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子奋斗日常》 1.冷宫皇子 第一章冷宫皇子 三伏天里,裴清殊懒懒地躺在床上,热得一动都不想动。 这种天气,动一下就是一身汗,他连饭都懒得吃。要不是尿意所迫,裴清殊能在床上躺一整天。 正因如此,孙妈妈一看他坐了起来,就十分体贴地过来问他:“殿下可是想出恭了?” 裴清殊小脸微红,点了点头。 在变成这个四岁半的小男孩儿之前,裴清殊只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女孩儿。在家里时,很多事情她都要自己做,家里唯一的丫鬟还是伺候主母的,并不负责帮她上厕所。 可是现在,他变成了皇子。虽然是个在冷宫里长大,不受宠的小皇子,可他身边还是跟着一个尽职尽责的奶妈。 孙妈妈什么事情都亲力亲为,不让裴清殊自己动手。 裴清殊一开始也觉得别扭,可是当他低下头,看到自己身下那个“小怪物”的时候……他没出息地妥协了。 还是让孙妈妈代劳吧。 裴清殊还记得他头一回看到自己身下那东西的时候,他眼前一黑,直接晕了过去。 现在十几天过去了,裴清殊开始习惯,也不得不接受了自己的新身体。 其实,裴清殊并非对男人的身体一无所知。 前世她叫陆清舒,是个画家的女儿。十七岁的时候嫁给一个武举人,夫妻还算和睦。不过好景不长,新婚没几天,北方边境便爆发了战事。夫君出征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更加悲惨的是,两年之后,匈奴人侵入中原,攻破国都——大齐亡国了。 沦为亡国奴的那些日子,裴清殊回忆起来,至今仍然觉得心惊胆战。 匈奴人攻齐多年,终于得偿所愿,便像疯了一样地掠夺中原的女人和财富。所到之处,烧杀抢掠,百姓苦不堪言。 陆清舒一家躲了又躲,可终究还是没能逃脱匈奴人的魔爪。陆清舒正担心未来的路怎么走的时候,她那个泼辣的婆婆直接一把大火,烧死了他们全家,宁可死也不留给匈奴人糟蹋。 没错,裴清殊上辈子是被烧死的。 所以现在,他特别怕火。晚上见到孙妈妈点灯,他心里都一阵发慌,非要躲得远远的才好。 “殿下原本就不爱说话,这下子好了,病了一场,连光都见不得了,造孽哟!”孙妈妈以为把裴清殊哄睡了,就拉着绿袖一起聊天。 绿袖是这冷宫里唯一的一名宫女,几年前被分给了裴清殊的生母林氏。后来林氏在怀孕期间不知道犯了什么大错,被打入了冷宫。 当时林氏身边的几个大宫女全被处置了,小宫女能另谋出路的全都另谋出路。只有绿袖忠心,非要跟着林氏,这才留在了冷宫。 绿袖听了孙妈妈的话,也跟着直叹气:“唉,咱们小殿下的命可真苦。明明是天之骄子,贵人的命格,偏偏生在这鬼地方……先前烧得那么厉害,硬是连太医都请不来一个。多亏孙妈妈给那守门的侍卫磕头,把您的保命钱全都搭进去了,才换些药材回来,不然咱们殿下可真是没活路了。” 孙妈妈摇摇头笑道:“说这些个做什么,殿下是我奶大的,就跟我的亲儿子一样。当娘的,能不为自个儿儿子打算吗?” 孙妈妈说出这话本是无心,可话一出口,两人都是一愣,脸上浮现出尴尬的神情来。 裴清殊闭着眼睛,并没有看她们。可他隐约猜了出来,为什么她们会觉得尴尬。 因为他的生母林氏,对他的关爱程度,还不如孙妈妈这个奶妈。 裴清殊病了这么久,一直都是孙妈妈和绿袖轮番照顾他。林氏这个生母,就只有用膳的时候会来和他一起用。其余时间,林氏都躲在自己的屋子里头,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裴清殊醒来之后已经半个多月了,至今都没和林氏说过几句话。 “孙妈妈说的是,您对殿下真是没得说。”绿袖赞了一句之后,压低声音道:“不过您也别怨娘娘……娘娘她也不容易。” 孙妈妈忙摆手道:“我一个下人,哪里敢怨娘娘!况且这宫里头哪个不知道,娘娘当年并非自愿入宫。她也是个苦命的人呐!” 裴清殊听到这里,真想插嘴问上一句,林氏当年到底是怎么入宫的?她又为什么会挺着肚子进了冷宫? 可他不知道以前的裴清殊知不知道这些事,万一贸然出口,暴露了自己就不妙了。 好不容易重活一世,裴清殊可不想再被人当成妖孽烧死。 他有心想好好活着,可是他现在的处境,别说跟皇子比了,就连他上辈子的境况都不如。 不过要说起来,冷宫的环境虽然不怎么好,但这里的生活也并没有裴清殊以前想象中的那么糟糕。俪妃是废妃,待遇和一般的宫女差不多。每日吃的虽然都是粗茶淡饭,但起码都是正常的食物,没有馊掉。由此裴清殊推测,这个后宫的皇后娘娘为人应该还不错,要么就是俪妃入冷宫另有隐情,有人在暗中特意关照。 裴清殊希望是后者。因为只有那样,他才有出去的希望。 不然像现在这样,每天只能浑浑噩噩地躺着,吃这几个下人省出来的口粮……裴清殊完全不知道自己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迷迷糊糊地睡着,再次醒来之后,裴清殊是被热醒的。 孙妈妈正守在他身边打扇子,见他醒了,便殷勤地问:“殿下醒了,可是饿了?昨晚殿下用的就少……” 裴清殊摇摇头问:“什么时辰了?” “回殿下的话,巳时一刻了。” 裴清殊皱了皱眉。 已经很晚了。无论是从前在家里做姑娘,还是嫁人之后,裴清殊都没有起得这么晚过。 这样的日子,也是时候结束了。 他从床上坐了起来,孙妈妈会意,也不给他穿鞋,就要抱他去用马桶。 裴清殊轻轻吐出口气:“我要穿鞋。” 孙妈妈一怔:“殿下……您大病初愈,身子还虚着呢,让奴婢抱您就是了。” 裴清殊不说话,只是坚持地看着她。 昨晚临睡前,裴清殊已经想清楚了。就这么躺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他总归是要想办法改变自己的现状。 孙妈妈拗不过他,只能低头给他穿鞋,口中念叨着:“殿下起来走走也好,只是千万别逞强。若是累了,便和奴婢说。” 裴清殊点点头,拉着孙妈妈的手慢慢地挪到了净房。 他现在的身子的确是弱,来回一趟没走几步路就累出了一身的汗。孙妈妈帮他换衣服的时候,绿袖端着脸盆走了进来,见了他们便笑:“给殿下请安了。殿下今儿个怎么起来了?” 裴清殊心想着,多说则多错,少说则少错。反正原本的小皇子话就少,他又病了一场,现在能不说话就不说话,以免暴露自己。 孙妈妈自然地接话道:“殿下躺了这么些天,许是觉得无聊了。也是,这冷宫里头也没个孩子,整日里就咱们几个,太委屈殿下了。” 绿袖拧了帕子过来,先给裴清殊擦了擦手,问他:“殿下可觉得冰?” 等裴清殊摇头,她才又净了帕子,给裴清殊擦脸。 绿袖的性子很爽利,伺候人时却很温柔。裴清殊觉得她才是真的委屈。年纪轻轻的,就陷在了这冷宫里头。吃不饱穿不暖不说,还得一个人伺候两个主子,什么活都得干。 “我自己来吧。”他有点不好意思地说。 绿袖听到他这么说便笑了:“殿下可是嫌弃奴婢手脚笨拙,不如孙妈妈体贴?” 裴清殊摇摇头,看了眼绿袖身上洗得发白的旧衣裳,低低地说:“你们照顾我,太辛苦。” 绿袖一愣,笑容顿时凝固在脸上。和孙妈妈对视一眼后,两人的眼圈儿都红了。 “殿下长大了,知道心疼人了。”孙妈妈擦擦眼睛,对绿袖说:“刚才出小恭的时候,殿下都不用我帮忙了呢。” 裴清殊有点赧然,不知道说什么是好。对于自己身体的变化,看多了也就习惯了。比起让别人陪着自己上厕所,裴清殊还是更喜欢自己来。 “殿下,奴婢不辛苦。”绿袖眨眨眼睛,试图赶走泪意,“只要殿下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让奴婢做什么都愿意。” 裴清殊听了,心里不得不感慨。眼前这两个女子,可真是难得的忠仆。 “我们是奴婢,天生就是伺候人的,服侍您是奴婢的本分。您可不一样,您是皇子,您受的委屈可比奴婢们大多了。”绿袖真心实意地说:“以后可别再说这些折煞奴婢的话了。” 裴清殊现在发现了,不让她们伺候自己,对她们来说并不是一种解脱,反倒是一种折磨。 做下人的,在这种境遇下,要是主子还立不起来的话,她们就更不知道自己活着是为了什么了。 做活虽然辛苦,但起码心里踏实。起码用不着像裴清殊现在这样,整日地胡思乱想。 擦完脸,绿袖伺候着他漱口的时候,正在摆饭的孙妈妈忽然说:“娘娘来了。” 裴清殊立马紧张起来。 2.计划 第二章计划 裴清殊刚醒来那阵儿整个人都是懵的,也没顾得上观察他的便宜娘亲林氏。这会儿仔细去看,越发觉得林氏生的肤白胜雪,唇红齿白,加上那淡漠的神态,好一个绝世而独立的清丽佳人。 他没见过后宫的三千佳丽,但裴清殊相信,以林氏的姿色,就算是在后宫这样美女如云的地方也是十分拔尖的。真不知道他那便宜爹是怎么想的,竟然舍得把这样一个如花似玉的大美人打入冷宫这种地方。 看到裴清殊下了地,林氏的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诧异,不过很快她便再无其他表情。 裴清殊正琢磨着要不要给林氏行个礼的时候,就听孙妈妈笑道:“给恩娘娘请安。” 裴清殊往门口一看,原来是恩嫔来了。 说来恩嫔也姓林,是裴清殊生母的族姐。当年这姐妹俩不知道犯了什么事儿,俩人被一块送进了冷宫。 和他的亲娘小林氏不同的是,恩嫔这个姨母慈眉善目,对裴清殊的态度颇为温和。 用饭的时候,裴清殊下意识地就坐在了恩嫔的旁边。 林氏见了,只瞄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恩嫔却是很关心地问他:“殊儿今天自己能走了?” 见裴清殊点头,恩嫔念了声佛,长长地松了口气:“看来这一遭算是熬过去了。我就说吗,咱们殊儿福大命大,肯定不会有事的。” 裴清殊朝她微微笑了笑。 恩嫔高兴坏了,和孙妈妈两个人一起给他喂起饭来。裴清殊空长了两只手,一顿饭下来愣是没用上,全是叫她们喂着吃的。 吃完饭,净了口,林氏就回自个儿屋里去了。这冷宫里别的不多,屋子倒是不少。除了他们几个之外,就只住着一个得了失心疯的纯妃,住的倒是宽敞。 见到妹妹离去的背影,恩嫔叹了口气,回过头来看着裴清殊感慨:“苦命的孩子哟……” 得,又来了。 裴清殊知道自己挺倒霉的,但也不兴这三个女人见天儿地念叨呀。 偏生孙妈妈也过来凑热闹:“可不是吗,奴婢刚进宫那会儿,内务司的姑姑带我去穆贵嫔娘娘那儿取经。穆娘娘那十一皇子,只比咱们殿下大了不到一岁,可瞧瞧人家那待遇……光是奶妈就给备了四个,伺候的下人就更不必多说了……奴婢也不求咱们殿下能像其他皇子一样锦衣玉食,可殿下眼瞧着就要五岁了,其他皇子到了这个年纪,可都是要开蒙了。” 提起开蒙的事儿,恩嫔的脸色又是一黯:“你说这话,正说到我的心坎儿上。我是个罪人,这辈子也就罢了。可惜了殊儿这孩子……他还这么小,难不成就这么一辈子在这冷宫里熬着?” 孙妈妈瞧了裴清殊一眼,低声道:“今儿个日头没那么大了,恩娘娘可要出去走走?” 这是不想让裴清殊听到的意思了。 恩嫔会意,扶着孙妈妈的手出去了。裴清殊一脸郁闷地看着她们的背影——其实他很想加入她们的八卦,可他现在只是一个四岁多的孩子。加上过去的裴清殊这个“不怎么爱说话”的标签在,要是他贸然挤进她们的谈话,很有可能会被人怀疑。 绿袖不知他在想些什么,她已经习惯自家殿下跟个小老头似的整日发呆了。收拾好碗筷后,她就过来问裴清殊可要躺下。 裴清殊拒绝了:“绿袖姐姐,我想出去走走。” 每回说话的时候,裴清殊就觉得自己变成一个小男孩比直接变成一个成年男子要好的多了。起码现在他的男性特征还不是特别明显,说话时的声音还是软软的小奶音,他自己听起来也不会太过难受。 绿袖听了,有些为难地看着他:“殿下才刚能下地走呢,还是别去外头了,仔细吹了风,又着凉了。” 裴清殊知道,先前为了给他治病,这几个女人不知道费了多少心思,所以绿袖会这么说,他并不觉得意外,反而很能理解。他只是不知道自己除了在屋里发呆,还能做些什么。 许是看出了裴清殊的心思,绿袖笑着问道:“殿下可是觉得无聊了?不如奴婢陪您翻花绳吧!” 在裴清殊还是陆清舒的时候,她也曾和闺中的小姐妹一起翻过花绳。 只是现在…… 他有点别扭地说:“我又不是女孩子。” 绿袖笑了笑,很想大不敬地捏一捏他们家殿下的小脸儿:“殿下放心,这里没有外人,奴婢不会说出去的。” 裴清殊心道,你想往外说,倒是得有人听啊!他们被关在这里,除了送饭的太监,根本见不到什么外人。 他在空荡荡的屋子里环视了一圈,实在找不到什么可以打发时间的东西,只得接受了绿袖的提议。 冷宫里一日只有两餐,他们上午那顿用的早,再吃就是傍晚的时候了。绿袖陪裴清殊玩儿了一会儿,等孙妈妈和恩嫔聊完天回来,就要哄裴清殊睡午觉。 裴清殊热得不想盖被子,和孙妈妈拉锯了好一会儿。最后双方终于达成协议,只盖肚子,以免着凉。 裴清殊现在已经摸清楚了一个规律。每回他睡着之后,孙妈妈都会和绿袖聊天。这个时候,就是他了解自己处境的好机会。 今日孙妈妈八卦的重点,自然是上午她和恩嫔商议的“大计”。 听了孙妈妈的计划之后,裴清殊大吃一惊,脸上差点没绷住,险些暴露他装睡偷听的事实。 ——孙妈妈竟然想把他送给别的妃子养! 绿袖一听,反应也很激烈:“这,这怎么成呢?殿下可是俪妃娘娘的亲骨肉啊!” “殿下是我帮着接生的,这我能不知道吗?可是……俪妃娘娘惹恼了陛下,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出去。不给殿下找个养母,难不成就让殿下这么一直在冷宫里头熬着?” 绿袖沉默了一会儿,为难道:“您说的也有道理……不管俪妃娘娘犯了什么错,十二殿下总归是无辜的。只是俪妃娘娘……能同意吗?” 孙妈妈微微蹙眉着说:“我这心里头也没底,所以才先跟恩嫔娘娘提了一嘴。恩嫔娘娘好歹是俪妃娘娘的堂姐,她的话,总比咱们做下人的分量重些。” 绿袖点点头,半晌无话。 屋里没了说话的声音,裴清殊很快就睡熟了。 等他歇了午觉起来,闲着无事,便只着里衣,在屋内走了一圈。 屋里头空荡荡的,除了破旧的家具,连个小孩子能玩儿的玩具都没有。 这样的环境别说大人了,就是小孩儿也会憋疯的。 裴清殊郁闷地坐了半下午,总算等到绿袖提了晚膳回来,和孙妈妈一起摆饭。 裴清殊一天没怎么活动,根本不觉得饿。恩嫔好像有心事,吃得也不多,一直频繁地向俪妃望去。俪妃倒是神色如常,好像什么都没注意到似的。 一顿饭下来,几乎都没有人开口说过话。和上午一样,俪妃吃完饭就要走。恩嫔以往都会留下来陪外甥一会儿再走的,今儿却是撵上了俪妃:“妹妹等等我。” 孙妈妈和绿袖对视一眼,知道恩嫔这是打算说给裴清殊找养母的事情了。 裴清殊看了,心里头着实好奇。趁着绿袖她们收拾碗筷的当口,他便悄悄地跟了上去,凑在门口偷听。 冷宫里除了一个疯掉的纯妃之外没有外人,所以恩嫔和俪妃说话时也就没有那么多顾忌。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足以让裴清殊听得清。 “殊儿这几日气色好多了,妹妹也可以安心睡个好觉了吧。” 俪妃毫无波澜地看向恩嫔:“姐姐想说什么?不如直言。” 宫里的主子说话,少有人像俪妃这般直来直去的。不过恩嫔从小和她一块儿长大,早就习惯了俪妃如此行事,闻言也并不生气,仍旧十分和气地说:“那姐姐就不跟你客套了。我是想着,殊儿年底就满五岁了。其他皇子,到了这个年纪都要开蒙……不知妹妹对此作何打算?” 俪妃轻笑一声:“我还当姐姐要说什么。你又不是不知,我别的没有,笔墨纸砚倒是不缺。咱们两个又都不是睁眼瞎,帮他启蒙便是了。” “那怎么成!”恩嫔早就猜出俪妃的想法,可听到之后仍然有些着急:“我们都是女流之辈,如何教导得了殊儿!” 俪妃不以为然:“女子又如何?莫不是因为身为女子,我读的书,我写的字,便与男子不同了吗?” 恩嫔懊恼道:“我才疏学浅,辨不过妹妹。可妹妹心里应当有数,殊儿要是一直待在冷宫里,他这辈子就算完了!” 俪妃怏怏不快地说:“姐姐和我说这话又有何用?陛下心里早已恨极了我,也恨极了殊儿……” 裴清殊听到关键之处,不由心跳加速。他正屏息凝神,期待着俪妃接下来的话时,绿袖突然从背后冒了出来,着急地叫他:“殿下怎么出来了?日头都要落山了,快些回屋歇着吧!” 3.真相 第三章真相 绿袖这么一开口,自然也暴露了裴清殊躲在门口的事实。 俪妃立即停止了话头,用沉静的目光看向裴清殊,看得他后背一凉。 “你怎么过来了?还不快回去。” 面对威严中透着一丝冷漠的母亲,裴清殊双腿发软,明明想要往回走,却怎么都迈不动步子。 他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冒出来的勇气,竟然开口说:“我想和母妃睡。” 今天要是不把她们的话听全了,裴清殊非得失眠不可。 好在俪妃闻言只是一怔,并没有立即拒绝。 恩嫔见了,连忙将裴清殊拉了进来。 “姐姐!”俪妃皱眉。 恩嫔知道俪妃性子孤高冷傲,最不喜欢别人替她做主。可她觉得俪妃之所以不肯想办法帮裴清殊离开冷宫,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她对这个儿子的感情淡薄。要是母子二人多相处一阵子的话,保不齐俪妃就会心软了。所以裴清殊要留下,恩嫔简直求之不得。 “殊儿这么小,病还没好全呢,妹妹忍心拒绝他吗?” 俪妃看了看裴清殊仍然有些苍白的小脸儿,长长地叹了口气:“罢了。” 这就是同意了的意思了。 恩嫔大喜,连忙叫绿袖和孙妈妈过来帮忙。三人合力把裴清殊洗的香喷喷的,送到铺好的床上。 这般忙活了一阵之后,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为了偷听,明明毫无困意的裴清殊熟练地启动装睡大法。 看着在床上缩成一团的小儿子,俪妃心中一软,对恩嫔低声道:“姐姐,送殊儿出去这话,以后就不要再提了。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些年我和殊儿同食,就是怕他会在饭菜中下毒……” 恩嫔沉默,隔了好久才说:“是我对不住你们母子。当年陛下那么宠爱你,若不是为了我……你和殊儿也不会沦落至此。” 俪妃淡淡地说:“姐姐说这话就见外了。你我都姓林,你出了事,林家也脱不了干系。我帮你,就等于帮自己。” “可是殊儿是无辜的呀!妹妹你不知道,自打殊儿落地之后,我每一天都在后悔,当年为什么要同意你帮我顶罪?不如就让皇上把我杀了,一了百了,也省得拖累你们。” “这又是何必呢。姐姐也说了,那人对我有几分宠爱。若犯错的是我,他总不会杀了我。这样既能救了姐姐性命,又能还我清净,岂不是两全其美。” 恩嫔说着说着,竟然掉起了眼泪:“可与表哥有私情的明明是我,妹妹你是清白的呀……就算你不想与陛下亲近,可殊儿的的确确是陛下的亲骨肉,如今却叫陛下误会……这可如何是好!” 裴清殊刚开始还听得云里雾里的,后来他结合俪妃和恩嫔的话,在自己的脑补下,大致猜出了林氏姐妹俩被打入冷宫的原因。 若要完整地还原事情的真相,还得从六年前说起。 延和六年的春天,恩嫔选秀入宫。根据大齐制度,凡是六品以上官员所在的家族,都要送一个女孩儿入宫选秀,林家报的就是恩嫔的名字。 恩嫔与她表哥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本是不愿意进宫的。可她性格温顺,从来不敢违逆父母的意愿。即使心不甘情不愿,还是入宫做了皇帝的女人。 恩嫔能够被选中、册封,说明她还是有些姿色的。只可惜在后宫这样的地方,从来都不缺美人,尤其是恩嫔这样端庄秀丽,却又没什么特点的美人。 风流成性的皇帝很快就把她忘到了一边。 直到有一天,皇帝散步时路过恩嫔的寝宫,去她屋里歇脚,正巧遇到恩嫔在看书。 让皇帝奇怪的是,恩嫔一见他进来,就把手里的书往身后藏。 她不藏还好,这一藏,皇帝就忍不住开始好奇。 他硬是要看,恩嫔哪里拗得过他。才将手里的书递出去,恩嫔就跪在地上请罪了。 让她没想到的是,皇帝不仅没有发怒,反而看得津津有味。恩嫔的腿都跪麻了,皇帝才想起她来,连忙让她起来。 “没想到你看着老实,还喜欢看这种书,怪有意思的。” 恩嫔知道,身为后妃还看这种话本小说,于礼法不合。她哪敢起来,只是跪在地上一个劲地磕头:”皇上恕罪,妾身再也不敢了……” 皇帝听了只觉得无趣,摆摆手,将那本书递给身边的总管太监。 “这是做什么,朕又没有怪罪你的意思。放心,朕不会告诉其他人的。不过这本书朕瞧着有趣,没收了。” 恩嫔哪敢说个不字,连忙磕头谢恩。 她本以为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了,没想到皇帝竟然看上了瘾,成了那话本作者的书迷。 成了书迷不算吧,他还非要打听作者本人的情况,这可叫恩嫔为难极了。 不说吧,是犯了欺君之罪。说吧…… 她堂妹的闺誉可就要毁了。 就在恩嫔纠结不已的时候,神通广大的皇帝,已经通过各种手段得知了作者的真实身份。 也就是恩嫔的堂妹,林恨月。 得知林恨月的身份之后,皇帝二话不说,一道圣旨把人接进了宫。 皇帝原本想着,这么有才的姑娘,长得肯定不咋地。他只是想见见作者本人,求个签名,或是请她透露透露下文。 没想到见到林恨月的第一眼,皇帝便愣住了。 只有四个字可以形容他当时的心情——惊为天人。 身为皇帝的好处之一就是,只要是他看上的女人,大多数情况下都可以得到。 林恨月当时虽然已有婚约,可她只是一个五品官的女儿。不管她本人怎么想,皇帝直接下旨册封她为妃,还自认为深情地选择了“伉俪情深”中的俪字来做林氏的封号。 只可惜俪妃根本就不领情。 俪妃本以为林家出了一个后妃,她就不用再进宫了。没想到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入宫之前,俪妃想过无数办法抗旨不遵。入宫之后,俪妃也对皇帝横眉冷对。可是在皇权面前,俪妃的反抗在皇帝眼中不过是增添情趣的游戏之举。不管俪妃再怎么不乐意,皇帝还是宠幸了俪妃。 独占圣宠的俪妃,很快就有了身孕。 自古集宠于一身,即是集怨于一身。俪妃的盛宠,不免引发了后宫妃嫔的妒忌。 可是俪妃深居简出,又被皇帝保护的很好,她们很难抓到俪妃的把柄。于是就有人打起恩嫔的主意,企图从恩嫔入手,让整个林家完蛋。 偏生恩嫔有一个最大的软肋,就是她的表哥,在太医院当差的钟太医。 在不知是谁的设计之下,恩嫔“赴了约”,悄悄去见钟太医。若只是他们两个被人当场捉住也就罢了,可当时俪妃不知怎么得了消息,前去阻止,结果一并被人发现。 后宫里出了这样大的事情,帝后很快就赶了过来,连夜审问。 俪妃孤傲,一个字都不想解释。恩嫔想着反正他们也没做什么,又不是单独被逮住的,只是和自家亲眷说几句话而已,顶多犯一个夜间在宫中走动的宫规,出不了什么大事。 可她忘了,钟太医不仅仅是她的表哥,还是俪妃进宫前的未婚夫,皇帝的眼中钉,肉中刺。 皇帝当时大发雷霆,质疑俪妃和钟太医的关系。 恩嫔试图解释,可在皇帝的眼中,她的话没有丝毫价值。 最后皇后和两个贵妃从俪妃寝宫搜出来的证据,统统指向俪妃和钟太医有私情。 俪妃心里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也知道恩嫔确实心系钟太医。她怕恩嫔再解释,把她自己的命再搭进去,干脆把事情全都揽在自己身上。她很清楚,皇帝根本不舍得杀她,不过是将她幽禁,或者打入冷宫而已。相比之下,她倒比较想去冷宫。日子虽清苦些,但起码再也不用侍奉自己讨厌的人。 俪妃如愿进了冷宫,恩嫔也因“欺君之罪”与她同行。 恩嫔心中有鬼,不敢再喊冤。俪妃心中无愧,却是不想喊冤。 入冷宫之前,皇帝问她可还有什么话想说。俪妃没说一句求饶的话,只说希望能用她的嫁妆,换一些纸和笔。 其实俪妃的心中,还是有一些担心的。皇帝心中猜忌她与其他男子有私情,自然会疑心她腹中骨肉并非皇家骨血。 俪妃不爱皇帝,根本就不想给他生孩子。可当时她怀孕已近七月,不生下来,她自己的命都很难保住。至于生下来之后,俪妃就算再不喜欢皇帝,也无法看着自己的亲生骨肉去死。因此她日日与裴清殊同食,生怕皇帝给他下毒。 裴清殊听完俪妃与恩嫔的对话,虽然仍然不清楚许多当年的细节,不过很多事情他都想通了。 他之前就觉得奇怪,一个母亲,怎么会对自己的孩子如此冷淡。现在才知道,原来是因为皇帝。被迫给不爱的男人生孩子,俪妃的心里想来并不好过。站在俪妃的立场上想想,她的选择似乎也无可厚非。 除此之外,裴清殊以前还想不明白一件事。俪妃犯错进了冷宫也就罢了,为什么他一个皇子,皇帝还对他不管不顾的。 原来皇帝是疑心自己被戴了绿帽子,把他视为“孽种”呢。 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裴清殊心里不但不觉得轻松,反而更加沉重了。 有一个对自己不亲的娘,还有一个可能想杀自己的爹……以后孙妈妈她们再说他命苦的时候,裴清殊不会再反驳了。 他是真的很惨啊! 4.淑妃 第四章淑妃 绰绰灯影中,俪妃面色微沉,语气颇为不悦:“过去的事情,姐姐就不要再提了。事已至此,你我还能如何?” 恩嫔心中早已有了主意,听俪妃这么一说,便低声开口:“既然妹妹不想离开冷宫,不如为殊儿择一个膝下无子的养母。殊儿年幼,还是个皇子。想收养殊儿的妃嫔,应当大有人在。” 俪妃一怔,没想到恩嫔竟然提出了这么个办法。 “姐姐舍得这孩子吗?” 虽说生下裴清殊的是俪妃,可恩嫔这个姨母与裴清殊亲如母子,关系甚至比俪妃这个生母还要近些。 恩嫔用帕子按了按眼角:“不舍得,又有什么办法呢。妹妹,这孩子太可怜了,咱们不能就让他这么被关下去……” 俪妃默然,隔了很久才开口:“姐姐就不怕殊儿出去之后,被皇帝……” “不会的。”恩嫔摇摇头说:“殊儿虽说长得像妹妹多些,可与陛下也有几分相像。以前陛下疑心,是因为没见过这孩子。只要他与殊儿多些接触,陛下就应当明白这孩子是他的了。” 俪妃长长一叹,揉着额角问:“姐姐心里可是已有人选了?” 恩嫔双眸一亮,知道俪妃这是松口了,忙道:“人选说不上,只是心里想着,总要给殊儿找个妥帖点的去处才是。皇后虽是正宫,可她自己膝下有子,我怕殊儿去了受委屈。荣、全两个贵妃亦然。再往下数……便是淑妃了。” “淑妃?”俪妃反问一声,思索起来。 淑妃是当今天子龙潜时就进了王府的老人儿了。在她还年轻的时候,淑妃也曾得宠过一段时间。 淑妃肚子还算争气,生下二公主之后没多久就又怀上了子嗣。只是没想到后来竟被她一向信任的纯妃所害,不仅滑了胎不说,以后还都不能再生育了。 虽说纯妃最后被幽禁,还得了失心疯,可淑妃心里的怨气还是难以平息。从那之后,她整个人都变得泼辣难缠起来,发起脾气时连皇帝都敢怼。皇帝心里对她有愧,对淑妃倒是颇为迁就。在俪妃入宫之前,淑妃是唯一一个膝下没有皇子的妃位。 “是啊,淑妃的脾气虽然爆了些,可她向来护短,人又不坏,还和荣贵妃交好,在宫中地位稳固。不仅如此,她还是出身名门傅氏的小姐,娘家实力雄厚。若她有意抚养殊儿,殊儿的未来就不用咱们操心了。” 俪妃见恩嫔这样为淑妃说起好话,不由酸酸道:“你对殊儿倒是上心。” 恩嫔尴尬地笑了一下:“再怎么说,我也是殊儿的姨母嘛……” 俪妃知道她也是为了裴清殊好,所以没再刺她,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天色不早了,姐姐先回去歇着吧。这事儿,容我再想想。” 恩嫔明白此事非同小可,俪妃一时不能下定决心也是正常的,便依言告辞离去。 恩嫔走后,绿袖进来伺候俪妃梳洗。等绿袖关上门出去之后,裴清殊知道俪妃就要过来了,不由紧张起来,翻了个身背对着母亲。 身后似乎静了静,就在裴清殊好奇,想要偷偷查看情况的时候,俪妃忽然开口了:“你还醒着吧。” 裴清殊吓了一跳,整个人的身子下意识地一颤。 没想到他偷听被发现,俪妃不仅不生气,反而一笑:“你这孩子,一点都不像我,胆子怎么这样小。” 裴清殊慢慢地转过身来,尴尬地笑笑,不知道说什么好。 “行了,我又没有怪罪你的意思。你也大了,这些事情,让你知道也无妨。回头要是真出去了,总得自己长个心眼,我可护不了你一辈子。” 裴清殊心想,可不是没护住吗?不然真正的裴清殊也不会烧死,他也不会以裴清殊的身份继续生活。 见裴清殊发呆不说话,俪妃也不介意,只是问他:“你姨母的话你都听到了,你愿意去淑妃那里生活吗?” 不等裴清殊回答,俪妃忽然笑了:“瞧我问的什么傻话,你能不想去吗……这冷宫里头除了我们几个再无他人,能有什么意思。” 裴清殊为难地看着她:“母妃……” 其实他还没有想好答案。 可方才问话的明明是俪妃,这会儿她却似不想听到裴清殊的回答一般,冷淡地打断他:“行了,时辰不早了,歇着吧。” 说罢便躺了下来,闭上眼睛。 裴清殊头一回和这个名义上的母亲一起睡觉,加上心事重重,不免翻来覆去,不知过了多久才终于睡着。 等他醒来的时候,俪妃已经不见了。 裴清殊感觉的到,俪妃心里已经有了决定。 不过让他有没想到的是,冷宫里的这几个女人,办事效率还挺高。 前不久才定下的计划,才隔了一日,她们便请来了淑妃。 淑妃是个如想象中一般雍容华贵的女子,即使处于盛夏,仍然穿着身胭脂色的百花穿蝶宫装,戴了一整套的赤金首饰。裴清殊见了,很想问候她一声:淑娘娘热否? “殊儿,快给淑妃娘娘行礼。”恩嫔见他只是呆呆傻傻地看着淑妃,不由心急地催促。 淑妃见了他,却抬起带着鎏金护甲的手,笑了起来:“罢了,不是说十二皇子的病才好吗?快过来坐。” 不是裴清殊失礼,而是男子的问安礼该怎么行他实在不清楚。又怕自己没行好,闹了笑话,到时候更加麻烦,所以只能装傻。 “让淑妃娘娘见笑了。”恩嫔十分不好意思地说道:“其实十二殿下是很聪明的,只是这冷宫里的境况您也都瞧见了……妾身几个妇道人家,只能省出口吃的,把十二殿下养大。旁的我们便是想给,也给不起呀!” 淑妃抿了抿唇,并不急于搭恩嫔的话,而是拉着裴清殊的手左瞧瞧,右瞧瞧。裴清殊被她瞧得有些不自在,好像自己是个被放在货摊上供人挑选的货物一样。 “这孩子生的倒是好,像俪妃一样,瞧着便叫人喜欢。”淑妃看了俪妃一眼,似笑非笑地说。 俪妃进冷宫前和淑妃关系平平,准确地说,俪妃和宫里的任何一个女人关系都很一般。如今虽是她有求于淑妃,可是以俪妃的性子,仍旧很难像恩嫔一样放下姿态,小心翼翼地讨好淑妃。 她直来直去惯了,也不和淑妃兜圈子去夸自家儿子有多好,而是直截了当地说:“淑妃娘娘若是当真喜欢殊儿,不若便把他接到身边抚养。” 淑妃来此之前,自然早已对俪妃和恩嫔的意思了然于胸。不过现在冷不丁地听到俪妃抛了一个直球过来,淑妃还是不由一怔:“俪妃当真舍得吗?” 俪妃直视着淑妃的眼睛,面无波澜,却字字惊心:“我若舍得,淑妃娘娘可敢要吗?” 恩嫔和孙妈妈等人闻言,不由提起心,吊起胆,生怕俪妃会惹恼了这位不好相与的淑妃。 可出乎他们意料的是,淑妃不仅没生气,反倒笑了:“你这是在激本宫吗?”淑妃摇摇头,笑容不停,“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俪妃不说话,只是定定地望着淑妃。 淑妃的笑容,终于渐渐地收了起来。 其实,身为四妃之中唯一一个没有儿子的女人,淑妃一直都很想领养一个皇子,只是苦于没有机会。 现在机会倒是有了,可俪妃的这个儿子,淑妃想要,却不大敢要。 当年俪妃是怎么进的冷宫,淑妃和后宫中的许多人一样并不清楚。可就看十二皇子出生后这几年,皇帝都没有要把他接出来的意思,就知道皇帝已经因为俪妃迁怒到了这个儿子身上。 淑妃是个聪明人,她知道这个十二皇子恐怕是个烫手山芋。领养裴清殊这件事情,是很有可能会触霉头的。 可是淑妃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见到裴清殊的第一眼,她就喜欢上了这个干净漂亮的小男孩儿。 思量许久之后,淑妃终于开口:“这件事情,就算本宫愿意,皇上和皇后娘娘也不一定会答应,所以本宫现在还不能给你什么承诺。” 俪妃淡淡地说:“我相信淑妃娘娘的能力。” 淑妃轻轻一笑,不置可否。 这俪妃倒是个聪明人,落在这地方,可惜了。 从冷宫回琼华宫的路上,淑妃的贴身大宫女玉盘凑近肩舆,低声禀报:“娘娘,定妃从前头过来了。” 淑妃眉头微微皱起,冷声道:“继续往前走,等定妃先停。” “是,娘娘。” 定妃是在俪妃入冷宫之后唯一生下皇子的后妃,近日风头正盛。她比淑妃小了整整十岁,就位列妃位,加上底下人捧的,不免有几分飘飘然,谁都不放在眼里。 路过淑妃的肩舆时,定妃并没有让人停下,而是对淑妃淡淡一笑,连个颔首礼都没行,就直接与她擦肩而过。 淑妃气得火冒三丈,不等定妃走远,便破口大骂:“她算什么东西,仗着有几分宠爱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比起俪妃受宠那阵儿,她还差得远呢!” “娘娘……”玉盘有些担心地提醒她:“定妃她们还没走远呢。” “本宫才不怕被她听见!”淑妃胸口起伏,没好气地说:“走,去荣姐姐那里!” 5.圣意难测 第五章圣意难测 如今的后宫之中,除了皇后朱氏之外,便属两位贵妃地位最尊。 淑妃与荣贵妃是打小一块长大的手帕交,两人向来亲如姐妹。一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情,淑妃就会下意识地来荣贵妃这里。 “荣姐姐,这个定妃也太狂了!刚才我在路上遇到她,她连招呼都不打一个,当没有我这个人似的,真是气死我了!” 荣贵妃倚在贵妃榻上,含笑安抚道:“瞧你这个脾气,怎么还是这样急。定妃这般模样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你当她只是得罪你一个?别着急,早晚会有人收拾她的。” 淑妃绞着手帕,好像她手里拿捏的是定妃一样:“早晚早晚,得等到什么时候才行?” “唉,这事儿你当我不烦?只是能做的,咱们都做过了。好不容易从宫里选出个美人来献给皇上,想分分定妃的宠。结果呢,丽嫔这个不中用的,几日便叫皇上厌了去。现今儿还成天到晚地跑来缠我,让我在皇上面前替她说好话,真是……” 提起丽嫔,淑妃心中一动:“要说这个丽嫔,性子可真够烦人的。要不是长得与俪妃颇有几分相似,恐怕这个嫔位也轮不到她。” “说起俪妃,你去过冷宫了没有?”荣贵妃颇感兴趣地问:“俪妃真想把儿子给你养?” 淑妃点点头:“瞧我被定妃那蹄子气的,差点把正事儿给忘了。前儿个听人带话的时候我还半信半疑,今日见了,方才确信,俪妃是真想把儿子送出去。” 荣贵妃默了默,问她:“你怎么想?” “那孩子话不多,生的倒是齐整,看着就叫人喜欢。只是到底是罪妃之子,不知道皇上和皇后那边会不会同意。” 荣贵妃叹口气,神色复杂地说:“这事儿还真不好说。” 淑妃听了,忙问:“姐姐这是何意?” “当年俪妃被打入冷宫的时候,对外用的是触怒龙颜的罪名。可事实上……”荣贵妃压低声音,把自己所知的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淑妃,“所以这孩子是不是皇上的,还不好说。” “不会吧!”淑妃惊讶道:“这俪妃要是真给皇上戴了绿帽子,皇上能容忍十二皇子活着这么多年,还把他算进皇子齿序,记入宗正寺吗?” “所以我才说这事儿不好说。” 淑妃急道:“姐姐怎么不早告诉我啊!今日我去了冷宫,若是有心人借此大做文章,我岂不是要跟着俪妃母子倒霉……” 荣贵妃按住她的手道:“妹妹稍安勿躁。我之前不告诉你,是因为事关皇家颜面,皇上下了圣旨,不许我们把这件事情透露出去。我怕你知道了张扬出去,反倒是害了你。不过今日你想要领养俪妃之子,我就不得不把这件事告知于你了。” “我知道姐姐都是为我好,我这就回了俪妃去。” “慢着。”荣贵妃摇摇头,无奈地道:“瞧瞧你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是这么个风风火火的性子!你且坐下,听我慢慢说。” “这还有什么好说的呀!既然十二皇子的身份不明,我哪里还能收他做养子,这不是给皇上找不痛快吗?” 荣贵妃轻轻一笑:“我看倒是未必。” 淑妃一头雾水地看着她:“姐姐的意思是?” “如你所说,如果皇上认定了十二皇子并非皇家血脉,就不会留他性命,还给他名分。而且……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皇上对俪妃,恐怕仍旧有情。” 淑妃眉心微蹙:“姐姐说这话,可有依据?” 荣贵妃不答反问:“你自己不是都看到了吗?俪妃在冷宫里的待遇如何?” 淑妃想了想,说:“穿戴朴素,不过仍有人伺候,宫室也十分齐整……”说着说着,淑妃自己就明白了:“姐姐的意思是,皇上还在暗中关照俪妃母子吗?” “不止是这样,据我所知,皇上身边的禄公公,曾经让人关照过俪妃母子的膳食。禄公公那人你也晓得,再机灵不过的一个人了。若不是有陛下的首肯,他敢这么做吗?” 淑妃不明白了:“既然如此,皇上为何不干脆接俪妃母子出来……” 荣贵妃摇摇头:“圣心难测,我也说不好。” 当今天子是先帝幼子,因为先帝寿命长,他把其他兄长都熬死了,这才轮到他做皇帝。 他文采武功都是平平,对政务也没有什么兴趣。最大的乐趣,就是往后宫里收集各色各样的美人。 不过自打遇到俪妃之后,皇帝就变了许多,这几年来都没办过秀女大选,极少纳新人了。 俪妃刚入宫那会儿,皇帝把她疼得跟眼珠子似的,那份体面就连皇后都没有过,可俪妃根本不屑一顾。 回想起这些来,淑妃愈发觉得荣贵妃说的有道理,一时之间纠结极了:“所以这事儿,我到底该不该和皇上提呢?” “要我说,皇上性格宽和,又对你心中有愧,你且去问问,就算皇上不愿,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左右当年的事情你也不知情,只要装作是心疼皇上的儿子在冷宫受苦,想要帮皇上分忧便是了。” 淑妃大喜:“多谢姐姐提点,我这就去求见皇上。” 荣贵妃不放心地嘱咐:“若是皇上犹豫,你就说这是俪妃的意思,看看皇上怎么说。” 淑妃应下之后,便风风火火地往乾元殿去了。 冷宫这边,裴清殊见过淑妃之后,先歇了个午觉。醒来之后,就被恩嫔拉着说话。 “殊儿,你喜欢淑妃娘娘吗?” 裴清殊靠在炕桌上,眨眨眼睛,实话实说:“殊儿不知道。” 虽然只有短短一面之缘,不过裴清殊看得出来,淑妃好像挺喜欢他的。 可淑妃看起来并不是那种良善的性子,裴清殊有点担心,怕自己应付不来。还不如跟着俪妃,俪妃好歹是他的生母,虽说性子冷淡了些,但起码没那么多算计。 “姨母,”裴清殊小声问:“真的没有办法,让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吗?” 恩嫔一愣,没想到他会这么问。 其实,机会还是有的。 大概是两年前吧,恩嫔记得自己在院子里散步的时候,偶然间看到了皇帝在和俪妃说话。 她当时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没有声张,躲在了柱子后面。 谈话的内容恩嫔已经记不清了,她只记得皇帝的意思是想接俪妃出去。 可俪妃说的一句话,让恩嫔至今难忘。 俪妃说的是,——“我不喜欢你。” 斩钉截铁的五个字,让恩嫔心惊胆战,让皇帝伤心落寞,无功而返。 什么出嫁从夫,在俪妃这里根本不成立。 当时恩嫔有些生气,气俪妃的任性,气她的不作为。 但恩嫔心中对俪妃有愧,也知道这是她的人生,俪妃有权自己做出选择。 若不是怕自己的事情连累家人,恩嫔真想把事情的真相全都告诉皇帝。 现在她又悔又愧,看着裴清殊稚嫩的小脸,恩嫔恨不能以死谢罪。 “殊儿,姨母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只要你好好的,我比什么都开心。” 裴清殊看着眼前的这个女子,她诚然有错,可说到底,她也是个可怜人。 而且恩嫔对他的关心真心实意,他看得出来。 或许,是时候下定决心了。 好不容易再世为人,还变成了男子,难道他就这么在冷宫里粗茶淡饭地活一辈子,眼睁睁地看着国家灭亡,再死一次吗? 裴清殊不甘心。 既然俪妃和恩嫔都不能离开这里,那么,他就先想办法出去吧。 淑妃来到乾元殿外头的时候,大总管禄康安正在指挥着小太监们黏蝉。 淑妃同禄康安是老相识了,见面便笑道:“这么点小事,怎么劳烦禄公公亲自动手,底下人是怎么当差的?” 禄康安见了淑妃,连忙笑着行礼:“还是淑妃娘娘心疼奴才。这大热的天儿,您怎么来了?” “来给皇上送碗消暑汤,不知圣上可得闲?” “劳烦娘娘去次间稍坐片刻,容奴才进殿通禀。” 淑妃点点头,跟着引路的小太监进了乾元殿。 乾元殿是皇帝所居寝宫的总称,其中又包含大大小小数个殿阁。淑妃来的时候,皇帝正在睿思殿内处理政务,恰好看得疲倦。听说淑妃带了消暑的食物,便叫她直接进来。 帝妃二人寒暄过后,淑妃便奉上消暑汤,与皇帝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二公主的近况。 和往朝不同的是,皇帝膝下有十三名皇子,却只有四名公主。正因如此,皇帝对几个女儿颇为疼爱。尤其是淑妃所出的二公主,最会撒娇做痴,算是公主之中最得宠的,就连皇后所出的三公主都别想压她一头。 聊着聊着,淑妃见皇帝心情还算不错,就似不经意地提起她前一阵子听人说起十二皇子病了的事情。 皇帝闻言,神情难辨喜怒,只是问道:“你怎么忽然想起那孩子?” 淑妃当然不会直说自己想养个儿子傍身,而是像荣贵妃教她的那样,捡好听的说自己多么重视皇嗣,多么心疼十二皇子在冷宫里的境遇。 见皇帝听她提起裴清殊时并未发怒,淑妃心里就有了点底,循序渐进地把自己想要代为抚养十二皇子的打算说了出来。 没想到刚刚还态度温和的皇帝,忽然斩钉截铁地来了一句:“不行。” 6.帝后 第六章帝后 淑妃一愣,还不及询问原因,就听皇帝有些为难地说:“她不会同意的。” 淑妃神色复杂地问道:“皇上说的……可是俪妃?” 皇帝点点头。 淑妃松了口气,说不出心里头是什么滋味。看来叫荣贵妃说中了——皇帝的心里,还是惦记着俪妃的。 她抿抿唇,慢条斯理道:“不瞒皇上,这件事情,就是俪妃先提的。” “怎么会?”皇帝下意识地反问了一句。 淑妃听了,有点生气地说:“臣妾怎么敢欺君呢?您若不信,找人去冷宫问上一问便是。臣妾膝下虽无皇子,可也干不出抢人家儿子这种事情!” 皇帝见她动气,连忙握住淑妃的手道:“瞧瞧你这脾气,朕又没说不信你!只是俪妃那性子,朕再了解不过了,她怎么会……” “臣妾问过恩嫔了,说是因着十二皇子即将年满五岁,怕在冷宫里头耽误了他开蒙,这才想到了让臣妾代为教养。” 皇帝想了想,心里头已经有些松动了,却不好一口答应下来:“你行事向来妥帖,令仪被你教养的极好,让十二皇子跟着你,朕自然是放心的。只是皇后是十二皇子的嫡母,此事朕还要与她商议一番,方可给你答复。” 淑妃忙道:“这是自然。” 淑妃走后,皇帝心中一直惦记着这事儿。傍晚禄康安来问他今晚想要临幸哪位妃嫔的时候,皇帝想了想,叹了口气:“去皇后那里吧。” 皇后朱氏是皇帝龙潜时的王妃,先太子太师之女。按说朱氏与皇帝乃是少年夫妻,不说相亲相爱,起码应当互敬互重才是,可这对帝后却并非如此。 禄康安应了一声,要去通禀皇后之前,身形顿了一顿,迟疑地问向皇帝:“陛下可要在坤仪宫用晚膳?” 都这个时辰了,他去皇后那里,肯定要被问。 皇帝摇头道:“就在乾元殿用吧。告诉皇后,朕还有政事处理,晚些时候再过去。” 禄康安心知,当今天子虽说不算荒淫无道,但勤政爱民这几个字也用不到他身上去。皇帝这么说,无非是不想和皇后共处一室太久罢了。 用过晚膳,去坤仪宫之前,皇帝心血来潮,说要在宫中走走。 禄康安忙道:“陛下想去哪边散步,奴才这就着人去清路。” 皇帝抬手制止道:“不必了,朕就随意走走,不必声张。” 禄康安垂着眼皮应下,心中冒出一个大胆的猜测——淑妃说要抚养十二皇子,已经经过了俪妃的许可,但皇帝恐怕仍不放心。这所谓的随意走走,应当并非随意。 太阳向西偏移,被落日染红的天际,又逐渐暗去。 如同禄康安所料一般,皇帝果然径自朝冷宫的方向走去。 冷宫位于皇宫的最北端,从乾元殿到冷宫,距离并不算近。好在禄康安早有准备,让四个小太监抬了一座轻便的小辇跟在后面。等皇帝走累了,坐上龙辇后,并未开口直言要去哪里,可他仍旧来到了他想去的地方。禄康安伺候他数年,主仆之间的默契早已达成,根本无需多言。 冷宫只是一个通俗意义上的称呼,事实上这座建筑名叫寒香殿。因为位置偏远,年久失修,才被用来囚禁犯了错事的妃嫔。 皇帝站在寒香殿外,看着那块破破烂烂的牌匾,心里头一阵酸涩:“不知不觉,就到了这儿了。既然来了,就叫俪妃出来见见罢。” 禄康安连忙答应,打发了个机灵的小太监入内传话。 其实这几年来,皇帝来过寒香殿许多次。刚开始的时候,皇帝还总进去,可都被俪妃冷着脸赶了出来。皇帝再喜欢俪妃,也是天子,也是男人。被驳的次数多了,只好过门而不入,顶多请俪妃出来一见。就算是这样,十次里也有七八次会吃闭门羹。 不过今日,皇帝知道,俪妃一定会见他的。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俪妃便从寒香殿中走了出来。她垂着眼睛,面无表情地向皇帝行礼。 俪妃生来肤白胜雪,即使脂粉未施,身着荆钗素裙,仍旧貌若天仙,令人移不开眼。 皇帝一见她,便免不得有些激动:“恨月,你终于肯见朕了!朕瞧你似乎清瘦了些,可是前些日子殊儿生病所累?” 提起儿子生病的事,俪妃就没有什么好脸色,不无讽刺地说:“劳圣上挂心。多亏圣恩浩荡,把守寒香殿的内侍还算仁善。殊儿的奶妈使了些银子,磕了几个响头,也就肯帮孩子找些药材过来了。” 她说得云淡风轻,皇帝听得却是心惊肉跳:“什么,竟还有这种事?这些天杀的奴才,殊儿是皇子,生病了差他们跑个腿,不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吗,竟还敢为难你们,朕这就……” 俪妃冷笑道:“皇上说这些,又有什么意思。冷宫里的皇子,能得到什么重视。况且——皇上不是巴不得殊儿死了才好吗?” 皇帝急道:“恨月,你怎么能这么想朕,朕怎会如此!” “既然皇上知道殊儿生病,却连个太医都不曾遣过。皇上真当我是三岁小儿,不知你安的是什么心思。” “这……是朕的错。是朕疏忽了。” 皇帝没敢说,他让人每月初一、十五汇报俪妃母子的消息。裴清殊生病的时候,恰好刚报过一次,这才错过了。不过归根结底,还是他不够重视这个儿子,甚至至今仍然疑心裴清殊的血脉,因此才有所疏忽。 面对天子的道歉,禄康安和几个小太监都弯下了腰,眼观鼻鼻观心装作没听见,大气都不敢多喘一下。 俪妃却寒着脸不说话,没有任何表示。 “恨月……”皇帝上前一步,想拉俪妃的手,却怕她生气,只好隔着一步的距离,温声道:“今日淑妃来找过朕了,说是你和恩嫔想让她代为照顾殊儿。朕信任淑妃人品,可还是要亲口问过你才肯放心。此事可当真?” “当真。” 皇帝却并不见多高兴:“朕早知道当年的事情是个误会,是朕错怪你了。你何不带着殊儿一同离开这里?你是殊儿的生身母亲,由你来照看殊儿,岂不最为妥当?” “我早就与您说过,我不喜欢宫里的生活。既然已经无法离宫,那这冷宫,就是最适合我的地方。”俪妃顿了顿,淡淡地说:“您要是能开恩,就放我姐姐出去,让她代为照顾殊儿,这样我最放心。” 皇帝冷哼一声,不悦道:“她与那钟太医有私情,朕岂能如此轻易地放过她!” 其实这只是表面的原因,最主要的原因是,皇帝知道,如果他真的按照俪妃所说的话做了,那俪妃就此无牵无挂,就真的一辈子都不会愿意离开冷宫了。 只有拿捏住裴清殊,才有让俪妃重新回到他身边的机会。 “既然如此,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俪妃一副早就料到的表情,“您也别指望我再为了殊儿的事情求你。他真要出去了,我还要担心什么人对他不利呢。” “你……”她口中的“什么人”,指的分明就是皇帝。皇帝再好的脾气,也要被她逼急。 “罢了,朕想过了,殊儿大了,还是要去读书识字。你放心,淑妃没有儿子,定会对他悉心教养。朕……朕也会关照他的。” “那就多谢皇上了。”俪妃说完行了个礼,转身就走,一句话都不想多说的样子。 皇帝站在原地,无奈地叹了口气。 过了一小会儿,禄康安小心翼翼地凑过来,低声提醒:“皇上,时辰不早了,是不是该去皇后娘娘那里了?” 皇帝点点头,重新坐上小辇,去往坤仪宫。 他到的时候,三皇子刚好要走。父子俩迎面遇上,便先坐在一处说了几句话。 三皇子裴清睿今年十四岁,是皇帝唯一的嫡子。可这个三皇子虽然身份尊贵,为人处世却好像和皇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向来不讨皇帝喜欢。 皇帝有事要同皇后商议,也没心思和三皇子多谈。问了几句他最近在读什么书,便让他跪安了。 皇后见皇帝对三皇子冷淡,心里多少有几分不痛快。不过一想到今日并非初一,也非十五,皇帝却想到来她这里安歇,气就消了些。 “皇上操劳一日,应当累了吧。可要臣妾服侍您沐浴更衣?” 帝后二人名义上是夫妻,可这些年疏远得厉害。沐浴更衣这样亲密的事情,皇帝并不想让皇后插手。 “不必了,皇后统领六宫辛苦了,还是让下人们伺候吧。” 皇后听了,也不勉强,帝后便各自沐浴去了。 皇后只比皇帝小一岁,虽日日保养,可她这些年来过得并不顺心,卸妆之后已显老态。正因如此,她早早地便熄了灯,不叫皇帝细看自己逐渐老去的容颜。 借着月色,夫妻二人闲谈起三皇子的事情来。 “睿儿这些天总跟我念叨,说是羡慕他大皇兄出入朝堂,能为皇上效力。说起来睿儿也只比大皇子小两岁,不知皇上打算什么时候让他领差事?” 皇帝听了,不由微微皱眉:“睿儿还小呢,再等两年吧。” 他心里清楚,皇后这是不想让三皇子被大皇子比下去。可他这么早让大皇子领差,是因为大皇子读书不行,武功倒还不错,皇帝是打算把他往武将的路子上培养的。至于三皇子,三皇子是嫡子,理应多多学习为君之道,将来方可继承大统。可惜皇后只顾眼前得失,根本不明白皇帝的苦心。 果然,皇后听了这话,只当皇帝偏心,颇为不豫地说:“臣妾只怕,大皇子立下的战功越多,心就越野。” 皇帝叹了口气,无奈地说:“皇后,就算清德不是从你肚子里爬出来的,他也是你的庶子。身为嫡母,却如此没有容人之量,你觉得合适吗?” 皇后被教训的来了气:“臣妾如何就没有容人之量了?如若没有,这些年来还会由着皇上的妃子一个又一个地生儿子吗?” “够了!朕今天来,不是来和你吵架的。” 皇帝忽然觉得,在这个当口,并不适合提裴清殊的事情。皇后正在气头上,搞不好会迁怒于俪妃母子。 可他又不想把这件事存在心里太久。 皇帝只能忍下这口气,尽量缓和了语气说:“给睿儿差事的事情,朕会考虑的。朝堂上的事情,皇后就不必操心了。” 7.分别 第七章分别 皇后等的就是他这句话,达成目的之后,多的皇后也不想说了:“那就有劳皇上了。时间不早了,还请皇上早些安置吧。” 皇帝默了默,终于忍不住开口:“皇后,今天淑妃来找朕,说起十二皇子的事情……” “十二皇子?”刚刚闭上眼睛的皇后,立马清醒了许多,“您是说,俪妃的儿子?” 皇帝“嗯”了一声:“一眨眼的功夫,十二皇子也快满五岁了。淑妃的意思是,皇后掌管后宫辛苦,又有三皇子和三公主要照顾,不如由她代劳,抚养十二皇子。” 皇帝话说的好听,可淑妃打的是什么算盘,皇后心里一清二楚。 她没什么好气地说:“瞧皇上的意思,是打算答应了?您可别忘了俪妃当年是因为什么进的冷宫。当初臣妾就说过了,这十二皇子来历不明,不能计入玉牒,可您偏不听……” 若不是有求于皇后,皇帝真想和她大吵一架。这朱氏的肚量也太小了,言语之间丝毫没有国母的气度。若不是当年是先帝亲自指婚,他怎么都不会想要娶朱氏这样的女人做正妻。 “朕也和你说过了,十二皇子定是朕的儿子无疑。你若不想抚养他,自有淑妃代劳。明儿你就通知内务司一声,以后十二皇子的吃穿用度,与其他皇子无异。” 说完皇帝便闭上眼睛装睡,不给皇后任何反驳的空间。皇后恨恨地瞪了他一眼,却又拿皇帝无可奈何,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答应了。 后宫里的消息向来传播得极快,第二天傍晚,几乎是整个后宫的人都知道了淑妃要代养十二皇子的消息。 淑妃盼儿子盼了这么多年,一时之间喜不自胜,当真是一刻钟的功夫都坐不住,已经开始为裴清殊布置房间了。 荣贵妃来看她时,忍不住直摇头:“妹妹,你且坐下,我有几句话要同你说。” 淑妃正忙着选给裴清殊喝水的茶杯,听荣贵妃这么说便笑吟吟地道:“姐姐说就是了,我听着呢。” 荣贵妃无奈地叹了口气:“妹妹,你可别高兴的太早了。我过来就是告诉你,让你心里有个数的。” “什么数儿?” “皇上只说让你代为照顾十二皇子,可没让宗正寺那边改玉牒,把十二皇子记在你的名下。” 说白了,不改玉牒,就意味着淑妃是在帮别人养孩子。搞不好,将来竹篮打水一场空,什么好处都捞不到。 淑妃脸上的笑容渐渐收起,眉心微蹙:“果然……如姐姐所说,皇上还是惦记着俪妃。恐怕他迟早都会让俪妃出来的吧!” 荣贵妃不忍心伤害她,可还是诚实地点了点头。 淑妃将手里的帕子一摔,不高兴地说:“那还有什么意思了!迟早也不是我的,我养来做什么!姐姐是个通透人儿,怎么也不拦着我点儿,眼睁睁地看着我做傻事呢?” 荣贵妃看着她,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思:“你这妮子,聪明也是你,糊涂也是你!我早就想过了,抚养十二皇子,对你百利而无一害。只要你把十二皇子给养好了,皇上和俪妃哪个不感激你?都说生恩不及养恩,你只管好好对这孩子,只要他跟你亲,将来他若是出息了,还能不照应令仪这个姐姐?” 淑妃默然思索了一阵儿,缓缓点头:“姐姐说的有道理,是妹妹狭隘了。” 荣贵妃理解地说:“我知道你想要自己的儿子,可这不是条件不允许吗?你放心,就算将来这十二皇子是个狼心狗肺,不知好歹的,还有四皇子给咱们养老送终呢。” 淑妃心中又酸涩又感动,只能握住荣贵妃的手含泪点头。 淑妃行事风风火火,办事效率很高。短短三日的功夫,给裴清殊的房间和下人就全都准备好了。 寒香殿这边早就得了信儿,知道今天淑妃要来接裴清殊走。恩嫔已经提前抹了好几天的眼泪了。到了正日子这天,恩嫔的眼圈虽然还是红红的,却已经哭不出来了。 冷宫里的几个女人早就商量好了,孙妈妈是裴清殊的奶妈,肯定要跟他一起走。 按照俪妃的意思,是想让绿袖也跟着一块儿去的。可是绿袖坚持要留下来继续伺候她。俪妃知晓绿袖是个倔强的性子,也就没再强逼她。 裴清殊没什么行李可收拾的,别说玩具了,就连一件像样的衣服,她们都拿不出来。 临走的时候,恩嫔送了他一块贴身戴着的玉佩,俪妃送了他一只羊毫笔,绿袖送了他一个自己绣的小荷包,这边是裴清殊的全部家当了。 淑妃来的时候,就见恩嫔正拉着裴清殊,不停地嘱咐着。什么出去之后,要好好学规矩,听淑妃娘娘的话啦。好好读书,不要惦记她们之类的啦。裴清殊小小年纪,不知道听懂了没有,倒也不嫌烦,只是一个劲地点头,瞧着乖巧极了。 淑妃笑了笑,上前对俪妃道:“好话赖话都要叫恩嫔说尽了,俪妃可有什么要对十二皇子说的?” 俪妃神色平静地看向裴清殊,淡淡地说:“我不求你大富大贵,只愿你健康平安。以后,就把在这里的生活忘了吧。” 裴清殊心中一涩,有种说不出来的伤感。他觉得俪妃还是爱这个儿子的,只是她爱的方式,与一般的母亲不同而已。 先前他一直以为俪妃心里有别人,所以才会被打入冷宫。现在他知道了,心里有别人的是恩嫔。从始至终俪妃所求的,不过自由二字而已,可她这辈子恐怕是难以得到了。 俪妃说完,便不再去看裴清殊,而是端端正正地向淑妃行了一个万福礼:“以后,就劳烦您照顾好这孩子了。” 俪妃向来倨傲,淑妃原本是不怎么喜欢她的。不过见此时的俪妃如此谦卑,淑妃只觉心中畅快无比。 当着裴清殊的面,她当然不会为难俪妃,连忙亲手将人扶起。 “妹妹放心,我定视殊儿为己出。”说完,淑妃轻轻拍了拍俪妃的手,带着裴清殊走了。 恩嫔絮絮叨叨的耽误了些功夫,离开寒香殿时,夕阳渐斜,已是日暮时分。 裴清殊拉着孙妈妈的手,一步一步向殿外走去。 走到门口拐角处时,他实在没忍住,回头看了俪妃她们最后一眼。 夕阳将她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显得有些不真实。 裴清殊一晃神儿的功夫,那几道影子便乱了,少了其中最窈窕的那一个。 他知道,最先转身的那个人,是俪妃。 出了寒香殿之后,裴清殊还来不及胡思乱想,淑妃便执着他的手,坐上了淑妃的肩舆。 裴清殊上辈子是个平头百姓,这辈子是个冷宫皇子,所以无论是这一世还是上一世,这都是他第一次乘坐后妃的肩舆。 淑妃知晓裴清殊自小在冷宫长大,没见过什么世面。见他眼露好奇,便主动解释:“宫中贵嫔以上的妃嫔,即为一宫主位,出入可乘肩舆。这是夏日乘坐的便舆,等天冷了,就要坐轿舆,上头就会施幰了。” 裴清殊听了个大概,乖巧地点点头。 淑妃见他这副惹人喜爱的样子,忍不住用手轻轻摸了摸他的脑袋。 “按说皇子出入也可乘肩舆,只是内务司才得了信儿,知道你要出来,免不得要费上几日功夫制辇。左右你出门时也有本宫陪着,先坐本宫这一抬便是了。” 裴清殊应下:“是,淑妃娘娘。” 淑妃的宫女玉盘听了,忍不住提醒道:“十二殿下现在是娘娘的养子,该改口叫母妃了。” 裴清殊愣了愣,有些为难地看了淑妃一眼。 好在淑妃并不介意,还很善解人意地说:“急什么,小孩子怕生,一时半会儿改不过来,也是有的。来日方长,慢慢儿来便是了。” 裴清殊扬起头,朝淑妃感激地笑了笑,喜得淑妃眉开眼笑。 去琼华宫的路上,淑妃就给他介绍起琼华宫的情况。 淑妃是琼华宫的主位娘娘,住在正殿,自不必提。除此之外,东侧殿住着丽嫔,西配殿里住着四公主的生母信贵人。 “丽嫔是个讨人嫌的,你少搭理她就是了。信贵人倒是个老实的。不过你四姐姐才被挪去慧曜楼没几天,她这几日正难过着呢。” 按照大齐皇室的规矩,皇子满五岁,就要从母妃的寝宫中搬出来,和兄弟们统一居住在庆宁宫内,学习读书、骑射。公主满六岁,则要搬入慧曜楼,学习礼仪和女工。 裴清殊腊月就满五岁了,所以他说是让淑妃代养,实际上能和淑妃同住的时间,也就不过半年的功夫而已。 宫中的轿夫大多是长年累月做这行的太监,个个身强力壮。连续走了小半个时辰的功夫,都看不出他们有半点儿倦意。 稳稳当当地下了肩舆之后,裴清殊被淑妃拉着,步入琼华宫。 身为大齐第一世家傅家的女儿,淑妃的嫁妆十分丰厚。即使恩宠早已不及当年,琼华宫中仍旧是一派富丽堂皇的景象。 裴清殊这个刚从冷宫里放出来的小家伙,就好像乡巴佬进城一样,差点被眼前的富贵景象迷花了眼。好在大人的心智一直提醒着他,把嘴巴闭上,不要太丢人现眼,这才没有出什么洋相。 淑妃看着这孩子,当真是越看越喜欢。虽说裴清殊从小在那样一个地方长大,可他看起来不卑不亢,既不认生,也不粗野,小小年纪就有这份气度,着实难得。 8.琼华宫 第八章琼华宫 淑妃平日里起居的房间,裴清殊只去草草转了一圈,就被带着去往他自己住的地方。 屋子很宽敞,一进门就是一间会客厅。裴清殊目测了一下,这些桌椅板凳大概已经是小一号的了,可以他现在的身量,要是没有人抱的话,恐怕还是爬不上去。这一整套黄花梨的家具,八成就是个摆设,不过淑妃还是很大方地给他配上了,还用软布包住了家具有棱有角的地方,怕他不小心磕着碰着会受伤,可以说是很细心了。 会客厅左边用多宝阁隔出来一个起居室,靠窗摆着一张软塌和一张小几。 再往里走,便是裴清殊的卧房了。 淑妃让人准备的是一张海棠雕花围起来的拔步床,有门有盖,看起来跟一座小房子一样。裴清殊以前没住过这么精致的大床,不免有几分不惯,小声同孙妈妈讲:“妈妈,这床怎么像个棺材一样,我害怕……” “呸呸呸,”孙妈妈连忙朝旁边吐了三声,低声道:“殿下莫要说这种话,怪不吉利的。这叫八步床,里面还有格子,可以放好些东西,宽敞的很呢。” 玉盘在一旁听了,不禁笑道:“妈妈懂的倒是多,看来是见过世面的。” 孙妈妈忙道:“不敢不敢,叫姑娘笑话了。” 看完卧房,淑妃又领着裴清殊去右边的书房看了眼,便先走了。 “本宫回去换件常服,你也换件衣裳,就来正殿用膳吧。” 裴清殊应了,由着新分给他的宫女玉栏帮他换衣裳。 相比起有些盛气凌人的玉盘,玉栏看上去年纪小些,为人也和善许多。见裴清殊话不多,玉栏便主动介绍起自己来:“奴婢今年十六岁,进宫有五年了。早先在家时,有个弟弟同殿下差不多大。想是因着这个,淑妃娘娘才叫奴婢来伺候殿下。” 裴清殊抬起眼睛,用稚嫩的童音问她:“你弟弟也五岁吗?” 玉栏一听就笑了:“回殿下的话,奴婢的弟弟五年前五岁,现在已经有十岁啦。” 裴清殊“喔”了一声,忍不住有点儿脸红。要装小孩,可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啊。 换好衣服后,裴清殊便牵着孙妈妈的手,跟着玉栏一道往淑妃所在的正殿走去。 玉栏赞赏地说:“殿下已经不用抱啦?敦嫔娘娘所出的十殿下,现今都六岁多了,还要人抱呢。” 孙妈妈与有荣焉似的,笑呵呵地说:“咱们殿下懂事早,能自个儿走,就不叫人抱着,别提有多心疼咱们呢。” 玉栏笑了笑,伸出手臂给他们瞧:“枉费奴婢这三天来一直抢着帮小厨房搬西瓜呢,看来这臂力是白练啦。” 主仆几人有说有笑地来到正殿,裴清殊到时,淑妃正在由宫女伺候着净手。 “好孩子,快过来。”淑妃上上下下地打量了裴清殊几眼,发现他只是换上一身普通的牙白色杭绸常服,整个人的气质便显得尊贵了许多,不禁笑道:“果真是佛靠金装,人靠衣装。瞧瞧咱们十二殿下,一把那身粗布衣裳换下,就跟那画中的人儿一样。” 玉盘笑着附和道:“这还不是沾了娘娘的尊贵气儿么。这还只是成衣呢,等过两日尚衣局的人来给殿下量尺寸,到时候做了合身的衣服,才叫美呢。” 淑妃斜她一眼道:“还等过两日做什么,明儿个便叫尚衣局的人来!成衣哪有量体裁衣来的舒服?” “娘娘说的是,是奴婢糊涂了。”玉盘真没想到,自家主子明知这十二皇子可能养不长,竟还这般用心。如若不知内情,还当裴清殊是她的亲儿子呢。 裴清殊学着淑妃刚才的样子,把手放在水盆里,上下翻了翻,再用宫人递上来的布巾擦了擦手。然后在宫人的引导下,被孙妈妈抱到属于他的位置上。 淑妃看着他笑道:“你二姐姐今日在慧曜楼用饭,不回来同咱们一道用了,不然才叫热闹呢。” 裴清殊点点头,下意识地往桌面上扫了一眼。桌上大约摆着十几道菜,有荤有素,颜色搭配得极好。荤的有西湖醋鱼、板栗鸡、香酥鸭等,素的有莼菜羹、玫瑰豆腐等等,都是些小孩子爱吃还咬的动的菜。 裴清殊啃了大半个月的干馒头,吃了大半个月的清粥小菜,这会儿冷不丁看到这么多菜,哪怕许多菜都只是家常做法,还是让他胃口大开,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殿下,您先喝碗汤垫垫吧。”玉栏知道冷宫那地方恐怕吃不到什么好吃的,怕裴清殊突然之间吃了太多油水,胃口会受不住,所以先给他盛了碗汤。 裴清殊下意识地伸手要接过,却被玉栏躲开了:“殿下这是做什么,让奴婢来喂您就好了。” 淑妃也说:“怎么了,可是玉栏笨手笨脚,用的不习惯?” 裴清殊无奈了,只能摇摇头,由着玉栏一口一口地喂他。 以前在冷宫里的时候,总共也没两个菜,所以裴清殊自己就能动手吃。现在菜多了,难免有够不到的地方。身为主子,裴清殊当然不能站起来够菜,全程都是由一个叫小德子的小太监瞧着他的眼色帮忙布菜。 裴清殊越看越觉得神奇,这小德子就跟他肚子里的蛔虫似的,他想吃哪道菜,只要瞄上一眼,还什么都没说呢,小德子就会跑去给他夹。一顿饭下来,主仆之间好像已经构成了某种默契。吃到最后的时候,还没等裴清殊有所表示,小德子便已经主动给他夹了他想吃的菜,不愧是在宫里头摸爬滚打,看人眼色长大的。 这一顿饭,裴清殊只吃了七八分饱,就说自己吃好了。淑妃也没多言,用过饭,稍留了裴清殊坐一会儿,就叫他回去了。 临走前,淑妃拉着裴清殊的手说:“有什么不习惯的,甭憋在心里,同本宫说便是。若缺了短了什么,只管找你玉盘姐姐要。” 裴清殊点点头,却听玉盘笑道:“奴婢今年都二十了,哪还好意思让殿下叫一声姐姐。” 淑妃轻哼一声,笑道:“你这蹄子,当本宫看不出来,你是想诓人家叫你姑姑呢。本宫偏不依,就让殊儿跟着令仪叫你姐姐,你又如何?” 玉盘好笑道:“姐姐便姐姐,奴婢有什么不乐意的,左右殿下叫什么,都是奴婢占足了便宜。” 淑妃摇头,无奈地笑:“瞧你这泼辣性子,半点不肯吃亏的,回头本宫还怎么给你找婆家呀?” 提起婆家二字,玉盘终于如其他姑娘一般羞红了脸:“娘娘说什么呢,奴婢都这么大了,还找什么婆家,留在宫里一辈子伺候娘娘便是了。” “你要留,我还不要呢!”淑妃玩笑了一句之后,转过头对裴清殊说:“好了,不耽误你休息了。刚来新地方,肯定好多不习惯的,快回你房间看看吧。明儿早上不必急着起,睡到什么时候算什么时候,歇上两天,习惯了再说旁的。” 裴清殊道了谢,便告退回房。 回屋之后,天色刚刚暗下。因着裴清殊年纪小,又刚病过一场,玉栏便问:“殿下可要安歇了?” 裴清殊摇摇头道:“把娘娘分给我的下人都叫来,认认人吧。” 玉栏应了一声,叫人去了。 孙妈妈趁机凑到裴清殊耳边,低声道:“这玉栏姑娘倒是个好性子,不过那玉盘姑娘恐怕不是个好相与的。说是个宫女,瞧着竟像个主子,比起富贵人家的小姐都不遑多让呢。” 裴清殊却不怵她:“怕什么,我们不得罪她就是了。” 玉盘在琼华宫的地位虽高,可说到底不过是个宫女,靠淑妃的脸面活着的。裴清殊再怎么落魄,也是个皇子,他不能把姿态放得太低了,不然只会更加让人瞧不起。 说话间的功夫,玉栏便领着人回来了。 下午裴清殊刚进门时,只顾着看新屋子了,倒没注意这些下人。这会儿呼呼啦啦地跪了一大屋子,裴清殊才当真有了点儿做“主子”的感觉。 下人们请完安后,由玉栏一一向他介绍,被点了名字的人再站出来单独问安,在裴清殊面前混个脸熟。 一通介绍之后,裴清殊数了数,他现在有两个一等宫女,四个二等宫女,四个三等宫女。两个贴身伺候的太监,四个粗使太监。此外还有四个尚未上岗的轿夫,和四个粗使婆子。加上孙妈妈,竟有二十五人之多。 玉栏向他解释道:“淑妃娘娘想着,冷宫里没有太监贴身伺候,怕殿下不习惯,所以现在伺候的宫女多些。这也是殿下年纪还小的缘故。等殿下进学了,内务司应当还会再送些太监过来,方便殿下使唤。” 裴清殊点点头,对于这样的安排比较满意。他现在虽是个男子,可还是没办法完全习惯让太监贴身服侍自己。宫女的话,就没什么抵触心理了。 除了玉栏之外,另一个一等宫女名叫玉岫。相比于姿容平平的玉栏,玉岫就要漂亮许多。玉岫看起来没有玉栏那么热络,对于裴清殊这个新主子,既不贴着,也不失礼,感觉就是淡淡的。 另外那些二等、三等宫女,裴清殊一时实在记不得名字,只得作罢,留着以后慢慢认。 两个贴身伺候的小太监,裴清殊倒是都记住了。一个是刚才帮他布菜的小德子,已经在裴清殊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另一个叫小悦子,比小德子小两岁,今年才十岁,脸上瞧着还稚气未脱呢,就已经对宫里的情况十分了解,能够独当一面了。 看着小悦子卑躬屈膝的样子,裴清殊突然间觉得自己好幸运。冷宫里出生的皇子又怎么样,好歹是个主子。要是轮回转世变成了太监,那才叫惨呢。 现在他手上的牌不算太好,但也不算太坏。 离开冷宫的初级目标已经达成,现在裴清殊是时候该想想,接下来的路要怎么走了。 9.初来乍到 第九章初来乍到 按说主子头回见下人,但凡手头宽裕点的,都会打赏些东西下去,尤其是给几个有头有脸的宫人。不过裴清殊现在一穷二白,实在没那个实力,这一步骤只能强行省略了。 裴清殊年幼,怕自己话说多了,太招人眼,便叫孙妈妈代为训话。 孙妈妈为人温和,又因是从寒香殿出来的,不敢太过拿乔,因此只是象征性地说了几句,便叫众人下去了。 无需裴清殊亲自出马帮他们分工,下人们已然各司其职。小悦子带着两个小太监去给裴清殊打洗澡水,玉岫则带着两个小宫女准备洗漱用具和寝衣。玉栏陪在裴清殊身旁,帮他散头发。 大齐的皇子在五岁之前都有剃发的习惯,只留两措头发扎成小辫儿,用红绳绑着,看起来便如同年画中的娃娃一般。 冷宫里没那个剃发的条件,裴清殊的头发便都留了起来,被孙妈妈梳成两个圆髻。裴清殊生的像俪妃,虽是个男孩儿,却精致漂亮得像个女孩子。本来年纪小,性别特征就不是很明显,加上这样一番打扮,当真有种雌雄莫辨的感觉。 玉栏给他梳头发的时候,忍不住赞道:“殿下这头发长得可真好,乌黑油亮的,一点都没有营养不良的样子。孙妈妈没少费心吧?” “哪儿呢,寒香殿里条件有限,不过就这么一个孩子,总归是尽全力养着的。”其实孙妈妈很想说,十二殿下这是像俪妃娘娘,“天生丽质难自弃”。可现在他们人在琼华宫的屋檐下,孙妈妈不敢再轻易提及俪妃,怕淑妃知道了不高兴,所以只能想想罢了。 寒香殿里沐浴不便,这些天来,裴清殊大多是用湿帕子擦擦身子,便算洗过澡了。在琼华殿里,洗澡却又是另一番光景。 淑妃让人给他准备的浴桶不高,却很大。裴清殊坐进去之后,洗澡水刚好到胸口的位置,确保他不会淹到。 裴清殊是会游水的。见到这么大的澡盆,或者说是小木池,要不是有旁人看着,裴清殊都想在里面游两下了。 水面上除了漂浮着一些花瓣之外,还放了一些木质小鸭子、小船之类的玩具。裴清殊对此毫无兴趣,不过考虑到玉栏和玉岫她们都在旁边看着,裴清殊只能象征性地抓了两下。 因为浴盆太矮,玉栏和孙妈妈她们就搬了个小板凳坐在一旁。孙妈妈负责帮裴清殊洗澡,玉栏负责帮他洗头,玉岫则时不时地帮他们递些东西过来。裴清殊还是头一次享受到这种待遇,洗个澡都这么大阵仗的。要不是刚才他把两个抬水的小太监打发出去了,这会儿围观他洗澡的人还要更多呢。 洗的香喷喷之后,裴清殊连一根手指头都没动,就被几个下人伺候着擦干了身子,还抹上了一种不知名的香膏,屁股和腋下还十分羞耻地擦了保持干爽的香粉。 裴清殊从没感觉自己这么干净过。没办法,冷宫里连个皂胰子都没有,生活条件实在难以同这里相比。 不过,即使是这样,裴清殊被人抱到床上,让孙妈妈帮他擦头发的时候,他还是不可避免地想到了寒香殿。 裴清殊自己也没想到,他在寒香殿的生活不过短短二十来天而已,竟然就已经对那里的几个女人产生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 自打三天前知道他要走之后,恩嫔她们就拉着他说了好多的话,大多都是教他一些在宫里生活的注意事项,哪些事情能做,哪些事情不要做之类的。 从始至终,她们都没提过一句让他努力出人头地,然后接她们出去的话。 如果恩嫔她们送他出来,是为了让裴清殊想办法救她们出来的话,裴清殊心里可能还不会这么惦记她们,只当做是大家互惠互利,各取所需。 可是现在,裴清殊知道,她们是真心为了他好,不求任何回报的……这样一来,裴清殊心中反而有愧,觉得自己现在舒服的生活,都是偷来的。要是不让寒香殿里的几个女人也过上好日子的话,他的心里会感到不安的。 虽说裴清殊心里明白,恩嫔她们对他好,有各种各样的因素在。可能是因为血缘,也可能是因为愧疚……不管怎么讲,说白了,她们为的都是真正的裴清殊,与他无关。不过他既然占了人家的身子,以裴清殊的身份重新开始生活,他就不可能从自己现在的身份中脱离开来。就当是为了报恩,他也应当照顾好裴清殊真正的亲人。 不过现在,他自己还没有在宫里站稳脚跟,就别提照顾其他人的事情了。 如果说离开冷宫是第一步的话,那么他下一步的目标,就是在宫中立足。 裴清殊觉得,淑妃这个养母,现在对他还是不错的。只是不知道,淑妃清不清楚俪妃当年入冷宫的内情,将来对他的态度会不会有所改变。 不管怎么说,淑妃不是他的生母,又不是从他一出生就开始抚养他的养母,两人之间并没有什么深厚的情谊。要全靠淑妃,肯定是靠不住的。 这个时候裴清殊就不得不庆幸,还好他是皇子,而不是公主。如果是公主的话,除了扒紧淑妃这个养母,争取将来寻到一门好亲事之外,他可能什么都做不了了。皇子的话,就算没有强大的母族,也不靠联姻,起码他还可以靠自己。读书也好,练武也罢,只要他不太荒唐,将来混个闲王的位置,还是很有希望的。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都是……皇帝能认下他这个儿子。 裴清殊其实挺不明白的,皇帝如果真的深爱俪妃的话,怎么会因为一些人为制造出来的证据,就怀疑俪妃怀的不是皇帝的孩子。 直觉告诉裴清殊,这里面肯定还有别的他不知道的故事。这个故事,知情人肯定不多,有可能只有俪妃和皇帝本人知晓,他现在肯定是无从得知了。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希望皇帝不要突然抽风,把他捉去砍了就好。 晚上不知道是择床还是什么,裴清殊翻来覆去,好半天都没睡着。 当晚值夜的本应是玉岫,不过孙妈妈怕裴清殊刚来睡不习惯,就叫玉岫去了耳房,自己睡在了外间。半夜听到裴清殊翻身的声响,她也没惊动玉岫,自个儿轻手轻脚地进来了,挨在床边,轻柔地顺了顺裴清殊的背。 裴清殊先前躺了半天都没开口,这会儿一张口时才发现他的嗓子有点哑了:“妈妈……” 孙妈妈听了,连忙倒了杯搁在炉子上的温水,给裴清殊润了润嗓子,然后才悄声问:“哥儿可是想两位娘娘了?” 裴清殊的半张小脸埋在水蓝色的蚕丝被里,轻轻地点点头:“还有绿袖姐姐。” 绿袖的脾气虽然急些,但是心眼直,不用怀疑她的忠心。琼华宫的下人虽然多,办事也周到,却难以让他产生自己人的感觉。 “这才是头一天呢,您可得早点习惯。”孙妈妈心疼地摸摸他的头,“都这么晚了,明儿还要早起吗?” 裴清殊点点头。 淑妃说不让他起,那是客气。可裴清殊知道,他要是主动去给淑妃问安,淑妃会很高兴的。 “那您快点歇着吧,别多想了。”孙妈妈温柔地说:“奴婢在这儿陪着您,哪儿都不去,等您睡着了再走。” 裴清殊点点头,依偎在孙妈妈的怀里。他虽然没有吃过孙妈妈的奶水,但或许是因为这具身体和孙妈妈十分熟悉。有了孙妈妈的陪伴,这一回裴清殊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做了一夜混乱的梦,第二天早上裴清殊被孙妈妈叫起来的时候,内心几乎是崩溃的。 还好现在是夏天,离开被窝这件事还不至于太过艰难。 比起名为“寒香殿”,实际上一点都不凉快的冷宫,裴清殊现在住的地方要舒服多了。这多亏了淑妃的位份高,每年夏天都能分到不少冰。裴清殊与有荣焉,外间摆着好几座冰山。要不是因为他大病初愈,卧室里或许还能放上一座,只可惜这两天是不成了。 草草梳洗,换了衣裳之后,裴清殊来不及用早膳,便去了淑妃那里。他起的已经算早了,可是他到的时候,丽嫔和信贵人已经向淑妃请完了安,准备告退了。 这个时候,裴清殊就不得不再感慨一下身为女人的不容易。像丽嫔和信贵人这样的低阶宫嫔,天不亮就要起来向主位娘娘请安。尤其是遇到淑妃这样性子的主位娘娘,她们要是来的比淑妃晚了,非得让淑妃修理半天不可,因此根本就别想偷懒耍滑。 身为皇子公主的话,就要比后妃好一些,一般来说只要用早膳之前来就可以了。裴清殊昨晚打听过了,淑妃平时是辰时一刻用早膳。这个时间说早也不算太早,比起他前世在家做姑娘、或者出嫁当媳妇的时候,还是好上许多的。 如裴清殊所料,淑妃见他来了,果然十分欢喜地朝他招招手:“殊儿,快到本宫身边来。” 裴清殊迈着小短腿,摇摇晃晃地走了过去。 淑妃给一旁的玉盘递了个眼色,玉盘会意,提了口气,把裴清殊抱到了炕桌上。 淑妃笑着问道:“昨儿个不是让你多睡会儿么,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裴清殊奶声奶气,却很清晰地回答:“来给您请安。” 他现在实在叫不出“母妃”二字,又怕在场的丽嫔和信贵人听见他不这么叫,会让淑妃没脸,所以干脆以“您”这个尊称暂且糊弄过去。 淑妃听了,只觉心中熨帖,面上也十分有光:“殊儿有心了。” 丽嫔和信贵人见了这一幕,不管心里怎么想,嘴上总要说上几句好话。 “原来这就是十二皇子,恭喜娘娘,得了一个如此孝顺的儿子。” 淑妃闻言睨了丽嫔一眼,面上颇有得色。 信贵人也道:“十二殿下这般懂事,真叫妾身好生羡慕。” 淑妃人逢喜事精神爽,难得和煦地说:“信贵人这话说的,四公主不也十分乖巧么。”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聊起了孩子的事情。在场唯一没有孩子的丽嫔,不免尴尬起来,面色不大好看地说:“早闻俪妃有国色,只可惜无缘得见。今日见到十二皇子才知道,原来传言并非空穴来风。” 10.令仪公主 第十章令仪公主 丽嫔此话一出,顿时一室寂静。 她在这个时候提起俪妃,摆明了是给淑妃找不痛快的。 淑妃的脸色当即沉了下来。 她抬起眼帘,看向丽嫔,没好气地说:“殊儿这般年幼,能看出什么来。依本宫看,殊儿眉眼间倒有几分圣上的影子。” 丽嫔出身低微,能得一个嫔位,多少是靠了荣贵妃和淑妃的提携。方才她不过是看不惯淑妃和信贵人把她晾在一边,才逞一时口舌之快,戳到淑妃的痛处,这会儿却是已经后悔了,连忙顺杆往下爬:“娘娘说的是,是妾身多嘴了。” 淑妃轻哼一声,正要开口,忽听门口传来一个明丽的声音:“是谁这样多嘴,一早上的便惹母妃不高兴?” 淑妃面上原本还有几分恼怒,一见来人,立马喜笑颜开:“令儿来了,快来见过你十二皇弟。” 令仪公主好像没看见丽嫔和信贵人一样,先上前象征性地给淑妃行了个礼,便依偎在淑妃怀里,侧首去看裴清殊。 与此同时,裴清殊也正看向她。 这是一个十岁出头的女孩儿,身着一件艳丽的桃红色织金宝瓶纹宫装,胸前挂着一个明晃晃的赤金项圈,项圈上还坠着吉祥如意云纹锁片。金光闪闪的一身装束,如同春日里初开的桃花,明艳非常。 这样的打扮,若是没有相应的气质压着,很容易就俗了。可令仪公主本人的气势,可要比这身衣服强大多了。所以这身打扮于她来说,倒是相得益彰。 “你就是十二皇弟?”令仪公主微微抬起下巴,矜骄地说:“我从前怎么没见过你?” 裴清殊就不信,这姑娘不知道他是从冷宫来的。她这样问他,显然是没安好心,想让裴清殊尴尬。 裴清殊又不傻,压根不接令仪的话茬,而是中规中矩地说:“二姐姐好。” 令仪见他避重就轻,自讨了个没趣,只能浅浅点了点头,“嗯”了一声,倒也没再逼问他。 这时,一个五六岁大的女孩儿走上前来,向淑妃行礼道:“嘉仪给淑妃娘娘请安。” 淑妃颔首道:“行了,起来吧。你们巳时不是还要回慧曜楼读书吗?本宫也不多留你们了,都下去吧。” 信贵人见自己能有时间和女儿单独相处,不免欢喜,连忙拉着嘉仪公主告退了。 丽嫔也行了个礼,讪讪地退下了。 令仪公主似乎全然不管丽嫔是她的长辈,张口便道:“母妃,这个丽嫔也太没眼色了,留着她还不够闹心的。左右父皇也不喜欢她了,您就寻个由头,把她迁出琼华宫呗。” “令仪!”淑妃飞快地瞥了眼裴清殊,责怪地看向女儿,“怎么说话呢?后妃之间的事情,你一个公主少掺和。” 令仪轻哼一声,娇蛮道:“我不过是说出母妃的心里话罢了,母妃倒说起我来了!好心当成驴肝肺,我不跟您好了!”说着便离开淑妃身边,跑到玉盘身边去,“玉盘姐姐,我快饿死了,你快让人把早膳呈上来。” “我的小祖宗,您张口闭口就是那个字,还让不让我们这些奴才活了?”玉盘是看着令仪长大的,两人自然极为熟稔。“您保证以后不说那个字了,奴婢就给您传早膳。” “瞧瞧,”令仪回过头,看看淑妃,嘟起嘴道:“这琼华宫里的人,哪还有一个听我的话了。” “你这丫头,一回来就闹得琼华宫不得安生。”淑妃无奈地摇了摇头,吩咐玉盘:“传膳吧。”说着又对裴清殊道:“殊儿也留下来一起用。” 裴清殊点头应下。 早餐十分丰盛,除了一甜一咸两样粥之外,光点心就有十几种。 裴清殊有好些都不认识,反正小德子给他夹什么,他就吃什么,味道都很不错。 裴清殊正专心填饱肚子的时候,忽听挨在淑妃旁边的令仪问了一句:“十二皇弟以前应该没吃过这么好的点心吧?” 裴清殊一愣,把嘴里的东西嚼完,朝令仪露出懵懂的眼神。 他刚才的吃相很不雅吗?没有呀!虽然点心很好吃,小菜也很鲜美,可裴清殊一直控制着自己进食的速度和姿态,应该没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才对啊?况且他还是个小孩子啊,有必要对他的要求这么高吗? 还是说……令仪在故意拿他的出身笑话他呢。 “令仪!”不等裴清殊开口回答,淑妃便放下汤匙,有些不悦地说:“你吃你的,好好儿的,说你弟弟做什么。” 二公主别过头,不服气地说:“我不就问问么,母妃这么紧张做什么!我听人说过,冷宫里吃的都是些剩饭剩菜,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一时好奇罢了,这才想向十二皇弟求证,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既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淑妃正色道:“你才说了丽嫔没眼色,母妃可不想让你像她一样。以后与寒香殿有关的事情,便不要再提了。” 令仪不情不愿地“喔”了一声,没再多说什么。 用过早膳,裴清殊想着这对母女俩可能要说些私房话,便准备告退了。谁知淑妃却留了他一下,拉过两个孩子的手说:“令儿,殊儿,以后你们两个便是嫡亲的亲姐弟了。殊儿年纪小,令仪你多关照些弟弟,知道了吗?” 二公主“嗯”了一声:“令仪知道了。” 淑妃含笑摸了摸裴清殊的头:“咱们殊儿长大后,也会照顾你令仪姐姐的,是不是?” 裴清殊用力地点了点头。 淑妃见了,不由眉开眼笑,发自内心地感到欢喜。 回到自己的房间之后,裴清殊像是脱水了一般,无力地倒在软塌上。 他早就想过,宫廷的生活不会简单。可是他没想到,只是一早上的功夫而已,就有两个女人向他表示了敌意。 前世他家中人口简单,父亲虽纳了几个小妾,可家里只有他一个孩子。出嫁之后,夫君也是独生子,还没来得及纳妾,就上了战场。所以这些妻妾争斗,异母兄弟姐妹之间的博弈,裴清殊算不上个中能手。 不过他觉得淑妃有一句话说的挺对的。后妃之间的事情,公主不要插手太多。同理,皇子也是一样。他现在的力量还太过弱小,先从复杂的宫廷斗争中尽量摘出来,明哲保身,这样比较符合他目前对自己的定位。 在榻上休息了一会儿之后,裴清殊起身擦了把脸,换了身家常衣裳,由孙妈妈喂着吃水果。 玉栏知道裴清殊现在和他们都不熟,只跟孙妈妈亲,所以非常贴心地让其他人都离得远远儿的,不打扰裴清殊和孙妈妈聊天。 这样一来,裴清殊说话就自在多了:“妈妈,您觉不觉得,二皇姐好像不是很喜欢我?” “殿下别多想,二公主以前没见过您,一时不熟悉也是有的,等过些日子便好了。” “真的吗?” 孙妈妈笑道:“当然了,我们殿下这么招人疼,二公主肯定很快就会喜欢上您了。” 裴清殊不傻,知道孙妈妈这是在把他当小孩子糊弄呢。 不用问孙妈妈他也能感觉地出来,和丽嫔那种单纯嘴贱的人不同的是,二公主对他是当真有着隐隐的敌意。 裴清殊思来想去,觉得应该是因为淑妃的缘故。 以前淑妃只有二公主一个女儿,自然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她的身上。现在裴清殊来了,他又是个皇子,令仪心里肯定要担心淑妃对她的爱会有所减少,因此才对裴清殊有些言语上的挑衅,算是给他来了个下马威。 不过裴清殊仗着年纪小,装傻充愣,把扮猪吃老虎这一招发挥到了极致,让二公主一拳头打到了棉花上,硬是没捞到半点好处。 不知道这小姑娘是会就此死心,还是变本加厉地针对他。裴清殊对她了解不多,也猜不出来,只能日后走一步看一步了。 裴清殊的瓜果没吃上几块,玉岫就进来告诉他,说是尚衣局的人来给他量尺寸了。 裴清殊没叫人多等,直接让玉岫传了进来。 裴清殊本以为所谓的量尺寸就是量一下他的身量和袖长之类的,做几套衣服便是了。没想到一群丫头婆子摆弄着他折腾了半天,把他从头到脚量了个遍。 “姑姑,这是要做什么呀。”裴清殊忍不住好奇地问。 尚衣局的女官听了,笑着答道:“回殿下,除了要做几套常服之外,中衣、小衣、礼服、鞋袜都要做新的。您且忍一忍,马上就好了。” 反正是白得好些新衣服,裴清殊哪有不乐意的理。 他耐心地配合,让做什么就做什么。等尚衣局的人量完了,准备要走的时候,就算是裴清殊拿不出什么赏钱来,也没有人因为白走一趟而气急败坏,反倒都夸裴清殊聪明可爱。 不过裴清殊还是觉得,要是他手上能有些钱就好了。 许是霉运走尽,苦尽甘来,裴清殊竟然盼什么来什么。 下午他午睡起来,便听玉栏笑着说:“淑妃娘娘预支了您的月例呢。” 一听到自己有钱了,裴清殊没忍住,一不小心暴露了他的小财迷属性,下意识地问道:“多少钱?” 刚说完他就后悔了,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什么钱啊财的,这些都是俗物,宫里面的主子从来不提“钱”这个字的。 可是他……就是忍不住嘛! 11.乞巧节宴会 第十一章乞巧节宴会 大齐的皇子在没有正式的爵位之前,年例与公主相同,每年有二百四十两银子,按月支给。换算下来,每个月就是二十两银子。这个钱主要用于打赏之类的人情往来,而不是买东西。因为他每日吃的食物、穿的布料、用的蜡烛,皆有定例,一般来说都是够用的。 二十两银子对于小皇子来说或许不多,但对于裴清殊这种普通人家出生的孩子来说,已经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前世裴清殊的家庭总收入,一年也不过四五十两银子,这还是赶在好的时候。因此一个月能得二十两银子,裴清殊已经觉得很感激了。 淑妃在这个时候叫人给他送钱来,不管是内务司送来的,还是当真是淑妃自掏腰包垫给他的,裴清殊都觉得十分感激。临用晚膳之前,裴清殊就来到正殿,向淑妃谢恩。 淑妃拉起他笑道:“都是自家人,何必这样客气。不过你来的正好,本宫正想差人与你说。再过半年,等你开蒙了,你就要搬去庆宁宫住了。本宫寻思着,不如这剩下的几个月,你便同本宫一起用膳,你意下如何?” 琼华宫是配有小厨房的,只有贵嫔位以上的后妃才有资格使用小厨房,因此琼华宫的小厨房基本上就是淑妃专用的。 以前令仪公主还住在琼华宫的时候,内务司都是把属于公主的那一份食材直接送到琼华宫的小厨房,和淑妃并在一起用。到了裴清殊这里,如果他不打算效仿令仪公主的话,也可以让人把他的份例送到御膳房去。只是那样一来,他和淑妃未免显得太过疏远。 裴清殊一想就明白,如果他平时在自己屋里用膳的话,可能每日只有请安的时候能见到淑妃。淑妃应该是抱着和他培养感情的目的,才提出要和他一起吃饭的。 裴清殊闻弦歌而知雅意,点头应了下来。 虽说他现在和淑妃还不够熟络,还是觉得在自己的房间吃饭比较自在。不过淑妃现在待他还算不错,裴清殊觉得自己应该给淑妃一个接近自己的机会,也应该给自己一个了解淑妃的机会。 孙妈妈却不是怎么想的,等他用完晚膳,从正殿出来,孙妈妈就小声对着他说:“殿下答应了就对了,先头淑妃娘娘问的时候,我还怕殿下怕羞,不肯应呢。淑妃娘娘这里的伙食,可比大厨房出来的精细多了。” 裴清殊尴尬地笑了笑,很想说他不是因为好吃的才答应下来的。这个孙妈妈,还真是没什么心眼。 次日裴清殊又在屋里头歇了一日,除了去淑妃那里请安用膳,哪里都没去。许是以前在冷宫的日子太过无聊,相比之下,现在他的居住条件提高了,身边的人也多了,一点都不觉得日子难捱。 裴清殊搬来琼华宫的第三日,传说中的尚仪局来了人,教裴清殊宫规礼仪。 裴清殊如见救星,好好地和司仪学了几天规矩。两个女官领了裴清殊打赏的赏钱,脸上的笑容更加真诚了。等一套基本的宫规学完,她们离开之后,逢人就讲十二皇子是多么的聪明伶俐。 宫里皇子虽多,可从冷宫出来的,就十二皇子这么一个。众人对他本就好奇,因此裴清殊的消息一传出去,便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宫里的大多数人就都听说了——这位十二皇子不仅生得玉雪可爱,而且十分聪颖。 淑妃对此喜闻乐见,还不着痕迹地推波助澜,让人帮着说裴清殊的好话,这样她自己也面上有光。 这日二公主又来请安的时候,淑妃叫过他们二人,说起今年乞巧节宴会的事。 裴清殊本以为七夕这种节日,只和后宫女眷有关,不关他一个皇子什么事儿。谁知道淑妃的意思,竟是想让二公主带裴清殊一起去。 “皇后娘娘厌夏,将今年的乞巧宫宴交给荣贵妃准备。本宫和贵妃寻思着,殊儿从寒香殿出来不久,和其他姐妹还未正式见过,难免有些生疏。不如趁此机会见上一见,不说一下子变得多熟悉,就算只是认认人,也是好的。” 裴清殊想了想,这场宴会虽说是以女人为主的,不过对他来说的确很有帮助。现在他只见过琼华宫的几个妃嫔和公主,对琼华宫之外的人一点都不了解。等他开蒙之后,可能就很难这么无所顾忌地见到这些女眷了。趁这个时候赶紧认认人,尤其是对宫里有地位的人多一些了解,对他将来总归是有好处的。 裴清殊答应下来,抬头看向二公主:“要麻烦皇姐了。” 令仪撇撇嘴:“你知道麻烦就好。” “令仪,怎么说话呢!”淑妃不悦地看着女儿,“你弟弟年纪小,和别人都不熟悉,等到了宫宴上,你要多照顾他一些,知道么?” 二公主别别扭扭地“哦”了一声。 乞巧节宴会当天,裴清殊的新衣服已经做好了。还真别说,定做的衣裳和成衣就是不一样。 他在玉栏和玉岫的建议下,选了一件天青色的茧绸袍子。素净大方,穿起来又很舒服,一点都不觉得闷热。 相比之下,卯足了劲要在姐妹当中出一番风头的令仪公主,打扮的就要华丽许多。她身穿一件极其耀眼的石榴红织金妆花湖绸宫装,头戴一顶金树形状的步摇冠。那步摇冠呈伞状,每一根金树杈之下都坠有大大小小数不清的小金叶子。令仪每稍动一下,那金冠上的枝叶便随之摇摆,华丽无比,十分吸睛。 “二姐姐今天可真好看。”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裴清殊从一个还没读书的小孩子的角度出发,没用什么华丽的词汇,十分朴实地夸了裴令仪一句。令仪听了,心中对他虽还有些不喜,却忍不住勾了勾唇角,娇俏十足地道:“还用你说!” 裴清殊无奈地一笑,心中暗暗为将来的二姐夫捏了把汗。 因为淑妃要帮着荣贵妃筹备宫宴,提前半个时辰她便去了漪兰殿。 裴清殊自己的肩舆已经做好了,但淑妃怕他年纪小,一个人坐不稳当,早就特意嘱咐令仪,让她带着弟弟一起走。所以令仪这回来琼华宫,是特意接裴清殊的。 令仪今年十一岁,正处于女孩儿和少女之间的年纪。对于这个多出来的便宜弟弟,令仪心里只觉得麻烦。奈何淑妃硬要他们姐弟搞好关系,令仪也只得从命,和裴清殊一同坐在辇上。 “才来几天,你就胖了一圈。”令仪很不客气地说:“离本公主远一点,好热!” 裴清殊已经贴着椅子边儿坐了,他怕自己掉下去,只能双手扶着把手。 令仪见了,突然感到心虚,还生出几分不忍来。碍于面子,却不好直说,只凶巴巴道:“坐好了,手放下来!尚仪局的人没教过你规矩吗?” 裴清殊只能弱弱地收回了手,坐得离令仪稍微近了一点。这回令仪倒是没说什么。 一路相安无事,总算顺利抵达漪兰殿。 今日宴会采取的是分桌制,分上、中两种酒桌。有资格坐上桌的,只有皇帝、太后、皇后、太子和贵妃以上的后妃。 太后苦夏,一入夏就去行宫居住了。皇后身体不适,今日也不来。太子未立,目前还没有皇子有资格坐上桌。而这种类似女儿节的宴会,皇帝来不来、来了之后能坐多久还不好说。因此今日的上桌,恐怕只有荣、全两个贵妃能坐。裴清殊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都替她们感到尴尬。 除了位于正中的上桌之外,其余的酒席就全都是中桌了。下桌是赏给宫人的,若不是有什么天大的喜事,一般不会有主仆同宴的情况存在。 上桌之下的左右两个中桌,左侧是四妃席,右侧是贵嫔席。 再往下不是嫔位的酒席,而是公主席。裴清殊根据自己目前的年例暗自推算了一下,公主的份例是低于贵嫔,但是高于嫔的。酒席的位置这样安排,也就不足为奇了。 因为人来的还不齐,酒桌上暂时没有上菜,只摆着些瓜果和零嘴,给早来的人先用。 公主席上目前只坐着一个信贵人所出的四公主。令仪对她没什么兴趣,就对裴清殊说:“我要先去拜见荣贵妃,你要跟我一同去么?” “好呀。”裴清殊听淑妃说起荣贵妃很多次了,还没见过真人呢。 令仪见他答应得爽快,轻哼一声道:“你这家伙,还真不知什么叫做客气啊。” 裴清殊嘿嘿一笑,装作听不懂的样子,亦步亦趋地跟在二公主后面。不过他人小,腿短,走不过令仪,只好让孙妈妈抱。等到了荣贵妃跟前,才自己下地请安。 荣贵妃一见他,便是眼前一亮,笑吟吟道:“原来这就是殊儿啊。本宫总听淑妃妹妹念叨着你,只可惜这阵子忙着筹备宫宴,抽不出空去瞧你。对了,玉藻,快去把本宫给十二皇子准备的见面礼拿过来。” 荣贵妃送他的是一个制作精良的金项圈,项圈上坠有一个精致的云纹金锁,上面刻有“吉祥如意”四个大字。 项圈很漂亮,可惜和裴清殊今天的衣服不搭。裴清殊让玉栏把锦盒收了,向荣贵妃施礼道谢。荣贵妃笑了笑,说等忙完这一阵,让淑妃带他去宝慈宫坐坐。 淑妃忙替裴清殊答应下来。 12.护短 第十二章护短 “好了好了,荣娘娘还有好多事情要忙,你就别在这儿耽搁娘娘的时间了。”令仪见荣贵妃的注意力全都被裴清殊吸引了去,已经不爽了好一阵子了,“跟我去见见其他姐妹去。” 裴清殊现在的身量只到令仪的大腿。令仪往他后衣领上一扯,裴清殊瞬间失重,只能跌跌撞撞地被令仪牵着脖子走。 淑妃见他们姐弟打闹,刚想训斥女儿,就听荣贵妃笑呵呵地道:“他们姐弟感情倒是挺好。” 如此一来,淑妃就不好说什么了。 裴清殊却是欲哭无泪——哪里好了? 不过,虽说他只是与荣贵妃短短地见了一面,裴清殊就觉得,荣贵妃的情商可要比淑妃高上不少,难怪能稳坐贵妃之位这么多年。 刚才她突然感慨了这么一句,应该不是无心,而是刻意制止淑妃训斥令仪,免得让令仪在弟弟面前下不来台,进而心中对弟弟生怨。 小孩子打打闹闹,其实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要是大人一味地偏袒年纪小的那个的话,大的那个就会愈发讨厌弟妹,甚至变本加厉地欺负小的孩子。小的那个也很有可能因此而生恨,和大的不亲。 不过裴清殊并不是不懂事的小孩子了,对于令仪的心情,他其实是能理解的。令仪虽然不是皇帝的独生女,却是淑妃唯一的孩子。将心比心,任是谁家的独生子冷不丁多出来一个比自己小好多的便宜弟弟,恐怕不是谁都能立马愉快地接受吧。 只要令仪不触及他的底线,裴清殊就懒得跟她计较。 见过荣贵妃再回到酒席上之后,这回人来的就差不多了。 在“外人”面前,令仪还知道维护琼华宫的表面和谐,不仅没有故意给裴清殊穿小鞋,还主动帮他介绍起另外两位皇姐。 大皇姐裴景仪今年十六岁,是当今皇帝最年长的皇嗣,比皇长子还要大上几个月。不用令仪介绍,裴清殊就看得出来,大公主乃是荣贵妃所出——这母女两个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相貌虽然说不上多么惊艳,但看起来十分端庄大方,大家闺秀的气质尽显无疑。 和裴清殊猜测的一样,大公主待人十分温和。受了裴清殊的礼之后,大公主就送了他一小荷包的金猪。裴清殊见钱眼开,下意识地对大公主投以善意的笑容。 相比之下,皇后所出的三公主就没那么好相处了,一张口她就戳人家的痛处:“我说令仪啊,就算你母妃生不出皇子来,你们也不用把一个罪妃之子当成宝贝似的吧。父皇有这么多儿子,还少这一个不成。” 令仪这小暴脾气,一听就怒了:“你胡说八道什么呢!不管十二皇弟是从谁的肚子里爬出来的,他都是皇子,是父皇的儿子,你怎么能说出这么大不敬的话来!” 昌仪公主和令仪年纪相仿,两人素来不和,平日里都掐惯了。见令仪还嘴,昌仪立马不甘示弱地说:“你少给我扣帽子,我不过是说几句实话罢了。” 令仪恨不得撕烂她的嘴:“什么实话,你这是不忠不孝不仁不义!平日里先生教的那些道理,你都当做耳旁风了不成!” 昌仪一点都不怕她:“你少在这里给我摆皇姐的谱,还轮不到你教训本公主呢。我不过就是比你晚生了些日子,但你别忘了,我可是中宫嫡出!” 嫡出嫡出,令仪最恨的就是昌仪动不动就拿嫡出的身份压她一头。 见令仪气的脸色通红,裴清殊有些担心地拉了拉她的袖子,将手上的牛乳糖块朝令仪递过去:“姐姐吃糖。” 令仪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了他一眼,没好气地教训道:“宴会都要开始了,还吃什么糖!还不赶紧坐好。” “喔。”裴清殊被孙妈妈抱着,坐在铺了大红色团花锦垫的椅子上,偷偷去瞄令仪的神色。 虽说被他这么一打岔,令仪还不上嘴的尴尬稍有缓解,可他看得出来,令仪还是憋了一肚子气。 为了防止接下来的几天无辜受累,裴清殊决定小小地帮助令仪一把。 他仰起脸看向令仪,用不大不小的声音一脸天真地问:“令仪姐姐,不是说三皇姐是皇后娘娘嫡出么?为什么她这么小气,什么都不给殊儿呢?大皇姐都送了殊儿好多漂亮的小金猪呢。” 裴令仪一听就笑了,得意地看了三公主一眼:“她这个人就是那样,别看是中宫所出,月例与我们都是一样的。素日来不讨父皇的喜欢,得的赏赐还不如我多呢!” 裴清殊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喔,原来是这样啊。” “你别听她胡说!”昌仪哪里容许别人说她小气,为了证明自己嫡出公主的地位,昌仪一咬牙,对贴身侍婢道:“去把舅舅新送我的那套文房四宝拿来,送给十二皇子。” 那宫人闻言不由一怔:“公主,那可是国舅爷好不容易寻来,您自己都舍不得用的……” 昌仪怒道:“让你拿你就去拿,哪儿来的那么多废话,本公主的话你都敢不听了么?” 宫女哪敢再辩,连忙依言去了。 令仪用帕子掩着唇,娇声笑道:“不过是些笔墨纸砚罢了,倒叫三皇妹这么宝贵着,真当是什么稀罕东西呢。真要诚心送人家见面礼,就应当像大皇姐这样提前准备好,临时抱佛脚算是个什么道理。” “你不要得寸进尺!”昌仪刚说了这一句,还没来得及再还嘴,就听坐于主位的大公主开口道:“好了好了,都是自家姐妹,总吵什么吵。母妃要说话了,大家且静一静吧。” 大公主比她们几个年长许多,就连皇子们对她也十分尊敬。既然是她开口了,令仪和昌仪便都给了她这个面子,不再言语了。 围观完两位皇姐的拌嘴全过程之后,裴清殊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来看,觉得女人好可怕。比这个比那个的,谁都不肯退让半步。 看四公主安心吃瓜的样子,这两位皇姐撕逼干架大概已经是常态了。 还好他是个皇子,不用住进慧曜楼。不然这两人天天吵架,不得烦死个人才怪。搞不好还会被牵连进去,成为某一位皇姐的出气筒,真是想想都觉得要命。 宴会开始之前,裴清殊又见到了他的另外两位兄弟,当然都是年龄比较小的。 十一皇子裴清礼今年五岁,是和裴清殊年纪最接近的一个。不过看他神态举止却十分老成,一点都不像个五岁的小孩儿。 另一个十三皇弟才两岁半,是目前皇宫里最小的孩子。他个子太小,站在椅子上才能够到桌面。奶妈子抱他过来给诸位皇兄皇姐打了个照面之后,便被抱下去喂了。 宴会开始之后,裴清殊再不管旁人如何,心无旁骛,专心吃起东西。 他们这一桌供应了两碟子春饼和四荤四素八道菜、两种汤。裴清殊以前就特别喜欢吃春饼,已经好久没吃过了,没想到今天可以一饱口福。 最近他已经逐渐适应了统治阶级的腐败生活,习惯了吃饭不亲自动筷子,让小德子帮他布菜。小德子包起春饼来十分麻利,荤素搭配得宜。裴清殊吃的满嘴流油,腻了的时候就喝两口蛋花汤解解腻,简直不能更幸福。 吃饱喝足之后,宴会进入下一环节,开始举办乞巧活动。 十一皇子听了之后,很是没兴趣地对裴清殊道:“这些都是女流之辈玩儿的东西,我们在这里做什么。我要回宫去了,十二皇弟可要一起?” 裴清殊自己没带肩舆来,又不能借走令仪的,只能摇头。再说了,他壳子里头装的还是个姑娘,一点都不觉得乞巧活动无聊,还很想留下来看看。十一皇子见了,只能恨铁不成钢地看他一眼,一个人走了。 宴会进行到这个时候,皇帝皇后都没露面,八成是不会来了。荣贵妃站在上首,向众人讲述“赛巧”的规则。 简单来说,就是女子们手拿丝线,对着月光比穿针引线,看谁穿的快。最先穿过的那个人,便是“得巧”,会得到一份荣贵妃事先准备好的奖品。 奖励倒是其次的,关键是能出一番风头,在后宫里长长脸。众女卯足了劲,不仅是后妃们,就连几个公主也都跃跃欲试。毕竟她们平时每天都会有女红课,数年如一日地学着,技艺都很不错。“赛巧”这种活动,正是展现她们学习成果的好机会。 眼看着身边的人手上都分到了丝线和针,裴清殊忽然有点手痒——前世他在家里时也是做过女红的,而且做的还非常不错。别说普通的缝缝补补了,就是绣手帕、做荷包这些事情,他都做得来。 只是一个小皇子手拿针线的话……未免太过奇怪了。裴清殊忍了又忍,左手握住右手,好歹忍住了自己也要一份针线的冲动。 13.蹊跷 第十三章蹊跷 随着荣贵妃一声令下,众女立即举起针线,对月穿针。 对于有些人来说,穿针引线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不过对于擅长女红的人来说,那就是片刻之间的事情。 很快便有宫女高声喊道:“定妃娘娘穿完七根线了!” 人群中顿时一片哗然。 几乎是她话音刚落,大公主也完成了七根。紧接着是二公主,三公主,四公主…… 公主们的比赛结果和排行一样,可以说是十分无趣了。 不过,这样倒也不错,起码不会因此而引发什么额外的“战争”。 定妃拔得头筹之后,得了一个八宝连珠项链。东西是好东西,材质工艺都没的说,就是款式有些老气。 邻桌的敦嫔见了,凑上来说了几句吉祥话。定妃不知怎么想的,竟随手就把那条项链赏给了敦嫔。 敦嫔一愣,想接又忌惮着荣贵妃的脸面,连忙向主桌望去。 她同全贵妃关系好,见全贵妃暗暗向她点头,便伸手接了。 荣贵妃见了,面上难免有些不好看,好像被人无形地打了一巴掌似的。不过当着众人的面,她也没说什么。 宴会散了之后,荣贵妃把淑妃留下,单独同她说话。 不及荣贵妃开口,淑妃便恨声道:“这个定妃,穿针弄线的功夫倒是不错,怎么不扎死她!” 荣贵妃心里本还憋了一口闷气,听淑妃这么一说,反倒气不起来了,还反过来劝起了淑妃:“罢了,咱们还是少和定妃置气。她和我们差了十来岁,不是一个辈分的人,求的东西也不一样。到了咱们这个年纪,争的不是宠爱,也不是一时的意气,而是权力和地位。” 淑妃咬牙道:“可我就是看不得那个小蹄子嚣张的模样!” 荣贵妃低声道:“你且想想,她还能嚣张多久?去年她小产的时候,太医不是说了,定妃伤了身子,很难再有了。现今皇上不过图她年轻,等过两年也就倦了,可你还有令仪和殊儿呢。” 淑妃听了这话,心里才好受些。 不过就算是领养了裴清殊,淑妃心里到底还是意难平:“要不是当年我错信了纯妃那个贱人,现在我也能有自己的皇儿了……” 自打淑妃滑胎之后,数年来类似的话已经不知道说过多少次了,可-荣贵妃还是十分耐心地劝她:“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想了。殊儿懂事,也不整日闹着要找俪妃,你要知足才是。” 淑妃擦擦眼角溢出的泪水,叹息道:“殊儿是不错,可他四岁多了,已经能记事了。我就怕这孩子养不熟,心里头还一直惦记着俪妃。” 荣贵妃笑笑,低声道:“别怕,我教你一个法子。” …… 令仪把裴清殊送回琼华宫后,自己还要赶在宫门下钥的时间之前回到慧曜楼去。裴清殊为表谢意,借花献佛,打算把三公主送他的那套文房四宝转手送给令仪。谁知令仪却出人意料地放着打压三公主的机会不要,让他自己收着。 “就你那点儿东西,还是自己留着用吧,本公主才不稀得要呢。” 说完就走了。 裴清殊摇摇头,不得不感慨,真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瞧瞧人家荣贵妃,八面玲珑的,教出来的女儿也是聪明伶俐。 令仪人虽不坏,嘴巴却毒。但凡遇上个不容人的,只怕要吃亏。 至于三公主……裴清殊虽然还没见过皇后,但从他这位三皇姐身上看,裴清殊已经能想象出皇后是个什么样子的人了。 恐怕不会是个好相处的。 不过由此,裴清殊想到了一些别的东西。 他记得自己以前在冷宫的时候,就觉得他们的吃穿用度虽然非常紧缺,却没有想象中的差。当时他就猜测,不是皇后贤德,整治后宫有方,就是有人在特意关照俪妃他们。 现在看来,应当是后者。 那么,会是谁在暗中关照俪妃呢? 能有这个能力的人,肯定不会身居低位。 可当年俪妃进宫不过一年,就被打入冷宫。再加上她的这个脾气……真不像是能在短时间内交到什么挚交好友的人。 裴清殊思来想去之后觉得,最有可能的人,就是皇帝。 想到自己顺利离开冷宫的事情,裴清殊似乎懂了什么,又更迷糊了。 他出来这么久,都没有遭遇过什么真正的明枪暗箭,看起来皇帝已经不打算追究当年的事情了。既然如此,皇帝为什么不接俪妃出来?是俪妃不肯么? “殿下想什么呢。”孙妈妈把他抱到床上,给他盖被子的时候,忍不住问了一句,“瞧您刚才那副模样,和十一殿下真是一模一样,不愧是亲兄弟。” 想起十一皇子那副小老头的样子,裴清殊内心是拒绝的:“妈妈,我比十一皇兄要讨人喜欢一些吧?” “那是自然了。”孙妈妈不假思索地说:“在奴婢看来,您是这世上最漂亮、最招人疼的孩子。” “那母妃为什么不疼我呢……”裴清殊低低地说:“母妃要是想的话,应该很容易就能离开寒香殿了吧……” 孙妈妈愣了愣,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殿下长大了。” 裴清殊黯然地垂下头。 “俪妃娘娘有她的苦衷,殿下千万别记恨她。”孙妈妈压低声音道:“说起这个,我还想同殿下商量一件事。奴婢前儿个领了月钱,足有二两银子呢。奴婢想着,寒香殿的日子实在是太清苦了,两位娘娘和绿袖她们着实不易。所以奴婢想要换些东西,接济一下两位娘娘,不知殿下意下如何。” 裴清殊听了孙妈妈这话,为难道:“妈妈说这话,当真是要羞死殊儿。我身为人子,每个月能得二十两银子,却还不能接济生母……倒要叫妈妈替我操心。” 孙妈妈忙道:“殿下别这么说,您要用钱的地方多着呢。况且您的银子都是经过淑妃娘娘的手的,要是叫淑妃娘娘知道了,总归不好。” “妈妈所说,正是我所想的。”裴清殊指的是后半句,“咱们住在琼华宫里,总归要顾忌到淑妃娘娘的心情。不光是我,妈妈也是一样的呀。” 孙妈妈心中一惊,忽然明白过来——她想在人家眼皮子底下做这种事情,淑妃不可能不知道的。不管用的是她的钱还是裴清殊的银子,她是裴清殊的乳母,在淑妃的眼里,恐怕都是一样的。 她想要接济俪妃和恩嫔她们,固然是好心。可在这宫里,好心很容易办坏事,甚至害了她最珍视的人。 想明白这一层之后,孙妈妈连忙跪倒在地上,向裴清殊赔罪:“殿下说的是,是奴婢一时糊涂了!殿下放心,奴婢绝不会再轻举妄动,给殿下添麻烦的。” 裴清殊笑了笑,嘴上说无事,心底却有些不安。 现在他自己的衣食住行倒是不用发愁了,就是夹在生母和养母之间,着实为难。 次日一早去正殿向淑妃请安的时候,裴清殊调整好心情,尽量不让自己的纠结表现在脸上。 不过他心里有事,吃的不多。淑妃见了便问:“可是昨儿个宫宴累着了?” 裴清殊摇摇头:“您和荣娘娘才是辛苦。” 淑妃笑了笑,往他身前瞄了一眼:“荣娘娘送你的那个项圈儿,怎么没戴上?” 裴清殊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太沉了。” 淑妃宠溺地笑道:“你呀,真是个小懒虫。罢了,在琼华宫里不戴就不戴了,要是再出门时可得戴上。既体面,又能显得你承了荣贵妃的情。” 裴清殊知道她说的有道理,便点头答应下来。 说完荣贵妃的礼物,裴清殊又向淑妃“显摆”两位皇姐送了自己什么。淑妃听了,含笑点点头,看着玉栏道:“这都是殊儿的东西,你可得帮着看好了。回头大公主和三公主生辰,别忘了回礼。要是库房里东西不够用,就和玉盘说,从本宫这儿取就是了。” 玉栏应了,裴清殊连忙道谢。淑妃摸摸他的头,和蔼道:“与本宫还这么客气做什么,你令仪姐姐从我这儿拿了东西,可从来不带说起个谢字的。” 裴清殊笑笑不说话,玉栏却道:“要说起来,娘娘和公主可真没白疼十二殿下。”不待淑妃发问,玉栏就把昨儿个在酒席上的小插曲给淑妃学了。淑妃听了之后,心中十分熨帖,看着裴清殊的眼神里更多了几分喜欢。 “都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殊儿年纪虽小,这性子却是与我和令仪一般,容不得旁人欺负咱们自家人。”淑妃垂了垂眼皮,忽然叹了口气:“若你是我亲生的便好了。” 裴清殊闻言,心头不免生出十二分诧异。 在他来到琼华宫的这段日子里,类似于亲生、抱养的字眼简直成了禁忌词。下头人一个都不敢多嘴,生怕触了淑妃的逆鳞。却没想到,今日淑妃竟然会自己主动提起来。 此事必有蹊跷。 14.交心 第十四章交心 裴清殊尴尬得不知道说什么是好,一旁的玉盘见了,连忙安慰起淑妃来:“娘娘别伤心了,您待十二殿下真心实意,殿下难道还看出不来么?殿下虽不是娘娘亲生,但与娘娘胜似亲生啊。” 淑妃用帕子按了按眼角,摇头道:“我知道自个儿在殊儿心里怎么都比不过俪妃,这我也认了。只要将来殊儿长大了,还能记得有我这么个人,本宫死了也值了。” “您千万别这么说……”裴清殊听得心里直打鼓,敲得他心惊肉跳,“娘娘待殊儿的好,殊儿都铭记在心。” 淑妃低着头,小声啜泣,也不说话。玉盘替她站出来道:“咱们娘娘不光待十二殿下好,娘娘还爱屋及乌,给寒香殿送了好些东西呢!” “玉盘!”淑妃抬起头,瞪着玉盘道:“要你多嘴!” “今儿就当奴婢多嘴了,娘娘要打要罚,奴婢都认了。只是奴婢死了之前,要是不把这些话说出来,心里实在是憋得慌。”玉盘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就没见过娘娘这样的,掏心掏肺地对养子也就罢了,还用自己的体己钱去补贴人家的生母……您图什么呀!” 淑妃叹息道:“本宫也是看俪妃可怜。况且再怎么说,她都生了殊儿,还把殊儿这么好的孩子送到我跟前。就算是看在殊儿的面子上,本宫照拂她一二,岂有不该?” “娘娘的心眼儿也太好了。罢了罢了,是奴婢多嘴了,奴婢这就掌自己的嘴。” 见玉盘说着就要动手,裴清殊忙道:“玉盘姑姑别这样,我还要多谢你,让我知道母妃为我做了这么多。” 淑妃愣住了,瞪大眼睛看向裴清殊,过了好一会儿才不可置信地道:“你……你叫本宫什么?” 裴清殊微微低下头,有点不好意思地重复了一遍:“母妃。” 淑妃大喜,连忙把裴清殊搂在怀里。 她身上有种清淡好闻的味道,裴清殊并不讨厌,于是安心地躺在淑妃怀里。 淑妃这回是真的喜极而泣,泪水小溪似的往下淌。 “好孩子,听到你这声母妃,我就是现在立马死了也值了。” “娘娘说什么呢,当着殿下的面,您也好说这话?”玉盘急道:“您可得好好儿的,不能出一点事,不然二公主和十二殿下可怎么办呢?” “对,你说得对。”淑妃用帕子擦了擦脸,挤出个笑来,“殊儿,母妃吓到你了吧?” 裴清殊摇摇头,抬起手帮淑妃擦眼泪。他人小胳膊短,就象征性地擦了两下,可淑妃的心都快被他给暖化了。 玉栏身为裴清殊的宫女,连忙尽职尽责地帮她家主子说好话:“娘娘可真是有福气,都说女儿是贴心的小棉袄,咱们殿下虽然是个皇子,可论起贴心的程度来,可是丝毫不输给公主呢。” 淑妃听了心情大好,忙让玉盘取了一小盒的金元宝过来,说是给裴清殊的改口费。不仅如此,她还赏了琼华宫正殿所有下人两个月的月钱,让底下人都跟着裴清殊沾光,从此更加尽心尽力地服侍他这个主子。 淑妃不缺钱,要的就是裴清殊的态度。只要能让裴清殊真的把她这个母妃认下来,淑妃花多少银子都乐意,就不用提接济寒香殿的那一点儿了。 这才是上午,淑妃的妆就哭花了,自然是要重新洗脸上妆的。 裴清殊暂且回避,和抱着一盒子金元宝的玉栏一起回屋。 玉栏会说话,今儿个上午没少帮他出力。裴清殊也不小气,在玉栏把东西入库之前,顺手拿出两个金锭,塞给玉栏一个。玉栏推辞了半天,只说不要,裴清殊不得不板下脸,她才肯收下。 他故意孩子气地说:“就这一回,以后你要,我还不给了呢。” 玉栏连忙磕头谢恩:“多谢殿下赏赐,只是伺候殿下是奴婢的本分,奴婢哪敢要这么重的赏钱……况且,殿下的私库还不宽裕……” 说起自己空荡荡的库房,裴清殊脸色尴尬地轻咳一声:“不就是钱嘛,以后就会有的。孙妈妈对银钱不敏感,以后我这库房要想丰裕起来,还得靠玉栏姐姐帮我打点呀。” 玉栏不好意思地笑道:“奴婢哪有那么大的能耐,殿下真是折煞奴婢了。” “好啦好啦,玉栏姐姐,你快去把这些东西锁起来吧,放在外头我怕丢了呢。” 玉栏好笑地说:“殿下放心,琼华宫还没这么胆大包天的贼人。” 支走玉栏之后,裴清殊转过头来,捏着另一锭金子,走向玉岫,向她递了过去。 玉岫见了,大惊道:“这……这奴婢怎么敢当。奴婢得了淑妃娘娘的赏钱,已经很感激了,哪里还敢要殿下的赏钱。” 刚才她看裴清殊拿出两个金元宝来,还以为是一个给玉栏,一个给孙妈妈的,怎么都没想到裴清殊竟然会给自己。 裴清殊笑眯眯地说:“你和玉栏都是我身边的大宫女,怎么能只给她一个人呢,收着吧。” 玉岫却坚决不肯收:“奴婢惶恐,奴婢虽然同为一等宫女,可是奴婢……奴婢做的不如玉栏多,当不起殿下的赏。” 玉岫说的是事实,和尽心尽力的玉栏相比,玉岫对于伺候裴清殊这件事情虽然说不上失职,但是并不怎么热络,每日只是完成本职工作就算完了,从来没有真正为裴清殊操过什么心。 和大家接一样的赏钱,玉岫受之无愧。可是要她像玉栏一样,额外领裴清殊的赏赐,玉岫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羞愧难当。 裴清殊淡淡地问:“你不肯要,是看不起我么?” “奴婢不敢!奴婢只是没脸收殿下的赏赐……不过殿下待奴婢的这份心意,奴婢着实感动。殿下请放心,奴婢以后一定改过自新,好好侍奉殿下。” 她坚持不肯要,裴清殊也没强逼。见玉岫态度真诚,裴清殊便把她虚扶起来道:“玉岫姐姐有这个心就好。” 其实玉岫人不坏,就是和积极的玉栏相比,才会显得有一点消极怠工。裴清殊无事时都了解过了,玉栏的父母是傅家的家奴,玉栏生来就是奴籍,所以才这样会伺候人。玉岫进宫前虽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但她家里是开绸缎庄的,也是好人家出来的女儿,打小没伺候过人的。她识文断字,审美又很高,裴清殊不想放着人才不用,这才想着和玉岫交交心,让她真正愿意为己用。 现在看来,这个小目标已经基本达成了。 最后那一锭金子,裴清殊到底还是给了孙妈妈。 孙妈妈本是不肯要的:“殿下现在都不吃奴婢的奶水了,奴婢就和普通宫人没什么两样,却比他们平白多出好多月钱,奴婢这心里头本来就过意不去,哪能还要殿下的银子……” “当年要不是妈妈愿意进寒香殿,我可能早都饿死了。要往大了说,妈妈对我有救命之恩。” 孙妈妈见他这样懂事,只觉自己这些年来的辛苦完全没有白费。真是应了淑妃那句话,就是现在死了,她都值了。 “这都是应当应分的事情,殿下说这些做什么……您打赏玉栏姑娘她们,那是没什么说的,可咱们不一样。说句大不敬的话,在奴婢心里,早就把殿下当成自个儿的亲生儿子看待了……殿下真的不用对奴婢如此客气。” “我不是同妈妈客气,而是有事要妈妈去办。” 孙妈妈一愣:“有事?”她奇怪地看着裴清殊:“淑妃娘娘不是说,她已经让人关照寒香殿了吗?殿下还要花钱打点吗?” 裴清殊摇摇头:“劳烦妈妈把这金子送回家去吧。” “回家?殿下是说我家?” 裴清殊颔首道:“妈妈已经好些年没回过家了吧?不如我给你放两天假,回家去看看。我记得妈妈生的也是个儿子,就比我大几个月吧?” 一提起自己多年未见过的亲生儿子,孙妈妈的眼泪就掉下来了:“劳殿下惦记着,我那个哥儿小名叫虎儿,是夏天生的,上个月刚满五岁。” “这就是了,妈妈这回家去,麻烦您帮我问问,虎儿哥哥愿不愿意进宫来,给我做个伴读。” 皇子进入长华殿读书之后,至少会选两个同龄的男孩儿作为伴读。 一般来说,皇子选的伴读都是沾亲带故的人,尤其是自己母妃娘家的孩子。 俪妃的娘家早就没了联系了,也不方便联系。淑妃到时候应该会给他安排人,不过傅家的人对他这个养子态度如何还不好说。裴清殊早就想过了,不如把孙妈妈的儿子接进来,这样相处起来既放心,又能让孙妈妈母子团圆,算是一个两全其美之策了。 孙妈妈听了之后,果然十分欢喜,哪里有不答应的道理。第二天她便告了假,出宫回家去了。 15.时间线 第十五章时间线 孙妈妈的男人是京城附近一个县衙的衙役,执行公务的时候被歹徒捅死,因公殉职。孙妈妈怀的是遗腹子,就虎儿这么一个宝贝儿子。丈夫去世之后,娘家人要她把儿子留在婆家,回娘家改嫁。孙妈妈不肯,正好有个进宫里给皇子做奶妈的机会,便进了宫来。 按说孙妈妈乃是良籍,进宫之后每年都可以告假回家探亲。只可惜她倒霉的很,进宫没多久就赶上了俪妃出事,被关进寒香殿里。原本孙妈妈当时是可以选择像另一个奶妈一样离开的,可她见俪妃身子虚弱,怕她生产之后没奶水,会把孩子活活饿死,这才跟着俪妃一起进了冷宫。 这几年来,孙妈妈日日盼着出宫去见自己的儿子,今日终于得偿所愿。谁知来到夫家之后,她却得知一个噩耗。 原来她的婆婆早在三年前就因为思念独子而去世了。赵家人因为联系不上她,就把虎儿送去了一个族人家中寄养。 孙妈妈连忙马不停蹄地去寻那族人。她本想着赵家虽然家底不厚,但当年她夫君走的时候,朝廷也是发了抚恤金的,好歹能让虎儿衣食无忧地长大。谁知她在乡下找到虎儿的时候,虎儿竟然面黄肌瘦,穿的破破烂烂,跟街上的小叫花子似的,心疼得孙妈妈当即眼泪横流。 虎儿呆呆傻傻地看着自己的亲娘,过了好半天,才安慰地拍拍她的后背。 跟村里人打听过后孙妈妈才知道,原来这家人已经有三个儿子,四个闺女了,根本不缺儿子。赵家当初的那些遗产,全都被族人瓜分了。她娘家人闹了一场,才把她的嫁妆抢了回去。可她娘家又没有人愿意抚养虎儿…… 难怪虎儿会过成现在这个样子。 孙妈妈提出要把虎儿领走的时候,那家人一点都没有舍不得的意思,只是张口跟孙妈妈要钱,说他们抚养虎儿这些年花了不少银子。 孙妈妈检查过了,虎儿虽然瘦弱了些,但身上并没有什么伤。她想了想,没有交出裴清殊给她的那锭金子,只是把自己那二两银子的月钱给了他们。她性子良善,觉得不管怎么说,他们都给了虎儿一口吃的,没有虐待虎儿。至于说养虎儿花了多少银子……在乡下的开销本就不大,她夫君当年留下的遗产,足够养这么一大家子好几年了,她不欠他们的。 领走虎儿之后,孙妈妈忽然迷茫了。距离裴清殊开蒙还有半年时间,她还不能带虎儿进宫。 要是不回宫的话,她现在手里有一个金元宝,自己带着虎儿,做点小买卖不成问题。 可是,裴清殊该怎么办?他才从冷宫里出来,身边只有她一个熟悉的人,她不能离开裴清殊…… 手心手背都是肉,孙妈妈没有办法,只能领着虎儿回到自己的娘家,求她哥嫂暂时抚养虎儿。 她哥哥听说孙妈妈从冷宫里放出来了,还住进了淑妃娘娘的寝宫,听了之后倒是有些松动。可她嫂子李氏就没那么好说话了,一直阴阳怪气地说家里没钱,手头紧,养不起虎儿。 孙妈妈见嫂嫂不乐意,忙把那金元宝拿了出来。 一个金元宝大约能换六两银子,孙妈妈的哥哥现在给富贵人家做长工,一年所得不过十几两银子。 像孙家这样的普通人家,平时用的都是铜钱,使银子的时候都不多。冷不丁见到金子,李氏当即双眼发亮,略略思索后便答应下来。 孙妈妈看着瘦弱的儿子,心疼地拜托哥嫂好好照顾虎儿。再过几个月虎儿也是要入宫的,现在这副模样实在难以见人。哥嫂皆应了,留孙妈妈吃了顿饭,才送她出门。 临走之前,孙妈妈给虎儿塞了些铜板,让他自己收好了,别委屈自己。 虎儿几个月大时,孙妈妈便离开了他。对于这个生母,虎儿并没有什么感情,但也并不觉得讨厌。 见他点头答应了,孙妈妈才含着眼泪走了。 回到宫中之后,孙妈妈把自己今日的所见所闻挑主要的学给裴清殊听。说着说着,她又忍不住掉下泪来。 裴清殊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妈妈都是为了我,才会顾不上虎儿哥哥的,这原是我的不是。” 孙妈妈忙道:“这怎么能怪到殿下头上!原以为我那婆婆就这么一个孙子,定会将他心肝肉似的养着,谁知……唉,造化弄人啊。” 说起造化弄人,裴清殊也有同感。 几年之前,他打死都想不到自己竟然会成为皇子,还给人家做了养子。 现在呢,一切已成既定的事实。既然已经发生的都改变不了了,他只能从现在开始好好奋斗。 要说他努力的成果,可是说是非常喜人的。不到两个月时间,他的生活就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出了冷宫,俪妃她们也得到了照应,一切都看似在往好的地方发展。 可是在裴清殊的心里,一直都埋藏着一颗忧虑的种子,那就是有关灭国的事情。 他刚来时不清楚年份,只知道国号仍旧是大齐,所以他应该是回到了灭国之前。 后来他以各种方式旁敲侧击,总算从孙妈妈那里得知,今年是延和十二年。 裴清殊无事时梳理过很多次时间线。裴清殊前世,也就是陆清舒就是延和年间生人。但是对于延和年间发生的事情,裴清殊了解不多。因为陆清舒是延和末年出生的,在他还很小的时候,大齐就改朝换代了。 改朝之后的年号是宣德。严格意义上来说,陆清舒是在宣德帝,也就是末代皇帝统治期间长大的。对于那一朝的事情,裴清殊知道的比较多,不过他不想再经历一次了。 裴清殊前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深闺女子,没有什么大的野心。就算现在成了皇子,所希望的也不过是亲人平平安安,自己能够当一个闲王而已。 可这一切的前提都是,国家不能灭亡。 以他目前的思维能力,裴清殊觉得改变这一切最简单、最直接的方式,就是让历史的洪流直接从延和朝结束时改变,不让荒淫无道的宣德帝上位。 他不想让悲剧重演,不想做亡国奴,可他是皇帝幼子,血缘问题还遭到质疑,对政务又一窍不通。现在的他太弱小了,根本都不敢有自己做皇帝的想法。 不过要是可以的话,裴清殊会竭尽全力,帮助一位贤德的皇兄坐上皇位。 他现在还只是一个小豆丁,就有这种帮人夺嫡的想法,看起来似乎是大言不惭了一点。不过裴清殊思来想去,都觉得自己别无他法。 要是他不知道灭国的事情也就罢了,安安心心地混吃等死也没什么不好。可是既然知道,就没办法什么都不做,总要努力一把。就算不成,死了也没什么可遗憾的。 况且他好歹也是个皇子,不是什么没名没分的阿猫阿狗。只要将来努力一些,还是能够争取到一些话语权的吧。 不说旁的,就拿最近发生的这些事来说。淑妃为什么平白无故地对他这么好?裴清殊没有自我感觉良好到觉得淑妃所做的这一切都是因为喜欢他这个人。归根结底,淑妃还是看中了他的皇子身份,想要将来老了有个依靠,令仪有人撑腰,所以才会在他身上投入这么多。 对于淑妃的计划,裴清殊心中有数。他又不是真的小孩儿了,能看不出来当时玉盘和淑妃一唱一和,都是提前排练好的吗? 但他当时没有往坏的地方想,只觉得有人帮他关照俪妃她们,是一件值得感激的事情,便顺水推舟,叫了淑妃一声母妃。 这声母妃叫出来时,其实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困难。他和俪妃才认识没几天的时候,对着和自己实际年龄差不多的俪妃,不也一样叫了母妃吗? 为了生存,这些根本不算什么。 而且说句老实话,和俪妃相比,淑妃年纪大些,对他的关心也更多,反倒更像是一个母亲。 不仅如此,裴清殊看得出来,淑妃对他哭诉的时候,她恐怕也动了真心,不然不会哭的那么自然。 裴清殊早就想过了。只好淑妃不对俪妃生什么坏心,一直像现在这样对他好,等他长大了,他也会像侍奉亲生母亲一样,好好孝顺淑妃。 他的出生虽然不幸,但幸运的是遇到了很多贵人。孙妈妈,绿袖,淑妃,这些女人都是他生命中的贵人,哪一个他都不能忘。 自打裴清殊改口叫了淑妃母妃之后,淑妃脸上的笑容就没停下来过。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用晚膳的时候淑妃就向裴清殊提议,说是后天要带他去荣贵妃那里做客。 说是做客,说白了淑妃的主要目的就是出去显摆的,毕竟只有出门才能逢人就炫耀自己新得了一大儿子不是。 对于去宝慈宫做客这件事,裴清殊兴致缺缺。当初在宴会上答应荣贵妃去做客不过是出于礼仪而已,没想到淑妃还真想带他去。 淑妃看裴清殊没什么表情地答应下来,当他是在嫌弃夹在女人堆里无趣,便用一种哄小孩子的语气说:“放心,后日是你四皇兄生日,你好些兄弟都会去顽的。” 裴清殊这才来了精神,瞪大了眼睛道:“生辰?母妃怎么不早告诉我呀,我都没准备贺礼啊!” “放心,你和令仪的那份,母妃早就帮你们准备好了。而且这次去宝慈宫,咱们只当是平常串门,不要提你四皇兄寿辰的事情。” 裴清殊不解地眨眨眼:“为什么啊?” 16.皇兄 第十六章皇兄 “小孩子不能做寿,不然被阎王老爷听去了,是会让小鬼儿来勾魂索命的。”淑妃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听来的规矩,“总之咱们这回去宝慈宫,就当是平常的聚会。礼我会让宫人送的,你不用操心。” 裴清殊“喔”了一声,好奇地问:“您要送四皇兄什么呀?” 以他名义送的东西,裴清殊总不能不知道是什么吧。 “替你准备的是一块上好的镇纸,不会叫你丢份儿的。”淑妃见他懵懵懂懂的样子,“哎”了一声,一副憋不住了的样子,直言道:“上回我就想同你说,这些礼啊,金银铜钱啊,咱们做主子的能不碰就不亲手碰,这样才显得尊贵。尤其是银钱,那都是腌臜东西,不知道经过多少人的手了的,摸着不干净。你要打赏下人,迎来送往,就叫底下人去做,以后可别亲自上手了。” 裴清殊心中一突,很快就明白过来,淑妃指的是前几天他亲自打赏玉栏和孙妈妈的事情。 他出身寻常,还没有完全习惯呼奴唤婢的日子,俪妃她们又不曾嘱咐过他,裴清殊这才一时疏忽了。 他知道淑妃这是为他好,才会提点他的,赶忙答应下来。 可是回屋之后,裴清殊心里还是觉得有点别扭,甚至有点后背发寒。 果然他屋子里发生的事情,什么都瞒不过淑妃么?玉栏玉岫看着忠心,实际上她们都是淑妃给他安排的人。是不是他说什么、做什么,都会传到淑妃的耳朵里呢? 裴清殊不知道是谁把他的事情告诉淑妃的,他也不敢问,不然一问又会传到淑妃耳朵里,搞得好像他多防备着淑妃似的。 他只能和玉栏说,他不喜欢太多人在屋里走来走去。以后除了她和玉岫,小德子小悦子四个人之外,不许别人随意进他的屋子,不然就要挨罚。 这件事虽然不是什么大事,但让裴清殊心里不是很舒服,总觉得有好多双眼睛暗中盯着他一样。 把能接近他的人范围缩小,把屋里的规矩立严一点,总归是没有错的。 因为淑妃说过,让他下次出门时戴上荣贵妃送的赤金项圈,裴清殊这回出门就选了一件较为华丽的松花绿团花圆领锦袍,还让玉栏把他的头发从双髻改成了单髻,留一半头发披着。对镜一望,年纪虽小,却已是个清秀的哥儿。 玉栏忍不住赞道:“殿下生的太好,皮肤又跟能掐出水儿来似的。奴婢有时候手贱,都忍不住想要捏捏殿下的脸。” 裴清殊吐吐舌头:“才不给你捏!” 出门的时候,裴清殊还是和淑妃同坐一辇。公主们今天不放假,所以只有裴清殊一个人跟着淑妃去宝慈宫。 和琼华宫相比,宝慈宫更显庄严大气,却少了几分华丽舒适。裴清殊看来看去,只觉得这荣贵妃当真简朴。明明是皇后之下位份最高的贵妃,生活却还如此朴素。若是把一些新鲜的时令花束撤下去,这里瞧着都有点像佛堂了。 荣贵妃果然低调,没有为四皇子大操大办的意思。裴清殊他们到的时候,来的后妃就只有住在宝慈宫里的庆嫔、从琼华宫跟过来的丽嫔,还有五皇子的生母成妃几个人。 “来来来,咱们姐妹几个去屋里坐坐。”荣贵妃见人三分笑,热络地领着女眷们入内说话,还替裴清殊引见了他并不熟悉的成妃和庆嫔。 成妃和庆嫔这两人一看面相就知道是老实人。她们膝下都是有儿子的,可一点都没有定妃的轻狂,或是丽嫔的浮躁。 作为见面礼,成妃送了裴清殊一块玉佩,庆嫔送了他一套新做成的玉棋子和楸木棋盘,看样子是知道裴清殊今天要来,一早就提前准备好的。荣贵妃见自己宫里人这样用心地讨好淑妃,自己面上也有光,少不得要赞庆嫔几句。庆嫔听了,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将宠辱不惊做到了极致。 几个女人才聊几句,淑妃就让人带裴清殊去见见几位皇兄。 突然间要离开自己熟悉的人了,裴清殊还有点紧张。 好在荣贵妃体贴,让她的贴身大宫女玉藻陪着裴清殊一起去,到时候帮他认人。裴清殊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皇子们的小聚场所,定在了宝慈宫后花园的一处凉亭之中。裴清殊还没走近,远远就瞧见亭子里站着一个身姿挺拔的少年正在画画。 一旁的白玉石墩上,还坐着三个身着华服的男孩儿。走过去细看,三人当中一个约莫十岁出头,一个八、九岁大。另一个看起来比裴清殊大不了多少,顶多不过七岁。见他来了,几人都向裴清殊投以好奇的目光。正在作画的少年也停下了手中的笔,看向玉藻。 玉藻忙道:“奴婢给四位殿下请安了。这位是十二殿下,刚同淑妃娘娘一道来的。贵妃娘娘让奴婢带十二殿下认认人。” 为首的少年放下手中的笔,对玉藻点了点头,玉藻这才介绍道:“十二殿下,这位是四殿下。” 裴清殊连忙上前行礼:“见过四皇兄。” 其实刚才裴清殊已经根据年龄猜出这人的身份了,他就是荣贵妃的儿子,今天的主角裴清墨。 裴清墨点点头,脸上没什么波澜起伏。 少年还很年轻,不过十二三岁的样子。眉目清俊,目光却很沉稳,颇有几分少年老成的意思。 “这位,是成妃娘娘所出的五殿下。” 五皇子看起来为人很是谦和,见裴清殊向他行礼,他也赶紧站了起来,向裴清殊回礼。 玉藻继续介绍:“这位,是慎贵嫔娘娘所出的七皇子。” 裴清殊再行礼。 七皇子不像五皇子那么老实,到底是年龄不大,好奇地凑过来,左一会儿右一会儿地瞧他。 四皇子板着脸道:“七弟!” 七皇子听了,背朝着四皇子朝裴清殊做了个鬼脸,不过最后还是乖乖地退开了几步。 “这位是庆嫔娘娘所出的九殿下。” 出乎裴清殊意料的是,九皇子打破了他母子、母女之间大多数很相似的看法。 因为这位九皇子,看起来和庆嫔一点都不一样。 “你就是十二弟啊?这些天我都听人把你夸成朵花儿似的了,今儿没白来,总算是见着真人了。”九皇子一副等着看笑话的表情说:“我们正在看四皇兄作画呢,十二弟你懂画么?” 要是问裴清殊四书五经,他可能还真是不怎么懂。可是上辈子,裴清殊的父亲就是个画家。说起绘画的能力,裴清殊绝不比这些受过宫廷教育的皇子差多少,毕竟他父亲可是专家。 不过他还是很谦虚地说:“略懂皮毛罢了。” 九皇子听了,却是意外地挑起眉毛,用质疑的眼神看向裴清殊。 他本来是想给这个刚从冷宫出来不久、就在宫中传出好名声的弟弟一个下马威的。可让他没想到的是,裴清殊并没有如他想象中的一般一脸惊慌地认怂,而是说什么略懂。 开什么玩笑,冷宫那种地方出来的,能懂什么? 九皇子好笑地看着裴清殊道:“十二弟若是不懂便说不懂,可不要小小年纪就学着逞强。” “九弟,话可不能这么说。”七皇子还挺好心,站出来为裴清殊说话:“听说俪妃娘娘颇通文墨,说不定是她教的呢。” 九皇子立马挑起刺来:“七哥,一个冷宫废妃而已,你怎么还叫她娘娘!” 九皇子这话说的是事实,可是裴清殊身为人子听到这话,不免心中一阵不舒服,下意识地捏紧了手心。 好在四皇子仁义,出面替他主持公道:“九弟,你年纪虽小,却也不可胡言乱语,议论后宫妃嫔。” 四皇子是在场的皇子中年纪最大的一个,又是主人,九皇子不敢与他争辩,只得讪讪地道:“皇兄说的是,是清宇失言了。” 四皇子略一点头,对裴清殊道:“十二弟看看我这幅画如何。” 裴清殊身量小,又不方便扬起头看。好在下人体贴,忙搬了个脚踏过来,扶着裴清殊站了上去。 裴清殊一看,四皇子画的是一副山水图。论意境,闲云野鹤,志趣高雅。论笔法,变异合理,来去自然。以他的年纪来说,已经画得很好了。 不过这些点评的话,从一个小孩子的口中说出来未免太过了。于是裴清殊只是一笑,真心实意地夸赞道:“四皇兄画得真好看。” 此言一出,不仅七皇子、九皇子等几个小的,就连四皇子都忍不住唇角微翘,笑他的孩子气。 九皇子忍不住刺他:“这就叫略懂?我看大街上的小叫花子都知道四皇兄画的好看吧。” “九弟!”四皇子眉头一皱,正要发火,却见裴清殊拿起一只大小适中的狼毫笔,一脸天真地问他:“四皇兄,可以让我也画几笔么?” “当然可以。”四皇子不假思索地答应了。 宫人们连忙把圆桌收拾了一下,将四皇子的画卷起来收好,再将新的宣纸垫好后平铺在桌子上。 17.癸水 第十七章癸水 裴清殊环视亭中人一圈,略一思索之后,便动起笔来。 他最擅长的是工笔画,山水写意也不算差,不过现在十二皇子的这个身份还没有受过正式的教育,裴清殊不想太过扎眼,于是他只用简单的线条,给在座的每一个人画了一幅小像。 说来神奇,他只是寥寥几笔,就把人物的主要特点全都勾勒了出来。四皇子的严肃认真,五皇子的温和中庸,七皇子的活泼好动,九皇子的尖酸刻薄,全都跃然纸上。 不用裴清殊说谁是谁,他们自己就能分辨出来了。 在座的皇子之中,属七皇子最爱画。看到裴清殊的作品之后,七皇子盯着看了好一会儿,忍不住赞道:“妙,真是妙!十二弟的笔法虽然还不成熟,但是他太会抓人的特点了。我还是头一回看到有人这样作画的!” 裴清殊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也是跟母妃学的。” 这话半真半假,倒也算不得扯谎。民间早有这种画法,裴清殊原来就会。 不过俪妃也的确画过这种画。 在裴清殊知道俪妃是个写话本的作者之后,曾经偷偷看过她的手稿,上面就有很多这种小像。俪妃当他不认字,也没管他,就由着裴清殊看了。 真要追究起来,也露不出什么马脚。 七皇子听了,佩服地说:“不管怎么样,十二弟真是天赋异禀。还未正式入学,握笔的姿势就很端正了。我在你这个年纪,画的可全是鬼画符。” 五皇子好笑地说:“你还好意思说呢,刚搬进庆华宫那会儿,你到处乱画,还不承认!害得我们一起被教养姑姑罚。” 七皇子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装作没听见的样子,转过头对裴清殊道:“说起庆华宫,十二弟你什么时候才能搬进来啊!到时候咱们一块玩儿呗!” 裴清殊笑道:“腊月就到岁数了,不过赶上年关,不知道母妃会不会留我过了年再走。” 几人听他已经改口叫淑妃母妃,心中都各有想法,不过只有九皇子口无遮拦地说了出来:“左一个母妃,右一个母妃,都不知你说的是谁了。” “养母也好,生母也罢,都是我的母妃。不过我现在是住在琼华宫的,我指的是哪位母妃,应该很明显吧。”裴清殊一本正经地说到这里,忽而狡黠地一笑。不过这种神情转瞬即逝,他很快就变成了一副老实巴交、为兄长担忧的样子,“九皇兄要是连这都听不出来,读起书来岂不是很费脑筋么?” 七皇子听了这话,忍不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九皇子气急败坏地直跺脚:“你胡说什么,我功课好着呢,先生都经常夸我的!” 裴清殊淡定地说:“噢,那就好那就好。殊儿没看出来,皇兄别跟我一般见识。” “你!”九皇子向来自负,觉得自己文采过人。这会儿听裴清殊说什么“没看出来”,简直就是对他赤-裸裸的讽刺。可偏生裴清殊年纪小,又是一副乖巧可人的样子,九皇子还什么责怪的话都说不出来,真是憋了一肚子的气没处发。 好在就在这时,正殿里来了个小宫女,叫他们去花厅用膳。 这么一打岔之后,九皇子脸上的热度消退了些,也顾不上再针对裴清殊了。 裴清殊没想到,他和七皇子还挺聊得来。两人一路说笑,倒也自在。 因为荣贵妃不打算给四皇子大办生日宴的缘故,今日宝慈宫只给他们几个皇子安排了一桌酒席。成妃和丽嫔她们送完了礼,坐了一会儿就回去了。庆嫔识趣,也适时地告退,让荣贵妃和淑妃姐妹两个单独谈天。 闲杂人等一走,淑妃便站起身,拜谢荣贵妃。 荣贵妃见了,连忙扶起她,一脸惊讶地道:“妹妹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多谢姐姐教我,让我主动接济俪妃。现今殊儿不用再挂心她了,对我的恩情也更加感激,还改口叫我母妃了,这都是多亏了姐姐的好法子啊!” 荣贵妃笑道:“我还当你要说什么,原来是这事儿。我不过是动动嘴皮子罢了,真正出钱出力的,还不是你么?” 淑妃一脸幸福地说:“嗨,这点钱算什么。要不是姐姐,就我这个笨脑子,还不知道要用多久才能让殊儿叫我母妃。这下我总算是放心了,晚上都能睡一个踏实觉了。” 姐妹俩欢欢喜喜地用过一顿饭,到了午歇的时间,淑妃就领着裴清殊回去了。 裴清殊这一上午打起精神,应付了这么多人,早已经累坏了。回去的路上,他就靠在淑妃身上,闭上眼睛小憩。淑妃把他搂在怀里,轻柔地拍着他的手臂。 裴清殊不知不觉地睡着了,迷迷糊糊地叫了一声“娘”。 淑妃听了,脸上的笑容愈发慈爱起来。 按照宫规,每个月的初一和十五,所有后妃都要去坤仪宫中给皇后请安。不过这个月的十五赶上了中元节,后宫众人要去祭祖。于是皇后便让人通知六宫,将这个月的问安改在了十四。 七月十四这天一大早,天儿还没亮呢,琼华宫里便上了灯。淑妃起的就已经很早了,可丽嫔和信贵人她们起的更早。因为身为低位妃嫔,她们不能叫主位娘娘等,必须先去正殿候着淑妃。 裴清殊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听见外头有响动。不过淑妃昨晚已经提前和他交待过了,裴清殊就没当回事,翻了个身继续睡,比平日起身的时间晚了足足两刻钟才起来。 因为今早淑妃不在,裴清殊本想着洗漱完之后,就在自己屋里头用膳的。没想到他刚洗完脸,还穿着中衣呢,令仪就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 “你这懒蛋,都什么时辰了才起!”令仪向来不知道客气二字是怎么写的,“赶紧来正殿用早膳,我都快饿晕了!” “这么点事情,皇姐随手打发个人来就是了,何必亲自跑一趟呢。”裴清殊笑嘻嘻地凑过去说:“怎么,皇姐这么关心我呀?” “呸,你个小没正经的,赶紧把衣服换了。真是的,头发还没梳呢,披头散发的像什么样子。” 自打乞巧节宴会之后,二公主对裴清殊的态度就好了一些,姐弟之间也亲近了不少。现在她对裴清殊虽然还是没什么好气,不过已经不会像刚开始一样充满敌意了。 “皇姐用点儿点心垫垫,我一会儿就来。”他没想到令仪会来,是他起来晚了,却叫令仪饿肚子,裴清殊心里还挺过意不去的。 “还用你说,”令仪不客气地在张鼓腿彭牙圆桌旁坐了,对玉栏吩咐道:“快去把你们这儿最好吃的点心给本公主拿过来,可不许藏私。” 玉栏忙笑着应了。 裴清殊让孙妈妈把他的头发像平日里那样束了两个髻,又让玉岫帮着换了身衣服,就出来对令仪说道:“我换好了,皇姐咱们走吧?” 谁知令仪没有立即应声,而是皱着眉头,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 裴清殊察觉到不对劲,忙问:“皇姐你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令仪面上浮现出不正常的潮红,却是倔强地摇了摇头:“我没事,咱们走——” 她搭着丫鬟的手就要站起来,可是就在她起身的那一瞬间,令仪的脸色忽然变得更难看了,甚至发出一声惊呼。 “皇姐,你……” 你是不是来癸水了? 裴清殊刚才看到她捂着肚子时就在疑心了,只是不好直接问。 “你住嘴,不要你管!” 令仪只有十一二岁,对女子的事情还不是很懂,这次是她初回有这样的感觉,所以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不过她身边的丫头可不是傻子,连忙让玉栏玉岫她们带着裴清殊避开,扶着令仪到净房去了。 裴清殊留在屋里,略感尴尬。 没想到他竟然会遇到这种事。偏偏是淑妃不在的时候,偏偏是令仪在他房里的时候,可真是巧了。 不过这倒是提醒了裴清殊——他之前总感觉自己少了点什么东西,可是一时还想不起来。现在看到令仪的样子他才想起来,原来做男人不用来癸水! 简直太轻松、太爽快了! 不过,作为一个曾经被月信折磨过好几年的人,裴清殊很道德地在令仪出来之前把自己脸上的笑意收了起来,一脸关心地对着令仪装傻:“皇姐你没事吧?要不要传太医呀?” “传个鬼呀!”令仪红着脸,娇蛮地说:“我回去了,早膳你自己用吧!” 目送着令仪离开之后,裴清殊小人得志,坏心眼地问一旁的玉栏:“玉栏姐姐,皇姐她到底怎么了呀,不传太医真的没关系么?” 玉栏闻言也红了脸说:“没关系,真的没关系的。这事儿殿下可千万不要同外人提起,就当不知道公主不舒服的事儿,知道了么?” “喔。”裴清殊适可而止,没有再问为什么,不然玉栏她们的脸上恐怕也要起火了。 18.寻找亡国之君 第十八章寻找亡国之君 因为明儿个就是中元节了,今日众妃去坤仪宫请安的时候,皇后不免多嘱咐了几句。 为了防止在皇后面前失仪,妃嫔们去请安的时候往往都是饿着肚子去的。皇后说了这么一大通,贵嫔位以上的妃嫔还好说,起码有个地儿坐着。嫔位以下的妃嫔可就惨了,只能站在自己宫中的主位娘娘身后,饿得头晕眼花,还不能抱怨一句。 好不容易等皇后把话说完了,也不是所有的人都能留下用膳,只有全贵妃和敬妃两个被单独留了下来,与皇后共同商讨明日宴会的事情。 淑妃才不稀罕皇后这里的膳食,听说可以走了便如蒙大赦,拉着荣贵妃的手就往外走。 回宫的路上两人顺路,荣贵妃不介意尊卑问题,与淑妃并肩而行。 淑妃现在满心想着早点回宫去,说不定还能和令仪见上一面,和两个儿女一起说说话。荣贵妃却并不急着回去,而是一脸凝重地想着刚才的事情:“妹妹,你说我和全妃都是贵妃,为什么皇后总是向着她呢?” 淑妃奇怪地说:“皇后如何就向着全贵妃了?我不觉得啊。” “就拿协理后宫这件事来说吧,皇后让我操办的,是只有后妃和公主才能参加的乞巧节宴会。可是交给全妃的,却是所有宗亲命妇都要参与的中元节家宴,这分量能一样么?” 淑妃想了想,荣贵妃说的是有点道理,可是操这么多闲心干嘛?她就不理解荣贵妃,为什么一定要往自己身上揽这么多操心的活计。 不过……荣贵妃似乎忘了一件事。 “姐姐,我看倒未必。”淑妃压低声音,轻轻笑道:“你想啊,全贵妃和敬妃向来走得近,敬妃又是大皇子的生母,你觉得皇后会真心实意地待她们么?谁知道是不是趁机给她们下套儿呢。” 荣贵妃听了,不禁对淑妃有些另眼相看:“行啊妹妹,这些日子的确长进了不少,都想到这一层了。罢罢罢,你说的是。只要皇上一日没有立太子,这皇后和全贵妃就不可能真的要好,是我多心了。” 劝好荣贵妃之后,姐妹二人在岔道口分手,各自回宫去了。 快到琼华宫的时候,还没进门呢,淑妃就让人赶紧去打听令仪走了没有。 听说令仪早已经走了,连早膳都没有用,淑妃不禁担忧起来——是不是她不在,两个孩子又吵架了? 她赶紧让玉盘再去打听,没想到回到正殿之后,玉盘竟然神色复杂地告诉她——令仪今天早上,在裴清殊的房间里来了癸水。 淑妃听了,先是面露尴尬:“怎么偏偏是在殊儿房里……”一叹之后,又是百感交集:“令儿来的倒是早了些,害人吓了一跳,先前也没个准备。唉,真没想到,一转眼她都长这么大了,我总觉得她还是个小孩儿呢。” 拉着玉盘一起回忆了一番令仪小时候的事情之后,淑妃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对了,殊儿呢?令仪早上那样,没吓着他吧?” “没事儿,听说十二殿下年纪小,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要请太医呢。”玉盘用帕子捂着嘴笑了笑,“得亏没叫他请,不然可不是要闹笑话了。” “也不能说是闹笑话,令仪头回来,也不知道疼不疼。要真是疼的厉害,合该传太医的。”淑妃说着说着,又担心起来,“也不知道令仪的丫头婆子能不能把她伺候好喽。要不是皇后定了规矩,不让我们这些做母妃的常去慧曜楼打搅,本宫真想亲自去瞧瞧她。” “娘娘放心,奴婢都听人说了,公主今儿个告了假,在房里歇着呢,您就放一百个心吧。” 淑妃点点头道:“可怜这孩子,明日大宴,她准备了许久,看来是去不成了。” 说起中元大宴,淑妃又想起好些要交代裴清殊的事情,便让人准备了些瓜果点心,叫裴清殊过来一起用。 裴清殊才用完早膳不久,根本就不饿,于是只是拿着一小块切好的蜜瓜小口小口地咬着。 淑妃用哄小孩儿的语气问他:“殊儿,上回在宝慈宫见到的那几位皇兄,你觉得怎么样呀?” 裴清殊歪头想了想,实话实说:“还成吧,就是都不怎么熟。”说句老实话,他连哪个皇兄叫哪个,都还分不清楚呢。 淑妃笑了笑道:“这也是正常的。老天庇佑,皇上膝下子嗣众多。你上头可有十一个哥哥呢,一时半会儿认不过来,也是有的。” 裴清殊赞同地点了点头。 “不过明日祭祖,你可不能跟着母妃一起了,得和你父皇还有皇兄们一道才成。” 裴清殊听说自己一下子要见到所有的皇兄,还有那个传说中的“父皇”……他突然紧张起来,下意识地睁大了眼睛。 淑妃当他是怕生,和蔼地说道:“别担心,你不是见过你十一皇兄么?到时候你就按照齿序,紧紧跟着你十一皇兄。万一实在跟不上了,就去找你四哥。旁人不好说,他总是会带着你的。” 裴清殊有些激动地点了点头。 据传说,中元节是属于阴间的节日。阴间的大门会在中元节前天晚上打开。等到了中元节当天,逝去的亲人们就会重返阳间。因此,人们要在这一天祭祖,接祖先的灵魂回家,并且每日供饭三次,以示孝敬。 七月十五当天一大早,裴清殊便被玉栏叫了起来收拾打扮。好在男孩儿不用梳妆擦粉,洗漱完毕,换了身正式的玄色深衣就可以出门了。 今天裴清殊和淑妃、令仪她们的路线都不一样。他要先去乾元殿,与诸位皇子一同恭请圣驾,再与皇帝一同去奉先殿祭祖。 后妃公主们则是先去皇后的坤仪宫集合,等皇帝、皇子们祭祀完了,她们才有资格在外殿祭拜。 裴清殊头回自己坐辇,也是头回去乾元殿,紧张得小腿肚子直打哆嗦。 要是他是个名副其实的皇子也就罢了,偏偏他这芯子是假的,壳子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在皇帝面前总归是心虚的很。 好在今天人多,到时候他只要跟紧了十一皇子,不出什么差错,应该就能平安无事地度过。 裴清殊到乾元殿时,已经比规定的时辰早了一刻钟。可是裴清殊惊讶地发现,在他到的时候,大部分的皇子都已经到了,只有皇后所出的三皇子和慎贵嫔所出的八皇子还没有来。 果然,兄弟越多,竞争就越大。看来他的皇兄们争起宠来,拼命程度完全不亚于后宫嫔妃啊。 “十二弟,你怎么才来,快过来坐!”七皇子一见到他,就十分热络地把裴清殊拉了过去,“早上用什么了没?” 裴清殊摇摇头:“只喝了一小口水。” 七皇子听了,便往他的手心里塞了半块点心,附耳悄声说道:“快点背过身去,把这个吃了。不然一会儿祭祀起来可得一上午,非得把肚皮饿瘪了不可。” 裴清殊犹豫道:“可是母妃说了,祭祀途中不能出恭,我怕……” “怕什么,不过半块点心而已。要是父皇在前头祭祖,你这肚子唱起了空城计,那才叫丢份儿呢。” 裴清殊听了,觉得有点道理,这才转过身去,快速地把那半块糕点解决掉。 “十二弟来了。”四皇子见他俩嘀嘀咕咕的,走过来问:“你们在说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七皇子把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 “还说没什么。”四皇子伸出手,用拇指抹掉七皇子嘴边的点心渣,“仔细着些,别总这么粗心大意的,还带坏了十二弟。” 七皇子平日里被四皇子管习惯了,不敢顶嘴,只得乖乖地应了一声。转过头来,却朝着裴清殊做鬼脸。 裴清殊心不在焉地一笑。 他正在暗暗打量在场的皇子,试图在其中找出那个害的他们国破家亡的亡国之君。 为了避讳,宣德帝的名讳他是知道的。可奇怪的是,竟然和他们这些皇子都对不上号。 裴清殊也曾想过,是不是他来到了另外一个同样叫做大齐的朝代。可是明明延和朝的信息,都是能对的上的。 所以裴清殊猜测,宣德帝很有可能改过名字。 这样的话,裴清殊现在就很难确定谁才是那个亡国之君了。 他前世一个市井小民,既没有见过宣德帝本人,对宫闱秘事又不是特别清楚。他现在只能通过一些民间的传言努力猜测,那个人到底是谁…… 在他的记忆当中,宣德十四年灭国的时候,宣德帝大概四十多岁。根据年龄,就能把五、六皇子之后的这些小皇子排除掉。 可范围仍旧很广。 裴清殊原本想着,既然只有三皇子一个是嫡出的皇子,那继承皇位的肯定就是三皇子了。因为据他所知,宣德帝乃是嫡长子。 可是他仔细一想,似乎隐约听人偷偷八卦过,说宣德帝的生母并非延和帝的原配,而是继后。 这么一来,他反倒把三皇子给排除掉了。因为朱氏的确是皇帝的原配皇后没错。 如果不是三皇子的话,那最有可能的就是大皇子、二皇子这两位最年长的皇子。 至于四皇子嘛,裴清殊觉得他人还不错,看起来挺正派的,怎么看都没有倒霉催的亡国之相啊。 还是说——人不可貌相? 19.父皇 第十九章父皇 裴清殊正胡思乱想的时候,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三皇兄来了”。裴清殊下意识地向门口看去,只见一个身着朱红色礼服的少年,昂首挺胸地走了进来。 虽说现在诸位皇子还没有封王,理论上来说大家都是平起平坐。但作为唯一的嫡子,还是太子的大热人选,三皇子总归要受些优待。见他进来,皇子们纷纷起身迎了过去,与三皇子见礼。和裴清殊刚才进来时的境况相比,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不过裴清殊对这位三皇子并没有什么兴趣,他的注意力,不自觉地被三皇子身后那个半大的男孩儿所吸引了。 因为那个人,竟然长得与七皇子一模一样! “别看了,那是我的双胞弟弟,你八皇兄。”七皇子站在一旁,没精打采地解释道。 裴清殊忍不住感慨:“哇,好厉害哦,竟然是孪生兄弟!” “有什么厉害的,我这个弟弟……不提也罢。” 七皇子话说到一半,还没来得及解释具体是怎么回事呢,就见门口来了一个身着总管服饰的太监,正是皇帝身边的禄康安。 “陛下叫奴才来,请诸位皇子殿下移步。” 众皇子听了,连忙按照排行站好,一字排开。裴清殊虽舍不得四皇子和七皇子,却也只得乖乖地走到了十一皇子身后。 裴清殊一路跟着诸位皇兄,来到了皇帝所在的福宁殿。 福宁殿的门槛有些高,他正愁着自己现在这小短腿该怎么跨过去还不失礼呢,就觉腰上一紧,有一个太监把他抱了过去。 裴清殊下意识地抬起头看了那人一眼,本以为只是个寻常的小太监,结果这一眼望过去,差点把他的心脏吓出来。 因为他发现,抱他的那个人,竟然是大内总管禄康安禄公公! 禄康安可是皇帝身边的大红人啊!他听淑妃提起过,说是禄康安在宫中地位很高,就连淑妃在禄康安面前也得客客气气的。 裴清殊想不明白,这位大总管怎么会“纡尊降贵”,亲自抱自己一个不得宠的小皇子呢! 禄康安见他好奇又意外地瞅着自己,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和煦地一笑。 裴清殊身后,定妃所出的十三皇子年纪更小,禄康安却没有再抱,只是站在一旁看着。 裴清殊余惊未定,不过时间有限,他只能朝禄康安说了句“谢谢”,便继续往内殿走去。 随着大流拜见了皇帝之后,皇帝也没有废话,叫他们起身之后,便直接宣布出发。 皇帝的銮驾本就会有众多宫人跟着,现在再加上他们十几个皇子和一些宗室子弟,队伍浩浩荡荡,颇为壮观。 宫道早已被清得一干二净,话本中那些皇帝在路边偶遇貌美妃嫔的故事,发生概率几乎为零。 为表对祖先的敬意,包括皇帝本人在内,所有人都是步行,只有裴清殊和十三皇子这两个小不点例外,可以叫太监抱着。 