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钓个王爷当相公》 1.楔子 小巷陋室,即便阳光灿烂的日子,屋子里也阴阴的。 院子里一个蓬头垢面的女人在搓洗着衣裳,天很冷,她的手已经红肿。 小屋里只有简陋的床和桌椅,另一个同样蓬头垢面的女人在给怀里的孩子喂奶。孩子只有三四个月的样子,大约是奶水不够的缘故,连哭泣的声音也弱弱的。 地上还站着个孩子,这个孩子略大一些,得有一岁多了。她委屈的、眼巴巴的看着床上的妇人,眼看着就要哭了。 床上的妇人叹气,“你瞅着小山做什么?乖,你一岁多了,能喝粥,小山还没长牙,她只能吃娘的奶啊。” 地上的孩子哇的一声,放声大哭。 在外面洗衣裳的妇人闻声跑进来,“小丫怎么哭了?”擦掉手上的水,手操在袖子里暖了会儿,忙抱起地上的孩子。 “饿,饿……”小丫在她怀里拱来拱去。 “乖,姨姨这就给你熬粥去。”妇人红了眼眶。 她急忙打开米缸想要给小丫熬粥,可缸里已经没有米了。 给孩子喂奶的妇人慢慢挪过来,两个妇人一起朝着空米缸发呆。 “饿,饿……”小丫声音跟病猫似的,两个妇人的心都碎了。 妇人抹把眼泪,把两个孩子换了过来,“你给小丫喂奶,我带小山出去!”她抱着小婴儿到了院子里,一脚将洗衣裳的木盆踢翻,“大不了老娘重操旧业!老娘一个当红舞姬,还养活不了一个孩子了?” 就在这时,一位面容俊秀、身着便服的男子匆匆进来了。 “阿,阿容……”他竭力辩认着眼前这鹑衣百结的妇人,神情迟疑,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阿容警觉的抱紧了怀里的婴儿,“你休想抢走这个孩子!” 屋里那名妇人追着出来了,“容姐,你不能重操旧业,咱们再想想办法,定能将孩子养大的……” “孩子,阿容你真的有了我的孩子。”男子这才注意到了阿容怀里的婴儿,又是感动,又觉惭愧,“你悄悄躲在这里替我生了孩子,也不告诉我……阿容,我,我不知说什么才好了……” 阿容脸颊抽了抽,“没有。” 她真的没有躲在这里替他生孩子。 这孩子她是……想到孩子,阿容心软了,低头在孩子嫩嫩的、弱弱的小脸上亲了亲。 阿容此时衣衫不整,又老又丑,可在那男子看来,她低头亲吻孩子这举动却满是母性的光辉,温柔动人之极。他心情澎湃,柔声道:“阿容,你带着孩子跟我回家吧。” 回家。阿容心中一动。 “饿,饿……”小丫吮不出奶水,急得直哭。 怀里的小婴儿软软的,哭都哭不出来。 阿容眼泪如断线珍珠。 “阿容,跟我回家。”那男子向来心软,这时眼中也是泪花闪烁。 阿容的狼狈,孩子的弱小,他这时都看清楚了。 “我,我不止跟过你一个人……”阿容自己跟自己挣扎许久,声音小小的、飘飘忽忽的,“这个孩子的亲生父亲,我也不知道是谁……” 那男子呆了呆,眼神灰暗,忽地凑过头来看了看小婴儿,整张脸都有了光彩,“这般好看的孩子,除了我还有谁生得出来?阿容,什么都别说了,跟我回家!” 阿容狠狠心,“好,是你认定这个孩子的。我可没骗你。咱们先说好了,小山是个闺女,不是儿子,你不许嫌弃她。还有,除了我和小山,阿秀和小丫母女两个你也得管,我没奶水,全靠阿秀喂奶……” “那是自然。闺女的奶娘必须带上。”那男子笑道。 商量妥当,那男子“咦”了一声,“阿容,方才我听你叫孩子小山?女娃娃叫小山,是不是刚强了些?” 阿容指指襁褓上一朵优雅洁白的山茶花,“她的名字叫玉茗,你说好不好听?” 玉茗,即白山茶花。 “好听极了。”男子拍手叫好。 男子仔细打量着那朵白山茶,惊叹不已,“栩栩如生,我看到了竟忍不住想要伸手摘下来。这样的绣工,这样的意境,为我生平所仅见。” 他越看越爱,目不转睛,“这是谁绣的?” 阿容低头亲吻怀里的婴儿,“这孩子的母亲。” 男子又惊又喜,“我竟不知阿容你有这样的才华!” 阿容开口想要解释什么,但终究没有。 2.铁马金戈 暖风和煦,鸟儿在林间鸣叫,蝴蝶在花间飞舞,春意盎然。 一名十四五岁的少女便在这林间花下舞剑,白衣胜雪,寒芒如霜,身姿却娇柔婀娜之极,煞是好看。 “七姑娘这剑舞得越发好了!”丫头翠钱在旁卖力拍掌叫好。 “那还用说?咱们七姑娘厉害着呢。”奶娘坐在凳子上做针线活儿,乐呵呵的附合。 “好什么呀,不过是花拳绣腿罢了。”容姨娘一步三摇的走过来,语气既不屑,又嫌弃。 白玉茗收了剑过来,口中嚷嚷道:“哪里是花拳绣腿?这分明是最上乘的剑术好不好,方才我舞到劲疾之处,有没有万骑驰骋铁马金戈的气势?” 容姨娘双手扳住白玉茗那柔嫩可爱的小脸蛋,一脸诚恳,“说老实话,真的没有。” “没眼光。”白玉茗努力摆脱她的魔掌,回头看奶娘,“奶娘你说句公道话。” 奶娘一脸笑,“方才七姑娘说什么来着?我听着好像有什么铁马,还有什么金哥,是铁做的马,金子打的哥哥?” “噗……”奶娘这话,问的白玉茗、翠钱一起笑倒,就连容姨娘嘴角也翘起来了。 奶娘被大家笑得摸不着头脑,“不是铁做的马,金子打的哥哥啊?那是啥?” 翠钱跟着白玉茗读过书,铁马金戈什么意思还是知道的,忙扯扯奶娘,“娘,七姑娘方才说的是万骑驰骋铁马金戈,形容威武雄壮的士兵和战马呢。” 白玉茗笑得前仰后合,“铁马金戈,铁做的马,金子打的哥哥,嘻嘻嘻……” 这笑声如出谷黄莺般娇柔清脆,婉转动听,从墙里直传至墙外。 墙外数道人影掠过,轻捷迅疾,显然是训练有素的高手。 听到这笑声,这数人竟不约而同回过了头。 “金子打的哥哥。”有人低声一笑。 数道意味深长的目光全落到一人身上。 那人身形颀长,石青色斑豹锦袍压着金线云雷暗纹阔边,衣袖飘拂间金光闪动,愈发映得他容颜如玉,倜傥风流。 那人一般眸子如黑曜石般深邃幽泓,他并未说话,只似笑非笑横了众人一眼。 只这一眼,众人心中一凛,各自低头。 此行事关重大,怎可随意分心? 众人依次跃过前方的溪水。 那人虽一身贵气,却并非四体不勤之辈,身姿较其余诸人更为洒脱自如。他耳边萦绕着少女清泉般甘美的笑声,唇角微弯,轻盈过溪。 日光照常之下,这处溪水似比平日更加明亮,清澈见底,潋滟生彩。 白玉茗等人浑然不知墙外有人经过,兀自笑得开心。 “就凭我的功夫,做个侠女仗剑走天涯,那是足够了。”白玉茗得意。 “我陪着七姑娘!”翠钱忙笑道。 容姨娘不爱理会她俩,转身回房,边走边懒洋洋的道:“真要仗剑走天涯,干粮可千万带够了,别在半道饿死。” “仗什么剑,走什么天涯。”奶娘最听不得这个,赶忙打岔,“七姑娘,翠钱,我那田里该薅草了。我这忙的都顾不上,要不你俩给搭把手?” “我来我来。”白玉茗一听说要奶娘的田里要薅草,立即挽袖子要帮忙。 “一起一起。”翠钱也很积极。 一个蓝衣少年跑着就过来了,“你又想着什么好玩的事了?我下学了,带上我带上我。” 白玉茗笑咪咪的招呼,“弟弟快来,和我一起薅草去。” “我才不去呢。”少年听说是薅草,脸色就变了,转身想走。 白玉茗忙拉住他,热心解释,“弟弟,田里有菜苗,也有野草,把野草给薅了,那感觉就跟除暴安良似的,可神气了。” “真的?”少年听到除暴安良四个字,颇有几分动心。 “我是你姐,当然不骗你。”白玉茗眉眼弯弯,“你薅一回草就知道了,删繁就简、除残去秽、锄强扶弱、劫富济贫,总之就是除暴安良替天行道啊。” 少年被白玉茗说动,脚步已经跟着白玉茗往前走了,却还嘴硬着,“哎,稼穑艰难我懂,你不用为了教育我,故意哄我去田里干活儿。” 奶娘眼瞅着府里唯一的少爷真要跟着白玉茗去薅草,心里着急,悄悄拉了拉翠钱的衣襟,“快想法子拦着七姑娘。老爷前面有了七位姑娘,最后才有的小少爷,太太若是知道小少爷到田里干活儿了,那还得了?咱们都是吃不了兜着走。” 这少年名叫白玉格,上面有七个姐姐,他是家里唯一的儿子,可想而知他在家里的地位了。 翠钱闻言忙上前两步笑着劝道:“少爷,听说您在学里和同窗打赌了,今年的春考射箭您一定要得第一,对不对?既如此,您和七姑娘不如练射箭去,倒是正事。” “先除暴安良。”白玉格兴致勃勃。 奶娘唯恐白玉格的母亲沈氏动怒,忙劝道:“这暴就在田里长着呢,哪天都能除。少爷,七姑娘,你们还是先练射箭吧,若是少爷春考输了,多没面子。七姑娘,听奶娘一句话,咱改天再除暴安良,你说好不好?” 奶娘和翠钱母女同心,好说歹说,终于劝得白玉茗和白玉格暂时放弃什么除残去秽、锄强扶弱,一起练射箭去了。 --- 光州知州白熹的妻子沈氏坐在窗下,看着手里一份红色礼单。 沈氏的陪房常嬷嬷自外进来,行过礼,在沈氏耳畔小声回了几句话。沈氏四十多岁的年纪,长眉细目,举止安详,淡淡笑了笑,“玉格便真去田里也没什么。耕读传家嘛,事稼穑丰五谷,和知诗书达礼义一样,俱是美事。” 常嬷嬷自是连连点头称是。 常嬷嬷虽点头称是,却也忍不住告状:“这七姑娘也太大胆放肆了些。” 一个庶女,还真当自己当正经姐姐了,敢管着白府唯一的少爷到田里干活儿。 沈氏一笑,“小七是比寻常庶出的姑娘放肆了些,我却一直不大理会,你可知道原因是什么?玉格前面有七个姐姐,就他这一个能传宗接代的,家里难免娇惯了些。莫说老太太这做祖母的了,便是老爷和我,嘴上常说要严厉管教,其实还是纵着他的。玉格七八岁时是什么样子,你还记得吧?又调皮,又不爱读书,连《大学》都背不出来。” “可小七读书好。不光读书好,她还爱酷爱骑射。我有意把玉格和小七放到一起比,话里话外的意思便是告诉玉格,莫看你七姐是女孩儿,你连女孩儿都比不过呢。玉格是个不服输的性子,一定要和小七比个高下。这些年来你追我赶,玉格不管是读书写字,还是骑马射箭,都练出来了。不只光州这些官家子弟,便是连京城的公子哥儿一起算上,玉格也是数一数二的。我只要玉格好,别的暂且可以不计较。” “太太英明!”常嬷嬷恍然大悟,满脸钦佩敬仰之色,“想想也真是的,七姑娘虽大胆放肆,她那姨娘吊儿郎当的丝毫没有上进心,倒不是个难缠的。她那奶娘更可笑,唯恐府里不愿养着她这个吃白饭的,竟把容姨娘院子里的花给拨了,辟出块菜地来,整天的不是做针线活,就是在地里忙活。这也可笑,老爷堂堂知州,还养不起她这一个闲人了不成?不过这人倒是个老实人,也有可取之处。” 沈氏对白玉茗还愿意说上几句,对白玉茗那个唯恐被赶出白府的奶娘就一丝兴趣也没有了,淡淡一笑,重又打量着手中的礼单,面带沉吟。 常嬷嬷脸上堆着笑,“太太只管放心。这份礼体面的很,便是放到京城,也是不差的。” 沈氏眉心轻蹙,“毕竟六十是整寿,姨母她老人家极看重的。这寿礼竟是再加重两分才好。” “是,是,太太虑得周到。老奴这就去办。”常嬷嬷忙不迭的答应。 这份寿礼是要送给平阳侯夫人的。平阳侯夫人不仅是沈氏的嫡亲姨母,而且沈氏的女儿,白家五姑娘白玉莹正和平阳侯府的六公子贾冲议着亲事,平阳侯夫人更有可能是五姑娘白玉莹的太婆婆,那这份寿礼确实不能轻了。 沈氏慢慢放下礼单,“姨母的六十大寿,我定是要亲自到府向她老人家祝寿的。老爷公务繁忙走不开,玉格要上学,也去不了。若我只带莹儿前往,未免孤单了些。” “是,孤单了些。”常嬷嬷心领神会的点头。 白熹膝下共有七女一子,前面的四个女儿已经出嫁,如今还在白府的是五姑娘白玉莹,六姑娘白玉苹,七姑娘白玉茗,和唯一的少爷白玉格。五姑娘白玉莹和小少爷白玉格是沈氏嫡出,六姑娘白玉苹和七姑娘白玉茗是庶出,如果沈氏这次回京城只带白玉莹一个人,白老太太难保不会给脸色看。 沈氏是白熹的结发妻子,夫妻相得,可沈氏自嫁到白家之后,十几年间连着生了五个女儿,白老太太因此是不大满意的。沈氏没办法,只好亲自张罗着给白熹纳了一房妾侍,不巧这房妾侍生的也是女儿,便是六姑娘白玉苹了;白熹连生六女,也有些着急上火,悄悄置了房外室,想偷偷在外面生个儿子,好证明他白熹不是只会生女儿,不会生儿子。谁知那外室生下的也是女儿,至此,白家七仙女凑齐。 白熹心灰意冷,以为他这辈子算是命中注定没儿子了。没想到沈氏忽然有了身孕,十月怀胎期满,生下一子,合家欢喜。 那外室和七姑娘白玉茗是养在外头的。白熹大概是觉得没面子,一直没跟沈氏说这母女二人的事。直到白玉格出生,白熹欣喜欲狂,才吞吞吐吐向沈氏吐露真相,“……又是个闺女,我就没好意思告诉你……”沈氏又好气又好笑,她新得了个大胖儿子,心情奇佳,嗔怪了两句,便让白熹把人接回府了。 白老太太对白玉苹和白玉茗这两个孙女未必有多少感情,但常拿这两人做由头敲打沈氏。这次回京城如果沈氏只带白玉莹一人,两个庶女全留在光州,白老太太定然有话说。 沈氏和常嬷嬷商量了下,决定从白玉苹和白玉茗这两人当中挑一个带着,一则堵白老太太的嘴,二则也可以给白玉莹做伴,解旅途寂寞。 3.如常 到底要带哪一个,沈氏踌躇未决,“小六稳重,却过于拘谨了些,未免有些小家子气。小七倒是磊落大方,但性情跳脱,带她出门少不了惹是生非。” 常嬷嬷也有些犯愁,“六姑娘和七姑娘这性子若是能均均便好了。” 一个太拘谨,让白老太太看在眼里,定以为沈氏这嫡母平时对庶女过于严厉、刻薄。另一个又太活泼,带她进京,这一路之上得管着她严严实实的不出岔子,这也够让人操心的了。 沈氏便命人叫五姑娘白玉莹过来,“既要陪莹儿解闷儿,倒要听听莹儿怎么说。”侍女瑞香忙出去了,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回来,回禀道:“老爷命人把五姑娘叫到四宜亭了。少爷和六姑娘、七姑娘也被叫去了。” 沈氏奇道:“老爷今天怎地回来得这般早?”知道白熹是要查儿女们的学问,带了常嬷嬷、瑞香等人也去了四宜亭。 白熹四十多岁的年纪,斯文俊雅,此时他已经换了便服,向白玉格等人笑道:“盍何言尔志?” 沈氏心中一动,在亭外花下站住了,侧耳倾听。 常嬷嬷、瑞香等人忙也住了脚步。 众人都知白熹这是有意要试白玉格,三位姑娘不过是顺带着问一声。五姑娘白玉莹便笑道:“回父亲的话,女儿没有什么大的志向,不过是想着孝顺祖母、父亲、母亲,做个知礼懂事的闺中女孩儿罢了。” 她这话中规中矩,说完,便含笑看向正津津有味吃点心的白玉格。 白玉格浑然不觉,赞叹的道:“这千层酥味道不错。”随手递给白玉茗一块。白玉茗认真的想了想,“接下来该六姐了,然后才轮到我。六姐多思多虑,想半天才会说话,我还来得及吃一块。”欣然接过酥饼放入口中。 白玉莹见幼弟幼妹这般孩子气,又是笑,又是摇头。 五姑娘答得很快,六姑娘白玉苹却是想了又想,方站起身恭敬的行礼,郑重其事的道:“父亲,女儿自幼熟读《周南》《召南》。虽身为女子,愿以此为志。” 白熹在亭内,沈氏在亭外,夫妻二人同时呆了呆。 《周南》《召南》乃王者之化、后妃之德,白玉苹以此为志,难不成她想……传说中那位梅妃梅采萍便说过同样的话,然后入宫做了嫔妃…… 或许是天气越来越热的缘入,白熹手心渐渐出汗。 沈氏心中连连冷笑。 她竟然不知道,白家这位“稳重听话”的六姑娘,有如此志向。 白熹呆了片刻,上下打量白玉苹。 白玉苹见父亲这般重视她,清秀的脸颊上泛起红晕。 白玉茗一枚酥饼吃完,见白熹还没问到她,便有些等不及了,忽闪着大眼睛,跃跃欲试,“爹爹,到我了吧?” “还有我,还有我!”白玉格叫道。 瞧着小女儿小儿子天真无邪争先恐后的样子,白熹虽是心中烦恼,也不禁一笑。 “到你们了。小七是姐姐。小七先说。”白熹笑道。 “是,爹爹。”白玉茗喜孜孜的。 “我跟她同一年生的,不比她小多少。”白玉格一脸的不服气。 白玉茗得意,“哪怕我只比你大一天,甚至只比你大一个时辰,我也是姐姐呀。行了,弟弟你别打岔,专心听我说话,我的志向大着呢……” 白玉格蓦然想到一件要紧事,以袖掩面,装作斯文喝茶的样子,小小声的提醒,“哎,爹不喜欢什么侠客侠女之类的话,你不要说这个。” 白玉茗仿佛没听到一样,话已经说出口了,“……我的志向无比远大,而且于公于私于人于己都是有利的,可以说是有百利而无一害。我要开铺子!” “我开你隔壁。”白玉格一颗心放回到肚子里,顺口说道。 “开什么铺子。”白熹脸色大变,“小小年纪,家里少你们吃还是少你们喝了,竟想要开铺子?官家千金、少爷,怎可沾上铜臭味?” 不光白熹变脸色,亭外的沈氏也是眉头紧皱。她的宝贝儿子白玉格应该一心读书考科举,学而优则仕,这惦记着开铺子算怎么回事? “太太,少爷别被七姑娘给带野了,带坏了。”常嬷嬷凑到沈氏耳边,小声的、忧心忡忡的道。 沈氏还没来得及答话,白熹已经抄起戒尺了,看样子白玉茗要挨打。 “难得老爷冲七姑娘发火。”常嬷嬷声音还是低低的,却有着几分幸灾乐祸的意味。 白玉茗性情活泼爱胡闹,白熹总是纵容她,常嬷嬷早看不顺眼了。 要说白玉茗有多可恶,那倒也谈不上。不过白玉茗是庶女,而且容姨娘是舞姬出身,这出身实在太差了。有这样的出身,白玉茗天天还快活的很,在常嬷嬷看来,简直没天理。 白玉茗身手敏捷,脱兔一般蹿到了亭边石台上,双手抱着柱子,冲白熹陪笑脸,“爹爹莫急,我还没说完呢。爹爹,我开铺子赚了大钱,是要派用场的。我一要救济穷人,二要扶助弱小,第三我还要铲尽人间不平……” 白玉格也嗷的一声蹿上去,抱着另一边的柱子,居高临下的向白熹嚷嚷,“我们要开的可不是普通铺子!我们要开书铺、药铺、花铺,卖的全是风雅之物!” 白熹手里提着戒尺,气呼呼的仰起脸教训小儿子、小女儿,“若和买卖二字连上,还有何风雅可言?再美再好的东西沾上铜臭味,也就没趣了!” 白玉莹、白玉苹和一旁侍立的丫头木香、秋香等都吓白了脸,齐声为二人求情,白玉茗和白玉格二人却是嬉皮笑脸的没个正经。白熹横了他俩一眼,“茗儿,玉儿,立即下来,为父也不打你们,要好生跟你们讲讲道理。” 白玉格是白熹唯一的儿子,嘴上说不溺爱,但对他到底是不同的。儿女的名字中人人有一个“玉”字,但唯有白玉格被他称为“玉儿”。 “那咱们可先说好了啊,只讲道理,不打人。”白玉格跟他爹确认。 沈氏本是有些烦恼的,但瞅着白玉格这无赖样子,心里先就软了。她正想要迈步进亭,为白玉格说两句好话,常嬷嬷却忽然脸色煞白,浑身发抖,声间啰啰嗦嗦的,“太,太太,您瞧,您瞧……” 沈氏嗔怪,“你也是几十岁的人了,什么事大惊小怪的?”顺着常嬷嬷的眼光看过去,登时如被雷击,呆在那里。 十几名身穿云锦麒麟服、腰佩秋水雁翎刀、神情悍然的人正手扶刀柄,昂然而入! 金吾卫,皇帝的亲信近卫,这些人怎会忽然出现在白府? 难道是……她曾经见过金吾卫的,当年白熹和上任知州陈建林交接,还没交接完,陈建林便被抓捕回京,不久之后因贪污罪被正-法,抓捕他的正是金吾卫! 沈氏脑海中浮现出那惨烈的情景,腿发软,头发昏,脸发白。 常嬷嬷和瑞香也是三魂不见了七魄,一边一个扶着沈氏,上牙齿和下牙齿直打架。 “哪位是白熹白大人?”为首的一人神色傲慢的大声道。 白熹愕然回头,“不敢,下官白熹,不知大人驾到,有失远迎。” 他到底是久经官场之人,虽然也惊讶万分,虽然心里也是掀起了惊涛骇浪,却不至于吓得说不出话来,或是面露惧色,失了仪态。 “在下金吾卫千户陆齐。白大人有礼。”为首的人大大咧咧的道。 白玉茗还抱着柱子一脸嘻笑和父亲讨价还价呢,蓦然见到这帮金吾卫,惊讶得睁大了眼睛。 陆千户大喇喇的站着,和白熹见礼时腰都不带弯一下的。觉察到有两道明亮又好奇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他慢慢抬头,迎面是张少女面庞,年纪不大,还没有女人的娇柔妩媚,却雪团般耀眼,春光般烂漫,令人眼前一亮。 她此刻还抱着柱子不放,活脱脱一幅调皮可爱的小女儿状,娇憨动人。 陆千户不禁用力多看了两眼。 白玉茗心生警觉,溜下栏杆,一手揽住白玉莹,一手揽住白玉苹,低声催促,“五姐六姐快走,莫被这登徒子看了去。”把她俩推出四宜亭,让木香、秋香陪着她俩走了。 白玉格恶狠狠瞪着陆千户,一把抓住白玉茗,“你也快走!这孙子眼光热辣辣的,分明没安好心!” 白熹歉意的道:“女眷们没见过世面,太过失礼,让陆大人见笑了。”说了两句客气话,厉声喝道:“玉儿还不带她们出去!”白玉格听不得这一声,忙拉了白玉茗快步离开。 “这位是……”陆齐踮脚张望。 白熹淡声道:“不过是个头发长见识短的女子罢了。陆大人此来定有紧急公务,还请明示。” 陆齐哈哈大笑数声,“下官此来,确有紧急公务。” 白玉茗和白玉格离开四宜亭之后,心中都放不下,自以为身手好,想悄悄溜回去探听消息。才走了没两步便被沈氏拦下了,只好没情没绪的等着。过了许久,白熹差人知会沈氏,“陆千户到光州有秘密公务,不在白府留宿,今晚设宴招待即可。”白玉茗等人知道白熹没事,也便放心了,沈氏忙着设宴招待客人,其余的人各自回房。 白玉茗由翠钱陪着往回走,忿忿的道:“这些金吾卫也不通报,直接往家里闯,可真没礼貌。” 翠钱悄悄拉了拉她,“金吾卫可厉害了,安全起见,哪怕是背着人也别说他们的坏话,好不好?” “好。”白玉茗从善如流。 陆千户这拨人很快离开了,甚至连沈氏精心准备的晚宴也没参加。之后的两天没有上门,光州城内也没有因他们的到来起什么风波。 白府也便一切如常了。 沈氏多方打听,知道金吾卫此行确实对白熹没有妨碍,便又打点起进京贺寿的事,决定带白玉莹、白玉茗同行。 4.钓鱼 沈氏的决定在白府掀起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波。 六姑娘白玉苹的生母连姨娘一向少言少语,这时也生起闲气,“论长幼,是六姑娘年纪大些;论行事作派,分明六姑娘更大方得体;论品格性情,六姑娘更稳重安静;怎么太太便选了七姑娘呢?这岂不让六姑娘难堪?” 发着牢骚,连姨娘忍不住流下泪来。 白玉苹绞着手中的罗帕,“哭有什么用?你还不如设法劝劝爹爹,让太太连我一起带了去。我并不是想到京城闲逛,只是数年没见祖母,想念她老人家了。” 连姨娘以帕拭泪,很是伤感,,“我也想念我的祖母。唉,自打嫁到白府,想见她老人家一面便难得很了。我在连家时,我祖母待我是一等一的好。夏天给我打扇子,冬天给我暖被窝,有什么好吃的都忘不了我……” 白玉苹见她越说越远,眉头微蹙,“别提连家的人了。” 连家本来是富户,因连姨娘的哥哥连青立志要考科举、做官,所以连家这些年来一直供他读书。读书是件很花钱的事,纸、笔、学费等,没一样不贵的。因为连姨娘这个一心求上进的哥哥,连家把家里仅有的五亩好地先后给卖了,家里精穷。连姨娘若要正经嫁人,收了男家的聘礼,也要还以相应的嫁妆。连家哪里有这个闲钱?就算有,也得留着给连青使用,万万舍不得给连姨娘。无奈之下,连家只好委屈家里的两个女孩儿,一个给白熹做了妾侍,另一个让过路的富商带走了。如此一来,就可以只收聘礼不给嫁妆,只进不出,连青可以继续读书、考试,圆他的富贵梦。 这连青也真是“争气”,到现在四十多岁,终于考上了秀才。 连姨娘觉察到白玉苹的轻蔑和不满,脸上一红,“连家也并不是卖女儿,嫁给你爹,当年也是我自己同意的。我也是盼着能够一举得子……”说到这里,连姨娘神色怅然,幽幽叹气。 若能一举得子,她就是白熹唯一儿子的亲娘。虽是妾,也和正房差不多了。况且白府家底厚实,供儿子读书的钱财是不缺的,她的儿子肯定能读书。将来她的儿子若是争气,科举得中做了官,也是可以为生母请封诰命的。她虽是侧室,将来一样能得封诰、做夫人,不比嫁个寒门小户的穷酸强多了?如意算盘打得蛮好,谁知她进门之后和沈氏一样生了女儿,之后肚皮再没动静。从前的种种雄心壮志,都付之流水。 白玉苹性情虽温柔娴静,但当着生母的面自然比平时放肆些,撒娇的对连姨娘道:“你劝劝我爹爹,就说我孝顺祖母,要到京城看望她老人家。” 连姨娘擦拭干净泪水,自负的微笑道:“这么件小事,哪用得着惊动老爷?我和七姑娘说几句话就行了。” “你和七妹说什么?”白玉苹不解。 连姨娘挺直了腰身,“七姑娘虽出身提不起来,却有一样好处:听话。我说她两句,让她去向太太辞了,太太自然只能带你去。” “七妹听话?”白玉苹连连摇头,“她调皮的不得了,哪里听话了?她连爹爹的话都不听呢,在爹面前都敢扒高上低的。” 连姨娘成竹在胸,“那是因为你爹爹惯着她,所以她便胆大了。我不惯着她,她便不敢跟我胡来。看我的。”换了衣裳,收拾打扮好,带小丫头荷香出了门。 白玉苹不放心,也跟着过来了,要看连姨娘究竟要如何行事。 荷花池畔,白玉茗正拿着钓杆在钓鱼,见连姨娘和白玉苹过来了,忙起身问好。翠钱在旁摆弄鱼饵,也曲膝行礼。连姨娘见白玉茗礼数周到,满意的微微一笑,“七姑娘长大了,越发知礼懂事了。七姑娘,女孩儿家要听长辈的话,长辈吩咐什么你就要做什么,这才是你的本份。” “您说的是。”白玉茗非常的好说话,非常的乖巧。 连姨娘心中满意,愈加矜持,“长辈说你,全是为了你好。譬如你这个丫头,叫小丫便很合适,有什么必要改成新荷?你给她改的名字不对,我做长辈的自然要提醒你。” “我改了呀。她早就不叫新荷了,她是翠钱。”白玉茗笑咪咪。 白玉苹脸腾的一下子就红了,一张脸似要滴出血来。 连姨娘不解的瞅瞅她,“你怎么了?” 白玉苹羞忿不已,内心之中挣扎许久,迅速扫了白玉茗一眼,勉强笑道:“没事。” 她能说什么?直接了当告诉连姨娘,翠钱是新荷的雅称?那连姨娘就太没面子了,说不定能气出个好歹来。 白玉苹心中暗暗抱怨,就说了嘛,白玉茗是个鬼灵精,怎么可能听话驯顺任人摆布。唉,也只有连姨娘这样的人,才会觉得白玉茗好对付,能够随着心意搓扁揉圆。 白玉苹心事重重,既怪连姨娘自高自大不识眉高眼低,又怪白玉茗胆大乖僻不给她姨娘留面子。不过她这番心思只有她自己知道,连姨娘和白玉茗就在她身边站着,却没有一个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连姨娘摆着长辈的架子,“七姑娘啊,你六姐孝顺,思念京城的老太太,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到京城去看望她老人家。七姑娘应该成全你六姐这一番孝心,你说对不对?” “怎么成全啊。”白玉茗谦虚求教。 连姨娘自喜得计,轻飘飘的道:“你到太太面前辞了,不就行了?你不去,太太自然要带六姑娘。” “成。”白玉茗想也没想便答应了。 连姨娘虽是自负,也没想到事情竟能顺利到这个地步,不由的眉花眼笑,“七姑娘真是听话的好孩子。改天见了老爷,我定要多夸你几句。” “多谢您。”白玉茗笑嘻嘻的道谢。 连姨娘猛夸了白玉茗几句,心满意足的带着白玉苹、荷香走了。 绕过池塘,到了无人之处,连姨娘怜爱的瞧着白玉苹,“你就等着和太太、五姑娘一起进京城吧。你是有志向的姑娘,不该困在光州这样的小地方。” 连姨娘信心十足,白玉苹却是似信非信,想到“翠钱”“新荷”的典故,对白玉茗能不能痛痛快快让连姨娘顺了心愿,实在没把握。 白玉茗冲连姨娘的背影扮了个鬼脸,“咩,你想的可真美。” 翠钱替自家姑娘抱不平,“连姨娘想让六姑娘去,她自己到老爷太太面前想法子啊。压着七姑娘出头算怎么回事。” 白玉茗抛出鱼线,在空中划过一个优美的弧度,方落入水中,“让我先钓条鱼再说。不对,一条鱼不够,我想喝鱼汤,还想吃烤鱼、炖鱼,多钓几鱼吧。” 翠钱还在为方才的事生气,“七姑娘,你难道真到太太面前请辞不成?” “嘘----小声点儿,别把鱼吓跑了。”白玉茗专心看着水面。 翠钱叹了口气,“别人家像你这么大的姑娘,都开始盘算终身大事了呢。七姑娘你倒好,悠闲自在的在这里钓鱼……” “别人钓金龟婿,我钓鱼。”白玉茗盘腿坐在池塘边,怡然自得,“还是我这样好。鱼能吃,金龟婿能吃么?” “姑娘你会不会算帐?”翠钱闷闷的,“真有了金龟婿,什么样的鱼吃不到?” 白玉茗“咦”了一声,“翠钱你说的似乎很有道理哎。要不然我不钓鱼了,想法子钓个金龟?” “金龟婿岂是好钓的。”翠钱是奶娘一手带大的孩子,勤劳能干随奶娘,唠唠叨叨也随奶娘,一开口废话也是一堆一堆的,“我的好姑娘,咱们别的不说,单这光州城里的闺秀便有数十人之多,人人想要嫁得如意郎君……” 石拱桥上来了一拨人。 远远的看着,有少年女郎,也有青年公子。 “谁呀?”白玉茗好奇。 翠钱眼神好,向那边张望片刻,迟疑道:“看着像是覃御史家的公子、小姐。” “是覃家的人啊。”白玉茗禀性乐观,闻言笑得花枝乱颤。 这位覃御史也就是巡盐御史了,他是本城的盐运使,偏偏单名一个“淡”字。白玉茗想想就觉得可乐。 “别笑了。果然是覃家的公子、小姐。覃小姐向来眼睛长在头顶上,最看不起人了。姑娘,咱们走吧,别理会她。”翠钱忧心忡忡的道。 覃御史的女儿自视甚高,对白玉茗这个舞姬所生的庶女向来鄙夷。翠钱护主心切,自然不愿白玉茗和这位覃小姐见面,看人白眼,受人奚落。 白玉茗却好兴致的挥着钓杆,“走什么呀。翠钱你方才不是说要我钓个金龟婿么?你瞧瞧覃家那个公子哥儿如何?要不然我钓钓他吧,你猜我能不能钓到手?” 5.可钓 翠钱道:“还是算了吧。覃家那公子哥儿算什么金龟婿了?至少得五品以上的官员才配得上金龟二字吧。他就是个秀才,举人还没影儿。姑娘,你志向高远些,既然要出手,咱至少得瞅准一个份量够的,否则岂不是白折腾一场。” 白玉茗哧的一笑,“你就这么讨厌覃家的人呀?” 翠钱撇撇嘴,“覃家那些了不起的公子、小姐,咱们可高攀不起。” 桥那边传过年少女郎的娇呼声。 一方鹅黄地绣杨妃色缠声花卉的罗帕在空中飘飞着,落到了碧绿的荷叶上。 “怎么又是这一套。”白玉茗不由的摇头。 翠钱气白了脸,“我就知道,遇上覃家那位大小姐准没好事。姑娘性子好,从来不招她不惹她的,她偏偏没事找事。” “闲的呗。”白玉茗拉翠钱在身边坐下,安抚的摸头。 一个身穿桃红褙子的媳妇飞跑过来,虽满脸是笑,神态间却是并不着意掩饰的轻视随意,“七姑娘好。七姑娘,覃家大小姐的罗帕不小心掉了,就在荷叶上,翠钱水性好,只怕是要劳烦翠钱姑娘了。” 白玉茗认得这媳妇是常嬷嬷的儿媳妇冬香,知道这是个素日眼里没人的,也不生气,笑咪咪的道:“用不着翠钱。我替覃大小姐捞帕子去。” “哪敢劳动七姑娘呢?”冬香笑得又虚又假。 翠钱咬咬牙,“好,我替覃大小姐捞帕子!”望望那荷叶,“瞧着离岸边并不远,游过去也不费什么事……” “真用不着你呀。是我大显身手的时候。”白玉茗张开双臂伸个懒腰,笑着站起身。 她已经拎着渔杆向石拱桥走过去了。 翠钱和冬香忙跟在她身后。 覃御史膝下一子一女,儿子单名一个观字,女儿闺名玉梨。大概是因为名字里都有一个玉字吧,曾有一位心宽体胖的太太拿白玉茗和覃玉梨开过玩笑,“听名字像姐妹似的。”覃玉梨当时便变了脸色,哼了一声,拂袖而去。那位胖太太当场闹了个没脸,覃玉梨更是怀恨在心,自那次之后,每回见白玉茗,都要生出风波。 覃玉梨身穿石榴红贡锦大袖衫,身材修长,体态风流,漫不经心的语气中流露出高高在上的优越感,“白七姑娘,我帕子掉了,你的婢女会水,劳烦她的大驾,可使得?” “妹妹别这样。”覃玉梨的哥哥覃观微觉尴尬,一边歉意的看着白玉茗,一边小声斥责,“既要央人帮忙,便要有央人帮忙的样子,不该这般颐指气使。” 覃玉梨更是来了气,纤纤玉手指向水面,神色傲慢,“白七姑娘你看清楚了,莲花是莲花,污泥是污泥;有人高贵如水中芙蕖,有人卑贱如池中烂泥,天壤之别。” “谁是鲜花,谁是污泥?”翠钱气得脸发白。 覃观本就不大好意思,这会儿更是面红耳赤,“七姑娘,我……我妹妹……”想替覃玉梨说几句抱歉的话,却不知该如何措辞。 覃玉梨站在石桥最高处,居高临下看着白玉茗,心中涌起一阵一阵的痛快之感。 白玉茗提着渔杆笑嘻嘻走上来,玉石般的肌肤在阳光映照下仿佛半透明,清澈明艳,晃花了人的眼睛,“覃姑娘,你说话声音真好听,今早我听小鸟在林间鸣叫,那声音都不及你呢。” “你……”覃玉梨气得一啰嗦。 她还没有被人当面这么说过,没人说过覃玉梨的声音像鸟叫…… 覃玉梨被气得够呛,一旁陪笑侍立的冬香脸色大变,白玉茗却浑然不觉,笑容可掬,“覃姑娘你方才说什么来着?有人高贵如水中芙蕖,有人卑贱如池中烂泥,天壤之别,是么?这话听着耳熟,去年这个时候,邱县令的爱女好像说过一模一样的话。” 覃玉梨站立不稳,后退两步,无助的靠在了栏杆上,“你,你,你太可恶了……” 去年这时候光县的县令姓邱,邱县令的女儿邱杏也是个心高气傲眼高于顶的姑娘,可惜命运不济,邱县令辖下粮仓失火,损失极大。邱县令出自寒门,没什么家底,倾家荡产的也赔补不起,自杀身亡。邱杏则被官卖,不知道沦落到哪个污秽肮脏的地方去了。 覃玉梨寒碜白玉茗,不过是说她出身微贱,不配和官家嫡女并列。白玉茗反唇相讥,却明公正道的告诉覃玉梨,你说过的话邱杏也说过,把覃玉梨和已经官卖的邱杏相提并论,这让覃玉梨如何不恼火,如何不愤怒。 但白玉茗既没跳脚,也没骂人,不过是笑嘻嘻的说了件事实。覃玉梨想发作,一时发作不出来,脸憋得通红。 冬香低声下气的陪不是,“覃姑娘莫怪,奴婢稍后一定回禀我家老爷太太。老爷太太定会公平处置。” 覃玉梨胸口那团恶气实在出不来,“回禀了白伯父白伯母又能如何?白伯父一定会说她娇憨无知,不是有意的,白伯母贤惠大度,也不会拿她怎样啊。” 冬香缩了缩脖子。 覃玉梨这话还真的没说错。白熹平时并不如何溺爱白玉茗,但白玉茗若犯了错,他却常为其开脱“茗儿没坏心,只是性子憨”“实心肠的傻孩子,可怜见的”,弄的沈氏都不便认真责罚教训了。 白玉茗洒脱的挥起渔杆,“你要捞帕子对不对?我帮你。”不等覃玉梨答话,手臂一扬,渔线远远的抛了出去,“嗤”的一声轻响,渔钩准准的钩到了荷叶杆上,“我连荷叶连荷叶杆连同帕子一起给你钩上来!” “你别乱动!”覃玉梨急的跺脚,“这帕子是敬王妃送给我的,是寺绫,珍贵极了!你若敢让这帕子落到水里,我跟你没完……” 白玉茗眼睛一亮,“我不让帕子落水里呀,一定给你钩上来!”手上用力,荷叶杆摇摇晃晃,眼看着那方寺绫帕子就要落入水中。 “我的帕子,敬王妃送我的帕子……”覃玉梨大惊失色。 覃玉梨身边一个女子连外面的大衣裳也来不及脱,便跳下了水,赶在那方帕子掉落之前拿在手中。那女子拿着帕子的一只手浮出水面,另一只手划水,没多时便上了岸,将帕子完好无损的交到覃玉梨手里。 “凌娘,多谢你。”覃玉梨道谢。 “你就是凌娘啊。”白玉茗上下打量她,“听说你和你哥哥都是高手,久仰久仰。” 那名叫凌娘的女子二十多岁的年纪,中等身材,容颜清瘦,乍一看上去很平凡,细细看来却有常人所没有的沉稳凝重。她没有回答白玉茗的话,沉默的曲曲膝,由侍女陪着更衣去了。 “我家要请客。”覃玉梨心里没好气,冷冷的道:“我和我哥哥今天来,就是给白府送请贴的。我家宴客之时,凌娘会表演舞剑,不过我不会给你请贴,那种一舞剑气动四方的场面,你是没福看到了。” “凌娘舞剑我看不到了呀,那我伤心死了,伤心死了。”白玉茗做出伤心俗绝的样子,靠在栏杆上装哭。 “哼!”覃玉梨瞪了她一眼,带着怒气走了。 “七姑娘你对客人无礼,太太必有责罚。”冬香呵斥一句,提起裙子,追着覃玉梨也下去了。 “七姑娘,对不住,舍妹被家母给惯坏了。”覃观陪着不是,眼神在白玉茗美丽的面庞间流连。 “没事没事,彼此彼此。”白玉茗胡乱应酬了几句,脚底抹油----溜了。 “姑娘,等等我。”翠钱小跑着追上来。 白玉茗吐舌,“我怕是闯祸了,得找爹爹先说说方才的事,免得挨打。我爹爹该回来了吧?快,咱们到西角门堵他去。” “对,恶人先告状。”翠钱赞成。 两人便往西角门去了。不过两人迟了一步,西角门守门的婆子笑道:“老爷方才一进门,便被小荷钱给请去了。”小荷钱是容姨娘房里的小丫头。白玉茗和翠钱不敢耽搁,忙也找容姨娘去了。 院门外没人守着,两人轻手轻脚、做贼似的进了院子。这院子不大,绕过青石影壁就是正院,两人听到白熹和容姨娘的说话声,便没敢再往里走,藏在影壁后探头张望。 容姨娘好像喝了酒,脚步不稳,口齿不清,“不,不能去,一定不能去……她娘说了,她不能去京城……” “阿容,瞧你都喝成什么样子了。”白熹哭笑不得,“你说话都糊涂了。‘她娘说了,她不能去京城’,谁的娘啊,茗儿的娘不就是你么?” “为什么不让我去京城?”白玉茗听到父母在说她,不解,又不满,小声嘀咕。 容姨娘脚步踉跄,伸手在她自己脸上拍了下,“瞧我,喝糊涂啦。是我娘说过的话,是我娘。我娘跟我说过的,让我一辈子不要回京城,我的孩子,也一辈子不许回京城。” “这是为何?”白熹愕然。 容姨娘摇晃着手里的酒杯,醉意愈浓,“你当我生下来就是做舞姬的不成?我也曾是好人家的女儿,我父亲也是做过官的,还是大官,很大很大的官!后,后来我家遭了难,我父被杀,我娘和我没入教坊司……” “可怜的阿容。”白熹同情的叹息。 容姨娘醉的趴在了桌子上,“总之我不进京城,小山也不进京城,永远也不……将来把小山许配到江南的乡下,鱼米之乡,人品俊秀,远离功名利禄、是是非非……” “好好好,远离功名利禄,是是非非。”容姨娘明显是喝醉了,白熹自不同她计较,好脾气的哄着她,“阿容,你回屋躺着,我让人给你做醒酒汤。” 白熹又哄又劝的扶着容姨娘进了卧房。 白玉茗和翠钱窃窃私语,“容姨还有这样的身世呢,真没想到。”翠钱颇觉惊奇,“姑娘,容姨的父亲、你的外祖父是很大很大的官,也不知到底会有多大?”白玉茗摇头,“我不知道呀。”两人都是头回听说,脸上全是迷惘神色。 “偷偷摸摸在这儿做什么?”眼前出现深青色的官服袍角。 白玉茗一个激灵,忙推开翠钱,陪着笑脸,“爹爹,我是来认错的,我方才遇到覃家的大小姐,言语之间大概得罪她了。”把方才的事讲了讲,讲的大体属实,却竭力渲染了覃玉梨的傲慢无礼和她的可怜无助,仿佛她若不反击,便要委屈死了。 白熹不由的心疼,“为父知道了。放心吧,不会无缘无故罚你的。” “不打我就行,嘻嘻。”白玉茗去了桩心事,笑的更甜,“对了爹爹,覃家宴会,凌娘会舞剑,覃家不会请我的,可我想看凌娘舞剑,我扮成小丫头去看一眼行不行?”满怀憧憬的提出了要求。 白熹却不肯答应,“不许去。” 白玉茗不死心,再三央求,白熹被小女儿纠缠得没办法,只好吐露了实言,“覃家的宴会,不只你,白家谁也不许去。金吾卫正在查覃御史,那覃家怕是要出事了。” 白玉茗心突突跳,哭丧着脸,“去年我和邱杏吵了嘴,没隔多久邱家便败了;今年我和覃玉梨口角,覃家眼看着又要被抄家。我,我,她们是不是被我给害的……我不是那个意思……” 白熹虽满腹心事,也被白玉茗给逗笑了,“你哪有这么大的本事?这不过是凑巧罢了。好了,不许胡思乱想,和你五姐、六姐说话解闷去吧。” “是,爹爹。”白玉茗乖巧的点头。 侍女来禀报,说二门外传了口信儿,有贵客来访。白玉茗还在可惜着不能到覃家看凌娘舞剑的事,翠钱却耳朵尖,听到“雍王世子有要事”等语,待白熹走了之后,悄悄告诉白玉茗,“好像有什么京城的大人物来了。姑娘,你反正一辈子也不能进京城,那偷偷看看京城来的大人物也行啊。” 白玉茗深以为然,“对,也不能进京城,也不能看凌娘舞剑,怪闷得慌的。” 两人溜到前院,顺着梯子上了墙向下观望。见白熹正毕恭毕敬的和一名青年男子说话。暮色朦胧,斜晖脉脉,那青年男子锦衣金冠,一身贵气,虽离得远,看不到他的面目,但只看身形也知道这必定是位美男子了,长身玉立,无可挑剔。 “姑娘,你若真要钓金龟婿,需钓这样的。”翠钱由衷的道。 “此人可钓?”白玉茗态度谦虚,不耻下问。 “可钓。”翠钱非常肯定。 白玉茗忍不住伸手打了她一下,“连人家长什么样子都没瞧清楚,你就说此人可钓。翠钱你是不是傻……” 翠钱嘻笑着闪躲,无意中碰到一块碎瓦片,“咔嚓”一声,瓦片落地。 白玉茗一呆。 两道凌厉锋锐的目光向这边射过来。 6.一半 这目光如宝剑出鞘,精芒夺目,冷气侵人。 白玉茗打了个寒噤,下意识的缩头,躲到墙后。 翠钱躲得比她还快,也不知是激动还是害怕,身子啰嗦,“这可怎么办?咱们被发现了……” 白玉茗虽然也害怕,但她到底是从小到大顽皮惯了的,眼珠一转,计上心来,捏着嗓子学起猫叫,“喵,喵,喵”。也是她运气好,她叫了没几声,一声花猫便闻声跑过来了,白玉茗大喜,顺手将那花猫抛上墙。 白熹后知后觉的顺着那贵客的目光看过来时,只见一只花猫惊慌无助的在墙头踱步。 “原来是猫在作怪。”白熹笑道。 白玉茗和翠钱躲在墙后侧耳倾听,另外那人笑了两声,不置可否。也不知是白玉茗多心了还是怎么着,她总觉得那人的笑声低沉,似有讽刺之意。 但那人终究没有说什么,由白熹陪着,脚步声渐渐远去。 白玉茗后怕的拍拍胸,“还好没被抓着,不然定有一顿好打。” 翠钱腿有些发软,头有些发蒙,缓过神儿来之后,却拉起白玉茗笑道:“老爷说的要打你,也不过是拿着戒尺追着你满院子跑罢了。哪回真打你了?” 两人探头探脑向外看了看,见天色渐晚,寂静无人,便提起裙子一溜烟儿跑了。 “七妹,你看到什么了?”白玉茗和翠钱才进二门,迎面便遇上了白玉苹。 白玉苹脸上和平时一样挂着温柔笑意,不过因为走得急,微微喘气,额头有细细的汗珠。 “看什么呀?”白玉茗摸不着头脑。 白玉苹微微一笑,挽了白玉茗的胳膊,亲呢嗔怪,“七妹调皮,还和姐姐装傻呢。方才父亲有贵客来访,对不对?你从前院回来,定是跑去偷看了。” 白玉茗眉眼弯弯,又惊讶又欢喜,“父亲有贵客来访么?什么样的贵客,六姐快告诉我。对了,六姐一向眼光高,六姐都说是贵客了,那应该是王公贵族,或是皇亲国戚了吧?” 饶是白玉苹涵养好,这时也是脸色微变。 本是她在追问白玉茗的,结果白玉茗这个看似没心计的娇憨丫头轻飘飘的两句话便反客为主,倒问起她来了。 “到底是谁呀,六姐你快告诉我。”白玉茗快活的摇晃着她。 白玉苹忍下一口气,携了白玉茗的手,柔声道:“我也是听下人们说的,并不知道贵客的身份。对了七妹,我姨娘白天的话你听听就算了,不必放到心上。我虽想念祖母,想回京城看望她老人家,但太太既做了主,我并不敢说半个不字。”顾左右而言他,又催着白玉茗到沈氏面前请辞了。 白玉茗笑咪咪拍拍她的手,“放心,我答应连姨娘的话作数,明天便见分晓。” 白玉苹心中窃喜,笑容愈加亲切,和白玉茗说了半晌话,方脚步轻快的告辞了。 白玉茗惦记着鱼汤和烤鱼,和翠钱又钓鱼去了。顺顺当当钓上三条青鱼,正要再下杆,白玉格来了,在大青石上坐下,一脸的不能置信,“爹也不知怎么了,不许我上学,要我在家里装病……” “哄谁呢。”白玉茗和翠钱异口同声。 白熹和沈氏一直督促着白玉格用功读书,让他装病不上学,怎么可能。 白玉茗话已出口,忽然想到父亲说过覃家有可能会出事,心中一动,立即改口,“不上学也好。你在家松散两天,悄悄背书写字,再上学的时候吓死你那帮同窗。” “也行。”白玉格倒是不反对。 说着话的功夫,白玉茗又钓上一条鱼。 “总共四条,分你一半。”白玉茗很大方的分给白玉格两条,“我要回去吃饭了。明天你闲着没事,咱俩比赛背书,四书五经从头背到尾,从尾背到头。” “就这么说定了。”白玉格自然不肯示弱。 白玉茗和翠钱提了鱼回去,奶娘将鱼收拾了,一条清炖,一条让白玉茗和翠钱在院子里烤了,边吃边玩。容姨娘喝了酒,晚饭的时候还睡着,人定时分才醒过来,白玉茗扶她起来,喂她喝鱼汤。 灯光下,容姨娘盯着白玉茗不放,目光少有的温柔,爱怜横溢,“小山,乖孩子,你以后嫁到江南乡下好不好?鱼米之乡,丰衣足食,无波无澜,平平安安……” 白玉茗呵呵笑,“这鱼汤都炖成奶白色了,香喷喷的,来来来,趁热喝。” 容姨娘今天格外好哄,喝了鱼汤,拉着白玉茗的小手不知所云的唠叨了一会儿,又沉沉睡去。 白玉茗替容姨娘盖好被子,冲着熟睡的她扮个鬼脸。江南乡下,无波无澜的过一生,这样的日子多没趣,人家还想要仗剑天涯行侠仗义浪迹江湖呢…… 次日清晨,白玉茗和姐姐、弟弟一起向沈氏请安。众人都在,白玉茗陪笑向沈氏说了容姨娘近来睡眠不好,多思多虑,需要有人陪伴,“……太太,我想着我能不能……能不能……”白玉茗吞吞吐吐,期期艾艾。 白玉苹在旁坐着,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沈氏神色淡然,“既如此,七丫头便留下吧,不必跟着去京城了。” “是,太太。”白玉茗恭敬的答应了。 白玉苹心中一阵激动雀跃,以为沈氏接下来便会让她同行了。谁知沈氏脸上有了薄怒之意,冷冷的道:“容姨娘一向好端端的,为何忽然会睡眠不好,多思多虑呢。小七在家里陪着她也不是好法子,不如小七到明因寺住上几日,在佛前替她祈福祝祷、抄写经卷,才是真正于她身体有益!” 白玉苹大吃一惊,便想要站出来替白玉茗求情,坐在她上首的白玉莹却悄悄制止了她,“六妹,姐姐知道你是为七妹好,但大可不必。母亲并没生气,是为七妹好。” 白玉苹不敢违拗,忙挤出丝笑意,“是,五姐。” 白玉茗已经高高兴兴的答应了,“是,太太。明因寺的素斋极好,蜜酿花粉银耳莲子盅、海带香菇冬瓜汤极是美味,我很喜欢的。甘薯糯米黑芝麻饼和南瓜黄金薄饼可以带回来,到时候我多带些,给父亲和太太尝鲜。” “七妹是小孩子心性,就记得吃。”白玉莹刮脸笑话道。 “人是铁,饭是钢,一天不吃饿的慌。”白玉茗嘻嘻笑。 沈氏哼了一声,起身进了内堂。 白玉苹一颗心七上八下,不知如何是好。白玉茗和白玉格却已经一起出去了。白玉格小声交待,“爹和娘改主意了,这几天让我在家装病,然后让我和我娘、五姐一起进京。我要带着你,爹吱吱唔唔的不许,我就想出这么个主意。哎,你安心到明因寺住两天,等我和娘、五姐出了城,便到寺里接你。到时爹想反对也不行了……” “馊主意。”白玉茗嗤之以鼻。 “等着我去接你。”白玉格得意的笑。 这时两人已出了正堂,白玉茗自一名婢女手中抢过一把小巧的花锄,向白玉格疾拍,“自作主张的小坏蛋,看招!”白玉格吓了一跳,“这算什么武器!”手忙脚乱避开,自另一名正整理花圃的婢女手中夺了个小铁锹,两人叮叮咣咣的打在一起。 “哎,你这是剑法还是棒法?”白玉格步步后退。 “这还用问?我手里拿的是小花锄,使的自然是锄法了!”白玉茗占了上风,得理不饶人。 “我从没听说过这世上有什么锄法!”白玉格口中嚷嚷道:“那我使的便是锹法!” “对了,花锄对铁锹,锄法对锹法。”白玉茗乐了。 两人兴致勃勃的自正堂打到花园,容姨娘站在树旁折花,不屑一顾,“你俩这打法既不美,又没力度;既不好看,又不能克敌制胜。赶紧住手吧,别在这儿扫兴。若真想打,换个地方,我看着难受。” 白玉茗笑道:“不打了。”率先跳出圈外,颠儿颠儿的跑到容姨娘身边,“太太和五姐姐要上京城了。我多年未见老太太,怪想念她老人家的。她老人家笃信佛法,我想到明因寺住几天,为老太太抄写经卷尽尽孝心,你赞成不赞成?你也知道的,这个家里,数我书法最好。” 容姨娘诧异的瞧了她一眼,“你真这么想?赞成,我当然赞成了,这般冠冕堂皇的好事,谁会反对?” 容姨娘折了花,袅袅婷婷的走了。 “厉害,会糊弄人。”白玉格冲白玉茗伸出大拇指。 明明是被沈氏发配出去的,被白玉茗这么一说,不是发配,反倒是桩功劳了。 “过奖过奖。”白玉茗假意谦虚。 白玉茗回去和奶娘告别,不巧奶娘昨晚照顾容姨娘起了几回夜,有点儿着凉。白玉茗自小吃她的奶长大,对她的敬爱和亲娘也差不了多少,见状大为心疼,便吩咐翠钱留下了,“你照顾奶娘。等奶娘大好了,你再过去找我。”翠钱一则舍不得亲生母亲,二则知道白玉茗不过是出府小住,遂连连点头。 7.烤鱼 白玉茗挑了个名叫梅钱的老实丫头随身服侍。 白玉格想要亲自送她,但沈氏说他是装病在家的,不宜出门,吩咐常嬷嬷另外派了妥当婆子、媳妇护送。 上了马车,白玉茗见那被派来护送的人正是常嬷嬷的儿媳妇冬香。冬香皮笑肉不笑,“七姑娘,太太命奴婢送您过去。您有事尽管吩咐。”白玉茗笑道:“有劳。”随手敲敲车厢壁,车辆缓缓驶动。 冬香自恃是常嬷嬷的儿媳妇,清了清嗓子,摆出管事媳妇的架子,“七姑娘,明因寺离得远,咱们在路上可不敢耽搁,大约会有些辛苦,还求七姑娘担待些。” 白玉茗一笑,“我知道你想早去早回,不过我还要买些要紧东西,对不住了。”命车夫绕道琵琶巷,到百文斋去挑了几本新书,又买了丝线、帕子之类的零碎物事,并新鲜果子点心等,方重新登车。 冬香本是白府的大丫头,生的有几分姿色,有心攀高枝儿,一有机会便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往白熹面前凑。但白熹自打有了儿子,无心再往房里添人,常嬷嬷手段又厉害,冬香只好嫁了常嬷嬷的儿子。冬香是个想做姨娘而没能做成的人,看着白玉茗这个姨娘所出的庶女格外不顺眼,见白玉茗花钱散漫,又嫉又羡的道:“七姑娘月钱很多么,怎地使起银钱来,这般大手大脚?” 白玉茗严肃端庄一本正经,看她的样子,根本想不到她在胡说八道,“我是有钱人,我可不靠月钱过日子。你知道么?有一回我拿个小花锄在后花园锄地,锄着锄着就锄着坛黄澄澄的金子,发财啦!满满一坛子,够我花天酒地很久的。” 冬香气得鼻子都快冒烟儿了,脸板得跟棺材板似的,“七姑娘,你哄我玩呢。” 白玉茗展颜一笑,“我说的全是真的。对了,不光我一个人发财,我弟弟也拿着个小铁锹挖地,他挖出的是一坛金银珠宝,比我更有钱。你别瞪我,你回府问问我弟弟,便知真假。” 冬香明知被白玉茗在胡说八道,却不敢驳斥她,忍气吞声的道:“府里谁不知道少爷和七姑娘一同读书一同习武,最为亲近?便是七姑娘随意说话,少爷也定要为七姑娘圆谎的。” 老实巴脚的梅钱一直默默无言,这时却正色道:“常嫂子,话可不能这么说,七姑娘和少爷人品好着呢,不说谎的。嫂子你说少爷撒谎,背后议论主子,你不对。” “我没有那个意思,我真没有那个意思!”冬香脸色惊惶,连连摆手,“我可没有诋毁少爷的意思!” “没有就好。”梅钱一脸认真。 冬香气恼的瞪了梅钱一眼,赌气背过身子,不敢再招惹白玉茗。 白玉茗肩膀抽动,笑得不行了。 梅钱体贴的过来替白玉茗揉肚子。 白玉茗拿过几包点心并些铜钱塞到梅钱手里,“路过你家,给你弟弟妹妹送过去。” “多谢姑娘想着。”梅钱感激不已。 梅钱的家在明因寺附近一个村子里,这回白玉茗要带上她,一则因她老实可靠,二则也是给她行个方便,让她顺便看看弟妹。梅钱的亲娘几年前没了,她爹又娶了后娘,后娘是个刻薄人,她弟妹的日子不好过。 车过梅家村,白玉茗吩咐车夫停下,让梅钱回家看看。冬香大为不满,“七姑娘,不能这么耽误功夫吧?再这样下去晚上我都回不了城了。”白玉茗小脸一板,训斥的道:“回不了城你便在明因寺住一晚,我住得的地方,难道你反倒住不得?”冬香被训得呆在当场。 梅钱忙跳下车。她家就在大路边,离得不远,没过多大会儿便红着眼圈回来了。 “快上来。”冬香没好气的喝道。 梅钱正要上车,却听背后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她不由自主的回头看了看,只见官道上来了几匹马,前面一匹马上骑着两名女子,后面几匹马上则是锦衣校尉,长刀挥舞,杀气腾腾。 那两名女子定是受了重伤,已血迹斑斑。 “快上来。”白玉茗低喝一声,手上用力,把梅钱拉上车。 梅钱是个壮实姑娘,这时脸色煞白,“姑,姑娘,那人好像是凌娘……”白玉茗大吃一惊,忙掀开轿帘向外张望,果然见一匹快马疾驰而来,马上两名女子,一人分明是凌娘,另一人坐在凌娘身前,织锦缎的衫子,异常精美,人却已经要崩溃了,披头散发,泣不成声,正是覃家那位崖岸自高、目中无人的大小姐,覃玉梨。 几匹健马在后紧咬了不放,马上之人骁勇彪悍,身穿云锦麒麟服,腰佩秋水雁翎刀,正是当今天子最为信重的金吾卫。 覃家果然出事了。覃玉梨不过是覃御史的女儿,也惊动金吾卫亲自拿人。 冬香、车夫等人都吓得战战兢兢,欲哭无泪。梅钱缩在白玉茗身边浑身发抖,白玉茗心突突跳,安抚的拍拍梅钱,“不怕,官府捉人而已。”话音未落,凌娘和覃玉梨的坐骑马蹄中箭,哀鸣倒地,凌娘后背中刀,一道血注飞出。 几匹快马将凌娘围住,凌娘浑身是血,挥剑力战,口中叫道:“大小姐快走!”但覃玉梨腿脚俱软了,连爬的力气也没有,哪里逃得了?不多时,凌娘力尽被擒,覃玉梨则被一个金吾卫狞笑着抓住,“东西就在你身上吧?看你还往哪里走!” 这金吾卫却是白玉茗见过的,是曾到过白府的陆千户。 覃玉梨此时风度仪态全无,不住的哭泣求饶,陆千户却毫无怜香惜玉之心,拳打脚踢,“东西在哪?给老子拿出来!” “我没有,我什么也不知道,机密大事父亲不会告诉我的……”覃玉梨的哀嚎声凄惨可怜。 覃玉梨相貌并不甚美,那一头秀发却是乌黑亮泽,如绸缎一般柔软美观,光可鉴人。她不知道今天要逃命,身上还穿着华美的石榴裙,俏丽动人,灿然生辉。陆千户粗暴的拖着覃玉梨,青丝委地,云锦长裙拖曳于鲜血、污泥之中,那情景委实可怖。 “救我,凌娘救我……”覃玉梨痛楚呻-吟。 已被擒住的凌娘暴喝一声,奋力挣脱绳索向陆千户扑过去!凌娘这时已是强弩之末,陆千户一脚将她踹翻,其余的几名金吾卫愤怒之极,一人一刀,凌娘当场气绝。 “晦气,这贱人到底还是死了!剩下的这个必须得活着,东西还得跟她要!”陆千户悻悻。 一名金吾卫擦过刀上的血,还刀入鞘,迟疑的问道:“陆大人何以认定覃家会把东西交到一个姑娘手里?依属下看,覃家那个小子拿走东西的可能性更大。” 陆千户脸成了猪肝般的颜色,怒气冲冲的呸了一声,“呸!覃家那小子不是雍王府的人在追么?老子被支使来抓个没用的臭丫头!” “雍王府的人这是想抢功啊。”金吾卫有人怪叫起来。 陆千户骂了几声,命人把覃玉梨和凌娘的尸体绑到马上,和他的手下骂骂咧咧的疾驰而去。 “凌,凌娘这就死了……”梅钱上牙齿和下牙齿直打架。 “覃大小姐前些天还……”冬香跟傻了一样,实在不敢相信前几天还高不可攀的覃玉梨,如今已沦为阶下囚。 白玉茗叹气,“出门没看黄历,没想到今天是覃家被抄家的日子。” 这陆千户应该是和雍王府的人一起到覃家抄家的。覃御史分别派了人送儿子、女儿出逃,陆千户被分派来追捕覃玉梨、凌娘,他倒是不辱使命,两个人全带回去了。不过一个是活的,一个却已死了。 惊魂甫定,冬香恐惧,想折返回城。但一则沈氏已差人知会过明因寺了,二则天色已晚,回去的时候城门已关了,只好去了明因寺。 冬香因受了这番惊吓,对白玉茗更是怀恨在心。到了明因寺之后,她和寺里的尼姑私语许久,显然是和这尼姑熟识。也不知她吩咐了什么,尼姑合掌答应。之后,便把白玉茗安置到了一处阴暗厢房中。 白玉茗并不计较,由梅钱服侍着早早的便歇下了。次日清晨冬香一大早便驱车回城,梅钱也不知是吓着了还是怎么的,发起高烧,白玉茗要请大夫为她医治,梅钱眼泪汪汪的央求,“姑娘,若按府里的规矩,我生了病便该回家将养,不能再在姑娘身边服侍了。我若回家,家里多个病人,少了进项,我继母不知要怎么治我呢。求求姑娘,莫告诉人,让我慢慢养两天,我不想回家送死……” 白玉茗心软,“我不告诉府里便是。不过你这病也得赶紧找大夫、开方子,可不敢大意了。”拿出私房银子,塞给一个小沙弥尼,有钱好办事,那小沙弥尼去附近梅家村找了大夫过来给看了,又悄悄把梅钱的妹妹梅香给叫了来。有梅香照顾着,梅钱喝了药,沉沉睡去。 白玉茗这天没吃好,肚子饿了,见梅钱睡的安生,梅香坐在一旁打瞌睡,便交待了一声,提起渔杆,悄悄出了门。 她曾和白玉格一起在明因寺附近游逛过,知道明因寺后有处池塘,塘里什么鱼都有,而且这塘里的鱼特别傻,特别好钓。 肚子饿了,她要钓条鱼上来烤烤,祭祭五脏庙。 快要走到池塘边时,她好像看到有个黑色的人影从塘边掠过。 她揉了揉眼睛。 看花眼了吧?夜深人静,这时候池塘边哪会有人? 果然,她四处张望了下,并没有发现什么。 她在池塘边坐下,很快便钓上一条肥鱼,“我就说了吧,这塘里的鱼特别好钓。”她乐了乐,拎着肥鱼走上一个小山坡,在路旁找着一块大石、一个烤架,熟练的剥了鱼,洗好腌好,生火放到烤架上烤起来。 上回她和白玉格一起偷偷出来吃烤鱼,就在这个地方。这个地方很少有人来,东西都没人动过。 不多时,鱼香四溢。 美味入口,白玉茗眉花眼笑。 下面传来火光、嘈杂的说话声。 白玉茗呆了呆,探头向下面望去,只见池塘边挤满了人,人人手中执着火把。火光照耀之下,正中间的男子一身如墨染般的玄色长袍,面容甚是皎洁,亦甚是冷淡。 那男子挥挥手,众人纷纷跳入水中。 “作甚?这是作甚?”白玉茗看得很是稀奇。 大晚上的一齐跳水,想不开了自杀么? 不只有人跳水,过了一会儿,这些人更是匪夷所思,竟挖了沟把池塘里的水全放了。放干水之后,一个一个跳下去在污泥中摸索来摸索去。 “报,没找到!”“我也没找到!”此起彼伏的声音。 “继续找。凌雄宁死不说,那个尼姑却是熬不过大刑,说东西就在这池塘里。大伙继续找,找到之后,世子定有重赏!”一名黑衣侍从大声鼓励众人。 白玉茗咦了一声,神情惘然。 凌雄,那不是凌娘的哥哥么?和凌娘一样武功高强。听他们这话意,凌雄也被抓了,而且死了,而且临死之前把一样要紧的东西扔到了这池塘里? 什么要紧的东西啊…… 手里拿着吃剩的半条鱼,白玉茗的眼神鬼使神差般落到了地上的鱼内脏上。 方才只顾着吃,没注意,这会儿才发现地上有一个长条形的、看着像钥匙似的红红的东西…… 白玉茗身子微微发抖,低头仔细瞅了瞅,嘴巴一撇,想哭。 完了,下面那拨人费尽心思要找的东西就在她身边,她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8.阿弃 白玉茗仰天长叹。 她当然是无辜的,但谁会相信她真的只是肚子饿了过来钓条鱼烤烤,恰巧就钓到了有东西的那只!谁会相信! 白玉茗惊骇过后,迅速的转着念头。 当务之急自然是要逃走,逃回房里,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可这池塘在明因寺后,她又在池墉后的小山坡上,想无声无息绕过这些人回房,怎么可能?向远处逃走显然不可行,万一被这些人发现,十有八-九她会被当作疑犯抓捕、看押…… 她到底只是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平时虽然胆大机灵爱胡闹,究竟没经过什么大事。到了这会儿不由自主的便心慌了,迷糊了,思来想去,苦无良策。 她正想心事想得入神,忽听下方传来惊恐凄惨的哭叫哀嚎声。她心中一紧,抬头望去,只见下面又来了一拨人,手执火把,火光通明,是金吾卫押着几个尼姑正跌跌撞撞的往池塘边走。几个尼姑不住的哭泣求饶,一名身穿官服的男子一脚踏在尼姑胸前,持刀问着什么话。尼姑哭着摇头,那男子面上露出残酷的狞笑,刀头劈下,尼姑发出奇怪而吓人的声响,身子抽搐片刻,气绝身亡。 火光下白玉茗看得清楚,那持刀行凶的男子正是陆千户。 夜凉如水,火光冲天,陆千户绿幽幽的眼睛盯着另外几下吓傻了的尼姑,粗糙的、狞笑着的面庞如恶魔一般可怖,“不说出东西的下落,你们也是同样的下场!想活命的,快快招认了!” 尼姑们叫屈连天,“住持识得贼人罢了,我等连贼人的面都未曾见着,哪里知道大人要找什么东西?”陆千户见她们不说,暴燥起来,又举刀要杀人,却被一名飞奔而来的黑衣人抬手稳稳的拦住了,“不得滥杀无辜!”陆千户双眼血红,怒喝道:“事关反王,这东西何等紧要,杀几个臭尼姑算什么?” 白玉茗脑海中嗡的一声,小脸瞬时煞白。 事关反王,这东西何等紧要…… 凌娘的惨死,覃玉梨拖曳在地上的青丝和长裙,眼前的鲜血和杀戮…… 白玉茗心中暗暗叫苦。唉,她这条鱼吃得代价太大了,只怕不光她自己难以全身而退,甚至有可能牵连父母亲人了。事关反王,如果这要命的东西在她身边发现,她又是白熹的女儿,谁敢保证白熹和整个白家不会被牵连进来,蒙受不折之冤? “不,我一定不能连累家人,一定不能!”白玉茗咬了口已经发凉的烤鱼慢慢咀嚼着,小声的告诉自己。 镇静,一定要镇静,她告诫着自己,迅速盘算着应对之策。 眼下形势诡谲,不能慌,一定不能慌…… 下面的两拨人走到了一起。陆千户一开始趾高气扬的,但那身穿玄色长袍的男子冷冷看过去,陆千户缩缩脖子,点头哈腰,不敢拗着了,“是,属下全听世子爷吩咐。” 陆千户带了几个尼姑回去。那被称为世子爷的玄袍男子声音低沉的吩咐了句什么,他的手下有人还留在塘中摸索,有人却四处散开,在附近继续寻找。 “什么人?”一个兵丁发现前面隐隐有火光,忙大声喝道。 他喝了这一声,众人精神一振,跟着包抄过来。 小山坡上,一名少女迷惘抬头,“你们又是什么人?大晚上的你们忙什么呀,要不要吃烤鱼?”把吃剩下的烤鱼递了过去。 众人没想到这里竟会有位妙龄少女,都觉惊讶。 火把举得高高的,众人见这少女布衣布裙,衣着简朴,相貌却是明艳无铸,恰似这山间的精灵一般,不由得呆在了那里。 少女一脸殷勤,“你们也是肚子饿了来找东西吃的吧?这条鱼味道很好,吃啊吃啊,别客气。” “是,不客气。”兵士不忍拒绝,竟和少女好声好气的说起话来,方才的穷凶极恶已抛到了爪洼国。 “姑娘,大晚上的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是什么人啊?”有人忍不住问道。 少女嘻嘻笑,“那你们先告诉告诉我,你们是什么人呀?” 这边有了声响,自然是瞒不住人的。有人忙去禀报了,数十名侍从燃着火把,众星捧月般簇拥着那玄袍男子过来了。 玄袍男子一来,众兵士躬身行礼,鸦雀无声。 少女晶莹清澈的目光落在玄袍男子身上,现出惊艳之意, “你是他们的头头吧?是了,你比他们长得都好看,又最威风,一定是他们的头头了。哎,你是谁呀,告诉我好不好?我请你吃烤鱼。”献宝似的把叉在树枝上的烤鱼递到那人面前。 众人都没想到少女会有这样的举动,一起惊呆。 四下静寂无声,只有松油火把燃烧时偶尔的毕剥之声。 玄袍男子剑眉微扬,和少女四目相对。 他眼眸如浓墨般幽静深邃,她的眼神如清泉般干净明澈,一个深不见底,一个清可照人。 “吃呀,别客气。”少女非常好客,非常热情。 玄袍男子目光落在她莹白如玉的小手上,眸色更深。这样的手,分明是深闺中的娇贵女子,怎会夜深人静时出现在山林之间。 他唇角轻挑,出手如电握住那少女纤细的手腕,“告诉我,你是谁。” “这么大力气干嘛?杀人么?”少女疼得泪花闪烁,生气的嚷嚷道:“我请你吃鱼,你不道谢就算了,你还对我这样!坏蛋,你是个大坏蛋!” 她挣了几下,力气小挣不脱,气得瞪圆了眼睛,瞪了那玄袍男子许久,蓦然低下头,张开樱桃小嘴,恶狠狠的咬了下去! “不可!”旁边有人惊呼。 “咬了世子爷还得了。”有人着急,“小姑娘,不能乱咬呀,会闯祸的!” 众人都以为这个身份不明、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小姑娘是被逼急了,低头咬了他们的世子爷,谁知片刻之后这少女抬起头,口中咬着烤鱼,气呼呼的道:“你坏,烤鱼不给你吃了,我自己吃!” “原来是咬鱼,那你那般气势汹汹的作甚?”众人又觉欣慰,又有些发晕。 玄袍男子也有些哭笑不得。 他冷静的看着少女,“你究竟是什么人?” 少女调皮的挑眉,一边吃鱼,一边冲他扮了个鬼脸,“你先告诉我,你是什么人。” 她生的标致,年纪又小,就连做鬼脸的时候也称得上赏心悦目。 “小姑娘,世子爷问你话你便要如实作答,否则的话便要把你抓起来了。”一名黑衣侍从半是吓唬半是认真的说道。 少女扁扁嘴,快哭了,“我又没做坏事,你为什么要抓我?坏蛋,你是坏蛋!”也不管手上有油没油,只管抓着那玄袍男子的衣襟和他讲道理。 那男子衣饰讲究,衣料是宫里才有的真丝织锦缎,缎面高贵细腻,袍角饰以云龙暗纹,被这少女胡乱抓了几抓,胸前染上油迹,便显得有几分可笑了。 “小姑娘,你莫不是个疯子吧?敢亵渎我们世子爷。”侍从大惊。 少女咦了一声,又惊又喜的转过头,“你真聪明呀,你说的话和我师父说的一模一样!师父也说我是个小疯子!这位哥哥,小疯子是夸人的话对不对?你和师父一样在夸我,对不对?” 众人面面相觑。 相貌这般甜美的小姑娘,敢情是个……小疯子么…… 有两拨人先后上来,向玄袍男子禀报,“寺中全部搜查过了。尼姑大多不知情,应是只有住持一人识得凌雄。所有的尼姑已关押,正由金吾卫和咱们的人共同审问。” “除尼姑之外,另有四名女子,其中一女子是黄大户的儿媳妇,被夫家嫌弃,发配在这里已大半年了,身边只有一个小丫头服侍,主仆二人俱胆小怕事;另有知州白熹的庶女被嫡母派来抄经,身边也只有一个小丫头服侍。白家姑娘才到寺院两天,烧得厉害,不省人事。” 白玉茗心中一松。 虽然身处险境,她心里却快活得想唱歌。 梅钱正发烧,被错认成是她了,这可真好。她一定不会连累家人了。 她笑咪咪吃起剩下的烤鱼。 “赵戈。”耳旁传来低沉悦耳的男子声音。 愕然回头,只见那玄袍男子正静静看着她,“在下赵戈,雍王府世子。” 白玉茗微感惊讶,张大了嘴巴。 这个人方才不是还冷得跟座冰山似的么,这就配合她,把姓名身份说出来了? “本世子已经说了姓名身份,该你了。”赵戈冷冷看着她,目光中没有丝毫暖意。 白玉茗伸手摸摸下巴。 眼前这人一脸的高不可攀,如果不是事关反王,兹事体大,如果不是他要找的东西实在重要,他也不会这么好说话,这么配合她吧? 她嘻嘻一笑,蹦蹦跳跳的到了赵戈面前,“幸会幸会,我是阿弃。阿就是阿爹阿娘的阿,弃是抛弃的弃。师父说了,我是被抛弃的孩子,是她打山里捡的。” 她伸手指着明因寺的方向,“我就住在那个小房子里头,师父养活我。后来师父没啦,我就自己找东西吃。” “你师父是谁?”赵戈扬眉。 “师父就是师父。”少女笑得有点傻。 赵戈忍耐的看了她一会儿,招手叫过一个侍从小声吩咐了。过了没多久,那侍从飞奔回来,喘着气回道:“属下查问过了,这寺里确实曾有位老尼姑收养过一个弃女,今年应该是十四五岁的样子,是个傻女。去年那老尼姑死了,这弃女便没人管了,白天在山里村里流浪,晚上回寺里的小房子睡觉,也没人管她。” “阿弃。”赵戈若有所思。 白玉茗傻呼呼的笑着,心中得意之极。 明因寺的傻女阿弃她很熟,每回到明因寺,她和白玉格闲不住,满山乱跑,和阿弃玩过好几回。还送过阿弃不少吃的喝的。这回却没见过阿弃,听沙弥尼说阿弃现在跑野了,常常几天不回来睡觉。正好,现在她是阿弃了。 能逃得了,当然最好;真逃不了,一个师父已经圆寂的阿弃,也牵连不到其他的人。 “我吃饱了,我要回家了。”白玉茗扔下小树枝,欢快的道。 她转身要走,却被一道颀长的身影挡住了。 白玉茗抬头瞪着她,眼睛溜圆,“哎,我吃饱了,要回去睡了,你没听见?” 赵戈对她的质问充耳不闻,简短的吩咐,“搜身。” 白玉茗心颤了颤。 搜身,如果从她的身上搜到了那要命的东西,她可就死定了…… 9.你坏 望着漫山遍野的黑衣人,白玉茗眼神茫然。 事关重大,想让他不搜身是不可能的。也不能吵吵着让女人过来,明因寺倒是有女人,但若叫了寺里尼姑过来,认出她根本不是阿弃,那岂不是自己找死。 但是任由这些人搜身,那会是多么的难堪。 白玉茗这会儿真是后悔不迭:肚子饿了忍忍就好,为出来要出来钓鱼呢?这钓上来的哪里是条鱼,分别是个大麻烦! 她着实苦恼,眼泪巴搭巴搭掉下来,“我又没有偷东西,就是肚子饿了出来钓条鱼……我身上什么吃的也没有,要是有吃食,我也不用半夜出来偷鱼吃了,唔唔唔……” 她哭得很伤心,一边哭一边翻着她腰间一个小包包,“你们瞧,真的什么也没有,要是有吃的我就不出来钓鱼了……” 她年纪小,虽胸无城府,却美丽单纯,哭起来如梨花带雨,惹人爱怜。 “世子爷,她就是个傻呼呼的小姑娘,什么也不懂。”赵戈身旁一名形容彪悍粗豪的侍从生出恻隐之心,为白玉茗说好话。 “染尘竟也有心软的时候。”赵戈微晒。 莫染尘有些不好意思,忙辩解道:“属下并非心软。不过是不想为难一个傻女,传出去恐有碍雍王府的名声。” 另一名文士模样的男子也道:“虽是个傻女,也是位姑娘,咱们的人全是男子,搜身恐怕不方便。” 白玉茗听到有人为她说话,心中一喜,向众人翻过她空空如也的包包,又卖力的在身上拍来拍去,“没吃的,真的没有,连个芝麻粒儿也没有,真的什么也没有呀……” 她是到庙里暂住的,衣着非常简朴,布衣布裙,身上没有装饰。她拍拍胳膊,拍拍腰,果真没有听到任何金属的声响。 她满怀希望的看着众人,明净单纯的眼眸中却有难言的恐惧。 莫染尘心中不忍,蹲在地上仔细检查,“这是烤架,这是吃剩下的鱼骨头,这是剥出来的鱼内脏,这树枝如此尖锐,定是用来剥鱼的……” 白玉茗眼睛亮了,一迭声的道:“是呀是呀,我就是用那个剥鱼的。我可会剥鱼了,真的,不信我剥给你们看!” 也不待别人答话,她抢过莫染尘手中的尖头树枝便兴冲冲的大显身手,正好有个兵士手中提着尾鱼,便抛了给她,她拿在手中,不多时便娴熟的把鱼内脏剥了出来,洗好了,生火架在火上烤。 “新鲜鱼,可好吃了,没作料也好吃。”她热心的介绍。 众人本就觉得她可怜,她这一系列的动作,更是让大多数人打消了戒心。 她就是个死了师父自己讨生活的傻女罢了,看她剥鱼洗鱼生火烤鱼,何等的老练,何等的纯熟。 赵戈挥挥手,他的属下又四下散开,一寸土地一寸土地的寻找。 白玉茗身边只剩下赵戈和他的几个随从。 “她身上藏不了金玉之物。”那文士模样的人名叫高鸿,仔细审视过白玉茗,恭敬的对赵戈道。 “头上呢?”赵戈道。 “头上?”高鸿微怔。 赵戈信步走至白玉茗面前,审视她片刻,伸手拨下她头上的镀银发钗。白玉茗一惊,如鸦羽般的一头乌发柔柔披下,散了满肩。 他白皙修长、如象牙般洁净的手指顺着她润泽柔顺的长发滑下,她身子微微战栗,胀红了小脸,“你是不是傻,有吃的我也不会藏到头发里!你搜我的头发做什么!” 她愤怒的伸手拽着他,因才剥洗过生鱼,小而可爱的指尖散发出淡淡的腥味。 长发披肩,更映得她小脸只有巴掌大小,楚楚可怜。 水灵灵的大眼睛泪汪汪的,似在无言控诉。 “你搜我的头发做什么?”她委屈的又要哭了。 赵戈一手拿着发钗,一手拢在她秀发之间,沉吟不语。 莫染尘生出同情之心,壮着胆子劝道:“世子爷,正常姑娘不会说‘搜我的头发’这样的话,这人是傻女无疑。属下以为,凌雄无论如何不可能和一个傻女勾结。” 高鸿微微皱眉,“这般重要之物,凌雄确实不可能托付给一个傻女。依属下看来,凌雄要想把这件事跟傻女说明白,都是不可能的。” 赵戈面带沉思,手指有意无意间在白玉茗秀发间滑过。他许是想得着迷了,手指用力,自额头自发梢,几回反复。白玉茗额头触到他冰凉而细腻的手指,一股酥酥麻麻的、奇奇怪怪的感觉由心头延向四肢百骸,心中模模糊糊生出一个念头:若她懒洋洋的躺着,身旁是一盆温水,赵戈就这样替她洗头,那一定会很舒服,说不出的舒服…… 呸呸呸,转瞬之间,白玉茗便清醒过来了,洗什么头呀,洗清嫌疑!赶紧洗清嫌疑,要把自己干干净净的摘出去,否则就没命了! 赵戈如黑染般的双眸幽切沉静,一眼望不到底,两人不经意目光交接,同时一呆。 白玉茗一股无名火蹭蹭蹭的往上冒。这个雍王府的世子爷在打什么坏主意呢?一看就不是好人!哼,他还没完没了了,全身上下拍给他看了,还拢着她的头发不放,当她是好欺负的么? 她眼睛瞪得溜圆,跟生气的小猫似的,“哎,我不就是肚子饿了偷了条鱼么,鱼都不在乎,你干啥一直找我晦气?你一直搜我的头发,是能从我头发里找出块糕,还是能找出块饼?你就饿成这样了么?” 两人四目相对,她怒发冲冠,他不动声色;她似一团烈火,他如一汪深水;火烧不着水,水也熄不了火,两人身体虽静止不动,目光已交战过无数个回合。 良久,赵戈缓缓将发钗插到她发间,“得罪了。” 一直悬着心的莫染尘和高鸿一颗心放回到肚子里,“世子爷,她就是个傻女,莫和她计较。” 白玉茗气呼呼的在一块大石上坐下,一手一只脱了鞋子,挑衅的冲赵戈举起来,“要不要搜这个?来呀来呀,给你搜。” 莫染尘和高鸿见她这般调皮,又是摇头,又觉好笑。 赵戈无语片刻,招手叫了两个黑衣侍从过来,“送她回去。” 白玉茗又傻又得意的笑着,和莫染尘、高鸿挥手作别,蹦蹦跳跳的走了。 小姑娘苗条修长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 赵戈的手下搜遍了整个池塘、整个后山,依旧毫无所获。 高鸿等人百思不得其解,“凌雄是那个拿东西的人。他最后到了明因寺,据他相好的招认,他是把东西扔到了池塘里。为何遍寻不获?” 莫染尘是个粗人,越想越不耐烦,抓过一条死鱼用力撕开,“死鱼,老子把你烤了吃掉!”他把鱼内脏掏出来道:“这下子可轻多啦。来,烤了它。”顺手丢给一个兵士。 莫染尘这句随口说出来的话,传到正沉思默想的赵戈耳中,不啻惊雷。 他转身疾走,“快,去找方才那傻女。” 莫染尘、高鸿等人虽不明所以,但素日服从惯了,忙一起跟上。 狭小破败的小屋中,只有一张简陋的小床,连个桌子也没有。屋角堆着些杂物,一个火炉子,小锅小铲等。白玉茗四处打量,自床上找了根蜡烛点着,陋室中有了光亮。 “与人方便,与己方便。”白玉茗长长松了口气。 阿弃曾抱怨过她怕黑,晚上没光亮会害怕。白玉茗便送了些蜡烛给她,没想到今天派上了用场。 如果白玉茗没有好心送过阿弃东西,这会儿她连个光亮也见不着,岂不是很凄惨。 关紧门窗,白玉茗自头上取下发钗,拧开钗头,小心翼翼的自钗身中取出一个长形红色之物。她放在手里掂了掂份量,然后在屋角那堆杂物中找了找,找到几个小铁条,掂准份量,把铁条塞到钗身中。 “这个祸害怎么办?”她望着掌心那抹血红,小声嘀咕。 蜡烛毕剥一声,屋里蓦然一暗,继而光明大盛。 白玉茗一喜,“有主意了!” 她拿起小锅,忙碌起来。 “开门!开门!”外面响起敲门声。 “阿弃姑娘,我等有事请教。”好像是赵戈的下属在说话,倒是蛮客气的。 白玉茗匆匆挽了头发,插好发钗,手执蜡烛,睡眼惺忪的开了门。 “什么事呀?”她打着呵欠,看样子困的不行了。 外面火光通明,赵戈负手站在那里,玄衣如墨,肤白胜雪,冷若冰霜。 “阿弃姑娘,我家世子爷有事要问你。”莫染尘忙道。 赵戈默默无言,自白玉茗头上拨下发钗。 发钗入手,赵戈心中一热。 这发钗入手的份量和方才差不多。镀银的发钗应该很轻,不会这么重,这发钗里一定有东西…… 白玉茗困的站不住,靠在门上,眼睛半睁半闭,“你坏,又抢我的钗。” 10.僵硬 含混慵懒又带着娇嗔的声音,透着丝和她年龄不相称的妩媚诱人。 但看她的容颜,分明只是不更事的少女,且过于单纯,傻傻的,憨憨的。这会儿困得东倒西歪,愈显得胸无城府,惹人爱怜。 赵戈无言看她好一会儿,目光方落在发钗上。 这发钗过于沉重了,里面一定装有东西,应该是在钗身之中。 他在钗头试探的拧了拧,果然钗头松动了。 “钗身内空!”莫染尘失声叫道。 他眼神复杂的瞟了阿弃一眼。 “世子爷,钗身中藏着什么?”高鸿激动得声音微微发颤。 “是啊,钗身中到底藏着什么?” 雍王府其余的人也精神一振,目光全集中在那不起眼的、镀银的发钗上。 阿弃瞌睡没了,瞪着眼睛叫道:“不许打开!是我的钗,你不许打开!” 赵戈哪里理会她,拧开钗头,倒出了钗身中的东西。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落在赵戈的掌心。 火光通明,众人看得清楚,赵戈掌心是一根黑黝黝的、不起眼的小铁条。 众人都呆住了。 阿弃眼泪汪汪,“我从小到大只有这一个发钗,是师父给我的,我可喜欢啦。大妞二妞笑话我,说我的钗太轻了,不值钱……”她从赵戈手中取过发钗、铁条,小心翼翼的装了回去,脸上露出孩子般得意的神色,“我就填了铁条进去,这样就不轻啦,值钱啦。” “哎,我是不是很聪明?”她举着装好的发钗,喜孜孜的给赵戈看。 十四五岁的年纪,天生丽质,秀美绝伦,偏偏是个傻的,一个装了小铁条的镀银发钗都能让她喜欢成这个样子。 越看越可怜。 赵戈凝视阿弃,却觉得眼前这小姑娘越看越可恶。 这个傻呼呼的小姑娘,绝不像她外表看上去那般简单、无害。 赵戈握住了阿弃执蜡烛的那只手。 阿弃身子一紧,明净如水的眼眸中闪过惊讶和惶惑。 “把东西交给我。”赵戈面容如玉石般精致,声音也如击玉敲冰,有挥之不去的冷意。 阿弃似是被吓着了,大眼睛一眨一眨,又浓又密的眼睫毛如如蝶羽般轻轻颤动,小嘴微张,说不出话来。 她手腕纤细,似乎一折就断了。 数十把火把的映照之下,她手里那蜡烛的光亮根本微不足道。 赵戈信手把蜡烛拿过来,阿弃脸色雪白。 “我只有一只钗,你要抢;我只剩这一只蜡烛了,你也要抢。”她含泪控诉,忽地发起脾气,气呼呼的揪着赵戈的衣襟叫道:“你干脆连我一起抢走算了!” 赵戈从没见过这样的小姑娘,颇有些哭笑不得。 “报!”有黑衣人飞奔过来禀报,“荣王府的三公子到了,带人包围了明因寺!” 赵戈眸光一冷,拂开阿弃抓着他衣襟的小手,蜡烛也还给了她,“他带了多少人?奉谁的命来的?”一边问着话,一边快步向寺里走。 蜡烛重又回到手里,赵戈等人也要走了,阿弃惊魂甫定,长长松了一口气。 赵戈蓦然停下脚步,回头看过来。 面庞白如积雪,眼神利若秋霜。 阿弃啰嗦了下,下意识的捏紧了发钗和蜡烛,“你,你,你要抢连我一起抢,管我吃吃喝喝……我跟你说,我吃的可多了,我能吃穷你……” 赵戈无语半晌,方吩咐莫染尘道:“将染霜唤来,这里交给她了。”莫染尘自是恭敬答应。 赵戈等人终于走了。 阿弃腿一软,几乎瘫倒。 太惊险了,今晚真是太惊险了。相比较起今晚,从前她和白玉格那些“历险”只能说是小打小闹,就是哄孩子玩的。 赵戈等人走后,来了个浓眉大眼的黑衣少女,“我叫莫染霜,奉我家世子爷之命前来搜查。阿弃你别怕,吃糕吧。”从怀里掏了块冷干粮递给阿弃,之后便在小屋中仔仔细细搜了一遍。 一无所获。 不知不觉,已是天色将明。 赵戈满身疲惫,伸手揉着眉心。莫染霜在向他报着搜查的结果,“……是间简陋的小屋,阿弃很可怜,只有一张床、一口锅,就连蜡烛都只剩一枝了,用得很节省。我去了之后她便问过我,把仅剩的半截蜡烛吹熄了……” 赵戈手停顿住了。 把仅剩的半截蜡烛吹熄……半截蜡烛……昨晚他拿过蜡烛的那一瞬间,她是何等的恐惧……他脑海中有了个念头,初时隐隐约约的,后来渐渐清晰。 莫染霜惴惴的停下,不知赵戈是怎么了。 “那女孩儿呢?”赵戈蓦然问道。 莫染霜忙回道:“睡下了。” 赵戈人已到了门口。 简陋小屋前,兵士禀报,“阿弃姑娘不禁饿,一大早就醒了,出去找吃的了。” 青青碧草地,阿弃背着小背篓,篓里散乱装着果子、草药等,边走边哼歌。 赵戈率人赶到时,她不知怎地捉了只小白兔,正和小白兔玩耍。见到赵戈,她吃了一惊,手一松,小白兔连蹦带跳,转眼间便蹿得无影无踪。 “哎,别跑呀,我不吃你!”阿弃后知后觉的叫道。 小白兔早不知跑哪儿了。 阿弃扬起脸,那小脸蛋比露珠更晶莹,眼神明净。 赵戈换了身深蓝色的袍服,如海水般的颜色,他的眼眸也如海水般深邃沉静。 “你的蜡烛。”他摊开手掌,掌中是小半截平平无奇的白色蜡烛,“是融化之后重做的。” “我常常拿蜡烛融着玩的。”阿弃眨着大眼睛,“融化了,再团好;团好了,再融化。就和玩泥人一样呀。” 她还有理了。 赵戈心中隐隐泛起怒气。 这小丫头太可恶了! “把她带回去。”赵戈沉声吩咐。 “凭什么?”白玉茗快蹦起来了。 “世子爷,光州的捕快闻风前来查案了。”有人来禀报。 紧接着又有人来报,“三公子又来了,这回是陆千户陪着的。” 青山绿水间,一名绿袍公子由数十名侍从、近卫簇拥而来,远远的便笑着和赵戈见礼问好。 白玉茗看到陆千户的身影,心中一惊。 陆千户在白府是见过她的,而且陆千户这个人残暴毒辣,杀个人根本不当回事。若是被陆千户看到她,那还得了? 不行,不能被陆千户看到。 白玉茗咬咬牙,纵身扑向赵戈,“跟你走就跟你走。师父说过啦,如果有男人要带我走,让我挑一个最好看的。就是你了!” 赵戈怀里抱着个软绵绵的小姑娘,整个人僵在那里。 陆千户等人越来越近,白玉茗从怀里取出方帕子盖在头上,“师父还说了,让我盖上盖头。行了,你可以带我走了。” “这是怎么回事?”三公子见此情景,又是笑,又是惊讶。 高鸿低声的道:“世子爷,三公子后发先至,先拿到了两把钥匙中的一把。他是来耀武扬威的,世子爷莫理他,抱了阿弃回去,三公子等人交给属下应付。” 赵戈僵硬的点头,僵硬的抱着白玉茗走了。 三公子、陆千户等人瞠目结舌。 -- 白府的马车到了明因寺。 白玉格率先跳下车,“我去接她。”才走没几步便被沈氏给叫回去了,“这寺里才出了事,晦气的很,你不许进去。老老实实的在车上等着,我命人接七丫头出来。你听话,不然我不许小七一起去,这便差人送她回府。”白玉格无奈,只好重又跳上车,“我等着便是。” 沈氏命常嬷嬷带人进去了。 明因寺才出了事,沈氏自己是不肯走进去一步的。 常嬷嬷出来的时候,脸色煞白。 她悄悄跟沈氏说了几句话,沈氏脸色大变。 沉思片刻,沈氏低声吩咐,“把那两个丫头蒙着头脸带上车。对外只说七姑娘生了要过人的病,故此除了贴身服侍的丫头和大夫之外,谁也不许见。那两个丫头你也看好了,不许和任何人见面、说话,不许露出一点风声。” 常嬷嬷会意,忙下车办事去了。 白玉莹和沈氏同车,觉出事情不对,忙问沈氏道:“七妹怎么了?对外说七妹生病了,这是何意?”沈氏轻抚她头发,“你素来懂事,和玉儿不同,告诉你也无妨。小七这个孩子……唉,她这回淘气得不同寻常,竟是不见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白玉莹大惊,“娘,那快命人找她啊。她一个小姑娘家,若是被拐走了,她,她……”嘴唇颤抖着,满脸恐惧之色,不敢再往下说,也不敢再往下想。 沈氏叹气,“找自然是要找的。却万万不敢声张,知道么?这事声张出去,小七就完了。” “我知道,我知道。”白玉莹拼命点头。 “你知道你弟弟的脾气,也知道他平时和小七好。这件事一定不能让你弟弟知道,千万千万。”沈氏再三交待。 白玉莹含泪点头。 白玉格听说白玉茗生了病,闹着要过去看望,却被沈氏厉声喝住了,“小七生的是过人的病,你若去看她,我便将她丢在半道不管她了!若你听话,我带着她上京城,延请名医为她诊治。”又哄又骂,软硬兼施,总算哄得白玉格安静了。 车辆缓缓驶动。 沈氏带着白玉莹、白玉格,和生了病不能见人的白玉茗,进京贺寿去了。 11.回家 白玉茗背上的小背篓竟也忘记取下了。 赵戈面无表情,抱着个背上背着背篓、头上盖着盖头的姑娘一直往前走。 雍王府的人、荣王府的人,看得都有些发蒙。 赵世子居然抱了个姑娘,还是乡野地方背着小背篓的姑娘,做梦也想不到的事啊…… 白玉茗搂着赵戈的脖子,头也是蒙蒙的。 放到昨天之前,如果有人告诉她,她会主动扑到一个男人的怀里,白玉茗非抽死那个胡说八道的人不可。可现如今她真的投怀送抱了,真的主动跳到一个男人的怀里了…… 管他呢。白玉茗闭闭眼睛,竭力安慰自己:嫂溺叔援,事急从权,这不是事情太紧急,一时之间没有别的办法么? 白玉茗第一回被陌生人抱,第一回和陌生人贴得这么紧,年轻男子胸肌强韧,坚硬如铁,身子又灼热得发烫,白玉茗脸红心跳,一动不敢动。 赵戈第一回和小姑娘这般亲近,第一回软玉温香抱满怀,腰身笔挺,步伐坚定,好似行军打仗一般正经八百,但一颗心已经紧张得跳得快要胸膛了。 他目不斜视抱着白玉茗回屋,丢到了床上。 “看着她。”他简短的交待莫染霜。 看也没看白玉茗一眼,他转身便走了。 莫染霜自他抱着个小姑娘进门的那一刻眼神便呆滞了,听他吩咐,忙恭敬称是,一个“是”字才出口,赵戈人已经到了门槛之外。 莫染霜呆立半晌,走到床前,犹犹豫豫的低声叫道:“阿弃?” 她觉得那应该是阿弃,但是也不敢完全肯定,毕竟是蒙着盖头的。 白玉茗小背篓还没取,头冲里斜卧,顺手捞过被子蒙住了头,从被子里传出闷闷的说话声,“染霜姐姐,我困死了,让我睡一会儿。” 一个青青的、不知名的野果子自白玉茗的小背篓里滚出来,一把碧绿的野菜也悄悄冒出了头。 莫染霜站立不稳,低低一声呻-吟,跪坐在地上。 这,这,这是什么情况?委实太奇怪 、太惊悚了…… 白玉茗不知是太累了,还是心太宽,竟然就这么睡着了。 莫染霜颤颤微微替她把小背篓取下,又替她脱了鞋,盖好被子,坐在椅子上发呆。 白玉茗一觉睡醒,已是在车上了。 车上遮着厚厚的帷幕,看不到车外的丝毫情形。 眼前黑沉沉的一片,车声辘辘,不知会被带到哪里。 她心中恐惧,眼睛一酸,就哭出来了。 “阿弃醒了?”旁边窸窸碎碎的声响,片刻后升起蜡烛的光亮,和莫染霜朦胧的面庞,“阿弃莫怕。咱们这是回光州城,你不会背井离乡的。” 莫染霜怜惜阿弃这个可怜的小姑娘,语调温柔。 白玉茗见到莫染霜,像见到亲人似的,扑到她怀里轻声哭泣。 莫染霜忙抱着她拍了拍,“莫怕莫怕。” 白玉茗偷眼往四周瞧了瞧,“这么黑呀,我最怕黑了……” 莫染霜柔声道:“这是我家世子爷吩咐的。我们做下人只管听命行事,并不知道世子爷的意图。不过我私下里猜测,世子爷应该是想让你好好睡一觉吧。” 话已经说得很清楚,却唯恐阿弃是傻女,不明白,莫染霜又进一步解释道:“人在睡觉时,若有光亮,便睡不好。帷幕将光亮遮住了,你便可以睡踏实了。” “嗯。”白玉茗乖乖蜷缩在莫染霜怀里,小猫似的。 莫染霜低头要跟她说话,却见她打了个呵欠,又迷迷糊糊的睡着了,不觉好笑。 傻人有傻福啊。 白玉茗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在一个小而洁净的屋子里,和莫染霜一起住。 白玉茗知道雍王府这是不放心她,让莫染霜看着她,也不以为异。 早起后,白玉茗脸也没洗,便趿着鞋子在廊下逗笼子里的百灵鸟。这院子不大,来往的人不多,只有一个做粗使的婆子埋头清扫庭院。 莫染霜一大早就办事去了,这院子里除了白玉茗的逗鸟声,就是婆子沙沙沙的扫地声。 外面传来几声吼叫,乍一听上去像犬吠声,但听过狼嚎的人会知道,那是狼的叫声。 白玉茗曾经和白玉格野心勃勃的要套条狼回来养,两人是见过真狼的,自然听得出是狼叫。 白玉茗心中警觉。 好端端的,府里怎会有狼?白玉格是从小调皮到大,才到想套条狼回来驯养,雍王府不会也有人想养狼吧? 一个身材矮小、细眉细眼的童儿偷偷摸摸的向院里探头。 白玉茗一看到他,他便缩回去了,继而又传来狼叫声。 原来狼叫声是这童儿发出来的。 那婆子却仿佛什么也没听到,还在哗哗哗的扫地。 白玉茗恍然。原来这婆子是个聋子。 童儿又探头往里边看。 白玉茗二话不说,冲过去抢了那婆子的扫把,便飞奔着向那童儿拍过去了,“大白天的学狼叫,你想吓死人呀!” 童儿被白玉茗撵得乱跑乱叫。 “学狼叫吓人,我打死你!”白玉茗下手越来越狠。 莫染霜和莫染尘兄妹远远的看着,莫染霜道:“我就说了嘛,阿弃是个被抛弃的傻姑娘,根本不会和覃家的案子有牵连。看看,覃家的暗号发出去,她拿扫把就打。” 莫染尘道:“话虽这么说,但她好巧不巧的正好在钓鱼吃鱼,池塘中又一无所获,查一查去去嫌疑也好。” 莫染霜点头,“哥哥去禀报世子爷,我拦着阿弃,莫让她把人真打伤了。” 兄妹二人分头行事。 莫染霜拦下了白玉茗。白玉茗气呼呼的,小脸胀得通红,“他学狼叫!狼是会吃人的呀,我小时候就差点儿让狼给吃了,这坏小子学狼叫!”莫染霜安慰她道:“这小子不对,我替你打他。”那童儿却机灵的很,莫染霜劝白玉茗的功夫,他撒丫子溜了。 “下次别让我抓着你!”白玉茗冲着那童儿的背影大叫。 “算了,小孩子调皮。”莫染霜笑着劝道。 白玉茗任由莫染霜牵着手往回走,心中得意之极。方才那一定是覃家的暗号了,她没上当,嫌疑洗清,想必再过几天就没事了,可以回家了! 白玉茗没了心事,装傻姑娘更是装上了瘾,倒是和莫染霜相处得很融洽。 次日,莫染霜带白玉茗出了院子,各自上了一乘小轿。轿子晃晃悠悠的,也不知是去哪儿。一路之上白玉茗叫了莫染霜好几声,莫染霜都不曾应答。下轿之后,白玉茗还没来得及看一眼身在何处,便被人用黑带把眼睛蒙上了,苍老的女人声音透着威严,“不许说话,跟着我走!” 白玉茗啰啰嗦嗦被这人牵着走。 她感觉到自己是一下往下的,踩的是向下的楼梯。 一路往下,感觉周围越来越阴森森的。 “我没做坏事,不想下地狱……”白玉茗害怕,挣扎着不肯再往下走。 “这是牢狱,不是地狱。”那苍老的女人声音透着讥讽和不耐烦。 白玉茗被人大力一拽,跌跌撞撞的继续向下。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停下了。 白玉茗被人摘了蒙眼的黑带。 朦朦胧胧的灯光,虚浮闪烁的人影,她晕了一会儿,眼花了一会儿,才看清楚眼前是阴森的牢狱。那被重重铁锁锁着的犯人,头发散乱,血迹斑斑,正是盐运使覃淡。 白玉茗心中一松。 她是见过覃淡的,但覃淡没见过她。 覃淡初到光州履新,也曾到白府拜望,但白熹早就听说此人好色,尤其偏爱幼女,便不肯让女儿们出面拜见。故此,白玉莹、白玉苹和白玉茗,覃淡都没有见过,不认识。 “覃淡,你可认得此女?”还是那个苍老的女人声音。 这人应该年纪很大了,一身黑衣,满脸皱纹,身材高大健硕,跟男人似的。 白玉茗下意识的就想离她远点儿。 覃淡浑身是伤,勉强睁开眼睛,目光在白玉茗身上滑过,露出贪婪又狠毒的光芒。 白玉茗见他一双贼眼绿幽幽的,像旷野上的恶狼,心中一沉。 这人狡诈狠毒,只怕临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此人好色无德,他本人已经深陷泥潭了,这时候能拉一个人进来陪陪他,能拉一个美丽稚弱的小姑娘陪陪他,他不会犹豫的。 覃淡受伤很重,说话艰难,白玉茗歪着脑袋打量覃淡,笑嘻嘻的赶在了覃淡开口之前,“这位官老爷我见过哩,他和心澈姑姑亲嘴打架,就像画上画的那样……” “什么亲嘴打架?”那老女人厉声喝问。 覃淡眼中闪过精光,仇恨的盯着白玉茗,“你,你胡说……”知道白玉茗这话是把他的相好心澈给暴露了,气怒交加。 心澈不过是一个尼姑,他并不心疼。但若暴露了心澈,只怕跟着就有一连串的秘密暴露了,他的主子知道了,岂能饶他? “心澈姑姑是善因寺的,长的可好看了,光头也好看!”白玉茗热切的道。 “心澈,善因寺。”老女人兴奋的搓着手,嘿嘿笑。 本来只是带着这个小丫头来认认人的,没想到审出这么桩公案,她立功了!上头必有奖赏! 覃淡差点儿没气死,白玉茗好心情的冲他扮了个鬼脸,覃淡更是七窍生烟。 白玉茗被带了出去。 莫染霜在外头等着,一见面就快步迎上来,把白玉茗给带回去了。 白玉茗绘声绘色的向莫染霜描述,“我去善因寺偷供品吃,你懂吧?人多的殿不敢去,得去人最少的地方,怕被抓着,嘻嘻。我偷了几个馒头揣好,正要走,就听见很奇怪的声音,又像哭又像笑,怪死了。我就偷偷溜过去看,看到那位官老爷和心澈姑姑在亲嘴打架呢,墙上有画,和画的一模一样。他俩打架的样子可奇怪了,我给你学学……” “别了,阿弃你别学。”莫染霜头皮发麻,“阿弃,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我立即禀报世子爷,定能抓到恶人。阿弃乖,你立功了。” 白玉茗高兴的拉着莫染霜,眉眼弯弯,“染霜姐姐,那我是不是能回家了呀?我想回家,想守着师父的坟。” 莫染霜一脸同情,“应该是可以的吧。” 这可怜的小姑娘分明和覃家并无关联,是应该放回去了。 莫染霜协同莫染尘率人抓捕了善因寺的心澈尼姑,严加审讯,心澈供出善因寺地库藏的一大批金银财宝并一个重大秘密。雍王府的人个个扬眉吐气。 赵戈也罕见的脸色不错。 莫染霜趁机替阿弃求情,小心翼翼的说了阿弃想回家,想守着师父。 赵戈一愣。 这个小丫头不是说要跟他走么,怎么又要回家了? 他都已经抱过她了,她居然还想回家? 12.檀郎 “她出现的太巧,还要再查。”赵戈不同意。 莫染霜没敢再多说,回房后安慰白玉茗,“阿弃,你在这里多玩两天,不急着回家。你家正乱着,知道么?寺里出事了。” 白玉茗既要装傻女阿弃,便要装得像,胡乱吵吵了几句,莫染霜拿香喷喷的糕饼哄她,她便眉花眼笑了。 雍王府的点心师傅不错,细腻甘美的红豆沙和厚郁酸甜的玫瑰甜酱混匀做馅,面粉和鸡蛋、白糖做成酥皮,美味可口。 白玉茗津津有味的吃着点心,和莫染霜聊天,“姐姐,光州城里有什么新鲜事呀?” 莫染霜一笑,“除了覃御史的案子,别的没有什么。” 白玉茗咬着点心,晃荡着脚丫,很开心的样子。 知州家如果丢了位七姑娘,一定是新鲜事。莫染霜根本不提,可见这件事并没发生。算算日子,沈氏、白玉莹、白玉格应该已经去过明因寺了,一点风声没有,那应该是白府没声张。 不声张是对的。 但白玉茗必须尽快离开这里。一则要和父母家人团聚,免得他们担心;二则真的阿弃常常在外流浪,但也时不时的会回明因寺的小屋睡觉,如果真的阿弃回去了,那白玉茗的身份岂不败露了么。 白玉茗盘算着脱身之策,可怜兮兮的道:“姐姐,我师父埋在后山,我每天要到她坟前陪她说说话的。我好几天没去见师父了,师父一定以为我出事了,她在地底下也会不安生的……” 清澈明亮的大眼睛如一湖春水般,这会儿委屈的想哭,水波盈盈。 莫染霜虽畏惧赵戈,见了白玉茗这可怜的模样也心软了,承许她道:“见了世子爷,我再替你说话。” 白玉茗欢快的道:“谢谢姐姐。”吃过糕饼,出门玩耍去了。 说是出门玩耍,其实白玉茗察看着地形,寻思着能不能逃跑。她折了枝杏花拿在手里玩,趁着没人注意,便往墙边走,盼着围墙不高,她能爬得上去,可以爬墙逃走。 她到了墙边,咧开嘴笑了。 墙挺高的,但靠墙不远的地方两株公孙树,可以先上树再上墙。 她见四下里静寂无人,扔下杏花便开始爬树。 “做甚?”冷峻无情的声音,简单明了的两个字。 白玉茗自树枝间探下头,只见赵戈正疑惑的看着她。 他本就生得俊美冷漠,这时身着纯白地绣四爪龙纹锦袍,愈显得如冰如雪。 白玉茗傻呼呼的笑着,几乎没流下口水,“那粉花儿好看,我想摘。” 围墙不仅高,且极为美观,上有许多异草,牵藤引蔓,垂檐绕墙,其中有一种白玉茗叫不上名字的,开着粉色的小花,迎风飘摇,娇嫩美观。 赵戈拍掌叫人,不多时便有两个身手敏捷的年青人架梯子上墙,把那粉色的小花给摘下来了。摘下花,那两人便扛着梯子走了,来的快,走的更快。 白玉茗自树上滑下,赵戈将粉色小花递在她手里。 “谢谢你呀。”白玉茗客气。 赵戈沉吟片刻,问道:“为什么要回家?” “啊?”白玉茗呆呆的,小嘴微张,神色迷惘。 赵戈语气生硬,“不是说要跟我走么?为什么又要回家?” 白玉茗眼睛瞪得溜溜圆,“玩泥人就是捏好了玩,玩过揉掉再捏;蜡烛就是融了团,团了融;跟人走也是玩,玩腻了总要回家的嘛。” 赵戈向来镇静,这时也动了气,怒目瞪着这个可恶的小丫头。 转瞬间,两人已用目光交战了三百回合。 荣王府的三公子李简只带数名随从,在远处冷眼旁观。 “老万你说说,赵戈和这个小丫头到底是怎么回事?”李简问。 那被称作老万的随从忙笑道:“瞧这情形,雍王府的世子爷待这小丫头很是不错。这小丫头的底细咱们早打听清楚了,就是明因寺收养的一个傻女。赵世子无论如何看不上一个傻女,之所以待她这么好,一定是想从她身上找到那东西的下落。” “这小丫头知道东西的下落么?”李简微笑。 老万善于察颜观色,见李简这样,便知李简也对这傻女有了兴趣,靠近李简两步,低低的道:“不如设法将此女掳走,拷打审问,不怕她不说实话。” 李简遥遥相望,含笑道:“我瞧着那小丫头生的倒讨人喜欢,严刑拷打,倒也有些不忍心。” 老万知道他这是同意了,低笑道:“属下这就设法去办。” 赵戈的目光向这里看过来了。 李简笑着拱手,高声道:“檀兄,小弟打扰了,还请勿怪。”语气中满是揶揄之意。 赵戈不快,吩咐白玉茗道:“你先回房,莫乱跑。” 白玉茗“哦”了一声,忖度了下情形,见李简那一行人在假山旁,便挑了相反的方向走,不愿和这拨人撞上。 赵戈见她如此,瞳眸中笑意一闪而过。 李简哈哈大笑,“檀兄,咱们今天不是要一起审问覃家那小子么?来来来,咱们会会覃大公子。” 白玉茗远远的听到这话,心中咯噔一下。 雍王府的人和荣王府的人要一起审问覃观?可别让她遇着覃观啊,覃淡没见过她,覃观可是认识她的……怕什么来什么,她正提着裙子想往没人的地方躲,已有差人押着带了枷锁的覃观过来了,她和覃观正好走了个对面。 “玉茗。”覃观见到白玉茗,呆滞无神、如同死水般的眼中有了光彩,颤声叫道。 白玉茗脑中嗡的一声。 坏了,还是被戳穿了。千防万防,没想到半中间儿蹿出覃观这个纨绔子弟…… 赵戈和李简等一行人越来越近。 “玉茗……”覃观像看到救星似的,低语喃喃。 他这声音虽低,赵戈和李简却都听到了。 “玉明?是这位姑娘的芳名么?”李简笑咪咪的问着话,眼波已从白玉茗头顶落到脚底,见这傻女美丽之极,一脸的惊讶赞叹。 赵戈沉着脸,命人立即将白玉茗送回房。 白玉茗临走之前,迅速的看了覃观一眼,眼神如刀。 覃观这才意识到自己闯了祸,后悔莫及。 李简兴致勃勃,“檀兄,这就是你那天抱走的姑娘吧,明因寺收养的傻女?可惜了,这般的美貌,便放到京城也是少见的。” 覃观慌乱的低下头。 明因寺收养的傻女,明因寺收养的傻女……是了,明因寺好像确实有个傻姑娘,玉茗她为什么要冒充那个傻女?唉,管不得这么多了,她那么美那么好,说什么也不能连累了她。若有人问起,便是大刑加身,也要一口咬定她就是傻女…… 白玉茗被送回去之后,便一直谋划着想要逃走。无奈她的院子前后左右都有人看守,干着急没办法。到了饭时,婆子送了饭来,白玉茗虽心事重重,也尽力吃了一饱。有力气才能逃嘛。 天黑时莫染霜回来了,带她出门,到了一个雅致的房间中,把她单独一个人留在了那里,“阿弃你在这里等着,稍后我带你去见世子爷。” 桌上放着茶壶茶杯等,白玉茗一个人等的无聊,拿了茶壶,在几个茶杯中挑了个雨过天青色的,斟上清茶,呷了一口。 温热清香的茶水入口,白玉茗便知道自己方才大错而特错,悔得肠子都青了。 这几个茶杯有红有绿,有黄有蓝,她偏偏就挑了最为淡雅的雨过天青色,而且这个雨过天青色的茶杯细润明亮,似玉非玉而胜玉,是瓷器中的上品。她一个傻女,怎么在这几个茶杯中就挑了最雅最好的,这难道只是巧合么? 白玉茗懊恼的趴在了桌子上。 她眼前现出男子的袍角,衣料很讲究,颜色很好看,犹如“雨过天晴云破处”“千峰碧波翠色来”,正是她所选茶杯的颜色。 她心里把覃观骂了一千遍一万遍,抬起头,向赵戈傻傻的、讨好的笑。 “敢问尊姓大名。”赵戈很客气。 白玉茗呵呵笑,“我就叫阿弃呀。对了,我还有个名字,师父说这名字太好听了,轻易不要告诉人。” “玉茗。”她轻轻向赵戈吐出这两个字。 “玉茗。”赵戈冷笑。 白玉茗不甘认输,继续装傻女,“你知道我这名字咋来的不?可有意思了,我就告诉你一个人。师父说过的,我是她捡来的孩子。她捡到我的时候,你猜猜是在哪里?是在白色的山茶花下面呀。所以她给我起了个好听的名字,玉茗。她说太好听了,不要告诉别人,只说阿弃就可以了。” 赵戈无语。 白色山茶花下捡到的孩子,呵呵,这小骗子聪明机灵,巧舌如簧,可真会编。 他伸手拿过那雨过天青色的茶杯,慢条斯理的抿了口茶。 白玉茗心虚,笑得愈加讨好,“真的呀,我真的是山茶花下捡到的孩子,我不只一个名字……” “你到底有几个名字?”赵戈蓦然问道。 白玉茗干笑几声,伸出三个手指头,“阿弃,玉茗,还有个小名……” “什么小名?”赵戈握住她一只手指,慢慢问道。 “你猜。”白玉茗眨着眼睛。 赵戈拉了她一把,两人面对面坐下,“如果我猜中了,有什么彩头?” “你要什么彩头呀。”白玉茗细声细气的问。 赵戈探头过来,如冰似雪的一张俊脸逼近她,“如果我猜中了,今晚你值夜。” 白玉茗当然知道赵戈所说的是值夜是什么意思,小脸涨得通红,生气的道:“你若是猜不中呢?” 赵戈很干脆,“我若猜不中,今晚我值夜。” 把白玉茗给气的。 他这意思就是今晚两个人定要共处一室,区别只在于谁值夜? “猜就猜。”白玉茗这个傻女还要再装下去,咬咬牙,同意了。 赵戈冰山似的容颜上微有得意之色,“阿茶,女子之美称。我猜你的小名定叫阿茶。” 玉茗即白色山茶花,阿茶又是女子的美称,赵戈便想,她没有理由不叫阿茶,她一定叫阿茶。 白玉茗仰天大笑三声,大力拍着桌子,“错了!我的小名并非阿茶,而是小山!小山!” 赵戈摸摸鼻子。 她叫小山,她居然不叫阿茶,叫小山…… 白玉茗那白里透粉的小脸娇嫩细腻,笑容狡黠可喜,“你猜不中我的小名,我却可以猜中你的。要不要来打个赌?我猜中了,你放我走;我若猜不中,任凭处置。” 任凭处置。 赵戈心田掀起涟漪。 “你猜。”赵戈道。 白玉茗双手托腮,丹唇轻启,“檀郎。” 因为她的名字意为白色山茶花,阿茶又是女子的美称,赵戈便猜她的小名是阿茶;可以推测一下,或许赵戈的小名便是男子的美称。男子的美称有很多,最为著名的便是潘安的小名,檀郎。 荣王府的那位三公子叫他“檀兄”。 他的小名,一定是檀郎。 13.哥哥 赵戈许久没有出声。 白玉茗心花怒放,“我猜对了吧?我猜对了吧?”越想越得意,眼角眉梢全是笑,明眸中星光闪闪,“咱们说好了的。我猜对了你就放我走。赶紧的,让染霜姐姐送我出去,再会啦。” 赵戈慢悠悠的道:“真的要走么?只怕你要改口。” “我才不改口。”白玉茗嗤之以鼻。 她一直想逃,想回家,才不要留在这里呢。她又不是真的阿弃,她有爹有娘有亲人的好不好,当然要回家。 赵戈指指大门,“慢走,不送。” 白玉茗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你真的放我走了?谢谢你啊,你真是个大好人!”精神一振,甜言蜜语的道着谢,像出了笼的小鸟一样飞奔到了院子里。 要出院门的时候,和匆匆而来的莫染霜撞了个满怀。 “染霜姐姐,你家世子爷把我放了!”白玉茗一脸的喜气洋洋。 莫染霜面有忧色,“阿弃你知道么?世子爷吩咐我在你的床上放了个假人,扮成你的样子,那假人如今已被掳走了。你若现在出府会有危险,那些人不知从哪里听到的风言风语,以为你知道宝物的下落。他们若抓到你,一定威逼利诱,无所不为。” 白玉茗呆在那里。 她那方才乐得发晕,这时候被冷风一吹,彻底清醒了。 怪不得赵戈那个坏蛋不慌不忙的答应放她走,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她呢! 莫染霜好心好意,柔声细语,“阿弃,安全起见,你还是暂时跟着世子爷为好。他能保护你。你师父地下有知,也不愿你为了陪她说话,以身涉险的。” 白玉茗呆头呆脑的被莫染霜带回到了赵戈面前。 赵戈挑眉,故作惊讶的看着白玉茗。 他虽不说话,那幅神情却分明是在问:不是放你走了么?你怎么又回来了? 白玉茗干笑几声,甜甜的道:“天太黑啦,我改天再走行不行?再打扰染霜姐姐一晚,可以么?” 赵戈不答话,施施然起身离去。 白玉茗恨的牙庠庠,莫染霜不知她心中所想,安慰的道:“世子爷忙于公务,无睱理会这些小事。阿弃,你今晚就在这里住下,莫多思多想。世子爷也是关心你的安危,才会让你跟着他的。” “我跟你走。”白玉茗紧张的抓紧莫染霜。 莫染霜只当她真是个傻姑娘,待她格外有耐心,“今晚我轮值巡夜,保护不了你。你乖乖的跟着世子爷,他不会让外人伤害你的。”塞了两块点心到她手里,哄孩子似的哄了两句,巡夜去了。 有两名婢女进来铺好床,又在地上铺了个地铺,准备好洗漱用的热水,之后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保护我,呵呵。”白玉茗冲那个地铺翻了个白眼。 她草草洗漱过,烦闷的趴桌子上睡着了。 心中有事,睡得极浅,毕剥一声,灯光转暗,她蓦然惊醒,睡眼朦胧中见床上有男子身影,雪白里衣,乌发披肩,神情有着白日所没有的懒散,正是雍王世子赵戈。 白玉茗瞧见这个人,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一拍桌子道:“不是说了今晚你值夜么?值夜的人为什么睡到床上去了?” “不是说了放你走么,走了的人为什么又回来了?”赵戈语气凉凉的。 白玉茗语塞。 想到外面那些要抓捕她的人,白玉茗缩缩脖子。算了吧,保命要紧。 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白玉茗又趴回到桌子上。 赵戈却不肯就这么算了,踱步过来,“床是你的,你到床上睡。来来来,我抱你上床。” 白玉茗跟受了惊的小兔子一样蹿了出去,“不用你抱,我自己会走。”蹿到床上,拽过浅蓝缎面绘百花图的被子,把她自己裹了个严严实实。 赵戈盘膝坐在地铺上,“长夜无聊,不如咱们下棋解闷。” 白玉茗掀开被子,露出巴掌大一张小脸,“我才不上当呢。下棋总要有输赢吧,输赢总要有个说法吧,我若输了,你会抢我的床。” 赵戈失笑,“看来你棋力不高。” 白玉茗呵呵笑了两声。 赵戈白天看着冰山似的无情,晚上倒是很好说话,“你不擅下棋,那就玩别的。你会猜名字对不对?那你猜猜看,我这大名是怎么来的。提示你一下,家父是京中一名闲散亲王。” “大隐隐于朝堂啊。”白玉茗心里想着不理他,但这会儿她反正也睡不着,掀开被子就坐起来了,“闲散亲王,为长子起名,单名一个戈字,这其中的原因……有了,我想到了!” 她想到自己的侠女梦,想到那要仗剑江湖游历天下的雄心壮志,神采飞扬,自信满满,“我知道了,雍王爷一定是身在朝堂,心在战场,所以为你取了这个戈字,是要你将来金戈铁马扬威异域的意思!” 她以为自己猜的一定很对,喜滋滋的瞧着赵戈,等着他欣然点头。 赵戈仰天大笑三声,“错了!家父为我取这个名字,不是什么金戈铁马的意思,单单是他喜欢这个字音罢了。他就是爱玩,想到别人叫他的儿子都要叫哥,便意气扬扬,轩轩甚得。” 白玉茗:…… 服了,世上哪有这般无聊的闲散亲王…… 赵戈扳回一城,一跃上床,“这是我的床,我赢回来了。” “你做什么呀,快下去……”白玉茗本能的往墙角躲。 炽热的男子气息围绕过来,白玉茗小脸像烧着了似的。她真是不明白,雍王府的这位世子爷明明看上去青山积雪般的高冷,为什么身上这么热,上回被他抱的时候就跟一团火似的…… 看着缩到墙角的、小猫般娇小可爱又装模作样张牙舞爪的小姑娘,赵戈瞳眸中闪过丝温柔笑意。 那是年轻男子在情窦初开时所特有的,温柔又羞涩。 这抹柔情深藏心底,莫说别人了,就连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 他拿了柄带鞘的宝剑放到两人中间,“放心,我不会越界。” 白玉茗依然缩在墙角,他嘴角微弯,道:“睡吧,明天送你回家。” -- 次日清晨,白玉茗被带到花园,遇到了身着官服的白熹。 白熹揉揉眼睛,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茗儿?你不是跟着你太太、姐姐去京城了么?怎地会在这里?”一把拉住白玉茗,满脸震惊之色。 白玉茗心酸又心慌,低低的道:“爹爹,这事说来话长。我有麻烦,爹爹竟是暂时不认我的好。” 白熹叹气,声音也压得极低,“傻孩子,你是爹的闺女,这事并不难查。不拘你有什么事,爹爹坦然认下你也便罢了,越是推脱,越是惹人怀疑。须知越描越黑。” 白玉茗忙小声把那晚的事说了,“……爹爹,彼时的情景,谁会相信我只是出来钓条鱼烤条鱼呀?不把我和反王一常算在一起才怪了。我怕给家里惹祸,便冒充是傻女阿弃,一直糊弄到了今天。” “可怜的茗儿,这些天吃了多少苦。”白熹心疼不已。 白玉茗鼻子酸酸的,“爹娘养我这么大,我不能孝顺爹娘也就算了,若因我调皮,牵连爹娘亲人受苦,于心何忍?宁可我死了,也不能连累白家呀。” “好孩子。”白熹深受感动。 “啪,啪,啪。”身后响起拍掌的声音。 “世子爷。”白熹见到赵戈,赶忙见礼。 “白大人。”赵戈客气的还礼。 白玉茗是聪明人,到了此时此刻,什么废话也不用多说了,和赵戈见过礼,赧颜道:“后山的兔子是宝,世子爷命人将兔子全捉了,必有所获。” 赵戈一切都明白了,缓缓的道:“先是把那物事放到发钗之中,之后藏在蜡烛里,最后绑到兔子身上了,是么?” 白玉茗十分不好意思,“那个,那就是个祸害么,就想扔得远远的……” 赵戈无语良久,方叫了人传令,雍王府的人到后山抓兔子去了。 白熹被赵戈留下,父女俩闲来无聊,应白玉茗的要求,下了两盘棋。到第三盘的时候,白熹说什么也不肯了,“茗儿,爹爹教你读书。” 白玉茗很是抱怨了几句,“我知道我下棋臭,可爹爹也太嫌弃我了。小时候我求您下棋,您总是不肯,宁愿给我糖吃。” 白熹笑,“小孩子吃糖多了不好,不过要和你下棋……”那你还是吃糖吧。 天色将暮,赵戈命人来请他们父女二人。到了之后白熹愕然,只见满院子全是兔子,有灰有黑有白,有肥有瘦,有老有幼。 赵戈捧过一只小白兔到白玉茗面前。 小白兔右腿上绑着布条,那布条白玉茗很熟悉。 她吐舌笑,亲手拆了布条,取出一个红色的长形钥匙。 白熹因为白玉茗的调皮再三向赵戈道歉,赵戈宽宏大量的表示不追究,皆大欢喜。 “茗儿,你收拾收拾东西,跟爹回家。”白熹吩咐。 白玉茗装成傻女阿弃来的,没什么行李,不过莫染霜很照顾她,这两天为了哄她,给她买了些风车、连环之类的小玩艺儿。白玉茗感念莫染霜的这份情意,要和她道别,便欣然答应了,“是,爹爹稍等片刻,女儿去去就来。” 莫染霜啧啧称奇,不敢想像眼前这单纯可爱的小姑娘居然并非傻女阿弃,而是白知州的亲生女儿。不过她是个直性子的豪爽姑娘,白玉茗搂着她软语道歉,她也就笑了,帮白玉茗收拾了随身衣物并那些哄孩子的小玩艺儿,陪她说说笑笑的出来了。 白玉茗眉眼弯弯,身心愉快。 赵戈眉目冷冽。 这个没良心的小丫头。她要跟他走,他便抱她回来;她要回家,他便送她回家。但分别之际,也用不着笑成这样吧。 “令爱是在白色山茶花下捡到的?”赵戈声音轻飘飘的。 “这个,呵呵,寒舍旧俗颇多,小孩子若问是打哪儿来的,常告诉他们是街上捡的、花下捡的……”白熹呵呵笑。 白玉茗悄悄向赵戈做了个鬼脸。 这个人真记仇,还没忘了她撒谎骗他的事呢。 所有的人都以为白玉茗随沈氏去京城了,这时候白玉茗回家,跟谁也说不过去。白熹的意思是还要白玉茗进京,不过单身女子进京,很不方便,况且又要瞒着人,不露出丁点儿风声,这就更难了。恰巧赵戈公事已毕,要返京复命,愿意护送白玉茗,“之前一直是小莫照顾令爱,这一路之上还让小莫和令爱作伴便是。”白熹大喜,将白玉茗托付给了赵戈。 沈氏一行人走的虽早,但速度没赵戈快。赵戈赶在沈氏进入京城的前两天将悄悄白玉茗交还,沈氏一直悬着的心放回到了肚子里。“小七的病好了。”她笑着告诉白玉莹、白玉格姐弟二人。 白玉莹、白玉格和白玉茗见了面,又惊又喜。 “你生的什么病啊。”白玉格纳闷。 这些天可把他闷坏了,也担忧坏了。 白玉茗不想多说这些,笑嘻嘻的道:“别说生病的事了,怪烦人的。我还是头回到京城来呢,京城好玩不?祖母和气不和气?她老人家会不会喜欢我呀?” 14.机灵 白家的老宅坐落在出皇城向西一个名叫九如巷的街道上,前有浣花河水流过,后依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实属风水宝地。 白府的门脸不大,黑漆漆一道木门,不显山不露水。进府之后,眼界却渐渐开阔,别有洞天。 “大伯家蛮大的嘛。”白玉茗和白玉格随着沈氏等人进来,两人很有默契的落在了最后,白玉茗四处张望,颇有些惊讶。 白熹的大哥白晨光在詹事府司经局任洗马之职,掌经籍、典制、图书、公文的印刷与收藏,从五品。白玉茗常听说京官穷,倒是没想到大伯家里如此宽敞轩朗,很有几分富贵气象。 “小声点儿。”白玉格压低了声音,“傻了吧?你这话若是被老太太听到,她可就不高兴了。这宅子是她的陪嫁,大伯和爹还没分家呢。这老宅不是大伯的,不是爹的,是她老人家的。” “这样啊。”白玉茗吐舌。 容姨娘一则在白家地位不高,二则她那个人吊儿郎当的毫无上进心,所以对白家的事知之甚少。白熹也没跟白玉茗说过这些,所以白玉茗压根儿不知道。 “不懂了吧?我教给你。”白玉格难得有个给白玉茗当老师的机会,立即来了精神,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讲解。 “咱们家那已经过世的老太爷讳修,孤儿,由鹤林寺一位大师养大的。因医术精绝,进太医院做了御医。他老人家无父无母无家业,俸禄又微薄,又单纯不谙世事,娶妻本是难事。但咱家老太太是宁晋李氏嫡支的姑娘,老太爷上李家给瞧了回病,李家就看上他做女婿了。” “老太爷成亲之后,孤儿有了家,对妻子自然是万般的爱重,千依百顺。咱家老太太那日子是极为顺心的。后来老太爷过世了,大伯和爹都孝顺,老太太便更神气了,在白家说一不二,无人敢惹。” “哎,你到了老太太面前,乖巧些。”白玉格把情况介绍完,提醒白玉茗。 “像在爹爹面前那样,行不行?”白玉茗和他商量。 白玉格摇头,“怕是不行。爹的脾气和过世的老太爷相像,极随和的,老太太却大不一样。” 白玉茗懂了,“那我老实巴脚的,像在太太面前一样。” 白玉格先是一喜,“孺子可教。”继而疑惑又不满的皱眉,“我娘对你苛刻么?我瞧她和爹一样,很是纵容你。” 白玉茗呵呵笑,“不苛刻,蛮好的。” 沈氏是很宽容的嫡母了,但那和亲生父亲是不一样的。小孩子其实什么都懂,白玉茗还是小娃娃的时候,见了白熹就很开心,往他怀里扑,往他背上爬,揪他的胡子玩耍,见了沈氏就成小大人儿了,规规矩矩的。 白玉格这么一说,白玉茗就知道见了老太太应该怎么做了。 “弟弟,小七,快点儿。”白玉莹回头向他俩招手。 他俩这才知道落后得太远了,忙小跑着过去,追上了沈氏、白玉莹一行人。 白晨光娶妻周氏,膝下三个儿子:白玉树、白玉林、白玉森。白玉树娶妻陈氏,白玉林娶妻程氏,白玉森只有十八岁,尚未娶妻。陈氏和程氏在二门迎接,殷殷勤勤叙着寒温,“给二婶婶请安。这是五妹妹吧?出落的越发好了。四弟快过来,让嫂子好生瞧瞧,四弟你可比上回见面俊俏多了,老太太见了你,不知会欢喜成什么样子。” 到了白玉茗,陈氏和程氏就没有这么亲热,含笑问了两句“路上可辛苦”一类的话,便没再看她。 白玉茗连傻女阿弃都装过,这会儿更是不在话下,微微低头,装出害羞温顺的样子,倒省了不少力气,不用和陈氏、程氏应酬寒暄了。 到了正厅,白玉茗因着她这不起眼儿的身份,就更省事了。沈氏带着儿子、女儿拜见过老太太,白老太太便拉着白玉格的手摸娑着,又是哭又是笑,沈氏和白玉莹,还有白大太太等人也陪着掉眼泪,场面热闹的很。白玉茗身份低,不受重视,就是凑上去也没人理她,况且她一向不大习惯这样的场合,便低头站在角落里装作抹眼泪的样子,既符合她的身份,又让人挑不出毛病。 “玉儿,祖母的心肝宝贝。”白老太太是真喜欢白玉格这个孙子,一脸慈爱。 白熹生了七个闺女之后才有白玉格这个独子,可想而知白老太太有多待见他了。 “祖母,孙儿着实思念您老人家。”一向调皮的白玉格这会儿格外乖巧。 祖孙二人相对落泪,过了许久才被众人劝住了。白玉莹、白玉格和白玉茗又拜见了大伯母、两位嫂嫂,白大太太给了姐弟三人文房四宝做见面礼。白玉格的最好,白玉莹的也是上品,白玉茗的就普普通通了。 “小七都读过什么书?”难得白大太太纡尊降贵的问了一句。 “侄女笨,没读过什么书。爹爹常骂我没学问的。”白玉茗谦虚的道。 白玉莹和白玉格姐弟俩性格迥异,这时却不约而同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白玉茗你还笨啊,哪一本书你读过之后不是倒背如流? 白老太太的目光也头一回落到白玉茗身上,“这孩子笨归笨,生的还算标致。老二媳妇,你平时怎么教孩子的?我怎么瞧着这孩子畏畏缩缩,没半分名门闺秀大方得体的样子。” 沈氏颇觉无奈。 她和白熹成亲之后,连着生了五个女儿,白老太太因此对她十分不满,这些年来只要见了面,没有一回不挑她毛病的。这不,才好了没多大会儿,又要鸡蛋里头挑骨头了,说白玉茗这个庶出的女孩儿畏畏缩缩的不大方。 “是媳妇的不是。”沈氏知道白老太太的脾气,不敢为自己辩解,忙站起身,低头认错。 白老太太神色不善,清了清嗓子,看样子是要长篇大论的教训沈氏了。 白玉茗头皮发麻。 如果因为她的缘故,让沈氏当众受了这番责备,沈氏不记恨她才怪。但若要反驳白老太太呢,那也未免太不明智了。白老太太这辈子太过顺遂,未嫁时父母娇宠,婚后丈夫爱重,老年时儿孙孝顺,她的威信不容置疑。 白玉茗巴掌大的小脸蛋上浮起忐忑的笑容,“祖母,孙女在路上生了病,还没大好,故此比平时虚弱了些。平时不是这个样子的。” “是啊,七妹平时落落大方,仪态极佳。”白玉莹忙附合。 “小七这是生病了啊。”白老太太脸色缓和了些。 白玉茗用仰慕的眼神望着白老太太,“祖母,太太在光州素有贤惠持家、相夫教子的美名。太太逢人便说,是祖母您教她这么做的,故此光州的夫人太太没一个不知道您的,都对您万分敬仰呢。” “真的么?”白老太太脸上有了笑模样。 “必须是真的。”白玉格和白玉茗一样,调皮起来极调皮,该拍马屁的时候却也毫不犹豫,忙笑道:“我娘也是这么对我们说的,全是您老人家教的好!” 白老太太心花怒放,叫过沈氏,握了她的手,笑得见牙不见眼,“有你这样的儿媳妇,是我老婆子的福气了。” 沈氏受宠若惊,“能做娘的儿媳妇,是我的福气才对。” 白老太太把沈氏好一通夸,又命人把她的曾孙子、曾孙女唤了来。 陈氏的儿子宝哥儿五岁,程氏的女儿珠姐儿两岁多的样子,不要人抱,迈着小短腿自己走路,口中不停“啊啊”的叫着,稚拙可爱。 这两个孩子一进来,沈氏和白玉莹哄着他俩玩耍,厅里热闹多了,也温馨多了。方才的那点儿不愉快,一丝影子也不见了。 白大太太和陈氏、程氏婆媳三人都露出惊讶的神色。 看不出来,二房这个庶出的小丫头很机灵嘛,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令得一场风波,消弥于无形。 老太太何许人也,向来眼里不揉沙子的,竟也被个小丫头哄住了。 15.惹事 稍晚白氏父子四人先后回家,白玉茗等又拜见了大伯父及三位兄长。大伯父白晨光和白熹一样是俊美斯文的中年人,身量略高,眼睛有些近视,看人时总有几分茫然。 白玉树、白玉林、白玉森兄弟三人齐刷刷的站成一排,身高相仿,容貌相似,不过老大非常严肃持重,老二面带微笑,老三眉眼灵动,一看就是个淘气的,估计和白玉格不相上下。 这三兄弟长得很像,白玉茗暗中把他们叫做一木、二木和三木。白玉格低声笑,“和我一样。我也是这么叫他们的。不过若是当面叫人,只有三木可以,一木二木要叫哥哥。” “晓得。”白玉茗明白了。 老三白玉森是能开玩笑的,另外两位不能。 当晚白家准备了洗尘宴,白家唯一的姑奶奶白微就嫁在隔着两条街的靳家,也带了儿子靳天冬、女儿靳竹苓过来团聚。 白微三十多岁的年纪,肤白貌美,没有什么长辈架子,不光见了白玉莹、白玉格姐弟俩喜笑颜开,对白玉茗这个庶出的侄女也不差,给的见面礼是湘妃竹杆善琏湖笔。