甩开折扇, 慢慢摇着扇风, “吃着朝廷的皇粮, 拿着朝廷的俸禄, 还不好生当官,哼, 他们不好好干, 有的是人挤着脑门想进官场!” “嗯, 王兄,明年就又是会试之期了, 要不你去当个考官,也选些人才出来嘛。”季子珊捂着被敲的额头建议道,她家皇帝老哥查杀贪官的频率有点高,缺的就是脚踏实 地为国为民的人才。 元宝小王爷想也不想的拒绝:“不干!我有那闲功夫,还不如在家看孩子呢!”会试在明年初春,那个时候,他的心肝小宝贝正是几个月大的可爱小婴儿,他一定要留 在家里亲自照顾。 闻言,季子珊顿时嗤之以鼻道:“刚刚还说自己兢兢业业,勤勤勉勉,尽职尽责,我呸——” “你再呸一个,我听听……”元宝小王爷举起折扇,眯着眼睛威胁道。 季子珊抱着脑袋,又声音响亮的呸呸两声:“呸俩给你听了!有本事你再打我呀!” “好哥不跟妹斗!”元宝小王爷无语凝噎片刻,然后又神色悠哉的摇起折扇来,季子珊见自己的脑袋安全无虞了,便放下双手,一脸笑眯眯地又问道,“王兄,我王嫂再 过两三个月就该生了,你是想要儿子啊,还是想要女儿啊。” 对于小妹妹的愚蠢问题,元宝小王爷略没好气的鄙视了一句:“废话,这是我能决定的事情么?”想了一想,他忽又神色温柔道,“不管是儿子还是女儿,我都喜欢。” 总比膝下空空,什么都没有的好,只要他的孩子能健健康康长大,是男是女都无所谓。 想了又想,元宝小王爷展望起未来道:“若是个丫头,等她长大了,我就招一个上门女婿,才不叫我姑娘离开我的眼皮子底下,唔,若是个小子……”转过眼睛,元宝小 王爷忽瞅向捧着腮颊的小妹子,笑如春风道,“就让满满给我家小子当媳妇好了。” 季子珊本表情含笑的听着,陡闻元宝小王爷有霸占自己闺女当儿媳妇的意思,她当即一蹦三尺高拒绝道:“你做梦!你想都别想!” “那么激动做什么!”元宝小王爷略诧异的瞧着小妹子,似乎不明白她为啥不乐意,“咱们两家比邻而居,做儿女亲家后,满满和招了个上门女婿有啥区别,再说了,我和你嫂子的为人,你又不是不清楚底细,绝对不会亏待满满一星半点,那绝对是当亲女儿看待的,年龄也不算什么问题,太子妃不是还比元昊大三岁的嘛,怎么……莫非你 比较中意皇兄的儿子?” 季子珊一屁股再坐回椅子,矢口否认道:“瞎想什么呢!才没有!” “那你干嘛不愿意啊。”元宝小王爷仍是不解,眼珠子转了一转,元宝小王爷又神色微黯道,“莫非你担心我家小子和我一样,以后会是身体虚弱的病秧子?” 季子珊再次矢口否认:“胡说什么呢!才不是!” “那你倒是给我个不答应的理由先?”元宝小王爷刨根究底的再问。 季子珊手摇团扇,扁着嘴巴不悦道:“我闺女长大以后,一定要嫁她喜欢中意的男人,我才不会给她乱点鸳鸯谱,你家小子连个影儿都没呢,你做什么白日大梦,还是 早点洗洗睡吧你。” 元宝小王爷咂了咂嘴,暂时将这个话题撂到一边,嗯,他还是……先当上爹再说吧。 袁海德的案子前脚才宣判,吏部派遣董致远二度善后的调令后脚就来了。 得知此事后,镇国公太夫人险些没再厥过去,她拍着桌子,咬牙切齿的骂道:“这帮子贱|民,害你舅舅遭此劫难,真是可恶至极!” 在她身旁,站着双眼红肿如桃子的袁珍珠,父亲犯法,祸及子孙,她大哥被罢了官,二哥被革了功名,家产全部被罚抄,原本富裕殷实的家境,转眼就变穷困潦倒。 董致远揪着眉头道:“此事确实是舅舅不对……” 话不及说完,就被镇国公太夫人厉声打断:“那可是你亲舅舅,你怎么反倒向着外人说话!” 镇国公太夫人是家中长女,她下头的弟弟妹妹虽多,但只有袁海德是她的同母胞弟,情分自是非同一般,哪怕兄弟已被判了死罪,她仍是不死心:“致远,你再去求求 五王爷,你和他在宫中同窗多年,到底还有几分情分在,你求他在陛下跟前美言几句,好歹留你舅舅一条命啊。” 刑部定下的案子,若想翻案改判,只有陛下有这个权利,能在陛下跟前说上话的人,也就那么几个。 太子外孙那里已说了,免袁氏家眷流放充军,已是他法外施过恩了,别的再不肯有半点通融,惠安太后那里吧,宫里如今根本不受她的拜帖,她连宫门都进不去,更 合论找惠安太后哭诉陈情了,昭阳长公主已和董家闹翻,她就算过府拜求,想来也是自取其辱,现在也只有五王爷那里还有一丁点希望了。 镇国公太夫人含泪泣道:“若是你姐姐还在,怎么也能在陛下跟前说句话……” 康王府的花园里。 季子珊拉着姚得锦一道溜圈散步,帮她积攒锻炼生产时的体力,一座精致宽阔的八角凉亭里,元宝小王爷和穆淮谦相对而坐对弈,棋盘旁边,站着梳着两个包包头的 满满小姑娘,她现在的身份是喂舅舅和老爹吃葡萄的小丫鬟,哪个想吃葡萄了,只要吱一声,她就负责给谁嘴里塞上一颗。 元宝小王爷身子骨弱,什么东西都不敢过分贪吃,是以,他只能眼巴巴的听穆淮谦一遍遍唤着:“满满,给爹爹喂一颗葡萄……” 每当这时,白嫩漂亮的小姑娘就会捏起一粒葡萄,踮着脚尖朝她亲爹嘴里塞。 穆淮谦那幅得意显摆的嘴脸,叫元宝小王爷心里咕嘟咕嘟直冒酸水,他当即郑重无比的决定了,只要王妃老婆给他生的是儿子,他非把外甥女变成他儿媳妇不可! 在吃葡萄之事上,元宝小王爷虽然失了利,但棋盘上的赢局却叫他分外得意,他朝满满小朋友笑道:“满满,舅舅下棋赢了,你应该说点什么呀?” “舅舅真厉害!”满满小朋友熟练无比的夸赞道。 闻言,元宝小王爷大悦,揽过可爱的小外甥女就是啵啵两口:“满满真是聪明……”亭子里正一派和乐时,有侍女入亭禀告董四爷求见,元宝小王爷想了一想,便道,“ 请他过来吧。” 不多时,董致远就随着引路侍女进了亭榭,礼毕后,元宝小王爷笑着开口道:“致远,你上月初成亲,本王因有事在身,不能亲自上门贺喜,就在此恭喜你新婚愉快了 !” 眼角抽抽的穆淮谦深觉小舅哥真是蔫蔫的坏,董致远新婚不过三日,岳父家、侄女家就连遭多番变故,他去哪里新婚愉快哦。 自打被强行和离后,董致远的心情就没好过,此时,面对五王爷似笑非笑的恭喜之词,他只能脸色讪讪道:“多谢王爷。” “不知你今日来寻本王,是有何事?”元宝小王爷捏着外甥女光滑的小脸蛋,问道。 董致远一脸为难的看向穆淮谦,穆淮谦会意后,当即起身去抱满满小朋友:“满满,你舅舅这会儿有事要忙,走,咱们去找你娘玩儿。” “好呀,爹爹。”满满小朋友乖乖投进亲爹的怀抱,待亲爹抱她走出亭子后,她又嫩声稚气的开口,“爹爹,我想自己走路!” 穆淮谦笑着驳回闺女的要求:“小乖乖,你自己走路多累啊,还是叫爹爹抱着你走吧。” “那好吧,爹爹。”漂亮的小姑娘顿时乖乖伏在了亲爹肩头。 季子珊和姚得锦散步的地方,离八角凉亭并不算太远,自然瞧见了前来拜访的董致远,待穆淮谦抱着女儿过来这边后,季子珊便问道:“董致远过来干嘛?” “他似乎不愿意让我知道,所以我就找借口离开了。”穆淮谦很善解人意的说道。 闻言,季子珊默默撇了撇嘴,就又转过头去与姚得锦说话:“嫂嫂,你累了没,若是走的乏了,不如回屋歇着吧,我也要回府去了。” “那你先回吧,我再略散散。”姚得锦撑着后腰笑道。 季子珊遂与穆淮谦带着女儿回了自己家,也不好奇董致远来此到底有何事,次一日,是个凉快舒服的日子,季子珊拎上满满小朋友,前去探望怀上第三胎的季子箩。 第320章 季子箩与姚得逸成婚六载, 已育有一子一女, 如今肚子里又揣上一个, 这叫姚三太太乐得合不拢嘴, 整天都是喜笑颜开的, 面对季子珊的登门探望, 姚三太太摆出十分热情的 架势:“公主, 快里面请,哎哟,小郡主长得愈发俊秀可爱了……”儿媳妇又怀上孩子, 固然是喜事一桩,但亲女儿那边快要瓜熟蒂落的进展,更叫姚三太太暗暗高兴。 “满满, 和你壮哥哥、秀姐姐玩去吧。”进屋寒暄过后, 季子珊便打发女儿和小伙伴玩他们自己的。 姚三太太知道季子珊上门是来找儿媳妇的,是以, 她也不在屋里久留, 很识趣的笑着起身告辞道:“几个孩子还小, 闹起来恐没有分寸轻重, 我还是亲自瞧着去吧。”言罢 ,就脚下生风的看孩子去了。 目送姚三太太离开后, 季子珊遂踢掉鞋子, 爬上了季子箩的炕头:“怎么样, 反应大么?” 季子箩靠在软枕上,神色柔和的微笑:“还好罢, 不算很大……” 她还在头三个月的坐胎期,素日除了略散步走动外,一直窝在床上静养,早就闷的很了,婆婆待她虽好,她也不能过分的聊天侃地,凡事都要讲究适可而止,儿子和 女儿跟前,她还要保持身为母亲的威严,也不好和他们没形象的瞎胡闹,丈夫虽能和她瞎闹乱侃,但他还有官职在身,不可能总陪着她解闷儿。 所以,季子珊的到来叫季子箩很高兴,相交友好的闺蜜之间,总是能扒拉扒拉说个不停的。 姐妹两个交流完自己的近况,话题不免延伸到别人家,季子箩懒懒地歪在枕上,目光兴味的说道:“我听夫君说,他那日去董家赴宴吃喜酒,董四爷似乎并不中意自己 的婚事,从头到尾,那脸上就没有一丝喜气。” 季子珊剔着自己光润的手指甲,语气不屑道:“他又不是锯嘴的葫芦,不乐意不会拒绝的呀。” 季子箩轻啧两声,嘴角微露讽意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他那个娘,妙妙多好一姑娘,还叫她挑剔的跟什么似的,哼,如今娶回来的这个也不怎么样嘛,袁氏现在的身份 是罪臣之女,你说以后女眷之间的往来应酬,她好意思出门露面么?” 季子珊意味深长的笑道:“不管袁氏好不好意思,反正她都是明媒正娶、八抬大轿抬进董家门的,想必镇国公太夫人一定会好好待她,到底是自己的娘家侄女呢。” “我还听说,袁氏一家老小无处栖身,已全部住进了镇国公府。”季子箩摩挲着下巴,嘴角噙着一抹古怪的笑意,“袁家大房遭难,别房的几个兄弟全都袖手不理避之不 及,就镇国公太夫人这个亲姐姐,到处寻人求情打点……唔,不过好像也没什么用,还不是判了斩立决。” 季子珊拈一颗葡萄塞到嘴里,哼哼道:“连贫苦老百姓的抚恤银子,都黑心肝的要贪,活该他。” “不过,又派董四爷前去督办此事,倒是有点意思啊。”季子箩若有所思道。 季子珊一挑眉毛道:“袁海德既是他舅舅,也是他岳父,叫他替袁家将功赎罪,不是挺合情合理么。” 镇国公太夫人却不认为此事合情合理,她简直焦头烂额烦躁的要死,昨日,在自己的再三恳求下,小儿子倒是往康王府走了一趟,结果……当然是没有什么好结果,康 王爷说了,刑部主审、太子副审定下的案子,他拿啥理由去请求翻案啊,哦,想翻案,把袁海德被冤枉的证据拿出来啊,空口无凭的,他怎么去找陛下求情。 她要是能证明兄弟是被冤枉的,也不至于如此束手无策了,更叫镇国公太夫人郁闷的是,今日一早,小儿子就启程离京外出公干了。 面对袁家女眷的苦苦哀求,镇国公太夫人当真是有心无力,她已经第一百二十八遍的唏嘘感慨,要是她身为皇后的女儿还在世就好了…… 季子珊一直在姚家待到半下午,直到穆淮谦上门来接,同样下衙回家的姚得逸吐槽着穆淮谦:“小孩子多跑跑跳跳,才能有一副健康的身子骨,我怎么每次见你,你都 抱着闺女不撒手。” “我闺女已经跑跑跳跳了一天,她现在玩累了,当然该被抱着歇歇小腿儿了。”穆淮谦特别理直气壮的回道。 姚得逸十分无语的去望天:“……” 再一日,季子珊又拎着闺女进宫去玩儿,点点大皇孙已经一岁多大,虽然走路不稳,却甚喜到处乱逛,简直一刻都闲不住,两个小朋友在慈宁宫会面相逢后,高高兴 兴地玩起了捉迷藏,惠安太后望着外孙女和曾孙子,脸上的笑意满满都是慈爱:“满满比小时候活泼了好多呢。” “那是,我天天陪她玩这玩那,还经常带她去找岁数差不多大的孩子一起玩,可把她爱玩的性子给勾起来了。”季子珊托着下巴悠悠道。 惠安太后轻咳一声,拿眼睛瞟着小闺女问道:“我听你王兄说,你近来经常陪满满一起玩泥巴?这是真的?” “没错。”季子珊笑嘻嘻的回道,“那回从外头回府,满满看到街上有小孩子在玩泥巴,好奇的很,所以我就带她一起玩了几次。” 惠安太后微微黑着脸道:“你堂堂一个公主,居然跟个猢狲似玩泥巴,成何体统。” “我在自己家玩泥巴怎么了?我还带满满去喂过她爹的马吃饲料呢。”季子珊不甚在意的哼哼道,“只要我家满满爱玩,她想上树去捉鸟,我也陪她一起玩儿。” 惠安太后:“……”这闺女离了皇宫,可是彻底的放飞自我了啊。 穆淮谦发现公主老婆简直太能出府逛了,自打开春后,她就轮流循环地去姚府、穆府、廉亲王府、瑞王府、顺王府、升平长公主府、长荣长公主府等,问她原因,她 说家里就闺女一个小孩子,都没人陪着一起玩耍,所以她要带女儿出去结交小伙伴,穆淮谦想想也觉有道理,索性就随着公主老婆折腾了。 公主老婆经常外出闲逛,作为好丈夫兼好父亲的穆淮谦同志,虽然做不到次次陪送,但只要他忙完公事时,公主老婆还没带闺女回家,他势必会亲自去接她们娘儿俩 。 每当女儿扑腾着小短腿奔向他、小嘴里甜甜地唤着爹爹时,穆淮谦心里都会涌起满满的幸福感。 昨天是,今天自然也是。 穆淮谦是喜悦幸福了,被外甥女弃之如履的季子清陛下却心情不爽了,他这正逗乖巧可爱的外甥女玩儿呢,外甥女他爹突然蹦出来刷什么存在感,更叫季子清陛下郁 闷的是,他那没良心的小妹子也笑嘻嘻的跑去找她男人了,这一家三口瞧着可真碍眼,搞得季子清陛下都想干一回棒打鸳鸯的事了。 待黏黏糊糊的一家三口过来时,季子清陛下斜着眼睛,拉长着声调道:“原来你们三个人眼里还有朕哟。”他都来回磨了十遍牙了,这讨厌的一家子才过来拜见他,季 子清陛下很生气,后果当然是很严重的,不等被他针对的穆淮谦开口解释,他已又阴阳怪气道,“扇扇,母后想你和满满了,你在宫里住几日再回吧。” 穆淮谦嘴角的笑意微微僵住:“……”不是吧,又来这一招?皇帝大舅哥是不是见不得他和公主老婆好,总想把他们夫妻隔开是几个意思? 似乎察觉到老爹情绪有异,被亲爹抱坐在手臂的满满小朋友好奇地开口问道:“爹爹,怎么啦?” 穆淮谦心里面条泪的回答:“……没事。”他是没胆子和皇帝大舅哥当面杠的,所以,一切就看公主老婆的本事了! 季子珊果然不负穆淮谦同志所望,她大步朝前一迈,居高临下的瞅着坐在椅中的皇帝老哥:“皇兄,我今早一回宫,就和母后说‘母后,我可想你了,你想不想我啊’, 你猜,母后是怎么答我的?” 季子清陛下蹙眉想了一想,莫非…… “母后答我的是——想你个鬼,少自作多情了。”季子珊笑眯眯的用事实说话。 果然如此,这种对答模式,他也算是耳熟能详了,不过,季子清陛下岂是轻易能打发的人,只见他面不改色的又道:“你性子调皮,总是惹母后生气,母后不想你也正 常,但满满乖巧可爱,安静懂事,母后喜欢的很,你不想留在宫中小住无所谓,你可以走,满满必须留下。” “这也不行!”季子珊又噼里啪啦的开口道,“我元宝哥哥说了,他一天不见小满满,就难受的吃不下饭,皇兄,你是想饿坏我元宝哥哥么?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啊 ,皇兄!” 季子清陛下:“……” 穆淮谦将军:“……” 去御花园散步刚返回慈宁宫的惠安太后:“……” 不理众人的无语之状,季子珊伸手戳戳满满小朋友的嫩脸颊,问道:“满满,你自己说,你小舅舅有没有说过,一天不见你,他就难过的吃不下饭、睡不着觉、还会脑 袋疼、心口疼、肚子疼、胳膊疼、腿疼啊。” “有,小舅舅说过。”满满小朋友毫不犹豫的肯定回答,并神气认真的补充道,“还有脚也会疼!” 季子清陛下愈发无语:“……” 第321章 季子珊开开心心地去宫里, 又高高兴兴地回来, 满满小朋友亦然, 唯独穆淮谦同志心里仍在面条泪, 顶着皇帝大舅哥凉飕飕的眼神, 他……他又一次没吃饱晚饭, 季子珊瞥一 眼面带菜色的穆淮谦同志, 忍俊不禁地问道:“穆将军,你是不是又没吃饱肚子啊?” 穆淮谦神色苦逼的点点头:“嗯。”“别委屈了哈,一会儿路过闻香酒楼时, 咱们再去吃一顿,我请客。”季子珊摸摸穆淮谦同志的脸蛋,声音柔柔的, 语气中满是怜悯, “每回去丈母娘家,都要饿着肚子回来, 真是可怜见的。” 穆淮谦:“……”季子珊说到做到, 车驾才驶出宫门, 她已安排人前去闻香酒楼订位子, 待一家三口坐进包厢时,一桌子丰盛的招牌菜, 已在等着穆淮谦同志品尝了, 在穆淮谦享用美食时, 季 子珊也没闲着,她抱着一个夹肉的芝麻烧饼, 津津有味的吭哧吭哧啃着,满满小朋友也又吸溜了小半碗鱼汤下肚。 穆淮谦吃饱喝足了,当晚的体力值难免爆了下表。满满小朋友已搬出季子珊的主屋,在西厢房拥有一间独立的屋子,清晨,披散着柔软碎发的小姑娘,迈着一双小短腿钻进母亲的寝房:“娘……”娇嫩可爱的小姑娘爬到床里 ,催促自己的大懒虫亲娘起床,“起来,要玩泥巴……” “乖乖,早饭都还没吃呢,玩什么泥巴,陪娘再睡会儿吧。”季子珊一抬胳膊,把闺女搂趴到自己身上,有气无力的哼哼道。 满满小姑娘嘟着嫩生生的脸颊道:“娘,起来吃饭,玩泥巴。”季子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然后抱着女儿坐起身来,她一边伸手挠闺女的咯吱窝,一边叽里咕噜的吐槽道:“小东西,大清早的不好好睡觉,跑来扰你娘的清梦,我挠你, 挠,挠……” “咯咯咯咯……”遭到亲娘黑手的满满小朋友,顿时笑得东倒西歪。 渐至八月,三年一度的秋闱即将开科,本就繁华的京城,更加热闹不已,家有考生的门户已然早早的开始求神拜佛,冀盼自家的子孙能够在今年的乡试里中举。 袁海德的次子已有秀才功名,今年本来可以下场征战秋闱的,奈何受了老爹连累,秀才功名被革了去,如今也只能闷在房里借酒浇愁。镇国公太夫人的房里,袁家母女仍是哀哭不止,希望镇国公太夫人能再想想法子,好歹留下袁海德的一条小命,小炕桌旁侧,镇国公太夫人亦是满面愁容:“我何尝不想救 海德,可惜……”镇国公太夫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然后才接着再道,“等入了八月,我就往宫里递名帖,再拜求太后试试。” 她被罚一年之内不许入宫觐见的惩处,只要一进八月就算结束了,而兄弟袁海德问斩的日子是在九月底,只要惠安太后肯帮她说几句好话,想来陛下也会网开一面。 袁太太拿手绢抹着眼泪道:“这……能成么?”“太后仁善,这些年对我一直颇为礼遇,我舍下老脸,好生求她一回,再说愿意拿出一些钱米送给那些贱民,兴许应该有点用。”镇国公太夫人撑着额头,神色疲倦道,“只 要先保下海德的性命,不管改判成什么,以后……总能徐徐图之。” 这些日子,她也想明白了太子外孙的难处。陛下十分痛恨贪官污吏,一经查实,几乎全是杀头的下场,太子外孙身为此案的副审,若是违逆陛下的意思徇私枉法,难免要失了陛下的欢心,若是太子失势,镇国公府 也落不着什么好,所以,只要太后能出面保住她弟弟的一条命,什么时候遇上个大赦天下,她这边儿再打点打点,兴许就能从此脱罪了呢。 这两年,镇国公太夫人深感诸事不顺,有时候难免会暗暗期冀地想道,若是太子外孙能……早日君临天下就好了。试想一下,若是高妙妙与小儿子闹和离时,是太子外孙在执政当朝,就算昭阳长公主去求御旨,太子外孙也定会看在她母后的面子上,拒绝下这种和离御旨的,哪像如今 的陛下,丝毫不顾及董家的面子,一昧地纵容着昭阳长公主,她说要和离陛下就听她的话下旨,她说要惩治自己和小儿子,她们娘俩儿就分别遭了申饬和处罚。 她活了这么大岁数,还是头一回如此丢脸到满京城。又比如兄弟袁海德的案子,若是坐在龙椅上的是太子外孙,不看僧面看佛面,就算不能给兄弟彻底免罪,起码也不会直接判个死罪呐,哪像如今这般,她求东家告西家, 却处处碰壁吃灰。 一念至此,镇国公太夫人心底不能言说的隐秘念头,顿时变得更加强烈了。 太子外孙已年满十七岁,陛下像他这么大的时候,已然继承皇位坐拥天下了,若是陛下什么时候出个意外、抑或像先帝爷那般一病不起就…… 就好了。 怀着不可言说的心思,镇国公太夫人说自己乏了,袁家母女顿时识相的告辞离开。回到屋子里,袁家母女屏退一干服侍的丫鬟,坐在一块儿低声说体己话:“珍珠啊,幸好家里出事前,把你嫁进了镇国公府。”刚才在镇国公太夫人那里哭了半晌,袁太太 的一对儿眼睛仍是红通通的,她轻轻拍着女儿的手感慨道,“若是给你许的是旁家,只怕你不是被休弃,也要受到夫家冷落……”“世态炎凉呐,咱家落难,你那几个叔叔没一个肯施以援手,若非你姑母做主接济,咱们这一大家子还不知要如何安身度日呢。”两个月前,她还是富贵人家的官太太,哪知天有不测风云,滔天大祸说来就来,袁太太容色憔悴道,“珍珠,咱家也只能暂时在这里寄宿,等日子长了,你姑母定然就不乐意了,所以,咱们家以后就要指靠你了。 ” 袁珍珠的眼圈儿也是红红的,她低声哽咽道:“娘……”“娘知道,这府里有人在暗地里说你是灾星,才过门没几天,娘家、婆家就接二连三的出事。”袁太太目光心疼的看着女儿,低声劝慰道,“你莫要理会这些闲话,等你爹的 事了了,赶紧和致远生一个儿子才是正经事,这样你在董家才有立足之地。” 袁珍珠心麻意乱,神色惶惶地问道:“娘,我爹真的……能免掉死罪么?” 闻言,袁太太通红的眼眶里又滚下两行清泪,低声抽泣道:“估计是没多大希望的,你姑母这阵子寻了多少门路,还不是一点成效也没有。” 原本该是蜜里调油的新婚期,奈何一连串的变故叫袁珍珠几乎日日以泪洗面,她泪盈于睫道:“娘既然知道没希望,为何还天天去寻姑母想法子救爹?”袁太太抬起手,轻轻抚着女儿柔软的鬓发,声音温和道:“娘知道你姑母和你爹感情好,娘表现的情深义重些,你姑母瞧着会舒服顺眼些的……傻女儿,你姑母一向不大瞧 得起娘,娘若是不如此,只怕用不了多久,就要遭受她的嫌弃了,好了,不说这些了,你爹的事,娘是全无法子的,只能听天由命了。”“至于你,等致远从外地回来后,你一定要拿捏住他,早早有孕生子知道么?”袁太太的声音愈发低微,“你姑母一惯偏疼这个幼子,你大表哥如今虽然还是镇国公,但他唯 一的嫡子已没了,你大表嫂年纪又大了,肯定是再也生不出儿子了,只要你能生下嫡子,以后董家的爵位,就有可能落在你儿子头上。” 袁珍珠从很早以前,就十分爱慕这个容色俊美的表哥。哪怕他早已娶了妻子,她仍是控制不住心底的恋慕,谁知老天爷忽然开眼,就在她及笄可以议婚时,一道从天而降的御旨,竟然强制致远表哥和他的妻子和离了,得知这 个消息时,她兴奋的三天三夜没睡着觉。她的小心思,很早以前就被娘看在眼里,但那个时候,致远表哥已有正妻,她又不可能嫁过去做妾,她娘纵算有意成全她,却也是无能为力,直到高氏和离走人,她娘有 意无意地过府游说,她又小心谨慎的殷勤伺候着,终叫姑母答应了这桩婚事,然而……袁珍珠面红耳赤的羞愧道:“娘,我有件事要和你说……” “怎么了?”见女儿神色奇怪,袁太太不由赶忙问道,如今袁家败落,两个儿子此生再也无法入仕,袁家以后的好赖都指着女儿了。 袁珍珠抿了抿嘴唇,有些羞于启齿道:“表哥他……不愿意碰我,我该怎么办?”“什么?”袁太太猛然瞪大眼睛,震惊无比道。 第322章 袁太太攥着女儿的双手陡然一紧, 她倒吸一口凉气, 言辞结巴道:“珍……珍珠, 你的意思是说, 你……你和致远到现在都还没有圆……圆房?” 袁珍珠面色如霞, 犹如火烧一般, 她低低应道:“嗯。” 本来回门那天, 她就打算与母亲说的,谁知家里刚巧遇上重大变故,这一耽搁, 就到了现在。“那你姑母可知道?”袁太太刚问完,就知道自己说了句废话,新娘子和新郎官没圆房, 就算新娘子脸皮薄, 羞于启齿,但值夜服侍的丫鬟又不是死人, 肯定要当一当耳报神 的, 袁太太目光紧紧的盯着女儿, “你姑母是怎么说的?”镇国公太夫人的态度很关键, 若她护着儿子,嫌弃女儿笼不到人, 那就大大的不妙了。 袁珍珠声如蚊蝇道:“姑母已说了表哥, 可表哥他还是不……” 闻言, 袁太太轻轻吁出一口气,镇国公太夫人觉着是儿子不对就好, 想到女儿所受的冷落委屈,袁太太又神色一厉,低低咬牙道:“看来,你表哥还在惦记那个高氏……” 袁珍珠约摸知道症结也在于此,是以,她很不忿的扯起手绢来。母女俩相对静坐了一会儿,袁太太才又轻声开口道:“珍珠,你先别丧气,你姑母素来不喜那个高氏,你表哥越惦记她,你姑母只会越厌恶她,如今,她已搬到京外的庄子 里,再不会与你表哥有什么瓜葛交集,你只要服侍好你姑母,有她给你撑腰做主,你表哥迟早会服软,和你好好过日子的。” 念及远行在外的新婚丈夫,袁珍珠忍不住问道:“也不知道表哥在外面怎么样了?什么时候能回来?” “算算日子,应该也快了。”如今的袁家一团糟糕,袁太太哪怕心烦无比,也只能撑着保持镇定道,“现在,还是你爹的事情最关紧,但愿太后娘娘……会卖你姑母面子吧。” 只要丈夫能保住小命,看在他的面子上,袁家就算寄人篱下,也能少受一点窝囊气。在袁珍珠夜夜思念自己的丈夫时,季子珊正朝自己的将军老公招呼小拳头,她边揍边骂道:“我就是又要出去玩怎么啦,我告诉你,我想去外头游山玩水很久了,本来想借 着和你大婚离京去的,谁知你那么讨厌,还没走出京城呢就让我有满满了,接下来又是生满满、养满满,我好容易盼她长大了,能带着到处走走了,你还敢有意见?”穆淮谦被公主老婆喷了一脸的唾沫:“我也没说什么呀。”他不就是答了一句‘怎么又要去皇庄里玩’嘛,这句话难道很天理不容么,“好啦,好啦,别恼啦,反正我近来也没 什么事,索性告几天假,陪你一块出去玩罢。” 季子珊的两只小拳头这才消停下来,她斜眼看着穆淮谦同志,十分自恋道:“啧,你就这么舍不得我啊,我只离开三五天,你也要巴巴儿地跟着去?” “自作多情,我是舍不得我的心肝小满满。”穆淮谦板着脸,一本正经道。 闻言,季子珊立时大怒,重新开始攥拳砸人:“你说什么?!再说一遍我听听!”穆淮谦抬手,架住公主老婆的雪白小拳头,弯着眼角笑道:“扇扇小公主,你这么聪明,难道听不出来我口是心非、在和你开玩笑么?”顺势一推,将公主老婆压在打磨光 滑的凉席上,穆淮谦暧昧的低笑道,“我都和你同床共枕习惯了,若是哪天不睡在一起,我可就要孤枕难眠了……” “老色鬼!”季子珊戳着穆淮谦将军的鼻子,笑着揶揄道。穆淮谦略黑脸道:“你怎么又说我老!”他根本一点都不老好么,为了证明自己很年轻很强壮,穆淮谦同志顿时埋头劳作耕耘起来,牛还是那头牛,地也还是那块地,经过 许多次的磨合探索,黄牛耕地的技术水平越来越高,总之牛和地都对夜生活表示很满意。 被扛去沐浴过后,季子珊没了张牙舞爪的兴致,这会儿就如一只温驯的小猫,懒洋洋地被穆淮谦扣抱在怀里。 “你真的要随我一起出去玩啊。”季子珊闭着眼睛,脑子里已然变得混沌起来。穆淮谦也感到倦了,便含糊的轻声应道:“嗯,我是武官嘛,只要不打仗、不外派、不阅兵,一般都是比较有空闲的,你带着满满出去玩,白天时还罢,可一到晚上,我一 个人干什么呀……”没女儿陪玩、没老婆陪睡的晚上多孤单啊。 “你可以去戏楼听戏、约同僚去酒楼喝酒啊。”季子珊有气无力的哼哼道。穆淮谦摸摸公主老婆的后背,嘴里咕哝道:“我从来就不爱听戏,咿咿呀呀的,也不知道唱的是什么鬼,有那闲功夫,我还不如去打两套拳呢,还有,你不是说喝酒伤身、 叫我没事的时候少喝嘛,我还喝什么喝,叫你知道了骂我啊。”“穆将军,真听话哈。”季子珊挪抬起手臂,在穆淮谦将军的脑袋上乱摸了一通,“哦,对了,后天的时候,我会先拐到我表姐那里一趟,你还是下午再过来吧,离中秋已经 不远了,咱们就在外头玩……嗯,玩五天吧,回来的时候直接去穆府过节。” 穆淮谦纵算闭着眼睛,也能找到公主老婆的脸蛋啃两口:“都听你的。” 季子珊的脑袋里愈发空荡虚飘,只勉强给穆淮谦‘嗯’了一声,就再没有任何说话的动静了,困意袭头的穆淮谦也很快跟着睡了过去。 夫妻两个都是一夜好眠。次日,得知又可以出去玩了,满满小朋友自然很兴奋,和大懒虫亲娘用过早饭后,就逛去了隔壁的康王府,一见到漂亮小舅舅,满满小姑娘就一脸高兴的围着他转圈圈:“ 小舅舅,娘带我去玩,要去玩!” 外甥女穿着粉色的小裙子,犹如一个刚打苞的小花骨朵,元宝小王爷瞧着她的目光满溢温柔。 姚得锦的临盆期已近,这会子的肚腹已然高高涨起,季子珊坐在她旁边笑道:“小的时候,一直想出来外头玩,可皇兄总是不答应,简直气死我了。”闻言,正陪外甥女玩的元宝小王爷冷笑一声:“你可拉倒吧,别以为我不知道,皇兄当着我的面时,虽然呵斥你不许胡闹,可一扭过脸,就让玉湛表哥偷偷带你出宫玩。” 而且不是一两次,是很多很多次。 “那又如何,你是在嫉妒皇兄疼我么?”季子珊微抬下巴,朝元宝小王爷挤眉弄眼道。 元宝小王爷黑着脸道:“不讲义气的家伙,有好事都不记着哥哥我,你也不想想,是谁天天陪你玩,喂水喂饭的伺候你长大,真是白疼你了!” “好好好,我明天就要去皇庄玩儿,请问尊敬的康王爷,您要一块去么?我满怀真诚的邀请你一起。”季子珊皮笑肉不笑的请示道。 元宝小王爷瞅瞅大肚子老婆,愈发黑脸道:“没眼色的臭丫头,我现在能走的开么?” 季子珊立即反唇相讥道:“玉湛表哥带我出宫玩时,你天天都在文华阁上学,你那时候同样也走不开啊。” 抚着大肚子的姚得锦默默微笑脸:“……”都多大岁数的人了,还这么互相揭老底儿,幼不幼稚。虽然小舅舅和亲娘吵了个稀里哗啦,但这一点也没影响到满满小姑娘的好心情,再一日,天刚蒙蒙亮,她就睡醒了,穆淮谦今天还要出门当差,他刚从正屋出来,就见小 闺女散着头发从西厢房跑了出来,后头跟着一脸无语的桂香,穆淮谦一把抱起漂亮的小闺女,问道:“满满,怎么起这么早啊?” “叫娘起床,出去玩!”满满小朋友兴奋不已道。穆淮谦想起还在酣睡的公主老婆,想了一想,肚子里开始冒坏水:“满满,你这一出去玩,就要好几天不能见你小舅舅了,所以,你先去找他告个别,然后再回来叫你娘起 床,好不好?” “好!”满满小朋友答应道。 康王府的值班门房是崩溃的,但是如意郡主要拜见王爷,他是万万不敢拒绝阻拦的,于是,迷迷糊糊被叫醒的元宝小王爷是很懵圈的。最喜欢的外甥女要见他,哪怕现在天色朦胧,星光未散,元宝小王爷仍是披了外衫出来,面对头发没梳、脸蛋没洗、一看就是刚从被窝里爬出来的小外甥女,元宝小王爷 控制住抽搐的嘴角,努力扯出笑脸问道:“满满,这么早就来找舅舅,是有什么事么?” “要去玩,不能见小舅舅了,来告别。”满满小姑娘鼓着粉嘟嘟的脸颊,嫩声稚气道。元宝小王爷努力克制住磨牙的冲动,仍是笑眯眯的:“小乖乖,告诉舅舅,是谁让你现在来找舅舅的?”日子过得太舒服,找不痛快呢是吧。 第323章 “是爹爹!”满满小朋友很痛快的出卖了自己老爹。不是他小妹子就好, 要不然, 他还得多掂量多考虑几分, 既然是王八蛋妹夫穆淮谦指使的, 他也就用不着客气了, 元宝小王爷摸摸喜笑颜开的外甥女, 笑容温和道:“和你娘好 好玩儿, 要听话,要乖啊。” 满满小姑娘认真点头应下,然后撒腿就跑:“舅舅, 叫娘起床,我回家啦。” 元宝小王爷:“……”和他才说两句话就跑,对得起他专门出来这一趟么。回到屋里, 元宝小王爷扯掉随意披在身上的外衫, 又钻回薄纱帐子里躺下,姚得锦此时也醒着, 她见王爷老公脸上的表情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不由问道:“这么大清早的, 满满 过来找你做什么?”“她说出去玩不能见我, 来和我告个别。”元宝小王爷躺回松软的枕头上,轻哼一声道, “穆淮谦这个混账王八羔子, 他不想让满满去吵扇扇睡觉, 就忽悠她来打扰我的清梦… …”伸手轻抚姚得锦硕大的肚皮,元宝小王爷嘴角含笑道, “等咱们的孩子出世长大了,我就教它天天深更半夜去找它姑姑,气死穆淮谦那个傻大个。” 姚得锦:“……” “娘,起床,起床……”从康王府一回来,满满小姑娘就往大懒虫亲娘的床上爬。 季子珊痛苦无比的睁开眼睛:为什么小孩子的精神头如此之好!!托满满小闹钟的福,季子珊从床上爬起来的早,出门的时辰自然也早些,待一行人前呼后拥抵达高妙妙所居的庄子时,才刚过巳时不多久,季子珊牵着满满小姑娘下车之 际,高妙妙已领着一干仆妇在门口等着了,季子珊笑着免了众人的请安,然后携着高妙妙的手进了庄内。高妙妙身为仪萱大长公主之女,她的这个陪嫁庄子,地段自然是不错的,就连建在庄子里的宅院,也是精修细造,颇有格局,再加之高妙妙打算在此长居,院子里的景致 风光,就拾掇的更有模有样了。 进了主屋的厅堂,只见窗明几净,布置典雅,季子珊环视一圈,没有瞧到高仁泰的身影,便笑着问道:“妙妙姐姐,怎么不见仁泰?” “仁泰这会儿正跟着一位先生念书,你若想见他,我这就差人叫他过来。”高妙妙表情温和的答道。 季子珊好奇地眨巴眨巴眼睛,微感兴味道:“仁泰还没四岁吧,你这就请先生给他开蒙了?是不是有点早啊。”高妙妙神色微微一顿,接着又声音温缓道:“其实,教仁泰念书的这位先生,不是我特意请来的,而是……是这样的,前些天,我庄子里的人外出采买东西,半道上救了一 个生病昏倒的赶考秀才,那秀才的家境应该不好,一路北上来京赴考,已用尽了所有的盘缠,生病了也没钱看太夫医治。”“我瞧他怪可怜的,便让人请了太夫诊治,他在京城无亲无故,又身无分文……”高妙妙微微抿了抿唇角,“扇扇,不怕你笑话,其实,我已打算去给仁泰请个启蒙先生了,这两下刚好凑在一起,我便与那个秀才说,只要在秋闱开考前,他每日教仁泰念半个时辰的书,便算抵了他的医药费用和茶饭住宿开销,秋闱之后,若他有意继续教书, 我便付束脩正式聘他给仁泰当先生。” 季子珊顺了顺高妙妙的话,然后一挑眉毛道:“妙妙姐姐,你还是如此心善肠软。” 离秋闱开考已不到十日,每日教高仁泰念半个时辰的书,实在称不上占用他的读书用功时间。 况且,此人是个身无分文的穷秀才,若是高妙妙不替他请医用药、没有提供他一应的食宿,此人别说健健康康赴考了,能不能保住小命都是个问题。闻言,高妙妙却轻轻摇头道:“谈不上什么心善肠软,予我而言,请大夫救他一命,只不过是举手之劳,他吃的那点茶饭,又花不了多少银子,权当是给自己积德了,仁泰 已跟着念了几天书,对这个先生的感觉还不错,若是此人有幸高中,那是他的造化和福气,若是不幸落榜,愿意给仁泰当教书先生,我还省的再去重新找先生了。” 季子珊津津有味的听完,这才道:“仁泰在哪儿念书呢,带我瞧瞧去呗。” 高妙妙端坐椅内,笑着表示道:“怎敢劳烦你自己去找仁泰,我这就让人唤仁泰过来。” “别介。”季子珊摆摆手道,“其实,我是想瞧瞧那个赶考秀才。” 高妙妙微微一呆,随即轻蹙眉峰道:“扇扇,你瞧他干什么,而且,这会不会不太好,若是叫你驸马知道了,他……”穆驸马待公主表妹如何,高妙妙是一清二楚的,不单单因为她是金枝玉叶的公主,才需要好声好气的捧着,那是一种实实在在的认真喜欢,若他知道公主表妹想瞧素无关 系的陌生男子,心里应该会颇不是滋味儿吧。“妙妙姐姐,你想到哪里去啦。”季子珊不甚在意的摸着闺女的脑门儿,“咱们两个大人说着话,没人陪满满玩,她一个人多无趣,我是想瞧瞧这先生如何,若他的确不赖的 话,我想叫满满也跟着念会儿书,也算给她找点事儿做嘛,你看我这小丫头,是不是一脸闷的慌?” 高妙妙瞥一眼还不足三岁的满满小姑娘:“……” “你不是见过那个秀才么,还有什么好迟疑的,走啦,走啦……”季子珊从椅子里站起身,牵着女儿嫩嫩的小爪子,嘴里已催促着高妙妙赶紧带路。高妙妙的额筋着实乱跳了一阵,却又拿公主表妹没法子,于是,她只能道:“扇扇,先等一等,我叫人去摆屏风。”高妙妙虽与那个赶考秀才说过话,但实在称不上见过面 ,因为两人唯一的一次会谈,是在隔着屏风的情况下进行的。“哈?摆什么屏风啊,我就是随便瞧几眼,要不要搞得这么夸张……”季子珊微抽嘴角道,“没事,没事,你放心啦,我家穆将军不会在意这个的,我外出逛街时,什么酒楼 的掌柜、古董店的老板等等,和我说过话见过面的多了去了,不差这一个的……” 高妙妙无奈,只能领着公主表妹往前院行去。因教书先生是外男,不方便踏足后院,是以,高妙妙便将高仁泰的临时课堂设在前院,这是一间不算很大的屋子,但收拾的十分干净整齐,屋子里只摆着两幅桌椅,一幅 是教书先生的,另一幅是高仁泰的,两人已得知季子珊要过来,这会儿师生两个已站起来等候着了。 第一个迈进屋子里的人,不是季子珊,而是蹦蹦跳跳的满满小朋友,她小跑进屋子后,冲眉清目秀的小男孩喊道:“高哥哥!我来看你啦。” 见漂亮可爱的郡主小妹妹来了,高仁泰眼睛一亮,双目一弯道:“满满妹妹!”因季子珊常来找高妙妙叙话,两个小孩子混的熟了,就哥哥妹妹的叫了起来。 小男孩和小女孩兴奋的蹦跶到一起,这时,季子珊和高妙妙也随后踏进屋内。 “学生刑东森拜见公主殿下。”因有秀才的功名在身,是以,刑东森是不需要给季子珊跪地磕头的,只用依礼作揖即可。 望着低头作揖的刑东森,季子珊语气平静道:“刑秀才免礼。”季子珊一边说话,一边打量着高仁泰临时的教书先生,这的确是一个穷秀才,约摸二十来岁的样子,肤色略黑,五官暂时还没瞧清楚,身上穿的蓝色长袍,已经洗得发白 了,而且他的双手十分粗糙,除了读书写字之外,想来也做过不少别的活计。 高妙妙站在季子珊的右后侧,没有吱声,只拿眼睛略扫了几下儿子的教书先生。“谢公主。”弯腰作揖的刑东森这才直起身子,但他的眼帘仍低垂着,并未肆意随便乱看,只用眼角余光悄悄打量出去,只见站在最前头的女子,身材高挑,衣衫华丽,想 来应该就是来人说的昭阳长公主,他之前虽从未来过京城,但也早就知道,当今圣上有一个同母胞妹。 没想到,他竟有此奇遇一见真人。刑东森心中感慨之际,不免又想到此处的女主人——高太太,能得昭阳长公主亲自驾临拜访,这位高太太应该……不是普通人吧,只是不知为何,她不住在繁华热闹的京 城,反而要在这城外的庄子里久住,一念至此,刑东森的目光不由又往后延伸,一个身穿湖蓝色衣裙的人影映入眼帘。他并未见过高太太,只隔着一架宽大的屏风,与她略说过几句话,印象中,她的声音很平淡宁和,就像一汪波澜不惊的湖水。 第324章 刑东森正隐秘地瞧着那一抹湖蓝色身影时, 只听耳畔又响起柔美清越的女子嗓音:“刑秀才是哪里人啊?” 闻言, 刑东森赶紧回神, 专心对答道, “回公主的话, 学生乃是山阳府灵州定远县槐花村人氏。”“哦, 原来你来自山阳府, 那儿离京城还是挺远的……”刑东森直起身子后,季子珊便瞧清了他的长相,此人称不上什么美男子大帅哥, 不过五官还算端正,举止也算沉稳,或 许是多年以书为伴的缘故, 身上自有一番浓郁的书生气息, “你是哪一年中的秀才?之前可曾参加过乡试?” 刑东森垂眉答道:“学生是十五年中的秀才,今次是第一回来京赴考。” 季子珊目光一闪, 奇道:“既是十五年就中了秀才, 为何二十二年才第一回来考乡试?七年时间, 错过两回乡试, 这里头可有什么缘故?” “这七年里,家父家母陆续过世, 学生要守丧, 按照规制, 守丧之时是不能参考的。”刑东森眸光微微黯然的答道。季子珊揉捏着女儿的小嫩手,回道:“原来如此……”顿了一顿, 才又接着道,“读书当官,光宗耀祖,此乃好事,秋闱已近,明年又是春闱,若你能高中桂榜杏榜,以后可要 当个好官,造福百姓啊。” “学生多谢公主殿下的教诲。”刑东森再次作揖道。季子珊瞧一眼目光澄澈的女儿,笑道:“谈不上什么教诲,只不过是朝廷里最近又查了一批贪官,这些官里不乏贫寒出身,寒窗苦读十年载,好容易入仕做官,平步青云, 奈何被富贵权势迷了眼,忘了曾经读过的圣贤之书,做下贪赃枉法之事,还连累一家老小跟着遭殃,本公主不过心有感慨,提前给你一个忠告罢了。” 听罢,刑东森又是深深一揖:“学生明白了。”“这是小女,今日来找她哥哥玩儿,先生既在给仁泰授课,便让小女也旁听一会儿罢。”季子珊目光含笑地又看着满满小姑娘,“满满,娘要和你姨姨说话,你就在这儿跟先 生念会儿书,等先生说下课了,你就可以和哥哥一起玩了,你要乖啊,桂嬷嬷会在这里看着,只要你听话,娘就让你爹爹带你划船玩儿,听明白没有?” 满满小姑娘一脸认真的点头:“明白,我听话,爹爹带我坐船。” “真乖,那娘可走了。”季子珊再摸一把闺女的脑袋,便拉着高妙妙施施然离开了。 高妙妙被拉出屋子后,一脸不放心的频频回头:“扇扇,你就这么把满满丢那儿了?这是不是不太好……”万一小姑娘不当心磕着碰着了,那可如何是好。 “桂香领人看着呢,没事儿,走啦。”季子珊笑着将高妙妙又拖回后院。回到屋舍,姐妹俩重新落了座,季子珊端着茶碗,轻轻吹着道:“我方才借故去瞧刑东森,主要是想看看这个人如何,若他瞧着还不错,你想聘他教仁泰读书,我也就不另 外多事替你给仁泰请先生了。” “扇扇,除了我爹和我弟弟,现在也就是你最关照我了。”高妙妙眼眶微微一热,轻声说道。季子珊温声道:“别这么说,咱们本就是亲戚,又从小一块长大,不过是些力所能及的小忙,不算什么的,这个姓刑的秀才,我瞧着还可以,若他秋闱之后还愿意教仁泰读 书,你就不妨先用着,若是他不乐意干了,我便替你寻一个好的来,小孩子的开蒙期很重要的,若是先生不好,引不起孩子读书的兴趣,对孩子的以后影响大着呢。” 高妙妙颔首同意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就是因为仁泰说觉着先生不错,我才起了长期聘请他的心思。”“哎,那仁泰读书这事儿,就先这么着吧。”说完高仁泰的学业问题,季子珊不免又操心起高妙妙的个人问题,“你呀,和离之后,往这儿冷清的地方避世而居,再不管外头 的纷纷扰扰,我问你哦,董致远又娶了一房妻室的事情,你可听说了?” 高妙妙缓缓垂下眼帘,低声道:“……听说了。”“你们和离时,他那么一幅舍不得你的样子,我还当他会努力挽回、和你破镜重圆呢。”虽然高妙妙和离了,但季子珊瞧的出来,她的心……还没完全从董致远身上收拢回来 ,“可现实呢,与你和离还不到一年,他就新婚再娶了,呵呵,他对你的真心真情,也不过如此。” 高妙妙低着头,过了好半晌,才轻声说了一句:“我与他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你若真这么想,为何还要避居城外?整日冷冷清清的,把自己当成庵堂里出家的尼姑了?”季子珊润过嗓子后,便放下手中茶盏道,“听我一句话,不拘是为了你自己,还 是为了仁泰,你最好还是搬回城里住,你不想回高府,可以在外头自己住嘛,这样不拘是日常采买,还是走亲访友,也都方便一些。”见高妙妙不为所动的样子,季子珊不免苦口婆心再道:“仁泰现在年纪小,你把他养在这庄子里,这倒也没什么,可他总要长大,总要交朋友,总要有自己的人际关系圈吧 ,你若在城里,我和王兄府里但凡有什么聚会,都可以邀你过来,也可借此让仁泰多认识一些同辈人。” 闻言,高妙妙微微动容道:“扇扇……”“你若是真不愿二嫁再婚,我也不会逼你,可你总要多为将来打算呀,你既把仁泰当成儿子养,那就好好培养他,他若出人头地,回头给你挣个诰命封号,难道不好么?” 季子珊徐徐又道。 和关系好的人聊天相处,时间总是过的飞快,午后申时,满满小姑娘正蹲在地上玩泥巴,穆淮谦已带着一队随行护卫飞马而来。 “爹爹!”一见自己亲爹来了,满满小姑娘抛下高仁泰小伙伴,就举着两只脏兮兮的小爪子朝亲爹跑去。 穆淮谦捉住女儿的小手腕,阻止她朝自己身上抹泥,嘴角抽抽道:“……小乖乖,又玩泥巴呢你。” “嗯,我在,学搭鸡窝,娘说,我学会搭鸡窝,就让我养小鸡玩儿!”