不过小德子才十二三,裴清殊不忍心让他一路抱着自己,就说要自己走。这会儿他才发觉,平时锻炼身体有多重要。乾元殿到奉先殿大概小半个时辰的路程,说来也不算太远。可是走到半路的时候,他就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了。 好在皇帝身体看来也不咋样,估计平时不用自己走路,都是叫人抬着的。这会儿不过走了两刻钟的功夫,头上就开始冒虚汗,步伐也逐渐慢了下来。禄康安见了,在问过皇帝的意见之后,让大家原地修整一下。跟在后面的太监们听了,赶紧过来给自家主子擦汗捶腿。 小德子见裴清殊走得小脸儿泛红,着急地说:“殿下,您就让奴才抱您吧!奴才一点儿都不累!” 裴清殊看了眼只比他大半岁的十一皇子,有点倔强地摇了摇头:“十一皇兄都是自己走的。” “你身子弱,还是让人抱着吧。” 裴清殊一怔。 这个声音是…… “父、父皇。”裴清殊一抬头,就见一个身材微胖的中年男人不知何时走到了自己面前。 皇帝和善地说:“夏初的时候不是大病了一场么?别逞强,身子要紧。你年纪小,祖先不会怪你的,有这份儿心就成了。” 裴清殊连忙答应:“父皇说的是,儿臣明白了。” 皇帝和他说过话之后,队伍很快再次出发。裴清殊本想着今天要辛苦一下小德子了,没想到皇帝竟然指了一个御前的太监来,专门抱他。那太监看起来孔武有力,正值壮年。裴清殊见了没什么心理压力,就直接叫他抱了。 队伍的最前端,禄康安错皇帝半步,紧紧跟在皇帝身后。 “唉,养母到底还是养母,考虑的不够周到。殊儿还这么小,身边合该有几个年纪大点儿的太监随时抱他。” 禄康安听了,眼珠子一转,低声道:“皇上,容奴才多嘴,奴才觉着这也不能全怪淑妃娘娘粗心。这宫里的太监,奴才再晓得不过了,惯来是捧高踩低的。这十二殿下刚从冷宫里放出来,又不是淑妃娘娘的亲子,只怕年纪大些的太监心思活络,十二殿下也管不住呀。” “这倒也是。”皇帝略一思索,道:“如此,便把现在正背着殊儿的那个赏给他吧。你亲自教出来的人,总该有分寸了吧。” 禄康安忙道:“皇上放心。” 不知是因为人小,还是见识还不够广,裴清殊觉得奉先殿比他想象中的要大一些。 当他跪在像座小山一样高、黑压压的牌位前头时,裴清殊心里忽然有一种奇妙的感觉,好像他本来就该是大齐的十二皇子、正在祭拜的这些人就是他真正的祖先一样。 前世种种,仿佛红尘一梦,反倒显得不那么真切了。 冗长的祭祀典礼结束之后,裴清殊他们终于可以乘坐肩舆,让人抬着来到集英殿赴宴。 宴会上,众皇子按照年龄被分成了两桌,裴清殊自然是在小的那一桌。让他高兴的是,七皇子也被分在了他这一边。 七皇子没有按照排行和他的孪生兄弟坐在一起,而是把裴清殊拉在了自己身边,两人时不时交谈上几句。 一旁的九皇子见了,忍不住刺道:“七皇兄还真是会见风使舵,父皇不就和他多说了两句话么,这就开始和人家套上近乎了。” 七皇子是个性情中人,闻言当即怒从中来。谁知还不等七皇子还口,八皇子就抢先道:“九弟,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七哥哪里是那种人。” 七皇子瞪了八皇子一眼,没说什么。可裴清殊分明看出来,七皇子好像不太高兴的样子。 怎么回事?明明八皇子是在帮他说话呀,为什么他还不高兴? 裴清殊有些疑惑,不过也没太往心里去。美食在前,空了一上午的肚子不容他胡思乱想。 裴清殊这顿吃了不少,等他把肚子填的饱饱的之后,酒席也差不多要散了。毕竟今天是传说中的“鬼节”,大家用不着互相寒暄或者敬酒,吃完了就可以回去休息。回去之后,他们还得抓紧时间睡个午觉,再换身衣服。因为晚上他们还要去烧纸钱,需要充足的体力。 从集英殿里出来之后,裴清殊正准备坐上小辇的时候,七皇子忽然过来叫住了他。 裴清殊还没问什么呢,七皇子就先憋不住了,主动对他说:“我和八弟不对付,所以刚才才摆了脸子,十二弟别往心里去。” 裴清殊点点头,他不傻,看得出来这对亲兄弟不和。不过他和七皇子虽然合得来,却还不够熟络,七皇子不说,裴清殊也不好问。 “我们俩不是一路人。”七皇子抓了抓脑袋,有点不知道怎么说的样子,“他总跟我说三皇兄是嫡出,将来肯定能当上太子,让我也像他一样天天跟在三皇兄后头阿谀奉承,可我就是做不到……” 原来是这样。 裴清殊全都明白了。 不过,并不觉得奇怪。 龙生九子,尚且各有不同,更何况他们这位多情的父皇,还生了十三个儿子呢。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想法和选择,这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裴清殊笑了笑,一派天真地说:“没关系的七皇兄,我也是你的弟弟啊。以后咱们俩一块玩儿。” “嗯!”七皇子似是被他的笑容所感染,振奋起精神,笑着点了点头。 回到琼华宫之后,裴清殊累的倒头就睡。一直睡到傍晚,他才恋恋不舍地从床上爬起来。 换了身素色袍子之后,裴清殊和淑妃一起出发,去往点犀湖。 按说中元节是应该在河边烧纸的,不过后宫里头没有河,后妃女眷又不方便外出,只得用这点犀湖凑合一下。 点犀湖是宫中第一大湖,名字取自诗句“心有灵犀一点通”,据说是大齐某一代的皇帝亲自所取。 湖的面积很大,起码在夜里看来,湖面波光粼粼,一眼竟望不到尽头,与夜色融为一体了。 孙妈妈不住地嘱咐着:“要是奴婢不在您身边,殿下可千万别离水面太近了。万一一个不小心,掉进湖里头去,奴婢这条老命可就要保不住啦!” 裴清殊一脸无奈:“好端端的,妈妈又说什么呢。” 孙妈妈什么都好,就是人太唠叨了。 孙妈妈吓唬他说:“殿下可别不当回事,今儿个是七月十五,地狱里的恶鬼全都爬出来了,要抓小孩子回去下油锅的。” 裴清殊的嘴角抽了抽——看来孙妈妈的缺点里头,还得再加上一条太过迷信! 20.学前教育 第二十章学前教育 和孙妈妈相比,淑妃倒是没拘着裴清殊太多,只是不肯让他亲自动手烧纸。 “小心烧着手。”淑妃是这么说的。 “老人家都说,小孩儿玩火是会尿炕的。”孙妈妈这么说,“殿下都这么大了,还是要尿床,羞不羞呀?” 其实不用她们两个提醒,裴清殊也是不会靠近火堆的。 他怕火。 别人在河边烧纸钱的时候,裴清殊就躲在孙妈妈身后,远远地看着。 不知为什么,看着那熊熊燃烧的火堆,裴清殊心中忽然一阵伤感。 他有点儿想家了。 想他前世那个,虽然不算富裕,却很简单的小家。 至于那个没见过几面的夫君,和惯爱磋磨人的婆婆,裴清殊倒是从来都不惦记的。 他只想念他的亲人。 要是他轮回转世,变成了后世的人的话,逢年过节的时候,他还能给家里人烧点纸钱。 可是现在……裴清殊前世的家人应该都还没死,而是生活在这个王朝中的另一个角落,他要烧纸钱的话就很不合适了。 得知自己所处的时间之后,裴清殊不是没有想过去寻找自己的亲人的。只是一来他还远没有自由出宫的能力,二来……就算现在找到了自己的亲人,裴清殊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年轻时候的祖父和父母。 这种感觉实在太微妙了。 裴清殊推算过,现在的祖父才三十二岁,应该还在考科举。父母比他现在的身体大不了几岁,还都是半大的孩子。 裴清殊觉得,还是等自己长大一点,更有能力的时候再去面对他们吧。 至于现在,他只能尽量把前尘往事推到一边,先过好眼前的日子。 裴清殊知道,自己这样可能有一点逃避现实的意思。可是他就是不想承认,他的亲人已经不是他的亲人了。对于他们来说,他已经成了完完全全的外人……裴清殊完全不想去想象那种“纵使相逢应不识”的场面。 “殿下,该放灯了。”小悦子笑着举了一个河灯过来,讨好地说:“这是奴才亲手给您扎的,您看看喜不喜欢。” 都说水与鬼同属阴性,据说在中元节这天放河灯,能让阴间的亲人感受到自己的思念之情。 裴清殊不忍辜负了小悦子的一片好意,苦笑着点了点头,由孙妈妈抱着来到湖边,亲手将那盏燃着蜡烛的河灯放入水中。 他应该没有什么在阴间的亲人,这盏河灯,就当是为他的祖先们放的吧。 许是小孩子体弱,尽管裴清殊下午已经歇过午觉了,回到屋里之后,裴清殊还是很快就睡着了。 淑妃怜惜他忙活了一天,临睡前特意嘱咐了孙妈妈和玉栏她们,明天早上谁都不许叫裴清殊起来请安。 要是刚来琼华宫那阵儿,裴清殊就是爬也要爬到正殿去,在淑妃面前表现自己的孝心。不过现在嘛,他和淑妃也渐渐地混熟了,干脆不再装模作样,一觉睡到自然醒。 醒来之后,他舒服地在床上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情不自禁地在宽大的床铺上打了个滚儿。 玉岫耳朵尖,这么点动静都让她听到了。裴清殊才在床上赖了一会儿,玉岫便打起洒金帘子,对裴清殊说道:“淑妃娘娘让人过来传话,说是殿下昨个儿累坏了,今天早上在自己屋里用饭就好,不必赶去正殿了。” 裴清殊笑呵呵地说:“是母妃自己偷懒起不来,这才免了所有人的请安吧?” 玉岫和玉栏两个听了,都捂着嘴偷笑。孙妈妈却惶恐地摆手道:“殿下睡糊涂了,说梦话呢,姑娘们别往心里去。” 自打上回打赏的事情发生之后,玉岫便对裴清殊和孙妈妈敞开了心扉,说话直爽了许多:“妈妈放心,我和玉栏姐姐虽是娘娘亲自挑选过来的,不过现在殿下才是我们的主子。这个屋子里发生的事情,出了门儿,我一个字都不会同别人讲起,否则就叫我烂舌根。” 玉栏笑话她说:“少诓人了,我才不信你。” 玉岫听了,急得直跺脚:“姐姐这是怀疑我的人品了?” “我是说,你这话说的太绝对了。回头淑妃娘娘要是问你殿下今儿个吃了什么,你说还是不说?” 玉岫这才收敛怒色,轻轻瞪了玉栏一眼:“姐姐就会挑我的刺儿,我的意思,姐姐还不明白么!我只说该说的,不该说的,打死不说就是了。” 玉栏摇摇头,对裴清殊笑道:“瞧这丫头,牙尖嘴利的,半点亏都不肯吃,殿下尽可以放心了。” 裴清殊含笑点点头。 今天他起的迟了,洗漱的时候,肚子突然叫了起来。玉栏和玉岫还有几个进来伺候的小丫头都听到了,可是谁都不敢笑。 裴清殊见她们努力憋笑的样子,自己倒忍不住笑了。 就着芝麻凉拌海藻丝和切成小块的炸鸡腿用了碗小米粥之后,裴清殊只觉胃中十分温暖,整个人舒服得……想要躺下。 谁知就在这个时候,小悦子忽然进来通传,说是四皇子来瞧他了。 裴清殊的屁股才刚刚挨到床边,听小悦子这么一说,立马一个激灵站了起来:“快请。” 小悦子看着他一愣。 裴清殊回过神来,忙改口道:“等一下!请四哥在厅里稍作片刻,我换身衣服就来。” 小悦子这才领命去了。 要是令仪不算的话,四皇子裴清墨就是他这里第一个正儿八经的客人。 裴清殊努力尽到地主之谊,又是让人上茶,又是准备点心的。没想到四皇子直接来了一句:“不必了,今日我来找十二弟,不是来同你喝茶的。” 裴清殊听了,心里头直打鼓——这四皇兄猝不及防地杀过来,又一脸严肃的样子,该不会是发现了什么,跑来找他兴师问罪的吧? 裴清殊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心虚起来,弱弱地问:“不知道四哥突然前来,所为何事呀?” 其实四皇子这个年纪挺尴尬的,十二岁,说男人吧,还不算成年男人。说是孩子,可也不小了。 如果不是有什么要紧事的话,他应该会避嫌,不会出入除了自己母妃寝宫之外的后妃寝宫才对。 “今早父皇去了长华殿,考较了我们几个皇子的功课。父皇觉得我书读得还不错,课后便单独找我,让我来教你认几个字,省得进了学之后跟不上进度,被人笑话。” 四皇子的话中信息量太大,裴清殊缓了一会儿还是不敢相信,皇帝他老人家怎么会突然这么关心他? 四皇子看他发愣,权当裴清殊是默认了,起身便道:“十二弟有书房吧?书房在哪边?” 裴清殊被他的效率惊呆了:“四哥,父皇才下的命令呢,咱们这么快就开始学啊?” 四皇子点点头:“读书习字是大事,一日都不能耽搁。” “那四哥你不用上课的么?” 四皇子淡淡地说:“今日三皇兄生辰,兄弟们大多去给他贺寿了。” “哇,原来四皇兄和三皇兄的生辰离得这么近啊。”裴清殊有点心虚地说:“我都不知道,也没给三皇兄准备寿礼。” “人家没请你,你当然不知道了。”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裴清殊下意识地闻声望去,发现来人竟然是七皇子。 “七哥,你也来了!”比起总是板着脸的四皇子,裴清殊还是和活泼的七皇子更加熟悉一些。“父皇也让你来教我了么?” 七皇子尴尬地挠了挠头:“呵呵,这个嘛……” “他自己都才开始看‘四书’呢,拿什么来教你。”四皇子恨铁不成钢地说:“都跟我一道来书房。” 七皇子本是不想去三皇子那边凑热闹,打听到四皇子在裴清殊这儿,所以才跟来的。没想到好不容易放假一天,又要被四皇子揪去读书,脸色立马垮了下来。 好在三人来到书房之后,四皇子没有立即开始上课,而是先对裴清殊进行起了思想教育。 “十二弟,你书房里的笔墨纸砚都是新的,一看就没有碰过。你不要觉得自己年纪小,就可以整日玩乐,不思进取。虽说大齐皇子满五岁才会搬去庆华宫,可我们这些皇子,包括七弟在内,没有谁不是从小就开始认字,去了庆华宫之后再正式读书的。” 其实裴清殊识字,也会写。只是他想着自己还没有正式就学,会画两笔画不要紧,还可以说是有天赋。可要是表现出来会写字,就有点过了,所以他才一直都没有用这间书房。 这会儿四皇子因此而训他,他也无话可说。 七皇子见裴清殊被四皇子训得抬不起头来,不由站出来为他说话:“四哥对十二弟未免太过严苛了,他才刚从寒香殿出来几天,宫里人都没认全呢。再说了,就是他想识字,谁来教他呀?外男又不能进后宫。” 四皇子表示不赞同:“这偌大的琼华宫,难不成连个识字的女官都没有了?退一万步讲,淑妃娘娘身为傅家的嫡女,哪有不识字的道理。”他看向裴清殊,不留情面地说:“说到底,还是淑妃娘娘对你太过放纵。” 裴清殊不敢顶嘴,只得垂着眼,乖乖点头。 四皇子还给他举起了好学生的例子:“旁人不说,就拿六弟来讲。他三岁便能识千字,五岁就会作诗。他年纪虽比我小两岁,可诗文已经在我之上。十二弟同他当年比起来,已经差得远了。这会儿若再不努力,将来可怎么办?难道叫淑妃娘娘护着你一辈子么?” 裴清殊听得出来,四皇子的话虽然不太好听,不过这最后一句,已经不是因为皇帝的旨意,或者荣贵妃和淑妃的关系才说出来的了。四皇子是真心实意地站在兄长的角度上为他考虑,希望裴清殊将来能有本事,自己强大起来。 裴清殊以前是没想到宫里头早就有六皇子这种“神童”,还以为自己识两个字会是多么了不起的事情。没有早早把学习的事情捡起来,裴清殊心中十分惭愧,于是他不停地附和着四皇子,他说什么便是什么。 七皇子见裴清殊这样听话,寻了个机会偷偷溜了。 玉盘过来传话的时候,还奇怪地问玉栏:“七殿下呢?” 21.赏赐 第二十一章赏赐 玉栏掩着嘴笑道:“七殿下听不耐烦,早就走了。” 玉盘听了,无奈地摇摇头:“亏娘娘还嘱咐膳房的人多做几个菜呢,罢了罢了。” 玉栏朝书房里望了一眼,低声问道:“今儿个这午膳,娘娘打算怎么用?” 玉盘来就是说这个的:“传到十二殿下屋里就是了。” 四皇子这年纪杵在这儿,总归是要避嫌的。 玉栏得到意料之中的答案之后,就张罗着人摆饭去了。 屋里头的两个,还在学写字。 裴清殊本想着自己有些功底,需要故意把字写糟糕才能不露出马脚。结果拿起笔后他才发现,画画的时候还好,不需要那么强的控制力。写字的话,他腕上无力的弱点瞬间就暴露了出来,不用装就很糟糕。 裴清墨为人太过严肃,裴清殊当真有点怕他。每次把字写歪了,裴清殊都要忐忑地看他一眼,生怕自己被这个不苟言笑的小哥哥骂。 好在四皇子虽然严格,却并不暴躁。不管裴清殊错了多少次,都十分耐心地教他。 不知不觉间,兄弟俩就学到了饭点。四皇子终于大发慈悲,让裴清殊放下笔。 裴清殊以为这就算完了,揉揉手腕,刚要松口气,就听四皇子给他布置起了作业:“以后每天写一百个大字,不许偷懒。我三日来一次,再教你新的。” “啊?”裴清殊愣住了,没想到他四皇兄竟然这么认真。 “这是父皇的意思,我们做儿子的理当遵从。”四皇子的意思就是裴清殊要是不好好学习的话,就是抗旨不尊,不忠不孝。 这么大一顶帽子扣了下来,裴清殊只能皱着小脸儿点点头。 四皇子见他苦兮兮的样子,又赏他一个甜枣:“你要是写的好,回头四哥就给你……带糖吃。” 裴清殊听了,努力装出小孩子听到有糖吃的样子来,高兴地说:“多谢四哥!” 用过午膳,裴清殊好不容易把这位不好糊弄的皇兄送走。他本想按照习惯直接去换衣服睡午觉,不过转念一想,刚才吃了不少,正好可以写写字消化一下,就又去站着写了几个大字才歇下。 裴清殊一觉醒来,就听玉栏在耳旁催他:“殿下快醒醒,乾元殿来人了,淑妃娘娘已经在外头侯着了。” 裴清殊本还有些迷糊,一听说“乾元殿”三个字,立马精神起来,一个激灵坐了起来。 “什么事?” 玉栏摇摇头,和玉岫一起帮他穿衣裳:“奴婢也不晓得,不过看着不像是什么坏事儿,禄公公脸上带着笑呢。” 裴清殊一听,这才放心不少。 换了衣服出去一看,不仅淑妃,连丽嫔和信贵人都在院子里等着他。 裴清殊满头雾水地看向淑妃。 淑妃招手让裴清殊到自己身边来,自然地帮他整理了一下领口。 “别怕,皇上传了口谕,应不是什么大事儿。你同我们一道跪着接旨就是了。” 裴清殊点点头,和淑妃她们一道跪了下来。 看着眼前禄康安的靴子,裴清殊忽然觉得,当太监能当到禄康安这个份儿上,似乎也没那么惨了。别看他们这些主子平日里尊贵,一到禄康安给皇帝传个什么话的时候,他们不还是得乖乖跪一个太监吗? 好在禄康安并不拿乔,裴清殊才要跪下,就被他亲手扶了起来。 “诸位主子快起来吧,皇上说了,不用跪着听旨。” 裴清殊听了,庆幸地站了起来。 淑妃却是在心里暗骂,这个该死的奴才,怎么不早说! “皇上口谕,怜惜十二皇子年幼多病,特赏赐他人参两株,燕窝一盒,玉佩一枚,蹀躞两个,绫罗八匹,文房四宝一套,及乾元殿太监一名。” 裴清殊刚开始还只当皇帝是给他送礼的,没想到最后一句……竟是送给了他一个大活人! 其他人听了,心中的惊讶只比他多,不比他少上分毫。 要说这些礼物都只是寻常,对比皇帝以往给别人的赏赐,甚至有些少。可丽嫔和信贵人她们惊讶的是,皇帝竟然会赏给裴清殊一个御前太监。 要知道在以往的皇子里头,不管是皇帝的长子还是嫡子,甚至是被公认为最聪明的六皇子,都从来没有得到过这种待遇。 果然……俪妃的儿子,还是不一样的么? 淑妃心里想的,却和她们略有不同。今日皇帝又是让四皇子来教裴清殊认字,又是赏他太监的,难道是在嫌弃她没有照顾好孩子吗? 压着火接了圣旨之后,淑妃连自己屋里都不想回,就想直接冲去乾元殿,找皇帝问个明白。 禄康安是个人精,看出淑妃心里好像不高兴了,连忙拦住她道:“淑妃娘娘这是要往哪里去?” 淑妃语调有些扭曲地说:“皇上赏了殊儿这么多东西,本宫心里头感激得很,自然是去替殊儿谢恩的。” 丽嫔看出些端倪,想要留下来看热闹。谁知道信贵人一直拉着她的衣袖,给她使眼色。 丽嫔装作没看懂的样子,推了信贵人一把:“哎呀你总拉我做什么,你要回屋就自己先回去。” 信贵人无奈,只得自个儿先走了。 丽嫔正想看看禄大总管和淑妃两个要怎么斗法,就见淑妃突然转过头来,朝她骂道:“多事的东西,这里和你有什么干系,还不快滚!” 热闹没看成,还被淑妃当成撒气筒当众骂了一句,丽嫔又羞又气,涨得脸色通红,却也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走了。 “殊儿,你也先回屋去。”淑妃说着,给玉栏使了个眼色。玉栏会意,连忙把裴清殊抱了起来,迅速离开“战场”。玉岫则引着那几个呈着礼物的太监进屋。 闲杂人等避开之后,禄康安说话就方便多了:“娘娘,打从您进王府那天起,奴才就和您认识了。说句没脸没皮的话,奴才和娘娘,也算是认识十几年的故交了。以奴才对娘娘的了解,娘娘现在这架势若是去了乾元殿,恐怕不是向皇上谢恩的吧?” 淑妃冷哼一声,干脆直言:“禄公公,都说后母难当,以前我还不信!现在本宫才知道,这叫什么一个什么滋味!这些日子,本宫对殊儿尽心尽力,什么好吃的好玩儿的都先紧着给他,连令仪都吃味,觉得我偏心她弟弟了。皇上倒好,非年非节的,不过昨儿个见了一面,就当着旁人的面送这些个东西,还送个大活人过来压着。他要是对我有什么不满意的,直接说出来就是了。你说说看,这不是在打我的脸是什么?” 禄康安见她朝着自己滔滔不绝地抱怨了一大通,不但不着急,心里反而轻松了不少。淑妃憋着的这股火,好歹是朝他发出来了,没有对着皇帝一通乱吼,不然事情只会变得更加麻烦。 “淑妃娘娘,您消消气,听奴才说两句话。这一回呀,您实在是多心了。皇上昨儿个见了小皇子,就跟奴才夸淑妃娘娘把这孩子养得好。只是淑妃娘娘这里什么都不缺,赏赐娘娘寻常的金银珠宝,倒是显得俗气了。所以皇上亲自画了图纸,叫内务司打造了一根点翠嵌珠凤凰步摇。只是需要耗费些功夫才能做好,皇上打算过几日亲自送给您了。” 淑妃听了这话,心里才舒服一些:“公公此话当真?” 禄康安啧了一声:“我的娘娘诶,您就是借奴才一百个胆子,奴才也不敢假传圣旨啊!” “可是,凤凰……”淑妃抿着嘴,浅浅一笑,“那不是皇后娘娘才能用的东西么。” “正因如此,才显得出娘娘您的尊贵嘛。左右这是御赐的东西,您就是戴了,皇后娘娘也说不着什么的。” 淑妃心里有数,只要皇后还在一天,这带有凤凰式样的首饰,她就是有,也只能在自个儿宫里戴着,不便出去招摇。不过不管怎么说,皇帝能有这个心,实属难得。 禄康安趁机再劝:“皇上赏赐十二皇子东西也好,送人也罢,这都是给十二殿下的体面,也是给娘娘您的体面。娘娘可不要糊涂了,到乾元殿去闹,辜负了陛下的一片心意。” 淑妃叹了口气,疲倦地说:“罢了,是本宫想岔了,给公公添麻烦了。今日的事情,还请公公为本宫保密,在圣上面前就不要提了。”说着看了玉盘一眼。 玉盘会意,连忙请禄康安去花厅喝茶打赏。 禄康安在宫中地位超然,一般的妃嫔打赏的东西,他都不怎么看得上,这几年已经很少收了。不过淑妃荷包丰厚,送的东西也精巧,禄康安很少拒绝。这一回他就更不能不要,省得淑妃心里不踏实。 禄大总管收礼的同时,琼华宫的另一端,裴清殊正和新来的太监福贵面面相觑。 昨天他与裴清殊有过“一背之缘”,不过两人从头到尾都没说过什么话。福贵不是那种油嘴滑舌的太监,看起来人挺老实的,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从身份上来说,福贵是御前送来的人。年纪比小德子、小悦子他们大上好些,理应要做他这里的管事的。 只是这么个老实性子,能立的起来么? 裴清殊有点替他担心。 22.丽嫔 第二十二章丽嫔 不过,几天之后裴清殊就发现,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 福贵这个人,老实,忠心,没什么花花肠子,一点都不因为自己是乾元殿出身的而自傲。对待裴清殊毕恭毕敬,对手底下的小太监大多很宽容。但要是谁犯了什么错,他也绝不姑息。只不过福贵性子好,不会亲自处罚手下人,大多是报与孙妈妈和玉栏玉岫两个,和她们商量着处置。 玉栏私底下和裴清殊说,乾元殿送来这人看似是机缘巧合,实则禄公公,或者说皇帝没少用心。裴清殊年纪还太小,要是送来个嚣张跋扈的,恐怕压制不住,福贵这样的反倒最好。体面,得用,又拿捏得住。 对于这个从御前来的太监,琼华宫里的人大多是敬着他几分的。只有两个人例外。一个是淑妃,另一个就是丽嫔。 淑妃看他不顺眼,是因为她惯来不爱用大太监,又觉得皇帝送了个人来别有他意。那天她虽被禄康安劝住了,但心里头总归是有个疙瘩在。这些天她看到福贵,只当做没这么个人,照旧还是把玉栏当做裴清殊房里头管事的。 丽嫔不喜欢福贵,倒不是因为不喜欢福贵这个人。而是自福贵来到琼华宫那天之后,丽嫔走哪儿都要听人说上几句羡慕淑妃的话,说她现在儿女双全,两个孩子又都讨皇帝喜欢。只要一见到福贵,丽嫔就想起了那日在院子里头,淑妃对她的羞辱…… 她现在真是恨死淑妃了,当初明明说好要帮她得宠,和定妃抗衡。可是没过多久,就把她当成一枚弃子,不仅不帮她出谋划策,现在连私房话都不和她说了。害得她在宫中孤立无援,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丽嫔不像同住一宫的信贵人,膝下好歹还有个公主。虽不得宠,但日子也有个盼头。她倒好,眼前黑乎乎的一片,一点光亮都没有。走到哪里,都觉得抬不起头。 丽嫔其实对淑妃积怨已久,早就想给她点颜色瞧瞧了。可淑妃是琼华宫的主位娘娘,脾气又爆,丽嫔就算心里头气她气到了极点,也不知道该怎么才能整治到淑妃。 要说下毒吧,以她现在的能力,能吃饱穿暖就不错了,连毒-药都弄不到手。要说陷害吧……丽嫔又怕闹得太大,会牵连到整个琼华宫,说不定到时候连她自己也会被牵连进去。 思来想去,丽嫔只想到一个蠢招——淑妃不是用小厨房么?趁着没人的时候,她可以让人往淑妃的饭菜里吐口水。就算淑妃不知道,恶心恶心她也好。 结果丽嫔的丫头才在小厨房门口多看了两眼,就被小厨房的大师傅抡着大勺赶走了。 一计不成,丽嫔又把目光转移到了裴清殊的身上。 “十二皇子不是淑妃的心头肉么?”跳耀的烛火旁,丽嫔的脸颊一半在明,一半落在阴影里,显得有些扭曲:“我就让她尝尝心头割肉的滋味。” 丽嫔的贴身宫女小红听了,不由心惊道:“娘娘,您想对十二殿下做什么?您可别干什么傻事呀!毕竟那可是皇嗣!要是出了什么事情,有可能会掉脑袋的……” “怕什么,你放心,我还没那么傻,不过是吓唬吓唬他罢了。”丽嫔冷哼一声,扯着手中的帕子怨毒地说:“宫里人都说我不如那个俪妃,说我只得了她三分美貌,不然也不会被皇上冷落至此,真是气死我也!每次看到十二皇子那张脸,都叫我想起那个阴魂不散的俪妃!” 小红见丽嫔恨得咬牙切齿的样子,吓得不敢再说话了,生怕丽嫔把对别人的怨气撒在自己身上。 尽管处在同一个屋檐下,此时此刻,裴清殊却是对丽嫔的计划一无所知。 自打四皇子开始教他认字写字之后,裴清殊的生活顿时变得忙碌起来。识字对他来说当然没什么困难,但写大字就没有那么容易了。裴清殊经常写着写着,就觉得手腕酸痛,脖子痛后背痛,浑身都痛,必须站起来活动一会儿。就算是这样,也只是将将能把四皇子布置的作业完成。 淑妃看他闷在屋子里头不出来,就过来看他。见他那么大点儿一个人,就这样用功,淑妃心疼得跟什么似的。 刚开始她还劝裴清殊别那么累了,又没有正式开蒙,糊弄糊弄得了。裴清殊不肯,说四皇兄每三日都雷打不动地过来。要是他作业完成的不好,四皇兄会不高兴的。 淑妃听了就说:“怕什么,你四皇兄还能吃人不成!回头母妃就找荣贵妃说去,让她给四皇子提个醒儿,别再对你这么严格了。” 裴清殊连忙将她拉住:“别,母妃,您千万别这样做,四皇兄会对我很失望的。” “你又不是他儿子,他失望个什么劲。”淑妃急糊涂了,自个儿都不知道自个儿刚才胡乱说了些什么,“总之,你身子底子不好,这样下去是会吃不消的。你答应母妃,以后每写一炷香的时间,就出去活动一会儿,不能连续在屋里坐太久,听到了没有?” 裴清殊觉得淑妃有点唠叨,但他知道淑妃也是为了他好,于是只能点头。 “还有,”淑妃看向在旁边伺候笔墨的小德子和小悦子,“你们两个,给本宫听好了。十二殿下要是学的忘了时间,你们两个必须及时提醒殿下休息。要是十二殿下累着了,生了病,本宫拿你们是问!” 淑妃只有对着裴清殊的时候是和颜悦色的,其他时间里,对小德子、小悦子这样没什么地位的小宫人都没什么好脸子。 两个小太监听了,连忙磕头答应,向淑妃保证。 “天黑之后,就不要再看字了。你年纪小,仔细伤了眼睛。”淑妃一条又一条地补充着,“用完晚膳,就在琼华宫后院儿里转一转,散散步。多走一走,对身体好。本宫要是得空,就陪你一起走。” 淑妃说话的时候,裴清殊就不停歇地点着头。等淑妃说完了,他的头还在习惯性地点着。 淑妃被他逗乐了,好气又好笑地伸出食指,在他额头上一推:“你个小鬼头,也不知道听进去了没有,真是叫人操碎了心。” 裴清殊仰起头,朝她咧嘴一笑。 第二天傍晚,裴清殊刚要去正殿和淑妃一起用膳,就见玉栏微红着脸过来,向他传话:“殿下不必去正殿了,今儿个您就在咱们屋里用吧。” 裴清殊随口问了两句:“怎么了?母妃呢?” 玉栏搪塞道:“淑妃娘娘有事儿。” 裴清殊的脑海中已经隐约有了一个猜测了,但他还是问道:“什么事呀?” 玉栏看了玉岫一眼,吞吞吐吐地说:“就是……就是去乾元殿伴驾了。” “伴驾?那母妃什么时候回来啊?” “娘娘今晚不回来了。”玉岫见玉栏的舌头跟打了结似的,干脆帮她说了:“娘娘今晚怕是要侍寝呢。” “侍寝?”裴清殊坏心眼地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侍寝是什么意思?” 玉栏闻言,狠狠地瞪了玉岫一眼:“叫你多嘴,你来解释吧!” 说着转过身就跑了。 玉岫尴尬地看了一脸好奇的裴清殊一眼:“殿下您不饿么?奴婢这就去传膳——”说着也一溜烟地逃了出去。 裴清殊转过头,看看旁边的小德子问:“你知道么?” 小德子倒是知道侍寝是怎么一回事,只是他不知道殿下还这么小,自己给他解释的话合不合适。要是说错了话,回头被淑妃娘娘追究起来可就惨了。 于是他只好扯谎:“奴才,奴才也不甚清楚,只是大概晓得,是娘娘要陪皇上就寝吧。” “哦,这样——”裴清殊学着小孩子的口气说:“父皇可真是丢丢,这么大人了还要母妃陪着才能睡觉。” “不是这样的!”小德子怕裴清殊误会了,回头出去乱讲,赶忙替皇帝开脱起来,“这侍寝……不光是睡觉这么简单。” “那还要干什么?” 小德子想了想,决定把这口大锅推出去:“那奴才就不清楚了,回头您问问别人吧。” “哦,好——”裴清殊站起来,顺手整理了一下桌子上散乱的宫纸,“明天四皇兄来,我问问他去。” “噗——”一想到那画面,小德子没忍住,笑喷了。 裴清殊也憋着笑从书房出来,净了手,吃了饭,然后按照淑妃的指示,去琼华宫的后花园散步。 皇宫里的御花园虽大,但不是每个人都可以随便去的。所以从人性角度考虑,东西十二宫中,每个后妃居住的寝宫,都配有一个不大不小的后花园。花园里头至少配备一个亭子,一座小假山。 淑妃早就明令禁止过,不许裴清殊爬山,更不许他爬树。所以裴清殊只能绕着院子打转,没什么可玩的。 要是白天的话好点,他还可以组织小宫女和小太监们一起玩丢沙包的游戏。这些下人们都极有眼色,从来都不让裴清殊输得难看,但也不让他赢得特别明显。所以每次打完沙包,裴清殊都觉得心情特别好。 闲来无事,散步的时候,裴清殊就和身边的近侍聊聊家常,顺便调查调查他们的户口,了解一下他们的底细。孙妈妈和玉栏玉岫就不用多说了,他们几个朝夕相处,裴清殊对她们已经很了解了。今天他的主要了解对象,是布菜很合他心意的小德子。裴清殊很好奇,小德子这一身会看人眼色的本领是怎么练出来的,便问了他一些过去的事情。 小德子刚说完他五年前是怎么进宫的,就听玉栏在旁道:“殿下,前面有人过来了呢。” 不等裴清殊开口问来人是谁,就听在前头提着灯笼的小悦子说:“好像是丽嫔娘娘……奇怪,她怎么就一个人?” 23.疯狂 第二十三章疯狂 听说是丽嫔之后, 裴清殊有点尴尬地说:“既然丽嫔娘娘来了,我们还是走吧。” 裴清殊知道, 从他到琼华宫的第一天开始, 丽嫔就不怎么喜欢他。所以裴清殊一直尽量避免和丽嫔的直接接触,平日里能避开就避开。 可是没想到, 今日会在这里单独撞上。 玉栏犹豫地看着他:“殿下, 咱们都瞧见她了, 不打个招呼好么?” 按照规矩,皇子遇到贵嫔位以下的妃嫔,只要行颔首礼就好。不过裴清殊觉得,他和丽嫔连点头之交都算不上,还是不要那么死板地恪守规矩了:“黑灯瞎火的, 就当是个宫人, 没看清吧。” 说完就要回去。 谁知就这么说话间的功夫,丽嫔已经提着宫灯,摇摇晃晃地来到了裴清殊跟前不远处。这会儿他们的距离太近了,裴清殊没办法再无视她, 只得硬着头皮问候了一声:“丽娘娘安好。” 丽嫔像是喝醉了, 左手提着一盏灯笼, 右手竟然握着一个白玉酒壶。裴清殊的问候, 她就像是没听到似的,只是笑着仰起头, 往嘴里倒酒。 裴清殊微微皱起眉头, 看了玉栏一眼。玉栏连忙站出来, 扶住了丽嫔:“丽娘娘醉了,让奴婢送您回去吧。” “放开!本宫没醉!” 玉栏眼中露出一丝无奈——还说没醉呢?丽嫔又不是一宫主位,哪里有资格自称“本宫”? 像是读懂了玉栏眼中的深意一样,丽嫔突然恶狠狠地盯着她说:“看、看什么看!要不是有人出尔反尔,不肯帮我,我早就能够当上贵嫔,甚至把定妃那个贱人从妃位上挤下来了!” “丽嫔娘娘慎言。”玉栏知道这会儿丽嫔是什么都听不进去了,只能在象征性地说了一句之后,给小德子使了个眼色。 小德子会意,两人一同上前,试图制住丽嫔,把她扶回房里去。 谁知就在这时,丽嫔突然疯了似的挣扎起来。她先是将手中的酒壶打翻在地,再是将那纸糊的灯笼狠狠一甩。火苗瞬间吞噬了宫纸,在裴清殊脚下开出一朵艳丽的花儿。 裴清殊向来怕火,冷不丁看到一个红不隆冬发着光亮的东西朝自己掷了过来,他下意识地双腿发软,踉跄着退后了几步。好在小悦子反应快,见状连忙把手里的灯笼一丢,冲过去扶裴清殊,这才没叫裴清殊摔着。饶是如此,裴清殊还是受了不小的惊吓,扭到了脚,衣摆处还烧破了一小块。 几人都吓傻了,没想到丽嫔竟会突然做出如此疯狂之举。今夜淑妃不在,他们连个能做主的人都没有……此时也不知拿丽嫔如何是好。 到底是玉栏年纪大些,先回过神来,忙叫小德子去喊人。 丽嫔也像是被眼前的场景吓到了一样,面如纸色地盯了一会儿那两个烧在一起的灯笼之后,她忽的一下站了起来,转过身就要跑。 玉栏气坏了,也不知哪里冒出来的胆子,冲上去拦住丽嫔:“丽嫔娘娘的酒醒了?” 丽嫔愣了愣,赶紧摇晃着身体,试图甩开玉栏:“谁、谁说本宫醉了?我没醉……我没醉!” “甭管您醉没醉,丽嫔娘娘伤到了我们殿下,甭想就这么走了!” “放肆!”丽嫔借着酒劲,一个耳光打到玉栏脸上,“你算什么东西,一个婢女而已,竟然敢拦本宫的路!” 玉栏被她打得眼泪都掉了下来,却因为丽嫔的身份压制而不能还手,只能死死地挡在丽嫔前面,不让她走。 小德子带着福贵他们赶过来的时候,玉栏的脸上已经印了好几个红手印。 裴清殊刚才崴了脚,帮不上什么忙,只能看着干着急。一见福贵来了,如见救星一般,忙道:“丽嫔疯了,快把她拿下!” 福贵个子高,力气大,制服区区一个丽嫔,简直易如反掌。 丽嫔风光的时候虽然早已不在,可她什么时候被一个奴才这样扣着肩,当犯人一样地押起来过?她气得面目扭曲,破口大骂,话越说越难听。 要是淑妃人在这里,早就让人把她的嘴堵上了。可淑妃今夜偏偏去了乾元殿侍寝。现在琼华宫里,只剩下一个胆小怕事的信贵人,还是个比丽嫔位份低的,指望她做主是不可能的了。 裴清殊想了想,对身旁的玉岫和孙妈妈低声吩咐了几句话。两人点点头,各自依言行事。 玉岫赶紧去取了宫牌,趁着宫禁的时间还没到,去宝慈宫请荣贵妃过来帮忙。 孙妈妈则指挥两个小宫女,先把受伤的玉栏扶下去上药,再让几个小太监和福贵一起,把丽嫔绑了,押去琼华宫正殿,等荣贵妃过来发落。 丽嫔见他们要绑自己,挣扎得更厉害了。 见自己怎么挣都挣不脱之后,丽嫔竟向泼妇一样,对着一个孩子破口大骂:“裴清殊!我好歹也是你父皇的妃子,是你的长辈,你凭什么让人绑我!” 裴清殊刚刚趴到孙妈妈背上,正准备回去修整一下。听到这话,他权当没听见。和丽嫔这种疯女人,他没什么好讲的。 结果丽嫔见他不理人,就更加生气了:“你,你有什么可狂的!宫里人谁不知道,当年俪妃进宫不到十个月就生下了你,还不知道是跟谁生的野杂种呢,还真把自己当龙子皇孙了!我呸!” 裴清殊听她提起当年的事情,不由眉头微皱。 他刚想下令让人堵住丽嫔的嘴,就见福贵已经先他一步,用手死死地捂住了丽嫔的嘴巴。 不愧是乾元殿来的人,这魄力就是不一样。 很多时候,做奴才的不能自作主张,不能越雷池一步。可有的时候,为了维护自家主子的利益,他们不得不逾越。 这,就需要做下人的自己权衡利弊了。显然,福贵的这个度拿捏得极好。 裴清殊放下心来,让孙妈妈把他抱回了自己的房间。 “呀!哥儿的脚脖子都肿了。”孙妈妈回屋一看,心疼得跟什么似的,就要打发小悦子去传太医。 裴清殊自己倒觉得没那么严重,想着只要擦点药,过两天就能好了。不过孙妈妈不放心,硬是要请。裴清殊想了想,闹大了固然麻烦,不过回头处置起丽嫔来,也更名正言顺,便由着孙妈妈和小悦子他们去了。 荣贵妃和薛太医几乎是前后脚到的。荣贵妃来的稍微要早一些,到了琼华宫之后,她没有直奔正殿,而是先来看望裴清殊。见他没有大碍,才稍稍松了口气,去正殿见丽嫔。 临出门之前,她握住裴清殊的手说:“殊儿你放心,你只管好生养着,这件事情就交给本宫,本宫定饶不了那个丽嫔。” 裴清殊点点头,心中稍定。 荣贵妃来到正殿之时,丽嫔还没有放弃挣扎。就算被堵住了嘴,还是不停地发出唔唔的声音,扭动着身体。 荣贵妃在主位上落座之后,优哉游哉地说:“让她说话。” 福贵闻言,便把堵在丽嫔嘴里的东西取了出来。 丽嫔跟条恶狗一样,在福贵取出布巾的瞬间,恶狠狠地想要咬他。可惜福贵闪得快,丽嫔除了上牙咬下牙,差点把自己一口牙齿咬碎之外,什么都没咬着。 “哟,丽嫔该不会是害了什么不干净的病吧,怎么瞧着竟跟疯了一样?”荣贵妃淡淡地问:“她的宫女呢?” “都在这儿了。”玉栏因着还要作证,回屋擦了点药,就又赶了过来。 荣贵妃微一颔首,让玉栏把事情的经过复述一遍。 玉栏说完之后,荣贵妃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丽嫔大着舌头,无赖般大声喊道:“她、她胡说!” 丽嫔的宫女小红也赶紧站出来说:“启禀贵妃娘娘,我家主子她这几天心情不太好,晚上多喝了几杯,奴婢怎么劝都劝不住。奴婢也没想到,一转身的功夫,她就拿着酒壶从屋里跑出来了。千错万错,都是奴婢的错,还请贵妃娘娘大人有大量,宽恕我家主子的酒后失态之举。丽主子她、她也不是有心的啊!” “酒后失态?”荣贵妃冷笑一声,寒声道:“说的倒是轻巧。她手里又是酒,又是火的,谁知道她是不是有意要烧伤小皇子的呢!这回是十二皇子福大命大,只是衣服上烧了个口子。要是丽嫔再多靠近一步,这火是不是就要烧到十二皇子身上去了?” “这、这一切都是巧合,都是误会呀……”荣贵妃平日里看着和善,可她严肃起来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吓得小红双腿发软,喉咙打结,说话都不利索了。 可她知道,丽嫔要是倒了大霉,她身为丽嫔的贴身宫女也好不到哪里去。所以小红只能硬着头皮,为丽嫔说话:“我家主子她只是喝醉了,她绝不是有意的,请贵妃娘娘明鉴啊!” 荣贵妃理都不理她,只是笑吟吟地看向丽嫔:“丽嫔,你不会以为喝了几口酒,就能把事情全都推到酒上了吧?你是自作聪明呢,还是把别人都当成了傻子呢?” 不等丽嫔再说什么辩解的话,荣贵妃收起笑容,面如寒霜地下令:“来人,把她拖到院子里去,用井水浇醒了,再来回本宫的话。” 丽嫔被人拖走之后,荣贵妃让一干人等都先下去候着,屋里只留她从宝慈宫带来的几个心腹。 外人不在,荣贵妃立马露出了疲态,发愁地揉了揉额头。 玉藻连忙上前帮她揉着:“娘娘可是为难了?” “唉,清官难断家务事啊。”荣贵妃叹了口气,无奈地说:“本宫位份虽高,但并非皇后,又不是这琼华宫的主位。处置起丽嫔来,到底名不正言不顺。” 玉藻附和道:“可不是么,这十二皇子到底是年纪太小了,出了这事,应当先找皇后娘娘,或者去请淑妃娘娘才对呀,怎么会想到让人来找您呢?” “这你就不懂了。”荣贵妃摆摆手,示意玉藻可以了,“本宫倒觉得,这十二皇子将来怕是有大造化的。” 24.狡辩 第二十四章狡辩 玉藻费解地看着她:“奴婢愚钝, 不知娘娘的意思是……?” “本宫也不知道,是他小小年纪就能洞悉人心, 还是只是巧合而已。不过你且细细想想看, 皇后素来厌恶俪妃,又与淑妃妹妹关系平平, 她会因为丽嫔酒后失德, 不小心在十二皇子面前烧了一个灯笼而处置她么?怕是还要悄悄为丽嫔叫好吧!十二皇子若因这事儿去请皇后, 只怕反倒会引来皇后的一顿训斥。罪名嘛,大惊小怪,对长辈无礼,皇后就是要罚他,他也只能吃了这个闷亏。左右他没受什么大伤, 若不是真心心疼他的人, 只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玉藻点点头:“既然如此,那他为何不去请淑妃娘娘呢?”十二皇子的年纪还这么小,受到惊吓后下意识地寻找母妃, 这才应该是人之常情吧! 荣贵妃抿抿嘴, 没好气地说:“丽嫔这个贱人, 特意挑淑妹妹侍寝的时候闹出这事来, 一是欺负十二皇子年幼,趁着淑妃妹妹不在的时候好下手, 事后也好逃脱干系。二来……就算十二皇子派人去找了淑妃妹妹, 这样一来, 也能破坏淑妹妹和皇上单独相处的机会,实在是恶毒。” 玉藻听了很快就明白过来,为什么荣贵妃会对裴清殊有这么高的评价了——十二皇子在惊慌之余,竟然也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才没有让人去乾元殿打扰皇帝和淑妃,而是就近请了位份高、又和淑妃关系好的荣贵妃过来帮忙。 如果这一切都不是巧合的话,那他这么小的一个孩子,就能有如此周密复杂的心思,实在令人……难以小觑。 不过玉藻还是觉得,荣贵妃可能想的太多了:“或许,是淑妃娘娘交代过十二皇子,要是她不在,有什么事情就找主子您帮忙呢?还有可能,只是他身边的大宫女自作主张,顶了他主子的名头来寻您……” “都有可能。不过本宫总觉着,这孩子不一般。”荣贵妃伸出手指,在红木炕桌上慢条斯理地写了一个“殊”字。 说话间的功夫,福贵便进屋向她复命,说是已经把丽嫔泼醒了。 荣贵妃搭着玉藻的手站起来,悠悠道:“出去说吧,省得脏了淑妃妹妹的屋子。” 玉藻见她不急不躁的样子,低声问道:“娘娘想好怎么处置丽嫔了?” 荣贵妃摇摇头,淡声道:“这人是琼华宫的,本宫处置起来到底不合适。还是等着天亮了,淑妃妹妹回来再说吧。不过,本宫身为贵妃,出于对皇嗣安危的考虑,让人绑丽嫔一夜,没人能说出什么闲话来。” 还有一句话,荣贵妃隐下去了没有说——她觉得裴清殊今晚请她来的目的,也仅此而已,并没有真的指望她能越俎代庖,发落了丽嫔。只是他一个小孩儿,到底是晚辈,不好让人把丽嫔捆一晚上罢了。 当然,这只是一种感觉,一种很玄妙的感觉。荣贵妃没有任何凭证,因而只是在心里想想,即使亲密如玉藻,也没有对她把这话说出来。 丽嫔“酒醒”之后就装起了糊涂,一问三不知。 她本以为荣贵妃会对她进行严刑拷打,逼她说实话。谁知荣贵妃问了她几句之后,竟然就这么轻飘飘地放过了她,说要回宫了。 丽嫔嘴角刚刚露出庆幸的笑容,就见荣贵妃摇摇头,像看个废人一样看着她说:“可惜了。” 丽嫔嘴角的笑容僵住了:“娘娘这是什么意思?” “本宫是说,生得你这么一副花容月貌,却长了一个这么蠢的脑子,可惜了。”荣贵妃看起来是在真心实意地感慨:“你不知道当初发现了你,本宫和淑妃妹妹有多高兴,还以为从今以后能在宫里多一个帮手。没想到你,目光短浅,自作聪明。忘恩负义,令人厌恶至极。今晚的事情,若是本宫罚了你什么,你应该高兴才是。因为你不知道,殊儿在淑妃妹妹眼中有多重要,也不知道她回来之后,等待你的将会是什么。” 丽嫔被她说得一愣一愣的,就在荣贵妃转身要走的时候,丽嫔突然尖声喊道:“我怎么了,我到底怎么了你们就要这样对我!当初不是你们说的,皇上就喜欢俪妃那样的,说我长得像她,肯定能得到皇上的宠爱么!我,我使点小性子又怎么了,俪妃当年不也动不动给皇上甩脸子么?皇上不就喜欢那个调调么?” “说你长得与俪妃有几分相似,还真把自个儿当成个天仙了?”既然已经撕破脸皮,荣贵妃也无所谓把话说得难听一点,反正丽嫔已经没有再翻身的可能,“也不照照镜子,看看你配不配和人家比。” 丽嫔愣了愣,突然大声哭嚎起来。哭着哭着,甚至开始呕吐,像是要把心肝肺全都呕出来一样。 荣贵妃看的厌烦,临走之前,只留了一句话:“把她关起来,嘴堵上。” 一夜安稳无事。 淑妃久未侍寝,从乾元殿出来之后,不免面如桃李,春风得意。 玉盘紧跟在她身后头,手里捧着一个精致的乌木雕花描金盒子,里头装着前些日子禄大总管提过的那枚尊贵非凡的金凤步摇。 可惜的是,淑妃的好心情并未持续多久。 才刚坐上肩舆,淑妃就听荣贵妃派来的小太监向自己汇报了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 淑妃听了,脸色顿时黑沉如铁,压着怒意命令道:“速速回宫!” 抬着肩舆的太监们听了,整齐划一地加快了前行的速度。 淑妃路上就在抱怨:“宫里出了这样大的事情,怎么才让人来通知本宫!” 那报信的小太监没有急着回去,而是一路跟着跑,向淑妃解释详情:“淑妃娘娘息怒,昨晚我们荣主子得了信儿,立马就赶去了琼华宫。见十二皇子并无大碍,就让人把丽嫔关了起来,等娘娘回来处置,说是怕打扰了您和皇上……” 荣贵妃宫里出来的这个小太监很聪明,没有把话说明,可淑妃已经明白了,不由秀面微红。 她和荣贵妃虽说是好姐妹,可到底共侍一夫。淑妃好不容易侍寝一回,要是荣贵妃派人去寻她回去,淑妃嘴上肯定不能怨荣贵妃一个字的,还得感激她帮忙,可是心里多多少少会有些迁怒到荣贵妃身上。 像荣贵妃现在这样处理,既保证了裴清殊不会再受到什么伤害,又不破坏淑妃和皇帝的独处,可以说是两全其美了。淑妃心里越发感激起荣贵妃来,嘴上却道:“荣姐姐也真是的,我和皇上都老夫老妻的了,还有什么怕打扰的……” 那太监松了口气,知道淑妃这一关算是过去了,便行礼告退,去向荣贵妃复命。 这边淑妃回到琼华宫之后,进门便问:“殊儿醒了么?” 迎上来的玉岫答道:“回娘娘的话,殿下昨儿个受了惊吓,还在睡着呢。” 淑妃点点头,心疼地说:“本宫去看他一眼,你去把昨天晚上目击丽嫔行凶的宫人都叫到正殿去。” 玉岫领命而去。昨天晚上她几乎一晚上没睡,眼圈儿发黑,整个人仿佛走在云端。可在这个当口,为了维护他们的小主子,谁都不能轻易倒下。 裴清殊倒是心宽,昨晚上险些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这会儿却是睡得香甜。 淑妃暂时取下护甲,含笑摸了摸他的小脸儿。见裴清殊咂咂嘴,没有醒过来,便又轻手轻脚地离开了裴清殊的房间。 从屋里出来之后,淑妃的脸色立即变了:“丽嫔那个贱人在哪儿?本宫要亲自审她!” 宫人们听了,连忙把关着丽嫔的屋子快速处理了一下,取出丽嫔口中塞着的东西,还为淑妃搬来一把铺着大红色锦垫的太师椅。 丽嫔自打昨夜被荣贵妃羞辱了一番之后,整个人都像霜打的茄子一样,没有半点精神。 这会儿见到淑妃,倒是立马爬了起来,膝行到淑妃面前:“娘娘你听我……” 那个“说”字还没说完,丽嫔便被淑妃狠狠地甩了一个巴掌,尖锐的鎏金护甲在丽嫔白皙的脸上拉出一道长长的血痕。 丽嫔被她打蒙了:“娘娘……” 淑妃大怒:“你给我闭嘴!你个没良心的东西,本宫养了你这么久,就是养条狗,也该养熟了!没想到你竟然如此狼心狗肺,敢去害本宫的殊儿!” 丽嫔哪里肯将这罪名认下:“娘娘此言差矣,妾身昨晚确实贪杯了,做了一些糊涂事,可这些都不是出自妾身的本意呀!不过意外罢了,娘娘何必把我说的如此不堪!” “是意外,还是借酒装疯,酒后吐真言?”淑妃冷笑一声,恨恨地瞪着丽嫔,“你别以为本宫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 “娘娘说这话,可就诛心了。妾身实在冤枉,不敢应这罪名。”丽嫔被泼了一身的凉水,冻了这一晚上,事先想好的说辞倒是没忘干净。“况且十二皇子不是也没怎么着么,不过是衣服破了一个洞而已。既然此事是因妾身而起,回头妾身赔十二皇子几匹好料子,让他重做几身衣服就是了。妾身实在不知,您和荣娘娘为何如此大惊小怪,不肯绕过妾身!” 25.处置 第二十五章处置 淑妃见丽嫔不仅不肯认罪, 还指责起自己大惊小怪,气得七窍生烟, 恨不得将眼前的女人撕成碎片。 “你意图谋害皇子, 还敢狡辩!” 丽嫔一脸惶恐地说:“谋害皇子?娘娘,您这么一顶大帽子扣下来, 妾身可不敢接啊!” 她这份恐慌, 倒不全都是演出来的。 丽嫔原本只是对淑妃和俪妃心中有怨, 想要在裴清殊身上撒一撒怨气罢了。本想着裴清殊一个几岁大的小屁孩儿,被吓唬了一下也只会哇哇乱哭,谁能想到他会让人请荣贵妃过来把她绑了一晚上,现在淑妃还要以这么大的罪名处置她…… “哼,事情是你做的, 现在想抵赖, 迟了。”淑妃早就有心把丽嫔这个蠢货从自己宫里撵出去了,只可惜平白无故的不好提出要求,不然反倒显得她这个主位娘娘不容人,不好相处。 现在这件事情不大不小, 可大可小, 正是一个绝佳的好机会。 “本宫给你两个选择, 一, 你承认自己疯了,或者病了, 挪到寿康宫去静养。二, 本宫现在就去禀告皇上和皇后娘娘, 说你谋害皇嗣。是贬为废人,还是赐死呢,这就要看你的造化了。” 丽嫔看淑妃竟然是认真的,不由浑身发抖:“娘娘,我没疯,我也没有想要十二皇子的命,我只是,我只是……一时鬼迷了心窍了!娘娘您就饶了我吧!” “滚开!”淑妃见她不停靠近自己,一脚将丽嫔踹到了一边去,“本宫这辈子没做过几件后悔的事儿,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错信了纯妃,第二件就是扶过你这么一个蠢货!” 丽嫔苦苦哀求了淑妃半天,见淑妃油盐不进,怎么都不肯松口,非要她在那两条路里选,丽嫔也急了:“淑妃,你别以为养了别人的儿子你就能在宫里无法无天了!你说我谋害皇子我就谋害皇子了?你又没有证据,几个下人的话而已,算个什么东西!” “你!”淑妃见她竟然敢这样跟自己说话,气得一拍扶手站了起来,“看来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好,既然你不选,那本宫替你选!” 淑妃说完,便出了琼华宫。她本打算去找皇帝说理的——在她心里,皇帝好说话,又是枕边人,可比那个总是板着脸的皇后要亲近多了。不过转念一想,又怕自己行事冲动,这么做不稳妥,便又去了宝慈宫那里,请荣贵妃帮她拿拿主意。 “这事儿到了皇后那里,肯定会不了了之。”荣贵妃肯定地说:“皇后讨厌丽嫔,可她也不喜欢妹妹你。把丽嫔放在你宫里,既能膈应着你,又能威胁到殊儿,皇后何乐而不为呢?” 淑妃急声问:“那我还是应该去找皇上了?” 荣贵妃点点头:“记得别和皇上闹,哭一哭,求一求,皇上便会心软了。正好……” 淑妃见她话说一半就不说了,连忙追问道:“正好什么?” “正好借此,试一试殊儿在皇上心中的地位。”荣贵妃低声道:“赏赐点东西,送一两个人,那都不算什么,也可以说是皇上对殊儿过去这几年在冷宫受苦的补偿。可这回,可大可小的事情,皇上的态度如何,就会很明显了。” 如果皇帝只是敷衍了事的话,那么说明他心里对这个儿子也没多看重。 如果皇帝能按照淑妃的意思,把丽嫔这个祸害挪出去的话……那么他对裴清殊这个儿子,肯定不一般。 淑妃听了,眼睛渐渐垂了下来,没再多说什么,径自朝着乾元殿去了。 禄康安见她去而复返,不免奇怪,不过还是笑脸相迎:“淑妃娘娘怎么回来了,可是落了什么东西了?” 淑妃摇摇头,面色凝重:“不知皇上可得闲,本宫有要事求见。” 皇帝正在里头接见几个大臣,说忙是忙,不过要见一面也不是不可以。只是…… “奴才斗胆,不知娘娘这要事是?”禄康安需要根据淑妃的事情,好好斟酌一下,再决定要不要去打扰皇帝。 淑妃故意说得严重一些:“丽嫔出于嫉妒,昨夜意图谋害十二皇子。” 禄康安也不是没经过事儿的人了,可是听到淑妃这么说,心尖子还是一颤:“奴才这就去禀告皇上!” 刚走出两步,禄康安又折了回来:“十二殿下人没事儿吧?” 淑妃低声道:“只是崴了脚,并无大碍。不过这话,公公知道就行了……” 禄康安的眼神闪了闪,转瞬之间就明白了淑妃的意思:“娘娘放心。” 皇帝听说此事之后,反应比禄康安还要激烈。 他直接从龙椅上站了起来,向外面走去。 禄康安连忙向几位大臣解释,说是宫里出了要事,请诸位大臣稍候。又叫人端茶倒水,准备点心,这才回过头去追皇帝。 皇帝坐在龙辇上,往琼华宫去的时候,心脏一抽一抽的,满脑子都是裴清殊出事之后,俪妃尖锐的质问。 毫无疑问,裴清殊如果在宫里头出了什么事情,无论是谁干的,俪妃都会算到他的头上。 皇帝可不想替丽嫔背这个黑锅! 其实,当初俪妃进宫之时情况特殊,入宫后没多久又怀孕了,皇帝的确疑心过一阵子。只是他怜惜爱妃,又怕是自己疑神疑鬼想多了,所以才不忍心让俪妃拿掉那个孩子。 可后来又出了私会钟太医那档子事情,皇帝就越发怀疑俪妃怀的不是自己的孩子。只是俪妃一直看的紧,让他没有机会下手。加上皇帝本身也是个心慈手软的人,就一直没有把裴清殊怎么样,只是放任不管而已。 处置掉这个孩子的最佳时期早已经过去了,皇帝对于裴清殊,其实早就没有了杀心。在他从冷宫出来之后,皇帝也的确希望他平平安安的,省得出了什么事情,俪妃再怪自己。 本以为淑妃无子,定会护裴清殊周全,没想到却漏算了一个丽嫔。 这个丽嫔……在皇帝最寂寞,最思念俪妃的那段日子里,的确给过他一些安慰。 可丽嫔不仅仅是容貌不如俪妃,才情和气质也比俪妃差的太多了。和她在一起的时候,皇帝一句话都不想听她多说,只希望她安安静静的,让他对着她缓解一下对俪妃的思念之情,可就算是这样丽嫔都做不到。时间久了,皇帝也就烦了。 但他没想到的是,丽嫔不仅仅是性格不讨人喜欢,人品也有问题。 她和裴清殊,还有裴清殊身后的俪妃和淑妃相比,孰轻孰重,显而易见。 皇帝来到琼华宫之后,和淑妃刚回来时一样,撇下丽嫔不管,直接去看裴清殊。裴清殊这个时候已经醒了,正在被孙妈妈喂着喝粥。听说皇帝竟然来了,裴清殊吓了一跳,呛着了。 孙妈妈连忙把碗放下,替他拍背。 拍着拍着,裴清殊忽然觉得身后那只手的力道变了。抬头一看,才发现皇帝不知何时已经坐在了他的身旁。 裴清殊咳得更厉害了。 皇帝皱眉问:“殊儿到底怎么了?” 淑妃凑过来道:“皇上放心,殊儿并无大碍,已经请太医瞧过了。只是他被丽嫔用火吓着了,又崴了脚,这几日得好生歇着,压压惊。” 皇帝点点头,见裴清殊只是脸色苍白些,没受什么大伤,这才松了口气。 淑妃见他面色凝重,试探着低声问道:“皇上可要去审一审丽嫔?她在臣妾面前抵赖,不肯承认自己故意在殊儿面前放火的事情。想来对着皇上,她定然不敢欺君。” “不必了,”皇帝难得这么快做出决定,“丽嫔病糊涂了,理应挪出去静养。从今日起,改她封号为‘静’,挪去寿康宫养着吧。” 屋里人听了,都是暗暗一惊,没想到皇帝竟然如此果决地处置了丽嫔。 要知道,这一切都很有可能只是淑妃的一面之词。皇帝完全可以细查,再根据证据下决定不迟。 现在他这么做,完全就是在偏袒淑妃和裴清殊,摆明了要保护他们。 淑妃闻言先是一怔,再是大喜,连忙夸皇帝英明。 皇帝对自己还算有自知之明,没有因此而飘飘然。只是又安抚了裴清殊几句,就要回去了。 淑妃得偿所愿,不敢再贪心:“这里都交给臣妾处理,您就放心吧。大臣们还在等着呢,臣妾不敢再耽误您的正事。” 皇帝颔首道:“朕回头得空再来瞧你们。” 淑妃含笑点了点头。 送走皇帝之后,淑妃立马行动起来,让人去丽嫔的屋子里收拾行李。 玉盘临去前,淑妃特意嘱咐她:“让手底下的人手脚都干净点,眼皮子别那么浅。本宫不缺丽嫔那点儿东西,你们要是谁缺了,就跟本宫来讨,别没的沾了那扫把星的晦气。” 玉盘领命而去之后,淑妃脸上的笑容就没停下来过。 寿康宫是个什么地方?名儿听着好听,实际上地处于皇宫西北角最偏僻的一个地方,年久失修,比寒香殿好不了多少。 去了那里的妃嫔,大多是得了传染症或者重病的,一般都别想再回来了。就是没病的人去那里待久了,也要呆出心病来。 想起寒香殿,淑妃心里突然咯噔一声。要说丽嫔这种犯了错的妃嫔,关到寒香殿去才是最为合适的。 皇帝选择把丽嫔送去寿康宫……应该是怕丽嫔出于嫉妒,会对俪妃不利吧。 淑妃现在心里越发肯定了——俪妃从冷宫里出来,重获盛宠,恐怕只是迟早的事情。 她不由转过头,看向那个靠在乳母怀里吃粥的小男孩儿,神情复杂。 26.无关风月 第二十六章无关风月 丽嫔更封号为静, 还被挪去寿康宫静养的事情,很快就在后宫里头传开了。知道这件事情之后, 众人反应不一。 荣贵妃对于此事早有心理准备, 算是所有人中最平静的一个。听说消息之后,她便让玉藻打开库房, 给裴清殊送了不少礼物压惊。 另一位贵妃全贵妃听说消息之后, 下意识地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立马让人去打听详情。这事儿淑妃和皇帝都没有特意藏着掖着,所以全贵妃的人很快就打听来了消息。 得知事情的大致经过之后,全贵妃的心情可要比荣贵妃复杂得多。 当年俪妃出事的时候,皇帝是让她和皇后、荣贵妃一起查的。皇帝把她和荣贵妃牵扯进来,本是怕皇后朱氏嫉妒俪妃, 会趁机对俪妃下黑手。可皇帝忘了, 俪妃得到专宠,那就是后宫所有女人的敌人。就算加上全贵妃和荣贵妃一起,审查的结果也不会和皇后单独查有什么不同,甚至只会更糟。 “这荣贵妃可真是让人看不透, ”全贵妃的心腹宫女仕贞拧眉道:“当年俪妃那事情, 她虽不是主谋, 却也逃脱不了干系, 现在却叫淑妃收养了俪妃的儿子,还让四皇子和十二皇子走得那么近……她究竟是想做什么?” “荣妃这个人, 八面玲珑, 谁都不想轻易得罪。当初那事儿, 她根本就没怎么掺和,全是叫本宫和皇后着手做的。” 仕贞垂下腰,低声问道:“那荣贵妃可知内情?” 全贵妃淡淡一笑:“她又不是个傻子,就算自个儿没动手,心中总是有数的,不过是心照不宣罢了。” “既是如此,荣贵妃怎么敢保证等十二皇子长大了,不会把俪妃那笔账也算在她的头上?” 全贵妃叹了口气:“要不怎么说荣妃会做人呢,趁着孩子不大,施点小恩小惠,十二皇子那么小,能懂什么,还不是她和淑妃说什么便是什么了。况且她确实没有参与其中,顶多算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养恩与生恩孰轻孰重,这很难说。有淑妃,还有本宫与皇后这两个靶子在,荣妃将来还真不一定能怎么着。” 仕贞疑惑道:“奴婢实在不知,娘娘为何要如此忧心。那俪妃已经在冷宫这么多年了,都没有出来。皇上有这么多儿子,那十二皇子说白了就是一个罪妃之子,将来能有多大的造化?” 全贵妃摇摇头:“自打他从冷宫里出来,本宫这心里就觉得不踏实。先前皇上又是赏东西,又是赐奴才的,这也就罢了。可这回丽嫔的事情,你也看到了。不过是被吓唬了一下,崴了脚而已,结果皇上连查都不查,直接把人给挪出去了……” 仕贞想了想,颔首道:“也是,寻常妃嫔去了寿康宫那种地方,这辈子就算是没什么指望了。皇上对这位十二皇子,还真是挺重视的,这可真是出人意料。” “可不是出人意料吗,先前搁在寒香殿里,跟忘了有这么一个儿子一样,现在不知怎的,又给接回来了……”全贵妃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莫不是当年的事情,皇上查到了什么?” 仕贞警惕地皱起眉头:“不会吧,都过去这么久了……再说,也没见皇上最近对娘娘态度有异啊。” “罢了,这事儿要查,也是查到皇后的头上。只要坤仪宫那边一日没有动静,咱们就不必过于庸人自扰了。”全贵妃长长地舒了口气,“比着荣妃那边的礼,送些东西去琼华宫吧。” 仕贞应了一声,领命而去。 裴清殊真没想到,自己只是崴了个脚而已,就收到了来自后宫各路嫔妃们的礼物。 玉栏脸上还是肿着的呢,就不得不过来帮着玉岫他们一起对礼单、收礼品入库。 裴清殊这个没见过世面的,虽说记着淑妃的嘱托,没有亲自上阵“数钱”,但是硬要玉岫他们把东西搬了进来,一样一样地过他的眼。 孙妈妈替他找了个好说辞:“殿下整日在床上躺着无聊呢。” 玉栏她们当了真,还一件一件地给他解释起来。哪个是荣贵妃送的,哪个是全贵妃送的,哪个是敬妃送的…… 由于送礼的人太多,裴清殊根本记不住哪个是哪个。到最后他忍不住感慨:“父皇到底有多少个妃嫔呀!” 什么叫三宫六院七十二妃,裴清殊这回算是见识到了。 玉栏瞥了一旁的福贵一眼,见他面色如常,没有任何不高兴的意思,这才笑道:“皇上广纳妃嫔,为皇室开枝散叶,乃是大齐的福气。殿下才从寒香殿出来没多久,不知道也是有的。福贵公公在乾元殿当了那么久的差事,想必他是最了解这后宫有多少位娘娘的,不如让福贵公公给您解解疑。” 福贵忙道:“奴才在乾元殿,不过是个粗使太监。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管干杂活,让殿下和姑娘们见笑了。” 裴清殊几个听了,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玉岫笑道:“福贵公公这话说的,就不像是没读过书的人,您就别臊我们了,赶紧跟殿下说说吧。” 其实玉栏和玉岫两个进宫这么久了,宫里都有哪些妃嫔,她们心里清楚得很。只是福贵是乾元殿来的人,和她们相处的时间又不长。她们怕说错了话,回头再惹上什么麻烦,干脆就让福贵来说。 好在福贵是一心一意来这儿伺候裴清殊的,既然他们都这么说了,福贵就给裴清殊简单介绍了一下后宫的情况。 除了皇帝的原配皇后朱氏之外,宫中暂无皇贵妃,位份最高的就是荣、全两个贵妃。两人都是皇帝潜邸时的侧妃,出身名门,又都孕有子嗣。所以皇帝一登基,就封了她们两个做贵妃。 “不知道哪位皇兄是全娘娘所出呀?”大公主和四皇子是荣贵妃生的,裴清殊都认识了。不过全贵妃的儿子是哪个,裴清殊一时还真对不上号。 “是二皇子殿下。”虽说裴清殊问的只是后宫妃嫔,但福贵想到裴清殊再过几个月就要搬去庆宁宫和他的皇兄们合住了,干脆就把皇子的情况也简单说了一下,“二殿下比您大十岁,和敬妃娘娘所出的大皇子殿下就差一岁。” 比裴清殊大十岁,也就是十四五岁……生母又是全贵妃…… 裴清殊忽然觉得,这位二皇兄很有可能就是那个亡国之君啊! 毕竟皇后之下,位份最高的就是贵妃了。如果皇后真的出了什么意外,两个贵妃是最有可能成为继后的。 不过大皇子占了长子的优势,生母是敬妃,位份也不算低……也还是很有可能的。 裴清殊一时想不明白,干脆先不想了:“然后呢?” “两位贵妃之下,就是四妃了。”福贵怕裴清殊听不懂,一点一点耐心地给他解释。 裴清殊听着听着,都想拿起笔做做笔记了! 因为后宫的人物关系,实在是太复杂啦! 他在脑海中大致梳理了一下,贵妃之下的四妃,除了一个和俪妃年纪相仿的定妃比较年轻之外,其他几位都是三十多岁、在当今皇帝登基之前就进了王府的侧妃,算是在宫里地位比较稳固的了。 四妃之下,有六位贵嫔,九个嫔。嫔位们的年纪大多是二十来岁,有的有孩子,有的没有。 再往下就是不限制数量的贵人和美人。福贵着重介绍了育有子嗣的,和送了礼物来的。剩下的那些,他一时半会儿实在是说不完。 不过就算只是这些信息,也够裴清殊消化好长时间的了。 等他终于在心里头把后宫里的人物关系表理顺,已经过去了两天两夜。 这两天里,淑妃一直不肯让他下床走动,裴清殊连饭都是在床上吃的。天天瘫在床上,好像突然回到了他在寒香殿里养病的那个时候。 做了两天的废物,裴清殊差点忘了,明天四皇子还要来检查他的“作业”。晚上临睡时,裴清殊突然从床上惊坐而起,让孙妈妈扶他下地。 孙妈妈拦住他说:“我的小祖宗诶,您这又是要做什么?” “这两天一个大字都没写,明天四皇兄来了,肯定要骂!”裴清殊说着就不管不顾地爬了起来,见没人帮忙,干脆自己穿鞋。孙妈妈和玉栏两个手忙脚乱地将他拉住,最后还是孙妈妈将裴清殊背到了书房。 玉栏一边研磨,一边劝他:“殿下这又是何必呢,您受了伤,要卧床静养。四皇子殿下就是再严苛,也不至于这么不通人情呀。” 裴清殊向她投去一个“你不懂“的眼神:“我伤的是脚,又不是手,四哥肯定不会轻饶了我!” 玉栏说不过他,只能静静地陪着。 谁知裴清殊补了二十来张的时候,小悦子忽然进来通传,说是淑妃娘娘来了。他前脚话因刚落,后脚淑妃就进来了,开口就是责怪:“谁让殊儿下地的?本宫的话你们都当做耳旁风了是不是?” 玉栏和孙妈妈闻言立即跪了下来,裴清殊怕她们替自己受过,赶紧站出来解释:“母妃息怒,是我自己闹着要下地的……不关她们的事。” “殊儿……”淑妃走过来,摸摸他的小脸,心疼地说:“都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刚才母妃见你这里灯还亮着,结果一进卧房,一个人都没有,真是把我给吓坏了。” 裴清殊听了,心中一软,下意识地搂住了淑妃的脖子:“四皇兄布置的功课……我忘记做了。” 淑妃听了,好笑地说:“我还当是什么事儿呢,明儿早上我就叫人去庆宁宫说一声,不叫四皇子过来就是了。” 裴清殊摇摇头,总觉得如果因为这么点小伤就不好好完成课业的话,四皇子是会瞧不起他的。 “就差几十张,很快就写好了。” 淑妃见他坚持,只得无奈地说:“那你快些写,母妃在这里陪着你。最晚写到三更,可不许再晚了。” 裴清殊点点头,抓紧时间完成任务。可是不知道是不是小孩子的身体习惯了早睡,写着写着,裴清殊就打起哈欠,犯起困来。 淑妃她们只是在旁边微笑地看着他,没有一个人出声。房间里安静极了,静到裴清殊不知不觉间趴在了书桌上,缓缓闭上眼睛。 淑妃见了,对一旁的孙妈妈使了个眼色。孙妈妈会意,小心翼翼地将裴清殊抱了起来,送回床上。 第二天早上,裴清殊是被自己的梦吓醒的。 他梦到了四皇子板着脸教训他,说他这样荒废学业,不学无术,不配做大齐的皇子,不配做他的弟弟! 裴清殊吓得一睁眼就要往书房跑,过来轮值的玉岫见了,连忙把他拦住。 “殿下放心,您的大字都已经写好了。” 裴清殊闻言一愣。 昨天他写着写着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原来已经写完了吗? 不管怎么说,得知自己的作业已经完成了之后,裴清殊心里头轻松了不少。洗漱完,用了饭,就听小德子给他八卦这几天后宫里发生的事情。 在皇宫之中,太监和宫女看似都是下人,不过事实上,这两种职业有很大的不同。太监们可以出入前朝,见外男和外命妇,也可以出入后宫,服侍后妃。所以他们的消息来源,要比一般的宫女多上许多。再加上宫女们还有出宫嫁人的希望,太监们只能一辈子服侍主子,所以在迎合主子、满足主子的需要这一点上,太监总归是要多下一些功夫。 小德子为人机灵,性格活泼,在宫里头的人缘很不错。可以说在裴清殊身边的这些人里,就属他的消息最灵通了。而且小德子口才好,能把各种八卦讲得活灵活现,跟说书似的。所以不仅裴清殊,玉栏和孙妈妈她们也很喜欢听小德子讲外头发生的事情。 “听说,因着把丽嫔……啊不是,把静嫔迁走的事情,皇后娘娘跑去乾元殿,跟皇上大吵了一架呢。” 孙妈妈不信,吃惊地瞪大了眼睛:“不会吧,皇上可是天子!就算皇后娘娘是国母,也应该要给皇上面子才是的啊……” “可不是这么个理儿么,可咱们这位皇后娘娘呀,仗着自己是龙潜瑞王妃,在皇上面前向来是不肯低头的。”小德子环视了一圈儿,见福贵不在,这才敢继续讲:“听说皇上还在接见大臣呢,皇后娘娘直接就冲进去了,都没叫人通传。” 玉岫惊讶道:“皇后娘娘怎么这么大的气性……她和丽嫔的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玉栏摇摇头:“不是皇后娘娘跟丽嫔关系好,而是皇上处理这件事情的时候,越过了皇后。皇后娘娘觉得皇上不该不和她商量,就插手后宫的事情,所以才会这么生气的吧。” 小德子连忙点头:“玉栏姐姐英明,外头人也是这么讲的!” 玉栏笑骂道:“又乱说话了,英明这词儿是形容主子们的,怎么好用到我的身上。” 小德子嘿嘿一笑,又给他们学了一遍谣传版的“皇后如何骂皇帝”。帝后对话的内容,外人如何能够得知,不过是有人听了个三言两句,杜撰了出来,众人又以讹传讹罢了。 真实的情况是,皇后的确因为这件事去了乾元殿找皇帝,不过倒也没分寸到当着大臣们的面对皇帝破口大骂。夫妻二人屏退旁人之后,皇后才把自己心里头的怨气吐露出来。 其实皇帝心里头也挺气的,打理后宫事务是皇后的职责不假,他不该随意插手。可皇后没有管好丽嫔,闹出了这种事来,事发之后,淑妃甚至不敢去找皇后,而是直接来找他。因为什么,皇帝清楚的很。 皇后这个人,格局实在太小了。虽然她没有心狠手辣到毒害他的皇儿,却也绝对见不得其他妃嫔所出的子嗣有个好儿。尤其裴清殊乃是俪妃所出,淑妃代养。他出了事情,皇后不偷着笑就不错了,根本就不会像皇帝这样帮裴清殊解决问题。 所以皇帝对皇后,也是存了一肚子的气。只是他没想到出了事情,皇后不仅不检讨自己平日的为人处世有什么问题,还反倒跑过来责怪他。皇帝真是被她气笑了,这回也没让着皇后。夫妻二人大吵一架,不欢而散。 皇后回宫之后就说自己的头疼病又犯了,本是想着皇帝心软,听说她身体不适,就能过来探病。到时候皇后顺势说两句软话,这事儿也就过去了。 结果皇后没想到,她“病”了两天,皇帝不仅没去看她,还下旨让全、荣两个贵妃协理宫务,把皇后给气了个半死。 皇帝现在可顾不上皇后的心情了,自打裴清殊出事之后,皇帝就一直在担心俪妃会听说什么风言风语,对他的怨恨更深一层。 思来想去之后,皇帝决定亲自去向俪妃解释。 如同皇帝所预料的那样,俪妃原本是不肯见他的。可一听说事关裴清殊,俪妃便不得不出门相见。 有了淑妃明面上的关照之后,皇帝也可以趁机多给寒香殿补贴一些东西了。所以现在,俪妃身上穿的虽然仍旧很素,却是一件新做成不久的浅紫色梅兰竹暗纹宫装,看起来清雅出尘,令人移不开视线。 不过俪妃的魅力,可不仅仅只在于美色一处。 皇帝一见她,便笑呵呵地说:“月儿,你新写成的稿子,朕已经托人送去晋江书社了。等书做出来了,朕一定亲自给你送过来。” 面对皇帝讨好的笑容,俪妃淡淡地说:“麻烦皇上了,不过‘亲自’就不必了。” “你的新书,朕第一时间就看过了,朕觉得……” “皇上,”俪妃眉心轻蹙,打断了皇帝的喋喋不休,“我并没有和您交流这些的欲望。你不是说今天来,是为了殊儿的事情么?” 皇帝面色讪讪地笑了笑:“是,是……” 皇帝见她好像对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并不知情,便斟酌着措辞,小心翼翼地把此事转述给俪妃听。 俪妃听了,先是有些紧张。在听说裴清殊并无大碍之后,俪妃便又恢复了平日里淡漠的样子。 “皇上为殊儿做的,我感激不尽。不过殊儿还小,皇上切莫像当年对我一样,对他有太多宠爱,只当做其他皇子一样对待便是了。” “殊儿是你的孩子,叫朕如何待他与旁人一般?”皇帝忍不住上前一步,“都这么多年了,你为何就不能为自己辩解一句?为何就是不肯离开这寒香殿,让朕接你出去,咱们一家团圆呢?” 当年事发之后,皇帝一时气糊涂了,才会顺着皇后的意思处置俪妃。可是没过多久,他便后悔了,私下又派人去查。这一查之下,的确发现了一些反常之处,只是还没有确切的证据表明俪妃和钟太医之间没有私情。 毕竟……他们曾是未婚夫妻。还曾经……那么亲密。 这几年来,皇帝口中说着当年的事情只是误会,其实那并不是因为他完完全全地相信了俪妃,而是因为他心里已经“原谅”了俪妃,不想再过这种和她分开的日子了。 可无奈俪妃就是不肯出来。 皇帝的这一套说辞,俪妃也早就听腻了,转过身就要走。 “恨月!”皇帝忍不住叫住了她,“这次的故事……主角的原型是你自己吧?” 俪妃脚步一顿,侧首问他:“我若说不是,你信么?” 皇帝还没来得及回答,俪妃便已经回去了,好像皇帝的答案对她来说根本不重要一样。 皇帝在原地站了半晌之后,不知是对着空气自言自语,还是在对一旁的禄康安说话:“恨月她……真是个不同寻常的女子。” 禄康安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接话,琢磨了好半天,见皇帝好像在等他回话,这才低声说道:“俪妃娘娘的书也很是与众不同呀!《无关风月》,这名儿起的就特别。现在市面上的那些话本子,有几个写的不是男女之间的情情爱爱?偏生俪娘娘另辟蹊径,不落俗套。” “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皇帝的脸上,忽然露出十分温柔的神色来,“这就是她呀。” 27.父子兄弟 第二十七章父子兄弟 裴清殊听八卦正听得兴起的时候, 小悦子进来通传,说是二公主来看他了。 令仪和淑妃这对母女俩一个性子, 让她们等上一会儿, 简直跟要了她们的命一样。裴清殊一句“快请”才刚刚说出口,令仪便已经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你怎么还跟床上躺着呀!不过是扭了下脚, 娇贵的跟什么似的!” 裴清殊无奈:“我也想下来玩儿呀, 可是母妃不让。” “今天天气可好了, 一点都不晒。”令仪忽然撸起袖子,向他走了过来,“走,我抱你出去转转。” 裴清殊大惊:“怎、怎么敢劳烦皇姐!” 开玩笑,就令仪这小细胳膊还抱他出去, 不把他摔死才怪。 令仪眯了眯眼睛, 危险地说:“你是在小瞧本公主吧?就你身上这二两肉,能有多沉?” 裴清殊笑呵呵地打起哈哈:“不敢不敢,就是怕皇姐累着了……” 令仪看着他那副明明很害怕却不敢表现出来的样子,忽然笑道:“行了, 我逗你呢。要本公主抱你出去, 想得美!” 许是知道裴清殊躺着无聊, 令仪特意来陪他说了会儿话, 还把公主间发生的一些趣事说与他听,大多数是有关于她和三公主的。 “这个裴昌仪, 本事没多大, 脾气却不小, 还成天把什么嫡出、庶出的挂在嘴边,真是烦死人了。只恨我与她年纪相仿,要是比她大几岁,就能像大皇姐那样嫁出去,和她早些分开了。” 女孩子们之间拌拌嘴、斗斗气的这些小事情,裴清殊其实并不是很感兴趣。不过听到最后一句,他倒是有些好奇:“大皇姐要嫁人了吗?” “才开始议亲呢。”因为淑妃和荣贵妃关系好的缘故,令仪和大公主走得也挺近,“看荣娘娘的意思,好像是想把大皇姐留在京里。” 裴清殊点点头,表示理解。虽说现在番邦各国都蠢蠢欲动,但当今皇帝膝下的女儿不多,就算要和亲,也是封宗室之女为公主嫁出去,一般不会把皇帝的亲生女儿送出去受苦。能留在京城里,嫁一个富贵又安分的勋贵子弟,就是公主们最好的出路了。 “等大皇姐选定了,就该轮到二皇姐了。”裴清殊笑嘻嘻地说:“二姐姐也想留在京里吗?” “你别胡说!”尽管令仪年纪还小,但她已经来了月事,是个正儿八经的少女了。提起自己的婚事,令仪难免有些脸红,“我还早着呢!你可别想着把我早早撵出去,独占母妃的宠爱!” 裴清殊吐吐舌头,表示不服:“二姐姐净会把人往坏处想!” “你个小鬼头,还敢跟本公主顶嘴!”令仪早就想捏裴清殊的包子脸了,趁此机会,她赶紧上手,把裴清殊揉得晕头转向。 中午时淑妃也过来了,母子三个一道用了午膳,这才把令仪送走。 临午睡前,裴清殊忽然想到,公主们白天都应该在慧曜楼里上课的,除非是过节或者有人过生日,哪能随便出来?看来是最近皇后病倒,大公主议亲的事情影响到了她们,现在慧曜楼对公主们的管束已经没那么严格了。 宫中向来规矩森严,看似不近人情,但实际上是一件好事。都说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一旦皇宫里的规矩都散了,那国家就很容易生乱…… 夏末天气里,裴清殊忽然觉得后背发寒。 小睡起来后不久,四皇子就来了。裴清殊连忙趴在福贵的肩膀上,来到书房。 四皇子正拧着眉头,看他的字。 裴清殊有些心虚地低下了头。这些字都是他昨晚匆匆赶出来的,质量都很一般,估计四皇子又要骂他了…… 果然,四皇子一开口就很严肃:“十二弟。” “四四四……四哥。” “你怎么能做这种事情?”四皇子将手中的宫纸往桌面上一丢,“你受了伤,若是同我告假,我也不是不能理解。只是你不该让别人替你完成课业!” 裴清殊脑子一懵,愣了几秒才想起替自己辩解:“别人?没有呀,这都是我自己……” “你还敢撒谎!”四皇子气得脸色都变了,将那一小叠宫纸摆在裴清殊面前,“你好好看看,这是你的笔迹么?” 裴清殊翻看了一下,还真……真不是。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在他发愣的时候,玉栏硬着头皮开口:“启禀四皇子殿下,这实在不干十二殿下的事,是昨晚淑妃娘娘……” 听玉栏解释过了,裴清殊才明白,原来昨夜他写着写着就睡着了,淑妃心疼他,所以帮他把剩下的字给写完了。 这……这算什么事儿呀! 四皇子听了之后,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但还是沉着脸说:“你们都先退下吧,我有话要单独和十二弟说。” 玉栏和小德子闻言担心地看了裴清殊一眼,但见裴清殊朝他们微微点头,两人还是乖乖地离开了书房。 “十二弟,虽说你年纪还小,但于功课之上,一日都不能懈怠。如果你现在不养成好习惯的话,等到了庆宁宫,恐怕你也无法适应。” 裴清殊羞愧地点点头:“四哥说的是。” “慈母多败儿,淑妃娘娘虽是为了你好,却也是在害你。当然,此事不能全然怪到淑妃娘娘头上,你自己也太糊涂了一些。” 裴清殊耷拉着脑袋,继续点头:“四哥教训的是。” 四皇子叹了口气:“淑妃娘娘待你再好,你也得自己有出息才行。你自己有本事,才有安身立命的资本。” 裴清殊听了,忍不住抬起头看向四皇子。 四皇子能和他说这些,是真把他当成亲弟弟疼了。 裴清殊有点感动。 这么好的小哥哥,长得又好看,他要是个女人就嫁了。 不过现在就算了,美男子虽然养眼,但是裴清殊不打算搞断袖。他听说有断袖之癖的男子都是要“走后门”的,他不想捅别人菊花,也不想让别人捅自己菊花。 至于能不能接受和小姐姐过日子……那就是很久很久之后的事情了,他现在还不需要发愁这个。 为了培养裴清殊的学习热情,伤好之后,四皇子就带着裴清殊,去宝文阁参观宫里的藏书。 裴清殊还是头一次见到那么那么多的书,忍不住有点小兴奋起来。只可惜他现在的人设是“不认识多少字”,才开始背三字经的,所以他还得继续装文盲,只能眼馋地看着那些看起来很有意思的书。 后来裴清殊认了路,就不用再跟着裴清墨一起过来了。反正大家都是皇子,他也有进来看书的资格。每回进来,裴清殊都先让下人帮自己找几本带画的摆在一旁,然后再偷偷去看自己感兴趣的书。几次下来,都平安无事,没有人发现什么端倪。 直到有一次,他正看得入迷,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个温和带笑的声音:“你也喜欢看书么?” 裴清殊反应很快,立马把自己正在看的书藏在那堆连环画下面,然后才回过头去看他。 皇宫这么大,能在宝文阁偶遇皇帝,是令裴清殊始料未及的事情。不过书已经藏好了,裴清殊就没那么紧张了:“殊儿给父皇请安。” “你还没回朕的话呢。”皇帝笑眯眯地蹲了下来,亲手扶起裴清殊,“你这年纪不爱在外头乱跑,却躲在这儿看书,倒是和……和你六皇兄当年挺像。” “六皇兄?”对于这位传说中的“神童”,裴清殊不免有些好奇。 “是啊,”皇帝瞄了眼裴清殊正在看的书,慈爱地笑了笑,“不过你六皇兄认字早些,在你这个年纪,已经能读一些圣贤书了。” 裴清殊听了,不免有些脸热。说句老实话,他对四书五经的兴趣不大,更喜欢看一些历史杂谈之类的东西,从格调上来说就要比六皇子差远了。 “不过啊,像跃儿那样的孩子毕竟还是少数。你和朕一样,朕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就喜欢看这些通俗易懂的连环图画。” 都说喜欢一个人,就会努力地寻找和他的共同点。裴清殊以前一直担心皇帝会对他不好,不过经过这几次的事情,还有皇帝现在的态度来看,皇帝看起来还是挺喜欢他的。 于是裴清殊像只孺慕的小狗一样,对皇帝讨好地笑了笑。 他早就算过了,现在距离延和朝结束差不多还有十六年。这十六年里,皇帝就是他最大的金大腿。裴清殊想做什么,都绕不过皇帝这一关。 要是能和皇帝处好关系,裴清殊就不愁自己将来没好日子过了。 谁知皇帝看到他的笑容,却露出了一种意味深长的表情,看的裴清殊莫名心虚起来。过了好一会儿,皇帝才长叹了口气:“你生的与你母妃真像,尤其是那双眼睛……” 见裴清殊懵懂地眨着眼看向自己,皇帝苦笑一声,无奈地说道:“可她从未向朕这么笑过。” 裴清殊尴尬地装作没有听懂皇帝的话。 其实和皇帝近距离接触之后,裴清殊就有些能够理解俪妃为什么会那么讨厌皇帝了。作为一个皇帝来说,他没有太大的政治才能,文才武功都很一般。后宫佳丽倒是没少纳,还生了那么多的孩子。 作为一个男人来说,他生的肥头大耳,体态偏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至少老了五岁,没有什么明显的男性魅力。 裴清殊觉得,那些说他长得与皇帝有些相似的人,都是在睁着眼睛说瞎话。 他长得的确是像俪妃多一些,就算有像皇帝的地方,也因为皇帝脸上的横肉而看不出来了。 裴清殊看过一点俪妃写的书,他觉得俪妃喜欢的应该是那种生得清秀又有才华的美男子。 硬要拿一个人举例子的话,就是四皇子那样的清俊少年,而不是皇帝这样的油腻大叔。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那个钟太医应该就是这样的类型。 皇帝的话……差的太多了。 见裴清殊愣着不说话,皇帝也没有生气,而是仍旧很温和地问他:“朕说的是俪妃,你知道的吧?” 裴清殊点点头。 “别忘了你母妃,她是个特别的人。”一提起俪妃,皇帝的眼睛里就不自觉地带上了笑意,“正因如此,朕才会给你起名叫殊儿。” 裴清殊听了这话,不禁大吃一惊。 他没想到,自己的名字竟然是皇帝起的,而俪妃竟然还接受了?! “会下棋么?”皇帝以为他听不懂自己的话,便转移了话题。 裴清殊诚实地摇了摇头。庆嫔先前送了他棋盘和棋子,可他对下棋并不是很感兴趣,就一直搁在那里放着。 他本以为皇帝听了会觉得自己很无趣,谁知没过几天,皇帝竟然来了琼华宫,还把裴清殊叫去了正殿,亲自教他下棋。 淑妃在旁边陪着,满脸都是笑意。 临用晚膳的功夫,淑妃去了小厨房检查膳食。皇帝和裴清殊则靠在炕桌旁,父子俩捏着棋子,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淑妃看起来对你还不错,你喜欢她么?” 裴清殊连忙点头:“喜欢。” “那……和你生母比呢?” 裴清殊不说话了。 皇帝低声道: “这话就咱们两个说,父皇不让别人知道,好不好?” 裴清殊歪头想了想,脸上有种小孩子独有的天真:“她们不一样,不过都对我很好,殊儿一样喜欢。” 皇帝听了,似乎有点失望,不过还是笑着摸了摸裴清殊的头:“你这孩子,性子倒是和月儿不一样,你比她……”皇帝本想说聪明二字,可话到嘴边,却又觉得不大准确,“你比她幸运得多。” 裴清殊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能傻笑。 他现在算是明白过来了,皇帝对他吧,说是喜爱,实际上说是“爱屋及乌”更为准确。 父子两个在一块的时候,皇帝除了问一问裴清殊的生活起居之外,最喜欢谈的话题就是俪妃。或许是因为这偌大的后宫里,除了一个知晓皇帝一切秘密的禄康安之外,只有裴清殊一个人能和他聊一聊俪妃了吧。 皇帝很喜欢和裴清殊打听一些俪妃的事情,比如…… “你在寒香殿的时候,你母妃有没有提起过朕?” 这要他怎么回答呢?他在寒香殿的日子统共不超过一个月,而在那段时间里,俪妃和他说的话都很少,更不要提聊起皇帝了。 不过和天底下所有的小孩子一样,裴清殊不希望父母之间的关系太差。而且说句现实一点的话,若是俪妃能够从冷宫里出来,那是对裴清殊的未来最有利的。 他只能避重就轻,反问了皇帝一个问题:“父皇很在意母妃怎么想么?” “那是自然。”在他面前,皇帝也没什么可藏着掖着的,“朕每时每刻都盼望着接你母妃出来!只是你母妃那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朕不好再强迫于她,这才耽搁了这么多年。” “父皇,恕殊儿无礼,殊儿觉得您可能努力错了方向。” 皇帝见他像个小大人一样说话,不由来了兴趣:“哦?那你说,朕该怎么办?” 这几年来,皇帝已经想尽了各种法子,说遍了所有的好话,可他就是不能说服俪妃。他甚至想过要拿俪妃的家人要挟她,可是皇帝又怕那样一来,俪妃会彻底和他翻脸,这才一直忍着没有动手。 裴清殊正要开口,却见淑妃含笑进门,对他们说:“还聊着呢?晚膳都准备好了,可要传膳了?” 皇帝心里抓心挠肝似的痒痒,想让裴清殊赶紧把话说完,可又顾忌着淑妃在此,只得忍下冲动,点了点头。 用过晚膳,皇帝就以要检查裴清殊的字为名,把他提到了书房里去。 “殊儿,你快点告诉父皇,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让你母妃开心?” 皇帝也真真是病急乱投医了,竟然问到一个五岁的孩子头上。 裴清殊看他用情如此至深,却求而不得,真是可怜又可恨。 “母妃平日用膳,向来只吃七分饱。” “啊?”皇帝被他说懵了,不知道裴清殊怎么会突然说起这个。 “为了保持纤瘦的身材呀。”裴清殊说完,也不直说要皇帝减肥的事情,只是似不经意地看了一眼皇帝的大肚腩。 皇帝立马做出一个收腹的动作,不过还是没有办法把鼓了好多年的肚子完全缩回去。 “你是说……叫朕减重?这能有用么?”皇帝不太明白——以前从来没有哪个妃子会嫌弃他胖的,所以他怎么都想不到,难道俪妃不喜欢他,竟是出于这个原因么? 裴清殊抓抓头发,不是很确定地说:“这只是我猜的啦,有没有用,还得父皇试过才知道呀。” 裴清殊是觉得,像俪妃这样特立独行的女子,所追求的可能和寻常人不太一样。别的妃子每天争宠夺''权,要的只是金钱和地位,所以她们能够毫不介意皇帝的外表和内涵究竟如何,只要能得到皇帝的倚重和宠爱就行了。 可俪妃不同,她若爱一个人,定是看中那人的自身条件,或者说是一种感觉,而不是其他的什么东西。 因为这种感觉实在太过虚无缥缈了,反倒使她比其他的妃子更难讨好。 裴清殊见皇帝露出犹豫的神色来,赶忙摆手说道:“殊儿只是胡说的,父皇不要放在心上。” 其实帮皇帝出主意追俪妃这事儿,裴清殊本来就没什么把握,只是说出自己的意见罢了。要是皇帝费死费活地瘦下来了,俪妃对他的态度还是那么糟糕的话,裴清殊还怕皇帝会怪到自己身上呢。所以见皇帝犹豫,裴清殊马上就打起了退堂鼓。 不过听他这么一说,皇帝反倒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样,眼神变得坚定起来:“不,殊儿,朕觉得你说的有道理。反正暂时也没什么别的法子了,就先试试看吧!” 其实裴清殊很想说,要追女孩儿,办法还是很多的,只是皇帝从小到大什么样的女人都有,根本不需要自己追,所以才会不知道怎么下手。 要说俪妃不喜欢皇帝,肯定不光光是外表的问题。性格和能力等等,也都是女人非常看重的东西。 一直以来,皇帝都有一个很大的误区,就是以为自己身为天子,对俪妃好,就是纡尊降贵,她就应该给自己相应的回应。 可他不明白的是,爱不是死缠烂打,也不是强取豪夺,而是互相吸引。 皇帝的追妻路,看起来还很遥远啊…… 晚上皇帝顺理成章地留宿在了琼华宫。因为第二天有大朝会的缘故,皇帝早早地就起了。裴清殊去正殿请安的时候,皇帝都已经走了好一会儿了。 用早膳的时候,淑妃笑眯眯地同他说:“今儿个尚衣局会来人给你量尺寸,该做秋衣了。” “这么快?”裴清殊感觉夏天还没走呢,没想到这么快就要准备迎接秋天了。 “这还叫快?等入了秋,一眨眼的功夫就要入冬了,那才叫快呢。”提起入冬两个字,淑妃心里就是一揪,“到那时候,你就要搬去庆宁宫了……” “母妃,”裴清殊连忙安慰她说:“我会像令仪姐姐一样,一有空就回来给您请安的。” “好孩子。”淑妃拿起筷子,亲手给裴清殊喂了一块用温泉水煮过的鹌鹑蛋,“母妃没白疼你。” 裴清殊听了这话,心里莫名有点发酸。不是亲生的孩子,淑妃还能对他这么好,不管最初是出于什么目的,真的很难得了。 不管俪妃将来会不会出来,淑妃的恩情,他都不能忘。 28.伴读 第二十八章伴读 下午尚衣局来人的时候, 裴清殊正在书房里和四皇子学写字。七皇子闲着没事就跟了过来, 在旁边画王八玩儿。 这回来的女官是从宝慈宫里出来的,算是荣贵妃用过的旧人了,因此见了四皇子也不发怵, 还笑吟吟地说:“既然四殿下和七殿下也在这儿, 不若让奴婢一道儿量了,省得再来回跑。” 七皇子笑道:“我们可是空手来的, 要是在这儿量,那就得蹭十二弟的那份赏钱了。姑姑少领了两份儿辛苦费,回头可别回去哭去。” “瞧您说的, 奴婢好歹是在荣娘娘宫里呆过的,眼皮子有那么浅么?” 话虽如此,可裴清殊最后还是多掏了两份赏钱,帮四皇子和七皇子出了。 七皇子挠挠头, 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十二弟, 我回头就叫人还你。” 四皇子也附和地点点头。 裴清殊忙道:“两位皇兄客气了, 都是自家兄弟, 这点小钱算什么呀。” 要是搁在以前, 裴清殊肯定会觉得肉疼。可他现在是皇子了, 不能那么小家子气。毕竟有时候人和人交往,就是要花钱的,更何况四皇子还“义务”教了他那么多东西, 他还没给过束脩呢。 七皇子听了, 热情地拍了拍裴清殊的肩:“十二弟, 你可真大方!那下回我得了什么好玩儿的,第一个给你送过来。” 裴清殊笑着点点头。 送走两位皇兄之后,裴清殊若有所思地趴在书桌前发呆。 刚才量尺寸的时候,为了量得精准一些,他们都是脱了外衣量的。要是搁在以前,裴清殊肯定觉得不好意思,要回避。可是现在,他看着兄长们的身体,感觉跟自己的没什么两样,好像已经完全习惯了做男子的感觉。 这……应该是一件好事吧。 入秋之后,淑妃见裴清殊已经习惯了在后宫的生活,就着手准备他年底搬去庆宁宫的事情了。 裴清殊去正殿请安的时候,经常就能看见地上摆着一个大箱笼,淑妃不断地指挥着下人往里头填东西。知道的当她是要送裴清殊去上学,不知道的,还以为淑妃这是要嫁女儿呢。 裴清殊忍不住问她:“母妃,这么早就开始准备么?” 淑妃不假思索地点点头:“当然了,庆宁宫不比咱们这儿,要使什么都方便。母妃寻常无事,连去都去不得。你在那边要是缺了、短了什么,住的不舒服了怎么办?总归是要早些准备,母妃心里头才踏实的。” 裴清殊有点不舍地抱住淑妃:“您不留我过了年再走么?” 淑妃见他这样依恋自己,便温柔地拍了拍裴清殊的背,心里头暖洋洋的:“母妃当然想留你多住一阵子了,只是……母妃不能害了你。那天你四皇兄训你的事情,母妃都听说了。说实话,我想了很久,最后觉得还是让你早点去庆宁宫正式读书比较好。” 一想到自己好不容易适应了琼华宫,又要搬去一个陌生的地方,和十几个不熟悉的哥哥相处,裴清殊心里头就有一点打怵。不过他也知道,这是他必须面对的事情,绝对不能因为贪图眼前的安逸就退缩不前。 “好孩子,你毕竟是个哥儿,和令仪不同。女孩子嘛,最好的时光就是嫁人前的日子了。撒一撒娇,偷一偷懒,不想做女红就不做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可你身为皇子,将来终究是要走出皇宫,为你父皇效力的。母妃不能再像宠着令仪那样宠着你了,你能理解母妃么?” 裴清殊连忙点头,小小的一张脸,看起来很认真的样子,把淑妃给逗笑了:“你呀,见天儿地就会点头,你到底听懂了没有啊?” 裴清殊还是点头。 淑妃没脾气地笑了笑,又和他提起选伴读的事情。 “我娘家弟弟有个哥儿,叫煦儿的,和你年纪相仿,只比你大两岁。听说小小年纪,性子很是稳重,功课也不错。母妃想着,让他给你做伴读,你看怎么样?” 裴清殊哪有不答应的道理:“都听母妃的。” 淑妃笑道:“什么都听我的呀,上回你让孙妈妈出宫探亲,不就存了让你乳兄弟进宫的心思么?” 裴清殊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什么都瞒不过母妃……” 他本想着晚一点再跟淑妃提这件事的,没想到淑妃倒主动说起来了。与淑妃这种在王府、皇宫里混迹了十几年的人相比,裴清殊到底还是嫩着呢。 “这有什么可不好意思说的,你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心思重了些。”淑妃说这话时,倒是没有丝毫埋怨,反倒看起来有些心疼裴清殊的样子,“在那样的地方长大,也真是苦了你了。” 淑妃以为他懂事听话,是因为在冷宫出生,看惯了旁人的冷眼,所以才会这样谨小慎微。不过只有裴清殊自己知道,那是因为他的壳子里装着的是一个成年人的灵魂。他再怎么演小孩儿,也不可能一直像个小孩子一样的。 不过,既然淑妃给他找了个合理的理由,那他就顺势接受了吧。 “殊儿不苦。”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能遇到母妃,殊儿觉得自己很幸福。” 淑妃又被他给逗乐了:“你这小机灵鬼!好了,还是说说你奶兄弟的事儿吧。那孩子的情况,我已经派人打听过了。你要是想让他进来,也不是不可以。只是皇子的伴读,大多是勋贵子弟,你这奶兄弟的出身低了些。母妃想着,左右他们赵家也没人了,不如把那孩子过继给你舅舅。到时候他们两个小的有个兄弟名分,将来也更亲热不是?” 这事原要由孙妈妈来决定的,不过淑妃显然是养尊处优久了,对于下人的看法根本不怎么在意,所以只跟裴清殊这个“主子”商量。 可裴清殊不习惯替人做决定,哪怕是伺候他的下人也不行。所以他只是暂且应下,说是回去再和孙妈妈商量一下。淑妃倒也没说什么。她知道,孙妈妈一定会同意的。 “听说你三皇兄当年进学的时候,是带了六个伴读的。不过母妃觉得,读书如何,不在于伴读的数量多少,要那么大的排场没有用。你看你四皇兄,身边就一个伺候茶水的小太监,书不是也读得好好的?” “四皇兄没有伴读么?”裴清殊有点意外。对于皇子来说,伴读的意义并不是字面上的意思那么简单。因为宫里的皇子大多都是异母兄弟的缘故,在很多情况下,皇子和伴读之间的感情,甚至要好于亲兄弟。等将来皇子出宫立府了,这些伴读就是他们最好的谋士甚至是朋友。 “小时候是有过的,不过后来不知怎的闹掰了,被你四皇兄撵回家去了。为着这个,荣姐姐不知道和我埋怨过四皇子多少遍。” 裴清殊想了想,以四皇子的性格,还真是干得出来这种事情。 “还是咱们殊儿好,殊儿最听母妃的话了。”淑妃看着裴清殊,真是越看越喜欢。母子俩靠在一起说了好半天的悄悄话,午觉都是一起歇的。 或许正是因为他们知道即将分别,相处时的每一分每一秒才显得越发珍贵。 不知是不是为着裴清殊的缘故,皇帝最近常来琼华宫。尽管俪妃特意交代过让他不要特殊对待裴清殊,可皇帝还是管不住自己的腿,总想来看看这孩子。 他每回来见裴清殊,第一句话肯定要问:“殊儿,朕瘦些了没有?” 刚开始的时候,裴清殊是真没看出来皇帝哪里瘦了。为了鼓励皇帝继续锻炼身体,控制饮食,裴清殊决定“童言无忌”一把:“没有。” 于是皇帝很受伤地回去了。 裴清殊本以为皇帝就是一时兴起,没想到过了一两个月之后,裴清殊发现皇帝还真是瘦了一些,模样瞧着比之前顺眼多了。看来,爱情的力量果然很伟大! 不过裴清殊觉得,皇帝还是没有达到俪妃会喜欢的那个标准。 于是他送皇帝四个亲手写的大字——“继续努力”。 这四个字是他特意找四皇子“教”的。皇帝收到之后,如获至宝,还让人裱了起来,挂在了饭厅。每回用膳的时候,都以此来提醒自己不能吃得太饱。 皇帝的身材一日好过一日,天气也一日一日地寒冷起来。 冬初的时候,荣贵妃千挑万选,终于把大公主的婚事给定了下来。 原先公主的婚事,应该是由皇后来定夺的。可自从夏末那阵儿帝后失和,皇后在宫中的话语权就跌落到了谷底。 荣贵妃和全贵妃都是那种把权力握到手里之后,就不会轻易撒开的人。皇后这些日子没少折腾,就想要压一压两个贵妃的风头。可在大公主的婚事上,荣贵妃不肯退让半分。最终皇后还是不得不依了荣贵妃的意思,给大公主定了承恩公府的嫡次子。 原本皇后想的是,承恩公府乃是大齐当之无愧的第一名门,她是想要把承恩公的公子留给自己的亲生女儿,也就是三公主的。三公主虽比那承恩公的嫡次子小了几岁,可她与嫡三子却是年纪相仿。 结果没想到,荣贵妃也盯上了承恩公府。这下子好了,一个国公府,总不好出两位驸马吧?毕竟人家养了儿子,也是想要出仕的。若是尚了公主,就只能领个闲置,施展不了什么作为了。 皇后气急败坏,却又不得不尽心尽力地为大公主准备婚事,筹办嫁妆。毕竟大公主是皇帝的第一个孩子,在皇帝心里的分量很重。若是不把大公主的婚事给操办好了,皇帝还不知要气她气到什么时候。 尽管事情已经过去了好一段时间,可皇后想起自己与皇帝的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时,仍然会气得浑身发抖。她实在不明白,俪妃不过是生的貌美些罢了,皇帝怎么就像着了迷魂汤似的,只要是跟俪妃有关的事情,就跟变了一个人一样。 以往皇帝性格温吞又软弱,虽然和皇后关系平平,却也绝不会冷落她这么久,结果现在就连初一、十五都不来坤仪宫留宿了。皇后心里又气又恨,可是毫无办法——皇后再大,毕竟大不过皇帝。只要皇帝强硬起来,她就拿皇帝一点办法都没有。 无奈之下,皇后只能主动一回,以尽心操办大公主的婚事来向皇帝服软。 大公主明年春天才正式成婚,还有四五个月的功夫,看起来好像时间挺充分的样子。可皇家礼仪繁多,皇后和荣贵妃近日来忙得不可开交,连年关的事情都顾不上了,只能放权给全贵妃去操持。 和总是冷着脸摆谱的皇后不同的是,全贵妃在宫里向来平易近人,为人处世十分周全。加上敬妃和敦嫔的帮忙,在皇后和荣贵妃忙不过来的这段日子里,全贵妃把迎接年关的事宜打理得井井有条,就连皇后和荣贵妃也不得不佩服全贵妃的办事能力。 荣贵妃私下里跟淑妃叹气:“全妃生的若不是次子,而是长子的话……这皇贵妃的位子,八成就是她的了。” 淑妃不赞同地说:“我看倒未必。全贵妃人虽玲珑,生的儿子却不成器。我听人说……二皇子见天儿地和宫女厮混,甚至还养了些个貌美的太监和戏子……” “怎么会有这种事!”荣贵妃惊呼道:“他们这个年纪,对女人新鲜也就罢了,怎么会对男人……” “谁知道呢!”淑妃一脸八卦,却是压低了声音,悄声道:“听说全妃一直让人压着呢,就怕这事儿传到皇上耳朵里。不过庆宁宫人多嘴杂,哪里是她瞒得住的,我看二皇子迟早要遭殃!” “难怪,难怪,”荣贵妃一连道了两个“难怪”,“难怪这些日子,全贵妃和敬妃老撺掇着皇上给大皇子也挑一门亲事,让他出宫立府去,原来是为了让二皇子出宫做准备呢!” 淑妃笑道:“所以说嘛,姐姐根本不用担心什么。大皇子虽有点儿战功,为人却很鲁莽。二皇子小小年纪便贪图色-欲,甚至还和男子不清不楚……必然难成大器。三皇子虽是嫡出,可皇上和皇后的关系,也不用明说了。四皇子为人这样正派,念书又好,我看姐姐你呀,福气还在后头呢。” 荣贵妃听了忙道:“妹妹这话可不能乱讲!墨儿再怎么好,他上头还有三位兄长在呢,怎么都……怎么都轮不到他的。” 淑妃却不以为然:“远的不提,就说咱们皇上,那也不是先帝长子呀。除了忠、礼两位亲王之外,当年可不就数皇上年纪最小了吗,还不是照样继承大宝。” 荣贵妃叹了口气,还是不敢说什么大话:“就算不立长,若是皇上要立贤的话,宁贵嫔膝下的六皇子,可是所有皇子中最聪明的一个。墨儿读书虽用功,可文才却不及他六弟,不过是会画两笔画儿罢了,又有什么用!” “姐姐也莫要太悲观了,六皇子才学虽出挑,可宁嫔出身平平,哪里比得上姐姐尊贵。姐姐出身容氏,那可是百年大族。宁嫔不过一个小官之女,靠着生了皇子才坐上贵嫔之位,姐姐根本无需将他们母子放在眼中。” 荣贵妃被淑妃说得心花怒放,忍不住笑道:“你一个傅家之女,在我面前说什么百年大族,这不是臊我呢么!” 容家和傅家,都是大齐开国功臣之后。一个历朝历代都保持中立,经久不衰;一个站队明确,争取每朝都能辅佐正确的君主上位,立上“从龙之功”。 在这件事情上,傅家成功的时候很多,失败的时候也有。不过不管经历过多少次打击,傅家都屹立不倒,且家底越来越丰厚,地位越来越稳固。因此每一朝的皇子,但凡有夺嫡之心的,大多会与傅家或者傅家的姻亲联姻,以此来达成互惠互利的目的。就连淑妃当年,也是这样进瑞王府的。 “要说大族,承恩公府那才叫富贵滔天。”一提起‘承恩公’这三个字来,淑妃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敬意,“那可是唯一一个出过女帝的家族,咱们这些世家,哪里能和左家相比。” 女帝左氏,是大齐这几十年来最传奇的女子,没有之一。 当年景宣皇帝病重,膝下无子。皇后左氏摄政,并于五年后登基为帝。 更令人惊叹的是,女帝的真实身份,竟然是景宣皇帝的长嫂。民间多有传言,说是景宣帝为了霸占长嫂,陷害长兄,致使原本最有可能继位的皇长子死于非命。之后他不顾众人反对,立左氏女为皇后。不想左氏坐上皇后之位没多久,就给景宣帝下了毒,让他像死人一样躺在床上,只剩一口气在。之后左氏便大权独揽,可谓窃国。 这样的故事,不管真假,只要足够离奇,就能成为人们津津乐道的传奇故事。甚至在女帝离世后很多年后的今天,她的故事都还在民间广为流传。 淑妃对着荣贵妃恭维道:“景仪能嫁入左家,那可真是叫人羡慕极了。咱们年轻那阵儿不也是么,要是能嫁入左家,恐怕连皇家的媳妇儿都不想做吧!” “妹妹又说浑话了!”荣贵妃心里得意,面上却是嗔笑道:“左家是好,只是皇后不是一直有心把三公主嫁入左家么?这会儿被景仪截了胡,皇后母女心里头指不定怎么别扭着呢。” “姐姐管她们做什么,你就景仪这么一个女儿,还不是什么好的都先紧着她么。三公主年纪还小,皇后有的是时间再给她寻一个好人家。” 荣贵妃笑道:“这倒也是。若不是为了景仪,这些日子,我也不能叫全妃在后宫独大。只要景仪嫁的好,我就是矮全妃一头,也认了。” “姐姐莫慌,全贵妃得势,也不过是这几个月的事情罢了。在这宫里呀,年轻妃嫔靠的是宠爱,到了咱们这个年纪,靠的就是子女了。全贵妃就二皇子那么一个儿子,哪里比得上姐姐你的福气。景仪的婚事如此体面,再加上和左家的姻亲关系,将来四皇子必然前途无量……” 其实荣贵妃心里,的确生出过让四皇子争一争那个位子的意思。只可惜一来四皇子的排行不占绝对优势,二来裴清墨这个人一根筋,除了舞文弄墨之外,对朝政和争宠之类的事情一点兴趣都没有,看的荣贵妃干着急。所以在这件事情上,荣贵妃是有心而无力。 相比之下,淑妃活的就比较轻松了。裴清殊年纪小,除非当今皇帝能像先帝一样长寿,不然这皇位怎么着都落不到他的头上,所以淑妃只要踏踏实实地把孩子养大就好了。 腊月十八这一天,是裴清殊满五周岁生日的日子。淑妃老早就叫人定下了酒席,请了几个交好的后妃来琼华宫小坐,还在裴清殊屋子里单独开了一桌,让裴清殊请他的几个皇兄吃饭。 裴清殊和他的大部分皇兄们还不太熟悉,就只请了四皇子、五皇子、七皇子来做客。比起请来一堆处不来的人,裴清殊觉得倒不如和几个关系好的哥哥一起聊聊天,喝喝……喝喝果蔬饮品什么的。他年纪太小,淑妃根本不让人上酒。说是酒席,不过是吃菜罢了。 不过就算是这样,兄弟几个还是聊得很开心。四皇子和五皇子年纪相仿,两人时不时聊一聊功课上的事情。五皇子虽然才能平平,但极为谦逊,大多数时候都是他在向四皇子请教。 七皇子性子最活泼,只要有他在,就没有冷场的时候。等吃饱喝足之后,四皇子和七皇子还一人画了一幅画送给裴清殊。四皇子那幅山水图,裴清殊特别喜欢,立马让人送去裱起来了。至于七皇子的那幅画像……他就不敢恭维了,果然爱好和特长是两码事情啊。 琼华宫热闹了大半天,等把客人都送走之后,天都快黑了。裴清殊怕自己这个点儿睡下,晚上就睡不着了。于是打起精神,去正殿找淑妃。 让他没想到的是,向来被一群人围绕着的淑妃,那个在人前一直都光鲜亮丽的红衣女子,竟然一个人独自坐在窗边喝闷酒。 裴清殊心里一揪,走过去叫她:“母妃。” 29.母妃 订阅超过60%可以立马查看最新更新, 否则需要等待24小时。 她现在真是恨死淑妃了,当初明明说好要帮她得宠,和定妃抗衡。可是没过多久,就把她当成一枚弃子, 不仅不帮她出谋划策,现在连私房话都不和她说了。害得她在宫中孤立无援,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丽嫔不像同住一宫的信贵人,膝下好歹还有个公主。虽不得宠, 但日子也有个盼头。她倒好,眼前黑乎乎的一片,一点光亮都没有。走到哪里,都觉得抬不起头。 丽嫔其实对淑妃积怨已久,早就想给她点颜色瞧瞧了。可淑妃是琼华宫的主位娘娘,脾气又爆, 丽嫔就算心里头气她气到了极点, 也不知道该怎么才能整治到淑妃。 要说下毒吧, 以她现在的能力,能吃饱穿暖就不错了,连毒-药都弄不到手。要说陷害吧……丽嫔又怕闹得太大, 会牵连到整个琼华宫,说不定到时候连她自己也会被牵连进去。 思来想去, 丽嫔只想到一个蠢招——淑妃不是用小厨房么?趁着没人的时候, 她可以让人往淑妃的饭菜里吐口水。就算淑妃不知道, 恶心恶心她也好。 结果丽嫔的丫头才在小厨房门口多看了两眼, 就被小厨房的大师傅抡着大勺赶走了。 一计不成,丽嫔又把目光转移到了裴清殊的身上。 “十二皇子不是淑妃的心头肉么?”跳耀的烛火旁,丽嫔的脸颊一半在明,一半落在阴影里,显得有些扭曲:“我就让她尝尝心头割肉的滋味。” 丽嫔的贴身宫女小红听了,不由心惊道:“娘娘,您想对十二殿下做什么?您可别干什么傻事呀!毕竟那可是皇嗣!要是出了什么事情,有可能会掉脑袋的……” “怕什么,你放心,我还没那么傻,不过是吓唬吓唬他罢了。”丽嫔冷哼一声,扯着手中的帕子怨毒地说:“宫里人都说我不如那个俪妃,说我只得了她三分美貌,不然也不会被皇上冷落至此,真是气死我也!每次看到十二皇子那张脸,都叫我想起那个阴魂不散的俪妃!” 小红见丽嫔恨得咬牙切齿的样子,吓得不敢再说话了,生怕丽嫔把对别人的怨气撒在自己身上。 尽管处在同一个屋檐下,此时此刻,裴清殊却是对丽嫔的计划一无所知。 自打四皇子开始教他认字写字之后,裴清殊的生活顿时变得忙碌起来。识字对他来说当然没什么困难,但写大字就没有那么容易了。裴清殊经常写着写着,就觉得手腕酸痛,脖子痛后背痛,浑身都痛,必须站起来活动一会儿。就算是这样,也只是将将能把四皇子布置的作业完成。 淑妃看他闷在屋子里头不出来,就过来看他。见他那么大点儿一个人,就这样用功,淑妃心疼得跟什么似的。 刚开始她还劝裴清殊别那么累了,又没有正式开蒙,糊弄糊弄得了。裴清殊不肯,说四皇兄每三日都雷打不动地过来。要是他作业完成的不好,四皇兄会不高兴的。 淑妃听了就说:“怕什么,你四皇兄还能吃人不成!回头母妃就找荣贵妃说去,让她给四皇子提个醒儿,别再对你这么严格了。” 裴清殊连忙将她拉住:“别,母妃,您千万别这样做,四皇兄会对我很失望的。” “你又不是他儿子,他失望个什么劲。”淑妃急糊涂了,自个儿都不知道自个儿刚才胡乱说了些什么,“总之,你身子底子不好,这样下去是会吃不消的。你答应母妃,以后每写一炷香的时间,就出去活动一会儿,不能连续在屋里坐太久,听到了没有?” 裴清殊觉得淑妃有点唠叨,但他知道淑妃也是为了他好,于是只能点头。 “还有,”淑妃看向在旁边伺候笔墨的小德子和小悦子,“你们两个,给本宫听好了。十二殿下要是学的忘了时间,你们两个必须及时提醒殿下休息。要是十二殿下累着了,生了病,本宫拿你们是问!” 淑妃只有对着裴清殊的时候是和颜悦色的,其他时间里,对小德子、小悦子这样没什么地位的小宫人都没什么好脸子。 两个小太监听了,连忙磕头答应,向淑妃保证。 “天黑之后,就不要再看字了。你年纪小,仔细伤了眼睛。”淑妃一条又一条地补充着,“用完晚膳,就在琼华宫后院儿里转一转,散散步。多走一走,对身体好。本宫要是得空,就陪你一起走。” 淑妃说话的时候,裴清殊就不停歇地点着头。等淑妃说完了,他的头还在习惯性地点着。 淑妃被他逗乐了,好气又好笑地伸出食指,在他额头上一推:“你个小鬼头,也不知道听进去了没有,真是叫人操碎了心。” 裴清殊仰起头,朝她咧嘴一笑。 第二天傍晚,裴清殊刚要去正殿和淑妃一起用膳,就见玉栏微红着脸过来,向他传话:“殿下不必去正殿了,今儿个您就在咱们屋里用吧。” 裴清殊随口问了两句:“怎么了?母妃呢?” 玉栏搪塞道:“淑妃娘娘有事儿。” 裴清殊的脑海中已经隐约有了一个猜测了,但他还是问道:“什么事呀?” 玉栏看了玉岫一眼,吞吞吐吐地说:“就是……就是去乾元殿伴驾了。” “伴驾?那母妃什么时候回来啊?” “娘娘今晚不回来了。”玉岫见玉栏的舌头跟打了结似的,干脆帮她说了:“娘娘今晚怕是要侍寝呢。” “侍寝?”裴清殊坏心眼地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侍寝是什么意思?” 玉栏闻言,狠狠地瞪了玉岫一眼:“叫你多嘴,你来解释吧!” 说着转过身就跑了。 玉岫尴尬地看了一脸好奇的裴清殊一眼:“殿下您不饿么?奴婢这就去传膳——”说着也一溜烟地逃了出去。 裴清殊转过头,看看旁边的小德子问:“你知道么?” 小德子倒是知道侍寝是怎么一回事,只是他不知道殿下还这么小,自己给他解释的话合不合适。要是说错了话,回头被淑妃娘娘追究起来可就惨了。 于是他只好扯谎:“奴才,奴才也不甚清楚,只是大概晓得,是娘娘要陪皇上就寝吧。” “哦,这样——”裴清殊学着小孩子的口气说:“父皇可真是丢丢,这么大人了还要母妃陪着才能睡觉。” “不是这样的!”小德子怕裴清殊误会了,回头出去乱讲,赶忙替皇帝开脱起来,“这侍寝……不光是睡觉这么简单。” “那还要干什么?” 小德子想了想,决定把这口大锅推出去:“那奴才就不清楚了,回头您问问别人吧。” “哦,好——”裴清殊站起来,顺手整理了一下桌子上散乱的宫纸,“明天四皇兄来,我问问他去。” “噗——”一想到那画面,小德子没忍住,笑喷了。 裴清殊也憋着笑从书房出来,净了手,吃了饭,然后按照淑妃的指示,去琼华宫的后花园散步。 皇宫里的御花园虽大,但不是每个人都可以随便去的。所以从人性角度考虑,东西十二宫中,每个后妃居住的寝宫,都配有一个不大不小的后花园。花园里头至少配备一个亭子,一座小假山。 淑妃早就明令禁止过,不许裴清殊爬山,更不许他爬树。所以裴清殊只能绕着院子打转,没什么可玩的。 要是白天的话好点,他还可以组织小宫女和小太监们一起玩丢沙包的游戏。这些下人们都极有眼色,从来都不让裴清殊输得难看,但也不让他赢得特别明显。所以每次打完沙包,裴清殊都觉得心情特别好。 闲来无事,散步的时候,裴清殊就和身边的近侍聊聊家常,顺便调查调查他们的户口,了解一下他们的底细。孙妈妈和玉栏玉岫就不用多说了,他们几个朝夕相处,裴清殊对她们已经很了解了。今天他的主要了解对象,是布菜很合他心意的小德子。裴清殊很好奇,小德子这一身会看人眼色的本领是怎么练出来的,便问了他一些过去的事情。 小德子刚说完他五年前是怎么进宫的,就听玉栏在旁道:“殿下,前面有人过来了呢。” 不等裴清殊开口问来人是谁,就听在前头提着灯笼的小悦子说:“好像是丽嫔娘娘……奇怪,她怎么就一个人?” 孙妈妈连忙马不停蹄地去寻那族人。她本想着赵家虽然家底不厚,但当年她夫君走的时候,朝廷也是发了抚恤金的,好歹能让虎儿衣食无忧地长大。谁知她在乡下找到虎儿的时候,虎儿竟然面黄肌瘦,穿的破破烂烂,跟街上的小叫花子似的,心疼得孙妈妈当即眼泪横流。 虎儿呆呆傻傻地看着自己的亲娘,过了好半天,才安慰地拍拍她的后背。 跟村里人打听过后孙妈妈才知道,原来这家人已经有三个儿子,四个闺女了,根本不缺儿子。赵家当初的那些遗产,全都被族人瓜分了。她娘家人闹了一场,才把她的嫁妆抢了回去。可她娘家又没有人愿意抚养虎儿…… 难怪虎儿会过成现在这个样子。 孙妈妈提出要把虎儿领走的时候,那家人一点都没有舍不得的意思,只是张口跟孙妈妈要钱,说他们抚养虎儿这些年花了不少银子。 孙妈妈检查过了,虎儿虽然瘦弱了些,但身上并没有什么伤。她想了想,没有交出裴清殊给她的那锭金子,只是把自己那二两银子的月钱给了他们。她性子良善,觉得不管怎么说,他们都给了虎儿一口吃的,没有虐待虎儿。至于说养虎儿花了多少银子……在乡下的开销本就不大,她夫君当年留下的遗产,足够养这么一大家子好几年了,她不欠他们的。 领走虎儿之后,孙妈妈忽然迷茫了。距离裴清殊开蒙还有半年时间,她还不能带虎儿进宫。 要是不回宫的话,她现在手里有一个金元宝,自己带着虎儿,做点小买卖不成问题。 可是,裴清殊该怎么办?他才从冷宫里出来,身边只有她一个熟悉的人,她不能离开裴清殊…… 手心手背都是肉,孙妈妈没有办法,只能领着虎儿回到自己的娘家,求她哥嫂暂时抚养虎儿。 她哥哥听说孙妈妈从冷宫里放出来了,还住进了淑妃娘娘的寝宫,听了之后倒是有些松动。可她嫂子李氏就没那么好说话了,一直阴阳怪气地说家里没钱,手头紧,养不起虎儿。 孙妈妈见嫂嫂不乐意,忙把那金元宝拿了出来。 一个金元宝大约能换六两银子,孙妈妈的哥哥现在给富贵人家做长工,一年所得不过十几两银子。 像孙家这样的普通人家,平时用的都是铜钱,使银子的时候都不多。冷不丁见到金子,李氏当即双眼发亮,略略思索后便答应下来。 孙妈妈看着瘦弱的儿子,心疼地拜托哥嫂好好照顾虎儿。再过几个月虎儿也是要入宫的,现在这副模样实在难以见人。哥嫂皆应了,留孙妈妈吃了顿饭,才送她出门。 临走之前,孙妈妈给虎儿塞了些铜板,让他自己收好了,别委屈自己。 虎儿几个月大时,孙妈妈便离开了他。对于这个生母,虎儿并没有什么感情,但也并不觉得讨厌。 见他点头答应了,孙妈妈才含着眼泪走了。 回到宫中之后,孙妈妈把自己今日的所见所闻挑主要的学给裴清殊听。说着说着,她又忍不住掉下泪来。 裴清殊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妈妈都是为了我,才会顾不上虎儿哥哥的,这原是我的不是。” 孙妈妈忙道:“这怎么能怪到殿下头上!原以为我那婆婆就这么一个孙子,定会将他心肝肉似的养着,谁知……唉,造化弄人啊。” 说起造化弄人,裴清殊也有同感。 几年之前,他打死都想不到自己竟然会成为皇子,还给人家做了养子。 现在呢,一切已成既定的事实。既然已经发生的都改变不了了,他只能从现在开始好好奋斗。 要说他努力的成果,可是说是非常喜人的。不到两个月时间,他的生活就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出了冷宫,俪妃她们也得到了照应,一切都看似在往好的地方发展。 可是在裴清殊的心里,一直都埋藏着一颗忧虑的种子,那就是有关灭国的事情。 他刚来时不清楚年份,只知道国号仍旧是大齐,所以他应该是回到了灭国之前。 后来他以各种方式旁敲侧击,总算从孙妈妈那里得知,今年是延和十二年。 裴清殊无事时梳理过很多次时间线。裴清殊前世,也就是陆清舒就是延和年间生人。但是对于延和年间发生的事情,裴清殊了解不多。因为陆清舒是延和末年出生的,在他还很小的时候,大齐就改朝换代了。 改朝之后的年号是宣德。严格意义上来说,陆清舒是在宣德帝,也就是末代皇帝统治期间长大的。对于那一朝的事情,裴清殊知道的比较多,不过他不想再经历一次了。 裴清殊前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深闺女子,没有什么大的野心。就算现在成了皇子,所希望的也不过是亲人平平安安,自己能够当一个闲王而已。 可这一切的前提都是,国家不能灭亡。 以他目前的思维能力,裴清殊觉得改变这一切最简单、最直接的方式,就是让历史的洪流直接从延和朝结束时改变,不让荒淫无道的宣德帝上位。 他不想让悲剧重演,不想做亡国奴,可他是皇帝幼子,血缘问题还遭到质疑,对政务又一窍不通。现在的他太弱小了,根本都不敢有自己做皇帝的想法。 不过要是可以的话,裴清殊会竭尽全力,帮助一位贤德的皇兄坐上皇位。 他现在还只是一个小豆丁,就有这种帮人夺嫡的想法,看起来似乎是大言不惭了一点。不过裴清殊思来想去,都觉得自己别无他法。 要是他不知道灭国的事情也就罢了,安安心心地混吃等死也没什么不好。可是既然知道,就没办法什么都不做,总要努力一把。就算不成,死了也没什么可遗憾的。 况且他好歹也是个皇子,不是什么没名没分的阿猫阿狗。只要将来努力一些,还是能够争取到一些话语权的吧。 不说旁的,就拿最近发生的这些事来说。淑妃为什么平白无故地对他这么好?裴清殊没有自我感觉良好到觉得淑妃所做的这一切都是因为喜欢他这个人。归根结底,淑妃还是看中了他的皇子身份,想要将来老了有个依靠,令仪有人撑腰,所以才会在他身上投入这么多。 对于淑妃的计划,裴清殊心中有数。他又不是真的小孩儿了,能看不出来当时玉盘和淑妃一唱一和,都是提前排练好的吗? 但他当时没有往坏的地方想,只觉得有人帮他关照俪妃她们,是一件值得感激的事情,便顺水推舟,叫了淑妃一声母妃。 这声母妃叫出来时,其实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困难。他和俪妃才认识没几天的时候,对着和自己实际年龄差不多的俪妃,不也一样叫了母妃吗? 为了生存,这些根本不算什么。 而且说句老实话,和俪妃相比,淑妃年纪大些,对他的关心也更多,反倒更像是一个母亲。 不仅如此,裴清殊看得出来,淑妃对他哭诉的时候,她恐怕也动了真心,不然不会哭的那么自然。 裴清殊早就想过了。只好淑妃不对俪妃生什么坏心,一直像现在这样对他好,等他长大了,他也会像侍奉亲生母亲一样,好好孝顺淑妃。 他的出生虽然不幸,但幸运的是遇到了很多贵人。孙妈妈,绿袖,淑妃,这些女人都是他生命中的贵人,哪一个他都不能忘。 自打裴清殊改口叫了淑妃母妃之后,淑妃脸上的笑容就没停下来过。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用晚膳的时候淑妃就向裴清殊提议,说是后天要带他去荣贵妃那里做客。 说是做客,说白了淑妃的主要目的就是出去显摆的,毕竟只有出门才能逢人就炫耀自己新得了一大儿子不是。 对于去宝慈宫做客这件事,裴清殊兴致缺缺。当初在宴会上答应荣贵妃去做客不过是出于礼仪而已,没想到淑妃还真想带他去。 淑妃看裴清殊没什么表情地答应下来,当他是在嫌弃夹在女人堆里无趣,便用一种哄小孩子的语气说:“放心,后日是你四皇兄生日,你好些兄弟都会去顽的。” 裴清殊这才来了精神,瞪大了眼睛道:“生辰?母妃怎么不早告诉我呀,我都没准备贺礼啊!” “放心,你和令仪的那份,母妃早就帮你们准备好了。而且这次去宝慈宫,咱们只当是平常串门,不要提你四皇兄寿辰的事情。” 裴清殊不解地眨眨眼:“为什么啊?” 裴清殊“喔”了一声,好奇地问:“您要送四皇兄什么呀?” 以他名义送的东西,裴清殊总不能不知道是什么吧。 “替你准备的是一块上好的镇纸,不会叫你丢份儿的。”淑妃见他懵懵懂懂的样子,“哎”了一声,一副憋不住了的样子,直言道:“上回我就想同你说,这些礼啊,金银铜钱啊,咱们做主子的能不碰就不亲手碰,这样才显得尊贵。尤其是银钱,那都是腌臜东西,不知道经过多少人的手了的,摸着不干净。你要打赏下人,迎来送往,就叫底下人去做,以后可别亲自上手了。” 30.庆宁宫 订阅超过60%可以立马查看最新更新, 否则需要等待24小时。  第十七章癸水 裴清殊环视亭中人一圈,略一思索之后,便动起笔来。 他最擅长的是工笔画, 山水写意也不算差,不过现在十二皇子的这个身份还没有受过正式的教育, 裴清殊不想太过扎眼, 于是他只用简单的线条,给在座的每一个人画了一幅小像。 说来神奇,他只是寥寥几笔, 就把人物的主要特点全都勾勒了出来。四皇子的严肃认真,五皇子的温和中庸, 七皇子的活泼好动,九皇子的尖酸刻薄,全都跃然纸上。 不用裴清殊说谁是谁, 他们自己就能分辨出来了。 在座的皇子之中, 属七皇子最爱画。看到裴清殊的作品之后, 七皇子盯着看了好一会儿,忍不住赞道:“妙,真是妙!十二弟的笔法虽然还不成熟,但是他太会抓人的特点了。我还是头一回看到有人这样作画的!” 裴清殊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也是跟母妃学的。” 这话半真半假,倒也算不得扯谎。民间早有这种画法, 裴清殊原来就会。 不过俪妃也的确画过这种画。 在裴清殊知道俪妃是个写话本的作者之后, 曾经偷偷看过她的手稿, 上面就有很多这种小像。俪妃当他不认字, 也没管他,就由着裴清殊看了。 真要追究起来,也露不出什么马脚。 七皇子听了,佩服地说:“不管怎么样,十二弟真是天赋异禀。还未正式入学,握笔的姿势就很端正了。我在你这个年纪,画的可全是鬼画符。” 五皇子好笑地说:“你还好意思说呢,刚搬进庆华宫那会儿,你到处乱画,还不承认!害得我们一起被教养姑姑罚。” 七皇子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装作没听见的样子,转过头对裴清殊道:“说起庆华宫,十二弟你什么时候才能搬进来啊!到时候咱们一块玩儿呗!” 裴清殊笑道:“腊月就到岁数了,不过赶上年关,不知道母妃会不会留我过了年再走。” 几人听他已经改口叫淑妃母妃,心中都各有想法,不过只有九皇子口无遮拦地说了出来:“左一个母妃,右一个母妃,都不知你说的是谁了。” “养母也好,生母也罢,都是我的母妃。不过我现在是住在琼华宫的,我指的是哪位母妃,应该很明显吧。”裴清殊一本正经地说到这里,忽而狡黠地一笑。不过这种神情转瞬即逝,他很快就变成了一副老实巴交、为兄长担忧的样子,“九皇兄要是连这都听不出来,读起书来岂不是很费脑筋么?” 七皇子听了这话,忍不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九皇子气急败坏地直跺脚:“你胡说什么,我功课好着呢,先生都经常夸我的!” 裴清殊淡定地说:“噢,那就好那就好。殊儿没看出来,皇兄别跟我一般见识。” “你!”九皇子向来自负,觉得自己文采过人。这会儿听裴清殊说什么“没看出来”,简直就是对他赤-裸裸的讽刺。可偏生裴清殊年纪小,又是一副乖巧可人的样子,九皇子还什么责怪的话都说不出来,真是憋了一肚子的气没处发。 好在就在这时,正殿里来了个小宫女,叫他们去花厅用膳。 这么一打岔之后,九皇子脸上的热度消退了些,也顾不上再针对裴清殊了。 裴清殊没想到,他和七皇子还挺聊得来。两人一路说笑,倒也自在。 因为荣贵妃不打算给四皇子大办生日宴的缘故,今日宝慈宫只给他们几个皇子安排了一桌酒席。成妃和丽嫔她们送完了礼,坐了一会儿就回去了。庆嫔识趣,也适时地告退,让荣贵妃和淑妃姐妹两个单独谈天。 闲杂人等一走,淑妃便站起身,拜谢荣贵妃。 荣贵妃见了,连忙扶起她,一脸惊讶地道:“妹妹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多谢姐姐教我,让我主动接济俪妃。现今殊儿不用再挂心她了,对我的恩情也更加感激,还改口叫我母妃了,这都是多亏了姐姐的好法子啊!” 荣贵妃笑道:“我还当你要说什么,原来是这事儿。我不过是动动嘴皮子罢了,真正出钱出力的,还不是你么?” 淑妃一脸幸福地说:“嗨,这点钱算什么。要不是姐姐,就我这个笨脑子,还不知道要用多久才能让殊儿叫我母妃。这下我总算是放心了,晚上都能睡一个踏实觉了。” 姐妹俩欢欢喜喜地用过一顿饭,到了午歇的时间,淑妃就领着裴清殊回去了。 裴清殊这一上午打起精神,应付了这么多人,早已经累坏了。回去的路上,他就靠在淑妃身上,闭上眼睛小憩。淑妃把他搂在怀里,轻柔地拍着他的手臂。 裴清殊不知不觉地睡着了,迷迷糊糊地叫了一声“娘”。 淑妃听了,脸上的笑容愈发慈爱起来。 按照宫规,每个月的初一和十五,所有后妃都要去坤仪宫中给皇后请安。不过这个月的十五赶上了中元节,后宫众人要去祭祖。于是皇后便让人通知六宫,将这个月的问安改在了十四。 七月十四这天一大早,天儿还没亮呢,琼华宫里便上了灯。淑妃起的就已经很早了,可丽嫔和信贵人她们起的更早。因为身为低位妃嫔,她们不能叫主位娘娘等,必须先去正殿候着淑妃。 裴清殊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听见外头有响动。不过淑妃昨晚已经提前和他交待过了,裴清殊就没当回事,翻了个身继续睡,比平日起身的时间晚了足足两刻钟才起来。 因为今早淑妃不在,裴清殊本想着洗漱完之后,就在自己屋里头用膳的。没想到他刚洗完脸,还穿着中衣呢,令仪就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 “你这懒蛋,都什么时辰了才起!”令仪向来不知道客气二字是怎么写的,“赶紧来正殿用早膳,我都快饿晕了!” “这么点事情,皇姐随手打发个人来就是了,何必亲自跑一趟呢。”裴清殊笑嘻嘻地凑过去说:“怎么,皇姐这么关心我呀?” “呸,你个小没正经的,赶紧把衣服换了。真是的,头发还没梳呢,披头散发的像什么样子。” 自打乞巧节宴会之后,二公主对裴清殊的态度就好了一些,姐弟之间也亲近了不少。现在她对裴清殊虽然还是没什么好气,不过已经不会像刚开始一样充满敌意了。 “皇姐用点儿点心垫垫,我一会儿就来。”他没想到令仪会来,是他起来晚了,却叫令仪饿肚子,裴清殊心里还挺过意不去的。 “还用你说,”令仪不客气地在张鼓腿彭牙圆桌旁坐了,对玉栏吩咐道:“快去把你们这儿最好吃的点心给本公主拿过来,可不许藏私。” 玉栏忙笑着应了。 裴清殊让孙妈妈把他的头发像平日里那样束了两个髻,又让玉岫帮着换了身衣服,就出来对令仪说道:“我换好了,皇姐咱们走吧?” 谁知令仪没有立即应声,而是皱着眉头,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 裴清殊察觉到不对劲,忙问:“皇姐你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令仪面上浮现出不正常的潮红,却是倔强地摇了摇头:“我没事,咱们走——” 她搭着丫鬟的手就要站起来,可是就在她起身的那一瞬间,令仪的脸色忽然变得更难看了,甚至发出一声惊呼。 “皇姐,你……” 你是不是来癸水了? 裴清殊刚才看到她捂着肚子时就在疑心了,只是不好直接问。 “你住嘴,不要你管!” 令仪只有十一二岁,对女子的事情还不是很懂,这次是她初回有这样的感觉,所以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不过她身边的丫头可不是傻子,连忙让玉栏玉岫她们带着裴清殊避开,扶着令仪到净房去了。 裴清殊留在屋里,略感尴尬。 没想到他竟然会遇到这种事。偏偏是淑妃不在的时候,偏偏是令仪在他房里的时候,可真是巧了。 不过这倒是提醒了裴清殊——他之前总感觉自己少了点什么东西,可是一时还想不起来。现在看到令仪的样子他才想起来,原来做男人不用来癸水! 简直太轻松、太爽快了! 不过,作为一个曾经被月信折磨过好几年的人,裴清殊很道德地在令仪出来之前把自己脸上的笑意收了起来,一脸关心地对着令仪装傻:“皇姐你没事吧?要不要传太医呀?” “传个鬼呀!”令仪红着脸,娇蛮地说:“我回去了,早膳你自己用吧!” 目送着令仪离开之后,裴清殊小人得志,坏心眼地问一旁的玉栏:“玉栏姐姐,皇姐她到底怎么了呀,不传太医真的没关系么?” 玉栏闻言也红了脸说:“没关系,真的没关系的。这事儿殿下可千万不要同外人提起,就当不知道公主不舒服的事儿,知道了么?” “喔。”裴清殊适可而止,没有再问为什么,不然玉栏她们的脸上恐怕也要起火了。 淑妃在这个时候叫人给他送钱来,不管是内务司送来的,还是当真是淑妃自掏腰包垫给他的,裴清殊都觉得十分感激。临用晚膳之前,裴清殊就来到正殿,向淑妃谢恩。 淑妃拉起他笑道:“都是自家人,何必这样客气。不过你来的正好,本宫正想差人与你说。再过半年,等你开蒙了,你就要搬去庆宁宫住了。本宫寻思着,不如这剩下的几个月,你便同本宫一起用膳,你意下如何?” 琼华宫是配有小厨房的,只有贵嫔位以上的后妃才有资格使用小厨房,因此琼华宫的小厨房基本上就是淑妃专用的。 以前令仪公主还住在琼华宫的时候,内务司都是把属于公主的那一份食材直接送到琼华宫的小厨房,和淑妃并在一起用。到了裴清殊这里,如果他不打算效仿令仪公主的话,也可以让人把他的份例送到御膳房去。只是那样一来,他和淑妃未免显得太过疏远。 裴清殊一想就明白,如果他平时在自己屋里用膳的话,可能每日只有请安的时候能见到淑妃。淑妃应该是抱着和他培养感情的目的,才提出要和他一起吃饭的。 裴清殊闻弦歌而知雅意,点头应了下来。 虽说他现在和淑妃还不够熟络,还是觉得在自己的房间吃饭比较自在。不过淑妃现在待他还算不错,裴清殊觉得自己应该给淑妃一个接近自己的机会,也应该给自己一个了解淑妃的机会。 孙妈妈却不是怎么想的,等他用完晚膳,从正殿出来,孙妈妈就小声对着他说:“殿下答应了就对了,先头淑妃娘娘问的时候,我还怕殿下怕羞,不肯应呢。淑妃娘娘这里的伙食,可比大厨房出来的精细多了。” 裴清殊尴尬地笑了笑,很想说他不是因为好吃的才答应下来的。这个孙妈妈,还真是没什么心眼。 次日裴清殊又在屋里头歇了一日,除了去淑妃那里请安用膳,哪里都没去。许是以前在冷宫的日子太过无聊,相比之下,现在他的居住条件提高了,身边的人也多了,一点都不觉得日子难捱。 裴清殊搬来琼华宫的第三日,传说中的尚仪局来了人,教裴清殊宫规礼仪。 裴清殊如见救星,好好地和司仪学了几天规矩。两个女官领了裴清殊打赏的赏钱,脸上的笑容更加真诚了。等一套基本的宫规学完,她们离开之后,逢人就讲十二皇子是多么的聪明伶俐。 宫里皇子虽多,可从冷宫出来的,就十二皇子这么一个。众人对他本就好奇,因此裴清殊的消息一传出去,便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宫里的大多数人就都听说了——这位十二皇子不仅生得玉雪可爱,而且十分聪颖。 淑妃对此喜闻乐见,还不着痕迹地推波助澜,让人帮着说裴清殊的好话,这样她自己也面上有光。 这日二公主又来请安的时候,淑妃叫过他们二人,说起今年乞巧节宴会的事。 裴清殊本以为七夕这种节日,只和后宫女眷有关,不关他一个皇子什么事儿。谁知道淑妃的意思,竟是想让二公主带裴清殊一起去。 “皇后娘娘厌夏,将今年的乞巧宫宴交给荣贵妃准备。本宫和贵妃寻思着,殊儿从寒香殿出来不久,和其他姐妹还未正式见过,难免有些生疏。不如趁此机会见上一见,不说一下子变得多熟悉,就算只是认认人,也是好的。” 裴清殊想了想,这场宴会虽说是以女人为主的,不过对他来说的确很有帮助。现在他只见过琼华宫的几个妃嫔和公主,对琼华宫之外的人一点都不了解。等他开蒙之后,可能就很难这么无所顾忌地见到这些女眷了。趁这个时候赶紧认认人,尤其是对宫里有地位的人多一些了解,对他将来总归是有好处的。 裴清殊答应下来,抬头看向二公主:“要麻烦皇姐了。” 令仪撇撇嘴:“你知道麻烦就好。” “令仪,怎么说话呢!”淑妃不悦地看着女儿,“你弟弟年纪小,和别人都不熟悉,等到了宫宴上,你要多照顾他一些,知道么?” 二公主别别扭扭地“哦”了一声。 乞巧节宴会当天,裴清殊的新衣服已经做好了。还真别说,定做的衣裳和成衣就是不一样。 他在玉栏和玉岫的建议下,选了一件天青色的茧绸袍子。素净大方,穿起来又很舒服,一点都不觉得闷热。 相比之下,卯足了劲要在姐妹当中出一番风头的令仪公主,打扮的就要华丽许多。她身穿一件极其耀眼的石榴红织金妆花湖绸宫装,头戴一顶金树形状的步摇冠。那步摇冠呈伞状,每一根金树杈之下都坠有大大小小数不清的小金叶子。令仪每稍动一下,那金冠上的枝叶便随之摇摆,华丽无比,十分吸睛。 “二姐姐今天可真好看。”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裴清殊从一个还没读书的小孩子的角度出发,没用什么华丽的词汇,十分朴实地夸了裴令仪一句。令仪听了,心中对他虽还有些不喜,却忍不住勾了勾唇角,娇俏十足地道:“还用你说!” 裴清殊无奈地一笑,心中暗暗为将来的二姐夫捏了把汗。 因为淑妃要帮着荣贵妃筹备宫宴,提前半个时辰她便去了漪兰殿。 裴清殊自己的肩舆已经做好了,但淑妃怕他年纪小,一个人坐不稳当,早就特意嘱咐令仪,让她带着弟弟一起走。所以令仪这回来琼华宫,是特意接裴清殊的。 令仪今年十一岁,正处于女孩儿和少女之间的年纪。对于这个多出来的便宜弟弟,令仪心里只觉得麻烦。奈何淑妃硬要他们姐弟搞好关系,令仪也只得从命,和裴清殊一同坐在辇上。 “才来几天,你就胖了一圈。”令仪很不客气地说:“离本公主远一点,好热!” 裴清殊已经贴着椅子边儿坐了,他怕自己掉下去,只能双手扶着把手。 令仪见了,突然感到心虚,还生出几分不忍来。碍于面子,却不好直说,只凶巴巴道:“坐好了,手放下来!尚仪局的人没教过你规矩吗?” 裴清殊只能弱弱地收回了手,坐得离令仪稍微近了一点。这回令仪倒是没说什么。 一路相安无事,总算顺利抵达漪兰殿。 今日宴会采取的是分桌制,分上、中两种酒桌。有资格坐上桌的,只有皇帝、太后、皇后、太子和贵妃以上的后妃。 太后苦夏,一入夏就去行宫居住了。皇后身体不适,今日也不来。太子未立,目前还没有皇子有资格坐上桌。而这种类似女儿节的宴会,皇帝来不来、来了之后能坐多久还不好说。因此今日的上桌,恐怕只有荣、全两个贵妃能坐。裴清殊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都替她们感到尴尬。 除了位于正中的上桌之外,其余的酒席就全都是中桌了。下桌是赏给宫人的,若不是有什么天大的喜事,一般不会有主仆同宴的情况存在。 上桌之下的左右两个中桌,左侧是四妃席,右侧是贵嫔席。 再往下不是嫔位的酒席,而是公主席。裴清殊根据自己目前的年例暗自推算了一下,公主的份例是低于贵嫔,但是高于嫔的。酒席的位置这样安排,也就不足为奇了。 31.开蒙 订阅超过60%可以立马查看最新更新, 否则需要等待24小时。  他最擅长的是工笔画,山水写意也不算差, 不过现在十二皇子的这个身份还没有受过正式的教育,裴清殊不想太过扎眼, 于是他只用简单的线条, 给在座的每一个人画了一幅小像。 说来神奇, 他只是寥寥几笔,就把人物的主要特点全都勾勒了出来。四皇子的严肃认真,五皇子的温和中庸,七皇子的活泼好动,九皇子的尖酸刻薄, 全都跃然纸上。 不用裴清殊说谁是谁,他们自己就能分辨出来了。 在座的皇子之中, 属七皇子最爱画。看到裴清殊的作品之后,七皇子盯着看了好一会儿, 忍不住赞道:“妙, 真是妙!十二弟的笔法虽然还不成熟, 但是他太会抓人的特点了。我还是头一回看到有人这样作画的!” 裴清殊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也是跟母妃学的。” 这话半真半假, 倒也算不得扯谎。民间早有这种画法, 裴清殊原来就会。 不过俪妃也的确画过这种画。 在裴清殊知道俪妃是个写话本的作者之后,曾经偷偷看过她的手稿,上面就有很多这种小像。俪妃当他不认字, 也没管他, 就由着裴清殊看了。 真要追究起来, 也露不出什么马脚。 七皇子听了,佩服地说:“不管怎么样,十二弟真是天赋异禀。还未正式入学,握笔的姿势就很端正了。我在你这个年纪,画的可全是鬼画符。” 五皇子好笑地说:“你还好意思说呢,刚搬进庆华宫那会儿,你到处乱画,还不承认!害得我们一起被教养姑姑罚。” 七皇子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装作没听见的样子,转过头对裴清殊道:“说起庆华宫,十二弟你什么时候才能搬进来啊!到时候咱们一块玩儿呗!” 裴清殊笑道:“腊月就到岁数了,不过赶上年关,不知道母妃会不会留我过了年再走。” 几人听他已经改口叫淑妃母妃,心中都各有想法,不过只有九皇子口无遮拦地说了出来:“左一个母妃,右一个母妃,都不知你说的是谁了。” “养母也好,生母也罢,都是我的母妃。不过我现在是住在琼华宫的,我指的是哪位母妃,应该很明显吧。”裴清殊一本正经地说到这里,忽而狡黠地一笑。不过这种神情转瞬即逝,他很快就变成了一副老实巴交、为兄长担忧的样子,“九皇兄要是连这都听不出来,读起书来岂不是很费脑筋么?” 七皇子听了这话,忍不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九皇子气急败坏地直跺脚:“你胡说什么,我功课好着呢,先生都经常夸我的!” 裴清殊淡定地说:“噢,那就好那就好。殊儿没看出来,皇兄别跟我一般见识。” “你!”九皇子向来自负,觉得自己文采过人。这会儿听裴清殊说什么“没看出来”,简直就是对他赤-裸裸的讽刺。可偏生裴清殊年纪小,又是一副乖巧可人的样子,九皇子还什么责怪的话都说不出来,真是憋了一肚子的气没处发。 好在就在这时,正殿里来了个小宫女,叫他们去花厅用膳。 这么一打岔之后,九皇子脸上的热度消退了些,也顾不上再针对裴清殊了。 裴清殊没想到,他和七皇子还挺聊得来。两人一路说笑,倒也自在。 因为荣贵妃不打算给四皇子大办生日宴的缘故,今日宝慈宫只给他们几个皇子安排了一桌酒席。成妃和丽嫔她们送完了礼,坐了一会儿就回去了。庆嫔识趣,也适时地告退,让荣贵妃和淑妃姐妹两个单独谈天。 闲杂人等一走,淑妃便站起身,拜谢荣贵妃。 荣贵妃见了,连忙扶起她,一脸惊讶地道:“妹妹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多谢姐姐教我,让我主动接济俪妃。现今殊儿不用再挂心她了,对我的恩情也更加感激,还改口叫我母妃了,这都是多亏了姐姐的好法子啊!” 荣贵妃笑道:“我还当你要说什么,原来是这事儿。我不过是动动嘴皮子罢了,真正出钱出力的,还不是你么?” 淑妃一脸幸福地说:“嗨,这点钱算什么。要不是姐姐,就我这个笨脑子,还不知道要用多久才能让殊儿叫我母妃。这下我总算是放心了,晚上都能睡一个踏实觉了。” 姐妹俩欢欢喜喜地用过一顿饭,到了午歇的时间,淑妃就领着裴清殊回去了。 裴清殊这一上午打起精神,应付了这么多人,早已经累坏了。回去的路上,他就靠在淑妃身上,闭上眼睛小憩。淑妃把他搂在怀里,轻柔地拍着他的手臂。 裴清殊不知不觉地睡着了,迷迷糊糊地叫了一声“娘”。 淑妃听了,脸上的笑容愈发慈爱起来。 按照宫规,每个月的初一和十五,所有后妃都要去坤仪宫中给皇后请安。不过这个月的十五赶上了中元节,后宫众人要去祭祖。于是皇后便让人通知六宫,将这个月的问安改在了十四。 七月十四这天一大早,天儿还没亮呢,琼华宫里便上了灯。淑妃起的就已经很早了,可丽嫔和信贵人她们起的更早。因为身为低位妃嫔,她们不能叫主位娘娘等,必须先去正殿候着淑妃。 裴清殊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听见外头有响动。不过淑妃昨晚已经提前和他交待过了,裴清殊就没当回事,翻了个身继续睡,比平日起身的时间晚了足足两刻钟才起来。 因为今早淑妃不在,裴清殊本想着洗漱完之后,就在自己屋里头用膳的。没想到他刚洗完脸,还穿着中衣呢,令仪就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 “你这懒蛋,都什么时辰了才起!”令仪向来不知道客气二字是怎么写的,“赶紧来正殿用早膳,我都快饿晕了!” “这么点事情,皇姐随手打发个人来就是了,何必亲自跑一趟呢。”裴清殊笑嘻嘻地凑过去说:“怎么,皇姐这么关心我呀?” “呸,你个小没正经的,赶紧把衣服换了。真是的,头发还没梳呢,披头散发的像什么样子。” 自打乞巧节宴会之后,二公主对裴清殊的态度就好了一些,姐弟之间也亲近了不少。现在她对裴清殊虽然还是没什么好气,不过已经不会像刚开始一样充满敌意了。 “皇姐用点儿点心垫垫,我一会儿就来。”他没想到令仪会来,是他起来晚了,却叫令仪饿肚子,裴清殊心里还挺过意不去的。 “还用你说,”令仪不客气地在张鼓腿彭牙圆桌旁坐了,对玉栏吩咐道:“快去把你们这儿最好吃的点心给本公主拿过来,可不许藏私。” 玉栏忙笑着应了。 裴清殊让孙妈妈把他的头发像平日里那样束了两个髻,又让玉岫帮着换了身衣服,就出来对令仪说道:“我换好了,皇姐咱们走吧?” 谁知令仪没有立即应声,而是皱着眉头,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 裴清殊察觉到不对劲,忙问:“皇姐你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令仪面上浮现出不正常的潮红,却是倔强地摇了摇头:“我没事,咱们走——” 她搭着丫鬟的手就要站起来,可是就在她起身的那一瞬间,令仪的脸色忽然变得更难看了,甚至发出一声惊呼。 “皇姐,你……” 你是不是来癸水了? 裴清殊刚才看到她捂着肚子时就在疑心了,只是不好直接问。 “你住嘴,不要你管!” 令仪只有十一二岁,对女子的事情还不是很懂,这次是她初回有这样的感觉,所以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不过她身边的丫头可不是傻子,连忙让玉栏玉岫她们带着裴清殊避开,扶着令仪到净房去了。 裴清殊留在屋里,略感尴尬。 没想到他竟然会遇到这种事。偏偏是淑妃不在的时候,偏偏是令仪在他房里的时候,可真是巧了。 不过这倒是提醒了裴清殊——他之前总感觉自己少了点什么东西,可是一时还想不起来。现在看到令仪的样子他才想起来,原来做男人不用来癸水! 简直太轻松、太爽快了! 不过,作为一个曾经被月信折磨过好几年的人,裴清殊很道德地在令仪出来之前把自己脸上的笑意收了起来,一脸关心地对着令仪装傻:“皇姐你没事吧?要不要传太医呀?” “传个鬼呀!”令仪红着脸,娇蛮地说:“我回去了,早膳你自己用吧!” 目送着令仪离开之后,裴清殊小人得志,坏心眼地问一旁的玉栏:“玉栏姐姐,皇姐她到底怎么了呀,不传太医真的没关系么?” 玉栏闻言也红了脸说:“没关系,真的没关系的。这事儿殿下可千万不要同外人提起,就当不知道公主不舒服的事儿,知道了么?” “喔。”裴清殊适可而止,没有再问为什么,不然玉栏她们的脸上恐怕也要起火了。 在变成这个四岁半的小男孩儿之前,裴清殊只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女孩儿。在家里时,很多事情她都要自己做,家里唯一的丫鬟还是伺候主母的,并不负责帮她上厕所。 可是现在,他变成了皇子。虽然是个在冷宫里长大,不受宠的小皇子,可他身边还是跟着一个尽职尽责的奶妈。 32.名士 订阅超过60%可以立马查看最新更新,否则需要等待24小时。  玉栏得到意料之中的答案之后, 就张罗着人摆饭去了。 屋里头的两个, 还在学写字。 裴清殊本想着自己有些功底, 需要故意把字写糟糕才能不露出马脚。结果拿起笔后他才发现,画画的时候还好,不需要那么强的控制力。写字的话,他腕上无力的弱点瞬间就暴露了出来, 不用装就很糟糕。 裴清墨为人太过严肃,裴清殊当真有点怕他。每次把字写歪了,裴清殊都要忐忑地看他一眼, 生怕自己被这个不苟言笑的小哥哥骂。 好在四皇子虽然严格,却并不暴躁。不管裴清殊错了多少次,都十分耐心地教他。 不知不觉间,兄弟俩就学到了饭点。四皇子终于大发慈悲, 让裴清殊放下笔。 裴清殊以为这就算完了,揉揉手腕,刚要松口气, 就听四皇子给他布置起了作业:“以后每天写一百个大字, 不许偷懒。我三日来一次,再教你新的。” “啊?”裴清殊愣住了, 没想到他四皇兄竟然这么认真。 “这是父皇的意思, 我们做儿子的理当遵从。”四皇子的意思就是裴清殊要是不好好学习的话, 就是抗旨不尊, 不忠不孝。 这么大一顶帽子扣了下来, 裴清殊只能皱着小脸儿点点头。 四皇子见他苦兮兮的样子,又赏他一个甜枣:“你要是写的好,回头四哥就给你……带糖吃。” 裴清殊听了,努力装出小孩子听到有糖吃的样子来,高兴地说:“多谢四哥!” 用过午膳,裴清殊好不容易把这位不好糊弄的皇兄送走。他本想按照习惯直接去换衣服睡午觉,不过转念一想,刚才吃了不少,正好可以写写字消化一下,就又去站着写了几个大字才歇下。 裴清殊一觉醒来,就听玉栏在耳旁催他:“殿下快醒醒,乾元殿来人了,淑妃娘娘已经在外头侯着了。” 裴清殊本还有些迷糊,一听说“乾元殿”三个字,立马精神起来,一个激灵坐了起来。 “什么事?” 玉栏摇摇头,和玉岫一起帮他穿衣裳:“奴婢也不晓得,不过看着不像是什么坏事儿,禄公公脸上带着笑呢。” 裴清殊一听,这才放心不少。 换了衣服出去一看,不仅淑妃,连丽嫔和信贵人都在院子里等着他。 裴清殊满头雾水地看向淑妃。 淑妃招手让裴清殊到自己身边来,自然地帮他整理了一下领口。 “别怕,皇上传了口谕,应不是什么大事儿。你同我们一道跪着接旨就是了。” 裴清殊点点头,和淑妃她们一道跪了下来。 看着眼前禄康安的靴子,裴清殊忽然觉得,当太监能当到禄康安这个份儿上,似乎也没那么惨了。别看他们这些主子平日里尊贵,一到禄康安给皇帝传个什么话的时候,他们不还是得乖乖跪一个太监吗? 好在禄康安并不拿乔,裴清殊才要跪下,就被他亲手扶了起来。 “诸位主子快起来吧,皇上说了,不用跪着听旨。” 裴清殊听了,庆幸地站了起来。 淑妃却是在心里暗骂,这个该死的奴才,怎么不早说! “皇上口谕,怜惜十二皇子年幼多病,特赏赐他人参两株,燕窝一盒,玉佩一枚,蹀躞两个,绫罗八匹,文房四宝一套,及乾元殿太监一名。” 裴清殊刚开始还只当皇帝是给他送礼的,没想到最后一句……竟是送给了他一个大活人! 其他人听了,心中的惊讶只比他多,不比他少上分毫。 要说这些礼物都只是寻常,对比皇帝以往给别人的赏赐,甚至有些少。可丽嫔和信贵人她们惊讶的是,皇帝竟然会赏给裴清殊一个御前太监。 要知道在以往的皇子里头,不管是皇帝的长子还是嫡子,甚至是被公认为最聪明的六皇子,都从来没有得到过这种待遇。 果然……俪妃的儿子,还是不一样的么? 淑妃心里想的,却和她们略有不同。今日皇帝又是让四皇子来教裴清殊认字,又是赏他太监的,难道是在嫌弃她没有照顾好孩子吗? 压着火接了圣旨之后,淑妃连自己屋里都不想回,就想直接冲去乾元殿,找皇帝问个明白。 禄康安是个人精,看出淑妃心里好像不高兴了,连忙拦住她道:“淑妃娘娘这是要往哪里去?” 淑妃语调有些扭曲地说:“皇上赏了殊儿这么多东西,本宫心里头感激得很,自然是去替殊儿谢恩的。” 丽嫔看出些端倪,想要留下来看热闹。谁知道信贵人一直拉着她的衣袖,给她使眼色。 丽嫔装作没看懂的样子,推了信贵人一把:“哎呀你总拉我做什么,你要回屋就自己先回去。” 信贵人无奈,只得自个儿先走了。 丽嫔正想看看禄大总管和淑妃两个要怎么斗法,就见淑妃突然转过头来,朝她骂道:“多事的东西,这里和你有什么干系,还不快滚!” 热闹没看成,还被淑妃当成撒气筒当众骂了一句,丽嫔又羞又气,涨得脸色通红,却也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走了。 “殊儿,你也先回屋去。”淑妃说着,给玉栏使了个眼色。玉栏会意,连忙把裴清殊抱了起来,迅速离开“战场”。玉岫则引着那几个呈着礼物的太监进屋。 闲杂人等避开之后,禄康安说话就方便多了:“娘娘,打从您进王府那天起,奴才就和您认识了。说句没脸没皮的话,奴才和娘娘,也算是认识十几年的故交了。以奴才对娘娘的了解,娘娘现在这架势若是去了乾元殿,恐怕不是向皇上谢恩的吧?” 淑妃冷哼一声,干脆直言:“禄公公,都说后母难当,以前我还不信!现在本宫才知道,这叫什么一个什么滋味!这些日子,本宫对殊儿尽心尽力,什么好吃的好玩儿的都先紧着给他,连令仪都吃味,觉得我偏心她弟弟了。皇上倒好,非年非节的,不过昨儿个见了一面,就当着旁人的面送这些个东西,还送个大活人过来压着。他要是对我有什么不满意的,直接说出来就是了。你说说看,这不是在打我的脸是什么?” 禄康安见她朝着自己滔滔不绝地抱怨了一大通,不但不着急,心里反而轻松了不少。淑妃憋着的这股火,好歹是朝他发出来了,没有对着皇帝一通乱吼,不然事情只会变得更加麻烦。 “淑妃娘娘,您消消气,听奴才说两句话。这一回呀,您实在是多心了。皇上昨儿个见了小皇子,就跟奴才夸淑妃娘娘把这孩子养得好。只是淑妃娘娘这里什么都不缺,赏赐娘娘寻常的金银珠宝,倒是显得俗气了。所以皇上亲自画了图纸,叫内务司打造了一根点翠嵌珠凤凰步摇。只是需要耗费些功夫才能做好,皇上打算过几日亲自送给您了。” 淑妃听了这话,心里才舒服一些:“公公此话当真?” 禄康安啧了一声:“我的娘娘诶,您就是借奴才一百个胆子,奴才也不敢假传圣旨啊!” “可是,凤凰……”淑妃抿着嘴,浅浅一笑,“那不是皇后娘娘才能用的东西么。” “正因如此,才显得出娘娘您的尊贵嘛。左右这是御赐的东西,您就是戴了,皇后娘娘也说不着什么的。” 淑妃心里有数,只要皇后还在一天,这带有凤凰式样的首饰,她就是有,也只能在自个儿宫里戴着,不便出去招摇。不过不管怎么说,皇帝能有这个心,实属难得。 禄康安趁机再劝:“皇上赏赐十二皇子东西也好,送人也罢,这都是给十二殿下的体面,也是给娘娘您的体面。娘娘可不要糊涂了,到乾元殿去闹,辜负了陛下的一片心意。” 淑妃叹了口气,疲倦地说:“罢了,是本宫想岔了,给公公添麻烦了。今日的事情,还请公公为本宫保密,在圣上面前就不要提了。”说着看了玉盘一眼。 玉盘会意,连忙请禄康安去花厅喝茶打赏。 禄康安在宫中地位超然,一般的妃嫔打赏的东西,他都不怎么看得上,这几年已经很少收了。不过淑妃荷包丰厚,送的东西也精巧,禄康安很少拒绝。这一回他就更不能不要,省得淑妃心里不踏实。 禄大总管收礼的同时,琼华宫的另一端,裴清殊正和新来的太监福贵面面相觑。 昨天他与裴清殊有过“一背之缘”,不过两人从头到尾都没说过什么话。福贵不是那种油嘴滑舌的太监,看起来人挺老实的,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从身份上来说,福贵是御前送来的人。年纪比小德子、小悦子他们大上好些,理应要做他这里的管事的。 只是这么个老实性子,能立的起来么? 裴清殊有点替他担心。 几乎是她话音刚落,大公主也完成了七根。紧接着是二公主,三公主,四公主…… 公主们的比赛结果和排行一样,可以说是十分无趣了。 不过,这样倒也不错,起码不会因此而引发什么额外的“战争”。 定妃拔得头筹之后,得了一个八宝连珠项链。东西是好东西,材质工艺都没的说,就是款式有些老气。 邻桌的敦嫔见了,凑上来说了几句吉祥话。定妃不知怎么想的,竟随手就把那条项链赏给了敦嫔。 敦嫔一愣,想接又忌惮着荣贵妃的脸面,连忙向主桌望去。 她同全贵妃关系好,见全贵妃暗暗向她点头,便伸手接了。 荣贵妃见了,面上难免有些不好看,好像被人无形地打了一巴掌似的。不过当着众人的面,她也没说什么。 宴会散了之后,荣贵妃把淑妃留下,单独同她说话。 不及荣贵妃开口,淑妃便恨声道:“这个定妃,穿针弄线的功夫倒是不错,怎么不扎死她!” 33.兄弟 订阅超过60%可以立马查看最新更新, 否则需要等待24小时。  第十二章护短 “好了好了, 荣娘娘还有好多事情要忙, 你就别在这儿耽搁娘娘的时间了。”令仪见荣贵妃的注意力全都被裴清殊吸引了去,已经不爽了好一阵子了, “跟我去见见其他姐妹去。” 裴清殊现在的身量只到令仪的大腿。令仪往他后衣领上一扯,裴清殊瞬间失重,只能跌跌撞撞地被令仪牵着脖子走。 淑妃见他们姐弟打闹,刚想训斥女儿,就听荣贵妃笑呵呵地道:“他们姐弟感情倒是挺好。” 如此一来, 淑妃就不好说什么了。 裴清殊却是欲哭无泪——哪里好了? 不过,虽说他只是与荣贵妃短短地见了一面,裴清殊就觉得, 荣贵妃的情商可要比淑妃高上不少,难怪能稳坐贵妃之位这么多年。 刚才她突然感慨了这么一句,应该不是无心, 而是刻意制止淑妃训斥令仪, 免得让令仪在弟弟面前下不来台, 进而心中对弟弟生怨。 小孩子打打闹闹, 其实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要是大人一味地偏袒年纪小的那个的话, 大的那个就会愈发讨厌弟妹,甚至变本加厉地欺负小的孩子。小的那个也很有可能因此而生恨,和大的不亲。 不过裴清殊并不是不懂事的小孩子了, 对于令仪的心情, 他其实是能理解的。