她和二房的这几个侄子侄女多年不见,一见了面难免话多,笑咪咪的道:“小五小七还有小玉儿,你们在姑母面前不用拘束,什么话都能说。咱们白家的人都是好性子,随和,特别好说话。” 白微为了证明白家人性子随和,特意举了个例子:白老太爷和老太太共育有二子一女,原本白老太爷取‘晨光熹微’之意,为大儿子取名晨光,为二儿子取名熹微。后来又添了个小闺女,白老太爷便把原属于二儿子的名字拆开,熹字给了二儿子,微字给了小女儿。 白晨光视力不好,听力还行,闻言也笑,“我还记得那时候二弟才上学,跟爹爹抱怨他的名字笔划太多了,不好写。恰逢小妹出生,爹爹便安慰二弟,把他名字里取一个字给妹妹,这样妹妹也有名字了,他也省事了,二弟高兴得不得了呢。” 众人忍俊不禁。 “这不叫随和,叫随便吧。”白玉茗也乐得不行,和白玉格咬耳朵。 他俩本是说悄悄话的,但众人笑声大,白玉茗声音也就没压得太低。但正好她说话那会儿笑声忽然小了,她小声嘀咕的这句话白家一木二木三木和白玉莹等小辈都听到了,又想笑,又不好大声笑出来,竭力隐忍,差点儿忍出内伤。 靳天冬是名十六岁的斯文少年,这时不禁壮着胆子多看了白玉茗几眼。 初见面他便觉得这位小表妹生的很美,却不知她如此活泼灵动,惹人喜爱。 靳竹苓比白玉茗小一岁,是个常爱板着脸的小姑娘。这时候一言不发向白玉茗伸出了手,弄得白玉茗莫名其妙。 “小表妹,你要什么?”白玉茗笑咪咪的问道。 靳天冬忙替妹妹解释,“苓儿并不是要什么,是想替你诊脉。七表妹你不知道,苓儿自幼跟着家父学医,其实家父是哄她玩,但她以为自己医术很好,若在亲戚朋友家遇到她喜欢的人,也不管人家身体是何等的康健,定要替人家诊诊脉的。苓儿这是小孩子胡闹,七表妹莫放在心上。” “原来如此。”白玉茗乐了。 她慷慨大方的把手臂伸到靳竹苓面前,“有劳小表妹。” 她的手腕纤细白皙,说不出的美感,说不出的惹人怜惜。 “苓儿又来了。不管人家有病没病,非要替人家看看不可。”靳竹苓这个举动,白大太太、白微这时也看到了,都觉得好笑。 “真要谢谢小表妹关心了。我这两天觉得不大舒服,又说不出来哪里不舒服,小表妹替我瞧瞧,我是求之不得。小表妹家学渊源,医术定是好的。”白玉茗一脸诚恳。 白微不禁笑了。 白大太太含笑多打量了白玉茗几眼。 靳竹苓年纪小,并非正经大夫,况且白玉茗又没生病,所以靳竹苓这举动若放到有心人面前,是会引起误解的。偏偏白玉茗不光不误解,还一幅很感谢靳竹苓的样子,一幅很看重靳竹苓医术的样子,真真讨人喜欢。 明明是哄孩子玩,弄得跟真的一样。 “苓儿给小七诊脉呢。”沈氏也是个有眼色的,知道白老太太宠爱小女儿,连带的也喜欢外孙子外孙女,忙笑着告诉白老太太,“小七是有些不大舒服,这才到家,我也没顾上请人给她瞧瞧。苓儿这孩子都不用三催四请,便关心起她表姐了,年纪虽小,小大人一样呢。也不知道小妹是如何教孩子的,把苓儿教得这么好。” 白老太太果然被奉承得很高兴,“苓儿打小就懂事。快让苓儿给看看,小七到底哪里不舒服了。” 白老太太这么一发话,大家伙的注意力都集中到白玉茗这边了。 “小表妹,表姐身子如何?”白玉茗谦虚的问。 她知道自己身体一向很好,所以也没想到靳竹苓可能会说出什么来,心里其实是当成哄孩子玩的。谁知靳竹苓郑重其事的诊了半天,望、闻、问、切,最后认真的告诉她,“七表姐,你吃得多,积食了。” 白玉茗:…… 她装傻女阿弃的时候确实是从早到晚不停的吃,只要有人拿吃食过来她就开开心心的吃,可就这积食了? 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家,吃得多,积食了……多难为情…… 白玉茗闷闷看着靳竹苓,幽怨的道:“小表妹,你要不要说得这么直接呀。” 众人都笑倒了。 有了这几通笑,接下来的洗尘宴很融洽,尽兴而归。 白晨光只有三个儿子,没有女儿,回房后带着几分酒意和白大太太商量,“我一直想要个闺女,要不咱们把小七过继到膝下,如何?小七聪明机灵,多讨人喜欢。” 白大太太直摇头。 这哪行?小七快十五了,眼看着就要说婆家了。真过继了她,便要操心替她相看人家、准备嫁妆,白白赔出一大笔钱,敢是闲疯了了?但这些话白大太太心里想想也就算了,不好说出来,便委婉的劝道:“我也很喜欢小七。可你想想,二弟有小七这么个讨人喜欢的闺女,他自己一定疼爱得很,也舍不得过继给咱们啊。咱们做大哥大嫂的,不能让弟弟忍痛割爱。” 白晨光醉容可掬,“太太说的是。二弟一定舍不得小七。” 白大太太见他没有坚持过继的事,暗暗松了口气。 她才不想从二房过继个闺女呢,她有三个儿子,有孙子孙女,真待见女孩儿的话多疼孙女不就行了?二房的庶女,还是舞姬所出,她可不稀罕要。 沈氏这次回京是为她的姨母平阳侯夫人拜寿来的,当然也是为了商议白玉莹和贾冲的婚事。沈氏本就钟爱白玉莹,眼下又是议婚的时节,自然重视白玉莹的衣着打扮,次日便带了白玉莹到珠翠阁去看首饰。 白玉莹劝她带白玉茗一起,“七妹不小了,娘也该带她出来到老亲旧戚中露个面儿。若七妹穿戴得不好,丢的是白家的脸。” 沈氏微笑,“你个傻孩子,倒是很知道友爱妹妹。不过,你太不了解小七了。她已经央求了我,换了男装和你弟弟一起出去玩了。这会儿不知在哪里吃吃喝喝呢。” “这两个淘气包。”白玉莹无奈。 虽然白玉茗没有跟着出去,但白玉莹还是替她也挑了几样时新的首饰,又替她挑了娇嫩的杨妃色、浅绿色云锦,打算替她制新衣裳。沈氏瞧着白玉莹兴兴头头的样子,不禁有些发愁。她这个最小的女儿心太善了些,这个样子嫁到平阳侯府,妯娌们个个是人精,白玉莹如何应付得了? “也不知小七和弟弟去哪儿了。”白玉莹却在担心两个淘气惯了的弟弟妹妹,“京城不比光州,就怕他俩年纪小,不知天高地厚,惹出事来。” “不会有事。”沈氏笑道:“玉儿不比小时候,越大越懂事了。小七胆子不大,更不敢惹事。” 白玉莹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 小七胆子不大?她那是在您面前装老实好不好。 “快快快,五步桥大酒楼有热闹!”母女二人正要出门上车,忽听得周围一片暄闹声,人群蜂涌着向一个大酒楼去了。 白玉莹左眼直跳,一阵心慌,忙命人过去查问是怎么回事。过了没多久,侍女匆匆回报,“听说这酒楼中几家豪门子弟联合起来在欺负两个外地少年,那两个外地少年厉害得很,不管文比武比都没输……” 白玉莹脑子嗡的一声,紧紧拉住沈氏的手,“娘,一定是弟弟和小七!” 沈氏心里也慌,但到底比白玉莹镇定多了,沉声吩咐,“莹儿,戴上帷帽,咱们过去看看。”白玉莹身子发抖,忙由侍女服侍着戴了帷帽,随沈氏一起去了酒楼。 酒楼大堂中挤了许多看热闹的士绅百姓,居中一张长桌,十数名锦衣华服的青年、少年或坐或站,气势凌人,对面却只有孤零零的两名单薄少年。 “真是弟弟和小七。”白玉莹低呼。 一名绿衣少年拍桌子叫道:“白家哥儿俩,你家大伯是朝中的洗马官,对吧?你大伯这洗马官从五品,官儿不小呢,每天要一匹一匹的洗马,没累着吧?” 那十数名纨绔子弟哄堂大笑,“洗马,洗马,也不知一天要洗几匹马,哈哈哈。” 以两人对十几人,白玉格和白玉茗也没啥害怕的样子。 白玉格冷笑一声,慢条斯理的道:“洗马么,勤快的时候多洗,懒惰的时候少洗,并无定数。” 白玉茗目光纯净,盯着那率先出头的绿衣少年,“令尊是朝中大员,任职兵部侍郎,对么?兵部侍郎,雅称少司马。” “你还算知趣儿。”那绿衣少年以为白玉茗是恭维他呢,满脸得意之色。 白玉茗小脸一板,声音格外清脆悦耳,“你知道么?我大伯父不光洗朝廷的马,遇到什么少司马小司马幼司马绿司马,也要一匹一匹,洗得干净净!” “你,你……”那绿衣少年窘得一张脸通红紫涨,茄子一样。 看热闹的人再也忍不住,哄堂大笑,那笑声如海浪般往上冲,几乎没把酒楼的楼顶给揿翻。 16.冰山 “洗马,洗司马!”几个孩子牵着大人的手又是跳,又是笑。 “死马怎么洗呀?”最小的孩子才五六岁,把司马听成了死马,奶声奶气的问道。 周围的人笑得更欢实。 “洗少司马喽。”一个壮汉大概是和兵部侍郎有仇,放声大吼。 看热闹的大人也成孩子了,又是跺脚,又是笑闹,“洗少司马喽,洗少司喽。”那个“喽”字,有意发成了“娄”的字。 兵部右侍郎姓娄,是个靠裙带关系上去的贪官,风评极差。有了这么个嘲笑他的机会,闲人们岂肯放过?尽情发泄起对娄侍郎的怨气。 “这两个少年外地的?有胆色啊。不光有胆色,还聪明机灵,口齿伶俐,别人笑话他们的大伯洗马,他们便顺手洗起少司马了。”“对,又胆大又机灵,好样的!”人们纷纷夸赞这两名外地少年。 洗马是司经局的洗马官,掌管经史子集四库图书的刊缉贮藏(大体上相当于现在的国家图书馆馆长),属清贵之职。这些个豪门子弟偏偏故意曲解,说白晨光是洗马的,白玉茗反口相讥,索性连少司马之类也一匹一匹洗了,这个反击可以说是相当漂亮,也相当有力。 “两个外地来的野小子,少在这儿胡说八道!”那绿衣娄姓少年名叫娄佳,一脚踩在长桌上,抽出靴桶中藏着的一把短剑。 他气极怒极,脸上青筋都跳起来了。 “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看大爷们怎么教训你俩。”其余的豪门子弟也骂骂咧咧的,撸袖子,摩拳擦掌,故作声势。 “想打架么?就你们这拨酒囊饭袋,我一个能打十个!”白玉茗叫道。 “弟弟你歇着。我一个人能对付他们所有人。”白玉格这做弟弟的充起哥哥,居然也很像那么回事。 “十几个打两个,不要脸!”“欺负外地孩子,不要脸!”“以多欺少,以大欺小,不要脸,不要脸!”闲人们看不过眼儿了,纷纷发出嘘声。 娄佳一声怒吼,“谁要打这两个外地来的乡巴佬了?小爷我是要教导他们,让他们明白道理!” “明白什么道理呀。”白玉茗细声细气,不慌不忙,秀眉微扬,轻蔑中带着挑衅。 娄佳被她气的头昏脑胀,面红耳赤的叫道:“小爷是要教导你,少司马是官职,不论匹……” 他这话一出口可不得了,闲人们又一次笑疯了,顿足大笑,“少司马不论匹,少司马不论匹!” 白玉茗也笑得花枝乱颤,“少司马不论匹,那论啥呀?” 娄佳忍无可忍,“气死小爷我了!”拨出短剑,咬牙向白玉茗冲去,迎头便刺。白玉茗作出惊慌失措的可怜相,“我的亲娘呀,可吓死我了,就算少司马不论匹好了,你别动刀动枪呀。”她在这儿耍着嘴皮子,白玉格务实,拎起一个板凳抡过去,正中娄佳手腕,娄佳痛的闷叫一声,短剑落地。 白玉茗眼疾手快矮身滑过去捡起短剑,手起剑落,干脆利落的从板倒凳上卸下两条板凳腿儿,一手将一条板凳腿儿扔给白玉格,一手将短剑扔向娄佳,叫道:“要动手么?好,我兄弟二人就以这两条板凳腿儿,会会你们这些所谓的名门子弟!” 白玉格和白玉茗从小淘气到大的,很知道怎么配合她,拿着板凳腿儿摆出一个漂亮的防御姿势,连连冷笑,“我兄弟二人若也动刀动剑,是欺负你们这些只会吃喝玩乐没一点儿正经本事的窝囊废了。来吧,小爷手中这个板凳腿儿,自会教尔等做人。” 娄佳气得哇哇乱叫,“既要动手,便用刀剑,板凳腿儿算什么武器!” 白玉茗忽闪着大眼睛,诚恳的告诉他,“我这是为你着想,免得令尊白发人送黑发人。” 娄佳过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白玉茗这话是什么意思,手啰嗦,嘴啰嗦,胳膊也啰嗦,指着白玉茗,好一会儿没说出话。 娄佳这边气昏了头,白玉茗和白玉格丝毫不肯让步,眼看着两边就要打起来了。 “不能让弟弟和小七打架。”白玉莹着急了。 “不能让玉儿和人动手。”沈氏也沉不住气了。 沈氏正要命人前去阻止,却有一名青年到了她身边,低低叫了声“表姑母”。沈氏见这人正是她的表侄贾冲,也就是平阳侯府那个正和白玉莹议亲事的年轻人,不由得又惊又喜,“冲儿,你怎会在这里?” 白玉莹脸上一阵潮红,悄悄后退两步,躲到沈氏身后。 贾冲深深一揖,“表姑母,这事说来话长。娄佳和玉格表弟的冲突正因小侄而起,小侄自会妥善处理,表姑母勿忧。”见那边已是剑拔弩张,不敢耽搁,“表姑母,小侄改日再向您请安。”连连赔罪,脚步匆匆的走了。 沈氏略一寻思,已知道是怎么回事,“莹儿,这娄家和平阳侯府的世子夫人胡氏是表亲。” 白玉莹低声道:“女儿知道。” 沈氏的姨母平阳侯夫人是继室,世子贾弘乃原配夫人所出,三公子贾弼是平阳侯夫人亲生,另有二公子贾弗和四公子贾强两个庶出的儿子。世子贾弘幼时,太夫人尚在,贾弘由太夫人教养,隔辈人亲,做祖母的大都溺爱孙子,贾弘被太夫人娇惯长大,文不能文,武不能武,平庸无能。贾弼从小被平阳侯带到宣府,军营中长大,骁勇善战,三十岁时即被拜为镇北将军。贾弘常恐他的世子之位被贾弼这个能干的异母弟弟给抢了去,事事针对平阳侯夫人、贾弼母子。 贾冲是贾弼心爱的儿子,青年才俊,前途无量。世子贾弘和世子夫人胡氏曾为贾冲做媒,让贾冲娶娄侍郎家的大小姐为妻。平阳侯夫人自然不肯,委婉推辞,但胡氏早已在娄家夸下海口,因为这件事,平阳侯府和娄家一度交恶。 沈氏方才生气着急,没想到这一层,贾冲出现过后,她却是全明白了:这必是娄家有意挑衅,白玉茗和白玉格不甘受辱,才奋起反击的。今天的事,并非这姐弟俩任性胡闹,蓄意生事。 沈氏原本在心中责怪白玉茗,决意回家之后要重重责罚。这时候想清楚了,方才的念头自然也就打消了。 “娘,您快看!”白玉莹惊呼。 沈氏一惊,“怎么了?”随着白玉莹的目光看过去,吓得脸上没了血色。 那帮豪门子弟的身边不知什么时候起多了位腰佩长剑的青袍中年人。这中年人相貌并不如何出众,衣服也穿得普普通通,但他只是手按长剑随意站在那里,渊亭岳峙,气度雍容,十足绝世高手的气势。 “咱们公平对决,双方各出一人,一剑决胜负!”娄佳双手叉腰,狂妄得简直不可一世,“我方出战的,便是这位剑术大师苏鹤青!” 这回没人骂了,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这不是欺负人么?用苏鹤青这样的高手来对付两个孩子!”白玉莹叫道。 苏鹤青太有名了,有名到连白玉莹这样的闺中少女都知道他。他在深山之中追随名师学习剑术,二十五岁下山,到今天整整十五年了,从南打到北,从东打到西,足迹踏遍大江南北,从无败绩。 让苏鹤青对阵白玉茗、白玉格,还说是公平对决,真不是一般的不要脸。 这举动虽然不要脸,但已经没几个人敢出声讥刺、反对了。 围观的人面带惧色,在无声后退。 苏鹤青拨剑是真要杀人的,人人惜命,没人敢在苏鹤青面前要求公平。 苏鹤青一个人,比这十几个所谓的豪门子弟加起来更可怕。 白玉莹挣脱沈氏,不顾一切冲过去,“成名剑术大师对付两个孩子,这公平么?” 娄佳哈哈大笑,“这有什么不公平的?这两个乡下小土包子若是谈笑之间,也能叫能绝世高手过来助阵,那也算是他们的本事,我无话可说。”冲白玉茗、白玉格叫道:“你俩叫人啊,尽管叫人啊。” “呸,这一时半会儿的,我们到哪儿找绝世高手过来助阵。你当绝世高手是大白菜啊,遍地都是?”白玉茗嗤之以鼻。 “你们叫不来绝世高手,是你们没本事,可怪不得我。”娄佳得意之极。 苏鹤青缓缓的道:“自己没本事,又请不来高手,便谨慎小心些,莫要任侠使气,随意出头。” 他拨出了宝剑。 那真是一柄罕见的利器,闪着蓝幽幽的光芒,如秋水,如寒霜。 白玉格咬牙,“我来对付他!” 白玉茗不由分说把他拉回去,“爹爹就你一个儿子,你给我老实呆着。这个不死不活的苏剑人交给我了,我非打得他满地找牙不可。” 她从娄佳手中夺过短剑,在板凳腿儿上顺手一划,之后两手用力,把板凳腿儿劈成两半,一手一只,意气风气的叫道:“姓苏的,我便以这两个板凳腿儿,来会会你的秋水剑!” 饶是苏鹤青涵养好,这时也是怒火中烧。 他成名之后,还没有遇到过这般看不起他的人呢。 一个小孩儿,拿了两条板凳腿儿,要对敌他的秋水剑! “不行!”白玉格和贾冲一左一右抢上。 “七表妹回去,这里交给我。”贾冲吩咐。 白玉茗百忙之中转头笑,“嘻嘻,你是五姐夫吧?你能打得过这个苏剑人么?你也没把握对不对,那还是我来吧,反正三个人全都打不过他,那就挑最弱的上,就算打不赢,也羞燥羞燥他的面皮。” “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傻丫头。”高高的二楼,一位长身玉立的公子爷站在光影之后,看不到他的面目,却能看到他在摇头,“怪不得装傻女装得那么像,敢情她就是个傻的。” 这位公子爷感慨过后,挥了挥手。 一个灰色的人影自他身后跳下。 苏鹤青看到这个人出现,竟然惊得连退数步。 “我代白家出战。”灰衣人稳稳的道。 这个人的出现,让所有的人大吃一惊。 “你是谁?”娄佳叫道。 “他是我请来的高手,名叫任衣灰!”白玉茗何等机灵,不等灰衣人说话,便朗声作答。 娄佳到底还是笨,过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任衣灰倒过来念不就是灰衣人么?所以这个乡下土包子根本不认得这个自天而降的帮手?可看他的样子也不像啊…… 娄佳还在为这个问题惮精竭智思虑再三的时候,灰衣人和苏鹤青已经分了胜负。 苏鹤青单膝跪地,双手、胸前点点鲜血,一败涂地。 灰衣人出手实在太快,没人知道他是怎么赢的。 白玉茗发出阵阵惊呼,“任衣灰你好厉害,你砍这个苏剑人像砍大白菜似的,轻松自如,行云流水!哎,你怎么这么好,特地来帮我啊?你是路见不平拨刀相助还是……” 灰衣人默默指指楼上。 白色的身影,如高山之雪。 白玉茗惊讶的张大了嘴巴。 她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他,更没想到他会出手帮忙,忙要向他道谢。她是真心道谢的,但她心里实在奇怪,为什么这个冰山似的世子爷会毫无原由的帮她,笑得格外讨喜,她诚恳的道:“冰山,谢谢你啊。” 17.吹牛 少女吹弹得破的柔嫩面颊白里透粉,展颜一笑,甜如蜜糖。 虽眼下她身着男装,也难掩丽色,娇美不可方物。 赵戈被她这笑容所感染,心田也如春风吹过的湖水一般,泛起丝丝快乐、澄澈而生动的涟漪。 这涟漪是好看的淡蓝色,令他浑身上下每个毛孔都觉得舒服受用,自心田漾开,直至唇畔。 浅而愉悦的微笑即将在他唇角绽开,少女一句猝不及防的道谢声入耳,那还没来得及绽开的笑意便凝固了。 冰山,那个傻呼呼的小丫头居然叫他冰山…… 当她扑入他怀中,让他带她走的时候,难道扑的不是玉树临风的世子爷,而是……一座冰山? 这个傻呼呼的小丫头,可真过份! 白玉茗还没意识到她嘴一滑说错了话,小脸蛋上依旧堆着笑,别提多讨人喜欢了。 赵戈向“任衣灰”做了个手势,“任衣灰”会意,简洁明了的对白玉茗道:“世子爷请你上去,他有话问你。”说完也不等白玉茗点头,便携了白玉茗的手,双足一点,借着旗杆之力,飞上了二楼。 白玉茗又惊又喜,“这是我第一回飞上二楼呢,嘻嘻。”嘻笑声未落,眼前出现一张俊美绝伦却毫无表情的冷淡脸庞,她不禁打了个啰嗦。 真冷,这个坏蛋冰山似的,靠近他就想打寒战…… “方才的事,谢谢你啊。”她笑得又甜美又真诚。 这笑容就是最好的贿赂了,赵戈却不买帐,神色幽冷,“本世子方才好像听到,有人叫我冰山。” 白玉茗呵呵笑。 敢情这个坏蛋是计较起这个了。呵呵,方才她其实想说的是“世子爷,多谢你”,但她脑子里不是在奇怪为什么这个冰山会无缘无故伸出援手么,话到嘴边,她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便成了“冰山,谢谢你”。 她真的不是有意的。 白玉茗到底是白家最小的女儿,讲道理她会,耍赖却也擅长。这会儿她没理,便吐舌笑了笑,顾左右而言他,“多日不见,世子爷一切都好吧?案子破了吧?立功受赏了吧?恭喜了啊。” 赵戈冷声道:“案子破不破的,倒无关紧要。不过本世子把某个傻丫头将那枚钥匙先放入发钗中,又藏到蜡烛里,最后绑到小兔子腿上的傻事讲了讲,陛下开怀大笑,赏赐甚丰。” 白玉茗急了,“哎,这怎么能是赏赐你呢?事情是我做的,应该赏赐我呀。”想到好事是她做的,好处却是这个坏蛋得了,可把她急坏了,眼睛瞪得又大又圆。 赵戈凉凉看着她。 这毫无温度的眼神让白玉茗清醒了些,她挤出丝笑意,干笑两声,慷慨大方的道:“算了,反正你今天也帮我了,咱们就算两清了,谁也不欠谁。” 赵戈咬牙。 两清了,谁也不欠谁,你想的美。 “让开,我要找我弟弟!”楼梯转角处传来白玉格的叫声。 “我就来了,你稍我片刻!”白玉茗恐白玉格担心,忙叫道。 她安抚着白玉格,笑咪咪的和赵戈道别,“世子爷,再会了。” 赵戈哪容得她这就走了?但她家里的人就在下面等着,也不便留她太久,长话短说,“你应该叫我什么?” 白玉茗头皮发麻。 敢情还在计较这个称呼的问题啊。 她真的不是有意叫他冰山的,只是一时嘴滑了…… “世子爷之类的就别提了,毫无诚意。”赵戈赶在她开口之前提醒道。 “令尊听到别人叫他儿子叫哥,便高兴了。”白玉茗谦虚请教,“那你呢?也是听到别人叫你哥,你便会高兴么?” 白玉茗不拘小节,如果眼前这位冰山世子爷真要别人叫他哥哥才能高兴,她也不介意叫个一声两声的。反正他比她年龄大,叫了也不吃亏。 “错了,小名。”赵戈薄唇轻抿。 “小名?”白玉茗瞪大眼睛,小兔子一样向后蹦了蹦。 叫小名怎么可以?这坏蛋的小名叫做檀郎,檀郎常用来称呼美男子,也是夫君、情郎的代称。她若呼他檀郎,岂不是太过暧昧了? 她莫名想到“绣床斜凭娇无那,烂嚼红茸,笑向檀郎唾”这等香艳的词句,小脸一阵阵发烧。 她猜测他的小名,是想让他放人,可没有别的意思…… 白玉茗挺起胸脯,义正辞严,“不行,这个真的不行,一定一定不行!” 她着急得狠了,小脸蛋红扑扑如朝霞满天,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却漆黑晶莹,明亮得简直能点燃灯盏。 赵戈那幽深的双眸也被她照亮了,心忽地一软,故意沉声问道:“冰山?” 白玉茗连连摇着小脑袋,“不是不是,你这般古道热肠,怎会是冰山?” 赵戈矜持一笑,“你知道便好。” 白玉茗心道:你不是冰山,你是坏蛋。 赵戈如果知道她心里这么想,恐怕楼下的人一起上来,也不能从他这里带走白玉茗了。他非跟这个不懂事的小丫头理论清楚不可。 “世子爷,白公子定要上来接他弟弟。平阳侯府的贾经历也要求见您。”侍从来报。 赵戈吩咐,“放这位白小公子下去。” 那来禀报的侍从是个实心眼儿,“世子爷,那白公子和贾经历您见是不见?” 白玉茗大喜,笑嘻嘻的道:“不必。白公子和贾经历都是来接我的,我下去了,他们便不来打扰你家世子爷了。”春风满面的和赵戈拱手作别,又蹿到灰衣人面前,依依不舍的挥手,“任衣灰,你功夫可真好,我最敬佩英雄豪杰了,改天请你喝酒哈。” “任衣灰”默默送了她一个白眼。 谁是任衣灰?谁是任衣灰? 楼梯拐角处,白玉茗满面笑容的迎上白玉格、贾冲,拱着小手,得意洋洋,“这个苏剑人犯了案子,朝廷要捉拿他,世子爷叫我上来是问问苏剑人的情况。没事了没事了,咱们走吧。” 白玉格和贾冲就是来接白玉茗的,见她安然无恙的下来了,白玉格拉了她就走,贾冲和雍王府的侍从客气了几句,“烦代向世子爷道谢,改日再到府上请安。” 白玉茗一路走,一路眉飞色舞的吹牛,“其实那个苏剑人是什么底细,我完全不知道,但这个人以大欺小以强凌弱,太没品了,我不趁机给他上上眼药,对得起他么?” 沈氏、白玉莹在下面等着,见白玉茗等人出来,忙拉了他们,“快回家吧。” 几个士兵拥过来,将苏鹤青绑住,“上头吩咐了,带苏剑人归案!” 白玉莹心中一松,轻笑道:“官府也把苏鹤青叫苏剑人呀,和七妹一样。”沈氏不愿再在这是非之地停留,拉了白玉莹一把,“快上车。”白玉莹不敢违命,忙带了白玉茗、白玉格,出门登车回家。 沈氏等人上了车,贾冲快步过来,向沈氏禀道:“表姑母,雍王府已将苏鹤青逮捕归案。据说苏鹤青犯的案极大,娄佳等人都吓坏了,一个一个失魂落魄的,再三央求小侄,求小侄不把今日之事声张出去。表姑母请放心,今天的事,不会对白家、对白洗马有任何妨碍的。” 沈氏正犯愁着自家儿子、庶女在外闯了祸,给白大爷惹下麻烦,听贾冲说了这些话,心头一块大石去了,语气格外温和亲切,“有劳冲儿了。表姑母久在光州,京城的人事不熟悉,今天若没有冲儿,表姑母都不知该如何是好了。”贾冲连称不敢,沈氏又客气了几句,方才命令车夫启程。 车辆缓缓驶动,白玉茗和白玉格面对面坐着,白玉茗冲白玉格努努嘴。 白玉格会意,装出悔过的模样,“娘,今天是我不对,逞一时意气,让娘担心了。娘,您打我吧。”抓起沈氏的手,让沈氏打他。 沈氏哪里舍得?咬牙切齿的恨,究竟还是舍不得动白玉格一指头,“你可长长记性吧。一天比一天大了,还能像小时候似的意气用事么?” 白玉格花言巧语,很快把沈氏哄得有了笑模样。 白玉茗无比乖巧的偎依在白玉莹身边,看上去要多老实有多老实。 “七妹,以后可不敢这么淘气了。”白玉莹揽着她的腰,温柔嗔怪。 “不敢了,以后再不敢了。”白玉茗呵呵笑。 她偷偷瞧了沈氏一眼。 她和白玉格一起淘气也不止一回两回了。按以往的经验教训,只要白玉格能把沈氏哄高兴了,那便万事皆休。 这回应该也一样吧? 目光和沈氏相遇,沈氏眼睛咪了咪,眼神不善。 白玉茗情不自禁的往白玉莹身上靠了靠。 咦,难道这回糊弄不过去了?不会这么倒霉吧? 18.功劳 回到浣花河畔,沈氏命白玉茗等人各自回房。 白玉茗留了个心眼儿,悄悄告诉白玉格,“我瞧着太太脸色似乎不大好,保不齐今儿我要倒霉。待会儿她若是差人唤我过来,你可不能袖手旁观,骂我几句就算了,若是打我,你得来救人。” “净会瞎操心。咱俩一起淘气的次数多了,她哪回打过你?”白玉格嗤之以鼻。 虽然嘴里这么说,但白玉格果然差人留意着沈氏这里的动静,知道沈氏让常嬷嬷叫了白玉茗过去,白玉格心里咯登一下,衣裳也来不及换,拨脚便跑。 跑到半路,白玉莹脸色焦急从对面过来,姐弟俩心照不宣,一前一后进了院子。 “五姑娘,四少爷,太太有事,这会儿不便打扰。”瑞香见他俩进来,忙陪笑解释,意见是不让他们进去。 白玉格不知里面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情形,心中焦燥,少爷脾气发作,伸手把瑞香推到一边,“起开。小爷要见自己的母亲,还要你们这些做奴才的点头不成?” 瑞香不提防白玉格这一的,被推得连退几步,腰撞到花坛的砖石上,疼得她眼中金星乱冒,呲牙咧嘴,叫苦不迭。 白玉格和白玉莹已经到门外了。 这姐弟俩轻手轻脚掀开帘子,做贼似的溜了进去,躲到柜子后面,探头探脑的偷看。 沈氏面沉似水,冷笑道:“依你这么说,你是清清白白的了?” 白玉茗是背对着这姐弟俩的,自是看不清面容,但只听她的声音也知道她这会儿必定是信誓旦旦,无比诚挚,“太太,我必须是清清白白的!我被雍王府的人带走,那几天一直是和染霜姐姐一起住的。染霜姐姐真当我是个傻女,从没为难我,还买风车、糖葫芦什么的哄我玩呢。她把我当孩子了。” 白玉莹一脸迷惘。七妹被雍王府的人带走?这话从何说起? 白玉格心中一沉。 那些天沈氏不许他见白玉茗,他便觉得不对劲。现在终于真相大白,原来白玉茗是被雍王府的人带走了。 沈氏哼了一声,双目烔烔,“那雍王府的世子爷呢,也把你当孩子了?哼,今天他如何待你的,我都亲眼看到了,你还敢瞒我?” “没有呀。”白玉茗慌了,声音里带了哭腔,“雍王府的世子爷他是奉命来抓苏鹤青的啊,这事可和我没有相干。” “你还想骗我。”沈氏大怒,“和你没有相干,他特地让人把你带上去做什么?难不成苏鹤青的案子你也知情?” “我,我还真的知情。”白玉茗声音弱弱的,怯怯的,没有丝毫底细,“世子爷问我,苏鹤青来之前这里发生了什么,苏鹤青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他出现之后现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有什么不对的人。我都一一说了,世子爷说很有用,若将来案子破了,这就是功劳。这些功劳,他都会算在爹爹身上的,或者是弟弟身上。” 赵戈虽然态度不好,冰山一座,但他为人处事还是很大气的。譬如说覃御史一案,最终找到了那把关键的钥匙,赵戈在功劳簿上也添了白熹一笔。这样一来,白熹就算没有额外奖赏,考评时一个“优”字是少不了的。 沈氏神色缓和下来了,“真的么?” 沈氏关心的无非是丈夫和儿女。如果真的能让白熹或白玉格多份功劳,她自然是喜欢的。 “是真的。”白玉茗连连点头,“太太若是不信,可以当面去问世子爷啊。” 白玉格又是咬牙,又是笑。 白玉莹也乐了。 沈氏怎么可能当面问赵戈?这根本不可能的事好吧。 白玉茗巧舌如簧,终于说得沈氏相信了她,“你是女孩儿家,若动了不该有的心思,便是自毁前程,万劫不复。以后好自为之。”训了几句话,命白玉茗出去。 白玉茗告辞出来,看到白玉格、白玉莹躲在柜子后,快活的冲他俩扬扬眉毛。白玉格会意,拉了白玉莹,猫着腰,由白玉茗掩护着出去了。 他们三个人在这鬼鬼崇崇的,沈氏并没看见,常嬷嬷正弯着腰一脸神秘的向沈氏进言,更是丝毫不曾察觉。 “太太,七姑娘的话可信么?”常嬷嬷很怀疑。 沈氏老神在在,“但愿是真的。小七出身寒微,她和雍王世子之间,云泥之别。” 常嬷嬷忙道:“可不是么。世子爷今后便是超品亲王,七姑娘哪里配得上?” 沈氏叹气,“莹儿是我亲女,她若能顺顺利利嫁入平阳侯府,已算是高攀了。小七庶出,生母又是那么个身份,想嫁入王府,便是睡里梦里,也不能够。” “不能够。”常嬷嬷附合,“七姑娘哪配?” 沈氏道:“既明知不能,便该远着些。小七没这些个心思还好,听她方才的话,并无非份之想。” 常嬷嬷不禁一笑,“这七姑娘还是小孩儿心性呢,整日家就知道玩儿。” 沈氏也有了笑模样,“不怕她孩子气,就怕她心大了,心野了,一心想攀高枝儿,丢白家的脸。” 白玉茗被白玉格、白玉莹拉了回去,白玉莹“严刑逼供”,知道她怕庠庠,笑着隔肢她,“快说,被雍王府的人带走是怎么回事?” 白玉茗又是躲,又是笑,“等翠钱来了一起说,如何?也省我一番力气。” 她已经给白熹写了信,央白熹设法将翠钱送过来,白熹自是答应了,正好有家姓丁的盐商要进京办事,便托那盐商将翠钱带来,算算日子也快要到了。 白玉莹还要再逼她,白玉格却懒洋洋的道:“算了,她那几天一定狼狈不堪,给她留点儿面子,别问了。” “谁狼狈不堪了?”白玉茗不服气的嚷嚷。 白玉格露出惊讶的神色,“不狼狈,难道还很得意?那不对啊,你若有得意的事,恐怕连过个夜也难受,早憋不住要告诉我们了吧?” “呸。”白玉茗大怒,“来来来,我原原本本讲给你俩,看看得意不得意!” “什么得意的事啊?姑娘,我也要听!”外面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不是翠钱,却是哪个? “翠钱来了!”白玉茗一声欢呼,亲自去开门。 “来,就差你了。”白玉茗把风尘仆仆的翠钱拉进来,“丁家带你来的对不对?路上还太平?太平就好。五姐,弟弟,翠钱,你们坐好了,来听听我的传奇经历。” 她拉了个鱼缸放在屋子中央,拿起钓杆,装作钓鱼的样子,绘声绘色的讲述起来。 “……我才把钥匙弄到蜡烛里,外面便响起笃笃笃的敲门声……” “笃,笃,笃。”有人敲门。 白玉茗呆了呆,“谁这么配合我?” 白玉莹、白玉格和翠钱都跟做贼似的往门口看。 “四少爷,五姑娘,七姑娘,平阳侯夫人来了,老太太让少爷姑娘们赶紧过去。”侍女恭敬又有些着急的声音。 “知道了,我们立即便来。”白玉格扬声道。 “求少爷、姑娘们快些。”侍女又催了声,方才走了。 白玉茗啧啧称奇 ,“平阳侯夫人怎地忽然来了?”拉过白玉莹上下左右的打量,“我家五姐天生丽质,便是穿着家常衣服,也是光彩照人啊。不用特意打扮了,咱们拜见客人去。” 白玉莹轻轻啐了一口,“你个小坏蛋,就会胡说八道。”脸上一阵晕红,心里七上八下,不知平阳侯夫人突然到来,是喜是忧。 姐弟三人一起去到正厅,白老太太、白大太太、沈氏等人正陪着位头发花白的老夫人坐着说话。这位老夫人年近六十,气度雍容,衣着服饰并不显得如何华贵,却处处透着精致讲究,身边垂手侍立一名英俊青年,正是贾冲。 有贾冲在,白玉莹更害羞了,脸颊绯红。 姐弟三人拜见了平阳侯夫人,平阳侯夫人把他们三个人叫到面前,一个一个的拉着手仔细看了,赞不绝口,“老姐姐,你是怎么教养孩子的,怎地孙子、孙女个个如美玉一般?这不是眼气人么?” 白老太太满心欢喜,乐呵呵的谦虚道:“这三个孩子,就莹儿还老成些,玉儿和小七淘气得很,还是不懂事的孩子。” 白玉莹正和贾冲议着亲事,白老太太是要特地夸奖白玉莹的。 平阳侯夫人却打量着白玉茗、白玉格,微微一笑道:“老姐姐,你这两个小孙子、小孙女,就算淘气也淘气得别具一格,淘出功劳来了呢。” “此话怎讲?”众人都来了兴趣。 白玉茗眨眨大眼睛,激动得挺直了小蛮腰。 淘出功劳了呀,什么功劳?多大的功劳?能得着啥样的奖励呀? 19.舒服 “事情是这样的。”贾冲见众人皆是疑惑,忙含笑解释道:“苏鹤青既是成名剑客,又是两桩暗杀案件的嫌疑人,金吾卫正在抓捕他。无奈这个人行踪不定,一直找不到他的踪迹。今天出人意料的能在五步桥酒楼抓到他,这是四表弟、七表妹的功劳了。” “玉儿和小七做什么了?”白大太太很是好奇。 她是真的不理解,金吾卫抓人,能和白玉格、白玉茗这两个半大孩子有什么关系。 沈氏爱护白玉格,忙替他说话,“两个孩子也没做什么。不过是他俩在酒楼用饭,京城几个纨绔子弟欺他俩是外地口音,肆意欺凌,咱们家的孩子天生傲骨,自是不甘受辱,因此发生了口角。对方不知死活,请来苏鹤青助阵,这下子可就自投罗网了。这也是托祖宗庇佑,咱们家这两个孩子有福气。” 这话白老太太爱听,满意的点头,“对,祖宗庇佑,咱们白家的孩子有福气。”拉过白玉格的手摸娑着,笑得见牙不见眼。 白大太太心里咯登一下,忙问道:“弟妹,那几个纨绔子弟是什么人?这京城里贵人多,若是招惹了那些嚣张跋扈的王孙公子,不是玩的。” 白晨光任司经局洗马,从五品官员,白大太太知道这个官儿在京城不算什么,深恐白玉茗、白玉格这姐弟俩少不更事,替白家惹下大麻烦。 白大太太的担忧,贾冲自然明白,忙陪笑道:“大伯母请放心。因着苏鹤青一事,那几个纨绔都快吓晕了,再三央求小侄,让小侄替他们守口如瓶呢。这些人是不敢生事的。” “如此。”白大太太似信非似,含笑道。 白玉茗支着耳朵听了好一会儿,也没听到会有什么样的奖励,未免有些失望。 淘气淘出来看功劳也该有奖励才对嘛。 青竹地盘花门帘轻轻被掀起来,白大太太的侍女书香快步进来,曲膝行礼,“大太太,大爷回来了,还有几位宫里的小内侍一起的。大爷说,烦大太太打点赏封。” 白老太太和白大太太同时一惊,“宫里的小内侍一起的么?”白老太太心里着急,嗔道:“大郎他就是个书呆子,出门常常连个钱袋也不带着。老大媳妇你快瞧瞧去,到底是什么事。”白大太太忙答应了,“是,母亲。”向平阳侯夫人告罪,“对不住,失陪失陪。” 平阳侯夫人笑道:“老姐姐,我猜令郎一定是得了陛下的御赐之物了。”白老太太又惊又喜,“真的么?承你吉言。不瞒你说,自打亡夫去后,我家多年没有这份殊荣了。” 白老太爷医术好,他活着的时候白家也是常常能得着皇家赏赐的。老太爷去世后,白晨光和白熹初入仕途,官位不高,这样的荣耀就和白家没相干了。 不多时,白大爷和白大太太夫妻二人一前一后进来,见礼寒暄,落了座,白大爷一脸迷惘的道:“今日到内庭面圣,陛下赐了四匹宝马良驹,让我每天洗洗……” “噗……”白玉茗、白玉格笑的不行了。 白玉莹、贾冲也乐,但在长辈面前不敢失态,竭力忍耐,也是辛苦之极。 白老太太和白大太太这个纳闷,“陛下有赏赐,那是天大的喜事。可陛下赐了四匹马,让你每天清洗,这……这有什么深奥的含义么?” 沈氏是知道事情来龙去脉的,恐白老太太知道了责怪她没把白玉茗教好,以至于白玉茗在外信口开河胡说八道,忙笑道:“既然圣意如此,大哥以后每天洗洗马,也就是了。” “对,我只管洗就是了。陛下旨意如此,做臣子的只要照做便是。”白大爷赞成。 白大太太遇事就爱多思多想,心思不定,“洗马,亦作先马,本为太子的侍从官,出行时为前导,故名。现职责虽是掌管图书典籍,官名还是秦汉之时传下来的。陛下命大爷洗马,是不是……”是不是和这官名有关? “大伯父,我知道了!”白玉茗笑嘻嘻的道。 “你这孩子知道什么了?”白大爷没女儿,喜欢白玉茗这机灵活泼的侄女,微笑问道。 白玉茗两眼亮晶晶的,“大伯父,您觐见陛下的时候,雍王府的世子是不是也在?” 白大爷惊讶点头,“对,他在。可茗儿你怎地知道?” 白玉茗见果然猜中了,得意的咧咧小嘴,接着问道:“大伯父,陛下接见您的时候,一定是龙颜大悦,开怀大笑,对不对?” 白大爷是个老实人,“咦”了一声道:“茗儿你怎地又知道了?陛下确实笑过数回。” 白玉茗想到一件事,“陛下不只赏赐大伯父,也赏赐那个雍王世子了,对不对?他的赏赐一定要多得多!” 白大爷笑,“世子爷是陛下的亲孙子,他在陛下那里有赏赐,大概是常事吧。单论今日之事,世子爷确实受赏颇多,陛下赐了他数匹极品美玉雕成的骏马,有红玉,有墨玉,件件是珍品。” 白玉茗瞪大双眼。 气死人了!这个冰山世子故伎重施,又借着她来发财了!明明好事是她做的,好话是她说的,这个坏蛋献宝似的献到陛下面前,赏赐全是他得了! “他得到的玉马值钱,还是大伯父得到的真马值钱?”白玉茗气鼓鼓的追问。 白大爷正色道:“茗儿,御赐之物,岂能以值钱或是不值钱来区分?” “是,侄女口误了,口误。”白玉茗何等机灵,连忙改口,“大伯父,其实侄女是在关心国计民生啊,想知道是美玉精雕而成的马儿更有价值,还是真的宝马良驹更有价值。” 白大爷神色缓和了,温声道:“黄金珠玉,饥不可食,寒不可衣,自然是真马更有价值。” “这样我心里就舒服了。”白玉茗小声嘀咕。 “哎,莫跟大伯拗着。”白玉格踱步过来,小声提醒。 白玉茗以袖掩口,声音低低的,“那个冰山世子爷拿咱俩的话取悦陛下,他得的赏赐若是比大伯多,你说有没有天理。” 她话中的不服气白玉格自是听得清清楚楚,知道她也不喜欢那俊美却可恶的世子爷,心中一阵舒坦,低笑道:“方才咱们还在为挨不挨打犯愁呢,眼下不但不用犯愁,还有功劳,赚了。” 白玉茗喜笑颜开,“可不是么?不用挨打就很好了!” 她这么一笑,恰似一朵白色山茶花迎着醉人的春风徐徐绽放,晶莹剔透,清丽难言。 还是小女孩儿的年纪,可她天生丽质,已有了慑人心魄的娇美。 平阳侯夫人把白家的孙子孙女夸了又夸,又亲自给白大太太等人送了请贴,邀请到了那一天同到平阳侯府松散半日。平阳侯府来往的全是公侯府邸、高门大户,请贴自是难得的,白老太太、白大太太满心欢喜。 平阳侯夫人和贾冲祖孙二人告辞之后,白玉茗把平阳侯夫人给的见面礼交给了沈氏。沈氏打开精美的檀木盒子,见盒子里静静躺着支水头极好的透雕水芙蓉羊脂玉发簪,不由得暗暗吃了一惊。 这发簪雕工之精、意境之美暂且不说,单说这极品的羊脂美玉已是难得之至了。这样的发簪,不是白玉茗这样的身份配戴的。 “小孩子戴这个,太奢侈了。”沈氏眉头微皱。 白玉茗忙道:“对,我那么淘气,好东西给我也是糟蹋了。”竟是丝毫也没有留恋舍不得的样子。 沈氏知道白玉茗没见识,不识货,微微笑了笑,道:“我暂且替你收着吧。等你长大,便好戴了。” 白玉茗把这一看就值不少钱的发簪交了上去,心中一松,和白玉格一起溜出去看当今皇帝赐给白大爷的宝马。 总共四匹,全是少见的良驹,其中两匹是高头大马,两匹是未成年的小马驹。小马驹一黑一白,黑的毛色如墨,白的胜如白雪,两匹小马驹都漂亮神气极了。 白玉茗瞧瞧小黑马,瞧瞧小白马,越瞧越爱。 白大爷正拿着刷子替马儿洗澡,白玉茗、白玉格围着他转来转去,“大伯父,这小马驹可真稀罕人啊。” 白大爷从没给马洗过澡,拿着个刷子刷得很不纯熟,却极为认真,见侄子侄女对小马驹很感兴趣的样子,他温和的笑了笑,“玉儿,茗儿,你俩喜欢啊?一人挑一匹便是。” “真的么?这不大好吧?”白玉茗口中客气着,胳膊已经搂上小白马的脖子了。 “大伯父最疼我们了。不过大伯父,御赐之物,给我们不合适吧?”白玉格笑着道谢。 白大爷乐呵呵的,眼睛咪成了一条缝,“陛下金口玉言,让大伯把这两匹小马驹赐给家中的小辈。玉儿你想想,你三个哥哥都是大人了,骑小马驹算是怎么回事?当然是给你俩了。你俩是咱家最小的两个孩子,又酷爱骑射。” “太好了!”白玉茗、白玉格齐声欢呼。 白玉茗率先挑了小白马,白玉格以男子汉自居,当然不会和她争。两人搂着小马驹的脖子亲热了好一会儿,骑上马,出门兜风去了。 “玉儿,茗儿,慢着点儿啊。”白大爷提着个马刷子在身后不放心的交待。 “知道,知道。”两人口中答应着,一夹马肚子,闪电般没了踪影。 20.胡话 “这两个淘气孩子。”白大爷揉揉眼睛,不敢相信似的,“骑这么快做甚?摔着了还得了?” 正好白玉森从书院放学回家,也来看御赐的宝马,白大爷忙吩咐他,“你四弟、七妹骑小马驹出门了。两个孩子初到京城,人生地不熟的,你快跟出去看看。”白玉森笑着答应了,拉过家里一匹灰马骑了,出门找人。 “敢问可曾见过两个骑小马驹的半大孩子?”他自幼在这里长大,领居街坊自然是熟的,逢人便问。 “是令弟令妹么?骑术真好,风驰电掣般过去,这会儿该到浣花桥了吧?”一位邻居自北来,笑着告诉他。 白玉森连连道谢,策马去向浣花桥。 浣花桥两墩三孔,长数十丈,宽三丈,是一座漂亮而坚固的石拱桥。白玉茗争强好胜,抢先冲上石桥,“咱俩比赛,谁先到桥头算谁赢。”白玉格随后上桥,“谁输谁替大伯洗马。”白玉茗快活嘻笑,“好呀,就这么说定了!” 两人很快到桥中央,也就是桥最高的地方。 桥畔垂柳下停着辆豪华精致的楠木肩舆,上面的座位宽而威严,尤如宫中的宝座一般。肩舆上一名十六七岁的少年斜倚椅背,面目俊美,肤色苍白,狭长双眸中映出来的眼神分明带着几分邪气。 他手中轻抚一只猫,那猫似是有些怕他,想躲他,但又不敢不让他摸,甚至不敢轻轻叫唤几声,十分可怜。 “这就是那两个不知死活的小子?”他慢条斯理拢着猫的头颈,眼睛微咪。 肩舆旁垂手侍立数名内侍,另有两名头戴赤金发冠的青年人,虽都是男子打扮,但其中一人杏眼桃腮,原来是位俏丽佳人。另一人垂头丧气的,是在酒楼遇挫的兵部侍郎之子娄佳。 娄佳显然很忌惮这肩舆上的少年,不敢怠慢,赶忙回话,“回殿下,正是这两个人。” 那俏丽佳人是娄佳的妹妹,名娄俊俏,相貌生的甚美,说起话来更是娇滴滴的,“殿下,家父是娄妃娘娘的兄长,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这两个乡野村夫肆意侮辱家父,也就是看不起您了。似这般不长眼的蠢货,是应该给些教训的,您说对不对?” 那肩舆上的少年名赵成,太子赵禛之子,太子侧妃娄氏所出。娄俊俏这番挑拨之语真没白说,话音才落,赵成一拍座椅,冷喝道:“冲上去!” 抬肩舆的四名健仆应声疾奔。 一名白胖内侍快跑着追上来,满脸不安,“公子……殿下,您下月就要册封灵武郡王了,这时候还是不要生事为好……” 赵成哪里理会他?厉声吩咐健仆,“再快些!”健仆听命,飞也似的向桥上冲。 白玉茗冲在前头,见迎面忽来了乘速度奇快的肩舆,“咦”了一声,也不惊慌害怕,拨马向左。那肩舆却是故意要撞她的,也跟着向左,肩舆上的少年更是邪邪一笑,将一只猫抛将过来,白玉茗闪头躲过,勒住马缰绳。 忽拉拉数名内侍跑过来,排成一排,肩舆上的阴邪少年将猫收回身畔,斜睇白玉茗,触目生寒。 白玉茗安抚的拍拍小马驹,“雪儿乖,不怕。”小马驹被她指引着原地踏步,马蹄声清脆且有韵律。 白玉茗边安抚小马驹,边好奇打量赵成,清脆的道:“你故意堵我的吧?说吧,文打还是武打?” 白玉格也到了,冷冷扬眉,“划下道来吧,小爷奉陪。” 他看到娄佳,就知道这拨人是找麻烦来的,废话不多说,直接挑战。 “放肆!看到灵武郡王殿下,还不下马跪拜?!”娄佳自后跳出来。 娄俊俏目光自白玉茗的面容掠过,眼中闪过惊艳又嫉羡的神色。她一向自负皮肤雪白细腻,世间少有,可眼前的少女是怎样的一种白啊,如高山飞瀑溅出来的水花般晶莹剔透,白得耀花人眼……她本是要折辱白玉茗、白玉格为娄家出气的,这时却生出恶念,简直想毁了眼前这娇花软玉般的少女。 “殿下,她这是鄙视您,鄙视娄妃娘娘,鄙视东宫!”娄俊俏激动的叫道。 赵成眼神越发阴冷,“狭路相逢竟敢不下马行礼,这真是目中没有东宫,没有本王了。” “目无王法!你们还想活么?”赵成的人气势如虹,齐声喝斥。 白玉茗和白玉格依旧稳稳的坐在马背上。 娄俊俏心中一阵狂喜。太好了!这个丫头越狂妄越好,越狂妄下场越惨! “姓白的,你竟敢藐视皇家威仪,藐视国法!”娄俊俏激动得脸上一阵潮红,指着白玉茗,高声叫道。 白玉茗嗤之以鼻,“你是娄家的姑娘吧?你们娄家的人还真是一个比一个更不懂事,娄佳在五步桥出了丑还嫌不过瘾,你又跳出来了。姓娄的,你别指着我跳脚,先把国法和皇家威仪学会了再开口说话!” 娄俊俏脸红一阵白一阵,向赵成哭诉道:“殿下为我做主啊。” 赵成眼神似河水般幽幽泛着绿光,挥挥臂膀,内侍们将白玉茗和白玉格围在中央。 桥上的行人早已四处逃散,远远的冲着这边张头探脑。 “拿下!”赵成咬牙。 内侍们向白玉茗、白玉格逼近。 娄俊俏握紧了拳头,无比兴奋。 这个丫头竟敢美过她、白过她,去死吧! 白玉茗做出害怕的样子,可怜巴巴的缩缩脖子,“诸位内侍官,你们要打要杀,冲着我来了就行了,可千万不要伤害我的小马驹啊。” “人可以伤,也可以死,小马驹不能有事。”白玉格也是一模一样的口吻,一模一样的神情。 “哈哈哈,死到临头,还舍不得小马驹呢。”赵成的人哈哈大笑起来。 娄俊俏眼见得白玉茗就要倒霉了,心中大石落地,媚眼如丝,掩口娇笑,“这人还真是乡野村姑,不惜命,倒可惜马。糊涂透顶啊,难道马比人更重要么?” “马当然比人更重要啊。”白玉茗自然而然的接话,“须知这小马驹乃是御赐的,伤了它就是伤了陛下的好意,所以小马驹必须好好的!至于我和我弟弟嘛,人微言轻,无论怎样都行。” “贱命一条,便请来取。”白玉格诚恳极了,谦卑极了。 内侍们脸色大变,不由自主的往后退,“御赐的,他俩这小马驹是御赐的!” 娄佳、娄俊俏目瞪口呆。 眼看着就要把这两个乡下土包子轻轻松松的给收拾了,偏偏这时候跑出来御赐的小马驹…… 赵成蓦然举起手中的猫,嘴边泛起冷酷淡漠的笑意,咔嚓一声,将猫的左腿折断,猫发出一声惨不忍闻的呼叫,在赵成手中拼命挣。赵成牢牢握着猫不放,道:“本王的猫被你伤了,这是皇祖母所赐,本王要你赔!” 白玉茗一声嘻笑,“你这猫明明是被小马驹踩伤的,为啥你信口雌黄,说是我弄伤的?哎,陛下所赐的小马驹将皇后所刚的猫弄伤了,遗撼啊遗撼,可惜啊可惜。” 摇头晃脑,好像真是很惋惜的样子。 白玉格和她配合得最好,朗声道:“明明是小马驹踩的,我言眼所见。” 赵成用手折断的猫腿,他俩一唱一合,偏说是小马驹踩断的。 赵成当众胡说,他俩既不生气也不着急,胡话说得比赵成还顺溜。 赵成本就脸色苍白,这时动了气,更是没有一丝血色。 娄俊俏气得七窍生烟,“拿下,将这两人速速拿下!” 白玉茗摊开两手,那无可奈何的小模样又可爱又俏皮,“拿呀拿呀,快来拿呀,拿我的时候千万别惹怒小马驹,这小马驹我第一天骑,可不知它脾气好还是不好!” “若是小马驹不受在下控制,冲诸位直冲过去,那可不是在下的本意,只是马惊了而已。若不幸踩死哪位,固然是小马驹不对,但御赐之马,还请诸位担待一二。”白玉格一脸沉痛。 赵成的人这个晕。 人要是真被踩死了,还担待什么啊?怎么担待? 白玉茗和白玉格笑吟吟骑在马背上,赵成的人意意思思,啰啰嗦嗦,既不敢向前进,又不敢向后退。 不敢向前进,是怕伤了御赐的小马驹;不敢向后退,却是惧怕赵成。 赵成性子阴沉,内侍没有不害怕他的。 “拿下!出了事本王担着!”赵成厉喝。 -- 桥上已经没人敢走了,河中还有舟船来往。 一艘画舫自东而西,经过浣花桥。船头的人进舱内禀报了什么,不多时船舱中施施然走出位白衣公子,向上方看了看,浅浅一笑,“闲来无事,看看热闹也好。” 小声吩咐了几句,侍从应声而去。须臾,有侍者自船中拿过一架白色软梯抛到栏杆上,软梯上有挂勾,勾紧了栏杆,那白衣公子伸开双壁,踩着软梯上了桥。 “仙人啊。”远处围观的百姓看到这一幕,纷纷惊呼。 白玉茗顺着惊呼声看过去,只见一名白衣胜雪貌如谪仙的男子大袖飘飘,自水面而来,那份举世无双的风姿,称他一声仙人还真不为过。 这位冰山世子爷功夫很好啊,本事很大啊。 白玉茗眼睛瞪得溜圆,明眸之中满是羡慕和向往。 赵戈觉察到两道明亮清澈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矜持一笑。 小丫头,今天本世子露了一手,可让你这傻孩子大开眼界了吧?你长这么大也没见过这样惊世骇俗的功夫,没见过这样的翩翩佳公子吧? 他本来走得挺稳,这一得意,脚下不知怎地一滑,身子一斜,就要往下坠! “小心啊。”白玉茗惊呼,下意识的冲他伸出手。 她离他很远,根本不可能够得着,但她这一伸手,却让他心中没来由的一暖。 这个小丫头也不算太没良心嘛。 他暗中运气,重心下沉,两脚攀紧软梯,静默片刻,一跃上桥。 “大哥。”赵成见赵戈上来,吃了一惊。 “世子爷。”娄佳、娄俊俏忙跪下行礼。 白玉茗和白玉格也要下来,却被赵戈制止了,“坐着吧,不用下来。本世子并不是给你姐弟俩面子,而是因为这两匹陛下所赐的小马驹。” “恭敬不如从命了啊。”白玉茗乐开了花。 “多谢世子爷。”白玉格淡淡的。 赵成见了赵戈本应下座行礼,但他之前在白家姐弟二人面前摆足了架子,一则觉得下不来台,二则自恃是太子之子,比赵戈这个雍王之子身份高贵,便懒懒的道:“大哥请恕罪,小弟坐了半天,腿麻了,这会儿竟是下不来。” “无妨,你坐着。”赵戈非常宽厚,非常好说话。 莫染尘也随后上桥,笑道:“我家世子爷向来宽待弟弟们,凡事好说。稍后张大学士便到,他胸怀宽广,大概也不会计较这些细枝末节。” “张大学士要来?”娄佳、娄俊俏面无人色。 他们的姑母娄氏是太子侧妃,太子妃是大学士府张家的姑娘。张大学士是太子妃的兄长,也是龙图阁大学士,为人方正,铁面无私,若让张大学士知道了他们今天做的事,吃不了兜着走。 虽说娄氏得宠,也有赵成这个得太子欢心的儿子,但太子最看重的毕竟还是太子妃,最尊重的姻亲毕竟还是大学士府。张大学士若是在太子面前说句话,不光娄家,连赵成都要倒霉。 “些须小事,大哥又何必特意知会张大学士?” 赵成语气生硬。 赵戈的画舫已靠了岸,四名侍者抬着一舒适阔大的带背座椅过来,赵戈施施然坐下,“我和张大学士相约浣花桥赏景而已,阿成你想多了。” 赵成苍白的脸色转为暗黑。 白玉茗快活的向白玉格眨眨眼睛,“太子妃的哥哥要来了呢,你猜猜他见到太子侧妃娄氏的娘家人蹿掇太子侧妃娄氏的亲生子生事,会有何举动?” 白玉格不说话,恶狠狠的做了个当头一击的动作。 “对,狠狠的敲,敲晕才好呢。”白玉茗拍手笑。 赵戈舒舒服服的坐着,似笑非笑瞟了白玉茗一眼。 不用装,这就是个傻女,这当儿还笑得跟朵花似的,半分心事没有。 “放我过去!我弟弟妹妹在里边!”白玉森到了桥边,这座桥已经被五城兵马司的人封住了,他担心弟妹,大喊大叫。 “三木来了。”白玉茗耳朵尖,远远的就听出来了白玉森的声音。 “三哥,我们没事!”白玉格两口拢在嘴边,大声呼喊,“你不用担心,回去吧。” 赵戈心中一动,叫过莫染尘吩咐了几句。 莫染尘笑,“世子爷这主意高,属下这就去办!”过去吩咐了五城兵马司的人,让他们放百姓上桥,但离得不许太近。如此一来,这边的情形百姓能猜个大概,但又看不大真切。 娄家既然要丢人,索性丢大些,令得世人皆知。 “张大学士来了。”十数名身穿朝服的官员簇拥着一位四十多岁的文士来了。 这位文士中等身量,面白无须,乍一看上去很是普通。仔细观察却会发现他沉稳凝重,目光明亮,有股令人信服的力量。 “都别动。”张大学士只和赵戈见礼,却吩咐赵成、白玉茗、白玉格等人不必拘礼,原样不动,“如此,本官更容易知道方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白玉茗听命行事,端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沾沾自喜。 白玉格低头抚摸着小马驹的毛发,若有所思。 张大学士对赵成还是优待的,让他先说话。 赵成思忖片刻,决定不提猫的伤,也不提他命人拿下白玉茗、白玉格,只拿出白氏姐弟最不占理、最狂妄的言行说事,“舅舅,这二人见了外甥竟端坐马背不下来见礼,这是把皇家威严不放在眼里了。对外甥这位皇孙,没有丝毫的尊敬之意。” 娄佳、娄俊俏心中惶恐,这时却露出喜悦神色。 无论如何,白家姐弟俩见了皇孙不下马行礼,就是他们不对。这没什么可说的,连三岁孩子都知道这个道理。 “白玉茗,白玉格,此事是否属实?”张大学士神色威严。 “回大人,属实。”白玉茗、白玉格欠欠身。 他俩竟是毫不犹豫的就承认了。 娄俊俏激动得脸颊绯红。 就连赵成那苍白的脸上也有了丝血色,眸中闪过丝得意。 这个笑容明媚、胆大包天的小丫头也有失策的时候了,呵呵,见了皇孙不行礼,这是对皇室的大不敬,瞧她还有什么话说。 百姓们虽离得远,但个个探着头踮着脚尖拼命往这边看,连猜带蒙,竟然也大体上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 “这白家的两个孩子怕是要倒霉吧?见了皇孙不行礼,说啥都是他俩没理。”众人议论纷纷。 “可惜了。这么好的两个孩了,恐怕要被狠狠的责罚了。”遥见白氏姐弟风采过人,都为他俩可惜。 张大学士眼中闪过丝讶异,沉声问道:“为什么?” 白玉茗眼睛圆溜溜的,又单纯又无辜,“张大人,既要行礼,总要知道对方是什么身份,才能依他的身份来决定如何行礼吧?可是,我直到现在也不知道对方是什么身份啊。” “张大人,小子也不知。”白玉格声音清朗。 这下子连张大学士也纳闷了,“他乃储君之子,陛下之孙,他的身份,有何疑问?” 白玉茗连连摇头,“没这么简单呀。方才他一直自称‘本王’,他的侍从和娄氏兄妹皆唤他‘殿下’!张大人,这就让人无所适从了。以小女子所知,这位赵公子目前并未受到朝廷册封,并不是灵武郡王,他的身份仅仅是皇孙。但他又自称本王,我和弟弟茫然不知所措,不知他究竟是什么样的身份,更不知该以什么样的礼节拜见他了。圣人说的好,‘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我姐弟二人连他的身份都不能确定,怎知该如何行礼?我姐弟二人年幼无知,茫然无措,就在马背上傻住了……” “你胡说!”娄佳一个啰嗦,吓的够呛,娄俊俏却是急得喝骂出声。 白玉茗不屑一笑,“方才一口一个殿下叫着他的人不是你么?怎么了,这会儿不敢承认了?” 她孩子脾气发作,一只小手捏到鼻子上,向娄俊俏抛气,表示鄙视。 娄俊俏被她噎得面红耳赤,眼泪在眼眶中不停打转。 “哎,你是不是也否认方才自称过本王了?你还有没有胆子坚持下去呀?”白玉茗向赵成叫道。 赵成声音幽冷,“本王说过的话,绝不更改!就算本王确实那样自称了,便又如何?本王下个月便会受封为灵武郡王,眼下不过是提前了!” “哈哈哈哈。”白玉茗眼睁睁的盯着赵成,他话音才落,白玉茗便很适时的仰天大笑数声。 赵戈不由的捏了捏鼻子。 他就知道,这个小丫头只要仰天大笑,接下来准没好事…… 21.三更合并 如果没有意外,赵成接下来该倒霉了。 果然, 白玉茗秀眉一扬, 咄咄逼人, “你下个月才会受封为灵武郡王,所以你这个月便可以提前以郡王自居了?这可有趣了啊。敢情这封号还可以提前享用的。敢问咱们大周朝的王爵统统如此, 还是你这位储君之子的特利特权?” “吹毛求疵的,你有意思么?”赵成沉下脸。 他虽忌惮赵戈和张大学士, 但毕竟是太子宠爱的儿子,自视甚高。况且今天台搭得太高了下不来,死活要端着他的郡王架子,高高坐在座位上,手中轻抚着那可怜的猫,颇显倨傲。 张大学士冷静的看着这一切。 赵戈将座位让给张大学士,他自己倚在栏杆边抛鱼食喂鱼。 白玉茗眉头微皱,“你至少得有十六岁了吧?” 赵成琢磨着她这话,越想越不是滋味,俊美的面容几乎狰狞变形, “你的意思是说我太老了?” 这小丫头那一脸嫌弃的样子,是觉得他太老了吧?他才十六岁,竟然已被嫌老,是可忍孰不可忍! “哪里。”白玉茗打个哈哈, “十六岁自然不老, 正值二八芳年, 不过我听说陛下的皇孙之中, 有人小小年纪便受册封了呢。” 她转头看向赵戈,“世子爷,我能不能请问一下你是何时受封为雍王世子的?” 赵成脸上浮起丝恶意的嘲讽。 赵戈对外人向来高冷,他不认为正在喂鱼的赵戈能把白玉茗的话听进去,更不认为赵戈会回答她。毕竟赵戈只是偶尔路过,和这个不识眉高眼低的小丫头没有半分相干。 谁知赵戈虽未回头,却闲闲的、清晰的道:“十岁。” 简单之极的两个字,却连张大学士都微微露出诧异之色。 就连他也没有想到,雍世子能开口答复这个天真单纯到有些傻呼呼的小姑娘。 有问即答,如此配合。 “十岁,听到了没有?”白玉茗来精神了,小脸蛋亮晶晶,一双明亮的眼眸更是如有星辰闪耀,“雍世子十岁便受册封了,你十六岁了都还没有。差距啊,多么明显的差距啊。” 赵成虽一向阴沉,内心之中对他自己却是极自信的。今天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白玉茗这么寒碜了一番,偏偏他还无言以对,气怒交加,脸色青白。 “世子爷,朝中的郡王都多大年纪受封的啊?”白玉茗殷勤请教。 赵戈一改冰山之态,知无不言,“朝中总共五位郡王:信义郡王赵威,武清郡王赵戎,玉泉郡王赵戫,荣昌郡王赵戬,北辰郡王赵战。这五位郡王之中,赵威十四岁受封,余皆十五岁。” 白玉茗惊讶无比,“为什么这几位十四五岁便受封了,有人却要一直等到十六七岁?他,他,他有什么问题……” 赵成再也忍不住,怒拍座椅,“本王身体弱,故此晚了一两年而已!” 白玉格一直沉默不语,这时却慢吞吞的道:“据在下所知,去年礼部曾准备过阁下的册封礼,但不知因为什么中途作罢,搁置至今。赵公子,在下也不敢追问去年中止册封礼为的是什么,但天有不则风云,公子怎知下月的册封礼不会因故推迟呢?若不幸下月果真推迟了,公子岂不羞燥……” “不可能!”赵成大怒。 “可不可能的,要到了下个月才知道嘛。”白玉茗笑嘻嘻的,眼睛弯如月牙,语带揶揄,“你不用这么着急,到下个月真的受了册封,再摆你郡王的架子,如何?” 赵成两眼闪着电一样的寒光,咬牙道:“早一月晚一月罢了,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了?” 赵成一向骄傲,这时心中却隐隐有些后悔了。他受娄氏兄妹挑唆前来,一方面当然是想为娄家出气,但更重要的却是为了让他这位储君之子有面子。没想到遇着的是白玉茗、白玉格这般棘手的敌人,这哪是挣面子,纯是丢人来了。 虽心中隐隐后悔,但赵成还不肯承认,还在逞能硬撑。 白玉茗冷笑,“早一月晚一月若是没有区别,那早一年晚一年、早十年晚十年呢,有没有区别?百年之后你还去往西天极乐世界了呢,那要不要现在便躺到棺材里?” 她这话说得其实很不客气,但她年纪幼小,声音清脆动听,听起来不像挑衅,倒像调侃,张大学士那般方正之人,眼眸中的笑意也是一闪而过。 白玉格一直在侧耳倾听,这时静静开口,“小子不才,乃家父唯一的儿子。家父早就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过,他的家业将来全是我的。敢问赵公子,那我能不能以为家业迟早是我的,现在便以主人的姿态随意挥霍了?” 白玉茗拍手笑,“对啊,迟早的事嘛。反正家业迟早是儿子的,现在就接手啊。” 张大学士那般沉稳之人,也被白玉茗这话惊得怛然失色,蓦然起身。 “反正家业迟早是儿子的,现在就接手啊”,这句话杀人诛心!太子国之储副,尊荣已极,按常理说,太子殿下有朝一日也会登基为帝呢,那他现在是不是以帝王自居了?果真如此,那也就离死期不远了! 张大学士神色复杂的看看白玉茗、白玉格。 这对姐弟也不知是天真无邪不谙世事,还是胸有沟壑聪慧过人,竟把一件如此惊心动魄之事,用这般家常、这般不显眼的话给带出来了。蠢人听到这话,不过视为寻常;聪明人听到这话,却会明白他们在隐喻什么、提醒什么。 太子府是该小心在意些了。出来一个认为早一个晚一月没甚分别的“灵武郡王”,若不严加管教,落人口实,惹人猜疑啊。 张大学士缓缓的道:“这前因后果,本官已知道了。” 他一开口,白玉茗立即闭上嘴巴不再说话,眉眼低垂,别提多乖顺了。 白玉格异常谦恭,“方才张大人命我姐弟二人原地不动,是为了查清楚事实。如今大人已然明了,我姐弟二人依旧如此,未免不恭敬。” “下来吧。”张大学士微微一笑。 白玉茗和白玉格跳下小马驹,向张大学士行礼。白玉茗话多,格外啰嗦了几句,“张大人,家父崇敬您的人品,敬佩您的学问,家中放着您的大作,经常拜读的。我也想长长学问,可是您那本大作是小篆写成的,我连猜带蒙的也认不了几个字,让您见笑了。” 张大学士虽不喜人阿谀奉承,但白玉茗这样天真烂漫不通世事的小姑娘也知道他有学问,心里还是很高兴的,温声道:“你小小年纪,哪里认得小篆这古雅的文字?这没什么,不必放在心上。” 赵成还在盛怒之中,过了一会儿才由内侍扶着下了肩舆,“舅舅,就算甥儿下月才受封为郡王,这两人见到皇孙也是该行礼的。请舅舅予以严惩,以正视听。” 张大学士淡然道:“你直到此刻也不知白家姐弟的顾虑究竟是什么。你是皇孙,但你以郡王自居,他们便不知该以哪种礼仪来拜见你了,这才是关键所在。白家姐弟皆年幼,少年无知,忽然遇到难以决断之事,一时之间怔住了,如此而已。” “舅舅……”赵成听张大学士的话意是不对白家姐弟予以惩处的,不由的脸色铁青。 这也太不给他面子了! 赵成还想开口说话,被白玉茗机灵的抢在前头,“你若真把张大学士当你的舅舅,便不要再多话了。你是受了娄家人的挑唆才来找我麻烦的,这么明显的事你以为张大学士看不出来?你心里把娄侍郎当舅舅,表面上才把张大学士当舅舅,根本不体谅他。你本就不占理,还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和张大学士纠缠,简直就是故意为难他老人家啊。你还有没有良心啊?” “于心何忍?于心何忍?”白玉格叹息,痛心疾首。 赵成性子阴狠,向来只有他让别人吃亏的。今天却意外的栽在了白家姐弟手里,气得脸色青白带紫,很有几分吓人。 “张大学士,小人冤枉,小人没有挑唆殿下……没有挑唆公子爷。”娄佳和娄俊俏喊冤。 “你俩哄傻子呢。”白玉茗气呼呼的训斥,“娄佳今天才在五步桥丢了个大脸,转眼就陪着太子府的这位公子爷来浣花桥堵我们姐弟俩了,这不是你俩挑唆的,难不成是偶然间遇到的?谁会相信啊。你俩拿我当傻子看待没事,在张大学士面前还敢搞鬼,真是不把他老人家放在眼里!” “你就会胡说八道!我没有!”娄俊俏大怒。 白玉茗扁扁小嘴,“你明明挑唆赵公子,说张大学士不是他亲舅舅,你爹才是。你明明劝赵公子不要相信张大学士,要亲近你爹。这难道不是你亲口所说?你敢发誓说你一生中从没说过这样的话?” 娄俊俏自然是说过这些话的,但她只可能私下说,怎可能让白玉茗听见?白玉茗这番清脆悦耳的话语传入口中,娄俊俏惊吓过度,险些晕去。 白玉格怒斥娄佳,“在五步桥你还没丢够人么,又特特的追到浣花桥来自取其辱?苏鹤青乃朝廷钦犯,你和他是如何勾结的,快快招来!” “我看到苏鹤青冲他挤眼睛了,他俩一定暗中勾结了,狼狈为奸!”白玉茗叫道。 娄佳三魂不见了七魄,面如土色,“没有没有,真的没有,我只是花钱请他充充门面,真的没有和他勾结……” “花钱请他充充门面。”正在喂鱼的赵戈俨然置身事外,漠不关心,这时却重复一遍这几个字,顺手将鱼食抛入河中,“此人和苏鹤青有银钱往来,拿了!” 莫染尘听不得这一声,立即带人上来将娄佳擒下,五花大绑。 “哥哥!”娄俊俏大惊失色。 娄佳拼命反抗、求饶,“没有,我真的没有,我没有和苏鹤青勾结……救我,殿下救我……” 赵成这时对娄佳、娄俊俏厌恶憎恨之极,但娄佳被抓到底是让他颜面无光的事,冷着一张脸,心中愤愤不平。 白胖脸的内侍唯恐他冲动替娄佳求情,陪小心陪笑脸,小心翼翼的劝道:“爷,您可千万莫管闲事啊,若是和案子牵扯上,万一误了下个月的册封礼,那可如何是好?” “滚。”赵成一脸将那内侍踢开。 内侍哭丧着脸,捂着屁股,一瘸一拐的退到后面。 娄俊俏眼看娄佳要被带走,哭着扑过去,“哥哥,不许带走我哥哥。”娄佳又怕又怨,迎头啐了她一脸,“我原说没被苏鹤青牵连就万幸了,你偏要蹿掇表弟来对付白家!这下子好了吧,白家人没事,你哥哥我进去了!我都是被你这贪婪自私的黑心丫头给害的!”娄俊俏被她哥哥当众如此□□,又羞又气,掩面痛哭。 赵成面上无光,无心再留,草草和赵戈、张大学士告辞。 临走之前他阴郁眼神落在白玉茗身上,白玉茗歪歪脑袋,给了他一个无邪又灿烂的笑脸。 也不知这小丫头是真傻假傻! 赵成一团闷气憋在心里,四个健仆抬着他飞一般的走了。 娄佳被抓走了,赵成一行人飞奔而去,娄俊俏哭得和泪人一般,孤苦零丁,可怜兮兮。 “把这姑娘送回娄家,让娄家好好管教。”张大学士皱眉吩咐。 娄俊俏一路哭着,被“送”下了浣花桥。 围观的百姓开了眼界,“白家姐弟俩没事,倒是娄家那个臭小子进去了!娄家那个姑娘痛哭流涕痛不欲生!”“灵武郡王都没脾气呢,灰溜溜的走掉喽。”“什么灵武郡王,要下个月才册封好么?”“呸,下个月也不一定能册封成呢。”有人幸灾乐祸。 张大学士贵人事忙,完了这桩公案,也就要回府了。 白玉茗和白玉格恭敬相送,张大学士微笑道:“白家小姑娘,你有胆有识,口才颇佳,只是你有一句话说错了。” “哪句话啊?”白玉茗忙道。 张大学士嘴角微弯,“本官年方四十余,并不是老人家。” 白玉茗一愣,张大学士已由赵戈亲自送着下桥了。 “四十多了,还说不是老人家。”白玉茗和白玉格咬着耳朵,小声嘀咕,“爹爹也是四十多,咱们称他是老人家,他可乐呵得很呢。” “有人服老,有人不服老。”白玉格安慰她。 “对,爹爹服老,张大学士不服老。”白玉茗笑。 五城兵马司的人撤了,白玉森总算能过来了,“四弟,七妹,你俩没事吧?”确定了他俩平平安安的什么事也没有,白玉森板起脸,“净会惹事。出门蹓个小马驹也能和太子府的公子哥儿对上。快想想回家怎么跟长辈交待吧,我怀疑你俩回家要挨打。” “不会吧?”白玉格嘻皮笑脸。 “回家挨打也没事,自己人嘛。没在外人面前丢脸就行。”白玉茗沾沾自喜。 “怎么七妹竟然不怕挨打么?”白玉森纳闷。 白玉格含笑解释,“三哥,是这么回事:我爹爹总说女孩儿是别人家的人,是客人,父母不便待女孩儿太过严苛。所以她每回犯了错,我爹爹总是提着家法吓唬她,没真的招呼。故此她虽不甚害怕。” “敢情是这么回事。”白玉森乐了,“那四弟你呢?叔叔真打你,还是也吓唬吓唬算了?” 白玉格咧嘴,下意识的摸摸屁股。 白玉森便知道他若挨揍是实打实的,不由的哈哈大笑。 白玉森正想带弟妹回家,一位英姿飒爽的姑娘过来了,“小山妹妹。”白玉茗见了她大喜,“染霜姐姐!”上前握了她的手,笑得跟什么似的,“染霜姐姐,我日日夜夜想念你。” “我也是,常想着和你共榻而眠的时光。”莫染霜开玩笑。 白玉茗替大家引见了,莫染霜带白玉茗看那软梯,“你想不想玩?”白玉茗兴奋得连连点头,“想,想!”莫染霜便命人拿了条软绸带绑在白玉茗腰间,“我教你。不过没学会之前,得这样绑着你,我才安心。”白玉茗并不反对,兴冲冲的要上梯子,白玉森和白玉格不放心,一起下了船,仰头观望,要在下头接着她。 白玉茗聪明伶俐,学了两遍,便能自己行走了。不过姿势还谈不上大方洒脱,略显凝滞。 赵戈不知何时回来了,白色身影斜倚栏杆,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白玉茗记着上回的教训,这回坚决不叫他冰山了。她心里提醒自己,这个雍王府的世子爷还是很不错很帮忙的嘛,这个雍王府的世子爷还是很应该感谢的嘛,于是她出口后话便成了:“让你费心了,赵雍。” 赵雍。 赵戈本是代替莫染霜,手拎绸带,确保她安然无恙的,这时手顿了顿,绸带差点儿脱手。 “对不住啊,口误,口误。”白玉茗话出口之后才意识到不对,知错能改,赶紧陪不是。 “无妨。“赵戈放下绸带,悠悠道:“本世子不在意这些细枝末节的,小白山。” 白玉茗就要下软梯了,闻言又攀上来,“什么叫小白山?你这是打击报复啊。” “雍王府的赵戈,被你随口叫做赵雍。”赵戈伸臂放绸带,示意白玉茗往下走,“同理,白家的白小山,也可以被我叫做小白山,又有什么不对?” 背后有小马驹的叫声,他一回头,凉凉的道:“小白马,小白驹,小白兔,都差不太多。” 栏杆前冒出一个可爱的小脑袋,明眸中满是迟疑踌躇和担忧,“你以后不会把我叫成小白马、小白兔吧?” “视本世子的心情而定。”赵戈客气之极。 “七妹,小心脚下。”白玉森仰着脸大喊。 “知道了,三哥。”白玉茗声音清且亮,和浣花河中的流水一样。 她要接着学走软梯了,百忙之中还冲赵戈扮了个鬼脸。 很可爱。 赵戈心里酥酥庠庠的,那种感觉真是很奇怪,很微妙,不足为外人道也。 “小白山,你今天闹的笑话不少。”他俯下身子,低头瞅着正走软梯的白玉茗,“陛下近来很爱听笑话,但凡能让他开怀大笑的人,必有好处。我把你这些笑话说给陛下听,赏赐那是少不了的。” “哎,你讲不讲江湖道义呀。”白玉茗软梯也不走了,着急忙慌的回来,口中嚷嚷着,小脸蛋灿若朝霞,“笑话明明是我的,你拿到陛下面前赚赏赐!” “那有什么办法?陛下是我祖父,我能见着他,你见不着。”赵戈一脸无辜。 他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就想逗这个傻呼呼的小丫头玩儿。 大概这个傻呼呼的小丫头真的很可爱,很好玩吧。 “有什么办法?”白玉茗眼睛滴溜溜转来转去,迅速的转着念头。 船上的白玉森、白玉格等人一直在呼唤她,她忙着眼前这件大事,无睱理会。 赵戈气定神闲的俯视着她。 她越认真,他越觉得好笑。 这个傻丫头总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啊,明明钥匙直接交出来就行,她偏偏又是藏发钗又是塞蜡烛的一通折腾。眼下也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情,瞧她这冥思苦想的认真劲儿。 唉,孩子就是孩子,尽在意些无关紧要的。 白玉茗想了好一会儿,仰起小脸,满怀希望的眨着大眼睛,“哎,那一人分一半呗。” 赵戈浅笑不语。 白玉茗生气了,“你笑什么?我的笑话,你拿去赚钱,还不应该分我一半呀?我要的又不过份,一半,不能再少了!” 她鼓着粉嘟嘟的脸颊,气咻咻的。 她小嘴也撅起来了,粉润水莹,像清晨晶莹露水浸润过的花瓣,可爱丰盈。 赵戈脑中忽闪过绮丽之念,想咬一口这花瓣,这吮去这花瓣上的露水…… 这绮念把他给吓着了,手腕微颤,绸带几乎脱手。 “啊……”白玉茗一声惊呼,娇躯直向水面飞去! 她脚没踩稳,之前知道赵戈拽着绸带,也不担心安全问题,但这会儿赵戈绸带松了,她无所依靠,便危险了。 船上一片惊呼声。 赵戈心头一凛,忙双手挽起绸带,缓缓将白玉茗提上来。 “哎,你不答应一人分一半就算了,也用不着谋财害命吧。”白玉茗气愤叫道。 赵戈紧握绸带,薄唇轻抿,一张俊脸冷若冰山。 白玉茗气了片刻,果断道:“四成!” 什么意思。 赵戈幽深双眸中满是疑惑之意。 他一向聪明敏捷,但这时竟没明白白玉茗是什么意思。 把白玉茗给气的,“四成也不行呀?那三成好了。我跟你说,三成真的是最低价,不能再低,再低我就赔本儿了!” 赵戈哭笑不得。 敢情她还在想着和他分赃的事儿…… 这不解风情的傻丫头。 22.贾冰 “胡扯。雍王世子怎会对一个芝麻官儿的女儿动心。”娄侍郎拉下脸。 “雍王世子素来高冷, 京城多少名门贵女他扫都不扫一眼, 哪可能看上五品小官儿的女儿,况且还是庶女。”娄夫人皱眉。 娄俊秀相貌不及娄俊俏美艳,性情也怯弱得多, 犹犹豫豫的道:“听哥哥说那白家姐弟是两个外地土包子, 我还以为那位白姑娘是村姑呢。” 娄俊俏咬碎银牙,“你见一回就知道了, 我所言不虚。若真说她是村姑,也是世上最美的村姑。” “敢情是个罕见的美人啊。”娄侍郎和娄夫人这下子理解了。 这夫妻俩太明白美貌的作用了。娄侍郎原本是兵部一个九品小官,就是因为有个貌美如花又长袖善舞的妹妹进了太子府, 他才可能凭着裙带关系青云直上,做到了兵部侍郎这样的三品大员。 “不对啊,雍王世子又不是没见过美人。”娄夫人仔细一想,还是疑惑, “别人不提, 单说他的表姐妹, 便有蒋丽扬和沈玉映这两位绝色佳人, 被誉为京城双珠。依你这么说, 雍王世子是迷恋白家丫头的姿色, 那这丫头得美到什么地步?” 娄俊俏不愿夸赞白玉茗的容貌,但她若不说明事实,娄侍郎和娄夫人也不会支持她, 只好悻悻的道:“白家丫头驳斥阿成的时候, 好几回向那位世子爷问话, 世子爷每次都回答她,而且回答得很详尽。单凭这一点,便可以断定他们之间不寻常了。” 娄侍郎像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稀奇事,连连拍着桌案,“确实不寻常!雍王府那位世子爷高冷傲慢,话金贵的很,这在朝中是尽人皆知的。白家丫头问话,世子爷每回都回答她,可见是真的对那丫头有意!” 娄夫人动了心,“如此说来,世子爷真看上那个丫头了?如今佳儿被抓走了,太子府那边指望不着,雍王府又巴结不上,也只有抓白家丫头的把柄了。” 娄俊秀嗫嚅道:“可是那位白姑娘也不好惹吧?五步桥,浣花桥,哪回咱家也没占着她的便宜,反被她将了一军。” 娄俊俏也是曾经折在白玉茗手里的,脸上一红,推心置腹的道:“所以这回咱们娄家不出面,让别人做出头鸟!爹,娘,大姐,你们也知道,平阳侯夫人就要过寿了。这回是六十整寿,必定要大操大办。白家丫头的嫡母沈氏是平阳侯夫人的外甥女,沈氏此次来京就是为了替平阳侯夫人祝寿,所以到了那天白家丫头一定要去平阳侯府。平阳侯府有人对她们不满,咱们娄家犯不着冲到前头。” “你表姨母,世子夫人胡氏?”娄夫人一听就明白娄俊俏打的什么主意。 娄俊秀以帕掩面,哭着跑了。 “唉,俊秀这个孩子……”娄侍郎想到大女儿的终身大事,长吁短叹。 娄夫人咬牙切齿,“平阳侯府有什么了不起的?贾冲有什么了不起的?咱家俊秀还配不上了他不成,表姐都做媒了,贾家竟不顾亲戚脸面把这门亲事推了,让俊秀的脸往哪搁?娄家的脸往哪搁?” 提起这事,娄侍郎眼中冒火,“都是你那表姐干的好事!本来俊秀要说给她表哥的,让她这么一搅合,表哥要另娶他人,贾冲要聘娶白氏,咱家鸡飞蛋打!俊秀都是给你表姐害的,不能放过这个女人,让她出面收拾白家丫头,拿到那丫头的把柄,否则我跟她没完!” “行了,知道了。”娄夫人没好气的道。 娄侍郎气哼哼的走了。 娄俊俏和娄夫人附耳细细商议起来。 平阳侯府的三少夫人,也就是贾冲的母亲周氏,到浣花河畔造访。她是特地来给沈氏报喜的:贾冲由金吾卫经历升任金吾中所副千户,从七品到从五品,可以说是连升三级。 沈氏忙道:“恭喜恭喜!冲儿年纪轻轻便有这般作为,前途不可限量。这满京城的世家子弟不知有多少,像冲儿这般少年得志的才能有几个?表嫂以后就等着享冲儿的福气吧。” 周氏握了沈氏的手,满脸是笑,“同喜同喜。表妹,冲儿的喜事,就是咱们两家的喜事。冲儿也是你半个儿子啊。” 沈氏这一喜非同小可。之前白玉莹和贾冲议亲,贾家一直是平阳侯夫人出面,周氏虽不反对,也不如何热络。这回还是周氏第一次如此亲呢,显见得周氏这是真正的接受白玉莹了。 平阳侯府是开国元勋,世家豪门,贾冲人才好,平阳侯夫人又是嫡亲姨母,沈氏对白玉莹和贾冲的亲事可以说是非常满意了。美中不足的是之前周氏略显冷淡,现在周氏也热情起来了,沈氏越发觉得这桩亲事完满之至,没一处可以挑剔。 “冲儿这回连升三级,还是托了令郎的福呢。”周氏感慨,“表妹,你连生数女这后才有的这个小儿子,是个有福气的好孩子啊。” 沈氏自然是笑着谦虚,“玉儿就是年龄小爱淘气,表嫂莫夸他。” 周氏坐了好半天,和沈氏说了许多体己话方才告辞回府。 送走周氏,沈氏把白玉莹叫过来,抓着她的手上上下下打量她,笑得合不拢嘴,把白玉莹弄得莫名其妙。 “娘,怎么了?”白玉莹狐疑的问道。 “莹儿,你以后就等着过好日子吧。”沈氏笑得合不拢嘴。 白玉莹脸红了。 挣脱沈氏的手到了院子里,白玉莹脸颊还在发烧。 “五表妹。”熟悉的、魂牵梦绕的男子声音。 白玉莹不由自主顺着声音看过去,一名英俊青年自海棠树下走过来,面如冠玉,修眉朗目,嘴角噙笑。 “表哥。”白玉莹轻声叫道。 贾冲含笑走近她,柔声道:“五表妹,我今天是特地来……” “表哥你特地来干啥呀?”白玉茗和白玉格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了,异口同声。 两个人,四只眼睛,专注的盯着贾冲,盯得贾冲身上出了汗。 “表弟,七表妹,我今天是特地来感谢你俩的。”贾冲到底大着几岁,且在金吾卫已历练过几番寒暑,脸红了一会儿,很快就笑着解释,“托两位的福,鄙人连升三级,如今是金吾中所的副千户了。” “此话怎讲?”白玉茗和白玉格惊讶。 白玉莹趁着弟弟妹妹分神的功夫,悄悄往旁边躲了躲,离贾冲远了些。 贾冲自己也有些迷糊,“指挥使大人说我能力卓异,素日谨慎,且擒拿苏鹤青有功,论功行赏,应该升级。可就算擒拿苏鹤青真和我有关,也升不了三级啊。其中的关键之处,我也没弄明白,总之托两位的福就是了。” “表哥,咱们不论嘴皮子功夫,拿出实际行动来。”白玉茗和白玉格对近卫军的事所知不多,想不明白也就不想了,笑着和贾冲起哄。 “那是自然。表弟,七表妹,你们想要什么,只要表哥做得到,一定满足你们。”贾冲红着脸承诺。 这是他的小舅子、小姨子,本来就是他要善待的人。 “带着我俩吃喝玩乐,玩遍京城。”白玉格要求。 “要对我五姐好哦。”白玉茗笑容狡黠。 贾冲脸腾的一下子就红了,强作镇静,“那是自然。”白玉莹满脸飞红,实在呆不住,悄悄溜了。 贾冲偷眼瞅瞅白玉莹窈窕的背影,想追过去,但白玉茗和白玉格这两个淘气包在,他还真的不敢轻举妄动。 “表哥,快追呀。”白玉茗替他着急。 “追呀。”白玉格也催他。 贾冲大喜,深深一揖,“多谢表弟,多谢七表妹。”也没了人影。 “五姐这样,我都怀疑后天到了平阳侯府,她会从头害羞到脚了。”白玉茗嘻嘻笑。 白玉格也笑,却想起件要紧事,“平阳侯府你不熟,我又是男客,不能跟你在一起。你可要跟紧娘和五姐,莫要乱跑。平阳侯府很大的。” “放心,我不乱跑。”白玉茗答应得特别好。 到了平阳侯夫人的寿诞之日,白玉茗跟着沈氏、白玉莹去了平阳侯府。她自己并没乱跑,可平阳侯府的下人出了差错,她明明是跟着沈氏、白玉莹一起在大门前下车换了小轿入府,抬轿的仆妇本应把她和沈氏、白玉莹一起抬到垂花门前的,却错把她抬到了一处风景秀丽的江南园林。 鲜花丛中,一名红衣公子轻摇折扇,冲她微笑。 “是白家表妹么?愚兄姓贾名冰,和表妹一样,在家中排行第七。”那人自以为风度翩翩,妙龄少女见了他这位名门贵公子无不倾心,自负的微笑道。 他知道眼前这少女是白知州的庶出女儿,他也知道,以他的出身、人才、风度,要折服眼前这位少女,那是足够了。 不仅够,还绰绰有余。 世子夫人要的东西,他一定可以顺利无比的从这少女身上拿到。 白玉茗认真的打量着他。 贾冰愈加自负,心中升腾起莫然的愉悦之感。 这位白家表妹着实美貌,被她这样的美人注视、打量,是一种享受啊。 美人的目光如秋波般在脸上、身上流过,好像整个人都变精致了,好像皮肤都变顺滑了…… 贾冰正在飘飘然,白玉茗挺秀可爱的小鼻子发出一声轻哼,“哼,你又老又丑,也好意思和我相提并论。” 贾冰呆了许久,颤微微张大嘴巴,“我,我又老又丑?我,我才十八……”又惊又气,话都说不利索了。 白玉茗秀眉一扬,气咻咻的,“你说你叫什么?姓贾名冰?哎,你知不知道冰虽然冷,但冰是很美的?就你这幅尊容,也有脸叫这个冰字?!” 23.玉泉 贾冰站立不稳, 后退几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他生平第一次被女孩儿嫌弃至此,生平第一次被女孩儿寒碜得这般不留情面。 他以为白七姑娘只是知州家的庶女,见到他这样的豪门公子定会倾倒, 没想到白七姑娘不仅对他兴致缺缺,更连敷衍应酬他也不肯,说话直接又难听。 毒舌。眼前这花朵般的白七姑娘美则美矣,却是毒舌。 “我, 我叫贾冰叫了十八年,也,也没人像你这样……”他身子啰嗦,嘴唇颤抖,语无伦次。 “恭喜你,等了整整十八年, 终于等来位明眼人, 告诉你这个简单又残酷的事实。”白玉茗不屑的道。 贾冰呻-吟一声, 倒地不起。 白玉茗只凭口舌之利便打倒了敌人,嘻嘻笑了笑,翩然转身。 这样的姿色也配叫冰!比冰山世子爷差远了好不好。 两个抬轿子的仆妇在树下坐着歇息, 不住口的调笑,“七少爷也不知得手了没有?瞧他打扮得那么风骚, 跟相亲似的, 保不齐这会儿已成事了吧?”“肯定成了啊。你想想, 那姑娘就是个庶出的小可怜, 哪见过咱家七少爷这样风流又体贴的人物?咱们抬进来的时候她是个姑娘,抬走的时候可就不知道还是不是了……” 两个仆妇吃吃偷笑,那笑声说不出的暧昧、淫邪。 白玉茗自后轻后轻脚过来,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从怀中取出一个极小巧的带鞘小刀,比寻常孩子玩的那种更小,但极为锋利,无声无息便砍了两截柳枝。她柳枝在手,大喝一声,没头没脸的冲那两个仆妇身上猛抽。 两个仆妇被打得嗷嗷直叫,“白七姑娘,这不怪咱们这些做奴婢的,是上头吩咐下来的……” 白玉茗才不管她俩如何哀叫求饶,越打越起劲,“让你们使坏,让你们使坏!老实交待,之前坑过多少人家的姑娘?”撵得这两个人抱着头四处乱蹿,连滚带爬。 贾冰在地上滚来滚去,“我不配叫冰,她竟然说我不配叫冰……”痛苦不堪,取出随身所带的一面小镜子照着他自己,生无可恋。 白玉茗正抽着那两个仆妇,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自林间跳出来,眉花眼笑的拍手唱道:“下士伤人用柳枝!” 白玉茗也打累了,喝令两个仆妇趴在地上,指指倒在地上的贾冰,“这两个是用柳条抽的,那个是用言语打击的。” “中士伤人用舌端。”少年嘻皮笑脸的改口。 白玉茗嗤之以鼻,“说的好像你能用笔端杀人似的。哎,你这小孩子是哪家的呀,净会乱学大人说话。” 少年一蹦三尺高,口中嚷嚷道:“你说谁是小孩子?我和你差不多高好么,你不比我大!” “行了,你顶多十三,太小了。”白玉茗不在意的道。 贾冰挣扎着从地上坐起身,“十八你嫌老,十三你嫌小……” “对呀,就是我这年龄刚刚好,不服气?”白玉茗笑话他。 贾冰大口喘着粗气,又倒在地上。 “太老喽,太老喽。”少年蹦蹦跳跳的起哄,羞贾冰。 “阿直,不许胡闹。”温和的斥责声音。 白玉茗顺着声音瞧过去,只见那斥责阿直的人很年轻,金冠束发,一袭蓝袍,不疾不徐,温文尔雅。 此人生得极好,虽比不上赵戈那位冰山世子爷,也是位不多见的美男子了。和赵戈的高冷不同,此人气质温润,如一汪春水似的清澈而温暖。 那名叫阿直的少年吐吐笑,冲那人跑过去,“五哥,我讲个笑话给你听!可好笑了!” “勿以取笑他人为乐。”那人责备。 一个趴在地上的仆妇见来了位厚道的公子爷,伸着脖子大叫道:“救命啊,奴婢冤枉……”白玉茗抬脚踩上她的背,柳条猛抽,“再乱叫本姑娘抽死你!”仆妇眼泪鼻涕一起流,趴在地上无声痛哭。 “打的痛快,打的好!”阿直为白玉茗喝彩。 他的五哥却神色惊讶的看看白玉茗,“这位姑娘,下人犯错自应受罚,却不该受私刑。本……本公子见这两人痛哭流涕,可见已经知错了,姑娘饶了她们吧。” “饶了奴婢吧。”两个仆妇哭得很可怜。 “你根本不明白前因后果,瞎掺和什么?”白玉茗小脸一板,生气了。 想起两个仆妇方才的话,她怎能不气?单说她们的行为,做下人的听命行事,还可以说是不得已,可她们嘴贱说的话是什么?肮脏下流。 阿直乐坏了,笑得肩膀直抽抽,“五哥,你还没有被人当面这么驳斥过吧?好玩不好玩,过瘾不过瘾?” “五哥”之前确实没有过这样的经历,微微一怔。 林间花下,一阵耐人寻味的沉默。 两个趴在地上的仆妇是真被白玉茗打怕了,也不敢盼着有谁来救她们了,两人偷偷交换了一个眼色,同时自抽耳光,“奴婢知错,奴婢该死,姑娘大人有大量,饶了两个贱货吧。” 白玉茗见不得她们这个样子,没好气的喝道:“少在这儿恶心人了,快滚!”两个仆妇如闻纶音,连滚带爬的逃了。 阿直笑得打跌,“小妹妹,你驳得我五哥没话说,我喜欢你!” 他叫白玉茗小妹妹,摆明了是在报复方才白玉茗把他当成小孩子。白玉茗横了他一眼,懒得跟这小屁孩儿计较,“再会了,两位。”扔下柳条,飘然离去。 她不过随口一说,其实就是单纯要走,阿直却在她身后叫道:“哎,咱们怎么再会?什么时候,哪个地方?” 白玉茗不爱和小孩子打交道,并没理他,加快了脚步。 “姑娘,请稍等。”五哥却从后面追上来了,“方才是在下不对,不明内情,妄作断语,姑娘勿怪。” 白玉茗惊讶回头,五哥略一迟疑,道:“在下姓赵名戫,号玉泉,在京中颇识得几个人。姑娘若有委屈,或许在下可以帮忙……” 白玉茗聪慧过人,记性也很好,立即想起赵戈在浣花桥曾告诉过她,朝中新封过五位郡王,其中便有玉泉郡王赵戫。 赵戫乃桂王之子,为人谦和冲淡,向有美名,也是皇帝宠爱看重的孙子。 白玉茗不禁多打量了他一眼。 湿润如玉,清澈如泉,果然当得起玉泉郡王这个封号。 眼前是以谦虚仁厚著名的玉泉郡王,白玉茗便不再说执拗之语,嘻嘻一笑道:“人家都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又不是君子,所以等不了十年,有仇当场就报啦。反正那些想坑我害我的人我也教训过了,大人不计小人过嘛,事情到此为止。” 赵戫欣慰,“如此甚好。“ 白玉茗调皮的拱拱手,“多谢玉泉先生厚爱。玉泉先生,小女子这便告辞了,后会有期。” 她不给赵戫答话的时间,轻盈转身,溜了。 赵戫微晒。 后会有期么?后会何期。 阿直自身后拍他,“她是哪家的姑娘?叫什么名字?” 赵戫摇头。 阿直不信,“她嫌我是小孩子就算了,连你也看不到眼里?“ 赵戫微笑,“咱们是来向老夫人贺寿的,你偏要乱跑乱逛。你再胡闹,我回府告诉父王,瞧他打你不打你?” 阿直脸皱了起来。 白玉茗路上遇到平阳侯府的婢女,只说自己是出来更衣,不小心迷了路,婢女殷勤为她指路,“您沿着这条大路往前走,遇到紫檀影壁向左拐,之后一直走便是月亮湖,招待女客的内院大花厅在湖畔。”白玉茗谢了这婢女,往前走了不久,贾冲带了数名婢女匆匆过来,见到白玉茗,满脸惊喜,”七表妹,可找到你了!” 白玉茗忙道:“我五姐急坏了,对不对?” 招待白玉莹的一定是平阳侯府女眷,不是贾冲。贾冲应该是被白玉莹特地叫来的。 贾冲伸手抹去额头的汗珠,“她此刻真是六神无主了。我这就叫人去知会她一声,免得她着急。”叫过一个面相机灵的婢女吩咐了,婢女曲膝应是,快步向湖边去了。 白玉茗这会儿后悔了,“早知道五姐急成这样,我就不打那两个嘴贱的仆妇了。” 贾冲一边陪着她往回走,一边命人快去传轿子,白玉茗把事情经过大概讲了一遍,轿子也就到了。 “七表妹放心,我一定把这件事查个水落石出,给七表妹一个交待。”贾冲知道是贾冰在捣鬼,气得脸色发白。 “我已经教训过他们了,嘻嘻。”白玉茗得意的笑。 贾冲看着白玉茗上了轿子,转身便带着人四处搜寻,找到那两名给白玉茗轿子的仆妇,命人堵了嘴五花大绑,扔到柴房里,“今天是祖母的寿诞之日,不宜动粗,过两天再理论。”吩咐人好生看守,一定不许放跑了,两个仆妇吓得心胆俱裂。 白玉茗下了轿子,只见台阶上是一个凉亭,凉亭中两人背向着她而坐,看背影便知是沈氏和白玉莹。 “莹儿,你不该这么冲动的。小七不过一时半会儿的不见了,这是什么大事,你也值得特特的找冲儿过来?这不是小题大做嘛。”沈氏责怪的声音。 白玉莹声音闷闷的,显然是哭过了,“七妹不见了,我做姐姐的能不着急么?她是个小姑娘家,若是不小心出了什么事,我拿什么脸去见爹爹?还好她没事。” “我早说了她一定没事,让你不要胡思乱想。大少奶奶也是这么说的,好言好语的劝你莫着急,你就是不听,偏要把事情闹大。你这还没进门呢,就和夫家长嫂作对,以后的日子怎么过?不知轻重。莫说小七只是一时不见,便是真的不见了,你也不必为了她大动干戈!”沈氏不满。 白玉茗鼻子一酸,低下了头。 她一向明白沈氏并非她亲娘,有足够的理由不疼爱她,不过这一刻她还是伤心了。 白玉莹和沈氏在争执。 白玉茗悄悄往旁边走了走,迎风深深呼吸一口香甜的空气,再回头时已满脸是笑,欢然道:“太太,五姐姐,我回来了!” 24.波澜 “七妹!”白玉莹惊喜回头, 上下打量过白玉茗,一把抱在怀里,“七妹你没事就好, 吓死我了。” “我没事,一根头发丝儿都没少。”白玉莹心里暖暖的, 赖在姐姐怀里撒了会儿娇, 才抬起头笑道。 沈氏本就为今天的上火,见了白玉茗更是没好气,“你跑到哪里去了?平白让你五姐姐替你担心, 更为了你得罪人。” 白玉茗忙规规矩矩站好了,“太太, 那两个抬轿子的仆妇把我抬错地方了,我找了好久才找回到这里的。” 白玉莹忍不住辩解道:“娘,这分明是有人故意为难七妹, 您就不要责怪她了。” 沈氏沉着脸, “小七是什么要紧的人了, 平阳侯府会有人故意为难她?莹儿,你这话和我说说也就罢了,咱们至亲母女,我当个笑话听听,也就过去了。若是说起别人听, 别人可不当你是疯了?” 白玉莹不擅和人理论, 急得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说不出话来。 白玉茗却是聪明伶俐, 口才尤其好,推心置腹的向沈氏道:“太太,如果咱们只是偶尔来平阳侯府做客,之后不怎么打交道,那今天这口气咽下便可,恐声张出来伤了亲戚之间的和气。但若是咱们以后还要频繁和平阳侯府打交道,态度就要不一样了吧?世人都是欺软怕硬的,吃柿子都是捡软的捏,咱们白家若是太客气了,那懂事的人知道咱们是谦虚和气与人为善,不懂事的人还当咱们胆小怕事懦弱没用呢。五姐姐以后受欺负怎么办。” 白玉莹深以为然,“娘,您只愁我得罪了人会惹来麻烦,就不怕我遇事只知退缩,软弱可欺,以后谁都要来踩我一脚么?” 沈氏心颤了颤,有些动摇了,嘴上还在坚持,“谁敢?有你姨婆在,谁敢欺负你?” 白玉莹气哭了,“咱们上门是客,平阳侯府都有人敢大模大样的把七妹抬错地方,这些人把姨婆放到眼里了么?” 沈氏语塞。 “或许只是个意外。”沈氏犹豫的道。 白玉莹拉过白玉茗的小手,“七妹,你被抬错地方,之后发生了什么事?” 白玉茗无辜的眨眨眼睛,“有一个又老又丑的男子冲我胡言乱语,我生气的骂了他一通。” “娘!”白玉莹气极,顿足叫道。 这事情不是太明显了么,白玉茗被“抬错”地方,下了轿之后有个又老又丑的男人胡说八道,这怎么可能是意外,必定是某些心怀叵测的人有意为之! 沈氏烦恼的挥挥手,“好了,我已经都知道了,你不用多说。”实在没好气,板起脸斥责白玉茗,“这还是你的不是,否则怎地别人都好好的,坏人单单瞅准了你?平时就爱胡闹,惹是生非的,也不知你在哪里结的仇家。” “是,以后不胡闹了。”白玉茗唯唯诺诺。 白玉莹难过的抱住妹妹。 明明是平阳侯府有人在施暗算,沈氏却不分青红皂白的教训妹妹,她实在心疼。 沈氏语气温和了不少,“我也知道小七是受委屈了。不过今天是夫人的寿诞之日,有什么委屈也放在心里吧,说出来便煞风景了。” “是,一定不说。”白玉茗答应得特别快,特别好。 沈氏放下心,带着白玉莹、白玉茗去给平阳侯夫人拜了寿。平阳侯夫人这寿星穿了紫红地洒折枝牡丹宫锦褙子,比平时显得喜庆,见了白玉莹、白玉茗姐妹俩,笑容温和亲切,“莹儿茗儿站在一起似两朵娇花般,惹人喜爱。” 平阳侯夫人身边站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人,三角眼,吊梢眉,珠翠满头,富贵逼人,那身大红褙子红得如火焰一般,笑容热情似火,笑声略显奇特,咯咯咯的声音听上去像母鸡下蛋后的得意鸣叫,“这位是白家的七姑娘吧?长得可真标致,真真是少有的美人儿啊,我身为女人,看了白七姑娘这心里也热呼呼的呢。” 白玉茗似笑非笑,眼波轻蔑的瞟了瞟这中年妇人。 按照她站的位置和她的言语神情来看,这人一定是平阳侯府的世子夫人胡氏了。胡氏不可能不知道贾冲正和白玉莹议着亲事,却故意只字不提白玉莹,而要大肆夸赞白玉莹的庶妹,其心可诛。 胡氏是在寒碜沈氏、白玉莹母女,也是在挑拨离间。 沈氏脸上还挂着笑,但脸色已经不大好看了。 贾冲的母亲周氏,平阳侯府的三少夫人笑容依旧,眸中却有怒色闪过。 胡氏是在讽刺她挑的儿媳妇不够美么?还不如一个庶出的小女孩儿? 白玉茗何等机灵,自是不可能让这胡氏得逞,娇憨的一笑,道:“世子夫人,您说的话和家父平常教导我们的话不太像呢。家父常夸奖我五姐姐的,说我五姐姐端庄温柔,贞娴淑静,是我学习的楷模。家父夸的是我五姐姐,世子夫人夸的却是我,为什么会这样呀?” 她年龄不大,且平时极会撒娇,这时歪歪小脑袋,一幅单纯又可爱的小女儿形态,也不等别人回答,自己略一思忖便欢呼道:“我知道了!家父看人,是看品格德行、风度仪态、言行举止的,世子夫人看人便简单多了,只关心皮肤白不白,眼睛圆不圆,嘻嘻。”冲胡氏顽皮吐舌,笑话起她来了。 沈氏和周氏都撑不住笑了。 莫说她们,就是平阳侯夫人也忍俊不禁。 白玉茗这话不仅讽刺了胡氏看人不看品格德行,只看重外表,而且还讽刺胡氏没眼光,评价人美或不美的标准是皮肤白不白,眼睛圆不圆。巧了,胡氏本人皮肤是偏黑的,一双三角眼更是很影响美观,白玉茗捡了胡氏最明显的缺点来攻击她,骂人的功夫可说是稳、准、狠三者皆备。 胡氏敢公然挑拨离间,白玉茗就敢不带一个脏字的骂回去。 不但骂,还要骂得胡氏无话可说,无言以对。 白玉茗把眼睛瞪得溜溜圆,眼珠灵活的转来转去,“看我看我,快看我,世子夫人就喜欢我这样的对不对?瞧我眼睛多圆。” “好孩子。”平阳侯夫人喜得握了白玉茗的小手,笑成一朵花。 “表妹,你这小女儿真真孩子气,不过也真挺机灵可爱的。”周氏笑道。 周氏原本对白玉莹都不大看得上眼,白玉茗这个白家庶女就更入不得她的眼了。但她和胡氏积怨已深,白玉茗奚落了胡氏这位世子夫人,周氏心中不知多欢喜。 胡氏气得脸黑里透红。 她夸这小丫头生的美,小丫头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讽刺她长的丑!没良心啊。 二公子贾弗向来追随世子贾弘,他的妻子雷氏自然也是跟着胡氏的,忙替胡氏训斥白玉茗,“你这丫头简直不知好歹,世子夫人是夸你呢,你难道听不出来?” 白玉茗笑得比蜜还甜,“知道呀。我也是夸世子夫人的,她看人不看身份,也不看品行,就看美不美;美不美的标准还是皮肤白不白,眼睛圆不圆,多么的单纯坦率直接,半分也不造作。” 胡氏和雷氏险些没被这甜蜜又无辜的白七姑娘给气死。 周氏、沈氏却是心里乐开了花。 白玉莹又是笑,又是替白玉茗抱不平,小声的对沈氏道:“娘,您看看七妹多向着我,多聪明机灵,您多疼疼她不行么?” 沈氏这会儿看白玉茗顺眼多了,微笑点头。 眼见得平阳侯夫人、周氏等脸上都有笑,世子夫人胡氏冷哼一声,嘴角浮上丝恶毒的笑意,阴阳怪气的道:“白七姑娘,我怎么听说你今天出了点儿意外啊,听说你被抬错地方了?” 雷氏登时生出佩服之心,暗暗对胡氏伸出大拇指。 高,这招实在是高。今天不是侯夫人过寿么,大喜的日子,偏偏就是要故意把这件事抖出来,让三房那边查也不好,不查也不好,上不去也下不来! 是有人失职了,是有仆妇把客人抬错地方了,那又如何?舍出两个下人,看三房如何处置。若是罚得重了,那是给过寿的侯夫人添罪过;若是罚得轻了,没脸的只能是三房,毕竟是三房的亲戚白吃了亏。 沈氏脸上的笑容凝住了。 这胡氏存心不良,故意这么问白玉茗个小姑娘。白玉茗若是一五一十全都说出来,让平阳侯夫人、周氏如何处理才好?六十大寿的好日子,偏偏出了这种糟心事…… 沈氏正担着心,却见白玉茗咧咧小嘴,笑得很是淘气,“说起这个,真是不好意思了,嘻嘻。我被抬错地方了,本就心里不高兴,又有个单名为冰的人跟我啰啰嗦嗦,我逞一时意气骂了他,把他骂得倒地不起。这也不怪我,主要是他实在太丑了,太讨厌了。” 雷氏晃了两晃,差点儿没站稳。 贾冰就是她的儿子了。 “太,太丑了?”雷氏不能置信。 白玉茗眨眨眼睛,长长的眼睫毛一颤一颤,蝶翼一般美丽轻灵,“我知道骂人不好,骂人不对,可他是个丑八怪,我看到他实在忍不了呀。” 雷氏险些没吐血。 她的冰儿,她的心头肉,被白家这个小丫头说成丑八怪,看了就忍不住要痛骂的丑八怪…… 胡氏一则正忙着招待客人,二则对贾冰非常有信心,所以在她心里还以为贾冰已经得手了呢。现在才知道原来白玉茗非但对贾冰半分不感兴趣,而且还把贾冰骂得倒地不起,一张黑脸当时便拉下来了。 “白七姑娘,你到我平阳侯府做客,应该胡乱骂人么?”胡氏摆出了她世子夫人的架子。 “我也是没办法,他实在太丑了。”白玉茗一脸无辜,“世子夫人,请你转告他一声:他既然长成那个样子,就不要出来吓人了吧?做人要积德。” 胡氏气得瞪大眼睛,直喘粗气。 雷氏这做母亲的心都碎了。 她的冰儿明明是位翩翩公子,却被白家一个小庶女轻视到了这个地步…… 胡氏和雷氏正要再和白玉茗理论,侍女进来禀报,说玉泉王前来拜寿。胡氏听到有贵客上门,一颗名利心登时炽热燃烧,把方才的事放到一边儿,不待侯夫人开口,她便急急的命令,“玉泉王殿下到了,还不快快请进来!” 她那颗攀龙附凤的心火炭一般,忙叫来心腹侍女,命侍女到大花厅把她的两个女儿贾嫆、贾妍唤来,盼望贾嫆、贾妍能和玉泉王见上一面。若是一个不小心玉泉王看上了她的哪个女儿,她岂不是要和桂王府做亲家,成皇亲国戚了? 白玉茗听到玉泉王要来,想起自己今天驳斥过他,竟是不见面的好,便悄悄的和白玉莹说道:“五姐姐,咱们走吧。”白玉莹只当她是不愿和外男见面,不疑有他,向长辈们告辞了,带白玉茗出了寿堂。说来也巧,白家姐妹俩出来不久,在海棠林畔正好遇到了胡氏的女儿贾嫆、贾妍,以及娄俊秀、娄俊俏等人。 胡氏叫她两个女儿叫得匆忙,贾嫆和贾妍不知道是来见玉泉王的,把娄俊秀和娄俊俏也带过来了。 娄俊秀一见到白玉莹 ,便红了眼圈。 就是因为有了白玉莹 ,贾冲才不要她的,是白玉莹硬生生抢走了她的如意郎君,抢走了她的锦绣姻缘…… 娄俊俏见着白玉茗,那真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虽然知道白玉茗自有世子夫人胡氏来对付,可是也忍不住出口讽刺挖苦,当面寒碜白玉茗,“白七姑娘,你这是要去大花厅坐席吧?大花厅的席位是分-身份分地位的,令尊官位不高,你又是偏房庶出,应该坐在最角落的地方。你可别坐错了。” “庶女啊。”贾嫆和贾妍相貌比胡氏娇嫩艳丽许多,行事作派却相差无几,知道白玉茗是庶女,当面便流露出鄙夷的神色。 若换了白玉莹,是不可能有这种言行的。 白玉莹便是知道对方身份不高,也会客气周到的叫声白七姑娘,不会给对方难堪。 如果白玉莹是主人,对方是客人,那她更不会如此轻浮孟浪了。 上门是客,待客须有礼。 但贾嫆、贾妍根本不知道这是不得体不礼貌的言行,还以为她们身份高贵到根本不用讲究这些了呢。 贾妍也是十四五岁的年纪,和白玉莹差不多大,见白玉莹站在一株白海棠畔,肤色比海棠花更洁白,风姿比海棠花更雅致,又嫉又羡,讥笑的道:“庶出的姑娘,生母是低贱之人,她也高贵不到哪里去吧。” 白玉莹气得直啰嗦。 白玉茗腿脚上的功夫稀松平常,嘴皮子却是异常利索,闻言也不生气,抬手一指问道:“高贵的姑娘们,你们可看到那这株树上的花瓣了么?” 贾妍等人不由自主便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了过去。 清水池畔的西府海棠,临水照花,风姿楚楚。 “花瓣怎么了?”贾嫆不解。 白玉茗道:“风一吹,花瓣随风飘落,有的花瓣落到画舫茵席之上,有的花瓣落到清清池水间,有的花瓣落到泥沼中。你我便和这花瓣一样,不过是所落下的地方不同罢了。” 贾妍得意叫道:“我知道了!落在茵席之上的是我,落在泥沼之中的是你!” “你太看得起你自己了。”白玉茗失笑,“落在茵席之上的,是这几位殿下,还轮不着你呢。” 她含笑向水边指了指,众女这才发现那厢不知何时来了数位风姿秀异出尘的青年男子,有玉泉王赵戫,荣昌王赵戬,居中穿明光锦白地绣四爪龙袍服的竟是雍王世子赵戈。 玉泉王赵戫温润仁厚,荣昌王赵戬礼贤下士,还是经常在人前露面的。雍王世子赵戈却一向高冷,他居然也会出现在平阳侯府,谁也没有想到。 “天呢,一下子见到三位皇孙殿下!”贾妍惊呼一声,激动得差点儿没昏过去。 其实贾妍说错了,另外还有一位皇孙,就是年方十二岁半的赵戠,阿直。 阿直原本是一脸的漫不经心,在人群中看到白玉茗之后眼睛却亮了,拉着玉泉王的手往这边扯,“五哥快看,是她!她没打人,在骂人呢,我就喜欢看她骂人!” 赵戫瞳眸如泉水般清亮,斥责道:“喜欢看打人骂人,这是什么爱好?”虽在斥责,语气极是轻柔,阿真便不当回事,依旧嘻皮笑脸。 几位殿下原地站着并没过来,差侍从来传话,请诸位闺秀免礼,并请继续方才的对答。 虽然侍从这么传话,贾嫆等人还是恭敬的行了礼。 有几位俊美风流的殿下在,贾嫆、贾妍等人全收起方才的刻薄嘴脸,满脸娇羞,娴雅柔弱,一个比一个淑女。 贾嫆伸手翘起兰花指,做出她认为最优雅、最迷人的姿势,“白七姑娘,你说诸位殿下是落在茵席之上的花瓣,那当然是对的。你自己呢?你出身低微,难道不是落在泥沼里的花瓣么?” 白玉茗像看傻子似的看着她,“我和你有何区别?同为闺中少女,咱们一样都是落在这清清池水间的花瓣罢了,随波逐流,未来不知会飘向何处。” “我怎会和你一样?”贾嫆着急。 “你也配和我们比?”贾妍淑女都要装不下去了。 白玉茗很随和的改口,“好吧,我和你们不一样。你们是落在上游的花瓣,我是落在下游的花瓣。” “这还差不多。”贾嫆和贾妍听着自己比白玉茗高贵,略微有些满意了。 把阿直给乐的,“不管落在上游下游,不是都要随水飘走么?这两个蠢货可真好哄。” 赵戫虽宽仁,这时也不禁莞尔而笑。 这位白七姑娘聪慧狡黠,很会糊弄人啊。 荣昌王赵戬是太子的儿子,太子侧妃萧氏所出,英姿勃勃,气宇不凡,笑问赵戈,“大哥,咱们办案要找的便是这位姑娘么?” 赵戈“嗯”了一声,“嗯,除了她之外,还有她弟弟白玉格。” 赵戬笑答:“是,小弟这便差人去请白小公子,和这位白七姑娘。” 赵戬命侍从传话,请诸位闺秀自行其便,白七姑娘请留下,有公务需她和她的弟弟白公子帮忙。 贾嫆、贾妍听说只有白玉茗能留下,都是一肚子的气。 娄俊俏心一沉。 世子爷果真是对白玉茗有意么?什么案子,定须白玉茗协助才行了? 白玉莹虽不放心妹妹,但知道几位殿下在办案,而且白玉格之后也就到了,便交待了白玉茗几句,依依不舍的和贾嫆、贾妍等人一起走了。 贾嫆、贾妍一步三回头,实在舍不得离开这几位皇孙,尤其是那位仙人之姿的世子爷。 但侍从还是无情的催着她们离开了。 “请我协助办案么?”白玉茗喜孜孜的大声问。 她是冲着赵戈问的。 赵戈没说话,但是点了点头。 白玉茗见他只点头不说话,调皮性子上来,伸出白皙可爱的手指勾了勾。 赵戈外表似冰山,心中起波澜。 她什么意思?勾手,是叫他过去么? 从前她扑到他怀里,让他带她走,现在她勾勾手,让他过去? 现在人这么多。 真要勾他走,就不能等到没人的时候么。 一道轻盈的身影飘到他面前,“哎,你别这么小气呀。是你请我协助办案的,那我适当的收点儿好处也是应该的,你说对不对?” 赵戈一个激灵。 好处?她方才那个手势是要好处? 赵戈的眼神疑惑又略带恼怒。 白玉茗笑得跟什么似的,“我开价五成,你还到二成五,我没办法就只有答应了呗。风云变幻,世事无常,现在你不是找我帮忙来了么,那条件自然由我开。我也没什么了不起的要求啦,你给我五成,咱们便成交。” 25.笑容 白玉茗没开口之前, 赵戈心中燃烧着星星点点雀跃快乐的小火苗。 白玉茗一开口,如一盆冰水浇了过去, 小火苗全灭了。 他想的是花前月下。 她想的是讨价还价。 煞不煞风景,扫不扫兴。 赵戈真的冷成了一座冰山, 眸光却暗沉, 如浓得化不开的墨。 白玉茗本是底气十足要坐地涨价的, 见他这般神色,心中却又打起鼓,从自信满满转为忐忑不安,“你不同意呀?” 阿直不明白他们打的是什么哑迷,急得在旁叫道:“哎, 什么五成,什么成交, 你和我大哥在谈什么呀?” “小孩子懂什么?一边玩儿去。”白玉茗随口道。 “谁是小孩子?”阿直不服气的嚷嚷,“你自己年龄也不大, 就知道说我。” 赵戫握过阿直的手捏了捏, 阿直知道五哥在提醒他, 这才注意到赵戈神色不对, 悄悄吐舌, 不敢再吵吵了。 赵戈那张脸冷得让身边的人都感觉要冻着了,美丽的海棠林畔笼罩着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紧张和压抑,让人喘不过气。 白玉茗干笑两声, “你真不同意那就算了, 算了。” 不就是一匹小玉马么, 实在不给就算了呗,不玩了。 她是个干脆人,既然想通了,决定不要了,便不再纠结计较,笑得甜蜜又讨喜,“那个,身为大周子民,协助皇室办案是我的荣幸,乐意之至。世子爷要我协助办什么案子呀?尽管吩咐。” 她眼神中颇有讨好之意,赵戈心中没来由的一软,那能让池水结冰的冷脸略有缓和,冷声道:“有了小羊你还不满足么。” 赵戬、赵戫和阿直一头雾水。 什么五成,什么成交,什么小羊,这些都是从何说起? “小羊又不归我。”白玉茗扁扁小嘴,委屈的道。 白玉格知道她喜欢羊脂玉的小马,从沈氏那里给她要过来了。可她也只能玩两天罢了,之后还要退回去的。否则沈氏问起来,白玉格怎么交待。 她实在喜欢那玲珑剔透的小玉马,想起很快要还给沈氏,明亮双眸水汪汪的。 赵戈明白了。 他差人送到白府的小玉马是送给她和白玉格姐弟二人的谢礼,并不是单独送给她的。他以为白玉格会让着她,但是并没有。 白玉茗这会儿的小模样就像想吃糖却吃不到嘴的孩子,别提多可怜了。 赵戈真想给她一个大白眼。 不就是匹小玉马,至于的么? “本世子另外还有三匹,随你挑。”赵戈傲然道:“小红,小黑和小青,改天本世子带给你看,你挑个最喜欢的便是。” 阿直眉毛都快拧成一条绳了,满脸的疑惑不解,扯着他五哥赵戫的手求解释。 赵戫微微摇头。 他也不知赵戈和白玉茗在说什么。 赵戬笑容灿烂,看向白玉茗的眼神既好奇,又兴味盎然。 白玉茗本来都不抱希望了,没想到赵戈忽然又吐了口,这一喜非同小可,眉眼弯弯,笑容明媚,“这可太好了,多谢你。” 她尚在稚龄,还没到女子最美的年纪,这笑容却生动极了,如春风拂过,鲜花盛开。 赵戈唇角弯了弯,瞳眸中星光闪动。 他那张精致无可挑剔的面庞,在他冷着脸的时候已是俊美无俦,笑意划过唇畔,更是春回大地,万物生辉。 赵戫文雅温润,赵戬英气勃勃,两人对人对事的看法差别一向很大。但此时此刻,两人的神色却全是惊讶又迷惘,脑海中不约而同冒出了同样的话: 她的笑容,能融化冰山。 阿直惊讶的张大了嘴巴。 她能令大哥笑,她本事太大了,居然能令大哥笑! 白玉茗乐坏了,“哪天让我看小红、小黑和小青呀?在哪个地方?” 赵戈道:“改天再说吧。今天先办正事。” 白玉茗快活的笑,“对,我是来协助办案的。让我怎么协助呀,请说请说,我一定配合。“ 目的达到了,好看的小玉马既将到手,她心情大好,特别好说话。 赵戬忙知道:“这案子需白七姑娘和白小公子协助,本王已经命人去请白小公子了,不如等他来了再说,如何?” 恰巧这时候侍从引着白玉格来了,众人便到林畔的石椅上坐了,赵戬详细讲了来意,“现在需要打开一个重要的箱子。这箱子由能工巧匠精心制成,箱中有夹层,中置炸-药,锁是连环锁,需两把钥匙才能开启。而且开启的时候程序复杂,稍有错误便会导致夹层中的炸-药爆炸,将这箱子毁掉。” 白玉茗愈听愈奇 。 白玉格也大开眼界,“竟有这等事。” 赵戬接着说道:“目前开箱的办法已经有了,两把钥匙也有了。但是,本来应该一模一样的两把钥匙,却有细微的不同。” 白玉茗一下子便猜到了,“想让我辨别下哪把才是真的对不对?” 赵戬神色诚恳,“对,要请白七姑娘和白小公子帮忙了。” 白玉茗抬头看天,展颜一笑,“白天怕是不行,这事得等到晚上了。最好有一个池塘,池塘边有个小山坡,小山坡上有个简单的烤架……” “你要烤架作甚?”阿直越听越迷糊,忍不住开口发问。 白玉茗一本正经,“烤鱼呀。” 阿直目瞪口呆。 烤鱼?帮忙鉴定钥匙的真假,她需要找个池塘烤鱼? 这是什么路数。 阿直忍不住问,“哎,你真要烤鱼呀?”白玉茗报之以温柔亲切又略带轻视的微笑,阿直知道她又是在笑话他小孩子不懂事了,脸一红,狠狠瞪了她一眼。 “甚好。”赵戈完全同意,“那今晚要劳烦二位了。” “好说,好说。”白玉茗和颜悦色,和气生财。 “为殿下效劳,是小子的荣幸。”白玉格彬彬有礼。 眼下还早,既然说定了要晚上再鉴定真假,白玉茗也就要回去坐席了,“听说平阳侯府的席面是一等一的,我们姐弟俩自他州外府来京,乡下人一般,要去见见世面。” 赵戬笑着摇头,“白七姑娘天真单纯,率直可爱,哪里像乡下人了?” 赵戫这小半天的功夫已经两次见识过白玉茗应敌制胜,对她的性格多少能猜到些,温和的笑道:“白七姑娘虽是自谦,但席上真把白七姑娘当乡下人看待的目光浅短之人,恐怕还真是不少。不知白七姑娘会怎样对待她们呢?” 白玉茗满不在乎,“我们乡下人嘛,说话直接,不会拐弯抹角。名门贵女把我当村姑,那我这乡下丫头不好生回敬一二,岂不是令她们失望么?” 阿直拍手笑,“不知又有哪个不长眼的女人要倒霉喽。” 白玉茗嫣然一笑。 白玉茗已经和众人告辞了,阿直又追上去和她攀谈,“哎,那个十八岁的老男人最后怎样了?” 白玉茗漫不经心,“不知道。那个又老又丑的人就是用来骂倒的,骂倒之后,我还理他作甚?” “对,他就是用来骂倒的。”阿直拍大腿。 赵戬听得不是滋味了,忙扬声问道:“什么十八岁的老男人?” 阿直和白玉茗说得开心了,也没想太多,便高兴的道:“她方才骂平阳侯府的贾冰,硬是给贾冰给骂趴下了。这贾冰被骂也不亏,都十八岁的老男人了……” “停,停。”赵戬叫停,“你三哥我也是十八岁好么。给我留点儿面子,什么十八岁的老男人,好不难听。” 阿直嘿嘿笑。 赵戈背向白玉茗,神色淡然,心中又是波澜起伏了。 十八岁在她看来就是老男人了,那他今年冬天便要过二十岁生辰,在她眼中岂不是老得都快要进棺材了?她一开始扑到他怀里要跟他走,后来又闹着要回家,难不成是……嫌他老了么…… “荣昌王殿下,不是这样的。”白玉茗娇柔清脆的声音如泉水叮咚般悦耳动听,“那个贾冰一则不是好人,二则长的丑,所以我便骂他又老又丑,其实就是故意寒碜他。像荣昌王殿下你这样,一则人品贵重,二则相貌英俊,莫说十八岁了,便是二十八岁也不老啊。荣昌王殿下,这个主要是看相貌的,说白了就是看脸。” 赵戬哈哈大笑。 赵戈胸中巨浪才起,这时蓦然平息。 看脸,普天之下,谁能比得上他。 他的皇帝祖父夸赞过,他是天下第一美少年。 赵戈矜持昂头,神态超然。 白玉茗由侍女引领着到了招待女客的月亮湖畔之后,并没有被安排着到大花厅和白玉莹坐一起,而是被带到一个偏厅,和另外几个素未谋面的姑娘坐了一桌。她是个随遇而安的人,并不在意这些细枝末节,小声嘀咕道:“肚子好饿,快开席快开席。” 厅中有不少人对她指指点点,“看见没,那个白家七姑娘,她爹只是个知州,她还是庶女。就她这样的出身,居然巴结上几位皇孙殿下了。”“就是,听娄家姑娘说,世子爷和荣昌王殿下、玉泉王殿下都和她说话了呢。三位殿下一起,她是有多想攀龙附凤。” “白七姑娘,听说你最为功利,为了要攀高枝儿,你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不知是不是真的?”邻桌一位十六七岁、生着柳叶吊梢眉的女子大声道。 “不择手段,嘻嘻,为攀高枝儿不择手段。”周围一片嘲笑声。 白玉茗肚子饿了正等着开席,这时候有人挑衅她,她可就不耐烦了。 秀眉一扬,她抬手拍了桌子。 “啪”的一声,众人皆惊。 白玉茗环视众女,一声冷哼,“敢问在座诸位哪位是不孝顺父母之人?若有,便请站出来!” 众女都是一呆。 这位白七姑娘是什么意思啊,谁是不孝顺父母之人?况且不孝顺父母之人就算真的有,她也不可能自己站出来啊,这样的罪名,傻子也不会自己承认。 “谁会不孝顺父母啊?”不知是谁嚷了一声。 “孝顺父母的人便闭嘴!”白玉茗没好气的喝斥道:“难道你们没有听说过么?但凡和我白玉茗作对的人,最后不仅她们自己倒霉,而且殃及父母,她们父母的下场也很惨!” “光县县令邱成之女邱杏,自命不凡,曾在光州仕女宴上讥讽过我的出身。她得罪我不到半个月的功夫,其父邱县令辖下粮仓失火,损失巨大。其父倾家荡产也是赔补不起,自杀身亡。邱杏最终官卖为奴。” “御盐御史覃淡之女覃玉梨,自以为高贵,自以为和我有天壤之别,结果呢?她得罪过我之后不出三日,覃御史便被缇骑捉拿归案,覃家被抄家,如今她父母兄长皆是死囚!她自己的下场我就不说了,比邱杏更惨。” 白玉茗冷冷一笑,众女看在眼里,遍体生寒。 “你,你究竟想说什么……”那个柳叶吊梢眉的女子颤声质问白玉茗。 白玉茗愈加不耐烦,嫣然一笑,“我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居然还听不懂,你脑子是木头做成的么?好吧,话不说清楚定然是不成,那我便说得格外直白些吧,想来便是乡下种田的农女农妇也听得懂的。之前得罪过我的人呢,她们每一个人都倒霉了,而且都给她们的父母带去了灾祸。所以,诸位若是孝顺父母,宁可信其有,对我一定要温柔和气,未语先笑;诸位若是不孝顺父母,想给父母招灾祸,那便尽情的讥讽我、嘲笑我,那便尽力的和我作对好了。我无所谓,你情愿便好。” 众女面面相觑。 世子爷、荣昌王殿下、玉泉王殿下,这三位皇孙俱是人中龙凤,不管哪位若能看上她们一眼,她们便会欣喜若狂。这样的三位殿下,今天竟然都让这个出身微贱的白七姑娘给巴结上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白玉茗惹起了公愤。 在白玉茗还没进来之前,她们便决定要联合起来好生羞辱白玉茗一番了。 可是这个白七姑娘口齿如此伶俐,才一开口便把所有的人都僵住了,这可如何是好? 26.冷脸 此为防盗章 “小声点儿。”白玉格压低了声音,“傻了吧?你这话若是被老太太听到, 她可就不高兴了。这宅子是她的陪嫁, 大伯和爹还没分家呢。这老宅不是大伯的,不是爹的, 是她老人家的。” “这样啊。”白玉茗吐舌。 容姨娘一则在白家地位不高,二则她那个人吊儿郎当的毫无上进心,所以对白家的事知之甚少。白熹也没跟白玉茗说过这些, 所以白玉茗压根儿不知道。 “不懂了吧?我教给你。”白玉格难得有个给白玉茗当老师的机会,立即来了精神,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讲解。 “咱们家那已经过世的老太爷讳修, 孤儿, 由鹤林寺一位大师养大的。因医术精绝, 进太医院做了御医。他老人家无父无母无家业,俸禄又微薄,又单纯不谙世事,娶妻本是难事。但咱家老太太是宁晋李氏嫡支的姑娘, 老太爷上李家给瞧了回病,李家就看上他做女婿了。” “老太爷成亲之后, 孤儿有了家,对妻子自然是万般的爱重,千依百顺。咱家老太太那日子是极为顺心的。后来老太爷过世了, 大伯和爹都孝顺, 老太太便更神气了, 在白家说一不二, 无人敢惹。” “哎,你到了老太太面前,乖巧些。”白玉格把情况介绍完,提醒白玉茗。 “像在爹爹面前那样,行不行?”白玉茗和他商量。 白玉格摇头,“怕是不行。爹的脾气和过世的老太爷相像,极随和的,老太太却大不一样。” 白玉茗懂了,“那我老实巴脚的,像在太太面前一样。” 白玉格先是一喜,“孺子可教。”继而疑惑又不满的皱眉,“我娘对你苛刻么?我瞧她和爹一样,很是纵容你。” 白玉茗呵呵笑,“不苛刻,蛮好的。” 沈氏是很宽容的嫡母了,但那和亲生父亲是不一样的。小孩子其实什么都懂,白玉茗还是小娃娃的时候,见了白熹就很开心,往他怀里扑,往他背上爬,揪他的胡子玩耍,见了沈氏就成小大人儿了,规规矩矩的。 白玉格这么一说,白玉茗就知道见了老太太应该怎么做了。 “弟弟,小七,快点儿。”白玉莹回头向他俩招手。 他俩这才知道落后得太远了,忙小跑着过去,追上了沈氏、白玉莹一行人。 白晨光娶妻周氏,膝下三个儿子:白玉树、白玉林、白玉森。白玉树娶妻陈氏,白玉林娶妻程氏,白玉森只有十八岁,尚未娶妻。陈氏和程氏在二门迎接,殷殷勤勤叙着寒温,“给二婶婶请安。这是五妹妹吧?出落的越发好了。四弟快过来,让嫂子好生瞧瞧,四弟你可比上回见面俊俏多了,老太太见了你,不知会欢喜成什么样子。” 到了白玉茗,陈氏和程氏就没有这么亲热,含笑问了两句“路上可辛苦”一类的话,便没再看她。 白玉茗连傻女阿弃都装过,这会儿更是不在话下,微微低头,装出害羞温顺的样子,倒省了不少力气,不用和陈氏、程氏应酬寒暄了。 到了正厅,白玉茗因着她这不起眼儿的身份,就更省事了。沈氏带着儿子、女儿拜见过老太太,白老太太便拉着白玉格的手摸娑着,又是哭又是笑,沈氏和白玉莹,还有白大太太等人也陪着掉眼泪,场面热闹的很。白玉茗身份低,不受重视,就是凑上去也没人理她,况且她一向不大习惯这样的场合,便低头站在角落里装作抹眼泪的样子,既符合她的身份,又让人挑不出毛病。 “玉儿,祖母的心肝宝贝。”白老太太是真喜欢白玉格这个孙子,一脸慈爱。 白熹生了七个闺女之后才有白玉格这个独子,可想而知白老太太有多待见他了。 “祖母,孙儿着实思念您老人家。”一向调皮的白玉格这会儿格外乖巧。 祖孙二人相对落泪,过了许久才被众人劝住了。白玉莹、白玉格和白玉茗又拜见了大伯母、两位嫂嫂,白大太太给了姐弟三人文房四宝做见面礼。白玉格的最好,白玉莹的也是上品,白玉茗的就普普通通了。 “小七都读过什么书?”难得白大太太纡尊降贵的问了一句。 “侄女笨,没读过什么书。爹爹常骂我没学问的。”白玉茗谦虚的道。 白玉莹和白玉格姐弟俩性格迥异,这时却不约而同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白玉茗你还笨啊,哪一本书你读过之后不是倒背如流? 白老太太的目光也头一回落到白玉茗身上,“这孩子笨归笨,生的还算标致。老二媳妇,你平时怎么教孩子的?我怎么瞧着这孩子畏畏缩缩,没半分名门闺秀大方得体的样子。” 沈氏颇觉无奈。 她和白熹成亲之后,连着生了五个女儿,白老太太因此对她十分不满,这些年来只要见了面,没有一回不挑她毛病的。这不,才好了没多大会儿,又要鸡蛋里头挑骨头了,说白玉茗这个庶出的女孩儿畏畏缩缩的不大方。 “是媳妇的不是。”沈氏知道白老太太的脾气,不敢为自己辩解,忙站起身,低头认错。 白老太太神色不善,清了清嗓子,看样子是要长篇大论的教训沈氏了。 白玉茗头皮发麻。 如果因为她的缘故,让沈氏当众受了这番责备,沈氏不记恨她才怪。但若要反驳白老太太呢,那也未免太不明智了。白老太太这辈子太过顺遂,未嫁时父母娇宠,婚后丈夫爱重,老年时儿孙孝顺,她的威信不容置疑。 白玉茗巴掌大的小脸蛋上浮起忐忑的笑容,“祖母,孙女在路上生了病,还没大好,故此比平时虚弱了些。平时不是这个样子的。” “是啊,七妹平时落落大方,仪态极佳。”白玉莹忙附合。 “小七这是生病了啊。”白老太太脸色缓和了些。 白玉茗用仰慕的眼神望着白老太太,“祖母,太太在光州素有贤惠持家、相夫教子的美名。太太逢人便说,是祖母您教她这么做的,故此光州的夫人太太没一个不知道您的,都对您万分敬仰呢。” “真的么?”白老太太脸上有了笑模样。 “必须是真的。”白玉格和白玉茗一样,调皮起来极调皮,该拍马屁的时候却也毫不犹豫,忙笑道:“我娘也是这么对我们说的,全是您老人家教的好!” 白老太太心花怒放,叫过沈氏,握了她的手,笑得见牙不见眼,“有你这样的儿媳妇,是我老婆子的福气了。” 沈氏受宠若惊,“能做娘的儿媳妇,是我的福气才对。” 白老太太把沈氏好一通夸,又命人把她的曾孙子、曾孙女唤了来。 陈氏的儿子宝哥儿五岁,程氏的女儿珠姐儿两岁多的样子,不要人抱,迈着小短腿自己走路,口中不停“啊啊”的叫着,稚拙可爱。 这两个孩子一进来,沈氏和白玉莹哄着他俩玩耍,厅里热闹多了,也温馨多了。方才的那点儿不愉快,一丝影子也不见了。 白大太太和陈氏、程氏婆媳三人都露出惊讶的神色。 看不出来,二房这个庶出的小丫头很机灵嘛,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令得一场风波,消弥于无形。 老太太何许人也,向来眼里不揉沙子的,竟也被个小丫头哄住了。 上了马车,白玉茗见那被派来护送的人正是常嬷嬷的儿媳妇冬香。冬香皮笑肉不笑,“七姑娘,太太命奴婢送您过去。您有事尽管吩咐。”白玉茗笑道:“有劳。”随手敲敲车厢壁,车辆缓缓驶动。 冬香自恃是常嬷嬷的儿媳妇,清了清嗓子,摆出管事媳妇的架子,“七姑娘,明因寺离得远,咱们在路上可不敢耽搁,大约会有些辛苦,还求七姑娘担待些。” 白玉茗一笑,“我知道你想早去早回,不过我还要买些要紧东西,对不住了。”命车夫绕道琵琶巷,到百文斋去挑了几本新书,又买了丝线、帕子之类的零碎物事,并新鲜果子点心等,方重新登车。 冬香本是白府的大丫头,生的有几分姿色,有心攀高枝儿,一有机会便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往白熹面前凑。但白熹自打有了儿子,无心再往房里添人,常嬷嬷手段又厉害,冬香只好嫁了常嬷嬷的儿子。冬香是个想做姨娘而没能做成的人,看着白玉茗这个姨娘所出的庶女格外不顺眼,见白玉茗花钱散漫,又嫉又羡的道:“七姑娘月钱很多么,怎地使起银钱来,这般大手大脚?” 白玉茗严肃端庄一本正经,看她的样子,根本想不到她在胡说八道,“我是有钱人,我可不靠月钱过日子。你知道么?有一回我拿个小花锄在后花园锄地,锄着锄着就锄着坛黄澄澄的金子,发财啦!满满一坛子,够我花天酒地很久的。” 冬香气得鼻子都快冒烟儿了,脸板得跟棺材板似的,“七姑娘,你哄我玩呢。” 白玉茗展颜一笑,“我说的全是真的。对了,不光我一个人发财,我弟弟也拿着个小铁锹挖地,他挖出的是一坛金银珠宝,比我更有钱。你别瞪我,你回府问问我弟弟,便知真假。” 冬香明知被白玉茗在胡说八道,却不敢驳斥她,忍气吞声的道:“府里谁不知道少爷和七姑娘一同读书一同习武,最为亲近?便是七姑娘随意说话,少爷也定要为七姑娘圆谎的。” 老实巴脚的梅钱一直默默无言,这时却正色道:“常嫂子,话可不能这么说,七姑娘和少爷人品好着呢,不说谎的。嫂子你说少爷撒谎,背后议论主子,你不对。” “我没有那个意思,我真没有那个意思!”冬香脸色惊惶,连连摆手,“我可没有诋毁少爷的意思!” “没有就好。”梅钱一脸认真。 冬香气恼的瞪了梅钱一眼,赌气背过身子,不敢再招惹白玉茗。 白玉茗肩膀抽动,笑得不行了。 梅钱体贴的过来替白玉茗揉肚子。 白玉茗拿过几包点心并些铜钱塞到梅钱手里,“路过你家,给你弟弟妹妹送过去。” “多谢姑娘想着。”梅钱感激不已。 梅钱的家在明因寺附近一个村子里,这回白玉茗要带上她,一则因她老实可靠,二则也是给她行个方便,让她顺便看看弟妹。梅钱的亲娘几年前没了,她爹又娶了后娘,后娘是个刻薄人,她弟妹的日子不好过。 车过梅家村,白玉茗吩咐车夫停下,让梅钱回家看看。冬香大为不满,“七姑娘,不能这么耽误功夫吧?再这样下去晚上我都回不了城了。”白玉茗小脸一板,训斥的道:“回不了城你便在明因寺住一晚,我住得的地方,难道你反倒住不得?”冬香被训得呆在当场。 梅钱忙跳下车。她家就在大路边,离得不远,没过多大会儿便红着眼圈回来了。 “快上来。”冬香没好气的喝道。 梅钱正要上车,却听背后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她不由自主的回头看了看,只见官道上来了几匹马,前面一匹马上骑着两名女子,后面几匹马上则是锦衣校尉,长刀挥舞,杀气腾腾。 那两名女子定是受了重伤,已血迹斑斑。 “快上来。”白玉茗低喝一声,手上用力,把梅钱拉上车。 梅钱是个壮实姑娘,这时脸色煞白,“姑,姑娘,那人好像是凌娘……”白玉茗大吃一惊,忙掀开轿帘向外张望,果然见一匹快马疾驰而来,马上两名女子,一人分明是凌娘,另一人坐在凌娘身前,织锦缎的衫子,异常精美,人却已经要崩溃了,披头散发,泣不成声,正是覃家那位崖岸自高、目中无人的大小姐,覃玉梨。 几匹健马在后紧咬了不放,马上之人骁勇彪悍,身穿云锦麒麟服,腰佩秋水雁翎刀,正是当今天子最为信重的金吾卫。 覃家果然出事了。覃玉梨不过是覃御史的女儿,也惊动金吾卫亲自拿人。 冬香、车夫等人都吓得战战兢兢,欲哭无泪。梅钱缩在白玉茗身边浑身发抖,白玉茗心突突跳,安抚的拍拍梅钱,“不怕,官府捉人而已。”话音未落,凌娘和覃玉梨的坐骑马蹄中箭,哀鸣倒地,凌娘后背中刀,一道血注飞出。 几匹快马将凌娘围住,凌娘浑身是血,挥剑力战,口中叫道:“大小姐快走!”但覃玉梨腿脚俱软了,连爬的力气也没有,哪里逃得了?不多时,凌娘力尽被擒,覃玉梨则被一个金吾卫狞笑着抓住,“东西就在你身上吧?看你还往哪里走!” 这金吾卫却是白玉茗见过的,是曾到过白府的陆千户。 覃玉梨此时风度仪态全无,不住的哭泣求饶,陆千户却毫无怜香惜玉之心,拳打脚踢,“东西在哪?给老子拿出来!” “我没有,我什么也不知道,机密大事父亲不会告诉我的……”覃玉梨的哀嚎声凄惨可怜。 覃玉梨相貌并不甚美,那一头秀发却是乌黑亮泽,如绸缎一般柔软美观,光可鉴人。她不知道今天要逃命,身上还穿着华美的石榴裙,俏丽动人,灿然生辉。陆千户粗暴的拖着覃玉梨,青丝委地,云锦长裙拖曳于鲜血、污泥之中,那情景委实可怖。 “救我,凌娘救我……”覃玉梨痛楚呻-吟。 已被擒住的凌娘暴喝一声,奋力挣脱绳索向陆千户扑过去!凌娘这时已是强弩之末,陆千户一脚将她踹翻,其余的几名金吾卫愤怒之极,一人一刀,凌娘当场气绝。 “晦气,这贱人到底还是死了!剩下的这个必须得活着,东西还得跟她要!”陆千户悻悻。 一名金吾卫擦过刀上的血,还刀入鞘,迟疑的问道:“陆大人何以认定覃家会把东西交到一个姑娘手里?依属下看,覃家那个小子拿走东西的可能性更大。” 陆千户脸成了猪肝般的颜色,怒气冲冲的呸了一声,“呸!覃家那小子不是雍王府的人在追么?老子被支使来抓个没用的臭丫头!” “雍王府的人这是想抢功啊。”金吾卫有人怪叫起来。 陆千户骂了几声,命人把覃玉梨和凌娘的尸体绑到马上,和他的手下骂骂咧咧的疾驰而去。 “凌,凌娘这就死了……”梅钱上牙齿和下牙齿直打架。 “覃大小姐前些天还……”冬香跟傻了一样,实在不敢相信前几天还高不可攀的覃玉梨,如今已沦为阶下囚。 白玉茗叹气,“出门没看黄历,没想到今天是覃家被抄家的日子。” 这陆千户应该是和雍王府的人一起到覃家抄家的。覃御史分别派了人送儿子、女儿出逃,陆千户被分派来追捕覃玉梨、凌娘,他倒是不辱使命,两个人全带回去了。不过一个是活的,一个却已死了。 惊魂甫定,冬香恐惧,想折返回城。但一则沈氏已差人知会过明因寺了,二则天色已晚,回去的时候城门已关了,只好去了明因寺。 冬香因受了这番惊吓,对白玉茗更是怀恨在心。到了明因寺之后,她和寺里的尼姑私语许久,显然是和这尼姑熟识。也不知她吩咐了什么,尼姑合掌答应。之后,便把白玉茗安置到了一处阴暗厢房中。 白玉茗并不计较,由梅钱服侍着早早的便歇下了。次日清晨冬香一大早便驱车回城,梅钱也不知是吓着了还是怎么的,发起高烧,白玉茗要请大夫为她医治,梅钱眼泪汪汪的央求,“姑娘,若按府里的规矩,我生了病便该回家将养,不能再在姑娘身边服侍了。我若回家,家里多个病人,少了进项,我继母不知要怎么治我呢。求求姑娘,莫告诉人,让我慢慢养两天,我不想回家送死……” 白玉茗心软,“我不告诉府里便是。不过你这病也得赶紧找大夫、开方子,可不敢大意了。”拿出私房银子,塞给一个小沙弥尼,有钱好办事,那小沙弥尼去附近梅家村找了大夫过来给看了,又悄悄把梅钱的妹妹梅香给叫了来。有梅香照顾着,梅钱喝了药,沉沉睡去。 白玉茗这天没吃好,肚子饿了,见梅钱睡的安生,梅香坐在一旁打瞌睡,便交待了一声,提起渔杆,悄悄出了门。 她曾和白玉格一起在明因寺附近游逛过,知道明因寺后有处池塘,塘里什么鱼都有,而且这塘里的鱼特别傻,特别好钓。 肚子饿了,她要钓条鱼上来烤烤,祭祭五脏庙。 快要走到池塘边时,她好像看到有个黑色的人影从塘边掠过。 她揉了揉眼睛。 看花眼了吧?夜深人静,这时候池塘边哪会有人? 果然,她四处张望了下,并没有发现什么。 她在池塘边坐下,很快便钓上一条肥鱼,“我就说了吧,这塘里的鱼特别好钓。”她乐了乐,拎着肥鱼走上一个小山坡,在路旁找着一块大石、一个烤架,熟练的剥了鱼,洗好腌好,生火放到烤架上烤起来。 上回她和白玉格一起偷偷出来吃烤鱼,就在这个地方。这个地方很少有人来,东西都没人动过。 不多时,鱼香四溢。 美味入口,白玉茗眉花眼笑。 下面传来火光、嘈杂的说话声。 白玉茗呆了呆,探头向下面望去,只见池塘边挤满了人,人人手中执着火把。火光照耀之下,正中间的男子一身如墨染般的玄色长袍,面容甚是皎洁,亦甚是冷淡。 那男子挥挥手,众人纷纷跳入水中。 “作甚?这是作甚?”白玉茗看得很是稀奇。 大晚上的一齐跳水,想不开了自杀么? 不只有人跳水,过了一会儿,这些人更是匪夷所思,竟挖了沟把池塘里的水全放了。放干水之后,一个一个跳下去在污泥中摸索来摸索去。 “报,没找到!”“我也没找到!”此起彼伏的声音。 “继续找。凌雄宁死不说,那个尼姑却是熬不过大刑,说东西就在这池塘里。大伙继续找,找到之后,世子定有重赏!”一名黑衣侍从大声鼓励众人。 白玉茗咦了一声,神情惘然。 凌雄,那不是凌娘的哥哥么?和凌娘一样武功高强。听他们这话意,凌雄也被抓了,而且死了,而且临死之前把一样要紧的东西扔到了这池塘里? 什么要紧的东西啊…… 手里拿着吃剩的半条鱼,白玉茗的眼神鬼使神差般落到了地上的鱼内脏上。 方才只顾着吃,没注意,这会儿才发现地上有一个长条形的、看着像钥匙似的红红的东西…… 白玉茗身子微微发抖,低头仔细瞅了瞅,嘴巴一撇,想哭。 完了,下面那拨人费尽心思要找的东西就在她身边,她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冰山,那个傻呼呼的小丫头居然叫他冰山…… 当她扑入他怀中,让他带她走的时候,难道扑的不是玉树临风的世子爷,而是……一座冰山? 这个傻呼呼的小丫头,可真过份! 白玉茗还没意识到她嘴一滑说错了话,小脸蛋上依旧堆着笑,别提多讨人喜欢了。 赵戈向“任衣灰”做了个手势,“任衣灰”会意,简洁明了的对白玉茗道:“世子爷请你上去,他有话问你。”说完也不等白玉茗点头,便携了白玉茗的手,双足一点,借着旗杆之力,飞上了二楼。 白玉茗又惊又喜,“这是我第一回飞上二楼呢,嘻嘻。”嘻笑声未落,眼前出现一张俊美绝伦却毫无表情的冷淡脸庞,她不禁打了个啰嗦。 真冷,这个坏蛋冰山似的,靠近他就想打寒战…… “方才的事,谢谢你啊。”她笑得又甜美又真诚。 这笑容就是最好的贿赂了,赵戈却不买帐,神色幽冷,“本世子方才好像听到,有人叫我冰山。” 白玉茗呵呵笑。 敢情这个坏蛋是计较起这个了。呵呵,方才她其实想说的是“世子爷,多谢你”,但她脑子里不是在奇怪为什么这个冰山会无缘无故伸出援手么,话到嘴边,她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便成了“冰山,谢谢你”。 她真的不是有意的。 白玉茗到底是白家最小的女儿,讲道理她会,耍赖却也擅长。这会儿她没理,便吐舌笑了笑,顾左右而言他,“多日不见,世子爷一切都好吧?案子破了吧?立功受赏了吧?恭喜了啊。” 赵戈冷声道:“案子破不破的,倒无关紧要。不过本世子把某个傻丫头将那枚钥匙先放入发钗中,又藏到蜡烛里,最后绑到小兔子腿上的傻事讲了讲,陛下开怀大笑,赏赐甚丰。” 白玉茗急了,“哎,这怎么能是赏赐你呢?事情是我做的,应该赏赐我呀。”想到好事是她做的,好处却是这个坏蛋得了,可把她急坏了,眼睛瞪得又大又圆。 赵戈凉凉看着她。 这毫无温度的眼神让白玉茗清醒了些,她挤出丝笑意,干笑两声,慷慨大方的道:“算了,反正你今天也帮我了,咱们就算两清了,谁也不欠谁。” 赵戈咬牙。 两清了,谁也不欠谁,你想的美。 “让开,我要找我弟弟!”楼梯转角处传来白玉格的叫声。 “我就来了,你稍我片刻!”白玉茗恐白玉格担心,忙叫道。 她安抚着白玉格,笑咪咪的和赵戈道别,“世子爷,再会了。” 赵戈哪容得她这就走了?但她家里的人就在下面等着,也不便留她太久,长话短说,“你应该叫我什么?” 27.君子 此为防盗章 院子里一个蓬头垢面的女人在搓洗着衣裳,天很冷, 她的手已经红肿。 小屋里只有简陋的床和桌椅, 另一个同样蓬头垢面的女人在给怀里的孩子喂奶。孩子只有三四个月的样子,大约是奶水不够的缘故, 连哭泣的声音也弱弱的。 地上还站着个孩子,这个孩子略大一些,得有一岁多了。她委屈的、眼巴巴的看着床上的妇人, 眼看着就要哭了。 床上的妇人叹气,“你瞅着小山做什么?乖,你一岁多了, 能喝粥, 小山还没长牙, 她只能吃娘的奶啊。” 地上的孩子哇的一声,放声大哭。 在外面洗衣裳的妇人闻声跑进来,“小丫怎么哭了?”擦掉手上的水,手操在袖子里暖了会儿, 忙抱起地上的孩子。 “饿,饿……”小丫在她怀里拱来拱去。 “乖, 姨姨这就给你熬粥去。”妇人红了眼眶。 她急忙打开米缸想要给小丫熬粥,可缸里已经没有米了。 给孩子喂奶的妇人慢慢挪过来,两个妇人一起朝着空米缸发呆。 “饿, 饿……”小丫声音跟病猫似的, 两个妇人的心都碎了。 妇人抹把眼泪, 把两个孩子换了过来, “你给小丫喂奶,我带小山出去!”她抱着小婴儿到了院子里,一脚将洗衣裳的木盆踢翻,“大不了老娘重操旧业!老娘一个当红舞姬,还养活不了一个孩子了?” 就在这时,一位面容俊秀、身着便服的男子匆匆进来了。 “阿,阿容……”他竭力辩认着眼前这鹑衣百结的妇人,神情迟疑,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阿容警觉的抱紧了怀里的婴儿,“你休想抢走这个孩子!” 屋里那名妇人追着出来了,“容姐,你不能重操旧业,咱们再想想办法,定能将孩子养大的……” “孩子,阿容你真的有了我的孩子。”男子这才注意到了阿容怀里的婴儿,又是感动,又觉惭愧,“你悄悄躲在这里替我生了孩子,也不告诉我……阿容,我,我不知说什么才好了……” 阿容脸颊抽了抽,“没有。” 她真的没有躲在这里替他生孩子。 这孩子她是……想到孩子,阿容心软了,低头在孩子嫩嫩的、弱弱的小脸上亲了亲。 阿容此时衣衫不整,又老又丑,可在那男子看来,她低头亲吻孩子这举动却满是母性的光辉,温柔动人之极。他心情澎湃,柔声道:“阿容,你带着孩子跟我回家吧。” 回家。阿容心中一动。 “饿,饿……”小丫吮不出奶水,急得直哭。 怀里的小婴儿软软的,哭都哭不出来。 阿容眼泪如断线珍珠。 “阿容,跟我回家。”那男子向来心软,这时眼中也是泪花闪烁。 阿容的狼狈,孩子的弱小,他这时都看清楚了。 “我,我不止跟过你一个人……”阿容自己跟自己挣扎许久,声音小小的、飘飘忽忽的,“这个孩子的亲生父亲,我也不知道是谁……” 那男子呆了呆,眼神灰暗,忽地凑过头来看了看小婴儿,整张脸都有了光彩,“这般好看的孩子,除了我还有谁生得出来?阿容,什么都别说了,跟我回家!” 阿容狠狠心,“好,是你认定这个孩子的。我可没骗你。咱们先说好了,小山是个闺女,不是儿子,你不许嫌弃她。还有,除了我和小山,阿秀和小丫母女两个你也得管,我没奶水,全靠阿秀喂奶……” “那是自然。闺女的奶娘必须带上。”那男子笑道。 商量妥当,那男子“咦”了一声,“阿容,方才我听你叫孩子小山?女娃娃叫小山,是不是刚强了些?” 阿容指指襁褓上一朵优雅洁白的山茶花,“她的名字叫玉茗,你说好不好听?” 玉茗,即白山茶花。 “好听极了。”男子拍手叫好。 男子仔细打量着那朵白山茶,惊叹不已,“栩栩如生,我看到了竟忍不住想要伸手摘下来。这样的绣工,这样的意境,为我生平所仅见。” 他越看越爱,目不转睛,“这是谁绣的?” 阿容低头亲吻怀里的婴儿,“这孩子的母亲。” 男子又惊又喜,“我竟不知阿容你有这样的才华!” 阿容开口想要解释什么,但终究没有。 白熹四十多岁的年纪,斯文俊雅,此时他已经换了便服,向白玉格等人笑道:“盍何言尔志?” 沈氏心中一动,在亭外花下站住了,侧耳倾听。 常嬷嬷、瑞香等人忙也住了脚步。 众人都知白熹这是有意要试白玉格,三位姑娘不过是顺带着问一声。五姑娘白玉莹便笑道:“回父亲的话,女儿没有什么大的志向,不过是想着孝顺祖母、父亲、母亲,做个知礼懂事的闺中女孩儿罢了。” 她这话中规中矩,说完,便含笑看向正津津有味吃点心的白玉格。 白玉格浑然不觉,赞叹的道:“这千层酥味道不错。”随手递给白玉茗一块。白玉茗认真的想了想,“接下来该六姐了,然后才轮到我。六姐多思多虑,想半天才会说话,我还来得及吃一块。”欣然接过酥饼放入口中。 白玉莹见幼弟幼妹这般孩子气,又是笑,又是摇头。 五姑娘答得很快,六姑娘白玉苹却是想了又想,方站起身恭敬的行礼,郑重其事的道:“父亲,女儿自幼熟读《周南》《召南》。虽身为女子,愿以此为志。” 白熹在亭内,沈氏在亭外,夫妻二人同时呆了呆。 《周南》《召南》乃王者之化、后妃之德,白玉苹以此为志,难不成她想……传说中那位梅妃梅采萍便说过同样的话,然后入宫做了嫔妃…… 或许是天气越来越热的缘入,白熹手心渐渐出汗。 沈氏心中连连冷笑。 她竟然不知道,白家这位“稳重听话”的六姑娘,有如此志向。 白熹呆了片刻,上下打量白玉苹。 白玉苹见父亲这般重视她,清秀的脸颊上泛起红晕。 白玉茗一枚酥饼吃完,见白熹还没问到她,便有些等不及了,忽闪着大眼睛,跃跃欲试,“爹爹,到我了吧?” “还有我,还有我!”白玉格叫道。 瞧着小女儿小儿子天真无邪争先恐后的样子,白熹虽是心中烦恼,也不禁一笑。 “到你们了。小七是姐姐。小七先说。”白熹笑道。 “是,爹爹。”白玉茗喜孜孜的。 “我跟她同一年生的,不比她小多少。”白玉格一脸的不服气。 白玉茗得意,“哪怕我只比你大一天,甚至只比你大一个时辰,我也是姐姐呀。行了,弟弟你别打岔,专心听我说话,我的志向大着呢……” 白玉格蓦然想到一件要紧事,以袖掩面,装作斯文喝茶的样子,小小声的提醒,“哎,爹不喜欢什么侠客侠女之类的话,你不要说这个。” 白玉茗仿佛没听到一样,话已经说出口了,“……我的志向无比远大,而且于公于私于人于己都是有利的,可以说是有百利而无一害。我要开铺子!” “我开你隔壁。”白玉格一颗心放回到肚子里,顺口说道。 “开什么铺子。”白熹脸色大变,“小小年纪,家里少你们吃还是少你们喝了,竟想要开铺子?官家千金、少爷,怎可沾上铜臭味?” 不光白熹变脸色,亭外的沈氏也是眉头紧皱。她的宝贝儿子白玉格应该一心读书考科举,学而优则仕,这惦记着开铺子算怎么回事? “太太,少爷别被七姑娘给带野了,带坏了。”常嬷嬷凑到沈氏耳边,小声的、忧心忡忡的道。 沈氏还没来得及答话,白熹已经抄起戒尺了,看样子白玉茗要挨打。 “难得老爷冲七姑娘发火。”常嬷嬷声音还是低低的,却有着几分幸灾乐祸的意味。 白玉茗性情活泼爱胡闹,白熹总是纵容她,常嬷嬷早看不顺眼了。 要说白玉茗有多可恶,那倒也谈不上。不过白玉茗是庶女,而且容姨娘是舞姬出身,这出身实在太差了。有这样的出身,白玉茗天天还快活的很,在常嬷嬷看来,简直没天理。 白玉茗身手敏捷,脱兔一般蹿到了亭边石台上,双手抱着柱子,冲白熹陪笑脸,“爹爹莫急,我还没说完呢。爹爹,我开铺子赚了大钱,是要派用场的。我一要救济穷人,二要扶助弱小,第三我还要铲尽人间不平……” 白玉格也嗷的一声蹿上去,抱着另一边的柱子,居高临下的向白熹嚷嚷,“我们要开的可不是普通铺子!我们要开书铺、药铺、花铺,卖的全是风雅之物!” 白熹手里提着戒尺,气呼呼的仰起脸教训小儿子、小女儿,“若和买卖二字连上,还有何风雅可言?再美再好的东西沾上铜臭味,也就没趣了!” 白玉莹、白玉苹和一旁侍立的丫头木香、秋香等都吓白了脸,齐声为二人求情,白玉茗和白玉格二人却是嬉皮笑脸的没个正经。白熹横了他俩一眼,“茗儿,玉儿,立即下来,为父也不打你们,要好生跟你们讲讲道理。” 白玉格是白熹唯一的儿子,嘴上说不溺爱,但对他到底是不同的。儿女的名字中人人有一个“玉”字,但唯有白玉格被他称为“玉儿”。 “那咱们可先说好了啊,只讲道理,不打人。”白玉格跟他爹确认。 沈氏本是有些烦恼的,但瞅着白玉格这无赖样子,心里先就软了。她正想要迈步进亭,为白玉格说两句好话,常嬷嬷却忽然脸色煞白,浑身发抖,声间啰啰嗦嗦的,“太,太太,您瞧,您瞧……” 沈氏嗔怪,“你也是几十岁的人了,什么事大惊小怪的?”顺着常嬷嬷的眼光看过去,登时如被雷击,呆在那里。 十几名身穿云锦麒麟服、腰佩秋水雁翎刀、神情悍然的人正手扶刀柄,昂然而入! 金吾卫,皇帝的亲信近卫,这些人怎会忽然出现在白府? 难道是……她曾经见过金吾卫的,当年白熹和上任知州陈建林交接,还没交接完,陈建林便被抓捕回京,不久之后因贪污罪被正-法,抓捕他的正是金吾卫! 沈氏脑海中浮现出那惨烈的情景,腿发软,头发昏,脸发白。 常嬷嬷和瑞香也是三魂不见了七魄,一边一个扶着沈氏,上牙齿和下牙齿直打架。 “哪位是白熹白大人?”为首的一人神色傲慢的大声道。 白熹愕然回头,“不敢,下官白熹,不知大人驾到,有失远迎。” 他到底是久经官场之人,虽然也惊讶万分,虽然心里也是掀起了惊涛骇浪,却不至于吓得说不出话来,或是面露惧色,失了仪态。 “在下金吾卫千户陆齐。白大人有礼。”为首的人大大咧咧的道。 白玉茗还抱着柱子一脸嘻笑和父亲讨价还价呢,蓦然见到这帮金吾卫,惊讶得睁大了眼睛。 陆千户大喇喇的站着,和白熹见礼时腰都不带弯一下的。觉察到有两道明亮又好奇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他慢慢抬头,迎面是张少女面庞,年纪不大,还没有女人的娇柔妩媚,却雪团般耀眼,春光般烂漫,令人眼前一亮。 28.柔情 此为防盗章订阅≥50%正常阅读,否则延迟三日,补足订阅可看  到底要带哪一个, 沈氏踌躇未决, “小六稳重,却过于拘谨了些,未免有些小家子气。小七倒是磊落大方, 但性情跳脱,带她出门少不了惹是生非。” 常嬷嬷也有些犯愁,“六姑娘和七姑娘这性子若是能均均便好了。” 一个太拘谨,让白老太太看在眼里, 定以为沈氏这嫡母平时对庶女过于严厉、刻薄。另一个又太活泼, 带她进京, 这一路之上得管着她严严实实的不出岔子, 这也够让人操心的了。 沈氏便命人叫五姑娘白玉莹过来,“既要陪莹儿解闷儿,倒要听听莹儿怎么说。”侍女瑞香忙出去了,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回来,回禀道:“老爷命人把五姑娘叫到四宜亭了。少爷和六姑娘、七姑娘也被叫去了。” 沈氏奇道:“老爷今天怎地回来得这般早?”知道白熹是要查儿女们的学问,带了常嬷嬷、瑞香等人也去了四宜亭。 白熹四十多岁的年纪,斯文俊雅, 此时他已经换了便服, 向白玉格等人笑道:“盍何言尔志?” 沈氏心中一动, 在亭外花下站住了, 侧耳倾听。 常嬷嬷、瑞香等人忙也住了脚步。 众人都知白熹这是有意要试白玉格, 三位姑娘不过是顺带着问一声。五姑娘白玉莹便笑道:“回父亲的话,女儿没有什么大的志向,不过是想着孝顺祖母、父亲、母亲,做个知礼懂事的闺中女孩儿罢了。” 她这话中规中矩,说完,便含笑看向正津津有味吃点心的白玉格。 白玉格浑然不觉,赞叹的道:“这千层酥味道不错。”随手递给白玉茗一块。白玉茗认真的想了想,“接下来该六姐了,然后才轮到我。六姐多思多虑,想半天才会说话,我还来得及吃一块。”欣然接过酥饼放入口中。 白玉莹见幼弟幼妹这般孩子气,又是笑,又是摇头。 五姑娘答得很快,六姑娘白玉苹却是想了又想,方站起身恭敬的行礼,郑重其事的道:“父亲,女儿自幼熟读《周南》《召南》。虽身为女子,愿以此为志。” 白熹在亭内,沈氏在亭外,夫妻二人同时呆了呆。 《周南》《召南》乃王者之化、后妃之德,白玉苹以此为志,难不成她想……传说中那位梅妃梅采萍便说过同样的话,然后入宫做了嫔妃…… 或许是天气越来越热的缘入,白熹手心渐渐出汗。 沈氏心中连连冷笑。 她竟然不知道,白家这位“稳重听话”的六姑娘,有如此志向。 白熹呆了片刻,上下打量白玉苹。 白玉苹见父亲这般重视她,清秀的脸颊上泛起红晕。 白玉茗一枚酥饼吃完,见白熹还没问到她,便有些等不及了,忽闪着大眼睛,跃跃欲试,“爹爹,到我了吧?” “还有我,还有我!”白玉格叫道。 瞧着小女儿小儿子天真无邪争先恐后的样子,白熹虽是心中烦恼,也不禁一笑。 “到你们了。小七是姐姐。小七先说。”白熹笑道。 “是,爹爹。”白玉茗喜孜孜的。 “我跟她同一年生的,不比她小多少。”白玉格一脸的不服气。 白玉茗得意,“哪怕我只比你大一天,甚至只比你大一个时辰,我也是姐姐呀。行了,弟弟你别打岔,专心听我说话,我的志向大着呢……” 白玉格蓦然想到一件要紧事,以袖掩面,装作斯文喝茶的样子,小小声的提醒,“哎,爹不喜欢什么侠客侠女之类的话,你不要说这个。” 白玉茗仿佛没听到一样,话已经说出口了,“……我的志向无比远大,而且于公于私于人于己都是有利的,可以说是有百利而无一害。我要开铺子!” “我开你隔壁。”白玉格一颗心放回到肚子里,顺口说道。 “开什么铺子。”白熹脸色大变,“小小年纪,家里少你们吃还是少你们喝了,竟想要开铺子?官家千金、少爷,怎可沾上铜臭味?” 不光白熹变脸色,亭外的沈氏也是眉头紧皱。她的宝贝儿子白玉格应该一心读书考科举,学而优则仕,这惦记着开铺子算怎么回事? “太太,少爷别被七姑娘给带野了,带坏了。”常嬷嬷凑到沈氏耳边,小声的、忧心忡忡的道。 沈氏还没来得及答话,白熹已经抄起戒尺了,看样子白玉茗要挨打。 “难得老爷冲七姑娘发火。”常嬷嬷声音还是低低的,却有着几分幸灾乐祸的意味。 白玉茗性情活泼爱胡闹,白熹总是纵容她,常嬷嬷早看不顺眼了。 要说白玉茗有多可恶,那倒也谈不上。不过白玉茗是庶女,而且容姨娘是舞姬出身,这出身实在太差了。有这样的出身,白玉茗天天还快活的很,在常嬷嬷看来,简直没天理。 白玉茗身手敏捷,脱兔一般蹿到了亭边石台上,双手抱着柱子,冲白熹陪笑脸,“爹爹莫急,我还没说完呢。爹爹,我开铺子赚了大钱,是要派用场的。我一要救济穷人,二要扶助弱小,第三我还要铲尽人间不平……” 白玉格也嗷的一声蹿上去,抱着另一边的柱子,居高临下的向白熹嚷嚷,“我们要开的可不是普通铺子!我们要开书铺、药铺、花铺,卖的全是风雅之物!” 白熹手里提着戒尺,气呼呼的仰起脸教训小儿子、小女儿,“若和买卖二字连上,还有何风雅可言?再美再好的东西沾上铜臭味,也就没趣了!” 白玉莹、白玉苹和一旁侍立的丫头木香、秋香等都吓白了脸,齐声为二人求情,白玉茗和白玉格二人却是嬉皮笑脸的没个正经。白熹横了他俩一眼,“茗儿,玉儿,立即下来,为父也不打你们,要好生跟你们讲讲道理。” 白玉格是白熹唯一的儿子,嘴上说不溺爱,但对他到底是不同的。儿女的名字中人人有一个“玉”字,但唯有白玉格被他称为“玉儿”。 “那咱们可先说好了啊,只讲道理,不打人。”白玉格跟他爹确认。 沈氏本是有些烦恼的,但瞅着白玉格这无赖样子,心里先就软了。她正想要迈步进亭,为白玉格说两句好话,常嬷嬷却忽然脸色煞白,浑身发抖,声间啰啰嗦嗦的,“太,太太,您瞧,您瞧……” 沈氏嗔怪,“你也是几十岁的人了,什么事大惊小怪的?”顺着常嬷嬷的眼光看过去,登时如被雷击,呆在那里。 十几名身穿云锦麒麟服、腰佩秋水雁翎刀、神情悍然的人正手扶刀柄,昂然而入! 金吾卫,皇帝的亲信近卫,这些人怎会忽然出现在白府? 难道是……她曾经见过金吾卫的,当年白熹和上任知州陈建林交接,还没交接完,陈建林便被抓捕回京,不久之后因贪污罪被正-法,抓捕他的正是金吾卫! 沈氏脑海中浮现出那惨烈的情景,腿发软,头发昏,脸发白。 常嬷嬷和瑞香也是三魂不见了七魄,一边一个扶着沈氏,上牙齿和下牙齿直打架。 “哪位是白熹白大人?”为首的一人神色傲慢的大声道。 白熹愕然回头,“不敢,下官白熹,不知大人驾到,有失远迎。” 他到底是久经官场之人,虽然也惊讶万分,虽然心里也是掀起了惊涛骇浪,却不至于吓得说不出话来,或是面露惧色,失了仪态。 “在下金吾卫千户陆齐。白大人有礼。”为首的人大大咧咧的道。 白玉茗还抱着柱子一脸嘻笑和父亲讨价还价呢,蓦然见到这帮金吾卫,惊讶得睁大了眼睛。 陆千户大喇喇的站着,和白熹见礼时腰都不带弯一下的。觉察到有两道明亮又好奇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他慢慢抬头,迎面是张少女面庞,年纪不大,还没有女人的娇柔妩媚,却雪团般耀眼,春光般烂漫,令人眼前一亮。 她此刻还抱着柱子不放,活脱脱一幅调皮可爱的小女儿状,娇憨动人。 陆千户不禁用力多看了两眼。 白玉茗心生警觉,溜下栏杆,一手揽住白玉莹,一手揽住白玉苹,低声催促,“五姐六姐快走,莫被这登徒子看了去。”把她俩推出四宜亭,让木香、秋香陪着她俩走了。 白玉格恶狠狠瞪着陆千户,一把抓住白玉茗,“你也快走!这孙子眼光热辣辣的,分明没安好心!” 白熹歉意的道:“女眷们没见过世面,太过失礼,让陆大人见笑了。”说了两句客气话,厉声喝道:“玉儿还不带她们出去!”白玉格听不得这一声,忙拉了白玉茗快步离开。 “这位是……”陆齐踮脚张望。 白熹淡声道:“不过是个头发长见识短的女子罢了。陆大人此来定有紧急公务,还请明示。” 陆齐哈哈大笑数声,“下官此来,确有紧急公务。” 白玉茗和白玉格离开四宜亭之后,心中都放不下,自以为身手好,想悄悄溜回去探听消息。才走了没两步便被沈氏拦下了,只好没情没绪的等着。过了许久,白熹差人知会沈氏,“陆千户到光州有秘密公务,不在白府留宿,今晚设宴招待即可。”白玉茗等人知道白熹没事,也便放心了,沈氏忙着设宴招待客人,其余的人各自回房。 白玉茗由翠钱陪着往回走,忿忿的道:“这些金吾卫也不通报,直接往家里闯,可真没礼貌。” 翠钱悄悄拉了拉她,“金吾卫可厉害了,安全起见,哪怕是背着人也别说他们的坏话,好不好?” “好。”白玉茗从善如流。 陆千户这拨人很快离开了,甚至连沈氏精心准备的晚宴也没参加。之后的两天没有上门,光州城内也没有因他们的到来起什么风波。 白府也便一切如常了。 沈氏多方打听,知道金吾卫此行确实对白熹没有妨碍,便又打点起进京贺寿的事,决定带白玉莹、白玉茗同行。 虽眼下她身着男装,也难掩丽色,娇美不可方物。 赵戈被她这笑容所感染,心田也如春风吹过的湖水一般,泛起丝丝快乐、澄澈而生动的涟漪。 这涟漪是好看的淡蓝色,令他浑身上下每个毛孔都觉得舒服受用,自心田漾开,直至唇畔。 浅而愉悦的微笑即将在他唇角绽开,少女一句猝不及防的道谢声入耳,那还没来得及绽开的笑意便凝固了。 冰山,那个傻呼呼的小丫头居然叫他冰山…… 当她扑入他怀中,让他带她走的时候,难道扑的不是玉树临风的世子爷,而是……一座冰山? 这个傻呼呼的小丫头,可真过份! 白玉茗还没意识到她嘴一滑说错了话,小脸蛋上依旧堆着笑,别提多讨人喜欢了。 赵戈向“任衣灰”做了个手势,“任衣灰”会意,简洁明了的对白玉茗道:“世子爷请你上去,他有话问你。”说完也不等白玉茗点头,便携了白玉茗的手,双足一点,借着旗杆之力,飞上了二楼。 白玉茗又惊又喜,“这是我第一回飞上二楼呢,嘻嘻。”嘻笑声未落,眼前出现一张俊美绝伦却毫无表情的冷淡脸庞,她不禁打了个啰嗦。 真冷,这个坏蛋冰山似的,靠近他就想打寒战…… “方才的事,谢谢你啊。”她笑得又甜美又真诚。 这笑容就是最好的贿赂了,赵戈却不买帐,神色幽冷,“本世子方才好像听到,有人叫我冰山。” 白玉茗呵呵笑。 敢情这个坏蛋是计较起这个了。呵呵,方才她其实想说的是“世子爷,多谢你”,但她脑子里不是在奇怪为什么这个冰山会无缘无故伸出援手么,话到嘴边,她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便成了“冰山,谢谢你”。 她真的不是有意的。 白玉茗到底是白家最小的女儿,讲道理她会,耍赖却也擅长。这会儿她没理,便吐舌笑了笑,顾左右而言他,“多日不见,世子爷一切都好吧?案子破了吧?立功受赏了吧?恭喜了啊。” 赵戈冷声道:“案子破不破的,倒无关紧要。不过本世子把某个傻丫头将那枚钥匙先放入发钗中,又藏到蜡烛里,最后绑到小兔子腿上的傻事讲了讲,陛下开怀大笑,赏赐甚丰。” 白玉茗急了,“哎,这怎么能是赏赐你呢?事情是我做的,应该赏赐我呀。”想到好事是她做的,好处却是这个坏蛋得了,可把她急坏了,眼睛瞪得又大又圆。 赵戈凉凉看着她。 这毫无温度的眼神让白玉茗清醒了些,她挤出丝笑意,干笑两声,慷慨大方的道:“算了,反正你今天也帮我了,咱们就算两清了,谁也不欠谁。” 赵戈咬牙。 两清了,谁也不欠谁,你想的美。 “让开,我要找我弟弟!”楼梯转角处传来白玉格的叫声。 “我就来了,你稍我片刻!”白玉茗恐白玉格担心,忙叫道。 她安抚着白玉格,笑咪咪的和赵戈道别,“世子爷,再会了。” 赵戈哪容得她这就走了?但她家里的人就在下面等着,也不便留她太久,长话短说,“你应该叫我什么?” 白玉茗头皮发麻。 敢情还在计较这个称呼的问题啊。 她真的不是有意叫他冰山的,只是一时嘴滑了…… “世子爷之类的就别提了,毫无诚意。”赵戈赶在她开口之前提醒道。 “令尊听到别人叫他儿子叫哥,便高兴了。”白玉茗谦虚请教,“那你呢?也是听到别人叫你哥,你便会高兴么?” 白玉茗不拘小节,如果眼前这位冰山世子爷真要别人叫他哥哥才能高兴,她也不介意叫个一声两声的。反正他比她年龄大,叫了也不吃亏。 “错了,小名。”赵戈薄唇轻抿。 “小名?”白玉茗瞪大眼睛,小兔子一样向后蹦了蹦。 叫小名怎么可以?这坏蛋的小名叫做檀郎,檀郎常用来称呼美男子,也是夫君、情郎的代称。她若呼他檀郎,岂不是太过暧昧了? 她莫名想到“绣床斜凭娇无那,烂嚼红茸,笑向檀郎唾”这等香艳的词句,小脸一阵阵发烧。 她猜测他的小名,是想让他放人,可没有别的意思…… 白玉茗挺起胸脯,义正辞严,“不行,这个真的不行,一定一定不行!” 她着急得狠了,小脸蛋红扑扑如朝霞满天,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却漆黑晶莹,明亮得简直能点燃灯盏。 赵戈那幽深的双眸也被她照亮了,心忽地一软,故意沉声问道:“冰山?” 白玉茗连连摇着小脑袋,“不是不是,你这般古道热肠,怎会是冰山?” 赵戈矜持一笑,“你知道便好。” 白玉茗心道:你不是冰山,你是坏蛋。 赵戈如果知道她心里这么想,恐怕楼下的人一起上来,也不能从他这里带走白玉茗了。他非跟这个不懂事的小丫头理论清楚不可。 “世子爷,白公子定要上来接他弟弟。平阳侯府的贾经历也要求见您。”侍从来报。 赵戈吩咐,“放这位白小公子下去。” 那来禀报的侍从是个实心眼儿,“世子爷,那白公子和贾经历您见是不见?” 白玉茗大喜,笑嘻嘻的道:“不必。白公子和贾经历都是来接我的,我下去了,他们便不来打扰你家世子爷了。”春风满面的和赵戈拱手作别,并再次道谢,“苏剑人的事,多谢你。” 赵戈面容冷漠,“苏剑人身负血案,正是我要捉拿的人。” “对,他太坏了,抓他,抓他!”白玉茗又激动又兴奋。 白玉茗和赵戈道过别,又蹿到灰衣人面前,依依不舍的挥手,“任衣灰,你功夫可真好,我最敬佩英雄豪杰了,改天请你喝酒哈。” “任衣灰”默默送了她一个白眼。 谁是任衣灰?谁是任衣灰? 楼梯拐角处,白玉茗满面笑容的迎上白玉格、贾冲,拱着小手,得意洋洋,“这个苏剑人犯了案子,朝廷要捉拿他,世子爷叫我上来是问问苏剑人的情况。没事了没事了,咱们走吧。” 白玉格和贾冲就是来接白玉茗的,见她安然无恙的下来了,白玉格拉了她就走,贾冲和雍王府的侍从客气了几句,“烦代向世子爷道谢,改日再到府上请安。” 白玉茗一路走,一路眉飞色舞的吹牛,“其实那个苏剑人是什么底细,我完全不知道,但这个人以大欺小以强凌弱,太没品了,我不趁机给他上上眼药,对得起他么?” 沈氏、白玉莹在下面等着,见白玉茗等人出来,忙拉了他们,“快回家吧。” 几个士兵拥过来,将苏鹤青绑住,“上头吩咐了,带苏剑人归案!” 白玉莹心中一松,轻笑道:“官府也把苏鹤青叫苏剑人呀,和七妹一样。”沈氏不愿再在这是非之地停留,拉了白玉莹一把,“快上车。”白玉莹不敢违命,忙带了白玉茗、白玉格,出门登车回家。 沈氏等人上了车,贾冲快步过来,向沈氏禀道:“表姑母,雍王府已将苏鹤青逮捕归案。据说苏鹤青犯的案极大,娄佳等人都吓坏了,一个一个失魂落魄的,再三央求小侄,求小侄不把今日之事声张出去。表姑母请放心,今天的事,不会对白家、对白洗马有任何妨碍的。” 沈氏正犯愁着自家儿子、庶女在外闯了祸,给白大爷惹下麻烦,听贾冲说了这些话,心头一块大石去了,语气格外温和亲切,“有劳冲儿了。表姑母久在光州,京城的人事不熟悉,今天若没有冲儿,表姑母都不知该如何是好了。”贾冲连称不敢,沈氏又客气了几句,方才命令车夫启程。 车辆缓缓驶动,白玉茗和白玉格面对面坐着,白玉茗冲白玉格努努嘴。 白玉格会意,装出悔过的模样,“娘,今天是我不对,逞一时意气,让娘担心了。娘,您打我吧。”抓起沈氏的手,让沈氏打他。 沈氏哪里舍得?咬牙切齿的恨,究竟还是舍不得动白玉格一指头,“你可长长记性-吧。一天比一天大了,还能像小时候似的意气用事么?” 白玉格花言巧语,很快把沈氏哄得有了笑模样。 白玉茗无比乖巧的偎依在白玉莹身边,看上去要多老实有多老实。 “七妹,以后可不敢这么淘气了。”白玉莹揽着她的腰,温柔嗔怪。 “不敢了,以后再不敢了。”白玉茗呵呵笑。 她偷偷瞧了沈氏一眼。 她和白玉格一起淘气也不止一回两回了。按以往的经验教训,只要白玉格能把沈氏哄高兴了,那便万事皆休。 这回应该也一样吧? 目光和沈氏相遇,沈氏眼睛咪了咪,眼神不善。 白玉茗情不自禁的往白玉莹身上靠了靠。 咦,难道这回糊弄不过去了?不会这么倒霉吧? 一个太拘谨,让白老太太看在眼里,定以为沈氏这嫡母平时对庶女过于严厉、刻薄。另一个又太活泼,带她进京,这一路之上得管着她严严实实的不出岔子,这也够让人操心的了。 沈氏便命人叫五姑娘白玉莹过来,“既要陪莹儿解闷儿,倒要听听莹儿怎么说。”侍女瑞香忙出去了,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回来,回禀道:“老爷命人把五姑娘叫到四宜亭了。少爷和六姑娘、七姑娘也被叫去了。” 沈氏奇道:“老爷今天怎地回来得这般早?”知道白熹是要查儿女们的学问,带了常嬷嬷、瑞香等人也去了四宜亭。 白熹四十多岁的年纪,斯文俊雅,此时他已经换了便服,向白玉格等人笑道:“盍何言尔志?” 沈氏心中一动,在亭外花下站住了,侧耳倾听。 常嬷嬷、瑞香等人忙也住了脚步。 众人都知白熹这是有意要试白玉格,三位姑娘不过是顺带着问一声。五姑娘白玉莹便笑道:“回父亲的话,女儿没有什么大的志向,不过是想着孝顺祖母、父亲、母亲,做个知礼懂事的闺中女孩儿罢了。” 她这话中规中矩,说完,便含笑看向正津津有味吃点心的白玉格。 白玉格浑然不觉,赞叹的道:“这千层酥味道不错。”随手递给白玉茗一块。白玉茗认真的想了想,“接下来该六姐了,然后才轮到我。六姐多思多虑,想半天才会说话,我还来得及吃一块。”欣然接过酥饼放入口中。 白玉莹见幼弟幼妹这般孩子气,又是笑,又是摇头。 五姑娘答得很快,六姑娘白玉苹却是想了又想,方站起身恭敬的行礼,郑重其事的道:“父亲,女儿自幼熟读《周南》《召南》。虽身为女子,愿以此为志。” 白熹在亭内,沈氏在亭外,夫妻二人同时呆了呆。 《周南》《召南》乃王者之化、后妃之德,白玉苹以此为志,难不成她想……传说中那位梅妃梅采萍便说过同样的话,然后入宫做了嫔妃…… 29.同床 此为防盗章订阅≥50%正常阅读,否则延迟三日,补足订阅可看  “洗马, 洗司马!”几个孩子牵着大人的手又是跳, 又是笑。 “死马怎么洗呀?”最小的孩子才五六岁,把司马听成了死马,奶声奶气的问道。 周围的人笑得更欢实。 “洗少司马喽。”一个壮汉大概是和兵部侍郎有仇, 放声大吼。 看热闹的大人也成孩子了,又是跺脚,又是笑闹,“洗少司马喽, 洗少司喽。”那个“喽”字, 有意发成了“娄”的字。 兵部右侍郎姓娄, 是个靠裙带关系上去的贪官, 风评极差。有了这么个嘲笑他的机会,闲人们岂肯放过?尽情发泄起对娄侍郎的怨气。 “这两个少年外地的?有胆色啊。不光有胆色,还聪明机灵,口齿伶俐,别人笑话他们的大伯洗马,他们便顺手洗起少司马了。”“对,又胆大又机灵, 好样的!”人们纷纷夸赞这两名外地少年。 洗马是司经局的洗马官, 掌管经史子集四库图书的刊缉贮藏(大体上相当于现在的国家图书馆馆长), 属清贵之职。这些个豪门子弟偏偏故意曲解, 说白晨光是洗马的, 白玉茗反口相讥,索性连少司马之类也一匹一匹洗了,这个反击可以说是相当漂亮,也相当有力。 “两个外地来的野小子,少在这儿胡说八道!”那绿衣娄姓少年名叫娄佳,一脚踩在长桌上,抽出靴桶中藏着的一把短剑。 他气极怒极,脸上青筋都跳起来了。 “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看大爷们怎么教训你俩。”其余的豪门子弟也骂骂咧咧的,撸袖子,摩拳擦掌,故作声势。 “想打架么?就你们这拨酒囊饭袋,我一个能打十个!”白玉茗叫道。 “弟弟你歇着。我一个人能对付他们所有人。”白玉格这做弟弟的充起哥哥,居然也很像那么回事。 “十几个打两个,不要脸!”“欺负外地孩子,不要脸!”“以多欺少,以大欺小,不要脸,不要脸!”闲人们看不过眼儿了,纷纷发出嘘声。 娄佳一声怒吼,“谁要打这两个外地来的乡巴佬了?小爷我是要教导他们,让他们明白道理!” “明白什么道理呀。”白玉茗细声细气,不慌不忙,秀眉微扬,轻蔑中带着挑衅。 娄佳被她气的头昏脑胀,面红耳赤的叫道:“小爷是要教导你,少司马是官职,不论匹……” 他这话一出口可不得了,闲人们又一次笑疯了,顿足大笑,“少司马不论匹,少司马不论匹!” 白玉茗也笑得花枝乱颤,“少司马不论匹,那论啥呀?” 娄佳忍无可忍,“气死小爷我了!”拨出短剑,咬牙向白玉茗冲去,迎头便刺。白玉茗作出惊慌失措的可怜相,“我的亲娘呀,可吓死我了,就算少司马不论匹好了,你别动刀动枪呀。”她在这儿耍着嘴皮子,白玉格务实,拎起一个板凳抡过去,正中娄佳手腕,娄佳痛的闷叫一声,短剑落地。 白玉茗眼疾手快矮身滑过去捡起短剑,手起剑落,干脆利落的从板倒凳上卸下两条板凳腿儿,一手将一条板凳腿儿扔给白玉格,一手将短剑扔向娄佳,叫道:“要动手么?好,我兄弟二人就以这两条板凳腿儿,会会你们这些所谓的名门子弟!” 白玉格和白玉茗从小淘气到大的,很知道怎么配合她,拿着板凳腿儿摆出一个漂亮的防御姿势,连连冷笑,“我兄弟二人若也动刀动剑,是欺负你们这些只会吃喝玩乐没一点儿正经本事的窝囊废了。来吧,小爷手中这个板凳腿儿,自会教尔等做人。” 娄佳气得哇哇乱叫,“既要动手,便用刀剑,板凳腿儿算什么武器!” 白玉茗忽闪着大眼睛,诚恳的告诉他,“我这是为你着想,免得令尊白发人送黑发人。” 娄佳过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白玉茗这话是什么意思,手啰嗦,嘴啰嗦,胳膊也啰嗦,指着白玉茗,好一会儿没说出话。 娄佳这边气昏了头,白玉茗和白玉格丝毫不肯让步,眼看着两边就要打起来了。 “不能让弟弟和小七打架。”白玉莹着急了。 “不能让玉儿和人动手。”沈氏也沉不住气了。 沈氏正要命人前去阻止,却有一名青年到了她身边,低低叫了声“表姑母”。沈氏见这人正是她的表侄贾冲,也就是平阳侯府那个正和白玉莹议亲事的年轻人,不由得又惊又喜,“冲儿,你怎会在这里?” 白玉莹脸上一阵潮红,悄悄后退两步,躲到沈氏身后。 贾冲深深一揖,“表姑母,这事说来话长。娄佳和玉格表弟的冲突正因小侄而起,小侄自会妥善处理,表姑母勿忧。”见那边已是剑拔弩张,不敢耽搁,“表姑母,小侄改日再向您请安。”连连赔罪,脚步匆匆的走了。 沈氏略一寻思,已知道是怎么回事,“莹儿,这娄家和平阳侯府的世子夫人胡氏是表亲。” 白玉莹低声道:“女儿知道。” 沈氏的姨母平阳侯夫人是继室,世子贾弘乃原配夫人所出,三公子贾弼是平阳侯夫人亲生,另有二公子贾弗和四公子贾强两个庶出的儿子。世子贾弘幼时,太夫人尚在,贾弘由太夫人教养,隔辈人亲,做祖母的大都溺爱孙子,贾弘被太夫人娇惯长大,文不能文,武不能武,平庸无能。贾弼从小被平阳侯带到宣府,军营中长大,骁勇善战,三十岁时即被拜为镇北将军。贾弘常恐他的世子之位被贾弼这个能干的异母弟弟给抢了去,事事针对平阳侯夫人、贾弼母子。 贾冲是贾弼心爱的儿子,青年才俊,前途无量。世子贾弘和世子夫人胡氏曾为贾冲做媒,让贾冲娶娄侍郎家的大小姐为妻。平阳侯夫人自然不肯,委婉推辞,但胡氏早已在娄家夸下海口,因为这件事,平阳侯府和娄家一度交恶。 沈氏方才生气着急,没想到这一层,贾冲出现过后,她却是全明白了:这必是娄家有意挑衅,白玉茗和白玉格不甘受辱,才奋起反击的。今天的事,并非这姐弟俩任性胡闹,蓄意生事。 沈氏原本在心中责怪白玉茗,决意回家之后要重重责罚。这时候想清楚了,方才的念头自然也就打消了。 “娘,您快看!”白玉莹惊呼。 沈氏一惊,“怎么了?”随着白玉莹的目光看过去,吓得脸上没了血色。 那帮豪门子弟的身边不知什么时候起多了位腰佩长剑的青袍中年人。这中年人相貌并不如何出众,衣服也穿得普普通通,但他只是手按长剑随意站在那里,渊亭岳峙,气度雍容,十足绝世高手的气势。 “咱们公平对决,双方各出一人,一剑决胜负!”娄佳双手叉腰,狂妄得简直不可一世,“我方出战的,便是这位剑术大师苏鹤青!” 这回没人骂了,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这不是欺负人么?用苏鹤青这样的高手来对付两个孩子!”白玉莹叫道。 苏鹤青太有名了,有名到连白玉莹这样的闺中少女都知道他。他在深山之中追随名师学习剑术,二十五岁下山,到今天整整十五年了,从南打到北,从东打到西,足迹踏遍大江南北,从无败绩。 让苏鹤青对阵白玉茗、白玉格,还说是公平对决,真不是一般的不要脸。 这举动虽然不要脸,但已经没几个人敢出声讥刺、反对了。 围观的人面带惧色,在无声后退。 苏鹤青拨剑是真要杀人的,人人惜命,没人敢在苏鹤青面前要求公平。 苏鹤青一个人,比这十几个所谓的豪门子弟加起来更可怕。 白玉莹挣脱沈氏,不顾一切冲过去,“成名剑术大师对付两个孩子,这公平么?” 娄佳哈哈大笑,“这有什么不公平的?这两个乡下小土包子若是谈笑之间,也能叫能绝世高手过来助阵,那也算是他们的本事,我无话可说。”冲白玉茗、白玉格叫道:“你俩叫人啊,尽管叫人啊。” “呸,这一时半会儿的,我们到哪儿找绝世高手过来助阵。你当绝世高手是大白菜啊,遍地都是?”白玉茗嗤之以鼻。 “你们叫不来绝世高手,是你们没本事,可怪不得我。”娄佳得意之极。 苏鹤青缓缓的道:“自己没本事,又请不来高手,便谨慎小心些,莫要任侠使气,随意出头。” 他拨出了宝剑。 那真是一柄罕见的利器,闪着蓝幽幽的光芒,如秋水,如寒霜。 白玉格咬牙,“我来对付他!” 白玉茗不由分说把他拉回去,“爹爹就你一个儿子,你给我老实呆着。这个不死不活的苏剑人交给我了,我非打得他满地找牙不可。” 她从娄佳手中夺过短剑,在板凳腿儿上顺手一划,之后两手用力,把板凳腿儿劈成两半,一手一只,意气风气的叫道:“姓苏的,我便以这两个板凳腿儿,来会会你的秋水剑!” 饶是苏鹤青涵养好,这时也是怒火中烧。 他成名之后,还没有遇到过这般看不起他的人呢。 一个小孩儿,拿了两条板凳腿儿,要对敌他的秋水剑! “不行!”白玉格和贾冲一左一右抢上。 “七表妹回去,这里交给我。”贾冲吩咐。 白玉茗百忙之中转头笑,“嘻嘻,你是五姐夫吧?你能打得过这个苏剑人么?你也没把握对不对,那还是我来吧,反正三个人全都打不过他,那就挑最弱的上,就算打不赢,也羞燥羞燥他的面皮。” “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傻丫头。”高高的二楼,一位长身玉立的公子爷站在光影之后,看不到他的面目,却能看到他在摇头,“怪不得装傻女装得那么像,敢情她就是个傻的。” 这位公子爷感慨过后,挥了挥手。 一个灰色的人影自他身后跳下。 苏鹤青看到这个人出现,竟然惊得连退数步。 “我代白家出战。”灰衣人稳稳的道。 这个人的出现,让所有的人大吃一惊。 “你是谁?”娄佳叫道。 30.荣幸 此为防盗章订阅≥50%正常阅读,否则延迟三日, 补足订阅可看 “大伯家蛮大的嘛。”白玉茗和白玉格随着沈氏等人进来, 两人很有默契的落在了最后, 白玉茗四处张望, 颇有些惊讶。 白熹的大哥白晨光在詹事府司经局任洗马之职, 掌经籍、典制、图书、公文的印刷与收藏,从五品。白玉茗常听说京官穷, 倒是没想到大伯家里如此宽敞轩朗,很有几分富贵气象。 “小声点儿。”白玉格压低了声音, “傻了吧?你这话若是被老太太听到,她可就不高兴了。这宅子是她的陪嫁,大伯和爹还没分家呢。这老宅不是大伯的, 不是爹的,是她老人家的。” “这样啊。”白玉茗吐舌。 容姨娘一则在白家地位不高, 二则她那个人吊儿郎当的毫无上进心, 所以对白家的事知之甚少。白熹也没跟白玉茗说过这些,所以白玉茗压根儿不知道。 “不懂了吧?我教给你。”白玉格难得有个给白玉茗当老师的机会, 立即来了精神,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讲解。 “咱们家那已经过世的老太爷讳修,孤儿, 由鹤林寺一位大师养大的。因医术精绝,进太医院做了御医。他老人家无父无母无家业, 俸禄又微薄, 又单纯不谙世事, 娶妻本是难事。但咱家老太太是宁晋李氏嫡支的姑娘,老太爷上李家给瞧了回病,李家就看上他做女婿了。” “老太爷成亲之后,孤儿有了家,对妻子自然是万般的爱重,千依百顺。咱家老太太那日子是极为顺心的。后来老太爷过世了,大伯和爹都孝顺,老太太便更神气了,在白家说一不二,无人敢惹。” “哎,你到了老太太面前,乖巧些。”白玉格把情况介绍完,提醒白玉茗。 “像在爹爹面前那样,行不行?”白玉茗和他商量。 白玉格摇头,“怕是不行。爹的脾气和过世的老太爷相像,极随和的,老太太却大不一样。” 白玉茗懂了,“那我老实巴脚的,像在太太面前一样。” 白玉格先是一喜,“孺子可教。”继而疑惑又不满的皱眉,“我娘对你苛刻么?我瞧她和爹一样,很是纵容你。” 白玉茗呵呵笑,“不苛刻,蛮好的。” 沈氏是很宽容的嫡母了,但那和亲生父亲是不一样的。小孩子其实什么都懂,白玉茗还是小娃娃的时候,见了白熹就很开心,往他怀里扑,往他背上爬,揪他的胡子玩耍,见了沈氏就成小大人儿了,规规矩矩的。 白玉格这么一说,白玉茗就知道见了老太太应该怎么做了。 “弟弟,小七,快点儿。”白玉莹回头向他俩招手。 他俩这才知道落后得太远了,忙小跑着过去,追上了沈氏、白玉莹一行人。 白晨光娶妻周氏,膝下三个儿子:白玉树、白玉林、白玉森。白玉树娶妻陈氏,白玉林娶妻程氏,白玉森只有十八岁,尚未娶妻。陈氏和程氏在二门迎接,殷殷勤勤叙着寒温,“给二婶婶请安。这是五妹妹吧?出落的越发好了。四弟快过来,让嫂子好生瞧瞧,四弟你可比上回见面俊俏多了,老太太见了你,不知会欢喜成什么样子。” 到了白玉茗,陈氏和程氏就没有这么亲热,含笑问了两句“路上可辛苦”一类的话,便没再看她。 白玉茗连傻女阿弃都装过,这会儿更是不在话下,微微低头,装出害羞温顺的样子,倒省了不少力气,不用和陈氏、程氏应酬寒暄了。 到了正厅,白玉茗因着她这不起眼儿的身份,就更省事了。沈氏带着儿子、女儿拜见过老太太,白老太太便拉着白玉格的手摸娑着,又是哭又是笑,沈氏和白玉莹,还有白大太太等人也陪着掉眼泪,场面热闹的很。白玉茗身份低,不受重视,就是凑上去也没人理她,况且她一向不大习惯这样的场合,便低头站在角落里装作抹眼泪的样子,既符合她的身份,又让人挑不出毛病。 “玉儿,祖母的心肝宝贝。”白老太太是真喜欢白玉格这个孙子,一脸慈爱。 白熹生了七个闺女之后才有白玉格这个独子,可想而知白老太太有多待见他了。 “祖母,孙儿着实思念您老人家。”一向调皮的白玉格这会儿格外乖巧。 祖孙二人相对落泪,过了许久才被众人劝住了。白玉莹、白玉格和白玉茗又拜见了大伯母、两位嫂嫂,白大太太给了姐弟三人文房四宝做见面礼。白玉格的最好,白玉莹的也是上品,白玉茗的就普普通通了。 “小七都读过什么书?”难得白大太太纡尊降贵的问了一句。 “侄女笨,没读过什么书。爹爹常骂我没学问的。”白玉茗谦虚的道。 白玉莹和白玉格姐弟俩性格迥异,这时却不约而同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白玉茗你还笨啊,哪一本书你读过之后不是倒背如流? 白老太太的目光也头一回落到白玉茗身上,“这孩子笨归笨,生的还算标致。老二媳妇,你平时怎么教孩子的?我怎么瞧着这孩子畏畏缩缩,没半分名门闺秀大方得体的样子。” 沈氏颇觉无奈。 她和白熹成亲之后,连着生了五个女儿,白老太太因此对她十分不满,这些年来只要见了面,没有一回不挑她毛病的。这不,才好了没多大会儿,又要鸡蛋里头挑骨头了,说白玉茗这个庶出的女孩儿畏畏缩缩的不大方。 “是媳妇的不是。”沈氏知道白老太太的脾气,不敢为自己辩解,忙站起身,低头认错。 白老太太神色不善,清了清嗓子,看样子是要长篇大论的教训沈氏了。 白玉茗头皮发麻。 如果因为她的缘故,让沈氏当众受了这番责备,沈氏不记恨她才怪。但若要反驳白老太太呢,那也未免太不明智了。白老太太这辈子太过顺遂,未嫁时父母娇宠,婚后丈夫爱重,老年时儿孙孝顺,她的威信不容置疑。 白玉茗巴掌大的小脸蛋上浮起忐忑的笑容,“祖母,孙女在路上生了病,还没大好,故此比平时虚弱了些。平时不是这个样子的。” “是啊,七妹平时落落大方,仪态极佳。”白玉莹忙附合。 “小七这是生病了啊。”白老太太脸色缓和了些。 白玉茗用仰慕的眼神望着白老太太,“祖母,太太在光州素有贤惠持家、相夫教子的美名。太太逢人便说,是祖母您教她这么做的,故此光州的夫人太太没一个不知道您的,都对您万分敬仰呢。” “真的么?”白老太太脸上有了笑模样。 “必须是真的。”白玉格和白玉茗一样,调皮起来极调皮,该拍马屁的时候却也毫不犹豫,忙笑道:“我娘也是这么对我们说的,全是您老人家教的好!” 白老太太心花怒放,叫过沈氏,握了她的手,笑得见牙不见眼,“有你这样的儿媳妇,是我老婆子的福气了。” 沈氏受宠若惊,“能做娘的儿媳妇,是我的福气才对。” 白老太太把沈氏好一通夸,又命人把她的曾孙子、曾孙女唤了来。 陈氏的儿子宝哥儿五岁,程氏的女儿珠姐儿两岁多的样子,不要人抱,迈着小短腿自己走路,口中不停“啊啊”的叫着,稚拙可爱。 这两个孩子一进来,沈氏和白玉莹哄着他俩玩耍,厅里热闹多了,也温馨多了。方才的那点儿不愉快,一丝影子也不见了。 白大太太和陈氏、程氏婆媳三人都露出惊讶的神色。 看不出来,二房这个庶出的小丫头很机灵嘛,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令得一场风波,消弥于无形。 老太太何许人也,向来眼里不揉沙子的,竟也被个小丫头哄住了。 正好白玉森从书院放学回家,也来看御赐的宝马,白大爷忙吩咐他,“你四弟、七妹骑小马驹出门了。两个孩子初到京城,人生地不熟的,你快跟出去看看。”白玉森笑着答应了,拉过家里一匹灰马骑了,出门找人。 “敢问可曾见过两个骑小马驹的半大孩子?”他自幼在这里长大,领居街坊自然是熟的,逢人便问。 “是令弟令妹么?骑术真好,风驰电掣般过去,这会儿该到浣花桥了吧?”一位邻居自北来,笑着告诉他。 白玉森连连道谢,策马去向浣花桥。 浣花桥两墩三孔,长数十丈,宽三丈,是一座漂亮而坚固的石拱桥。白玉茗争强好胜,抢先冲上石桥,“咱俩比赛,谁先到桥头算谁赢。”白玉格随后上桥,“谁输谁替大伯洗马。”白玉茗快活嘻笑,“好呀,就这么说定了!” 两人很快到桥中央,也就是桥最高的地方。 桥畔垂柳下停着辆豪华精致的楠木肩舆,上面的座位宽而威严,尤如宫中的宝座一般。肩舆上一名十六七岁的少年斜倚椅背,面目俊美,肤色苍白,狭长双眸中映出来的眼神分明带着几分邪气。 他手中轻抚一只猫,那猫似是有些怕他,想躲他,但又不敢不让他摸,甚至不敢轻轻叫唤几声,十分可怜。 “这就是那两个不知死活的小子?”他慢条斯理拢着猫的头颈,眼睛微咪。 肩舆旁垂手侍立数名内侍,另有两名头戴赤金发冠的青年人,虽都是男子打扮,但其中一人杏眼桃腮,原来是位俏丽佳人。另一人垂头丧气的,是在酒楼遇挫的兵部侍郎之子娄佳。 娄佳显然很忌惮这肩舆上的少年,不敢怠慢,赶忙回话,“回殿下,正是这两个人。” 那俏丽佳人是娄佳的妹妹,名娄俊俏,相貌生的甚美,说起话来更是娇滴滴的,“殿下,家父是娄妃娘娘的兄长,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这两个乡野村夫肆意侮辱家父,也就是看不起您了。似这般不长眼的蠢货,是应该给些教训的,您说对不对?” 那肩舆上的少年名赵成,太子赵禛之子,太子侧妃娄氏所出。娄俊俏这番挑拨之语真没白说,话音才落,赵成一拍座椅,冷喝道:“冲上去!” 抬肩舆的四名健仆应声疾奔。 一名白胖内侍快跑着追上来,满脸不安,“公子……殿下,您下月就要册封灵武郡王了,这时候还是不要生事为好……” 赵成哪里理会他?厉声吩咐健仆,“再快些!”健仆听命,飞也似的向桥上冲。 白玉茗冲在前头,见迎面忽来了乘速度奇快的肩舆,“咦”了一声,也不惊慌害怕,拨马向左。那肩舆却是故意要撞她的,也跟着向左,肩舆上的少年更是邪邪一笑,将一只猫抛将过来,白玉茗闪头躲过,勒住马缰绳。 忽拉拉数名内侍跑过来,排成一排,肩舆上的阴邪少年将猫收回身畔,斜睇白玉茗,触目生寒。 白玉茗安抚的拍拍小马驹,“雪儿乖,不怕。”小马驹被她指引着原地踏步,马蹄声清脆且有韵律。 白玉茗边安抚小马驹,边好奇打量赵成,清脆的道:“你故意堵我的吧?说吧,文打还是武打?” 白玉格也到了,冷冷扬眉,“划下道来吧,小爷奉陪。” 他看到娄佳,就知道这拨人是找麻烦来的,废话不多说,直接挑战。 “放肆!看到灵武郡王殿下,还不下马跪拜?!”娄佳自后跳出来。 娄俊俏目光自白玉茗的面容掠过,眼中闪过惊艳又嫉羡的神色。她一向自负皮肤雪白细腻,世间少有,可眼前的少女是怎样的一种白啊,如高山飞瀑溅出来的水花般晶莹剔透,白得耀花人眼……她本是要折辱白玉茗、白玉格为娄家出气的,这时却生出恶念,简直想毁了眼前这娇花软玉般的少女。 “殿下,她这是鄙视您,鄙视娄妃娘娘,鄙视东宫!”娄俊俏激动的叫道。 赵成眼神越发阴冷,“狭路相逢竟敢不下马行礼,这真是目中没有东宫,没有本王了。” “目无王法!你们还想活么?”赵成的人气势如虹,齐声喝斥。 白玉茗和白玉格依旧稳稳的坐在马背上。 娄俊俏心中一阵狂喜。太好了!这个丫头越狂妄越好,越狂妄下场越惨! “姓白的,你竟敢藐视皇家威仪,藐视国法!”娄俊俏激动得脸上一阵潮红,指着白玉茗,高声叫道。 白玉茗嗤之以鼻,“你是娄家的姑娘吧?你们娄家的人还真是一个比一个更不懂事,娄佳在五步桥出了丑还嫌不过瘾,你又跳出来了。姓娄的,你别指着我跳脚,先把国法和皇家威仪学会了再开口说话!” 娄俊俏脸红一阵白一阵,向赵成哭诉道:“殿下为我做主啊。” 赵成眼神似河水般幽幽泛着绿光,挥挥臂膀,内侍们将白玉茗和白玉格围在中央。 桥上的行人早已四处逃散,远远的冲着这边张头探脑。 “拿下!”赵成咬牙。 内侍们向白玉茗、白玉格逼近。 娄俊俏握紧了拳头,无比兴奋。 这个丫头竟敢美过她、白过她,去死吧! 白玉茗做出害怕的样子,可怜巴巴的缩缩脖子,“诸位内侍官,你们要打要杀,冲着我来了就行了,可千万不要伤害我的小马驹啊。” “人可以伤,也可以死,小马驹不能有事。”白玉格也是一模一样的口吻,一模一样的神情。 “哈哈哈,死到临头,还舍不得小马驹呢。”赵成的人哈哈大笑起来。 娄俊俏眼见得白玉茗就要倒霉了,心中大石落地,媚眼如丝,掩口娇笑,“这人还真是乡野村姑,不惜命,倒可惜马。糊涂透顶啊,难道马比人更重要么?” “马当然比人更重要啊。”白玉茗自然而然的接话,“须知这小马驹乃是御赐的,伤了它就是伤了陛下的好意,所以小马驹必须好好的!至于我和我弟弟嘛,人微言轻,无论怎样都行。” “贱命一条,便请来取。”白玉格诚恳极了,谦卑极了。 内侍们脸色大变,不由自主的往后退,“御赐的,他俩这小马驹是御赐的!” 娄佳、娄俊俏目瞪口呆。 眼看着就要把这两个乡下土包子轻轻松松的给收拾了,偏偏这时候跑出来御赐的小马驹…… 赵成蓦然举起手中的猫,嘴边泛起冷酷淡漠的笑意,咔嚓一声,将猫的左腿折断,猫发出一声惨不忍闻的呼叫,在赵成手中拼命挣。赵成牢牢握着猫不放,道:“本王的猫被你伤了,这是皇祖母所赐,本王要你赔!” 白玉茗一声嘻笑,“你这猫明明是被小马驹踩伤的,为啥你信口雌黄,说是我弄伤的?哎,陛下所赐的小马驹将皇后所刚的猫弄伤了,遗撼啊遗撼,可惜啊可惜。” 摇头晃脑,好像真是很惋惜的样子。 白玉格和她配合得最好,朗声道:“明明是小马驹踩的,我言眼所见。” 赵成用手折断的猫腿,他俩一唱一合,偏说是小马驹踩断的。 赵成当众胡说,他俩既不生气也不着急,胡话说得比赵成还顺溜。 赵成本就脸色苍白,这时动了气,更是没有一丝血色。 娄俊俏气得七窍生烟,“拿下,将这两人速速拿下!” 白玉茗摊开两手,那无可奈何的小模样又可爱又俏皮,“拿呀拿呀,快来拿呀,拿我的时候千万别惹怒小马驹,这小马驹我第一天骑,可不知它脾气好还是不好!” “若是小马驹不受在下控制,冲诸位直冲过去,那可不是在下的本意,只是马惊了而已。若不幸踩死哪位,固然是小马驹不对,但御赐之马,还请诸位担待一二。”白玉格一脸沉痛。 赵成的人这个晕。 人要是真被踩死了,还担待什么啊?怎么担待? 白玉茗和白玉格笑吟吟骑在马背上,赵成的人意意思思,啰啰嗦嗦,既不敢向前进,又不敢向后退。 不敢向前进,是怕伤了御赐的小马驹;不敢向后退,却是惧怕赵成。 赵成性子阴沉,内侍没有不害怕他的。 “拿下!出了事本王担着!”赵成厉喝。 -- 桥上已经没人敢走了,河中还有舟船来往。 一艘画舫自东而西,经过浣花桥。船头的人进舱内禀报了什么,不多时船舱中施施然走出位白衣公子,向上方看了看,浅浅一笑,“闲来无事,看看热闹也好。” 小声吩咐了几句,侍从应声而去。须臾,有侍者自船中拿过一架白色软梯抛到栏杆上,软梯上有挂勾,勾紧了栏杆,那白衣公子伸开双壁,踩着软梯上了桥。 “仙人啊。”远处围观的百姓看到这一幕,纷纷惊呼。 白玉茗顺着惊呼声看过去,只见一名白衣胜雪貌如谪仙的男子大袖飘飘,自水面而来,那份举世无双的风姿,称他一声仙人还真不为过。 这位冰山世子爷功夫很好啊,本事很大啊。 白玉茗眼睛瞪得溜圆,明眸之中满是羡慕和向往。 赵戈觉察到两道明亮清澈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矜持一笑。 小丫头,今天本世子露了一手,可让你这傻孩子大开眼界了吧?你长这么大也没见过这样惊世骇俗的功夫,没见过这样的翩翩佳公子吧? 他本来走得挺稳,这一得意,脚下不知怎地一滑,身子一斜,就要往下坠! “小心啊。”白玉茗惊呼,下意识的冲他伸出手。 她离他很远,根本不可能够得着,但她这一伸手,却让他心中没来由的一暖。 这个小丫头也不算太没良心嘛。 他暗中运气,重心下沉,两脚攀紧软梯,静默片刻,一跃上桥。 “大哥。”赵成见赵戈上来,吃了一惊。 “世子爷。”娄佳、娄俊俏忙跪下行礼。 白玉茗和白玉格也要下来,却被赵戈制止了,“坐着吧,不用下来。本世子并不是给你姐弟俩面子,而是因为这两匹陛下所赐的小马驹。” “恭敬不如从命了啊。”白玉茗乐开了花。 “多谢世子爷。”白玉格淡淡的。 赵成见了赵戈本应下座行礼,但他之前在白家姐弟二人面前摆足了架子,一则觉得下不来台,二则见赵戈优待白家姐弟,心生不满,三则自恃是太子之子,比赵戈这个雍王之子身份高贵,便懒懒的道:“大哥请恕罪,小弟坐了半天,腿麻了,这会儿竟是下不来。” 31.肥章 此为防盗章订阅≥50%正常阅读,否则延迟三日,补足订阅可看  “这两个淘气孩子。”白大爷揉揉眼睛, 不敢相信似的,“骑这么快做甚?摔着了还得了?” 正好白玉森从书院放学回家, 也来看御赐的宝马, 白大爷忙吩咐他, “你四弟、七妹骑小马驹出门了。两个孩子初到京城,人生地不熟的,你快跟出去看看。”白玉森笑着答应了, 拉过家里一匹灰马骑了, 出门找人。 “敢问可曾见过两个骑小马驹的半大孩子?”他自幼在这里长大,领居街坊自然是熟的,逢人便问。 “是令弟令妹么?骑术真好, 风驰电掣般过去, 这会儿该到浣花桥了吧?”一位邻居自北来,笑着告诉他。 白玉森连连道谢,策马去向浣花桥。 浣花桥两墩三孔, 长数十丈, 宽三丈,是一座漂亮而坚固的石拱桥。白玉茗争强好胜, 抢先冲上石桥,“咱俩比赛, 谁先到桥头算谁赢。”白玉格随后上桥, “谁输谁替大伯洗马。”白玉茗快活嘻笑, “好呀,就这么说定了!” 两人很快到桥中央,也就是桥最高的地方。 桥畔垂柳下停着辆豪华精致的楠木肩舆,上面的座位宽而威严,尤如宫中的宝座一般。肩舆上一名十六七岁的少年斜倚椅背,面目俊美,肤色苍白,狭长双眸中映出来的眼神分明带着几分邪气。 他手中轻抚一只猫,那猫似是有些怕他,想躲他,但又不敢不让他摸,甚至不敢轻轻叫唤几声,十分可怜。 “这就是那两个不知死活的小子?”他慢条斯理拢着猫的头颈,眼睛微咪。 肩舆旁垂手侍立数名内侍,另有两名头戴赤金发冠的青年人,虽都是男子打扮,但其中一人杏眼桃腮,原来是位俏丽佳人。另一人垂头丧气的,是在酒楼遇挫的兵部侍郎之子娄佳。 娄佳显然很忌惮这肩舆上的少年,不敢怠慢,赶忙回话,“回殿下,正是这两个人。” 那俏丽佳人是娄佳的妹妹,名娄俊俏,相貌生的甚美,说起话来更是娇滴滴的,“殿下,家父是娄妃娘娘的兄长,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这两个乡野村夫肆意侮辱家父,也就是看不起您了。似这般不长眼的蠢货,是应该给些教训的,您说对不对?” 那肩舆上的少年名赵成,太子赵禛之子,太子侧妃娄氏所出。娄俊俏这番挑拨之语真没白说,话音才落,赵成一拍座椅,冷喝道:“冲上去!” 抬肩舆的四名健仆应声疾奔。 一名白胖内侍快跑着追上来,满脸不安,“公子……殿下,您下月就要册封灵武郡王了,这时候还是不要生事为好……” 赵成哪里理会他?厉声吩咐健仆,“再快些!”健仆听命,飞也似的向桥上冲。 白玉茗冲在前头,见迎面忽来了乘速度奇快的肩舆,“咦”了一声,也不惊慌害怕,拨马向左。那肩舆却是故意要撞她的,也跟着向左,肩舆上的少年更是邪邪一笑,将一只猫抛将过来,白玉茗闪头躲过,勒住马缰绳。 忽拉拉数名内侍跑过来,排成一排,肩舆上的阴邪少年将猫收回身畔,斜睇白玉茗,触目生寒。 白玉茗安抚的拍拍小马驹,“雪儿乖,不怕。”小马驹被她指引着原地踏步,马蹄声清脆且有韵律。 白玉茗边安抚小马驹,边好奇打量赵成,清脆的道:“你故意堵我的吧?说吧,文打还是武打?” 白玉格也到了,冷冷扬眉,“划下道来吧,小爷奉陪。” 他看到娄佳,就知道这拨人是找麻烦来的,废话不多说,直接挑战。 “放肆!看到灵武郡王殿下,还不下马跪拜?!”娄佳自后跳出来。 娄俊俏目光自白玉茗的面容掠过,眼中闪过惊艳又嫉羡的神色。她一向自负皮肤雪白细腻,世间少有,可眼前的少女是怎样的一种白啊,如高山飞瀑溅出来的水花般晶莹剔透,白得耀花人眼……她本是要折辱白玉茗、白玉格为娄家出气的,这时却生出恶念,简直想毁了眼前这娇花软玉般的少女。 “殿下,她这是鄙视您,鄙视娄妃娘娘,鄙视东宫!”娄俊俏激动的叫道。 赵成眼神越发阴冷,“狭路相逢竟敢不下马行礼,这真是目中没有东宫,没有本王了。” “目无王法!你们还想活么?”赵成的人气势如虹,齐声喝斥。 白玉茗和白玉格依旧稳稳的坐在马背上。 娄俊俏心中一阵狂喜。太好了!这个丫头越狂妄越好,越狂妄下场越惨! “姓白的,你竟敢藐视皇家威仪,藐视国法!”娄俊俏激动得脸上一阵潮红,指着白玉茗,高声叫道。 白玉茗嗤之以鼻,“你是娄家的姑娘吧?你们娄家的人还真是一个比一个更不懂事,娄佳在五步桥出了丑还嫌不过瘾,你又跳出来了。姓娄的,你别指着我跳脚,先把国法和皇家威仪学会了再开口说话!” 娄俊俏脸红一阵白一阵,向赵成哭诉道:“殿下为我做主啊。” 赵成眼神似河水般幽幽泛着绿光,挥挥臂膀,内侍们将白玉茗和白玉格围在中央。 桥上的行人早已四处逃散,远远的冲着这边张头探脑。 “拿下!”赵成咬牙。 内侍们向白玉茗、白玉格逼近。 娄俊俏握紧了拳头,无比兴奋。 这个丫头竟敢美过她、白过她,去死吧! 白玉茗做出害怕的样子,可怜巴巴的缩缩脖子,“诸位内侍官,你们要打要杀,冲着我来了就行了,可千万不要伤害我的小马驹啊。” “人可以伤,也可以死,小马驹不能有事。”白玉格也是一模一样的口吻,一模一样的神情。 “哈哈哈,死到临头,还舍不得小马驹呢。”赵成的人哈哈大笑起来。 娄俊俏眼见得白玉茗就要倒霉了,心中大石落地,媚眼如丝,掩口娇笑,“这人还真是乡野村姑,不惜命,倒可惜马。糊涂透顶啊,难道马比人更重要么?” “马当然比人更重要啊。”白玉茗自然而然的接话,“须知这小马驹乃是御赐的,伤了它就是伤了陛下的好意,所以小马驹必须好好的!至于我和我弟弟嘛,人微言轻,无论怎样都行。” “贱命一条,便请来取。”白玉格诚恳极了,谦卑极了。 内侍们脸色大变,不由自主的往后退,“御赐的,他俩这小马驹是御赐的!” 娄佳、娄俊俏目瞪口呆。 眼看着就要把这两个乡下土包子轻轻松松的给收拾了,偏偏这时候跑出来御赐的小马驹…… 赵成蓦然举起手中的猫,嘴边泛起冷酷淡漠的笑意,咔嚓一声,将猫的左腿折断,猫发出一声惨不忍闻的呼叫,在赵成手中拼命挣。赵成牢牢握着猫不放,道:“本王的猫被你伤了,这是皇祖母所赐,本王要你赔!” 白玉茗一声嘻笑,“你这猫明明是被小马驹踩伤的,为啥你信口雌黄,说是我弄伤的?哎,陛下所赐的小马驹将皇后所刚的猫弄伤了,遗撼啊遗撼,可惜啊可惜。” 摇头晃脑,好像真是很惋惜的样子。 白玉格和她配合得最好,朗声道:“明明是小马驹踩的,我言眼所见。” 赵成用手折断的猫腿,他俩一唱一合,偏说是小马驹踩断的。 赵成当众胡说,他俩既不生气也不着急,胡话说得比赵成还顺溜。 赵成本就脸色苍白,这时动了气,更是没有一丝血色。 娄俊俏气得七窍生烟,“拿下,将这两人速速拿下!” 白玉茗摊开两手,那无可奈何的小模样又可爱又俏皮,“拿呀拿呀,快来拿呀,拿我的时候千万别惹怒小马驹,这小马驹我第一天骑,可不知它脾气好还是不好!” “若是小马驹不受在下控制,冲诸位直冲过去,那可不是在下的本意,只是马惊了而已。若不幸踩死哪位,固然是小马驹不对,但御赐之马,还请诸位担待一二。”白玉格一脸沉痛。 赵成的人这个晕。 人要是真被踩死了,还担待什么啊?怎么担待? 白玉茗和白玉格笑吟吟骑在马背上,赵成的人意意思思,啰啰嗦嗦,既不敢向前进,又不敢向后退。 不敢向前进,是怕伤了御赐的小马驹;不敢向后退,却是惧怕赵成。 赵成性子阴沉,内侍没有不害怕他的。 “拿下!出了事本王担着!”赵成厉喝。 -- 桥上已经没人敢走了,河中还有舟船来往。 一艘画舫自东而西,经过浣花桥。船头的人进舱内禀报了什么,不多时船舱中施施然走出位白衣公子,向上方看了看,浅浅一笑,“闲来无事,看看热闹也好。” 小声吩咐了几句,侍从应声而去。须臾,有侍者自船中拿过一架白色软梯抛到栏杆上,软梯上有挂勾,勾紧了栏杆,那白衣公子伸开双壁,踩着软梯上了桥。 “仙人啊。”远处围观的百姓看到这一幕,纷纷惊呼。 白玉茗顺着惊呼声看过去,只见一名白衣胜雪貌如谪仙的男子大袖飘飘,自水面而来,那份举世无双的风姿,称他一声仙人还真不为过。 这位冰山世子爷功夫很好啊,本事很大啊。 白玉茗眼睛瞪得溜圆,明眸之中满是羡慕和向往。 赵戈觉察到两道明亮清澈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矜持一笑。 小丫头,今天本世子露了一手,可让你这傻孩子大开眼界了吧?你长这么大也没见过这样惊世骇俗的功夫,没见过这样的翩翩佳公子吧? 他本来走得挺稳,这一得意,脚下不知怎地一滑,身子一斜,就要往下坠! “小心啊。”白玉茗惊呼,下意识的冲他伸出手。 她离他很远,根本不可能够得着,但她这一伸手,却让他心中没来由的一暖。 这个小丫头也不算太没良心嘛。 他暗中运气,重心下沉,两脚攀紧软梯,静默片刻,一跃上桥。 “大哥。”赵成见赵戈上来,吃了一惊。 “世子爷。”娄佳、娄俊俏忙跪下行礼。 白玉茗和白玉格也要下来,却被赵戈制止了,“坐着吧,不用下来。本世子并不是给你姐弟俩面子,而是因为这两匹陛下所赐的小马驹。” “恭敬不如从命了啊。”白玉茗乐开了花。 “多谢世子爷。”白玉格淡淡的。 赵成见了赵戈本应下座行礼,但他之前在白家姐弟二人面前摆足了架子,一则觉得下不来台,二则见赵戈优待白家姐弟,心生不满,三则自恃是太子之子,比赵戈这个雍王之子身份高贵,便懒懒的道:“大哥请恕罪,小弟坐了半天,腿麻了,这会儿竟是下不来。” “无妨,你坐着。”赵戈非常宽厚,非常好说话。 莫染尘也随后上桥,笑道:“我家世子爷向来宽待弟弟们,凡事好说。稍后张大学士便到,他胸怀宽广,大概也不会计较这些细枝末节。” “张大学士要来?”娄佳、娄俊俏面无人色。 他们的姑母娄氏是太子侧妃,太子妃是大学士府张家的姑娘。张大学士是太子妃的兄长,也是龙图阁大学士,为人方正,铁面无私,若让张大学士知道了他们今天做的事,吃不了兜着走。 虽说娄氏得宠,也有赵成这个得太子欢心的儿子,但太子最看重的毕竟还是太子妃,最尊重的姻亲毕竟还是大学士府。张大学士若是在太子面前说句话,不光娄家,连赵成都要倒霉。 “些须小事,大哥又何必特意知会张大学士?” 赵成语气生硬。 赵戈的画舫已靠了岸,四名侍者抬着一舒适阔大的带背座椅过来,赵戈施施然坐下,“我和张大学士相约浣花桥赏景而已,阿成你想多了。” 赵成苍白的脸色转为暗黑。 白玉茗快活的向白玉格眨眨眼睛,“太子妃的哥哥要来了呢,你猜猜他见到太子侧妃娄氏的娘家人蹿掇太子侧妃娄氏的亲生子生事,会有何举动?” 白玉格不说话,恶狠狠的做了个当头一击的动作。 “对,狠狠的敲,敲晕才好呢。”白玉茗拍手笑。 赵戈舒舒服服的坐着,似笑非笑瞟了白玉茗一眼。 不用装,这就是个傻女,这当儿还笑得跟朵花似的,半分心事没有。 “放我过去!我弟弟妹妹在里边!”白玉森到了桥边,这座桥已经被五城兵马司的人封住了,他担心弟妹,大喊大叫。 “三木来了。”白玉茗耳朵尖,远远的就听出来了白玉森的声音。 “三哥,我们没事!”白玉格两口拢在嘴边,大声呼喊,“你不用担心,回去吧。” 赵戈心中一动,叫过莫染尘吩咐了几句。 莫染尘笑,“世子爷这主意高,属下这就去办!”过去吩咐了五城兵马司的人,让他们放百姓上桥,但离得不许太近。如此一来,这边的情形百姓能猜个大概,但又看不大真切。 娄家既然要丢人,索性丢大些,令得世人皆知。 “张大学士来了。”十数名身穿朝服的官员簇拥着一位四十多岁的文士来了。 这位文士中等身量,面白无须,乍一看上去很是普通。仔细观察却会发现他沉稳凝重,目光明亮,有股令人信服的力量。 “都别动。”张大学士只和赵戈见礼,却吩咐赵成、白玉茗、白玉格等人不必拘礼,原样不动,“如此,本官更容易知道方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白玉茗听命行事,端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沾沾自喜。 白玉格低头抚摸着小马驹的毛发,若有所思。 张大学士对赵成还是优待的,让他先说话。 赵成思忖片刻,决定不提猫的伤,也不提他命人拿下白玉茗、白玉格,只拿出白氏姐弟最不占理、最狂妄的言行说事,“舅舅,这二人见了外甥竟端坐马背不下来见礼,这是把皇家威严不放在眼里了。对外甥这位皇孙,没有丝毫的尊敬之意。” 娄佳、娄俊俏心中惶恐,这时却露出喜悦神色。 无论如何,白家姐弟俩见了皇孙不下马行礼,就是他们不对。这没什么可说的,连三岁孩子都知道这个道理。 “白玉茗,白玉格,此事是否属实?”张大学士神色威严。 “回大人,属实。”白玉茗、白玉格欠欠身。 他俩竟是毫不犹豫的就承认了。 娄俊俏激动得脸颊绯红。 就连赵成那苍白的脸上也有了丝血色,眸中闪过丝得意。 这个笑容明媚、胆大包天的小丫头也有失策的时候了,呵呵,见了皇孙不行礼,这是对皇室的大不敬,瞧她还有什么话说。 百姓们虽离得远,但个个探着头踮着脚尖拼命往这边看,连猜带蒙,竟然也大体上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 “这白家的两个孩子怕是要倒霉吧?见了皇孙不行礼,说啥都是他俩没理。”众人议论纷纷。 “可惜了。这么好的两个孩了,恐怕要被狠狠的责罚了。”遥见白氏姐弟风采过人,都为他俩可惜。 张大学士眼中闪过丝讶异,沉声问道:“为什么?” 白玉茗眼睛圆溜溜的,又单纯又无辜,“张大人,既要行礼,总要知道对方是什么身份,才能依他的身份来决定如何行礼吧?可是,我直到现在也不知道对方是什么身份啊。” “张大人,小子也不知。”白玉格声音清朗。 这下子连张大学士也纳闷了,“他乃储君之子,陛下之孙,他的身份,有何疑问?” 白玉茗连连摇头,“没这么简单呀。方才他一直自称‘本王’,他的侍从和娄氏兄妹皆唤他‘殿下’!张大人,这就让人无所适从了。以小女子所知,这位赵公子目前并未受到朝廷册封,并不是灵武郡王,他的身份仅仅是皇孙。但他又自称本王,我和弟弟茫然不知所措,不知他究竟是什么样的身份,更不知该以什么样的礼节拜见他了。圣人说的好,‘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我姐弟二人连他的身份都不能确定,怎知该如何行礼?张大人,我和我弟弟年幼无知,茫然无措,就在马背上傻住了呀。” “你胡说!”娄佳一个啰嗦,吓的够呛,娄俊俏却是急得喝骂出声。 白玉茗不屑一笑,“方才一口一个殿下叫着他的人不是你么?怎么了,这会儿不敢承认了?” 她孩子脾气发作,一只小手捏到鼻子上,向娄俊俏抛气,表示鄙视。 娄俊俏被她噎得面红耳赤,眼泪在眼眶中不停打转。 “哎,你是不是也否认方才自称过本王了?你还有没有胆子坚持下去呀?”白玉茗向赵成叫道。 赵成声音幽冷,“本王说过的话,绝不更改!就算本王确实那样自称了,便又如何?本王下个月便会受封为灵武郡王,眼下不过是提前了!” “哈哈哈哈。”白玉茗眼睁睁的盯着赵成,他话音才落,白玉茗便很适时的仰天大笑数声。 赵戈不由的捏了捏鼻子。 他就知道,这个小丫头只要仰天大笑,接下来准没好事…… 翠钱撇撇嘴,“覃家那些了不起的公子、小姐,咱们可高攀不起。” 桥那边传过年少女郎的娇呼声。 一方鹅黄地绣杨妃色缠声花卉的罗帕在空中飘飞着,落到了碧绿的荷叶上。 “怎么又是这一套。”白玉茗不由的摇头。 翠钱气白了脸,“我就知道,遇上覃家那位大小姐准没好事。姑娘性子好,从来不招她不惹她的,她偏偏没事找事。” “闲的呗。”白玉茗拉翠钱在身边坐下,安抚的摸头。 一个身穿桃红褙子的媳妇飞跑过来,虽满脸是笑,神态间却是并不着意掩饰的轻视随意,“七姑娘好。七姑娘,覃家大小姐的罗帕不小心掉了,就在荷叶上,翠钱水性好,只怕是要劳烦翠钱姑娘了。” 白玉茗认得这媳妇是常嬷嬷的儿媳妇冬香,知道这是个素日眼里没人的,也不生气,笑咪咪的道:“用不着翠钱。我替覃大小姐捞帕子去。” “哪敢劳动七姑娘呢?”冬香笑得又虚又假。 翠钱咬咬牙,“好,我替覃大小姐捞帕子!”望望那荷叶,“瞧着离岸边并不远,游过去也不费什么事……” “真用不着你呀。是我大显身手的时候。”白玉茗张开双臂伸个懒腰,笑着站起身。 她已经拎着渔杆向石拱桥走过去了。 翠钱和冬香忙跟在她身后。 覃御史膝下一子一女,儿子单名一个观字,女儿闺名玉梨。大概是因为名字里都有一个玉字吧,曾有一位心宽体胖的太太拿白玉茗和覃玉梨开过玩笑,“听名字像姐妹似的。”覃玉梨当时便变了脸色,哼了一声,拂袖而去。那位胖太太当场闹了个没脸,覃玉梨更是怀恨在心,自那次之后,每回见白玉茗,都要生出风波。 覃玉梨身穿石榴红贡锦大袖衫,身材修长,体态风流,漫不经心的语气中流露出高高在上的优越感,“白七姑娘,我帕子掉了,你的婢女会水,劳烦她的大驾,可使得?” “妹妹别这样。”覃玉梨的哥哥覃观微觉尴尬,一边歉意的看着白玉茗,一边小声斥责,“既要央人帮忙,便要有央人帮忙的样子,不该这般颐指气使。” 覃玉梨更是来了气,纤纤玉手指向水面,神色傲慢,“白七姑娘你看清楚了,莲花是莲花,污泥是污泥;有人高贵如水中芙蕖,有人卑贱如池中烂泥,天壤之别。” “谁是鲜花,谁是污泥?”翠钱气得脸发白。 覃观本就不大好意思,这会儿更是面红耳赤,“七姑娘,我……我妹妹……”想替覃玉梨说几句抱歉的话,却不知该如何措辞。 覃玉梨站在石桥最高处,居高临下看着白玉茗,心中涌起一阵一阵的痛快之感。 白玉茗提着渔杆笑嘻嘻走上来,玉石般的肌肤在阳光映照下仿佛半透明,清澈明艳,晃花了人的眼睛,“覃姑娘,你说话声音真好听,今早我听小鸟在林间鸣叫,那声音都不及你呢。” “你……”覃玉梨气得一啰嗦。 她还没有被人当面这么说过,没人说过覃玉梨的声音像鸟叫…… 覃玉梨被气得够呛,一旁陪笑侍立的冬香脸色大变,白玉茗却浑然不觉,笑容可掬,“覃姑娘你方才说什么来着?有人高贵如水中芙蕖,有人卑贱如池中烂泥,天壤之别,是么?这话听着耳熟,去年这个时候,邱县令的爱女好像说过一模一样的话。” 覃玉梨站立不稳,后退两步,无助的靠在了栏杆上,“你,你,你太可恶了……” 去年这时候光县的县令姓邱,邱县令的女儿邱杏也是个心高气傲眼高于顶的姑娘,可惜命运不济,邱县令辖下粮仓失火,损失极大。邱县令出自寒门,没什么家底,倾家荡产的也赔补不起,自杀身亡。邱杏则被官卖,不知道沦落到哪个污秽肮脏的地方去了。 覃玉梨寒碜白玉茗,不过是说她出身微贱,不配和官家嫡女并列。白玉茗反唇相讥,却明公正道的告诉覃玉梨,你说过的话邱杏也说过,把覃玉梨和已经官卖的邱杏相提并论,这让覃玉梨如何不恼火,如何不愤怒。 但白玉茗既没跳脚,也没骂人,不过是笑嘻嘻的说了件事实。覃玉梨想发作,一时发作不出来,脸憋得通红。 冬香低声下气的陪不是,“覃姑娘莫怪,奴婢稍后一定回禀我家老爷太太。老爷太太定会公平处置。” 覃玉梨胸口那团恶气实在出不来,“回禀了白伯父白伯母又能如何?白伯父一定会说她娇憨无知,不是有意的,白伯母贤惠大度,也不会拿她怎样啊。” 冬香缩了缩脖子。 覃玉梨这话还真的没说错。白熹平时并不如何溺爱白玉茗,但白玉茗若犯了错,他却常为其开脱“茗儿没坏心,只是性子憨”“实心肠的傻孩子,可怜见的”,弄的沈氏都不便认真责罚教训了。 白玉茗洒脱的挥起渔杆,“你要捞帕子对不对?我帮你。”不等覃玉梨答话,手臂一扬,渔线远远的抛了出去,“嗤”的一声轻响,渔钩准准的钩到了荷叶杆上,“我连荷叶连荷叶杆连同帕子一起给你钩上来!” “你别乱动!”覃玉梨急的跺脚,“这帕子是敬王妃送给我的,是寺绫,珍贵极了!你若敢让这帕子落到水里,我跟你没完……” 白玉茗眼睛一亮,“我不让帕子落水里呀,一定给你钩上来!”手上用力,荷叶杆摇摇晃晃,眼看着那方寺绫帕子就要落入水中。 “我的帕子,敬王妃送我的帕子……”覃玉梨大惊失色。 覃玉梨身边一个女子连外面的大衣裳也来不及脱,便跳下了水,赶在那方帕子掉落之前拿在手中。那女子拿着帕子的一只手浮出水面,另一只手划水,没多时便上了岸,将帕子完好无损的交到覃玉梨手里。 “凌娘,多谢你。”覃玉梨道谢。 “你就是凌娘啊。”白玉茗上下打量她,“听说你和你哥哥都是高手,久仰久仰。” 那名叫凌娘的女子二十多岁的年纪,中等身材,容颜清瘦,乍一看上去很平凡,细细看来却有常人所没有的沉稳凝重。她没有回答白玉茗的话,沉默的曲曲膝,由侍女陪着更衣去了。 “我家要请客。”覃玉梨心里没好气,冷冷的道:“我和我哥哥今天来,就是给白府送请贴的。我家宴客之时,凌娘会表演舞剑,不过我不会给你请贴,那种一舞剑气动四方的场面,你是没福看到了。” “凌娘舞剑我看不到了呀,那我伤心死了,伤心死了。”白玉茗做出伤心俗绝的样子,靠在栏杆上装哭。 “哼!”覃玉梨瞪了她一眼,带着怒气走了。 “七姑娘你对客人无礼,太太必有责罚。”冬香呵斥一句,提起裙子,追着覃玉梨也下去了。 “七姑娘,对不住,舍妹被家母给惯坏了。”覃观陪着不是,眼神在白玉茗美丽的面庞间流连。 “没事没事,彼此彼此。”白玉茗胡乱应酬了几句,脚底抹油----溜了。 “姑娘,等等我。”翠钱小跑着追上来。 白玉茗吐舌,“我怕是闯祸了,得找爹爹先说说方才的事,免得挨打。我爹爹该回来了吧?快,咱们到西角门堵他去。” “对,恶人先告状。”翠钱赞成。 两人便往西角门去了。不过两人迟了一步,西角门守门的婆子笑道:“老爷方才一进门,便被小荷钱给请去了。”小荷钱是容姨娘房里的小丫头。白玉茗和翠钱不敢耽搁,忙也找容姨娘去了。 院门外没人守着,两人轻手轻脚、做贼似的进了院子。这院子不大,绕过青石影壁就是正院,两人听到白熹和容姨娘的说话声,便没敢再往里走,藏在影壁后探头张望。 容姨娘好像喝了酒,脚步不稳,口齿不清,“不,不能去,一定不能去……她娘说了,她不能去京城……” “阿容,瞧你都喝成什么样子了。”白熹哭笑不得,“你说话都糊涂了。‘她娘说了,她不能去京城’,谁的娘啊,茗儿的娘不就是你么?” “为什么不让我去京城?”白玉茗听到父母在说她,不解,又不满,小声嘀咕。 容姨娘脚步踉跄,伸手在她自己脸上拍了下,“瞧我,喝糊涂啦。是我娘说过的话,是我娘。我娘跟我说过的,让我一辈子不要回京城,我的孩子,也一辈子不许回京城。” “这是为何?”白熹愕然。 容姨娘摇晃着手里的酒杯,醉意愈浓,“你当我生下来就是做舞姬的不成?我也曾是好人家的女儿,我父亲也是做过官的,还是大官,很大很大的官!后,后来我家遭了难,我父被杀,我娘和我没入教坊司……” “可怜的阿容。”白熹同情的叹息。 容姨娘醉的趴在了桌子上,“总之我不进京城,小山也不进京城,永远也不……将来把小山许配到江南的乡下,鱼米之乡,人品俊秀,远离功名利禄、是是非非……” “好好好,远离功名利禄,是是非非。”容姨娘明显是喝醉了,白熹自不同她计较,好脾气的哄着她,“阿容,你回屋躺着,我让人给你做醒酒汤。” 白熹又哄又劝的扶着容姨娘进了卧房。 白玉茗和翠钱窃窃私语,“容姨还有这样的身世呢,真没想到。”翠钱颇觉惊奇,“姑娘,容姨的父亲、你的外祖父是很大很大的官,也不知到底会有多大?”白玉茗摇头,“我不知道呀。”两人都是头回听说,脸上全是迷惘神色。 “偷偷摸摸在这儿做什么?”眼前出现深青色的官服袍角。 白玉茗一个激灵,忙推开翠钱,陪着笑脸,“爹爹,我是来认错的,我方才遇到覃家的大小姐,言语之间大概得罪她了。”把方才的事讲了讲,讲的大体属实,却竭力渲染了覃玉梨的傲慢无礼和她的可怜无助,仿佛她若不反击,便要委屈死了。 白熹不由的心疼,“为父知道了。放心吧,不会无缘无故罚你的。” “不打我就行,嘻嘻。”白玉茗去了桩心事,笑的更甜,“对了爹爹,覃家宴会,凌娘会舞剑,覃家不会请我的,可我想看凌娘舞剑,我扮成小丫头去看一眼行不行?”满怀憧憬的提出了要求。 白熹却不肯答应,“不许去。” 白玉茗不死心,再三央求,白熹被小女儿纠缠得没办法,只好吐露了实言,“覃家的宴会,不只你,白家谁也不许去。金吾卫正在查覃御史,那覃家怕是要出事了。” 白玉茗心突突跳,哭丧着脸,“去年我和邱杏吵了嘴,没隔多久邱家便败了;今年我和覃玉梨口角,覃家眼看着又要被抄家。我,我,她们是不是被我给害的……我不是那个意思……” 白熹虽满腹心事,也被白玉茗给逗笑了,“你哪有这么大的本事?这不过是凑巧罢了。好了,不许胡思乱想,和你五姐、六姐说话解闷去吧。” “是,爹爹。”白玉茗乖巧的点头。 侍女来禀报,说二门外传了口信儿,有贵客来访。白玉茗还在可惜着不能到覃家看凌娘舞剑的事,翠钱却耳朵尖,听到“雍王世子有要事”等语,待白熹走了之后,悄悄告诉白玉茗,“好像有什么京城的大人物来了。姑娘,你反正一辈子也不能进京城,那偷偷看看京城来的大人物也行啊。” 32.织布 此为防盗章订阅≥50%正常阅读,否则延迟三日,补足订阅可看  莫染霜一笑,“除了覃御史的案子,别的没有什么。” 白玉茗咬着点心,晃荡着脚丫, 很开心的样子。 知州家如果丢了位七姑娘, 一定是新鲜事。莫染霜根本不提, 可见这件事并没发生。算算日子,沈氏、白玉莹、白玉格应该已经去过明因寺了, 一点风声没有,那应该是白府没声张。 不声张是对的。 但白玉茗必须尽快离开这里。一则要和父母家人团聚,免得他们担心;二则真的阿弃常常在外流浪,但也时不时的会回明因寺的小屋睡觉, 如果真的阿弃回去了,那白玉茗的身份岂不败露了么。 白玉茗盘算着脱身之策,可怜兮兮的道:“姐姐,我师父埋在后山,我每天要到她坟前陪她说说话的。我好几天没去见师父了,师父一定以为我出事了,她在地底下也会不安生的……” 清澈明亮的大眼睛如一湖春水般, 这会儿委屈的想哭, 水波盈盈。 莫染霜虽畏惧赵戈, 见了白玉茗这可怜的模样也心软了, 承许她道:“见了世子爷, 我再替你说话。” 白玉茗欢快的道:“谢谢姐姐。”吃过糕饼,出门玩耍去了。 说是出门玩耍,其实白玉茗察看着地形,寻思着能不能逃跑。她折了枝杏花拿在手里玩,趁着没人注意,便往墙边走,盼着围墙不高,她能爬得上去,可以爬墙逃走。 她到了墙边,咧开嘴笑了。 墙挺高的,但靠墙不远的地方两株公孙树,可以先上树再上墙。 她见四下里静寂无人,扔下杏花便开始爬树。 “做甚?”冷峻无情的声音,简单明了的两个字。 白玉茗自树枝间探下头,只见赵戈正疑惑的看着她。 他本就生得俊美冷漠,这时身着纯白地绣四爪龙纹锦袍,愈显得如冰如雪。 白玉茗傻呼呼的笑着,几乎没流下口水,“那粉花儿好看,我想摘。” 围墙不仅高,且极为美观,上有许多异草,牵藤引蔓,垂檐绕墙,其中有一种白玉茗叫不上名字的,开着粉色的小花,迎风飘摇,娇嫩美观。 赵戈拍掌叫人,不多时便有两个身手敏捷的年青人架梯子上墙,把那粉色的小花给摘下来了。摘下花,那两人便扛着梯子走了,来的快,走的更快。 白玉茗自树上滑下,赵戈将粉色小花递在她手里。 “谢谢你呀。”白玉茗客气。 赵戈沉吟片刻,问道:“为什么要回家?” “啊?”白玉茗呆呆的,小嘴微张,神色迷惘。 赵戈语气生硬,“不是说要跟我走么?为什么又要回家?” 白玉茗眼睛瞪得溜溜圆,“玩泥人就是捏好了玩,玩过揉掉再捏;蜡烛就是融了团,团了融;跟人走也是玩,玩腻了总要回家的嘛。” 赵戈向来镇静,这时也动了气,怒目瞪着这个可恶的小丫头。 转瞬间,两人已用目光交战了三百回合。 荣王府的三公子李简只带数名随从,在远处冷眼旁观。 “老万你说说,赵戈和这个小丫头到底是怎么回事?”李简问。 那被称作老万的随从忙笑道:“瞧这情形,雍王府的世子爷待这小丫头很是不错。这小丫头的底细咱们早打听清楚了,就是明因寺收养的一个傻女。赵世子无论如何看不上一个傻女,之所以待她这么好,一定是想从她身上找到那东西的下落。” “这小丫头知道东西的下落么?”李简微笑。 老万善于察颜观色,见李简这样,便知李简也对这傻女有了兴趣,靠近李简两步,低低的道:“不如设法将此女掳走,拷打审问,不怕她不说实话。” 李简遥遥相望,含笑道:“我瞧着那小丫头生的倒讨人喜欢,严刑拷打,倒也有些不忍心。” 老万知道他这是同意了,低笑道:“属下这就设法去办。” 赵戈的目光向这里看过来了。 李简笑着拱手,高声道:“檀兄,小弟打扰了,还请勿怪。”语气中满是揶揄之意。 赵戈不快,吩咐白玉茗道:“你先回房,莫乱跑。” 白玉茗“哦”了一声,忖度了下情形,见李简那一行人在假山旁,便挑了相反的方向走,不愿和这拨人撞上。 赵戈见她如此,瞳眸中笑意一闪而过。 李简哈哈大笑,“檀兄,咱们今天不是要一起审问覃家那小子么?来来来,咱们会会覃大公子。” 白玉茗远远的听到这话,心中咯噔一下。 雍王府的人和荣王府的人要一起审问覃观?可别让她遇着覃观啊,覃淡没见过她,覃观可是认识她的……怕什么来什么,她正提着裙子想往没人的地方躲,已有差人押着带了枷锁的覃观过来了,她和覃观正好走了个对面。 “玉茗。”覃观见到白玉茗,呆滞无神、如同死水般的眼中有了光彩,颤声叫道。 白玉茗脑中嗡的一声。 坏了,还是被戳穿了。千防万防,没想到半中间儿蹿出覃观这个纨绔子弟…… 赵戈和李简等一行人越来越近。 “玉茗……”覃观像看到救星似的,低语喃喃。 他这声音虽低,赵戈和李简却都听到了。 “玉明?是这位姑娘的芳名么?”李简笑咪咪的问着话,眼波已从白玉茗头顶落到脚底,见这傻女美丽之极,一脸的惊讶赞叹。 赵戈沉着脸,命人立即将白玉茗送回房。 白玉茗临走之前,迅速的看了覃观一眼,眼神如刀。 覃观这才意识到自己闯了祸,后悔莫及。 李简兴致勃勃,“檀兄,这就是你那天抱走的姑娘吧,明因寺收养的傻女?可惜了,这般的美貌,便放到京城也是少见的。” 覃观慌乱的低下头。 明因寺收养的傻女,明因寺收养的傻女……是了,明因寺好像确实有个傻姑娘,玉茗她为什么要冒充那个傻女?唉,管不得这么多了,她那么美那么好,说什么也不能连累了她。若有人问起,便是大刑加身,也要一口咬定她就是傻女…… 白玉茗被送回去之后,便一直谋划着想要逃走。无奈她的院子前后左右都有人看守,干着急没办法。到了饭时,婆子送了饭来,白玉茗虽心事重重,也尽力吃了一饱。有力气才能逃嘛。 天黑时莫染霜回来了,带她出门,到了一个雅致的房间中,把她单独一个人留在了那里,“阿弃你在这里等着,稍后我带你去见世子爷。” 桌上放着茶壶茶杯等,白玉茗一个人等的无聊,拿了茶壶,在几个茶杯中挑了个雨过天青色的,斟上清茶,呷了一口。 温热清香的茶水入口,白玉茗便知道自己方才大错而特错,悔得肠子都青了。 这几个茶杯有红有绿,有黄有蓝,她偏偏就挑了最为淡雅的雨过天青色,而且这个雨过天青色的茶杯细润明亮,似玉非玉而胜玉,是瓷器中的上品。她一个傻女,怎么在这几个茶杯中就挑了最雅最好的,这难道只是巧合么? 白玉茗懊恼的趴在了桌子上。 她眼前现出男子的袍角,衣料很讲究,颜色很好看,犹如“雨过天晴云破处”“千峰碧波翠色来”,正是她所选茶杯的颜色。 她心里把覃观骂了一千遍一万遍,抬起头,向赵戈傻傻的、讨好的笑。 “敢问尊姓大名。”赵戈很客气。 白玉茗呵呵笑,“我就叫阿弃呀。对了,我还有个名字,师父说这名字太好听了,轻易不要告诉人。” “玉茗。”她轻轻向赵戈吐出这两个字。 “玉茗。”赵戈冷笑。 白玉茗不甘认输,继续装傻女,“你知道我这名字咋来的不?可有意思了,我就告诉你一个人。师父说过的,我是她捡来的孩子。她捡到我的时候,你猜猜是在哪里?是在白色的山茶花下面呀。所以她给我起了个好听的名字,玉茗。她说太好听了,不要告诉别人,只说阿弃就可以了。” 赵戈无语。 白色山茶花下捡到的孩子,呵呵,这小骗子聪明机灵,巧舌如簧,可真会编。 他伸手拿过那雨过天青色的茶杯,慢条斯理的抿了口茶。 白玉茗心虚,笑得愈加讨好,“真的呀,我真的是山茶花下捡到的孩子,我不只一个名字……” “你到底有几个名字?”赵戈蓦然问道。 白玉茗干笑几声,伸出三个手指头,“阿弃,玉茗,还有个小名……” “什么小名?”赵戈握住她一只手指,慢慢问道。 “你猜。”白玉茗眨着眼睛。 赵戈拉了她一把,两人面对面坐下,“如果我猜中了,有什么彩头?” “你要什么彩头呀。”白玉茗细声细气的问。 赵戈探头过来,如冰似雪的一张俊脸逼近她,“如果我猜中了,今晚你值夜。” 白玉茗当然知道赵戈所说的是值夜是什么意思,小脸涨得通红,生气的道:“你若是猜不中呢?” 赵戈很干脆,“我若猜不中,今晚我值夜。” 把白玉茗给气的。 他这意思就是今晚两个人定要共处一室,区别只在于谁值夜? “猜就猜。”白玉茗这个傻女还要再装下去,咬咬牙,同意了。 赵戈冰山似的容颜上微有得意之色,“阿茶,女子之美称。我猜你的小名定叫阿茶。” 玉茗即白色山茶花,阿茶又是女子的美称,赵戈便想,她没有理由不叫阿茶,她一定叫阿茶。 白玉茗仰天大笑三声,大力拍着桌子,“错了!我的小名并非阿茶,而是小山!小山!” 赵戈摸摸鼻子。 她叫小山,她居然不叫阿茶,叫小山…… 白玉茗那白里透粉的小脸娇嫩细腻,笑容狡黠可喜,“你猜不中我的小名,我却可以猜中你的。要不要来打个赌?我猜中了,你放我走;我若猜不中,任凭处置。” 任凭处置。 赵戈心田掀起涟漪。 “你猜。”赵戈道。 白玉茗双手托腮,丹唇轻启,“檀郎。” 因为她的名字意为白色山茶花,阿茶又是女子的美称,赵戈便猜她的小名是阿茶;可以推测一下,或许赵戈的小名便是男子的美称。男子的美称有很多,最为著名的便是潘安的小名,檀郎。 荣王府的那位三公子叫他“檀兄”。 他的小名,一定是檀郎。 雍王府的点心师傅不错,细腻甘美的红豆沙和厚郁酸甜的玫瑰甜酱混匀做馅,面粉和鸡蛋、白糖做成酥皮,美味可口。 白玉茗津津有味的吃着点心,和莫染霜聊天,“姐姐,光州城里有什么新鲜事呀?” 莫染霜一笑,“除了覃御史的案子,别的没有什么。” 白玉茗咬着点心,晃荡着脚丫,很开心的样子。 知州家如果丢了位七姑娘,一定是新鲜事。莫染霜根本不提,可见这件事并没发生。算算日子,沈氏、白玉莹、白玉格应该已经去过明因寺了,一点风声没有,那应该是白府没声张。 不声张是对的。 但白玉茗必须尽快离开这里。一则要和父母家人团聚,免得他们担心;二则真的阿弃常常在外流浪,但也时不时的会回明因寺的小屋睡觉,如果真的阿弃回去了,那白玉茗的身份岂不败露了么。 白玉茗盘算着脱身之策,可怜兮兮的道:“姐姐,我师父埋在后山,我每天要到她坟前陪她说说话的。我好几天没去见师父了,师父一定以为我出事了,她在地底下也会不安生的……” 清澈明亮的大眼睛如一湖春水般,这会儿委屈的想哭,水波盈盈。 莫染霜虽畏惧赵戈,见了白玉茗这可怜的模样也心软了,承许她道:“见了世子爷,我再替你说话。” 白玉茗欢快的道:“谢谢姐姐。”吃过糕饼,出门玩耍去了。 说是出门玩耍,其实白玉茗察看着地形,寻思着能不能逃跑。她折了枝杏花拿在手里玩,趁着没人注意,便往墙边走,盼着围墙不高,她能爬得上去,可以爬墙逃走。 她到了墙边,咧开嘴笑了。 墙挺高的,但靠墙不远的地方两株公孙树,可以先上树再上墙。 她见四下里静寂无人,扔下杏花便开始爬树。 “做甚?”冷峻无情的声音,简单明了的两个字。 白玉茗自树枝间探下头,只见赵戈正疑惑的看着她。 他本就生得俊美冷漠,这时身着纯白地绣四爪龙纹锦袍,愈显得如冰如雪。 33.无耻 此为防盗章订阅≥50%正常阅读,否则延迟三日,补足订阅可看  白府的门脸不大, 黑漆漆一道木门,不显山不露水。进府之后,眼界却渐渐开阔,别有洞天。 “大伯家蛮大的嘛。”白玉茗和白玉格随着沈氏等人进来,两人很有默契的落在了最后, 白玉茗四处张望,颇有些惊讶。 白熹的大哥白晨光在詹事府司经局任洗马之职,掌经籍、典制、图书、公文的印刷与收藏,从五品。白玉茗常听说京官穷, 倒是没想到大伯家里如此宽敞轩朗,很有几分富贵气象。 “小声点儿。”白玉格压低了声音, “傻了吧?你这话若是被老太太听到, 她可就不高兴了。这宅子是她的陪嫁,大伯和爹还没分家呢。这老宅不是大伯的, 不是爹的,是她老人家的。” “这样啊。”白玉茗吐舌。 容姨娘一则在白家地位不高,二则她那个人吊儿郎当的毫无上进心, 所以对白家的事知之甚少。白熹也没跟白玉茗说过这些, 所以白玉茗压根儿不知道。 “不懂了吧?我教给你。”白玉格难得有个给白玉茗当老师的机会,立即来了精神, 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讲解。 “咱们家那已经过世的老太爷讳修, 孤儿, 由鹤林寺一位大师养大的。因医术精绝,进太医院做了御医。他老人家无父无母无家业,俸禄又微薄,又单纯不谙世事,娶妻本是难事。但咱家老太太是宁晋李氏嫡支的姑娘,老太爷上李家给瞧了回病,李家就看上他做女婿了。” “老太爷成亲之后,孤儿有了家,对妻子自然是万般的爱重,千依百顺。咱家老太太那日子是极为顺心的。后来老太爷过世了,大伯和爹都孝顺,老太太便更神气了,在白家说一不二,无人敢惹。” “哎,你到了老太太面前,乖巧些。”白玉格把情况介绍完,提醒白玉茗。 “像在爹爹面前那样,行不行?”白玉茗和他商量。 白玉格摇头,“怕是不行。爹的脾气和过世的老太爷相像,极随和的,老太太却大不一样。” 白玉茗懂了,“那我老实巴脚的,像在太太面前一样。” 白玉格先是一喜,“孺子可教。”继而疑惑又不满的皱眉,“我娘对你苛刻么?我瞧她和爹一样,很是纵容你。” 白玉茗呵呵笑,“不苛刻,蛮好的。” 沈氏是很宽容的嫡母了,但那和亲生父亲是不一样的。小孩子其实什么都懂,白玉茗还是小娃娃的时候,见了白熹就很开心,往他怀里扑,往他背上爬,揪他的胡子玩耍,见了沈氏就成小大人儿了,规规矩矩的。 白玉格这么一说,白玉茗就知道见了老太太应该怎么做了。 “弟弟,小七,快点儿。”白玉莹回头向他俩招手。 他俩这才知道落后得太远了,忙小跑着过去,追上了沈氏、白玉莹一行人。 白晨光娶妻周氏,膝下三个儿子:白玉树、白玉林、白玉森。白玉树娶妻陈氏,白玉林娶妻程氏,白玉森只有十八岁,尚未娶妻。陈氏和程氏在二门迎接,殷殷勤勤叙着寒温,“给二婶婶请安。这是五妹妹吧?出落的越发好了。四弟快过来,让嫂子好生瞧瞧,四弟你可比上回见面俊俏多了,老太太见了你,不知会欢喜成什么样子。” 到了白玉茗,陈氏和程氏就没有这么亲热,含笑问了两句“路上可辛苦”一类的话,便没再看她。 白玉茗连傻女阿弃都装过,这会儿更是不在话下,微微低头,装出害羞温顺的样子,倒省了不少力气,不用和陈氏、程氏应酬寒暄了。 到了正厅,白玉茗因着她这不起眼儿的身份,就更省事了。沈氏带着儿子、女儿拜见过老太太,白老太太便拉着白玉格的手摸娑着,又是哭又是笑,沈氏和白玉莹,还有白大太太等人也陪着掉眼泪,场面热闹的很。白玉茗身份低,不受重视,就是凑上去也没人理她,况且她一向不大习惯这样的场合,便低头站在角落里装作抹眼泪的样子,既符合她的身份,又让人挑不出毛病。 “玉儿,祖母的心肝宝贝。”白老太太是真喜欢白玉格这个孙子,一脸慈爱。 白熹生了七个闺女之后才有白玉格这个独子,可想而知白老太太有多待见他了。 “祖母,孙儿着实思念您老人家。”一向调皮的白玉格这会儿格外乖巧。 祖孙二人相对落泪,过了许久才被众人劝住了。白玉莹、白玉格和白玉茗又拜见了大伯母、两位嫂嫂,白大太太给了姐弟三人文房四宝做见面礼。白玉格的最好,白玉莹的也是上品,白玉茗的就普普通通了。 “小七都读过什么书?”难得白大太太纡尊降贵的问了一句。 “侄女笨,没读过什么书。爹爹常骂我没学问的。”白玉茗谦虚的道。 白玉莹和白玉格姐弟俩性格迥异,这时却不约而同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白玉茗你还笨啊,哪一本书你读过之后不是倒背如流? 白老太太的目光也头一回落到白玉茗身上,“这孩子笨归笨,生的还算标致。老二媳妇,你平时怎么教孩子的?我怎么瞧着这孩子畏畏缩缩,没半分名门闺秀大方得体的样子。” 沈氏颇觉无奈。 她和白熹成亲之后,连着生了五个女儿,白老太太因此对她十分不满,这些年来只要见了面,没有一回不挑她毛病的。这不,才好了没多大会儿,又要鸡蛋里头挑骨头了,说白玉茗这个庶出的女孩儿畏畏缩缩的不大方。 “是媳妇的不是。”沈氏知道白老太太的脾气,不敢为自己辩解,忙站起身,低头认错。 白老太太神色不善,清了清嗓子,看样子是要长篇大论的教训沈氏了。 白玉茗头皮发麻。 如果因为她的缘故,让沈氏当众受了这番责备,沈氏不记恨她才怪。但若要反驳白老太太呢,那也未免太不明智了。白老太太这辈子太过顺遂,未嫁时父母娇宠,婚后丈夫爱重,老年时儿孙孝顺,她的威信不容置疑。 白玉茗巴掌大的小脸蛋上浮起忐忑的笑容,“祖母,孙女在路上生了病,还没大好,故此比平时虚弱了些。平时不是这个样子的。” “是啊,七妹平时落落大方,仪态极佳。”白玉莹忙附合。 “小七这是生病了啊。”白老太太脸色缓和了些。 白玉茗用仰慕的眼神望着白老太太,“祖母,太太在光州素有贤惠持家、相夫教子的美名。太太逢人便说,是祖母您教她这么做的,故此光州的夫人太太没一个不知道您的,都对您万分敬仰呢。” “真的么?”白老太太脸上有了笑模样。 “必须是真的。”白玉格和白玉茗一样,调皮起来极调皮,该拍马屁的时候却也毫不犹豫,忙笑道:“我娘也是这么对我们说的,全是您老人家教的好!” 白老太太心花怒放,叫过沈氏,握了她的手,笑得见牙不见眼,“有你这样的儿媳妇,是我老婆子的福气了。” 沈氏受宠若惊,“能做娘的儿媳妇,是我的福气才对。” 白老太太把沈氏好一通夸,又命人把她的曾孙子、曾孙女唤了来。 陈氏的儿子宝哥儿五岁,程氏的女儿珠姐儿两岁多的样子,不要人抱,迈着小短腿自己走路,口中不停“啊啊”的叫着,稚拙可爱。 这两个孩子一进来,沈氏和白玉莹哄着他俩玩耍,厅里热闹多了,也温馨多了。方才的那点儿不愉快,一丝影子也不见了。 白大太太和陈氏、程氏婆媳三人都露出惊讶的神色。 看不出来,二房这个庶出的小丫头很机灵嘛,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令得一场风波,消弥于无形。 老太太何许人也,向来眼里不揉沙子的,竟也被个小丫头哄住了。 白玉茗背上的小背篓竟也忘记取下了。 赵戈面无表情,抱着个背上背着背篓、头上盖着盖头的姑娘一直往前走。 雍王府的人、荣王府的人,看得都有些发蒙。 赵世子居然抱了个姑娘,还是乡野地方背着小背篓的姑娘,做梦也想不到的事啊…… 白玉茗搂着赵戈的脖子,头也是蒙蒙的。 放到昨天之前,如果有人告诉她,她会主动扑到一个男人的怀里,白玉茗非抽死那个胡说八道的人不可。可现如今她真的投怀送抱了,真的主动跳到一个男人的怀里了…… 管他呢。白玉茗闭闭眼睛,竭力安慰自己:嫂溺叔援,事急从权,这不是事情太紧急,一时之间没有别的办法么? 白玉茗第一回被陌生人抱,第一回和陌生人贴得这么紧,年轻男子胸肌强韧,坚硬如铁,身子又灼热得发烫,白玉茗脸红心跳,一动不敢动。 赵戈第一回和小姑娘这般亲近,第一回软玉温香抱满怀,腰身笔挺,步伐坚定,好似行军打仗一般正经八百,但一颗心已经紧张得跳得快要胸膛了。 他目不斜视抱着白玉茗回屋,丢到了床上。 “看着她。”他简短的交待莫染霜。 看也没看白玉茗一眼,他转身便走了。 莫染霜自他抱着个小姑娘进门的那一刻眼神便呆滞了,听他吩咐,忙恭敬称是,一个“是”字才出口,赵戈人已经到了门槛之外。 莫染霜呆立半晌,走到床前,犹犹豫豫的低声叫道:“阿弃?” 她觉得那应该是阿弃,但是也不敢完全肯定,毕竟是蒙着盖头的。 白玉茗小背篓还没取,头冲里斜卧,顺手捞过被子蒙住了头,从被子里传出闷闷的说话声,“染霜姐姐,我困死了,让我睡一会儿。” 一个青青的、不知名的野果子自白玉茗的小背篓里滚出来,一把碧绿的野菜也悄悄冒出了头。 莫染霜站立不稳,低低一声呻-吟,跪坐在地上。 这,这,这是什么情况?委实太奇怪 、太惊悚了…… 白玉茗不知是太累了,还是心太宽,竟然就这么睡着了。 莫染霜颤颤微微替她把小背篓取下,又替她脱了鞋,盖好被子,坐在椅子上发呆。 白玉茗一觉睡醒,已是在车上了。 车上遮着厚厚的帷幕,看不到车外的丝毫情形。 眼前黑沉沉的一片,车声辘辘,不知会被带到哪里。 她心中恐惧,眼睛一酸,就哭出来了。 “阿弃醒了?”旁边窸窸碎碎的声响,片刻后升起蜡烛的光亮,和莫染霜朦胧的面庞,“阿弃莫怕。咱们这是回光州城,你不会背井离乡的。” 莫染霜怜惜阿弃这个可怜的小姑娘,语调温柔。 白玉茗见到莫染霜,像见到亲人似的,扑到她怀里轻声哭泣。 莫染霜忙抱着她拍了拍,“莫怕莫怕。” 白玉茗偷眼往四周瞧了瞧,“这么黑呀,我最怕黑了……” 莫染霜柔声道:“这是我家世子爷吩咐的。我们做下人只管听命行事,并不知道世子爷的意图。不过我私下里猜测,世子爷应该是想让你好好睡一觉吧。” 话已经说得很清楚,却唯恐阿弃是傻女,不明白,莫染霜又进一步解释道:“人在睡觉时,若有光亮,便睡不好。帷幕将光亮遮住了,你便可以睡踏实了。” “嗯。”白玉茗乖乖蜷缩在莫染霜怀里,小猫似的。 莫染霜低头要跟她说话,却见她打了个呵欠,又迷迷糊糊的睡着了,不觉好笑。 傻人有傻福啊。 白玉茗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在一个小而洁净的屋子里,和莫染霜一起住。 白玉茗知道雍王府这是不放心她,让莫染霜看着她,也不以为异。 早起后,白玉茗脸也没洗,便趿着鞋子在廊下逗笼子里的百灵鸟。这院子不大,来往的人不多,只有一个做粗使的婆子埋头清扫庭院。 莫染霜一大早就办事去了,这院子里除了白玉茗的逗鸟声,就是婆子沙沙沙的扫地声。 外面传来几声吼叫,乍一听上去像犬吠声,但听过狼嚎的人会知道,那是狼的叫声。 白玉茗曾经和白玉格野心勃勃的要套条狼回来养,两人是见过真狼的,自然听得出是狼叫。 白玉茗心中警觉。 好端端的,府里怎会有狼?白玉格是从小调皮到大,才到想套条狼回来驯养,雍王府不会也有人想养狼吧? 一个身材矮小、细眉细眼的童儿偷偷摸摸的向院里探头。 白玉茗一看到他,他便缩回去了,继而又传来狼叫声。 原来狼叫声是这童儿发出来的。 那婆子却仿佛什么也没听到,还在哗哗哗的扫地。 白玉茗恍然。原来这婆子是个聋子。 童儿又探头往里边看。 白玉茗二话不说,冲过去抢了那婆子的扫把,便飞奔着向那童儿拍过去了,“大白天的学狼叫,你想吓死人呀!” 童儿被白玉茗撵得乱跑乱叫。 “学狼叫吓人,我打死你!”白玉茗下手越来越狠。 莫染霜和莫染尘兄妹远远的看着,莫染霜道:“我就说了嘛,阿弃是个被抛弃的傻姑娘,根本不会和覃家的案子有牵连。看看,覃家的暗号发出去,她拿扫把就打。” 莫染尘道:“话虽这么说,但她好巧不巧的正好在钓鱼吃鱼,池塘中又一无所获,查一查去去嫌疑也好。” 莫染霜点头,“哥哥去禀报世子爷,我拦着阿弃,莫让她把人真打伤了。” 兄妹二人分头行事。 莫染霜拦下了白玉茗。白玉茗气呼呼的,小脸胀得通红,“他学狼叫!狼是会吃人的呀,我小时候就差点儿让狼给吃了,这坏小子学狼叫!”莫染霜安慰她道:“这小子不对,我替你打他。”那童儿却机灵的很,莫染霜劝白玉茗的功夫,他撒丫子溜了。 “下次别让我抓着你!”白玉茗冲着那童儿的背影大叫。 “算了,小孩子调皮。”莫染霜笑着劝道。 白玉茗任由莫染霜牵着手往回走,心中得意之极。方才那一定是覃家的暗号了,她没上当,嫌疑洗清,想必再过几天就没事了,可以回家了! 白玉茗没了心事,装傻姑娘更是装上了瘾,倒是和莫染霜相处得很融洽。 次日,莫染霜带白玉茗出了院子,各自上了一乘小轿。轿子晃晃悠悠的,也不知是去哪儿。一路之上白玉茗叫了莫染霜好几声,莫染霜都不曾应答。下轿之后,白玉茗还没来得及看一眼身在何处,便被人用黑带把眼睛蒙上了,苍老的女人声音透着威严,“不许说话,跟着我走!” 白玉茗啰啰嗦嗦被这人牵着走。 她感觉到自己是一下往下的,踩的是向下的楼梯。 一路往下,感觉周围越来越阴森森的。 “我没做坏事,不想下地狱……”白玉茗害怕,挣扎着不肯再往下走。 “这是牢狱,不是地狱。”那苍老的女人声音透着讥讽和不耐烦。 白玉茗被人大力一拽,跌跌撞撞的继续向下。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停下了。 白玉茗被人摘了蒙眼的黑带。 朦朦胧胧的灯光,虚浮闪烁的人影,她晕了一会儿,眼花了一会儿,才看清楚眼前是阴森的牢狱。那被重重铁锁锁着的犯人,头发散乱,血迹斑斑,正是盐运使覃淡。 白玉茗心中一松。 她是见过覃淡的,但覃淡没见过她。 覃淡初到光州履新,也曾到白府拜望,但白熹早就听说此人好色,尤其偏爱幼女,便不肯让女儿们出面拜见。故此,白玉莹、白玉苹和白玉茗,覃淡都没有见过,不认识。 34.上当 此为防盗章订阅≥50%正常阅读,否则延迟三日,补足订阅可看 浣花桥两墩三孔, 长数十丈, 宽三丈,是一座漂亮而坚固的石拱桥。白玉茗争强好胜,抢先冲上石桥,“咱俩比赛,谁先到桥头算谁赢。”白玉格随后上桥, “谁输谁替大伯洗马。”白玉茗快活嘻笑, “好呀, 就这么说定了!” 两人很快到桥中央, 也就是桥最高的地方。 桥畔垂柳下停着辆豪华精致的楠木肩舆, 上面的座位宽而威严, 尤如宫中的宝座一般。肩舆上一名十六七岁的少年斜倚椅背, 面目俊美,肤色苍白,狭长双眸中映出来的眼神分明带着几分邪气。 他手中轻抚一只猫,那猫似是有些怕他,想躲他, 但又不敢不让他摸,甚至不敢轻轻叫唤几声, 十分可怜。 “这就是那两个不知死活的小子?”他慢条斯理拢着猫的头颈, 眼睛微咪。 肩舆旁垂手侍立数名内侍, 另有两名头戴赤金发冠的青年人, 虽都是男子打扮,但其中一人杏眼桃腮,原来是位俏丽佳人。另一人垂头丧气的,是在酒楼遇挫的兵部侍郎之子娄佳。 娄佳显然很忌惮这肩舆上的少年,不敢怠慢,赶忙回话,“回殿下,正是这两个人。” 那俏丽佳人是娄佳的妹妹,名娄俊俏,相貌生的甚美,说起话来更是娇滴滴的,“殿下,家父是娄妃娘娘的兄长,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这两个乡野村夫肆意侮辱家父,也就是看不起您了。似这般不长眼的蠢货,是应该给些教训的,您说对不对?” 那肩舆上的少年名赵成,太子赵禛之子,太子侧妃娄氏所出。娄俊俏这番挑拨之语真没白说,话音才落,赵成一拍座椅,冷喝道:“冲上去!” 抬肩舆的四名健仆应声疾奔。 一名白胖内侍快跑着追上来,满脸不安,“公子……殿下,您下月就要册封灵武郡王了,这时候还是不要生事为好……” 赵成哪里理会他?