满满小姑娘咧着粉嫩嫩的小嘴巴,一脸天真的说道。 穆淮谦几乎汗死:“哦,好,那你好好学……学好了,爹爹就给你买小鸡仔。”将军老公已然来接娘儿俩,季子珊自是不好再多做停留,随即就预备着启程离开了,外头,满满小姑娘已洗干净小爪子,此时正抱着她老爹的脖子甜甜提要求:“爹爹,要 和你一起骑马……” “好。”面对自己的心肝小可爱,只要不是啥离谱要求,穆淮谦就没有不答应的。 高妙妙亲自送季子珊乘车离开,待一行车马走远后,这才牵着高仁泰回去,待进了屋里,高仁泰忽然抬起头,一脸孺慕的低声开口:“娘,仁泰也想有个爹爹……” 闻言,高妙妙停下脚步,目光静静地看着小男孩。高仁泰还隐约记得自己的亲爹亲娘,也知道眼前的女子只能算养母,但养母待他很好很温柔,比以前的叔叔舅舅亲近多了,是以,他鼓起勇气说出心中所想所求:“满满妹 妹有爹爹疼有爹爹抱,仁泰也想有……娘,可不可以让先生当我爹爹……”刑东森被救回庄子里时,高仁泰曾淘气的跑到前院瞧过他:“先生生病的样子,和爹爹好像……”只不过他亲爹一病不起,再也没有起来抱过他亲过他,可先生真的和爹爹好 像,脸色黑黑的,大手粗粗的,连说话的声音好像都一样,“我想让他当爹爹,可以么,娘?” 跟在高妙妙身旁的翠儿默默捂嘴:她的个老天祖宗啊,小少爷这算是在做媒么。季子珊可不知道高仁泰小朋友的奇思妙想,她和自家男人、闺女去到她的庄子后,就放飞自我玩了起来,什么骑马、划船、捉鱼、投壶、踢毽子、摘果、采花,只要能想到的娱乐项目,季子珊一件也没落下,待到休闲度假的第三天时,在慈宁宫当差的一个管事太监突然跑过来,说穆淮谦中秋节期间有公务要忙,没法陪季子珊母女一起过 节,所以今年叫她回宫里过团圆节。 正给女儿轻轻擦头发的穆淮谦将军顿时懵逼脸:他怎么不知道他中秋要忙什么公务啊。 “奴才也不清楚内情,只是遵太后娘娘的懿旨,前来和公主传话。”面对公主和驸马的双双疑惑脸,确实一无所知的管事太监只能如此说道。一个时辰之后,季子珊和穆淮谦才双双悟了:原来是元宝小王爷这厮在捣鬼! 第325章 乡试又称秋闱, 每三年开考一次, 共考三场, 每场三天, 分别在八月的初九、十二、十五, 正巧赶在中秋团圆节期间, 穆淮谦接到的公差任务是, 去秋闱考场当临时增派的巡 查官,临时二字,颇有意思, 众所周知,早在半个月前,此次科考的主考官、副考官、评卷官外加一应的巡查官、考场守卫, 就确认无误的定下来了。 这个时候, 还有权搞临时增派巡查官的人,还真没有几个。更何况, 前来派发调令的人十分隐晦地提到, 康王爷认为科考旨在为朝廷选拔人才, 为了营造公平严正的考场环境, 他认为有必要加大科考期间对考生的巡查力度,于是, 他 提议再增派两名巡查官, 其中的一个名额, 就亲切好友地落到了穆淮谦的脑袋上。 一个时辰前,满满小姑娘才美美地洗过澡, 此时散着软软黑发的漂亮小女孩,推一推垂头丧气的将军老爹,嗓音甜甜地问道:“爹爹,怎么啦?” 穆淮谦将军抱住香喷喷的小姑娘呜呜呜呜:“小乖乖,你小舅舅怎么那么讨厌啊!”谁要干什么巡查考场的破差事,他要和亲亲老婆可爱女儿一起过团圆节啊啊啊啊啊啊! “你说你得罪谁不好,偏去招惹我王兄,他特别小心眼的,你不知道么?!”望着朝满满小姑娘哭诉的穆淮谦先生,季子珊捂着笑到痛的肚子,倒在床铺上翻来滚去。穆淮谦颇没好气得瞪着无良老婆:“笑什么笑?你还笑……我还不是为了你才招惹他!”穆淮谦思来想去,最近唯一得罪过王爷小舅哥的行为,也就是怂恿自家的心肝小可爱 大清早去拜访了他一趟,多大点儿事啊,竟然对他如此公报私仇,心眼儿真是比针尖还小。 季子珊努力憋住笑:“好好好,我不笑了……”调令已下,哪怕穆淮谦心里再不情愿,也得依令行事,好好的团圆佳节却得额外加班,怎么想怎么不爽,是以,穆淮谦不免盼着时间慢点走,好叫他能多陪女儿玩一阵子 ,而此时的镇国公太夫人,却巴不得时间过快点,赶快到她能往宫里投递拜帖的日子。八月初五,镇国公太夫人终于获得了宫里的召见,这日一大清早,她就起身拾掇穿戴,然后驱车前往皇宫,被宫女引领至慈宁宫寿康殿时,惠安太后正饶有兴致地逗着曾 孙子点点大皇孙。 “免礼平身吧。”惠安太后一边瞅着围着自己打转的点点大皇孙,一边对跪地行拜礼的镇国公太夫人说道。 镇国公太夫人谢恩之后站起身,因惠安太后没吩咐赐坐,她只能站着回话:“许久不见太后娘娘,太后娘娘风华依旧,还是这么硬朗精神。”惠安太后的目光一直跟着白胖团子转悠,口内只漫不经心地答道:“还成吧,皇帝孝顺,哀家没什么烦心事,素日散散步,赏赏花,逗逗小孙子,这一天天的,过着也挺清 静悠闲。” “太后娘娘真是好福气。”镇国公太夫人赔笑道。 惠安太后笑而不语,慈祥的眼神只落在点点大皇孙身上,见状,镇国公太夫人又开口寒暄道:“这便是大皇孙吧,都长这么大了。” “嗯,已经一岁半了,正是淘气爱玩的时候。”惠安太后又随口应道。镇国公太夫人赶忙再道:“大皇孙还小,爱跑爱玩也正常,等大了上学读书后,就懂事知礼了……”然后就围着点点大皇孙,展开了一系列的称赞,东拉西扯了半天后,镇国 公太夫人终于提起此行的来意,“臣妇今日进宫,除了给太后娘娘请安之外,其实还有一件事……想求太后娘娘。” 惠安太后端起茶盏,口内答道:“你想求哀家什么事?说来听听。”镇国公太夫人双膝一软,重新跪下去:“太后娘娘容秉,臣妇知道,我那兄弟犯了国法,辜负了陛下的期望,确实该惩处判罚,可是臣妇就这一个同胞的亲兄弟……”镇国公太夫人忽然满面悲戚,泪落如滚珠道,“罪弟昏庸荒唐,误了国家大事,叫那些矿工家属遭了苦,臣妇愿替罪弟捐出一些银米赎罪,恳求太后娘娘能替罪弟美言几句,饶他 一条小命吧。” 面对镇国公太夫人的哭诉陈情,惠安太后只一脸疑惑的表示道:“你说的哀家都糊涂了,你兄弟到底犯了什么事?” 满眼泪花的镇国公太夫人一呆,然后问道:“太后娘娘……不知道此事么?” “后宫不得干政,朝堂上的事儿,哀家怎么会知道?”惠安太后摆出一幅‘哀家什么事都不管,只管在后宫享清福’的态度。没法子,镇国公太夫人只能给惠安太后讲述一遍案情,让她了解起来此事的来龙去脉,末了,她又抽抽搭搭地求了一遍情,闻言,惠安太后答道:“哀家方才也说了,后宫 不干政,朝堂上的事儿,哀家是从不理会的,你与其来求哀家,还不如去求太子。”镇国公太夫人方才讲述案子时,并未提起审案的人里就有太子,她本欲脱口补充说明此事,话到嘴边,却又临时改成:“太子殿下贵人事忙,哪是臣妇可以轻易见到的?”之前找太子沟通兄弟的案子时,一直都是长子出面,她并未直接和太子外孙接触过,若是她能亲自面见太子,兴许……会有一点儿转机?一念至此,镇国公太夫人又泣泪哀 求道,“还望太后娘娘代为引荐。”惠安太后嘴角一勾,嗓音柔和道:“这个简单,哀家叫他过来一趟便是……”言罢,就吩咐侍立在一旁的宫女去请太子,然后再瞧向跪地哭求的镇国公太夫人,“你先起来吧 。” 圆圆小太子贵为一国储君,若无要事,一般也是常年待在宫里的,接到太后祖母的传唤后,他当即搁下手中的事情,赶过来慈宁宫。 “父王,抱……”点点大皇孙抱住年轻爹爹的小腿,仰着胖嘟嘟的小脸求抱抱。圆圆小太子既好气又好笑地瞅着腿部挂件:“你这傻小子,都学会走路了,怎么还总缠着要抱……”嘴里吐出的虽是一串埋汰词儿,但圆圆小太子还是弯腰捞抱起胖儿子,让 他坐在自己的臂弯,见小胖墩眉开眼笑地乐了,圆圆小太子遂坐到惠安太后下首,笑着询问道,“皇祖母找孙儿来,是有什么事么?” “哀家哪有什么事找你?”惠安太后摇了摇头,然后指着镇国公太夫人道,“是董太夫人有事寻你。”圆圆小太子转过头,看一眼目露冀盼的镇国公太夫人,略一思咐,便起身将胖儿子塞到惠安太后怀里:“点点,父王有点事儿要忙,你先和老祖宗顽,父王一会儿再来陪你 ,听话啊……”说罢,也不管儿子朝自己挥小爪子,朝惠安太后略行礼后,就告辞离开了,见状,镇国公太夫人也福身告退,跟着太子外孙一道出去。 目送两人离开后,惠安太后笑着低下头,哄起胖嘟嘟的曾孙子道:“点点听话,点点乖……”离了慈宁宫,圆圆小太子踏进一座宽敞的亭榭,镇国公太夫人也随后而入,至于圆圆小太子的随侍,已极有眼色地等在不远之处,在亭榭中站定后,圆圆小太子双手负背 ,神色凝定的问道:“太夫人见孤所为何事?” 如今乃是私下独处,太子外孙也不叫她一声外祖母,这叫镇国公太夫人十分伤心,不过,她还是打起精神先谈正经事:“臣妇想见太子,是为了袁海德的事,他……” 不等镇国公太夫人说完想说的话,圆圆小太子已出声打断道:“袁海德的案子不是早就结了么!”“我知道案子已经结了,可他判的是死罪啊……”镇国公太夫人一急,也顾不上什么称呼了,她往前走了两步,满脸的焦急担忧之色显露无疑,语速极快道,“他是你母亲的 亲舅舅,论理,你还要叫他一声外舅祖父,好歹瞧在你母亲的面子上,网开一面,留他一条活路呀。” 圆圆小太子冷冷出声道:“孤已经对袁家网开一面了。” 镇国公太夫人急急道:“其余的袁氏家眷是无性命之忧,可袁海德他……”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莫非太夫人以为国法家规都是儿戏么!”圆圆小太子直视着面容苍老的镇国公太夫人,“袁海德既然贪赃枉法,被判斩立决,便是他罪有应得!”镇国公太夫人眼中滚下泪来,替兄弟解释道:“他只是一时糊涂,以后再不敢了的,太子,算外祖母求你,你就给他一条活路吧……”说着,就又软下膝盖,摆出跪求圆圆小 太子之态,“外祖母就这一个同胞兄弟,只要不杀他的头,改判别的什么罪名都可以,你就法外留些情吧。” 圆圆小太子望着跪地哭求的老妇人,蹙眉道:“你起来,在宫中如此失态,成何体统?!” 镇国公太夫人并不起身,却伸手攥住圆圆小太子的衣摆,性子执拗的坚持道:“太子,老婆子从没求过你什么事,这一回,你就答应了吧。”“若是孤不答应呢?”圆圆小太子目光冷冷道。 第326章 亭榭之中。镇国公太夫人攥着质地精秀的衣料, 透过泪眼朦胧的双目, 仰望着太子外孙冷冷的脸孔, 时光荏苒, 昔年白俊秀气的小男孩, 已经长成初露锋芒的翩翩少年郎, 镇国公太夫人 心里微微纠结片刻, 便一脸决绝的放出狠话道:“若太子不答应老婆子的请求,老婆子今天就撞死在这里!” 能否救下兄弟一命,端看今日之行了, 她……她必须得试一试。“镇国公太夫人,你这是在威胁孤么?”圆圆小太子一字一字缓声道,真是可笑, 居然妄图拿性命要挟他, 往后退了一步,圆圆小太子挣开镇国公太夫人攥着他衣裳的双手, “ 既如此——孤不会答应你的请求, 太夫人自便吧。”言罢, 就长腿一迈, 头也不回的离开亭榭。 镇国公太夫人赶紧就地转过身子,冲太子外孙的背影嘶声喊道:“太子, 太子, 你怎么能如此无情……” “非孤无情, 是你越线了。”圆圆小太子只冷冷的甩出九个字,他堂堂一国储君,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哪有被人以命相挟的道理,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太子外孙大步流星走远后,镇国公太夫人咬着牙,默默瞧了亭榭的廊柱半晌,到底没有真撞上去的勇气,是以,她只能踉踉跄跄的站起身子,然后失魂落魄的离开宫里。 圆圆小太子离开亭榭不多时,就有小太监过来禀告,说镇国公太夫人已经出宫回府。 “去刑部,叫左侍郎张大人来见孤。”圆圆小太子遥望许久金碧辉煌的重重宫宇后,出声吩咐跟在身后的内侍。 闻言,内侍赶忙垂首答道:“是,太子殿下。”回到家里的镇国公太夫人,气恼地歪在临窗大炕上,连午饭都没怎么动筷子,幼子不在家,镇国公太夫人便找来大儿子吐倒心中的苦水:“太子他也太不近人情了,为娘那么苦苦的求他,他居然一点都不肯通融……”镇国公太夫人捏着柔软的手绢,擦着湿润的眼角,“真是人走茶凉,他母亲没了,他心里也没娘这个外祖母了,你舅舅也算与他 是骨肉血亲,他竟狠心至此……”镇国公也是烦心事一堆,不过,他还是耐着性子安慰老娘:“娘,太子确实已经网开一面了,与舅舅同罪论处的官员,其家眷不是被贬为奴,就是流放去偏僻荒凉之地了, 袁家的结果……已经是极好的了!”“好什么好!你舅舅要被杀头,你两个表弟的官职功名、也被革了个干干净净,且此生都无法再入仕,你舅舅乃是袁家嫡支,经此一事,门庭已算败落下来了啊……”镇国公 太夫人双眉一竖,朝不与自己同仇敌忾的长子骂道,“好好的袁家说倒就倒,娘以后去了地下,拿什么脸去见袁家的祖宗!” 被喷了一脸唾沫星子的镇国公只能闭上嘴巴。“哎哟,我苦命的婉婉啊,你为何要去的那么早,你若是还在,也能替娘说句好话啊,你怀胎十月,辛辛苦苦生的儿子,早就忘了你呀……”镇国公太夫人越想越伤心,忍不 住哭起早逝的女儿来,若是皇后女儿还在,太子外孙哪可能不与她这个外祖母亲近,“你若是活着就好了,我的婉婉啊……” 镇国公太夫人狠狠哭了一场,也没排解开心中的郁结,次日,她正一脸蔫蔫的用着早饭时,忽有一个婆子脸色惊惧的冲进屋子里:“太夫人,不好了,不好了呀——”“有没有规矩,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镇国公太夫人心中正烦的要死,陡见下人如此没有眼色规矩,不免将筷子往桌上一拍,怒声道,“来人,拖下去打二十板子,给她 长长记性!” 那婆子顾不得告罪求饶,只赶紧禀告道:“太夫人,是……是衙差拿着公文来了,说是要捉拿舅老太太一家,要把她们流放到凉州去呀,衙差已经进府,开始抓人了啊……” “你说什么?!”闻言,镇国公太夫人的脑袋顿时晕了一晕,失声震惊道,“这……这怎么可能?!” 那婆子接着再道:“奴婢哪敢欺瞒太夫人,这是真的!”见婆子不似在开玩笑,镇国公太夫人赶忙抬脚下地,欲亲自去看个究竟,董府里,前来执行公务的衙差,已气势汹汹的前往各处拿人,不一会儿功夫,正和女儿一起用饭 的袁老太太、袁大爷一家十口、袁二爷一家六口,统统被绳索缚捆起来,一时之间,董府里的惊怒哭叫声此起彼伏。 董致远就是在这个当口返回的京城。远远瞧见府门口围满了看热闹的人,肤色微微被晒黑的董致远心中一沉,快马疾驰到家门口后,便飞快地进门探查缘故,此时,镇国公太夫人正由丫鬟扶着,身形摇摇欲 坠地与衙差的头领说话:“这位大人,你是不是搞错了,袁氏不是只被抄家,并不罪及家眷的么,怎么突然又来拿人了,这里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有没有误会,本官不知晓,但捉拿罪臣袁海德的一干家眷,却是一点没有搞错的。”衙差头领甩了甩手中的纸张,一幅公事公办的态度,“缉拿公文在此,本官可没有胡乱 抓人,所以,还望太夫人不要阻拦本官的公事。”说着就一挥手,发号施令道,“统统带走!”袁珍珠已是董家的儿媳妇,并不在被缉拿的名单之列,见亲娘兄长被衙差往外头押,她六神无主的不知所措,唯有扯着袁太太的衣裳放声悲哭:“娘,娘……”她正哭得撕心裂肺时,忽见一道熟悉的挺拔身影快步过来,她眼睛一亮,就如忽然看到水源的沙漠旅客,她踉踉跄跄的奔跑过去,哭叫着,“四爷,你可回来了,你快想想办法,别叫他 们抓走我娘啊……”进府之后,董致远已约摸知道了来龙去脉,被妻子满脸泪水的摇着胳膊,董致远眉峰一皱,眼里闪过几许厌倦道:“哭什么!”说着,就拂开袁珍珠的手,大步走向衙差头 领,董致远隐约有些印象,此人貌似在刑部辖下任职,于是拱手道,“这位大人,还请借一步说话。” 衙差头领略一思咐,便与董致远走去了偏僻之角,低声交谈起来。 袁珍珠紧紧攥着双手,满心紧张的等着消息,然而,现实很残酷,没过一会儿,衙差头领还是将袁家一干人等押走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当着自己的面,娘家的一干亲眷统统被缉拿而去,镇国公太夫人气得连连顿足,几欲有崩溃之势,“太子不是说不会牵连到别的人嘛,为什么刑 部又突然过来抓人!” 在外奔波忙碌了一个来月,董致远身心俱疲,他揉着额角倦声问道:“我也想知道,为什么太子突然又改了主意?” 正愤怒无比的镇国公太夫人猛然一呆:“致远,你……你说什么?你是说这……这是太子的意思?”董致远回道:“我刚才询问了那位刘大人,他说对袁家的缉拿令,是刑部左侍郎张大人签发的,张大人……昨日被太子叫进了宫里,回来之后便签了缉捕公文,舅舅的案子 不是已经结了么,为什么太子忽又重新提起此事,娘,我不在京城这些天,家里是不是又发生了什么事?” “没有啊……”镇国公太夫人想了又想,百思不得其解道,“家里这阵子并没有什么事啊……”满眼泪水的袁珍珠却轻轻‘啊’了一声:“娘昨天进宫拜见太后,在宫里与太子见过面,是不是与此有关系啊。”镇国公太夫人回府之后,又哭又生气的事情,并不是什么秘密 。 董致远拧了拧眉,又问镇国公太夫人:“娘,你和太子都说什么了?”“娘也没说什么呀,就是求他对你舅舅网开一面,太子没答应,娘……就回来了呀。”镇国公太夫人一脸匪夷所思道,“难道就因为娘找他求情,他就恼了?不,这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董致远烦躁地捏着眉心:“娘先别着急,舅母她们暂时会先收监,一时半会儿还不会押离京城,我再仔细打听打听去。”一晃两天过去,袁氏家眷之事始终不得进展,只等着流放之期一到,就押送一干人等远赴凉州,镇国公太夫人心头又气又怒之余,不可避免的被气病倒了,而此时的京城 之外,穆淮谦正携着妻女游玩归来,返回京城准备苦逼的节假日加班。 宽敞舒服的车厢里,穆淮谦揽着漂亮白嫩的心肝宝贝小可爱,语气慈爱的叮嘱道:“满满,爹爹要忙几天公事,不能天天见你了,你可要听你娘的话,不许淘气哦。” 满满小姑娘忽闪忽闪大眼睛,正准备乖乖开口答应时,穆淮谦将军突然话锋一转,又道:“算了,满满,你还是别听你娘的话了。” “你什么意思啊你!”闻言,季子珊公主表示很不满。 穆淮谦将军口吻幽幽道:“闺女若是听你的话,只会变得越来越淘气。”公主老婆可不是什么良母,好好的乖孩子都能叫她带成野猴子。季子珊大怒,随即用指尖儿偷偷掐穆淮谦将军的腰,瞎说什么大实话,不说实话会变成哑巴么! 第327章 正值八月, 气候尚暖, 穆淮谦将军只穿着一件薄薄的长衫, 所以, 腰间的肉被掐的还是挺……疼的, 穆淮谦当机立断, 一手捂住心肝小宝贝的眼睛, 另一手去捉公主老婆行凶 的爪子,顺便倾身一探,轻轻啄了口公主老婆的脸蛋, 低声笑着求饶道:“是我说错话了,别掐了,疼!” “你不是号称钢筋铁骨, 不知道疼么?”季子珊斜眼瞥着穆淮谦将军, 用力吐槽道。穆淮谦嘴角微抽道:“我不怕你捶我踹我,我就怕你掐我啊……”女人的指甲尖儿, 真是虐待家暴男人的一大利器, 只逮着那么一丁点皮肉, 使劲的拧啊掐啊, 那疼的滋味儿, 真是太销魂欲死了, 穆淮谦正想再卖个惨, 哪知, 被捂住眼睛的满满小姑娘,已经在扒拉他捂眼的大手了, “爹爹,干什么呢,我看不见了。” “爹爹在和满满玩游戏呢。”穆淮谦忽悠着天真可爱的小朋友,将手快速拿开一下,然后又重新覆在闺女的脸上,“好不好玩?” 满满小姑娘咯咯笑道:“好玩,还要玩……” “姑娘叫我陪她玩呢,你可别再掐了哈。”穆淮谦又飞快的亲一口公主老婆,然后就和闺女玩蒙眼松开再蒙眼的游戏。入城后,季子珊一行的车驾,既没前往穆府,也没回去公主府,而是直奔皇宫去了,明天就是八月初九,秋闱开考的第一天,穆淮谦要去当九天的考场巡查官,公主老婆 应邀回宫过节,穆淮谦就是在送她们娘儿俩入宫来着,到了慈宁宫,穆淮谦叙话不多时,就准备离开了。 满满小姑娘小大人模样般,要送她老爹出门。被亲爹抱在臂弯里,满满小姑娘一路把穆淮谦送出寿康殿、慈宁宫、青石板路一条、小花园一座、游廊两道,眼瞅着再往前走,就要出了后宫的地盘了,穆淮谦无奈地笑 道:“满满,就送到这里吧。”再送下去,闺女只怕就跟着他一道回家了。 脸蛋雪白的小女孩搂着亲爹的脖子,一脸不情愿的哼哼:“不,还要送爹爹。”感受着女儿身体和心灵的双重依恋情态,穆淮谦的眼神柔了柔,他轻轻抚着女儿的后脑勺,贴在掌心的头发,分外的柔软舒服,他温声问道:“小乖乖,是不是舍不得爹爹 走啊?” “嗯。”小女孩顿时嫩嫩软软地应了一声。闻言,穆淮谦倏然将目光一转,微带谴责之意地瞅向公主老婆,那表情仿佛在说‘瞧你王兄干的好事,平白无故的,给他寻这么个破差事,害她闺女失落伤心成这样’,见状,季子珊也囧了一囧,低声回道:“你瞪我做什么,又不是我干的,好了好了,我一会儿就修书一封,好生指责我王兄一顿……”说着,又伸手去接赖在穆淮谦身上的女儿, “满满乖啊,爹爹过几天就会来接咱们的。” “给爹爹挥挥手,说爹爹慢走,满满等着爹爹来接我回家。”季子珊将女儿抱到怀里后,教她和穆淮谦将军挥手告别。 满满小姑娘嘟着小嘴巴,朝亲爹挥着白生生的小胖手,嫩声道:“爹爹慢走,满满等爹爹,来接我,回家。”“乖啊,要听娘的话,爹爹很快就会来接满满的。”穆淮谦将军又摸了好几把闺女的小脸蛋,这才依依不舍的转身离去,走出十来步后忽又回头,见心肝小可爱正眼巴巴地 望着自己,穆淮谦抬手,又冲女儿挥了挥手,这才大步走远。因女儿情绪低落,季子珊便母爱力爆棚,将怀里份量不轻的小胖墩,一路吭哧吭哧扛回寿康殿,几乎累瘫的季子珊将闺女塞给太后亲娘安慰后,便仰头一倒,躺在卧榻上 挺尸。 惠安太后揽着一脸乖静的外孙女,目光却落在挺尸的女儿身上:“就累成这样?”“满满舍不得她爹走,快到月华门时,淮谦才脱身离开。”季子珊瘫在榻上,一动不动道,“小丫头正伤心,又抱着我的脖子不撒手,我哪儿好意思放开她,就一路抱着她回 来了,哎,也幸亏我有一把力气啊,这么个胖丫头,愣是让我扛了回来!” 惠安太后遂低下头,先温声哄了会外孙女,然后又吩咐人去接点点大皇孙,叫他来陪外孙女玩,季子珊缓过一口气后,便开始撸袖子,预备写一封谴责信给元宝小王爷。信里,季子珊十分愤怒的表示道,都那么大个人了,却这么小心眼,不就是大清早打扰你睡一回懒觉嘛,多大点事儿,做什么如此公报私仇,害得满满小姑娘因几天见不 到亲爹,伤心的直掉金豆豆,她就问问你,你身为一个疼爱满满小姑娘的亲舅舅,你的良心到底痛不痛?! 康王府里,元宝小王爷接到信后,摸了摸自己的心口,嗯,好像是有一点点……痛。光顾着整治王八蛋妹夫了,忘了满满小姑娘的……感受了,元宝小王爷痛定思痛,决定安慰一下外甥女受伤的心灵,他隐约记得,上元节时逛灯会,他收藏了好些花灯来着 ,所以,他亲自去扒拉了一圈收藏室,什么鱼儿灯、莲花灯、兔儿灯、石榴花灯……给满满小姑娘送了一大堆。至于愤怒的小妹子那里,元宝小王爷也投其所好,往信封里塞了一张银票,外附简洁明快的道歉信一封——为兄知错,此乃添给满满小宝贝的嫁妆,请公主小妹妹代为笑 纳。 满满小姑娘被两长排漂亮的花灯治愈了,季子珊收了王爷哥哥的贿赂后也消气了,母女俩统统皆大欢喜了,唯有穆淮谦将军心情苦逼的在搞着加班。 和穆淮谦将军一样苦逼的人,还有董致远。返京归家那日,因衙差前来董府拿人,府里着实闹了半天鸡飞狗跳,接下来,亲娘就被气病倒了,整天躺在床上长吁短叹,一幅‘太子外孙竟然如此伤害我、他怎么可以这 样对我’的无法接受态度,董致远被亲娘叹的心烦意乱,刚到院子里散散心,哭哭啼啼的袁珍珠就又黏上来了。面对二婚妻子的哭诉哀求,董致远更是头痛欲裂,舅舅袁海德被判斩立决的案子,是刑部和太子共审裁定的,袁氏家眷被流放凉州的公文,也是太子亲自授意刑部签发的 ,他不过一介小小官员,如何有能力去颠倒乾坤,烦躁上火之际,他便愈发想念第一个妻子高妙妙。 除了痛失孩子那一回,她从来不对他流泪、不对他抱怨,一直都是安静温婉的存在。 可她却离开了他。 他一直以为,他们会厮守一生,白头终老。前妻和离之后的境况,他一直都有悄悄的关注,她住进了从前的陪嫁庄子,与世隔绝般鲜少露面外出,年前还过继收养了一个儿子……继妻呜咽抽泣的哭求声,在耳边来回 响个不停,董致远神色冷淡,满心厌倦道:“你既如此舍不得你娘你兄长,不如我给你一封休书,你陪她们一道去凉州吧。” 闻此回答,袁珍珠呆了一呆,然后哭得更厉害了:“表哥这是嫌弃袁家败落、怕我拖累了你么?!” “不想去凉州陪你娘,那就别在我面前一直哭哭哭!”董致远撂下话,然后冷着脸拂袖而去。 爱慕多年的心上人如此冷待自己,袁珍珠替母兄惊惶担忧之余,心中不免又泛起酸涩苦楚,她捂着脸失声痛哭起来,不明白她的人生为什么要遭如此磨难。眼瞅着就到中秋,董家却没有一点过节的气氛,待到八月十二这日,董家大姑爷的案子也终于结案了,因这位哥儿们不止贪污受贿,还有几条人命枉死在手里,其父和镇 国公虽多番打点求情,仍没逃过被杀头的命运,消息传回董家后,镇国公太夫人的心情愈发雪上加霜。 因镇国公太夫人病倒在床,无力起身,连她最热衷参加的宫宴,也只能称病不去。热热闹闹的中秋宫宴上,满室琳琅的珠宝华光,季子珊带着满满小姑娘一道出席此宴,席间,满满小姑娘瞧到了穆老夫人,便从季子珊身边跑开,一脸欣喜的去找祖母重 逢了,穆老夫人揽着小孙女,笑容慈爱依旧,小儿子被派去充当秋闱巡查官的事情,已经给她和老头子解释过。 老夫妻俩一致认为,只要五王爷不把小儿子搞去前线打仗,其余的……随便。中秋团圆节过去时,秋闱却还在进行着最后一场考试,因穆淮谦还没完成差事,季子珊便带着闺女继续住在宫里,在宫里的日子,和在公主府时并没多大区别,简单点说 ,不管季子珊在哪里,都是霸王花一样的存在,所以,哪怕满满小姑娘又想玩泥巴搭鸡窝,季子珊也饶有兴致地陪闺女一起玩。惠安太后简直不忍直视这一大一小,瞅了两眼就扶着额头回寿康殿了,季子清陛下也跟风来瞧稀罕,他虽然瞧得挺有趣,但还是摆出大家长谱,象征性地斥责几句,哪知 他才刚开头,小妹妹已把脏兮兮的泥爪子,在他的龙袍上抹了一把。季子清陛下的斥责声登时戛然而止:“……”朕的龙袍招你惹你了,你竟如此玷污它的清白! 第328章 “放肆!”季子清陛下瞅了瞅袍角的污泥印子, 板起脸怒斥一声。 季子珊却笑得红红火火, 龇着一口雪白的牙齿道:“皇兄, 对不住啊, 刚刚有一点手痒痒。”“手痒痒是吧。”季子清陛下身为一国之君, 他的衣服岂是能随便玷污的, 他呵呵呵冷笑三声, 又冷着脸吩咐刘全顺,“给公主拿洗衣服用的东西来!”然后去慈宁宫的偏殿换了一身干净的外袍,再把脏了一小片的那件龙袍, 兜头扔给无法无天的小妹子,劈头盖脸的斥道,“手痒痒是吧, 朕今天就治治你的手, 好好给朕洗这件衣裳,若是洗得不叫 朕满意, 呵呵, 你就别想出宫回府了!” 季子珊抱着龙袍黑人问号脸:“皇兄, 你是不是气糊涂了, 你应该叫我立刻离开皇宫,以后都不许再来才对吧!” “还敢顶嘴?!”季子清陛下四平八稳地坐到椅子里, 伸手一指已摆好的洗衣盆等物, 发号施令道, “洗!”皇帝老哥的面子,还是需要给一给的, 是以,季子珊不再和季子清陛下杠嘴皮子,而是往洗衣盆旁边的小凳子上一坐,并且招呼远处还在玩泥巴的满满小姑娘:“满满,过 来,咱们不玩泥巴了,开始玩洗衣服!” 季子清陛下怒斥小妹子时,是避开满满小姑娘了的,时至此时,小姑娘只怕都还在以为亲娘和大舅舅是去商量事情了。“好呀,娘。”接到亲娘召唤的满满小姑娘,蹼蹬着两条小短腿,就高高兴兴地跑了过来,她的两只小爪子上,还沾着未曾洗去的泥巴,是以,当她径直将小手浸放在清凌 凌的水盆里时,季子珊顿时笑得东倒西歪,“哈哈哈……” 满满小姑娘鼓着胖嘟嘟的脸颊,一边搓洗自己脏兮兮的小手,一边问自己亲娘:“娘,你笑啥呀。” “笑满满真听话!”季子珊忍俊不禁道。 亲自坐镇监督小妹子洗衣裳的季子清陛下已然黑了脸,那什么……他还是去找太后亲娘聊会儿天吧。秋试结束后的第一时间,穆淮谦就来宫里接公主老婆和宝贝女儿,满满小姑娘早就想亲爹了,一见着穆淮谦同志的面,那一脸的兴奋劲儿,活似八百年没见过了一样,亲热高兴的不行,不管他爹是坐着还是站着,小姑娘都跟牛皮糖似黏在旁边,搞得季子清陛下特别郁卒,小外甥女在宫里住的这一阵子,他也没亏待过她啊,干嘛有了亲爹 就不睬舅舅了!待回了府里,哄睡满满小姑娘后,穆淮谦又对公主老婆亲热到不行,宫廷御制的大床直加班到更深露重才消停下来,次日一清早,夫妻俩还在抵头而眠时,满满小姑娘已 踢踢踏踏的跑过来,强烈要求想上床一起睡,对闺女没有任何抵抗力的穆淮谦同志还能怎么办,他只能答应心肝小可爱的要求啊。 不消片刻,满满小姑娘就躺在了父母双亲中间,左滚一圈,右滚一圈,笑声里满满都是快乐。中秋一过,气温便渐渐寒凉下来,参加秋闱的一众考生,在焦急忐忑的等待放榜时,元宝小王爷却盯着王妃老婆的肚子忧心忡忡,御医算的预产期就是这几天了,也不知 道王妃老婆到底什么时候生,生得时候顺不顺利,究竟会给他生儿子还是生女儿。 待元宝小王爷胡思乱想到九月初二时,姚得锦的肚子终于有动静了,元宝小王爷的心口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儿。在院子里从早上一直绕圈圈到黄昏时分,元宝小王爷才终于听到响亮的婴儿啼哭声,很快,就有一个稳婆满面笑容地跑出来道喜:“恭喜王爷,贺喜王爷,王妃娘娘生了一 位小王子!” 元宝小王爷悬了一天的心终于些许放松,陪着兄长一起等消息的季子珊也松了一口气。新生的小婴儿,承袭了其父优秀的相貌基因,是个非常漂亮的男宝宝,可他亲爹却给他起了一个超锉的乳名,唤作‘阿毛’,季子珊对这个乳名表示相当唾弃,元宝小王爷却 意志坚定就是不改,抱着漂亮儿子一口一个阿毛,叫的十分欢畅,所以,满满小姑娘也因此收获了一枚‘阿毛弟弟’。元宝小王爷成婚六载,终于得了一个宝贝儿子,宫里的惠安太后收到消息时,自是大喜特喜,因急着看这个小孙子,阿毛的洗三礼当天,惠安太后也亲自到府捧场,倒把 姚得锦紧张个不轻。阿毛洗三礼后的第三天,今年的秋考名次终于放榜,因还记挂着给高仁泰请启蒙先生的事,季子珊便先询问了桂榜名单,在得知刑东森榜上有名后,便给高妙妙修书一封 ,问她刑东森是否留下来继续执教,两日后,高妙妙回信过来,说刑东森愿意继续教高仁泰读书,叫季子珊将请先生这事先放一放。季子珊对刑东森的印象还算不错,是以,她略一思量后,便给刑东森打包了一大箱子卷册过去,箱子里装的是自季子清陛下继位后,共计七次的会考试题,外带每科一甲 、二甲考生所做的文章,这些文籍资料,并不是所有的举子都能搞到,能搞到的也不一定会有如此齐全。这些东西的珍贵价值,对刑东森来讲不言而喻,他自是激动不已,请送东西的人转达他的千谢万谢,来人只照着季子珊的话照本宣科,大致意思就是让他好好复习准备, 若是考过了会试,以后一定要当个为国为民的好官,顺便,请他在教导高仁泰小朋友期间,稍微用心一些。 高仁泰自是郑重答应了。“先生,先生,我来给你送桂花糕吃了!”刑东森正轻轻抚摸那一箱子卷册时,门外忽传来一道雀跃的稚嫩童音,闻声,刑东森顺手合上箱盖,从屋里迎走出去,声音温和 的唤道,“仁泰。”高仁泰小跑到刑东森跟前,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明亮又有神:“先生,厨房今天又做桂花糕了,我给你拿了几块,你快吃吧。”刑东森考完试时,才过中秋不多久,那日高 仁泰见刑东森在吃桂花糕,便心血来潮问他‘先生喜欢吃桂花糕么’,在得到肯定答复后,高仁泰就经常表示想吃桂花糕。 刑东森蹲低身子,摸了摸小男孩的脑袋瓜,微弯眼角道:“仁泰,以后别总是给先生送桂花糕了。”因高仁泰年纪还小,哪怕刑东森已正式成了启蒙先生,高妙妙也只叫高仁泰每日学一个半时辰,并没有把他拘得特别紧,所以,高仁泰闲暇玩耍的时间还是比较多的,在 高妙妙不找他时,他经常会跑来前院找刑东森,不是送些果子糕点,就是来找刑东森说话。 “为什么呀,先生不是喜欢吃桂花糕么?”高仁泰小朋友特别不解的问道。刑东森微微笑道:“在仁泰送桂花糕之前,先生已经吃过厨房送的了,吃不了更多的了。”这当然是假话,后院才出锅的桂花糕,他这里怎么可能会提前有,但是,厨房的 确会送过来一些,供他在读书间隙时吃几块填肚子,尤其是晚上熬夜苦读的时候。自己病倒醒来时,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这个叫高仁泰的小男孩……刑东森又摸了摸小男孩的脑袋瓜,温声嘱咐道:“仁泰,回后院去吧,你母亲若是找不到你,会着急的。” 依稀记得那时候,小男孩就是因为心生好奇,才偷偷跑来前院瞧他,叫看护他的丫鬟好一通寻找。“不会的,我和我娘打过招呼了,不是偷偷跑来前院的。”高仁泰是个知错就改的小男孩,在被高妙妙教育过‘想去哪里就和娘直说,不许一个人偷偷乱跑,叫她着急担心’后 ,他就再也没干过偷偷乱跑的事情。 刑东森眉眼微动道:“不是偷偷跑过来的就好。”在这座庄子里住的时间长了,哪怕刑东森没有刻意打听询问,也隐约知道了一些这位高太太的来历,她出身富贵显赫,是皇家公主之女,与赠他籍册的昭阳长公主乃是表姐妹,这位高太太曾经嫁过人,后来又和离了,之前的夫家乃是镇国公府董家,即当朝太子的外祖家,而高仁泰这个儿子,并非高太太的亲生子,是她从父族中过继来的 。 刑东森会知道的这么清楚,皆因镇国公府近来颇不太平,这庄子里的仆从为自己主子鸣不平时,自是狠狠的诋毁了主子的前夫家。 他有一点想不明白,似高太太这般温婉贤淑、心地善良的好女子,为何会不容于夫家呢。 秋闱成绩出来后,他第二次与高太太交谈,依旧是隔着屏风。 听着她依旧平静无波的嗓音,他的心里不再似第一次时只有好奇之意,而是微微荡起了几许涟漪。那日昭阳长公主送女来听课,高太太亲自陪同而来,那是他第一次瞧见高太太的模样,她生得并不如昭阳长公主美艳,却自有一番清丽出尘的脱俗气质,他不知该如何形 容当时的感觉,只是突然觉得心口有些异样,他觉着自己的心跳明显加快,几乎可以听到清晰的砰砰声。 当时他没明白,后来才反应过来,那或许是……心动?如果有朝一日,他功成名就,不再是个贫苦的穷举子,不知她会不会答应……他的提亲? 第329章 自从有了阿毛弟弟后, 满满小姑娘往隔壁舅舅家跑的频率就更高了, 基本是上午一趟, 下午一趟, 时不时还会玩到忘记回家, 把亲爹亲娘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此情此景叫穆淮 谦同志分外……心碎, 玻璃心破碎之余,他还要满怀心累地去隔壁追讨闺女。 “小丫头,你给爹爹乖乖站好!”把闺女从隔壁王府接回后, 穆淮谦将女儿往墙根一放,板脸摆出严父模样。 满满小姑娘背靠墙根,踢了踢右脚, 鼓着脸颊甜声问道:“爹爹, 咋啦?”“咋啦?”穆淮谦将军背负双手,居高临下地瞅着小不点女儿, “你说咋啦, 爹爹有没有和你说过, 去舅舅家玩可以, 但是一看到太阳要落山了,就得赶紧回咱们自己家, 爹爹说 的这些话, 你是不是都忘了?” 满满小姑娘忽闪忽闪大眼睛, 声音细细道:“没忘。” “没忘?”穆淮谦绷着脸反问道,“那你咋又忘了回家了?” 满满小姑娘嘟着嘴巴解释道:“屋里看不到太阳, 不知道落山了……” 穆淮谦将军:“……”词穷了片刻,穆淮谦轻咳一声,再道,“下不为例,以后要是再忘了回家,爹爹可打你的小屁股了。” “嗯,以后不忘了。”满满小姑娘当然如此保证道。穆淮谦教育过孩子了,孩子也老实认错了,然后父女俩就又亲亲热热地玩到一起了,目睹整个过程的季子珊扶了扶额角,便拿起最新上市的话本子,接着津津有味的读起来,日子一天天过去,很快便到九月下旬,秋后问斩的日子,当一个个身穿囚服、手脚带镣的罪犯,一路游行着被押往行刑台时,围观的老百姓纷纷砸出早就备好的烂菜 叶子。 这一日,袁海德和董家大姑爷都被砍了脑袋,镇国公太夫人又一次哭得老泪纵横。 袁珍珠也哭得伤心欲绝,就在上个月,袁氏家眷已被流放出京,如今生父又下了黄泉,偌大的京城里,她却再无人依靠,一念至此,她只觉天都要塌下来一般。镇国公夫人也是满心苦楚,唯一的独子出意外没了,大女儿年纪轻轻,却守了寡,因已为夫家生了一儿一女,也不好返回娘家再行改嫁,至于二女儿……更叫她无奈的很, 嫁了那么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玩意儿,女儿大感受伤委屈,哭着想和离不过了,奈何婆婆镇国公太夫人觉着丢脸,坚决不答应,只叫二女儿想办法笼络回男人的心。 董家女眷个个心里悲催,如此境况之下,哪怕接到了康王府满月酒宴的邀请,董家女眷也没有亲自到场,只派人随礼贺喜了一番。阿毛小朋友的满月酒办得很热闹,季元宝王爷尤其高兴,但他体质较弱,不能过多饮酒,是以,他把穆淮谦往前头一推,叫他好生替自己喝酒,当满月酒宴结束时,季子 珊就收获了一只酒气冲天的老公,满满小姑娘素来和她爹亲近,然而这一天,小姑娘捏着自己的鼻子,躲着她爹远远的,任凭她爹怎么呼唤,小姑娘也不肯过去。 被闺女指责‘臭臭’的穆淮谦同志,又摔烂了一回玻璃心。 直到晚上,穆淮谦身上的酒气都没散尽。季子珊拒绝与其同床,十分凶悍的把他撵去了别的屋子就寝,自己和闺女美美地睡在了一起,孤枕独睡的穆淮谦同志再次内流满面,可恶的王爷小舅哥,又坑他!!坑的 他妻子女儿都嫌弃他! 入了十月,天气渐寒,季子珊便不再东奔西跑出府乱逛,每日在府里晒晒太阳、看看闲书,日子过得倒也一派清闲怡然,至于满满小姑娘,她依然是康王府的常客。季元宝王爷说了,虽然他有了漂亮儿子小阿毛,但满满小姑娘照旧是他最喜欢的外甥女,他不会叫小姑娘感觉到自己失宠了,所以,哪怕满满小姑娘不往隔壁去,元宝小 王爷也总有千般借口万种理由,把满满小姑娘诓哄过去,有人帮自己看孩子,季子珊也乐得轻松,唯独穆淮谦同志略有微词,那什么…… 每天外出归来,闺女总在隔壁舅舅家,叫他这个亲爹情何以堪呐。与季元宝王爷不同,小阿毛是个身体健康的小伙子,哪怕才一个多月大,那小胳膊小腿却忒是有力,季子珊抱襁褓里的小侄子时,小家伙时不时就会用力蹬几下脚,叫他 姑姑感受一把他的爆发力。 待到腊月底,季子箩怀上的第三个宝宝也出世了。女儿那边才生了个漂亮的外孙子,儿媳这里就又添了一个大胖孙子,这可叫姚三太太喜坏了,是以,建平二十三年的春节,姚三太太过得实可谓相当快乐,季子珊同样如 此,公婆和善省心,老公忠诚体贴,女儿乖巧可爱,她压根没什么可烦恼的。 出了正月,马上就到万众瞩目的会试。 对于贫苦出身的刑东森而言,二月的春闱至关重要,一旦考中,便等同于一步登天。高妙妙深知此间内情,为了叫刑东森专心备考,于是,她在年前的腊月,就暂停了高仁泰的课业,她幼时与公主表妹一道在宫里念书时,基本的启蒙书籍也都读背过,教 一下才过四岁的高仁泰,并不成什么问题。针对暂停教书这件事,刑东森再一次与高妙妙隔着屏风对话:“每日只教仁泰读一个半时辰的书,并不耽误什么时间,我既应了高太太的聘请,收了高太太的束脩,哪有不 教学生读书之理?”高妙妙坐在屏风之后,声音温雅而平静:“先生寒窗苦读至今,眼瞅着就能一朝扬名,若是因为教仁泰读书,未能专心备考而落榜,我会于心难安,束脩之事,先生不必在 意,仁泰不随先生读书的日子,我也不会白拿银子给先生,先生勿要忧扰此事。” 刑东森沉默片刻,又出声问道:“高太太是不是打算辞退刑某,叫刑某离开庄子?”若是他不再教高仁泰读书,就没有任何正当理由再留住在这个庄子里了。“刑先生误会了,我并非要辞退先生……”顿了一顿,高妙妙才接着再道,“家父前两天来信,叫我回京住一阵子,我已应下,如今年关将至,我和仁泰此行回去,应会一直留住到年后,那时,春闱应该就要开科了,先生先留在此处备考,等春闱结束后,先生再决定是否要继续教仁泰读书的事吧。” 第330章 参考春闱的结果只有两个, 要么榜上有名, 要么名落孙山。 作为一个立志通过读书改变命运的贫家学子, 刑东森当然希望自己的名字能够位列杏榜, 载入史册。对于这位高太太的善意之举, 哪怕隔着阻挡视线的屏风, 刑东森仍是深深作了一揖, 语气郑重道:“刑某多谢高太太的好意,他朝若功成名就,定会报答高太太的救命之恩。 ”若非高家仆从捡回病倒在路上的他, 高太太又做主替他请医用药,他能不能顺利参考乡试都是未知数,病愈后, 若非高太太以聘他当教书先生为名收留他, 身无分文的他哪 住得起客栈,最多只能借宿到寺庙, 替人写写字勉强赚点糊口费, 哪有机会在教高仁泰读书之余, 能够一门心思的读书备考。屋内光线充足, 纵算隔着屏风看不见人,但刑东森鞠躬弯腰的影子, 高妙妙却是能瞧见的:“先生言重了……我已吩咐过庄子上的仆从, 自有人照理先生的生活起居, 我在此 预祝先生能够金榜题名,得偿所愿。”高妙妙已决定返回京城居住, 若刑东森不幸落榜、且还愿意继续教儿子读书,她就继续聘用他,若刑东森当真中得进士,她就再替儿子寻一个新的教书先生来,反正儿子年 纪尚幼,这阵子的读书之旅,只算叫他提前适应一下,能念会多少文章并不多打紧,最关紧的是,只要他愿意读书就好。 “承高太太吉言。”闻言,刑东森又深深作了一揖。 她是他生命里的贵人,他一定会报答她的,不管来年的二月会试,他能否考中进士。接下来的两个月里,刑东森废寝忘食地日夜苦读,并予二月初九踏入了会试考场,二月的天气,温度已稍微回暖,赶在阳光明媚的日子,季元宝王爷也会带着儿子进宫, 叫一直挂念着的惠安太后看个新鲜,望着白俊秀气的小婴儿,惠安太后忍不住赞叹道:“这小子,长得和她姑姑小时候一个样。” 身为亲爹的季元宝王爷略不满:“母后,小阿毛难道不像我么?”“你小时候瘦瘦小小的,五个月大的时候,那小脸蛋还没你父皇的一个巴掌大呢……”惠安太后抱着胖嘟嘟的小孙子,目含追忆道,“哪像这小子,一身都是肉,踢起小脚丫 子来,也是格外有劲儿,你小妹子幼时调皮,往你腿上踹了一脚,你还朝母后告状,说扇扇踢的你好疼……” 闻言,正啃着果子吃的季子珊顿时哈哈大笑起来:“小阿毛果然像我!” 季元宝王爷却翻了小妹子一个大白眼,颇没好气道:“你就可劲儿吃吧,迟早再吃成一个大胖子!”“你说什么,你敢咒我胖?!”季子珊差点被嚼在嘴里的碎果肉噎死,她气势汹汹地搁下啃了一半的果子,撸起袖子冲到季元宝王爷跟前,“你信不信我现在照样能一脚踹得 你哭着去找母后告状!” 季元宝王爷立时抬起双腿,将受到威胁的两条下肢盘坐到椅子里,然后一脸老神淡定地表示道:“不信!” “不信?那你干嘛把你的两条腿藏起来?”季子珊叉腰冷笑道。 季元宝王爷淡定微笑道:“没藏,我忽然觉得这样坐着很舒服。” “有本事,你就这么一直盘腿坐着!”季子珊眯眼恐吓道,居然敢咒她胖,真是太过分了,她必须为自己轻盈的体重和优美的体态而战。 见亲娘貌似又在欺负小舅舅,满满小姑娘顾不得再看阿毛弟弟,立即蹬蹬蹬小跑过来,扯着母亲的裙摆劝和道:“娘,舅舅好可怜,别欺负舅舅了……” 毛?