令仪虽然不是皇帝的独生女, 却是淑妃唯一的孩子。将心比心,任是谁家的独生子冷不丁多出来一个比自己小好多的便宜弟弟,恐怕不是谁都能立马愉快地接受吧。 只要令仪不触及他的底线,裴清殊就懒得跟她计较。 见过荣贵妃再回到酒席上之后,这回人来的就差不多了。 在“外人”面前,令仪还知道维护琼华宫的表面和谐,不仅没有故意给裴清殊穿小鞋,还主动帮他介绍起另外两位皇姐。 大皇姐裴景仪今年十六岁,是当今皇帝最年长的皇嗣,比皇长子还要大上几个月。不用令仪介绍,裴清殊就看得出来,大公主乃是荣贵妃所出——这母女两个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相貌虽然说不上多么惊艳,但看起来十分端庄大方,大家闺秀的气质尽显无疑。 和裴清殊猜测的一样,大公主待人十分温和。受了裴清殊的礼之后,大公主就送了他一小荷包的金猪。裴清殊见钱眼开,下意识地对大公主投以善意的笑容。 相比之下,皇后所出的三公主就没那么好相处了,一张口她就戳人家的痛处:“我说令仪啊,就算你母妃生不出皇子来,你们也不用把一个罪妃之子当成宝贝似的吧。父皇有这么多儿子,还少这一个不成。” 令仪这小暴脾气,一听就怒了:“你胡说八道什么呢!不管十二皇弟是从谁的肚子里爬出来的,他都是皇子,是父皇的儿子,你怎么能说出这么大不敬的话来!” 昌仪公主和令仪年纪相仿,两人素来不和,平日里都掐惯了。见令仪还嘴,昌仪立马不甘示弱地说:“你少给我扣帽子,我不过是说几句实话罢了。” 令仪恨不得撕烂她的嘴:“什么实话,你这是不忠不孝不仁不义!平日里先生教的那些道理,你都当做耳旁风了不成!” 昌仪一点都不怕她:“你少在这里给我摆皇姐的谱,还轮不到你教训本公主呢。我不过就是比你晚生了些日子,但你别忘了,我可是中宫嫡出!” 嫡出嫡出,令仪最恨的就是昌仪动不动就拿嫡出的身份压她一头。 见令仪气的脸色通红,裴清殊有些担心地拉了拉她的袖子,将手上的牛乳糖块朝令仪递过去:“姐姐吃糖。” 令仪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了他一眼,没好气地教训道:“宴会都要开始了,还吃什么糖!还不赶紧坐好。” “喔。”裴清殊被孙妈妈抱着,坐在铺了大红色团花锦垫的椅子上,偷偷去瞄令仪的神色。 虽说被他这么一打岔,令仪还不上嘴的尴尬稍有缓解,可他看得出来,令仪还是憋了一肚子气。 为了防止接下来的几天无辜受累,裴清殊决定小小地帮助令仪一把。 他仰起脸看向令仪,用不大不小的声音一脸天真地问:“令仪姐姐,不是说三皇姐是皇后娘娘嫡出么?为什么她这么小气,什么都不给殊儿呢?大皇姐都送了殊儿好多漂亮的小金猪呢。” 裴令仪一听就笑了,得意地看了三公主一眼:“她这个人就是那样,别看是中宫所出,月例与我们都是一样的。素日来不讨父皇的喜欢,得的赏赐还不如我多呢!” 裴清殊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喔,原来是这样啊。” “你别听她胡说!”昌仪哪里容许别人说她小气,为了证明自己嫡出公主的地位,昌仪一咬牙,对贴身侍婢道:“去把舅舅新送我的那套文房四宝拿来,送给十二皇子。” 那宫人闻言不由一怔:“公主,那可是国舅爷好不容易寻来,您自己都舍不得用的……” 昌仪怒道:“让你拿你就去拿,哪儿来的那么多废话,本公主的话你都敢不听了么?” 宫女哪敢再辩,连忙依言去了。 令仪用帕子掩着唇,娇声笑道:“不过是些笔墨纸砚罢了,倒叫三皇妹这么宝贵着,真当是什么稀罕东西呢。真要诚心送人家见面礼,就应当像大皇姐这样提前准备好,临时抱佛脚算是个什么道理。” “你不要得寸进尺!”昌仪刚说了这一句,还没来得及再还嘴,就听坐于主位的大公主开口道:“好了好了,都是自家姐妹,总吵什么吵。母妃要说话了,大家且静一静吧。” 大公主比她们几个年长许多,就连皇子们对她也十分尊敬。既然是她开口了,令仪和昌仪便都给了她这个面子,不再言语了。 围观完两位皇姐的拌嘴全过程之后,裴清殊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来看,觉得女人好可怕。比这个比那个的,谁都不肯退让半步。 看四公主安心吃瓜的样子,这两位皇姐撕逼干架大概已经是常态了。 还好他是个皇子,不用住进慧曜楼。不然这两人天天吵架,不得烦死个人才怪。搞不好还会被牵连进去,成为某一位皇姐的出气筒,真是想想都觉得要命。 宴会开始之前,裴清殊又见到了他的另外两位兄弟,当然都是年龄比较小的。 十一皇子裴清礼今年五岁,是和裴清殊年纪最接近的一个。不过看他神态举止却十分老成,一点都不像个五岁的小孩儿。 另一个十三皇弟才两岁半,是目前皇宫里最小的孩子。他个子太小,站在椅子上才能够到桌面。奶妈子抱他过来给诸位皇兄皇姐打了个照面之后,便被抱下去喂了。 宴会开始之后,裴清殊再不管旁人如何,心无旁骛,专心吃起东西。 他们这一桌供应了两碟子春饼和四荤四素八道菜、两种汤。裴清殊以前就特别喜欢吃春饼,已经好久没吃过了,没想到今天可以一饱口福。 最近他已经逐渐适应了统治阶级的腐败生活,习惯了吃饭不亲自动筷子,让小德子帮他布菜。小德子包起春饼来十分麻利,荤素搭配得宜。裴清殊吃的满嘴流油,腻了的时候就喝两口蛋花汤解解腻,简直不能更幸福。 吃饱喝足之后,宴会进入下一环节,开始举办乞巧活动。 十一皇子听了之后,很是没兴趣地对裴清殊道:“这些都是女流之辈玩儿的东西,我们在这里做什么。我要回宫去了,十二皇弟可要一起?” 裴清殊自己没带肩舆来,又不能借走令仪的,只能摇头。再说了,他壳子里头装的还是个姑娘,一点都不觉得乞巧活动无聊,还很想留下来看看。十一皇子见了,只能恨铁不成钢地看他一眼,一个人走了。 宴会进行到这个时候,皇帝皇后都没露面,八成是不会来了。荣贵妃站在上首,向众人讲述“赛巧”的规则。 简单来说,就是女子们手拿丝线,对着月光比穿针引线,看谁穿的快。最先穿过的那个人,便是“得巧”,会得到一份荣贵妃事先准备好的奖品。 奖励倒是其次的,关键是能出一番风头,在后宫里长长脸。众女卯足了劲,不仅是后妃们,就连几个公主也都跃跃欲试。毕竟她们平时每天都会有女红课,数年如一日地学着,技艺都很不错。“赛巧”这种活动,正是展现她们学习成果的好机会。 眼看着身边的人手上都分到了丝线和针,裴清殊忽然有点手痒——前世他在家里时也是做过女红的,而且做的还非常不错。别说普通的缝缝补补了,就是绣手帕、做荷包这些事情,他都做得来。 只是一个小皇子手拿针线的话……未免太过奇怪了。裴清殊忍了又忍,左手握住右手,好歹忍住了自己也要一份针线的冲动。 他知道淑妃这是为他好,才会提点他的,赶忙答应下来。 可是回屋之后,裴清殊心里还是觉得有点别扭,甚至有点后背发寒。 果然他屋子里发生的事情,什么都瞒不过淑妃么?玉栏玉岫看着忠心,实际上她们都是淑妃给他安排的人。是不是他说什么、做什么,都会传到淑妃的耳朵里呢? 34.迷茫 第三十四章迷茫 裴清殊今天头一天上学, 还没来得及听小德子说八卦给他听。这会儿听到七皇子这么说,他便顺势问道:“七哥这话怎么说?” 七皇子一脸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听说全贵妃给二哥出了主意, 赔了三哥四个貌美如花的宫女姐姐呢。”七皇子说着还伸出手, 比划了一个“四”出来给裴清殊看。“三哥得了好几个美人,倒是不那么气了,可皇后娘娘知道之后反倒更生气了。据说她把全贵妃叫去坤仪宫骂了一顿, 说是她们母子故意要用美色迷惑三哥,让三哥学坏。” 裴清殊听得目瞪口呆,没想到皇子和后妃之间的纷争会这么精彩。 “二哥想要赔礼道歉,我能理解, 不过三哥才十四岁呀, 二哥就送他四个美人……” 裴清殊突然觉得, 人家皇后生气也挺有道理的。三皇子才十四岁, 正是需要好好学本事的年纪。要是他就这么被二皇子送去的美人迷花了眼,不把心思放在正事上了,那三皇子以后不就被毁了吗? 七皇子倒没把那四个美人当回事:“哎呀,其实这也没什么。十二弟你年纪小,可能不知道。咱们皇子满十三岁的时候,房里就能收人了。等到了十五岁,皇后娘娘还会送几个司寝的女官专门来伺候咱们。这事儿说起来, 哪一边都有道理, 哪一边又都有理亏的地方, 就看听的人怎么想了。” 裴清殊的关注点忽然歪了:“十三岁就收房里人?这么早?” 一般来说, 民间嫁娶都会比皇室要晚一些, 男子成婚都会比女子晚一些。裴清殊前世十五岁订婚,十八岁嫁人,在民间属于很正常的情况。不过在皇家,就属于比较晚的了。 像大公主这种,十六岁定亲,十七岁嫁人的,也属于略晚。不过公主和皇子又有不同。公主嫁的晚,那是因为父母疼爱,不舍得女儿太早出嫁,反倒是一种宠爱的象征。反正皇帝的女儿不愁嫁,公主就算嫁的晚一些,也不会有人说什么闲话。 裴清殊本来以为至少要等到自己十五六岁才需要考虑娶媳妇的事情的,却忽略了很重要的一点,也是皇子和公主的重大区别,那就是皇子在成婚之前,还要收一些所谓的房里人。 虽说男子一妻多妾并不奇怪,不过在民间,尤其是普通的市井人家,很少有男子在正式娶媳妇之前就纳好几个通房和小妾的。前世,裴清殊的父母成婚的时候,父亲房里就是干干净净的。这不仅取决于男子本身是否好色,还要由家里的经济情况来决定。 裴清殊听说过,很多富贵人家的少爷都会纳通房,但是也有人不纳。可他现在才知道,原来皇子和一般的贵族子弟又不一样,还有司寝女官这一说法。 如果是皇后送来的人的话,到时候就是他不想要,恐怕也由不得他了。 “十二弟,这事儿还有嫌早的?”七皇子好笑地说:“我听十弟说过,二哥像我这么大的时候,就已经会钻宫女姐姐的裤裆了……” 裴清殊听得脸上发热:“七哥,这话可不能乱讲!”说完了,又怕七皇子尴尬,连忙补上一句,将重点转移,“你不是不喜欢十哥么,怎么还听他说这些?” 一提起十皇子这个人,七皇子就开始翻白眼:“我不想听,是他死乞白赖地跟我说的。哎呀,算了算了,不说他了,我的脑子又开始疼了。” 饭吃饱了,八卦也说完了,七皇子说撤就撤,一溜烟似的跑没影了。 裴清殊好笑地看着门口说:“七哥可真是个有意思的人呀。” 小德子凑了过来,低声笑道:“殿下,关于二殿下和三殿下那事儿,奴才还打听了一些出来呢,您可要听?” “说吧。”裴清殊觉得,多了解一些哥哥们的情况,总归是没有坏处的。毕竟古人说过,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嘛。 小德子来了劲头,绘声绘色地讲给他听:“听说啊,皇后娘娘把全贵妃叫去坤仪宫骂的时候,全贵妃都给皇后跪下了,求皇后娘娘不要把这件事情告到皇上那里去呢。” 小德子打听到的消息,向来真假掺半,好多都是后宫里传来传去的谣言。听他这么说,裴清殊有点不相信了:“咱们都能知道的事情,父皇能不知道吗?” 裴清殊觉得,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全贵妃根本用不着跪下来求皇后了。后宫里那么多人,长了那么多双眼睛、那么多只嘴,只怕纸终究包不住火啊。 小德子看了福贵一眼,福贵见了,表情尴尬地说:“殿下,其实……这也不是不可能的。说句老实话,陛下日理万机,对于皇子们的事情,有时候并没有那么上心……” 听福贵一说,裴清殊才知道,原来福贵以前在乾元殿的时候,很少见到皇帝过问皇子们的事情。能被皇帝问起的,除了裴清殊之外,就只有六皇子和十三皇子两个人而已。 六皇子天资聪颖,文采斐然,每回皇帝听人说起他的功课有多好,又做了什么什么样的好文章,皇帝都会觉得十分骄傲,与有荣焉。 十三皇子是年纪最小的皇子,加上定妃年轻貌美,颇得几分宠爱,所以皇帝偶尔也会过问一下十三皇子的情况。不过也只是在提起定妃的时候,他才会想到十三皇子而已。 至于旁人…… “大皇子现在领了差事,常年在外,皇上只会问及他差事上的事情。三皇子虽是嫡子,可皇上对他,并不是特别喜爱。” 福贵跟着裴清殊也有一段时间了,现在他已经完全适应了十二皇子身边大太监的身份,早就不像在乾元殿当差时那么端着了。裴清殊想知道什么,福贵就告诉他什么。 裴清殊刚听到福贵这么说的时候,还有些不敢相信。可是仔细想想,皇帝的儿子实在太多了,要是他是皇帝的话,恐怕也顾不上来,尤其是自己不怎么喜欢的儿子。 所以说……二皇子和三皇子打起来的事情,要是没有人去告状的话,皇帝还真有可能蒙在鼓里咯? 福贵见他好像不信,便又补了一句:“至于二皇子,他见皇上的次数,怕是还不及二公主多呢。” “啊?真的吗!” 裴清殊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令仪在皇嗣里头,还真是挺受宠的。 至于这个二皇兄,作为亡国之君的最可疑人选之一,他竟然还比不上一个公主的存在感高? 裴清殊开始感到迷茫了。 这样的人……皇帝怎么会把皇位传给他呢? 难道,是他之前猜错了? 这件事情,裴清殊想了半天,晚上练字的时候脑子里都静不下来。 可他现在对皇兄们的了解还太少了,没有办法做进一步的推理,只能把这件事暂且放下。 不过福贵拿令仪和二皇子做对比,倒是叫裴清殊突然觉得,他有些想令仪和淑妃了。 明天要是放学早的话,他打算回琼华宫看看。就算见不到令仪,能给淑妃请个安也是好的。 一想到明天就要正式上课了,裴清殊不免有些激动。 晚上临睡前,他不知怎么了,忽然紧张得睡不着觉。 前世他虽认字,但在诗文之上一窍不通,四书更是一点都没看过。这会儿要正儿八经地读书了,还不知道能读成个什么样子。 要是他不是这块读书的材料的话,他是不是就得像大皇子一样,往武将的路子上发展了?可是他这具身体细皮嫩肉的,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能领兵打仗么? 再加上前世灭国的心理阴影在……裴清殊只要一想到那些拎着大刀跨在马背上,看起来就十分凶残的匈奴士兵,他就会下意识地发起抖来。 他没出息地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了一个蛹,心里默念,他一定要好好读书,学好兵法,努力做那个运筹帷幄、决策于千里之外,而不是亲自上战场厮杀的人。 恍恍惚惚地做了一夜的噩梦,裴清殊难得没让人叫,就自己早早地醒了过来。 玉岫端着金盆过来,笑吟吟地道:“殿下今儿个起的可真早,这上了学的人啊,就是不一样了,都不爱赖床了。” “就你会取笑我!”裴清殊轻轻瞪她一眼,还没来得及发飙,就被玉岫一个温帕子糊在了脸上。裴清殊只能仰起头,乖乖地让她给自己擦脸。 等洗完脸,裴清殊就说:“以后我都不赖床了,一定要按时去上课,不能迟到。” 玉岫毫不走心地鼓励他:“殿下真棒。” 裴清殊急了,对孙妈妈喊道:“妈妈您看她!” 要是搁在平时,孙妈妈肯定要护着裴清殊的。可是今日,她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眼睛一直瞄着窗外。 裴清殊一看就明白了,孙妈妈这是在惦记虎儿呢。 “妈妈,我让人在偏殿摆了饭,也不知道傅家哥哥和虎儿哥哥吃得习不习惯,您帮我去看看吧。” “诶,好嘞。”孙妈妈连忙应了下来,去看虎儿他们去了。 玉岫见了,突然收起笑容,对裴清殊说:“殿下也忒好心了些,这么抬举孙妈妈的儿子,就为了让他们母子团聚。说句没良心的话,孙妈妈伺候您,那是应当应分的事情。她心里怎么想儿子,也不干您的事。” 35.长华殿 订阅超过60%可以立马查看最新更新, 否则需要等待24小时。 面对威严中透着一丝冷漠的母亲,裴清殊双腿发软, 明明想要往回走, 却怎么都迈不动步子。 他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冒出来的勇气,竟然开口说:“我想和母妃睡。” 今天要是不把她们的话听全了,裴清殊非得失眠不可。 好在俪妃闻言只是一怔, 并没有立即拒绝。 恩嫔见了,连忙将裴清殊拉了进来。 “姐姐!”俪妃皱眉。 恩嫔知道俪妃性子孤高冷傲,最不喜欢别人替她做主。可她觉得俪妃之所以不肯想办法帮裴清殊离开冷宫,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她对这个儿子的感情淡薄。要是母子二人多相处一阵子的话, 保不齐俪妃就会心软了。所以裴清殊要留下, 恩嫔简直求之不得。 “殊儿这么小, 病还没好全呢, 妹妹忍心拒绝他吗?” 俪妃看了看裴清殊仍然有些苍白的小脸儿,长长地叹了口气:“罢了。” 这就是同意了的意思了。 恩嫔大喜,连忙叫绿袖和孙妈妈过来帮忙。三人合力把裴清殊洗的香喷喷的,送到铺好的床上。 这般忙活了一阵之后,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为了偷听,明明毫无困意的裴清殊熟练地启动装睡大法。 看着在床上缩成一团的小儿子,俪妃心中一软, 对恩嫔低声道:“姐姐, 送殊儿出去这话, 以后就不要再提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这些年我和殊儿同食, 就是怕他会在饭菜中下毒……” 恩嫔沉默,隔了好久才说:“是我对不住你们母子。当年陛下那么宠爱你,若不是为了我……你和殊儿也不会沦落至此。” 俪妃淡淡地说:“姐姐说这话就见外了。你我都姓林,你出了事,林家也脱不了干系。我帮你,就等于帮自己。” “可是殊儿是无辜的呀!妹妹你不知道,自打殊儿落地之后,我每一天都在后悔,当年为什么要同意你帮我顶罪?不如就让皇上把我杀了,一了百了,也省得拖累你们。” “这又是何必呢。姐姐也说了,那人对我有几分宠爱。若犯错的是我,他总不会杀了我。这样既能救了姐姐性命,又能还我清净,岂不是两全其美。” 恩嫔说着说着,竟然掉起了眼泪:“可与表哥有私情的明明是我,妹妹你是清白的呀……就算你不想与陛下亲近,可殊儿的的确确是陛下的亲骨肉,如今却叫陛下误会……这可如何是好!” 裴清殊刚开始还听得云里雾里的,后来他结合俪妃和恩嫔的话,在自己的脑补下,大致猜出了林氏姐妹俩被打入冷宫的原因。 若要完整地还原事情的真相,还得从六年前说起。 延和六年的春天,恩嫔选秀入宫。根据大齐制度,凡是六品以上官员所在的家族,都要送一个女孩儿入宫选秀,林家报的就是恩嫔的名字。 恩嫔与她表哥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本是不愿意进宫的。可她性格温顺,从来不敢违逆父母的意愿。即使心不甘情不愿,还是入宫做了皇帝的女人。 恩嫔能够被选中、册封,说明她还是有些姿色的。只可惜在后宫这样的地方,从来都不缺美人,尤其是恩嫔这样端庄秀丽,却又没什么特点的美人。 风流成性的皇帝很快就把她忘到了一边。 直到有一天,皇帝散步时路过恩嫔的寝宫,去她屋里歇脚,正巧遇到恩嫔在看书。 让皇帝奇怪的是,恩嫔一见他进来,就把手里的书往身后藏。 她不藏还好,这一藏,皇帝就忍不住开始好奇。 他硬是要看,恩嫔哪里拗得过他。才将手里的书递出去,恩嫔就跪在地上请罪了。 让她没想到的是,皇帝不仅没有发怒,反而看得津津有味。恩嫔的腿都跪麻了,皇帝才想起她来,连忙让她起来。 “没想到你看着老实,还喜欢看这种书,怪有意思的。” 恩嫔知道,身为后妃还看这种话本小说,于礼法不合。她哪敢起来,只是跪在地上一个劲地磕头:”皇上恕罪,妾身再也不敢了……” 皇帝听了只觉得无趣,摆摆手,将那本书递给身边的总管太监。 “这是做什么,朕又没有怪罪你的意思。放心,朕不会告诉其他人的。不过这本书朕瞧着有趣,没收了。” 恩嫔哪敢说个不字,连忙磕头谢恩。 她本以为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了,没想到皇帝竟然看上了瘾,成了那话本作者的书迷。 成了书迷不算吧,他还非要打听作者本人的情况,这可叫恩嫔为难极了。 不说吧,是犯了欺君之罪。说吧…… 她堂妹的闺誉可就要毁了。 就在恩嫔纠结不已的时候,神通广大的皇帝,已经通过各种手段得知了作者的真实身份。 也就是恩嫔的堂妹林氏,如今的俪妃。 得知林氏的身份之后,皇帝二话不说,一道圣旨把人接进了宫。 皇帝原本想着,这么有才的姑娘,长得肯定不咋地。他只是想见见作者本人,求个签名,或是请她透露透露下文。 没想到见到林氏的第一眼,皇帝便愣住了。 只有四个字可以形容他当时的心情——惊为天人。 身为皇帝的好处之一就是,只要是他看上的女人,大多数情况下都可以得到。 林氏当时虽然已有婚约,可她只是一个五品官的女儿。不管她本人怎么想,皇帝直接下旨册封她为妃,还自认为深情地选择了“伉俪情深”中的俪字来做林氏的封号。 只可惜俪妃根本就不领情。 俪妃本以为林家出了一个后妃,她就不用再进宫了。没想到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入宫之前,俪妃想过无数办法抗旨不遵。入宫之后,俪妃也对皇帝横眉冷对。可是在皇权面前,俪妃的反抗在皇帝眼中不过是增添情趣的游戏之举。不管俪妃再怎么不乐意,皇帝还是宠幸了俪妃。 独占圣宠的俪妃,很快就有了身孕。 自古集宠于一身,即是集怨于一身。俪妃的盛宠,不免引发了后宫妃嫔的妒忌。 可是俪妃深居简出,又被皇帝保护的很好,她们很难抓到俪妃的把柄。于是就有人打起恩嫔的主意,企图从恩嫔入手,让整个林家完蛋。 偏生恩嫔有一个最大的软肋,就是她的表哥,在太医院当差的钟太医。 在不知是谁的设计之下,恩嫔“赴了约”,悄悄去见钟太医。若只是他们两个被人当场捉住也就罢了,可当时俪妃不知怎么得了消息,前去阻止,结果一并被人发现。 后宫里出了这样大的事情,帝后很快就赶了过来,连夜审问。 俪妃孤傲,一个字都不想解释。恩嫔想着反正他们也没做什么,又不是单独被逮住的,只是和自家亲眷说几句话而已,顶多犯一个夜间在宫中走动的宫规,出不了什么大事。 可她忘了,钟太医不仅仅是她的表哥,还是俪妃进宫前的未婚夫,皇帝的眼中钉,肉中刺。 皇帝当时大发雷霆,质疑俪妃和钟太医的关系。 恩嫔试图解释,可在皇帝的眼中,她的话没有丝毫价值。 最后皇后和两个贵妃从俪妃寝宫搜出来的证据,统统指向俪妃和钟太医有私情。 俪妃心里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也知道恩嫔确实心系钟太医。她怕恩嫔再解释,把她自己的命再搭进去,干脆把事情全都揽在自己身上。她很清楚,皇帝根本不舍得杀她,不过是将她幽禁,或者打入冷宫而已。相比之下,她倒比较想去冷宫。日子虽清苦些,但起码再也不用侍奉自己讨厌的人。 俪妃如愿进了冷宫,恩嫔也因“欺君之罪”与她同行。 恩嫔心中有鬼,不敢再喊冤。俪妃心中无愧,却是不想喊冤。 入冷宫之前,皇帝问她可还有什么话想说。俪妃没说一句求饶的话,只说希望能用她的嫁妆,换一些纸和笔。 其实俪妃的心中,还是有一些担心的。皇帝心中猜忌她与其他男子有私情,自然会疑心她腹中骨肉并非皇家骨血。 俪妃不爱皇帝,根本就不想给他生孩子。可当时她怀孕已近七月,不生下来,她自己的命都很难保住。至于生下来之后,俪妃就算再不喜欢皇帝,也无法看着自己的亲生骨肉去死。因此她日日与裴清殊同食,生怕皇帝给他下毒。 裴清殊听完俪妃与恩嫔的对话,虽然仍然不清楚许多当年的细节,不过很多事情他都想通了。 他之前就觉得奇怪,一个母亲,怎么会对自己的孩子如此冷淡。现在才知道,原来是因为皇帝。被迫给不爱的男人生孩子,俪妃的心里想来并不好过。站在俪妃的立场上想想,她的选择似乎也无可厚非。 除此之外,裴清殊以前还想不明白一件事。俪妃犯错进了冷宫也就罢了,为什么他一个皇子,皇帝还对他不管不顾的。 原来皇帝是疑心自己被戴了绿帽子,把他视为“孽种”呢。 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裴清殊心里不但不觉得轻松,反而更加沉重了。 有一个对自己不亲的娘,还有一个可能想杀自己的爹……以后孙妈妈她们再说他命苦的时候,裴清殊不会再反驳了。 他是真的很惨啊! 恩嫔用帕子按了按眼角:“不舍得,又有什么办法呢。妹妹,这孩子太可怜了,咱们不能就让他这么被关下去……” 俪妃默然,隔了很久才开口:“姐姐就不怕殊儿出去之后,被皇帝……” “不会的。”恩嫔摇摇头说:“殊儿虽说长得像妹妹多些,可与陛下也有几分相像。以前陛下疑心,是因为没见过这孩子。只要他与殊儿多些接触,陛下就应当明白这孩子是他的了。” 36.赐名 订阅超过60%可以立马查看最新更新,否则需要等待24小时。 淑妃平日里起居的房间, 裴清殊只去草草转了一圈, 就被带着去往他自己住的地方。 屋子很宽敞,一进门就是一间会客厅。裴清殊目测了一下, 这些桌椅板凳大概已经是小一号的了, 可以他现在的身量,要是没有人抱的话, 恐怕还是爬不上去。这一整套黄花梨的家具, 八成就是个摆设,不过淑妃还是很大方地给他配上了,还用软布包住了家具有棱有角的地方, 怕他不小心磕着碰着会受伤, 可以说是很细心了。 会客厅左边用多宝阁隔出来一个起居室,靠窗摆着一张软塌和一张小几。 再往里走,便是裴清殊的卧房了。 淑妃让人准备的是一张海棠雕花围起来的拔步床, 有门有盖, 看起来跟一座小房子一样。裴清殊以前没住过这么精致的大床,不免有几分不惯, 小声同孙妈妈讲:“妈妈, 这床怎么像个棺材一样, 我害怕……” “呸呸呸, ”孙妈妈连忙朝旁边吐了三声, 低声道:“殿下莫要说这种话, 怪不吉利的。这叫八步床, 里面还有格子,可以放好些东西,宽敞的很呢。” 玉盘在一旁听了,不禁笑道:“妈妈懂的倒是多,看来是见过世面的。” 孙妈妈忙道:“不敢不敢,叫姑娘笑话了。” 看完卧房,淑妃又领着裴清殊去右边的书房看了眼,便先走了。 “本宫回去换件常服,你也换件衣裳,就来正殿用膳吧。” 裴清殊应了,由着新分给他的宫女玉栏帮他换衣裳。 相比起有些盛气凌人的玉盘,玉栏看上去年纪小些,为人也和善许多。见裴清殊话不多,玉栏便主动介绍起自己来:“奴婢今年十六岁,进宫有五年了。早先在家时,有个弟弟同殿下差不多大。想是因着这个,淑妃娘娘才叫奴婢来伺候殿下。” 裴清殊抬起眼睛,用稚嫩的童音问她:“你弟弟也五岁吗?” 玉栏一听就笑了:“回殿下的话,奴婢的弟弟五年前五岁,现在已经有十岁啦。” 裴清殊“喔”了一声,忍不住有点儿脸红。要装小孩,可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啊。 换好衣服后,裴清殊便牵着孙妈妈的手,跟着玉栏一道往淑妃所在的正殿走去。 玉栏赞赏地说:“殿下已经不用抱啦?敦嫔娘娘所出的十殿下,现今都六岁多了,还要人抱呢。” 孙妈妈与有荣焉似的,笑呵呵地说:“咱们殿下懂事早,能自个儿走,就不叫人抱着,别提有多心疼咱们呢。” 玉栏笑了笑,伸出手臂给他们瞧:“枉费奴婢这三天来一直抢着帮小厨房搬西瓜呢,看来这臂力是白练啦。” 主仆几人有说有笑地来到正殿,裴清殊到时,淑妃正在由宫女伺候着净手。 “好孩子,快过来。”淑妃上上下下地打量了裴清殊几眼,发现他只是换上一身普通的牙白色杭绸常服,整个人的气质便显得尊贵了许多,不禁笑道:“果真是佛靠金装,人靠衣装。瞧瞧咱们十二殿下,一把那身粗布衣裳换下,就跟那画中的人儿一样。” 玉盘笑着附和道:“这还不是沾了娘娘的尊贵气儿么。这还只是成衣呢,等过两日尚衣局的人来给殿下量尺寸,到时候做了合身的衣服,才叫美呢。” 淑妃斜她一眼道:“还等过两日做什么,明儿个便叫尚衣局的人来!成衣哪有量体裁衣来的舒服?” “娘娘说的是,是奴婢糊涂了。”玉盘真没想到,自家主子明知这十二皇子可能养不长,竟还这般用心。如若不知内情,还当裴清殊是她的亲儿子呢。 裴清殊学着淑妃刚才的样子,把手放在水盆里,上下翻了翻,再用宫人递上来的布巾擦了擦手。然后在宫人的引导下,被孙妈妈抱到属于他的位置上。 淑妃看着他笑道:“你二姐姐今日在慧曜楼用饭,不回来同咱们一道用了,不然才叫热闹呢。” 裴清殊点点头,下意识地往桌面上扫了一眼。桌上大约摆着十几道菜,有荤有素,颜色搭配得极好。荤的有西湖醋鱼、板栗鸡、香酥鸭等,素的有莼菜羹、玫瑰豆腐等等,都是些小孩子爱吃还咬的动的菜。 裴清殊啃了大半个月的干馒头,吃了大半个月的清粥小菜,这会儿冷不丁看到这么多菜,哪怕许多菜都只是家常做法,还是让他胃口大开,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殿下,您先喝碗汤垫垫吧。”玉栏知道冷宫那地方恐怕吃不到什么好吃的,怕裴清殊突然之间吃了太多油水,胃口会受不住,所以先给他盛了碗汤。 裴清殊下意识地伸手要接过,却被玉栏躲开了:“殿下这是做什么,让奴婢来喂您就好了。” 淑妃也说:“怎么了,可是玉栏笨手笨脚,用的不习惯?” 裴清殊无奈了,只能摇摇头,由着玉栏一口一口地喂他。 以前在冷宫里的时候,总共也没两个菜,所以裴清殊自己就能动手吃。现在菜多了,难免有够不到的地方。身为主子,裴清殊当然不能站起来够菜,全程都是由一个叫小德子的小太监瞧着他的眼色帮忙布菜。 裴清殊越看越觉得神奇,这小德子就跟他肚子里的蛔虫似的,他想吃哪道菜,只要瞄上一眼,还什么都没说呢,小德子就会跑去给他夹。一顿饭下来,主仆之间好像已经构成了某种默契。吃到最后的时候,还没等裴清殊有所表示,小德子便已经主动给他夹了他想吃的菜,不愧是在宫里头摸爬滚打,看人眼色长大的。 这一顿饭,裴清殊只吃了七八分饱,就说自己吃好了。淑妃也没多言,用过饭,稍留了裴清殊坐一会儿,就叫他回去了。 临走前,淑妃拉着裴清殊的手说:“有什么不习惯的,甭憋在心里,同本宫说便是。若缺了短了什么,只管找你玉盘姐姐要。” 裴清殊点点头,却听玉盘笑道:“奴婢今年都二十了,哪还好意思让殿下叫一声姐姐。” 淑妃轻哼一声,笑道:“你这蹄子,当本宫看不出来,你是想诓人家叫你姑姑呢。本宫偏不依,就让殊儿跟着令仪叫你姐姐,你又如何?” 玉盘好笑道:“姐姐便姐姐,奴婢有什么不乐意的,左右殿下叫什么,都是奴婢占足了便宜。” 淑妃摇头,无奈地笑:“瞧你这泼辣性子,半点不肯吃亏的,回头本宫还怎么给你找婆家呀?” 提起婆家二字,玉盘终于如其他姑娘一般羞红了脸:“娘娘说什么呢,奴婢都这么大了,还找什么婆家,留在宫里一辈子伺候娘娘便是了。” “你要留,我还不要呢!”淑妃玩笑了一句之后,转过头对裴清殊说:“好了,不耽误你休息了。刚来新地方,肯定好多不习惯的,快回你房间看看吧。明儿早上不必急着起,睡到什么时候算什么时候,歇上两天,习惯了再说旁的。” 裴清殊道了谢,便告退回房。 回屋之后,天色刚刚暗下。因着裴清殊年纪小,又刚病过一场,玉栏便问:“殿下可要安歇了?” 裴清殊摇摇头道:“把娘娘分给我的下人都叫来,认认人吧。” 玉栏应了一声,叫人去了。 孙妈妈趁机凑到裴清殊耳边,低声道:“这玉栏姑娘倒是个好性子,不过那玉盘姑娘恐怕不是个好相与的。说是个宫女,瞧着竟像个主子,比起富贵人家的小姐都不遑多让呢。” 裴清殊却不怵她:“怕什么,我们不得罪她就是了。” 玉盘在琼华宫的地位虽高,可说到底不过是个宫女,靠淑妃的脸面活着的。裴清殊再怎么落魄,也是个皇子,他不能把姿态放得太低了,不然只会更加让人瞧不起。 说话间的功夫,玉栏便领着人回来了。 下午裴清殊刚进门时,只顾着看新屋子了,倒没注意这些下人。这会儿呼呼啦啦地跪了一大屋子,裴清殊才当真有了点儿做“主子”的感觉。 下人们请完安后,由玉栏一一向他介绍,被点了名字的人再站出来单独问安,在裴清殊面前混个脸熟。 一通介绍之后,裴清殊数了数,他现在有两个一等宫女,四个二等宫女,四个三等宫女。两个贴身伺候的太监,四个粗使太监。此外还有四个尚未上岗的轿夫,和四个粗使婆子。加上孙妈妈,竟有二十五人之多。 玉栏向他解释道:“淑妃娘娘想着,冷宫里没有太监贴身伺候,怕殿下不习惯,所以现在伺候的宫女多些。这也是殿下年纪还小的缘故。等殿下进学了,内务司应当还会再送些太监过来,方便殿下使唤。” 裴清殊点点头,对于这样的安排比较满意。他现在虽是个男子,可还是没办法完全习惯让太监贴身服侍自己。宫女的话,就没什么抵触心理了。 除了玉栏之外,另一个一等宫女名叫玉岫。相比于姿容平平的玉栏,玉岫就要漂亮许多。玉岫看起来没有玉栏那么热络,对于裴清殊这个新主子,既不贴着,也不失礼,感觉就是淡淡的。 37.幸灾乐祸 订阅超过60%可以立马查看最新更新, 否则需要等待24小时。  第三章真相 绿袖这么一开口,自然也暴露了裴清殊躲在门口的事实。 俪妃立即停止了话头, 用沉静的目光看向裴清殊,看得他后背一凉。 “你怎么过来了?还不快回去。” 面对威严中透着一丝冷漠的母亲,裴清殊双腿发软,明明想要往回走, 却怎么都迈不动步子。 他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冒出来的勇气,竟然开口说:“我想和母妃睡。” 今天要是不把她们的话听全了,裴清殊非得失眠不可。 好在俪妃闻言只是一怔, 并没有立即拒绝。 恩嫔见了,连忙将裴清殊拉了进来。 “姐姐!”俪妃皱眉。 恩嫔知道俪妃性子孤高冷傲,最不喜欢别人替她做主。可她觉得俪妃之所以不肯想办法帮裴清殊离开冷宫,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她对这个儿子的感情淡薄。要是母子二人多相处一阵子的话,保不齐俪妃就会心软了。所以裴清殊要留下,恩嫔简直求之不得。 “殊儿这么小, 病还没好全呢, 妹妹忍心拒绝他吗?” 俪妃看了看裴清殊仍然有些苍白的小脸儿, 长长地叹了口气:“罢了。” 这就是同意了的意思了。 恩嫔大喜,连忙叫绿袖和孙妈妈过来帮忙。三人合力把裴清殊洗的香喷喷的, 送到铺好的床上。 这般忙活了一阵之后,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为了偷听,明明毫无困意的裴清殊熟练地启动装睡大法。 看着在床上缩成一团的小儿子, 俪妃心中一软, 对恩嫔低声道:“姐姐, 送殊儿出去这话,以后就不要再提了。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些年我和殊儿同食,就是怕他会在饭菜中下毒……” 恩嫔沉默,隔了好久才说:“是我对不住你们母子。当年陛下那么宠爱你,若不是为了我……你和殊儿也不会沦落至此。” 俪妃淡淡地说:“姐姐说这话就见外了。你我都姓林,你出了事,林家也脱不了干系。我帮你,就等于帮自己。” “可是殊儿是无辜的呀!妹妹你不知道,自打殊儿落地之后,我每一天都在后悔,当年为什么要同意你帮我顶罪?不如就让皇上把我杀了,一了百了,也省得拖累你们。” “这又是何必呢。姐姐也说了,那人对我有几分宠爱。若犯错的是我,他总不会杀了我。这样既能救了姐姐性命,又能还我清净,岂不是两全其美。” 恩嫔说着说着,竟然掉起了眼泪:“可与表哥有私情的明明是我,妹妹你是清白的呀……就算你不想与陛下亲近,可殊儿的的确确是陛下的亲骨肉,如今却叫陛下误会……这可如何是好!” 裴清殊刚开始还听得云里雾里的,后来他结合俪妃和恩嫔的话,在自己的脑补下,大致猜出了林氏姐妹俩被打入冷宫的原因。 若要完整地还原事情的真相,还得从六年前说起。 延和六年的春天,恩嫔选秀入宫。根据大齐制度,凡是六品以上官员所在的家族,都要送一个女孩儿入宫选秀,林家报的就是恩嫔的名字。 恩嫔与她表哥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本是不愿意进宫的。可她性格温顺,从来不敢违逆父母的意愿。即使心不甘情不愿,还是入宫做了皇帝的女人。 恩嫔能够被选中、册封,说明她还是有些姿色的。只可惜在后宫这样的地方,从来都不缺美人,尤其是恩嫔这样端庄秀丽,却又没什么特点的美人。 风流成性的皇帝很快就把她忘到了一边。 直到有一天,皇帝散步时路过恩嫔的寝宫,去她屋里歇脚,正巧遇到恩嫔在看书。 让皇帝奇怪的是,恩嫔一见他进来,就把手里的书往身后藏。 她不藏还好,这一藏,皇帝就忍不住开始好奇。 他硬是要看,恩嫔哪里拗得过他。才将手里的书递出去,恩嫔就跪在地上请罪了。 让她没想到的是,皇帝不仅没有发怒,反而看得津津有味。恩嫔的腿都跪麻了,皇帝才想起她来,连忙让她起来。 “没想到你看着老实,还喜欢看这种书,怪有意思的。” 恩嫔知道,身为后妃还看这种话本小说,于礼法不合。她哪敢起来,只是跪在地上一个劲地磕头:”皇上恕罪,妾身再也不敢了……” 皇帝听了只觉得无趣,摆摆手,将那本书递给身边的总管太监。 “这是做什么,朕又没有怪罪你的意思。放心,朕不会告诉其他人的。不过这本书朕瞧着有趣,没收了。” 恩嫔哪敢说个不字,连忙磕头谢恩。 她本以为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了,没想到皇帝竟然看上了瘾,成了那话本作者的书迷。 成了书迷不算吧,他还非要打听作者本人的情况,这可叫恩嫔为难极了。 不说吧,是犯了欺君之罪。说吧…… 她堂妹的闺誉可就要毁了。 就在恩嫔纠结不已的时候,神通广大的皇帝,已经通过各种手段得知了作者的真实身份。 也就是恩嫔的堂妹林氏,如今的俪妃。 得知林氏的身份之后,皇帝二话不说,一道圣旨把人接进了宫。 皇帝原本想着,这么有才的姑娘,长得肯定不咋地。他只是想见见作者本人,求个签名,或是请她透露透露下文。 没想到见到林氏的第一眼,皇帝便愣住了。 只有四个字可以形容他当时的心情——惊为天人。 身为皇帝的好处之一就是,只要是他看上的女人,大多数情况下都可以得到。 林氏当时虽然已有婚约,可她只是一个五品官的女儿。不管她本人怎么想,皇帝直接下旨册封她为妃,还自认为深情地选择了“伉俪情深”中的俪字来做林氏的封号。 只可惜俪妃根本就不领情。 俪妃本以为林家出了一个后妃,她就不用再进宫了。没想到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入宫之前,俪妃想过无数办法抗旨不遵。入宫之后,俪妃也对皇帝横眉冷对。可是在皇权面前,俪妃的反抗在皇帝眼中不过是增添情趣的游戏之举。不管俪妃再怎么不乐意,皇帝还是宠幸了俪妃。 独占圣宠的俪妃,很快就有了身孕。 自古集宠于一身,即是集怨于一身。俪妃的盛宠,不免引发了后宫妃嫔的妒忌。 可是俪妃深居简出,又被皇帝保护的很好,她们很难抓到俪妃的把柄。于是就有人打起恩嫔的主意,企图从恩嫔入手,让整个林家完蛋。 偏生恩嫔有一个最大的软肋,就是她的表哥,在太医院当差的钟太医。 在不知是谁的设计之下,恩嫔“赴了约”,悄悄去见钟太医。若只是他们两个被人当场捉住也就罢了,可当时俪妃不知怎么得了消息,前去阻止,结果一并被人发现。 后宫里出了这样大的事情,帝后很快就赶了过来,连夜审问。 俪妃孤傲,一个字都不想解释。恩嫔想着反正他们也没做什么,又不是单独被逮住的,只是和自家亲眷说几句话而已,顶多犯一个夜间在宫中走动的宫规,出不了什么大事。 可她忘了,钟太医不仅仅是她的表哥,还是俪妃进宫前的未婚夫,皇帝的眼中钉,肉中刺。 皇帝当时大发雷霆,质疑俪妃和钟太医的关系。 恩嫔试图解释,可在皇帝的眼中,她的话没有丝毫价值。 最后皇后和两个贵妃从俪妃寝宫搜出来的证据,统统指向俪妃和钟太医有私情。 俪妃心里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也知道恩嫔确实心系钟太医。她怕恩嫔再解释,把她自己的命再搭进去,干脆把事情全都揽在自己身上。她很清楚,皇帝根本不舍得杀她,不过是将她幽禁,或者打入冷宫而已。相比之下,她倒比较想去冷宫。日子虽清苦些,但起码再也不用侍奉自己讨厌的人。 俪妃如愿进了冷宫,恩嫔也因“欺君之罪”与她同行。 恩嫔心中有鬼,不敢再喊冤。俪妃心中无愧,却是不想喊冤。 入冷宫之前,皇帝问她可还有什么话想说。俪妃没说一句求饶的话,只说希望能用她的嫁妆,换一些纸和笔。 其实俪妃的心中,还是有一些担心的。皇帝心中猜忌她与其他男子有私情,自然会疑心她腹中骨肉并非皇家骨血。 俪妃不爱皇帝,根本就不想给他生孩子。可当时她怀孕已近七月,不生下来,她自己的命都很难保住。至于生下来之后,俪妃就算再不喜欢皇帝,也无法看着自己的亲生骨肉去死。因此她日日与裴清殊同食,生怕皇帝给他下毒。 裴清殊听完俪妃与恩嫔的对话,虽然仍然不清楚许多当年的细节,不过很多事情他都想通了。 他之前就觉得奇怪,一个母亲,怎么会对自己的孩子如此冷淡。现在才知道,原来是因为皇帝。被迫给不爱的男人生孩子,俪妃的心里想来并不好过。站在俪妃的立场上想想,她的选择似乎也无可厚非。 除此之外,裴清殊以前还想不明白一件事。俪妃犯错进了冷宫也就罢了,为什么他一个皇子,皇帝还对他不管不顾的。 原来皇帝是疑心自己被戴了绿帽子,把他视为“孽种”呢。 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裴清殊心里不但不觉得轻松,反而更加沉重了。 有一个对自己不亲的娘,还有一个可能想杀自己的爹……以后孙妈妈她们再说他命苦的时候,裴清殊不会再反驳了。 他是真的很惨啊! “小心烧着手。”淑妃是这么说的。 “老人家都说,小孩儿玩火是会尿炕的。”孙妈妈这么说,“殿下都这么大了,还是要尿床,羞不羞呀?” 其实不用她们两个提醒,裴清殊也是不会靠近火堆的。 他怕火。 别人在河边烧纸钱的时候,裴清殊就躲在孙妈妈身后,远远地看着。 38.反常 订阅超过60%可以立马查看最新更新, 否则需要等待24小时。  “你怎么过来了?还不快回去。” 面对威严中透着一丝冷漠的母亲, 裴清殊双腿发软,明明想要往回走, 却怎么都迈不动步子。 他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冒出来的勇气,竟然开口说:“我想和母妃睡。” 今天要是不把她们的话听全了,裴清殊非得失眠不可。 好在俪妃闻言只是一怔,并没有立即拒绝。 恩嫔见了,连忙将裴清殊拉了进来。 “姐姐!”俪妃皱眉。 恩嫔知道俪妃性子孤高冷傲, 最不喜欢别人替她做主。可她觉得俪妃之所以不肯想办法帮裴清殊离开冷宫, 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她对这个儿子的感情淡薄。要是母子二人多相处一阵子的话,保不齐俪妃就会心软了。所以裴清殊要留下,恩嫔简直求之不得。 “殊儿这么小,病还没好全呢, 妹妹忍心拒绝他吗?” 俪妃看了看裴清殊仍然有些苍白的小脸儿,长长地叹了口气:“罢了。” 这就是同意了的意思了。 恩嫔大喜, 连忙叫绿袖和孙妈妈过来帮忙。三人合力把裴清殊洗的香喷喷的,送到铺好的床上。 这般忙活了一阵之后,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为了偷听, 明明毫无困意的裴清殊熟练地启动装睡大法。 看着在床上缩成一团的小儿子, 俪妃心中一软, 对恩嫔低声道:“姐姐, 送殊儿出去这话, 以后就不要再提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这些年我和殊儿同食, 就是怕他会在饭菜中下毒……” 恩嫔沉默,隔了好久才说:“是我对不住你们母子。当年陛下那么宠爱你,若不是为了我……你和殊儿也不会沦落至此。” 俪妃淡淡地说:“姐姐说这话就见外了。你我都姓林,你出了事,林家也脱不了干系。我帮你,就等于帮自己。” “可是殊儿是无辜的呀!妹妹你不知道,自打殊儿落地之后,我每一天都在后悔,当年为什么要同意你帮我顶罪?不如就让皇上把我杀了,一了百了,也省得拖累你们。” “这又是何必呢。姐姐也说了,那人对我有几分宠爱。若犯错的是我,他总不会杀了我。这样既能救了姐姐性命,又能还我清净,岂不是两全其美。” 恩嫔说着说着,竟然掉起了眼泪:“可与表哥有私情的明明是我,妹妹你是清白的呀……就算你不想与陛下亲近,可殊儿的的确确是陛下的亲骨肉,如今却叫陛下误会……这可如何是好!” 裴清殊刚开始还听得云里雾里的,后来他结合俪妃和恩嫔的话,在自己的脑补下,大致猜出了林氏姐妹俩被打入冷宫的原因。 若要完整地还原事情的真相,还得从六年前说起。 延和六年的春天,恩嫔选秀入宫。根据大齐制度,凡是六品以上官员所在的家族,都要送一个女孩儿入宫选秀,林家报的就是恩嫔的名字。 恩嫔与她表哥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本是不愿意进宫的。可她性格温顺,从来不敢违逆父母的意愿。即使心不甘情不愿,还是入宫做了皇帝的女人。 恩嫔能够被选中、册封,说明她还是有些姿色的。只可惜在后宫这样的地方,从来都不缺美人,尤其是恩嫔这样端庄秀丽,却又没什么特点的美人。 风流成性的皇帝很快就把她忘到了一边。 直到有一天,皇帝散步时路过恩嫔的寝宫,去她屋里歇脚,正巧遇到恩嫔在看书。 让皇帝奇怪的是,恩嫔一见他进来,就把手里的书往身后藏。 她不藏还好,这一藏,皇帝就忍不住开始好奇。 他硬是要看,恩嫔哪里拗得过他。才将手里的书递出去,恩嫔就跪在地上请罪了。 让她没想到的是,皇帝不仅没有发怒,反而看得津津有味。恩嫔的腿都跪麻了,皇帝才想起她来,连忙让她起来。 “没想到你看着老实,还喜欢看这种书,怪有意思的。” 恩嫔知道,身为后妃还看这种话本小说,于礼法不合。她哪敢起来,只是跪在地上一个劲地磕头:”皇上恕罪,妾身再也不敢了……” 皇帝听了只觉得无趣,摆摆手,将那本书递给身边的总管太监。 “这是做什么,朕又没有怪罪你的意思。放心,朕不会告诉其他人的。不过这本书朕瞧着有趣,没收了。” 恩嫔哪敢说个不字,连忙磕头谢恩。 她本以为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了,没想到皇帝竟然看上了瘾,成了那话本作者的书迷。 成了书迷不算吧,他还非要打听作者本人的情况,这可叫恩嫔为难极了。 不说吧,是犯了欺君之罪。说吧…… 她堂妹的闺誉可就要毁了。 就在恩嫔纠结不已的时候,神通广大的皇帝,已经通过各种手段得知了作者的真实身份。 也就是恩嫔的堂妹林氏,如今的俪妃。 得知林氏的身份之后,皇帝二话不说,一道圣旨把人接进了宫。 皇帝原本想着,这么有才的姑娘,长得肯定不咋地。他只是想见见作者本人,求个签名,或是请她透露透露下文。 没想到见到林氏的第一眼,皇帝便愣住了。 只有四个字可以形容他当时的心情——惊为天人。 身为皇帝的好处之一就是,只要是他看上的女人,大多数情况下都可以得到。 林氏当时虽然已有婚约,可她只是一个五品官的女儿。不管她本人怎么想,皇帝直接下旨册封她为妃,还自认为深情地选择了“伉俪情深”中的俪字来做林氏的封号。 只可惜俪妃根本就不领情。 俪妃本以为林家出了一个后妃,她就不用再进宫了。没想到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入宫之前,俪妃想过无数办法抗旨不遵。入宫之后,俪妃也对皇帝横眉冷对。可是在皇权面前,俪妃的反抗在皇帝眼中不过是增添情趣的游戏之举。不管俪妃再怎么不乐意,皇帝还是宠幸了俪妃。 独占圣宠的俪妃,很快就有了身孕。 自古集宠于一身,即是集怨于一身。俪妃的盛宠,不免引发了后宫妃嫔的妒忌。 可是俪妃深居简出,又被皇帝保护的很好,她们很难抓到俪妃的把柄。于是就有人打起恩嫔的主意,企图从恩嫔入手,让整个林家完蛋。 偏生恩嫔有一个最大的软肋,就是她的表哥,在太医院当差的钟太医。 在不知是谁的设计之下,恩嫔“赴了约”,悄悄去见钟太医。若只是他们两个被人当场捉住也就罢了,可当时俪妃不知怎么得了消息,前去阻止,结果一并被人发现。 后宫里出了这样大的事情,帝后很快就赶了过来,连夜审问。 俪妃孤傲,一个字都不想解释。恩嫔想着反正他们也没做什么,又不是单独被逮住的,只是和自家亲眷说几句话而已,顶多犯一个夜间在宫中走动的宫规,出不了什么大事。 可她忘了,钟太医不仅仅是她的表哥,还是俪妃进宫前的未婚夫,皇帝的眼中钉,肉中刺。 皇帝当时大发雷霆,质疑俪妃和钟太医的关系。 恩嫔试图解释,可在皇帝的眼中,她的话没有丝毫价值。 最后皇后和两个贵妃从俪妃寝宫搜出来的证据,统统指向俪妃和钟太医有私情。 俪妃心里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也知道恩嫔确实心系钟太医。她怕恩嫔再解释,把她自己的命再搭进去,干脆把事情全都揽在自己身上。她很清楚,皇帝根本不舍得杀她,不过是将她幽禁,或者打入冷宫而已。相比之下,她倒比较想去冷宫。日子虽清苦些,但起码再也不用侍奉自己讨厌的人。 俪妃如愿进了冷宫,恩嫔也因“欺君之罪”与她同行。 恩嫔心中有鬼,不敢再喊冤。俪妃心中无愧,却是不想喊冤。 入冷宫之前,皇帝问她可还有什么话想说。俪妃没说一句求饶的话,只说希望能用她的嫁妆,换一些纸和笔。 其实俪妃的心中,还是有一些担心的。皇帝心中猜忌她与其他男子有私情,自然会疑心她腹中骨肉并非皇家骨血。 俪妃不爱皇帝,根本就不想给他生孩子。可当时她怀孕已近七月,不生下来,她自己的命都很难保住。至于生下来之后,俪妃就算再不喜欢皇帝,也无法看着自己的亲生骨肉去死。因此她日日与裴清殊同食,生怕皇帝给他下毒。 裴清殊听完俪妃与恩嫔的对话,虽然仍然不清楚许多当年的细节,不过很多事情他都想通了。 他之前就觉得奇怪,一个母亲,怎么会对自己的孩子如此冷淡。现在才知道,原来是因为皇帝。被迫给不爱的男人生孩子,俪妃的心里想来并不好过。站在俪妃的立场上想想,她的选择似乎也无可厚非。 除此之外,裴清殊以前还想不明白一件事。俪妃犯错进了冷宫也就罢了,为什么他一个皇子,皇帝还对他不管不顾的。 原来皇帝是疑心自己被戴了绿帽子,把他视为“孽种”呢。 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裴清殊心里不但不觉得轻松,反而更加沉重了。 有一个对自己不亲的娘,还有一个可能想杀自己的爹……以后孙妈妈她们再说他命苦的时候,裴清殊不会再反驳了。 他是真的很惨啊! 绰绰灯影中,俪妃面色微沉,语气颇为不悦:“过去的事情,姐姐就不要再提了。事已至此,你我还能如何?” 恩嫔心中早已有了主意,听俪妃这么一说,便低声开口:“既然妹妹不想离开冷宫,不如为殊儿择一个膝下无子的养母。殊儿年幼,还是个皇子。想收养殊儿的妃嫔,应当大有人在。” 39.六皇子 订阅超过60%可以立马查看最新更新, 否则需要等待24小时。  他没见过后宫的三千佳丽,但裴清殊相信, 以林氏的姿色, 就算是在后宫这样美女如云的地方也是十分拔尖的。真不知道他那便宜爹是怎么想的, 竟然舍得把这样一个如花似玉的大美人打入冷宫这种地方。 看到裴清殊下了地,林氏的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诧异,不过很快她便再无其他表情。 裴清殊正琢磨着要不要给林氏行个礼的时候,就听孙妈妈笑道:“给恩娘娘请安。” 裴清殊往门口一看, 原来是恩嫔来了。 说来恩嫔也姓林, 是裴清殊生母的族姐。当年这姐妹俩不知道犯了什么事儿, 俩人被一块送进了冷宫。 和他的亲娘小林氏不同的是,恩嫔这个姨母慈眉善目, 对裴清殊的态度颇为温和。 用饭的时候, 裴清殊下意识地就坐在了恩嫔的旁边。 林氏见了,只瞄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恩嫔却是很关心地问他:“殊儿今天自己能走了?” 见裴清殊点头, 恩嫔念了声佛,长长地松了口气:“看来这一遭算是熬过去了。我就说吗,咱们殊儿福大命大,肯定不会有事的。” 裴清殊朝她微微笑了笑。 恩嫔高兴坏了, 和孙妈妈两个人一起给他喂起饭来。裴清殊空长了两只手, 一顿饭下来愣是没用上, 全是叫她们喂着吃的。 吃完饭, 净了口, 林氏就回自个儿屋里去了。这冷宫里别的不多,屋子倒是不少。除了他们几个之外,就只住着一个得了失心疯的纯妃,住的倒是宽敞。 见到妹妹离去的背影,恩嫔叹了口气,回过头来看着裴清殊感慨:“苦命的孩子哟……” 得,又来了。 裴清殊知道自己挺倒霉的,但也不兴这三个女人见天儿地念叨呀。 偏生孙妈妈也过来凑热闹:“可不是吗,奴婢刚进宫那会儿,内务司的姑姑带我去穆贵嫔娘娘那儿取经。穆娘娘那十一皇子,只比咱们殿下大了不到一岁,可瞧瞧人家那待遇……光是奶妈就给备了四个,伺候的下人就更不必多说了……奴婢也不求咱们殿下能像其他皇子一样锦衣玉食,可殿下眼瞧着就要五岁了,其他皇子到了这个年纪,可都是要开蒙了。” 提起开蒙的事儿,恩嫔的脸色又是一黯:“你说这话,正说到我的心坎儿上。我是个罪人,这辈子也就罢了。可惜了殊儿这孩子……他还这么小,难不成就这么一辈子在这冷宫里熬着?” 孙妈妈瞧了裴清殊一眼,低声道:“今儿个日头没那么大了,恩娘娘可要出去走走?” 这是不想让裴清殊听到的意思了。 恩嫔会意,扶着孙妈妈的手出去了。裴清殊一脸郁闷地看着她们的背影——其实他很想加入她们的八卦,可他现在只是一个四岁多的孩子。加上过去的裴清殊这个“不怎么爱说话”的标签在,要是他贸然挤进她们的谈话,很有可能会被人怀疑。 绿袖不知他在想些什么,她已经习惯自家殿下跟个小老头似的整日发呆了。收拾好碗筷后,她就过来问裴清殊可要躺下。 裴清殊拒绝了:“绿袖姐姐,我想出去走走。” 每回说话的时候,裴清殊就觉得自己变成一个小男孩比直接变成一个成年男子要好的多了。起码现在他的男性特征还不是特别明显,说话时的声音还是软软的小奶音,他自己听起来也不会太过难受。 绿袖听了,有些为难地看着他:“殿下才刚能下地走呢,还是别去外头了,仔细吹了风,又着凉了。” 裴清殊知道,先前为了给他治病,这几个女人不知道费了多少心思,所以绿袖会这么说,他并不觉得意外,反而很能理解。他只是不知道自己除了在屋里发呆,还能做些什么。 许是看出了裴清殊的心思,绿袖笑着问道:“殿下可是觉得无聊了?不如奴婢陪您翻花绳吧!” 在裴清殊还是陆清舒的时候,她也曾和闺中的小姐妹一起翻过花绳。 只是现在…… 他有点别扭地说:“我又不是女孩子。” 绿袖笑了笑,很想大不敬地捏一捏他们家殿下的小脸儿:“殿下放心,这里没有外人,奴婢不会说出去的。” 裴清殊心道,你想往外说,倒是得有人听啊!他们被关在这里,除了送饭的太监,根本见不到什么外人。 他在空荡荡的屋子里环视了一圈,实在找不到什么可以打发时间的东西,只得接受了绿袖的提议。 冷宫里一日只有两餐,他们上午那顿用的早,再吃就是傍晚的时候了。绿袖陪裴清殊玩儿了一会儿,等孙妈妈和恩嫔聊完天回来,就要哄裴清殊睡午觉。 裴清殊热得不想盖被子,和孙妈妈拉锯了好一会儿。最后双方终于达成协议,只盖肚子,以免着凉。 裴清殊现在已经摸清楚了一个规律。每回他睡着之后,孙妈妈都会和绿袖聊天。这个时候,就是他了解自己处境的好机会。 今日孙妈妈八卦的重点,自然是上午她和恩嫔商议的“大计”。 听了孙妈妈的计划之后,裴清殊大吃一惊,脸上差点没绷住,险些暴露他装睡偷听的事实。 ——孙妈妈竟然想把他送给别的妃子养! 绿袖一听,反应也很激烈:“这,这怎么成呢?殿下可是俪妃娘娘的亲骨肉啊!” “殿下是我帮着接生的,这我能不知道吗?可是……俪妃娘娘惹恼了陛下,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出去。不给殿下找个养母,难不成就让殿下这么一直在冷宫里头熬着?” 绿袖沉默了一会儿,为难道:“您说的也有道理……不管俪妃娘娘犯了什么错,十二殿下总归是无辜的。只是俪妃娘娘……能同意吗?” 孙妈妈微微蹙眉着说:“我这心里头也没底,所以才先跟恩嫔娘娘提了一嘴。恩嫔娘娘好歹是俪妃娘娘的堂姐,她的话,总比咱们做下人的分量重些。” 绿袖点点头,半晌无话。 屋里没了说话的声音,裴清殊很快就睡熟了。 等他歇了午觉起来,闲着无事,便只着里衣,在屋内走了一圈。 屋里头空荡荡的,除了破旧的家具,连个小孩子能玩儿的玩具都没有。 这样的环境别说大人了,就是小孩儿也会憋疯的。 裴清殊郁闷地坐了半下午,总算等到绿袖提了晚膳回来,和孙妈妈一起摆饭。 裴清殊一天没怎么活动,根本不觉得饿。恩嫔好像有心事,吃得也不多,一直频繁地向俪妃望去。俪妃倒是神色如常,好像什么都没注意到似的。 一顿饭下来,几乎都没有人开口说过话。和上午一样,俪妃吃完饭就要走。恩嫔以往都会留下来陪外甥一会儿再走的,今儿却是撵上了俪妃:“妹妹等等我。” 孙妈妈和绿袖对视一眼,知道恩嫔这是打算说给裴清殊找养母的事情了。 裴清殊看了,心里头着实好奇。趁着绿袖她们收拾碗筷的当口,他便悄悄地跟了上去,凑在门口偷听。 冷宫里除了一个疯掉的纯妃之外没有外人,所以恩嫔和俪妃说话时也就没有那么多顾忌。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足以让裴清殊听得清。 “殊儿这几日气色好多了,妹妹也可以安心睡个好觉了吧。” 俪妃毫无波澜地看向恩嫔:“姐姐想说什么?不如直言。” 宫里的主子说话,少有人像俪妃这般直来直去的。不过恩嫔从小和她一块儿长大,早就习惯了俪妃如此行事,闻言也并不生气,仍旧十分和气地说:“那姐姐就不跟你客套了。我是想着,殊儿年底就满五岁了。其他皇子,到了这个年纪都要开蒙……不知妹妹对此作何打算?” 俪妃轻笑一声:“我还当姐姐要说什么。你又不是不知,我别的没有,笔墨纸砚倒是不缺。咱们两个又都不是睁眼瞎,帮他启蒙便是了。” “那怎么成!”恩嫔早就猜出俪妃的想法,可听到之后仍然有些着急:“我们都是女流之辈,如何教导得了殊儿!” 俪妃不以为然:“女子又如何?莫不是因为身为女子,我读的书,我写的字,便与男子不同了吗?” 恩嫔懊恼道:“我才疏学浅,辨不过妹妹。可妹妹心里应当有数,殊儿要是一直待在冷宫里,他这辈子就算完了!” 俪妃怏怏不快地说:“姐姐和我说这话又有何用?陛下心里早已恨极了我,也恨极了殊儿……” 裴清殊听到关键之处,不由心跳加速。他正屏息凝神,期待着俪妃接下来的话时,绿袖突然从背后冒了出来,着急地叫他:“殿下怎么出来了?日头都要落山了,快些回屋歇着吧!” 三伏天里,裴清殊懒懒地躺在床上,热得一动都不想动。 这种天气,动一下就是一身汗,他连饭都懒得吃。要不是尿意所迫,裴清殊能在床上躺一整天。 40.除夕 订阅超过60%可以立马查看最新更新, 否则需要等待24小时。 不过裴清殊对这位三皇子并没有什么兴趣,他的注意力,不自觉地被三皇子身后那个半大的男孩儿所吸引了。 因为那个人,竟然长得与七皇子一模一样! “别看了,那是我的双胞弟弟,你八皇兄。”七皇子站在一旁,没精打采地解释道。 裴清殊忍不住感慨:“哇, 好厉害哦, 竟然是孪生兄弟!” “有什么厉害的, 我这个弟弟……不提也罢。” 七皇子话说到一半, 还没来得及解释具体是怎么回事呢, 就见门口来了一个身着总管服饰的太监,正是皇帝身边的禄康安。 “陛下叫奴才来,请诸位皇子殿下移步。” 众皇子听了, 连忙按照排行站好, 一字排开。裴清殊虽舍不得四皇子和七皇子, 却也只得乖乖地走到了十一皇子身后。 裴清殊一路跟着诸位皇兄,来到了皇帝所在的福宁殿。 福宁殿的门槛有些高,他正愁着自己现在这小短腿该怎么跨过去还不失礼呢,就觉腰上一紧,有一个太监把他抱了过去。 裴清殊下意识地抬起头看了那人一眼,本以为只是个寻常的小太监, 结果这一眼望过去, 差点把他的心脏吓出来。 因为他发现, 抱他的那个人,竟然是大内总管禄康安禄公公! 禄康安可是皇帝身边的大红人啊!他听淑妃提起过,说是禄康安在宫中地位很高,就连淑妃在禄康安面前也得客客气气的。 裴清殊想不明白,这位大总管怎么会“纡尊降贵”,亲自抱自己一个不得宠的小皇子呢! 禄康安见他好奇又意外地瞅着自己,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和煦地一笑。 裴清殊身后,定妃所出的十三皇子年纪更小,禄康安却没有再抱,只是站在一旁看着。 裴清殊余惊未定,不过时间有限,他只能朝禄康安说了句“谢谢”,便继续往内殿走去。 随着大流拜见了皇帝之后,皇帝也没有废话,叫他们起身之后,便直接宣布出发。 皇帝的銮驾本就会有众多宫人跟着,现在再加上他们十几个皇子和一些宗室子弟,队伍浩浩荡荡,颇为壮观。 宫道早已被清得一干二净,话本中那些皇帝在路边偶遇貌美妃嫔的故事,发生概率几乎为零。 为表对祖先的敬意,包括皇帝本人在内,所有人都是步行,只有裴清殊和十三皇子这两个小不点例外,可以叫太监抱着。 不过小德子才十二三,裴清殊不忍心让他一路抱着自己,就说要自己走。这会儿他才发觉,平时锻炼身体有多重要。乾元殿到奉先殿大概小半个时辰的路程,说来也不算太远。可是走到半路的时候,他就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了。 好在皇帝身体看来也不咋样,估计平时不用自己走路,都是叫人抬着的。这会儿不过走了两刻钟的功夫,头上就开始冒虚汗,步伐也逐渐慢了下来。禄康安见了,在问过皇帝的意见之后,让大家原地修整一下。跟在后面的太监们听了,赶紧过来给自家主子擦汗捶腿。 小德子见裴清殊走得小脸儿泛红,着急地说:“殿下,您就让奴才抱您吧!奴才一点儿都不累!” 裴清殊看了眼只比他大半岁的十一皇子,有点倔强地摇了摇头:“十一皇兄都是自己走的。” “你身子弱,还是让人抱着吧。” 裴清殊一怔。 这个声音是…… “父、父皇。”裴清殊一抬头,就见一个身材微胖的中年男人不知何时走到了自己面前。 皇帝和善地说:“夏初的时候不是大病了一场么?别逞强,身子要紧。你年纪小,祖先不会怪你的,有这份儿心就成了。” 裴清殊连忙答应:“父皇说的是,儿臣明白了。” 皇帝和他说过话之后,队伍很快再次出发。裴清殊本想着今天要辛苦一下小德子了,没想到皇帝竟然指了一个御前的太监来,专门抱他。那太监看起来孔武有力,正值壮年。裴清殊见了没什么心理压力,就直接叫他抱了。 队伍的最前端,禄康安错皇帝半步,紧紧跟在皇帝身后。 “唉,养母到底还是养母,考虑的不够周到。殊儿还这么小,身边合该有几个年纪大点儿的太监随时抱他。” 禄康安听了,眼珠子一转,低声道:“皇上,容奴才多嘴,奴才觉着这也不能全怪淑妃娘娘粗心。这宫里的太监,奴才再晓得不过了,惯来是捧高踩低的。这十二殿下刚从冷宫里放出来,又不是淑妃娘娘的亲子,只怕年纪大些的太监心思活络,十二殿下也管不住呀。” “这倒也是。”皇帝略一思索,道:“如此,便把现在正背着殊儿的那个赏给他吧。你亲自教出来的人,总该有分寸了吧。” 禄康安忙道:“皇上放心。” 不知是因为人小,还是见识还不够广,裴清殊觉得奉先殿比他想象中的要大一些。 当他跪在像座小山一样高、黑压压的牌位前头时,裴清殊心里忽然有一种奇妙的感觉,好像他本来就该是大齐的十二皇子、正在祭拜的这些人就是他真正的祖先一样。 前世种种,仿佛红尘一梦,反倒显得不那么真切了。 冗长的祭祀典礼结束之后,裴清殊他们终于可以乘坐肩舆,让人抬着来到集英殿赴宴。 宴会上,众皇子按照年龄被分成了两桌,裴清殊自然是在小的那一桌。让他高兴的是,七皇子也被分在了他这一边。 七皇子没有按照排行和他的孪生兄弟坐在一起,而是把裴清殊拉在了自己身边,两人时不时交谈上几句。 一旁的九皇子见了,忍不住刺道:“七皇兄还真是会见风使舵,父皇不就和他多说了两句话么,这就开始和人家套上近乎了。” 七皇子是个性情中人,闻言当即怒从中来。谁知还不等七皇子还口,八皇子就抢先道:“九弟,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七哥哪里是那种人。” 七皇子瞪了八皇子一眼,没说什么。可裴清殊分明看出来,七皇子好像不太高兴的样子。 怎么回事?明明八皇子是在帮他说话呀,为什么他还不高兴? 裴清殊有些疑惑,不过也没太往心里去。美食在前,空了一上午的肚子不容他胡思乱想。 裴清殊这顿吃了不少,等他把肚子填的饱饱的之后,酒席也差不多要散了。毕竟今天是传说中的“鬼节”,大家用不着互相寒暄或者敬酒,吃完了就可以回去休息。回去之后,他们还得抓紧时间睡个午觉,再换身衣服。因为晚上他们还要去烧纸钱,需要充足的体力。 从集英殿里出来之后,裴清殊正准备坐上小辇的时候,七皇子忽然过来叫住了他。 裴清殊还没问什么呢,七皇子就先憋不住了,主动对他说:“我和八弟不对付,所以刚才才摆了脸子,十二弟别往心里去。” 裴清殊点点头,他不傻,看得出来这对亲兄弟不和。不过他和七皇子虽然合得来,却还不够熟络,七皇子不说,裴清殊也不好问。 “我们俩不是一路人。”七皇子抓了抓脑袋,有点不知道怎么说的样子,“他总跟我说三皇兄是嫡出,将来肯定能当上太子,让我也像他一样天天跟在三皇兄后头阿谀奉承,可我就是做不到……” 原来是这样。 裴清殊全都明白了。 不过,并不觉得奇怪。 龙生九子,尚且各有不同,更何况他们这位多情的父皇,还生了十三个儿子呢。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想法和选择,这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裴清殊笑了笑,一派天真地说:“没关系的七皇兄,我也是你的弟弟啊。以后咱们俩一块玩儿。” “嗯!”七皇子似是被他的笑容所感染,振奋起精神,笑着点了点头。 回到琼华宫之后,裴清殊累的倒头就睡。一直睡到傍晚,他才恋恋不舍地从床上爬起来。 换了身素色袍子之后,裴清殊和淑妃一起出发,去往点犀湖。 按说中元节是应该在河边烧纸的,不过后宫里头没有河,后妃女眷又不方便外出,只得用这点犀湖凑合一下。 点犀湖是宫中第一大湖,名字取自诗句“心有灵犀一点通”,据说是大齐某一代的皇帝亲自所取。 湖的面积很大,起码在夜里看来,湖面波光粼粼,一眼竟望不到尽头,与夜色融为一体了。 孙妈妈不住地嘱咐着:“要是奴婢不在您身边,殿下可千万别离水面太近了。万一一个不小心,掉进湖里头去,奴婢这条老命可就要保不住啦!” 裴清殊一脸无奈:“好端端的,妈妈又说什么呢。” 孙妈妈什么都好,就是人太唠叨了。 孙妈妈吓唬他说:“殿下可别不当回事,今儿个是七月十五,地狱里的恶鬼全都爬出来了,要抓小孩子回去下油锅的。” 裴清殊的嘴角抽了抽——看来孙妈妈的缺点里头,还得再加上一条太过迷信! 虎儿呆呆傻傻地看着自己的亲娘,过了好半天,才安慰地拍拍她的后背。 跟村里人打听过后孙妈妈才知道,原来这家人已经有三个儿子,四个闺女了,根本不缺儿子。赵家当初的那些遗产,全都被族人瓜分了。她娘家人闹了一场,才把她的嫁妆抢了回去。可她娘家又没有人愿意抚养虎儿…… 难怪虎儿会过成现在这个样子。 孙妈妈提出要把虎儿领走的时候,那家人一点都没有舍不得的意思,只是张口跟孙妈妈要钱,说他们抚养虎儿这些年花了不少银子。 孙妈妈检查过了,虎儿虽然瘦弱了些,但身上并没有什么伤。她想了想,没有交出裴清殊给她的那锭金子,只是把自己那二两银子的月钱给了他们。她性子良善,觉得不管怎么说,他们都给了虎儿一口吃的,没有虐待虎儿。至于说养虎儿花了多少银子……在乡下的开销本就不大,她夫君当年留下的遗产,足够养这么一大家子好几年了,她不欠他们的。 41.新年 订阅超过60%可以立马查看最新更新,否则需要等待24小时。  裴清殊却是欲哭无泪——哪里好了? 不过, 虽说他只是与荣贵妃短短地见了一面, 裴清殊就觉得,荣贵妃的情商可要比淑妃高上不少, 难怪能稳坐贵妃之位这么多年。 刚才她突然感慨了这么一句,应该不是无心, 而是刻意制止淑妃训斥令仪,免得让令仪在弟弟面前下不来台, 进而心中对弟弟生怨。 小孩子打打闹闹, 其实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要是大人一味地偏袒年纪小的那个的话, 大的那个就会愈发讨厌弟妹,甚至变本加厉地欺负小的孩子。小的那个也很有可能因此而生恨, 和大的不亲。 不过裴清殊并不是不懂事的小孩子了, 对于令仪的心情,他其实是能理解的。令仪虽然不是皇帝的独生女,却是淑妃唯一的孩子。将心比心,任是谁家的独生子冷不丁多出来一个比自己小好多的便宜弟弟,恐怕不是谁都能立马愉快地接受吧。 只要令仪不触及他的底线, 裴清殊就懒得跟她计较。 见过荣贵妃再回到酒席上之后, 这回人来的就差不多了。 在“外人”面前,令仪还知道维护琼华宫的表面和谐,不仅没有故意给裴清殊穿小鞋, 还主动帮他介绍起另外两位皇姐。 大皇姐裴景仪今年十六岁, 是当今皇帝最年长的皇嗣, 比皇长子还要大上几个月。不用令仪介绍,裴清殊就看得出来,大公主乃是荣贵妃所出——这母女两个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相貌虽然说不上多么惊艳,但看起来十分端庄大方,大家闺秀的气质尽显无疑。 和裴清殊猜测的一样,大公主待人十分温和。受了裴清殊的礼之后,大公主就送了他一小荷包的金猪。裴清殊见钱眼开,下意识地对大公主投以善意的笑容。 相比之下,皇后所出的三公主就没那么好相处了,一张口她就戳人家的痛处:“我说令仪啊,就算你母妃生不出皇子来,你们也不用把一个罪妃之子当成宝贝似的吧。父皇有这么多儿子,还少这一个不成。” 令仪这小暴脾气,一听就怒了:“你胡说八道什么呢!不管十二皇弟是从谁的肚子里爬出来的,他都是皇子,是父皇的儿子,你怎么能说出这么大不敬的话来!” 昌仪公主和令仪年纪相仿,两人素来不和,平日里都掐惯了。见令仪还嘴,昌仪立马不甘示弱地说:“你少给我扣帽子,我不过是说几句实话罢了。” 令仪恨不得撕烂她的嘴:“什么实话,你这是不忠不孝不仁不义!平日里先生教的那些道理,你都当做耳旁风了不成!” 昌仪一点都不怕她:“你少在这里给我摆皇姐的谱,还轮不到你教训本公主呢。我不过就是比你晚生了些日子,但你别忘了,我可是中宫嫡出!” 嫡出嫡出,令仪最恨的就是昌仪动不动就拿嫡出的身份压她一头。 见令仪气的脸色通红,裴清殊有些担心地拉了拉她的袖子,将手上的牛乳糖块朝令仪递过去:“姐姐吃糖。” 令仪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了他一眼,没好气地教训道:“宴会都要开始了,还吃什么糖!还不赶紧坐好。” “喔。”裴清殊被孙妈妈抱着,坐在铺了大红色团花锦垫的椅子上,偷偷去瞄令仪的神色。 虽说被他这么一打岔,令仪还不上嘴的尴尬稍有缓解,可他看得出来,令仪还是憋了一肚子气。 为了防止接下来的几天无辜受累,裴清殊决定小小地帮助令仪一把。 他仰起脸看向令仪,用不大不小的声音一脸天真地问:“令仪姐姐,不是说三皇姐是皇后娘娘嫡出么?为什么她这么小气,什么都不给殊儿呢?大皇姐都送了殊儿好多漂亮的小金猪呢。” 裴令仪一听就笑了,得意地看了三公主一眼:“她这个人就是那样,别看是中宫所出,月例与我们都是一样的。素日来不讨父皇的喜欢,得的赏赐还不如我多呢!” 裴清殊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喔,原来是这样啊。” “你别听她胡说!”昌仪哪里容许别人说她小气,为了证明自己嫡出公主的地位,昌仪一咬牙,对贴身侍婢道:“去把舅舅新送我的那套文房四宝拿来,送给十二皇子。” 那宫人闻言不由一怔:“公主,那可是国舅爷好不容易寻来,您自己都舍不得用的……” 昌仪怒道:“让你拿你就去拿,哪儿来的那么多废话,本公主的话你都敢不听了么?” 宫女哪敢再辩,连忙依言去了。 令仪用帕子掩着唇,娇声笑道:“不过是些笔墨纸砚罢了,倒叫三皇妹这么宝贵着,真当是什么稀罕东西呢。真要诚心送人家见面礼,就应当像大皇姐这样提前准备好,临时抱佛脚算是个什么道理。” “你不要得寸进尺!”昌仪刚说了这一句,还没来得及再还嘴,就听坐于主位的大公主开口道:“好了好了,都是自家姐妹,总吵什么吵。母妃要说话了,大家且静一静吧。” 大公主比她们几个年长许多,就连皇子们对她也十分尊敬。既然是她开口了,令仪和昌仪便都给了她这个面子,不再言语了。 围观完两位皇姐的拌嘴全过程之后,裴清殊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来看,觉得女人好可怕。比这个比那个的,谁都不肯退让半步。 看四公主安心吃瓜的样子,这两位皇姐撕逼干架大概已经是常态了。 还好他是个皇子,不用住进慧曜楼。不然这两人天天吵架,不得烦死个人才怪。搞不好还会被牵连进去,成为某一位皇姐的出气筒,真是想想都觉得要命。 宴会开始之前,裴清殊又见到了他的另外两位兄弟,当然都是年龄比较小的。 十一皇子裴清礼今年五岁,是和裴清殊年纪最接近的一个。不过看他神态举止却十分老成,一点都不像个五岁的小孩儿。 另一个十三皇弟才两岁半,是目前皇宫里最小的孩子。他个子太小,站在椅子上才能够到桌面。奶妈子抱他过来给诸位皇兄皇姐打了个照面之后,便被抱下去喂了。 宴会开始之后,裴清殊再不管旁人如何,心无旁骛,专心吃起东西。 他们这一桌供应了两碟子春饼和四荤四素八道菜、两种汤。裴清殊以前就特别喜欢吃春饼,已经好久没吃过了,没想到今天可以一饱口福。 最近他已经逐渐适应了统治阶级的腐败生活,习惯了吃饭不亲自动筷子,让小德子帮他布菜。小德子包起春饼来十分麻利,荤素搭配得宜。裴清殊吃的满嘴流油,腻了的时候就喝两口蛋花汤解解腻,简直不能更幸福。 吃饱喝足之后,宴会进入下一环节,开始举办乞巧活动。 十一皇子听了之后,很是没兴趣地对裴清殊道:“这些都是女流之辈玩儿的东西,我们在这里做什么。我要回宫去了,十二皇弟可要一起?” 裴清殊自己没带肩舆来,又不能借走令仪的,只能摇头。再说了,他壳子里头装的还是个姑娘,一点都不觉得乞巧活动无聊,还很想留下来看看。十一皇子见了,只能恨铁不成钢地看他一眼,一个人走了。 宴会进行到这个时候,皇帝皇后都没露面,八成是不会来了。荣贵妃站在上首,向众人讲述“赛巧”的规则。 简单来说,就是女子们手拿丝线,对着月光比穿针引线,看谁穿的快。最先穿过的那个人,便是“得巧”,会得到一份荣贵妃事先准备好的奖品。 奖励倒是其次的,关键是能出一番风头,在后宫里长长脸。众女卯足了劲,不仅是后妃们,就连几个公主也都跃跃欲试。毕竟她们平时每天都会有女红课,数年如一日地学着,技艺都很不错。“赛巧”这种活动,正是展现她们学习成果的好机会。 眼看着身边的人手上都分到了丝线和针,裴清殊忽然有点手痒——前世他在家里时也是做过女红的,而且做的还非常不错。别说普通的缝缝补补了,就是绣手帕、做荷包这些事情,他都做得来。 只是一个小皇子手拿针线的话……未免太过奇怪了。裴清殊忍了又忍,左手握住右手,好歹忍住了自己也要一份针线的冲动。 定妃拔得头筹之后,得了一个八宝连珠项链。东西是好东西,材质工艺都没的说,就是款式有些老气。 邻桌的敦嫔见了,凑上来说了几句吉祥话。定妃不知怎么想的,竟随手就把那条项链赏给了敦嫔。 敦嫔一愣,想接又忌惮着荣贵妃的脸面,连忙向主桌望去。 她同全贵妃关系好,见全贵妃暗暗向她点头,便伸手接了。 荣贵妃见了,面上难免有些不好看,好像被人无形地打了一巴掌似的。不过当着众人的面,她也没说什么。 宴会散了之后,荣贵妃把淑妃留下,单独同她说话。 不及荣贵妃开口,淑妃便恨声道:“这个定妃,穿针弄线的功夫倒是不错,怎么不扎死她!” 荣贵妃心里本还憋了一口闷气,听淑妃这么一说,反倒气不起来了,还反过来劝起了淑妃:“罢了,咱们还是少和定妃置气。她和我们差了十来岁,不是一个辈分的人,求的东西也不一样。到了咱们这个年纪,争的不是宠爱,也不是一时的意气,而是权力和地位。” 淑妃咬牙道:“可我就是看不得那个小蹄子嚣张的模样!” 荣贵妃低声道:“你且想想,她还能嚣张多久?去年她小产的时候,太医不是说了,定妃伤了身子,很难再有了。现今皇上不过图她年轻,等过两年也就倦了,可你还有令仪和殊儿呢。” 淑妃听了这话,心里才好受些。 不过就算是领养了裴清殊,淑妃心里到底还是意难平:“要不是当年我错信了纯妃那个贱人,现在我也能有自己的皇儿了……” 自打淑妃滑胎之后,数年来类似的话已经不知道说过多少次了,可-荣贵妃还是十分耐心地劝她:“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想了。殊儿懂事,也不整日闹着要找俪妃,你要知足才是。” 淑妃擦擦眼角溢出的泪水,叹息道:“殊儿是不错,可他四岁多了,已经能记事了。我就怕这孩子养不熟,心里头还一直惦记着俪妃。” 荣贵妃笑笑,低声道:“别怕,我教你一个法子。” 42.拜年 订阅超过60%可以立马查看最新更新,否则需要等待24小时。  他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冒出来的勇气, 竟然开口说:“我想和母妃睡。” 今天要是不把她们的话听全了, 裴清殊非得失眠不可。 好在俪妃闻言只是一怔,并没有立即拒绝。 恩嫔见了, 连忙将裴清殊拉了进来。 “姐姐!”俪妃皱眉。 恩嫔知道俪妃性子孤高冷傲,最不喜欢别人替她做主。可她觉得俪妃之所以不肯想办法帮裴清殊离开冷宫, 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她对这个儿子的感情淡薄。要是母子二人多相处一阵子的话,保不齐俪妃就会心软了。所以裴清殊要留下, 恩嫔简直求之不得。 “殊儿这么小, 病还没好全呢, 妹妹忍心拒绝他吗?” 俪妃看了看裴清殊仍然有些苍白的小脸儿,长长地叹了口气:“罢了。” 这就是同意了的意思了。 恩嫔大喜, 连忙叫绿袖和孙妈妈过来帮忙。三人合力把裴清殊洗的香喷喷的, 送到铺好的床上。 这般忙活了一阵之后,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为了偷听,明明毫无困意的裴清殊熟练地启动装睡大法。 看着在床上缩成一团的小儿子,俪妃心中一软,对恩嫔低声道:“姐姐, 送殊儿出去这话, 以后就不要再提了。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些年我和殊儿同食,就是怕他会在饭菜中下毒……” 恩嫔沉默, 隔了好久才说:“是我对不住你们母子。当年陛下那么宠爱你, 若不是为了我……你和殊儿也不会沦落至此。” 俪妃淡淡地说:“姐姐说这话就见外了。你我都姓林, 你出了事,林家也脱不了干系。我帮你,就等于帮自己。” “可是殊儿是无辜的呀!妹妹你不知道,自打殊儿落地之后,我每一天都在后悔,当年为什么要同意你帮我顶罪?不如就让皇上把我杀了,一了百了,也省得拖累你们。” “这又是何必呢。姐姐也说了,那人对我有几分宠爱。若犯错的是我,他总不会杀了我。这样既能救了姐姐性命,又能还我清净,岂不是两全其美。” 恩嫔说着说着,竟然掉起了眼泪:“可与表哥有私情的明明是我,妹妹你是清白的呀……就算你不想与陛下亲近,可殊儿的的确确是陛下的亲骨肉,如今却叫陛下误会……这可如何是好!” 裴清殊刚开始还听得云里雾里的,后来他结合俪妃和恩嫔的话,在自己的脑补下,大致猜出了林氏姐妹俩被打入冷宫的原因。 若要完整地还原事情的真相,还得从六年前说起。 延和六年的春天,恩嫔选秀入宫。根据大齐制度,凡是六品以上官员所在的家族,都要送一个女孩儿入宫选秀,林家报的就是恩嫔的名字。 恩嫔与她表哥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本是不愿意进宫的。可她性格温顺,从来不敢违逆父母的意愿。即使心不甘情不愿,还是入宫做了皇帝的女人。 恩嫔能够被选中、册封,说明她还是有些姿色的。只可惜在后宫这样的地方,从来都不缺美人,尤其是恩嫔这样端庄秀丽,却又没什么特点的美人。 风流成性的皇帝很快就把她忘到了一边。 直到有一天,皇帝散步时路过恩嫔的寝宫,去她屋里歇脚,正巧遇到恩嫔在看书。 让皇帝奇怪的是,恩嫔一见他进来,就把手里的书往身后藏。 她不藏还好,这一藏,皇帝就忍不住开始好奇。 他硬是要看,恩嫔哪里拗得过他。才将手里的书递出去,恩嫔就跪在地上请罪了。 让她没想到的是,皇帝不仅没有发怒,反而看得津津有味。恩嫔的腿都跪麻了,皇帝才想起她来,连忙让她起来。 “没想到你看着老实,还喜欢看这种书,怪有意思的。” 恩嫔知道,身为后妃还看这种话本小说,于礼法不合。她哪敢起来,只是跪在地上一个劲地磕头:”皇上恕罪,妾身再也不敢了……” 皇帝听了只觉得无趣,摆摆手,将那本书递给身边的总管太监。 “这是做什么,朕又没有怪罪你的意思。放心,朕不会告诉其他人的。不过这本书朕瞧着有趣,没收了。” 恩嫔哪敢说个不字,连忙磕头谢恩。 她本以为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了,没想到皇帝竟然看上了瘾,成了那话本作者的书迷。 成了书迷不算吧,他还非要打听作者本人的情况,这可叫恩嫔为难极了。 不说吧,是犯了欺君之罪。说吧…… 她堂妹的闺誉可就要毁了。 就在恩嫔纠结不已的时候,神通广大的皇帝,已经通过各种手段得知了作者的真实身份。 也就是恩嫔的堂妹林氏,如今的俪妃。 得知林氏的身份之后,皇帝二话不说,一道圣旨把人接进了宫。 皇帝原本想着,这么有才的姑娘,长得肯定不咋地。他只是想见见作者本人,求个签名,或是请她透露透露下文。 没想到见到林氏的第一眼,皇帝便愣住了。 只有四个字可以形容他当时的心情——惊为天人。 身为皇帝的好处之一就是,只要是他看上的女人,大多数情况下都可以得到。 林氏当时虽然已有婚约,可她只是一个五品官的女儿。不管她本人怎么想,皇帝直接下旨册封她为妃,还自认为深情地选择了“伉俪情深”中的俪字来做林氏的封号。 只可惜俪妃根本就不领情。 俪妃本以为林家出了一个后妃,她就不用再进宫了。没想到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入宫之前,俪妃想过无数办法抗旨不遵。入宫之后,俪妃也对皇帝横眉冷对。可是在皇权面前,俪妃的反抗在皇帝眼中不过是增添情趣的游戏之举。不管俪妃再怎么不乐意,皇帝还是宠幸了俪妃。 独占圣宠的俪妃,很快就有了身孕。 自古集宠于一身,即是集怨于一身。俪妃的盛宠,不免引发了后宫妃嫔的妒忌。 可是俪妃深居简出,又被皇帝保护的很好,她们很难抓到俪妃的把柄。于是就有人打起恩嫔的主意,企图从恩嫔入手,让整个林家完蛋。 偏生恩嫔有一个最大的软肋,就是她的表哥,在太医院当差的钟太医。 在不知是谁的设计之下,恩嫔“赴了约”,悄悄去见钟太医。若只是他们两个被人当场捉住也就罢了,可当时俪妃不知怎么得了消息,前去阻止,结果一并被人发现。 后宫里出了这样大的事情,帝后很快就赶了过来,连夜审问。 俪妃孤傲,一个字都不想解释。恩嫔想着反正他们也没做什么,又不是单独被逮住的,只是和自家亲眷说几句话而已,顶多犯一个夜间在宫中走动的宫规,出不了什么大事。 可她忘了,钟太医不仅仅是她的表哥,还是俪妃进宫前的未婚夫,皇帝的眼中钉,肉中刺。 皇帝当时大发雷霆,质疑俪妃和钟太医的关系。 恩嫔试图解释,可在皇帝的眼中,她的话没有丝毫价值。 最后皇后和两个贵妃从俪妃寝宫搜出来的证据,统统指向俪妃和钟太医有私情。 俪妃心里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也知道恩嫔确实心系钟太医。她怕恩嫔再解释,把她自己的命再搭进去,干脆把事情全都揽在自己身上。她很清楚,皇帝根本不舍得杀她,不过是将她幽禁,或者打入冷宫而已。相比之下,她倒比较想去冷宫。日子虽清苦些,但起码再也不用侍奉自己讨厌的人。 俪妃如愿进了冷宫,恩嫔也因“欺君之罪”与她同行。 恩嫔心中有鬼,不敢再喊冤。俪妃心中无愧,却是不想喊冤。 入冷宫之前,皇帝问她可还有什么话想说。俪妃没说一句求饶的话,只说希望能用她的嫁妆,换一些纸和笔。 其实俪妃的心中,还是有一些担心的。皇帝心中猜忌她与其他男子有私情,自然会疑心她腹中骨肉并非皇家骨血。 俪妃不爱皇帝,根本就不想给他生孩子。可当时她怀孕已近七月,不生下来,她自己的命都很难保住。至于生下来之后,俪妃就算再不喜欢皇帝,也无法看着自己的亲生骨肉去死。因此她日日与裴清殊同食,生怕皇帝给他下毒。 裴清殊听完俪妃与恩嫔的对话,虽然仍然不清楚许多当年的细节,不过很多事情他都想通了。 他之前就觉得奇怪,一个母亲,怎么会对自己的孩子如此冷淡。现在才知道,原来是因为皇帝。被迫给不爱的男人生孩子,俪妃的心里想来并不好过。站在俪妃的立场上想想,她的选择似乎也无可厚非。 除此之外,裴清殊以前还想不明白一件事。俪妃犯错进了冷宫也就罢了,为什么他一个皇子,皇帝还对他不管不顾的。 原来皇帝是疑心自己被戴了绿帽子,把他视为“孽种”呢。 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裴清殊心里不但不觉得轻松,反而更加沉重了。 有一个对自己不亲的娘,还有一个可能想杀自己的爹……以后孙妈妈她们再说他命苦的时候,裴清殊不会再反驳了。 他是真的很惨啊! 不过,虽说他只是与荣贵妃短短地见了一面,裴清殊就觉得,荣贵妃的情商可要比淑妃高上不少,难怪能稳坐贵妃之位这么多年。 刚才她突然感慨了这么一句,应该不是无心,而是刻意制止淑妃训斥令仪,免得让令仪在弟弟面前下不来台,进而心中对弟弟生怨。 小孩子打打闹闹,其实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要是大人一味地偏袒年纪小的那个的话,大的那个就会愈发讨厌弟妹,甚至变本加厉地欺负小的孩子。小的那个也很有可能因此而生恨,和大的不亲。 43.雪月 订阅超过60%可以立马查看最新更新, 否则需要等待24小时。 裴清殊正胡思乱想的时候,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三皇兄来了”。裴清殊下意识地向门口看去,只见一个身着朱红色礼服的少年,昂首挺胸地走了进来。 虽说现在诸位皇子还没有封王, 理论上来说大家都是平起平坐。但作为唯一的嫡子,还是太子的大热人选,三皇子总归要受些优待。见他进来,皇子们纷纷起身迎了过去,与三皇子见礼。和裴清殊刚才进来时的境况相比, 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不过裴清殊对这位三皇子并没有什么兴趣, 他的注意力, 不自觉地被三皇子身后那个半大的男孩儿所吸引了。 因为那个人, 竟然长得与七皇子一模一样! “别看了, 那是我的双胞弟弟,你八皇兄。”七皇子站在一旁,没精打采地解释道。 裴清殊忍不住感慨:“哇, 好厉害哦,竟然是孪生兄弟!” “有什么厉害的,我这个弟弟……不提也罢。” 七皇子话说到一半,还没来得及解释具体是怎么回事呢, 就见门口来了一个身着总管服饰的太监,正是皇帝身边的禄康安。 “陛下叫奴才来, 请诸位皇子殿下移步。” 众皇子听了, 连忙按照排行站好, 一字排开。裴清殊虽舍不得四皇子和七皇子,却也只得乖乖地走到了十一皇子身后。 裴清殊一路跟着诸位皇兄,来到了皇帝所在的福宁殿。 福宁殿的门槛有些高,他正愁着自己现在这小短腿该怎么跨过去还不失礼呢,就觉腰上一紧,有一个太监把他抱了过去。 裴清殊下意识地抬起头看了那人一眼,本以为只是个寻常的小太监,结果这一眼望过去,差点把他的心脏吓出来。 因为他发现,抱他的那个人,竟然是大内总管禄康安禄公公! 禄康安可是皇帝身边的大红人啊!他听淑妃提起过,说是禄康安在宫中地位很高,就连淑妃在禄康安面前也得客客气气的。 裴清殊想不明白,这位大总管怎么会“纡尊降贵”,亲自抱自己一个不得宠的小皇子呢! 禄康安见他好奇又意外地瞅着自己,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和煦地一笑。 裴清殊身后,定妃所出的十三皇子年纪更小,禄康安却没有再抱,只是站在一旁看着。 裴清殊余惊未定,不过时间有限,他只能朝禄康安说了句“谢谢”,便继续往内殿走去。 随着大流拜见了皇帝之后,皇帝也没有废话,叫他们起身之后,便直接宣布出发。 皇帝的銮驾本就会有众多宫人跟着,现在再加上他们十几个皇子和一些宗室子弟,队伍浩浩荡荡,颇为壮观。 宫道早已被清得一干二净,话本中那些皇帝在路边偶遇貌美妃嫔的故事,发生概率几乎为零。 为表对祖先的敬意,包括皇帝本人在内,所有人都是步行,只有裴清殊和十三皇子这两个小不点例外,可以叫太监抱着。 不过小德子才十二三,裴清殊不忍心让他一路抱着自己,就说要自己走。这会儿他才发觉,平时锻炼身体有多重要。乾元殿到奉先殿大概小半个时辰的路程,说来也不算太远。可是走到半路的时候,他就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了。 好在皇帝身体看来也不咋样,估计平时不用自己走路,都是叫人抬着的。这会儿不过走了两刻钟的功夫,头上就开始冒虚汗,步伐也逐渐慢了下来。禄康安见了,在问过皇帝的意见之后,让大家原地修整一下。跟在后面的太监们听了,赶紧过来给自家主子擦汗捶腿。 小德子见裴清殊走得小脸儿泛红,着急地说:“殿下,您就让奴才抱您吧!奴才一点儿都不累!” 裴清殊看了眼只比他大半岁的十一皇子,有点倔强地摇了摇头:“十一皇兄都是自己走的。” “你身子弱,还是让人抱着吧。” 裴清殊一怔。 这个声音是…… “父、父皇。”裴清殊一抬头,就见一个身材微胖的中年男人不知何时走到了自己面前。 皇帝和善地说:“夏初的时候不是大病了一场么?别逞强,身子要紧。你年纪小,祖先不会怪你的,有这份儿心就成了。” 裴清殊连忙答应:“父皇说的是,儿臣明白了。” 皇帝和他说过话之后,队伍很快再次出发。裴清殊本想着今天要辛苦一下小德子了,没想到皇帝竟然指了一个御前的太监来,专门抱他。那太监看起来孔武有力,正值壮年。裴清殊见了没什么心理压力,就直接叫他抱了。 队伍的最前端,禄康安错皇帝半步,紧紧跟在皇帝身后。 “唉,养母到底还是养母,考虑的不够周到。殊儿还这么小,身边合该有几个年纪大点儿的太监随时抱他。” 禄康安听了,眼珠子一转,低声道:“皇上,容奴才多嘴,奴才觉着这也不能全怪淑妃娘娘粗心。这宫里的太监,奴才再晓得不过了,惯来是捧高踩低的。这十二殿下刚从冷宫里放出来,又不是淑妃娘娘的亲子,只怕年纪大些的太监心思活络,十二殿下也管不住呀。” “这倒也是。”皇帝略一思索,道:“如此,便把现在正背着殊儿的那个赏给他吧。你亲自教出来的人,总该有分寸了吧。” 禄康安忙道:“皇上放心。” 不知是因为人小,还是见识还不够广,裴清殊觉得奉先殿比他想象中的要大一些。 当他跪在像座小山一样高、黑压压的牌位前头时,裴清殊心里忽然有一种奇妙的感觉,好像他本来就该是大齐的十二皇子、正在祭拜的这些人就是他真正的祖先一样。 前世种种,仿佛红尘一梦,反倒显得不那么真切了。 冗长的祭祀典礼结束之后,裴清殊他们终于可以乘坐肩舆,让人抬着来到集英殿赴宴。 宴会上,众皇子按照年龄被分成了两桌,裴清殊自然是在小的那一桌。让他高兴的是,七皇子也被分在了他这一边。 七皇子没有按照排行和他的孪生兄弟坐在一起,而是把裴清殊拉在了自己身边,两人时不时交谈上几句。 一旁的九皇子见了,忍不住刺道:“七皇兄还真是会见风使舵,父皇不就和他多说了两句话么,这就开始和人家套上近乎了。” 七皇子是个性情中人,闻言当即怒从中来。谁知还不等七皇子还口,八皇子就抢先道:“九弟,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七哥哪里是那种人。” 七皇子瞪了八皇子一眼,没说什么。可裴清殊分明看出来,七皇子好像不太高兴的样子。 怎么回事?明明八皇子是在帮他说话呀,为什么他还不高兴? 裴清殊有些疑惑,不过也没太往心里去。美食在前,空了一上午的肚子不容他胡思乱想。 裴清殊这顿吃了不少,等他把肚子填的饱饱的之后,酒席也差不多要散了。毕竟今天是传说中的“鬼节”,大家用不着互相寒暄或者敬酒,吃完了就可以回去休息。回去之后,他们还得抓紧时间睡个午觉,再换身衣服。因为晚上他们还要去烧纸钱,需要充足的体力。 从集英殿里出来之后,裴清殊正准备坐上小辇的时候,七皇子忽然过来叫住了他。 裴清殊还没问什么呢,七皇子就先憋不住了,主动对他说:“我和八弟不对付,所以刚才才摆了脸子,十二弟别往心里去。” 裴清殊点点头,他不傻,看得出来这对亲兄弟不和。不过他和七皇子虽然合得来,却还不够熟络,七皇子不说,裴清殊也不好问。 “我们俩不是一路人。”七皇子抓了抓脑袋,有点不知道怎么说的样子,“他总跟我说三皇兄是嫡出,将来肯定能当上太子,让我也像他一样天天跟在三皇兄后头阿谀奉承,可我就是做不到……” 原来是这样。 裴清殊全都明白了。 不过,并不觉得奇怪。 龙生九子,尚且各有不同,更何况他们这位多情的父皇,还生了十三个儿子呢。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想法和选择,这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裴清殊笑了笑,一派天真地说:“没关系的七皇兄,我也是你的弟弟啊。以后咱们俩一块玩儿。” “嗯!”七皇子似是被他的笑容所感染,振奋起精神,笑着点了点头。 回到琼华宫之后,裴清殊累的倒头就睡。一直睡到傍晚,他才恋恋不舍地从床上爬起来。 换了身素色袍子之后,裴清殊和淑妃一起出发,去往点犀湖。 按说中元节是应该在河边烧纸的,不过后宫里头没有河,后妃女眷又不方便外出,只得用这点犀湖凑合一下。 点犀湖是宫中第一大湖,名字取自诗句“心有灵犀一点通”,据说是大齐某一代的皇帝亲自所取。 湖的面积很大,起码在夜里看来,湖面波光粼粼,一眼竟望不到尽头,与夜色融为一体了。 孙妈妈不住地嘱咐着:“要是奴婢不在您身边,殿下可千万别离水面太近了。万一一个不小心,掉进湖里头去,奴婢这条老命可就要保不住啦!” 裴清殊一脸无奈:“好端端的,妈妈又说什么呢。” 孙妈妈什么都好,就是人太唠叨了。 孙妈妈吓唬他说:“殿下可别不当回事,今儿个是七月十五,地狱里的恶鬼全都爬出来了,要抓小孩子回去下油锅的。” 裴清殊的嘴角抽了抽——看来孙妈妈的缺点里头,还得再加上一条太过迷信! 他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冒出来的勇气,竟然开口说:“我想和母妃睡。” 今天要是不把她们的话听全了,裴清殊非得失眠不可。 好在俪妃闻言只是一怔,并没有立即拒绝。 恩嫔见了,连忙将裴清殊拉了进来。 “姐姐!”俪妃皱眉。 恩嫔知道俪妃性子孤高冷傲,最不喜欢别人替她做主。可她觉得俪妃之所以不肯想办法帮裴清殊离开冷宫,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她对这个儿子的感情淡薄。要是母子二人多相处一阵子的话,保不齐俪妃就会心软了。所以裴清殊要留下,恩嫔简直求之不得。 “殊儿这么小,病还没好全呢,妹妹忍心拒绝他吗?” 俪妃看了看裴清殊仍然有些苍白的小脸儿,长长地叹了口气:“罢了。” 这就是同意了的意思了。 恩嫔大喜,连忙叫绿袖和孙妈妈过来帮忙。三人合力把裴清殊洗的香喷喷的,送到铺好的床上。 这般忙活了一阵之后,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44.出宫 订阅超过60%可以立马查看最新更新, 否则需要等待24小时。  在座的皇子之中, 属七皇子最爱画。看到裴清殊的作品之后,七皇子盯着看了好一会儿, 忍不住赞道:“妙,真是妙!十二弟的笔法虽然还不成熟,但是他太会抓人的特点了。我还是头一回看到有人这样作画的!” 裴清殊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也是跟母妃学的。” 这话半真半假,倒也算不得扯谎。民间早有这种画法, 裴清殊原来就会。 不过俪妃也的确画过这种画。 在裴清殊知道俪妃是个写话本的作者之后,曾经偷偷看过她的手稿,上面就有很多这种小像。俪妃当他不认字, 也没管他,就由着裴清殊看了。 真要追究起来,也露不出什么马脚。 七皇子听了, 佩服地说:“不管怎么样, 十二弟真是天赋异禀。还未正式入学, 握笔的姿势就很端正了。我在你这个年纪,画的可全是鬼画符。” 五皇子好笑地说:“你还好意思说呢, 刚搬进庆华宫那会儿,你到处乱画,还不承认!害得我们一起被教养姑姑罚。” 七皇子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 装作没听见的样子,转过头对裴清殊道:“说起庆华宫, 十二弟你什么时候才能搬进来啊!到时候咱们一块玩儿呗!” 裴清殊笑道:“腊月就到岁数了, 不过赶上年关, 不知道母妃会不会留我过了年再走。” 几人听他已经改口叫淑妃母妃,心中都各有想法,不过只有九皇子口无遮拦地说了出来:“左一个母妃,右一个母妃,都不知你说的是谁了。” “养母也好,生母也罢,都是我的母妃。不过我现在是住在琼华宫的,我指的是哪位母妃,应该很明显吧。”裴清殊一本正经地说到这里,忽而狡黠地一笑。不过这种神情转瞬即逝,他很快就变成了一副老实巴交、为兄长担忧的样子,“九皇兄要是连这都听不出来,读起书来岂不是很费脑筋么?” 七皇子听了这话,忍不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九皇子气急败坏地直跺脚:“你胡说什么,我功课好着呢,先生都经常夸我的!” 裴清殊淡定地说:“噢,那就好那就好。殊儿没看出来,皇兄别跟我一般见识。” “你!”九皇子向来自负,觉得自己文采过人。这会儿听裴清殊说什么“没看出来”,简直就是对他赤-裸裸的讽刺。可偏生裴清殊年纪小,又是一副乖巧可人的样子,九皇子还什么责怪的话都说不出来,真是憋了一肚子的气没处发。 好在就在这时,正殿里来了个小宫女,叫他们去花厅用膳。 这么一打岔之后,九皇子脸上的热度消退了些,也顾不上再针对裴清殊了。 裴清殊没想到,他和七皇子还挺聊得来。两人一路说笑,倒也自在。 因为荣贵妃不打算给四皇子大办生日宴的缘故,今日宝慈宫只给他们几个皇子安排了一桌酒席。成妃和丽嫔她们送完了礼,坐了一会儿就回去了。庆嫔识趣,也适时地告退,让荣贵妃和淑妃姐妹两个单独谈天。 闲杂人等一走,淑妃便站起身,拜谢荣贵妃。 荣贵妃见了,连忙扶起她,一脸惊讶地道:“妹妹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多谢姐姐教我,让我主动接济俪妃。现今殊儿不用再挂心她了,对我的恩情也更加感激,还改口叫我母妃了,这都是多亏了姐姐的好法子啊!” 荣贵妃笑道:“我还当你要说什么,原来是这事儿。我不过是动动嘴皮子罢了,真正出钱出力的,还不是你么?” 淑妃一脸幸福地说:“嗨,这点钱算什么。要不是姐姐,就我这个笨脑子,还不知道要用多久才能让殊儿叫我母妃。这下我总算是放心了,晚上都能睡一个踏实觉了。” 姐妹俩欢欢喜喜地用过一顿饭,到了午歇的时间,淑妃就领着裴清殊回去了。 裴清殊这一上午打起精神,应付了这么多人,早已经累坏了。回去的路上,他就靠在淑妃身上,闭上眼睛小憩。淑妃把他搂在怀里,轻柔地拍着他的手臂。 裴清殊不知不觉地睡着了,迷迷糊糊地叫了一声“娘”。 淑妃听了,脸上的笑容愈发慈爱起来。 按照宫规,每个月的初一和十五,所有后妃都要去坤仪宫中给皇后请安。不过这个月的十五赶上了中元节,后宫众人要去祭祖。于是皇后便让人通知六宫,将这个月的问安改在了十四。 七月十四这天一大早,天儿还没亮呢,琼华宫里便上了灯。淑妃起的就已经很早了,可丽嫔和信贵人她们起的更早。因为身为低位妃嫔,她们不能叫主位娘娘等,必须先去正殿候着淑妃。 裴清殊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听见外头有响动。不过淑妃昨晚已经提前和他交待过了,裴清殊就没当回事,翻了个身继续睡,比平日起身的时间晚了足足两刻钟才起来。 因为今早淑妃不在,裴清殊本想着洗漱完之后,就在自己屋里头用膳的。没想到他刚洗完脸,还穿着中衣呢,令仪就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 “你这懒蛋,都什么时辰了才起!”令仪向来不知道客气二字是怎么写的,“赶紧来正殿用早膳,我都快饿晕了!” “这么点事情,皇姐随手打发个人来就是了,何必亲自跑一趟呢。”裴清殊笑嘻嘻地凑过去说:“怎么,皇姐这么关心我呀?” “呸,你个小没正经的,赶紧把衣服换了。真是的,头发还没梳呢,披头散发的像什么样子。” 自打乞巧节宴会之后,二公主对裴清殊的态度就好了一些,姐弟之间也亲近了不少。现在她对裴清殊虽然还是没什么好气,不过已经不会像刚开始一样充满敌意了。 “皇姐用点儿点心垫垫,我一会儿就来。”他没想到令仪会来,是他起来晚了,却叫令仪饿肚子,裴清殊心里还挺过意不去的。 “还用你说,”令仪不客气地在张鼓腿彭牙圆桌旁坐了,对玉栏吩咐道:“快去把你们这儿最好吃的点心给本公主拿过来,可不许藏私。” 玉栏忙笑着应了。 裴清殊让孙妈妈把他的头发像平日里那样束了两个髻,又让玉岫帮着换了身衣服,就出来对令仪说道:“我换好了,皇姐咱们走吧?” 谁知令仪没有立即应声,而是皱着眉头,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 裴清殊察觉到不对劲,忙问:“皇姐你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令仪面上浮现出不正常的潮红,却是倔强地摇了摇头:“我没事,咱们走——” 她搭着丫鬟的手就要站起来,可是就在她起身的那一瞬间,令仪的脸色忽然变得更难看了,甚至发出一声惊呼。 “皇姐,你……” 你是不是来癸水了? 裴清殊刚才看到她捂着肚子时就在疑心了,只是不好直接问。 “你住嘴,不要你管!” 令仪只有十一二岁,对女子的事情还不是很懂,这次是她初回有这样的感觉,所以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不过她身边的丫头可不是傻子,连忙让玉栏玉岫她们带着裴清殊避开,扶着令仪到净房去了。 裴清殊留在屋里,略感尴尬。 没想到他竟然会遇到这种事。偏偏是淑妃不在的时候,偏偏是令仪在他房里的时候,可真是巧了。 不过这倒是提醒了裴清殊——他之前总感觉自己少了点什么东西,可是一时还想不起来。现在看到令仪的样子他才想起来,原来做男人不用来癸水! 简直太轻松、太爽快了! 不过,作为一个曾经被月信折磨过好几年的人,裴清殊很道德地在令仪出来之前把自己脸上的笑意收了起来,一脸关心地对着令仪装傻:“皇姐你没事吧?要不要传太医呀?” “传个鬼呀!”令仪红着脸,娇蛮地说:“我回去了,早膳你自己用吧!” 目送着令仪离开之后,裴清殊小人得志,坏心眼地问一旁的玉栏:“玉栏姐姐,皇姐她到底怎么了呀,不传太医真的没关系么?” 玉栏闻言也红了脸说:“没关系,真的没关系的。这事儿殿下可千万不要同外人提起,就当不知道公主不舒服的事儿,知道了么?” “喔。”裴清殊适可而止,没有再问为什么,不然玉栏她们的脸上恐怕也要起火了。 淑妃一愣,还不及询问原因,就听皇帝有些为难地说:“她不会同意的。” 淑妃神色复杂地问道:“皇上说的……可是俪妃?” 皇帝点点头。 淑妃松了口气,说不出心里头是什么滋味。看来叫荣贵妃说中了——皇帝的心里,还是惦记着俪妃的。 她抿抿唇,慢条斯理道:“不瞒皇上,这件事情,就是俪妃先提的。” “怎么会?”皇帝下意识地反问了一句。 淑妃听了,有点生气地说:“臣妾怎么敢欺君呢?您若不信,找人去冷宫问上一问便是。臣妾膝下虽无皇子,可也干不出抢人家儿子这种事情!” 皇帝见她动气,连忙握住淑妃的手道:“瞧瞧你这脾气,朕又没说不信你!只是俪妃那性子,朕再了解不过了,她怎么会……” 45.姑娘 订阅超过60%可以立马查看最新更新, 否则需要等待24小时。  不过,虽说他只是与荣贵妃短短地见了一面,裴清殊就觉得, 荣贵妃的情商可要比淑妃高上不少,难怪能稳坐贵妃之位这么多年。 刚才她突然感慨了这么一句, 应该不是无心, 而是刻意制止淑妃训斥令仪, 免得让令仪在弟弟面前下不来台, 进而心中对弟弟生怨。 小孩子打打闹闹, 其实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要是大人一味地偏袒年纪小的那个的话,大的那个就会愈发讨厌弟妹,甚至变本加厉地欺负小的孩子。小的那个也很有可能因此而生恨, 和大的不亲。 不过裴清殊并不是不懂事的小孩子了,对于令仪的心情,他其实是能理解的。令仪虽然不是皇帝的独生女, 却是淑妃唯一的孩子。将心比心, 任是谁家的独生子冷不丁多出来一个比自己小好多的便宜弟弟,恐怕不是谁都能立马愉快地接受吧。 只要令仪不触及他的底线, 裴清殊就懒得跟她计较。 见过荣贵妃再回到酒席上之后, 这回人来的就差不多了。 在“外人”面前, 令仪还知道维护琼华宫的表面和谐, 不仅没有故意给裴清殊穿小鞋, 还主动帮他介绍起另外两位皇姐。 大皇姐裴景仪今年十六岁, 是当今皇帝最年长的皇嗣, 比皇长子还要大上几个月。不用令仪介绍,裴清殊就看得出来,大公主乃是荣贵妃所出——这母女两个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相貌虽然说不上多么惊艳,但看起来十分端庄大方,大家闺秀的气质尽显无疑。 和裴清殊猜测的一样,大公主待人十分温和。受了裴清殊的礼之后,大公主就送了他一小荷包的金猪。裴清殊见钱眼开,下意识地对大公主投以善意的笑容。 相比之下,皇后所出的三公主就没那么好相处了,一张口她就戳人家的痛处:“我说令仪啊,就算你母妃生不出皇子来,你们也不用把一个罪妃之子当成宝贝似的吧。父皇有这么多儿子,还少这一个不成。” 令仪这小暴脾气,一听就怒了:“你胡说八道什么呢!不管十二皇弟是从谁的肚子里爬出来的,他都是皇子,是父皇的儿子,你怎么能说出这么大不敬的话来!” 昌仪公主和令仪年纪相仿,两人素来不和,平日里都掐惯了。见令仪还嘴,昌仪立马不甘示弱地说:“你少给我扣帽子,我不过是说几句实话罢了。” 令仪恨不得撕烂她的嘴:“什么实话,你这是不忠不孝不仁不义!平日里先生教的那些道理,你都当做耳旁风了不成!” 昌仪一点都不怕她:“你少在这里给我摆皇姐的谱,还轮不到你教训本公主呢。我不过就是比你晚生了些日子,但你别忘了,我可是中宫嫡出!” 嫡出嫡出,令仪最恨的就是昌仪动不动就拿嫡出的身份压她一头。 见令仪气的脸色通红,裴清殊有些担心地拉了拉她的袖子,将手上的牛乳糖块朝令仪递过去:“姐姐吃糖。” 令仪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了他一眼,没好气地教训道:“宴会都要开始了,还吃什么糖!还不赶紧坐好。” “喔。”裴清殊被孙妈妈抱着,坐在铺了大红色团花锦垫的椅子上,偷偷去瞄令仪的神色。 虽说被他这么一打岔,令仪还不上嘴的尴尬稍有缓解,可他看得出来,令仪还是憋了一肚子气。 为了防止接下来的几天无辜受累,裴清殊决定小小地帮助令仪一把。 他仰起脸看向令仪,用不大不小的声音一脸天真地问:“令仪姐姐,不是说三皇姐是皇后娘娘嫡出么?为什么她这么小气,什么都不给殊儿呢?大皇姐都送了殊儿好多漂亮的小金猪呢。” 裴令仪一听就笑了,得意地看了三公主一眼:“她这个人就是那样,别看是中宫所出,月例与我们都是一样的。素日来不讨父皇的喜欢,得的赏赐还不如我多呢!” 裴清殊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喔,原来是这样啊。” “你别听她胡说!”昌仪哪里容许别人说她小气,为了证明自己嫡出公主的地位,昌仪一咬牙,对贴身侍婢道:“去把舅舅新送我的那套文房四宝拿来,送给十二皇子。” 那宫人闻言不由一怔:“公主,那可是国舅爷好不容易寻来,您自己都舍不得用的……” 昌仪怒道:“让你拿你就去拿,哪儿来的那么多废话,本公主的话你都敢不听了么?” 宫女哪敢再辩,连忙依言去了。 令仪用帕子掩着唇,娇声笑道:“不过是些笔墨纸砚罢了,倒叫三皇妹这么宝贵着,真当是什么稀罕东西呢。真要诚心送人家见面礼,就应当像大皇姐这样提前准备好,临时抱佛脚算是个什么道理。” “你不要得寸进尺!”昌仪刚说了这一句,还没来得及再还嘴,就听坐于主位的大公主开口道:“好了好了,都是自家姐妹,总吵什么吵。母妃要说话了,大家且静一静吧。” 大公主比她们几个年长许多,就连皇子们对她也十分尊敬。既然是她开口了,令仪和昌仪便都给了她这个面子,不再言语了。 围观完两位皇姐的拌嘴全过程之后,裴清殊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来看,觉得女人好可怕。比这个比那个的,谁都不肯退让半步。 看四公主安心吃瓜的样子,这两位皇姐撕逼干架大概已经是常态了。 还好他是个皇子,不用住进慧曜楼。不然这两人天天吵架,不得烦死个人才怪。搞不好还会被牵连进去,成为某一位皇姐的出气筒,真是想想都觉得要命。 宴会开始之前,裴清殊又见到了他的另外两位兄弟,当然都是年龄比较小的。 十一皇子裴清礼今年五岁,是和裴清殊年纪最接近的一个。不过看他神态举止却十分老成,一点都不像个五岁的小孩儿。 另一个十三皇弟才两岁半,是目前皇宫里最小的孩子。他个子太小,站在椅子上才能够到桌面。奶妈子抱他过来给诸位皇兄皇姐打了个照面之后,便被抱下去喂了。 宴会开始之后,裴清殊再不管旁人如何,心无旁骛,专心吃起东西。 他们这一桌供应了两碟子春饼和四荤四素八道菜、两种汤。裴清殊以前就特别喜欢吃春饼,已经好久没吃过了,没想到今天可以一饱口福。 最近他已经逐渐适应了统治阶级的腐败生活,习惯了吃饭不亲自动筷子,让小德子帮他布菜。小德子包起春饼来十分麻利,荤素搭配得宜。裴清殊吃的满嘴流油,腻了的时候就喝两口蛋花汤解解腻,简直不能更幸福。 吃饱喝足之后,宴会进入下一环节,开始举办乞巧活动。 十一皇子听了之后,很是没兴趣地对裴清殊道:“这些都是女流之辈玩儿的东西,我们在这里做什么。我要回宫去了,十二皇弟可要一起?” 裴清殊自己没带肩舆来,又不能借走令仪的,只能摇头。再说了,他壳子里头装的还是个姑娘,一点都不觉得乞巧活动无聊,还很想留下来看看。十一皇子见了,只能恨铁不成钢地看他一眼,一个人走了。 宴会进行到这个时候,皇帝皇后都没露面,八成是不会来了。荣贵妃站在上首,向众人讲述“赛巧”的规则。 简单来说,就是女子们手拿丝线,对着月光比穿针引线,看谁穿的快。最先穿过的那个人,便是“得巧”,会得到一份荣贵妃事先准备好的奖品。 奖励倒是其次的,关键是能出一番风头,在后宫里长长脸。众女卯足了劲,不仅是后妃们,就连几个公主也都跃跃欲试。毕竟她们平时每天都会有女红课,数年如一日地学着,技艺都很不错。“赛巧”这种活动,正是展现她们学习成果的好机会。 眼看着身边的人手上都分到了丝线和针,裴清殊忽然有点手痒——前世他在家里时也是做过女红的,而且做的还非常不错。别说普通的缝缝补补了,就是绣手帕、做荷包这些事情,他都做得来。 只是一个小皇子手拿针线的话……未免太过奇怪了。裴清殊忍了又忍,左手握住右手,好歹忍住了自己也要一份针线的冲动。 她现在真是恨死淑妃了,当初明明说好要帮她得宠,和定妃抗衡。可是没过多久,就把她当成一枚弃子,不仅不帮她出谋划策,现在连私房话都不和她说了。害得她在宫中孤立无援,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丽嫔不像同住一宫的信贵人,膝下好歹还有个公主。虽不得宠,但日子也有个盼头。她倒好,眼前黑乎乎的一片,一点光亮都没有。走到哪里,都觉得抬不起头。 丽嫔其实对淑妃积怨已久,早就想给她点颜色瞧瞧了。可淑妃是琼华宫的主位娘娘,脾气又爆,丽嫔就算心里头气她气到了极点,也不知道该怎么才能整治到淑妃。 要说下毒吧,以她现在的能力,能吃饱穿暖就不错了,连毒-药都弄不到手。要说陷害吧……丽嫔又怕闹得太大,会牵连到整个琼华宫,说不定到时候连她自己也会被牵连进去。 思来想去,丽嫔只想到一个蠢招——淑妃不是用小厨房么?趁着没人的时候,她可以让人往淑妃的饭菜里吐口水。就算淑妃不知道,恶心恶心她也好。 46.上大课 订阅超过60%可以立马查看最新更新, 否则需要等待24小时。  会客厅左边用多宝阁隔出来一个起居室, 靠窗摆着一张软塌和一张小几。 再往里走,便是裴清殊的卧房了。 淑妃让人准备的是一张海棠雕花围起来的拔步床, 有门有盖, 看起来跟一座小房子一样。裴清殊以前没住过这么精致的大床,不免有几分不惯,小声同孙妈妈讲:“妈妈,这床怎么像个棺材一样, 我害怕……” “呸呸呸,”孙妈妈连忙朝旁边吐了三声,低声道:“殿下莫要说这种话,怪不吉利的。这叫八步床,里面还有格子, 可以放好些东西, 宽敞的很呢。” 玉盘在一旁听了,不禁笑道:“妈妈懂的倒是多,看来是见过世面的。” 孙妈妈忙道:“不敢不敢, 叫姑娘笑话了。” 看完卧房, 淑妃又领着裴清殊去右边的书房看了眼,便先走了。 “本宫回去换件常服,你也换件衣裳, 就来正殿用膳吧。” 裴清殊应了, 由着新分给他的宫女玉栏帮他换衣裳。 相比起有些盛气凌人的玉盘, 玉栏看上去年纪小些, 为人也和善许多。见裴清殊话不多,玉栏便主动介绍起自己来:“奴婢今年十六岁,进宫有五年了。早先在家时,有个弟弟同殿下差不多大。想是因着这个,淑妃娘娘才叫奴婢来伺候殿下。” 裴清殊抬起眼睛,用稚嫩的童音问她:“你弟弟也五岁吗?” 玉栏一听就笑了:“回殿下的话,奴婢的弟弟五年前五岁,现在已经有十岁啦。” 裴清殊“喔”了一声,忍不住有点儿脸红。要装小孩,可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啊。 换好衣服后,裴清殊便牵着孙妈妈的手,跟着玉栏一道往淑妃所在的正殿走去。 玉栏赞赏地说:“殿下已经不用抱啦?敦嫔娘娘所出的十殿下,现今都六岁多了,还要人抱呢。” 孙妈妈与有荣焉似的,笑呵呵地说:“咱们殿下懂事早,能自个儿走,就不叫人抱着,别提有多心疼咱们呢。” 玉栏笑了笑,伸出手臂给他们瞧:“枉费奴婢这三天来一直抢着帮小厨房搬西瓜呢,看来这臂力是白练啦。” 主仆几人有说有笑地来到正殿,裴清殊到时,淑妃正在由宫女伺候着净手。 “好孩子,快过来。”淑妃上上下下地打量了裴清殊几眼,发现他只是换上一身普通的牙白色杭绸常服,整个人的气质便显得尊贵了许多,不禁笑道:“果真是佛靠金装,人靠衣装。瞧瞧咱们十二殿下,一把那身粗布衣裳换下,就跟那画中的人儿一样。” 玉盘笑着附和道:“这还不是沾了娘娘的尊贵气儿么。这还只是成衣呢,等过两日尚衣局的人来给殿下量尺寸,到时候做了合身的衣服,才叫美呢。” 淑妃斜她一眼道:“还等过两日做什么,明儿个便叫尚衣局的人来!成衣哪有量体裁衣来的舒服?” “娘娘说的是,是奴婢糊涂了。”玉盘真没想到,自家主子明知这十二皇子可能养不长,竟还这般用心。如若不知内情,还当裴清殊是她的亲儿子呢。 裴清殊学着淑妃刚才的样子,把手放在水盆里,上下翻了翻,再用宫人递上来的布巾擦了擦手。然后在宫人的引导下,被孙妈妈抱到属于他的位置上。 淑妃看着他笑道:“你二姐姐今日在慧曜楼用饭,不回来同咱们一道用了,不然才叫热闹呢。” 裴清殊点点头,下意识地往桌面上扫了一眼。桌上大约摆着十几道菜,有荤有素,颜色搭配得极好。荤的有西湖醋鱼、板栗鸡、香酥鸭等,素的有莼菜羹、玫瑰豆腐等等,都是些小孩子爱吃还咬的动的菜。 裴清殊啃了大半个月的干馒头,吃了大半个月的清粥小菜,这会儿冷不丁看到这么多菜,哪怕许多菜都只是家常做法,还是让他胃口大开,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殿下,您先喝碗汤垫垫吧。”玉栏知道冷宫那地方恐怕吃不到什么好吃的,怕裴清殊突然之间吃了太多油水,胃口会受不住,所以先给他盛了碗汤。 裴清殊下意识地伸手要接过,却被玉栏躲开了:“殿下这是做什么,让奴婢来喂您就好了。” 淑妃也说:“怎么了,可是玉栏笨手笨脚,用的不习惯?” 裴清殊无奈了,只能摇摇头,由着玉栏一口一口地喂他。 以前在冷宫里的时候,总共也没两个菜,所以裴清殊自己就能动手吃。现在菜多了,难免有够不到的地方。身为主子,裴清殊当然不能站起来够菜,全程都是由一个叫小德子的小太监瞧着他的眼色帮忙布菜。 裴清殊越看越觉得神奇,这小德子就跟他肚子里的蛔虫似的,他想吃哪道菜,只要瞄上一眼,还什么都没说呢,小德子就会跑去给他夹。一顿饭下来,主仆之间好像已经构成了某种默契。吃到最后的时候,还没等裴清殊有所表示,小德子便已经主动给他夹了他想吃的菜,不愧是在宫里头摸爬滚打,看人眼色长大的。 这一顿饭,裴清殊只吃了七八分饱,就说自己吃好了。淑妃也没多言,用过饭,稍留了裴清殊坐一会儿,就叫他回去了。 临走前,淑妃拉着裴清殊的手说:“有什么不习惯的,甭憋在心里,同本宫说便是。若缺了短了什么,只管找你玉盘姐姐要。” 裴清殊点点头,却听玉盘笑道:“奴婢今年都二十了,哪还好意思让殿下叫一声姐姐。” 淑妃轻哼一声,笑道:“你这蹄子,当本宫看不出来,你是想诓人家叫你姑姑呢。本宫偏不依,就让殊儿跟着令仪叫你姐姐,你又如何?” 玉盘好笑道:“姐姐便姐姐,奴婢有什么不乐意的,左右殿下叫什么,都是奴婢占足了便宜。” 淑妃摇头,无奈地笑:“瞧你这泼辣性子,半点不肯吃亏的,回头本宫还怎么给你找婆家呀?” 提起婆家二字,玉盘终于如其他姑娘一般羞红了脸:“娘娘说什么呢,奴婢都这么大了,还找什么婆家,留在宫里一辈子伺候娘娘便是了。” “你要留,我还不要呢!”淑妃玩笑了一句之后,转过头对裴清殊说:“好了,不耽误你休息了。刚来新地方,肯定好多不习惯的,快回你房间看看吧。明儿早上不必急着起,睡到什么时候算什么时候,歇上两天,习惯了再说旁的。” 裴清殊道了谢,便告退回房。 回屋之后,天色刚刚暗下。因着裴清殊年纪小,又刚病过一场,玉栏便问:“殿下可要安歇了?” 裴清殊摇摇头道:“把娘娘分给我的下人都叫来,认认人吧。” 玉栏应了一声,叫人去了。 孙妈妈趁机凑到裴清殊耳边,低声道:“这玉栏姑娘倒是个好性子,不过那玉盘姑娘恐怕不是个好相与的。说是个宫女,瞧着竟像个主子,比起富贵人家的小姐都不遑多让呢。” 裴清殊却不怵她:“怕什么,我们不得罪她就是了。” 玉盘在琼华宫的地位虽高,可说到底不过是个宫女,靠淑妃的脸面活着的。裴清殊再怎么落魄,也是个皇子,他不能把姿态放得太低了,不然只会更加让人瞧不起。 说话间的功夫,玉栏便领着人回来了。 下午裴清殊刚进门时,只顾着看新屋子了,倒没注意这些下人。这会儿呼呼啦啦地跪了一大屋子,裴清殊才当真有了点儿做“主子”的感觉。 下人们请完安后,由玉栏一一向他介绍,被点了名字的人再站出来单独问安,在裴清殊面前混个脸熟。 一通介绍之后,裴清殊数了数,他现在有两个一等宫女,四个二等宫女,四个三等宫女。两个贴身伺候的太监,四个粗使太监。此外还有四个尚未上岗的轿夫,和四个粗使婆子。加上孙妈妈,竟有二十五人之多。 玉栏向他解释道:“淑妃娘娘想着,冷宫里没有太监贴身伺候,怕殿下不习惯,所以现在伺候的宫女多些。这也是殿下年纪还小的缘故。等殿下进学了,内务司应当还会再送些太监过来,方便殿下使唤。” 裴清殊点点头,对于这样的安排比较满意。他现在虽是个男子,可还是没办法完全习惯让太监贴身服侍自己。宫女的话,就没什么抵触心理了。 除了玉栏之外,另一个一等宫女名叫玉岫。相比于姿容平平的玉栏,玉岫就要漂亮许多。玉岫看起来没有玉栏那么热络,对于裴清殊这个新主子,既不贴着,也不失礼,感觉就是淡淡的。 另外那些二等、三等宫女,裴清殊一时实在记不得名字,只得作罢,留着以后慢慢认。 两个贴身伺候的小太监,裴清殊倒是都记住了。一个是刚才帮他布菜的小德子,已经在裴清殊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另一个叫小悦子,比小德子小两岁,今年才十岁,脸上瞧着还稚气未脱呢,就已经对宫里的情况十分了解,能够独当一面了。 47.十皇子 订阅超过60%可以立马查看最新更新, 否则需要等待24小时。  几乎是她话音刚落, 大公主也完成了七根。紧接着是二公主, 三公主,四公主…… 公主们的比赛结果和排行一样, 可以说是十分无趣了。 不过, 这样倒也不错,起码不会因此而引发什么额外的“战争”。 定妃拔得头筹之后,得了一个八宝连珠项链。东西是好东西,材质工艺都没的说,就是款式有些老气。 邻桌的敦嫔见了,凑上来说了几句吉祥话。定妃不知怎么想的,竟随手就把那条项链赏给了敦嫔。 敦嫔一愣, 想接又忌惮着荣贵妃的脸面,连忙向主桌望去。 她同全贵妃关系好, 见全贵妃暗暗向她点头, 便伸手接了。 荣贵妃见了, 面上难免有些不好看,好像被人无形地打了一巴掌似的。不过当着众人的面, 她也没说什么。 宴会散了之后,荣贵妃把淑妃留下, 单独同她说话。 不及荣贵妃开口,淑妃便恨声道:“这个定妃, 穿针弄线的功夫倒是不错, 怎么不扎死她!” 荣贵妃心里本还憋了一口闷气, 听淑妃这么一说,反倒气不起来了,还反过来劝起了淑妃:“罢了,咱们还是少和定妃置气。她和我们差了十来岁,不是一个辈分的人,求的东西也不一样。到了咱们这个年纪,争的不是宠爱,也不是一时的意气,而是权力和地位。” 淑妃咬牙道:“可我就是看不得那个小蹄子嚣张的模样!” 荣贵妃低声道:“你且想想,她还能嚣张多久?去年她小产的时候,太医不是说了,定妃伤了身子,很难再有了。现今皇上不过图她年轻,等过两年也就倦了,可你还有令仪和殊儿呢。” 淑妃听了这话,心里才好受些。 不过就算是领养了裴清殊,淑妃心里到底还是意难平:“要不是当年我错信了纯妃那个贱人,现在我也能有自己的皇儿了……” 自打淑妃滑胎之后,数年来类似的话已经不知道说过多少次了,可-荣贵妃还是十分耐心地劝她:“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想了。殊儿懂事,也不整日闹着要找俪妃,你要知足才是。” 淑妃擦擦眼角溢出的泪水,叹息道:“殊儿是不错,可他四岁多了,已经能记事了。我就怕这孩子养不熟,心里头还一直惦记着俪妃。” 荣贵妃笑笑,低声道:“别怕,我教你一个法子。” …… 令仪把裴清殊送回琼华宫后,自己还要赶在宫门下钥的时间之前回到慧曜楼去。裴清殊为表谢意,借花献佛,打算把三公主送他的那套文房四宝转手送给令仪。谁知令仪却出人意料地放着打压三公主的机会不要,让他自己收着。 “就你那点儿东西,还是自己留着用吧,本公主才不稀得要呢。” 说完就走了。 裴清殊摇摇头,不得不感慨,真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瞧瞧人家荣贵妃,八面玲珑的,教出来的女儿也是聪明伶俐。 令仪人虽不坏,嘴巴却毒。但凡遇上个不容人的,只怕要吃亏。 至于三公主……裴清殊虽然还没见过皇后,但从他这位三皇姐身上看,裴清殊已经能想象出皇后是个什么样子的人了。 恐怕不会是个好相处的。 不过由此,裴清殊想到了一些别的东西。 他记得自己以前在冷宫的时候,就觉得他们的吃穿用度虽然非常紧缺,却没有想象中的差。当时他就猜测,不是皇后贤德,整治后宫有方,就是有人在特意关照俪妃他们。 现在看来,应当是后者。 那么,会是谁在暗中关照俪妃呢? 能有这个能力的人,肯定不会身居低位。 可当年俪妃进宫不过一年,就被打入冷宫。再加上她的这个脾气……真不像是能在短时间内交到什么挚交好友的人。 裴清殊思来想去之后觉得,最有可能的人,就是皇帝。 想到自己顺利离开冷宫的事情,裴清殊似乎懂了什么,又更迷糊了。 他出来这么久,都没有遭遇过什么真正的明枪暗箭,看起来皇帝已经不打算追究当年的事情了。既然如此,皇帝为什么不接俪妃出来?是俪妃不肯么? “殿下想什么呢。”孙妈妈把他抱到床上,给他盖被子的时候,忍不住问了一句,“瞧您刚才那副模样,和十一殿下真是一模一样,不愧是亲兄弟。” 想起十一皇子那副小老头的样子,裴清殊内心是拒绝的:“妈妈,我比十一皇兄要讨人喜欢一些吧?” “那是自然了。”孙妈妈不假思索地说:“在奴婢看来,您是这世上最漂亮、最招人疼的孩子。” “那母妃为什么不疼我呢……”裴清殊低低地说:“母妃要是想的话,应该很容易就能离开寒香殿了吧……” 孙妈妈愣了愣,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殿下长大了。” 裴清殊黯然地垂下头。 “俪妃娘娘有她的苦衷,殿下千万别记恨她。”孙妈妈压低声音道:“说起这个,我还想同殿下商量一件事。奴婢前儿个领了月钱,足有二两银子呢。奴婢想着,寒香殿的日子实在是太清苦了,两位娘娘和绿袖她们着实不易。所以奴婢想要换些东西,接济一下两位娘娘,不知殿下意下如何。” 裴清殊听了孙妈妈这话,为难道:“妈妈说这话,当真是要羞死殊儿。我身为人子,每个月能得二十两银子,却还不能接济生母……倒要叫妈妈替我操心。” 孙妈妈忙道:“殿下别这么说,您要用钱的地方多着呢。况且您的银子都是经过淑妃娘娘的手的,要是叫淑妃娘娘知道了,总归不好。” “妈妈所说,正是我所想的。”裴清殊指的是后半句,“咱们住在琼华宫里,总归要顾忌到淑妃娘娘的心情。不光是我,妈妈也是一样的呀。” 孙妈妈心中一惊,忽然明白过来——她想在人家眼皮子底下做这种事情,淑妃不可能不知道的。不管用的是她的钱还是裴清殊的银子,她是裴清殊的乳母,在淑妃的眼里,恐怕都是一样的。 她想要接济俪妃和恩嫔她们,固然是好心。可在这宫里,好心很容易办坏事,甚至害了她最珍视的人。 想明白这一层之后,孙妈妈连忙跪倒在地上,向裴清殊赔罪:“殿下说的是,是奴婢一时糊涂了!殿下放心,奴婢绝不会再轻举妄动,给殿下添麻烦的。” 裴清殊笑了笑,嘴上说无事,心底却有些不安。 现在他自己的衣食住行倒是不用发愁了,就是夹在生母和养母之间,着实为难。 次日一早去正殿向淑妃请安的时候,裴清殊调整好心情,尽量不让自己的纠结表现在脸上。 不过他心里有事,吃的不多。淑妃见了便问:“可是昨儿个宫宴累着了?” 裴清殊摇摇头:“您和荣娘娘才是辛苦。” 淑妃笑了笑,往他身前瞄了一眼:“荣娘娘送你的那个项圈儿,怎么没戴上?” 裴清殊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太沉了。” 淑妃宠溺地笑道:“你呀,真是个小懒虫。罢了,在琼华宫里不戴就不戴了,要是再出门时可得戴上。既体面,又能显得你承了荣贵妃的情。” 裴清殊知道她说的有道理,便点头答应下来。 说完荣贵妃的礼物,裴清殊又向淑妃“显摆”两位皇姐送了自己什么。淑妃听了,含笑点点头,看着玉栏道:“这都是殊儿的东西,你可得帮着看好了。回头大公主和三公主生辰,别忘了回礼。要是库房里东西不够用,就和玉盘说,从本宫这儿取就是了。” 玉栏应了,裴清殊连忙道谢。淑妃摸摸他的头,和蔼道:“与本宫还这么客气做什么,你令仪姐姐从我这儿拿了东西,可从来不带说起个谢字的。” 裴清殊笑笑不说话,玉栏却道:“要说起来,娘娘和公主可真没白疼十二殿下。”不待淑妃发问,玉栏就把昨儿个在酒席上的小插曲给淑妃学了。淑妃听了之后,心中十分熨帖,看着裴清殊的眼神里更多了几分喜欢。 “都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殊儿年纪虽小,这性子却是与我和令仪一般,容不得旁人欺负咱们自家人。”淑妃垂了垂眼皮,忽然叹了口气:“若你是我亲生的便好了。” 裴清殊闻言,心头不免生出十二分诧异。 在他来到琼华宫的这段日子里,类似于亲生、抱养的字眼简直成了禁忌词。下头人一个都不敢多嘴,生怕触了淑妃的逆鳞。却没想到,今日淑妃竟然会自己主动提起来。 此事必有蹊跷。 丽嫔此话一出,顿时一室寂静。 她在这个时候提起俪妃,摆明了是给淑妃找不痛快的。 48.杀鸡儆猴 订阅超过60%可以立马查看最新更新, 否则需要等待24小时。  福贵这个人,老实, 忠心, 没什么花花肠子, 一点都不因为自己是乾元殿出身的而自傲。对待裴清殊毕恭毕敬, 对手底下的小太监大多很宽容。但要是谁犯了什么错,他也绝不姑息。只不过福贵性子好, 不会亲自处罚手下人, 大多是报与孙妈妈和玉栏玉岫两个,和她们商量着处置。 玉栏私底下和裴清殊说,乾元殿送来这人看似是机缘巧合,实则禄公公, 或者说皇帝没少用心。裴清殊年纪还太小, 要是送来个嚣张跋扈的,恐怕压制不住,福贵这样的反倒最好。体面,得用,又拿捏得住。 对于这个从御前来的太监, 琼华宫里的人大多是敬着他几分的。只有两个人例外。一个是淑妃,另一个就是丽嫔。 淑妃看他不顺眼,是因为她惯来不爱用大太监, 又觉得皇帝送了个人来别有他意。那天她虽被禄康安劝住了, 但心里头总归是有个疙瘩在。这些天她看到福贵, 只当做没这么个人, 照旧还是把玉栏当做裴清殊房里头管事的。 丽嫔不喜欢福贵,倒不是因为不喜欢福贵这个人。而是自福贵来到琼华宫那天之后,丽嫔走哪儿都要听人说上几句羡慕淑妃的话,说她现在儿女双全,两个孩子又都讨皇帝喜欢。只要一见到福贵,丽嫔就想起了那日在院子里头,淑妃对她的羞辱…… 她现在真是恨死淑妃了,当初明明说好要帮她得宠,和定妃抗衡。可是没过多久,就把她当成一枚弃子,不仅不帮她出谋划策,现在连私房话都不和她说了。害得她在宫中孤立无援,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丽嫔不像同住一宫的信贵人,膝下好歹还有个公主。虽不得宠,但日子也有个盼头。她倒好,眼前黑乎乎的一片,一点光亮都没有。走到哪里,都觉得抬不起头。 丽嫔其实对淑妃积怨已久,早就想给她点颜色瞧瞧了。可淑妃是琼华宫的主位娘娘,脾气又爆,丽嫔就算心里头气她气到了极点,也不知道该怎么才能整治到淑妃。 要说下毒吧,以她现在的能力,能吃饱穿暖就不错了,连毒-药都弄不到手。要说陷害吧……丽嫔又怕闹得太大,会牵连到整个琼华宫,说不定到时候连她自己也会被牵连进去。 思来想去,丽嫔只想到一个蠢招——淑妃不是用小厨房么?趁着没人的时候,她可以让人往淑妃的饭菜里吐口水。就算淑妃不知道,恶心恶心她也好。 结果丽嫔的丫头才在小厨房门口多看了两眼,就被小厨房的大师傅抡着大勺赶走了。 一计不成,丽嫔又把目光转移到了裴清殊的身上。 “十二皇子不是淑妃的心头肉么?”跳耀的烛火旁,丽嫔的脸颊一半在明,一半落在阴影里,显得有些扭曲:“我就让她尝尝心头割肉的滋味。” 丽嫔的贴身宫女小红听了,不由心惊道:“娘娘,您想对十二殿下做什么?您可别干什么傻事呀!毕竟那可是皇嗣!要是出了什么事情,有可能会掉脑袋的……” “怕什么,你放心,我还没那么傻,不过是吓唬吓唬他罢了。”丽嫔冷哼一声,扯着手中的帕子怨毒地说:“宫里人都说我不如那个俪妃,说我只得了她三分美貌,不然也不会被皇上冷落至此,真是气死我也!每次看到十二皇子那张脸,都叫我想起那个阴魂不散的俪妃!” 小红见丽嫔恨得咬牙切齿的样子,吓得不敢再说话了,生怕丽嫔把对别人的怨气撒在自己身上。 尽管处在同一个屋檐下,此时此刻,裴清殊却是对丽嫔的计划一无所知。 自打四皇子开始教他认字写字之后,裴清殊的生活顿时变得忙碌起来。识字对他来说当然没什么困难,但写大字就没有那么容易了。裴清殊经常写着写着,就觉得手腕酸痛,脖子痛后背痛,浑身都痛,必须站起来活动一会儿。就算是这样,也只是将将能把四皇子布置的作业完成。 淑妃看他闷在屋子里头不出来,就过来看他。见他那么大点儿一个人,就这样用功,淑妃心疼得跟什么似的。 刚开始她还劝裴清殊别那么累了,又没有正式开蒙,糊弄糊弄得了。裴清殊不肯,说四皇兄每三日都雷打不动地过来。要是他作业完成的不好,四皇兄会不高兴的。 淑妃听了就说:“怕什么,你四皇兄还能吃人不成!回头母妃就找荣贵妃说去,让她给四皇子提个醒儿,别再对你这么严格了。” 裴清殊连忙将她拉住:“别,母妃,您千万别这样做,四皇兄会对我很失望的。” “你又不是他儿子,他失望个什么劲。”淑妃急糊涂了,自个儿都不知道自个儿刚才胡乱说了些什么,“总之,你身子底子不好,这样下去是会吃不消的。你答应母妃,以后每写一炷香的时间,就出去活动一会儿,不能连续在屋里坐太久,听到了没有?” 裴清殊觉得淑妃有点唠叨,但他知道淑妃也是为了他好,于是只能点头。 “还有,”淑妃看向在旁边伺候笔墨的小德子和小悦子,“你们两个,给本宫听好了。十二殿下要是学的忘了时间,你们两个必须及时提醒殿下休息。要是十二殿下累着了,生了病,本宫拿你们是问!” 淑妃只有对着裴清殊的时候是和颜悦色的,其他时间里,对小德子、小悦子这样没什么地位的小宫人都没什么好脸子。 两个小太监听了,连忙磕头答应,向淑妃保证。 “天黑之后,就不要再看字了。你年纪小,仔细伤了眼睛。”淑妃一条又一条地补充着,“用完晚膳,就在琼华宫后院儿里转一转,散散步。多走一走,对身体好。本宫要是得空,就陪你一起走。” 淑妃说话的时候,裴清殊就不停歇地点着头。等淑妃说完了,他的头还在习惯性地点着。 淑妃被他逗乐了,好气又好笑地伸出食指,在他额头上一推:“你个小鬼头,也不知道听进去了没有,真是叫人操碎了心。” 裴清殊仰起头,朝她咧嘴一笑。 第二天傍晚,裴清殊刚要去正殿和淑妃一起用膳,就见玉栏微红着脸过来,向他传话:“殿下不必去正殿了,今儿个您就在咱们屋里用吧。” 裴清殊随口问了两句:“怎么了?母妃呢?” 玉栏搪塞道:“淑妃娘娘有事儿。” 裴清殊的脑海中已经隐约有了一个猜测了,但他还是问道:“什么事呀?” 玉栏看了玉岫一眼,吞吞吐吐地说:“就是……就是去乾元殿伴驾了。” “伴驾?那母妃什么时候回来啊?” “娘娘今晚不回来了。”玉岫见玉栏的舌头跟打了结似的,干脆帮她说了:“娘娘今晚怕是要侍寝呢。” “侍寝?”裴清殊坏心眼地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侍寝是什么意思?” 玉栏闻言,狠狠地瞪了玉岫一眼:“叫你多嘴,你来解释吧!” 说着转过身就跑了。 玉岫尴尬地看了一脸好奇的裴清殊一眼:“殿下您不饿么?奴婢这就去传膳——”说着也一溜烟地逃了出去。 裴清殊转过头,看看旁边的小德子问:“你知道么?” 小德子倒是知道侍寝是怎么一回事,只是他不知道殿下还这么小,自己给他解释的话合不合适。要是说错了话,回头被淑妃娘娘追究起来可就惨了。 于是他只好扯谎:“奴才,奴才也不甚清楚,只是大概晓得,是娘娘要陪皇上就寝吧。” “哦,这样——”裴清殊学着小孩子的口气说:“父皇可真是丢丢,这么大人了还要母妃陪着才能睡觉。” “不是这样的!”小德子怕裴清殊误会了,回头出去乱讲,赶忙替皇帝开脱起来,“这侍寝……不光是睡觉这么简单。” “那还要干什么?” 小德子想了想,决定把这口大锅推出去:“那奴才就不清楚了,回头您问问别人吧。” “哦,好——”裴清殊站起来,顺手整理了一下桌子上散乱的宫纸,“明天四皇兄来,我问问他去。” “噗——”一想到那画面,小德子没忍住,笑喷了。 裴清殊也憋着笑从书房出来,净了手,吃了饭,然后按照淑妃的指示,去琼华宫的后花园散步。 皇宫里的御花园虽大,但不是每个人都可以随便去的。所以从人性角度考虑,东西十二宫中,每个后妃居住的寝宫,都配有一个不大不小的后花园。花园里头至少配备一个亭子,一座小假山。 淑妃早就明令禁止过,不许裴清殊爬山,更不许他爬树。所以裴清殊只能绕着院子打转,没什么可玩的。 要是白天的话好点,他还可以组织小宫女和小太监们一起玩丢沙包的游戏。这些下人们都极有眼色,从来都不让裴清殊输得难看,但也不让他赢得特别明显。所以每次打完沙包,裴清殊都觉得心情特别好。 闲来无事,散步的时候,裴清殊就和身边的近侍聊聊家常,顺便调查调查他们的户口,了解一下他们的底细。孙妈妈和玉栏玉岫就不用多说了,他们几个朝夕相处,裴清殊对她们已经很了解了。今天他的主要了解对象,是布菜很合他心意的小德子。裴清殊很好奇,小德子这一身会看人眼色的本领是怎么练出来的,便问了他一些过去的事情。 49.踏青 订阅超过60%可以立马查看最新更新, 否则需要等待24小时。  绰绰灯影中, 俪妃面色微沉,语气颇为不悦:“过去的事情,姐姐就不要再提了。事已至此, 你我还能如何?” 恩嫔心中早已有了主意, 听俪妃这么一说, 便低声开口:“既然妹妹不想离开冷宫, 不如为殊儿择一个膝下无子的养母。殊儿年幼, 还是个皇子。想收养殊儿的妃嫔,应当大有人在。” 俪妃一怔,没想到恩嫔竟然提出了这么个办法。 “姐姐舍得这孩子吗?” 虽说生下裴清殊的是俪妃, 可恩嫔这个姨母与裴清殊亲如母子, 关系甚至比俪妃这个生母还要近些。 恩嫔用帕子按了按眼角:“不舍得,又有什么办法呢。妹妹, 这孩子太可怜了, 咱们不能就让他这么被关下去……” 俪妃默然, 隔了很久才开口:“姐姐就不怕殊儿出去之后, 被皇帝……” “不会的。”恩嫔摇摇头说:“殊儿虽说长得像妹妹多些, 可与陛下也有几分相像。以前陛下疑心, 是因为没见过这孩子。只要他与殊儿多些接触, 陛下就应当明白这孩子是他的了。” 俪妃长长一叹,揉着额角问:“姐姐心里可是已有人选了?” 恩嫔双眸一亮, 知道俪妃这是松口了, 忙道:“人选说不上, 只是心里想着,总要给殊儿找个妥帖点的去处才是。皇后虽是正宫,可她自己膝下有子,我怕殊儿去了受委屈。荣、全两个贵妃亦然。再往下数……便是淑妃了。” “淑妃?”俪妃反问一声,思索起来。 淑妃是当今天子龙潜时就进了王府的老人儿了。在她还年轻的时候,淑妃也曾得宠过一段时间。 淑妃肚子还算争气,生下二公主之后没多久就又怀上了子嗣。只是没想到后来竟被她一向信任的纯妃所害,不仅滑了胎不说,以后还都不能再生育了。 虽说纯妃最后被幽禁,还得了失心疯,可淑妃心里的怨气还是难以平息。从那之后,她整个人都变得泼辣难缠起来,发起脾气时连皇帝都敢怼。皇帝心里对她有愧,对淑妃倒是颇为迁就。在俪妃入宫之前,淑妃是唯一一个膝下没有皇子的妃位。 “是啊,淑妃的脾气虽然爆了些,可她向来护短,人又不坏,还和荣贵妃交好,在宫中地位稳固。不仅如此,她还是出身名门傅氏的小姐,娘家实力雄厚。若她有意抚养殊儿,殊儿的未来就不用咱们操心了。” 俪妃见恩嫔这样为淑妃说起好话,不由酸酸道:“你对殊儿倒是上心。” 恩嫔尴尬地笑了一下:“再怎么说,我也是殊儿的姨母嘛……” 俪妃知道她也是为了裴清殊好,所以没再刺她,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天色不早了,姐姐先回去歇着吧。这事儿,容我再想想。” 恩嫔明白此事非同小可,俪妃一时不能下定决心也是正常的,便依言告辞离去。 恩嫔走后,绿袖进来伺候俪妃梳洗。等绿袖关上门出去之后,裴清殊知道俪妃就要过来了,不由紧张起来,翻了个身背对着母亲。 身后似乎静了静,就在裴清殊好奇,想要偷偷查看情况的时候,俪妃忽然开口了:“你还醒着吧。” 裴清殊吓了一跳,整个人的身子下意识地一颤。 没想到他偷听被发现,俪妃不仅不生气,反而一笑:“你这孩子,一点都不像我,胆子怎么这样小。” 裴清殊慢慢地转过身来,尴尬地笑笑,不知道说什么好。 “行了,我又没有怪罪你的意思。你也大了,这些事情,让你知道也无妨。回头要是真出去了,总得自己长个心眼,我可护不了你一辈子。” 裴清殊心想,可不是没护住吗?不然真正的裴清殊也不会烧死,他也不会以裴清殊的身份继续生活。 见裴清殊发呆不说话,俪妃也不介意,只是问他:“你姨母的话你都听到了,你愿意去淑妃那里生活吗?” 不等裴清殊回答,俪妃忽然笑了:“瞧我问的什么傻话,你能不想去吗……这冷宫里头除了我们几个再无他人,能有什么意思。” 裴清殊为难地看着她:“母妃……” 其实他还没有想好答案。 可方才问话的明明是俪妃,这会儿她却似不想听到裴清殊的回答一般,冷淡地打断他:“行了,时辰不早了,歇着吧。” 说罢便躺了下来,闭上眼睛。 裴清殊头一回和这个名义上的母亲一起睡觉,加上心事重重,不免翻来覆去,不知过了多久才终于睡着。 等他醒来的时候,俪妃已经不见了。 裴清殊感觉的到,俪妃心里已经有了决定。 不过让他有没想到的是,冷宫里的这几个女人,办事效率还挺高。 前不久才定下的计划,才隔了一日,她们便请来了淑妃。 淑妃是个如想象中一般雍容华贵的女子,即使处于盛夏,仍然穿着身胭脂色的百花穿蝶宫装,戴了一整套的赤金首饰。裴清殊见了,很想问候她一声:淑娘娘热否? “殊儿,快给淑妃娘娘行礼。”恩嫔见他只是呆呆傻傻地看着淑妃,不由心急地催促。 淑妃见了他,却抬起带着鎏金护甲的手,笑了起来:“罢了,不是说十二皇子的病才好吗?快过来坐。” 不是裴清殊失礼,而是男子的问安礼该怎么行他实在不清楚。又怕自己没行好,闹了笑话,到时候更加麻烦,所以只能装傻。 “让淑妃娘娘见笑了。”恩嫔十分不好意思地说道:“其实十二殿下是很聪明的,只是这冷宫里的境况您也都瞧见了……妾身几个妇道人家,只能省出口吃的,把十二殿下养大。旁的我们便是想给,也给不起呀!” 淑妃抿了抿唇,并不急于搭恩嫔的话,而是拉着裴清殊的手左瞧瞧,右瞧瞧。裴清殊被她瞧得有些不自在,好像自己是个被放在货摊上供人挑选的货物一样。 “这孩子生的倒是好,像俪妃一样,瞧着便叫人喜欢。”淑妃看了俪妃一眼,似笑非笑地说。 俪妃进冷宫前和淑妃关系平平,准确地说,俪妃和宫里的任何一个女人关系都很一般。如今虽是她有求于淑妃,可是以俪妃的性子,仍旧很难像恩嫔一样放下姿态,小心翼翼地讨好淑妃。 她直来直去惯了,也不和淑妃兜圈子去夸自家儿子有多好,而是直截了当地说:“淑妃娘娘若是当真喜欢殊儿,不若便把他接到身边抚养。” 淑妃来此之前,自然早已对俪妃和恩嫔的意思了然于胸。不过现在冷不丁地听到俪妃抛了一个直球过来,淑妃还是不由一怔:“俪妃当真舍得吗?” 俪妃直视着淑妃的眼睛,面无波澜,却字字惊心:“我若舍得,淑妃娘娘可敢要吗?” 恩嫔和孙妈妈等人闻言,不由提起心,吊起胆,生怕俪妃会惹恼了这位不好相与的淑妃。 可出乎他们意料的是,淑妃不仅没生气,反倒笑了:“你这是在激本宫吗?”淑妃摇摇头,笑容不停,“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俪妃不说话,只是定定地望着淑妃。 淑妃的笑容,终于渐渐地收了起来。 其实,身为四妃之中唯一一个没有儿子的女人,淑妃一直都很想领养一个皇子,只是苦于没有机会。 现在机会倒是有了,可俪妃的这个儿子,淑妃想要,却不大敢要。 当年俪妃是怎么进的冷宫,淑妃和后宫中的许多人一样并不清楚。可就看十二皇子出生后这几年,皇帝都没有要把他接出来的意思,就知道皇帝已经因为俪妃迁怒到了这个儿子身上。 淑妃是个聪明人,她知道这个十二皇子恐怕是个烫手山芋。领养裴清殊这件事情,是很有可能会触霉头的。 可是淑妃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见到裴清殊的第一眼,她就喜欢上了这个干净漂亮的小男孩儿。 思量许久之后,淑妃终于开口:“这件事情,就算本宫愿意,皇上和皇后娘娘也不一定会答应,所以本宫现在还不能给你什么承诺。” 俪妃淡淡地说:“我相信淑妃娘娘的能力。” 淑妃轻轻一笑,不置可否。 这俪妃倒是个聪明人,落在这地方,可惜了。 从冷宫回琼华宫的路上,淑妃的贴身大宫女玉盘凑近肩舆,低声禀报:“娘娘,定妃从前头过来了。” 淑妃眉头微微皱起,冷声道:“继续往前走,等定妃先停。” “是,娘娘。” 定妃是在俪妃入冷宫之后唯一生下皇子的后妃,近日风头正盛。她比淑妃小了整整十岁,就位列妃位,加上底下人捧的,不免有几分飘飘然,谁都不放在眼里。 路过淑妃的肩舆时,定妃并没有让人停下,而是对淑妃淡淡一笑,连个颔首礼都没行,就直接与她擦肩而过。 50.牛痘 订阅超过60%可以立马查看最新更新, 否则需要等待24小时。  会客厅左边用多宝阁隔出来一个起居室,靠窗摆着一张软塌和一张小几。 再往里走, 便是裴清殊的卧房了。 淑妃让人准备的是一张海棠雕花围起来的拔步床,有门有盖, 看起来跟一座小房子一样。裴清殊以前没住过这么精致的大床, 不免有几分不惯, 小声同孙妈妈讲:“妈妈,这床怎么像个棺材一样,我害怕……” “呸呸呸,”孙妈妈连忙朝旁边吐了三声, 低声道:“殿下莫要说这种话,怪不吉利的。这叫八步床,里面还有格子, 可以放好些东西, 宽敞的很呢。” 玉盘在一旁听了, 不禁笑道:“妈妈懂的倒是多, 看来是见过世面的。” 孙妈妈忙道:“不敢不敢, 叫姑娘笑话了。” 看完卧房, 淑妃又领着裴清殊去右边的书房看了眼,便先走了。 “本宫回去换件常服, 你也换件衣裳,就来正殿用膳吧。” 裴清殊应了, 由着新分给他的宫女玉栏帮他换衣裳。 相比起有些盛气凌人的玉盘, 玉栏看上去年纪小些, 为人也和善许多。见裴清殊话不多,玉栏便主动介绍起自己来:“奴婢今年十六岁,进宫有五年了。早先在家时,有个弟弟同殿下差不多大。想是因着这个,淑妃娘娘才叫奴婢来伺候殿下。” 裴清殊抬起眼睛,用稚嫩的童音问她:“你弟弟也五岁吗?” 玉栏一听就笑了:“回殿下的话,奴婢的弟弟五年前五岁,现在已经有十岁啦。” 裴清殊“喔”了一声,忍不住有点儿脸红。要装小孩,可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啊。 换好衣服后,裴清殊便牵着孙妈妈的手,跟着玉栏一道往淑妃所在的正殿走去。 玉栏赞赏地说:“殿下已经不用抱啦?敦嫔娘娘所出的十殿下,现今都六岁多了,还要人抱呢。” 孙妈妈与有荣焉似的,笑呵呵地说:“咱们殿下懂事早,能自个儿走,就不叫人抱着,别提有多心疼咱们呢。” 玉栏笑了笑,伸出手臂给他们瞧:“枉费奴婢这三天来一直抢着帮小厨房搬西瓜呢,看来这臂力是白练啦。” 主仆几人有说有笑地来到正殿,裴清殊到时,淑妃正在由宫女伺候着净手。 “好孩子,快过来。”淑妃上上下下地打量了裴清殊几眼,发现他只是换上一身普通的牙白色杭绸常服,整个人的气质便显得尊贵了许多,不禁笑道:“果真是佛靠金装,人靠衣装。瞧瞧咱们十二殿下,一把那身粗布衣裳换下,就跟那画中的人儿一样。” 玉盘笑着附和道:“这还不是沾了娘娘的尊贵气儿么。这还只是成衣呢,等过两日尚衣局的人来给殿下量尺寸,到时候做了合身的衣服,才叫美呢。” 淑妃斜她一眼道:“还等过两日做什么,明儿个便叫尚衣局的人来!成衣哪有量体裁衣来的舒服?” “娘娘说的是,是奴婢糊涂了。”玉盘真没想到,自家主子明知这十二皇子可能养不长,竟还这般用心。如若不知内情,还当裴清殊是她的亲儿子呢。 裴清殊学着淑妃刚才的样子,把手放在水盆里,上下翻了翻,再用宫人递上来的布巾擦了擦手。然后在宫人的引导下,被孙妈妈抱到属于他的位置上。 淑妃看着他笑道:“你二姐姐今日在慧曜楼用饭,不回来同咱们一道用了,不然才叫热闹呢。” 裴清殊点点头,下意识地往桌面上扫了一眼。桌上大约摆着十几道菜,有荤有素,颜色搭配得极好。荤的有西湖醋鱼、板栗鸡、香酥鸭等,素的有莼菜羹、玫瑰豆腐等等,都是些小孩子爱吃还咬的动的菜。 裴清殊啃了大半个月的干馒头,吃了大半个月的清粥小菜,这会儿冷不丁看到这么多菜,哪怕许多菜都只是家常做法,还是让他胃口大开,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殿下,您先喝碗汤垫垫吧。”玉栏知道冷宫那地方恐怕吃不到什么好吃的,怕裴清殊突然之间吃了太多油水,胃口会受不住,所以先给他盛了碗汤。 裴清殊下意识地伸手要接过,却被玉栏躲开了:“殿下这是做什么,让奴婢来喂您就好了。” 淑妃也说:“怎么了,可是玉栏笨手笨脚,用的不习惯?” 裴清殊无奈了,只能摇摇头,由着玉栏一口一口地喂他。 以前在冷宫里的时候,总共也没两个菜,所以裴清殊自己就能动手吃。现在菜多了,难免有够不到的地方。身为主子,裴清殊当然不能站起来够菜,全程都是由一个叫小德子的小太监瞧着他的眼色帮忙布菜。 裴清殊越看越觉得神奇,这小德子就跟他肚子里的蛔虫似的,他想吃哪道菜,只要瞄上一眼,还什么都没说呢,小德子就会跑去给他夹。一顿饭下来,主仆之间好像已经构成了某种默契。吃到最后的时候,还没等裴清殊有所表示,小德子便已经主动给他夹了他想吃的菜,不愧是在宫里头摸爬滚打,看人眼色长大的。 这一顿饭,裴清殊只吃了七八分饱,就说自己吃好了。淑妃也没多言,用过饭,稍留了裴清殊坐一会儿,就叫他回去了。 临走前,淑妃拉着裴清殊的手说:“有什么不习惯的,甭憋在心里,同本宫说便是。若缺了短了什么,只管找你玉盘姐姐要。” 裴清殊点点头,却听玉盘笑道:“奴婢今年都二十了,哪还好意思让殿下叫一声姐姐。” 淑妃轻哼一声,笑道:“你这蹄子,当本宫看不出来,你是想诓人家叫你姑姑呢。本宫偏不依,就让殊儿跟着令仪叫你姐姐,你又如何?” 玉盘好笑道:“姐姐便姐姐,奴婢有什么不乐意的,左右殿下叫什么,都是奴婢占足了便宜。” 淑妃摇头,无奈地笑:“瞧你这泼辣性子,半点不肯吃亏的,回头本宫还怎么给你找婆家呀?” 提起婆家二字,玉盘终于如其他姑娘一般羞红了脸:“娘娘说什么呢,奴婢都这么大了,还找什么婆家,留在宫里一辈子伺候娘娘便是了。” “你要留,我还不要呢!”淑妃玩笑了一句之后,转过头对裴清殊说:“好了,不耽误你休息了。刚来新地方,肯定好多不习惯的,快回你房间看看吧。明儿早上不必急着起,睡到什么时候算什么时候,歇上两天,习惯了再说旁的。” 裴清殊道了谢,便告退回房。 回屋之后,天色刚刚暗下。因着裴清殊年纪小,又刚病过一场,玉栏便问:“殿下可要安歇了?” 裴清殊摇摇头道:“把娘娘分给我的下人都叫来,认认人吧。” 玉栏应了一声,叫人去了。 孙妈妈趁机凑到裴清殊耳边,低声道:“这玉栏姑娘倒是个好性子,不过那玉盘姑娘恐怕不是个好相与的。说是个宫女,瞧着竟像个主子,比起富贵人家的小姐都不遑多让呢。” 裴清殊却不怵她:“怕什么,我们不得罪她就是了。” 玉盘在琼华宫的地位虽高,可说到底不过是个宫女,靠淑妃的脸面活着的。裴清殊再怎么落魄,也是个皇子,他不能把姿态放得太低了,不然只会更加让人瞧不起。 说话间的功夫,玉栏便领着人回来了。 下午裴清殊刚进门时,只顾着看新屋子了,倒没注意这些下人。这会儿呼呼啦啦地跪了一大屋子,裴清殊才当真有了点儿做“主子”的感觉。 下人们请完安后,由玉栏一一向他介绍,被点了名字的人再站出来单独问安,在裴清殊面前混个脸熟。 一通介绍之后,裴清殊数了数,他现在有两个一等宫女,四个二等宫女,四个三等宫女。两个贴身伺候的太监,四个粗使太监。此外还有四个尚未上岗的轿夫,和四个粗使婆子。加上孙妈妈,竟有二十五人之多。 玉栏向他解释道:“淑妃娘娘想着,冷宫里没有太监贴身伺候,怕殿下不习惯,所以现在伺候的宫女多些。这也是殿下年纪还小的缘故。等殿下进学了,内务司应当还会再送些太监过来,方便殿下使唤。” 裴清殊点点头,对于这样的安排比较满意。他现在虽是个男子,可还是没办法完全习惯让太监贴身服侍自己。宫女的话,就没什么抵触心理了。 除了玉栏之外,另一个一等宫女名叫玉岫。相比于姿容平平的玉栏,玉岫就要漂亮许多。玉岫看起来没有玉栏那么热络,对于裴清殊这个新主子,既不贴着,也不失礼,感觉就是淡淡的。 另外那些二等、三等宫女,裴清殊一时实在记不得名字,只得作罢,留着以后慢慢认。 两个贴身伺候的小太监,裴清殊倒是都记住了。