厉声吩咐健仆,“再快些!”健仆听命,飞也似的向桥上冲。 白玉茗冲在前头,见迎面忽来了乘速度奇快的肩舆,“咦”了一声,也不惊慌害怕,拨马向左。那肩舆却是故意要撞她的,也跟着向左,肩舆上的少年更是邪邪一笑,将一只猫抛将过来,白玉茗闪头躲过,勒住马缰绳。 忽拉拉数名内侍跑过来,排成一排,肩舆上的阴邪少年将猫收回身畔,斜睇白玉茗,触目生寒。 白玉茗安抚的拍拍小马驹,“雪儿乖,不怕。”小马驹被她指引着原地踏步,马蹄声清脆且有韵律。 白玉茗边安抚小马驹,边好奇打量赵成,清脆的道:“你故意堵我的吧?说吧,文打还是武打?” 白玉格也到了,冷冷扬眉,“划下道来吧,小爷奉陪。” 他看到娄佳,就知道这拨人是找麻烦来的,废话不多说,直接挑战。 “放肆!看到灵武郡王殿下,还不下马跪拜?!”娄佳自后跳出来。 娄俊俏目光自白玉茗的面容掠过,眼中闪过惊艳又嫉羡的神色。她一向自负皮肤雪白细腻,世间少有,可眼前的少女是怎样的一种白啊,如高山飞瀑溅出来的水花般晶莹剔透,白得耀花人眼……她本是要折辱白玉茗、白玉格为娄家出气的,这时却生出恶念,简直想毁了眼前这娇花软玉般的少女。 “殿下,她这是鄙视您,鄙视娄妃娘娘,鄙视东宫!”娄俊俏激动的叫道。 赵成眼神越发阴冷,“狭路相逢竟敢不下马行礼,这真是目中没有东宫,没有本王了。” “目无王法!你们还想活么?”赵成的人气势如虹,齐声喝斥。 白玉茗和白玉格依旧稳稳的坐在马背上。 娄俊俏心中一阵狂喜。太好了!这个丫头越狂妄越好,越狂妄下场越惨! “姓白的,你竟敢藐视皇家威仪,藐视国法!”娄俊俏激动得脸上一阵潮红,指着白玉茗,高声叫道。 白玉茗嗤之以鼻,“你是娄家的姑娘吧?你们娄家的人还真是一个比一个更不懂事,娄佳在五步桥出了丑还嫌不过瘾,你又跳出来了。姓娄的,你别指着我跳脚,先把国法和皇家威仪学会了再开口说话!” 娄俊俏脸红一阵白一阵,向赵成哭诉道:“殿下为我做主啊。” 赵成眼神似河水般幽幽泛着绿光,挥挥臂膀,内侍们将白玉茗和白玉格围在中央。 桥上的行人早已四处逃散,远远的冲着这边张头探脑。 “拿下!”赵成咬牙。 内侍们向白玉茗、白玉格逼近。 娄俊俏握紧了拳头,无比兴奋。 这个丫头竟敢美过她、白过她,去死吧! 白玉茗做出害怕的样子,可怜巴巴的缩缩脖子,“诸位内侍官,你们要打要杀,冲着我来了就行了,可千万不要伤害我的小马驹啊。” “人可以伤,也可以死,小马驹不能有事。”白玉格也是一模一样的口吻,一模一样的神情。 “哈哈哈,死到临头,还舍不得小马驹呢。”赵成的人哈哈大笑起来。 娄俊俏眼见得白玉茗就要倒霉了,心中大石落地,媚眼如丝,掩口娇笑,“这人还真是乡野村姑,不惜命,倒可惜马。糊涂透顶啊,难道马比人更重要么?” “马当然比人更重要啊。”白玉茗自然而然的接话,“须知这小马驹乃是御赐的,伤了它就是伤了陛下的好意,所以小马驹必须好好的!至于我和我弟弟嘛,人微言轻,无论怎样都行。” “贱命一条,便请来取。”白玉格诚恳极了,谦卑极了。 内侍们脸色大变,不由自主的往后退,“御赐的,他俩这小马驹是御赐的!” 娄佳、娄俊俏目瞪口呆。 眼看着就要把这两个乡下土包子轻轻松松的给收拾了,偏偏这时候跑出来御赐的小马驹…… 赵成蓦然举起手中的猫,嘴边泛起冷酷淡漠的笑意,咔嚓一声,将猫的左腿折断,猫发出一声惨不忍闻的呼叫,在赵成手中拼命挣。赵成牢牢握着猫不放,道:“本王的猫被你伤了,这是皇祖母所赐,本王要你赔!” 白玉茗一声嘻笑,“你这猫明明是被小马驹踩伤的,为啥你信口雌黄,说是我弄伤的?哎,陛下所赐的小马驹将皇后所刚的猫弄伤了,遗撼啊遗撼,可惜啊可惜。” 摇头晃脑,好像真是很惋惜的样子。 白玉格和她配合得最好,朗声道:“明明是小马驹踩的,我言眼所见。” 赵成用手折断的猫腿,他俩一唱一合,偏说是小马驹踩断的。 赵成当众胡说,他俩既不生气也不着急,胡话说得比赵成还顺溜。 赵成本就脸色苍白,这时动了气,更是没有一丝血色。 娄俊俏气得七窍生烟,“拿下,将这两人速速拿下!” 白玉茗摊开两手,那无可奈何的小模样又可爱又俏皮,“拿呀拿呀,快来拿呀,拿我的时候千万别惹怒小马驹,这小马驹我第一天骑,可不知它脾气好还是不好!” “若是小马驹不受在下控制,冲诸位直冲过去,那可不是在下的本意,只是马惊了而已。若不幸踩死哪位,固然是小马驹不对,但御赐之马,还请诸位担待一二。”白玉格一脸沉痛。 赵成的人这个晕。 人要是真被踩死了,还担待什么啊?怎么担待? 白玉茗和白玉格笑吟吟骑在马背上,赵成的人意意思思,啰啰嗦嗦,既不敢向前进,又不敢向后退。 不敢向前进,是怕伤了御赐的小马驹;不敢向后退,却是惧怕赵成。 赵成性子阴沉,内侍没有不害怕他的。 “拿下!出了事本王担着!”赵成厉喝。 -- 桥上已经没人敢走了,河中还有舟船来往。 一艘画舫自东而西,经过浣花桥。船头的人进舱内禀报了什么,不多时船舱中施施然走出位白衣公子,向上方看了看,浅浅一笑,“闲来无事,看看热闹也好。” 小声吩咐了几句,侍从应声而去。须臾,有侍者自船中拿过一架白色软梯抛到栏杆上,软梯上有挂勾,勾紧了栏杆,那白衣公子伸开双壁,踩着软梯上了桥。 “仙人啊。”远处围观的百姓看到这一幕,纷纷惊呼。 白玉茗顺着惊呼声看过去,只见一名白衣胜雪貌如谪仙的男子大袖飘飘,自水面而来,那份举世无双的风姿,称他一声仙人还真不为过。 这位冰山世子爷功夫很好啊,本事很大啊。 白玉茗眼睛瞪得溜圆,明眸之中满是羡慕和向往。 赵戈觉察到两道明亮清澈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矜持一笑。 小丫头,今天本世子露了一手,可让你这傻孩子大开眼界了吧?你长这么大也没见过这样惊世骇俗的功夫,没见过这样的翩翩佳公子吧? 他本来走得挺稳,这一得意,脚下不知怎地一滑,身子一斜,就要往下坠! “小心啊。”白玉茗惊呼,下意识的冲他伸出手。 她离他很远,根本不可能够得着,但她这一伸手,却让他心中没来由的一暖。 这个小丫头也不算太没良心嘛。 他暗中运气,重心下沉,两脚攀紧软梯,静默片刻,一跃上桥。 “大哥。”赵成见赵戈上来,吃了一惊。 “世子爷。”娄佳、娄俊俏忙跪下行礼。 白玉茗和白玉格也要下来,却被赵戈制止了,“坐着吧,不用下来。本世子并不是给你姐弟俩面子,而是因为这两匹陛下所赐的小马驹。” “恭敬不如从命了啊。”白玉茗乐开了花。 “多谢世子爷。”白玉格淡淡的。 赵成见了赵戈本应下座行礼,但他之前在白家姐弟二人面前摆足了架子,一则觉得下不来台,二则见赵戈优待白家姐弟,心生不满,三则自恃是太子之子,比赵戈这个雍王之子身份高贵,便懒懒的道:“大哥请恕罪,小弟坐了半天,腿麻了,这会儿竟是下不来。” 35.玉山 此为防盗章订阅≥50%正常阅读,否则延迟三日, 补足订阅可看  白玉茗哧的一笑,“你就这么讨厌覃家的人呀?” 翠钱撇撇嘴,“覃家那些了不起的公子、小姐, 咱们可高攀不起。” 桥那边传过年少女郎的娇呼声。 一方鹅黄地绣杨妃色缠声花卉的罗帕在空中飘飞着, 落到了碧绿的荷叶上。 “怎么又是这一套。”白玉茗不由的摇头。 翠钱气白了脸, “我就知道,遇上覃家那位大小姐准没好事。姑娘性子好,从来不招她不惹她的,她偏偏没事找事。” “闲的呗。”白玉茗拉翠钱在身边坐下,安抚的摸头。 一个身穿桃红褙子的媳妇飞跑过来, 虽满脸是笑, 神态间却是并不着意掩饰的轻视随意, “七姑娘好。七姑娘,覃家大小姐的罗帕不小心掉了,就在荷叶上,翠钱水性好, 只怕是要劳烦翠钱姑娘了。” 白玉茗认得这媳妇是常嬷嬷的儿媳妇冬香, 知道这是个素日眼里没人的,也不生气,笑咪咪的道:“用不着翠钱。我替覃大小姐捞帕子去。” “哪敢劳动七姑娘呢?”冬香笑得又虚又假。 翠钱咬咬牙,“好, 我替覃大小姐捞帕子!”望望那荷叶, “瞧着离岸边并不远, 游过去也不费什么事……” “真用不着你呀。是我大显身手的时候。”白玉茗张开双臂伸个懒腰,笑着站起身。 她已经拎着渔杆向石拱桥走过去了。 翠钱和冬香忙跟在她身后。 覃御史膝下一子一女,儿子单名一个观字,女儿闺名玉梨。大概是因为名字里都有一个玉字吧,曾有一位心宽体胖的太太拿白玉茗和覃玉梨开过玩笑,“听名字像姐妹似的。”覃玉梨当时便变了脸色,哼了一声,拂袖而去。那位胖太太当场闹了个没脸,覃玉梨更是怀恨在心,自那次之后,每回见白玉茗,都要生出风波。 覃玉梨身穿石榴红贡锦大袖衫,身材修长,体态风流,漫不经心的语气中流露出高高在上的优越感,“白七姑娘,我帕子掉了,你的婢女会水,劳烦她的大驾,可使得?” “妹妹别这样。”覃玉梨的哥哥覃观微觉尴尬,一边歉意的看着白玉茗,一边小声斥责,“既要央人帮忙,便要有央人帮忙的样子,不该这般颐指气使。” 覃玉梨更是来了气,纤纤玉手指向水面,神色傲慢,“白七姑娘你看清楚了,莲花是莲花,污泥是污泥;有人高贵如水中芙蕖,有人卑贱如池中烂泥,天壤之别。” “谁是鲜花,谁是污泥?”翠钱气得脸发白。 覃观本就不大好意思,这会儿更是面红耳赤,“七姑娘,我……我妹妹……”想替覃玉梨说几句抱歉的话,却不知该如何措辞。 覃玉梨站在石桥最高处,居高临下看着白玉茗,心中涌起一阵一阵的痛快之感。 白玉茗提着渔杆笑嘻嘻走上来,玉石般的肌肤在阳光映照下仿佛半透明,清澈明艳,晃花了人的眼睛,“覃姑娘,你说话声音真好听,今早我听小鸟在林间鸣叫,那声音都不及你呢。” “你……”覃玉梨气得一啰嗦。 她还没有被人当面这么说过,没人说过覃玉梨的声音像鸟叫…… 覃玉梨被气得够呛,一旁陪笑侍立的冬香脸色大变,白玉茗却浑然不觉,笑容可掬,“覃姑娘你方才说什么来着?有人高贵如水中芙蕖,有人卑贱如池中烂泥,天壤之别,是么?这话听着耳熟,去年这个时候,邱县令的爱女好像说过一模一样的话。” 覃玉梨站立不稳,后退两步,无助的靠在了栏杆上,“你,你,你太可恶了……” 去年这时候光县的县令姓邱,邱县令的女儿邱杏也是个心高气傲眼高于顶的姑娘,可惜命运不济,邱县令辖下粮仓失火,损失极大。邱县令出自寒门,没什么家底,倾家荡产的也赔补不起,自杀身亡。邱杏则被官卖,不知道沦落到哪个污秽肮脏的地方去了。 覃玉梨寒碜白玉茗,不过是说她出身微贱,不配和官家嫡女并列。白玉茗反唇相讥,却明公正道的告诉覃玉梨,你说过的话邱杏也说过,把覃玉梨和已经官卖的邱杏相提并论,这让覃玉梨如何不恼火,如何不愤怒。 但白玉茗既没跳脚,也没骂人,不过是笑嘻嘻的说了件事实。覃玉梨想发作,一时发作不出来,脸憋得通红。 冬香低声下气的陪不是,“覃姑娘莫怪,奴婢稍后一定回禀我家老爷太太。老爷太太定会公平处置。” 覃玉梨胸口那团恶气实在出不来,“回禀了白伯父白伯母又能如何?白伯父一定会说她娇憨无知,不是有意的,白伯母贤惠大度,也不会拿她怎样啊。” 冬香缩了缩脖子。 覃玉梨这话还真的没说错。白熹平时并不如何溺爱白玉茗,但白玉茗若犯了错,他却常为其开脱“茗儿没坏心,只是性子憨”“实心肠的傻孩子,可怜见的”,弄的沈氏都不便认真责罚教训了。 白玉茗洒脱的挥起渔杆,“你要捞帕子对不对?我帮你。”不等覃玉梨答话,手臂一扬,渔线远远的抛了出去,“嗤”的一声轻响,渔钩准准的钩到了荷叶杆上,“我连荷叶连荷叶杆连同帕子一起给你钩上来!” “你别乱动!”覃玉梨急的跺脚,“这帕子是敬王妃送给我的,是寺绫,珍贵极了!你若敢让这帕子落到水里,我跟你没完……” 白玉茗眼睛一亮,“我不让帕子落水里呀,一定给你钩上来!”手上用力,荷叶杆摇摇晃晃,眼看着那方寺绫帕子就要落入水中。 “我的帕子,敬王妃送我的帕子……”覃玉梨大惊失色。 覃玉梨身边一个女子连外面的大衣裳也来不及脱,便跳下了水,赶在那方帕子掉落之前拿在手中。那女子拿着帕子的一只手浮出水面,另一只手划水,没多时便上了岸,将帕子完好无损的交到覃玉梨手里。 “凌娘,多谢你。”覃玉梨道谢。 “你就是凌娘啊。”白玉茗上下打量她,“听说你和你哥哥都是高手,久仰久仰。” 那名叫凌娘的女子二十多岁的年纪,中等身材,容颜清瘦,乍一看上去很平凡,细细看来却有常人所没有的沉稳凝重。她没有回答白玉茗的话,沉默的曲曲膝,由侍女陪着更衣去了。 “我家要请客。”覃玉梨心里没好气,冷冷的道:“我和我哥哥今天来,就是给白府送请贴的。我家宴客之时,凌娘会表演舞剑,不过我不会给你请贴,那种一舞剑气动四方的场面,你是没福看到了。” “凌娘舞剑我看不到了呀,那我伤心死了,伤心死了。”白玉茗做出伤心俗绝的样子,靠在栏杆上装哭。 “哼!”覃玉梨瞪了她一眼,带着怒气走了。 “七姑娘你对客人无礼,太太必有责罚。”冬香呵斥一句,提起裙子,追着覃玉梨也下去了。 “七姑娘,对不住,舍妹被家母给惯坏了。”覃观陪着不是,眼神在白玉茗美丽的面庞间流连。 “没事没事,彼此彼此。”白玉茗胡乱应酬了几句,脚底抹油----溜了。 “姑娘,等等我。”翠钱小跑着追上来。 白玉茗吐舌,“我怕是闯祸了,得找爹爹先说说方才的事,免得挨打。我爹爹该回来了吧?快,咱们到西角门堵他去。” “对,恶人先告状。”翠钱赞成。 两人便往西角门去了。不过两人迟了一步,西角门守门的婆子笑道:“老爷方才一进门,便被小荷钱给请去了。”小荷钱是容姨娘房里的小丫头。白玉茗和翠钱不敢耽搁,忙也找容姨娘去了。 院门外没人守着,两人轻手轻脚、做贼似的进了院子。这院子不大,绕过青石影壁就是正院,两人听到白熹和容姨娘的说话声,便没敢再往里走,藏在影壁后探头张望。 容姨娘好像喝了酒,脚步不稳,口齿不清,“不,不能去,一定不能去……她娘说了,她不能去京城……” “阿容,瞧你都喝成什么样子了。”白熹哭笑不得,“你说话都糊涂了。‘她娘说了,她不能去京城’,谁的娘啊,茗儿的娘不就是你么?” “为什么不让我去京城?”白玉茗听到父母在说她,不解,又不满,小声嘀咕。 容姨娘脚步踉跄,伸手在她自己脸上拍了下,“瞧我,喝糊涂啦。是我娘说过的话,是我娘。我娘跟我说过的,让我一辈子不要回京城,我的孩子,也一辈子不许回京城。” “这是为何?”白熹愕然。 容姨娘摇晃着手里的酒杯,醉意愈浓,“你当我生下来就是做舞姬的不成?我也曾是好人家的女儿,我父亲也是做过官的,还是大官,很大很大的官!后,后来我家遭了难,我父被杀,我娘和我没入教坊司……” “可怜的阿容。”白熹同情的叹息。 容姨娘醉的趴在了桌子上,“总之我不进京城,小山也不进京城,永远也不……将来把小山许配到江南的乡下,鱼米之乡,人品俊秀,远离功名利禄、是是非非……” “好好好,远离功名利禄,是是非非。”容姨娘明显是喝醉了,白熹自不同她计较,好脾气的哄着她,“阿容,你回屋躺着,我让人给你做醒酒汤。” 白熹又哄又劝的扶着容姨娘进了卧房。 白玉茗和翠钱窃窃私语,“容姨还有这样的身世呢,真没想到。”翠钱颇觉惊奇,“姑娘,容姨的父亲、你的外祖父是很大很大的官,也不知到底会有多大?”白玉茗摇头,“我不知道呀。”两人都是头回听说,脸上全是迷惘神色。 “偷偷摸摸在这儿做什么?”眼前出现深青色的官服袍角。 白玉茗一个激灵,忙推开翠钱,陪着笑脸,“爹爹,我是来认错的,我方才遇到覃家的大小姐,言语之间大概得罪她了。”把方才的事讲了讲,讲的大体属实,却竭力渲染了覃玉梨的傲慢无礼和她的可怜无助,仿佛她若不反击,便要委屈死了。 白熹不由的心疼,“为父知道了。放心吧,不会无缘无故罚你的。” “不打我就行,嘻嘻。”白玉茗去了桩心事,笑的更甜,“对了爹爹,覃家宴会,凌娘会舞剑,覃家不会请我的,可我想看凌娘舞剑,我扮成小丫头去看一眼行不行?”满怀憧憬的提出了要求。 白熹却不肯答应,“不许去。” 白玉茗不死心,再三央求,白熹被小女儿纠缠得没办法,只好吐露了实言,“覃家的宴会,不只你,白家谁也不许去。金吾卫正在查覃御史,那覃家怕是要出事了。” 白玉茗心突突跳,哭丧着脸,“去年我和邱杏吵了嘴,没隔多久邱家便败了;今年我和覃玉梨口角,覃家眼看着又要被抄家。我,我,她们是不是被我给害的……我不是那个意思……” 白熹虽满腹心事,也被白玉茗给逗笑了,“你哪有这么大的本事?这不过是凑巧罢了。好了,不许胡思乱想,和你五姐、六姐说话解闷去吧。” “是,爹爹。”白玉茗乖巧的点头。 侍女来禀报,说二门外传了口信儿,有贵客来访。白玉茗还在可惜着不能到覃家看凌娘舞剑的事,翠钱却耳朵尖,听到“雍王世子有要事”等语,待白熹走了之后,悄悄告诉白玉茗,“好像有什么京城的大人物来了。姑娘,你反正一辈子也不能进京城,那偷偷看看京城来的大人物也行啊。” 白玉茗深以为然,“对,也不能进京城,也不能看凌娘舞剑,怪闷得慌的。” 两人溜到前院,顺着梯子上了墙向下观望。见白熹正毕恭毕敬的和一名青年男子说话。暮色朦胧,斜晖脉脉,那青年男子锦衣金冠,一身贵气,虽离得远,看不到他的面目,但只看身形也知道这必定是位美男子了,长身玉立,无可挑剔。 “姑娘,你若真要钓金龟婿,需钓这样的。”翠钱由衷的道。 “此人可钓?”白玉茗态度谦虚,不耻下问。 “可钓。”翠钱非常肯定。 白玉茗忍不住伸手打了她一下,“连人家长什么样子都没瞧清楚,你就说此人可钓。翠钱你是不是傻……” 翠钱嘻笑着闪躲,无意中碰到一块碎瓦片,“咔嚓”一声,瓦片落地。 白玉茗一呆。 两道凌厉锋锐的目光向这边射过来。 冬香自恃是常嬷嬷的儿媳妇,清了清嗓子,摆出管事媳妇的架子,“七姑娘,明因寺离得远,咱们在路上可不敢耽搁,大约会有些辛苦,还求七姑娘担待些。” 白玉茗一笑,“我知道你想早去早回,不过我还要买些要紧东西,对不住了。”命车夫绕道琵琶巷,到百文斋去挑了几本新书,又买了丝线、帕子之类的零碎物事,并新鲜果子点心等,方重新登车。 冬香本是白府的大丫头,生的有几分姿色,有心攀高枝儿,一有机会便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往白熹面前凑。但白熹自打有了儿子,无心再往房里添人,常嬷嬷手段又厉害,冬香只好嫁了常嬷嬷的儿子。冬香是个想做姨娘而没能做成的人,看着白玉茗这个姨娘所出的庶女格外不顺眼,见白玉茗花钱散漫,又嫉又羡的道:“七姑娘月钱很多么,怎地使起银钱来,这般大手大脚?” 白玉茗严肃端庄一本正经,看她的样子,根本想不到她在胡说八道,“我是有钱人,我可不靠月钱过日子。你知道么?有一回我拿个小花锄在后花园锄地,锄着锄着就锄着坛黄澄澄的金子,发财啦!满满一坛子,够我花天酒地很久的。” 冬香气得鼻子都快冒烟儿了,脸板得跟棺材板似的,“七姑娘,你哄我玩呢。” 白玉茗展颜一笑,“我说的全是真的。对了,不光我一个人发财,我弟弟也拿着个小铁锹挖地,他挖出的是一坛金银珠宝,比我更有钱。你别瞪我,你回府问问我弟弟,便知真假。” 36.婚事 此为防盗章订阅≥50%正常阅读,否则延迟三日, 补足订阅可看  少女吹弹得破的柔嫩面颊白里透粉,展颜一笑, 甜如蜜糖。 虽眼下她身着男装, 也难掩丽色,娇美不可方物。 赵戈被她这笑容所感染,心田也如春风吹过的湖水一般,泛起丝丝快乐、澄澈而生动的涟漪。 这涟漪是好看的淡蓝色, 令他浑身上下每个毛孔都觉得舒服受用, 自心田漾开, 直至唇畔。 浅而愉悦的微笑即将在他唇角绽开,少女一句猝不及防的道谢声入耳,那还没来得及绽开的笑意便凝固了。 冰山, 那个傻呼呼的小丫头居然叫他冰山…… 当她扑入他怀中,让他带她走的时候, 难道扑的不是玉树临风的世子爷, 而是……一座冰山? 这个傻呼呼的小丫头,可真过份! 白玉茗还没意识到她嘴一滑说错了话, 小脸蛋上依旧堆着笑, 别提多讨人喜欢了。 赵戈向“任衣灰”做了个手势,“任衣灰”会意, 简洁明了的对白玉茗道:“世子爷请你上去, 他有话问你。”说完也不等白玉茗点头, 便携了白玉茗的手, 双足一点,借着旗杆之力,飞上了二楼。 白玉茗又惊又喜,“这是我第一回飞上二楼呢,嘻嘻。”嘻笑声未落,眼前出现一张俊美绝伦却毫无表情的冷淡脸庞,她不禁打了个啰嗦。 真冷,这个坏蛋冰山似的,靠近他就想打寒战…… “方才的事,谢谢你啊。”她笑得又甜美又真诚。 这笑容就是最好的贿赂了,赵戈却不买帐,神色幽冷,“本世子方才好像听到,有人叫我冰山。” 白玉茗呵呵笑。 敢情这个坏蛋是计较起这个了。呵呵,方才她其实想说的是“世子爷,多谢你”,但她脑子里不是在奇怪为什么这个冰山会无缘无故伸出援手么,话到嘴边,她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便成了“冰山,谢谢你”。 她真的不是有意的。 白玉茗到底是白家最小的女儿,讲道理她会,耍赖却也擅长。这会儿她没理,便吐舌笑了笑,顾左右而言他,“多日不见,世子爷一切都好吧?案子破了吧?立功受赏了吧?恭喜了啊。” 赵戈冷声道:“案子破不破的,倒无关紧要。不过本世子把某个傻丫头将那枚钥匙先放入发钗中,又藏到蜡烛里,最后绑到小兔子腿上的傻事讲了讲,陛下开怀大笑,赏赐甚丰。” 白玉茗急了,“哎,这怎么能是赏赐你呢?事情是我做的,应该赏赐我呀。”想到好事是她做的,好处却是这个坏蛋得了,可把她急坏了,眼睛瞪得又大又圆。 赵戈凉凉看着她。 这毫无温度的眼神让白玉茗清醒了些,她挤出丝笑意,干笑两声,慷慨大方的道:“算了,反正你今天也帮我了,咱们就算两清了,谁也不欠谁。” 赵戈咬牙。 两清了,谁也不欠谁,你想的美。 “让开,我要找我弟弟!”楼梯转角处传来白玉格的叫声。 “我就来了,你稍我片刻!”白玉茗恐白玉格担心,忙叫道。 她安抚着白玉格,笑咪咪的和赵戈道别,“世子爷,再会了。” 赵戈哪容得她这就走了?但她家里的人就在下面等着,也不便留她太久,长话短说,“你应该叫我什么?” 白玉茗头皮发麻。 敢情还在计较这个称呼的问题啊。 她真的不是有意叫他冰山的,只是一时嘴滑了…… “世子爷之类的就别提了,毫无诚意。”赵戈赶在她开口之前提醒道。 “令尊听到别人叫他儿子叫哥,便高兴了。”白玉茗谦虚请教,“那你呢?也是听到别人叫你哥,你便会高兴么?” 白玉茗不拘小节,如果眼前这位冰山世子爷真要别人叫他哥哥才能高兴,她也不介意叫个一声两声的。反正他比她年龄大,叫了也不吃亏。 “错了,小名。”赵戈薄唇轻抿。 “小名?”白玉茗瞪大眼睛,小兔子一样向后蹦了蹦。 叫小名怎么可以?这坏蛋的小名叫做檀郎,檀郎常用来称呼美男子,也是夫君、情郎的代称。她若呼他檀郎,岂不是太过暧昧了? 她莫名想到“绣床斜凭娇无那,烂嚼红茸,笑向檀郎唾”这等香艳的词句,小脸一阵阵发烧。 她猜测他的小名,是想让他放人,可没有别的意思…… 白玉茗挺起胸脯,义正辞严,“不行,这个真的不行,一定一定不行!” 她着急得狠了,小脸蛋红扑扑如朝霞满天,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却漆黑晶莹,明亮得简直能点燃灯盏。 赵戈那幽深的双眸也被她照亮了,心忽地一软,故意沉声问道:“冰山?” 白玉茗连连摇着小脑袋,“不是不是,你这般古道热肠,怎会是冰山?” 赵戈矜持一笑,“你知道便好。” 白玉茗心道:你不是冰山,你是坏蛋。 赵戈如果知道她心里这么想,恐怕楼下的人一起上来,也不能从他这里带走白玉茗了。他非跟这个不懂事的小丫头理论清楚不可。 “世子爷,白公子定要上来接他弟弟。平阳侯府的贾经历也要求见您。”侍从来报。 赵戈吩咐,“放这位白小公子下去。” 那来禀报的侍从是个实心眼儿,“世子爷,那白公子和贾经历您见是不见?” 白玉茗大喜,笑嘻嘻的道:“不必。白公子和贾经历都是来接我的,我下去了,他们便不来打扰你家世子爷了。”春风满面的和赵戈拱手作别,并再次道谢,“苏剑人的事,多谢你。” 赵戈面容冷漠,“苏剑人身负血案,正是我要捉拿的人。” “对,他太坏了,抓他,抓他!”白玉茗又激动又兴奋。 白玉茗和赵戈道过别,又蹿到灰衣人面前,依依不舍的挥手,“任衣灰,你功夫可真好,我最敬佩英雄豪杰了,改天请你喝酒哈。” “任衣灰”默默送了她一个白眼。 谁是任衣灰?谁是任衣灰? 楼梯拐角处,白玉茗满面笑容的迎上白玉格、贾冲,拱着小手,得意洋洋,“这个苏剑人犯了案子,朝廷要捉拿他,世子爷叫我上来是问问苏剑人的情况。没事了没事了,咱们走吧。” 白玉格和贾冲就是来接白玉茗的,见她安然无恙的下来了,白玉格拉了她就走,贾冲和雍王府的侍从客气了几句,“烦代向世子爷道谢,改日再到府上请安。” 白玉茗一路走,一路眉飞色舞的吹牛,“其实那个苏剑人是什么底细,我完全不知道,但这个人以大欺小以强凌弱,太没品了,我不趁机给他上上眼药,对得起他么?” 沈氏、白玉莹在下面等着,见白玉茗等人出来,忙拉了他们,“快回家吧。” 几个士兵拥过来,将苏鹤青绑住,“上头吩咐了,带苏剑人归案!” 白玉莹心中一松,轻笑道:“官府也把苏鹤青叫苏剑人呀,和七妹一样。”沈氏不愿再在这是非之地停留,拉了白玉莹一把,“快上车。”白玉莹不敢违命,忙带了白玉茗、白玉格,出门登车回家。 沈氏等人上了车,贾冲快步过来,向沈氏禀道:“表姑母,雍王府已将苏鹤青逮捕归案。据说苏鹤青犯的案极大,娄佳等人都吓坏了,一个一个失魂落魄的,再三央求小侄,求小侄不把今日之事声张出去。表姑母请放心,今天的事,不会对白家、对白洗马有任何妨碍的。” 沈氏正犯愁着自家儿子、庶女在外闯了祸,给白大爷惹下麻烦,听贾冲说了这些话,心头一块大石去了,语气格外温和亲切,“有劳冲儿了。表姑母久在光州,京城的人事不熟悉,今天若没有冲儿,表姑母都不知该如何是好了。”贾冲连称不敢,沈氏又客气了几句,方才命令车夫启程。 车辆缓缓驶动,白玉茗和白玉格面对面坐着,白玉茗冲白玉格努努嘴。 白玉格会意,装出悔过的模样,“娘,今天是我不对,逞一时意气,让娘担心了。娘,您打我吧。”抓起沈氏的手,让沈氏打他。 沈氏哪里舍得?咬牙切齿的恨,究竟还是舍不得动白玉格一指头,“你可长长记性-吧。一天比一天大了,还能像小时候似的意气用事么?” 白玉格花言巧语,很快把沈氏哄得有了笑模样。 白玉茗无比乖巧的偎依在白玉莹身边,看上去要多老实有多老实。 “七妹,以后可不敢这么淘气了。”白玉莹揽着她的腰,温柔嗔怪。 “不敢了,以后再不敢了。”白玉茗呵呵笑。 她偷偷瞧了沈氏一眼。 她和白玉格一起淘气也不止一回两回了。按以往的经验教训,只要白玉格能把沈氏哄高兴了,那便万事皆休。 这回应该也一样吧? 目光和沈氏相遇,沈氏眼睛咪了咪,眼神不善。 白玉茗情不自禁的往白玉莹身上靠了靠。 咦,难道这回糊弄不过去了?不会这么倒霉吧? “原来是猫在作怪。”白熹笑道。 白玉茗和翠钱躲在墙后侧耳倾听,另外那人笑了两声,不置可否。也不知是白玉茗多心了还是怎么着,她总觉得那人的笑声低沉,似有讽刺之意。 但那人终究没有说什么,由白熹陪着,脚步声渐渐远去。 白玉茗后怕的拍拍胸,“还好没被抓着,不然定有一顿好打。” 翠钱腿有些发软,头有些发蒙,缓过神儿来之后,却拉起白玉茗笑道:“老爷说的要打你,也不过是拿着戒尺追着你满院子跑罢了。哪回真打你了?” 两人探头探脑向外看了看,见天色渐晚,寂静无人,便提起裙子一溜烟儿跑了。 “七妹,你看到什么了?”白玉茗和翠钱才进二门,迎面便遇上了白玉苹。 白玉苹脸上和平时一样挂着温柔笑意,不过因为走得急,微微喘气,额头有细细的汗珠。 “看什么呀?”白玉茗摸不着头脑。 白玉苹微微一笑,挽了白玉茗的胳膊,亲呢嗔怪,“七妹调皮,还和姐姐装傻呢。方才父亲有贵客来访,对不对?你从前院回来,定是跑去偷看了。” 白玉茗眉眼弯弯,又惊讶又欢喜,“父亲有贵客来访么?什么样的贵客,六姐快告诉我。对了,六姐一向眼光高,六姐都说是贵客了,那应该是王公贵族,或是皇亲国戚了吧?” 饶是白玉苹涵养好,这时也是脸色微变。 本是她在追问白玉茗的,结果白玉茗这个看似没心计的娇憨丫头轻飘飘的两句话便反客为主,倒问起她来了。 “到底是谁呀,六姐你快告诉我。”白玉茗快活的摇晃着她。 白玉苹忍下一口气,携了白玉茗的手,柔声道:“我也是听下人们说的,并不知道贵客的身份。对了七妹,我姨娘白天的话你听听就算了,不必放到心上。我虽想念祖母,想回京城看望她老人家,但太太既做了主,我并不敢说半个不字。”顾左右而言他,又催着白玉茗到沈氏面前请辞了。 白玉茗笑咪咪拍拍她的手,“放心,我答应连姨娘的话作数,明天便见分晓。” 白玉苹心中窃喜,笑容愈加亲切,和白玉茗说了半晌话,方脚步轻快的告辞了。 白玉茗惦记着鱼汤和烤鱼,和翠钱又钓鱼去了。顺顺当当钓上三条青鱼,正要再下杆,白玉格来了,在大青石上坐下,一脸的不能置信,“爹也不知怎么了,不许我上学,要我在家里装病……” “哄谁呢。”白玉茗和翠钱异口同声。 白熹和沈氏一直督促着白玉格用功读书,让他装病不上学,怎么可能。 白玉茗话已出口,忽然想到父亲说过覃家有可能会出事,心中一动,立即改口,“不上学也好。你在家松散两天,悄悄背书写字,再上学的时候吓死你那帮同窗。” “也行。”白玉格倒是不反对。 说着话的功夫,白玉茗又钓上一条鱼。 “总共四条,分你一半。”白玉茗很大方的分给白玉格两条,“我要回去吃饭了。明天你闲着没事,咱俩比赛背书,四书五经从头背到尾,从尾背到头。” “就这么说定了。”白玉格自然不肯示弱。 白玉茗和翠钱提了鱼回去,奶娘将鱼收拾了,一条清炖,一条让白玉茗和翠钱在院子里烤了,边吃边玩。容姨娘喝了酒,晚饭的时候还睡着,人定时分才醒过来,白玉茗扶她起来,喂她喝鱼汤。 灯光下,容姨娘盯着白玉茗不放,目光少有的温柔,爱怜横溢,“小山,乖孩子,你以后嫁到江南乡下好不好?鱼米之乡,丰衣足食,无波无澜,平平安安……” 白玉茗呵呵笑,“这鱼汤都炖成奶白色了,香喷喷的,来来来,趁热喝。” 容姨娘今天格外好哄,喝了鱼汤,拉着白玉茗的小手不知所云的唠叨了一会儿,又沉沉睡去。 白玉茗替容姨娘盖好被子,冲着熟睡的她扮个鬼脸。江南乡下,无波无澜的过一生,这样的日子多没趣,人家还想要仗剑天涯行侠仗义浪迹江湖呢…… 次日清晨,白玉茗和姐姐、弟弟一起向沈氏请安。众人都在,白玉茗陪笑向沈氏说了容姨娘近来睡眠不好,多思多虑,需要有人陪伴,“……太太,我想着我能不能……能不能……”白玉茗吞吞吐吐,期期艾艾。 37.差距 此为防盗章订阅≥50%正常阅读,否则延迟三日,补足订阅可看 雍王府的点心师傅不错,细腻甘美的红豆沙和厚郁酸甜的玫瑰甜酱混匀做馅,面粉和鸡蛋、白糖做成酥皮,美味可口。 白玉茗津津有味的吃着点心,和莫染霜聊天,“姐姐, 光州城里有什么新鲜事呀?” 莫染霜一笑, “除了覃御史的案子, 别的没有什么。” 白玉茗咬着点心, 晃荡着脚丫, 很开心的样子。 知州家如果丢了位七姑娘,一定是新鲜事。莫染霜根本不提,可见这件事并没发生。算算日子, 沈氏、白玉莹、白玉格应该已经去过明因寺了, 一点风声没有, 那应该是白府没声张。 不声张是对的。 但白玉茗必须尽快离开这里。一则要和父母家人团聚,免得他们担心;二则真的阿弃常常在外流浪,但也时不时的会回明因寺的小屋睡觉,如果真的阿弃回去了,那白玉茗的身份岂不败露了么。 白玉茗盘算着脱身之策,可怜兮兮的道:“姐姐, 我师父埋在后山, 我每天要到她坟前陪她说说话的。我好几天没去见师父了, 师父一定以为我出事了,她在地底下也会不安生的……” 清澈明亮的大眼睛如一湖春水般,这会儿委屈的想哭,水波盈盈。 莫染霜虽畏惧赵戈,见了白玉茗这可怜的模样也心软了,承许她道:“见了世子爷,我再替你说话。” 白玉茗欢快的道:“谢谢姐姐。”吃过糕饼,出门玩耍去了。 说是出门玩耍,其实白玉茗察看着地形,寻思着能不能逃跑。她折了枝杏花拿在手里玩,趁着没人注意,便往墙边走,盼着围墙不高,她能爬得上去,可以爬墙逃走。 她到了墙边,咧开嘴笑了。 墙挺高的,但靠墙不远的地方两株公孙树,可以先上树再上墙。 她见四下里静寂无人,扔下杏花便开始爬树。 “做甚?”冷峻无情的声音,简单明了的两个字。 白玉茗自树枝间探下头,只见赵戈正疑惑的看着她。 他本就生得俊美冷漠,这时身着纯白地绣四爪龙纹锦袍,愈显得如冰如雪。 白玉茗傻呼呼的笑着,几乎没流下口水,“那粉花儿好看,我想摘。” 围墙不仅高,且极为美观,上有许多异草,牵藤引蔓,垂檐绕墙,其中有一种白玉茗叫不上名字的,开着粉色的小花,迎风飘摇,娇嫩美观。 赵戈拍掌叫人,不多时便有两个身手敏捷的年青人架梯子上墙,把那粉色的小花给摘下来了。摘下花,那两人便扛着梯子走了,来的快,走的更快。 白玉茗自树上滑下,赵戈将粉色小花递在她手里。 “谢谢你呀。”白玉茗客气。 赵戈沉吟片刻,问道:“为什么要回家?” “啊?”白玉茗呆呆的,小嘴微张,神色迷惘。 赵戈语气生硬,“不是说要跟我走么?为什么又要回家?” 白玉茗眼睛瞪得溜溜圆,“玩泥人就是捏好了玩,玩过揉掉再捏;蜡烛就是融了团,团了融;跟人走也是玩,玩腻了总要回家的嘛。” 赵戈向来镇静,这时也动了气,怒目瞪着这个可恶的小丫头。 转瞬间,两人已用目光交战了三百回合。 荣王府的三公子李简只带数名随从,在远处冷眼旁观。 “老万你说说,赵戈和这个小丫头到底是怎么回事?”李简问。 那被称作老万的随从忙笑道:“瞧这情形,雍王府的世子爷待这小丫头很是不错。这小丫头的底细咱们早打听清楚了,就是明因寺收养的一个傻女。赵世子无论如何看不上一个傻女,之所以待她这么好,一定是想从她身上找到那东西的下落。” “这小丫头知道东西的下落么?”李简微笑。 老万善于察颜观色,见李简这样,便知李简也对这傻女有了兴趣,靠近李简两步,低低的道:“不如设法将此女掳走,拷打审问,不怕她不说实话。” 李简遥遥相望,含笑道:“我瞧着那小丫头生的倒讨人喜欢,严刑拷打,倒也有些不忍心。” 老万知道他这是同意了,低笑道:“属下这就设法去办。” 赵戈的目光向这里看过来了。 李简笑着拱手,高声道:“檀兄,小弟打扰了,还请勿怪。”语气中满是揶揄之意。 赵戈不快,吩咐白玉茗道:“你先回房,莫乱跑。” 白玉茗“哦”了一声,忖度了下情形,见李简那一行人在假山旁,便挑了相反的方向走,不愿和这拨人撞上。 赵戈见她如此,瞳眸中笑意一闪而过。 李简哈哈大笑,“檀兄,咱们今天不是要一起审问覃家那小子么?来来来,咱们会会覃大公子。” 白玉茗远远的听到这话,心中咯噔一下。 雍王府的人和荣王府的人要一起审问覃观?可别让她遇着覃观啊,覃淡没见过她,覃观可是认识她的……怕什么来什么,她正提着裙子想往没人的地方躲,已有差人押着带了枷锁的覃观过来了,她和覃观正好走了个对面。 “玉茗。”覃观见到白玉茗,呆滞无神、如同死水般的眼中有了光彩,颤声叫道。 白玉茗脑中嗡的一声。 坏了,还是被戳穿了。千防万防,没想到半中间儿蹿出覃观这个纨绔子弟…… 赵戈和李简等一行人越来越近。 “玉茗……”覃观像看到救星似的,低语喃喃。 他这声音虽低,赵戈和李简却都听到了。 “玉明?是这位姑娘的芳名么?”李简笑咪咪的问着话,眼波已从白玉茗头顶落到脚底,见这傻女美丽之极,一脸的惊讶赞叹。 赵戈沉着脸,命人立即将白玉茗送回房。 白玉茗临走之前,迅速的看了覃观一眼,眼神如刀。 覃观这才意识到自己闯了祸,后悔莫及。 李简兴致勃勃,“檀兄,这就是你那天抱走的姑娘吧,明因寺收养的傻女?可惜了,这般的美貌,便放到京城也是少见的。” 覃观慌乱的低下头。 明因寺收养的傻女,明因寺收养的傻女……是了,明因寺好像确实有个傻姑娘,玉茗她为什么要冒充那个傻女?唉,管不得这么多了,她那么美那么好,说什么也不能连累了她。若有人问起,便是大刑加身,也要一口咬定她就是傻女…… 白玉茗被送回去之后,便一直谋划着想要逃走。无奈她的院子前后左右都有人看守,干着急没办法。到了饭时,婆子送了饭来,白玉茗虽心事重重,也尽力吃了一饱。有力气才能逃嘛。 天黑时莫染霜回来了,带她出门,到了一个雅致的房间中,把她单独一个人留在了那里,“阿弃你在这里等着,稍后我带你去见世子爷。” 桌上放着茶壶茶杯等,白玉茗一个人等的无聊,拿了茶壶,在几个茶杯中挑了个雨过天青色的,斟上清茶,呷了一口。 温热清香的茶水入口,白玉茗便知道自己方才大错而特错,悔得肠子都青了。 这几个茶杯有红有绿,有黄有蓝,她偏偏就挑了最为淡雅的雨过天青色,而且这个雨过天青色的茶杯细润明亮,似玉非玉而胜玉,是瓷器中的上品。她一个傻女,怎么在这几个茶杯中就挑了最雅最好的,这难道只是巧合么? 白玉茗懊恼的趴在了桌子上。 她眼前现出男子的袍角,衣料很讲究,颜色很好看,犹如“雨过天晴云破处”“千峰碧波翠色来”,正是她所选茶杯的颜色。 她心里把覃观骂了一千遍一万遍,抬起头,向赵戈傻傻的、讨好的笑。 “敢问尊姓大名。”赵戈很客气。 白玉茗呵呵笑,“我就叫阿弃呀。对了,我还有个名字,师父说这名字太好听了,轻易不要告诉人。” “玉茗。”她轻轻向赵戈吐出这两个字。 “玉茗。”赵戈冷笑。 白玉茗不甘认输,继续装傻女,“你知道我这名字咋来的不?可有意思了,我就告诉你一个人。师父说过的,我是她捡来的孩子。她捡到我的时候,你猜猜是在哪里?是在白色的山茶花下面呀。所以她给我起了个好听的名字,玉茗。她说太好听了,不要告诉别人,只说阿弃就可以了。” 赵戈无语。 白色山茶花下捡到的孩子,呵呵,这小骗子聪明机灵,巧舌如簧,可真会编。 他伸手拿过那雨过天青色的茶杯,慢条斯理的抿了口茶。 白玉茗心虚,笑得愈加讨好,“真的呀,我真的是山茶花下捡到的孩子,我不只一个名字……” “你到底有几个名字?”赵戈蓦然问道。 白玉茗干笑几声,伸出三个手指头,“阿弃,玉茗,还有个小名……” “什么小名?”赵戈握住她一只手指,慢慢问道。 “你猜。”白玉茗眨着眼睛。 赵戈拉了她一把,两人面对面坐下,“如果我猜中了,有什么彩头?” “你要什么彩头呀。”白玉茗细声细气的问。 赵戈探头过来,如冰似雪的一张俊脸逼近她,“如果我猜中了,今晚你值夜。” 白玉茗当然知道赵戈所说的是值夜是什么意思,小脸涨得通红,生气的道:“你若是猜不中呢?” 赵戈很干脆,“我若猜不中,今晚我值夜。” 把白玉茗给气的。 他这意思就是今晚两个人定要共处一室,区别只在于谁值夜? “猜就猜。”白玉茗这个傻女还要再装下去,咬咬牙,同意了。 赵戈冰山似的容颜上微有得意之色,“阿茶,女子之美称。我猜你的小名定叫阿茶。” 玉茗即白色山茶花,阿茶又是女子的美称,赵戈便想,她没有理由不叫阿茶,她一定叫阿茶。 白玉茗仰天大笑三声,大力拍着桌子,“错了!我的小名并非阿茶,而是小山!小山!” 赵戈摸摸鼻子。 她叫小山,她居然不叫阿茶,叫小山…… 38.眼神 此为防盗章订阅≥50%正常阅读, 否则延迟三日, 补足订阅可看  她哭得很伤心, 一边哭一边翻着她腰间一个小包包, “你们瞧,真的什么也没有,要是有吃的我就不出来钓鱼了……” 她年纪小,虽胸无城府, 却美丽单纯,哭起来如梨花带雨,惹人爱怜。 “世子爷,她就是个傻呼呼的小姑娘, 什么也不懂。”赵戈身旁一名形容彪悍粗豪的侍从生出恻隐之心,为白玉茗说好话。 “染尘竟也有心软的时候。”赵戈微晒。 莫染尘有些不好意思,忙辩解道:“属下并非心软。不过是不想为难一个傻女, 传出去恐有碍雍王府的名声。” 另一名文士模样的男子也道:“虽是个傻女,也是位姑娘, 咱们的人全是男子, 搜身恐怕不方便。” 白玉茗听到有人为她说话,心中一喜,向众人翻过她空空如也的包包, 又卖力的在身上拍来拍去, “没吃的, 真的没有, 连个芝麻粒儿也没有, 真的什么也没有呀……” 她是到庙里暂住的,衣着非常简朴,布衣布裙,身上没有装饰。她拍拍胳膊,拍拍腰,果真没有听到任何金属的声响。 她满怀希望的看着众人,明净单纯的眼眸中却有难言的恐惧。 莫染尘心中不忍,蹲在地上仔细检查,“这是烤架,这是吃剩下的鱼骨头,这是剥出来的鱼内脏,这树枝如此尖锐,定是用来剥鱼的……” 白玉茗眼睛亮了,一迭声的道:“是呀是呀,我就是用那个剥鱼的。我可会剥鱼了,真的,不信我剥给你们看!” 也不待别人答话,她抢过莫染尘手中的尖头树枝便兴冲冲的大显身手,正好有个兵士手中提着尾鱼,便抛了给她,她拿在手中,不多时便娴熟的把鱼内脏剥了出来,洗好了,生火架在火上烤。 “新鲜鱼,可好吃了,没作料也好吃。”她热心的介绍。 众人本就觉得她可怜,她这一系列的动作,更是让大多数人打消了戒心。 她就是个死了师父自己讨生活的傻女罢了,看她剥鱼洗鱼生火烤鱼,何等的老练,何等的纯熟。 赵戈挥挥手,他的属下又四下散开,一寸土地一寸土地的寻找。 白玉茗身边只剩下赵戈和他的几个随从。 “她身上藏不了金玉之物。”那文士模样的人名叫高鸿,仔细审视过白玉茗,恭敬的对赵戈道。 “头上呢?”赵戈道。 “头上?”高鸿微怔。 赵戈信步走至白玉茗面前,审视她片刻,伸手拨下她头上的镀银发钗。白玉茗一惊,如鸦羽般的一头乌发柔柔披下,散了满肩。 他白皙修长、如象牙般洁净的手指顺着她润泽柔顺的长发滑下,她身子微微战栗,胀红了小脸,“你是不是傻,有吃的我也不会藏到头发里!你搜我的头发做什么!” 她愤怒的伸手拽着他,因才剥洗过生鱼,小而可爱的指尖散发出淡淡的腥味。 长发披肩,更映得她小脸只有巴掌大小,楚楚可怜。 水灵灵的大眼睛泪汪汪的,似在无言控诉。 “你搜我的头发做什么?”她委屈的又要哭了。 赵戈一手拿着发钗,一手拢在她秀发之间,沉吟不语。 莫染尘生出同情之心,壮着胆子劝道:“世子爷,正常姑娘不会说‘搜我的头发’这样的话,这人是傻女无疑。属下以为,凌雄无论如何不可能和一个傻女勾结。” 高鸿微微皱眉,“这般重要之物,凌雄确实不可能托付给一个傻女。依属下看来,凌雄要想把这件事跟傻女说明白,都是不可能的。” 赵戈面带沉思,手指有意无意间在白玉茗秀发间滑过。他许是想得着迷了,手指用力,自额头自发梢,几回反复。白玉茗额头触到他冰凉而细腻的手指,一股酥酥麻麻的、奇奇怪怪的感觉由心头延向四肢百骸,心中模模糊糊生出一个念头:若她懒洋洋的躺着,身旁是一盆温水,赵戈就这样替她洗头,那一定会很舒服,说不出的舒服…… 呸呸呸,转瞬之间,白玉茗便清醒过来了,洗什么头呀,洗清嫌疑!赶紧洗清嫌疑,要把自己干干净净的摘出去,否则就没命了! 赵戈如黑染般的双眸幽切沉静,一眼望不到底,两人不经意目光交接,同时一呆。 白玉茗一股无名火蹭蹭蹭的往上冒。这个雍王府的世子爷在打什么坏主意呢?一看就不是好人!哼,他还没完没了了,全身上下拍给他看了,还拢着她的头发不放,当她是好欺负的么? 她眼睛瞪得溜圆,跟生气的小猫似的,“哎,我不就是肚子饿了偷了条鱼么,鱼都不在乎,你干啥一直找我晦气?你一直搜我的头发,是能从我头发里找出块糕,还是能找出块饼?你就饿成这样了么?” 两人四目相对,她怒发冲冠,他不动声色;她似一团烈火,他如一汪深水;火烧不着水,水也熄不了火,两人身体虽静止不动,目光已交战过无数个回合。 良久,赵戈缓缓将发钗插到她发间,“得罪了。” 一直悬着心的莫染尘和高鸿一颗心放回到肚子里,“世子爷,她就是个傻女,莫和她计较。” 白玉茗气呼呼的在一块大石上坐下,一手一只脱了鞋子,挑衅的冲赵戈举起来,“要不要搜这个?来呀来呀,给你搜。” 莫染尘和高鸿见她这般调皮,又是摇头,又觉好笑。 赵戈无语片刻,招手叫了两个黑衣侍从过来,“送她回去。” 白玉茗又傻又得意的笑着,和莫染尘、高鸿挥手作别,蹦蹦跳跳的走了。 小姑娘苗条修长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 赵戈的手下搜遍了整个池塘、整个后山,依旧毫无所获。 高鸿等人百思不得其解,“凌雄是那个拿东西的人。他最后到了明因寺,据他相好的招认,他是把东西扔到了池塘里。为何遍寻不获?” 莫染尘是个粗人,越想越不耐烦,抓过一条死鱼用力撕开,“死鱼,老子把你烤了吃掉!”他把鱼内脏掏出来道:“这下子可轻多啦。来,烤了它。”顺手丢给一个兵士。 莫染尘这句随口说出来的话,传到正沉思默想的赵戈耳中,不啻惊雷。 他转身疾走,“快,去找方才那傻女。” 莫染尘、高鸿等人虽不明所以,但素日服从惯了,忙一起跟上。 狭小破败的小屋中,只有一张简陋的小床,连个桌子也没有。屋角堆着些杂物,一个火炉子,小锅小铲等。白玉茗四处打量,自床上找了根蜡烛点着,陋室中有了光亮。 “与人方便,与己方便。”白玉茗长长松了口气。 阿弃曾抱怨过她怕黑,晚上没光亮会害怕。白玉茗便送了些蜡烛给她,没想到今天派上了用场。 如果白玉茗没有好心送过阿弃东西,这会儿她连个光亮也见不着,岂不是很凄惨。 关紧门窗,白玉茗自头上取下发钗,拧开钗头,小心翼翼的自钗身中取出一个长形红色之物。她放在手里掂了掂份量,然后在屋角那堆杂物中找了找,找到几个小铁条,掂准份量,把铁条塞到钗身中。 “这个祸害怎么办?”她望着掌心那抹血红,小声嘀咕。 蜡烛毕剥一声,屋里蓦然一暗,继而光明大盛。 白玉茗一喜,“有主意了!” 她拿起小锅,忙碌起来。 “开门!开门!”外面响起敲门声。 “阿弃姑娘,我等有事请教。”好像是赵戈的下属在说话,倒是蛮客气的。 白玉茗匆匆挽了头发,插好发钗,手执蜡烛,睡眼惺忪的开了门。 “什么事呀?”她打着呵欠,看样子困的不行了。 外面火光通明,赵戈负手站在那里,玄衣如墨,肤白胜雪,冷若冰霜。 “阿弃姑娘,我家世子爷有事要问你。”莫染尘忙道。 赵戈默默无言,自白玉茗头上拨下发钗。 发钗入手,赵戈心中一热。 这发钗入手的份量和方才差不多。镀银的发钗应该很轻,不会这么重,这发钗里一定有东西…… 白玉茗困的站不住,靠在门上,眼睛半睁半闭,“你坏,又抢我的钗。” 正好白玉森从书院放学回家,也来看御赐的宝马,白大爷忙吩咐他,“你四弟、七妹骑小马驹出门了。两个孩子初到京城,人生地不熟的,你快跟出去看看。”白玉森笑着答应了,拉过家里一匹灰马骑了,出门找人。 “敢问可曾见过两个骑小马驹的半大孩子?”他自幼在这里长大,领居街坊自然是熟的,逢人便问。 “是令弟令妹么?骑术真好,风驰电掣般过去,这会儿该到浣花桥了吧?”一位邻居自北来,笑着告诉他。 白玉森连连道谢,策马去向浣花桥。 浣花桥两墩三孔,长数十丈,宽三丈,是一座漂亮而坚固的石拱桥。白玉茗争强好胜,抢先冲上石桥,“咱俩比赛,谁先到桥头算谁赢。”白玉格随后上桥,“谁输谁替大伯洗马。”白玉茗快活嘻笑,“好呀,就这么说定了!” 两人很快到桥中央,也就是桥最高的地方。 桥畔垂柳下停着辆豪华精致的楠木肩舆,上面的座位宽而威严,尤如宫中的宝座一般。肩舆上一名十六七岁的少年斜倚椅背,面目俊美,肤色苍白,狭长双眸中映出来的眼神分明带着几分邪气。 他手中轻抚一只猫,那猫似是有些怕他,想躲他,但又不敢不让他摸,甚至不敢轻轻叫唤几声,十分可怜。 “这就是那两个不知死活的小子?”他慢条斯理拢着猫的头颈,眼睛微咪。 肩舆旁垂手侍立数名内侍,另有两名头戴赤金发冠的青年人,虽都是男子打扮,但其中一人杏眼桃腮,原来是位俏丽佳人。另一人垂头丧气的,是在酒楼遇挫的兵部侍郎之子娄佳。 39.温存 此为防盗章订阅≥50%正常阅读,否则延迟三日,补足订阅可看  翠钱道:“还是算了吧。覃家那公子哥儿算什么金龟婿了?至少得五品以上的官员才配得上金龟二字吧。他就是个秀才,举人还没影儿。姑娘,你志向高远些, 既然要出手, 咱至少得瞅准一个份量够的, 否则岂不是白折腾一场。” 白玉茗哧的一笑,“你就这么讨厌覃家的人呀?” 翠钱撇撇嘴, “覃家那些了不起的公子、小姐,咱们可高攀不起。” 桥那边传过年少女郎的娇呼声。 一方鹅黄地绣杨妃色缠声花卉的罗帕在空中飘飞着,落到了碧绿的荷叶上。 “怎么又是这一套。”白玉茗不由的摇头。 翠钱气白了脸, “我就知道, 遇上覃家那位大小姐准没好事。姑娘性子好, 从来不招她不惹她的,她偏偏没事找事。” “闲的呗。”白玉茗拉翠钱在身边坐下,安抚的摸头。 一个身穿桃红褙子的媳妇飞跑过来,虽满脸是笑,神态间却是并不着意掩饰的轻视随意, “七姑娘好。七姑娘,覃家大小姐的罗帕不小心掉了,就在荷叶上,翠钱水性好, 只怕是要劳烦翠钱姑娘了。” 白玉茗认得这媳妇是常嬷嬷的儿媳妇冬香, 知道这是个素日眼里没人的, 也不生气,笑咪咪的道:“用不着翠钱。我替覃大小姐捞帕子去。” “哪敢劳动七姑娘呢?”冬香笑得又虚又假。 翠钱咬咬牙,“好,我替覃大小姐捞帕子!”望望那荷叶,“瞧着离岸边并不远,游过去也不费什么事……” “真用不着你呀。是我大显身手的时候。”白玉茗张开双臂伸个懒腰,笑着站起身。 她已经拎着渔杆向石拱桥走过去了。 翠钱和冬香忙跟在她身后。 覃御史膝下一子一女,儿子单名一个观字,女儿闺名玉梨。大概是因为名字里都有一个玉字吧,曾有一位心宽体胖的太太拿白玉茗和覃玉梨开过玩笑,“听名字像姐妹似的。”覃玉梨当时便变了脸色,哼了一声,拂袖而去。那位胖太太当场闹了个没脸,覃玉梨更是怀恨在心,自那次之后,每回见白玉茗,都要生出风波。 覃玉梨身穿石榴红贡锦大袖衫,身材修长,体态风流,漫不经心的语气中流露出高高在上的优越感,“白七姑娘,我帕子掉了,你的婢女会水,劳烦她的大驾,可使得?” “妹妹别这样。”覃玉梨的哥哥覃观微觉尴尬,一边歉意的看着白玉茗,一边小声斥责,“既要央人帮忙,便要有央人帮忙的样子,不该这般颐指气使。” 覃玉梨更是来了气,纤纤玉手指向水面,神色傲慢,“白七姑娘你看清楚了,莲花是莲花,污泥是污泥;有人高贵如水中芙蕖,有人卑贱如池中烂泥,天壤之别。” “谁是鲜花,谁是污泥?”翠钱气得脸发白。 覃观本就不大好意思,这会儿更是面红耳赤,“七姑娘,我……我妹妹……”想替覃玉梨说几句抱歉的话,却不知该如何措辞。 覃玉梨站在石桥最高处,居高临下看着白玉茗,心中涌起一阵一阵的痛快之感。 白玉茗提着渔杆笑嘻嘻走上来,玉石般的肌肤在阳光映照下仿佛半透明,清澈明艳,晃花了人的眼睛,“覃姑娘,你说话声音真好听,今早我听小鸟在林间鸣叫,那声音都不及你呢。” “你……”覃玉梨气得一啰嗦。 她还没有被人当面这么说过,没人说过覃玉梨的声音像鸟叫…… 覃玉梨被气得够呛,一旁陪笑侍立的冬香脸色大变,白玉茗却浑然不觉,笑容可掬,“覃姑娘你方才说什么来着?有人高贵如水中芙蕖,有人卑贱如池中烂泥,天壤之别,是么?这话听着耳熟,去年这个时候,邱县令的爱女好像说过一模一样的话。” 覃玉梨站立不稳,后退两步,无助的靠在了栏杆上,“你,你,你太可恶了……” 去年这时候光县的县令姓邱,邱县令的女儿邱杏也是个心高气傲眼高于顶的姑娘,可惜命运不济,邱县令辖下粮仓失火,损失极大。邱县令出自寒门,没什么家底,倾家荡产的也赔补不起,自杀身亡。邱杏则被官卖,不知道沦落到哪个污秽肮脏的地方去了。 覃玉梨寒碜白玉茗,不过是说她出身微贱,不配和官家嫡女并列。白玉茗反唇相讥,却明公正道的告诉覃玉梨,你说过的话邱杏也说过,把覃玉梨和已经官卖的邱杏相提并论,这让覃玉梨如何不恼火,如何不愤怒。 但白玉茗既没跳脚,也没骂人,不过是笑嘻嘻的说了件事实。覃玉梨想发作,一时发作不出来,脸憋得通红。 冬香低声下气的陪不是,“覃姑娘莫怪,奴婢稍后一定回禀我家老爷太太。老爷太太定会公平处置。” 覃玉梨胸口那团恶气实在出不来,“回禀了白伯父白伯母又能如何?白伯父一定会说她娇憨无知,不是有意的,白伯母贤惠大度,也不会拿她怎样啊。” 冬香缩了缩脖子。 覃玉梨这话还真的没说错。白熹平时并不如何溺爱白玉茗,但白玉茗若犯了错,他却常为其开脱“茗儿没坏心,只是性子憨”“实心肠的傻孩子,可怜见的”,弄的沈氏都不便认真责罚教训了。 白玉茗洒脱的挥起渔杆,“你要捞帕子对不对?我帮你。”不等覃玉梨答话,手臂一扬,渔线远远的抛了出去,“嗤”的一声轻响,渔钩准准的钩到了荷叶杆上,“我连荷叶连荷叶杆连同帕子一起给你钩上来!” “你别乱动!”覃玉梨急的跺脚,“这帕子是敬王妃送给我的,是寺绫,珍贵极了!你若敢让这帕子落到水里,我跟你没完……” 白玉茗眼睛一亮,“我不让帕子落水里呀,一定给你钩上来!”手上用力,荷叶杆摇摇晃晃,眼看着那方寺绫帕子就要落入水中。 “我的帕子,敬王妃送我的帕子……”覃玉梨大惊失色。 覃玉梨身边一个女子连外面的大衣裳也来不及脱,便跳下了水,赶在那方帕子掉落之前拿在手中。那女子拿着帕子的一只手浮出水面,另一只手划水,没多时便上了岸,将帕子完好无损的交到覃玉梨手里。 “凌娘,多谢你。”覃玉梨道谢。 “你就是凌娘啊。”白玉茗上下打量她,“听说你和你哥哥都是高手,久仰久仰。” 那名叫凌娘的女子二十多岁的年纪,中等身材,容颜清瘦,乍一看上去很平凡,细细看来却有常人所没有的沉稳凝重。她没有回答白玉茗的话,沉默的曲曲膝,由侍女陪着更衣去了。 “我家要请客。”覃玉梨心里没好气,冷冷的道:“我和我哥哥今天来,就是给白府送请贴的。我家宴客之时,凌娘会表演舞剑,不过我不会给你请贴,那种一舞剑气动四方的场面,你是没福看到了。” “凌娘舞剑我看不到了呀,那我伤心死了,伤心死了。”白玉茗做出伤心俗绝的样子,靠在栏杆上装哭。 “哼!”覃玉梨瞪了她一眼,带着怒气走了。 “七姑娘你对客人无礼,太太必有责罚。”冬香呵斥一句,提起裙子,追着覃玉梨也下去了。 “七姑娘,对不住,舍妹被家母给惯坏了。”覃观陪着不是,眼神在白玉茗美丽的面庞间流连。 “没事没事,彼此彼此。”白玉茗胡乱应酬了几句,脚底抹油----溜了。 “姑娘,等等我。”翠钱小跑着追上来。 白玉茗吐舌,“我怕是闯祸了,得找爹爹先说说方才的事,免得挨打。我爹爹该回来了吧?快,咱们到西角门堵他去。” “对,恶人先告状。”翠钱赞成。 两人便往西角门去了。不过两人迟了一步,西角门守门的婆子笑道:“老爷方才一进门,便被小荷钱给请去了。”小荷钱是容姨娘房里的小丫头。白玉茗和翠钱不敢耽搁,忙也找容姨娘去了。 院门外没人守着,两人轻手轻脚、做贼似的进了院子。这院子不大,绕过青石影壁就是正院,两人听到白熹和容姨娘的说话声,便没敢再往里走,藏在影壁后探头张望。 容姨娘好像喝了酒,脚步不稳,口齿不清,“不,不能去,一定不能去……她娘说了,她不能去京城……” “阿容,瞧你都喝成什么样子了。”白熹哭笑不得,“你说话都糊涂了。‘她娘说了,她不能去京城’,谁的娘啊,茗儿的娘不就是你么?” “为什么不让我去京城?”白玉茗听到父母在说她,不解,又不满,小声嘀咕。 容姨娘脚步踉跄,伸手在她自己脸上拍了下,“瞧我,喝糊涂啦。是我娘说过的话,是我娘。我娘跟我说过的,让我一辈子不要回京城,我的孩子,也一辈子不许回京城。” “这是为何?”白熹愕然。 40.装病 此为防盗章订阅≥50%正常阅读,否则延迟三日,补足订阅可看  正好白玉森从书院放学回家,也来看御赐的宝马,白大爷忙吩咐他,“你四弟、七妹骑小马驹出门了。两个孩子初到京城, 人生地不熟的, 你快跟出去看看。”白玉森笑着答应了,拉过家里一匹灰马骑了, 出门找人。 “敢问可曾见过两个骑小马驹的半大孩子?”他自幼在这里长大,领居街坊自然是熟的,逢人便问。 “是令弟令妹么?骑术真好, 风驰电掣般过去, 这会儿该到浣花桥了吧?”一位邻居自北来, 笑着告诉他。 白玉森连连道谢,策马去向浣花桥。 浣花桥两墩三孔,长数十丈,宽三丈, 是一座漂亮而坚固的石拱桥。白玉茗争强好胜, 抢先冲上石桥, “咱俩比赛, 谁先到桥头算谁赢。”白玉格随后上桥,“谁输谁替大伯洗马。”白玉茗快活嘻笑, “好呀, 就这么说定了!” 两人很快到桥中央, 也就是桥最高的地方。 桥畔垂柳下停着辆豪华精致的楠木肩舆,上面的座位宽而威严,尤如宫中的宝座一般。肩舆上一名十六七岁的少年斜倚椅背,面目俊美,肤色苍白,狭长双眸中映出来的眼神分明带着几分邪气。 他手中轻抚一只猫,那猫似是有些怕他,想躲他,但又不敢不让他摸,甚至不敢轻轻叫唤几声,十分可怜。 “这就是那两个不知死活的小子?”他慢条斯理拢着猫的头颈,眼睛微咪。 肩舆旁垂手侍立数名内侍,另有两名头戴赤金发冠的青年人,虽都是男子打扮,但其中一人杏眼桃腮,原来是位俏丽佳人。另一人垂头丧气的,是在酒楼遇挫的兵部侍郎之子娄佳。 娄佳显然很忌惮这肩舆上的少年,不敢怠慢,赶忙回话,“回殿下,正是这两个人。” 那俏丽佳人是娄佳的妹妹,名娄俊俏,相貌生的甚美,说起话来更是娇滴滴的,“殿下,家父是娄妃娘娘的兄长,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这两个乡野村夫肆意侮辱家父,也就是看不起您了。似这般不长眼的蠢货,是应该给些教训的,您说对不对?” 那肩舆上的少年名赵成,太子赵禛之子,太子侧妃娄氏所出。娄俊俏这番挑拨之语真没白说,话音才落,赵成一拍座椅,冷喝道:“冲上去!” 抬肩舆的四名健仆应声疾奔。 一名白胖内侍快跑着追上来,满脸不安,“公子……殿下,您下月就要册封灵武郡王了,这时候还是不要生事为好……” 赵成哪里理会他?厉声吩咐健仆,“再快些!”健仆听命,飞也似的向桥上冲。 白玉茗冲在前头,见迎面忽来了乘速度奇快的肩舆,“咦”了一声,也不惊慌害怕,拨马向左。那肩舆却是故意要撞她的,也跟着向左,肩舆上的少年更是邪邪一笑,将一只猫抛将过来,白玉茗闪头躲过,勒住马缰绳。 忽拉拉数名内侍跑过来,排成一排,肩舆上的阴邪少年将猫收回身畔,斜睇白玉茗,触目生寒。 白玉茗安抚的拍拍小马驹,“雪儿乖,不怕。”小马驹被她指引着原地踏步,马蹄声清脆且有韵律。 白玉茗边安抚小马驹,边好奇打量赵成,清脆的道:“你故意堵我的吧?说吧,文打还是武打?” 白玉格也到了,冷冷扬眉,“划下道来吧,小爷奉陪。” 他看到娄佳,就知道这拨人是找麻烦来的,废话不多说,直接挑战。 “放肆!看到灵武郡王殿下,还不下马跪拜?!”娄佳自后跳出来。 娄俊俏目光自白玉茗的面容掠过,眼中闪过惊艳又嫉羡的神色。她一向自负皮肤雪白细腻,世间少有,可眼前的少女是怎样的一种白啊,如高山飞瀑溅出来的水花般晶莹剔透,白得耀花人眼……她本是要折辱白玉茗、白玉格为娄家出气的,这时却生出恶念,简直想毁了眼前这娇花软玉般的少女。 “殿下,她这是鄙视您,鄙视娄妃娘娘,鄙视东宫!”娄俊俏激动的叫道。 赵成眼神越发阴冷,“狭路相逢竟敢不下马行礼,这真是目中没有东宫,没有本王了。” “目无王法!你们还想活么?”赵成的人气势如虹,齐声喝斥。 白玉茗和白玉格依旧稳稳的坐在马背上。 娄俊俏心中一阵狂喜。太好了!这个丫头越狂妄越好,越狂妄下场越惨! “姓白的,你竟敢藐视皇家威仪,藐视国法!”娄俊俏激动得脸上一阵潮红,指着白玉茗,高声叫道。 白玉茗嗤之以鼻,“你是娄家的姑娘吧?你们娄家的人还真是一个比一个更不懂事,娄佳在五步桥出了丑还嫌不过瘾,你又跳出来了。姓娄的,你别指着我跳脚,先把国法和皇家威仪学会了再开口说话!” 娄俊俏脸红一阵白一阵,向赵成哭诉道:“殿下为我做主啊。” 赵成眼神似河水般幽幽泛着绿光,挥挥臂膀,内侍们将白玉茗和白玉格围在中央。 桥上的行人早已四处逃散,远远的冲着这边张头探脑。 “拿下!”赵成咬牙。 内侍们向白玉茗、白玉格逼近。 娄俊俏握紧了拳头,无比兴奋。 这个丫头竟敢美过她、白过她,去死吧! 白玉茗做出害怕的样子,可怜巴巴的缩缩脖子,“诸位内侍官,你们要打要杀,冲着我来了就行了,可千万不要伤害我的小马驹啊。” “人可以伤,也可以死,小马驹不能有事。”白玉格也是一模一样的口吻,一模一样的神情。 “哈哈哈,死到临头,还舍不得小马驹呢。”赵成的人哈哈大笑起来。 娄俊俏眼见得白玉茗就要倒霉了,心中大石落地,媚眼如丝,掩口娇笑,“这人还真是乡野村姑,不惜命,倒可惜马。糊涂透顶啊,难道马比人更重要么?” “马当然比人更重要啊。”白玉茗自然而然的接话,“须知这小马驹乃是御赐的,伤了它就是伤了陛下的好意,所以小马驹必须好好的!至于我和我弟弟嘛,人微言轻,无论怎样都行。” “贱命一条,便请来取。”白玉格诚恳极了,谦卑极了。 内侍们脸色大变,不由自主的往后退,“御赐的,他俩这小马驹是御赐的!” 娄佳、娄俊俏目瞪口呆。 眼看着就要把这两个乡下土包子轻轻松松的给收拾了,偏偏这时候跑出来御赐的小马驹…… 赵成蓦然举起手中的猫,嘴边泛起冷酷淡漠的笑意,咔嚓一声,将猫的左腿折断,猫发出一声惨不忍闻的呼叫,在赵成手中拼命挣。赵成牢牢握着猫不放,道:“本王的猫被你伤了,这是皇祖母所赐,本王要你赔!” 白玉茗一声嘻笑,“你这猫明明是被小马驹踩伤的,为啥你信口雌黄,说是我弄伤的?哎,陛下所赐的小马驹将皇后所刚的猫弄伤了,遗撼啊遗撼,可惜啊可惜。” 摇头晃脑,好像真是很惋惜的样子。 白玉格和她配合得最好,朗声道:“明明是小马驹踩的,我言眼所见。” 赵成用手折断的猫腿,他俩一唱一合,偏说是小马驹踩断的。 赵成当众胡说,他俩既不生气也不着急,胡话说得比赵成还顺溜。 赵成本就脸色苍白,这时动了气,更是没有一丝血色。 娄俊俏气得七窍生烟,“拿下,将这两人速速拿下!” 白玉茗摊开两手,那无可奈何的小模样又可爱又俏皮,“拿呀拿呀,快来拿呀,拿我的时候千万别惹怒小马驹,这小马驹我第一天骑,可不知它脾气好还是不好!” “若是小马驹不受在下控制,冲诸位直冲过去,那可不是在下的本意,只是马惊了而已。若不幸踩死哪位,固然是小马驹不对,但御赐之马,还请诸位担待一二。”白玉格一脸沉痛。 赵成的人这个晕。 人要是真被踩死了,还担待什么啊?怎么担待? 白玉茗和白玉格笑吟吟骑在马背上,赵成的人意意思思,啰啰嗦嗦,既不敢向前进,又不敢向后退。 不敢向前进,是怕伤了御赐的小马驹;不敢向后退,却是惧怕赵成。 赵成性子阴沉,内侍没有不害怕他的。 “拿下!出了事本王担着!”赵成厉喝。 -- 桥上已经没人敢走了,河中还有舟船来往。 一艘画舫自东而西,经过浣花桥。船头的人进舱内禀报了什么,不多时船舱中施施然走出位白衣公子,向上方看了看,浅浅一笑,“闲来无事,看看热闹也好。” 小声吩咐了几句,侍从应声而去。须臾,有侍者自船中拿过一架白色软梯抛到栏杆上,软梯上有挂勾,勾紧了栏杆,那白衣公子伸开双壁,踩着软梯上了桥。 “仙人啊。”远处围观的百姓看到这一幕,纷纷惊呼。 白玉茗顺着惊呼声看过去,只见一名白衣胜雪貌如谪仙的男子大袖飘飘,自水面而来,那份举世无双的风姿,称他一声仙人还真不为过。 这位冰山世子爷功夫很好啊,本事很大啊。 白玉茗眼睛瞪得溜圆,明眸之中满是羡慕和向往。 赵戈觉察到两道明亮清澈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矜持一笑。 小丫头,今天本世子露了一手,可让你这傻孩子大开眼界了吧?你长这么大也没见过这样惊世骇俗的功夫,没见过这样的翩翩佳公子吧? 他本来走得挺稳,这一得意,脚下不知怎地一滑,身子一斜,就要往下坠! “小心啊。”白玉茗惊呼,下意识的冲他伸出手。 她离他很远,根本不可能够得着,但她这一伸手,却让他心中没来由的一暖。 这个小丫头也不算太没良心嘛。 41.望妻石 此为防盗章订阅≥50%正常阅读,否则延迟三日,补足订阅可看 这发钗过于沉重了,里面一定装有东西,应该是在钗身之中。 他在钗头试探的拧了拧,果然钗头松动了。 “钗身内空!”莫染尘失声叫道。 他眼神复杂的瞟了阿弃一眼。 “世子爷, 钗身中藏着什么?”高鸿激动得声音微微发颤。 “是啊, 钗身中到底藏着什么?” 雍王府其余的人也精神一振,目光全集中在那不起眼的、镀银的发钗上。 阿弃瞌睡没了, 瞪着眼睛叫道:“不许打开!是我的钗,你不许打开!” 赵戈哪里理会她,拧开钗头, 倒出了钗身中的东西。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落在赵戈的掌心。 火光通明, 众人看得清楚, 赵戈掌心是一根黑黝黝的、不起眼的小铁条。 众人都呆住了。 阿弃眼泪汪汪,“我从小到大只有这一个发钗,是师父给我的,我可喜欢啦。大妞二妞笑话我, 说我的钗太轻了, 不值钱……”她从赵戈手中取过发钗、铁条, 小心翼翼的装了回去, 脸上露出孩子般得意的神色,“我就填了铁条进去, 这样就不轻啦, 值钱啦。” “哎, 我是不是很聪明?”她举着装好的发钗,喜孜孜的给赵戈看。 十四五岁的年纪,天生丽质,秀美绝伦,偏偏是个傻的,一个装了小铁条的镀银发钗都能让她喜欢成这个样子。 越看越可怜。 赵戈凝视阿弃,却觉得眼前这小姑娘越看越可恶。 这个傻呼呼的小姑娘,绝不像她外表看上去那般简单、无害。 赵戈握住了阿弃执蜡烛的那只手。 阿弃身子一紧,明净如水的眼眸中闪过惊讶和惶惑。 “把东西交给我。”赵戈面容如玉石般精致,声音也如击玉敲冰,有挥之不去的冷意。 阿弃似是被吓着了,大眼睛一眨一眨,又浓又密的眼睫毛如如蝶羽般轻轻颤动,小嘴微张,说不出话来。 她手腕纤细,似乎一折就断了。 数十把火把的映照之下,她手里那蜡烛的光亮根本微不足道。 赵戈信手把蜡烛拿过来,阿弃脸色雪白。 “我只有一只钗,你要抢;我只剩这一只蜡烛了,你也要抢。”她含泪控诉,忽地发起脾气,气呼呼的揪着赵戈的衣襟叫道:“你干脆连我一起抢走算了!” 赵戈从没见过这样的小姑娘,颇有些哭笑不得。 “报!”有黑衣人飞奔过来禀报,“荣王府的三公子到了,带人包围了明因寺!” 赵戈眸光一冷,拂开阿弃抓着他衣襟的小手,蜡烛也还给了她,“他带了多少人?奉谁的命来的?”一边问着话,一边快步向寺里走。 蜡烛重又回到手里,赵戈等人也要走了,阿弃惊魂甫定,长长松了一口气。 赵戈蓦然停下脚步,回头看过来。 面庞白如积雪,眼神利若秋霜。 阿弃啰嗦了下,下意识的捏紧了发钗和蜡烛,“你,你,你要抢连我一起抢,管我吃吃喝喝……我跟你说,我吃的可多了,我能吃穷你……” 赵戈无语半晌,方吩咐莫染尘道:“将染霜唤来,这里交给她了。”莫染尘自是恭敬答应。 赵戈等人终于走了。 阿弃腿一软,几乎瘫倒。 太惊险了,今晚真是太惊险了。相比较起今晚,从前她和白玉格那些“历险”只能说是小打小闹,就是哄孩子玩的。 赵戈等人走后,来了个浓眉大眼的黑衣少女,“我叫莫染霜,奉我家世子爷之命前来搜查。阿弃你别怕,吃糕吧。”从怀里掏了块冷干粮递给阿弃,之后便在小屋中仔仔细细搜了一遍。 一无所获。 不知不觉,已是天色将明。 赵戈满身疲惫,伸手揉着眉心。莫染霜在向他报着搜查的结果,“……是间简陋的小屋,阿弃很可怜,只有一张床、一口锅,就连蜡烛都只剩一枝了,用得很节省。我去了之后她便问过我,把仅剩的半截蜡烛吹熄了……” 赵戈手停顿住了。 把仅剩的半截蜡烛吹熄……半截蜡烛……昨晚他拿过蜡烛的那一瞬间,她是何等的恐惧……他脑海中有了个念头,初时隐隐约约的,后来渐渐清晰。 莫染霜惴惴的停下,不知赵戈是怎么了。 “那女孩儿呢?”赵戈蓦然问道。 莫染霜忙回道:“睡下了。” 赵戈人已到了门口。 简陋小屋前,兵士禀报,“阿弃姑娘不禁饿,一大早就醒了,出去找吃的了。” 青青碧草地,阿弃背着小背篓,篓里散乱装着果子、草药等,边走边哼歌。 赵戈率人赶到时,她不知怎地捉了只小白兔,正和小白兔玩耍。见到赵戈,她吃了一惊,手一松,小白兔连蹦带跳,转眼间便蹿得无影无踪。 “哎,别跑呀,我不吃你!”阿弃后知后觉的叫道。 小白兔早不知跑哪儿了。 阿弃扬起脸,那小脸蛋比露珠更晶莹,眼神明净。 赵戈换了身深蓝色的袍服,如海水般的颜色,他的眼眸也如海水般深邃沉静。 “你的蜡烛。”他摊开手掌,掌中是小半截平平无奇的白色蜡烛,“是融化之后重做的。” “我常常拿蜡烛融着玩的。”阿弃眨着大眼睛,“融化了,再团好;团好了,再融化。就和玩泥人一样呀。” 她还有理了。 赵戈心中隐隐泛起怒气。 这小丫头太可恶了! “把她带回去。”赵戈沉声吩咐。 “凭什么?”白玉茗快蹦起来了。 “世子爷,光州的捕快闻风前来查案了。”有人来禀报。 紧接着又有人来报,“三公子又来了,这回是陆千户陪着的。” 青山绿水间,一名绿袍公子由数十名侍从、近卫簇拥而来,远远的便笑着和赵戈见礼问好。 白玉茗看到陆千户的身影,心中一惊。 陆千户在白府是见过她的,而且陆千户这个人残暴毒辣,杀个人根本不当回事。若是被陆千户看到她,那还得了? 不行,不能被陆千户看到。 白玉茗咬咬牙,纵身扑向赵戈,“跟你走就跟你走。师父说过啦,如果有男人要带我走,让我挑一个最好看的。就是你了!” 赵戈怀里抱着个软绵绵的小姑娘,整个人僵在那里。 陆千户等人越来越近,白玉茗从怀里取出方帕子盖在头上,“师父还说了,让我盖上盖头。行了,你可以带我走了。” “这是怎么回事?”三公子见此情景,又是笑,又是惊讶。 高鸿低声的道:“世子爷,三公子后发先至,先拿到了两把钥匙中的一把。他是来耀武扬威的,世子爷莫理他,抱了阿弃回去,三公子等人交给属下应付。” 赵戈僵硬的点头,僵硬的抱着白玉茗走了。 三公子、陆千户等人瞠目结舌。 -- 白府的马车到了明因寺。 白玉格率先跳下车,“我去接她。”才走没几步便被沈氏给叫回去了,“这寺里才出了事,晦气的很,你不许进去。老老实实的在车上等着,我命人接七丫头出来。你听话,不然我不许小七一起去,这便差人送她回府。”白玉格无奈,只好重又跳上车,“我等着便是。” 沈氏命常嬷嬷带人进去了。 明因寺才出了事,沈氏自己是不肯走进去一步的。 常嬷嬷出来的时候,脸色煞白。 她悄悄跟沈氏说了几句话,沈氏脸色大变。 沉思片刻,沈氏低声吩咐,“把那两个丫头蒙着头脸带上车。对外只说七姑娘生了要过人的病,故此除了贴身服侍的丫头和大夫之外,谁也不许见。那两个丫头你也看好了,不许和任何人见面、说话,不许露出一点风声。” 常嬷嬷会意,忙下车办事去了。 白玉莹和沈氏同车,觉出事情不对,忙问沈氏道:“七妹怎么了?对外说七妹生病了,这是何意?”沈氏轻抚她头发,“你素来懂事,和玉儿不同,告诉你也无妨。小七这个孩子……唉,她这回淘气得不同寻常,竟是不见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白玉莹大惊,“娘,那快命人找她啊。她一个小姑娘家,若是被拐走了,她,她……”嘴唇颤抖着,满脸恐惧之色,不敢再往下说,也不敢再往下想。 沈氏叹气,“找自然是要找的。却万万不敢声张,知道么?这事声张出去,小七就完了。” “我知道,我知道。”白玉莹拼命点头。 “你知道你弟弟的脾气,也知道他平时和小七好。这件事一定不能让你弟弟知道,千万千万。”沈氏再三交待。 白玉莹含泪点头。 白玉格听说白玉茗生了病,闹着要过去看望,却被沈氏厉声喝住了,“小七生的是过人的病,你若去看她,我便将她丢在半道不管她了!若你听话,我带着她上京城,延请名医为她诊治。”又哄又骂,软硬兼施,总算哄得白玉格安静了。 车辆缓缓驶动。 沈氏带着白玉莹、白玉格,和生了病不能见人的白玉茗,进京贺寿去了。 白玉森连连道谢,策马去向浣花桥。 浣花桥两墩三孔,长数十丈,宽三丈,是一座漂亮而坚固的石拱桥。白玉茗争强好胜,抢先冲上石桥,“咱俩比赛,谁先到桥头算谁赢。”白玉格随后上桥,“谁输谁替大伯洗马。”白玉茗快活嘻笑,“好呀,就这么说定了!” 两人很快到桥中央,也就是桥最高的地方。 桥畔垂柳下停着辆豪华精致的楠木肩舆,上面的座位宽而威严,尤如宫中的宝座一般。肩舆上一名十六七岁的少年斜倚椅背,面目俊美,肤色苍白,狭长双眸中映出来的眼神分明带着几分邪气。 他手中轻抚一只猫,那猫似是有些怕他,想躲他,但又不敢不让他摸,甚至不敢轻轻叫唤几声,十分可怜。 “这就是那两个不知死活的小子?”他慢条斯理拢着猫的头颈,眼睛微咪。 肩舆旁垂手侍立数名内侍,另有两名头戴赤金发冠的青年人,虽都是男子打扮,但其中一人杏眼桃腮,原来是位俏丽佳人。另一人垂头丧气的,是在酒楼遇挫的兵部侍郎之子娄佳。 娄佳显然很忌惮这肩舆上的少年,不敢怠慢,赶忙回话,“回殿下,正是这两个人。” 那俏丽佳人是娄佳的妹妹,名娄俊俏,相貌生的甚美,说起话来更是娇滴滴的,“殿下,家父是娄妃娘娘的兄长,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这两个乡野村夫肆意侮辱家父,也就是看不起您了。似这般不长眼的蠢货,是应该给些教训的,您说对不对?” 那肩舆上的少年名赵成,太子赵禛之子,太子侧妃娄氏所出。娄俊俏这番挑拨之语真没白说,话音才落,赵成一拍座椅,冷喝道:“冲上去!” 抬肩舆的四名健仆应声疾奔。 一名白胖内侍快跑着追上来,满脸不安,“公子……殿下,您下月就要册封灵武郡王了,这时候还是不要生事为好……” 赵成哪里理会他?厉声吩咐健仆,“再快些!”健仆听命,飞也似的向桥上冲。 白玉茗冲在前头,见迎面忽来了乘速度奇快的肩舆,“咦”了一声,也不惊慌害怕,拨马向左。那肩舆却是故意要撞她的,也跟着向左,肩舆上的少年更是邪邪一笑,将一只猫抛将过来,白玉茗闪头躲过,勒住马缰绳。 忽拉拉数名内侍跑过来,排成一排,肩舆上的阴邪少年将猫收回身畔,斜睇白玉茗,触目生寒。 白玉茗安抚的拍拍小马驹,“雪儿乖,不怕。”小马驹被她指引着原地踏步,马蹄声清脆且有韵律。 白玉茗边安抚小马驹,边好奇打量赵成,清脆的道:“你故意堵我的吧?说吧,文打还是武打?” 白玉格也到了,冷冷扬眉,“划下道来吧,小爷奉陪。” 他看到娄佳,就知道这拨人是找麻烦来的,废话不多说,直接挑战。 “放肆!看到灵武郡王殿下,还不下马跪拜?!”娄佳自后跳出来。 娄俊俏目光自白玉茗的面容掠过,眼中闪过惊艳又嫉羡的神色。她一向自负皮肤雪白细腻,世间少有,可眼前的少女是怎样的一种白啊,如高山飞瀑溅出来的水花般晶莹剔透,白得耀花人眼……她本是要折辱白玉茗、白玉格为娄家出气的,这时却生出恶念,简直想毁了眼前这娇花软玉般的少女。 “殿下,她这是鄙视您,鄙视娄妃娘娘,鄙视东宫!”娄俊俏激动的叫道。 赵成眼神越发阴冷,“狭路相逢竟敢不下马行礼,这真是目中没有东宫,没有本王了。” “目无王法!你们还想活么?”赵成的人气势如虹,齐声喝斥。 白玉茗和白玉格依旧稳稳的坐在马背上。 娄俊俏心中一阵狂喜。太好了!这个丫头越狂妄越好,越狂妄下场越惨! “姓白的,你竟敢藐视皇家威仪,藐视国法!”娄俊俏激动得脸上一阵潮红,指着白玉茗,高声叫道。 白玉茗嗤之以鼻,“你是娄家的姑娘吧?你们娄家的人还真是一个比一个更不懂事,娄佳在五步桥出了丑还嫌不过瘾,你又跳出来了。姓娄的,你别指着我跳脚,先把国法和皇家威仪学会了再开口说话!” 42.定了案 此为防盗章订阅≥50%正常阅读,否则延迟三日,补足订阅可看  “是令弟令妹么?骑术真好,风驰电掣般过去, 这会儿该到浣花桥了吧?”一位邻居自北来, 笑着告诉他。 白玉森连连道谢, 策马去向浣花桥。 浣花桥两墩三孔,长数十丈, 宽三丈, 是一座漂亮而坚固的石拱桥。白玉茗争强好胜,抢先冲上石桥, “咱俩比赛, 谁先到桥头算谁赢。”白玉格随后上桥,“谁输谁替大伯洗马。”白玉茗快活嘻笑, “好呀,就这么说定了!” 两人很快到桥中央,也就是桥最高的地方。 桥畔垂柳下停着辆豪华精致的楠木肩舆,上面的座位宽而威严,尤如宫中的宝座一般。肩舆上一名十六七岁的少年斜倚椅背, 面目俊美, 肤色苍白,狭长双眸中映出来的眼神分明带着几分邪气。 他手中轻抚一只猫,那猫似是有些怕他, 想躲他, 但又不敢不让他摸, 甚至不敢轻轻叫唤几声,十分可怜。 “这就是那两个不知死活的小子?”他慢条斯理拢着猫的头颈,眼睛微咪。 肩舆旁垂手侍立数名内侍,另有两名头戴赤金发冠的青年人,虽都是男子打扮,但其中一人杏眼桃腮,原来是位俏丽佳人。另一人垂头丧气的,是在酒楼遇挫的兵部侍郎之子娄佳。 娄佳显然很忌惮这肩舆上的少年,不敢怠慢,赶忙回话,“回殿下,正是这两个人。” 那俏丽佳人是娄佳的妹妹,名娄俊俏,相貌生的甚美,说起话来更是娇滴滴的,“殿下,家父是娄妃娘娘的兄长,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这两个乡野村夫肆意侮辱家父,也就是看不起您了。似这般不长眼的蠢货,是应该给些教训的,您说对不对?” 那肩舆上的少年名赵成,太子赵禛之子,太子侧妃娄氏所出。娄俊俏这番挑拨之语真没白说,话音才落,赵成一拍座椅,冷喝道:“冲上去!” 抬肩舆的四名健仆应声疾奔。 一名白胖内侍快跑着追上来,满脸不安,“公子……殿下,您下月就要册封灵武郡王了,这时候还是不要生事为好……” 赵成哪里理会他?厉声吩咐健仆,“再快些!”健仆听命,飞也似的向桥上冲。 白玉茗冲在前头,见迎面忽来了乘速度奇快的肩舆,“咦”了一声,也不惊慌害怕,拨马向左。那肩舆却是故意要撞她的,也跟着向左,肩舆上的少年更是邪邪一笑,将一只猫抛将过来,白玉茗闪头躲过,勒住马缰绳。 忽拉拉数名内侍跑过来,排成一排,肩舆上的阴邪少年将猫收回身畔,斜睇白玉茗,触目生寒。 白玉茗安抚的拍拍小马驹,“雪儿乖,不怕。”小马驹被她指引着原地踏步,马蹄声清脆且有韵律。 白玉茗边安抚小马驹,边好奇打量赵成,清脆的道:“你故意堵我的吧?说吧,文打还是武打?” 白玉格也到了,冷冷扬眉,“划下道来吧,小爷奉陪。” 他看到娄佳,就知道这拨人是找麻烦来的,废话不多说,直接挑战。 “放肆!看到灵武郡王殿下,还不下马跪拜?!”娄佳自后跳出来。 娄俊俏目光自白玉茗的面容掠过,眼中闪过惊艳又嫉羡的神色。她一向自负皮肤雪白细腻,世间少有,可眼前的少女是怎样的一种白啊,如高山飞瀑溅出来的水花般晶莹剔透,白得耀花人眼……她本是要折辱白玉茗、白玉格为娄家出气的,这时却生出恶念,简直想毁了眼前这娇花软玉般的少女。 “殿下,她这是鄙视您,鄙视娄妃娘娘,鄙视东宫!”娄俊俏激动的叫道。 赵成眼神越发阴冷,“狭路相逢竟敢不下马行礼,这真是目中没有东宫,没有本王了。” “目无王法!你们还想活么?”赵成的人气势如虹,齐声喝斥。 白玉茗和白玉格依旧稳稳的坐在马背上。 娄俊俏心中一阵狂喜。太好了!这个丫头越狂妄越好,越狂妄下场越惨! “姓白的,你竟敢藐视皇家威仪,藐视国法!”娄俊俏激动得脸上一阵潮红,指着白玉茗,高声叫道。 白玉茗嗤之以鼻,“你是娄家的姑娘吧?你们娄家的人还真是一个比一个更不懂事,娄佳在五步桥出了丑还嫌不过瘾,你又跳出来了。姓娄的,你别指着我跳脚,先把国法和皇家威仪学会了再开口说话!” 娄俊俏脸红一阵白一阵,向赵成哭诉道:“殿下为我做主啊。” 赵成眼神似河水般幽幽泛着绿光,挥挥臂膀,内侍们将白玉茗和白玉格围在中央。 桥上的行人早已四处逃散,远远的冲着这边张头探脑。 “拿下!”赵成咬牙。 内侍们向白玉茗、白玉格逼近。 娄俊俏握紧了拳头,无比兴奋。 这个丫头竟敢美过她、白过她,去死吧! 白玉茗做出害怕的样子,可怜巴巴的缩缩脖子,“诸位内侍官,你们要打要杀,冲着我来了就行了,可千万不要伤害我的小马驹啊。” “人可以伤,也可以死,小马驹不能有事。”白玉格也是一模一样的口吻,一模一样的神情。 “哈哈哈,死到临头,还舍不得小马驹呢。”赵成的人哈哈大笑起来。 娄俊俏眼见得白玉茗就要倒霉了,心中大石落地,媚眼如丝,掩口娇笑,“这人还真是乡野村姑,不惜命,倒可惜马。糊涂透顶啊,难道马比人更重要么?” “马当然比人更重要啊。”白玉茗自然而然的接话,“须知这小马驹乃是御赐的,伤了它就是伤了陛下的好意,所以小马驹必须好好的!至于我和我弟弟嘛,人微言轻,无论怎样都行。” “贱命一条,便请来取。”白玉格诚恳极了,谦卑极了。 内侍们脸色大变,不由自主的往后退,“御赐的,他俩这小马驹是御赐的!” 娄佳、娄俊俏目瞪口呆。 眼看着就要把这两个乡下土包子轻轻松松的给收拾了,偏偏这时候跑出来御赐的小马驹…… 赵成蓦然举起手中的猫,嘴边泛起冷酷淡漠的笑意,咔嚓一声,将猫的左腿折断,猫发出一声惨不忍闻的呼叫,在赵成手中拼命挣。赵成牢牢握着猫不放,道:“本王的猫被你伤了,这是皇祖母所赐,本王要你赔!” 白玉茗一声嘻笑,“你这猫明明是被小马驹踩伤的,为啥你信口雌黄,说是我弄伤的?哎,陛下所赐的小马驹将皇后所刚的猫弄伤了,遗撼啊遗撼,可惜啊可惜。” 摇头晃脑,好像真是很惋惜的样子。 白玉格和她配合得最好,朗声道:“明明是小马驹踩的,我言眼所见。” 赵成用手折断的猫腿,他俩一唱一合,偏说是小马驹踩断的。 赵成当众胡说,他俩既不生气也不着急,胡话说得比赵成还顺溜。 赵成本就脸色苍白,这时动了气,更是没有一丝血色。 娄俊俏气得七窍生烟,“拿下,将这两人速速拿下!” 白玉茗摊开两手,那无可奈何的小模样又可爱又俏皮,“拿呀拿呀,快来拿呀,拿我的时候千万别惹怒小马驹,这小马驹我第一天骑,可不知它脾气好还是不好!” “若是小马驹不受在下控制,冲诸位直冲过去,那可不是在下的本意,只是马惊了而已。若不幸踩死哪位,固然是小马驹不对,但御赐之马,还请诸位担待一二。”白玉格一脸沉痛。 赵成的人这个晕。 人要是真被踩死了,还担待什么啊?怎么担待? 白玉茗和白玉格笑吟吟骑在马背上,赵成的人意意思思,啰啰嗦嗦,既不敢向前进,又不敢向后退。 不敢向前进,是怕伤了御赐的小马驹;不敢向后退,却是惧怕赵成。 赵成性子阴沉,内侍没有不害怕他的。 “拿下!出了事本王担着!”赵成厉喝。 -- 桥上已经没人敢走了,河中还有舟船来往。 一艘画舫自东而西,经过浣花桥。船头的人进舱内禀报了什么,不多时船舱中施施然走出位白衣公子,向上方看了看,浅浅一笑,“闲来无事,看看热闹也好。” 小声吩咐了几句,侍从应声而去。须臾,有侍者自船中拿过一架白色软梯抛到栏杆上,软梯上有挂勾,勾紧了栏杆,那白衣公子伸开双壁,踩着软梯上了桥。 43.姝色 此为防盗章订阅≥50%正常阅读,否则延迟三日,补足订阅可看 白玉茗这会儿真是后悔不迭:肚子饿了忍忍就好, 为出来要出来钓鱼呢?这钓上来的哪里是条鱼,分别是个大麻烦! 她着实苦恼,眼泪巴搭巴搭掉下来,“我又没有偷东西,就是肚子饿了出来钓条鱼……我身上什么吃的也没有,要是有吃食, 我也不用半夜出来偷鱼吃了,唔唔唔……” 她哭得很伤心, 一边哭一边翻着她腰间一个小包包,“你们瞧,真的什么也没有, 要是有吃的我就不出来钓鱼了……” 她年纪小, 虽胸无城府,却美丽单纯,哭起来如梨花带雨, 惹人爱怜。 “世子爷, 她就是个傻呼呼的小姑娘, 什么也不懂。”赵戈身旁一名形容彪悍粗豪的侍从生出恻隐之心, 为白玉茗说好话。 “染尘竟也有心软的时候。”赵戈微晒。 莫染尘有些不好意思, 忙辩解道:“属下并非心软。不过是不想为难一个傻女, 传出去恐有碍雍王府的名声。” 另一名文士模样的男子也道:“虽是个傻女, 也是位姑娘, 咱们的人全是男子,搜身恐怕不方便。” 白玉茗听到有人为她说话,心中一喜,向众人翻过她空空如也的包包,又卖力的在身上拍来拍去,“没吃的,真的没有,连个芝麻粒儿也没有,真的什么也没有呀……” 她是到庙里暂住的,衣着非常简朴,布衣布裙,身上没有装饰。她拍拍胳膊,拍拍腰,果真没有听到任何金属的声响。 她满怀希望的看着众人,明净单纯的眼眸中却有难言的恐惧。 莫染尘心中不忍,蹲在地上仔细检查,“这是烤架,这是吃剩下的鱼骨头,这是剥出来的鱼内脏,这树枝如此尖锐,定是用来剥鱼的……” 白玉茗眼睛亮了,一迭声的道:“是呀是呀,我就是用那个剥鱼的。我可会剥鱼了,真的,不信我剥给你们看!” 也不待别人答话,她抢过莫染尘手中的尖头树枝便兴冲冲的大显身手,正好有个兵士手中提着尾鱼,便抛了给她,她拿在手中,不多时便娴熟的把鱼内脏剥了出来,洗好了,生火架在火上烤。 “新鲜鱼,可好吃了,没作料也好吃。”她热心的介绍。 众人本就觉得她可怜,她这一系列的动作,更是让大多数人打消了戒心。 她就是个死了师父自己讨生活的傻女罢了,看她剥鱼洗鱼生火烤鱼,何等的老练,何等的纯熟。 赵戈挥挥手,他的属下又四下散开,一寸土地一寸土地的寻找。 白玉茗身边只剩下赵戈和他的几个随从。 “她身上藏不了金玉之物。”那文士模样的人名叫高鸿,仔细审视过白玉茗,恭敬的对赵戈道。 “头上呢?”赵戈道。 “头上?”高鸿微怔。 赵戈信步走至白玉茗面前,审视她片刻,伸手拨下她头上的镀银发钗。白玉茗一惊,如鸦羽般的一头乌发柔柔披下,散了满肩。 他白皙修长、如象牙般洁净的手指顺着她润泽柔顺的长发滑下,她身子微微战栗,胀红了小脸,“你是不是傻,有吃的我也不会藏到头发里!你搜我的头发做什么!” 她愤怒的伸手拽着他,因才剥洗过生鱼,小而可爱的指尖散发出淡淡的腥味。 长发披肩,更映得她小脸只有巴掌大小,楚楚可怜。 水灵灵的大眼睛泪汪汪的,似在无言控诉。 “你搜我的头发做什么?”她委屈的又要哭了。 赵戈一手拿着发钗,一手拢在她秀发之间,沉吟不语。 莫染尘生出同情之心,壮着胆子劝道:“世子爷,正常姑娘不会说‘搜我的头发’这样的话,这人是傻女无疑。属下以为,凌雄无论如何不可能和一个傻女勾结。” 高鸿微微皱眉,“这般重要之物,凌雄确实不可能托付给一个傻女。依属下看来,凌雄要想把这件事跟傻女说明白,都是不可能的。” 赵戈面带沉思,手指有意无意间在白玉茗秀发间滑过。他许是想得着迷了,手指用力,自额头自发梢,几回反复。白玉茗额头触到他冰凉而细腻的手指,一股酥酥麻麻的、奇奇怪怪的感觉由心头延向四肢百骸,心中模模糊糊生出一个念头:若她懒洋洋的躺着,身旁是一盆温水,赵戈就这样替她洗头,那一定会很舒服,说不出的舒服…… 呸呸呸,转瞬之间,白玉茗便清醒过来了,洗什么头呀,洗清嫌疑!赶紧洗清嫌疑,要把自己干干净净的摘出去,否则就没命了! 赵戈如黑染般的双眸幽切沉静,一眼望不到底,两人不经意目光交接,同时一呆。 白玉茗一股无名火蹭蹭蹭的往上冒。这个雍王府的世子爷在打什么坏主意呢?一看就不是好人!哼,他还没完没了了,全身上下拍给他看了,还拢着她的头发不放,当她是好欺负的么? 她眼睛瞪得溜圆,跟生气的小猫似的,“哎,我不就是肚子饿了偷了条鱼么,鱼都不在乎,你干啥一直找我晦气?你一直搜我的头发,是能从我头发里找出块糕,还是能找出块饼?你就饿成这样了么?” 两人四目相对,她怒发冲冠,他不动声色;她似一团烈火,他如一汪深水;火烧不着水,水也熄不了火,两人身体虽静止不动,目光已交战过无数个回合。 良久,赵戈缓缓将发钗插到她发间,“得罪了。” 一直悬着心的莫染尘和高鸿一颗心放回到肚子里,“世子爷,她就是个傻女,莫和她计较。” 白玉茗气呼呼的在一块大石上坐下,一手一只脱了鞋子,挑衅的冲赵戈举起来,“要不要搜这个?来呀来呀,给你搜。” 莫染尘和高鸿见她这般调皮,又是摇头,又觉好笑。 赵戈无语片刻,招手叫了两个黑衣侍从过来,“送她回去。” 白玉茗又傻又得意的笑着,和莫染尘、高鸿挥手作别,蹦蹦跳跳的走了。 小姑娘苗条修长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 赵戈的手下搜遍了整个池塘、整个后山,依旧毫无所获。 高鸿等人百思不得其解,“凌雄是那个拿东西的人。他最后到了明因寺,据他相好的招认,他是把东西扔到了池塘里。为何遍寻不获?” 莫染尘是个粗人,越想越不耐烦,抓过一条死鱼用力撕开,“死鱼,老子把你烤了吃掉!”他把鱼内脏掏出来道:“这下子可轻多啦。来,烤了它。”顺手丢给一个兵士。 莫染尘这句随口说出来的话,传到正沉思默想的赵戈耳中,不啻惊雷。 他转身疾走,“快,去找方才那傻女。” 莫染尘、高鸿等人虽不明所以,但素日服从惯了,忙一起跟上。 狭小破败的小屋中,只有一张简陋的小床,连个桌子也没有。屋角堆着些杂物,一个火炉子,小锅小铲等。白玉茗四处打量,自床上找了根蜡烛点着,陋室中有了光亮。 “与人方便,与己方便。”白玉茗长长松了口气。 阿弃曾抱怨过她怕黑,晚上没光亮会害怕。白玉茗便送了些蜡烛给她,没想到今天派上了用场。 如果白玉茗没有好心送过阿弃东西,这会儿她连个光亮也见不着,岂不是很凄惨。 关紧门窗,白玉茗自头上取下发钗,拧开钗头,小心翼翼的自钗身中取出一个长形红色之物。她放在手里掂了掂份量,然后在屋角那堆杂物中找了找,找到几个小铁条,掂准份量,把铁条塞到钗身中。 “这个祸害怎么办?”她望着掌心那抹血红,小声嘀咕。 蜡烛毕剥一声,屋里蓦然一暗,继而光明大盛。 白玉茗一喜,“有主意了!” 她拿起小锅,忙碌起来。 “开门!开门!”外面响起敲门声。 “阿弃姑娘,我等有事请教。”好像是赵戈的下属在说话,倒是蛮客气的。 白玉茗匆匆挽了头发,插好发钗,手执蜡烛,睡眼惺忪的开了门。 “什么事呀?”她打着呵欠,看样子困的不行了。 外面火光通明,赵戈负手站在那里,玄衣如墨,肤白胜雪,冷若冰霜。 “阿弃姑娘,我家世子爷有事要问你。”莫染尘忙道。 赵戈默默无言,自白玉茗头上拨下发钗。 发钗入手,赵戈心中一热。 这发钗入手的份量和方才差不多。镀银的发钗应该很轻,不会这么重,这发钗里一定有东西…… 白玉茗困的站不住,靠在门上,眼睛半睁半闭,“你坏,又抢我的钗。” 白玉茗既要装傻女阿弃,便要装得像,胡乱吵吵了几句,莫染霜拿香喷喷的糕饼哄她,她便眉花眼笑了。 雍王府的点心师傅不错,细腻甘美的红豆沙和厚郁酸甜的玫瑰甜酱混匀做馅,面粉和鸡蛋、白糖做成酥皮,美味可口。 白玉茗津津有味的吃着点心,和莫染霜聊天,“姐姐,光州城里有什么新鲜事呀?” 莫染霜一笑,“除了覃御史的案子,别的没有什么。” 白玉茗咬着点心,晃荡着脚丫,很开心的样子。 知州家如果丢了位七姑娘,一定是新鲜事。莫染霜根本不提,可见这件事并没发生。算算日子,沈氏、白玉莹、白玉格应该已经去过明因寺了,一点风声没有,那应该是白府没声张。 不声张是对的。 但白玉茗必须尽快离开这里。一则要和父母家人团聚,免得他们担心;二则真的阿弃常常在外流浪,但也时不时的会回明因寺的小屋睡觉,如果真的阿弃回去了,那白玉茗的身份岂不败露了么。 白玉茗盘算着脱身之策,可怜兮兮的道:“姐姐,我师父埋在后山,我每天要到她坟前陪她说说话的。我好几天没去见师父了,师父一定以为我出事了,她在地底下也会不安生的……” 清澈明亮的大眼睛如一湖春水般,这会儿委屈的想哭,水波盈盈。 莫染霜虽畏惧赵戈,见了白玉茗这可怜的模样也心软了,承许她道:“见了世子爷,我再替你说话。” 白玉茗欢快的道:“谢谢姐姐。”吃过糕饼,出门玩耍去了。 说是出门玩耍,其实白玉茗察看着地形,寻思着能不能逃跑。她折了枝杏花拿在手里玩,趁着没人注意,便往墙边走,盼着围墙不高,她能爬得上去,可以爬墙逃走。 她到了墙边,咧开嘴笑了。 墙挺高的,但靠墙不远的地方两株公孙树,可以先上树再上墙。 她见四下里静寂无人,扔下杏花便开始爬树。 “做甚?”冷峻无情的声音,简单明了的两个字。 白玉茗自树枝间探下头,只见赵戈正疑惑的看着她。 他本就生得俊美冷漠,这时身着纯白地绣四爪龙纹锦袍,愈显得如冰如雪。 白玉茗傻呼呼的笑着,几乎没流下口水,“那粉花儿好看,我想摘。” 围墙不仅高,且极为美观,上有许多异草,牵藤引蔓,垂檐绕墙,其中有一种白玉茗叫不上名字的,开着粉色的小花,迎风飘摇,娇嫩美观。 赵戈拍掌叫人,不多时便有两个身手敏捷的年青人架梯子上墙,把那粉色的小花给摘下来了。摘下花,那两人便扛着梯子走了,来的快,走的更快。 44.私奔 此为防盗章订阅≥50%正常阅读,否则延迟三日, 补足订阅可看 当务之急自然是要逃走, 逃回房里, 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可这池塘在明因寺后,她又在池墉后的小山坡上,想无声无息绕过这些人回房,怎么可能?向远处逃走显然不可行,万一被这些人发现, 十有八-九她会被当作疑犯抓捕、看押…… 她到底只是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平时虽然胆大机灵爱胡闹, 究竟没经过什么大事。到了这会儿不由自主的便心慌了,迷糊了,思来想去, 苦无良策。 她正想心事想得入神,忽听下方传来惊恐凄惨的哭叫哀嚎声。她心中一紧, 抬头望去,只见下面又来了一拨人, 手执火把, 火光通明,是金吾卫押着几个尼姑正跌跌撞撞的往池塘边走。几个尼姑不住的哭泣求饶,一名身穿官服的男子一脚踏在尼姑胸前, 持刀问着什么话。尼姑哭着摇头, 那男子面上露出残酷的狞笑, 刀头劈下, 尼姑发出奇怪而吓人的声响,身子抽搐片刻,气绝身亡。 火光下白玉茗看得清楚,那持刀行凶的男子正是陆千户。 夜凉如水,火光冲天,陆千户绿幽幽的眼睛盯着另外几下吓傻了的尼姑,粗糙的、狞笑着的面庞如恶魔一般可怖,“不说出东西的下落,你们也是同样的下场!想活命的,快快招认了!” 尼姑们叫屈连天,“住持识得贼人罢了,我等连贼人的面都未曾见着,哪里知道大人要找什么东西?”陆千户见她们不说,暴燥起来,又举刀要杀人,却被一名飞奔而来的黑衣人抬手稳稳的拦住了,“不得滥杀无辜!”陆千户双眼血红,怒喝道:“事关反王,这东西何等紧要,杀几个臭尼姑算什么?” 白玉茗脑海中嗡的一声,小脸瞬时煞白。 事关反王,这东西何等紧要…… 凌娘的惨死,覃玉梨拖曳在地上的青丝和长裙,眼前的鲜血和杀戮…… 白玉茗心中暗暗叫苦。唉,她这条鱼吃得代价太大了,只怕不光她自己难以全身而退,甚至有可能牵连父母亲人了。事关反王,如果这要命的东西在她身边发现,她又是白熹的女儿,谁敢保证白熹和整个白家不会被牵连进来,蒙受不折之冤? “不,我一定不能连累家人,一定不能!”白玉茗咬了口已经发凉的烤鱼慢慢咀嚼着,小声的告诉自己。 镇静,一定要镇静,她告诫着自己,迅速盘算着应对之策。 眼下形势诡谲,不能慌,一定不能慌…… 下面的两拨人走到了一起。陆千户一开始趾高气扬的,但那身穿玄色长袍的男子冷冷看过去,陆千户缩缩脖子,点头哈腰,不敢拗着了,“是,属下全听世子爷吩咐。” 陆千户带了几个尼姑回去。那被称为世子爷的玄袍男子声音低沉的吩咐了句什么,他的手下有人还留在塘中摸索,有人却四处散开,在附近继续寻找。 “什么人?”一个兵丁发现前面隐隐有火光,忙大声喝道。 他喝了这一声,众人精神一振,跟着包抄过来。 小山坡上,一名少女迷惘抬头,“你们又是什么人?大晚上的你们忙什么呀,要不要吃烤鱼?”把吃剩下的烤鱼递了过去。 众人没想到这里竟会有位妙龄少女,都觉惊讶。 火把举得高高的,众人见这少女布衣布裙,衣着简朴,相貌却是明艳无铸,恰似这山间的精灵一般,不由得呆在了那里。 少女一脸殷勤,“你们也是肚子饿了来找东西吃的吧?这条鱼味道很好,吃啊吃啊,别客气。” “是,不客气。”兵士不忍拒绝,竟和少女好声好气的说起话来,方才的穷凶极恶已抛到了爪洼国。 “姑娘,大晚上的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是什么人啊?”有人忍不住问道。 少女嘻嘻笑,“那你们先告诉告诉我,你们是什么人呀?” 这边有了声响,自然是瞒不住人的。有人忙去禀报了,数十名侍从燃着火把,众星捧月般簇拥着那玄袍男子过来了。 玄袍男子一来,众兵士躬身行礼,鸦雀无声。 少女晶莹清澈的目光落在玄袍男子身上,现出惊艳之意, “你是他们的头头吧?是了,你比他们长得都好看,又最威风,一定是他们的头头了。哎,你是谁呀,告诉我好不好?我请你吃烤鱼。”献宝似的把叉在树枝上的烤鱼递到那人面前。 众人都没想到少女会有这样的举动,一起惊呆。 四下静寂无声,只有松油火把燃烧时偶尔的毕剥之声。 玄袍男子剑眉微扬,和少女四目相对。 他眼眸如浓墨般幽静深邃,她的眼神如清泉般干净明澈,一个深不见底,一个清可照人。 “吃呀,别客气。”少女非常好客,非常热情。 玄袍男子目光落在她莹白如玉的小手上,眸色更深。这样的手,分明是深闺中的娇贵女子,怎会夜深人静时出现在山林之间。 他唇角轻挑,出手如电握住那少女纤细的手腕,“告诉我,你是谁。” “这么大力气干嘛?杀人么?”少女疼得泪花闪烁,生气的嚷嚷道:“我请你吃鱼,你不道谢就算了,你还对我这样!坏蛋,你是个大坏蛋!” 她挣了几下,力气小挣不脱,气得瞪圆了眼睛,瞪了那玄袍男子许久,蓦然低下头,张开樱桃小嘴,恶狠狠的咬了下去! “不可!”旁边有人惊呼。 “咬了世子爷还得了。”有人着急,“小姑娘,不能乱咬呀,会闯祸的!” 众人都以为这个身份不明、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小姑娘是被逼急了,低头咬了他们的世子爷,谁知片刻之后这少女抬起头,口中咬着烤鱼,气呼呼的道:“你坏,烤鱼不给你吃了,我自己吃!” “原来是咬鱼,那你那般气势汹汹的作甚?”众人又觉欣慰,又有些发晕。 玄袍男子也有些哭笑不得。 他冷静的看着少女,“你究竟是什么人?” 少女调皮的挑眉,一边吃鱼,一边冲他扮了个鬼脸,“你先告诉我,你是什么人。” 她生的标致,年纪又小,就连做鬼脸的时候也称得上赏心悦目。 “小姑娘,世子爷问你话你便要如实作答,否则的话便要把你抓起来了。”一名黑衣侍从半是吓唬半是认真的说道。 少女扁扁嘴,快哭了,“我又没做坏事,你为什么要抓我?坏蛋,你是坏蛋!”也不管手上有油没油,只管抓着那玄袍男子的衣襟和他讲道理。 那男子衣饰讲究,衣料是宫里才有的真丝织锦缎,缎面高贵细腻,袍角饰以云龙暗纹,被这少女胡乱抓了几抓,胸前染上油迹,便显得有几分可笑了。 “小姑娘,你莫不是个疯子吧?敢亵渎我们世子爷。”侍从大惊。 少女咦了一声,又惊又喜的转过头,“你真聪明呀,你说的话和我师父说的一模一样!师父也说我是个小疯子!这位哥哥,小疯子是夸人的话对不对?你和师父一样在夸我,对不对?” 众人面面相觑。 相貌这般甜美的小姑娘,敢情是个……小疯子么…… 有两拨人先后上来,向玄袍男子禀报,“寺中全部搜查过了。尼姑大多不知情,应是只有住持一人识得凌雄。所有的尼姑已关押,正由金吾卫和咱们的人共同审问。” “除尼姑之外,另有四名女子,其中一女子是黄大户的儿媳妇,被夫家嫌弃,发配在这里已大半年了,身边只有一个小丫头服侍,主仆二人俱胆小怕事;另有知州白熹的庶女被嫡母派来抄经,身边也只有一个小丫头服侍。白家姑娘才到寺院两天,烧得厉害,不省人事。” 白玉茗心中一松。 虽然身处险境,她心里却快活得想唱歌。 梅钱正发烧,被错认成是她了,这可真好。她一定不会连累家人了。 她笑咪咪吃起剩下的烤鱼。 “赵戈。”耳旁传来低沉悦耳的男子声音。 愕然回头,只见那玄袍男子正静静看着她,“在下赵戈,雍王府世子。” 白玉茗微感惊讶,张大了嘴巴。 这个人方才不是还冷得跟座冰山似的么,这就配合她,把姓名身份说出来了? “本世子已经说了姓名身份,该你了。”赵戈冷冷看着她,目光中没有丝毫暖意。 白玉茗伸手摸摸下巴。 眼前这人一脸的高不可攀,如果不是事关反王,兹事体大,如果不是他要找的东西实在重要,他也不会这么好说话,这么配合她吧? 她嘻嘻一笑,蹦蹦跳跳的到了赵戈面前,“幸会幸会,我是阿弃。阿就是阿爹阿娘的阿,弃是抛弃的弃。师父说了,我是被抛弃的孩子,是她打山里捡的。” 她伸手指着明因寺的方向,“我就住在那个小房子里头,师父养活我。后来师父没啦,我就自己找东西吃。” 45.白芍 此为防盗章订阅≥50%正常阅读,否则延迟三日,补足订阅可看  沈氏爱护白玉格, 忙替他说话, “两个孩子也没做什么。不过是他俩在酒楼用饭, 京城几个纨绔子弟欺他俩是外地口音, 肆意欺凌,咱们家的孩子天生傲骨, 自是不甘受辱, 因此发生了口角。对方不知死活, 请来苏鹤青助阵,这下子可就自投罗网了。这也是托祖宗庇佑, 咱们家这两个孩子有福气。” 这话白老太太爱听,满意的点头, “对, 祖宗庇佑, 咱们白家的孩子有福气。”拉过白玉格的手摸娑着,笑得见牙不见眼。 白大太太心里咯登一下,忙问道:“弟妹, 那几个纨绔子弟是什么人?这京城里贵人多,若是招惹了那些嚣张跋扈的王孙公子,不是玩的。” 46.不怕 此为防盗章订阅≥50%正常阅读,否则延迟三日, 补足订阅可看  赵戈指指大门, “慢走, 不送。” 白玉茗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你真的放我走了?谢谢你啊, 你真是个大好人!”精神一振,甜言蜜语的道着谢, 像出了笼的小鸟一样飞奔到了院子里。 要出院门的时候, 和匆匆而来的莫染霜撞了个满怀。 “染霜姐姐, 你家世子爷把我放了!”白玉茗一脸的喜气洋洋。 莫染霜面有忧色,“阿弃你知道么?世子爷吩咐我在你的床上放了个假人,扮成你的样子,那假人如今已被掳走了。你若现在出府会有危险, 那些人不知从哪里听到的风言风语, 以为你知道宝物的下落。他们若抓到你, 一定威逼利诱,无所不为。” 白玉茗呆在那里。 她那方才乐得发晕, 这时候被冷风一吹, 彻底清醒了。 怪不得赵戈那个坏蛋不慌不忙的答应放她走, 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她呢! 莫染霜好心好意,柔声细语, “阿弃, 安全起见, 你还是暂时跟着世子爷为好。他能保护你。你师父地下有知, 也不愿你为了陪她说话,以身涉险的。” 白玉茗呆头呆脑的被莫染霜带回到了赵戈面前。 赵戈挑眉,故作惊讶的看着白玉茗。 他虽不说话,那幅神情却分明是在问:不是放你走了么?你怎么又回来了? 白玉茗干笑几声,甜甜的道:“天太黑啦,我改天再走行不行?再打扰染霜姐姐一晚,可以么?” 赵戈不答话,施施然起身离去。 白玉茗恨的牙庠庠,莫染霜不知她心中所想,安慰的道:“世子爷忙于公务,无睱理会这些小事。阿弃,你今晚就在这里住下,莫多思多想。世子爷也是关心你的安危,才会让你跟着他的。” “我跟你走。”白玉茗紧张的抓紧莫染霜。 莫染霜只当她真是个傻姑娘,待她格外有耐心,“今晚我轮值巡夜,保护不了你。你乖乖的跟着世子爷,他不会让外人伤害你的。”塞了两块点心到她手里,哄孩子似的哄了两句,巡夜去了。 有两名婢女进来铺好床,又在地上铺了个地铺,准备好洗漱用的热水,之后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保护我,呵呵。”白玉茗冲那个地铺翻了个白眼。 她草草洗漱过,烦闷的趴桌子上睡着了。 心中有事,睡得极浅,毕剥一声,灯光转暗,她蓦然惊醒,睡眼朦胧中见床上有男子身影,雪白里衣,乌发披肩,神情有着白日所没有的懒散,正是雍王世子赵戈。 白玉茗瞧见这个人,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一拍桌子道:“不是说了今晚你值夜么?值夜的人为什么睡到床上去了?” “不是说了放你走么,走了的人为什么又回来了?”赵戈语气凉凉的。 白玉茗语塞。 想到外面那些要抓捕她的人,白玉茗缩缩脖子。算了吧,保命要紧。 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白玉茗又趴回到桌子上。 赵戈却不肯就这么算了,踱步过来,“床是你的,你到床上睡。来来来,我抱你上床。” 白玉茗跟受了惊的小兔子一样蹿了出去,“不用你抱,我自己会走。”蹿到床上,拽过浅蓝缎面绘百花图的被子,把她自己裹了个严严实实。 赵戈盘膝坐在地铺上,“长夜无聊,不如咱们下棋解闷。” 白玉茗掀开被子,露出巴掌大一张小脸,“我才不上当呢。下棋总要有输赢吧,输赢总要有个说法吧,我若输了,你会抢我的床。” 赵戈失笑,“看来你棋力不高。” 白玉茗呵呵笑了两声。 赵戈白天看着冰山似的无情,晚上倒是很好说话,“你不擅下棋,那就玩别的。你会猜名字对不对?那你猜猜看,我这大名是怎么来的。提示你一下,家父是京中一名闲散亲王。” “大隐隐于朝堂啊。”白玉茗心里想着不理他,但这会儿她反正也睡不着,掀开被子就坐起来了,“闲散亲王,为长子起名,单名一个戈字,这其中的原因……有了,我想到了!” 她想到自己的侠女梦,想到那要仗剑江湖游历天下的雄心壮志,神采飞扬,自信满满,“我知道了,雍王爷一定是身在朝堂,心在战场,所以为你取了这个戈字,是要你将来金戈铁马扬威异域的意思!” 她以为自己猜的一定很对,喜滋滋的瞧着赵戈,等着他欣然点头。 赵戈仰天大笑三声,“错了!家父为我取这个名字,不是什么金戈铁马的意思,单单是他喜欢这个字音罢了。他就是爱玩,想到别人叫他的儿子都要叫哥,便意气扬扬,轩轩甚得。” 白玉茗:…… 服了,世上哪有这般无聊的闲散亲王…… 赵戈扳回一城,一跃上床,“这是我的床,我赢回来了。” “你做什么呀,快下去……”白玉茗本能的往墙角躲。 炽热的男子气息围绕过来,白玉茗小脸像烧着了似的。她真是不明白,雍王府的这位世子爷明明看上去青山积雪般的高冷,为什么身上这么热,上回被他抱的时候就跟一团火似的…… 看着缩到墙角的、小猫般娇小可爱又装模作样张牙舞爪的小姑娘,赵戈瞳眸中闪过丝温柔笑意。 那是年轻男子在情窦初开时所特有的,温柔又羞涩。 这抹柔情深藏心底,莫说别人了,就连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 他拿了柄带鞘的宝剑放到两人中间,“放心,我不会越界。” 白玉茗依然缩在墙角,他嘴角微弯,道:“睡吧,明天送你回家。” -- 次日清晨,白玉茗被带到花园,遇到了身着官服的白熹。 白熹揉揉眼睛,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茗儿?你不是跟着你太太、姐姐去京城了么?怎地会在这里?”一把拉住白玉茗,满脸震惊之色。 白玉茗心酸又心慌,低低的道:“爹爹,这事说来话长。我有麻烦,爹爹竟是暂时不认我的好。” 白熹叹气,声音也压得极低,“傻孩子,你是爹的闺女,这事并不难查。不拘你有什么事,爹爹坦然认下你也便罢了,越是推脱,越是惹人怀疑。须知越描越黑。” 白玉茗忙小声把那晚的事说了,“……爹爹,彼时的情景,谁会相信我只是出来钓条鱼烤条鱼呀?不把我和反王一常算在一起才怪了。我怕给家里惹祸,便冒充是傻女阿弃,一直糊弄到了今天。” “可怜的茗儿,这些天吃了多少苦。”白熹心疼不已。 白玉茗鼻子酸酸的,“爹娘养我这么大,我不能孝顺爹娘也就算了,若因我调皮,牵连爹娘亲人受苦,于心何忍?宁可我死了,也不能连累白家呀。” “好孩子。”白熹深受感动。 “啪,啪,啪。”身后响起拍掌的声音。 “世子爷。”白熹见到赵戈,赶忙见礼。 “白大人。”赵戈客气的还礼。 白玉茗是聪明人,到了此时此刻,什么废话也不用多说了,和赵戈见过礼,赧颜道:“后山的兔子是宝,世子爷命人将兔子全捉了,必有所获。” 赵戈一切都明白了,缓缓的道:“先是把那物事放到发钗之中,之后藏在蜡烛里,最后绑到兔子身上了,是么?” 白玉茗十分不好意思,“那个,那就是个祸害么,就想扔得远远的……” 赵戈无语良久,方叫了人传令,雍王府的人到后山抓兔子去了。 白熹被赵戈留下,父女俩闲来无聊,应白玉茗的要求,下了两盘棋。到第三盘的时候,白熹说什么也不肯了,“茗儿,爹爹教你读书。” 白玉茗很是抱怨了几句,“我知道我下棋臭,可爹爹也太嫌弃我了。小时候我求您下棋,您总是不肯,宁愿给我糖吃。” 白熹笑,“小孩子吃糖多了不好,不过要和你下棋……”那你还是吃糖吧。 天色将暮,赵戈命人来请他们父女二人。到了之后白熹愕然,只见满院子全是兔子,有灰有黑有白,有肥有瘦,有老有幼。 赵戈捧过一只小白兔到白玉茗面前。 小白兔右腿上绑着布条,那布条白玉茗很熟悉。 她吐舌笑,亲手拆了布条,取出一个红色的长形钥匙。 白熹因为白玉茗的调皮再三向赵戈道歉,赵戈宽宏大量的表示不追究,皆大欢喜。 “茗儿,你收拾收拾东西,跟爹回家。”白熹吩咐。 白玉茗装成傻女阿弃来的,没什么行李,不过莫染霜很照顾她,这两天为了哄她,给她买了些风车、连环之类的小玩艺儿。白玉茗感念莫染霜的这份情意,要和她道别,便欣然答应了,“是,爹爹稍等片刻,女儿去去就来。” 莫染霜啧啧称奇,不敢想像眼前这单纯可爱的小姑娘居然并非傻女阿弃,而是白知州的亲生女儿。不过她是个直性子的豪爽姑娘,白玉茗搂着她软语道歉,她也就笑了,帮白玉茗收拾了随身衣物并那些哄孩子的小玩艺儿,陪她说说笑笑的出来了。 白玉茗眉眼弯弯,身心愉快。 赵戈眉目冷冽。 这个没良心的小丫头。她要跟他走,他便抱她回来;她要回家,他便送她回家。但分别之际,也用不着笑成这样吧。 “令爱是在白色山茶花下捡到的?”赵戈声音轻飘飘的。 “这个,呵呵,寒舍旧俗颇多,小孩子若问是打哪儿来的,常告诉他们是街上捡的、花下捡的……”白熹呵呵笑。 白玉茗悄悄向赵戈做了个鬼脸。 这个人真记仇,还没忘了她撒谎骗他的事呢。 所有的人都以为白玉茗随沈氏去京城了,这时候白玉茗回家,跟谁也说不过去。白熹的意思是还要白玉茗进京,不过单身女子进京,很不方便,况且又要瞒着人,不露出丁点儿风声,这就更难了。恰巧赵戈公事已毕,要返京复命,愿意护送白玉茗,“之前一直是小莫照顾令爱,这一路之上还让小莫和令爱作伴便是。”白熹大喜,将白玉茗托付给了赵戈。 沈氏一行人走的虽早,但速度没赵戈快。赵戈赶在沈氏进入京城的前两天将悄悄白玉茗交还,沈氏一直悬着的心放回到了肚子里。“小七的病好了。”她笑着告诉白玉莹、白玉格姐弟二人。 白玉莹、白玉格和白玉茗见了面,又惊又喜。 “你生的什么病啊。”白玉格纳闷。 这些天可把他闷坏了,也担忧坏了。 白玉茗不想多说这些,笑嘻嘻的道:“别说生病的事了,怪烦人的。我还是头回到京城来呢,京城好玩不?祖母和气不和气?她老人家会不会喜欢我呀?” 莫染霜没敢再多说,回房后安慰白玉茗,“阿弃,你在这里多玩两天,不急着回家。你家正乱着,知道么?寺里出事了。” 47.计较 此为防盗章订阅≥50%正常阅读,否则延迟三日,补足订阅可看  常嬷嬷也有些犯愁,“六姑娘和七姑娘这性子若是能均均便好了。” 一个太拘谨, 让白老太太看在眼里,定以为沈氏这嫡母平时对庶女过于严厉、刻薄。另一个又太活泼, 带她进京, 这一路之上得管着她严严实实的不出岔子, 这也够让人操心的了。 沈氏便命人叫五姑娘白玉莹过来, “既要陪莹儿解闷儿, 倒要听听莹儿怎么说。”侍女瑞香忙出去了,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回来,回禀道:“老爷命人把五姑娘叫到四宜亭了。少爷和六姑娘、七姑娘也被叫去了。” 沈氏奇道:“老爷今天怎地回来得这般早?”知道白熹是要查儿女们的学问, 带了常嬷嬷、瑞香等人也去了四宜亭。 白熹四十多岁的年纪,斯文俊雅,此时他已经换了便服, 向白玉格等人笑道:“盍何言尔志?” 沈氏心中一动, 在亭外花下站住了,侧耳倾听。 常嬷嬷、瑞香等人忙也住了脚步。 众人都知白熹这是有意要试白玉格, 三位姑娘不过是顺带着问一声。五姑娘白玉莹便笑道:“回父亲的话, 女儿没有什么大的志向, 不过是想着孝顺祖母、父亲、母亲, 做个知礼懂事的闺中女孩儿罢了。” 她这话中规中矩, 说完, 便含笑看向正津津有味吃点心的白玉格。 白玉格浑然不觉, 赞叹的道:“这千层酥味道不错。”随手递给白玉茗一块。白玉茗认真的想了想,“接下来该六姐了,然后才轮到我。六姐多思多虑,想半天才会说话,我还来得及吃一块。”欣然接过酥饼放入口中。 白玉莹见幼弟幼妹这般孩子气,又是笑,又是摇头。 五姑娘答得很快,六姑娘白玉苹却是想了又想,方站起身恭敬的行礼,郑重其事的道:“父亲,女儿自幼熟读《周南》《召南》。虽身为女子,愿以此为志。” 白熹在亭内,沈氏在亭外,夫妻二人同时呆了呆。 《周南》《召南》乃王者之化、后妃之德,白玉苹以此为志,难不成她想……传说中那位梅妃梅采萍便说过同样的话,然后入宫做了嫔妃…… 或许是天气越来越热的缘入,白熹手心渐渐出汗。 沈氏心中连连冷笑。 她竟然不知道,白家这位“稳重听话”的六姑娘,有如此志向。 白熹呆了片刻,上下打量白玉苹。 白玉苹见父亲这般重视她,清秀的脸颊上泛起红晕。 白玉茗一枚酥饼吃完,见白熹还没问到她,便有些等不及了,忽闪着大眼睛,跃跃欲试,“爹爹,到我了吧?” “还有我,还有我!”白玉格叫道。 瞧着小女儿小儿子天真无邪争先恐后的样子,白熹虽是心中烦恼,也不禁一笑。 “到你们了。小七是姐姐。小七先说。”白熹笑道。 “是,爹爹。”白玉茗喜孜孜的。 “我跟她同一年生的,不比她小多少。”白玉格一脸的不服气。 白玉茗得意,“哪怕我只比你大一天,甚至只比你大一个时辰,我也是姐姐呀。行了,弟弟你别打岔,专心听我说话,我的志向大着呢……” 白玉格蓦然想到一件要紧事,以袖掩面,装作斯文喝茶的样子,小小声的提醒,“哎,爹不喜欢什么侠客侠女之类的话,你不要说这个。” 白玉茗仿佛没听到一样,话已经说出口了,“……我的志向无比远大,而且于公于私于人于己都是有利的,可以说是有百利而无一害。我要开铺子!” “我开你隔壁。”白玉格一颗心放回到肚子里,顺口说道。 “开什么铺子。”白熹脸色大变,“小小年纪,家里少你们吃还是少你们喝了,竟想要开铺子?官家千金、少爷,怎可沾上铜臭味?” 不光白熹变脸色,亭外的沈氏也是眉头紧皱。她的宝贝儿子白玉格应该一心读书考科举,学而优则仕,这惦记着开铺子算怎么回事? “太太,少爷别被七姑娘给带野了,带坏了。”常嬷嬷凑到沈氏耳边,小声的、忧心忡忡的道。 沈氏还没来得及答话,白熹已经抄起戒尺了,看样子白玉茗要挨打。 “难得老爷冲七姑娘发火。”常嬷嬷声音还是低低的,却有着几分幸灾乐祸的意味。 白玉茗性情活泼爱胡闹,白熹总是纵容她,常嬷嬷早看不顺眼了。 要说白玉茗有多可恶,那倒也谈不上。不过白玉茗是庶女,而且容姨娘是舞姬出身,这出身实在太差了。有这样的出身,白玉茗天天还快活的很,在常嬷嬷看来,简直没天理。 白玉茗身手敏捷,脱兔一般蹿到了亭边石台上,双手抱着柱子,冲白熹陪笑脸,“爹爹莫急,我还没说完呢。爹爹,我开铺子赚了大钱,是要派用场的。我一要救济穷人,二要扶助弱小,第三我还要铲尽人间不平……” 白玉格也嗷的一声蹿上去,抱着另一边的柱子,居高临下的向白熹嚷嚷,“我们要开的可不是普通铺子!我们要开书铺、药铺、花铺,卖的全是风雅之物!” 白熹手里提着戒尺,气呼呼的仰起脸教训小儿子、小女儿,“若和买卖二字连上,还有何风雅可言?再美再好的东西沾上铜臭味,也就没趣了!” 白玉莹、白玉苹和一旁侍立的丫头木香、秋香等都吓白了脸,齐声为二人求情,白玉茗和白玉格二人却是嬉皮笑脸的没个正经。白熹横了他俩一眼,“茗儿,玉儿,立即下来,为父也不打你们,要好生跟你们讲讲道理。” 白玉格是白熹唯一的儿子,嘴上说不溺爱,但对他到底是不同的。儿女的名字中人人有一个“玉”字,但唯有白玉格被他称为“玉儿”。 “那咱们可先说好了啊,只讲道理,不打人。”白玉格跟他爹确认。 沈氏本是有些烦恼的,但瞅着白玉格这无赖样子,心里先就软了。她正想要迈步进亭,为白玉格说两句好话,常嬷嬷却忽然脸色煞白,浑身发抖,声间啰啰嗦嗦的,“太,太太,您瞧,您瞧……” 48.理亏 此为防盗章订阅≥50%正常阅读,否则延迟三日, 补足订阅可看 莫染霜没敢再多说, 回房后安慰白玉茗,“阿弃, 你在这里多玩两天, 不急着回家。你家正乱着, 知道么?寺里出事了。” 白玉茗既要装傻女阿弃, 便要装得像, 胡乱吵吵了几句, 莫染霜拿香喷喷的糕饼哄她, 她便眉花眼笑了。 雍王府的点心师傅不错, 细腻甘美的红豆沙和厚郁酸甜的玫瑰甜酱混匀做馅,面粉和鸡蛋、白糖做成酥皮, 美味可口。 白玉茗津津有味的吃着点心, 和莫染霜聊天,“姐姐,光州城里有什么新鲜事呀?” 莫染霜一笑, “除了覃御史的案子, 别的没有什么。” 白玉茗咬着点心,晃荡着脚丫,很开心的样子。 知州家如果丢了位七姑娘, 一定是新鲜事。莫染霜根本不提, 可见这件事并没发生。算算日子, 沈氏、白玉莹、白玉格应该已经去过明因寺了, 一点风声没有,那应该是白府没声张。 不声张是对的。 但白玉茗必须尽快离开这里。一则要和父母家人团聚,免得他们担心;二则真的阿弃常常在外流浪,但也时不时的会回明因寺的小屋睡觉,如果真的阿弃回去了,那白玉茗的身份岂不败露了么。 白玉茗盘算着脱身之策,可怜兮兮的道:“姐姐,我师父埋在后山,我每天要到她坟前陪她说说话的。我好几天没去见师父了,师父一定以为我出事了,她在地底下也会不安生的……” 清澈明亮的大眼睛如一湖春水般,这会儿委屈的想哭,水波盈盈。 莫染霜虽畏惧赵戈,见了白玉茗这可怜的模样也心软了,承许她道:“见了世子爷,我再替你说话。” 白玉茗欢快的道:“谢谢姐姐。”吃过糕饼,出门玩耍去了。 说是出门玩耍,其实白玉茗察看着地形,寻思着能不能逃跑。她折了枝杏花拿在手里玩,趁着没人注意,便往墙边走,盼着围墙不高,她能爬得上去,可以爬墙逃走。 她到了墙边,咧开嘴笑了。 49.发怒 此为防盗章订阅≥50%正常阅读, 否则延迟三日, 补足订阅可看 白玉苹绞着手中的罗帕, “哭有什么用?你还不如设法劝劝爹爹, 让太太连我一起带了去。我并不是想到京城闲逛,只是数年没见祖母,想念她老人家了。” 连姨娘以帕拭泪, 很是伤感, ,“我也想念我的祖母。唉,自打嫁到白府, 想见她老人家一面便难得很了。我在连家时,我祖母待我是一等一的好。夏天给我打扇子, 冬天给我暖被窝,有什么好吃的都忘不了我……” 白玉苹见她越说越远, 眉头微蹙, “别提连家的人了。” 50.狡猾 此为防盗章订阅≥50%正常阅读,否则延迟三日,补足订阅可看  “敢问可曾见过两个骑小马驹的半大孩子?”他自幼在这里长大, 领居街坊自然是熟的, 逢人便问。 “是令弟令妹么?骑术真好,风驰电掣般过去, 这会儿该到浣花桥了吧?”一位邻居自北来,笑着告诉他。 白玉森连连道谢, 策马去向浣花桥。 浣花桥两墩三孔,长数十丈, 宽三丈,是一座漂亮而坚固的石拱桥。白玉茗争强好胜,抢先冲上石桥,“咱俩比赛, 谁先到桥头算谁赢。”白玉格随后上桥, “谁输谁替大伯洗马。”白玉茗快活嘻笑, “好呀, 就这么说定了!” 两人很快到桥中央,也就是桥最高的地方。 51.白卷 此为防盗章订阅≥50%正常阅读,否则延迟三日,补足订阅可看 赵戈面无表情, 抱着个背上背着背篓、头上盖着盖头的姑娘一直往前走。 