季子珊无语的歪了歪唇角,这个臭元宝哥哥,明明是个大灰狼,却偏偏装成小白兔,经常在她闺女面前示弱装可怜,每逢两人起争执时,他就拉着满满小姑娘诉苦告状, 说她欺负他,说自己可怜,叫满满小姑娘拯救他这个可怜的小舅舅,次数多了,现在连可怜都不用卖,满满小姑娘就自动站出来主持公道了,呃……外甥女如此懂事上道,季元宝王爷不由在心里暗慨,他果然没白疼小姑娘,一边想着,一边把个子矮矮的小姑娘捞站到自己身前,他则躲藏在小姑娘身后吓得瑟瑟发抖:“ 满满,你娘又在凶小舅舅了,小舅舅好害怕,你可要保护好小舅舅啊。” “嗯,小舅舅别怕,满满保护你。”满满小姑娘郑重的答应下来,然后一脸正气的望向自己亲娘,“娘,别欺负小舅舅,他都被你吓坏了。” 季子珊深深的极度无语之时,季元宝王爷却躲在小外甥女身后,露出既贼兮兮又得意的超大号笑脸。吃瓜观众惠安太后看得几乎目瞪口呆,她脑袋晕乎乎地转过脸,去问神情莫名诡异的小儿媳妇:“元宝他……经常这样?”他的儿子闺女离宫独住之后,一个一个似乎都很放 飞啊。 姚得锦表情困难的点点头:“嗯……”其实,她王爷老公……超级不正经的。没让人通传而进来的季子清陛下,默默站在门外思考人生,敢情他和满满小姑娘不能热乎乎的玩到一块儿,是因为他不够可怜、不够柔弱么?季子清陛下想了想胞弟那种 叫人起鸡皮疙瘩的肉麻表现,当即轻轻冷哼一声,这小子可真是个戏精,连三岁多的小外甥女都骗。季子清陛下的这一声轻哼,叫耳尖的季子珊听到了,她转了转眼珠子,忽然朝张开双臂、呈保护姿态的满满小姑娘道:“满满,你外祖母的门外边藏了一只大灰狼,他想吃 了你小舅舅,你不是要保护你小舅舅么,快去门外抓大灰狼!”“大灰狼肯定是爹爹!”满满小姑娘在家里经常玩抓大灰狼的游戏,大灰狼的扮演者自然是穆淮谦将军,带着这个惯性思维,满满小姑娘跳下椅子,风一般扑向门口,然后 小姑娘拖着一个明黄色的身影进来,脸上挂着一种‘我逮到大灰狼’的喜悦表情报告道,“娘,今天的大灰狼,不是爹爹,是大舅舅!我又抓到大灰狼啦!” 脸上淡定心里懵逼的季子清陛下:“……”这都是些什么鬼。 笑闹完后,满满小姑娘又去逗她的阿毛弟弟了,季子珊则支使俩哥哥给她剥瓜子吃。季子清陛下和季元宝王爷不是没有抗议抵制过,但均以无可奈何而告终,用小妹妹的话来说‘你们俩以前都给我剥瓜子吃过的,为啥现在不干了’,哥儿俩一致表示‘以前你年 纪小,需要特殊照顾,现在你不是都长大了嘛’,小妹妹当即反驳哥儿俩‘长大就不是你们妹妹,不需要特殊照顾了嘛’。 面对理直气壮需要照顾的巨婴妹妹,皇帝老爷哥儿俩认命的剥起瓜子。 季子珊吃着现剥的瓜子,喝着清香的花茶,那神态好不惬意悠闲:“王兄,你到底想好提什么要求了没?” 季元宝王爷高深莫测的笑了一笑:“不急,不急。” “你俩又弄什么鬼呢?”垂眼剥瓜子的季子清陛下轻哼一声,这俩小东西住到一块后,可没少干坏事儿。季子珊解释道:“去年,我叫王兄帮我弄了近二十年的会试考题、以及一甲、二甲进士做的文章,他答应我的前提是,叫我先答应他一个要求,这个要求,他当时没提,说 是等想到了再提,我当时还写了签押条子呢,都这么长时间了,他还是没提,现在不是正值会试嘛,我突然想到了,所以问他一问。” 季子清陛下在位二十三年,今科是第八回举行会试,闻言,他淡淡睨了一眼小妹子:“给谁弄的?面子还挺大。”居然能劳动他小妹子亲自去搜罗往年的考题。 “你不认识。”季子珊津津有味的嚼着瓜子,顺便催促动作超慢的俩哥哥,“快点剥啊,我还没吃够呢。” 季元宝王爷想去抱胖儿子了,遂龇牙笑着起身:“那么想吃瓜子啊,找穆淮谦给你剥去,为兄不伺候了!”说罢,就衣袂翻飞地跑去找太后亲娘要儿子了。 “皇兄,还要吃瓜子……”跑了一个不要紧,这不还剩着另一个的嘛,季子珊笑眯眯的撒娇道,“皇兄,你一定不会和我元宝哥哥一样,抛下想吃瓜子的我不管吧。” 季子清陛下呵呵冷笑两声,也拍拍屁股走人了。 “满满!”被俩哥哥无情地抛弃了,季子珊顿时呼唤心肝宝贝小可爱。 闻言,满满小姑娘蹼蹬着两条小短腿跑过来,嗓音甜甜地问道:“咋了,娘?” 季子珊摆出一幅伤心欲绝的面孔:“满满,你大舅舅欺负娘,娘好伤心啊。”“娘别伤心,我去找大舅舅。”听完亲娘的话,满满小姑娘又蹼蹬着双腿跑到季子清陛下跟前,只见她一脸认真的说道,“大舅舅,你为啥欺负我娘?我娘可伤心了,快去哄 她。” 季子清陛下:“……”这孩子是不是成精了?!持续九天的春闱结束后,众考生都满心焦急的等待着放榜之日,三月初,杏榜终于张贴,刑东森的名字赫然在列,三日后,一众贡士再参考由季子清陛下亲自主持的殿试,试后再放榜,今科的一甲探花郎正是……刑东森。 第331章 刑东森在乡试里的名次并不算好, 只排位于中下游之列, 而在春闱里却中了头甲的探花郎, 着实出乎季子珊的意料之外, 季子珊不由在心底暗暗犯嘀咕, 莫非刑东森当时是大 病初愈, 所以才没有在秋闱中发挥好?不管怎样, 刑东森算是本届春闱的第一匹黑马,吸引到了诸多人的目光。 进士榜张贴出来的第二日,便是新科文武状元、榜眼、探花跨马游街的日子。天气一暖和, 季子珊爱出门游逛的喜好,就又故态萌生了,早在会试还没结束前, 季子珊就已预定了朱雀大街上一家酒楼的包厢, 并对高妙妙和高仁泰母子发出热情的邀请 ,叫二人一起来观看三年才有一次的大热闹, 顺便在外面聚餐吃个饭。 对于公主老婆的行程安排, 穆淮谦同志表现的十分羡慕嫉妒恨:“当年我考中状元骑马游街时, 你也没说去朱雀街上瞧我来着?!”“我倒是想去瞧瞧你, 但我皇兄不允许我出宫啊,我能怎么办?”季子珊针锋相对的回怼道, 当时两人的关系又没有正式公开, 她哪来的合理借口老往宫外蹿, 伸指头戳戳正眨 巴眼睛的满满小姑娘,季子珊问道, “满满,你喜不喜欢跟娘出去玩啊。” 满满小姑娘毋庸置疑的答道:“喜欢。” 季子珊略得瑟的撇撇嘴:“呶,你听见了,你姑娘也喜欢出去玩哦。”穆淮谦将军:“……”真是他的俩活祖宗!穆淮谦倒不是想拦着妻女外出,他只是担心她们的安危,想了一想,穆淮谦将军只能无奈的嘱咐道,“新科一甲的文武进士游街时 ,会有好些老百姓瞧热闹,你和满满出府时,多带些府卫,注意安全。” “知道啦,放心吧。”季子珊笑眯眯地答应道。待到次日清晨,母女俩一道用过早饭,就颠颠地乘车出府了,两人抵达吉祥酒楼不多时,高妙妙也携着高仁泰小朋友到了,又过了一个新年,不止满满小姑娘长高了好些 ,高仁泰小朋友也窜了不少个头,两个小娃娃,一个三岁多,一个四岁多,正是纯洁天真的年纪,季子珊自然随便两人坐在一块闲扯些孩童的稚言稚语。 “没想到,这个刑东森不仅考中了,还中了头甲的探花郎。”季子珊不无感慨的说道。高妙妙穿着一件浅蓝色绣玉兰花的上衣,满头乌发挽成斜斜的堕马髻,髻上插着一根玉兰花式的珠钗,另配一些精致小巧的点翠珠花,颇显清丽幽婉之态,只听她静静道 :“刑先生的学问固然不错,只怕也托了你的福,你送的那一箱子往年试题,应该也发挥了不少作用。” 季子珊却不以为然道:“刑东森若是没点真本事,看再多的往年试题也是枉然……嗯,刑东森要入仕当官了,看来你还是要给仁泰请一个新的教书先生。”“是这样的,前两天,我爹已带仁泰去拜访过邹老先生,这位邹老先生的学问、脾气都不错,昔年就是宝玉和宝福的开蒙先生,宝玉和宝福去书院读书后,邹老先生才离了 我家的。”高妙妙声音温和道,“邹老先生已应下教仁泰读书的事,过几天就会过府授课,所以,扇扇,你就别再记挂着这件事了。” 季子珊笑道:“那敢情好……我都和你说了,既然你爹疼你,你弟弟也不嫌你,你何必跑到京外的庄子里避世自苦,在京城里住着,凡事也都有个照应。” 高妙妙浅浅微笑道:“嗯,我爹和宝玉待我一向很好,以前……是我想岔了,总怕拖累他们。”小男孩和小女孩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季子珊也和高妙妙说的口干舌燥,她刚喝了口花茶润嗓子,敲锣打鼓的声音便隐然传入耳内,季子珊眉峰一挑,搁下茶杯道:“听动静 ,怕是快过来这里了,柳儿,把窗户开大些。” 得了主子吩咐的柳儿去开窗,桂香却板脸递上一顶帷帽:“公主想看热闹可以,但是,必须把帷帽戴上。” 季子珊嘟了嘟嘴,倒没拒绝:“好吧。”高妙妙的丫鬟翠儿也拿起帷帽,帮高妙妙戴到了头上,姐妹两个收拾妥当后,便来到了大开的窗户边,已是暖春三月,阳光明媚,桃红柳绿,从高处望去,入眼之景端的 是生机盎然,春意勃勃,楼下的百姓想是也听见了动静,也纷纷从各种店铺里跑出来,露出翘首以盼的看热闹神情。 “娘,我也要看外面——”见自己亲娘忽然跑去了窗边,听到咚咚锵锵声音的满满小姑娘也跟着跑过去,扯着母亲的裙角提要求道。季子珊勉强能算个女汉子,她微一弯腰,就将胖嘟嘟的小闺女提溜进怀里抱住了,高妙妙自认臂力不足,所以叫翠儿端过来一把椅子,让也想看热闹的高仁泰踩在上面, 她则站在儿子身旁搂着他的小腰,以免他兴奋过头不当心摔出去,锣鼓声越来越近,很快,六个骑着高头大马的人缓缓而来,正是本届文武会试的前三名。 待巡游队伍离得近了,高仁泰忽然眼睛一亮,兴奋的喊出声:“是先生,娘,是我的先生……” “嘘——”高妙妙开口制止突然活泼起来的儿子,“仁泰,安静些,不要大声嚷嚷。” 高仁泰赶忙捂住嘴,不再高声叫喊,但光彩夺目的双眼还是出卖了他的兴奋之意。满满小姑娘只短暂的见过刑东森一面,自是对他没什么印象,楼下瞧热闹的人很多,议论声也是此起彼伏,高仁泰简短的两句叫喊声,很快淹没在人海,但是,刑东森仿 佛听到了,只见身披红绸花球骑着高头大马的他,左右来回张望一番后,就将目光定格在如意酒楼的窗边。 巡游卫兵牵着缰绳,步伐稳速的前行着,刑东森一直凝望着酒楼的二层窗口,直到再也看不见窗边的浅蓝色人影。 “娘,先生刚刚一直在看我!”从椅子上跳下来后,终于敢大声说话的高仁泰小朋友,顿时捧着白嫩嫩的脸蛋,满脸臭美自恋的说道。 高妙妙正由翠儿摘着帷帽,闻言,只温声答了儿子一句:“嗯,娘看到了。” 新科进士游街的时间虽长,但类似季子珊这种固定好地方瞧热闹的,也只能略瞅一小段路程,锣鼓声渐走渐远后,季子珊便开始今天的第二项出行目的——聚餐吃饭!满满小姑娘和高仁泰小朋友的胃口都不错,两个孩子鼓着脸颊吃得喷香有味,高妙妙只矜持斯文的慢慢吃着,似乎胃口欠缺的样子,季子珊瞧见了,不免要问一句:“妙妙 姐姐,是这里的菜式不合你口味么?” “菜很好,是我胃口不好。”高妙妙面带歉意地笑了一笑,“都是老毛病了,你别管我,自己用吧。” 季子珊欲言又止片刻,终是什么也没说。她能帮的都帮了,至于高妙妙还惦记着董致远的事情,她却是无能为力的,用过午膳,又稍作停留,两人便在如意酒楼分手,各回各家,两日后,季子珊正在逗过来窜门 的小阿毛时,忽有婢女前来禀告,说有一个自称叫刑东森的人,前来归还季子珊借给他的东西。 “王兄,替我去见一下这位新科探花郎呗。”季子珊挠着小阿毛的咯吱窝,声音懒懒地支使季元宝王爷。 季元宝王爷白一眼小妹子:“有什么好见的,他既是来还东西的,你叫人收下不就得了!你爱去不去,反正我是不去的。”他还要看宝贝儿子呢。 季子珊轻轻切了一声,然后把胖嘟嘟的小阿毛还给季元宝王爷,自己则往前院会客去了。刑东森是来还季子珊送他的那箱子试题文籍的,望着那口还算眼熟的大箱子,季子珊笑着开口道:“刑大人,恭喜你高中探花郎啊。”跨马游街的当日,新科的文武前三名 又去宫里赴了琼林宴,宴会之上,季子清陛下亲自替六人授了官,刑东森身为文试探花,自然要先入翰林院历练试用。 “全赖公主的鼎力相助,下官在此谢过公主的大恩大德。”刑东森恭恭敬敬作了一揖。季子珊不甚在意的摆摆手:“只要你以后好生做官,上为天子分忧,下替百姓造福,便是对本公主最好的谢礼了。”季子珊一边说着,一边瞧着半年不见的刑东森,只见他相较上一次,肤色明显白嫩了不少,俗话说一白遮百丑,这话对男同胞同样试用,刑东森白净许多的肤质、再配上他本就端正的五官,嗯,差不多也算个文质彬彬的帅哥 了。 “下官会铭记公主的教诲,矢志不忘。”刑东森神色郑重的答应道。季子珊笑着再答:“那本公主就拭目以待了。”哦,她明白刑东森为啥突然变白了,他上京赴考时,应当正值夏季,一路晓行夜宿,应是被晒黑了不少,被高妙妙聘请当教书先生后,他不是在教高仁泰读书,就是自己在闭门苦读,见日头的次数少了,这肤色自然就慢慢养回来了,“哦,对了,仁泰那个小家伙,还一直惦记着你,你若是得空 了,不妨去和他告个别。”刑东森眼帘低垂,声音温和道:“有劳公主提醒,下官也正有此意。” 第332章 刑东森果然说到做到, 没几天, 他就去了高府登门拜访。对于刑东森的到来, 既在高驸马的意料之中, 又在高驸马的意料之外, 刑东森在女儿的陪嫁庄子上住了大半年, 高驸马焉能不知道此人的存在, 更何况,高仁泰对这个教书先 生赞口不绝,更是言之凿凿的表示‘先生和我拉钩钩保证了, 等他考完试,一定会来看我的’,叫高驸马稍感意外的是, 刑东森来的也太快了。他即将入职翰林院, 还有不少事需要准备,突然就这么急吼吼的来了, 高驸马自然心下诧异了一番, 在他的设想中, 刑东森起码要在翰林院安顿好后, 才有可能过来赴和高仁 泰的约定。 但也极有可能……根本不会再想起这件事。 “晚辈刑东森拜见高老爷。”刑东森穿着一件崭新的春袍,头发束的一丝不乱, 对高驸马行了个后辈大礼。高驸马顿时有些受宠若惊, 他压根没想到, 新科探花郎竟如此谦逊有礼,对他这个早不在官场之人, 还能有如此恭敬之态,忙道:“刑大人多礼了,请坐。”高驸马一边邀请 刑东森就坐,一边不着痕迹地打量此人,只见他身材挺拔,气质彬彬,一派浓郁的书生气息,如今正是春风得意之际,还能举止稳重,不骄不躁,嗯,果然不错。 因对刑东森的第一印象不错,高驸马不免态度温和:“常听仁泰提起你,说你很好,今日一见,果然不假。”说实话,刑东森心里其实蛮紧张的,因为他今天此行过来,不止是来赴和高仁泰的约定,更有向高老爷提亲之意,是以,他极力摆出镇定之态,坚决不能自乱阵脚:“高老 爷谬赞了,为人师表,自该用心尽力,仁泰懂事,也聪明,是个难得的好孩子。”闻言,高驸马心中不由一叹,高仁泰年纪虽小,却早早历经失去双亲之痛,又遭亲戚冷落白眼之嫌,难免心智会早熟一些:“仁泰昨儿个还提起你,我已派人去叫他了,他 见了你定然高兴。” 没过一会儿,就有一个中年妇人领着高仁泰过来。眉清目秀的小男孩进到屋里,先对高驸马恭恭敬敬作揖行礼:“仁泰见过外祖父,给外祖父请安。”待高驸马笑着叫他免礼后,他又转过身,对坐在下首的刑东森行礼道,“仁泰见过先生,给先生问好。”他之前很想叫先生给他当爹,但娘没答应,只告诉他一句话‘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他既然喜欢这位刑先生,可以在心里把他当爹,但是嘴 上不能再随便乱嚷,否则娘会生气不理他的。听着小男孩稚嫩的童音,刑东森微微一笑,将高仁泰招至身边,问了他好些话,诸如是否每天都写字、又新读了什么书等等之类的问题,最后又表示他要去当官了,以后 不能再教他读书,但是,他会经常过来看他的,与高仁泰叙话好一会儿后,刑东森便叫高仁泰先离开,说他还有事情和高驸马讲。 “刑大人还有何事要讲,现在可以说了。”收到刑东森的暗示后,高驸马便屏退了屋子里服侍的婢女。厅堂里静悄悄一片,刑东森却心如擂鼓,他攥着微微泛起汗渍的拳头,起身朝高驸马又行一大礼:“不瞒高老爷,晚辈今日过府拜访,除了来看仁泰这件事外,其实还另有 一件事相求。”高驸马心底纳闷,面上却微笑道:“刑大人有事不妨直言。”能入翰林院之人,日后便有很大可能平步青云,这样的人做个交情也不错,且听听他要说何事,只要不是什么 太为难的,答应了也无妨,公主老婆已逝,自己又是公府旁支,为了宝玉宝福以后的前程,自然还是多积累一些人脉的好。 “晚辈对令嫒一见倾心,想求娶她为妻,还望高老爷应允。”刑东森恭声说道。 高驸马瞬间傻眼,笑意直接僵在了脸上,他甚至怀疑自己的耳朵出问题了:“……你说什么?”“高老爷,晚辈知道是自己唐突无礼了……”开弓没有回头箭,话既已说出口,刑东森只能硬着头皮讲下去,哪怕高老爷似乎震惊无比的样子,“家父家母业已过世,无人能替晚辈上门提亲,所以晚辈只能自作主张自己开口了,晚辈知道,自己初入京城,既无根基,又无家业,并非什么良配,但请高老爷给我一些时间,我会努力上进,保证 不叫令嫒跟着我吃苦受罪,至于仁泰,和我颇有缘分,我也会对他视如己出。” 登门之前,刑东森已打过无数的腹稿,力求展现出自己最大的诚意,说罢,就又是深深一礼:“晚辈真的是诚心求娶,还望高老爷答应晚辈的求亲。”听完眼前年轻人的话,高驸马的神情很复杂,既惊喜,又犹豫,片刻后,他还是问道:“你之前可打听过我家的事,家门不幸,曾出了一个不孝女……”因为次女的缘故,这 几年,高家姑娘的名声一直不太好,除非知根知底的人家,一般人都不愿意求娶高家的姑娘。 “晚辈有些耳闻,略知一二。”刑东森神色平静的再道。高驸马轻轻一叹,语气沧桑道:“那个不孝女,就是仁泰娘亲的二姐,她二姐被她娘亲娇惯坏了,一味的我行我素,这才酿出祸事来……仁泰娘亲和她二姐不一样,她自小 懂事乖巧,温顺柔和,可也姻缘不顺,饱受委屈,这才和离归家……我且问你,你是真的要求娶小女?” 刑东森回答的毫不犹豫:“正是。”高驸马虽然十分心动,但并未脱口答应,他只道:“既然你是诚心求娶,那我也就不瞒你了,小女因上段姻缘不顺,伤透了心,已决意不会再嫁,我怕她以后孤苦无依,这 才寻了族里一个没人抚养的孤儿,记在她的名下当儿子,所以,你的求亲,我暂时无法答应你,我还需要问一问小女的意思。” 刑东森没有多说什么,只恭声再道:“晚辈会等高老爷的消息。” 高驸马点了点头,两人又叙话片刻,他就端茶送客了,待刑东森离开后,高驸马便去了女儿的院子。 “爹,你怎么过来了?有什么事,你派人叫我一声就行,何必亲自过来?”高妙妙迎出门外,扶着身体不算好的高驸马,缓缓往屋里走。 高驸马语气温和道:“就这几步路,又累不着什么。” 父女俩进了屋里,小丫头赶紧奉上一盏热茶,高驸马坐到临窗的炕床时,便瞧见了搁在一旁的针线筐,只见里头正放着一件还没做完的小衣裳:“给仁泰缝衣裳呢。” “嗯,闲来无事,仁泰又长得快,所以先给他裁几件夏衣。”高妙妙坐到炕床另一侧,目光微柔的回道,自打多了一个孩子照顾后,她的日子也些许热闹充实起来。 高驸马遂回道:“做点针线,偶尔打发日子也好,就是别太过度了,既伤眼又耗神的……”顿了一顿后,高驸马才说起自己的来意,“妙妙,爹有件事要和你说。” “什么事啊,爹。”高妙妙问道。 摆手叫屋里的婢女退下后,高驸马才开口道:“刚才,曾教过仁泰读书的刑东森来了。” 闻言,高妙妙的脸色并无多大异动,她只纳闷道:“我听丫头们说了,不是已经叫仁泰去见过他了?这和爹来找我有什么关系?” “他说对你一见倾心,想娶你为妻。”高驸马张口扔出这个重磅炸弹。闻言,高妙妙也是立时一呆,与高驸马方才的表情几乎如出一辙,见女儿也傻住了,高驸马略无语的笑叹道:“爹刚听他这么说时,也着实惊了一大跳,不过,你放心,爹 虽然还是盼着你能有个好归宿,但也没有贸然答应,你老实和爹爹说,对这个刑东森的印象如何?”“我……我……”乍闻被人登门求亲,高妙妙难得面红耳赤起来,她心里忽然乱糟糟的,嘴里也结结巴巴的,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爹,其实……其实女儿并未怎么和他接 触过,只是在商量仁泰读书的事情时,才简短的说过几句话,他……” 这人的一见倾心,到底从何而来啊。高驸马望着略显不知所措的女儿,忽然笑着调侃道:“定是爹的妙妙貌美如花,迷住了这个乡下来的穷小子!”见女儿愈发面如火烧,似乎浑身都不自在,高驸马这才收了笑意,又正经商量起这件事,“这小子的才貌不错,就是家世太单薄了些,爹听他的意思,似乎是等在京城立稳脚跟了,再娶你过门,哦,还有仁泰,他答应会待仁泰视如 己出。” 高妙妙低着头,心里乱乱的绞着手帕,只听父亲温厚和蔼的嗓音再道:“爹瞧他还行,等爹爹再去打听打听,若是他的德行也好,妙妙……不如就嫁给他吧。” “爹……”高妙妙猛然抬起头,下意识的喊道。高驸马神色慈爱的劝道:“妙妙,爹爹身体不好,也不知还有几年活头,只盼在闭眼前,能把你们兄妹四人的事情安排好,你大姐的情况,实在是没法子,只能在家里养老一辈子,可你还年轻,以后的路还很长,刑东森不嫌你嫁过人,也不介意你有儿子,虽然现在穷了点,但他是探花郎,又入了翰林院,只要好好干,以后未必没有飞黄腾 达之日,你跟了他……说不定还有好日子过。” 高妙妙心里纠结的厉害:“爹,我……”“好孩子,若是你真的不愿意,爹也不会硬逼着你再嫁。”高驸马缓缓开口,喂给女儿一粒定心丸,然后才又徐徐接着道,“只是难得有个不错的人选,真心实意地求娶你,若是就这么推了,不免可惜,你不妨想想,以刑东森如今的条件,他纵算求不到真正的高门贵女,但一般官宦人家的姑娘,或者权爵人家里的庶女,还是有大把人愿意和 他结亲的。”高驸马站起身,轻轻抚了抚女儿柔软的鬓发,最后再道:“咱们也不急着给他回话,你先仔细考虑着,也容爹再好生瞧瞧此人如何。” 第333章 六月, 昭阳长公主府。 “妙妙姐姐, 你想什么呢, 怎么心不在焉的样子?”季子珊从女儿玩耍的身影上收回目光后, 发觉高妙妙神情恍惚, 似乎在走神一般, 遂一脸好奇的出声问道。高妙妙回神, 略尴尬的笑了笑:“没什么。”话说,自打刑东森提过亲之后,每隔一阵子就会打着探望高仁泰的名义上门一趟, 刑东森离开后,高仁泰就会叽叽喳喳兴奋老半 天,搞得高妙妙十分无奈, 而且, 她爹已问了她两回考虑的如何了,她还是……做不了决定。 “你少骗我啦。”季子珊端起一盏清香花茶, 轻哼一声道, “有什么事就说嘛, 咱俩关系这么铁, 你还和我藏着掖着?” 高妙妙想了一想,清咳一声道:“那我……只说给你一个人知道。”不如征求征求公主表妹的意见? 季子珊顿悟, 遂吩咐侍立在周围的婢女:“都下去吧。” 一众婢女立时福身告退, 按序离了后花园的凉亭, 季子珊抿了口花茶,眉峰微挑道:“呐, 现在可以说了吧。” 虽然已经成过亲嫁过人,再提起婚姻大事时,高妙妙仍有些羞于启齿,她未语脸先红,声如蚊呐道:“就是……就是有人向我提亲,我也不知道该不该答应。” 高妙妙声音虽低,季子珊却是听清了的,她的俩眼珠子陡然一亮,目带兴味道:“是谁啊?快说来听听。” “他……你也认识,就是……曾经教过仁泰读书的……刑先生。”高妙妙感觉脸蛋烧烧的,在公主表妹分外八卦的眼神里,她吐字艰难的说出了提亲人是谁。季子珊略惊讶道:“这个刑东森够胆大的啊!那你喜欢他么……”见高妙妙微微一愣后,季子珊又换了措辞道,“那你对他有好感么?或者说,他有没有哪一点惹你厌烦,叫你讨厌的?”只要此人不惹高妙妙的反感,那就还是可以考虑一下的,季子珊当初挑驸马,最初也是建立在不讨厌的标准上,至于真感情什么的,现在不是也培养酝酿出来 了么,嗯,她爱她家的大饭桶将军。 “好感……谈不上,但也没什么讨厌的。”高妙妙仔细想了一想后,回道。当初和离时,高妙妙的确发愿,以后不会再嫁了的,一是觉着自己的名声已坏,根本不会有人再求娶她,二是第一桩婚姻带给她的伤害太重,她不愿重蹈覆辙再伤一次, 至于现在,她依旧没有很想再嫁的心思,但是,看着父亲殷勤上心的暗暗考察刑东森、冀盼她能走出过去的阴影、拥有一个真正的好归宿时,她又忍不住有些心软意动。 “不讨厌就行!”季子珊语气明快道,“对了,他是什么时候提的亲?” 高妙妙抿了抿嘴唇:“三月中旬罢。” “三月?!”季子珊怪叫一声,“现在都六月了哎,你居然瞒我这么久?” 高妙妙微露歉意道:“扇扇,你别恼,我不是有意瞒你,只是……”“哎,算了,算了,你就是属闷嘴葫芦的,什么事都爱自己憋着,怎么劝你,你都改不了这个毛病……”季子珊无奈至极的摆摆手,然后托着下巴若有所思道,“三月中旬那 会儿,刑东森应是才中探花郎没多久罢,啧啧,真没瞧出来,他还挺猴急的,一有了官身,就打算起自己的婚姻大事了,呵呵……”高妙妙心里微囧,瞥一眼笑呵呵的公主表妹,尽量语气平静的再道:“他提亲后,我爹并没有直接答应,之后,他每隔一阵子,就会过府看仁泰……我爹觉着他不错,仁泰 也对他颇有好感,可是我……” “你是还惦记着董致远么?”季子珊突然出声问道。 闻言,高妙妙笑容微苦,却并不否认:“还有一点点……”那到底是她第一个爱的男人,他们也曾有过甜蜜温馨的幸福时光,哪能说忘就忘的一干二净呢。 “那你觉着,你们还能破镜重圆么?”季子珊直白犀利的再问。 高妙妙嘴角的笑意更为苦涩:“他已经又娶了新妇,怎么可能再破镜重圆。”他们之间根本没有回头路再走的。季子珊摊了摊手,嘴角微讽道:“就是呀,他已另娶新人,与你再没有任何干系,若是真有好姻缘找上门,你确定要为了他守身不嫁么?傻姑娘,你自己都不觉着不公平么 ?我还是那句老话,人呀,还是要对自己好一点,别为了不值得的人,再浪费自己的感情。” “所以,你也认为我该答应刑先生的求亲么?”高妙妙低声问道。季子珊矢口否认道:“当然不是!”见高妙妙微微疑惑的看着自己,季子珊忍不住笑道,“好姐姐,你就算再嫁,咱们也得仔细考量一番不是,哪能糊里糊涂的说嫁就嫁!” 尤其,高妙妙已经是二婚,若是二婚过的还不舒心,那还不如一个人自己过呢,起码清静省心些。“这才三个月吧,不着急,咱们再晾晾他,他若是真心求娶你,肯定不会轻易放弃的,否则,就是他一时心血来潮,这种男人也不算宜家宜室。”季子珊摇头晃脑的模样, 好像一个狗头军师,“我呢,也帮你仔细留意留意他,看看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男人肯努力读书,用功上进,说明事业心很强,但是这家庭方面嘛,嗯,还得从细微之处见真章。 高妙妙轻轻吁出一口气,应道:“好。”“还有啊,妙妙姐姐……”季子珊忍不住再建议道,“你不是说刑东森经常去你家么,如果可以的话,你不妨找机会和他接触接触,旁人再怎么考量观察,也不如你自己亲自 考察的好,你们可以多聊聊天,说说彼此的生活习惯,或者问些你想知道的问题,你懂我的意思么?” 高妙妙想了一想,随后轻轻点头:“那我试试。”得知高妙妙有可能要开第二春,季子珊闲来无聊之际,便在此事上投入了很大热情,她当即吧嗒吧嗒跑去找季元宝王爷,叫他把刑东森入职翰林院之后的事情,一五一十 的全部给她打听清楚,季元宝王爷正当着超级奶爸,哪有心情管别人的闲事,不过,看在漂亮外甥女的份上,季元宝王爷还是答应下来了。 季元宝王爷办事的效率很高,没多久就给了季子珊回复。 或许是为了攒老婆本的缘故,没啥家底的刑东森并未在城里租赁房屋,而是选择留在衙门里吃住,差事方面没什么说的,态度相当认真端正。 叫季子珊听的津津有味的是,刑东森的婚嫁行情……相当不错。刑东森入职不过几天,就叫一个性子活泛的同僚,套出了他大致的身家背景,父母双亡,尚无婚配,没啥家底,仅仅过了三天,就有人笑眯眯地找上刑东森要给他做媒, 十天后,又多了一个想给他做媒的,时至今日,已差不多有八、九家了吧,据季元宝王爷的调查,这里头还包括着柔嘉公主府和镇国公府。柔嘉公主之女许明珠,已年过十六岁,可她的亲事仍没落定下来,豪门贵族不愿和柔嘉公主结亲,有意攀附联姻的人家,柔嘉公主又瞧不上,如此这般挑来选去后,许明 珠的亲事就有一些耽搁了,今科会试后,心急嫁女的柔嘉公主听闻文试的探花郎还未婚配,又听人说其身材英挺相貌堂堂时,便略微动了招其为婿的心思。 虽然现在的刑东森很穷,但他能一举考过秋闱、春闱,可见是个超级不错的潜力股。在吩咐次子许树仔细考察过后,柔嘉公主当即决定对刑东森搞投资,哦,不,是招刑东森为婿,毕竟,刑东森已没什么近亲,若是娶了自己的女儿,自然会向着妻子的娘 家,且刑东森的父母已故,女儿还不用忧愁什么婆媳关系,端的是两全其美,是以,她便叮嘱次子去搞定这门亲事。 至于镇国公府,是给和离归家的董二姑娘提的。自己才过门短短数月,老公就在外头养外室生孩子,着实气炸了董二姑娘,事发后,老公不仅不将外室打发走,反而堂而皇之地接她进了府,董二姑娘更是气愤不已,虽 然镇国公太夫人不许她和离,但是董二姑娘却发了狠,她跪在自己父母跟前,表示若是不叫她和离,她就寻死不活了。女婿养外室的事事发后,男家的一系列举措,足以叫镇国公夫妇看清楚,此家并非什么良配,所以,镇国公瞒着病歪歪的老娘,亲自去给女儿办了和离之事,哪怕男家又 有意挽回这门亲事,镇国公也没心软同意缓缓,大爷的,事到临头知道服软认错了,早干什么去了!女儿出嫁不久即和离,如今重新再觅亲事,要求自然得相对降低一些,镇国公这一挑二选的,就挑到了刑东森的脑袋上,依照镇国公的看法,虽然此人要才有才,要貌有 貌,但他没背景没家底啊,可他镇国公府最不缺的就是背景和家底,这小子若是娶了他的闺女,也不亏他啥。总的来说,柔嘉公主府和镇国公府是目前最高端上档次的两个选择,但是,刑东森都以十分委婉的理由拒绝了。 第334章 季元宝王爷扒拉完到手的消息后, 就搁下茶碗风风火火的起身, 哦, 顺便把可爱的外甥女也一道拐了去, 宝贝儿子如今正喜欢满床打滚玩, 外甥女刚好和他当玩伴, 甥舅俩牵 着手高高兴兴的走了, 季子珊却摊纸磨墨,将听来的消息总结了一番,然后给高妙妙写了一封书信过去。 高妙妙读完公主表妹的信, 就捧着腮颊静静发起呆来。 五日后,刑东森再次登门拜访。叫高仁泰拜见过刑东森后,高驸马便邀请刑东森一块游园赏景, 不多时, 忽有一个婢女匆匆前来禀告,说外院管事有急事寻高驸马, 高驸马对刑东森撂下一句‘刑大人稍待, 老夫去去就来’后就转身离开了。 刑东森孤零零一人站在园子里, 心里暗道:事出反常必有妖。 “刑大人有礼。”刑东森伫立在原地不一会儿, 身后忽传来一道柔和的嗓音,闻声, 刑东森缓缓转过身, 亦作揖回了一礼, “高太太安好。” 高妙妙站在离刑东森五尺远的地方,语气静静地开口道:“还没恭喜刑大人金榜题名, 高中探花。” “都是托了高太太的福。”刑东森拱手回道。 被戴了这么一顶大高帽,高妙妙略微囧了一囧,她攥着绣帕,力求镇定道:“刑大人年少有为,乃是青年俊才,为何不求名门淑女为妻,反倒要娶我这个下堂之妇?”“高太太心地善良,温柔慈和,又何必如此妄自菲薄?”没了屏风的阻隔,刑东森终于能正大光明的看着高妙妙,他目光灼灼,语气诚恳道,“在下想求娶高太太,一是报答 救命之恩,二是怀着倾慕之意,旁的名门闺秀再好,却不是在下心仪想娶的女子。”眼前男子的眼神太过明亮,又满怀诚意的字字清晰,一时之间,高妙妙顿觉面皮发热,几乎想落荒而逃,但她还是强忍着留下,却微微侧转过身,望向一旁浓绿的阔叶芭 蕉树,口内再道:“我之前流过孩子,有些伤了身子,也许以后可能不利子嗣……你确定不介意么?” 刑东森沉默片刻,然后轻声回答:“没关系,仁泰就是我的儿子。” 高妙妙眼睫颤了一颤,轻声反问:“你真的不介意此事?我若再嫁,是不会替夫婿纳妾的。” “我不需要妻子替我纳妾。”刑东森望着侧身而站的高妙妙,低声再道,“不是所有的男人,都喜欢妻妾成群,在下只愿和妻子厮守一生,白头终老。” 高妙妙微微一怔,前夫董致远也对她说过‘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可是结果呢,不过才短短几年,夫妻两个就劳燕分飞:“我……能相信你的话么?”“时光会证明我说过的话,只要你愿意答应嫁给我。”刑东森眸光深邃,缓缓再道,“在下痴长了二十余岁,第一次遇到让我心动的女子,所以,不管你是否嫁过人、是否不 利子嗣,都是在下诚心实意想娶的妻子。” 闻言,高妙妙缓缓转过身来,徐徐再道:“我虽与昭阳长公主交好,却并不能在仕途上替你增光添彩,你……可明白?”刑东森是个聪明人,很快回道:“男人的前程功名,自己挣来才是正途,在下从未想过靠女人来升官发财,我一心求娶你,真的只是因为……倾慕你,或许你认为我的话很 荒唐,连我自己都觉着奇怪,为何只和你说过几句话、仅仅见过一次面,就会如此的在意上心。” 所以刑东森才会说一见倾心么,高妙妙微垂臻首,轻轻咬唇道:“我……要再想一想。” “不妨事,你可以慢慢考虑,我不着急。”刑东森立即表态道,他才发了三个月的月俸,老婆本还没攒够呢。 高妙妙:“……”不着急,你往她家跑得这么勤快做啥。两人叙话完毕后,高妙妙转身离开,‘去去就来’的高驸马也折身回来,他就当啥也不知道,只若无其事的带刑东森接着逛园子,今日正值休沐期,在高驸马热情挽留刑东森 留午饭时,董致远租宿的院落门前,停下了一辆装饰华丽的大马车,被丫鬟从车里扶出的人,正是镇国公太夫人。 董致远堂堂一个豪门公子哥儿,为何会沦落到离家租房而住,这里头自有一番缘故。 话说,董致远和袁珍珠是去年六月大婚的,直到今年的五月份,两人都没有正式圆房。 成婚快一年都未圆房,袁珍珠自然又羞又恼,便经常找镇国公太夫人哭诉,急着抱嫡孙的镇国公太夫人于是多次训斥董致远,叫他不要胡闹。对此,董致远摆出的态度是:“我本就不愿娶表妹为妻,是您老人家以死相逼非叫我娶的,如今,我已经照您的要求做了,怎么和表妹相处过日子,那是我的事,您老人家 就不必再费心了。” 镇国公太夫人几乎被气死,奈何在和侄女圆房这件事上,儿子始终油盐不进,怎么也不听劝,镇国公太夫人实在没办法了,就悄悄给儿子下了一些迷情药。 董致远不妨老娘会对他下黑手,自然没有防备中了招。次一日醒来,当董致远发现自己和袁珍珠光溜溜躺在一块时,他几乎是气急败坏的给了袁珍珠一巴掌,自高妙妙与董致远和离后,董致远就再没碰过任何女人,是以,茹 素许久的他在迷情药的作用下,和袁珍珠颠龙倒凤了好长时间,袁珍珠正又羞涩又紧张时,脸上忽然挨了一巴掌,她当即就被打傻了。 “这是怎么回事?!”董致远阴沉着脸,怒声吼道。 袁珍珠捂着迅速肿起的脸颊,轻轻抽泣道:“是娘见你我总不圆房,所以……用了一些催情的药。”董致远脸色阴沉的咬牙半晌,随即起身穿衣梳洗,至于拥着被子默默哭泣的袁珍珠,董致远再没看她一眼,梳洗过后,董致远就直奔镇国公太夫人的院子,进了屋,他直 接撂话表示——要休妻。镇国公太夫人顿时傻眼,昨夜,在婆子告诉她儿子已和侄女成就好事时,她终于轻轻松了一口气,她知道儿子或许会心里不痛快,但怎么也没料到他一大早就要闹休妻啊 :“致远,娘知道,这件事是娘做的不地道,可你总叫珍珠独守空房,这也不是个事啊,娘也是想你早些……” 不待镇国公太夫人说完,董致远已耐心尽失道:“娘只说答不答应?” 镇国公太夫人当然不会答应,她也沉下了脸:“珍珠是你明媒正娶的媳妇,怎容你说休就休!”身为一个男人,竟被亲娘以如此下三滥的手段,算计他与女人糊糊涂涂的欢好,董致远感觉自己受到了极大的侮辱,他当即就道:“娘既如此不把儿子当回事,那就别怪儿 子不孝了。”说罢,就大步转身离开。 “致远,你站住,你要干什么!”董致远拍桌怒吼道。 董致远停下脚步,声音冷冷道:“离开公府,到外头去住,娘什么时候答应我休妻,我什么时候再回来!” “你……你敢!”镇国公太夫人气得浑身发抖,“你不怕娘告你忤逆不孝,丢了官职么!” 董致远面无表情道:“丢了更好,我早就不想在官场待着了。”母子俩这轰轰烈烈的一闹,就是近两个月,起初,镇国公太夫人还摆谱,等着小儿子来给自己赔礼道歉,哪知十天过去了,小儿子当真再没回过一次家,镇国公太夫人这 才急了,随即便以身体不适病倒为由,派人去诓儿子回家,哪知,小儿子竟然理都不理,还是不肯再踏足家里一步。 “娘是答应儿子的要求了么?”面对亲自找上门来的镇国公太夫人,董致远神色冷淡的问道。 镇国公太夫人坐在堂屋上首,开口答道:“珍珠有孕了。”“什么?!”董致远豁然抬起眼睛,脸上难掩惊诧之色,他和袁珍珠就有过那么一回,竟然……叫她怀上孩子了么?不,这不可能,董致远随即问道,“这是娘骗我回家的新 招数么?” 见儿子半点都不相信,镇国公太夫人顿时一脸恼火道:“娘拿这种事骗你干什么!珍珠是真的有孕了,娘一连请了三个太夫,三个太夫的回答几乎一模一样。”侄女只和儿子睡了一晚,就怀上了身孕,镇国公太夫人起初也是将信将疑,在三个太夫都确诊侄女的确有孕、并且日子也差不多能对上后,镇国公太夫人就疑心尽消了:“ 如今,珍珠已怀上了你的骨肉,你确定还要休了她?”见儿子拧眉不语,镇国公太夫人忽又冷笑道,“致远,你别以为娘不知道你的心思……”“你打量着休了珍珠之后,就可以再找高妙妙破镜重圆是不是?”镇国公太夫人原本并没有这个想法,还是侄女在找她哭诉时提了一嘴,问她‘表哥如此厌弃于我,是不是还 记挂着以前的高氏’后,镇国公太夫人才回过味来,“致远,娘告诉你,只要娘活一天,高妙妙就休想再踏进董家一步,正妻不行,为妾也不可能!” 都是这个可恶的女人,害得董家颜面扫地,成为京城的笑柄,她焉能容忍这个女人再回到董家。瞅一眼失魂落魄的小儿子,她这辈子最最疼爱的一个孩子,镇国公太夫人硬着心肠道:“致远,随娘回家吧,你和高妙妙的缘分已断,是不可能再在一起的,你就死了这条 心吧。” 董致远沉默良久,才嗓音嘶哑道:“好,我回家。”当初也是被亲娘逼得狠了,他才破罐子破摔答应娶袁珍珠,可没过多久,他就后悔了,然而,日子已定,喜帖已发,已容不得他再临时反悔,就这样,他还是娶了袁珍珠过门,婚后,他对袁珍珠提不起半点兴致,就这么糊糊涂涂地过着日子,某天,他和昔年的同窗宁玉泽在路上巧遇后,便一起去了酒楼叙旧,两人聊了很久,兴许是瞧出 来他心绪愤懑,宁玉泽好言开导了他一番。 你若是当真对高姑娘念念不忘,她心里也还有你的话,你为何不试着去挽回她呢,宁玉泽这样对自己说道。可是,他拿什么去挽回啊,妙妙的位置已被别人占了去,他平白无故的,又怎么去休了袁珍珠,好容易叫他逮到一个借口,却偏偏又出了这样的变故…… 第335章 “啊, 什么, 报答你的救命之恩?”待高妙妙满脸窘迫的提起和刑东森的聊天内容时, 季子珊忍不住捧腹狂笑起来, “哈哈哈, 他是话本子看多了么, 居然用以身相许, 来报答你 的救命之恩!我怎么没瞧出来,他这人还挺有趣的哎,哈哈哈, 笑死我了……” 在话本子里也看过类似情节的高妙妙,被公主表妹笑得面红耳赤,又羞又恼:“扇扇, 你……你别笑了, 你再笑,再笑我就走了!” “好好好, 我不笑了。”季子珊捂紧嘴巴, 努力绷住笑脸, 但嘴里却不忘接着调侃, “那你呢,你答应叫他以身相许么?”高妙妙略没好气地嗔瞪季子珊一眼, 然后扭着帕子道:“我……我想答应。”顿了一顿, 高妙妙声音低低道, “就像我爹说的,以他如今的条件, 想找一个名门淑女很容易,何必非我不可,他如此三番四次的登门拜访,求亲的诚意很足,而且,他这个人,我并不讨厌,他对仁泰很好,仁泰也很喜欢他,我不知道,他说的话以后会不会算数,但 是,我愿意试一试……”她只是一个平凡普通的女人,也想拥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也算是叫我爹放心吧。” 季子珊敛了笑意,拉过高妙妙的手,温声说道:“妙妙姐姐,若是你心里并不愿意,没有必要勉强自己的,你一定要想清楚。” “我已经想清楚了。”高妙妙微弯眼角,静静道,“就这样吧。”季子珊随即抚掌而笑:“你既决定了,那我叫我王兄给你们当保媒。”因为高芸芸的那档子事,高氏女的名声着实被连累到了,况且高妙妙又是和离之身,她若是另婚再嫁 ,肯定会引起不小的风波,季子珊歪头想了一想,忽又笑若灿花道,“我一定叫你风风光光再嫁。” 好好气一气姓董的那一家子。季子珊的行动力也是杠杠的,五日后,季子清陛下召见刑东森,奏对一番后,便对刑东森语出褒奖,顺便赏了他一盘白花花的银子,刑东森一脸懵逼的退出御书房后,又遭皇帝身边的大太监刘全顺公公塞纸条:“听闻刑大人快要办喜事了,一直在衙门里住着可不方便,呶,这是一幢宅子的地址,价钱已谈好,刑大人抽个空,用陛下赏你的 银子去给置办了吧。” “刘公公,这是……”刑东森捏着纸条二度懵逼。刘全顺公公捧着拂尘,脸上菊花般的皱纹轻轻舒展开来:“小公主为了她表姐,也是操碎了心,她还托了康王爷给你当保媒,刑大人,你可千万别让公主失望呐,否则,咱 家也不敢保证小公主会做些什么……”说罢,就步履蹒跚的回了御书房,哎,岁月不饶人呐,老喽。 两天后。 瞅着刑东森写给她的欠条,季子珊托腮而笑:“这人还挺有趣。” 穆淮谦瞟了一眼那张欠条书,然后随手揉成一团纸疙瘩,丢到腿边的竹篓小筐里,见状,季子珊拍桌怒道:“你干什么呢,你个败家子!给我捡出来!” “你又不缺这点银子,既通过陛下赏给刑东森了,那就不要了呗。”穆淮谦摆出一幅‘我就是败家子’的浪费嘴脸。 季子珊却不听,她黑着脸道:“少废话,快给我捡出来!否则,一个月不许你上床睡觉!” 穆淮谦将军顿时无语:“……”吐艳,干嘛总拿这件事威胁他啊。半个月后,新科探花郎刑东森要娶高妙妙的消息流散开来,听闻是康王爷亲自保媒、陛下还赏了刑东森安家银子后,镇国公太夫人共摔了一整套茶碗、外带两个花瓶、三 个碟子,简直岂有此理,这个高妙妙,她不在家里好好缩着,怎么好意思二婚再嫁,真是可恶至极! 尤其这个男人还是新科探花郎。虽然二孙女作死要活闹了和离,她纵算气得要死,但那总归是她的亲孙女,她也没狠心的把孙女逐出家门,儿子有意招新科探花郎为婿的事情,她也略知道一些,虽然她 打心底不觉着这个刑东森如何,但这并不代表,刑东森不要自己的孙女、反倒去娶那个高妙妙,能叫她心平气和的接受下来。 同样被气到的还有柔嘉公主。 一个穷得叮当响的小小翰林编修,她愿意下嫁爱女,那是他的造化和福气,他居然放着她冰清玉洁的女儿不要,偏偏去娶仪萱那个残花败柳的女儿,真是瞎了他的狗眼!更叫柔嘉公主抑郁心难平的是,这几日,仪萱的两个儿子高宝福和高宝玉,一个在五城兵马司谋到了差事,一个被保举进了刑部衙门,虽然都不是多高的品级,但那哥儿 俩好歹都披上了官皮,哪像自己的小儿子许林,不管她怎么走门路,都没有衙门愿意收他,着实气煞她也。 当然,刑东森要和高妙妙成婚的事情,受到最大冲击的莫过于……董致远。 他从来就没有想过,高妙妙会另嫁他人。不管旁人怎么想,总之,在季子珊的操纵下,刑东森很快在京城安家落户,有了迎娶高妙妙的资本,又要当老丈人的高驸马直乐得合不拢嘴,不只是和离在家的小女儿眼 瞅着又有了归宿,也是因为两个儿子的前程都有了着落,待这三个孩子该嫁的嫁,该娶的娶,他也就没什么悬心事了。 待到八月初,高妙妙再婚的日子终于定下,就在来年的三月份。中秋将至,季子珊按照往年的惯例,依旧回穆府过团圆节,离家之前,她和隔壁的季元宝王爷一家先吃了一顿散伙饭,再有快一个月,阿毛小朋友就满周岁了,胖嘟嘟的 小男孩走得还不稳,只能勉强摇摇晃晃的挪几步,但他往大人身上爬的功夫超级棒。 “嘟嘟……”小胖子一边往季子珊身上爬,一边口齿不清的叫着姑姑。 