一个是刚才帮他布菜的小德子,已经在裴清殊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另一个叫小悦子,比小德子小两岁,今年才十岁,脸上瞧着还稚气未脱呢,就已经对宫里的情况十分了解,能够独当一面了。 看着小悦子卑躬屈膝的样子,裴清殊突然间觉得自己好幸运。冷宫里出生的皇子又怎么样,好歹是个主子。要是轮回转世变成了太监,那才叫惨呢。 现在他手上的牌不算太好,但也不算太坏。 51.选妃 订阅超过60%可以立马查看最新更新, 否则需要等待24小时。  玉盘在一旁听了, 不禁笑道:“妈妈懂的倒是多, 看来是见过世面的。” 孙妈妈忙道:“不敢不敢,叫姑娘笑话了。” 看完卧房,淑妃又领着裴清殊去右边的书房看了眼, 便先走了。 “本宫回去换件常服,你也换件衣裳, 就来正殿用膳吧。” 裴清殊应了,由着新分给他的宫女玉栏帮他换衣裳。 相比起有些盛气凌人的玉盘, 玉栏看上去年纪小些, 为人也和善许多。见裴清殊话不多,玉栏便主动介绍起自己来:“奴婢今年十六岁, 进宫有五年了。早先在家时,有个弟弟同殿下差不多大。想是因着这个, 淑妃娘娘才叫奴婢来伺候殿下。” 裴清殊抬起眼睛,用稚嫩的童音问她:“你弟弟也五岁吗?” 玉栏一听就笑了:“回殿下的话, 奴婢的弟弟五年前五岁, 现在已经有十岁啦。” 裴清殊“喔”了一声,忍不住有点儿脸红。要装小孩,可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啊。 换好衣服后, 裴清殊便牵着孙妈妈的手,跟着玉栏一道往淑妃所在的正殿走去。 玉栏赞赏地说:“殿下已经不用抱啦?敦嫔娘娘所出的十殿下, 现今都六岁多了, 还要人抱呢。” 孙妈妈与有荣焉似的, 笑呵呵地说:“咱们殿下懂事早,能自个儿走,就不叫人抱着,别提有多心疼咱们呢。” 玉栏笑了笑,伸出手臂给他们瞧:“枉费奴婢这三天来一直抢着帮小厨房搬西瓜呢,看来这臂力是白练啦。” 主仆几人有说有笑地来到正殿,裴清殊到时,淑妃正在由宫女伺候着净手。 “好孩子,快过来。”淑妃上上下下地打量了裴清殊几眼,发现他只是换上一身普通的牙白色杭绸常服,整个人的气质便显得尊贵了许多,不禁笑道:“果真是佛靠金装,人靠衣装。瞧瞧咱们十二殿下,一把那身粗布衣裳换下,就跟那画中的人儿一样。” 玉盘笑着附和道:“这还不是沾了娘娘的尊贵气儿么。这还只是成衣呢,等过两日尚衣局的人来给殿下量尺寸,到时候做了合身的衣服,才叫美呢。” 淑妃斜她一眼道:“还等过两日做什么,明儿个便叫尚衣局的人来!成衣哪有量体裁衣来的舒服?” “娘娘说的是,是奴婢糊涂了。”玉盘真没想到,自家主子明知这十二皇子可能养不长,竟还这般用心。如若不知内情,还当裴清殊是她的亲儿子呢。 裴清殊学着淑妃刚才的样子,把手放在水盆里,上下翻了翻,再用宫人递上来的布巾擦了擦手。然后在宫人的引导下,被孙妈妈抱到属于他的位置上。 淑妃看着他笑道:“你二姐姐今日在慧曜楼用饭,不回来同咱们一道用了,不然才叫热闹呢。” 裴清殊点点头,下意识地往桌面上扫了一眼。桌上大约摆着十几道菜,有荤有素,颜色搭配得极好。荤的有西湖醋鱼、板栗鸡、香酥鸭等,素的有莼菜羹、玫瑰豆腐等等,都是些小孩子爱吃还咬的动的菜。 裴清殊啃了大半个月的干馒头,吃了大半个月的清粥小菜,这会儿冷不丁看到这么多菜,哪怕许多菜都只是家常做法,还是让他胃口大开,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殿下,您先喝碗汤垫垫吧。”玉栏知道冷宫那地方恐怕吃不到什么好吃的,怕裴清殊突然之间吃了太多油水,胃口会受不住,所以先给他盛了碗汤。 裴清殊下意识地伸手要接过,却被玉栏躲开了:“殿下这是做什么,让奴婢来喂您就好了。” 淑妃也说:“怎么了,可是玉栏笨手笨脚,用的不习惯?” 裴清殊无奈了,只能摇摇头,由着玉栏一口一口地喂他。 以前在冷宫里的时候,总共也没两个菜,所以裴清殊自己就能动手吃。现在菜多了,难免有够不到的地方。身为主子,裴清殊当然不能站起来够菜,全程都是由一个叫小德子的小太监瞧着他的眼色帮忙布菜。 裴清殊越看越觉得神奇,这小德子就跟他肚子里的蛔虫似的,他想吃哪道菜,只要瞄上一眼,还什么都没说呢,小德子就会跑去给他夹。一顿饭下来,主仆之间好像已经构成了某种默契。吃到最后的时候,还没等裴清殊有所表示,小德子便已经主动给他夹了他想吃的菜,不愧是在宫里头摸爬滚打,看人眼色长大的。 这一顿饭,裴清殊只吃了七八分饱,就说自己吃好了。淑妃也没多言,用过饭,稍留了裴清殊坐一会儿,就叫他回去了。 临走前,淑妃拉着裴清殊的手说:“有什么不习惯的,甭憋在心里,同本宫说便是。若缺了短了什么,只管找你玉盘姐姐要。” 裴清殊点点头,却听玉盘笑道:“奴婢今年都二十了,哪还好意思让殿下叫一声姐姐。” 淑妃轻哼一声,笑道:“你这蹄子,当本宫看不出来,你是想诓人家叫你姑姑呢。本宫偏不依,就让殊儿跟着令仪叫你姐姐,你又如何?” 玉盘好笑道:“姐姐便姐姐,奴婢有什么不乐意的,左右殿下叫什么,都是奴婢占足了便宜。” 淑妃摇头,无奈地笑:“瞧你这泼辣性子,半点不肯吃亏的,回头本宫还怎么给你找婆家呀?” 提起婆家二字,玉盘终于如其他姑娘一般羞红了脸:“娘娘说什么呢,奴婢都这么大了,还找什么婆家,留在宫里一辈子伺候娘娘便是了。” “你要留,我还不要呢!”淑妃玩笑了一句之后,转过头对裴清殊说:“好了,不耽误你休息了。刚来新地方,肯定好多不习惯的,快回你房间看看吧。明儿早上不必急着起,睡到什么时候算什么时候,歇上两天,习惯了再说旁的。” 裴清殊道了谢,便告退回房。 回屋之后,天色刚刚暗下。因着裴清殊年纪小,又刚病过一场,玉栏便问:“殿下可要安歇了?” 裴清殊摇摇头道:“把娘娘分给我的下人都叫来,认认人吧。” 玉栏应了一声,叫人去了。 孙妈妈趁机凑到裴清殊耳边,低声道:“这玉栏姑娘倒是个好性子,不过那玉盘姑娘恐怕不是个好相与的。说是个宫女,瞧着竟像个主子,比起富贵人家的小姐都不遑多让呢。” 裴清殊却不怵她:“怕什么,我们不得罪她就是了。” 玉盘在琼华宫的地位虽高,可说到底不过是个宫女,靠淑妃的脸面活着的。裴清殊再怎么落魄,也是个皇子,他不能把姿态放得太低了,不然只会更加让人瞧不起。 说话间的功夫,玉栏便领着人回来了。 下午裴清殊刚进门时,只顾着看新屋子了,倒没注意这些下人。这会儿呼呼啦啦地跪了一大屋子,裴清殊才当真有了点儿做“主子”的感觉。 下人们请完安后,由玉栏一一向他介绍,被点了名字的人再站出来单独问安,在裴清殊面前混个脸熟。 一通介绍之后,裴清殊数了数,他现在有两个一等宫女,四个二等宫女,四个三等宫女。两个贴身伺候的太监,四个粗使太监。此外还有四个尚未上岗的轿夫,和四个粗使婆子。加上孙妈妈,竟有二十五人之多。 玉栏向他解释道:“淑妃娘娘想着,冷宫里没有太监贴身伺候,怕殿下不习惯,所以现在伺候的宫女多些。这也是殿下年纪还小的缘故。等殿下进学了,内务司应当还会再送些太监过来,方便殿下使唤。” 裴清殊点点头,对于这样的安排比较满意。他现在虽是个男子,可还是没办法完全习惯让太监贴身服侍自己。宫女的话,就没什么抵触心理了。 除了玉栏之外,另一个一等宫女名叫玉岫。相比于姿容平平的玉栏,玉岫就要漂亮许多。玉岫看起来没有玉栏那么热络,对于裴清殊这个新主子,既不贴着,也不失礼,感觉就是淡淡的。 另外那些二等、三等宫女,裴清殊一时实在记不得名字,只得作罢,留着以后慢慢认。 两个贴身伺候的小太监,裴清殊倒是都记住了。一个是刚才帮他布菜的小德子,已经在裴清殊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另一个叫小悦子,比小德子小两岁,今年才十岁,脸上瞧着还稚气未脱呢,就已经对宫里的情况十分了解,能够独当一面了。 看着小悦子卑躬屈膝的样子,裴清殊突然间觉得自己好幸运。冷宫里出生的皇子又怎么样,好歹是个主子。要是轮回转世变成了太监,那才叫惨呢。 52.浣花节 订阅超过60%可以立马查看最新更新, 否则需要等待24小时。  随着荣贵妃一声令下, 众女立即举起针线, 对月穿针。 对于有些人来说,穿针引线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不过对于擅长女红的人来说, 那就是片刻之间的事情。 很快便有宫女高声喊道:“定妃娘娘穿完七根线了!” 人群中顿时一片哗然。 几乎是她话音刚落,大公主也完成了七根。紧接着是二公主,三公主,四公主…… 公主们的比赛结果和排行一样,可以说是十分无趣了。 不过,这样倒也不错, 起码不会因此而引发什么额外的“战争”。 定妃拔得头筹之后,得了一个八宝连珠项链。东西是好东西,材质工艺都没的说,就是款式有些老气。 邻桌的敦嫔见了,凑上来说了几句吉祥话。定妃不知怎么想的, 竟随手就把那条项链赏给了敦嫔。 敦嫔一愣,想接又忌惮着荣贵妃的脸面, 连忙向主桌望去。 她同全贵妃关系好,见全贵妃暗暗向她点头, 便伸手接了。 荣贵妃见了,面上难免有些不好看,好像被人无形地打了一巴掌似的。不过当着众人的面, 她也没说什么。 宴会散了之后, 荣贵妃把淑妃留下, 单独同她说话。 不及荣贵妃开口,淑妃便恨声道:“这个定妃,穿针弄线的功夫倒是不错,怎么不扎死她!” 荣贵妃心里本还憋了一口闷气,听淑妃这么一说,反倒气不起来了,还反过来劝起了淑妃:“罢了,咱们还是少和定妃置气。她和我们差了十来岁,不是一个辈分的人,求的东西也不一样。到了咱们这个年纪,争的不是宠爱,也不是一时的意气,而是权力和地位。” 淑妃咬牙道:“可我就是看不得那个小蹄子嚣张的模样!” 荣贵妃低声道:“你且想想,她还能嚣张多久?去年她小产的时候,太医不是说了,定妃伤了身子,很难再有了。现今皇上不过图她年轻,等过两年也就倦了,可你还有令仪和殊儿呢。” 淑妃听了这话,心里才好受些。 不过就算是领养了裴清殊,淑妃心里到底还是意难平:“要不是当年我错信了纯妃那个贱人,现在我也能有自己的皇儿了……” 自打淑妃滑胎之后,数年来类似的话已经不知道说过多少次了,可-荣贵妃还是十分耐心地劝她:“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想了。殊儿懂事,也不整日闹着要找俪妃,你要知足才是。” 淑妃擦擦眼角溢出的泪水,叹息道:“殊儿是不错,可他四岁多了,已经能记事了。我就怕这孩子养不熟,心里头还一直惦记着俪妃。” 荣贵妃笑笑,低声道:“别怕,我教你一个法子。” …… 令仪把裴清殊送回琼华宫后,自己还要赶在宫门下钥的时间之前回到慧曜楼去。裴清殊为表谢意,借花献佛,打算把三公主送他的那套文房四宝转手送给令仪。谁知令仪却出人意料地放着打压三公主的机会不要,让他自己收着。 “就你那点儿东西,还是自己留着用吧,本公主才不稀得要呢。” 说完就走了。 裴清殊摇摇头,不得不感慨,真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瞧瞧人家荣贵妃,八面玲珑的,教出来的女儿也是聪明伶俐。 令仪人虽不坏,嘴巴却毒。但凡遇上个不容人的,只怕要吃亏。 至于三公主……裴清殊虽然还没见过皇后,但从他这位三皇姐身上看,裴清殊已经能想象出皇后是个什么样子的人了。 恐怕不会是个好相处的。 不过由此,裴清殊想到了一些别的东西。 他记得自己以前在冷宫的时候,就觉得他们的吃穿用度虽然非常紧缺,却没有想象中的差。当时他就猜测,不是皇后贤德,整治后宫有方,就是有人在特意关照俪妃他们。 现在看来,应当是后者。 那么,会是谁在暗中关照俪妃呢? 能有这个能力的人,肯定不会身居低位。 可当年俪妃进宫不过一年,就被打入冷宫。再加上她的这个脾气……真不像是能在短时间内交到什么挚交好友的人。 裴清殊思来想去之后觉得,最有可能的人,就是皇帝。 想到自己顺利离开冷宫的事情,裴清殊似乎懂了什么,又更迷糊了。 他出来这么久,都没有遭遇过什么真正的明枪暗箭,看起来皇帝已经不打算追究当年的事情了。既然如此,皇帝为什么不接俪妃出来?是俪妃不肯么? “殿下想什么呢。”孙妈妈把他抱到床上,给他盖被子的时候,忍不住问了一句,“瞧您刚才那副模样,和十一殿下真是一模一样,不愧是亲兄弟。” 想起十一皇子那副小老头的样子,裴清殊内心是拒绝的:“妈妈,我比十一皇兄要讨人喜欢一些吧?” “那是自然了。”孙妈妈不假思索地说:“在奴婢看来,您是这世上最漂亮、最招人疼的孩子。” “那母妃为什么不疼我呢……”裴清殊低低地说:“母妃要是想的话,应该很容易就能离开寒香殿了吧……” 孙妈妈愣了愣,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殿下长大了。” 裴清殊黯然地垂下头。 “俪妃娘娘有她的苦衷,殿下千万别记恨她。”孙妈妈压低声音道:“说起这个,我还想同殿下商量一件事。奴婢前儿个领了月钱,足有二两银子呢。奴婢想着,寒香殿的日子实在是太清苦了,两位娘娘和绿袖她们着实不易。所以奴婢想要换些东西,接济一下两位娘娘,不知殿下意下如何。” 裴清殊听了孙妈妈这话,为难道:“妈妈说这话,当真是要羞死殊儿。我身为人子,每个月能得二十两银子,却还不能接济生母……倒要叫妈妈替我操心。” 孙妈妈忙道:“殿下别这么说,您要用钱的地方多着呢。况且您的银子都是经过淑妃娘娘的手的,要是叫淑妃娘娘知道了,总归不好。” “妈妈所说,正是我所想的。”裴清殊指的是后半句,“咱们住在琼华宫里,总归要顾忌到淑妃娘娘的心情。不光是我,妈妈也是一样的呀。” 孙妈妈心中一惊,忽然明白过来——她想在人家眼皮子底下做这种事情,淑妃不可能不知道的。不管用的是她的钱还是裴清殊的银子,她是裴清殊的乳母,在淑妃的眼里,恐怕都是一样的。 她想要接济俪妃和恩嫔她们,固然是好心。可在这宫里,好心很容易办坏事,甚至害了她最珍视的人。 想明白这一层之后,孙妈妈连忙跪倒在地上,向裴清殊赔罪:“殿下说的是,是奴婢一时糊涂了!殿下放心,奴婢绝不会再轻举妄动,给殿下添麻烦的。” 裴清殊笑了笑,嘴上说无事,心底却有些不安。 现在他自己的衣食住行倒是不用发愁了,就是夹在生母和养母之间,着实为难。 次日一早去正殿向淑妃请安的时候,裴清殊调整好心情,尽量不让自己的纠结表现在脸上。 不过他心里有事,吃的不多。淑妃见了便问:“可是昨儿个宫宴累着了?” 裴清殊摇摇头:“您和荣娘娘才是辛苦。” 淑妃笑了笑,往他身前瞄了一眼:“荣娘娘送你的那个项圈儿,怎么没戴上?” 裴清殊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太沉了。” 淑妃宠溺地笑道:“你呀,真是个小懒虫。罢了,在琼华宫里不戴就不戴了,要是再出门时可得戴上。既体面,又能显得你承了荣贵妃的情。” 裴清殊知道她说的有道理,便点头答应下来。 说完荣贵妃的礼物,裴清殊又向淑妃“显摆”两位皇姐送了自己什么。淑妃听了,含笑点点头,看着玉栏道:“这都是殊儿的东西,你可得帮着看好了。回头大公主和三公主生辰,别忘了回礼。要是库房里东西不够用,就和玉盘说,从本宫这儿取就是了。” 玉栏应了,裴清殊连忙道谢。淑妃摸摸他的头,和蔼道:“与本宫还这么客气做什么,你令仪姐姐从我这儿拿了东西,可从来不带说起个谢字的。” 裴清殊笑笑不说话,玉栏却道:“要说起来,娘娘和公主可真没白疼十二殿下。”不待淑妃发问,玉栏就把昨儿个在酒席上的小插曲给淑妃学了。淑妃听了之后,心中十分熨帖,看着裴清殊的眼神里更多了几分喜欢。 “都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殊儿年纪虽小,这性子却是与我和令仪一般,容不得旁人欺负咱们自家人。”淑妃垂了垂眼皮,忽然叹了口气:“若你是我亲生的便好了。” 裴清殊闻言,心头不免生出十二分诧异。 在他来到琼华宫的这段日子里,类似于亲生、抱养的字眼简直成了禁忌词。下头人一个都不敢多嘴,生怕触了淑妃的逆鳞。却没想到,今日淑妃竟然会自己主动提起来。 此事必有蹊跷。 淑妃让人准备的是一张海棠雕花围起来的拔步床,有门有盖,看起来跟一座小房子一样。裴清殊以前没住过这么精致的大床,不免有几分不惯,小声同孙妈妈讲:“妈妈,这床怎么像个棺材一样,我害怕……” 53.秘密 订阅超过60%可以立马查看最新更新, 否则需要等待24小时。 四皇子这年纪杵在这儿, 总归是要避嫌的。 玉栏得到意料之中的答案之后, 就张罗着人摆饭去了。 屋里头的两个,还在学写字。 裴清殊本想着自己有些功底,需要故意把字写糟糕才能不露出马脚。结果拿起笔后他才发现,画画的时候还好, 不需要那么强的控制力。写字的话, 他腕上无力的弱点瞬间就暴露了出来,不用装就很糟糕。 裴清墨为人太过严肃, 裴清殊当真有点怕他。每次把字写歪了, 裴清殊都要忐忑地看他一眼, 生怕自己被这个不苟言笑的小哥哥骂。 好在四皇子虽然严格,却并不暴躁。不管裴清殊错了多少次, 都十分耐心地教他。 不知不觉间, 兄弟俩就学到了饭点。四皇子终于大发慈悲,让裴清殊放下笔。 裴清殊以为这就算完了,揉揉手腕,刚要松口气,就听四皇子给他布置起了作业:“以后每天写一百个大字,不许偷懒。我三日来一次,再教你新的。” “啊?”裴清殊愣住了,没想到他四皇兄竟然这么认真。 “这是父皇的意思, 我们做儿子的理当遵从。”四皇子的意思就是裴清殊要是不好好学习的话, 就是抗旨不尊, 不忠不孝。 这么大一顶帽子扣了下来,裴清殊只能皱着小脸儿点点头。 四皇子见他苦兮兮的样子,又赏他一个甜枣:“你要是写的好,回头四哥就给你……带糖吃。” 裴清殊听了,努力装出小孩子听到有糖吃的样子来,高兴地说:“多谢四哥!” 用过午膳,裴清殊好不容易把这位不好糊弄的皇兄送走。他本想按照习惯直接去换衣服睡午觉,不过转念一想,刚才吃了不少,正好可以写写字消化一下,就又去站着写了几个大字才歇下。 裴清殊一觉醒来,就听玉栏在耳旁催他:“殿下快醒醒,乾元殿来人了,淑妃娘娘已经在外头侯着了。” 裴清殊本还有些迷糊,一听说“乾元殿”三个字,立马精神起来,一个激灵坐了起来。 “什么事?” 玉栏摇摇头,和玉岫一起帮他穿衣裳:“奴婢也不晓得,不过看着不像是什么坏事儿,禄公公脸上带着笑呢。” 裴清殊一听,这才放心不少。 换了衣服出去一看,不仅淑妃,连丽嫔和信贵人都在院子里等着他。 裴清殊满头雾水地看向淑妃。 淑妃招手让裴清殊到自己身边来,自然地帮他整理了一下领口。 “别怕,皇上传了口谕,应不是什么大事儿。你同我们一道跪着接旨就是了。” 裴清殊点点头,和淑妃她们一道跪了下来。 看着眼前禄康安的靴子,裴清殊忽然觉得,当太监能当到禄康安这个份儿上,似乎也没那么惨了。别看他们这些主子平日里尊贵,一到禄康安给皇帝传个什么话的时候,他们不还是得乖乖跪一个太监吗? 好在禄康安并不拿乔,裴清殊才要跪下,就被他亲手扶了起来。 “诸位主子快起来吧,皇上说了,不用跪着听旨。” 裴清殊听了,庆幸地站了起来。 淑妃却是在心里暗骂,这个该死的奴才,怎么不早说! “皇上口谕,怜惜十二皇子年幼多病,特赏赐他人参两株,燕窝一盒,玉佩一枚,蹀躞两个,绫罗八匹,文房四宝一套,及乾元殿太监一名。” 裴清殊刚开始还只当皇帝是给他送礼的,没想到最后一句……竟是送给了他一个大活人! 其他人听了,心中的惊讶只比他多,不比他少上分毫。 要说这些礼物都只是寻常,对比皇帝以往给别人的赏赐,甚至有些少。可丽嫔和信贵人她们惊讶的是,皇帝竟然会赏给裴清殊一个御前太监。 要知道在以往的皇子里头,不管是皇帝的长子还是嫡子,甚至是被公认为最聪明的六皇子,都从来没有得到过这种待遇。 果然……俪妃的儿子,还是不一样的么? 淑妃心里想的,却和她们略有不同。今日皇帝又是让四皇子来教裴清殊认字,又是赏他太监的,难道是在嫌弃她没有照顾好孩子吗? 压着火接了圣旨之后,淑妃连自己屋里都不想回,就想直接冲去乾元殿,找皇帝问个明白。 禄康安是个人精,看出淑妃心里好像不高兴了,连忙拦住她道:“淑妃娘娘这是要往哪里去?” 淑妃语调有些扭曲地说:“皇上赏了殊儿这么多东西,本宫心里头感激得很,自然是去替殊儿谢恩的。” 丽嫔看出些端倪,想要留下来看热闹。谁知道信贵人一直拉着她的衣袖,给她使眼色。 丽嫔装作没看懂的样子,推了信贵人一把:“哎呀你总拉我做什么,你要回屋就自己先回去。” 信贵人无奈,只得自个儿先走了。 丽嫔正想看看禄大总管和淑妃两个要怎么斗法,就见淑妃突然转过头来,朝她骂道:“多事的东西,这里和你有什么干系,还不快滚!” 热闹没看成,还被淑妃当成撒气筒当众骂了一句,丽嫔又羞又气,涨得脸色通红,却也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走了。 “殊儿,你也先回屋去。”淑妃说着,给玉栏使了个眼色。玉栏会意,连忙把裴清殊抱了起来,迅速离开“战场”。玉岫则引着那几个呈着礼物的太监进屋。 闲杂人等避开之后,禄康安说话就方便多了:“娘娘,打从您进王府那天起,奴才就和您认识了。说句没脸没皮的话,奴才和娘娘,也算是认识十几年的故交了。以奴才对娘娘的了解,娘娘现在这架势若是去了乾元殿,恐怕不是向皇上谢恩的吧?” 淑妃冷哼一声,干脆直言:“禄公公,都说后母难当,以前我还不信!现在本宫才知道,这叫什么一个什么滋味!这些日子,本宫对殊儿尽心尽力,什么好吃的好玩儿的都先紧着给他,连令仪都吃味,觉得我偏心她弟弟了。皇上倒好,非年非节的,不过昨儿个见了一面,就当着旁人的面送这些个东西,还送个大活人过来压着。他要是对我有什么不满意的,直接说出来就是了。你说说看,这不是在打我的脸是什么?” 禄康安见她朝着自己滔滔不绝地抱怨了一大通,不但不着急,心里反而轻松了不少。淑妃憋着的这股火,好歹是朝他发出来了,没有对着皇帝一通乱吼,不然事情只会变得更加麻烦。 “淑妃娘娘,您消消气,听奴才说两句话。这一回呀,您实在是多心了。皇上昨儿个见了小皇子,就跟奴才夸淑妃娘娘把这孩子养得好。只是淑妃娘娘这里什么都不缺,赏赐娘娘寻常的金银珠宝,倒是显得俗气了。所以皇上亲自画了图纸,叫内务司打造了一根点翠嵌珠凤凰步摇。只是需要耗费些功夫才能做好,皇上打算过几日亲自送给您了。” 淑妃听了这话,心里才舒服一些:“公公此话当真?” 禄康安啧了一声:“我的娘娘诶,您就是借奴才一百个胆子,奴才也不敢假传圣旨啊!” “可是,凤凰……”淑妃抿着嘴,浅浅一笑,“那不是皇后娘娘才能用的东西么。” “正因如此,才显得出娘娘您的尊贵嘛。左右这是御赐的东西,您就是戴了,皇后娘娘也说不着什么的。” 淑妃心里有数,只要皇后还在一天,这带有凤凰式样的首饰,她就是有,也只能在自个儿宫里戴着,不便出去招摇。不过不管怎么说,皇帝能有这个心,实属难得。 禄康安趁机再劝:“皇上赏赐十二皇子东西也好,送人也罢,这都是给十二殿下的体面,也是给娘娘您的体面。娘娘可不要糊涂了,到乾元殿去闹,辜负了陛下的一片心意。” 淑妃叹了口气,疲倦地说:“罢了,是本宫想岔了,给公公添麻烦了。今日的事情,还请公公为本宫保密,在圣上面前就不要提了。”说着看了玉盘一眼。 玉盘会意,连忙请禄康安去花厅喝茶打赏。 禄康安在宫中地位超然,一般的妃嫔打赏的东西,他都不怎么看得上,这几年已经很少收了。不过淑妃荷包丰厚,送的东西也精巧,禄康安很少拒绝。这一回他就更不能不要,省得淑妃心里不踏实。 禄大总管收礼的同时,琼华宫的另一端,裴清殊正和新来的太监福贵面面相觑。 昨天他与裴清殊有过“一背之缘”,不过两人从头到尾都没说过什么话。福贵不是那种油嘴滑舌的太监,看起来人挺老实的,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从身份上来说,福贵是御前送来的人。年纪比小德子、小悦子他们大上好些,理应要做他这里的管事的。 只是这么个老实性子,能立的起来么? 裴清殊有点替他担心。 二十两银子对于小皇子来说或许不多,但对于裴清殊这种普通人家出生的孩子来说,已经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前世裴清殊的家庭总收入,一年也不过四五十两银子,这还是赶在好的时候。因此一个月能得二十两银子,裴清殊已经觉得很感激了。 淑妃在这个时候叫人给他送钱来,不管是内务司送来的,还是当真是淑妃自掏腰包垫给他的,裴清殊都觉得十分感激。临用晚膳之前,裴清殊就来到正殿,向淑妃谢恩。 淑妃拉起他笑道:“都是自家人,何必这样客气。不过你来的正好,本宫正想差人与你说。再过半年,等你开蒙了,你就要搬去庆宁宫住了。本宫寻思着,不如这剩下的几个月,你便同本宫一起用膳,你意下如何?” 54.公子 订阅超过60%可以立马查看最新更新, 否则需要等待24小时。 可是回屋之后, 裴清殊心里还是觉得有点别扭, 甚至有点后背发寒。 果然他屋子里发生的事情,什么都瞒不过淑妃么?玉栏玉岫看着忠心,实际上她们都是淑妃给他安排的人。是不是他说什么、做什么,都会传到淑妃的耳朵里呢? 裴清殊不知道是谁把他的事情告诉淑妃的, 他也不敢问, 不然一问又会传到淑妃耳朵里,搞得好像他多防备着淑妃似的。 他只能和玉栏说, 他不喜欢太多人在屋里走来走去。以后除了她和玉岫, 小德子小悦子四个人之外, 不许别人随意进他的屋子,不然就要挨罚。 这件事虽然不是什么大事, 但让裴清殊心里不是很舒服, 总觉得有好多双眼睛暗中盯着他一样。 把能接近他的人范围缩小,把屋里的规矩立严一点,总归是没有错的。 因为淑妃说过,让他下次出门时戴上荣贵妃送的赤金项圈,裴清殊这回出门就选了一件较为华丽的松花绿团花圆领锦袍,还让玉栏把他的头发从双髻改成了单髻,留一半头发披着。对镜一望,年纪虽小, 却已是个清秀的哥儿。 玉栏忍不住赞道:“殿下生的太好, 皮肤又跟能掐出水儿来似的。奴婢有时候手贱, 都忍不住想要捏捏殿下的脸。” 裴清殊吐吐舌头:“才不给你捏!” 出门的时候,裴清殊还是和淑妃同坐一辇。公主们今天不放假,所以只有裴清殊一个人跟着淑妃去宝慈宫。 和琼华宫相比,宝慈宫更显庄严大气,却少了几分华丽舒适。裴清殊看来看去,只觉得这荣贵妃当真简朴。明明是皇后之下位份最高的贵妃,生活却还如此朴素。若是把一些新鲜的时令花束撤下去,这里瞧着都有点像佛堂了。 荣贵妃果然低调,没有为四皇子大操大办的意思。裴清殊他们到的时候,来的后妃就只有住在宝慈宫里的庆嫔、从琼华宫跟过来的丽嫔,还有五皇子的生母成妃几个人。 “来来来,咱们姐妹几个去屋里坐坐。”荣贵妃见人三分笑,热络地领着女眷们入内说话,还替裴清殊引见了他并不熟悉的成妃和庆嫔。 成妃和庆嫔这两人一看面相就知道是老实人。她们膝下都是有儿子的,可一点都没有定妃的轻狂,或是丽嫔的浮躁。 作为见面礼,成妃送了裴清殊一块玉佩,庆嫔送了他一套新做成的玉棋子和楸木棋盘,看样子是知道裴清殊今天要来,一早就提前准备好的。荣贵妃见自己宫里人这样用心地讨好淑妃,自己面上也有光,少不得要赞庆嫔几句。庆嫔听了,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将宠辱不惊做到了极致。 几个女人才聊几句,淑妃就让人带裴清殊去见见几位皇兄。 突然间要离开自己熟悉的人了,裴清殊还有点紧张。 好在荣贵妃体贴,让她的贴身大宫女玉藻陪着裴清殊一起去,到时候帮他认人。裴清殊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皇子们的小聚场所,定在了宝慈宫后花园的一处凉亭之中。裴清殊还没走近,远远就瞧见亭子里站着一个身姿挺拔的少年正在画画。 一旁的白玉石墩上,还坐着三个身着华服的男孩儿。走过去细看,三人当中一个约莫十岁出头,一个八、九岁大。另一个看起来比裴清殊大不了多少,顶多不过七岁。见他来了,几人都向裴清殊投以好奇的目光。正在作画的少年也停下了手中的笔,看向玉藻。 玉藻忙道:“奴婢给四位殿下请安了。这位是十二殿下,刚同淑妃娘娘一道来的。贵妃娘娘让奴婢带十二殿下认认人。” 为首的少年放下手中的笔,对玉藻点了点头,玉藻这才介绍道:“十二殿下,这位是四殿下。” 裴清殊连忙上前行礼:“见过四皇兄。” 其实刚才裴清殊已经根据年龄猜出这人的身份了,他就是荣贵妃的儿子,今天的主角裴清墨。 裴清墨点点头,脸上没什么波澜起伏。 少年还很年轻,不过十二三岁的样子。眉目清俊,目光却很沉稳,颇有几分少年老成的意思。 “这位,是成妃娘娘所出的五殿下。” 五皇子看起来为人很是谦和,见裴清殊向他行礼,他也赶紧站了起来,向裴清殊回礼。 玉藻继续介绍:“这位,是慎贵嫔娘娘所出的七皇子。” 裴清殊再行礼。 七皇子不像五皇子那么老实,到底是年龄不大,好奇地凑过来,左一会儿右一会儿地瞧他。 四皇子板着脸道:“七弟!” 七皇子听了,背朝着四皇子朝裴清殊做了个鬼脸,不过最后还是乖乖地退开了几步。 “这位是庆嫔娘娘所出的九殿下。” 出乎裴清殊意料的是,九皇子打破了他母子、母女之间大多数很相似的看法。 因为这位九皇子,看起来和庆嫔一点都不一样。 “你就是十二弟啊?这些天我都听人把你夸成朵花儿似的了,今儿没白来,总算是见着真人了。”九皇子一副等着看笑话的表情说:“我们正在看四皇兄作画呢,十二弟你懂画么?” 要是问裴清殊四书五经,他可能还真是不怎么懂。可是上辈子,裴清殊的父亲就是个画家。说起绘画的能力,裴清殊绝不比这些受过宫廷教育的皇子差多少,毕竟他父亲可是专家。 不过他还是很谦虚地说:“略懂皮毛罢了。” 九皇子听了,却是意外地挑起眉毛,用质疑的眼神看向裴清殊。 他本来是想给这个刚从冷宫出来不久、就在宫中传出好名声的弟弟一个下马威的。可让他没想到的是,裴清殊并没有如他想象中的一般一脸惊慌地认怂,而是说什么略懂。 开什么玩笑,冷宫那种地方出来的,能懂什么? 九皇子好笑地看着裴清殊道:“十二弟若是不懂便说不懂,可不要小小年纪就学着逞强。” “九弟,话可不能这么说。”七皇子还挺好心,站出来为裴清殊说话:“听说俪妃娘娘颇通文墨,说不定是她教的呢。” 九皇子立马挑起刺来:“七哥,一个冷宫废妃而已,你怎么还叫她娘娘!” 九皇子这话说的是事实,可是裴清殊身为人子听到这话,不免心中一阵不舒服,下意识地捏紧了手心。 好在四皇子仁义,出面替他主持公道:“九弟,你年纪虽小,却也不可胡言乱语,议论后宫妃嫔。” 四皇子是在场的皇子中年纪最大的一个,又是主人,九皇子不敢与他争辩,只得讪讪地道:“皇兄说的是,是清宇失言了。” 四皇子略一点头,对裴清殊道:“十二弟看看我这幅画如何。” 裴清殊身量小,又不方便扬起头看。好在下人体贴,忙搬了个脚踏过来,扶着裴清殊站了上去。 裴清殊一看,四皇子画的是一副山水图。论意境,闲云野鹤,志趣高雅。论笔法,变异合理,来去自然。以他的年纪来说,已经画得很好了。 不过这些点评的话,从一个小孩子的口中说出来未免太过了。于是裴清殊只是一笑,真心实意地夸赞道:“四皇兄画得真好看。” 此言一出,不仅七皇子、九皇子等几个小的,就连四皇子都忍不住唇角微翘,笑他的孩子气。 九皇子忍不住刺他:“这就叫略懂?我看大街上的小叫花子都知道四皇兄画的好看吧。” “九弟!”四皇子眉头一皱,正要发火,却见裴清殊拿起一只大小适中的狼毫笔,一脸天真地问他:“四皇兄,可以让我也画几笔么?” “当然可以。”四皇子不假思索地答应了。 宫人们连忙把圆桌收拾了一下,将四皇子的画卷起来收好,再将新的宣纸垫好后平铺在桌子上。 几乎是她话音刚落,大公主也完成了七根。紧接着是二公主,三公主,四公主…… 公主们的比赛结果和排行一样,可以说是十分无趣了。 不过,这样倒也不错,起码不会因此而引发什么额外的“战争”。 定妃拔得头筹之后,得了一个八宝连珠项链。东西是好东西,材质工艺都没的说,就是款式有些老气。 邻桌的敦嫔见了,凑上来说了几句吉祥话。定妃不知怎么想的,竟随手就把那条项链赏给了敦嫔。 敦嫔一愣,想接又忌惮着荣贵妃的脸面,连忙向主桌望去。 她同全贵妃关系好,见全贵妃暗暗向她点头,便伸手接了。 荣贵妃见了,面上难免有些不好看,好像被人无形地打了一巴掌似的。不过当着众人的面,她也没说什么。 宴会散了之后,荣贵妃把淑妃留下,单独同她说话。 不及荣贵妃开口,淑妃便恨声道:“这个定妃,穿针弄线的功夫倒是不错,怎么不扎死她!” 55.傅氏女 订阅超过60%可以立马查看最新更新, 否则需要等待24小时。  淑妃与荣贵妃是打小一块长大的手帕交, 两人向来亲如姐妹。一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情,淑妃就会下意识地来荣贵妃这里。 “荣姐姐,这个定妃也太狂了!刚才我在路上遇到她,她连招呼都不打一个,当没有我这个人似的,真是气死我了!” 荣贵妃倚在贵妃榻上,含笑安抚道:“瞧你这个脾气, 怎么还是这样急。定妃这般模样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你当她只是得罪你一个?别着急,早晚会有人收拾她的。” 淑妃绞着手帕,好像她手里拿捏的是定妃一样:“早晚早晚,得等到什么时候才行?” “唉,这事儿你当我不烦?只是能做的,咱们都做过了。好不容易从宫里选出个美人来献给皇上,想分分定妃的宠。结果呢,丽嫔这个不中用的,几日便叫皇上厌了去。现今儿还成天到晚地跑来缠我,让我在皇上面前替她说好话, 真是……” 提起丽嫔,淑妃心中一动:“要说这个丽嫔,性子可真够烦人的。要不是长得与俪妃颇有几分相似, 恐怕这个嫔位也轮不到她。” “说起俪妃, 你去过冷宫了没有?”荣贵妃颇感兴趣地问:“俪妃真想把儿子给你养?” 淑妃点点头:“瞧我被定妃那蹄子气的, 差点把正事儿给忘了。前儿个听人带话的时候我还半信半疑,今日见了,方才确信,俪妃是真想把儿子送出去。” 荣贵妃默了默,问她:“你怎么想?” “那孩子话不多,生的倒是齐整,看着就叫人喜欢。只是到底是罪妃之子,不知道皇上和皇后那边会不会同意。” 荣贵妃叹口气,神色复杂地说:“这事儿还真不好说。” 淑妃听了,忙问:“姐姐这是何意?” “当年俪妃被打入冷宫的时候,对外用的是触怒龙颜的罪名。可事实上……”荣贵妃压低声音,把自己所知的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淑妃,“所以这孩子是不是皇上的,还不好说。” “不会吧!”淑妃惊讶道:“这俪妃要是真给皇上戴了绿帽子,皇上能容忍十二皇子活着这么多年,还把他算进皇子齿序,记入宗正寺吗?” “所以我才说这事儿不好说。” 淑妃急道:“姐姐怎么不早告诉我啊!今日我去了冷宫,若是有心人借此大做文章,我岂不是要跟着俪妃母子倒霉……” 荣贵妃按住她的手道:“妹妹稍安勿躁。我之前不告诉你,是因为事关皇家颜面,皇上下了圣旨,不许我们把这件事情透露出去。我怕你知道了张扬出去,反倒是害了你。不过今日你想要领养俪妃之子,我就不得不把这件事告知于你了。” “我知道姐姐都是为我好,我这就回了俪妃去。” “慢着。”荣贵妃摇摇头,无奈地道:“瞧瞧你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是这么个风风火火的性子!你且坐下,听我慢慢说。” “这还有什么好说的呀!既然十二皇子的身份不明,我哪里还能收他做养子,这不是给皇上找不痛快吗?” 荣贵妃轻轻一笑:“我看倒是未必。” 淑妃一头雾水地看着她:“姐姐的意思是?” “如你所说,如果皇上认定了十二皇子并非皇家血脉,就不会留他性命,还给他名分。而且……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皇上对俪妃,恐怕仍旧有情。” 淑妃眉心微蹙:“姐姐说这话,可有依据?” 荣贵妃不答反问:“你自己不是都看到了吗?俪妃在冷宫里的待遇如何?” 淑妃想了想,说:“穿戴朴素,不过仍有人伺候,宫室也十分齐整……”说着说着,淑妃自己就明白了:“姐姐的意思是,皇上还在暗中关照俪妃母子吗?” “不止是这样,据我所知,皇上身边的禄公公,曾经让人关照过俪妃母子的膳食。禄公公那人你也晓得,再机灵不过的一个人了。若不是有陛下的首肯,他敢这么做吗?” 淑妃不明白了:“既然如此,皇上为何不干脆接俪妃母子出来……” 荣贵妃摇摇头:“圣心难测,我也说不好。” 当今天子是先帝幼子,因为先帝寿命长,他把其他兄长都熬死了,这才轮到他做皇帝。 他文采武功都是平平,对政务也没有什么兴趣。最大的乐趣,就是往后宫里收集各色各样的美人。 不过自打遇到俪妃之后,皇帝就变了许多,这几年来都没办过秀女大选,极少纳新人了。 俪妃刚入宫那会儿,皇帝把她疼得跟眼珠子似的,那份体面就连皇后都没有过,可俪妃根本不屑一顾。 回想起这些来,淑妃愈发觉得荣贵妃说的有道理,一时之间纠结极了:“所以这事儿,我到底该不该和皇上提呢?” “要我说,皇上性格宽和,又对你心中有愧,你且去问问,就算皇上不愿,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左右当年的事情你也不知情,只要装作是心疼皇上的儿子在冷宫受苦,想要帮皇上分忧便是了。” 淑妃大喜:“多谢姐姐提点,我这就去求见皇上。” 荣贵妃不放心地嘱咐:“若是皇上犹豫,你就说这是俪妃的意思,看看皇上怎么说。” 淑妃应下之后,便风风火火地往乾元殿去了。 冷宫这边,裴清殊见过淑妃之后,先歇了个午觉。醒来之后,就被恩嫔拉着说话。 “殊儿,你喜欢淑妃娘娘吗?” 裴清殊靠在炕桌上,眨眨眼睛,实话实说:“殊儿不知道。” 虽然只有短短一面之缘,不过裴清殊看得出来,淑妃好像挺喜欢他的。 可淑妃看起来并不是那种良善的性子,裴清殊有点担心,怕自己应付不来。还不如跟着俪妃,俪妃好歹是他的生母,虽说性子冷淡了些,但起码没那么多算计。 “姨母,”裴清殊小声问:“真的没有办法,让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吗?” 恩嫔一愣,没想到他会这么问。 其实,机会还是有的。 大概是两年前吧,恩嫔记得自己在院子里散步的时候,偶然间看到了皇帝在和俪妃说话。 她当时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没有声张,躲在了柱子后面。 谈话的内容恩嫔已经记不清了,她只记得皇帝的意思是想接俪妃出去。 可俪妃说的一句话,让恩嫔至今难忘。 俪妃说的是,——“我不喜欢你。” 斩钉截铁的五个字,让恩嫔心惊胆战,让皇帝伤心落寞,无功而返。 什么出嫁从夫,在俪妃这里根本不成立。 当时恩嫔有些生气,气俪妃的任性,气她的不作为。 但恩嫔心中对俪妃有愧,也知道这是她的人生,俪妃有权自己做出选择。 若不是怕自己的事情连累家人,恩嫔真想把事情的真相全都告诉皇帝。 现在她又悔又愧,看着裴清殊稚嫩的小脸,恩嫔恨不能以死谢罪。 “殊儿,姨母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只要你好好的,我比什么都开心。” 裴清殊看着眼前的这个女子,她诚然有错,可说到底,她也是个可怜人。 而且恩嫔对他的关心真心实意,他看得出来。 或许,是时候下定决心了。 好不容易再世为人,还变成了男子,难道他就这么在冷宫里粗茶淡饭地活一辈子,眼睁睁地看着国家灭亡,再死一次吗? 裴清殊不甘心。 既然俪妃和恩嫔都不能离开这里,那么,他就先想办法出去吧。 淑妃来到乾元殿外头的时候,大总管禄康安正在指挥着小太监们黏蝉。 淑妃同禄康安是老相识了,见面便笑道:“这么点小事,怎么劳烦禄公公亲自动手,底下人是怎么当差的?” 禄康安见了淑妃,连忙笑着行礼:“还是淑妃娘娘心疼奴才。这大热的天儿,您怎么来了?” “来给皇上送碗消暑汤,不知圣上可得闲?” “劳烦娘娘去次间稍坐片刻,容奴才进殿通禀。” 淑妃点点头,跟着引路的小太监进了乾元殿。 乾元殿是皇帝所居寝宫的总称,其中又包含大大小小数个殿阁。淑妃来的时候,皇帝正在睿思殿内处理政务,恰好看得疲倦。听说淑妃带了消暑的食物,便叫她直接进来。 帝妃二人寒暄过后,淑妃便奉上消暑汤,与皇帝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二公主的近况。 和往朝不同的是,皇帝膝下有十三名皇子,却只有四名公主。正因如此,皇帝对几个女儿颇为疼爱。尤其是淑妃所出的二公主,最会撒娇做痴,算是公主之中最得宠的,就连皇后所出的三公主都别想压她一头。 聊着聊着,淑妃见皇帝心情还算不错,就似不经意地提起她前一阵子听人说起十二皇子病了的事情。 皇帝闻言,神情难辨喜怒,只是问道:“你怎么忽然想起那孩子?” 淑妃当然不会直说自己想养个儿子傍身,而是像荣贵妃教她的那样,捡好听的说自己多么重视皇嗣,多么心疼十二皇子在冷宫里的境遇。 见皇帝听她提起裴清殊时并未发怒,淑妃心里就有了点底,循序渐进地把自己想要代为抚养十二皇子的打算说了出来。 没想到刚刚还态度温和的皇帝,忽然斩钉截铁地来了一句:“不行。” 这种天气,动一下就是一身汗,他连饭都懒得吃。要不是尿意所迫,裴清殊能在床上躺一整天。 正因如此,孙妈妈一看他坐了起来,就十分体贴地过来问他:“殿下可是想出恭了?” 56.谈判 订阅超过60%可以立马查看最新更新, 否则需要等待24小时。  丽嫔出身低微,能得一个嫔位, 多少是靠了荣贵妃和淑妃的提携。方才她不过是看不惯淑妃和信贵人把她晾在一边,才逞一时口舌之快,戳到淑妃的痛处,这会儿却是已经后悔了,连忙顺杆往下爬:“娘娘说的是,是妾身多嘴了。” 淑妃轻哼一声, 正要开口,忽听门口传来一个明丽的声音:“是谁这样多嘴, 一早上的便惹母妃不高兴?” 淑妃面上原本还有几分恼怒, 一见来人, 立马喜笑颜开:“令儿来了,快来见过你十二皇弟。” 令仪公主好像没看见丽嫔和信贵人一样, 先上前象征性地给淑妃行了个礼,便依偎在淑妃怀里,侧首去看裴清殊。 与此同时,裴清殊也正看向她。 这是一个十岁出头的女孩儿,身着一件艳丽的桃红色织金宝瓶纹宫装,胸前挂着一个明晃晃的赤金项圈,项圈上还坠着吉祥如意云纹锁片。金光闪闪的一身装束, 如同春日里初开的桃花, 明艳非常。 这样的打扮, 若是没有相应的气质压着, 很容易就俗了。可令仪公主本人的气势,可要比这身衣服强大多了。所以这身打扮于她来说,倒是相得益彰。 “你就是十二皇弟?”令仪公主微微抬起下巴,矜骄地说:“我从前怎么没见过你?” 裴清殊就不信,这姑娘不知道他是从冷宫来的。她这样问他,显然是没安好心,想让裴清殊尴尬。 裴清殊又不傻,压根不接令仪的话茬,而是中规中矩地说:“二姐姐好。” 令仪见他避重就轻,自讨了个没趣,只能浅浅点了点头,“嗯”了一声,倒也没再逼问他。 这时,一个五六岁大的女孩儿走上前来,向淑妃行礼道:“嘉仪给淑妃娘娘请安。” 淑妃颔首道:“行了,起来吧。你们巳时不是还要回慧曜楼读书吗?本宫也不多留你们了,都下去吧。” 信贵人见自己能有时间和女儿单独相处,不免欢喜,连忙拉着嘉仪公主告退了。 丽嫔也行了个礼,讪讪地退下了。 令仪公主似乎全然不管丽嫔是她的长辈,张口便道:“母妃,这个丽嫔也太没眼色了,留着她还不够闹心的。左右父皇也不喜欢她了,您就寻个由头,把她迁出琼华宫呗。” “令仪!”淑妃飞快地瞥了眼裴清殊,责怪地看向女儿,“怎么说话呢?后妃之间的事情,你一个公主少掺和。” 令仪轻哼一声,娇蛮道:“我不过是说出母妃的心里话罢了,母妃倒说起我来了!好心当成驴肝肺,我不跟您好了!”说着便离开淑妃身边,跑到玉盘身边去,“玉盘姐姐,我快饿死了,你快让人把早膳呈上来。” “我的小祖宗,您张口闭口就是那个字,还让不让我们这些奴才活了?”玉盘是看着令仪长大的,两人自然极为熟稔。“您保证以后不说那个字了,奴婢就给您传早膳。” “瞧瞧,”令仪回过头,看看淑妃,嘟起嘴道:“这琼华宫里的人,哪还有一个听我的话了。” “你这丫头,一回来就闹得琼华宫不得安生。”淑妃无奈地摇了摇头,吩咐玉盘:“传膳吧。”说着又对裴清殊道:“殊儿也留下来一起用。” 裴清殊点头应下。 早餐十分丰盛,除了一甜一咸两样粥之外,光点心就有十几种。 裴清殊有好些都不认识,反正小德子给他夹什么,他就吃什么,味道都很不错。 裴清殊正专心填饱肚子的时候,忽听挨在淑妃旁边的令仪问了一句:“十二皇弟以前应该没吃过这么好的点心吧?” 裴清殊一愣,把嘴里的东西嚼完,朝令仪露出懵懂的眼神。 他刚才的吃相很不雅吗?没有呀!虽然点心很好吃,小菜也很鲜美,可裴清殊一直控制着自己进食的速度和姿态,应该没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才对啊?况且他还是个小孩子啊,有必要对他的要求这么高吗? 还是说……令仪在故意拿他的出身笑话他呢。 “令仪!”不等裴清殊开口回答,淑妃便放下汤匙,有些不悦地说:“你吃你的,好好儿的,说你弟弟做什么。” 二公主别过头,不服气地说:“我不就问问么,母妃这么紧张做什么!我听人说过,冷宫里吃的都是些剩饭剩菜,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一时好奇罢了,这才想向十二皇弟求证,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既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淑妃正色道:“你才说了丽嫔没眼色,母妃可不想让你像她一样。以后与寒香殿有关的事情,便不要再提了。” 令仪不情不愿地“喔”了一声,没再多说什么。 用过早膳,裴清殊想着这对母女俩可能要说些私房话,便准备告退了。谁知淑妃却留了他一下,拉过两个孩子的手说:“令儿,殊儿,以后你们两个便是嫡亲的亲姐弟了。殊儿年纪小,令仪你多关照些弟弟,知道了吗?” 二公主“嗯”了一声:“令仪知道了。” 淑妃含笑摸了摸裴清殊的头:“咱们殊儿长大后,也会照顾你令仪姐姐的,是不是?” 裴清殊用力地点了点头。 淑妃见了,不由眉开眼笑,发自内心地感到欢喜。 回到自己的房间之后,裴清殊像是脱水了一般,无力地倒在软塌上。 他早就想过,宫廷的生活不会简单。可是他没想到,只是一早上的功夫而已,就有两个女人向他表示了敌意。 前世他家中人口简单,父亲虽纳了几个小妾,可家里只有他一个孩子。出嫁之后,夫君也是独生子,还没来得及纳妾,就上了战场。所以这些妻妾争斗,异母兄弟姐妹之间的博弈,裴清殊算不上个中能手。 不过他觉得淑妃有一句话说的挺对的。后妃之间的事情,公主不要插手太多。同理,皇子也是一样。他现在的力量还太过弱小,先从复杂的宫廷斗争中尽量摘出来,明哲保身,这样比较符合他目前对自己的定位。 在榻上休息了一会儿之后,裴清殊起身擦了把脸,换了身家常衣裳,由孙妈妈喂着吃水果。 玉栏知道裴清殊现在和他们都不熟,只跟孙妈妈亲,所以非常贴心地让其他人都离得远远儿的,不打扰裴清殊和孙妈妈聊天。 这样一来,裴清殊说话就自在多了:“妈妈,您觉不觉得,二皇姐好像不是很喜欢我?” “殿下别多想,二公主以前没见过您,一时不熟悉也是有的,等过些日子便好了。” “真的吗?” 孙妈妈笑道:“当然了,我们殿下这么招人疼,二公主肯定很快就会喜欢上您了。” 裴清殊不傻,知道孙妈妈这是在把他当小孩子糊弄呢。 不用问孙妈妈他也能感觉地出来,和丽嫔那种单纯嘴贱的人不同的是,二公主对他是当真有着隐隐的敌意。 裴清殊思来想去,觉得应该是因为淑妃的缘故。 以前淑妃只有二公主一个女儿,自然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她的身上。现在裴清殊来了,他又是个皇子,令仪心里肯定要担心淑妃对她的爱会有所减少,因此才对裴清殊有些言语上的挑衅,算是给他来了个下马威。 不过裴清殊仗着年纪小,装傻充愣,把扮猪吃老虎这一招发挥到了极致,让二公主一拳头打到了棉花上,硬是没捞到半点好处。 不知道这小姑娘是会就此死心,还是变本加厉地针对他。裴清殊对她了解不多,也猜不出来,只能日后走一步看一步了。 裴清殊的瓜果没吃上几块,玉岫就进来告诉他,说是尚衣局的人来给他量尺寸了。 裴清殊没叫人多等,直接让玉岫传了进来。 裴清殊本以为所谓的量尺寸就是量一下他的身量和袖长之类的,做几套衣服便是了。没想到一群丫头婆子摆弄着他折腾了半天,把他从头到脚量了个遍。 “姑姑,这是要做什么呀。”裴清殊忍不住好奇地问。 尚衣局的女官听了,笑着答道:“回殿下,除了要做几套常服之外,中衣、小衣、礼服、鞋袜都要做新的。您且忍一忍,马上就好了。” 反正是白得好些新衣服,裴清殊哪有不乐意的理。 他耐心地配合,让做什么就做什么。等尚衣局的人量完了,准备要走的时候,就算是裴清殊拿不出什么赏钱来,也没有人因为白走一趟而气急败坏,反倒都夸裴清殊聪明可爱。 不过裴清殊还是觉得,要是他手上能有些钱就好了。 许是霉运走尽,苦尽甘来,裴清殊竟然盼什么来什么。 下午他午睡起来,便听玉栏笑着说:“淑妃娘娘预支了您的月例呢。” 57.感悟 订阅超过60%可以立马查看最新更新, 否则需要等待24小时。  第六章帝后 淑妃一愣,还不及询问原因,就听皇帝有些为难地说:“她不会同意的。” 淑妃神色复杂地问道:“皇上说的……可是俪妃?” 皇帝点点头。 淑妃松了口气,说不出心里头是什么滋味。看来叫荣贵妃说中了——皇帝的心里,还是惦记着俪妃的。 她抿抿唇,慢条斯理道:“不瞒皇上, 这件事情,就是俪妃先提的。” “怎么会?”皇帝下意识地反问了一句。 淑妃听了, 有点生气地说:“臣妾怎么敢欺君呢?您若不信, 找人去冷宫问上一问便是。臣妾膝下虽无皇子, 可也干不出抢人家儿子这种事情!” 皇帝见她动气, 连忙握住淑妃的手道:“瞧瞧你这脾气,朕又没说不信你!只是俪妃那性子, 朕再了解不过了, 她怎么会……” “臣妾问过恩嫔了,说是因着十二皇子即将年满五岁,怕在冷宫里头耽误了他开蒙, 这才想到了让臣妾代为教养。” 皇帝想了想, 心里头已经有些松动了, 却不好一口答应下来:“你行事向来妥帖, 令仪被你教养的极好, 让十二皇子跟着你, 朕自然是放心的。只是皇后是十二皇子的嫡母, 此事朕还要与她商议一番, 方可给你答复。” 淑妃忙道:“这是自然。” 淑妃走后,皇帝心中一直惦记着这事儿。傍晚禄康安来问他今晚想要临幸哪位妃嫔的时候,皇帝想了想,叹了口气:“去皇后那里吧。” 皇后朱氏是皇帝龙潜时的王妃,先太子太师之女。按说朱氏与皇帝乃是少年夫妻,不说相亲相爱,起码应当互敬互重才是,可这对帝后却并非如此。 禄康安应了一声,要去通禀皇后之前,身形顿了一顿,迟疑地问向皇帝:“陛下可要在坤仪宫用晚膳?” 都这个时辰了,他去皇后那里,肯定要被问。 皇帝摇头道:“就在乾元殿用吧。告诉皇后,朕还有政事处理,晚些时候再过去。” 禄康安心知,当今天子虽说不算荒淫无道,但勤政爱民这几个字也用不到他身上去。皇帝这么说,无非是不想和皇后共处一室太久罢了。 用过晚膳,去坤仪宫之前,皇帝心血来潮,说要在宫中走走。 禄康安忙道:“陛下想去哪边散步,奴才这就着人去清路。” 皇帝抬手制止道:“不必了,朕就随意走走,不必声张。” 禄康安垂着眼皮应下,心中冒出一个大胆的猜测——淑妃说要抚养十二皇子,已经经过了俪妃的许可,但皇帝恐怕仍不放心。这所谓的随意走走,应当并非随意。 太阳向西偏移,被落日染红的天际,又逐渐暗去。 如同禄康安所料一般,皇帝果然径自朝冷宫的方向走去。 冷宫位于皇宫的最北端,从乾元殿到冷宫,距离并不算近。好在禄康安早有准备,让四个小太监抬了一座轻便的小辇跟在后面。等皇帝走累了,坐上龙辇后,并未开口直言要去哪里,可他仍旧来到了他想去的地方。禄康安伺候他数年,主仆之间的默契早已达成,根本无需多言。 冷宫只是一个通俗意义上的称呼,事实上这座建筑名叫寒香殿。因为位置偏远,年久失修,才被用来囚禁犯了错事的妃嫔。 皇帝站在寒香殿外,看着那块破破烂烂的牌匾,心里头一阵酸涩:“不知不觉,就到了这儿了。既然来了,就叫俪妃出来见见罢。” 禄康安连忙答应,打发了个机灵的小太监入内传话。 其实这几年来,皇帝来过寒香殿许多次。刚开始的时候,皇帝还总进去,可都被俪妃冷着脸赶了出来。皇帝再喜欢俪妃,也是天子,也是男人。被驳的次数多了,只好过门而不入,顶多请俪妃出来一见。就算是这样,十次里也有七八次会吃闭门羹。 不过今日,皇帝知道,俪妃一定会见他的。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俪妃便从寒香殿中走了出来。她垂着眼睛,面无表情地向皇帝行礼。 俪妃生来肤白胜雪,即使脂粉未施,身着荆钗素裙,仍旧貌若天仙,令人移不开眼。 皇帝一见她,便免不得有些激动:“恨月,你终于肯见朕了!朕瞧你似乎清瘦了些,可是前些日子殊儿生病所累?” 提起儿子生病的事,俪妃就没有什么好脸色,不无讽刺地说:“劳圣上挂心。多亏圣恩浩荡,把守寒香殿的内侍还算仁善。殊儿的奶妈使了些银子,磕了几个响头,也就肯帮孩子找些药材过来了。” 她说得云淡风轻,皇帝听得却是心惊肉跳:“什么,竟还有这种事?这些天杀的奴才,殊儿是皇子,生病了差他们跑个腿,不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吗,竟还敢为难你们,朕这就……” 俪妃冷笑道:“皇上说这些,又有什么意思。冷宫里的皇子,能得到什么重视。况且——皇上不是巴不得殊儿死了才好吗?” 皇帝急道:“恨月,你怎么能这么想朕,朕怎会如此!” “既然皇上知道殊儿生病,却连个太医都不曾遣过。皇上真当我是三岁小儿,不知你安的是什么心思。” “这……是朕的错。是朕疏忽了。” 皇帝没敢说,他让人每月初一、十五汇报俪妃母子的消息。裴清殊生病的时候,恰好刚报过一次,这才错过了。不过归根结底,还是他不够重视这个儿子,甚至至今仍然疑心裴清殊的血脉,因此才有所疏忽。 面对天子的道歉,禄康安和几个小太监都弯下了腰,眼观鼻鼻观心装作没听见,大气都不敢多喘一下。 俪妃却寒着脸不说话,没有任何表示。 “恨月……”皇帝上前一步,想拉俪妃的手,却怕她生气,只好隔着一步的距离,温声道:“今日淑妃来找过朕了,说是你和恩嫔想让她代为照顾殊儿。朕信任淑妃人品,可还是要亲口问过你才肯放心。此事可当真?” “当真。” 皇帝却并不见多高兴:“朕早知道当年的事情是个误会,是朕错怪你了。你何不带着殊儿一同离开这里?你是殊儿的生身母亲,由你来照看殊儿,岂不最为妥当?” “我早就与您说过,我不喜欢宫里的生活。既然已经无法离宫,那这冷宫,就是最适合我的地方。”俪妃顿了顿,淡淡地说:“您要是能开恩,就放我姐姐出去,让她代为照顾殊儿,这样我最放心。” 皇帝冷哼一声,不悦道:“她与那钟太医有私情,朕岂能如此轻易地放过她!” 其实这只是表面的原因,最主要的原因是,皇帝知道,如果他真的按照俪妃所说的话做了,那俪妃就此无牵无挂,就真的一辈子都不会愿意离开冷宫了。 只有拿捏住裴清殊,才有让俪妃重新回到他身边的机会。 “既然如此,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俪妃一副早就料到的表情,“您也别指望我再为了殊儿的事情求你。他真要出去了,我还要担心什么人对他不利呢。” “你……”她口中的“什么人”,指的分明就是皇帝。皇帝再好的脾气,也要被她逼急。 “罢了,朕想过了,殊儿大了,还是要去读书识字。你放心,淑妃没有儿子,定会对他悉心教养。朕……朕也会关照他的。” “那就多谢皇上了。”俪妃说完行了个礼,转身就走,一句话都不想多说的样子。 皇帝站在原地,无奈地叹了口气。 过了一小会儿,禄康安小心翼翼地凑过来,低声提醒:“皇上,时辰不早了,是不是该去皇后娘娘那里了?” 皇帝点点头,重新坐上小辇,去往坤仪宫。 他到的时候,三皇子刚好要走。父子俩迎面遇上,便先坐在一处说了几句话。 三皇子裴清睿今年十四岁,是皇帝唯一的嫡子。可这个三皇子虽然身份尊贵,为人处世却好像和皇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向来不讨皇帝喜欢。 皇帝有事要同皇后商议,也没心思和三皇子多谈。问了几句他最近在读什么书,便让他跪安了。 皇后见皇帝对三皇子冷淡,心里多少有几分不痛快。不过一想到今日并非初一,也非十五,皇帝却想到来她这里安歇,气就消了些。 “皇上操劳一日,应当累了吧。可要臣妾服侍您沐浴更衣?” 帝后二人名义上是夫妻,可这些年疏远得厉害。沐浴更衣这样亲密的事情,皇帝并不想让皇后插手。 “不必了,皇后统领六宫辛苦了,还是让下人们伺候吧。” 皇后听了,也不勉强,帝后便各自沐浴去了。 皇后只比皇帝小一岁,虽日日保养,可她这些年来过得并不顺心,卸妆之后已显老态。正因如此,她早早地便熄了灯,不叫皇帝细看自己逐渐老去的容颜。 借着月色,夫妻二人闲谈起三皇子的事情来。 “睿儿这些天总跟我念叨,说是羡慕他大皇兄出入朝堂,能为皇上效力。说起来睿儿也只比大皇子小两岁,不知皇上打算什么时候让他领差事?” 58.决定 订阅超过60%可以立马查看最新更新, 否则需要等待24小时。  淑妃才不稀罕皇后这里的膳食, 听说可以走了便如蒙大赦, 拉着荣贵妃的手就往外走。 回宫的路上两人顺路, 荣贵妃不介意尊卑问题, 与淑妃并肩而行。 淑妃现在满心想着早点回宫去, 说不定还能和令仪见上一面, 和两个儿女一起说说话。荣贵妃却并不急着回去, 而是一脸凝重地想着刚才的事情:“妹妹,你说我和全妃都是贵妃, 为什么皇后总是向着她呢?” 淑妃奇怪地说:“皇后如何就向着全贵妃了?我不觉得啊。” “就拿协理后宫这件事来说吧,皇后让我操办的,是只有后妃和公主才能参加的乞巧节宴会。可是交给全妃的, 却是所有宗亲命妇都要参与的中元节家宴,这分量能一样么?” 淑妃想了想, 荣贵妃说的是有点道理,可是操这么多闲心干嘛?她就不理解荣贵妃,为什么一定要往自己身上揽这么多操心的活计。 不过……荣贵妃似乎忘了一件事。 “姐姐,我看倒未必。”淑妃压低声音, 轻轻笑道:“你想啊, 全贵妃和敬妃向来走得近, 敬妃又是大皇子的生母,你觉得皇后会真心实意地待她们么?谁知道是不是趁机给她们下套儿呢。” 荣贵妃听了, 不禁对淑妃有些另眼相看:“行啊妹妹, 这些日子的确长进了不少, 都想到这一层了。罢罢罢,你说的是。只要皇上一日没有立太子,这皇后和全贵妃就不可能真的要好,是我多心了。” 劝好荣贵妃之后,姐妹二人在岔道口分手,各自回宫去了。 快到琼华宫的时候,还没进门呢,淑妃就让人赶紧去打听令仪走了没有。 听说令仪早已经走了,连早膳都没有用,淑妃不禁担忧起来——是不是她不在,两个孩子又吵架了? 她赶紧让玉盘再去打听,没想到回到正殿之后,玉盘竟然神色复杂地告诉她——令仪今天早上,在裴清殊的房间里来了癸水。 淑妃听了,先是面露尴尬:“怎么偏偏是在殊儿房里……”一叹之后,又是百感交集:“令儿来的倒是早了些,害人吓了一跳,先前也没个准备。唉,真没想到,一转眼她都长这么大了,我总觉得她还是个小孩儿呢。” 拉着玉盘一起回忆了一番令仪小时候的事情之后,淑妃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对了,殊儿呢?令仪早上那样,没吓着他吧?” “没事儿,听说十二殿下年纪小,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要请太医呢。”玉盘用帕子捂着嘴笑了笑,“得亏没叫他请,不然可不是要闹笑话了。” “也不能说是闹笑话,令仪头回来,也不知道疼不疼。要真是疼的厉害,合该传太医的。”淑妃说着说着,又担心起来,“也不知道令仪的丫头婆子能不能把她伺候好喽。要不是皇后定了规矩,不让我们这些做母妃的常去慧曜楼打搅,本宫真想亲自去瞧瞧她。” “娘娘放心,奴婢都听人说了,公主今儿个告了假,在房里歇着呢,您就放一百个心吧。” 淑妃点点头道:“可怜这孩子,明日大宴,她准备了许久,看来是去不成了。” 说起中元大宴,淑妃又想起好些要交代裴清殊的事情,便让人准备了些瓜果点心,叫裴清殊过来一起用。 裴清殊才用完早膳不久,根本就不饿,于是只是拿着一小块切好的蜜瓜小口小口地咬着。 淑妃用哄小孩儿的语气问他:“殊儿,上回在宝慈宫见到的那几位皇兄,你觉得怎么样呀?” 裴清殊歪头想了想,实话实说:“还成吧,就是都不怎么熟。”说句老实话,他连哪个皇兄叫哪个,都还分不清楚呢。 淑妃笑了笑道:“这也是正常的。老天庇佑,皇上膝下子嗣众多。你上头可有十一个哥哥呢,一时半会儿认不过来,也是有的。” 裴清殊赞同地点了点头。 “不过明日祭祖,你可不能跟着母妃一起了,得和你父皇还有皇兄们一道才成。” 裴清殊听说自己一下子要见到所有的皇兄,还有那个传说中的“父皇”……他突然紧张起来,下意识地睁大了眼睛。 淑妃当他是怕生,和蔼地说道:“别担心,你不是见过你十一皇兄么?到时候你就按照齿序,紧紧跟着你十一皇兄。万一实在跟不上了,就去找你四哥。旁人不好说,他总是会带着你的。” 裴清殊有些激动地点了点头。 据传说,中元节是属于阴间的节日。阴间的大门会在中元节前天晚上打开。等到了中元节当天,逝去的亲人们就会重返阳间。因此,人们要在这一天祭祖,接祖先的灵魂回家,并且每日供饭三次,以示孝敬。 七月十五当天一大早,裴清殊便被玉栏叫了起来收拾打扮。好在男孩儿不用梳妆擦粉,洗漱完毕,换了身正式的玄色深衣就可以出门了。 今天裴清殊和淑妃、令仪她们的路线都不一样。他要先去乾元殿,与诸位皇子一同恭请圣驾,再与皇帝一同去奉先殿祭祖。 后妃公主们则是先去皇后的坤仪宫集合,等皇帝、皇子们祭祀完了,她们才有资格在外殿祭拜。 裴清殊头回自己坐辇,也是头回去乾元殿,紧张得小腿肚子直打哆嗦。 要是他是个名副其实的皇子也就罢了,偏偏他这芯子是假的,壳子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在皇帝面前总归是心虚的很。 好在今天人多,到时候他只要跟紧了十一皇子,不出什么差错,应该就能平安无事地度过。 裴清殊到乾元殿时,已经比规定的时辰早了一刻钟。可是裴清殊惊讶地发现,在他到的时候,大部分的皇子都已经到了,只有皇后所出的三皇子和慎贵嫔所出的八皇子还没有来。 果然,兄弟越多,竞争就越大。看来他的皇兄们争起宠来,拼命程度完全不亚于后宫嫔妃啊。 “十二弟,你怎么才来,快过来坐!”七皇子一见到他,就十分热络地把裴清殊拉了过去,“早上用什么了没?” 裴清殊摇摇头:“只喝了一小口水。” 七皇子听了,便往他的手心里塞了半块点心,附耳悄声说道:“快点背过身去,把这个吃了。不然一会儿祭祀起来可得一上午,非得把肚皮饿瘪了不可。” 裴清殊犹豫道:“可是母妃说了,祭祀途中不能出恭,我怕……” “怕什么,不过半块点心而已。要是父皇在前头祭祖,你这肚子唱起了空城计,那才叫丢份儿呢。” 裴清殊听了,觉得有点道理,这才转过身去,快速地把那半块糕点解决掉。 “十二弟来了。”四皇子见他俩嘀嘀咕咕的,走过来问:“你们在说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七皇子把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 “还说没什么。”四皇子伸出手,用拇指抹掉七皇子嘴边的点心渣,“仔细着些,别总这么粗心大意的,还带坏了十二弟。” 七皇子平日里被四皇子管习惯了,不敢顶嘴,只得乖乖地应了一声。转过头来,却朝着裴清殊做鬼脸。 裴清殊心不在焉地一笑。 他正在暗暗打量在场的皇子,试图在其中找出那个害的他们国破家亡的亡国之君。 为了避讳,宣德帝的名讳他是知道的。可奇怪的是,竟然和他们这些皇子都对不上号。 裴清殊也曾想过,是不是他来到了另外一个同样叫做大齐的朝代。可是明明延和朝的信息,都是能对的上的。 所以裴清殊猜测,宣德帝很有可能改过名字。 这样的话,裴清殊现在就很难确定谁才是那个亡国之君了。 他前世一个市井小民,既没有见过宣德帝本人,对宫闱秘事又不是特别清楚。他现在只能通过一些民间的传言努力猜测,那个人到底是谁…… 在他的记忆当中,宣德十四年灭国的时候,宣德帝大概四十多岁。根据年龄,就能把五、六皇子之后的这些小皇子排除掉。 可范围仍旧很广。 裴清殊原本想着,既然只有三皇子一个是嫡出的皇子,那继承皇位的肯定就是三皇子了。因为据他所知,宣德帝乃是嫡长子。 可是他仔细一想,似乎隐约听人偷偷八卦过,说宣德帝的生母并非延和帝的原配,而是继后。 这么一来,他反倒把三皇子给排除掉了。因为朱氏的确是皇帝的原配皇后没错。 如果不是三皇子的话,那最有可能的就是大皇子、二皇子这两位最年长的皇子。 至于四皇子嘛,裴清殊觉得他人还不错,看起来挺正派的,怎么看都没有倒霉催的亡国之相啊。 还是说——人不可貌相? 玉栏给他梳头发的时候,忍不住赞道:“殿下这头发长得可真好,乌黑油亮的,一点都没有营养不良的样子。孙妈妈没少费心吧?” “哪儿呢,寒香殿里条件有限,不过就这么一个孩子,总归是尽全力养着的。”其实孙妈妈很想说,十二殿下这是像俪妃娘娘,“天生丽质难自弃”。可现在他们人在琼华宫的屋檐下,孙妈妈不敢再轻易提及俪妃,怕淑妃知道了不高兴,所以只能想想罢了。 寒香殿里沐浴不便,这些天来,裴清殊大多是用湿帕子擦擦身子,便算洗过澡了。在琼华殿里,洗澡却又是另一番光景。 淑妃让人给他准备的浴桶不高,却很大。裴清殊坐进去之后,洗澡水刚好到胸口的位置,确保他不会淹到。 裴清殊是会游水的。见到这么大的澡盆,或者说是小木池,要不是有旁人看着,裴清殊都想在里面游两下了。 水面上除了漂浮着一些花瓣之外,还放了一些木质小鸭子、小船之类的玩具。裴清殊对此毫无兴趣,不过考虑到玉栏和玉岫她们都在旁边看着,裴清殊只能象征性地抓了两下。 因为浴盆太矮,玉栏和孙妈妈她们就搬了个小板凳坐在一旁。孙妈妈负责帮裴清殊洗澡,玉栏负责帮他洗头,玉岫则时不时地帮他们递些东西过来。裴清殊还是头一次享受到这种待遇,洗个澡都这么大阵仗的。要不是刚才他把两个抬水的小太监打发出去了,这会儿围观他洗澡的人还要更多呢。 59.分歧 订阅超过60%可以立马查看最新更新, 否则需要等待24小时。  几乎是她话音刚落,大公主也完成了七根。紧接着是二公主,三公主, 四公主…… 公主们的比赛结果和排行一样, 可以说是十分无趣了。 不过, 这样倒也不错,起码不会因此而引发什么额外的“战争”。 定妃拔得头筹之后, 得了一个八宝连珠项链。东西是好东西,材质工艺都没的说,就是款式有些老气。 邻桌的敦嫔见了,凑上来说了几句吉祥话。定妃不知怎么想的,竟随手就把那条项链赏给了敦嫔。 敦嫔一愣, 想接又忌惮着荣贵妃的脸面, 连忙向主桌望去。 她同全贵妃关系好, 见全贵妃暗暗向她点头, 便伸手接了。 荣贵妃见了,面上难免有些不好看, 好像被人无形地打了一巴掌似的。不过当着众人的面,她也没说什么。 宴会散了之后, 荣贵妃把淑妃留下, 单独同她说话。 不及荣贵妃开口,淑妃便恨声道:“这个定妃, 穿针弄线的功夫倒是不错, 怎么不扎死她!” 荣贵妃心里本还憋了一口闷气, 听淑妃这么一说,反倒气不起来了,还反过来劝起了淑妃:“罢了,咱们还是少和定妃置气。她和我们差了十来岁,不是一个辈分的人,求的东西也不一样。到了咱们这个年纪,争的不是宠爱,也不是一时的意气,而是权力和地位。” 淑妃咬牙道:“可我就是看不得那个小蹄子嚣张的模样!” 荣贵妃低声道:“你且想想,她还能嚣张多久?去年她小产的时候,太医不是说了,定妃伤了身子,很难再有了。现今皇上不过图她年轻,等过两年也就倦了,可你还有令仪和殊儿呢。” 淑妃听了这话,心里才好受些。 不过就算是领养了裴清殊,淑妃心里到底还是意难平:“要不是当年我错信了纯妃那个贱人,现在我也能有自己的皇儿了……” 自打淑妃滑胎之后,数年来类似的话已经不知道说过多少次了,可-荣贵妃还是十分耐心地劝她:“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想了。殊儿懂事,也不整日闹着要找俪妃,你要知足才是。” 淑妃擦擦眼角溢出的泪水,叹息道:“殊儿是不错,可他四岁多了,已经能记事了。我就怕这孩子养不熟,心里头还一直惦记着俪妃。” 荣贵妃笑笑,低声道:“别怕,我教你一个法子。” …… 令仪把裴清殊送回琼华宫后,自己还要赶在宫门下钥的时间之前回到慧曜楼去。裴清殊为表谢意,借花献佛,打算把三公主送他的那套文房四宝转手送给令仪。谁知令仪却出人意料地放着打压三公主的机会不要,让他自己收着。 “就你那点儿东西,还是自己留着用吧,本公主才不稀得要呢。” 说完就走了。 裴清殊摇摇头,不得不感慨,真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瞧瞧人家荣贵妃,八面玲珑的,教出来的女儿也是聪明伶俐。 令仪人虽不坏,嘴巴却毒。但凡遇上个不容人的,只怕要吃亏。 至于三公主……裴清殊虽然还没见过皇后,但从他这位三皇姐身上看,裴清殊已经能想象出皇后是个什么样子的人了。 恐怕不会是个好相处的。 不过由此,裴清殊想到了一些别的东西。 他记得自己以前在冷宫的时候,就觉得他们的吃穿用度虽然非常紧缺,却没有想象中的差。当时他就猜测,不是皇后贤德,整治后宫有方,就是有人在特意关照俪妃他们。 现在看来,应当是后者。 那么,会是谁在暗中关照俪妃呢? 能有这个能力的人,肯定不会身居低位。 可当年俪妃进宫不过一年,就被打入冷宫。再加上她的这个脾气……真不像是能在短时间内交到什么挚交好友的人。 裴清殊思来想去之后觉得,最有可能的人,就是皇帝。 想到自己顺利离开冷宫的事情,裴清殊似乎懂了什么,又更迷糊了。 他出来这么久,都没有遭遇过什么真正的明枪暗箭,看起来皇帝已经不打算追究当年的事情了。既然如此,皇帝为什么不接俪妃出来?是俪妃不肯么? “殿下想什么呢。”孙妈妈把他抱到床上,给他盖被子的时候,忍不住问了一句,“瞧您刚才那副模样,和十一殿下真是一模一样,不愧是亲兄弟。” 想起十一皇子那副小老头的样子,裴清殊内心是拒绝的:“妈妈,我比十一皇兄要讨人喜欢一些吧?” “那是自然了。”孙妈妈不假思索地说:“在奴婢看来,您是这世上最漂亮、最招人疼的孩子。” “那母妃为什么不疼我呢……”裴清殊低低地说:“母妃要是想的话,应该很容易就能离开寒香殿了吧……” 孙妈妈愣了愣,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殿下长大了。” 裴清殊黯然地垂下头。 “俪妃娘娘有她的苦衷,殿下千万别记恨她。”孙妈妈压低声音道:“说起这个,我还想同殿下商量一件事。奴婢前儿个领了月钱,足有二两银子呢。奴婢想着,寒香殿的日子实在是太清苦了,两位娘娘和绿袖她们着实不易。所以奴婢想要换些东西,接济一下两位娘娘,不知殿下意下如何。” 裴清殊听了孙妈妈这话,为难道:“妈妈说这话,当真是要羞死殊儿。我身为人子,每个月能得二十两银子,却还不能接济生母……倒要叫妈妈替我操心。” 孙妈妈忙道:“殿下别这么说,您要用钱的地方多着呢。况且您的银子都是经过淑妃娘娘的手的,要是叫淑妃娘娘知道了,总归不好。” “妈妈所说,正是我所想的。”裴清殊指的是后半句,“咱们住在琼华宫里,总归要顾忌到淑妃娘娘的心情。不光是我,妈妈也是一样的呀。” 孙妈妈心中一惊,忽然明白过来——她想在人家眼皮子底下做这种事情,淑妃不可能不知道的。不管用的是她的钱还是裴清殊的银子,她是裴清殊的乳母,在淑妃的眼里,恐怕都是一样的。 她想要接济俪妃和恩嫔她们,固然是好心。可在这宫里,好心很容易办坏事,甚至害了她最珍视的人。 想明白这一层之后,孙妈妈连忙跪倒在地上,向裴清殊赔罪:“殿下说的是,是奴婢一时糊涂了!殿下放心,奴婢绝不会再轻举妄动,给殿下添麻烦的。” 裴清殊笑了笑,嘴上说无事,心底却有些不安。 现在他自己的衣食住行倒是不用发愁了,就是夹在生母和养母之间,着实为难。 次日一早去正殿向淑妃请安的时候,裴清殊调整好心情,尽量不让自己的纠结表现在脸上。 不过他心里有事,吃的不多。淑妃见了便问:“可是昨儿个宫宴累着了?” 裴清殊摇摇头:“您和荣娘娘才是辛苦。” 淑妃笑了笑,往他身前瞄了一眼:“荣娘娘送你的那个项圈儿,怎么没戴上?” 裴清殊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太沉了。” 淑妃宠溺地笑道:“你呀,真是个小懒虫。罢了,在琼华宫里不戴就不戴了,要是再出门时可得戴上。既体面,又能显得你承了荣贵妃的情。” 裴清殊知道她说的有道理,便点头答应下来。 说完荣贵妃的礼物,裴清殊又向淑妃“显摆”两位皇姐送了自己什么。淑妃听了,含笑点点头,看着玉栏道:“这都是殊儿的东西,你可得帮着看好了。回头大公主和三公主生辰,别忘了回礼。要是库房里东西不够用,就和玉盘说,从本宫这儿取就是了。” 玉栏应了,裴清殊连忙道谢。淑妃摸摸他的头,和蔼道:“与本宫还这么客气做什么,你令仪姐姐从我这儿拿了东西,可从来不带说起个谢字的。” 裴清殊笑笑不说话,玉栏却道:“要说起来,娘娘和公主可真没白疼十二殿下。”不待淑妃发问,玉栏就把昨儿个在酒席上的小插曲给淑妃学了。淑妃听了之后,心中十分熨帖,看着裴清殊的眼神里更多了几分喜欢。 “都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殊儿年纪虽小,这性子却是与我和令仪一般,容不得旁人欺负咱们自家人。”淑妃垂了垂眼皮,忽然叹了口气:“若你是我亲生的便好了。” 裴清殊闻言,心头不免生出十二分诧异。 在他来到琼华宫的这段日子里,类似于亲生、抱养的字眼简直成了禁忌词。下头人一个都不敢多嘴,生怕触了淑妃的逆鳞。却没想到,今日淑妃竟然会自己主动提起来。 此事必有蹊跷。 按说孙妈妈乃是良籍,进宫之后每年都可以告假回家探亲。只可惜她倒霉的很,进宫没多久就赶上了俪妃出事,被关进寒香殿里。原本孙妈妈当时是可以选择像另一个奶妈一样离开的,可她见俪妃身子虚弱,怕她生产之后没奶水,会把孩子活活饿死,这才跟着俪妃一起进了冷宫。 这几年来,孙妈妈日日盼着出宫去见自己的儿子,今日终于得偿所愿。谁知来到夫家之后,她却得知一个噩耗。 原来她的婆婆早在三年前就因为思念独子而去世了。赵家人因为联系不上她,就把虎儿送去了一个族人家中寄养。 孙妈妈连忙马不停蹄地去寻那族人。她本想着赵家虽然家底不厚,但当年她夫君走的时候,朝廷也是发了抚恤金的,好歹能让虎儿衣食无忧地长大。谁知她在乡下找到虎儿的时候,虎儿竟然面黄肌瘦,穿的破破烂烂,跟街上的小叫花子似的,心疼得孙妈妈当即眼泪横流。 虎儿呆呆傻傻地看着自己的亲娘,过了好半天,才安慰地拍拍她的后背。 跟村里人打听过后孙妈妈才知道,原来这家人已经有三个儿子,四个闺女了,根本不缺儿子。赵家当初的那些遗产,全都被族人瓜分了。她娘家人闹了一场,才把她的嫁妆抢了回去。可她娘家又没有人愿意抚养虎儿…… 60.陈年往事 订阅超过60%可以立马查看最新更新, 否则需要等待24小时。 绰绰灯影中,俪妃面色微沉,语气颇为不悦:“过去的事情, 姐姐就不要再提了。事已至此, 你我还能如何?” 恩嫔心中早已有了主意, 听俪妃这么一说, 便低声开口:“既然妹妹不想离开冷宫, 不如为殊儿择一个膝下无子的养母。殊儿年幼,还是个皇子。想收养殊儿的妃嫔, 应当大有人在。” 俪妃一怔,没想到恩嫔竟然提出了这么个办法。 “姐姐舍得这孩子吗?” 虽说生下裴清殊的是俪妃,可恩嫔这个姨母与裴清殊亲如母子, 关系甚至比俪妃这个生母还要近些。 恩嫔用帕子按了按眼角:“不舍得, 又有什么办法呢。妹妹, 这孩子太可怜了, 咱们不能就让他这么被关下去……” 俪妃默然, 隔了很久才开口:“姐姐就不怕殊儿出去之后,被皇帝……” “不会的。”恩嫔摇摇头说:“殊儿虽说长得像妹妹多些,可与陛下也有几分相像。以前陛下疑心,是因为没见过这孩子。只要他与殊儿多些接触,陛下就应当明白这孩子是他的了。” 俪妃长长一叹, 揉着额角问:“姐姐心里可是已有人选了?” 恩嫔双眸一亮, 知道俪妃这是松口了, 忙道:“人选说不上, 只是心里想着,总要给殊儿找个妥帖点的去处才是。皇后虽是正宫,可她自己膝下有子,我怕殊儿去了受委屈。荣、全两个贵妃亦然。再往下数……便是淑妃了。” “淑妃?”俪妃反问一声,思索起来。 淑妃是当今天子龙潜时就进了王府的老人儿了。在她还年轻的时候,淑妃也曾得宠过一段时间。 淑妃肚子还算争气,生下二公主之后没多久就又怀上了子嗣。只是没想到后来竟被她一向信任的纯妃所害,不仅滑了胎不说,以后还都不能再生育了。 虽说纯妃最后被幽禁,还得了失心疯,可淑妃心里的怨气还是难以平息。从那之后,她整个人都变得泼辣难缠起来,发起脾气时连皇帝都敢怼。皇帝心里对她有愧,对淑妃倒是颇为迁就。在俪妃入宫之前,淑妃是唯一一个膝下没有皇子的妃位。 “是啊,淑妃的脾气虽然爆了些,可她向来护短,人又不坏,还和荣贵妃交好,在宫中地位稳固。不仅如此,她还是出身名门傅氏的小姐,娘家实力雄厚。若她有意抚养殊儿,殊儿的未来就不用咱们操心了。” 俪妃见恩嫔这样为淑妃说起好话,不由酸酸道:“你对殊儿倒是上心。” 恩嫔尴尬地笑了一下:“再怎么说,我也是殊儿的姨母嘛……” 俪妃知道她也是为了裴清殊好,所以没再刺她,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天色不早了,姐姐先回去歇着吧。这事儿,容我再想想。” 恩嫔明白此事非同小可,俪妃一时不能下定决心也是正常的,便依言告辞离去。 恩嫔走后,绿袖进来伺候俪妃梳洗。等绿袖关上门出去之后,裴清殊知道俪妃就要过来了,不由紧张起来,翻了个身背对着母亲。 身后似乎静了静,就在裴清殊好奇,想要偷偷查看情况的时候,俪妃忽然开口了:“你还醒着吧。” 裴清殊吓了一跳,整个人的身子下意识地一颤。 没想到他偷听被发现,俪妃不仅不生气,反而一笑:“你这孩子,一点都不像我,胆子怎么这样小。” 裴清殊慢慢地转过身来,尴尬地笑笑,不知道说什么好。 “行了,我又没有怪罪你的意思。你也大了,这些事情,让你知道也无妨。回头要是真出去了,总得自己长个心眼,我可护不了你一辈子。” 裴清殊心想,可不是没护住吗?不然真正的裴清殊也不会烧死,他也不会以裴清殊的身份继续生活。 见裴清殊发呆不说话,俪妃也不介意,只是问他:“你姨母的话你都听到了,你愿意去淑妃那里生活吗?” 不等裴清殊回答,俪妃忽然笑了:“瞧我问的什么傻话,你能不想去吗……这冷宫里头除了我们几个再无他人,能有什么意思。” 裴清殊为难地看着她:“母妃……” 其实他还没有想好答案。 可方才问话的明明是俪妃,这会儿她却似不想听到裴清殊的回答一般,冷淡地打断他:“行了,时辰不早了,歇着吧。” 说罢便躺了下来,闭上眼睛。 裴清殊头一回和这个名义上的母亲一起睡觉,加上心事重重,不免翻来覆去,不知过了多久才终于睡着。 等他醒来的时候,俪妃已经不见了。 裴清殊感觉的到,俪妃心里已经有了决定。 不过让他有没想到的是,冷宫里的这几个女人,办事效率还挺高。 前不久才定下的计划,才隔了一日,她们便请来了淑妃。 淑妃是个如想象中一般雍容华贵的女子,即使处于盛夏,仍然穿着身胭脂色的百花穿蝶宫装,戴了一整套的赤金首饰。裴清殊见了,很想问候她一声:淑娘娘热否? “殊儿,快给淑妃娘娘行礼。”恩嫔见他只是呆呆傻傻地看着淑妃,不由心急地催促。 淑妃见了他,却抬起带着鎏金护甲的手,笑了起来:“罢了,不是说十二皇子的病才好吗?快过来坐。” 不是裴清殊失礼,而是男子的问安礼该怎么行他实在不清楚。又怕自己没行好,闹了笑话,到时候更加麻烦,所以只能装傻。 “让淑妃娘娘见笑了。”恩嫔十分不好意思地说道:“其实十二殿下是很聪明的,只是这冷宫里的境况您也都瞧见了……妾身几个妇道人家,只能省出口吃的,把十二殿下养大。旁的我们便是想给,也给不起呀!” 淑妃抿了抿唇,并不急于搭恩嫔的话,而是拉着裴清殊的手左瞧瞧,右瞧瞧。裴清殊被她瞧得有些不自在,好像自己是个被放在货摊上供人挑选的货物一样。 “这孩子生的倒是好,像俪妃一样,瞧着便叫人喜欢。”淑妃看了俪妃一眼,似笑非笑地说。 俪妃进冷宫前和淑妃关系平平,准确地说,俪妃和宫里的任何一个女人关系都很一般。如今虽是她有求于淑妃,可是以俪妃的性子,仍旧很难像恩嫔一样放下姿态,小心翼翼地讨好淑妃。 她直来直去惯了,也不和淑妃兜圈子去夸自家儿子有多好,而是直截了当地说:“淑妃娘娘若是当真喜欢殊儿,不若便把他接到身边抚养。” 淑妃来此之前,自然早已对俪妃和恩嫔的意思了然于胸。不过现在冷不丁地听到俪妃抛了一个直球过来,淑妃还是不由一怔:“俪妃当真舍得吗?” 俪妃直视着淑妃的眼睛,面无波澜,却字字惊心:“我若舍得,淑妃娘娘可敢要吗?” 恩嫔和孙妈妈等人闻言,不由提起心,吊起胆,生怕俪妃会惹恼了这位不好相与的淑妃。 可出乎他们意料的是,淑妃不仅没生气,反倒笑了:“你这是在激本宫吗?”淑妃摇摇头,笑容不停,“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俪妃不说话,只是定定地望着淑妃。 淑妃的笑容,终于渐渐地收了起来。 其实,身为四妃之中唯一一个没有儿子的女人,淑妃一直都很想领养一个皇子,只是苦于没有机会。 现在机会倒是有了,可俪妃的这个儿子,淑妃想要,却不大敢要。 当年俪妃是怎么进的冷宫,淑妃和后宫中的许多人一样并不清楚。可就看十二皇子出生后这几年,皇帝都没有要把他接出来的意思,就知道皇帝已经因为俪妃迁怒到了这个儿子身上。 淑妃是个聪明人,她知道这个十二皇子恐怕是个烫手山芋。领养裴清殊这件事情,是很有可能会触霉头的。 可是淑妃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见到裴清殊的第一眼,她就喜欢上了这个干净漂亮的小男孩儿。 思量许久之后,淑妃终于开口:“这件事情,就算本宫愿意,皇上和皇后娘娘也不一定会答应,所以本宫现在还不能给你什么承诺。” 俪妃淡淡地说:“我相信淑妃娘娘的能力。” 淑妃轻轻一笑,不置可否。 这俪妃倒是个聪明人,落在这地方,可惜了。 从冷宫回琼华宫的路上,淑妃的贴身大宫女玉盘凑近肩舆,低声禀报:“娘娘,定妃从前头过来了。” 淑妃眉头微微皱起,冷声道:“继续往前走,等定妃先停。” “是,娘娘。” 定妃是在俪妃入冷宫之后唯一生下皇子的后妃,近日风头正盛。她比淑妃小了整整十岁,就位列妃位,加上底下人捧的,不免有几分飘飘然,谁都不放在眼里。 路过淑妃的肩舆时,定妃并没有让人停下,而是对淑妃淡淡一笑,连个颔首礼都没行,就直接与她擦肩而过。 淑妃气得火冒三丈,不等定妃走远,便破口大骂:“她算什么东西,仗着有几分宠爱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比起俪妃受宠那阵儿,她还差得远呢!” 61.争风吃醋 订阅超过60%可以立马查看最新更新, 否则需要等待24小时。 几乎是她话音刚落,大公主也完成了七根。紧接着是二公主, 三公主,四公主…… 公主们的比赛结果和排行一样, 可以说是十分无趣了。 不过, 这样倒也不错, 起码不会因此而引发什么额外的“战争”。 定妃拔得头筹之后,得了一个八宝连珠项链。东西是好东西,材质工艺都没的说, 就是款式有些老气。 邻桌的敦嫔见了,凑上来说了几句吉祥话。定妃不知怎么想的,竟随手就把那条项链赏给了敦嫔。 敦嫔一愣, 想接又忌惮着荣贵妃的脸面, 连忙向主桌望去。 她同全贵妃关系好,见全贵妃暗暗向她点头, 便伸手接了。 荣贵妃见了,面上难免有些不好看, 好像被人无形地打了一巴掌似的。不过当着众人的面, 她也没说什么。 宴会散了之后,荣贵妃把淑妃留下, 单独同她说话。 不及荣贵妃开口,淑妃便恨声道:“这个定妃, 穿针弄线的功夫倒是不错, 怎么不扎死她!” 荣贵妃心里本还憋了一口闷气, 听淑妃这么一说,反倒气不起来了,还反过来劝起了淑妃:“罢了,咱们还是少和定妃置气。她和我们差了十来岁,不是一个辈分的人,求的东西也不一样。到了咱们这个年纪,争的不是宠爱,也不是一时的意气,而是权力和地位。” 淑妃咬牙道:“可我就是看不得那个小蹄子嚣张的模样!” 荣贵妃低声道:“你且想想,她还能嚣张多久?去年她小产的时候,太医不是说了,定妃伤了身子,很难再有了。现今皇上不过图她年轻,等过两年也就倦了,可你还有令仪和殊儿呢。” 淑妃听了这话,心里才好受些。 不过就算是领养了裴清殊,淑妃心里到底还是意难平:“要不是当年我错信了纯妃那个贱人,现在我也能有自己的皇儿了……” 自打淑妃滑胎之后,数年来类似的话已经不知道说过多少次了,可-荣贵妃还是十分耐心地劝她:“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想了。殊儿懂事,也不整日闹着要找俪妃,你要知足才是。” 淑妃擦擦眼角溢出的泪水,叹息道:“殊儿是不错,可他四岁多了,已经能记事了。我就怕这孩子养不熟,心里头还一直惦记着俪妃。” 荣贵妃笑笑,低声道:“别怕,我教你一个法子。” …… 令仪把裴清殊送回琼华宫后,自己还要赶在宫门下钥的时间之前回到慧曜楼去。裴清殊为表谢意,借花献佛,打算把三公主送他的那套文房四宝转手送给令仪。谁知令仪却出人意料地放着打压三公主的机会不要,让他自己收着。 “就你那点儿东西,还是自己留着用吧,本公主才不稀得要呢。” 说完就走了。 裴清殊摇摇头,不得不感慨,真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瞧瞧人家荣贵妃,八面玲珑的,教出来的女儿也是聪明伶俐。 令仪人虽不坏,嘴巴却毒。但凡遇上个不容人的,只怕要吃亏。 至于三公主……裴清殊虽然还没见过皇后,但从他这位三皇姐身上看,裴清殊已经能想象出皇后是个什么样子的人了。 恐怕不会是个好相处的。 不过由此,裴清殊想到了一些别的东西。 他记得自己以前在冷宫的时候,就觉得他们的吃穿用度虽然非常紧缺,却没有想象中的差。当时他就猜测,不是皇后贤德,整治后宫有方,就是有人在特意关照俪妃他们。 现在看来,应当是后者。 那么,会是谁在暗中关照俪妃呢? 能有这个能力的人,肯定不会身居低位。 可当年俪妃进宫不过一年,就被打入冷宫。再加上她的这个脾气……真不像是能在短时间内交到什么挚交好友的人。 裴清殊思来想去之后觉得,最有可能的人,就是皇帝。 想到自己顺利离开冷宫的事情,裴清殊似乎懂了什么,又更迷糊了。 他出来这么久,都没有遭遇过什么真正的明枪暗箭,看起来皇帝已经不打算追究当年的事情了。既然如此,皇帝为什么不接俪妃出来?是俪妃不肯么? “殿下想什么呢。”孙妈妈把他抱到床上,给他盖被子的时候,忍不住问了一句,“瞧您刚才那副模样,和十一殿下真是一模一样,不愧是亲兄弟。” 想起十一皇子那副小老头的样子,裴清殊内心是拒绝的:“妈妈,我比十一皇兄要讨人喜欢一些吧?” “那是自然了。”孙妈妈不假思索地说:“在奴婢看来,您是这世上最漂亮、最招人疼的孩子。” “那母妃为什么不疼我呢……”裴清殊低低地说:“母妃要是想的话,应该很容易就能离开寒香殿了吧……” 孙妈妈愣了愣,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殿下长大了。” 裴清殊黯然地垂下头。 “俪妃娘娘有她的苦衷,殿下千万别记恨她。”孙妈妈压低声音道:“说起这个,我还想同殿下商量一件事。奴婢前儿个领了月钱,足有二两银子呢。奴婢想着,寒香殿的日子实在是太清苦了,两位娘娘和绿袖她们着实不易。所以奴婢想要换些东西,接济一下两位娘娘,不知殿下意下如何。” 裴清殊听了孙妈妈这话,为难道:“妈妈说这话,当真是要羞死殊儿。我身为人子,每个月能得二十两银子,却还不能接济生母……倒要叫妈妈替我操心。” 孙妈妈忙道:“殿下别这么说,您要用钱的地方多着呢。况且您的银子都是经过淑妃娘娘的手的,要是叫淑妃娘娘知道了,总归不好。” “妈妈所说,正是我所想的。”裴清殊指的是后半句,“咱们住在琼华宫里,总归要顾忌到淑妃娘娘的心情。不光是我,妈妈也是一样的呀。” 孙妈妈心中一惊,忽然明白过来——她想在人家眼皮子底下做这种事情,淑妃不可能不知道的。不管用的是她的钱还是裴清殊的银子,她是裴清殊的乳母,在淑妃的眼里,恐怕都是一样的。 她想要接济俪妃和恩嫔她们,固然是好心。可在这宫里,好心很容易办坏事,甚至害了她最珍视的人。 想明白这一层之后,孙妈妈连忙跪倒在地上,向裴清殊赔罪:“殿下说的是,是奴婢一时糊涂了!殿下放心,奴婢绝不会再轻举妄动,给殿下添麻烦的。” 裴清殊笑了笑,嘴上说无事,心底却有些不安。 现在他自己的衣食住行倒是不用发愁了,就是夹在生母和养母之间,着实为难。 次日一早去正殿向淑妃请安的时候,裴清殊调整好心情,尽量不让自己的纠结表现在脸上。 不过他心里有事,吃的不多。淑妃见了便问:“可是昨儿个宫宴累着了?” 裴清殊摇摇头:“您和荣娘娘才是辛苦。” 淑妃笑了笑,往他身前瞄了一眼:“荣娘娘送你的那个项圈儿,怎么没戴上?” 裴清殊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太沉了。” 淑妃宠溺地笑道:“你呀,真是个小懒虫。罢了,在琼华宫里不戴就不戴了,要是再出门时可得戴上。既体面,又能显得你承了荣贵妃的情。” 裴清殊知道她说的有道理,便点头答应下来。 说完荣贵妃的礼物,裴清殊又向淑妃“显摆”两位皇姐送了自己什么。淑妃听了,含笑点点头,看着玉栏道:“这都是殊儿的东西,你可得帮着看好了。回头大公主和三公主生辰,别忘了回礼。要是库房里东西不够用,就和玉盘说,从本宫这儿取就是了。” 玉栏应了,裴清殊连忙道谢。淑妃摸摸他的头,和蔼道:“与本宫还这么客气做什么,你令仪姐姐从我这儿拿了东西,可从来不带说起个谢字的。” 裴清殊笑笑不说话,玉栏却道:“要说起来,娘娘和公主可真没白疼十二殿下。”不待淑妃发问,玉栏就把昨儿个在酒席上的小插曲给淑妃学了。淑妃听了之后,心中十分熨帖,看着裴清殊的眼神里更多了几分喜欢。 “都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殊儿年纪虽小,这性子却是与我和令仪一般,容不得旁人欺负咱们自家人。”淑妃垂了垂眼皮,忽然叹了口气:“若你是我亲生的便好了。” 裴清殊闻言,心头不免生出十二分诧异。 在他来到琼华宫的这段日子里,类似于亲生、抱养的字眼简直成了禁忌词。下头人一个都不敢多嘴,生怕触了淑妃的逆鳞。却没想到,今日淑妃竟然会自己主动提起来。 此事必有蹊跷。 琼华宫是配有小厨房的,只有贵嫔位以上的后妃才有资格使用小厨房,因此琼华宫的小厨房基本上就是淑妃专用的。 以前令仪公主还住在琼华宫的时候,内务司都是把属于公主的那一份食材直接送到琼华宫的小厨房,和淑妃并在一起用。到了裴清殊这里,如果他不打算效仿令仪公主的话,也可以让人把他的份例送到御膳房去。只是那样一来,他和淑妃未免显得太过疏远。 裴清殊一想就明白,如果他平时在自己屋里用膳的话,可能每日只有请安的时候能见到淑妃。淑妃应该是抱着和他培养感情的目的,才提出要和他一起吃饭的。 裴清殊闻弦歌而知雅意,点头应了下来。 虽说他现在和淑妃还不够熟络,还是觉得在自己的房间吃饭比较自在。不过淑妃现在待他还算不错,裴清殊觉得自己应该给淑妃一个接近自己的机会,也应该给自己一个了解淑妃的机会。 孙妈妈却不是怎么想的,等他用完晚膳,从正殿出来,孙妈妈就小声对着他说:“殿下答应了就对了,先头淑妃娘娘问的时候,我还怕殿下怕羞,不肯应呢。淑妃娘娘这里的伙食,可比大厨房出来的精细多了。” 62.牵线 订阅超过60%可以立马查看最新更新,否则需要等待24小时。 “荣姐姐, 这个定妃也太狂了!刚才我在路上遇到她, 她连招呼都不打一个,当没有我这个人似的, 真是气死我了!” 荣贵妃倚在贵妃榻上,含笑安抚道:“瞧你这个脾气, 怎么还是这样急。定妃这般模样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你当她只是得罪你一个?别着急, 早晚会有人收拾她的。” 淑妃绞着手帕,好像她手里拿捏的是定妃一样:“早晚早晚, 得等到什么时候才行?” “唉, 这事儿你当我不烦?只是能做的, 咱们都做过了。好不容易从宫里选出个美人来献给皇上, 想分分定妃的宠。结果呢, 丽嫔这个不中用的, 几日便叫皇上厌了去。现今儿还成天到晚地跑来缠我,让我在皇上面前替她说好话,真是……” 提起丽嫔, 淑妃心中一动:“要说这个丽嫔,性子可真够烦人的。要不是长得与俪妃颇有几分相似,恐怕这个嫔位也轮不到她。” “说起俪妃,你去过冷宫了没有?”荣贵妃颇感兴趣地问:“俪妃真想把儿子给你养?” 淑妃点点头:“瞧我被定妃那蹄子气的, 差点把正事儿给忘了。前儿个听人带话的时候我还半信半疑, 今日见了, 方才确信,俪妃是真想把儿子送出去。” 荣贵妃默了默,问她:“你怎么想?” “那孩子话不多,生的倒是齐整,看着就叫人喜欢。只是到底是罪妃之子,不知道皇上和皇后那边会不会同意。” 荣贵妃叹口气,神色复杂地说:“这事儿还真不好说。” 淑妃听了,忙问:“姐姐这是何意?” “当年俪妃被打入冷宫的时候,对外用的是触怒龙颜的罪名。可事实上……”荣贵妃压低声音,把自己所知的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淑妃,“所以这孩子是不是皇上的,还不好说。” “不会吧!”淑妃惊讶道:“这俪妃要是真给皇上戴了绿帽子,皇上能容忍十二皇子活着这么多年,还把他算进皇子齿序,记入宗正寺吗?” “所以我才说这事儿不好说。” 淑妃急道:“姐姐怎么不早告诉我啊!今日我去了冷宫,若是有心人借此大做文章,我岂不是要跟着俪妃母子倒霉……” 荣贵妃按住她的手道:“妹妹稍安勿躁。我之前不告诉你,是因为事关皇家颜面,皇上下了圣旨,不许我们把这件事情透露出去。我怕你知道了张扬出去,反倒是害了你。不过今日你想要领养俪妃之子,我就不得不把这件事告知于你了。” “我知道姐姐都是为我好,我这就回了俪妃去。” “慢着。”荣贵妃摇摇头,无奈地道:“瞧瞧你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是这么个风风火火的性子!你且坐下,听我慢慢说。” “这还有什么好说的呀!既然十二皇子的身份不明,我哪里还能收他做养子,这不是给皇上找不痛快吗?” 荣贵妃轻轻一笑:“我看倒是未必。” 淑妃一头雾水地看着她:“姐姐的意思是?” “如你所说,如果皇上认定了十二皇子并非皇家血脉,就不会留他性命,还给他名分。而且……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皇上对俪妃,恐怕仍旧有情。” 淑妃眉心微蹙:“姐姐说这话,可有依据?” 荣贵妃不答反问:“你自己不是都看到了吗?俪妃在冷宫里的待遇如何?” 淑妃想了想,说:“穿戴朴素,不过仍有人伺候,宫室也十分齐整……”说着说着,淑妃自己就明白了:“姐姐的意思是,皇上还在暗中关照俪妃母子吗?” “不止是这样,据我所知,皇上身边的禄公公,曾经让人关照过俪妃母子的膳食。禄公公那人你也晓得,再机灵不过的一个人了。若不是有陛下的首肯,他敢这么做吗?” 淑妃不明白了:“既然如此,皇上为何不干脆接俪妃母子出来……” 荣贵妃摇摇头:“圣心难测,我也说不好。” 当今天子是先帝幼子,因为先帝寿命长,他把其他兄长都熬死了,这才轮到他做皇帝。 他文采武功都是平平,对政务也没有什么兴趣。最大的乐趣,就是往后宫里收集各色各样的美人。 不过自打遇到俪妃之后,皇帝就变了许多,这几年来都没办过秀女大选,极少纳新人了。 俪妃刚入宫那会儿,皇帝把她疼得跟眼珠子似的,那份体面就连皇后都没有过,可俪妃根本不屑一顾。 回想起这些来,淑妃愈发觉得荣贵妃说的有道理,一时之间纠结极了:“所以这事儿,我到底该不该和皇上提呢?” “要我说,皇上性格宽和,又对你心中有愧,你且去问问,就算皇上不愿,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左右当年的事情你也不知情,只要装作是心疼皇上的儿子在冷宫受苦,想要帮皇上分忧便是了。” 淑妃大喜:“多谢姐姐提点,我这就去求见皇上。” 荣贵妃不放心地嘱咐:“若是皇上犹豫,你就说这是俪妃的意思,看看皇上怎么说。” 淑妃应下之后,便风风火火地往乾元殿去了。 冷宫这边,裴清殊见过淑妃之后,先歇了个午觉。醒来之后,就被恩嫔拉着说话。 “殊儿,你喜欢淑妃娘娘吗?” 裴清殊靠在炕桌上,眨眨眼睛,实话实说:“殊儿不知道。” 虽然只有短短一面之缘,不过裴清殊看得出来,淑妃好像挺喜欢他的。 可淑妃看起来并不是那种良善的性子,裴清殊有点担心,怕自己应付不来。还不如跟着俪妃,俪妃好歹是他的生母,虽说性子冷淡了些,但起码没那么多算计。 “姨母,”裴清殊小声问:“真的没有办法,让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吗?” 恩嫔一愣,没想到他会这么问。 其实,机会还是有的。 大概是两年前吧,恩嫔记得自己在院子里散步的时候,偶然间看到了皇帝在和俪妃说话。 她当时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没有声张,躲在了柱子后面。 谈话的内容恩嫔已经记不清了,她只记得皇帝的意思是想接俪妃出去。 可俪妃说的一句话,让恩嫔至今难忘。 俪妃说的是,——“我不喜欢你。” 斩钉截铁的五个字,让恩嫔心惊胆战,让皇帝伤心落寞,无功而返。 什么出嫁从夫,在俪妃这里根本不成立。 当时恩嫔有些生气,气俪妃的任性,气她的不作为。 但恩嫔心中对俪妃有愧,也知道这是她的人生,俪妃有权自己做出选择。 若不是怕自己的事情连累家人,恩嫔真想把事情的真相全都告诉皇帝。 现在她又悔又愧,看着裴清殊稚嫩的小脸,恩嫔恨不能以死谢罪。 “殊儿,姨母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只要你好好的,我比什么都开心。” 裴清殊看着眼前的这个女子,她诚然有错,可说到底,她也是个可怜人。 而且恩嫔对他的关心真心实意,他看得出来。 或许,是时候下定决心了。 好不容易再世为人,还变成了男子,难道他就这么在冷宫里粗茶淡饭地活一辈子,眼睁睁地看着国家灭亡,再死一次吗? 裴清殊不甘心。 既然俪妃和恩嫔都不能离开这里,那么,他就先想办法出去吧。 淑妃来到乾元殿外头的时候,大总管禄康安正在指挥着小太监们黏蝉。 淑妃同禄康安是老相识了,见面便笑道:“这么点小事,怎么劳烦禄公公亲自动手,底下人是怎么当差的?” 禄康安见了淑妃,连忙笑着行礼:“还是淑妃娘娘心疼奴才。这大热的天儿,您怎么来了?” “来给皇上送碗消暑汤,不知圣上可得闲?” “劳烦娘娘去次间稍坐片刻,容奴才进殿通禀。” 淑妃点点头,跟着引路的小太监进了乾元殿。 乾元殿是皇帝所居寝宫的总称,其中又包含大大小小数个殿阁。淑妃来的时候,皇帝正在睿思殿内处理政务,恰好看得疲倦。听说淑妃带了消暑的食物,便叫她直接进来。 帝妃二人寒暄过后,淑妃便奉上消暑汤,与皇帝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二公主的近况。 和往朝不同的是,皇帝膝下有十三名皇子,却只有四名公主。正因如此,皇帝对几个女儿颇为疼爱。尤其是淑妃所出的二公主,最会撒娇做痴,算是公主之中最得宠的,就连皇后所出的三公主都别想压她一头。 聊着聊着,淑妃见皇帝心情还算不错,就似不经意地提起她前一阵子听人说起十二皇子病了的事情。 皇帝闻言,神情难辨喜怒,只是问道:“你怎么忽然想起那孩子?” 淑妃当然不会直说自己想养个儿子傍身,而是像荣贵妃教她的那样,捡好听的说自己多么重视皇嗣,多么心疼十二皇子在冷宫里的境遇。 见皇帝听她提起裴清殊时并未发怒,淑妃心里就有了点底,循序渐进地把自己想要代为抚养十二皇子的打算说了出来。 没想到刚刚还态度温和的皇帝,忽然斩钉截铁地来了一句:“不行。” 他没见过后宫的三千佳丽,但裴清殊相信,以林氏的姿色,就算是在后宫这样美女如云的地方也是十分拔尖的。真不知道他那便宜爹是怎么想的,竟然舍得把这样一个如花似玉的大美人打入冷宫这种地方。 看到裴清殊下了地,林氏的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诧异,不过很快她便再无其他表情。 裴清殊正琢磨着要不要给林氏行个礼的时候,就听孙妈妈笑道:“给恩娘娘请安。” 裴清殊往门口一看,原来是恩嫔来了。 说来恩嫔也姓林,是裴清殊生母的族姐。当年这姐妹俩不知道犯了什么事儿,俩人被一块送进了冷宫。 和他的亲娘小林氏不同的是,恩嫔这个姨母慈眉善目,对裴清殊的态度颇为温和。 63.品茗 订阅超过60%可以立马查看最新更新, 否则需要等待24小时。 裴清殊环视亭中人一圈, 略一思索之后,便动起笔来。 他最擅长的是工笔画, 山水写意也不算差,不过现在十二皇子的这个身份还没有受过正式的教育,裴清殊不想太过扎眼,于是他只用简单的线条,给在座的每一个人画了一幅小像。 说来神奇,他只是寥寥几笔,就把人物的主要特点全都勾勒了出来。四皇子的严肃认真, 五皇子的温和中庸,七皇子的活泼好动,九皇子的尖酸刻薄,全都跃然纸上。 不用裴清殊说谁是谁,他们自己就能分辨出来了。 在座的皇子之中,属七皇子最爱画。看到裴清殊的作品之后,七皇子盯着看了好一会儿, 忍不住赞道:“妙, 真是妙!十二弟的笔法虽然还不成熟,但是他太会抓人的特点了。我还是头一回看到有人这样作画的!” 裴清殊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也是跟母妃学的。” 这话半真半假,倒也算不得扯谎。民间早有这种画法, 裴清殊原来就会。 不过俪妃也的确画过这种画。 在裴清殊知道俪妃是个写话本的作者之后, 曾经偷偷看过她的手稿, 上面就有很多这种小像。俪妃当他不认字, 也没管他,就由着裴清殊看了。 真要追究起来,也露不出什么马脚。 七皇子听了,佩服地说:“不管怎么样,十二弟真是天赋异禀。还未正式入学,握笔的姿势就很端正了。我在你这个年纪,画的可全是鬼画符。” 五皇子好笑地说:“你还好意思说呢,刚搬进庆华宫那会儿,你到处乱画,还不承认!害得我们一起被教养姑姑罚。” 七皇子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装作没听见的样子,转过头对裴清殊道:“说起庆华宫,十二弟你什么时候才能搬进来啊!到时候咱们一块玩儿呗!” 裴清殊笑道:“腊月就到岁数了,不过赶上年关,不知道母妃会不会留我过了年再走。” 几人听他已经改口叫淑妃母妃,心中都各有想法,不过只有九皇子口无遮拦地说了出来:“左一个母妃,右一个母妃,都不知你说的是谁了。” “养母也好,生母也罢,都是我的母妃。不过我现在是住在琼华宫的,我指的是哪位母妃,应该很明显吧。”裴清殊一本正经地说到这里,忽而狡黠地一笑。不过这种神情转瞬即逝,他很快就变成了一副老实巴交、为兄长担忧的样子,“九皇兄要是连这都听不出来,读起书来岂不是很费脑筋么?” 七皇子听了这话,忍不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九皇子气急败坏地直跺脚:“你胡说什么,我功课好着呢,先生都经常夸我的!” 裴清殊淡定地说:“噢,那就好那就好。殊儿没看出来,皇兄别跟我一般见识。” “你!”九皇子向来自负,觉得自己文采过人。这会儿听裴清殊说什么“没看出来”,简直就是对他赤-裸裸的讽刺。可偏生裴清殊年纪小,又是一副乖巧可人的样子,九皇子还什么责怪的话都说不出来,真是憋了一肚子的气没处发。 好在就在这时,正殿里来了个小宫女,叫他们去花厅用膳。 这么一打岔之后,九皇子脸上的热度消退了些,也顾不上再针对裴清殊了。 裴清殊没想到,他和七皇子还挺聊得来。两人一路说笑,倒也自在。 因为荣贵妃不打算给四皇子大办生日宴的缘故,今日宝慈宫只给他们几个皇子安排了一桌酒席。成妃和丽嫔她们送完了礼,坐了一会儿就回去了。庆嫔识趣,也适时地告退,让荣贵妃和淑妃姐妹两个单独谈天。 闲杂人等一走,淑妃便站起身,拜谢荣贵妃。 荣贵妃见了,连忙扶起她,一脸惊讶地道:“妹妹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多谢姐姐教我,让我主动接济俪妃。现今殊儿不用再挂心她了,对我的恩情也更加感激,还改口叫我母妃了,这都是多亏了姐姐的好法子啊!” 荣贵妃笑道:“我还当你要说什么,原来是这事儿。我不过是动动嘴皮子罢了,真正出钱出力的,还不是你么?” 淑妃一脸幸福地说:“嗨,这点钱算什么。要不是姐姐,就我这个笨脑子,还不知道要用多久才能让殊儿叫我母妃。这下我总算是放心了,晚上都能睡一个踏实觉了。” 姐妹俩欢欢喜喜地用过一顿饭,到了午歇的时间,淑妃就领着裴清殊回去了。 裴清殊这一上午打起精神,应付了这么多人,早已经累坏了。回去的路上,他就靠在淑妃身上,闭上眼睛小憩。淑妃把他搂在怀里,轻柔地拍着他的手臂。 裴清殊不知不觉地睡着了,迷迷糊糊地叫了一声“娘”。 淑妃听了,脸上的笑容愈发慈爱起来。 按照宫规,每个月的初一和十五,所有后妃都要去坤仪宫中给皇后请安。不过这个月的十五赶上了中元节,后宫众人要去祭祖。于是皇后便让人通知六宫,将这个月的问安改在了十四。 七月十四这天一大早,天儿还没亮呢,琼华宫里便上了灯。淑妃起的就已经很早了,可丽嫔和信贵人她们起的更早。因为身为低位妃嫔,她们不能叫主位娘娘等,必须先去正殿候着淑妃。 裴清殊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听见外头有响动。不过淑妃昨晚已经提前和他交待过了,裴清殊就没当回事,翻了个身继续睡,比平日起身的时间晚了足足两刻钟才起来。 因为今早淑妃不在,裴清殊本想着洗漱完之后,就在自己屋里头用膳的。没想到他刚洗完脸,还穿着中衣呢,令仪就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 “你这懒蛋,都什么时辰了才起!”令仪向来不知道客气二字是怎么写的,“赶紧来正殿用早膳,我都快饿晕了!” “这么点事情,皇姐随手打发个人来就是了,何必亲自跑一趟呢。”裴清殊笑嘻嘻地凑过去说:“怎么,皇姐这么关心我呀?” “呸,你个小没正经的,赶紧把衣服换了。真是的,头发还没梳呢,披头散发的像什么样子。” 自打乞巧节宴会之后,二公主对裴清殊的态度就好了一些,姐弟之间也亲近了不少。现在她对裴清殊虽然还是没什么好气,不过已经不会像刚开始一样充满敌意了。 “皇姐用点儿点心垫垫,我一会儿就来。”他没想到令仪会来,是他起来晚了,却叫令仪饿肚子,裴清殊心里还挺过意不去的。 “还用你说,”令仪不客气地在张鼓腿彭牙圆桌旁坐了,对玉栏吩咐道:“快去把你们这儿最好吃的点心给本公主拿过来,可不许藏私。” 玉栏忙笑着应了。 裴清殊让孙妈妈把他的头发像平日里那样束了两个髻,又让玉岫帮着换了身衣服,就出来对令仪说道:“我换好了,皇姐咱们走吧?” 谁知令仪没有立即应声,而是皱着眉头,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 裴清殊察觉到不对劲,忙问:“皇姐你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令仪面上浮现出不正常的潮红,却是倔强地摇了摇头:“我没事,咱们走——” 她搭着丫鬟的手就要站起来,可是就在她起身的那一瞬间,令仪的脸色忽然变得更难看了,甚至发出一声惊呼。 “皇姐,你……” 你是不是来癸水了? 裴清殊刚才看到她捂着肚子时就在疑心了,只是不好直接问。 “你住嘴,不要你管!” 令仪只有十一二岁,对女子的事情还不是很懂,这次是她初回有这样的感觉,所以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不过她身边的丫头可不是傻子,连忙让玉栏玉岫她们带着裴清殊避开,扶着令仪到净房去了。 裴清殊留在屋里,略感尴尬。 没想到他竟然会遇到这种事。偏偏是淑妃不在的时候,偏偏是令仪在他房里的时候,可真是巧了。 不过这倒是提醒了裴清殊——他之前总感觉自己少了点什么东西,可是一时还想不起来。现在看到令仪的样子他才想起来,原来做男人不用来癸水! 简直太轻松、太爽快了! 不过,作为一个曾经被月信折磨过好几年的人,裴清殊很道德地在令仪出来之前把自己脸上的笑意收了起来,一脸关心地对着令仪装傻:“皇姐你没事吧?要不要传太医呀?” “传个鬼呀!”令仪红着脸,娇蛮地说:“我回去了,早膳你自己用吧!” 目送着令仪离开之后,裴清殊小人得志,坏心眼地问一旁的玉栏:“玉栏姐姐,皇姐她到底怎么了呀,不传太医真的没关系么?” 玉栏闻言也红了脸说:“没关系,真的没关系的。这事儿殿下可千万不要同外人提起,就当不知道公主不舒服的事儿,知道了么?” “喔。”裴清殊适可而止,没有再问为什么,不然玉栏她们的脸上恐怕也要起火了。 玉栏朝书房里望了一眼,低声问道:“今儿个这午膳,娘娘打算怎么用?” 玉盘来就是说这个的:“传到十二殿下屋里就是了。” 四皇子这年纪杵在这儿,总归是要避嫌的。 玉栏得到意料之中的答案之后,就张罗着人摆饭去了。 64.陷阱 订阅超过60%可以立马查看最新更新, 否则需要等待24小时。  不过,几天之后裴清殊就发现, 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 福贵这个人,老实,忠心,没什么花花肠子, 一点都不因为自己是乾元殿出身的而自傲。对待裴清殊毕恭毕敬,对手底下的小太监大多很宽容。但要是谁犯了什么错, 他也绝不姑息。只不过福贵性子好, 不会亲自处罚手下人,大多是报与孙妈妈和玉栏玉岫两个,和她们商量着处置。 玉栏私底下和裴清殊说, 乾元殿送来这人看似是机缘巧合,实则禄公公,或者说皇帝没少用心。裴清殊年纪还太小, 要是送来个嚣张跋扈的, 恐怕压制不住, 福贵这样的反倒最好。体面,得用,又拿捏得住。 对于这个从御前来的太监,琼华宫里的人大多是敬着他几分的。只有两个人例外。一个是淑妃,另一个就是丽嫔。 淑妃看他不顺眼, 是因为她惯来不爱用大太监, 又觉得皇帝送了个人来别有他意。那天她虽被禄康安劝住了, 但心里头总归是有个疙瘩在。这些天她看到福贵,只当做没这么个人,照旧还是把玉栏当做裴清殊房里头管事的。 丽嫔不喜欢福贵,倒不是因为不喜欢福贵这个人。而是自福贵来到琼华宫那天之后,丽嫔走哪儿都要听人说上几句羡慕淑妃的话,说她现在儿女双全,两个孩子又都讨皇帝喜欢。只要一见到福贵,丽嫔就想起了那日在院子里头,淑妃对她的羞辱…… 她现在真是恨死淑妃了,当初明明说好要帮她得宠,和定妃抗衡。可是没过多久,就把她当成一枚弃子,不仅不帮她出谋划策,现在连私房话都不和她说了。害得她在宫中孤立无援,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丽嫔不像同住一宫的信贵人,膝下好歹还有个公主。虽不得宠,但日子也有个盼头。她倒好,眼前黑乎乎的一片,一点光亮都没有。走到哪里,都觉得抬不起头。 丽嫔其实对淑妃积怨已久,早就想给她点颜色瞧瞧了。可淑妃是琼华宫的主位娘娘,脾气又爆,丽嫔就算心里头气她气到了极点,也不知道该怎么才能整治到淑妃。 要说下毒吧,以她现在的能力,能吃饱穿暖就不错了,连毒-药都弄不到手。要说陷害吧……丽嫔又怕闹得太大,会牵连到整个琼华宫,说不定到时候连她自己也会被牵连进去。 思来想去,丽嫔只想到一个蠢招——淑妃不是用小厨房么?趁着没人的时候,她可以让人往淑妃的饭菜里吐口水。就算淑妃不知道,恶心恶心她也好。 结果丽嫔的丫头才在小厨房门口多看了两眼,就被小厨房的大师傅抡着大勺赶走了。 一计不成,丽嫔又把目光转移到了裴清殊的身上。 “十二皇子不是淑妃的心头肉么?”跳耀的烛火旁,丽嫔的脸颊一半在明,一半落在阴影里,显得有些扭曲:“我就让她尝尝心头割肉的滋味。” 丽嫔的贴身宫女小红听了,不由心惊道:“娘娘,您想对十二殿下做什么?您可别干什么傻事呀!毕竟那可是皇嗣!要是出了什么事情,有可能会掉脑袋的……” “怕什么,你放心,我还没那么傻,不过是吓唬吓唬他罢了。”丽嫔冷哼一声,扯着手中的帕子怨毒地说:“宫里人都说我不如那个俪妃,说我只得了她三分美貌,不然也不会被皇上冷落至此,真是气死我也!每次看到十二皇子那张脸,都叫我想起那个阴魂不散的俪妃!” 小红见丽嫔恨得咬牙切齿的样子,吓得不敢再说话了,生怕丽嫔把对别人的怨气撒在自己身上。 尽管处在同一个屋檐下,此时此刻,裴清殊却是对丽嫔的计划一无所知。 自打四皇子开始教他认字写字之后,裴清殊的生活顿时变得忙碌起来。识字对他来说当然没什么困难,但写大字就没有那么容易了。裴清殊经常写着写着,就觉得手腕酸痛,脖子痛后背痛,浑身都痛,必须站起来活动一会儿。就算是这样,也只是将将能把四皇子布置的作业完成。 淑妃看他闷在屋子里头不出来,就过来看他。见他那么大点儿一个人,就这样用功,淑妃心疼得跟什么似的。 刚开始她还劝裴清殊别那么累了,又没有正式开蒙,糊弄糊弄得了。裴清殊不肯,说四皇兄每三日都雷打不动地过来。要是他作业完成的不好,四皇兄会不高兴的。 淑妃听了就说:“怕什么,你四皇兄还能吃人不成!回头母妃就找荣贵妃说去,让她给四皇子提个醒儿,别再对你这么严格了。” 裴清殊连忙将她拉住:“别,母妃,您千万别这样做,四皇兄会对我很失望的。” “你又不是他儿子,他失望个什么劲。”淑妃急糊涂了,自个儿都不知道自个儿刚才胡乱说了些什么,“总之,你身子底子不好,这样下去是会吃不消的。你答应母妃,以后每写一炷香的时间,就出去活动一会儿,不能连续在屋里坐太久,听到了没有?” 裴清殊觉得淑妃有点唠叨,但他知道淑妃也是为了他好,于是只能点头。 “还有,”淑妃看向在旁边伺候笔墨的小德子和小悦子,“你们两个,给本宫听好了。十二殿下要是学的忘了时间,你们两个必须及时提醒殿下休息。要是十二殿下累着了,生了病,本宫拿你们是问!” 淑妃只有对着裴清殊的时候是和颜悦色的,其他时间里,对小德子、小悦子这样没什么地位的小宫人都没什么好脸子。 两个小太监听了,连忙磕头答应,向淑妃保证。 “天黑之后,就不要再看字了。你年纪小,仔细伤了眼睛。”淑妃一条又一条地补充着,“用完晚膳,就在琼华宫后院儿里转一转,散散步。多走一走,对身体好。本宫要是得空,就陪你一起走。” 淑妃说话的时候,裴清殊就不停歇地点着头。等淑妃说完了,他的头还在习惯性地点着。 淑妃被他逗乐了,好气又好笑地伸出食指,在他额头上一推:“你个小鬼头,也不知道听进去了没有,真是叫人操碎了心。” 裴清殊仰起头,朝她咧嘴一笑。 第二天傍晚,裴清殊刚要去正殿和淑妃一起用膳,就见玉栏微红着脸过来,向他传话:“殿下不必去正殿了,今儿个您就在咱们屋里用吧。” 裴清殊随口问了两句:“怎么了?母妃呢?” 玉栏搪塞道:“淑妃娘娘有事儿。” 裴清殊的脑海中已经隐约有了一个猜测了,但他还是问道:“什么事呀?” 玉栏看了玉岫一眼,吞吞吐吐地说:“就是……就是去乾元殿伴驾了。” “伴驾?那母妃什么时候回来啊?” “娘娘今晚不回来了。”玉岫见玉栏的舌头跟打了结似的,干脆帮她说了:“娘娘今晚怕是要侍寝呢。” “侍寝?”裴清殊坏心眼地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侍寝是什么意思?” 玉栏闻言,狠狠地瞪了玉岫一眼:“叫你多嘴,你来解释吧!” 说着转过身就跑了。 玉岫尴尬地看了一脸好奇的裴清殊一眼:“殿下您不饿么?奴婢这就去传膳——”说着也一溜烟地逃了出去。 裴清殊转过头,看看旁边的小德子问:“你知道么?” 小德子倒是知道侍寝是怎么一回事,只是他不知道殿下还这么小,自己给他解释的话合不合适。要是说错了话,回头被淑妃娘娘追究起来可就惨了。 于是他只好扯谎:“奴才,奴才也不甚清楚,只是大概晓得,是娘娘要陪皇上就寝吧。” “哦,这样——”裴清殊学着小孩子的口气说:“父皇可真是丢丢,这么大人了还要母妃陪着才能睡觉。” “不是这样的!”小德子怕裴清殊误会了,回头出去乱讲,赶忙替皇帝开脱起来,“这侍寝……不光是睡觉这么简单。” “那还要干什么?” 小德子想了想,决定把这口大锅推出去:“那奴才就不清楚了,回头您问问别人吧。” “哦,好——”裴清殊站起来,顺手整理了一下桌子上散乱的宫纸,“明天四皇兄来,我问问他去。” “噗——”一想到那画面,小德子没忍住,笑喷了。 裴清殊也憋着笑从书房出来,净了手,吃了饭,然后按照淑妃的指示,去琼华宫的后花园散步。 皇宫里的御花园虽大,但不是每个人都可以随便去的。所以从人性角度考虑,东西十二宫中,每个后妃居住的寝宫,都配有一个不大不小的后花园。花园里头至少配备一个亭子,一座小假山。 淑妃早就明令禁止过,不许裴清殊爬山,更不许他爬树。所以裴清殊只能绕着院子打转,没什么可玩的。 要是白天的话好点,他还可以组织小宫女和小太监们一起玩丢沙包的游戏。这些下人们都极有眼色,从来都不让裴清殊输得难看,但也不让他赢得特别明显。所以每次打完沙包,裴清殊都觉得心情特别好。 闲来无事,散步的时候,裴清殊就和身边的近侍聊聊家常,顺便调查调查他们的户口,了解一下他们的底细。孙妈妈和玉栏玉岫就不用多说了,他们几个朝夕相处,裴清殊对她们已经很了解了。今天他的主要了解对象,是布菜很合他心意的小德子。裴清殊很好奇,小德子这一身会看人眼色的本领是怎么练出来的,便问了他一些过去的事情。 小德子刚说完他五年前是怎么进宫的,就听玉栏在旁道:“殿下,前面有人过来了呢。” 不等裴清殊开口问来人是谁,就听在前头提着灯笼的小悦子说:“好像是丽嫔娘娘……奇怪,她怎么就一个人?” 在座的皇子之中,属七皇子最爱画。看到裴清殊的作品之后,七皇子盯着看了好一会儿,忍不住赞道:“妙,真是妙!十二弟的笔法虽然还不成熟,但是他太会抓人的特点了。我还是头一回看到有人这样作画的!” 裴清殊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也是跟母妃学的。” 这话半真半假,倒也算不得扯谎。民间早有这种画法,裴清殊原来就会。 不过俪妃也的确画过这种画。 在裴清殊知道俪妃是个写话本的作者之后,曾经偷偷看过她的手稿,上面就有很多这种小像。俪妃当他不认字,也没管他,就由着裴清殊看了。 真要追究起来,也露不出什么马脚。 七皇子听了,佩服地说:“不管怎么样,十二弟真是天赋异禀。还未正式入学,握笔的姿势就很端正了。我在你这个年纪,画的可全是鬼画符。” 五皇子好笑地说:“你还好意思说呢,刚搬进庆华宫那会儿,你到处乱画,还不承认!害得我们一起被教养姑姑罚。” 七皇子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装作没听见的样子,转过头对裴清殊道:“说起庆华宫,十二弟你什么时候才能搬进来啊!到时候咱们一块玩儿呗!” 裴清殊笑道:“腊月就到岁数了,不过赶上年关,不知道母妃会不会留我过了年再走。” 几人听他已经改口叫淑妃母妃,心中都各有想法,不过只有九皇子口无遮拦地说了出来:“左一个母妃,右一个母妃,都不知你说的是谁了。” “养母也好,生母也罢,都是我的母妃。不过我现在是住在琼华宫的,我指的是哪位母妃,应该很明显吧。”裴清殊一本正经地说到这里,忽而狡黠地一笑。不过这种神情转瞬即逝,他很快就变成了一副老实巴交、为兄长担忧的样子,“九皇兄要是连这都听不出来,读起书来岂不是很费脑筋么?” 七皇子听了这话,忍不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九皇子气急败坏地直跺脚:“你胡说什么,我功课好着呢,先生都经常夸我的!” 裴清殊淡定地说:“噢,那就好那就好。殊儿没看出来,皇兄别跟我一般见识。” “你!”九皇子向来自负,觉得自己文采过人。这会儿听裴清殊说什么“没看出来”,简直就是对他赤-裸裸的讽刺。可偏生裴清殊年纪小,又是一副乖巧可人的样子,九皇子还什么责怪的话都说不出来,真是憋了一肚子的气没处发。 好在就在这时,正殿里来了个小宫女,叫他们去花厅用膳。 这么一打岔之后,九皇子脸上的热度消退了些,也顾不上再针对裴清殊了。 裴清殊没想到,他和七皇子还挺聊得来。两人一路说笑,倒也自在。 因为荣贵妃不打算给四皇子大办生日宴的缘故,今日宝慈宫只给他们几个皇子安排了一桌酒席。成妃和丽嫔她们送完了礼,坐了一会儿就回去了。庆嫔识趣,也适时地告退,让荣贵妃和淑妃姐妹两个单独谈天。 闲杂人等一走,淑妃便站起身,拜谢荣贵妃。 荣贵妃见了,连忙扶起她,一脸惊讶地道:“妹妹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多谢姐姐教我,让我主动接济俪妃。现今殊儿不用再挂心她了,对我的恩情也更加感激,还改口叫我母妃了,这都是多亏了姐姐的好法子啊!” 荣贵妃笑道:“我还当你要说什么,原来是这事儿。我不过是动动嘴皮子罢了,真正出钱出力的,还不是你么?” 淑妃一脸幸福地说:“嗨,这点钱算什么。要不是姐姐,就我这个笨脑子,还不知道要用多久才能让殊儿叫我母妃。这下我总算是放心了,晚上都能睡一个踏实觉了。” 姐妹俩欢欢喜喜地用过一顿饭,到了午歇的时间,淑妃就领着裴清殊回去了。 裴清殊这一上午打起精神,应付了这么多人,早已经累坏了。回去的路上,他就靠在淑妃身上,闭上眼睛小憩。淑妃把他搂在怀里,轻柔地拍着他的手臂。 裴清殊不知不觉地睡着了,迷迷糊糊地叫了一声“娘”。 淑妃听了,脸上的笑容愈发慈爱起来。 按照宫规,每个月的初一和十五,所有后妃都要去坤仪宫中给皇后请安。不过这个月的十五赶上了中元节,后宫众人要去祭祖。于是皇后便让人通知六宫,将这个月的问安改在了十四。 七月十四这天一大早,天儿还没亮呢,琼华宫里便上了灯。淑妃起的就已经很早了,可丽嫔和信贵人她们起的更早。因为身为低位妃嫔,她们不能叫主位娘娘等,必须先去正殿候着淑妃。 裴清殊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听见外头有响动。不过淑妃昨晚已经提前和他交待过了,裴清殊就没当回事,翻了个身继续睡,比平日起身的时间晚了足足两刻钟才起来。 因为今早淑妃不在,裴清殊本想着洗漱完之后,就在自己屋里头用膳的。没想到他刚洗完脸,还穿着中衣呢,令仪就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 “你这懒蛋,都什么时辰了才起!”令仪向来不知道客气二字是怎么写的,“赶紧来正殿用早膳,我都快饿晕了!” “这么点事情,皇姐随手打发个人来就是了,何必亲自跑一趟呢。”裴清殊笑嘻嘻地凑过去说:“怎么,皇姐这么关心我呀?” “呸,你个小没正经的,赶紧把衣服换了。真是的,头发还没梳呢,披头散发的像什么样子。” 自打乞巧节宴会之后,二公主对裴清殊的态度就好了一些,姐弟之间也亲近了不少。现在她对裴清殊虽然还是没什么好气,不过已经不会像刚开始一样充满敌意了。 “皇姐用点儿点心垫垫,我一会儿就来。”他没想到令仪会来,是他起来晚了,却叫令仪饿肚子,裴清殊心里还挺过意不去的。 “还用你说,”令仪不客气地在张鼓腿彭牙圆桌旁坐了,对玉栏吩咐道:“快去把你们这儿最好吃的点心给本公主拿过来,可不许藏私。” 玉栏忙笑着应了。 裴清殊让孙妈妈把他的头发像平日里那样束了两个髻,又让玉岫帮着换了身衣服,就出来对令仪说道:“我换好了,皇姐咱们走吧?” 谁知令仪没有立即应声,而是皱着眉头,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 裴清殊察觉到不对劲,忙问:“皇姐你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令仪面上浮现出不正常的潮红,却是倔强地摇了摇头:“我没事,咱们走——” 她搭着丫鬟的手就要站起来,可是就在她起身的那一瞬间,令仪的脸色忽然变得更难看了,甚至发出一声惊呼。 “皇姐,你……” 你是不是来癸水了? 裴清殊刚才看到她捂着肚子时就在疑心了,只是不好直接问。 “你住嘴,不要你管!” 令仪只有十一二岁,对女子的事情还不是很懂,这次是她初回有这样的感觉,所以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不过她身边的丫头可不是傻子,连忙让玉栏玉岫她们带着裴清殊避开,扶着令仪到净房去了。 裴清殊留在屋里,略感尴尬。 没想到他竟然会遇到这种事。偏偏是淑妃不在的时候,偏偏是令仪在他房里的时候,可真是巧了。 不过这倒是提醒了裴清殊——他之前总感觉自己少了点什么东西,可是一时还想不起来。现在看到令仪的样子他才想起来,原来做男人不用来癸水! 简直太轻松、太爽快了! 不过,作为一个曾经被月信折磨过好几年的人,裴清殊很道德地在令仪出来之前把自己脸上的笑意收了起来,一脸关心地对着令仪装傻:“皇姐你没事吧?要不要传太医呀?” “传个鬼呀!”令仪红着脸,娇蛮地说:“我回去了,早膳你自己用吧!” 目送着令仪离开之后,裴清殊小人得志,坏心眼地问一旁的玉栏:“玉栏姐姐,皇姐她到底怎么了呀,不传太医真的没关系么?” 玉栏闻言也红了脸说:“没关系,真的没关系的。这事儿殿下可千万不要同外人提起,就当不知道公主不舒服的事儿,知道了么?” “喔。”裴清殊适可而止,没有再问为什么,不然玉栏她们的脸上恐怕也要起火了。 65.进步 订阅超过60%可以立马查看最新更新, 否则需要等待24小时。  虎儿呆呆傻傻地看着自己的亲娘, 过了好半天,才安慰地拍拍她的后背。 跟村里人打听过后孙妈妈才知道,原来这家人已经有三个儿子, 四个闺女了,根本不缺儿子。赵家当初的那些遗产,全都被族人瓜分了。她娘家人闹了一场, 才把她的嫁妆抢了回去。可她娘家又没有人愿意抚养虎儿…… 难怪虎儿会过成现在这个样子。 孙妈妈提出要把虎儿领走的时候, 那家人一点都没有舍不得的意思,只是张口跟孙妈妈要钱,说他们抚养虎儿这些年花了不少银子。 孙妈妈检查过了,虎儿虽然瘦弱了些, 但身上并没有什么伤。她想了想, 没有交出裴清殊给她的那锭金子,只是把自己那二两银子的月钱给了他们。她性子良善, 觉得不管怎么说, 他们都给了虎儿一口吃的, 没有虐待虎儿。至于说养虎儿花了多少银子……在乡下的开销本就不大, 她夫君当年留下的遗产, 足够养这么一大家子好几年了, 她不欠他们的。 领走虎儿之后,孙妈妈忽然迷茫了。距离裴清殊开蒙还有半年时间, 她还不能带虎儿进宫。 要是不回宫的话, 她现在手里有一个金元宝, 自己带着虎儿,做点小买卖不成问题。 可是,裴清殊该怎么办?他才从冷宫里出来,身边只有她一个熟悉的人,她不能离开裴清殊…… 手心手背都是肉,孙妈妈没有办法,只能领着虎儿回到自己的娘家,求她哥嫂暂时抚养虎儿。 她哥哥听说孙妈妈从冷宫里放出来了,还住进了淑妃娘娘的寝宫,听了之后倒是有些松动。可她嫂子李氏就没那么好说话了,一直阴阳怪气地说家里没钱,手头紧,养不起虎儿。 孙妈妈见嫂嫂不乐意,忙把那金元宝拿了出来。 一个金元宝大约能换六两银子,孙妈妈的哥哥现在给富贵人家做长工,一年所得不过十几两银子。 像孙家这样的普通人家,平时用的都是铜钱,使银子的时候都不多。冷不丁见到金子,李氏当即双眼发亮,略略思索后便答应下来。 孙妈妈看着瘦弱的儿子,心疼地拜托哥嫂好好照顾虎儿。再过几个月虎儿也是要入宫的,现在这副模样实在难以见人。哥嫂皆应了,留孙妈妈吃了顿饭,才送她出门。 临走之前,孙妈妈给虎儿塞了些铜板,让他自己收好了,别委屈自己。 虎儿几个月大时,孙妈妈便离开了他。对于这个生母,虎儿并没有什么感情,但也并不觉得讨厌。 见他点头答应了,孙妈妈才含着眼泪走了。 回到宫中之后,孙妈妈把自己今日的所见所闻挑主要的学给裴清殊听。说着说着,她又忍不住掉下泪来。 裴清殊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妈妈都是为了我,才会顾不上虎儿哥哥的,这原是我的不是。” 孙妈妈忙道:“这怎么能怪到殿下头上!原以为我那婆婆就这么一个孙子,定会将他心肝肉似的养着,谁知……唉,造化弄人啊。” 说起造化弄人,裴清殊也有同感。 几年之前,他打死都想不到自己竟然会成为皇子,还给人家做了养子。 现在呢,一切已成既定的事实。既然已经发生的都改变不了了,他只能从现在开始好好奋斗。 要说他努力的成果,可是说是非常喜人的。不到两个月时间,他的生活就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出了冷宫,俪妃她们也得到了照应,一切都看似在往好的地方发展。 可是在裴清殊的心里,一直都埋藏着一颗忧虑的种子,那就是有关灭国的事情。 他刚来时不清楚年份,只知道国号仍旧是大齐,所以他应该是回到了灭国之前。 后来他以各种方式旁敲侧击,总算从孙妈妈那里得知,今年是延和十二年。 裴清殊无事时梳理过很多次时间线。裴清殊前世,也就是陆清舒就是延和年间生人。但是对于延和年间发生的事情,裴清殊了解不多。因为陆清舒是延和末年出生的,在他还很小的时候,大齐就改朝换代了。 改朝之后的年号是宣德。严格意义上来说,陆清舒是在宣德帝,也就是末代皇帝统治期间长大的。对于那一朝的事情,裴清殊知道的比较多,不过他不想再经历一次了。 裴清殊前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深闺女子,没有什么大的野心。就算现在成了皇子,所希望的也不过是亲人平平安安,自己能够当一个闲王而已。 可这一切的前提都是,国家不能灭亡。 以他目前的思维能力,裴清殊觉得改变这一切最简单、最直接的方式,就是让历史的洪流直接从延和朝结束时改变,不让荒淫无道的宣德帝上位。 他不想让悲剧重演,不想做亡国奴,可他是皇帝幼子,血缘问题还遭到质疑,对政务又一窍不通。现在的他太弱小了,根本都不敢有自己做皇帝的想法。 不过要是可以的话,裴清殊会竭尽全力,帮助一位贤德的皇兄坐上皇位。 他现在还只是一个小豆丁,就有这种帮人夺嫡的想法,看起来似乎是大言不惭了一点。不过裴清殊思来想去,都觉得自己别无他法。 要是他不知道灭国的事情也就罢了,安安心心地混吃等死也没什么不好。可是既然知道,就没办法什么都不做,总要努力一把。就算不成,死了也没什么可遗憾的。 况且他好歹也是个皇子,不是什么没名没分的阿猫阿狗。只要将来努力一些,还是能够争取到一些话语权的吧。 不说旁的,就拿最近发生的这些事来说。淑妃为什么平白无故地对他这么好?裴清殊没有自我感觉良好到觉得淑妃所做的这一切都是因为喜欢他这个人。归根结底,淑妃还是看中了他的皇子身份,想要将来老了有个依靠,令仪有人撑腰,所以才会在他身上投入这么多。 对于淑妃的计划,裴清殊心中有数。他又不是真的小孩儿了,能看不出来当时玉盘和淑妃一唱一和,都是提前排练好的吗? 但他当时没有往坏的地方想,只觉得有人帮他关照俪妃她们,是一件值得感激的事情,便顺水推舟,叫了淑妃一声母妃。 这声母妃叫出来时,其实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困难。他和俪妃才认识没几天的时候,对着和自己实际年龄差不多的俪妃,不也一样叫了母妃吗? 为了生存,这些根本不算什么。 而且说句老实话,和俪妃相比,淑妃年纪大些,对他的关心也更多,反倒更像是一个母亲。 不仅如此,裴清殊看得出来,淑妃对他哭诉的时候,她恐怕也动了真心,不然不会哭的那么自然。 裴清殊早就想过了。只好淑妃不对俪妃生什么坏心,一直像现在这样对他好,等他长大了,他也会像侍奉亲生母亲一样,好好孝顺淑妃。 他的出生虽然不幸,但幸运的是遇到了很多贵人。孙妈妈,绿袖,淑妃,这些女人都是他生命中的贵人,哪一个他都不能忘。 自打裴清殊改口叫了淑妃母妃之后,淑妃脸上的笑容就没停下来过。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用晚膳的时候淑妃就向裴清殊提议,说是后天要带他去荣贵妃那里做客。 说是做客,说白了淑妃的主要目的就是出去显摆的,毕竟只有出门才能逢人就炫耀自己新得了一大儿子不是。 对于去宝慈宫做客这件事,裴清殊兴致缺缺。当初在宴会上答应荣贵妃去做客不过是出于礼仪而已,没想到淑妃还真想带他去。 淑妃看裴清殊没什么表情地答应下来,当他是在嫌弃夹在女人堆里无趣,便用一种哄小孩子的语气说:“放心,后日是你四皇兄生日,你好些兄弟都会去顽的。” 裴清殊这才来了精神,瞪大了眼睛道:“生辰?母妃怎么不早告诉我呀,我都没准备贺礼啊!” “放心,你和令仪的那份,母妃早就帮你们准备好了。而且这次去宝慈宫,咱们只当是平常串门,不要提你四皇兄寿辰的事情。” 裴清殊不解地眨眨眼:“为什么啊?” “别看了,那是我的双胞弟弟,你八皇兄。”七皇子站在一旁,没精打采地解释道。 裴清殊忍不住感慨:“哇,好厉害哦,竟然是孪生兄弟!” “有什么厉害的,我这个弟弟……不提也罢。” 七皇子话说到一半,还没来得及解释具体是怎么回事呢,就见门口来了一个身着总管服饰的太监,正是皇帝身边的禄康安。 “陛下叫奴才来,请诸位皇子殿下移步。” 众皇子听了,连忙按照排行站好,一字排开。裴清殊虽舍不得四皇子和七皇子,却也只得乖乖地走到了十一皇子身后。 66.容漾番外 订阅超过60%可以立马查看最新更新, 否则需要等待24小时。 玉栏给他梳头发的时候,忍不住赞道:“殿下这头发长得可真好,乌黑油亮的, 一点都没有营养不良的样子。孙妈妈没少费心吧?” “哪儿呢, 寒香殿里条件有限,不过就这么一个孩子, 总归是尽全力养着的。”其实孙妈妈很想说,十二殿下这是像俪妃娘娘,“天生丽质难自弃”。可现在他们人在琼华宫的屋檐下, 孙妈妈不敢再轻易提及俪妃,怕淑妃知道了不高兴,所以只能想想罢了。 寒香殿里沐浴不便,这些天来, 裴清殊大多是用湿帕子擦擦身子,便算洗过澡了。在琼华殿里,洗澡却又是另一番光景。 淑妃让人给他准备的浴桶不高, 却很大。裴清殊坐进去之后, 洗澡水刚好到胸口的位置, 确保他不会淹到。 裴清殊是会游水的。见到这么大的澡盆,或者说是小木池,要不是有旁人看着, 裴清殊都想在里面游两下了。 水面上除了漂浮着一些花瓣之外, 还放了一些木质小鸭子、小船之类的玩具。裴清殊对此毫无兴趣, 不过考虑到玉栏和玉岫她们都在旁边看着, 裴清殊只能象征性地抓了两下。 因为浴盆太矮,玉栏和孙妈妈她们就搬了个小板凳坐在一旁。孙妈妈负责帮裴清殊洗澡,玉栏负责帮他洗头,玉岫则时不时地帮他们递些东西过来。裴清殊还是头一次享受到这种待遇,洗个澡都这么大阵仗的。要不是刚才他把两个抬水的小太监打发出去了,这会儿围观他洗澡的人还要更多呢。 洗的香喷喷之后,裴清殊连一根手指头都没动,就被几个下人伺候着擦干了身子,还抹上了一种不知名的香膏,屁股和腋下还十分羞耻地擦了保持干爽的香粉。 裴清殊从没感觉自己这么干净过。没办法,冷宫里连个皂胰子都没有,生活条件实在难以同这里相比。 不过,即使是这样,裴清殊被人抱到床上,让孙妈妈帮他擦头发的时候,他还是不可避免地想到了寒香殿。 裴清殊自己也没想到,他在寒香殿的生活不过短短二十来天而已,竟然就已经对那里的几个女人产生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 自打三天前知道他要走之后,恩嫔她们就拉着他说了好多的话,大多都是教他一些在宫里生活的注意事项,哪些事情能做,哪些事情不要做之类的。 从始至终,她们都没提过一句让他努力出人头地,然后接她们出去的话。 如果恩嫔她们送他出来,是为了让裴清殊想办法救她们出来的话,裴清殊心里可能还不会这么惦记她们,只当做是大家互惠互利,各取所需。 可是现在,裴清殊知道,她们是真心为了他好,不求任何回报的……这样一来,裴清殊心中反而有愧,觉得自己现在舒服的生活,都是偷来的。要是不让寒香殿里的几个女人也过上好日子的话,他的心里会感到不安的。 虽说裴清殊心里明白,恩嫔她们对他好,有各种各样的因素在。可能是因为血缘,也可能是因为愧疚……不管怎么讲,说白了,她们为的都是真正的裴清殊,与他无关。不过他既然占了人家的身子,以裴清殊的身份重新开始生活,他就不可能从自己现在的身份中脱离开来。就当是为了报恩,他也应当照顾好裴清殊真正的亲人。 不过现在,他自己还没有在宫里站稳脚跟,就别提照顾其他人的事情了。 如果说离开冷宫是第一步的话,那么他下一步的目标,就是在宫中立足。 裴清殊觉得,淑妃这个养母,现在对他还是不错的。只是不知道,淑妃清不清楚俪妃当年入冷宫的内情,将来对他的态度会不会有所改变。 不管怎么说,淑妃不是他的生母,又不是从他一出生就开始抚养他的养母,两人之间并没有什么深厚的情谊。要全靠淑妃,肯定是靠不住的。 这个时候裴清殊就不得不庆幸,还好他是皇子,而不是公主。如果是公主的话,除了扒紧淑妃这个养母,争取将来寻到一门好亲事之外,他可能什么都做不了了。皇子的话,就算没有强大的母族,也不靠联姻,起码他还可以靠自己。读书也好,练武也罢,只要他不太荒唐,将来混个闲王的位置,还是很有希望的。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都是……皇帝能认下他这个儿子。 裴清殊其实挺不明白的,皇帝如果真的深爱俪妃的话,怎么会因为一些人为制造出来的证据,就怀疑俪妃怀的不是皇帝的孩子。 直觉告诉裴清殊,这里面肯定还有别的他不知道的故事。这个故事,知情人肯定不多,有可能只有俪妃和皇帝本人知晓,他现在肯定是无从得知了。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希望皇帝不要突然抽风,把他捉去砍了就好。 晚上不知道是择床还是什么,裴清殊翻来覆去,好半天都没睡着。 当晚值夜的本应是玉岫,不过孙妈妈怕裴清殊刚来睡不习惯,就叫玉岫去了耳房,自己睡在了外间。半夜听到裴清殊翻身的声响,她也没惊动玉岫,自个儿轻手轻脚地进来了,挨在床边,轻柔地顺了顺裴清殊的背。 裴清殊先前躺了半天都没开口,这会儿一张口时才发现他的嗓子有点哑了:“妈妈……” 孙妈妈听了,连忙倒了杯搁在炉子上的温水,给裴清殊润了润嗓子,然后才悄声问:“哥儿可是想两位娘娘了?” 裴清殊的半张小脸埋在水蓝色的蚕丝被里,轻轻地点点头:“还有绿袖姐姐。” 绿袖的脾气虽然急些,但是心眼直,不用怀疑她的忠心。琼华宫的下人虽然多,办事也周到,却难以让他产生自己人的感觉。 “这才是头一天呢,您可得早点习惯。”孙妈妈心疼地摸摸他的头,“都这么晚了,明儿还要早起吗?” 裴清殊点点头。 淑妃说不让他起,那是客气。可裴清殊知道,他要是主动去给淑妃问安,淑妃会很高兴的。 “那您快点歇着吧,别多想了。”孙妈妈温柔地说:“奴婢在这儿陪着您,哪儿都不去,等您睡着了再走。” 裴清殊点点头,依偎在孙妈妈的怀里。他虽然没有吃过孙妈妈的奶水,但或许是因为这具身体和孙妈妈十分熟悉。有了孙妈妈的陪伴,这一回裴清殊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做了一夜混乱的梦,第二天早上裴清殊被孙妈妈叫起来的时候,内心几乎是崩溃的。 还好现在是夏天,离开被窝这件事还不至于太过艰难。 比起名为“寒香殿”,实际上一点都不凉快的冷宫,裴清殊现在住的地方要舒服多了。这多亏了淑妃的位份高,每年夏天都能分到不少冰。裴清殊与有荣焉,外间摆着好几座冰山。要不是因为他大病初愈,卧室里或许还能放上一座,只可惜这两天是不成了。 草草梳洗,换了衣裳之后,裴清殊来不及用早膳,便去了淑妃那里。他起的已经算早了,可是他到的时候,丽嫔和信贵人已经向淑妃请完了安,准备告退了。 这个时候,裴清殊就不得不再感慨一下身为女人的不容易。像丽嫔和信贵人这样的低阶宫嫔,天不亮就要起来向主位娘娘请安。尤其是遇到淑妃这样性子的主位娘娘,她们要是来的比淑妃晚了,非得让淑妃修理半天不可,因此根本就别想偷懒耍滑。 身为皇子公主的话,就要比后妃好一些,一般来说只要用早膳之前来就可以了。裴清殊昨晚打听过了,淑妃平时是辰时一刻用早膳。这个时间说早也不算太早,比起他前世在家做姑娘、或者出嫁当媳妇的时候,还是好上许多的。 如裴清殊所料,淑妃见他来了,果然十分欢喜地朝他招招手:“殊儿,快到本宫身边来。” 裴清殊迈着小短腿,摇摇晃晃地走了过去。 淑妃给一旁的玉盘递了个眼色,玉盘会意,提了口气,把裴清殊抱到了炕桌上。 淑妃笑着问道:“昨儿个不是让你多睡会儿么,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裴清殊奶声奶气,却很清晰地回答:“来给您请安。” 他现在实在叫不出“母妃”二字,又怕在场的丽嫔和信贵人听见他不这么叫,会让淑妃没脸,所以干脆以“您”这个尊称暂且糊弄过去。 淑妃听了,只觉心中熨帖,面上也十分有光:“殊儿有心了。” 丽嫔和信贵人见了这一幕,不管心里怎么想,嘴上总要说上几句好话。 “原来这就是十二皇子,恭喜娘娘,得了一个如此孝顺的儿子。” 淑妃闻言睨了丽嫔一眼,面上颇有得色。 信贵人也道:“十二殿下这般懂事,真叫妾身好生羡慕。” 淑妃人逢喜事精神爽,难得和煦地说:“信贵人这话说的,四公主不也十分乖巧么。”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聊起了孩子的事情。在场唯一没有孩子的丽嫔,不免尴尬起来,面色不大好看地说:“早闻俪妃有国色,只可惜无缘得见。今日见到十二皇子才知道,原来传言并非空穴来风。” 玉盘听了,无奈地摇摇头:“亏娘娘还嘱咐膳房的人多做几个菜呢,罢了罢了。” 玉栏朝书房里望了一眼,低声问道:“今儿个这午膳,娘娘打算怎么用?” 玉盘来就是说这个的:“传到十二殿下屋里就是了。” 四皇子这年纪杵在这儿,总归是要避嫌的。 玉栏得到意料之中的答案之后,就张罗着人摆饭去了。 屋里头的两个,还在学写字。 裴清殊本想着自己有些功底,需要故意把字写糟糕才能不露出马脚。结果拿起笔后他才发现,画画的时候还好,不需要那么强的控制力。写字的话,他腕上无力的弱点瞬间就暴露了出来,不用装就很糟糕。 67.太后 订阅超过60%可以立马查看最新更新, 否则需要等待24小时。  第二十二章丽嫔 不过, 几天之后裴清殊就发现, 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 福贵这个人,老实, 忠心, 没什么花花肠子,一点都不因为自己是乾元殿出身的而自傲。对待裴清殊毕恭毕敬, 对手底下的小太监大多很宽容。但要是谁犯了什么错, 他也绝不姑息。只不过福贵性子好, 不会亲自处罚手下人,大多是报与孙妈妈和玉栏玉岫两个,和她们商量着处置。 玉栏私底下和裴清殊说, 乾元殿送来这人看似是机缘巧合,实则禄公公, 或者说皇帝没少用心。裴清殊年纪还太小,要是送来个嚣张跋扈的,恐怕压制不住,福贵这样的反倒最好。体面, 得用,又拿捏得住。 对于这个从御前来的太监,琼华宫里的人大多是敬着他几分的。只有两个人例外。一个是淑妃, 另一个就是丽嫔。 淑妃看他不顺眼, 是因为她惯来不爱用大太监, 又觉得皇帝送了个人来别有他意。那天她虽被禄康安劝住了, 但心里头总归是有个疙瘩在。这些天她看到福贵,只当做没这么个人,照旧还是把玉栏当做裴清殊房里头管事的。 丽嫔不喜欢福贵,倒不是因为不喜欢福贵这个人。而是自福贵来到琼华宫那天之后,丽嫔走哪儿都要听人说上几句羡慕淑妃的话,说她现在儿女双全,两个孩子又都讨皇帝喜欢。只要一见到福贵,丽嫔就想起了那日在院子里头,淑妃对她的羞辱…… 她现在真是恨死淑妃了,当初明明说好要帮她得宠,和定妃抗衡。可是没过多久,就把她当成一枚弃子,不仅不帮她出谋划策,现在连私房话都不和她说了。害得她在宫中孤立无援,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丽嫔不像同住一宫的信贵人,膝下好歹还有个公主。虽不得宠,但日子也有个盼头。她倒好,眼前黑乎乎的一片,一点光亮都没有。走到哪里,都觉得抬不起头。 丽嫔其实对淑妃积怨已久,早就想给她点颜色瞧瞧了。可淑妃是琼华宫的主位娘娘,脾气又爆,丽嫔就算心里头气她气到了极点,也不知道该怎么才能整治到淑妃。 要说下毒吧,以她现在的能力,能吃饱穿暖就不错了,连毒-药都弄不到手。要说陷害吧……丽嫔又怕闹得太大,会牵连到整个琼华宫,说不定到时候连她自己也会被牵连进去。 思来想去,丽嫔只想到一个蠢招——淑妃不是用小厨房么?趁着没人的时候,她可以让人往淑妃的饭菜里吐口水。就算淑妃不知道,恶心恶心她也好。 结果丽嫔的丫头才在小厨房门口多看了两眼,就被小厨房的大师傅抡着大勺赶走了。 一计不成,丽嫔又把目光转移到了裴清殊的身上。 “十二皇子不是淑妃的心头肉么?”跳耀的烛火旁,丽嫔的脸颊一半在明,一半落在阴影里,显得有些扭曲:“我就让她尝尝心头割肉的滋味。” 丽嫔的贴身宫女小红听了,不由心惊道:“娘娘,您想对十二殿下做什么?您可别干什么傻事呀!毕竟那可是皇嗣!要是出了什么事情,有可能会掉脑袋的……” “怕什么,你放心,我还没那么傻,不过是吓唬吓唬他罢了。”丽嫔冷哼一声,扯着手中的帕子怨毒地说:“宫里人都说我不如那个俪妃,说我只得了她三分美貌,不然也不会被皇上冷落至此,真是气死我也!每次看到十二皇子那张脸,都叫我想起那个阴魂不散的俪妃!” 小红见丽嫔恨得咬牙切齿的样子,吓得不敢再说话了,生怕丽嫔把对别人的怨气撒在自己身上。 尽管处在同一个屋檐下,此时此刻,裴清殊却是对丽嫔的计划一无所知。 自打四皇子开始教他认字写字之后,裴清殊的生活顿时变得忙碌起来。识字对他来说当然没什么困难,但写大字就没有那么容易了。裴清殊经常写着写着,就觉得手腕酸痛,脖子痛后背痛,浑身都痛,必须站起来活动一会儿。就算是这样,也只是将将能把四皇子布置的作业完成。 淑妃看他闷在屋子里头不出来,就过来看他。见他那么大点儿一个人,就这样用功,淑妃心疼得跟什么似的。 刚开始她还劝裴清殊别那么累了,又没有正式开蒙,糊弄糊弄得了。裴清殊不肯,说四皇兄每三日都雷打不动地过来。要是他作业完成的不好,四皇兄会不高兴的。 淑妃听了就说:“怕什么,你四皇兄还能吃人不成!回头母妃就找荣贵妃说去,让她给四皇子提个醒儿,别再对你这么严格了。” 裴清殊连忙将她拉住:“别,母妃,您千万别这样做,四皇兄会对我很失望的。” “你又不是他儿子,他失望个什么劲。”淑妃急糊涂了,自个儿都不知道自个儿刚才胡乱说了些什么,“总之,你身子底子不好,这样下去是会吃不消的。你答应母妃,以后每写一炷香的时间,就出去活动一会儿,不能连续在屋里坐太久,听到了没有?” 裴清殊觉得淑妃有点唠叨,但他知道淑妃也是为了他好,于是只能点头。 “还有,”淑妃看向在旁边伺候笔墨的小德子和小悦子,“你们两个,给本宫听好了。十二殿下要是学的忘了时间,你们两个必须及时提醒殿下休息。要是十二殿下累着了,生了病,本宫拿你们是问!” 淑妃只有对着裴清殊的时候是和颜悦色的,其他时间里,对小德子、小悦子这样没什么地位的小宫人都没什么好脸子。 两个小太监听了,连忙磕头答应,向淑妃保证。 “天黑之后,就不要再看字了。你年纪小,仔细伤了眼睛。”淑妃一条又一条地补充着,“用完晚膳,就在琼华宫后院儿里转一转,散散步。多走一走,对身体好。本宫要是得空,就陪你一起走。” 淑妃说话的时候,裴清殊就不停歇地点着头。等淑妃说完了,他的头还在习惯性地点着。 淑妃被他逗乐了,好气又好笑地伸出食指,在他额头上一推:“你个小鬼头,也不知道听进去了没有,真是叫人操碎了心。” 裴清殊仰起头,朝她咧嘴一笑。 第二天傍晚,裴清殊刚要去正殿和淑妃一起用膳,就见玉栏微红着脸过来,向他传话:“殿下不必去正殿了,今儿个您就在咱们屋里用吧。” 裴清殊随口问了两句:“怎么了?母妃呢?” 玉栏搪塞道:“淑妃娘娘有事儿。” 裴清殊的脑海中已经隐约有了一个猜测了,但他还是问道:“什么事呀?” 玉栏看了玉岫一眼,吞吞吐吐地说:“就是……就是去乾元殿伴驾了。” “伴驾?那母妃什么时候回来啊?” “娘娘今晚不回来了。”玉岫见玉栏的舌头跟打了结似的,干脆帮她说了:“娘娘今晚怕是要侍寝呢。” “侍寝?”裴清殊坏心眼地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侍寝是什么意思?” 玉栏闻言,狠狠地瞪了玉岫一眼:“叫你多嘴,你来解释吧!” 说着转过身就跑了。 玉岫尴尬地看了一脸好奇的裴清殊一眼:“殿下您不饿么?奴婢这就去传膳——”说着也一溜烟地逃了出去。 裴清殊转过头,看看旁边的小德子问:“你知道么?” 小德子倒是知道侍寝是怎么一回事,只是他不知道殿下还这么小,自己给他解释的话合不合适。要是说错了话,回头被淑妃娘娘追究起来可就惨了。 于是他只好扯谎:“奴才,奴才也不甚清楚,只是大概晓得,是娘娘要陪皇上就寝吧。” “哦,这样——”裴清殊学着小孩子的口气说:“父皇可真是丢丢,这么大人了还要母妃陪着才能睡觉。” “不是这样的!”小德子怕裴清殊误会了,回头出去乱讲,赶忙替皇帝开脱起来,“这侍寝……不光是睡觉这么简单。” “那还要干什么?” 小德子想了想,决定把这口大锅推出去:“那奴才就不清楚了,回头您问问别人吧。” “哦,好——”裴清殊站起来,顺手整理了一下桌子上散乱的宫纸,“明天四皇兄来,我问问他去。” “噗——”一想到那画面,小德子没忍住,笑喷了。 裴清殊也憋着笑从书房出来,净了手,吃了饭,然后按照淑妃的指示,去琼华宫的后花园散步。 皇宫里的御花园虽大,但不是每个人都可以随便去的。所以从人性角度考虑,东西十二宫中,每个后妃居住的寝宫,都配有一个不大不小的后花园。花园里头至少配备一个亭子,一座小假山。 淑妃早就明令禁止过,不许裴清殊爬山,更不许他爬树。所以裴清殊只能绕着院子打转,没什么可玩的。 要是白天的话好点,他还可以组织小宫女和小太监们一起玩丢沙包的游戏。这些下人们都极有眼色,从来都不让裴清殊输得难看,但也不让他赢得特别明显。所以每次打完沙包,裴清殊都觉得心情特别好。 闲来无事,散步的时候,裴清殊就和身边的近侍聊聊家常,顺便调查调查他们的户口,了解一下他们的底细。孙妈妈和玉栏玉岫就不用多说了,他们几个朝夕相处,裴清殊对她们已经很了解了。今天他的主要了解对象,是布菜很合他心意的小德子。裴清殊很好奇,小德子这一身会看人眼色的本领是怎么练出来的,便问了他一些过去的事情。 小德子刚说完他五年前是怎么进宫的,就听玉栏在旁道:“殿下,前面有人过来了呢。” 不等裴清殊开口问来人是谁,就听在前头提着灯笼的小悦子说:“好像是丽嫔娘娘……奇怪,她怎么就一个人?” “十二皇子?”刚刚闭上眼睛的皇后,立马清醒了许多,“您是说,俪妃的儿子?” 皇帝“嗯”了一声:“一眨眼的功夫,十二皇子也快满五岁了。淑妃的意思是,皇后掌管后宫辛苦,又有三皇子和三公主要照顾,不如由她代劳,抚养十二皇子。” 皇帝话说的好听,可淑妃打的是什么算盘,皇后心里一清二楚。 她没什么好气地说:“瞧皇上的意思,是打算答应了?您可别忘了俪妃当年是因为什么进的冷宫。当初臣妾就说过了,这十二皇子来历不明,不能计入玉牒,可您偏不听……” 若不是有求于皇后,皇帝真想和她大吵一架。这朱氏的肚量也太小了,言语之间丝毫没有国母的气度。若不是当年是先帝亲自指婚,他怎么都不会想要娶朱氏这样的女人做正妻。 