雍王府的人、荣王府的人,看得都有些发蒙。 赵世子居然抱了个姑娘,还是乡野地方背着小背篓的姑娘,做梦也想不到的事啊…… 白玉茗搂着赵戈的脖子,头也是蒙蒙的。 放到昨天之前, 如果有人告诉她, 她会主动扑到一个男人的怀里,白玉茗非抽死那个胡说八道的人不可。可现如今她真的投怀送抱了,真的主动跳到一个男人的怀里了…… 管他呢。白玉茗闭闭眼睛, 竭力安慰自己:嫂溺叔援,事急从权,这不是事情太紧急,一时之间没有别的办法么? 白玉茗第一回被陌生人抱, 第一回和陌生人贴得这么紧, 年轻男子胸肌强韧,坚硬如铁, 身子又灼热得发烫,白玉茗脸红心跳,一动不敢动。 52.未完 此为防盗章订阅≥50%正常阅读,否则延迟三日,补足订阅可看 床上的妇人叹气, “你瞅着小山做什么?乖,你一岁多了,能喝粥,小山还没长牙,她只能吃娘的奶啊。” 地上的孩子哇的一声,放声大哭。 在外面洗衣裳的妇人闻声跑进来,“小丫怎么哭了?”擦掉手上的水, 手操在袖子里暖了会儿,忙抱起地上的孩子。 “饿, 饿……”小丫在她怀里拱来拱去。 “乖,姨姨这就给你熬粥去。”妇人红了眼眶。 她急忙打开米缸想要给小丫熬粥, 可缸里已经没有米了。 给孩子喂奶的妇人慢慢挪过来,两个妇人一起朝着空米缸发呆。 “饿, 饿……”小丫声音跟病猫似的,两个妇人的心都碎了。 妇人抹把眼泪,把两个孩子换了过来, “你给小丫喂奶, 我带小山出去!”她抱着小婴儿到了院子里, 一脚将洗衣裳的木盆踢翻, “大不了老娘重操旧业!老娘一个当红舞姬, 还养活不了一个孩子了?” 就在这时, 一位面容俊秀、身着便服的男子匆匆进来了。 “阿, 阿容……”他竭力辩认着眼前这鹑衣百结的妇人,神情迟疑,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阿容警觉的抱紧了怀里的婴儿,“你休想抢走这个孩子!” 屋里那名妇人追着出来了,“容姐,你不能重操旧业,咱们再想想办法,定能将孩子养大的……” “孩子,阿容你真的有了我的孩子。”男子这才注意到了阿容怀里的婴儿,又是感动,又觉惭愧,“你悄悄躲在这里替我生了孩子,也不告诉我……阿容,我,我不知说什么才好了……” 阿容脸颊抽了抽,“没有。” 她真的没有躲在这里替他生孩子。 这孩子她是……想到孩子,阿容心软了,低头在孩子嫩嫩的、弱弱的小脸上亲了亲。 阿容此时衣衫不整,又老又丑,可在那男子看来,她低头亲吻孩子这举动却满是母性的光辉,温柔动人之极。他心情澎湃,柔声道:“阿容,你带着孩子跟我回家吧。” 回家。阿容心中一动。 “饿,饿……”小丫吮不出奶水,急得直哭。 怀里的小婴儿软软的,哭都哭不出来。 阿容眼泪如断线珍珠。 “阿容,跟我回家。”那男子向来心软,这时眼中也是泪花闪烁。 阿容的狼狈,孩子的弱小,他这时都看清楚了。 “我,我不止跟过你一个人……”阿容自己跟自己挣扎许久,声音小小的、飘飘忽忽的,“这个孩子的亲生父亲,我也不知道是谁……” 那男子呆了呆,眼神灰暗,忽地凑过头来看了看小婴儿,整张脸都有了光彩,“这般好看的孩子,除了我还有谁生得出来?阿容,什么都别说了,跟我回家!” 阿容狠狠心,“好,是你认定这个孩子的。我可没骗你。咱们先说好了,小山是个闺女,不是儿子,你不许嫌弃她。还有,除了我和小山,阿秀和小丫母女两个你也得管,我没奶水,全靠阿秀喂奶……” “那是自然。闺女的奶娘必须带上。”那男子笑道。 商量妥当,那男子“咦”了一声,“阿容,方才我听你叫孩子小山?女娃娃叫小山,是不是刚强了些?” 阿容指指襁褓上一朵优雅洁白的山茶花,“她的名字叫玉茗,你说好不好听?” 玉茗,即白山茶花。 “好听极了。”男子拍手叫好。 男子仔细打量着那朵白山茶,惊叹不已,“栩栩如生,我看到了竟忍不住想要伸手摘下来。这样的绣工,这样的意境,为我生平所仅见。” 他越看越爱,目不转睛,“这是谁绣的?” 53.历险 此为防盗章订阅≥50%正常阅读,否则延迟三日,补足订阅可看  一个太拘谨, 让白老太太看在眼里, 定以为沈氏这嫡母平时对庶女过于严厉、刻薄。另一个又太活泼, 带她进京, 这一路之上得管着她严严实实的不出岔子,这也够让人操心的了。 沈氏便命人叫五姑娘白玉莹过来, “既要陪莹儿解闷儿, 倒要听听莹儿怎么说。”侍女瑞香忙出去了,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回来,回禀道:“老爷命人把五姑娘叫到四宜亭了。少爷和六姑娘、七姑娘也被叫去了。” 沈氏奇道:“老爷今天怎地回来得这般早?”知道白熹是要查儿女们的学问, 带了常嬷嬷、瑞香等人也去了四宜亭。 白熹四十多岁的年纪,斯文俊雅, 此时他已经换了便服,向白玉格等人笑道:“盍何言尔志?” 沈氏心中一动,在亭外花下站住了,侧耳倾听。 常嬷嬷、瑞香等人忙也住了脚步。 众人都知白熹这是有意要试白玉格, 三位姑娘不过是顺带着问一声。五姑娘白玉莹便笑道:“回父亲的话,女儿没有什么大的志向, 不过是想着孝顺祖母、父亲、母亲, 做个知礼懂事的闺中女孩儿罢了。” 她这话中规中矩,说完, 便含笑看向正津津有味吃点心的白玉格。 白玉格浑然不觉, 赞叹的道:“这千层酥味道不错。”随手递给白玉茗一块。白玉茗认真的想了想, “接下来该六姐了,然后才轮到我。六姐多思多虑,想半天才会说话,我还来得及吃一块。”欣然接过酥饼放入口中。 54.争竞 此为防盗章订阅≥50%正常阅读,否则延迟三日,补足订阅可看 一方鹅黄地绣杨妃色缠声花卉的罗帕在空中飘飞着, 落到了碧绿的荷叶上。 “怎么又是这一套。”白玉茗不由的摇头。 翠钱气白了脸, “我就知道, 遇上覃家那位大小姐准没好事。姑娘性子好, 从来不招她不惹她的,她偏偏没事找事。” “闲的呗。”白玉茗拉翠钱在身边坐下, 安抚的摸头。 一个身穿桃红褙子的媳妇飞跑过来, 虽满脸是笑,神态间却是并不着意掩饰的轻视随意,“七姑娘好。七姑娘, 覃家大小姐的罗帕不小心掉了,就在荷叶上, 翠钱水性好,只怕是要劳烦翠钱姑娘了。” 55.未完 此为防盗章订阅≥50%正常阅读, 否则延迟三日, 补足订阅可看  “我才不改口。”白玉茗嗤之以鼻。 她一直想逃, 想回家, 才不要留在这里呢。她又不是真的阿弃,她有爹有娘有亲人的好不好, 当然要回家。 赵戈指指大门,“慢走, 不送。” 白玉茗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你真的放我走了?谢谢你啊,你真是个大好人!”精神一振,甜言蜜语的道着谢, 像出了笼的小鸟一样飞奔到了院子里。 要出院门的时候,和匆匆而来的莫染霜撞了个满怀。 “染霜姐姐, 你家世子爷把我放了!”白玉茗一脸的喜气洋洋。 莫染霜面有忧色,“阿弃你知道么?世子爷吩咐我在你的床上放了个假人,扮成你的样子, 那假人如今已被掳走了。你若现在出府会有危险,那些人不知从哪里听到的风言风语,以为你知道宝物的下落。他们若抓到你, 一定威逼利诱,无所不为。” 白玉茗呆在那里。 她那方才乐得发晕, 这时候被冷风一吹, 彻底清醒了。 怪不得赵戈那个坏蛋不慌不忙的答应放她走, 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她呢! 莫染霜好心好意, 柔声细语,“阿弃,安全起见,你还是暂时跟着世子爷为好。他能保护你。你师父地下有知,也不愿你为了陪她说话,以身涉险的。” 白玉茗呆头呆脑的被莫染霜带回到了赵戈面前。 赵戈挑眉,故作惊讶的看着白玉茗。 他虽不说话,那幅神情却分明是在问:不是放你走了么?你怎么又回来了? 白玉茗干笑几声,甜甜的道:“天太黑啦,我改天再走行不行?再打扰染霜姐姐一晚,可以么?” 赵戈不答话,施施然起身离去。 白玉茗恨的牙庠庠,莫染霜不知她心中所想,安慰的道:“世子爷忙于公务,无睱理会这些小事。阿弃,你今晚就在这里住下,莫多思多想。世子爷也是关心你的安危,才会让你跟着他的。” “我跟你走。”白玉茗紧张的抓紧莫染霜。 莫染霜只当她真是个傻姑娘,待她格外有耐心,“今晚我轮值巡夜,保护不了你。你乖乖的跟着世子爷,他不会让外人伤害你的。”塞了两块点心到她手里,哄孩子似的哄了两句,巡夜去了。 有两名婢女进来铺好床,又在地上铺了个地铺,准备好洗漱用的热水,之后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保护我,呵呵。”白玉茗冲那个地铺翻了个白眼。 她草草洗漱过,烦闷的趴桌子上睡着了。 心中有事,睡得极浅,毕剥一声,灯光转暗,她蓦然惊醒,睡眼朦胧中见床上有男子身影,雪白里衣,乌发披肩,神情有着白日所没有的懒散,正是雍王世子赵戈。 白玉茗瞧见这个人,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一拍桌子道:“不是说了今晚你值夜么?值夜的人为什么睡到床上去了?” “不是说了放你走么,走了的人为什么又回来了?”赵戈语气凉凉的。 白玉茗语塞。 想到外面那些要抓捕她的人,白玉茗缩缩脖子。算了吧,保命要紧。 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白玉茗又趴回到桌子上。 赵戈却不肯就这么算了,踱步过来,“床是你的,你到床上睡。来来来,我抱你上床。” 白玉茗跟受了惊的小兔子一样蹿了出去,“不用你抱,我自己会走。”蹿到床上,拽过浅蓝缎面绘百花图的被子,把她自己裹了个严严实实。 赵戈盘膝坐在地铺上,“长夜无聊,不如咱们下棋解闷。” 白玉茗掀开被子,露出巴掌大一张小脸,“我才不上当呢。下棋总要有输赢吧,输赢总要有个说法吧,我若输了,你会抢我的床。” 赵戈失笑,“看来你棋力不高。” 白玉茗呵呵笑了两声。 赵戈白天看着冰山似的无情,晚上倒是很好说话,“你不擅下棋,那就玩别的。你会猜名字对不对?那你猜猜看,我这大名是怎么来的。提示你一下,家父是京中一名闲散亲王。” “大隐隐于朝堂啊。”白玉茗心里想着不理他,但这会儿她反正也睡不着,掀开被子就坐起来了,“闲散亲王,为长子起名,单名一个戈字,这其中的原因……有了,我想到了!” 她想到自己的侠女梦,想到那要仗剑江湖游历天下的雄心壮志,神采飞扬,自信满满,“我知道了,雍王爷一定是身在朝堂,心在战场,所以为你取了这个戈字,是要你将来金戈铁马扬威异域的意思!” 她以为自己猜的一定很对,喜滋滋的瞧着赵戈,等着他欣然点头。 赵戈仰天大笑三声,“错了!家父为我取这个名字,不是什么金戈铁马的意思,单单是他喜欢这个字音罢了。他就是爱玩,想到别人叫他的儿子都要叫哥,便意气扬扬,轩轩甚得。” 白玉茗:…… 服了,世上哪有这般无聊的闲散亲王…… 赵戈扳回一城,一跃上床,“这是我的床,我赢回来了。” “你做什么呀,快下去……”白玉茗本能的往墙角躲。 炽热的男子气息围绕过来,白玉茗小脸像烧着了似的。她真是不明白,雍王府的这位世子爷明明看上去青山积雪般的高冷,为什么身上这么热,上回被他抱的时候就跟一团火似的…… 看着缩到墙角的、小猫般娇小可爱又装模作样张牙舞爪的小姑娘,赵戈瞳眸中闪过丝温柔笑意。 那是年轻男子在情窦初开时所特有的,温柔又羞涩。 这抹柔情深藏心底,莫说别人了,就连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 他拿了柄带鞘的宝剑放到两人中间,“放心,我不会越界。” 白玉茗依然缩在墙角,他嘴角微弯,道:“睡吧,明天送你回家。” -- 次日清晨,白玉茗被带到花园,遇到了身着官服的白熹。 白熹揉揉眼睛,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茗儿?你不是跟着你太太、姐姐去京城了么?怎地会在这里?”一把拉住白玉茗,满脸震惊之色。 白玉茗心酸又心慌,低低的道:“爹爹,这事说来话长。我有麻烦,爹爹竟是暂时不认我的好。” 白熹叹气,声音也压得极低,“傻孩子,你是爹的闺女,这事并不难查。不拘你有什么事,爹爹坦然认下你也便罢了,越是推脱,越是惹人怀疑。须知越描越黑。” 白玉茗忙小声把那晚的事说了,“……爹爹,彼时的情景,谁会相信我只是出来钓条鱼烤条鱼呀?不把我和反王一常算在一起才怪了。我怕给家里惹祸,便冒充是傻女阿弃,一直糊弄到了今天。” “可怜的茗儿,这些天吃了多少苦。”白熹心疼不已。 白玉茗鼻子酸酸的,“爹娘养我这么大,我不能孝顺爹娘也就算了,若因我调皮,牵连爹娘亲人受苦,于心何忍?宁可我死了,也不能连累白家呀。” “好孩子。”白熹深受感动。 56.私奔 贾弼将秦百户等人送至按察使卢大人处, 卢大人诧异又愤怒, “李思雨即便真的谋害嫡母, 也应公堂之上审明案情, 定罪之后由朝廷依律处决, 怎由得一个小小百户私刑处死?”喝令将秦百户、捕快等人拿下, 严刑审问。 卢大人的公正严明贾弼是信得过的, 这案子交给卢大人之后, 贾弼留下两名心腹护卫在按察使衙门随时听命,之后便护送沈氏等一行人上路了。 常山一带确实有一股山匪出没, 但贾弼这行人不仅人多势众,而且兵强马壮,山匪不敢惹, 一行人平平安安回到光州。 白熹见妻子、儿女回来了,自是欢喜, 又见贾弼、贾冲亲自护送妻儿返家,更是满意万分。其实白熹对于和平阳侯府这样的人家联姻并不十分热衷,更愿意把白玉莹嫁入书香门第,不过沈氏实在喜欢贾冲, 白熹又挑不出什么错处, 才勉强答应下来了。经过这一事件, 白熹对贾弼、贾冲好感添了几成,终于也和沈氏一样, 认为白玉莹和贾冲这是桩上好姻缘了。 白熹为贾弼、贾冲父子设了接风宴洗尘。宴席之上, 沈氏几回想抱怨驿馆遇险之事, 都被白玉莹和白玉格及时拦下了。白玉莹小声劝她,“爹爹见咱们回来了,满心欢喜,娘何苦这时候发话,扫了大家的兴呢?过后再说不迟。”白玉格也不答应,“三表舅和六表哥是贵客,这是贵客的接风宴,您提驿馆那些事煞不煞风景?”沈氏觉着他俩的话也有道理,只好暂时忍耐下来。 但沈氏心里憋着一股气呢,到了晚上,命侍女把白熹请过来,仔仔细细的把驿馆里的事讲了一遍。她是生平头一回经历这样的事,回过头再想还是害怕,说着说着便眼泪汪汪的了,“老爷,你说小七这孩子多会惹事,她这是惹着了什么厉害对头啊?” 白熹听闻妻子儿女曾经历过这番惊险,半晌没说出话来。 “老爷,你说小七这是惹着谁了?”沈氏苦恼。 白熹手微微发颤,“她一个小孩子能惹着谁?”心中迅速的把白玉茗进京前后的事想了想,越想越是后怕。 “老爷,小七这孩子得好好管管了。以后莫让她再和玉儿一起学文习武,还是让她和小六一样在府里做女红吧。”白熹额头已渗出汗珠,沈氏没注意到,在盘算着以后的事。 白玉格不爱读书写字,曾经令沈氏很头疼,但现在白玉格已经很上进,也就不需要白玉茗了。以白玉茗的身份地位,还是在家里做个淑女最合适。 白熹根本没有听到她的话,“太太,你远道回来累了,先歇着吧。”安慰沈氏几句,提起袍子便匆匆忙忙的走了。 “哎,我话还没说完呢。”沈氏着急。 白熹是个文人,平时走路斯斯文文的,并不快,今天却好像有人在身后撵着他似的,没多大会儿便不见了人影。 “你倒是把话说完了再走啊。”沈氏大为不满。 白熹对沈氏的怨念无知无觉,一路到了容姨娘处,才进院子,便听到屋子里的欢笑声、吹牛声,“我白小山何许人也,就这些个纨绔子弟,不管文比还是武比,我都胜过他们十倍!” 窗户纸上映出屋里的人影,白玉茗坐在中间吹牛,容姨娘和奶娘一边儿一个围着她,翠钱在旁服侍茶水。 隔着一堵墙,白熹仿佛都能看到白玉茗那眉飞色舞的快活模样。 “傻孩子,还在这儿傻乐呢。”白熹心疼的抱怨。 他有意放重了脚步,扬声笑道:“这是谁家不害羞的小姑娘在吹牛皮了啊。” “爹爹来了!”白玉茗掀开帘子跑出来,喜孜孜的笑。 “老爷。”容姨娘、奶娘和翠钱也出来迎接。 白熹被这几个人簇拥着进了屋坐下,眼前是一张一张的笑脸,心里的话便说不出口,端起茶杯抿着清茶,和大家一起笑。 “爹爹,我和弟弟大败京城众纨绔的事,讲给您听听?”白玉茗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 “大败京城众纨绔?好啊。”白熹微笑。 他留神听着白玉茗吹牛,看似随意,却很仔细的一个一个问清楚了和白玉茗、白玉格作对的是些什么人。 李大学士的孙子李霁,和李霁的两个朋友林明、陈冬生最早被白熹排除了。另外几个纨绔是娄佳的跟班,其父的身份地位远远比不上娄侍郎,白熹虽和他们不熟悉,但依常理推断,在驿馆弄鬼的不会是这几个人。 至于娄佳、娄侧妃,白熹就不敢断定了。娄佳现在还在狱里没出来,娄侍郎在家思过,起复遥遥无期,太子也没有保娄侍郎的意思,按理说娄家不该这么嚣张。可娄侧妃受宠多年,娄侧妃所生之子赵成又以乖戾闻名,他们母子二人能不能做出丧心病狂的事,谁知道呢。 白熹随口夸了几句,引导着白玉茗说她在京城遇到的人和事,白玉茗有了这样的机会哪肯放过,自然是大吹特吹,但凡是她露脸出风头的时候一个不肯放过。当然了,她在李家的那次大获全胜,书、画讲得多,琴和棋就略过不提了。 那是赵戈帮着她才赢了的,没法讲,一讲全露馅了。 “姑娘可真能干,书和画把京城那些娇小姐全赢了呢。”奶娘兴奋得红光满面。 “行了,别再夸她,再夸她要上天了。”容姨淡淡的道。 白玉茗知她面上虽冷,心里却是疼爱自己的,嘻嘻一笑,娴熟的扑到她怀里,勾着她的脖子摇晃着撒娇,“我不上天,天上的玉皇大帝就算来请我我也不去,我舍不得你呀。” “去去去,多大的人了,还跟个孩子似的。”容姨嫌弃的推推她。 白玉茗挂在她身上荡来荡去,“就不下来。我本来就是个孩子,再说了,就算我长大了,在你面前我一辈子都是孩子。” “瞧瞧这小无赖。”容姨和奶娘都被她逗乐了。 白熹心里有事,笑容很是勉强。 他借口方才宴席上净顾着喝酒了,没吃饱,让容姨娘和奶娘亲自到厨房给他准备消夜去了。留下白玉茗和翠钱,白熹又把京城发生的事问了一遍,白玉茗还和方才讲的差不多。白熹沉吟片刻,心中烦燥,到院中踱步。 翠钱悄悄捏白玉茗的手,“姑娘,那几匹小玉马你怎么不说?” 白玉茗一脸讨好,“好翠翠,那个你先替我瞒着,好不好?” 翠钱板起脸。 替白玉茗瞒着白熹,她是肯的;但瞒着容姨和奶娘,翠钱肯定不干。姑娘年龄小爱胡闹,要是姑娘的事她连容姨也瞒了,那还得了? 翠钱先前已经写信回来过,现在是打定主意要告状了,要让容姨好好的管束姑娘,可不能让姑娘被坏人给骗了。 坏人就是坏人,长得好看也是坏人,身份高贵也是坏人。 白熹心里有事,容姨备好酒菜,他小酌了几杯,不知不觉已是微醺,当晚便没走,宿在了容姨娘处。 沈氏因为这个很是生了番闷气,“没见过正妻外出数月才回府,老爷当夜便宿在姨娘处的。”有心要闹腾一场,但贾弼和贾冲父子俩还在白府住着,闹开了亲戚面上不好看,只能咬牙忍了。 贾弼父子在白府盘桓数日,和白熹商量定了婚期。 六月初六,贾家到白府送了聘礼。 常山府那边传来消息,秦百户于狱中暴毙,这桩案子成了无头公案。秦百户到底为什么会突然赶到驿馆,又为什么会私刑处死李思雨,再也无从得知了。 贾弼、贾冲以及白熹知道这个消息后,心里都沉甸甸的。 背后有人在暗算白家,但这个人是谁,竟然查不到么? 贾冲本应回京任职的,但驿馆之事既然成了疑案,他放心不下白玉莹,放心不下白家,便托贾弼替他请了长假,暂时留在了光州。 白熹感慨的拍着贾冲的肩膀,心里真正认可了这个女婿。 沈氏既为贾冲的这份心备感欣慰,又忧心耽误了贾冲的前程,几次三番催着贾冲回京。贾冲不肯,“我实在放心不下表姑母。”沈氏感动之余,又抱怨起白玉茗,“不是因为小七,冲儿也不用这样。他还年轻,此举于他前程有碍啊。” “都怪我。”白玉茗沮丧、自责,耷拉下小脑袋。 “怎么能怪你呢,都怪背后那个恶人。”白玉莹和白玉格极力反对。 有白玉莹和白玉格在,沈氏就算心里再不舒服,也只能抱怨几句便过去了。 白玉茗晚上躲被窝里和小玉马说话,“你们说说,到底谁要害我?小红你红艳艳的,一看就聪明,你先说。你不爱开口啊,那小黑先说呗,像我这样又聪明又可爱的姑娘,谁忍心害我呀?” “嫉妒你的人喽。”容姨冷幽幽的声音。 白玉茗一呆。 下一刻,她的被子被掀起来了,呆呆的仰头看上去,是容姨那没有表情的脸。 “娘。”白玉茗讨好的、甜甜的叫道。 “叫容姨。”容姨皱眉训斥,“说过多少回了,不许叫我娘,要叫我容姨,又忘记了?” “没忘。”白玉茗满脸陪笑。 忘是没忘,这不是做亏心事被抓着了,想套套近乎么…… “小山,我和老爷商量好了,这便给你寻个江南乡下的俊秀少年,把你嫁过去。”容姨的语气不是商量,是命令。 “不!”白玉茗一阵委屈,大眼睛水汪汪的,眼看着就要哭了。 容姨狠狠心,“小山你不要怨我,你娘说过……不对,是我娘说过……” 白玉茗扑到容姨怀里哭泣,“我知道我知道,你娘交待过你,要你不许回京城,你的孩子也不许回京城,还要你的孩子嫁到江南乡下,过平静的日子。这些我都知道,可我喜欢他……我就是喜欢他……” 容姨满心满口全是苦涩,低低的道:“喜欢他是皇孙?喜欢他风流倜傥?喜欢他一往情深?傻孩子,这些全靠不住,情情爱爱对于皇室子弟来说不过是个消遣,可对你来说他就是全部了。‘士之耽兮,尤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脱也’,女子和男子不一样,懂么?你和世子爷也不一样。” 容姨指着排成一排的小红小黑和小青,“就像这几匹小玉马,在你来说是宝贝,天天晚上躲被窝里玩,和小玉马说话;可这小玉马对世子爷来说算什么?不过是随手便可以送人的平常物件儿罢了。小山,容姨是过来人,说这些全是为了你好,你听容姨的话吧,世子爷对你不可能是真心的。” “不,我不信,我不信!”白玉茗拼命摇头。 “皇室子弟心最狠,莫盼着世子爷会儿女情长。”容姨叹道。 “如果他也像我在意他一样的在意我呢?”白玉茗扬起泪汪汪的小脸。 容姨虽面冷,可亲手养大的孩子伤心成这样,她也实在是不忍,伸手替她拭泪,柔声哄她道:“若他也在意你、喜欢你,容姨便不拦着你俩了,好不好?” “好。”白玉茗哽咽点头,伏在容姨怀里哭泣不止。 容姨爱抚的拍着怀里的小姑娘,也红了眼圈。 白玉莹的婚事定下来之后,白熹开始为六姑娘白玉苹、七姑娘白玉茗择婿。 白府住进来两位十八-九岁的年青人,一位姓连,是连姨娘的娘家侄子连令德;另一位姓钱,是白熹一位同年的族侄,江南人氏,名叫钱毅。 白熹亲自和这两个年轻人见了面,见连令德清秀,钱毅俊美,甚是满意。 连姨娘差点儿没气死,找到白熹哭诉,诉说连令德如何如何配不上白玉苹,白熹愕然,“尚县令为他儿子求婚,你不是不乐意么?说尚家那孩子还不如你侄子。你又一再求我照看那连令德。怎地要把他给苹儿做女婿,你这么看不上?” 连姨娘悔得肠子都青了,悔不该趁着沈氏不在家,拼命撺掇着白熹照看连家,竟使得白熹生出了连令德可做女婿的心思,“老爷,六姑娘不能嫁到连家,连家那么穷,六姑娘嫁过去会吃苦的。” 屋里断断续续传出白玉苹的哭声,显见得白玉苹也是不愿意的。 若放在别的官宦人家,女儿的婚事父亲定了便是定了,容不得更尽管。白熹却不是独断专行的性子,见连姨娘满脸的眼泪,白玉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叹息道:“苹儿的婚事,以后再议。”扫兴的走了。 连姨娘和白玉苹抱头痛哭,“你爹为什么这么狠心,把你五姐姐嫁到公侯府邸,把你打发回连家,过那种穷种子啊。” 白玉苹又气又急,“还不是因为你前阵子太照顾连家了么?你可长点儿心吧,娘家再重要,还重要得过我?” “儿啊,娘这辈子只生了你一个,便是爹娘也及不上你重要啊。”连姨娘忙表白。 白玉苹越想越气,“昨儿个在花园遇着连家表哥,他也不知道避个嫌,就那么上上下下的打量我,羞死人了。他不能再在白府住着了,你的侄子,你打发他走啊。” “好好好,我打发他走。”连姨娘知道白玉苹这回是真的气急了,不敢和她拗着,一迭声的答应。 连姨娘哄着白玉苹不哭了,重新洗脸匀面,到花园里散心。白玉茗在池水边钓鱼,白玉苹看到白玉茗那窈窕的身影便心生不快,“七妹本就生的好,从京里回来之后更是容光照人,我才不想跟她站在一起呢。”便扯了连姨娘要离开。 连姨娘瞪大眼睛,满脸诧异、惊奇。 白玉苹忙顺着她的眼神看过去,这一看把她气了个半死。清清池水旁,连令德站在垂柳下骚首弄姿,卖弄风流,一再和白玉茗搭讪……要说不过是个没相干的表哥罢了,可白熹有许婚之意,连令德不可能不知道,明明和白家议着白玉苹的婚事,却暗中向白玉茗献起殷勤,这让人如何忍耐! “轻薄小儿。”白玉苹气白了脸。 “这和你表哥没关系,全是小七不好。”连姨娘偏爱自家侄子,把脏水全往白玉茗身上泼,“你表哥多好的孩子啊,小七若是不勾引他,他能这样?” 好像是故意打连姨娘的脸,她话音才落,白玉茗便霍地站起身,鱼也不钓了,转身要走。连令德大急,跑过去想要拉她,白玉茗大恼,手里的钓鱼杆向连令德猛抽过去,抽得连令德连哭带喊,不住口的求饶,“小人再不敢了,求姑娘饶了我!” 白玉苹没脸再看下去,掩面跑走。 连姨娘心疼侄子,跺跺脚跑过去阻止,“七丫头你疯了,怎地打起客人来了?快放开你表哥!” 白玉茗连连冷笑,“我哪里来的这种表哥!”一向对连姨娘敬而远之的,这时心中大为恼怒,趁着抽连令德的时机也狠抽了连姨娘几下,抽得连姨娘大痛,哭都哭不出来。 “你,你敢打我,晚辈敢打长辈……”连姨娘过了好一会儿才揉着屁股,哼哼唧唧的出了声。 “哎呀,我是打这登徒子的,不小心打到了姨娘你身上,这是误伤,对不起了呀。”白玉茗故作惊讶,努力装出歉疚、过意不去的样子。 “七丫头,你等着。”连姨娘颤颤巍巍的威胁。 “我等着。”白玉茗一脸诚恳,“不就是在自家花园里被登徒子轻薄了几句,我便持钓鱼杆怒打登徒子么,些须小事,我爹爹知道了也没什么的。” “你……”连姨娘语塞。 连令德轻薄白玉茗在先,说起来总是她的娘家侄子没理…… 连姨娘扶起她的宝贝侄子,恨恨的走了。 连令德被打得不轻,边走边哎哟。 这件事是连令德没理,连姨娘思之再三,也没敢到白熹面前告状,只好暂时忍气吞声,拿出私房银子来给连令德治伤。 白玉茗才打发走连令德,又来了钱毅。 钱毅今年十九,凤目狭长,眉飞入鬓,言语作派中透着和他年龄不相趁的沉稳,“七姑娘,想必令尊也把钱家的情形跟你说过了。钱家是大家族,我五伯父那一支入仕,五伯父和令尊是同年;我三伯父那一支经商,商号遍布大江南北;我家这一支却是务农耕田的。令尊虽人在仕途,却喜欢江南乡下的悠闲生活,雅量高致,令人钦佩敬仰。” 白玉茗认真专注的看着水面。 年轻人的倒影清凌凌显在水中,看着倒是位俊美青年。 可是冰山世子爷比他好看多了呀,唉,赵雍到甘肃赈灾,一直没有消息,也不知他现在怎样了。 白玉茗忽然就没情没绪起来。 “七姑娘,你喜欢江南乡下的悠闲生活么?”钱毅温柔询问。 “不,我一点儿也不喜欢。”白玉茗想也没想,脱口而出。 她和钱毅一起呆住了。 钱毅回味了许久,方缓缓开口,“七姑娘一点儿也不喜欢?” “是。”白玉茗轻轻的道。 一阵沉默与静寂。 “打扰了。”不知过了多久,钱毅方深施一礼,彬彬有礼的道。 “哪里。”白玉茗盈盈还礼。 钱毅深深望了她一眼,满心遗撼的转身离去。 姑娘是很美,很合他心意,可这样的美女不愿在江南乡下平平淡淡度过一生,他又有什么办法呢。 白玉茗也没心思钓鱼了,扔下钓杆溜回房,心中惴惴。 钱毅一定会跟她父亲说的,这下了露馅了…… 白熹当晚便让人叫了白玉茗过去,“茗儿,你不想到江南乡下生活么?” 白玉茗一脸笑,绞尽脑汁儿的想借口,“那个,爹爹,他姓钱,这个姓太俗了……” “还有么?”白熹皱眉。 白玉茗心中更是不安,嘿嘿笑道:“那个,他的名字字音不好,和爹爹的名字字音太像了呀……犯了爹爹的名讳……” “你个小丫头还有理了。”白熹又好气又好笑。 他面带愁容,“茗儿,为父最近仕途不顺,在朝中接二连三的被人弹劾。也不知是不是为父多想了,这弹劾为父之人,和在驿馆暗害你的人,是不是一路的?” “爹爹!”白玉茗紧张起来了。 白熹招手命她过来,温和的道:“茗儿,你去京城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一五一十告诉爹,一星半点儿也不要瞒着,好么?不知怎地,爹近来常常心惊肉跳的,总感觉咱们白家要出事。” 白熹容颜一向俊雅,可此时的他偏偏老了不少,几根白头发夹在他乌黑头发之间,异常醒目。 白玉茗鼻子一酸,“爹爹,我全部告诉您,一星半点儿也不隐瞒!”虽很是害羞,但还是吞吞吐吐的把她和赵戈的约定说了,“……爹爹,他说只等图罗公主择过驸马,他父王母妃便会来求亲的。” “世子爷,图罗公主。”白熹喃喃。 他如老僧入定般坐着一动不动,比方才更加显老。 白玉茗做做错事的孩子一样,“爹爹,我,我是不是做错了……” 白熹似从梦中惊醒,“不,茗儿还是个孩子,发乎情止乎礼,在府中静静等着世子爷来提亲,并没做错。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白玉茗心慌。 白熹定下心神仔细想了想,嘴角牵起丝苦笑,“只是,为父莫名感觉有看不见摸不着的危险……”他久经官场,虽然温和斯文,却不是优柔寡断之人,当即做了决定,“你五姐姐婚期提前,玉儿我明天便命人送他去鹿山书院。” “爹爹,我会牵连家里么?会牵连您么?”白玉茗心中涌起浓浓的不安。 白熹安抚的拍拍她,“茗儿莫慌。你五姐姐出嫁,玉儿去读书,苹儿也要早早的嫁人,不能再由着她的性子精挑细选了,至于你……”他目光落在白玉茗可怜巴巴的小脸蛋上,微微叹息,“世子爷既和你有那样的约定,你是没办法嫁给别人了。为父能保下你便罢,若实在保不下你,只有……唉,为父也不忍心,那是下下之策。” 白玉茗一再追问下下之策指的是什么,白熹只是微笑摇头,不肯告诉她。 很快,白玉茗便知道白熹的下下策是什么了。 如睛天霹雳一般,仕途一向平坦的白熹竟在贡品上出了岔子。隆治帝新宠幸的美人龙袖怀了身孕,本是天大的喜事,却因用了光州进贡的锦缎不慎滑胎。经御医会诊,确定锦缎由药水泡过,没有身孕的人穿着是没有妨碍的,有身孕的人穿了却会小产、滑胎。此事发生后,隆治帝大怒,差人锁白熹进京问罪。 知州白熹的府邸被京城来的钦差包围了。 钦差郝大宏胜券在握,如猫戏弄老鼠一般戏弄着白熹,“白熹啊,陛下命本官锁了你和你的家人入京。你儿子出门读书去了,暂且不论,稍后本官自会命人捉他归案。你这三个花朵般的闺女可怎么办?跟着你一起被捕么?” 白熹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犯官的五女儿已经许配给了贾家,求大人开恩,容许小女投奔夫家。” 郝大人哈哈大笑,“你家都这样了,难道贾家还肯要你的闺女?真是做梦不醒!” “贾家当然愿意娶!”贾冲带着光州的通判等属官闻讯前来,大声的道。 “还真有这样的傻子。”郝大人面上无光,给了贾冲一个大白眼。 沈氏本已经六神无主了,见危急关头贾冲挺身而出,激动得热泪盈眶,“冲儿,莹儿以后就拜托给你了,白家败了,你多担待……” “贤婿,贤婿。”白熹握了贾冲的手,感慨万千。 这个时候贾冲愿意娶白玉莹,不让白玉莹跟着入狱,白熹就很感激了。 白玉莹哭哭啼啼的被带过来,和贾冲一起拜了父母,两人就这么结成了夫妻。 “剩下的这两个呢?”郝大人贪婪的目光落在白玉苹、白玉茗身上。 “令德。”白熹叫连令德。 连令德被白玉茗打伤了,留在白府养伤,还没走。 连姨娘和白玉苹一千一万个的不情愿,但事已至此,她们也不想身陷囹圄,只有跟着连令德走了。嫁到连家总比进监狱强,总比死了强。 谁知连令德连连摇手,“我不娶,我不娶!我们连家是奉公守法的好人家,不娶犯官之女!” 白熹气极怒极,嗓子眼儿一甜,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你混蛋!”贾冲一拳挥过去,连令德被打得疼极了,倒在地上滚来滚去。 白玉茗一脚踩在连令德脸上,“你娶不娶我六姐?敢不娶我六姐,我一脚踩瘪你的鼻子!” “我娶,我娶还不行么?”连令德不娶白玉苹为的是避祸,可现在他被贾冲、白玉茗一前一后的这么收拾,命都快没了,也就什么都顾不得了。 郝大人冷眼看着这一幕,一扬脖子又笑了,“很好,六姑娘也有着落了。跟着这姓连的小子走吧,本官成全你们。” 白玉苹哭得肝肠寸断,由连姨娘扶着拜别父母,一步三回头的随连令德走了。 郝大人大手一指,指向如一朵娇花般的白玉茗,那眼神如恶狼见到猎物一般,“白熹,你这个小女儿呢?她有没有夫家?她这个犯官之女想来也没人敢娶了,本官好人做到底,就收了她吧,如何?” “狗官。”白玉莹、贾冲等人气得直发抖。 “呸,本姑娘宁愿一头撞死!”白玉茗大怒,愤愤的啐了一口。 郝大人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纵声大笑,“你不嫁给本官,难道你跟着白熹进监狱不成?你可想好了,白熹说不定便是死罪,到时候你跟着白熹一起死了,花朵般的小姑娘,岂不可惜?” 白熹紧握双拳,竭力遏制住胸中的怒气,“郝大人,这个白玉茗是不嫁人的,但也不能跟着我走。因为,她根本不是我的女儿!” “什么?”所有的人都惊呆了。 郝大人大感惊慌,“不是你的女儿?” 白熹的语气异常笃定,“对,她不是我的女儿。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已经几个月大了,我喜欢她的母亲,便连着这个孩子一起带回家,让她充做白家的七姑娘。但她不是我的骨血,求大人允许犯官这便将她驱逐出白家,以后不管她流落到哪里,都和我白家无关了。” “爹爹!”白玉茗心乱如麻,哀求的叫道。 “她确实不是白家的孩子。”容姨也站了出来,脸色和白熹一样,没有半分血色,“我认识老爷之前便有了她,她怎会是老爷的骨血?求大人放了她,让她自生自灭吧。” “容姨。”白玉茗被钦差包围的时候没恐惧,这时却快要崩溃了。 白熹不是她的爹爹,这怎么可能? “姑娘,你快别这样了。”翠钱心疼得不行,忙凑到她耳边,“老爷是不想把你胡乱嫁了,又不忍心让你跟着他一起被抓走,所以才这么说的啊。” “对,爹和容姨是为了救我,他们全是为了救我。”白玉茗好像溺水的人抓到了救命稻草,连连点头。 这时的白玉茗,在外人看来已有些傻了,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 有光州的众官员在,郝大人也不能做得太过份,况且白玉茗被驱逐出白家,从此以后就是个没身份的野丫头,再也不是官家小姐,郝大人也算完成了“上头”交待的事。 “赶走!”郝大人咬牙下了命令。 眼前这个小姑娘确是天姿国色,令人万分难以割舍。唉,以后再想办法吧,眼下白熹自陈家丑,只能暂时放人了。 “把这个女人给我一起赶走!”白熹看也不看容姨娘,狠下心喝道。 “你赶不走我。你在哪,我便在哪。”容姨眼中连泪花也没有,静静的看着他,“你替我养了十几年的女儿,这时候离开你,我良心上怎么过的去。” “阿容,你傻啊。”白熹顿足叹息。 “我走投无路之时你救我回家,我没什么报答你的,陪你过完这辈子也就是了。”容姨神色淡漠,好像说的不是她自己,是别人的事。 郝大人发落完白家的女孩儿,命人把白熹、沈氏、容姨等人绑了。 光州的官员含泪相送,“清者自清。咱们光州的贡品是清清白白的,白大人也是清清白白的,事情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爹爹,容姨,你们不要走……”白玉茗眼见自己的父母要被押走,心如刀割。 一个眼窝深鼻子高的男子大踏步进来,一路畅通无阻到了郝大人面前,傲慢的交待了几句话。郝大人一边听,一边点头哈腰,“是是是,下官一定照办。” 回过身,郝大人翻转面皮,“来人,把这白玉茗一起捉拿了!” “凭什么?方才不是说放了我七妹么?”贾冲和白玉莹一起叫道。 郝大人一声狞笑,“这个白熹自认家丑,其实是想保全他的亲生骨肉,当本官看不出来么?这个白玉茗要么和她的两个姐姐一样当场嫁人,要么就随本官走,和她的父母一起入狱,没有第三条路!” “可恶,太不讲理了!”白玉莹气得哭了。 白熹和容姨手拉着手,手心里全是汗,“郝大人为何出尔反尔?这可不是君子所为啊。” 光州的官员们也议论纷纷,“看样子郝大人是非要逼着七姑娘嫁人不可了。也不知他这是为何?”“是啊,白大人已经承认七姑娘不是他亲生的了,七姑娘从此以后也就没有前程了,也不知这郝大人为何硬抓着七姑娘不放?” 郝大人面对众人的责难,哈哈大笑,“诸位莫要不服气,本官是依律办事。这位白七姑娘除非此时此刻嫁了人,否则只有跟本官回去受审了……” “此事不难。”清清洌洌的四个字,比冰雪更寒冷。 郝大人打了个寒噤。 白玉茗耳中听到这个声音,泪水充盈了双眼,“是冰山,冰山来了……” 泪眼糊模的顺着声音看过去,那恍若乘风而来、谪仙一般的青年,可不正是冰山世子爷赵戈? “世子爷。”白熹等人见到他,也是热泪盈眶。 “世,世子爷。”郝大人膝盖一软,跪了下来。 光州的官员们纷纷跪倒行礼。 “诸位请起。”赵戈优雅的抬手,“本世子今天来迎亲来的,诸位恰巧在场,便给本世子做个见证吧。” “迎,迎什么亲?”郝大人吓蒙了。 众目睽睽之下,赵戈缓步走向白玉茗,温柔替她拭去脸上的泪珠,“白七姑娘,本世子的未婚妻。” “不,这不可能。”郝大人脸上现出惊恐之极的神色,“世子爷,您的婚事并没长辈许可,不作数的……” “谁说这桩婚事没有长辈许可?”雍王和雍王妃携手而入,分明是一对神仙眷属,“我们这做父王母妃的都同意了。” “可,可陛下没同意……”郝大人结结巴巴。 是啊,众人也都有这个疑问。 隆治帝可没同意这桩婚事,也不可能同意这桩婚事。白七姑娘这个身份本身就低微了些,现在白熹又犯了事,白玉茗又不是白熹亲生的…… “陛下不同意,那就私奔呗。”雍王负手一笑,洒脱之极,“檀儿带上他的小媳妇儿,私奔!本王和王妃只有檀儿这一个儿子,檀儿私奔必须得带上爹娘,这是毫无疑问的。” 众人都听傻了,雍王越说越得意,小声向王妃炫耀,“咱们成亲的时候太平淡了,都没这么玩过,得补补这个遗撼,你说对不对?” 赵戈:…… 白玉茗如在梦中,“冰山,咱们真私奔呀?” 赵戈握住她软绵绵的手掌,“小白山,跟我私奔吧。” “对,带上爹娘一起私奔。”雍王兴高采烈。 雍王妃莞尔。 众人全体石化。 57.后患 此为防盗章订阅≥50%正常阅读,否则延迟三日, 补足订阅可看  这三兄弟长得很像, 白玉茗暗中把他们叫做一木、二木和三木。白玉格低声笑,“和我一样。我也是这么叫他们的。不过若是当面叫人,只有三木可以, 一木二木要叫哥哥。” “晓得。”白玉茗明白了。 老三白玉森是能开玩笑的, 另外两位不能。 当晚白家准备了洗尘宴, 白家唯一的姑奶奶白微就嫁在隔着两条街的靳家, 也带了儿子靳天冬、女儿靳竹苓过来团聚。 白微三十多岁的年纪, 肤白貌美,没有什么长辈架子, 不光见了白玉莹、白玉格姐弟俩喜笑颜开, 对白玉茗这个庶出的侄女也不差, 给的见面礼是湘妃竹杆善琏湖笔。她和二房的这几个侄子侄女多年不见, 一见了面难免话多,笑咪咪的道:“小五小七还有小玉儿,你们在姑母面前不用拘束,什么话都能说。咱们白家的人都是好性子, 随和,特别好说话。” 白微为了证明白家人性子随和,特意举了个例子:白老太爷和老太太共育有二子一女,原本白老太爷取‘晨光熹微’之意, 为大儿子取名晨光, 为二儿子取名熹微。后来又添了个小闺女, 白老太爷便把原属于二儿子的名字拆开,熹字给了二儿子,微字给了小女儿。 白晨光视力不好,听力还行,闻言也笑,“我还记得那时候二弟才上学,跟爹爹抱怨他的名字笔划太多了,不好写。恰逢小妹出生,爹爹便安慰二弟,把他名字里取一个字给妹妹,这样妹妹也有名字了,他也省事了,二弟高兴得不得了呢。” 众人忍俊不禁。 “这不叫随和,叫随便吧。”白玉茗也乐得不行,和白玉格咬耳朵。 他俩本是说悄悄话的,但众人笑声大,白玉茗声音也就没压得太低。但正好她说话那会儿笑声忽然小了,她小声嘀咕的这句话白家一木二木三木和白玉莹等小辈都听到了,又想笑,又不好大声笑出来,竭力隐忍,差点儿忍出内伤。 靳天冬是名十六岁的斯文少年,这时不禁壮着胆子多看了白玉茗几眼。 初见面他便觉得这位小表妹生的很美,却不知她如此活泼灵动,惹人喜爱。 靳竹苓比白玉茗小一岁,是个常爱板着脸的小姑娘。这时候一言不发向白玉茗伸出了手,弄得白玉茗莫名其妙。 “小表妹,你要什么?”白玉茗笑咪咪的问道。 靳天冬忙替妹妹解释,“苓儿并不是要什么,是想替你诊脉。七表妹你不知道,苓儿自幼跟着家父学医,其实家父是哄她玩,但她以为自己医术很好,若在亲戚朋友家遇到她喜欢的人,也不管人家身体是何等的康健,定要替人家诊诊脉的。苓儿这是小孩子胡闹,七表妹莫放在心上。” “原来如此。”白玉茗乐了。 她慷慨大方的把手臂伸到靳竹苓面前,“有劳小表妹。” 她的手腕纤细白皙,说不出的美感,说不出的惹人怜惜。 “苓儿又来了。不管人家有病没病,非要替人家看看不可。”靳竹苓这个举动,白大太太、白微这时也看到了,都觉得好笑。 “真要谢谢小表妹关心了。我这两天觉得不大舒服,又说不出来哪里不舒服,小表妹替我瞧瞧,我是求之不得。小表妹家学渊源,医术定是好的。”白玉茗一脸诚恳。 白微不禁笑了。 白大太太含笑多打量了白玉茗几眼。 靳竹苓年纪小,并非正经大夫,况且白玉茗又没生病,所以靳竹苓这举动若放到有心人面前,是会引起误解的。偏偏白玉茗不光不误解,还一幅很感谢靳竹苓的样子,一幅很看重靳竹苓医术的样子,真真讨人喜欢。 明明是哄孩子玩,弄得跟真的一样。 “苓儿给小七诊脉呢。”沈氏也是个有眼色的,知道白老太太宠爱小女儿,连带的也喜欢外孙子外孙女,忙笑着告诉白老太太,“小七是有些不大舒服,这才到家,我也没顾上请人给她瞧瞧。苓儿这孩子都不用三催四请,便关心起她表姐了,年纪虽小,小大人一样呢。也不知道小妹是如何教孩子的,把苓儿教得这么好。” 白老太太果然被奉承得很高兴,“苓儿打小就懂事。快让苓儿给看看,小七到底哪里不舒服了。” 白老太太这么一发话,大家伙的注意力都集中到白玉茗这边了。 “小表妹,表姐身子如何?”白玉茗谦虚的问。 她知道自己身体一向很好,所以也没想到靳竹苓可能会说出什么来,心里其实是当成哄孩子玩的。谁知靳竹苓郑重其事的诊了半天,望、闻、问、切,最后认真的告诉她,“七表姐,你吃得多,积食了。” 白玉茗:…… 她装傻女阿弃的时候确实是从早到晚不停的吃,只要有人拿吃食过来她就开开心心的吃,可就这积食了? 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家,吃得多,积食了……多难为情…… 白玉茗闷闷看着靳竹苓,幽怨的道:“小表妹,你要不要说得这么直接呀。” 众人都笑倒了。 有了这几通笑,接下来的洗尘宴很融洽,尽兴而归。 白晨光只有三个儿子,没有女儿,回房后带着几分酒意和白大太太商量,“我一直想要个闺女,要不咱们把小七过继到膝下,如何?小七聪明机灵,多讨人喜欢。” 58.灵霞 郝钦差恐惧得吃不好睡不好,吓得人都瘦了,但一路之上也没人动他,平平安安的到达了京城。 本来做钦差是很威风的,但郝大宏入宫复命,战战兢兢站在宫门前等候召见,双腿直发抖,“见了陛下该怎么说?该怎么说?” 雍王命他转达的话,他不敢不说,可他若说了,皇帝陛下一定勃然大怒。他这个传达坏消息的人,铁定是跟着遭殃啊。 郝大宏欲哭无泪。 赵戎和他的心腹侍从阚映栏经过此地,见郝大宏那一脸恐惧的模样,赵戎微晒,“这便是被差去光州拿人的钦差吧?看样子他差使办得不好。” 阚映栏对郝大宏没有丝毫好感,“这位郝大人本就风评不好,又办砸了差事,仕途堪忧了。” 郝大宏见武清郡王过来,忙行礼拜见,赵戎命他起身,不紧不慢的问道:“郝大人,你在光州遇到本王的二皇叔了,是么?” 提到雍王,郝大宏就想哭,“是,臣在光州见过雍王爷。” “王爷都说过些什么?”阚映栏追问。 郝大宏像才吃过黄莲似的,一脸化不开的苦相,“回殿下,王爷说……王爷说……他和王妃带着世子爷、白七姑娘私奔了,什么时候陛下赦免了雍王府的罪,承认了白七姑娘是世子妃,他……他们一家人才会回京城……” 赵戎虽有所风闻,但真从郝大宏口中听到这些,还是有些吃惊,“你所言属实?” “怎敢欺瞒殿下。”郝大宏诚惶诚恐。 赵戎微微叹息,“也不知陛下听到这个消息会……唉,不敢想像……”满面忧色,缓步离去。 阚映栏向郝大宏笑了笑,快步追上赵戎。 郝大宏本就腿脚发软,这时更是害怕得双腿抖个不停,那满脸的恐惧之色都让人同情起他了。 郝大宏吓得要死,偏偏这些皇孙们不肯放过他,一个接一个的过来询问,逼着他把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又一遍。 赵威和赵戬一起过来的,赵威性子急,“郝大宏,王爷和世子爷去过光州,你见过面是么?王爷说了什么,世子爷又说了什么?” 郝大宏带着哭腔重复,“……除非陛下赦免雍王府,承认世子妃,王爷一家才肯回来……” 赵威惊讶万分,“二皇叔令人刮目相看了。” 赵戬惆怅万分,“大哥竟真的和白姑娘私奔了?” 赵威想到那位美丽慧黠的小姑娘,心中一阵憋闷,哈哈笑了两声,“没想到咱们的大哥是位情种,哈哈哈。” 赵戬硬拉着赵威走了,到了僻静之处,方小声的、神秘的道:“二哥,大哥不一定是情种,此事另有内情。” “什么内情?”赵威眼中闪过亮光。 赵戬犹豫了下,“前些日子,不是说玉翎公主及笄之日,便会公布她的驸马人选么?可真到了她的十五岁生辰,礼部、鸿胪寺在礼宾院为她设宴庆祝,她却并没有依约宣布……” “这事我也知道。三弟,你可知道原因是什么?”赵威忙问道。 赵戬声音更低了,“这还用问,因为大哥一直在外赈灾,没回来啊。大哥不在,玉翎公主便把择定驸马的日期推迟了。” “她看中的果然是大哥。”赵威咬牙。 这些日子他没少向玉翎公主献殷勤,但收效甚微。赵威自以为英俊潇洒,文武全才,又是太子的长子,玉翎公主毫无疑问是应该选择他的,但多番示好都没有得到反应,赵威也便明白玉翎公主一颗芳心是另有所属了。 赵戬也曾像公孔雀对着母孔雀开屏似的讨好过玉翎公主,不过他没什么耐心,三两回之后便下气了,收了那番心思。他同情的看着赵威,“听说玉翎公主早就喜欢大哥了,所以咱们之前……唉,做的全是无用功。” “大哥艳福不浅呢。”赵威皮笑肉不笑,语气阴冷,“既有玉翎公主倾心爱慕,又能拐了白家小姑娘私奔,难不成他想双美并收?” 想到赵戈既能娶到图罗公主,又能得到白玉茗那样举世无双的美女,赵威脸色铁青。 “那绝对不是。”赵戬忙道:“大哥绝对没有这个意思。不瞒二哥说,方才我说大哥未必是情种,便是因为这个了。依小弟看,大哥和白姑娘私奔,并不是因为他是情种,而是想避祸。” “避祸?”赵威拧眉。 “对,避祸。”赵戬很是肯定,“二哥想想,玉翎公主若真的要嫁大哥,大哥岂不成了太子府的敌人?大哥定是不愿和太子府的弟弟们相争,更不愿被太子府猜忌,所以为了避祸,假借私奔之名离京,要躲过这场明争暗斗。” “原来如此。”赵威听得很认真。 他仔细想了想,觉得赵戬这话也有道理。是了,如果玉翎公主一定要嫁给赵戈,那太子会怎么看?太子会觉得这是玉翎公主一厢情愿么?未必啊。太子或许会认为赵戈是欲擒故纵,以退为进,表面上做出礼让的样子,暗地里还是要和太子府的皇孙们相争。所以,赵戈为了避嫌,索性和白玉茗“私奔”了,以表清白。这样一来,太子再也不会怀疑他了。 “我才开始听说这件事的时候,只觉得咱们的二皇叔爱胡闹。”赵威叹气道:“可仔细想想,却觉得二皇叔实在是聪明人。三弟你说呢?” 赵戬也有同感,“我看也是。二皇叔其实是大智若愚。” 二人好一番感慨。 赵戫和阿直也从宫门前路过,又把郝大宏叫过去问了番话。 郝大宏重又把雍王的话重复了一遍,口中愈来愈苦。 玉泉王殿下性情多温和啊,他听了雍王爷的话都变了脸色,那陛下会是如何的盛怒? 郝大宏还没见着隆治帝,已经是满心惶恐,内侍官来带他进宫面圣,进了大殿,气氛异常凝重,他行过大礼,俯伏于地,头脑昏昏沉沉,眼前金星乱冒。 隆治帝带着怒意的声音响彻大殿,“赵祺那个混蛋原话是什么?” 郝大宏声音颤得像哭了一样,“回陛下,赵祺那个混……” 周围的内侍、宫女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这个郝大人他是不是傻了啊,陛下可以说“赵祺那个混蛋”,难不成他也能跟着这么说? 郝大宏人都吓糊涂了,话都已经说了一大半才意识到不对,这一惊非同小可,浑身冒冷汗,连忙改口,“臣失言,臣该死!陛下,雍王爷的原话是……原话是……”一五一十把雍王的话给学了学,一个字没敢增加,一个字没敢减少。 大殿之中,一阵死一般的静寂。 郝大宏跪伏于地,被这静寂唬得心跳几乎停止。 过了不知多久,隆治帝方笑了一声,淡淡的道:“赵祺这混蛋长本事了,学会威胁朕了。” 郝大宏汗流夹背,连连叩头,“陛下明鉴,王爷一定不是这个意思。” 服侍了隆治帝多年的内侍金宝在旁陪笑道:“王爷志诚,世子爷孝顺,万万不敢威胁君上。陛下,此中或许另有隐情。” 隆治帝道:“都已经私奔了,还有什么隐情。赵祺就是狂妄胡闹,威胁朕。” 郝大宏这会儿是吓糊涂了,如果他还清醒着,便会发现隆治帝虽怒,但骂的一直是雍王赵祺,而不是世子赵戈。 “陛下,此中一定另有隐情。”郝大宏涕泪交流。 他可不敢在皇帝面前说雍王、世子爷的坏话。不管怎样,雍王是皇帝的亲儿子,世子爷是皇帝的亲孙子,他一个外臣在皇帝面前中伤皇子皇孙,还想不想活了。 “你们一个两个都说其中有隐情,那你们倒是说说,会是什么样的隐情?”隆治帝声音中又有了怒意。 郝大宏眼前一片茫然,只会连连叩头,金宝却殷勤的道:“王爷前阵子还跟奴婢说,想出海给陛下寻找不老仙药,或许他和世子爷扬帆出海,为陛下寻觅仙丹去了呢?陛下,王爷和世子爷这也是一片孝心。” “世上哪有不老丹,哪有仙药?”隆治帝哼了一声。 虽在否认着金宝的话,隆治帝的语气却缓和多了。 郝大宏也是福至心灵,趁着这个机会忙谄媚的道:“陛下,王爷和世子爷是真孝顺,他们是奔着东海的方向去了!臣依稀记得,王爷说要去一个灵霞岛的地方!” 郝大宏趴在地上没敢抬头,也就没有看到隆治帝眼中隐约的泪光。 金宝却知道灵霞岛对皇帝陛下意味着什么,举起袖子擦拭湿润的眼眶。 “或许,赵祺真是出海为朕寻找仙药去了。”隆治帝再开口时,语气平静,“虽擅自行动,但孝心可嘉。朕便暂时不作处罚,等他回京之后,听听他本人怎么说。” “陛下圣明。”金宝跪倒在地。 “陛下圣明。”内侍和宫女也一齐拜倒。 “陛下圣明。”郝大宏恍惚间觉得自己仿佛躲过一劫,也随众一起俯伏山呼。 郝大宏被内侍带出大殿的时候,脑子还不太清醒。 “这人居然能全身则退?”有内侍冲着郝大宏努努嘴。 “算他聪明,提到了灵霞岛。”带他出来的内侍小声道。 郝大宏迷迷糊糊被带出宫,心中实在纳闷。灵霞岛这三个字,真这么管用?灵霞岛,那是什么神奇的地方? -- 海岛之上,雍王和王妃带白玉茗在岛上四处游玩,“小山瞧着这里好不好玩?这个岛,名叫灵霞岛。” 白玉茗捡起一个好看的贝壳,“好玩。” “我这个好看。”赵戈捡了贝壳过来和她的比。 “我的好看。”白玉茗不服气。 两人跟小孩子似的。 雍王乐呵呵瞧着儿子、儿媳妇,“小山莫担心你的父母家人,他们一定没事的。” “是,都来到灵霞岛了,必定平安无事。”赵戈很给他的父王面子。 “为什么来到灵霞岛了,就一定会平安无事呀?”白玉茗不解。 雍王和王妃相对而笑,“小山这孩子还不知道咱家的事呢。”王妃向白玉茗招手,“小山过来,娘告诉你原由。”白玉茗忙跑过去,“娘快教教我。”王妃挽了她的小手,“小山你看,这海岛的景色多美。可你知道么?这个岛原来是被海盗的匪窝。四十多年前,这里被一拨亡命之徒占领,不只抢劫海上客商,还要到岸上劫掠良民,坏事作尽。” “四十多年前。”白玉茗听得很是专注,“那应该是陛下年轻的时候了。这个岛是不是和陛下有关啊。” “聪明孩子。”王妃赞道。 雍王眉花眼笑,“我就说了嘛,咱们檀儿的眼光一定不错。看看小山多聪明!” 白玉茗被雍王和王妃夸得小脸微红。 赵戈看着她笑,两人的脸庞都被阳光镶上了一道金光。 雍王和王妃把灵霞岛的故事告诉了他俩。白玉茗这才知道,原来隆治帝年轻时曾在东海游历,不慎被海盗抓到灵霞岛。孝原皇后,也就是太子和雍王的母后,女扮男装随其父平东将军庄镇剿灭海盗,在这灵霞岛上救出了隆治帝。隆治帝对孝原皇后一见钟情,二人情定灵霞岛。 59.释放 “原来是这样。”白玉茗明白了。 怪不得雍王会带他们来到灵霞岛,怪不得冰山会说,都到灵霞岛了,一定平安无事。 “祖父听闻咱们私奔了,一定很生气,怒发冲冠。”赵戈告诉她,“但知道咱们来了灵霞岛,想到已经去世的祖母,他老人家心便软了,不会怪罪咱们一家人的。” “对极,父皇陛下是一定不会怪罪咱们一家人的,更不会迁怒白家。小山安心在这岛上住一段时日,只当出门游玩了。”雍王笑咪咪的道。 “你父亲的案子,分明是有人蓄意陷害。小山放心,陛下会明察秋毫的。”王妃安慰白玉茗。 白玉茗心中很是感激。 白熹和容姨以及沈氏被钦差捉拿赴京,说她不担心那是假的。这一路上她随同雍王、王妃和赵戈一起从容到了海边,不像逃亡,倒像举家出游。可她常常笑着笑着神情便落寞了,雍王和王妃岂会不知她在担忧家人呢,时常出言安慰。雍王、王妃的这份关怀体贴,白玉茗感动又感激。 “谢谢王爷,谢谢娘。”白玉茗甜甜的道。 “一家人何必客气。”雍王和王妃都笑道。 赵戈拉拉白玉茗的小手,两人跑去捡贝壳了。 雍王虽没留胡子,却也煞有介事的摸了摸下巴,“王妃,为什么你就这么招孩子们喜欢呢?檀儿偏着你,小山也喜欢你,叫你娘,叫我王爷。” 雍王妃嫣然,“儿子儿媳妇都喜欢我,你嫉妒也没用。” 雍王呵呵笑,“王妃招人喜欢,为夫无话可说,无话可说。” 赵戈和白玉茗一边捡贝壳一边打闹,很是孩子气,雍王踮着脚尖张望,“咱们檀儿生的这么好,小山也漂亮,以后他俩成了亲,生下孙子孙女,一准儿可爱得不得了。王妃,咱们说好了呀,孙子归我教养,孙女才归你。” “成,就这么说定了,以后你可别后悔。”雍王妃答应得痛快极了。 雍王没得意一会儿便省悟过来了,“王妃,为夫方才是不是说错话了?” 孙子归他教养,孙女归王妃,这似乎不大对? 雍王妃微笑,“王爷没有听说过么?儿子像娘,女儿肖父。等檀儿和小山有了孩子,孙女大概会长得更像檀儿吧。” “吃亏了,为夫吃亏了。”雍王顿足叹息。 才跺了两脚,雍王便及时停下了,一脸严肃的道:“不成,儿媳妇若看到了,会以为我没有做公爹的样子。公爹应该很威严。”清清嗓子,背起手,迈起四方步。 雍王妃被他逗乐,哧的笑出声。 赵戈白天可以和小白山一起玩耍,到了晚上,白玉茗却依旧被雍王妃叫了去,“小山,咱们娘儿俩一起睡。” 赵戈一脸幽怨。 雍王开解他,“一则你媳妇儿还小,二则白家的官司没了结,她父母还在狱中,此时不宜成亲。檀儿你再耐心等等。”为了让自己的话更有说服力,雍王力求把话说得生动形象,“迟饭是好饭,明白不?这饭做得越晚,吃起来就越香。” 赵戈:…… 赵戈面无表情的走了。 “儿子,你要想开些啊。”雍王同情的在身后交待、叮咛。 浪花拍打着海岸,如母亲轻拍着孩子一般。 赵戈吹着海风,扬头长叹,这算什么私奔呀,竟不能日日夜夜的小白山在一起…… “白家的案子如何了?”赵戈回去之后,叫来高鸿询问。 高鸿忙把卷宗翻开,“世子爷请看,按染尘从京城传过来的消息,那位穿着了光州进贡锦缎导致滑胎的美人身体已经复原。陛下责成有司清理内库中其余光州进贡的丝绸,以及从宫中赏赐出去的光州丝绸,还没有清理完毕。但截止到目前为止,并没有发现被药水浸泡过。” “也就是说,只有那个女人穿的丝绸是有毒的。”赵戈眸中闪过丝厌恶。 他就知道,宫里这些女人的所谓小产、滑胎,其中的内-幕黑暗污秽,不足为外人道也。 “是。或许是有人嫉妒她,故此专门向她下手。毕竟皇帝陛下的后宫之中,已多年没有妃嫔美人怀过身孕了。”高鸿恭敬的道。 赵戈略一沉吟,提笔写了几封书信,命高鸿立即差人送往京城。 必须尽快把白熹的案子了结,否则小白山好好的正玩耍着便想哭了,好不令人心疼。 京城浣花河畔,白家人这些天走路都轻手轻脚的,唯恐惊着了上房的白老太太。 白大爷和大太太一直瞒着白老太太,但纸里包不住火,白老太太还是知道了,数落着大儿子、大儿媳妇,“二郎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们也不告诉我!想瞒我到什么时候!” 白大爷很是苦恼,“娘,儿子是怕您太过担忧,才和媳妇商量了要瞒着您的。” 白大太太竭力辩解,“是啊,娘,媳妇和大爷一样,是怕您老人家知道了二弟的事着急上火啊。您老人家万一急出个好歹来,那可如何是好?” 白大太太聪明,早在老太太发作之前便命人去请姑奶奶白微了。白微闻讯忙和靳学舟一起过来了,“娘,这怪不得大哥大嫂,是我们一起商量了,二哥的事暂且瞒着您。” 白老太太还是气呼呼的,靳学舟笑着伸出手,“小婿斗胆,先为岳母请脉。岳母,您老人家可生不得气,快笑一笑,天大的事也有解决的办法。” 女婿的面子还是要给的,白老太太勉强伸出手,靳学舟为她把了脉,见脉像平稳,便放了心笑道:“岳母大人身子康健的很。好,您可以接着骂人了,瞅谁不顺眼便骂谁。”说的白老太太笑了。 白老太太才笑了笑,便又板起脸,“老二现在怎样了?” 白大爷忙把案子的进展详细讲给她听,“虽然还没放出来,但肯定是没事的。至今为止,只有那位美人一人所用的丝绸是被药水浸泡过的,其余的丝绸都没有问题。这分明是有人要害那位美人,和二弟、和光州不相干。” 白熹的事才出来的时候,白大爷、白微等人都唬得魂飞魄散,现在案情一步一步明朗,白熹十有八-九是被无辜牵连的,他们也就没那么害怕了。 白老太太便要亲自探监,“我看看老二。这会子他在狱里不知怎样受苦呢。”想到自己的儿子在监狱被人凌侮虐待,一阵阵心疼,泪落如雨。 “二哥在狱里没受苦。”白微忙告诉她,“我昨天才去看过二哥,给二哥送了几样他爱吃的饭菜。二哥在狱里读书下棋呢,除了暂时不得自由,和在家里是一样的。” “确实没吃苦。”白大爷向老太太保证。 这话倒不是哄骗老太太的,是真的。从光州回京城,一路之是有雍王府的不眨眼的盯着,郝大宏等人根本不敢慢待白熹;回京之后,上头不知是谁发了话,更是没人为难白熹。白熹现关在大理寺狱,上上下下待他都很客气。 “上头有人保二哥,他没事。”靳学舟安慰的道。 “是谁啊?”白老太太疑惑,“你们的舅舅?” 她多少年了有事都是李大学士管,这回想也没想,以为还是她的娘家哥哥出面了。 “不是舅舅,应该是……”白微附到她耳边,小声说了四个字。 白老太太呆了好一会儿,“太子殿下为什么要保老二?” 众人见瞒不了,只好把赵戈带着白玉茗“私奔”的事也一起说了。白老太太做梦也想不到这一点,先是惊喜,“世子爷对小七一往情深,非小七不娶啊。”继而很是生气,“他是雍王府的世子爷,也不能带着我的孙女私奔!聘则为妻奔则妾,小七必须明媒正娶,可不能给他作侧妃!” “不会不会。”白微忙道:“雍王和王妃也一起的。这不是普通的私奔,是父母同意了的,名为私奔,看似胡闹,其实最正经不过。” “这还差不多。”白老太太转怒为喜。 老太太一高兴,便想得远了,“这么说,小七以后要做世子妃了?很好,我的孙女比大嫂的孙女嫁得好,看她以后还怎么在我面前说嘴。” 老太太这大半辈子父母宠爱,大哥包容,唯一不顺心的就是娘家大嫂跟她不和。现在她的孙女要嫁到雍王府做世子妃了,比李家的姑娘们嫁得都好,老太太颇有扬眉吐气之感。 在孙女的婚事上,她赢了她那傲慢的大嫂。 白大爷和白微等人都说不出话来了。 您老人家都这么把年纪了,还惦记着和娘家大嫂争强好胜,还心心念念要压娘家大嫂一头啊。 不用这样吧…… 白熹这桩案子因为要清查所有的光州丝绸,费时颇久,不过白熹在狱中有人照看,并没吃苦头。到了十月底,所有的丝绸清查完毕,没有问题;宫里倒是暴毙了几个宫女,还有两个品级低的美人也被秘密处死,具体什么原因没人知道,推测应该是和美人龙袖前阵子的小产有关。 虽然宫里没有确切的消息,不过基本可以肯定,这次的事件是后宫之间的明争暗斗,白熹纯属意外被牵连了。 隆治帝亲自下旨:光州知州白熹,无罪释放。 60.解毒 因朝廷早已另外委了官员接任光州知州,所以白熹被释放之后要另行任命。隆治帝也不知怎么考虑的,命白熹在太堂寺任奉礼郎,九品小官。 这道旨意一下,有心人纷纷猜测,说白熹公务上明明没有差错,却被贬官到九品,可见白家女儿拐走了皇帝陛下心爱的长孙,陛下还是生气了。更有人推测陛下这是不喜白七姑娘,故此有意苛待白家。 也对,白七姑娘家世不显,且是庶出,陛下怎可能认她为长孙媳妇? 因为这个猜测,没多少人和白熹亲近,和白家亲近。 陛下还在生白家的气,离白家远点儿,比较安全。 白大爷等人自然不在意这些,白熹能平安放出来便是不幸中的大幸。白大爷把白熹接回家,从头到脚沐浴过,换过新衣,到堂上拜见白老太太,母子二人抱头痛哭。 “熹儿啊,你可把为娘吓坏了。”白老太太这辈子还是头回经历这样的事,之前还没觉着怎样,真见着了大难不死的白熹,她的眼泪就停不下来了。 “孩儿不孝,让娘操心了。”白熹备觉歉疚,几十岁的人了,眼泪哗哗的流。 全家人都陪着一起掉眼泪。 白微和靳学舟一家,以及白玉莹和贾冲也回来了。 白微虽也伤感,但她一向开朗豁达,忙吩咐丫头道:“没瞧见这帕子都哭湿两条了么,快多取几条帕子来给老太太预备着。老太太这儿足足两条泪河呢,三条五条帕子可不够使。” 靳学舟更是风趣,见白大爷、白大太太等人都劝别哭,忙笑道:“这劝法儿可不成。岳母和二舅兄竟是哭哭更好,常言道笑一笑十年少,哭一哭解了毒……” “有这样的常言么?”靳天冬听得睁大了眼睛。 “爹爹,女儿还是头回听说呢。”靳竹苓和平常一样严肃的板着小脸。 “妹夫,这是真的么?哭一哭解了毒?”白大爷知道靳学舟医术极好,这么说自然有他的道理,忙追着询问。 靳学舟煞有介事,“哭一哭确实可以解毒。大舅兄方才也哭过对不对?这会儿是不是头脑洁净、清醒,比没哭的时候舒服多了?” “还真是。”白大爷仔细体会了下,觉得他哭过之后,还真比哭之前感觉好多了。 “哭一哭解了毒嘛。”靳学舟振振有辞。 “大哥莫听他胡说。”白微嗔怪的横了靳学舟一眼,“大哥还不知道他么?正经不过片刻,便要开始信口开河了。” “我爹爹不是胡说。”靳竹苓认真极了,“我爹爹说的很对,哭完之后人是会觉得眼睛更明亮,身体更洁净的。” “小丫头就会向着你爹。”白微怜爱捏捏她的小脸蛋。 “事实如此嘛。”靳竹苓奋力把母亲的手掌拨开,把她的小脸蛋解救出来。 白玉莹本来和大家一起劝老太太、白熹莫哭的,这时随着众人一起改口,“哭吧,哭吧。” 白老太太赌气的道:“哪有这样劝人的?不哭了!” “我也不哭了。”白熹抹去脸上的泪水,笑着说道。 宝哥儿和珠姐儿两个孩子眼睛瞪得圆溜溜的,越看越看不懂。为什么越劝不哭,越是哭;劝着继续哭,反倒笑了呀。 “我说的没错吧?”靳学舟拍掌,“岳母和二舅哥是不是头脑也清醒了,眼睛也明亮了,整个人神清气爽了?笑一笑十年少,哭一哭解了毒,没错!” 众人不觉都笑了。 接下来众人也便不伤感了,纷纷庆幸白熹安然脱险。白大爷感慨的道:“二弟你人没事,这是要紧的。官位的事不必多想,不拘五品官或九品官,都是陛下的圣恩。”白熹忙笑道:“大哥说的是。大哥,弟弟虽降了级,但以后也是京官了,您说对不对?” 众人见白熹这么乐观,伤感更少,笑声更高。 白老太太不大高兴,“小七都嫁给世子爷了,陛下对老二怎地这样?怎么说也是亲家啊。” 沈氏一直闷着没说话,这时实在忍不住了,“娘,小七和世子爷并没正式成亲,他俩是私奔啊。” 沈氏不算是聪明人,但这些天来她是什么都想明白了,敢情驿馆历险也好,白熹被卷入的这桩案子也好,都是因为有人要对付白玉茗才会发生的。沈氏心中怨念已久,这时听到白老太太的话,什么也顾不得了,必要驳一驳。 白老太太沉下脸,“谁说小七和世子爷没有正式成亲,不是雍王和王妃带他俩一起走的么?父母之命都有了,这还不叫正式成亲?” 白老太太因为沈氏的话很生气,觉得沈氏是故意和她作对,明明她说的是小七都嫁给世子爷了,沈氏偏要说小七和世子爷没有正式成亲。可沈氏并不敢向老太太叫板,她只是对白玉茗太不满了而已。 白玉莹一直冲沈氏使眼色。 沈氏又委屈,又不以为然,但也不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和老太太顶嘴,只好低眉顺眼的道:“娘说的是,媳妇知错了。” 这种违心的认错她这些年来也不知有过多少回,不过这回是最委屈的,也是最不甘心的。 白老太太也不爱多理沈氏,拉着白熹的手问长问短。 白玉莹把沈氏拉到一边,“娘,不要说扫兴的话好不好?”沈氏脸色黄黄的,“我就不明白了,为什么明明就是小七害的你爹,真相我还说不得了?”白玉莹又气又急,“是有人要害七妹,怎么就是七妹害爹了?这可大不一样。”沈氏固执,“这有什么不一样?总之因为小七,你爹可是吃苦了。”白玉莹也是服了,一时之间也讲不通道理,只好柔声细语哄沈氏暂时安静,沈氏无力的点头,“那是自然。你爹偏着小七,你祖母也被小七骗了,我说什么他们也不会相信的。”白玉莹略微放心了些。 “莹儿你说说,咱家被小七连累成什么样了?”沈氏抱怨,“你爹坐牢,连降数级,你更可怜,匆匆忙忙的便嫁到了平阳侯府。你是这样嫁过去的,谁能看得起你?以后你在平阳侯府如何立足?” 白玉莹安慰她,“那倒不会。姨婆,不是,现在该叫祖母了,祖母待我是极好的,祖父也没说什么,公公婆婆还有表哥,待我都极好。娘不必忧心我,以为我嫁得匆忙,婆家便会慢待我。不是这样的,只要祖父祖母、公公婆婆和表哥都待我好,别人便不敢轻慢我。” “这样娘还放心些。”沈氏心头虽还是一团阴云,但听白玉莹这么说,略觉得好受了些。 白大太太张罗好了团圆宴,正要开席,宫里来了个小内侍,传隆治帝的口谕,赐下几样赏赐。这小内侍传过口谕便走了,连口水也没喝,白熹等人忙把御赐之物取出来,见明黄绸缎中包裹的是四个盒子,打开盒子,白、红、黑、青四匹小玉马出现在众人眼前。 白熹没上手,低下头仔细瞅了几眼,“那小内侍传的话,说是物归原主,完璧归赵,也不知是什么意思……”他一脸迷惘,“按这话意,应该是从白家抄走的东西,可这几样东西我没见过啊。” “这不是世子爷送给玉儿的小玉马么?”沈氏眼尖,一眼认出了那匹羊脂玉的小马,那是她一度打算给白玉莹作嫁妆的。 “这个是太太见过的么?”白熹忙问:“那另外三个呢?” 沈氏迟疑了下,摇摇头,“另外三个没见过,不知道。” 靳学舟笑,“不用问了,这小玉马一准儿是世子爷送给茗儿的。羊脂玉的那匹,是打着送玉儿和茗儿的旗号,另外三个是背地里偷偷摸摸。这东西必定是从茗儿屋里搜到的没错,二舅兄收着吧,这确实是物归原主,完璧归赵。” 白熹忙把容姨娘叫过来问了,知道确实是白玉茗的东西,众人惊喜不已,“陛下把这四匹小玉马赏还了,是不是不生小七的气了?” 白老太太满意的道:“这才像待亲家的样子嘛。” 众人:…… 您老人家这辈子是太顺遂了,太风平浪静了,明明二郎被陛下降了品级,只能做个九品小官,您还觉得陛下这是对亲家的礼数啊? 不管怎么说,有了这份赏赐,白家上上下下,确实安心不少。 但是接下来的事,白家人又看不懂了。隆治帝一个月之中向浣花河畔派了三回赏赐,且每回的赏赐都很丰厚,就连勋戚府邸也未必有这份荣耀,但一个月之中也把白熹宣入宫中面圣三回,每回都挑白熹的错处,连番斥责,就连白大爷也被宣入大殿下申斥了一回。当然了,隆治帝斥责的全是公事,和私事没关系,一句都没提过。 赵戈怎样了,和白家联系过没有,隆治帝根本没问,好像漠不关心似的。 “陛下这是加恩白家,还是对白家不满?”白大爷、白熹等人惴惴不安。 接二连三的赏赐丰厚,应该是对白家另眼相看。可公务上总挑毛病,吹毛求疵求全责备,白大爷就算了,好歹任洗马之职,白熹现在就是个小小的奉礼郎,他公事上就算出了差错,哪用得着皇帝陛下亲自出面斥责啊?这怎么看怎么像是心存不满。 白老太太得意,“这都不懂?陛下是做祖父的人,他想起他那大孙子便喜欢得不得了,自然要替他那大孙子结好亲家;可他大孙子背着他私奔了嘛,他这做祖父的恼怒,因公废私,挟怨报复,故此要训训你们兄弟俩,发泄发泄他的怒气。” 白大爷:…… 白熹:…… 真的假的? 白老太太不理会两个儿子那惊愕的神情,越说越高兴,“陛下这会儿正天人交战呢,等他想清楚了,咱家的好日子便来了。哼,这些天许多人慢待咱家,前儿个你们舅舅来看我,宽慰了我许多好话,叫我不必放在心上。我便说,我才不在乎这些呢,世上或许有不疼儿子的父母,可不疼孙子的祖父祖母却是没有的。陛下迟早得让世子爷回来,到那时啊,咱家小七便是世子妃了!” 是,您和陛下还是亲家了呢。 白大爷和白熹这兄弟俩脾气禀性各不相同,这时却不约而同抬眼偷看老太太,心中暗暗说道。 61.良人 白老太太兴致上来,畅想了许多未来的美好前景,“以后熹儿和雍王爷是亲家,咱们白家也就成了皇亲国戚,阔了!我大嫂是一品夫人,常对着我夸耀她进宫朝贺赴宴的荣光,以后我比她还强呢,世子爷见了我得叫岳祖母……” 白大爷和白熹面面相觑。 白熹既不敢扫了老太太的兴,又不愿让老太太继续这么说下去,忙设法打岔,“娘,茗儿有信过来。” “真的?小七写信回家了啊,快拿来让我看看。”白老太太喜上眉梢。 白熹从袖中取过一封书信,“娘您放心,茗儿在一个名为灵霞岛的地方,很安全。” 他袖中不只一封书信,这一取,别的也带出来了,白老太太眼尖,“一并拿过来给我瞧瞧。” 白熹无奈,只好连着另外两封信也一起呈上,“娘,这两封是王爷和世子爷的,信中也没有特别的话,只说茗儿很好,让咱们不必担心。” 白老太太先把白玉茗的信看了,“王爷王妃待小七很好,亲闺女一般,这可真好。咦,小七每晚和王妃一起睡?她还没嫁给世子爷么?” 白熹忙道:“娘,王爷的意思是前段时日我的官司没了,茗儿不宜出阁。现在我没事了,茗儿和世子爷年龄也大了,这便要为他们举行婚礼了。” “婚吧,婚吧。”白老太太乐呵呵的。 白大爷为人有些古板,“娘,二弟,依我的意思,还是等陛下同意了再让茗儿出阁。陛下是祖父,哪有祖父不点头便娶孙媳妇的?” “这么大的人了,还不懂事。”白老太太不高兴了,脸一沉,“自古以来都说儿女的婚事是父母之命。雍王和王妃同意了,咱们白家也同意了,小七和世子爷这便有了父母之命,正是天造地设的好姻缘。” “雍王和王妃确实同意了,可是……”白大爷迟疑。 是,雍王和王妃是同意了,可这就算是有了父母之命么?这好像不大对啊,皇帝陛下是嫡亲祖父,他老人家可还没点头呢。这就天造地设的好姻缘了? “我说是,那便一定是。”白老太太不容违背的道。 “是,您老人家说的是。”白大爷唯唯。 “娘,我真心觉的是。从前不知道茗儿和世子爷的事,我也从来没想过;可是自打知道了两个孩子的事,我是怎么想怎么着觉着般配啊。”白熹也不知顺着老太太的话意说,还是真心觉得赵戈这个女婿不错,满口称赞。 “还是熹儿聪明。”白老太太满意了。 白大爷势单力孤,没一个人赞成他,只好闭上嘴,不言语了。 反正他是不支持赵戈和白玉茗在灵霞岛成亲的,非常非常的不支持。明媒正娶多好,私奔到海岛上成亲,这太离经叛道了。 白老太太笑咪咪的憧憬起小七出嫁后的情形,“咱家小七有福气,王爷王妃是好公婆,世子是好丈夫,小七成亲之后不会过于拘束,还和在娘家时候差不多,自由自在的。” “对,和您老人家一样。”白熹笑道。 白熹人既聪明,又很体贴,知道白老太太这一生最骄傲自豪的便是嫁了人之后日子也逍遥快活,便顺着老人家的意思往下说,果然哄得老太太眉开眼笑。 “只可惜这桩婚事眼下还不能大操大办。”白熹因为他前阵子入狱的事累得老太太不安,心中内疚,一直猜度着老太太的意思说话。 “这有什么好可惜的?”白老太太得意之极,“依我说,就是要这样才好呢。眼下别人都以为咱家倒霉了,被压趴下了,起不来了,都冷眼看咱们。可咱们自己心里清楚是怎么回事啊,看看这些人的嘴脸,想想以后的日子,有不有趣?” 白大爷和白熹一起陪笑脸。 您老人家说有趣,那就算有吧。您是老太太,您说了算。 白老太太和两个儿子说笑了一阵,把他俩撵走了,“你俩忙正事去吧,我也有我的正事。”命人把白大太太、沈氏叫了来,兴冲冲的吩咐,让两个儿媳妇替她留意着京里的老夫人们时兴什么首饰衣裳,早早的给她准备着,进宫的时候好穿戴。 白大太太恭敬的答应,“是,媳妇明后日便上鸿兴楼看首饰去,给您挑几样最时兴最漂亮的。” 沈氏心里这个郁闷就别提了。您老人家两个儿子,一个是从五品的洗马,一个才被降了九品,您连五品宜人的诰封都还没有,进的什么宫啊?这进宫的老太太们,至少也得有五品的封诰才行,您哪一个儿子也不够啊。 九品小官。想到白熹才知州降级成了小小的奉礼郎,沈氏就满心难受,再想到白熹这个降级全因为白玉茗,更是浑身不舒服。 沈氏借口要给老太太捶腿,单独留下来了。 沈氏少有这般殷勤的时候,白老太太半咪着眼睛,倒是挺享受的。 老太太只觉诸事顺心,前程美好,加上沈氏捶腿捶得舒服,大白天的做起美梦,嘴角含笑。 “娘,钦差到了光州的那天,二爷也不知怎地,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小七不是他亲生的。”沈氏一脸忧心忡忡的模样,“这件事媳妇一直憋在心里,也没敢跟您老人家说,也不敢追问二爷。当年小七可不是在家里出生的,是后来才抱回府的。唉,也不知小七究竟是不是咱们白家的孩子……” “这还用问么?必须是。”白老太太直起腰身,老年之人,眼神竟还是明亮的,“小七不是在家里出生的又怎么了,不是自己的孩子,难道熹儿会随意抱回家?你当我儿子是糊涂虫不成?”说到后来,已是声色俱厉。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沈氏忙辩解,“娘,我真的不是这个意思。我是为了白家好,现在二爷因为小七都被陛下贬为奉礼郎了啊。如果小七不是白家的女儿,那二爷自然也就不用贬官了……” 其实这未必是沈氏心中所想,但她骤然被老太太斥责,心里一慌,这些话不知不觉就滑出来了。 “你糊涂啊。”白老太太气得伸手捶着美人榻,“那天光州的事,我虽不在场,但许多细微之处也都听人说了。熹儿当时是说了小七不是他亲生的,可钦差因此便放过小七了么?并没有。还是要带小七走。你以为现在熹儿再说声小七不是他亲生的,陛下便会因此把他和小七分开,小七的事不会怪罪于他?你做梦呢。” “可小七和世子爷私奔了,陛下一定会迁怒白家的啊。”沈氏昏头昏脑的道。 “你怎么不往好处想想?以后小七嫁给世子爷,做了世子妃,咱们白家有了世子爷那样的乘龙快婿,和雍王府成了亲家,谁不羡慕?”白老太太板着脸训斥。 “哪会有这样的好事?”沈氏不相信。 她就是不相信以赵戈那样的身份,会真的娶白玉茗为世子妃。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嘛,一位是陛下最宠爱的长孙,一位是白家庶女,身份地位天差地远。他俩若想结为夫妻,除非河水倒流,日头打西边出来。 白老太太哼了一声,“我老太太的话你还不信啊?那好,咱俩打赌。要是我说对了,你以后俯首贴耳,我说什么你做什么,不许说半个不字,不许还一句嘴。要是你说对了,我以后再也不管二房的事,二房的事里里外外全是你当家。” “媳妇不敢。”沈氏吓了一跳。 “什么敢不敢的,就这么说定了。”白老太太蛮横的道。 沈氏虽觉不妥,但她内心深处确实以为白玉茗身份低微,赵戈不可能明媒正娶,便低了头,没有再说话。 虽然沈氏是这个样子,但白老太太兴致不减,命人传了轿子,坐轿子回娘家了。她娘家哥哥李大学士不在府中,只有大嫂李老夫人在,两个年轻时便结了怨的老太太相对而坐,互相没有好脸色。 “我觉得我以后能和你一样进宫了。”白老太太耐不住先开了口。 “我也觉得你能。”李老夫人过了好一会儿才说话,那声音似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白老太太喜不自禁,“你说我怎地这般有福气,幼时有父母兄长疼宠,嫁人之后丈夫相敬如宾,这到了晚年吧,又有了小七这么个争气的孙女。” 李老夫人冷冷的,“对,有福气。” 什么本事也没有,就是命好,就是有福气。 李大学士的大儿媳妇平氏在旁服侍,听着这两位老太太话不投机,忙殷勤的劝着她们用点心,“母亲,姑母,这山药糕软软的,克化的动,尝尝味道如何?” 才劝得两位老太太不再针尖对麦芒,眼神放到点心上了,李雯、李雰等姐妹便来拜见姑婆了。李雰一直记得连着四局都输给了白玉茗的事,这时候提起来语气还是酸的,“我说为什么谭姑娘的字都被判不如七表妹,敢情世子爷早就喜欢上她了啊。”转头笑对李雯道:“大姐,那天你的画作输给了七表妹,这会子知道原由了吧?是否心服口服?” “我一直心服口服。从那时到现在,没变过。”李雯比李雰通情达理多了,知道李雰方才的话不中听,忙替她掩饰,“我的画规规矩矩的,不及七表妹灵活,这个早就有公论了。” 李雰是在指责赵戈早就对白玉茗有意,因为书画比赛故意偏向白玉茗。这话若是让普通的老太太听了,或许会替白玉茗不好意思,可白老太太不是普通的老人家,闻言大喜,“真的么,书画比赛世子爷都偏着我家小七了?做的好,有眼色。” 白老太太从小就是被偏爱着长大的,她从来不觉得因为偏爱而向着她、向着她的儿孙,有什么不对。 李雯、李雰都被白老太太给僵住了。 这位姑婆可真是不走寻常路啊。 明明是要讽刺她家白小七的,怎么被她这么一说,跟夸奖白小七一样? “姑母,有件事不知该不该告诉您。”李老夫人的二儿媳妇齐氏本是在旁默不作声的,见李雰脸色极差,心疼爱女,面带歉疚的道:“四表侄女玉萝不是嫁给林县令的儿子的林大郎了么?听说自打二表弟的案子出来,林家便待玉萝很不好,现在更是把玉萝休出门,连着玉萝所生的馨姐儿一起逐出家门了。” “什么?”众人大吃一惊。 “唬谁呢?玉萝若是遇到这样的事,难道会不写信知会白家?”白老太太很生气。 齐氏面色愈是为难,“玉萝那个孩子您也知道,一向最会为长辈着想。她哪舍得让您和二表弟为她这个出嫁的四姑娘操心啊?什么也不说,所有的苦都一个人咽了。现在她正一个人带着馨姐儿艰难度日,以泪洗面呢。” 李老夫人忙把齐氏叫过去,“你说的可是真的?为何不禀了我?” 齐氏忙回道:“母亲,儿媳也是今日接到娘家表妹的书信,方才得知这件事的。我姨表妹途中遇到玉萝和馨姐儿,想送她娘儿俩回京城,玉萝不愿意,说没脸回娘家。” “她做错什么事了,会没脸回娘家?”白老太太气得跟什么似的,“那个不要脸的林大郎才应该没脸见人!发妻家中出了事,便连发妻连同亲生女儿一起赶出家门,又臭又贱!” 她坐不住了,“不行,我得立即回家,让大郎二郎差人接玉萝母女回来。” “对,先把孩子接回来,慢慢再跟林家算帐。”李老夫人少见的没跟白老太太唱反调。 李雰虽也觉得白玉萝、馨姐儿母女二人可怜,但等了这好半天才能看白老太太的笑话,如何肯放过这个机会,“姑婆,四表姐年纪轻轻的便被林家休了,往后她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白老太太哼了一声,“你不是也说了,你四表姐年纪轻轻的?既年纪轻轻的,自然踹开林家那又臭又贱又没眼光的挫男,另觅良人,这还用问?” 李雰:…… 李雯等人都听呆了。 敢情您就是亲孙女被休了,也没觉得面上无光,还这么理直气壮的啊?服了您了。 62.理由 此为防盗章订阅≥50%正常阅读,否则延迟三日,补足订阅可看 小屋里只有简陋的床和桌椅, 另一个同样蓬头垢面的女人在给怀里的孩子喂奶。孩子只有三四个月的样子,大约是奶水不够的缘故, 连哭泣的声音也弱弱的。 地上还站着个孩子, 这个孩子略大一些, 得有一岁多了。她委屈的、眼巴巴的看着床上的妇人,眼看着就要哭了。 床上的妇人叹气,“你瞅着小山做什么?乖, 你一岁多了,能喝粥,小山还没长牙, 她只能吃娘的奶啊。” 地上的孩子哇的一声, 放声大哭。 在外面洗衣裳的妇人闻声跑进来,“小丫怎么哭了?”擦掉手上的水, 手操在袖子里暖了会儿,忙抱起地上的孩子。 “饿, 饿……”小丫在她怀里拱来拱去。 “乖, 姨姨这就给你熬粥去。”妇人红了眼眶。 她急忙打开米缸想要给小丫熬粥,可缸里已经没有米了。 给孩子喂奶的妇人慢慢挪过来, 两个妇人一起朝着空米缸发呆。 “饿,饿……”小丫声音跟病猫似的, 两个妇人的心都碎了。 妇人抹把眼泪, 把两个孩子换了过来, “你给小丫喂奶,我带小山出去!”她抱着小婴儿到了院子里,一脚将洗衣裳的木盆踢翻,“大不了老娘重操旧业!老娘一个当红舞姬,还养活不了一个孩子了?” 就在这时,一位面容俊秀、身着便服的男子匆匆进来了。 “阿,阿容……”他竭力辩认着眼前这鹑衣百结的妇人,神情迟疑,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阿容警觉的抱紧了怀里的婴儿,“你休想抢走这个孩子!” 屋里那名妇人追着出来了,“容姐,你不能重操旧业,咱们再想想办法,定能将孩子养大的……” “孩子,阿容你真的有了我的孩子。”男子这才注意到了阿容怀里的婴儿,又是感动,又觉惭愧,“你悄悄躲在这里替我生了孩子,也不告诉我……阿容,我,我不知说什么才好了……” 阿容脸颊抽了抽,“没有。” 她真的没有躲在这里替他生孩子。 这孩子她是……想到孩子,阿容心软了,低头在孩子嫩嫩的、弱弱的小脸上亲了亲。 阿容此时衣衫不整,又老又丑,可在那男子看来,她低头亲吻孩子这举动却满是母性的光辉,温柔动人之极。他心情澎湃,柔声道:“阿容,你带着孩子跟我回家吧。” 回家。阿容心中一动。 “饿,饿……”小丫吮不出奶水,急得直哭。 怀里的小婴儿软软的,哭都哭不出来。 阿容眼泪如断线珍珠。 “阿容,跟我回家。”那男子向来心软,这时眼中也是泪花闪烁。 阿容的狼狈,孩子的弱小,他这时都看清楚了。 “我,我不止跟过你一个人……”阿容自己跟自己挣扎许久,声音小小的、飘飘忽忽的,“这个孩子的亲生父亲,我也不知道是谁……” 那男子呆了呆,眼神灰暗,忽地凑过头来看了看小婴儿,整张脸都有了光彩,“这般好看的孩子,除了我还有谁生得出来?阿容,什么都别说了,跟我回家!” 阿容狠狠心,“好,是你认定这个孩子的。我可没骗你。咱们先说好了,小山是个闺女,不是儿子,你不许嫌弃她。还有,除了我和小山,阿秀和小丫母女两个你也得管,我没奶水,全靠阿秀喂奶……” “那是自然。闺女的奶娘必须带上。”那男子笑道。 商量妥当,那男子“咦”了一声,“阿容,方才我听你叫孩子小山?女娃娃叫小山,是不是刚强了些?” 63.决心 此为防盗章订阅≥50%正常阅读,否则延迟三日, 补足订阅可看  床上的妇人叹气,“你瞅着小山做什么?乖,你一岁多了,能喝粥,小山还没长牙, 她只能吃娘的奶啊。” 地上的孩子哇的一声, 放声大哭。 在外面洗衣裳的妇人闻声跑进来, “小丫怎么哭了?”擦掉手上的水, 手操在袖子里暖了会儿,忙抱起地上的孩子。 “饿, 饿……”小丫在她怀里拱来拱去。 “乖, 姨姨这就给你熬粥去。”妇人红了眼眶。 她急忙打开米缸想要给小丫熬粥,可缸里已经没有米了。 给孩子喂奶的妇人慢慢挪过来,两个妇人一起朝着空米缸发呆。 “饿,饿……”小丫声音跟病猫似的,两个妇人的心都碎了。 妇人抹把眼泪, 把两个孩子换了过来,“你给小丫喂奶,我带小山出去!”她抱着小婴儿到了院子里,一脚将洗衣裳的木盆踢翻,“大不了老娘重操旧业!老娘一个当红舞姬, 还养活不了一个孩子了?” 就在这时, 一位面容俊秀、身着便服的男子匆匆进来了。 “阿, 阿容……”他竭力辩认着眼前这鹑衣百结的妇人,神情迟疑,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阿容警觉的抱紧了怀里的婴儿,“你休想抢走这个孩子!” 屋里那名妇人追着出来了,“容姐,你不能重操旧业,咱们再想想办法,定能将孩子养大的……” “孩子,阿容你真的有了我的孩子。”男子这才注意到了阿容怀里的婴儿,又是感动,又觉惭愧,“你悄悄躲在这里替我生了孩子,也不告诉我……阿容,我,我不知说什么才好了……” 阿容脸颊抽了抽,“没有。” 她真的没有躲在这里替他生孩子。 这孩子她是……想到孩子,阿容心软了,低头在孩子嫩嫩的、弱弱的小脸上亲了亲。 阿容此时衣衫不整,又老又丑,可在那男子看来,她低头亲吻孩子这举动却满是母性的光辉,温柔动人之极。他心情澎湃,柔声道:“阿容,你带着孩子跟我回家吧。” 回家。阿容心中一动。 “饿,饿……”小丫吮不出奶水,急得直哭。 怀里的小婴儿软软的,哭都哭不出来。 阿容眼泪如断线珍珠。 “阿容,跟我回家。”那男子向来心软,这时眼中也是泪花闪烁。 阿容的狼狈,孩子的弱小,他这时都看清楚了。 “我,我不止跟过你一个人……”阿容自己跟自己挣扎许久,声音小小的、飘飘忽忽的,“这个孩子的亲生父亲,我也不知道是谁……” 那男子呆了呆,眼神灰暗,忽地凑过头来看了看小婴儿,整张脸都有了光彩,“这般好看的孩子,除了我还有谁生得出来?阿容,什么都别说了,跟我回家!” 阿容狠狠心,“好,是你认定这个孩子的。我可没骗你。咱们先说好了,小山是个闺女,不是儿子,你不许嫌弃她。还有,除了我和小山,阿秀和小丫母女两个你也得管,我没奶水,全靠阿秀喂奶……” “那是自然。闺女的奶娘必须带上。”那男子笑道。 商量妥当,那男子“咦”了一声,“阿容,方才我听你叫孩子小山?女娃娃叫小山,是不是刚强了些?” 阿容指指襁褓上一朵优雅洁白的山茶花,“她的名字叫玉茗,你说好不好听?” 玉茗,即白山茶花。 “好听极了。”男子拍手叫好。 男子仔细打量着那朵白山茶,惊叹不已,“栩栩如生,我看到了竟忍不住想要伸手摘下来。这样的绣工,这样的意境,为我生平所仅见。” 他越看越爱,目不转睛,“这是谁绣的?” 阿容低头亲吻怀里的婴儿,“这孩子的母亲。” 64.长大 此为防盗章订阅≥50%正常阅读,否则延迟三日, 补足订阅可看  暖风和煦,鸟儿在林间鸣叫,蝴蝶在花间飞舞,春意盎然。 一名十四五岁的少女便在这林间花下舞剑,白衣胜雪, 寒芒如霜, 身姿却娇柔婀娜之极,煞是好看。 “七姑娘这剑舞得越发好了!”丫头翠钱在旁卖力拍掌叫好。 “那还用说?咱们七姑娘厉害着呢。”奶娘坐在凳子上做针线活儿,乐呵呵的附合。 “好什么呀,不过是花拳绣腿罢了。”容姨娘一步三摇的走过来,语气既不屑, 又嫌弃。 白玉茗收了剑过来,口中嚷嚷道:“哪里是花拳绣腿?这分明是最上乘的剑术好不好, 方才我舞到劲疾之处, 有没有万骑驰骋铁马金戈的气势?” 容姨娘双手扳住白玉茗那柔嫩可爱的小脸蛋,一脸诚恳,“说老实话, 真的没有。” “没眼光。”白玉茗努力摆脱她的魔掌,回头看奶娘, “奶娘你说句公道话。” 奶娘一脸笑, “方才七姑娘说什么来着?我听着好像有什么铁马, 还有什么金哥, 是铁做的马, 金子打的哥哥?” “噗……”奶娘这话,问的白玉茗、翠钱一起笑倒,就连容姨娘嘴角也翘起来了。 奶娘被大家笑得摸不着头脑,“不是铁做的马,金子打的哥哥啊?那是啥?” 翠钱跟着白玉茗读过书,铁马金戈什么意思还是知道的,忙扯扯奶娘,“娘,七姑娘方才说的是万骑驰骋铁马金戈,形容威武雄壮的士兵和战马呢。” 白玉茗笑得前仰后合,“铁马金戈,铁做的马,金子打的哥哥,嘻嘻嘻……” 这笑声如出谷黄莺般娇柔清脆,婉转动听,从墙里直传至墙外。 墙外数道人影掠过,轻捷迅疾,显然是训练有素的高手。 听到这笑声,这数人竟不约而同回过了头。 “金子打的哥哥。”有人低声一笑。 数道意味深长的目光全落到一人身上。 那人身形颀长,石青色斑豹锦袍压着金线云雷暗纹阔边,衣袖飘拂间金光闪动,愈发映得他容颜如玉,倜傥风流。 那人一般眸子如黑曜石般深邃幽泓,他并未说话,只似笑非笑横了众人一眼。 只这一眼,众人心中一凛,各自低头。 此行事关重大,怎可随意分心? 众人依次跃过前方的溪水。 那人虽一身贵气,却并非四体不勤之辈,身姿较其余诸人更为洒脱自如。他耳边萦绕着少女清泉般甘美的笑声,唇角微弯,轻盈过溪。 日光照常之下,这处溪水似比平日更加明亮,清澈见底,潋滟生彩。 白玉茗等人浑然不知墙外有人经过,兀自笑得开心。 “就凭我的功夫,做个侠女仗剑走天涯,那是足够了。”白玉茗得意。 “我陪着七姑娘!”翠钱忙笑道。 容姨娘不爱理会她俩,转身回房,边走边懒洋洋的道:“真要仗剑走天涯,干粮可千万带够了,别在半道饿死。” “仗什么剑,走什么天涯。”奶娘最听不得这个,赶忙打岔,“七姑娘,翠钱,我那田里该薅草了。我这忙的都顾不上,要不你俩给搭把手?” “我来我来。”白玉茗一听说要奶娘的田里要薅草,立即挽袖子要帮忙。 “一起一起。”翠钱也很积极。 一个蓝衣少年跑着就过来了,“你又想着什么好玩的事了?我下学了,带上我带上我。” 白玉茗笑咪咪的招呼,“弟弟快来,和我一起薅草去。” “我才不去呢。”少年听说是薅草,脸色就变了,转身想走。 白玉茗忙拉住他,热心解释,“弟弟,田里有菜苗,也有野草,把野草给薅了,那感觉就跟除暴安良似的,可神气了。” “真的?”少年听到除暴安良四个字,颇有几分动心。 “我是你姐,当然不骗你。”白玉茗眉眼弯弯,“你薅一回草就知道了,删繁就简、除残去秽、锄强扶弱、劫富济贫,总之就是除暴安良替天行道啊。” 少年被白玉茗说动,脚步已经跟着白玉茗往前走了,却还嘴硬着,“哎,稼穑艰难我懂,你不用为了教育我,故意哄我去田里干活儿。” 奶娘眼瞅着府里唯一的少爷真要跟着白玉茗去薅草,心里着急,悄悄拉了拉翠钱的衣襟,“快想法子拦着七姑娘。老爷前面有了七位姑娘,最后才有的小少爷,太太若是知道小少爷到田里干活儿了,那还得了?咱们都是吃不了兜着走。” 这少年名叫白玉格,上面有七个姐姐,他是家里唯一的儿子,可想而知他在家里的地位了。 翠钱闻言忙上前两步笑着劝道:“少爷,听说您在学里和同窗打赌了,今年的春考射箭您一定要得第一,对不对?既如此,您和七姑娘不如练射箭去,倒是正事。” “先除暴安良。”白玉格兴致勃勃。 奶娘唯恐白玉格的母亲沈氏动怒,忙劝道:“这暴就在田里长着呢,哪天都能除。少爷,七姑娘,你们还是先练射箭吧,若是少爷春考输了,多没面子。七姑娘,听奶娘一句话,咱改天再除暴安良,你说好不好?” 奶娘和翠钱母女同心,好说歹说,终于劝得白玉茗和白玉格暂时放弃什么除残去秽、锄强扶弱,一起练射箭去了。 --- 光州知州白熹的妻子沈氏坐在窗下,看着手里一份红色礼单。 沈氏的陪房常嬷嬷自外进来,行过礼,在沈氏耳畔小声回了几句话。沈氏四十多岁的年纪,长眉细目,举止安详,淡淡笑了笑,“玉格便真去田里也没什么。耕读传家嘛,事稼穑丰五谷,和知诗书达礼义一样,俱是美事。” 65.是谁 此为防盗章订阅≥50%正常阅读,否则延迟三日, 补足订阅可看 赵戈无言看她好一会儿, 目光方落在发钗上。 这发钗过于沉重了,里面一定装有东西, 应该是在钗身之中。 他在钗头试探的拧了拧, 果然钗头松动了。 “钗身内空!”莫染尘失声叫道。 他眼神复杂的瞟了阿弃一眼。 “世子爷,钗身中藏着什么?”高鸿激动得声音微微发颤。 “是啊, 钗身中到底藏着什么?” 雍王府其余的人也精神一振, 目光全集中在那不起眼的、镀银的发钗上。 66.重要 此为防盗章订阅≥50%正常阅读, 否则延迟三日, 补足订阅可看 白玉茗既要装傻女阿弃, 便要装得像, 胡乱吵吵了几句, 莫染霜拿香喷喷的糕饼哄她, 她便眉花眼笑了。 雍王府的点心师傅不错,细腻甘美的红豆沙和厚郁酸甜的玫瑰甜酱混匀做馅,面粉和鸡蛋、白糖做成酥皮, 美味可口。 白玉茗津津有味的吃着点心, 和莫染霜聊天, “姐姐, 光州城里有什么新鲜事呀?” 莫染霜一笑, “除了覃御史的案子,别的没有什么。” 白玉茗咬着点心,晃荡着脚丫, 很开心的样子。 知州家如果丢了位七姑娘, 一定是新鲜事。莫染霜根本不提,可见这件事并没发生。算算日子, 沈氏、白玉莹、白玉格应该已经去过明因寺了,一点风声没有, 那应该是白府没声张。 67.未完 此为防盗章订阅≥50%正常阅读,否则延迟三日,补足订阅可看 这三兄弟长得很像,白玉茗暗中把他们叫做一木、二木和三木。白玉格低声笑, “和我一样。我也是这么叫他们的。不过若是当面叫人,只有三木可以, 一木二木要叫哥哥。” “晓得。”白玉茗明白了。 老三白玉森是能开玩笑的, 另外两位不能。 当晚白家准备了洗尘宴, 白家唯一的姑奶奶白微就嫁在隔着两条街的靳家,也带了儿子靳天冬、女儿靳竹苓过来团聚。 白微三十多岁的年纪,肤白貌美, 没有什么长辈架子,不光见了白玉莹、白玉格姐弟俩喜笑颜开, 对白玉茗这个庶出的侄女也不差, 给的见面礼是湘妃竹杆善琏湖笔。她和二房的这几个侄子侄女多年不见,一见了面难免话多,笑咪咪的道:“小五小七还有小玉儿,你们在姑母面前不用拘束, 什么话都能说。咱们白家的人都是好性子,随和, 特别好说话。” 白微为了证明白家人性子随和,特意举了个例子:白老太爷和老太太共育有二子一女,原本白老太爷取‘晨光熹微’之意, 为大儿子取名晨光, 为二儿子取名熹微。后来又添了个小闺女, 白老太爷便把原属于二儿子的名字拆开,熹字给了二儿子,微字给了小女儿。 白晨光视力不好,听力还行,闻言也笑,“我还记得那时候二弟才上学,跟爹爹抱怨他的名字笔划太多了,不好写。恰逢小妹出生,爹爹便安慰二弟,把他名字里取一个字给妹妹,这样妹妹也有名字了,他也省事了,二弟高兴得不得了呢。” 众人忍俊不禁。 “这不叫随和,叫随便吧。”白玉茗也乐得不行,和白玉格咬耳朵。 他俩本是说悄悄话的,但众人笑声大,白玉茗声音也就没压得太低。但正好她说话那会儿笑声忽然小了,她小声嘀咕的这句话白家一木二木三木和白玉莹等小辈都听到了,又想笑,又不好大声笑出来,竭力隐忍,差点儿忍出内伤。 68.未完 此为防盗章订阅≥50%正常阅读, 否则延迟三日, 补足订阅可看  她一直想逃, 想回家, 才不要留在这里呢。她又不是真的阿弃, 她有爹有娘有亲人的好不好, 当然要回家。 赵戈指指大门,“慢走,不送。” 白玉茗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你真的放我走了?谢谢你啊, 你真是个大好人!”精神一振, 甜言蜜语的道着谢, 像出了笼的小鸟一样飞奔到了院子里。 要出院门的时候, 和匆匆而来的莫染霜撞了个满怀。 “染霜姐姐,你家世子爷把我放了!”白玉茗一脸的喜气洋洋。 莫染霜面有忧色,“阿弃你知道么?世子爷吩咐我在你的床上放了个假人, 扮成你的样子, 那假人如今已被掳走了。你若现在出府会有危险,那些人不知从哪里听到的风言风语, 以为你知道宝物的下落。他们若抓到你,一定威逼利诱, 无所不为。” 白玉茗呆在那里。 她那方才乐得发晕, 这时候被冷风一吹, 彻底清醒了。 怪不得赵戈那个坏蛋不慌不忙的答应放她走, 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她呢! 莫染霜好心好意, 柔声细语,“阿弃,安全起见,你还是暂时跟着世子爷为好。他能保护你。你师父地下有知,也不愿你为了陪她说话,以身涉险的。” 白玉茗呆头呆脑的被莫染霜带回到了赵戈面前。 赵戈挑眉,故作惊讶的看着白玉茗。 他虽不说话,那幅神情却分明是在问:不是放你走了么?你怎么又回来了? 白玉茗干笑几声,甜甜的道:“天太黑啦,我改天再走行不行?再打扰染霜姐姐一晚,可以么?” 赵戈不答话,施施然起身离去。 白玉茗恨的牙庠庠,莫染霜不知她心中所想,安慰的道:“世子爷忙于公务,无睱理会这些小事。阿弃,你今晚就在这里住下,莫多思多想。世子爷也是关心你的安危,才会让你跟着他的。” “我跟你走。”白玉茗紧张的抓紧莫染霜。 莫染霜只当她真是个傻姑娘,待她格外有耐心,“今晚我轮值巡夜,保护不了你。你乖乖的跟着世子爷,他不会让外人伤害你的。”塞了两块点心到她手里,哄孩子似的哄了两句,巡夜去了。 有两名婢女进来铺好床,又在地上铺了个地铺,准备好洗漱用的热水,之后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保护我,呵呵。”白玉茗冲那个地铺翻了个白眼。 她草草洗漱过,烦闷的趴桌子上睡着了。 心中有事,睡得极浅,毕剥一声,灯光转暗,她蓦然惊醒,睡眼朦胧中见床上有男子身影,雪白里衣,乌发披肩,神情有着白日所没有的懒散,正是雍王世子赵戈。 69.愿意 此为防盗章订阅≥50%正常阅读,否则延迟三日,补足订阅可看 虽然嘴里这么说, 但白玉格果然差人留意着沈氏这里的动静,知道沈氏让常嬷嬷叫了白玉茗过去, 白玉格心里咯登一下,衣裳也来不及换,拨脚便跑。 跑到半路, 白玉莹脸色焦急从对面过来, 姐弟俩心照不宣, 一前一后进了院子。 “五姑娘, 四少爷, 太太有事, 这会儿不便打扰。”瑞香见他俩进来, 忙陪笑解释,意思是不让他们进去。 白玉格不知里面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情形, 心中焦燥, 少爷脾气发作, 伸手把瑞香推到一边, “起开。小爷要见自己的母亲,还要你们这些做奴才的点头不成?” 瑞香不提防白玉格这样,被推得连退几步, 腰撞到花坛的砖石上, 疼得她眼中金星乱冒, 呲牙咧嘴, 叫苦不迭。 白玉格和白玉莹已经到门外了。 这姐弟俩轻手轻脚掀开帘子溜了进去,躲到柜子后面,探头探脑的偷看。 沈氏面沉似水,冷笑道:“依你这么说,你是清清白白的了?” 白玉茗是背对着这姐弟俩的,自是看不清面容,但只听她的声音也知道她这会儿必定是信誓旦旦,神色无比诚挚,“太太,我必须是清清白白的!我被雍王府的人带走,那几天一直是和染霜姐姐一起住的。染霜姐姐单纯善良,真当我是个傻女,从没为难我,还买风车、糖葫芦什么的哄我玩呢。她把我当孩子了。” 白玉莹一脸迷惘。七妹被雍王府的人带走?这话从何说起? 白玉格心中一沉。 那些天沈氏不许他见白玉茗,他便觉得不对劲。现在终于真相大白,原来白玉茗是被雍王府的人带走了。 雍王府的人……就是今天那个高高在上、俊美又可恶的世子爷…… 沈氏哼了一声,双目烔烔,“那雍王府的世子爷呢,也把你当孩子了?哼,今天他如何待你的,我都亲眼看到了,你还敢瞒我?” “没有呀。”白玉茗慌了,声音里带了哭腔,“雍王府的世子爷他是奉命来抓苏鹤青的啊,这事可和我没有相干。” “你还想骗我。”沈氏大怒,“和你没有相干,他特地让人把你带上去做什么?难不成苏鹤青的案子你也知情?” “我,我可能还真的知点儿情。”白玉茗声音弱弱的,怯怯的,没有丝毫底气,“世子爷问我,苏鹤青来之前这里发生了什么,苏鹤青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他出现之后现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有什么不对的人。我都一一说了,世子爷说很有用,若将来案子破了,这就是功劳。这些功劳,他都会算在爹爹身上的,或者是弟弟身上。” 赵戈虽然态度不好,冰山一座,但他为人处事还是很大气的。譬如说覃御史一案,最终找到了那把关键的钥匙,赵戈在功劳簿上也添了白熹一笔。这样一来,白熹就算没有额外奖赏,考评时一个“优”字是少不了的。 沈氏神色缓和下来了,“真的么?” 沈氏关心的无非是丈夫和儿女。如果真的能让白熹或白玉格多份功劳,她自然是喜欢的。 “是真的。”白玉茗连连点头,“太太若是不信,可以当面去问世子爷啊。” 白玉格又是咬牙,又是笑。 白玉莹也乐了。 沈氏怎么可能当面问赵戈?这根本不可能的事好吧。 白玉茗巧舌如簧,终于说得沈氏相信了她,“你是女孩儿家,若不洁身自好、束身自爱,便是自毁前程,万劫不复。以后好自为之。”训了几句话,命白玉茗出去。 白玉茗告辞出来,看到白玉格、白玉莹躲在柜子后,快活的冲他俩挑挑眉毛。白玉格会意,拉了白玉莹,猫着腰,由白玉茗掩护着溜出去了。 他们三个人在这儿鬼鬼崇崇的,沈氏并没看见,常嬷嬷正弯着腰一脸神秘的向沈氏进言,更是丝毫不曾察觉。 “太太,七姑娘的话可信么?”常嬷嬷很怀疑。 沈氏老神在在,“但愿是真的。小七出身寒微,她和雍王世子之间,云泥之别。” 常嬷嬷忙道:“可不是么。世子爷今后便是超品亲王,七姑娘哪里配得上?” 沈氏叹气,“莹儿是我亲女,她若能顺顺利利嫁入平阳侯府,已算是高攀了。小七庶出,生母又是那么个身份,想嫁入王府,便是睡里梦里,也不能够。” “不能够。”常嬷嬷附合,“七姑娘哪配?” 沈氏道:“既明知不能,便该远着些。小七没这些个心思还好,听她方才的话,并无非份之想。” 常嬷嬷不禁一笑,“这七姑娘还是小孩儿心性呢,整日家就知道玩儿。” 沈氏也有了笑模样,“不怕她孩子气,就怕她心大了,心野了,一心想攀高枝儿,丢白家的脸。” 白玉茗被白玉格、白玉莹拉了回去,白玉莹“严刑逼供”,知道她怕庠庠,笑着隔肢她,“快说,被雍王府的人带走是怎么回事?” 白玉茗又是躲,又是笑,“等翠钱来了一起说,如何?也省我一番力气。” 她已经给白熹写了信,央白熹设法将翠钱送过来,白熹自是答应了,正好有家姓丁的盐商要进京办事,便托那盐商将翠钱带来,算算日子也快要到了。 白玉莹还要再逼她,白玉格却懒洋洋的道:“算了,她那几天一定狼狈不堪,给她留点儿面子,别问了。” “谁狼狈不堪了?”白玉茗不服气的嚷嚷。 白玉格露出惊讶的神色,“不狼狈,难道还很得意?那不对啊,你若有得意的事,恐怕连过个夜也难受,早憋不住要告诉我们了吧?” “呸。”白玉茗大怒,“来来来,我原原本本讲给你俩,看看得意不得意!” “什么得意的事啊?姑娘,我也要听!”外面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不是翠钱,却是哪个? “翠钱来了!”白玉茗一声欢呼,亲自去开门。 “来,就差你了。”白玉茗把风尘仆仆的翠钱拉进来,“丁家带你来的对不对?路上可还太平?太平就好。五姐,弟弟,翠钱,你们坐好了,来听听我的传奇经历。” 她拉了个鱼缸放在屋子中央,拿起钓杆,装作钓鱼的样子,绘声绘色的讲述起来。 “……我才把钥匙弄到蜡烛里,外面便响起笃笃笃的敲门声……” “笃,笃,笃。”有人敲门。 白玉茗呆了呆,“谁这么配合我?” 白玉莹、白玉格和翠钱都跟做贼似的往门口看。 “四少爷,五姑娘,七姑娘,平阳侯夫人来了,老太太让少爷姑娘们赶紧过去。”侍女恭敬又有些着急的声音。 “知道了,我们立即便来。”白玉格扬声道。 “求少爷、姑娘们快些。”侍女又催了声,方才走了。 白玉茗啧啧称奇 ,“平阳侯夫人怎地忽然来了?”拉过白玉莹上下左右的打量,“我家五姐天生丽质,便是穿着家常衣服,也是光彩照人啊。不用特意打扮了,咱们拜见客人去。” 白玉莹轻轻啐了一口,“你个小坏蛋,就会胡说八道。”脸上一阵晕红,心里七上八下,不知平阳侯夫人突然到来,是喜是忧。 姐弟三人一起去到正厅,白老太太、白大太太、沈氏等人正陪着位头发花白的老夫人坐着说话。这位老夫人年近六十,气度雍容,衣着服饰并不显得如何华贵,却处处透着精致讲究,身边垂手侍立一名英俊青年,正是贾冲。 有贾冲在,白玉莹更害羞了,脸颊绯红。 姐弟三人拜见了平阳侯夫人,平阳侯夫人把他们三个人叫到面前,一个一个的拉着手仔细看了,赞不绝口,“老姐姐,你是怎么教养孩子的,怎地孙子、孙女个个如美玉一般?这不是眼气人么?” 白老太太满心欢喜,乐呵呵的谦虚道:“这三个孩子,就莹儿还老成些,玉儿和小七淘气得很,还是不懂事的孩子。” 白玉莹正和贾冲议着亲事,白老太太自然是要特地夸奖白玉莹的。 平阳侯夫人却打量着白玉茗、白玉格,微微一笑道:“老姐姐,你这两个小孙子、小孙女,就算淘气也淘气得别具一格,淘出功劳来了呢。” “此话怎讲?”众人都来了兴趣。 白玉茗眨眨大眼睛,激动得挺直了小蛮腰。 淘出功劳了呀,什么功劳?多大的功劳?能得着啥样的奖励呀? 正好白玉森从书院放学回家,也来看御赐的宝马,白大爷忙吩咐他,“你四弟、七妹骑小马驹出门了。两个孩子初到京城,人生地不熟的,你快跟出去看看。”白玉森笑着答应了,拉过家里一匹灰马骑了,出门找人。 “敢问可曾见过两个骑小马驹的半大孩子?”他自幼在这里长大,领居街坊自然是熟的,逢人便问。 “是令弟令妹么?骑术真好,风驰电掣般过去,这会儿该到浣花桥了吧?”一位邻居自北来,笑着告诉他。 白玉森连连道谢,策马去向浣花桥。 浣花桥两墩三孔,长数十丈,宽三丈,是一座漂亮而坚固的石拱桥。白玉茗争强好胜,抢先冲上石桥,“咱俩比赛,谁先到桥头算谁赢。”白玉格随后上桥,“谁输谁替大伯洗马。”白玉茗快活嘻笑,“好呀,就这么说定了!” 两人很快到桥中央,也就是桥最高的地方。 桥畔垂柳下停着辆豪华精致的楠木肩舆,上面的座位宽而威严,尤如宫中的宝座一般。肩舆上一名十六七岁的少年斜倚椅背,面目俊美,肤色苍白,狭长双眸中映出来的眼神分明带着几分邪气。 他手中轻抚一只猫,那猫似是有些怕他,想躲他,但又不敢不让他摸,甚至不敢轻轻叫唤几声,十分可怜。 “这就是那两个不知死活的小子?”他慢条斯理拢着猫的头颈,眼睛微咪。 肩舆旁垂手侍立数名内侍,另有两名头戴赤金发冠的青年人,虽都是男子打扮,但其中一人杏眼桃腮,原来是位俏丽佳人。另一人垂头丧气的,是在酒楼遇挫的兵部侍郎之子娄佳。 娄佳显然很忌惮这肩舆上的少年,不敢怠慢,赶忙回话,“回殿下,正是这两个人。” 70.成亲 此为防盗章订阅≥50%正常阅读,否则延迟三日,补足订阅可看  当务之急自然是要逃走,逃回房里,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可这池塘在明因寺后,她又在池墉后的小山坡上, 想无声无息绕过这些人回房,怎么可能?向远处逃走显然不可行,万一被这些人发现, 十有八-九她会被当作疑犯抓捕、看押…… 她到底只是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平时虽然胆大机灵爱胡闹,究竟没经过什么大事。到了这会儿不由自主的便心慌了, 迷糊了,思来想去, 苦无良策。 她正想心事想得入神, 忽听下方传来惊恐凄惨的哭叫哀嚎声。她心中一紧,抬头望去, 只见下面又来了一拨人,手执火把,火光通明,是金吾卫押着几个尼姑正跌跌撞撞的往池塘边走。几个尼姑不住的哭泣求饶,一名身穿官服的男子一脚踏在尼姑胸前,持刀问着什么话。尼姑哭着摇头, 那男子面上露出残酷的狞笑, 刀头劈下, 尼姑发出奇怪而吓人的声响,身子抽搐片刻,气绝身亡。 火光下白玉茗看得清楚,那持刀行凶的男子正是陆千户。 夜凉如水,火光冲天,陆千户绿幽幽的眼睛盯着另外几下吓傻了的尼姑,粗糙的、狞笑着的面庞如恶魔一般可怖,“不说出东西的下落,你们也是同样的下场!想活命的,快快招认了!” 尼姑们叫屈连天,“住持识得贼人罢了,我等连贼人的面都未曾见着,哪里知道大人要找什么东西?”陆千户见她们不说,暴燥起来,又举刀要杀人,却被一名飞奔而来的黑衣人抬手稳稳的拦住了,“不得滥杀无辜!”陆千户双眼血红,怒喝道:“事关反王,这东西何等紧要,杀几个臭尼姑算什么?” 白玉茗脑海中嗡的一声,小脸瞬时煞白。 事关反王,这东西何等紧要…… 凌娘的惨死,覃玉梨拖曳在地上的青丝和长裙,眼前的鲜血和杀戮…… 白玉茗心中暗暗叫苦。唉,她这条鱼吃得代价太大了,只怕不光她自己难以全身而退,甚至有可能牵连父母亲人了。事关反王,如果这要命的东西在她身边发现,她又是白熹的女儿,谁敢保证白熹和整个白家不会被牵连进来,蒙受不折之冤? “不,我一定不能连累家人,一定不能!”白玉茗咬了口已经发凉的烤鱼慢慢咀嚼着,小声的告诉自己。 镇静,一定要镇静,她告诫着自己,迅速盘算着应对之策。 眼下形势诡谲,不能慌,一定不能慌…… 下面的两拨人走到了一起。陆千户一开始趾高气扬的,但那身穿玄色长袍的男子冷冷看过去,陆千户缩缩脖子,点头哈腰,不敢拗着了,“是,属下全听世子爷吩咐。” 陆千户带了几个尼姑回去。那被称为世子爷的玄袍男子声音低沉的吩咐了句什么,他的手下有人还留在塘中摸索,有人却四处散开,在附近继续寻找。 “什么人?”一个兵丁发现前面隐隐有火光,忙大声喝道。 他喝了这一声,众人精神一振,跟着包抄过来。 小山坡上,一名少女迷惘抬头,“你们又是什么人?大晚上的你们忙什么呀,要不要吃烤鱼?”把吃剩下的烤鱼递了过去。 众人没想到这里竟会有位妙龄少女,都觉惊讶。 火把举得高高的,众人见这少女布衣布裙,衣着简朴,相貌却是明艳无铸,恰似这山间的精灵一般,不由得呆在了那里。 少女一脸殷勤,“你们也是肚子饿了来找东西吃的吧?这条鱼味道很好,吃啊吃啊,别客气。” “是,不客气。”兵士不忍拒绝,竟和少女好声好气的说起话来,方才的穷凶极恶已抛到了爪洼国。 “姑娘,大晚上的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是什么人啊?”有人忍不住问道。 少女嘻嘻笑,“那你们先告诉告诉我,你们是什么人呀?” 这边有了声响,自然是瞒不住人的。有人忙去禀报了,数十名侍从燃着火把,众星捧月般簇拥着那玄袍男子过来了。 玄袍男子一来,众兵士躬身行礼,鸦雀无声。 少女晶莹清澈的目光落在玄袍男子身上,现出惊艳之意, “你是他们的头头吧?是了,你比他们长得都好看,又最威风,一定是他们的头头了。哎,你是谁呀,告诉我好不好?我请你吃烤鱼。”献宝似的把叉在树枝上的烤鱼递到那人面前。 众人都没想到少女会有这样的举动,一起惊呆。 四下静寂无声,只有松油火把燃烧时偶尔的毕剥之声。 玄袍男子剑眉微扬,和少女四目相对。 他眼眸如浓墨般幽静深邃,她的眼神如清泉般干净明澈,一个深不见底,一个清可照人。 “吃呀,别客气。”少女非常好客,非常热情。 玄袍男子目光落在她莹白如玉的小手上,眸色更深。这样的手,分明是深闺中的娇贵女子,怎会夜深人静时出现在山林之间。 他唇角轻挑,出手如电握住那少女纤细的手腕,“告诉我,你是谁。” “这么大力气干嘛?杀人么?”少女疼得泪花闪烁,生气的嚷嚷道:“我请你吃鱼,你不道谢就算了,你还对我这样!坏蛋,你是个大坏蛋!” 她挣了几下,力气小挣不脱,气得瞪圆了眼睛,瞪了那玄袍男子许久,蓦然低下头,张开樱桃小嘴,恶狠狠的咬了下去! “不可!”旁边有人惊呼。 “咬了世子爷还得了。”有人着急,“小姑娘,不能乱咬呀,会闯祸的!” 众人都以为这个身份不明、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小姑娘是被逼急了,低头咬了他们的世子爷,谁知片刻之后这少女抬起头,口中咬着烤鱼,气呼呼的道:“你坏,烤鱼不给你吃了,我自己吃!” “原来是咬鱼,那你那般气势汹汹的作甚?”众人又觉欣慰,又有些发晕。 玄袍男子也有些哭笑不得。 他冷静的看着少女,“你究竟是什么人?” 少女调皮的挑眉,一边吃鱼,一边冲他扮了个鬼脸,“你先告诉我,你是什么人。” 她生的标致,年纪又小,就连做鬼脸的时候也称得上赏心悦目。 “小姑娘,世子爷问你话你便要如实作答,否则的话便要把你抓起来了。”一名黑衣侍从半是吓唬半是认真的说道。 少女扁扁嘴,快哭了,“我又没做坏事,你为什么要抓我?坏蛋,你是坏蛋!”也不管手上有油没油,只管抓着那玄袍男子的衣襟和他讲道理。 那男子衣饰讲究,衣料是宫里才有的真丝织锦缎,缎面高贵细腻,袍角饰以云龙暗纹,被这少女胡乱抓了几抓,胸前染上油迹,便显得有几分可笑了。 “小姑娘,你莫不是个疯子吧?敢亵渎我们世子爷。”侍从大惊。 少女咦了一声,又惊又喜的转过头,“你真聪明呀,你说的话和我师父说的一模一样!师父也说我是个小疯子!这位哥哥,小疯子是夸人的话对不对?你和师父一样在夸我,对不对?” 众人面面相觑。 相貌这般甜美的小姑娘,敢情是个……小疯子么…… 有两拨人先后上来,向玄袍男子禀报,“寺中全部搜查过了。尼姑大多不知情,应是只有住持一人识得凌雄。所有的尼姑已关押,正由金吾卫和咱们的人共同审问。” “除尼姑之外,另有四名女子,其中一女子是黄大户的儿媳妇,被夫家嫌弃,发配在这里已大半年了,身边只有一个小丫头服侍,主仆二人俱胆小怕事;另有知州白熹的庶女被嫡母派来抄经,身边也只有一个小丫头服侍。白家姑娘才到寺院两天,烧得厉害,不省人事。” 白玉茗心中一松。 虽然身处险境,她心里却快活得想唱歌。 梅钱正发烧,被错认成是她了,这可真好。她一定不会连累家人了。 她笑咪咪吃起剩下的烤鱼。 “赵戈。”耳旁传来低沉悦耳的男子声音。 愕然回头,只见那玄袍男子正静静看着她,“在下赵戈,雍王府世子。” 白玉茗微感惊讶,张大了嘴巴。 这个人方才不是还冷得跟座冰山似的么,这就配合她,把姓名身份说出来了? “本世子已经说了姓名身份,该你了。”赵戈冷冷看着她,目光中没有丝毫暖意。 白玉茗伸手摸摸下巴。 眼前这人一脸的高不可攀,如果不是事关反王,兹事体大,如果不是他要找的东西实在重要,他也不会这么好说话,这么配合她吧? 她嘻嘻一笑,蹦蹦跳跳的到了赵戈面前,“幸会幸会,我是阿弃。阿就是阿爹阿娘的阿,弃是抛弃的弃。师父说了,我是被抛弃的孩子,是她打山里捡的。” 她伸手指着明因寺的方向,“我就住在那个小房子里头,师父养活我。后来师父没啦,我就自己找东西吃。” 71.燕尔 白玉茗轻轻唔了一声,“以后再说。” 她觉得他说得不对,可这会儿没精神了,等她睡醒了再和他好生理论。 她又困又乏,闭上眼睛打算睡觉了,“先睡觉。” “一起睡。”他一脸餍足笑意,把她抱入怀中。 她想各睡各的,可她已经困得睁不开眼睛了,便很随和的伏在他胸前睡着了。 这晚她睡得不踏实,一直梦来梦去,时而在温泉中洗浴,时而在火山前眺望,总之一直热气腾腾的,半分不冷清。 “太热了,太暖了。”她在睡梦中软语呢喃。 “那你还叫人家冰山。”他在睡梦中委屈的回应。 两人也不是头回同床共枕了,说起梦话都这般默契。 次日清晨,两人差不多同时睁开了眼睛。 他眼前是一张少女吹弹可破的娇嫩面庞,她眼前是张男子的俊脸,精致绝伦,无可挑剔。 他看着她在发呆,她的目光也痴痴的。 眼前这张脸真好看,看再久也不会腻啊。 外面响起小心翼翼的叩门声。 她惊呼一声,想要坐起来,“该起床了。” 这时她才发觉自己浑身酸痛,不由的皱起眉头,“哎,昨晚咱俩是不是打架了?我怎么腰酸背痛的,哪里都不舒服啊。” 他张开双臂抱着她,低低笑着,害羞的道:“昨晚咱俩确实打架来着……” 她一张小脸红得似要滴出血来,捞过一方锦缎枕巾盖在了头上。 没脸见人了,大白天的这坏蛋在说什么呀。 他笑声愈是低沉欢悦,“小白山,你还记不记得你第一次扑到我怀里的时候,头上便盖着个盖头?” 她揭开锦帕,露出半张粉面,“哎,我那是为了躲坏人,不是对你投怀送抱。” 他亲吻着她的发丝,嗅着她的发香,“好了小白山,咱们都成亲了,一家人,你就坦白承认了吧。我是你的夫君,你对我投怀送抱又怎么了?” “可我明明没有……”她撅起小嘴。 她丰满的樱唇格外有诱惑力,他忍不住俯下头轻轻啄了啄,“小白山,你嘴皮子功夫很好。” 她的脸腾的一下子又红了,“嘴皮子功夫好说的是口才,并不是别的,你千万不要想歪了,一定一定不要想歪了……” 她义正辞严的说着话,害羞的躲到了被子里。 外面的叩门声又响起来了。 他笑,隔着被子抱抱她,披衣下床过去开了门。 她耳中听到压低了声音的说话声、应答声,之后屋里有窸窸碎碎的声响,又有了流水的声音。而她也不知是不是太困了,竟然不知不觉又睡着了。 迷迷糊糊间,她被一双有力的臂膀从床上抱起来,泡到了温热的水中。 努力睁开眼,她已经坐在浴桶中了,面前是氤氲水气和一张近在眼前的俊脸。 “冰山,你对我挺好的呀。”她泡在暖洋洋的温水里,身体舒服了,笑容甜蜜了。 “经过了临夜,我还是冰山么?”他俯身下来,眸中有柔情,有挑逗。 也不知是水太热还是怎么的,她一张小脸蛋红扑扑的。 “你不是冰山是什么。”她小小声的说着话,也不知是和他理论,还是在自言自语。 “难道我不是火山?”他声音里带着笑。 她害羞得不敢看他,双手拍打水面,“太热了,哎呀真的太热了……” 也不知是感慨水太热,还是在回答他是不是火山。 他含笑用目光追逐着她,她娇羞闪躲,水气氤氲,气氛暧昧。 “姑娘,水太热了么?”翠钱在外面扬声问道。 暧昧的气氛一下子便没有了,两人眼神同时清明。 “你出去吧。翠翠要进来了。”她慌张的小声催促。 “进来便进来。咱们成亲了。”他理直气壮。 “咱们成亲了,我怎么还是作贼心虚?”她小声嘀咕。 “乖,以后不要心虚了,咱们是明媒正娶的夫妻,光明正大的。”他柔声提醒。 “嗯,光明正大。”她乖巧的重复。 “姑娘,不好洗太久的,洗太久水都凉了。”奶娘在外面唠叨。 “你快出去吧。”白玉茗听见奶娘的声音还是心虚了,催赵戈快出去。 “昨晚的称呼,再叫我一声。”赵戈凑近她,如鸦羽般的头发垂到了她香肩之上。 她心怦怦跳,朱唇轻启,小小声的在他耳畔叫了声“檀郎”。他轻笑,“这般敷衍。”替她加了瓢热水,施施然出去了。 翠钱很快进来了,白玉茗不容翠钱出言询问,咧开小嘴笑得欢快,“翠翠你来啦,快来替我洗头发。”递了一个小玉瓢过去。翠钱接过玉瓢,舀起温热的清水一瓢一瓢浇在她头发上,白玉茗双眼微闭,舒服的呻-吟出声。 “姑娘,你身上这是怎么了?”翠钱眼尖,看到白玉茗本该白里透着粉的肌肤上竟有片片红色痕迹,大惊失色。 “没事,没事。”白玉茗心里咯登一下,下意识的伸出双臂抱着自己,“翠翠,我真的没事。那个,我洗好了,哎呀今天事还很多,丑媳妇要见公婆……” “姑娘可不丑。”翠钱扶着她出了浴桶。 白玉茗和翠钱从小一起长大,什么也不瞒着她,这会儿却不肯让她接近自己,硬是把翠钱撵出去,自己擦干身子换好了衣裳,方才出来。 饶是这样,翠钱替她擦干头发的时候还是往她后颈、前胸看了又看,见处处是红色吻痕,偷偷瞪了赵戈好几眼。 一对新人由翠钱等人服侍着换好衣裳,到堂上拜见雍王、王妃。雍王看到儿子、儿媳妇,喜之不尽,“王妃,咱们檀儿和小山多般配啊,像不像一对金童玉女?”王妃比他更满意,“金童玉女可不及上咱们檀儿和小山,天上人间,再也找不出这样的一对璧人了。”雍王大乐。 新婚夫妇拜见父母,新妇向公婆献枣栗盘,雍王一高兴,原先准备的一篇扬扬洒洒骈四俪六的祝福词全给忘了,乐呵呵的道:“檀儿,小山,以后你俩互敬互爱,谁也不许欺负谁。” 王妃说不激动也激动了,原来准备的词也想不起来了,拉起白玉茗说了四个字,“早生贵子。”白玉茗红了脸。 王妃给了白玉茗一对发钗。这发钗作工精巧,且上面各嵌有一朵由极品白玉雕成的山茶花,正合了白玉茗的名字。白玉茗很是喜欢。 雍王给了儿媳妇一顶由猫睛、祖母绿等名贵宝石镶嵌而成的发冠,璀璨耀眼,华美之极。白玉茗谢过公婆,喜孜孜的道:“我阔气了呢,有这般名贵的珠宝了。” “这都是因为我。”赵戈非常不谦虚,“父王母妃喜欢我,爱屋及乌,也便待你好了。” “错。”雍王和王妃异口同声,“我们待小山好,是因为小山讨人喜欢,不是因为你。” 赵戈愕然,“这才新婚第二天,新妇才拜见过公婆,我便要靠后了么?” 王妃顺手拨开他,“你靠后了,小山比你小,比你招人疼,以后她便是母妃最疼的孩子了。”白玉茗依偎在王妃怀里,又是笑,又是感动。 赵戈将自己的新婚小娇妻从母亲那里抢了回来,“父王,母妃,我决定了,不早生贵子。小山比我小,你们都这么向着她了,若有了比小山更小的,我该是什么位置?” 雍王笑得合不拢嘴,“儿子,这是可以商量的,可以商量。” 王妃粲然。 一家四口共用早膳,之后雍王和王妃便体贴的命小两口回房歇着了。 赵戈欣然从命,拉着白玉茗的小手出了门,低声问她:“小白山,你抢了我爹我娘,拿什么来补偿我?” “你想要什么补偿呀。”白玉茗软软糯糯的问。 赵戈凑在她耳畔说了几句话,白玉茗脸如红玉,甩开他的手一脸正气的走了。 她决定不和这个坏蛋一起了,大白天的净说这些羞人的话,会不会分时候分场合啊。 “小白山,你生我的气了?”赵戈腿长,三步两步追上她。 “大白天的,你就这样。”白玉茗抱怨。 赵戈恍然,知错就改,“我知道了,下回我改到晚上说。” “这还差不多。”白玉茗满意了。 “到了晚上,咱们……”赵戈意味深长的望着她。 白玉茗红着脸转过头。 这人可真坏啊。 两人回房换下礼服,上床小憩,午膳后赵戈带白玉茗去钓鱼。从前钓鱼两个人各钓各的,今天赵戈却把白玉茗抱在怀里,两个人四只手,执着一只钓杆,“小白山,咱俩夫妻同心,一定能钓着条大鱼。” “你这是钓鱼,还是调情。”白玉茗疑惑。 “钓鱼和调情兼有。”赵戈温柔亲吻她的脸颊。 白玉茗想躲,“唔,鱼好像上钩了……” “管它上不上钩呢。”他微微喘息着,嘴唇滑过她的眉,她的眼,她的鼻尖。 “不要,庠,嘻嘻。”她想推开他,“被别人看到怎么办?” “没人敢看到。”他气息愈是粗重,从她手里拿过钓杆放到一边。 她还想说什么,唇却被他堵住了,娇喘微微。 72.上钩 新婚小夫妻去钓鱼的时候,是光明正大去的。 回来的时候,是趁着天黑,偷偷摸摸回来的。 白玉茗一路上见人就躲,赵戈则是俊眉一扬,闲人勿近。 一开始雍王府的人没意识到是怎么回事,很快众人便心里有数了,一传十十传百,人人避开世子爷和世子妃。 “都怪你。”白玉茗提心吊胆的溜回房,坐到妆梳台前,望着自己肿起的红唇,很是怨念。 见不得人了啊。 “这哪能怪我呢?全怪你。”赵戈自身后揽着她,笑得温柔又无赖,“这都怪你生的太美啦,让你的新婚夫婿如何把持得住?” 白玉茗娇嗔的横了他一眼,取过一方锦帕抛过去,“我都替你害羞,快盖上吧。” 她是随手抛出来的,抛的并不准,正常来说抛不到赵戈头上。赵戈存心哄她高兴,身子向前探了探,这方锦帕正好盖在他头顶。 “嘻嘻。”白玉茗不用回头,在镜中看到了赵戈的样子,眉眼弯弯,“你也盖上盖头了,真好玩。” “娘子,快来替为夫揭开盖头呀。”赵戈捏细了嗓子,扭扭捏捏的道。 白玉茗笑得前仰后合,“赵雍你要笑死人了,不行了我笑得肚子疼。” “我替你揉揉。”赵戈也笑,体贴的伸出手。 又是缠绵的一夜。 新婚第三天是回门的日子,虽然白家远在京城,但有容姨在,白玉茗还是由赵戈“回门”了。 说是回门,其实就是从他俩的新房走到容姨的住处而已。 白玉茗容光焕发,娇羞美丽,容姨看在眼里,非常满意。 “我们小山嫁了户好人家啊。”容姨不是感情外露的人,这时也情不自禁的微笑。 “就可惜不是江南人氏。”白玉茗想起这个,还是有些过意不去。 容姨神情一僵,不过很快便恢复如常,“傻孩子,不管嫁到江南还是京城,或是嫁到这灵霞岛,只要你过的好就行了。” “我过的很好,父王母妃对我像亲生女儿一样,他对我也很好,很让着我。”白玉茗卖力的夸起赵戈。 赵戈彬彬有礼,“父王母妃说了,小山比我小,我应该让着她才对。”一幅这是我应该做的、不必夸奖的谦虚模样。 容姨笑意愈浓。 虽然如此,午膳后白玉茗小憩,容姨还是把奶娘和翠钱叫去问了番话。奶娘乐呵呵的说了许多,无非是王爷和王妃对儿媳妇多么好,世子爷多体贴新妇,翠钱却向容姨告状,说世子爷是如何如何欺负姑娘的。容姨和奶娘大惊,忙细细问了问具体是什么事,听完之后都笑了,“傻翠翠,这个不算欺负,你成亲之后便会明白的。”翠钱不大懂,又不好多问,心中很是纳闷。 同在灵霞岛上,但白玉茗到了容姨这里感觉就是回娘家了,小憩醒来之后缠着容姨说话,一直赖着不想走。 容姨听她叽叽咕咕孩子气的说东道西,指南言北,心软成了一瘫水。 赵戈在旁坐着相陪,一脸纵容笑意,非常的有耐心。 “容姨,你以后就在这里住着陪我吧,别回京城了,好不好?”白玉茗晃着容姨的胳膊央求。 容姨无可无不可,“你若不嫌弃,我便留下。” 白熹已经安全了,没事了,白家有她不多没她不少,她自然是可以留在小山身边的。 “真的啊?太好了!”白玉茗高兴得差点儿没蹦起来。 赵戈很会凑趣,“小山,你不是一直想浪迹天涯行侠仗义么?我陪你。” “好呀,咱们两个还有容姨,还有奶娘、翠翠,一起浪迹天涯行侠仗义!”白玉茗高兴得不得了。 赵戈心中微酸。 他就想和他的小白山一起,小白山心里却装着这么多人,除了他之外还有三位…… 之后小两口回家提起这件事,雍王和王妃当即表示也要一起,白玉茗自然是非常欢迎。赵戈算了算,除了他和小白山之外还要带上父母双亲大人、容姨、奶娘、翠钱,这人也太多了吧? “拖家带口的,没半分游侠气质。”赵戈道。 雍王罕见的反驳起他的独生爱子,“玉皇大帝还有家人呢,拖家带口怎么了?” 王妃很是淡定,“檀儿你莫说离家远行了,不管做什么都要带上爹娘的。” “对,必须带上爹娘。”雍王大力赞成,“哪怕你出家当和尚,也得带上爹娘!” “我为什么要带出家当和尚?” “檀儿为什么要出家当和尚?” “檀郎为什么要出家当和尚?” 赵戈和王妃、白玉茗同时惊讶问道。 雍王知道嘴滑说错话了,不好意思的嘿嘿笑,“我就是打个比方,意思就是不管到了什么时候,檀儿你也不能抛下爹娘……” 赵戈无语。 王妃和白玉茗掩口笑。 雍王竭力想弥补他的失误,“檀儿啊,你相貌如此出众,如天上仙人一般,便是递了光头也会很俊美的……” “我为什么要递光头?”赵戈板起脸。 “父王就是打个比方嘛。”白玉茗笑咪咪的打圆场,“父王就是夸你长得好看,没有别的意思。其实我也觉得你秀异出尘,霞姿月韵,世上再也没有比你更好看的人啦。” 笑意在赵戈瞳眸中荡漾。 他的小白山多会说话,多讨人喜欢。 “小白山,我也是这么觉得的。”他自得的、不谦虚的微笑道。 “夫妻同心嘛,咱俩的看法都是一样的。”白玉茗笑得比蜜更甜。 赵戈眸色幽深,“父王,母妃,天色不早,孩儿告辞了。”辞别父母,携了白玉茗出来,一脸正色。 雍王在后踮着脚尖探头,“明明是我说错话了,为什么却是檀儿急着走了?” 王妃在雍王耳边小声说了句话,雍王这才恍然大悟的笑骂,“臭小子,这臭小子。” 到了无人之处,赵戈便拥着小娇妻深深亲吻,“方才你笑得那么甜,我早就想亲你了。” 海风徐吹,花树摇曳,小两口一起陶醉了。 岛上的新婚时光,美好又悠闲。 张大学士启程回京,临行前笑道:“请王爷、王妃、世子爷准备准备,依下官的愚见,陛下怕是不久之后便要召王爷、世子爷回京了。” 隆治帝特地差他这位大学士来给赵戈过生日,可见对这个孙子还是很喜爱、很宽容的。只需一个契机,或许隆治帝便会赦免赵戈,召雍王府回京。 “承您吉言。”雍王、赵戈父子把张大学士一直送到了船上。 张大学士一行人扬帆远去。 张大学士的预料不错,两个月之后,隆治帝差内侍金福至灵霞岛传口谕,先是把雍王、赵戈父子二人痛骂了一顿,之后还是宽赦这不孝儿孙,命雍王一家人回京面圣。 雍王不放心,“金福啊,陛下承认了我雍王府的世子妃没有?若没有承认,我们一家人是不会回京城的。” 金福白白胖胖的,堆着一脸笑,“王爷,您就莫难为奴婢,这就回京吧。世子爷和世子妃的婚事,陛下倒是没提,可世子爷这都成亲了,陛下也不是棒打鸳鸯的狠心祖父,您说对不对?” “玉翎公主如何了?”王妃关心的是玉翎公主嫁人没有。 如果玉翎公主没嫁人,王妃还是不愿意回京城的,担心玉翎公主以英宗皇帝遗命相要胁,坚持嫁给赵戈;如果玉翎公主嫁人了,那就没有后顾之忧,可以直接回京了。毕竟雍王是先皇后嫡出的小儿子,隆治帝还是很疼爱他的,赵戈更是隆治帝心爱的长孙,在赵戈的婚事上,隆治帝最后拗不过儿子和孙子。 “回王妃的话,玉翎公主回图罗了。”金福恭敬的道。 “回图罗了?”雍王和王妃都有些吃惊。 赵威、赵戎等人都没有立妃,这位玉翎公主并没有在赵威等人之中择婿,回图罗去了。她这是打的什么主意? 白玉茗脸色微变。 赵戈一颗心全在她身上,她脸上的一点点表情变化都看在眼里,忙柔声告诉她,“小白山,我心里只有你一个,只会对你一个人好。” 白玉茗气咻咻的,“我才不怕那个玉翎公主呢,咱俩天生一对,她想抢你也抢不走。” “对,咱俩天生一对。”赵戈心中柔情无限。 隆治帝既有口谕,这灵霞岛也就不能继续待下去了。雍王和王妃命人收拾行李,三日之后,一家人坐上大船,离了海岛。 白玉茗虽然从小胆子就大,这会儿也有些不安,“陛下会召见我吧?他会不会冲我发脾气啊?”想到隆治帝乃九五之尊,明明天子,不知会是如何的威仪,心里着实没底。 “陛下为什么要冲你发脾气?不会的。”赵戈安慰她。 “我把你拐走了呀。”白玉茗可怜巴巴的看着他。 “胡说,明明是我把你拐走的。好好的官家千金,贤良温淑,硬是被我诱惑着私奔了。”赵戈声音低沉又温柔。 “不对吧?明明是我诱惑你的。”白玉茗一脸认真,“赵雍,你是我钓到的金龟婿。” 她扬手做着钓鱼的样子,“我就这样,在池塘边一钓,就把你钓到手了呀。” “那是我自己愿意上钩。”他含笑亲亲她的脸颊。 他俩在甲板上卿卿我我,其余的人全躲船仓里了。 唉,这对新婚小夫妻太傻了,太没羞了,没法看,也没法听啊。 73.意外 此为防盗章订阅≥50%正常阅读,否则延迟三日,补足订阅可看 白玉森连连道谢,策马去向浣花桥。 浣花桥两墩三孔, 长数十丈, 宽三丈, 是一座漂亮而坚固的石拱桥。白玉茗争强好胜, 抢先冲上石桥, “咱俩比赛,谁先到桥头算谁赢。”白玉格随后上桥,“谁输谁替大伯洗马。”白玉茗快活嘻笑, “好呀,就这么说定了!” 两人很快到桥中央, 也就是桥最高的地方。 桥畔垂柳下停着辆豪华精致的楠木肩舆,上面的座位宽而威严,尤如宫中的宝座一般。肩舆上一名十六七岁的少年斜倚椅背,面目俊美,肤色苍白, 狭长双眸中映出来的眼神分明带着几分邪气。 74.回家 此为防盗章订阅≥50%正常阅读,否则延迟三日,补足订阅可看  白玉茗这会儿真是后悔不迭:肚子饿了忍忍就好,为出来要出来钓鱼呢?这钓上来的哪里是条鱼, 分别是个大麻烦! 她着实苦恼, 眼泪巴搭巴搭掉下来, “我又没有偷东西, 就是肚子饿了出来钓条鱼……我身上什么吃的也没有, 要是有吃食,我也不用半夜出来偷鱼吃了,唔唔唔……” 她哭得很伤心, 一边哭一边翻着她腰间一个小包包,“你们瞧, 真的什么也没有,要是有吃的我就不出来钓鱼了……” 她年纪小,虽胸无城府,却美丽单纯,哭起来如梨花带雨, 惹人爱怜。 “世子爷, 她就是个傻呼呼的小姑娘, 什么也不懂。”赵戈身旁一名形容彪悍粗豪的侍从生出恻隐之心,为白玉茗说好话。 75.迁怒 此为防盗章订阅≥50%正常阅读,否则延迟三日,补足订阅可看  “五姑娘,四少爷,太太有事,这会儿不便打扰。”瑞香见他俩进来, 忙陪笑解释,意思是不让他们进去。 白玉格不知里面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情形, 心中焦燥,少爷脾气发作, 伸手把瑞香推到一边,“起开。小爷要见自己的母亲, 还要你们这些做奴才的点头不成?” 瑞香不提防白玉格这样, 被推得连退几步, 腰撞到花坛的砖石上, 疼得她眼中金星乱冒, 呲牙咧嘴, 叫苦不迭。 白玉格和白玉莹已经到门外了。 这姐弟俩轻手轻脚掀开帘子溜了进去,躲到柜子后面, 探头探脑的偷看。 沈氏面沉似水,冷笑道:“依你这么说, 你是清清白白的了?” 白玉茗是背对着这姐弟俩的, 自是看不清面容, 但只听她的声音也知道她这会儿必定是信誓旦旦, 神色无比诚挚, “太太,我必须是清清白白的!我被雍王府的人带走,那几天一直是和染霜姐姐一起住的。染霜姐姐单纯善良,真当我是个傻女,从没为难我,还买风车、糖葫芦什么的哄我玩呢。她把我当孩子了。” 白玉莹一脸迷惘。七妹被雍王府的人带走?这话从何说起? 白玉格心中一沉。 那些天沈氏不许他见白玉茗,他便觉得不对劲。现在终于真相大白,原来白玉茗是被雍王府的人带走了。 雍王府的人……就是今天那个高高在上、俊美又可恶的世子爷…… 沈氏哼了一声,双目烔烔,“那雍王府的世子爷呢,也把你当孩子了?哼,今天他如何待你的,我都亲眼看到了,你还敢瞒我?” “没有呀。”白玉茗慌了,声音里带了哭腔,“雍王府的世子爷他是奉命来抓苏鹤青的啊,这事可和我没有相干。” “你还想骗我。”沈氏大怒,“和你没有相干,他特地让人把你带上去做什么?难不成苏鹤青的案子你也知情?” “我,我可能还真的知点儿情。”白玉茗声音弱弱的,怯怯的,没有丝毫底气,“世子爷问我,苏鹤青来之前这里发生了什么,苏鹤青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他出现之后现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有什么不对的人。我都一一说了,世子爷说很有用,若将来案子破了,这就是功劳。这些功劳,他都会算在爹爹身上的,或者是弟弟身上。” 赵戈虽然态度不好,冰山一座,但他为人处事还是很大气的。譬如说覃御史一案,最终找到了那把关键的钥匙,赵戈在功劳簿上也添了白熹一笔。这样一来,白熹就算没有额外奖赏,考评时一个“优”字是少不了的。 沈氏神色缓和下来了,“真的么?” 沈氏关心的无非是丈夫和儿女。如果真的能让白熹或白玉格多份功劳,她自然是喜欢的。 “是真的。”白玉茗连连点头,“太太若是不信,可以当面去问世子爷啊。” 白玉格又是咬牙,又是笑。 白玉莹也乐了。 沈氏怎么可能当面问赵戈?这根本不可能的事好吧。 白玉茗巧舌如簧,终于说得沈氏相信了她,“你是女孩儿家,若不洁身自好、束身自爱,便是自毁前程,万劫不复。以后好自为之。”训了几句话,命白玉茗出去。 白玉茗告辞出来,看到白玉格、白玉莹躲在柜子后,快活的冲他俩挑挑眉毛。白玉格会意,拉了白玉莹,猫着腰,由白玉茗掩护着溜出去了。 他们三个人在这儿鬼鬼崇崇的,沈氏并没看见,常嬷嬷正弯着腰一脸神秘的向沈氏进言,更是丝毫不曾察觉。 “太太,七姑娘的话可信么?”常嬷嬷很怀疑。 沈氏老神在在,“但愿是真的。小七出身寒微,她和雍王世子之间,云泥之别。” 常嬷嬷忙道:“可不是么。世子爷今后便是超品亲王,七姑娘哪里配得上?” 沈氏叹气,“莹儿是我亲女,她若能顺顺利利嫁入平阳侯府,已算是高攀了。小七庶出,生母又是那么个身份,想嫁入王府,便是睡里梦里,也不能够。” “不能够。”常嬷嬷附合,“七姑娘哪配?” 沈氏道:“既明知不能,便该远着些。小七没这些个心思还好,听她方才的话,并无非份之想。” 常嬷嬷不禁一笑,“这七姑娘还是小孩儿心性呢,整日家就知道玩儿。” 沈氏也有了笑模样,“不怕她孩子气,就怕她心大了,心野了,一心想攀高枝儿,丢白家的脸。” 白玉茗被白玉格、白玉莹拉了回去,白玉莹“严刑逼供”,知道她怕庠庠,笑着隔肢她,“快说,被雍王府的人带走是怎么回事?” 白玉茗又是躲,又是笑,“等翠钱来了一起说,如何?也省我一番力气。” 她已经给白熹写了信,央白熹设法将翠钱送过来,白熹自是答应了,正好有家姓丁的盐商要进京办事,便托那盐商将翠钱带来,算算日子也快要到了。 白玉莹还要再逼她,白玉格却懒洋洋的道:“算了,她那几天一定狼狈不堪,给她留点儿面子,别问了。” “谁狼狈不堪了?”白玉茗不服气的嚷嚷。 白玉格露出惊讶的神色,“不狼狈,难道还很得意?那不对啊,你若有得意的事,恐怕连过个夜也难受,早憋不住要告诉我们了吧?” “呸。”白玉茗大怒,“来来来,我原原本本讲给你俩,看看得意不得意!” “什么得意的事啊?姑娘,我也要听!”外面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不是翠钱,却是哪个? “翠钱来了!”白玉茗一声欢呼,亲自去开门。 “来,就差你了。”白玉茗把风尘仆仆的翠钱拉进来,“丁家带你来的对不对?路上可还太平?太平就好。五姐,弟弟,翠钱,你们坐好了,来听听我的传奇经历。” 她拉了个鱼缸放在屋子中央,拿起钓杆,装作钓鱼的样子,绘声绘色的讲述起来。 “……我才把钥匙弄到蜡烛里,外面便响起笃笃笃的敲门声……” “笃,笃,笃。”有人敲门。 白玉茗呆了呆,“谁这么配合我?” 白玉莹、白玉格和翠钱都跟做贼似的往门口看。 “四少爷,五姑娘,七姑娘,平阳侯夫人来了,老太太让少爷姑娘们赶紧过去。”侍女恭敬又有些着急的声音。 “知道了,我们立即便来。”白玉格扬声道。 “求少爷、姑娘们快些。”侍女又催了声,方才走了。 白玉茗啧啧称奇 ,“平阳侯夫人怎地忽然来了?”拉过白玉莹上下左右的打量,“我家五姐天生丽质,便是穿着家常衣服,也是光彩照人啊。不用特意打扮了,咱们拜见客人去。” 白玉莹轻轻啐了一口,“你个小坏蛋,就会胡说八道。”脸上一阵晕红,心里七上八下,不知平阳侯夫人突然到来,是喜是忧。 姐弟三人一起去到正厅,白老太太、白大太太、沈氏等人正陪着位头发花白的老夫人坐着说话。这位老夫人年近六十,气度雍容,衣着服饰并不显得如何华贵,却处处透着精致讲究,身边垂手侍立一名英俊青年,正是贾冲。 有贾冲在,白玉莹更害羞了,脸颊绯红。 姐弟三人拜见了平阳侯夫人,平阳侯夫人把他们三个人叫到面前,一个一个的拉着手仔细看了,赞不绝口,“老姐姐,你是怎么教养孩子的,怎地孙子、孙女个个如美玉一般?这不是眼气人么?” 白老太太满心欢喜,乐呵呵的谦虚道:“这三个孩子,就莹儿还老成些,玉儿和小七淘气得很,还是不懂事的孩子。” 白玉莹正和贾冲议着亲事,白老太太自然是要特地夸奖白玉莹的。 平阳侯夫人却打量着白玉茗、白玉格,微微一笑道:“老姐姐,你这两个小孙子、小孙女,就算淘气也淘气得别具一格,淘出功劳来了呢。” “此话怎讲?”众人都来了兴趣。 白玉茗眨眨大眼睛,激动得挺直了小蛮腰。 淘出功劳了呀,什么功劳?多大的功劳?能得着啥样的奖励呀? 白玉茗既要装傻女阿弃,便要装得像,胡乱吵吵了几句,莫染霜拿香喷喷的糕饼哄她,她便眉花眼笑了。 雍王府的点心师傅不错,细腻甘美的红豆沙和厚郁酸甜的玫瑰甜酱混匀做馅,面粉和鸡蛋、白糖做成酥皮,美味可口。 白玉茗津津有味的吃着点心,和莫染霜聊天,“姐姐,光州城里有什么新鲜事呀?” 莫染霜一笑,“除了覃御史的案子,别的没有什么。” 白玉茗咬着点心,晃荡着脚丫,很开心的样子。 知州家如果丢了位七姑娘,一定是新鲜事。莫染霜根本不提,可见这件事并没发生。算算日子,沈氏、白玉莹、白玉格应该已经去过明因寺了,一点风声没有,那应该是白府没声张。 76.羞惭 此为防盗章订阅≥50%正常阅读,否则延迟三日,补足订阅可看  翠钱躲得比她还快,也不知是激动还是害怕, 身子啰嗦, “这可怎么办?咱们被发现了……” 白玉茗虽然也害怕, 但她到底是从小到大顽皮惯了的, 眼珠一转, 计上心来,捏着嗓子学起猫叫,“喵, 喵,喵”。也是她运气好, 她叫了没几声,一声花猫便闻声跑过来了,白玉茗大喜,顺手将那花猫抛上墙。 白熹后知后觉的顺着那贵客的目光看过来时,只见一只花猫惊慌无助的在墙头踱步。 “原来是猫在作怪。”白熹笑道。 白玉茗和翠钱躲在墙后侧耳倾听, 另外那人笑了两声, 不置可否。也不知是白玉茗多心了还是怎么着, 她总觉得那人的笑声低沉,似有讽刺之意。 但那人终究没有说什么, 由白熹陪着, 脚步声渐渐远去。 白玉茗后怕的拍拍胸, “还好没被抓着, 不然定有一顿好打。” 翠钱腿有些发软,头有些发蒙,缓过神儿来之后,却拉起白玉茗笑道:“老爷说的要打你,也不过是拿着戒尺追着你满院子跑罢了。哪回真打你了?” 两人探头探脑向外看了看,见天色渐晚,寂静无人,便提起裙子一溜烟儿跑了。 “七妹,你看到什么了?”白玉茗和翠钱才进二门,迎面便遇上了白玉苹。 白玉苹脸上和平时一样挂着温柔笑意,不过因为走得急,微微喘气,额头有细细的汗珠。 “看什么呀?”白玉茗摸不着头脑。 白玉苹微微一笑,挽了白玉茗的胳膊,亲呢嗔怪,“七妹调皮,还和姐姐装傻呢。方才父亲有贵客来访,对不对?你从前院回来,定是跑去偷看了。” 白玉茗眉眼弯弯,又惊讶又欢喜,“父亲有贵客来访么?什么样的贵客,六姐快告诉我。对了,六姐一向眼光高,六姐都说是贵客了,那应该是王公贵族,或是皇亲国戚了吧?” 饶是白玉苹涵养好,这时也是脸色微变。 本是她在追问白玉茗的,结果白玉茗这个看似没心计的娇憨丫头轻飘飘的两句话便反客为主,倒问起她来了。 “到底是谁呀,六姐你快告诉我。”白玉茗快活的摇晃着她。 白玉苹忍下一口气,携了白玉茗的手,柔声道:“我也是听下人们说的,并不知道贵客的身份。对了七妹,我姨娘白天的话你听听就算了,不必放到心上。我虽想念祖母,想回京城看望她老人家,但太太既做了主,我并不敢说半个不字。”顾左右而言他,又催着白玉茗到沈氏面前请辞了。 白玉茗笑咪咪拍拍她的手,“放心,我答应连姨娘的话作数,明天便见分晓。” 白玉苹心中窃喜,笑容愈加亲切,和白玉茗说了半晌话,方脚步轻快的告辞了。 白玉茗惦记着鱼汤和烤鱼,和翠钱又钓鱼去了。顺顺当当钓上三条青鱼,正要再下杆,白玉格来了,在大青石上坐下,一脸的不能置信,“爹也不知怎么了,不许我上学,要我在家里装病……” “哄谁呢。”白玉茗和翠钱异口同声。 白熹和沈氏一直督促着白玉格用功读书,让他装病不上学,怎么可能。 白玉茗话已出口,忽然想到父亲说过覃家有可能会出事,心中一动,立即改口,“不上学也好。你在家松散两天,悄悄背书写字,再上学的时候吓死你那帮同窗。” “也行。”白玉格倒是不反对。 说着话的功夫,白玉茗又钓上一条鱼。 “总共四条,分你一半。”白玉茗很大方的分给白玉格两条,“我要回去吃饭了。明天你闲着没事,咱俩比赛背书,四书五经从头背到尾,从尾背到头。” “就这么说定了。”白玉格自然不肯示弱。 白玉茗和翠钱提了鱼回去,奶娘将鱼收拾了,一条清炖,一条让白玉茗和翠钱在院子里烤了,边吃边玩。容姨娘喝了酒,晚饭的时候还睡着,人定时分才醒过来,白玉茗扶她起来,喂她喝鱼汤。 灯光下,容姨娘盯着白玉茗不放,目光少有的温柔,爱怜横溢,“小山,乖孩子,你以后嫁到江南乡下好不好?鱼米之乡,丰衣足食,无波无澜,平平安安……” 白玉茗呵呵笑,“这鱼汤都炖成奶白色了,香喷喷的,来来来,趁热喝。” 容姨娘今天格外好哄,喝了鱼汤,拉着白玉茗的小手不知所云的唠叨了一会儿,又沉沉睡去。 白玉茗替容姨娘盖好被子,冲着熟睡的她扮个鬼脸。江南乡下,无波无澜的过一生,这样的日子多没趣,人家还想要仗剑天涯行侠仗义浪迹江湖呢…… 次日清晨,白玉茗和姐姐、弟弟一起向沈氏请安。众人都在,白玉茗陪笑向沈氏说了容姨娘近来睡眠不好,多思多虑,需要有人陪伴,“……太太,我想着我能不能……能不能……”白玉茗吞吞吐吐,期期艾艾。 白玉苹在旁坐着,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沈氏神色淡然,“既如此,七丫头便留下吧,不必跟着去京城了。” “是,太太。”白玉茗恭敬的答应了。 白玉苹心中一阵激动雀跃,以为沈氏接下来便会让她同行了。谁知沈氏脸上有了薄怒之意,冷冷的道:“容姨娘一向好端端的,为何忽然会睡眠不好,多思多虑呢。小七在家里陪着她也不是好法子,不如小七到明因寺住上几日,在佛前替她祈福祝祷、抄写经卷,才是真正于她身体有益!” 白玉苹大吃一惊,便想要站出来替白玉茗求情,坐在她上首的白玉莹却悄悄制止了她,“六妹,姐姐知道你是为七妹好,但大可不必。母亲并没生气,是为七妹好。” 白玉苹不敢违拗,忙挤出丝笑意,“是,五姐。” 白玉茗已经高高兴兴的答应了,“是,太太。明因寺的素斋极好,蜜酿花粉银耳莲子盅、海带香菇冬瓜汤极是美味,我很喜欢的。甘薯糯米黑芝麻饼和南瓜黄金薄饼可以带回来,到时候我多带些,给父亲和太太尝鲜。” “七妹是小孩子心性,就记得吃。”白玉莹刮脸笑话道。 “人是铁,饭是钢,一天不吃饿的慌。”白玉茗嘻嘻笑。 沈氏哼了一声,起身进了内堂。 白玉苹一颗心七上八下,不知如何是好。白玉茗和白玉格却已经一起出去了。白玉格小声交待,“爹和娘改主意了,这几天让我在家装病,然后让我和我娘、五姐一起进京。我要带着你,爹吱吱唔唔的不许,我就想出这么个主意。哎,你安心到明因寺住两天,等我和娘、五姐出了城,便到寺里接你。到时爹想反对也不行了……” “馊主意。”白玉茗嗤之以鼻。 “等着我去接你。”白玉格得意的笑。 这时两人已出了正堂,白玉茗自一名婢女手中抢过一把小巧的花锄,向白玉格疾拍,“自作主张的小坏蛋,看招!”白玉格吓了一跳,“这算什么武器!”手忙脚乱避开,自另一名正整理花圃的婢女手中夺了个小铁锹,两人叮叮咣咣的打在一起。 “哎,你这是剑法还是棒法?”白玉格步步后退。 “这还用问?我手里拿的是小花锄,使的自然是锄法了!”白玉茗占了上风,得理不饶人。 “我从没听说过这世上有什么锄法!”白玉格口中嚷嚷道:“那我使的便是锹法!” “对了,花锄对铁锹,锄法对锹法。”白玉茗乐了。 两人兴致勃勃的自正堂打到花园,容姨娘站在树旁折花,不屑一顾,“你俩这打法既不美,又没力度;既不好看,又不能克敌制胜。赶紧住手吧,别在这儿扫兴。若真想打,换个地方,我看着难受。” 白玉茗笑道:“不打了。”率先跳出圈外,颠儿颠儿的跑到容姨娘身边,“太太和五姐姐要上京城了。我多年未见老太太,怪想念她老人家的。她老人家笃信佛法,我想到明因寺住几天,为老太太抄写经卷尽尽孝心,你赞成不赞成?你也知道的,这个家里,数我书法最好。” 容姨娘诧异的瞧了她一眼,“你真这么想?赞成,我当然赞成了,这般冠冕堂皇的好事,谁会反对?” 容姨娘折了花,袅袅婷婷的走了。 “厉害,会糊弄人。”白玉格冲白玉茗伸出大拇指。 明明是被沈氏发配出去的,被白玉茗这么一说,不是发配,反倒是桩功劳了。 “过奖过奖。”白玉茗假意谦虚。 白玉茗回去和奶娘告别,不巧奶娘昨晚照顾容姨娘起了几回夜,有点儿着凉。白玉茗自小吃她的奶长大,对她的敬爱和亲娘也差不了多少,见状大为心疼,便吩咐翠钱留下了,“你照顾奶娘。等奶娘大好了,你再过去找我。”翠钱一则舍不得亲生母亲,二则知道白玉茗不过是出府小住,遂连连点头。 “那还用说?咱们七姑娘厉害着呢。”奶娘坐在凳子上做针线活儿,乐呵呵的附合。 “好什么呀,不过是花拳绣腿罢了。”容姨娘一步三摇的走过来,语气既不屑,又嫌弃。 白玉茗收了剑过来,口中嚷嚷道:“哪里是花拳绣腿?这分明是最上乘的剑术好不好,方才我舞到劲疾之处,有没有万骑驰骋铁马金戈的气势?” 容姨娘双手扳住白玉茗那柔嫩可爱的小脸蛋,一脸诚恳,“说老实话,真的没有。” “没眼光。”白玉茗努力摆脱她的魔掌,回头看奶娘,“奶娘你说句公道话。” 奶娘一脸笑,“方才七姑娘说什么来着?我听着好像有什么铁马,还有什么金哥,是铁做的马,金子打的哥哥?” “噗……”奶娘这话,问的白玉茗、翠钱一起笑倒,就连容姨娘嘴角也翘起来了。 奶娘被大家笑得摸不着头脑,“不是铁做的马,金子打的哥哥啊?那是啥?” 翠钱跟着白玉茗读过书,铁马金戈什么意思还是知道的,忙扯扯奶娘,“娘,七姑娘方才说的是万骑驰骋铁马金戈,形容威武雄壮的士兵和战马呢。” 白玉茗笑得前仰后合,“铁马金戈,铁做的马,金子打的哥哥,嘻嘻嘻……” 这笑声如出谷黄莺般娇柔清脆,婉转动听,从墙里直传至墙外。 墙外数道人影掠过,轻捷迅疾,显然是训练有素的高手。 听到这笑声,这数人竟不约而同回过了头。 “金子打的哥哥。”有人低声一笑。 数道意味深长的目光全落到一人身上。 那人身形颀长,石青色斑豹锦袍压着金线云雷暗纹阔边,衣袖飘拂间金光闪动,愈发映得他容颜如玉,倜傥风流。 那人一般眸子如黑曜石般深邃幽泓,他并未说话,只似笑非笑横了众人一眼。 只这一眼,众人心中一凛,各自低头。 此行事关重大,怎可随意分心? 众人依次跃过前方的溪水。 那人虽一身贵气,却并非四体不勤之辈,身姿较其余诸人更为洒脱自如。他耳边萦绕着少女清泉般甘美的笑声,唇角微弯,轻盈过溪。 日光照常之下,这处溪水似比平日更加明亮,清澈见底,潋滟生彩。 白玉茗等人浑然不知墙外有人经过,兀自笑得开心。 “就凭我的功夫,做个侠女仗剑走天涯,那是足够了。”白玉茗得意。 “我陪着七姑娘!”翠钱忙笑道。 容姨娘不爱理会她俩,转身回房,边走边懒洋洋的道:“真要仗剑走天涯,干粮可千万带够了,别在半道饿死。” “仗什么剑,走什么天涯。”奶娘最听不得这个,赶忙打岔,“七姑娘,翠钱,我那田里该薅草了。我这忙的都顾不上,要不你俩给搭把手?” “我来我来。”白玉茗一听说要奶娘的田里要薅草,立即挽袖子要帮忙。 “一起一起。”翠钱也很积极。 一个蓝衣少年跑着就过来了,“你又想着什么好玩的事了?我下学了,带上我带上我。” 白玉茗笑咪咪的招呼,“弟弟快来,和我一起薅草去。” “我才不去呢。”少年听说是薅草,脸色就变了,转身想走。 白玉茗忙拉住他,热心解释,“弟弟,田里有菜苗,也有野草,把野草给薅了,那感觉就跟除暴安良似的,可神气了。” “真的?”少年听到除暴安良四个字,颇有几分动心。 “我是你姐,当然不骗你。”白玉茗眉眼弯弯,“你薅一回草就知道了,删繁就简、除残去秽、锄强扶弱、劫富济贫,总之就是除暴安良替天行道啊。” 少年被白玉茗说动,脚步已经跟着白玉茗往前走了,却还嘴硬着,“哎,稼穑艰难我懂,你不用为了教育我,故意哄我去田里干活儿。” 奶娘眼瞅着府里唯一的少爷真要跟着白玉茗去薅草,心里着急,悄悄拉了拉翠钱的衣襟,“快想法子拦着七姑娘。老爷前面有了七位姑娘,最后才有的小少爷,太太若是知道小少爷到田里干活儿了,那还得了?咱们都是吃不了兜着走。” 这少年名叫白玉格,上面有七个姐姐,他是家里唯一的儿子,可想而知他在家里的地位了。 翠钱闻言忙上前两步笑着劝道:“少爷,听说您在学里和同窗打赌了,今年的春考射箭您一定要得第一,对不对?既如此,您和七姑娘不如练射箭去,倒是正事。” “先除暴安良。”白玉格兴致勃勃。 奶娘唯恐白玉格的母亲沈氏动怒,忙劝道:“这暴就在田里长着呢,哪天都能除。少爷,七姑娘,你们还是先练射箭吧,若是少爷春考输了,多没面子。七姑娘,听奶娘一句话,咱改天再除暴安良,你说好不好?” 奶娘和翠钱母女同心,好说歹说,终于劝得白玉茗和白玉格暂时放弃什么除残去秽、锄强扶弱,一起练射箭去了。 --- 光州知州白熹的妻子沈氏坐在窗下,看着手里一份红色礼单。 沈氏的陪房常嬷嬷自外进来,行过礼,在沈氏耳畔小声回了几句话。沈氏四十多岁的年纪,长眉细目,举止安详,淡淡笑了笑,“玉格便真去田里也没什么。耕读传家嘛,事稼穑丰五谷,和知诗书达礼义一样,俱是美事。” 常嬷嬷自是连连点头称是。 常嬷嬷虽点头称是,却也忍不住告状:“这七姑娘也太大胆放肆了些。” 一个庶女,还真当自己当正经姐姐了,敢管着白府唯一的少爷到田里干活儿。 沈氏一笑,“小七是比寻常庶出的姑娘放肆了些,我却一直不大理会,你可知道原因是什么?玉格前面有七个姐姐,就他这一个能传宗接代的,家里难免娇惯了些。莫说老太太这做祖母的了,便是老爷和我,嘴上常说要严厉管教,其实还是纵着他的。玉格七八岁时是什么样子,你还记得吧?又调皮,又不爱读书,连《大学》都背不出来。” “可小七读书好。不光读书好,她还爱酷爱骑射。我有意把玉格和小七放到一起比,话里话外的意思便是告诉玉格,莫看你七姐是女孩儿,你连女孩儿都比不过呢。玉格是个不服输的性子,一定要和小七比个高下。这些年来你追我赶,玉格不管是读书写字,还是骑马射箭,都练出来了。不只光州这些官家子弟,便是连京城的公子哥儿一起算上,玉格也是数一数二的。我只要玉格好,别的暂且可以不计较。” “太太英明!”常嬷嬷恍然大悟,满脸钦佩敬仰之色,“想想也真是的,七姑娘虽大胆放肆,她那姨娘吊儿郎当的丝毫没有上进心,倒不是个难缠的。她那奶娘更可笑,唯恐府里不愿养着她这个吃白饭的,竟把容姨娘院子里的花给拨了,辟出块菜地来,整天的不是做针线活,就是在地里忙活。这也可笑,老爷堂堂知州,还养不起她这一个闲人了不成?不过这人倒是个老实人,也有可取之处。” 沈氏对白玉茗还愿意说上几句,对白玉茗那个唯恐被赶出白府的奶娘就一丝兴趣也没有了,淡淡一笑,重又打量着手中的礼单,面带沉吟。 常嬷嬷脸上堆着笑,“太太只管放心。这份礼体面的很,便是放到京城,也是不差的。” 沈氏眉心轻蹙,“毕竟六十是整寿,姨母她老人家极看重的。这寿礼竟是再加重两分才好。” “是,是,太太虑得周到。老奴这就去办。”常嬷嬷忙不迭的答应。 这份寿礼是要送给平阳侯夫人的。平阳侯夫人不仅是沈氏的嫡亲姨母,而且沈氏的女儿,白家五姑娘白玉莹正和平阳侯府的六公子贾冲议着亲事,平阳侯夫人更有可能是五姑娘白玉莹的太婆婆,那这份寿礼确实不能轻了。 沈氏慢慢放下礼单,“姨母的六十大寿,我定是要亲自到府向她老人家祝寿的。老爷公务繁忙走不开,玉格要上学,也去不了。若我只带莹儿前往,未免孤单了些。” “是,孤单了些。”常嬷嬷心领神会的点头。 白熹膝下共有七女一子,前面的四个女儿已经出嫁,如今还在白府的是五姑娘白玉莹,六姑娘白玉苹,七姑娘白玉茗,和唯一的少爷白玉格。五姑娘白玉莹和小少爷白玉格是沈氏嫡出,六姑娘白玉苹和七姑娘白玉茗是庶出,如果沈氏这次回京城只带白玉莹一个人,白老太太难保不会给脸色看。 沈氏是白熹的结发妻子,夫妻相得,可沈氏自嫁到白家之后,十几年间连着生了五个女儿,白老太太因此是不大满意的。沈氏没办法,只好亲自张罗着给白熹纳了一房妾侍,不巧这房妾侍生的也是女儿,便是六姑娘白玉苹了;白熹连生六女,也有些着急上火,悄悄置了房外室,想偷偷在外面生个儿子,好证明他白熹不是只会生女儿,不会生儿子。谁知那外室生下的也是女儿,至此,白家七仙女凑齐。 白熹心灰意冷,以为他这辈子算是命中注定没儿子了。没想到沈氏忽然有了身孕,十月怀胎期满,生下一子,合家欢喜。 77.吃多了 此为防盗章订阅≥50%正常阅读,否则延迟三日,补足订阅可看  白玉茗挑了个名叫梅钱的老实丫头随身服侍。 白玉格想要亲自送她, 但沈氏说他是装病在家的,不宜出门, 吩咐常嬷嬷另外派了妥当婆子、媳妇护送。 上了马车,白玉茗见那被派来护送的人正是常嬷嬷的儿媳妇冬香。冬香皮笑肉不笑, “七姑娘,太太命奴婢送您过去。您有事尽管吩咐。”白玉茗笑道:“有劳。”随手敲敲车厢壁,车辆缓缓驶动。 冬香自恃是常嬷嬷的儿媳妇, 清了清嗓子, 摆出管事媳妇的架子,“七姑娘,明因寺离得远,咱们在路上可不敢耽搁, 大约会有些辛苦, 还求七姑娘担待些。” 白玉茗一笑,“我知道你想早去早回, 不过我还要买些要紧东西, 对不住了。”命车夫绕道琵琶巷, 到百文斋去挑了几本新书,又买了丝线、帕子之类的零碎物事, 并新鲜果子点心等, 方重新登车。 冬香本是白府的大丫头, 生的有几分姿色, 有心攀高枝儿,一有机会便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往白熹面前凑。但白熹自打有了儿子,无心再往房里添人,常嬷嬷手段又厉害,冬香只好嫁了常嬷嬷的儿子。冬香是个想做姨娘而没能做成的人,看着白玉茗这个姨娘所出的庶女格外不顺眼,见白玉茗花钱散漫,又嫉又羡的道:“七姑娘月钱很多么,怎地使起银钱来,这般大手大脚?” 白玉茗严肃端庄一本正经,看她的样子,根本想不到她在胡说八道,“我是有钱人,我可不靠月钱过日子。你知道么?有一回我拿个小花锄在后花园锄地,锄着锄着就锄着坛黄澄澄的金子,发财啦!满满一坛子,够我花天酒地很久的。” 冬香气得鼻子都快冒烟儿了,脸板得跟棺材板似的,“七姑娘,你哄我玩呢。” 白玉茗展颜一笑,“我说的全是真的。对了,不光我一个人发财,我弟弟也拿着个小铁锹挖地,他挖出的是一坛金银珠宝,比我更有钱。你别瞪我,你回府问问我弟弟,便知真假。” 冬香明知被白玉茗在胡说八道,却不敢驳斥她,忍气吞声的道:“府里谁不知道少爷和七姑娘一同读书一同习武,最为亲近?便是七姑娘随意说话,少爷也定要为七姑娘圆谎的。” 老实巴脚的梅钱一直默默无言,这时却正色道:“常嫂子,话可不能这么说,七姑娘和少爷人品好着呢,不说谎的。嫂子你说少爷撒谎,背后议论主子,你不对。” “我没有那个意思,我真没有那个意思!”冬香脸色惊惶,连连摆手,“我可没有诋毁少爷的意思!” “没有就好。”梅钱一脸认真。 冬香气恼的瞪了梅钱一眼,赌气背过身子,不敢再招惹白玉茗。 白玉茗肩膀抽动,笑得不行了。 梅钱体贴的过来替白玉茗揉肚子。 白玉茗拿过几包点心并些铜钱塞到梅钱手里,“路过你家,给你弟弟妹妹送过去。” “多谢姑娘想着。”梅钱感激不已。 梅钱的家在明因寺附近一个村子里,这回白玉茗要带上她,一则因她老实可靠,二则也是给她行个方便,让她顺便看看弟妹。梅钱的亲娘几年前没了,她爹又娶了后娘,后娘是个刻薄人,她弟妹的日子不好过。 车过梅家村,白玉茗吩咐车夫停下,让梅钱回家看看。冬香大为不满,“七姑娘,不能这么耽误功夫吧?再这样下去晚上我都回不了城了。”白玉茗小脸一板,训斥的道:“回不了城你便在明因寺住一晚,我住得的地方,难道你反倒住不得?”冬香被训得呆在当场。 梅钱忙跳下车。她家就在大路边,离得不远,没过多大会儿便红着眼圈回来了。 “快上来。”冬香没好气的喝道。 梅钱正要上车,却听背后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她不由自主的回头看了看,只见官道上来了几匹马,前面一匹马上骑着两名女子,后面几匹马上则是锦衣校尉,长刀挥舞,杀气腾腾。 那两名女子定是受了重伤,已血迹斑斑。 “快上来。”白玉茗低喝一声,手上用力,把梅钱拉上车。 梅钱是个壮实姑娘,这时脸色煞白,“姑,姑娘,那人好像是凌娘……”白玉茗大吃一惊,忙掀开轿帘向外张望,果然见一匹快马疾驰而来,马上两名女子,一人分明是凌娘,另一人坐在凌娘身前,织锦缎的衫子,异常精美,人却已经要崩溃了,披头散发,泣不成声,正是覃家那位崖岸自高、目中无人的大小姐,覃玉梨。 几匹健马在后紧咬了不放,马上之人骁勇彪悍,身穿云锦麒麟服,腰佩秋水雁翎刀,正是当今天子最为信重的金吾卫。 覃家果然出事了。覃玉梨不过是覃御史的女儿,也惊动金吾卫亲自拿人。 冬香、车夫等人都吓得战战兢兢,欲哭无泪。梅钱缩在白玉茗身边浑身发抖,白玉茗心突突跳,安抚的拍拍梅钱,“不怕,官府捉人而已。”话音未落,凌娘和覃玉梨的坐骑马蹄中箭,哀鸣倒地,凌娘后背中刀,一道血注飞出。 几匹快马将凌娘围住,凌娘浑身是血,挥剑力战,口中叫道:“大小姐快走!”但覃玉梨腿脚俱软了,连爬的力气也没有,哪里逃得了?不多时,凌娘力尽被擒,覃玉梨则被一个金吾卫狞笑着抓住,“东西就在你身上吧?看你还往哪里走!” 这金吾卫却是白玉茗见过的,是曾到过白府的陆千户。 覃玉梨此时风度仪态全无,不住的哭泣求饶,陆千户却毫无怜香惜玉之心,拳打脚踢,“东西在哪?给老子拿出来!” “我没有,我什么也不知道,机密大事父亲不会告诉我的……”覃玉梨的哀嚎声凄惨可怜。 覃玉梨相貌并不甚美,那一头秀发却是乌黑亮泽,如绸缎一般柔软美观,光可鉴人。她不知道今天要逃命,身上还穿着华美的石榴裙,俏丽动人,灿然生辉。陆千户粗暴的拖着覃玉梨,青丝委地,云锦长裙拖曳于鲜血、污泥之中,那情景委实可怖。 “救我,凌娘救我……”覃玉梨痛楚呻-吟。 已被擒住的凌娘暴喝一声,奋力挣脱绳索向陆千户扑过去!凌娘这时已是强弩之末,陆千户一脚将她踹翻,其余的几名金吾卫愤怒之极,一人一刀,凌娘当场气绝。 “晦气,这贱人到底还是死了!剩下的这个必须得活着,东西还得跟她要!”陆千户悻悻。 一名金吾卫擦过刀上的血,还刀入鞘,迟疑的问道:“陆大人何以认定覃家会把东西交到一个姑娘手里?依属下看,覃家那个小子拿走东西的可能性更大。” 陆千户脸成了猪肝般的颜色,怒气冲冲的呸了一声,“呸!覃家那小子不是雍王府的人在追么?老子被支使来抓个没用的臭丫头!” “雍王府的人这是想抢功啊。”金吾卫有人怪叫起来。 陆千户骂了几声,命人把覃玉梨和凌娘的尸体绑到马上,和他的手下骂骂咧咧的疾驰而去。 “凌,凌娘这就死了……”梅钱上牙齿和下牙齿直打架。 “覃大小姐前些天还……”冬香跟傻了一样,实在不敢相信前几天还高不可攀的覃玉梨,如今已沦为阶下囚。 白玉茗叹气,“出门没看黄历,没想到今天是覃家被抄家的日子。” 这陆千户应该是和雍王府的人一起到覃家抄家的。覃御史分别派了人送儿子、女儿出逃,陆千户被分派来追捕覃玉梨、凌娘,他倒是不辱使命,两个人全带回去了。不过一个是活的,一个却已死了。 惊魂甫定,冬香恐惧,想折返回城。但一则沈氏已差人知会过明因寺了,二则天色已晚,回去的时候城门已关了,只好去了明因寺。 冬香因受了这番惊吓,对白玉茗更是怀恨在心。到了明因寺之后,她和寺里的尼姑私语许久,显然是和这尼姑熟识。也不知她吩咐了什么,尼姑合掌答应。之后,便把白玉茗安置到了一处阴暗厢房中。 白玉茗并不计较,由梅钱服侍着早早的便歇下了。次日清晨冬香一大早便驱车回城,梅钱也不知是吓着了还是怎么的,发起高烧,白玉茗要请大夫为她医治,梅钱眼泪汪汪的央求,“姑娘,若按府里的规矩,我生了病便该回家将养,不能再在姑娘身边服侍了。我若回家,家里多个病人,少了进项,我继母不知要怎么治我呢。求求姑娘,莫告诉人,让我慢慢养两天,我不想回家送死……” 白玉茗心软,“我不告诉府里便是。不过你这病也得赶紧找大夫、开方子,可不敢大意了。”拿出私房银子,塞给一个小沙弥尼,有钱好办事,那小沙弥尼去附近梅家村找了大夫过来给看了,又悄悄把梅钱的妹妹梅香给叫了来。有梅香照顾着,梅钱喝了药,沉沉睡去。 白玉茗这天没吃好,肚子饿了,见梅钱睡的安生,梅香坐在一旁打瞌睡,便交待了一声,提起渔杆,悄悄出了门。 她曾和白玉格一起在明因寺附近游逛过,知道明因寺后有处池塘,塘里什么鱼都有,而且这塘里的鱼特别傻,特别好钓。 肚子饿了,她要钓条鱼上来烤烤,祭祭五脏庙。 快要走到池塘边时,她好像看到有个黑色的人影从塘边掠过。 78.未完不要买 此为防盗章订阅≥50%正常阅读,否则延迟三日, 补足订阅可看  沈氏爱护白玉格, 忙替他说话, “两个孩子也没做什么。不过是他俩在酒楼用饭,京城几个纨绔子弟欺他俩是外地口音,肆意欺凌, 咱们家的孩子天生傲骨,自是不甘受辱,因此发生了口角。对方不知死活,请来苏鹤青助阵, 这下子可就自投罗网了。这也是托祖宗庇佑, 咱们家这两个孩子有福气。” 这话白老太太爱听,满意的点头,“对, 祖宗庇佑,咱们白家的孩子有福气。”拉过白玉格的手摸娑着,笑得见牙不见眼。 白大太太心里咯登一下, 忙问道:“弟妹,那几个纨绔子弟是什么人?这京城里贵人多,若是招惹了那些嚣张跋扈的王孙公子,不是玩的。” 白晨光任司经局洗马, 从五品官员, 白大太太知道这个官儿在京城不算什么, 深恐白玉茗、白玉格这姐弟俩少不更事, 替白家惹下大麻烦。 白大太太的担忧,贾冲自然明白,忙陪笑道:“大伯母请放心。因着苏鹤青一事,那几个纨绔都快吓晕了,再三央求小侄,让小侄替他们守口如瓶呢。这些人是不敢生事的。” “如此。”白大太太似信非似,含笑道。 白玉茗支着耳朵听了好一会儿,也没听到会有什么样的奖励,未免有些失望。 淘气淘出来的功劳也该有奖励才对嘛。 青竹地盘花门帘轻轻被掀起来,白大太太的侍女书香快步进来,曲膝行礼,“大太太,大爷回来了,还有几位宫里的小内侍一起的。大爷说,烦大太太打点赏封。” 白老太太和白大太太同时一惊,“宫里的小内侍一起的么?”白老太太心里着急,嗔道:“大郎他就是个书呆子,出门常常连个钱袋也不带着。老大媳妇你快瞧瞧去,到底是什么事。”白大太太忙答应了,“是,母亲。”向平阳侯夫人告罪,“对不住,失陪失陪。” 平阳侯夫人笑道:“老姐姐,我猜令郎一定是得了陛下的御赐之物了。”白老太太又惊又喜,“真的么?承你吉言。不瞒你说,自打亡夫去后,我家多年没有这份殊荣了。” 白老太爷医术好,他活着的时候白家也是常常能得着皇家赏赐的。老太爷去世后,白晨光和白熹初入仕途,官位不高,这样的荣耀就和白家没相干了。 不多时,白大爷和白大太太夫妻二人一前一后进来,见礼寒暄,落了座,白大爷一脸迷惘的道:“今日到内庭面圣,陛下赐了四匹宝马良驹,让我每天洗洗……” “噗……”白玉茗、白玉格笑的不行了。 白玉莹、贾冲也乐,但在长辈面前不敢失态,竭力忍耐,也是辛苦之极。 白老太太和白大太太这个纳闷,“陛下有赏赐,那是天大的喜事。可陛下赐了四匹马,让你每天清洗,这……这有什么深奥的含义么?” 沈氏是知道事情来龙去脉的,恐白老太太知道了责怪她没把白玉茗教好,以至于白玉茗在外信口开河胡说八道,忙笑道:“既然圣意如此,大哥以后每天洗洗马,也就是了。” “对,我只管洗就是了。陛下旨意如此,做臣子的只要照做便是。”白大爷赞成。 白大太太遇事就爱多思多想,心思不定,“洗马,亦作先马,本为太子的侍从官,出行时为前导,故名。现职责虽是掌管图书典籍,官名还是秦汉之时传下来的。陛下命大爷洗马,是不是……”是不是和这官名有关? “大伯父,我知道了!”白玉茗笑嘻嘻的道。 “你这孩子知道什么了?”白大爷没女儿,喜欢白玉茗这机灵活泼的侄女,微笑问道。 白玉茗两眼亮晶晶的,“大伯父,您觐见陛下的时候,雍王府的世子是不是也在?” 白大爷惊讶点头,“对,他在。可茗儿你怎地知道?” 白玉茗见果然猜中了,得意的咧咧小嘴,接着问道:“大伯父,陛下接见您的时候,一定是龙颜大悦,开怀大笑,对不对?” 白大爷是个老实人,“咦”了一声道:“茗儿你怎地又知道了?陛下确实笑过数回。” 白玉茗想到一件事,“陛下不只赏赐大伯父,也赏赐那个雍王世子了,对不对?他的赏赐一定要多得多!” 白大爷笑,“世子爷是陛下的亲孙子,他在陛下那里有赏赐,大概是常事吧。单论今日之事,世子爷确实受赏颇多,陛下赐了他数匹极品美玉雕成的骏马,有红玉,有墨玉,件件是珍品。” 白玉茗瞪大双眼。 气死人了!这个冰山世子故伎重施,又借着她来发财了!明明好事是她做的,好话是她说的,这个坏蛋献宝似的献到陛下面前,赏赐全是他得了! “他得到的玉马值钱,还是大伯父得到的真马值钱?”白玉茗气鼓鼓的追问。 白大爷正色道:“茗儿,御赐之物,岂能以值钱或是不值钱来区分?” “是,侄女口误了,口误。”白玉茗何等机灵,连忙改口,“大伯父,其实侄女是在关心国计民生啊,想知道是美玉精雕而成的马儿更有价值,还是真的宝马良驹更有价值。” 白大爷神色缓和了,温声道:“黄金珠玉,饥不可食,寒不可衣,自然是真马更有价值。” “这样我心里就舒服了。”白玉茗小声嘀咕。 “哎,莫跟大伯拗着。”白玉格踱步过来,小声提醒。 白玉茗以袖掩口,声音低低的,“那个冰山世子爷拿咱俩的话取悦陛下,他得的赏赐若是比大伯多,你说有没有天理。” 她话中的不服气白玉格自是听得清清楚楚,知道她也不喜欢那俊美却可恶的世子爷,心中一阵舒坦,低笑道:“方才咱们还在为挨不挨打犯愁呢,眼下不但不用犯愁,还有功劳,赚了。” 白玉茗喜笑颜开,“可不是么?不用挨打就很好了!” 她这么一笑,恰似一朵白色山茶花迎着醉人的春风徐徐绽放,晶莹剔透,清丽难言。 还是小女孩儿的年纪,可她天生丽质,已有了慑人心魄的娇美。 平阳侯夫人把白家的孙子孙女夸了又夸,又亲自给白大太太等人送了请贴,邀请到了那一天同到平阳侯府松散半日。平阳侯府来往的全是公侯府邸、高门大户,请贴自是难得的,白老太太、白大太太满心欢喜。 平阳侯夫人和贾冲祖孙二人告辞之后,白玉茗把平阳侯夫人给的见面礼交给了沈氏。沈氏打开精美的檀木盒子,见盒子里静静躺着支水头极好的透雕水芙蓉羊脂玉发簪,不由得暗暗吃了一惊。 这发簪雕工之精、意境之美暂且不说,单说这极品的羊脂美玉已是难得之至了。这样的发簪,不是白玉茗这样的身份配戴的。 “小孩子戴这个,太奢侈了。”沈氏眉头微皱。 白玉茗忙道:“对,我那么淘气,好东西给我也是糟蹋了。”大概是对这玉簪的珍贵之处不了解,竟是丝毫也没有留恋舍不得的样子。 沈氏知道白玉茗没见识,不识货,微微笑了笑,道:“我暂且替你收着吧。等你长大,便好戴了。” 白玉茗把这一看就值不少钱的发簪交了上去,心中一松,和白玉格一起溜出去看当今皇帝赐给白大爷的宝马。 总共四匹,全是少见的良驹,其中两匹是高头大马,两匹是未成年的小马驹。小马驹一黑一白,黑的毛色如墨,白的胜如白雪,两匹小马驹都漂亮神气极了。 79.精彩 此为防盗章订阅≥50%正常阅读,否则延迟三日, 补足订阅可看  “大伯家蛮大的嘛。”白玉茗和白玉格随着沈氏等人进来,两人很有默契的落在了最后,白玉茗四处张望, 颇有些惊讶。 白熹的大哥白晨光在詹事府司经局任洗马之职, 掌经籍、典制、图书、公文的印刷与收藏, 从五品。白玉茗常听说京官穷, 倒是没想到大伯家里如此宽敞轩朗,很有几分富贵气象。 “小声点儿。”白玉格压低了声音,“傻了吧?你这话若是被老太太听到, 她可就不高兴了。这宅子是她的陪嫁, 大伯和爹还没分家呢。这老宅不是大伯的,不是爹的, 是她老人家的。” “这样啊。”白玉茗吐舌。 容姨娘一则在白家地位不高, 二则她那个人吊儿郎当的毫无上进心,所以对白家的事知之甚少。白熹也没跟白玉茗说过这些, 所以白玉茗压根儿不知道。 “不懂了吧?我教给你。”白玉格难得有个给白玉茗当老师的机会, 立即来了精神,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讲解。 “咱们家那已经过世的老太爷讳修,孤儿, 由鹤林寺一位大师养大的。因医术精绝, 进太医院做了御医。他老人家无父无母无家业, 俸禄又微薄, 又单纯不谙世事, 娶妻本是难事。但咱家老太太是宁晋李氏嫡支的姑娘,老太爷上李家给瞧了回病,李家就看上他做女婿了。” “老太爷成亲之后,孤儿有了家,对妻子自然是万般的爱重,千依百顺。咱家老太太那日子是极为顺心的。后来老太爷过世了,大伯和爹都孝顺,老太太便更神气了,在白家说一不二,无人敢惹。” “哎,你到了老太太面前,乖巧些。”白玉格把情况介绍完,提醒白玉茗。 “像在爹爹面前那样,行不行?”白玉茗和他商量。 白玉格摇头,“怕是不行。爹的脾气和过世的老太爷相像,极随和的,老太太却大不一样。” 白玉茗懂了,“那我老实巴脚的,像在太太面前一样。” 白玉格先是一喜,“孺子可教。”继而疑惑又不满的皱眉,“我娘对你苛刻么?我瞧她和爹一样,很是纵容你。” 白玉茗呵呵笑,“不苛刻,蛮好的。” 沈氏是很宽容的嫡母了,但那和亲生父亲是不一样的。小孩子其实什么都懂,白玉茗还是小娃娃的时候,见了白熹就很开心,往他怀里扑,往他背上爬,揪他的胡子玩耍,见了沈氏就成小大人儿了,规规矩矩的。 白玉格这么一说,白玉茗就知道见了老太太应该怎么做了。 “弟弟,小七,快点儿。”白玉莹回头向他俩招手。 他俩这才知道落后得太远了,忙小跑着过去,追上了沈氏、白玉莹一行人。 白晨光娶妻周氏,膝下三个儿子:白玉树、白玉林、白玉森。白玉树娶妻陈氏,白玉林娶妻程氏,白玉森只有十八岁,尚未娶妻。陈氏和程氏在二门迎接,殷殷勤勤叙着寒温,“给二婶婶请安。这是五妹妹吧?出落的越发好了。四弟快过来,让嫂子好生瞧瞧,四弟你可比上回见面俊俏多了,老太太见了你,不知会欢喜成什么样子。” 到了白玉茗,陈氏和程氏就没有这么亲热,含笑问了两句“路上可辛苦”一类的话,便没再看她。 白玉茗连傻女阿弃都装过,这会儿更是不在话下,微微低头,装出害羞温顺的样子,倒省了不少力气,不用和陈氏、程氏应酬寒暄了。 到了正厅,白玉茗因着她这不起眼儿的身份,就更省事了。沈氏带着儿子、女儿拜见过老太太,白老太太便拉着白玉格的手摸娑着,又是哭又是笑,沈氏和白玉莹,还有白大太太等人也陪着掉眼泪,场面热闹的很。白玉茗身份低,不受重视,就是凑上去也没人理她,况且她一向不大习惯这样的场合,便低头站在角落里装作抹眼泪的样子,既符合她的身份,又让人挑不出毛病。 “玉儿,祖母的心肝宝贝。”白老太太是真喜欢白玉格这个孙子,一脸慈爱。 白熹生了七个闺女之后才有白玉格这个独子,可想而知白老太太有多待见他了。 “祖母,孙儿着实思念您老人家。”一向调皮的白玉格这会儿格外乖巧。 祖孙二人相对落泪,过了许久才被众人劝住了。白玉莹、白玉格和白玉茗又拜见了大伯母、两位嫂嫂,白大太太给了姐弟三人文房四宝做见面礼。白玉格的最好,白玉莹的也是上品,白玉茗的就普普通通了。 “小七都读过什么书?”难得白大太太纡尊降贵的问了一句。 “侄女笨,没读过什么书。爹爹常骂我没学问的。”白玉茗谦虚的道。 白玉莹和白玉格姐弟俩性格迥异,这时却不约而同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白玉茗你还笨啊,哪一本书你读过之后不是倒背如流? 白老太太的目光也头一回落到白玉茗身上,“这孩子笨归笨,生的还算标致。老二媳妇,你平时怎么教孩子的?我怎么瞧着这孩子畏畏缩缩,没半分名门闺秀大方得体的样子。” 沈氏颇觉无奈。 她和白熹成亲之后,连着生了五个女儿,白老太太因此对她十分不满,这些年来只要见了面,没有一回不挑她毛病的。这不,才好了没多大会儿,又要鸡蛋里头挑骨头了,说白玉茗这个庶出的女孩儿畏畏缩缩的不大方。 “是媳妇的不是。”沈氏知道白老太太的脾气,不敢为自己辩解,忙站起身,低头认错。 白老太太神色不善,清了清嗓子,看样子是要长篇大论的教训沈氏了。 白玉茗头皮发麻。 如果因为她的缘故,让沈氏当众受了这番责备,沈氏不记恨她才怪。但若要反驳白老太太呢,那也未免太不明智了。白老太太这辈子太过顺遂,未嫁时父母娇宠,婚后丈夫爱重,老年时儿孙孝顺,她的威信不容置疑。 白玉茗巴掌大的小脸蛋上浮起忐忑的笑容,“祖母,孙女在路上生了病,还没大好,故此比平时虚弱了些。平时不是这个样子的。” “是啊,七妹平时落落大方,仪态极佳。”白玉莹忙附合。 “小七这是生病了啊。”白老太太脸色缓和了些。 白玉茗用仰慕的眼神望着白老太太,“祖母,太太在光州素有贤惠持家、相夫教子的美名。太太逢人便说,是祖母您教她这么做的,故此光州的夫人太太没一个不知道您的,都对您万分敬仰呢。” “真的么?”白老太太脸上有了笑模样。 “必须是真的。”白玉格和白玉茗一样,调皮起来极调皮,该拍马屁的时候却也毫不犹豫,忙笑道:“我娘也是这么对我们说的,全是您老人家教的好!” 白老太太心花怒放,叫过沈氏,握了她的手,笑得见牙不见眼,“有你这样的儿媳妇,是我老婆子的福气了。” 沈氏受宠若惊,“能做娘的儿媳妇,是我的福气才对。” 白老太太把沈氏好一通夸,又命人把她的曾孙子、曾孙女唤了来。 陈氏的儿子宝哥儿五岁,程氏的女儿珠姐儿两岁多的样子,不要人抱,迈着小短腿自己走路,口中不停“啊啊”的叫着,稚拙可爱。 这两个孩子一进来,沈氏和白玉莹哄着他俩玩耍,厅里热闹多了,也温馨多了。方才的那点儿不愉快,一丝影子也不见了。 白大太太和陈氏、程氏婆媳三人都露出惊讶的神色。 看不出来,二房这个庶出的小丫头很机灵嘛,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令得一场风波,消弥于无形。 老太太何许人也,向来眼里不揉沙子的,竟也被个小丫头哄住了。 雍王府的点心师傅不错,细腻甘美的红豆沙和厚郁酸甜的玫瑰甜酱混匀做馅,面粉和鸡蛋、白糖做成酥皮,美味可口。 白玉茗津津有味的吃着点心,和莫染霜聊天,“姐姐,光州城里有什么新鲜事呀?” 莫染霜一笑,“除了覃御史的案子,别的没有什么。” 白玉茗咬着点心,晃荡着脚丫,很开心的样子。 知州家如果丢了位七姑娘,一定是新鲜事。莫染霜根本不提,可见这件事并没发生。算算日子,沈氏、白玉莹、白玉格应该已经去过明因寺了,一点风声没有,那应该是白府没声张。 不声张是对的。 但白玉茗必须尽快离开这里。一则要和父母家人团聚,免得他们担心;二则真的阿弃常常在外流浪,但也时不时的会回明因寺的小屋睡觉,如果真的阿弃回去了,那白玉茗的身份岂不败露了么。 白玉茗盘算着脱身之策,可怜兮兮的道:“姐姐,我师父埋在后山,我每天要到她坟前陪她说说话的。我好几天没去见师父了,师父一定以为我出事了,她在地底下也会不安生的……” 清澈明亮的大眼睛如一湖春水般,这会儿委屈的想哭,水波盈盈。 莫染霜虽畏惧赵戈,见了白玉茗这可怜的模样也心软了,承许她道:“见了世子爷,我再替你说话。” 80.热火 此为防盗章订阅≥50%正常阅读,否则延迟三日, 补足订阅可看 连姨娘以帕拭泪, 很是伤感,, “我也想念我的祖母。唉,自打嫁到白府,想见她老人家一面便难得很了。我在连家时,我祖母待我是一等一的好。夏天给我打扇子,冬天给我暖被窝,有什么好吃的都忘不了我……” 白玉苹见她越说越远,眉头微蹙, “别提连家的人了。” 连家本来是富户,因连姨娘的哥哥连青立志要考科举、做官, 所以连家这些年来一直供他读书。读书是件很花钱的事,纸、笔、学费等,没一样不贵的。因为连姨娘这个一心求上进的哥哥,连家把家里仅有的五亩好地先后给卖了,家里精穷。连姨娘若要正经嫁人,收了男家的聘礼,也要还以相应的嫁妆。连家哪里有这个闲钱?就算有, 也得留着给连青使用,万万舍不得给连姨娘。无奈之下, 连家只好委屈家里的两个女孩儿, 一个给白熹做了妾侍, 另一个让过路的富商带走了。如此一来,就可以只收聘礼不给嫁妆,只进不出,连青可以继续读书、考试,圆他的富贵梦。 这连青也真是“争气”,到现在四十多岁,终于考上了秀才。 连姨娘觉察到白玉苹的轻蔑和不满,脸上一红,“连家也并不是卖女儿,嫁给你爹,当年也是我自己同意的。我也是盼着能够一举得子……”说到这里,连姨娘神色怅然,幽幽叹气。 若能一举得子,她就是白熹唯一儿子的亲娘。虽是妾,也和正房差不多了。况且白府家底厚实,供儿子读书的钱财是不缺的,她的儿子肯定能读书。将来她的儿子若是争气,科举得中做了官,也是可以为生母请封诰命的。她虽是侧室,将来一样能得封诰、做夫人,不比嫁个寒门小户的穷酸强多了?如意算盘打得蛮好,谁知她进门之后和沈氏一样生了女儿,之后肚皮再没动静。从前的种种雄心壮志,都付之流水。 白玉苹性情虽温柔娴静,但当着生母的面自然比平时放肆些,撒娇的对连姨娘道:“你劝劝我爹爹,就说我孝顺祖母,要到京城看望她老人家。” 连姨娘擦拭干净泪水,自负的微笑道:“这么件小事,哪用得着惊动老爷?我和七姑娘说几句话就行了。” “你和七妹说什么?”白玉苹不解。 连姨娘挺直了腰身,“七姑娘虽出身提不起来,却有一样好处:听话。我说她两句,让她去向太太辞了,太太自然只能带你去。” “七妹听话?”白玉苹连连摇头,“她调皮的不得了,哪里听话了?她连爹爹的话都不听呢,在爹面前都敢扒高上低的。” 连姨娘成竹在胸,“那是因为你爹爹惯着她,所以她便胆大了。我不惯着她,她便不敢跟我胡来。看我的。”换了衣裳,收拾打扮好,带小丫头荷香出了门。 白玉苹不放心,也跟着过来了,要看连姨娘究竟要如何行事。 荷花池畔,白玉茗正拿着钓杆在钓鱼,见连姨娘和白玉苹过来了,忙起身问好。翠钱在旁摆弄鱼饵,也曲膝行礼。连姨娘见白玉茗礼数周到,满意的微微一笑,“七姑娘长大了,越发知礼懂事了。七姑娘,女孩儿家要听长辈的话,长辈吩咐什么你就要做什么,这才是你的本份。” “您说的是。”白玉茗非常的好说话,非常的乖巧。 连姨娘心中满意,愈加矜持,“长辈说你,全是为了你好。譬如你这个丫头,叫小丫便很合适,有什么必要改成新荷?你给她改的名字不对,我做长辈的自然要提醒你。” “我改了呀。她早就不叫新荷了,她是翠钱。”白玉茗笑咪咪。 白玉苹脸腾的一下子就红了,一张脸似要滴出血来。 连姨娘不解的瞅瞅她,“你怎么了?” 白玉苹羞忿不已,内心之中挣扎许久,迅速扫了白玉茗一眼,勉强笑道:“没事。” 她能说什么?直接了当告诉连姨娘,翠钱是新荷的雅称?那连姨娘就太没面子了,说不定能气出个好歹来。 白玉苹心中暗暗抱怨,就说了嘛,白玉茗是个鬼灵精,怎么可能听话驯顺任人摆布。唉,也只有连姨娘这样的人,才会觉得白玉茗好对付,能够随着心意搓扁揉圆。 白玉苹心事重重,既怪连姨娘自高自大不识眉高眼低,又怪白玉茗胆大乖僻不给她姨娘留面子。不过她这番心思只有她自己知道,连姨娘和白玉茗就在她身边站着,却没有一个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连姨娘摆着长辈的架子,“七姑娘啊,你六姐孝顺,思念京城的老太太,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到京城去看望她老人家。七姑娘应该成全你六姐这一番孝心,你说对不对?” “怎么成全啊。”白玉茗谦虚求教。 连姨娘自喜得计,轻飘飘的道:“你到太太面前辞了,不就行了?你不去,太太自然要带六姑娘。” “成。”白玉茗想也没想便答应了。 连姨娘虽是自负,也没想到事情竟能顺利到这个地步,不由的眉花眼笑,“七姑娘真是听话的好孩子。改天见了老爷,我定要多夸你几句。” “多谢您。”白玉茗笑嘻嘻的道谢。 连姨娘猛夸了白玉茗几句,心满意足的带着白玉苹、荷香走了。 绕过池塘,到了无人之处,连姨娘怜爱的瞧着白玉苹,“你就等着和太太、五姑娘一起进京城吧。你是有志向的姑娘,不该困在光州这样的小地方。” 连姨娘信心十足,白玉苹却是似信非信,想到“翠钱”“新荷”的典故,对白玉茗能不能痛痛快快让连姨娘顺了心愿,实在没把握。 白玉茗冲连姨娘的背影扮了个鬼脸,“咩,你想的可真美。” 翠钱替自家姑娘抱不平,“连姨娘想让六姑娘去,她自己到老爷太太面前想法子啊。压着七姑娘出头算怎么回事。” 白玉茗抛出鱼线,在空中划过一个优美的弧度,方落入水中,“让我先钓条鱼再说。不对,一条鱼不够,我想喝鱼汤,还想吃烤鱼、炖鱼,多钓几鱼吧。” 翠钱还在为方才的事生气,“七姑娘,你难道真到太太面前请辞不成?” “嘘----小声点儿,别把鱼吓跑了。”白玉茗专心看着水面。 翠钱叹了口气,“别人家像你这么大的姑娘,都开始盘算终身大事了呢。七姑娘你倒好,悠闲自在的在这里钓鱼……” “别人钓金龟婿,我钓鱼。”白玉茗盘腿坐在池塘边,怡然自得,“还是我这样好。鱼能吃,金龟婿能吃么?” “姑娘你会不会算帐?”翠钱闷闷的,“真有了金龟婿,什么样的鱼吃不到?” 白玉茗“咦”了一声,“翠钱你说的似乎很有道理哎。要不然我不钓鱼了,想法子钓个金龟?” “金龟婿岂是好钓的。”翠钱是奶娘一手带大的孩子,勤劳能干随奶娘,唠唠叨叨也随奶娘,一开口废话也是一堆一堆的,“我的好姑娘,咱们别的不说,单这光州城里的闺秀便有数十人之多,人人想要嫁得如意郎君……” 石拱桥上来了一拨人。 远远的看着,有少年女郎,也有青年公子。 “谁呀?”白玉茗好奇。 翠钱眼神好,向那边张望片刻,迟疑道:“看着像是覃御史家的公子、小姐。” “是覃家的人啊。”白玉茗禀性乐观,闻言笑得花枝乱颤。 这位覃御史也就是巡盐御史了,他是本城的盐运使,偏偏单名一个“淡”字。白玉茗想想就觉得可乐。 “别笑了。果然是覃家的公子、小姐。覃小姐向来眼睛长在头顶上,最看不起人了。姑娘,咱们走吧,别理会她。”翠钱忧心忡忡的道。 覃御史的女儿自视甚高,对白玉茗这个舞姬所生的庶女向来鄙夷。翠钱护主心切,自然不愿白玉茗和这位覃小姐见面,看人白眼,受人奚落。 白玉茗却好兴致的挥着钓杆,“走什么呀。翠钱你方才不是说要我钓个金龟婿么?你瞧瞧覃家那个公子哥儿如何?要不然我钓钓他吧,你猜我能不能钓到手?” 到底要带哪一个,沈氏踌躇未决,“小六稳重,却过于拘谨了些,未免有些小家子气。小七倒是磊落大方,但性情跳脱,带她出门少不了惹是生非。” 常嬷嬷也有些犯愁,“六姑娘和七姑娘这性子若是能均均便好了。” 一个太拘谨,让白老太太看在眼里,定以为沈氏这嫡母平时对庶女过于严厉、刻薄。另一个又太活泼,带她进京,这一路之上得管着她严严实实的不出岔子,这也够让人操心的了。 沈氏便命人叫五姑娘白玉莹过来,“既要陪莹儿解闷儿,倒要听听莹儿怎么说。”侍女瑞香忙出去了,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回来,回禀道:“老爷命人把五姑娘叫到四宜亭了。少爷和六姑娘、七姑娘也被叫去了。” 沈氏奇道:“老爷今天怎地回来得这般早?”知道白熹是要查儿女们的学问,带了常嬷嬷、瑞香等人也去了四宜亭。 白熹四十多岁的年纪,斯文俊雅,此时他已经换了便服,向白玉格等人笑道:“盍何言尔志?” 沈氏心中一动,在亭外花下站住了,侧耳倾听。 常嬷嬷、瑞香等人忙也住了脚步。 众人都知白熹这是有意要试白玉格,三位姑娘不过是顺带着问一声。五姑娘白玉莹便笑道:“回父亲的话,女儿没有什么大的志向,不过是想着孝顺祖母、父亲、母亲,做个知礼懂事的闺中女孩儿罢了。” 她这话中规中矩,说完,便含笑看向正津津有味吃点心的白玉格。 白玉格浑然不觉,赞叹的道:“这千层酥味道不错。”随手递给白玉茗一块。白玉茗认真的想了想,“接下来该六姐了,然后才轮到我。六姐多思多虑,想半天才会说话,我还来得及吃一块。”欣然接过酥饼放入口中。 81.第 81 章 此为防盗章订阅≥50%正常阅读,否则延迟三日,补足订阅可看 白玉茗惊骇过后, 迅速的转着念头。 当务之急自然是要逃走,逃回房里, 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可这池塘在明因寺后, 她又在池墉后的小山坡上,想无声无息绕过这些人回房,怎么可能?向远处逃走显然不可行, 万一被这些人发现, 十有八-九她会被当作疑犯抓捕、看押…… 她到底只是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 平时虽然胆大机灵爱胡闹,究竟没经过什么大事。到了这会儿不由自主的便心慌了, 迷糊了,思来想去, 苦无良策。 她正想心事想得入神, 忽听下方传来惊恐凄惨的哭叫哀嚎声。她心中一紧,抬头望去,只见下面又来了一拨人,手执火把, 火光通明, 是金吾卫押着几个尼姑正跌跌撞撞的往池塘边走。几个尼姑不住的哭泣求饶, 一名身穿官服的男子一脚踏在尼姑胸前, 持刀问着什么话。尼姑哭着摇头, 那男子面上露出残酷的狞笑, 刀头劈下,尼姑发出奇怪而吓人的声响,身子抽搐片刻,气绝身亡。 火光下白玉茗看得清楚,那持刀行凶的男子正是陆千户。 夜凉如水,火光冲天,陆千户绿幽幽的眼睛盯着另外几下吓傻了的尼姑,粗糙的、狞笑着的面庞如恶魔一般可怖,“不说出东西的下落,你们也是同样的下场!想活命的,快快招认了!” 尼姑们叫屈连天,“住持识得贼人罢了,我等连贼人的面都未曾见着,哪里知道大人要找什么东西?”陆千户见她们不说,暴燥起来,又举刀要杀人,却被一名飞奔而来的黑衣人抬手稳稳的拦住了,“不得滥杀无辜!”陆千户双眼血红,怒喝道:“事关反王,这东西何等紧要,杀几个臭尼姑算什么?” 白玉茗脑海中嗡的一声,小脸瞬时煞白。 事关反王,这东西何等紧要…… 凌娘的惨死,覃玉梨拖曳在地上的青丝和长裙,眼前的鲜血和杀戮…… 白玉茗心中暗暗叫苦。唉,她这条鱼吃得代价太大了,只怕不光她自己难以全身而退,甚至有可能牵连父母亲人了。事关反王,如果这要命的东西在她身边发现,她又是白熹的女儿,谁敢保证白熹和整个白家不会被牵连进来,蒙受不折之冤? “不,我一定不能连累家人,一定不能!”白玉茗咬了口已经发凉的烤鱼慢慢咀嚼着,小声的告诉自己。 镇静,一定要镇静,她告诫着自己,迅速盘算着应对之策。 眼下形势诡谲,不能慌,一定不能慌…… 下面的两拨人走到了一起。陆千户一开始趾高气扬的,但那身穿玄色长袍的男子冷冷看过去,陆千户缩缩脖子,点头哈腰,不敢拗着了,“是,属下全听世子爷吩咐。” 陆千户带了几个尼姑回去。那被称为世子爷的玄袍男子声音低沉的吩咐了句什么,他的手下有人还留在塘中摸索,有人却四处散开,在附近继续寻找。 “什么人?”一个兵丁发现前面隐隐有火光,忙大声喝道。 他喝了这一声,众人精神一振,跟着包抄过来。 小山坡上,一名少女迷惘抬头,“你们又是什么人?大晚上的你们忙什么呀,要不要吃烤鱼?”把吃剩下的烤鱼递了过去。 众人没想到这里竟会有位妙龄少女,都觉惊讶。 火把举得高高的,众人见这少女布衣布裙,衣着简朴,相貌却是明艳无铸,恰似这山间的精灵一般,不由得呆在了那里。 少女一脸殷勤,“你们也是肚子饿了来找东西吃的吧?这条鱼味道很好,吃啊吃啊,别客气。” “是,不客气。”兵士不忍拒绝,竟和少女好声好气的说起话来,方才的穷凶极恶已抛到了爪洼国。 “姑娘,大晚上的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是什么人啊?”有人忍不住问道。 少女嘻嘻笑,“那你们先告诉告诉我,你们是什么人呀?” 这边有了声响,自然是瞒不住人的。有人忙去禀报了,数十名侍从燃着火把,众星捧月般簇拥着那玄袍男子过来了。 玄袍男子一来,众兵士躬身行礼,鸦雀无声。 少女晶莹清澈的目光落在玄袍男子身上,现出惊艳之意, “你是他们的头头吧?是了,你比他们长得都好看,又最威风,一定是他们的头头了。哎,你是谁呀,告诉我好不好?我请你吃烤鱼。”献宝似的把叉在树枝上的烤鱼递到那人面前。 众人都没想到少女会有这样的举动,一起惊呆。 四下静寂无声,只有松油火把燃烧时偶尔的毕剥之声。 玄袍男子剑眉微扬,和少女四目相对。 他眼眸如浓墨般幽静深邃,她的眼神如清泉般干净明澈,一个深不见底,一个清可照人。 “吃呀,别客气。”少女非常好客,非常热情。 玄袍男子目光落在她莹白如玉的小手上,眸色更深。这样的手,分明是深闺中的娇贵女子,怎会夜深人静时出现在山林之间。 他唇角轻挑,出手如电握住那少女纤细的手腕,“告诉我,你是谁。” “这么大力气干嘛?杀人么?”少女疼得泪花闪烁,生气的嚷嚷道:“我请你吃鱼,你不道谢就算了,你还对我这样!坏蛋,你是个大坏蛋!” 她挣了几下,力气小挣不脱,气得瞪圆了眼睛,瞪了那玄袍男子许久,蓦然低下头,张开樱桃小嘴,恶狠狠的咬了下去! “不可!”旁边有人惊呼。 “咬了世子爷还得了。”有人着急,“小姑娘,不能乱咬呀,会闯祸的!” 众人都以为这个身份不明、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小姑娘是被逼急了,低头咬了他们的世子爷,谁知片刻之后这少女抬起头,口中咬着烤鱼,气呼呼的道:“你坏,烤鱼不给你吃了,我自己吃!” “原来是咬鱼,那你那般气势汹汹的作甚?”众人又觉欣慰,又有些发晕。 玄袍男子也有些哭笑不得。 他冷静的看着少女,“你究竟是什么人?” 少女调皮的挑眉,一边吃鱼,一边冲他扮了个鬼脸,“你先告诉我,你是什么人。” 她生的标致,年纪又小,就连做鬼脸的时候也称得上赏心悦目。 “小姑娘,世子爷问你话你便要如实作答,否则的话便要把你抓起来了。”一名黑衣侍从半是吓唬半是认真的说道。 少女扁扁嘴,快哭了,“我又没做坏事,你为什么要抓我?坏蛋,你是坏蛋!”也不管手上有油没油,只管抓着那玄袍男子的衣襟和他讲道理。 那男子衣饰讲究,衣料是宫里才有的真丝织锦缎,缎面高贵细腻,袍角饰以云龙暗纹,被这少女胡乱抓了几抓,胸前染上油迹,便显得有几分可笑了。 “小姑娘,你莫不是个疯子吧?敢亵渎我们世子爷。”侍从大惊。 少女咦了一声,又惊又喜的转过头,“你真聪明呀,你说的话和我师父说的一模一样!师父也说我是个小疯子!这位哥哥,小疯子是夸人的话对不对?你和师父一样在夸我,对不对?” 众人面面相觑。 相貌这般甜美的小姑娘,敢情是个……小疯子么…… 有两拨人先后上来,向玄袍男子禀报,“寺中全部搜查过了。尼姑大多不知情,应是只有住持一人识得凌雄。所有的尼姑已关押,正由金吾卫和咱们的人共同审问。” “除尼姑之外,另有四名女子,其中一女子是黄大户的儿媳妇,被夫家嫌弃,发配在这里已大半年了,身边只有一个小丫头服侍,主仆二人俱胆小怕事;另有知州白熹的庶女被嫡母派来抄经,身边也只有一个小丫头服侍。白家姑娘才到寺院两天,烧得厉害,不省人事。” 白玉茗心中一松。 虽然身处险境,她心里却快活得想唱歌。 梅钱正发烧,被错认成是她了,这可真好。她一定不会连累家人了。 她笑咪咪吃起剩下的烤鱼。 “赵戈。”耳旁传来低沉悦耳的男子声音。 愕然回头,只见那玄袍男子正静静看着她,“在下赵戈,雍王府世子。” 白玉茗微感惊讶,张大了嘴巴。 这个人方才不是还冷得跟座冰山似的么,这就配合她,把姓名身份说出来了? “本世子已经说了姓名身份,该你了。”赵戈冷冷看着她,目光中没有丝毫暖意。 白玉茗伸手摸摸下巴。 眼前这人一脸的高不可攀,如果不是事关反王,兹事体大,如果不是他要找的东西实在重要,他也不会这么好说话,这么配合她吧? 她嘻嘻一笑,蹦蹦跳跳的到了赵戈面前,“幸会幸会,我是阿弃。阿就是阿爹阿娘的阿,弃是抛弃的弃。师父说了,我是被抛弃的孩子,是她打山里捡的。” 她伸手指着明因寺的方向,“我就住在那个小房子里头,师父养活我。后来师父没啦,我就自己找东西吃。” “你师父是谁?”赵戈扬眉。 “师父就是师父。”少女笑得有点傻。 赵戈忍耐的看了她一会儿,招手叫过一个侍从小声吩咐了。过了没多久,那侍从飞奔回来,喘着气回道:“属下查问过了,这寺里确实曾有位老尼姑收养过一个弃女,今年应该是十四五岁的样子,是个傻女。去年那老尼姑死了,这弃女便没人管了,白天在山里村里流浪,晚上回寺里的小房子睡觉,也没人管她。” “阿弃。”赵戈若有所思。 白玉茗傻呼呼的笑着,心中得意之极。 明因寺的傻女阿弃她很熟,每回到明因寺,她和白玉格闲不住,满山乱跑,和阿弃玩过好几回。还送过阿弃不少吃的喝的。这回却没见过阿弃,听沙弥尼说阿弃现在跑野了,常常几天不回来睡觉。正好,现在她是阿弃了。 能逃得了,当然最好;真逃不了,一个师父已经圆寂的阿弃,也牵连不到其他的人。 “我吃饱了,我要回家了。”白玉茗扔下小树枝,欢快的道。 82.消气 此为防盗章订阅≥50%正常阅读,否则延迟三日, 补足订阅可看 虽眼下她身着男装,也难掩丽色,娇美不可方物。 赵戈被她这笑容所感染,心田也如春风吹过的湖水一般,泛起丝丝快乐、澄澈而生动的涟漪。 这涟漪是好看的淡蓝色, 令他浑身上下每个毛孔都觉得舒服受用, 自心田漾开, 直至唇畔。 浅而愉悦的微笑即将在他唇角绽开, 少女一句猝不及防的道谢声入耳,那还没来得及绽开的笑意便凝固了。 冰山,那个傻呼呼的小丫头居然叫他冰山…… 当她扑入他怀中,让他带她走的时候,难道扑的不是玉树临风的世子爷,而是……一座冰山? 这个傻呼呼的小丫头, 可真过份! 白玉茗还没意识到她嘴一滑说错了话,小脸蛋上依旧堆着笑,别提多讨人喜欢了。 赵戈向“任衣灰”做了个手势, “任衣灰”会意, 简洁明了的对白玉茗道:“世子爷请你上去,他有话问你。”说完也不等白玉茗点头, 便携了白玉茗的手, 双足一点, 借着旗杆之力, 飞上了二楼。 白玉茗又惊又喜,“这是我第一回飞上二楼呢,嘻嘻。”嘻笑声未落,眼前出现一张俊美绝伦却毫无表情的冷淡脸庞,她不禁打了个啰嗦。 真冷,这个坏蛋冰山似的,靠近他就想打寒战…… “方才的事,谢谢你啊。”她笑得又甜美又真诚。 这笑容就是最好的贿赂了,赵戈却不买帐,神色幽冷,“本世子方才好像听到,有人叫我冰山。” 白玉茗呵呵笑。 敢情这个坏蛋是计较起这个了。呵呵,方才她其实想说的是“世子爷,多谢你”,但她脑子里不是在奇怪为什么这个冰山会无缘无故伸出援手么,话到嘴边,她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便成了“冰山,谢谢你”。 她真的不是有意的。 白玉茗到底是白家最小的女儿,讲道理她会,耍赖却也擅长。这会儿她没理,便吐舌笑了笑,顾左右而言他,“多日不见,世子爷一切都好吧?案子破了吧?立功受赏了吧?恭喜了啊。” 赵戈冷声道:“案子破不破的,倒无关紧要。不过本世子把某个傻丫头将那枚钥匙先放入发钗中,又藏到蜡烛里,最后绑到小兔子腿上的傻事讲了讲,陛下开怀大笑,赏赐甚丰。” 白玉茗急了,“哎,这怎么能是赏赐你呢?事情是我做的,应该赏赐我呀。”想到好事是她做的,好处却是这个坏蛋得了,可把她急坏了,眼睛瞪得又大又圆。 赵戈凉凉看着她。 这毫无温度的眼神让白玉茗清醒了些,她挤出丝笑意,干笑两声,慷慨大方的道:“算了,反正你今天也帮我了,咱们就算两清了,谁也不欠谁。” 赵戈咬牙。 两清了,谁也不欠谁,你想的美。 “让开,我要找我弟弟!”楼梯转角处传来白玉格的叫声。 “我就来了,你稍我片刻!”白玉茗恐白玉格担心,忙叫道。 她安抚着白玉格,笑咪咪的和赵戈道别,“世子爷,再会了。” 赵戈哪容得她这就走了?但她家里的人就在下面等着,也不便留她太久,长话短说,“你应该叫我什么?” 白玉茗头皮发麻。 敢情还在计较这个称呼的问题啊。 她真的不是有意叫他冰山的,只是一时嘴滑了…… “世子爷之类的就别提了,毫无诚意。”赵戈赶在她开口之前提醒道。 “令尊听到别人叫他儿子叫哥,便高兴了。”白玉茗谦虚请教,“那你呢?也是听到别人叫你哥,你便会高兴么?” 白玉茗不拘小节,如果眼前这位冰山世子爷真要别人叫他哥哥才能高兴,她也不介意叫个一声两声的。反正他比她年龄大,叫了也不吃亏。 “错了,小名。”赵戈薄唇轻抿。 “小名?”白玉茗瞪大眼睛,小兔子一样向后蹦了蹦。 叫小名怎么可以?这坏蛋的小名叫做檀郎,檀郎常用来称呼美男子,也是夫君、情郎的代称。她若呼他檀郎,岂不是太过暧昧了? 她莫名想到“绣床斜凭娇无那,烂嚼红茸,笑向檀郎唾”这等香艳的词句,小脸一阵阵发烧。 她猜测他的小名,是想让他放人,可没有别的意思…… 白玉茗挺起胸脯,义正辞严,“不行,这个真的不行,一定一定不行!” 她着急得狠了,小脸蛋红扑扑如朝霞满天,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却漆黑晶莹,明亮得简直能点燃灯盏。 赵戈那幽深的双眸也被她照亮了,心忽地一软,故意沉声问道:“冰山?” 白玉茗连连摇着小脑袋,“不是不是,你这般古道热肠,怎会是冰山?” 赵戈矜持一笑,“你知道便好。” 白玉茗心道:你不是冰山,你是坏蛋。 赵戈如果知道她心里这么想,恐怕楼下的人一起上来,也不能从他这里带走白玉茗了。他非跟这个不懂事的小丫头理论清楚不可。 “世子爷,白公子定要上来接他弟弟。平阳侯府的贾经历也要求见您。”侍从来报。 赵戈吩咐,“放这位白小公子下去。” 那来禀报的侍从是个实心眼儿,“世子爷,那白公子和贾经历您见是不见?” 白玉茗大喜,笑嘻嘻的道:“不必。白公子和贾经历都是来接我的,我下去了,他们便不来打扰你家世子爷了。”春风满面的和赵戈拱手作别,并再次道谢,“苏剑人的事,多谢你。” 赵戈面容冷漠,“苏剑人身负血案,正是我要捉拿的人。” “对,他太坏了,抓他,抓他!”白玉茗又激动又兴奋。 白玉茗和赵戈道过别,又蹿到灰衣人面前,依依不舍的挥手,“任衣灰,你功夫可真好,我最敬佩英雄豪杰了,改天请你喝酒哈。” “任衣灰”默默送了她一个白眼。 谁是任衣灰?谁是任衣灰? 楼梯拐角处,白玉茗满面笑容的迎上白玉格、贾冲,拱着小手,得意洋洋,“这个苏剑人犯了案子,朝廷要捉拿他,世子爷叫我上来是问问苏剑人的情况。没事了没事了,咱们走吧。” 白玉格和贾冲就是来接白玉茗的,见她安然无恙的下来了,白玉格拉了她就走,贾冲和雍王府的侍从客气了几句,“烦代向世子爷道谢,改日再到府上请安。” 白玉茗一路走,一路眉飞色舞的吹牛,“其实那个苏剑人是什么底细,我完全不知道,但这个人以大欺小以强凌弱,太没品了,我不趁机给他上上眼药,对得起他么?” 沈氏、白玉莹在下面等着,见白玉茗等人出来,忙拉了他们,“快回家吧。” 几个士兵拥过来,将苏鹤青绑住,“上头吩咐了,带苏剑人归案!” 白玉莹心中一松,轻笑道:“官府也把苏鹤青叫苏剑人呀,和七妹一样。”沈氏不愿再在这是非之地停留,拉了白玉莹一把,“快上车。”白玉莹不敢违命,忙带了白玉茗、白玉格,出门登车回家。 沈氏等人上了车,贾冲快步过来,向沈氏禀道:“表姑母,雍王府已将苏鹤青逮捕归案。据说苏鹤青犯的案极大,娄佳等人都吓坏了,一个一个失魂落魄的,再三央求小侄,求小侄不把今日之事声张出去。表姑母请放心,今天的事,不会对白家、对白洗马有任何妨碍的。” 沈氏正犯愁着自家儿子、庶女在外闯了祸,给白大爷惹下麻烦,听贾冲说了这些话,心头一块大石去了,语气格外温和亲切,“有劳冲儿了。表姑母久在光州,京城的人事不熟悉,今天若没有冲儿,表姑母都不知该如何是好了。”贾冲连称不敢,沈氏又客气了几句,方才命令车夫启程。 车辆缓缓驶动,白玉茗和白玉格面对面坐着,白玉茗冲白玉格努努嘴。 白玉格会意,装出悔过的模样,“娘,今天是我不对,逞一时意气,让娘担心了。娘,您打我吧。”抓起沈氏的手,让沈氏打他。 沈氏哪里舍得?咬牙切齿的恨,究竟还是舍不得动白玉格一指头,“你可长长记性-吧。一天比一天大了,还能像小时候似的意气用事么?” 白玉格花言巧语,很快把沈氏哄得有了笑模样。 白玉茗无比乖巧的偎依在白玉莹身边,看上去要多老实有多老实。 “七妹,以后可不敢这么淘气了。”白玉莹揽着她的腰,温柔嗔怪。 “不敢了,以后再不敢了。”白玉茗呵呵笑。 她偷偷瞧了沈氏一眼。 她和白玉格一起淘气也不止一回两回了。按以往的经验教训,只要白玉格能把沈氏哄高兴了,那便万事皆休。 这回应该也一样吧? 目光和沈氏相遇,沈氏眼睛咪了咪,眼神不善。 白玉茗情不自禁的往白玉莹身上靠了靠。 咦,难道这回糊弄不过去了?不会这么倒霉吧? “敢问可曾见过两个骑小马驹的半大孩子?”他自幼在这里长大,领居街坊自然是熟的,逢人便问。 “是令弟令妹么?骑术真好,风驰电掣般过去,这会儿该到浣花桥了吧?”一位邻居自北来,笑着告诉他。 白玉森连连道谢,策马去向浣花桥。 浣花桥两墩三孔,长数十丈,宽三丈,是一座漂亮而坚固的石拱桥。白玉茗争强好胜,抢先冲上石桥,“咱俩比赛,谁先到桥头算谁赢。”白玉格随后上桥,“谁输谁替大伯洗马。”白玉茗快活嘻笑,“好呀,就这么说定了!” 两人很快到桥中央,也就是桥最高的地方。 桥畔垂柳下停着辆豪华精致的楠木肩舆,上面的座位宽而威严,尤如宫中的宝座一般。肩舆上一名十六七岁的少年斜倚椅背,面目俊美,肤色苍白,狭长双眸中映出来的眼神分明带着几分邪气。 他手中轻抚一只猫,那猫似是有些怕他,想躲他,但又不敢不让他摸,甚至不敢轻轻叫唤几声,十分可怜。 “这就是那两个不知死活的小子?”他慢条斯理拢着猫的头颈,眼睛微咪。 肩舆旁垂手侍立数名内侍,另有两名头戴赤金发冠的青年人,虽都是男子打扮,但其中一人杏眼桃腮,原来是位俏丽佳人。另一人垂头丧气的,是在酒楼遇挫的兵部侍郎之子娄佳。 娄佳显然很忌惮这肩舆上的少年,不敢怠慢,赶忙回话,“回殿下,正是这两个人。” 那俏丽佳人是娄佳的妹妹,名娄俊俏,相貌生的甚美,说起话来更是娇滴滴的,“殿下,家父是娄妃娘娘的兄长,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这两个乡野村夫肆意侮辱家父,也就是看不起您了。似这般不长眼的蠢货,是应该给些教训的,您说对不对?” 83.小别 此为防盗章订阅≥50%正常阅读,否则延迟三日, 补足订阅可看  白家的老宅坐落在出皇城向西一个名叫浣花河畔的街道上, 前有浣花河水流过,后依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 实属风水宝地。 白府的门脸不大, 黑漆漆一道木门, 不显山不露水。进府之后, 眼界却渐渐开阔, 别有洞天。 “大伯家蛮大的嘛。”白玉茗和白玉格随着沈氏等人进来,两人很有默契的落在了最后,白玉茗四处张望, 颇有些惊讶。 白熹的大哥白晨光在詹事府司经局任洗马之职, 掌经籍、典制、图书、公文的印刷与收藏,从五品。白玉茗常听说京官穷,倒是没想到大伯家里如此宽敞轩朗, 很有几分富贵气象。 “小声点儿。”白玉格压低了声音, “傻了吧?你这话若是被老太太听到, 她可就不高兴了。这宅子是她的陪嫁,大伯和爹还没分家呢。这老宅不是大伯的, 不是爹的,是她老人家的。” “这样啊。”白玉茗吐舌。 容姨娘一则在白家地位不高,二则她那个人吊儿郎当的毫无上进心, 所以对白家的事知之甚少。白熹也没跟白玉茗说过这些, 所以白玉茗压根儿不知道。 “不懂了吧?我教给你。”白玉格难得有个给白玉茗当老师的机会, 立即来了精神,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讲解。 “咱们家那已经过世的老太爷讳修,孤儿,由鹤林寺一位大师养大的。因医术精绝,进太医院做了御医。他老人家无父无母无家业,俸禄又微薄,又单纯不谙世事,娶妻本是难事。但咱家老太太是宁晋李氏嫡支的姑娘,老太爷上李家给瞧了回病,李家就看上他做女婿了。” “老太爷成亲之后,孤儿有了家,对妻子自然是万般的爱重,千依百顺。咱家老太太那日子是极为顺心的。后来老太爷过世了,大伯和爹都孝顺,老太太便更神气了,在白家说一不二,无人敢惹。” “哎,你到了老太太面前,乖巧些。”白玉格把情况介绍完,提醒白玉茗。 “像在爹爹面前那样,行不行?”白玉茗和他商量。 白玉格摇头,“怕是不行。爹的脾气和过世的老太爷相像,极随和的,老太太却大不一样。” 白玉茗懂了,“那我老实巴脚的,像在太太面前一样。” 白玉格先是一喜,“孺子可教。”继而疑惑又不满的皱眉,“我娘对你苛刻么?我瞧她和爹一样,很是纵容你。” 白玉茗呵呵笑,“不苛刻,蛮好的。” 沈氏是很宽容的嫡母了,但那和亲生父亲是不一样的。小孩子其实什么都懂,白玉茗还是小娃娃的时候,见了白熹就很开心,往他怀里扑,往他背上爬,揪他的胡子玩耍,见了沈氏就成小大人儿了,规规矩矩的。 白玉格这么一说,白玉茗就知道见了老太太应该怎么做了。 “弟弟,小七,快点儿。”白玉莹回头向他俩招手。 他俩这才知道落后得太远了,忙小跑着过去,追上了沈氏、白玉莹一行人。 白晨光娶妻周氏,膝下三个儿子:白玉树、白玉林、白玉森。白玉树娶妻陈氏,白玉林娶妻程氏,白玉森只有十八岁,尚未娶妻。陈氏和程氏在二门迎接,殷殷勤勤叙着寒温,“给二婶婶请安。这是五妹妹吧?出落的越发好了。四弟快过来,让嫂子好生瞧瞧,四弟你可比上回见面俊俏多了,老太太见了你,不知会欢喜成什么样子。” 到了白玉茗,陈氏和程氏就没有这么亲热,含笑问了两句“路上可辛苦”一类的话,便没再看她。 白玉茗连傻女阿弃都装过,这会儿更是不在话下,微微低头,装出害羞温顺的样子,倒省了不少力气,不用和陈氏、程氏应酬寒暄了。 到了正厅,白玉茗因着她这不起眼儿的身份,就更省事了。沈氏带着儿子、女儿拜见过老太太,白老太太便拉着白玉格的手摸娑着,又是哭又是笑,沈氏和白玉莹,还有白大太太等人也陪着掉眼泪,场面热闹的很。白玉茗身份低,不受重视,就是凑上去也没人理她,况且她一向不大习惯这样的场合,便低头站在角落里装作抹眼泪的样子,既符合她的身份,又让人挑不出毛病。 “玉儿,祖母的心肝宝贝。”白老太太是真喜欢白玉格这个孙子,一脸慈爱。 白熹生了七个闺女之后才有白玉格这个独子,可想而知白老太太有多待见他了。 “祖母,孙儿着实思念您老人家。”一向调皮的白玉格这会儿格外乖巧。 祖孙二人相对落泪,过了许久才被众人劝住了。白玉莹、白玉格和白玉茗又拜见了大伯母、两位嫂嫂,白大太太给了姐弟三人文房四宝做见面礼。白玉格的最好,白玉莹的也是上品,白玉茗的就普普通通了。 “小七都读过什么书?”难得白大太太纡尊降贵的问了一句。 “侄女笨,没读过什么书。爹爹常骂我没学问的。”白玉茗谦虚的道。 白玉莹和白玉格姐弟俩性格迥异,这时却不约而同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白玉茗你还笨啊,哪一本书你读过之后不是倒背如流? 白老太太的目光也头一回落到白玉茗身上,“这孩子笨归笨,生的还算标致。老二媳妇,你平时怎么教孩子的?我怎么瞧着这孩子畏畏缩缩,没半分名门闺秀大方得体的样子。” 沈氏颇觉无奈。 她和白熹成亲之后,连着生了五个女儿,白老太太因此对她十分不满,这些年来只要见了面,没有一回不挑她毛病的。这不,才好了没多大会儿,又要鸡蛋里头挑骨头了,说白玉茗这个庶出的女孩儿畏畏缩缩的不大方。 “是媳妇的不是。”沈氏知道白老太太的脾气,不敢为自己辩解,忙站起身,低头认错。 白老太太神色不善,清了清嗓子,看样子是要长篇大论的教训沈氏了。 白玉茗头皮发麻。 如果因为她的缘故,让沈氏当众受了这番责备,沈氏不记恨她才怪。但若要反驳白老太太呢,那也未免太不明智了。白老太太这辈子太过顺遂,未嫁时父母娇宠,婚后丈夫爱重,老年时儿孙孝顺,她的威信不容置疑。 白玉茗巴掌大的小脸蛋上浮起忐忑的笑容,“祖母,孙女在路上生了病,还没大好,故此比平时虚弱了些。平时不是这个样子的。” “是啊,七妹平时落落大方,仪态极佳。”白玉莹忙附合。 “小七这是生病了啊。”白老太太脸色缓和了些。 白玉茗用仰慕的眼神望着白老太太,“祖母,太太在光州素有贤惠持家、相夫教子的美名。太太逢人便说,是祖母您教她这么做的,故此光州的夫人太太没一个不知道您的,都对您万分敬仰呢。” “真的么?”白老太太脸上有了笑模样。 “必须是真的。”白玉格和白玉茗一样,调皮起来极调皮,该拍马屁的时候却也毫不犹豫,忙笑道:“我娘也是这么对我们说的,全是您老人家教的好!” 白老太太心花怒放,叫过沈氏,握了她的手,笑得见牙不见眼,“有你这样的儿媳妇,是我老婆子的福气了。” 沈氏受宠若惊,“能做娘的儿媳妇,是我的福气才对。” 白老太太把沈氏好一通夸,又命人把她的曾孙子、曾孙女唤了来。 陈氏的儿子宝哥儿五岁,程氏的女儿珠姐儿两岁多的样子,不要人抱,迈着小短腿自己走路,口中不停“啊啊”的叫着,稚拙可爱。 这两个孩子一进来,沈氏和白玉莹哄着他俩玩耍,厅里热闹多了,也温馨多了。方才的那点儿不愉快,一丝影子也不见了。 白大太太和陈氏、程氏婆媳三人都露出惊讶的神色。 看不出来,二房这个庶出的小丫头很机灵嘛,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令得一场风波,消弥于无形。 老太太何许人也,向来眼里不揉沙子的,竟也被个小丫头哄住了。 她到底只是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平时虽然胆大机灵爱胡闹,究竟没经过什么大事。到了这会儿不由自主的便心慌了,迷糊了,思来想去,苦无良策。 她正想心事想得入神,忽听下方传来惊恐凄惨的哭叫哀嚎声。她心中一紧,抬头望去,只见下面又来了一拨人,手执火把,火光通明,是金吾卫押着几个尼姑正跌跌撞撞的往池塘边走。几个尼姑不住的哭泣求饶,一名身穿官服的男子一脚踏在尼姑胸前,持刀问着什么话。尼姑哭着摇头,那男子面上露出残酷的狞笑,刀头劈下,尼姑发出奇怪而吓人的声响,身子抽搐片刻,气绝身亡。 火光下白玉茗看得清楚,那持刀行凶的男子正是陆千户。 夜凉如水,火光冲天,陆千户绿幽幽的眼睛盯着另外几下吓傻了的尼姑,粗糙的、狞笑着的面庞如恶魔一般可怖,“不说出东西的下落,你们也是同样的下场!想活命的,快快招认了!” 尼姑们叫屈连天,“住持识得贼人罢了,我等连贼人的面都未曾见着,哪里知道大人要找什么东西?”陆千户见她们不说,暴燥起来,又举刀要杀人,却被一名飞奔而来的黑衣人抬手稳稳的拦住了,“不得滥杀无辜!”陆千户双眼血红,怒喝道:“事关反王,这东西何等紧要,杀几个臭尼姑算什么?” 84.世子夫人 此为防盗章订阅≥50%正常阅读,否则延迟三日, 补足订阅可看 雍王府的人、荣王府的人,看得都有些发蒙。 赵世子居然抱了个姑娘,还是乡野地方背着小背篓的姑娘,做梦也想不到的事啊…… 白玉茗搂着赵戈的脖子,头也是蒙蒙的。 放到昨天之前,如果有人告诉她,她会主动扑到一个男人的怀里, 白玉茗非抽死那个胡说八道的人不可。可现如今她真的投怀送抱了,真的主动跳到一个男人的怀里了…… 管他呢。白玉茗闭闭眼睛,竭力安慰自己:嫂溺叔援,事急从权, 这不是事情太紧急, 一时之间没有别的办法么? 白玉茗第一回被陌生人抱, 第一回和陌生人贴得这么紧, 年轻男子胸肌强韧, 坚硬如铁,身子又灼热得发烫, 白玉茗脸红心跳,一动不敢动。 赵戈第一回和小姑娘这般亲近,第一回软玉温香抱满怀,腰身笔挺, 步伐坚定, 好似行军打仗一般正经八百, 但一颗心已经紧张得跳得快要胸膛了。 他目不斜视抱着白玉茗回屋,丢到了床上。 “看着她。”他简短的交待莫染霜。 看也没看白玉茗一眼,他转身便走了。 莫染霜自他抱着个小姑娘进门的那一刻眼神便呆滞了,听他吩咐,忙恭敬称是,一个“是”字才出口,赵戈人已经到了门槛之外。 莫染霜呆立半晌,走到床前,犹犹豫豫的低声叫道:“阿弃?” 她觉得那应该是阿弃,但是也不敢完全肯定,毕竟是蒙着盖头的。 白玉茗小背篓还没取,头冲里斜卧,顺手捞过被子蒙住了头,从被子里传出闷闷的说话声,“染霜姐姐,我困死了,让我睡一会儿。” 一个青青的、不知名的野果子自白玉茗的小背篓里滚出来,一把碧绿的野菜也悄悄冒出了头。 莫染霜站立不稳,低低一声呻-吟,跪坐在地上。 这,这,这是什么情况?委实太奇怪 、太惊悚了…… 白玉茗不知是太累了,还是心太宽,竟然就这么睡着了。 莫染霜颤颤微微替她把小背篓取下,又替她脱了鞋,盖好被子,坐在椅子上发呆。 白玉茗一觉睡醒,已是在车上了。 车上遮着厚厚的帷幕,看不到车外的丝毫情形。 眼前黑沉沉的一片,车声辘辘,不知会被带到哪里。 她心中恐惧,眼睛一酸,就哭出来了。 “阿弃醒了?”旁边窸窸碎碎的声响,片刻后升起蜡烛的光亮,和莫染霜朦胧的面庞,“阿弃莫怕。咱们这是回光州城,你不会背井离乡的。” 莫染霜怜惜阿弃这个可怜的小姑娘,语调温柔。 白玉茗见到莫染霜,像见到亲人似的,扑到她怀里轻声哭泣。 莫染霜忙抱着她拍了拍,“莫怕莫怕。” 白玉茗偷眼往四周瞧了瞧,“这么黑呀,我最怕黑了……” 莫染霜柔声道:“这是我家世子爷吩咐的。我们做下人只管听命行事,并不知道世子爷的意图。不过我私下里猜测,世子爷应该是想让你好好睡一觉吧。” 话已经说得很清楚,却唯恐阿弃是傻女,不明白,莫染霜又进一步解释道:“人在睡觉时,若有光亮,便睡不好。帷幕将光亮遮住了,你便可以睡踏实了。” “嗯。”白玉茗乖乖蜷缩在莫染霜怀里,小猫似的。 莫染霜低头要跟她说话,却见她打了个呵欠,又迷迷糊糊的睡着了,不觉好笑。 傻人有傻福啊。 白玉茗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在一个小而洁净的屋子里,和莫染霜一起住。 白玉茗知道雍王府这是不放心她,让莫染霜看着她,也不以为异。 早起后,白玉茗脸也没洗,便趿着鞋子在廊下逗笼子里的百灵鸟。这院子不大,来往的人不多,只有一个做粗使的婆子埋头清扫庭院。 莫染霜一大早就办事去了,这院子里除了白玉茗的逗鸟声,就是婆子沙沙沙的扫地声。 外面传来几声吼叫,乍一听上去像犬吠声,但听过狼嚎的人会知道,那是狼的叫声。 白玉茗曾经和白玉格野心勃勃的要套条狼回来养,两人是见过真狼的,自然听得出是狼叫。 白玉茗心中警觉。 好端端的,府里怎会有狼?白玉格是从小调皮到大,才到想套条狼回来驯养,雍王府不会也有人想养狼吧? 一个身材矮小、细眉细眼的童儿偷偷摸摸的向院里探头。 白玉茗一看到他,他便缩回去了,继而又传来狼叫声。 原来狼叫声是这童儿发出来的。 那婆子却仿佛什么也没听到,还在哗哗哗的扫地。 白玉茗恍然。原来这婆子是个聋子。 童儿又探头往里边看。 白玉茗二话不说,冲过去抢了那婆子的扫把,便飞奔着向那童儿拍过去了,“大白天的学狼叫,你想吓死人呀!” 童儿被白玉茗撵得乱跑乱叫。 “学狼叫吓人,我打死你!”白玉茗下手越来越狠。 莫染霜和莫染尘兄妹远远的看着,莫染霜道:“我就说了嘛,阿弃是个被抛弃的傻姑娘,根本不会和覃家的案子有牵连。看看,覃家的暗号发出去,她拿扫把就打。” 莫染尘道:“话虽这么说,但她好巧不巧的正好在钓鱼吃鱼,池塘中又一无所获,查一查去去嫌疑也好。” 莫染霜点头,“哥哥去禀报世子爷,我拦着阿弃,莫让她把人真打伤了。” 兄妹二人分头行事。 莫染霜拦下了白玉茗。白玉茗气呼呼的,小脸胀得通红,“他学狼叫!狼是会吃人的呀,我小时候就差点儿让狼给吃了,这坏小子学狼叫!”莫染霜安慰她道:“这小子不对,我替你打他。”那童儿却机灵的很,莫染霜劝白玉茗的功夫,他撒丫子溜了。 “下次别让我抓着你!”白玉茗冲着那童儿的背影大叫。 “算了,小孩子调皮。”莫染霜笑着劝道。 白玉茗任由莫染霜牵着手往回走,心中得意之极。方才那一定是覃家的暗号了,她没上当,嫌疑洗清,想必再过几天就没事了,可以回家了! 白玉茗没了心事,装傻姑娘更是装上了瘾,倒是和莫染霜相处得很融洽。 次日,莫染霜带白玉茗出了院子,各自上了一乘小轿。轿子晃晃悠悠的,也不知是去哪儿。一路之上白玉茗叫了莫染霜好几声,莫染霜都不曾应答。下轿之后,白玉茗还没来得及看一眼身在何处,便被人用黑带把眼睛蒙上了,苍老的女人声音透着威严,“不许说话,跟着我走!” 白玉茗啰啰嗦嗦被这人牵着走。 她感觉到自己是一下往下的,踩的是向下的楼梯。 一路往下,感觉周围越来越阴森森的。 “我没做坏事,不想下地狱……”白玉茗害怕,挣扎着不肯再往下走。 “这是牢狱,不是地狱。”那苍老的女人声音透着讥讽和不耐烦。 白玉茗被人大力一拽,跌跌撞撞的继续向下。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停下了。 白玉茗被人摘了蒙眼的黑带。 朦朦胧胧的灯光,虚浮闪烁的人影,她晕了一会儿,眼花了一会儿,才看清楚眼前是阴森的牢狱。那被重重铁锁锁着的犯人,头发散乱,血迹斑斑,正是盐运使覃淡。 白玉茗心中一松。 她是见过覃淡的,但覃淡没见过她。 覃淡初到光州履新,也曾到白府拜望,但白熹早就听说此人好色,尤其偏爱幼女,便不肯让女儿们出面拜见。故此,白玉莹、白玉苹和白玉茗,覃淡都没有见过,不认识。 “覃淡,你可认得此女?”还是那个苍老的女人声音。 这人应该年纪很大了,一身黑衣,满脸皱纹,身材高大健硕,跟男人似的。 白玉茗下意识的就想离她远点儿。 覃淡浑身是伤,勉强睁开眼睛,目光在白玉茗身上滑过,露出贪婪又狠毒的光芒。 白玉茗见他一双贼眼绿幽幽的,像旷野上的恶狼,心中一沉。 这人狡诈狠毒,只怕临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此人好色无德,他本人已经深陷泥潭了,这时候能拉一个人进来陪陪他,能拉一个美丽稚弱的小姑娘陪陪他,他不会犹豫的。 覃淡受伤很重,说话艰难,白玉茗歪着脑袋打量覃淡,笑嘻嘻的赶在了覃淡开口之前,“这位官老爷我见过哩,他和心澈姑姑亲嘴打架,就像画上画的那样……” “什么亲嘴打架?”那老女人厉声喝问。 覃淡眼中闪过精光,仇恨的盯着白玉茗,“你,你胡说……”知道白玉茗这话是把他的相好心澈给暴露了,气怒交加。 心澈不过是一个尼姑,他并不心疼。但若暴露了心澈,只怕跟着就有一连串的秘密暴露了,他的主子知道了,岂能饶他? “心澈姑姑是善因寺的,长的可好看了,光头也好看!”白玉茗热切的道。 “心澈,善因寺。”老女人兴奋的搓着手,嘿嘿笑。 本来只是带着这个小丫头来认认人的,没想到审出这么桩公案,她立功了!上头必有奖赏! 覃淡差点儿没气死,白玉茗好心情的冲他扮了个鬼脸,覃淡更是七窍生烟。 白玉茗被带了出去。 莫染霜在外头等着,一见面就快步迎上来,把白玉茗给带回去了。 白玉茗绘声绘色的向莫染霜描述,“我去善因寺偷供品吃,你懂吧?人多的殿不敢去,得去人最少的地方,怕被抓着,嘻嘻。我偷了几个馒头揣好,正要走,就听见很奇怪的声音,又像哭又像笑,怪死了。我就偷偷溜过去看,看到那位官老爷和心澈姑姑在亲嘴打架呢,墙上有画,和画的一模一样。他俩打架的样子可奇怪了,我给你学学……” “别了,阿弃你别学。”莫染霜头皮发麻,“阿弃,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我立即禀报世子爷,定能抓到恶人。阿弃乖,你立功了。” 白玉茗高兴的拉着莫染霜,眉眼弯弯,“染霜姐姐,那我是不是能回家了呀?我想回家,想守着师父的坟。” 莫染霜一脸同情,“应该是可以的吧。” 这可怜的小姑娘分明和覃家并无关联,是应该放回去了。 莫染霜协同莫染尘率人抓捕了善因寺的心澈尼姑,严加审讯,心澈供出善因寺地库藏的一大批金银财宝并一个重大秘密。雍王府的人个个扬眉吐气。 赵戈也罕见的脸色不错。 莫染霜趁机替阿弃求情,小心翼翼的说了阿弃想回家,想守着师父。 赵戈一愣。 这个小丫头不是说要跟他走么,怎么又要回家了? 他都已经抱过她了,她居然还想回家? 白熹后知后觉的顺着那贵客的目光看过来时,只见一只花猫惊慌无助的在墙头踱步。 “原来是猫在作怪。”白熹笑道。 白玉茗和翠钱躲在墙后侧耳倾听,另外那人笑了两声,不置可否。也不知是白玉茗多心了还是怎么着,她总觉得那人的笑声低沉,似有讽刺之意。 但那人终究没有说什么,由白熹陪着,脚步声渐渐远去。 白玉茗后怕的拍拍胸,“还好没被抓着,不然定有一顿好打。” 翠钱腿有些发软,头有些发蒙,缓过神儿来之后,却拉起白玉茗笑道:“老爷说的要打你,也不过是拿着戒尺追着你满院子跑罢了。哪回真打你了?” 两人探头探脑向外看了看,见天色渐晚,寂静无人,便提起裙子一溜烟儿跑了。 “七妹,你看到什么了?”白玉茗和翠钱才进二门,迎面便遇上了白玉苹。 85.践诺 此为防盗章订阅≥50%正常阅读,否则延迟三日,补足订阅可看 雍王府的人、荣王府的人,看得都有些发蒙。 赵世子居然抱了个姑娘, 还是乡野地方背着小背篓的姑娘,做梦也想不到的事啊…… 白玉茗搂着赵戈的脖子, 头也是蒙蒙的。 放到昨天之前,如果有人告诉她,她会主动扑到一个男人的怀里,白玉茗非抽死那个胡说八道的人不可。可现如今她真的投怀送抱了,真的主动跳到一个男人的怀里了…… 管他呢。白玉茗闭闭眼睛, 竭力安慰自己:嫂溺叔援, 事急从权, 这不是事情太紧急,一时之间没有别的办法么? 白玉茗第一回被陌生人抱, 第一回和陌生人贴得这么紧,年轻男子胸肌强韧,坚硬如铁,身子又灼热得发烫,白玉茗脸红心跳,一动不敢动。 赵戈第一回和小姑娘这般亲近,第一回软玉温香抱满怀, 腰身笔挺, 步伐坚定, 好似行军打仗一般正经八百, 但一颗心已经紧张得跳得快要胸膛了。 他目不斜视抱着白玉茗回屋,丢到了床上。 “看着她。”他简短的交待莫染霜。 看也没看白玉茗一眼,他转身便走了。 莫染霜自他抱着个小姑娘进门的那一刻眼神便呆滞了,听他吩咐,忙恭敬称是,一个“是”字才出口,赵戈人已经到了门槛之外。 莫染霜呆立半晌,走到床前,犹犹豫豫的低声叫道:“阿弃?” 她觉得那应该是阿弃,但是也不敢完全肯定,毕竟是蒙着盖头的。 白玉茗小背篓还没取,头冲里斜卧,顺手捞过被子蒙住了头,从被子里传出闷闷的说话声,“染霜姐姐,我困死了,让我睡一会儿。” 一个青青的、不知名的野果子自白玉茗的小背篓里滚出来,一把碧绿的野菜也悄悄冒出了头。 莫染霜站立不稳,低低一声呻-吟,跪坐在地上。 这,这,这是什么情况?委实太奇怪 、太惊悚了…… 白玉茗不知是太累了,还是心太宽,竟然就这么睡着了。 莫染霜颤颤微微替她把小背篓取下,又替她脱了鞋,盖好被子,坐在椅子上发呆。 白玉茗一觉睡醒,已是在车上了。 车上遮着厚厚的帷幕,看不到车外的丝毫情形。 眼前黑沉沉的一片,车声辘辘,不知会被带到哪里。 她心中恐惧,眼睛一酸,就哭出来了。 “阿弃醒了?”旁边窸窸碎碎的声响,片刻后升起蜡烛的光亮,和莫染霜朦胧的面庞,“阿弃莫怕。咱们这是回光州城,你不会背井离乡的。” 莫染霜怜惜阿弃这个可怜的小姑娘,语调温柔。 白玉茗见到莫染霜,像见到亲人似的,扑到她怀里轻声哭泣。 莫染霜忙抱着她拍了拍,“莫怕莫怕。” 白玉茗偷眼往四周瞧了瞧,“这么黑呀,我最怕黑了……” 莫染霜柔声道:“这是我家世子爷吩咐的。我们做下人只管听命行事,并不知道世子爷的意图。不过我私下里猜测,世子爷应该是想让你好好睡一觉吧。” 话已经说得很清楚,却唯恐阿弃是傻女,不明白,莫染霜又进一步解释道:“人在睡觉时,若有光亮,便睡不好。帷幕将光亮遮住了,你便可以睡踏实了。” “嗯。”白玉茗乖乖蜷缩在莫染霜怀里,小猫似的。 莫染霜低头要跟她说话,却见她打了个呵欠,又迷迷糊糊的睡着了,不觉好笑。 傻人有傻福啊。 白玉茗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在一个小而洁净的屋子里,和莫染霜一起住。 白玉茗知道雍王府这是不放心她,让莫染霜看着她,也不以为异。 早起后,白玉茗脸也没洗,便趿着鞋子在廊下逗笼子里的百灵鸟。这院子不大,来往的人不多,只有一个做粗使的婆子埋头清扫庭院。 莫染霜一大早就办事去了,这院子里除了白玉茗的逗鸟声,就是婆子沙沙沙的扫地声。 外面传来几声吼叫,乍一听上去像犬吠声,但听过狼嚎的人会知道,那是狼的叫声。 白玉茗曾经和白玉格野心勃勃的要套条狼回来养,两人是见过真狼的,自然听得出是狼叫。 白玉茗心中警觉。 好端端的,府里怎会有狼?白玉格是从小调皮到大,才到想套条狼回来驯养,雍王府不会也有人想养狼吧? 一个身材矮小、细眉细眼的童儿偷偷摸摸的向院里探头。 白玉茗一看到他,他便缩回去了,继而又传来狼叫声。 原来狼叫声是这童儿发出来的。 那婆子却仿佛什么也没听到,还在哗哗哗的扫地。 白玉茗恍然。原来这婆子是个聋子。 童儿又探头往里边看。 白玉茗二话不说,冲过去抢了那婆子的扫把,便飞奔着向那童儿拍过去了,“大白天的学狼叫,你想吓死人呀!” 童儿被白玉茗撵得乱跑乱叫。 “学狼叫吓人,我打死你!”白玉茗下手越来越狠。 莫染霜和莫染尘兄妹远远的看着,莫染霜道:“我就说了嘛,阿弃是个被抛弃的傻姑娘,根本不会和覃家的案子有牵连。看看,覃家的暗号发出去,她拿扫把就打。” 莫染尘道:“话虽这么说,但她好巧不巧的正好在钓鱼吃鱼,池塘中又一无所获,查一查去去嫌疑也好。” 莫染霜点头,“哥哥去禀报世子爷,我拦着阿弃,莫让她把人真打伤了。” 兄妹二人分头行事。 莫染霜拦下了白玉茗。白玉茗气呼呼的,小脸胀得通红,“他学狼叫!狼是会吃人的呀,我小时候就差点儿让狼给吃了,这坏小子学狼叫!”莫染霜安慰她道:“这小子不对,我替你打他。”那童儿却机灵的很,莫染霜劝白玉茗的功夫,他撒丫子溜了。 “下次别让我抓着你!”白玉茗冲着那童儿的背影大叫。 “算了,小孩子调皮。”莫染霜笑着劝道。 白玉茗任由莫染霜牵着手往回走,心中得意之极。方才那一定是覃家的暗号了,她没上当,嫌疑洗清,想必再过几天就没事了,可以回家了! 白玉茗没了心事,装傻姑娘更是装上了瘾,倒是和莫染霜相处得很融洽。 次日,莫染霜带白玉茗出了院子,各自上了一乘小轿。轿子晃晃悠悠的,也不知是去哪儿。一路之上白玉茗叫了莫染霜好几声,莫染霜都不曾应答。下轿之后,白玉茗还没来得及看一眼身在何处,便被人用黑带把眼睛蒙上了,苍老的女人声音透着威严,“不许说话,跟着我走!” 白玉茗啰啰嗦嗦被这人牵着走。 她感觉到自己是一下往下的,踩的是向下的楼梯。 一路往下,感觉周围越来越阴森森的。 “我没做坏事,不想下地狱……”白玉茗害怕,挣扎着不肯再往下走。 “这是牢狱,不是地狱。”那苍老的女人声音透着讥讽和不耐烦。 白玉茗被人大力一拽,跌跌撞撞的继续向下。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停下了。 白玉茗被人摘了蒙眼的黑带。 朦朦胧胧的灯光,虚浮闪烁的人影,她晕了一会儿,眼花了一会儿,才看清楚眼前是阴森的牢狱。那被重重铁锁锁着的犯人,头发散乱,血迹斑斑,正是盐运使覃淡。 白玉茗心中一松。 她是见过覃淡的,但覃淡没见过她。 覃淡初到光州履新,也曾到白府拜望,但白熹早就听说此人好色,尤其偏爱幼女,便不肯让女儿们出面拜见。故此,白玉莹、白玉苹和白玉茗,覃淡都没有见过,不认识。 “覃淡,你可认得此女?”还是那个苍老的女人声音。 这人应该年纪很大了,一身黑衣,满脸皱纹,身材高大健硕,跟男人似的。 白玉茗下意识的就想离她远点儿。 覃淡浑身是伤,勉强睁开眼睛,目光在白玉茗身上滑过,露出贪婪又狠毒的光芒。 白玉茗见他一双贼眼绿幽幽的,像旷野上的恶狼,心中一沉。 这人狡诈狠毒,只怕临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此人好色无德,他本人已经深陷泥潭了,这时候能拉一个人进来陪陪他,能拉一个美丽稚弱的小姑娘陪陪他,他不会犹豫的。 覃淡受伤很重,说话艰难,白玉茗歪着脑袋打量覃淡,笑嘻嘻的赶在了覃淡开口之前,“这位官老爷我见过哩,他和心澈姑姑亲嘴打架,就像画上画的那样……” “什么亲嘴打架?”那老女人厉声喝问。 覃淡眼中闪过精光,仇恨的盯着白玉茗,“你,你胡说……”知道白玉茗这话是把他的相好心澈给暴露了,气怒交加。 心澈不过是一个尼姑,他并不心疼。但若暴露了心澈,只怕跟着就有一连串的秘密暴露了,他的主子知道了,岂能饶他? “心澈姑姑是善因寺的,长的可好看了,光头也好看!”白玉茗热切的道。 “心澈,善因寺。”老女人兴奋的搓着手,嘿嘿笑。 本来只是带着这个小丫头来认认人的,没想到审出这么桩公案,她立功了!上头必有奖赏! 覃淡差点儿没气死,白玉茗好心情的冲他扮了个鬼脸,覃淡更是七窍生烟。 白玉茗被带了出去。 莫染霜在外头等着,一见面就快步迎上来,把白玉茗给带回去了。 白玉茗绘声绘色的向莫染霜描述,“我去善因寺偷供品吃,你懂吧?人多的殿不敢去,得去人最少的地方,怕被抓着,嘻嘻。我偷了几个馒头揣好,正要走,就听见很奇怪的声音,又像哭又像笑,怪死了。我就偷偷溜过去看,看到那位官老爷和心澈姑姑在亲嘴打架呢,墙上有画,和画的一模一样。他俩打架的样子可奇怪了,我给你学学……” “别了,阿弃你别学。”莫染霜头皮发麻,“阿弃,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我立即禀报世子爷,定能抓到恶人。阿弃乖,你立功了。” 白玉茗高兴的拉着莫染霜,眉眼弯弯,“染霜姐姐,那我是不是能回家了呀?我想回家,想守着师父的坟。” 莫染霜一脸同情,“应该是可以的吧。” 这可怜的小姑娘分明和覃家并无关联,是应该放回去了。 莫染霜协同莫染尘率人抓捕了善因寺的心澈尼姑,严加审讯,心澈供出善因寺地库藏的一大批金银财宝并一个重大秘密。雍王府的人个个扬眉吐气。 赵戈也罕见的脸色不错。 莫染霜趁机替阿弃求情,小心翼翼的说了阿弃想回家,想守着师父。 86.百年之好 此为防盗章订阅≥50%正常阅读,否则延迟三日, 补足订阅可看  床上的妇人叹气,“你瞅着小山做什么?乖, 你一岁多了, 能喝粥,小山还没长牙,她只能吃娘的奶啊。” 地上的孩子哇的一声,放声大哭。 在外面洗衣裳的妇人闻声跑进来,“小丫怎么哭了?”擦掉手上的水, 手操在袖子里暖了会儿, 忙抱起地上的孩子。 “饿, 饿……”小丫在她怀里拱来拱去。 “乖, 姨姨这就给你熬粥去。”妇人红了眼眶。 她急忙打开米缸想要给小丫熬粥,可缸里已经没有米了。 给孩子喂奶的妇人慢慢挪过来,两个妇人一起朝着空米缸发呆。 “饿, 饿……”小丫声音跟病猫似的, 两个妇人的心都碎了。 妇人抹把眼泪, 把两个孩子换了过来, “你给小丫喂奶,我带小山出去!”她抱着小婴儿到了院子里,一脚将洗衣裳的木盆踢翻, “大不了老娘重操旧业!老娘一个当红舞姬, 还养活不了一个孩子了?” 就在这时, 一位面容俊秀、身着便服的男子匆匆进来了。 “阿, 阿容……”他竭力辩认着眼前这鹑衣百结的妇人,神情迟疑,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阿容警觉的抱紧了怀里的婴儿,“你休想抢走这个孩子!” 屋里那名妇人追着出来了,“容姐,你不能重操旧业,咱们再想想办法,定能将孩子养大的……” “孩子,阿容你真的有了我的孩子。”男子这才注意到了阿容怀里的婴儿,又是感动,又觉惭愧,“你悄悄躲在这里替我生了孩子,也不告诉我……阿容,我,我不知说什么才好了……” 阿容脸颊抽了抽,“没有。” 她真的没有躲在这里替他生孩子。 这孩子她是……想到孩子,阿容心软了,低头在孩子嫩嫩的、弱弱的小脸上亲了亲。 阿容此时衣衫不整,又老又丑,可在那男子看来,她低头亲吻孩子这举动却满是母性的光辉,温柔动人之极。他心情澎湃,柔声道:“阿容,你带着孩子跟我回家吧。” 回家。阿容心中一动。 “饿,饿……”小丫吮不出奶水,急得直哭。 怀里的小婴儿软软的,哭都哭不出来。 阿容眼泪如断线珍珠。 “阿容,跟我回家。”那男子向来心软,这时眼中也是泪花闪烁。 阿容的狼狈,孩子的弱小,他这时都看清楚了。 “我,我不止跟过你一个人……”阿容自己跟自己挣扎许久,声音小小的、飘飘忽忽的,“这个孩子的亲生父亲,我也不知道是谁……” 那男子呆了呆,眼神灰暗,忽地凑过头来看了看小婴儿,整张脸都有了光彩,“这般好看的孩子,除了我还有谁生得出来?阿容,什么都别说了,跟我回家!” 阿容狠狠心,“好,是你认定这个孩子的。我可没骗你。咱们先说好了,小山是个闺女,不是儿子,你不许嫌弃她。还有,除了我和小山,阿秀和小丫母女两个你也得管,我没奶水,全靠阿秀喂奶……” “那是自然。闺女的奶娘必须带上。”那男子笑道。 商量妥当,那男子“咦”了一声,“阿容,方才我听你叫孩子小山?女娃娃叫小山,是不是刚强了些?” 阿容指指襁褓上一朵优雅洁白的山茶花,“她的名字叫玉茗,你说好不好听?” 玉茗,即白山茶花。 “好听极了。”男子拍手叫好。 男子仔细打量着那朵白山茶,惊叹不已,“栩栩如生,我看到了竟忍不住想要伸手摘下来。这样的绣工,这样的意境,为我生平所仅见。” 他越看越爱,目不转睛,“这是谁绣的?” 阿容低头亲吻怀里的婴儿,“这孩子的母亲。” 男子又惊又喜,“我竟不知阿容你有这样的才华!” 阿容开口想要解释什么,但终究没有。 院子里一个蓬头垢面的女人在搓洗着衣裳,天很冷,她的手已经红肿。 小屋里只有简陋的床和桌椅,另一个同样蓬头垢面的女人在给怀里的孩子喂奶。孩子只有三四个月的样子,大约是奶水不够的缘故,连哭泣的声音也弱弱的。 地上还站着个孩子,这个孩子略大一些,得有一岁多了。她委屈的、眼巴巴的看着床上的妇人,眼看着就要哭了。 床上的妇人叹气,“你瞅着小山做什么?乖,你一岁多了,能喝粥,小山还没长牙,她只能吃娘的奶啊。” 地上的孩子哇的一声,放声大哭。 在外面洗衣裳的妇人闻声跑进来,“小丫怎么哭了?”擦掉手上的水,手操在袖子里暖了会儿,忙抱起地上的孩子。 “饿,饿……”小丫在她怀里拱来拱去。 “乖,姨姨这就给你熬粥去。”妇人红了眼眶。 她急忙打开米缸想要给小丫熬粥,可缸里已经没有米了。 给孩子喂奶的妇人慢慢挪过来,两个妇人一起朝着空米缸发呆。 “饿,饿……”小丫声音跟病猫似的,两个妇人的心都碎了。 妇人抹把眼泪,把两个孩子换了过来,“你给小丫喂奶,我带小山出去!”她抱着小婴儿到了院子里,一脚将洗衣裳的木盆踢翻,“大不了老娘重操旧业!