季子珊把小侄子抱坐到腿上,捏着她的小胖脸笑道:“小阿毛啊,你是不是舍不得姑姑啊,要不,你跟着姑姑也一起走吧。” “谁说小阿毛是舍不得你,他是舍不得他满满小姐姐,叫我说,你还是把满满留下,和我们一起过团圆节吧。”季元宝嗤笑一声,插嘴说道。不待季子珊表态,穆淮谦已义正言辞的拒绝道:“不行!满满还小呢,怎么能离了我和她娘身边。”自己都有亲生儿子了,还总是来抢他的宝贝女儿,真是公主老婆能忍、 他也忍不下去了。 季元宝王爷高深莫测的笑了笑,没有与和自己顶嘴的穆淮谦一般见识。中秋一过,很快就到阿毛小伙子的周岁礼,这一日,季子清陛下亲自给侄子赐了大名,唤作季元辉,小堂弟做周岁,季元昊太子自然作为宫中代表前来捧场,姚得逸和宁 玉泽也携了妻子来赴宴,董致远没有过来,他并非没收到康王府的帖子,而是他实在没心情出门见人。 镇国公太夫人也没来赴宴,她倒是想去康王府,奈何,一想到高妙妙再婚的事情里,有康王爷和昭阳长公主的手笔在,她就跟吞了苍蝇一般恶心。 所以,董家来的是镇国公夫妇,男客那边,刑东森赫然在坐,搞得镇国公心里颇不舒服,叫他感到意外的是,太子外甥居然寻了他谈话。当镇国公听到待他的庶长子满十岁、就可以上书宗人府请立世子这番话后,他当即大喜过望,本朝的爵位承继制度严明,若他唯一的嫡子还在,那董家的爵位便没什么悬 念,肯定是由他的嫡长子继承,然而,他唯一的嫡子不幸早逝,又没有给他留下嫡孙,这件事也就从此充满了变数。他和正妻的年纪已大,恐怕是再难有孩子了,而他还有一嫡出幼弟,论爵位的优先继承权,他尚且排在自己的庶长子之前,有太子外甥在,董家的爵位绝不会丢,但是爵 位最终会落在哪一房,就要看太子外甥支持谁了,如今的事实很明显,太子外甥选的是他。季元昊太子本不想插手镇国公府的事,但是吧,看在他母亲的面子上,他还是决定插手,他这两个嫡亲舅舅,一个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真草包,一个是看着聪明实则糊 涂的大软蛋,董家的门庭要是指着他们,估计过不了几年就真败落了,所以,季元昊太子决定直接从他们的下一代抓起。 等镇国公府有了新世子,他就奏请皇帝老爹,叫新世子入宫给皇子们当伴读。一个半月后,镇国公的庶长子正好满十岁,镇国公随即上了一封请立世子的折子,镇国公太夫人听说此事后,当即大骂长子鲁莽,说家里的爵位哪有庶出继承的份儿,镇 国公被骂得十分伤心,他也知道老母偏爱幼弟,但也不是这么个偏心法啊,董家的爵位本就是他的,他传给自己的儿子有什么不对。 好在,太子外甥很给力,没多久,他请立世子的折子就批了下来,且太子外甥还给了他另外一个惊喜,陛下已应允叫儿子入文华阁当皇子伴读。镇国公是高兴了,大着肚子的袁珍珠却郁闷不已,若她腹内的孩子是儿子,那就是董家的嫡孙,按照规矩,以后更有被立为世子的资格,她捧着大肚子暗暗不高兴,董致远却事不关己的天天上衙门、睡书房、上衙门、睡书房……和毫无生机的行尸走肉也没多大差别了。 第336章 已是寒冬, 一张嘴就呵出满口的白气, 季子珊遂极少再往外闲逛, 整日窝在暖和的屋子里冬眠, 满满小姑娘却觉得嘴里呼白气好玩, 瞅机摸空就往屋子外头玩仙气飘飘, 穆淮 谦将军既心疼闺女冻着, 又不忍扫了她的玩性,便很机智得把闺女往自己毛氅里一裹,只让她露出来半张脸, 能够呼呼呼地往外吐仙气。 “爹爹,你一直抱着我,累么?”满满小姑娘靠在亲爹宽阔的胸膛, 语气十分认真的问道, “娘说我又胖了,她抱着我很累, 那你累么?” 把闺女当小袋鼠抱的穆淮谦将军笑意温和道:“爹爹比你娘力气大, 抱满满啊, 不累。” 满满小姑娘顿时笑靥如花道:“爹爹好厉害!”父女俩在外头玩尽兴了, 这才亲亲热热的笑着回房,屋子里, 季子珊正坐在暖榻上的被褥堆里, 捧着一册话本子读得津津有味, 听见父女俩回来的动静,季子珊头也不抬的轻 哼一声:“你俩还知道回来啊, 怎么不干脆住在外头得了?” “娘!”被父亲放在暖榻上后,满满小姑娘踢掉小棉鞋,就一骨碌爬钻进母亲的怀里,嗓音甜甜道,“爹爹说他饿了,想吃东西,我也饿了,所以就回来了。” 季子珊搁下话本子,顺手摸了一把女儿粉嘟嘟的脸蛋,板脸道:“饿了就去找吃的呀,你找娘干嘛?” “想和爹娘一起吃东西。”满满小姑娘鼓着白嫩嫩的脸颊,诚挚热情地邀母亲一起享用好吃的。 季子珊:“……”冬天吃得多动得少,很容易长胖的好不。 想归想,季子珊还是没抑制住对美食的渴望,遂与丈夫女儿一起投入到大吃大喝的队列,一家三口正吃得欢畅时,有宫女入内禀告,说柔嘉公主的丈夫许驸马亡故了。 许驸马到底占着季子珊姑父的名头,所以她很形式化的去了一趟柔嘉公主府,中规中矩的对柔嘉公主说了一番‘请节哀,多保重,也别太伤心了’的话。 捏着帕子伪装哀戚的柔嘉公主在心里暗驳,她伤心个鬼。许风刚这个混账王八羔子,能现在就去地府黄泉,还是拜她所赐,柔嘉公主微微垂下眼帘,掩饰住目光里的厌恶和憎恨,这个拜高踩低的臭男人,见她在皇族女眷里失了 势,便不再把她放在眼中,常在背地里勾搭小妖精。 她乃堂堂的皇家公主,许风刚敢如此叫她受辱,他就不得好死。柔嘉公主无声的冷笑,所以他给许风刚最爱喝的甘泉酒里,下了一种慢性奇毒,此毒不会叫他很快毒发致死,只会叫他的身体慢慢垮下去,所以今年冬天的一场风寒,才 要了他的老命。 恨只恨,她的小女儿许明珠还没嫁出去,若是守上三年的孝期,那就真是浪费了大好芳华,这个死鬼,要死也不挑个好时候,偏在今年没扛住,实在可恶。季子珊可不知道许驸马死的很冤枉,所有人都以为,许驸马被季子清陛下罢黜官职后,是因心中憋屈郁闷、常年饮酒才作坏了身子,更兼许驸马也已经上了年纪,被一场 严重的风寒要了老命,也并非十分稀罕的事情,所以,哪里会有人想到,这里头还掺杂着柔嘉公主下了黑手呢。 数日后,许驸马风风光光地下了葬。 又到年尾,家家户户都已预备起来,要过一个热热闹闹的春节,正月上旬,太子妃沈兰华又被诊出了身孕,为建平二十四年的新春更添一份喜意。二月,怀孕已足月的袁珍珠腹痛发作,镇国公太夫人从太阳堪堪冒头,一直等到当晚亥时,结果,没等来期盼许久的嫡孙,只等来一个小丫头片子,镇国公太夫人顿时失 望坏了,吩咐人好生照料侄女和小孙女后,连产房都没进,就叫丫鬟扶着回自己院子了。袁珍珠筋疲力尽的躺在床上,待得知自己生的是个女儿时,她也是相当失望,然而,在婆婆和丈夫无一人来探望慰问自己后,袁珍珠的心底更是冰凉一片,次一日,袁珍 珠从昏睡中迷迷糊糊醒来后,便嗓音嘶哑的问丫鬟:“四爷……四爷有来过么?” 丫鬟一脸为难的摇摇头:“回奶奶的话,四爷……没有来过。”袁珍珠不由悲声啼哭出来,不管丫鬟怎么劝说,她都难忍泪意,娘家已倒,她唯一的依靠就只剩丈夫了,当初,在姑母打算给丈夫下迷情药助她与丈夫圆房时,她略推辞了几句怕丈夫不高兴后就顺势而为了,丈夫果然大发雷霆,甚至不惜离家出走,只为了能够休掉她,好在老天爷怜她命苦,竟叫她一夜就有了孩子,丈夫也因此被劝回了 家。可是,之后呢,丈夫每天只做两件事,白天去衙门当差,一回来就把自己关在外书房,几乎没再踏足过后院,不只是不理会她,他连望秋和喜哥儿也淡淡的不理睬,就好 像没了魂似的。袁珍珠哭得泪水涟涟,镇国公太夫人也是不住的唉声叹气,这几年,她怎么就没一件顺心事呢,日子过得不顺归不顺,但总要再接着过下去,又一日,便是袁珍珠女儿的 洗三礼,因袁家嫡枝死的死、流放的流放,镇国公太夫人又不耐烦见庶出的弟弟妹妹,所以只略邀了几门亲戚过来观礼。 待客人一走,镇国公太夫人便淡了笑脸,脸上再没什么热乎的喜气儿。 见状,袁珍珠也不敢多言,只看着新生的小女婴,心里默默泪流成河。当天下午,董致远刚踏进大门口,就被镇国公太夫人派来蹲守的丫鬟截住了,董致远理也不理,直接抬腿往外书房的方向走去,无论丫鬟怎么传达镇国公太夫人的指示, 董致远一概充耳不闻,丫鬟没法子,只能满脸挫败的回去复命,镇国公太夫人直气得后槽牙疼。 她就想不明白了,小儿子原本多听话懂事,母子俩怎么就闹到了这步田地。“致远!”小儿子不愿意来见自己,镇国公太夫人只能自己挪步去外院找儿子,瞅着儿子面无表情的坐在椅子里,镇国公太夫人就气不打一处来,“你都多大了,还和娘闹什 么小孩子脾气!为了一个女人,你对娘忤逆不孝,对珍珠母女、望秋母子统统不管不问,你到底是中了什么邪了!” 董致远听见母亲的声音就心烦气躁,他默默攥紧了拳头,没有出声应答。 见状,镇国公太夫人愈发恼火:“高妙妙那个女人,自嫁来咱家后,娘好吃好喝的待她,没想到她居然恩将仇报,把咱家的名声搞得一塌糊涂,还带坏了你二侄女……”二孙女的婚事是她亲自所定,家世门第自然没什么说的,虽然孙女婿有些不靠谱,但只要二孙女占着正房奶奶的名分,总有法子收拾那些妾室的,哪知,她怎么都不肯, 愣是以死相逼叫长子给她和离了,现在好了吧,死乞白赖的住在娘家,连门像样的亲事都难寻的很。镇国公太夫人越想越气,越气便说得越难听:“高妙妙不愿再当咱家的儿媳妇,当娘多稀罕她似的,俗话说的好,忠臣不事二主,好女不侍二夫,她离了咱家还不好好的低 调躲着,居然有脸再嫁男人,我呸,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娘真是后悔,当初就不应该聘她过门……” “够了!”董致远再忍受不了亲娘的喋喋不休,他猛然起身大吼一声,然后气急败坏地摔门而去。 叫他娶袁珍珠,他娶了,叫他搬回府里,他搬了,他什么都听话照做了,为什么还来烦他,他只是想找个地方清静一点,怎么就这么难! 儿子一脸怒容的转身就走,直气得镇国公太夫人连连顿足:“致远,致远,你给娘站住,站住……” 董致远当然没有给她站住,他感觉自己已经快被逼疯了。气候渐暖,很快就入了三月,离婚期越近,高妙妙心里就越紧张,高仁泰倒是挺乐呵,在季子珊试探着问他‘以后要有新爹爹了,你高兴么’时,高仁泰居然拍着小巴掌道: “高兴,等我有爹爹了,也要和他一起骑马!就和满满妹妹一样!”昔年,满满妹妹被她爹抱坐在马背上的事情,高仁泰还记得清清楚楚。 高妙妙闻言大囧:“……”季子珊却捧袖轻笑起来,话说,高仁泰这小子还挺乐观哈,不管是后娘还是后爹,他都接受情况良好的说,打发女儿和高仁泰出去玩之后,季子珊伸手抚了抚高妙妙的喜 冠、嫁衣,笑着问脸蛋绯红的高妙妙:“怎么样,紧张么?” “有一点。”高妙妙轻声回道。季子珊微弯双眉,温声道:“没事,依我瞧,这个刑东森应是个有良心的,以后你只管好好过日子,别再和以前一样,处处忍让,委曲求全,若他敢对你不好,你只管告诉 我,看我怎么收拾他。”拉过高妙妙的手,季子珊献上最真诚的祝福,“妙妙姐姐,你善有善报,一定会幸福的。”名正言顺订婚之后,为了避嫌,刑东森不再登门拜访,却时不时会遣人送些小玩意来,他父亲是个篾匠,刑东森自小耳濡目染,虽然手艺不精,但编一些给孩童玩的小鸟 、送她几个精致的小花篮,还是不成问题的,礼虽轻,但他亲手编织的心意,却叫高妙妙难以忽视。 十天后,高妙妙再次大婚出嫁。为了一扫次女给高家带来的晦气,高驸马趁着再次嫁闺女这件喜事,十分着意的风光大办,高妙妙原本的嫁妆就丰厚,高驸马这次更是又添补了不少,想当年,次女的丑 事露馅后,在床前忙里忙外的就是小女儿,也是因为太过劳累,才导致她流产滑了胎,高驸马对小女儿一直心存愧意,所以才格外迁就心疼她。 由于高驸马这个当爹的出手大方,高妙妙再嫁的排场,比第一回还盛大体面,引得围观百姓议论个不停。高驸马这个当爹的给力,季子珊带去喝喜酒的亲友团同样给力,与她同辈的两位长公主姐姐、包括季元宝王爷在内的三个王爷哥哥,也都很给面子的去高府撑场子,高驸 马这一脉如此声势大阵,连主家的韩国公府都不敢再随便小瞧。 这一日的刑府同样热闹非凡。刑东森虽没什么背景,但光陛下赏他安家银子、康王爷亲自替他保媒这两条,就足以让不少官员与他在明面上交好了,不过,刑东森虽十分春风得意,却还理智在线,这 一回邀请来吃喜酒的宾客,也仅限于翰林院的一干同僚,外加与他同年同科的一干新进小官老爷们。 待送完最后一拨宾客,刑东森便回了新房。屋子里,喜烛轻轻摇曳,新娘子的脸映在明亮的烛光下,那微垂臻首的娇羞模样,叫刑东森心里一荡,他走至新娘子身前,牵住她的手一道坐下:“妙妙。”刑东森轻声开 口,吐出新婚妻子的闺名,“我以后会好好待你,咱们会一起白头终老。”高妙妙轻轻‘嗯’了一声,低声答道:“我愿意相信你。” 第337章 昭阳长公主府。在刑东森和高妙妙共度良宵时, 季子珊正在和穆淮谦洗鸳鸯浴, 嗯, 不是季子珊主动要求的, 是穆淮谦将军死乞白赖非要一起的, 所以, 穆淮谦将军又一次沦为了搓澡工, 虽然 他觉得公主老婆很干净,身上压根搓不出来什么脏污,但她叫自己搓, 自己也只好搓了。 “如今你表姐又有了归宿,你以后也可以少操些心了吧。”穆淮谦拿软巾子揩着公主老婆的后背,口内说道。 季子珊趴在浴桶边上, 微合着眼皮懒懒应一声:“看具体情况喽。”眼瞅着手里的活计纯属白做工, 穆淮谦索性丢开软巾子,改拿自己的肌肉蹭上去, 他微微偏过头, 咬住公主老婆略带湿意的耳垂, 嗓音沉沉的低笑道:“人家这会儿估计已经 洞房花烛上了, 你羡慕不……” “不羡慕。”季子珊嗓音慵懒道,“我还在这儿鸳鸯戏水呢我。” 穆淮谦随即短促的轻笑一声:“说得……对。”次日一早, 睡梦香甜的满满小姑娘起了个大早, 她已经四岁了, 在桂香的悉心教导下,她不再随便乱闯母亲的卧房, 但是,这并不妨碍她鼓着粉嘟嘟的小脸蛋,语气特别无奈 的表示道:“娘还没起来么,唉……”她小大人般叹了口气,对母亲习惯性爱睡懒觉的行为甚是没法子,“算了,叫娘睡吧,我还是去舅舅家用早膳好了。” 她温柔漂亮的小舅舅说了,在她娘睡懒觉没起床、不能同她一起用早饭时,她可以随便去找小舅舅,小舅舅永远欢迎她去蹭饭。桂香几不可察的抽抽嘴角,应道:“也好,小郡主,那咱们这就过去?”隔壁的王府和公主府,堪称两府一家亲,近几日,康王爷更有一个打算,他预备在两府中间的空地 上,建上一个衔接两府的大园子,一是给小郡主和小王子建个新的玩耍场地,二也是方便俩孩子互相窜门,省得每次都要坐轿子。 “好。”满满小姑娘甜甜的答应一声,就转身离开了母亲的房门前。季子珊睡足醒来时,将军老公出门上差了,可爱女儿也跑去隔壁玩耍了,只留她一个人孤零零在家,季子珊坐在床上揉眼半晌,最后一拍床铺,发话道:“起床、梳妆、备 车、进宫——去蹭午饭!” 好容易等到主子起床的梅香:“……”默了一默,她还是尽职尽责的请示,“公主,要叫小郡主回来么?” “不用叫她。”季子珊伸了个大懒腰,女儿好容易长大不黏人了,她终于要恢复自由身了好么。 梅香语气幽幽地提醒:“公主,奴婢认为,太后娘娘应该很想见到小郡主的。” 季子珊白一眼梅香,轻哼一声:“太后娘娘只用见到我就够了。”到了慈宁宫,季子珊却被现实啪啪啪打了脸,在得知外孙女没来宫里,只有闺女一人回宫窜门时,惠安太后略抑郁不快道:“你把满满捎上一起很难么?哀家都好几天没见 着满满了。”在亲娘那里失了宠的季子珊,只好再去乾明宫御书房刷存在感,季子清陛下这会儿并未召见大臣,是以,季子珊畅通无阻的进了御书房,略和皇帝老哥见过礼后,季子珊 便趴在御案上,朝季子清陛下笑眯眯地伸爪子:“皇兄,我又快过生辰了,你都打算送我些什么礼物啊。” “离你过生辰,还有一个多月呢!”季子清陛下轻轻瞪一眼小妹子,“这么早就讨要礼物,你很缺银子花么?” 季子珊笑着‘哎呀’一声:“皇兄,我不缺银子花,可是满满长大了,也要学着读书写字了,她不是还没有学写字用的物件嘛。” 闻言,季子清陛下轻嗤一声,随口吩咐下去:“刘全顺,给郡主准备两套文房四宝。” “还有啊,我要过生辰了,好像应该添些新首饰吧。”季子珊的爪子依旧朝季子清陛下伸着。 季子清陛下嘴角一溜,接着吩咐刘全顺:“交代下去,给公主打造一套新首饰。” “有了新首饰,是不是也应该有新衣裳搭配啊。”季子珊继续得寸进尺。季子清陛下往椅背上靠去,捏着眉心道:“你有什么要求,能不能一次性提完,当皇兄很有时间和你磨磨唧唧么?”若不是来找他的是小妹子,他才没闲工夫扯这些毫无意 义的废话。 “还有最后一个!”季子珊竖起雪白纤细的食指,眉眼弯弯道,“淮谦近来教我练了一套剑法,我想和你比一比。” 季子清陛下目露鄙夷道:“就你练的那点花拳绣腿?”都不值当他提一下剑的。“花拳绣腿怎么了?反正淮谦说我已经出师了。”季子珊微歪脑袋,同样摆出一幅鄙视的神态,“怎么啦,皇兄,你不愿意和我比,是不是因为你都不惑之龄了,怕比剑输给 我觉着没面子啊,放心,我一定会让着你,叫你赢的。” 明知小妹子使的是激将法,季子清陛下还是黑着脸上钩了:“比就比!看皇兄不揍得你满地找牙!”不惑之龄怎么了,收拾收拾小妹子,还是绰绰有余的。 季子珊没被揍的满地找牙,她只是被虐待的抱头求饶了一下下。 “就你这三脚猫的功夫,也好意思说自己出师了?”季子清陛下把玩着手里的木剑,心情颇好的奚落着小妹子。 季子珊瘫在椅子里,呼哧呼哧大喘气:“不是我说的,是淮谦说的!”“不管是谁说的,总之,你想要的东西,皇兄给你了,你想比剑法,皇兄也陪你练了,现在,你可以去别处逛逛了吧。”季子清陛下随手丢开木剑,英俊的面容上满是纵容 ,“皇兄还有事要忙,没多少闲功夫和你胡闹。”季子珊嘟嘟嘴巴,跟条死鱼般软在椅怀里:“皇兄,你再歇会儿呗,你整天没日没夜的忙忙忙,不知道累的么,你只是血肉之躯,又不是铁打的,天天这么折腾,身子会受 不了的,我早就劝过你,晚上早点睡,白天也别整天闷在书房,可你总是听不进去,没法子,我只能亲自过来捣乱啦。” 见小妹妹摆出一幅‘我都是为了你好,才过来捣蛋’的样子,季子清陛下嘴角一勾,又指挥刘全顺把木剑给自己拿过来:“既如此,拿起你的剑,叫皇兄再揍你一顿!” “哈?”季子珊的俩大眼睛一瞬间瞪得滚圆滚圆,“不是,还比剑啊?咱们去散散步赏赏花不成么?”没看见她都瘫着了嘛。 季子清陛下已摆出起手式,英挺的眉毛一挑道:“你说呢?快起来受打!” 季子珊很想翻白眼厥过去:“……”她这算是自作自受么。当晚,穆淮谦将军还想洗昨天没尽兴的鸳鸯浴,却被季子珊毫不留情地拒绝了,挨了一天的揍,她情绪正低落,哪有什么兴致再玩鸳鸯戏水,穆淮谦将军倒也没多失望, 略给公主老婆顺了一阵子毛,就揽着她呼呼大睡起来。 第二日,满满小姑娘发现亲娘今天表现良好,居然都没有睡懒觉,遂母女俩梳洗穿衣后,就合起伙儿跑去隔壁蹭早饭。阿毛小朋友也起来了,自他过了周岁后,走路逐步趋于稳当,嘴里吐出的词儿也渐渐清楚:“姑姑,姐姐……”看到经常见面的漂亮姑姑和姐姐后,嫩呼呼软嘟嘟的小胖子便 挣开乳娘的手,摇摇晃晃地奔走向……满满小姑娘,“姐姐!姐姐!”小阿毛特别兴奋的叫着满满小姑娘。 “阿毛弟弟!慢点走!别摔了!”满满小姑娘也特别有姐姐风范,她扶着小表弟的胳膊,免得高兴上头的他活泼到跌跤。满满小姑娘和阿毛小朋友高高兴兴玩到一起时,季元宝王爷瞥一眼娇艳如花的小妹子,语出调侃道:“哟,难得一大清早,就见到扇扇小公主你啊。”小妹子一旦哪天跟懒 猪一样睡得起不来,十之有八是夜生活超标了,嗯,这个穆淮谦,身子骨强壮了不起啊,瞎显摆什么,哼,季元宝王爷才不会承认自己有一点点小嫉妒。“你不是总嫌我吃的多,一个人的饭量就顶了你一家三口,怕把你吃穷了,我才来得少了啊。”季子珊就跟在自己家似的,不等季元宝王爷招呼她落座,自己就大大咧咧地 靠进椅怀了。 季元宝王爷顿时嗤笑一声,饭桶和饭桶生的女儿,也是当之无愧的饭桶,对于满满小姑娘展现出来的食量,季元宝王爷相当敬佩不已。“哦,对了,要建的园子图,已经绘好了,工匠也定下了,只待吉日一到,就开工动土,约摸在你生辰前就能造好,到时候,你的生日宴就摆那儿罢。”胖儿子摇摇晃晃来 了自己身边,季元宝王爷摸着他的小脑袋瓜,目光温柔道,“知道你是个小抠门,一应的花费我来出,权当今年送你的生日礼物了。” 季子珊故作矜持道:“那多不好意思啊。” “你脸上的表情告诉我,你一点也没觉着不好意思。”季元宝王爷当即戳穿小妹妹的谎言。因园子的工程并不算多浩大,季元宝王爷找的工匠班子又效率很高,差不多一个月就完工了,满满小姑娘很喜欢新的玩耍园子,完工第二天,就牵着她阿毛小弟弟四处逛了一遍,姚得锦都走的腿困了,俩小屁孩依旧饶有兴致地转来转去,玩性半点不减,不几日,就到了季子珊的生辰之期,她并未大肆邀人来贺,只邀了一干皇族女眷来聚聚,再婚两个月的高妙妙也在受邀之列。 第338章 高妙妙再婚后, 为了不打扰她的新婚生活, 季子珊一直没邀她见面, 不过, 书信往来却是没断的, 高妙妙在信里说, 她过得很好, 刑东森待她很体贴,和高仁泰相处也融洽, 她已渐渐适应了新生活。 这日一见, 季子珊顿觉高妙妙所言不虚。在高妙妙还是董致远之妻时,虽然高妙妙也常说自己过的好,但季子珊能感觉得出来, 她过得并不开心, 然而今日再瞧她,只不过短短两个月, 高妙妙已然面皮滋润, 气色极 好, 一扫之前的没精打采, 总带着几许忧郁的眉宇,也毫无隐藏的舒展开来, 最叫季子珊诧异的是——高妙妙居然变胖了。 老天祖宗, 高妙妙都容色体态清减多久了, 这说胖就胖起来了? 见高妙妙的状态如此之好,季子珊为她高兴的同时, 也不忘笑着调侃道:“妙妙姐姐,你该不是用蜂蜜水沐浴了吧,我怎么闻到一股子甜味呢,哎呀,好甜呐。” 高妙妙被季子珊说得面红耳赤,几欲转身就走:“扇扇,你瞎说什么呢。” 季子珊乐嘎嘎地笑,却故意装糊涂:“我瞎说什么了?我什么都没说啊……”高妙妙愈发感到羞恼,白皙娇嫩的面部肌肤,顿如染上了一层薄薄的胭脂霞色,人们常拿蜜里调油打趣新婚夫妻的生活,公主表妹分明意有所指,在不怀好意的笑话她:“ 扇扇……”高妙妙素来脸皮子很薄,她不知该怎么反驳公主表妹的调侃,只能娇嗔着轻瞪她一眼。 季子珊挑眉一笑,拉着高妙妙进了女眷堆里。在座的女眷都是熟人,有季子珊的两个长公主姐姐、三个王妃嫂嫂、两个公主侄女、一个太子妃侄媳妇、一个世子妃堂嫂、外加一个郡主堂姐,除此之外就是高妙妙这个 表姐了,端的是满堂荣华,个个尊贵。 季子珊的生辰宴会自然办的很顺利。 放眼满京城,还真没有哪位女士,敢不识趣的叫季子珊没面子。嗯,唯一给季子珊找过不痛快的柔嘉公主,季子珊压根没有邀请她家的女眷,理由特别正大光明,许驸马去年冬天才过世,这才刚过半年,公主府的儿媳和姑娘都还守着 孝期,她怎么能拉人家出来聚会娱乐呀,所以不是她有意怠慢柔嘉二姑母的啦。因这日的心情实在不坏,季子珊不免多饮了几盏酒,筵席散后,满满小姑娘选择对醉醺醺的亲娘退避三舍,然而,不等她噗蹬着小腿跑远,已被她不着调的亲娘一把搂在 怀里,还兴致极高地硬要教她背诗,满满小姑娘并不明白亲娘是在耍酒疯,但这并不妨碍她捏着鼻子,大声求助外援:“桂嬷嬷,娘欺负我,快叫我舅舅来,救我!” 她温柔漂亮的小舅舅还说了,若是她娘使性子欺负她,让她不要哭,不要闹,只管让人去找小舅舅来,小舅舅会帮助她脱离苦海的。 那啥,被亲娘箍着不许跑的满满小姑娘,此刻就深深以为,她需要小舅舅来救她。 被满满小姑娘称作‘桂嬷嬷’的桂香很无语,刚下差回到家里的穆淮谦将军也很无语,这个臭丫头,你娘欺负你,你干嘛不喊爹爹救命,喊什么鬼舅舅。 郁闷归郁闷,穆淮谦还是路见不见,对女儿拔刀相助了一番,只见他掰开公主老婆的手腕,把皱着苦瓜脸的闺女丢给桂香:“带郡主出去玩罢。” 逃脱亲娘魔爪的满满小姑娘顿时撒腿就跑。“满满,你跑什么,给娘回来!”季子珊先对撒丫子就窜的闺女吼了一声,然后拎起拳头给了穆淮谦将军一下,嘴里不满的嘟囔道,“干什么啊你,我正要教满满背诗呢,你 捣什么乱啊你……”穆淮谦将军简直要气笑:“什么湿呀干呀的,你都醉成这幅模样了,还不好生躺着睡会儿,反倒逮着闺女闹……”见醉醺醺的老婆半点不安分,在他怀里蹭来扭去,似乎要挣 开他的束缚去追女儿,穆淮谦将军只好再道,“你若真要闹酒性,还是冲我来吧,放过你还小的闺女。” “你有什么好玩的,一个硬邦邦的糙汉子,捶一下都手疼,哪有满满搂着舒服,软软的,香香的……”季子珊醉眼迷离地吐槽着,压根没在意到穆淮谦将军已变黑锅脸。 什么鬼?他哪一点像个糙汉子了,穆淮谦将军正欲开口,忽听门外响起一声清咳,穆淮谦倏然扭回头,只见一个俏生生的小脑袋趴在门边,正在掩嘴偷笑。 见状,穆淮谦将军的脸当即更黑了:“臭丫头,怎么还没走,是不是想叫你娘再把你逮住?!” 满满小姑娘一想起亲娘身上的刺鼻酒味,立即花容失色的撒腿再跑:“舅舅,救命!”穆淮谦将军直被不孝女气得鼻子歪:“……”刚才救你的可是你亲爹!和你小舅舅并没有关系!确定小闺女没有再偷听墙根后,穆淮谦将军这才把目光重新转回来,他勾一下 公主老婆的鼻子,笑着问道,“嗨,扇扇,你到底是真醉,还是装醉呢。” 季子珊勾住将军老公温热的脖颈,吃吃地冲他发笑:“你猜?”穆淮谦将军看看窗外,离天黑还早呢,公主老婆就这么勾引他,真是好生为难哦,到底要不要推倒她呢,想了一想,穆淮谦将军决定遵从自己的心意,后半夜时,季子珊 被饿醒了,屋中只燃着一盏灯烛,照亮出些许朦胧之光,季子珊瞅了瞅光溜溜的自己,又瞅了瞅身旁光溜溜的男人,使劲揉着还发蒙的脑袋。 “扇扇,你醒了?”季子珊揉脑袋的动作吵醒了穆淮谦将军。 季子珊咕哝着嗓门道:“这是怎么回事啊。”“你都忘了?”穆淮谦将军光着上身坐起来,面不改色地解释道,“你喝酒喝醉了,我回来家时,正好瞧见你非要教满满背诗,小丫头嫌你难闻,怎么都不肯让你抱着,我叫 她出去玩后,你又缠着我闹酒疯,我总不能打晕你吧,所以就这样了呗,先说好,是你撩的火,我只是顺势而为。”嗯,就是这样。 她有这么夸张么,喝醉了还不忘撩男人?呃,不管怎样,反正睡的本来就是自己男人,也没什么好纠结的,季子珊拍拍自己饿扁的肚子:“好饿……” “我也饿着呢,正好一起。”穆淮谦笑出一口闪亮的大白牙。吃过夜宵,夫妻两个又躺回床上,此时的季子珊已清醒过来,散席后的记忆也逐渐复苏,她就说嘛,好端端的,她怎么会酒后撩男人,都是穆淮谦将军这个戏精自导自演的说,她倒不介意将军老公趁她醉酒哄她滚床单,她只是纳闷:“我在席上喝得的确有点多,你不嫌我满身的酒味难闻啊……”居然还有兴致拉她一起睡觉,而且还在大白天 ! “没有的事,你喝醉了也好闻的紧。”穆淮谦将军搂着公主老婆招呼她听甜言蜜语。 季子珊嘿嘿一笑,顺便往将军老公怀里蹭了蹭,心里甜滋滋的。 穆淮谦将军再低头亲一口公主老婆,声音温厚道:“不早了,睡吧。”次一日,平静温馨的生活,还在如此继续下去,穆淮谦是踏足过生死线的人,对于能够活着享受的幸福生活,他比一般人更懂得弥足珍惜,心里喜欢的妻子就应该好好宠 着,不叫她伤心难过,血脉相连的女儿就应该好好疼着,让她快乐的长大,没有什么事比一家人幸福的在一起更重要。 与穆淮谦心态有些类似的还有一人,刑东森。如果没有现在的妻子发善心救她,什么金榜题名、入仕当官、光宗耀祖,就都是虚无缥缈的空话,说实话,他是怀着感恩加喜欢的心,去高家求娶的妻子,他知道,高家 姑娘的名声并不好,也知道她曾经嫁过人,甚至还拖着一个过继来的儿子,可他还是愿意聘她为妻,如果没有她,他也许早已不在人世。 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救命之恩,倾心不悔。六月中旬,正当盛夏,这日,刑东森下衙回到后宅,发觉家里的气氛有些古怪,待喝完一盏温茶后,顿觉干涸的嗓子眼舒服许多,他搁下手里的茶盏,笑问坐在小桌几另 一侧的妻子:“夫人,家里是有什么喜事么?怎么瞧你们一个个都挺高兴的样子。”翠儿心直口快道:“老爷,是夫人有喜了!您说是不是大喜事?”阿弥陀佛,因她照顾不周的疏忽,害自幼服侍的主子没了一个孩子,此事一直是翠儿心里的疙瘩,如今再 闻主子有孕,她比谁都高兴。 刑东森脸上的笑意顿时僵住了。高妙妙见二婚丈夫傻住了,不由粉面绯红,她瞥一眼嘴快的翠儿,翠儿立时捂着嘴笑着开溜了,屋里静谧了好一会儿功夫,刑东森才缓缓回过神来,只听他声音打颤道:“ 妙妙,是……真的么?” “嗯。”高妙妙轻垂臻首,红着脸低低应了一声,“已经一个多月大了。”惊喜来的太过突然,刑东森都做好这辈子可能没有亲生孩儿的准备了,哪知,吧唧一声,喜从天降,直接把他给砸晕了,他脑袋晕乎乎的挪坐到对面,揽着妻子语无伦次道:“真……真的啊,我……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得劲……” 第339章 七月, 炎炎夏日, 镇国公府。 咣的一声—— 一只上好的官窑青瓷茶碗在地上碎成了稀巴烂。镇国公太夫人坐在罗汉床里, 气得浑身发抖, 前天, 太子妃平安产下了二皇孙, 作为当朝太子的母家, 董家女眷受邀去观洗三礼,理所当然的,一干皇亲女眷自也悉数到了场, 从她们闲聊的话里头,她听到了这样一个消息,她的前小儿媳、小儿子的前妻, 高妙妙那个女人, 居、然、有、孕、了!就因为高妙妙这个女人,小儿子简直性情大变, 亲娘、老婆、儿子、女儿统统不搭理, 除了外出上衙的时间, 其余的功夫一概躲在书房, 谁的面都不见,镇国公太夫人真是要 恨死高妙妙了, 京城里谁不知道, 这个女人曾经是董家的儿媳妇, 如今却改嫁别家,为旁的男人开枝散叶, 这叫董家和儿子的面子往哪儿搁。 镇国公太夫人几乎已经可以预料到,在不久的将来,董家又要被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了。 真是气死她了! 更叫镇国公太夫人恨得牙痒痒的是,大半年后,高妙妙居然生下了一个儿子! 建平二十五年,二月中旬,刑府。儿子已经出生了好几天,刑东森经过多次尝试,终于勉强能抱起软软的小婴儿,高妙妙还在月子里,只见她头上裹着一条织锦帕子,面含微笑的靠坐在床头,见丈夫姿态 笨拙的小心翼翼,高妙妙掩唇轻笑道:“哎,你可别为难自己了,看你那俩胳膊僵的,一会儿该酸了……” 刑东森从儿子脸上抬起目光,神色柔软道:“等酸了再把他搁下,唔,孩子长得真漂亮……” 高妙妙往前探了探身子,轻轻抚摸一下儿子的小嫩脸,目光平静而温柔,过往种种,譬如朝露,那些抑郁悲伤的日子,她再不会惦记一星半点。暖春三月,花满枝头,这一日,季子珊拎着快五岁半的满满小姑娘,姚得锦拎着两岁半的阿毛小朋友,一起结伴去了皇宫探亲请安,丁丁二皇孙还不足周岁,沈兰华太子 妃怕他不懂事哭闹,是以,只让四岁的点点大皇孙来了慈宁宫,三个小孩子早见惯了的,嘻嘻哈哈起来毫无压力和阻碍。 瞅着没心没肺和三个小娃娃一起玩的闺女,惠安太后很隐蔽的叹了一口气。 这丫头,自从生了满满后,肚皮就再没有动静了,她倒也心宽,一点都不为这事儿发愁,念及小儿子宽慰自己的话,惠安太后决定继续憋着等好消息。其实,季子珊并非全然没心没肺,尤其是这两年,满满小姑娘已经长大了,季子箩已抱了三个娃,去年七月时,宁玉泽也在长女之后迎来了儿子,更兼高妙妙在今年二月 诞下一子,要说她没有再抱一个孩子的念头,那自然是假话,可是,送子观音不给她面子,她也没辙儿呀。 针对再生一个孩子的话题,季子珊近来有和穆淮谦交流过的。 两人交流后的最终结论是,反正两人都还年轻,又身体健康,多努力努力一定能开花结果的。然而,两人努力到了当年的金秋九月,还是颗粒无收,季子珊不免有点泄气了,这夜辛勤劳作过后,她懒懒地往枕头上一趴,垂头丧气道:“咋办呀,这都又过去大半年了,还是没有动静。”季子珊并非讳疾忌医之人,她有请御医给她诊探过,御医说她身子好好的,没有什么生育上的毛病,她也叫穆淮谦查过,穆淮谦同样好好的,但是,俩 人就是造不出孩子来。 穆淮谦将军伸爪子去捏公主老婆手感颇佳的脸蛋,跟着叹气道:“那就继续努力呗。” 季子珊半偏过头,露出半张欺霜赛雪的娇嫩面孔:“那要是一直努力无果呢……”“咱俩的儿女缘不至于这么衰吧……”穆淮谦将军继续捏着公主老婆的脸,轻轻咂嘴道,“扇扇,你也别太悲观,指不定哪天就有了,到时候,你现在的苦恼不都白折腾了嘛 。” 季子珊嘟着嘴巴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说不定我的命里,就只有满满这一个女儿。” “那咱们就招个上门女婿呗。”穆淮谦想也不想的答道,公主老婆担心的问题,他并非没有考虑过,若是夫妻两个真的命中无子,那他也只能认命了。 季子珊忽闪忽闪水汪汪的大眼睛,语气幽幽道:“现在说的好听,等你真的老了,发现没有亲儿子给你养老送终,你还指不定怎么怨我呢……” “怎么会?”穆淮谦掐掐指腹下的柔软肌肤,“你想多了。”季子珊却不理穆淮谦的保证,她只自顾自的说下去:“你们男人嘛,想有个儿子传递香火,也是人之常情,我也不是胡搅蛮缠的性子,只要你吱一声,我立马答应与你和离 ,然后呢,你就可以随便找女人生儿子了,但是,你若敢瞒着我,在背地里偷偷养小老婆,看我不打断你的狗腿!” 穆淮谦吓了一大跳,他曾听说过,有女人为了生儿子都搞魔怔了,他公主老婆不会也……一念至此,穆淮谦顿时心头一凛,把疑似在说胡话的公主老婆揽进怀里,满怀真诚的劝慰道:“扇扇,你胡说八道什么呢,我既娶了你,那就是一辈子的事儿,不管为了什 么缘故,我都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也不会和你分开,咱们可是要生同衾死同穴的。” “你真的可以接受,咱们两个有可能只有满满这一个孩子?”季子珊伏在穆淮谦胸口,耳边是他结实有力的心跳声。穆淮谦轻轻嗯了一声,低声道:“我不是家中独子,穆家不差我一个传宗接代的,况且,我身上也没什么世袭爵位,非得有儿子承继不可,咱们若能儿女双全,固然是好事 ,若是真没有生儿子的命,那也只能认了……我也算是死过一次的人了,现在的日子全都是赚来的,我有什么可怨怪你的。” 轻轻抚着公主老婆的鬓发,穆淮谦温声再道:“所以,你别胡思乱想,咱们的日子,该怎么过还怎么过。” “那你不怕别人笑话你么?”季子珊是皇家公主,注定要一直活在别人的目光之下,若她与穆淮谦始终无子,难免会沦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穆淮谦语气轻快道:“不怕,叫我知道谁说咱们的坏话,我就找你王兄告状去,叫他替咱们两个伸张正义!”季子珊忍不住呵呵笑起来:“呸,亏你能把仗势欺人,说得这么名正言顺……哎,我刚刚可没有胡言乱语,我是说真的,若你心急想要儿子,我真的会和你好聚好散,也能 保证不会有人寻你的麻烦,嗯,当然了,满满必须得归我抚养——”话不及说完,嘴巴已被凶狠的堵住了。 “还说没有胡言乱语!”穆淮谦放开气喘吁吁的公主老婆,黑着脸道,“我可一个字都没有抱怨过你,你做啥子要这么胡思乱想?还和我好聚好散,你可拉倒吧你!” 季子珊喘气再道:“我这是在给你摆脱我的机会!”穆淮谦颇没好气道:“你这是在给自己二婚再嫁的机会吧!”皇帝的同胞妹妹会愁嫁么,只怕离了他,立马就能再嫁一个青葱鲜嫩的小伙子,“说,你是不是嫌我不好了,所 以才故意借机寻事,想和我一刀两断!” 季子珊被穆淮谦将军的浮想联翩深深打败了:“……我没有。” “没有最好!”穆淮谦将军气鼓鼓道。 季子珊伸出手指头,戳一下穆淮谦将军的肚子:“嗨,你生气啦!”“平白无故的,你一个劲儿地提分道扬镳的事,换谁,谁不生气啊,我说,扇扇,你是不是觉着和离很好玩,所以也想试一试?”穆淮谦真是服了公主老婆了,“公主殿下, 这种玩笑可开不得,哦,对了,你知道致远现在变成什么样了么?” 季子珊不妨穆淮谦突然跳转话题,不由下意识地顺口问道:“他怎么了?”“自从他再婚那日起,我是没见过他的面了,前几天,我与姚得逸碰面闲聊,听他提及,说致远现在有点不太对劲儿,姚得逸与他说话,他几乎都不怎么答话,变得特别寡 言少语,而且,人也有些恍恍惚惚,心不在焉,他觉着不正常,就悄悄打听了一下,原来,致远在衙门时也是这个样子。”穆淮谦开口说道。抓起公主老婆一只手,穆淮谦一边揉捏着她的骨节,一边再道:“没过多久,致远因差事上连连出错,被礼部侍郎暂时停了职,叫他回府里反思两个月,姚得逸顾念着昔年 情意,曾去董府看过他一回,不想正巧遇到董太夫人在冲董致远发脾气,姚得逸这才知道,再婚三年多来,董致远基本都住在外院的书房,后院的妻妾子女一概不理……” 季子珊听得默默张大了嘴巴:不是吧他。 “而且,得逸听见董太夫人口口声声说,都是因为你表姐,才害得董致远性情大变,六亲不认。”穆淮谦又道。 季子珊半点不赞同镇国公太夫人的话:“听那老太太瞎扯,董致远六亲不认,那是他自己的意思,又不是我表姐教唆指使的,干嘛把黑锅都扣我表姐头上!” “但不可否认,致远会如此意志消沉,与你表姐脱不了干系。”穆淮谦理智道。闻言,季子珊不由斜眼睨着穆淮谦:“你的意思是说,当年,我不该管董致远和我表姐的闲事喽,就应该任由我表姐受那老太太的欺负,任由董致远以孝道的名义劝我表姐 忍气吞声,只要我表姐留在董家,留在董致远身边,他就不会落到如此地步了,对么?” “我没这么说。”穆淮谦强调道。 季子珊反问道:“那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我的意思是说,和离不是儿戏,不能随便乱来的,我们两个之间,又没有致远家的那些矛盾,压根走不到和离那一步。”穆淮谦将公主老婆往怀里紧了紧,声音低微,却充满坚定道,“你相信我,不管以后还会不会有孩子,我们都能幸福的过完这辈子。” 第340章 彻夜长谈之后, 季子珊答应穆淮谦将军, 以后再不提什么分道扬镳的话。公主老婆终于消停了, 穆淮谦将军心底却默默抑郁, 深感自己命苦, 旁人的妻子为了绑住丈夫的心, 那可是使尽了浑身解数, 他这位公主老婆倒好,完全掉转了个,居然如此 大方的把他往外头踹, 唉,他上辈子是不是欠了她好多钱,这辈子要被她折腾的好生心酸。 心酸归心酸, 穆淮谦将军依旧努力的当着好丈夫, 好父亲,爱妻子, 疼女儿, 给她们母女两个足够的安全感。 九月底, 已经年迈的定国公上书请辞。同年年底, 定国公世子宁玉湛结束了外放生涯,调职回京, 这也就意味着, 穆淮谦的姐姐穆淮露能够长久在京了, 对此,穆淮谦将军十分高兴, 穆老将军夫妇也甚为欢喜,唯 有定国公夫人心里不大舒服。昔年之事,仍如一根刺般,横亘在定国公夫人心底,没过多久,叫她更郁闷的事情又出现了,小儿子宁玉泽有外放离京的打算,定国公夫人不大愿意,但定国公爷和大儿 子都支持,定国公夫人的反对意见只能无效,宁玉泽不仅要外放熬资历,还打算把妻子儿女都带上,定国公夫人又想留下小孙子,反被宁玉泽以不舍稚儿为由说服。 宁玉泽拖家带口离京那一日,穆淮谦将军专门告假去送行。两个月后,刑东森也被点派了外任,高妙妙身为刑东森之妻,自要一同随行,出发前几日,高妙妙亲自登门与季子珊辞行,她已完全走出第一段婚姻的阴霾,笑容明媚, 满脸幸福,再无昔日的轻怨惆怅。夏去秋来,惠安太后耐着性子等了一年半,依旧没等来女儿的好消息,终于忍不住和女儿提了提子嗣之事,对此,季子珊十分无所谓的摊了摊双手:“老天爷不赏脸,我也 没法子呀。” 惠安太后被女儿嬉皮笑脸的态度刺激到了:“扇扇,母后在和你说正经事呢!严肃点!” 好吧,季子珊只能摆出正经脸:“我和淮谦说起过此事的,他的意思是顺其自然,再有肯定高兴,若以后真是没有了,他也不失望。” “真的?他果真这么说?”惠安太后微微动容道。 季子珊颔首:“嗯,他就是这么说的,我给他机会,叫他去找别人生儿子,他都拒绝我了。” “你说什么?”惠安太后又被女儿的神来一语刺激到了,“什么叫你给他机会,叫他找别人生儿子!” 季子珊挠挠头,十分光棍道:“就是我与他解除婚约,让他该干嘛干嘛去。”惠安太后顿时扶额无语:“……”良久,惠安太后才轻轻叹息,“淮谦这孩子也算难得了,罢了,这事儿你们自己瞧着办吧,母后……以后不再过问就是了。”便是尊贵如金枝 玉叶,也不可能事事顺心如意,唉,先这么着吧,若是以后真有了什么变数,她肯定会选择保护自己的女儿。金秋时节,御花园的景致自然分外不错,和太后亲娘闲聊过后,季子珊便去拉了工作狂老哥去花园散步,季子清陛下已年逾四十,端的是气度尊贵,成熟稳重,好些人见 到他都紧张畏惧,唯独季子珊不怕他,还经常在他头上刨坑动土:“唉,皇兄,瞧你,又长白头发了。”人有生老病死,白发丛生,意味着人在渐渐老去,束发小太监的手艺很精湛,把季子清陛下所有的白发根都埋在了发髻之下,然而那些长长的白色发尾,却是怎么也掩盖 不住的,季子珊扯着皇帝老哥一绺发尾,嘟着嘴巴道:“叫你经常熬夜,把头发都熬白了吧。”季子清陛下觉着小妹子真糟心,竟往他的痛处狠戳,难道是他愿意长白头发么,还不是岁月不饶人……季子清陛下拍开小妹子的爪子,黑着脸道:“能不能别哪壶不开提哪 壶!” “掩耳盗铃!”季子珊显摆了一下自己的成语水平。季子清陛下:“……”真的好想动手揍人哦,所以,季子清陛下曲起手指头,狠狠赏了公主小妹子一个爆栗,“放肆!”敢说皇帝陛下掩耳盗铃,换一个人说这话试试,直接赏 他一百八十个嘴巴子。 季子珊被弹的‘哎呦’一声,口内呼痛道:“很疼啊皇兄,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你怎么又欺负我,看我不找母后告状,叫她狠狠骂你一顿!” “都二十好几的人了,还动不动就找母后告状,你就这点出息?!”季子清陛下额筋一蹦道。 季子珊十分理直气壮的答道:“对啊,我就这么点出息,你能咋地。”同一根藤上结的葫芦瓜妹妹,他还真不能咋地,季子清陛下叹了口气,抬手给小妹子揉了揉脑门儿,认命的赔礼致歉道:“刚刚是皇兄小气了,扇扇小公主别生气,也别找 母后告状了,行么?”这些年,太后亲娘可断了不少他们兄妹三人的纠纷官司,老太太已经有点恼了,叫他多让着点小妹子,唉,长兄难当啊。 “那我脑门这一下不是白挨了?”季子珊并不就此罢休。 季子清陛下气极反笑:“那你还想如何?叫你原模原样再打回来!” 季子珊嗓门清脆道:“我正有此意!” “……”季子清陛下黑着脸道,“扇扇,不许得寸进尺,你别以为皇兄疼你,就能无法无天了,惹毛了皇兄,皇兄照样叫你吃不了兜着走。”季子珊当即转身就走:“我现在就去找母后告状,也叫你吃不了兜着走!”皇帝也不是天生地养的,亲娘的话还是很有份量的,“我的脑门儿肯定被你打红了,这就是证据! 你休想抵赖!”季子清陛下分外无语,他不过就是小小的弹了小妹子一下,哪就上升到‘殴打’的严重地步了,他闪身拦住小妹子的去路,头皮发麻道:“就这么点小事,值当去吵母后的清 静么?皇兄不就是和你开个玩笑么,你就这么金贵,连一点皮儿都不能碰了?” “没错!不叫我去打扰母后,除非你也叫我弹一下!”季子珊比出弹人脑门的手势,寸步不让道,“这样才算礼尚往来,公平合理嘛。”