68.解语 订阅超过60%可以立马查看最新更新, 否则需要等待24小时。  她抬起眼帘, 看向丽嫔, 没好气地说:“殊儿这般年幼, 能看出什么来。依本宫看,殊儿眉眼间倒有几分圣上的影子。” 丽嫔出身低微,能得一个嫔位,多少是靠了荣贵妃和淑妃的提携。方才她不过是看不惯淑妃和信贵人把她晾在一边,才逞一时口舌之快, 戳到淑妃的痛处,这会儿却是已经后悔了, 连忙顺杆往下爬:“娘娘说的是,是妾身多嘴了。” 淑妃轻哼一声, 正要开口, 忽听门口传来一个明丽的声音:“是谁这样多嘴,一早上的便惹母妃不高兴?” 淑妃面上原本还有几分恼怒, 一见来人, 立马喜笑颜开:“令儿来了, 快来见过你十二皇弟。” 令仪公主好像没看见丽嫔和信贵人一样, 先上前象征性地给淑妃行了个礼, 便依偎在淑妃怀里, 侧首去看裴清殊。 与此同时, 裴清殊也正看向她。 这是一个十岁出头的女孩儿, 身着一件艳丽的桃红色织金宝瓶纹宫装, 胸前挂着一个明晃晃的赤金项圈, 项圈上还坠着吉祥如意云纹锁片。金光闪闪的一身装束,如同春日里初开的桃花,明艳非常。 这样的打扮,若是没有相应的气质压着,很容易就俗了。可令仪公主本人的气势,可要比这身衣服强大多了。所以这身打扮于她来说,倒是相得益彰。 “你就是十二皇弟?”令仪公主微微抬起下巴,矜骄地说:“我从前怎么没见过你?” 裴清殊就不信,这姑娘不知道他是从冷宫来的。她这样问他,显然是没安好心,想让裴清殊尴尬。 裴清殊又不傻,压根不接令仪的话茬,而是中规中矩地说:“二姐姐好。” 令仪见他避重就轻,自讨了个没趣,只能浅浅点了点头,“嗯”了一声,倒也没再逼问他。 这时,一个五六岁大的女孩儿走上前来,向淑妃行礼道:“嘉仪给淑妃娘娘请安。” 淑妃颔首道:“行了,起来吧。你们巳时不是还要回慧曜楼读书吗?本宫也不多留你们了,都下去吧。” 信贵人见自己能有时间和女儿单独相处,不免欢喜,连忙拉着嘉仪公主告退了。 丽嫔也行了个礼,讪讪地退下了。 令仪公主似乎全然不管丽嫔是她的长辈,张口便道:“母妃,这个丽嫔也太没眼色了,留着她还不够闹心的。左右父皇也不喜欢她了,您就寻个由头,把她迁出琼华宫呗。” “令仪!”淑妃飞快地瞥了眼裴清殊,责怪地看向女儿,“怎么说话呢?后妃之间的事情,你一个公主少掺和。” 令仪轻哼一声,娇蛮道:“我不过是说出母妃的心里话罢了,母妃倒说起我来了!好心当成驴肝肺,我不跟您好了!”说着便离开淑妃身边,跑到玉盘身边去,“玉盘姐姐,我快饿死了,你快让人把早膳呈上来。” “我的小祖宗,您张口闭口就是那个字,还让不让我们这些奴才活了?”玉盘是看着令仪长大的,两人自然极为熟稔。“您保证以后不说那个字了,奴婢就给您传早膳。” “瞧瞧,”令仪回过头,看看淑妃,嘟起嘴道:“这琼华宫里的人,哪还有一个听我的话了。” “你这丫头,一回来就闹得琼华宫不得安生。”淑妃无奈地摇了摇头,吩咐玉盘:“传膳吧。”说着又对裴清殊道:“殊儿也留下来一起用。” 裴清殊点头应下。 早餐十分丰盛,除了一甜一咸两样粥之外,光点心就有十几种。 裴清殊有好些都不认识,反正小德子给他夹什么,他就吃什么,味道都很不错。 裴清殊正专心填饱肚子的时候,忽听挨在淑妃旁边的令仪问了一句:“十二皇弟以前应该没吃过这么好的点心吧?” 裴清殊一愣,把嘴里的东西嚼完,朝令仪露出懵懂的眼神。 他刚才的吃相很不雅吗?没有呀!虽然点心很好吃,小菜也很鲜美,可裴清殊一直控制着自己进食的速度和姿态,应该没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才对啊?况且他还是个小孩子啊,有必要对他的要求这么高吗? 还是说……令仪在故意拿他的出身笑话他呢。 “令仪!”不等裴清殊开口回答,淑妃便放下汤匙,有些不悦地说:“你吃你的,好好儿的,说你弟弟做什么。” 二公主别过头,不服气地说:“我不就问问么,母妃这么紧张做什么!我听人说过,冷宫里吃的都是些剩饭剩菜,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一时好奇罢了,这才想向十二皇弟求证,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既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淑妃正色道:“你才说了丽嫔没眼色,母妃可不想让你像她一样。以后与寒香殿有关的事情,便不要再提了。” 令仪不情不愿地“喔”了一声,没再多说什么。 用过早膳,裴清殊想着这对母女俩可能要说些私房话,便准备告退了。谁知淑妃却留了他一下,拉过两个孩子的手说:“令儿,殊儿,以后你们两个便是嫡亲的亲姐弟了。殊儿年纪小,令仪你多关照些弟弟,知道了吗?” 二公主“嗯”了一声:“令仪知道了。” 淑妃含笑摸了摸裴清殊的头:“咱们殊儿长大后,也会照顾你令仪姐姐的,是不是?” 裴清殊用力地点了点头。 淑妃见了,不由眉开眼笑,发自内心地感到欢喜。 回到自己的房间之后,裴清殊像是脱水了一般,无力地倒在软塌上。 他早就想过,宫廷的生活不会简单。可是他没想到,只是一早上的功夫而已,就有两个女人向他表示了敌意。 前世他家中人口简单,父亲虽纳了几个小妾,可家里只有他一个孩子。出嫁之后,夫君也是独生子,还没来得及纳妾,就上了战场。所以这些妻妾争斗,异母兄弟姐妹之间的博弈,裴清殊算不上个中能手。 不过他觉得淑妃有一句话说的挺对的。后妃之间的事情,公主不要插手太多。同理,皇子也是一样。他现在的力量还太过弱小,先从复杂的宫廷斗争中尽量摘出来,明哲保身,这样比较符合他目前对自己的定位。 在榻上休息了一会儿之后,裴清殊起身擦了把脸,换了身家常衣裳,由孙妈妈喂着吃水果。 玉栏知道裴清殊现在和他们都不熟,只跟孙妈妈亲,所以非常贴心地让其他人都离得远远儿的,不打扰裴清殊和孙妈妈聊天。 这样一来,裴清殊说话就自在多了:“妈妈,您觉不觉得,二皇姐好像不是很喜欢我?” “殿下别多想,二公主以前没见过您,一时不熟悉也是有的,等过些日子便好了。” “真的吗?” 孙妈妈笑道:“当然了,我们殿下这么招人疼,二公主肯定很快就会喜欢上您了。” 裴清殊不傻,知道孙妈妈这是在把他当小孩子糊弄呢。 不用问孙妈妈他也能感觉地出来,和丽嫔那种单纯嘴贱的人不同的是,二公主对他是当真有着隐隐的敌意。 裴清殊思来想去,觉得应该是因为淑妃的缘故。 以前淑妃只有二公主一个女儿,自然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她的身上。现在裴清殊来了,他又是个皇子,令仪心里肯定要担心淑妃对她的爱会有所减少,因此才对裴清殊有些言语上的挑衅,算是给他来了个下马威。 不过裴清殊仗着年纪小,装傻充愣,把扮猪吃老虎这一招发挥到了极致,让二公主一拳头打到了棉花上,硬是没捞到半点好处。 不知道这小姑娘是会就此死心,还是变本加厉地针对他。裴清殊对她了解不多,也猜不出来,只能日后走一步看一步了。 裴清殊的瓜果没吃上几块,玉岫就进来告诉他,说是尚衣局的人来给他量尺寸了。 裴清殊没叫人多等,直接让玉岫传了进来。 裴清殊本以为所谓的量尺寸就是量一下他的身量和袖长之类的,做几套衣服便是了。没想到一群丫头婆子摆弄着他折腾了半天,把他从头到脚量了个遍。 “姑姑,这是要做什么呀。”裴清殊忍不住好奇地问。 尚衣局的女官听了,笑着答道:“回殿下,除了要做几套常服之外,中衣、小衣、礼服、鞋袜都要做新的。您且忍一忍,马上就好了。” 反正是白得好些新衣服,裴清殊哪有不乐意的理。 他耐心地配合,让做什么就做什么。等尚衣局的人量完了,准备要走的时候,就算是裴清殊拿不出什么赏钱来,也没有人因为白走一趟而气急败坏,反倒都夸裴清殊聪明可爱。 不过裴清殊还是觉得,要是他手上能有些钱就好了。 许是霉运走尽,苦尽甘来,裴清殊竟然盼什么来什么。 下午他午睡起来,便听玉栏笑着说:“淑妃娘娘预支了您的月例呢。” 一听到自己有钱了,裴清殊没忍住,一不小心暴露了他的小财迷属性,下意识地问道:“多少钱?” 刚说完他就后悔了,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什么钱啊财的,这些都是俗物,宫里面的主子从来不提“钱”这个字的。 可是他……就是忍不住嘛! 第三章真相 绿袖这么一开口,自然也暴露了裴清殊躲在门口的事实。 俪妃立即停止了话头,用沉静的目光看向裴清殊,看得他后背一凉。 “你怎么过来了?还不快回去。” 69.失恋 订阅超过60%可以立马查看最新更新, 否则需要等待24小时。  玉栏得到意料之中的答案之后, 就张罗着人摆饭去了。 屋里头的两个,还在学写字。 裴清殊本想着自己有些功底, 需要故意把字写糟糕才能不露出马脚。结果拿起笔后他才发现,画画的时候还好, 不需要那么强的控制力。写字的话, 他腕上无力的弱点瞬间就暴露了出来, 不用装就很糟糕。 裴清墨为人太过严肃, 裴清殊当真有点怕他。每次把字写歪了,裴清殊都要忐忑地看他一眼, 生怕自己被这个不苟言笑的小哥哥骂。 好在四皇子虽然严格,却并不暴躁。不管裴清殊错了多少次,都十分耐心地教他。 不知不觉间,兄弟俩就学到了饭点。四皇子终于大发慈悲, 让裴清殊放下笔。 裴清殊以为这就算完了, 揉揉手腕,刚要松口气,就听四皇子给他布置起了作业:“以后每天写一百个大字,不许偷懒。我三日来一次,再教你新的。” “啊?”裴清殊愣住了, 没想到他四皇兄竟然这么认真。 “这是父皇的意思, 我们做儿子的理当遵从。”四皇子的意思就是裴清殊要是不好好学习的话, 就是抗旨不尊, 不忠不孝。 这么大一顶帽子扣了下来, 裴清殊只能皱着小脸儿点点头。 四皇子见他苦兮兮的样子,又赏他一个甜枣:“你要是写的好,回头四哥就给你……带糖吃。” 裴清殊听了,努力装出小孩子听到有糖吃的样子来,高兴地说:“多谢四哥!” 用过午膳,裴清殊好不容易把这位不好糊弄的皇兄送走。他本想按照习惯直接去换衣服睡午觉,不过转念一想,刚才吃了不少,正好可以写写字消化一下,就又去站着写了几个大字才歇下。 裴清殊一觉醒来,就听玉栏在耳旁催他:“殿下快醒醒,乾元殿来人了,淑妃娘娘已经在外头侯着了。” 裴清殊本还有些迷糊,一听说“乾元殿”三个字,立马精神起来,一个激灵坐了起来。 “什么事?” 玉栏摇摇头,和玉岫一起帮他穿衣裳:“奴婢也不晓得,不过看着不像是什么坏事儿,禄公公脸上带着笑呢。” 裴清殊一听,这才放心不少。 换了衣服出去一看,不仅淑妃,连丽嫔和信贵人都在院子里等着他。 裴清殊满头雾水地看向淑妃。 淑妃招手让裴清殊到自己身边来,自然地帮他整理了一下领口。 “别怕,皇上传了口谕,应不是什么大事儿。你同我们一道跪着接旨就是了。” 裴清殊点点头,和淑妃她们一道跪了下来。 看着眼前禄康安的靴子,裴清殊忽然觉得,当太监能当到禄康安这个份儿上,似乎也没那么惨了。别看他们这些主子平日里尊贵,一到禄康安给皇帝传个什么话的时候,他们不还是得乖乖跪一个太监吗? 好在禄康安并不拿乔,裴清殊才要跪下,就被他亲手扶了起来。 “诸位主子快起来吧,皇上说了,不用跪着听旨。” 裴清殊听了,庆幸地站了起来。 淑妃却是在心里暗骂,这个该死的奴才,怎么不早说! “皇上口谕,怜惜十二皇子年幼多病,特赏赐他人参两株,燕窝一盒,玉佩一枚,蹀躞两个,绫罗八匹,文房四宝一套,及乾元殿太监一名。” 裴清殊刚开始还只当皇帝是给他送礼的,没想到最后一句……竟是送给了他一个大活人! 其他人听了,心中的惊讶只比他多,不比他少上分毫。 要说这些礼物都只是寻常,对比皇帝以往给别人的赏赐,甚至有些少。可丽嫔和信贵人她们惊讶的是,皇帝竟然会赏给裴清殊一个御前太监。 要知道在以往的皇子里头,不管是皇帝的长子还是嫡子,甚至是被公认为最聪明的六皇子,都从来没有得到过这种待遇。 果然……俪妃的儿子,还是不一样的么? 淑妃心里想的,却和她们略有不同。今日皇帝又是让四皇子来教裴清殊认字,又是赏他太监的,难道是在嫌弃她没有照顾好孩子吗? 压着火接了圣旨之后,淑妃连自己屋里都不想回,就想直接冲去乾元殿,找皇帝问个明白。 禄康安是个人精,看出淑妃心里好像不高兴了,连忙拦住她道:“淑妃娘娘这是要往哪里去?” 淑妃语调有些扭曲地说:“皇上赏了殊儿这么多东西,本宫心里头感激得很,自然是去替殊儿谢恩的。” 丽嫔看出些端倪,想要留下来看热闹。谁知道信贵人一直拉着她的衣袖,给她使眼色。 丽嫔装作没看懂的样子,推了信贵人一把:“哎呀你总拉我做什么,你要回屋就自己先回去。” 信贵人无奈,只得自个儿先走了。 丽嫔正想看看禄大总管和淑妃两个要怎么斗法,就见淑妃突然转过头来,朝她骂道:“多事的东西,这里和你有什么干系,还不快滚!” 热闹没看成,还被淑妃当成撒气筒当众骂了一句,丽嫔又羞又气,涨得脸色通红,却也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走了。 “殊儿,你也先回屋去。”淑妃说着,给玉栏使了个眼色。玉栏会意,连忙把裴清殊抱了起来,迅速离开“战场”。玉岫则引着那几个呈着礼物的太监进屋。 闲杂人等避开之后,禄康安说话就方便多了:“娘娘,打从您进王府那天起,奴才就和您认识了。说句没脸没皮的话,奴才和娘娘,也算是认识十几年的故交了。以奴才对娘娘的了解,娘娘现在这架势若是去了乾元殿,恐怕不是向皇上谢恩的吧?” 淑妃冷哼一声,干脆直言:“禄公公,都说后母难当,以前我还不信!现在本宫才知道,这叫什么一个什么滋味!这些日子,本宫对殊儿尽心尽力,什么好吃的好玩儿的都先紧着给他,连令仪都吃味,觉得我偏心她弟弟了。皇上倒好,非年非节的,不过昨儿个见了一面,就当着旁人的面送这些个东西,还送个大活人过来压着。他要是对我有什么不满意的,直接说出来就是了。你说说看,这不是在打我的脸是什么?” 禄康安见她朝着自己滔滔不绝地抱怨了一大通,不但不着急,心里反而轻松了不少。淑妃憋着的这股火,好歹是朝他发出来了,没有对着皇帝一通乱吼,不然事情只会变得更加麻烦。 “淑妃娘娘,您消消气,听奴才说两句话。这一回呀,您实在是多心了。皇上昨儿个见了小皇子,就跟奴才夸淑妃娘娘把这孩子养得好。只是淑妃娘娘这里什么都不缺,赏赐娘娘寻常的金银珠宝,倒是显得俗气了。所以皇上亲自画了图纸,叫内务司打造了一根点翠嵌珠凤凰步摇。只是需要耗费些功夫才能做好,皇上打算过几日亲自送给您了。” 淑妃听了这话,心里才舒服一些:“公公此话当真?” 禄康安啧了一声:“我的娘娘诶,您就是借奴才一百个胆子,奴才也不敢假传圣旨啊!” “可是,凤凰……”淑妃抿着嘴,浅浅一笑,“那不是皇后娘娘才能用的东西么。” “正因如此,才显得出娘娘您的尊贵嘛。左右这是御赐的东西,您就是戴了,皇后娘娘也说不着什么的。” 淑妃心里有数,只要皇后还在一天,这带有凤凰式样的首饰,她就是有,也只能在自个儿宫里戴着,不便出去招摇。不过不管怎么说,皇帝能有这个心,实属难得。 禄康安趁机再劝:“皇上赏赐十二皇子东西也好,送人也罢,这都是给十二殿下的体面,也是给娘娘您的体面。娘娘可不要糊涂了,到乾元殿去闹,辜负了陛下的一片心意。” 淑妃叹了口气,疲倦地说:“罢了,是本宫想岔了,给公公添麻烦了。今日的事情,还请公公为本宫保密,在圣上面前就不要提了。”说着看了玉盘一眼。 玉盘会意,连忙请禄康安去花厅喝茶打赏。 禄康安在宫中地位超然,一般的妃嫔打赏的东西,他都不怎么看得上,这几年已经很少收了。不过淑妃荷包丰厚,送的东西也精巧,禄康安很少拒绝。这一回他就更不能不要,省得淑妃心里不踏实。 禄大总管收礼的同时,琼华宫的另一端,裴清殊正和新来的太监福贵面面相觑。 昨天他与裴清殊有过“一背之缘”,不过两人从头到尾都没说过什么话。福贵不是那种油嘴滑舌的太监,看起来人挺老实的,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从身份上来说,福贵是御前送来的人。年纪比小德子、小悦子他们大上好些,理应要做他这里的管事的。 70.紫微命格 订阅超过60%可以立马查看最新更新, 否则需要等待24小时。  这几年来,孙妈妈日日盼着出宫去见自己的儿子,今日终于得偿所愿。谁知来到夫家之后,她却得知一个噩耗。 原来她的婆婆早在三年前就因为思念独子而去世了。赵家人因为联系不上她, 就把虎儿送去了一个族人家中寄养。 孙妈妈连忙马不停蹄地去寻那族人。她本想着赵家虽然家底不厚, 但当年她夫君走的时候, 朝廷也是发了抚恤金的, 好歹能让虎儿衣食无忧地长大。谁知她在乡下找到虎儿的时候,虎儿竟然面黄肌瘦, 穿的破破烂烂,跟街上的小叫花子似的,心疼得孙妈妈当即眼泪横流。 虎儿呆呆傻傻地看着自己的亲娘, 过了好半天, 才安慰地拍拍她的后背。 跟村里人打听过后孙妈妈才知道, 原来这家人已经有三个儿子, 四个闺女了, 根本不缺儿子。赵家当初的那些遗产, 全都被族人瓜分了。她娘家人闹了一场,才把她的嫁妆抢了回去。可她娘家又没有人愿意抚养虎儿…… 难怪虎儿会过成现在这个样子。 孙妈妈提出要把虎儿领走的时候, 那家人一点都没有舍不得的意思,只是张口跟孙妈妈要钱,说他们抚养虎儿这些年花了不少银子。 孙妈妈检查过了, 虎儿虽然瘦弱了些, 但身上并没有什么伤。她想了想, 没有交出裴清殊给她的那锭金子,只是把自己那二两银子的月钱给了他们。她性子良善,觉得不管怎么说,他们都给了虎儿一口吃的,没有虐待虎儿。至于说养虎儿花了多少银子……在乡下的开销本就不大,她夫君当年留下的遗产,足够养这么一大家子好几年了,她不欠他们的。 领走虎儿之后,孙妈妈忽然迷茫了。距离裴清殊开蒙还有半年时间,她还不能带虎儿进宫。 要是不回宫的话,她现在手里有一个金元宝,自己带着虎儿,做点小买卖不成问题。 可是,裴清殊该怎么办?他才从冷宫里出来,身边只有她一个熟悉的人,她不能离开裴清殊…… 手心手背都是肉,孙妈妈没有办法,只能领着虎儿回到自己的娘家,求她哥嫂暂时抚养虎儿。 她哥哥听说孙妈妈从冷宫里放出来了,还住进了淑妃娘娘的寝宫,听了之后倒是有些松动。可她嫂子李氏就没那么好说话了,一直阴阳怪气地说家里没钱,手头紧,养不起虎儿。 孙妈妈见嫂嫂不乐意,忙把那金元宝拿了出来。 一个金元宝大约能换六两银子,孙妈妈的哥哥现在给富贵人家做长工,一年所得不过十几两银子。 像孙家这样的普通人家,平时用的都是铜钱,使银子的时候都不多。冷不丁见到金子,李氏当即双眼发亮,略略思索后便答应下来。 孙妈妈看着瘦弱的儿子,心疼地拜托哥嫂好好照顾虎儿。再过几个月虎儿也是要入宫的,现在这副模样实在难以见人。哥嫂皆应了,留孙妈妈吃了顿饭,才送她出门。 临走之前,孙妈妈给虎儿塞了些铜板,让他自己收好了,别委屈自己。 虎儿几个月大时,孙妈妈便离开了他。对于这个生母,虎儿并没有什么感情,但也并不觉得讨厌。 见他点头答应了,孙妈妈才含着眼泪走了。 回到宫中之后,孙妈妈把自己今日的所见所闻挑主要的学给裴清殊听。说着说着,她又忍不住掉下泪来。 裴清殊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妈妈都是为了我,才会顾不上虎儿哥哥的,这原是我的不是。” 孙妈妈忙道:“这怎么能怪到殿下头上!原以为我那婆婆就这么一个孙子,定会将他心肝肉似的养着,谁知……唉,造化弄人啊。” 说起造化弄人,裴清殊也有同感。 几年之前,他打死都想不到自己竟然会成为皇子,还给人家做了养子。 现在呢,一切已成既定的事实。既然已经发生的都改变不了了,他只能从现在开始好好奋斗。 要说他努力的成果,可是说是非常喜人的。不到两个月时间,他的生活就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出了冷宫,俪妃她们也得到了照应,一切都看似在往好的地方发展。 可是在裴清殊的心里,一直都埋藏着一颗忧虑的种子,那就是有关灭国的事情。 他刚来时不清楚年份,只知道国号仍旧是大齐,所以他应该是回到了灭国之前。 后来他以各种方式旁敲侧击,总算从孙妈妈那里得知,今年是延和十二年。 裴清殊无事时梳理过很多次时间线。裴清殊前世,也就是陆清舒就是延和年间生人。但是对于延和年间发生的事情,裴清殊了解不多。因为陆清舒是延和末年出生的,在他还很小的时候,大齐就改朝换代了。 改朝之后的年号是宣德。严格意义上来说,陆清舒是在宣德帝,也就是末代皇帝统治期间长大的。对于那一朝的事情,裴清殊知道的比较多,不过他不想再经历一次了。 裴清殊前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深闺女子,没有什么大的野心。就算现在成了皇子,所希望的也不过是亲人平平安安,自己能够当一个闲王而已。 可这一切的前提都是,国家不能灭亡。 以他目前的思维能力,裴清殊觉得改变这一切最简单、最直接的方式,就是让历史的洪流直接从延和朝结束时改变,不让荒淫无道的宣德帝上位。 他不想让悲剧重演,不想做亡国奴,可他是皇帝幼子,血缘问题还遭到质疑,对政务又一窍不通。现在的他太弱小了,根本都不敢有自己做皇帝的想法。 不过要是可以的话,裴清殊会竭尽全力,帮助一位贤德的皇兄坐上皇位。 他现在还只是一个小豆丁,就有这种帮人夺嫡的想法,看起来似乎是大言不惭了一点。不过裴清殊思来想去,都觉得自己别无他法。 要是他不知道灭国的事情也就罢了,安安心心地混吃等死也没什么不好。可是既然知道,就没办法什么都不做,总要努力一把。就算不成,死了也没什么可遗憾的。 况且他好歹也是个皇子,不是什么没名没分的阿猫阿狗。只要将来努力一些,还是能够争取到一些话语权的吧。 不说旁的,就拿最近发生的这些事来说。淑妃为什么平白无故地对他这么好?裴清殊没有自我感觉良好到觉得淑妃所做的这一切都是因为喜欢他这个人。归根结底,淑妃还是看中了他的皇子身份,想要将来老了有个依靠,令仪有人撑腰,所以才会在他身上投入这么多。 对于淑妃的计划,裴清殊心中有数。他又不是真的小孩儿了,能看不出来当时玉盘和淑妃一唱一和,都是提前排练好的吗? 但他当时没有往坏的地方想,只觉得有人帮他关照俪妃她们,是一件值得感激的事情,便顺水推舟,叫了淑妃一声母妃。 这声母妃叫出来时,其实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困难。他和俪妃才认识没几天的时候,对着和自己实际年龄差不多的俪妃,不也一样叫了母妃吗? 为了生存,这些根本不算什么。 而且说句老实话,和俪妃相比,淑妃年纪大些,对他的关心也更多,反倒更像是一个母亲。 不仅如此,裴清殊看得出来,淑妃对他哭诉的时候,她恐怕也动了真心,不然不会哭的那么自然。 裴清殊早就想过了。只好淑妃不对俪妃生什么坏心,一直像现在这样对他好,等他长大了,他也会像侍奉亲生母亲一样,好好孝顺淑妃。 他的出生虽然不幸,但幸运的是遇到了很多贵人。孙妈妈,绿袖,淑妃,这些女人都是他生命中的贵人,哪一个他都不能忘。 自打裴清殊改口叫了淑妃母妃之后,淑妃脸上的笑容就没停下来过。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用晚膳的时候淑妃就向裴清殊提议,说是后天要带他去荣贵妃那里做客。 说是做客,说白了淑妃的主要目的就是出去显摆的,毕竟只有出门才能逢人就炫耀自己新得了一大儿子不是。 对于去宝慈宫做客这件事,裴清殊兴致缺缺。当初在宴会上答应荣贵妃去做客不过是出于礼仪而已,没想到淑妃还真想带他去。 淑妃看裴清殊没什么表情地答应下来,当他是在嫌弃夹在女人堆里无趣,便用一种哄小孩子的语气说:“放心,后日是你四皇兄生日,你好些兄弟都会去顽的。” 裴清殊这才来了精神,瞪大了眼睛道:“生辰?母妃怎么不早告诉我呀,我都没准备贺礼啊!” “放心,你和令仪的那份,母妃早就帮你们准备好了。而且这次去宝慈宫,咱们只当是平常串门,不要提你四皇兄寿辰的事情。” 裴清殊不解地眨眨眼:“为什么啊?” 裴清殊现在的身量只到令仪的大腿。令仪往他后衣领上一扯,裴清殊瞬间失重,只能跌跌撞撞地被令仪牵着脖子走。 71.公孙先生 订阅超过60%可以立马查看最新更新, 否则需要等待24小时。  第十八章寻找亡国之君 因为明儿个就是中元节了, 今日众妃去坤仪宫请安的时候, 皇后不免多嘱咐了几句。 为了防止在皇后面前失仪,妃嫔们去请安的时候往往都是饿着肚子去的。皇后说了这么一大通,贵嫔位以上的妃嫔还好说,起码有个地儿坐着。嫔位以下的妃嫔可就惨了,只能站在自己宫中的主位娘娘身后,饿得头晕眼花,还不能抱怨一句。 好不容易等皇后把话说完了,也不是所有的人都能留下用膳,只有全贵妃和敬妃两个被单独留了下来,与皇后共同商讨明日宴会的事情。 淑妃才不稀罕皇后这里的膳食, 听说可以走了便如蒙大赦,拉着荣贵妃的手就往外走。 回宫的路上两人顺路, 荣贵妃不介意尊卑问题, 与淑妃并肩而行。 淑妃现在满心想着早点回宫去,说不定还能和令仪见上一面, 和两个儿女一起说说话。荣贵妃却并不急着回去, 而是一脸凝重地想着刚才的事情:“妹妹,你说我和全妃都是贵妃,为什么皇后总是向着她呢?” 淑妃奇怪地说:“皇后如何就向着全贵妃了?我不觉得啊。” “就拿协理后宫这件事来说吧, 皇后让我操办的, 是只有后妃和公主才能参加的乞巧节宴会。可是交给全妃的, 却是所有宗亲命妇都要参与的中元节家宴, 这分量能一样么?” 淑妃想了想,荣贵妃说的是有点道理,可是操这么多闲心干嘛?她就不理解荣贵妃,为什么一定要往自己身上揽这么多操心的活计。 不过……荣贵妃似乎忘了一件事。 “姐姐,我看倒未必。”淑妃压低声音,轻轻笑道:“你想啊,全贵妃和敬妃向来走得近,敬妃又是大皇子的生母,你觉得皇后会真心实意地待她们么?谁知道是不是趁机给她们下套儿呢。” 荣贵妃听了,不禁对淑妃有些另眼相看:“行啊妹妹,这些日子的确长进了不少,都想到这一层了。罢罢罢,你说的是。只要皇上一日没有立太子,这皇后和全贵妃就不可能真的要好,是我多心了。” 劝好荣贵妃之后,姐妹二人在岔道口分手,各自回宫去了。 快到琼华宫的时候,还没进门呢,淑妃就让人赶紧去打听令仪走了没有。 听说令仪早已经走了,连早膳都没有用,淑妃不禁担忧起来——是不是她不在,两个孩子又吵架了? 她赶紧让玉盘再去打听,没想到回到正殿之后,玉盘竟然神色复杂地告诉她——令仪今天早上,在裴清殊的房间里来了癸水。 淑妃听了,先是面露尴尬:“怎么偏偏是在殊儿房里……”一叹之后,又是百感交集:“令儿来的倒是早了些,害人吓了一跳,先前也没个准备。唉,真没想到,一转眼她都长这么大了,我总觉得她还是个小孩儿呢。” 拉着玉盘一起回忆了一番令仪小时候的事情之后,淑妃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对了,殊儿呢?令仪早上那样,没吓着他吧?” “没事儿,听说十二殿下年纪小,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要请太医呢。”玉盘用帕子捂着嘴笑了笑,“得亏没叫他请,不然可不是要闹笑话了。” “也不能说是闹笑话,令仪头回来,也不知道疼不疼。要真是疼的厉害,合该传太医的。”淑妃说着说着,又担心起来,“也不知道令仪的丫头婆子能不能把她伺候好喽。要不是皇后定了规矩,不让我们这些做母妃的常去慧曜楼打搅,本宫真想亲自去瞧瞧她。” “娘娘放心,奴婢都听人说了,公主今儿个告了假,在房里歇着呢,您就放一百个心吧。” 淑妃点点头道:“可怜这孩子,明日大宴,她准备了许久,看来是去不成了。” 说起中元大宴,淑妃又想起好些要交代裴清殊的事情,便让人准备了些瓜果点心,叫裴清殊过来一起用。 裴清殊才用完早膳不久,根本就不饿,于是只是拿着一小块切好的蜜瓜小口小口地咬着。 淑妃用哄小孩儿的语气问他:“殊儿,上回在宝慈宫见到的那几位皇兄,你觉得怎么样呀?” 裴清殊歪头想了想,实话实说:“还成吧,就是都不怎么熟。”说句老实话,他连哪个皇兄叫哪个,都还分不清楚呢。 淑妃笑了笑道:“这也是正常的。老天庇佑,皇上膝下子嗣众多。你上头可有十一个哥哥呢,一时半会儿认不过来,也是有的。” 裴清殊赞同地点了点头。 “不过明日祭祖,你可不能跟着母妃一起了,得和你父皇还有皇兄们一道才成。” 裴清殊听说自己一下子要见到所有的皇兄,还有那个传说中的“父皇”……他突然紧张起来,下意识地睁大了眼睛。 淑妃当他是怕生,和蔼地说道:“别担心,你不是见过你十一皇兄么?到时候你就按照齿序,紧紧跟着你十一皇兄。万一实在跟不上了,就去找你四哥。旁人不好说,他总是会带着你的。” 裴清殊有些激动地点了点头。 据传说,中元节是属于阴间的节日。阴间的大门会在中元节前天晚上打开。等到了中元节当天,逝去的亲人们就会重返阳间。因此,人们要在这一天祭祖,接祖先的灵魂回家,并且每日供饭三次,以示孝敬。 七月十五当天一大早,裴清殊便被玉栏叫了起来收拾打扮。好在男孩儿不用梳妆擦粉,洗漱完毕,换了身正式的玄色深衣就可以出门了。 今天裴清殊和淑妃、令仪她们的路线都不一样。他要先去乾元殿,与诸位皇子一同恭请圣驾,再与皇帝一同去奉先殿祭祖。 后妃公主们则是先去皇后的坤仪宫集合,等皇帝、皇子们祭祀完了,她们才有资格在外殿祭拜。 裴清殊头回自己坐辇,也是头回去乾元殿,紧张得小腿肚子直打哆嗦。 要是他是个名副其实的皇子也就罢了,偏偏他这芯子是假的,壳子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在皇帝面前总归是心虚的很。 好在今天人多,到时候他只要跟紧了十一皇子,不出什么差错,应该就能平安无事地度过。 裴清殊到乾元殿时,已经比规定的时辰早了一刻钟。可是裴清殊惊讶地发现,在他到的时候,大部分的皇子都已经到了,只有皇后所出的三皇子和慎贵嫔所出的八皇子还没有来。 果然,兄弟越多,竞争就越大。看来他的皇兄们争起宠来,拼命程度完全不亚于后宫嫔妃啊。 “十二弟,你怎么才来,快过来坐!”七皇子一见到他,就十分热络地把裴清殊拉了过去,“早上用什么了没?” 裴清殊摇摇头:“只喝了一小口水。” 七皇子听了,便往他的手心里塞了半块点心,附耳悄声说道:“快点背过身去,把这个吃了。不然一会儿祭祀起来可得一上午,非得把肚皮饿瘪了不可。” 裴清殊犹豫道:“可是母妃说了,祭祀途中不能出恭,我怕……” “怕什么,不过半块点心而已。要是父皇在前头祭祖,你这肚子唱起了空城计,那才叫丢份儿呢。” 裴清殊听了,觉得有点道理,这才转过身去,快速地把那半块糕点解决掉。 “十二弟来了。”四皇子见他俩嘀嘀咕咕的,走过来问:“你们在说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七皇子把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 “还说没什么。”四皇子伸出手,用拇指抹掉七皇子嘴边的点心渣,“仔细着些,别总这么粗心大意的,还带坏了十二弟。” 七皇子平日里被四皇子管习惯了,不敢顶嘴,只得乖乖地应了一声。转过头来,却朝着裴清殊做鬼脸。 裴清殊心不在焉地一笑。 他正在暗暗打量在场的皇子,试图在其中找出那个害的他们国破家亡的亡国之君。 为了避讳,宣德帝的名讳他是知道的。可奇怪的是,竟然和他们这些皇子都对不上号。 裴清殊也曾想过,是不是他来到了另外一个同样叫做大齐的朝代。可是明明延和朝的信息,都是能对的上的。 所以裴清殊猜测,宣德帝很有可能改过名字。 这样的话,裴清殊现在就很难确定谁才是那个亡国之君了。 他前世一个市井小民,既没有见过宣德帝本人,对宫闱秘事又不是特别清楚。他现在只能通过一些民间的传言努力猜测,那个人到底是谁…… 在他的记忆当中,宣德十四年灭国的时候,宣德帝大概四十多岁。根据年龄,就能把五、六皇子之后的这些小皇子排除掉。 可范围仍旧很广。 裴清殊原本想着,既然只有三皇子一个是嫡出的皇子,那继承皇位的肯定就是三皇子了。因为据他所知,宣德帝乃是嫡长子。 可是他仔细一想,似乎隐约听人偷偷八卦过,说宣德帝的生母并非延和帝的原配,而是继后。 这么一来,他反倒把三皇子给排除掉了。因为朱氏的确是皇帝的原配皇后没错。 如果不是三皇子的话,那最有可能的就是大皇子、二皇子这两位最年长的皇子。 至于四皇子嘛,裴清殊觉得他人还不错,看起来挺正派的,怎么看都没有倒霉催的亡国之相啊。 还是说——人不可貌相? 裴清殊年幼,怕自己话说多了,太招人眼,便叫孙妈妈代为训话。 孙妈妈为人温和,又因是从寒香殿出来的,不敢太过拿乔,因此只是象征性地说了几句,便叫众人下去了。 无需裴清殊亲自出马帮他们分工,下人们已然各司其职。小悦子带着两个小太监去给裴清殊打洗澡水,玉岫则带着两个小宫女准备洗漱用具和寝衣。玉栏陪在裴清殊身旁,帮他散头发。 大齐的皇子在五岁之前都有剃发的习惯,只留两措头发扎成小辫儿,用红绳绑着,看起来便如同年画中的娃娃一般。 冷宫里没那个剃发的条件,裴清殊的头发便都留了起来,被孙妈妈梳成两个圆髻。裴清殊生的像俪妃,虽是个男孩儿,却精致漂亮得像个女孩子。本来年纪小,性别特征就不是很明显,加上这样一番打扮,当真有种雌雄莫辨的感觉。 玉栏给他梳头发的时候,忍不住赞道:“殿下这头发长得可真好,乌黑油亮的,一点都没有营养不良的样子。孙妈妈没少费心吧?” “哪儿呢,寒香殿里条件有限,不过就这么一个孩子,总归是尽全力养着的。”其实孙妈妈很想说,十二殿下这是像俪妃娘娘,“天生丽质难自弃”。可现在他们人在琼华宫的屋檐下,孙妈妈不敢再轻易提及俪妃,怕淑妃知道了不高兴,所以只能想想罢了。 寒香殿里沐浴不便,这些天来,裴清殊大多是用湿帕子擦擦身子,便算洗过澡了。在琼华殿里,洗澡却又是另一番光景。 淑妃让人给他准备的浴桶不高,却很大。裴清殊坐进去之后,洗澡水刚好到胸口的位置,确保他不会淹到。 裴清殊是会游水的。见到这么大的澡盆,或者说是小木池,要不是有旁人看着,裴清殊都想在里面游两下了。 水面上除了漂浮着一些花瓣之外,还放了一些木质小鸭子、小船之类的玩具。裴清殊对此毫无兴趣,不过考虑到玉栏和玉岫她们都在旁边看着,裴清殊只能象征性地抓了两下。 因为浴盆太矮,玉栏和孙妈妈她们就搬了个小板凳坐在一旁。孙妈妈负责帮裴清殊洗澡,玉栏负责帮他洗头,玉岫则时不时地帮他们递些东西过来。裴清殊还是头一次享受到这种待遇,洗个澡都这么大阵仗的。要不是刚才他把两个抬水的小太监打发出去了,这会儿围观他洗澡的人还要更多呢。 洗的香喷喷之后,裴清殊连一根手指头都没动,就被几个下人伺候着擦干了身子,还抹上了一种不知名的香膏,屁股和腋下还十分羞耻地擦了保持干爽的香粉。 裴清殊从没感觉自己这么干净过。没办法,冷宫里连个皂胰子都没有,生活条件实在难以同这里相比。 不过,即使是这样,裴清殊被人抱到床上,让孙妈妈帮他擦头发的时候,他还是不可避免地想到了寒香殿。 裴清殊自己也没想到,他在寒香殿的生活不过短短二十来天而已,竟然就已经对那里的几个女人产生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 自打三天前知道他要走之后,恩嫔她们就拉着他说了好多的话,大多都是教他一些在宫里生活的注意事项,哪些事情能做,哪些事情不要做之类的。 从始至终,她们都没提过一句让他努力出人头地,然后接她们出去的话。 如果恩嫔她们送他出来,是为了让裴清殊想办法救她们出来的话,裴清殊心里可能还不会这么惦记她们,只当做是大家互惠互利,各取所需。 可是现在,裴清殊知道,她们是真心为了他好,不求任何回报的……这样一来,裴清殊心中反而有愧,觉得自己现在舒服的生活,都是偷来的。要是不让寒香殿里的几个女人也过上好日子的话,他的心里会感到不安的。 虽说裴清殊心里明白,恩嫔她们对他好,有各种各样的因素在。可能是因为血缘,也可能是因为愧疚……不管怎么讲,说白了,她们为的都是真正的裴清殊,与他无关。不过他既然占了人家的身子,以裴清殊的身份重新开始生活,他就不可能从自己现在的身份中脱离开来。就当是为了报恩,他也应当照顾好裴清殊真正的亲人。 不过现在,他自己还没有在宫里站稳脚跟,就别提照顾其他人的事情了。 如果说离开冷宫是第一步的话,那么他下一步的目标,就是在宫中立足。 裴清殊觉得,淑妃这个养母,现在对他还是不错的。只是不知道,淑妃清不清楚俪妃当年入冷宫的内情,将来对他的态度会不会有所改变。 不管怎么说,淑妃不是他的生母,又不是从他一出生就开始抚养他的养母,两人之间并没有什么深厚的情谊。要全靠淑妃,肯定是靠不住的。 这个时候裴清殊就不得不庆幸,还好他是皇子,而不是公主。如果是公主的话,除了扒紧淑妃这个养母,争取将来寻到一门好亲事之外,他可能什么都做不了了。皇子的话,就算没有强大的母族,也不靠联姻,起码他还可以靠自己。读书也好,练武也罢,只要他不太荒唐,将来混个闲王的位置,还是很有希望的。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都是……皇帝能认下他这个儿子。 72.造谣 订阅超过60%可以立马查看最新更新, 否则需要等待24小时。 淑妃面上原本还有几分恼怒, 一见来人, 立马喜笑颜开:“令儿来了, 快来见过你十二皇弟。” 令仪公主好像没看见丽嫔和信贵人一样, 先上前象征性地给淑妃行了个礼, 便依偎在淑妃怀里,侧首去看裴清殊。 与此同时,裴清殊也正看向她。 这是一个十岁出头的女孩儿, 身着一件艳丽的桃红色织金宝瓶纹宫装,胸前挂着一个明晃晃的赤金项圈, 项圈上还坠着吉祥如意云纹锁片。金光闪闪的一身装束, 如同春日里初开的桃花,明艳非常。 这样的打扮, 若是没有相应的气质压着,很容易就俗了。可令仪公主本人的气势,可要比这身衣服强大多了。所以这身打扮于她来说, 倒是相得益彰。 “你就是十二皇弟?”令仪公主微微抬起下巴,矜骄地说:“我从前怎么没见过你?” 裴清殊就不信,这姑娘不知道他是从冷宫来的。她这样问他,显然是没安好心,想让裴清殊尴尬。 裴清殊又不傻,压根不接令仪的话茬, 而是中规中矩地说:“二姐姐好。” 令仪见他避重就轻, 自讨了个没趣, 只能浅浅点了点头,“嗯”了一声,倒也没再逼问他。 这时,一个五六岁大的女孩儿走上前来,向淑妃行礼道:“嘉仪给淑妃娘娘请安。” 淑妃颔首道:“行了,起来吧。你们巳时不是还要回慧曜楼读书吗?本宫也不多留你们了,都下去吧。” 信贵人见自己能有时间和女儿单独相处,不免欢喜,连忙拉着嘉仪公主告退了。 丽嫔也行了个礼,讪讪地退下了。 令仪公主似乎全然不管丽嫔是她的长辈,张口便道:“母妃,这个丽嫔也太没眼色了,留着她还不够闹心的。左右父皇也不喜欢她了,您就寻个由头,把她迁出琼华宫呗。” “令仪!”淑妃飞快地瞥了眼裴清殊,责怪地看向女儿,“怎么说话呢?后妃之间的事情,你一个公主少掺和。” 令仪轻哼一声,娇蛮道:“我不过是说出母妃的心里话罢了,母妃倒说起我来了!好心当成驴肝肺,我不跟您好了!”说着便离开淑妃身边,跑到玉盘身边去,“玉盘姐姐,我快饿死了,你快让人把早膳呈上来。” “我的小祖宗,您张口闭口就是那个字,还让不让我们这些奴才活了?”玉盘是看着令仪长大的,两人自然极为熟稔。“您保证以后不说那个字了,奴婢就给您传早膳。” “瞧瞧,”令仪回过头,看看淑妃,嘟起嘴道:“这琼华宫里的人,哪还有一个听我的话了。” “你这丫头,一回来就闹得琼华宫不得安生。”淑妃无奈地摇了摇头,吩咐玉盘:“传膳吧。”说着又对裴清殊道:“殊儿也留下来一起用。” 裴清殊点头应下。 早餐十分丰盛,除了一甜一咸两样粥之外,光点心就有十几种。 裴清殊有好些都不认识,反正小德子给他夹什么,他就吃什么,味道都很不错。 裴清殊正专心填饱肚子的时候,忽听挨在淑妃旁边的令仪问了一句:“十二皇弟以前应该没吃过这么好的点心吧?” 裴清殊一愣,把嘴里的东西嚼完,朝令仪露出懵懂的眼神。 他刚才的吃相很不雅吗?没有呀!虽然点心很好吃,小菜也很鲜美,可裴清殊一直控制着自己进食的速度和姿态,应该没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才对啊?况且他还是个小孩子啊,有必要对他的要求这么高吗? 还是说……令仪在故意拿他的出身笑话他呢。 “令仪!”不等裴清殊开口回答,淑妃便放下汤匙,有些不悦地说:“你吃你的,好好儿的,说你弟弟做什么。” 二公主别过头,不服气地说:“我不就问问么,母妃这么紧张做什么!我听人说过,冷宫里吃的都是些剩饭剩菜,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一时好奇罢了,这才想向十二皇弟求证,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既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淑妃正色道:“你才说了丽嫔没眼色,母妃可不想让你像她一样。以后与寒香殿有关的事情,便不要再提了。” 令仪不情不愿地“喔”了一声,没再多说什么。 用过早膳,裴清殊想着这对母女俩可能要说些私房话,便准备告退了。谁知淑妃却留了他一下,拉过两个孩子的手说:“令儿,殊儿,以后你们两个便是嫡亲的亲姐弟了。殊儿年纪小,令仪你多关照些弟弟,知道了吗?” 二公主“嗯”了一声:“令仪知道了。” 淑妃含笑摸了摸裴清殊的头:“咱们殊儿长大后,也会照顾你令仪姐姐的,是不是?” 裴清殊用力地点了点头。 淑妃见了,不由眉开眼笑,发自内心地感到欢喜。 回到自己的房间之后,裴清殊像是脱水了一般,无力地倒在软塌上。 他早就想过,宫廷的生活不会简单。可是他没想到,只是一早上的功夫而已,就有两个女人向他表示了敌意。 前世他家中人口简单,父亲虽纳了几个小妾,可家里只有他一个孩子。出嫁之后,夫君也是独生子,还没来得及纳妾,就上了战场。所以这些妻妾争斗,异母兄弟姐妹之间的博弈,裴清殊算不上个中能手。 不过他觉得淑妃有一句话说的挺对的。后妃之间的事情,公主不要插手太多。同理,皇子也是一样。他现在的力量还太过弱小,先从复杂的宫廷斗争中尽量摘出来,明哲保身,这样比较符合他目前对自己的定位。 在榻上休息了一会儿之后,裴清殊起身擦了把脸,换了身家常衣裳,由孙妈妈喂着吃水果。 玉栏知道裴清殊现在和他们都不熟,只跟孙妈妈亲,所以非常贴心地让其他人都离得远远儿的,不打扰裴清殊和孙妈妈聊天。 这样一来,裴清殊说话就自在多了:“妈妈,您觉不觉得,二皇姐好像不是很喜欢我?” “殿下别多想,二公主以前没见过您,一时不熟悉也是有的,等过些日子便好了。” “真的吗?” 孙妈妈笑道:“当然了,我们殿下这么招人疼,二公主肯定很快就会喜欢上您了。” 裴清殊不傻,知道孙妈妈这是在把他当小孩子糊弄呢。 不用问孙妈妈他也能感觉地出来,和丽嫔那种单纯嘴贱的人不同的是,二公主对他是当真有着隐隐的敌意。 裴清殊思来想去,觉得应该是因为淑妃的缘故。 以前淑妃只有二公主一个女儿,自然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她的身上。现在裴清殊来了,他又是个皇子,令仪心里肯定要担心淑妃对她的爱会有所减少,因此才对裴清殊有些言语上的挑衅,算是给他来了个下马威。 不过裴清殊仗着年纪小,装傻充愣,把扮猪吃老虎这一招发挥到了极致,让二公主一拳头打到了棉花上,硬是没捞到半点好处。 不知道这小姑娘是会就此死心,还是变本加厉地针对他。裴清殊对她了解不多,也猜不出来,只能日后走一步看一步了。 裴清殊的瓜果没吃上几块,玉岫就进来告诉他,说是尚衣局的人来给他量尺寸了。 裴清殊没叫人多等,直接让玉岫传了进来。 裴清殊本以为所谓的量尺寸就是量一下他的身量和袖长之类的,做几套衣服便是了。没想到一群丫头婆子摆弄着他折腾了半天,把他从头到脚量了个遍。 “姑姑,这是要做什么呀。”裴清殊忍不住好奇地问。 尚衣局的女官听了,笑着答道:“回殿下,除了要做几套常服之外,中衣、小衣、礼服、鞋袜都要做新的。您且忍一忍,马上就好了。” 反正是白得好些新衣服,裴清殊哪有不乐意的理。 他耐心地配合,让做什么就做什么。等尚衣局的人量完了,准备要走的时候,就算是裴清殊拿不出什么赏钱来,也没有人因为白走一趟而气急败坏,反倒都夸裴清殊聪明可爱。 不过裴清殊还是觉得,要是他手上能有些钱就好了。 许是霉运走尽,苦尽甘来,裴清殊竟然盼什么来什么。 下午他午睡起来,便听玉栏笑着说:“淑妃娘娘预支了您的月例呢。” 一听到自己有钱了,裴清殊没忍住,一不小心暴露了他的小财迷属性,下意识地问道:“多少钱?” 刚说完他就后悔了,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什么钱啊财的,这些都是俗物,宫里面的主子从来不提“钱”这个字的。 可是他……就是忍不住嘛! 俪妃一怔,没想到恩嫔竟然提出了这么个办法。 “姐姐舍得这孩子吗?” 虽说生下裴清殊的是俪妃,可恩嫔这个姨母与裴清殊亲如母子,关系甚至比俪妃这个生母还要近些。 恩嫔用帕子按了按眼角:“不舍得,又有什么办法呢。妹妹,这孩子太可怜了,咱们不能就让他这么被关下去……” 俪妃默然,隔了很久才开口:“姐姐就不怕殊儿出去之后,被皇帝……” “不会的。”恩嫔摇摇头说:“殊儿虽说长得像妹妹多些,可与陛下也有几分相像。以前陛下疑心,是因为没见过这孩子。只要他与殊儿多些接触,陛下就应当明白这孩子是他的了。” 俪妃长长一叹,揉着额角问:“姐姐心里可是已有人选了?” 恩嫔双眸一亮,知道俪妃这是松口了,忙道:“人选说不上,只是心里想着,总要给殊儿找个妥帖点的去处才是。皇后虽是正宫,可她自己膝下有子,我怕殊儿去了受委屈。荣、全两个贵妃亦然。再往下数……便是淑妃了。” “淑妃?”俪妃反问一声,思索起来。 淑妃是当今天子龙潜时就进了王府的老人儿了。在她还年轻的时候,淑妃也曾得宠过一段时间。 淑妃肚子还算争气,生下二公主之后没多久就又怀上了子嗣。只是没想到后来竟被她一向信任的纯妃所害,不仅滑了胎不说,以后还都不能再生育了。 虽说纯妃最后被幽禁,还得了失心疯,可淑妃心里的怨气还是难以平息。从那之后,她整个人都变得泼辣难缠起来,发起脾气时连皇帝都敢怼。皇帝心里对她有愧,对淑妃倒是颇为迁就。在俪妃入宫之前,淑妃是唯一一个膝下没有皇子的妃位。 “是啊,淑妃的脾气虽然爆了些,可她向来护短,人又不坏,还和荣贵妃交好,在宫中地位稳固。不仅如此,她还是出身名门傅氏的小姐,娘家实力雄厚。若她有意抚养殊儿,殊儿的未来就不用咱们操心了。” 俪妃见恩嫔这样为淑妃说起好话,不由酸酸道:“你对殊儿倒是上心。” 恩嫔尴尬地笑了一下:“再怎么说,我也是殊儿的姨母嘛……” 俪妃知道她也是为了裴清殊好,所以没再刺她,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天色不早了,姐姐先回去歇着吧。这事儿,容我再想想。” 恩嫔明白此事非同小可,俪妃一时不能下定决心也是正常的,便依言告辞离去。 恩嫔走后,绿袖进来伺候俪妃梳洗。等绿袖关上门出去之后,裴清殊知道俪妃就要过来了,不由紧张起来,翻了个身背对着母亲。 73.病重 订阅超过60%可以立马查看最新更新, 否则需要等待24小时。 “别看了,那是我的双胞弟弟, 你八皇兄。”七皇子站在一旁, 没精打采地解释道。 裴清殊忍不住感慨:“哇,好厉害哦,竟然是孪生兄弟!” “有什么厉害的,我这个弟弟……不提也罢。” 七皇子话说到一半,还没来得及解释具体是怎么回事呢, 就见门口来了一个身着总管服饰的太监,正是皇帝身边的禄康安。 “陛下叫奴才来,请诸位皇子殿下移步。” 众皇子听了,连忙按照排行站好, 一字排开。裴清殊虽舍不得四皇子和七皇子, 却也只得乖乖地走到了十一皇子身后。 裴清殊一路跟着诸位皇兄, 来到了皇帝所在的福宁殿。 福宁殿的门槛有些高, 他正愁着自己现在这小短腿该怎么跨过去还不失礼呢,就觉腰上一紧,有一个太监把他抱了过去。 裴清殊下意识地抬起头看了那人一眼, 本以为只是个寻常的小太监,结果这一眼望过去,差点把他的心脏吓出来。 因为他发现, 抱他的那个人, 竟然是大内总管禄康安禄公公! 禄康安可是皇帝身边的大红人啊!他听淑妃提起过, 说是禄康安在宫中地位很高, 就连淑妃在禄康安面前也得客客气气的。 裴清殊想不明白,这位大总管怎么会“纡尊降贵”,亲自抱自己一个不得宠的小皇子呢! 禄康安见他好奇又意外地瞅着自己,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和煦地一笑。 裴清殊身后,定妃所出的十三皇子年纪更小,禄康安却没有再抱,只是站在一旁看着。 裴清殊余惊未定,不过时间有限,他只能朝禄康安说了句“谢谢”,便继续往内殿走去。 随着大流拜见了皇帝之后,皇帝也没有废话,叫他们起身之后,便直接宣布出发。 皇帝的銮驾本就会有众多宫人跟着,现在再加上他们十几个皇子和一些宗室子弟,队伍浩浩荡荡,颇为壮观。 宫道早已被清得一干二净,话本中那些皇帝在路边偶遇貌美妃嫔的故事,发生概率几乎为零。 为表对祖先的敬意,包括皇帝本人在内,所有人都是步行,只有裴清殊和十三皇子这两个小不点例外,可以叫太监抱着。 不过小德子才十二三,裴清殊不忍心让他一路抱着自己,就说要自己走。这会儿他才发觉,平时锻炼身体有多重要。乾元殿到奉先殿大概小半个时辰的路程,说来也不算太远。可是走到半路的时候,他就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了。 好在皇帝身体看来也不咋样,估计平时不用自己走路,都是叫人抬着的。这会儿不过走了两刻钟的功夫,头上就开始冒虚汗,步伐也逐渐慢了下来。禄康安见了,在问过皇帝的意见之后,让大家原地修整一下。跟在后面的太监们听了,赶紧过来给自家主子擦汗捶腿。 小德子见裴清殊走得小脸儿泛红,着急地说:“殿下,您就让奴才抱您吧!奴才一点儿都不累!” 裴清殊看了眼只比他大半岁的十一皇子,有点倔强地摇了摇头:“十一皇兄都是自己走的。” “你身子弱,还是让人抱着吧。” 裴清殊一怔。 这个声音是…… “父、父皇。”裴清殊一抬头,就见一个身材微胖的中年男人不知何时走到了自己面前。 皇帝和善地说:“夏初的时候不是大病了一场么?别逞强,身子要紧。你年纪小,祖先不会怪你的,有这份儿心就成了。” 裴清殊连忙答应:“父皇说的是,儿臣明白了。” 皇帝和他说过话之后,队伍很快再次出发。裴清殊本想着今天要辛苦一下小德子了,没想到皇帝竟然指了一个御前的太监来,专门抱他。那太监看起来孔武有力,正值壮年。裴清殊见了没什么心理压力,就直接叫他抱了。 队伍的最前端,禄康安错皇帝半步,紧紧跟在皇帝身后。 “唉,养母到底还是养母,考虑的不够周到。殊儿还这么小,身边合该有几个年纪大点儿的太监随时抱他。” 禄康安听了,眼珠子一转,低声道:“皇上,容奴才多嘴,奴才觉着这也不能全怪淑妃娘娘粗心。这宫里的太监,奴才再晓得不过了,惯来是捧高踩低的。这十二殿下刚从冷宫里放出来,又不是淑妃娘娘的亲子,只怕年纪大些的太监心思活络,十二殿下也管不住呀。” “这倒也是。”皇帝略一思索,道:“如此,便把现在正背着殊儿的那个赏给他吧。你亲自教出来的人,总该有分寸了吧。” 禄康安忙道:“皇上放心。” 不知是因为人小,还是见识还不够广,裴清殊觉得奉先殿比他想象中的要大一些。 当他跪在像座小山一样高、黑压压的牌位前头时,裴清殊心里忽然有一种奇妙的感觉,好像他本来就该是大齐的十二皇子、正在祭拜的这些人就是他真正的祖先一样。 前世种种,仿佛红尘一梦,反倒显得不那么真切了。 冗长的祭祀典礼结束之后,裴清殊他们终于可以乘坐肩舆,让人抬着来到集英殿赴宴。 宴会上,众皇子按照年龄被分成了两桌,裴清殊自然是在小的那一桌。让他高兴的是,七皇子也被分在了他这一边。 七皇子没有按照排行和他的孪生兄弟坐在一起,而是把裴清殊拉在了自己身边,两人时不时交谈上几句。 一旁的九皇子见了,忍不住刺道:“七皇兄还真是会见风使舵,父皇不就和他多说了两句话么,这就开始和人家套上近乎了。” 七皇子是个性情中人,闻言当即怒从中来。谁知还不等七皇子还口,八皇子就抢先道:“九弟,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七哥哪里是那种人。” 七皇子瞪了八皇子一眼,没说什么。可裴清殊分明看出来,七皇子好像不太高兴的样子。 怎么回事?明明八皇子是在帮他说话呀,为什么他还不高兴? 裴清殊有些疑惑,不过也没太往心里去。美食在前,空了一上午的肚子不容他胡思乱想。 裴清殊这顿吃了不少,等他把肚子填的饱饱的之后,酒席也差不多要散了。毕竟今天是传说中的“鬼节”,大家用不着互相寒暄或者敬酒,吃完了就可以回去休息。回去之后,他们还得抓紧时间睡个午觉,再换身衣服。因为晚上他们还要去烧纸钱,需要充足的体力。 从集英殿里出来之后,裴清殊正准备坐上小辇的时候,七皇子忽然过来叫住了他。 裴清殊还没问什么呢,七皇子就先憋不住了,主动对他说:“我和八弟不对付,所以刚才才摆了脸子,十二弟别往心里去。” 裴清殊点点头,他不傻,看得出来这对亲兄弟不和。不过他和七皇子虽然合得来,却还不够熟络,七皇子不说,裴清殊也不好问。 “我们俩不是一路人。”七皇子抓了抓脑袋,有点不知道怎么说的样子,“他总跟我说三皇兄是嫡出,将来肯定能当上太子,让我也像他一样天天跟在三皇兄后头阿谀奉承,可我就是做不到……” 原来是这样。 裴清殊全都明白了。 不过,并不觉得奇怪。 龙生九子,尚且各有不同,更何况他们这位多情的父皇,还生了十三个儿子呢。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想法和选择,这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裴清殊笑了笑,一派天真地说:“没关系的七皇兄,我也是你的弟弟啊。以后咱们俩一块玩儿。” “嗯!”七皇子似是被他的笑容所感染,振奋起精神,笑着点了点头。 回到琼华宫之后,裴清殊累的倒头就睡。一直睡到傍晚,他才恋恋不舍地从床上爬起来。 换了身素色袍子之后,裴清殊和淑妃一起出发,去往点犀湖。 按说中元节是应该在河边烧纸的,不过后宫里头没有河,后妃女眷又不方便外出,只得用这点犀湖凑合一下。 点犀湖是宫中第一大湖,名字取自诗句“心有灵犀一点通”,据说是大齐某一代的皇帝亲自所取。 湖的面积很大,起码在夜里看来,湖面波光粼粼,一眼竟望不到尽头,与夜色融为一体了。 孙妈妈不住地嘱咐着:“要是奴婢不在您身边,殿下可千万别离水面太近了。万一一个不小心,掉进湖里头去,奴婢这条老命可就要保不住啦!” 裴清殊一脸无奈:“好端端的,妈妈又说什么呢。” 孙妈妈什么都好,就是人太唠叨了。 孙妈妈吓唬他说:“殿下可别不当回事,今儿个是七月十五,地狱里的恶鬼全都爬出来了,要抓小孩子回去下油锅的。” 裴清殊的嘴角抽了抽——看来孙妈妈的缺点里头,还得再加上一条太过迷信! “玉盘!”淑妃抬起头,瞪着玉盘道:“要你多嘴!” “今儿就当奴婢多嘴了,娘娘要打要罚,奴婢都认了。只是奴婢死了之前,要是不把这些话说出来,心里实在是憋得慌。”玉盘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就没见过娘娘这样的,掏心掏肺地对养子也就罢了,还用自己的体己钱去补贴人家的生母……您图什么呀!” 淑妃叹息道:“本宫也是看俪妃可怜。况且再怎么说,她都生了殊儿,还把殊儿这么好的孩子送到我跟前。就算是看在殊儿的面子上,本宫照拂她一二,岂有不该?” “娘娘的心眼儿也太好了。罢了罢了,是奴婢多嘴了,奴婢这就掌自己的嘴。” 见玉盘说着就要动手,裴清殊忙道:“玉盘姑姑别这样,我还要多谢你,让我知道母妃为我做了这么多。” 淑妃愣住了,瞪大眼睛看向裴清殊,过了好一会儿才不可置信地道:“你……你叫本宫什么?” 裴清殊微微低下头,有点不好意思地重复了一遍:“母妃。” 淑妃大喜,连忙把裴清殊搂在怀里。 她身上有种清淡好闻的味道,裴清殊并不讨厌,于是安心地躺在淑妃怀里。 淑妃这回是真的喜极而泣,泪水小溪似的往下淌。 “好孩子,听到你这声母妃,我就是现在立马死了也值了。” “娘娘说什么呢,当着殿下的面,您也好说这话?”玉盘急道:“您可得好好儿的,不能出一点事,不然二公主和十二殿下可怎么办呢?” “对,你说得对。”淑妃用帕子擦了擦脸,挤出个笑来,“殊儿,母妃吓到你了吧?” 裴清殊摇摇头,抬起手帮淑妃擦眼泪。他人小胳膊短,就象征性地擦了两下,可淑妃的心都快被他给暖化了。 玉栏身为裴清殊的宫女,连忙尽职尽责地帮她家主子说好话:“娘娘可真是有福气,都说女儿是贴心的小棉袄,咱们殿下虽然是个皇子,可论起贴心的程度来,可是丝毫不输给公主呢。” 淑妃听了心情大好,忙让玉盘取了一小盒的金元宝过来,说是给裴清殊的改口费。不仅如此,她还赏了琼华宫正殿所有下人两个月的月钱,让底下人都跟着裴清殊沾光,从此更加尽心尽力地服侍他这个主子。 淑妃不缺钱,要的就是裴清殊的态度。只要能让裴清殊真的把她这个母妃认下来,淑妃花多少银子都乐意,就不用提接济寒香殿的那一点儿了。 这才是上午,淑妃的妆就哭花了,自然是要重新洗脸上妆的。 裴清殊暂且回避,和抱着一盒子金元宝的玉栏一起回屋。 玉栏会说话,今儿个上午没少帮他出力。裴清殊也不小气,在玉栏把东西入库之前,顺手拿出两个金锭,塞给玉栏一个。玉栏推辞了半天,只说不要,裴清殊不得不板下脸,她才肯收下。 74.夭折 订阅超过60%可以立马查看最新更新, 否则需要等待24小时。  刚才她突然感慨了这么一句,应该不是无心, 而是刻意制止淑妃训斥令仪, 免得让令仪在弟弟面前下不来台, 进而心中对弟弟生怨。 小孩子打打闹闹, 其实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要是大人一味地偏袒年纪小的那个的话,大的那个就会愈发讨厌弟妹, 甚至变本加厉地欺负小的孩子。小的那个也很有可能因此而生恨, 和大的不亲。 不过裴清殊并不是不懂事的小孩子了,对于令仪的心情,他其实是能理解的。令仪虽然不是皇帝的独生女, 却是淑妃唯一的孩子。将心比心,任是谁家的独生子冷不丁多出来一个比自己小好多的便宜弟弟, 恐怕不是谁都能立马愉快地接受吧。 只要令仪不触及他的底线, 裴清殊就懒得跟她计较。 见过荣贵妃再回到酒席上之后,这回人来的就差不多了。 在“外人”面前, 令仪还知道维护琼华宫的表面和谐,不仅没有故意给裴清殊穿小鞋, 还主动帮他介绍起另外两位皇姐。 大皇姐裴景仪今年十六岁, 是当今皇帝最年长的皇嗣,比皇长子还要大上几个月。不用令仪介绍,裴清殊就看得出来, 大公主乃是荣贵妃所出——这母女两个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相貌虽然说不上多么惊艳, 但看起来十分端庄大方, 大家闺秀的气质尽显无疑。 和裴清殊猜测的一样,大公主待人十分温和。受了裴清殊的礼之后,大公主就送了他一小荷包的金猪。裴清殊见钱眼开,下意识地对大公主投以善意的笑容。 相比之下,皇后所出的三公主就没那么好相处了,一张口她就戳人家的痛处:“我说令仪啊,就算你母妃生不出皇子来,你们也不用把一个罪妃之子当成宝贝似的吧。父皇有这么多儿子,还少这一个不成。” 令仪这小暴脾气,一听就怒了:“你胡说八道什么呢!不管十二皇弟是从谁的肚子里爬出来的,他都是皇子,是父皇的儿子,你怎么能说出这么大不敬的话来!” 昌仪公主和令仪年纪相仿,两人素来不和,平日里都掐惯了。见令仪还嘴,昌仪立马不甘示弱地说:“你少给我扣帽子,我不过是说几句实话罢了。” 令仪恨不得撕烂她的嘴:“什么实话,你这是不忠不孝不仁不义!平日里先生教的那些道理,你都当做耳旁风了不成!” 昌仪一点都不怕她:“你少在这里给我摆皇姐的谱,还轮不到你教训本公主呢。我不过就是比你晚生了些日子,但你别忘了,我可是中宫嫡出!” 嫡出嫡出,令仪最恨的就是昌仪动不动就拿嫡出的身份压她一头。 见令仪气的脸色通红,裴清殊有些担心地拉了拉她的袖子,将手上的牛乳糖块朝令仪递过去:“姐姐吃糖。” 令仪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了他一眼,没好气地教训道:“宴会都要开始了,还吃什么糖!还不赶紧坐好。” “喔。”裴清殊被孙妈妈抱着,坐在铺了大红色团花锦垫的椅子上,偷偷去瞄令仪的神色。 虽说被他这么一打岔,令仪还不上嘴的尴尬稍有缓解,可他看得出来,令仪还是憋了一肚子气。 为了防止接下来的几天无辜受累,裴清殊决定小小地帮助令仪一把。 他仰起脸看向令仪,用不大不小的声音一脸天真地问:“令仪姐姐,不是说三皇姐是皇后娘娘嫡出么?为什么她这么小气,什么都不给殊儿呢?大皇姐都送了殊儿好多漂亮的小金猪呢。” 裴令仪一听就笑了,得意地看了三公主一眼:“她这个人就是那样,别看是中宫所出,月例与我们都是一样的。素日来不讨父皇的喜欢,得的赏赐还不如我多呢!” 裴清殊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喔,原来是这样啊。” “你别听她胡说!”昌仪哪里容许别人说她小气,为了证明自己嫡出公主的地位,昌仪一咬牙,对贴身侍婢道:“去把舅舅新送我的那套文房四宝拿来,送给十二皇子。” 那宫人闻言不由一怔:“公主,那可是国舅爷好不容易寻来,您自己都舍不得用的……” 昌仪怒道:“让你拿你就去拿,哪儿来的那么多废话,本公主的话你都敢不听了么?” 宫女哪敢再辩,连忙依言去了。 令仪用帕子掩着唇,娇声笑道:“不过是些笔墨纸砚罢了,倒叫三皇妹这么宝贵着,真当是什么稀罕东西呢。真要诚心送人家见面礼,就应当像大皇姐这样提前准备好,临时抱佛脚算是个什么道理。” “你不要得寸进尺!”昌仪刚说了这一句,还没来得及再还嘴,就听坐于主位的大公主开口道:“好了好了,都是自家姐妹,总吵什么吵。母妃要说话了,大家且静一静吧。” 大公主比她们几个年长许多,就连皇子们对她也十分尊敬。既然是她开口了,令仪和昌仪便都给了她这个面子,不再言语了。 围观完两位皇姐的拌嘴全过程之后,裴清殊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来看,觉得女人好可怕。比这个比那个的,谁都不肯退让半步。 看四公主安心吃瓜的样子,这两位皇姐撕逼干架大概已经是常态了。 还好他是个皇子,不用住进慧曜楼。不然这两人天天吵架,不得烦死个人才怪。搞不好还会被牵连进去,成为某一位皇姐的出气筒,真是想想都觉得要命。 宴会开始之前,裴清殊又见到了他的另外两位兄弟,当然都是年龄比较小的。 十一皇子裴清礼今年五岁,是和裴清殊年纪最接近的一个。不过看他神态举止却十分老成,一点都不像个五岁的小孩儿。 另一个十三皇弟才两岁半,是目前皇宫里最小的孩子。他个子太小,站在椅子上才能够到桌面。奶妈子抱他过来给诸位皇兄皇姐打了个照面之后,便被抱下去喂了。 宴会开始之后,裴清殊再不管旁人如何,心无旁骛,专心吃起东西。 他们这一桌供应了两碟子春饼和四荤四素八道菜、两种汤。裴清殊以前就特别喜欢吃春饼,已经好久没吃过了,没想到今天可以一饱口福。 最近他已经逐渐适应了统治阶级的腐败生活,习惯了吃饭不亲自动筷子,让小德子帮他布菜。小德子包起春饼来十分麻利,荤素搭配得宜。裴清殊吃的满嘴流油,腻了的时候就喝两口蛋花汤解解腻,简直不能更幸福。 吃饱喝足之后,宴会进入下一环节,开始举办乞巧活动。 十一皇子听了之后,很是没兴趣地对裴清殊道:“这些都是女流之辈玩儿的东西,我们在这里做什么。我要回宫去了,十二皇弟可要一起?” 裴清殊自己没带肩舆来,又不能借走令仪的,只能摇头。再说了,他壳子里头装的还是个姑娘,一点都不觉得乞巧活动无聊,还很想留下来看看。十一皇子见了,只能恨铁不成钢地看他一眼,一个人走了。 宴会进行到这个时候,皇帝皇后都没露面,八成是不会来了。荣贵妃站在上首,向众人讲述“赛巧”的规则。 简单来说,就是女子们手拿丝线,对着月光比穿针引线,看谁穿的快。最先穿过的那个人,便是“得巧”,会得到一份荣贵妃事先准备好的奖品。 奖励倒是其次的,关键是能出一番风头,在后宫里长长脸。众女卯足了劲,不仅是后妃们,就连几个公主也都跃跃欲试。毕竟她们平时每天都会有女红课,数年如一日地学着,技艺都很不错。“赛巧”这种活动,正是展现她们学习成果的好机会。 眼看着身边的人手上都分到了丝线和针,裴清殊忽然有点手痒——前世他在家里时也是做过女红的,而且做的还非常不错。别说普通的缝缝补补了,就是绣手帕、做荷包这些事情,他都做得来。 只是一个小皇子手拿针线的话……未免太过奇怪了。裴清殊忍了又忍,左手握住右手,好歹忍住了自己也要一份针线的冲动。 “您千万别这么说……”裴清殊听得心里直打鼓,敲得他心惊肉跳,“娘娘待殊儿的好,殊儿都铭记在心。” 淑妃低着头,小声啜泣,也不说话。玉盘替她站出来道:“咱们娘娘不光待十二殿下好,娘娘还爱屋及乌,给寒香殿送了好些东西呢!” “玉盘!”淑妃抬起头,瞪着玉盘道:“要你多嘴!” “今儿就当奴婢多嘴了,娘娘要打要罚,奴婢都认了。只是奴婢死了之前,要是不把这些话说出来,心里实在是憋得慌。”玉盘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就没见过娘娘这样的,掏心掏肺地对养子也就罢了,还用自己的体己钱去补贴人家的生母……您图什么呀!” 淑妃叹息道:“本宫也是看俪妃可怜。况且再怎么说,她都生了殊儿,还把殊儿这么好的孩子送到我跟前。就算是看在殊儿的面子上,本宫照拂她一二,岂有不该?” “娘娘的心眼儿也太好了。罢了罢了,是奴婢多嘴了,奴婢这就掌自己的嘴。” 见玉盘说着就要动手,裴清殊忙道:“玉盘姑姑别这样,我还要多谢你,让我知道母妃为我做了这么多。” 淑妃愣住了,瞪大眼睛看向裴清殊,过了好一会儿才不可置信地道:“你……你叫本宫什么?” 裴清殊微微低下头,有点不好意思地重复了一遍:“母妃。” 淑妃大喜,连忙把裴清殊搂在怀里。 她身上有种清淡好闻的味道,裴清殊并不讨厌,于是安心地躺在淑妃怀里。 淑妃这回是真的喜极而泣,泪水小溪似的往下淌。 “好孩子,听到你这声母妃,我就是现在立马死了也值了。” “娘娘说什么呢,当着殿下的面,您也好说这话?”玉盘急道:“您可得好好儿的,不能出一点事,不然二公主和十二殿下可怎么办呢?” “对,你说得对。”淑妃用帕子擦了擦脸,挤出个笑来,“殊儿,母妃吓到你了吧?” 裴清殊摇摇头,抬起手帮淑妃擦眼泪。他人小胳膊短,就象征性地擦了两下,可淑妃的心都快被他给暖化了。 玉栏身为裴清殊的宫女,连忙尽职尽责地帮她家主子说好话:“娘娘可真是有福气,都说女儿是贴心的小棉袄,咱们殿下虽然是个皇子,可论起贴心的程度来,可是丝毫不输给公主呢。” 淑妃听了心情大好,忙让玉盘取了一小盒的金元宝过来,说是给裴清殊的改口费。不仅如此,她还赏了琼华宫正殿所有下人两个月的月钱,让底下人都跟着裴清殊沾光,从此更加尽心尽力地服侍他这个主子。 淑妃不缺钱,要的就是裴清殊的态度。只要能让裴清殊真的把她这个母妃认下来,淑妃花多少银子都乐意,就不用提接济寒香殿的那一点儿了。 这才是上午,淑妃的妆就哭花了,自然是要重新洗脸上妆的。 裴清殊暂且回避,和抱着一盒子金元宝的玉栏一起回屋。 玉栏会说话,今儿个上午没少帮他出力。裴清殊也不小气,在玉栏把东西入库之前,顺手拿出两个金锭,塞给玉栏一个。玉栏推辞了半天,只说不要,裴清殊不得不板下脸,她才肯收下。 他故意孩子气地说:“就这一回,以后你要,我还不给了呢。” 玉栏连忙磕头谢恩:“多谢殿下赏赐,只是伺候殿下是奴婢的本分,奴婢哪敢要这么重的赏钱……况且,殿下的私库还不宽裕……” 说起自己空荡荡的库房,裴清殊脸色尴尬地轻咳一声:“不就是钱嘛,以后就会有的。孙妈妈对银钱不敏感,以后我这库房要想丰裕起来,还得靠玉栏姐姐帮我打点呀。” 玉栏不好意思地笑道:“奴婢哪有那么大的能耐,殿下真是折煞奴婢了。” “好啦好啦,玉栏姐姐,你快去把这些东西锁起来吧,放在外头我怕丢了呢。” 玉栏好笑地说:“殿下放心,琼华宫还没这么胆大包天的贼人。” 支走玉栏之后,裴清殊转过头来,捏着另一锭金子,走向玉岫,向她递了过去。 玉岫见了,大惊道:“这……这奴婢怎么敢当。奴婢得了淑妃娘娘的赏钱,已经很感激了,哪里还敢要殿下的赏钱。” 刚才她看裴清殊拿出两个金元宝来,还以为是一个给玉栏,一个给孙妈妈的,怎么都没想到裴清殊竟然会给自己。 裴清殊笑眯眯地说:“你和玉栏都是我身边的大宫女,怎么能只给她一个人呢,收着吧。” 玉岫却坚决不肯收:“奴婢惶恐,奴婢虽然同为一等宫女,可是奴婢……奴婢做的不如玉栏多,当不起殿下的赏。” 玉岫说的是事实,和尽心尽力的玉栏相比,玉岫对于伺候裴清殊这件事情虽然说不上失职,但是并不怎么热络,每日只是完成本职工作就算完了,从来没有真正为裴清殊操过什么心。 和大家接一样的赏钱,玉岫受之无愧。可是要她像玉栏一样,额外领裴清殊的赏赐,玉岫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羞愧难当。 裴清殊淡淡地问:“你不肯要,是看不起我么?” “奴婢不敢!奴婢只是没脸收殿下的赏赐……不过殿下待奴婢的这份心意,奴婢着实感动。殿下请放心,奴婢以后一定改过自新,好好侍奉殿下。” 她坚持不肯要,裴清殊也没强逼。见玉岫态度真诚,裴清殊便把她虚扶起来道:“玉岫姐姐有这个心就好。” 其实玉岫人不坏,就是和积极的玉栏相比,才会显得有一点消极怠工。裴清殊无事时都了解过了,玉栏的父母是傅家的家奴,玉栏生来就是奴籍,所以才这样会伺候人。玉岫进宫前虽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但她家里是开绸缎庄的,也是好人家出来的女儿,打小没伺候过人的。她识文断字,审美又很高,裴清殊不想放着人才不用,这才想着和玉岫交交心,让她真正愿意为己用。 现在看来,这个小目标已经基本达成了。 最后那一锭金子,裴清殊到底还是给了孙妈妈。 孙妈妈本是不肯要的:“殿下现在都不吃奴婢的奶水了,奴婢就和普通宫人没什么两样,却比他们平白多出好多月钱,奴婢这心里头本来就过意不去,哪能还要殿下的银子……” “当年要不是妈妈愿意进寒香殿,我可能早都饿死了。要往大了说,妈妈对我有救命之恩。” 孙妈妈见他这样懂事,只觉自己这些年来的辛苦完全没有白费。真是应了淑妃那句话,就是现在死了,她都值了。 “这都是应当应分的事情,殿下说这些做什么……您打赏玉栏姑娘她们,那是没什么说的,可咱们不一样。说句大不敬的话,在奴婢心里,早就把殿下当成自个儿的亲生儿子看待了……殿下真的不用对奴婢如此客气。” 75.查案 订阅超过60%可以立马查看最新更新, 否则需要等待24小时。  她抿抿唇, 慢条斯理道:“不瞒皇上, 这件事情,就是俪妃先提的。” “怎么会?”皇帝下意识地反问了一句。 淑妃听了,有点生气地说:“臣妾怎么敢欺君呢?您若不信,找人去冷宫问上一问便是。臣妾膝下虽无皇子, 可也干不出抢人家儿子这种事情!” 皇帝见她动气, 连忙握住淑妃的手道:“瞧瞧你这脾气, 朕又没说不信你!只是俪妃那性子,朕再了解不过了,她怎么会……” “臣妾问过恩嫔了, 说是因着十二皇子即将年满五岁,怕在冷宫里头耽误了他开蒙, 这才想到了让臣妾代为教养。” 皇帝想了想,心里头已经有些松动了,却不好一口答应下来:“你行事向来妥帖,令仪被你教养的极好,让十二皇子跟着你,朕自然是放心的。只是皇后是十二皇子的嫡母, 此事朕还要与她商议一番,方可给你答复。” 淑妃忙道:“这是自然。” 淑妃走后, 皇帝心中一直惦记着这事儿。傍晚禄康安来问他今晚想要临幸哪位妃嫔的时候, 皇帝想了想, 叹了口气:“去皇后那里吧。” 皇后朱氏是皇帝龙潜时的王妃, 先太子太师之女。按说朱氏与皇帝乃是少年夫妻,不说相亲相爱,起码应当互敬互重才是,可这对帝后却并非如此。 禄康安应了一声,要去通禀皇后之前,身形顿了一顿,迟疑地问向皇帝:“陛下可要在坤仪宫用晚膳?” 都这个时辰了,他去皇后那里,肯定要被问。 皇帝摇头道:“就在乾元殿用吧。告诉皇后,朕还有政事处理,晚些时候再过去。” 禄康安心知,当今天子虽说不算荒淫无道,但勤政爱民这几个字也用不到他身上去。皇帝这么说,无非是不想和皇后共处一室太久罢了。 用过晚膳,去坤仪宫之前,皇帝心血来潮,说要在宫中走走。 禄康安忙道:“陛下想去哪边散步,奴才这就着人去清路。” 皇帝抬手制止道:“不必了,朕就随意走走,不必声张。” 禄康安垂着眼皮应下,心中冒出一个大胆的猜测——淑妃说要抚养十二皇子,已经经过了俪妃的许可,但皇帝恐怕仍不放心。这所谓的随意走走,应当并非随意。 太阳向西偏移,被落日染红的天际,又逐渐暗去。 如同禄康安所料一般,皇帝果然径自朝冷宫的方向走去。 冷宫位于皇宫的最北端,从乾元殿到冷宫,距离并不算近。好在禄康安早有准备,让四个小太监抬了一座轻便的小辇跟在后面。等皇帝走累了,坐上龙辇后,并未开口直言要去哪里,可他仍旧来到了他想去的地方。禄康安伺候他数年,主仆之间的默契早已达成,根本无需多言。 冷宫只是一个通俗意义上的称呼,事实上这座建筑名叫寒香殿。因为位置偏远,年久失修,才被用来囚禁犯了错事的妃嫔。 皇帝站在寒香殿外,看着那块破破烂烂的牌匾,心里头一阵酸涩:“不知不觉,就到了这儿了。既然来了,就叫俪妃出来见见罢。” 禄康安连忙答应,打发了个机灵的小太监入内传话。 其实这几年来,皇帝来过寒香殿许多次。刚开始的时候,皇帝还总进去,可都被俪妃冷着脸赶了出来。皇帝再喜欢俪妃,也是天子,也是男人。被驳的次数多了,只好过门而不入,顶多请俪妃出来一见。就算是这样,十次里也有七八次会吃闭门羹。 不过今日,皇帝知道,俪妃一定会见他的。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俪妃便从寒香殿中走了出来。她垂着眼睛,面无表情地向皇帝行礼。 俪妃生来肤白胜雪,即使脂粉未施,身着荆钗素裙,仍旧貌若天仙,令人移不开眼。 皇帝一见她,便免不得有些激动:“恨月,你终于肯见朕了!朕瞧你似乎清瘦了些,可是前些日子殊儿生病所累?” 提起儿子生病的事,俪妃就没有什么好脸色,不无讽刺地说:“劳圣上挂心。多亏圣恩浩荡,把守寒香殿的内侍还算仁善。殊儿的奶妈使了些银子,磕了几个响头,也就肯帮孩子找些药材过来了。” 她说得云淡风轻,皇帝听得却是心惊肉跳:“什么,竟还有这种事?这些天杀的奴才,殊儿是皇子,生病了差他们跑个腿,不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吗,竟还敢为难你们,朕这就……” 俪妃冷笑道:“皇上说这些,又有什么意思。冷宫里的皇子,能得到什么重视。况且——皇上不是巴不得殊儿死了才好吗?” 皇帝急道:“恨月,你怎么能这么想朕,朕怎会如此!” “既然皇上知道殊儿生病,却连个太医都不曾遣过。皇上真当我是三岁小儿,不知你安的是什么心思。” “这……是朕的错。是朕疏忽了。” 皇帝没敢说,他让人每月初一、十五汇报俪妃母子的消息。裴清殊生病的时候,恰好刚报过一次,这才错过了。不过归根结底,还是他不够重视这个儿子,甚至至今仍然疑心裴清殊的血脉,因此才有所疏忽。 面对天子的道歉,禄康安和几个小太监都弯下了腰,眼观鼻鼻观心装作没听见,大气都不敢多喘一下。 俪妃却寒着脸不说话,没有任何表示。 “恨月……”皇帝上前一步,想拉俪妃的手,却怕她生气,只好隔着一步的距离,温声道:“今日淑妃来找过朕了,说是你和恩嫔想让她代为照顾殊儿。朕信任淑妃人品,可还是要亲口问过你才肯放心。此事可当真?” “当真。” 皇帝却并不见多高兴:“朕早知道当年的事情是个误会,是朕错怪你了。你何不带着殊儿一同离开这里?你是殊儿的生身母亲,由你来照看殊儿,岂不最为妥当?” “我早就与您说过,我不喜欢宫里的生活。既然已经无法离宫,那这冷宫,就是最适合我的地方。”俪妃顿了顿,淡淡地说:“您要是能开恩,就放我姐姐出去,让她代为照顾殊儿,这样我最放心。” 皇帝冷哼一声,不悦道:“她与那钟太医有私情,朕岂能如此轻易地放过她!” 其实这只是表面的原因,最主要的原因是,皇帝知道,如果他真的按照俪妃所说的话做了,那俪妃就此无牵无挂,就真的一辈子都不会愿意离开冷宫了。 只有拿捏住裴清殊,才有让俪妃重新回到他身边的机会。 “既然如此,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俪妃一副早就料到的表情,“您也别指望我再为了殊儿的事情求你。他真要出去了,我还要担心什么人对他不利呢。” “你……”她口中的“什么人”,指的分明就是皇帝。皇帝再好的脾气,也要被她逼急。 “罢了,朕想过了,殊儿大了,还是要去读书识字。你放心,淑妃没有儿子,定会对他悉心教养。朕……朕也会关照他的。” “那就多谢皇上了。”俪妃说完行了个礼,转身就走,一句话都不想多说的样子。 皇帝站在原地,无奈地叹了口气。 过了一小会儿,禄康安小心翼翼地凑过来,低声提醒:“皇上,时辰不早了,是不是该去皇后娘娘那里了?” 皇帝点点头,重新坐上小辇,去往坤仪宫。 他到的时候,三皇子刚好要走。父子俩迎面遇上,便先坐在一处说了几句话。 三皇子裴清睿今年十四岁,是皇帝唯一的嫡子。可这个三皇子虽然身份尊贵,为人处世却好像和皇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向来不讨皇帝喜欢。 皇帝有事要同皇后商议,也没心思和三皇子多谈。问了几句他最近在读什么书,便让他跪安了。 皇后见皇帝对三皇子冷淡,心里多少有几分不痛快。不过一想到今日并非初一,也非十五,皇帝却想到来她这里安歇,气就消了些。 “皇上操劳一日,应当累了吧。可要臣妾服侍您沐浴更衣?” 帝后二人名义上是夫妻,可这些年疏远得厉害。沐浴更衣这样亲密的事情,皇帝并不想让皇后插手。 “不必了,皇后统领六宫辛苦了,还是让下人们伺候吧。” 皇后听了,也不勉强,帝后便各自沐浴去了。 皇后只比皇帝小一岁,虽日日保养,可她这些年来过得并不顺心,卸妆之后已显老态。正因如此,她早早地便熄了灯,不叫皇帝细看自己逐渐老去的容颜。 借着月色,夫妻二人闲谈起三皇子的事情来。 “睿儿这些天总跟我念叨,说是羡慕他大皇兄出入朝堂,能为皇上效力。说起来睿儿也只比大皇子小两岁,不知皇上打算什么时候让他领差事?” 76.指责 订阅超过60%可以立马查看最新更新, 否则需要等待24小时。  裴清殊正琢磨着要不要给林氏行个礼的时候,就听孙妈妈笑道:“给恩娘娘请安。” 裴清殊往门口一看, 原来是恩嫔来了。 说来恩嫔也姓林,是裴清殊生母的族姐。当年这姐妹俩不知道犯了什么事儿, 俩人被一块送进了冷宫。 和他的亲娘小林氏不同的是,恩嫔这个姨母慈眉善目, 对裴清殊的态度颇为温和。 用饭的时候,裴清殊下意识地就坐在了恩嫔的旁边。 林氏见了,只瞄了他一眼, 没说什么。 恩嫔却是很关心地问他:“殊儿今天自己能走了?” 见裴清殊点头, 恩嫔念了声佛,长长地松了口气:“看来这一遭算是熬过去了。我就说吗,咱们殊儿福大命大,肯定不会有事的。” 裴清殊朝她微微笑了笑。 恩嫔高兴坏了, 和孙妈妈两个人一起给他喂起饭来。裴清殊空长了两只手, 一顿饭下来愣是没用上,全是叫她们喂着吃的。 吃完饭, 净了口, 林氏就回自个儿屋里去了。这冷宫里别的不多, 屋子倒是不少。除了他们几个之外,就只住着一个得了失心疯的纯妃, 住的倒是宽敞。 见到妹妹离去的背影, 恩嫔叹了口气, 回过头来看着裴清殊感慨:“苦命的孩子哟……” 得, 又来了。 裴清殊知道自己挺倒霉的,但也不兴这三个女人见天儿地念叨呀。 偏生孙妈妈也过来凑热闹:“可不是吗,奴婢刚进宫那会儿,内务司的姑姑带我去穆贵嫔娘娘那儿取经。穆娘娘那十一皇子,只比咱们殿下大了不到一岁,可瞧瞧人家那待遇……光是奶妈就给备了四个,伺候的下人就更不必多说了……奴婢也不求咱们殿下能像其他皇子一样锦衣玉食,可殿下眼瞧着就要五岁了,其他皇子到了这个年纪,可都是要开蒙了。” 提起开蒙的事儿,恩嫔的脸色又是一黯:“你说这话,正说到我的心坎儿上。我是个罪人,这辈子也就罢了。可惜了殊儿这孩子……他还这么小,难不成就这么一辈子在这冷宫里熬着?” 孙妈妈瞧了裴清殊一眼,低声道:“今儿个日头没那么大了,恩娘娘可要出去走走?” 这是不想让裴清殊听到的意思了。 恩嫔会意,扶着孙妈妈的手出去了。裴清殊一脸郁闷地看着她们的背影——其实他很想加入她们的八卦,可他现在只是一个四岁多的孩子。加上过去的裴清殊这个“不怎么爱说话”的标签在,要是他贸然挤进她们的谈话,很有可能会被人怀疑。 绿袖不知他在想些什么,她已经习惯自家殿下跟个小老头似的整日发呆了。收拾好碗筷后,她就过来问裴清殊可要躺下。 裴清殊拒绝了:“绿袖姐姐,我想出去走走。” 每回说话的时候,裴清殊就觉得自己变成一个小男孩比直接变成一个成年男子要好的多了。起码现在他的男性特征还不是特别明显,说话时的声音还是软软的小奶音,他自己听起来也不会太过难受。 绿袖听了,有些为难地看着他:“殿下才刚能下地走呢,还是别去外头了,仔细吹了风,又着凉了。” 裴清殊知道,先前为了给他治病,这几个女人不知道费了多少心思,所以绿袖会这么说,他并不觉得意外,反而很能理解。他只是不知道自己除了在屋里发呆,还能做些什么。 许是看出了裴清殊的心思,绿袖笑着问道:“殿下可是觉得无聊了?不如奴婢陪您翻花绳吧!” 在裴清殊还是陆清舒的时候,她也曾和闺中的小姐妹一起翻过花绳。 只是现在…… 他有点别扭地说:“我又不是女孩子。” 绿袖笑了笑,很想大不敬地捏一捏他们家殿下的小脸儿:“殿下放心,这里没有外人,奴婢不会说出去的。” 裴清殊心道,你想往外说,倒是得有人听啊!他们被关在这里,除了送饭的太监,根本见不到什么外人。 他在空荡荡的屋子里环视了一圈,实在找不到什么可以打发时间的东西,只得接受了绿袖的提议。 冷宫里一日只有两餐,他们上午那顿用的早,再吃就是傍晚的时候了。绿袖陪裴清殊玩儿了一会儿,等孙妈妈和恩嫔聊完天回来,就要哄裴清殊睡午觉。 裴清殊热得不想盖被子,和孙妈妈拉锯了好一会儿。最后双方终于达成协议,只盖肚子,以免着凉。 裴清殊现在已经摸清楚了一个规律。每回他睡着之后,孙妈妈都会和绿袖聊天。这个时候,就是他了解自己处境的好机会。 今日孙妈妈八卦的重点,自然是上午她和恩嫔商议的“大计”。 听了孙妈妈的计划之后,裴清殊大吃一惊,脸上差点没绷住,险些暴露他装睡偷听的事实。 ——孙妈妈竟然想把他送给别的妃子养! 绿袖一听,反应也很激烈:“这,这怎么成呢?殿下可是俪妃娘娘的亲骨肉啊!” “殿下是我帮着接生的,这我能不知道吗?可是……俪妃娘娘惹恼了陛下,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出去。不给殿下找个养母,难不成就让殿下这么一直在冷宫里头熬着?” 绿袖沉默了一会儿,为难道:“您说的也有道理……不管俪妃娘娘犯了什么错,十二殿下总归是无辜的。只是俪妃娘娘……能同意吗?” 孙妈妈微微蹙眉着说:“我这心里头也没底,所以才先跟恩嫔娘娘提了一嘴。恩嫔娘娘好歹是俪妃娘娘的堂姐,她的话,总比咱们做下人的分量重些。” 绿袖点点头,半晌无话。 屋里没了说话的声音,裴清殊很快就睡熟了。 等他歇了午觉起来,闲着无事,便只着里衣,在屋内走了一圈。 屋里头空荡荡的,除了破旧的家具,连个小孩子能玩儿的玩具都没有。 这样的环境别说大人了,就是小孩儿也会憋疯的。 裴清殊郁闷地坐了半下午,总算等到绿袖提了晚膳回来,和孙妈妈一起摆饭。 裴清殊一天没怎么活动,根本不觉得饿。恩嫔好像有心事,吃得也不多,一直频繁地向俪妃望去。俪妃倒是神色如常,好像什么都没注意到似的。 一顿饭下来,几乎都没有人开口说过话。和上午一样,俪妃吃完饭就要走。恩嫔以往都会留下来陪外甥一会儿再走的,今儿却是撵上了俪妃:“妹妹等等我。” 孙妈妈和绿袖对视一眼,知道恩嫔这是打算说给裴清殊找养母的事情了。 裴清殊看了,心里头着实好奇。趁着绿袖她们收拾碗筷的当口,他便悄悄地跟了上去,凑在门口偷听。 冷宫里除了一个疯掉的纯妃之外没有外人,所以恩嫔和俪妃说话时也就没有那么多顾忌。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足以让裴清殊听得清。 “殊儿这几日气色好多了,妹妹也可以安心睡个好觉了吧。” 俪妃毫无波澜地看向恩嫔:“姐姐想说什么?不如直言。” 宫里的主子说话,少有人像俪妃这般直来直去的。不过恩嫔从小和她一块儿长大,早就习惯了俪妃如此行事,闻言也并不生气,仍旧十分和气地说:“那姐姐就不跟你客套了。我是想着,殊儿年底就满五岁了。其他皇子,到了这个年纪都要开蒙……不知妹妹对此作何打算?” 俪妃轻笑一声:“我还当姐姐要说什么。你又不是不知,我别的没有,笔墨纸砚倒是不缺。咱们两个又都不是睁眼瞎,帮他启蒙便是了。” “那怎么成!”恩嫔早就猜出俪妃的想法,可听到之后仍然有些着急:“我们都是女流之辈,如何教导得了殊儿!” 俪妃不以为然:“女子又如何?莫不是因为身为女子,我读的书,我写的字,便与男子不同了吗?” 恩嫔懊恼道:“我才疏学浅,辨不过妹妹。可妹妹心里应当有数,殊儿要是一直待在冷宫里,他这辈子就算完了!” 俪妃怏怏不快地说:“姐姐和我说这话又有何用?陛下心里早已恨极了我,也恨极了殊儿……” 裴清殊听到关键之处,不由心跳加速。他正屏息凝神,期待着俪妃接下来的话时,绿袖突然从背后冒了出来,着急地叫他:“殿下怎么出来了?日头都要落山了,快些回屋歇着吧!” “你怎么过来了?还不快回去。” 面对威严中透着一丝冷漠的母亲,裴清殊双腿发软,明明想要往回走,却怎么都迈不动步子。 他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冒出来的勇气,竟然开口说:“我想和母妃睡。” 今天要是不把她们的话听全了,裴清殊非得失眠不可。 好在俪妃闻言只是一怔,并没有立即拒绝。 恩嫔见了,连忙将裴清殊拉了进来。 “姐姐!”俪妃皱眉。 恩嫔知道俪妃性子孤高冷傲,最不喜欢别人替她做主。可她觉得俪妃之所以不肯想办法帮裴清殊离开冷宫,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她对这个儿子的感情淡薄。要是母子二人多相处一阵子的话,保不齐俪妃就会心软了。所以裴清殊要留下,恩嫔简直求之不得。 “殊儿这么小,病还没好全呢,妹妹忍心拒绝他吗?” 俪妃看了看裴清殊仍然有些苍白的小脸儿,长长地叹了口气:“罢了。” 这就是同意了的意思了。 恩嫔大喜,连忙叫绿袖和孙妈妈过来帮忙。三人合力把裴清殊洗的香喷喷的,送到铺好的床上。 这般忙活了一阵之后,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为了偷听,明明毫无困意的裴清殊熟练地启动装睡大法。 看着在床上缩成一团的小儿子,俪妃心中一软,对恩嫔低声道:“姐姐,送殊儿出去这话,以后就不要再提了。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些年我和殊儿同食,就是怕他会在饭菜中下毒……” 恩嫔沉默,隔了好久才说:“是我对不住你们母子。当年陛下那么宠爱你,若不是为了我……你和殊儿也不会沦落至此。” 俪妃淡淡地说:“姐姐说这话就见外了。你我都姓林,你出了事,林家也脱不了干系。我帮你,就等于帮自己。” “可是殊儿是无辜的呀!妹妹你不知道,自打殊儿落地之后,我每一天都在后悔,当年为什么要同意你帮我顶罪?不如就让皇上把我杀了,一了百了,也省得拖累你们。” “这又是何必呢。姐姐也说了,那人对我有几分宠爱。若犯错的是我,他总不会杀了我。这样既能救了姐姐性命,又能还我清净,岂不是两全其美。” 恩嫔说着说着,竟然掉起了眼泪:“可与表哥有私情的明明是我,妹妹你是清白的呀……就算你不想与陛下亲近,可殊儿的的确确是陛下的亲骨肉,如今却叫陛下误会……这可如何是好!” 裴清殊刚开始还听得云里雾里的,后来他结合俪妃和恩嫔的话,在自己的脑补下,大致猜出了林氏姐妹俩被打入冷宫的原因。 若要完整地还原事情的真相,还得从六年前说起。 延和六年的春天,恩嫔选秀入宫。根据大齐制度,凡是六品以上官员所在的家族,都要送一个女孩儿入宫选秀,林家报的就是恩嫔的名字。 恩嫔与她表哥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本是不愿意进宫的。可她性格温顺,从来不敢违逆父母的意愿。即使心不甘情不愿,还是入宫做了皇帝的女人。 恩嫔能够被选中、册封,说明她还是有些姿色的。只可惜在后宫这样的地方,从来都不缺美人,尤其是恩嫔这样端庄秀丽,却又没什么特点的美人。 风流成性的皇帝很快就把她忘到了一边。 直到有一天,皇帝散步时路过恩嫔的寝宫,去她屋里歇脚,正巧遇到恩嫔在看书。 让皇帝奇怪的是,恩嫔一见他进来,就把手里的书往身后藏。 她不藏还好,这一藏,皇帝就忍不住开始好奇。 他硬是要看,恩嫔哪里拗得过他。才将手里的书递出去,恩嫔就跪在地上请罪了。 让她没想到的是,皇帝不仅没有发怒,反而看得津津有味。恩嫔的腿都跪麻了,皇帝才想起她来,连忙让她起来。 “没想到你看着老实,还喜欢看这种书,怪有意思的。” 恩嫔知道,身为后妃还看这种话本小说,于礼法不合。她哪敢起来,只是跪在地上一个劲地磕头:”皇上恕罪,妾身再也不敢了……” 皇帝听了只觉得无趣,摆摆手,将那本书递给身边的总管太监。 “这是做什么,朕又没有怪罪你的意思。放心,朕不会告诉其他人的。不过这本书朕瞧着有趣,没收了。” 恩嫔哪敢说个不字,连忙磕头谢恩。 她本以为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了,没想到皇帝竟然看上了瘾,成了那话本作者的书迷,跑到宫外发行这本书的晋江书社去疯狂地打赏作者。 成了书迷不算吧,他还非要打听作者本人的情况,这可叫恩嫔为难极了。 不说吧,是犯了欺君之罪。说吧…… 她堂妹的闺誉可就要毁了。 就在恩嫔纠结不已的时候,神通广大的皇帝,已经通过各种方式,得知了作者的真实身份。 原来那个笔名为恨月的作者是个女子,也就是恩嫔的堂妹林氏,如今的俪妃。 得知林氏的身份之后,皇帝二话不说,一道圣旨把人接进了宫。 皇帝原本想着,这么有才的姑娘,长得肯定不咋地。他只是想见见作者本人,求个签名,或是请她透露透露下文。 没想到见到林氏的第一眼,皇帝便愣住了。 只有四个字可以形容他当时的心情——惊为天人。 身为皇帝的好处之一就是,只要是他看上的女人,大多数情况下都可以得到。 林氏当时虽然已有婚约,可她只是一个五品官的女儿。不管她本人怎么想,皇帝直接下旨册封她为妃,还自认为深情地选择了“伉俪情深”中的俪字来做林氏的封号。 只可惜俪妃根本就不领情。 俪妃本以为林家出了一个后妃,她就不用再进宫了。没想到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入宫之前,俪妃想过无数办法抗旨不遵。入宫之后,俪妃也对皇帝横眉冷对。可是在皇权面前,俪妃的反抗在皇帝眼中不过是增添情趣的游戏之举。不管俪妃再怎么不乐意,皇帝还是宠幸了俪妃。 独占圣宠的俪妃,很快就有了身孕。 自古集宠于一身,即是集怨于一身。俪妃的盛宠,不免引发了后宫妃嫔的妒忌。 可是俪妃深居简出,又被皇帝保护的很好,她们很难抓到俪妃的把柄。于是就有人打起恩嫔的主意,企图从恩嫔入手,让整个林家完蛋。 偏生恩嫔有一个最大的软肋,就是她的表哥,在太医院当差的钟太医。 在不知是谁的设计之下,恩嫔“赴了约”,悄悄去见钟太医。若只是他们两个被人当场捉住也就罢了,可当时俪妃不知怎么得了消息,前去阻止,结果一并被人发现。 后宫里出了这样大的事情,帝后很快就赶了过来,连夜审问。 俪妃孤傲,一个字都不想解释。恩嫔想着反正他们也没做什么,又不是单独被逮住的,只是和自家亲眷说几句话而已,顶多犯一个夜间在宫中走动的宫规,出不了什么大事。 可她忘了,钟太医不仅仅是她的表哥,还是俪妃进宫前的未婚夫,皇帝的眼中钉,肉中刺。 皇帝当时大发雷霆,质疑俪妃和钟太医的关系。 恩嫔试图解释,可在皇帝的眼中,她的话没有丝毫价值。 最后皇后和两个贵妃从俪妃寝宫搜出来的证据,统统指向俪妃和钟太医有私情。 俪妃心里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也知道恩嫔确实心系钟太医。她怕恩嫔再解释,把她自己的命再搭进去,干脆把事情全都揽在自己身上。她很清楚,皇帝根本不舍得杀她,不过是将她幽禁,或者打入冷宫而已。相比之下,她倒比较想去冷宫。日子虽清苦些,但起码再也不用侍奉自己讨厌的人。 俪妃如愿进了冷宫,恩嫔也因“欺君之罪”与她同行。 恩嫔心中有鬼,不敢再喊冤。俪妃心中无愧,却是不想喊冤。 入冷宫之前,皇帝问她可还有什么话想说。俪妃没说一句求饶的话,只说希望能用她的嫁妆,换一些纸和笔。 其实俪妃的心中,还是有一些担心的。皇帝心中猜忌她与其他男子有私情,自然会疑心她腹中骨肉并非皇家骨血。 俪妃不爱皇帝,根本就不想给他生孩子。可当时她怀孕已近七月,不生下来,她自己的命都很难保住。至于生下来之后,俪妃就算再不喜欢皇帝,也无法看着自己的亲生骨肉去死。因此她日日与裴清殊同食,生怕皇帝给他下毒。 裴清殊听完俪妃与恩嫔的对话,虽然仍然不清楚许多当年的细节,不过很多事情他都想通了。 他之前就觉得奇怪,一个母亲,怎么会对自己的孩子如此冷淡。现在才知道,原来是因为皇帝。被迫给不爱的男人生孩子,俪妃的心里想来并不好过。站在俪妃的立场上想想,她的选择似乎也无可厚非。 除此之外,裴清殊以前还想不明白一件事。俪妃犯错进了冷宫也就罢了,为什么他一个皇子,皇帝还对他不管不顾的。 原来皇帝是疑心自己被戴了绿帽子,把他视为“孽种”呢。 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裴清殊心里不但不觉得轻松,反而更加沉重了。 有一个对自己不亲的娘,还有一个可能想杀自己的爹……以后孙妈妈她们再说他命苦的时候,裴清殊不会再反驳了。 77.平反 订阅超过60%可以立马查看最新更新, 否则需要等待24小时。  绰绰灯影中, 俪妃面色微沉,语气颇为不悦:“过去的事情,姐姐就不要再提了。事已至此, 你我还能如何?” 恩嫔心中早已有了主意,听俪妃这么一说,便低声开口:“既然妹妹不想离开冷宫,不如为殊儿择一个膝下无子的养母。殊儿年幼,还是个皇子。想收养殊儿的妃嫔,应当大有人在。” 俪妃一怔,没想到恩嫔竟然提出了这么个办法。 “姐姐舍得这孩子吗?” 虽说生下裴清殊的是俪妃,可恩嫔这个姨母与裴清殊亲如母子,关系甚至比俪妃这个生母还要近些。 恩嫔用帕子按了按眼角:“不舍得,又有什么办法呢。妹妹, 这孩子太可怜了, 咱们不能就让他这么被关下去……” 俪妃默然,隔了很久才开口:“姐姐就不怕殊儿出去之后,被皇帝……” “不会的。”恩嫔摇摇头说:“殊儿虽说长得像妹妹多些,可与陛下也有几分相像。以前陛下疑心,是因为没见过这孩子。只要他与殊儿多些接触, 陛下就应当明白这孩子是他的了。” 俪妃长长一叹, 揉着额角问:“姐姐心里可是已有人选了?” 恩嫔双眸一亮, 知道俪妃这是松口了, 忙道:“人选说不上, 只是心里想着,总要给殊儿找个妥帖点的去处才是。皇后虽是正宫,可她自己膝下有子,我怕殊儿去了受委屈。荣、全两个贵妃亦然。再往下数……便是淑妃了。” “淑妃?”俪妃反问一声,思索起来。 淑妃是当今天子龙潜时就进了王府的老人儿了。在她还年轻的时候,淑妃也曾得宠过一段时间。 淑妃肚子还算争气,生下二公主之后没多久就又怀上了子嗣。只是没想到后来竟被她一向信任的纯妃所害,不仅滑了胎不说,以后还都不能再生育了。 虽说纯妃最后被幽禁,还得了失心疯,可淑妃心里的怨气还是难以平息。从那之后,她整个人都变得泼辣难缠起来,发起脾气时连皇帝都敢怼。皇帝心里对她有愧,对淑妃倒是颇为迁就。在俪妃入宫之前,淑妃是唯一一个膝下没有皇子的妃位。 “是啊,淑妃的脾气虽然爆了些,可她向来护短,人又不坏,还和荣贵妃交好,在宫中地位稳固。不仅如此,她还是出身名门傅氏的小姐,娘家实力雄厚。若她有意抚养殊儿,殊儿的未来就不用咱们操心了。” 俪妃见恩嫔这样为淑妃说起好话,不由酸酸道:“你对殊儿倒是上心。” 恩嫔尴尬地笑了一下:“再怎么说,我也是殊儿的姨母嘛……” 俪妃知道她也是为了裴清殊好,所以没再刺她,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天色不早了,姐姐先回去歇着吧。这事儿,容我再想想。” 恩嫔明白此事非同小可,俪妃一时不能下定决心也是正常的,便依言告辞离去。 恩嫔走后,绿袖进来伺候俪妃梳洗。等绿袖关上门出去之后,裴清殊知道俪妃就要过来了,不由紧张起来,翻了个身背对着母亲。 身后似乎静了静,就在裴清殊好奇,想要偷偷查看情况的时候,俪妃忽然开口了:“你还醒着吧。” 裴清殊吓了一跳,整个人的身子下意识地一颤。 没想到他偷听被发现,俪妃不仅不生气,反而一笑:“你这孩子,一点都不像我,胆子怎么这样小。” 裴清殊慢慢地转过身来,尴尬地笑笑,不知道说什么好。 “行了,我又没有怪罪你的意思。你也大了,这些事情,让你知道也无妨。回头要是真出去了,总得自己长个心眼,我可护不了你一辈子。” 裴清殊心想,可不是没护住吗?不然真正的裴清殊也不会烧死,他也不会以裴清殊的身份继续生活。 见裴清殊发呆不说话,俪妃也不介意,只是问他:“你姨母的话你都听到了,你愿意去淑妃那里生活吗?” 不等裴清殊回答,俪妃忽然笑了:“瞧我问的什么傻话,你能不想去吗……这冷宫里头除了我们几个再无他人,能有什么意思。” 裴清殊为难地看着她:“母妃……” 其实他还没有想好答案。 可方才问话的明明是俪妃,这会儿她却似不想听到裴清殊的回答一般,冷淡地打断他:“行了,时辰不早了,歇着吧。” 说罢便躺了下来,闭上眼睛。 裴清殊头一回和这个名义上的母亲一起睡觉,加上心事重重,不免翻来覆去,不知过了多久才终于睡着。 等他醒来的时候,俪妃已经不见了。 裴清殊感觉的到,俪妃心里已经有了决定。 不过让他有没想到的是,冷宫里的这几个女人,办事效率还挺高。 前不久才定下的计划,才隔了一日,她们便请来了淑妃。 淑妃是个如想象中一般雍容华贵的女子,即使处于盛夏,仍然穿着身胭脂色的百花穿蝶宫装,戴了一整套的赤金首饰。裴清殊见了,很想问候她一声:淑娘娘热否? “殊儿,快给淑妃娘娘行礼。”恩嫔见他只是呆呆傻傻地看着淑妃,不由心急地催促。 淑妃见了他,却抬起带着鎏金护甲的手,笑了起来:“罢了,不是说十二皇子的病才好吗?快过来坐。” 不是裴清殊失礼,而是男子的问安礼该怎么行他实在不清楚。又怕自己没行好,闹了笑话,到时候更加麻烦,所以只能装傻。 “让淑妃娘娘见笑了。”恩嫔十分不好意思地说道:“其实十二殿下是很聪明的,只是这冷宫里的境况您也都瞧见了……妾身几个妇道人家,只能省出口吃的,把十二殿下养大。旁的我们便是想给,也给不起呀!” 淑妃抿了抿唇,并不急于搭恩嫔的话,而是拉着裴清殊的手左瞧瞧,右瞧瞧。裴清殊被她瞧得有些不自在,好像自己是个被放在货摊上供人挑选的货物一样。 “这孩子生的倒是好,像俪妃一样,瞧着便叫人喜欢。”淑妃看了俪妃一眼,似笑非笑地说。 俪妃进冷宫前和淑妃关系平平,准确地说,俪妃和宫里的任何一个女人关系都很一般。如今虽是她有求于淑妃,可是以俪妃的性子,仍旧很难像恩嫔一样放下姿态,小心翼翼地讨好淑妃。 她直来直去惯了,也不和淑妃兜圈子去夸自家儿子有多好,而是直截了当地说:“淑妃娘娘若是当真喜欢殊儿,不若便把他接到身边抚养。” 淑妃来此之前,自然早已对俪妃和恩嫔的意思了然于胸。不过现在冷不丁地听到俪妃抛了一个直球过来,淑妃还是不由一怔:“俪妃当真舍得吗?” 俪妃直视着淑妃的眼睛,面无波澜,却字字惊心:“我若舍得,淑妃娘娘可敢要吗?” 恩嫔和孙妈妈等人闻言,不由提起心,吊起胆,生怕俪妃会惹恼了这位不好相与的淑妃。 可出乎他们意料的是,淑妃不仅没生气,反倒笑了:“你这是在激本宫吗?”淑妃摇摇头,笑容不停,“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俪妃不说话,只是定定地望着淑妃。 淑妃的笑容,终于渐渐地收了起来。 其实,身为四妃之中唯一一个没有儿子的女人,淑妃一直都很想领养一个皇子,只是苦于没有机会。 现在机会倒是有了,可俪妃的这个儿子,淑妃想要,却不大敢要。 当年俪妃是怎么进的冷宫,淑妃和后宫中的许多人一样并不清楚。可就看十二皇子出生后这几年,皇帝都没有要把他接出来的意思,就知道皇帝已经因为俪妃迁怒到了这个儿子身上。 淑妃是个聪明人,她知道这个十二皇子恐怕是个烫手山芋。领养裴清殊这件事情,是很有可能会触霉头的。 可是淑妃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见到裴清殊的第一眼,她就喜欢上了这个干净漂亮的小男孩儿。 思量许久之后,淑妃终于开口:“这件事情,就算本宫愿意,皇上和皇后娘娘也不一定会答应,所以本宫现在还不能给你什么承诺。” 俪妃淡淡地说:“我相信淑妃娘娘的能力。” 淑妃轻轻一笑,不置可否。 这俪妃倒是个聪明人,落在这地方,可惜了。 从冷宫回琼华宫的路上,淑妃的贴身大宫女玉盘凑近肩舆,低声禀报:“娘娘,定妃从前头过来了。” 淑妃眉头微微皱起,冷声道:“继续往前走,等定妃先停。” “是,娘娘。” 定妃是在俪妃入冷宫之后唯一生下皇子的后妃,近日风头正盛。她比淑妃小了整整十岁,就位列妃位,加上底下人捧的,不免有几分飘飘然,谁都不放在眼里。 路过淑妃的肩舆时,定妃并没有让人停下,而是对淑妃淡淡一笑,连个颔首礼都没行,就直接与她擦肩而过。 淑妃气得火冒三丈,不等定妃走远,便破口大骂:“她算什么东西,仗着有几分宠爱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比起俪妃受宠那阵儿,她还差得远呢!” “娘娘……”玉盘有些担心地提醒她:“定妃她们还没走远呢。” “本宫才不怕被她听见!”淑妃胸口起伏,没好气地说:“走,去荣姐姐那里!” “怎么会?”皇帝下意识地反问了一句。 淑妃听了,有点生气地说:“臣妾怎么敢欺君呢?您若不信,找人去冷宫问上一问便是。臣妾膝下虽无皇子,可也干不出抢人家儿子这种事情!” 皇帝见她动气,连忙握住淑妃的手道:“瞧瞧你这脾气,朕又没说不信你!只是俪妃那性子,朕再了解不过了,她怎么会……” “臣妾问过恩嫔了,说是因着十二皇子即将年满五岁,怕在冷宫里头耽误了他开蒙,这才想到了让臣妾代为教养。” 皇帝想了想,心里头已经有些松动了,却不好一口答应下来:“你行事向来妥帖,令仪被你教养的极好,让十二皇子跟着你,朕自然是放心的。只是皇后是十二皇子的嫡母,此事朕还要与她商议一番,方可给你答复。” 淑妃忙道:“这是自然。” 淑妃走后,皇帝心中一直惦记着这事儿。傍晚禄康安来问他今晚想要临幸哪位妃嫔的时候,皇帝想了想,叹了口气:“去皇后那里吧。” 皇后朱氏是皇帝龙潜时的王妃,先太子太师之女。按说朱氏与皇帝乃是少年夫妻,不说相亲相爱,起码应当互敬互重才是,可这对帝后却并非如此。 禄康安应了一声,要去通禀皇后之前,身形顿了一顿,迟疑地问向皇帝:“陛下可要在坤仪宫用晚膳?” 都这个时辰了,他去皇后那里,肯定要被问。 皇帝摇头道:“就在乾元殿用吧。告诉皇后,朕还有政事处理,晚些时候再过去。” 禄康安心知,当今天子虽说不算荒淫无道,但勤政爱民这几个字也用不到他身上去。皇帝这么说,无非是不想和皇后共处一室太久罢了。 78.两全其美 订阅超过60%可以立马查看最新更新, 否则需要等待24小时。  说来恩嫔也姓林, 是裴清殊生母的族姐。当年这姐妹俩不知道犯了什么事儿,俩人被一块送进了冷宫。 和他的亲娘小林氏不同的是, 恩嫔这个姨母慈眉善目,对裴清殊的态度颇为温和。 用饭的时候,裴清殊下意识地就坐在了恩嫔的旁边。 林氏见了, 只瞄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恩嫔却是很关心地问他:“殊儿今天自己能走了?” 见裴清殊点头, 恩嫔念了声佛, 长长地松了口气:“看来这一遭算是熬过去了。我就说吗, 咱们殊儿福大命大,肯定不会有事的。” 裴清殊朝她微微笑了笑。 恩嫔高兴坏了, 和孙妈妈两个人一起给他喂起饭来。裴清殊空长了两只手,一顿饭下来愣是没用上,全是叫她们喂着吃的。 吃完饭, 净了口,林氏就回自个儿屋里去了。这冷宫里别的不多, 屋子倒是不少。除了他们几个之外,就只住着一个得了失心疯的纯妃,住的倒是宽敞。 见到妹妹离去的背影, 恩嫔叹了口气,回过头来看着裴清殊感慨:“苦命的孩子哟……” 得, 又来了。 裴清殊知道自己挺倒霉的, 但也不兴这三个女人见天儿地念叨呀。 偏生孙妈妈也过来凑热闹:“可不是吗, 奴婢刚进宫那会儿,内务司的姑姑带我去穆贵嫔娘娘那儿取经。穆娘娘那十一皇子,只比咱们殿下大了不到一岁,可瞧瞧人家那待遇……光是奶妈就给备了四个,伺候的下人就更不必多说了……奴婢也不求咱们殿下能像其他皇子一样锦衣玉食,可殿下眼瞧着就要五岁了,其他皇子到了这个年纪,可都是要开蒙了。” 提起开蒙的事儿,恩嫔的脸色又是一黯:“你说这话,正说到我的心坎儿上。我是个罪人,这辈子也就罢了。可惜了殊儿这孩子……他还这么小,难不成就这么一辈子在这冷宫里熬着?” 孙妈妈瞧了裴清殊一眼,低声道:“今儿个日头没那么大了,恩娘娘可要出去走走?” 这是不想让裴清殊听到的意思了。 恩嫔会意,扶着孙妈妈的手出去了。裴清殊一脸郁闷地看着她们的背影——其实他很想加入她们的八卦,可他现在只是一个四岁多的孩子。加上过去的裴清殊这个“不怎么爱说话”的标签在,要是他贸然挤进她们的谈话,很有可能会被人怀疑。 绿袖不知他在想些什么,她已经习惯自家殿下跟个小老头似的整日发呆了。收拾好碗筷后,她就过来问裴清殊可要躺下。 裴清殊拒绝了:“绿袖姐姐,我想出去走走。” 每回说话的时候,裴清殊就觉得自己变成一个小男孩比直接变成一个成年男子要好的多了。起码现在他的男性特征还不是特别明显,说话时的声音还是软软的小奶音,他自己听起来也不会太过难受。 绿袖听了,有些为难地看着他:“殿下才刚能下地走呢,还是别去外头了,仔细吹了风,又着凉了。” 裴清殊知道,先前为了给他治病,这几个女人不知道费了多少心思,所以绿袖会这么说,他并不觉得意外,反而很能理解。他只是不知道自己除了在屋里发呆,还能做些什么。 许是看出了裴清殊的心思,绿袖笑着问道:“殿下可是觉得无聊了?不如奴婢陪您翻花绳吧!” 在裴清殊还是陆清舒的时候,她也曾和闺中的小姐妹一起翻过花绳。 只是现在…… 他有点别扭地说:“我又不是女孩子。” 绿袖笑了笑,很想大不敬地捏一捏他们家殿下的小脸儿:“殿下放心,这里没有外人,奴婢不会说出去的。” 裴清殊心道,你想往外说,倒是得有人听啊!他们被关在这里,除了送饭的太监,根本见不到什么外人。 他在空荡荡的屋子里环视了一圈,实在找不到什么可以打发时间的东西,只得接受了绿袖的提议。 冷宫里一日只有两餐,他们上午那顿用的早,再吃就是傍晚的时候了。绿袖陪裴清殊玩儿了一会儿,等孙妈妈和恩嫔聊完天回来,就要哄裴清殊睡午觉。 裴清殊热得不想盖被子,和孙妈妈拉锯了好一会儿。最后双方终于达成协议,只盖肚子,以免着凉。 裴清殊现在已经摸清楚了一个规律。每回他睡着之后,孙妈妈都会和绿袖聊天。这个时候,就是他了解自己处境的好机会。 今日孙妈妈八卦的重点,自然是上午她和恩嫔商议的“大计”。 听了孙妈妈的计划之后,裴清殊大吃一惊,脸上差点没绷住,险些暴露他装睡偷听的事实。 ——孙妈妈竟然想把他送给别的妃子养! 绿袖一听,反应也很激烈:“这,这怎么成呢?殿下可是俪妃娘娘的亲骨肉啊!” “殿下是我帮着接生的,这我能不知道吗?可是……俪妃娘娘惹恼了陛下,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出去。不给殿下找个养母,难不成就让殿下这么一直在冷宫里头熬着?” 绿袖沉默了一会儿,为难道:“您说的也有道理……不管俪妃娘娘犯了什么错,十二殿下总归是无辜的。只是俪妃娘娘……能同意吗?” 孙妈妈微微蹙眉着说:“我这心里头也没底,所以才先跟恩嫔娘娘提了一嘴。恩嫔娘娘好歹是俪妃娘娘的堂姐,她的话,总比咱们做下人的分量重些。” 绿袖点点头,半晌无话。 屋里没了说话的声音,裴清殊很快就睡熟了。 等他歇了午觉起来,闲着无事,便只着里衣,在屋内走了一圈。 屋里头空荡荡的,除了破旧的家具,连个小孩子能玩儿的玩具都没有。 这样的环境别说大人了,就是小孩儿也会憋疯的。 裴清殊郁闷地坐了半下午,总算等到绿袖提了晚膳回来,和孙妈妈一起摆饭。 裴清殊一天没怎么活动,根本不觉得饿。恩嫔好像有心事,吃得也不多,一直频繁地向俪妃望去。俪妃倒是神色如常,好像什么都没注意到似的。 一顿饭下来,几乎都没有人开口说过话。和上午一样,俪妃吃完饭就要走。恩嫔以往都会留下来陪外甥一会儿再走的,今儿却是撵上了俪妃:“妹妹等等我。” 孙妈妈和绿袖对视一眼,知道恩嫔这是打算说给裴清殊找养母的事情了。 裴清殊看了,心里头着实好奇。趁着绿袖她们收拾碗筷的当口,他便悄悄地跟了上去,凑在门口偷听。 冷宫里除了一个疯掉的纯妃之外没有外人,所以恩嫔和俪妃说话时也就没有那么多顾忌。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足以让裴清殊听得清。 “殊儿这几日气色好多了,妹妹也可以安心睡个好觉了吧。” 俪妃毫无波澜地看向恩嫔:“姐姐想说什么?不如直言。” 宫里的主子说话,少有人像俪妃这般直来直去的。不过恩嫔从小和她一块儿长大,早就习惯了俪妃如此行事,闻言也并不生气,仍旧十分和气地说:“那姐姐就不跟你客套了。我是想着,殊儿年底就满五岁了。其他皇子,到了这个年纪都要开蒙……不知妹妹对此作何打算?” 俪妃轻笑一声:“我还当姐姐要说什么。你又不是不知,我别的没有,笔墨纸砚倒是不缺。咱们两个又都不是睁眼瞎,帮他启蒙便是了。” “那怎么成!”恩嫔早就猜出俪妃的想法,可听到之后仍然有些着急:“我们都是女流之辈,如何教导得了殊儿!” 俪妃不以为然:“女子又如何?莫不是因为身为女子,我读的书,我写的字,便与男子不同了吗?” 恩嫔懊恼道:“我才疏学浅,辨不过妹妹。可妹妹心里应当有数,殊儿要是一直待在冷宫里,他这辈子就算完了!” 俪妃怏怏不快地说:“姐姐和我说这话又有何用?陛下心里早已恨极了我,也恨极了殊儿……” 裴清殊听到关键之处,不由心跳加速。他正屏息凝神,期待着俪妃接下来的话时,绿袖突然从背后冒了出来,着急地叫他:“殿下怎么出来了?日头都要落山了,快些回屋歇着吧!” 淑妃轻哼一声,正要开口,忽听门口传来一个明丽的声音:“是谁这样多嘴,一早上的便惹母妃不高兴?” 淑妃面上原本还有几分恼怒,一见来人,立马喜笑颜开:“令儿来了,快来见过你十二皇弟。” 令仪公主好像没看见丽嫔和信贵人一样,先上前象征性地给淑妃行了个礼,便依偎在淑妃怀里,侧首去看裴清殊。 与此同时,裴清殊也正看向她。 这是一个十岁出头的女孩儿,身着一件艳丽的桃红色织金宝瓶纹宫装,胸前挂着一个明晃晃的赤金项圈,项圈上还坠着吉祥如意云纹锁片。金光闪闪的一身装束,如同春日里初开的桃花,明艳非常。 这样的打扮,若是没有相应的气质压着,很容易就俗了。可令仪公主本人的气势,可要比这身衣服强大多了。所以这身打扮于她来说,倒是相得益彰。 “你就是十二皇弟?”令仪公主微微抬起下巴,矜骄地说:“我从前怎么没见过你?” 裴清殊就不信,这姑娘不知道他是从冷宫来的。她这样问他,显然是没安好心,想让裴清殊尴尬。 裴清殊又不傻,压根不接令仪的话茬,而是中规中矩地说:“二姐姐好。” 令仪见他避重就轻,自讨了个没趣,只能浅浅点了点头,“嗯”了一声,倒也没再逼问他。 这时,一个五六岁大的女孩儿走上前来,向淑妃行礼道:“嘉仪给淑妃娘娘请安。” 淑妃颔首道:“行了,起来吧。你们巳时不是还要回慧曜楼读书吗?本宫也不多留你们了,都下去吧。” 信贵人见自己能有时间和女儿单独相处,不免欢喜,连忙拉着嘉仪公主告退了。 丽嫔也行了个礼,讪讪地退下了。 令仪公主似乎全然不管丽嫔是她的长辈,张口便道:“母妃,这个丽嫔也太没眼色了,留着她还不够闹心的。左右父皇也不喜欢她了,您就寻个由头,把她迁出琼华宫呗。” “令仪!”淑妃飞快地瞥了眼裴清殊,责怪地看向女儿,“怎么说话呢?后妃之间的事情,你一个公主少掺和。” 令仪轻哼一声,娇蛮道:“我不过是说出母妃的心里话罢了,母妃倒说起我来了!好心当成驴肝肺,我不跟您好了!”说着便离开淑妃身边,跑到玉盘身边去,“玉盘姐姐,我快饿死了,你快让人把早膳呈上来。” “我的小祖宗,您张口闭口就是那个字,还让不让我们这些奴才活了?”玉盘是看着令仪长大的,两人自然极为熟稔。“您保证以后不说那个字了,奴婢就给您传早膳。” “瞧瞧,”令仪回过头,看看淑妃,嘟起嘴道:“这琼华宫里的人,哪还有一个听我的话了。” “你这丫头,一回来就闹得琼华宫不得安生。”淑妃无奈地摇了摇头,吩咐玉盘:“传膳吧。”说着又对裴清殊道:“殊儿也留下来一起用。” 裴清殊点头应下。 早餐十分丰盛,除了一甜一咸两样粥之外,光点心就有十几种。 裴清殊有好些都不认识,反正小德子给他夹什么,他就吃什么,味道都很不错。 裴清殊正专心填饱肚子的时候,忽听挨在淑妃旁边的令仪问了一句:“十二皇弟以前应该没吃过这么好的点心吧?” 裴清殊一愣,把嘴里的东西嚼完,朝令仪露出懵懂的眼神。 他刚才的吃相很不雅吗?没有呀!虽然点心很好吃,小菜也很鲜美,可裴清殊一直控制着自己进食的速度和姿态,应该没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才对啊?况且他还是个小孩子啊,有必要对他的要求这么高吗? 还是说……令仪在故意拿他的出身笑话他呢。 “令仪!”不等裴清殊开口回答,淑妃便放下汤匙,有些不悦地说:“你吃你的,好好儿的,说你弟弟做什么。” 二公主别过头,不服气地说:“我不就问问么,母妃这么紧张做什么!我听人说过,冷宫里吃的都是些剩饭剩菜,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一时好奇罢了,这才想向十二皇弟求证,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既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淑妃正色道:“你才说了丽嫔没眼色,母妃可不想让你像她一样。以后与寒香殿有关的事情,便不要再提了。” 令仪不情不愿地“喔”了一声,没再多说什么。 用过早膳,裴清殊想着这对母女俩可能要说些私房话,便准备告退了。谁知淑妃却留了他一下,拉过两个孩子的手说:“令儿,殊儿,以后你们两个便是嫡亲的亲姐弟了。殊儿年纪小,令仪你多关照些弟弟,知道了吗?” 二公主“嗯”了一声:“令仪知道了。” 淑妃含笑摸了摸裴清殊的头:“咱们殊儿长大后,也会照顾你令仪姐姐的,是不是?” 裴清殊用力地点了点头。 淑妃见了,不由眉开眼笑,发自内心地感到欢喜。 回到自己的房间之后,裴清殊像是脱水了一般,无力地倒在软塌上。 他早就想过,宫廷的生活不会简单。可是他没想到,只是一早上的功夫而已,就有两个女人向他表示了敌意。 前世他家中人口简单,父亲虽纳了几个小妾,可家里只有他一个孩子。出嫁之后,夫君也是独生子,还没来得及纳妾,就上了战场。所以这些妻妾争斗,异母兄弟姐妹之间的博弈,裴清殊算不上个中能手。 不过他觉得淑妃有一句话说的挺对的。后妃之间的事情,公主不要插手太多。同理,皇子也是一样。他现在的力量还太过弱小,先从复杂的宫廷斗争中尽量摘出来,明哲保身,这样比较符合他目前对自己的定位。 在榻上休息了一会儿之后,裴清殊起身擦了把脸,换了身家常衣裳,由孙妈妈喂着吃水果。 玉栏知道裴清殊现在和他们都不熟,只跟孙妈妈亲,所以非常贴心地让其他人都离得远远儿的,不打扰裴清殊和孙妈妈聊天。 这样一来,裴清殊说话就自在多了:“妈妈,您觉不觉得,二皇姐好像不是很喜欢我?” “殿下别多想,二公主以前没见过您,一时不熟悉也是有的,等过些日子便好了。” “真的吗?” 孙妈妈笑道:“当然了,我们殿下这么招人疼,二公主肯定很快就会喜欢上您了。” 裴清殊不傻,知道孙妈妈这是在把他当小孩子糊弄呢。 不用问孙妈妈他也能感觉地出来,和丽嫔那种单纯嘴贱的人不同的是,二公主对他是当真有着隐隐的敌意。 裴清殊思来想去,觉得应该是因为淑妃的缘故。 以前淑妃只有二公主一个女儿,自然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她的身上。现在裴清殊来了,他又是个皇子,令仪心里肯定要担心淑妃对她的爱会有所减少,因此才对裴清殊有些言语上的挑衅,算是给他来了个下马威。 79.离宫 订阅超过60%可以立马查看最新更新, 否则需要等待24小时。  “小孩子不能做寿,不然被阎王老爷听去了,是会让小鬼儿来勾魂索命的。”淑妃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听来的规矩,“总之咱们这回去宝慈宫, 就当是平常的聚会。礼我会让宫人送的, 你不用操心。” 裴清殊“喔”了一声,好奇地问:“您要送四皇兄什么呀?” 以他名义送的东西, 裴清殊总不能不知道是什么吧。 “替你准备的是一块上好的镇纸, 不会叫你丢份儿的。”淑妃见他懵懵懂懂的样子,“哎”了一声,一副憋不住了的样子,直言道:“上回我就想同你说,这些礼啊,金银铜钱啊,咱们做主子的能不碰就不亲手碰,这样才显得尊贵。尤其是银钱,那都是腌臜东西,不知道经过多少人的手了的, 摸着不干净。你要打赏下人,迎来送往,就叫底下人去做, 以后可别亲自上手了。” 裴清殊心中一突, 很快就明白过来, 淑妃指的是前几天他亲自打赏玉栏和孙妈妈的事情。 他出身寻常, 还没有完全习惯呼奴唤婢的日子,俪妃她们又不曾嘱咐过他,裴清殊这才一时疏忽了。 他知道淑妃这是为他好,才会提点他的,赶忙答应下来。 可是回屋之后,裴清殊心里还是觉得有点别扭,甚至有点后背发寒。 果然他屋子里发生的事情,什么都瞒不过淑妃么?玉栏玉岫看着忠心,实际上她们都是淑妃给他安排的人。是不是他说什么、做什么,都会传到淑妃的耳朵里呢? 裴清殊不知道是谁把他的事情告诉淑妃的,他也不敢问,不然一问又会传到淑妃耳朵里,搞得好像他多防备着淑妃似的。 他只能和玉栏说,他不喜欢太多人在屋里走来走去。以后除了她和玉岫,小德子小悦子四个人之外,不许别人随意进他的屋子,不然就要挨罚。 这件事虽然不是什么大事,但让裴清殊心里不是很舒服,总觉得有好多双眼睛暗中盯着他一样。 把能接近他的人范围缩小,把屋里的规矩立严一点,总归是没有错的。 因为淑妃说过,让他下次出门时戴上荣贵妃送的赤金项圈,裴清殊这回出门就选了一件较为华丽的松花绿团花圆领锦袍,还让玉栏把他的头发从双髻改成了单髻,留一半头发披着。对镜一望,年纪虽小,却已是个清秀的哥儿。 玉栏忍不住赞道:“殿下生的太好,皮肤又跟能掐出水儿来似的。奴婢有时候手贱,都忍不住想要捏捏殿下的脸。” 裴清殊吐吐舌头:“才不给你捏!” 出门的时候,裴清殊还是和淑妃同坐一辇。公主们今天不放假,所以只有裴清殊一个人跟着淑妃去宝慈宫。 和琼华宫相比,宝慈宫更显庄严大气,却少了几分华丽舒适。裴清殊看来看去,只觉得这荣贵妃当真简朴。明明是皇后之下位份最高的贵妃,生活却还如此朴素。若是把一些新鲜的时令花束撤下去,这里瞧着都有点像佛堂了。 荣贵妃果然低调,没有为四皇子大操大办的意思。裴清殊他们到的时候,来的后妃就只有住在宝慈宫里的庆嫔、从琼华宫跟过来的丽嫔,还有五皇子的生母成妃几个人。 “来来来,咱们姐妹几个去屋里坐坐。”荣贵妃见人三分笑,热络地领着女眷们入内说话,还替裴清殊引见了他并不熟悉的成妃和庆嫔。 成妃和庆嫔这两人一看面相就知道是老实人。她们膝下都是有儿子的,可一点都没有定妃的轻狂,或是丽嫔的浮躁。 作为见面礼,成妃送了裴清殊一块玉佩,庆嫔送了他一套新做成的玉棋子和楸木棋盘,看样子是知道裴清殊今天要来,一早就提前准备好的。荣贵妃见自己宫里人这样用心地讨好淑妃,自己面上也有光,少不得要赞庆嫔几句。庆嫔听了,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将宠辱不惊做到了极致。 几个女人才聊几句,淑妃就让人带裴清殊去见见几位皇兄。 突然间要离开自己熟悉的人了,裴清殊还有点紧张。 好在荣贵妃体贴,让她的贴身大宫女玉藻陪着裴清殊一起去,到时候帮他认人。裴清殊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皇子们的小聚场所,定在了宝慈宫后花园的一处凉亭之中。裴清殊还没走近,远远就瞧见亭子里站着一个身姿挺拔的少年正在画画。 一旁的白玉石墩上,还坐着三个身着华服的男孩儿。走过去细看,三人当中一个约莫十岁出头,一个八、九岁大。另一个看起来比裴清殊大不了多少,顶多不过七岁。见他来了,几人都向裴清殊投以好奇的目光。正在作画的少年也停下了手中的笔,看向玉藻。 玉藻忙道:“奴婢给四位殿下请安了。这位是十二殿下,刚同淑妃娘娘一道来的。贵妃娘娘让奴婢带十二殿下认认人。” 为首的少年放下手中的笔,对玉藻点了点头,玉藻这才介绍道:“十二殿下,这位是四殿下。” 裴清殊连忙上前行礼:“见过四皇兄。” 其实刚才裴清殊已经根据年龄猜出这人的身份了,他就是荣贵妃的儿子,今天的主角裴清墨。 裴清墨点点头,脸上没什么波澜起伏。 少年还很年轻,不过十二三岁的样子。眉目清俊,目光却很沉稳,颇有几分少年老成的意思。 “这位,是成妃娘娘所出的五殿下。” 五皇子看起来为人很是谦和,见裴清殊向他行礼,他也赶紧站了起来,向裴清殊回礼。 玉藻继续介绍:“这位,是慎贵嫔娘娘所出的七皇子。” 裴清殊再行礼。 七皇子不像五皇子那么老实,到底是年龄不大,好奇地凑过来,左一会儿右一会儿地瞧他。 四皇子板着脸道:“七弟!” 七皇子听了,背朝着四皇子朝裴清殊做了个鬼脸,不过最后还是乖乖地退开了几步。 “这位是庆嫔娘娘所出的九殿下。” 出乎裴清殊意料的是,九皇子打破了他母子、母女之间大多数很相似的看法。 因为这位九皇子,看起来和庆嫔一点都不一样。 “你就是十二弟啊?这些天我都听人把你夸成朵花儿似的了,今儿没白来,总算是见着真人了。”九皇子一副等着看笑话的表情说:“我们正在看四皇兄作画呢,十二弟你懂画么?” 要是问裴清殊四书五经,他可能还真是不怎么懂。可是上辈子,裴清殊的父亲就是个画家。说起绘画的能力,裴清殊绝不比这些受过宫廷教育的皇子差多少,毕竟他父亲可是专家。 不过他还是很谦虚地说:“略懂皮毛罢了。” 九皇子听了,却是意外地挑起眉毛,用质疑的眼神看向裴清殊。 他本来是想给这个刚从冷宫出来不久、就在宫中传出好名声的弟弟一个下马威的。可让他没想到的是,裴清殊并没有如他想象中的一般一脸惊慌地认怂,而是说什么略懂。 开什么玩笑,冷宫那种地方出来的,能懂什么? 九皇子好笑地看着裴清殊道:“十二弟若是不懂便说不懂,可不要小小年纪就学着逞强。” “九弟,话可不能这么说。”七皇子还挺好心,站出来为裴清殊说话:“听说俪妃娘娘颇通文墨,说不定是她教的呢。” 九皇子立马挑起刺来:“七哥,一个冷宫废妃而已,你怎么还叫她娘娘!” 九皇子这话说的是事实,可是裴清殊身为人子听到这话,不免心中一阵不舒服,下意识地捏紧了手心。 好在四皇子仁义,出面替他主持公道:“九弟,你年纪虽小,却也不可胡言乱语,议论后宫妃嫔。” 四皇子是在场的皇子中年纪最大的一个,又是主人,九皇子不敢与他争辩,只得讪讪地道:“皇兄说的是,是清宇失言了。” 四皇子略一点头,对裴清殊道:“十二弟看看我这幅画如何。” 裴清殊身量小,又不方便扬起头看。好在下人体贴,忙搬了个脚踏过来,扶着裴清殊站了上去。 裴清殊一看,四皇子画的是一副山水图。论意境,闲云野鹤,志趣高雅。论笔法,变异合理,来去自然。以他的年纪来说,已经画得很好了。 不过这些点评的话,从一个小孩子的口中说出来未免太过了。于是裴清殊只是一笑,真心实意地夸赞道:“四皇兄画得真好看。” 此言一出,不仅七皇子、九皇子等几个小的,就连四皇子都忍不住唇角微翘,笑他的孩子气。 九皇子忍不住刺他:“这就叫略懂?我看大街上的小叫花子都知道四皇兄画的好看吧。” “九弟!”四皇子眉头一皱,正要发火,却见裴清殊拿起一只大小适中的狼毫笔,一脸天真地问他:“四皇兄,可以让我也画几笔么?” “当然可以。”四皇子不假思索地答应了。 宫人们连忙把圆桌收拾了一下,将四皇子的画卷起来收好,再将新的宣纸垫好后平铺在桌子上。 因为明儿个就是中元节了,今日众妃去坤仪宫请安的时候,皇后不免多嘱咐了几句。 为了防止在皇后面前失仪,妃嫔们去请安的时候往往都是饿着肚子去的。皇后说了这么一大通,贵嫔位以上的妃嫔还好说,起码有个地儿坐着。嫔位以下的妃嫔可就惨了,只能站在自己宫中的主位娘娘身后,饿得头晕眼花,还不能抱怨一句。 好不容易等皇后把话说完了,也不是所有的人都能留下用膳,只有全贵妃和敬妃两个被单独留了下来,与皇后共同商讨明日宴会的事情。 淑妃才不稀罕皇后这里的膳食,听说可以走了便如蒙大赦,拉着荣贵妃的手就往外走。 回宫的路上两人顺路,荣贵妃不介意尊卑问题,与淑妃并肩而行。 淑妃现在满心想着早点回宫去,说不定还能和令仪见上一面,和两个儿女一起说说话。荣贵妃却并不急着回去,而是一脸凝重地想着刚才的事情:“妹妹,你说我和全妃都是贵妃,为什么皇后总是向着她呢?” 淑妃奇怪地说:“皇后如何就向着全贵妃了?我不觉得啊。” “就拿协理后宫这件事来说吧,皇后让我操办的,是只有后妃和公主才能参加的乞巧节宴会。可是交给全妃的,却是所有宗亲命妇都要参与的中元节家宴,这分量能一样么?” 淑妃想了想,荣贵妃说的是有点道理,可是操这么多闲心干嘛?她就不理解荣贵妃,为什么一定要往自己身上揽这么多操心的活计。 不过……荣贵妃似乎忘了一件事。 “姐姐,我看倒未必。”淑妃压低声音,轻轻笑道:“你想啊,全贵妃和敬妃向来走得近,敬妃又是大皇子的生母,你觉得皇后会真心实意地待她们么?谁知道是不是趁机给她们下套儿呢。” 荣贵妃听了,不禁对淑妃有些另眼相看:“行啊妹妹,这些日子的确长进了不少,都想到这一层了。罢罢罢,你说的是。只要皇上一日没有立太子,这皇后和全贵妃就不可能真的要好,是我多心了。” 劝好荣贵妃之后,姐妹二人在岔道口分手,各自回宫去了。 快到琼华宫的时候,还没进门呢,淑妃就让人赶紧去打听令仪走了没有。 听说令仪早已经走了,连早膳都没有用,淑妃不禁担忧起来——是不是她不在,两个孩子又吵架了? 她赶紧让玉盘再去打听,没想到回到正殿之后,玉盘竟然神色复杂地告诉她——令仪今天早上,在裴清殊的房间里来了癸水。 淑妃听了,先是面露尴尬:“怎么偏偏是在殊儿房里……”一叹之后,又是百感交集:“令儿来的倒是早了些,害人吓了一跳,先前也没个准备。唉,真没想到,一转眼她都长这么大了,我总觉得她还是个小孩儿呢。” 拉着玉盘一起回忆了一番令仪小时候的事情之后,淑妃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对了,殊儿呢?令仪早上那样,没吓着他吧?” “没事儿,听说十二殿下年纪小,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要请太医呢。”玉盘用帕子捂着嘴笑了笑,“得亏没叫他请,不然可不是要闹笑话了。” “也不能说是闹笑话,令仪头回来,也不知道疼不疼。要真是疼的厉害,合该传太医的。”淑妃说着说着,又担心起来,“也不知道令仪的丫头婆子能不能把她伺候好喽。要不是皇后定了规矩,不让我们这些做母妃的常去慧曜楼打搅,本宫真想亲自去瞧瞧她。” “娘娘放心,奴婢都听人说了,公主今儿个告了假,在房里歇着呢,您就放一百个心吧。” 淑妃点点头道:“可怜这孩子,明日大宴,她准备了许久,看来是去不成了。” 说起中元大宴,淑妃又想起好些要交代裴清殊的事情,便让人准备了些瓜果点心,叫裴清殊过来一起用。 裴清殊才用完早膳不久,根本就不饿,于是只是拿着一小块切好的蜜瓜小口小口地咬着。 淑妃用哄小孩儿的语气问他:“殊儿,上回在宝慈宫见到的那几位皇兄,你觉得怎么样呀?” 裴清殊歪头想了想,实话实说:“还成吧,就是都不怎么熟。”说句老实话,他连哪个皇兄叫哪个,都还分不清楚呢。 淑妃笑了笑道:“这也是正常的。老天庇佑,皇上膝下子嗣众多。你上头可有十一个哥哥呢,一时半会儿认不过来,也是有的。” 裴清殊赞同地点了点头。 “不过明日祭祖,你可不能跟着母妃一起了,得和你父皇还有皇兄们一道才成。” 裴清殊听说自己一下子要见到所有的皇兄,还有那个传说中的“父皇”……他突然紧张起来,下意识地睁大了眼睛。 淑妃当他是怕生,和蔼地说道:“别担心,你不是见过你十一皇兄么?到时候你就按照齿序,紧紧跟着你十一皇兄。万一实在跟不上了,就去找你四哥。旁人不好说,他总是会带着你的。” 裴清殊有些激动地点了点头。 据传说,中元节是属于阴间的节日。阴间的大门会在中元节前天晚上打开。等到了中元节当天,逝去的亲人们就会重返阳间。因此,人们要在这一天祭祖,接祖先的灵魂回家,并且每日供饭三次,以示孝敬。 80.改制 订阅超过60%可以立马查看最新更新, 否则需要等待24小时。  正因如此,孙妈妈一看他坐了起来,就十分体贴地过来问他:“殿下可是想出恭了?” 裴清殊小脸微红, 点了点头。 在变成这个四岁半的小男孩儿之前,裴清殊只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女孩儿。在家里时,很多事情她都要自己做,家里唯一的丫鬟还是伺候主母的, 并不负责帮她上厕所。 可是现在, 他变成了皇子。虽然是个在冷宫里长大,不受宠的小皇子, 可他身边还是跟着一个尽职尽责的奶妈。 孙妈妈什么事情都亲力亲为,不让裴清殊自己动手。 裴清殊一开始也觉得别扭, 可是当他低下头, 看到自己身下那个“小怪物”的时候……他没出息地妥协了。 还是让孙妈妈代劳吧。 裴清殊还记得他头一回看到自己身下那东西的时候, 他眼前一黑,直接晕了过去。 现在十几天过去了, 裴清殊开始习惯, 也不得不接受了自己的新身体。 其实,裴清殊并非对男人的身体一无所知。 前世她叫陆清舒, 是个画家的女儿。十七岁的时候嫁给一个武举人, 夫妻还算和睦。不过好景不长,新婚没几天, 北方边境便爆发了战事。夫君出征之后, 就再也没有回来。 更加悲惨的是, 两年之后,匈奴人侵入中原,攻破国都——大齐亡国了。 沦为亡国奴的那些日子,裴清殊回忆起来,至今仍然觉得心惊胆战。 匈奴人攻齐多年,终于得偿所愿,便像疯了一样地掠夺中原的女人和财富。所到之处,烧杀抢掠,百姓苦不堪言。 陆清舒一家躲了又躲,可终究还是没能逃脱匈奴人的魔爪。陆清舒正担心未来的路怎么走的时候,她那个泼辣的婆婆直接一把大火,烧死了他们全家,宁可死也不留给匈奴人糟蹋。 没错,裴清殊上辈子是被烧死的。 所以现在,他特别怕火。晚上见到孙妈妈点灯,他心里都一阵发慌,非要躲得远远的才好。 “殿下原本就不爱说话,这下子好了,病了一场,连光都见不得了,造孽哟!”孙妈妈以为把裴清殊哄睡了,就拉着绿袖一起聊天。 绿袖是这冷宫里唯一的一名宫女,几年前被分给了裴清殊的生母林氏。后来林氏在怀孕期间不知道犯了什么大错,被打入了冷宫。 当时林氏身边的几个大宫女全被处置了,小宫女能另谋出路的全都另谋出路。只有绿袖忠心,非要跟着林氏,这才留在了冷宫。 绿袖听了孙妈妈的话,也跟着直叹气:“唉,咱们小殿下的命可真苦。明明是天之骄子,贵人的命格,偏偏生在这鬼地方……先前烧得那么厉害,硬是连太医都请不来一个。多亏孙妈妈给那守门的侍卫磕头,把您的保命钱全都搭进去了,才换些药材回来,不然咱们殿下可真是没活路了。” 孙妈妈摇摇头笑道:“说这些个做什么,殿下是我奶大的,就跟我的亲儿子一样。当娘的,能不为自个儿儿子打算吗?” 孙妈妈说出这话本是无心,可话一出口,两人都是一愣,脸上浮现出尴尬的神情来。 裴清殊闭着眼睛,并没有看她们。可他隐约猜了出来,为什么她们会觉得尴尬。 因为他的生母林氏,对他的关爱程度,还不如孙妈妈这个奶妈。 裴清殊病了这么久,一直都是孙妈妈和绿袖轮番照顾他。林氏这个生母,就只有用膳的时候会来和他一起用。其余时间,林氏都躲在自己的屋子里头,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裴清殊醒来之后已经半个多月了,至今都没和林氏说过几句话。 “孙妈妈说的是,您对殿下真是没得说。”绿袖赞了一句之后,压低声音道:“不过您也别怨娘娘……娘娘她也不容易。” 孙妈妈忙摆手道:“我一个下人,哪里敢怨娘娘!况且这宫里头哪个不知道,娘娘当年并非自愿入宫。她也是个苦命的人呐!” 裴清殊听到这里,真想插嘴问上一句,林氏当年到底是怎么入宫的?她又为什么会挺着肚子进了冷宫? 可他不知道以前的裴清殊知不知道这些事,万一贸然出口,暴露了自己就不妙了。 好不容易重活一世,裴清殊可不想再被人当成妖孽烧死。 他有心想好好活着,可是他现在的处境,别说跟皇子比了,就连他上辈子的境况都不如。 不过要说起来,冷宫的环境虽然不怎么好,但这里的生活也并没有裴清殊以前想象中的那么糟糕。俪妃是废妃,待遇和一般的宫女差不多。每日吃的虽然都是粗茶淡饭,但起码都是正常的食物,没有馊掉。由此裴清殊推测,这个后宫的皇后娘娘为人应该还不错,要么就是俪妃入冷宫另有隐情,有人在暗中特意关照。 裴清殊希望是后者。因为只有那样,他才有出去的希望。 不然像现在这样,每天只能浑浑噩噩地躺着,吃这几个下人省出来的口粮……裴清殊完全不知道自己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迷迷糊糊地睡着,再次醒来之后,裴清殊是被热醒的。 孙妈妈正守在他身边打扇子,见他醒了,便殷勤地问:“殿下醒了,可是饿了?昨晚殿下用的就少……” 裴清殊摇摇头问:“什么时辰了?” “回殿下的话,巳时一刻了。” 裴清殊皱了皱眉。 已经很晚了。无论是从前在家里做姑娘,还是嫁人之后,裴清殊都没有起得这么晚过。 这样的日子,也是时候结束了。 他从床上坐了起来,孙妈妈会意,也不给他穿鞋,就要抱他去用马桶。 裴清殊轻轻吐出口气:“我要穿鞋。” 孙妈妈一怔:“殿下……您大病初愈,身子还虚着呢,让奴婢抱您就是了。” 裴清殊不说话,只是坚持地看着她。 昨晚临睡前,裴清殊已经想清楚了。就这么躺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他总归是要想办法改变自己的现状。 孙妈妈拗不过他,只能低头给他穿鞋,口中念叨着:“殿下起来走走也好,只是千万别逞强。若是累了,便和奴婢说。” 裴清殊点点头,拉着孙妈妈的手慢慢地挪到了净房。 他现在的身子的确是弱,来回一趟没走几步路就累出了一身的汗。孙妈妈帮他换衣服的时候,绿袖端着脸盆走了进来,见了他们便笑:“给殿下请安了。殿下今儿个怎么起来了?” 裴清殊心想着,多说则多错,少说则少错。反正原本的小皇子话就少,他又病了一场,现在能不说话就不说话,以免暴露自己。 孙妈妈自然地接话道:“殿下躺了这么些天,许是觉得无聊了。也是,这冷宫里头也没个孩子,整日里就咱们几个,太委屈殿下了。” 绿袖拧了帕子过来,先给裴清殊擦了擦手,问他:“殿下可觉得冰?” 等裴清殊摇头,她才又净了帕子,给裴清殊擦脸。 绿袖的性子很爽利,伺候人时却很温柔。裴清殊觉得她才是真的委屈。年纪轻轻的,就陷在了这冷宫里头。吃不饱穿不暖不说,还得一个人伺候两个主子,什么活都得干。 “我自己来吧。”他有点不好意思地说。 绿袖听到他这么说便笑了:“殿下可是嫌弃奴婢手脚笨拙,不如孙妈妈体贴?” 裴清殊摇摇头,看了眼绿袖身上洗得发白的旧衣裳,低低地说:“你们照顾我,太辛苦。” 绿袖一愣,笑容顿时凝固在脸上。和孙妈妈对视一眼后,两人的眼圈儿都红了。 “殿下长大了,知道心疼人了。”孙妈妈擦擦眼睛,对绿袖说:“刚才出小恭的时候,殿下都不用我帮忙了呢。” 裴清殊有点赧然,不知道说什么是好。对于自己身体的变化,看多了也就习惯了。比起让别人陪着自己上厕所,裴清殊还是更喜欢自己来。 “殿下,奴婢不辛苦。”绿袖眨眨眼睛,试图赶走泪意,“只要殿下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让奴婢做什么都愿意。” 裴清殊听了,心里不得不感慨。眼前这两个女子,可真是难得的忠仆。 “我们是奴婢,天生就是伺候人的,服侍您是奴婢的本分。您可不一样,您是皇子,您受的委屈可比奴婢们大多了。”绿袖真心实意地说:“以后可别再说这些折煞奴婢的话了。” 裴清殊现在发现了,不让她们伺候自己,对她们来说并不是一种解脱,反倒是一种折磨。 做下人的,在这种境遇下,要是主子还立不起来的话,她们就更不知道自己活着是为了什么了。 做活虽然辛苦,但起码心里踏实。起码用不着像裴清殊现在这样,整日地胡思乱想。 擦完脸,绿袖伺候着他漱口的时候,正在摆饭的孙妈妈忽然说:“娘娘来了。” 裴清殊立马紧张起来。 对于有些人来说,穿针引线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不过对于擅长女红的人来说,那就是片刻之间的事情。 很快便有宫女高声喊道:“定妃娘娘穿完七根线了!” 人群中顿时一片哗然。 几乎是她话音刚落,大公主也完成了七根。紧接着是二公主,三公主,四公主…… 公主们的比赛结果和排行一样,可以说是十分无趣了。 不过,这样倒也不错,起码不会因此而引发什么额外的“战争”。 定妃拔得头筹之后,得了一个八宝连珠项链。东西是好东西,材质工艺都没的说,就是款式有些老气。 邻桌的敦嫔见了,凑上来说了几句吉祥话。定妃不知怎么想的,竟随手就把那条项链赏给了敦嫔。 敦嫔一愣,想接又忌惮着荣贵妃的脸面,连忙向主桌望去。 她同全贵妃关系好,见全贵妃暗暗向她点头,便伸手接了。 荣贵妃见了,面上难免有些不好看,好像被人无形地打了一巴掌似的。不过当着众人的面,她也没说什么。 宴会散了之后,荣贵妃把淑妃留下,单独同她说话。 不及荣贵妃开口,淑妃便恨声道:“这个定妃,穿针弄线的功夫倒是不错,怎么不扎死她!” 荣贵妃心里本还憋了一口闷气,听淑妃这么一说,反倒气不起来了,还反过来劝起了淑妃:“罢了,咱们还是少和定妃置气。她和我们差了十来岁,不是一个辈分的人,求的东西也不一样。到了咱们这个年纪,争的不是宠爱,也不是一时的意气,而是权力和地位。” 淑妃咬牙道:“可我就是看不得那个小蹄子嚣张的模样!” 荣贵妃低声道:“你且想想,她还能嚣张多久?去年她小产的时候,太医不是说了,定妃伤了身子,很难再有了。现今皇上不过图她年轻,等过两年也就倦了,可你还有令仪和殊儿呢。” 淑妃听了这话,心里才好受些。 不过就算是领养了裴清殊,淑妃心里到底还是意难平:“要不是当年我错信了纯妃那个贱人,现在我也能有自己的皇儿了……” 自打淑妃滑胎之后,数年来类似的话已经不知道说过多少次了,可-荣贵妃还是十分耐心地劝她:“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想了。殊儿懂事,也不整日闹着要找俪妃,你要知足才是。” 淑妃擦擦眼角溢出的泪水,叹息道:“殊儿是不错,可他四岁多了,已经能记事了。我就怕这孩子养不熟,心里头还一直惦记着俪妃。” 荣贵妃笑笑,低声道:“别怕,我教你一个法子。” …… 令仪把裴清殊送回琼华宫后,自己还要赶在宫门下钥的时间之前回到慧曜楼去。裴清殊为表谢意,借花献佛,打算把三公主送他的那套文房四宝转手送给令仪。谁知令仪却出人意料地放着打压三公主的机会不要,让他自己收着。 “就你那点儿东西,还是自己留着用吧,本公主才不稀得要呢。” 说完就走了。 裴清殊摇摇头,不得不感慨,真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瞧瞧人家荣贵妃,八面玲珑的,教出来的女儿也是聪明伶俐。 令仪人虽不坏,嘴巴却毒。但凡遇上个不容人的,只怕要吃亏。 81.补课 订阅超过60%可以立马查看最新更新, 否则需要等待24小时。  不知为什么,看着那熊熊燃烧的火堆, 裴清殊心中忽然一阵伤感。 他有点儿想家了。 想他前世那个, 虽然不算富裕,却很简单的小家。 至于那个没见过几面的夫君, 和惯爱磋磨人的婆婆, 裴清殊倒是从来都不惦记的。 他只想念他的亲人。 要是他轮回转世,变成了后世的人的话, 逢年过节的时候, 他还能给家里人烧点纸钱。 可是现在……裴清殊前世的家人应该都还没死, 而是生活在这个王朝中的另一个角落,他要烧纸钱的话就很不合适了。 得知自己所处的时间之后,裴清殊不是没有想过去寻找自己的亲人的。只是一来他还远没有自由出宫的能力,二来……就算现在找到了自己的亲人, 裴清殊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年轻时候的祖父和父母。 这种感觉实在太微妙了。 裴清殊推算过, 现在的祖父才三十二岁,应该还在考科举。父母比他现在的身体大不了几岁,还都是半大的孩子。 裴清殊觉得,还是等自己长大一点, 更有能力的时候再去面对他们吧。 至于现在,他只能尽量把前尘往事推到一边,先过好眼前的日子。 裴清殊知道, 自己这样可能有一点逃避现实的意思。可是他就是不想承认, 他的亲人已经不是他的亲人了。对于他们来说, 他已经成了完完全全的外人……裴清殊完全不想去想象那种“纵使相逢应不识”的场面。 “殿下,该放灯了。”小悦子笑着举了一个河灯过来,讨好地说:“这是奴才亲手给您扎的,您看看喜不喜欢。” 都说水与鬼同属阴性,据说在中元节这天放河灯,能让阴间的亲人感受到自己的思念之情。 裴清殊不忍辜负了小悦子的一片好意,苦笑着点了点头,由孙妈妈抱着来到湖边,亲手将那盏燃着蜡烛的河灯放入水中。 他应该没有什么在阴间的亲人,这盏河灯,就当是为他的祖先们放的吧。 许是小孩子体弱,尽管裴清殊下午已经歇过午觉了,回到屋里之后,裴清殊还是很快就睡着了。 淑妃怜惜他忙活了一天,临睡前特意嘱咐了孙妈妈和玉栏她们,明天早上谁都不许叫裴清殊起来请安。 要是刚来琼华宫那阵儿,裴清殊就是爬也要爬到正殿去,在淑妃面前表现自己的孝心。不过现在嘛,他和淑妃也渐渐地混熟了,干脆不再装模作样,一觉睡到自然醒。 醒来之后,他舒服地在床上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情不自禁地在宽大的床铺上打了个滚儿。 玉岫耳朵尖,这么点动静都让她听到了。裴清殊才在床上赖了一会儿,玉岫便打起洒金帘子,对裴清殊说道:“淑妃娘娘让人过来传话,说是殿下昨个儿累坏了,今天早上在自己屋里用饭就好,不必赶去正殿了。” 裴清殊笑呵呵地说:“是母妃自己偷懒起不来,这才免了所有人的请安吧?” 玉岫和玉栏两个听了,都捂着嘴偷笑。孙妈妈却惶恐地摆手道:“殿下睡糊涂了,说梦话呢,姑娘们别往心里去。” 自打上回打赏的事情发生之后,玉岫便对裴清殊和孙妈妈敞开了心扉,说话直爽了许多:“妈妈放心,我和玉栏姐姐虽是娘娘亲自挑选过来的,不过现在殿下才是我们的主子。这个屋子里发生的事情,出了门儿,我一个字都不会同别人讲起,否则就叫我烂舌根。” 玉栏笑话她说:“少诓人了,我才不信你。” 玉岫听了,急得直跺脚:“姐姐这是怀疑我的人品了?” “我是说,你这话说的太绝对了。回头淑妃娘娘要是问你殿下今儿个吃了什么,你说还是不说?” 玉岫这才收敛怒色,轻轻瞪了玉栏一眼:“姐姐就会挑我的刺儿,我的意思,姐姐还不明白么!我只说该说的,不该说的,打死不说就是了。” 玉栏摇摇头,对裴清殊笑道:“瞧这丫头,牙尖嘴利的,半点亏都不肯吃,殿下尽可以放心了。” 裴清殊含笑点点头。 今天他起的迟了,洗漱的时候,肚子突然叫了起来。玉栏和玉岫还有几个进来伺候的小丫头都听到了,可是谁都不敢笑。 裴清殊见她们努力憋笑的样子,自己倒忍不住笑了。 就着芝麻凉拌海藻丝和切成小块的炸鸡腿用了碗小米粥之后,裴清殊只觉胃中十分温暖,整个人舒服得……想要躺下。 谁知就在这个时候,小悦子忽然进来通传,说是四皇子来瞧他了。 裴清殊的屁股才刚刚挨到床边,听小悦子这么一说,立马一个激灵站了起来:“快请。” 小悦子看着他一愣。 裴清殊回过神来,忙改口道:“等一下!请四哥在厅里稍作片刻,我换身衣服就来。” 小悦子这才领命去了。 要是令仪不算的话,四皇子裴清墨就是他这里第一个正儿八经的客人。 裴清殊努力尽到地主之谊,又是让人上茶,又是准备点心的。没想到四皇子直接来了一句:“不必了,今日我来找十二弟,不是来同你喝茶的。” 裴清殊听了,心里头直打鼓——这四皇兄猝不及防地杀过来,又一脸严肃的样子,该不会是发现了什么,跑来找他兴师问罪的吧? 裴清殊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心虚起来,弱弱地问:“不知道四哥突然前来,所为何事呀?” 其实四皇子这个年纪挺尴尬的,十二岁,说男人吧,还不算成年男人。说是孩子,可也不小了。 如果不是有什么要紧事的话,他应该会避嫌,不会出入除了自己母妃寝宫之外的后妃寝宫才对。 “今早父皇去了长华殿,考较了我们几个皇子的功课。父皇觉得我书读得还不错,课后便单独找我,让我来教你认几个字,省得进了学之后跟不上进度,被人笑话。” 四皇子的话中信息量太大,裴清殊缓了一会儿还是不敢相信,皇帝他老人家怎么会突然这么关心他? 四皇子看他发愣,权当裴清殊是默认了,起身便道:“十二弟有书房吧?书房在哪边?” 裴清殊被他的效率惊呆了:“四哥,父皇才下的命令呢,咱们这么快就开始学啊?” 四皇子点点头:“读书习字是大事,一日都不能耽搁。” “那四哥你不用上课的么?” 四皇子淡淡地说:“今日三皇兄生辰,兄弟们大多去给他贺寿了。” “哇,原来四皇兄和三皇兄的生辰离得这么近啊。”裴清殊有点心虚地说:“我都不知道,也没给三皇兄准备寿礼。” “人家没请你,你当然不知道了。”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裴清殊下意识地闻声望去,发现来人竟然是七皇子。 “七哥,你也来了!”比起总是板着脸的四皇子,裴清殊还是和活泼的七皇子更加熟悉一些。“父皇也让你来教我了么?” 七皇子尴尬地挠了挠头:“呵呵,这个嘛……” “他自己都才开始看‘四书’呢,拿什么来教你。”四皇子恨铁不成钢地说:“都跟我一道来书房。” 七皇子本是不想去三皇子那边凑热闹,打听到四皇子在裴清殊这儿,所以才跟来的。没想到好不容易放假一天,又要被四皇子揪去读书,脸色立马垮了下来。 好在三人来到书房之后,四皇子没有立即开始上课,而是先对裴清殊进行起了思想教育。 “十二弟,你书房里的笔墨纸砚都是新的,一看就没有碰过。你不要觉得自己年纪小,就可以整日玩乐,不思进取。虽说大齐皇子满五岁才会搬去庆华宫,可我们这些皇子,包括七弟在内,没有谁不是从小就开始认字,去了庆华宫之后再正式读书的。” 其实裴清殊识字,也会写。只是他想着自己还没有正式就学,会画两笔画不要紧,还可以说是有天赋。可要是表现出来会写字,就有点过了,所以他才一直都没有用这间书房。 这会儿四皇子因此而训他,他也无话可说。 七皇子见裴清殊被四皇子训得抬不起头来,不由站出来为他说话:“四哥对十二弟未免太过严苛了,他才刚从寒香殿出来几天,宫里人都没认全呢。再说了,就是他想识字,谁来教他呀?外男又不能进后宫。” 四皇子表示不赞同:“这偌大的琼华宫,难不成连个识字的女官都没有了?退一万步讲,淑妃娘娘身为傅家的嫡女,哪有不识字的道理。”他看向裴清殊,不留情面地说:“说到底,还是淑妃娘娘对你太过放纵。” 裴清殊不敢顶嘴,只得垂着眼,乖乖点头。 四皇子还给他举起了好学生的例子:“旁人不说,就拿六弟来讲。他三岁便能识千字,五岁就会作诗。他年纪虽比我小两岁,可诗文已经在我之上。十二弟同他当年比起来,已经差得远了。这会儿若再不努力,将来可怎么办?难道叫淑妃娘娘护着你一辈子么?” 裴清殊听得出来,四皇子的话虽然不太好听,不过这最后一句,已经不是因为皇帝的旨意,或者荣贵妃和淑妃的关系才说出来的了。四皇子是真心实意地站在兄长的角度上为他考虑,希望裴清殊将来能有本事,自己强大起来。 裴清殊以前是没想到宫里头早就有六皇子这种“神童”,还以为自己识两个字会是多么了不起的事情。没有早早把学习的事情捡起来,裴清殊心中十分惭愧,于是他不停地附和着四皇子,他说什么便是什么。 七皇子见裴清殊这样听话,寻了个机会偷偷溜了。 玉盘过来传话的时候,还奇怪地问玉栏:“七殿下呢?” 第十四章交心 裴清殊尴尬得不知道说什么是好,一旁的玉盘见了,连忙安慰起淑妃来:“娘娘别伤心了,您待十二殿下真心实意,殿下难道还看出不来么?殿下虽不是娘娘亲生,但与娘娘胜似亲生啊。” 淑妃用帕子按了按眼角,摇头道:“我知道自个儿在殊儿心里怎么都比不过俪妃,这我也认了。只要将来殊儿长大了,还能记得有我这么个人,本宫死了也值了。” “您千万别这么说……”裴清殊听得心里直打鼓,敲得他心惊肉跳,“娘娘待殊儿的好,殊儿都铭记在心。” 淑妃低着头,小声啜泣,也不说话。玉盘替她站出来道:“咱们娘娘不光待十二殿下好,娘娘还爱屋及乌,给寒香殿送了好些东西呢!” “玉盘!”淑妃抬起头,瞪着玉盘道:“要你多嘴!” “今儿就当奴婢多嘴了,娘娘要打要罚,奴婢都认了。只是奴婢死了之前,要是不把这些话说出来,心里实在是憋得慌。”玉盘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就没见过娘娘这样的,掏心掏肺地对养子也就罢了,还用自己的体己钱去补贴人家的生母……您图什么呀!” 淑妃叹息道:“本宫也是看俪妃可怜。况且再怎么说,她都生了殊儿,还把殊儿这么好的孩子送到我跟前。就算是看在殊儿的面子上,本宫照拂她一二,岂有不该?” “娘娘的心眼儿也太好了。罢了罢了,是奴婢多嘴了,奴婢这就掌自己的嘴。” 见玉盘说着就要动手,裴清殊忙道:“玉盘姑姑别这样,我还要多谢你,让我知道母妃为我做了这么多。” 淑妃愣住了,瞪大眼睛看向裴清殊,过了好一会儿才不可置信地道:“你……你叫本宫什么?” 裴清殊微微低下头,有点不好意思地重复了一遍:“母妃。” 淑妃大喜,连忙把裴清殊搂在怀里。 她身上有种清淡好闻的味道,裴清殊并不讨厌,于是安心地躺在淑妃怀里。 淑妃这回是真的喜极而泣,泪水小溪似的往下淌。 “好孩子,听到你这声母妃,我就是现在立马死了也值了。” “娘娘说什么呢,当着殿下的面,您也好说这话?”玉盘急道:“您可得好好儿的,不能出一点事,不然二公主和十二殿下可怎么办呢?” “对,你说得对。”淑妃用帕子擦了擦脸,挤出个笑来,“殊儿,母妃吓到你了吧?” 裴清殊摇摇头,抬起手帮淑妃擦眼泪。他人小胳膊短,就象征性地擦了两下,可淑妃的心都快被他给暖化了。 玉栏身为裴清殊的宫女,连忙尽职尽责地帮她家主子说好话:“娘娘可真是有福气,都说女儿是贴心的小棉袄,咱们殿下虽然是个皇子,可论起贴心的程度来,可是丝毫不输给公主呢。” 淑妃听了心情大好,忙让玉盘取了一小盒的金元宝过来,说是给裴清殊的改口费。