老娘一个当红舞姬,还养活不了一个孩子了?” 87.相讥 此为防盗章订阅≥50%正常阅读,否则延迟三日,补足订阅可看 院子里一个蓬头垢面的女人在搓洗着衣裳, 天很冷,她的手已经红肿。 小屋里只有简陋的床和桌椅,另一个同样蓬头垢面的女人在给怀里的孩子喂奶。孩子只有三四个月的样子,大约是奶水不够的缘故,连哭泣的声音也弱弱的。 地上还站着个孩子, 这个孩子略大一些,得有一岁多了。她委屈的、眼巴巴的看着床上的妇人,眼看着就要哭了。 床上的妇人叹气,“你瞅着小山做什么?乖,你一岁多了, 能喝粥,小山还没长牙, 她只能吃娘的奶啊。” 地上的孩子哇的一声, 放声大哭。 在外面洗衣裳的妇人闻声跑进来,“小丫怎么哭了?”擦掉手上的水, 手操在袖子里暖了会儿,忙抱起地上的孩子。 “饿,饿……”小丫在她怀里拱来拱去。 “乖,姨姨这就给你熬粥去。”妇人红了眼眶。 她急忙打开米缸想要给小丫熬粥, 可缸里已经没有米了。 给孩子喂奶的妇人慢慢挪过来, 两个妇人一起朝着空米缸发呆。 “饿, 饿……”小丫声音跟病猫似的, 两个妇人的心都碎了。 妇人抹把眼泪,把两个孩子换了过来,“你给小丫喂奶,我带小山出去!”她抱着小婴儿到了院子里,一脚将洗衣裳的木盆踢翻,“大不了老娘重操旧业!老娘一个当红舞姬,还养活不了一个孩子了?” 就在这时,一位面容俊秀、身着便服的男子匆匆进来了。 “阿,阿容……”他竭力辩认着眼前这鹑衣百结的妇人,神情迟疑,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阿容警觉的抱紧了怀里的婴儿,“你休想抢走这个孩子!” 屋里那名妇人追着出来了,“容姐,你不能重操旧业,咱们再想想办法,定能将孩子养大的……” “孩子,阿容你真的有了我的孩子。”男子这才注意到了阿容怀里的婴儿,又是感动,又觉惭愧,“你悄悄躲在这里替我生了孩子,也不告诉我……阿容,我,我不知说什么才好了……” 阿容脸颊抽了抽,“没有。” 她真的没有躲在这里替他生孩子。 这孩子她是……想到孩子,阿容心软了,低头在孩子嫩嫩的、弱弱的小脸上亲了亲。 阿容此时衣衫不整,又老又丑,可在那男子看来,她低头亲吻孩子这举动却满是母性的光辉,温柔动人之极。他心情澎湃,柔声道:“阿容,你带着孩子跟我回家吧。” 回家。阿容心中一动。 “饿,饿……”小丫吮不出奶水,急得直哭。 怀里的小婴儿软软的,哭都哭不出来。 阿容眼泪如断线珍珠。 “阿容,跟我回家。”那男子向来心软,这时眼中也是泪花闪烁。 阿容的狼狈,孩子的弱小,他这时都看清楚了。 “我,我不止跟过你一个人……”阿容自己跟自己挣扎许久,声音小小的、飘飘忽忽的,“这个孩子的亲生父亲,我也不知道是谁……” 那男子呆了呆,眼神灰暗,忽地凑过头来看了看小婴儿,整张脸都有了光彩,“这般好看的孩子,除了我还有谁生得出来?阿容,什么都别说了,跟我回家!” 阿容狠狠心,“好,是你认定这个孩子的。我可没骗你。咱们先说好了,小山是个闺女,不是儿子,你不许嫌弃她。还有,除了我和小山,阿秀和小丫母女两个你也得管,我没奶水,全靠阿秀喂奶……” “那是自然。闺女的奶娘必须带上。”那男子笑道。 商量妥当,那男子“咦”了一声,“阿容,方才我听你叫孩子小山?女娃娃叫小山,是不是刚强了些?” 阿容指指襁褓上一朵优雅洁白的山茶花,“她的名字叫玉茗,你说好不好听?” 玉茗,即白山茶花。 “好听极了。”男子拍手叫好。 男子仔细打量着那朵白山茶,惊叹不已,“栩栩如生,我看到了竟忍不住想要伸手摘下来。这样的绣工,这样的意境,为我生平所仅见。” 他越看越爱,目不转睛,“这是谁绣的?” 阿容低头亲吻怀里的婴儿,“这孩子的母亲。” 男子又惊又喜,“我竟不知阿容你有这样的才华!” 阿容开口想要解释什么,但终究没有。 白玉茗哧的一笑,“你就这么讨厌覃家的人呀?” 翠钱撇撇嘴,“覃家那些了不起的公子、小姐,咱们可高攀不起。” 88.横财 此为防盗章订阅≥50%正常阅读,否则延迟三日,补足订阅可看  浣花桥两墩三孔, 长数十丈,宽三丈, 是一座漂亮而坚固的石拱桥。白玉茗争强好胜, 抢先冲上石桥, “咱俩比赛,谁先到桥头算谁赢。”白玉格随后上桥, “谁输谁替大伯洗马。”白玉茗快活嘻笑,“好呀,就这么说定了!” 两人很快到桥中央, 也就是桥最高的地方。 桥畔垂柳下停着辆豪华精致的楠木肩舆,上面的座位宽而威严,尤如宫中的宝座一般。肩舆上一名十六七岁的少年斜倚椅背,面目俊美,肤色苍白, 狭长双眸中映出来的眼神分明带着几分邪气。 他手中轻抚一只猫,那猫似是有些怕他,想躲他, 但又不敢不让他摸, 甚至不敢轻轻叫唤几声,十分可怜。 “这就是那两个不知死活的小子?”他慢条斯理拢着猫的头颈, 眼睛微咪。 肩舆旁垂手侍立数名内侍, 另有两名头戴赤金发冠的青年人, 虽都是男子打扮,但其中一人杏眼桃腮,原来是位俏丽佳人。另一人垂头丧气的,是在酒楼遇挫的兵部侍郎之子娄佳。 娄佳显然很忌惮这肩舆上的少年,不敢怠慢,赶忙回话,“回殿下,正是这两个人。” 那俏丽佳人是娄佳的妹妹,名娄俊俏,相貌生的甚美,说起话来更是娇滴滴的,“殿下,家父是娄妃娘娘的兄长,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这两个乡野村夫肆意侮辱家父,也就是看不起您了。似这般不长眼的蠢货,是应该给些教训的,您说对不对?” 那肩舆上的少年名赵成,太子赵禛之子,太子侧妃娄氏所出。娄俊俏这番挑拨之语真没白说,话音才落,赵成一拍座椅,冷喝道:“冲上去!” 抬肩舆的四名健仆应声疾奔。 一名白胖内侍快跑着追上来,满脸不安,“公子……殿下,您下月就要册封灵武郡王了,这时候还是不要生事为好……” 赵成哪里理会他?厉声吩咐健仆,“再快些!”健仆听命,飞也似的向桥上冲。 白玉茗冲在前头,见迎面忽来了乘速度奇快的肩舆,“咦”了一声,也不惊慌害怕,拨马向左。那肩舆却是故意要撞她的,也跟着向左,肩舆上的少年更是邪邪一笑,将一只猫抛将过来,白玉茗闪头躲过,勒住马缰绳。 忽拉拉数名内侍跑过来,排成一排,肩舆上的阴邪少年将猫收回身畔,斜睇白玉茗,触目生寒。 白玉茗安抚的拍拍小马驹,“雪儿乖,不怕。”小马驹被她指引着原地踏步,马蹄声清脆且有韵律。 白玉茗边安抚小马驹,边好奇打量赵成,清脆的道:“你故意堵我的吧?说吧,文打还是武打?” 白玉格也到了,冷冷扬眉,“划下道来吧,小爷奉陪。” 他看到娄佳,就知道这拨人是找麻烦来的,废话不多说,直接挑战。 “放肆!看到灵武郡王殿下,还不下马跪拜?!”娄佳自后跳出来。 娄俊俏目光自白玉茗的面容掠过,眼中闪过惊艳又嫉羡的神色。她一向自负皮肤雪白细腻,世间少有,可眼前的少女是怎样的一种白啊,如高山飞瀑溅出来的水花般晶莹剔透,白得耀花人眼……她本是要折辱白玉茗、白玉格为娄家出气的,这时却生出恶念,简直想毁了眼前这娇花软玉般的少女。 “殿下,她这是鄙视您,鄙视娄妃娘娘,鄙视东宫!”娄俊俏激动的叫道。 赵成眼神越发阴冷,“狭路相逢竟敢不下马行礼,这真是目中没有东宫,没有本王了。” “目无王法!你们还想活么?”赵成的人气势如虹,齐声喝斥。 白玉茗和白玉格依旧稳稳的坐在马背上。 娄俊俏心中一阵狂喜。太好了!这个丫头越狂妄越好,越狂妄下场越惨! “姓白的,你竟敢藐视皇家威仪,藐视国法!”娄俊俏激动得脸上一阵潮红,指着白玉茗,高声叫道。 白玉茗嗤之以鼻,“你是娄家的姑娘吧?你们娄家的人还真是一个比一个更不懂事,娄佳在五步桥出了丑还嫌不过瘾,你又跳出来了。姓娄的,你别指着我跳脚,先把国法和皇家威仪学会了再开口说话!” 娄俊俏脸红一阵白一阵,向赵成哭诉道:“殿下为我做主啊。” 赵成眼神似河水般幽幽泛着绿光,挥挥臂膀,内侍们将白玉茗和白玉格围在中央。 桥上的行人早已四处逃散,远远的冲着这边张头探脑。 “拿下!”赵成咬牙。 内侍们向白玉茗、白玉格逼近。 娄俊俏握紧了拳头,无比兴奋。 这个丫头竟敢美过她、白过她,去死吧! 白玉茗做出害怕的样子,可怜巴巴的缩缩脖子,“诸位内侍官,你们要打要杀,冲着我来了就行了,可千万不要伤害我的小马驹啊。” “人可以伤,也可以死,小马驹不能有事。”白玉格也是一模一样的口吻,一模一样的神情。 “哈哈哈,死到临头,还舍不得小马驹呢。”赵成的人哈哈大笑起来。 娄俊俏眼见得白玉茗就要倒霉了,心中大石落地,媚眼如丝,掩口娇笑,“这人还真是乡野村姑,不惜命,倒可惜马。糊涂透顶啊,难道马比人更重要么?” “马当然比人更重要啊。”白玉茗自然而然的接话,“须知这小马驹乃是御赐的,伤了它就是伤了陛下的好意,所以小马驹必须好好的!至于我和我弟弟嘛,人微言轻,无论怎样都行。” “贱命一条,便请来取。”白玉格诚恳极了,谦卑极了。 内侍们脸色大变,不由自主的往后退,“御赐的,他俩这小马驹是御赐的!” 娄佳、娄俊俏目瞪口呆。 眼看着就要把这两个乡下土包子轻轻松松的给收拾了,偏偏这时候跑出来御赐的小马驹…… 赵成蓦然举起手中的猫,嘴边泛起冷酷淡漠的笑意,咔嚓一声,将猫的左腿折断,猫发出一声惨不忍闻的呼叫,在赵成手中拼命挣。赵成牢牢握着猫不放,道:“本王的猫被你伤了,这是皇贵妃所赐,本王要你赔!” 白玉茗一声嘻笑,“你这猫明明是被小马驹踩伤的,为啥你信口雌黄,说是我弄伤的?哎,陛下所赐的小马驹将皇贵妃所刚的猫弄伤了,遗撼啊遗撼,可惜啊可惜。” 摇头晃脑,好像真是很惋惜的样子。 白玉格和她配合得最好,朗声道:“明明是小马驹踩的,我言眼所见。” 赵成用手折断的猫腿,他俩一唱一合,偏说是小马驹踩断的。 赵成当众胡说,他俩既不生气也不着急,胡话说得比赵成还顺溜。 赵成本就脸色苍白,这时动了气,更是没有一丝血色。 娄俊俏气得七窍生烟,“拿下,将这两人速速拿下!” 白玉茗摊开两手,那无可奈何的小模样又可爱又俏皮,“拿呀拿呀,快来拿呀,拿我的时候千万别惹怒小马驹,这小马驹我第一天骑,可不知它脾气好还是不好!” “若是小马驹不受在下控制,冲诸位直冲过去,那可不是在下的本意,只是马惊了而已。若不幸踩死哪位,固然是小马驹不对,但御赐之马,还请诸位担待一二。”白玉格一脸沉痛。 赵成的人这个晕。 人要是真被踩死了,还担待什么啊?怎么担待? 白玉茗和白玉格笑吟吟骑在马背上,赵成的人意意思思,啰啰嗦嗦,既不敢向前进,又不敢向后退。 不敢向前进,是怕伤了御赐的小马驹;不敢向后退,却是惧怕赵成。 赵成性子阴沉,内侍没有不害怕他的。 “拿下!出了事本王担着!”赵成厉喝。 89.小人 此为防盗章订阅≥50%正常阅读,否则延迟三日,补足订阅可看 她一直想逃, 想回家,才不要留在这里呢。她又不是真的阿弃, 她有爹有娘有亲人的好不好, 当然要回家。 赵戈指指大门,“慢走,不送。” 白玉茗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你真的放我走了?谢谢你啊,你真是个大好人!”精神一振, 甜言蜜语的道着谢,像出了笼的小鸟一样飞奔到了院子里。 要出院门的时候,和匆匆而来的莫染霜撞了个满怀。 “染霜姐姐,你家世子爷把我放了!”白玉茗一脸的喜气洋洋。 莫染霜面有忧色,“阿弃你知道么?世子爷吩咐我在你的床上放了个假人, 扮成你的样子, 那假人如今已被掳走了。你若现在出府会有危险,那些人不知从哪里听到的风言风语,以为你知道宝物的下落。他们若抓到你,一定威逼利诱, 无所不为。” 白玉茗呆在那里。 她那方才乐得发晕, 这时候被冷风一吹, 彻底清醒了。 怪不得赵戈那个坏蛋不慌不忙的答应放她走, 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她呢! 莫染霜好心好意, 柔声细语,“阿弃,安全起见,你还是暂时跟着世子爷为好。他能保护你。你师父地下有知,也不愿你为了陪她说话,以身涉险的。” 白玉茗呆头呆脑的被莫染霜带回到了赵戈面前。 赵戈挑眉,故作惊讶的看着白玉茗。 他虽不说话,那幅神情却分明是在问:不是放你走了么?你怎么又回来了? 白玉茗干笑几声,甜甜的道:“天太黑啦,我改天再走行不行?再打扰染霜姐姐一晚,可以么?” 赵戈不答话,施施然起身离去。 白玉茗恨的牙庠庠,莫染霜不知她心中所想,安慰的道:“世子爷忙于公务,无睱理会这些小事。阿弃,你今晚就在这里住下,莫多思多想。世子爷也是关心你的安危,才会让你跟着他的。” “我跟你走。”白玉茗紧张的抓紧莫染霜。 莫染霜只当她真是个傻姑娘,待她格外有耐心,“今晚我轮值巡夜,保护不了你。你乖乖的跟着世子爷,他不会让外人伤害你的。”塞了两块点心到她手里,哄孩子似的哄了两句,巡夜去了。 有两名婢女进来铺好床,又在地上铺了个地铺,准备好洗漱用的热水,之后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保护我,呵呵。”白玉茗冲那个地铺翻了个白眼。 她草草洗漱过,烦闷的趴桌子上睡着了。 心中有事,睡得极浅,毕剥一声,灯光转暗,她蓦然惊醒,睡眼朦胧中见床上有男子身影,雪白里衣,乌发披肩,神情有着白日所没有的懒散,正是雍王世子赵戈。 白玉茗瞧见这个人,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一拍桌子道:“不是说了今晚你值夜么?值夜的人为什么睡到床上去了?” “不是说了放你走么,走了的人为什么又回来了?”赵戈语气凉凉的。 白玉茗语塞。 想到外面那些要抓捕她的人,白玉茗缩缩脖子。算了吧,保命要紧。 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白玉茗又趴回到桌子上。 赵戈却不肯就这么算了,踱步过来,“床是你的,你到床上睡。来来来,我抱你上床。” 白玉茗跟受了惊的小兔子一样蹿了出去,“不用你抱,我自己会走。”蹿到床上,拽过浅蓝缎面绘百花图的被子,把她自己裹了个严严实实。 赵戈盘膝坐在地铺上,“长夜无聊,不如咱们下棋解闷。” 白玉茗掀开被子,露出巴掌大一张小脸,“我才不上当呢。下棋总要有输赢吧,输赢总要有个说法吧,我若输了,你会抢我的床。” 赵戈失笑,“看来你棋力不高。” 白玉茗呵呵笑了两声。 赵戈白天看着冰山似的无情,晚上倒是很好说话,“你不擅下棋,那就玩别的。你会猜名字对不对?那你猜猜看,我这大名是怎么来的。提示你一下,家父是京中一名闲散亲王。” “大隐隐于朝堂啊。”白玉茗心里想着不理他,但这会儿她反正也睡不着,掀开被子就坐起来了,“闲散亲王,为长子起名,单名一个戈字,这其中的原因……有了,我想到了!” 她想到自己的侠女梦,想到那要仗剑江湖游历天下的雄心壮志,神采飞扬,自信满满,“我知道了,雍王爷一定是身在朝堂,心在战场,所以为你取了这个戈字,是要你将来金戈铁马扬威异域的意思!” 她以为自己猜的一定很对,喜滋滋的瞧着赵戈,等着他欣然点头。 赵戈仰天大笑三声,“错了!家父为我取这个名字,不是什么金戈铁马的意思,单单是他喜欢这个字音罢了。他就是爱玩,想到别人叫他的儿子都要叫哥,便意气扬扬,轩轩甚得。” 白玉茗:…… 服了,世上哪有这般无聊的闲散亲王…… 赵戈扳回一城,一跃上床,“这是我的床,我赢回来了。” “你做什么呀,快下去……”白玉茗本能的往墙角躲。 炽热的男子气息围绕过来,白玉茗小脸像烧着了似的。她真是不明白,雍王府的这位世子爷明明看上去青山积雪般的高冷,为什么身上这么热,上回被他抱的时候就跟一团火似的…… 看着缩到墙角的、小猫般娇小可爱又装模作样张牙舞爪的小姑娘,赵戈瞳眸中闪过丝温柔笑意。 那是年轻男子在情窦初开时所特有的,温柔又羞涩。 这抹柔情深藏心底,莫说别人了,就连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 他拿了柄带鞘的宝剑放到两人中间,“放心,我不会越界。” 白玉茗依然缩在墙角,他嘴角微弯,道:“睡吧,明天送你回家。” -- 次日清晨,白玉茗被带到花园,遇到了身着官服的白熹。 白熹揉揉眼睛,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茗儿?你不是跟着你太太、姐姐去京城了么?怎地会在这里?”一把拉住白玉茗,满脸震惊之色。 白玉茗心酸又心慌,低低的道:“爹爹,这事说来话长。我有麻烦,爹爹竟是暂时不认我的好。” 90.皇孙妃 此为防盗章订阅≥50%正常阅读,否则延迟三日,补足订阅可看 “是令弟令妹么?骑术真好,风驰电掣般过去,这会儿该到浣花桥了吧?”一位邻居自北来, 笑着告诉他。 白玉森连连道谢, 策马去向浣花桥。 浣花桥两墩三孔, 长数十丈, 宽三丈, 是一座漂亮而坚固的石拱桥。白玉茗争强好胜,抢先冲上石桥, “咱俩比赛, 谁先到桥头算谁赢。”白玉格随后上桥, “谁输谁替大伯洗马。”白玉茗快活嘻笑,“好呀, 就这么说定了!” 两人很快到桥中央,也就是桥最高的地方。 桥畔垂柳下停着辆豪华精致的楠木肩舆,上面的座位宽而威严,尤如宫中的宝座一般。肩舆上一名十六七岁的少年斜倚椅背,面目俊美, 肤色苍白,狭长双眸中映出来的眼神分明带着几分邪气。 他手中轻抚一只猫,那猫似是有些怕他, 想躲他, 但又不敢不让他摸, 甚至不敢轻轻叫唤几声,十分可怜。 “这就是那两个不知死活的小子?”他慢条斯理拢着猫的头颈,眼睛微咪。 肩舆旁垂手侍立数名内侍,另有两名头戴赤金发冠的青年人,虽都是男子打扮,但其中一人杏眼桃腮,原来是位俏丽佳人。另一人垂头丧气的,是在酒楼遇挫的兵部侍郎之子娄佳。 娄佳显然很忌惮这肩舆上的少年,不敢怠慢,赶忙回话,“回殿下,正是这两个人。” 那俏丽佳人是娄佳的妹妹,名娄俊俏,相貌生的甚美,说起话来更是娇滴滴的,“殿下,家父是娄妃娘娘的兄长,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这两个乡野村夫肆意侮辱家父,也就是看不起您了。似这般不长眼的蠢货,是应该给些教训的,您说对不对?” 那肩舆上的少年名赵成,太子赵禛之子,太子侧妃娄氏所出。娄俊俏这番挑拨之语真没白说,话音才落,赵成一拍座椅,冷喝道:“冲上去!” 抬肩舆的四名健仆应声疾奔。 一名白胖内侍快跑着追上来,满脸不安,“公子……殿下,您下月就要册封灵武郡王了,这时候还是不要生事为好……” 赵成哪里理会他?厉声吩咐健仆,“再快些!”健仆听命,飞也似的向桥上冲。 白玉茗冲在前头,见迎面忽来了乘速度奇快的肩舆,“咦”了一声,也不惊慌害怕,拨马向左。那肩舆却是故意要撞她的,也跟着向左,肩舆上的少年更是邪邪一笑,将一只猫抛将过来,白玉茗闪头躲过,勒住马缰绳。 忽拉拉数名内侍跑过来,排成一排,肩舆上的阴邪少年将猫收回身畔,斜睇白玉茗,触目生寒。 白玉茗安抚的拍拍小马驹,“雪儿乖,不怕。”小马驹被她指引着原地踏步,马蹄声清脆且有韵律。 白玉茗边安抚小马驹,边好奇打量赵成,清脆的道:“你故意堵我的吧?说吧,文打还是武打?” 白玉格也到了,冷冷扬眉,“划下道来吧,小爷奉陪。” 91.自不量力 此为防盗章订阅≥50%正常阅读,否则延迟三日, 补足订阅可看  当晚白家准备了洗尘宴,白家唯一的姑奶奶白微就嫁在隔着两条街的靳家,也带了儿子靳天冬、女儿靳竹苓过来团聚。 白微三十多岁的年纪, 肤白貌美, 没有什么长辈架子, 不光见了白玉莹、白玉格姐弟俩喜笑颜开,对白玉茗这个庶出的侄女也不差,给的见面礼是湘妃竹杆善琏湖笔。她和二房的这几个侄子侄女多年不见,一见了面难免话多,笑咪咪的道:“小五小七还有小玉儿,你们在姑母面前不用拘束,什么话都能说。咱们白家的人都是好性子,随和, 特别好说话。” 白微为了证明白家人性子随和,特意举了个例子:白老太爷和老太太共育有二子一女, 原本白老太爷取‘晨光熹微’之意, 为大儿子取名晨光, 为二儿子取名熹微。后来又添了个小闺女, 白老太爷便把原属于二儿子的名字拆开, 熹字给了二儿子, 微字给了小女儿。 白晨光视力不好, 听力还行, 闻言也笑, “我还记得那时候二弟才上学,跟爹爹抱怨他的名字笔划太多了,不好写。恰逢小妹出生,爹爹便安慰二弟,把他名字里取一个字给妹妹,这样妹妹也有名字了,他也省事了,二弟高兴得不得了呢。” 92.波澜 此为防盗章订阅≥50%正常阅读,否则延迟三日, 补足订阅可看  “她出现的太巧,还要再查。”赵戈不同意。 莫染霜没敢再多说,回房后安慰白玉茗,“阿弃, 你在这里多玩两天,不急着回家。你家正乱着, 知道么?寺里出事了。” 白玉茗既要装傻女阿弃,便要装得像, 胡乱吵吵了几句, 莫染霜拿香喷喷的糕饼哄她, 她便眉花眼笑了。 雍王府的点心师傅不错,细腻甘美的红豆沙和厚郁酸甜的玫瑰甜酱混匀做馅, 面粉和鸡蛋、白糖做成酥皮,美味可口。 白玉茗津津有味的吃着点心,和莫染霜聊天, “姐姐, 光州城里有什么新鲜事呀?” 莫染霜一笑,“除了覃御史的案子,别的没有什么。” 白玉茗咬着点心,晃荡着脚丫,很开心的样子。 知州家如果丢了位七姑娘, 一定是新鲜事。莫染霜根本不提, 可见这件事并没发生。算算日子, 沈氏、白玉莹、白玉格应该已经去过明因寺了,一点风声没有,那应该是白府没声张。 不声张是对的。 但白玉茗必须尽快离开这里。一则要和父母家人团聚,免得他们担心;二则真的阿弃常常在外流浪,但也时不时的会回明因寺的小屋睡觉,如果真的阿弃回去了,那白玉茗的身份岂不败露了么。 白玉茗盘算着脱身之策,可怜兮兮的道:“姐姐,我师父埋在后山,我每天要到她坟前陪她说说话的。我好几天没去见师父了,师父一定以为我出事了,她在地底下也会不安生的……” 清澈明亮的大眼睛如一湖春水般,这会儿委屈的想哭,水波盈盈。 莫染霜虽畏惧赵戈,见了白玉茗这可怜的模样也心软了,承许她道:“见了世子爷,我再替你说话。” 白玉茗欢快的道:“谢谢姐姐。”吃过糕饼,出门玩耍去了。 说是出门玩耍,其实白玉茗察看着地形,寻思着能不能逃跑。她折了枝杏花拿在手里玩,趁着没人注意,便往墙边走,盼着围墙不高,她能爬得上去,可以爬墙逃走。 她到了墙边,咧开嘴笑了。 墙挺高的,但靠墙不远的地方两株公孙树,可以先上树再上墙。 她见四下里静寂无人,扔下杏花便开始爬树。 “做甚?”冷峻无情的声音,简单明了的两个字。 白玉茗自树枝间探下头,只见赵戈正疑惑的看着她。 他本就生得俊美冷漠,这时身着纯白地绣四爪龙纹锦袍,愈显得如冰如雪。 93.婆媳 此为防盗章订阅≥50%正常阅读,否则延迟三日, 补足订阅可看  “死马怎么洗呀?”最小的孩子才五六岁,把司马听成了死马,奶声奶气的问道。 周围的人笑得更欢实。 “洗少司马喽。”一个壮汉大概是和兵部侍郎有仇, 放声大吼。 看热闹的大人也成孩子了, 又是跺脚, 又是笑闹,“洗少司马喽,洗少司喽。”那个“喽”字,有意发成了“娄”的字。 兵部右侍郎姓娄,是个靠裙带关系上去的贪官,风评极差。有了这么个嘲笑他的机会,闲人们岂肯放过?尽情发泄起对娄侍郎的怨气。 “这两个少年外地的?有胆色啊。不光有胆色,还聪明机灵, 口齿伶俐,别人笑话他们的大伯洗马, 他们便顺手洗起少司马了。”“对, 又胆大又机灵, 好样的!”人们纷纷夸赞这两名外地少年。 94.道理 此为防盗章订阅≥50%正常阅读,否则延迟三日,补足订阅可看  当晚白家准备了洗尘宴,白家唯一的姑奶奶白微就嫁在隔着两条街的靳家, 也带了儿子靳天冬、女儿靳竹苓过来团聚。 白微三十多岁的年纪, 肤白貌美, 没有什么长辈架子,不光见了白玉莹、白玉格姐弟俩喜笑颜开,对白玉茗这个庶出的侄女也不差, 给的见面礼是湘妃竹杆善琏湖笔。她和二房的这几个侄子侄女多年不见, 一见了面难免话多,笑咪咪的道:“小五小七还有小玉儿, 你们在姑母面前不用拘束,什么话都能说。咱们白家的人都是好性子, 随和, 特别好说话。” 白微为了证明白家人性子随和, 特意举了个例子:白老太爷和老太太共育有二子一女, 原本白老太爷取‘晨光熹微’之意, 为大儿子取名晨光, 为二儿子取名熹微。后来又添了个小闺女,白老太爷便把原属于二儿子的名字拆开,熹字给了二儿子,微字给了小女儿。 白晨光视力不好, 听力还行, 闻言也笑, “我还记得那时候二弟才上学,跟爹爹抱怨他的名字笔划太多了,不好写。恰逢小妹出生,爹爹便安慰二弟,把他名字里取一个字给妹妹,这样妹妹也有名字了,他也省事了,二弟高兴得不得了呢。” 众人忍俊不禁。 “这不叫随和,叫随便吧。”白玉茗也乐得不行,和白玉格咬耳朵。 他俩本是说悄悄话的,但众人笑声大,白玉茗声音也就没压得太低。但正好她说话那会儿笑声忽然小了,她小声嘀咕的这句话白家一木二木三木和白玉莹等小辈都听到了,又想笑,又不好大声笑出来,竭力隐忍,差点儿忍出内伤。 靳天冬是名十六岁的斯文少年,这时不禁壮着胆子多看了白玉茗几眼。 初见面他便觉得这位小表妹生的很美,却不知她如此活泼灵动,惹人喜爱。 靳竹苓比白玉茗小一岁,是个常爱板着脸的小姑娘。这时候一言不发向白玉茗伸出了手,弄得白玉茗莫名其妙。 “小表妹,你要什么?”白玉茗笑咪咪的问道。 靳天冬忙替妹妹解释,“苓儿并不是要什么,是想替你诊脉。七表妹你不知道,苓儿自幼跟着家父学医,其实家父是哄她玩,但她以为自己医术很好,若在亲戚朋友家遇到她喜欢的人,也不管人家身体是何等的康健,定要替人家诊诊脉的。苓儿这是小孩子胡闹,七表妹莫放在心上。” “原来如此。”白玉茗乐了。 她慷慨大方的把手臂伸到靳竹苓面前,“有劳小表妹。” 她的手腕纤细白皙,说不出的美感,说不出的惹人怜惜。 “苓儿又来了。不管人家有病没病,非要替人家看看不可。”靳竹苓这个举动,白大太太、白微这时也看到了,都觉得好笑。 “真要谢谢小表妹关心了。我这两天觉得不大舒服,又说不出来哪里不舒服,小表妹替我瞧瞧,我是求之不得。小表妹家学渊源,医术定是好的。”白玉茗一脸诚恳。 白微不禁笑了。 白大太太含笑多打量了白玉茗几眼。 靳竹苓年纪小,并非正经大夫,况且白玉茗又没生病,所以靳竹苓这举动若放到有心人面前,是会引起误解的。偏偏白玉茗不光不误解,还一幅很感谢靳竹苓的样子,一幅很看重靳竹苓医术的样子,真真讨人喜欢。 明明是哄孩子玩,弄得跟真的一样。 “苓儿给小七诊脉呢。”沈氏也是个有眼色的,知道白老太太宠爱小女儿,连带的也喜欢外孙子外孙女,忙笑着告诉白老太太,“小七是有些不大舒服,这才到家,我也没顾上请人给她瞧瞧。苓儿这孩子都不用三催四请,便关心起她表姐了,年纪虽小,小大人一样呢。也不知道小妹是如何教孩子的,把苓儿教得这么好。” 白老太太果然被奉承得很高兴,“苓儿打小就懂事。快让苓儿给看看,小七到底哪里不舒服了。” 白老太太这么一发话,大家伙的注意力都集中到白玉茗这边了。 “小表妹,表姐身子如何?”白玉茗谦虚的问。 她知道自己身体一向很好,所以也没想到靳竹苓可能会说出什么来,心里其实是当成哄孩子玩的。谁知靳竹苓郑重其事的诊了半天,望、闻、问、切,最后认真的告诉她,“七表姐,你吃得多,积食了。” 白玉茗:…… 她装傻女阿弃的时候确实是从早到晚不停的吃,只要有人拿吃食过来她就开开心心的吃,可就这积食了? 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家,吃得多,积食了……多难为情…… 白玉茗闷闷看着靳竹苓,幽怨的道:“小表妹,你要不要说得这么直接呀。” 众人都笑倒了。 有了这几通笑,接下来的洗尘宴很融洽,尽兴而归。 白晨光只有三个儿子,没有女儿,回房后带着几分酒意和白大太太商量,“我一直想要个闺女,要不咱们把小七过继到膝下,如何?小七聪明机灵,多讨人喜欢。” 白大太太直摇头。 这哪行?小七快十五了,眼看着就要说婆家了。真过继了她,便要操心替她相看人家、准备嫁妆,白白赔出一大笔钱,敢是闲疯了了?但这些话白大太太心里想想也就算了,不好说出来,便委婉的劝道:“我也很喜欢小七。可你想想,二弟有小七这么个讨人喜欢的闺女,他自己一定疼爱得很,也舍不得过继给咱们啊。咱们做大哥大嫂的,不能让弟弟忍痛割爱。” 白晨光醉容可掬,“太太说的是。二弟一定舍不得小七。” 白大太太见他没有坚持过继的事,暗暗松了口气。 她才不想从二房过继个闺女呢,她有三个儿子,有孙子孙女,真待见女孩儿的话多疼孙女不就行了?二房的庶女,还是舞姬所出,她可不稀罕要。 沈氏这次回京是为她的姨母平阳侯夫人拜寿来的,当然也是为了商议白玉莹和贾冲的婚事。沈氏本就钟爱白玉莹,眼下又是议婚的时节,自然重视白玉莹的衣着打扮,次日便带了白玉莹到珠翠阁去看首饰。 白玉莹劝她带白玉茗一起,“七妹不小了,娘也该带她出来到老亲旧戚中露个面儿。若七妹穿戴得不好,丢的是白家的脸。” 沈氏微笑,“你个傻孩子,倒是很知道友爱妹妹。不过,你太不了解小七了。她已经央求了我,换了男装和你弟弟一起出去玩了。这会儿不知在哪里吃吃喝喝呢。” “这两个淘气包。”白玉莹无奈。 虽然白玉茗没有跟着出去,但白玉莹还是替她也挑了几样时新的首饰,又替她挑了娇嫩的杨妃色、浅绿色云锦,打算替她制新衣裳。沈氏瞧着白玉莹兴兴头头的样子,不禁有些发愁。她这个最小的女儿心太善了些,这个样子嫁到平阳侯府,妯娌们个个是人精,白玉莹如何应付得了? “也不知小七和弟弟去哪儿了。”白玉莹却在担心两个淘气惯了的弟弟妹妹,“京城不比光州,就怕他俩年纪小,不知天高地厚,惹出事来。” “不会有事。”沈氏笑道:“玉儿不比小时候,越大越懂事了。小七胆子不大,更不敢惹事。” 白玉莹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 小七胆子不大?她那是在您面前装老实好不好。 “快快快,五步桥大酒楼有热闹!”母女二人正要出门上车,忽听得周围一片暄闹声,人群蜂涌着向一个大酒楼去了。 白玉莹左眼直跳,一阵心慌,忙命人过去查问是怎么回事。过了没多久,侍女匆匆回报,“听说这酒楼中几家豪门子弟联合起来在欺负两个外地少年,那两个外地少年厉害得很,不管文比武比都没输……” 白玉莹脑子嗡的一声,紧紧拉住沈氏的手,“娘,一定是弟弟和小七!” 沈氏心里也慌,但到底比白玉莹镇定多了,沉声吩咐,“莹儿,戴上帷帽,咱们过去看看。”白玉莹身子发抖,忙由侍女服侍着戴了帷帽,随沈氏一起去了酒楼。 酒楼大堂中挤了许多看热闹的士绅百姓,居中一张长桌,十数名锦衣华服的青年、少年或坐或站,气势凌人,对面却只有孤零零的两名单薄少年。 “真是弟弟和小七。”白玉莹低呼。 一名绿衣少年拍桌子叫道:“白家哥儿俩,你家大伯是朝中的洗马官,对吧?你大伯这洗马官从五品,官儿不小呢,每天要一匹一匹的洗马,没累着吧?” 那十数名纨绔子弟哄堂大笑,“洗马,洗马,也不知一天要洗几匹马,哈哈哈。” 以两人对十几人,白玉格和白玉茗也没啥害怕的样子。 白玉格冷笑一声,慢条斯理的道:“洗马么,勤快的时候多洗,懒惰的时候少洗,并无定数。” 白玉茗目光纯净,盯着那率先出头的绿衣少年,“令尊是朝中大员,任职兵部侍郎,对么?兵部侍郎,雅称少司马。” “你还算知趣儿。”那绿衣少年以为白玉茗是恭维他呢,满脸得意之色。 白玉茗小脸一板,声音格外清脆悦耳,“你知道么?我大伯父不光洗朝廷的马,遇到什么少司马小司马幼司马绿司马,也要一匹一匹,洗得干净净!” “你,你……”那绿衣少年窘得一张脸通红紫涨,茄子一样。 看热闹的人再也忍不住,哄堂大笑,那笑声如海浪般往上冲,几乎没把酒楼的楼顶给揿翻。 浣花桥两墩三孔,长数十丈,宽三丈,是一座漂亮而坚固的石拱桥。白玉茗争强好胜,抢先冲上石桥,“咱俩比赛,谁先到桥头算谁赢。”白玉格随后上桥,“谁输谁替大伯洗马。”白玉茗快活嘻笑,“好呀,就这么说定了!” 两人很快到桥中央,也就是桥最高的地方。 桥畔垂柳下停着辆豪华精致的楠木肩舆,上面的座位宽而威严,尤如宫中的宝座一般。肩舆上一名十六七岁的少年斜倚椅背,面目俊美,肤色苍白,狭长双眸中映出来的眼神分明带着几分邪气。 他手中轻抚一只猫,那猫似是有些怕他,想躲他,但又不敢不让他摸,甚至不敢轻轻叫唤几声,十分可怜。 “这就是那两个不知死活的小子?”他慢条斯理拢着猫的头颈,眼睛微咪。 肩舆旁垂手侍立数名内侍,另有两名头戴赤金发冠的青年人,虽都是男子打扮,但其中一人杏眼桃腮,原来是位俏丽佳人。另一人垂头丧气的,是在酒楼遇挫的兵部侍郎之子娄佳。 娄佳显然很忌惮这肩舆上的少年,不敢怠慢,赶忙回话,“回殿下,正是这两个人。” 那俏丽佳人是娄佳的妹妹,名娄俊俏,相貌生的甚美,说起话来更是娇滴滴的,“殿下,家父是娄妃娘娘的兄长,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这两个乡野村夫肆意侮辱家父,也就是看不起您了。似这般不长眼的蠢货,是应该给些教训的,您说对不对?” 那肩舆上的少年名赵成,太子赵禛之子,太子侧妃娄氏所出。娄俊俏这番挑拨之语真没白说,话音才落,赵成一拍座椅,冷喝道:“冲上去!” 抬肩舆的四名健仆应声疾奔。 一名白胖内侍快跑着追上来,满脸不安,“公子……殿下,您下月就要册封灵武郡王了,这时候还是不要生事为好……” 赵成哪里理会他?厉声吩咐健仆,“再快些!”健仆听命,飞也似的向桥上冲。 白玉茗冲在前头,见迎面忽来了乘速度奇快的肩舆,“咦”了一声,也不惊慌害怕,拨马向左。那肩舆却是故意要撞她的,也跟着向左,肩舆上的少年更是邪邪一笑,将一只猫抛将过来,白玉茗闪头躲过,勒住马缰绳。 忽拉拉数名内侍跑过来,排成一排,肩舆上的阴邪少年将猫收回身畔,斜睇白玉茗,触目生寒。 白玉茗安抚的拍拍小马驹,“雪儿乖,不怕。”小马驹被她指引着原地踏步,马蹄声清脆且有韵律。 白玉茗边安抚小马驹,边好奇打量赵成,清脆的道:“你故意堵我的吧?说吧,文打还是武打?” 白玉格也到了,冷冷扬眉,“划下道来吧,小爷奉陪。” 他看到娄佳,就知道这拨人是找麻烦来的,废话不多说,直接挑战。 “放肆!看到灵武郡王殿下,还不下马跪拜?!”娄佳自后跳出来。 娄俊俏目光自白玉茗的面容掠过,眼中闪过惊艳又嫉羡的神色。她一向自负皮肤雪白细腻,世间少有,可眼前的少女是怎样的一种白啊,如高山飞瀑溅出来的水花般晶莹剔透,白得耀花人眼……她本是要折辱白玉茗、白玉格为娄家出气的,这时却生出恶念,简直想毁了眼前这娇花软玉般的少女。 95.天旋 此为防盗章订阅≥50%正常阅读,否则延迟三日,补足订阅可看 冬香自恃是常嬷嬷的儿媳妇, 清了清嗓子, 摆出管事媳妇的架子,“七姑娘, 明因寺离得远, 咱们在路上可不敢耽搁,大约会有些辛苦,还求七姑娘担待些。” 白玉茗一笑, “我知道你想早去早回, 不过我还要买些要紧东西, 对不住了。”命车夫绕道琵琶巷, 到百文斋去挑了几本新书,又买了丝线、帕子之类的零碎物事,并新鲜果子点心等, 方重新登车。 冬香本是白府的大丫头,生的有几分姿色,有心攀高枝儿, 一有机会便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往白熹面前凑。但白熹自打有了儿子, 无心再往房里添人,常嬷嬷手段又厉害, 冬香只好嫁了常嬷嬷的儿子。冬香是个想做姨娘而没能做成的人, 看着白玉茗这个姨娘所出的庶女格外不顺眼, 见白玉茗花钱散漫, 又嫉又羡的道:“七姑娘月钱很多么,怎地使起银钱来,这般大手大脚?” 白玉茗严肃端庄一本正经,看她的样子,根本想不到她在胡说八道,“我是有钱人,我可不靠月钱过日子。你知道么?有一回我拿个小花锄在后花园锄地,锄着锄着就锄着坛黄澄澄的金子,发财啦!满满一坛子,够我花天酒地很久的。” 冬香气得鼻子都快冒烟儿了,脸板得跟棺材板似的,“七姑娘,你哄我玩呢。” 白玉茗展颜一笑,“我说的全是真的。对了,不光我一个人发财,我弟弟也拿着个小铁锹挖地,他挖出的是一坛金银珠宝,比我更有钱。你别瞪我,你回府问问我弟弟,便知真假。” 冬香明知被白玉茗在胡说八道,却不敢驳斥她,忍气吞声的道:“府里谁不知道少爷和七姑娘一同读书一同习武,最为亲近?便是七姑娘随意说话,少爷也定要为七姑娘圆谎的。” 老实巴脚的梅钱一直默默无言,这时却正色道:“常嫂子,话可不能这么说,七姑娘和少爷人品好着呢,不说谎的。嫂子你说少爷撒谎,背后议论主子,你不对。” “我没有那个意思,我真没有那个意思!”冬香脸色惊惶,连连摆手,“我可没有诋毁少爷的意思!” “没有就好。”梅钱一脸认真。 冬香气恼的瞪了梅钱一眼,赌气背过身子,不敢再招惹白玉茗。 白玉茗肩膀抽动,笑得不行了。 梅钱体贴的过来替白玉茗揉肚子。 白玉茗拿过几包点心并些铜钱塞到梅钱手里,“路过你家,给你弟弟妹妹送过去。” “多谢姑娘想着。”梅钱感激不已。 梅钱的家在明因寺附近一个村子里,这回白玉茗要带上她,一则因她老实可靠,二则也是给她行个方便,让她顺便看看弟妹。梅钱的亲娘几年前没了,她爹又娶了后娘,后娘是个刻薄人,她弟妹的日子不好过。 车过梅家村,白玉茗吩咐车夫停下,让梅钱回家看看。冬香大为不满,“七姑娘,不能这么耽误功夫吧?再这样下去晚上我都回不了城了。”白玉茗小脸一板,训斥的道:“回不了城你便在明因寺住一晚,我住得的地方,难道你反倒住不得?”冬香被训得呆在当场。 梅钱忙跳下车。她家就在大路边,离得不远,没过多大会儿便红着眼圈回来了。 “快上来。”冬香没好气的喝道。 梅钱正要上车,却听背后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她不由自主的回头看了看,只见官道上来了几匹马,前面一匹马上骑着两名女子,后面几匹马上则是锦衣校尉,长刀挥舞,杀气腾腾。 那两名女子定是受了重伤,已血迹斑斑。 “快上来。”白玉茗低喝一声,手上用力,把梅钱拉上车。 梅钱是个壮实姑娘,这时脸色煞白,“姑,姑娘,那人好像是凌娘……”白玉茗大吃一惊,忙掀开轿帘向外张望,果然见一匹快马疾驰而来,马上两名女子,一人分明是凌娘,另一人坐在凌娘身前,织锦缎的衫子,异常精美,人却已经要崩溃了,披头散发,泣不成声,正是覃家那位崖岸自高、目中无人的大小姐,覃玉梨。 几匹健马在后紧咬了不放,马上之人骁勇彪悍,身穿云锦麒麟服,腰佩秋水雁翎刀,正是当今天子最为信重的金吾卫。 覃家果然出事了。覃玉梨不过是覃御史的女儿,也惊动金吾卫亲自拿人。 冬香、车夫等人都吓得战战兢兢,欲哭无泪。梅钱缩在白玉茗身边浑身发抖,白玉茗心突突跳,安抚的拍拍梅钱,“不怕,官府捉人而已。”话音未落,凌娘和覃玉梨的坐骑马蹄中箭,哀鸣倒地,凌娘后背中刀,一道血注飞出。 几匹快马将凌娘围住,凌娘浑身是血,挥剑力战,口中叫道:“大小姐快走!”但覃玉梨腿脚俱软了,连爬的力气也没有,哪里逃得了?不多时,凌娘力尽被擒,覃玉梨则被一个金吾卫狞笑着抓住,“东西就在你身上吧?看你还往哪里走!” 这金吾卫却是白玉茗见过的,是曾到过白府的陆千户。 覃玉梨此时风度仪态全无,不住的哭泣求饶,陆千户却毫无怜香惜玉之心,拳打脚踢,“东西在哪?给老子拿出来!” “我没有,我什么也不知道,机密大事父亲不会告诉我的……”覃玉梨的哀嚎声凄惨可怜。 覃玉梨相貌并不甚美,那一头秀发却是乌黑亮泽,如绸缎一般柔软美观,光可鉴人。她不知道今天要逃命,身上还穿着华美的石榴裙,俏丽动人,灿然生辉。陆千户粗暴的拖着覃玉梨,青丝委地,云锦长裙拖曳于鲜血、污泥之中,那情景委实可怖。 “救我,凌娘救我……”覃玉梨痛楚呻-吟。 已被擒住的凌娘暴喝一声,奋力挣脱绳索向陆千户扑过去!凌娘这时已是强弩之末,陆千户一脚将她踹翻,其余的几名金吾卫愤怒之极,一人一刀,凌娘当场气绝。 “晦气,这贱人到底还是死了!剩下的这个必须得活着,东西还得跟她要!”陆千户悻悻。 一名金吾卫擦过刀上的血,还刀入鞘,迟疑的问道:“陆大人何以认定覃家会把东西交到一个姑娘手里?依属下看,覃家那个小子拿走东西的可能性更大。” 陆千户脸成了猪肝般的颜色,怒气冲冲的呸了一声,“呸!覃家那小子不是雍王府的人在追么?老子被支使来抓个没用的臭丫头!” “雍王府的人这是想抢功啊。”金吾卫有人怪叫起来。 陆千户骂了几声,命人把覃玉梨和凌娘的尸体绑到马上,和他的手下骂骂咧咧的疾驰而去。 “凌,凌娘这就死了……”梅钱上牙齿和下牙齿直打架。 “覃大小姐前些天还……”冬香跟傻了一样,实在不敢相信前几天还高不可攀的覃玉梨,如今已沦为阶下囚。 白玉茗叹气,“出门没看黄历,没想到今天是覃家被抄家的日子。” 这陆千户应该是和雍王府的人一起到覃家抄家的。覃御史分别派了人送儿子、女儿出逃,陆千户被分派来追捕覃玉梨、凌娘,他倒是不辱使命,两个人全带回去了。不过一个是活的,一个却已死了。 惊魂甫定,冬香恐惧,想折返回城。但一则沈氏已差人知会过明因寺了,二则天色已晚,回去的时候城门已关了,只好去了明因寺。 冬香因受了这番惊吓,对白玉茗更是怀恨在心。到了明因寺之后,她和寺里的尼姑私语许久,显然是和这尼姑熟识。也不知她吩咐了什么,尼姑合掌答应。之后,便把白玉茗安置到了一处阴暗厢房中。 白玉茗并不计较,由梅钱服侍着早早的便歇下了。次日清晨冬香一大早便驱车回城,梅钱也不知是吓着了还是怎么的,发起高烧,白玉茗要请大夫为她医治,梅钱眼泪汪汪的央求,“姑娘,若按府里的规矩,我生了病便该回家将养,不能再在姑娘身边服侍了。我若回家,家里多个病人,少了进项,我继母不知要怎么治我呢。求求姑娘,莫告诉人,让我慢慢养两天,我不想回家送死……” 白玉茗心软,“我不告诉府里便是。不过你这病也得赶紧找大夫、开方子,可不敢大意了。”拿出私房银子,塞给一个小沙弥尼,有钱好办事,那小沙弥尼去附近梅家村找了大夫过来给看了,又悄悄把梅钱的妹妹梅香给叫了来。有梅香照顾着,梅钱喝了药,沉沉睡去。 白玉茗这天没吃好,肚子饿了,见梅钱睡的安生,梅香坐在一旁打瞌睡,便交待了一声,提起渔杆,悄悄出了门。 她曾和白玉格一起在明因寺附近游逛过,知道明因寺后有处池塘,塘里什么鱼都有,而且这塘里的鱼特别傻,特别好钓。 肚子饿了,她要钓条鱼上来烤烤,祭祭五脏庙。 快要走到池塘边时,她好像看到有个黑色的人影从塘边掠过。 她揉了揉眼睛。 看花眼了吧?夜深人静,这时候池塘边哪会有人? 果然,她四处张望了下,并没有发现什么。 她在池塘边坐下,很快便钓上一条肥鱼,“我就说了吧,这塘里的鱼特别好钓。”她乐了乐,拎着肥鱼走上一个小山坡,在路旁找着一块大石、一个烤架,熟练的剥了鱼,洗好腌好,生火放到烤架上烤起来。 上回她和白玉格一起偷偷出来吃烤鱼,就在这个地方。这个地方很少有人来,东西都没人动过。 不多时,鱼香四溢。 美味入口,白玉茗眉花眼笑。 下面传来火光、嘈杂的说话声。 白玉茗呆了呆,探头向下面望去,只见池塘边挤满了人,人人手中执着火把。火光照耀之下,正中间的男子一身如墨染般的玄色长袍,面容甚是皎洁,亦甚是冷淡。 那男子挥挥手,众人纷纷跳入水中。 “作甚?这是作甚?”白玉茗看得很是稀奇。 大晚上的一齐跳水,想不开了自杀么? 不只有人跳水,过了一会儿,这些人更是匪夷所思,竟挖了沟把池塘里的水全放了。放干水之后,一个一个跳下去在污泥中摸索来摸索去。 96.未完 此为防盗章订阅≥50%正常阅读,否则延迟三日,补足订阅可看 白玉森连连道谢, 策马去向浣花桥。 浣花桥两墩三孔,长数十丈, 宽三丈, 是一座漂亮而坚固的石拱桥。白玉茗争强好胜,抢先冲上石桥, “咱俩比赛, 谁先到桥头算谁赢。”白玉格随后上桥,“谁输谁替大伯洗马。”白玉茗快活嘻笑, “好呀, 就这么说定了!” 两人很快到桥中央, 也就是桥最高的地方。 桥畔垂柳下停着辆豪华精致的楠木肩舆, 上面的座位宽而威严,尤如宫中的宝座一般。肩舆上一名十六七岁的少年斜倚椅背, 面目俊美,肤色苍白, 狭长双眸中映出来的眼神分明带着几分邪气。 他手中轻抚一只猫,那猫似是有些怕他,想躲他,但又不敢不让他摸, 甚至不敢轻轻叫唤几声, 十分可怜。 “这就是那两个不知死活的小子?”他慢条斯理拢着猫的头颈, 眼睛微咪。 肩舆旁垂手侍立数名内侍, 另有两名头戴赤金发冠的青年人,虽都是男子打扮,但其中一人杏眼桃腮,原来是位俏丽佳人。另一人垂头丧气的,是在酒楼遇挫的兵部侍郎之子娄佳。 娄佳显然很忌惮这肩舆上的少年,不敢怠慢,赶忙回话,“回殿下,正是这两个人。” 那俏丽佳人是娄佳的妹妹,名娄俊俏,相貌生的甚美,说起话来更是娇滴滴的,“殿下,家父是娄妃娘娘的兄长,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这两个乡野村夫肆意侮辱家父,也就是看不起您了。似这般不长眼的蠢货,是应该给些教训的,您说对不对?” 那肩舆上的少年名赵成,太子赵禛之子,太子侧妃娄氏所出。娄俊俏这番挑拨之语真没白说,话音才落,赵成一拍座椅,冷喝道:“冲上去!” 抬肩舆的四名健仆应声疾奔。 一名白胖内侍快跑着追上来,满脸不安,“公子……殿下,您下月就要册封灵武郡王了,这时候还是不要生事为好……” 赵成哪里理会他?厉声吩咐健仆,“再快些!”健仆听命,飞也似的向桥上冲。 白玉茗冲在前头,见迎面忽来了乘速度奇快的肩舆,“咦”了一声,也不惊慌害怕,拨马向左。那肩舆却是故意要撞她的,也跟着向左,肩舆上的少年更是邪邪一笑,将一只猫抛将过来,白玉茗闪头躲过,勒住马缰绳。 忽拉拉数名内侍跑过来,排成一排,肩舆上的阴邪少年将猫收回身畔,斜睇白玉茗,触目生寒。 白玉茗安抚的拍拍小马驹,“雪儿乖,不怕。”小马驹被她指引着原地踏步,马蹄声清脆且有韵律。 白玉茗边安抚小马驹,边好奇打量赵成,清脆的道:“你故意堵我的吧?说吧,文打还是武打?” 白玉格也到了,冷冷扬眉,“划下道来吧,小爷奉陪。” 他看到娄佳,就知道这拨人是找麻烦来的,废话不多说,直接挑战。 “放肆!看到灵武郡王殿下,还不下马跪拜?!”娄佳自后跳出来。 娄俊俏目光自白玉茗的面容掠过,眼中闪过惊艳又嫉羡的神色。她一向自负皮肤雪白细腻,世间少有,可眼前的少女是怎样的一种白啊,如高山飞瀑溅出来的水花般晶莹剔透,白得耀花人眼……她本是要折辱白玉茗、白玉格为娄家出气的,这时却生出恶念,简直想毁了眼前这娇花软玉般的少女。 “殿下,她这是鄙视您,鄙视娄妃娘娘,鄙视东宫!”娄俊俏激动的叫道。 赵成眼神越发阴冷,“狭路相逢竟敢不下马行礼,这真是目中没有东宫,没有本王了。” “目无王法!你们还想活么?”赵成的人气势如虹,齐声喝斥。 白玉茗和白玉格依旧稳稳的坐在马背上。 娄俊俏心中一阵狂喜。太好了!这个丫头越狂妄越好,越狂妄下场越惨! “姓白的,你竟敢藐视皇家威仪,藐视国法!”娄俊俏激动得脸上一阵潮红,指着白玉茗,高声叫道。 白玉茗嗤之以鼻,“你是娄家的姑娘吧?你们娄家的人还真是一个比一个更不懂事,娄佳在五步桥出了丑还嫌不过瘾,你又跳出来了。姓娄的,你别指着我跳脚,先把国法和皇家威仪学会了再开口说话!” 娄俊俏脸红一阵白一阵,向赵成哭诉道:“殿下为我做主啊。” 赵成眼神似河水般幽幽泛着绿光,挥挥臂膀,内侍们将白玉茗和白玉格围在中央。 桥上的行人早已四处逃散,远远的冲着这边张头探脑。 “拿下!”赵成咬牙。 内侍们向白玉茗、白玉格逼近。 娄俊俏握紧了拳头,无比兴奋。 这个丫头竟敢美过她、白过她,去死吧! 白玉茗做出害怕的样子,可怜巴巴的缩缩脖子,“诸位内侍官,你们要打要杀,冲着我来了就行了,可千万不要伤害我的小马驹啊。” “人可以伤,也可以死,小马驹不能有事。”白玉格也是一模一样的口吻,一模一样的神情。 “哈哈哈,死到临头,还舍不得小马驹呢。”赵成的人哈哈大笑起来。 娄俊俏眼见得白玉茗就要倒霉了,心中大石落地,媚眼如丝,掩口娇笑,“这人还真是乡野村姑,不惜命,倒可惜马。糊涂透顶啊,难道马比人更重要么?” “马当然比人更重要啊。”白玉茗自然而然的接话,“须知这小马驹乃是御赐的,伤了它就是伤了陛下的好意,所以小马驹必须好好的!至于我和我弟弟嘛,人微言轻,无论怎样都行。” “贱命一条,便请来取。”白玉格诚恳极了,谦卑极了。 内侍们脸色大变,不由自主的往后退,“御赐的,他俩这小马驹是御赐的!” 娄佳、娄俊俏目瞪口呆。 眼看着就要把这两个乡下土包子轻轻松松的给收拾了,偏偏这时候跑出来御赐的小马驹…… 赵成蓦然举起手中的猫,嘴边泛起冷酷淡漠的笑意,咔嚓一声,将猫的左腿折断,猫发出一声惨不忍闻的呼叫,在赵成手中拼命挣。赵成牢牢握着猫不放,道:“本王的猫被你伤了,这是皇贵妃所赐,本王要你赔!” 白玉茗一声嘻笑,“你这猫明明是被小马驹踩伤的,为啥你信口雌黄,说是我弄伤的?哎,陛下所赐的小马驹将皇贵妃所刚的猫弄伤了,遗撼啊遗撼,可惜啊可惜。” 97.未完 此为防盗章订阅≥50%正常阅读,否则延迟三日, 补足订阅可看  地上还站着个孩子,这个孩子略大一些,得有一岁多了。她委屈的、眼巴巴的看着床上的妇人, 眼看着就要哭了。 床上的妇人叹气,“你瞅着小山做什么?乖, 你一岁多了,能喝粥, 小山还没长牙, 她只能吃娘的奶啊。” 地上的孩子哇的一声,放声大哭。 在外面洗衣裳的妇人闻声跑进来, “小丫怎么哭了?”擦掉手上的水,手操在袖子里暖了会儿,忙抱起地上的孩子。 “饿,饿……”小丫在她怀里拱来拱去。 “乖, 姨姨这就给你熬粥去。”妇人红了眼眶。 她急忙打开米缸想要给小丫熬粥,可缸里已经没有米了。 给孩子喂奶的妇人慢慢挪过来, 两个妇人一起朝着空米缸发呆。 “饿, 饿……”小丫声音跟病猫似的,两个妇人的心都碎了。 妇人抹把眼泪, 把两个孩子换了过来,“你给小丫喂奶, 我带小山出去!”她抱着小婴儿到了院子里, 一脚将洗衣裳的木盆踢翻, “大不了老娘重操旧业!老娘一个当红舞姬,还养活不了一个孩子了?” 就在这时,一位面容俊秀、身着便服的男子匆匆进来了。 “阿,阿容……”他竭力辩认着眼前这鹑衣百结的妇人,神情迟疑,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阿容警觉的抱紧了怀里的婴儿,“你休想抢走这个孩子!” 屋里那名妇人追着出来了,“容姐,你不能重操旧业,咱们再想想办法,定能将孩子养大的……” “孩子,阿容你真的有了我的孩子。”男子这才注意到了阿容怀里的婴儿,又是感动,又觉惭愧,“你悄悄躲在这里替我生了孩子,也不告诉我……阿容,我,我不知说什么才好了……” 阿容脸颊抽了抽,“没有。” 她真的没有躲在这里替他生孩子。 这孩子她是……想到孩子,阿容心软了,低头在孩子嫩嫩的、弱弱的小脸上亲了亲。 阿容此时衣衫不整,又老又丑,可在那男子看来,她低头亲吻孩子这举动却满是母性的光辉,温柔动人之极。他心情澎湃,柔声道:“阿容,你带着孩子跟我回家吧。” 回家。阿容心中一动。 “饿,饿……”小丫吮不出奶水,急得直哭。 怀里的小婴儿软软的,哭都哭不出来。 阿容眼泪如断线珍珠。 “阿容,跟我回家。”那男子向来心软,这时眼中也是泪花闪烁。 阿容的狼狈,孩子的弱小,他这时都看清楚了。 “我,我不止跟过你一个人……”阿容自己跟自己挣扎许久,声音小小的、飘飘忽忽的,“这个孩子的亲生父亲,我也不知道是谁……” 那男子呆了呆,眼神灰暗,忽地凑过头来看了看小婴儿,整张脸都有了光彩,“这般好看的孩子,除了我还有谁生得出来?阿容,什么都别说了,跟我回家!” 阿容狠狠心,“好,是你认定这个孩子的。我可没骗你。咱们先说好了,小山是个闺女,不是儿子,你不许嫌弃她。还有,除了我和小山,阿秀和小丫母女两个你也得管,我没奶水,全靠阿秀喂奶……” “那是自然。闺女的奶娘必须带上。”那男子笑道。 商量妥当,那男子“咦”了一声,“阿容,方才我听你叫孩子小山?女娃娃叫小山,是不是刚强了些?” 阿容指指襁褓上一朵优雅洁白的山茶花,“她的名字叫玉茗,你说好不好听?” 玉茗,即白山茶花。 “好听极了。”男子拍手叫好。 男子仔细打量着那朵白山茶,惊叹不已,“栩栩如生,我看到了竟忍不住想要伸手摘下来。这样的绣工,这样的意境,为我生平所仅见。” 他越看越爱,目不转睛,“这是谁绣的?” 阿容低头亲吻怀里的婴儿,“这孩子的母亲。” 男子又惊又喜,“我竟不知阿容你有这样的才华!” 阿容开口想要解释什么,但终究没有。 地上还站着个孩子,这个孩子略大一些,得有一岁多了。她委屈的、眼巴巴的看着床上的妇人,眼看着就要哭了。 床上的妇人叹气,“你瞅着小山做什么?乖,你一岁多了,能喝粥,小山还没长牙,她只能吃娘的奶啊。” 地上的孩子哇的一声,放声大哭。 在外面洗衣裳的妇人闻声跑进来,“小丫怎么哭了?”擦掉手上的水,手操在袖子里暖了会儿,忙抱起地上的孩子。 “饿,饿……”小丫在她怀里拱来拱去。 “乖,姨姨这就给你熬粥去。”妇人红了眼眶。 她急忙打开米缸想要给小丫熬粥,可缸里已经没有米了。 给孩子喂奶的妇人慢慢挪过来,两个妇人一起朝着空米缸发呆。 “饿,饿……”小丫声音跟病猫似的,两个妇人的心都碎了。 妇人抹把眼泪,把两个孩子换了过来,“你给小丫喂奶,我带小山出去!”她抱着小婴儿到了院子里,一脚将洗衣裳的木盆踢翻,“大不了老娘重操旧业!老娘一个当红舞姬,还养活不了一个孩子了?” 就在这时,一位面容俊秀、身着便服的男子匆匆进来了。 “阿,阿容……”他竭力辩认着眼前这鹑衣百结的妇人,神情迟疑,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阿容警觉的抱紧了怀里的婴儿,“你休想抢走这个孩子!” 屋里那名妇人追着出来了,“容姐,你不能重操旧业,咱们再想想办法,定能将孩子养大的……” “孩子,阿容你真的有了我的孩子。”男子这才注意到了阿容怀里的婴儿,又是感动,又觉惭愧,“你悄悄躲在这里替我生了孩子,也不告诉我……阿容,我,我不知说什么才好了……” 阿容脸颊抽了抽,“没有。” 她真的没有躲在这里替他生孩子。 这孩子她是……想到孩子,阿容心软了,低头在孩子嫩嫩的、弱弱的小脸上亲了亲。 阿容此时衣衫不整,又老又丑,可在那男子看来,她低头亲吻孩子这举动却满是母性的光辉,温柔动人之极。他心情澎湃,柔声道:“阿容,你带着孩子跟我回家吧。” 回家。阿容心中一动。 “饿,饿……”小丫吮不出奶水,急得直哭。 怀里的小婴儿软软的,哭都哭不出来。 阿容眼泪如断线珍珠。 “阿容,跟我回家。”那男子向来心软,这时眼中也是泪花闪烁。 阿容的狼狈,孩子的弱小,他这时都看清楚了。 “我,我不止跟过你一个人……”阿容自己跟自己挣扎许久,声音小小的、飘飘忽忽的,“这个孩子的亲生父亲,我也不知道是谁……” 那男子呆了呆,眼神灰暗,忽地凑过头来看了看小婴儿,整张脸都有了光彩,“这般好看的孩子,除了我还有谁生得出来?阿容,什么都别说了,跟我回家!” 阿容狠狠心,“好,是你认定这个孩子的。我可没骗你。咱们先说好了,小山是个闺女,不是儿子,你不许嫌弃她。还有,除了我和小山,阿秀和小丫母女两个你也得管,我没奶水,全靠阿秀喂奶……” “那是自然。闺女的奶娘必须带上。”那男子笑道。 商量妥当,那男子“咦”了一声,“阿容,方才我听你叫孩子小山?女娃娃叫小山,是不是刚强了些?” 阿容指指襁褓上一朵优雅洁白的山茶花,“她的名字叫玉茗,你说好不好听?” 玉茗,即白山茶花。 “好听极了。”男子拍手叫好。 男子仔细打量着那朵白山茶,惊叹不已,“栩栩如生,我看到了竟忍不住想要伸手摘下来。这样的绣工,这样的意境,为我生平所仅见。” 他越看越爱,目不转睛,“这是谁绣的?” 阿容低头亲吻怀里的婴儿,“这孩子的母亲。” 男子又惊又喜,“我竟不知阿容你有这样的才华!” 阿容开口想要解释什么,但终究没有。 雍王府的点心师傅不错,细腻甘美的红豆沙和厚郁酸甜的玫瑰甜酱混匀做馅,面粉和鸡蛋、白糖做成酥皮,美味可口。 白玉茗津津有味的吃着点心,和莫染霜聊天,“姐姐,光州城里有什么新鲜事呀?” 莫染霜一笑,“除了覃御史的案子,别的没有什么。” 白玉茗咬着点心,晃荡着脚丫,很开心的样子。 知州家如果丢了位七姑娘,一定是新鲜事。莫染霜根本不提,可见这件事并没发生。算算日子,沈氏、白玉莹、白玉格应该已经去过明因寺了,一点风声没有,那应该是白府没声张。 不声张是对的。 但白玉茗必须尽快离开这里。一则要和父母家人团聚,免得他们担心;二则真的阿弃常常在外流浪,但也时不时的会回明因寺的小屋睡觉,如果真的阿弃回去了,那白玉茗的身份岂不败露了么。 白玉茗盘算着脱身之策,可怜兮兮的道:“姐姐,我师父埋在后山,我每天要到她坟前陪她说说话的。我好几天没去见师父了,师父一定以为我出事了,她在地底下也会不安生的……” 清澈明亮的大眼睛如一湖春水般,这会儿委屈的想哭,水波盈盈。 莫染霜虽畏惧赵戈,见了白玉茗这可怜的模样也心软了,承许她道:“见了世子爷,我再替你说话。” 白玉茗欢快的道:“谢谢姐姐。”吃过糕饼,出门玩耍去了。 说是出门玩耍,其实白玉茗察看着地形,寻思着能不能逃跑。她折了枝杏花拿在手里玩,趁着没人注意,便往墙边走,盼着围墙不高,她能爬得上去,可以爬墙逃走。 她到了墙边,咧开嘴笑了。 墙挺高的,但靠墙不远的地方两株公孙树,可以先上树再上墙。 她见四下里静寂无人,扔下杏花便开始爬树。 “做甚?”冷峻无情的声音,简单明了的两个字。 白玉茗自树枝间探下头,只见赵戈正疑惑的看着她。 他本就生得俊美冷漠,这时身着纯白地绣四爪龙纹锦袍,愈显得如冰如雪。 白玉茗傻呼呼的笑着,几乎没流下口水,“那粉花儿好看,我想摘。” 围墙不仅高,且极为美观,上有许多异草,牵藤引蔓,垂檐绕墙,其中有一种白玉茗叫不上名字的,开着粉色的小花,迎风飘摇,娇嫩美观。 赵戈拍掌叫人,不多时便有两个身手敏捷的年青人架梯子上墙,把那粉色的小花给摘下来了。摘下花,那两人便扛着梯子走了,来的快,走的更快。 白玉茗自树上滑下,赵戈将粉色小花递在她手里。 98.未完 此为防盗章订阅≥50%正常阅读,否则延迟三日, 补足订阅可看  “洗少司马喽。”一个壮汉大概是和兵部侍郎有仇, 放声大吼。 看热闹的大人也成孩子了,又是跺脚,又是笑闹,“洗少司马喽,洗少司喽。”那个“喽”字, 有意发成了“娄”的字。 兵部右侍郎姓娄,是个靠裙带关系上去的贪官, 风评极差。有了这么个嘲笑他的机会,闲人们岂肯放过?尽情发泄起对娄侍郎的怨气。 “这两个少年外地的?有胆色啊。不光有胆色,还聪明机灵,口齿伶俐,别人笑话他们的大伯洗马,他们便顺手洗起少司马了。”“对, 又胆大又机灵, 好样的!”人们纷纷夸赞这两名外地少年。 洗马是司经局的洗马官, 掌管经史子集四库图书的刊缉贮藏(大体上相当于现在的国家图书馆馆长), 属清贵之职。这些个豪门子弟偏偏故意曲解, 说白晨光是洗马的,白玉茗反口相讥,索性连少司马之类也一匹一匹洗了, 这个反击可以说是相当漂亮, 也相当有力。 “两个外地来的野小子, 少在这儿胡说八道!”那绿衣娄姓少年名叫娄佳,一脚踩在长桌上,抽出靴桶中藏着的一把短剑。 他气极怒极,脸上青筋都跳起来了。 “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看大爷们怎么教训你俩。”其余的豪门子弟也骂骂咧咧的,撸袖子,摩拳擦掌,故作声势。 “想打架么?就你们这拨酒囊饭袋,我一个能打十个!”白玉茗叫道。 “弟弟你歇着。我一个人能对付他们所有人。”白玉格这做弟弟的充起哥哥,居然也很像那么回事。 “十几个打两个,不要脸!”“欺负外地孩子,不要脸!”“以多欺少,以大欺小,不要脸,不要脸!”闲人们看不过眼儿了,纷纷发出嘘声。 娄佳一声怒吼,“谁要打这两个外地来的乡巴佬了?小爷我是要教导他们,让他们明白道理!” “明白什么道理呀。”白玉茗细声细气,不慌不忙,秀眉微扬,轻蔑中带着挑衅。 娄佳被她气的头昏脑胀,面红耳赤的叫道:“小爷是要教导你,少司马是官职,不论匹……” 他这话一出口可不得了,闲人们又一次笑疯了,顿足大笑,“少司马不论匹,少司马不论匹!” 白玉茗也笑得花枝乱颤,“少司马不论匹,那论啥呀?” 娄佳忍无可忍,“气死小爷我了!”拨出短剑,咬牙向白玉茗冲去,迎头便刺。白玉茗作出惊慌失措的可怜相,“我的亲娘呀,可吓死我了,就算少司马不论匹好了,你别动刀动枪呀。”她在这儿耍着嘴皮子,白玉格务实,拎起一个板凳抡过去,正中娄佳手腕,娄佳痛的闷叫一声,短剑落地。 白玉茗眼疾手快矮身滑过去捡起短剑,手起剑落,干脆利落的从板倒凳上卸下两条板凳腿儿,一手将一条板凳腿儿扔给白玉格,一手将短剑扔向娄佳,叫道:“要动手么?好,我兄弟二人就以这两条板凳腿儿,会会你们这些所谓的名门子弟!” 白玉格和白玉茗从小淘气到大的,很知道怎么配合她,拿着板凳腿儿摆出一个漂亮的防御姿势,连连冷笑,“我兄弟二人若也动刀动剑,是欺负你们这些只会吃喝玩乐没一点儿正经本事的窝囊废了。来吧,小爷手中这个板凳腿儿,自会教尔等做人。” 娄佳气得哇哇乱叫,“既要动手,便用刀剑,板凳腿儿算什么武器!” 白玉茗忽闪着大眼睛,诚恳的告诉他,“我这是为你着想,免得令尊白发人送黑发人。” 99.不要 此为防盗章订阅≥50%正常阅读,否则延迟三日,补足订阅可看  “事情是这样的。”贾冲见众人皆是疑惑,忙含笑解释道:“苏鹤青既是成名剑客,又是两桩暗杀案件的嫌疑人,金吾卫正在抓捕他。无奈这个人行踪不定,一直找不到他的踪迹。今天出人意料的能在五步桥酒楼抓到他, 这是四表弟、七表妹的功劳了。” “玉儿和小七做什么了?”白大太太很是好奇。 她是真的不理解,金吾卫抓人, 能和白玉格、白玉茗这两个半大孩子有什么关系。 沈氏爱护白玉格,忙替他说话, “两个孩子也没做什么。不过是他俩在酒楼用饭, 京城几个纨绔子弟欺他俩是外地口音,肆意欺凌, 咱们家的孩子天生傲骨, 自是不甘受辱, 因此发生了口角。对方不知死活, 请来苏鹤青助阵, 这下子可就自投罗网了。这也是托祖宗庇佑, 咱们家这两个孩子有福气。” 这话白老太太爱听, 满意的点头, “对, 祖宗庇佑, 咱们白家的孩子有福气。”拉过白玉格的手摸娑着, 笑得见牙不见眼。 白大太太心里咯登一下, 忙问道:“弟妹,那几个纨绔子弟是什么人?这京城里贵人多,若是招惹了那些嚣张跋扈的王孙公子,不是玩的。” 白晨光任司经局洗马,从五品官员,白大太太知道这个官儿在京城不算什么,深恐白玉茗、白玉格这姐弟俩少不更事,替白家惹下大麻烦。 白大太太的担忧,贾冲自然明白,忙陪笑道:“大伯母请放心。因着苏鹤青一事,那几个纨绔都快吓晕了,再三央求小侄,让小侄替他们守口如瓶呢。这些人是不敢生事的。” “如此。”白大太太似信非似,含笑道。 白玉茗支着耳朵听了好一会儿,也没听到会有什么样的奖励,未免有些失望。 淘气淘出来的功劳也该有奖励才对嘛。 青竹地盘花门帘轻轻被掀起来,白大太太的侍女书香快步进来,曲膝行礼,“大太太,大爷回来了,还有几位宫里的小内侍一起的。大爷说,烦大太太打点赏封。” 白老太太和白大太太同时一惊,“宫里的小内侍一起的么?”白老太太心里着急,嗔道:“大郎他就是个书呆子,出门常常连个钱袋也不带着。老大媳妇你快瞧瞧去,到底是什么事。”白大太太忙答应了,“是,母亲。”向平阳侯夫人告罪,“对不住,失陪失陪。” 平阳侯夫人笑道:“老姐姐,我猜令郎一定是得了陛下的御赐之物了。”白老太太又惊又喜,“真的么?承你吉言。不瞒你说,自打亡夫去后,我家多年没有这份殊荣了。” 白老太爷医术好,他活着的时候白家也是常常能得着皇家赏赐的。老太爷去世后,白晨光和白熹初入仕途,官位不高,这样的荣耀就和白家没相干了。 不多时,白大爷和白大太太夫妻二人一前一后进来,见礼寒暄,落了座,白大爷一脸迷惘的道:“今日到内庭面圣,陛下赐了四匹宝马良驹,让我每天洗洗……” “噗……”白玉茗、白玉格笑的不行了。 白玉莹、贾冲也乐,但在长辈面前不敢失态,竭力忍耐,也是辛苦之极。 白老太太和白大太太这个纳闷,“陛下有赏赐,那是天大的喜事。可陛下赐了四匹马,让你每天清洗,这……这有什么深奥的含义么?” 沈氏是知道事情来龙去脉的,恐白老太太知道了责怪她没把白玉茗教好,以至于白玉茗在外信口开河胡说八道,忙笑道:“既然圣意如此,大哥以后每天洗洗马,也就是了。” “对,我只管洗就是了。陛下旨意如此,做臣子的只要照做便是。”白大爷赞成。 白大太太遇事就爱多思多想,心思不定,“洗马,亦作先马,本为太子的侍从官,出行时为前导,故名。现职责虽是掌管图书典籍,官名还是秦汉之时传下来的。陛下命大爷洗马,是不是……”是不是和这官名有关? “大伯父,我知道了!”白玉茗笑嘻嘻的道。 “你这孩子知道什么了?”白大爷没女儿,喜欢白玉茗这机灵活泼的侄女,微笑问道。 白玉茗两眼亮晶晶的,“大伯父,您觐见陛下的时候,雍王府的世子是不是也在?” 白大爷惊讶点头,“对,他在。可茗儿你怎地知道?” 白玉茗见果然猜中了,得意的咧咧小嘴,接着问道:“大伯父,陛下接见您的时候,一定是龙颜大悦,开怀大笑,对不对?” 白大爷是个老实人,“咦”了一声道:“茗儿你怎地又知道了?陛下确实笑过数回。” 白玉茗想到一件事,“陛下不只赏赐大伯父,也赏赐那个雍王世子了,对不对?他的赏赐一定要多得多!” 白大爷笑,“世子爷是陛下的亲孙子,他在陛下那里有赏赐,大概是常事吧。单论今日之事,世子爷确实受赏颇多,陛下赐了他数匹极品美玉雕成的骏马,有红玉,有墨玉,件件是珍品。” 白玉茗瞪大双眼。 气死人了!这个冰山世子故伎重施,又借着她来发财了!明明好事是她做的,好话是她说的,这个坏蛋献宝似的献到陛下面前,赏赐全是他得了! “他得到的玉马值钱,还是大伯父得到的真马值钱?”白玉茗气鼓鼓的追问。 白大爷正色道:“茗儿,御赐之物,岂能以值钱或是不值钱来区分?” “是,侄女口误了,口误。”白玉茗何等机灵,连忙改口,“大伯父,其实侄女是在关心国计民生啊,想知道是美玉精雕而成的马儿更有价值,还是真的宝马良驹更有价值。” 白大爷神色缓和了,温声道:“黄金珠玉,饥不可食,寒不可衣,自然是真马更有价值。” “这样我心里就舒服了。”白玉茗小声嘀咕。 “哎,莫跟大伯拗着。”白玉格踱步过来,小声提醒。 白玉茗以袖掩口,声音低低的,“那个冰山世子爷拿咱俩的话取悦陛下,他得的赏赐若是比大伯多,你说有没有天理。” 她话中的不服气白玉格自是听得清清楚楚,知道她也不喜欢那俊美却可恶的世子爷,心中一阵舒坦,低笑道:“方才咱们还在为挨不挨打犯愁呢,眼下不但不用犯愁,还有功劳,赚了。” 白玉茗喜笑颜开,“可不是么?不用挨打就很好了!” 她这么一笑,恰似一朵白色山茶花迎着醉人的春风徐徐绽放,晶莹剔透,清丽难言。 还是小女孩儿的年纪,可她天生丽质,已有了慑人心魄的娇美。 平阳侯夫人把白家的孙子孙女夸了又夸,又亲自给白大太太等人送了请贴,邀请到了那一天同到平阳侯府松散半日。平阳侯府来往的全是公侯府邸、高门大户,请贴自是难得的,白老太太、白大太太满心欢喜。 平阳侯夫人和贾冲祖孙二人告辞之后,白玉茗把平阳侯夫人给的见面礼交给了沈氏。沈氏打开精美的檀木盒子,见盒子里静静躺着支水头极好的透雕水芙蓉羊脂玉发簪,不由得暗暗吃了一惊。 这发簪雕工之精、意境之美暂且不说,单说这极品的羊脂美玉已是难得之至了。这样的发簪,不是白玉茗这样的身份配戴的。 “小孩子戴这个,太奢侈了。”沈氏眉头微皱。 白玉茗忙道:“对,我那么淘气,好东西给我也是糟蹋了。”大概是对这玉簪的珍贵之处不了解,竟是丝毫也没有留恋舍不得的样子。 沈氏知道白玉茗没见识,不识货,微微笑了笑,道:“我暂且替你收着吧。等你长大,便好戴了。” 白玉茗把这一看就值不少钱的发簪交了上去,心中一松,和白玉格一起溜出去看当今皇帝赐给白大爷的宝马。 总共四匹,全是少见的良驹,其中两匹是高头大马,两匹是未成年的小马驹。小马驹一黑一白,黑的毛色如墨,白的胜如白雪,两匹小马驹都漂亮神气极了。 100.无聊 此为防盗章订阅≥50%正常阅读,否则延迟三日, 补足订阅可看 “五姑娘,四少爷,太太有事,这会儿不便打扰。”瑞香见他俩进来, 忙陪笑解释,意思是不让他们进去。 白玉格不知里面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情形,心中焦燥, 少爷脾气发作, 伸手把瑞香推到一边,“起开。小爷要见自己的母亲, 还要你们这些做奴才的点头不成?” 瑞香不提防白玉格这样,被推得连退几步,腰撞到花坛的砖石上,疼得她眼中金星乱冒, 呲牙咧嘴,叫苦不迭。 白玉格和白玉莹已经到门外了。 这姐弟俩轻手轻脚掀开帘子溜了进去, 躲到柜子后面, 探头探脑的偷看。 沈氏面沉似水, 冷笑道:“依你这么说, 你是清清白白的了?” 白玉茗是背对着这姐弟俩的,自是看不清面容, 但只听她的声音也知道她这会儿必定是信誓旦旦, 神色无比诚挚, “太太,我必须是清清白白的!我被雍王府的人带走,那几天一直是和染霜姐姐一起住的。染霜姐姐单纯善良,真当我是个傻女,从没为难我,还买风车、糖葫芦什么的哄我玩呢。她把我当孩子了。” 白玉莹一脸迷惘。七妹被雍王府的人带走?这话从何说起? 白玉格心中一沉。 那些天沈氏不许他见白玉茗,他便觉得不对劲。现在终于真相大白,原来白玉茗是被雍王府的人带走了。 雍王府的人……就是今天那个高高在上、俊美又可恶的世子爷…… 沈氏哼了一声,双目烔烔,“那雍王府的世子爷呢,也把你当孩子了?哼,今天他如何待你的,我都亲眼看到了,你还敢瞒我?” “没有呀。”白玉茗慌了,声音里带了哭腔,“雍王府的世子爷他是奉命来抓苏鹤青的啊,这事可和我没有相干。” “你还想骗我。”沈氏大怒,“和你没有相干,他特地让人把你带上去做什么?难不成苏鹤青的案子你也知情?” “我,我可能还真的知点儿情。”白玉茗声音弱弱的,怯怯的,没有丝毫底气,“世子爷问我,苏鹤青来之前这里发生了什么,苏鹤青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他出现之后现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有什么不对的人。我都一一说了,世子爷说很有用,若将来案子破了,这就是功劳。这些功劳,他都会算在爹爹身上的,或者是弟弟身上。” 赵戈虽然态度不好,冰山一座,但他为人处事还是很大气的。譬如说覃御史一案,最终找到了那把关键的钥匙,赵戈在功劳簿上也添了白熹一笔。这样一来,白熹就算没有额外奖赏,考评时一个“优”字是少不了的。 沈氏神色缓和下来了,“真的么?” 沈氏关心的无非是丈夫和儿女。如果真的能让白熹或白玉格多份功劳,她自然是喜欢的。 “是真的。”白玉茗连连点头,“太太若是不信,可以当面去问世子爷啊。” 白玉格又是咬牙,又是笑。 白玉莹也乐了。 沈氏怎么可能当面问赵戈?这根本不可能的事好吧。 白玉茗巧舌如簧,终于说得沈氏相信了她,“你是女孩儿家,若不洁身自好、束身自爱,便是自毁前程,万劫不复。以后好自为之。”训了几句话,命白玉茗出去。 白玉茗告辞出来,看到白玉格、白玉莹躲在柜子后,快活的冲他俩挑挑眉毛。白玉格会意,拉了白玉莹,猫着腰,由白玉茗掩护着溜出去了。 他们三个人在这儿鬼鬼崇崇的,沈氏并没看见,常嬷嬷正弯着腰一脸神秘的向沈氏进言,更是丝毫不曾察觉。 “太太,七姑娘的话可信么?”常嬷嬷很怀疑。 沈氏老神在在,“但愿是真的。小七出身寒微,她和雍王世子之间,云泥之别。” 常嬷嬷忙道:“可不是么。世子爷今后便是超品亲王,七姑娘哪里配得上?” 沈氏叹气,“莹儿是我亲女,她若能顺顺利利嫁入平阳侯府,已算是高攀了。小七庶出,生母又是那么个身份,想嫁入王府,便是睡里梦里,也不能够。” “不能够。”常嬷嬷附合,“七姑娘哪配?” 沈氏道:“既明知不能,便该远着些。小七没这些个心思还好,听她方才的话,并无非份之想。” 常嬷嬷不禁一笑,“这七姑娘还是小孩儿心性呢,整日家就知道玩儿。” 沈氏也有了笑模样,“不怕她孩子气,就怕她心大了,心野了,一心想攀高枝儿,丢白家的脸。” 白玉茗被白玉格、白玉莹拉了回去,白玉莹“严刑逼供”,知道她怕庠庠,笑着隔肢她,“快说,被雍王府的人带走是怎么回事?” 白玉茗又是躲,又是笑,“等翠钱来了一起说,如何?也省我一番力气。” 她已经给白熹写了信,央白熹设法将翠钱送过来,白熹自是答应了,正好有家姓丁的盐商要进京办事,便托那盐商将翠钱带来,算算日子也快要到了。 白玉莹还要再逼她,白玉格却懒洋洋的道:“算了,她那几天一定狼狈不堪,给她留点儿面子,别问了。” “谁狼狈不堪了?”白玉茗不服气的嚷嚷。 白玉格露出惊讶的神色,“不狼狈,难道还很得意?那不对啊,你若有得意的事,恐怕连过个夜也难受,早憋不住要告诉我们了吧?” “呸。”白玉茗大怒,“来来来,我原原本本讲给你俩,看看得意不得意!” “什么得意的事啊?姑娘,我也要听!”外面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不是翠钱,却是哪个? “翠钱来了!”白玉茗一声欢呼,亲自去开门。 “来,就差你了。”白玉茗把风尘仆仆的翠钱拉进来,“丁家带你来的对不对?路上可还太平?太平就好。五姐,弟弟,翠钱,你们坐好了,来听听我的传奇经历。” 她拉了个鱼缸放在屋子中央,拿起钓杆,装作钓鱼的样子,绘声绘色的讲述起来。 “……我才把钥匙弄到蜡烛里,外面便响起笃笃笃的敲门声……” “笃,笃,笃。”有人敲门。 白玉茗呆了呆,“谁这么配合我?” 白玉莹、白玉格和翠钱都跟做贼似的往门口看。 “四少爷,五姑娘,七姑娘,平阳侯夫人来了,老太太让少爷姑娘们赶紧过去。”侍女恭敬又有些着急的声音。 “知道了,我们立即便来。”白玉格扬声道。 “求少爷、姑娘们快些。”侍女又催了声,方才走了。 白玉茗啧啧称奇 ,“平阳侯夫人怎地忽然来了?”拉过白玉莹上下左右的打量,“我家五姐天生丽质,便是穿着家常衣服,也是光彩照人啊。不用特意打扮了,咱们拜见客人去。” 白玉莹轻轻啐了一口,“你个小坏蛋,就会胡说八道。”脸上一阵晕红,心里七上八下,不知平阳侯夫人突然到来,是喜是忧。 姐弟三人一起去到正厅,白老太太、白大太太、沈氏等人正陪着位头发花白的老夫人坐着说话。这位老夫人年近六十,气度雍容,衣着服饰并不显得如何华贵,却处处透着精致讲究,身边垂手侍立一名英俊青年,正是贾冲。 有贾冲在,白玉莹更害羞了,脸颊绯红。 姐弟三人拜见了平阳侯夫人,平阳侯夫人把他们三个人叫到面前,一个一个的拉着手仔细看了,赞不绝口,“老姐姐,你是怎么教养孩子的,怎地孙子、孙女个个如美玉一般?这不是眼气人么?” 白老太太满心欢喜,乐呵呵的谦虚道:“这三个孩子,就莹儿还老成些,玉儿和小七淘气得很,还是不懂事的孩子。” 白玉莹正和贾冲议着亲事,白老太太自然是要特地夸奖白玉莹的。 平阳侯夫人却打量着白玉茗、白玉格,微微一笑道:“老姐姐,你这两个小孙子、小孙女,就算淘气也淘气得别具一格,淘出功劳来了呢。” “此话怎讲?”众人都来了兴趣。 白玉茗眨眨大眼睛,激动得挺直了小蛮腰。 淘出功劳了呀,什么功劳?多大的功劳?能得着啥样的奖励呀? 白玉茗一笑,“我知道你想早去早回,不过我还要买些要紧东西,对不住了。”命车夫绕道琵琶巷,到百文斋去挑了几本新书,又买了丝线、帕子之类的零碎物事,并新鲜果子点心等,方重新登车。 冬香本是白府的大丫头,生的有几分姿色,有心攀高枝儿,一有机会便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往白熹面前凑。但白熹自打有了儿子,无心再往房里添人,常嬷嬷手段又厉害,冬香只好嫁了常嬷嬷的儿子。冬香是个想做姨娘而没能做成的人,看着白玉茗这个姨娘所出的庶女格外不顺眼,见白玉茗花钱散漫,又嫉又羡的道:“七姑娘月钱很多么,怎地使起银钱来,这般大手大脚?” 白玉茗严肃端庄一本正经,看她的样子,根本想不到她在胡说八道,“我是有钱人,我可不靠月钱过日子。你知道么?有一回我拿个小花锄在后花园锄地,锄着锄着就锄着坛黄澄澄的金子,发财啦!满满一坛子,够我花天酒地很久的。” 冬香气得鼻子都快冒烟儿了,脸板得跟棺材板似的,“七姑娘,你哄我玩呢。” 白玉茗展颜一笑,“我说的全是真的。对了,不光我一个人发财,我弟弟也拿着个小铁锹挖地,他挖出的是一坛金银珠宝,比我更有钱。你别瞪我,你回府问问我弟弟,便知真假。” 冬香明知被白玉茗在胡说八道,却不敢驳斥她,忍气吞声的道:“府里谁不知道少爷和七姑娘一同读书一同习武,最为亲近?便是七姑娘随意说话,少爷也定要为七姑娘圆谎的。” 老实巴脚的梅钱一直默默无言,这时却正色道:“常嫂子,话可不能这么说,七姑娘和少爷人品好着呢,不说谎的。嫂子你说少爷撒谎,背后议论主子,你不对。” “我没有那个意思,我真没有那个意思!”冬香脸色惊惶,连连摆手,“我可没有诋毁少爷的意思!” “没有就好。”梅钱一脸认真。 冬香气恼的瞪了梅钱一眼,赌气背过身子,不敢再招惹白玉茗。 白玉茗肩膀抽动,笑得不行了。 梅钱体贴的过来替白玉茗揉肚子。 白玉茗拿过几包点心并些铜钱塞到梅钱手里,“路过你家,给你弟弟妹妹送过去。” “多谢姑娘想着。”梅钱感激不已。 梅钱的家在明因寺附近一个村子里,这回白玉茗要带上她,一则因她老实可靠,二则也是给她行个方便,让她顺便看看弟妹。梅钱的亲娘几年前没了,她爹又娶了后娘,后娘是个刻薄人,她弟妹的日子不好过。 车过梅家村,白玉茗吩咐车夫停下,让梅钱回家看看。冬香大为不满,“七姑娘,不能这么耽误功夫吧?再这样下去晚上我都回不了城了。”白玉茗小脸一板,训斥的道:“回不了城你便在明因寺住一晚,我住得的地方,难道你反倒住不得?”冬香被训得呆在当场。 梅钱忙跳下车。她家就在大路边,离得不远,没过多大会儿便红着眼圈回来了。 “快上来。”冬香没好气的喝道。 梅钱正要上车,却听背后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她不由自主的回头看了看,只见官道上来了几匹马,前面一匹马上骑着两名女子,后面几匹马上则是锦衣校尉,长刀挥舞,杀气腾腾。 那两名女子定是受了重伤,已血迹斑斑。 “快上来。”白玉茗低喝一声,手上用力,把梅钱拉上车。 梅钱是个壮实姑娘,这时脸色煞白,“姑,姑娘,那人好像是凌娘……”白玉茗大吃一惊,忙掀开轿帘向外张望,果然见一匹快马疾驰而来,马上两名女子,一人分明是凌娘,另一人坐在凌娘身前,织锦缎的衫子,异常精美,人却已经要崩溃了,披头散发,泣不成声,正是覃家那位崖岸自高、目中无人的大小姐,覃玉梨。 几匹健马在后紧咬了不放,马上之人骁勇彪悍,身穿云锦麒麟服,腰佩秋水雁翎刀,正是当今天子最为信重的金吾卫。 覃家果然出事了。覃玉梨不过是覃御史的女儿,也惊动金吾卫亲自拿人。 冬香、车夫等人都吓得战战兢兢,欲哭无泪。梅钱缩在白玉茗身边浑身发抖,白玉茗心突突跳,安抚的拍拍梅钱,“不怕,官府捉人而已。”话音未落,凌娘和覃玉梨的坐骑马蹄中箭,哀鸣倒地,凌娘后背中刀,一道血注飞出。 几匹快马将凌娘围住,凌娘浑身是血,挥剑力战,口中叫道:“大小姐快走!”但覃玉梨腿脚俱软了,连爬的力气也没有,哪里逃得了?不多时,凌娘力尽被擒,覃玉梨则被一个金吾卫狞笑着抓住,“东西就在你身上吧?看你还往哪里走!” 这金吾卫却是白玉茗见过的,是曾到过白府的陆千户。 覃玉梨此时风度仪态全无,不住的哭泣求饶,陆千户却毫无怜香惜玉之心,拳打脚踢,“东西在哪?给老子拿出来!” “我没有,我什么也不知道,机密大事父亲不会告诉我的……”覃玉梨的哀嚎声凄惨可怜。 覃玉梨相貌并不甚美,那一头秀发却是乌黑亮泽,如绸缎一般柔软美观,光可鉴人。她不知道今天要逃命,身上还穿着华美的石榴裙,俏丽动人,灿然生辉。陆千户粗暴的拖着覃玉梨,青丝委地,云锦长裙拖曳于鲜血、污泥之中,那情景委实可怖。 “救我,凌娘救我……”覃玉梨痛楚呻-吟。 已被擒住的凌娘暴喝一声,奋力挣脱绳索向陆千户扑过去!凌娘这时已是强弩之末,陆千户一脚将她踹翻,其余的几名金吾卫愤怒之极,一人一刀,凌娘当场气绝。 “晦气,这贱人到底还是死了!剩下的这个必须得活着,东西还得跟她要!”陆千户悻悻。 一名金吾卫擦过刀上的血,还刀入鞘,迟疑的问道:“陆大人何以认定覃家会把东西交到一个姑娘手里?依属下看,覃家那个小子拿走东西的可能性更大。” 陆千户脸成了猪肝般的颜色,怒气冲冲的呸了一声,“呸!覃家那小子不是雍王府的人在追么?老子被支使来抓个没用的臭丫头!” “雍王府的人这是想抢功啊。”金吾卫有人怪叫起来。 101.瞻仰 此为防盗章订阅≥50%正常阅读,否则延迟三日,补足订阅可看  赵戈指指大门, “慢走, 不送。” 白玉茗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你真的放我走了?谢谢你啊, 你真是个大好人!”精神一振, 甜言蜜语的道着谢, 像出了笼的小鸟一样飞奔到了院子里。 要出院门的时候,和匆匆而来的莫染霜撞了个满怀。 “染霜姐姐, 你家世子爷把我放了!”白玉茗一脸的喜气洋洋。 莫染霜面有忧色, “阿弃你知道么?世子爷吩咐我在你的床上放了个假人,扮成你的样子, 那假人如今已被掳走了。你若现在出府会有危险, 那些人不知从哪里听到的风言风语,以为你知道宝物的下落。他们若抓到你, 一定威逼利诱,无所不为。” 白玉茗呆在那里。 她那方才乐得发晕,这时候被冷风一吹,彻底清醒了。 怪不得赵戈那个坏蛋不慌不忙的答应放她走,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她呢! 莫染霜好心好意,柔声细语,“阿弃, 安全起见, 你还是暂时跟着世子爷为好。他能保护你。你师父地下有知, 也不愿你为了陪她说话,以身涉险的。” 白玉茗呆头呆脑的被莫染霜带回到了赵戈面前。 赵戈挑眉,故作惊讶的看着白玉茗。 他虽不说话,那幅神情却分明是在问:不是放你走了么?你怎么又回来了? 白玉茗干笑几声,甜甜的道:“天太黑啦,我改天再走行不行?再打扰染霜姐姐一晚,可以么?” 赵戈不答话,施施然起身离去。 白玉茗恨的牙庠庠,莫染霜不知她心中所想,安慰的道:“世子爷忙于公务,无睱理会这些小事。阿弃,你今晚就在这里住下,莫多思多想。世子爷也是关心你的安危,才会让你跟着他的。” “我跟你走。”白玉茗紧张的抓紧莫染霜。 莫染霜只当她真是个傻姑娘,待她格外有耐心,“今晚我轮值巡夜,保护不了你。你乖乖的跟着世子爷,他不会让外人伤害你的。”塞了两块点心到她手里,哄孩子似的哄了两句,巡夜去了。 有两名婢女进来铺好床,又在地上铺了个地铺,准备好洗漱用的热水,之后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保护我,呵呵。”白玉茗冲那个地铺翻了个白眼。 她草草洗漱过,烦闷的趴桌子上睡着了。 心中有事,睡得极浅,毕剥一声,灯光转暗,她蓦然惊醒,睡眼朦胧中见床上有男子身影,雪白里衣,乌发披肩,神情有着白日所没有的懒散,正是雍王世子赵戈。 白玉茗瞧见这个人,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一拍桌子道:“不是说了今晚你值夜么?值夜的人为什么睡到床上去了?” “不是说了放你走么,走了的人为什么又回来了?”赵戈语气凉凉的。 白玉茗语塞。 想到外面那些要抓捕她的人,白玉茗缩缩脖子。算了吧,保命要紧。 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白玉茗又趴回到桌子上。 赵戈却不肯就这么算了,踱步过来,“床是你的,你到床上睡。来来来,我抱你上床。” 白玉茗跟受了惊的小兔子一样蹿了出去,“不用你抱,我自己会走。”蹿到床上,拽过浅蓝缎面绘百花图的被子,把她自己裹了个严严实实。 赵戈盘膝坐在地铺上,“长夜无聊,不如咱们下棋解闷。” 白玉茗掀开被子,露出巴掌大一张小脸,“我才不上当呢。下棋总要有输赢吧,输赢总要有个说法吧,我若输了,你会抢我的床。” 赵戈失笑,“看来你棋力不高。” 白玉茗呵呵笑了两声。 赵戈白天看着冰山似的无情,晚上倒是很好说话,“你不擅下棋,那就玩别的。你会猜名字对不对?那你猜猜看,我这大名是怎么来的。提示你一下,家父是京中一名闲散亲王。” “大隐隐于朝堂啊。”白玉茗心里想着不理他,但这会儿她反正也睡不着,掀开被子就坐起来了,“闲散亲王,为长子起名,单名一个戈字,这其中的原因……有了,我想到了!” 她想到自己的侠女梦,想到那要仗剑江湖游历天下的雄心壮志,神采飞扬,自信满满,“我知道了,雍王爷一定是身在朝堂,心在战场,所以为你取了这个戈字,是要你将来金戈铁马扬威异域的意思!” 她以为自己猜的一定很对,喜滋滋的瞧着赵戈,等着他欣然点头。 赵戈仰天大笑三声,“错了!家父为我取这个名字,不是什么金戈铁马的意思,单单是他喜欢这个字音罢了。他就是爱玩,想到别人叫他的儿子都要叫哥,便意气扬扬,轩轩甚得。” 白玉茗:…… 服了,世上哪有这般无聊的闲散亲王…… 赵戈扳回一城,一跃上床,“这是我的床,我赢回来了。” “你做什么呀,快下去……”白玉茗本能的往墙角躲。 炽热的男子气息围绕过来,白玉茗小脸像烧着了似的。她真是不明白,雍王府的这位世子爷明明看上去青山积雪般的高冷,为什么身上这么热,上回被他抱的时候就跟一团火似的…… 看着缩到墙角的、小猫般娇小可爱又装模作样张牙舞爪的小姑娘,赵戈瞳眸中闪过丝温柔笑意。 那是年轻男子在情窦初开时所特有的,温柔又羞涩。 这抹柔情深藏心底,莫说别人了,就连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 他拿了柄带鞘的宝剑放到两人中间,“放心,我不会越界。” 白玉茗依然缩在墙角,他嘴角微弯,道:“睡吧,明天送你回家。” -- 次日清晨,白玉茗被带到花园,遇到了身着官服的白熹。 白熹揉揉眼睛,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茗儿?你不是跟着你太太、姐姐去京城了么?怎地会在这里?”一把拉住白玉茗,满脸震惊之色。 白玉茗心酸又心慌,低低的道:“爹爹,这事说来话长。我有麻烦,爹爹竟是暂时不认我的好。” 白熹叹气,声音也压得极低,“傻孩子,你是爹的闺女,这事并不难查。不拘你有什么事,爹爹坦然认下你也便罢了,越是推脱,越是惹人怀疑。须知越描越黑。” 白玉茗忙小声把那晚的事说了,“……爹爹,彼时的情景,谁会相信我只是出来钓条鱼烤条鱼呀?不把我和反王一常算在一起才怪了。我怕给家里惹祸,便冒充是傻女阿弃,一直糊弄到了今天。” “可怜的茗儿,这些天吃了多少苦。”白熹心疼不已。 白玉茗鼻子酸酸的,“爹娘养我这么大,我不能孝顺爹娘也就算了,若因我调皮,牵连爹娘亲人受苦,于心何忍?宁可我死了,也不能连累白家呀。” “好孩子。”白熹深受感动。 “啪,啪,啪。”身后响起拍掌的声音。 “世子爷。”白熹见到赵戈,赶忙见礼。 “白大人。”赵戈客气的还礼。 白玉茗是聪明人,到了此时此刻,什么废话也不用多说了,和赵戈见过礼,赧颜道:“后山的兔子是宝,世子爷命人将兔子全捉了,必有所获。” 赵戈一切都明白了,缓缓的道:“先是把那物事放到发钗之中,之后藏在蜡烛里,最后绑到兔子身上了,是么?” 白玉茗十分不好意思,“那个,那就是个祸害么,就想扔得远远的……” 赵戈无语良久,方叫了人传令,雍王府的人到后山抓兔子去了。 白熹被赵戈留下,父女俩闲来无聊,应白玉茗的要求,下了两盘棋。到第三盘的时候,白熹说什么也不肯了,“茗儿,爹爹教你读书。” 白玉茗很是抱怨了几句,“我知道我下棋臭,可爹爹也太嫌弃我了。小时候我求您下棋,您总是不肯,宁愿给我糖吃。” 白熹笑,“小孩子吃糖多了不好,不过要和你下棋……”那你还是吃糖吧。 天色将暮,赵戈命人来请他们父女二人。到了之后白熹愕然,只见满院子全是兔子,有灰有黑有白,有肥有瘦,有老有幼。 赵戈捧过一只小白兔到白玉茗面前。 小白兔右腿上绑着布条,那布条白玉茗很熟悉。 她吐舌笑,亲手拆了布条,取出一个红色的长形钥匙。 白熹因为白玉茗的调皮再三向赵戈道歉,赵戈宽宏大量的表示不追究,皆大欢喜。 “茗儿,你收拾收拾东西,跟爹回家。”白熹吩咐。 白玉茗装成傻女阿弃来的,没什么行李,不过莫染霜很照顾她,这两天为了哄她,给她买了些风车、连环之类的小玩艺儿。白玉茗感念莫染霜的这份情意,要和她道别,便欣然答应了,“是,爹爹稍等片刻,女儿去去就来。” 莫染霜啧啧称奇,不敢想像眼前这单纯可爱的小姑娘居然并非傻女阿弃,而是白知州的亲生女儿。不过她是个直性子的豪爽姑娘,白玉茗搂着她软语道歉,她也就笑了,帮白玉茗收拾了随身衣物并那些哄孩子的小玩艺儿,陪她说说笑笑的出来了。 白玉茗眉眼弯弯,身心愉快。 赵戈眉目冷冽。 这个没良心的小丫头。她要跟他走,他便抱她回来;她要回家,他便送她回家。但分别之际,也用不着笑成这样吧。 “令爱是在白色山茶花下捡到的?”赵戈声音轻飘飘的。 “这个,呵呵,寒舍旧俗颇多,小孩子若问是打哪儿来的,常告诉他们是街上捡的、花下捡的……”白熹呵呵笑。 白玉茗悄悄向赵戈做了个鬼脸。 这个人真记仇,还没忘了她撒谎骗他的事呢。 所有的人都以为白玉茗随沈氏去京城了,这时候白玉茗回家,跟谁也说不过去。白熹的意思是还要白玉茗进京,不过单身女子进京,很不方便,况且又要瞒着人,不露出丁点儿风声,这就更难了。恰巧赵戈公事已毕,要返京复命,愿意护送白玉茗,“之前一直是小莫照顾令爱,这一路之上还让小莫和令爱作伴便是。”白熹大喜,将白玉茗托付给了赵戈。 沈氏一行人走的虽早,但速度没赵戈快。赵戈赶在沈氏进入京城的前两天将悄悄白玉茗交还,沈氏一直悬着的心放回到了肚子里。“小七的病好了。”她笑着告诉白玉莹、白玉格姐弟二人。 白玉莹、白玉格和白玉茗见了面,又惊又喜。 “你生的什么病啊。”白玉格纳闷。 这些天可把他闷坏了,也担忧坏了。 白玉茗不想多说这些,笑嘻嘻的道:“别说生病的事了,怪烦人的。我还是头回到京城来呢,京城好玩不?祖母和气不和气?她老人家会不会喜欢我呀?” 102.玉茗公主 此为防盗章订阅≥50%正常阅读,否则延迟三日, 补足订阅可看  莫染霜一笑, “除了覃御史的案子,别的没有什么。” 白玉茗咬着点心,晃荡着脚丫, 很开心的样子。 知州家如果丢了位七姑娘,一定是新鲜事。莫染霜根本不提, 可见这件事并没发生。算算日子,沈氏、白玉莹、白玉格应该已经去过明因寺了,一点风声没有,那应该是白府没声张。 不声张是对的。 但白玉茗必须尽快离开这里。一则要和父母家人团聚, 免得他们担心;二则真的阿弃常常在外流浪,但也时不时的会回明因寺的小屋睡觉, 如果真的阿弃回去了, 那白玉茗的身份岂不败露了么。 白玉茗盘算着脱身之策,可怜兮兮的道:“姐姐,我师父埋在后山, 我每天要到她坟前陪她说说话的。我好几天没去见师父了, 师父一定以为我出事了,她在地底下也会不安生的……” 清澈明亮的大眼睛如一湖春水般, 这会儿委屈的想哭,水波盈盈。 莫染霜虽畏惧赵戈, 见了白玉茗这可怜的模样也心软了, 承许她道:“见了世子爷, 我再替你说话。” 白玉茗欢快的道:“谢谢姐姐。”吃过糕饼,出门玩耍去了。 说是出门玩耍,其实白玉茗察看着地形,寻思着能不能逃跑。她折了枝杏花拿在手里玩,趁着没人注意,便往墙边走,盼着围墙不高,她能爬得上去,可以爬墙逃走。 她到了墙边,咧开嘴笑了。 墙挺高的,但靠墙不远的地方两株公孙树,可以先上树再上墙。 她见四下里静寂无人,扔下杏花便开始爬树。 “做甚?”冷峻无情的声音,简单明了的两个字。 白玉茗自树枝间探下头,只见赵戈正疑惑的看着她。 他本就生得俊美冷漠,这时身着纯白地绣四爪龙纹锦袍,愈显得如冰如雪。 白玉茗傻呼呼的笑着,几乎没流下口水,“那粉花儿好看,我想摘。” 围墙不仅高,且极为美观,上有许多异草,牵藤引蔓,垂檐绕墙,其中有一种白玉茗叫不上名字的,开着粉色的小花,迎风飘摇,娇嫩美观。 赵戈拍掌叫人,不多时便有两个身手敏捷的年青人架梯子上墙,把那粉色的小花给摘下来了。摘下花,那两人便扛着梯子走了,来的快,走的更快。 白玉茗自树上滑下,赵戈将粉色小花递在她手里。 “谢谢你呀。”白玉茗客气。 赵戈沉吟片刻,问道:“为什么要回家?” “啊?”白玉茗呆呆的,小嘴微张,神色迷惘。 赵戈语气生硬,“不是说要跟我走么?为什么又要回家?” 白玉茗眼睛瞪得溜溜圆,“玩泥人就是捏好了玩,玩过揉掉再捏;蜡烛就是融了团,团了融;跟人走也是玩,玩腻了总要回家的嘛。” 赵戈向来镇静,这时也动了气,怒目瞪着这个可恶的小丫头。 转瞬间,两人已用目光交战了三百回合。 荣王府的三公子李简只带数名随从,在远处冷眼旁观。 “老万你说说,赵戈和这个小丫头到底是怎么回事?”李简问。 那被称作老万的随从忙笑道:“瞧这情形,雍王府的世子爷待这小丫头很是不错。这小丫头的底细咱们早打听清楚了,就是明因寺收养的一个傻女。赵世子无论如何看不上一个傻女,之所以待她这么好,一定是想从她身上找到那东西的下落。” “这小丫头知道东西的下落么?”李简微笑。 老万善于察颜观色,见李简这样,便知李简也对这傻女有了兴趣,靠近李简两步,低低的道:“不如设法将此女掳走,拷打审问,不怕她不说实话。” 李简遥遥相望,含笑道:“我瞧着那小丫头生的倒讨人喜欢,严刑拷打,倒也有些不忍心。” 老万知道他这是同意了,低笑道:“属下这就设法去办。” 赵戈的目光向这里看过来了。 李简笑着拱手,高声道:“檀兄,小弟打扰了,还请勿怪。”语气中满是揶揄之意。 赵戈不快,吩咐白玉茗道:“你先回房,莫乱跑。” 白玉茗“哦”了一声,忖度了下情形,见李简那一行人在假山旁,便挑了相反的方向走,不愿和这拨人撞上。 赵戈见她如此,瞳眸中笑意一闪而过。 李简哈哈大笑,“檀兄,咱们今天不是要一起审问覃家那小子么?来来来,咱们会会覃大公子。” 白玉茗远远的听到这话,心中咯噔一下。 雍王府的人和荣王府的人要一起审问覃观?可别让她遇着覃观啊,覃淡没见过她,覃观可是认识她的……怕什么来什么,她正提着裙子想往没人的地方躲,已有差人押着带了枷锁的覃观过来了,她和覃观正好走了个对面。 “玉茗。”覃观见到白玉茗,呆滞无神、如同死水般的眼中有了光彩,颤声叫道。 白玉茗脑中嗡的一声。 坏了,还是被戳穿了。千防万防,没想到半中间儿蹿出覃观这个纨绔子弟…… 赵戈和李简等一行人越来越近。 “玉茗……”覃观像看到救星似的,低语喃喃。 他这声音虽低,赵戈和李简却都听到了。 “玉明?是这位姑娘的芳名么?”李简笑咪咪的问着话,眼波已从白玉茗头顶落到脚底,见这傻女美丽之极,一脸的惊讶赞叹。 赵戈沉着脸,命人立即将白玉茗送回房。 白玉茗临走之前,迅速的看了覃观一眼,眼神如刀。 覃观这才意识到自己闯了祸,后悔莫及。 李简兴致勃勃,“檀兄,这就是你那天抱走的姑娘吧,明因寺收养的傻女?可惜了,这般的美貌,便放到京城也是少见的。” 覃观慌乱的低下头。 明因寺收养的傻女,明因寺收养的傻女……是了,明因寺好像确实有个傻姑娘,玉茗她为什么要冒充那个傻女?唉,管不得这么多了,她那么美那么好,说什么也不能连累了她。若有人问起,便是大刑加身,也要一口咬定她就是傻女…… 白玉茗被送回去之后,便一直谋划着想要逃走。无奈她的院子前后左右都有人看守,干着急没办法。到了饭时,婆子送了饭来,白玉茗虽心事重重,也尽力吃了一饱。有力气才能逃嘛。 天黑时莫染霜回来了,带她出门,到了一个雅致的房间中,把她单独一个人留在了那里,“阿弃你在这里等着,稍后我带你去见世子爷。” 桌上放着茶壶茶杯等,白玉茗一个人等的无聊,拿了茶壶,在几个茶杯中挑了个雨过天青色的,斟上清茶,呷了一口。 温热清香的茶水入口,白玉茗便知道自己方才大错而特错,悔得肠子都青了。 这几个茶杯有红有绿,有黄有蓝,她偏偏就挑了最为淡雅的雨过天青色,而且这个雨过天青色的茶杯细润明亮,似玉非玉而胜玉,是瓷器中的上品。她一个傻女,怎么在这几个茶杯中就挑了最雅最好的,这难道只是巧合么? 白玉茗懊恼的趴在了桌子上。 她眼前现出男子的袍角,衣料很讲究,颜色很好看,犹如“雨过天晴云破处”“千峰碧波翠色来”,正是她所选茶杯的颜色。 她心里把覃观骂了一千遍一万遍,抬起头,向赵戈傻傻的、讨好的笑。 “敢问尊姓大名。”赵戈很客气。 白玉茗呵呵笑,“我就叫阿弃呀。对了,我还有个名字,师父说这名字太好听了,轻易不要告诉人。” “玉茗。”她轻轻向赵戈吐出这两个字。 “玉茗。”赵戈冷笑。 白玉茗不甘认输,继续装傻女,“你知道我这名字咋来的不?可有意思了,我就告诉你一个人。师父说过的,我是她捡来的孩子。她捡到我的时候,你猜猜是在哪里?是在白色的山茶花下面呀。所以她给我起了个好听的名字,玉茗。她说太好听了,不要告诉别人,只说阿弃就可以了。” 赵戈无语。 白色山茶花下捡到的孩子,呵呵,这小骗子聪明机灵,巧舌如簧,可真会编。 他伸手拿过那雨过天青色的茶杯,慢条斯理的抿了口茶。 白玉茗心虚,笑得愈加讨好,“真的呀,我真的是山茶花下捡到的孩子,我不只一个名字……” “你到底有几个名字?”赵戈蓦然问道。 白玉茗干笑几声,伸出三个手指头,“阿弃,玉茗,还有个小名……” “什么小名?”赵戈握住她一只手指,慢慢问道。 “你猜。”白玉茗眨着眼睛。 赵戈拉了她一把,两人面对面坐下,“如果我猜中了,有什么彩头?” “你要什么彩头呀。”白玉茗细声细气的问。 赵戈探头过来,如冰似雪的一张俊脸逼近她,“如果我猜中了,今晚你值夜。” 白玉茗当然知道赵戈所说的是值夜是什么意思,小脸涨得通红,生气的道:“你若是猜不中呢?” 赵戈很干脆,“我若猜不中,今晚我值夜。” 把白玉茗给气的。 他这意思就是今晚两个人定要共处一室,区别只在于谁值夜? “猜就猜。”白玉茗这个傻女还要再装下去,咬咬牙,同意了。 赵戈冰山似的容颜上微有得意之色,“阿茶,女子之美称。我猜你的小名定叫阿茶。” 玉茗即白色山茶花,阿茶又是女子的美称,赵戈便想,她没有理由不叫阿茶,她一定叫阿茶。 白玉茗仰天大笑三声,大力拍着桌子,“错了!我的小名并非阿茶,而是小山!小山!” 赵戈摸摸鼻子。 她叫小山,她居然不叫阿茶,叫小山…… 白玉茗那白里透粉的小脸娇嫩细腻,笑容狡黠可喜,“你猜不中我的小名,我却可以猜中你的。要不要来打个赌?我猜中了,你放我走;我若猜不中,任凭处置。” 任凭处置。 赵戈心田掀起涟漪。 “你猜。”赵戈道。 白玉茗双手托腮,丹唇轻启,“檀郎。” 因为她的名字意为白色山茶花,阿茶又是女子的美称,赵戈便猜她的小名是阿茶;可以推测一下,或许赵戈的小名便是男子的美称。男子的美称有很多,最为著名的便是潘安的小名,檀郎。 荣王府的那位三公子叫他“檀兄”。 他的小名,一定是檀郎。 白玉茗收了剑过来,口中嚷嚷道:“哪里是花拳绣腿?这分明是最上乘的剑术好不好,方才我舞到劲疾之处,有没有万骑驰骋铁马金戈的气势?” 容姨娘双手扳住白玉茗那柔嫩可爱的小脸蛋,一脸诚恳,“说老实话,真的没有。” “没眼光。”白玉茗努力摆脱她的魔掌,回头看奶娘,“奶娘你说句公道话。” 奶娘一脸笑,“方才七姑娘说什么来着?我听着好像有什么铁马,还有什么金哥,是铁做的马,金子打的哥哥?” “噗……”奶娘这话,问的白玉茗、翠钱一起笑倒,就连容姨娘嘴角也翘起来了。 奶娘被大家笑得摸不着头脑,“不是铁做的马,金子打的哥哥啊?那是啥?” 翠钱跟着白玉茗读过书,铁马金戈什么意思还是知道的,忙扯扯奶娘,“娘,七姑娘方才说的是万骑驰骋铁马金戈,形容威武雄壮的士兵和战马呢。” 白玉茗笑得前仰后合,“铁马金戈,铁做的马,金子打的哥哥,嘻嘻嘻……” 这笑声如出谷黄莺般娇柔清脆,婉转动听,从墙里直传至墙外。 墙外数道人影掠过,轻捷迅疾,显然是训练有素的高手。 听到这笑声,这数人竟不约而同回过了头。 “金子打的哥哥。”有人低声一笑。 数道意味深长的目光全落到一人身上。 那人身形颀长,石青色斑豹锦袍压着金线云雷暗纹阔边,衣袖飘拂间金光闪动,愈发映得他容颜如玉,倜傥风流。 那人一般眸子如黑曜石般深邃幽泓,他并未说话,只似笑非笑横了众人一眼。 只这一眼,众人心中一凛,各自低头。 此行事关重大,怎可随意分心? 众人依次跃过前方的溪水。 那人虽一身贵气,却并非四体不勤之辈,身姿较其余诸人更为洒脱自如。他耳边萦绕着少女清泉般甘美的笑声,唇角微弯,轻盈过溪。 日光照常之下,这处溪水似比平日更加明亮,清澈见底,潋滟生彩。 白玉茗等人浑然不知墙外有人经过,兀自笑得开心。 “就凭我的功夫,做个侠女仗剑走天涯,那是足够了。”白玉茗得意。 “我陪着七姑娘!”翠钱忙笑道。 容姨娘不爱理会她俩,转身回房,边走边懒洋洋的道:“真要仗剑走天涯,干粮可千万带够了,别在半道饿死。” “仗什么剑,走什么天涯。”奶娘最听不得这个,赶忙打岔,“七姑娘,翠钱,我那田里该薅草了。我这忙的都顾不上,要不你俩给搭把手?” “我来我来。”白玉茗一听说要奶娘的田里要薅草,立即挽袖子要帮忙。 “一起一起。”翠钱也很积极。 一个蓝衣少年跑着就过来了,“你又想着什么好玩的事了?我下学了,带上我带上我。” 白玉茗笑咪咪的招呼,“弟弟快来,和我一起薅草去。” “我才不去呢。”少年听说是薅草,脸色就变了,转身想走。 白玉茗忙拉住他,热心解释,“弟弟,田里有菜苗,也有野草,把野草给薅了,那感觉就跟除暴安良似的,可神气了。” 103.移情别恋 此为防盗章订阅≥50%正常阅读,否则延迟三日,补足订阅可看 这话白老太太爱听, 满意的点头,“对, 祖宗庇佑,咱们白家的孩子有福气。”拉过白玉格的手摸娑着,笑得见牙不见眼。 白大太太心里咯登一下,忙问道:“弟妹,那几个纨绔子弟是什么人?这京城里贵人多, 若是招惹了那些嚣张跋扈的王孙公子, 不是玩的。” 白晨光任司经局洗马,从五品官员,白大太太知道这个官儿在京城不算什么,深恐白玉茗、白玉格这姐弟俩少不更事, 替白家惹下大麻烦。 白大太太的担忧, 贾冲自然明白, 忙陪笑道:“大伯母请放心。因着苏鹤青一事,那几个纨绔都快吓晕了, 再三央求小侄, 让小侄替他们守口如瓶呢。这些人是不敢生事的。” “如此。”白大太太似信非似, 含笑道。 白玉茗支着耳朵听了好一会儿, 也没听到会有什么样的奖励, 未免有些失望。 淘气淘出来的功劳也该有奖励才对嘛。 青竹地盘花门帘轻轻被掀起来, 白大太太的侍女书香快步进来, 曲膝行礼,“大太太,大爷回来了,还有几位宫里的小内侍一起的。大爷说,烦大太太打点赏封。” 白老太太和白大太太同时一惊,“宫里的小内侍一起的么?”白老太太心里着急,嗔道:“大郎他就是个书呆子,出门常常连个钱袋也不带着。老大媳妇你快瞧瞧去,到底是什么事。”白大太太忙答应了,“是,母亲。”向平阳侯夫人告罪,“对不住,失陪失陪。” 平阳侯夫人笑道:“老姐姐,我猜令郎一定是得了陛下的御赐之物了。”白老太太又惊又喜,“真的么?承你吉言。不瞒你说,自打亡夫去后,我家多年没有这份殊荣了。” 白老太爷医术好,他活着的时候白家也是常常能得着皇家赏赐的。老太爷去世后,白晨光和白熹初入仕途,官位不高,这样的荣耀就和白家没相干了。 不多时,白大爷和白大太太夫妻二人一前一后进来,见礼寒暄,落了座,白大爷一脸迷惘的道:“今日到内庭面圣,陛下赐了四匹宝马良驹,让我每天洗洗……” “噗……”白玉茗、白玉格笑的不行了。 白玉莹、贾冲也乐,但在长辈面前不敢失态,竭力忍耐,也是辛苦之极。 白老太太和白大太太这个纳闷,“陛下有赏赐,那是天大的喜事。可陛下赐了四匹马,让你每天清洗,这……这有什么深奥的含义么?” 沈氏是知道事情来龙去脉的,恐白老太太知道了责怪她没把白玉茗教好,以至于白玉茗在外信口开河胡说八道,忙笑道:“既然圣意如此,大哥以后每天洗洗马,也就是了。” “对,我只管洗就是了。陛下旨意如此,做臣子的只要照做便是。”白大爷赞成。 白大太太遇事就爱多思多想,心思不定,“洗马,亦作先马,本为太子的侍从官,出行时为前导,故名。现职责虽是掌管图书典籍,官名还是秦汉之时传下来的。陛下命大爷洗马,是不是……”是不是和这官名有关? “大伯父,我知道了!”白玉茗笑嘻嘻的道。 “你这孩子知道什么了?”白大爷没女儿,喜欢白玉茗这机灵活泼的侄女,微笑问道。 白玉茗两眼亮晶晶的,“大伯父,您觐见陛下的时候,雍王府的世子是不是也在?” 白大爷惊讶点头,“对,他在。可茗儿你怎地知道?” 白玉茗见果然猜中了,得意的咧咧小嘴,接着问道:“大伯父,陛下接见您的时候,一定是龙颜大悦,开怀大笑,对不对?” 白大爷是个老实人,“咦”了一声道:“茗儿你怎地又知道了?陛下确实笑过数回。” 白玉茗想到一件事,“陛下不只赏赐大伯父,也赏赐那个雍王世子了,对不对?他的赏赐一定要多得多!” 白大爷笑,“世子爷是陛下的亲孙子,他在陛下那里有赏赐,大概是常事吧。单论今日之事,世子爷确实受赏颇多,陛下赐了他数匹极品美玉雕成的骏马,有红玉,有墨玉,件件是珍品。” 白玉茗瞪大双眼。 气死人了!这个冰山世子故伎重施,又借着她来发财了!明明好事是她做的,好话是她说的,这个坏蛋献宝似的献到陛下面前,赏赐全是他得了! “他得到的玉马值钱,还是大伯父得到的真马值钱?”白玉茗气鼓鼓的追问。 白大爷正色道:“茗儿,御赐之物,岂能以值钱或是不值钱来区分?” “是,侄女口误了,口误。”白玉茗何等机灵,连忙改口,“大伯父,其实侄女是在关心国计民生啊,想知道是美玉精雕而成的马儿更有价值,还是真的宝马良驹更有价值。” 白大爷神色缓和了,温声道:“黄金珠玉,饥不可食,寒不可衣,自然是真马更有价值。” “这样我心里就舒服了。”白玉茗小声嘀咕。 “哎,莫跟大伯拗着。”白玉格踱步过来,小声提醒。 白玉茗以袖掩口,声音低低的,“那个冰山世子爷拿咱俩的话取悦陛下,他得的赏赐若是比大伯多,你说有没有天理。” 她话中的不服气白玉格自是听得清清楚楚,知道她也不喜欢那俊美却可恶的世子爷,心中一阵舒坦,低笑道:“方才咱们还在为挨不挨打犯愁呢,眼下不但不用犯愁,还有功劳,赚了。” 白玉茗喜笑颜开,“可不是么?不用挨打就很好了!” 她这么一笑,恰似一朵白色山茶花迎着醉人的春风徐徐绽放,晶莹剔透,清丽难言。 还是小女孩儿的年纪,可她天生丽质,已有了慑人心魄的娇美。 平阳侯夫人把白家的孙子孙女夸了又夸,又亲自给白大太太等人送了请贴,邀请到了那一天同到平阳侯府松散半日。平阳侯府来往的全是公侯府邸、高门大户,请贴自是难得的,白老太太、白大太太满心欢喜。 平阳侯夫人和贾冲祖孙二人告辞之后,白玉茗把平阳侯夫人给的见面礼交给了沈氏。沈氏打开精美的檀木盒子,见盒子里静静躺着支水头极好的透雕水芙蓉羊脂玉发簪,不由得暗暗吃了一惊。 这发簪雕工之精、意境之美暂且不说,单说这极品的羊脂美玉已是难得之至了。这样的发簪,不是白玉茗这样的身份配戴的。 “小孩子戴这个,太奢侈了。”沈氏眉头微皱。 白玉茗忙道:“对,我那么淘气,好东西给我也是糟蹋了。”大概是对这玉簪的珍贵之处不了解,竟是丝毫也没有留恋舍不得的样子。 沈氏知道白玉茗没见识,不识货,微微笑了笑,道:“我暂且替你收着吧。等你长大,便好戴了。” 白玉茗把这一看就值不少钱的发簪交了上去,心中一松,和白玉格一起溜出去看当今皇帝赐给白大爷的宝马。 总共四匹,全是少见的良驹,其中两匹是高头大马,两匹是未成年的小马驹。小马驹一黑一白,黑的毛色如墨,白的胜如白雪,两匹小马驹都漂亮神气极了。 白玉茗瞧瞧小黑马,瞧瞧小白马,越瞧越爱。 白大爷正拿着刷子替马儿洗澡,白玉茗、白玉格围着他转来转去,“大伯父,这小马驹可真稀罕人啊。” 白大爷从没给马洗过澡,拿着个刷子刷得很不纯熟,却极为认真,见侄子侄女对小马驹很感兴趣的样子,他温和的笑了笑,“玉儿,茗儿,你俩喜欢啊?一人挑一匹便是。” “真的么?这不大好吧?”白玉茗口中客气着,胳膊已经搂上小白马的脖子了。 “大伯父最疼我们了。不过大伯父,御赐之物,给我们不合适吧?”白玉格笑着道谢。 白大爷乐呵呵的,眼睛咪成了一条缝,“陛下金口玉言,让大伯把这两匹小马驹赐给家中的小辈。玉儿你想想,你三个哥哥都是大人了,骑小马驹算是怎么回事?当然是给你俩了。你俩是咱家最小的两个孩子,又酷爱骑射。” “太好了!”白玉茗、白玉格齐声欢呼。 白玉茗率先挑了小白马,白玉格以男子汉自居,当然不会和她争。两人搂着小马驹的脖子亲热了好一会儿,骑上马,出门兜风去了。 “玉儿,茗儿,慢着点儿啊。”白大爷提着个马刷子在身后不放心的交待。 “知道,知道。”两人口中答应着,一夹马肚子,闪电般没了踪影。 床上的妇人叹气,“你瞅着小山做什么?乖,你一岁多了,能喝粥,小山还没长牙,她只能吃娘的奶啊。” 地上的孩子哇的一声,放声大哭。 在外面洗衣裳的妇人闻声跑进来,“小丫怎么哭了?”擦掉手上的水,手操在袖子里暖了会儿,忙抱起地上的孩子。 “饿,饿……”小丫在她怀里拱来拱去。 “乖,姨姨这就给你熬粥去。”妇人红了眼眶。 她急忙打开米缸想要给小丫熬粥,可缸里已经没有米了。 给孩子喂奶的妇人慢慢挪过来,两个妇人一起朝着空米缸发呆。 “饿,饿……”小丫声音跟病猫似的,两个妇人的心都碎了。 妇人抹把眼泪,把两个孩子换了过来,“你给小丫喂奶,我带小山出去!”她抱着小婴儿到了院子里,一脚将洗衣裳的木盆踢翻,“大不了老娘重操旧业!老娘一个当红舞姬,还养活不了一个孩子了?” 就在这时,一位面容俊秀、身着便服的男子匆匆进来了。 “阿,阿容……”他竭力辩认着眼前这鹑衣百结的妇人,神情迟疑,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阿容警觉的抱紧了怀里的婴儿,“你休想抢走这个孩子!” 屋里那名妇人追着出来了,“容姐,你不能重操旧业,咱们再想想办法,定能将孩子养大的……” “孩子,阿容你真的有了我的孩子。”男子这才注意到了阿容怀里的婴儿,又是感动,又觉惭愧,“你悄悄躲在这里替我生了孩子,也不告诉我……阿容,我,我不知说什么才好了……” 阿容脸颊抽了抽,“没有。” 她真的没有躲在这里替他生孩子。 这孩子她是……想到孩子,阿容心软了,低头在孩子嫩嫩的、弱弱的小脸上亲了亲。 阿容此时衣衫不整,又老又丑,可在那男子看来,她低头亲吻孩子这举动却满是母性的光辉,温柔动人之极。他心情澎湃,柔声道:“阿容,你带着孩子跟我回家吧。” 回家。阿容心中一动。 “饿,饿……”小丫吮不出奶水,急得直哭。 怀里的小婴儿软软的,哭都哭不出来。 阿容眼泪如断线珍珠。 “阿容,跟我回家。”那男子向来心软,这时眼中也是泪花闪烁。 阿容的狼狈,孩子的弱小,他这时都看清楚了。 “我,我不止跟过你一个人……”阿容自己跟自己挣扎许久,声音小小的、飘飘忽忽的,“这个孩子的亲生父亲,我也不知道是谁……” 那男子呆了呆,眼神灰暗,忽地凑过头来看了看小婴儿,整张脸都有了光彩,“这般好看的孩子,除了我还有谁生得出来?阿容,什么都别说了,跟我回家!” 阿容狠狠心,“好,是你认定这个孩子的。我可没骗你。咱们先说好了,小山是个闺女,不是儿子,你不许嫌弃她。还有,除了我和小山,阿秀和小丫母女两个你也得管,我没奶水,全靠阿秀喂奶……” “那是自然。闺女的奶娘必须带上。”那男子笑道。 商量妥当,那男子“咦”了一声,“阿容,方才我听你叫孩子小山?女娃娃叫小山,是不是刚强了些?” 阿容指指襁褓上一朵优雅洁白的山茶花,“她的名字叫玉茗,你说好不好听?” 玉茗,即白山茶花。 “好听极了。”男子拍手叫好。 男子仔细打量着那朵白山茶,惊叹不已,“栩栩如生,我看到了竟忍不住想要伸手摘下来。这样的绣工,这样的意境,为我生平所仅见。” 他越看越爱,目不转睛,“这是谁绣的?” 阿容低头亲吻怀里的婴儿,“这孩子的母亲。” 男子又惊又喜,“我竟不知阿容你有这样的才华!” 阿容开口想要解释什么,但终究没有。 赵戈指指大门,“慢走,不送。” 白玉茗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你真的放我走了?谢谢你啊,你真是个大好人!”精神一振,甜言蜜语的道着谢,像出了笼的小鸟一样飞奔到了院子里。 要出院门的时候,和匆匆而来的莫染霜撞了个满怀。 “染霜姐姐,你家世子爷把我放了!”白玉茗一脸的喜气洋洋。 莫染霜面有忧色,“阿弃你知道么?世子爷吩咐我在你的床上放了个假人,扮成你的样子,那假人如今已被掳走了。你若现在出府会有危险,那些人不知从哪里听到的风言风语,以为你知道宝物的下落。他们若抓到你,一定威逼利诱,无所不为。” 白玉茗呆在那里。 她那方才乐得发晕,这时候被冷风一吹,彻底清醒了。 怪不得赵戈那个坏蛋不慌不忙的答应放她走,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她呢! 莫染霜好心好意,柔声细语,“阿弃,安全起见,你还是暂时跟着世子爷为好。他能保护你。你师父地下有知,也不愿你为了陪她说话,以身涉险的。” 白玉茗呆头呆脑的被莫染霜带回到了赵戈面前。 赵戈挑眉,故作惊讶的看着白玉茗。 他虽不说话,那幅神情却分明是在问:不是放你走了么?你怎么又回来了? 白玉茗干笑几声,甜甜的道:“天太黑啦,我改天再走行不行?再打扰染霜姐姐一晚,可以么?” 赵戈不答话,施施然起身离去。 白玉茗恨的牙庠庠,莫染霜不知她心中所想,安慰的道:“世子爷忙于公务,无睱理会这些小事。阿弃,你今晚就在这里住下,莫多思多想。世子爷也是关心你的安危,才会让你跟着他的。” “我跟你走。”白玉茗紧张的抓紧莫染霜。 莫染霜只当她真是个傻姑娘,待她格外有耐心,“今晚我轮值巡夜,保护不了你。你乖乖的跟着世子爷,他不会让外人伤害你的。”塞了两块点心到她手里,哄孩子似的哄了两句,巡夜去了。 有两名婢女进来铺好床,又在地上铺了个地铺,准备好洗漱用的热水,之后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保护我,呵呵。”白玉茗冲那个地铺翻了个白眼。 她草草洗漱过,烦闷的趴桌子上睡着了。 心中有事,睡得极浅,毕剥一声,灯光转暗,她蓦然惊醒,睡眼朦胧中见床上有男子身影,雪白里衣,乌发披肩,神情有着白日所没有的懒散,正是雍王世子赵戈。 白玉茗瞧见这个人,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一拍桌子道:“不是说了今晚你值夜么?值夜的人为什么睡到床上去了?” “不是说了放你走么,走了的人为什么又回来了?”赵戈语气凉凉的。 白玉茗语塞。 想到外面那些要抓捕她的人,白玉茗缩缩脖子。算了吧,保命要紧。 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白玉茗又趴回到桌子上。 赵戈却不肯就这么算了,踱步过来,“床是你的,你到床上睡。来来来,我抱你上床。” 白玉茗跟受了惊的小兔子一样蹿了出去,“不用你抱,我自己会走。”蹿到床上,拽过浅蓝缎面绘百花图的被子,把她自己裹了个严严实实。 104.终章(上) 此为防盗章订阅≥50%正常阅读,否则延迟三日,补足订阅可看 “原来是猫在作怪。”白熹笑道。 白玉茗和翠钱躲在墙后侧耳倾听, 另外那人笑了两声, 不置可否。也不知是白玉茗多心了还是怎么着,她总觉得那人的笑声低沉, 似有讽刺之意。 但那人终究没有说什么, 由白熹陪着, 脚步声渐渐远去。 白玉茗后怕的拍拍胸,“还好没被抓着, 不然定有一顿好打。” 翠钱腿有些发软, 头有些发蒙,缓过神儿来之后, 却拉起白玉茗笑道:“老爷说的要打你,也不过是拿着戒尺追着你满院子跑罢了。哪回真打你了?” 两人探头探脑向外看了看, 见天色渐晚, 寂静无人,便提起裙子一溜烟儿跑了。 “七妹,你看到什么了?”白玉茗和翠钱才进二门,迎面便遇上了白玉苹。 白玉苹脸上和平时一样挂着温柔笑意,不过因为走得急,微微喘气,额头有细细的汗珠。 “看什么呀?”白玉茗摸不着头脑。 白玉苹微微一笑, 挽了白玉茗的胳膊, 亲呢嗔怪, “七妹调皮,还和姐姐装傻呢。方才父亲有贵客来访,对不对?你从前院回来,定是跑去偷看了。” 白玉茗眉眼弯弯,又惊讶又欢喜,“父亲有贵客来访么?什么样的贵客,六姐快告诉我。对了,六姐一向眼光高,六姐都说是贵客了,那应该是王公贵族,或是皇亲国戚了吧?” 饶是白玉苹涵养好,这时也是脸色微变。 本是她在追问白玉茗的,结果白玉茗这个看似没心计的娇憨丫头轻飘飘的两句话便反客为主,倒问起她来了。 “到底是谁呀,六姐你快告诉我。”白玉茗快活的摇晃着她。 白玉苹忍下一口气,携了白玉茗的手,柔声道:“我也是听下人们说的,并不知道贵客的身份。对了七妹,我姨娘白天的话你听听就算了,不必放到心上。我虽想念祖母,想回京城看望她老人家,但太太既做了主,我并不敢说半个不字。”顾左右而言他,又催着白玉茗到沈氏面前请辞了。 白玉茗笑咪咪拍拍她的手,“放心,我答应连姨娘的话作数,明天便见分晓。” 白玉苹心中窃喜,笑容愈加亲切,和白玉茗说了半晌话,方脚步轻快的告辞了。 白玉茗惦记着鱼汤和烤鱼,和翠钱又钓鱼去了。顺顺当当钓上三条青鱼,正要再下杆,白玉格来了,在大青石上坐下,一脸的不能置信,“爹也不知怎么了,不许我上学,要我在家里装病……” “哄谁呢。”白玉茗和翠钱异口同声。 白熹和沈氏一直督促着白玉格用功读书,让他装病不上学,怎么可能。 白玉茗话已出口,忽然想到父亲说过覃家有可能会出事,心中一动,立即改口,“不上学也好。你在家松散两天,悄悄背书写字,再上学的时候吓死你那帮同窗。” “也行。”白玉格倒是不反对。 