堂堂一国之君,若是被人弹了脑门,那成何体统,季子清陛下指着小妹子,憋气的斥道:“你这个小祖宗,真是天生来气朕的!你以前不是整天吵着想去京外游玩么,正好 ,皇兄明年有意出京南巡,可以叫你一同跟随,怎么样,这件事能不能抹平了!”以后,他一定管住自己的手,坚决不再动小妹子一根毫毛,这小妮子也太能借题发挥了! “真的?!”季子珊顿时不再跟皇帝老哥计较了,她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转移开来,“你真的要南巡?” 季子清陛下微一颔首,应道:“有这个打算。” “那我要带上淮谦和满满一起!”季子珊果断开口提要求。 季子清陛下点头同意:“可以。” “那我王兄呢?他也一块么?”季子珊双目放光再道。 季子清陛下这回摇头道:“他不行,他要留在京里,和元昊一起监国。” 季子珊眨巴眨巴眼睛又问:“那母后呢?她跟我们一起去么?” 季子清陛下:“……”问题可真多!由于季子清陛下给出的补偿方案,对季子珊特别具有诱惑性,季子珊当即识时务者为俊杰,与皇帝老哥来了个一笑泯恩仇,然后兄妹俩很和谐友爱的回了慈宁宫,寿康殿里,快七岁的满满小姑娘,正在弹古筝给惠安太后听,满满小姑娘的兴趣爱好很广泛,她既喜欢跟着季元宝王爷学琴棋书画,也喜欢跟着穆淮谦将军打拳耍剑,端的是…… 文武双全。 一曲奏完,满满小姑娘眉眼弯弯道:“外祖母,我弹的好听么?” 惠安太后笑容慈爱道:“好听。” 门外,偷听墙角的季子清陛下和季子珊也啪啪啪地鼓起巴掌。时光荏苒,满满小姑娘已长成一个眉目精致、如描似画的漂亮小美人,她与季子珊长得容貌神似,但性情有别,相较于十分跳脱活泼的季子珊,满满小姑娘明显更含蓄内 敛些,听到门外响起的巴掌声后,小姑娘挪步到门外,很懂事有礼地福身道:“满满给大舅舅请安。” 季子清陛下一边伸手扶懂事乖巧的外甥女,一边对身旁的小妹子目露鄙视道:“瞧瞧满满这孩子,多规矩,多懂事,再瞧瞧你,呵呵……”那可是有着天壤之别的差距。 季子珊只当啥也没听见,装傻般直入殿内:“母后,我饿啦!” “饿啦,好,那立马就摆午膳。”回娘家探亲的女儿,总是很受老母亲疼爱的。既已入了秋,那冬天的脚步自也不远了,腊月初,季子珊收到了一份喜帖,帖子是柔嘉公主府送来的,上面写道,半个月后就是许明珠姑娘的大婚之日,请她过府喝喜酒 。 季子珊甩着大红喜帖若有所思,算算日子,许驸马应是才出了三年祭,许明珠虽说年纪略耽搁了点,也不至于办得这么着急吧。哎,天好冷,她一点也不想去的说。 第341章 季子珊去喝高妙妙那个二嫁女的喜酒, 却不来观自己女儿的出阁礼, 这种看碟下菜的行为, 着实气到了柔嘉公主, 然而, 她再生气, 也拿这个长公主侄女无可奈何。 人家都说自己身体不适了, 她还能咋地。又耽搁了三年,许明珠要嫁的夫家家世……自然不怎么拿得出手,然而, 柔嘉公主也实在是没办法了,眼看着女儿一岁一岁变大,马上就要长成二十岁的老姑娘了, 她若是 再眼光高的挑挑拣拣, 只怕女儿就要折在府里一辈子了,她怎么可能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大婚这日, 许明珠身为新娘子, 心里也老大不高兴。想她堂堂公主之女, 居然沦落到要嫁一个无才无貌的无名小子, 心里就怄的要死,带着满肚子的怨气出嫁, 许明珠哪可能给新郎官好脸色, 好容易挨到了三朝回门, 许明珠一 进门就哭,哭夫家这不好那不好, 柔嘉公主虽然心疼女儿,但也只能耐着脾气宽慰她,只要姑爷待你知冷知热,那就是再好不过的福气了。 许明珠压根听不进去母亲的劝慰,始终对丈夫摆着相敬如冰的冷傲态度。腊月底,一场鹅毛大雪飘落京城,穆淮谦已经放了节假在家,季子珊兴致一来,就拉着将军老公、懂事女儿一起吃烤肉、涮火锅,穆淮谦将军常年坚持习武健身,自然不 怕身材走形变样,但他担心公主老婆会发福:“扇扇,你可悠着点儿,别一出年,你又嚷嚷着变胖了,回头还怪我不提醒你克制一点。” 年年都扣他一顶黑锅,他简直冤死了要,天地良心,每逢公主老婆大吃大喝的时候,他都有警示过她的。 “我心里有数。”季子珊嚼着一块滋滋流油的烤肉,吃得眉飞色舞。 穆淮谦将军默默鄙视:“我每回劝你,你都说心里有数——”有数的结果就是,一出年先抱着镜子惨嚎,然后再抓着他的肩膀嚷嚷,最后还得他陪着活动减肥。 “爹爹,烤肉要没了,快接着烤啊,我还想吃……”已然七岁的满满小姑娘鼓着雪白的腮帮子,催家里的烤肉大厨继续干活,啧,老爹烤肉的手艺真好。 穆淮谦将军抽了抽嘴角,板起严父脸道:“满满,你还小呢,不能吃这么多烤肉。” “我不怕胖,胖了也不怪爹爹。”满满小姑娘开口表示道。 闺女贴心的真不是地方,穆淮谦将军黑着脸道:“爹爹不是怕你吃胖,是怕你吃撑着,回头肚子里不舒服。” “我不怕肚子不舒服,不舒服了也不怪爹爹。”满满小姑娘继续执着的表示道。 穆淮谦将军:“……”她乖巧懂事的小闺女呢,怎么现在也变得这么气人! 一出年,母女俩果然双双圆润了许多,在季子珊习惯性的抓着将军老公抱怨时,满满小姑娘已抱起老爹削给自己的小木剑,跑去花园里一板一眼的嘿哈嘿哈了。 “姐姐!姐姐!”四岁多的阿毛小朋友踢踢踏踏的跑过来,俊俏的小脸上满是欢喜的笑意。 满满小姑娘停下练剑的动作,走上前迎住舅舅家的小表弟:“阿毛,慢些跑,别摔着了。” “姐姐,父王母妃叫我找你,到我家吃饭,快走!”阿毛小朋友抓着小表姐的胳膊,就把她往自己家里拖。 满满小姑娘:“……”一天三顿主餐,她要在舅舅家吃两顿,真是给娘亲省了好多银子呢。季子清陛下南巡的事情已经定下,就在三月初启程出发,季子珊一边努力运动健身,一边掰着指头盼三月,许是心情太过激动了,二月的一场倒春寒,把她拍软在了床榻 上,燃着暖炉的屋子里,穆淮谦将军坐在床边,伸手探了探公主老婆的额头,双眉微蹙道:“还是有一点点烫。” 人一生病,就容易犯懒没精神,季子珊躺在被褥堆里,脸色蔫蔫道:“是不是又该用药了?”穆淮谦将军毫不犹豫的点点头,口内还特万金油的哄道:“乖乖按时喝药,风寒自然能退的快些。”给季子珊瞧病的御医,还是挺厉害的,一剂药服下去,额头已经不那么 滚烫了,在这种要紧时候,穆淮谦将军可不会纵容公主老婆耍脾气,“不许闹性子不吃药,否则,我就捏鼻子灌你!” 季子珊顿时捂着脸颊呜呜呜:“可药真的好苦啊……” “良药苦口!”穆淮谦板着脸再道,待丫鬟捧来药碗,他伸手接过,然后给公主老婆出了一道选择题,“你自己说,是你自己乖乖喝药,还是叫我灌你喝药!” 季子珊选择乖乖喝完药后,再与穆淮谦将军分享一下什么叫做同甘共苦。被公主老婆狠狠亲了一嘴巴的穆淮谦,不仅塞了公主老婆一颗蜜饯,同时也往自己嘴里丢了一颗,呃,确实好苦啊,看到穆淮谦将军同样皱出了苦瓜脸,季子珊顿时拍着 被子高兴了,见状,穆淮谦将军只无奈地笑着叹气,哎,她的漂亮媳妇大概要永远三岁半了。 今年的这场倒春寒,着实放倒了不少人,不过请医服药后,大多数都很快好转了过来。 季子珊服下最后一剂治风寒的药时,镇国公府董家却炸了锅。 董致远溺水身亡了。当他的尸首被抬到镇国公太夫人跟前时,镇国公太夫人双眼一翻,当场厥过去不省人事,待再醒来时,大半个身子都麻木的没有知觉,竟是中风瘫了,不过,她倒是还能说话,儿呀儿呀的哭了一场后,就叫人喊大儿子来,问他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一看到小儿子的尸首,镇国公太夫人就晕了过去,她还不明白为何好端端的儿子……说没就没 了。 镇国公看着面如枯槁的老母,心底颇不是滋味,他虽羡慕幼弟得老母偏爱,却从没想过他会如此早逝。 幼弟是怎么死的,他是自己投水身亡的。 “已经仔细盘问过跟致远的两个小厮了,致远……是投水自尽的。”镇国公沉默良久后,才在亲娘不断的催促声里缓缓开口。闻言,镇国公太夫人尖叫一声,情绪亢奋道:“不可能!这不可能!致远怎么可能去寻死?他为什么要去寻死?一定是那些小兔崽子胡说八道,肯定是他们没照顾好致远, 怕挨打受罚,才故意这么说的!我不相信!你再去问,再问,一定要给我问清楚!致远不能白死,娘要替他报仇,我的致远啊,儿呀……” 语无伦次一番后,镇国公太夫人又忍不住悲从中来,扯着嗓子哀嚎起来。“没有必要再审了,致远的两个小厮已叫打死了。”事关自己嫡亲兄弟的死亡真相,镇国公当然严肃以待,为防两人串通说谎,镇国公是将两个人分开审的,且还将他们各 自的家人也押在旁边,又是拷打,又是威胁,两个小厮至死都没改过口,坚称亲兄弟的确是自己跳进水里的。 镇国公太夫人依旧高声叫嚷道:“我不相信,不相信,致远绝对不会自己寻死的,不会的……” “娘,您应该知道,致远昨天为何一大早就怒冲冲地离了府里。”见亲娘一直嘶哑着嗓子叫嚷不可能,镇国公又揪着眉头沉声开口。 闻言,镇国公太夫人的哭声顿时卡了壳,片刻后复又悲悲切切的响起:“娘也是为了他好啊……”自高妙妙和离搬出董家后,儿子就像变了一个人,对不喜欢的妾室儿子爱答不理也就罢了,连她这个十月怀胎的亲娘,都渐渐不放在心上,小儿子是她最疼爱的一个孩子 ,她怎么可能接受,小儿子居然为了一个无情无义的女人、而置自己这个亲娘于不顾。 哪怕她又给小儿子娶了一房妻室,母子俩的关系也没有得到任何改善。小儿子变得越来越沉默寡言,与她这个母亲的关系更是愈来愈寡淡,不管她怎么与小儿子说软话修好,小儿子始终都无动于衷,便是她气急了斥责小儿子,小儿子最多只 是怒吼一嗓子,然后摔门走掉,一年多前,小儿子因差事上连连出错,被罚在家中思过,母子俩自然又爆发了一场争吵。 争吵的导火线,算是老生常谈的话题,小儿子不想再混官场了。这怎么可以,小儿子自幼生得好看,又满腹才学,想当年在宫里当伴读时,不只太后娘娘常夸儿子聪慧多才,连陛下都褒奖过几回小儿子的,她为小儿子感到骄傲,也对 他的未来充满冀盼,他怎么可以辜负她的殷殷期盼,就此辞官出仕远离朝堂呢。 在她的强硬逼迫下,小儿子又回到了官场,半年后,再度因犯错被停了职,从此再没有回到官场,据说是礼部侍郎禀告了上头,上头决定就此罢免小儿子的官职。 镇国公太夫人无力回天,用了好长时间,才算接受小儿子免官归家的事实。小儿子终于如愿以偿了,却也没过出富贵闲人的样子来,妻妾子女该怎么不理还是怎么不理,整天把自己关在书房也没见他看几本书,镇国公太夫人实在看不下去之时, 难免忍不住唠叨罗嗦他几句,日子就这么索然无味的一直过着,眼瞅着小儿子无缘于仕途,镇国公太夫人不免又关心起别的事情来。 子嗣问题。小儿子已经三十有一了,膝下却只有一儿一女,知道小儿子对珍珠和望秋都不上心,镇国公太夫人为了叫儿子能多开枝散叶,便从外头买了两个模样标志的姑娘给儿子, 哪知,他还是碰都不碰,这几年来,除了用迷情药与珍珠有过那么一回,她几乎不曾听说儿子沾过女人的身子。 镇国公太夫人已经忍不住在暗暗犯嘀咕,是不是儿子那方便出问题了。为了知道儿子是不是真的有问题了,也为了叫儿子能再有个嫡子,镇国公太夫人在心里一合计,就又给小儿子用了些迷情药,并且叫袁珍珠也去了书房,事实证明,董致 远根本就没有问题,虽说完事后,袁珍珠趁黑离开了书房,但董致远又不是傻子,第二天仍是察觉到了不对劲。 在知晓又被亲娘下药后,董致远几乎是出离愤怒了。“……致远离开府里后,一路骑马出了城,他在清河边下了马,就站在河边发起呆,这几天正倒春寒的厉害,又刮着冷风,小厮怕他吹风染了风寒,一直劝他回府,致远不肯,还呵斥小厮走远些,别烦他,小厮无奈,只好远远地守着,谁知,致远忽然一纵身跳进了河里……”镇国公缓缓叙述着小厮们的供词,“见致远跳河了,小厮吓得魂飞魄 散,赶紧跑过去施救,等人救上来时,已经没气了……”镇国公太夫人一边听着,一边呜呜的哭着,待大儿子说完,就忍不住又高声哭嚎起来:“致远,你这个傻孩子,母子哪有隔夜仇啊,就为了这么点事,你就寻死,是不是真 的要气死娘啊,致远啊,我的儿呀……” 声声悲戚,有如杜鹃啼血,可是已经逝去的董致远,却再也听不到了。听亲娘哭得撕心裂肺,镇国公也忍不住眼眶发涩,有湿湿的热泪从眼角滚落下来。 第342章 “啥?董致远死了?!”季子珊刚恢复活蹦乱跳的精神头, 就从穆淮谦将军嘴里得知这一消息, 她简直吃惊的下巴都快掉了, “到底是什么缘故啊, 他怎么会……突然死了呢? !” 穆淮谦抿抿唇角, 神色微黯道:“听说……是淹死的。” 到底是一起长大的同窗伙伴, 纵算后来有了隔阂嫌隙, 陡闻他英年早逝的噩耗时,穆淮谦心里还是蛮难过的。 “淹死的?”季子珊努力冷静下来,“那是……被杀还是自杀?”穆淮谦略蹙眉心, 沉吟道:“董家并未报案,想来应该不是被歹人谋杀,董家给出的说法是……不当心失足落水, 救治无力, 才送了一条性命……据我所知,致远是懂一点水 性的, 而且还会些武功, 纵算是真的失足落水, 也不至于直接溺水身亡, 除非他是……” “所以,你怀疑他是自杀的?”季子珊替穆淮谦将军总结道, 然后再问, “那他为什么要自杀呢?”穆淮谦缓缓摇头:“原因不好说。”穆淮谦不是镇国公太夫人, 但凡董致远出点什么事,都把黑锅往高妙妙头上扣, “他早几年前,性子就变得十分沉闷寡言,不止与我断了联系,和得逸、玉泽也几乎再无往来……若说他是为情自杀,应该还不至于,若是为了被罢官的事儿,应该也不至于,我也说不好到底是为什么,想来,是觉着日子了无生趣 ,万念俱灰了吧……” 俗话说的好,好死不如赖活着,但凡对未来的生活有点盼头,谁会往死路上走啊。“那你该去祭拜一下的吧。”季子珊活泛的精神头一下子没了,虽说对董致远的感官不太好,但听说他出了事,心里还是挺有触动的,生命,可以顽固的坚强,也可以极致 的脆弱,一念之差,就是生与死、阳与阴的距离,“只是可怜了他后院的妻儿女眷……” 董致远这一跳,倒是从此无忧无恼了,可他留下的遗孀孤儿呢,以后该怎么办。穆淮谦轻声道:“好歹相识一场,自要去一趟的……你说的对,我虽难过致远的离去,却并不赞成他的自私。”若是他,不管遇到什么事,但凡有一线生机,他都会努力活下 去。董致远是京城响当当的美男子,他这一死,顿时引起了极大的轰动,董致远溺死在城外的清河里,这件事并不算多秘密,有心人稍微打听下就能问出来,那么问题来了, 堂堂的公府四老爷,他怎么就会掉进河里去呢,不管路人如何议论纷纷,董家的丧事却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常言道,出嫁从夫,袁珍珠自从嫁了姑家表哥,就基本上在一直守活寡,如今董致远这一去,算是彻底成了真寡妇。董致远的灵堂前,袁珍珠哭得伤心不已,也不知是在哭丈夫的无情离去,还是在哭自己的命苦可怜,在她旁边,还跪着眼眶红肿的望秋,一个六岁大的小男孩,外加一个 三岁大的小女孩。 镇国公太夫人因瘫了大半个身子,已经没有能力再随意活动,那日,从长子嘴里问出来幼子的死因后,镇国公太夫人几乎崩溃发狂。 她明明是最疼最爱儿子的人,怎么可能是她逼死了儿子!她无法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是以,没日没夜的扯着嗓子哭嚎,既哭小儿子不孝无情,也骂高妙妙是祸根之源,都是这个无情无义的女人,迷了儿子的心智,糊了儿子的 心窍。 儿子待她多好呀,既为了她顶撞过自己,也为了她一直拒绝纳妾,可她是怎么报答儿子的真心的,她居然狠心地和离走人,置儿子的一片真心如无物。 如今,儿子已毫无生机,孤零零地躺在冰冷棺木里,那个忘恩负义的女人呢,却跟新汉子舒舒服服的过着日子。 这叫她心里怎能不怨不恨!镇国公太夫人自晕厥醒来后,就再也不吃不喝,只是一个劲儿的哭着骂着,不论镇国公怎么相劝,镇国公太夫人都不肯消停,没法子,镇国公只好叫人给老娘灌安神汤, 强行让她安静的睡去,若是一直任由老娘这么哭下去,说不定幼弟还没入土为安,老娘就要跟着一道去了。穆淮谦和姚得逸结伴去了董家一趟,然后在茶馆里略聊一会儿功夫,就各回各家了,他回到府里时,妻子正和女儿一起坐在炕头‘做’针线,据他目测,女儿的确是认认真真 的在学女红,至于公主老婆嘛……她是无聊在玩还差不多。 “满满,怎么突然学起女红来了?”穆淮谦坐到女儿身畔,曲指弹了弹她的小脸蛋。满满小姑娘望着一脸慈爱的老爹,脸上的神气极为认真:“前几天去祖母那里住,我看到二姐绣了一个荷包,瞧着可好看可精致了,所以就想学学女红。”她亲娘是个不擅 长女红的女子,自然也从不要求她学什么劳什子的女红,她想学,是因为她感兴趣了。前几天公主老婆病了,为免把风寒传给女儿,所以就把她送到穆府住了一阵子,没想到就这几天的功夫,闺女又爱上了穿针引线,穆淮谦再弹一下女儿的脸蛋,口内调侃 道:“那你好好学,回头也给爹爹绣个帕子、荷包、扇套什么的,别跟你娘一样,连块帕子都绣不好!” “说什么呢你!”正鼓捣绣棚子的季子珊耳朵可尖了,尤其是穆淮谦将军说她不学无术的时候。穆淮谦将军含笑望过去:“我在说……我都没怎么用过你绣给我的东西。”不是他舍不得用,是压根……几乎没有嘛,说着,又眉峰一挑道,“难得见你摸针线,不如趁空儿 给我绣块帕子用?” “我敢绣,你敢用么?”季子珊不甘示弱的回瞪道。 穆淮谦笑着回答:“那是自然。” 季子珊随即丢开手里的绣棚子,叫人拿来描花样时用的东西,见状,穆淮谦饶有兴致的凑过去,只见公主老婆一笔笔描出……一只大黄牛。 穆淮谦的脸色顿时变得蜡黄难看:“……我可以收回刚才的话么?” 这个,这个,他还真没有随身佩戴一只大黄牛的勇气。季子珊颇没好气地瞪将军老公一眼,然后又徐徐添上一笔一笔,又过一会儿功夫,大黄牛背上坐了一个手持横笛的小牧童,穆淮谦将军的表情立马好转许多,待公主老婆 又添上几笔翩翩细柳后,他当即展眉而笑,也抬手弹了一下公主老婆的额角:“都多大的人了,还是这么淘气!” 见自己的画技依然在线,季子珊遂满意地搁下画笔,语气闲闲道:“两年后完工,等着吧。” 穆淮谦将军又秒变目瞪狗呆脸:“……你开玩笑呢吧你。”两年?一条小小的帕子居然要绣两年! “爱等不等。”季子珊的态度特别随便。 穆淮谦将军:“……”还在屋里待着的满满小姑娘幽幽开口道:“爹,娘,需要我回避一下么?”嗯,别奇怪她为什么这么问,她爹当然很疼她,她娘当然也很爱她,但当她爹和她娘俩人絮叨上 话后,她基本就算被无视了,无视的结果有时候挺尴尬的,怎么说呢,爹娘的感情太好,叫身为女儿的她很有压力的说。 刚才她爹都摸上她娘的脸了,照俩人现在的谈话状态,一会儿还可能有进一步的亲密接触,嗯,她……怕长针眼。“不用。”穆淮谦清咳一声,从和公主老婆忘我的调侃境界中走出来,“爹爹还有事,还得出门一趟,你和你娘接着绣东西吧,嗯,少绣一会儿功夫,别累着眼睛了。”说完 ,就背负双手人模人样的走了。 老爹出门后,满满小姑娘问亲娘:“娘,你给爹绣的帕子,真的要两年么?”都够她再长大两岁了,那得是多么宏伟浩瀚的一幅巨帕啊。“不知道啊。”季子珊摊摊手,“我随口说的,嗯,两年时间,肯定够用了,若是说的时间太短,到期又没绣好,你爹肯定要跟个老太太一样不停的叨叨我,这么说比较省事 儿。”提前完工绣好,还能给将军老公一个惊喜。 满满小姑娘:“……”她还以为,她娘要绣上和地毯一样大的帕子,嗯,果然是她太年轻、太天真了。古时出行,讲究黄道吉日,钦天监已择定好,三月初七这日,正宜出行,季子珊一家三口,均在随驾南行的名单里,季元宝王爷一家却不在,对此,阿毛小朋友表示很不 开森,他蹬蹬蹬跑到王爷老爹跟前,嘟着粉嫩嫩的脸蛋提要求:“父王,我要和姐姐一起出去玩!” “好啊,去你姑姑家吧,叫她带着你一起去!”季元宝王爷十分无所谓的冲儿子摆摆手。 阿毛小朋友一听这话,顿时噗蹬着小短腿去找公主姑姑,季子珊听罢小侄子的要求,笑眯眯地表示:“毛毛乖啊,只要你父王和姑姑一起去,姑姑就带着你一块!” 被绕晕圈的阿毛小朋友又蹬蹬蹬跑回府里,试图劝服王爷老爹跟姑姑一起去,闻言,季元宝王爷神情复杂的摸摸儿子的脑袋瓜,这孩子的智商……怎么这么让人捉急呢!幸好他才四岁多,大概还是可以抢救一下的。 第343章 惠安太后在年少稚龄时, 曾随父母住过几年江南, 之后返京再嫁入皇室, 从此身居重重宫宇, 再没有看过一眼江南的好风景, 如今长子要御驾南巡, 又兼小闺女一蛊惑, 惠安 太后当即拍案决定,趁她身子骨还算硬朗,必须再到江南逛一圈, 看一看童年曾居住过的地方。 季子清陛下还能怎么说,当然是答应喽。三月初七一大清早,南巡队伍就浩浩荡荡离了京城, 除被钦点的随行朝臣外, 季子清陛下还带了亲妹子昭阳长公主母女、亲娘惠安太后、四皇子季元茂,以及美人施氏和张 氏。 “也不知道阿毛从姚家回来后, 发现找不着我们了, 会不会哭?”缓缓驶离京城的马车里, 满满小姑娘双手捧腮, 在担忧被诓回姚家暂住的舅家小表弟。 季子珊微微掀开眼皮,瞥一眼杞人忧天的闺女, 声音懒懒道:“反正现在还没走多远, 你若是真担心毛毛哭个没完, 要不……娘这就让人送你回去?” 满满小姑娘一听这话,顿时闭嘴不吭声了, 嗯,还是出去游玩……比较重要一点。 对不起啦,阿毛弟弟,你要坚强一点哦。京畿重地附近的州县,季子清陛下大部分都巡查过,此回他出京的目标很明确,就是巡视江南下辖的各府,所以出京之后路过的各地方,队伍并不多做停留,只按时补给 了水粮等物,两日后,南巡队伍弃车换船,季子珊母女都是第一次坐航行在运河上的大船,是以,俩人兴奋的不得了,常常头挨着头,趴在窗口看流水滔滔。兴奋头过后,季子珊就爱上了睡懒觉,醒了就吃,或看几眼沿岸的景致风光,兴致高了,就拿笔描几副小画,或者翻几页话本子,若是兴致不高的话,自然就又滚回床铺 里呼呼大睡。 坐在窗口绣桃花的满满小姑娘顿时默了:“……”怪不得娘亲绣一块手帕,需要两年的超长功夫,就这半个月不摸一下针的态度,两年的时间……也挺悬吧?“满满,你娘又睡啦。”穆淮谦将军从舱门进来,见闺女一脸认真的绣着花,公主老婆却抱着一个软枕呼呼而眠,不由无语地抽了抽嘴角,这媳妇,除了吃就是睡,真会给 自己养膘,见公主老婆身上的被子盖得严严实实,既没露小腿肚脚丫子,也没露大腿和肚腹,便没过去打扰她的好梦。满满小姑娘轻轻点了点头,低声回道:“爹爹,我觉着,你还是别指望娘给你绣帕子了,她连花样子都还没描到手帕上呢。”整天与母亲一起待着,亲娘给亲爹绣帕子的进 展,她再清楚不过了,“你还是等我学好了,用我绣的帕子吧。”闻言,穆淮谦将军嘴角又是一歪,他摸了摸女儿的小脑袋,轻声笑道:“好,你娘不靠谱,你可要……靠谱些呀。”不过,在瞄到女儿绣出来的半朵桃花时,穆淮谦将军……忽然很绝望,虽然女儿很努力的学着女红,但这水平真的不敢恭维啊,轻咳一声,穆淮谦转开目光,不再看略伤眼的鬼花,“再过两天,就到苗州了,那里是陛下巡查的第 一站,等下了船,爹抽空带你四处逛逛。” “不带娘么?”满满小姑娘歪着脑袋轻声问道。 穆淮谦将军瞧一眼酣梦香甜的公主老婆,嘴角微勾道:“如果你娘不睡成猪一样的话,也带她。” 满满小姑娘:“……”到底要不要和娘告密,爹又偷偷称她为猪了恁,算了,为了家庭的美好和谐,也为了老爹的狗头不被揍,她还是当个不坑爹的乖宝宝吧。两天后,南巡船队在苗州的官渡停泊,临宁府下辖的大小官员齐聚恭迎,三呼万岁的澎湃气势,几乎震聋了季子珊的耳朵,下了船再坐车,一路直往临宁府的府衙——即 季子清陛下暂时落脚的‘行宫’。双脚终于能脚踏实地,季子珊恨不得马上出去逛一逛,却被穆淮谦将军无语的拧住小耳朵:“你也不瞅瞅,现在是什么时辰,你往哪儿逛去?舟车劳顿了十来日,你不困呐 ,先好好歇歇脚,等我抽出空来,一定带你四处看看。”穆淮谦此回跟随大队出京,不只是作为季子珊的家属,更有差事在身的。 “我还得四处查查,你先歇着,乖啊~”穆淮谦摸一把公主老婆的脸蛋,就提上宝剑出门了。季子珊看完自己的居所,就拎着满满小姑娘去瞧惠安太后了,惠安太后到底上了年纪,一路的车船坐下来,不免有些身疲力倦,美人施氏和张氏作为季子清陛下的后宫嫔 妃,自然要孝顺服侍惠安太后这个婆婆,季子珊过去时,施美人正在替惠安太后捏肩,张美人则在替惠安太后捶腿。 随驾同行的两位美人,比她这个亲闺女来得都早,季子珊不由默默反省自己的‘不孝’。 “满满呀,在路上走了这么久,累着你的小身板没?”略松了松筋骨后,惠安太后便叫施美人和张美人各自回屋,她将雪白娇嫩的外孙女揽在身边,笑容慈爱地问道。 满满小姑娘摇头道:“外祖母,我不累!” 惠安太后抬头,又望向坐在椅子里吃糕点的闺女,她刚启唇,还未开口,正啃着糕点的季子珊已经抢答道:“母后,我也不累!” “谁要问你累不累了?!”惠安太后先是一呆,随后略没好气的斥道。 季子珊眨巴眨巴眼睛,目露狡黠之色:“那母后要问我什么呢?”“问你这一路睡得可香吃得可好?”惠安太后好整以暇地睨着闺女,因在船上没法自由活动,这丫头一天到晚的吃吃睡睡,有时候想找她唠唠嗑,都得等她从床榻上半昏不 醒的爬起来。 季子珊脸皮极厚地龇牙甜笑:“劳母后惦记,我睡得可香吃得可好了。” “怪不得一点没累着呢,既如此,过来吧。”惠安太后轻哼一声,随即拍拍自己的肩头,示意闺女前来尽孝。 季子珊是个十分孝顺的菇凉,她摆好给亲娘捶肩膀的架势后,又冲捂着嘴巴偷笑的满满小姑娘挑眉道:“满满,你不是也不累嘛,既如此,你也过来,给娘捶个肩。” 满满小姑娘:“……”不愧是她亲娘,不放过任何一个‘欺负’她的机会。刑东森去年外放离京,任地正是临宁府的苗州,时任苗州通判,是以,季子珊哪会放过约见高妙妙的机会,第二天,就命人去请了高妙妙来,大半年未见,关系十分不错 的姐妹两个自然很激动,待高妙妙拜见完惠安太后,季子珊就拉着她单独闲聊去了。 “怎么样,在苗州一切都好吧,住的还习惯么?”季子珊笑着问高妙妙,高妙妙算是土生土长的京城菇凉,这也是她第一回远离京城,在外地长久的留住。 高妙妙再婚后的生活,应该是真的蛮不错。 一个人过的幸不幸福,是可以从诸多方面看出来的,笑意够不够真诚热情,气色够不够明媚红润。“一切都好,就是仁泰起初有些水土不服,慢慢适应之后,也就没什么大碍了。”高妙妙的皮色愈发滋润娇嫩,仿若回到了少女时代,连眉目间都有些掩饰不住的娇羞盈态 ,“你呢,这段时日可还好?”季子珊哈哈一笑:“我嘛,哪一天过的日子都一样呀,除了吃喝玩睡,还是吃喝玩睡。”从发现自己投了个绝世好胎开始,季子珊就立志要一辈子高高兴兴的‘吃喝玩睡’,嗯 ,她会为了这个宏伟远大的目标继续奋斗下去的。 高妙妙听罢,不由掩唇一笑:“哎,你呀,还是这幅无忧无虑、没有烦恼的样子。”曾经,她很羡慕这样子的公主表妹,时至今日,她已不会、或者说不用再暗暗艳羡了。 两人这一日聊了许久,高妙妙讲了些来苗州后的趣事,季子珊则八卦了一些京城趣闻。 当然,董致远溺水亡故、镇国公太夫人大受刺激下患风瘫的事情,季子珊却是没有和高妙妙提的。高妙妙和董致远或许曾经真的有爱有情,但再浓再厚的情爱,也抵不过日常生活里一点点的磨砺蹉跎,当心底所残留的情爱,再承受不住日子的煎熬时,两人注定会渐行 渐远,假使高妙妙没有与董致远和离,也许她最终能学会保护自己,再不让自己受到一点伤害,但现在的幸福生活,却是她永远拥有不到的。 季子珊相信,高妙妙没有后悔当年的和离决定。 没有当初从哀境里勇敢的走出来,也就没有如今再幸运的走进幸福里。高妙妙的一言一语,一颦一笑,无不表露出——她现在的日子很安稳,很幸福。 第344章 此回下江南, 季子清陛下的职责主要在‘巡’, 而惠安太后和季子珊的目标则是‘玩’, 江南的风味小吃, 民间艺术, 如画景致, 一轮一轮呈现在季子珊眼前, 穆淮谦将军也说话算 话,真的抽空带母女俩去街上逛了逛,三人换上普通老百姓的衣裳, 买了物美价廉的地摊货,围观了技艺过硬的杂耍,还吃了回几文钱一碗的阳春面。 吃惯山珍海味的满满小姑娘, 表示阳春面好好吃, 一碗吃完没过瘾,还又要了一碗。 夕阳西下时, 一家三口‘偷偷’溜回府衙。嗯, 这种随意外出闲逛的行为, 其实是不被允许的, 堂堂的皇室公主一家子,居然大摇大摆地在街上闲逛, 自然是很不成体统的, 但若是暗戳戳的不为人知, 嗯,季子清陛下 还是可以装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外祖母, 这是我给阿毛弟弟买的福娃娃。”满满小姑娘打开一个小匣子,里面躺着一对胖嘟嘟的泥娃娃,烧工精致,触手润滑,瞧着十分可爱讨喜。 坐在一旁啃果子吃的季子珊煞风景的开口:“满满,请注意你的用词,买福娃娃的银子……是娘掏的。” 满满小姑娘嘟着嘴巴回头:“那吃阳春面的三十二文钱,还是我给的呢。”一碗阳春面四文钱,她爹吃四碗,她娘吃两碗,她也吃了两碗。 旁听的惠安太后扶额无语:“……”在苗州停留了五日功夫,季子清陛下一行人就启程离开,下一站到的是柳州,仍属于临宁府的下辖州,新到了一个地方,季子珊难免还想暗戳戳的出去玩,这一回,有人 不答应了。 “怎么了,梅香?”季子珊正在一枚枚数铜板,嗯,这是在给满满小姑娘准备外出时的零用钱,在苗州时,给了闺女一百文花,这回嘛……干脆给她八十文好了。梅香抿了抿唇角,提醒道:“公主,想想您的月信日子,是不是推迟了好几天?”除了小郡主出生的那两年里,公主的月信期紊乱没有规律外,这几年早就恢复正常频率了 。 季子珊茫然的眨巴眨巴眼睛:“……我没什么印象啊。”梅香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知道您贵人多忘事,所以她才专门提醒你这件事啊:“公主,为了以防万一,您这些天还是安静些,不要到处乱走了吧。”若是公主真的怀上了, 这会子的月份肯定还浅,只怕御医也不容易诊出来,必须得多等几天,才好叫御医确诊。 “你觉着……有可能么?”听了梅香话里的涵义,季子珊也不数铜板了,她拨着耳畔的珍珠链子,有些迟疑的问道。梅香肯定的点点头:“奴婢以为,大有可能。”若是公主只老老实实地待在行宫,她还能多观察静候一段日子,但是公主这老喜欢去闹街上闲逛的行为……叫梅香不能再沉默 下去了。 虽然很扫公主的兴致,但是,万一出点什么意外怎么办? 这可是要人命的大事呐。季子珊不再整日叨叨叨想外出,不仅穆淮谦感到反常,连惠安太后也觉纳闷:“这两日,怎么不听你嚷嚷着要出去玩了?”在苗州时,闺女几乎每天都要嚷几遍,她也是被 缠得脑仁疼了,才和皇帝长子允许她私下外出逛街,为安全计,她们这些随驾出行的女眷,都是只能在提前清理好的无人景地走走看看的。 “嚷嚷也没用啊,淮谦整日跟着皇兄跑这转那,哪有功夫带我出去玩啊。”季子珊窝在软枕堆里,语气蔫蔫地玩着一根玉簪子。 惠安太后轻轻哂笑一声:“撒谎!这明明是两码事。” “您老真是英明,我这点说谎的小伎俩,就是逃不过您老的法眼。”季子珊的嘴巴特别甜,先捧了惠安太后几句,然后才道,“是梅香不叫我出去玩的。” 惠安太后十分无语:“你连母后和你皇兄的话都不听,居然……听梅香的?”有没有搞错哟。 “你们两个又不会提醒我,我的月信期已经晚了好些天呀。”季子珊继续百无聊赖地拨玩簪子。闻言,惠安太后的脑子里忽然一片空白,脸上的神情也仿佛僵住了一般,良久,一股子难以言喻的喜悦之情,在惠安太后心头缓缓绽开,她的声音微微发颤,明显十分激 动:“难道是……有了?” “我哪儿知道呀,这不在老老实实等消息嘛。”季子珊依旧蔫得跟秋霜打过的茄子一样。惠安太后在心底捋了捋,嗯,女儿的身子很康健,月信期也一向很准,偏差基本都控制在三天之内,梅香既专门特别提醒,想来已经超出了不少日子,那,那十有八九就 是有了嘛,惠安太后不由喜笑颜开道:“若是果真如此,那可是天大的好消息,咦,你怎么好像不大高兴呐?” “我高兴什么呀高兴。”季子珊略没好气地扁扁嘴,哭丧着脸道,“若是真有了,你们还会叫我跟着继续南下么?”惠安太后晕了一晕,她简直恨不得掐一把气死人不偿命的闺女:“你……你这丫头呀,到底是孩子重要,还是玩儿重要!”为发泄心中决堤的崩溃之意,惠安太后痛心疾首地 拍了拍桌子,那啥,总不能真拍女儿身上吧。 “都重要。”要不然,她也不用这么纠结了。惠安太后当了几十年的淑女,唯有女儿有本事让她秒变泼妇,此刻,她压低着嗓门再吼:“都重要?玩儿?你什么时候不能玩儿?母后为了盼你能再有个孩子,在佛前烧了 多少香,念了多少经,如今好容易可能有了,你……你就这个反应!”“那我该什么反应啊,一脸欢天喜地的,恨不得告诉所有人一遍?又还没有个准信儿,万一是空欢喜一场呢。”季子珊嘟着嘴低声道,“回头还不叫人笑话死我,当我想生儿 子想疯了呢。” 惠安太后顿时哑口无言了:“……”哎,不是,好像有哪里不对劲儿的样子。 对于妹妹在南巡路上被诊出身孕这件事,季子清陛下的心情无疑是……复杂的。你不管是早一个月,还是晚两个月,都不用像现在这样尴尬了呀,真是……季子珊陛下揉了揉眉心,他也知道,为了小妹子的子嗣之事,太后亲娘没少在暗地里发愁,不管 怎样,总归是一件喜事:“这样罢,叫淮谦留下来陪你,剩余要巡视的地方,不用他再跟着了。” “我要母后也留下陪我!”仗肚欺人,说的就是季子珊这号人物了。惠安太后脸上的喜色压都压不住,但她还是翻了一个分外无情的白眼:“想的美!母后这把老骨头,难得能出一趟远门,怎好就此停滞不前,你自己好生在柳州待着吧,等 我们返程时,刚好接你一块回京。”算算长子南巡的时日,等返回归京时,闺女的第二胎也差不多刚好坐稳。 被太后亲娘无情的抛弃后,季子珊又将不怀好意的目光对准满满小姑娘:“满满,那你留下来陪娘。” “我不要。”满满小姑娘依偎在惠安太后身侧,听到母亲的话后,顿时做了一个鬼脸,“我还是跟着外祖母一起游江南好了,不打扰爹爹陪你啦。” 遭遇了亲娘和闺女的双重背叛,季子珊气得将所有人轰出了她的屋子。 哦,除了送客离开又折回来的穆淮谦将军。喜闻公主老婆终于梅开二度了,穆淮谦将军几乎乐成了一个傻倭瓜,打从御医确诊那一刻开始,他扬起的嘴角就没有弯下来过,季子珊瞧见了,不免要损他一句:“瞧你那 点儿出息!”“我这么没出息的一个人,还不是让公主殿下倾心到非嫁给我不可。”穆淮谦将军在床侧坐下,伸臂环住公主老婆尚纤细的腰肢,亲着她柔嫩的脸颊低低发笑,“我就说,咱 俩的子女缘,怎么可能这么衰,瞧,只是时候未到罢,以后可别胡思乱想了啊。” 季子珊掐了一把穆淮谦将军的手背:“谁胡思乱想了?”穆淮谦轻轻嗤笑一声,却没多提公主老婆之前乱发神经的事,只温声宽慰道:“你这回的出京游玩,算是又泡汤了,不过,你也别失望,等将来,我一定会陪你走遍天南海 北,到时候,就咱们两个,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真的?”季子珊笑着问道。 穆淮谦铿声道:“当然,若我拿假话诓你,你尽管把我踹下床。”次日,季子清陛下继续启程南下之时,季子珊也和穆淮谦搬进了一处清雅精致的别院,季子珊有孕的消息快马传回京城后,过了十来日,穆大太太带着三大车滋补品,风 尘仆仆地出现在季子珊眼前。 这三大车补品,一车是太子夫妇送的,一车是季元宝王爷夫妇送的,还有一车才是穆家的。“娘年纪大了,实在不便长途跋涉,这才没有亲自过来看你。”穆大太太虽然一脸倦色,精神却是出奇的好,“宫里和王府都脱不开身,便也托我带东西过来……”为了保证她 这一趟出行顺利,康王爷也是大方,直接调了一小队精兵护送她南下。 穆大太太说得口舌生津,眉飞色舞,季子珊却对几乎堆成小山的补品默默无语。这是准备让她拿补品当饭吃么。 第345章 以季子清陛下为首的南巡队伍, 是在三月上旬离的京城, 开始折返京城时已到七月中旬, 嗯, 回去稍微歇个脚, 缓个神, 刚好赶上过中秋团圆节。 别的人都是怎么来, 再怎么回去,唯有季子珊是扁着肚子出门,却鼓着肚子回去。抵京那日, 以季元昊太子和季元宝王爷为首的迎接队伍,带着群臣出城三十里恭敬相迎,三呼万岁的巨大声势, 震得季子珊从美梦中醒了过来, 她怒捶一下铺在身底的褥垫 ,不悦的吼了一嗓子:“吵什么吵, 还让不让人睡觉了!真是烦人!” 梅香抿着嘴角默默装哑巴:“……” 公主殿下这番话, 她实在是不敢附和, 对陛下多大不敬呀。 吼完一嗓子, 季子珊再度抱着软枕昏昏欲睡,没过多久, 车厢厢壁又被人敲得咚咚咚直响, 季子珊颇为不爽的再睁开眼睛, 朝外头又吼:“谁呀,敲什么敲, 烦不烦!”“怎么这么冲,吃炮仗了你?!”一道清朗含笑的声音从车外传来,正是四个多月未见的季元宝王爷,他一边骑着骏马,一边拿马鞭再敲车厢外壁,好整以暇道,“扇扇,露 个脸,叫为兄瞧瞧你,几个月没见面了,甚是想念。”片刻之后,梅香拉开车帘子,季子珊爬到车窗口,露出一张睡眼惺忪的脸,她略扫几眼眉眼含笑的季元宝王爷,只见他身穿朱红蟒袍,头戴金冠,端的是满身尊贵,精神 抖擞,季子珊兴致缺缺道:“瞧过了吧,我要接着睡了,好走,不送。”说罢,脑袋就往回缩,梅香朝外头讪讪一笑,然后缓缓拉上了车帘。 季元宝王爷略尴尬的摸了摸鼻梁。 热脸贴冷屁股什么的,就是他现在的真实写照了吧。 哎,这丫头,脾气自小就大,大肚子时,脾气更是蹭蹭蹭暴涨。打马朝前,季元宝王爷找到穆淮谦将军,与他并排而行,口内问道:“什么情况啊这是,我家小公主怎么如此不高兴,连见到我都没半分喜色,说,是不是你没照顾好她, 惹她生气了?”季元宝王爷找茬的本事杠杠的,一开口,就把黑锅扣给了穆淮谦同志。穆淮谦将军简直想对天发誓,真的不是他照顾不周,实在是:“扇扇这回害喜的有点厉害,好容易不害喜了,天气忽又热得紧,有冰块也不敢给她过度用,唉……”充当了一 路老妈子的穆淮谦,反正是特别一言难尽,“也就是这两天,天气正好凉快了些,她才没那么烦躁了。” 季元宝王爷默默咂舌:就刚刚那架势,还是不那么烦躁时的态度,那要是真烦躁状态,是要摔东西砸人么!“又是害喜厉害,又是赶上暑热天气,我家小公主实在是不容易,这些苦和罪都是为你受的,你可要多体谅她一些,多迁就她一些。”人心都是偏的,季元宝王爷偏的尤其 厉害,他明知穆淮谦肯定被折腾的够呛,然而他一张嘴,偏心的还是自己亲妹妹。 穆淮谦嘴角浮起一抹浅浅的笑意,低声道:“我明白的。” 季子珊的车驾跟随南巡队伍一路进城,直到行至她的公主府附近,才从浩浩荡荡的队伍中脱离出来,穆淮谦早得了吩咐,不用再费事的转来绕去,便也跟着直接回府了。 “扇扇,到家了。”季子珊一路乘坐软轿,直到后宅的正院门前,穆淮谦扶她出轿,目色怜爱地瞅着妻子。 季子珊没精打采的点点头:“嗯,饿了。”穆淮谦轻笑一下,扶着肚腹已明显涨起的季子珊进屋,接下来的一段日子,皇族女眷、豪门贵妇跟糖葫芦似,成串成串的登门探望,当然了,她们都不可能空着手过来, 于是,季子珊又收到了成盒成盒的滋补品,搞得季子珊一听到‘补品’俩字就想翻白眼。 由于宫里的太子妃又怀孕了,所以来公主府探望的直接是季元昊太子。岁月如梭,季元昊太子已是个二十二岁的稳重青年,再不是从前跟在季子珊屁股后头的小萝卜头了,但姑侄俩的感情依然如旧,季子珊还是敢胆大包天的捏太子侄子的脸 ,被辣手摧残的季元昊太子只能捂着脸苦笑:“姑姑……”他三岁大的二儿子都比你懂事了好么。 季子珊终于能舒舒服服养胎了,隔壁的阿毛小朋友却还在和他满满小姐姐闹脾气。阿毛小朋友虽然智商略捉急,但人家的记忆力却是棒棒哒,对于满满小姐姐抛弃他独自外出游玩这件事,阿毛小朋友心里一直耿耿于怀,不管满满小姑娘献出来多少旅游 礼物,阿毛小朋友始终叉着小胖腰生气,满满小姑娘无奈,只能求助她美貌与智慧并存的小舅舅。 季元宝王爷一出山,姐弟两个很快握手言和、友睦如初。 不几日,就到了中秋佳节,因季子珊怀着身孕,不宜再随便颠簸,今年便没搬回穆府过节。回京这阵子来,季子珊也听说了镇国公太夫人已过世之事,就在六月份,据说是董致远没了之后,镇国公太夫人不仅瘫了大半个身子,似乎在大受刺激之下,连脑子也变糊涂了,整日不是哭就是骂,堪堪熬了三个来月便也去了,镇国公太夫人下葬后的一个月,镇国公府董家便分了家,庶出的两房均拿着财产搬出去,至于董致远留下的两 对孤儿寡母,则继续依附于镇国公府过活。入了秋,天气便彻底凉爽起来,而与此同时,季子珊的肚子也越来越大,体态从优雅纤美的丹顶鹤,变成了步履蹒跚的肥鸭子,阿毛小朋友很有淘气的天分,时不时就模 仿季子珊走路,搞得季子珊颇为哭笑不得:“我的走姿哪有那么丑,这臭小子,真是讨打!” 季元宝王爷笑着安抚妹子:“别生气,回头我就揍他一顿。” “就这一根独苗苗,你舍得呀。”季子珊斜眼睨着扶自己散步的王爷老哥。 季元宝王爷笑回:“这有什么舍不得的,我揍他的次数难道还少了?敢学你走路,这小子就是欠收拾。” 也不知道季元宝王爷是怎么收拾的,反正阿毛小朋友再没有学过季子珊走路。待入了冬,季子珊就显得更笨拙了,但为了生产时顺利些,她咬着牙坚持多散步多走路,还要管住她蠢蠢欲动的大胃口,穆淮谦同志看在眼里,疼在心里,索性告了个长 假,专心陪公主老婆一心待产。将军老爹天天腻在家里后,满满小姑娘顿时没了用武之地,她感觉自己成了一根碍事的大蜡烛,遂当着父母的面儿揉了三个纸团,随便抓了一个打开后,当即就收拾东西 拍拍屁股去宫里小住了,季子珊见闺女溜的这么干脆,不由气得鼻子歪:“这丫头!也不说留恋一下我!” 穆淮谦好笑地揽着公主老婆,陪她在屋子里一圈一圈溜达:“满满都给你当了这么久小丫鬟了,也该叫她去外头玩玩了。” 季子珊低下头,抚抚自己的大肚子,嘟嘴表示道:“不管这个孩子是男是女,以后都不生了。”“这一个孩子,差不多等了七年才怀上,你都快二十七岁了,以后就算想再生,估计也够呛……”穆淮谦装作很有经验的推测道,“男孩女孩都无所谓,只要你平平安安就好 。”愈临近公主老婆的产期,穆淮谦就愈紧张,有时候晚上做梦,都会梦到八年前公主老婆生女儿时的场景。穆淮谦将军低头,温柔地亲了亲季子珊的额头:“别有压力,就算是个女儿,我也不会失望的,爹娘那里,你也放心,他们不会有什么意见的。”他爹娘已经有三个亲孙子,重孙子也又冒出来了三个,穆家实在不缺什么男丁,况且,他爹娘也是明白人,公主老婆下嫁穆家这么多年来,穆家从中受了多少好处,他们脑子犯糊涂了,才会去给 公主老婆找不痛快。 季子珊笑着轻轻嗯了一声。十一月中旬,建平二十七年的第一场雪徐徐飘落,季子珊只有在廊下瞧一瞧的份儿,这场初雪下得并不大,很快就雪霁初晴了,与此同时,柔嘉公主府前来报丧,说柔嘉 公主薨了。 季子珊怀着身孕,与白事两相对冲,正好不用前去祭拜,康王妃姚得锦倒是过府意思了一下,回来后,便告诉季子珊柔嘉公主骤然薨逝的大概真相。 归根结底,柔嘉公主算是被宝贝儿子气死的。依旧是季子珊那位亲爱的许果大表哥,已经是四十好几的大老爷们了,却还像个没断奶的孩子,孜孜不倦的啃着老娘的血肉吃,柔嘉公主已经上了年纪,精神体力日渐不 继,而最受柔嘉公主宠溺疼爱的长子,却没有丝毫替母亲减轻负担的意思,依旧是该怎么吃喝玩乐,还怎么挥金如土。 