不仅如此,她还赏了琼华宫正殿所有下人两个月的月钱,让底下人都跟着裴清殊沾光,从此更加尽心尽力地服侍他这个主子。 淑妃不缺钱,要的就是裴清殊的态度。只要能让裴清殊真的把她这个母妃认下来,淑妃花多少银子都乐意,就不用提接济寒香殿的那一点儿了。 这才是上午,淑妃的妆就哭花了,自然是要重新洗脸上妆的。 裴清殊暂且回避,和抱着一盒子金元宝的玉栏一起回屋。 玉栏会说话,今儿个上午没少帮他出力。裴清殊也不小气,在玉栏把东西入库之前,顺手拿出两个金锭,塞给玉栏一个。玉栏推辞了半天,只说不要,裴清殊不得不板下脸,她才肯收下。 他故意孩子气地说:“就这一回,以后你要,我还不给了呢。” 玉栏连忙磕头谢恩:“多谢殿下赏赐,只是伺候殿下是奴婢的本分,奴婢哪敢要这么重的赏钱……况且,殿下的私库还不宽裕……” 说起自己空荡荡的库房,裴清殊脸色尴尬地轻咳一声:“不就是钱嘛,以后就会有的。孙妈妈对银钱不敏感,以后我这库房要想丰裕起来,还得靠玉栏姐姐帮我打点呀。” 玉栏不好意思地笑道:“奴婢哪有那么大的能耐,殿下真是折煞奴婢了。” “好啦好啦,玉栏姐姐,你快去把这些东西锁起来吧,放在外头我怕丢了呢。” 玉栏好笑地说:“殿下放心,琼华宫还没这么胆大包天的贼人。” 支走玉栏之后,裴清殊转过头来,捏着另一锭金子,走向玉岫,向她递了过去。 玉岫见了,大惊道:“这……这奴婢怎么敢当。奴婢得了淑妃娘娘的赏钱,已经很感激了,哪里还敢要殿下的赏钱。” 刚才她看裴清殊拿出两个金元宝来,还以为是一个给玉栏,一个给孙妈妈的,怎么都没想到裴清殊竟然会给自己。 裴清殊笑眯眯地说:“你和玉栏都是我身边的大宫女,怎么能只给她一个人呢,收着吧。” 玉岫却坚决不肯收:“奴婢惶恐,奴婢虽然同为一等宫女,可是奴婢……奴婢做的不如玉栏多,当不起殿下的赏。” 玉岫说的是事实,和尽心尽力的玉栏相比,玉岫对于伺候裴清殊这件事情虽然说不上失职,但是并不怎么热络,每日只是完成本职工作就算完了,从来没有真正为裴清殊操过什么心。 82.钟太医 订阅超过60%可以立马查看最新更新, 否则需要等待24小时。  不过裴清殊对这位三皇子并没有什么兴趣,他的注意力,不自觉地被三皇子身后那个半大的男孩儿所吸引了。 因为那个人, 竟然长得与七皇子一模一样! “别看了, 那是我的双胞弟弟,你八皇兄。”七皇子站在一旁, 没精打采地解释道。 裴清殊忍不住感慨:“哇,好厉害哦,竟然是孪生兄弟!” “有什么厉害的,我这个弟弟……不提也罢。” 七皇子话说到一半, 还没来得及解释具体是怎么回事呢,就见门口来了一个身着总管服饰的太监,正是皇帝身边的禄康安。 “陛下叫奴才来,请诸位皇子殿下移步。” 众皇子听了,连忙按照排行站好, 一字排开。裴清殊虽舍不得四皇子和七皇子,却也只得乖乖地走到了十一皇子身后。 裴清殊一路跟着诸位皇兄, 来到了皇帝所在的福宁殿。 福宁殿的门槛有些高,他正愁着自己现在这小短腿该怎么跨过去还不失礼呢, 就觉腰上一紧, 有一个太监把他抱了过去。 裴清殊下意识地抬起头看了那人一眼,本以为只是个寻常的小太监, 结果这一眼望过去, 差点把他的心脏吓出来。 因为他发现, 抱他的那个人,竟然是大内总管禄康安禄公公! 禄康安可是皇帝身边的大红人啊!他听淑妃提起过,说是禄康安在宫中地位很高,就连淑妃在禄康安面前也得客客气气的。 裴清殊想不明白,这位大总管怎么会“纡尊降贵”,亲自抱自己一个不得宠的小皇子呢! 禄康安见他好奇又意外地瞅着自己,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和煦地一笑。 裴清殊身后,定妃所出的十三皇子年纪更小,禄康安却没有再抱,只是站在一旁看着。 裴清殊余惊未定,不过时间有限,他只能朝禄康安说了句“谢谢”,便继续往内殿走去。 随着大流拜见了皇帝之后,皇帝也没有废话,叫他们起身之后,便直接宣布出发。 皇帝的銮驾本就会有众多宫人跟着,现在再加上他们十几个皇子和一些宗室子弟,队伍浩浩荡荡,颇为壮观。 宫道早已被清得一干二净,话本中那些皇帝在路边偶遇貌美妃嫔的故事,发生概率几乎为零。 为表对祖先的敬意,包括皇帝本人在内,所有人都是步行,只有裴清殊和十三皇子这两个小不点例外,可以叫太监抱着。 不过小德子才十二三,裴清殊不忍心让他一路抱着自己,就说要自己走。这会儿他才发觉,平时锻炼身体有多重要。乾元殿到奉先殿大概小半个时辰的路程,说来也不算太远。可是走到半路的时候,他就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了。 好在皇帝身体看来也不咋样,估计平时不用自己走路,都是叫人抬着的。这会儿不过走了两刻钟的功夫,头上就开始冒虚汗,步伐也逐渐慢了下来。禄康安见了,在问过皇帝的意见之后,让大家原地修整一下。跟在后面的太监们听了,赶紧过来给自家主子擦汗捶腿。 小德子见裴清殊走得小脸儿泛红,着急地说:“殿下,您就让奴才抱您吧!奴才一点儿都不累!” 裴清殊看了眼只比他大半岁的十一皇子,有点倔强地摇了摇头:“十一皇兄都是自己走的。” “你身子弱,还是让人抱着吧。” 裴清殊一怔。 这个声音是…… “父、父皇。”裴清殊一抬头,就见一个身材微胖的中年男人不知何时走到了自己面前。 皇帝和善地说:“夏初的时候不是大病了一场么?别逞强,身子要紧。你年纪小,祖先不会怪你的,有这份儿心就成了。” 裴清殊连忙答应:“父皇说的是,儿臣明白了。” 皇帝和他说过话之后,队伍很快再次出发。裴清殊本想着今天要辛苦一下小德子了,没想到皇帝竟然指了一个御前的太监来,专门抱他。那太监看起来孔武有力,正值壮年。裴清殊见了没什么心理压力,就直接叫他抱了。 队伍的最前端,禄康安错皇帝半步,紧紧跟在皇帝身后。 “唉,养母到底还是养母,考虑的不够周到。殊儿还这么小,身边合该有几个年纪大点儿的太监随时抱他。” 禄康安听了,眼珠子一转,低声道:“皇上,容奴才多嘴,奴才觉着这也不能全怪淑妃娘娘粗心。这宫里的太监,奴才再晓得不过了,惯来是捧高踩低的。这十二殿下刚从冷宫里放出来,又不是淑妃娘娘的亲子,只怕年纪大些的太监心思活络,十二殿下也管不住呀。” “这倒也是。”皇帝略一思索,道:“如此,便把现在正背着殊儿的那个赏给他吧。你亲自教出来的人,总该有分寸了吧。” 禄康安忙道:“皇上放心。” 不知是因为人小,还是见识还不够广,裴清殊觉得奉先殿比他想象中的要大一些。 当他跪在像座小山一样高、黑压压的牌位前头时,裴清殊心里忽然有一种奇妙的感觉,好像他本来就该是大齐的十二皇子、正在祭拜的这些人就是他真正的祖先一样。 前世种种,仿佛红尘一梦,反倒显得不那么真切了。 冗长的祭祀典礼结束之后,裴清殊他们终于可以乘坐肩舆,让人抬着来到集英殿赴宴。 宴会上,众皇子按照年龄被分成了两桌,裴清殊自然是在小的那一桌。让他高兴的是,七皇子也被分在了他这一边。 七皇子没有按照排行和他的孪生兄弟坐在一起,而是把裴清殊拉在了自己身边,两人时不时交谈上几句。 一旁的九皇子见了,忍不住刺道:“七皇兄还真是会见风使舵,父皇不就和他多说了两句话么,这就开始和人家套上近乎了。” 七皇子是个性情中人,闻言当即怒从中来。谁知还不等七皇子还口,八皇子就抢先道:“九弟,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七哥哪里是那种人。” 七皇子瞪了八皇子一眼,没说什么。可裴清殊分明看出来,七皇子好像不太高兴的样子。 怎么回事?明明八皇子是在帮他说话呀,为什么他还不高兴? 裴清殊有些疑惑,不过也没太往心里去。美食在前,空了一上午的肚子不容他胡思乱想。 裴清殊这顿吃了不少,等他把肚子填的饱饱的之后,酒席也差不多要散了。毕竟今天是传说中的“鬼节”,大家用不着互相寒暄或者敬酒,吃完了就可以回去休息。回去之后,他们还得抓紧时间睡个午觉,再换身衣服。因为晚上他们还要去烧纸钱,需要充足的体力。 从集英殿里出来之后,裴清殊正准备坐上小辇的时候,七皇子忽然过来叫住了他。 裴清殊还没问什么呢,七皇子就先憋不住了,主动对他说:“我和八弟不对付,所以刚才才摆了脸子,十二弟别往心里去。” 裴清殊点点头,他不傻,看得出来这对亲兄弟不和。不过他和七皇子虽然合得来,却还不够熟络,七皇子不说,裴清殊也不好问。 “我们俩不是一路人。”七皇子抓了抓脑袋,有点不知道怎么说的样子,“他总跟我说三皇兄是嫡出,将来肯定能当上太子,让我也像他一样天天跟在三皇兄后头阿谀奉承,可我就是做不到……” 原来是这样。 裴清殊全都明白了。 不过,并不觉得奇怪。 龙生九子,尚且各有不同,更何况他们这位多情的父皇,还生了十三个儿子呢。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想法和选择,这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裴清殊笑了笑,一派天真地说:“没关系的七皇兄,我也是你的弟弟啊。以后咱们俩一块玩儿。” “嗯!”七皇子似是被他的笑容所感染,振奋起精神,笑着点了点头。 回到琼华宫之后,裴清殊累的倒头就睡。一直睡到傍晚,他才恋恋不舍地从床上爬起来。 换了身素色袍子之后,裴清殊和淑妃一起出发,去往点犀湖。 按说中元节是应该在河边烧纸的,不过后宫里头没有河,后妃女眷又不方便外出,只得用这点犀湖凑合一下。 点犀湖是宫中第一大湖,名字取自诗句“心有灵犀一点通”,据说是大齐某一代的皇帝亲自所取。 湖的面积很大,起码在夜里看来,湖面波光粼粼,一眼竟望不到尽头,与夜色融为一体了。 孙妈妈不住地嘱咐着:“要是奴婢不在您身边,殿下可千万别离水面太近了。万一一个不小心,掉进湖里头去,奴婢这条老命可就要保不住啦!” 裴清殊一脸无奈:“好端端的,妈妈又说什么呢。” 孙妈妈什么都好,就是人太唠叨了。 孙妈妈吓唬他说:“殿下可别不当回事,今儿个是七月十五,地狱里的恶鬼全都爬出来了,要抓小孩子回去下油锅的。” 裴清殊的嘴角抽了抽——看来孙妈妈的缺点里头,还得再加上一条太过迷信! 淑妃在这个时候叫人给他送钱来,不管是内务司送来的,还是当真是淑妃自掏腰包垫给他的,裴清殊都觉得十分感激。临用晚膳之前,裴清殊就来到正殿,向淑妃谢恩。 淑妃拉起他笑道:“都是自家人,何必这样客气。不过你来的正好,本宫正想差人与你说。再过半年,等你开蒙了,你就要搬去庆宁宫住了。本宫寻思着,不如这剩下的几个月,你便同本宫一起用膳,你意下如何?” 琼华宫是配有小厨房的,只有贵嫔位以上的后妃才有资格使用小厨房,因此琼华宫的小厨房基本上就是淑妃专用的。 以前令仪公主还住在琼华宫的时候,内务司都是把属于公主的那一份食材直接送到琼华宫的小厨房,和淑妃并在一起用。到了裴清殊这里,如果他不打算效仿令仪公主的话,也可以让人把他的份例送到御膳房去。只是那样一来,他和淑妃未免显得太过疏远。 裴清殊一想就明白,如果他平时在自己屋里用膳的话,可能每日只有请安的时候能见到淑妃。淑妃应该是抱着和他培养感情的目的,才提出要和他一起吃饭的。 裴清殊闻弦歌而知雅意,点头应了下来。 虽说他现在和淑妃还不够熟络,还是觉得在自己的房间吃饭比较自在。不过淑妃现在待他还算不错,裴清殊觉得自己应该给淑妃一个接近自己的机会,也应该给自己一个了解淑妃的机会。 孙妈妈却不是怎么想的,等他用完晚膳,从正殿出来,孙妈妈就小声对着他说:“殿下答应了就对了,先头淑妃娘娘问的时候,我还怕殿下怕羞,不肯应呢。淑妃娘娘这里的伙食,可比大厨房出来的精细多了。” 裴清殊尴尬地笑了笑,很想说他不是因为好吃的才答应下来的。这个孙妈妈,还真是没什么心眼。 次日裴清殊又在屋里头歇了一日,除了去淑妃那里请安用膳,哪里都没去。许是以前在冷宫的日子太过无聊,相比之下,现在他的居住条件提高了,身边的人也多了,一点都不觉得日子难捱。 裴清殊搬来琼华宫的第三日,传说中的尚仪局来了人,教裴清殊宫规礼仪。 裴清殊如见救星,好好地和司仪学了几天规矩。两个女官领了裴清殊打赏的赏钱,脸上的笑容更加真诚了。等一套基本的宫规学完,她们离开之后,逢人就讲十二皇子是多么的聪明伶俐。 宫里皇子虽多,可从冷宫出来的,就十二皇子这么一个。众人对他本就好奇,因此裴清殊的消息一传出去,便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宫里的大多数人就都听说了——这位十二皇子不仅生得玉雪可爱,而且十分聪颖。 淑妃对此喜闻乐见,还不着痕迹地推波助澜,让人帮着说裴清殊的好话,这样她自己也面上有光。 这日二公主又来请安的时候,淑妃叫过他们二人,说起今年乞巧节宴会的事。 裴清殊本以为七夕这种节日,只和后宫女眷有关,不关他一个皇子什么事儿。谁知道淑妃的意思,竟是想让二公主带裴清殊一起去。 “皇后娘娘厌夏,将今年的乞巧宫宴交给荣贵妃准备。本宫和贵妃寻思着,殊儿从寒香殿出来不久,和其他姐妹还未正式见过,难免有些生疏。不如趁此机会见上一见,不说一下子变得多熟悉,就算只是认认人,也是好的。” 裴清殊想了想,这场宴会虽说是以女人为主的,不过对他来说的确很有帮助。现在他只见过琼华宫的几个妃嫔和公主,对琼华宫之外的人一点都不了解。等他开蒙之后,可能就很难这么无所顾忌地见到这些女眷了。趁这个时候赶紧认认人,尤其是对宫里有地位的人多一些了解,对他将来总归是有好处的。 裴清殊答应下来,抬头看向二公主:“要麻烦皇姐了。” 令仪撇撇嘴:“你知道麻烦就好。” “令仪,怎么说话呢!”淑妃不悦地看着女儿,“你弟弟年纪小,和别人都不熟悉,等到了宫宴上,你要多照顾他一些,知道么?” 二公主别别扭扭地“哦”了一声。 乞巧节宴会当天,裴清殊的新衣服已经做好了。还真别说,定做的衣裳和成衣就是不一样。 他在玉栏和玉岫的建议下,选了一件天青色的茧绸袍子。素净大方,穿起来又很舒服,一点都不觉得闷热。 相比之下,卯足了劲要在姐妹当中出一番风头的令仪公主,打扮的就要华丽许多。她身穿一件极其耀眼的石榴红织金妆花湖绸宫装,头戴一顶金树形状的步摇冠。那步摇冠呈伞状,每一根金树杈之下都坠有大大小小数不清的小金叶子。令仪每稍动一下,那金冠上的枝叶便随之摇摆,华丽无比,十分吸睛。 “二姐姐今天可真好看。”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裴清殊从一个还没读书的小孩子的角度出发,没用什么华丽的词汇,十分朴实地夸了裴令仪一句。令仪听了,心中对他虽还有些不喜,却忍不住勾了勾唇角,娇俏十足地道:“还用你说!” 裴清殊无奈地一笑,心中暗暗为将来的二姐夫捏了把汗。 因为淑妃要帮着荣贵妃筹备宫宴,提前半个时辰她便去了漪兰殿。 裴清殊自己的肩舆已经做好了,但淑妃怕他年纪小,一个人坐不稳当,早就特意嘱咐令仪,让她带着弟弟一起走。所以令仪这回来琼华宫,是特意接裴清殊的。 83.公孙公子 订阅超过60%可以立马查看最新更新, 否则需要等待24小时。  虽说现在诸位皇子还没有封王, 理论上来说大家都是平起平坐。但作为唯一的嫡子, 还是太子的大热人选, 三皇子总归要受些优待。见他进来,皇子们纷纷起身迎了过去,与三皇子见礼。和裴清殊刚才进来时的境况相比,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不过裴清殊对这位三皇子并没有什么兴趣,他的注意力, 不自觉地被三皇子身后那个半大的男孩儿所吸引了。 因为那个人, 竟然长得与七皇子一模一样! “别看了, 那是我的双胞弟弟, 你八皇兄。”七皇子站在一旁,没精打采地解释道。 裴清殊忍不住感慨:“哇,好厉害哦,竟然是孪生兄弟!” “有什么厉害的, 我这个弟弟……不提也罢。” 七皇子话说到一半, 还没来得及解释具体是怎么回事呢,就见门口来了一个身着总管服饰的太监,正是皇帝身边的禄康安。 “陛下叫奴才来, 请诸位皇子殿下移步。” 众皇子听了,连忙按照排行站好,一字排开。裴清殊虽舍不得四皇子和七皇子, 却也只得乖乖地走到了十一皇子身后。 裴清殊一路跟着诸位皇兄, 来到了皇帝所在的福宁殿。 福宁殿的门槛有些高, 他正愁着自己现在这小短腿该怎么跨过去还不失礼呢,就觉腰上一紧,有一个太监把他抱了过去。 裴清殊下意识地抬起头看了那人一眼,本以为只是个寻常的小太监,结果这一眼望过去,差点把他的心脏吓出来。 因为他发现,抱他的那个人,竟然是大内总管禄康安禄公公! 禄康安可是皇帝身边的大红人啊!他听淑妃提起过,说是禄康安在宫中地位很高,就连淑妃在禄康安面前也得客客气气的。 裴清殊想不明白,这位大总管怎么会“纡尊降贵”,亲自抱自己一个不得宠的小皇子呢! 禄康安见他好奇又意外地瞅着自己,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和煦地一笑。 裴清殊身后,定妃所出的十三皇子年纪更小,禄康安却没有再抱,只是站在一旁看着。 裴清殊余惊未定,不过时间有限,他只能朝禄康安说了句“谢谢”,便继续往内殿走去。 随着大流拜见了皇帝之后,皇帝也没有废话,叫他们起身之后,便直接宣布出发。 皇帝的銮驾本就会有众多宫人跟着,现在再加上他们十几个皇子和一些宗室子弟,队伍浩浩荡荡,颇为壮观。 宫道早已被清得一干二净,话本中那些皇帝在路边偶遇貌美妃嫔的故事,发生概率几乎为零。 为表对祖先的敬意,包括皇帝本人在内,所有人都是步行,只有裴清殊和十三皇子这两个小不点例外,可以叫太监抱着。 不过小德子才十二三,裴清殊不忍心让他一路抱着自己,就说要自己走。这会儿他才发觉,平时锻炼身体有多重要。乾元殿到奉先殿大概小半个时辰的路程,说来也不算太远。可是走到半路的时候,他就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了。 好在皇帝身体看来也不咋样,估计平时不用自己走路,都是叫人抬着的。这会儿不过走了两刻钟的功夫,头上就开始冒虚汗,步伐也逐渐慢了下来。禄康安见了,在问过皇帝的意见之后,让大家原地修整一下。跟在后面的太监们听了,赶紧过来给自家主子擦汗捶腿。 小德子见裴清殊走得小脸儿泛红,着急地说:“殿下,您就让奴才抱您吧!奴才一点儿都不累!” 裴清殊看了眼只比他大半岁的十一皇子,有点倔强地摇了摇头:“十一皇兄都是自己走的。” “你身子弱,还是让人抱着吧。” 裴清殊一怔。 这个声音是…… “父、父皇。”裴清殊一抬头,就见一个身材微胖的中年男人不知何时走到了自己面前。 皇帝和善地说:“夏初的时候不是大病了一场么?别逞强,身子要紧。你年纪小,祖先不会怪你的,有这份儿心就成了。” 裴清殊连忙答应:“父皇说的是,儿臣明白了。” 皇帝和他说过话之后,队伍很快再次出发。裴清殊本想着今天要辛苦一下小德子了,没想到皇帝竟然指了一个御前的太监来,专门抱他。那太监看起来孔武有力,正值壮年。裴清殊见了没什么心理压力,就直接叫他抱了。 队伍的最前端,禄康安错皇帝半步,紧紧跟在皇帝身后。 “唉,养母到底还是养母,考虑的不够周到。殊儿还这么小,身边合该有几个年纪大点儿的太监随时抱他。” 禄康安听了,眼珠子一转,低声道:“皇上,容奴才多嘴,奴才觉着这也不能全怪淑妃娘娘粗心。这宫里的太监,奴才再晓得不过了,惯来是捧高踩低的。这十二殿下刚从冷宫里放出来,又不是淑妃娘娘的亲子,只怕年纪大些的太监心思活络,十二殿下也管不住呀。” “这倒也是。”皇帝略一思索,道:“如此,便把现在正背着殊儿的那个赏给他吧。你亲自教出来的人,总该有分寸了吧。” 禄康安忙道:“皇上放心。” 不知是因为人小,还是见识还不够广,裴清殊觉得奉先殿比他想象中的要大一些。 当他跪在像座小山一样高、黑压压的牌位前头时,裴清殊心里忽然有一种奇妙的感觉,好像他本来就该是大齐的十二皇子、正在祭拜的这些人就是他真正的祖先一样。 前世种种,仿佛红尘一梦,反倒显得不那么真切了。 冗长的祭祀典礼结束之后,裴清殊他们终于可以乘坐肩舆,让人抬着来到集英殿赴宴。 宴会上,众皇子按照年龄被分成了两桌,裴清殊自然是在小的那一桌。让他高兴的是,七皇子也被分在了他这一边。 七皇子没有按照排行和他的孪生兄弟坐在一起,而是把裴清殊拉在了自己身边,两人时不时交谈上几句。 一旁的九皇子见了,忍不住刺道:“七皇兄还真是会见风使舵,父皇不就和他多说了两句话么,这就开始和人家套上近乎了。” 七皇子是个性情中人,闻言当即怒从中来。谁知还不等七皇子还口,八皇子就抢先道:“九弟,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七哥哪里是那种人。” 七皇子瞪了八皇子一眼,没说什么。可裴清殊分明看出来,七皇子好像不太高兴的样子。 怎么回事?明明八皇子是在帮他说话呀,为什么他还不高兴? 裴清殊有些疑惑,不过也没太往心里去。美食在前,空了一上午的肚子不容他胡思乱想。 裴清殊这顿吃了不少,等他把肚子填的饱饱的之后,酒席也差不多要散了。毕竟今天是传说中的“鬼节”,大家用不着互相寒暄或者敬酒,吃完了就可以回去休息。回去之后,他们还得抓紧时间睡个午觉,再换身衣服。因为晚上他们还要去烧纸钱,需要充足的体力。 从集英殿里出来之后,裴清殊正准备坐上小辇的时候,七皇子忽然过来叫住了他。 裴清殊还没问什么呢,七皇子就先憋不住了,主动对他说:“我和八弟不对付,所以刚才才摆了脸子,十二弟别往心里去。” 裴清殊点点头,他不傻,看得出来这对亲兄弟不和。不过他和七皇子虽然合得来,却还不够熟络,七皇子不说,裴清殊也不好问。 “我们俩不是一路人。”七皇子抓了抓脑袋,有点不知道怎么说的样子,“他总跟我说三皇兄是嫡出,将来肯定能当上太子,让我也像他一样天天跟在三皇兄后头阿谀奉承,可我就是做不到……” 原来是这样。 裴清殊全都明白了。 不过,并不觉得奇怪。 龙生九子,尚且各有不同,更何况他们这位多情的父皇,还生了十三个儿子呢。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想法和选择,这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裴清殊笑了笑,一派天真地说:“没关系的七皇兄,我也是你的弟弟啊。以后咱们俩一块玩儿。” “嗯!”七皇子似是被他的笑容所感染,振奋起精神,笑着点了点头。 回到琼华宫之后,裴清殊累的倒头就睡。一直睡到傍晚,他才恋恋不舍地从床上爬起来。 换了身素色袍子之后,裴清殊和淑妃一起出发,去往点犀湖。 按说中元节是应该在河边烧纸的,不过后宫里头没有河,后妃女眷又不方便外出,只得用这点犀湖凑合一下。 点犀湖是宫中第一大湖,名字取自诗句“心有灵犀一点通”,据说是大齐某一代的皇帝亲自所取。 湖的面积很大,起码在夜里看来,湖面波光粼粼,一眼竟望不到尽头,与夜色融为一体了。 孙妈妈不住地嘱咐着:“要是奴婢不在您身边,殿下可千万别离水面太近了。万一一个不小心,掉进湖里头去,奴婢这条老命可就要保不住啦!” 裴清殊一脸无奈:“好端端的,妈妈又说什么呢。” 孙妈妈什么都好,就是人太唠叨了。 孙妈妈吓唬他说:“殿下可别不当回事,今儿个是七月十五,地狱里的恶鬼全都爬出来了,要抓小孩子回去下油锅的。” 裴清殊的嘴角抽了抽——看来孙妈妈的缺点里头,还得再加上一条太过迷信! 俪妃立即停止了话头,用沉静的目光看向裴清殊,看得他后背一凉。 “你怎么过来了?还不快回去。” 面对威严中透着一丝冷漠的母亲,裴清殊双腿发软,明明想要往回走,却怎么都迈不动步子。 他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冒出来的勇气,竟然开口说:“我想和母妃睡。” 今天要是不把她们的话听全了,裴清殊非得失眠不可。 好在俪妃闻言只是一怔,并没有立即拒绝。 恩嫔见了,连忙将裴清殊拉了进来。 “姐姐!”俪妃皱眉。 恩嫔知道俪妃性子孤高冷傲,最不喜欢别人替她做主。可她觉得俪妃之所以不肯想办法帮裴清殊离开冷宫,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她对这个儿子的感情淡薄。要是母子二人多相处一阵子的话,保不齐俪妃就会心软了。所以裴清殊要留下,恩嫔简直求之不得。 “殊儿这么小,病还没好全呢,妹妹忍心拒绝他吗?” 俪妃看了看裴清殊仍然有些苍白的小脸儿,长长地叹了口气:“罢了。” 这就是同意了的意思了。 恩嫔大喜,连忙叫绿袖和孙妈妈过来帮忙。三人合力把裴清殊洗的香喷喷的,送到铺好的床上。 这般忙活了一阵之后,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为了偷听,明明毫无困意的裴清殊熟练地启动装睡大法。 看着在床上缩成一团的小儿子,俪妃心中一软,对恩嫔低声道:“姐姐,送殊儿出去这话,以后就不要再提了。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些年我和殊儿同食,就是怕他会在饭菜中下毒……” 恩嫔沉默,隔了好久才说:“是我对不住你们母子。当年陛下那么宠爱你,若不是为了我……你和殊儿也不会沦落至此。” 俪妃淡淡地说:“姐姐说这话就见外了。你我都姓林,你出了事,林家也脱不了干系。我帮你,就等于帮自己。” “可是殊儿是无辜的呀!妹妹你不知道,自打殊儿落地之后,我每一天都在后悔,当年为什么要同意你帮我顶罪?不如就让皇上把我杀了,一了百了,也省得拖累你们。” “这又是何必呢。姐姐也说了,那人对我有几分宠爱。若犯错的是我,他总不会杀了我。这样既能救了姐姐性命,又能还我清净,岂不是两全其美。” 恩嫔说着说着,竟然掉起了眼泪:“可与表哥有私情的明明是我,妹妹你是清白的呀……就算你不想与陛下亲近,可殊儿的的确确是陛下的亲骨肉,如今却叫陛下误会……这可如何是好!” 裴清殊刚开始还听得云里雾里的,后来他结合俪妃和恩嫔的话,在自己的脑补下,大致猜出了林氏姐妹俩被打入冷宫的原因。 若要完整地还原事情的真相,还得从六年前说起。 延和六年的春天,恩嫔选秀入宫。根据大齐制度,凡是六品以上官员所在的家族,都要送一个女孩儿入宫选秀,林家报的就是恩嫔的名字。 恩嫔与她表哥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本是不愿意进宫的。可她性格温顺,从来不敢违逆父母的意愿。即使心不甘情不愿,还是入宫做了皇帝的女人。 恩嫔能够被选中、册封,说明她还是有些姿色的。只可惜在后宫这样的地方,从来都不缺美人,尤其是恩嫔这样端庄秀丽,却又没什么特点的美人。 风流成性的皇帝很快就把她忘到了一边。 直到有一天,皇帝散步时路过恩嫔的寝宫,去她屋里歇脚,正巧遇到恩嫔在看书。 让皇帝奇怪的是,恩嫔一见他进来,就把手里的书往身后藏。 她不藏还好,这一藏,皇帝就忍不住开始好奇。 他硬是要看,恩嫔哪里拗得过他。才将手里的书递出去,恩嫔就跪在地上请罪了。 让她没想到的是,皇帝不仅没有发怒,反而看得津津有味。恩嫔的腿都跪麻了,皇帝才想起她来,连忙让她起来。 “没想到你看着老实,还喜欢看这种书,怪有意思的。” 恩嫔知道,身为后妃还看这种话本小说,于礼法不合。她哪敢起来,只是跪在地上一个劲地磕头:”皇上恕罪,妾身再也不敢了……” 皇帝听了只觉得无趣,摆摆手,将那本书递给身边的总管太监。 “这是做什么,朕又没有怪罪你的意思。放心,朕不会告诉其他人的。不过这本书朕瞧着有趣,没收了。” 恩嫔哪敢说个不字,连忙磕头谢恩。 她本以为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了,没想到皇帝竟然看上了瘾,成了那话本作者的书迷,跑到宫外发行这本书的晋江书社去疯狂地打赏作者。 成了书迷不算吧,他还非要打听作者本人的情况,这可叫恩嫔为难极了。 不说吧,是犯了欺君之罪。说吧…… 她堂妹的闺誉可就要毁了。 就在恩嫔纠结不已的时候,神通广大的皇帝,已经通过各种方式,得知了作者的真实身份。 原来那个笔名为恨月的作者是个女子,也就是恩嫔的堂妹林氏,如今的俪妃。 得知林氏的身份之后,皇帝二话不说,一道圣旨把人接进了宫。 皇帝原本想着,这么有才的姑娘,长得肯定不咋地。他只是想见见作者本人,求个签名,或是请她透露透露下文。 没想到见到林氏的第一眼,皇帝便愣住了。 只有四个字可以形容他当时的心情——惊为天人。 84.潜龙勿用 订阅超过60%可以立马查看最新更新, 否则需要等待24小时。 几乎是她话音刚落,大公主也完成了七根。紧接着是二公主,三公主,四公主…… 公主们的比赛结果和排行一样,可以说是十分无趣了。 不过, 这样倒也不错, 起码不会因此而引发什么额外的“战争”。 定妃拔得头筹之后,得了一个八宝连珠项链。东西是好东西,材质工艺都没的说, 就是款式有些老气。 邻桌的敦嫔见了,凑上来说了几句吉祥话。定妃不知怎么想的,竟随手就把那条项链赏给了敦嫔。 敦嫔一愣, 想接又忌惮着荣贵妃的脸面, 连忙向主桌望去。 她同全贵妃关系好,见全贵妃暗暗向她点头, 便伸手接了。 荣贵妃见了,面上难免有些不好看,好像被人无形地打了一巴掌似的。不过当着众人的面, 她也没说什么。 宴会散了之后,荣贵妃把淑妃留下, 单独同她说话。 不及荣贵妃开口, 淑妃便恨声道:“这个定妃, 穿针弄线的功夫倒是不错, 怎么不扎死她!” 荣贵妃心里本还憋了一口闷气, 听淑妃这么一说,反倒气不起来了,还反过来劝起了淑妃:“罢了,咱们还是少和定妃置气。她和我们差了十来岁,不是一个辈分的人,求的东西也不一样。到了咱们这个年纪,争的不是宠爱,也不是一时的意气,而是权力和地位。” 淑妃咬牙道:“可我就是看不得那个小蹄子嚣张的模样!” 荣贵妃低声道:“你且想想,她还能嚣张多久?去年她小产的时候,太医不是说了,定妃伤了身子,很难再有了。现今皇上不过图她年轻,等过两年也就倦了,可你还有令仪和殊儿呢。” 淑妃听了这话,心里才好受些。 不过就算是领养了裴清殊,淑妃心里到底还是意难平:“要不是当年我错信了纯妃那个贱人,现在我也能有自己的皇儿了……” 自打淑妃滑胎之后,数年来类似的话已经不知道说过多少次了,可-荣贵妃还是十分耐心地劝她:“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想了。殊儿懂事,也不整日闹着要找俪妃,你要知足才是。” 淑妃擦擦眼角溢出的泪水,叹息道:“殊儿是不错,可他四岁多了,已经能记事了。我就怕这孩子养不熟,心里头还一直惦记着俪妃。” 荣贵妃笑笑,低声道:“别怕,我教你一个法子。” …… 令仪把裴清殊送回琼华宫后,自己还要赶在宫门下钥的时间之前回到慧曜楼去。裴清殊为表谢意,借花献佛,打算把三公主送他的那套文房四宝转手送给令仪。谁知令仪却出人意料地放着打压三公主的机会不要,让他自己收着。 “就你那点儿东西,还是自己留着用吧,本公主才不稀得要呢。” 说完就走了。 裴清殊摇摇头,不得不感慨,真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瞧瞧人家荣贵妃,八面玲珑的,教出来的女儿也是聪明伶俐。 令仪人虽不坏,嘴巴却毒。但凡遇上个不容人的,只怕要吃亏。 至于三公主……裴清殊虽然还没见过皇后,但从他这位三皇姐身上看,裴清殊已经能想象出皇后是个什么样子的人了。 恐怕不会是个好相处的。 不过由此,裴清殊想到了一些别的东西。 他记得自己以前在冷宫的时候,就觉得他们的吃穿用度虽然非常紧缺,却没有想象中的差。当时他就猜测,不是皇后贤德,整治后宫有方,就是有人在特意关照俪妃他们。 现在看来,应当是后者。 那么,会是谁在暗中关照俪妃呢? 能有这个能力的人,肯定不会身居低位。 可当年俪妃进宫不过一年,就被打入冷宫。再加上她的这个脾气……真不像是能在短时间内交到什么挚交好友的人。 裴清殊思来想去之后觉得,最有可能的人,就是皇帝。 想到自己顺利离开冷宫的事情,裴清殊似乎懂了什么,又更迷糊了。 他出来这么久,都没有遭遇过什么真正的明枪暗箭,看起来皇帝已经不打算追究当年的事情了。既然如此,皇帝为什么不接俪妃出来?是俪妃不肯么? “殿下想什么呢。”孙妈妈把他抱到床上,给他盖被子的时候,忍不住问了一句,“瞧您刚才那副模样,和十一殿下真是一模一样,不愧是亲兄弟。” 想起十一皇子那副小老头的样子,裴清殊内心是拒绝的:“妈妈,我比十一皇兄要讨人喜欢一些吧?” “那是自然了。”孙妈妈不假思索地说:“在奴婢看来,您是这世上最漂亮、最招人疼的孩子。” “那母妃为什么不疼我呢……”裴清殊低低地说:“母妃要是想的话,应该很容易就能离开寒香殿了吧……” 孙妈妈愣了愣,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殿下长大了。” 裴清殊黯然地垂下头。 “俪妃娘娘有她的苦衷,殿下千万别记恨她。”孙妈妈压低声音道:“说起这个,我还想同殿下商量一件事。奴婢前儿个领了月钱,足有二两银子呢。奴婢想着,寒香殿的日子实在是太清苦了,两位娘娘和绿袖她们着实不易。所以奴婢想要换些东西,接济一下两位娘娘,不知殿下意下如何。” 裴清殊听了孙妈妈这话,为难道:“妈妈说这话,当真是要羞死殊儿。我身为人子,每个月能得二十两银子,却还不能接济生母……倒要叫妈妈替我操心。” 孙妈妈忙道:“殿下别这么说,您要用钱的地方多着呢。况且您的银子都是经过淑妃娘娘的手的,要是叫淑妃娘娘知道了,总归不好。” “妈妈所说,正是我所想的。”裴清殊指的是后半句,“咱们住在琼华宫里,总归要顾忌到淑妃娘娘的心情。不光是我,妈妈也是一样的呀。” 孙妈妈心中一惊,忽然明白过来——她想在人家眼皮子底下做这种事情,淑妃不可能不知道的。不管用的是她的钱还是裴清殊的银子,她是裴清殊的乳母,在淑妃的眼里,恐怕都是一样的。 她想要接济俪妃和恩嫔她们,固然是好心。可在这宫里,好心很容易办坏事,甚至害了她最珍视的人。 想明白这一层之后,孙妈妈连忙跪倒在地上,向裴清殊赔罪:“殿下说的是,是奴婢一时糊涂了!殿下放心,奴婢绝不会再轻举妄动,给殿下添麻烦的。” 裴清殊笑了笑,嘴上说无事,心底却有些不安。 现在他自己的衣食住行倒是不用发愁了,就是夹在生母和养母之间,着实为难。 次日一早去正殿向淑妃请安的时候,裴清殊调整好心情,尽量不让自己的纠结表现在脸上。 不过他心里有事,吃的不多。淑妃见了便问:“可是昨儿个宫宴累着了?” 裴清殊摇摇头:“您和荣娘娘才是辛苦。” 淑妃笑了笑,往他身前瞄了一眼:“荣娘娘送你的那个项圈儿,怎么没戴上?” 裴清殊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太沉了。” 淑妃宠溺地笑道:“你呀,真是个小懒虫。罢了,在琼华宫里不戴就不戴了,要是再出门时可得戴上。既体面,又能显得你承了荣贵妃的情。” 裴清殊知道她说的有道理,便点头答应下来。 说完荣贵妃的礼物,裴清殊又向淑妃“显摆”两位皇姐送了自己什么。淑妃听了,含笑点点头,看着玉栏道:“这都是殊儿的东西,你可得帮着看好了。回头大公主和三公主生辰,别忘了回礼。要是库房里东西不够用,就和玉盘说,从本宫这儿取就是了。” 玉栏应了,裴清殊连忙道谢。淑妃摸摸他的头,和蔼道:“与本宫还这么客气做什么,你令仪姐姐从我这儿拿了东西,可从来不带说起个谢字的。” 裴清殊笑笑不说话,玉栏却道:“要说起来,娘娘和公主可真没白疼十二殿下。”不待淑妃发问,玉栏就把昨儿个在酒席上的小插曲给淑妃学了。淑妃听了之后,心中十分熨帖,看着裴清殊的眼神里更多了几分喜欢。 “都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殊儿年纪虽小,这性子却是与我和令仪一般,容不得旁人欺负咱们自家人。”淑妃垂了垂眼皮,忽然叹了口气:“若你是我亲生的便好了。” 裴清殊闻言,心头不免生出十二分诧异。 在他来到琼华宫的这段日子里,类似于亲生、抱养的字眼简直成了禁忌词。下头人一个都不敢多嘴,生怕触了淑妃的逆鳞。却没想到,今日淑妃竟然会自己主动提起来。 此事必有蹊跷。 按说主子头回见下人,但凡手头宽裕点的,都会打赏些东西下去,尤其是给几个有头有脸的宫人。不过裴清殊现在一穷二白,实在没那个实力,这一步骤只能强行省略了。 裴清殊年幼,怕自己话说多了,太招人眼,便叫孙妈妈代为训话。 孙妈妈为人温和,又因是从寒香殿出来的,不敢太过拿乔,因此只是象征性地说了几句,便叫众人下去了。 无需裴清殊亲自出马帮他们分工,下人们已然各司其职。小悦子带着两个小太监去给裴清殊打洗澡水,玉岫则带着两个小宫女准备洗漱用具和寝衣。玉栏陪在裴清殊身旁,帮他散头发。 大齐的皇子在五岁之前都有剃发的习惯,只留两措头发扎成小辫儿,用红绳绑着,看起来便如同年画中的娃娃一般。 冷宫里没那个剃发的条件,裴清殊的头发便都留了起来,被孙妈妈梳成两个圆髻。裴清殊生的像俪妃,虽是个男孩儿,却精致漂亮得像个女孩子。本来年纪小,性别特征就不是很明显,加上这样一番打扮,当真有种雌雄莫辨的感觉。 玉栏给他梳头发的时候,忍不住赞道:“殿下这头发长得可真好,乌黑油亮的,一点都没有营养不良的样子。孙妈妈没少费心吧?” “哪儿呢,寒香殿里条件有限,不过就这么一个孩子,总归是尽全力养着的。”其实孙妈妈很想说,十二殿下这是像俪妃娘娘,“天生丽质难自弃”。可现在他们人在琼华宫的屋檐下,孙妈妈不敢再轻易提及俪妃,怕淑妃知道了不高兴,所以只能想想罢了。 寒香殿里沐浴不便,这些天来,裴清殊大多是用湿帕子擦擦身子,便算洗过澡了。在琼华殿里,洗澡却又是另一番光景。 淑妃让人给他准备的浴桶不高,却很大。裴清殊坐进去之后,洗澡水刚好到胸口的位置,确保他不会淹到。 裴清殊是会游水的。见到这么大的澡盆,或者说是小木池,要不是有旁人看着,裴清殊都想在里面游两下了。 水面上除了漂浮着一些花瓣之外,还放了一些木质小鸭子、小船之类的玩具。裴清殊对此毫无兴趣,不过考虑到玉栏和玉岫她们都在旁边看着,裴清殊只能象征性地抓了两下。 因为浴盆太矮,玉栏和孙妈妈她们就搬了个小板凳坐在一旁。孙妈妈负责帮裴清殊洗澡,玉栏负责帮他洗头,玉岫则时不时地帮他们递些东西过来。裴清殊还是头一次享受到这种待遇,洗个澡都这么大阵仗的。要不是刚才他把两个抬水的小太监打发出去了,这会儿围观他洗澡的人还要更多呢。 洗的香喷喷之后,裴清殊连一根手指头都没动,就被几个下人伺候着擦干了身子,还抹上了一种不知名的香膏,屁股和腋下还十分羞耻地擦了保持干爽的香粉。 裴清殊从没感觉自己这么干净过。没办法,冷宫里连个皂胰子都没有,生活条件实在难以同这里相比。 不过,即使是这样,裴清殊被人抱到床上,让孙妈妈帮他擦头发的时候,他还是不可避免地想到了寒香殿。 裴清殊自己也没想到,他在寒香殿的生活不过短短二十来天而已,竟然就已经对那里的几个女人产生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 自打三天前知道他要走之后,恩嫔她们就拉着他说了好多的话,大多都是教他一些在宫里生活的注意事项,哪些事情能做,哪些事情不要做之类的。 从始至终,她们都没提过一句让他努力出人头地,然后接她们出去的话。 如果恩嫔她们送他出来,是为了让裴清殊想办法救她们出来的话,裴清殊心里可能还不会这么惦记她们,只当做是大家互惠互利,各取所需。 可是现在,裴清殊知道,她们是真心为了他好,不求任何回报的……这样一来,裴清殊心中反而有愧,觉得自己现在舒服的生活,都是偷来的。要是不让寒香殿里的几个女人也过上好日子的话,他的心里会感到不安的。 虽说裴清殊心里明白,恩嫔她们对他好,有各种各样的因素在。可能是因为血缘,也可能是因为愧疚……不管怎么讲,说白了,她们为的都是真正的裴清殊,与他无关。不过他既然占了人家的身子,以裴清殊的身份重新开始生活,他就不可能从自己现在的身份中脱离开来。就当是为了报恩,他也应当照顾好裴清殊真正的亲人。 不过现在,他自己还没有在宫里站稳脚跟,就别提照顾其他人的事情了。 如果说离开冷宫是第一步的话,那么他下一步的目标,就是在宫中立足。 裴清殊觉得,淑妃这个养母,现在对他还是不错的。只是不知道,淑妃清不清楚俪妃当年入冷宫的内情,将来对他的态度会不会有所改变。 85.大皇子 订阅超过60%可以立马查看最新更新, 否则需要等待24小时。  俪妃立即停止了话头, 用沉静的目光看向裴清殊,看得他后背一凉。 “你怎么过来了?还不快回去。” 面对威严中透着一丝冷漠的母亲,裴清殊双腿发软, 明明想要往回走, 却怎么都迈不动步子。 他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冒出来的勇气, 竟然开口说:“我想和母妃睡。” 今天要是不把她们的话听全了, 裴清殊非得失眠不可。 好在俪妃闻言只是一怔,并没有立即拒绝。 恩嫔见了,连忙将裴清殊拉了进来。 “姐姐!”俪妃皱眉。 恩嫔知道俪妃性子孤高冷傲, 最不喜欢别人替她做主。可她觉得俪妃之所以不肯想办法帮裴清殊离开冷宫, 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她对这个儿子的感情淡薄。要是母子二人多相处一阵子的话,保不齐俪妃就会心软了。所以裴清殊要留下, 恩嫔简直求之不得。 “殊儿这么小, 病还没好全呢,妹妹忍心拒绝他吗?” 俪妃看了看裴清殊仍然有些苍白的小脸儿, 长长地叹了口气:“罢了。” 这就是同意了的意思了。 恩嫔大喜, 连忙叫绿袖和孙妈妈过来帮忙。三人合力把裴清殊洗的香喷喷的,送到铺好的床上。 这般忙活了一阵之后,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为了偷听, 明明毫无困意的裴清殊熟练地启动装睡大法。 看着在床上缩成一团的小儿子, 俪妃心中一软, 对恩嫔低声道:“姐姐, 送殊儿出去这话, 以后就不要再提了。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些年我和殊儿同食,就是怕他会在饭菜中下毒……” 恩嫔沉默,隔了好久才说:“是我对不住你们母子。当年陛下那么宠爱你,若不是为了我……你和殊儿也不会沦落至此。” 俪妃淡淡地说:“姐姐说这话就见外了。你我都姓林,你出了事,林家也脱不了干系。我帮你,就等于帮自己。” “可是殊儿是无辜的呀!妹妹你不知道,自打殊儿落地之后,我每一天都在后悔,当年为什么要同意你帮我顶罪?不如就让皇上把我杀了,一了百了,也省得拖累你们。” “这又是何必呢。姐姐也说了,那人对我有几分宠爱。若犯错的是我,他总不会杀了我。这样既能救了姐姐性命,又能还我清净,岂不是两全其美。” 恩嫔说着说着,竟然掉起了眼泪:“可与表哥有私情的明明是我,妹妹你是清白的呀……就算你不想与陛下亲近,可殊儿的的确确是陛下的亲骨肉,如今却叫陛下误会……这可如何是好!” 裴清殊刚开始还听得云里雾里的,后来他结合俪妃和恩嫔的话,在自己的脑补下,大致猜出了林氏姐妹俩被打入冷宫的原因。 若要完整地还原事情的真相,还得从六年前说起。 延和六年的春天,恩嫔选秀入宫。根据大齐制度,凡是六品以上官员所在的家族,都要送一个女孩儿入宫选秀,林家报的就是恩嫔的名字。 恩嫔与她表哥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本是不愿意进宫的。可她性格温顺,从来不敢违逆父母的意愿。即使心不甘情不愿,还是入宫做了皇帝的女人。 恩嫔能够被选中、册封,说明她还是有些姿色的。只可惜在后宫这样的地方,从来都不缺美人,尤其是恩嫔这样端庄秀丽,却又没什么特点的美人。 风流成性的皇帝很快就把她忘到了一边。 直到有一天,皇帝散步时路过恩嫔的寝宫,去她屋里歇脚,正巧遇到恩嫔在看书。 让皇帝奇怪的是,恩嫔一见他进来,就把手里的书往身后藏。 她不藏还好,这一藏,皇帝就忍不住开始好奇。 他硬是要看,恩嫔哪里拗得过他。才将手里的书递出去,恩嫔就跪在地上请罪了。 让她没想到的是,皇帝不仅没有发怒,反而看得津津有味。恩嫔的腿都跪麻了,皇帝才想起她来,连忙让她起来。 “没想到你看着老实,还喜欢看这种书,怪有意思的。” 恩嫔知道,身为后妃还看这种话本小说,于礼法不合。她哪敢起来,只是跪在地上一个劲地磕头:”皇上恕罪,妾身再也不敢了……” 皇帝听了只觉得无趣,摆摆手,将那本书递给身边的总管太监。 “这是做什么,朕又没有怪罪你的意思。放心,朕不会告诉其他人的。不过这本书朕瞧着有趣,没收了。” 恩嫔哪敢说个不字,连忙磕头谢恩。 她本以为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了,没想到皇帝竟然看上了瘾,成了那话本作者的书迷,跑到宫外发行这本书的晋江书社去疯狂地打赏作者。 成了书迷不算吧,他还非要打听作者本人的情况,这可叫恩嫔为难极了。 不说吧,是犯了欺君之罪。说吧…… 她堂妹的闺誉可就要毁了。 就在恩嫔纠结不已的时候,神通广大的皇帝,已经通过各种方式,得知了作者的真实身份。 原来那个笔名为恨月的作者是个女子,也就是恩嫔的堂妹林氏,如今的俪妃。 得知林氏的身份之后,皇帝二话不说,一道圣旨把人接进了宫。 皇帝原本想着,这么有才的姑娘,长得肯定不咋地。他只是想见见作者本人,求个签名,或是请她透露透露下文。 没想到见到林氏的第一眼,皇帝便愣住了。 只有四个字可以形容他当时的心情——惊为天人。 身为皇帝的好处之一就是,只要是他看上的女人,大多数情况下都可以得到。 林氏当时虽然已有婚约,可她只是一个五品官的女儿。不管她本人怎么想,皇帝直接下旨册封她为妃,还自认为深情地选择了“伉俪情深”中的俪字来做林氏的封号。 只可惜俪妃根本就不领情。 俪妃本以为林家出了一个后妃,她就不用再进宫了。没想到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入宫之前,俪妃想过无数办法抗旨不遵。入宫之后,俪妃也对皇帝横眉冷对。可是在皇权面前,俪妃的反抗在皇帝眼中不过是增添情趣的游戏之举。不管俪妃再怎么不乐意,皇帝还是宠幸了俪妃。 独占圣宠的俪妃,很快就有了身孕。 自古集宠于一身,即是集怨于一身。俪妃的盛宠,不免引发了后宫妃嫔的妒忌。 可是俪妃深居简出,又被皇帝保护的很好,她们很难抓到俪妃的把柄。于是就有人打起恩嫔的主意,企图从恩嫔入手,让整个林家完蛋。 偏生恩嫔有一个最大的软肋,就是她的表哥,在太医院当差的钟太医。 在不知是谁的设计之下,恩嫔“赴了约”,悄悄去见钟太医。若只是他们两个被人当场捉住也就罢了,可当时俪妃不知怎么得了消息,前去阻止,结果一并被人发现。 后宫里出了这样大的事情,帝后很快就赶了过来,连夜审问。 俪妃孤傲,一个字都不想解释。恩嫔想着反正他们也没做什么,又不是单独被逮住的,只是和自家亲眷说几句话而已,顶多犯一个夜间在宫中走动的宫规,出不了什么大事。 可她忘了,钟太医不仅仅是她的表哥,还是俪妃进宫前的未婚夫,皇帝的眼中钉,肉中刺。 皇帝当时大发雷霆,质疑俪妃和钟太医的关系。 恩嫔试图解释,可在皇帝的眼中,她的话没有丝毫价值。 最后皇后和两个贵妃从俪妃寝宫搜出来的证据,统统指向俪妃和钟太医有私情。 俪妃心里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也知道恩嫔确实心系钟太医。她怕恩嫔再解释,把她自己的命再搭进去,干脆把事情全都揽在自己身上。她很清楚,皇帝根本不舍得杀她,不过是将她幽禁,或者打入冷宫而已。相比之下,她倒比较想去冷宫。日子虽清苦些,但起码再也不用侍奉自己讨厌的人。 俪妃如愿进了冷宫,恩嫔也因“欺君之罪”与她同行。 恩嫔心中有鬼,不敢再喊冤。俪妃心中无愧,却是不想喊冤。 入冷宫之前,皇帝问她可还有什么话想说。俪妃没说一句求饶的话,只说希望能用她的嫁妆,换一些纸和笔。 其实俪妃的心中,还是有一些担心的。皇帝心中猜忌她与其他男子有私情,自然会疑心她腹中骨肉并非皇家骨血。 俪妃不爱皇帝,根本就不想给他生孩子。可当时她怀孕已近七月,不生下来,她自己的命都很难保住。至于生下来之后,俪妃就算再不喜欢皇帝,也无法看着自己的亲生骨肉去死。因此她日日与裴清殊同食,生怕皇帝给他下毒。 裴清殊听完俪妃与恩嫔的对话,虽然仍然不清楚许多当年的细节,不过很多事情他都想通了。 他之前就觉得奇怪,一个母亲,怎么会对自己的孩子如此冷淡。现在才知道,原来是因为皇帝。被迫给不爱的男人生孩子,俪妃的心里想来并不好过。站在俪妃的立场上想想,她的选择似乎也无可厚非。 除此之外,裴清殊以前还想不明白一件事。俪妃犯错进了冷宫也就罢了,为什么他一个皇子,皇帝还对他不管不顾的。 原来皇帝是疑心自己被戴了绿帽子,把他视为“孽种”呢。 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裴清殊心里不但不觉得轻松,反而更加沉重了。 有一个对自己不亲的娘,还有一个可能想杀自己的爹……以后孙妈妈她们再说他命苦的时候,裴清殊不会再反驳了。 他是真的很惨啊! 绰绰灯影中,俪妃面色微沉,语气颇为不悦:“过去的事情,姐姐就不要再提了。事已至此,你我还能如何?” 恩嫔心中早已有了主意,听俪妃这么一说,便低声开口:“既然妹妹不想离开冷宫,不如为殊儿择一个膝下无子的养母。殊儿年幼,还是个皇子。想收养殊儿的妃嫔,应当大有人在。” 俪妃一怔,没想到恩嫔竟然提出了这么个办法。 “姐姐舍得这孩子吗?” 虽说生下裴清殊的是俪妃,可恩嫔这个姨母与裴清殊亲如母子,关系甚至比俪妃这个生母还要近些。 恩嫔用帕子按了按眼角:“不舍得,又有什么办法呢。妹妹,这孩子太可怜了,咱们不能就让他这么被关下去……” 俪妃默然,隔了很久才开口:“姐姐就不怕殊儿出去之后,被皇帝……” “不会的。”恩嫔摇摇头说:“殊儿虽说长得像妹妹多些,可与陛下也有几分相像。以前陛下疑心,是因为没见过这孩子。只要他与殊儿多些接触,陛下就应当明白这孩子是他的了。” 俪妃长长一叹,揉着额角问:“姐姐心里可是已有人选了?” 恩嫔双眸一亮,知道俪妃这是松口了,忙道:“人选说不上,只是心里想着,总要给殊儿找个妥帖点的去处才是。皇后虽是正宫,可她自己膝下有子,我怕殊儿去了受委屈。荣、全两个贵妃亦然。再往下数……便是淑妃了。” “淑妃?”俪妃反问一声,思索起来。 淑妃是当今天子龙潜时就进了王府的老人儿了。在她还年轻的时候,淑妃也曾得宠过一段时间。 淑妃肚子还算争气,生下二公主之后没多久就又怀上了子嗣。只是没想到后来竟被她一向信任的纯妃所害,不仅滑了胎不说,以后还都不能再生育了。 虽说纯妃最后被幽禁,还得了失心疯,可淑妃心里的怨气还是难以平息。从那之后,她整个人都变得泼辣难缠起来,发起脾气时连皇帝都敢怼。皇帝心里对她有愧,对淑妃倒是颇为迁就。在俪妃入宫之前,淑妃是唯一一个膝下没有皇子的妃位。 “是啊,淑妃的脾气虽然爆了些,可她向来护短,人又不坏,还和荣贵妃交好,在宫中地位稳固。不仅如此,她还是出身名门傅氏的小姐,娘家实力雄厚。若她有意抚养殊儿,殊儿的未来就不用咱们操心了。” 俪妃见恩嫔这样为淑妃说起好话,不由酸酸道:“你对殊儿倒是上心。” 恩嫔尴尬地笑了一下:“再怎么说,我也是殊儿的姨母嘛……” 俪妃知道她也是为了裴清殊好,所以没再刺她,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天色不早了,姐姐先回去歇着吧。这事儿,容我再想想。” 恩嫔明白此事非同小可,俪妃一时不能下定决心也是正常的,便依言告辞离去。 恩嫔走后,绿袖进来伺候俪妃梳洗。等绿袖关上门出去之后,裴清殊知道俪妃就要过来了,不由紧张起来,翻了个身背对着母亲。 身后似乎静了静,就在裴清殊好奇,想要偷偷查看情况的时候,俪妃忽然开口了:“你还醒着吧。” 裴清殊吓了一跳,整个人的身子下意识地一颤。 没想到他偷听被发现,俪妃不仅不生气,反而一笑:“你这孩子,一点都不像我,胆子怎么这样小。” 裴清殊慢慢地转过身来,尴尬地笑笑,不知道说什么好。 “行了,我又没有怪罪你的意思。你也大了,这些事情,让你知道也无妨。回头要是真出去了,总得自己长个心眼,我可护不了你一辈子。” 裴清殊心想,可不是没护住吗?不然真正的裴清殊也不会烧死,他也不会以裴清殊的身份继续生活。 见裴清殊发呆不说话,俪妃也不介意,只是问他:“你姨母的话你都听到了,你愿意去淑妃那里生活吗?” 不等裴清殊回答,俪妃忽然笑了:“瞧我问的什么傻话,你能不想去吗……这冷宫里头除了我们几个再无他人,能有什么意思。” 86.建福宫 订阅超过60%可以立马查看最新更新,否则需要等待24小时。  虎儿呆呆傻傻地看着自己的亲娘, 过了好半天, 才安慰地拍拍她的后背。 跟村里人打听过后孙妈妈才知道, 原来这家人已经有三个儿子, 四个闺女了,根本不缺儿子。赵家当初的那些遗产,全都被族人瓜分了。她娘家人闹了一场,才把她的嫁妆抢了回去。可她娘家又没有人愿意抚养虎儿…… 难怪虎儿会过成现在这个样子。 孙妈妈提出要把虎儿领走的时候,那家人一点都没有舍不得的意思,只是张口跟孙妈妈要钱, 说他们抚养虎儿这些年花了不少银子。 孙妈妈检查过了, 虎儿虽然瘦弱了些,但身上并没有什么伤。她想了想, 没有交出裴清殊给她的那锭金子,只是把自己那二两银子的月钱给了他们。她性子良善,觉得不管怎么说,他们都给了虎儿一口吃的,没有虐待虎儿。至于说养虎儿花了多少银子……在乡下的开销本就不大, 她夫君当年留下的遗产, 足够养这么一大家子好几年了,她不欠他们的。 领走虎儿之后,孙妈妈忽然迷茫了。距离裴清殊开蒙还有半年时间, 她还不能带虎儿进宫。 要是不回宫的话, 她现在手里有一个金元宝, 自己带着虎儿,做点小买卖不成问题。 可是,裴清殊该怎么办?他才从冷宫里出来,身边只有她一个熟悉的人,她不能离开裴清殊…… 手心手背都是肉,孙妈妈没有办法,只能领着虎儿回到自己的娘家,求她哥嫂暂时抚养虎儿。 她哥哥听说孙妈妈从冷宫里放出来了,还住进了淑妃娘娘的寝宫,听了之后倒是有些松动。可她嫂子李氏就没那么好说话了,一直阴阳怪气地说家里没钱,手头紧,养不起虎儿。 孙妈妈见嫂嫂不乐意,忙把那金元宝拿了出来。 一个金元宝大约能换六两银子,孙妈妈的哥哥现在给富贵人家做长工,一年所得不过十几两银子。 像孙家这样的普通人家,平时用的都是铜钱,使银子的时候都不多。冷不丁见到金子,李氏当即双眼发亮,略略思索后便答应下来。 孙妈妈看着瘦弱的儿子,心疼地拜托哥嫂好好照顾虎儿。再过几个月虎儿也是要入宫的,现在这副模样实在难以见人。哥嫂皆应了,留孙妈妈吃了顿饭,才送她出门。 临走之前,孙妈妈给虎儿塞了些铜板,让他自己收好了,别委屈自己。 虎儿几个月大时,孙妈妈便离开了他。对于这个生母,虎儿并没有什么感情,但也并不觉得讨厌。 见他点头答应了,孙妈妈才含着眼泪走了。 回到宫中之后,孙妈妈把自己今日的所见所闻挑主要的学给裴清殊听。说着说着,她又忍不住掉下泪来。 裴清殊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妈妈都是为了我,才会顾不上虎儿哥哥的,这原是我的不是。” 孙妈妈忙道:“这怎么能怪到殿下头上!原以为我那婆婆就这么一个孙子,定会将他心肝肉似的养着,谁知……唉,造化弄人啊。” 说起造化弄人,裴清殊也有同感。 几年之前,他打死都想不到自己竟然会成为皇子,还给人家做了养子。 现在呢,一切已成既定的事实。既然已经发生的都改变不了了,他只能从现在开始好好奋斗。 要说他努力的成果,可是说是非常喜人的。不到两个月时间,他的生活就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出了冷宫,俪妃她们也得到了照应,一切都看似在往好的地方发展。 可是在裴清殊的心里,一直都埋藏着一颗忧虑的种子,那就是有关灭国的事情。 他刚来时不清楚年份,只知道国号仍旧是大齐,所以他应该是回到了灭国之前。 后来他以各种方式旁敲侧击,总算从孙妈妈那里得知,今年是延和十二年。 裴清殊无事时梳理过很多次时间线。裴清殊前世,也就是陆清舒就是延和年间生人。但是对于延和年间发生的事情,裴清殊了解不多。因为陆清舒是延和末年出生的,在他还很小的时候,大齐就改朝换代了。 改朝之后的年号是宣德。严格意义上来说,陆清舒是在宣德帝,也就是末代皇帝统治期间长大的。对于那一朝的事情,裴清殊知道的比较多,不过他不想再经历一次了。 裴清殊前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深闺女子,没有什么大的野心。就算现在成了皇子,所希望的也不过是亲人平平安安,自己能够当一个闲王而已。 可这一切的前提都是,国家不能灭亡。 以他目前的思维能力,裴清殊觉得改变这一切最简单、最直接的方式,就是让历史的洪流直接从延和朝结束时改变,不让荒淫无道的宣德帝上位。 他不想让悲剧重演,不想做亡国奴,可他是皇帝幼子,血缘问题还遭到质疑,对政务又一窍不通。现在的他太弱小了,根本都不敢有自己做皇帝的想法。 不过要是可以的话,裴清殊会竭尽全力,帮助一位贤德的皇兄坐上皇位。 他现在还只是一个小豆丁,就有这种帮人夺嫡的想法,看起来似乎是大言不惭了一点。不过裴清殊思来想去,都觉得自己别无他法。 要是他不知道灭国的事情也就罢了,安安心心地混吃等死也没什么不好。可是既然知道,就没办法什么都不做,总要努力一把。就算不成,死了也没什么可遗憾的。 况且他好歹也是个皇子,不是什么没名没分的阿猫阿狗。只要将来努力一些,还是能够争取到一些话语权的吧。 不说旁的,就拿最近发生的这些事来说。淑妃为什么平白无故地对他这么好?裴清殊没有自我感觉良好到觉得淑妃所做的这一切都是因为喜欢他这个人。归根结底,淑妃还是看中了他的皇子身份,想要将来老了有个依靠,令仪有人撑腰,所以才会在他身上投入这么多。 对于淑妃的计划,裴清殊心中有数。他又不是真的小孩儿了,能看不出来当时玉盘和淑妃一唱一和,都是提前排练好的吗? 但他当时没有往坏的地方想,只觉得有人帮他关照俪妃她们,是一件值得感激的事情,便顺水推舟,叫了淑妃一声母妃。 这声母妃叫出来时,其实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困难。他和俪妃才认识没几天的时候,对着和自己实际年龄差不多的俪妃,不也一样叫了母妃吗? 为了生存,这些根本不算什么。 而且说句老实话,和俪妃相比,淑妃年纪大些,对他的关心也更多,反倒更像是一个母亲。 不仅如此,裴清殊看得出来,淑妃对他哭诉的时候,她恐怕也动了真心,不然不会哭的那么自然。 裴清殊早就想过了。只好淑妃不对俪妃生什么坏心,一直像现在这样对他好,等他长大了,他也会像侍奉亲生母亲一样,好好孝顺淑妃。 他的出生虽然不幸,但幸运的是遇到了很多贵人。孙妈妈,绿袖,淑妃,这些女人都是他生命中的贵人,哪一个他都不能忘。 自打裴清殊改口叫了淑妃母妃之后,淑妃脸上的笑容就没停下来过。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用晚膳的时候淑妃就向裴清殊提议,说是后天要带他去荣贵妃那里做客。 说是做客,说白了淑妃的主要目的就是出去显摆的,毕竟只有出门才能逢人就炫耀自己新得了一大儿子不是。 对于去宝慈宫做客这件事,裴清殊兴致缺缺。当初在宴会上答应荣贵妃去做客不过是出于礼仪而已,没想到淑妃还真想带他去。 淑妃看裴清殊没什么表情地答应下来,当他是在嫌弃夹在女人堆里无趣,便用一种哄小孩子的语气说:“放心,后日是你四皇兄生日,你好些兄弟都会去顽的。” 裴清殊这才来了精神,瞪大了眼睛道:“生辰?母妃怎么不早告诉我呀,我都没准备贺礼啊!” “放心,你和令仪的那份,母妃早就帮你们准备好了。而且这次去宝慈宫,咱们只当是平常串门,不要提你四皇兄寿辰的事情。” 裴清殊不解地眨眨眼:“为什么啊?” 淑妃见他们姐弟打闹,刚想训斥女儿,就听荣贵妃笑呵呵地道:“他们姐弟感情倒是挺好。” 如此一来,淑妃就不好说什么了。 裴清殊却是欲哭无泪——哪里好了? 不过,虽说他只是与荣贵妃短短地见了一面,裴清殊就觉得,荣贵妃的情商可要比淑妃高上不少,难怪能稳坐贵妃之位这么多年。 刚才她突然感慨了这么一句,应该不是无心,而是刻意制止淑妃训斥令仪,免得让令仪在弟弟面前下不来台,进而心中对弟弟生怨。 小孩子打打闹闹,其实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要是大人一味地偏袒年纪小的那个的话,大的那个就会愈发讨厌弟妹,甚至变本加厉地欺负小的孩子。小的那个也很有可能因此而生恨,和大的不亲。 不过裴清殊并不是不懂事的小孩子了,对于令仪的心情,他其实是能理解的。令仪虽然不是皇帝的独生女,却是淑妃唯一的孩子。将心比心,任是谁家的独生子冷不丁多出来一个比自己小好多的便宜弟弟,恐怕不是谁都能立马愉快地接受吧。 只要令仪不触及他的底线,裴清殊就懒得跟她计较。 见过荣贵妃再回到酒席上之后,这回人来的就差不多了。 在“外人”面前,令仪还知道维护琼华宫的表面和谐,不仅没有故意给裴清殊穿小鞋,还主动帮他介绍起另外两位皇姐。 大皇姐裴景仪今年十六岁,是当今皇帝最年长的皇嗣,比皇长子还要大上几个月。不用令仪介绍,裴清殊就看得出来,大公主乃是荣贵妃所出——这母女两个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相貌虽然说不上多么惊艳,但看起来十分端庄大方,大家闺秀的气质尽显无疑。 和裴清殊猜测的一样,大公主待人十分温和。受了裴清殊的礼之后,大公主就送了他一小荷包的金猪。裴清殊见钱眼开,下意识地对大公主投以善意的笑容。 相比之下,皇后所出的三公主就没那么好相处了,一张口她就戳人家的痛处:“我说令仪啊,就算你母妃生不出皇子来,你们也不用把一个罪妃之子当成宝贝似的吧。父皇有这么多儿子,还少这一个不成。” 令仪这小暴脾气,一听就怒了:“你胡说八道什么呢!不管十二皇弟是从谁的肚子里爬出来的,他都是皇子,是父皇的儿子,你怎么能说出这么大不敬的话来!” 昌仪公主和令仪年纪相仿,两人素来不和,平日里都掐惯了。见令仪还嘴,昌仪立马不甘示弱地说:“你少给我扣帽子,我不过是说几句实话罢了。” 令仪恨不得撕烂她的嘴:“什么实话,你这是不忠不孝不仁不义!平日里先生教的那些道理,你都当做耳旁风了不成!” 昌仪一点都不怕她:“你少在这里给我摆皇姐的谱,还轮不到你教训本公主呢。我不过就是比你晚生了些日子,但你别忘了,我可是中宫嫡出!” 嫡出嫡出,令仪最恨的就是昌仪动不动就拿嫡出的身份压她一头。 见令仪气的脸色通红,裴清殊有些担心地拉了拉她的袖子,将手上的牛乳糖块朝令仪递过去:“姐姐吃糖。” 令仪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了他一眼,没好气地教训道:“宴会都要开始了,还吃什么糖!还不赶紧坐好。” “喔。”裴清殊被孙妈妈抱着,坐在铺了大红色团花锦垫的椅子上,偷偷去瞄令仪的神色。 虽说被他这么一打岔,令仪还不上嘴的尴尬稍有缓解,可他看得出来,令仪还是憋了一肚子气。 为了防止接下来的几天无辜受累,裴清殊决定小小地帮助令仪一把。 他仰起脸看向令仪,用不大不小的声音一脸天真地问:“令仪姐姐,不是说三皇姐是皇后娘娘嫡出么?为什么她这么小气,什么都不给殊儿呢?大皇姐都送了殊儿好多漂亮的小金猪呢。” 裴令仪一听就笑了,得意地看了三公主一眼:“她这个人就是那样,别看是中宫所出,月例与我们都是一样的。素日来不讨父皇的喜欢,得的赏赐还不如我多呢!” 裴清殊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喔,原来是这样啊。” “你别听她胡说!”昌仪哪里容许别人说她小气,为了证明自己嫡出公主的地位,昌仪一咬牙,对贴身侍婢道:“去把舅舅新送我的那套文房四宝拿来,送给十二皇子。” 那宫人闻言不由一怔:“公主,那可是国舅爷好不容易寻来,您自己都舍不得用的……” 昌仪怒道:“让你拿你就去拿,哪儿来的那么多废话,本公主的话你都敢不听了么?” 宫女哪敢再辩,连忙依言去了。 令仪用帕子掩着唇,娇声笑道:“不过是些笔墨纸砚罢了,倒叫三皇妹这么宝贵着,真当是什么稀罕东西呢。真要诚心送人家见面礼,就应当像大皇姐这样提前准备好,临时抱佛脚算是个什么道理。” “你不要得寸进尺!”昌仪刚说了这一句,还没来得及再还嘴,就听坐于主位的大公主开口道:“好了好了,都是自家姐妹,总吵什么吵。母妃要说话了,大家且静一静吧。” 大公主比她们几个年长许多,就连皇子们对她也十分尊敬。既然是她开口了,令仪和昌仪便都给了她这个面子,不再言语了。 围观完两位皇姐的拌嘴全过程之后,裴清殊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来看,觉得女人好可怕。比这个比那个的,谁都不肯退让半步。 看四公主安心吃瓜的样子,这两位皇姐撕逼干架大概已经是常态了。 还好他是个皇子,不用住进慧曜楼。不然这两人天天吵架,不得烦死个人才怪。搞不好还会被牵连进去,成为某一位皇姐的出气筒,真是想想都觉得要命。 宴会开始之前,裴清殊又见到了他的另外两位兄弟,当然都是年龄比较小的。 十一皇子裴清礼今年五岁,是和裴清殊年纪最接近的一个。不过看他神态举止却十分老成,一点都不像个五岁的小孩儿。 另一个十三皇弟才两岁半,是目前皇宫里最小的孩子。他个子太小,站在椅子上才能够到桌面。奶妈子抱他过来给诸位皇兄皇姐打了个照面之后,便被抱下去喂了。 宴会开始之后,裴清殊再不管旁人如何,心无旁骛,专心吃起东西。 他们这一桌供应了两碟子春饼和四荤四素八道菜、两种汤。裴清殊以前就特别喜欢吃春饼,已经好久没吃过了,没想到今天可以一饱口福。 最近他已经逐渐适应了统治阶级的腐败生活,习惯了吃饭不亲自动筷子,让小德子帮他布菜。小德子包起春饼来十分麻利,荤素搭配得宜。裴清殊吃的满嘴流油,腻了的时候就喝两口蛋花汤解解腻,简直不能更幸福。 吃饱喝足之后,宴会进入下一环节,开始举办乞巧活动。 87.谋算 订阅超过60%可以立马查看最新更新, 否则需要等待24小时。  原来她的婆婆早在三年前就因为思念独子而去世了。赵家人因为联系不上她,就把虎儿送去了一个族人家中寄养。 孙妈妈连忙马不停蹄地去寻那族人。她本想着赵家虽然家底不厚,但当年她夫君走的时候,朝廷也是发了抚恤金的,好歹能让虎儿衣食无忧地长大。谁知她在乡下找到虎儿的时候,虎儿竟然面黄肌瘦,穿的破破烂烂, 跟街上的小叫花子似的, 心疼得孙妈妈当即眼泪横流。 虎儿呆呆傻傻地看着自己的亲娘, 过了好半天, 才安慰地拍拍她的后背。 跟村里人打听过后孙妈妈才知道,原来这家人已经有三个儿子,四个闺女了, 根本不缺儿子。赵家当初的那些遗产, 全都被族人瓜分了。她娘家人闹了一场,才把她的嫁妆抢了回去。可她娘家又没有人愿意抚养虎儿…… 难怪虎儿会过成现在这个样子。 孙妈妈提出要把虎儿领走的时候,那家人一点都没有舍不得的意思,只是张口跟孙妈妈要钱, 说他们抚养虎儿这些年花了不少银子。 孙妈妈检查过了, 虎儿虽然瘦弱了些, 但身上并没有什么伤。她想了想,没有交出裴清殊给她的那锭金子, 只是把自己那二两银子的月钱给了他们。她性子良善, 觉得不管怎么说, 他们都给了虎儿一口吃的,没有虐待虎儿。至于说养虎儿花了多少银子……在乡下的开销本就不大,她夫君当年留下的遗产,足够养这么一大家子好几年了,她不欠他们的。 领走虎儿之后,孙妈妈忽然迷茫了。距离裴清殊开蒙还有半年时间,她还不能带虎儿进宫。 要是不回宫的话,她现在手里有一个金元宝,自己带着虎儿,做点小买卖不成问题。 可是,裴清殊该怎么办?他才从冷宫里出来,身边只有她一个熟悉的人,她不能离开裴清殊…… 手心手背都是肉,孙妈妈没有办法,只能领着虎儿回到自己的娘家,求她哥嫂暂时抚养虎儿。 她哥哥听说孙妈妈从冷宫里放出来了,还住进了淑妃娘娘的寝宫,听了之后倒是有些松动。可她嫂子李氏就没那么好说话了,一直阴阳怪气地说家里没钱,手头紧,养不起虎儿。 孙妈妈见嫂嫂不乐意,忙把那金元宝拿了出来。 一个金元宝大约能换六两银子,孙妈妈的哥哥现在给富贵人家做长工,一年所得不过十几两银子。 像孙家这样的普通人家,平时用的都是铜钱,使银子的时候都不多。冷不丁见到金子,李氏当即双眼发亮,略略思索后便答应下来。 孙妈妈看着瘦弱的儿子,心疼地拜托哥嫂好好照顾虎儿。再过几个月虎儿也是要入宫的,现在这副模样实在难以见人。哥嫂皆应了,留孙妈妈吃了顿饭,才送她出门。 临走之前,孙妈妈给虎儿塞了些铜板,让他自己收好了,别委屈自己。 虎儿几个月大时,孙妈妈便离开了他。对于这个生母,虎儿并没有什么感情,但也并不觉得讨厌。 见他点头答应了,孙妈妈才含着眼泪走了。 回到宫中之后,孙妈妈把自己今日的所见所闻挑主要的学给裴清殊听。说着说着,她又忍不住掉下泪来。 裴清殊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妈妈都是为了我,才会顾不上虎儿哥哥的,这原是我的不是。” 孙妈妈忙道:“这怎么能怪到殿下头上!原以为我那婆婆就这么一个孙子,定会将他心肝肉似的养着,谁知……唉,造化弄人啊。” 说起造化弄人,裴清殊也有同感。 几年之前,他打死都想不到自己竟然会成为皇子,还给人家做了养子。 现在呢,一切已成既定的事实。既然已经发生的都改变不了了,他只能从现在开始好好奋斗。 要说他努力的成果,可是说是非常喜人的。不到两个月时间,他的生活就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出了冷宫,俪妃她们也得到了照应,一切都看似在往好的地方发展。 可是在裴清殊的心里,一直都埋藏着一颗忧虑的种子,那就是有关灭国的事情。 他刚来时不清楚年份,只知道国号仍旧是大齐,所以他应该是回到了灭国之前。 后来他以各种方式旁敲侧击,总算从孙妈妈那里得知,今年是延和十二年。 裴清殊无事时梳理过很多次时间线。裴清殊前世,也就是陆清舒就是延和年间生人。但是对于延和年间发生的事情,裴清殊了解不多。因为陆清舒是延和末年出生的,在他还很小的时候,大齐就改朝换代了。 改朝之后的年号是宣德。严格意义上来说,陆清舒是在宣德帝,也就是末代皇帝统治期间长大的。对于那一朝的事情,裴清殊知道的比较多,不过他不想再经历一次了。 裴清殊前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深闺女子,没有什么大的野心。就算现在成了皇子,所希望的也不过是亲人平平安安,自己能够当一个闲王而已。 可这一切的前提都是,国家不能灭亡。 以他目前的思维能力,裴清殊觉得改变这一切最简单、最直接的方式,就是让历史的洪流直接从延和朝结束时改变,不让荒淫无道的宣德帝上位。 他不想让悲剧重演,不想做亡国奴,可他是皇帝幼子,血缘问题还遭到质疑,对政务又一窍不通。现在的他太弱小了,根本都不敢有自己做皇帝的想法。 不过要是可以的话,裴清殊会竭尽全力,帮助一位贤德的皇兄坐上皇位。 他现在还只是一个小豆丁,就有这种帮人夺嫡的想法,看起来似乎是大言不惭了一点。不过裴清殊思来想去,都觉得自己别无他法。 要是他不知道灭国的事情也就罢了,安安心心地混吃等死也没什么不好。可是既然知道,就没办法什么都不做,总要努力一把。就算不成,死了也没什么可遗憾的。 况且他好歹也是个皇子,不是什么没名没分的阿猫阿狗。只要将来努力一些,还是能够争取到一些话语权的吧。 不说旁的,就拿最近发生的这些事来说。淑妃为什么平白无故地对他这么好?裴清殊没有自我感觉良好到觉得淑妃所做的这一切都是因为喜欢他这个人。归根结底,淑妃还是看中了他的皇子身份,想要将来老了有个依靠,令仪有人撑腰,所以才会在他身上投入这么多。 对于淑妃的计划,裴清殊心中有数。他又不是真的小孩儿了,能看不出来当时玉盘和淑妃一唱一和,都是提前排练好的吗? 但他当时没有往坏的地方想,只觉得有人帮他关照俪妃她们,是一件值得感激的事情,便顺水推舟,叫了淑妃一声母妃。 这声母妃叫出来时,其实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困难。他和俪妃才认识没几天的时候,对着和自己实际年龄差不多的俪妃,不也一样叫了母妃吗? 为了生存,这些根本不算什么。 而且说句老实话,和俪妃相比,淑妃年纪大些,对他的关心也更多,反倒更像是一个母亲。 不仅如此,裴清殊看得出来,淑妃对他哭诉的时候,她恐怕也动了真心,不然不会哭的那么自然。 裴清殊早就想过了。只好淑妃不对俪妃生什么坏心,一直像现在这样对他好,等他长大了,他也会像侍奉亲生母亲一样,好好孝顺淑妃。 他的出生虽然不幸,但幸运的是遇到了很多贵人。孙妈妈,绿袖,淑妃,这些女人都是他生命中的贵人,哪一个他都不能忘。 自打裴清殊改口叫了淑妃母妃之后,淑妃脸上的笑容就没停下来过。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用晚膳的时候淑妃就向裴清殊提议,说是后天要带他去荣贵妃那里做客。 说是做客,说白了淑妃的主要目的就是出去显摆的,毕竟只有出门才能逢人就炫耀自己新得了一大儿子不是。 对于去宝慈宫做客这件事,裴清殊兴致缺缺。当初在宴会上答应荣贵妃去做客不过是出于礼仪而已,没想到淑妃还真想带他去。 淑妃看裴清殊没什么表情地答应下来,当他是在嫌弃夹在女人堆里无趣,便用一种哄小孩子的语气说:“放心,后日是你四皇兄生日,你好些兄弟都会去顽的。” 裴清殊这才来了精神,瞪大了眼睛道:“生辰?母妃怎么不早告诉我呀,我都没准备贺礼啊!” “放心,你和令仪的那份,母妃早就帮你们准备好了。而且这次去宝慈宫,咱们只当是平常串门,不要提你四皇兄寿辰的事情。” 裴清殊不解地眨眨眼:“为什么啊?” 裴清殊正琢磨着要不要给林氏行个礼的时候,就听孙妈妈笑道:“给恩娘娘请安。” 裴清殊往门口一看,原来是恩嫔来了。 说来恩嫔也姓林,是裴清殊生母的族姐。当年这姐妹俩不知道犯了什么事儿,俩人被一块送进了冷宫。 和他的亲娘小林氏不同的是,恩嫔这个姨母慈眉善目,对裴清殊的态度颇为温和。 用饭的时候,裴清殊下意识地就坐在了恩嫔的旁边。 林氏见了,只瞄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恩嫔却是很关心地问他:“殊儿今天自己能走了?” 见裴清殊点头,恩嫔念了声佛,长长地松了口气:“看来这一遭算是熬过去了。我就说吗,咱们殊儿福大命大,肯定不会有事的。” 裴清殊朝她微微笑了笑。 恩嫔高兴坏了,和孙妈妈两个人一起给他喂起饭来。裴清殊空长了两只手,一顿饭下来愣是没用上,全是叫她们喂着吃的。 吃完饭,净了口,林氏就回自个儿屋里去了。这冷宫里别的不多,屋子倒是不少。除了他们几个之外,就只住着一个得了失心疯的纯妃,住的倒是宽敞。 见到妹妹离去的背影,恩嫔叹了口气,回过头来看着裴清殊感慨:“苦命的孩子哟……” 得,又来了。 裴清殊知道自己挺倒霉的,但也不兴这三个女人见天儿地念叨呀。 偏生孙妈妈也过来凑热闹:“可不是吗,奴婢刚进宫那会儿,内务司的姑姑带我去穆贵嫔娘娘那儿取经。穆娘娘那十一皇子,只比咱们殿下大了不到一岁,可瞧瞧人家那待遇……光是奶妈就给备了四个,伺候的下人就更不必多说了……奴婢也不求咱们殿下能像其他皇子一样锦衣玉食,可殿下眼瞧着就要五岁了,其他皇子到了这个年纪,可都是要开蒙了。” 提起开蒙的事儿,恩嫔的脸色又是一黯:“你说这话,正说到我的心坎儿上。我是个罪人,这辈子也就罢了。可惜了殊儿这孩子……他还这么小,难不成就这么一辈子在这冷宫里熬着?” 孙妈妈瞧了裴清殊一眼,低声道:“今儿个日头没那么大了,恩娘娘可要出去走走?” 这是不想让裴清殊听到的意思了。 恩嫔会意,扶着孙妈妈的手出去了。裴清殊一脸郁闷地看着她们的背影——其实他很想加入她们的八卦,可他现在只是一个四岁多的孩子。加上过去的裴清殊这个“不怎么爱说话”的标签在,要是他贸然挤进她们的谈话,很有可能会被人怀疑。 绿袖不知他在想些什么,她已经习惯自家殿下跟个小老头似的整日发呆了。收拾好碗筷后,她就过来问裴清殊可要躺下。 裴清殊拒绝了:“绿袖姐姐,我想出去走走。” 每回说话的时候,裴清殊就觉得自己变成一个小男孩比直接变成一个成年男子要好的多了。起码现在他的男性特征还不是特别明显,说话时的声音还是软软的小奶音,他自己听起来也不会太过难受。 绿袖听了,有些为难地看着他:“殿下才刚能下地走呢,还是别去外头了,仔细吹了风,又着凉了。” 裴清殊知道,先前为了给他治病,这几个女人不知道费了多少心思,所以绿袖会这么说,他并不觉得意外,反而很能理解。他只是不知道自己除了在屋里发呆,还能做些什么。 许是看出了裴清殊的心思,绿袖笑着问道:“殿下可是觉得无聊了?不如奴婢陪您翻花绳吧!” 在裴清殊还是陆清舒的时候,她也曾和闺中的小姐妹一起翻过花绳。 只是现在…… 他有点别扭地说:“我又不是女孩子。” 绿袖笑了笑,很想大不敬地捏一捏他们家殿下的小脸儿:“殿下放心,这里没有外人,奴婢不会说出去的。” 裴清殊心道,你想往外说,倒是得有人听啊!他们被关在这里,除了送饭的太监,根本见不到什么外人。 他在空荡荡的屋子里环视了一圈,实在找不到什么可以打发时间的东西,只得接受了绿袖的提议。 冷宫里一日只有两餐,他们上午那顿用的早,再吃就是傍晚的时候了。绿袖陪裴清殊玩儿了一会儿,等孙妈妈和恩嫔聊完天回来,就要哄裴清殊睡午觉。 裴清殊热得不想盖被子,和孙妈妈拉锯了好一会儿。最后双方终于达成协议,只盖肚子,以免着凉。 裴清殊现在已经摸清楚了一个规律。每回他睡着之后,孙妈妈都会和绿袖聊天。这个时候,就是他了解自己处境的好机会。 今日孙妈妈八卦的重点,自然是上午她和恩嫔商议的“大计”。 听了孙妈妈的计划之后,裴清殊大吃一惊,脸上差点没绷住,险些暴露他装睡偷听的事实。 ——孙妈妈竟然想把他送给别的妃子养! 绿袖一听,反应也很激烈:“这,这怎么成呢?殿下可是俪妃娘娘的亲骨肉啊!” “殿下是我帮着接生的,这我能不知道吗?可是……俪妃娘娘惹恼了陛下,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出去。不给殿下找个养母,难不成就让殿下这么一直在冷宫里头熬着?” 绿袖沉默了一会儿,为难道:“您说的也有道理……不管俪妃娘娘犯了什么错,十二殿下总归是无辜的。只是俪妃娘娘……能同意吗?” 孙妈妈微微蹙眉着说:“我这心里头也没底,所以才先跟恩嫔娘娘提了一嘴。恩嫔娘娘好歹是俪妃娘娘的堂姐,她的话,总比咱们做下人的分量重些。” 绿袖点点头,半晌无话。 屋里没了说话的声音,裴清殊很快就睡熟了。 等他歇了午觉起来,闲着无事,便只着里衣,在屋内走了一圈。 屋里头空荡荡的,除了破旧的家具,连个小孩子能玩儿的玩具都没有。 这样的环境别说大人了,就是小孩儿也会憋疯的。 裴清殊郁闷地坐了半下午,总算等到绿袖提了晚膳回来,和孙妈妈一起摆饭。 88.林家 订阅超过60%可以立马查看最新更新, 否则需要等待24小时。  她抿抿唇,慢条斯理道:“不瞒皇上, 这件事情, 就是俪妃先提的。” “怎么会?”皇帝下意识地反问了一句。 淑妃听了, 有点生气地说:“臣妾怎么敢欺君呢?您若不信,找人去冷宫问上一问便是。臣妾膝下虽无皇子, 可也干不出抢人家儿子这种事情!” 皇帝见她动气,连忙握住淑妃的手道:“瞧瞧你这脾气,朕又没说不信你!只是俪妃那性子,朕再了解不过了, 她怎么会……” “臣妾问过恩嫔了,说是因着十二皇子即将年满五岁, 怕在冷宫里头耽误了他开蒙, 这才想到了让臣妾代为教养。” 皇帝想了想, 心里头已经有些松动了,却不好一口答应下来:“你行事向来妥帖,令仪被你教养的极好,让十二皇子跟着你,朕自然是放心的。只是皇后是十二皇子的嫡母,此事朕还要与她商议一番, 方可给你答复。” 淑妃忙道:“这是自然。” 淑妃走后,皇帝心中一直惦记着这事儿。傍晚禄康安来问他今晚想要临幸哪位妃嫔的时候, 皇帝想了想, 叹了口气:“去皇后那里吧。” 皇后朱氏是皇帝龙潜时的王妃, 先太子太师之女。按说朱氏与皇帝乃是少年夫妻,不说相亲相爱,起码应当互敬互重才是,可这对帝后却并非如此。 禄康安应了一声,要去通禀皇后之前,身形顿了一顿,迟疑地问向皇帝:“陛下可要在坤仪宫用晚膳?” 都这个时辰了,他去皇后那里,肯定要被问。 皇帝摇头道:“就在乾元殿用吧。告诉皇后,朕还有政事处理,晚些时候再过去。” 禄康安心知,当今天子虽说不算荒淫无道,但勤政爱民这几个字也用不到他身上去。皇帝这么说,无非是不想和皇后共处一室太久罢了。 用过晚膳,去坤仪宫之前,皇帝心血来潮,说要在宫中走走。 禄康安忙道:“陛下想去哪边散步,奴才这就着人去清路。” 皇帝抬手制止道:“不必了,朕就随意走走,不必声张。” 禄康安垂着眼皮应下,心中冒出一个大胆的猜测——淑妃说要抚养十二皇子,已经经过了俪妃的许可,但皇帝恐怕仍不放心。这所谓的随意走走,应当并非随意。 太阳向西偏移,被落日染红的天际,又逐渐暗去。 如同禄康安所料一般,皇帝果然径自朝冷宫的方向走去。 冷宫位于皇宫的最北端,从乾元殿到冷宫,距离并不算近。好在禄康安早有准备,让四个小太监抬了一座轻便的小辇跟在后面。等皇帝走累了,坐上龙辇后,并未开口直言要去哪里,可他仍旧来到了他想去的地方。禄康安伺候他数年,主仆之间的默契早已达成,根本无需多言。 冷宫只是一个通俗意义上的称呼,事实上这座建筑名叫寒香殿。因为位置偏远,年久失修,才被用来囚禁犯了错事的妃嫔。 皇帝站在寒香殿外,看着那块破破烂烂的牌匾,心里头一阵酸涩:“不知不觉,就到了这儿了。既然来了,就叫俪妃出来见见罢。” 禄康安连忙答应,打发了个机灵的小太监入内传话。 其实这几年来,皇帝来过寒香殿许多次。刚开始的时候,皇帝还总进去,可都被俪妃冷着脸赶了出来。皇帝再喜欢俪妃,也是天子,也是男人。被驳的次数多了,只好过门而不入,顶多请俪妃出来一见。就算是这样,十次里也有七八次会吃闭门羹。 不过今日,皇帝知道,俪妃一定会见他的。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俪妃便从寒香殿中走了出来。她垂着眼睛,面无表情地向皇帝行礼。 俪妃生来肤白胜雪,即使脂粉未施,身着荆钗素裙,仍旧貌若天仙,令人移不开眼。 皇帝一见她,便免不得有些激动:“恨月,你终于肯见朕了!朕瞧你似乎清瘦了些,可是前些日子殊儿生病所累?” 提起儿子生病的事,俪妃就没有什么好脸色,不无讽刺地说:“劳圣上挂心。多亏圣恩浩荡,把守寒香殿的内侍还算仁善。殊儿的奶妈使了些银子,磕了几个响头,也就肯帮孩子找些药材过来了。” 她说得云淡风轻,皇帝听得却是心惊肉跳:“什么,竟还有这种事?这些天杀的奴才,殊儿是皇子,生病了差他们跑个腿,不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吗,竟还敢为难你们,朕这就……” 俪妃冷笑道:“皇上说这些,又有什么意思。冷宫里的皇子,能得到什么重视。况且——皇上不是巴不得殊儿死了才好吗?” 皇帝急道:“恨月,你怎么能这么想朕,朕怎会如此!” “既然皇上知道殊儿生病,却连个太医都不曾遣过。皇上真当我是三岁小儿,不知你安的是什么心思。” “这……是朕的错。是朕疏忽了。” 皇帝没敢说,他让人每月初一、十五汇报俪妃母子的消息。裴清殊生病的时候,恰好刚报过一次,这才错过了。不过归根结底,还是他不够重视这个儿子,甚至至今仍然疑心裴清殊的血脉,因此才有所疏忽。 面对天子的道歉,禄康安和几个小太监都弯下了腰,眼观鼻鼻观心装作没听见,大气都不敢多喘一下。 俪妃却寒着脸不说话,没有任何表示。 “恨月……”皇帝上前一步,想拉俪妃的手,却怕她生气,只好隔着一步的距离,温声道:“今日淑妃来找过朕了,说是你和恩嫔想让她代为照顾殊儿。朕信任淑妃人品,可还是要亲口问过你才肯放心。此事可当真?” “当真。” 皇帝却并不见多高兴:“朕早知道当年的事情是个误会,是朕错怪你了。你何不带着殊儿一同离开这里?你是殊儿的生身母亲,由你来照看殊儿,岂不最为妥当?” “我早就与您说过,我不喜欢宫里的生活。既然已经无法离宫,那这冷宫,就是最适合我的地方。”俪妃顿了顿,淡淡地说:“您要是能开恩,就放我姐姐出去,让她代为照顾殊儿,这样我最放心。” 皇帝冷哼一声,不悦道:“她与那钟太医有私情,朕岂能如此轻易地放过她!” 其实这只是表面的原因,最主要的原因是,皇帝知道,如果他真的按照俪妃所说的话做了,那俪妃就此无牵无挂,就真的一辈子都不会愿意离开冷宫了。 只有拿捏住裴清殊,才有让俪妃重新回到他身边的机会。 “既然如此,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俪妃一副早就料到的表情,“您也别指望我再为了殊儿的事情求你。他真要出去了,我还要担心什么人对他不利呢。” “你……”她口中的“什么人”,指的分明就是皇帝。皇帝再好的脾气,也要被她逼急。 “罢了,朕想过了,殊儿大了,还是要去读书识字。你放心,淑妃没有儿子,定会对他悉心教养。朕……朕也会关照他的。” “那就多谢皇上了。”俪妃说完行了个礼,转身就走,一句话都不想多说的样子。 皇帝站在原地,无奈地叹了口气。 过了一小会儿,禄康安小心翼翼地凑过来,低声提醒:“皇上,时辰不早了,是不是该去皇后娘娘那里了?” 皇帝点点头,重新坐上小辇,去往坤仪宫。 他到的时候,三皇子刚好要走。父子俩迎面遇上,便先坐在一处说了几句话。 三皇子裴清睿今年十四岁,是皇帝唯一的嫡子。可这个三皇子虽然身份尊贵,为人处世却好像和皇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向来不讨皇帝喜欢。 皇帝有事要同皇后商议,也没心思和三皇子多谈。问了几句他最近在读什么书,便让他跪安了。 皇后见皇帝对三皇子冷淡,心里多少有几分不痛快。不过一想到今日并非初一,也非十五,皇帝却想到来她这里安歇,气就消了些。 “皇上操劳一日,应当累了吧。可要臣妾服侍您沐浴更衣?” 帝后二人名义上是夫妻,可这些年疏远得厉害。沐浴更衣这样亲密的事情,皇帝并不想让皇后插手。 “不必了,皇后统领六宫辛苦了,还是让下人们伺候吧。” 皇后听了,也不勉强,帝后便各自沐浴去了。 皇后只比皇帝小一岁,虽日日保养,可她这些年来过得并不顺心,卸妆之后已显老态。正因如此,她早早地便熄了灯,不叫皇帝细看自己逐渐老去的容颜。 借着月色,夫妻二人闲谈起三皇子的事情来。 “睿儿这些天总跟我念叨,说是羡慕他大皇兄出入朝堂,能为皇上效力。说起来睿儿也只比大皇子小两岁,不知皇上打算什么时候让他领差事?” 皇帝听了,不由微微皱眉:“睿儿还小呢,再等两年吧。” 他心里清楚,皇后这是不想让三皇子被大皇子比下去。可他这么早让大皇子领差,是因为大皇子读书不行,武功倒还不错,皇帝是打算把他往武将的路子上培养的。至于三皇子,三皇子是嫡子,理应多多学习为君之道,将来方可继承大统。可惜皇后只顾眼前得失,根本不明白皇帝的苦心。 果然,皇后听了这话,只当皇帝偏心,颇为不豫地说:“臣妾只怕,大皇子立下的战功越多,心就越野。” 皇帝叹了口气,无奈地说:“皇后,就算清德不是从你肚子里爬出来的,他也是你的庶子。身为嫡母,却如此没有容人之量,你觉得合适吗?” 皇后被教训的来了气:“臣妾如何就没有容人之量了?如若没有,这些年来还会由着皇上的妃子一个又一个地生儿子吗?” “够了!朕今天来,不是来和你吵架的。” 皇帝忽然觉得,在这个当口,并不适合提裴清殊的事情。皇后正在气头上,搞不好会迁怒于俪妃母子。 可他又不想把这件事存在心里太久。 皇帝只能忍下这口气,尽量缓和了语气说:“给睿儿差事的事情,朕会考虑的。朝堂上的事情,皇后就不必操心了。” “小孩子不能做寿,不然被阎王老爷听去了,是会让小鬼儿来勾魂索命的。”淑妃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听来的规矩,“总之咱们这回去宝慈宫,就当是平常的聚会。礼我会让宫人送的,你不用操心。” 裴清殊“喔”了一声,好奇地问:“您要送四皇兄什么呀?” 以他名义送的东西,裴清殊总不能不知道是什么吧。 “替你准备的是一块上好的镇纸,不会叫你丢份儿的。”淑妃见他懵懵懂懂的样子,“哎”了一声,一副憋不住了的样子,直言道:“上回我就想同你说,这些礼啊,金银铜钱啊,咱们做主子的能不碰就不亲手碰,这样才显得尊贵。尤其是银钱,那都是腌臜东西,不知道经过多少人的手了的,摸着不干净。你要打赏下人,迎来送往,就叫底下人去做,以后可别亲自上手了。” 裴清殊心中一突,很快就明白过来,淑妃指的是前几天他亲自打赏玉栏和孙妈妈的事情。 他出身寻常,还没有完全习惯呼奴唤婢的日子,俪妃她们又不曾嘱咐过他,裴清殊这才一时疏忽了。 他知道淑妃这是为他好,才会提点他的,赶忙答应下来。 可是回屋之后,裴清殊心里还是觉得有点别扭,甚至有点后背发寒。 果然他屋子里发生的事情,什么都瞒不过淑妃么?玉栏玉岫看着忠心,实际上她们都是淑妃给他安排的人。是不是他说什么、做什么,都会传到淑妃的耳朵里呢? 裴清殊不知道是谁把他的事情告诉淑妃的,他也不敢问,不然一问又会传到淑妃耳朵里,搞得好像他多防备着淑妃似的。 他只能和玉栏说,他不喜欢太多人在屋里走来走去。以后除了她和玉岫,小德子小悦子四个人之外,不许别人随意进他的屋子,不然就要挨罚。 这件事虽然不是什么大事,但让裴清殊心里不是很舒服,总觉得有好多双眼睛暗中盯着他一样。 把能接近他的人范围缩小,把屋里的规矩立严一点,总归是没有错的。 因为淑妃说过,让他下次出门时戴上荣贵妃送的赤金项圈,裴清殊这回出门就选了一件较为华丽的松花绿团花圆领锦袍,还让玉栏把他的头发从双髻改成了单髻,留一半头发披着。对镜一望,年纪虽小,却已是个清秀的哥儿。 玉栏忍不住赞道:“殿下生的太好,皮肤又跟能掐出水儿来似的。奴婢有时候手贱,都忍不住想要捏捏殿下的脸。” 裴清殊吐吐舌头:“才不给你捏!” 出门的时候,裴清殊还是和淑妃同坐一辇。公主们今天不放假,所以只有裴清殊一个人跟着淑妃去宝慈宫。 和琼华宫相比,宝慈宫更显庄严大气,却少了几分华丽舒适。裴清殊看来看去,只觉得这荣贵妃当真简朴。明明是皇后之下位份最高的贵妃,生活却还如此朴素。若是把一些新鲜的时令花束撤下去,这里瞧着都有点像佛堂了。 荣贵妃果然低调,没有为四皇子大操大办的意思。裴清殊他们到的时候,来的后妃就只有住在宝慈宫里的庆嫔、从琼华宫跟过来的丽嫔,还有五皇子的生母成妃几个人。 “来来来,咱们姐妹几个去屋里坐坐。”荣贵妃见人三分笑,热络地领着女眷们入内说话,还替裴清殊引见了他并不熟悉的成妃和庆嫔。 成妃和庆嫔这两人一看面相就知道是老实人。她们膝下都是有儿子的,可一点都没有定妃的轻狂,或是丽嫔的浮躁。 作为见面礼,成妃送了裴清殊一块玉佩,庆嫔送了他一套新做成的玉棋子和楸木棋盘,看样子是知道裴清殊今天要来,一早就提前准备好的。荣贵妃见自己宫里人这样用心地讨好淑妃,自己面上也有光,少不得要赞庆嫔几句。庆嫔听了,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将宠辱不惊做到了极致。 几个女人才聊几句,淑妃就让人带裴清殊去见见几位皇兄。 突然间要离开自己熟悉的人了,裴清殊还有点紧张。 好在荣贵妃体贴,让她的贴身大宫女玉藻陪着裴清殊一起去,到时候帮他认人。裴清殊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皇子们的小聚场所,定在了宝慈宫后花园的一处凉亭之中。裴清殊还没走近,远远就瞧见亭子里站着一个身姿挺拔的少年正在画画。 89.毒计 订阅超过60%可以立马查看最新更新, 否则需要等待24小时。  在座的皇子之中,属七皇子最爱画。看到裴清殊的作品之后, 七皇子盯着看了好一会儿, 忍不住赞道:“妙,真是妙!十二弟的笔法虽然还不成熟,但是他太会抓人的特点了。我还是头一回看到有人这样作画的!” 裴清殊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也是跟母妃学的。” 这话半真半假, 倒也算不得扯谎。民间早有这种画法, 裴清殊原来就会。 不过俪妃也的确画过这种画。 在裴清殊知道俪妃是个写话本的作者之后, 曾经偷偷看过她的手稿, 上面就有很多这种小像。俪妃当他不认字,也没管他,就由着裴清殊看了。 真要追究起来, 也露不出什么马脚。 七皇子听了, 佩服地说:“不管怎么样, 十二弟真是天赋异禀。还未正式入学, 握笔的姿势就很端正了。我在你这个年纪,画的可全是鬼画符。” 五皇子好笑地说:“你还好意思说呢,刚搬进庆华宫那会儿, 你到处乱画,还不承认!害得我们一起被教养姑姑罚。” 七皇子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 装作没听见的样子, 转过头对裴清殊道:“说起庆华宫, 十二弟你什么时候才能搬进来啊!到时候咱们一块玩儿呗!” 裴清殊笑道:“腊月就到岁数了, 不过赶上年关, 不知道母妃会不会留我过了年再走。” 几人听他已经改口叫淑妃母妃,心中都各有想法,不过只有九皇子口无遮拦地说了出来:“左一个母妃,右一个母妃,都不知你说的是谁了。” “养母也好,生母也罢,都是我的母妃。不过我现在是住在琼华宫的,我指的是哪位母妃,应该很明显吧。”裴清殊一本正经地说到这里,忽而狡黠地一笑。不过这种神情转瞬即逝,他很快就变成了一副老实巴交、为兄长担忧的样子,“九皇兄要是连这都听不出来,读起书来岂不是很费脑筋么?” 七皇子听了这话,忍不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九皇子气急败坏地直跺脚:“你胡说什么,我功课好着呢,先生都经常夸我的!” 裴清殊淡定地说:“噢,那就好那就好。殊儿没看出来,皇兄别跟我一般见识。” “你!”九皇子向来自负,觉得自己文采过人。这会儿听裴清殊说什么“没看出来”,简直就是对他赤-裸裸的讽刺。可偏生裴清殊年纪小,又是一副乖巧可人的样子,九皇子还什么责怪的话都说不出来,真是憋了一肚子的气没处发。 好在就在这时,正殿里来了个小宫女,叫他们去花厅用膳。 这么一打岔之后,九皇子脸上的热度消退了些,也顾不上再针对裴清殊了。 裴清殊没想到,他和七皇子还挺聊得来。两人一路说笑,倒也自在。 因为荣贵妃不打算给四皇子大办生日宴的缘故,今日宝慈宫只给他们几个皇子安排了一桌酒席。成妃和丽嫔她们送完了礼,坐了一会儿就回去了。庆嫔识趣,也适时地告退,让荣贵妃和淑妃姐妹两个单独谈天。 闲杂人等一走,淑妃便站起身,拜谢荣贵妃。 荣贵妃见了,连忙扶起她,一脸惊讶地道:“妹妹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多谢姐姐教我,让我主动接济俪妃。现今殊儿不用再挂心她了,对我的恩情也更加感激,还改口叫我母妃了,这都是多亏了姐姐的好法子啊!” 荣贵妃笑道:“我还当你要说什么,原来是这事儿。我不过是动动嘴皮子罢了,真正出钱出力的,还不是你么?” 淑妃一脸幸福地说:“嗨,这点钱算什么。要不是姐姐,就我这个笨脑子,还不知道要用多久才能让殊儿叫我母妃。这下我总算是放心了,晚上都能睡一个踏实觉了。” 姐妹俩欢欢喜喜地用过一顿饭,到了午歇的时间,淑妃就领着裴清殊回去了。 裴清殊这一上午打起精神,应付了这么多人,早已经累坏了。回去的路上,他就靠在淑妃身上,闭上眼睛小憩。淑妃把他搂在怀里,轻柔地拍着他的手臂。 裴清殊不知不觉地睡着了,迷迷糊糊地叫了一声“娘”。 淑妃听了,脸上的笑容愈发慈爱起来。 按照宫规,每个月的初一和十五,所有后妃都要去坤仪宫中给皇后请安。不过这个月的十五赶上了中元节,后宫众人要去祭祖。于是皇后便让人通知六宫,将这个月的问安改在了十四。 七月十四这天一大早,天儿还没亮呢,琼华宫里便上了灯。淑妃起的就已经很早了,可丽嫔和信贵人她们起的更早。因为身为低位妃嫔,她们不能叫主位娘娘等,必须先去正殿候着淑妃。 裴清殊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听见外头有响动。不过淑妃昨晚已经提前和他交待过了,裴清殊就没当回事,翻了个身继续睡,比平日起身的时间晚了足足两刻钟才起来。 因为今早淑妃不在,裴清殊本想着洗漱完之后,就在自己屋里头用膳的。没想到他刚洗完脸,还穿着中衣呢,令仪就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 “你这懒蛋,都什么时辰了才起!”令仪向来不知道客气二字是怎么写的,“赶紧来正殿用早膳,我都快饿晕了!” “这么点事情,皇姐随手打发个人来就是了,何必亲自跑一趟呢。”裴清殊笑嘻嘻地凑过去说:“怎么,皇姐这么关心我呀?” “呸,你个小没正经的,赶紧把衣服换了。真是的,头发还没梳呢,披头散发的像什么样子。” 自打乞巧节宴会之后,二公主对裴清殊的态度就好了一些,姐弟之间也亲近了不少。现在她对裴清殊虽然还是没什么好气,不过已经不会像刚开始一样充满敌意了。 “皇姐用点儿点心垫垫,我一会儿就来。”他没想到令仪会来,是他起来晚了,却叫令仪饿肚子,裴清殊心里还挺过意不去的。 “还用你说,”令仪不客气地在张鼓腿彭牙圆桌旁坐了,对玉栏吩咐道:“快去把你们这儿最好吃的点心给本公主拿过来,可不许藏私。” 玉栏忙笑着应了。 裴清殊让孙妈妈把他的头发像平日里那样束了两个髻,又让玉岫帮着换了身衣服,就出来对令仪说道:“我换好了,皇姐咱们走吧?” 谁知令仪没有立即应声,而是皱着眉头,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 裴清殊察觉到不对劲,忙问:“皇姐你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令仪面上浮现出不正常的潮红,却是倔强地摇了摇头:“我没事,咱们走——” 她搭着丫鬟的手就要站起来,可是就在她起身的那一瞬间,令仪的脸色忽然变得更难看了,甚至发出一声惊呼。 “皇姐,你……” 你是不是来癸水了? 裴清殊刚才看到她捂着肚子时就在疑心了,只是不好直接问。 “你住嘴,不要你管!” 令仪只有十一二岁,对女子的事情还不是很懂,这次是她初回有这样的感觉,所以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不过她身边的丫头可不是傻子,连忙让玉栏玉岫她们带着裴清殊避开,扶着令仪到净房去了。 裴清殊留在屋里,略感尴尬。 没想到他竟然会遇到这种事。偏偏是淑妃不在的时候,偏偏是令仪在他房里的时候,可真是巧了。 不过这倒是提醒了裴清殊——他之前总感觉自己少了点什么东西,可是一时还想不起来。现在看到令仪的样子他才想起来,原来做男人不用来癸水! 简直太轻松、太爽快了! 不过,作为一个曾经被月信折磨过好几年的人,裴清殊很道德地在令仪出来之前把自己脸上的笑意收了起来,一脸关心地对着令仪装傻:“皇姐你没事吧?要不要传太医呀?” “传个鬼呀!”令仪红着脸,娇蛮地说:“我回去了,早膳你自己用吧!” 目送着令仪离开之后,裴清殊小人得志,坏心眼地问一旁的玉栏:“玉栏姐姐,皇姐她到底怎么了呀,不传太医真的没关系么?” 玉栏闻言也红了脸说:“没关系,真的没关系的。这事儿殿下可千万不要同外人提起,就当不知道公主不舒服的事儿,知道了么?” “喔。”裴清殊适可而止,没有再问为什么,不然玉栏她们的脸上恐怕也要起火了。 “小孩子不能做寿,不然被阎王老爷听去了,是会让小鬼儿来勾魂索命的。”淑妃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听来的规矩,“总之咱们这回去宝慈宫,就当是平常的聚会。礼我会让宫人送的,你不用操心。” 裴清殊“喔”了一声,好奇地问:“您要送四皇兄什么呀?” 以他名义送的东西,裴清殊总不能不知道是什么吧。 “替你准备的是一块上好的镇纸,不会叫你丢份儿的。”淑妃见他懵懵懂懂的样子,“哎”了一声,一副憋不住了的样子,直言道:“上回我就想同你说,这些礼啊,金银铜钱啊,咱们做主子的能不碰就不亲手碰,这样才显得尊贵。尤其是银钱,那都是腌臜东西,不知道经过多少人的手了的,摸着不干净。你要打赏下人,迎来送往,就叫底下人去做,以后可别亲自上手了。” 裴清殊心中一突,很快就明白过来,淑妃指的是前几天他亲自打赏玉栏和孙妈妈的事情。 他出身寻常,还没有完全习惯呼奴唤婢的日子,俪妃她们又不曾嘱咐过他,裴清殊这才一时疏忽了。 他知道淑妃这是为他好,才会提点他的,赶忙答应下来。 可是回屋之后,裴清殊心里还是觉得有点别扭,甚至有点后背发寒。 果然他屋子里发生的事情,什么都瞒不过淑妃么?玉栏玉岫看着忠心,实际上她们都是淑妃给他安排的人。是不是他说什么、做什么,都会传到淑妃的耳朵里呢? 裴清殊不知道是谁把他的事情告诉淑妃的,他也不敢问,不然一问又会传到淑妃耳朵里,搞得好像他多防备着淑妃似的。 他只能和玉栏说,他不喜欢太多人在屋里走来走去。以后除了她和玉岫,小德子小悦子四个人之外,不许别人随意进他的屋子,不然就要挨罚。 这件事虽然不是什么大事,但让裴清殊心里不是很舒服,总觉得有好多双眼睛暗中盯着他一样。 把能接近他的人范围缩小,把屋里的规矩立严一点,总归是没有错的。 因为淑妃说过,让他下次出门时戴上荣贵妃送的赤金项圈,裴清殊这回出门就选了一件较为华丽的松花绿团花圆领锦袍,还让玉栏把他的头发从双髻改成了单髻,留一半头发披着。对镜一望,年纪虽小,却已是个清秀的哥儿。 玉栏忍不住赞道:“殿下生的太好,皮肤又跟能掐出水儿来似的。奴婢有时候手贱,都忍不住想要捏捏殿下的脸。” 裴清殊吐吐舌头:“才不给你捏!” 出门的时候,裴清殊还是和淑妃同坐一辇。公主们今天不放假,所以只有裴清殊一个人跟着淑妃去宝慈宫。 和琼华宫相比,宝慈宫更显庄严大气,却少了几分华丽舒适。裴清殊看来看去,只觉得这荣贵妃当真简朴。明明是皇后之下位份最高的贵妃,生活却还如此朴素。若是把一些新鲜的时令花束撤下去,这里瞧着都有点像佛堂了。 荣贵妃果然低调,没有为四皇子大操大办的意思。裴清殊他们到的时候,来的后妃就只有住在宝慈宫里的庆嫔、从琼华宫跟过来的丽嫔,还有五皇子的生母成妃几个人。 “来来来,咱们姐妹几个去屋里坐坐。”荣贵妃见人三分笑,热络地领着女眷们入内说话,还替裴清殊引见了他并不熟悉的成妃和庆嫔。 成妃和庆嫔这两人一看面相就知道是老实人。她们膝下都是有儿子的,可一点都没有定妃的轻狂,或是丽嫔的浮躁。 作为见面礼,成妃送了裴清殊一块玉佩,庆嫔送了他一套新做成的玉棋子和楸木棋盘,看样子是知道裴清殊今天要来,一早就提前准备好的。荣贵妃见自己宫里人这样用心地讨好淑妃,自己面上也有光,少不得要赞庆嫔几句。庆嫔听了,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将宠辱不惊做到了极致。 几个女人才聊几句,淑妃就让人带裴清殊去见见几位皇兄。 突然间要离开自己熟悉的人了,裴清殊还有点紧张。 好在荣贵妃体贴,让她的贴身大宫女玉藻陪着裴清殊一起去,到时候帮他认人。裴清殊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皇子们的小聚场所,定在了宝慈宫后花园的一处凉亭之中。裴清殊还没走近,远远就瞧见亭子里站着一个身姿挺拔的少年正在画画。 一旁的白玉石墩上,还坐着三个身着华服的男孩儿。走过去细看,三人当中一个约莫十岁出头,一个八、九岁大。另一个看起来比裴清殊大不了多少,顶多不过七岁。见他来了,几人都向裴清殊投以好奇的目光。正在作画的少年也停下了手中的笔,看向玉藻。 玉藻忙道:“奴婢给四位殿下请安了。这位是十二殿下,刚同淑妃娘娘一道来的。贵妃娘娘让奴婢带十二殿下认认人。” 为首的少年放下手中的笔,对玉藻点了点头,玉藻这才介绍道:“十二殿下,这位是四殿下。” 裴清殊连忙上前行礼:“见过四皇兄。” 其实刚才裴清殊已经根据年龄猜出这人的身份了,他就是荣贵妃的儿子,今天的主角裴清墨。 裴清墨点点头,脸上没什么波澜起伏。 少年还很年轻,不过十二三岁的样子。眉目清俊,目光却很沉稳,颇有几分少年老成的意思。 “这位,是成妃娘娘所出的五殿下。” 五皇子看起来为人很是谦和,见裴清殊向他行礼,他也赶紧站了起来,向裴清殊回礼。 玉藻继续介绍:“这位,是慎贵嫔娘娘所出的七皇子。” 裴清殊再行礼。 七皇子不像五皇子那么老实,到底是年龄不大,好奇地凑过来,左一会儿右一会儿地瞧他。 四皇子板着脸道:“七弟!” 七皇子听了,背朝着四皇子朝裴清殊做了个鬼脸,不过最后还是乖乖地退开了几步。 “这位是庆嫔娘娘所出的九殿下。” 出乎裴清殊意料的是,九皇子打破了他母子、母女之间大多数很相似的看法。 因为这位九皇子,看起来和庆嫔一点都不一样。 “你就是十二弟啊?这些天我都听人把你夸成朵花儿似的了,今儿没白来,总算是见着真人了。”九皇子一副等着看笑话的表情说:“我们正在看四皇兄作画呢,十二弟你懂画么?” 要是问裴清殊四书五经,他可能还真是不怎么懂。可是上辈子,裴清殊的父亲就是个画家。说起绘画的能力,裴清殊绝不比这些受过宫廷教育的皇子差多少,毕竟他父亲可是专家。 不过他还是很谦虚地说:“略懂皮毛罢了。” 90.惊闻 订阅超过60%可以立马查看最新更新,否则需要等待24小时。  这几年来, 孙妈妈日日盼着出宫去见自己的儿子, 今日终于得偿所愿。谁知来到夫家之后,她却得知一个噩耗。 原来她的婆婆早在三年前就因为思念独子而去世了。赵家人因为联系不上她, 就把虎儿送去了一个族人家中寄养。 孙妈妈连忙马不停蹄地去寻那族人。她本想着赵家虽然家底不厚, 但当年她夫君走的时候, 朝廷也是发了抚恤金的,好歹能让虎儿衣食无忧地长大。谁知她在乡下找到虎儿的时候,虎儿竟然面黄肌瘦, 穿的破破烂烂, 跟街上的小叫花子似的,心疼得孙妈妈当即眼泪横流。 虎儿呆呆傻傻地看着自己的亲娘,过了好半天,才安慰地拍拍她的后背。 跟村里人打听过后孙妈妈才知道, 原来这家人已经有三个儿子,四个闺女了, 根本不缺儿子。赵家当初的那些遗产, 全都被族人瓜分了。她娘家人闹了一场, 才把她的嫁妆抢了回去。可她娘家又没有人愿意抚养虎儿…… 难怪虎儿会过成现在这个样子。 孙妈妈提出要把虎儿领走的时候,那家人一点都没有舍不得的意思, 只是张口跟孙妈妈要钱,说他们抚养虎儿这些年花了不少银子。 孙妈妈检查过了, 虎儿虽然瘦弱了些, 但身上并没有什么伤。她想了想, 没有交出裴清殊给她的那锭金子,只是把自己那二两银子的月钱给了他们。她性子良善,觉得不管怎么说,他们都给了虎儿一口吃的,没有虐待虎儿。至于说养虎儿花了多少银子……在乡下的开销本就不大,她夫君当年留下的遗产,足够养这么一大家子好几年了,她不欠他们的。 领走虎儿之后,孙妈妈忽然迷茫了。距离裴清殊开蒙还有半年时间,她还不能带虎儿进宫。 要是不回宫的话,她现在手里有一个金元宝,自己带着虎儿,做点小买卖不成问题。 可是,裴清殊该怎么办?他才从冷宫里出来,身边只有她一个熟悉的人,她不能离开裴清殊…… 手心手背都是肉,孙妈妈没有办法,只能领着虎儿回到自己的娘家,求她哥嫂暂时抚养虎儿。 她哥哥听说孙妈妈从冷宫里放出来了,还住进了淑妃娘娘的寝宫,听了之后倒是有些松动。可她嫂子李氏就没那么好说话了,一直阴阳怪气地说家里没钱,手头紧,养不起虎儿。 孙妈妈见嫂嫂不乐意,忙把那金元宝拿了出来。 一个金元宝大约能换六两银子,孙妈妈的哥哥现在给富贵人家做长工,一年所得不过十几两银子。 像孙家这样的普通人家,平时用的都是铜钱,使银子的时候都不多。冷不丁见到金子,李氏当即双眼发亮,略略思索后便答应下来。 孙妈妈看着瘦弱的儿子,心疼地拜托哥嫂好好照顾虎儿。再过几个月虎儿也是要入宫的,现在这副模样实在难以见人。哥嫂皆应了,留孙妈妈吃了顿饭,才送她出门。 临走之前,孙妈妈给虎儿塞了些铜板,让他自己收好了,别委屈自己。 虎儿几个月大时,孙妈妈便离开了他。对于这个生母,虎儿并没有什么感情,但也并不觉得讨厌。 见他点头答应了,孙妈妈才含着眼泪走了。 回到宫中之后,孙妈妈把自己今日的所见所闻挑主要的学给裴清殊听。说着说着,她又忍不住掉下泪来。 裴清殊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妈妈都是为了我,才会顾不上虎儿哥哥的,这原是我的不是。” 孙妈妈忙道:“这怎么能怪到殿下头上!原以为我那婆婆就这么一个孙子,定会将他心肝肉似的养着,谁知……唉,造化弄人啊。” 说起造化弄人,裴清殊也有同感。 几年之前,他打死都想不到自己竟然会成为皇子,还给人家做了养子。 现在呢,一切已成既定的事实。既然已经发生的都改变不了了,他只能从现在开始好好奋斗。 要说他努力的成果,可是说是非常喜人的。不到两个月时间,他的生活就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出了冷宫,俪妃她们也得到了照应,一切都看似在往好的地方发展。 可是在裴清殊的心里,一直都埋藏着一颗忧虑的种子,那就是有关灭国的事情。 他刚来时不清楚年份,只知道国号仍旧是大齐,所以他应该是回到了灭国之前。 后来他以各种方式旁敲侧击,总算从孙妈妈那里得知,今年是延和十二年。 裴清殊无事时梳理过很多次时间线。裴清殊前世,也就是陆清舒就是延和年间生人。但是对于延和年间发生的事情,裴清殊了解不多。因为陆清舒是延和末年出生的,在他还很小的时候,大齐就改朝换代了。 改朝之后的年号是宣德。严格意义上来说,陆清舒是在宣德帝,也就是末代皇帝统治期间长大的。对于那一朝的事情,裴清殊知道的比较多,不过他不想再经历一次了。 裴清殊前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深闺女子,没有什么大的野心。就算现在成了皇子,所希望的也不过是亲人平平安安,自己能够当一个闲王而已。 可这一切的前提都是,国家不能灭亡。 以他目前的思维能力,裴清殊觉得改变这一切最简单、最直接的方式,就是让历史的洪流直接从延和朝结束时改变,不让荒淫无道的宣德帝上位。 他不想让悲剧重演,不想做亡国奴,可他是皇帝幼子,血缘问题还遭到质疑,对政务又一窍不通。现在的他太弱小了,根本都不敢有自己做皇帝的想法。 不过要是可以的话,裴清殊会竭尽全力,帮助一位贤德的皇兄坐上皇位。 他现在还只是一个小豆丁,就有这种帮人夺嫡的想法,看起来似乎是大言不惭了一点。不过裴清殊思来想去,都觉得自己别无他法。 要是他不知道灭国的事情也就罢了,安安心心地混吃等死也没什么不好。可是既然知道,就没办法什么都不做,总要努力一把。就算不成,死了也没什么可遗憾的。 况且他好歹也是个皇子,不是什么没名没分的阿猫阿狗。只要将来努力一些,还是能够争取到一些话语权的吧。 不说旁的,就拿最近发生的这些事来说。淑妃为什么平白无故地对他这么好?裴清殊没有自我感觉良好到觉得淑妃所做的这一切都是因为喜欢他这个人。归根结底,淑妃还是看中了他的皇子身份,想要将来老了有个依靠,令仪有人撑腰,所以才会在他身上投入这么多。 对于淑妃的计划,裴清殊心中有数。他又不是真的小孩儿了,能看不出来当时玉盘和淑妃一唱一和,都是提前排练好的吗? 但他当时没有往坏的地方想,只觉得有人帮他关照俪妃她们,是一件值得感激的事情,便顺水推舟,叫了淑妃一声母妃。 这声母妃叫出来时,其实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困难。他和俪妃才认识没几天的时候,对着和自己实际年龄差不多的俪妃,不也一样叫了母妃吗? 为了生存,这些根本不算什么。 而且说句老实话,和俪妃相比,淑妃年纪大些,对他的关心也更多,反倒更像是一个母亲。 不仅如此,裴清殊看得出来,淑妃对他哭诉的时候,她恐怕也动了真心,不然不会哭的那么自然。 裴清殊早就想过了。只好淑妃不对俪妃生什么坏心,一直像现在这样对他好,等他长大了,他也会像侍奉亲生母亲一样,好好孝顺淑妃。 他的出生虽然不幸,但幸运的是遇到了很多贵人。孙妈妈,绿袖,淑妃,这些女人都是他生命中的贵人,哪一个他都不能忘。 自打裴清殊改口叫了淑妃母妃之后,淑妃脸上的笑容就没停下来过。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用晚膳的时候淑妃就向裴清殊提议,说是后天要带他去荣贵妃那里做客。 说是做客,说白了淑妃的主要目的就是出去显摆的,毕竟只有出门才能逢人就炫耀自己新得了一大儿子不是。 对于去宝慈宫做客这件事,裴清殊兴致缺缺。当初在宴会上答应荣贵妃去做客不过是出于礼仪而已,没想到淑妃还真想带他去。 淑妃看裴清殊没什么表情地答应下来,当他是在嫌弃夹在女人堆里无趣,便用一种哄小孩子的语气说:“放心,后日是你四皇兄生日,你好些兄弟都会去顽的。” 裴清殊这才来了精神,瞪大了眼睛道:“生辰?母妃怎么不早告诉我呀,我都没准备贺礼啊!” “放心,你和令仪的那份,母妃早就帮你们准备好了。而且这次去宝慈宫,咱们只当是平常串门,不要提你四皇兄寿辰的事情。” 裴清殊不解地眨眨眼:“为什么啊?” 琼华宫是配有小厨房的,只有贵嫔位以上的后妃才有资格使用小厨房,因此琼华宫的小厨房基本上就是淑妃专用的。 以前令仪公主还住在琼华宫的时候,内务司都是把属于公主的那一份食材直接送到琼华宫的小厨房,和淑妃并在一起用。到了裴清殊这里,如果他不打算效仿令仪公主的话,也可以让人把他的份例送到御膳房去。只是那样一来,他和淑妃未免显得太过疏远。 裴清殊一想就明白,如果他平时在自己屋里用膳的话,可能每日只有请安的时候能见到淑妃。淑妃应该是抱着和他培养感情的目的,才提出要和他一起吃饭的。 裴清殊闻弦歌而知雅意,点头应了下来。 虽说他现在和淑妃还不够熟络,还是觉得在自己的房间吃饭比较自在。不过淑妃现在待他还算不错,裴清殊觉得自己应该给淑妃一个接近自己的机会,也应该给自己一个了解淑妃的机会。 孙妈妈却不是怎么想的,等他用完晚膳,从正殿出来,孙妈妈就小声对着他说:“殿下答应了就对了,先头淑妃娘娘问的时候,我还怕殿下怕羞,不肯应呢。淑妃娘娘这里的伙食,可比大厨房出来的精细多了。” 裴清殊尴尬地笑了笑,很想说他不是因为好吃的才答应下来的。这个孙妈妈,还真是没什么心眼。 次日裴清殊又在屋里头歇了一日,除了去淑妃那里请安用膳,哪里都没去。许是以前在冷宫的日子太过无聊,相比之下,现在他的居住条件提高了,身边的人也多了,一点都不觉得日子难捱。 裴清殊搬来琼华宫的第三日,传说中的尚仪局来了人,教裴清殊宫规礼仪。 裴清殊如见救星,好好地和司仪学了几天规矩。两个女官领了裴清殊打赏的赏钱,脸上的笑容更加真诚了。等一套基本的宫规学完,她们离开之后,逢人就讲十二皇子是多么的聪明伶俐。 宫里皇子虽多,可从冷宫出来的,就十二皇子这么一个。众人对他本就好奇,因此裴清殊的消息一传出去,便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宫里的大多数人就都听说了——这位十二皇子不仅生得玉雪可爱,而且十分聪颖。 淑妃对此喜闻乐见,还不着痕迹地推波助澜,让人帮着说裴清殊的好话,这样她自己也面上有光。 这日二公主又来请安的时候,淑妃叫过他们二人,说起今年乞巧节宴会的事。 裴清殊本以为七夕这种节日,只和后宫女眷有关,不关他一个皇子什么事儿。谁知道淑妃的意思,竟是想让二公主带裴清殊一起去。 “皇后娘娘厌夏,将今年的乞巧宫宴交给荣贵妃准备。本宫和贵妃寻思着,殊儿从寒香殿出来不久,和其他姐妹还未正式见过,难免有些生疏。不如趁此机会见上一见,不说一下子变得多熟悉,就算只是认认人,也是好的。” 裴清殊想了想,这场宴会虽说是以女人为主的,不过对他来说的确很有帮助。现在他只见过琼华宫的几个妃嫔和公主,对琼华宫之外的人一点都不了解。等他开蒙之后,可能就很难这么无所顾忌地见到这些女眷了。趁这个时候赶紧认认人,尤其是对宫里有地位的人多一些了解,对他将来总归是有好处的。 裴清殊答应下来,抬头看向二公主:“要麻烦皇姐了。” 令仪撇撇嘴:“你知道麻烦就好。” “令仪,怎么说话呢!”淑妃不悦地看着女儿,“你弟弟年纪小,和别人都不熟悉,等到了宫宴上,你要多照顾他一些,知道么?” 二公主别别扭扭地“哦”了一声。 乞巧节宴会当天,裴清殊的新衣服已经做好了。还真别说,定做的衣裳和成衣就是不一样。 他在玉栏和玉岫的建议下,选了一件天青色的茧绸袍子。素净大方,穿起来又很舒服,一点都不觉得闷热。 相比之下,卯足了劲要在姐妹当中出一番风头的令仪公主,打扮的就要华丽许多。她身穿一件极其耀眼的石榴红织金妆花湖绸宫装,头戴一顶金树形状的步摇冠。那步摇冠呈伞状,每一根金树杈之下都坠有大大小小数不清的小金叶子。令仪每稍动一下,那金冠上的枝叶便随之摇摆,华丽无比,十分吸睛。 “二姐姐今天可真好看。”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裴清殊从一个还没读书的小孩子的角度出发,没用什么华丽的词汇,十分朴实地夸了裴令仪一句。令仪听了,心中对他虽还有些不喜,却忍不住勾了勾唇角,娇俏十足地道:“还用你说!” 裴清殊无奈地一笑,心中暗暗为将来的二姐夫捏了把汗。 因为淑妃要帮着荣贵妃筹备宫宴,提前半个时辰她便去了漪兰殿。 裴清殊自己的肩舆已经做好了,但淑妃怕他年纪小,一个人坐不稳当,早就特意嘱咐令仪,让她带着弟弟一起走。所以令仪这回来琼华宫,是特意接裴清殊的。 令仪今年十一岁,正处于女孩儿和少女之间的年纪。对于这个多出来的便宜弟弟,令仪心里只觉得麻烦。奈何淑妃硬要他们姐弟搞好关系,令仪也只得从命,和裴清殊一同坐在辇上。 “才来几天,你就胖了一圈。”令仪很不客气地说:“离本公主远一点,好热!” 裴清殊已经贴着椅子边儿坐了,他怕自己掉下去,只能双手扶着把手。 令仪见了,突然感到心虚,还生出几分不忍来。碍于面子,却不好直说,只凶巴巴道:“坐好了,手放下来!尚仪局的人没教过你规矩吗?” 91.生子 订阅超过60%可以立马查看最新更新, 否则需要等待24小时。  第十五章时间线 孙妈妈的男人是京城附近一个县衙的衙役, 执行公务的时候被歹徒捅死,因公殉职。孙妈妈怀的是遗腹子,就虎儿这么一个宝贝儿子。丈夫去世之后,娘家人要她把儿子留在婆家,回娘家改嫁。孙妈妈不肯, 正好有个进宫里给皇子做奶妈的机会, 便进了宫来。 按说孙妈妈乃是良籍, 进宫之后每年都可以告假回家探亲。只可惜她倒霉的很, 进宫没多久就赶上了俪妃出事,被关进寒香殿里。原本孙妈妈当时是可以选择像另一个奶妈一样离开的,可她见俪妃身子虚弱,怕她生产之后没奶水,会把孩子活活饿死,这才跟着俪妃一起进了冷宫。 这几年来, 孙妈妈日日盼着出宫去见自己的儿子,今日终于得偿所愿。谁知来到夫家之后,她却得知一个噩耗。 原来她的婆婆早在三年前就因为思念独子而去世了。赵家人因为联系不上她, 就把虎儿送去了一个族人家中寄养。 孙妈妈连忙马不停蹄地去寻那族人。她本想着赵家虽然家底不厚, 但当年她夫君走的时候,朝廷也是发了抚恤金的, 好歹能让虎儿衣食无忧地长大。谁知她在乡下找到虎儿的时候, 虎儿竟然面黄肌瘦, 穿的破破烂烂, 跟街上的小叫花子似的,心疼得孙妈妈当即眼泪横流。 虎儿呆呆傻傻地看着自己的亲娘,过了好半天,才安慰地拍拍她的后背。 跟村里人打听过后孙妈妈才知道,原来这家人已经有三个儿子,四个闺女了,根本不缺儿子。赵家当初的那些遗产,全都被族人瓜分了。她娘家人闹了一场,才把她的嫁妆抢了回去。可她娘家又没有人愿意抚养虎儿…… 难怪虎儿会过成现在这个样子。 孙妈妈提出要把虎儿领走的时候,那家人一点都没有舍不得的意思,只是张口跟孙妈妈要钱,说他们抚养虎儿这些年花了不少银子。 孙妈妈检查过了,虎儿虽然瘦弱了些,但身上并没有什么伤。她想了想,没有交出裴清殊给她的那锭金子,只是把自己那二两银子的月钱给了他们。她性子良善,觉得不管怎么说,他们都给了虎儿一口吃的,没有虐待虎儿。至于说养虎儿花了多少银子……在乡下的开销本就不大,她夫君当年留下的遗产,足够养这么一大家子好几年了,她不欠他们的。 领走虎儿之后,孙妈妈忽然迷茫了。距离裴清殊开蒙还有半年时间,她还不能带虎儿进宫。 要是不回宫的话,她现在手里有一个金元宝,自己带着虎儿,做点小买卖不成问题。 可是,裴清殊该怎么办?他才从冷宫里出来,身边只有她一个熟悉的人,她不能离开裴清殊…… 手心手背都是肉,孙妈妈没有办法,只能领着虎儿回到自己的娘家,求她哥嫂暂时抚养虎儿。 她哥哥听说孙妈妈从冷宫里放出来了,还住进了淑妃娘娘的寝宫,听了之后倒是有些松动。可她嫂子李氏就没那么好说话了,一直阴阳怪气地说家里没钱,手头紧,养不起虎儿。 孙妈妈见嫂嫂不乐意,忙把那金元宝拿了出来。 一个金元宝大约能换六两银子,孙妈妈的哥哥现在给富贵人家做长工,一年所得不过十几两银子。 像孙家这样的普通人家,平时用的都是铜钱,使银子的时候都不多。冷不丁见到金子,李氏当即双眼发亮,略略思索后便答应下来。 孙妈妈看着瘦弱的儿子,心疼地拜托哥嫂好好照顾虎儿。再过几个月虎儿也是要入宫的,现在这副模样实在难以见人。哥嫂皆应了,留孙妈妈吃了顿饭,才送她出门。 临走之前,孙妈妈给虎儿塞了些铜板,让他自己收好了,别委屈自己。 虎儿几个月大时,孙妈妈便离开了他。对于这个生母,虎儿并没有什么感情,但也并不觉得讨厌。 见他点头答应了,孙妈妈才含着眼泪走了。 回到宫中之后,孙妈妈把自己今日的所见所闻挑主要的学给裴清殊听。说着说着,她又忍不住掉下泪来。 裴清殊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妈妈都是为了我,才会顾不上虎儿哥哥的,这原是我的不是。” 孙妈妈忙道:“这怎么能怪到殿下头上!原以为我那婆婆就这么一个孙子,定会将他心肝肉似的养着,谁知……唉,造化弄人啊。” 说起造化弄人,裴清殊也有同感。 几年之前,他打死都想不到自己竟然会成为皇子,还给人家做了养子。 现在呢,一切已成既定的事实。既然已经发生的都改变不了了,他只能从现在开始好好奋斗。 要说他努力的成果,可是说是非常喜人的。不到两个月时间,他的生活就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出了冷宫,俪妃她们也得到了照应,一切都看似在往好的地方发展。 可是在裴清殊的心里,一直都埋藏着一颗忧虑的种子,那就是有关灭国的事情。 他刚来时不清楚年份,只知道国号仍旧是大齐,所以他应该是回到了灭国之前。 后来他以各种方式旁敲侧击,总算从孙妈妈那里得知,今年是延和十二年。 裴清殊无事时梳理过很多次时间线。裴清殊前世,也就是陆清舒就是延和年间生人。但是对于延和年间发生的事情,裴清殊了解不多。因为陆清舒是延和末年出生的,在他还很小的时候,大齐就改朝换代了。 改朝之后的年号是宣德。严格意义上来说,陆清舒是在宣德帝,也就是末代皇帝统治期间长大的。对于那一朝的事情,裴清殊知道的比较多,不过他不想再经历一次了。 裴清殊前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深闺女子,没有什么大的野心。就算现在成了皇子,所希望的也不过是亲人平平安安,自己能够当一个闲王而已。 可这一切的前提都是,国家不能灭亡。 以他目前的思维能力,裴清殊觉得改变这一切最简单、最直接的方式,就是让历史的洪流直接从延和朝结束时改变,不让荒淫无道的宣德帝上位。 他不想让悲剧重演,不想做亡国奴,可他是皇帝幼子,血缘问题还遭到质疑,对政务又一窍不通。现在的他太弱小了,根本都不敢有自己做皇帝的想法。 不过要是可以的话,裴清殊会竭尽全力,帮助一位贤德的皇兄坐上皇位。 他现在还只是一个小豆丁,就有这种帮人夺嫡的想法,看起来似乎是大言不惭了一点。不过裴清殊思来想去,都觉得自己别无他法。 要是他不知道灭国的事情也就罢了,安安心心地混吃等死也没什么不好。可是既然知道,就没办法什么都不做,总要努力一把。就算不成,死了也没什么可遗憾的。 况且他好歹也是个皇子,不是什么没名没分的阿猫阿狗。只要将来努力一些,还是能够争取到一些话语权的吧。 不说旁的,就拿最近发生的这些事来说。淑妃为什么平白无故地对他这么好?裴清殊没有自我感觉良好到觉得淑妃所做的这一切都是因为喜欢他这个人。归根结底,淑妃还是看中了他的皇子身份,想要将来老了有个依靠,令仪有人撑腰,所以才会在他身上投入这么多。 对于淑妃的计划,裴清殊心中有数。他又不是真的小孩儿了,能看不出来当时玉盘和淑妃一唱一和,都是提前排练好的吗? 但他当时没有往坏的地方想,只觉得有人帮他关照俪妃她们,是一件值得感激的事情,便顺水推舟,叫了淑妃一声母妃。 这声母妃叫出来时,其实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困难。他和俪妃才认识没几天的时候,对着和自己实际年龄差不多的俪妃,不也一样叫了母妃吗? 为了生存,这些根本不算什么。 而且说句老实话,和俪妃相比,淑妃年纪大些,对他的关心也更多,反倒更像是一个母亲。 不仅如此,裴清殊看得出来,淑妃对他哭诉的时候,她恐怕也动了真心,不然不会哭的那么自然。 裴清殊早就想过了。只好淑妃不对俪妃生什么坏心,一直像现在这样对他好,等他长大了,他也会像侍奉亲生母亲一样,好好孝顺淑妃。 他的出生虽然不幸,但幸运的是遇到了很多贵人。孙妈妈,绿袖,淑妃,这些女人都是他生命中的贵人,哪一个他都不能忘。 自打裴清殊改口叫了淑妃母妃之后,淑妃脸上的笑容就没停下来过。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用晚膳的时候淑妃就向裴清殊提议,说是后天要带他去荣贵妃那里做客。 说是做客,说白了淑妃的主要目的就是出去显摆的,毕竟只有出门才能逢人就炫耀自己新得了一大儿子不是。 对于去宝慈宫做客这件事,裴清殊兴致缺缺。当初在宴会上答应荣贵妃去做客不过是出于礼仪而已,没想到淑妃还真想带他去。 淑妃看裴清殊没什么表情地答应下来,当他是在嫌弃夹在女人堆里无趣,便用一种哄小孩子的语气说:“放心,后日是你四皇兄生日,你好些兄弟都会去顽的。” 裴清殊这才来了精神,瞪大了眼睛道:“生辰?母妃怎么不早告诉我呀,我都没准备贺礼啊!” “放心,你和令仪的那份,母妃早就帮你们准备好了。而且这次去宝慈宫,咱们只当是平常串门,不要提你四皇兄寿辰的事情。” 裴清殊不解地眨眨眼:“为什么啊?” 淑妃一愣,还不及询问原因,就听皇帝有些为难地说:“她不会同意的。” 淑妃神色复杂地问道:“皇上说的……可是俪妃?” 皇帝点点头。 淑妃松了口气,说不出心里头是什么滋味。看来叫荣贵妃说中了——皇帝的心里,还是惦记着俪妃的。 92.委屈 订阅超过60%可以立马查看最新更新, 否则需要等待24小时。  在变成这个四岁半的小男孩儿之前,裴清殊只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女孩儿。在家里时,很多事情她都要自己做, 家里唯一的丫鬟还是伺候主母的,并不负责帮她上厕所。 可是现在, 他变成了皇子。虽然是个在冷宫里长大, 不受宠的小皇子,可他身边还是跟着一个尽职尽责的奶妈。 孙妈妈什么事情都亲力亲为,不让裴清殊自己动手。 裴清殊一开始也觉得别扭,可是当他低下头,看到自己身下那个“小怪物”的时候……他没出息地妥协了。 还是让孙妈妈代劳吧。 裴清殊还记得他头一回看到自己身下那东西的时候,他眼前一黑, 直接晕了过去。 现在十几天过去了, 裴清殊开始习惯,也不得不接受了自己的新身体。 其实,裴清殊并非对男人的身体一无所知。 前世她叫陆清舒, 是个画家的女儿。十七岁的时候嫁给一个武举人, 夫妻还算和睦。不过好景不长,新婚没几天, 北方边境便爆发了战事。夫君出征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更加悲惨的是,两年之后, 匈奴人侵入中原, 攻破国都——大齐亡国了。 沦为亡国奴的那些日子, 裴清殊回忆起来,至今仍然觉得心惊胆战。 匈奴人攻齐多年,终于得偿所愿,便像疯了一样地掠夺中原的女人和财富。所到之处,烧杀抢掠,百姓苦不堪言。 陆清舒一家躲了又躲,可终究还是没能逃脱匈奴人的魔爪。陆清舒正担心未来的路怎么走的时候,她那个泼辣的婆婆直接一把大火,烧死了他们全家,宁可死也不留给匈奴人糟蹋。 没错,裴清殊上辈子是被烧死的。 所以现在,他特别怕火。晚上见到孙妈妈点灯,他心里都一阵发慌,非要躲得远远的才好。 “殿下原本就不爱说话,这下子好了,病了一场,连光都见不得了,造孽哟!”孙妈妈以为把裴清殊哄睡了,就拉着绿袖一起聊天。 绿袖是这冷宫里唯一的一名宫女,几年前被分给了裴清殊的生母林氏。后来林氏在怀孕期间不知道犯了什么大错,被打入了冷宫。 当时林氏身边的几个大宫女全被处置了,小宫女能另谋出路的全都另谋出路。只有绿袖忠心,非要跟着林氏,这才留在了冷宫。 绿袖听了孙妈妈的话,也跟着直叹气:“唉,咱们小殿下的命可真苦。明明是天之骄子,贵人的命格,偏偏生在这鬼地方……先前烧得那么厉害,硬是连太医都请不来一个。多亏孙妈妈给那守门的侍卫磕头,把您的保命钱全都搭进去了,才换些药材回来,不然咱们殿下可真是没活路了。” 孙妈妈摇摇头笑道:“说这些个做什么,殿下是我奶大的,就跟我的亲儿子一样。当娘的,能不为自个儿儿子打算吗?” 孙妈妈说出这话本是无心,可话一出口,两人都是一愣,脸上浮现出尴尬的神情来。 裴清殊闭着眼睛,并没有看她们。可他隐约猜了出来,为什么她们会觉得尴尬。 因为他的生母林氏,对他的关爱程度,还不如孙妈妈这个奶妈。 裴清殊病了这么久,一直都是孙妈妈和绿袖轮番照顾他。林氏这个生母,就只有用膳的时候会来和他一起用。其余时间,林氏都躲在自己的屋子里头,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裴清殊醒来之后已经半个多月了,至今都没和林氏说过几句话。 “孙妈妈说的是,您对殿下真是没得说。”绿袖赞了一句之后,压低声音道:“不过您也别怨娘娘……娘娘她也不容易。” 孙妈妈忙摆手道:“我一个下人,哪里敢怨娘娘!况且这宫里头哪个不知道,娘娘当年并非自愿入宫。她也是个苦命的人呐!” 裴清殊听到这里,真想插嘴问上一句,林氏当年到底是怎么入宫的?她又为什么会挺着肚子进了冷宫? 可他不知道以前的裴清殊知不知道这些事,万一贸然出口,暴露了自己就不妙了。 好不容易重活一世,裴清殊可不想再被人当成妖孽烧死。 他有心想好好活着,可是他现在的处境,别说跟皇子比了,就连他上辈子的境况都不如。 不过要说起来,冷宫的环境虽然不怎么好,但这里的生活也并没有裴清殊以前想象中的那么糟糕。俪妃是废妃,待遇和一般的宫女差不多。每日吃的虽然都是粗茶淡饭,但起码都是正常的食物,没有馊掉。由此裴清殊推测,这个后宫的皇后娘娘为人应该还不错,要么就是俪妃入冷宫另有隐情,有人在暗中特意关照。 裴清殊希望是后者。因为只有那样,他才有出去的希望。 不然像现在这样,每天只能浑浑噩噩地躺着,吃这几个下人省出来的口粮……裴清殊完全不知道自己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迷迷糊糊地睡着,再次醒来之后,裴清殊是被热醒的。 孙妈妈正守在他身边打扇子,见他醒了,便殷勤地问:“殿下醒了,可是饿了?昨晚殿下用的就少……” 裴清殊摇摇头问:“什么时辰了?” “回殿下的话,巳时一刻了。” 裴清殊皱了皱眉。 已经很晚了。无论是从前在家里做姑娘,还是嫁人之后,裴清殊都没有起得这么晚过。 这样的日子,也是时候结束了。 他从床上坐了起来,孙妈妈会意,也不给他穿鞋,就要抱他去用马桶。 裴清殊轻轻吐出口气:“我要穿鞋。” 孙妈妈一怔:“殿下……您大病初愈,身子还虚着呢,让奴婢抱您就是了。” 裴清殊不说话,只是坚持地看着她。 昨晚临睡前,裴清殊已经想清楚了。就这么躺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他总归是要想办法改变自己的现状。 孙妈妈拗不过他,只能低头给他穿鞋,口中念叨着:“殿下起来走走也好,只是千万别逞强。若是累了,便和奴婢说。” 裴清殊点点头,拉着孙妈妈的手慢慢地挪到了净房。 他现在的身子的确是弱,来回一趟没走几步路就累出了一身的汗。孙妈妈帮他换衣服的时候,绿袖端着脸盆走了进来,见了他们便笑:“给殿下请安了。殿下今儿个怎么起来了?” 裴清殊心想着,多说则多错,少说则少错。反正原本的小皇子话就少,他又病了一场,现在能不说话就不说话,以免暴露自己。 孙妈妈自然地接话道:“殿下躺了这么些天,许是觉得无聊了。也是,这冷宫里头也没个孩子,整日里就咱们几个,太委屈殿下了。” 绿袖拧了帕子过来,先给裴清殊擦了擦手,问他:“殿下可觉得冰?” 等裴清殊摇头,她才又净了帕子,给裴清殊擦脸。 绿袖的性子很爽利,伺候人时却很温柔。裴清殊觉得她才是真的委屈。年纪轻轻的,就陷在了这冷宫里头。吃不饱穿不暖不说,还得一个人伺候两个主子,什么活都得干。 “我自己来吧。”他有点不好意思地说。 绿袖听到他这么说便笑了:“殿下可是嫌弃奴婢手脚笨拙,不如孙妈妈体贴?” 裴清殊摇摇头,看了眼绿袖身上洗得发白的旧衣裳,低低地说:“你们照顾我,太辛苦。” 绿袖一愣,笑容顿时凝固在脸上。和孙妈妈对视一眼后,两人的眼圈儿都红了。 “殿下长大了,知道心疼人了。”孙妈妈擦擦眼睛,对绿袖说:“刚才出小恭的时候,殿下都不用我帮忙了呢。” 裴清殊有点赧然,不知道说什么是好。对于自己身体的变化,看多了也就习惯了。比起让别人陪着自己上厕所,裴清殊还是更喜欢自己来。 “殿下,奴婢不辛苦。”绿袖眨眨眼睛,试图赶走泪意,“只要殿下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让奴婢做什么都愿意。” 裴清殊听了,心里不得不感慨。眼前这两个女子,可真是难得的忠仆。 “我们是奴婢,天生就是伺候人的,服侍您是奴婢的本分。您可不一样,您是皇子,您受的委屈可比奴婢们大多了。”绿袖真心实意地说:“以后可别再说这些折煞奴婢的话了。” 裴清殊现在发现了,不让她们伺候自己,对她们来说并不是一种解脱,反倒是一种折磨。 做下人的,在这种境遇下,要是主子还立不起来的话,她们就更不知道自己活着是为了什么了。 做活虽然辛苦,但起码心里踏实。起码用不着像裴清殊现在这样,整日地胡思乱想。 擦完脸,绿袖伺候着他漱口的时候,正在摆饭的孙妈妈忽然说:“娘娘来了。” 裴清殊立马紧张起来。 裴清殊环视亭中人一圈,略一思索之后,便动起笔来。 他最擅长的是工笔画,山水写意也不算差,不过现在十二皇子的这个身份还没有受过正式的教育,裴清殊不想太过扎眼,于是他只用简单的线条,给在座的每一个人画了一幅小像。 说来神奇,他只是寥寥几笔,就把人物的主要特点全都勾勒了出来。四皇子的严肃认真,五皇子的温和中庸,七皇子的活泼好动,九皇子的尖酸刻薄,全都跃然纸上。 不用裴清殊说谁是谁,他们自己就能分辨出来了。 在座的皇子之中,属七皇子最爱画。看到裴清殊的作品之后,七皇子盯着看了好一会儿,忍不住赞道:“妙,真是妙!十二弟的笔法虽然还不成熟,但是他太会抓人的特点了。我还是头一回看到有人这样作画的!” 裴清殊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也是跟母妃学的。” 这话半真半假,倒也算不得扯谎。民间早有这种画法,裴清殊原来就会。 不过俪妃也的确画过这种画。 在裴清殊知道俪妃是个写话本的作者之后,曾经偷偷看过她的手稿,上面就有很多这种小像。俪妃当他不认字,也没管他,就由着裴清殊看了。 真要追究起来,也露不出什么马脚。 七皇子听了,佩服地说:“不管怎么样,十二弟真是天赋异禀。还未正式入学,握笔的姿势就很端正了。我在你这个年纪,画的可全是鬼画符。” 五皇子好笑地说:“你还好意思说呢,刚搬进庆华宫那会儿,你到处乱画,还不承认!害得我们一起被教养姑姑罚。” 七皇子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装作没听见的样子,转过头对裴清殊道:“说起庆华宫,十二弟你什么时候才能搬进来啊!到时候咱们一块玩儿呗!” 裴清殊笑道:“腊月就到岁数了,不过赶上年关,不知道母妃会不会留我过了年再走。” 几人听他已经改口叫淑妃母妃,心中都各有想法,不过只有九皇子口无遮拦地说了出来:“左一个母妃,右一个母妃,都不知你说的是谁了。” “养母也好,生母也罢,都是我的母妃。不过我现在是住在琼华宫的,我指的是哪位母妃,应该很明显吧。”裴清殊一本正经地说到这里,忽而狡黠地一笑。不过这种神情转瞬即逝,他很快就变成了一副老实巴交、为兄长担忧的样子,“九皇兄要是连这都听不出来,读起书来岂不是很费脑筋么?” 七皇子听了这话,忍不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九皇子气急败坏地直跺脚:“你胡说什么,我功课好着呢,先生都经常夸我的!” 裴清殊淡定地说:“噢,那就好那就好。殊儿没看出来,皇兄别跟我一般见识。” “你!”九皇子向来自负,觉得自己文采过人。这会儿听裴清殊说什么“没看出来”,简直就是对他赤-裸裸的讽刺。可偏生裴清殊年纪小,又是一副乖巧可人的样子,九皇子还什么责怪的话都说不出来,真是憋了一肚子的气没处发。 好在就在这时,正殿里来了个小宫女,叫他们去花厅用膳。 这么一打岔之后,九皇子脸上的热度消退了些,也顾不上再针对裴清殊了。 裴清殊没想到,他和七皇子还挺聊得来。两人一路说笑,倒也自在。 因为荣贵妃不打算给四皇子大办生日宴的缘故,今日宝慈宫只给他们几个皇子安排了一桌酒席。成妃和丽嫔她们送完了礼,坐了一会儿就回去了。庆嫔识趣,也适时地告退,让荣贵妃和淑妃姐妹两个单独谈天。 闲杂人等一走,淑妃便站起身,拜谢荣贵妃。 荣贵妃见了,连忙扶起她,一脸惊讶地道:“妹妹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多谢姐姐教我,让我主动接济俪妃。现今殊儿不用再挂心她了,对我的恩情也更加感激,还改口叫我母妃了,这都是多亏了姐姐的好法子啊!” 荣贵妃笑道:“我还当你要说什么,原来是这事儿。我不过是动动嘴皮子罢了,真正出钱出力的,还不是你么?” 淑妃一脸幸福地说:“嗨,这点钱算什么。要不是姐姐,就我这个笨脑子,还不知道要用多久才能让殊儿叫我母妃。这下我总算是放心了,晚上都能睡一个踏实觉了。” 姐妹俩欢欢喜喜地用过一顿饭,到了午歇的时间,淑妃就领着裴清殊回去了。 裴清殊这一上午打起精神,应付了这么多人,早已经累坏了。回去的路上,他就靠在淑妃身上,闭上眼睛小憩。淑妃把他搂在怀里,轻柔地拍着他的手臂。 裴清殊不知不觉地睡着了,迷迷糊糊地叫了一声“娘”。 淑妃听了,脸上的笑容愈发慈爱起来。 按照宫规,每个月的初一和十五,所有后妃都要去坤仪宫中给皇后请安。不过这个月的十五赶上了中元节,后宫众人要去祭祖。于是皇后便让人通知六宫,将这个月的问安改在了十四。 七月十四这天一大早,天儿还没亮呢,琼华宫里便上了灯。淑妃起的就已经很早了,可丽嫔和信贵人她们起的更早。因为身为低位妃嫔,她们不能叫主位娘娘等,必须先去正殿候着淑妃。 裴清殊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听见外头有响动。不过淑妃昨晚已经提前和他交待过了,裴清殊就没当回事,翻了个身继续睡,比平日起身的时间晚了足足两刻钟才起来。 因为今早淑妃不在,裴清殊本想着洗漱完之后,就在自己屋里头用膳的。没想到他刚洗完脸,还穿着中衣呢,令仪就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 “你这懒蛋,都什么时辰了才起!”令仪向来不知道客气二字是怎么写的,“赶紧来正殿用早膳,我都快饿晕了!” “这么点事情,皇姐随手打发个人来就是了,何必亲自跑一趟呢。”裴清殊笑嘻嘻地凑过去说:“怎么,皇姐这么关心我呀?” “呸,你个小没正经的,赶紧把衣服换了。真是的,头发还没梳呢,披头散发的像什么样子。” 自打乞巧节宴会之后,二公主对裴清殊的态度就好了一些,姐弟之间也亲近了不少。现在她对裴清殊虽然还是没什么好气,不过已经不会像刚开始一样充满敌意了。 “皇姐用点儿点心垫垫,我一会儿就来。”他没想到令仪会来,是他起来晚了,却叫令仪饿肚子,裴清殊心里还挺过意不去的。 “还用你说,”令仪不客气地在张鼓腿彭牙圆桌旁坐了,对玉栏吩咐道:“快去把你们这儿最好吃的点心给本公主拿过来,可不许藏私。” 玉栏忙笑着应了。 裴清殊让孙妈妈把他的头发像平日里那样束了两个髻,又让玉岫帮着换了身衣服,就出来对令仪说道:“我换好了,皇姐咱们走吧?” 谁知令仪没有立即应声,而是皱着眉头,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 93.成长 订阅超过60%可以立马查看最新更新, 否则需要等待24小时。  对于有些人来说, 穿针引线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不过对于擅长女红的人来说, 那就是片刻之间的事情。 很快便有宫女高声喊道:“定妃娘娘穿完七根线了!” 人群中顿时一片哗然。 几乎是她话音刚落,大公主也完成了七根。紧接着是二公主, 三公主, 四公主…… 公主们的比赛结果和排行一样, 可以说是十分无趣了。 不过, 这样倒也不错, 起码不会因此而引发什么额外的“战争”。 定妃拔得头筹之后,得了一个八宝连珠项链。东西是好东西,材质工艺都没的说, 就是款式有些老气。 邻桌的敦嫔见了, 凑上来说了几句吉祥话。定妃不知怎么想的,竟随手就把那条项链赏给了敦嫔。 敦嫔一愣,想接又忌惮着荣贵妃的脸面, 连忙向主桌望去。 她同全贵妃关系好, 见全贵妃暗暗向她点头, 便伸手接了。 荣贵妃见了,面上难免有些不好看, 好像被人无形地打了一巴掌似的。不过当着众人的面,她也没说什么。 宴会散了之后,荣贵妃把淑妃留下, 单独同她说话。 不及荣贵妃开口, 淑妃便恨声道:“这个定妃, 穿针弄线的功夫倒是不错,怎么不扎死她!” 荣贵妃心里本还憋了一口闷气,听淑妃这么一说,反倒气不起来了,还反过来劝起了淑妃:“罢了,咱们还是少和定妃置气。她和我们差了十来岁,不是一个辈分的人,求的东西也不一样。到了咱们这个年纪,争的不是宠爱,也不是一时的意气,而是权力和地位。” 淑妃咬牙道:“可我就是看不得那个小蹄子嚣张的模样!” 荣贵妃低声道:“你且想想,她还能嚣张多久?去年她小产的时候,太医不是说了,定妃伤了身子,很难再有了。现今皇上不过图她年轻,等过两年也就倦了,可你还有令仪和殊儿呢。” 淑妃听了这话,心里才好受些。 不过就算是领养了裴清殊,淑妃心里到底还是意难平:“要不是当年我错信了纯妃那个贱人,现在我也能有自己的皇儿了……” 自打淑妃滑胎之后,数年来类似的话已经不知道说过多少次了,可-荣贵妃还是十分耐心地劝她:“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想了。殊儿懂事,也不整日闹着要找俪妃,你要知足才是。” 淑妃擦擦眼角溢出的泪水,叹息道:“殊儿是不错,可他四岁多了,已经能记事了。我就怕这孩子养不熟,心里头还一直惦记着俪妃。” 荣贵妃笑笑,低声道:“别怕,我教你一个法子。” …… 令仪把裴清殊送回琼华宫后,自己还要赶在宫门下钥的时间之前回到慧曜楼去。裴清殊为表谢意,借花献佛,打算把三公主送他的那套文房四宝转手送给令仪。谁知令仪却出人意料地放着打压三公主的机会不要,让他自己收着。 “就你那点儿东西,还是自己留着用吧,本公主才不稀得要呢。” 说完就走了。 裴清殊摇摇头,不得不感慨,真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瞧瞧人家荣贵妃,八面玲珑的,教出来的女儿也是聪明伶俐。 令仪人虽不坏,嘴巴却毒。但凡遇上个不容人的,只怕要吃亏。 至于三公主……裴清殊虽然还没见过皇后,但从他这位三皇姐身上看,裴清殊已经能想象出皇后是个什么样子的人了。 恐怕不会是个好相处的。 不过由此,裴清殊想到了一些别的东西。 他记得自己以前在冷宫的时候,就觉得他们的吃穿用度虽然非常紧缺,却没有想象中的差。当时他就猜测,不是皇后贤德,整治后宫有方,就是有人在特意关照俪妃他们。 现在看来,应当是后者。 那么,会是谁在暗中关照俪妃呢? 能有这个能力的人,肯定不会身居低位。 可当年俪妃进宫不过一年,就被打入冷宫。再加上她的这个脾气……真不像是能在短时间内交到什么挚交好友的人。 裴清殊思来想去之后觉得,最有可能的人,就是皇帝。 想到自己顺利离开冷宫的事情,裴清殊似乎懂了什么,又更迷糊了。 他出来这么久,都没有遭遇过什么真正的明枪暗箭,看起来皇帝已经不打算追究当年的事情了。既然如此,皇帝为什么不接俪妃出来?是俪妃不肯么? “殿下想什么呢。”孙妈妈把他抱到床上,给他盖被子的时候,忍不住问了一句,“瞧您刚才那副模样,和十一殿下真是一模一样,不愧是亲兄弟。” 想起十一皇子那副小老头的样子,裴清殊内心是拒绝的:“妈妈,我比十一皇兄要讨人喜欢一些吧?” “那是自然了。”孙妈妈不假思索地说:“在奴婢看来,您是这世上最漂亮、最招人疼的孩子。” “那母妃为什么不疼我呢……”裴清殊低低地说:“母妃要是想的话,应该很容易就能离开寒香殿了吧……” 孙妈妈愣了愣,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殿下长大了。” 裴清殊黯然地垂下头。 “俪妃娘娘有她的苦衷,殿下千万别记恨她。”孙妈妈压低声音道:“说起这个,我还想同殿下商量一件事。奴婢前儿个领了月钱,足有二两银子呢。奴婢想着,寒香殿的日子实在是太清苦了,两位娘娘和绿袖她们着实不易。所以奴婢想要换些东西,接济一下两位娘娘,不知殿下意下如何。” 裴清殊听了孙妈妈这话,为难道:“妈妈说这话,当真是要羞死殊儿。我身为人子,每个月能得二十两银子,却还不能接济生母……倒要叫妈妈替我操心。” 孙妈妈忙道:“殿下别这么说,您要用钱的地方多着呢。况且您的银子都是经过淑妃娘娘的手的,要是叫淑妃娘娘知道了,总归不好。” “妈妈所说,正是我所想的。”裴清殊指的是后半句,“咱们住在琼华宫里,总归要顾忌到淑妃娘娘的心情。不光是我,妈妈也是一样的呀。” 孙妈妈心中一惊,忽然明白过来——她想在人家眼皮子底下做这种事情,淑妃不可能不知道的。不管用的是她的钱还是裴清殊的银子,她是裴清殊的乳母,在淑妃的眼里,恐怕都是一样的。 她想要接济俪妃和恩嫔她们,固然是好心。可在这宫里,好心很容易办坏事,甚至害了她最珍视的人。 想明白这一层之后,孙妈妈连忙跪倒在地上,向裴清殊赔罪:“殿下说的是,是奴婢一时糊涂了!殿下放心,奴婢绝不会再轻举妄动,给殿下添麻烦的。” 裴清殊笑了笑,嘴上说无事,心底却有些不安。 现在他自己的衣食住行倒是不用发愁了,就是夹在生母和养母之间,着实为难。 次日一早去正殿向淑妃请安的时候,裴清殊调整好心情,尽量不让自己的纠结表现在脸上。 不过他心里有事,吃的不多。淑妃见了便问:“可是昨儿个宫宴累着了?” 裴清殊摇摇头:“您和荣娘娘才是辛苦。” 淑妃笑了笑,往他身前瞄了一眼:“荣娘娘送你的那个项圈儿,怎么没戴上?” 裴清殊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太沉了。” 淑妃宠溺地笑道:“你呀,真是个小懒虫。罢了,在琼华宫里不戴就不戴了,要是再出门时可得戴上。既体面,又能显得你承了荣贵妃的情。” 裴清殊知道她说的有道理,便点头答应下来。 说完荣贵妃的礼物,裴清殊又向淑妃“显摆”两位皇姐送了自己什么。淑妃听了,含笑点点头,看着玉栏道:“这都是殊儿的东西,你可得帮着看好了。回头大公主和三公主生辰,别忘了回礼。要是库房里东西不够用,就和玉盘说,从本宫这儿取就是了。” 玉栏应了,裴清殊连忙道谢。淑妃摸摸他的头,和蔼道:“与本宫还这么客气做什么,你令仪姐姐从我这儿拿了东西,可从来不带说起个谢字的。” 裴清殊笑笑不说话,玉栏却道:“要说起来,娘娘和公主可真没白疼十二殿下。”不待淑妃发问,玉栏就把昨儿个在酒席上的小插曲给淑妃学了。淑妃听了之后,心中十分熨帖,看着裴清殊的眼神里更多了几分喜欢。 “都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殊儿年纪虽小,这性子却是与我和令仪一般,容不得旁人欺负咱们自家人。”淑妃垂了垂眼皮,忽然叹了口气:“若你是我亲生的便好了。” 裴清殊闻言,心头不免生出十二分诧异。 在他来到琼华宫的这段日子里,类似于亲生、抱养的字眼简直成了禁忌词。下头人一个都不敢多嘴,生怕触了淑妃的逆鳞。却没想到,今日淑妃竟然会自己主动提起来。 此事必有蹊跷。 “姐姐舍得这孩子吗?” 虽说生下裴清殊的是俪妃,可恩嫔这个姨母与裴清殊亲如母子,关系甚至比俪妃这个生母还要近些。 恩嫔用帕子按了按眼角:“不舍得,又有什么办法呢。妹妹,这孩子太可怜了,咱们不能就让他这么被关下去……” 俪妃默然,隔了很久才开口:“姐姐就不怕殊儿出去之后,被皇帝……” “不会的。”恩嫔摇摇头说:“殊儿虽说长得像妹妹多些,可与陛下也有几分相像。以前陛下疑心,是因为没见过这孩子。只要他与殊儿多些接触,陛下就应当明白这孩子是他的了。” 俪妃长长一叹,揉着额角问:“姐姐心里可是已有人选了?” 恩嫔双眸一亮,知道俪妃这是松口了,忙道:“人选说不上,只是心里想着,总要给殊儿找个妥帖点的去处才是。皇后虽是正宫,可她自己膝下有子,我怕殊儿去了受委屈。荣、全两个贵妃亦然。再往下数……便是淑妃了。” “淑妃?”俪妃反问一声,思索起来。 淑妃是当今天子龙潜时就进了王府的老人儿了。在她还年轻的时候,淑妃也曾得宠过一段时间。 淑妃肚子还算争气,生下二公主之后没多久就又怀上了子嗣。只是没想到后来竟被她一向信任的纯妃所害,不仅滑了胎不说,以后还都不能再生育了。 虽说纯妃最后被幽禁,还得了失心疯,可淑妃心里的怨气还是难以平息。从那之后,她整个人都变得泼辣难缠起来,发起脾气时连皇帝都敢怼。皇帝心里对她有愧,对淑妃倒是颇为迁就。在俪妃入宫之前,淑妃是唯一一个膝下没有皇子的妃位。 “是啊,淑妃的脾气虽然爆了些,可她向来护短,人又不坏,还和荣贵妃交好,在宫中地位稳固。不仅如此,她还是出身名门傅氏的小姐,娘家实力雄厚。若她有意抚养殊儿,殊儿的未来就不用咱们操心了。” 俪妃见恩嫔这样为淑妃说起好话,不由酸酸道:“你对殊儿倒是上心。” 恩嫔尴尬地笑了一下:“再怎么说,我也是殊儿的姨母嘛……” 俪妃知道她也是为了裴清殊好,所以没再刺她,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天色不早了,姐姐先回去歇着吧。这事儿,容我再想想。” 恩嫔明白此事非同小可,俪妃一时不能下定决心也是正常的,便依言告辞离去。 恩嫔走后,绿袖进来伺候俪妃梳洗。