说着话的功夫,白玉茗又钓上一条鱼。 “总共四条,分你一半。”白玉茗很大方的分给白玉格两条,“我要回去吃饭了。明天你闲着没事,咱俩比赛背书,四书五经从头背到尾,从尾背到头。” “就这么说定了。”白玉格自然不肯示弱。 白玉茗和翠钱提了鱼回去,奶娘将鱼收拾了,一条清炖,一条让白玉茗和翠钱在院子里烤了,边吃边玩。容姨娘喝了酒,晚饭的时候还睡着,人定时分才醒过来,白玉茗扶她起来,喂她喝鱼汤。 灯光下,容姨娘盯着白玉茗不放,目光少有的温柔,爱怜横溢,“小山,乖孩子,你以后嫁到江南乡下好不好?鱼米之乡,丰衣足食,无波无澜,平平安安……” 白玉茗呵呵笑,“这鱼汤都炖成奶白色了,香喷喷的,来来来,趁热喝。” 容姨娘今天格外好哄,喝了鱼汤,拉着白玉茗的小手不知所云的唠叨了一会儿,又沉沉睡去。 白玉茗替容姨娘盖好被子,冲着熟睡的她扮个鬼脸。江南乡下,无波无澜的过一生,这样的日子多没趣,人家还想要仗剑天涯行侠仗义浪迹江湖呢…… 次日清晨,白玉茗和姐姐、弟弟一起向沈氏请安。众人都在,白玉茗陪笑向沈氏说了容姨娘近来睡眠不好,多思多虑,需要有人陪伴,“……太太,我想着我能不能……能不能……”白玉茗吞吞吐吐,期期艾艾。 白玉苹在旁坐着,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沈氏神色淡然,“既如此,七丫头便留下吧,不必跟着去京城了。” “是,太太。”白玉茗恭敬的答应了。 白玉苹心中一阵激动雀跃,以为沈氏接下来便会让她同行了。谁知沈氏脸上有了薄怒之意,冷冷的道:“容姨娘一向好端端的,为何忽然会睡眠不好,多思多虑呢。小七在家里陪着她也不是好法子,不如小七到明因寺住上几日,在佛前替她祈福祝祷、抄写经卷,才是真正于她身体有益!” 白玉苹大吃一惊,便想要站出来替白玉茗求情,坐在她上首的白玉莹却悄悄制止了她,“六妹,姐姐知道你是为七妹好,但大可不必。母亲并没生气,是为七妹好。” 白玉苹不敢违拗,忙挤出丝笑意,“是,五姐。” 白玉茗已经高高兴兴的答应了,“是,太太。明因寺的素斋极好,蜜酿花粉银耳莲子盅、海带香菇冬瓜汤极是美味,我很喜欢的。甘薯糯米黑芝麻饼和南瓜黄金薄饼可以带回来,到时候我多带些,给父亲和太太尝鲜。” “七妹是小孩子心性,就记得吃。”白玉莹刮脸笑话道。 “人是铁,饭是钢,一天不吃饿的慌。”白玉茗嘻嘻笑。 沈氏哼了一声,起身进了内堂。 白玉苹一颗心七上八下,不知如何是好。白玉茗和白玉格却已经一起出去了。白玉格小声交待,“爹和娘改主意了,这几天让我在家装病,然后让我和我娘、五姐一起进京。我要带着你,爹吱吱唔唔的不许,我就想出这么个主意。哎,你安心到明因寺住两天,等我和娘、五姐出了城,便到寺里接你。到时爹想反对也不行了……” “馊主意。”白玉茗嗤之以鼻。 “等着我去接你。”白玉格得意的笑。 这时两人已出了正堂,白玉茗自一名婢女手中抢过一把小巧的花锄,向白玉格疾拍,“自作主张的小坏蛋,看招!”白玉格吓了一跳,“这算什么武器!”手忙脚乱避开,自另一名正整理花圃的婢女手中夺了个小铁锹,两人叮叮咣咣的打在一起。 “哎,你这是剑法还是棒法?”白玉格步步后退。 “这还用问?我手里拿的是小花锄,使的自然是锄法了!”白玉茗占了上风,得理不饶人。 “我从没听说过这世上有什么锄法!”白玉格口中嚷嚷道:“那我使的便是锹法!” “对了,花锄对铁锹,锄法对锹法。”白玉茗乐了。 两人兴致勃勃的自正堂打到花园,容姨娘站在树旁折花,不屑一顾,“你俩这打法既不美,又没力度;既不好看,又不能克敌制胜。赶紧住手吧,别在这儿扫兴。若真想打,换个地方,我看着难受。” 白玉茗笑道:“不打了。”率先跳出圈外,颠儿颠儿的跑到容姨娘身边,“太太和五姐姐要上京城了。我多年未见老太太,怪想念她老人家的。她老人家笃信佛法,我想到明因寺住几天,为老太太抄写经卷尽尽孝心,你赞成不赞成?你也知道的,这个家里,数我书法最好。” 容姨娘诧异的瞧了她一眼,“你真这么想?赞成,我当然赞成了,这般冠冕堂皇的好事,谁会反对?” 容姨娘折了花,袅袅婷婷的走了。 “厉害,会糊弄人。”白玉格冲白玉茗伸出大拇指。 明明是被沈氏发配出去的,被白玉茗这么一说,不是发配,反倒是桩功劳了。 “过奖过奖。”白玉茗假意谦虚。 白玉茗回去和奶娘告别,不巧奶娘昨晚照顾容姨娘起了几回夜,有点儿着凉。白玉茗自小吃她的奶长大,对她的敬爱和亲娘也差不了多少,见状大为心疼,便吩咐翠钱留下了,“你照顾奶娘。等奶娘大好了,你再过去找我。”翠钱一则舍不得亲生母亲,二则知道白玉茗不过是出府小住,遂连连点头。 白大太太心里咯登一下,忙问道:“弟妹,那几个纨绔子弟是什么人?这京城里贵人多,若是招惹了那些嚣张跋扈的王孙公子,不是玩的。” 白晨光任司经局洗马,从五品官员,白大太太知道这个官儿在京城不算什么,深恐白玉茗、白玉格这姐弟俩少不更事,替白家惹下大麻烦。 白大太太的担忧,贾冲自然明白,忙陪笑道:“大伯母请放心。因着苏鹤青一事,那几个纨绔都快吓晕了,再三央求小侄,让小侄替他们守口如瓶呢。这些人是不敢生事的。” “如此。”白大太太似信非似,含笑道。 白玉茗支着耳朵听了好一会儿,也没听到会有什么样的奖励,未免有些失望。 淘气淘出来的功劳也该有奖励才对嘛。 青竹地盘花门帘轻轻被掀起来,白大太太的侍女书香快步进来,曲膝行礼,“大太太,大爷回来了,还有几位宫里的小内侍一起的。大爷说,烦大太太打点赏封。” 白老太太和白大太太同时一惊,“宫里的小内侍一起的么?”白老太太心里着急,嗔道:“大郎他就是个书呆子,出门常常连个钱袋也不带着。老大媳妇你快瞧瞧去,到底是什么事。”白大太太忙答应了,“是,母亲。”向平阳侯夫人告罪,“对不住,失陪失陪。” 平阳侯夫人笑道:“老姐姐,我猜令郎一定是得了陛下的御赐之物了。”白老太太又惊又喜,“真的么?承你吉言。不瞒你说,自打亡夫去后,我家多年没有这份殊荣了。” 白老太爷医术好,他活着的时候白家也是常常能得着皇家赏赐的。老太爷去世后,白晨光和白熹初入仕途,官位不高,这样的荣耀就和白家没相干了。 不多时,白大爷和白大太太夫妻二人一前一后进来,见礼寒暄,落了座,白大爷一脸迷惘的道:“今日到内庭面圣,陛下赐了四匹宝马良驹,让我每天洗洗……” “噗……”白玉茗、白玉格笑的不行了。 白玉莹、贾冲也乐,但在长辈面前不敢失态,竭力忍耐,也是辛苦之极。 白老太太和白大太太这个纳闷,“陛下有赏赐,那是天大的喜事。可陛下赐了四匹马,让你每天清洗,这……这有什么深奥的含义么?” 沈氏是知道事情来龙去脉的,恐白老太太知道了责怪她没把白玉茗教好,以至于白玉茗在外信口开河胡说八道,忙笑道:“既然圣意如此,大哥以后每天洗洗马,也就是了。” “对,我只管洗就是了。陛下旨意如此,做臣子的只要照做便是。”白大爷赞成。 白大太太遇事就爱多思多想,心思不定,“洗马,亦作先马,本为太子的侍从官,出行时为前导,故名。现职责虽是掌管图书典籍,官名还是秦汉之时传下来的。陛下命大爷洗马,是不是……”是不是和这官名有关? “大伯父,我知道了!”白玉茗笑嘻嘻的道。 “你这孩子知道什么了?”白大爷没女儿,喜欢白玉茗这机灵活泼的侄女,微笑问道。 白玉茗两眼亮晶晶的,“大伯父,您觐见陛下的时候,雍王府的世子是不是也在?” 白大爷惊讶点头,“对,他在。可茗儿你怎地知道?” 白玉茗见果然猜中了,得意的咧咧小嘴,接着问道:“大伯父,陛下接见您的时候,一定是龙颜大悦,开怀大笑,对不对?” 白大爷是个老实人,“咦”了一声道:“茗儿你怎地又知道了?陛下确实笑过数回。” 白玉茗想到一件事,“陛下不只赏赐大伯父,也赏赐那个雍王世子了,对不对?他的赏赐一定要多得多!” 白大爷笑,“世子爷是陛下的亲孙子,他在陛下那里有赏赐,大概是常事吧。单论今日之事,世子爷确实受赏颇多,陛下赐了他数匹极品美玉雕成的骏马,有红玉,有墨玉,件件是珍品。” 白玉茗瞪大双眼。 气死人了!这个冰山世子故伎重施,又借着她来发财了!明明好事是她做的,好话是她说的,这个坏蛋献宝似的献到陛下面前,赏赐全是他得了! “他得到的玉马值钱,还是大伯父得到的真马值钱?”白玉茗气鼓鼓的追问。 白大爷正色道:“茗儿,御赐之物,岂能以值钱或是不值钱来区分?” “是,侄女口误了,口误。”白玉茗何等机灵,连忙改口,“大伯父,其实侄女是在关心国计民生啊,想知道是美玉精雕而成的马儿更有价值,还是真的宝马良驹更有价值。” 白大爷神色缓和了,温声道:“黄金珠玉,饥不可食,寒不可衣,自然是真马更有价值。” “这样我心里就舒服了。”白玉茗小声嘀咕。 “哎,莫跟大伯拗着。”白玉格踱步过来,小声提醒。 白玉茗以袖掩口,声音低低的,“那个冰山世子爷拿咱俩的话取悦陛下,他得的赏赐若是比大伯多,你说有没有天理。” 她话中的不服气白玉格自是听得清清楚楚,知道她也不喜欢那俊美却可恶的世子爷,心中一阵舒坦,低笑道:“方才咱们还在为挨不挨打犯愁呢,眼下不但不用犯愁,还有功劳,赚了。” 白玉茗喜笑颜开,“可不是么?不用挨打就很好了!” 她这么一笑,恰似一朵白色山茶花迎着醉人的春风徐徐绽放,晶莹剔透,清丽难言。 还是小女孩儿的年纪,可她天生丽质,已有了慑人心魄的娇美。 平阳侯夫人把白家的孙子孙女夸了又夸,又亲自给白大太太等人送了请贴,邀请到了那一天同到平阳侯府松散半日。平阳侯府来往的全是公侯府邸、高门大户,请贴自是难得的,白老太太、白大太太满心欢喜。 平阳侯夫人和贾冲祖孙二人告辞之后,白玉茗把平阳侯夫人给的见面礼交给了沈氏。沈氏打开精美的檀木盒子,见盒子里静静躺着支水头极好的透雕水芙蓉羊脂玉发簪,不由得暗暗吃了一惊。 这发簪雕工之精、意境之美暂且不说,单说这极品的羊脂美玉已是难得之至了。这样的发簪,不是白玉茗这样的身份配戴的。 “小孩子戴这个,太奢侈了。”沈氏眉头微皱。 白玉茗忙道:“对,我那么淘气,好东西给我也是糟蹋了。”大概是对这玉簪的珍贵之处不了解,竟是丝毫也没有留恋舍不得的样子。 沈氏知道白玉茗没见识,不识货,微微笑了笑,道:“我暂且替你收着吧。等你长大,便好戴了。” 白玉茗把这一看就值不少钱的发簪交了上去,心中一松,和白玉格一起溜出去看当今皇帝赐给白大爷的宝马。 总共四匹,全是少见的良驹,其中两匹是高头大马,两匹是未成年的小马驹。小马驹一黑一白,黑的毛色如墨,白的胜如白雪,两匹小马驹都漂亮神气极了。 白玉茗瞧瞧小黑马,瞧瞧小白马,越瞧越爱。 白大爷正拿着刷子替马儿洗澡,白玉茗、白玉格围着他转来转去,“大伯父,这小马驹可真稀罕人啊。” 白大爷从没给马洗过澡,拿着个刷子刷得很不纯熟,却极为认真,见侄子侄女对小马驹很感兴趣的样子,他温和的笑了笑,“玉儿,茗儿,你俩喜欢啊?一人挑一匹便是。” “真的么?这不大好吧?”白玉茗口中客气着,胳膊已经搂上小白马的脖子了。 “大伯父最疼我们了。不过大伯父,御赐之物,给我们不合适吧?”白玉格笑着道谢。 白大爷乐呵呵的,眼睛咪成了一条缝,“陛下金口玉言,让大伯把这两匹小马驹赐给家中的小辈。玉儿你想想,你三个哥哥都是大人了,骑小马驹算是怎么回事?当然是给你俩了。你俩是咱家最小的两个孩子,又酷爱骑射。” “太好了!”白玉茗、白玉格齐声欢呼。 白玉茗率先挑了小白马,白玉格以男子汉自居,当然不会和她争。两人搂着小马驹的脖子亲热了好一会儿,骑上马,出门兜风去了。 “玉儿,茗儿,慢着点儿啊。”白大爷提着个马刷子在身后不放心的交待。 “知道,知道。”两人口中答应着,一夹马肚子,闪电般没了踪影。 看热闹的大人也成孩子了,又是跺脚,又是笑闹,“洗少司马喽,洗少司喽。”那个“喽”字,有意发成了“娄”的字。 兵部右侍郎姓娄,是个靠裙带关系上去的贪官,风评极差。有了这么个嘲笑他的机会,闲人们岂肯放过?尽情发泄起对娄侍郎的怨气。 “这两个少年外地的?有胆色啊。不光有胆色,还聪明机灵,口齿伶俐,别人笑话他们的大伯洗马,他们便顺手洗起少司马了。”“对,又胆大又机灵,好样的!”人们纷纷夸赞这两名外地少年。 洗马是司经局的洗马官,掌管经史子集四库图书的刊缉贮藏(大体上相当于现在的国家图书馆馆长),属清贵之职。这些个豪门子弟偏偏故意曲解,说白晨光是洗马的,白玉茗反口相讥,索性连少司马之类也一匹一匹洗了,这个反击可以说是相当漂亮,也相当有力。 “两个外地来的野小子,少在这儿胡说八道!”那绿衣娄姓少年名叫娄佳,一脚踩在长桌上,抽出靴桶中藏着的一把短剑。 他气极怒极,脸上青筋都跳起来了。 “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看大爷们怎么教训你俩。”其余的豪门子弟也骂骂咧咧的,撸袖子,摩拳擦掌,故作声势。 “想打架么?就你们这拨酒囊饭袋,我一个能打十个!”白玉茗叫道。 “弟弟你歇着。我一个人能对付他们所有人。”白玉格这做弟弟的充起哥哥,居然也很像那么回事。 “十几个打两个,不要脸!”“欺负外地孩子,不要脸!”“以多欺少,以大欺小,不要脸,不要脸!”闲人们看不过眼儿了,纷纷发出嘘声。 105.终章(下) 此为防盗章订阅≥50%正常阅读,否则延迟三日, 补足订阅可看 “净会瞎操心。咱俩一起淘气的次数多了, 她哪回打过你?”白玉格嗤之以鼻。 虽然嘴里这么说,但白玉格果然差人留意着沈氏这里的动静,知道沈氏让常嬷嬷叫了白玉茗过去,白玉格心里咯登一下, 衣裳也来不及换,拨脚便跑。 跑到半路, 白玉莹脸色焦急从对面过来, 姐弟俩心照不宣, 一前一后进了院子。 “五姑娘, 四少爷, 太太有事,这会儿不便打扰。”瑞香见他俩进来,忙陪笑解释, 意思是不让他们进去。 白玉格不知里面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情形,心中焦燥, 少爷脾气发作, 伸手把瑞香推到一边,“起开。小爷要见自己的母亲,还要你们这些做奴才的点头不成?” 瑞香不提防白玉格这样, 被推得连退几步, 腰撞到花坛的砖石上, 疼得她眼中金星乱冒, 呲牙咧嘴,叫苦不迭。 白玉格和白玉莹已经到门外了。 这姐弟俩轻手轻脚掀开帘子溜了进去,躲到柜子后面,探头探脑的偷看。 沈氏面沉似水,冷笑道:“依你这么说,你是清清白白的了?” 白玉茗是背对着这姐弟俩的,自是看不清面容,但只听她的声音也知道她这会儿必定是信誓旦旦,神色无比诚挚,“太太,我必须是清清白白的!我被雍王府的人带走,那几天一直是和染霜姐姐一起住的。染霜姐姐单纯善良,真当我是个傻女,从没为难我,还买风车、糖葫芦什么的哄我玩呢。她把我当孩子了。” 白玉莹一脸迷惘。七妹被雍王府的人带走?这话从何说起? 白玉格心中一沉。 那些天沈氏不许他见白玉茗,他便觉得不对劲。现在终于真相大白,原来白玉茗是被雍王府的人带走了。 雍王府的人……就是今天那个高高在上、俊美又可恶的世子爷…… 沈氏哼了一声,双目烔烔,“那雍王府的世子爷呢,也把你当孩子了?哼,今天他如何待你的,我都亲眼看到了,你还敢瞒我?” “没有呀。”白玉茗慌了,声音里带了哭腔,“雍王府的世子爷他是奉命来抓苏鹤青的啊,这事可和我没有相干。” “你还想骗我。”沈氏大怒,“和你没有相干,他特地让人把你带上去做什么?难不成苏鹤青的案子你也知情?” “我,我可能还真的知点儿情。”白玉茗声音弱弱的,怯怯的,没有丝毫底气,“世子爷问我,苏鹤青来之前这里发生了什么,苏鹤青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他出现之后现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有什么不对的人。我都一一说了,世子爷说很有用,若将来案子破了,这就是功劳。这些功劳,他都会算在爹爹身上的,或者是弟弟身上。” 赵戈虽然态度不好,冰山一座,但他为人处事还是很大气的。譬如说覃御史一案,最终找到了那把关键的钥匙,赵戈在功劳簿上也添了白熹一笔。这样一来,白熹就算没有额外奖赏,考评时一个“优”字是少不了的。 沈氏神色缓和下来了,“真的么?” 沈氏关心的无非是丈夫和儿女。如果真的能让白熹或白玉格多份功劳,她自然是喜欢的。 “是真的。”白玉茗连连点头,“太太若是不信,可以当面去问世子爷啊。” 白玉格又是咬牙,又是笑。 白玉莹也乐了。 沈氏怎么可能当面问赵戈?这根本不可能的事好吧。 白玉茗巧舌如簧,终于说得沈氏相信了她,“你是女孩儿家,若不洁身自好、束身自爱,便是自毁前程,万劫不复。以后好自为之。”训了几句话,命白玉茗出去。 白玉茗告辞出来,看到白玉格、白玉莹躲在柜子后,快活的冲他俩挑挑眉毛。白玉格会意,拉了白玉莹,猫着腰,由白玉茗掩护着溜出去了。 他们三个人在这儿鬼鬼崇崇的,沈氏并没看见,常嬷嬷正弯着腰一脸神秘的向沈氏进言,更是丝毫不曾察觉。 “太太,七姑娘的话可信么?”常嬷嬷很怀疑。 沈氏老神在在,“但愿是真的。小七出身寒微,她和雍王世子之间,云泥之别。” 常嬷嬷忙道:“可不是么。世子爷今后便是超品亲王,七姑娘哪里配得上?” 沈氏叹气,“莹儿是我亲女,她若能顺顺利利嫁入平阳侯府,已算是高攀了。小七庶出,生母又是那么个身份,想嫁入王府,便是睡里梦里,也不能够。” “不能够。”常嬷嬷附合,“七姑娘哪配?” 沈氏道:“既明知不能,便该远着些。小七没这些个心思还好,听她方才的话,并无非份之想。” 常嬷嬷不禁一笑,“这七姑娘还是小孩儿心性呢,整日家就知道玩儿。” 沈氏也有了笑模样,“不怕她孩子气,就怕她心大了,心野了,一心想攀高枝儿,丢白家的脸。” 白玉茗被白玉格、白玉莹拉了回去,白玉莹“严刑逼供”,知道她怕庠庠,笑着隔肢她,“快说,被雍王府的人带走是怎么回事?” 白玉茗又是躲,又是笑,“等翠钱来了一起说,如何?也省我一番力气。” 她已经给白熹写了信,央白熹设法将翠钱送过来,白熹自是答应了,正好有家姓丁的盐商要进京办事,便托那盐商将翠钱带来,算算日子也快要到了。 白玉莹还要再逼她,白玉格却懒洋洋的道:“算了,她那几天一定狼狈不堪,给她留点儿面子,别问了。” “谁狼狈不堪了?”白玉茗不服气的嚷嚷。 白玉格露出惊讶的神色,“不狼狈,难道还很得意?那不对啊,你若有得意的事,恐怕连过个夜也难受,早憋不住要告诉我们了吧?” “呸。”白玉茗大怒,“来来来,我原原本本讲给你俩,看看得意不得意!” “什么得意的事啊?姑娘,我也要听!”外面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不是翠钱,却是哪个? “翠钱来了!”白玉茗一声欢呼,亲自去开门。 “来,就差你了。”白玉茗把风尘仆仆的翠钱拉进来,“丁家带你来的对不对?路上可还太平?太平就好。五姐,弟弟,翠钱,你们坐好了,来听听我的传奇经历。” 她拉了个鱼缸放在屋子中央,拿起钓杆,装作钓鱼的样子,绘声绘色的讲述起来。 “……我才把钥匙弄到蜡烛里,外面便响起笃笃笃的敲门声……” “笃,笃,笃。”有人敲门。 白玉茗呆了呆,“谁这么配合我?” 白玉莹、白玉格和翠钱都跟做贼似的往门口看。 “四少爷,五姑娘,七姑娘,平阳侯夫人来了,老太太让少爷姑娘们赶紧过去。”侍女恭敬又有些着急的声音。 “知道了,我们立即便来。”白玉格扬声道。 “求少爷、姑娘们快些。”侍女又催了声,方才走了。 白玉茗啧啧称奇 ,“平阳侯夫人怎地忽然来了?”拉过白玉莹上下左右的打量,“我家五姐天生丽质,便是穿着家常衣服,也是光彩照人啊。不用特意打扮了,咱们拜见客人去。” 白玉莹轻轻啐了一口,“你个小坏蛋,就会胡说八道。”脸上一阵晕红,心里七上八下,不知平阳侯夫人突然到来,是喜是忧。 姐弟三人一起去到正厅,白老太太、白大太太、沈氏等人正陪着位头发花白的老夫人坐着说话。这位老夫人年近六十,气度雍容,衣着服饰并不显得如何华贵,却处处透着精致讲究,身边垂手侍立一名英俊青年,正是贾冲。 有贾冲在,白玉莹更害羞了,脸颊绯红。 姐弟三人拜见了平阳侯夫人,平阳侯夫人把他们三个人叫到面前,一个一个的拉着手仔细看了,赞不绝口,“老姐姐,你是怎么教养孩子的,怎地孙子、孙女个个如美玉一般?这不是眼气人么?” 白老太太满心欢喜,乐呵呵的谦虚道:“这三个孩子,就莹儿还老成些,玉儿和小七淘气得很,还是不懂事的孩子。” 白玉莹正和贾冲议着亲事,白老太太自然是要特地夸奖白玉莹的。 平阳侯夫人却打量着白玉茗、白玉格,微微一笑道:“老姐姐,你这两个小孙子、小孙女,就算淘气也淘气得别具一格,淘出功劳来了呢。” “此话怎讲?”众人都来了兴趣。 白玉茗眨眨大眼睛,激动得挺直了小蛮腰。 淘出功劳了呀,什么功劳?多大的功劳?能得着啥样的奖励呀? 白玉茗既要装傻女阿弃,便要装得像,胡乱吵吵了几句,莫染霜拿香喷喷的糕饼哄她,她便眉花眼笑了。 雍王府的点心师傅不错,细腻甘美的红豆沙和厚郁酸甜的玫瑰甜酱混匀做馅,面粉和鸡蛋、白糖做成酥皮,美味可口。 白玉茗津津有味的吃着点心,和莫染霜聊天,“姐姐,光州城里有什么新鲜事呀?” 莫染霜一笑,“除了覃御史的案子,别的没有什么。” 白玉茗咬着点心,晃荡着脚丫,很开心的样子。 知州家如果丢了位七姑娘,一定是新鲜事。莫染霜根本不提,可见这件事并没发生。算算日子,沈氏、白玉莹、白玉格应该已经去过明因寺了,一点风声没有,那应该是白府没声张。 不声张是对的。 但白玉茗必须尽快离开这里。一则要和父母家人团聚,免得他们担心;二则真的阿弃常常在外流浪,但也时不时的会回明因寺的小屋睡觉,如果真的阿弃回去了,那白玉茗的身份岂不败露了么。 白玉茗盘算着脱身之策,可怜兮兮的道:“姐姐,我师父埋在后山,我每天要到她坟前陪她说说话的。我好几天没去见师父了,师父一定以为我出事了,她在地底下也会不安生的……” 清澈明亮的大眼睛如一湖春水般,这会儿委屈的想哭,水波盈盈。 莫染霜虽畏惧赵戈,见了白玉茗这可怜的模样也心软了,承许她道:“见了世子爷,我再替你说话。” 白玉茗欢快的道:“谢谢姐姐。”吃过糕饼,出门玩耍去了。 说是出门玩耍,其实白玉茗察看着地形,寻思着能不能逃跑。她折了枝杏花拿在手里玩,趁着没人注意,便往墙边走,盼着围墙不高,她能爬得上去,可以爬墙逃走。 她到了墙边,咧开嘴笑了。 墙挺高的,但靠墙不远的地方两株公孙树,可以先上树再上墙。 她见四下里静寂无人,扔下杏花便开始爬树。 “做甚?”冷峻无情的声音,简单明了的两个字。 白玉茗自树枝间探下头,只见赵戈正疑惑的看着她。 他本就生得俊美冷漠,这时身着纯白地绣四爪龙纹锦袍,愈显得如冰如雪。 白玉茗傻呼呼的笑着,几乎没流下口水,“那粉花儿好看,我想摘。” 围墙不仅高,且极为美观,上有许多异草,牵藤引蔓,垂檐绕墙,其中有一种白玉茗叫不上名字的,开着粉色的小花,迎风飘摇,娇嫩美观。 赵戈拍掌叫人,不多时便有两个身手敏捷的年青人架梯子上墙,把那粉色的小花给摘下来了。摘下花,那两人便扛着梯子走了,来的快,走的更快。 白玉茗自树上滑下,赵戈将粉色小花递在她手里。 “谢谢你呀。”白玉茗客气。 赵戈沉吟片刻,问道:“为什么要回家?” “啊?”白玉茗呆呆的,小嘴微张,神色迷惘。 赵戈语气生硬,“不是说要跟我走么?为什么又要回家?” 白玉茗眼睛瞪得溜溜圆,“玩泥人就是捏好了玩,玩过揉掉再捏;蜡烛就是融了团,团了融;跟人走也是玩,玩腻了总要回家的嘛。” 赵戈向来镇静,这时也动了气,怒目瞪着这个可恶的小丫头。 转瞬间,两人已用目光交战了三百回合。 荣王府的三公子李简只带数名随从,在远处冷眼旁观。 “老万你说说,赵戈和这个小丫头到底是怎么回事?”李简问。 那被称作老万的随从忙笑道:“瞧这情形,雍王府的世子爷待这小丫头很是不错。这小丫头的底细咱们早打听清楚了,就是明因寺收养的一个傻女。赵世子无论如何看不上一个傻女,之所以待她这么好,一定是想从她身上找到那东西的下落。” “这小丫头知道东西的下落么?”李简微笑。 老万善于察颜观色,见李简这样,便知李简也对这傻女有了兴趣,靠近李简两步,低低的道:“不如设法将此女掳走,拷打审问,不怕她不说实话。” 李简遥遥相望,含笑道:“我瞧着那小丫头生的倒讨人喜欢,严刑拷打,倒也有些不忍心。” 老万知道他这是同意了,低笑道:“属下这就设法去办。” 赵戈的目光向这里看过来了。 李简笑着拱手,高声道:“檀兄,小弟打扰了,还请勿怪。”语气中满是揶揄之意。 赵戈不快,吩咐白玉茗道:“你先回房,莫乱跑。” 白玉茗“哦”了一声,忖度了下情形,见李简那一行人在假山旁,便挑了相反的方向走,不愿和这拨人撞上。 赵戈见她如此,瞳眸中笑意一闪而过。 李简哈哈大笑,“檀兄,咱们今天不是要一起审问覃家那小子么?来来来,咱们会会覃大公子。” 白玉茗远远的听到这话,心中咯噔一下。 雍王府的人和荣王府的人要一起审问覃观?可别让她遇着覃观啊,覃淡没见过她,覃观可是认识她的……怕什么来什么,她正提着裙子想往没人的地方躲,已有差人押着带了枷锁的覃观过来了,她和覃观正好走了个对面。 “玉茗。”覃观见到白玉茗,呆滞无神、如同死水般的眼中有了光彩,颤声叫道。 白玉茗脑中嗡的一声。 坏了,还是被戳穿了。千防万防,没想到半中间儿蹿出覃观这个纨绔子弟…… 赵戈和李简等一行人越来越近。 “玉茗……”覃观像看到救星似的,低语喃喃。 他这声音虽低,赵戈和李简却都听到了。 “玉明?是这位姑娘的芳名么?”李简笑咪咪的问着话,眼波已从白玉茗头顶落到脚底,见这傻女美丽之极,一脸的惊讶赞叹。 赵戈沉着脸,命人立即将白玉茗送回房。 白玉茗临走之前,迅速的看了覃观一眼,眼神如刀。 覃观这才意识到自己闯了祸,后悔莫及。 李简兴致勃勃,“檀兄,这就是你那天抱走的姑娘吧,明因寺收养的傻女?可惜了,这般的美貌,便放到京城也是少见的。” 覃观慌乱的低下头。 明因寺收养的傻女,明因寺收养的傻女……是了,明因寺好像确实有个傻姑娘,玉茗她为什么要冒充那个傻女?唉,管不得这么多了,她那么美那么好,说什么也不能连累了她。若有人问起,便是大刑加身,也要一口咬定她就是傻女…… 白玉茗被送回去之后,便一直谋划着想要逃走。无奈她的院子前后左右都有人看守,干着急没办法。到了饭时,婆子送了饭来,白玉茗虽心事重重,也尽力吃了一饱。有力气才能逃嘛。 天黑时莫染霜回来了,带她出门,到了一个雅致的房间中,把她单独一个人留在了那里,“阿弃你在这里等着,稍后我带你去见世子爷。” 桌上放着茶壶茶杯等,白玉茗一个人等的无聊,拿了茶壶,在几个茶杯中挑了个雨过天青色的,斟上清茶,呷了一口。 温热清香的茶水入口,白玉茗便知道自己方才大错而特错,悔得肠子都青了。 这几个茶杯有红有绿,有黄有蓝,她偏偏就挑了最为淡雅的雨过天青色,而且这个雨过天青色的茶杯细润明亮,似玉非玉而胜玉,是瓷器中的上品。她一个傻女,怎么在这几个茶杯中就挑了最雅最好的,这难道只是巧合么? 白玉茗懊恼的趴在了桌子上。 她眼前现出男子的袍角,衣料很讲究,颜色很好看,犹如“雨过天晴云破处”“千峰碧波翠色来”,正是她所选茶杯的颜色。 她心里把覃观骂了一千遍一万遍,抬起头,向赵戈傻傻的、讨好的笑。 “敢问尊姓大名。”赵戈很客气。 白玉茗呵呵笑,“我就叫阿弃呀。对了,我还有个名字,师父说这名字太好听了,轻易不要告诉人。” “玉茗。”她轻轻向赵戈吐出这两个字。 “玉茗。”赵戈冷笑。 白玉茗不甘认输,继续装傻女,“你知道我这名字咋来的不?可有意思了,我就告诉你一个人。师父说过的,我是她捡来的孩子。她捡到我的时候,你猜猜是在哪里?是在白色的山茶花下面呀。所以她给我起了个好听的名字,玉茗。她说太好听了,不要告诉别人,只说阿弃就可以了。” 赵戈无语。 白色山茶花下捡到的孩子,呵呵,这小骗子聪明机灵,巧舌如簧,可真会编。 他伸手拿过那雨过天青色的茶杯,慢条斯理的抿了口茶。 白玉茗心虚,笑得愈加讨好,“真的呀,我真的是山茶花下捡到的孩子,我不只一个名字……” “你到底有几个名字?”赵戈蓦然问道。 白玉茗干笑几声,伸出三个手指头,“阿弃,玉茗,还有个小名……” “什么小名?”赵戈握住她一只手指,慢慢问道。 “你猜。”白玉茗眨着眼睛。 赵戈拉了她一把,两人面对面坐下,“如果我猜中了,有什么彩头?” “你要什么彩头呀。”白玉茗细声细气的问。 赵戈探头过来,如冰似雪的一张俊脸逼近她,“如果我猜中了,今晚你值夜。” 白玉茗当然知道赵戈所说的是值夜是什么意思,小脸涨得通红,生气的道:“你若是猜不中呢?” 赵戈很干脆,“我若猜不中,今晚我值夜。” 把白玉茗给气的。 他这意思就是今晚两个人定要共处一室,区别只在于谁值夜? “猜就猜。”白玉茗这个傻女还要再装下去,咬咬牙,同意了。 赵戈冰山似的容颜上微有得意之色,“阿茶,女子之美称。我猜你的小名定叫阿茶。” 玉茗即白色山茶花,阿茶又是女子的美称,赵戈便想,她没有理由不叫阿茶,她一定叫阿茶。 白玉茗仰天大笑三声,大力拍着桌子,“错了!我的小名并非阿茶,而是小山!小山!” 赵戈摸摸鼻子。 她叫小山,她居然不叫阿茶,叫小山…… 白玉茗那白里透粉的小脸娇嫩细腻,笑容狡黠可喜,“你猜不中我的小名,我却可以猜中你的。要不要来打个赌?我猜中了,你放我走;我若猜不中,任凭处置。” 任凭处置。 赵戈心田掀起涟漪。 “你猜。”赵戈道。 白玉茗双手托腮,丹唇轻启,“檀郎。” 因为她的名字意为白色山茶花,阿茶又是女子的美称,赵戈便猜她的小名是阿茶;可以推测一下,或许赵戈的小名便是男子的美称。男子的美称有很多,最为著名的便是潘安的小名,檀郎。 荣王府的那位三公子叫他“檀兄”。 他的小名,一定是檀郎。 沈氏奇道:“老爷今天怎地回来得这般早?”知道白熹是要查儿女们的学问,带了常嬷嬷、瑞香等人也去了四宜亭。 白熹四十多岁的年纪,斯文俊雅,此时他已经换了便服,向白玉格等人笑道:“盍何言尔志?” 沈氏心中一动,在亭外花下站住了,侧耳倾听。 常嬷嬷、瑞香等人忙也住了脚步。 众人都知白熹这是有意要试白玉格,三位姑娘不过是顺带着问一声。五姑娘白玉莹便笑道:“回父亲的话,女儿没有什么大的志向,不过是想着孝顺祖母、父亲、母亲,做个知礼懂事的闺中女孩儿罢了。” 她这话中规中矩,说完,便含笑看向正津津有味吃点心的白玉格。 白玉格浑然不觉,赞叹的道:“这千层酥味道不错。”随手递给白玉茗一块。白玉茗认真的想了想,“接下来该六姐了,然后才轮到我。六姐多思多虑,想半天才会说话,我还来得及吃一块。”欣然接过酥饼放入口中。 白玉莹见幼弟幼妹这般孩子气,又是笑,又是摇头。 五姑娘答得很快,六姑娘白玉苹却是想了又想,方站起身恭敬的行礼,郑重其事的道:“父亲,女儿自幼熟读《周南》《召南》。虽身为女子,愿以此为志。” 白熹在亭内,沈氏在亭外,夫妻二人同时呆了呆。 《周南》《召南》乃王者之化、后妃之德,白玉苹以此为志,难不成她想……传说中那位梅妃梅采萍便说过同样的话,然后入宫做了嫔妃…… 或许是天气越来越热的缘入,白熹手心渐渐出汗。 沈氏心中连连冷笑。 她竟然不知道,白家这位“稳重听话”的六姑娘,有如此志向。 白熹呆了片刻,上下打量白玉苹。 白玉苹见父亲这般重视她,清秀的脸颊上泛起红晕。 白玉茗一枚酥饼吃完,见白熹还没问到她,便有些等不及了,忽闪着大眼睛,跃跃欲试,“爹爹,到我了吧?” “还有我,还有我!”白玉格叫道。 瞧着小女儿小儿子天真无邪争先恐后的样子,白熹虽是心中烦恼,也不禁一笑。 “到你们了。小七是姐姐。小七先说。”白熹笑道。 “是,爹爹。”白玉茗喜孜孜的。 “我跟她同一年生的,不比她小多少。”白玉格一脸的不服气。 白玉茗得意,“哪怕我只比你大一天,甚至只比你大一个时辰,我也是姐姐呀。行了,弟弟你别打岔,专心听我说话,我的志向大着呢……” 白玉格蓦然想到一件要紧事,以袖掩面,装作斯文喝茶的样子,小小声的提醒,“哎,爹不喜欢什么侠客侠女之类的话,你不要说这个。” 白玉茗仿佛没听到一样,话已经说出口了,“……我的志向无比远大,而且于公于私于人于己都是有利的,可以说是有百利而无一害。我要开铺子!” “我开你隔壁。”白玉格一颗心放回到肚子里,顺口说道。 “开什么铺子。”白熹脸色大变,“小小年纪,家里少你们吃还是少你们喝了,竟想要开铺子?官家千金、少爷,怎可沾上铜臭味?” 不光白熹变脸色,亭外的沈氏也是眉头紧皱。她的宝贝儿子白玉格应该一心读书考科举,学而优则仕,这惦记着开铺子算怎么回事? “太太,少爷别被七姑娘给带野了,带坏了。”常嬷嬷凑到沈氏耳边,小声的、忧心忡忡的道。 沈氏还没来得及答话,白熹已经抄起戒尺了,看样子白玉茗要挨打。 “难得老爷冲七姑娘发火。”常嬷嬷声音还是低低的,却有着几分幸灾乐祸的意味。 白玉茗性情活泼爱胡闹,白熹总是纵容她,常嬷嬷早看不顺眼了。 要说白玉茗有多可恶,那倒也谈不上。不过白玉茗是庶女,而且容姨娘是舞姬出身,这出身实在太差了。有这样的出身,白玉茗天天还快活的很,在常嬷嬷看来,简直没天理。 白玉茗身手敏捷,脱兔一般蹿到了亭边石台上,双手抱着柱子,冲白熹陪笑脸,“爹爹莫急,我还没说完呢。爹爹,我开铺子赚了大钱,是要派用场的。我一要救济穷人,二要扶助弱小,第三我还要铲尽人间不平……” 白玉格也嗷的一声蹿上去,抱着另一边的柱子,居高临下的向白熹嚷嚷,“我们要开的可不是普通铺子!我们要开书铺、药铺、花铺,卖的全是风雅之物!” 白熹手里提着戒尺,气呼呼的仰起脸教训小儿子、小女儿,“若和买卖二字连上,还有何风雅可言?再美再好的东西沾上铜臭味,也就没趣了!” 白玉莹、白玉苹和一旁侍立的丫头木香、秋香等都吓白了脸,齐声为二人求情,白玉茗和白玉格二人却是嬉皮笑脸的没个正经。白熹横了他俩一眼,“茗儿,玉儿,立即下来,为父也不打你们,要好生跟你们讲讲道理。” 白玉格是白熹唯一的儿子,嘴上说不溺爱,但对他到底是不同的。儿女的名字中人人有一个“玉”字,但唯有白玉格被他称为“玉儿”。 “那咱们可先说好了啊,只讲道理,不打人。”白玉格跟他爹确认。 沈氏本是有些烦恼的,但瞅着白玉格这无赖样子,心里先就软了。她正想要迈步进亭,为白玉格说两句好话,常嬷嬷却忽然脸色煞白,浑身发抖,声间啰啰嗦嗦的,“太,太太,您瞧,您瞧……” 沈氏嗔怪,“你也是几十岁的人了,什么事大惊小怪的?”顺着常嬷嬷的眼光看过去,登时如被雷击,呆在那里。 十几名身穿云锦麒麟服、腰佩秋水雁翎刀、神情悍然的人正手扶刀柄,昂然而入! 金吾卫,皇帝的亲信近卫,这些人怎会忽然出现在白府? 难道是……她曾经见过金吾卫的,当年白熹和上任知州陈建林交接,还没交接完,陈建林便被抓捕回京,不久之后因贪污罪被正-法,抓捕他的正是金吾卫! 沈氏脑海中浮现出那惨烈的情景,腿发软,头发昏,脸发白。 常嬷嬷和瑞香也是三魂不见了七魄,一边一个扶着沈氏,上牙齿和下牙齿直打架。 “哪位是白熹白大人?”为首的一人神色傲慢的大声道。 白熹愕然回头,“不敢,下官白熹,不知大人驾到,有失远迎。” 他到底是久经官场之人,虽然也惊讶万分,虽然心里也是掀起了惊涛骇浪,却不至于吓得说不出话来,或是面露惧色,失了仪态。 “在下金吾卫千户陆齐。白大人有礼。”为首的人大大咧咧的道。 白玉茗还抱着柱子一脸嘻笑和父亲讨价还价呢,蓦然见到这帮金吾卫,惊讶得睁大了眼睛。 陆千户大喇喇的站着,和白熹见礼时腰都不带弯一下的。觉察到有两道明亮又好奇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他慢慢抬头,迎面是张少女面庞,年纪不大,还没有女人的娇柔妩媚,却雪团般耀眼,春光般烂漫,令人眼前一亮。 她此刻还抱着柱子不放,活脱脱一幅调皮可爱的小女儿状,娇憨动人。 陆千户不禁用力多看了两眼。 白玉茗心生警觉,溜下栏杆,一手揽住白玉莹,一手揽住白玉苹,低声催促,“五姐六姐快走,莫被这登徒子看了去。”把她俩推出四宜亭,让木香、秋香陪着她俩走了。 白玉格恶狠狠瞪着陆千户,一把抓住白玉茗,“你也快走!这孙子眼光热辣辣的,分明没安好心!” 白熹歉意的道:“女眷们没见过世面,太过失礼,让陆大人见笑了。”说了两句客气话,厉声喝道:“玉儿还不带她们出去!”白玉格听不得这一声,忙拉了白玉茗快步离开。 “这位是……”陆齐踮脚张望。 白熹淡声道:“不过是个头发长见识短的女子罢了。陆大人此来定有紧急公务,还请明示。” 陆齐哈哈大笑数声,“下官此来,确有紧急公务。” 白玉茗和白玉格离开四宜亭之后,心中都放不下,自以为身手好,想悄悄溜回去探听消息。才走了没两步便被沈氏拦下了,只好没情没绪的等着。过了许久,白熹差人知会沈氏,“陆千户到光州有秘密公务,不在白府留宿,今晚设宴招待即可。”白玉茗等人知道白熹没事,也便放心了,沈氏忙着设宴招待客人,其余的人各自回房。 白玉茗由翠钱陪着往回走,忿忿的道:“这些金吾卫也不通报,直接往家里闯,可真没礼貌。” 翠钱悄悄拉了拉她,“金吾卫可厉害了,安全起见,哪怕是背着人也别说他们的坏话,好不好?” 106.番外一 “快过来。”玉茗公主招呼赵戈。 “作甚?” “让我把你钓起来呀。”玉茗公主快活的挥挥渔杆。 赵戈很配合, 果然把他肩头的衣衫挂在渔杆上,“公主殿下好身手, 随手一钓, 钓得大活人一个!” 两人正玩得高兴, 忽然小兔子乱跑,白的灰的,嗖嗖嗖的自旁穿过,逃命似的。 “哪家没爱心的孩子在捉小兔子了吧。”玉茗公主猜测。 她也不戏耍了, “咱们救救小兔子。” 赵戈乐得陪她玩,“谁家孩子淘气了,咱们训孩子去。” 本以为是村子里的半大孩子在胡闹, 谁知两人扔下渔杆跑过去, 看到的却是青春年华的少男和少女。 乐意捧着只受了伤的大灰兔冲靳竹苓傻笑,“靳姑娘,这只兔子腿被利箭射中,伤势和兵士的差不太多。” 靳竹苓接过大灰兔, “明明有受伤的士兵, 爹爹和二舅舅就是不让我替他们疗伤, 闷死我了。” 乐意不敢说靳学舟和白熹的坏话, 呵呵傻笑。 靳竹苓对现状很不满,“士兵的伤不让我看, 七表姐夫的伤也不让我看。我是大夫啊, 大夫分什么男女, 男人的伤女大夫便不能看了么?” “靳姑娘, 靳大人、白大人也是为你着想。”乐意小心翼翼的。 靳竹苓皱起眉头,“我叫你乐大夫,你为什么叫我靳姑娘?难道你也看不起我的医术么?” “不是,不是!”乐意连连摆手,“当然不是了,靳姑娘……不,靳大夫你医术很好!好的呱呱叫!” 为了洗清怀疑靳竹苓医术不好的嫌疑,为了表示靳竹苓的医术真的很好,乐意学起鸭子的叫声,“呱,呱,呱!” 靳竹苓满意的点点头。 乐意偷眼瞧着靳竹苓的脸色,长长松口气。 玉茗公主躲到大树后,笑得直不起腰,“小表妹,小表妹太可乐了……” 赵戈也笑,一边笑一边体贴的替她揉肚子。 靳竹苓这个小姑娘吧,既像靳家人一样爱医术,又像白家人一样重亲情。知道白熹等人都来了伏虎岭,她也跟着她父亲靳学舟、哥哥靳天冬一起来了。 靳学舟父子之所以跟着过来,是因为他二人都是太医,医术好,万一赵戈受伤可以就近医治。靳竹苓跟着过来却是担心玉茗公主忧虑过度,要来安慰七表姐的。 不过到了伏虎岭之后,玉茗公主身边有容姨、奶娘等人照料,靳学舟、靳天冬父子整天忙着救治士兵,靳竹苓的兴趣便转移到治病救人上了。 她一直要求跟着靳学舟出诊,却被靳学舟一口回绝,“受伤的都是大男人,苓儿不方便去。” 不光靳学舟不许,白熹和靳天冬、白家四兄弟也不许,“苓儿是小姑娘家,这些士兵的伤你可看不得。这些伤口有些在腰上,有些在大腿上,有些在……总之就是不许看。” 靳竹苓提过不知多少次意见了,“大夫分男女么?病人分男女么?” “分!”所有的人异口同声。 靳竹苓小姑娘气得够呛。 治病救人啊,也不知道这些人在瞎想些什么! 她这个闷气生了很久,直到找到赵戈,才略好了些。 赵戈的伤势不轻,靳学舟、靳天冬为赵戈受伤的时候,破例允许靳竹苓看了看赵戈胳膊上的伤口。 其实看这个伤口也不是靳学舟父子答应的,是玉茗公主了解小表妹的心思,暗地里交待的。 靳竹苓小姑娘总算看到了真正的伤口,虽然只是胳膊上的。 当然她还是不满足,一直吵吵着要学以致用,治病救人。大概是被她吵得不行,乐意悄悄带她出门,捉了只受伤的兔子给她。 虽然只是兔子,靳竹苓也挺高兴的,取出随身小药箱娴熟的为兔子包扎好伤口,还给乐意,“你养着吧。明天我还给它换药,等它的腿好了,再把它放了。” “我一定好好养。”乐意忙道。 赵戈转过头。 乐意那殷勤讨好的模样,简直目不忍睹。 靳竹苓收好小药箱,“我要走啦,到山里采药去。” “采什么药啊,我陪你。”乐意一脸紧张,“你一个人去可不行,这山里野兽很多的!还很凶猛!” 靳竹苓告诉他,“我想去采些苏木和透骨草,制除疤痕的药液。你是我七表姐夫的大夫,一定知道他身上的伤留有疤痕吧?我想配付药,把七表姐夫身上的疤痕去掉,要不以后我七表姐看着多闹心啊。” 玉茗公主:…… 赵戈:…… 赵戈凑近爱妻,“小白山,我身上的疤痕,小表妹怎么知道的?” 玉茗公主心虚的笑,“那个,那个,小表妹不是想看真正的伤口么,别人的不方便看,我就和姑父商量,让小表妹看了看你胳膊上的……真的只有胳膊上的,别的地方都没看……” 赵戈心中气恼,轻咬她的耳垂,“趁我睡着的时候看的?” “嗯。”玉茗公主没理,笑得格外讨好。 赵戈咬牙,“我的身体是随便给别的女人看的么?” “不是不是。”玉茗公主小声辩解,“不是你的身体,是你的胳膊呀。就看胳膊了。” 赵戈还要再说话,玉茗公主灵巧的堵住了他的唇,“檀郎,就这一次了,好不好?” 赵戈被清香甜美的气息围绕着,意乱情迷,柔声道:“好,下不为例。” 两人温存缠绵的亲吻了许久。 靳竹苓和乐意却是热烈的讨论起药方,“当归的药量应该最大,其次是苏木、皂刺、红花,透骨草,我觉得还要加上鳖甲、穿山甲,你说呢?” “我试过用大血藤、当归、丹参、红花做去疤痕膏,效果不错。”说到药方,乐意神情专注。 这两个医痴越说越投机,当即便一起进山采药去了,“采来药咱们今晚便开始做,做好先拿给士兵试,如果药效好,再给王爷用。” “必须把七表姐夫的疤痕去掉。”靳竹苓背起小药篓,“要不七表姐多难受啊。” 这两人一起进山去了。 玉茗公主已笑得软了,赵戈扶着她出来,目送乐意和靳竹苓的身影渐渐在树林中,“小白山,我身上的疤痕真的有这么难看么?” 玉茗公主腿软,舒服的靠在他身上,“别听小表妹的。檀郎你知道么,小表妹还嫌弃过你的相貌……”忍笑把靳竹苓曾经的话说了说,“……姑母笑得不行了。我便跟姑母说,小表妹喜欢的一定是小白脸,以后给她寻小女婿,找皮肤白皙俊美的一定没错。” “如此。”赵戈心不在焉。 晚上赵戈一个人洗的澡。 他特地要了面镜子。 洗干净全身,他在镜子前照来照去。还真的是呢,身上的疤痕不少,有的还挺难看的,如果小白山看了,是会难受的吧? 除疤痕的药,很有必要。 次日,赵戈找了个机会支开玉茗公主,把乐意和靳竹苓两人叫来,一人给了一袋金子,“阿意,苓儿,这个去疤痕的药你俩当回事,尽快研制出来。若人手不够,多请几名大夫,需要什么药材,尽管说。” “好。”乐意和靳竹苓满口答应。 从屋里出来,靳竹苓和乐意坐在院子里的石桌旁,小脸皱得跟包子似的,“七表姐夫一定知道他身上有多难看了。唉,我真同情他,真同情七表姐。” 乐意不安的搓着手,“怪我了。当时我只想到治伤,从没想过会留疤……靳姑娘,不,靳大夫,王爷才被救回来的时候,浑身是血,伤得很重,师父和我当时只想着能把命救回来……” “哦。”靳竹苓心思不知飞到哪里去了,漫不经心的哦了一声。 乐意紧张得出了汗,“靳大夫,王爷伤得真是挺重的,身上很多刀伤剑伤,可以说是只剩最后一口气了……他打死的那个人更惨,身上的伤口更多……” 靳竹苓注意力又被他吸引回来了,“我知道,你说的那个人姓苏,是一个很出名的剑客。我七表姐夫这次受伤,一个是废太子蓄意陷害刺杀,另一个就是姓苏的剑客功夫太好。” “不过那个剑客还是被王爷给杀了。还是王爷厉害。”乐意忙道。 “那是自然。我七表姐夫很厉害的,不然我七表姐能跟他私奔么。”靳竹苓自然而然的道。 “靳大夫,咱们制药去吧。王爷看样子挺着急的,咱们早日把去疤痕药制出来,王爷便安心了。”乐意提议。 “好。”靳竹苓欣然同意。 两人往制药房去了。 玉茗公主自旁边的花丛中探出头,闷闷的,“哎,小表妹你搞搞清楚,是你七表姐夫硬拉着我私奔的呀……” 怎么小表妹你的话意,好像是你七表姐夫太出色,所以你七表姐夫不惜和他私奔……当然我们两个人是互相舍不得了,不过小表妹你的话总觉得好像不大对…… 抱怨了两句,玉茗公主忽然想到一件要紧事,呀的叫出声。 檀郎让小表妹和乐意做去疤痕的药?他是昨天听了小表妹的话忽然想到了,还是……不对哎,昨晚他一个人洗的澡,还特地让人拿进去一面镜子…… 玉茗公主心中一阵柔软。 檀郎,你真傻,你身上的疤痕就算真的难看,我也不会嫌弃的呀。 107.番外二 “我是那么浅薄的人么?”玉茗公主严肃的和赵戈讲道理, “我是只看外表的人么?” “从里到外,从头到脚, 我想每一处都让你喜欢, 都让你满意。” 赵戈满目深情, 神态之间又透着些小委屈。 玉茗公主被他的小委屈打败了,嘤咛一声,纵体入怀,“檀郎, 我太喜欢你了,从你的每一根头发丝儿,到你的……” 她吻着他的头发, 他的眉, 他的眼,他的鼻子,他的唇。 两人这个吻灼热得要把他们燃烧起来了,飘飘然不知身在何处。 “笃, 笃, 笃。”敲门声。 他俩没听见, 依旧沉浸在物我皆忘的境地中。 “笃, 笃,笃。”敲门声更响。 他俩还是没听见。 门外背着药箱的靳竹苓纳闷, “七表姐和七表姐夫不在么?不应该啊, 翠钱说他俩没出去。” 乐意端着个药碗, “会不会没走远, 在外面随便转转?要不我出去找找他们吧,这个药得趁热喝,凉了药效便不好了。” 靳竹苓:“也只有这样了。” 正待转身,乐意凝神听了听,慌了,“靳大夫,我好像听到屋里有人在……在呻-吟……” “你听仔细了?”靳竹苓秀眉一扬。 “我再仔细听听。”乐意趴在门上,支着耳朵,想要听清楚。 靳竹苓关切,“是七表姐夫便没事,他有伤嘛,呻-吟是正常的。如果是七表姐生病了……不行,我也行听听……” 她也趴到门上侧耳倾听。 乐意和靳竹苓大眼瞪小眼。 屋里确实有呻-吟声,喘息声,屋里的人一定很痛苦…… 两个医痴关心病人,不约而同用力推门。 门没上,一推便开了。 冷风随之吹入,沉迷缠绵的一对小夫妻打了个寒噤。 赵戈本能的抱紧爱妻,“小白山,不怕。” 赵戈心里这个恼火,恨不得把无故侵入的人给扔出去。玉茗公主却讪讪的笑,“小表妹,乐大夫,你们来啦。” “七表姐,你哪里不舒服?”靳竹苓见玉茗公主脸颊绯红,头发散乱,很是着急。 “王爷你怎么了,伤口复发了么?”乐意见赵戈咬牙切齿的,以为他旧伤复发。 玉茗公主忙道:“没有没有,他没有旧伤复发,是我……是我不大舒服……” 靳竹苓关切,“七表姐你哪里不舒服?很疼么?快过来让我瞧瞧。” 赵戈脸黑得锅底一样。 玉茗公主脸色如朝霞一般,随手指了指肚子,“我肚子有点疼……” 靳竹苓一边拉玉茗公主坐下,一边安慰的道:“七表姐,肚子若疼的厉害,哼哼两声是会好一点的。我经常听到病人哼哼唧唧的,身体不舒服的时候,人都是这样的。” 玉茗公主:…… 脸上像烧着了一样,别提多不好意思了。 她悄悄瞪了赵戈一眼,意思分明是:全是你惹的事! 赵戈忙指指靳竹苓、乐意,为自己辩解:全怪这俩医痴!这俩笨蛋! 靳竹苓为玉茗公主把脉,“咦,脉相很奇怪啊……” 玉茗公主心里有鬼,忙把手抽了出来,“小表妹,我就那一会儿不舒服,现在已经好了。我没事了,真的。” 乐意盯着赵戈看,“王爷,你脸色好像也不大对……” “本王哪里不对了。”赵戈没好气,“这药是给我的,对不对?”见乐意点头,端起药碗一口气喝了,药碗还给乐意,“乐大夫,多谢你前来送药。本王困倦之极,想要休息,你请回吧。” 赶紧走吧,两个讨人嫌的小屁孩儿。 “七表姐你真的没事么?”靳竹苓还不放心。 “没事没事,小表妹,我真的没事。”玉茗公主简直是硬把靳竹苓给推出去的。 靳竹苓到了外面,眉头还皱得紧紧的,“可是七表姐脸色不正常,心跳也很快……” 乐意给她出主意,“要不咱们告诉翠钱姑娘或是容姨,让她们晚上留意下,玉茗公主还有没有不舒服。” “跟翠钱说一声吧。容姨这会儿应该已经睡下了。”靳竹苓道。 她心事重重的走了。 乐意小跑着追上去,“靳大夫你小小年纪,虑事很周到啊。容姨年纪大了,是不应该惊动她老人家。” 两个年轻人在夜色中远去。 旁边的窗户被缓缓推开了。 容姨长发披肩,幽幽的道:“我都成老人家了啊。” 白熹取过披风披在她身上,“阿容不老。昨儿个你和小山一起出门闲转,不是有好几个不认识的人说你们是姐妹么?” “有么?”容姨不记得了。 “有啊。”白熹很肯定。 容姨笑了笑,“老就老了吧,人总有老的那一天。这位乐大夫现在年轻,有一天也会老的。” “就是。”白熹附合,“年轻有啥不得了的。咱们年轻过,他老过么?” “噗……”容姨被他逗笑了。 反正也睡不着了,容姨和白熹说起靳竹苓的事,“这位乐大夫对苓儿一直挺殷勤的,苓儿看样子也不讨厌他。不过这位乐大夫的相貌还是不够俊美。” 靳竹苓可是早就说过,夫婿要医术好,还要长得俊。 白熹呵呵笑,“我年轻时候还想娶天上的仙女呢,不也没娶着。年轻时候就爱瞎想,真到了男婚女嫁的时候,讲究的还是门当户对、郎才女貌。” “你曾经想娶天上的仙女?”容姨呆了呆,“我竟不知道,你有这般远大的志向。” 白熹不好意思了,嗫嚅半晌,低声道:“你就是天上的仙女啊。” 容姨纳闷,“你以前不是这样的。跟谁说得这么油嘴滑舌的。” 白熹往外努努嘴,“跟亲家还有程大哥学的。” 容姨不禁乐了乐。 图罗王和程啸这两个人,一个声称和香思妧是正式夫妻,连孩子都已经有了;另一个坚持说程家和香家自祖辈起便有婚约,香思妧是香将军在世时便许配给他的,有父母之命;两人各不相让,图罗王干脆连王位也不要了,都在这小村子里围着香思妧转。白熹本是个不大会说情话的人,这些天耳濡目染,竟然连种肉麻话都学会了…… “你陪小山回京城吧,我留下陪姐姐。”容姨微笑道。 香思妧现在就像小孩子一样,容姨不放心,要一起留在这小村子里。 白熹呆了许久,“你确定要留下来?那,那我辞官吧。” “用不着吧?”容姨反对。 “有什么用得着用不着的,亲家连王位都不要了。”白熹坚持。 容姨越想越不对,“还是算了吧。你要是真陪我留下来,太太不得恨死我啊?你还是回京城好好过日子是正经。” 白熹急得在屋子里转来转去,忽然眼睛一亮,蹦到了容姨面前,“小山和檀儿私奔那天,你说过啥?你说过啥?” 容姨回忆,“我说过……” 白熹嘿嘿笑,“你说过要陪我过一辈子的!不能说话不算话啊,你得说到做到!” 容姨无语。 她还真是说过这个话,真的说过要陪白熹过一辈子…… “那姐姐怎么办?”容姨实在牵挂香思妧。 白熹不在意,“你真要留下,我陪你。反正现在大局已定,檀儿和小山总有一天会成为人间至尊。真到了那一天,我这位岳父也任不得实职,早早的便要养老。在哪里养老不一样?京里可以,这里也行。” 这倒也是实情。 白熹虽说不是玉茗公主的生父,却是抚养她长大的人,也就是她的养父,且父女感情深厚,胜似亲生。玉茗公主如果只是位王妃,那还算了,但她今后若是太子妃、皇后,白熹便不得不避嫌,辞去实职荣养。既然是荣养,就不一定要在京里了,哪里山清水秀,哪里住得舒服,便可以在哪里养老。 “老太太呢?太太呢?”容姨总觉得不对。 “母亲性情最是豁达,她老人家不一定要我守在身边,她从来也不拴着我的。”白熹对白老太太很有信心,“至于太太嘛,她有玉儿,也不会在意我的。” 沈氏最在意的人是谁?是白熹么?当然不是了。白熹有这个自知之明。 沈氏最在意的人是白玉格,她唯一的儿子。 容姨还是很犹豫,“我是真不放心姐姐,可是你……唉,你还是回京城吧。” 白老太太豁达,沈氏可不豁达。容姨被图罗王封为漠城夫人,备受礼遇,沈氏已经很不满了,如果白熹再跟着留在小山村不回去,估计沈氏能气晕过去。 白熹看看天色晚了,也不和容姨争执,“阿容,咱们慢慢再商议。”拉着容姨一起安歇了。 次日却悄悄把玉茗公主叫了去,“茗儿,你得帮着爹爹。爹爹不想和你容姨分开。她留在这儿照顾你母亲,爹爹一个人回京城,凄凉不凄凉。” 玉茗公主笑得跟什么似的,“爹爹,您对我容姨用情如此之情么?我以前怎么没发现。” 白熹脸红了,“小孩子家家的,净会瞎胡说。”口中抱怨着,还是忍不住对小女儿吐露实情,“太太和连氏都是别人替我挑的,只有阿容是我自己挑的。我就是喜欢她。” “明白了,明白了。”玉茗公主做出恍然大悟的模样。 白熹吹胡子瞪眼睛,“再淘气爹爹打你了啊。” 玉茗公主调皮得冲他眨眼睛,“爹爹等着吧,这件小事包在我身上。” 白熹很不好意思,但话既然说开头,接下来的便容易出口了,“其实吧,当年爹爹第一眼看到你,也不是没怀疑过你的身世。可爹爹若不接纳你,阿容肯定不能跟我……” 玉茗公主感动得要流泪,“这是什么样的深情啊,为了深爱的她,宁愿连她的孩子一起接受……不对,是硬把她的孩子说成自己的,让她不得不跟着自己……” 白熹脸发烧,作势要拿一边的扫把,“这孩子不打不行了。” 玉茗公主笑着逃跑了,“从小到大您哪回打着过我呀?净会装样子吓唬人,嘻嘻。” 也不知玉茗公主是怎样劝说容姨的,总之容姨同意白熹留下来陪她了。 赵戈伤势好转之后,他和玉茗公主惦记留在京里的宝宝,便启程回京了。 容姨和白熹则和图罗王、程啸一起留下照看香思妧。 香思妧已经习惯了这里的环境,没人敢大意带她离开,唯恐她到了新地方会不适应。 乐意做为赵戈的大夫,也一起出发,踏上了回京的官道。 108.番外三 阔别已久, 亲人重逢,唏嘘不已。 废太子之事对隆治帝打击不小,他衰老了许多。不过看到赵戈和玉茗公主这对璧人,他还是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他叫过赵戈端详许久, “大难不死, 必有后福。” 隆治帝眼眶湿润了,众人也都有些伤感。 赵戈死里逃生, 固是令人惊喜;但幕后黑手中不止有玉翎郡主、突律王子, 还有废太子这位嫡亲大伯父, 这就发人深思了。 赵戈非但没有任何觊觎皇位的思想和行为, 相反他一再避免和太子府的堂弟们相争, 一让再让。废太子因为赵戈娶了真正的图罗公主, 因为赵戈声誉日隆而痛下杀手,可恨又可恶。 骨肉至亲之间, 何至于此。 赵戈不忍皇帝祖父伤感,有意岔开话题,“祖父,孙儿受伤虽属不幸,但也因此找到了小山的母亲。这也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是啊,不幸中的大幸。”隆治帝感慨。 玉茗公主红了眼圈。 隆治帝温言安慰,“小山啊, 你母亲还活着, 生活得无忧无虑, 这样便很好了。她暂时不认识你, 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玉茗公主说话带了鼻音,“祖父说的对,我母亲还活着,这已经是上苍眷顾了。对了祖父,容姨要照顾我母亲,也留在那里了……” “你的养母容氏,是位奇女子。”隆治帝对容姨很欣赏,“只因你母亲‘临终’托孤,她辛辛苦苦抚养你十几年,像亲生母亲一样。她为图罗抚养了一位公主,对图罗来说是功臣;对我大周来说又何尝不是?她为大周养育出了皇长孙妃啊。” 隆治帝当即下诏,封皇长孙妃养母容氏为贞义夫人,享一品夫人俸禄,并赐皇庄两座,为养老之资。至于白熹,隆治帝改任其为御药房特使,命其为皇家搜集养生良方,并编纂成册。 玉茗公主盈盈下拜,“祖父若是赏赐我的,我为了表示谦虚,定要再三推辞;这是赏赐给容姨的,我便老实不客气的替她收下了啊。” “收下吧。”隆治帝呵呵笑。 玉茗公主开心极了,眉眼弯弯,“容姨阔气了啊。她有我父王的封赠,又有皇帝祖父的封赠,大周和图罗两国都是一品夫人,阔了阔了。” 隆治帝故意问她,“小山,你的父王么?你什么时候认了父王?” 玉茗公主不好意思,“其实我早就认他来着……找到我母亲,我就认他了,他高兴的哭了……” “可怜天下父母心。”隆治帝叹息。 赵戈和玉茗公主手拉在一起,“我们也做父母了。祖父,您说的我们都懂。” 想到就要见到宝宝了,夫妻二人激动难以自持。 隆治帝同情万分的看看他俩,“檀儿,小山,你们回去便知道了。” 赵戈和玉茗公主一头雾水。 回府之后,夫妻二人总算知道皇帝祖父为什么会用那样的目光看他俩了。 宝宝已经不认识父母,不认识他们了。 分别半年,宝宝一直由祖母、乳母带着,对父母已经完全没有印象,视若路人。 绿草茵茵,身穿嫩黄色锦袍的宝宝稳稳当当的站着,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两位“陌生”人。 宝宝一岁多了,一双眼睛漆黑明亮,像黑葡萄一样又大又有光泽,鼻子挺翘,嘴唇朱红,皮肤又白又嫩,好像掐一下便会掐出水来了。 他年龄虽小,衣服特别讲究,嫩嫩的黄颜色映衬得他小脸越发欺霜赛雪,而衣衫上绣着的两条活灵活现、正在盘旋打架的小飞龙又让他显得活泼可爱极了,让人见了便想陪他一起笑,陪他一起玩。 赵戈和玉茗公主热泪盈眶,向宝宝热情的伸出了手臂。 宝宝瞪大眼睛,身子后倾,看样子是和眼前的不熟,想躲。 “王爷,王妃,宝宝大概是认生,慢慢来吧,莫吓着孩子。”乳母陪着笑脸。 赵戈和玉茗公主从善如流,一起蹲下身子,竭力和宝宝套近乎,“宝宝,我是你爹爹。爹爹有公务要忙,离开了一阵子,你不会不认识爹爹了吧?”“宝宝,我是娘亲啊,前几个月我还喂你吃奶呢,那时候你天天粘着我,咱俩可要好了。你没忘吧?来,宝宝乖,让娘抱抱。”温柔的张开双臂。 宝宝盯着他俩瞧了好半天,摇了摇小脑袋。 眼前这两个人在和他套近乎,可他真的不认识,没见过…… 赵戈心醉了,“小白山,你瞧瞧咱们儿子这头摇得多好。” 玉茗公主热泪盈眶,“宝宝站着不动已经可爱极了,这小脑袋一摇,摇得我心都化了呀。檀郎,你说宝宝怎么会这么可爱……” 夫妻俩感动得抱在一起,泪眼汪汪。 他俩把自己都给感动了,但宝宝不感动,淡定的瞧清楚他俩,宝宝迈开步子,走了。 “瞧瞧宝宝这路走的,摇摇摆摆跟小黄鸭似的,多好呀。”这对做父母的继续流泪,继续感动。 宝宝听到“小黄鸭”三个字,有片刻停顿。 玉茗公主以为自己这个比喻太好了,打动宝宝了,忙颠儿颠儿的追过去,“我们宝宝真了不起,才一岁多便会自己走路了,都不用乳母抱。”蹲在宝宝面前,从头夸到脚,“宝宝这小脸蛋长得真好,雪团一样,这皮肤多细多嫩呀,脸颊又红润,像胭脂在水里化开了一样,美丽到无法言说……” 她卖力的夸奖了好一会儿,宝宝板着张小脸,没啥反应。 玉茗公主坐到了绿草地上,“宝宝,你娘亲我这么一通夸,便是你的曾祖父、便是皇帝陛下也要笑出来了啊,怎么你会无动于衷呢?” “小白山,瞧我的。”赵戈自告奋勇。 他指指一旁的垂柳,“宝宝,你看爹爹功夫好不好?”纵身上树,攀着柳条荡过来荡过去,身姿轻灵,煞是好看。 宝宝聚精会神的看了好一会儿,咦了一声,迈开步子往垂柳旁走。 玉茗公主忙站起身,“宝宝,娘陪你一起。” 赵戈心花怒放,“小白山你看,宝宝还是亲我这个做爹的……”话音未落,单手抓空,身子急向下堕。他吃了一惊,忙随手抓了柳条落地,因事出仓促,这个落地的姿势便不怎么美观大方。 宝宝停下了脚步,小脸蛋上现出失望之色。 “宝宝,爹爹失误了,咱们再来。”赵戈忙道。 宝宝不理他,转身走了。 “宝宝你太苛刻了,皇帝陛下都没有你要求这么严格……”赵戈有点没面子。 玉茗公主笑弯了腰。 乳母侍女等想笑又不敢笑,硬憋着硬忍着,脸色一个比一个精彩。 赵戈和玉茗公主“挽回”宝宝的过程,非常艰辛。 宝宝已经习惯和祖母一起住了,到了晚上就要找祖母,对他的爹娘不屑一顾。 他行动挺麻利的,嘴巴不机灵,教他叫“祖母”,他只会“母”这一个音,还不太清晰。 玉茗公主笑咪咪的哄他,“宝宝啊,祖母有两个音,太难学了。你学着叫娘好不好?只有一个音,多容易呀。” “宝宝叫爹。”赵戈跟着哄,“宝宝你看,爹这个音特别好学,比娘还好学呢。” “叫爹。”“叫娘。”两人热烈的哄着宝宝。 宝宝抿着小嘴,就是不叫。 最后赵戈和玉茗公主一起倒在了地上。 宝宝,爹和娘要被你累死了…… 近日来少有欢颜的隆治帝听到小夫妻俩的遭遇之后,开怀大笑。 从这天开始,隆治帝每天必有一问:宝宝认他的爹娘了么?还没有啊。唉,檀儿和小山真可怜。 宝宝就认祖母,到了晚上,他的爹娘若想接他回去一起睡,宝宝是坚决不肯的。 “怎么才能哄宝宝回来呢?”小夫妻俩绞尽脑汁。 所有的亲戚朋友都帮着出主意想办法。 新太子是最着急的,“宝宝啊,当然祖父是很喜欢你的,一点也没有嫌弃你的意思。可是你每天晚上缠着你祖母,祖父怎么办?宝宝你替祖父想想,找你爹娘去,好么?” 宝宝不理他。 太子妃穆氏柔声哄宝宝,“宝宝啊,祖母不是教给过你么?你爹爹你娘亲最疼你,他俩是有公务要忙才会离京外出的。现在他俩回来了,宝宝要和爹娘亲,知道么?” 宝宝咧开没长齐牙的小嘴笑,好像很同意祖母的话。可是见到他爹他娘,还是不肯要。 赵戈和玉茗公主搜集了很多小孩子喜欢的玩具,想借着玩具的魅力哄宝宝回来,一直没有奏效。 转机出现在白老太太命人送来的一个瓷娃娃上。 这瓷娃娃做得逼真灵巧,是个一岁多的小女娃娃,笑容可掬,天真可爱。 玉茗公主就凭着这个瓷娃娃,成功的把宝宝哄回去了。 宝宝隔了半年多之后,终于又和他的爹娘睡在了一张床上。 小夫妻俩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了,殷勤的陪着宝宝玩了一会儿,然后宝宝抱着瓷娃娃睡着了。 “不容易呀。”玉茗公主泪花闪烁。 赵戈纳闷的瞅着那个可爱的瓷娃娃,“宝宝这是……从小便喜爱美色么……” 他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想把宝宝怀里的瓷娃娃拿过来。 瓷娃娃顺利拿出来了,宝宝也就势一滚,滚到了他怀里。 热乎乎软绵绵的小娃娃抱在怀里,赵戈一颗心滚烫。 “宝宝可软了,可好抱了。”他向玉茗公主炫耀。 玉茗公主温柔的笑着,和他一起低头看宝宝,“宝宝小脸蛋上两团胭脂,多可爱呀,瞧见了就想亲亲……” 宝宝小眉头皱了皱,也不知是不是在做梦了。 小夫妻俩忙各自掩口,不再说话,唯恐惊醒了熟睡的宝宝。 两人偎依在一起看宝宝,目光都痴痴的。 熟睡的宝宝小手在赵戈胸前抓来抓去,赵戈不解,“宝宝这是怎么了?”玉茗公主想起一件事,“宝宝该不是饿了吧?该叫乳母来喂奶了。” 她正要轻手轻脚下床,却看到了令她瞠目结舌的一幕。 宝宝小手抓到赵戈的奶-头,小脸蛋上露出欢快的笑容,小嘴娴熟的咬了上去,开始用力吸吮。 他的爹娘都惊呆了。 “宝宝,爹爹没奶……”赵戈小声解释。 宝宝一直吸不到奶,小眉头皱起来了。 玉茗公主又是笑,又是心疼,忙起身下床,取过桌上温着的牛乳,滴了几滴过来。 宝宝倒是不挑剔,吸了几口奶-水,便带着笑意睡着了。 他的爹娘你看我,我看你,哭笑不得。 109.番外四 凡事有了第一次, 接下来便容易多了。 有了第一晚,第二晚、第三晚,宝宝顺理成章的跟着他的爹娘住下来了。 “重新赢回了宝宝的心,太幸福了。”他的爹娘陶醉又兴奋。 宝宝重回爹娘的怀抱之后, 嘴巴变得勤快起来了, 哄他叫“爹”叫“娘”,十回里头宝宝肯应酬三回五回。那嫩生生的小奶音, 别提多好听了。 “这是世上最醉人的声音。”玉茗公主心都化了。 赵戈不是滋味了。 他修长双臂环过爱妻的纤腰, “小白山, 今天晚上等宝宝睡了之后, 让你听听什么才是世上最醉人的声音。” 暧昧气息在耳畔流转, 玉茗公主脸色酡红, “你就爱胡闹。” 赵戈低笑。 晚上等宝宝睡熟之后,赵戈让玉茗公主听了世上最醉人的声音, 缠绵不已。 次日玉茗公主起得晚了些,面如桃花。 宝宝已经由乳母、奶娘等人在喂饭了。 看到他的娘亲,宝宝咧开小嘴笑,把他的小碗往前推,“次,次。” “宝宝让娘亲吃饭啊,真大方, 真体贴。”玉茗公主眉花眼笑。 奶娘乐呵呵的:“宝宝很护食, 他的小碗别人是不能动的, 就只给你。亲娘才有的待遇啊。” 玉茗公主心花怒放, 用力亲了宝宝一口,“儿子真乖。” 宝宝伸出小手抹抹被他娘亲过的脸颊,见没有唾沫,满意的笑了笑,捏了米粒往玉茗公主嘴里塞。 “盛情难却啊。”玉茗公主笑咪咪的吃了。 奶娘眼热了,“宝宝,我也想吃。” 宝宝抱着小碗瞅瞅奶娘,装作没听见,垂下了长长的眼睫毛。 “宝宝别这么小气嘛,她是奶娘,我从小吃她的奶长大的。”玉茗公主柔声哄孩子。 “别为难宝宝。”奶娘立即心疼了。 翠钱笑盈盈的捧着盘嫩生生的小黄瓜条过来了,“这个小黄瓜条可以给宝宝磨牙。” 宝宝看到翠钱,眼睛一亮,殷勤的把小碗推给她,“翠翠。” 这个翠翠叫得异常清晰。 他吃饭了,把小碗一推,就要站起来往外跑。 玉茗公主笑着拉住他,拍拍他胖胖的小屁股,“宝宝,你要叫翠姨,不能叫翠翠,知道以?如果发不了两个音,你便只叫姨好了。” 宝宝的小屁股肉呼呼的摸着真舒服,玉茗公主忍不住多摸了两把。 宝宝扭着小屁投抗议,“不要!” 翠钱笑着把小黄瓜条放在桌上,“叫什么都行啊。宝宝喜欢叫翠翠,那便叫翠翠好了。” 宝宝开心的咧起小嘴笑。 翠钱伸开胳膊要抱他,他没有意见,乖乖的让翠钱抱在怀里。 “怎么就喜欢翠翠了呢?”奶娘这个纳闷,“宝宝可和姑娘小时候不一样,姑娘小时候喜欢我。” 玉茗公主和奶娘耳语,“奶娘,我这几天发现了,宝宝特别喜欢年轻漂亮的小姑娘。若是男人要抱他,他便扭过脸;若是漂亮小姐姐要抱他,他挺乐意的。” 奶娘惊讶得张大嘴巴。 “奶娘,咱们翠翠越长越漂亮了,以后嫁给谁啊?”玉茗公主和奶娘商量。 奶娘既高兴,又心酸,“翠翠这孩子托生到我肚子里,也是命苦。才一岁多她爹就把她和我一起卖了,要不是阿容出手相救,我和她不知会落到哪个肮脏地方。唉,她有那么个爹,这个出身好人家如何肯要?将来能嫁一个好手好脚的老实人,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玉茗公主不乐意了,“您是我奶娘,翠翠是我奶姐姐,我和她的交情可不一般,小时候一起挨过饿的!翠翠可不能只嫁个老实人,身家清白、人品出众、 才华横溢才配得上翠翠呢。行了奶娘,翠翠的婚事您交给我吧,我给翠翠挑夫婿,不能由着您。您随便给翠翠挑个‘老实人’,翠翠冤不冤啊。” “可她这个出身……”奶娘顾虑重重。 翠钱有个烂赌成性的爹,才一岁多就被亲爹卖了。单凭这一点,就有许多人家不愿娶翠钱进门了。 无他,都不想摊上一个不成器的亲家。 “交给我了。”玉茗公主信心满满。 翠钱相貌俏丽,人品又好,还风趣爱笑,这样的姑娘没人爱才奇怪了。若论出身,翠钱的生父确实是污点,但翠钱还有一层身份呢,她是玉茗公主奶娘的女儿,和玉茗公主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同姐妹。娶了翠钱,便等于和玉茗公主成了亲戚,利远远大于弊。 世人大多是势利的。譬如容姨,从前若提起她,十个当中大概有九个会鄙夷,“不就是个舞姬出身的侍妾么”,另外一个则连鄙夷也懒得表示。但现在再提起容姨,还有谁敢这样?她为图罗养育了一位公主,为大周养育了一位王妃,大周、图罗两国都有一品夫人封诰,俸禄、封地、皇庄之类的收入顶得上朝中的富贵公侯了,谁人不敬仰三分。 翠钱也是一样。虽然她的生父确实上不得台面,但她是玉茗公主奶娘的女儿,不愁没有好姻缘。 奶娘还是很自卑,“给翠翠找个普通人就行了。” 玉茗公主一乐,“我办事您放心。奶娘,您就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赵戈受封雍王之后,侍卫按惯例要增加。因为赵戈皇长孙、太子唯一爱子的身份,他的将来如何,人人看得到。成为雍王府侍卫,前程不可限量。 报名要参加侍卫甄选的人极多,有平民出身的英才,更有许多王公贵族、皇亲国戚的子弟。 赵戈和玉茗公主一起主持侍卫的甄选。 许多人疑惑不解,“王爷亲自选侍卫透着重视,王妃怎么也管起这样的事了?”便有消息灵通的人说道:“听说王妃有一位奶姐姐待字闺中,王妃是为了给她奶姐姐择婿。” “王妃的奶姐姐,可以啊。”动心的人可真不少。 王妃是白家养大的姑娘,这是人人都知道的。现在王妃身世大白于天下,是图罗公主,可王妃对白家还是很亲近,还是把白家当娘家。王妃如此念旧情,又为了奶姐姐的婚事如此大费周章,可见是何等的重视。娶了她的奶姐姐,还愁没有前程么。 应选之人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翠翠,你要过一辈子的人,你自己挑。咱不着急啊,慢慢挑,这回若是没有你满意的,还有下回。”玉茗公主这么鼓励翠钱。 翠钱不乐意,“我不急着嫁人。我帮你带宝宝。” 玉茗公主笑,“你嫁了人也能帮我啊。翠翠,你嫁了人也能继承住在王府,我是永远不会撵你走的。” 这下翠钱心里踏实多了。 她把脸抹黑了,换了身男仆服装,装作端茶递水的仆人,把应选的年轻人看了一个遍。 唉,没有特别合眼缘的。 第一天没有,第二天没有,第三天还没有,到了第四天,翠钱都不大想去了。 玉茗公主抱着宝宝劝她,“翠翠你看,你若是不嫁人,你就生不了孩子;你若不生孩子,宝宝找谁玩耍?” 宝宝抱着个九连环专心的转来转去,百忙之中还给了翠钱一个可爱的笑脸。 翠钱一下子就动心了,“对呀,宝宝的表哥表姐也不能天天来找他玩,宝宝多孤单啊。” 第四天翠钱又去了,抹黑了脸,穿了普普通通的布衣,装成个来应选的年轻人,很主动的和不少人寒暄搭讪,结果还是一无所获。 因为她穿的普通,脸又黑,说话又土,没几个人理会她。 翠钱心里发闷,端了盘点心,拎了壶茶,找了个僻静地方,坐在台阶上喝口茶,吃口点心,抬头望天,满面愁容。 想把自己嫁出去咋就这么难呢? “累死了累死了。”一个年轻人满头汗的跑过来,一屁股在翠钱身边坐下,不见外的商量,“兄弟,你这儿有吃的有喝的,能匀我点儿不?” “请便。”翠钱依旧抬头望天。 那人拿起点心往嘴里塞,“行啊,这猪油糕味道真不错。兄弟你眼光不错,偷出来的点心都好吃。嗯,茶是新龙井,也是好的。兄弟你行,净挑好的偷。” 翠钱不抬头望天了,生气的瞪了他一眼,“我没偷!” 她在雍王府吃什么喝什么都是光明正大的,用得着偷? 那人哈哈笑,“行了兄弟,雍王府招待客人很周到是真的,可也没有由着客人点心茶壶随便拿啊。这点心茶水只有大厅有,其余的地方便见不着,你不是偷的才怪了。” 翠钱撇撇嘴,懒得跟他解释。 其实今天也有个年轻人相貌出众,翠钱看着就眼前一亮的,可她上前寒暄,那个年轻人见她穿得普通,皮笑肉不笑的应付了两句便转身走了。 唉,想把自己嫁出去咋就这么难呢? “唉,想把自己嫁出去咋就这么难呢?”身旁那年轻人幽幽的道。 翠钱唬了一跳,忙转过头看他,只见眼前这人生了个好皮囊,却愁眉苦脸的,“我是读书人,功夫不行,这个侍卫说啥也挑不中我。唉,看来我只有把自己嫁出去了,可是嫁给谁呢?” “喂,你是男是女?”翠钱忍不住了。 那人见她又黑又土又惊讶的样子,不由的一乐,“我自然是男子。不过是男子又怎样,我爹娘去的早,祖父祖母也不在人世了,叔叔婶婶不想再养我,就要把我嫁出去做上门女婿了。” 他倒还笑得出来。 “这个人笑起来的时候,还蛮好看的。”翠钱心中浮出一个朦胧的念头。 “哎,兄弟,你一定也是肚子苦水吧。”那人拍拍翠钱的肩。 翠钱不自然的往一边躲了躲,“我,我父亲不成器……” 那人更同情了,大力拍她的肩,“我父亲倒是很成器,可惜去得早。兄弟你就知足吧,有爹就比没有强,你爹再没用也活着,还能保护你……” “我才不要认他。”翠钱大怒,“我才一岁多他就把我卖了,我一辈子不要认他!” 那人呆了呆,“卖,卖了?那你怎么还能在这儿?”迷惑许久,他自己想通了,“我知道了,你定然是谁家的义子。兄弟你听哥哥一句话,生恩不及养恩大,你养父养大了你,就是你亲爹,那个生而不养的人你别理他也别想他,就当世上从来没有这个人!” “兄弟,你一看就是和我一样无依无靠的,以后你有事找哥哥,哥哥帮你!” 翠钱无语。 你都混到要把自己嫁出去了,还想帮我啊? 虽然如此,毕竟这还是个热心人,翠钱微微笑了笑,“多谢你。” 那人热情的介绍自己,“我叫于明宇,你呢?” 或许那人的笑容太过灿烂,翠钱竟没有拒绝,“我姓钱,单名一个翠字。” “钱兄弟”和“于大哥”在台阶上坐着说了半晌的废话,越说越投机。 这天翠钱回去之后,玉茗公主攀过她端详了半天,“翠翠,你整个人都发光发亮啊,有什么好事?” 翠钱脸红红的,“姑娘,我不嫁出去,娶个人进来行么?” “行啊,太行了。”玉茗公主大喜。 玉茗公主拉着翠钱逼供,翠钱无奈,说出了于明宇的名字。玉茗公主笑得跟什么似的,“翠翠,你就交给我吧,我一定把人给你娶进门哈。” 玉茗公主很快差人打听清楚了于家的事。于明宇的父亲早年间中了进士,被派到外地做知县,任职期间不幸病死在任上。于明宇的母亲因为伤心难过也早早的离开了人世,于明宇成了孤儿,由祖父祖母抚养长大。现在他的祖父祖母也去世了,叔叔于坚和婶婶王氏为人刻薄,一直想把他撵出于家。这回雍王府招侍卫,于明宇也是抱成一丝希望来碰运气的,如果选不上侍卫,养活不了自己,叔叔婶婶要么不管他,要么把他送出去做上门女婿,不会再养着他了。 玉茗公主要了于明宇的文章看过,又亲自见了于明宇这个人,录用了他做王府侍卫。 于明宇好像做梦一样。 做侍卫是要武功好的,他一介书生,雍王府竟然会要了他? 玉茗公主差他到雍王的书房当值。 一位年轻美丽的女子冉冉而来,于明宇没和姑娘家接触过,登时紧张了,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不敢直视。 “于大哥。”那女子轻笑。 于明宇跳了起来,说话都结巴了,“你,你是……” 翠钱抿嘴笑,“我姓钱,单名一个翠字。” 于明宇蒙了,“你,你,你是姑娘?” 翠钱一向爽朗,这时也羞得脸红红的,“哎,你不是想把自己嫁出去么?要不然我娶了你吧。” 年轻美丽而有朝气的少女面庞,嫣然一笑,如枝头娇花。 于明宇迷迷糊糊的点头,“好啊,好啊。” 于明宇迷糊了好久,才高兴得蹦了起来。敢情钱兄弟是女子!天上掉下来个美娇娥啊,天降喜事! 翠钱和于明宇的婚事没什么波折。 奶娘一下子精神了,“我总想着翠翠嫁出去,公婆或许不喜她的出身,给她气受。却没想过翠翠可以招婿回家,不出嫁。” 女儿一直在她眼皮子底下,那她还害怕什么呢? 于明宇的叔叔婶婶见雍王府出面来谈婚事,哪敢说个不字?屁滚尿流的就答应了。不过这两口子心里犯嘀咕,“明宇这是攀上高枝儿了,他会不会记仇,会不会报复咱们?”两口子自己吓自己,生生的瘦了两圈。 翠钱婚后还住在王府,单独有栋院子,衣食无忧。 她和于明宇一样爱玩闹,两人闲着没事斗斗口动动手,其乐无穷。 翠钱成婚之后,靳竹苓和乐意的婚事也定下来了。 乐意很早便向靳家提亲了,靳学舟和白微观察了乐意许久,见这个人纯朴可靠,对靳竹苓又是一片真心,才同意了这门婚事。 乐意人品相貌都没有问题,只是没有家世。对于这一点,靳学舟不在意,白微也不在意。她是白老太爷、白老太太养大的爱女,白老太爷便是孤儿出身,她又怎么会看不起乐意呢? 靳竹苓新婚那晚,因为宝宝坚持,赵戈和玉茗公主带了宝宝去闹洞房。 没办法,翠钱成亲是在雍王府的,宝宝闹洞房了。翠姨的洞房既然闹了,苓姨的也必须一样。 到了洞房外面,赵戈把架在他脖子上的宝宝放下来了,“宝宝自己进去吧,爹和娘在外面等你。” 宝宝一脸雀跃,迈着小短腿咚咚咚的到了门前。 他闹洞房有经验,先不进去,侧耳倾听。 “宝宝听到什么了?”玉茗公主好奇,也轻手轻脚的跟上来。 宝宝已经探进去了小脑袋。 玉茗公主也跟着往里看。 新郎新娘面对面坐着,桌上摊着本厚厚的书籍,上面有字有画,看画的形状应该是各类药草。靳竹苓穿着喜气洋洋的大红吉服,声音和平时一样冷静,“你说的不对,药方里面不应该加茯苓……” 新郎也是一身大红喜服,也不知是心急还是天热,脸红得跟衣裳颜色差不多,“你说得对,是不应该加这味药材……那个,娘子,天色不早了,不如咱们安歇吧……” “我不困。”靳竹苓脆生生的道。 乐意一脸苦恼,“可是,可是,今晚是咱们的新婚之夜啊……” 玉茗公主心中狂笑,肚子都疼了。 宝宝很失望,“没有亲亲……” 新郎怎么没有亲新娘,和翠姨的洞房不一样啊。 玉茗公主笑着把宝宝抱了出来,交到赵戈怀里,她笑弯了腰。 小表妹你……真是人才啊…… 赵戈也笑,抱着宝宝往回走,小声问她,“怎么了?” 玉茗公主忍笑把洞房的情形略说了说,赵戈也是粲然。 “没有亲亲。”宝宝还在小声嘀咕。 “怎么会没有亲亲。”赵戈笑。 他亲亲宝宝的小脸蛋,又亲亲妻子的脸颊,“宝宝看到没有,有亲亲。” 宝宝开心的咯咯笑,玉茗公主也笑,一家三口乐成了三朵花。 110.全文完结 得知白熹暂时不回京城, 陪着容姨留在了小山村,沈氏怒不可遏。 她快气死了,把她的儿子、女儿全叫了来,诉说她的委屈, “我是他的结发妻子, 为他生养了五女一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他现在陪着个姨娘留在外地不回来了, 这说得过去么?” 白玉苏到底是大女儿, 心思最细, 心疼沈氏, 体贴的替她拍背, “娘, 您先别生气。爹爹也有他的苦衷。您想想,容姨和王后是好姐妹, 王后现在把从前的事全忘了,见了容姨都不认识,容姨能放心么?当然要留下照顾王后啊……” “我说的不是她,是你们的好父亲!”沈氏愤怒的打断了白玉苏,“他凭什么不回来?!老太太在京城,我在京城,他的家在京城, 他凭什么陪着个姨娘跑外地了?” “不是这样的, 娘。”白玉萝也过来一起替沈氏拍背, “爹爹那是有公务在身的, 奉圣命搜集养生良方,并编纂成册……” “好了,别自欺欺人了。”沈氏实在生气,把白玉萝一下子给拨开了,硬梆梆的道:“你父亲是奉圣命搜集养生良芳,还是要陪着他的阿容,你心里没数?” 白玉萝脸一阵红一阵白,“娘,您不要这样啊。” 白玉萝很有些伤心。 母亲和她疏远了。自从因为她的婚事有了争执之后,母亲便和她疏远了。 母亲不喜欢她,她知道。可是当着众姐妹的面给她没脸,还是让她伤心了。 本来门是开着的,白玉菲忙起身把门关上、插好,苦口婆心的劝:“娘,您这些话跟我们说说就算了,传出去可不好。咱们白家现在形势正好,蒸蒸日上,莫说大伯、父亲和兄弟们仕途光明,便是我这出了阁的姑奶奶也跟着沾光,不拘哪家公主王妃宴客我都有请贴,都是贵宾。这还不全是因为七妹么?娘,从前容姨在咱家是不算什么,现在她是大周、图罗两国的一品夫人,这身份可和从前不一样了……” 沈氏一把抓住白玉菲,头气得晕晕的,“她是一品夫人!她一个妾侍是一品夫人,我还不是呢!” “娘,您不能这么说,容姨她之所以能贵为一品诰命夫人,是因为她养了七妹……”沈氏的女儿们一起劝她。 沈氏咬牙,“她拿什么养小七,还不是白家的钱,白家的米?” 沈氏的话还真把白玉苏等人问住了。 白玉莹心里憋闷,“娘,我记得我没出嫁的时候,您对七妹还挺好的啊,怎么后来越来越不喜欢七妹了呢?七妹虽然调皮了些,可对家里人一直很好。” 沈氏是真的气糊涂了,一直以来藏在心底的真心话脱口而出,“有小七在旁比较着,玉儿肯用功上进,这比什么不强?要不是因为这个,我能容得小七吃好的用好的,读书习武,无所不能?” 众人皆惊。 屋里一片寂静。 白玉莹等人现出又震惊又难堪的神色。 白玉格一直沉默不语,这时浓眉一挑,沉声质问:“您对她好,只是因为她有用处?” 沈氏这时心中已经隐约有些后悔了,但当着儿子女儿的面已经说出来了,不便改口,赌气道:“是啊,我就是因为这个才纵容她的,怎么了?” “没怎么。”白玉格一声冷笑,“这我就不明白了。既然从前您能因为她有用处而纵容她,现在怎地苛刻起来了?难道您不明白么,现在的她对于您来说,比从前用处更大?” 白玉格这话说得冷嗖嗖的,让人脊背发凉。 沈氏一惊。 是啊,若说有用处,现在的玉茗公主对她来说用处更大啊。玉茗公主现在是王妃,以后会是太子妃、皇后,注定是要母仪天下的。 白家的姐妹性情上接近白熹,虽说也看利益,但遇事更讲感情。见沈氏这样,对她也不敢抱太大希望,纷纷劝道:“娘,七妹现在是什么身份啊,您对她还像从前那样纵容才好。” 沈氏辛辛苦苦养大了五个女儿、一个儿子,现在没一个人是向着她说话的,这一气非同小可,“一个一个都没良心!小七是公主是王妃,那又怎么了?就能帮着那个阿容把你们的父亲抢走了?” “话不能这么说。”白玉苏等人带着歉意劝解,“您若真的想念爹爹,要不然我们设法送您到爹爹身边,好么?” 白玉格道:“我送您去。那个地方我去过,路熟。” 沈氏气得伸手点他额头,“玉儿你个傻孩子。那里有图罗王、王后,有不知多少图罗侍卫、侍女,都是阿容的娘家人。娘若是去了那里,能斗得过阿容么?你还送你娘亲我去那儿,简直是送羊入虎口,我不得被阿容欺负死啊。” “至于的么?”白玉格愕然。 “至于的么?”白玉苏等人异口同声。 沈氏不理会他们,自顾自说下去,“我可不敢去。你们的父亲被阿容迷住了,现在心里只有阿容,哪还顾得上我,就算阿容要整治我,他也是袖手旁观。” 白玉苏等人张口结舌。 白玉格脸色铁青,“容姨一向与人无争,您就这么看她么?好,就算您信不过容姨,那我爹爹呢?我爹爹是这样的人么,他会苛待您么?” 沈氏尖声叫道:“他怎么不会苛待我?他骂过我,他还,他还……”下意识的伸手捂着脸颊,眸中尽是恐惧和愤怒。 白熹抽她耳光的情形,她这辈子也忘不了。 如果白熹对她一向平淡,可能她也就忍了。问题是她和白熹曾是恩爱夫妻,就算她连生五个女儿,白熹对她也一直温柔,纳连姨娘为妾的事还是她主动提出来的…… 白玉格身子一震,不能相信的看着她,“他还,他还怎么了?” “没事,弟弟,没事。”白玉莹等人见到白玉格那如被雷击的神情,都慌了。 沈氏也有些后悔,但还是要泄愤的心情占了上风,恨恨的道:“老夫老妻了,他,他竟那般对我……他竟然对我动手……”说到伤心处,掩面痛哭。 白玉格呆呆的站了许久,忽然像发怒的豹子一样冲了出去。 “弟弟,弟弟!”白玉苏等人焦急的呼唤。 白玉格冲到花园里,满腔怒气无处发泄,一拳又一拳捶向石墙。 石墙上很快血迹斑斑。 “弟弟,弟弟!”白玉萝惊叫着扑过来,死命拉着他,“弟弟,你如果生气便打我吧,这一切都是因为我!” “什么?”白玉格还在狂怒中没有清醒过来。 白玉萝两眼全是泪,“这都怪我。都是因为我要再嫁,爹爹同意,娘死活不同意,娘还要我回到林家,说白家不许有二嫁之女,爹爹也是气极了,所以才会……这都怪我……” 白玉格手痛到发木,胳膊痛到发木,心也是木木的,“我不信,我不信娘会这样。” 他不相信沈氏会这么做。林家就是个火坑,沈氏是亲生母亲,怎么舍得把白玉萝往火坑里推? “是真的……这都怪我……”白玉萝是个软弱性子,说着说着便泣不成声了。 白玉格失神的跌坐在地上。 父母恩爱,家庭和睦,这是他一向引以为傲的,所以他知道父亲曾打过母亲,会怒发冲冠,会气冲斗牛。可他没想到原因竟然会是这样…… “弟弟,我做错了么?”白玉萝拉着白玉格回去,一脸芒然,“我和你四姐夫添了个儿子,他,我,还有馨姐儿,萱姐儿,冬哥儿,我们一家五口和睦温馨,外人都不知道馨姐儿和萱姐儿不是亲姐妹,还以为她俩是双胎呢。我是过得好了,可是因为我,爹和娘有了龃龉,到现在恐怕都还有隔阂。弟弟你说,如果没有我的事,爹爹还会不会陪容姨留在那小村子里,不回京城呢?” 白熹和沈氏之前一直恩爱,从白玉萝的婚事开始疏远,之后就没有和好过。这次白熹之所以会选择陪容姨,白玉萝觉得她有责任。 白玉格像木偶似的被白玉萝牵着回去。 白玉萝一边拿了伤药替他涂抹,一边自责,“这都怪我。” “不。”白玉格声音沙哑,说话显得困难,“这不怪你。这大概是天意吧?爹和娘命中有此一劫。” 白玉萝鼻子一酸,“娘还说过,她是替你着想,才不许我再嫁的……因为我若再嫁,白家便有了二嫁之女,名声不好,你便娶不到名门贵女为妻了……” 白玉格牙咬得咯咯响,“我堂堂男儿,需要姐姐做牺牲来成全么?” “四姐姐,你好好过日子,以后再不要自责了。你没做错。”白玉格声音虽不温柔,但白玉萝听在耳中却是世上最体贴的话语了,拼命点头,泪落如雨。 白玉莹也来了,替白玉萝拭去泪水,“四姐姐,这不怪你,怪我。如果我瞒下转胎丸的事,爹和娘也不会这样。” 白老太太和白熹把沈氏送到别院,本来只打算让沈氏待到白玉萝出嫁,然后便要把她接回来的。因为接下来又出了转胎丸的事,才会彻底激怒了白熹。白玉莹觉得,父亲对母亲冷心冷情,她也有责任。如果她当时机灵点儿,瞒下转胎丸的事,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么。 “那时候我就要生孩子了,比平时笨,心思不灵巧。”白玉莹自责后悔。 白玉格喃喃,“没人告诉我这些,没人告诉我这些……” 他回京城之后,知道沈氏在别院,便沉着张脸亲自去接人了。没人敢拦着他,也没人忍心告诉他原因。沈氏也不肯说实情,把责任全推到了白熹身上,白玉格因此心中隐隐对父亲有怨气。可他不知道,沈氏被发配被冷落的原因竟是这样的…… 白玉格一夜未眠。 第二天他去看望玉茗公主的时候,眼圈发青。 玉茗公主正带着宝宝玩耍,看到白玉格来,笑靥如花,“宝宝快看,舅舅来啦。” 宝宝坐在地毯上兴致勃勃的玩着陶响球,听到玉茗公主的介绍,抬眼看看白玉格,礼貌的笑了笑,便又专心的玩耍了。 陶响球内部中空,装有弹丸,摇动的时候沙沙作响,宝宝喜欢听这个声音。 “宝宝就是这样,他喜欢漂亮小姑娘,不喜欢男子。”玉茗公主笑盈盈的替宝宝解释。 白玉格怅然,“谁不喜欢漂亮小姑娘呢?” 他鼻子一酸,差点儿落下泪来。 他掩饰的端起茶杯,把头埋在茶杯里,半晌没有抬头。 他小时候也是喜欢漂亮小姑娘的。 他知道家里有位姓容的姨娘,知道容姨那里有位小姐姐。不过容姨住在很偏僻的院子里,极少出门,他一直没见过容姨,还有那位小姐姐。 那天晚上他半夜睡醒,迷迷糊糊的听到爹娘在吵架。父亲很生气,“你怎么管家的,连纸张也不给茗儿,让茗儿这孩子在沙子上写字!”母亲也生气,“一个女孩儿家认几个字也就罢了,还想做学问家不成?依我说,小七以后学学女工吧,书别读了。” 父亲母亲越吵越厉害。 父亲声音高了,“咱家虽不是什么富贵人家,供孩子读书总是供得起的。为什么一个孩子想读书你都不肯,难道我白熹的女儿在沙子上写字,说出去很好听么?” 深夜之中,母亲的声音又尖又细,“你的女儿?小七真是你的女儿么?你可别忘了,你见到小七的时候,她已经出生了!好几个月了!你怎么知道你真是她亲爹?!” 父亲气得发抖,“退一万步说,就算茗儿不是我亲生的,咱们就当积德行善做好事,也能养大一个孩子吧!” 母亲声音尖锐难听,“小七若不是你亲生的,咱们养她做甚?把那院儿里的四个吃白饭的一起撵出去是正经!” 父亲摔门走了。 白玉格被父母吵得没有睡意,瞪着眼睛想了许久的心事。 第二天他悄悄的跑去看那个小姐姐。 院子很偏,种满了蔬菜,一个小女孩儿跑来跑去运沙子,把沙子铺好,她开始认真的在沙子上写字。 小女孩儿漂亮极了,白玉格不由自主的走过去。 人漂亮,字也写得漂亮,真不像小孩子写的。 白玉格惭愧了。 沈氏给他的是上等宣纸。他在上等宣纸上写出来的字像狗爬一样,小女孩儿在沙子上写的字却这么好看…… 白玉格悄悄的来了,又悄悄的跑了。 他跑回屋用功去了,一边往外搬书本一边不服气的嘟囔,“不信我比不过一个小姑娘!” 沈氏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门口,满脸激动之色。 她的宝贝玉儿终于知道用功了啊,不用人催都知道用功了啊。 白玉格跑到沈氏身边,“我是男子汉,一定要比小姑娘强!她在沙子上写字都那么好看,我要超过她!” “好,好,玉儿是男子汉,玉儿要比小姑娘强,要超过她!”沈氏溺爱的、一迭声的道。 从这之后,白玉茗的待遇就好起来了,再也不用在沙子上写字了。 只要能让白玉格这根独苗苗用功上进,给白玉茗好吃好喝供她读书习武算什么呢?沈氏愿意。 连容姨都搬到了不那么偏僻的院子,月钱按时发了。 白玉格和白玉茗你追我赶,走得很近,时常到容姨那里一起吃饭、一起做功课。不记得是哪一年了,午后小憩起来,听到容姨和奶娘说起往事,“……两个孩子饿得哇哇哭,心都碎了……现在不管怎么说小山和小丫不挨饿,很好了……” 白玉格一直记着这番话。 他渐渐长大,白玉茗也长成亭亭玉立的少女。他曾经想过要追查白玉茗的身世,如果白玉茗不是父亲亲生的,或许他便可以……可是想到容姨和奶娘的话,他又没有勇气了。白玉茗如果真的不是父亲亲生的,一定会被赶出白家,再过那种挨饿受冻的苦日子…… 白玉格过了一段很煎熬的日子。 这种煎熬是在白玉茗随赵戈“私奔”时候结束的。 白玉茗和赵戈“私奔”之后,白玉格愤怒极了,一直待在外地不愿回家。 他不能接受白玉茗已经嫁给别人的事实。 玉茗公主身世大白于天下,白玉格悔得肠子都青了。 她真的不是白家的孩子。如果他白玉格下手早,哪轮得到别人?他和玉茗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一般…… 两滴泪水落在清茶之中。 玉茗公主关切的凑过来,“弟弟,你没事吧?” “没事。”白玉格迅速擦去泪水。 抬起头,他笑了,“玉茗,如果早就知道你不是爹爹亲生的,嫁给我多好。咱俩一起长大的,再没人比我更了解你了。” 半真半假的口吻,与其说是真的,倒不如说是开玩笑。 他没有像上次似的认真执着得让人害怕,玉茗公主语气也便轻松了,“那怎么可能?弟弟,太太不喜欢我。” 玉茗公主目光大有深意,“弟弟,我还是小孩子的时候便知道了,太太不喜欢我。” 沈氏就算最和颜悦色的时候,白玉茗也不敢亲近她。小孩子的感觉比大人更敏锐,谁喜欢她,谁不喜欢她,谁对她好,谁对她不好,心里清楚着呢。 白玉格大概觉得这件事很好笑,眼泪都笑出来了。 他心中涌起一阵阵的绝望之情。 是的,他母亲不喜欢玉茗。如果他母亲喜欢,如果他母亲宽容,他早就可以追查玉茗的身世了,早就可以央求容姨,早就可以如愿以偿了…… 路生紧张的央求翠钱,“求求你了,盯紧白玉格。王爷可是吩咐过了,只要这小子来见王妃,一定得盯紧了。” 翠钱纳闷,“那你就盯紧了啊。” 路生愁眉苦脸,“可是我进不去内殿……” 路生打恭作揖的央求,翠钱扑哧一笑,“白家小少爷没什么的,他就是从小和我家姑娘一起长大,姐弟情深。” 打趣着路生,翠钱还是进内殿去了,“盯”着白玉格。 白玉格抹去笑出来的眼泪,“哎,我想出门转转。常言说的好,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你出去散散心也好。”玉茗公主柔声道。 玉茗公主抱着宝宝送白玉格出门。 宝宝举着陶响球乱摇,开心得跟什么似的,玉茗公主微笑看着宝宝,美丽的面容异常温柔,散发出母性的光辉。 白玉格眼眶一热。 她过得这么好,做弟弟的没什么不放心的了。 白玉格没和家人告别,留下封书信,带了一个书童,游历天下去了。 白老太太知道了,不过是骂了几声,“玉儿这个小坏蛋,要走就不能提前说一声么?也不和我老太婆告别,就这么跑了?” 骂完了,交待白大爷赶紧找着白玉格,给白玉格多带点银子、四季衣裳。 白大爷满口答应,赶紧的派人追出京,一路寻找,给白玉格送银子。 靳学舟、白微及白玉苏等人也担心,各自派仆人出门找人。贾冲和白玉莹推测了白玉格出门的路线,给几位在河北任职的好友写了信,托他们留意照顾。 虽然这样,白玉格年轻气盛,就带一个书童出门,白家人到底还是不放心的,忧心忡忡。 玉茗公主及时让人来送信,“放心吧。弟弟的神态不对,我早就留意了,一直派人跟着他。他以为只带了一个书童,其实至少有十名侍卫呢。” 白大爷等人欣喜不已,“还是茗儿周到啊。”悬着的心都放回到肚子里了。 唯独沈氏恨得咬牙,“明知道玉儿要走,也不拦着,她这是操的什么心!我白家待她不薄,辛辛苦苦把她养大,她就这么恩将仇报?” 白熹陪容姨留在小山村,这已经让沈氏怒不可遏,现在白玉格又走了,沈氏真是要活活气死了。 玉茗公主身世大白之后,沈氏对玉茗公主本是很敬畏的,白玉格一走,沈氏满腔怒气无处发泄,去雍王府质问玉茗公主,“你明知玉儿要走,你也不拦着,也不告诉我,你是什么意思?生生要拆散我们母子么?你那个容姨把我夫君抢走了,你又把我的玉儿弄丢了,你这是要我的命啊!” 玉茗公主还是很尊敬沈氏的,“太太,我不是这个意思。弟弟年轻气盛,他现在心情不好,把他圈在京里也不是办法,还不如让他出门散散,开阔开阔眼界……” “开阔什么眼界,你是记恨从前我对你不好,刻意要报复我!”沈氏声音尖锐。 “我没有啊。”玉茗公主烦恼之极。 沈氏不喜欢她,她也不喜欢沈氏。但看在白熹和姐姐们、弟弟的份上,她对沈氏一直恭敬客气,从不敢怠慢,刻意报复什么的,根本不可能。 白玉格是白熹唯一的儿子,沈氏是白玉格的亲娘。就凭这一点,玉茗公主就不可能对沈氏不好,哪怕只是为了父亲和弟弟的颜面,也会让着沈氏三分的。 沈氏指着玉茗公主尖叫道:“还不承认,你就是要报复我!是,你小时候我是对你不好,那又怎么了?哪个女人对不是自己亲生的孩子能好得了?你出生了才被抱回白家,我不喜欢你是天经地义的事!我就知道,像你这种没有纸张能在天天坚持在沙子上写字练字的小姑娘,你就不是平常人!你心性坚忍,有一天你得了意,就会要我的好看了!” 玉茗公主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小时候在沙子上写字么?她记不得了,忘了…… 玉茗公主忍气解释,“我没有想要你的好看。就算是为了爹爹和弟弟,我也不会要你出丑啊。你出了丑,难道爹爹面上有光?难道弟弟心里会好受了?” “你还有脸跟我提玉儿。”提起白玉格,沈氏心痛不已,“你硬生生把玉儿给推走了啊!你明知玉儿要走,你都忍着一声不响啊!你,你太可怕了……” 玉茗公主忍无可忍,“那你想怎样?让弟弟一直待在家里么?一个男子,总是被圈在家里又能有什么出息了?” 沈氏叫道:“我不要玉儿有出息!我要玉儿乖乖的读书上进、考状元、做官、成亲生子、孝顺我!我要玉儿天天在家,我就他一个儿子!” 玉茗公主怒极,“你不能光想着把弟弟拴在身边,他有血有肉,有自己的想法,不是你的提线木偶!” 沈氏眼睛红了,“你把玉儿还给我!你现在就把玉儿还给我!还有我夫君,你也让你的容姨给我还回来,哪怕我和他同床异梦,他也得陪着我,我才是他的原配发妻!” “你休想。”玉茗公主脾气再好也被沈氏激怒了,“我不会让爹爹回京受你折磨的。我也不会让弟弟像个木偶似的被你拴在身边,年纪轻轻,志气消磨。” 玉茗公主瞬间想通了。 和曾经的她一样,白玉格也一直想仗剑天涯,游历名山大川。他现在年方二十,正值青春年华,为什么要凭由沈氏支配控制呢?他应该海阔天空,无拘无束,趁着年轻洒脱任性一回。 难道只有听了沈氏的话,让白玉格守着她、按步就班的科举做官、成亲生子,这样才叫孝顺么?白玉格的性子哪里受得了。 说得难听一点,就算是囚犯还要出去放放风呢,把亲生儿子像犯人似的绑在身边,哪里行得通。 “我会派足够的人手保护弟弟,你不用担心他的安全。”玉茗公主硬邦邦的抛下一句话,便下令送客了。 沈氏被侍女们围着哄着往外走,气得啰啰嗦嗦,“我是太太,你敢往外轰我……” 沈氏正在这儿闹腾,白老太太、白大太太、白微等人闻讯赶来,白大太太和白微合力把沈氏糊弄着上了轿子。 “孩子,你受委屈了。”白老太太叹息。 玉茗公主体贴的扶着她,“祖母,我没事。她来闹我,我下逐客令不就行了?只是您老人家可怎么办呢,您还得和她一起住着呢。” 白老太太哼了一声,“我老太婆可不是肯委屈自己的人。我早就跟你爹爹说过了,要给他兄弟二人分家。到时候我跟你大伯过,你爹爹带着他的好媳妇儿走得远远的,别再烦我。” 白大太太这个儿媳妇,白老太太还是比较满意的。这倒不是白大太太多聪明能干,而是白大太太识实务,不像沈氏那么执拗,打起交道至少不累。 “真的分家啊?”玉茗公主问。 “分!”白老太太毫不犹豫。 从白玉萝的婚事开始,白老太太就对沈氏厌恶不满了。现在沈氏的蠢事又多了一桩,白老太太更容不得她,一定要给两个儿子分家了。 因为白老太太是跟着大儿子过的,所以白大爷分到的家产多,白熹分到的家产就少了。只有一个别院和两个小庄子、两个小铺子。 沈氏知道她又要搬到别院住,哭得天昏地暗。 玉茗公主不忍心,“爹爹和弟弟若知道了,会不安的。”她自己拿出私房银子在繁华热闹的秀明巷置了栋带花园的宽大宅院,“这是我孝敬爹爹的。太太在这里住着吧,姐姐们离得也近,方便照顾。” 沈氏在秀明巷确实住得舒服,这里闹中取静,富贵清雅。白玉苏等人又轮流来照顾陪伴,如果沈氏知足,这实在是很不错的日子了。 五个亲生女儿轮流来服侍,天天能见着外孙子外孙女,衣食住行都有女儿悉心照料,唯恐她不顺心。 可是沈氏不满足,一点也不满足,“你们天天来有什么用,我的儿子呢?我的玉儿呢?” “玉儿是您亲生的,我们难道不是?”时日久了,亲生女儿也有怨言。 沈氏年纪越大,越是任性,说话越没有顾忌,“女儿是外姓人,外孙子外孙女也是外姓人。只有儿子能传香火,能给我养老。” 白玉菲性子最娇,气得半个月没来看她。 白玉萝和白玉莹心也有点凉,“娘,您不能这样,我们也是您亲生的孩子啊。” 白玉苏是大姐,苦笑一声,继续无怨无悔的服侍沈氏。 靳竹苓来秀明巷看望过沈氏,之后便对她的表姐们万分同情,给宝宝送玩具的时候特地告诉玉茗公主,“七表姐,你不知道大表姐二表姐她们有多难。二舅母现在根本不讲理,一天到晚的挑剔表姐们,开口便骂。” 玉茗公主无奈,“我也同情姐姐们。可是我也替不了她们呀。太太见不着我还好,若见着了我,只会更生气。” 靳竹苓认真的道:“大表姐今天还跟我说,要谢谢你呢。如果不是你送了这宅子,二舅母可能便要住到别院了。若是住到别院,大表姐她们离得远,不能天天过去服侍,会更担心的。” 玉茗公主托腮,“那是我孝敬爹爹的。唉,莫说一套宅子了,便是十套八套,我也舍得给,只要太太消消停停的,别再折腾姐姐们了。” 玉茗公主和姐姐们感情都很好,看她们被沈氏折磨,实在是心疼。 当然了,白玉苏等人是宁愿被沈氏折磨,也不愿让她住到别院去的。 玉茗公主发牢骚,“姐姐们那么孝顺,太太看不到么?为什么就不能心疼心疼她们呢?” “不知道。”这件事超出了靳竹苓的认知。 她拿出了医书,“我觉得二舅母现在是有病了,我给她配上一味药,让她心平气和,表姐们就不受难为了。” “好,小表妹你配药方吧。”玉茗公主不由的一笑。 小表妹,医痴啊。 一个月过去了,两个月过去了,白玉格一直没有回来,沈氏的脾气也一天比一天更不好,白玉苏等人的日子一天比一天难过。 沈氏死了。 沈氏的死因非常奇特,她死于一个谣言。 沈氏由白玉苏陪着去买新出的绸缎,听到了几个妇人在议论,“哎,你听说了么?光州那边新出了杀人案子,听说有强人从深山冲到闹市,把个贵公子给杀了,那贵公子听说姓白……” 沈氏瞪大眼睛,直直向后倒去。 白玉格前些时日写了封字迹潦草的信回来,他正在光州。 白玉苏慌忙扶住沈氏,“娘,娘您怎么了?您别吓我……” 沈氏陷入癫狂之中。 被抬回家之后,白玉苏请了靳学舟、靳天冬父子过来,一碗又一碗的苦药水灌下去,沈氏人被救回来了,魂却丢了。 不管众人如何向她解释,她执意认为白玉格已经死了,已经被人害死了。 沈氏目光涣散,神情狂乱,“死了,我的玉儿被害死了……” 白玉苏、白玉莹等人哭得不像样子,“娘,弟弟并没有死,您不要听信路人胡说啊。光州确实有凶杀案,也确实有位姓白的公子死了,可那并不是弟弟……” 沈氏恍若无闻,“我只有玉儿一个儿子,他死了,我还活着做什么……我这辈子,唯一的指望就是玉儿,就是我的玉儿啊……” 沈氏在病床上拖延了十多天,终于还是咽了气。 她死得很痛苦,不只是身体上的痛苦,更因为唯一的儿子、唯一的希望没有了,整个人没有一丝精神气儿,浑身上下都是痛楚、绝望、死气沉沉。 她这辈子最重视的就是丈夫、儿子,可丈夫和儿子都不在她身边。 女儿们倒是都在,可她并不稀罕五个亲生女儿。 她一定很不甘心,咽了气之后,眼睛还睁得铜铃一样。 白玉苏等人替她合上双眼,哭得死去活来。 沈氏再不好,也是她们的亲娘,没出嫁之前还是很疼她们的…… 白玉格回京奔丧,没人敢把沈氏真正的死因告诉她,只说是得了急症。 白玉格三天三夜不吃不喝守在沈氏灵前,差点没把白家人吓死。 所幸七七四十九天之后,白玉格渐渐缓过来了,又有了生机。 白熹和容姨回京为沈氏治丧,白熹忆及结发之情,痛哭失声。 沈氏去世一年之后,白熹有意正式迎娶容姨,容姨婉言谢绝了,“这样对玉儿不好。太太是他的母亲,在他心目中是没有人可以替代的。况且玉儿该说亲事了,家里有个继婆婆,不如家里根本没有婆婆。” 白熹叹息不已,“可我还想和你葬在一起呢。” “不,你以后必须和太太葬在一起。”容姨不假思索的道。 “为什么?”白熹都有点生气了。 生前受沈氏折磨还不够,到了地底下还要陪着她么? 容姨道:“她是玉儿的母亲。” 白熹没话说了。 是啊,他死后要是不和沈氏合葬,白玉格如何能接受。 “阿容,我和你就这点缘份么?”白熹心里不好受了。 容姨诧异,“这点缘份还不够么?做人不要太贪心,能活着守在一起,已是万千之幸,难道还想千秋万代、生生世世么?” 白熹豁然开郎,“对,活着守在一起,已经很幸运了。” 死后的事,管它呢。 珍惜眼前的日子,珍惜眼前的人。 月华如水,两人在月下执手相握,心中都觉满足。 一个人影自黑暗中走出来,“爹爹,容姨。” 白熹和容姨一惊,“玉儿,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容姨取下身上的披风,“给孩子披着。”白熹忙接过去,替白玉格披在身上,“玉儿啊,你年纪轻,得多睡,早早的安歇才是。” 白熹和白玉格说话的时候,小心翼翼的。 一年了,白玉格一直郁郁寡欢,白家人人担心他。 白玉格咧嘴笑了笑,“容姨,您就这么不愿意做我继母啊?” 容姨柔声道:“玉儿,有两个原因。一个是你的将来着想,你的爱妻,或许不愿意侍奉一位继婆婆;另外一个原因才是主要的,我并不爱担责任,除了小山,我不想做别人的母亲了。” 她笑看白熹父子,“现在小山不在,我坦白说一句吧。如果不是姐姐‘临终’托孤,我连小山也不想管呢。你俩是男子,你们是不知道,养个孩子有多不容易。小山长大了,成亲生子了,我算是卸下了一幅重担,你俩还想再弄幅重担给我挑?你们忍心么?” 她话说得风趣,白熹和白玉格都笑了。 白玉格揶揄的道:“容姨,以后见了七姐姐,我非得告您的状不可。您把她当重担,她要是知道了,肯定气得哇哇乱叫。” 白熹和容姨同时暗暗松了口气。 白玉格的心思,他俩多多少少知道些。现在白玉格坦然叫出“七姐姐”,可见是把从前的那点小心思放下了,可喜可贺。 容姨嗔怪道:“什么哇哇乱叫,小山知道了肯定和你不依,顾不上我了。” 白玉格做出惊吓想逃的模样,三人一起笑了。 容姨叫过白玉格,温柔替他整理衣襟,“玉儿,小山很担心你,她希望你早日振作起来,知道么?” 白玉格鼻子发酸,笑着点头,“那是自然。容姨您放心吧,我先考个状元,再娶个媳妇儿,以后一定前程似锦!容姨,以后等我有了孩子,您就回来帮我吧,好么?” “别别别,带大小山一个人就行了,我这辈子再也不想养孩子了。”容姨连连摆手。 她转身就逃。 白熹笑,“玉儿啊,爹爹这辈子养育了七个女儿,一个儿子,也不愿再养孩子啦。对不住,你另想办法吧,要不你回家跟你祖母、大伯商量商量?” 跟着容姨一起逃了。 白玉格在背后大叫,“怎么可以这样?一家人怎么可以这样?相亲相爱的一家人之间,怎么可以这样?” 望着白熹和容姨仓惶逃走的背影,他缓缓勾起嘴角。 放心吧,我会好好的。 我一定会好好的。 -- 废太子举家迁往东北边陲,白玉苹这个自甘成为赵威侍妾的人自然也在其中。 彼时玉茗公主还在伏虎岭苦苦寻找赵戈,连京城发生了什么事也是后来才知道,自然来不及救下白玉苹。 等玉茗公主回到京城之后,本是有心要救白玉苹回京的,偏偏白玉苹又怀了赵威的孩子,生下一子,这下子想救她也是有心无力了。 之前风光过一阵时日的连家,现在挺惨的。 嫁到白家的连姨娘被赶回了娘家,在桂王府母凭子贵的连夫人又不幸儿子夭折。连夫人本就是凭着儿子神气起来的,儿子没了,她在桂王府也就没了依靠,又和从前一样无声无息了,又和从前一样帮扶不了娘家。连家卖了连姨娘、连夫人两个女儿,美其名曰供男丁读书,结果连家的男丁一个读出来的也没有,最后还是靠着连夫人才举家迁入京城。连夫人一失势,连家没了财源也没了主家骨,人心惶惶。 连父连母蹿掇连姨娘回白家闹,“你到底跟了白家姑爷一场,还给他生儿育女了。他就是看在苹儿的面子上,也不能不管你的死活吧?” 连姨娘本就是个蠢货,又见连家确实过不了日子了,忧心后半辈子没着落,厚着脸皮找到浣花河畔向白熹求情。 白熹本不想见她,但连姨娘撕开面皮,坐在白家门外嚎啕大哭。白熹丢不起这个人,只好命人所连姨娘带进来了。 连姨娘哭泣央求,“我到底服侍了老爷这么些年,求老爷开恩,让我回来。我以后凡事都听老爷的,再不敢自作主张了。还有六姑娘,她在边城受苦,也求老爷念在父女之情,好歹救她回来。” 白熹不肯。 白熹愿意每月往连家送米送粮,养着连姨娘,但是说什么也不让连姨娘回白家。 连姨娘苦苦哀求也不能如愿以偿,气得大哭,“我生下的可是老爷的亲生女儿!阿容她的女儿却是别人的!为何老爷不怜惜我,单单恋着那个欺你骗你让你给别人养孩子的阿容?” 白熹气极反笑,“‘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你是永生不会明白这个道理了!” 实在懒得和连姨娘这样的人多说,命人把连姨娘带出去。连姨娘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抱着白熹的大腿死活不放,“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你一定要赶我,便把我打死了,抬着我的尸体出去!” 白熹被连姨娘纠缠得头都是疼的。 “闹什么?”低沉悦耳的女子声音。 连姨娘顾不上哭闹,不由自主顺着这声音望过去。 一位衣饰华美的女子盈盈而来,上身着嫩黄地绣折枝富贵花蜀锦大袖衫,下身着浅绿地贡缎长裙,颜色娇艳,给人以春暖花开之感。 大概是没有生过孩子的关系,她腰肢纤细,如少女一般。 连姨娘又妒又羡,“阿容,你做了一品夫人,真是和以前不一样了啊。” 连姨娘心里这个难受就别提了。从前她和容姨是一样的人,现在容姨是贵妇,她却像乞丐一般…… 连姨娘从前自负是良民出身,一向看不起容姨,容姨也不和她废话,缓缓的道:“你忧心的无非是你的后半生罢了。我送你几亩田,你拿着收租也好,自己种也好,总之后半生衣食无忧。可有一样,你以后再不许上浣花河畔,不许再和白家纠缠。” “你还真是阔了啊。”连姨娘阴阳怪气。 容姨神色淡然。 容姨的侍女冷翠抿嘴笑,“我家夫人食大周、图罗两国的俸禄,比一品侯爷还有钱,自然是阔气的。此事人尽皆知,还用你说?” 连姨娘被讽刺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白熹用力甩开连姨娘,“敢情你是在忧心后半生衣食无着么?好,我会替你置上十亩良田,让你后半辈子有个依靠。但是,你再也不许到浣花河畔来见我了。” 连姨娘也不知该悲该喜,呆了半晌,掩面痛哭。 白熹出面替连姨娘在偏远郊区置了田,盖了屋,安顿好了连姨娘。桂王知道这件事后,也仿效白熹的做法,给了连夫人一些田地,“你为本王生育过一子,虽孩子夭折了,本王养你到老。”不肯留连夫人在桂王府,也送去和连姨娘作伴了。 桂王向来明哲保身,连夫人和白玉苹是姨甥,桂王早就不想留连夫人了,但毕竟是为他生养过儿子的人,逐出王府未免显得无情。有了白熹做榜样,桂王还不赶紧效仿么? 逐走连夫人,桂王浑身轻快。 美人哪里没有,他可不想府里有一个和废太子扯上干系的夫人。 白熹把连姨娘远远的送走,也得了清静。 连姨娘和连夫人这对难姐难妹常常抱在一起哭,“我的苹儿本该能入宫为妃,享尽人间荣华富贵的啊。”“我为桂王殿下生下小儿子,本该在王府吃香的喝辣的,锦衣玉食一辈子的啊。”都觉得自己命苦。 儿子夭折,对连夫人来说无疑是一场灾难,对白玉苹来说又有所不同。 白玉苹的儿子不幸夭折之后,她伤心难过了一阵子,便打起精神写了信回京,向玉茗公主求救。 跟着废太子一家人被流放的日子太苦了,白玉苹恳求玉茗公主念在姐妹情意,救她回京城。 “姐妹情意。”玉茗公主不由的笑了。 当白玉苹站在玉翎身边的时候,可曾念过姐妹情意?白玉苹想要往上爬的时候,便肆意践踏姐妹之情;想要姐妹伸出援手的时候,便毫不脸红的祭出姐妹情意这面大旗了啊。 玉茗公主接到信的时候,翠钱也在,两个人好好的把白玉苹笑话了一场。 不过笑话过之后,玉茗公主还是决定救白玉苹回来。 两个原因:一个是白玉苹再可恶也是白熹亲生的,白熹心里肯定惦记;另外一个,白家有白玉苹这个嫁给废太子之子赵威的姑娘,于家门不利。 看在白熹的份上,看在白家的份上,玉茗公主虽不喜欢白玉苹,也会救她回来。 玉茗公主挑了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和赵戈、宝宝一家三口都打扮好了,进宫向隆治帝请安。隆治帝见了宝宝,龙颜大悦,玉茗公主趁机提了要求,隆治帝满口答应,“不过是赵威身边一名无子无女的姬妾,赦她回京,有何不可。”慷慨大方的答应了。 赵威身边一名无子无女的姬妾,这是重点。如果白玉苹的儿子还活着,她想扔下儿子回京城,那大概是不可能的。 隆治帝既然答应,白玉苹回京便不是难事。这年初夏,白玉苹由边军护送回到京城,回到浣花河畔。见了白熹,白玉苹伏地痛哭,自责不已。白熹心里难受,亲自扶起她,“苹儿,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以后你在家里安心住着,爹养你一辈子。” 白玉苹心里咯登一下。 白玉萝被林家休回来,白熹一直主张让白玉萝再嫁。为什么换成了她白玉苹,就变成爹会养她一辈子了?她可不想在白家终老。 白玉苹心中有无限疑惑、委屈、不满,但她也知道之前令白熹伤心了,暂时不敢说什么,唯唯诺诺、低眉顺眼的道:“是,爹爹。对了爹爹,女儿能回京城,都是七妹出力,女儿想当面向七妹道谢……” “不必了。”白熹替玉茗公主回绝了,“你七妹很忙,不便相见。” 其实玉茗公主就算再忙,怎么可能连见白玉苹一面的功夫也抽不出来?就是不想见白玉苹。 白玉苹委屈得几乎当场哭出来。 自家姐妹,就算一个得意了,一个落难了,怎么就至于连见一面也不行了? 白熹把白玉苹安顿好,便匆匆忙忙的出去了。 白玉苹想向家里人诉苦,无奈连姨娘已被赶走,白老太太、白大太太等人不见她,身边的侍女全是生面孔,真是连个诉苦的人也找不着。 白玉苹回到白家,当然比跟着赵威在边陲小城日子好过多了,但白玉苹并不满足。 年少时的楚想,她一直没有放弃。 她白玉苹何许人也,怎么可能嫁个凡夫俗子或是一个人孤单寂寞的过一辈子呢?她生的美,人又温柔体贴,她应该嫁给皇孙王爷,生下龙嗣,母凭子贵,成为人上人。 白玉苹这几年过的是苦日子,月钱发到手之后便小心的攒起来,不肯随意花用,但打点起下人却很大方,府里一个眼皮子浅的婆子便被她收买了。 “六姑奶奶想见玉茗公主,一准儿能见着。”婆子得了银钱,笑得见牙不见眼,“咱家老太太年纪大了,出行不便,玉茗公主每个月至少来看望老太太一回,有时候半个月便来一趟呢。” 白玉苹心怦怦跳,拨下头上的发钗递到婆子手中,柔声道:“我和七妹多年不见,着实想念。若能见上七妹一面,于愿足矣。” 婆子掂掂发钗的份量,乐得不知如何是好,“六姑奶奶放心,玉茗公主回府看望老太太的时候多着呢,您这嫡亲姐姐想见她一面还不容易么?老奴别的忙帮不上,到时候帮六姑奶奶打探打探消息,自是份内之事。” 白玉苹容光焕发。 只要见到玉茗公主,她的转机就来了。想当年她和玉翎公主素不相识,都能劝得玉翎公主收下她,更何况是从小和她一起长大的玉茗公主呢?玉茗公主不可能拒绝她,一定会答应她的……只要能进了雍王府,接下来的事便全在她的掌控之中了,她的未来会是一片锦绣…… 这婆子还真没撒谎,果然不久之后玉茗公主便和赵戈、宝宝一起回浣花河畔看望白老太太。 白家的姐妹也都在这一天回娘家了,满屋子的孩子乱跑,白老太太笑得眼睛咪成了一条线。 宝宝在王雍王府就和翠钱的儿子西西一起玩。这天孩子多,表哥表姐表弟表妹,一堆小孩子,宝宝便玩疯了。 平时他很爱缠着玉茗公主的,今天玩得高兴了,玉茗公主悄悄走了,他都没发现。 “我有事出去下,五姐姐替我看着宝宝。”玉茗公主和白玉莹离得最近,小声拜托。 “好啊。”白玉莹笑吟吟的点头。 玉茗公主悄没声息出门,脚步轻快往她没出阁时的闺房走去。 她和赵戈约好了,要在这里“幽会”,重温从前的偷情时光。 “七妹。”一个消瘦的人影挡在她面前。 “六姐姐。”玉茗公主淡笑。 白玉苹好像没看到玉茗公主的冷淡神色,殷勤备至,“七妹,许久不见,不如你到我房里坐坐,咱们姐妹二人叙叙旧?” 玉茗公主颇觉好笑。 她救白玉苹回来纯粹是看白熹的面子、白家的面子,对白玉苹本人,她可没什么兴趣。莫说她已经和赵戈约好了,便是现在闲着没事,和白玉苹也是无旧可叙的。 “不了。”玉茗公主一口回绝。 白玉苹不死心的跟在她身后,“七妹,咱们姐妹一场,你莫要如此无情。七妹,七妹你慢点儿,听六姐姐一句话。你自从有了长子之后,这几年肚子一直没动静,对不对?” “那又如何?”玉茗公主扬眉。 白玉苹心中一喜,推心置腹的低声道:“七妹你是聪明人。你肯定知道,七妹夫身为皇孙,府中不可能长久只有你一人,况且你又只生了一个儿子,肚子好几年没动静……七妹,你迟早是要为七妹夫添身边人的……” 白玉苹苍白的脸上有了血色,暗淡的眼神中有了光彩,好像玉茗公主府中要添人,对她来说是天大的喜事一样。 玉茗公主厌恶之极,似笑非笑的瞅了她一眼,“那又如何?” 白玉苹脸上有了不正常的红色,声音激动到发抖,“既然总归是要添人的,那么,外人不如自己人,七妹你说呢?” 玉茗公主心中一阵恶心,差点儿没吐出来。 这个白玉苹,她还真有脸说得出口…… 白玉苹以为她拿“肚子几年没动静”能打击到玉茗公主,却不知玉茗公主正是因为又怀了身孕,故此童心大发,要再和赵戈“闺房幽会”。 白玉苹还在喋喋不休,“七妹,你虽不是白家的孩子,可咱们还是姐妹,和外人可不一样……” 玉茗公主再也忍耐不住,冷冷一笑道:“我竟不知,这世上还有觊觎妹夫的所谓姐姐!” 白玉苹血往上涌,满脸通红,随即脸色惨白。 “小白山。”赵戈施施然出现在月亮门前。 他和他的小白山约好了“幽会”,久等不至,出门找人来了。 “檀郎。”玉茗公主声音娇滴滴的。 她像只蝴蝶一般轻盈飞向他,“檀郎,咱们今天是幽会,要躲着人才行……” “那是自然。”赵戈长眉轻挑,凤目含情。 白玉苹一阵脸红心跳。 和赵戈相比,赵威算什么?似赵戈这般人才,才是人中龙凤啊。 “王爷。”白玉苹柔柔弱弱的叫道。 她低低叫着,情不自禁的走向赵戈,情不自禁的向赵戈倒去…… 赵戈难得有半日清闲,偏偏半中间跑出白玉苹这么个扫兴的,大是不耐烦,脚尖一钩一带,将白玉苹踢飞出去,“扑通”一声,落入不远处的池塘。 “救命,救命……”白玉苹拼命扑腾,拼命叫喊。 赵戈的侍从们闻声出动,见落水的是白玉苹,面面相觑。 这是在白家,不救人似乎不好;可这是王爷踹下水的人,救了似乎也不好? 赵戈沉着脸叫过路生,“让她再扑腾一会,之后救上来,送往连家。那个连令德还没成亲吧?让她和连令德成亲,以后不经本王允许,不许回浣花河畔,更不许出现在王妃面前!” “是,王爷。”路生心领神会。 路生带着人把白玉苹救上来,命婆子给白玉苹换了身干净衣裳,当即送到了连家,逼连令德和白玉苹重新成亲。连父连母及连令德在京城过不下日子,已经跑到郊外依附连姨娘、连夫人了,见白玉苹被送过来了,连父连母和连令德都嫌弃,“她都嫁过人生过孩子了,而且她嫁的是废太子之子。若娶了她这样的人,既没脸面,又没前途。”路生唾了他们一脸,“呸!你们这种只知道卖女儿的人家,还要什么脸面,还能有什么前程?”骂得连令德等人面无人色。 连姨娘虽向着娘家人,但更疼的还是亲生女儿,抱着白玉苹痛哭不止,“谁要欺负我女儿,我便和他拼了!” 路生把连令德等人骂了个狗血淋头,扬长而去。 连令德虽不情不愿,但最后还是不得不重新娶了白玉苹。 连令德看不上白玉苹,白玉苹更看不上连令德,这两人凑在一起,日子过得那真是鸡飞狗跳,热闹极了。 不过这两人不管怎么闹,也闹不到城里,闹不到白家,更闹不到玉茗公主面前。 玉茗公主换了闺中女儿的打扮,和赵戈玩得很开心。 “小白山,我来了。”赵戈自身后轻柔抱住她。 “不要嘛,会被人看到的。”玉茗公主明眸含笑,一脸娇羞。 “被人看到也没事,大不了咱们私奔。”赵戈轻轻吻她的耳垂。 她的耳垂白皙中透着粉红,像桃花花瓣一样,既美丽,又诱人。 “真的要私奔么?”玉茗公主喜孜孜的笑。 “什么是私奔呀?”门帘被掀开了,一张可爱的小脸蛋探了进来。 “宝宝,你怎么会在这里?”赵戈和玉茗公主大惊。 宝宝得意一笑,咚咚咚跑进来,“娘亲不见了,我来找她!”跑到玉茗公主身边,娴熟的攀到她身上坐好,漆黑灵动的眼眸中满是好奇,求知若渴,“什么是私奔呀?” “私奔就是,私奔就是……”玉茗公主搜肠刮肚的想着措辞。 宝宝善解人意的摆摆手,“想不起来就算了。总之私奔的时候要带上我哦。” 玉茗公主和赵戈忍俊不禁。 玉茗公主温柔亲吻宝宝嫩生生的脸颊,“好,私奔一定带上你。” 宝宝开心的嘻嘻笑。 “还有二宝。”赵戈温暖的手掌抚上玉茗公主的小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