柔嘉公主府虽然门庭依旧尊贵,但里头早就空了,这些年的日子,已经十分艰难。柔嘉公主性子厉害,便索性打起儿媳妇、孙媳妇们嫁妆的主意,许树要脸面,坚决不答应母亲的无理要求,因此缘故,许树夫妻没少挨柔嘉公主的训斥,许果和许林对此 事并不怎么反感,没有丈夫撑腰做主,大房和三房太太奶奶们的私房嫁妆,自被柔嘉公主搜刮了干净。家里的经济条件已经如此紧巴,近日,许果大老爷仍出手阔绰的买了个瘦马,他沉迷酒色多年,身子早就被掏空了,又兼买来的瘦马着实是个极品尤物,他雄风不足之际 ,难免要借用壮阳丹之类的药物,如此恣意嬉戏了几天,身子便受不住了,直接晕倒在瘦马身上。 得知此事后,柔嘉公主自然心里焦急啊,急急起身去探望之际,心口忽然剧痛无比,直接晕了过去,这一晕就再没醒过来。 据御医诊断,应是突发了心疾之症。柔嘉公主的丧事一办完,许树就带着自己那一房子孙迅速搬离公主府,许果和许林这两房却表现的十分拖拉,不是他们不想搬,而是还没弄到现成的屋子住,压根是搬无可搬,当然了,属于皇家产业的公主府,不是耍耍无赖就能继续住下去的,最后,这两房几乎是被宗人府强制撵出去的。 第346章 腊月初八, 是满满小姑娘的生辰。自打女儿能听懂人话开始, 每逢她过生辰, 季子珊都允许她许三个愿望, 早些年, 满满小姑娘许过的愿望五花八门, 什么我想跟爹娘一起睡, 什么我想养两条小花狗,什么我 想爹爹给我梳头发,什么我想去放牛, 什么我想和风筝一样飞到天上,什么我想要天上的星星…… 搞得穆淮谦将军每一年都贼汗贼汗。 而八岁这一年,满满小姑娘许了三个一模一样的愿望:“我想娘给我生一个小弟弟。” “小妹妹不好么?”季子珊挺着一个硕大的肚子, 神色和蔼地摸了摸满满小姑娘。 满满小姑娘想了一想, 甜声答道:“小妹妹也好,反正我都是姐姐。”她会许下刚才的愿望, 皆因前段时间在皇宫小住时, 经常听太后外祖母在佛前祈祷, 希望娘亲能生一个儿子, 太后外祖母一直十分疼她,满满小姑娘当然不介意用自己的三个 生辰愿望, 来助太后外祖母一臂之力, 当然, 予她本人来讲,不管娘亲生弟弟还是生妹妹, 她都没啥意见的,反正后出来的……都得认她当大姐大。 许是盼着季子珊生儿子的人太多了,腊月底,季子珊还真生了一个胖嘟嘟的小肥仔。 “哇,我小弟弟好胖好丑啊。”当满满小姑娘第一眼看到亲生弟弟时,发出了这样的吃惊评价。 闻言,穆淮谦将军深深的沉默了。儿子是昨天夜里出生的,那时满满小姑娘并不在场,穆老夫人对小肥仔的评价是,这个孩子的五官,生得像穆淮谦多一些,穆淮谦本来还挺高兴的,今日听闺女这么一讲 ,穆淮谦的心情顿时变得十分微妙。 儿子长得比较像他,闺女却说儿子又胖又丑,这是在变相的说……他……丑……对吧。 这个不孝女,真是白疼她这么多年了。 唉,他碎成渣渣的脆弱玻璃心哟,穆淮谦将军顿时捂着胸口,去找公主老婆哭诉抱怨。过了几天,待小肥仔不再红红皱皱后,满满小姑娘这才松展了严肃的眉头,声音雀跃道:“哎呀,我小弟弟变好看了。”满满小姑娘已是个懂分寸的好姑娘,是以,季子珊 并不反对女儿对儿子捏捏摸摸,当小肥仔一天天变得白胖可爱后,满满小姑娘才终于愿意下嘴亲小弟弟几口。 “敢情之前是嫌弟弟丑,你才不肯亲亲他啊。”季子珊靠坐在床头,头上绑着一条半指宽的织锦绣帕,见女儿俯下脸蛋,在儿子的额头上亲了又亲,便不由笑着吐槽起来。 终于顺利卸货了,现在的感觉就一个字——爽! 再也不用揣着个大皮球肚举步维艰了。 满满小姑娘趴在颜色鲜艳的大红缎襁褓旁边,脸上笑意甜甜的:“嗯!之前他太丑了,亲不下去!” 季子珊默了一默,小肥仔好歹是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生下来的,从别人嘴里听到他丑到亲不下去时,季子珊忽然对穆淮谦之前的心碎感觉,有了同样的切身体验。“娘,还没给小弟弟起好乳名么?”满满小姑娘满脸都是新鲜好奇的趣味,一忽儿捏捏小弟弟的胖手指,一忽儿又戳戳小弟弟的肉脸蛋,一忽儿又亲亲小弟弟的额头,玩的 相当不亦乐乎。当初给长女起乳名的差事,是季元宝王爷揽去的,这一回,季子珊把给儿子起乳名的光荣任务,交给了穆淮谦同志,然而,他简直比季元宝王爷还磨蹭,迟迟不把名单递 交过来,季子珊心中不满之际,遂对满满小姑娘说:“你是姐姐,小弟弟的乳名,就交给你来起了。”不等穆淮谦那个肚子里没有墨水的了。 要说,还是满满小姑娘干脆利落,她只歪头想了一想,便道:“那就叫小弟弟……二毛吧。” “二毛?”闻言,季子珊抽了抽嘴角。满满小姑娘煞有其事的点点头:“小舅舅家的阿毛是我第一个弟弟,娘生的弟弟是第二个,所以,我想叫他二毛,要是以后再有弟弟了,就叫他们三毛,四毛,五毛,六毛 ,七毛,八毛,九毛……” 闺女嘴里的一嘴毛毛,差点让季子珊笑哭:“好……好吧,就依你之言,叫……二毛吧。”正值春节期间,季子珊还在坐月子,不便到处走访拜年,满满小姑娘又主动请缨要照顾娘和弟弟,所以,大多数亲戚那里,都是穆淮谦一个人去的,哪知,这一日外出归 来,就听到闺女一口一个‘我二毛弟弟怎样怎样’,不是,穆淮谦颇为纳闷道:“满满,谁告诉你小弟弟叫二毛了?”他还没把想好的乳名名单,交给公主老婆裁定呢好吧。 满满小姑娘挺挺小身板,一脸骄傲道:“娘叫我给小弟弟起乳名,二毛是我起的!”穆淮谦:“……”不是说好由他想几个乳名,再由公主老婆选一个她最中意的么,为什么事情说变就变,“我绞尽脑汁想了好几天,连梦里都在想,你怎么又改让满满起了呢 ,什么二毛,我还二狗子呢……”穆淮谦将军揽着公主老婆,心情不爽的吐槽道。 “二狗子好像也不错啊……”季子珊若有所思道。 穆淮谦心口一窒,嘀咕道:“那还不如二毛呢……” 季子珊哈哈一笑,摸了摸穆淮谦将军的大狗头:“不过一个乳名而已,这有什么好较真的,满满的大名都是你起的,二毛的大名也叫你起,别生气了哈。” 穆淮谦能真的和老婆女儿较真么,当然不可能,所以,小肥仔的乳名就此定了下来。二毛小朋友与他满满小姐姐幼时类似,都是个安静淡定的性子,吃完睡,睡醒吃,几乎不怎么如何哭闹吵嚷,待出了月子,季子珊拣了一个阳光明媚的好天,带着胖嘟嘟 的小肥仔回宫省亲,惠安太后喜坏了,笑得眉毛几乎都要飞起来,她抱着胖嘟嘟的小肥仔亲了又亲。 “哟,这小子可真有劲儿。”包裹严实的鲜艳襁褓里,小肥仔蹬着脚丫子,疑似在松展筋骨,惠安太后感受着外孙子的脚部力量,愈发眉花眼笑。还在冬日里,大家伙都穿着厚厚的棉服,哪怕季子珊的身材还没恢复过来,单从外表来看,与一般的女眷也没多大区别了:“母后,这小子忒能吃,胃口大的很,要是还手 脚没劲,那才奇怪了。”她已经能预感到,她家又要多一个超能吃的饭桶了。“能吃好啊,能吃好。”惠安太后抱着外孙子,怎么瞧怎么喜欢,若不是小家伙尿湿了,需要人给收拾收拾,惠安太后根本不舍得撒开手,孩子叫人抱走后,惠安太后拉过 女儿的手,轻轻拍着感慨:“你有了二毛,也算是子女双全了,母后呀,以后就再没什么悬心事了。” 季子珊甜甜一笑:“您以后只管享清福便是,别再为我们兄妹三个操心了,我们都长大了,早不是不懂事的小孩子了。” “你真的长大了?”惠安太后斜眼睨着小闺女,“叫母后说,你还不如满满懂事呢。” 季子珊:“……”她可以小心眼一下,去找闺女几天茬么。沈兰华太子妃的预产期比季子珊晚一个多月,如今,二毛小朋友已经过了满月,沈兰华那里自也在掰着指头数日子了,没过几天,沈兰华太子妃果然也生了,还是一个…… 大胖小子,这叫季元昊太子有一点点小郁闷,前头已有了两个儿子,他满希望这一胎能得个娇娇软软的小闺女,哪知…… 季子珊拍拍太子侄子的肩膀,故作老成持重道:“这都是命,认了吧。” 季元昊太子却摩拳擦掌的表示:他才不认命,太子妃一定能给他生个闺女的!天气一日日暖和起来,穆淮谦将军也跟着逐渐狼血沸腾,待二毛小朋友两个多月大后,穆淮谦将军终于得偿所愿,予某夜将公主老婆扑倒在帐榻之中,上演了一场激烈的 狼兔大战,饿了好久好久的穆野狼,哦,不对,是穆色狼,几乎把逮到窝里的肥兔子剥皮拆骨。 “老色鬼!”季子珊连动动手指的力气都没了,只能在嘴上逞一逞威风。穆淮谦刚满三十一岁,正值而立之年,依旧听不得公主老婆称他为老色鬼,他已经强调过无数次了,色鬼,他认,老,他坚决不认,穆淮谦本来都打算放过公主老婆,带 她一起去冲个澡然后纯睡觉了,一听她嘴里吐出‘老色鬼’三个字,穆淮谦当即不干了。“扇扇,你这算是在邀请我继续再来么?”穆淮谦抚着公主老婆潮红的脸蛋,依旧心热似火,这一年多的养精蓄锐,可不是随便说说的,更兼,公主老婆不想吃的补品,都 一股脑儿塞给他吃,他正觉还没嗨皮够呢。 季子珊明媚漂亮的大眼睛里,如同裹着两汪清凌凌的秋水般,眸光流转之间,便是满满的诱惑魅人:“呸,好不要脸!” 穆淮谦觉着公主老婆这话很有意思,两人都睡在一起快十年了,他还要什么脸呐,尤其是行夫妻之礼时:“我瞧你还蛮精神的,既如此,就别怪为夫不怜香惜玉了……”次日,满满小姑娘捧着粉嫩嫩的双腮,无聊地看着二毛小朋友睡大觉,哎,她已经看着小弟弟醒了三回,一回是饿了,一回是尿了,最后一回是拉了,可她亲爱的公主母 亲却还在呼呼大睡,是以,当里屋传来母亲的叫人声时,满满小姑娘窜的比丫头还快。 “娘,你怎么又醒这么晚啊。”满满小姑娘扑到超大号的床榻边,嘟着嘴巴抱怨道,“二毛老是要睡觉,我都没法逗他多玩一会儿。”季子珊打了个懒懒的呵欠:“二毛还小,等再大些,就不会再这么多觉了,娘昨天看书看到太晚,所以才醒迟了。”每回闺女抱怨自己醒晚时,季子珊都拿看书太久的理由 来搪塞,她睡眼惺忪的朝闺女伸胳膊:“来,满满小姑娘,叫娘抱抱你。”面对亲娘求抱抱的行为,满满小姑娘挺着小身板表示道:“我都是大姑娘了,不需要娘再抱我啦。”最关键的是,她娘一抱她,就会把她梳的很漂亮的头发,弄的一团糟糕 ,实在是心累的很。 “真不叫娘抱?”季子珊眯着眼睛道。 满满小姑娘十分坚定的摇摇头,拒绝为母亲的恶趣味光荣献身:“真的不给抱。”“那好。”季子珊抚一下手掌,也很冷酷无情的撂话道,“从今天开始,娘就只抱你二毛小弟弟,以后再也不会抱你了……”说着,就吩咐一旁抿嘴偷笑的梅香,“梅香,去把 二毛给我抱来。” 满满小姑娘一听这话,顿时鼓着粉嘟嘟的嫩脸颊道:“好嘛,我给娘抱,但娘,你动作小心些,别把我头发揉乱了……” 季子珊答应的非常好。 然而,没过多久,就传来满满小姑娘悲愤欲绝的声音:“娘,你又骗人!”不管公主母亲如何‘欺负’自己,满满小姑娘依旧认真执行着母亲分配下来的任务,每天照顾小弟弟一个时辰,见闺女热心的和儿子说话、摇拨浪鼓给儿子听,穆淮谦心头不 免又感动又好笑:“你可真会使唤闺女!” “心疼啦,要不,我也使唤使唤你?”已入盛夏,季子珊手摇团扇,一脸闲闲地给自己打风。 穆淮谦笑得别有一番意味:“哦,那你准备使唤我干些什么?” “以后二毛的尿布,都交给你来换吧。”季子珊语气凉凉道。 穆淮谦秒变一脸茫然:“……风太大,你刚刚说什么,我一个字都没有听清!” “德行!”季子珊鄙视一眼将军老公,然后缓缓站起身,一摇一晃地去卧榻上歪着了。一个三尺来宽的青花白瓷大浅盆里,游着七八条红纹锦鲤,盆底摆着不少青灰色的小石头,以及飘着好些嫩绿的水草,瞧着分外赏心悦目,养着鱼儿的大瓷盆旁边,坐着 眉目俏丽的满满小姑娘,在她的怀里,又坐着一个胖嘟嘟的小男孩,小男孩约摸六个月大,身上穿着红色的肚兜兜和短裤,光着两只白嫩嫩的小脚丫子。 “阿毛,快点逗鱼。”满满小姑娘揽抱着自己亲弟弟,顺便指挥坐在鱼盆旁边的舅家小表弟,“叫它们都游起来,不许偷懒。” 眉眼与满满小姑娘颇有几分神似的阿毛小朋友随口答道:“姐姐,你家的鱼是不是饿了呀,怎么都没力气游起来呢。”满满小姑娘歪头想了想,轻声嘀咕道:“可能是爹爹没喂吧。”说着扭过头,吩咐侍立在一旁的婢女,叫她去拿鱼食过来,片刻后,阿毛小朋友哗啦啦往水盆里撒着鱼食, 见状,满满小姑娘疑似很有经验的提醒道,“阿毛,你少喂点,别把鱼给吃撑死了。” “不会的,我家的鱼,都是我喂的,没一个撑死的。”阿毛小朋友信心满满道。第二天,季子珊一大清早就登门康王府,为了被撑死的七条锦鲤讨公道:“一共八条鱼,阿毛一口气弄死了七条,康王爷,给个说法吧。”季子珊大大咧咧坐在季元宝王爷 面前,摆出一幅来讨债的嘴脸。 “鱼既是阿毛喂撑死的,那你到宫里找他去,他去上学了,现在不在家。”季元宝王爷一脸的云淡风轻,撂出一幅‘不是我干的,我才不认账’的态度。 闻言,季子珊拍桌子怒道:“你是不是阿毛亲爹?!阿毛惹了祸,是不是该由你负责?” “我是他亲爹,但我就是不负责。”季元宝王爷气死人不偿命的说道。季子珊大怒,随即蹬蹬蹬跑到季元宝王爷家的鱼缸前,只留下一条最小的鱼,其余的……统统打包带走,季元宝王爷望着被打劫一空的鱼缸,无奈地低笑道:“哎,真是闭 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我招谁惹谁了……” 唉,还是进宫,找不省心的臭小子算个账吧,你惹谁不行,偏偏惹到你小姑姑头上,不知道她特别特别……抠门么。 二毛小朋友可不知道亲娘去当了回抢鱼大盗,依旧兴致勃勃、满目新奇地瞧着更多的鱼儿游呀游。穆淮谦却默默为公主老婆点赞,这么多年了,王爷小舅子依旧热衷‘欺负’他,看到王爷小舅子被公主老婆‘反欺负’,不管公主老婆是有理有据、还是无理取闹,他统统都站 公主老婆这边! “二毛既然这么喜欢看游鱼,那大名干脆叫……穆晨游好了。”穆淮谦亲一口肉嘟嘟的胖儿子,忽然笑着说道。 季子珊正拿水草逗着鱼儿,闻言只道:“随你的意思喽,反正我只管生,不管起名的。”什么都让她干了,还要穆淮谦这个男人干啥!夏日虽然悠长,却不足以让二毛小朋友立即学会摸爬滚打,入秋时,他才爬的利索起劲儿,待进了九月,很快就是惠安太后的六十大寿,季子清陛下有意给亲娘大办一回 ,季元宝王爷和季子珊公主纷纷热烈响应。 惠安太后寿宴当日,季子珊一不小心……又喝大了。 她一喝高,就喜欢捉弄满满小姑娘。满满小姑娘被醉鬼娘吓得花容失色,嘤嘤嘤地逃去隔壁舅舅家避难,二毛小朋友却是个不怕酒味熏的,他腿脚有力的爬啊爬,一直爬到母亲身上,嘴里还口齿不清的喊着 :“羊……羊……” 季子珊醉眼迷离,摸着拱在脖颈的小脑袋,傻笑着训儿子:“小笨蛋,叫娘,不要叫羊……” 穆淮谦将军坐在旁边叹气:闺女跑了,儿子一个劲儿地缠着他娘,他娘又醉的东倒西歪,连一个眼神都不分给自己,唉,可不可以有人搭理一下他呀。天气渐渐冷了,二毛小朋友也慢慢开始蹒跚学步,满满小姑娘待小弟弟依旧热心亲近,不是牵着他稳稳的学着走路,就是耐心无比的教他学说话,隔壁的阿毛小少年但凡 放假在家,也经常溜来季子珊这边玩,大概两个人都是毛毛的缘故,阿毛小少年待二毛小朋友也甚亲近。 转眼就又是新的一年。高妙妙的来信如约而至,继生了个儿子之后,她又添了一个女儿,季子珊看完信后轻轻地笑了,笑罢,她便起身去看儿子,白胖可爱的小男孩正在午睡,睡容恬静,呼吸 绵长,季子珊摸了摸他的小脸,只觉满心幸福,岁月静好。 “想什么呢?”穆淮谦脚步轻轻地进了槅间,从后头抱着公主老婆的腰。 季子珊靠到背后的男人身上,嘟着嘴巴道:“我想时间就此停止,别再往前走了。”“说什么傻话呢。”穆淮谦低笑一声,“是不是又要大一岁了,心里不舒坦啊。”两人是建平十九年春成的亲,如今已是建平二十九年,整整十年过去了,公主老婆也从十八 岁的妙龄少女,变成了成熟妩媚的风韵妇人,“放心啦,不管你变多大岁数,我都依然喜欢你。” 季子珊轻哼一声,眯眼威胁道:“你敢变心,看我不打爆你的脑袋瓜。” 穆淮谦嘴角一抽:“……能不能温柔点儿?” “看你表现喽。”季子珊语气得瑟道。穆淮谦轻啧一声,然后掰转公主老婆的身子,呼吸灼热地亲吻上去,季子珊被亲得晕头转向,不由环住将军老公的腰,两人愈亲愈深,愈深愈忘我,浑然不知二毛小朋友 何时睡醒了,直到一岁多的小肥仔迷迷糊糊的喊出声:“爹爹,娘……” 正纵情忘我的夫妻两个如遭雷击,立即分嘴开来。哪怕明知二毛小朋友还不懂事,季子珊依然尴尬的脸红如霞,穆淮谦虽然也心底极囧,但他脸皮到底厚些,只装作若无其事的抱起儿子,神色和蔼道:“二毛睡醒了?要不 要尿尿……” 二毛小朋友揉着眼睛,软软的嗯了一声。穆淮谦忽然轻佻地朝公主老婆吹了个口哨,然后又一脸慈父模样的带着儿子去嘘嘘,季子珊顿时更囧了,待她收拾好心情和衣饰,走到屋子外头时,穆淮谦已在领着二毛 小朋友玩耍了,小小孩童咯咯咯的欢乐笑声,洒满了整个院落,见状,季子珊也不由嘴角轻弯,微微而笑。 中秋之前,许果大表哥又上门打秋风。 季子珊黑着脸道:“给本公主撵他赶紧走,他若是耍无赖,就直接把他送去顺天府大牢,关他三个月!”她简直要服气死这位大表哥了,柔嘉公主过世还不到半年,这位手脚齐全的大老爷们,便经常掐着逢年过节的点儿,把沾亲带故的亲戚全部骚扰一遍,底气十足性子厉害 的,自然敢大棒子招呼他离开,面活心软不欲多事的,便随便拿了些银子打发他走。 许果这哥们儿没通过正途赚上一文钱,如今亲娘这个大靠山倒了,两个兄弟又不给他吸血,他便以此歪门邪道,走上了谋财之路。这世上只有救急的,没有救贫的,更何况,许果大表哥也不是真穷,他这一辈子,几乎是在女人堆里泡大的,外结红颜知己一大堆,家里金屋藏娇又是一大堆,不知生下 了多少儿女,搬出公主府之后,许果这哥们儿为了维持奢侈享受的富贵日子,岁数差不多大的女儿孙女,都被他一一嫁了出去,换了不少礼钱回来。拿着卖家中女孩儿的钱,他在亲娘的孝期里,花天酒地,寻花问柳,只不过短短三个月,这些钱财就被他挥霍一空,然后他又逼着外嫁的姑娘们,必须拿银子回娘家孝敬 他,但这也不是长久之法,就算许家嫁出去的姑娘们肯,人家的夫家肯定也不乐意啊,于是,没法从儿女身上敛财的许果,便走上了打秋风之路。许果干这些恶心事儿时,季子珊才生下二毛不久,她忙着照顾新生的小儿子,对外头的事便不怎么过问,更何况,没了柔嘉公主这根线牵着,谁还关注许家那些不熟悉的 人呢。 他第一回来公主府打秋风时,刚好叫穆淮谦碰上,穆淮谦拿一锭银子打发了他,回来给季子珊一说此事,季子珊当即大发雷霆。 今天是许果第二次来,没再幸运遇到穆淮谦的他,注定要空手而归。 然而,他今天不仅要空手而归,还倒了大血霉,因为他碰上了正路过回府的季元宝王爷。若是许果避着季元宝王爷走,兴许还能继续在京城混吃混喝,偏他作死,非挤着脑门往季元宝王爷跟前凑,说些什么‘京城米珠薪桂,家里实在揭不开锅,求王爷接济接济’ 的话,季元宝王爷骑在高头骏马之上,瞅着笑得卑微讨好的许果,眉峰微挑的笑道:“家里穷的过不下去了?” 见季元宝王爷态度可亲,笑如春风,许果忙不迭的连连点头:“求王爷看在亲戚的情分上,可怜可怜我们一家子吧。”季元宝王爷转了转手里的马鞭,笑意凉凉道:“嫌京城的柴米贵,那你就别在京城住着了,去偏远的小县城吧,那里物价便宜,到了那儿,你就能活得美滋滋了……”见许果 微微呆滞了表情,季元宝嘴角的凉薄笑意却不减,“看在亲戚的情分上,本王就做回好人吧,会派人一路护送你过去,保证你平安抵达。” 说完,就一抬手吩咐随从:“把他先押到刑部大牢去,等押解要流放凉州的犯人出京时,把他也顺便捎上。”语毕,就扬鞭走远。 等王府护卫扣着自己的双肩,要把他往刑部扭送时,许果才恍然回神般大叫起来,然而,任凭他再怎么大声求饶,季元宝王爷骑马的背影都没有半分反应。 许果这才真的害怕了,他不住的奋力挣扎,但他哪是王府护卫的对手,不管他怎么苦苦哀求,哭爹喊娘,都没能阻止被送进刑部大牢的命运。 被锁进牢房后,许果哪肯坐以待毙,他掏出身上最后一点银两,买通了一个狱卒替他去家里通风报信。 许家子孙接到许果的求救口讯时,倒是来了三个人去大牢探监。 隔着碗口粗的结实木牢,许果几乎是痛哭流涕的交代儿子们,说他也不知怎么得罪了康王爷,竟要把他随案犯一同发配凉州,叫儿子们务必想办法救他出去。 探监出来后,许家的三位少爷便围成圈圈商议。 一号少爷表示:老爹得罪的可是康王爷,万一咱们求情不成,反倒惹了康王爷再生气,连同咱们家别的人也一起发配凉州怎么办,到时候哭都来不及了。 三号少爷随即表示:我认为大哥说得很有道理。 二号少爷又表示:况且,咱们去找王爷给老爹求情,能不拿出点值钱的物件孝敬一下么,可咱家穷的都快没米下锅了喂,实在是没有多余的银两替老爹打点呐。 三号少爷再次附和表示:我认为二哥说得也很有道理。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三位许家少爷的态度是,老爹,虽然我们真的很想救你出来,但是,我们实在是有心无力啊,您老得罪谁不好,偏偏去得罪陛下的亲弟弟,所以, 您老就自求多福吧。 三兄弟达成一致意见之后,便一起回了许家租来的破旧院落。作为同一辈的两个姐妹,仪萱大长公主在离世前,不仅为膝下两子置办好了日后居住的宅子,且因持家有道,还积攒了一笔颇为不菲的庞大家产,是以,在没有公主府的 光环笼罩之后,高家兄弟依旧过得安稳富足。而反观柔嘉公主,为了叫许果这个败家子享受人生,别提为子孙后代积攒家财了,她连当初陪嫁来的一应金银玉器庄子田地,几乎都已经赔卖了个一干二净,到她过世办 丧事时,差点连最基本的门面都撑不住。 柔嘉公主一死,行二的许树几乎是以逃避瘟疫的速度,迅速与其余两兄弟恩断义绝。许树早对偏心老娘、废物大哥、无能幼弟寒透了心,所以,在很早以前,他手里但凡有点额外积蓄,就偷偷交给妻子让她妥善暗藏,若是留在他手里,迟早要被他亲娘一 分不留的全部抠走,再加之,在偏心老娘搜刮许家媳妇的嫁妆时,许树坚决寸步不让,这才保住他们二房女眷的私房钱。所以,分家后的许树过的并不算苦,他在官场上的人脉还在,又和廉亲王世子相交甚笃,待出了亲娘的三年孝期,他会立即离开京城远远的,再不与另外两兄弟有一丝一 毫的牵连。 相较许树有条不紊的安排打算,许果和许林两家子可谓是一团糟糕。许林还算好一点点,他媳妇虽然出身不高,但家产富足,看在他媳妇的面子上,他岳丈家还勉强愿意接济他度日,但也仅限于最基本的物质保障,想过上以前随便呼奴唤 婢的日子,那是甭想了。最不成体统的当属许果了,身为一家之主,他什么都不管不理,只管自己吃喝享受,他谁都能狠心委屈,就是不能分毫委屈了自己,租来的破家烂屋,他几乎是不住的, 他只有在没银子花时,才会想到他还有这么一个家。 许果之妻早恨死了自己丈夫,若非怕担上谋杀亲夫的罪名,她早就一碗砒霜毒死自己男人了。所以,在听闻季元宝王爷出手,要把自己怎么也死不了的男人发配到凉州时,许大太太几乎要拍掌庆贺了,如此这般情况之下,哪怕许果都快把脖子盼断了,也没盼来一 丝一毫的音讯。许果在大牢里着急的要死,却又没有银两再支使狱卒替自己传话,心头惶恐之际,只剩下哭爹喊娘的份儿,不过,他亲爹早就死了,最护着他的亲娘也死了,所以,哪怕 他哭得再伤心欲绝,也没有人来搭救他。 关于送许果入狱之事,季元宝王爷当天就和季子珊讲了。季子珊想了一想后,恶狠狠的附和道:“活该他!”许果不在官场,哪怕在孝期里花天酒地睡女人,除了让他的名声再坏一点外,别的却没什么影响,至于一个接着一个嫁 女孩儿之事,他是一家之主,的确拥有给膝下女孩儿做主婚配的权利,所以,季子珊哪怕气得牙根痒痒,也因他没触犯法律拿他没辙。 “不过,你真的要把他送去凉州那等苦寒之地?”季子珊捧着腮帮子,又好奇无比的问道。 季元宝王爷语气凉凉道:“为什么不呢?你不觉着,为兄这是在替许家除害么?” 季子珊眨巴眨巴眼睛,又道:“也不知道许家的人会不会来找你求情。” 季元宝王爷嘴角一弯,表情讥诮道:“若许家真来说情,那我就把这个人渣放了,继续祸祸许家去。”事实证明,许果不管是当丈夫还是当父亲,都为人十分失败,许大太太和许果的儿孙连求路无门的样子都懒得装,只当许果这哥们已经死透透了,他们不仅不自己想办法 搭救,连许树、许林、许明珠那里也不告诉,这等行径叫季子珊知道后,也只能感慨一句——歹竹想结出好笋,难啊。 不过,许果的子女实在太多,这个传传,那个说说,消息还是传到了许明珠耳朵里。许明珠如今的日子也过得殊为不顺,她当年出阁时算是低嫁,理应在婆家昂首挺胸做人的,奈何,她将一把本来还不赖的牌,打得一团糟糕,因对嫁的夫家不满,婚后, 她不止对丈夫摆出高高在上的冷脸,对公公婆婆也没什么好脸色,柔嘉公主在世时,男家还勉强忍下了,但当柔嘉公主撒手一走,许明珠在婆家的待遇顿时一落千丈。 没了亲娘撑腰做主,许明珠自然要找兄长们哭诉。许林自己的家事还一团乱,哪有心情管妹妹的闲事,只叫她回夫家老实过日子,许树则劝被娇纵坏了的同胞妹妹,叫她改变态度,对夫家服个软,唯有许果够仗义够兄长 ,陪着妹妹一起去了妹夫家,发了一通好大的威风,虽然依旧没有改善许明珠的家庭待遇,但许明珠却记住了她这位大哥的好。所以,当听说她许果大哥落难时,许明珠先走了一趟刑部大牢,然后气急败坏地去了大哥家,对着许大太太外带一众侄孙,指鼻子好一通叱骂,若柔嘉公主还在,许大太太等人自然不敢触这位小祖宗的霉头,但是,现在嘛……许大太太终于能扬眉吐气地回嘴道:“你大哥得罪的是康王爷,我们无权无势的,岂非是拿鸡蛋去撞石头,小姑若 有门路救你大哥,你倒是去救啊。” 许明珠怒极,朝许大太太等人拍桌子放话道:“好,好,你们都给我等着!”离了许果大哥家,许明珠先去找了她许树二哥,要求他想法子救大哥,许树听罢兄长的遭遇,又听完妹妹的请求后,把她往大门外一丢,然后当着她的面,很无情地锁上 了大门,如果可以选择,他宁愿生在贫穷之家,也不愿投胎公主府,和许果做血脉兄弟。 许树二哥的做派,几乎让许明珠呆住了。 他们可是一脉相承的亲兄弟,二哥……怎么可以如此无情。许明珠震惊失望痛心过后,又敲开了她许林三哥家的大门,许林倒是比许树有良心一点,兄妹两个遂一起前往康王府求情,然而,王府的门卫很无情的告诉兄妹两个—— 王爷没功夫见他们。 “王兄,你不是说,若是许家有人求情,你就放了许果大表哥么?”季子珊对兄长拒见许林兄妹两个之事,略微纳闷道。季元宝王爷微弯眼角道:“哦,我说的许家,指的是许果那一房,别的许家人……不算数。” 第347章 被季元宝王爷拒见之后, 许林已经偃旗息鼓, 许明珠却不肯罢休。 许明珠接着又去寻了襄阳侯府。 作为许氏本家, 如今的襄阳侯爷正是许明珠的大堂兄, 许明珠在侯府苦苦哀求, 让襄阳侯看在都是许家血脉的份上, 好歹替她许果大哥说句好话。若非要维持侯爷风度, 襄阳侯简直想拍巴掌喝大彩,他与许果差不多同龄,就因为许果的母亲是皇家公主, 这个堂弟自幼就拿狗眼瞧他,自己堂堂侯府世子受了他的欺负,父母也没法替自己出头, 这笔旧时恩怨, 襄阳侯爷真是想忘都忘不掉,不止如此, 这个废物堂弟不学无术也就罢了, 他还惹了陛下的厌弃, 连累襄阳侯府也跟着同遭申饬, 直 到现在,襄阳侯府都一直不得圣心。 他这会儿不去落井下石, 已是他身为堂兄的宽容大度, 还想法子捞他? 当他脑袋被驴踢了, 还是被门挤了,小堂妹你自己想当圣母, 也别以为所有人都想当圣父好吧。言而总之,许明珠只从侯爷堂兄嘴里,听到了一堆毫无意义的推脱之词,许明珠心里气愤之余,不免说了一些难听的话,类似于‘见死不救,如此狠心’等之类的指责话语, 一听小堂妹这些话,襄阳侯爷顿时冷了脸,连敷衍都不肯再装,他以族中长兄的身份,狠狠斥责了许明珠一通,然后……端茶送客。 呵,他又不是那位公主婶母,凭什么惯着许明珠这个大小姐。之后的两天里,廉亲王府、瑞王府、顺王府、升平长公主府、长荣长公主府、甚至季子珊的昭阳长公主府,都一一被许明珠拜访了个遍,态度好些的,见她一见,顺便说 些宽慰的话,态度差些的,被许明珠哭缠的稍微一烦,也是立即甩袖走人遣仆送客。 短短几日,许明珠便饱尝了人世冷暖,实在没有法子之后,许明珠又去刑部大牢探监她许果大哥。 听完亲妹妹抽抽搭搭的哭诉,许果几乎气炸了心肝脾肺肾,他疯狂的摇着牢门,叫妹妹把他的不肖子孙全叫来,然而等到的却是许明珠更为愤怒的哭嚷—— 那些混账小子根本就不愿意再来! 探监的时辰一到,狱卒就骂骂咧咧地催许明珠赶紧走,许果满心绝望的朝被驱赶的妹妹大喊:“明珠,你再想想法子,一定要救大哥出去啊,明珠,明珠——” 时至此刻,许果顾不得破口大骂狼心狗肺的不肖子孙,他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妹妹身上。 因为,这是一个唯一还在意着他生死的人。 可许明珠再在意他有什么用,只要季元宝王爷那里不松口,许果就只有被流放到凉州这一条路可走。许果那一脉的子孙,至始至终都没有要救他出来的打算,所以……风流享受了大半辈子的许果,十二分伤心、怨恨、绝望的被‘护送’离京,连一个送行的亲人都没有,哦, 许明珠本打算来送兄长一程,奈何,因她近来抛头露面太过,惹怒了夫家一干人,是以,她被禁足在家、禁止出府。 从今以后,许果想吃一口饱饭,都得凭自己的双手来挣,别的……都只能在梦里做做想想了。中秋节前,季子珊又拖家带口搬进穆府,满满小姑娘年幼的时候,穆府只有穆晨晓一个小孩子,而当二毛小朋友降生时,穆府的长孙穆晨熙、次孙穆晨旭、三孙穆晨勉, 已为穆家的下一代新添了四个男丁一个女孩儿,所以,多了不少小玩伴的二毛叔叔,在穆家过的很开心。 在穆家过团圆节期间,当季子珊偶然听到穆晨晓小姑娘已开始议婚时,她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着:“晓晓才刚过十三吧,现在就操心她的婚事,会不会……有些太早了?” 穆大太太笑着回道:“可不早啦,这一年一年的,眨眼就过,提前相看起来,总是有备无患的。”季子珊默默败走,话说,她家满满小姑娘也快十岁了哎,回到屋子,季子珊揽抱住她的满满小可爱,满心不悦的嚷嚷:“满满,你以后就留在娘身边,咱们不嫁人好不好? ” 正带儿子玩的穆淮谦将军几乎晕倒:“哪有你这样当娘的?!” “可我就是舍不得满满嘛。”季子珊抱着闺女不撒手,满满小姑娘心里想着,反正脑门已经被公主母亲揉乱了,她就……不挣扎反抗了吧。 穆淮谦将军嘴角抽抽道:“就是再舍不得,也没有拘着女儿一辈子不嫁的道理啊。” 季子珊知道自己在无理取闹,但她就是控制不住。 脑袋快被母亲揉成鸡窝的满满小姑娘,终于忍不住幽幽开口:“娘,我可以说一句话么?” “随便说。”季子珊一向很给闺女言论自由。 脸蛋被箍埋在母亲胸口的满满小姑娘翻着白眼一字一字道:“我—快—憋—断—气—了—” “……”季子珊无语至极的松开女儿。穆淮谦却乐不可支的低低发笑,二毛小胖墩见母亲怀里空了,便摇摇晃晃的填补过去,很幸福的偎在母亲身上,并把自己肉嘟嘟的小脸蛋,埋在了他满满小姐姐快憋断气 的地方,正笑着瞧热闹的穆淮谦默默开始咬牙,臭小子,你娘早都不喂你吃奶了好么,还蹭什么蹭! 季子珊不舍女儿嫁人的情绪来的快,走的也快。 仅仅过了一个晚上,那股子情绪就散的差不多了,又过数日,季子珊再度拖家带口反迁公主府。满满小姑娘和二毛小朋友的生辰都在腊月,宫里宫外,两个小孩子收礼无数,满满小姑娘收到的一应礼物,季子珊全叫她自己攒着充当嫁妆,至于二毛小朋友,季子珊也 给他攒起了老婆本。建平三十年的正月,立志要生个女儿出来的季元昊太子……又让沈兰华太子妃怀上身孕了,这一回,不只是季元昊太子,连沈兰华太子妃本人,都想生一个漂亮可爱的女儿 了,季子珊闲来无聊之际,便领头在宫中聚赌,打赌的内容正是沈兰华太子妃这一胎是生男还是生女。 被季子珊先拉上赌船的就是太子夫妇,已经生了三个臭小子的夫妻两个……全部押的是女儿。季子珊第二个拉到的赌友是惠安太后,毫不犹豫的,惠安太后押的是……曾孙女,皇帝长子膝下只有两个公主孙女,而两个孙女又都早已大婚出宫,宫里现在连一个可爱的 小女孩儿都没有,所以,惠安太后十分稀罕……来个曾孙女。季元宝王爷夫妇自也难逃季子珊的魔爪,被围追堵截的逼着必须参赌,季元宝王爷从概率角度分析了一把,太子侄儿那里,头胎是儿子、二胎是儿子、三胎还是儿子,这 一胎,轮也该轮到女儿了吧,故而,季元宝王爷也押了……女孩儿。 姚得锦王妃嫁鸡随鸡,夫唱妇随,也跟着王爷老公押了女孩儿。 阿毛小朋友得知小姑姑在搞聚赌活动时,也揣着一个沉甸甸的大荷包前来参与,却被季子珊冷着脸斥了一顿:“小孩子家家的,赌什么赌,好好儿读你的书去吧。” 不被允许参与大人活动的阿毛小朋友,只好去找他满满小姐姐另开一个小赌局,若非他二毛弟弟还不知道啥叫赌博,他一定也叫他参与进来。季子清陛下已是四舍五入一下就快五十岁的中老年男人了,然而,他却还没有一个孙女,不止季元昊太子那里没生出来,连已经大婚的二皇子季元丰、三皇子季元达那里 也没有,所以,被小妹子忽悠着小赌怡情的季子清陛下想押一个孙女,但是…… “皇兄,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季子珊趴在皇帝陛下的御案,一脸谄笑的开口。 季子清陛下虽上了年纪,威严气度却半分不减,他剑眉一挑,星目一睨,嗓音醇厚如酒道:“还考虑什么?”昔年古灵精怪的可爱小妹妹,哪怕长成了快三十岁的漂亮老妹妹,性子却不作半分改变,该怎么胡作非为,还怎么调皮捣蛋,瞅瞅,瞅瞅,邀人聚赌也就罢了,还邀请到 他脑袋上了,真是……岂(好)有(有)此(意)理(思)。“皇兄,他们都押的是皇孙女,就我这个庄家押的是小皇孙,要是我猜错了,我可是满盘皆输,要赔好多好多银子的,一赔五的赔率啊……”季子珊摆出可怜兮兮的表情,并 双手合十,把季子清陛下当成财神爷拜着,“皇兄,你最疼我了,就和我猜一样的罢,若是我猜错了,好歹叫我少赔点呐……” 季子清陛下简直无语至极:“……扇扇公主,你到底懂不懂赌场规矩,哪有这种逼人非和你选一样的道理。” 当皇帝陛下不想从你手里赢点银子么,他非、常、想、的。 曲起手指,弹一记小妹子的脑门,季子清陛下幸灾乐祸道:“输不起,你就别和人赌啊,啧,就没见过你这么抠门的庄家!” “皇兄,你当真不和我选一样的!”季子珊忽然变脸道。 季子清陛下瞧得有趣,不知这小丫头又想闹什么幺蛾子,遂道:“你想咋地?!”“你若是不从我的选择,哼哼……”季子珊冷笑一声,眯眼威胁道,“我就告诉你娘、你兄弟、你儿子、还有你孙子,说年前下雪那会儿,你和我一起踏雪散步时,不仅摔了一个屁股朝下的平沙落雁,而且……”在季子清陛下脸色愈来愈黑之际,季子珊又忍笑不禁道,“我扶你起来的时候,你还放了一个……”话至此处时,季子珊才得意洋洋的 住嘴。 神仙还有打盹的时候,更何况是肉体凡胎的季子清陛下。 陡闻小妹子拿日常生活中的黑历史来要挟自己,季子清陛下气极反笑:“季!子!珊!” “臣妹在!”季子珊立即举起一只小巴掌回应。经常被小妹子挑战底线的季子清陛下,深觉自己宠小妹子已经没有任何底线了,他脸色变了又变,最后只咬牙切齿的反威胁一句:“再有下一次!休怪皇兄把你丢到湖里去 喂鱼!”“明白,绝对不会再有下一次的!”季子珊如愿以偿的把皇帝老哥拐成自己的同盟,她笑眯眯地伸手要银子,嘴里又道,“不过呀,皇兄,你给的银子也不一定真的会打水漂 ,万一咱俩赌赢了,嘿嘿……”沈兰华太子妃的肚子,吹皮球似一日一日涨大,九月中旬终于瓜熟蒂落,当稳婆欢欢喜喜喊出来是个小皇孙时,季元昊太子的心情……顿时很一言难尽,沈兰华太子妃这一 胎生得很顺利,当她得知生下来的又是个臭小子时,她有点不信邪,让稳婆把包好的襁褓再打开一角,她必须亲眼确定一下。 确定完之后,沈兰华太子妃略失落的叹了口气。 闺女就那么难生么……洗三那日,季子珊抱着一个沉甸甸的木匣子,来皇宫和季子清陛下分赃,她得意的把匣子丢到皇帝老哥面前:“想当初,让你和我一样猜是小皇孙,你还不肯,若非我坚持 叫你改了主意,这银子哪还有你的份儿!” 匣盖一掀开,入眼就是雪白花花的一片。季子清陛下的手指十分修长有力,他拿起一锭雪白新亮的银子,随手抛了几抛,尔后笑着感慨道:“三十年了,皇兄还是第一次从你手里赚银子,真是难得,真是稀罕呀… …” 甩甩发酸的胳膊,季子珊笑嘻嘻的得寸进尺:“皇兄,若再有合适的赌机,我一定带着你继续赚银子!”“……”季子清陛下默了一默,随口夸你一句,你倒还真喘上了,拉过小妹子的胳膊,亲自帮她揉起来,“你呀,就算赌赢了高兴,急着来给皇兄献银子,也没必要亲自抱着 来吧……”季子清一边说着,一边揉着,过了一会儿方问,“唔,胳膊还困不困了?” 季子珊眨巴眨巴眼睛,大吐甜言蜜语:“皇兄,你待我真好!”“知道皇兄最疼你,你也不乖一点,还三天两头惹皇兄生气,真真是个没良心的小白眼狼……”季子清陛下揉完一条,换上另一条胳膊继续揉着,“这一回就算了,以后少整 这些歪门邪道,叫皇兄知道了,看朕不拿鸡毛掸子抽你……”见小妹子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季子清陛下头疼万分道,“听见没有!” 季子珊拖长着声音答应道:“听见啦。”季子清陛下手上动作不停,瞥一眼调皮依旧的小妹子,口内再道:“依朕看,你这就是闲出来的毛病,扇扇啊,你要是真闲的没事干了,可以做点针线什么的,也孝敬孝敬 母后、孝敬孝敬皇兄嘛。”“哎,皇兄,你可别提做针线的事了,三年多前,我还说要给我家穆将军绣一块手帕呢,直到现在都没绣完,他已经等的快绝望了……”季子珊毫无自觉性的自曝家丑,说着 说着,就想起一件旧事,“我以前不给你绣过两个荷包的么?唔,现在还能找着不啊……” 季子清陛下将头一转,目视贴身大太监:“刘全顺。”刘全顺心头巨汗无比,忙躬身应道:“陛下稍后,奴才这就去取。”皇帝陛下的私人物件,自不会随便乱扔乱搁,都会分门别类的妥帖收藏,快二十年前的荷包嘛……应该能 找得到。 过了好一会儿,刘全顺才捧着一个小木匣出来。 十几年前的旧物了,着实难找啊……匣子里,果然躺着两个荷包,一看到荷包上的图案,季子清陛下和季子珊都忍不住失笑出声,只见其中一个上面,绣着两只肥嘟嘟的黄水鸭,另一个上面,则绣着猴猪抢 珠的图案,季子珊拿起那个水鸭子荷包,摸着上头的纹案笑道:“这是我几岁时绣的呀,唔,绣工还蛮好的嘛。” 季子清陛下捏捏鼻梁,也拿不准究竟是哪一年了:“仿佛是……” 这个时候,跟了季子清陛下几乎一辈子的刘全顺老公公开口提醒道:“回陛下的话,这两个荷包,是公主殿下十三年的夏天送给您的。” 刘全顺老公公会记得这么清楚,皆因叫陛下心里分外不爽的季子铭王爷……正是这一年薨逝的。季子清陛下似乎早已忘了季子铭这个人,他只若无其事的笑道:“那就是你十二岁时送给皇兄的,这么一算,都快二十年了……”荷包下头,还压着一张素浅色的花笺,因存 放的时日过久,边角已经微微有些泛黄,季子清陛下拿出来打开,边看边笑道,“不止绣工不错,写的字也不赖。” “叫我也看看,上头写的啥,我都忘了哎。”季子珊忙将脑袋凑过去,一脸好奇的看起来。单看花笺上的字面意思,应该是当年她只答应给皇帝老哥绣黄水鸭荷包,另一个瘦猴和胖猪抢珍珠的荷包,则是她附送的赠品,她还解释了一番说辞,说是实在绣不出来 双龙戏珠的图案,这才把双龙换成了一只猴和一头猪,最后,希望她亲爱的皇帝老哥……笑纳。 然后,季子清陛下就一直笑纳到了现在。 “皇兄,把这个猴猪抢珠的荷包,还给我呗。”季子珊看完当年自己的送礼留言后说道。 到了皇帝陛下手里的东西,岂有再平白无故还回去的道理,闻听小妹子的要求后,季子清陛下顿时冷哼一声,语气不悦道:“门儿都没有!” “哎,皇兄,我是想拿给满满看看,好叫她知道,她娘虽然多年不动针线,但绣工却是杠杠的……”季子珊笑靥如花道。 季子清陛下冷着脸继续拒绝:“那叫满满来宫里看也一样,总之,这个荷包不许离开乾明宫。” “小气。”季子珊不高兴的嘟囔道。 季子清陛下双眉一扬,王霸之气开始外泄:“你敢不敢再说一遍?” “额,我还是去看小皇孙吧……”赶在皇帝老哥让刘全顺老公公去请鸡毛掸子之前,季子珊抱着脑袋迅速逃窜走了。 见状,季子清陛下再绷不住脸,扑哧一声就笑开了。岁入隆冬,寒风如刀,大朵大朵的雪花从天而落,不过短短一夜,就覆盖住了整个公主府,快三岁的二毛小朋友对雪甚感兴趣,季子珊拦他不住,只好把他裹成一颗胖嘟 嘟的棉球,带他在院子里踩一会儿雪玩儿,待时辰差不多时,季子珊强行把意犹未尽的小胖墩拖回屋子里。季子珊箍着胖嘟嘟的儿子,一边给他解帽子取围脖,一边母夜叉似发飙道:“二毛,我跟你讲啊,你要是不听话,娘就狠狠揍你的屁股!不管你叫爹,还是喊姐姐,统统都 没有用的,你明白么?!” 二毛小朋友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细声答道:“明白了。” “明白就好,你若是听话,等雪停了,娘让你爹爹给你堆一个大雪人玩儿,否则,就狠狠打你的屁股,记住了没有?!”季子珊继续凶巴巴道。 二毛小朋友噙着眼泪,可怜巴巴的再点头:“记住了,娘,不要再凶我了,好么,我听话。” 季子珊在心里默默腹诽道,当她盐吃多了咸的呀,还不是你这臭小子不听话找骂!训完儿子,季子珊正准备窝到暖炕上去绣她未完成的帕子,这时,宫里来人了。来的是慈宁宫的一个女官,女官行过礼后,并没有直言何事,而是附耳季子珊悄悄说了一番话,听罢女官的话,季子珊顿时面色大变,她命桂香照顾好满满小姑娘和二毛 小朋友后,就带着梅香匆匆驱车进宫。 女官对她说——陛下的风寒加重了许多,太后娘娘传您和康王爷进宫。 这话可不是能随便乱传的,除非季子清陛下的情况忽然变得十分糟糕…… 季子珊坐在车里,心头惊惶不已,她不断安慰自己,一定一定没事的。她的公主府离皇宫相当之近,以前短到无比的路程,今日却似乎变得极为漫长,季子珊不住催促车夫快些,但此时正值下雪天,雪天路滑,颇不好走,车夫顿时好生为难 。 季子珊和季元宝王爷几乎是前后脚到的乾明宫。乾明宫里一派静谧无声,只有雪花簌簌飘落的轻轻声响,兄妹两个直入后头的体元殿,次殿里,季元昊太子正紧紧皱着眉头,和好几个御医低低说着什么,见季元宝王爷 和季子珊来了,他便甩了几个战战兢兢的御医,亲自引着小王叔和小皇姑进入内殿。“原本只是普通的风寒,父皇进了药后,已经开始好转,哪知昨天一下雪,还未好全的风寒忽然又加重了,今日晨起时,父皇虽然发着高热,但人还清醒着,也能好生服药 ,谁知到了下午,就怎么也叫不醒了……”季元昊太子尽量简洁的说着季子清陛下的病况。占地极为宽阔的寝殿里,季子清陛下平平躺在御榻上,双目紧闭,脸色微微有些泛红,别的倒没什么异样,床榻边上,只坐着怔怔含泪的惠安太后,床头站着两个宫装后 妃,一个是何美人,另一个则是吕美人,她们两个,一个站在水盆边绞帕子,一个站在床头拿帕子给季子清陛下敷额头。 刘全顺老公公佝偻着腰站在床尾,满脸都是焦急之色。 “母后,皇兄他……”季子珊走到惠安太后身侧,扶住她的肩膀,声音打颤的出声。惠安太后转过头,轻轻拍了拍搭在肩膀上的手,声音哀恸道:“扇扇……”她轻轻叫了一声女儿,然后扭头对何美人和吕美人两个吩咐道,“你们也照顾陛下一天了,回宫歇 着去吧。” 