等绿袖关上门出去之后,裴清殊知道俪妃就要过来了,不由紧张起来,翻了个身背对着母亲。 身后似乎静了静,就在裴清殊好奇,想要偷偷查看情况的时候,俪妃忽然开口了:“你还醒着吧。” 裴清殊吓了一跳,整个人的身子下意识地一颤。 没想到他偷听被发现,俪妃不仅不生气,反而一笑:“你这孩子,一点都不像我,胆子怎么这样小。” 裴清殊慢慢地转过身来,尴尬地笑笑,不知道说什么好。 “行了,我又没有怪罪你的意思。你也大了,这些事情,让你知道也无妨。回头要是真出去了,总得自己长个心眼,我可护不了你一辈子。” 裴清殊心想,可不是没护住吗?不然真正的裴清殊也不会烧死,他也不会以裴清殊的身份继续生活。 94.淡然 订阅超过60%可以立马查看最新更新,否则需要等待24小时。  孙妈妈连忙马不停蹄地去寻那族人。她本想着赵家虽然家底不厚, 但当年她夫君走的时候, 朝廷也是发了抚恤金的, 好歹能让虎儿衣食无忧地长大。谁知她在乡下找到虎儿的时候, 虎儿竟然面黄肌瘦, 穿的破破烂烂, 跟街上的小叫花子似的, 心疼得孙妈妈当即眼泪横流。 虎儿呆呆傻傻地看着自己的亲娘, 过了好半天, 才安慰地拍拍她的后背。 跟村里人打听过后孙妈妈才知道, 原来这家人已经有三个儿子, 四个闺女了,根本不缺儿子。赵家当初的那些遗产,全都被族人瓜分了。她娘家人闹了一场, 才把她的嫁妆抢了回去。可她娘家又没有人愿意抚养虎儿…… 难怪虎儿会过成现在这个样子。 孙妈妈提出要把虎儿领走的时候, 那家人一点都没有舍不得的意思,只是张口跟孙妈妈要钱,说他们抚养虎儿这些年花了不少银子。 孙妈妈检查过了,虎儿虽然瘦弱了些,但身上并没有什么伤。她想了想,没有交出裴清殊给她的那锭金子,只是把自己那二两银子的月钱给了他们。她性子良善, 觉得不管怎么说, 他们都给了虎儿一口吃的, 没有虐待虎儿。至于说养虎儿花了多少银子……在乡下的开销本就不大,她夫君当年留下的遗产,足够养这么一大家子好几年了,她不欠他们的。 领走虎儿之后,孙妈妈忽然迷茫了。距离裴清殊开蒙还有半年时间,她还不能带虎儿进宫。 要是不回宫的话,她现在手里有一个金元宝,自己带着虎儿,做点小买卖不成问题。 可是,裴清殊该怎么办?他才从冷宫里出来,身边只有她一个熟悉的人,她不能离开裴清殊…… 手心手背都是肉,孙妈妈没有办法,只能领着虎儿回到自己的娘家,求她哥嫂暂时抚养虎儿。 她哥哥听说孙妈妈从冷宫里放出来了,还住进了淑妃娘娘的寝宫,听了之后倒是有些松动。可她嫂子李氏就没那么好说话了,一直阴阳怪气地说家里没钱,手头紧,养不起虎儿。 孙妈妈见嫂嫂不乐意,忙把那金元宝拿了出来。 一个金元宝大约能换六两银子,孙妈妈的哥哥现在给富贵人家做长工,一年所得不过十几两银子。 像孙家这样的普通人家,平时用的都是铜钱,使银子的时候都不多。冷不丁见到金子,李氏当即双眼发亮,略略思索后便答应下来。 孙妈妈看着瘦弱的儿子,心疼地拜托哥嫂好好照顾虎儿。再过几个月虎儿也是要入宫的,现在这副模样实在难以见人。哥嫂皆应了,留孙妈妈吃了顿饭,才送她出门。 临走之前,孙妈妈给虎儿塞了些铜板,让他自己收好了,别委屈自己。 虎儿几个月大时,孙妈妈便离开了他。对于这个生母,虎儿并没有什么感情,但也并不觉得讨厌。 见他点头答应了,孙妈妈才含着眼泪走了。 回到宫中之后,孙妈妈把自己今日的所见所闻挑主要的学给裴清殊听。说着说着,她又忍不住掉下泪来。 裴清殊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妈妈都是为了我,才会顾不上虎儿哥哥的,这原是我的不是。” 孙妈妈忙道:“这怎么能怪到殿下头上!原以为我那婆婆就这么一个孙子,定会将他心肝肉似的养着,谁知……唉,造化弄人啊。” 说起造化弄人,裴清殊也有同感。 几年之前,他打死都想不到自己竟然会成为皇子,还给人家做了养子。 现在呢,一切已成既定的事实。既然已经发生的都改变不了了,他只能从现在开始好好奋斗。 要说他努力的成果,可是说是非常喜人的。不到两个月时间,他的生活就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出了冷宫,俪妃她们也得到了照应,一切都看似在往好的地方发展。 可是在裴清殊的心里,一直都埋藏着一颗忧虑的种子,那就是有关灭国的事情。 他刚来时不清楚年份,只知道国号仍旧是大齐,所以他应该是回到了灭国之前。 后来他以各种方式旁敲侧击,总算从孙妈妈那里得知,今年是延和十二年。 裴清殊无事时梳理过很多次时间线。裴清殊前世,也就是陆清舒就是延和年间生人。但是对于延和年间发生的事情,裴清殊了解不多。因为陆清舒是延和末年出生的,在他还很小的时候,大齐就改朝换代了。 改朝之后的年号是宣德。严格意义上来说,陆清舒是在宣德帝,也就是末代皇帝统治期间长大的。对于那一朝的事情,裴清殊知道的比较多,不过他不想再经历一次了。 裴清殊前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深闺女子,没有什么大的野心。就算现在成了皇子,所希望的也不过是亲人平平安安,自己能够当一个闲王而已。 可这一切的前提都是,国家不能灭亡。 以他目前的思维能力,裴清殊觉得改变这一切最简单、最直接的方式,就是让历史的洪流直接从延和朝结束时改变,不让荒淫无道的宣德帝上位。 他不想让悲剧重演,不想做亡国奴,可他是皇帝幼子,血缘问题还遭到质疑,对政务又一窍不通。现在的他太弱小了,根本都不敢有自己做皇帝的想法。 不过要是可以的话,裴清殊会竭尽全力,帮助一位贤德的皇兄坐上皇位。 他现在还只是一个小豆丁,就有这种帮人夺嫡的想法,看起来似乎是大言不惭了一点。不过裴清殊思来想去,都觉得自己别无他法。 要是他不知道灭国的事情也就罢了,安安心心地混吃等死也没什么不好。可是既然知道,就没办法什么都不做,总要努力一把。就算不成,死了也没什么可遗憾的。 况且他好歹也是个皇子,不是什么没名没分的阿猫阿狗。只要将来努力一些,还是能够争取到一些话语权的吧。 不说旁的,就拿最近发生的这些事来说。淑妃为什么平白无故地对他这么好?裴清殊没有自我感觉良好到觉得淑妃所做的这一切都是因为喜欢他这个人。归根结底,淑妃还是看中了他的皇子身份,想要将来老了有个依靠,令仪有人撑腰,所以才会在他身上投入这么多。 对于淑妃的计划,裴清殊心中有数。他又不是真的小孩儿了,能看不出来当时玉盘和淑妃一唱一和,都是提前排练好的吗? 但他当时没有往坏的地方想,只觉得有人帮他关照俪妃她们,是一件值得感激的事情,便顺水推舟,叫了淑妃一声母妃。 这声母妃叫出来时,其实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困难。他和俪妃才认识没几天的时候,对着和自己实际年龄差不多的俪妃,不也一样叫了母妃吗? 为了生存,这些根本不算什么。 而且说句老实话,和俪妃相比,淑妃年纪大些,对他的关心也更多,反倒更像是一个母亲。 不仅如此,裴清殊看得出来,淑妃对他哭诉的时候,她恐怕也动了真心,不然不会哭的那么自然。 裴清殊早就想过了。只好淑妃不对俪妃生什么坏心,一直像现在这样对他好,等他长大了,他也会像侍奉亲生母亲一样,好好孝顺淑妃。 他的出生虽然不幸,但幸运的是遇到了很多贵人。孙妈妈,绿袖,淑妃,这些女人都是他生命中的贵人,哪一个他都不能忘。 自打裴清殊改口叫了淑妃母妃之后,淑妃脸上的笑容就没停下来过。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用晚膳的时候淑妃就向裴清殊提议,说是后天要带他去荣贵妃那里做客。 说是做客,说白了淑妃的主要目的就是出去显摆的,毕竟只有出门才能逢人就炫耀自己新得了一大儿子不是。 对于去宝慈宫做客这件事,裴清殊兴致缺缺。当初在宴会上答应荣贵妃去做客不过是出于礼仪而已,没想到淑妃还真想带他去。 淑妃看裴清殊没什么表情地答应下来,当他是在嫌弃夹在女人堆里无趣,便用一种哄小孩子的语气说:“放心,后日是你四皇兄生日,你好些兄弟都会去顽的。” 裴清殊这才来了精神,瞪大了眼睛道:“生辰?母妃怎么不早告诉我呀,我都没准备贺礼啊!” “放心,你和令仪的那份,母妃早就帮你们准备好了。而且这次去宝慈宫,咱们只当是平常串门,不要提你四皇兄寿辰的事情。” 裴清殊不解地眨眨眼:“为什么啊?” 裴清殊往门口一看,原来是恩嫔来了。 说来恩嫔也姓林,是裴清殊生母的族姐。当年这姐妹俩不知道犯了什么事儿,俩人被一块送进了冷宫。 和他的亲娘小林氏不同的是,恩嫔这个姨母慈眉善目,对裴清殊的态度颇为温和。 用饭的时候,裴清殊下意识地就坐在了恩嫔的旁边。 林氏见了,只瞄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恩嫔却是很关心地问他:“殊儿今天自己能走了?” 见裴清殊点头,恩嫔念了声佛,长长地松了口气:“看来这一遭算是熬过去了。我就说吗,咱们殊儿福大命大,肯定不会有事的。” 裴清殊朝她微微笑了笑。 恩嫔高兴坏了,和孙妈妈两个人一起给他喂起饭来。裴清殊空长了两只手,一顿饭下来愣是没用上,全是叫她们喂着吃的。 吃完饭,净了口,林氏就回自个儿屋里去了。这冷宫里别的不多,屋子倒是不少。除了他们几个之外,就只住着一个得了失心疯的纯妃,住的倒是宽敞。 见到妹妹离去的背影,恩嫔叹了口气,回过头来看着裴清殊感慨:“苦命的孩子哟……” 得,又来了。 裴清殊知道自己挺倒霉的,但也不兴这三个女人见天儿地念叨呀。 偏生孙妈妈也过来凑热闹:“可不是吗,奴婢刚进宫那会儿,内务司的姑姑带我去穆贵嫔娘娘那儿取经。穆娘娘那十一皇子,只比咱们殿下大了不到一岁,可瞧瞧人家那待遇……光是奶妈就给备了四个,伺候的下人就更不必多说了……奴婢也不求咱们殿下能像其他皇子一样锦衣玉食,可殿下眼瞧着就要五岁了,其他皇子到了这个年纪,可都是要开蒙了。” 提起开蒙的事儿,恩嫔的脸色又是一黯:“你说这话,正说到我的心坎儿上。我是个罪人,这辈子也就罢了。可惜了殊儿这孩子……他还这么小,难不成就这么一辈子在这冷宫里熬着?” 孙妈妈瞧了裴清殊一眼,低声道:“今儿个日头没那么大了,恩娘娘可要出去走走?” 这是不想让裴清殊听到的意思了。 恩嫔会意,扶着孙妈妈的手出去了。裴清殊一脸郁闷地看着她们的背影——其实他很想加入她们的八卦,可他现在只是一个四岁多的孩子。加上过去的裴清殊这个“不怎么爱说话”的标签在,要是他贸然挤进她们的谈话,很有可能会被人怀疑。 绿袖不知他在想些什么,她已经习惯自家殿下跟个小老头似的整日发呆了。收拾好碗筷后,她就过来问裴清殊可要躺下。 裴清殊拒绝了:“绿袖姐姐,我想出去走走。” 每回说话的时候,裴清殊就觉得自己变成一个小男孩比直接变成一个成年男子要好的多了。起码现在他的男性特征还不是特别明显,说话时的声音还是软软的小奶音,他自己听起来也不会太过难受。 绿袖听了,有些为难地看着他:“殿下才刚能下地走呢,还是别去外头了,仔细吹了风,又着凉了。” 裴清殊知道,先前为了给他治病,这几个女人不知道费了多少心思,所以绿袖会这么说,他并不觉得意外,反而很能理解。他只是不知道自己除了在屋里发呆,还能做些什么。 许是看出了裴清殊的心思,绿袖笑着问道:“殿下可是觉得无聊了?不如奴婢陪您翻花绳吧!” 在裴清殊还是陆清舒的时候,她也曾和闺中的小姐妹一起翻过花绳。 只是现在…… 他有点别扭地说:“我又不是女孩子。” 绿袖笑了笑,很想大不敬地捏一捏他们家殿下的小脸儿:“殿下放心,这里没有外人,奴婢不会说出去的。” 裴清殊心道,你想往外说,倒是得有人听啊!他们被关在这里,除了送饭的太监,根本见不到什么外人。 他在空荡荡的屋子里环视了一圈,实在找不到什么可以打发时间的东西,只得接受了绿袖的提议。 95.司寝女官 订阅超过60%可以立马查看最新更新, 否则需要等待24小时。  无需裴清殊亲自出马帮他们分工, 下人们已然各司其职。小悦子带着两个小太监去给裴清殊打洗澡水,玉岫则带着两个小宫女准备洗漱用具和寝衣。玉栏陪在裴清殊身旁, 帮他散头发。 大齐的皇子在五岁之前都有剃发的习惯,只留两措头发扎成小辫儿, 用红绳绑着, 看起来便如同年画中的娃娃一般。 冷宫里没那个剃发的条件,裴清殊的头发便都留了起来,被孙妈妈梳成两个圆髻。裴清殊生的像俪妃, 虽是个男孩儿, 却精致漂亮得像个女孩子。本来年纪小,性别特征就不是很明显,加上这样一番打扮, 当真有种雌雄莫辨的感觉。 玉栏给他梳头发的时候, 忍不住赞道:“殿下这头发长得可真好, 乌黑油亮的,一点都没有营养不良的样子。孙妈妈没少费心吧?” “哪儿呢, 寒香殿里条件有限, 不过就这么一个孩子,总归是尽全力养着的。”其实孙妈妈很想说, 十二殿下这是像俪妃娘娘, “天生丽质难自弃”。可现在他们人在琼华宫的屋檐下, 孙妈妈不敢再轻易提及俪妃, 怕淑妃知道了不高兴, 所以只能想想罢了。 寒香殿里沐浴不便,这些天来,裴清殊大多是用湿帕子擦擦身子,便算洗过澡了。在琼华殿里,洗澡却又是另一番光景。 淑妃让人给他准备的浴桶不高,却很大。裴清殊坐进去之后,洗澡水刚好到胸口的位置,确保他不会淹到。 裴清殊是会游水的。见到这么大的澡盆,或者说是小木池,要不是有旁人看着,裴清殊都想在里面游两下了。 水面上除了漂浮着一些花瓣之外,还放了一些木质小鸭子、小船之类的玩具。裴清殊对此毫无兴趣,不过考虑到玉栏和玉岫她们都在旁边看着,裴清殊只能象征性地抓了两下。 因为浴盆太矮,玉栏和孙妈妈她们就搬了个小板凳坐在一旁。孙妈妈负责帮裴清殊洗澡,玉栏负责帮他洗头,玉岫则时不时地帮他们递些东西过来。裴清殊还是头一次享受到这种待遇,洗个澡都这么大阵仗的。要不是刚才他把两个抬水的小太监打发出去了,这会儿围观他洗澡的人还要更多呢。 洗的香喷喷之后,裴清殊连一根手指头都没动,就被几个下人伺候着擦干了身子,还抹上了一种不知名的香膏,屁股和腋下还十分羞耻地擦了保持干爽的香粉。 裴清殊从没感觉自己这么干净过。没办法,冷宫里连个皂胰子都没有,生活条件实在难以同这里相比。 不过,即使是这样,裴清殊被人抱到床上,让孙妈妈帮他擦头发的时候,他还是不可避免地想到了寒香殿。 裴清殊自己也没想到,他在寒香殿的生活不过短短二十来天而已,竟然就已经对那里的几个女人产生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 自打三天前知道他要走之后,恩嫔她们就拉着他说了好多的话,大多都是教他一些在宫里生活的注意事项,哪些事情能做,哪些事情不要做之类的。 从始至终,她们都没提过一句让他努力出人头地,然后接她们出去的话。 如果恩嫔她们送他出来,是为了让裴清殊想办法救她们出来的话,裴清殊心里可能还不会这么惦记她们,只当做是大家互惠互利,各取所需。 可是现在,裴清殊知道,她们是真心为了他好,不求任何回报的……这样一来,裴清殊心中反而有愧,觉得自己现在舒服的生活,都是偷来的。要是不让寒香殿里的几个女人也过上好日子的话,他的心里会感到不安的。 虽说裴清殊心里明白,恩嫔她们对他好,有各种各样的因素在。可能是因为血缘,也可能是因为愧疚……不管怎么讲,说白了,她们为的都是真正的裴清殊,与他无关。不过他既然占了人家的身子,以裴清殊的身份重新开始生活,他就不可能从自己现在的身份中脱离开来。就当是为了报恩,他也应当照顾好裴清殊真正的亲人。 不过现在,他自己还没有在宫里站稳脚跟,就别提照顾其他人的事情了。 如果说离开冷宫是第一步的话,那么他下一步的目标,就是在宫中立足。 裴清殊觉得,淑妃这个养母,现在对他还是不错的。只是不知道,淑妃清不清楚俪妃当年入冷宫的内情,将来对他的态度会不会有所改变。 不管怎么说,淑妃不是他的生母,又不是从他一出生就开始抚养他的养母,两人之间并没有什么深厚的情谊。要全靠淑妃,肯定是靠不住的。 这个时候裴清殊就不得不庆幸,还好他是皇子,而不是公主。如果是公主的话,除了扒紧淑妃这个养母,争取将来寻到一门好亲事之外,他可能什么都做不了了。皇子的话,就算没有强大的母族,也不靠联姻,起码他还可以靠自己。读书也好,练武也罢,只要他不太荒唐,将来混个闲王的位置,还是很有希望的。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都是……皇帝能认下他这个儿子。 裴清殊其实挺不明白的,皇帝如果真的深爱俪妃的话,怎么会因为一些人为制造出来的证据,就怀疑俪妃怀的不是皇帝的孩子。 直觉告诉裴清殊,这里面肯定还有别的他不知道的故事。这个故事,知情人肯定不多,有可能只有俪妃和皇帝本人知晓,他现在肯定是无从得知了。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希望皇帝不要突然抽风,把他捉去砍了就好。 晚上不知道是择床还是什么,裴清殊翻来覆去,好半天都没睡着。 当晚值夜的本应是玉岫,不过孙妈妈怕裴清殊刚来睡不习惯,就叫玉岫去了耳房,自己睡在了外间。半夜听到裴清殊翻身的声响,她也没惊动玉岫,自个儿轻手轻脚地进来了,挨在床边,轻柔地顺了顺裴清殊的背。 裴清殊先前躺了半天都没开口,这会儿一张口时才发现他的嗓子有点哑了:“妈妈……” 孙妈妈听了,连忙倒了杯搁在炉子上的温水,给裴清殊润了润嗓子,然后才悄声问:“哥儿可是想两位娘娘了?” 裴清殊的半张小脸埋在水蓝色的蚕丝被里,轻轻地点点头:“还有绿袖姐姐。” 绿袖的脾气虽然急些,但是心眼直,不用怀疑她的忠心。琼华宫的下人虽然多,办事也周到,却难以让他产生自己人的感觉。 “这才是头一天呢,您可得早点习惯。”孙妈妈心疼地摸摸他的头,“都这么晚了,明儿还要早起吗?” 裴清殊点点头。 淑妃说不让他起,那是客气。可裴清殊知道,他要是主动去给淑妃问安,淑妃会很高兴的。 “那您快点歇着吧,别多想了。”孙妈妈温柔地说:“奴婢在这儿陪着您,哪儿都不去,等您睡着了再走。” 裴清殊点点头,依偎在孙妈妈的怀里。他虽然没有吃过孙妈妈的奶水,但或许是因为这具身体和孙妈妈十分熟悉。有了孙妈妈的陪伴,这一回裴清殊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做了一夜混乱的梦,第二天早上裴清殊被孙妈妈叫起来的时候,内心几乎是崩溃的。 还好现在是夏天,离开被窝这件事还不至于太过艰难。 比起名为“寒香殿”,实际上一点都不凉快的冷宫,裴清殊现在住的地方要舒服多了。这多亏了淑妃的位份高,每年夏天都能分到不少冰。裴清殊与有荣焉,外间摆着好几座冰山。要不是因为他大病初愈,卧室里或许还能放上一座,只可惜这两天是不成了。 草草梳洗,换了衣裳之后,裴清殊来不及用早膳,便去了淑妃那里。他起的已经算早了,可是他到的时候,丽嫔和信贵人已经向淑妃请完了安,准备告退了。 这个时候,裴清殊就不得不再感慨一下身为女人的不容易。像丽嫔和信贵人这样的低阶宫嫔,天不亮就要起来向主位娘娘请安。尤其是遇到淑妃这样性子的主位娘娘,她们要是来的比淑妃晚了,非得让淑妃修理半天不可,因此根本就别想偷懒耍滑。 身为皇子公主的话,就要比后妃好一些,一般来说只要用早膳之前来就可以了。裴清殊昨晚打听过了,淑妃平时是辰时一刻用早膳。这个时间说早也不算太早,比起他前世在家做姑娘、或者出嫁当媳妇的时候,还是好上许多的。 如裴清殊所料,淑妃见他来了,果然十分欢喜地朝他招招手:“殊儿,快到本宫身边来。” 裴清殊迈着小短腿,摇摇晃晃地走了过去。 淑妃给一旁的玉盘递了个眼色,玉盘会意,提了口气,把裴清殊抱到了炕桌上。 淑妃笑着问道:“昨儿个不是让你多睡会儿么,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裴清殊奶声奶气,却很清晰地回答:“来给您请安。” 他现在实在叫不出“母妃”二字,又怕在场的丽嫔和信贵人听见他不这么叫,会让淑妃没脸,所以干脆以“您”这个尊称暂且糊弄过去。 淑妃听了,只觉心中熨帖,面上也十分有光:“殊儿有心了。” 丽嫔和信贵人见了这一幕,不管心里怎么想,嘴上总要说上几句好话。 “原来这就是十二皇子,恭喜娘娘,得了一个如此孝顺的儿子。” 淑妃闻言睨了丽嫔一眼,面上颇有得色。 信贵人也道:“十二殿下这般懂事,真叫妾身好生羡慕。” 淑妃人逢喜事精神爽,难得和煦地说:“信贵人这话说的,四公主不也十分乖巧么。”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聊起了孩子的事情。在场唯一没有孩子的丽嫔,不免尴尬起来,面色不大好看地说:“早闻俪妃有国色,只可惜无缘得见。今日见到十二皇子才知道,原来传言并非空穴来风。” 他知道淑妃这是为他好,才会提点他的,赶忙答应下来。 可是回屋之后,裴清殊心里还是觉得有点别扭,甚至有点后背发寒。 果然他屋子里发生的事情,什么都瞒不过淑妃么?玉栏玉岫看着忠心,实际上她们都是淑妃给他安排的人。是不是他说什么、做什么,都会传到淑妃的耳朵里呢? 裴清殊不知道是谁把他的事情告诉淑妃的,他也不敢问,不然一问又会传到淑妃耳朵里,搞得好像他多防备着淑妃似的。 他只能和玉栏说,他不喜欢太多人在屋里走来走去。以后除了她和玉岫,小德子小悦子四个人之外,不许别人随意进他的屋子,不然就要挨罚。 这件事虽然不是什么大事,但让裴清殊心里不是很舒服,总觉得有好多双眼睛暗中盯着他一样。 把能接近他的人范围缩小,把屋里的规矩立严一点,总归是没有错的。 因为淑妃说过,让他下次出门时戴上荣贵妃送的赤金项圈,裴清殊这回出门就选了一件较为华丽的松花绿团花圆领锦袍,还让玉栏把他的头发从双髻改成了单髻,留一半头发披着。对镜一望,年纪虽小,却已是个清秀的哥儿。 玉栏忍不住赞道:“殿下生的太好,皮肤又跟能掐出水儿来似的。奴婢有时候手贱,都忍不住想要捏捏殿下的脸。” 裴清殊吐吐舌头:“才不给你捏!” 出门的时候,裴清殊还是和淑妃同坐一辇。公主们今天不放假,所以只有裴清殊一个人跟着淑妃去宝慈宫。 和琼华宫相比,宝慈宫更显庄严大气,却少了几分华丽舒适。裴清殊看来看去,只觉得这荣贵妃当真简朴。明明是皇后之下位份最高的贵妃,生活却还如此朴素。若是把一些新鲜的时令花束撤下去,这里瞧着都有点像佛堂了。 荣贵妃果然低调,没有为四皇子大操大办的意思。裴清殊他们到的时候,来的后妃就只有住在宝慈宫里的庆嫔、从琼华宫跟过来的丽嫔,还有五皇子的生母成妃几个人。 “来来来,咱们姐妹几个去屋里坐坐。”荣贵妃见人三分笑,热络地领着女眷们入内说话,还替裴清殊引见了他并不熟悉的成妃和庆嫔。 成妃和庆嫔这两人一看面相就知道是老实人。她们膝下都是有儿子的,可一点都没有定妃的轻狂,或是丽嫔的浮躁。 作为见面礼,成妃送了裴清殊一块玉佩,庆嫔送了他一套新做成的玉棋子和楸木棋盘,看样子是知道裴清殊今天要来,一早就提前准备好的。荣贵妃见自己宫里人这样用心地讨好淑妃,自己面上也有光,少不得要赞庆嫔几句。庆嫔听了,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将宠辱不惊做到了极致。 几个女人才聊几句,淑妃就让人带裴清殊去见见几位皇兄。 突然间要离开自己熟悉的人了,裴清殊还有点紧张。 好在荣贵妃体贴,让她的贴身大宫女玉藻陪着裴清殊一起去,到时候帮他认人。裴清殊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皇子们的小聚场所,定在了宝慈宫后花园的一处凉亭之中。裴清殊还没走近,远远就瞧见亭子里站着一个身姿挺拔的少年正在画画。 一旁的白玉石墩上,还坐着三个身着华服的男孩儿。走过去细看,三人当中一个约莫十岁出头,一个八、九岁大。另一个看起来比裴清殊大不了多少,顶多不过七岁。见他来了,几人都向裴清殊投以好奇的目光。正在作画的少年也停下了手中的笔,看向玉藻。 玉藻忙道:“奴婢给四位殿下请安了。这位是十二殿下,刚同淑妃娘娘一道来的。贵妃娘娘让奴婢带十二殿下认认人。” 为首的少年放下手中的笔,对玉藻点了点头,玉藻这才介绍道:“十二殿下,这位是四殿下。” 裴清殊连忙上前行礼:“见过四皇兄。” 其实刚才裴清殊已经根据年龄猜出这人的身份了,他就是荣贵妃的儿子,今天的主角裴清墨。 裴清墨点点头,脸上没什么波澜起伏。 少年还很年轻,不过十二三岁的样子。眉目清俊,目光却很沉稳,颇有几分少年老成的意思。 “这位,是成妃娘娘所出的五殿下。” 五皇子看起来为人很是谦和,见裴清殊向他行礼,他也赶紧站了起来,向裴清殊回礼。 玉藻继续介绍:“这位,是慎贵嫔娘娘所出的七皇子。” 裴清殊再行礼。 七皇子不像五皇子那么老实,到底是年龄不大,好奇地凑过来,左一会儿右一会儿地瞧他。 四皇子板着脸道:“七弟!” 七皇子听了,背朝着四皇子朝裴清殊做了个鬼脸,不过最后还是乖乖地退开了几步。 “这位是庆嫔娘娘所出的九殿下。” 出乎裴清殊意料的是,九皇子打破了他母子、母女之间大多数很相似的看法。 因为这位九皇子,看起来和庆嫔一点都不一样。 “你就是十二弟啊?这些天我都听人把你夸成朵花儿似的了,今儿没白来,总算是见着真人了。”九皇子一副等着看笑话的表情说:“我们正在看四皇兄作画呢,十二弟你懂画么?” 要是问裴清殊四书五经,他可能还真是不怎么懂。可是上辈子,裴清殊的父亲就是个画家。说起绘画的能力,裴清殊绝不比这些受过宫廷教育的皇子差多少,毕竟他父亲可是专家。 不过他还是很谦虚地说:“略懂皮毛罢了。” 九皇子听了,却是意外地挑起眉毛,用质疑的眼神看向裴清殊。 他本来是想给这个刚从冷宫出来不久、就在宫中传出好名声的弟弟一个下马威的。可让他没想到的是,裴清殊并没有如他想象中的一般一脸惊慌地认怂,而是说什么略懂。 开什么玩笑,冷宫那种地方出来的,能懂什么? 九皇子好笑地看着裴清殊道:“十二弟若是不懂便说不懂,可不要小小年纪就学着逞强。” “九弟,话可不能这么说。”七皇子还挺好心,站出来为裴清殊说话:“听说俪妃娘娘颇通文墨,说不定是她教的呢。” 九皇子立马挑起刺来:“七哥,一个冷宫废妃而已,你怎么还叫她娘娘!” 九皇子这话说的是事实,可是裴清殊身为人子听到这话,不免心中一阵不舒服,下意识地捏紧了手心。 好在四皇子仁义,出面替他主持公道:“九弟,你年纪虽小,却也不可胡言乱语,议论后宫妃嫔。” 四皇子是在场的皇子中年纪最大的一个,又是主人,九皇子不敢与他争辩,只得讪讪地道:“皇兄说的是,是清宇失言了。” 四皇子略一点头,对裴清殊道:“十二弟看看我这幅画如何。” 裴清殊身量小,又不方便扬起头看。好在下人体贴,忙搬了个脚踏过来,扶着裴清殊站了上去。 裴清殊一看,四皇子画的是一副山水图。论意境,闲云野鹤,志趣高雅。论笔法,变异合理,来去自然。以他的年纪来说,已经画得很好了。 不过这些点评的话,从一个小孩子的口中说出来未免太过了。于是裴清殊只是一笑,真心实意地夸赞道:“四皇兄画得真好看。” 此言一出,不仅七皇子、九皇子等几个小的,就连四皇子都忍不住唇角微翘,笑他的孩子气。 九皇子忍不住刺他:“这就叫略懂?我看大街上的小叫花子都知道四皇兄画的好看吧。” 96.谈心 订阅超过60%可以立马查看最新更新, 否则需要等待24小时。  孙妈妈的男人是京城附近一个县衙的衙役,执行公务的时候被歹徒捅死,因公殉职。孙妈妈怀的是遗腹子, 就虎儿这么一个宝贝儿子。丈夫去世之后,娘家人要她把儿子留在婆家, 回娘家改嫁。孙妈妈不肯,正好有个进宫里给皇子做奶妈的机会,便进了宫来。 按说孙妈妈乃是良籍,进宫之后每年都可以告假回家探亲。只可惜她倒霉的很,进宫没多久就赶上了俪妃出事, 被关进寒香殿里。原本孙妈妈当时是可以选择像另一个奶妈一样离开的, 可她见俪妃身子虚弱, 怕她生产之后没奶水,会把孩子活活饿死, 这才跟着俪妃一起进了冷宫。 这几年来,孙妈妈日日盼着出宫去见自己的儿子,今日终于得偿所愿。谁知来到夫家之后,她却得知一个噩耗。 原来她的婆婆早在三年前就因为思念独子而去世了。赵家人因为联系不上她,就把虎儿送去了一个族人家中寄养。 孙妈妈连忙马不停蹄地去寻那族人。她本想着赵家虽然家底不厚,但当年她夫君走的时候,朝廷也是发了抚恤金的, 好歹能让虎儿衣食无忧地长大。谁知她在乡下找到虎儿的时候, 虎儿竟然面黄肌瘦, 穿的破破烂烂, 跟街上的小叫花子似的,心疼得孙妈妈当即眼泪横流。 虎儿呆呆傻傻地看着自己的亲娘,过了好半天,才安慰地拍拍她的后背。 跟村里人打听过后孙妈妈才知道,原来这家人已经有三个儿子,四个闺女了,根本不缺儿子。赵家当初的那些遗产,全都被族人瓜分了。她娘家人闹了一场,才把她的嫁妆抢了回去。可她娘家又没有人愿意抚养虎儿…… 难怪虎儿会过成现在这个样子。 孙妈妈提出要把虎儿领走的时候,那家人一点都没有舍不得的意思,只是张口跟孙妈妈要钱,说他们抚养虎儿这些年花了不少银子。 孙妈妈检查过了,虎儿虽然瘦弱了些,但身上并没有什么伤。她想了想,没有交出裴清殊给她的那锭金子,只是把自己那二两银子的月钱给了他们。她性子良善,觉得不管怎么说,他们都给了虎儿一口吃的,没有虐待虎儿。至于说养虎儿花了多少银子……在乡下的开销本就不大,她夫君当年留下的遗产,足够养这么一大家子好几年了,她不欠他们的。 领走虎儿之后,孙妈妈忽然迷茫了。距离裴清殊开蒙还有半年时间,她还不能带虎儿进宫。 要是不回宫的话,她现在手里有一个金元宝,自己带着虎儿,做点小买卖不成问题。 可是,裴清殊该怎么办?他才从冷宫里出来,身边只有她一个熟悉的人,她不能离开裴清殊…… 手心手背都是肉,孙妈妈没有办法,只能领着虎儿回到自己的娘家,求她哥嫂暂时抚养虎儿。 她哥哥听说孙妈妈从冷宫里放出来了,还住进了淑妃娘娘的寝宫,听了之后倒是有些松动。可她嫂子李氏就没那么好说话了,一直阴阳怪气地说家里没钱,手头紧,养不起虎儿。 孙妈妈见嫂嫂不乐意,忙把那金元宝拿了出来。 一个金元宝大约能换六两银子,孙妈妈的哥哥现在给富贵人家做长工,一年所得不过十几两银子。 像孙家这样的普通人家,平时用的都是铜钱,使银子的时候都不多。冷不丁见到金子,李氏当即双眼发亮,略略思索后便答应下来。 孙妈妈看着瘦弱的儿子,心疼地拜托哥嫂好好照顾虎儿。再过几个月虎儿也是要入宫的,现在这副模样实在难以见人。哥嫂皆应了,留孙妈妈吃了顿饭,才送她出门。 临走之前,孙妈妈给虎儿塞了些铜板,让他自己收好了,别委屈自己。 虎儿几个月大时,孙妈妈便离开了他。对于这个生母,虎儿并没有什么感情,但也并不觉得讨厌。 见他点头答应了,孙妈妈才含着眼泪走了。 回到宫中之后,孙妈妈把自己今日的所见所闻挑主要的学给裴清殊听。说着说着,她又忍不住掉下泪来。 裴清殊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妈妈都是为了我,才会顾不上虎儿哥哥的,这原是我的不是。” 孙妈妈忙道:“这怎么能怪到殿下头上!原以为我那婆婆就这么一个孙子,定会将他心肝肉似的养着,谁知……唉,造化弄人啊。” 说起造化弄人,裴清殊也有同感。 几年之前,他打死都想不到自己竟然会成为皇子,还给人家做了养子。 现在呢,一切已成既定的事实。既然已经发生的都改变不了了,他只能从现在开始好好奋斗。 要说他努力的成果,可是说是非常喜人的。不到两个月时间,他的生活就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出了冷宫,俪妃她们也得到了照应,一切都看似在往好的地方发展。 可是在裴清殊的心里,一直都埋藏着一颗忧虑的种子,那就是有关灭国的事情。 他刚来时不清楚年份,只知道国号仍旧是大齐,所以他应该是回到了灭国之前。 后来他以各种方式旁敲侧击,总算从孙妈妈那里得知,今年是延和十二年。 裴清殊无事时梳理过很多次时间线。裴清殊前世,也就是陆清舒就是延和年间生人。但是对于延和年间发生的事情,裴清殊了解不多。因为陆清舒是延和末年出生的,在他还很小的时候,大齐就改朝换代了。 改朝之后的年号是宣德。严格意义上来说,陆清舒是在宣德帝,也就是末代皇帝统治期间长大的。对于那一朝的事情,裴清殊知道的比较多,不过他不想再经历一次了。 裴清殊前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深闺女子,没有什么大的野心。就算现在成了皇子,所希望的也不过是亲人平平安安,自己能够当一个闲王而已。 可这一切的前提都是,国家不能灭亡。 以他目前的思维能力,裴清殊觉得改变这一切最简单、最直接的方式,就是让历史的洪流直接从延和朝结束时改变,不让荒淫无道的宣德帝上位。 他不想让悲剧重演,不想做亡国奴,可他是皇帝幼子,血缘问题还遭到质疑,对政务又一窍不通。现在的他太弱小了,根本都不敢有自己做皇帝的想法。 不过要是可以的话,裴清殊会竭尽全力,帮助一位贤德的皇兄坐上皇位。 他现在还只是一个小豆丁,就有这种帮人夺嫡的想法,看起来似乎是大言不惭了一点。不过裴清殊思来想去,都觉得自己别无他法。 要是他不知道灭国的事情也就罢了,安安心心地混吃等死也没什么不好。可是既然知道,就没办法什么都不做,总要努力一把。就算不成,死了也没什么可遗憾的。 况且他好歹也是个皇子,不是什么没名没分的阿猫阿狗。只要将来努力一些,还是能够争取到一些话语权的吧。 不说旁的,就拿最近发生的这些事来说。淑妃为什么平白无故地对他这么好?裴清殊没有自我感觉良好到觉得淑妃所做的这一切都是因为喜欢他这个人。归根结底,淑妃还是看中了他的皇子身份,想要将来老了有个依靠,令仪有人撑腰,所以才会在他身上投入这么多。 对于淑妃的计划,裴清殊心中有数。他又不是真的小孩儿了,能看不出来当时玉盘和淑妃一唱一和,都是提前排练好的吗? 但他当时没有往坏的地方想,只觉得有人帮他关照俪妃她们,是一件值得感激的事情,便顺水推舟,叫了淑妃一声母妃。 这声母妃叫出来时,其实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困难。他和俪妃才认识没几天的时候,对着和自己实际年龄差不多的俪妃,不也一样叫了母妃吗? 为了生存,这些根本不算什么。 而且说句老实话,和俪妃相比,淑妃年纪大些,对他的关心也更多,反倒更像是一个母亲。 不仅如此,裴清殊看得出来,淑妃对他哭诉的时候,她恐怕也动了真心,不然不会哭的那么自然。 裴清殊早就想过了。只好淑妃不对俪妃生什么坏心,一直像现在这样对他好,等他长大了,他也会像侍奉亲生母亲一样,好好孝顺淑妃。 他的出生虽然不幸,但幸运的是遇到了很多贵人。孙妈妈,绿袖,淑妃,这些女人都是他生命中的贵人,哪一个他都不能忘。 自打裴清殊改口叫了淑妃母妃之后,淑妃脸上的笑容就没停下来过。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用晚膳的时候淑妃就向裴清殊提议,说是后天要带他去荣贵妃那里做客。 说是做客,说白了淑妃的主要目的就是出去显摆的,毕竟只有出门才能逢人就炫耀自己新得了一大儿子不是。 对于去宝慈宫做客这件事,裴清殊兴致缺缺。当初在宴会上答应荣贵妃去做客不过是出于礼仪而已,没想到淑妃还真想带他去。 淑妃看裴清殊没什么表情地答应下来,当他是在嫌弃夹在女人堆里无趣,便用一种哄小孩子的语气说:“放心,后日是你四皇兄生日,你好些兄弟都会去顽的。” 裴清殊这才来了精神,瞪大了眼睛道:“生辰?母妃怎么不早告诉我呀,我都没准备贺礼啊!” “放心,你和令仪的那份,母妃早就帮你们准备好了。而且这次去宝慈宫,咱们只当是平常串门,不要提你四皇兄寿辰的事情。” 裴清殊不解地眨眨眼:“为什么啊?” 玉栏给他梳头发的时候,忍不住赞道:“殿下这头发长得可真好,乌黑油亮的,一点都没有营养不良的样子。孙妈妈没少费心吧?” “哪儿呢,寒香殿里条件有限,不过就这么一个孩子,总归是尽全力养着的。”其实孙妈妈很想说,十二殿下这是像俪妃娘娘,“天生丽质难自弃”。可现在他们人在琼华宫的屋檐下,孙妈妈不敢再轻易提及俪妃,怕淑妃知道了不高兴,所以只能想想罢了。 寒香殿里沐浴不便,这些天来,裴清殊大多是用湿帕子擦擦身子,便算洗过澡了。在琼华殿里,洗澡却又是另一番光景。 淑妃让人给他准备的浴桶不高,却很大。裴清殊坐进去之后,洗澡水刚好到胸口的位置,确保他不会淹到。 裴清殊是会游水的。见到这么大的澡盆,或者说是小木池,要不是有旁人看着,裴清殊都想在里面游两下了。 水面上除了漂浮着一些花瓣之外,还放了一些木质小鸭子、小船之类的玩具。裴清殊对此毫无兴趣,不过考虑到玉栏和玉岫她们都在旁边看着,裴清殊只能象征性地抓了两下。 因为浴盆太矮,玉栏和孙妈妈她们就搬了个小板凳坐在一旁。孙妈妈负责帮裴清殊洗澡,玉栏负责帮他洗头,玉岫则时不时地帮他们递些东西过来。裴清殊还是头一次享受到这种待遇,洗个澡都这么大阵仗的。要不是刚才他把两个抬水的小太监打发出去了,这会儿围观他洗澡的人还要更多呢。 97.外甥 订阅超过60%可以立马查看最新更新,否则需要等待24小时。 她抬起眼帘, 看向丽嫔, 没好气地说:“殊儿这般年幼, 能看出什么来。依本宫看,殊儿眉眼间倒有几分圣上的影子。” 丽嫔出身低微,能得一个嫔位,多少是靠了荣贵妃和淑妃的提携。方才她不过是看不惯淑妃和信贵人把她晾在一边,才逞一时口舌之快, 戳到淑妃的痛处, 这会儿却是已经后悔了, 连忙顺杆往下爬:“娘娘说的是,是妾身多嘴了。” 淑妃轻哼一声,正要开口,忽听门口传来一个明丽的声音:“是谁这样多嘴,一早上的便惹母妃不高兴?” 淑妃面上原本还有几分恼怒, 一见来人, 立马喜笑颜开:“令儿来了, 快来见过你十二皇弟。” 令仪公主好像没看见丽嫔和信贵人一样, 先上前象征性地给淑妃行了个礼, 便依偎在淑妃怀里, 侧首去看裴清殊。 与此同时,裴清殊也正看向她。 这是一个十岁出头的女孩儿, 身着一件艳丽的桃红色织金宝瓶纹宫装, 胸前挂着一个明晃晃的赤金项圈, 项圈上还坠着吉祥如意云纹锁片。金光闪闪的一身装束,如同春日里初开的桃花,明艳非常。 这样的打扮,若是没有相应的气质压着,很容易就俗了。可令仪公主本人的气势,可要比这身衣服强大多了。所以这身打扮于她来说,倒是相得益彰。 “你就是十二皇弟?”令仪公主微微抬起下巴,矜骄地说:“我从前怎么没见过你?” 裴清殊就不信,这姑娘不知道他是从冷宫来的。她这样问他,显然是没安好心,想让裴清殊尴尬。 裴清殊又不傻,压根不接令仪的话茬,而是中规中矩地说:“二姐姐好。” 令仪见他避重就轻,自讨了个没趣,只能浅浅点了点头,“嗯”了一声,倒也没再逼问他。 这时,一个五六岁大的女孩儿走上前来,向淑妃行礼道:“嘉仪给淑妃娘娘请安。” 淑妃颔首道:“行了,起来吧。你们巳时不是还要回慧曜楼读书吗?本宫也不多留你们了,都下去吧。” 信贵人见自己能有时间和女儿单独相处,不免欢喜,连忙拉着嘉仪公主告退了。 丽嫔也行了个礼,讪讪地退下了。 令仪公主似乎全然不管丽嫔是她的长辈,张口便道:“母妃,这个丽嫔也太没眼色了,留着她还不够闹心的。左右父皇也不喜欢她了,您就寻个由头,把她迁出琼华宫呗。” “令仪!”淑妃飞快地瞥了眼裴清殊,责怪地看向女儿,“怎么说话呢?后妃之间的事情,你一个公主少掺和。” 令仪轻哼一声,娇蛮道:“我不过是说出母妃的心里话罢了,母妃倒说起我来了!好心当成驴肝肺,我不跟您好了!”说着便离开淑妃身边,跑到玉盘身边去,“玉盘姐姐,我快饿死了,你快让人把早膳呈上来。” “我的小祖宗,您张口闭口就是那个字,还让不让我们这些奴才活了?”玉盘是看着令仪长大的,两人自然极为熟稔。“您保证以后不说那个字了,奴婢就给您传早膳。” “瞧瞧,”令仪回过头,看看淑妃,嘟起嘴道:“这琼华宫里的人,哪还有一个听我的话了。” “你这丫头,一回来就闹得琼华宫不得安生。”淑妃无奈地摇了摇头,吩咐玉盘:“传膳吧。”说着又对裴清殊道:“殊儿也留下来一起用。” 裴清殊点头应下。 早餐十分丰盛,除了一甜一咸两样粥之外,光点心就有十几种。 裴清殊有好些都不认识,反正小德子给他夹什么,他就吃什么,味道都很不错。 裴清殊正专心填饱肚子的时候,忽听挨在淑妃旁边的令仪问了一句:“十二皇弟以前应该没吃过这么好的点心吧?” 裴清殊一愣,把嘴里的东西嚼完,朝令仪露出懵懂的眼神。 他刚才的吃相很不雅吗?没有呀!虽然点心很好吃,小菜也很鲜美,可裴清殊一直控制着自己进食的速度和姿态,应该没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才对啊?况且他还是个小孩子啊,有必要对他的要求这么高吗? 还是说……令仪在故意拿他的出身笑话他呢。 “令仪!”不等裴清殊开口回答,淑妃便放下汤匙,有些不悦地说:“你吃你的,好好儿的,说你弟弟做什么。” 二公主别过头,不服气地说:“我不就问问么,母妃这么紧张做什么!我听人说过,冷宫里吃的都是些剩饭剩菜,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一时好奇罢了,这才想向十二皇弟求证,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既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淑妃正色道:“你才说了丽嫔没眼色,母妃可不想让你像她一样。以后与寒香殿有关的事情,便不要再提了。” 令仪不情不愿地“喔”了一声,没再多说什么。 用过早膳,裴清殊想着这对母女俩可能要说些私房话,便准备告退了。谁知淑妃却留了他一下,拉过两个孩子的手说:“令儿,殊儿,以后你们两个便是嫡亲的亲姐弟了。殊儿年纪小,令仪你多关照些弟弟,知道了吗?” 二公主“嗯”了一声:“令仪知道了。” 淑妃含笑摸了摸裴清殊的头:“咱们殊儿长大后,也会照顾你令仪姐姐的,是不是?” 裴清殊用力地点了点头。 淑妃见了,不由眉开眼笑,发自内心地感到欢喜。 回到自己的房间之后,裴清殊像是脱水了一般,无力地倒在软塌上。 他早就想过,宫廷的生活不会简单。可是他没想到,只是一早上的功夫而已,就有两个女人向他表示了敌意。 前世他家中人口简单,父亲虽纳了几个小妾,可家里只有他一个孩子。出嫁之后,夫君也是独生子,还没来得及纳妾,就上了战场。所以这些妻妾争斗,异母兄弟姐妹之间的博弈,裴清殊算不上个中能手。 不过他觉得淑妃有一句话说的挺对的。后妃之间的事情,公主不要插手太多。同理,皇子也是一样。他现在的力量还太过弱小,先从复杂的宫廷斗争中尽量摘出来,明哲保身,这样比较符合他目前对自己的定位。 在榻上休息了一会儿之后,裴清殊起身擦了把脸,换了身家常衣裳,由孙妈妈喂着吃水果。 玉栏知道裴清殊现在和他们都不熟,只跟孙妈妈亲,所以非常贴心地让其他人都离得远远儿的,不打扰裴清殊和孙妈妈聊天。 这样一来,裴清殊说话就自在多了:“妈妈,您觉不觉得,二皇姐好像不是很喜欢我?” “殿下别多想,二公主以前没见过您,一时不熟悉也是有的,等过些日子便好了。” “真的吗?” 孙妈妈笑道:“当然了,我们殿下这么招人疼,二公主肯定很快就会喜欢上您了。” 裴清殊不傻,知道孙妈妈这是在把他当小孩子糊弄呢。 不用问孙妈妈他也能感觉地出来,和丽嫔那种单纯嘴贱的人不同的是,二公主对他是当真有着隐隐的敌意。 裴清殊思来想去,觉得应该是因为淑妃的缘故。 以前淑妃只有二公主一个女儿,自然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她的身上。现在裴清殊来了,他又是个皇子,令仪心里肯定要担心淑妃对她的爱会有所减少,因此才对裴清殊有些言语上的挑衅,算是给他来了个下马威。 不过裴清殊仗着年纪小,装傻充愣,把扮猪吃老虎这一招发挥到了极致,让二公主一拳头打到了棉花上,硬是没捞到半点好处。 不知道这小姑娘是会就此死心,还是变本加厉地针对他。裴清殊对她了解不多,也猜不出来,只能日后走一步看一步了。 裴清殊的瓜果没吃上几块,玉岫就进来告诉他,说是尚衣局的人来给他量尺寸了。 裴清殊没叫人多等,直接让玉岫传了进来。 裴清殊本以为所谓的量尺寸就是量一下他的身量和袖长之类的,做几套衣服便是了。没想到一群丫头婆子摆弄着他折腾了半天,把他从头到脚量了个遍。 “姑姑,这是要做什么呀。”裴清殊忍不住好奇地问。 尚衣局的女官听了,笑着答道:“回殿下,除了要做几套常服之外,中衣、小衣、礼服、鞋袜都要做新的。您且忍一忍,马上就好了。” 反正是白得好些新衣服,裴清殊哪有不乐意的理。 他耐心地配合,让做什么就做什么。等尚衣局的人量完了,准备要走的时候,就算是裴清殊拿不出什么赏钱来,也没有人因为白走一趟而气急败坏,反倒都夸裴清殊聪明可爱。 98.晋位 第九十七章晋位 裴清殊还真是没想到, 令仪竟会同意此事。 他觉得孩子还那么小, 令仪应该会担心容漾,拦着他不让他去才是。 看来这几年来, 令仪的变化也不小, 不再是当年那个娇气任性的小姑娘了。 回到宫里之后,裴清殊先向淑妃转述了孩子的情况,然后才小心翼翼地告诉淑妃容漾的打算。 淑妃本来笑容满面地听裴清殊形容自己的小外孙有多可爱,结果一听说容漾想去随军打仗,淑妃的脸色瞬间就不好看了。 “我就知道这个容二绝非池中物, 肯定不会满足于在翰林院里混日子的。”淑妃叹了口气, 有些无奈地说:“也是, 他还这么年轻, 以他的才华,在翰林院里熬着是有些可惜了。只是他做什么不好,就是外放出去做个父母官也成啊, 何必要去边境受那个苦?” “听姐夫的意思是, 如果他去外地做官, 他带与不带皇姐母子都十分为难。还不如让皇姐和小外甥安安稳稳地留在京里, 他随军去长长见识。几个月,最多半年,也就回来了。” 淑妃忧心忡忡地说:“可你姐夫一看就是个文弱书生, 他去军里能做什么?” 裴清殊安抚道:“姐夫说了, 他不会亲自上阵杀敌, 就算他想, 父皇恐怕也不会给他那个机会。所以他想看看到时候父皇会让谁出征,到时候给人家做个主簿什么的。” 淑妃听了,脸色稍微缓和了一点:“那还好,那还好。只是容家和傅家在军中都没有什么人脉,你姐夫如此年轻,可千万别被那些老油子给阴了。” 裴清殊原本不觉得什么,可听淑妃这么一说,也有点替容漾担心了。 容漾一个世家子弟,生得白白净净的,能和军中那些大老粗合得来吗?万一有人看不惯他,故意给他使坏,容漾又能不能应付得来? 担心归担心,但该问的话裴清殊还是要问:“母妃,那您到底同不同意让姐夫去啊,姐夫还等着您的回信儿呢。” 淑妃无可奈何地说:“人家亲娘都没说反对的话,我一个丈母娘能说什么?他实在想去,就让他去吧。不过回头我得和荣姐姐商量着,看看能不能托托关系,给你姐夫安排一个妥当的位置,确保他平安无事。” 裴清殊点点头,表示赞同。有些事情,例如科举考试,涉及到原则性问题,自然必须要靠自己的实力去争取。可有些事情,如果能托关系的话,也没有必要假清高,这叫合理利用资源。 “不过匈奴人隔三差五地就在北边小打小闹似的抢些东西,都已经好多年了,你大哥他们都能应付得了,应当不严重啊。”淑妃处于深宫,只听人说起大皇子立了什么什么功劳时,才知道匈奴人又来大齐烧杀抢掠了,“你姐夫怎么知道一定要打仗?” 如果只是小规模的犯境,带个几千人去就能解决的那种,一般来说不需要文官在其中起什么作用。 “我也不知道,这是姐夫自己预测的。”淑妃不说裴清殊还不觉得,听她这么一讲,裴清殊对容漾便更加钦佩了。他自己是因为前世经历过的缘故,才会知道匈奴人的铁骑会踏碎大齐江山。可容漾一个文人,能提前这么多年就认识到北夏对大齐的威胁,实属不易。 裴清殊知道容漾的预言早晚会成真,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的会这么快。 延和十九年冬,匈奴再次犯境。 和过去不同的是,这一回匈奴人不是在短时间内烧杀抢掠,捞一票大齐的物资就走,而是迅速地占据了大齐边境的三座城池,并且还有一路南下,继续攻齐的架势。 皇帝大惊,赶忙召集群臣,商议此事。 因为大皇子骁勇善战的缘故,前些年都是由大皇子带领几千人马将匈奴人赶走。 那个时候的匈奴人无心恋战,一遇到大齐的军队就拼命逃跑,所以大皇子的胜仗打得较为容易。 可是这一次的性质完全不同。看匈奴人这架势,竟然是想正式和大齐开战了。 大皇子虽英勇,可到底还年轻,身上又受过伤,难以担当主帅这样的大任。 经过紧急讨论之后,皇帝决定临时任命英国公汪鸿达为骠骑大将军,率领十万大军迎敌。 英国公今年五十出头,祖上曾是大齐的开国元勋之一,世代皆为武将。 不过和承恩公府、荣国公府、宁国公府类似的是,英国公府的子孙也在渐渐地向文官转型。毕竟国公本就位高,如果再权重的话,很容易产生不臣之心。所以历代皇帝都严格把控着他们手中的兵权,不让他们手握太多的权力。 这一回皇帝任命英国公为主帅,也是无奈之举。放眼满朝文武,年老的体弱,年轻的经验不足,在为数不多的中年将领中,英国公算是最有血性的了。 不过英国公有一个缺点,就是比较容易轻敌,不怎么把胡人当成事情,总觉得他们不可能动摇大齐的江山。保险起见,皇帝又为他挑选了两名性格较为稳重的副帅。一个是裴清殊的九皇叔礼亲王,一个是全贵妃的哥哥叶伦。 礼亲王比皇帝小几岁,正是年富力强的好时候。不过他以前从来没有上过战场。这回皇帝派他去,也不是为了让礼亲王亲自上阵杀敌,主要是因为礼亲王行事比较谨慎,身份又贵重,可以在英国公冒进的时候劝一劝他。 至于全贵妃的哥哥叶伦,皇帝原本想找的并不是他,而是他的父亲叶老爷子。 全贵妃之父年轻的时候曾经领兵出征西北,官至辅国大将军。可他年轻时在战场上受的伤,到老全都找回来了,现在实在无力迎战,于是就向皇帝推荐了他的长子叶伦。 皇帝还很年轻的时候就认识叶伦,知道他读书不算太行,但人很机灵,武功也很不错。思来想去之后,便将他也任命为副帅。 决定好主帅和副将之后,其他事情就好办了。 因为事出紧急,英国公等人很快便从京城出发。 不想这一去,就是大半年的时间。 起初他们刚走的时候,宫里人都觉得匈奴人乃是蛮荒野人,只懂蛮干,不会打仗,英国公他们肯定很快就要得胜归来了。 谁知匈奴人竟然十分狡猾,和英国公他们玩儿起了“游击”的战术。说突袭就突袭,说撤退就撤退,硬是把齐军耍的团团转,损失了不少人马。 再加上北方气候寒冷,许多大齐士兵都受不了那里的严寒,所以一开始的时候,大齐除了人数众多之外,其实并不占据什么优势。 转机出现在春天,冰雪融化,春暖花开之后,齐军渐渐调整好了状态,反被动为主动,最终以人数上压倒性的优势,将匈奴人从大齐的北方三城中赶了出去。 英国公杀红了眼,还想继续北上,追到大夏的国土上去,被两个副将给拦住了。礼亲王和叶伦好说歹说,才把英国公给劝回了京城。 因为冬天的时候,战况不大乐观,皇帝一度非常担心英国公他们会打败仗。 好在虽然损失了一些人马,但在最后,这场不大不小的战役还是以大齐的胜利而告终。所以皇帝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在宫中大办宴会,为英国公等人庆功。 裴清殊参加庆功宴的时候就发现,大皇子一直一个人坐在那里喝闷酒,显然非常的不高兴。 不用问也知道,肯定是因为这回打仗,皇帝没有用他的事。 皇帝表面上说是怕大皇子旧伤复发,让他继续在京中休养,可大皇子心里清楚,皇帝到底还是疑心他了。 而且三皇子最近在朝堂上越发活跃起来,就当是为了补偿三皇子,皇帝一时半会儿,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也不会重用大皇子。 眼看着随军出征的人都或多或少地受到了封赏,大皇子十分眼红,却因敬妃的叮嘱不敢抱怨,只能一杯接一杯地用没有受伤的右手给自己倒酒。 相比之下,坐在他不远处的二皇子,心情就要愉悦许多了。 这回齐军获胜,他舅舅叶伦功不可没。皇帝已经封叶伦为忠武将军,还对他大加赞赏,想来前途不可限量。 裴清殊想起皇帝之前说的,这两年要在两位贵妃中选一个晋为皇贵妃的话……之前他还觉得荣贵妃的优势更大,现在看来,全贵妃的哥哥打了胜仗,皇帝非常有可能给她抬位。 果然没过多久,皇帝便颁下明旨,称贵妃叶氏出身名门,温婉贤淑,特晋为皇贵妃,赐金册、金印。 皇帝的选择,虽在情理之中,可也叫很多人难以接受,尤其是已经和全贵妃平起平坐了二十多年的荣贵妃。 皇贵妃的册封礼结束之后,皇帝亲自去了宝慈宫一趟,向荣贵妃解释自己这么做的原因。 道理其实荣贵妃都明白,谁让人家全妃有一个会打仗的哥哥,他们容家却全都是文臣呢? 可在情感上,荣贵妃心里还是十分难受,觉得自己从此矮了全妃一头,没办法在宫里抬起头做人了。 最憋屈的是,她又不能在皇帝面前表现出来这种情绪,不然只会显得自己小气。 不过让荣贵妃没想到的是,皇帝今天来,不是要用一些虚话套话来安抚她的,而是带给她另外一个十分惊人的消息。 “朕知道你与全妃关系平平,却和淑妃十分要好。朕想过了,现在贵妃的位子不是空了一个出来么?朕打算把淑妃提上来。这样一来,你们与全妃她们也算是平衡了。” 荣贵妃愣了愣,怎么都没想到皇帝竟然打算给淑妃晋位。 她还以为皇帝现在日日宿在钟灵宫里,肯定要封俪妃为贵妃呢! 封淑妃做贵妃,总要好过抬俪妃的位份,这一点荣贵妃心里是清楚的。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荣贵妃心里总觉得怪怪的,又有些莫名的愤怒——明明皇帝抬的都是别人的位份,怎么能说是为了安抚她,让她心里平衡才这么做的呢? 不,她一点都不觉得高兴,只觉得憋屈,憋屈死了! 不过当着皇帝的面,她什么都不能抱怨,只能做出十分大方的样子,笑了笑说:“多谢皇上为臣妾考虑,以后臣妾和淑妹妹,也会尽心尽力,继续帮着皇贵妃娘娘一起为皇上管理后宫的。” 皇帝听了,满意地点了点头。 99.十三皇子 第九十八章十三皇子 全皇贵妃晋位之后,皇帝并没有立即下明旨抬淑妃的位份。宫里人都在猜测, 到底谁会补上全贵妃的位子。 有人猜是最得宠的俪妃, 有人猜是资格最老的敬妃, 但却很少有人想到淑妃。毕竟淑妃无宠, 没有亲生的儿子,只有一个嫁出去的女儿。 只有裴清殊知道,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淑妃很快就要成为贵妃了。 但这件事情, 裴清殊一直埋在心里,没有和淑妃提起过。他怕在皇帝下圣旨之前,再出什么变故, 到时候会让淑妃的心理产生落差。还不如就什么都不说, 等明旨下来了,再和淑妃一起高兴。 全皇贵妃的册封礼结束之后, 皇帝为了给叶家面子, 还特意在漪兰殿为皇贵妃举行了一场宴会庆祝。 皇帝并没有要求让已经出宫的皇子都回来,不过出人意料的是, 不管是和皇贵妃关系近的,还是远的皇子, 全都回到了宫里,为这位新上任的皇贵妃送上贺礼。 包括皇后的儿子三皇子,和荣贵妃的儿子四皇子在内。 七皇子现在正是新婚燕尔的时候, 本来是不想进宫来为一个他不怎么熟悉的人庆贺的。不过看到别的哥哥都来, 他也不好不来, 只好带着新婚妻子一起进了宫。 裴清殊匆匆地和林氏打了个照面,发现自己的这位表姐婚后愈发漂亮了,神情羞涩中还带着一丝柔媚,看来跟七皇子过得还不错。 “七哥,你可得对我表姐好一点啊。”和林氏分开之后,裴清殊对七皇子叮嘱道。 七皇子点点头:“放心吧,就算没有你的关系,我也会好好对她的。” 裴清殊心想,现在是这样的不错,不过他总觉得七皇子是看人家长得漂亮,所以才这么喜欢林氏的。一旦林氏过几年色衰,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不过这话,他也不好当着七皇子的面说的太直白,只能淡淡地点了点头。 宴席之上,除了恭贺皇贵妃晋位之喜之外,众人议论的最多的,还是谁会补上这个贵妃的位子。 已经成年的皇子那边还会稍微顾忌着一点,聊些公务什么的。裴清殊他们这些还没出宫的,也没有差事可做,能聊的也就是些八卦了。 比如十皇子和十三皇子两个,就坐在一起说“悄悄话”。可他们俩的声音着实不小,裴清殊隔着十一皇子,都能听得很清楚。 “这还用想么,肯定是俪妃晋位啊。老实说,父皇没直接封俪妃做皇贵妃,我都很惊讶了。”十皇子对十三皇子说道:“让你母妃别再想了,怎么着这个贵妃的位子,都是落不到定妃娘娘的头上了。” 十三皇子瞥了一旁的裴清殊一眼,不大高兴地说:“要是俪妃没回宫,我母妃才是最得宠的。要不是她和老十四抢走了父皇……父皇现在也不会这么冷落我们!” 七皇子坐在裴清殊身边,一听这话就不高兴了。他刚要出口教训十三皇子,就被裴清殊用眼神制止了。 要说起来,裴清殊和十三皇子虽然立场不同,关系从来都没要好过,但他算是亲眼看着十三皇子一点一点长大的,对于这个弟弟如今的发展,裴清殊有些失望。 十三皇子小的时候还是挺乖巧的,虽然因为得宠有一点娇气,可并不是个坏孩子。可他自打进了庆宁宫之后,就被老十给缠上了。偏生这俩人还挺对胃口,一来二去的,就天天混在了一起,到处讲别人的闲话。 裴清殊觉得,十三皇子这算是被定妃和十皇子两个给带歪了。定妃失宠,从而心生怨恨,天天给十三皇子灌输这些“父皇被十四皇子母子抢走了”之类的思想。十皇子就更不用说了,从小就是惹事精,搅屎棍一个。 裴清殊不想让七皇子在别人的庆祝宴会上吵架,可他也不能纵容十皇子和十三皇子这么肆无忌惮地议论他的母妃。 于是他自己开口说道:“十三弟,你也不小了,心胸开阔一点儿,别像某些人,成天跟个怨妇一样,怨父皇不疼你。父皇对你多好啊,你像十四弟那么大的时候,他不也是经常去看你,每去行宫都带着你呢么。” 十三皇子听了这话,差点被裴清殊气死:“你说谁像怨妇?!” 裴清殊淡淡一笑,不温不火地说道:“十三弟何必激动呢,我又没有说你。有句话说得好,雷霆雨露,俱是君恩。父皇疼谁,宠谁,要给谁晋位,可不是咱们可以在背后议论的。十三弟今年也有十一了吧?别总把自己当成小孩儿了,小心祸从口出。” 十三皇子才不认为裴清殊这是在为他好,所以才教育他的呢。他只觉得裴清殊是因为有俪妃这个得宠的生母,所以膨胀了,觉得自己腰杆子硬了,所以才会这么说他。 他气得用手指头指着裴清殊,偏生裴清殊说的话字字在理,他又找不出什么辩驳的话来。 七皇子见他这般,立马站了起来,伸手把十三皇子指着裴清殊的手指打到一边去:“老十三我告诉你啊,别没大没小的。你母妃要是不会教你,就让我这个哥哥来教你做人!” “你!你们!”十三皇子看看裴清殊,又看看七皇子,眼泪都含在眼圈儿里了,气愤至极地说:“你们仗着比我年长就欺负我!我告诉我母妃去!” 裴清殊听了,直接被十三皇子给逗笑了。 定妃这是把孩子给护的多好啊?一般的皇子像他这么大的时候,早就是一肚子的心眼儿了。偏生这个老十三,到现在还跟个孩子一样,在外面和人家吵架输了,还要回家搬救兵呢。 裴清殊本以为十三皇子也就是说说,定妃一个大人,总不会陪着他胡闹。不成想几天之后,皇帝大寿,国寿节上,定妃来当真领着十三皇子,气势汹汹地跑来找他。 裴清殊好笑地打量面前的女人,的确很漂亮,眉心还有一颗痣,看起来风情万种。只是不知道以定妃这个脾气,是怎么在宫里安安稳稳地活到现在的。 “十二皇子,本宫听明儿说,你不仅欺负他,还骂本宫是怨妇,俪妃就是这么教儿子的么?!” 定妃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裴清殊却毫不畏惧,只是徐徐站起来说道:“今日是父皇的寿辰,定妃娘娘确定要在这里闹么?不如我们借一步说话。” 定妃见裴清殊不慌不忙的样子,就想起俪妃平日里那副淡漠的表情,心里头就来气。可她知道,裴清殊说的有道理。在皇帝的寿宴上闹,闹大了对谁都没好处。 于是三人走出大殿,站在门口不远处说话。 “定妃娘娘怕是误会了,我从来都没有欺负过十三弟,也没有骂过您。只是看着十三弟年纪小,行事不够谨慎,提醒他两句罢了。在这宫里,谨言慎行总是没错的,您说我说的对不对?” 定妃被他噎了一下,这才说道:“你少在这里跟本宫巧言令色的,你就是仗着俪妃得宠,不把我们母子放在眼里!今日你要是不给本宫道歉,给明儿道歉,这事儿就没完!” 裴清殊一脸无辜地说:“定妃娘娘莫不是搞错了什么?十三弟同十弟在背后议论父皇,言语之间颇有怨怼之意,我出言提醒他,本是好意,怎么娘娘反倒不识好人心呢?” “你,你你……”定妃气得直发抖,“你敢骂本宫是狗?这就是俪妃教出来的好儿子?不不不,本宫怎么忘了!你虽是俪妃生的,却是她不要了,送给别人养的,应当是淑妃……” 定妃话还没说完,忽见十三皇子在一旁直给她使眼色。 定妃回头一看,来的竟然是俪妃。 定妃心中一虚,话也说不下去了。 俪妃却是走了过来,直直地盯着定妃,幽幽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定妃的嘴唇动了动,故意提高声音掩饰自己的心虚:“我说什么了?我说的是事实!十二皇子不就是你弃养的么?!没娘养,没娘教,所以才会对本宫如此无礼!” 定妃话音刚落,俪妃突然抬手,狠狠地给了她一巴掌。 定妃被她给打蒙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你,你竟然敢打我?!” “我打的就是你。你在皇上的寿宴上闹事,还蓄意造谣,欺负我的儿子,我为什么不能打你?” 定妃情绪激动地说:“我怎么造谣了?!他不就是你……” “当初我被人陷害,含冤进了冷宫,可是殊儿并没有罪。皇上把他从冷宫接出去,那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何来有我弃养之说?倒是你……”俪妃冷冷地扫了十三皇子一眼,“你教的好儿子,就是这样的么?妄议圣上,目无尊长,你倒还有脸来说我的儿子,我打你不应该么?!” 定妃还是不甘心:“可,可我们是平级,都是一样的妃子,你凭什么打我?” 俪妃浅浅一笑,在初冬的阳光下,皮肤宛若白瓷,冰肌似雪,晃了定妃的眼睛。 “凭你不占理。你若是觉得委屈,尽管去找皇上告状。等会儿宴会结束之后,我和皇上在钟灵宫等你。” 定妃被俪妃气得说不出话来,瞪着俪妃“你你你”地说个没完。 俪妃懒得再搭理她,转过身就走。 等俪妃都走出好远了,定妃才回过神似的,竟然对着俪妃的背影大哭起来,气得捶胸顿足。 裴清殊吓坏了,赶紧开溜。 后宫的女人……真是好可怕呀! 国寿节过去之后不久,令仪家的小儿子也满周岁了。 裴清殊照旧代表淑妃,去公主府观礼。 虽说全贵妃晋位之后,宫中原有的格局被打破,荣贵妃看似暂时落了下风,不过容漾之前随军出征,给礼亲王担任主簿,在大军回京之后也得到了皇帝的嘉奖。所以一时之间,公主府门庭若市,许多人都殷勤地来向容漾道喜。 他们忙了一天,把宾客全都送走之后,裴清殊也逗弄完了小外甥,照旧和容漾来到书房里单独说话。 “姐夫,你回京之后,怎么又回翰林院了?” 翰林院虽清贵,但如容漾之前所说,他是驸马,皇帝忌惮着祖宗传下来的惯例,如非特殊情况,肯定不会重用容漾的。 100.贵妃 第九十九章贵妃 容漾优哉游哉地说道:“礼亲王已经答应我, 等我后年春天任期满了之后,就想办法帮我调到兵部去。” “兵部?!”裴清殊一听眼睛就亮了, “对哦,九皇叔是兵部尚书,他想办法要你过去的话,一定可以的!” 要说容漾一个翰林院的从六品修撰,这回能在军中担任主簿, 除了他自身才能出色之外,还是多亏了他们家和礼亲王的姻亲关系。 容漾的同胞长姐,嫁给了承恩公的嫡长子,也就是左大公子。而礼亲王的续弦,正是左大公子的亲姑姑。 通过这层关系, 在出征之前,容漾和他姐夫亲自登门拜访礼亲王。礼亲王十分惜才, 一番谈话下来, 立马决定带容漾出征。 容漾回京之后,在官职上虽然没有立马调动, 可皇帝给了他不少赏赐,礼亲王也对他大加赞赏。 这一回随军,容漾的收获还是不小的。 不过他个人认为,这些东西都不算什么:“最重要的是, 我以前都是纸上谈兵, 没有亲自见过将领如何排兵布阵, 如何随机应变。这一回出去, 算是长了见识了。” 裴清殊赞同地点点头,突然有些神往。要是再有机会的话,他也想像容漾这样随军出去长长见识。仔细想想,在军队里担任文职,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啊? 只要跟随的将领别太混蛋,搞一个全军覆没出来,他们这些文官就能保住性命,确保平安归来。 “姐夫,你倒是长见识了,可这大半年的时间里,可把我姐给担心坏了。” 容漾不在京城的那段时间里,令仪经常“回娘家”,去琼华宫找淑妃说话。皇帝由着她,宫里没皇后,两个贵妃又不好插手管她,也就都随着令仪去了。 “我知道。”提起这个,容漾不由露出一丝愧疚的神色,“这次回来,我没有立刻调去兵部,也是想着翰林院清闲,我能再多陪陪他们母子。等去了兵部以后……恐怕就不会再有现在这么多的时间了。” 裴清殊见他心中已有安排,这就放心了。 转过年之后没几天,皇帝终于颁下圣旨,晋淑妃为贵妃。 裴清殊这颗悬着的心,总算是落了地。 正赶上过年,琼华宫中到处都是喜色。裴清殊只要一踏入琼华宫的大门,就能感觉到那种开心的氛围。 原本全贵妃晋为皇贵妃,对于他们来说算是一个坏消息。可淑妃晋为贵妃,却是一个绝对的好消息。所以一坏一好,算是扯平了,甚至就连坏消息都显得无关紧要了。 淑妃本以为自己的位份已经到了头,这辈子都不会再动了。这会儿冷不丁地成了贵妃,说不高兴那是假的。 裴清殊看着淑妃脸上的喜悦之色,自己心里头也不自觉地跟着高兴。他很早之前就在为淑妃准备贺礼了,除了一整套精致的赤金首饰之外,他还自己写了一幅“百福图”,请十几个绣娘赶工,将一百个形态不一的福字绣在了一面屏风之上。 淑妃收到之后,喜欢极了,甚至将脸贴在上面,近距离感受儿子对自己的孝心。 裴清殊好笑又无奈地看着淑妃,看她指挥着下人把那个百福屏风搬到琼华宫正殿最显眼的地方去。 “以后呀,每逢有人过来,我就要告诉他们,这是我儿子送给我的。” 看着淑妃脸上得意的小表情,裴清殊忍不住笑了。 “好好好,只要您高兴就好。” 和全贵妃晋位时类似的是,皇帝要为淑妃办一个庆祝她晋位的宫宴。只不过皇贵妃位同副后,要办得隆重些。淑妃是晋贵妃,规模就要小一些。不请诸皇子和宗亲大臣,只请和淑妃关系交好的女眷,还有淑妃的娘家人。 这些年来,每逢年节,裴清殊都会和傅家人碰碰面。彼此之间虽然说不上多熟悉,但却并不陌生,同一般的亲戚也没什么两样。 傅大公子没有如愿娶成令仪,虽然有些遗憾,但也还是按照父母的意愿成了亲,听说妻子已经怀孕六七个月了。 傅家的二三两位小姐都是庶出,和四皇子年纪相仿。裴清殊听淑妃说起过,说这姐妹俩不知道怎么想的,竟都看上了四皇子,要死要活地嫁给人家。最后荣贵妃替四皇子做主,挑了傅二小姐给四皇子做侧妃,傅三小姐则嫁去了别处。 至于其他几位小姐,除了已经订婚的傅四小姐之外,其他女孩儿则仍然待字闺中。 因为察觉出傅家人有一点儿想要把女儿嫁给他的意思,裴清殊每回见到这几个表姐妹,心里头都觉得怪怪的。 说老实话,他是真心把淑妃当成自己的母亲,也愿意同傅家人亲近。 可他有点接受不了娶傅五姑娘这样的女孩儿。 要说这位五姑娘长得也不丑,样貌还挺清秀的。就是性格太沉稳,有些沉稳的过头了。 从小她就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和淑妃大大咧咧的性格一点都不像。若说像谁的话……裴清殊不知道自己的这个例子举的恰不恰当,但他真心觉得,这位傅五姑娘和十一皇子的性格有点像。 裴清殊都想过,要不要趁着傅家人还没有把话挑明之前,帮傅五姑娘和十一皇子牵牵线,搭搭桥了。 不过这个念头只是在他脑中一闪而过,很快就被裴清殊抛到了脑后。因为他知道,以十一皇子和傅五姑娘的性格,肯定都特别不屑于做婚前相亲这种事情。搞不好还会觉得裴清殊多管闲事,把他臭骂一顿呢。 所以说,他也就是想想,并没有什么实际行动。 不过现在,裴清殊觉得,或许他是时候做些什么了。 前几年裴清殊还能安慰自己,他年纪还小,可能是他想多了,婚事的事情还不着急。 可是眼看着自己上头的皇兄一个一个地娶了媳妇出了宫,裴清殊肩上的压力越来越大了。尤其是翻过年之后,他虚岁已经十五了。在这个年纪,就是直接定亲都已经不算早。 所以裴清殊决定,自己虽然很不好开口,但找个时间,他还是得和淑妃好好谈一谈这件事。不说找个他特别喜欢的皇子妃,但起码别是性格合不来的,那可就麻烦了。 裴清殊会突然考虑到自己的婚事,主要是因为这次淑妃的庆功宴上,来了不少的世家和官家小姐。 裴清殊敏感地意识到,淑妃很有可能是想像当年的皇后一样,特意请来这么多未婚、适龄的姑娘,好给裴清殊选妃。 让裴清殊颇觉头疼的是,因为这张遗传了俪妃的脸,宴会上好多小姑娘都在偷偷地,或者说明目张胆地瞅他,看得他食不下咽,就连拿筷子的时候,都担心自己的姿势不够优雅。 七皇子看他那样子,忍不住好笑地说:“十二弟,吃饭就吃饭,你这包袱也太重了吧。怎么,长得好看就不用吃饭了?你多吃两口,她们难道就不喜欢你了嘛?” “七哥,你胡说什么呢,”裴清殊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哪有什么‘她们’啊。” “十二弟,你当我是瞎的啊?那些姑娘看你的眼神,就跟苍蝇见了屎似的,傻子都能看得出来她们对你有意思。” 裴清殊被他恶心得都快吃不下饭了:“正吃饭呢,说什么呢?” “好好好,我换个比喻还不成么。就跟……就跟当年那些小姐姐,见了容二公子似的!” 裴清殊可不觉得自己有容漾当年那么受欢迎:“七哥,你太夸张了吧,咱们姐夫可是名动京城的第一美男子,我哪儿能和他比啊。” “你这才哪到哪,据我的观察,二姐夫人气最高的时候,就是他成亲之前的那一年,你现在还没到他那个岁数呢。”七皇子说着把裴清殊拉起来,二人比了比身高,“嗯,又长高了不少,马上就要撵上我啦。” 对于自己的身高,裴清殊很有自信地说:“这还用说么,早晚的事儿嘛,哈哈哈。” 七皇子龇牙咧嘴地要去拧裴清殊的脸:“臭小子,不管你长得多高,我永远都是你哥,听到了没有?!” 裴清殊躲闪不及,正要遭到七皇子的“毒手”,忽听旁边传来一个女子愤怒的声音:“快点住手!” 哥俩愣了一下,同时停止了打闹,向一旁看去。 只见来人是个十三四岁的姑娘,看起来和裴清殊差不多大小。她穿着一身鹅黄色的宫装,打眼一看就能看出,头上戴的,胸前挂的首饰,全都是贵重的珍品。 这身行头,就是比起公主,也不遑多让了。 只见那黄衣少女气愤地对着七皇子说:“这位殿下,您怎么能一言不合,就掐十二殿下的脸呢。若是不小心掐坏了,您赔得起么?” 七皇子被她说的一愣一愣的,好一会儿才没好气地说:“你你你,你谁啊?我和我弟弟闹着玩儿呢,关你什么事?” 少女不答,而是微微抬起了下巴,神情十分骄傲。 七皇子的贴身太监凑近了他,低声说道:“您不记得了么,这位是英国公的嫡幼-女,听说是英国公快四十的时候才有的,英国公夫妇一直将她视为掌上明珠。” 七皇子一愣,他还真是不大记得了。自打和林氏成婚之后,他这眼睛就没怎么往年轻小姑娘身上瞅过。再加上女大十八变,谁能想到当年的小萝卜头,一眨眼的功夫就变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 101.少女 订阅超过60%可以立马查看最新更新, 否则需要等待24小时。  说来恩嫔也姓林,是裴清殊生母的族姐。当年这姐妹俩不知道犯了什么事儿,俩人被一块送进了冷宫。 和他的亲娘小林氏不同的是, 恩嫔这个姨母慈眉善目,对裴清殊的态度颇为温和。 用饭的时候, 裴清殊下意识地就坐在了恩嫔的旁边。 林氏见了, 只瞄了他一眼, 没说什么。 恩嫔却是很关心地问他:“殊儿今天自己能走了?” 见裴清殊点头, 恩嫔念了声佛, 长长地松了口气:“看来这一遭算是熬过去了。我就说吗, 咱们殊儿福大命大,肯定不会有事的。” 裴清殊朝她微微笑了笑。 恩嫔高兴坏了, 和孙妈妈两个人一起给他喂起饭来。裴清殊空长了两只手,一顿饭下来愣是没用上,全是叫她们喂着吃的。 吃完饭,净了口, 林氏就回自个儿屋里去了。这冷宫里别的不多,屋子倒是不少。除了他们几个之外,就只住着一个得了失心疯的纯妃, 住的倒是宽敞。 见到妹妹离去的背影, 恩嫔叹了口气,回过头来看着裴清殊感慨:“苦命的孩子哟……” 得, 又来了。 裴清殊知道自己挺倒霉的, 但也不兴这三个女人见天儿地念叨呀。 偏生孙妈妈也过来凑热闹:“可不是吗, 奴婢刚进宫那会儿,内务司的姑姑带我去穆贵嫔娘娘那儿取经。穆娘娘那十一皇子,只比咱们殿下大了不到一岁,可瞧瞧人家那待遇……光是奶妈就给备了四个,伺候的下人就更不必多说了……奴婢也不求咱们殿下能像其他皇子一样锦衣玉食,可殿下眼瞧着就要五岁了,其他皇子到了这个年纪,可都是要开蒙了。” 提起开蒙的事儿,恩嫔的脸色又是一黯:“你说这话,正说到我的心坎儿上。我是个罪人,这辈子也就罢了。可惜了殊儿这孩子……他还这么小,难不成就这么一辈子在这冷宫里熬着?” 孙妈妈瞧了裴清殊一眼,低声道:“今儿个日头没那么大了,恩娘娘可要出去走走?” 这是不想让裴清殊听到的意思了。 恩嫔会意,扶着孙妈妈的手出去了。裴清殊一脸郁闷地看着她们的背影——其实他很想加入她们的八卦,可他现在只是一个四岁多的孩子。加上过去的裴清殊这个“不怎么爱说话”的标签在,要是他贸然挤进她们的谈话,很有可能会被人怀疑。 绿袖不知他在想些什么,她已经习惯自家殿下跟个小老头似的整日发呆了。收拾好碗筷后,她就过来问裴清殊可要躺下。 裴清殊拒绝了:“绿袖姐姐,我想出去走走。” 每回说话的时候,裴清殊就觉得自己变成一个小男孩比直接变成一个成年男子要好的多了。起码现在他的男性特征还不是特别明显,说话时的声音还是软软的小奶音,他自己听起来也不会太过难受。 绿袖听了,有些为难地看着他:“殿下才刚能下地走呢,还是别去外头了,仔细吹了风,又着凉了。” 裴清殊知道,先前为了给他治病,这几个女人不知道费了多少心思,所以绿袖会这么说,他并不觉得意外,反而很能理解。他只是不知道自己除了在屋里发呆,还能做些什么。 许是看出了裴清殊的心思,绿袖笑着问道:“殿下可是觉得无聊了?不如奴婢陪您翻花绳吧!” 在裴清殊还是陆清舒的时候,她也曾和闺中的小姐妹一起翻过花绳。 只是现在…… 他有点别扭地说:“我又不是女孩子。” 绿袖笑了笑,很想大不敬地捏一捏他们家殿下的小脸儿:“殿下放心,这里没有外人,奴婢不会说出去的。” 裴清殊心道,你想往外说,倒是得有人听啊!他们被关在这里,除了送饭的太监,根本见不到什么外人。 他在空荡荡的屋子里环视了一圈,实在找不到什么可以打发时间的东西,只得接受了绿袖的提议。 冷宫里一日只有两餐,他们上午那顿用的早,再吃就是傍晚的时候了。绿袖陪裴清殊玩儿了一会儿,等孙妈妈和恩嫔聊完天回来,就要哄裴清殊睡午觉。 裴清殊热得不想盖被子,和孙妈妈拉锯了好一会儿。最后双方终于达成协议,只盖肚子,以免着凉。 裴清殊现在已经摸清楚了一个规律。每回他睡着之后,孙妈妈都会和绿袖聊天。这个时候,就是他了解自己处境的好机会。 今日孙妈妈八卦的重点,自然是上午她和恩嫔商议的“大计”。 听了孙妈妈的计划之后,裴清殊大吃一惊,脸上差点没绷住,险些暴露他装睡偷听的事实。 ——孙妈妈竟然想把他送给别的妃子养! 绿袖一听,反应也很激烈:“这,这怎么成呢?殿下可是俪妃娘娘的亲骨肉啊!” “殿下是我帮着接生的,这我能不知道吗?可是……俪妃娘娘惹恼了陛下,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出去。不给殿下找个养母,难不成就让殿下这么一直在冷宫里头熬着?” 绿袖沉默了一会儿,为难道:“您说的也有道理……不管俪妃娘娘犯了什么错,十二殿下总归是无辜的。只是俪妃娘娘……能同意吗?” 孙妈妈微微蹙眉着说:“我这心里头也没底,所以才先跟恩嫔娘娘提了一嘴。恩嫔娘娘好歹是俪妃娘娘的堂姐,她的话,总比咱们做下人的分量重些。” 绿袖点点头,半晌无话。 屋里没了说话的声音,裴清殊很快就睡熟了。 等他歇了午觉起来,闲着无事,便只着里衣,在屋内走了一圈。 屋里头空荡荡的,除了破旧的家具,连个小孩子能玩儿的玩具都没有。 这样的环境别说大人了,就是小孩儿也会憋疯的。 裴清殊郁闷地坐了半下午,总算等到绿袖提了晚膳回来,和孙妈妈一起摆饭。 裴清殊一天没怎么活动,根本不觉得饿。恩嫔好像有心事,吃得也不多,一直频繁地向俪妃望去。俪妃倒是神色如常,好像什么都没注意到似的。 一顿饭下来,几乎都没有人开口说过话。和上午一样,俪妃吃完饭就要走。恩嫔以往都会留下来陪外甥一会儿再走的,今儿却是撵上了俪妃:“妹妹等等我。” 孙妈妈和绿袖对视一眼,知道恩嫔这是打算说给裴清殊找养母的事情了。 裴清殊看了,心里头着实好奇。趁着绿袖她们收拾碗筷的当口,他便悄悄地跟了上去,凑在门口偷听。 冷宫里除了一个疯掉的纯妃之外没有外人,所以恩嫔和俪妃说话时也就没有那么多顾忌。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足以让裴清殊听得清。 “殊儿这几日气色好多了,妹妹也可以安心睡个好觉了吧。” 俪妃毫无波澜地看向恩嫔:“姐姐想说什么?不如直言。” 宫里的主子说话,少有人像俪妃这般直来直去的。不过恩嫔从小和她一块儿长大,早就习惯了俪妃如此行事,闻言也并不生气,仍旧十分和气地说:“那姐姐就不跟你客套了。我是想着,殊儿年底就满五岁了。其他皇子,到了这个年纪都要开蒙……不知妹妹对此作何打算?” 俪妃轻笑一声:“我还当姐姐要说什么。你又不是不知,我别的没有,笔墨纸砚倒是不缺。咱们两个又都不是睁眼瞎,帮他启蒙便是了。” “那怎么成!”恩嫔早就猜出俪妃的想法,可听到之后仍然有些着急:“我们都是女流之辈,如何教导得了殊儿!” 俪妃不以为然:“女子又如何?莫不是因为身为女子,我读的书,我写的字,便与男子不同了吗?” 恩嫔懊恼道:“我才疏学浅,辨不过妹妹。可妹妹心里应当有数,殊儿要是一直待在冷宫里,他这辈子就算完了!” 俪妃怏怏不快地说:“姐姐和我说这话又有何用?陛下心里早已恨极了我,也恨极了殊儿……” 裴清殊听到关键之处,不由心跳加速。他正屏息凝神,期待着俪妃接下来的话时,绿袖突然从背后冒了出来,着急地叫他:“殿下怎么出来了?日头都要落山了,快些回屋歇着吧!” 跟村里人打听过后孙妈妈才知道,原来这家人已经有三个儿子,四个闺女了,根本不缺儿子。赵家当初的那些遗产,全都被族人瓜分了。她娘家人闹了一场,才把她的嫁妆抢了回去。可她娘家又没有人愿意抚养虎儿…… 难怪虎儿会过成现在这个样子。 孙妈妈提出要把虎儿领走的时候,那家人一点都没有舍不得的意思,只是张口跟孙妈妈要钱,说他们抚养虎儿这些年花了不少银子。 孙妈妈检查过了,虎儿虽然瘦弱了些,但身上并没有什么伤。她想了想,没有交出裴清殊给她的那锭金子,只是把自己那二两银子的月钱给了他们。她性子良善,觉得不管怎么说,他们都给了虎儿一口吃的,没有虐待虎儿。至于说养虎儿花了多少银子……在乡下的开销本就不大,她夫君当年留下的遗产,足够养这么一大家子好几年了,她不欠他们的。 领走虎儿之后,孙妈妈忽然迷茫了。距离裴清殊开蒙还有半年时间,她还不能带虎儿进宫。 要是不回宫的话,她现在手里有一个金元宝,自己带着虎儿,做点小买卖不成问题。 可是,裴清殊该怎么办?他才从冷宫里出来,身边只有她一个熟悉的人,她不能离开裴清殊…… 手心手背都是肉,孙妈妈没有办法,只能领着虎儿回到自己的娘家,求她哥嫂暂时抚养虎儿。 她哥哥听说孙妈妈从冷宫里放出来了,还住进了淑妃娘娘的寝宫,听了之后倒是有些松动。可她嫂子李氏就没那么好说话了,一直阴阳怪气地说家里没钱,手头紧,养不起虎儿。 孙妈妈见嫂嫂不乐意,忙把那金元宝拿了出来。 一个金元宝大约能换六两银子,孙妈妈的哥哥现在给富贵人家做长工,一年所得不过十几两银子。 像孙家这样的普通人家,平时用的都是铜钱,使银子的时候都不多。冷不丁见到金子,李氏当即双眼发亮,略略思索后便答应下来。 孙妈妈看着瘦弱的儿子,心疼地拜托哥嫂好好照顾虎儿。再过几个月虎儿也是要入宫的,现在这副模样实在难以见人。哥嫂皆应了,留孙妈妈吃了顿饭,才送她出门。 102.钟姑娘 订阅超过60%可以立马查看最新更新,否则需要等待24小时。  第七章分别 皇后等的就是他这句话, 达成目的之后, 多的皇后也不想说了:“那就有劳皇上了。时间不早了, 还请皇上早些安置吧。” 皇帝默了默, 终于忍不住开口:“皇后,今天淑妃来找朕, 说起十二皇子的事情……” “十二皇子?”刚刚闭上眼睛的皇后, 立马清醒了许多,“您是说,俪妃的儿子?” 皇帝“嗯”了一声:“一眨眼的功夫, 十二皇子也快满五岁了。淑妃的意思是, 皇后掌管后宫辛苦, 又有三皇子和三公主要照顾, 不如由她代劳, 抚养十二皇子。” 皇帝话说的好听,可淑妃打的是什么算盘,皇后心里一清二楚。 她没什么好气地说:“瞧皇上的意思, 是打算答应了?您可别忘了俪妃当年是因为什么进的冷宫。当初臣妾就说过了,这十二皇子来历不明, 不能计入玉牒,可您偏不听……” 若不是有求于皇后,皇帝真想和她大吵一架。这朱氏的肚量也太小了, 言语之间丝毫没有国母的气度。若不是当年是先帝亲自指婚, 他怎么都不会想要娶朱氏这样的女人做正妻。 “朕也和你说过了, 十二皇子定是朕的儿子无疑。你若不想抚养他,自有淑妃代劳。明儿你就通知内务司一声,以后十二皇子的吃穿用度,与其他皇子无异。” 说完皇帝便闭上眼睛装睡,不给皇后任何反驳的空间。皇后恨恨地瞪了他一眼,却又拿皇帝无可奈何,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答应了。 后宫里的消息向来传播得极快,第二天傍晚,几乎是整个后宫的人都知道了淑妃要代养十二皇子的消息。 淑妃盼儿子盼了这么多年,一时之间喜不自胜,当真是一刻钟的功夫都坐不住,已经开始为裴清殊布置房间了。 荣贵妃来看她时,忍不住直摇头:“妹妹,你且坐下,我有几句话要同你说。” 淑妃正忙着选给裴清殊喝水的茶杯,听荣贵妃这么说便笑吟吟地道:“姐姐说就是了,我听着呢。” 荣贵妃无奈地叹了口气:“妹妹,你可别高兴的太早了。我过来就是告诉你,让你心里有个数的。” “什么数儿?” “皇上只说让你代为照顾十二皇子,可没让宗正寺那边改玉牒,把十二皇子记在你的名下。” 说白了,不改玉牒,就意味着淑妃是在帮别人养孩子。搞不好,将来竹篮打水一场空,什么好处都捞不到。 淑妃脸上的笑容渐渐收起,眉心微蹙:“果然……如姐姐所说,皇上还是惦记着俪妃。恐怕他迟早都会让俪妃出来的吧!” 荣贵妃不忍心伤害她,可还是诚实地点了点头。 淑妃将手里的帕子一摔,不高兴地说:“那还有什么意思了!迟早也不是我的,我养来做什么!姐姐是个通透人儿,怎么也不拦着我点儿,眼睁睁地看着我做傻事呢?” 荣贵妃看着她,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思:“你这妮子,聪明也是你,糊涂也是你!我早就想过了,抚养十二皇子,对你百利而无一害。只要你把十二皇子给养好了,皇上和俪妃哪个不感激你?都说生恩不及养恩,你只管好好对这孩子,只要他跟你亲,将来他若是出息了,还能不照应令仪这个姐姐?” 淑妃默然思索了一阵儿,缓缓点头:“姐姐说的有道理,是妹妹狭隘了。” 荣贵妃理解地说:“我知道你想要自己的儿子,可这不是条件不允许吗?你放心,就算将来这十二皇子是个狼心狗肺,不知好歹的,还有四皇子给咱们养老送终呢。” 淑妃心中又酸涩又感动,只能握住荣贵妃的手含泪点头。 淑妃行事风风火火,办事效率很高。短短三日的功夫,给裴清殊的房间和下人就全都准备好了。 寒香殿这边早就得了信儿,知道今天淑妃要来接裴清殊走。恩嫔已经提前抹了好几天的眼泪了。到了正日子这天,恩嫔的眼圈虽然还是红红的,却已经哭不出来了。 冷宫里的几个女人早就商量好了,孙妈妈是裴清殊的奶妈,肯定要跟他一起走。 按照俪妃的意思,是想让绿袖也跟着一块儿去的。可是绿袖坚持要留下来继续伺候她。俪妃知晓绿袖是个倔强的性子,也就没再强逼她。 裴清殊没什么行李可收拾的,别说玩具了,就连一件像样的衣服,她们都拿不出来。 临走的时候,恩嫔送了他一块贴身戴着的玉佩,俪妃送了他一只羊毫笔,绿袖送了他一个自己绣的小荷包,这边是裴清殊的全部家当了。 淑妃来的时候,就见恩嫔正拉着裴清殊,不停地嘱咐着。什么出去之后,要好好学规矩,听淑妃娘娘的话啦。好好读书,不要惦记她们之类的啦。裴清殊小小年纪,不知道听懂了没有,倒也不嫌烦,只是一个劲地点头,瞧着乖巧极了。 淑妃笑了笑,上前对俪妃道:“好话赖话都要叫恩嫔说尽了,俪妃可有什么要对十二皇子说的?” 俪妃神色平静地看向裴清殊,淡淡地说:“我不求你大富大贵,只愿你健康平安。以后,就把在这里的生活忘了吧。” 裴清殊心中一涩,有种说不出来的伤感。他觉得俪妃还是爱这个儿子的,只是她爱的方式,与一般的母亲不同而已。 先前他一直以为俪妃心里有别人,所以才会被打入冷宫。现在他知道了,心里有别人的是恩嫔。从始至终俪妃所求的,不过自由二字而已,可她这辈子恐怕是难以得到了。 俪妃说完,便不再去看裴清殊,而是端端正正地向淑妃行了一个万福礼:“以后,就劳烦您照顾好这孩子了。” 俪妃向来倨傲,淑妃原本是不怎么喜欢她的。不过见此时的俪妃如此谦卑,淑妃只觉心中畅快无比。 当着裴清殊的面,她当然不会为难俪妃,连忙亲手将人扶起。 “妹妹放心,我定视殊儿为己出。”说完,淑妃轻轻拍了拍俪妃的手,带着裴清殊走了。 恩嫔絮絮叨叨的耽误了些功夫,离开寒香殿时,夕阳渐斜,已是日暮时分。 裴清殊拉着孙妈妈的手,一步一步向殿外走去。 走到门口拐角处时,他实在没忍住,回头看了俪妃她们最后一眼。 夕阳将她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显得有些不真实。 裴清殊一晃神儿的功夫,那几道影子便乱了,少了其中最窈窕的那一个。 他知道,最先转身的那个人,是俪妃。 出了寒香殿之后,裴清殊还来不及胡思乱想,淑妃便执着他的手,坐上了淑妃的肩舆。 裴清殊上辈子是个平头百姓,这辈子是个冷宫皇子,所以无论是这一世还是上一世,这都是他第一次乘坐后妃的肩舆。 淑妃知晓裴清殊自小在冷宫长大,没见过什么世面。见他眼露好奇,便主动解释:“宫中贵嫔以上的妃嫔,即为一宫主位,出入可乘肩舆。这是夏日乘坐的便舆,等天冷了,就要坐轿舆,上头就会施幰了。” 裴清殊听了个大概,乖巧地点点头。 淑妃见他这副惹人喜爱的样子,忍不住用手轻轻摸了摸他的脑袋。 “按说皇子出入也可乘肩舆,只是内务司才得了信儿,知道你要出来,免不得要费上几日功夫制辇。左右你出门时也有本宫陪着,先坐本宫这一抬便是了。” 裴清殊应下:“是,淑妃娘娘。” 淑妃的宫女玉盘听了,忍不住提醒道:“十二殿下现在是娘娘的养子,该改口叫母妃了。” 裴清殊愣了愣,有些为难地看了淑妃一眼。 好在淑妃并不介意,还很善解人意地说:“急什么,小孩子怕生,一时半会儿改不过来,也是有的。来日方长,慢慢儿来便是了。” 裴清殊扬起头,朝淑妃感激地笑了笑,喜得淑妃眉开眼笑。 去琼华宫的路上,淑妃就给他介绍起琼华宫的情况。 淑妃是琼华宫的主位娘娘,住在正殿,自不必提。除此之外,东侧殿住着丽嫔,西配殿里住着四公主的生母信贵人。 “丽嫔是个讨人嫌的,你少搭理她就是了。信贵人倒是个老实的。不过你四姐姐才被挪去慧曜楼没几天,她这几日正难过着呢。” 按照大齐皇室的规矩,皇子满五岁,就要从母妃的寝宫中搬出来,和兄弟们统一居住在庆宁宫内,学习读书、骑射。公主满六岁,则要搬入慧曜楼,学习礼仪和女工。 裴清殊腊月就满五岁了,所以他说是让淑妃代养,实际上能和淑妃同住的时间,也就不过半年的功夫而已。 宫中的轿夫大多是长年累月做这行的太监,个个身强力壮。连续走了小半个时辰的功夫,都看不出他们有半点儿倦意。 稳稳当当地下了肩舆之后,裴清殊被淑妃拉着,步入琼华宫。 身为大齐第一世家傅家的女儿,淑妃的嫁妆十分丰厚。即使恩宠早已不及当年,琼华宫中仍旧是一派富丽堂皇的景象。 裴清殊这个刚从冷宫里放出来的小家伙,就好像乡巴佬进城一样,差点被眼前的富贵景象迷花了眼。好在大人的心智一直提醒着他,把嘴巴闭上,不要太丢人现眼,这才没有出什么洋相。 淑妃看着这孩子,当真是越看越喜欢。虽说裴清殊从小在那样一个地方长大,可他看起来不卑不亢,既不认生,也不粗野,小小年纪就有这份气度,着实难得。 淑妃一愣,还不及询问原因,就听皇帝有些为难地说:“她不会同意的。” 淑妃神色复杂地问道:“皇上说的……可是俪妃?” 皇帝点点头。 淑妃松了口气,说不出心里头是什么滋味。看来叫荣贵妃说中了——皇帝的心里,还是惦记着俪妃的。 她抿抿唇,慢条斯理道:“不瞒皇上,这件事情,就是俪妃先提的。” “怎么会?”皇帝下意识地反问了一句。 淑妃听了,有点生气地说:“臣妾怎么敢欺君呢?您若不信,找人去冷宫问上一问便是。臣妾膝下虽无皇子,可也干不出抢人家儿子这种事情!” 皇帝见她动气,连忙握住淑妃的手道:“瞧瞧你这脾气,朕又没说不信你!只是俪妃那性子,朕再了解不过了,她怎么会……” “臣妾问过恩嫔了,说是因着十二皇子即将年满五岁,怕在冷宫里头耽误了他开蒙,这才想到了让臣妾代为教养。” 皇帝想了想,心里头已经有些松动了,却不好一口答应下来:“你行事向来妥帖,令仪被你教养的极好,让十二皇子跟着你,朕自然是放心的。只是皇后是十二皇子的嫡母,此事朕还要与她商议一番,方可给你答复。” 103.周岁宴 订阅超过60%可以立马查看最新更新, 否则需要等待24小时。  第七章分别 皇后等的就是他这句话,达成目的之后, 多的皇后也不想说了:“那就有劳皇上了。时间不早了,还请皇上早些安置吧。” 皇帝默了默, 终于忍不住开口:“皇后, 今天淑妃来找朕,说起十二皇子的事情……” “十二皇子?”刚刚闭上眼睛的皇后,立马清醒了许多,“您是说,俪妃的儿子?” 皇帝“嗯”了一声:“一眨眼的功夫, 十二皇子也快满五岁了。淑妃的意思是,皇后掌管后宫辛苦,又有三皇子和三公主要照顾,不如由她代劳,抚养十二皇子。” 皇帝话说的好听, 可淑妃打的是什么算盘, 皇后心里一清二楚。 她没什么好气地说:“瞧皇上的意思,是打算答应了?您可别忘了俪妃当年是因为什么进的冷宫。当初臣妾就说过了,这十二皇子来历不明,不能计入玉牒, 可您偏不听……” 若不是有求于皇后, 皇帝真想和她大吵一架。这朱氏的肚量也太小了, 言语之间丝毫没有国母的气度。若不是当年是先帝亲自指婚, 他怎么都不会想要娶朱氏这样的女人做正妻。 “朕也和你说过了, 十二皇子定是朕的儿子无疑。你若不想抚养他,自有淑妃代劳。明儿你就通知内务司一声,以后十二皇子的吃穿用度,与其他皇子无异。” 说完皇帝便闭上眼睛装睡,不给皇后任何反驳的空间。皇后恨恨地瞪了他一眼,却又拿皇帝无可奈何,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答应了。 后宫里的消息向来传播得极快,第二天傍晚,几乎是整个后宫的人都知道了淑妃要代养十二皇子的消息。 淑妃盼儿子盼了这么多年,一时之间喜不自胜,当真是一刻钟的功夫都坐不住,已经开始为裴清殊布置房间了。 荣贵妃来看她时,忍不住直摇头:“妹妹,你且坐下,我有几句话要同你说。” 淑妃正忙着选给裴清殊喝水的茶杯,听荣贵妃这么说便笑吟吟地道:“姐姐说就是了,我听着呢。” 荣贵妃无奈地叹了口气:“妹妹,你可别高兴的太早了。我过来就是告诉你,让你心里有个数的。” “什么数儿?” “皇上只说让你代为照顾十二皇子,可没让宗正寺那边改玉牒,把十二皇子记在你的名下。” 说白了,不改玉牒,就意味着淑妃是在帮别人养孩子。搞不好,将来竹篮打水一场空,什么好处都捞不到。 淑妃脸上的笑容渐渐收起,眉心微蹙:“果然……如姐姐所说,皇上还是惦记着俪妃。恐怕他迟早都会让俪妃出来的吧!” 荣贵妃不忍心伤害她,可还是诚实地点了点头。 淑妃将手里的帕子一摔,不高兴地说:“那还有什么意思了!迟早也不是我的,我养来做什么!姐姐是个通透人儿,怎么也不拦着我点儿,眼睁睁地看着我做傻事呢?” 荣贵妃看着她,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思:“你这妮子,聪明也是你,糊涂也是你!我早就想过了,抚养十二皇子,对你百利而无一害。只要你把十二皇子给养好了,皇上和俪妃哪个不感激你?都说生恩不及养恩,你只管好好对这孩子,只要他跟你亲,将来他若是出息了,还能不照应令仪这个姐姐?” 淑妃默然思索了一阵儿,缓缓点头:“姐姐说的有道理,是妹妹狭隘了。” 荣贵妃理解地说:“我知道你想要自己的儿子,可这不是条件不允许吗?你放心,就算将来这十二皇子是个狼心狗肺,不知好歹的,还有四皇子给咱们养老送终呢。” 淑妃心中又酸涩又感动,只能握住荣贵妃的手含泪点头。 淑妃行事风风火火,办事效率很高。短短三日的功夫,给裴清殊的房间和下人就全都准备好了。 寒香殿这边早就得了信儿,知道今天淑妃要来接裴清殊走。恩嫔已经提前抹了好几天的眼泪了。到了正日子这天,恩嫔的眼圈虽然还是红红的,却已经哭不出来了。 冷宫里的几个女人早就商量好了,孙妈妈是裴清殊的奶妈,肯定要跟他一起走。 按照俪妃的意思,是想让绿袖也跟着一块儿去的。可是绿袖坚持要留下来继续伺候她。俪妃知晓绿袖是个倔强的性子,也就没再强逼她。 裴清殊没什么行李可收拾的,别说玩具了,就连一件像样的衣服,她们都拿不出来。 临走的时候,恩嫔送了他一块贴身戴着的玉佩,俪妃送了他一只羊毫笔,绿袖送了他一个自己绣的小荷包,这边是裴清殊的全部家当了。 淑妃来的时候,就见恩嫔正拉着裴清殊,不停地嘱咐着。什么出去之后,要好好学规矩,听淑妃娘娘的话啦。好好读书,不要惦记她们之类的啦。裴清殊小小年纪,不知道听懂了没有,倒也不嫌烦,只是一个劲地点头,瞧着乖巧极了。 淑妃笑了笑,上前对俪妃道:“好话赖话都要叫恩嫔说尽了,俪妃可有什么要对十二皇子说的?” 俪妃神色平静地看向裴清殊,淡淡地说:“我不求你大富大贵,只愿你健康平安。以后,就把在这里的生活忘了吧。” 裴清殊心中一涩,有种说不出来的伤感。他觉得俪妃还是爱这个儿子的,只是她爱的方式,与一般的母亲不同而已。 先前他一直以为俪妃心里有别人,所以才会被打入冷宫。现在他知道了,心里有别人的是恩嫔。从始至终俪妃所求的,不过自由二字而已,可她这辈子恐怕是难以得到了。 俪妃说完,便不再去看裴清殊,而是端端正正地向淑妃行了一个万福礼:“以后,就劳烦您照顾好这孩子了。” 俪妃向来倨傲,淑妃原本是不怎么喜欢她的。不过见此时的俪妃如此谦卑,淑妃只觉心中畅快无比。 当着裴清殊的面,她当然不会为难俪妃,连忙亲手将人扶起。 “妹妹放心,我定视殊儿为己出。”说完,淑妃轻轻拍了拍俪妃的手,带着裴清殊走了。 恩嫔絮絮叨叨的耽误了些功夫,离开寒香殿时,夕阳渐斜,已是日暮时分。 裴清殊拉着孙妈妈的手,一步一步向殿外走去。 走到门口拐角处时,他实在没忍住,回头看了俪妃她们最后一眼。 夕阳将她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显得有些不真实。 裴清殊一晃神儿的功夫,那几道影子便乱了,少了其中最窈窕的那一个。 他知道,最先转身的那个人,是俪妃。 出了寒香殿之后,裴清殊还来不及胡思乱想,淑妃便执着他的手,坐上了淑妃的肩舆。 裴清殊上辈子是个平头百姓,这辈子是个冷宫皇子,所以无论是这一世还是上一世,这都是他第一次乘坐后妃的肩舆。 淑妃知晓裴清殊自小在冷宫长大,没见过什么世面。见他眼露好奇,便主动解释:“宫中贵嫔以上的妃嫔,即为一宫主位,出入可乘肩舆。这是夏日乘坐的便舆,等天冷了,就要坐轿舆,上头就会施幰了。” 裴清殊听了个大概,乖巧地点点头。 淑妃见他这副惹人喜爱的样子,忍不住用手轻轻摸了摸他的脑袋。 “按说皇子出入也可乘肩舆,只是内务司才得了信儿,知道你要出来,免不得要费上几日功夫制辇。左右你出门时也有本宫陪着,先坐本宫这一抬便是了。” 裴清殊应下:“是,淑妃娘娘。” 淑妃的宫女玉盘听了,忍不住提醒道:“十二殿下现在是娘娘的养子,该改口叫母妃了。” 裴清殊愣了愣,有些为难地看了淑妃一眼。 好在淑妃并不介意,还很善解人意地说:“急什么,小孩子怕生,一时半会儿改不过来,也是有的。来日方长,慢慢儿来便是了。” 裴清殊扬起头,朝淑妃感激地笑了笑,喜得淑妃眉开眼笑。 去琼华宫的路上,淑妃就给他介绍起琼华宫的情况。 淑妃是琼华宫的主位娘娘,住在正殿,自不必提。除此之外,东侧殿住着丽嫔,西配殿里住着四公主的生母信贵人。 “丽嫔是个讨人嫌的,你少搭理她就是了。信贵人倒是个老实的。不过你四姐姐才被挪去慧曜楼没几天,她这几日正难过着呢。” 按照大齐皇室的规矩,皇子满五岁,就要从母妃的寝宫中搬出来,和兄弟们统一居住在庆宁宫内,学习读书、骑射。公主满六岁,则要搬入慧曜楼,学习礼仪和女工。 裴清殊腊月就满五岁了,所以他说是让淑妃代养,实际上能和淑妃同住的时间,也就不过半年的功夫而已。 104.故人 订阅超过60%可以立马查看最新更新, 否则需要等待24小时。 不知为什么, 看着那熊熊燃烧的火堆,裴清殊心中忽然一阵伤感。 他有点儿想家了。 想他前世那个, 虽然不算富裕, 却很简单的小家。 至于那个没见过几面的夫君, 和惯爱磋磨人的婆婆,裴清殊倒是从来都不惦记的。 他只想念他的亲人。 要是他轮回转世, 变成了后世的人的话, 逢年过节的时候,他还能给家里人烧点纸钱。 可是现在……裴清殊前世的家人应该都还没死,而是生活在这个王朝中的另一个角落, 他要烧纸钱的话就很不合适了。 得知自己所处的时间之后, 裴清殊不是没有想过去寻找自己的亲人的。只是一来他还远没有自由出宫的能力, 二来……就算现在找到了自己的亲人,裴清殊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年轻时候的祖父和父母。 这种感觉实在太微妙了。 裴清殊推算过, 现在的祖父才三十二岁, 应该还在考科举。父母比他现在的身体大不了几岁, 还都是半大的孩子。 裴清殊觉得, 还是等自己长大一点,更有能力的时候再去面对他们吧。 至于现在, 他只能尽量把前尘往事推到一边,先过好眼前的日子。 裴清殊知道, 自己这样可能有一点逃避现实的意思。可是他就是不想承认, 他的亲人已经不是他的亲人了。对于他们来说, 他已经成了完完全全的外人……裴清殊完全不想去想象那种“纵使相逢应不识”的场面。 “殿下,该放灯了。”小悦子笑着举了一个河灯过来,讨好地说:“这是奴才亲手给您扎的,您看看喜不喜欢。” 都说水与鬼同属阴性,据说在中元节这天放河灯,能让阴间的亲人感受到自己的思念之情。 裴清殊不忍辜负了小悦子的一片好意,苦笑着点了点头,由孙妈妈抱着来到湖边,亲手将那盏燃着蜡烛的河灯放入水中。 他应该没有什么在阴间的亲人,这盏河灯,就当是为他的祖先们放的吧。 许是小孩子体弱,尽管裴清殊下午已经歇过午觉了,回到屋里之后,裴清殊还是很快就睡着了。 淑妃怜惜他忙活了一天,临睡前特意嘱咐了孙妈妈和玉栏她们,明天早上谁都不许叫裴清殊起来请安。 要是刚来琼华宫那阵儿,裴清殊就是爬也要爬到正殿去,在淑妃面前表现自己的孝心。不过现在嘛,他和淑妃也渐渐地混熟了,干脆不再装模作样,一觉睡到自然醒。 醒来之后,他舒服地在床上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情不自禁地在宽大的床铺上打了个滚儿。 玉岫耳朵尖,这么点动静都让她听到了。裴清殊才在床上赖了一会儿,玉岫便打起洒金帘子,对裴清殊说道:“淑妃娘娘让人过来传话,说是殿下昨个儿累坏了,今天早上在自己屋里用饭就好,不必赶去正殿了。” 裴清殊笑呵呵地说:“是母妃自己偷懒起不来,这才免了所有人的请安吧?” 玉岫和玉栏两个听了,都捂着嘴偷笑。孙妈妈却惶恐地摆手道:“殿下睡糊涂了,说梦话呢,姑娘们别往心里去。” 自打上回打赏的事情发生之后,玉岫便对裴清殊和孙妈妈敞开了心扉,说话直爽了许多:“妈妈放心,我和玉栏姐姐虽是娘娘亲自挑选过来的,不过现在殿下才是我们的主子。这个屋子里发生的事情,出了门儿,我一个字都不会同别人讲起,否则就叫我烂舌根。” 玉栏笑话她说:“少诓人了,我才不信你。” 玉岫听了,急得直跺脚:“姐姐这是怀疑我的人品了?” “我是说,你这话说的太绝对了。回头淑妃娘娘要是问你殿下今儿个吃了什么,你说还是不说?” 玉岫这才收敛怒色,轻轻瞪了玉栏一眼:“姐姐就会挑我的刺儿,我的意思,姐姐还不明白么!我只说该说的,不该说的,打死不说就是了。” 玉栏摇摇头,对裴清殊笑道:“瞧这丫头,牙尖嘴利的,半点亏都不肯吃,殿下尽可以放心了。” 裴清殊含笑点点头。 今天他起的迟了,洗漱的时候,肚子突然叫了起来。玉栏和玉岫还有几个进来伺候的小丫头都听到了,可是谁都不敢笑。 裴清殊见她们努力憋笑的样子,自己倒忍不住笑了。 就着芝麻凉拌海藻丝和切成小块的炸鸡腿用了碗小米粥之后,裴清殊只觉胃中十分温暖,整个人舒服得……想要躺下。 谁知就在这个时候,小悦子忽然进来通传,说是四皇子来瞧他了。 裴清殊的屁股才刚刚挨到床边,听小悦子这么一说,立马一个激灵站了起来:“快请。” 小悦子看着他一愣。 裴清殊回过神来,忙改口道:“等一下!请四哥在厅里稍作片刻,我换身衣服就来。” 小悦子这才领命去了。 要是令仪不算的话,四皇子裴清墨就是他这里第一个正儿八经的客人。 裴清殊努力尽到地主之谊,又是让人上茶,又是准备点心的。没想到四皇子直接来了一句:“不必了,今日我来找十二弟,不是来同你喝茶的。” 裴清殊听了,心里头直打鼓——这四皇兄猝不及防地杀过来,又一脸严肃的样子,该不会是发现了什么,跑来找他兴师问罪的吧? 裴清殊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心虚起来,弱弱地问:“不知道四哥突然前来,所为何事呀?” 其实四皇子这个年纪挺尴尬的,十二岁,说男人吧,还不算成年男人。说是孩子,可也不小了。 如果不是有什么要紧事的话,他应该会避嫌,不会出入除了自己母妃寝宫之外的后妃寝宫才对。 “今早父皇去了长华殿,考较了我们几个皇子的功课。父皇觉得我书读得还不错,课后便单独找我,让我来教你认几个字,省得进了学之后跟不上进度,被人笑话。” 四皇子的话中信息量太大,裴清殊缓了一会儿还是不敢相信,皇帝他老人家怎么会突然这么关心他? 四皇子看他发愣,权当裴清殊是默认了,起身便道:“十二弟有书房吧?书房在哪边?” 裴清殊被他的效率惊呆了:“四哥,父皇才下的命令呢,咱们这么快就开始学啊?” 四皇子点点头:“读书习字是大事,一日都不能耽搁。” “那四哥你不用上课的么?” 四皇子淡淡地说:“今日三皇兄生辰,兄弟们大多去给他贺寿了。” “哇,原来四皇兄和三皇兄的生辰离得这么近啊。”裴清殊有点心虚地说:“我都不知道,也没给三皇兄准备寿礼。” “人家没请你,你当然不知道了。”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裴清殊下意识地闻声望去,发现来人竟然是七皇子。 “七哥,你也来了!”比起总是板着脸的四皇子,裴清殊还是和活泼的七皇子更加熟悉一些。“父皇也让你来教我了么?” 七皇子尴尬地挠了挠头:“呵呵,这个嘛……” “他自己都才开始看‘四书’呢,拿什么来教你。”四皇子恨铁不成钢地说:“都跟我一道来书房。” 七皇子本是不想去三皇子那边凑热闹,打听到四皇子在裴清殊这儿,所以才跟来的。没想到好不容易放假一天,又要被四皇子揪去读书,脸色立马垮了下来。 好在三人来到书房之后,四皇子没有立即开始上课,而是先对裴清殊进行起了思想教育。 “十二弟,你书房里的笔墨纸砚都是新的,一看就没有碰过。你不要觉得自己年纪小,就可以整日玩乐,不思进取。虽说大齐皇子满五岁才会搬去庆华宫,可我们这些皇子,包括七弟在内,没有谁不是从小就开始认字,去了庆华宫之后再正式读书的。” 其实裴清殊识字,也会写。只是他想着自己还没有正式就学,会画两笔画不要紧,还可以说是有天赋。可要是表现出来会写字,就有点过了,所以他才一直都没有用这间书房。 这会儿四皇子因此而训他,他也无话可说。 七皇子见裴清殊被四皇子训得抬不起头来,不由站出来为他说话:“四哥对十二弟未免太过严苛了,他才刚从寒香殿出来几天,宫里人都没认全呢。再说了,就是他想识字,谁来教他呀?外男又不能进后宫。” 四皇子表示不赞同:“这偌大的琼华宫,难不成连个识字的女官都没有了?退一万步讲,淑妃娘娘身为傅家的嫡女,哪有不识字的道理。”他看向裴清殊,不留情面地说:“说到底,还是淑妃娘娘对你太过放纵。” 裴清殊不敢顶嘴,只得垂着眼,乖乖点头。 四皇子还给他举起了好学生的例子:“旁人不说,就拿六弟来讲。他三岁便能识千字,五岁就会作诗。他年纪虽比我小两岁,可诗文已经在我之上。十二弟同他当年比起来,已经差得远了。这会儿若再不努力,将来可怎么办?难道叫淑妃娘娘护着你一辈子么?” 裴清殊听得出来,四皇子的话虽然不太好听,不过这最后一句,已经不是因为皇帝的旨意,或者荣贵妃和淑妃的关系才说出来的了。四皇子是真心实意地站在兄长的角度上为他考虑,希望裴清殊将来能有本事,自己强大起来。 裴清殊以前是没想到宫里头早就有六皇子这种“神童”,还以为自己识两个字会是多么了不起的事情。没有早早把学习的事情捡起来,裴清殊心中十分惭愧,于是他不停地附和着四皇子,他说什么便是什么。 七皇子见裴清殊这样听话,寻了个机会偷偷溜了。 玉盘过来传话的时候,还奇怪地问玉栏:“七殿下呢?” 大齐的皇子在五岁之前都有剃发的习惯,只留两措头发扎成小辫儿,用红绳绑着,看起来便如同年画中的娃娃一般。 冷宫里没那个剃发的条件,裴清殊的头发便都留了起来,被孙妈妈梳成两个圆髻。裴清殊生的像俪妃,虽是个男孩儿,却精致漂亮得像个女孩子。本来年纪小,性别特征就不是很明显,加上这样一番打扮,当真有种雌雄莫辨的感觉。 玉栏给他梳头发的时候,忍不住赞道:“殿下这头发长得可真好,乌黑油亮的,一点都没有营养不良的样子。孙妈妈没少费心吧?” “哪儿呢,寒香殿里条件有限,不过就这么一个孩子,总归是尽全力养着的。”其实孙妈妈很想说,十二殿下这是像俪妃娘娘,“天生丽质难自弃”。可现在他们人在琼华宫的屋檐下,孙妈妈不敢再轻易提及俪妃,怕淑妃知道了不高兴,所以只能想想罢了。 寒香殿里沐浴不便,这些天来,裴清殊大多是用湿帕子擦擦身子,便算洗过澡了。在琼华殿里,洗澡却又是另一番光景。 淑妃让人给他准备的浴桶不高,却很大。裴清殊坐进去之后,洗澡水刚好到胸口的位置,确保他不会淹到。 裴清殊是会游水的。见到这么大的澡盆,或者说是小木池,要不是有旁人看着,裴清殊都想在里面游两下了。 水面上除了漂浮着一些花瓣之外,还放了一些木质小鸭子、小船之类的玩具。裴清殊对此毫无兴趣,不过考虑到玉栏和玉岫她们都在旁边看着,裴清殊只能象征性地抓了两下。 因为浴盆太矮,玉栏和孙妈妈她们就搬了个小板凳坐在一旁。孙妈妈负责帮裴清殊洗澡,玉栏负责帮他洗头,玉岫则时不时地帮他们递些东西过来。裴清殊还是头一次享受到这种待遇,洗个澡都这么大阵仗的。要不是刚才他把两个抬水的小太监打发出去了,这会儿围观他洗澡的人还要更多呢。 洗的香喷喷之后,裴清殊连一根手指头都没动,就被几个下人伺候着擦干了身子,还抹上了一种不知名的香膏,屁股和腋下还十分羞耻地擦了保持干爽的香粉。 裴清殊从没感觉自己这么干净过。没办法,冷宫里连个皂胰子都没有,生活条件实在难以同这里相比。 不过,即使是这样,裴清殊被人抱到床上,让孙妈妈帮他擦头发的时候,他还是不可避免地想到了寒香殿。 裴清殊自己也没想到,他在寒香殿的生活不过短短二十来天而已,竟然就已经对那里的几个女人产生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 自打三天前知道他要走之后,恩嫔她们就拉着他说了好多的话,大多都是教他一些在宫里生活的注意事项,哪些事情能做,哪些事情不要做之类的。 从始至终,她们都没提过一句让他努力出人头地,然后接她们出去的话。 如果恩嫔她们送他出来,是为了让裴清殊想办法救她们出来的话,裴清殊心里可能还不会这么惦记她们,只当做是大家互惠互利,各取所需。 可是现在,裴清殊知道,她们是真心为了他好,不求任何回报的……这样一来,裴清殊心中反而有愧,觉得自己现在舒服的生活,都是偷来的。要是不让寒香殿里的几个女人也过上好日子的话,他的心里会感到不安的。 虽说裴清殊心里明白,恩嫔她们对他好,有各种各样的因素在。可能是因为血缘,也可能是因为愧疚……不管怎么讲,说白了,她们为的都是真正的裴清殊,与他无关。不过他既然占了人家的身子,以裴清殊的身份重新开始生活,他就不可能从自己现在的身份中脱离开来。就当是为了报恩,他也应当照顾好裴清殊真正的亲人。 不过现在,他自己还没有在宫里站稳脚跟,就别提照顾其他人的事情了。 如果说离开冷宫是第一步的话,那么他下一步的目标,就是在宫中立足。 裴清殊觉得,淑妃这个养母,现在对他还是不错的。只是不知道,淑妃清不清楚俪妃当年入冷宫的内情,将来对他的态度会不会有所改变。 不管怎么说,淑妃不是他的生母,又不是从他一出生就开始抚养他的养母,两人之间并没有什么深厚的情谊。要全靠淑妃,肯定是靠不住的。 这个时候裴清殊就不得不庆幸,还好他是皇子,而不是公主。如果是公主的话,除了扒紧淑妃这个养母,争取将来寻到一门好亲事之外,他可能什么都做不了了。皇子的话,就算没有强大的母族,也不靠联姻,起码他还可以靠自己。读书也好,练武也罢,只要他不太荒唐,将来混个闲王的位置,还是很有希望的。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都是……皇帝能认下他这个儿子。 裴清殊其实挺不明白的,皇帝如果真的深爱俪妃的话,怎么会因为一些人为制造出来的证据,就怀疑俪妃怀的不是皇帝的孩子。 直觉告诉裴清殊,这里面肯定还有别的他不知道的故事。这个故事,知情人肯定不多,有可能只有俪妃和皇帝本人知晓,他现在肯定是无从得知了。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希望皇帝不要突然抽风,把他捉去砍了就好。 晚上不知道是择床还是什么,裴清殊翻来覆去,好半天都没睡着。 当晚值夜的本应是玉岫,不过孙妈妈怕裴清殊刚来睡不习惯,就叫玉岫去了耳房,自己睡在了外间。半夜听到裴清殊翻身的声响,她也没惊动玉岫,自个儿轻手轻脚地进来了,挨在床边,轻柔地顺了顺裴清殊的背。 裴清殊先前躺了半天都没开口,这会儿一张口时才发现他的嗓子有点哑了:“妈妈……” 孙妈妈听了,连忙倒了杯搁在炉子上的温水,给裴清殊润了润嗓子,然后才悄声问:“哥儿可是想两位娘娘了?” 裴清殊的半张小脸埋在水蓝色的蚕丝被里,轻轻地点点头:“还有绿袖姐姐。” 绿袖的脾气虽然急些,但是心眼直,不用怀疑她的忠心。琼华宫的下人虽然多,办事也周到,却难以让他产生自己人的感觉。 “这才是头一天呢,您可得早点习惯。”孙妈妈心疼地摸摸他的头,“都这么晚了,明儿还要早起吗?” 裴清殊点点头。 淑妃说不让他起,那是客气。可裴清殊知道,他要是主动去给淑妃问安,淑妃会很高兴的。 “那您快点歇着吧,别多想了。”孙妈妈温柔地说:“奴婢在这儿陪着您,哪儿都不去,等您睡着了再走。” 裴清殊点点头,依偎在孙妈妈的怀里。他虽然没有吃过孙妈妈的奶水,但或许是因为这具身体和孙妈妈十分熟悉。有了孙妈妈的陪伴,这一回裴清殊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做了一夜混乱的梦,第二天早上裴清殊被孙妈妈叫起来的时候,内心几乎是崩溃的。 还好现在是夏天,离开被窝这件事还不至于太过艰难。 比起名为“寒香殿”,实际上一点都不凉快的冷宫,裴清殊现在住的地方要舒服多了。这多亏了淑妃的位份高,每年夏天都能分到不少冰。裴清殊与有荣焉,外间摆着好几座冰山。要不是因为他大病初愈,卧室里或许还能放上一座,只可惜这两天是不成了。 草草梳洗,换了衣裳之后,裴清殊来不及用早膳,便去了淑妃那里。他起的已经算早了,可是他到的时候,丽嫔和信贵人已经向淑妃请完了安,准备告退了。 105.决心 订阅超过60%可以立马查看最新更新, 否则需要等待24小时。  孙妈妈什么事情都亲力亲为,不让裴清殊自己动手。 裴清殊一开始也觉得别扭,可是当他低下头, 看到自己身下那个“小怪物”的时候……他没出息地妥协了。 还是让孙妈妈代劳吧。 裴清殊还记得他头一回看到自己身下那东西的时候,他眼前一黑, 直接晕了过去。 现在十几天过去了, 裴清殊开始习惯, 也不得不接受了自己的新身体。 其实,裴清殊并非对男人的身体一无所知。 前世她叫陆清舒,是个画家的女儿。十七岁的时候嫁给一个武举人,夫妻还算和睦。不过好景不长,新婚没几天, 北方边境便爆发了战事。夫君出征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更加悲惨的是,两年之后, 匈奴人侵入中原, 攻破国都——大齐亡国了。 沦为亡国奴的那些日子, 裴清殊回忆起来, 至今仍然觉得心惊胆战。 匈奴人攻齐多年, 终于得偿所愿,便像疯了一样地掠夺中原的女人和财富。所到之处,烧杀抢掠, 百姓苦不堪言。 陆清舒一家躲了又躲, 可终究还是没能逃脱匈奴人的魔爪。陆清舒正担心未来的路怎么走的时候, 她那个泼辣的婆婆直接一把大火,烧死了他们全家,宁可死也不留给匈奴人糟蹋。 没错,裴清殊上辈子是被烧死的。 所以现在,他特别怕火。晚上见到孙妈妈点灯,他心里都一阵发慌,非要躲得远远的才好。 “殿下原本就不爱说话,这下子好了,病了一场,连光都见不得了,造孽哟!”孙妈妈以为把裴清殊哄睡了,就拉着绿袖一起聊天。 绿袖是这冷宫里唯一的一名宫女,几年前被分给了裴清殊的生母林氏。后来林氏在怀孕期间不知道犯了什么大错,被打入了冷宫。 当时林氏身边的几个大宫女全被处置了,小宫女能另谋出路的全都另谋出路。只有绿袖忠心,非要跟着林氏,这才留在了冷宫。 绿袖听了孙妈妈的话,也跟着直叹气:“唉,咱们小殿下的命可真苦。明明是天之骄子,贵人的命格,偏偏生在这鬼地方……先前烧得那么厉害,硬是连太医都请不来一个。多亏孙妈妈给那守门的侍卫磕头,把您的保命钱全都搭进去了,才换些药材回来,不然咱们殿下可真是没活路了。” 孙妈妈摇摇头笑道:“说这些个做什么,殿下是我奶大的,就跟我的亲儿子一样。当娘的,能不为自个儿儿子打算吗?” 孙妈妈说出这话本是无心,可话一出口,两人都是一愣,脸上浮现出尴尬的神情来。 裴清殊闭着眼睛,并没有看她们。可他隐约猜了出来,为什么她们会觉得尴尬。 因为他的生母林氏,对他的关爱程度,还不如孙妈妈这个奶妈。 裴清殊病了这么久,一直都是孙妈妈和绿袖轮番照顾他。林氏这个生母,就只有用膳的时候会来和他一起用。其余时间,林氏都躲在自己的屋子里头,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裴清殊醒来之后已经半个多月了,至今都没和林氏说过几句话。 “孙妈妈说的是,您对殿下真是没得说。”绿袖赞了一句之后,压低声音道:“不过您也别怨娘娘……娘娘她也不容易。” 孙妈妈忙摆手道:“我一个下人,哪里敢怨娘娘!况且这宫里头哪个不知道,娘娘当年并非自愿入宫。她也是个苦命的人呐!” 裴清殊听到这里,真想插嘴问上一句,林氏当年到底是怎么入宫的?她又为什么会挺着肚子进了冷宫? 可他不知道以前的裴清殊知不知道这些事,万一贸然出口,暴露了自己就不妙了。 好不容易重活一世,裴清殊可不想再被人当成妖孽烧死。 他有心想好好活着,可是他现在的处境,别说跟皇子比了,就连他上辈子的境况都不如。 不过要说起来,冷宫的环境虽然不怎么好,但这里的生活也并没有裴清殊以前想象中的那么糟糕。俪妃是废妃,待遇和一般的宫女差不多。每日吃的虽然都是粗茶淡饭,但起码都是正常的食物,没有馊掉。由此裴清殊推测,这个后宫的皇后娘娘为人应该还不错,要么就是俪妃入冷宫另有隐情,有人在暗中特意关照。 裴清殊希望是后者。因为只有那样,他才有出去的希望。 不然像现在这样,每天只能浑浑噩噩地躺着,吃这几个下人省出来的口粮……裴清殊完全不知道自己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迷迷糊糊地睡着,再次醒来之后,裴清殊是被热醒的。 孙妈妈正守在他身边打扇子,见他醒了,便殷勤地问:“殿下醒了,可是饿了?昨晚殿下用的就少……” 裴清殊摇摇头问:“什么时辰了?” “回殿下的话,巳时一刻了。” 裴清殊皱了皱眉。 已经很晚了。无论是从前在家里做姑娘,还是嫁人之后,裴清殊都没有起得这么晚过。 这样的日子,也是时候结束了。 他从床上坐了起来,孙妈妈会意,也不给他穿鞋,就要抱他去用马桶。 裴清殊轻轻吐出口气:“我要穿鞋。” 孙妈妈一怔:“殿下……您大病初愈,身子还虚着呢,让奴婢抱您就是了。” 裴清殊不说话,只是坚持地看着她。 昨晚临睡前,裴清殊已经想清楚了。就这么躺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他总归是要想办法改变自己的现状。 孙妈妈拗不过他,只能低头给他穿鞋,口中念叨着:“殿下起来走走也好,只是千万别逞强。若是累了,便和奴婢说。” 裴清殊点点头,拉着孙妈妈的手慢慢地挪到了净房。 他现在的身子的确是弱,来回一趟没走几步路就累出了一身的汗。孙妈妈帮他换衣服的时候,绿袖端着脸盆走了进来,见了他们便笑:“给殿下请安了。殿下今儿个怎么起来了?” 裴清殊心想着,多说则多错,少说则少错。反正原本的小皇子话就少,他又病了一场,现在能不说话就不说话,以免暴露自己。 孙妈妈自然地接话道:“殿下躺了这么些天,许是觉得无聊了。也是,这冷宫里头也没个孩子,整日里就咱们几个,太委屈殿下了。” 绿袖拧了帕子过来,先给裴清殊擦了擦手,问他:“殿下可觉得冰?” 等裴清殊摇头,她才又净了帕子,给裴清殊擦脸。 绿袖的性子很爽利,伺候人时却很温柔。裴清殊觉得她才是真的委屈。年纪轻轻的,就陷在了这冷宫里头。吃不饱穿不暖不说,还得一个人伺候两个主子,什么活都得干。 “我自己来吧。”他有点不好意思地说。 绿袖听到他这么说便笑了:“殿下可是嫌弃奴婢手脚笨拙,不如孙妈妈体贴?” 裴清殊摇摇头,看了眼绿袖身上洗得发白的旧衣裳,低低地说:“你们照顾我,太辛苦。” 绿袖一愣,笑容顿时凝固在脸上。和孙妈妈对视一眼后,两人的眼圈儿都红了。 “殿下长大了,知道心疼人了。”孙妈妈擦擦眼睛,对绿袖说:“刚才出小恭的时候,殿下都不用我帮忙了呢。” 裴清殊有点赧然,不知道说什么是好。对于自己身体的变化,看多了也就习惯了。比起让别人陪着自己上厕所,裴清殊还是更喜欢自己来。 “殿下,奴婢不辛苦。”绿袖眨眨眼睛,试图赶走泪意,“只要殿下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让奴婢做什么都愿意。” 裴清殊听了,心里不得不感慨。眼前这两个女子,可真是难得的忠仆。 “我们是奴婢,天生就是伺候人的,服侍您是奴婢的本分。您可不一样,您是皇子,您受的委屈可比奴婢们大多了。”绿袖真心实意地说:“以后可别再说这些折煞奴婢的话了。” 裴清殊现在发现了,不让她们伺候自己,对她们来说并不是一种解脱,反倒是一种折磨。 做下人的,在这种境遇下,要是主子还立不起来的话,她们就更不知道自己活着是为了什么了。 做活虽然辛苦,但起码心里踏实。起码用不着像裴清殊现在这样,整日地胡思乱想。 擦完脸,绿袖伺候着他漱口的时候,正在摆饭的孙妈妈忽然说:“娘娘来了。” 裴清殊立马紧张起来。 因为明儿个就是中元节了,今日众妃去坤仪宫请安的时候,皇后不免多嘱咐了几句。 为了防止在皇后面前失仪,妃嫔们去请安的时候往往都是饿着肚子去的。皇后说了这么一大通,贵嫔位以上的妃嫔还好说,起码有个地儿坐着。嫔位以下的妃嫔可就惨了,只能站在自己宫中的主位娘娘身后,饿得头晕眼花,还不能抱怨一句。 好不容易等皇后把话说完了,也不是所有的人都能留下用膳,只有全贵妃和敬妃两个被单独留了下来,与皇后共同商讨明日宴会的事情。 淑妃才不稀罕皇后这里的膳食,听说可以走了便如蒙大赦,拉着荣贵妃的手就往外走。 回宫的路上两人顺路,荣贵妃不介意尊卑问题,与淑妃并肩而行。 淑妃现在满心想着早点回宫去,说不定还能和令仪见上一面,和两个儿女一起说说话。荣贵妃却并不急着回去,而是一脸凝重地想着刚才的事情:“妹妹,你说我和全妃都是贵妃,为什么皇后总是向着她呢?” 淑妃奇怪地说:“皇后如何就向着全贵妃了?我不觉得啊。” “就拿协理后宫这件事来说吧,皇后让我操办的,是只有后妃和公主才能参加的乞巧节宴会。可是交给全妃的,却是所有宗亲命妇都要参与的中元节家宴,这分量能一样么?” 淑妃想了想,荣贵妃说的是有点道理,可是操这么多闲心干嘛?她就不理解荣贵妃,为什么一定要往自己身上揽这么多操心的活计。 不过……荣贵妃似乎忘了一件事。 “姐姐,我看倒未必。”淑妃压低声音,轻轻笑道:“你想啊,全贵妃和敬妃向来走得近,敬妃又是大皇子的生母,你觉得皇后会真心实意地待她们么?谁知道是不是趁机给她们下套儿呢。” 荣贵妃听了,不禁对淑妃有些另眼相看:“行啊妹妹,这些日子的确长进了不少,都想到这一层了。罢罢罢,你说的是。只要皇上一日没有立太子,这皇后和全贵妃就不可能真的要好,是我多心了。” 劝好荣贵妃之后,姐妹二人在岔道口分手,各自回宫去了。 快到琼华宫的时候,还没进门呢,淑妃就让人赶紧去打听令仪走了没有。 听说令仪早已经走了,连早膳都没有用,淑妃不禁担忧起来——是不是她不在,两个孩子又吵架了? 她赶紧让玉盘再去打听,没想到回到正殿之后,玉盘竟然神色复杂地告诉她——令仪今天早上,在裴清殊的房间里来了癸水。 淑妃听了,先是面露尴尬:“怎么偏偏是在殊儿房里……”一叹之后,又是百感交集:“令儿来的倒是早了些,害人吓了一跳,先前也没个准备。唉,真没想到,一转眼她都长这么大了,我总觉得她还是个小孩儿呢。” 拉着玉盘一起回忆了一番令仪小时候的事情之后,淑妃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对了,殊儿呢?令仪早上那样,没吓着他吧?” “没事儿,听说十二殿下年纪小,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要请太医呢。”玉盘用帕子捂着嘴笑了笑,“得亏没叫他请,不然可不是要闹笑话了。” “也不能说是闹笑话,令仪头回来,也不知道疼不疼。要真是疼的厉害,合该传太医的。”淑妃说着说着,又担心起来,“也不知道令仪的丫头婆子能不能把她伺候好喽。要不是皇后定了规矩,不让我们这些做母妃的常去慧曜楼打搅,本宫真想亲自去瞧瞧她。” “娘娘放心,奴婢都听人说了,公主今儿个告了假,在房里歇着呢,您就放一百个心吧。” 淑妃点点头道:“可怜这孩子,明日大宴,她准备了许久,看来是去不成了。” 说起中元大宴,淑妃又想起好些要交代裴清殊的事情,便让人准备了些瓜果点心,叫裴清殊过来一起用。 裴清殊才用完早膳不久,根本就不饿,于是只是拿着一小块切好的蜜瓜小口小口地咬着。 淑妃用哄小孩儿的语气问他:“殊儿,上回在宝慈宫见到的那几位皇兄,你觉得怎么样呀?” 裴清殊歪头想了想,实话实说:“还成吧,就是都不怎么熟。”说句老实话,他连哪个皇兄叫哪个,都还分不清楚呢。 淑妃笑了笑道:“这也是正常的。老天庇佑,皇上膝下子嗣众多。你上头可有十一个哥哥呢,一时半会儿认不过来,也是有的。” 裴清殊赞同地点了点头。 “不过明日祭祖,你可不能跟着母妃一起了,得和你父皇还有皇兄们一道才成。” 裴清殊听说自己一下子要见到所有的皇兄,还有那个传说中的“父皇”……他突然紧张起来,下意识地睁大了眼睛。 淑妃当他是怕生,和蔼地说道:“别担心,你不是见过你十一皇兄么?到时候你就按照齿序,紧紧跟着你十一皇兄。万一实在跟不上了,就去找你四哥。旁人不好说,他总是会带着你的。” 裴清殊有些激动地点了点头。 据传说,中元节是属于阴间的节日。阴间的大门会在中元节前天晚上打开。等到了中元节当天,逝去的亲人们就会重返阳间。因此,人们要在这一天祭祖,接祖先的灵魂回家,并且每日供饭三次,以示孝敬。 七月十五当天一大早,裴清殊便被玉栏叫了起来收拾打扮。好在男孩儿不用梳妆擦粉,洗漱完毕,换了身正式的玄色深衣就可以出门了。 今天裴清殊和淑妃、令仪她们的路线都不一样。他要先去乾元殿,与诸位皇子一同恭请圣驾,再与皇帝一同去奉先殿祭祖。 后妃公主们则是先去皇后的坤仪宫集合,等皇帝、皇子们祭祀完了,她们才有资格在外殿祭拜。 裴清殊头回自己坐辇,也是头回去乾元殿,紧张得小腿肚子直打哆嗦。 要是他是个名副其实的皇子也就罢了,偏偏他这芯子是假的,壳子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在皇帝面前总归是心虚的很。 好在今天人多,到时候他只要跟紧了十一皇子,不出什么差错,应该就能平安无事地度过。 裴清殊到乾元殿时,已经比规定的时辰早了一刻钟。可是裴清殊惊讶地发现,在他到的时候,大部分的皇子都已经到了,只有皇后所出的三皇子和慎贵嫔所出的八皇子还没有来。 果然,兄弟越多,竞争就越大。看来他的皇兄们争起宠来,拼命程度完全不亚于后宫嫔妃啊。 “十二弟,你怎么才来,快过来坐!”七皇子一见到他,就十分热络地把裴清殊拉了过去,“早上用什么了没?” 裴清殊摇摇头:“只喝了一小口水。” 七皇子听了,便往他的手心里塞了半块点心,附耳悄声说道:“快点背过身去,把这个吃了。不然一会儿祭祀起来可得一上午,非得把肚皮饿瘪了不可。” 裴清殊犹豫道:“可是母妃说了,祭祀途中不能出恭,我怕……” “怕什么,不过半块点心而已。要是父皇在前头祭祖,你这肚子唱起了空城计,那才叫丢份儿呢。” 裴清殊听了,觉得有点道理,这才转过身去,快速地把那半块糕点解决掉。 “十二弟来了。”四皇子见他俩嘀嘀咕咕的,走过来问:“你们在说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七皇子把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 “还说没什么。”四皇子伸出手,用拇指抹掉七皇子嘴边的点心渣,“仔细着些,别总这么粗心大意的,还带坏了十二弟。” 七皇子平日里被四皇子管习惯了,不敢顶嘴,只得乖乖地应了一声。转过头来,却朝着裴清殊做鬼脸。 裴清殊心不在焉地一笑。 他正在暗暗打量在场的皇子,试图在其中找出那个害的他们国破家亡的亡国之君。 为了避讳,宣德帝的名讳他是知道的。可奇怪的是,竟然和他们这些皇子都对不上号。 裴清殊也曾想过,是不是他来到了另外一个同样叫做大齐的朝代。可是明明延和朝的信息,都是能对的上的。 所以裴清殊猜测,宣德帝很有可能改过名字。 这样的话,裴清殊现在就很难确定谁才是那个亡国之君了。 他前世一个市井小民,既没有见过宣德帝本人,对宫闱秘事又不是特别清楚。他现在只能通过一些民间的传言努力猜测,那个人到底是谁…… 在他的记忆当中,宣德十四年灭国的时候,宣德帝大概四十多岁。根据年龄,就能把五、六皇子之后的这些小皇子排除掉。 可范围仍旧很广。 裴清殊原本想着,既然只有三皇子一个是嫡出的皇子,那继承皇位的肯定就是三皇子了。因为据他所知,宣德帝乃是嫡长子。 可是他仔细一想,似乎隐约听人偷偷八卦过,说宣德帝的生母并非延和帝的原配,而是继后。 这么一来,他反倒把三皇子给排除掉了。因为朱氏的确是皇帝的原配皇后没错。 如果不是三皇子的话,那最有可能的就是大皇子、二皇子这两位最年长的皇子。 至于四皇子嘛,裴清殊觉得他人还不错,看起来挺正派的,怎么看都没有倒霉催的亡国之相啊。 106.真相 订阅超过60%可以立马查看最新更新, 否则需要等待24小时。  第十四章交心 裴清殊尴尬得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一旁的玉盘见了,连忙安慰起淑妃来:“娘娘别伤心了, 您待十二殿下真心实意,殿下难道还看出不来么?殿下虽不是娘娘亲生,但与娘娘胜似亲生啊。” 淑妃用帕子按了按眼角,摇头道:“我知道自个儿在殊儿心里怎么都比不过俪妃,这我也认了。只要将来殊儿长大了,还能记得有我这么个人,本宫死了也值了。” “您千万别这么说……”裴清殊听得心里直打鼓,敲得他心惊肉跳,“娘娘待殊儿的好,殊儿都铭记在心。” 淑妃低着头, 小声啜泣, 也不说话。玉盘替她站出来道:“咱们娘娘不光待十二殿下好, 娘娘还爱屋及乌,给寒香殿送了好些东西呢!” “玉盘!”淑妃抬起头, 瞪着玉盘道:“要你多嘴!” “今儿就当奴婢多嘴了, 娘娘要打要罚,奴婢都认了。只是奴婢死了之前,要是不把这些话说出来, 心里实在是憋得慌。”玉盘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 “就没见过娘娘这样的, 掏心掏肺地对养子也就罢了, 还用自己的体己钱去补贴人家的生母……您图什么呀!” 淑妃叹息道:“本宫也是看俪妃可怜。况且再怎么说,她都生了殊儿,还把殊儿这么好的孩子送到我跟前。就算是看在殊儿的面子上,本宫照拂她一二,岂有不该?” “娘娘的心眼儿也太好了。罢了罢了,是奴婢多嘴了,奴婢这就掌自己的嘴。” 见玉盘说着就要动手,裴清殊忙道:“玉盘姑姑别这样,我还要多谢你,让我知道母妃为我做了这么多。” 淑妃愣住了,瞪大眼睛看向裴清殊,过了好一会儿才不可置信地道:“你……你叫本宫什么?” 裴清殊微微低下头,有点不好意思地重复了一遍:“母妃。” 淑妃大喜,连忙把裴清殊搂在怀里。 她身上有种清淡好闻的味道,裴清殊并不讨厌,于是安心地躺在淑妃怀里。 淑妃这回是真的喜极而泣,泪水小溪似的往下淌。 “好孩子,听到你这声母妃,我就是现在立马死了也值了。” “娘娘说什么呢,当着殿下的面,您也好说这话?”玉盘急道:“您可得好好儿的,不能出一点事,不然二公主和十二殿下可怎么办呢?” “对,你说得对。”淑妃用帕子擦了擦脸,挤出个笑来,“殊儿,母妃吓到你了吧?” 裴清殊摇摇头,抬起手帮淑妃擦眼泪。他人小胳膊短,就象征性地擦了两下,可淑妃的心都快被他给暖化了。 玉栏身为裴清殊的宫女,连忙尽职尽责地帮她家主子说好话:“娘娘可真是有福气,都说女儿是贴心的小棉袄,咱们殿下虽然是个皇子,可论起贴心的程度来,可是丝毫不输给公主呢。” 淑妃听了心情大好,忙让玉盘取了一小盒的金元宝过来,说是给裴清殊的改口费。不仅如此,她还赏了琼华宫正殿所有下人两个月的月钱,让底下人都跟着裴清殊沾光,从此更加尽心尽力地服侍他这个主子。 淑妃不缺钱,要的就是裴清殊的态度。只要能让裴清殊真的把她这个母妃认下来,淑妃花多少银子都乐意,就不用提接济寒香殿的那一点儿了。 这才是上午,淑妃的妆就哭花了,自然是要重新洗脸上妆的。 裴清殊暂且回避,和抱着一盒子金元宝的玉栏一起回屋。 玉栏会说话,今儿个上午没少帮他出力。裴清殊也不小气,在玉栏把东西入库之前,顺手拿出两个金锭,塞给玉栏一个。玉栏推辞了半天,只说不要,裴清殊不得不板下脸,她才肯收下。 他故意孩子气地说:“就这一回,以后你要,我还不给了呢。” 玉栏连忙磕头谢恩:“多谢殿下赏赐,只是伺候殿下是奴婢的本分,奴婢哪敢要这么重的赏钱……况且,殿下的私库还不宽裕……” 说起自己空荡荡的库房,裴清殊脸色尴尬地轻咳一声:“不就是钱嘛,以后就会有的。孙妈妈对银钱不敏感,以后我这库房要想丰裕起来,还得靠玉栏姐姐帮我打点呀。” 玉栏不好意思地笑道:“奴婢哪有那么大的能耐,殿下真是折煞奴婢了。” “好啦好啦,玉栏姐姐,你快去把这些东西锁起来吧,放在外头我怕丢了呢。” 玉栏好笑地说:“殿下放心,琼华宫还没这么胆大包天的贼人。” 支走玉栏之后,裴清殊转过头来,捏着另一锭金子,走向玉岫,向她递了过去。 玉岫见了,大惊道:“这……这奴婢怎么敢当。奴婢得了淑妃娘娘的赏钱,已经很感激了,哪里还敢要殿下的赏钱。” 刚才她看裴清殊拿出两个金元宝来,还以为是一个给玉栏,一个给孙妈妈的,怎么都没想到裴清殊竟然会给自己。 裴清殊笑眯眯地说:“你和玉栏都是我身边的大宫女,怎么能只给她一个人呢,收着吧。” 玉岫却坚决不肯收:“奴婢惶恐,奴婢虽然同为一等宫女,可是奴婢……奴婢做的不如玉栏多,当不起殿下的赏。” 玉岫说的是事实,和尽心尽力的玉栏相比,玉岫对于伺候裴清殊这件事情虽然说不上失职,但是并不怎么热络,每日只是完成本职工作就算完了,从来没有真正为裴清殊操过什么心。 和大家接一样的赏钱,玉岫受之无愧。可是要她像玉栏一样,额外领裴清殊的赏赐,玉岫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羞愧难当。 裴清殊淡淡地问:“你不肯要,是看不起我么?” “奴婢不敢!奴婢只是没脸收殿下的赏赐……不过殿下待奴婢的这份心意,奴婢着实感动。殿下请放心,奴婢以后一定改过自新,好好侍奉殿下。” 她坚持不肯要,裴清殊也没强逼。见玉岫态度真诚,裴清殊便把她虚扶起来道:“玉岫姐姐有这个心就好。” 其实玉岫人不坏,就是和积极的玉栏相比,才会显得有一点消极怠工。裴清殊无事时都了解过了,玉栏的父母是傅家的家奴,玉栏生来就是奴籍,所以才这样会伺候人。玉岫进宫前虽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但她家里是开绸缎庄的,也是好人家出来的女儿,打小没伺候过人的。她识文断字,审美又很高,裴清殊不想放着人才不用,这才想着和玉岫交交心,让她真正愿意为己用。 现在看来,这个小目标已经基本达成了。 最后那一锭金子,裴清殊到底还是给了孙妈妈。 孙妈妈本是不肯要的:“殿下现在都不吃奴婢的奶水了,奴婢就和普通宫人没什么两样,却比他们平白多出好多月钱,奴婢这心里头本来就过意不去,哪能还要殿下的银子……” “当年要不是妈妈愿意进寒香殿,我可能早都饿死了。要往大了说,妈妈对我有救命之恩。” 孙妈妈见他这样懂事,只觉自己这些年来的辛苦完全没有白费。真是应了淑妃那句话,就是现在死了,她都值了。 “这都是应当应分的事情,殿下说这些做什么……您打赏玉栏姑娘她们,那是没什么说的,可咱们不一样。说句大不敬的话,在奴婢心里,早就把殿下当成自个儿的亲生儿子看待了……殿下真的不用对奴婢如此客气。” “我不是同妈妈客气,而是有事要妈妈去办。” 孙妈妈一愣:“有事?”她奇怪地看着裴清殊:“淑妃娘娘不是说,她已经让人关照寒香殿了吗?殿下还要花钱打点吗?” 裴清殊摇摇头:“劳烦妈妈把这金子送回家去吧。” “回家?殿下是说我家?” 裴清殊颔首道:“妈妈已经好些年没回过家了吧?不如我给你放两天假,回家去看看。我记得妈妈生的也是个儿子,就比我大几个月吧?” 一提起自己多年未见过的亲生儿子,孙妈妈的眼泪就掉下来了:“劳殿下惦记着,我那个哥儿小名叫虎儿,是夏天生的,上个月刚满五岁。” “这就是了,妈妈这回家去,麻烦您帮我问问,虎儿哥哥愿不愿意进宫来,给我做个伴读。” 皇子进入长华殿读书之后,至少会选两个同龄的男孩儿作为伴读。 一般来说,皇子选的伴读都是沾亲带故的人,尤其是自己母妃娘家的孩子。 俪妃的娘家早就没了联系了,也不方便联系。淑妃到时候应该会给他安排人,不过傅家的人对他这个养子态度如何还不好说。裴清殊早就想过了,不如把孙妈妈的儿子接进来,这样相处起来既放心,又能让孙妈妈母子团圆,算是一个两全其美之策了。 虽然孙妈妈的儿子身份不高,但只要淑妃答应,帮他抬个身份,也不是就进不来的。毕竟在宫里头,又不是没有过这样的先例。 孙妈妈听了之后,果然十分欢喜,哪里有不答应的道理。第二天她便告了假,出宫回家去了。 和孙妈妈相比,淑妃倒是没拘着裴清殊太多,只是不肯让他亲自动手烧纸。 “小心烧着手。”淑妃是这么说的。 “老人家都说,小孩儿玩火是会尿炕的。”孙妈妈这么说,“殿下都这么大了,还是要尿床,羞不羞呀?” 其实不用她们两个提醒,裴清殊也是不会靠近火堆的。 他怕火。 别人在河边烧纸钱的时候,裴清殊就躲在孙妈妈身后,远远地看着。 不知为什么,看着那熊熊燃烧的火堆,裴清殊心中忽然一阵伤感。 他有点儿想家了。 想他前世那个,虽然不算富裕,却很简单的小家。 至于那个没见过几面的夫君,和惯爱磋磨人的婆婆,裴清殊倒是从来都不惦记的。 他只想念他的亲人。 要是他轮回转世,变成了后世的人的话,逢年过节的时候,他还能给家里人烧点纸钱。 可是现在……裴清殊前世的家人应该都还没死,而是生活在这个王朝中的另一个角落,他要烧纸钱的话就很不合适了。 得知自己所处的时间之后,裴清殊不是没有想过去寻找自己的亲人的。只是一来他还远没有自由出宫的能力,二来……就算现在找到了自己的亲人,裴清殊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年轻时候的祖父和父母。 这种感觉实在太微妙了。 裴清殊推算过,现在的祖父才三十二岁,应该还在考科举。父母比他现在的身体大不了几岁,还都是半大的孩子。 裴清殊觉得,还是等自己长大一点,更有能力的时候再去面对他们吧。 至于现在,他只能尽量把前尘往事推到一边,先过好眼前的日子。 裴清殊知道,自己这样可能有一点逃避现实的意思。可是他就是不想承认,他的亲人已经不是他的亲人了。对于他们来说,他已经成了完完全全的外人……裴清殊完全不想去想象那种“纵使相逢应不识”的场面。 “殿下,该放灯了。”小悦子笑着举了一个河灯过来,讨好地说:“这是奴才亲手给您扎的,您看看喜不喜欢。” 都说水与鬼同属阴性,据说在中元节这天放河灯,能让阴间的亲人感受到自己的思念之情。 裴清殊不忍辜负了小悦子的一片好意,苦笑着点了点头,由孙妈妈抱着来到湖边,亲手将那盏燃着蜡烛的河灯放入水中。 他应该没有什么在阴间的亲人,这盏河灯,就当是为他的祖先们放的吧。 许是小孩子体弱,尽管裴清殊下午已经歇过午觉了,回到屋里之后,裴清殊还是很快就睡着了。 淑妃怜惜他忙活了一天,临睡前特意嘱咐了孙妈妈和玉栏她们,明天早上谁都不许叫裴清殊起来请安。 要是刚来琼华宫那阵儿,裴清殊就是爬也要爬到正殿去,在淑妃面前表现自己的孝心。不过现在嘛,他和淑妃也渐渐地混熟了,干脆不再装模作样,一觉睡到自然醒。 醒来之后,他舒服地在床上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情不自禁地在宽大的床铺上打了个滚儿。 玉岫耳朵尖,这么点动静都让她听到了。裴清殊才在床上赖了一会儿,玉岫便打起洒金帘子,对裴清殊说道:“淑妃娘娘让人过来传话,说是殿下昨个儿累坏了,今天早上在自己屋里用饭就好,不必赶去正殿了。” 裴清殊笑呵呵地说:“是母妃自己偷懒起不来,这才免了所有人的请安吧?” 玉岫和玉栏两个听了,都捂着嘴偷笑。孙妈妈却惶恐地摆手道:“殿下睡糊涂了,说梦话呢,姑娘们别往心里去。” 自打上回打赏的事情发生之后,玉岫便对裴清殊和孙妈妈敞开了心扉,说话直爽了许多:“妈妈放心,我和玉栏姐姐虽是娘娘亲自挑选过来的,不过现在殿下才是我们的主子。这个屋子里发生的事情,出了门儿,我一个字都不会同别人讲起,否则就叫我烂舌根。” 玉栏笑话她说:“少诓人了,我才不信你。” 玉岫听了,急得直跺脚:“姐姐这是怀疑我的人品了?” “我是说,你这话说的太绝对了。回头淑妃娘娘要是问你殿下今儿个吃了什么,你说还是不说?” 玉岫这才收敛怒色,轻轻瞪了玉栏一眼:“姐姐就会挑我的刺儿,我的意思,姐姐还不明白么!我只说该说的,不该说的,打死不说就是了。” 玉栏摇摇头,对裴清殊笑道:“瞧这丫头,牙尖嘴利的,半点亏都不肯吃,殿下尽可以放心了。” 裴清殊含笑点点头。 今天他起的迟了,洗漱的时候,肚子突然叫了起来。玉栏和玉岫还有几个进来伺候的小丫头都听到了,可是谁都不敢笑。 裴清殊见她们努力憋笑的样子,自己倒忍不住笑了。 就着芝麻凉拌海藻丝和切成小块的炸鸡腿用了碗小米粥之后,裴清殊只觉胃中十分温暖,整个人舒服得……想要躺下。 谁知就在这个时候,小悦子忽然进来通传,说是四皇子来瞧他了。 裴清殊的屁股才刚刚挨到床边,听小悦子这么一说,立马一个激灵站了起来:“快请。” 小悦子看着他一愣。 裴清殊回过神来,忙改口道:“等一下!请四哥在厅里稍作片刻,我换身衣服就来。” 小悦子这才领命去了。 要是令仪不算的话,四皇子裴清墨就是他这里第一个正儿八经的客人。 裴清殊努力尽到地主之谊,又是让人上茶,又是准备点心的。没想到四皇子直接来了一句:“不必了,今日我来找十二弟,不是来同你喝茶的。” 裴清殊听了,心里头直打鼓——这四皇兄猝不及防地杀过来,又一脸严肃的样子,该不会是发现了什么,跑来找他兴师问罪的吧? 裴清殊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心虚起来,弱弱地问:“不知道四哥突然前来,所为何事呀?” 其实四皇子这个年纪挺尴尬的,十二岁,说男人吧,还不算成年男人。说是孩子,可也不小了。 如果不是有什么要紧事的话,他应该会避嫌,不会出入除了自己母妃寝宫之外的后妃寝宫才对。 “今早父皇去了长华殿,考较了我们几个皇子的功课。父皇觉得我书读得还不错,课后便单独找我,让我来教你认几个字,省得进了学之后跟不上进度,被人笑话。” 四皇子的话中信息量太大,裴清殊缓了一会儿还是不敢相信,皇帝他老人家怎么会突然这么关心他? 四皇子看他发愣,权当裴清殊是默认了,起身便道:“十二弟有书房吧?书房在哪边?” 裴清殊被他的效率惊呆了:“四哥,父皇才下的命令呢,咱们这么快就开始学啊?” 四皇子点点头:“读书习字是大事,一日都不能耽搁。” “那四哥你不用上课的么?” 四皇子淡淡地说:“今日三皇兄生辰,兄弟们大多去给他贺寿了。” “哇,原来四皇兄和三皇兄的生辰离得这么近啊。”裴清殊有点心虚地说:“我都不知道,也没给三皇兄准备寿礼。” “人家没请你,你当然不知道了。”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裴清殊下意识地闻声望去,发现来人竟然是七皇子。 “七哥,你也来了!”比起总是板着脸的四皇子,裴清殊还是和活泼的七皇子更加熟悉一些。“父皇也让你来教我了么?” 七皇子尴尬地挠了挠头:“呵呵,这个嘛……” “他自己都才开始看‘四书’呢,拿什么来教你。”四皇子恨铁不成钢地说:“都跟我一道来书房。” 七皇子本是不想去三皇子那边凑热闹,打听到四皇子在裴清殊这儿,所以才跟来的。没想到好不容易放假一天,又要被四皇子揪去读书,脸色立马垮了下来。 好在三人来到书房之后,四皇子没有立即开始上课,而是先对裴清殊进行起了思想教育。 “十二弟,你书房里的笔墨纸砚都是新的,一看就没有碰过。你不要觉得自己年纪小,就可以整日玩乐,不思进取。虽说大齐皇子满五岁才会搬去庆华宫,可我们这些皇子,包括七弟在内,没有谁不是从小就开始认字,去了庆华宫之后再正式读书的。” 107.骚扰 订阅超过60%可以立马查看最新更新, 否则需要等待24小时。 皇后等的就是他这句话, 达成目的之后,多的皇后也不想说了:“那就有劳皇上了。时间不早了,还请皇上早些安置吧。” 皇帝默了默, 终于忍不住开口:“皇后, 今天淑妃来找朕,说起十二皇子的事情……” “十二皇子?”刚刚闭上眼睛的皇后, 立马清醒了许多,“您是说, 俪妃的儿子?” 皇帝“嗯”了一声:“一眨眼的功夫, 十二皇子也快满五岁了。淑妃的意思是,皇后掌管后宫辛苦, 又有三皇子和三公主要照顾, 不如由她代劳, 抚养十二皇子。” 皇帝话说的好听,可淑妃打的是什么算盘,皇后心里一清二楚。 她没什么好气地说:“瞧皇上的意思,是打算答应了?您可别忘了俪妃当年是因为什么进的冷宫。当初臣妾就说过了, 这十二皇子来历不明,不能计入玉牒, 可您偏不听……” 若不是有求于皇后,皇帝真想和她大吵一架。这朱氏的肚量也太小了, 言语之间丝毫没有国母的气度。若不是当年是先帝亲自指婚, 他怎么都不会想要娶朱氏这样的女人做正妻。 “朕也和你说过了, 十二皇子定是朕的儿子无疑。你若不想抚养他,自有淑妃代劳。明儿你就通知内务司一声,以后十二皇子的吃穿用度,与其他皇子无异。” 说完皇帝便闭上眼睛装睡,不给皇后任何反驳的空间。皇后恨恨地瞪了他一眼,却又拿皇帝无可奈何,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答应了。 后宫里的消息向来传播得极快,第二天傍晚,几乎是整个后宫的人都知道了淑妃要代养十二皇子的消息。 淑妃盼儿子盼了这么多年,一时之间喜不自胜,当真是一刻钟的功夫都坐不住,已经开始为裴清殊布置房间了。 荣贵妃来看她时,忍不住直摇头:“妹妹,你且坐下,我有几句话要同你说。” 淑妃正忙着选给裴清殊喝水的茶杯,听荣贵妃这么说便笑吟吟地道:“姐姐说就是了,我听着呢。” 荣贵妃无奈地叹了口气:“妹妹,你可别高兴的太早了。我过来就是告诉你,让你心里有个数的。” “什么数儿?” “皇上只说让你代为照顾十二皇子,可没让宗正寺那边改玉牒,把十二皇子记在你的名下。” 说白了,不改玉牒,就意味着淑妃是在帮别人养孩子。搞不好,将来竹篮打水一场空,什么好处都捞不到。 淑妃脸上的笑容渐渐收起,眉心微蹙:“果然……如姐姐所说,皇上还是惦记着俪妃。恐怕他迟早都会让俪妃出来的吧!” 荣贵妃不忍心伤害她,可还是诚实地点了点头。 淑妃将手里的帕子一摔,不高兴地说:“那还有什么意思了!迟早也不是我的,我养来做什么!姐姐是个通透人儿,怎么也不拦着我点儿,眼睁睁地看着我做傻事呢?” 荣贵妃看着她,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思:“你这妮子,聪明也是你,糊涂也是你!我早就想过了,抚养十二皇子,对你百利而无一害。只要你把十二皇子给养好了,皇上和俪妃哪个不感激你?都说生恩不及养恩,你只管好好对这孩子,只要他跟你亲,将来他若是出息了,还能不照应令仪这个姐姐?” 淑妃默然思索了一阵儿,缓缓点头:“姐姐说的有道理,是妹妹狭隘了。” 荣贵妃理解地说:“我知道你想要自己的儿子,可这不是条件不允许吗?你放心,就算将来这十二皇子是个狼心狗肺,不知好歹的,还有四皇子给咱们养老送终呢。” 淑妃心中又酸涩又感动,只能握住荣贵妃的手含泪点头。 淑妃行事风风火火,办事效率很高。短短三日的功夫,给裴清殊的房间和下人就全都准备好了。 寒香殿这边早就得了信儿,知道今天淑妃要来接裴清殊走。恩嫔已经提前抹了好几天的眼泪了。到了正日子这天,恩嫔的眼圈虽然还是红红的,却已经哭不出来了。 冷宫里的几个女人早就商量好了,孙妈妈是裴清殊的奶妈,肯定要跟他一起走。 按照俪妃的意思,是想让绿袖也跟着一块儿去的。可是绿袖坚持要留下来继续伺候她。俪妃知晓绿袖是个倔强的性子,也就没再强逼她。 裴清殊没什么行李可收拾的,别说玩具了,就连一件像样的衣服,她们都拿不出来。 临走的时候,恩嫔送了他一块贴身戴着的玉佩,俪妃送了他一只羊毫笔,绿袖送了他一个自己绣的小荷包,这边是裴清殊的全部家当了。 淑妃来的时候,就见恩嫔正拉着裴清殊,不停地嘱咐着。什么出去之后,要好好学规矩,听淑妃娘娘的话啦。好好读书,不要惦记她们之类的啦。裴清殊小小年纪,不知道听懂了没有,倒也不嫌烦,只是一个劲地点头,瞧着乖巧极了。 淑妃笑了笑,上前对俪妃道:“好话赖话都要叫恩嫔说尽了,俪妃可有什么要对十二皇子说的?” 俪妃神色平静地看向裴清殊,淡淡地说:“我不求你大富大贵,只愿你健康平安。以后,就把在这里的生活忘了吧。” 裴清殊心中一涩,有种说不出来的伤感。他觉得俪妃还是爱这个儿子的,只是她爱的方式,与一般的母亲不同而已。 先前他一直以为俪妃心里有别人,所以才会被打入冷宫。现在他知道了,心里有别人的是恩嫔。从始至终俪妃所求的,不过自由二字而已,可她这辈子恐怕是难以得到了。 俪妃说完,便不再去看裴清殊,而是端端正正地向淑妃行了一个万福礼:“以后,就劳烦您照顾好这孩子了。” 俪妃向来倨傲,淑妃原本是不怎么喜欢她的。不过见此时的俪妃如此谦卑,淑妃只觉心中畅快无比。 当着裴清殊的面,她当然不会为难俪妃,连忙亲手将人扶起。 “妹妹放心,我定视殊儿为己出。”说完,淑妃轻轻拍了拍俪妃的手,带着裴清殊走了。 恩嫔絮絮叨叨的耽误了些功夫,离开寒香殿时,夕阳渐斜,已是日暮时分。 裴清殊拉着孙妈妈的手,一步一步向殿外走去。 走到门口拐角处时,他实在没忍住,回头看了俪妃她们最后一眼。 夕阳将她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显得有些不真实。 裴清殊一晃神儿的功夫,那几道影子便乱了,少了其中最窈窕的那一个。 他知道,最先转身的那个人,是俪妃。 出了寒香殿之后,裴清殊还来不及胡思乱想,淑妃便执着他的手,坐上了淑妃的肩舆。 裴清殊上辈子是个平头百姓,这辈子是个冷宫皇子,所以无论是这一世还是上一世,这都是他第一次乘坐后妃的肩舆。 淑妃知晓裴清殊自小在冷宫长大,没见过什么世面。见他眼露好奇,便主动解释:“宫中贵嫔以上的妃嫔,即为一宫主位,出入可乘肩舆。这是夏日乘坐的便舆,等天冷了,就要坐轿舆,上头就会施幰了。” 裴清殊听了个大概,乖巧地点点头。 淑妃见他这副惹人喜爱的样子,忍不住用手轻轻摸了摸他的脑袋。 “按说皇子出入也可乘肩舆,只是内务司才得了信儿,知道你要出来,免不得要费上几日功夫制辇。左右你出门时也有本宫陪着,先坐本宫这一抬便是了。” 裴清殊应下:“是,淑妃娘娘。” 淑妃的宫女玉盘听了,忍不住提醒道:“十二殿下现在是娘娘的养子,该改口叫母妃了。” 裴清殊愣了愣,有些为难地看了淑妃一眼。 好在淑妃并不介意,还很善解人意地说:“急什么,小孩子怕生,一时半会儿改不过来,也是有的。来日方长,慢慢儿来便是了。” 裴清殊扬起头,朝淑妃感激地笑了笑,喜得淑妃眉开眼笑。 去琼华宫的路上,淑妃就给他介绍起琼华宫的情况。 淑妃是琼华宫的主位娘娘,住在正殿,自不必提。除此之外,东侧殿住着丽嫔,西配殿里住着四公主的生母信贵人。 “丽嫔是个讨人嫌的,你少搭理她就是了。信贵人倒是个老实的。不过你四姐姐才被挪去慧曜楼没几天,她这几日正难过着呢。” 按照大齐皇室的规矩,皇子满五岁,就要从母妃的寝宫中搬出来,和兄弟们统一居住在庆宁宫内,学习读书、骑射。公主满六岁,则要搬入慧曜楼,学习礼仪和女工。 裴清殊腊月就满五岁了,所以他说是让淑妃代养,实际上能和淑妃同住的时间,也就不过半年的功夫而已。 宫中的轿夫大多是长年累月做这行的太监,个个身强力壮。连续走了小半个时辰的功夫,都看不出他们有半点儿倦意。 稳稳当当地下了肩舆之后,裴清殊被淑妃拉着,步入琼华宫。 身为大齐第一世家傅家的女儿,淑妃的嫁妆十分丰厚。即使恩宠早已不及当年,琼华宫中仍旧是一派富丽堂皇的景象。 裴清殊这个刚从冷宫里放出来的小家伙,就好像乡巴佬进城一样,差点被眼前的富贵景象迷花了眼。好在大人的心智一直提醒着他,把嘴巴闭上,不要太丢人现眼,这才没有出什么洋相。 淑妃看着这孩子,当真是越看越喜欢。虽说裴清殊从小在那样一个地方长大,可他看起来不卑不亢,既不认生,也不粗野,小小年纪就有这份气度,着实难得。 淑妃在这个时候叫人给他送钱来,不管是内务司送来的,还是当真是淑妃自掏腰包垫给他的,裴清殊都觉得十分感激。临用晚膳之前,裴清殊就来到正殿,向淑妃谢恩。 淑妃拉起他笑道:“都是自家人,何必这样客气。不过你来的正好,本宫正想差人与你说。再过半年,等你开蒙了,你就要搬去庆宁宫住了。本宫寻思着,不如这剩下的几个月,你便同本宫一起用膳,你意下如何?” 琼华宫是配有小厨房的,只有贵嫔位以上的后妃才有资格使用小厨房,因此琼华宫的小厨房基本上就是淑妃专用的。 以前令仪公主还住在琼华宫的时候,内务司都是把属于公主的那一份食材直接送到琼华宫的小厨房,和淑妃并在一起用。到了裴清殊这里,如果他不打算效仿令仪公主的话,也可以让人把他的份例送到御膳房去。只是那样一来,他和淑妃未免显得太过疏远。 108.