何美人和吕美人双双忙道不敢,却在惠安太后不容置疑的目光下行礼告退。“扇扇,你皇兄自幼疼你宠你,别的人,母后都不放心,你来照顾你皇兄……”惠安太后强自保持着镇定,先交代着叫女儿进宫的目的,然后又转视季元宝王爷,温声吩咐道 ,“元宝,你身子也不好,不能多劳累,叫你进宫,只是让你知道你皇兄的情况,这么大的事儿,不该瞒着你。” 季元宝王爷低声回道:“母后言重了,皇兄待我一向亲近,如今他病了,我自也该和扇扇一样,守在他身边照顾他。”惠安太后目含欣慰的点点头,最后才看向季元昊太子,一字一字吩咐道:“元昊,你父皇这里,有你姑姑和你王叔照应着,你父皇病重,难免人心浮动,朝堂上的事,你就 多费些心思,别叫闹出什么乱子。” 季元昊太子低声开口,隐隐带着湿润的鼻音:“皇祖母,我才是父皇的儿子,父亲病了,理该由我在榻前陪伴照顾……”惠安太后打断季元昊太子的话,缓缓说道:“元昊,皇祖母知道你是个孝顺孩子,但是,国事为重,朝廷大事不能无人做主处理,你听话,先去处理要紧的朝政,得空了, 再来照顾你父皇。” “元昊,别再说了,去吧。”季元宝王爷拍了怕太子侄儿的肩膀,也劝他先去处理急事。 季元昊太子吸了吸鼻子,朝屋内各位长辈行了行礼,才转身离去。“刘全顺,传哀家懿旨,即日起,后宫妃嫔若非传召,不得随意离开寝宫,不得喧哗哭闹,违者定不轻饶,所有的内监宫女,不许私下议论陛下,违者一律杖毙。”惠安太 后面色冷凝的又吩咐刘全顺。 刘全顺答应一声,也出去传旨了。 季子珊已经坐在季子清陛下的床头,死死咬着嘴唇不松口,她害怕自己一松开,就会放声哭出来,她低着头默默绞起手帕。直到屋子里只剩下母子四人,惠安太后才颓丧衰败了神情,她先瞅了瞅昏睡不醒的长子,然后再去望眼眶含泪的女儿,又问:“扇扇,突然叫你进宫里来,可安顿好满满和 二毛了?” “我叫桂香照顾着他们两个。”季子珊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她哽咽着再道,“王兄,你叫人去寻一下穆淮谦,让他先把两个孩子送去穆家几天。” 季元宝王爷神色凝重道:“我马上就交代人去办,你先照顾着皇兄,我再去问问御医情况。” 寝殿里顿时变得更静了。“你皇兄啊,简直跟你父皇是一个性子,一忙起朝事来,不是忘了吃,就是忘了睡,说他吧,光嘴上答应好,一转眼,就又忘到脑袋后头了……”惠安太后坐在床畔,两行眼 泪缓缓流了下来,“你父皇当年就是一场风寒……就是被一场风寒要了性命,御医说他是日夜操劳,平时瞧着没什么事,一旦发作了,就扛不住了……”惠安太后抬起手,拿帕子缓缓拭着眼泪:“没想到,你皇兄也是这样,平时健健康康的,从不生什么大病,如今,只染上一场小小的风寒,就让他成了这个样子,扇扇,母 后真怕,怕你皇兄……” “不会的,母后,我皇兄福长命大,一定会没事的,你别自己吓自己。”季子珊虽然心底惊惶的要命,却还是用最坚定的声音,去安慰已然鬓发银白的老母亲。 惠安太后擦干眼泪,强行打起精神来:“好,母后不说丧气话。” 时间一点点溜走,天色由明转暗,直到夜色深沉。惠安太后早就上了年纪,却坚持要守着皇帝长子,不管季子珊怎么劝她都不肯离开,更兼夜色已深、风雪漫天、路湿难行,季子珊也不想叫惠安太后费事回慈宁宫,便说 道:“母后,您先到偏殿歇会儿,养养神,等精神好了,再来看皇兄不迟,若是您也累倒了,叫我们怎么办……” 季元宝王爷伸手去扶惠安太后:“走吧,母后,这儿有我和扇扇呢,您去歇会儿,哪怕一会会儿呢。” 惠安太后这才依依不舍的离了寝殿。 过了好一会儿,季元宝王爷才眉头深蹙的归来,见小妹妹趴在床前,眼巴巴地掉着眼泪,季元宝王爷便蹲低身子,温声开口道:“扇扇,别哭,皇兄一定会没事的。” “那他怎么还不醒啊……”季子珊轻轻抽泣道。季元宝王爷无言以对,过了一会儿,又叫候在乾明宫的御医进来问诊,诊完,御医还是声音弱弱的表示,季子清陛下的状况并没有什么起色好转,季元宝王爷气的想砸东 西,怒的想杀御医,却又强自按捺住心头的暴戾之气,依旧沉默的和小妹妹一同喂药、喂水、更换敷额头的毛巾等等。 后半夜时,刘全顺老公公捧着托盘进来,盘上摆着两碗热气腾腾的瘦肉粥。“老奴知道,王爷和公主心焦陛下的病情,肯定都吃不下东西,老奴斗胆劝上一句,陛下还要靠你们照顾,你们若是不吃东西,怎么有精力照顾好陛下,王爷,公主,听老 奴一句劝,好歹稍微吃一点吧。”静静燃烧着的烛火,将刘全顺老公公佝偻的影子映在地上,他苦口婆心的说道。 这时,季元昊太子忽从外头进来,进殿之后,他先朝王叔和皇姑行了个晚辈礼,然后开口:“刘全顺说的有理,王叔,皇姑,你们先去用些吃的,父皇这里,我来看着。” 季子珊半点不觉腹内饥饿,但她还是接端过粥碗,一口一口往嘴里送,咽不下去,她就用力咽。 小妹妹明明是在吃瘦肉粥,却愣是搞出了像是在咽苦药的味道,季元宝王爷心酸之余,不免眼眶湿湿的发热。 都说最是无情帝王家,他却想说,乱讲。他也是皇子,且是嫡出的皇子,可他从没有觊觎过什么皇位,在他心里,他皇兄并不只是一位兄长,他还代替着父亲的角色,在他还是懵懂无知的幼童时,他父皇就驾崩 了,母后那时又怀着他扇扇妹妹,皇兄以年少之龄承继帝位,每日忙得焦头烂额,却还会抽出一点点时间,陪他说话陪他玩。 那些都是他最珍惜的童年记忆。 或许是年幼多病痛的缘故,好些人长大后,都会渐渐忘记小时候的事,季元宝王爷却不,很多很多的幼时经历,他都还记得一清二楚。 夜尽天明,季子清陛下仍然没有清醒过来。 又一日的午后,穆淮谦来宫里寻季子珊。 短短两天没见,公主老婆就像变了个模样,俩眼睛肿的跟大红桃子似的,眼圈却是微微发黑,一向明媚娇嫩气色红润的容颜,也憔悴了好些。 夫妻两个相对无言,最后,却是季子珊先开了口:“满满好么?二毛还乖么?”“满满很好,二毛也还算乖巧,就是他一直在问我,是不是他惹你生气了,你不想要他了,才一直不回家看他。”穆淮谦声音温和的轻轻开口,“我和他说了不是,叫他乖乖 再等几天,你就回家去看他。” 季子珊抽了抽鼻子,低声骂道:“这傻小子,我何时说过不想要他的话……”“扇扇,陛下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的,你也要好好的,别太累着自己啊……”穆淮谦抬手,摸了摸公主老婆绯红的胖眼皮子,也不知道她哭了多久,才把自己哭得这么 丑,若是搁在往日,她连睡肿眼皮子,都会抱着镜子哇哇大叫,可是现在,她什么都不在意了。 季子珊轻轻嗯了一声,又道:“这里还离不开我,你照顾好满满和二毛,别叫我担忧她们姐弟两个。” “放心吧。”穆淮谦将军答应道。夫妻两个逢面匆匆,没说几句话,穆淮谦就离了皇宫,季子珊也再度钻进体元殿,不哭不嚷地照顾着季子清陛下,下了三日的鹅毛大雪,终于渐渐停了落势,整个皇宫都 好似披上了一层雪白的银装。 季子清陛下依旧没有清醒的迹象。 这并不是一个好兆头。所有人的心情都沉甸甸的,季子珊心里熬油似又闷堵了一夜,次一日,许久未露面的太阳出来了,不是强烈明媚的艳阳天,只是薄薄淡淡的几缕柔暖光线,只能在白雪上 染上一星点明亮的光泽,然而,也就是在这微弱到不能再微弱的太阳升起时,季子清陛下的眼睫毛终于,终于动了一下下。人吃五谷杂粮,免不了要经常排泄体内的废水废渣,哪怕是不眠不休照顾皇帝老哥的季子珊也不例外,午后,她因不可抗拒的生理因素,不得不离开季子清陛下的床边, 去解决一下个人问题,然而,等她忧心忡忡的返回时,却听到屋子里躁动不已,季子珊心头一动,连忙提起裙子往内殿跑去。 果然是季子清陛下醒了!他仿佛刚被季元昊太子扶着坐起身子,他的床边,惠安太后喜极而泣的拿着手绢拭泪,季元宝王爷正扶着母亲的肩膀,眉头尽展的说着什么,一直守在旁边的刘全顺老公 公却不见了,也不知道他去干了啥。 管他去干啥呢。 反正,季子珊现在的心情就是四个字——非常激动。 非常激动的人,在非常激动的情绪下,难免会做一些非常激动的事。季子珊则是拿出五十米短跑的劲头,一口气冲到季子清陛下床前,抱着他的脖子就是呜呜大哭:“皇兄,你可醒了,我以后再也不惹你生气了,我保证,我要是说话不算话 ,就让我变小狗……” 刚刚醒过来的季子清陛下无语的想再昏死过去:“……”随刘全顺老公公进到陛下寝殿的几位老御医们也很想厥死过去:“……” 第348章 第348章 一时之间, 寝殿内静谧无声, 几闻落针之音。 因受到的视觉听觉冲击太大, 惠安太后都被震得忘了哭, 季元宝王爷也是傻傻地张大了嘴巴。 至于季元昊太子, 哦, 真是不好意思, 本弯腰站在床头给皇帝老爹掖被角的他,已被他激动到不能自已的小皇姑,随手拉扔到了一边, 因她使的力气太大,季元昊太子又完全没有防备,所以, 堂堂的太子殿下这会儿……正摔坐在地上目瞪口呆。 所有的人都傻了眼, 唯有季子珊公主哭得震天响。 有湿润的水滴滚落在脖颈里,带着些许炽热滚烫的温度, 季子清陛下傻了一会儿, 才慢慢抬起手臂, 抱住哭得一塌糊涂的小妹妹, 一边轻轻慢慢地拍着,一边哑着嗓音低声哄道:“扇扇乖, 别哭了……”他不说话还好, 他一开口, 伏在身上的季子珊顿时哭得更厉害了。 季子清陛下闭了闭眼,滚下两颗大大的泪珠来。 生离死别面前, 不管是天潢贵胄,还是平头百姓,所有的人都一样脆弱无助。 刘全顺老公公站在寝殿门口,深感进退两难。 进吧,殿内的情景实在不堪入目,陛下和公主抱在一起哭,太子爷神情恍惚地坐在地上,太后娘娘和康王爷仿佛被定格成雕塑般一动不动,这世上最尊贵的几个人,哪能以这幅形象暴露在人前。 可退吧,陛下重病初醒,怎么也要让御医先诊个脉,确定一下病况如何了呀。 电光火石间,刘全顺老公公已做好了决定。 他迅速转过身子,对几个正一脸怀疑人生的御医使了个眼色,几个御医收到撤退信号后,纷纷猫着脚步,轻若无声的悄悄离开,这会儿若是贸贸然闯进去,肯定要被陛下和太子殿下杀人灭口的好吧。 唉,宫廷御医不好当啊。 刘全顺老公公并未带着御医走远,几人窝进了体元殿的墙角根,满目银白色的积雪中,刘全顺老公公瞅着冷汗淋淋的几个御医,似笑非笑地低声开口:“各位大人,可要管好自己的嘴巴,回头,要是有什么风言风语传入陛下耳中,哼哼,那几位脖子上的脑袋……” “绝对不会,绝对不会,我等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听到……”几个御医忙争先恐后的表示,他们刚刚都是聋子和瞎子。 这边刚说几句话,一道风风火火的咆哮声,已从殿内迅速响至殿外:“刘全顺,死哪儿去了你,你叫的御医呢?!” 咆哮大吼的不是别人,正是又以五十米短跑劲头冲跑出来的季子珊。 “公主,公主,老奴在这儿呢……”刘全顺老公公赶紧从墙根闪出来,摆出带着御医刚赶到此处的样子。 季子珊可不管自己是不是哭成了花脸猫,她只冲刘全顺老公公气急败坏的跺脚喊:“怎么这么磨蹭呢你,人呢,快点叫他们进来!” “公主殿下息怒!”刘全顺老公公先朝季子珊告了个罪,然后抖着拂尘冲身后之人冷喝:“还不快些进殿,去给陛下诊脉!” 几个御医垂着大脑门,一个个飞步走进寝殿之内。 此时,惠安太后和康王爷已经解除傻眼中的定身术,季元昊太子……咳咳,因殿内并无留别的服侍之人,所以,他只能自己默默从地上爬了起来,总不好等着他老祖母和小王叔来……掺他起身吧,望着风一样跑来跑去的女汉子小皇姑,季元昊太子的眼角都快抖抽筋了。 那啥,小皇姑,他才是皇帝老爹的亲儿子,你不要搞得好像是你爹死而复生了好吧。 季子清陛下靠坐在床头,已然恢复淡定从容的神情。 若不是他明黄锻的寝衣上头,有晕散开来的泪渍水花为证,谁能想得到,一向高高在上威严无比的季子清陛下,刚刚竟然和公主小妹妹抱头哭了一下下呢。 最德高望重的冷老御医率先上前请脉,探脉片刻,他兴奋异常地叩首至地:“陛下龙体已安,只消好好调理静养,不日便可康复。” 为保险起见,惠安太后又叫旁的御医也瞧了瞧,好方便几人一块探讨下药方。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季子清陛下身上,可季子清陛下却在瞧自己的母亲、弟弟、妹妹、以及儿子,老母亲头上的白发仿佛更多了一些,哪怕过了而立之年也不爱蓄胡子的弟弟此时满嘴黑须,小妹妹两个大大的红桃子眼再明显不过,儿子……倒没搞得满脸胡须,但俩眼珠子里布满了红血丝。 几个御医轮流诊完脉,就要告退出去商讨药方,却听一道嘶哑却不失威严的声音响起:“站住!” “陛下有何吩咐?”几个御医纷纷作揖拜礼,聆听季子清陛下的吩咐。 季子清陛下抬了抬胳膊,出声吩咐:“留下一个人,给太后等人请脉。” 几个御医对视一眼,最后留下了丁御医。 丁御医先从辈分最高的诊起,片刻后,丁御医对季子清陛下禀告:“太后娘娘并不大碍,只是操劳忧心了几日,有些气亏体虚,需好好休息调养。”接着又是季元宝王爷,诊断内容与惠安太后的差不多类似,也是多日少眠忧心,有些体虚亏空,好好将养将养就调理回来了,待到了季子珊这里…… 丁御医搭上季子珊的手腕后,神情颇为复杂,一忽儿怔愣,一忽儿蹙眉,一忽儿又面无表情,端的是古怪万分,见丁御医给小妹子诊个脉,却跟在表演变脸术似的,他不由脸色一沉,问道:“公主到底如何了?” “恭喜陛下,公主……应该是有喜了!”被季子清陛下一催促,丁御医赶紧拱手作礼,说出自己的诊脉结果,他刚刚会有些失态,是有原因的,这几天,他满脑子都是陛下的病症,陡然诊到一个月份还浅的喜脉,他起初还真有些没反应过来。 惠安太后率先做出反应:“当真?” 季子清陛下没有吱声,心里却在默默吐槽,这个老丁真不会说话,小妹子纵算有喜,怀的也不是他的孩子,恭喜他作甚。 丁御医又转朝惠安太后拜礼:“回太后娘娘的话,千真万确,就是月份还浅……哦,对了,公主这几日忧思过度,又不眠不休,脉象稍微有些不稳……”见惠安太后陡然面色一变,丁御医又赶紧再补充,“不过,太后娘娘勿忧,公主身体的底子很好,只要休息几日,吃好睡好就没事了。” “行了,你也出去吧。”当着丁御医的面不好训女儿,所以,惠安太后故作淡定的吩咐道,压根忘了被挤在角落的季元昊太子,还没得到丁御医的诊断。 待丁御医一告退,惠安太后就暴怒着捶起皇帝儿子的床板,压着嗓门低声咆哮道:“臭丫头,你还傻愣着做什么,还不给母后滚回慈宁宫休息去!”一想到闺女刚刚跟被狼撵似的疯来跑去,惠安太后就气不打一处来,这要是真把孩子跑丢了,叫她心里如何过意的去。 身下的床板被太后亲娘捶的砰砰作响,刚从鬼门关爬回来的季子清陛下面无表情脸:“……”老娘这是想把他再捶回阴曹地府是吧。 “姑姑,我送你回慈宁宫吧。”看在小姑姑变成孕妇的面子上,季元昊太子决定,对推了自己一个大跟头的小皇姑既往不咎,他扶起仿佛变傻了一样的小姑姑,声音温和道。 惠安太后这才注意到季元昊太子:“哎哟,瞧哀家这脑子,元昊,你这几日也累着了,也该叫丁御医瞧瞧的,刘全顺,快叫丁御医再回来,给太子也请请脉。” 季元昊太子扶着依旧没过神来的季子珊,微微轻笑道:“皇祖母不用担心,孙儿没事的,回头好生大睡几天就行了。” “别介,身体要紧,你去叫丁御医给你瞧瞧,你小姑姑交给我便是。”皇帝老哥转危为安,季元宝王爷心头悬着的千斤巨石,终于稳稳当当的落放在地上,是以,他也恢复了往常的懒散闲适做派,“正好,我也去刮个胡子……”他揽过小妹子的手臂,见她还傻乎乎的没有反应,不由伸手在眼前晃了晃,“嗨,犯什么傻呢你?!” 就在刚刚,所有人都傻着时,你嚎的一个起劲儿,现在所有人都正常了,你又一个人傻住了。 咋地,就这么喜欢走与众不同的路线啊。 “那个老头刚刚说什么,他—是—不—是—说—我—又—怀—孕—了?”季子珊这才动了动眼珠子,嘴里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 季元宝王爷略纳闷道:“没错,怎么了这是?你难道还不高兴啊。” “我高兴个大头鬼啊高兴!”与惠安太后惊喜的反应不同,虽然季子珊的反射弧长了点,但是,她表现的却是一种截然相反的态度,“怀孩子很受罪的好不好?生孩子很疼的好不好?谁要再生一回孩子啊,我呜哇哇……” 季子珊这一通气急败坏的嚷嚷,嚷的惠安太后目瞪口呆,嚷的季子清陛下无语望帐顶,嚷的季元昊太子眼角再度狂抽,嚷得刘全顺公公想往地板里钻,嚷的季元宝王爷……捂住小妹妹的嘴迅速拖走。 寝殿内又静默了很久。 待刘全顺引着季元昊太子出去后,惠安太后忽然坐到皇帝长子的床头,将他揽抱到自己怀里。 脖颈又遭受了一轮眼泪轰炸,季子清陛下的心里酸酸胀胀的,他闷着声音开口道:“都是儿子不孝,叫母后担忧了。” 惠安太后轻轻哭起来,她攥着拳头,一下一下捶着儿子的后背,痛心疾首的骂道:“你这个孽障,这个冤家,整天说叫母后享清福,你就是这么让母后享清福的么,你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叫母后怎么办……”惠安太后一边痛骂,又一边庆幸,儿子到底比他父亲命大一些。 抬着季子珊的暖轿,直到寿康偏殿的门前才停下。 梅香慢慢掀开轿帘,入眼之景叫她怔住了,原来,季子珊已靠在轿边上睡着了,连轿子落地的动静,都没惊醒她。 穿着厚毛披风的季元宝王爷走到轿子前,见状,他什么也没说,只是解下肩上的披风,先将小妹妹兜头罩住,然后弯腰把她抱出轿子,一路抱进暖和的屋子,放她在床上躺睡好。 酣梦一场,直到第二天中午,季子珊才终于睡醒。 季子珊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时,只见床边趴着三个脑袋,她茫然的眨眨眼,才慢慢分辨出,一个是她将军老公的大脑袋,另外两个是她漂亮女儿和肥仔儿子的小脑袋,睡了一个大觉,可季子珊还是觉得累,她轻轻弯了弯眼角,嗓子干涸的弱弱开口:“你们怎么在这儿?渴……” “我这就去给娘倒水。”满满小姑娘迅速起身,跑到屋内的如意圆桌旁边。 待满满小姑娘捧着水杯回来时,穆淮谦将军已扶着公主老婆坐起来,此时正往她身后塞着软枕,至于胖嘟嘟的二毛小朋友,他则是一副泫然欲泣的伤心模样,他一边往母亲身边爬着,一边鼓着胖脸颊说着:“娘,要我好不好,我以后都听话,不惹你生气了……” 儿子这一脸被遗弃的幼崽架势,搞得季子珊又好气又好笑,她将儿子拉揽在身侧,无语地瞪向穆淮谦将军:“我说,到底是谁给二毛讲,我不要他了?!” 造谣么这不是。 “娘,是我啦。”满满小姑娘将水杯凑到母亲嘴边,略不好意思道,“那天,你走后,二毛一直吵着要娘,我就拿这话吓他,哪知,你真的一走好几天不回来,二毛就当真了,我不是故意的……” 季子珊灌完一杯水,觉着嗓子眼舒服了,方对闺女比了一个大拇指:“干得好!” 满满小朋友茫然脸:“……”哎,啥意思,不仅没骂她,反而夸她啊。 “二毛呀……”季子珊低下头,揉着肥仔儿子的脑袋瓜,“你可要说话算话啊,以后都要听娘的话,不惹娘生气,要不然,娘可真的不要你了啊。” 要是这样真能治住儿子时不时犯的犟牛脾气,那自然是好事一桩。 二毛小朋友忙不迭的连连点头:“嗯,我真的听话……”不等季子珊露出满意的态度,急于表现自己的二毛小朋友又来了一句,“我要不听话,就叫娘狠狠揍我的屁股!” 季子珊翻翻白眼默:“……”你这不废话嘛! 念在好几日没见儿子的份上,季子珊此时也不多做计较,只问他在祖母家过的如何,玩的高不高兴,吃喝可香等日常琐事,与儿女闲聊了一会儿,季子珊摸着靠在心口的肥仔儿子:“二毛呀,你刚才不是答应,以后都听娘的话嘛。” 二毛小朋友乖乖应道:“嗯。” “娘和你爹爹有事商量,你和姐姐去东宫找你小侄子玩好不好?”季子珊笑着问答。 二毛小朋友虽然还想赖会儿娘的怀抱,但鉴于他要听娘话的保证,便依依不舍的答应下来:“好。” 满满小姑娘领着二毛小朋友一离开,季子珊顿时板起脸。 穆淮谦被公主老婆的反常,搞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此时儿女皆已不在,他便圈抱住公主老婆的腰肢,在她脸蛋上亲了一亲,笑着问道:“怎么了这是,对着满满和二毛那么高兴,对我就这幅冷脸啊……” 搞的好像他在外头赌输了三百两银子一样。 “你说呢?”季子珊斜眼睨着一脸无辜的穆淮谦将军。 穆淮谦将军顿时更加迷糊了:“我真不知道,究竟哪里惹到你了啊。” 季子珊表情一滞,干脆拍着肚子提醒穆淮谦将军:“这儿的事。” “你肚子有什么事儿啊。”穆淮谦充分发挥起自己的想象力,想了一会儿,他双目放光的猜道,“扇扇,你是不是饿了?我这就叫人给你……”不待穆淮谦说完,季子珊已一脸崩溃的打断他,“穆淮谦,你还给我装糊涂!” 穆淮谦将军真心冤枉的要死:“我装什么糊涂了我,扇扇,你能不能有话直说,我是真的不知道,你为啥对我摆臭脸啊。” 见穆淮谦的神情不似作伪,季子珊颇为纳闷道:“难道没人和你说么?我又有身孕了呀。” 什么?!! 穆淮谦将军的眼睛豁然瞪得圆如铜铃,他低声喃喃道:“你王兄今日派人叫我带孩子来看你时,什么也没和我说呀……”他一边轻轻嘀咕着,一边将大手搁到季子珊平坦的小腹上,然后又一脸傻乎乎的笑起来,“这是真的么?扇扇,你真的又有咱们的孩子啦。” “是、真、的、呀。”季子珊阴阳怪气的回道。 察觉到公主老婆情绪不对,穆淮谦将军赶紧收回傻笑的口水,温声顺毛道:“原来,你是为了这件事恼我啊……” “废话!又不是你十月怀胎,吃苦受罪!”季子珊黑着脸恼火道,她已有一子一女,她对现在的孩子数量很满意,压根不想再生一个了,“咱们不都说好了,以后再也不生了,可是……”季子珊怒着捶了穆淮谦几下,“都怪你,都是你的错……” 穆淮谦将军有些无语的苦笑,公主老婆想怀孩子时怀不上,是他的错,公主老婆不想怀孩子时又怀上,依旧是他的错,呃……有满满和二毛这一女一子后,其实穆淮谦已觉足矣,他也没料到,二毛才刚要三岁,公主老婆居然真的又怀上了,他揽着耍脾气的公主老婆,幽幽叹气:“那你说怎么办?把它流了么?” 还真怪有些舍不得的。 这到底也是他和妻子的孩子,穆淮谦抚摸着公主老婆的后背,低声轻喃道:“若你真的不想生了,那就流了吧。”他当然知道,十月怀胎很受罪,一遭分娩同样受罪,每回看到她虚弱无比的产后情景时,他都心疼不已,“我不能替你受这份罪,所以,我听你的决定。” 季子珊把穆淮谦稍稍推开一些,目光认真的盯着将军老公:“你说真的?” 穆淮谦轻轻点头:“嗯,我也不忍再叫你受一次罪,长受罪不如短受罪,流就流了吧……你怀二毛时,中间间隔了那么久 ,我以为,你以后再也不会怀了,所以……等以后,我们想法子避一避,再不出现这种意外就是了。” 这个孩子,的确是一个意外。 他从没想过,他还会有第三个孩子。 季子珊闷闷地伏趴到穆淮谦胸口,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抑郁不快道:“这是最后一个。” “扇扇,你不用勉强自己,真不想要,咱们就不生了,反正家里也不知道,咱们瞒好他们就是了。”穆淮谦目光温柔的揽着妻子,“在我心里,你最重要。” 季子珊轻轻呸了一声:“你少拿甜言蜜语哄我……”然后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反正流孩子,也很伤身子,还不如生下来呢。”她现在二十九岁,还是适合生育之龄,生就生吧,一回生,两回熟,第三回嘛……咬咬牙也就坚持过去了。 “对不起,又要让你受罪了。”穆淮谦真心感觉十分抱歉。 季子珊心中泛着甜意,嘴上却嫌弃道:“哎哟,行了你,就算我不想要,只怕我母后也不答应,她一听御医说我有孕了,高兴的不得了,哎,算了,算了,就当给你们再生一个玩了,先说好,我只管生,养不养,要看我心情好不好……” 穆淮谦微弯眼角,轻轻蹭了蹭妻子的额角。 当天,季子珊就随穆淮谦搬回公主府静心养胎,没过多久,就迎来了新的一年,别的人都在高高兴兴过年,季子珊却只能窝在家里吃吃喝喝养膘,闲来无聊之际,她便抱着自己的针线箩筐绣帕子,穆淮谦之前订要的帕子,季子珊终于在……第五年交货。 交货那日,穆淮谦摸着帕子上的大黄牛,笑得特别心酸感慨:“我还以为,有生之年都等不到你这块帕子完工了……” “人家是慢工出细活嘛。”季子珊才不承认自己是个懒婆娘呢。 穆淮谦哈哈一笑,然后抱着公主老婆玩亲亲。 两人在一起生活了十几年,早成至亲至爱的夫妻,两人的感情积累,就如同在酿酒一般,时日越长,酒香越浓。 在府里坐稳胎后,季子珊于阳春三月间,挺着明显鼓起的小腹去宫里玩,到了慈宁宫,季子珊拎着挑金线的红色裙摆,在惠安太后面前转了一圈:“母后,我的新裙子好看么?” “行了你,都要三十岁的人了,还臭美!”惠安太后板着脸斥道。 季子珊不甚在意的撇了撇嘴:“三十岁怎么了?我照样是咱们老季家最漂亮的公主。”说着,还抬了抬下巴,极度自恋的补充道,“没有之一。” 惠安太后额筋抽抽的摆了摆手:“找……找你皇兄玩去吧,反正母后是受不了你了。”这个长不大的小妮子哟,怎么还跟三岁时一样,动不动就是‘我是最美丽的小公主’,这辈子到底还能不能长大一岁了! 被太后亲娘嫌弃的发话撵人,季子珊也相当孝顺,当即圆润麻溜地滚去了乾明宫。 经过几个月的精心调养,哪怕再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季子清陛下也恢复了良好的精神风貌,乾明宫重兵把守的书房重地,予季子珊而言,和自家的后花园也没什么区别,她想往哪儿逛就往哪儿逛,想往哪儿坐就往哪儿坐,毕竟,她可是连龙椅上都玩坐过的人。 “皇兄,你怎么又在御书房待着呀。”季子珊扶腰走进御书房后,顿时嘟囔起又在批阅奏折的皇帝老哥。 季子清陛下见小妹子来了,便拿笔杆点了点刘全顺,然后又指了指自己身侧,刘全顺老公公自然明白陛下主子的意思,很快命人往季子清陛下旁边端搁了一把椅子,请季子珊在那里落座。 “气色不错啊。”季子清陛下抽空瞅了一眼小妹子,随口说道。 季子珊支起手肘,托着半张颜若桃花的腮颊,幸福之情溢于言表:“那是当然,我夫妻恩爱,儿女孝顺,没有什么烦心事,当然吃得香睡得好气色佳喽。”季子珊可不怕什么秀恩爱死的快,她都秀了十来年,也没和穆淮谦将军一拍两散,她看着皇帝老哥的侧颜,又轻声开口道,“皇兄,你身子才刚养好,怎么就又操劳起来了?” “不碍事的,皇兄自有分寸。”季子清陛下抬眼蘸润了几笔朱墨,继续在奏折上刷刷刷笔走游龙。 季子珊沉默地闭上了嘴。 过了一会儿,季子清陛下执笔扭过头,好奇笑问:“怎么不说话了?皇兄不是不理你,只是手上这本折子才处理一半,等这本批示好了,就专心和你说话,不许闹脾气啊。” “我这不在等着呢嘛。”季子珊心不在焉的哼哼道。 又过片刻,季子清陛下放下朱笔,接过刘全顺老公公奉上的茶盏,他揭开茶盖,略抿了两口便搁下:“平时叽叽喳喳的跟只喜鹊一样,今儿怎么这么安静?” “皇兄,我想和你说件事。”季子珊咬唇半晌,忽然一脸郑重的说道。 季子清陛下态度随和道:“说吧。” “那你听了,不要生气。”季子珊又道。 季子清陛下微微挑眉,一脸好笑道:“你气皇兄的次数还少么,皇兄哪次和你真计较了?!说吧。” 季子珊抿了抿唇角,这才斟酌着开口道:“我是想说,你年前生了那么重一回病,都是素日操劳太过的缘故,你岁数也不小了,哪能和年轻时相提并论,以后不如少操心国事,多专心养身,才能身体康健,益寿延年啊。” 季子清陛下缓缓敛了笑意。 季子珊看了看皇帝老哥的脸色,继续道:“皇兄,我是担心你的身体,才和你说这番话,元昊已经长大了,他可以帮你分担肩头的重任,你就稍微歇一歇,别再操那么多心了好么,我……” “住口!”季子清陛下猛然神色一厉,“这些话是你能说的么?!” 季子珊被吼的身子一颤,她流着眼泪站起来,轻轻泣道:“是……臣妹失言了,臣妹这就告退。”说罢,就抹着眼泪转身离开,出了御书房的大门,季子珊吩咐候在外头的梅香,“梅香,吩咐人叫车,我要回府了。” “公主……”梅香扶住季子珊的胳膊,神色诧异道。 季子珊轻轻吸一下鼻子,又道:“再叫人告诉太后娘娘一声,就说我突然想公子了,想回府陪他玩儿,今天就不在宫里陪她一起用午膳了。” 见主子情绪不对,梅香也不敢多问,只能先应道:“是,公主。” 回府后,季子珊就一直闷闷不乐,穆淮谦问她又咋了,季子珊起先不想说,但在穆淮谦的再三追问下,季子珊才说给他听,穆淮谦听罢,当即就吓了个魂飞魄散:“我的小祖奶奶,这些话怎么能乱说呢,就算陛下再疼你,你也不能说啊,你……你这不是……” 你的这番劝谏,相当于在逼陛下让权啊,身为掌权数十载的一国之君,陛下不大发雷霆才怪。 也就是陛下真心疼你,才让你囫囵着回家来,若是旁人敢说这番话,只怕早就脑袋搬家去见阎王爷了。 已是夜深人静之时,季子珊仰靠在穆淮谦胸口,隔着水红色绣金丝团花的薄绡纱帐,望着幽幽燃烧着的明亮烛火:“自我出生起,我皇兄就十分疼我,比他亲生的儿子女儿都疼,我知道,我那番话大逆不道,恐怕会惹他动怒生气,可我还是想说……” “我只希望他能身体健康,平安到老。”季子珊闷声道。 穆淮谦亲亲公主老婆的额角,以示宽慰和安抚:“那你现在知道结果了?” 季子珊抹了一把眼睛,赌气道:“他爱听不听,睡觉!” 乾明宫,体元殿。 宽阔松软的明黄色御榻上,季子清陛下独自一人靠在软枕上,手里捏着一个荷包发呆,许久都不动一动,站在床尾的刘全顺老公公迟疑半晌,轻声提醒道:“陛下,夜深了,该就寝了。” 季子清陛下只掀了掀眼皮,却没吱声。 刘全顺老公公又犹豫片刻,才再谨慎翼翼的开口:“陛下,公主是小孩子脾气,一向心直口快,依奴才之见,她并没有什么歪心思,她只是关心陛下的龙体……”见季子清陛下没有冷脸呵斥自己,刘全顺老公公方敢继续说下去,“陛下不知道,您去年龙体抱恙时,公主天天趴在您床边流眼泪,她担忧的跟什么似的,根本吃不下一点东西,可每次用膳,她都特别用力的往肚子里咽……” “别说了。”季子清陛下将绣着两只黄水鸭的荷包往枕下一塞,冷声吩咐道,“灭灯吧。” 刘全顺赶紧躬身应道:“是,陛下。” 接下来的日子里,季子珊一直安安分分待在府里养胎,哪儿也不去。 转眼就到五月的端阳佳节,宫中虽有宴会,季子珊却懒得去赴宴,只在家和漂亮闺女、肥仔儿子围成圈圈吃粽子,再过三天,就是季子珊的三十岁生辰,那日一大清早,满满小姑娘就领着二毛小朋友来给她磕头拜寿,还赖在床上没起来的季子珊:“……” ——可不可以不要那么早呀,你们老娘不要面子的呀。 季子珊才起身梳妆好,隔壁的阿毛小少年就跑过来了。 “祝姑姑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八岁半的阿毛小少年见了季子珊,纳头便拜。 季子珊眉开眼笑地叫他起来,然后塞给他一个大红包,阿毛小少年把红包往腰间的大荷包里一放,然后……熟门熟路地坐到餐桌旁,神色淡定的蹭着早饭吃。 今天虽是季子珊的生辰,但她怀着身孕,肚子又大,便懒得招待客人,遂不止大宴没有,连小宴也没设,用完早膳,季子珊摆手叫三个孩子爱去哪儿玩去哪儿玩,自己则坐在屋檐底下……闭目养神。 正昏昏欲睡之际,忽听梅香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季子珊迷糊的睁开眼睛,只见季子清陛下穿着一身常服,站在自己眼前。 见妹妹躺在藤椅中,一动不动的瞪着自己,季子清陛下折扇轻摇道:“扇扇公主,既不让坐,也不看茶,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嗯。”季子珊狗胆包天的承认道。 季子清陛下额筋微微一蹦:“那皇兄要是来登门给你送生辰贺礼的呢?” “哦,那里面请吧。”季子珊十分见钱眼开道。 季子清陛下:“……”进了屋里,兄妹两个分别落座,扯了几句不咸不淡的话后,季子清陛下摆手叫一众仆婢下去,然后似笑非笑地瞅着小妹妹,“这么久都不来宫里一趟,是生皇兄的气了?” “臣妹岂敢。”季子珊特别守礼特别谦虚道。 季子清陛下:“……皇兄都亲自登你的门了,你还想咋地!” 季子珊面无表情地伸出手,一字一字道:“送、给、我、的、生、辰、贺、礼、呢!” 季子清陛下知道,小妹妹打小就喜欢金子,所以他投其所好,直接装了一匣子金元宝过来,在光泽灿灿金元宝的见证下,兄妹两个……和好如初,季子珊没再提叫皇帝老哥退休养老的话,季子清陛下也没说,他现在每天在皇宫里,除了逛御花园,还是逛御花园,闲的快能长出蘑菇来。 八月初,季子珊的第三个孩子出生,是个男宝宝。 按照满满小姑娘的提议,此宝的乳名为‘三毛’。 三毛是个超级能折腾的男娃娃,折腾的穆淮谦将军崩溃不已,戏称此子简直是上天派来折磨他的天魔星,幸好他有个贴心孝顺的大女儿,每当他被小儿子折腾的奄奄一息时,她的宝贝女儿就会挺身而出,代父分忧,穆淮谦将军顿时感动不已,直把女儿当成拯救他的小天使。 至于公主老婆,人家当年怀着小三毛的时候就说过,她只管生,养不养看心情,然而,公主老婆的心情总是不太好,身为一个好丈夫的他能怎么办,只能自己挽起袖子冲在养娃第一线了。 季子清陛下开始走甩手掌柜路线,并成为季子珊府上的第一常客。 他有时来和季子珊喝茶闲聊,有时来和穆淮谦将军下下棋,有时来指导满满小姑娘的画技,有时指点指点二毛小朋友的书法,偶尔也会挑战一下照顾小三毛的高难度任务。 时光一年一年过去。 待到建平三十四年腊月初八,满满小姑娘及笄,正好十五岁。 已经好几年没下过一道圣旨的季子清陛下,忽然又出来刷了一把存在感,晋封如意郡主穆晨曼为如意公主,然后,也不管这道圣旨在京城炸出了多大水花,坐拥江山三十余载的建平帝又开始玩销声匿迹了。 建平三十五年春,季子清陛下可能觉着总是在路上来回奔波,予延年益寿不利,所以,他正式宣布,要搬到小妹妹府里养老,当然,他把母亲惠安太后也带出了宫,并将她老人家安置在隔壁的康王府。 小妹妹养他,小兄弟养母亲,完美。 正值春光明媚的季节,季子珊挽着惠安太后的胳膊坐在一起,叫满满大姑娘给母女俩作一幅合影画,满满小姑娘欣然答应,在她画至一半时,她的皇帝大舅舅和王爷小舅舅忽然出现,一个满身威严的坐到了她娘身边,另一个温柔含笑的坐到她外祖母身边,两人异口同声道:“满满,也画上舅舅!” 满满大姑娘很想无语望天:四个人,那她画到天黑也画不完啊。 爹爹,救命! ———正文完——— 第349章 第349章 崇庆二十四年春, 历经三朝的昭阳大长公主, 在将满八十岁前薨逝。 “爹, 女儿知道, 娘走了, 您心里伤心不舍……”年过六旬的如意长公主穆晨曼, 跪在一个须发皆白的清瘦老者腿边, 她满目哀伤的轻声泣道,“可您也不能滴水不沾、粒米不进啊,算女儿求您老人家了, 您好歹吃一口吧……” 白发老者充耳不闻,他只静静看着躺在灵床上的老妻,目光是入了骨的温柔。 见妻子哭得伤心难耐, 康亲王季元辉也双目通红的跟着劝:“爹, 您这么不吃不喝的,身子怎么受得了, 娘知道了, 也肯定心疼您, 您就用一些水米吧……” 季元辉自己的亲生父母双双早逝, 而他的岳父岳母,正是看着他自小长大的姑父姑母, 其中的感情自非一般的岳家可比, 姑母闭眼去了, 予他而言,和再死一回娘也没差了。 屋子里, 除了跪着穆晨曼和季元辉外,还跪着穆晨游、穆晨默哥儿俩。 他们也在苦苦哀求着老父。 许久,白发老者终于缓缓转视过来目光,他望着跪地哀求的女儿、女婿、以及两个儿子,嗓音暗哑的开口:“爹都这么大岁数了……”公主老婆比他还小四岁,她都快活八十了,他的寿龄只可能更高,“也没有几天好活了,你们娘一辈子爱热闹,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去了地下,肯定要觉着寂寞无趣,爹想早几天去陪她,你们以后都要好好的,好孩子,别哭……” 听着白发老者宛如交代遗言的话,屋子里的哭声顿时更加哀戚悲恸。 白发老者又转视窗外,只见春光烂漫,桃花灼灼,他微微弯起眼角,依稀又回到十分遥远的当年,她穿着一身玫瑰粉的束腰衣裙,梳着两个俏丽的双丫髻,怀抱一大捧娇艳欲滴的桃花,踏着满地春光出现在他眼前,还好奇的歪着小脑袋问他:“好奇怪哟,你身上又没长草,为什么要叫草民呀。” ……真是个小傻瓜。 两日后,昭阳大长公主的老驸马,以八十四岁高龄含笑而终。 他是很多人眼中的穆驸马,很多人却不知,公主老婆最爱唤他的始终是……穆将军。 季子珊的人生历经了三朝皇帝,分别是其长兄建平帝季子清、其侄子嘉和帝季元昊、以及其侄孙崇庆帝季成越。 穆淮谦比季子珊大四岁,历经的皇帝比她多一位。 季子珊是建平元年生的,穆淮谦却是……宣仁十二年出生的。 宣仁帝季安裕,正是季子珊素未谋面的亲生父亲。 穆淮谦以为自己死后会到阴曹地府,没想到一睁眼,却回到了……宣仁十二年,那一年,他的父亲穆文远,还是个刚过而立之年不算久的青壮年模样,他的母亲蒙氏,也还是温婉年轻的样子,他的大哥穆淮策,还没有娶徐御史的女儿过门,他的姐姐穆淮露,也还是个十岁才出头的活泼小姑娘。 仿若做梦一样的重生,始终叫穆淮谦难以置信。 他是三月出生的,四月的时候,圣悯太后武氏因‘身体欠安,需要静养’之故,从此隐匿在慈宁宫中,再未在公众场合出现过,其身居皇贵妃之位的侄女小武氏,也因对皇后大不敬的缘由,被贬斥回德妃之位,一时之间,京城的官宦圈里议论窃语不断。 因他还是一个多月大的小婴儿,父母悄悄谈论起此事时,并没有特别避着他。 给皇族季氏当了一甲子的女婿,穆淮谦对于这段宫闱秘辛,也差不多知道个七七八八。 这件事简单点说,就是太后毒害皇后的事情败露了,不仅害自己被永远软禁慈宁宫,也连累并不知情的小武氏受到了贬黜。 想到这件事的引子,康王爷季子恒,欺负了他一辈子的王爷小舅兄,穆淮谦心中就泛起苦笑却认真的怀念之情。 他们年少时是同窗,长大后是妹婿和小舅哥,再往后又是儿女亲家,更是相交四十余载的好朋友。 可惜,他在嘉和三年就撒手去了,享年四十六岁,这辈子只生了一个儿子,这个儿子正是他宝贝女儿穆晨曼的夫婿。 两个孩子一起长大,青梅竹马,虽然年差三岁,却彼此两情相悦,早生情愫。 公主老婆得知此事后,起先并不肯答应他们的婚事,奈何季元辉这小子满肚子的坏水,简直深得其父遗传,对外,所有踏足公主府提亲之人,都被他暗地威胁恐吓了个遍,对内,他不止牛皮糖似缠磨着公主老婆,还拉着一大帮子亲友团帮他说好话。 什么公主老婆的太后娘啦,皇帝哥哥啦,太子侄儿啦、王妃嫂嫂啦、两个亲生儿子啦、当然还有自己这个未来岳父啦等等。 王爷小舅哥更是鼎力支持儿子,竟拿出了一张十几年前公主老婆亲笔写的签押条子,那是公主老婆心血来潮想帮助一个贫家举子,所以托王爷小舅哥给她搞历年科考的试题,王爷小舅哥就是借此机会……诓公主老婆写了张欠他一个要求的押条,公主老婆早将此事忘了一干二净,所以,当王爷小舅哥得意洋洋叫公主老婆履行约定时,三十好几的公主老婆身手不减当年,把王爷小舅哥揍了个抱头鼠窜。 后来,女儿和季元辉双双跪在公主老婆面前,一个表示非她阿毛弟弟不嫁,一个表示非他满满姐姐不娶,公主老婆无可奈何之下,只能同意两个孩子的婚事。 女儿二十岁那年,以公主之礼嫁给了当时才十七岁的康王府世子季元辉。 婚后,两个孩子过得很幸福,还在第二年添了一个漂亮可爱的儿子,可惜,王爷小舅哥只得长孙承欢膝下四载就病逝了,三年之前皇帝大舅哥驾崩时,公主老婆就哭的死去活来,如今王爷小舅哥又离开了她,她依然哭的很伤心,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唯一能做的只有陪在她身边。 他的人生虽然重来了一次,却没有任何办法改变王爷小舅哥的生命轨迹。 宣仁十三年的正月,王爷小舅哥在凤仪宫降世,他的身体依旧很孱弱,随时都有早夭的可能,但他还是顽强无比的活了下来,在他六个月大的时候,被软禁在慈宁宫的圣悯太后武氏薨逝。 接下来,就是长达一年的国丧。 一年后,大哥穆淮策与徐御史的的长女订亲,并予宣仁十四年年底成亲。 转眼就到宣仁十五年,这一年,他爱了一辈子的扇扇公主,会出现在她母亲的肚子里,扇扇公主从未谋面的亲生父亲,也会在这一年的冬天驾崩,果然,宁皇后再有身孕的消息才传出不多久,宣仁帝就因一场风寒病重倒下,又重新长到三岁多的穆淮谦,静静望着窗外的鹅毛大雪,明年端阳节后的第三天,他心爱的桃花小公主就该出生了。 叫穆淮谦颇感意外的是,重来的这一世,宣仁帝并未因病驾崩,他……又活过来了! 等等,若是皇帝大舅哥不登基称帝,怎么钦点他给王爷小舅哥当伴读,他不去宫里当伴读,那该如何再次遇见……他的桃花小公主啊。 穆淮谦老驸马顿时有些……傻眼了。 宣仁帝季安裕既然没有死,那么宁皇后生第三胎的时候,守在宜华殿外的心焦人,就不止是季子清太子一个人了,还有他不停摇着折扇来回转圈圈的皇帝老爹。 宣仁十六年,五月初八的夜晚,凤仪宫内外一派灯火通明。 当宜华殿里传来婴儿响亮的啼哭声时,宣仁帝脚下的步子不由一顿,须臾,一个面白脸圆的掌事嬷嬷欢天喜地的疾步出来,朝宣仁帝季安裕和季子清太子行礼报喜道:“恭喜陛下,恭喜太子,娘娘生了一位小公主!母女平安!” “好!公主好啊,朕这就去瞧瞧!”宣仁帝朗声一笑,手中折扇的竹柄重重敲在掌心,他迈出两大步后,忽又转过头,对心爱的大儿子笑道,“子清,你先回东宫歇着吧,明儿再来瞧你小妹妹。” 季子清太子心中略感不满:“……”凭啥呀。 不过,想到还在自己宫里的元宝小弟弟,季子清太子还是听老爹的话离开了。 殿内,宁皇后满身大汗地躺在产床上,几缕被汗水打湿的鬓发黏贴在额角,此时,她正微微歪着头,看素容嬷嬷抱到她跟前的明黄缎襁褓,只见小小的襁褓里,一个肉嘟嘟的大胖丫头,正不住咕哝着小嘴,见状,她脸上露出一抹虚弱却温柔的笑意:“真可爱。” “皇后给朕生的小公主,自然是漂亮可爱的。”宣仁帝刚刚进入宜华殿,听到宁皇后的说话声,他当即笑着开口接话。 宁皇后见宣仁帝来了,便微微抬起头欲起身,却叫宣仁帝抢步过来摁住:“皇后别动,你才生了孩子,身子正虚弱,就别讲这么多虚礼了,快些躺好……”安顿好皇后老婆后,宣仁帝便兴致勃勃地去抱小小的襁褓,待看到里头是个胖嘟嘟的肉丫头时,宣仁帝别提多高兴了,“好,公主好啊。” 他已有两个嫡出的皇子,就缺一个嫡出的公主了。 “陛下喜欢就好。”宁皇后躺在软枕上,脸色虽因生产失血,变得有些苍白,但依然半分不减她的风韵美丽。 宣仁帝抱着大胖闺女展眉直乐:“只要是皇后生的孩儿,朕都喜欢。” 宁皇后微微轻笑,她才刚生完孩子,正是最累最乏的时候,强撑着和宣仁帝说过几句话后,就垂上眼帘睡过去了,宣仁帝新鲜了一会儿小女儿,就叫素容嬷嬷抱到槅间好生照顾,他却没有离开,依旧坐在宁皇后已经睡着的床边,伸手轻轻抚着妻子苍白的面孔。 次日,宣仁帝懒得去上朝,便叫季子清太子去处理朝事,他则在凤仪宫陪着小儿子,一起看新生的小女儿。 元宝小皇子撅着小屁股,乖乖地趴在一个双鲤戏莲花样的明黄缎襁褓旁边,此时正目不转睛地瞅着襁褓里头,他十分认真的看了一会儿,才嗓音甜糯道:“父皇,这就是我小妹妹么?” 望着幼子精致漂亮的五官,宣仁帝满目怜爱地轻声应道:“对,这就是小元宝的妹妹了,喜欢么?” 元宝小皇子脸上露出一个秀美可爱的笑脸:“喜欢。” “那小元宝说说,咱们给小妹妹起个什么小名好呢?”宣仁帝勾了一下幼子的鼻子,然后把他抱坐到自己腿上,明明已经是三岁多的大孩子了,幼子的身量却依然孱弱瘦小,抱在怀里时,几乎摸不到一点软乎乎的嫩肉,宣仁帝轻轻叹了一口气,只觉心里被猫爪子挠过似的隐隐发痛。 元宝小皇子歪着脑袋,仿佛很认真的想了想,然后摇头道:“不知道。” “小元宝若是不起,那父皇可就给妹妹起小名了?”宣仁帝攥着幼子的小手,轻轻捏玩着。 元宝小皇子澄澈的双目里,满是干净剔透的泽泽水光:“好,父皇给妹妹起小名。” 宣仁帝低眉沉吟时,眼角余光忽瞥到自己搁在一旁的折扇,福至心灵间,他便弯眉笑起来:“你叫小元宝,那咱们叫妹妹小扇扇如何?” “小扇扇?”元宝小皇子忽闪忽闪漂亮的大眼睛,声音甜嫩道,“好,就叫妹妹小扇扇,小扇扇好好听。” 宣仁帝俯头,亲亲幼子消瘦的小脸蛋,表情温煦道:“等小扇扇长大了,就能和小元宝一起玩了,元宝高兴么?” 元宝小皇子先挠挠被老爹胡茬扎到痒痒的小脸蛋,然后喜笑颜开道:“高兴!” “好,元宝高兴,父皇就高兴!”宣仁帝对幼子的宠溺疼爱之意,丝毫不加掩饰。 元宝小皇子拍着小巴掌道:“父皇高兴,元宝也高兴!” 父子俩正玩得其乐融融时,有青衣宫娥前来禀告,说宁皇后醒了,闻言,宣仁帝当即抱着元宝小皇子起身,一边往外走,一边温声道:“元宝的母后醒了,咱们先去看看她,也叫你小妹妹安静的睡一会儿。” 元宝小皇子趴在父亲肩头,搂着他的脖子甜声道:“好。” “父皇的小元宝真乖。”宣仁帝拍抱着怀里的幼子,就如同一个最普通不过的父亲。 穿过悬着薄纱的落地圆罩,再绕过两排多宝阁,又掀开一道珍珠帘帐,父子俩才看到刚睡醒的宁皇后,此时,宁皇后正由嬷嬷宫女服侍着净面漱口,见宣仁帝抱着幼子进来,脸上立刻扬起一个温柔可亲的笑容:“元宝,都是大孩子了,怎么还让父皇抱着走啊。” “是父皇要抱我的。”窝在父亲宽阔胸膛里的元宝小皇子,鼓着腮帮子给母亲解释道。 宣仁帝摸摸儿子的小脑门,冲宁皇后笑道:“我们元宝还小呢,别对他要求那么多……”说着,又轻轻碰一下幼子的额头,满腔慈爱之情溢于言表,“只要小元宝高兴,就是让父皇抱你一整天都行!” “最喜欢父皇抱我啦。”元宝小皇子特别高兴的吐着属于小孩子的甜言蜜语。 见父子俩亲热至此,宁皇后自然乐见其成,她简单洗漱过后,便将小儿子揽到自己身侧,一边神色慈爱的摸着他的小脸,一边语气和蔼的问他话,诸如昨天在哥哥宫里睡的香不香,半夜有没有醒之类的问题,元宝小皇子知道母亲是关心自己,便口齿清晰的一一答了。 母子俩叙话一会儿后,宁皇后转过头,又去看懒懒坐在椅子里喝茶的宣仁帝,声音温柔的笑着问道:“陛下今儿怎么没去上朝?” 搁下手中的粉彩茶盏,宣仁帝又重新把玩起折扇来,神态慵懒道:“御医不是说了嘛,朕早些年操劳太过,有些累伤着身子的根基了,需要好生调理静养几年,反正子清已经长大了,平时的小朝会就让他自己历练着,朕嘛,只用在大朝会时露露面也就是了,其余的空闲功夫,朕还是多陪陪小元宝玩好了……” 年前那场几乎要了他性命的重病,叫他深深感觉到,坐拥天下的富贵权势再好,倘若没了性命,那就什么都是虚幻一场,他奄奄一息感觉生命在流逝之际,心里唯一的念头是,只要能让他接着活下去,哪怕从此叫他去当一个平头百姓,他也欣然乐意。 没有经历过死亡之神临幸的人,不会知道那是一种怎样无助和绝望的感觉。 “元宝,过来。”正好嫡长子已经长大成人,可以替他分担治理江山的重任了,只要季家的江山能够安安稳稳,那他当一个闲君又如何呢,总归不辜负季家的列祖列宗,以后有脸去见他们就是了,“你母后身子还弱,别老缠着她,来,还是父皇陪你玩儿罢。” 元宝小皇子点点小脑袋,就自己一骨碌翻下母亲的床榻,然后踢踢踏踏地跑向自己皇帝老爹,顺着他的小腿直接爬进父亲的怀抱,待他稳稳当当坐好后,便抬起一张精致白嫩的小脸,眸如点漆般明亮道:“父皇,我坐好啦。” “小元宝真厉害!”对于幼子拿自己当椅子坐的行为,宣仁帝丝毫不以为意,他轻轻掠着儿子头上柔软的毛发,笑着再道,“小元宝,咱们刚刚给小妹妹起了什么名啊,你快告诉你母后。” 元宝小皇子拍着小巴掌,一脸兴奋雀跃道:“母后,妹妹叫小扇扇!” “小扇扇?”宁皇后秀丽的眉毛轻轻一扬,含笑而问,“是元宝给小妹妹起的么?” 元宝小皇子轻轻摇头道:“不是,是父皇起的。”说着,一脸亲近孺慕之色的仰头去看老爹,小嘴微微一张,就露出一口白色的漂亮小米牙,“小扇扇,好好听!” “既然元宝觉着好听,那就叫妹妹小扇扇。”宁皇后笑着附和道。 这时,代替宣仁帝主持小朝会的季子清太子来了,季子清太子先给平安生产的母亲请了安,又关怀一番话语后,就去槅间看新生的小妹妹,元宝小皇子的屁股此时已又挪了地方,这会儿,他又坐在了太子哥哥的臂弯,只见他鼓着漂亮的小脸蛋,十分热心的说着话:“哥哥,我们的小妹妹,叫小扇扇!” “小扇扇?”季子清太子抱着身子骨瘦弱的小弟弟,温声评价道,“好听,和小元宝的名字一样好听。” 元宝小皇子一听这话,顿时乐得捂住小嘴巴:“我也这么觉着。” 季子清太子轻轻点一下幼弟的额头,低声笑嗔道:“臭美!” 到了槅间,季子清太子先把幼弟放到床榻上,然后俯身抱起包裹严实的小小襁褓,他虽既未成婚,也没为父,但因经常抱元宝幼弟的缘故,早就点亮了抱奶娃娃的技能,将软软的一团肉疙瘩托捧在手心,季子清太子细细瞅着初次见面的小妹妹,只见她生得白白胖胖,五官也颇为精致秀气。 “元宝,小妹妹长得比较像你啊,你发现没?”季子清太子瞧了会儿新生妹妹,然后和乖乖待在身旁的幼弟说道。 元宝小皇子声音惊喜道:“真的么,妹妹很像我么?” 季子清太子含笑应道:“对,妹妹和元宝都长得像母后,所以呀,元宝长大以后,一定是个美男子,妹妹长大以后,肯定是个大美人。” “哥哥也是美男子!”元宝小皇子嘴巴抹了蜜似的称赞自己太子哥哥。 季子清太子很隐晦地得意一笑,是弟弟心目中美男子什么的,他并没有那么在意的,嗯,不过一副皮囊而已,有什么好在意的。 接下来,父子三人一起到膳厅去用早膳。 元宝小皇子因体弱多病,食欲一直不甚好,每次用膳时都跟病歪歪的小猫咪似的,简简单单吞咽几口就吃不下去了,为了叫他多吃些东西,宁皇后简直是操碎了心,如今,元宝小皇子已经三岁大,他的身子骨渐渐康强起来后,不爱吃饭的毛病也有了很大改善。 见幼子抱着小粥碗吃的有味儿,宣仁帝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元宝乖,一定要多吃点饭,吃的多,才长的快。”每次陪元宝幼弟一起用膳时,季子清太子就要给小兄弟催眠洗脑一回,搞得元宝小皇子一听到这番话,哪怕已经不太想吃了,也要为了能快点长大,努力让自己再多吃一点点,“好的,哥哥,我一定多吃点饭,快点长大。” 闻听元宝幼弟声音稚嫩的保证,季子清太子忍不住抬起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小脑袋。 凤仪宫中的氛围,十分温暖祥和,而远在穆府的穆淮谦……却捧着小脸蛋疑惑不已。 为什么本该在去年冬天驾崩的宣仁帝……又好端端活过来了呢。 这件事情怎么与上一辈子对不上了呢。 穆淮谦百思不得其解之下,也只能暂时抛开这个无解的问题,他记得公主老婆的生辰,自然知道她会在五月初八的晚上降生,也知道公主老婆的洗三礼,会邀请他的母亲穆夫人前去观礼。 可惜,母亲不能带他一起进宫。 “娘,你去宫里,见到小公主了么?”待母亲穆夫人从皇宫观礼回来后,穆淮谦露出一幅十分好奇的模样打听起来。 已经重生了四年多,他每天都在掰着指头算日子,算她母亲什么时候能怀上她,算他还要等多少天,才能等到她出世,如今她终于降生了,他本想掰着指头再算两人何时能真的见面,然而,一想到宣仁帝还在位,现在根本不是什么建平年间,他心底就没有任何依谱了。 面对小儿子的好奇问题,穆夫人并没有多想什么,毕竟,她去皇宫观小公主的洗三礼这件事,小儿子本来就是知道的,她揽着四岁多的小儿子,神色温柔的回道:“见到了,皇后娘娘生的小公主啊,特别漂亮,也十分康健,洗三的时候,那小胳膊小腿儿扑腾的,水花溅的哪儿都是……” 不怪季子珊洗三的时候拼命扑腾,因为她梦见自己……溺水了。 囧。 后来,当她从梦中世界真正醒来时,才发现自己竟然胎穿成了一个小婴儿,而且穿的是还是一位皇室公主,皇帝是她爹,皇后是她娘,太子是她哥,还有一个特别漂亮的小萝卜头皇子,也是她哥,这简直是个……极品好胎好么! 在新壳子里适应了几个月,季子珊发现了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关于她皇帝老爹宣仁帝的。 在季子珊眼里,他这个皇帝老爹简直是个奇葩,好歹是个一国之君,他居然整天泡在后宫当富贵闲人,不是‘调戏’她皇后亲娘,就是陪她元宝小哥哥玩儿,这个陪玩的项目里,就包括父子俩一起逗还是奶娃娃的季子珊,至于什么商讨国家大事啦,批阅各种文折啦,好像都跟她这个皇帝没有关系似的。 哦,对了,他皇帝老爹能无忧无虑地在后宫玩儿,大概是因为朝堂上有她太子哥哥季子清在那儿顶着。 啧,真是想不到,她皇帝老爹居然这么没有上进心,最大的兴趣……竟然是给她和元宝小哥哥当超级奶爸,季子珊会如此评价宣仁帝,并非无的放矢。 作为被他耐心、细心、专心照顾的对象,她认为,她是有这个发言权的。 “小扇扇,笑一笑,给父皇笑笑啦……”宣仁帝摇着一个小小的锦面拨浪鼓,逗着睁开大眼睛的小女儿,他一边摇着拨浪鼓,一边还不停的挪移着拨浪鼓的位置,引得躺在榻上的季子珊,滴溜溜的直跟着转眼珠子,宣仁帝生得一幅好相貌,剑眉星目,特别有款有型,此时,他柔和着面部线条,满脸都是慈爱之色,“听话,快点笑笑啦你,算父皇求你了行不行……” 看在皇帝老爹这么卖力当奶爸的份上,季子珊终于给面子的咧了咧小嘴巴。 见闺女终于被自己逗笑了,宣仁帝顿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哎,这小丫头,总算是给朕笑了,费了朕这么多唇舌,口都干了……” “陛下,来,喝口茶润润嗓子吧。”宁皇后端过来一盏热茶,犒劳辛苦坏了的皇帝陛下。 宣仁帝喝茶之时,宁皇后已弯腰抱起小女儿,揽在怀里轻轻拍着哄着,见妻子神色温柔的抱着女儿,喝完茶的宣仁帝放下茶盏,温声问道:“元宝还没午睡醒么?” “嗯,还睡着呢。”宁皇后悠晃着怀里的小女儿,笑道,“若是他醒了,肯定要巴巴儿地来看扇扇。” 果不其然,元宝小皇子一睡醒,就蹦蹦跳跳地跑进了宜华殿。 可惜,他来的不凑巧,睡性还挺大的季子珊已又神游到周公府了,元宝小皇子谨记父皇母后的叮嘱,小妹妹在睡觉时,是不能打扰不能乱碰的,所以,他只能退而求其次去找……皇帝老爹玩儿。 待季子珊再大一些时,宣仁帝也会捡着暖和无风的天气,抱着季子珊去凤仪宫外溜达转转。 虽然皇帝老爹很喜欢她皇后母亲,很喜欢包括她在内的三个儿女,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一家五口就真的幸福美满,在凤仪宫之外的地方,他游手好闲的皇帝老爹,还有好多好多的小老婆,而且,她还有三个异母哥哥,三个异母姐姐。 皇帝老爹的小老婆里,她最讨厌的是德妃武氏,六个异母兄姐里头,她最讨厌的是二皇子季子铭。 德妃武氏和二皇子季子铭刚好是母子,怪不得一样讨厌。 古代社会讲究男尊女卑,男人是可以三妻四妾的,这是古代社会的特定现象,季子珊无从置喙,对那些当了小老婆的女子,也没办法生出鄙夷之心。 毕竟入乡随俗后,人家都有名有份,是合法的妾室。 她会十分讨厌德妃武氏和二皇子季子铭,不是因为别的原因,只是因为这两个人的行事作为,真的叫人特别……反感厌恶。 就比如,宣仁帝每一天都在凤仪宫里晃悠这件事。 这是宣仁帝自己的主观意愿,并非宁皇后哭着求着缠着非让宣仁帝留宿在凤仪宫里,但德妃武氏就不这么以为,哪怕宣仁帝已吩咐过,后宫的嫔妃每五天来凤仪宫请安一次即可,别的妃嫔都好好遵守着圣谕,就德妃武氏一个人搞例外搞特殊。 她要是真有什么急事,非要见宣仁帝也就罢了。 然而,并不是,她就是打算以胡搅蛮缠的方式,想把宣仁帝弄去她的长春宫,若是宣仁帝真有意想去长春宫逛逛,那季子珊也不多说什么,但是,在宣仁帝很明确的表态他绝不会去长春宫后,德妃武氏还天天来凤仪宫搞骚扰行为,这就叫季子珊有点不能忍了。 你既然选择做了宣仁帝的妃妾,那就要承担可能会受到冷落的后果。 不要说你入宫之事是逼不得已,季子珊穿来的时间虽短,但她并不傻,别的后宫嫔妃都规规矩矩叫宣仁帝陛下,唯有德妃武氏一口一口的叫着表哥,她就不相信了,既然她与宣仁帝是表兄妹关系,若她真的不愿入宫为妃,宣仁帝还非要对她强取豪夺不可? 除非德妃武氏是宣仁帝的真爱,真爱到不顾一切,也要把她留在身边的地步。 然而,单从宣仁帝厌恶她的情形来看,分明就不是这么一回事儿,倒像是她,死乞白赖的非要往宣仁帝身边贴,兴许是顾念着德妃与宣仁帝的亲戚关系,对于跟牛皮糖一样天天往凤仪宫跑的武氏,哪怕宁皇后不堪其骚扰,也没有真将她怎么样,只是告诉她陛下不见她,劝她还是走人吧。 德妃武氏岂是轻易能撵走之人,她就在宜华殿又是哭又是闹,非逼着宣仁帝出来见她不可。 宣仁帝小恼之时,就命人将武氏扔出凤仪宫,大恼之时,就罚武氏禁足一段日子,但武氏依旧死性不改,禁足期一结束,就立刻故态复萌,搞得季子珊也是……极度无语了。 季子珊就有点想不明白了,宣仁帝明明烦武氏烦的要死,为何又对她容忍至此。 这里头自然另有一番缘由。 去年,宣仁帝被一场风寒击倒在病榻时,他忽然想起了自己的生母,虽然生母胡作非为,但那到底是自己的亲娘,而亲娘会撒手离世,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被自己活活气死的,人在生病之际,难免会心软脆弱,那个时候,他心里又泛起了不少愧疚悔恨之意。 因而,对于生母最在意的德妃和二皇子,他就多了几分容忍。 但他的容忍,也是有底线的,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将她打入冷宫,永生不再见天日。 季子珊不知其中缘由,不代表她会一直容忍那个疯女人,后来,每当德妃武氏一来凤仪宫,只要她张开嘴,季子珊就扯着嗓门一直哭一直哭,一回两回倒也罢了,次数一多,宣仁帝顿时就明白过来,小女儿这是对德妃的声音有阴影了,所以,他即刻下了一道口谕,禁止德妃再踏进凤仪宫一步。 有了这道口谕,哪怕德妃武氏再哭闹叫嚷,也传不到季子珊的耳朵里去了,因为她被凤仪宫的守卫……拦在很远很远的地方了啊。 德妃武氏无法再入凤仪宫求见宣仁帝,那她想见到宣仁帝的路就只剩下一条——趁宣仁帝离开凤仪宫后,对他围追堵截。 宣仁帝偶尔下大朝会时被她堵过(季子珊也是后来才知道,她皇帝老爹把上朝当成了业余副职,主职当然还是她和元宝小皇子的超级奶爸),宣仁帝待元宝小皇子出去钓鱼时被她堵过,宣仁帝带着季子珊外出溜达时同样被她堵过。 言而总之,只要宣仁帝出现在凤仪宫之外的地方,德妃武氏总有办法出现在宣仁帝面前。 宣仁帝估计是真的被缠烦了,所以,他忍无可忍地下了一道圣旨,命德妃武氏永久禁足长春宫。 作死十几年也没把自己作死的德妃武氏,为求宣仁帝改变主意,便以死相挟。 宣仁帝理都不理这种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伎俩,一点也不想死的德妃武氏只好改变策略——叫季子铭二皇子去找宣仁帝替自己求情。 别人找宣仁帝求情,不是可怜兮兮的哭诉,就是态度真诚的跪求,而季子铭二王爷格外不走寻常路,那个容貌阴柔美艳的半大少年,则是梗着脖子朝宣仁帝大声嚷嚷,与其说他是来找宣仁帝求情的,倒不如说他是来找宣仁帝吵架的。 季子珊目瞪口呆。 在皇帝老爹跟前敢摆这么大谱儿,季子珊对这位便宜二哥简直佩服的五体投地。 当然,便宜二哥这种以下犯上的行为,是不可能嘴巴爽够后还能全身而退的,宣仁帝亲自操起一根大棒子,噼里啪啦揍了一顿便宜二哥,揍得便宜二哥只怕没半个月别想下床。 季子珊也是后来才知道,便宜二哥这幅我是天王老子的架势,是她传说中的皇祖母圣悯太后骄纵出来的。 能把孙子骄纵成这幅藐视君父的地步,季子珊对她的佩服之情……可不是简单的五体投地,那必须是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又如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呀。 事情到此还不算完,在得知儿子不仅求情未果、反被揍得半死不活之时,德妃武氏又干了一件大事,她在某个大白天放火开烧长春宫,目的只为将宣仁帝引过来,以便她当面求情,宣仁帝的确亲自来了,然而,还不等她哭着求宣仁帝解除她的禁足惩罚,宣仁帝已面无表情的下旨:“褫夺武氏封号及位份,贬其为庶人,并赐……鸩酒一杯。” 第350章 第350章 德妃武氏并非真心寻死, 所以她才会选择在白天纵火, 殿内刚冒出一点儿黑烟, 就被成批成群的皇宫护卫迅速赶来浇灭, 而德妃武氏在点完火后, 根本就没在着火的屋子里待着, 她早就去了安全地带, 是以,大半个皇宫的人都被吓了一大跳,而她身上华丽的宫装, 头上繁复的配饰,却半丝不乱的干净端正着。 她不甘心从此困居长春宫,为了引宣仁帝亲自过来看她, 她才无奈出此下策。 然而, 宣仁帝的确来了,可她听到了什么? 鸩酒……赐死!! 德妃武氏瞬间如遭雷劈。 “表哥, 你不能这么做!臣妾可是你的亲表妹, 你怎么忍心杀我, 你不能杀我!”回神之后, 德妃武氏情绪激动的几乎一蹦三尺高,她想飞身扑到宣仁帝身边, 却被眼疾手快的两个内监闪身拦住, 同时反扣住她的双肩, 避免她冲撞到宣仁帝。 德妃武氏奋力挣扎着内监的钳制,一边使劲扭着身子, 一边气急败坏的破口大骂:“死奴才,快放开我!放开!”因挣扎的力度太大,她身上华丽的宫装很快褶皱扭曲起来,束发的金簪玉环落地后,满头长发也变得散乱不堪,转眼之间,她就成了一个披头散发面目狰狞的疯妇模样。 不能杀你?! 宣仁帝脸色阴沉如水,他连亲舅舅都杀了,一个小小的舅家表妹,他有什么不敢杀的。 若非为着那些突然泛在心头的愧疚之意,他焉能容忍德妃如此之久,这一次,他不会再有半分心软:“朕已经给过你很多次机会,你却屡教不改,行事愈发偏颇极端,你不是喜欢寻死么,好,朕这次就成全你。” 说罢,就面无表情地甩袖离去。 德妃武氏惊惧的尖叫声刺耳的响起:“表哥,不要,求求你,再饶我一回,我……”接下来的话,她已经没有机会再说出口,因为她已被掰着嘴巴,灌进了一杯冰凉入骨的毒酒,毒酒入腹后,箍禁着她的两个太监也松开了手,心头恐惧的武氏软软瘫在地上,她对着那道毫不留情的高大背影哀哀哭求,“表哥,表哥……” 为什么会这样,她只是想见到宣仁帝,求他解除罚自己禁足的命令,为什么……要赐死她啊? 气息断绝的那一刻,德妃武氏……死不瞑目。 眼睛睁得又圆又大,似乎到死都没想明白,宣仁帝为什么狠心至此,竟真的要杀了她这个亲表妹。 宣仁帝阴沉着脸折回凤仪宫。 宜华殿里,宁皇后正在默默垂泪,原因无它,她身体病弱的小儿子又病倒了,她抱着哪怕睡着了、也痛苦的揪着小眉头的儿子,眼泪啪嗒啪嗒地直往下掉,宣仁帝进殿之后,沉默地坐到宁皇后身侧,他伸臂揽着妻子的肩头,温声宽慰道:“别哭了,元宝一定会康复好转的。” 幼子骤然病倒,宣仁帝本就心烦意乱,偏德妃又赶在这个时候作死。 幼子为何三天两头的生病,皆因亲娘做下的孽,亲娘为何对皇后痛下毒手,还不是为了德妃和二皇子,他念在德妃并不知情的份上,只是降了她的位份以示惩罚,亲娘过世后,他又因着那些悔恨之意对德妃多番包容,可她呢,一时一刻都不消停安分。 新怨旧怒齐聚心头后,宣仁帝决定干脆一杀解百愁。 简单点来说,就是他再也无法容忍德妃永无止境的闹腾了,真当他是吃斋念佛的菩萨? 处置完德妃武氏,宣仁帝就寸步不离地照顾着幼子,直到他雪白瘦弱的小脸蛋上,再次绽放出充满生机的光彩:“都是元宝不好,又让父皇、母后担心了。”五岁大的元宝小皇子伸着小手掌,轻轻摸着宁皇后含泪的脸庞,嗓音稚嫩的道歉道,“元宝以后保证不生病,不让母后再哭了。” 宁皇后覆握住儿子的小手,突然哭得泣不成声:“元宝没错,是母后不好,是母后没照顾好元宝……” 母子俩对赔着不是,宣仁帝缓缓别过脸,仰头瞪着悬起来的薄绡纱帐。 幼子原本该是一个健康漂亮的小皇子,都是他不好…… 身体一好转,元宝小皇子就迫不及待地去找他扇扇小妹妹,他扇扇小妹妹快要两岁了,能走、能跳、能吃、能笑,他特别特别喜欢她,喜欢到在一起午睡时都要互相拉着手,季子珊完全抵挡不住美萌小哥哥的魅力,只要能博小帅哥一笑,小帅哥叫她干啥她就干啥。 小闺女对小儿子百依百顺的程度,搞得宣仁帝很无语,那啥,臭丫头,咋不见你那么听老爹的话呐。 宣仁帝赐死德妃武氏之事,并非没有掀起一点波澜,别的人暂且不提,二皇子季子铭的反应,却必须要说一说,毕竟,被毒死的人可是他亲娘。 亲爹毒死亲娘这件事,也是叫季子铭二皇子震惊愕然不已。 因德妃武氏被赐死之前,已被贬成了庶人,是以,她死后,内务府根本没给她设什么灵堂,把她往普通的棺木里一扔,就拉到城外草草的掩埋了,而季子铭二皇子才被打了个稀里哗啦,连稍微动一下都嚎的跟死了娘似,自是没机会去送亲娘最后一程的。 待他能下床后,他就怀着满腔愤恨去找宣仁帝,死的可是他亲娘,他身为人子,岂有不去讨个说法的道理。 宫女来禀告季子铭二皇子求见时,宣仁帝正和宁皇后陪着一双儿女玩耍,听罢宫女的通传,宣仁帝便对宁皇后道:“朕去去就来,你先带元宝和扇扇玩儿。”说罢,就起身离开。 望着宣仁帝离开的背影,宁皇后目光一闪,尔后收回目光,一脸温柔地看向两个孩子,这会儿,元宝小皇子正在教他小妹妹玩九连环。 凤仪宫也分前后两殿,后面为宜华殿,是皇后就寝休息的地方,前面为景仁殿,乃是皇后处理宫务、接待外宫诰命的地方。 宣仁帝是在景仁殿见的季子铭二皇子。 “敢问父皇,为何要赐死我母妃?!”季子铭二皇子倔着脖子,冲坐在正殿上首的宣仁帝大声嚷道,“她可是我亲娘,你怎么能杀了她!她就是再不好,你也不能杀她,她不只是我娘,也是你的表妹,你怎么能这么狠心,竟然对她痛下杀手,还夺了她的封号,废了她的位份,叫她变成一个庶人,儿臣不服!” 宣仁帝的手肘支在凤座的扶手上,他轻轻捏着自个儿的下巴,没有吱声,任由季子铭二皇子在大殿中暴跳如雷的嚷嚷。 “儿臣不服,父皇必须要给我一个交代!”季子铭二皇子越说越激动,他赤红着双目再次嚷道。 宣仁帝捏着下巴,终于嗓音懒懒的开口:“哦,你想要什么交代?” 人死不能复生的道理,季子铭二皇子还是明白的,所以,他毫不犹豫地开口道:“儿臣想要父皇收回贬我母妃为庶人的旨意,还要追封她为皇贵妃,给她一份哀荣!”他倒是想让老爹追封母亲为皇后,但是,用脚丫子想也知道他肯定不会答应,故而季子铭二皇子才说了个仅次于皇后之下的皇贵妃。 宣仁帝淡定的捏着下巴,语气和声音都没什么很大的起伏:“若朕不答应你的要求呢,你待如何?” 季子铭二皇子昂着脖子大声再道:“父皇为何不能答应儿臣的要求,你杀了我的母妃,理应给我一个交代,否则,否则,我就不认你这个父皇了!” “说的好!”宣仁帝忽然正了身形,神色一瞬间布满凛冽的冰霜,他目光冰冷的睨着次子,纵算这个儿子不讨他的喜欢,纵算他被亲娘骄纵的无法无天,他也没有想过真的放弃他,吃喝用度从未亏待过他,还送他到皇家学堂,叫先生们耐心教导他,不求他成栋梁之才,只盼他能懂些最基本的道理。 可是呢,十六岁的他依然任性的像一个无知孩童,在学堂里就没安生过一天,闹得文华阁乌烟瘴气鸡飞狗跳,哪怕是他这个父亲亲自训诫他,他该怎么理直气壮就还怎么大呼小叫,简直是无可救药…… 宣仁帝目光冷冷道:“季子铭,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冒犯圣威,乃是大不敬之罪,朕就是打死你也不为过,然,虎毒不食子,朕不会要了你的性命,从今天开始,你就去宗人府待着吧。” 季子铭二皇子豁然睁大眼睛,一脸难以置信道:“你……你要幽禁我?!” “正是。”宣仁帝面无表情道,“朕以后再也不想看到你。” 若是别的皇子遭受如此严惩,肯定都会立即跪地求饶,而季子铭二皇子嘛,他则是愤怒无比的跳脚道:“父皇,你不能幽禁我,我是你的亲生儿子,你怎么可以如此对我!” “如果可以选择,朕宁愿从没生过你这个不孝子!”宣仁帝冷喝一声,“来人,押二皇子去宗人府,永、久、幽、禁。” 季子铭二皇子还想和宣仁帝争辩,不过,他嘴里才刚嚷出几个字,就被守在殿外的皇宫护卫迅速拖走了,宣仁帝在景仁殿里又独坐片刻,才若无其事地回了宜华殿,殿内,元宝小皇子正搂着妹妹的小肥腰,兴高采烈地夸奖道:“扇扇真聪明,一教就学会啦。”说着,还嘟起自己的小嘴巴,在小妹妹粉嘟嘟嫩呼呼的脸上亲了一口。 “咯咯咯……”季子珊被美腻的小少年亲得笑出鸡叫声。 宣仁帝轻轻吐出一口气,继续开启自己悠闲有趣的养娃生涯。 短短几日,德妃武氏被赐死、二皇子季子铭也被幽禁,这个重磅消息顿时席卷了整个京城上空,不提富锦候府武家受到了一千万点的伤害,只说已经重生六载的穆淮谦—— 他也被这个消息惊了一大跳。 上一世,武氏和季子铭可不是这种结局,季子铭是在建平十三年得了花柳病死的,武氏当时就崩溃的发疯了,后来,不到两年就死在了冷宫,而这一世,武氏居然是被宣仁帝赐死的,季子铭更是被幽禁宗人府……这,这,话说,上一世,他还在季子铭手里对公主老婆英雄救美了一次,他现在就被幽禁了,那岂不是说…… 武氏母子的结局,因未死的宣仁帝而发生了改变,那他和公主老婆呢,还有机会再续姻缘么? 季子珊可不知道,这世上正有一个伪豆丁,无时不刻地思念着她。 正是春光怡人的季节。 午后的宜华殿,临窗的那张宽阔大卧榻上,此时正睡着两个秀美的孩童,明光透过红木窗棂,筛落下柔和清薄的暖光,光影渐移,待到未时三刻,元宝小皇子率先颤了颤长长的眼睫毛,守在旁边的素容嬷嬷和银花嬷嬷见小皇子醒了,不由轻轻唤了一声:“小皇子?” “嬷嬷……”元宝小皇子迷糊地揉了揉眼睛,语气朦胧的应了一声,片刻后,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便赶紧扭脸朝身边看去,只见她粉嘟嘟的漂亮小妹妹,还闭着俩大眼睛呼呼大睡,随着一缕一缕绵长均匀的呼吸声,她的小肚子也随着一起一伏,元宝小皇子见妹妹睡的十分香甜,也不出声打扰,只是趴在旁边安静的看着小妹妹睡觉。 不一会儿,在内殿午睡的宣仁帝走了出来,他来到窗下,见小儿子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女儿睡觉,不由轻轻失笑道:“小元宝,怎么一直盯着妹妹看啊。” “妹妹好看。”见父亲过来,元宝小皇子一骨碌爬了起来,笑声轻甜道,“父皇,你也醒啦?可扇扇还没睡醒,咱们再等等她……”午睡前,爷仨约好下午要一起去燕子湖钓鱼来着。 宣仁帝在榻边坐下,慈和笑应:“好,父皇听小元宝的。” 约摸又过了一刻钟,季子珊才打着小呵欠醒来。 此刻,元宝小皇子已经梳洗穿戴妥当,他见漂亮小妹妹醒了,扑上去就是响亮的一大口,语气雀跃道:“扇扇,你可醒了,我和父皇都等你好久了。” 季子珊迷迷糊糊的摸摸被亲的脸蛋:啧,早安吻,午安吻,晚安吻,她元宝小哥哥还真是一个都不落下哈。 “懒丫头,你可真能睡啊你。”季子珊还想躺着伸个懒腰蹬个小腿啥的,冷不防她皇帝老爹伸臂一捞,就把她从躺姿摆成了坐姿,嗯,坐的正是宣仁帝的大腿板,宣仁帝揽抱着还在犯迷糊的女儿,带着胡茬的嘴唇在她脸上啄了几啄,心情颇好的笑道,“小宝贝儿,到底醒了没啊?” 季子珊被‘小宝贝儿’这个称呼恶寒了一下。 “父皇,你的胡子扎到扇扇的脸了。”元宝小皇子深知皇帝老爹胡子的硬度,他是小男子汉嘛,被扎几下痒痒还是可以忍的,但小妹妹的皮肤十分娇嫩,万一扎伤了她可怎么行,所以,他赶紧出声劝道,“扇扇很怕疼的。” 宣仁帝无语地翻翻白眼:“……”咋地,难道他以后想亲亲闺女的小脸蛋,还必须把蓄着的短胡须先刮干净不成?! 鉴于不管干啥都要和元宝小哥哥站一队的原则,季子珊也跟着不舒服的哼哼:“疼……”为示自己不是胡说八道,她还拿手拨推开皇帝老爹的脸,攥着软绵绵的小拳头在被亲的地方揉了又揉,“互皇袄烤厌……” 元宝小皇子熟练地给妹妹当起翻译来:“父皇,扇扇说疼,还说你讨厌……” 宣仁帝尴尬脸:“……” 这爱吃爱睡的懒丫头,真是不可爱,怎么能说他讨厌呢! 还有元宝这个傻小子,你就不能故意说成‘好喜欢父皇’代替一下么。 这么稍微一闹,季子珊的睡意倒是跑散了不少,素容嬷嬷帮她洗过脸换好衣裳,正准备给她梳头发时,季子珊一把抢过小玉梳,然后往宣仁帝的手里塞,并嘟着胖嘟嘟的肉脸颊道:“互皇,给我梳发发……” “行,父皇给你梳头发。”自打宣仁帝从勤政爱民的一国之君,转变为游手好闲的超级奶爸后,他几乎点亮了所有照料小孩子的技能,他亲自给人梳头发的经验,是从元宝小皇子的脑袋上练习出来的,自打小女儿头上的毛发旺盛后,他也时常给闺女扎小包包头。 宣仁帝将女儿抱坐在身前放好,然后就握着手里的小小玉梳,一下一下给闺女梳着柔软的黑发,而盘腿坐着的扇扇小公主,则就着元宝小皇子捧着的铜镜,十分臭美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打磨清晰的铜镜中,映出一张白嫩水润的胖包子脸,双眸如宝珠,熠熠明澈的剔透闪亮,更兼肤白若雪,唇若涂朱,双眉秀致,鼻梁挺翘,不得不说,季子珊都被自己的美貌萌到了。 “扇扇,你说,自己美不美?”元宝小皇子捧着铜镜笑嘻嘻的问道。 季子珊迷之自信的大声回答:“美——” 元宝小皇子满意地笑笑,最后做了个洗脑总结:“说的对,扇扇是最美丽的小公主。” 小兄妹俩如此肉麻的谈话,让宣仁帝十分好笑地摇了摇头,给女儿一扎完小包包头,爷仨就挥手致别宁皇后,悠哉悠哉的离了凤仪宫,正值暖春,皇宫内的景致甚是优美雅致,元宝小皇子牵着扇扇小公主的手,大摇大摆地走在前头,时不时嘻嘻哈哈笑咯咯一下,宣仁帝则跟在小兄妹身后,满身都是闲情逸致的散步之态。 爷仨来到燕子湖畔时,一应的物什已经摆置妥帖。 身为钓鱼主力的宣仁帝,在一张宽阔的雕花大椅里坐定,在他身前,一根长长的鱼竿已稳稳地架好,在他身后偏右侧,搁放着一张如意圆桌,桌子上摆着瓜果茶点等物。 此时,元宝小皇子和扇扇小公主已围桌而坐,他们两个是看宣仁帝如何钓鱼的观众。 湖水粼粼,暖风和煦。 元宝小皇子颇感身心舒畅,他笑着问身畔的小妹妹:“扇扇,你猜猜,父皇今天能钓到几条鱼啊。” 她能答出来才有鬼了。 季子珊伸出一根胖呼呼的手指头,戳着盛放干果的八宝什锦盒:“哥哥,咳桃……想吃……” 元宝小皇子眉眼弯弯道:“扇扇想吃核桃啊,好,小哥哥这就给你拿。”他伸手拦住欲上前帮忙的素容嬷嬷,自己饶有兴致的从锦盒里,捏出一块块早剥好的核桃仁,他每次只往小妹妹手心放一小块,还十分细心地嘱咐道:“扇扇,一定要把核桃仁嚼碎了,才能咽下去,知道么?” 在确定小妹妹嚼碎咽干净后,元宝小皇子才给小妹妹吃下一块。 约摸让小妹妹吃了五六块核桃仁后,元宝小皇子就不再给她了:“扇扇乖,你还小,核桃不能多吃,呶……”元宝小皇子拿起一枚青色的圆果子,放到小妹妹肉嘟嘟的手心里,“啃这个玩吧。” 季子珊:“……”明知她啃不动,还把果子塞给她,这是叫她练习磨牙玩么,季子珊在青色的果皮上留下几组小牙印后,便扯着奶声奶气的小嗓门再道,“小哥哥,情……听……” 元宝小皇子眨巴眨巴眼睛,试着翻译道:“扇扇是说,叫小哥哥弹琴给你听,对么?” “对!”季子珊果断蹦出一个字。 一条鱼也没钓上来的宣仁帝一摆手,自有人赶紧去搬古琴和琴桌来,元宝小皇子已过五岁,因他身子骨较弱,就还没入文华阁正式上学,宣仁帝素日除了陪儿子玩外,也有给他启蒙功课,当然,偶尔也会教他弹琴、下棋、画画之类的娱乐科项,由于涉猎的时间还短,所以,元宝小皇子只会弹两首最简单的曲子。 哪怕是最简单的曲子,也能叫扇扇小公主听得如痴如醉。 “好听。”扇扇小公主拍着自己的小巴掌,给予她元宝小哥哥最高的鼓励。 兄妹俩吃吃喝喝、弹弹笑笑了老半天,宣仁帝也没钓上来一条鱼,这叫元宝小皇子微微有些失望:“父皇,还没有钓到鱼么?” “再等等,一会儿就钓到了。”宣仁帝故作淡定地答道,他已经决定了,若是再没有鱼儿主动咬钩,他就命人跳到燕子湖里,偷偷给他的鱼钩上挂一条鱼,坚决不能钓鱼零记录,要不然,在儿子女儿跟前多没面子呐。 好在,没过多久,还真有鱼儿咬钩了,宣仁帝随即打消了偷偷作弊的想法。 宣仁帝身边的空水桶里,终于放入一条鱼后,元宝小皇子就领着他扇扇小妹妹趴在水桶边,逗从燕子湖里钓上来的大鱼玩儿:“扇扇,咱们今天晚上就喝这条鱼炖的鱼汤,你说好不好呀。” “好。”季子珊眉眼弯弯地附和小皇子哥哥。 一双小儿女蹲在身边嘻嘻哈哈,宣仁帝老神淡定地接着垂钓,这时,一个小内监脚步匆匆地前来禀报:“启禀陛下,宗人府府丞求见,说是要启奏二皇子之事。” 宣仁帝沉默片刻,然后开口:“叫他过来吧。” 闻言,蹲在水桶边玩鱼的季子珊忽闪忽闪大眼睛,前不久,宣仁帝才下旨将季子铭二皇子幽禁宗人府,这会儿宗人府府丞却来求见,想来应该是季子铭二皇子在宗人府出啥事了吧。 没过多久,小太监引着一个身穿朝服蓄着短须的中年男人过来,正是现任的宗人府府丞,他行过面君的跪拜大礼后,就欲拱手启奏关于二皇子之事,他刚刚说出两个字,忽就被闲适垂钓的宣仁帝打断:“等一下……”宣仁帝偏过头,看向还蹲在水桶边逗鱼的两个小娃娃,温声道,“元宝,带你小妹妹往北走二百步,走够了就回来。” 元宝小皇子明白,父皇这是不想让自己听到他和宗人府府丞的谈话,遂乖乖应道:“好啊,父皇……”说着,就拉身边的小妹妹站起来,“扇扇乖,小哥哥带你去散会儿步,等咱们散步回来了,再接着逗鱼玩儿,听话,不要吵啊。” 季子珊猜错了。 季子铭二皇子在宗人府不是出事了,而是闹事了。 若他只是骂骂咧咧的小打小闹,宗人府府丞自然随他闹去。 出身尊贵的皇子殿下一朝被贬幽禁,心情郁愤难平之下,想如此发泄发泄情绪也正常,但是,他不是这么个闹法,他闹的可是寻死,陛下只说把二皇子幽禁,可没说要二皇子的性命,若是二皇子这么快就死在宗人府,万一陛下追究起来,他肯定要倒大霉。 “启奏陛下,二皇子自移居到宗人府,便整天嚷着要面见陛下……”宗人府府丞简单陈述了一番季子铭二皇子幽禁宗人府后的情况,“今日清早,二皇子又以头碰墙,撞破了额头,微臣恐二皇子真出了什么事,这才冒昧来请陛下的示下。” 宗人府府丞刚启奏完,摆在宣仁帝眼前的鱼竿忽然有了动静,宣仁帝随手抬高鱼竿,将又钓上钩的大鱼丢进水桶里。 “朕知道了,你退下吧。”宣仁帝随手扔钩入湖,语气平静的说道。 宗人府府丞不敢多言,遂行礼告退。 当夜,宣仁帝命人给季子铭二皇子送了三样东西,鸩酒一壶,白绫一条,匕首一把。 因清早撞破了脑袋,是以,季子铭二皇子的脑袋上裹了一圈白纱布,在他看到宣仁帝赐下的东西时,他顿时面如死灰地连连踉跄后退,嗓门虽然依旧扯的极高极大,却带了明显的颤抖畏惧之意:“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莫非父皇也要……赐死他?!! 不,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他可是他的亲生儿子,他怎么可能会狠心送他去死! “二皇子,陛下说了,若你真的不想活了,就从这三样里自己选一个自裁吧。”手捧拂尘的太监管事一摆手,示意小内监跟班放下捧着的托盘,然后,两人就转身出了牢门,守在门口的狱卒迅速将牢门锁上,然后也转身离开。 季子铭二皇子静默了很久很久,随后,一把打翻搁在桌子上的托盘。 盛着毒酒的瓷壶在地上碎成了渣渣,长长的白色绫缎飘荡着逶迤坠地,至于匕首,则发出清脆无比的落地声。 “啊啊啊啊啊啊啊……”季子铭二皇子忽然用力攥住碗口粗的牢柱,扯着嗓子发了疯似的绝望大叫。 一到端阳节,离季子珊的两岁生辰自然也就不远了。 虽然还在五月里,但宫里荷塘的花香已飘满了叶子湖,宫中有此好景致,宣仁帝自然要带幼子幼女赏玩一番,湖内的莲花款款绽放,徐徐的清清凉风一送,如丝如缕的甜淡幽香立时传入鼻端,宣仁帝一手揽抱一个漂亮的玉雪娃娃,但凡哪个孩子指着哪朵莲花说好看,宣仁帝就命人将花儿勾摘下来。 坐船游了一圈叶子湖后,宣仁帝带着两个孩子、外带两大捧莲花回了凤仪宫。 进了宜华殿,宣仁帝给元宝小皇子和扇扇小公主一人发了好几个大花瓶,叫两人把自己喜欢的莲花分别插到瓶子里,宣仁帝则和宁皇后一边看着两个孩子玩儿,一边聊着日常闲话。 聊着聊着,就说到了元宝小皇子的进学之事。 “陛下,元宝也快五岁半了,总是在后宫玩着也不像话,您看,何时送他去文华阁进学呢?”宁皇后捏着一枚红果子吃着,语气柔和的问着宣仁帝的意思。 没了季子铭那个嚣张小子在,如今的文华阁气氛已然十分平和,宁皇后也就有了叫小儿子去那里读书的意思。 宣仁帝看一眼兴致勃勃玩插花的幼子,见他身形虽然依旧瘦弱,但他满脸笑容的样子,也叫人感觉到生机满满,宣仁帝略沉吟片刻,便道:“元宝自幼身子骨弱,这两年虽然略好了点,但也不可随便大意了,唔,再等半年看看,若他后半年不再生病吃药,明年就叫他入学文华阁。” “哎,都依陛下的安排。”宁皇后笑意温柔道。 半年的时间一晃而过。 元宝小皇子很坚挺的没有再生病吃药,是以,宣仁十九年的春节里,宁皇后又重新提及元宝小皇子进入文华阁读书之事。 这一回,宣仁帝没再多做犹豫,直接答应道:“等出了年,给元宝选好几个伴读,就送他去文华阁读书。” “读书?”扇扇小公主耳朵很尖的听到了这两个字,她蹦蹦跳跳来到宣仁帝身边,趴在他的大腿上开始嚷嚷,“我也要和小哥哥一样,我也要去文华阁读书!” 因在新春佳节里,扇扇小公主的打扮自然很喜庆,身上穿的是绣着精美纹案的大红色棉袄,领口、袖口都覆着一圈蓬松的银白色狐毛,脖子上还挂着一块金灿灿的长命金锁,头上扎着的两个小鬏鬏,也戴着颜色鲜艳的纱制宫花,眉心轻点一颗胭脂红记,看起来格外的俏皮讨喜。 “你个小东西,连笔都还拿不稳呢,你去读什么书啊。”宣仁帝勾一下小女儿的鼻子,轻笑着嗔怪道。 季子珊不乐意地扁扁嘴:“不嘛,我就要和小哥哥一起读书。” “读什么书啊你,陪父皇一起玩儿不好么?”哪怕小女儿撅着嘴巴撒娇,宣仁帝也觉小东西可爱的紧,是以,忍不住又勾了一下她的鼻子。 季子珊默默鄙视一下只知道游手好闲的皇帝老爹,又鼓着胖嘟嘟的肉脸颊蹦跶到元宝小皇子身边,摇着他的胳膊道:“小哥哥,叫我和你一起读书嘛,我们可以一起玩,一起读书,好不好嘛。” “我倒是觉着……挺好的。”元宝小皇子眼睛一亮,朝宣仁帝轻声傻笑道,“父皇,要不就让扇扇和我一起去读书吧。” 不待宣仁帝开口,宁皇后已轻声斥道:“元宝,休要胡闹!你妹妹才几岁大,怎么去读书……”说着,就把满屋子乱窜的闺女招至身边,耐着性子和小丫头解释道,“扇扇,你还小,用不着读什么书,你呀,只要跟着你父皇好好玩儿就行了。” “可我想读书嘛。”季子珊摆出十分热爱学习的态度来。 宁皇后无奈地点点女儿额头,叹气道:“就算你想读书,那也得先长大啊,你自己说说,你现在能拿稳笔么,连笔都握不好,可怎么念书呢,小乖乖,听话,等你长大了,咱们再说读书的事儿好么?” “好吧。”季子珊暂时歇掉去读书的念头,等她长大之后,她一定会旧事重提卷土重来的,哼哼。 因宣仁帝忙着和心爱的小女儿玩耍,是以,连给元宝小皇子挑选伴读之事,也塞给了季子清太子来办,自打宣仁帝去鬼门关旅游了一趟后,他就成了彻彻底底的闲君,忙前忙后累死累活的都是季子清太子,关于给幼子挑伴读之事,宣仁帝只有一个要求——得元宝小皇子看着满意才行,他看不中意的一律刷掉。 季子清太子的办事效率很高,很快就物色了四个人选。 分别是董太子妃的胞弟董致远,定国公府的小表弟宁玉泽,姚阁老的孙子姚得逸,以及即将前往北疆驻守的穆大将军之子穆淮谦。 四个人依照次序来找元宝小皇子面试。 第一个来的是定国公府的宁玉泽。 宁玉泽是一个眉清目秀、彬彬有礼的小男孩,元宝小皇子之前与他有过两面之缘,又兼他是自己母后的娘家侄儿,所以,元宝小皇子给了他通过。 第二个来的是镇国公府的董致远,即太子妃嫂嫂的同母胞弟。 董致远是个极为美貌的小男孩,生得面若敷粉,唇红齿白,与元宝小王爷的美色旗鼓相当,元宝小皇子对此人的美貌惺惺相惜,所以,也给了他通过。 第三个来的是姚阁老的孙子姚得逸。 姚得逸是一个长得红红火火的小胖子,笑起来时,嘴角有一对特别可爱的小梨涡,元宝小皇子也给了他通过,因为他最喜欢小胖子了,小胖子多可爱啊。 第四个来的是穆大将军之子穆淮谦。 重生这一世,穆淮谦的执念只有一个,他要与公主老婆再续姻缘,王爷小舅哥上一世病逝的时候只有四十六岁,时至今日,他已经算四十四年没再见过他的面,轮回一朝重启,让两人都回到了幼年时代,当穆淮谦再次见到童年版的王爷小舅哥时,他心情起伏的几欲落泪。 眼前这位出生将门的穆小公子,面庞白净,眉眼温和,穿着一身天青烟雨色的直缀袍子,腰系一根悬着玉佩的如意丝绦,元宝小皇子看到他的时候,心底忽然泛起一种很古怪的感觉。 那是一种很难形容的感觉。 明明是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他却莫名觉着他很熟悉。 就好像……在哪儿见过一样。 “母后,我和父皇摘花回来啦!”一道甜美稚嫩的童音,欢快地响起在凤仪宫的地盘。 乍然听到这道魂牵梦萦的声音,穆淮谦倏然望向宜华殿的门口,元宝小皇子已跳下椅子,颠颠的往门口迎去,他一边颠跑,一边笑喊:“扇扇,小心门槛,别绊倒了!” 回应元宝小皇子的是一声娇滴滴的轻哼:“我才没那么笨呢!” 依旧是记忆中的鲜活模样。 他心爱的扇扇小公主,穿着一身玫瑰粉的束腰衣裙,腰系一根浅紫粉色的宫绦,乌压压的柔软黑发束着简单的双丫髻,双髻上绾着精致漂亮的水晶珠花,她的怀里,正抱着一大捧新折的桃花,穆淮谦克制住滚滚翻腾的心海,按照规矩磕头行礼:“草民拜见昭阳公主。”作为宣仁帝唯一的嫡出公主,季子珊在周岁时就有了封号。 “好奇怪哟,你身上又没长草,为什么要叫草民呀。”叫穆淮谦起身的季子珊蹦出这么一句话。 重来一世,他的扇扇小公主……依然是个小傻瓜。 “噗……”慢悠悠晃进宜华殿的宣仁帝,很没形象的笑秃噜了嘴。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