表姐妹(感情戏,不喜慎入) 订阅超过60%可以立马查看最新更新, 否则需要等待24小时。  孙妈妈为人温和,又因是从寒香殿出来的, 不敢太过拿乔,因此只是象征性地说了几句,便叫众人下去了。 无需裴清殊亲自出马帮他们分工, 下人们已然各司其职。小悦子带着两个小太监去给裴清殊打洗澡水,玉岫则带着两个小宫女准备洗漱用具和寝衣。玉栏陪在裴清殊身旁,帮他散头发。 大齐的皇子在五岁之前都有剃发的习惯, 只留两措头发扎成小辫儿, 用红绳绑着,看起来便如同年画中的娃娃一般。 冷宫里没那个剃发的条件,裴清殊的头发便都留了起来,被孙妈妈梳成两个圆髻。裴清殊生的像俪妃, 虽是个男孩儿,却精致漂亮得像个女孩子。本来年纪小,性别特征就不是很明显,加上这样一番打扮,当真有种雌雄莫辨的感觉。 玉栏给他梳头发的时候,忍不住赞道:“殿下这头发长得可真好,乌黑油亮的,一点都没有营养不良的样子。孙妈妈没少费心吧?” “哪儿呢,寒香殿里条件有限, 不过就这么一个孩子, 总归是尽全力养着的。”其实孙妈妈很想说, 十二殿下这是像俪妃娘娘,“天生丽质难自弃”。可现在他们人在琼华宫的屋檐下,孙妈妈不敢再轻易提及俪妃,怕淑妃知道了不高兴,所以只能想想罢了。 寒香殿里沐浴不便,这些天来,裴清殊大多是用湿帕子擦擦身子,便算洗过澡了。在琼华殿里,洗澡却又是另一番光景。 淑妃让人给他准备的浴桶不高,却很大。裴清殊坐进去之后,洗澡水刚好到胸口的位置,确保他不会淹到。 裴清殊是会游水的。见到这么大的澡盆,或者说是小木池,要不是有旁人看着,裴清殊都想在里面游两下了。 水面上除了漂浮着一些花瓣之外,还放了一些木质小鸭子、小船之类的玩具。裴清殊对此毫无兴趣,不过考虑到玉栏和玉岫她们都在旁边看着,裴清殊只能象征性地抓了两下。 因为浴盆太矮,玉栏和孙妈妈她们就搬了个小板凳坐在一旁。孙妈妈负责帮裴清殊洗澡,玉栏负责帮他洗头,玉岫则时不时地帮他们递些东西过来。裴清殊还是头一次享受到这种待遇,洗个澡都这么大阵仗的。要不是刚才他把两个抬水的小太监打发出去了,这会儿围观他洗澡的人还要更多呢。 洗的香喷喷之后,裴清殊连一根手指头都没动,就被几个下人伺候着擦干了身子,还抹上了一种不知名的香膏,屁股和腋下还十分羞耻地擦了保持干爽的香粉。 裴清殊从没感觉自己这么干净过。没办法,冷宫里连个皂胰子都没有,生活条件实在难以同这里相比。 不过,即使是这样,裴清殊被人抱到床上,让孙妈妈帮他擦头发的时候,他还是不可避免地想到了寒香殿。 裴清殊自己也没想到,他在寒香殿的生活不过短短二十来天而已,竟然就已经对那里的几个女人产生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 自打三天前知道他要走之后,恩嫔她们就拉着他说了好多的话,大多都是教他一些在宫里生活的注意事项,哪些事情能做,哪些事情不要做之类的。 从始至终,她们都没提过一句让他努力出人头地,然后接她们出去的话。 如果恩嫔她们送他出来,是为了让裴清殊想办法救她们出来的话,裴清殊心里可能还不会这么惦记她们,只当做是大家互惠互利,各取所需。 可是现在,裴清殊知道,她们是真心为了他好,不求任何回报的……这样一来,裴清殊心中反而有愧,觉得自己现在舒服的生活,都是偷来的。要是不让寒香殿里的几个女人也过上好日子的话,他的心里会感到不安的。 虽说裴清殊心里明白,恩嫔她们对他好,有各种各样的因素在。可能是因为血缘,也可能是因为愧疚……不管怎么讲,说白了,她们为的都是真正的裴清殊,与他无关。不过他既然占了人家的身子,以裴清殊的身份重新开始生活,他就不可能从自己现在的身份中脱离开来。就当是为了报恩,他也应当照顾好裴清殊真正的亲人。 不过现在,他自己还没有在宫里站稳脚跟,就别提照顾其他人的事情了。 如果说离开冷宫是第一步的话,那么他下一步的目标,就是在宫中立足。 裴清殊觉得,淑妃这个养母,现在对他还是不错的。只是不知道,淑妃清不清楚俪妃当年入冷宫的内情,将来对他的态度会不会有所改变。 不管怎么说,淑妃不是他的生母,又不是从他一出生就开始抚养他的养母,两人之间并没有什么深厚的情谊。要全靠淑妃,肯定是靠不住的。 这个时候裴清殊就不得不庆幸,还好他是皇子,而不是公主。如果是公主的话,除了扒紧淑妃这个养母,争取将来寻到一门好亲事之外,他可能什么都做不了了。皇子的话,就算没有强大的母族,也不靠联姻,起码他还可以靠自己。读书也好,练武也罢,只要他不太荒唐,将来混个闲王的位置,还是很有希望的。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都是……皇帝能认下他这个儿子。 裴清殊其实挺不明白的,皇帝如果真的深爱俪妃的话,怎么会因为一些人为制造出来的证据,就怀疑俪妃怀的不是皇帝的孩子。 直觉告诉裴清殊,这里面肯定还有别的他不知道的故事。这个故事,知情人肯定不多,有可能只有俪妃和皇帝本人知晓,他现在肯定是无从得知了。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希望皇帝不要突然抽风,把他捉去砍了就好。 晚上不知道是择床还是什么,裴清殊翻来覆去,好半天都没睡着。 当晚值夜的本应是玉岫,不过孙妈妈怕裴清殊刚来睡不习惯,就叫玉岫去了耳房,自己睡在了外间。半夜听到裴清殊翻身的声响,她也没惊动玉岫,自个儿轻手轻脚地进来了,挨在床边,轻柔地顺了顺裴清殊的背。 裴清殊先前躺了半天都没开口,这会儿一张口时才发现他的嗓子有点哑了:“妈妈……” 孙妈妈听了,连忙倒了杯搁在炉子上的温水,给裴清殊润了润嗓子,然后才悄声问:“哥儿可是想两位娘娘了?” 裴清殊的半张小脸埋在水蓝色的蚕丝被里,轻轻地点点头:“还有绿袖姐姐。” 绿袖的脾气虽然急些,但是心眼直,不用怀疑她的忠心。琼华宫的下人虽然多,办事也周到,却难以让他产生自己人的感觉。 “这才是头一天呢,您可得早点习惯。”孙妈妈心疼地摸摸他的头,“都这么晚了,明儿还要早起吗?” 裴清殊点点头。 淑妃说不让他起,那是客气。可裴清殊知道,他要是主动去给淑妃问安,淑妃会很高兴的。 “那您快点歇着吧,别多想了。”孙妈妈温柔地说:“奴婢在这儿陪着您,哪儿都不去,等您睡着了再走。” 裴清殊点点头,依偎在孙妈妈的怀里。他虽然没有吃过孙妈妈的奶水,但或许是因为这具身体和孙妈妈十分熟悉。有了孙妈妈的陪伴,这一回裴清殊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做了一夜混乱的梦,第二天早上裴清殊被孙妈妈叫起来的时候,内心几乎是崩溃的。 还好现在是夏天,离开被窝这件事还不至于太过艰难。 比起名为“寒香殿”,实际上一点都不凉快的冷宫,裴清殊现在住的地方要舒服多了。这多亏了淑妃的位份高,每年夏天都能分到不少冰。裴清殊与有荣焉,外间摆着好几座冰山。要不是因为他大病初愈,卧室里或许还能放上一座,只可惜这两天是不成了。 草草梳洗,换了衣裳之后,裴清殊来不及用早膳,便去了淑妃那里。他起的已经算早了,可是他到的时候,丽嫔和信贵人已经向淑妃请完了安,准备告退了。 这个时候,裴清殊就不得不再感慨一下身为女人的不容易。像丽嫔和信贵人这样的低阶宫嫔,天不亮就要起来向主位娘娘请安。尤其是遇到淑妃这样性子的主位娘娘,她们要是来的比淑妃晚了,非得让淑妃修理半天不可,因此根本就别想偷懒耍滑。 身为皇子公主的话,就要比后妃好一些,一般来说只要用早膳之前来就可以了。裴清殊昨晚打听过了,淑妃平时是辰时一刻用早膳。这个时间说早也不算太早,比起他前世在家做姑娘、或者出嫁当媳妇的时候,还是好上许多的。 如裴清殊所料,淑妃见他来了,果然十分欢喜地朝他招招手:“殊儿,快到本宫身边来。” 裴清殊迈着小短腿,摇摇晃晃地走了过去。 淑妃给一旁的玉盘递了个眼色,玉盘会意,提了口气,把裴清殊抱到了炕桌上。 109.落水 订阅超过60%可以立马查看最新更新, 否则需要等待24小时。  “荣姐姐, 这个定妃也太狂了!刚才我在路上遇到她,她连招呼都不打一个,当没有我这个人似的, 真是气死我了!” 荣贵妃倚在贵妃榻上,含笑安抚道:“瞧你这个脾气, 怎么还是这样急。定妃这般模样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你当她只是得罪你一个?别着急,早晚会有人收拾她的。” 淑妃绞着手帕, 好像她手里拿捏的是定妃一样:“早晚早晚,得等到什么时候才行?” “唉,这事儿你当我不烦?只是能做的, 咱们都做过了。好不容易从宫里选出个美人来献给皇上,想分分定妃的宠。结果呢, 丽嫔这个不中用的, 几日便叫皇上厌了去。现今儿还成天到晚地跑来缠我, 让我在皇上面前替她说好话,真是……” 提起丽嫔, 淑妃心中一动:“要说这个丽嫔,性子可真够烦人的。要不是长得与俪妃颇有几分相似, 恐怕这个嫔位也轮不到她。” “说起俪妃, 你去过冷宫了没有?”荣贵妃颇感兴趣地问:“俪妃真想把儿子给你养?” 淑妃点点头:“瞧我被定妃那蹄子气的, 差点把正事儿给忘了。前儿个听人带话的时候我还半信半疑, 今日见了, 方才确信,俪妃是真想把儿子送出去。” 荣贵妃默了默,问她:“你怎么想?” “那孩子话不多,生的倒是齐整,看着就叫人喜欢。只是到底是罪妃之子,不知道皇上和皇后那边会不会同意。” 荣贵妃叹口气,神色复杂地说:“这事儿还真不好说。” 淑妃听了,忙问:“姐姐这是何意?” “当年俪妃被打入冷宫的时候,对外用的是触怒龙颜的罪名。可事实上……”荣贵妃压低声音,把自己所知的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淑妃,“所以这孩子是不是皇上的,还不好说。” “不会吧!”淑妃惊讶道:“这俪妃要是真给皇上戴了绿帽子,皇上能容忍十二皇子活着这么多年,还把他算进皇子齿序,记入宗正寺吗?” “所以我才说这事儿不好说。” 淑妃急道:“姐姐怎么不早告诉我啊!今日我去了冷宫,若是有心人借此大做文章,我岂不是要跟着俪妃母子倒霉……” 荣贵妃按住她的手道:“妹妹稍安勿躁。我之前不告诉你,是因为事关皇家颜面,皇上下了圣旨,不许我们把这件事情透露出去。我怕你知道了张扬出去,反倒是害了你。不过今日你想要领养俪妃之子,我就不得不把这件事告知于你了。” “我知道姐姐都是为我好,我这就回了俪妃去。” “慢着。”荣贵妃摇摇头,无奈地道:“瞧瞧你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是这么个风风火火的性子!你且坐下,听我慢慢说。” “这还有什么好说的呀!既然十二皇子的身份不明,我哪里还能收他做养子,这不是给皇上找不痛快吗?” 荣贵妃轻轻一笑:“我看倒是未必。” 淑妃一头雾水地看着她:“姐姐的意思是?” “如你所说,如果皇上认定了十二皇子并非皇家血脉,就不会留他性命,还给他名分。而且……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皇上对俪妃,恐怕仍旧有情。” 淑妃眉心微蹙:“姐姐说这话,可有依据?” 荣贵妃不答反问:“你自己不是都看到了吗?俪妃在冷宫里的待遇如何?” 淑妃想了想,说:“穿戴朴素,不过仍有人伺候,宫室也十分齐整……”说着说着,淑妃自己就明白了:“姐姐的意思是,皇上还在暗中关照俪妃母子吗?” “不止是这样,据我所知,皇上身边的禄公公,曾经让人关照过俪妃母子的膳食。禄公公那人你也晓得,再机灵不过的一个人了。若不是有陛下的首肯,他敢这么做吗?” 淑妃不明白了:“既然如此,皇上为何不干脆接俪妃母子出来……” 荣贵妃摇摇头:“圣心难测,我也说不好。” 当今天子是先帝幼子,因为先帝寿命长,他把其他兄长都熬死了,这才轮到他做皇帝。 他文采武功都是平平,对政务也没有什么兴趣。最大的乐趣,就是往后宫里收集各色各样的美人。 不过自打遇到俪妃之后,皇帝就变了许多,这几年来都没办过秀女大选,极少纳新人了。 俪妃刚入宫那会儿,皇帝把她疼得跟眼珠子似的,那份体面就连皇后都没有过,可俪妃根本不屑一顾。 回想起这些来,淑妃愈发觉得荣贵妃说的有道理,一时之间纠结极了:“所以这事儿,我到底该不该和皇上提呢?” “要我说,皇上性格宽和,又对你心中有愧,你且去问问,就算皇上不愿,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左右当年的事情你也不知情,只要装作是心疼皇上的儿子在冷宫受苦,想要帮皇上分忧便是了。” 淑妃大喜:“多谢姐姐提点,我这就去求见皇上。” 荣贵妃不放心地嘱咐:“若是皇上犹豫,你就说这是俪妃的意思,看看皇上怎么说。” 淑妃应下之后,便风风火火地往乾元殿去了。 冷宫这边,裴清殊见过淑妃之后,先歇了个午觉。醒来之后,就被恩嫔拉着说话。 “殊儿,你喜欢淑妃娘娘吗?” 裴清殊靠在炕桌上,眨眨眼睛,实话实说:“殊儿不知道。” 虽然只有短短一面之缘,不过裴清殊看得出来,淑妃好像挺喜欢他的。 可淑妃看起来并不是那种良善的性子,裴清殊有点担心,怕自己应付不来。还不如跟着俪妃,俪妃好歹是他的生母,虽说性子冷淡了些,但起码没那么多算计。 “姨母,”裴清殊小声问:“真的没有办法,让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吗?” 恩嫔一愣,没想到他会这么问。 其实,机会还是有的。 大概是两年前吧,恩嫔记得自己在院子里散步的时候,偶然间看到了皇帝在和俪妃说话。 她当时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没有声张,躲在了柱子后面。 谈话的内容恩嫔已经记不清了,她只记得皇帝的意思是想接俪妃出去。 可俪妃说的一句话,让恩嫔至今难忘。 俪妃说的是,——“我不喜欢你。” 斩钉截铁的五个字,让恩嫔心惊胆战,让皇帝伤心落寞,无功而返。 什么出嫁从夫,在俪妃这里根本不成立。 当时恩嫔有些生气,气俪妃的任性,气她的不作为。 但恩嫔心中对俪妃有愧,也知道这是她的人生,俪妃有权自己做出选择。 若不是怕自己的事情连累家人,恩嫔真想把事情的真相全都告诉皇帝。 现在她又悔又愧,看着裴清殊稚嫩的小脸,恩嫔恨不能以死谢罪。 “殊儿,姨母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只要你好好的,我比什么都开心。” 裴清殊看着眼前的这个女子,她诚然有错,可说到底,她也是个可怜人。 而且恩嫔对他的关心真心实意,他看得出来。 或许,是时候下定决心了。 好不容易再世为人,还变成了男子,难道他就这么在冷宫里粗茶淡饭地活一辈子,眼睁睁地看着国家灭亡,再死一次吗? 裴清殊不甘心。 既然俪妃和恩嫔都不能离开这里,那么,他就先想办法出去吧。 淑妃来到乾元殿外头的时候,大总管禄康安正在指挥着小太监们黏蝉。 淑妃同禄康安是老相识了,见面便笑道:“这么点小事,怎么劳烦禄公公亲自动手,底下人是怎么当差的?” 禄康安见了淑妃,连忙笑着行礼:“还是淑妃娘娘心疼奴才。这大热的天儿,您怎么来了?” “来给皇上送碗消暑汤,不知圣上可得闲?” “劳烦娘娘去次间稍坐片刻,容奴才进殿通禀。” 淑妃点点头,跟着引路的小太监进了乾元殿。 乾元殿是皇帝所居寝宫的总称,其中又包含大大小小数个殿阁。淑妃来的时候,皇帝正在睿思殿内处理政务,恰好看得疲倦。听说淑妃带了消暑的食物,便叫她直接进来。 帝妃二人寒暄过后,淑妃便奉上消暑汤,与皇帝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二公主的近况。 和往朝不同的是,皇帝膝下有十三名皇子,却只有四名公主。正因如此,皇帝对几个女儿颇为疼爱。尤其是淑妃所出的二公主,最会撒娇做痴,算是公主之中最得宠的,就连皇后所出的三公主都别想压她一头。 聊着聊着,淑妃见皇帝心情还算不错,就似不经意地提起她前一阵子听人说起十二皇子病了的事情。 皇帝闻言,神情难辨喜怒,只是问道:“你怎么忽然想起那孩子?” 淑妃当然不会直说自己想养个儿子傍身,而是像荣贵妃教她的那样,捡好听的说自己多么重视皇嗣,多么心疼十二皇子在冷宫里的境遇。 见皇帝听她提起裴清殊时并未发怒,淑妃心里就有了点底,循序渐进地把自己想要代为抚养十二皇子的打算说了出来。 没想到刚刚还态度温和的皇帝,忽然斩钉截铁地来了一句:“不行。” 因为明儿个就是中元节了,今日众妃去坤仪宫请安的时候,皇后不免多嘱咐了几句。 为了防止在皇后面前失仪,妃嫔们去请安的时候往往都是饿着肚子去的。皇后说了这么一大通,贵嫔位以上的妃嫔还好说,起码有个地儿坐着。嫔位以下的妃嫔可就惨了,只能站在自己宫中的主位娘娘身后,饿得头晕眼花,还不能抱怨一句。 好不容易等皇后把话说完了,也不是所有的人都能留下用膳,只有全贵妃和敬妃两个被单独留了下来,与皇后共同商讨明日宴会的事情。 110.议亲 订阅超过60%可以立马查看最新更新, 否则需要等待24小时。  福贵这个人, 老实,忠心,没什么花花肠子, 一点都不因为自己是乾元殿出身的而自傲。对待裴清殊毕恭毕敬, 对手底下的小太监大多很宽容。但要是谁犯了什么错, 他也绝不姑息。只不过福贵性子好,不会亲自处罚手下人,大多是报与孙妈妈和玉栏玉岫两个,和她们商量着处置。 玉栏私底下和裴清殊说,乾元殿送来这人看似是机缘巧合,实则禄公公,或者说皇帝没少用心。裴清殊年纪还太小,要是送来个嚣张跋扈的, 恐怕压制不住,福贵这样的反倒最好。体面, 得用, 又拿捏得住。 对于这个从御前来的太监, 琼华宫里的人大多是敬着他几分的。只有两个人例外。一个是淑妃, 另一个就是丽嫔。 淑妃看他不顺眼, 是因为她惯来不爱用大太监, 又觉得皇帝送了个人来别有他意。那天她虽被禄康安劝住了, 但心里头总归是有个疙瘩在。这些天她看到福贵, 只当做没这么个人, 照旧还是把玉栏当做裴清殊房里头管事的。 丽嫔不喜欢福贵,倒不是因为不喜欢福贵这个人。而是自福贵来到琼华宫那天之后,丽嫔走哪儿都要听人说上几句羡慕淑妃的话,说她现在儿女双全,两个孩子又都讨皇帝喜欢。只要一见到福贵,丽嫔就想起了那日在院子里头,淑妃对她的羞辱…… 她现在真是恨死淑妃了,当初明明说好要帮她得宠,和定妃抗衡。可是没过多久,就把她当成一枚弃子,不仅不帮她出谋划策,现在连私房话都不和她说了。害得她在宫中孤立无援,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丽嫔不像同住一宫的信贵人,膝下好歹还有个公主。虽不得宠,但日子也有个盼头。她倒好,眼前黑乎乎的一片,一点光亮都没有。走到哪里,都觉得抬不起头。 丽嫔其实对淑妃积怨已久,早就想给她点颜色瞧瞧了。可淑妃是琼华宫的主位娘娘,脾气又爆,丽嫔就算心里头气她气到了极点,也不知道该怎么才能整治到淑妃。 要说下毒吧,以她现在的能力,能吃饱穿暖就不错了,连毒-药都弄不到手。要说陷害吧……丽嫔又怕闹得太大,会牵连到整个琼华宫,说不定到时候连她自己也会被牵连进去。 思来想去,丽嫔只想到一个蠢招——淑妃不是用小厨房么?趁着没人的时候,她可以让人往淑妃的饭菜里吐口水。就算淑妃不知道,恶心恶心她也好。 结果丽嫔的丫头才在小厨房门口多看了两眼,就被小厨房的大师傅抡着大勺赶走了。 一计不成,丽嫔又把目光转移到了裴清殊的身上。 “十二皇子不是淑妃的心头肉么?”跳耀的烛火旁,丽嫔的脸颊一半在明,一半落在阴影里,显得有些扭曲:“我就让她尝尝心头割肉的滋味。” 丽嫔的贴身宫女小红听了,不由心惊道:“娘娘,您想对十二殿下做什么?您可别干什么傻事呀!毕竟那可是皇嗣!要是出了什么事情,有可能会掉脑袋的……” “怕什么,你放心,我还没那么傻,不过是吓唬吓唬他罢了。”丽嫔冷哼一声,扯着手中的帕子怨毒地说:“宫里人都说我不如那个俪妃,说我只得了她三分美貌,不然也不会被皇上冷落至此,真是气死我也!每次看到十二皇子那张脸,都叫我想起那个阴魂不散的俪妃!” 小红见丽嫔恨得咬牙切齿的样子,吓得不敢再说话了,生怕丽嫔把对别人的怨气撒在自己身上。 尽管处在同一个屋檐下,此时此刻,裴清殊却是对丽嫔的计划一无所知。 自打四皇子开始教他认字写字之后,裴清殊的生活顿时变得忙碌起来。识字对他来说当然没什么困难,但写大字就没有那么容易了。裴清殊经常写着写着,就觉得手腕酸痛,脖子痛后背痛,浑身都痛,必须站起来活动一会儿。就算是这样,也只是将将能把四皇子布置的作业完成。 淑妃看他闷在屋子里头不出来,就过来看他。见他那么大点儿一个人,就这样用功,淑妃心疼得跟什么似的。 刚开始她还劝裴清殊别那么累了,又没有正式开蒙,糊弄糊弄得了。裴清殊不肯,说四皇兄每三日都雷打不动地过来。要是他作业完成的不好,四皇兄会不高兴的。 淑妃听了就说:“怕什么,你四皇兄还能吃人不成!回头母妃就找荣贵妃说去,让她给四皇子提个醒儿,别再对你这么严格了。” 裴清殊连忙将她拉住:“别,母妃,您千万别这样做,四皇兄会对我很失望的。” “你又不是他儿子,他失望个什么劲。”淑妃急糊涂了,自个儿都不知道自个儿刚才胡乱说了些什么,“总之,你身子底子不好,这样下去是会吃不消的。你答应母妃,以后每写一炷香的时间,就出去活动一会儿,不能连续在屋里坐太久,听到了没有?” 裴清殊觉得淑妃有点唠叨,但他知道淑妃也是为了他好,于是只能点头。 “还有,”淑妃看向在旁边伺候笔墨的小德子和小悦子,“你们两个,给本宫听好了。十二殿下要是学的忘了时间,你们两个必须及时提醒殿下休息。要是十二殿下累着了,生了病,本宫拿你们是问!” 淑妃只有对着裴清殊的时候是和颜悦色的,其他时间里,对小德子、小悦子这样没什么地位的小宫人都没什么好脸子。 两个小太监听了,连忙磕头答应,向淑妃保证。 “天黑之后,就不要再看字了。你年纪小,仔细伤了眼睛。”淑妃一条又一条地补充着,“用完晚膳,就在琼华宫后院儿里转一转,散散步。多走一走,对身体好。本宫要是得空,就陪你一起走。” 淑妃说话的时候,裴清殊就不停歇地点着头。等淑妃说完了,他的头还在习惯性地点着。 淑妃被他逗乐了,好气又好笑地伸出食指,在他额头上一推:“你个小鬼头,也不知道听进去了没有,真是叫人操碎了心。” 裴清殊仰起头,朝她咧嘴一笑。 第二天傍晚,裴清殊刚要去正殿和淑妃一起用膳,就见玉栏微红着脸过来,向他传话:“殿下不必去正殿了,今儿个您就在咱们屋里用吧。” 裴清殊随口问了两句:“怎么了?母妃呢?” 玉栏搪塞道:“淑妃娘娘有事儿。” 裴清殊的脑海中已经隐约有了一个猜测了,但他还是问道:“什么事呀?” 玉栏看了玉岫一眼,吞吞吐吐地说:“就是……就是去乾元殿伴驾了。” “伴驾?那母妃什么时候回来啊?” “娘娘今晚不回来了。”玉岫见玉栏的舌头跟打了结似的,干脆帮她说了:“娘娘今晚怕是要侍寝呢。” “侍寝?”裴清殊坏心眼地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侍寝是什么意思?” 玉栏闻言,狠狠地瞪了玉岫一眼:“叫你多嘴,你来解释吧!” 说着转过身就跑了。 玉岫尴尬地看了一脸好奇的裴清殊一眼:“殿下您不饿么?奴婢这就去传膳——”说着也一溜烟地逃了出去。 裴清殊转过头,看看旁边的小德子问:“你知道么?” 小德子倒是知道侍寝是怎么一回事,只是他不知道殿下还这么小,自己给他解释的话合不合适。要是说错了话,回头被淑妃娘娘追究起来可就惨了。 于是他只好扯谎:“奴才,奴才也不甚清楚,只是大概晓得,是娘娘要陪皇上就寝吧。” “哦,这样——”裴清殊学着小孩子的口气说:“父皇可真是丢丢,这么大人了还要母妃陪着才能睡觉。” “不是这样的!”小德子怕裴清殊误会了,回头出去乱讲,赶忙替皇帝开脱起来,“这侍寝……不光是睡觉这么简单。” “那还要干什么?” 小德子想了想,决定把这口大锅推出去:“那奴才就不清楚了,回头您问问别人吧。” “哦,好——”裴清殊站起来,顺手整理了一下桌子上散乱的宫纸,“明天四皇兄来,我问问他去。” “噗——”一想到那画面,小德子没忍住,笑喷了。 裴清殊也憋着笑从书房出来,净了手,吃了饭,然后按照淑妃的指示,去琼华宫的后花园散步。 皇宫里的御花园虽大,但不是每个人都可以随便去的。所以从人性角度考虑,东西十二宫中,每个后妃居住的寝宫,都配有一个不大不小的后花园。花园里头至少配备一个亭子,一座小假山。 淑妃早就明令禁止过,不许裴清殊爬山,更不许他爬树。所以裴清殊只能绕着院子打转,没什么可玩的。 要是白天的话好点,他还可以组织小宫女和小太监们一起玩丢沙包的游戏。这些下人们都极有眼色,从来都不让裴清殊输得难看,但也不让他赢得特别明显。所以每次打完沙包,裴清殊都觉得心情特别好。 闲来无事,散步的时候,裴清殊就和身边的近侍聊聊家常,顺便调查调查他们的户口,了解一下他们的底细。孙妈妈和玉栏玉岫就不用多说了,他们几个朝夕相处,裴清殊对她们已经很了解了。今天他的主要了解对象,是布菜很合他心意的小德子。裴清殊很好奇,小德子这一身会看人眼色的本领是怎么练出来的,便问了他一些过去的事情。 小德子刚说完他五年前是怎么进宫的,就听玉栏在旁道:“殿下,前面有人过来了呢。” 不等裴清殊开口问来人是谁,就听在前头提着灯笼的小悦子说:“好像是丽嫔娘娘……奇怪,她怎么就一个人?” “十二皇子?”刚刚闭上眼睛的皇后,立马清醒了许多,“您是说,俪妃的儿子?” 111.投资 订阅超过60%可以立马查看最新更新, 否则需要等待24小时。 这话半真半假,倒也算不得扯谎。民间早有这种画法,裴清殊原来就会。 不过俪妃也的确画过这种画。 在裴清殊知道俪妃是个写话本的作者之后, 曾经偷偷看过她的手稿, 上面就有很多这种小像。俪妃当他不认字, 也没管他,就由着裴清殊看了。 真要追究起来, 也露不出什么马脚。 七皇子听了,佩服地说:“不管怎么样, 十二弟真是天赋异禀。还未正式入学, 握笔的姿势就很端正了。我在你这个年纪, 画的可全是鬼画符。” 五皇子好笑地说:“你还好意思说呢,刚搬进庆华宫那会儿, 你到处乱画,还不承认!害得我们一起被教养姑姑罚。” 七皇子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装作没听见的样子,转过头对裴清殊道:“说起庆华宫,十二弟你什么时候才能搬进来啊!到时候咱们一块玩儿呗!” 裴清殊笑道:“腊月就到岁数了, 不过赶上年关,不知道母妃会不会留我过了年再走。” 几人听他已经改口叫淑妃母妃,心中都各有想法,不过只有九皇子口无遮拦地说了出来:“左一个母妃, 右一个母妃, 都不知你说的是谁了。” “养母也好, 生母也罢,都是我的母妃。不过我现在是住在琼华宫的,我指的是哪位母妃,应该很明显吧。”裴清殊一本正经地说到这里,忽而狡黠地一笑。不过这种神情转瞬即逝,他很快就变成了一副老实巴交、为兄长担忧的样子,“九皇兄要是连这都听不出来,读起书来岂不是很费脑筋么?” 七皇子听了这话,忍不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九皇子气急败坏地直跺脚:“你胡说什么,我功课好着呢,先生都经常夸我的!” 裴清殊淡定地说:“噢,那就好那就好。殊儿没看出来,皇兄别跟我一般见识。” “你!”九皇子向来自负,觉得自己文采过人。这会儿听裴清殊说什么“没看出来”,简直就是对他赤-裸裸的讽刺。可偏生裴清殊年纪小,又是一副乖巧可人的样子,九皇子还什么责怪的话都说不出来,真是憋了一肚子的气没处发。 好在就在这时,正殿里来了个小宫女,叫他们去花厅用膳。 这么一打岔之后,九皇子脸上的热度消退了些,也顾不上再针对裴清殊了。 裴清殊没想到,他和七皇子还挺聊得来。两人一路说笑,倒也自在。 因为荣贵妃不打算给四皇子大办生日宴的缘故,今日宝慈宫只给他们几个皇子安排了一桌酒席。成妃和丽嫔她们送完了礼,坐了一会儿就回去了。庆嫔识趣,也适时地告退,让荣贵妃和淑妃姐妹两个单独谈天。 闲杂人等一走,淑妃便站起身,拜谢荣贵妃。 荣贵妃见了,连忙扶起她,一脸惊讶地道:“妹妹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多谢姐姐教我,让我主动接济俪妃。现今殊儿不用再挂心她了,对我的恩情也更加感激,还改口叫我母妃了,这都是多亏了姐姐的好法子啊!” 荣贵妃笑道:“我还当你要说什么,原来是这事儿。我不过是动动嘴皮子罢了,真正出钱出力的,还不是你么?” 淑妃一脸幸福地说:“嗨,这点钱算什么。要不是姐姐,就我这个笨脑子,还不知道要用多久才能让殊儿叫我母妃。这下我总算是放心了,晚上都能睡一个踏实觉了。” 姐妹俩欢欢喜喜地用过一顿饭,到了午歇的时间,淑妃就领着裴清殊回去了。 裴清殊这一上午打起精神,应付了这么多人,早已经累坏了。回去的路上,他就靠在淑妃身上,闭上眼睛小憩。淑妃把他搂在怀里,轻柔地拍着他的手臂。 裴清殊不知不觉地睡着了,迷迷糊糊地叫了一声“娘”。 淑妃听了,脸上的笑容愈发慈爱起来。 按照宫规,每个月的初一和十五,所有后妃都要去坤仪宫中给皇后请安。不过这个月的十五赶上了中元节,后宫众人要去祭祖。于是皇后便让人通知六宫,将这个月的问安改在了十四。 七月十四这天一大早,天儿还没亮呢,琼华宫里便上了灯。淑妃起的就已经很早了,可丽嫔和信贵人她们起的更早。因为身为低位妃嫔,她们不能叫主位娘娘等,必须先去正殿候着淑妃。 裴清殊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听见外头有响动。不过淑妃昨晚已经提前和他交待过了,裴清殊就没当回事,翻了个身继续睡,比平日起身的时间晚了足足两刻钟才起来。 因为今早淑妃不在,裴清殊本想着洗漱完之后,就在自己屋里头用膳的。没想到他刚洗完脸,还穿着中衣呢,令仪就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 “你这懒蛋,都什么时辰了才起!”令仪向来不知道客气二字是怎么写的,“赶紧来正殿用早膳,我都快饿晕了!” “这么点事情,皇姐随手打发个人来就是了,何必亲自跑一趟呢。”裴清殊笑嘻嘻地凑过去说:“怎么,皇姐这么关心我呀?” “呸,你个小没正经的,赶紧把衣服换了。真是的,头发还没梳呢,披头散发的像什么样子。” 自打乞巧节宴会之后,二公主对裴清殊的态度就好了一些,姐弟之间也亲近了不少。现在她对裴清殊虽然还是没什么好气,不过已经不会像刚开始一样充满敌意了。 “皇姐用点儿点心垫垫,我一会儿就来。”他没想到令仪会来,是他起来晚了,却叫令仪饿肚子,裴清殊心里还挺过意不去的。 “还用你说,”令仪不客气地在张鼓腿彭牙圆桌旁坐了,对玉栏吩咐道:“快去把你们这儿最好吃的点心给本公主拿过来,可不许藏私。” 玉栏忙笑着应了。 裴清殊让孙妈妈把他的头发像平日里那样束了两个髻,又让玉岫帮着换了身衣服,就出来对令仪说道:“我换好了,皇姐咱们走吧?” 谁知令仪没有立即应声,而是皱着眉头,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 裴清殊察觉到不对劲,忙问:“皇姐你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令仪面上浮现出不正常的潮红,却是倔强地摇了摇头:“我没事,咱们走——” 她搭着丫鬟的手就要站起来,可是就在她起身的那一瞬间,令仪的脸色忽然变得更难看了,甚至发出一声惊呼。 “皇姐,你……” 你是不是来癸水了? 裴清殊刚才看到她捂着肚子时就在疑心了,只是不好直接问。 “你住嘴,不要你管!” 令仪只有十一二岁,对女子的事情还不是很懂,这次是她初回有这样的感觉,所以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不过她身边的丫头可不是傻子,连忙让玉栏玉岫她们带着裴清殊避开,扶着令仪到净房去了。 裴清殊留在屋里,略感尴尬。 没想到他竟然会遇到这种事。偏偏是淑妃不在的时候,偏偏是令仪在他房里的时候,可真是巧了。 不过这倒是提醒了裴清殊——他之前总感觉自己少了点什么东西,可是一时还想不起来。现在看到令仪的样子他才想起来,原来做男人不用来癸水! 简直太轻松、太爽快了! 不过,作为一个曾经被月信折磨过好几年的人,裴清殊很道德地在令仪出来之前把自己脸上的笑意收了起来,一脸关心地对着令仪装傻:“皇姐你没事吧?要不要传太医呀?” “传个鬼呀!”令仪红着脸,娇蛮地说:“我回去了,早膳你自己用吧!” 目送着令仪离开之后,裴清殊小人得志,坏心眼地问一旁的玉栏:“玉栏姐姐,皇姐她到底怎么了呀,不传太医真的没关系么?” 玉栏闻言也红了脸说:“没关系,真的没关系的。这事儿殿下可千万不要同外人提起,就当不知道公主不舒服的事儿,知道了么?” “喔。”裴清殊适可而止,没有再问为什么,不然玉栏她们的脸上恐怕也要起火了。 如此一来,淑妃就不好说什么了。 裴清殊却是欲哭无泪——哪里好了? 不过,虽说他只是与荣贵妃短短地见了一面,裴清殊就觉得,荣贵妃的情商可要比淑妃高上不少,难怪能稳坐贵妃之位这么多年。 刚才她突然感慨了这么一句,应该不是无心,而是刻意制止淑妃训斥令仪,免得让令仪在弟弟面前下不来台,进而心中对弟弟生怨。 小孩子打打闹闹,其实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要是大人一味地偏袒年纪小的那个的话,大的那个就会愈发讨厌弟妹,甚至变本加厉地欺负小的孩子。小的那个也很有可能因此而生恨,和大的不亲。 112.侍寝宫女 订阅超过60%可以立马查看最新更新, 否则需要等待24小时。  因为那个人,竟然长得与七皇子一模一样! “别看了,那是我的双胞弟弟, 你八皇兄。”七皇子站在一旁, 没精打采地解释道。 裴清殊忍不住感慨:“哇, 好厉害哦,竟然是孪生兄弟!” “有什么厉害的,我这个弟弟……不提也罢。” 七皇子话说到一半, 还没来得及解释具体是怎么回事呢, 就见门口来了一个身着总管服饰的太监,正是皇帝身边的禄康安。 “陛下叫奴才来, 请诸位皇子殿下移步。” 众皇子听了,连忙按照排行站好, 一字排开。裴清殊虽舍不得四皇子和七皇子, 却也只得乖乖地走到了十一皇子身后。 裴清殊一路跟着诸位皇兄, 来到了皇帝所在的福宁殿。 福宁殿的门槛有些高, 他正愁着自己现在这小短腿该怎么跨过去还不失礼呢, 就觉腰上一紧, 有一个太监把他抱了过去。 裴清殊下意识地抬起头看了那人一眼,本以为只是个寻常的小太监,结果这一眼望过去,差点把他的心脏吓出来。 因为他发现, 抱他的那个人, 竟然是大内总管禄康安禄公公! 禄康安可是皇帝身边的大红人啊!他听淑妃提起过, 说是禄康安在宫中地位很高,就连淑妃在禄康安面前也得客客气气的。 裴清殊想不明白,这位大总管怎么会“纡尊降贵”,亲自抱自己一个不得宠的小皇子呢! 禄康安见他好奇又意外地瞅着自己,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和煦地一笑。 裴清殊身后,定妃所出的十三皇子年纪更小,禄康安却没有再抱,只是站在一旁看着。 裴清殊余惊未定,不过时间有限,他只能朝禄康安说了句“谢谢”,便继续往内殿走去。 随着大流拜见了皇帝之后,皇帝也没有废话,叫他们起身之后,便直接宣布出发。 皇帝的銮驾本就会有众多宫人跟着,现在再加上他们十几个皇子和一些宗室子弟,队伍浩浩荡荡,颇为壮观。 宫道早已被清得一干二净,话本中那些皇帝在路边偶遇貌美妃嫔的故事,发生概率几乎为零。 为表对祖先的敬意,包括皇帝本人在内,所有人都是步行,只有裴清殊和十三皇子这两个小不点例外,可以叫太监抱着。 不过小德子才十二三,裴清殊不忍心让他一路抱着自己,就说要自己走。这会儿他才发觉,平时锻炼身体有多重要。乾元殿到奉先殿大概小半个时辰的路程,说来也不算太远。可是走到半路的时候,他就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了。 好在皇帝身体看来也不咋样,估计平时不用自己走路,都是叫人抬着的。这会儿不过走了两刻钟的功夫,头上就开始冒虚汗,步伐也逐渐慢了下来。禄康安见了,在问过皇帝的意见之后,让大家原地修整一下。跟在后面的太监们听了,赶紧过来给自家主子擦汗捶腿。 小德子见裴清殊走得小脸儿泛红,着急地说:“殿下,您就让奴才抱您吧!奴才一点儿都不累!” 裴清殊看了眼只比他大半岁的十一皇子,有点倔强地摇了摇头:“十一皇兄都是自己走的。” “你身子弱,还是让人抱着吧。” 裴清殊一怔。 这个声音是…… “父、父皇。”裴清殊一抬头,就见一个身材微胖的中年男人不知何时走到了自己面前。 皇帝和善地说:“夏初的时候不是大病了一场么?别逞强,身子要紧。你年纪小,祖先不会怪你的,有这份儿心就成了。” 裴清殊连忙答应:“父皇说的是,儿臣明白了。” 皇帝和他说过话之后,队伍很快再次出发。裴清殊本想着今天要辛苦一下小德子了,没想到皇帝竟然指了一个御前的太监来,专门抱他。那太监看起来孔武有力,正值壮年。裴清殊见了没什么心理压力,就直接叫他抱了。 队伍的最前端,禄康安错皇帝半步,紧紧跟在皇帝身后。 “唉,养母到底还是养母,考虑的不够周到。殊儿还这么小,身边合该有几个年纪大点儿的太监随时抱他。” 禄康安听了,眼珠子一转,低声道:“皇上,容奴才多嘴,奴才觉着这也不能全怪淑妃娘娘粗心。这宫里的太监,奴才再晓得不过了,惯来是捧高踩低的。这十二殿下刚从冷宫里放出来,又不是淑妃娘娘的亲子,只怕年纪大些的太监心思活络,十二殿下也管不住呀。” “这倒也是。”皇帝略一思索,道:“如此,便把现在正背着殊儿的那个赏给他吧。你亲自教出来的人,总该有分寸了吧。” 禄康安忙道:“皇上放心。” 不知是因为人小,还是见识还不够广,裴清殊觉得奉先殿比他想象中的要大一些。 当他跪在像座小山一样高、黑压压的牌位前头时,裴清殊心里忽然有一种奇妙的感觉,好像他本来就该是大齐的十二皇子、正在祭拜的这些人就是他真正的祖先一样。 前世种种,仿佛红尘一梦,反倒显得不那么真切了。 冗长的祭祀典礼结束之后,裴清殊他们终于可以乘坐肩舆,让人抬着来到集英殿赴宴。 宴会上,众皇子按照年龄被分成了两桌,裴清殊自然是在小的那一桌。让他高兴的是,七皇子也被分在了他这一边。 七皇子没有按照排行和他的孪生兄弟坐在一起,而是把裴清殊拉在了自己身边,两人时不时交谈上几句。 一旁的九皇子见了,忍不住刺道:“七皇兄还真是会见风使舵,父皇不就和他多说了两句话么,这就开始和人家套上近乎了。” 七皇子是个性情中人,闻言当即怒从中来。谁知还不等七皇子还口,八皇子就抢先道:“九弟,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七哥哪里是那种人。” 七皇子瞪了八皇子一眼,没说什么。可裴清殊分明看出来,七皇子好像不太高兴的样子。 怎么回事?明明八皇子是在帮他说话呀,为什么他还不高兴? 裴清殊有些疑惑,不过也没太往心里去。美食在前,空了一上午的肚子不容他胡思乱想。 裴清殊这顿吃了不少,等他把肚子填的饱饱的之后,酒席也差不多要散了。毕竟今天是传说中的“鬼节”,大家用不着互相寒暄或者敬酒,吃完了就可以回去休息。回去之后,他们还得抓紧时间睡个午觉,再换身衣服。因为晚上他们还要去烧纸钱,需要充足的体力。 从集英殿里出来之后,裴清殊正准备坐上小辇的时候,七皇子忽然过来叫住了他。 裴清殊还没问什么呢,七皇子就先憋不住了,主动对他说:“我和八弟不对付,所以刚才才摆了脸子,十二弟别往心里去。” 裴清殊点点头,他不傻,看得出来这对亲兄弟不和。不过他和七皇子虽然合得来,却还不够熟络,七皇子不说,裴清殊也不好问。 “我们俩不是一路人。”七皇子抓了抓脑袋,有点不知道怎么说的样子,“他总跟我说三皇兄是嫡出,将来肯定能当上太子,让我也像他一样天天跟在三皇兄后头阿谀奉承,可我就是做不到……” 原来是这样。 裴清殊全都明白了。 不过,并不觉得奇怪。 龙生九子,尚且各有不同,更何况他们这位多情的父皇,还生了十三个儿子呢。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想法和选择,这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裴清殊笑了笑,一派天真地说:“没关系的七皇兄,我也是你的弟弟啊。以后咱们俩一块玩儿。” “嗯!”七皇子似是被他的笑容所感染,振奋起精神,笑着点了点头。 回到琼华宫之后,裴清殊累的倒头就睡。一直睡到傍晚,他才恋恋不舍地从床上爬起来。 换了身素色袍子之后,裴清殊和淑妃一起出发,去往点犀湖。 按说中元节是应该在河边烧纸的,不过后宫里头没有河,后妃女眷又不方便外出,只得用这点犀湖凑合一下。 点犀湖是宫中第一大湖,名字取自诗句“心有灵犀一点通”,据说是大齐某一代的皇帝亲自所取。 湖的面积很大,起码在夜里看来,湖面波光粼粼,一眼竟望不到尽头,与夜色融为一体了。 孙妈妈不住地嘱咐着:“要是奴婢不在您身边,殿下可千万别离水面太近了。万一一个不小心,掉进湖里头去,奴婢这条老命可就要保不住啦!” 裴清殊一脸无奈:“好端端的,妈妈又说什么呢。” 孙妈妈什么都好,就是人太唠叨了。 孙妈妈吓唬他说:“殿下可别不当回事,今儿个是七月十五,地狱里的恶鬼全都爬出来了,要抓小孩子回去下油锅的。” 裴清殊的嘴角抽了抽——看来孙妈妈的缺点里头,还得再加上一条太过迷信! 定妃拔得头筹之后,得了一个八宝连珠项链。东西是好东西,材质工艺都没的说,就是款式有些老气。 邻桌的敦嫔见了,凑上来说了几句吉祥话。定妃不知怎么想的,竟随手就把那条项链赏给了敦嫔。 113.突破 订阅超过60%可以立马查看最新更新,否则需要等待24小时。  第十四章交心 裴清殊尴尬得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一旁的玉盘见了, 连忙安慰起淑妃来:“娘娘别伤心了,您待十二殿下真心实意, 殿下难道还看出不来么?殿下虽不是娘娘亲生, 但与娘娘胜似亲生啊。” 淑妃用帕子按了按眼角, 摇头道:“我知道自个儿在殊儿心里怎么都比不过俪妃,这我也认了。只要将来殊儿长大了,还能记得有我这么个人,本宫死了也值了。” “您千万别这么说……”裴清殊听得心里直打鼓,敲得他心惊肉跳,“娘娘待殊儿的好,殊儿都铭记在心。” 淑妃低着头, 小声啜泣, 也不说话。玉盘替她站出来道:“咱们娘娘不光待十二殿下好,娘娘还爱屋及乌, 给寒香殿送了好些东西呢!” “玉盘!”淑妃抬起头,瞪着玉盘道:“要你多嘴!” “今儿就当奴婢多嘴了, 娘娘要打要罚, 奴婢都认了。只是奴婢死了之前, 要是不把这些话说出来,心里实在是憋得慌。”玉盘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 “就没见过娘娘这样的, 掏心掏肺地对养子也就罢了, 还用自己的体己钱去补贴人家的生母……您图什么呀!” 淑妃叹息道:“本宫也是看俪妃可怜。况且再怎么说,她都生了殊儿,还把殊儿这么好的孩子送到我跟前。就算是看在殊儿的面子上,本宫照拂她一二,岂有不该?” “娘娘的心眼儿也太好了。罢了罢了,是奴婢多嘴了,奴婢这就掌自己的嘴。” 见玉盘说着就要动手,裴清殊忙道:“玉盘姑姑别这样,我还要多谢你,让我知道母妃为我做了这么多。” 淑妃愣住了,瞪大眼睛看向裴清殊,过了好一会儿才不可置信地道:“你……你叫本宫什么?” 裴清殊微微低下头,有点不好意思地重复了一遍:“母妃。” 淑妃大喜,连忙把裴清殊搂在怀里。 她身上有种清淡好闻的味道,裴清殊并不讨厌,于是安心地躺在淑妃怀里。 淑妃这回是真的喜极而泣,泪水小溪似的往下淌。 “好孩子,听到你这声母妃,我就是现在立马死了也值了。” “娘娘说什么呢,当着殿下的面,您也好说这话?”玉盘急道:“您可得好好儿的,不能出一点事,不然二公主和十二殿下可怎么办呢?” “对,你说得对。”淑妃用帕子擦了擦脸,挤出个笑来,“殊儿,母妃吓到你了吧?” 裴清殊摇摇头,抬起手帮淑妃擦眼泪。他人小胳膊短,就象征性地擦了两下,可淑妃的心都快被他给暖化了。 玉栏身为裴清殊的宫女,连忙尽职尽责地帮她家主子说好话:“娘娘可真是有福气,都说女儿是贴心的小棉袄,咱们殿下虽然是个皇子,可论起贴心的程度来,可是丝毫不输给公主呢。” 淑妃听了心情大好,忙让玉盘取了一小盒的金元宝过来,说是给裴清殊的改口费。不仅如此,她还赏了琼华宫正殿所有下人两个月的月钱,让底下人都跟着裴清殊沾光,从此更加尽心尽力地服侍他这个主子。 淑妃不缺钱,要的就是裴清殊的态度。只要能让裴清殊真的把她这个母妃认下来,淑妃花多少银子都乐意,就不用提接济寒香殿的那一点儿了。 这才是上午,淑妃的妆就哭花了,自然是要重新洗脸上妆的。 裴清殊暂且回避,和抱着一盒子金元宝的玉栏一起回屋。 玉栏会说话,今儿个上午没少帮他出力。裴清殊也不小气,在玉栏把东西入库之前,顺手拿出两个金锭,塞给玉栏一个。玉栏推辞了半天,只说不要,裴清殊不得不板下脸,她才肯收下。 他故意孩子气地说:“就这一回,以后你要,我还不给了呢。” 玉栏连忙磕头谢恩:“多谢殿下赏赐,只是伺候殿下是奴婢的本分,奴婢哪敢要这么重的赏钱……况且,殿下的私库还不宽裕……” 说起自己空荡荡的库房,裴清殊脸色尴尬地轻咳一声:“不就是钱嘛,以后就会有的。孙妈妈对银钱不敏感,以后我这库房要想丰裕起来,还得靠玉栏姐姐帮我打点呀。” 玉栏不好意思地笑道:“奴婢哪有那么大的能耐,殿下真是折煞奴婢了。” “好啦好啦,玉栏姐姐,你快去把这些东西锁起来吧,放在外头我怕丢了呢。” 玉栏好笑地说:“殿下放心,琼华宫还没这么胆大包天的贼人。” 支走玉栏之后,裴清殊转过头来,捏着另一锭金子,走向玉岫,向她递了过去。 玉岫见了,大惊道:“这……这奴婢怎么敢当。奴婢得了淑妃娘娘的赏钱,已经很感激了,哪里还敢要殿下的赏钱。” 刚才她看裴清殊拿出两个金元宝来,还以为是一个给玉栏,一个给孙妈妈的,怎么都没想到裴清殊竟然会给自己。 裴清殊笑眯眯地说:“你和玉栏都是我身边的大宫女,怎么能只给她一个人呢,收着吧。” 玉岫却坚决不肯收:“奴婢惶恐,奴婢虽然同为一等宫女,可是奴婢……奴婢做的不如玉栏多,当不起殿下的赏。” 玉岫说的是事实,和尽心尽力的玉栏相比,玉岫对于伺候裴清殊这件事情虽然说不上失职,但是并不怎么热络,每日只是完成本职工作就算完了,从来没有真正为裴清殊操过什么心。 和大家接一样的赏钱,玉岫受之无愧。可是要她像玉栏一样,额外领裴清殊的赏赐,玉岫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羞愧难当。 裴清殊淡淡地问:“你不肯要,是看不起我么?” “奴婢不敢!奴婢只是没脸收殿下的赏赐……不过殿下待奴婢的这份心意,奴婢着实感动。殿下请放心,奴婢以后一定改过自新,好好侍奉殿下。” 她坚持不肯要,裴清殊也没强逼。见玉岫态度真诚,裴清殊便把她虚扶起来道:“玉岫姐姐有这个心就好。” 其实玉岫人不坏,就是和积极的玉栏相比,才会显得有一点消极怠工。裴清殊无事时都了解过了,玉栏的父母是傅家的家奴,玉栏生来就是奴籍,所以才这样会伺候人。玉岫进宫前虽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但她家里是开绸缎庄的,也是好人家出来的女儿,打小没伺候过人的。她识文断字,审美又很高,裴清殊不想放着人才不用,这才想着和玉岫交交心,让她真正愿意为己用。 现在看来,这个小目标已经基本达成了。 最后那一锭金子,裴清殊到底还是给了孙妈妈。 孙妈妈本是不肯要的:“殿下现在都不吃奴婢的奶水了,奴婢就和普通宫人没什么两样,却比他们平白多出好多月钱,奴婢这心里头本来就过意不去,哪能还要殿下的银子……” “当年要不是妈妈愿意进寒香殿,我可能早都饿死了。要往大了说,妈妈对我有救命之恩。” 孙妈妈见他这样懂事,只觉自己这些年来的辛苦完全没有白费。真是应了淑妃那句话,就是现在死了,她都值了。 “这都是应当应分的事情,殿下说这些做什么……您打赏玉栏姑娘她们,那是没什么说的,可咱们不一样。说句大不敬的话,在奴婢心里,早就把殿下当成自个儿的亲生儿子看待了……殿下真的不用对奴婢如此客气。” “我不是同妈妈客气,而是有事要妈妈去办。” 孙妈妈一愣:“有事?”她奇怪地看着裴清殊:“淑妃娘娘不是说,她已经让人关照寒香殿了吗?殿下还要花钱打点吗?” 裴清殊摇摇头:“劳烦妈妈把这金子送回家去吧。” “回家?殿下是说我家?” 裴清殊颔首道:“妈妈已经好些年没回过家了吧?不如我给你放两天假,回家去看看。我记得妈妈生的也是个儿子,就比我大几个月吧?” 一提起自己多年未见过的亲生儿子,孙妈妈的眼泪就掉下来了:“劳殿下惦记着,我那个哥儿小名叫虎儿,是夏天生的,上个月刚满五岁。” “这就是了,妈妈这回家去,麻烦您帮我问问,虎儿哥哥愿不愿意进宫来,给我做个伴读。” 皇子进入长华殿读书之后,至少会选两个同龄的男孩儿作为伴读。 一般来说,皇子选的伴读都是沾亲带故的人,尤其是自己母妃娘家的孩子。 俪妃的娘家早就没了联系了,也不方便联系。淑妃到时候应该会给他安排人,不过傅家的人对他这个养子态度如何还不好说。裴清殊早就想过了,不如把孙妈妈的儿子接进来,这样相处起来既放心,又能让孙妈妈母子团圆,算是一个两全其美之策了。 虽然孙妈妈的儿子身份不高,但只要淑妃答应,帮他抬个身份,也不是就进不来的。毕竟在宫里头,又不是没有过这样的先例。 孙妈妈听了之后,果然十分欢喜,哪里有不答应的道理。第二天她便告了假,出宫回家去了。 皇帝话说的好听,可淑妃打的是什么算盘,皇后心里一清二楚。 她没什么好气地说:“瞧皇上的意思,是打算答应了?您可别忘了俪妃当年是因为什么进的冷宫。当初臣妾就说过了,这十二皇子来历不明,不能计入玉牒,可您偏不听……” 若不是有求于皇后,皇帝真想和她大吵一架。这朱氏的肚量也太小了,言语之间丝毫没有国母的气度。若不是当年是先帝亲自指婚,他怎么都不会想要娶朱氏这样的女人做正妻。 114.左三姑娘 订阅超过60%可以立马查看最新更新, 否则需要等待24小时。  三伏天里, 裴清殊懒懒地躺在床上, 热得一动都不想动。 这种天气, 动一下就是一身汗, 他连饭都懒得吃。要不是尿意所迫,裴清殊能在床上躺一整天。 正因如此,孙妈妈一看他坐了起来, 就十分体贴地过来问他:“殿下可是想出恭了?” 裴清殊小脸微红,点了点头。 在变成这个四岁半的小男孩儿之前, 裴清殊只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女孩儿。在家里时,很多事情她都要自己做,家里唯一的丫鬟还是伺候主母的,并不负责帮她上厕所。 可是现在, 他变成了皇子。虽然是个在冷宫里长大,不受宠的小皇子, 可他身边还是跟着一个尽职尽责的奶妈。 孙妈妈什么事情都亲力亲为,不让裴清殊自己动手。 裴清殊一开始也觉得别扭,可是当他低下头, 看到自己身下那个“小怪物”的时候……他没出息地妥协了。 还是让孙妈妈代劳吧。 裴清殊还记得他头一回看到自己身下那东西的时候, 他眼前一黑,直接晕了过去。 现在十几天过去了, 裴清殊开始习惯, 也不得不接受了自己的新身体。 其实, 裴清殊并非对男人的身体一无所知。 前世她叫陆清舒, 是个画家的女儿。十七岁的时候嫁给一个武举人,夫妻还算和睦。不过好景不长,新婚没几天,北方边境便爆发了战事。夫君出征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更加悲惨的是,两年之后,匈奴人侵入中原,攻破国都——大齐亡国了。 沦为亡国奴的那些日子,裴清殊回忆起来,至今仍然觉得心惊胆战。 匈奴人攻齐多年,终于得偿所愿,便像疯了一样地掠夺中原的女人和财富。所到之处,烧杀抢掠,百姓苦不堪言。 陆清舒一家躲了又躲,可终究还是没能逃脱匈奴人的魔爪。陆清舒正担心未来的路怎么走的时候,她那个泼辣的婆婆直接一把大火,烧死了他们全家,宁可死也不留给匈奴人糟蹋。 没错,裴清殊上辈子是被烧死的。 所以现在,他特别怕火。晚上见到孙妈妈点灯,他心里都一阵发慌,非要躲得远远的才好。 “殿下原本就不爱说话,这下子好了,病了一场,连光都见不得了,造孽哟!”孙妈妈以为把裴清殊哄睡了,就拉着绿袖一起聊天。 绿袖是这冷宫里唯一的一名宫女,几年前被分给了裴清殊的生母林氏。后来林氏在怀孕期间不知道犯了什么大错,被打入了冷宫。 当时林氏身边的几个大宫女全被处置了,小宫女能另谋出路的全都另谋出路。只有绿袖忠心,非要跟着林氏,这才留在了冷宫。 绿袖听了孙妈妈的话,也跟着直叹气:“唉,咱们小殿下的命可真苦。明明是天之骄子,贵人的命格,偏偏生在这鬼地方……先前烧得那么厉害,硬是连太医都请不来一个。多亏孙妈妈给那守门的侍卫磕头,把您的保命钱全都搭进去了,才换些药材回来,不然咱们殿下可真是没活路了。” 孙妈妈摇摇头笑道:“说这些个做什么,殿下是我奶大的,就跟我的亲儿子一样。当娘的,能不为自个儿儿子打算吗?” 孙妈妈说出这话本是无心,可话一出口,两人都是一愣,脸上浮现出尴尬的神情来。 裴清殊闭着眼睛,并没有看她们。可他隐约猜了出来,为什么她们会觉得尴尬。 因为他的生母林氏,对他的关爱程度,还不如孙妈妈这个奶妈。 裴清殊病了这么久,一直都是孙妈妈和绿袖轮番照顾他。林氏这个生母,就只有用膳的时候会来和他一起用。其余时间,林氏都躲在自己的屋子里头,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裴清殊醒来之后已经半个多月了,至今都没和林氏说过几句话。 “孙妈妈说的是,您对殿下真是没得说。”绿袖赞了一句之后,压低声音道:“不过您也别怨娘娘……娘娘她也不容易。” 孙妈妈忙摆手道:“我一个下人,哪里敢怨娘娘!况且这宫里头哪个不知道,娘娘当年并非自愿入宫。她也是个苦命的人呐!” 裴清殊听到这里,真想插嘴问上一句,林氏当年到底是怎么入宫的?她又为什么会挺着肚子进了冷宫? 可他不知道以前的裴清殊知不知道这些事,万一贸然出口,暴露了自己就不妙了。 好不容易重活一世,裴清殊可不想再被人当成妖孽烧死。 他有心想好好活着,可是他现在的处境,别说跟皇子比了,就连他上辈子的境况都不如。 不过要说起来,冷宫的环境虽然不怎么好,但这里的生活也并没有裴清殊以前想象中的那么糟糕。俪妃是废妃,待遇和一般的宫女差不多。每日吃的虽然都是粗茶淡饭,但起码都是正常的食物,没有馊掉。由此裴清殊推测,这个后宫的皇后娘娘为人应该还不错,要么就是俪妃入冷宫另有隐情,有人在暗中特意关照。 裴清殊希望是后者。因为只有那样,他才有出去的希望。 不然像现在这样,每天只能浑浑噩噩地躺着,吃这几个下人省出来的口粮……裴清殊完全不知道自己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迷迷糊糊地睡着,再次醒来之后,裴清殊是被热醒的。 孙妈妈正守在他身边打扇子,见他醒了,便殷勤地问:“殿下醒了,可是饿了?昨晚殿下用的就少……” 裴清殊摇摇头问:“什么时辰了?” “回殿下的话,巳时一刻了。” 裴清殊皱了皱眉。 已经很晚了。无论是从前在家里做姑娘,还是嫁人之后,裴清殊都没有起得这么晚过。 这样的日子,也是时候结束了。 他从床上坐了起来,孙妈妈会意,也不给他穿鞋,就要抱他去用马桶。 裴清殊轻轻吐出口气:“我要穿鞋。” 孙妈妈一怔:“殿下……您大病初愈,身子还虚着呢,让奴婢抱您就是了。” 裴清殊不说话,只是坚持地看着她。 昨晚临睡前,裴清殊已经想清楚了。就这么躺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他总归是要想办法改变自己的现状。 孙妈妈拗不过他,只能低头给他穿鞋,口中念叨着:“殿下起来走走也好,只是千万别逞强。若是累了,便和奴婢说。” 裴清殊点点头,拉着孙妈妈的手慢慢地挪到了净房。 他现在的身子的确是弱,来回一趟没走几步路就累出了一身的汗。孙妈妈帮他换衣服的时候,绿袖端着脸盆走了进来,见了他们便笑:“给殿下请安了。殿下今儿个怎么起来了?” 裴清殊心想着,多说则多错,少说则少错。反正原本的小皇子话就少,他又病了一场,现在能不说话就不说话,以免暴露自己。 孙妈妈自然地接话道:“殿下躺了这么些天,许是觉得无聊了。也是,这冷宫里头也没个孩子,整日里就咱们几个,太委屈殿下了。” 绿袖拧了帕子过来,先给裴清殊擦了擦手,问他:“殿下可觉得冰?” 等裴清殊摇头,她才又净了帕子,给裴清殊擦脸。 绿袖的性子很爽利,伺候人时却很温柔。裴清殊觉得她才是真的委屈。年纪轻轻的,就陷在了这冷宫里头。吃不饱穿不暖不说,还得一个人伺候两个主子,什么活都得干。 “我自己来吧。”他有点不好意思地说。 绿袖听到他这么说便笑了:“殿下可是嫌弃奴婢手脚笨拙,不如孙妈妈体贴?” 裴清殊摇摇头,看了眼绿袖身上洗得发白的旧衣裳,低低地说:“你们照顾我,太辛苦。” 绿袖一愣,笑容顿时凝固在脸上。和孙妈妈对视一眼后,两人的眼圈儿都红了。 “殿下长大了,知道心疼人了。”孙妈妈擦擦眼睛,对绿袖说:“刚才出小恭的时候,殿下都不用我帮忙了呢。” 裴清殊有点赧然,不知道说什么是好。对于自己身体的变化,看多了也就习惯了。比起让别人陪着自己上厕所,裴清殊还是更喜欢自己来。 “殿下,奴婢不辛苦。”绿袖眨眨眼睛,试图赶走泪意,“只要殿下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让奴婢做什么都愿意。” 裴清殊听了,心里不得不感慨。眼前这两个女子,可真是难得的忠仆。 “我们是奴婢,天生就是伺候人的,服侍您是奴婢的本分。您可不一样,您是皇子,您受的委屈可比奴婢们大多了。”绿袖真心实意地说:“以后可别再说这些折煞奴婢的话了。” 裴清殊现在发现了,不让她们伺候自己,对她们来说并不是一种解脱,反倒是一种折磨。 115.情绪 订阅超过60%可以立马查看最新更新,否则需要等待24小时。  三伏天里, 裴清殊懒懒地躺在床上, 热得一动都不想动。 这种天气, 动一下就是一身汗, 他连饭都懒得吃。要不是尿意所迫, 裴清殊能在床上躺一整天。 正因如此, 孙妈妈一看他坐了起来,就十分体贴地过来问他:“殿下可是想出恭了?” 裴清殊小脸微红,点了点头。 在变成这个四岁半的小男孩儿之前, 裴清殊只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女孩儿。在家里时, 很多事情她都要自己做, 家里唯一的丫鬟还是伺候主母的,并不负责帮她上厕所。 可是现在, 他变成了皇子。虽然是个在冷宫里长大, 不受宠的小皇子, 可他身边还是跟着一个尽职尽责的奶妈。 孙妈妈什么事情都亲力亲为,不让裴清殊自己动手。 裴清殊一开始也觉得别扭, 可是当他低下头,看到自己身下那个“小怪物”的时候……他没出息地妥协了。 还是让孙妈妈代劳吧。 裴清殊还记得他头一回看到自己身下那东西的时候, 他眼前一黑,直接晕了过去。 现在十几天过去了,裴清殊开始习惯, 也不得不接受了自己的新身体。 其实, 裴清殊并非对男人的身体一无所知。 前世她叫陆清舒, 是个画家的女儿。十七岁的时候嫁给一个武举人,夫妻还算和睦。不过好景不长,新婚没几天,北方边境便爆发了战事。夫君出征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更加悲惨的是,两年之后,匈奴人侵入中原,攻破国都——大齐亡国了。 沦为亡国奴的那些日子,裴清殊回忆起来,至今仍然觉得心惊胆战。 匈奴人攻齐多年,终于得偿所愿,便像疯了一样地掠夺中原的女人和财富。所到之处,烧杀抢掠,百姓苦不堪言。 陆清舒一家躲了又躲,可终究还是没能逃脱匈奴人的魔爪。陆清舒正担心未来的路怎么走的时候,她那个泼辣的婆婆直接一把大火,烧死了他们全家,宁可死也不留给匈奴人糟蹋。 没错,裴清殊上辈子是被烧死的。 所以现在,他特别怕火。晚上见到孙妈妈点灯,他心里都一阵发慌,非要躲得远远的才好。 “殿下原本就不爱说话,这下子好了,病了一场,连光都见不得了,造孽哟!”孙妈妈以为把裴清殊哄睡了,就拉着绿袖一起聊天。 绿袖是这冷宫里唯一的一名宫女,几年前被分给了裴清殊的生母林氏。后来林氏在怀孕期间不知道犯了什么大错,被打入了冷宫。 当时林氏身边的几个大宫女全被处置了,小宫女能另谋出路的全都另谋出路。只有绿袖忠心,非要跟着林氏,这才留在了冷宫。 绿袖听了孙妈妈的话,也跟着直叹气:“唉,咱们小殿下的命可真苦。明明是天之骄子,贵人的命格,偏偏生在这鬼地方……先前烧得那么厉害,硬是连太医都请不来一个。多亏孙妈妈给那守门的侍卫磕头,把您的保命钱全都搭进去了,才换些药材回来,不然咱们殿下可真是没活路了。” 孙妈妈摇摇头笑道:“说这些个做什么,殿下是我奶大的,就跟我的亲儿子一样。当娘的,能不为自个儿儿子打算吗?” 孙妈妈说出这话本是无心,可话一出口,两人都是一愣,脸上浮现出尴尬的神情来。 裴清殊闭着眼睛,并没有看她们。可他隐约猜了出来,为什么她们会觉得尴尬。 因为他的生母林氏,对他的关爱程度,还不如孙妈妈这个奶妈。 裴清殊病了这么久,一直都是孙妈妈和绿袖轮番照顾他。林氏这个生母,就只有用膳的时候会来和他一起用。其余时间,林氏都躲在自己的屋子里头,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裴清殊醒来之后已经半个多月了,至今都没和林氏说过几句话。 “孙妈妈说的是,您对殿下真是没得说。”绿袖赞了一句之后,压低声音道:“不过您也别怨娘娘……娘娘她也不容易。” 孙妈妈忙摆手道:“我一个下人,哪里敢怨娘娘!况且这宫里头哪个不知道,娘娘当年并非自愿入宫。她也是个苦命的人呐!” 裴清殊听到这里,真想插嘴问上一句,林氏当年到底是怎么入宫的?她又为什么会挺着肚子进了冷宫? 可他不知道以前的裴清殊知不知道这些事,万一贸然出口,暴露了自己就不妙了。 好不容易重活一世,裴清殊可不想再被人当成妖孽烧死。 他有心想好好活着,可是他现在的处境,别说跟皇子比了,就连他上辈子的境况都不如。 不过要说起来,冷宫的环境虽然不怎么好,但这里的生活也并没有裴清殊以前想象中的那么糟糕。俪妃是废妃,待遇和一般的宫女差不多。每日吃的虽然都是粗茶淡饭,但起码都是正常的食物,没有馊掉。由此裴清殊推测,这个后宫的皇后娘娘为人应该还不错,要么就是俪妃入冷宫另有隐情,有人在暗中特意关照。 裴清殊希望是后者。因为只有那样,他才有出去的希望。 不然像现在这样,每天只能浑浑噩噩地躺着,吃这几个下人省出来的口粮……裴清殊完全不知道自己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迷迷糊糊地睡着,再次醒来之后,裴清殊是被热醒的。 孙妈妈正守在他身边打扇子,见他醒了,便殷勤地问:“殿下醒了,可是饿了?昨晚殿下用的就少……” 裴清殊摇摇头问:“什么时辰了?” “回殿下的话,巳时一刻了。” 裴清殊皱了皱眉。 已经很晚了。无论是从前在家里做姑娘,还是嫁人之后,裴清殊都没有起得这么晚过。 这样的日子,也是时候结束了。 他从床上坐了起来,孙妈妈会意,也不给他穿鞋,就要抱他去用马桶。 裴清殊轻轻吐出口气:“我要穿鞋。” 孙妈妈一怔:“殿下……您大病初愈,身子还虚着呢,让奴婢抱您就是了。” 裴清殊不说话,只是坚持地看着她。 昨晚临睡前,裴清殊已经想清楚了。就这么躺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他总归是要想办法改变自己的现状。 孙妈妈拗不过他,只能低头给他穿鞋,口中念叨着:“殿下起来走走也好,只是千万别逞强。若是累了,便和奴婢说。” 裴清殊点点头,拉着孙妈妈的手慢慢地挪到了净房。 他现在的身子的确是弱,来回一趟没走几步路就累出了一身的汗。孙妈妈帮他换衣服的时候,绿袖端着脸盆走了进来,见了他们便笑:“给殿下请安了。殿下今儿个怎么起来了?” 裴清殊心想着,多说则多错,少说则少错。反正原本的小皇子话就少,他又病了一场,现在能不说话就不说话,以免暴露自己。 孙妈妈自然地接话道:“殿下躺了这么些天,许是觉得无聊了。也是,这冷宫里头也没个孩子,整日里就咱们几个,太委屈殿下了。” 绿袖拧了帕子过来,先给裴清殊擦了擦手,问他:“殿下可觉得冰?” 等裴清殊摇头,她才又净了帕子,给裴清殊擦脸。 绿袖的性子很爽利,伺候人时却很温柔。裴清殊觉得她才是真的委屈。年纪轻轻的,就陷在了这冷宫里头。吃不饱穿不暖不说,还得一个人伺候两个主子,什么活都得干。 “我自己来吧。”他有点不好意思地说。 绿袖听到他这么说便笑了:“殿下可是嫌弃奴婢手脚笨拙,不如孙妈妈体贴?” 裴清殊摇摇头,看了眼绿袖身上洗得发白的旧衣裳,低低地说:“你们照顾我,太辛苦。” 绿袖一愣,笑容顿时凝固在脸上。和孙妈妈对视一眼后,两人的眼圈儿都红了。 “殿下长大了,知道心疼人了。”孙妈妈擦擦眼睛,对绿袖说:“刚才出小恭的时候,殿下都不用我帮忙了呢。” 裴清殊有点赧然,不知道说什么是好。对于自己身体的变化,看多了也就习惯了。比起让别人陪着自己上厕所,裴清殊还是更喜欢自己来。 “殿下,奴婢不辛苦。”绿袖眨眨眼睛,试图赶走泪意,“只要殿下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让奴婢做什么都愿意。” 裴清殊听了,心里不得不感慨。眼前这两个女子,可真是难得的忠仆。 “我们是奴婢,天生就是伺候人的,服侍您是奴婢的本分。您可不一样,您是皇子,您受的委屈可比奴婢们大多了。”绿袖真心实意地说:“以后可别再说这些折煞奴婢的话了。” 裴清殊现在发现了,不让她们伺候自己,对她们来说并不是一种解脱,反倒是一种折磨。 做下人的,在这种境遇下,要是主子还立不起来的话,她们就更不知道自己活着是为了什么了。 做活虽然辛苦,但起码心里踏实。起码用不着像裴清殊现在这样,整日地胡思乱想。 擦完脸,绿袖伺候着他漱口的时候,正在摆饭的孙妈妈忽然说:“娘娘来了。” 裴清殊立马紧张起来。 大齐的皇子在没有正式的爵位之前,年例与公主相同,每年有二百四十两银子,按月支给。换算下来,每个月就是二十两银子。这个钱主要用于打赏之类的人情往来,而不是买东西。因为他每日吃的食物、穿的布料、用的蜡烛,皆有定例,一般来说都是够用的。 二十两银子对于小皇子来说或许不多,但对于裴清殊这种普通人家出生的孩子来说,已经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前世裴清殊的家庭总收入,一年也不过四五十两银子,这还是赶在好的时候。因此一个月能得二十两银子,裴清殊已经觉得很感激了。 淑妃在这个时候叫人给他送钱来,不管是内务司送来的,还是当真是淑妃自掏腰包垫给他的,裴清殊都觉得十分感激。临用晚膳之前,裴清殊就来到正殿,向淑妃谢恩。 淑妃拉起他笑道:“都是自家人,何必这样客气。不过你来的正好,本宫正想差人与你说。再过半年,等你开蒙了,你就要搬去庆宁宫住了。本宫寻思着,不如这剩下的几个月,你便同本宫一起用膳,你意下如何?” 琼华宫是配有小厨房的,只有贵嫔位以上的后妃才有资格使用小厨房,因此琼华宫的小厨房基本上就是淑妃专用的。 以前令仪公主还住在琼华宫的时候,内务司都是把属于公主的那一份食材直接送到琼华宫的小厨房,和淑妃并在一起用。到了裴清殊这里,如果他不打算效仿令仪公主的话,也可以让人把他的份例送到御膳房去。只是那样一来,他和淑妃未免显得太过疏远。 裴清殊一想就明白,如果他平时在自己屋里用膳的话,可能每日只有请安的时候能见到淑妃。淑妃应该是抱着和他培养感情的目的,才提出要和他一起吃饭的。 裴清殊闻弦歌而知雅意,点头应了下来。 虽说他现在和淑妃还不够熟络,还是觉得在自己的房间吃饭比较自在。不过淑妃现在待他还算不错,裴清殊觉得自己应该给淑妃一个接近自己的机会,也应该给自己一个了解淑妃的机会。 孙妈妈却不是怎么想的,等他用完晚膳,从正殿出来,孙妈妈就小声对着他说:“殿下答应了就对了,先头淑妃娘娘问的时候,我还怕殿下怕羞,不肯应呢。淑妃娘娘这里的伙食,可比大厨房出来的精细多了。” 裴清殊尴尬地笑了笑,很想说他不是因为好吃的才答应下来的。这个孙妈妈,还真是没什么心眼。 次日裴清殊又在屋里头歇了一日,除了去淑妃那里请安用膳,哪里都没去。许是以前在冷宫的日子太过无聊,相比之下,现在他的居住条件提高了,身边的人也多了,一点都不觉得日子难捱。 裴清殊搬来琼华宫的第三日,传说中的尚仪局来了人,教裴清殊宫规礼仪。 裴清殊如见救星,好好地和司仪学了几天规矩。两个女官领了裴清殊打赏的赏钱,脸上的笑容更加真诚了。等一套基本的宫规学完,她们离开之后,逢人就讲十二皇子是多么的聪明伶俐。 宫里皇子虽多,可从冷宫出来的,就十二皇子这么一个。众人对他本就好奇,因此裴清殊的消息一传出去,便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宫里的大多数人就都听说了——这位十二皇子不仅生得玉雪可爱,而且十分聪颖。 淑妃对此喜闻乐见,还不着痕迹地推波助澜,让人帮着说裴清殊的好话,这样她自己也面上有光。 这日二公主又来请安的时候,淑妃叫过他们二人,说起今年乞巧节宴会的事。 裴清殊本以为七夕这种节日,只和后宫女眷有关,不关他一个皇子什么事儿。谁知道淑妃的意思,竟是想让二公主带裴清殊一起去。 “皇后娘娘厌夏,将今年的乞巧宫宴交给荣贵妃准备。本宫和贵妃寻思着,殊儿从寒香殿出来不久,和其他姐妹还未正式见过,难免有些生疏。不如趁此机会见上一见,不说一下子变得多熟悉,就算只是认认人,也是好的。” 裴清殊想了想,这场宴会虽说是以女人为主的,不过对他来说的确很有帮助。现在他只见过琼华宫的几个妃嫔和公主,对琼华宫之外的人一点都不了解。等他开蒙之后,可能就很难这么无所顾忌地见到这些女眷了。趁这个时候赶紧认认人,尤其是对宫里有地位的人多一些了解,对他将来总归是有好处的。 裴清殊答应下来,抬头看向二公主:“要麻烦皇姐了。” 令仪撇撇嘴:“你知道麻烦就好。” “令仪,怎么说话呢!”淑妃不悦地看着女儿,“你弟弟年纪小,和别人都不熟悉,等到了宫宴上,你要多照顾他一些,知道么?” 二公主别别扭扭地“哦”了一声。 乞巧节宴会当天,裴清殊的新衣服已经做好了。还真别说,定做的衣裳和成衣就是不一样。 他在玉栏和玉岫的建议下,选了一件天青色的茧绸袍子。素净大方,穿起来又很舒服,一点都不觉得闷热。 相比之下,卯足了劲要在姐妹当中出一番风头的令仪公主,打扮的就要华丽许多。她身穿一件极其耀眼的石榴红织金妆花湖绸宫装,头戴一顶金树形状的步摇冠。那步摇冠呈伞状,每一根金树杈之下都坠有大大小小数不清的小金叶子。令仪每稍动一下,那金冠上的枝叶便随之摇摆,华丽无比,十分吸睛。 “二姐姐今天可真好看。”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裴清殊从一个还没读书的小孩子的角度出发,没用什么华丽的词汇,十分朴实地夸了裴令仪一句。令仪听了,心中对他虽还有些不喜,却忍不住勾了勾唇角,娇俏十足地道:“还用你说!” 裴清殊无奈地一笑,心中暗暗为将来的二姐夫捏了把汗。 因为淑妃要帮着荣贵妃筹备宫宴,提前半个时辰她便去了漪兰殿。 裴清殊自己的肩舆已经做好了,但淑妃怕他年纪小,一个人坐不稳当,早就特意嘱咐令仪,让她带着弟弟一起走。所以令仪这回来琼华宫,是特意接裴清殊的。 令仪今年十一岁,正处于女孩儿和少女之间的年纪。对于这个多出来的便宜弟弟,令仪心里只觉得麻烦。奈何淑妃硬要他们姐弟搞好关系,令仪也只得从命,和裴清殊一同坐在辇上。 “才来几天,你就胖了一圈。”令仪很不客气地说:“离本公主远一点,好热!” 裴清殊已经贴着椅子边儿坐了,他怕自己掉下去,只能双手扶着把手。 令仪见了,突然感到心虚,还生出几分不忍来。碍于面子,却不好直说,只凶巴巴道:“坐好了,手放下来!尚仪局的人没教过你规矩吗?” 裴清殊只能弱弱地收回了手,坐得离令仪稍微近了一点。这回令仪倒是没说什么。 一路相安无事,总算顺利抵达漪兰殿。 今日宴会采取的是分桌制,分上、中两种酒桌。有资格坐上桌的,只有皇帝、太后、皇后、太子和贵妃以上的后妃。 太后苦夏,一入夏就去行宫居住了。皇后身体不适,今日也不来。太子未立,目前还没有皇子有资格坐上桌。而这种类似女儿节的宴会,皇帝来不来、来了之后能坐多久还不好说。因此今日的上桌,恐怕只有荣、全两个贵妃能坐。裴清殊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都替她们感到尴尬。 除了位于正中的上桌之外,其余的酒席就全都是中桌了。下桌是赏给宫人的,若不是有什么天大的喜事,一般不会有主仆同宴的情况存在。 上桌之下的左右两个中桌,左侧是四妃席,右侧是贵嫔席。 再往下不是嫔位的酒席,而是公主席。裴清殊根据自己目前的年例暗自推算了一下,公主的份例是低于贵嫔,但是高于嫔的。酒席的位置这样安排,也就不足为奇了。 因为人来的还不齐,酒桌上暂时没有上菜,只摆着些瓜果和零嘴,给早来的人先用。 公主席上目前只坐着一个信贵人所出的四公主。令仪对她没什么兴趣,就对裴清殊说:“我要先去拜见荣贵妃,你要跟我一同去么?” “好呀。”裴清殊听淑妃说起荣贵妃很多次了,还没见过真人呢。 令仪见他答应得爽快,轻哼一声道:“你这家伙,还真不知什么叫做客气啊。” 裴清殊嘿嘿一笑,装作听不懂的样子,亦步亦趋地跟在二公主后面。不过他人小,腿短,走不过令仪,只好让孙妈妈抱。等到了荣贵妃跟前,才自己下地请安。 116.审问 订阅超过60%可以立马查看最新更新,否则需要等待24小时。 俪妃一怔, 没想到恩嫔竟然提出了这么个办法。 “姐姐舍得这孩子吗?” 虽说生下裴清殊的是俪妃, 可恩嫔这个姨母与裴清殊亲如母子, 关系甚至比俪妃这个生母还要近些。 恩嫔用帕子按了按眼角:“不舍得,又有什么办法呢。妹妹,这孩子太可怜了, 咱们不能就让他这么被关下去……” 俪妃默然,隔了很久才开口:“姐姐就不怕殊儿出去之后,被皇帝……” “不会的。”恩嫔摇摇头说:“殊儿虽说长得像妹妹多些, 可与陛下也有几分相像。以前陛下疑心,是因为没见过这孩子。只要他与殊儿多些接触,陛下就应当明白这孩子是他的了。” 俪妃长长一叹, 揉着额角问:“姐姐心里可是已有人选了?” 恩嫔双眸一亮, 知道俪妃这是松口了, 忙道:“人选说不上, 只是心里想着, 总要给殊儿找个妥帖点的去处才是。皇后虽是正宫, 可她自己膝下有子, 我怕殊儿去了受委屈。荣、全两个贵妃亦然。再往下数……便是淑妃了。” “淑妃?”俪妃反问一声, 思索起来。 淑妃是当今天子龙潜时就进了王府的老人儿了。在她还年轻的时候, 淑妃也曾得宠过一段时间。 淑妃肚子还算争气, 生下二公主之后没多久就又怀上了子嗣。只是没想到后来竟被她一向信任的纯妃所害, 不仅滑了胎不说, 以后还都不能再生育了。 虽说纯妃最后被幽禁, 还得了失心疯,可淑妃心里的怨气还是难以平息。从那之后,她整个人都变得泼辣难缠起来,发起脾气时连皇帝都敢怼。皇帝心里对她有愧,对淑妃倒是颇为迁就。在俪妃入宫之前,淑妃是唯一一个膝下没有皇子的妃位。 “是啊,淑妃的脾气虽然爆了些,可她向来护短,人又不坏,还和荣贵妃交好,在宫中地位稳固。不仅如此,她还是出身名门傅氏的小姐,娘家实力雄厚。若她有意抚养殊儿,殊儿的未来就不用咱们操心了。” 俪妃见恩嫔这样为淑妃说起好话,不由酸酸道:“你对殊儿倒是上心。” 恩嫔尴尬地笑了一下:“再怎么说,我也是殊儿的姨母嘛……” 俪妃知道她也是为了裴清殊好,所以没再刺她,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天色不早了,姐姐先回去歇着吧。这事儿,容我再想想。” 恩嫔明白此事非同小可,俪妃一时不能下定决心也是正常的,便依言告辞离去。 恩嫔走后,绿袖进来伺候俪妃梳洗。等绿袖关上门出去之后,裴清殊知道俪妃就要过来了,不由紧张起来,翻了个身背对着母亲。 身后似乎静了静,就在裴清殊好奇,想要偷偷查看情况的时候,俪妃忽然开口了:“你还醒着吧。” 裴清殊吓了一跳,整个人的身子下意识地一颤。 没想到他偷听被发现,俪妃不仅不生气,反而一笑:“你这孩子,一点都不像我,胆子怎么这样小。” 裴清殊慢慢地转过身来,尴尬地笑笑,不知道说什么好。 “行了,我又没有怪罪你的意思。你也大了,这些事情,让你知道也无妨。回头要是真出去了,总得自己长个心眼,我可护不了你一辈子。” 裴清殊心想,可不是没护住吗?不然真正的裴清殊也不会烧死,他也不会以裴清殊的身份继续生活。 见裴清殊发呆不说话,俪妃也不介意,只是问他:“你姨母的话你都听到了,你愿意去淑妃那里生活吗?” 不等裴清殊回答,俪妃忽然笑了:“瞧我问的什么傻话,你能不想去吗……这冷宫里头除了我们几个再无他人,能有什么意思。” 裴清殊为难地看着她:“母妃……” 其实他还没有想好答案。 可方才问话的明明是俪妃,这会儿她却似不想听到裴清殊的回答一般,冷淡地打断他:“行了,时辰不早了,歇着吧。” 说罢便躺了下来,闭上眼睛。 裴清殊头一回和这个名义上的母亲一起睡觉,加上心事重重,不免翻来覆去,不知过了多久才终于睡着。 等他醒来的时候,俪妃已经不见了。 裴清殊感觉的到,俪妃心里已经有了决定。 不过让他有没想到的是,冷宫里的这几个女人,办事效率还挺高。 前不久才定下的计划,才隔了一日,她们便请来了淑妃。 淑妃是个如想象中一般雍容华贵的女子,即使处于盛夏,仍然穿着身胭脂色的百花穿蝶宫装,戴了一整套的赤金首饰。裴清殊见了,很想问候她一声:淑娘娘热否? “殊儿,快给淑妃娘娘行礼。”恩嫔见他只是呆呆傻傻地看着淑妃,不由心急地催促。 淑妃见了他,却抬起带着鎏金护甲的手,笑了起来:“罢了,不是说十二皇子的病才好吗?快过来坐。” 不是裴清殊失礼,而是男子的问安礼该怎么行他实在不清楚。又怕自己没行好,闹了笑话,到时候更加麻烦,所以只能装傻。 “让淑妃娘娘见笑了。”恩嫔十分不好意思地说道:“其实十二殿下是很聪明的,只是这冷宫里的境况您也都瞧见了……妾身几个妇道人家,只能省出口吃的,把十二殿下养大。旁的我们便是想给,也给不起呀!” 淑妃抿了抿唇,并不急于搭恩嫔的话,而是拉着裴清殊的手左瞧瞧,右瞧瞧。裴清殊被她瞧得有些不自在,好像自己是个被放在货摊上供人挑选的货物一样。 “这孩子生的倒是好,像俪妃一样,瞧着便叫人喜欢。”淑妃看了俪妃一眼,似笑非笑地说。 俪妃进冷宫前和淑妃关系平平,准确地说,俪妃和宫里的任何一个女人关系都很一般。如今虽是她有求于淑妃,可是以俪妃的性子,仍旧很难像恩嫔一样放下姿态,小心翼翼地讨好淑妃。 她直来直去惯了,也不和淑妃兜圈子去夸自家儿子有多好,而是直截了当地说:“淑妃娘娘若是当真喜欢殊儿,不若便把他接到身边抚养。” 淑妃来此之前,自然早已对俪妃和恩嫔的意思了然于胸。不过现在冷不丁地听到俪妃抛了一个直球过来,淑妃还是不由一怔:“俪妃当真舍得吗?” 俪妃直视着淑妃的眼睛,面无波澜,却字字惊心:“我若舍得,淑妃娘娘可敢要吗?” 恩嫔和孙妈妈等人闻言,不由提起心,吊起胆,生怕俪妃会惹恼了这位不好相与的淑妃。 可出乎他们意料的是,淑妃不仅没生气,反倒笑了:“你这是在激本宫吗?”淑妃摇摇头,笑容不停,“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俪妃不说话,只是定定地望着淑妃。 淑妃的笑容,终于渐渐地收了起来。 其实,身为四妃之中唯一一个没有儿子的女人,淑妃一直都很想领养一个皇子,只是苦于没有机会。 现在机会倒是有了,可俪妃的这个儿子,淑妃想要,却不大敢要。 当年俪妃是怎么进的冷宫,淑妃和后宫中的许多人一样并不清楚。可就看十二皇子出生后这几年,皇帝都没有要把他接出来的意思,就知道皇帝已经因为俪妃迁怒到了这个儿子身上。 淑妃是个聪明人,她知道这个十二皇子恐怕是个烫手山芋。领养裴清殊这件事情,是很有可能会触霉头的。 可是淑妃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见到裴清殊的第一眼,她就喜欢上了这个干净漂亮的小男孩儿。 思量许久之后,淑妃终于开口:“这件事情,就算本宫愿意,皇上和皇后娘娘也不一定会答应,所以本宫现在还不能给你什么承诺。” 俪妃淡淡地说:“我相信淑妃娘娘的能力。” 淑妃轻轻一笑,不置可否。 这俪妃倒是个聪明人,落在这地方,可惜了。 从冷宫回琼华宫的路上,淑妃的贴身大宫女玉盘凑近肩舆,低声禀报:“娘娘,定妃从前头过来了。” 淑妃眉头微微皱起,冷声道:“继续往前走,等定妃先停。” “是,娘娘。” 定妃是在俪妃入冷宫之后唯一生下皇子的后妃,近日风头正盛。她比淑妃小了整整十岁,就位列妃位,加上底下人捧的,不免有几分飘飘然,谁都不放在眼里。 路过淑妃的肩舆时,定妃并没有让人停下,而是对淑妃淡淡一笑,连个颔首礼都没行,就直接与她擦肩而过。 淑妃气得火冒三丈,不等定妃走远,便破口大骂:“她算什么东西,仗着有几分宠爱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比起俪妃受宠那阵儿,她还差得远呢!” “娘娘……”玉盘有些担心地提醒她:“定妃她们还没走远呢。” “本宫才不怕被她听见!”淑妃胸口起伏,没好气地说:“走,去荣姐姐那里!” 她抿抿唇,慢条斯理道:“不瞒皇上,这件事情,就是俪妃先提的。” 117.计中计 订阅超过60%可以立马查看最新更新, 否则需要等待24小时。  裴清殊正胡思乱想的时候,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三皇兄来了”。裴清殊下意识地向门口看去,只见一个身着朱红色礼服的少年, 昂首挺胸地走了进来。 虽说现在诸位皇子还没有封王,理论上来说大家都是平起平坐。但作为唯一的嫡子, 还是太子的大热人选, 三皇子总归要受些优待。见他进来,皇子们纷纷起身迎了过去, 与三皇子见礼。和裴清殊刚才进来时的境况相比,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不过裴清殊对这位三皇子并没有什么兴趣,他的注意力,不自觉地被三皇子身后那个半大的男孩儿所吸引了。 因为那个人,竟然长得与七皇子一模一样! “别看了, 那是我的双胞弟弟, 你八皇兄。”七皇子站在一旁,没精打采地解释道。 裴清殊忍不住感慨:“哇,好厉害哦, 竟然是孪生兄弟!” “有什么厉害的,我这个弟弟……不提也罢。” 七皇子话说到一半,还没来得及解释具体是怎么回事呢, 就见门口来了一个身着总管服饰的太监,正是皇帝身边的禄康安。 “陛下叫奴才来, 请诸位皇子殿下移步。” 众皇子听了, 连忙按照排行站好, 一字排开。裴清殊虽舍不得四皇子和七皇子,却也只得乖乖地走到了十一皇子身后。 裴清殊一路跟着诸位皇兄,来到了皇帝所在的福宁殿。 福宁殿的门槛有些高,他正愁着自己现在这小短腿该怎么跨过去还不失礼呢,就觉腰上一紧,有一个太监把他抱了过去。 裴清殊下意识地抬起头看了那人一眼,本以为只是个寻常的小太监,结果这一眼望过去,差点把他的心脏吓出来。 因为他发现,抱他的那个人,竟然是大内总管禄康安禄公公! 禄康安可是皇帝身边的大红人啊!他听淑妃提起过,说是禄康安在宫中地位很高,就连淑妃在禄康安面前也得客客气气的。 裴清殊想不明白,这位大总管怎么会“纡尊降贵”,亲自抱自己一个不得宠的小皇子呢! 禄康安见他好奇又意外地瞅着自己,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和煦地一笑。 裴清殊身后,定妃所出的十三皇子年纪更小,禄康安却没有再抱,只是站在一旁看着。 裴清殊余惊未定,不过时间有限,他只能朝禄康安说了句“谢谢”,便继续往内殿走去。 随着大流拜见了皇帝之后,皇帝也没有废话,叫他们起身之后,便直接宣布出发。 皇帝的銮驾本就会有众多宫人跟着,现在再加上他们十几个皇子和一些宗室子弟,队伍浩浩荡荡,颇为壮观。 宫道早已被清得一干二净,话本中那些皇帝在路边偶遇貌美妃嫔的故事,发生概率几乎为零。 为表对祖先的敬意,包括皇帝本人在内,所有人都是步行,只有裴清殊和十三皇子这两个小不点例外,可以叫太监抱着。 不过小德子才十二三,裴清殊不忍心让他一路抱着自己,就说要自己走。这会儿他才发觉,平时锻炼身体有多重要。乾元殿到奉先殿大概小半个时辰的路程,说来也不算太远。可是走到半路的时候,他就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了。 好在皇帝身体看来也不咋样,估计平时不用自己走路,都是叫人抬着的。这会儿不过走了两刻钟的功夫,头上就开始冒虚汗,步伐也逐渐慢了下来。禄康安见了,在问过皇帝的意见之后,让大家原地修整一下。跟在后面的太监们听了,赶紧过来给自家主子擦汗捶腿。 小德子见裴清殊走得小脸儿泛红,着急地说:“殿下,您就让奴才抱您吧!奴才一点儿都不累!” 裴清殊看了眼只比他大半岁的十一皇子,有点倔强地摇了摇头:“十一皇兄都是自己走的。” “你身子弱,还是让人抱着吧。” 裴清殊一怔。 这个声音是…… “父、父皇。”裴清殊一抬头,就见一个身材微胖的中年男人不知何时走到了自己面前。 皇帝和善地说:“夏初的时候不是大病了一场么?别逞强,身子要紧。你年纪小,祖先不会怪你的,有这份儿心就成了。” 裴清殊连忙答应:“父皇说的是,儿臣明白了。” 皇帝和他说过话之后,队伍很快再次出发。裴清殊本想着今天要辛苦一下小德子了,没想到皇帝竟然指了一个御前的太监来,专门抱他。那太监看起来孔武有力,正值壮年。裴清殊见了没什么心理压力,就直接叫他抱了。 队伍的最前端,禄康安错皇帝半步,紧紧跟在皇帝身后。 “唉,养母到底还是养母,考虑的不够周到。殊儿还这么小,身边合该有几个年纪大点儿的太监随时抱他。” 禄康安听了,眼珠子一转,低声道:“皇上,容奴才多嘴,奴才觉着这也不能全怪淑妃娘娘粗心。这宫里的太监,奴才再晓得不过了,惯来是捧高踩低的。这十二殿下刚从冷宫里放出来,又不是淑妃娘娘的亲子,只怕年纪大些的太监心思活络,十二殿下也管不住呀。” “这倒也是。”皇帝略一思索,道:“如此,便把现在正背着殊儿的那个赏给他吧。你亲自教出来的人,总该有分寸了吧。” 禄康安忙道:“皇上放心。” 不知是因为人小,还是见识还不够广,裴清殊觉得奉先殿比他想象中的要大一些。 当他跪在像座小山一样高、黑压压的牌位前头时,裴清殊心里忽然有一种奇妙的感觉,好像他本来就该是大齐的十二皇子、正在祭拜的这些人就是他真正的祖先一样。 前世种种,仿佛红尘一梦,反倒显得不那么真切了。 冗长的祭祀典礼结束之后,裴清殊他们终于可以乘坐肩舆,让人抬着来到集英殿赴宴。 宴会上,众皇子按照年龄被分成了两桌,裴清殊自然是在小的那一桌。让他高兴的是,七皇子也被分在了他这一边。 七皇子没有按照排行和他的孪生兄弟坐在一起,而是把裴清殊拉在了自己身边,两人时不时交谈上几句。 一旁的九皇子见了,忍不住刺道:“七皇兄还真是会见风使舵,父皇不就和他多说了两句话么,这就开始和人家套上近乎了。” 七皇子是个性情中人,闻言当即怒从中来。谁知还不等七皇子还口,八皇子就抢先道:“九弟,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七哥哪里是那种人。” 七皇子瞪了八皇子一眼,没说什么。可裴清殊分明看出来,七皇子好像不太高兴的样子。 怎么回事?明明八皇子是在帮他说话呀,为什么他还不高兴? 裴清殊有些疑惑,不过也没太往心里去。美食在前,空了一上午的肚子不容他胡思乱想。 裴清殊这顿吃了不少,等他把肚子填的饱饱的之后,酒席也差不多要散了。毕竟今天是传说中的“鬼节”,大家用不着互相寒暄或者敬酒,吃完了就可以回去休息。回去之后,他们还得抓紧时间睡个午觉,再换身衣服。因为晚上他们还要去烧纸钱,需要充足的体力。 从集英殿里出来之后,裴清殊正准备坐上小辇的时候,七皇子忽然过来叫住了他。 裴清殊还没问什么呢,七皇子就先憋不住了,主动对他说:“我和八弟不对付,所以刚才才摆了脸子,十二弟别往心里去。” 裴清殊点点头,他不傻,看得出来这对亲兄弟不和。不过他和七皇子虽然合得来,却还不够熟络,七皇子不说,裴清殊也不好问。 “我们俩不是一路人。”七皇子抓了抓脑袋,有点不知道怎么说的样子,“他总跟我说三皇兄是嫡出,将来肯定能当上太子,让我也像他一样天天跟在三皇兄后头阿谀奉承,可我就是做不到……” 原来是这样。 裴清殊全都明白了。 不过,并不觉得奇怪。 龙生九子,尚且各有不同,更何况他们这位多情的父皇,还生了十三个儿子呢。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想法和选择,这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裴清殊笑了笑,一派天真地说:“没关系的七皇兄,我也是你的弟弟啊。以后咱们俩一块玩儿。” “嗯!”七皇子似是被他的笑容所感染,振奋起精神,笑着点了点头。 回到琼华宫之后,裴清殊累的倒头就睡。一直睡到傍晚,他才恋恋不舍地从床上爬起来。 换了身素色袍子之后,裴清殊和淑妃一起出发,去往点犀湖。 按说中元节是应该在河边烧纸的,不过后宫里头没有河,后妃女眷又不方便外出,只得用这点犀湖凑合一下。 118.案中案 订阅超过60%可以立马查看最新更新, 否则需要等待24小时。  虎儿呆呆傻傻地看着自己的亲娘, 过了好半天, 才安慰地拍拍她的后背。 跟村里人打听过后孙妈妈才知道,原来这家人已经有三个儿子,四个闺女了,根本不缺儿子。赵家当初的那些遗产, 全都被族人瓜分了。她娘家人闹了一场, 才把她的嫁妆抢了回去。可她娘家又没有人愿意抚养虎儿…… 难怪虎儿会过成现在这个样子。 孙妈妈提出要把虎儿领走的时候,那家人一点都没有舍不得的意思, 只是张口跟孙妈妈要钱,说他们抚养虎儿这些年花了不少银子。 孙妈妈检查过了, 虎儿虽然瘦弱了些,但身上并没有什么伤。她想了想,没有交出裴清殊给她的那锭金子, 只是把自己那二两银子的月钱给了他们。她性子良善, 觉得不管怎么说,他们都给了虎儿一口吃的,没有虐待虎儿。至于说养虎儿花了多少银子……在乡下的开销本就不大, 她夫君当年留下的遗产, 足够养这么一大家子好几年了, 她不欠他们的。 领走虎儿之后, 孙妈妈忽然迷茫了。距离裴清殊开蒙还有半年时间, 她还不能带虎儿进宫。 要是不回宫的话, 她现在手里有一个金元宝, 自己带着虎儿,做点小买卖不成问题。 可是,裴清殊该怎么办?他才从冷宫里出来,身边只有她一个熟悉的人,她不能离开裴清殊…… 手心手背都是肉,孙妈妈没有办法,只能领着虎儿回到自己的娘家,求她哥嫂暂时抚养虎儿。 她哥哥听说孙妈妈从冷宫里放出来了,还住进了淑妃娘娘的寝宫,听了之后倒是有些松动。可她嫂子李氏就没那么好说话了,一直阴阳怪气地说家里没钱,手头紧,养不起虎儿。 孙妈妈见嫂嫂不乐意,忙把那金元宝拿了出来。 一个金元宝大约能换六两银子,孙妈妈的哥哥现在给富贵人家做长工,一年所得不过十几两银子。 像孙家这样的普通人家,平时用的都是铜钱,使银子的时候都不多。冷不丁见到金子,李氏当即双眼发亮,略略思索后便答应下来。 孙妈妈看着瘦弱的儿子,心疼地拜托哥嫂好好照顾虎儿。再过几个月虎儿也是要入宫的,现在这副模样实在难以见人。哥嫂皆应了,留孙妈妈吃了顿饭,才送她出门。 临走之前,孙妈妈给虎儿塞了些铜板,让他自己收好了,别委屈自己。 虎儿几个月大时,孙妈妈便离开了他。对于这个生母,虎儿并没有什么感情,但也并不觉得讨厌。 见他点头答应了,孙妈妈才含着眼泪走了。 回到宫中之后,孙妈妈把自己今日的所见所闻挑主要的学给裴清殊听。说着说着,她又忍不住掉下泪来。 裴清殊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妈妈都是为了我,才会顾不上虎儿哥哥的,这原是我的不是。” 孙妈妈忙道:“这怎么能怪到殿下头上!原以为我那婆婆就这么一个孙子,定会将他心肝肉似的养着,谁知……唉,造化弄人啊。” 说起造化弄人,裴清殊也有同感。 几年之前,他打死都想不到自己竟然会成为皇子,还给人家做了养子。 现在呢,一切已成既定的事实。既然已经发生的都改变不了了,他只能从现在开始好好奋斗。 要说他努力的成果,可是说是非常喜人的。不到两个月时间,他的生活就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出了冷宫,俪妃她们也得到了照应,一切都看似在往好的地方发展。 可是在裴清殊的心里,一直都埋藏着一颗忧虑的种子,那就是有关灭国的事情。 他刚来时不清楚年份,只知道国号仍旧是大齐,所以他应该是回到了灭国之前。 后来他以各种方式旁敲侧击,总算从孙妈妈那里得知,今年是延和十二年。 裴清殊无事时梳理过很多次时间线。裴清殊前世,也就是陆清舒就是延和年间生人。但是对于延和年间发生的事情,裴清殊了解不多。因为陆清舒是延和末年出生的,在他还很小的时候,大齐就改朝换代了。 改朝之后的年号是宣德。严格意义上来说,陆清舒是在宣德帝,也就是末代皇帝统治期间长大的。对于那一朝的事情,裴清殊知道的比较多,不过他不想再经历一次了。 裴清殊前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深闺女子,没有什么大的野心。就算现在成了皇子,所希望的也不过是亲人平平安安,自己能够当一个闲王而已。 可这一切的前提都是,国家不能灭亡。 以他目前的思维能力,裴清殊觉得改变这一切最简单、最直接的方式,就是让历史的洪流直接从延和朝结束时改变,不让荒淫无道的宣德帝上位。 他不想让悲剧重演,不想做亡国奴,可他是皇帝幼子,血缘问题还遭到质疑,对政务又一窍不通。现在的他太弱小了,根本都不敢有自己做皇帝的想法。 不过要是可以的话,裴清殊会竭尽全力,帮助一位贤德的皇兄坐上皇位。 他现在还只是一个小豆丁,就有这种帮人夺嫡的想法,看起来似乎是大言不惭了一点。不过裴清殊思来想去,都觉得自己别无他法。 要是他不知道灭国的事情也就罢了,安安心心地混吃等死也没什么不好。可是既然知道,就没办法什么都不做,总要努力一把。就算不成,死了也没什么可遗憾的。 况且他好歹也是个皇子,不是什么没名没分的阿猫阿狗。只要将来努力一些,还是能够争取到一些话语权的吧。 不说旁的,就拿最近发生的这些事来说。淑妃为什么平白无故地对他这么好?裴清殊没有自我感觉良好到觉得淑妃所做的这一切都是因为喜欢他这个人。归根结底,淑妃还是看中了他的皇子身份,想要将来老了有个依靠,令仪有人撑腰,所以才会在他身上投入这么多。 对于淑妃的计划,裴清殊心中有数。他又不是真的小孩儿了,能看不出来当时玉盘和淑妃一唱一和,都是提前排练好的吗? 但他当时没有往坏的地方想,只觉得有人帮他关照俪妃她们,是一件值得感激的事情,便顺水推舟,叫了淑妃一声母妃。 这声母妃叫出来时,其实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困难。他和俪妃才认识没几天的时候,对着和自己实际年龄差不多的俪妃,不也一样叫了母妃吗? 为了生存,这些根本不算什么。 而且说句老实话,和俪妃相比,淑妃年纪大些,对他的关心也更多,反倒更像是一个母亲。 不仅如此,裴清殊看得出来,淑妃对他哭诉的时候,她恐怕也动了真心,不然不会哭的那么自然。 裴清殊早就想过了。只好淑妃不对俪妃生什么坏心,一直像现在这样对他好,等他长大了,他也会像侍奉亲生母亲一样,好好孝顺淑妃。 他的出生虽然不幸,但幸运的是遇到了很多贵人。孙妈妈,绿袖,淑妃,这些女人都是他生命中的贵人,哪一个他都不能忘。 自打裴清殊改口叫了淑妃母妃之后,淑妃脸上的笑容就没停下来过。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用晚膳的时候淑妃就向裴清殊提议,说是后天要带他去荣贵妃那里做客。 说是做客,说白了淑妃的主要目的就是出去显摆的,毕竟只有出门才能逢人就炫耀自己新得了一大儿子不是。 对于去宝慈宫做客这件事,裴清殊兴致缺缺。当初在宴会上答应荣贵妃去做客不过是出于礼仪而已,没想到淑妃还真想带他去。 淑妃看裴清殊没什么表情地答应下来,当他是在嫌弃夹在女人堆里无趣,便用一种哄小孩子的语气说:“放心,后日是你四皇兄生日,你好些兄弟都会去顽的。” 裴清殊这才来了精神,瞪大了眼睛道:“生辰?母妃怎么不早告诉我呀,我都没准备贺礼啊!” “放心,你和令仪的那份,母妃早就帮你们准备好了。而且这次去宝慈宫,咱们只当是平常串门,不要提你四皇兄寿辰的事情。” 裴清殊不解地眨眨眼:“为什么啊?” 淑妃神色复杂地问道:“皇上说的……可是俪妃?” 皇帝点点头。 淑妃松了口气,说不出心里头是什么滋味。看来叫荣贵妃说中了——皇帝的心里,还是惦记着俪妃的。 她抿抿唇,慢条斯理道:“不瞒皇上,这件事情,就是俪妃先提的。” “怎么会?”皇帝下意识地反问了一句。 淑妃听了,有点生气地说:“臣妾怎么敢欺君呢?您若不信,找人去冷宫问上一问便是。臣妾膝下虽无皇子,可也干不出抢人家儿子这种事情!” 皇帝见她动气,连忙握住淑妃的手道:“瞧瞧你这脾气,朕又没说不信你!只是俪妃那性子,朕再了解不过了,她怎么会……” “臣妾问过恩嫔了,说是因着十二皇子即将年满五岁,怕在冷宫里头耽误了他开蒙,这才想到了让臣妾代为教养。” 皇帝想了想,心里头已经有些松动了,却不好一口答应下来:“你行事向来妥帖,令仪被你教养的极好,让十二皇子跟着你,朕自然是放心的。只是皇后是十二皇子的嫡母,此事朕还要与她商议一番,方可给你答复。” 淑妃忙道:“这是自然。” 淑妃走后,皇帝心中一直惦记着这事儿。傍晚禄康安来问他今晚想要临幸哪位妃嫔的时候,皇帝想了想,叹了口气:“去皇后那里吧。” 皇后朱氏是皇帝龙潜时的王妃,先太子太师之女。按说朱氏与皇帝乃是少年夫妻,不说相亲相爱,起码应当互敬互重才是,可这对帝后却并非如此。 禄康安应了一声,要去通禀皇后之前,身形顿了一顿,迟疑地问向皇帝:“陛下可要在坤仪宫用晚膳?” 都这个时辰了,他去皇后那里,肯定要被问。 皇帝摇头道:“就在乾元殿用吧。告诉皇后,朕还有政事处理,晚些时候再过去。” 禄康安心知,当今天子虽说不算荒淫无道,但勤政爱民这几个字也用不到他身上去。皇帝这么说,无非是不想和皇后共处一室太久罢了。 用过晚膳,去坤仪宫之前,皇帝心血来潮,说要在宫中走走。 禄康安忙道:“陛下想去哪边散步,奴才这就着人去清路。” 皇帝抬手制止道:“不必了,朕就随意走走,不必声张。” 禄康安垂着眼皮应下,心中冒出一个大胆的猜测——淑妃说要抚养十二皇子,已经经过了俪妃的许可,但皇帝恐怕仍不放心。这所谓的随意走走,应当并非随意。 太阳向西偏移,被落日染红的天际,又逐渐暗去。 如同禄康安所料一般,皇帝果然径自朝冷宫的方向走去。 冷宫位于皇宫的最北端,从乾元殿到冷宫,距离并不算近。好在禄康安早有准备,让四个小太监抬了一座轻便的小辇跟在后面。等皇帝走累了,坐上龙辇后,并未开口直言要去哪里,可他仍旧来到了他想去的地方。禄康安伺候他数年,主仆之间的默契早已达成,根本无需多言。 冷宫只是一个通俗意义上的称呼,事实上这座建筑名叫寒香殿。因为位置偏远,年久失修,才被用来囚禁犯了错事的妃嫔。 皇帝站在寒香殿外,看着那块破破烂烂的牌匾,心里头一阵酸涩:“不知不觉,就到了这儿了。既然来了,就叫俪妃出来见见罢。” 禄康安连忙答应,打发了个机灵的小太监入内传话。 其实这几年来,皇帝来过寒香殿许多次。刚开始的时候,皇帝还总进去,可都被俪妃冷着脸赶了出来。皇帝再喜欢俪妃,也是天子,也是男人。被驳的次数多了,只好过门而不入,顶多请俪妃出来一见。就算是这样,十次里也有七八次会吃闭门羹。 不过今日,皇帝知道,俪妃一定会见他的。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俪妃便从寒香殿中走了出来。她垂着眼睛,面无表情地向皇帝行礼。 俪妃生来肤白胜雪,即使脂粉未施,身着荆钗素裙,仍旧貌若天仙,令人移不开眼。 皇帝一见她,便免不得有些激动:“恨月,你终于肯见朕了!朕瞧你似乎清瘦了些,可是前些日子殊儿生病所累?” 提起儿子生病的事,俪妃就没有什么好脸色,不无讽刺地说:“劳圣上挂心。多亏圣恩浩荡,把守寒香殿的内侍还算仁善。殊儿的奶妈使了些银子,磕了几个响头,也就肯帮孩子找些药材过来了。” 她说得云淡风轻,皇帝听得却是心惊肉跳:“什么,竟还有这种事?这些天杀的奴才,殊儿是皇子,生病了差他们跑个腿,不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吗,竟还敢为难你们,朕这就……” 俪妃冷笑道:“皇上说这些,又有什么意思。冷宫里的皇子,能得到什么重视。况且——皇上不是巴不得殊儿死了才好吗?” 皇帝急道:“恨月,你怎么能这么想朕,朕怎会如此!” “既然皇上知道殊儿生病,却连个太医都不曾遣过。皇上真当我是三岁小儿,不知你安的是什么心思。” “这……是朕的错。是朕疏忽了。” 皇帝没敢说,他让人每月初一、十五汇报俪妃母子的消息。裴清殊生病的时候,恰好刚报过一次,这才错过了。不过归根结底,还是他不够重视这个儿子,甚至至今仍然疑心裴清殊的血脉,因此才有所疏忽。 面对天子的道歉,禄康安和几个小太监都弯下了腰,眼观鼻鼻观心装作没听见,大气都不敢多喘一下。 俪妃却寒着脸不说话,没有任何表示。 “恨月……”皇帝上前一步,想拉俪妃的手,却怕她生气,只好隔着一步的距离,温声道:“今日淑妃来找过朕了,说是你和恩嫔想让她代为照顾殊儿。朕信任淑妃人品,可还是要亲口问过你才肯放心。此事可当真?” “当真。” 皇帝却并不见多高兴:“朕早知道当年的事情是个误会,是朕错怪你了。你何不带着殊儿一同离开这里?你是殊儿的生身母亲,由你来照看殊儿,岂不最为妥当?” “我早就与您说过,我不喜欢宫里的生活。既然已经无法离宫,那这冷宫,就是最适合我的地方。”俪妃顿了顿,淡淡地说:“您要是能开恩,就放我姐姐出去,让她代为照顾殊儿,这样我最放心。” 皇帝冷哼一声,不悦道:“她与那钟太医有私情,朕岂能如此轻易地放过她!” 其实这只是表面的原因,最主要的原因是,皇帝知道,如果他真的按照俪妃所说的话做了,那俪妃就此无牵无挂,就真的一辈子都不会愿意离开冷宫了。 只有拿捏住裴清殊,才有让俪妃重新回到他身边的机会。 “既然如此,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俪妃一副早就料到的表情,“您也别指望我再为了殊儿的事情求你。他真要出去了,我还要担心什么人对他不利呢。” “你……”她口中的“什么人”,指的分明就是皇帝。皇帝再好的脾气,也要被她逼急。 “罢了,朕想过了,殊儿大了,还是要去读书识字。你放心,淑妃没有儿子,定会对他悉心教养。朕……朕也会关照他的。” “那就多谢皇上了。”俪妃说完行了个礼,转身就走,一句话都不想多说的样子。 皇帝站在原地,无奈地叹了口气。 过了一小会儿,禄康安小心翼翼地凑过来,低声提醒:“皇上,时辰不早了,是不是该去皇后娘娘那里了?” 皇帝点点头,重新坐上小辇,去往坤仪宫。 他到的时候,三皇子刚好要走。父子俩迎面遇上,便先坐在一处说了几句话。 三皇子裴清睿今年十四岁,是皇帝唯一的嫡子。可这个三皇子虽然身份尊贵,为人处世却好像和皇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向来不讨皇帝喜欢。 皇帝有事要同皇后商议,也没心思和三皇子多谈。问了几句他最近在读什么书,便让他跪安了。 皇后见皇帝对三皇子冷淡,心里多少有几分不痛快。不过一想到今日并非初一,也非十五,皇帝却想到来她这里安歇,气就消了些。 “皇上操劳一日,应当累了吧。可要臣妾服侍您沐浴更衣?” 帝后二人名义上是夫妻,可这些年疏远得厉害。沐浴更衣这样亲密的事情,皇帝并不想让皇后插手。 “不必了,皇后统领六宫辛苦了,还是让下人们伺候吧。” 皇后听了,也不勉强,帝后便各自沐浴去了。 皇后只比皇帝小一岁,虽日日保养,可她这些年来过得并不顺心,卸妆之后已显老态。正因如此,她早早地便熄了灯,不叫皇帝细看自己逐渐老去的容颜。 借着月色,夫妻二人闲谈起三皇子的事情来。 “睿儿这些天总跟我念叨,说是羡慕他大皇兄出入朝堂,能为皇上效力。说起来睿儿也只比大皇子小两岁,不知皇上打算什么时候让他领差事?” 皇帝听了,不由微微皱眉:“睿儿还小呢,再等两年吧。” 他心里清楚,皇后这是不想让三皇子被大皇子比下去。可他这么早让大皇子领差,是因为大皇子读书不行,武功倒还不错,皇帝是打算把他往武将的路子上培养的。至于三皇子,三皇子是嫡子,理应多多学习为君之道,将来方可继承大统。可惜皇后只顾眼前得失,根本不明白皇帝的苦心。 119.皇子府 订阅超过60%可以立马查看最新更新, 否则需要等待24小时。  她抿抿唇,慢条斯理道:“不瞒皇上,这件事情,就是俪妃先提的。” “怎么会?”皇帝下意识地反问了一句。 淑妃听了,有点生气地说:“臣妾怎么敢欺君呢?您若不信,找人去冷宫问上一问便是。臣妾膝下虽无皇子, 可也干不出抢人家儿子这种事情!” 皇帝见她动气, 连忙握住淑妃的手道:“瞧瞧你这脾气, 朕又没说不信你!只是俪妃那性子, 朕再了解不过了, 她怎么会……” “臣妾问过恩嫔了, 说是因着十二皇子即将年满五岁, 怕在冷宫里头耽误了他开蒙, 这才想到了让臣妾代为教养。” 皇帝想了想,心里头已经有些松动了, 却不好一口答应下来:“你行事向来妥帖, 令仪被你教养的极好, 让十二皇子跟着你,朕自然是放心的。只是皇后是十二皇子的嫡母,此事朕还要与她商议一番,方可给你答复。” 淑妃忙道:“这是自然。” 淑妃走后, 皇帝心中一直惦记着这事儿。傍晚禄康安来问他今晚想要临幸哪位妃嫔的时候, 皇帝想了想, 叹了口气:“去皇后那里吧。” 皇后朱氏是皇帝龙潜时的王妃, 先太子太师之女。按说朱氏与皇帝乃是少年夫妻,不说相亲相爱,起码应当互敬互重才是,可这对帝后却并非如此。 禄康安应了一声,要去通禀皇后之前,身形顿了一顿,迟疑地问向皇帝:“陛下可要在坤仪宫用晚膳?” 都这个时辰了,他去皇后那里,肯定要被问。 皇帝摇头道:“就在乾元殿用吧。告诉皇后,朕还有政事处理,晚些时候再过去。” 禄康安心知,当今天子虽说不算荒淫无道,但勤政爱民这几个字也用不到他身上去。皇帝这么说,无非是不想和皇后共处一室太久罢了。 用过晚膳,去坤仪宫之前,皇帝心血来潮,说要在宫中走走。 禄康安忙道:“陛下想去哪边散步,奴才这就着人去清路。” 皇帝抬手制止道:“不必了,朕就随意走走,不必声张。” 禄康安垂着眼皮应下,心中冒出一个大胆的猜测——淑妃说要抚养十二皇子,已经经过了俪妃的许可,但皇帝恐怕仍不放心。这所谓的随意走走,应当并非随意。 太阳向西偏移,被落日染红的天际,又逐渐暗去。 如同禄康安所料一般,皇帝果然径自朝冷宫的方向走去。 冷宫位于皇宫的最北端,从乾元殿到冷宫,距离并不算近。好在禄康安早有准备,让四个小太监抬了一座轻便的小辇跟在后面。等皇帝走累了,坐上龙辇后,并未开口直言要去哪里,可他仍旧来到了他想去的地方。禄康安伺候他数年,主仆之间的默契早已达成,根本无需多言。 冷宫只是一个通俗意义上的称呼,事实上这座建筑名叫寒香殿。因为位置偏远,年久失修,才被用来囚禁犯了错事的妃嫔。 皇帝站在寒香殿外,看着那块破破烂烂的牌匾,心里头一阵酸涩:“不知不觉,就到了这儿了。既然来了,就叫俪妃出来见见罢。” 禄康安连忙答应,打发了个机灵的小太监入内传话。 其实这几年来,皇帝来过寒香殿许多次。刚开始的时候,皇帝还总进去,可都被俪妃冷着脸赶了出来。皇帝再喜欢俪妃,也是天子,也是男人。被驳的次数多了,只好过门而不入,顶多请俪妃出来一见。就算是这样,十次里也有七八次会吃闭门羹。 不过今日,皇帝知道,俪妃一定会见他的。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俪妃便从寒香殿中走了出来。她垂着眼睛,面无表情地向皇帝行礼。 俪妃生来肤白胜雪,即使脂粉未施,身着荆钗素裙,仍旧貌若天仙,令人移不开眼。 皇帝一见她,便免不得有些激动:“恨月,你终于肯见朕了!朕瞧你似乎清瘦了些,可是前些日子殊儿生病所累?” 提起儿子生病的事,俪妃就没有什么好脸色,不无讽刺地说:“劳圣上挂心。多亏圣恩浩荡,把守寒香殿的内侍还算仁善。殊儿的奶妈使了些银子,磕了几个响头,也就肯帮孩子找些药材过来了。” 她说得云淡风轻,皇帝听得却是心惊肉跳:“什么,竟还有这种事?这些天杀的奴才,殊儿是皇子,生病了差他们跑个腿,不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吗,竟还敢为难你们,朕这就……” 俪妃冷笑道:“皇上说这些,又有什么意思。冷宫里的皇子,能得到什么重视。况且——皇上不是巴不得殊儿死了才好吗?” 皇帝急道:“恨月,你怎么能这么想朕,朕怎会如此!” “既然皇上知道殊儿生病,却连个太医都不曾遣过。皇上真当我是三岁小儿,不知你安的是什么心思。” “这……是朕的错。是朕疏忽了。” 皇帝没敢说,他让人每月初一、十五汇报俪妃母子的消息。裴清殊生病的时候,恰好刚报过一次,这才错过了。不过归根结底,还是他不够重视这个儿子,甚至至今仍然疑心裴清殊的血脉,因此才有所疏忽。 面对天子的道歉,禄康安和几个小太监都弯下了腰,眼观鼻鼻观心装作没听见,大气都不敢多喘一下。 俪妃却寒着脸不说话,没有任何表示。 “恨月……”皇帝上前一步,想拉俪妃的手,却怕她生气,只好隔着一步的距离,温声道:“今日淑妃来找过朕了,说是你和恩嫔想让她代为照顾殊儿。朕信任淑妃人品,可还是要亲口问过你才肯放心。此事可当真?” “当真。” 皇帝却并不见多高兴:“朕早知道当年的事情是个误会,是朕错怪你了。你何不带着殊儿一同离开这里?你是殊儿的生身母亲,由你来照看殊儿,岂不最为妥当?” “我早就与您说过,我不喜欢宫里的生活。既然已经无法离宫,那这冷宫,就是最适合我的地方。”俪妃顿了顿,淡淡地说:“您要是能开恩,就放我姐姐出去,让她代为照顾殊儿,这样我最放心。” 皇帝冷哼一声,不悦道:“她与那钟太医有私情,朕岂能如此轻易地放过她!” 其实这只是表面的原因,最主要的原因是,皇帝知道,如果他真的按照俪妃所说的话做了,那俪妃就此无牵无挂,就真的一辈子都不会愿意离开冷宫了。 只有拿捏住裴清殊,才有让俪妃重新回到他身边的机会。 “既然如此,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俪妃一副早就料到的表情,“您也别指望我再为了殊儿的事情求你。他真要出去了,我还要担心什么人对他不利呢。” “你……”她口中的“什么人”,指的分明就是皇帝。皇帝再好的脾气,也要被她逼急。 “罢了,朕想过了,殊儿大了,还是要去读书识字。你放心,淑妃没有儿子,定会对他悉心教养。朕……朕也会关照他的。” “那就多谢皇上了。”俪妃说完行了个礼,转身就走,一句话都不想多说的样子。 皇帝站在原地,无奈地叹了口气。 过了一小会儿,禄康安小心翼翼地凑过来,低声提醒:“皇上,时辰不早了,是不是该去皇后娘娘那里了?” 皇帝点点头,重新坐上小辇,去往坤仪宫。 他到的时候,三皇子刚好要走。父子俩迎面遇上,便先坐在一处说了几句话。 三皇子裴清睿今年十四岁,是皇帝唯一的嫡子。可这个三皇子虽然身份尊贵,为人处世却好像和皇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向来不讨皇帝喜欢。 皇帝有事要同皇后商议,也没心思和三皇子多谈。问了几句他最近在读什么书,便让他跪安了。 皇后见皇帝对三皇子冷淡,心里多少有几分不痛快。不过一想到今日并非初一,也非十五,皇帝却想到来她这里安歇,气就消了些。 “皇上操劳一日,应当累了吧。可要臣妾服侍您沐浴更衣?” 帝后二人名义上是夫妻,可这些年疏远得厉害。沐浴更衣这样亲密的事情,皇帝并不想让皇后插手。 “不必了,皇后统领六宫辛苦了,还是让下人们伺候吧。” 皇后听了,也不勉强,帝后便各自沐浴去了。 皇后只比皇帝小一岁,虽日日保养,可她这些年来过得并不顺心,卸妆之后已显老态。正因如此,她早早地便熄了灯,不叫皇帝细看自己逐渐老去的容颜。 借着月色,夫妻二人闲谈起三皇子的事情来。 120.迎亲 订阅超过60%可以立马查看最新更新, 否则需要等待24小时。 玉栏朝书房里望了一眼, 低声问道:“今儿个这午膳,娘娘打算怎么用?” 玉盘来就是说这个的:“传到十二殿下屋里就是了。” 四皇子这年纪杵在这儿,总归是要避嫌的。 玉栏得到意料之中的答案之后,就张罗着人摆饭去了。 屋里头的两个, 还在学写字。 裴清殊本想着自己有些功底,需要故意把字写糟糕才能不露出马脚。结果拿起笔后他才发现,画画的时候还好, 不需要那么强的控制力。写字的话, 他腕上无力的弱点瞬间就暴露了出来,不用装就很糟糕。 裴清墨为人太过严肃, 裴清殊当真有点怕他。每次把字写歪了,裴清殊都要忐忑地看他一眼,生怕自己被这个不苟言笑的小哥哥骂。 好在四皇子虽然严格,却并不暴躁。不管裴清殊错了多少次, 都十分耐心地教他。 不知不觉间,兄弟俩就学到了饭点。四皇子终于大发慈悲, 让裴清殊放下笔。 裴清殊以为这就算完了, 揉揉手腕, 刚要松口气, 就听四皇子给他布置起了作业:“以后每天写一百个大字,不许偷懒。我三日来一次, 再教你新的。” “啊?”裴清殊愣住了, 没想到他四皇兄竟然这么认真。 “这是父皇的意思, 我们做儿子的理当遵从。”四皇子的意思就是裴清殊要是不好好学习的话,就是抗旨不尊,不忠不孝。 这么大一顶帽子扣了下来,裴清殊只能皱着小脸儿点点头。 四皇子见他苦兮兮的样子,又赏他一个甜枣:“你要是写的好,回头四哥就给你……带糖吃。” 裴清殊听了,努力装出小孩子听到有糖吃的样子来,高兴地说:“多谢四哥!” 用过午膳,裴清殊好不容易把这位不好糊弄的皇兄送走。他本想按照习惯直接去换衣服睡午觉,不过转念一想,刚才吃了不少,正好可以写写字消化一下,就又去站着写了几个大字才歇下。 裴清殊一觉醒来,就听玉栏在耳旁催他:“殿下快醒醒,乾元殿来人了,淑妃娘娘已经在外头侯着了。” 裴清殊本还有些迷糊,一听说“乾元殿”三个字,立马精神起来,一个激灵坐了起来。 “什么事?” 玉栏摇摇头,和玉岫一起帮他穿衣裳:“奴婢也不晓得,不过看着不像是什么坏事儿,禄公公脸上带着笑呢。” 裴清殊一听,这才放心不少。 换了衣服出去一看,不仅淑妃,连丽嫔和信贵人都在院子里等着他。 裴清殊满头雾水地看向淑妃。 淑妃招手让裴清殊到自己身边来,自然地帮他整理了一下领口。 “别怕,皇上传了口谕,应不是什么大事儿。你同我们一道跪着接旨就是了。” 裴清殊点点头,和淑妃她们一道跪了下来。 看着眼前禄康安的靴子,裴清殊忽然觉得,当太监能当到禄康安这个份儿上,似乎也没那么惨了。别看他们这些主子平日里尊贵,一到禄康安给皇帝传个什么话的时候,他们不还是得乖乖跪一个太监吗? 好在禄康安并不拿乔,裴清殊才要跪下,就被他亲手扶了起来。 “诸位主子快起来吧,皇上说了,不用跪着听旨。” 裴清殊听了,庆幸地站了起来。 淑妃却是在心里暗骂,这个该死的奴才,怎么不早说! “皇上口谕,怜惜十二皇子年幼多病,特赏赐他人参两株,燕窝一盒,玉佩一枚,蹀躞两个,绫罗八匹,文房四宝一套,及乾元殿太监一名。” 裴清殊刚开始还只当皇帝是给他送礼的,没想到最后一句……竟是送给了他一个大活人! 其他人听了,心中的惊讶只比他多,不比他少上分毫。 要说这些礼物都只是寻常,对比皇帝以往给别人的赏赐,甚至有些少。可丽嫔和信贵人她们惊讶的是,皇帝竟然会赏给裴清殊一个御前太监。 要知道在以往的皇子里头,不管是皇帝的长子还是嫡子,甚至是被公认为最聪明的六皇子,都从来没有得到过这种待遇。 果然……俪妃的儿子,还是不一样的么? 淑妃心里想的,却和她们略有不同。今日皇帝又是让四皇子来教裴清殊认字,又是赏他太监的,难道是在嫌弃她没有照顾好孩子吗? 压着火接了圣旨之后,淑妃连自己屋里都不想回,就想直接冲去乾元殿,找皇帝问个明白。 禄康安是个人精,看出淑妃心里好像不高兴了,连忙拦住她道:“淑妃娘娘这是要往哪里去?” 淑妃语调有些扭曲地说:“皇上赏了殊儿这么多东西,本宫心里头感激得很,自然是去替殊儿谢恩的。” 丽嫔看出些端倪,想要留下来看热闹。谁知道信贵人一直拉着她的衣袖,给她使眼色。 丽嫔装作没看懂的样子,推了信贵人一把:“哎呀你总拉我做什么,你要回屋就自己先回去。” 信贵人无奈,只得自个儿先走了。 丽嫔正想看看禄大总管和淑妃两个要怎么斗法,就见淑妃突然转过头来,朝她骂道:“多事的东西,这里和你有什么干系,还不快滚!” 热闹没看成,还被淑妃当成撒气筒当众骂了一句,丽嫔又羞又气,涨得脸色通红,却也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走了。 “殊儿,你也先回屋去。”淑妃说着,给玉栏使了个眼色。玉栏会意,连忙把裴清殊抱了起来,迅速离开“战场”。玉岫则引着那几个呈着礼物的太监进屋。 闲杂人等避开之后,禄康安说话就方便多了:“娘娘,打从您进王府那天起,奴才就和您认识了。说句没脸没皮的话,奴才和娘娘,也算是认识十几年的故交了。以奴才对娘娘的了解,娘娘现在这架势若是去了乾元殿,恐怕不是向皇上谢恩的吧?” 淑妃冷哼一声,干脆直言:“禄公公,都说后母难当,以前我还不信!现在本宫才知道,这叫什么一个什么滋味!这些日子,本宫对殊儿尽心尽力,什么好吃的好玩儿的都先紧着给他,连令仪都吃味,觉得我偏心她弟弟了。皇上倒好,非年非节的,不过昨儿个见了一面,就当着旁人的面送这些个东西,还送个大活人过来压着。他要是对我有什么不满意的,直接说出来就是了。你说说看,这不是在打我的脸是什么?” 禄康安见她朝着自己滔滔不绝地抱怨了一大通,不但不着急,心里反而轻松了不少。淑妃憋着的这股火,好歹是朝他发出来了,没有对着皇帝一通乱吼,不然事情只会变得更加麻烦。 “淑妃娘娘,您消消气,听奴才说两句话。这一回呀,您实在是多心了。皇上昨儿个见了小皇子,就跟奴才夸淑妃娘娘把这孩子养得好。只是淑妃娘娘这里什么都不缺,赏赐娘娘寻常的金银珠宝,倒是显得俗气了。所以皇上亲自画了图纸,叫内务司打造了一根点翠嵌珠凤凰步摇。只是需要耗费些功夫才能做好,皇上打算过几日亲自送给您了。” 淑妃听了这话,心里才舒服一些:“公公此话当真?” 禄康安啧了一声:“我的娘娘诶,您就是借奴才一百个胆子,奴才也不敢假传圣旨啊!” “可是,凤凰……”淑妃抿着嘴,浅浅一笑,“那不是皇后娘娘才能用的东西么。” “正因如此,才显得出娘娘您的尊贵嘛。左右这是御赐的东西,您就是戴了,皇后娘娘也说不着什么的。” 淑妃心里有数,只要皇后还在一天,这带有凤凰式样的首饰,她就是有,也只能在自个儿宫里戴着,不便出去招摇。不过不管怎么说,皇帝能有这个心,实属难得。 禄康安趁机再劝:“皇上赏赐十二皇子东西也好,送人也罢,这都是给十二殿下的体面,也是给娘娘您的体面。娘娘可不要糊涂了,到乾元殿去闹,辜负了陛下的一片心意。” 淑妃叹了口气,疲倦地说:“罢了,是本宫想岔了,给公公添麻烦了。今日的事情,还请公公为本宫保密,在圣上面前就不要提了。”说着看了玉盘一眼。 玉盘会意,连忙请禄康安去花厅喝茶打赏。 禄康安在宫中地位超然,一般的妃嫔打赏的东西,他都不怎么看得上,这几年已经很少收了。不过淑妃荷包丰厚,送的东西也精巧,禄康安很少拒绝。这一回他就更不能不要,省得淑妃心里不踏实。 禄大总管收礼的同时,琼华宫的另一端,裴清殊正和新来的太监福贵面面相觑。 昨天他与裴清殊有过“一背之缘”,不过两人从头到尾都没说过什么话。福贵不是那种油嘴滑舌的太监,看起来人挺老实的,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从身份上来说,福贵是御前送来的人。年纪比小德子、小悦子他们大上好些,理应要做他这里的管事的。 只是这么个老实性子,能立的起来么? 裴清殊有点替他担心。 对于这个从御前来的太监,琼华宫里的人大多是敬着他几分的。只有两个人例外。一个是淑妃,另一个就是丽嫔。 121.大婚 订阅超过60%可以立马查看最新更新, 否则需要等待24小时。  裴清殊正琢磨着要不要给林氏行个礼的时候,就听孙妈妈笑道:“给恩娘娘请安。” 裴清殊往门口一看, 原来是恩嫔来了。 说来恩嫔也姓林, 是裴清殊生母的族姐。当年这姐妹俩不知道犯了什么事儿, 俩人被一块送进了冷宫。 和他的亲娘小林氏不同的是, 恩嫔这个姨母慈眉善目, 对裴清殊的态度颇为温和。 用饭的时候, 裴清殊下意识地就坐在了恩嫔的旁边。 林氏见了,只瞄了他一眼, 没说什么。 恩嫔却是很关心地问他:“殊儿今天自己能走了?” 见裴清殊点头, 恩嫔念了声佛,长长地松了口气:“看来这一遭算是熬过去了。我就说吗, 咱们殊儿福大命大, 肯定不会有事的。” 裴清殊朝她微微笑了笑。 恩嫔高兴坏了,和孙妈妈两个人一起给他喂起饭来。裴清殊空长了两只手, 一顿饭下来愣是没用上,全是叫她们喂着吃的。 吃完饭,净了口,林氏就回自个儿屋里去了。这冷宫里别的不多,屋子倒是不少。除了他们几个之外,就只住着一个得了失心疯的纯妃,住的倒是宽敞。 见到妹妹离去的背影, 恩嫔叹了口气, 回过头来看着裴清殊感慨:“苦命的孩子哟……” 得, 又来了。 裴清殊知道自己挺倒霉的,但也不兴这三个女人见天儿地念叨呀。 偏生孙妈妈也过来凑热闹:“可不是吗,奴婢刚进宫那会儿,内务司的姑姑带我去穆贵嫔娘娘那儿取经。穆娘娘那十一皇子,只比咱们殿下大了不到一岁,可瞧瞧人家那待遇……光是奶妈就给备了四个,伺候的下人就更不必多说了……奴婢也不求咱们殿下能像其他皇子一样锦衣玉食,可殿下眼瞧着就要五岁了,其他皇子到了这个年纪,可都是要开蒙了。” 提起开蒙的事儿,恩嫔的脸色又是一黯:“你说这话,正说到我的心坎儿上。我是个罪人,这辈子也就罢了。可惜了殊儿这孩子……他还这么小,难不成就这么一辈子在这冷宫里熬着?” 孙妈妈瞧了裴清殊一眼,低声道:“今儿个日头没那么大了,恩娘娘可要出去走走?” 这是不想让裴清殊听到的意思了。 恩嫔会意,扶着孙妈妈的手出去了。裴清殊一脸郁闷地看着她们的背影——其实他很想加入她们的八卦,可他现在只是一个四岁多的孩子。加上过去的裴清殊这个“不怎么爱说话”的标签在,要是他贸然挤进她们的谈话,很有可能会被人怀疑。 绿袖不知他在想些什么,她已经习惯自家殿下跟个小老头似的整日发呆了。收拾好碗筷后,她就过来问裴清殊可要躺下。 裴清殊拒绝了:“绿袖姐姐,我想出去走走。” 每回说话的时候,裴清殊就觉得自己变成一个小男孩比直接变成一个成年男子要好的多了。起码现在他的男性特征还不是特别明显,说话时的声音还是软软的小奶音,他自己听起来也不会太过难受。 绿袖听了,有些为难地看着他:“殿下才刚能下地走呢,还是别去外头了,仔细吹了风,又着凉了。” 裴清殊知道,先前为了给他治病,这几个女人不知道费了多少心思,所以绿袖会这么说,他并不觉得意外,反而很能理解。他只是不知道自己除了在屋里发呆,还能做些什么。 许是看出了裴清殊的心思,绿袖笑着问道:“殿下可是觉得无聊了?不如奴婢陪您翻花绳吧!” 在裴清殊还是陆清舒的时候,她也曾和闺中的小姐妹一起翻过花绳。 只是现在…… 他有点别扭地说:“我又不是女孩子。” 绿袖笑了笑,很想大不敬地捏一捏他们家殿下的小脸儿:“殿下放心,这里没有外人,奴婢不会说出去的。” 裴清殊心道,你想往外说,倒是得有人听啊!他们被关在这里,除了送饭的太监,根本见不到什么外人。 他在空荡荡的屋子里环视了一圈,实在找不到什么可以打发时间的东西,只得接受了绿袖的提议。 冷宫里一日只有两餐,他们上午那顿用的早,再吃就是傍晚的时候了。绿袖陪裴清殊玩儿了一会儿,等孙妈妈和恩嫔聊完天回来,就要哄裴清殊睡午觉。 裴清殊热得不想盖被子,和孙妈妈拉锯了好一会儿。最后双方终于达成协议,只盖肚子,以免着凉。 裴清殊现在已经摸清楚了一个规律。每回他睡着之后,孙妈妈都会和绿袖聊天。这个时候,就是他了解自己处境的好机会。 今日孙妈妈八卦的重点,自然是上午她和恩嫔商议的“大计”。 听了孙妈妈的计划之后,裴清殊大吃一惊,脸上差点没绷住,险些暴露他装睡偷听的事实。 ——孙妈妈竟然想把他送给别的妃子养! 绿袖一听,反应也很激烈:“这,这怎么成呢?殿下可是俪妃娘娘的亲骨肉啊!” “殿下是我帮着接生的,这我能不知道吗?可是……俪妃娘娘惹恼了陛下,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出去。不给殿下找个养母,难不成就让殿下这么一直在冷宫里头熬着?” 绿袖沉默了一会儿,为难道:“您说的也有道理……不管俪妃娘娘犯了什么错,十二殿下总归是无辜的。只是俪妃娘娘……能同意吗?” 孙妈妈微微蹙眉着说:“我这心里头也没底,所以才先跟恩嫔娘娘提了一嘴。恩嫔娘娘好歹是俪妃娘娘的堂姐,她的话,总比咱们做下人的分量重些。” 绿袖点点头,半晌无话。 屋里没了说话的声音,裴清殊很快就睡熟了。 等他歇了午觉起来,闲着无事,便只着里衣,在屋内走了一圈。 屋里头空荡荡的,除了破旧的家具,连个小孩子能玩儿的玩具都没有。 这样的环境别说大人了,就是小孩儿也会憋疯的。 裴清殊郁闷地坐了半下午,总算等到绿袖提了晚膳回来,和孙妈妈一起摆饭。 裴清殊一天没怎么活动,根本不觉得饿。恩嫔好像有心事,吃得也不多,一直频繁地向俪妃望去。俪妃倒是神色如常,好像什么都没注意到似的。 一顿饭下来,几乎都没有人开口说过话。和上午一样,俪妃吃完饭就要走。恩嫔以往都会留下来陪外甥一会儿再走的,今儿却是撵上了俪妃:“妹妹等等我。” 孙妈妈和绿袖对视一眼,知道恩嫔这是打算说给裴清殊找养母的事情了。 裴清殊看了,心里头着实好奇。趁着绿袖她们收拾碗筷的当口,他便悄悄地跟了上去,凑在门口偷听。 冷宫里除了一个疯掉的纯妃之外没有外人,所以恩嫔和俪妃说话时也就没有那么多顾忌。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足以让裴清殊听得清。 “殊儿这几日气色好多了,妹妹也可以安心睡个好觉了吧。” 俪妃毫无波澜地看向恩嫔:“姐姐想说什么?不如直言。” 宫里的主子说话,少有人像俪妃这般直来直去的。不过恩嫔从小和她一块儿长大,早就习惯了俪妃如此行事,闻言也并不生气,仍旧十分和气地说:“那姐姐就不跟你客套了。我是想着,殊儿年底就满五岁了。其他皇子,到了这个年纪都要开蒙……不知妹妹对此作何打算?” 俪妃轻笑一声:“我还当姐姐要说什么。你又不是不知,我别的没有,笔墨纸砚倒是不缺。咱们两个又都不是睁眼瞎,帮他启蒙便是了。” “那怎么成!”恩嫔早就猜出俪妃的想法,可听到之后仍然有些着急:“我们都是女流之辈,如何教导得了殊儿!” 俪妃不以为然:“女子又如何?莫不是因为身为女子,我读的书,我写的字,便与男子不同了吗?” 恩嫔懊恼道:“我才疏学浅,辨不过妹妹。可妹妹心里应当有数,殊儿要是一直待在冷宫里,他这辈子就算完了!” 俪妃怏怏不快地说:“姐姐和我说这话又有何用?陛下心里早已恨极了我,也恨极了殊儿……” 裴清殊听到关键之处,不由心跳加速。他正屏息凝神,期待着俪妃接下来的话时,绿袖突然从背后冒了出来,着急地叫他:“殿下怎么出来了?日头都要落山了,快些回屋歇着吧!” 刚才她突然感慨了这么一句,应该不是无心,而是刻意制止淑妃训斥令仪,免得让令仪在弟弟面前下不来台,进而心中对弟弟生怨。 小孩子打打闹闹,其实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要是大人一味地偏袒年纪小的那个的话,大的那个就会愈发讨厌弟妹,甚至变本加厉地欺负小的孩子。小的那个也很有可能因此而生恨,和大的不亲。 不过裴清殊并不是不懂事的小孩子了,对于令仪的心情,他其实是能理解的。令仪虽然不是皇帝的独生女,却是淑妃唯一的孩子。将心比心,任是谁家的独生子冷不丁多出来一个比自己小好多的便宜弟弟,恐怕不是谁都能立马愉快地接受吧。 122.洞房 订阅超过60%可以立马查看最新更新, 否则需要等待24小时。 “十二皇子?”刚刚闭上眼睛的皇后,立马清醒了许多,“您是说, 俪妃的儿子?” 皇帝“嗯”了一声:“一眨眼的功夫, 十二皇子也快满五岁了。淑妃的意思是,皇后掌管后宫辛苦, 又有三皇子和三公主要照顾,不如由她代劳,抚养十二皇子。” 皇帝话说的好听,可淑妃打的是什么算盘, 皇后心里一清二楚。 她没什么好气地说:“瞧皇上的意思, 是打算答应了?您可别忘了俪妃当年是因为什么进的冷宫。当初臣妾就说过了,这十二皇子来历不明, 不能计入玉牒,可您偏不听……” 若不是有求于皇后,皇帝真想和她大吵一架。这朱氏的肚量也太小了, 言语之间丝毫没有国母的气度。若不是当年是先帝亲自指婚, 他怎么都不会想要娶朱氏这样的女人做正妻。 “朕也和你说过了, 十二皇子定是朕的儿子无疑。你若不想抚养他,自有淑妃代劳。明儿你就通知内务司一声,以后十二皇子的吃穿用度,与其他皇子无异。” 说完皇帝便闭上眼睛装睡, 不给皇后任何反驳的空间。皇后恨恨地瞪了他一眼, 却又拿皇帝无可奈何, 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答应了。 后宫里的消息向来传播得极快,第二天傍晚,几乎是整个后宫的人都知道了淑妃要代养十二皇子的消息。 淑妃盼儿子盼了这么多年,一时之间喜不自胜,当真是一刻钟的功夫都坐不住,已经开始为裴清殊布置房间了。 荣贵妃来看她时,忍不住直摇头:“妹妹,你且坐下,我有几句话要同你说。” 淑妃正忙着选给裴清殊喝水的茶杯,听荣贵妃这么说便笑吟吟地道:“姐姐说就是了,我听着呢。” 荣贵妃无奈地叹了口气:“妹妹,你可别高兴的太早了。我过来就是告诉你,让你心里有个数的。” “什么数儿?” “皇上只说让你代为照顾十二皇子,可没让宗正寺那边改玉牒,把十二皇子记在你的名下。” 说白了,不改玉牒,就意味着淑妃是在帮别人养孩子。搞不好,将来竹篮打水一场空,什么好处都捞不到。 淑妃脸上的笑容渐渐收起,眉心微蹙:“果然……如姐姐所说,皇上还是惦记着俪妃。恐怕他迟早都会让俪妃出来的吧!” 荣贵妃不忍心伤害她,可还是诚实地点了点头。 淑妃将手里的帕子一摔,不高兴地说:“那还有什么意思了!迟早也不是我的,我养来做什么!姐姐是个通透人儿,怎么也不拦着我点儿,眼睁睁地看着我做傻事呢?” 荣贵妃看着她,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思:“你这妮子,聪明也是你,糊涂也是你!我早就想过了,抚养十二皇子,对你百利而无一害。只要你把十二皇子给养好了,皇上和俪妃哪个不感激你?都说生恩不及养恩,你只管好好对这孩子,只要他跟你亲,将来他若是出息了,还能不照应令仪这个姐姐?” 淑妃默然思索了一阵儿,缓缓点头:“姐姐说的有道理,是妹妹狭隘了。” 荣贵妃理解地说:“我知道你想要自己的儿子,可这不是条件不允许吗?你放心,就算将来这十二皇子是个狼心狗肺,不知好歹的,还有四皇子给咱们养老送终呢。” 淑妃心中又酸涩又感动,只能握住荣贵妃的手含泪点头。 淑妃行事风风火火,办事效率很高。短短三日的功夫,给裴清殊的房间和下人就全都准备好了。 寒香殿这边早就得了信儿,知道今天淑妃要来接裴清殊走。恩嫔已经提前抹了好几天的眼泪了。到了正日子这天,恩嫔的眼圈虽然还是红红的,却已经哭不出来了。 冷宫里的几个女人早就商量好了,孙妈妈是裴清殊的奶妈,肯定要跟他一起走。 按照俪妃的意思,是想让绿袖也跟着一块儿去的。可是绿袖坚持要留下来继续伺候她。俪妃知晓绿袖是个倔强的性子,也就没再强逼她。 裴清殊没什么行李可收拾的,别说玩具了,就连一件像样的衣服,她们都拿不出来。 临走的时候,恩嫔送了他一块贴身戴着的玉佩,俪妃送了他一只羊毫笔,绿袖送了他一个自己绣的小荷包,这边是裴清殊的全部家当了。 淑妃来的时候,就见恩嫔正拉着裴清殊,不停地嘱咐着。什么出去之后,要好好学规矩,听淑妃娘娘的话啦。好好读书,不要惦记她们之类的啦。裴清殊小小年纪,不知道听懂了没有,倒也不嫌烦,只是一个劲地点头,瞧着乖巧极了。 淑妃笑了笑,上前对俪妃道:“好话赖话都要叫恩嫔说尽了,俪妃可有什么要对十二皇子说的?” 俪妃神色平静地看向裴清殊,淡淡地说:“我不求你大富大贵,只愿你健康平安。以后,就把在这里的生活忘了吧。” 裴清殊心中一涩,有种说不出来的伤感。他觉得俪妃还是爱这个儿子的,只是她爱的方式,与一般的母亲不同而已。 先前他一直以为俪妃心里有别人,所以才会被打入冷宫。现在他知道了,心里有别人的是恩嫔。从始至终俪妃所求的,不过自由二字而已,可她这辈子恐怕是难以得到了。 俪妃说完,便不再去看裴清殊,而是端端正正地向淑妃行了一个万福礼:“以后,就劳烦您照顾好这孩子了。” 俪妃向来倨傲,淑妃原本是不怎么喜欢她的。不过见此时的俪妃如此谦卑,淑妃只觉心中畅快无比。 当着裴清殊的面,她当然不会为难俪妃,连忙亲手将人扶起。 “妹妹放心,我定视殊儿为己出。”说完,淑妃轻轻拍了拍俪妃的手,带着裴清殊走了。 恩嫔絮絮叨叨的耽误了些功夫,离开寒香殿时,夕阳渐斜,已是日暮时分。 裴清殊拉着孙妈妈的手,一步一步向殿外走去。 走到门口拐角处时,他实在没忍住,回头看了俪妃她们最后一眼。 夕阳将她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显得有些不真实。 裴清殊一晃神儿的功夫,那几道影子便乱了,少了其中最窈窕的那一个。 他知道,最先转身的那个人,是俪妃。 出了寒香殿之后,裴清殊还来不及胡思乱想,淑妃便执着他的手,坐上了淑妃的肩舆。 裴清殊上辈子是个平头百姓,这辈子是个冷宫皇子,所以无论是这一世还是上一世,这都是他第一次乘坐后妃的肩舆。 淑妃知晓裴清殊自小在冷宫长大,没见过什么世面。见他眼露好奇,便主动解释:“宫中贵嫔以上的妃嫔,即为一宫主位,出入可乘肩舆。这是夏日乘坐的便舆,等天冷了,就要坐轿舆,上头就会施幰了。” 裴清殊听了个大概,乖巧地点点头。 淑妃见他这副惹人喜爱的样子,忍不住用手轻轻摸了摸他的脑袋。 “按说皇子出入也可乘肩舆,只是内务司才得了信儿,知道你要出来,免不得要费上几日功夫制辇。左右你出门时也有本宫陪着,先坐本宫这一抬便是了。” 裴清殊应下:“是,淑妃娘娘。” 淑妃的宫女玉盘听了,忍不住提醒道:“十二殿下现在是娘娘的养子,该改口叫母妃了。” 裴清殊愣了愣,有些为难地看了淑妃一眼。 好在淑妃并不介意,还很善解人意地说:“急什么,小孩子怕生,一时半会儿改不过来,也是有的。来日方长,慢慢儿来便是了。” 裴清殊扬起头,朝淑妃感激地笑了笑,喜得淑妃眉开眼笑。 去琼华宫的路上,淑妃就给他介绍起琼华宫的情况。 淑妃是琼华宫的主位娘娘,住在正殿,自不必提。除此之外,东侧殿住着丽嫔,西配殿里住着四公主的生母信贵人。 “丽嫔是个讨人嫌的,你少搭理她就是了。信贵人倒是个老实的。不过你四姐姐才被挪去慧曜楼没几天,她这几日正难过着呢。” 按照大齐皇室的规矩,皇子满五岁,就要从母妃的寝宫中搬出来,和兄弟们统一居住在庆宁宫内,学习读书、骑射。公主满六岁,则要搬入慧曜楼,学习礼仪和女工。 裴清殊腊月就满五岁了,所以他说是让淑妃代养,实际上能和淑妃同住的时间,也就不过半年的功夫而已。 宫中的轿夫大多是长年累月做这行的太监,个个身强力壮。连续走了小半个时辰的功夫,都看不出他们有半点儿倦意。 稳稳当当地下了肩舆之后,裴清殊被淑妃拉着,步入琼华宫。 身为大齐第一世家傅家的女儿,淑妃的嫁妆十分丰厚。即使恩宠早已不及当年,琼华宫中仍旧是一派富丽堂皇的景象。 裴清殊这个刚从冷宫里放出来的小家伙,就好像乡巴佬进城一样,差点被眼前的富贵景象迷花了眼。好在大人的心智一直提醒着他,把嘴巴闭上,不要太丢人现眼,这才没有出什么洋相。 123.朝见礼 订阅超过60%可以立马查看最新更新, 否则需要等待24小时。  其实不用她们两个提醒, 裴清殊也是不会靠近火堆的。 他怕火。 别人在河边烧纸钱的时候, 裴清殊就躲在孙妈妈身后,远远地看着。 不知为什么,看着那熊熊燃烧的火堆, 裴清殊心中忽然一阵伤感。 他有点儿想家了。 想他前世那个,虽然不算富裕, 却很简单的小家。 至于那个没见过几面的夫君,和惯爱磋磨人的婆婆,裴清殊倒是从来都不惦记的。 他只想念他的亲人。 要是他轮回转世,变成了后世的人的话, 逢年过节的时候,他还能给家里人烧点纸钱。 可是现在……裴清殊前世的家人应该都还没死, 而是生活在这个王朝中的另一个角落, 他要烧纸钱的话就很不合适了。 得知自己所处的时间之后,裴清殊不是没有想过去寻找自己的亲人的。只是一来他还远没有自由出宫的能力,二来……就算现在找到了自己的亲人, 裴清殊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年轻时候的祖父和父母。 这种感觉实在太微妙了。 裴清殊推算过, 现在的祖父才三十二岁,应该还在考科举。父母比他现在的身体大不了几岁, 还都是半大的孩子。 裴清殊觉得,还是等自己长大一点, 更有能力的时候再去面对他们吧。 至于现在, 他只能尽量把前尘往事推到一边, 先过好眼前的日子。 裴清殊知道,自己这样可能有一点逃避现实的意思。可是他就是不想承认,他的亲人已经不是他的亲人了。对于他们来说,他已经成了完完全全的外人……裴清殊完全不想去想象那种“纵使相逢应不识”的场面。 “殿下,该放灯了。”小悦子笑着举了一个河灯过来,讨好地说:“这是奴才亲手给您扎的,您看看喜不喜欢。” 都说水与鬼同属阴性,据说在中元节这天放河灯,能让阴间的亲人感受到自己的思念之情。 裴清殊不忍辜负了小悦子的一片好意,苦笑着点了点头,由孙妈妈抱着来到湖边,亲手将那盏燃着蜡烛的河灯放入水中。 他应该没有什么在阴间的亲人,这盏河灯,就当是为他的祖先们放的吧。 许是小孩子体弱,尽管裴清殊下午已经歇过午觉了,回到屋里之后,裴清殊还是很快就睡着了。 淑妃怜惜他忙活了一天,临睡前特意嘱咐了孙妈妈和玉栏她们,明天早上谁都不许叫裴清殊起来请安。 要是刚来琼华宫那阵儿,裴清殊就是爬也要爬到正殿去,在淑妃面前表现自己的孝心。不过现在嘛,他和淑妃也渐渐地混熟了,干脆不再装模作样,一觉睡到自然醒。 醒来之后,他舒服地在床上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情不自禁地在宽大的床铺上打了个滚儿。 玉岫耳朵尖,这么点动静都让她听到了。裴清殊才在床上赖了一会儿,玉岫便打起洒金帘子,对裴清殊说道:“淑妃娘娘让人过来传话,说是殿下昨个儿累坏了,今天早上在自己屋里用饭就好,不必赶去正殿了。” 裴清殊笑呵呵地说:“是母妃自己偷懒起不来,这才免了所有人的请安吧?” 玉岫和玉栏两个听了,都捂着嘴偷笑。孙妈妈却惶恐地摆手道:“殿下睡糊涂了,说梦话呢,姑娘们别往心里去。” 自打上回打赏的事情发生之后,玉岫便对裴清殊和孙妈妈敞开了心扉,说话直爽了许多:“妈妈放心,我和玉栏姐姐虽是娘娘亲自挑选过来的,不过现在殿下才是我们的主子。这个屋子里发生的事情,出了门儿,我一个字都不会同别人讲起,否则就叫我烂舌根。” 玉栏笑话她说:“少诓人了,我才不信你。” 玉岫听了,急得直跺脚:“姐姐这是怀疑我的人品了?” “我是说,你这话说的太绝对了。回头淑妃娘娘要是问你殿下今儿个吃了什么,你说还是不说?” 玉岫这才收敛怒色,轻轻瞪了玉栏一眼:“姐姐就会挑我的刺儿,我的意思,姐姐还不明白么!我只说该说的,不该说的,打死不说就是了。” 玉栏摇摇头,对裴清殊笑道:“瞧这丫头,牙尖嘴利的,半点亏都不肯吃,殿下尽可以放心了。” 裴清殊含笑点点头。 今天他起的迟了,洗漱的时候,肚子突然叫了起来。玉栏和玉岫还有几个进来伺候的小丫头都听到了,可是谁都不敢笑。 裴清殊见她们努力憋笑的样子,自己倒忍不住笑了。 就着芝麻凉拌海藻丝和切成小块的炸鸡腿用了碗小米粥之后,裴清殊只觉胃中十分温暖,整个人舒服得……想要躺下。 谁知就在这个时候,小悦子忽然进来通传,说是四皇子来瞧他了。 裴清殊的屁股才刚刚挨到床边,听小悦子这么一说,立马一个激灵站了起来:“快请。” 小悦子看着他一愣。 裴清殊回过神来,忙改口道:“等一下!请四哥在厅里稍作片刻,我换身衣服就来。” 小悦子这才领命去了。 要是令仪不算的话,四皇子裴清墨就是他这里第一个正儿八经的客人。 裴清殊努力尽到地主之谊,又是让人上茶,又是准备点心的。没想到四皇子直接来了一句:“不必了,今日我来找十二弟,不是来同你喝茶的。” 裴清殊听了,心里头直打鼓——这四皇兄猝不及防地杀过来,又一脸严肃的样子,该不会是发现了什么,跑来找他兴师问罪的吧? 裴清殊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心虚起来,弱弱地问:“不知道四哥突然前来,所为何事呀?” 其实四皇子这个年纪挺尴尬的,十二岁,说男人吧,还不算成年男人。说是孩子,可也不小了。 如果不是有什么要紧事的话,他应该会避嫌,不会出入除了自己母妃寝宫之外的后妃寝宫才对。 “今早父皇去了长华殿,考较了我们几个皇子的功课。父皇觉得我书读得还不错,课后便单独找我,让我来教你认几个字,省得进了学之后跟不上进度,被人笑话。” 四皇子的话中信息量太大,裴清殊缓了一会儿还是不敢相信,皇帝他老人家怎么会突然这么关心他? 四皇子看他发愣,权当裴清殊是默认了,起身便道:“十二弟有书房吧?书房在哪边?” 裴清殊被他的效率惊呆了:“四哥,父皇才下的命令呢,咱们这么快就开始学啊?” 四皇子点点头:“读书习字是大事,一日都不能耽搁。” “那四哥你不用上课的么?” 四皇子淡淡地说:“今日三皇兄生辰,兄弟们大多去给他贺寿了。” “哇,原来四皇兄和三皇兄的生辰离得这么近啊。”裴清殊有点心虚地说:“我都不知道,也没给三皇兄准备寿礼。” “人家没请你,你当然不知道了。”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裴清殊下意识地闻声望去,发现来人竟然是七皇子。 “七哥,你也来了!”比起总是板着脸的四皇子,裴清殊还是和活泼的七皇子更加熟悉一些。“父皇也让你来教我了么?” 七皇子尴尬地挠了挠头:“呵呵,这个嘛……” “他自己都才开始看‘四书’呢,拿什么来教你。”四皇子恨铁不成钢地说:“都跟我一道来书房。” 七皇子本是不想去三皇子那边凑热闹,打听到四皇子在裴清殊这儿,所以才跟来的。没想到好不容易放假一天,又要被四皇子揪去读书,脸色立马垮了下来。 好在三人来到书房之后,四皇子没有立即开始上课,而是先对裴清殊进行起了思想教育。 “十二弟,你书房里的笔墨纸砚都是新的,一看就没有碰过。你不要觉得自己年纪小,就可以整日玩乐,不思进取。虽说大齐皇子满五岁才会搬去庆华宫,可我们这些皇子,包括七弟在内,没有谁不是从小就开始认字,去了庆华宫之后再正式读书的。” 其实裴清殊识字,也会写。只是他想着自己还没有正式就学,会画两笔画不要紧,还可以说是有天赋。可要是表现出来会写字,就有点过了,所以他才一直都没有用这间书房。 这会儿四皇子因此而训他,他也无话可说。 七皇子见裴清殊被四皇子训得抬不起头来,不由站出来为他说话:“四哥对十二弟未免太过严苛了,他才刚从寒香殿出来几天,宫里人都没认全呢。再说了,就是他想识字,谁来教他呀?外男又不能进后宫。” 四皇子表示不赞同:“这偌大的琼华宫,难不成连个识字的女官都没有了?退一万步讲,淑妃娘娘身为傅家的嫡女,哪有不识字的道理。”他看向裴清殊,不留情面地说:“说到底,还是淑妃娘娘对你太过放纵。” 裴清殊不敢顶嘴,只得垂着眼,乖乖点头。 四皇子还给他举起了好学生的例子:“旁人不说,就拿六弟来讲。他三岁便能识千字,五岁就会作诗。他年纪虽比我小两岁,可诗文已经在我之上。十二弟同他当年比起来,已经差得远了。这会儿若再不努力,将来可怎么办?难道叫淑妃娘娘护着你一辈子么?” 裴清殊听得出来,四皇子的话虽然不太好听,不过这最后一句,已经不是因为皇帝的旨意,或者荣贵妃和淑妃的关系才说出来的了。四皇子是真心实意地站在兄长的角度上为他考虑,希望裴清殊将来能有本事,自己强大起来。 裴清殊以前是没想到宫里头早就有六皇子这种“神童”,还以为自己识两个字会是多么了不起的事情。没有早早把学习的事情捡起来,裴清殊心中十分惭愧,于是他不停地附和着四皇子,他说什么便是什么。 七皇子见裴清殊这样听话,寻了个机会偷偷溜了。 玉盘过来传话的时候,还奇怪地问玉栏:“七殿下呢?” “替你准备的是一块上好的镇纸,不会叫你丢份儿的。”淑妃见他懵懵懂懂的样子,“哎”了一声,一副憋不住了的样子,直言道:“上回我就想同你说,这些礼啊,金银铜钱啊,咱们做主子的能不碰就不亲手碰,这样才显得尊贵。尤其是银钱,那都是腌臜东西,不知道经过多少人的手了的,摸着不干净。你要打赏下人,迎来送往,就叫底下人去做,以后可别亲自上手了。” 裴清殊心中一突,很快就明白过来,淑妃指的是前几天他亲自打赏玉栏和孙妈妈的事情。 他出身寻常,还没有完全习惯呼奴唤婢的日子,俪妃她们又不曾嘱咐过他,裴清殊这才一时疏忽了。 他知道淑妃这是为他好,才会提点他的,赶忙答应下来。 可是回屋之后,裴清殊心里还是觉得有点别扭,甚至有点后背发寒。 果然他屋子里发生的事情,什么都瞒不过淑妃么?玉栏玉岫看着忠心,实际上她们都是淑妃给他安排的人。是不是他说什么、做什么,都会传到淑妃的耳朵里呢? 裴清殊不知道是谁把他的事情告诉淑妃的,他也不敢问,不然一问又会传到淑妃耳朵里,搞得好像他多防备着淑妃似的。 他只能和玉栏说,他不喜欢太多人在屋里走来走去。以后除了她和玉岫,小德子小悦子四个人之外,不许别人随意进他的屋子,不然就要挨罚。 这件事虽然不是什么大事,但让裴清殊心里不是很舒服,总觉得有好多双眼睛暗中盯着他一样。 把能接近他的人范围缩小,把屋里的规矩立严一点,总归是没有错的。 因为淑妃说过,让他下次出门时戴上荣贵妃送的赤金项圈,裴清殊这回出门就选了一件较为华丽的松花绿团花圆领锦袍,还让玉栏把他的头发从双髻改成了单髻,留一半头发披着。对镜一望,年纪虽小,却已是个清秀的哥儿。 玉栏忍不住赞道:“殿下生的太好,皮肤又跟能掐出水儿来似的。奴婢有时候手贱,都忍不住想要捏捏殿下的脸。” 裴清殊吐吐舌头:“才不给你捏!” 出门的时候,裴清殊还是和淑妃同坐一辇。公主们今天不放假,所以只有裴清殊一个人跟着淑妃去宝慈宫。 和琼华宫相比,宝慈宫更显庄严大气,却少了几分华丽舒适。裴清殊看来看去,只觉得这荣贵妃当真简朴。明明是皇后之下位份最高的贵妃,生活却还如此朴素。若是把一些新鲜的时令花束撤下去,这里瞧着都有点像佛堂了。 荣贵妃果然低调,没有为四皇子大操大办的意思。裴清殊他们到的时候,来的后妃就只有住在宝慈宫里的庆嫔、从琼华宫跟过来的丽嫔,还有五皇子的生母成妃几个人。 “来来来,咱们姐妹几个去屋里坐坐。”荣贵妃见人三分笑,热络地领着女眷们入内说话,还替裴清殊引见了他并不熟悉的成妃和庆嫔。 成妃和庆嫔这两人一看面相就知道是老实人。她们膝下都是有儿子的,可一点都没有定妃的轻狂,或是丽嫔的浮躁。 作为见面礼,成妃送了裴清殊一块玉佩,庆嫔送了他一套新做成的玉棋子和楸木棋盘,看样子是知道裴清殊今天要来,一早就提前准备好的。荣贵妃见自己宫里人这样用心地讨好淑妃,自己面上也有光,少不得要赞庆嫔几句。庆嫔听了,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将宠辱不惊做到了极致。 几个女人才聊几句,淑妃就让人带裴清殊去见见几位皇兄。 突然间要离开自己熟悉的人了,裴清殊还有点紧张。 好在荣贵妃体贴,让她的贴身大宫女玉藻陪着裴清殊一起去,到时候帮他认人。裴清殊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皇子们的小聚场所,定在了宝慈宫后花园的一处凉亭之中。裴清殊还没走近,远远就瞧见亭子里站着一个身姿挺拔的少年正在画画。 一旁的白玉石墩上,还坐着三个身着华服的男孩儿。走过去细看,三人当中一个约莫十岁出头,一个八、九岁大。另一个看起来比裴清殊大不了多少,顶多不过七岁。见他来了,几人都向裴清殊投以好奇的目光。正在作画的少年也停下了手中的笔,看向玉藻。 玉藻忙道:“奴婢给四位殿下请安了。这位是十二殿下,刚同淑妃娘娘一道来的。贵妃娘娘让奴婢带十二殿下认认人。” 为首的少年放下手中的笔,对玉藻点了点头,玉藻这才介绍道:“十二殿下,这位是四殿下。” 裴清殊连忙上前行礼:“见过四皇兄。” 其实刚才裴清殊已经根据年龄猜出这人的身份了,他就是荣贵妃的儿子,今天的主角裴清墨。 裴清墨点点头,脸上没什么波澜起伏。 少年还很年轻,不过十二三岁的样子。眉目清俊,目光却很沉稳,颇有几分少年老成的意思。 “这位,是成妃娘娘所出的五殿下。” 五皇子看起来为人很是谦和,见裴清殊向他行礼,他也赶紧站了起来,向裴清殊回礼。 玉藻继续介绍:“这位,是慎贵嫔娘娘所出的七皇子。” 裴清殊再行礼。 七皇子不像五皇子那么老实,到底是年龄不大,好奇地凑过来,左一会儿右一会儿地瞧他。 四皇子板着脸道:“七弟!” 七皇子听了,背朝着四皇子朝裴清殊做了个鬼脸,不过最后还是乖乖地退开了几步。 “这位是庆嫔娘娘所出的九殿下。” 出乎裴清殊意料的是,九皇子打破了他母子、母女之间大多数很相似的看法。 因为这位九皇子,看起来和庆嫔一点都不一样。 “你就是十二弟啊?这些天我都听人把你夸成朵花儿似的了,今儿没白来,总算是见着真人了。”九皇子一副等着看笑话的表情说:“我们正在看四皇兄作画呢,十二弟你懂画么?” 要是问裴清殊四书五经,他可能还真是不怎么懂。可是上辈子,裴清殊的父亲就是个画家。说起绘画的能力,裴清殊绝不比这些受过宫廷教育的皇子差多少,毕竟他父亲可是专家。 不过他还是很谦虚地说:“略懂皮毛罢了。” 九皇子听了,却是意外地挑起眉毛,用质疑的眼神看向裴清殊。 他本来是想给这个刚从冷宫出来不久、就在宫中传出好名声的弟弟一个下马威的。可让他没想到的是,裴清殊并没有如他想象中的一般一脸惊慌地认怂,而是说什么略懂。 开什么玩笑,冷宫那种地方出来的,能懂什么? 九皇子好笑地看着裴清殊道:“十二弟若是不懂便说不懂,可不要小小年纪就学着逞强。” “九弟,话可不能这么说。”七皇子还挺好心,站出来为裴清殊说话:“听说俪妃娘娘颇通文墨,说不定是她教的呢。” 九皇子立马挑起刺来:“七哥,一个冷宫废妃而已,你怎么还叫她娘娘!” 九皇子这话说的是事实,可是裴清殊身为人子听到这话,不免心中一阵不舒服,下意识地捏紧了手心。 好在四皇子仁义,出面替他主持公道:“九弟,你年纪虽小,却也不可胡言乱语,议论后宫妃嫔。” 四皇子是在场的皇子中年纪最大的一个,又是主人,九皇子不敢与他争辩,只得讪讪地道:“皇兄说的是,是清宇失言了。” 124.礼部 订阅超过60%可以立马查看最新更新, 否则需要等待24小时。  再往里走,便是裴清殊的卧房了。 淑妃让人准备的是一张海棠雕花围起来的拔步床, 有门有盖,看起来跟一座小房子一样。裴清殊以前没住过这么精致的大床, 不免有几分不惯,小声同孙妈妈讲:“妈妈,这床怎么像个棺材一样,我害怕……” “呸呸呸,”孙妈妈连忙朝旁边吐了三声, 低声道:“殿下莫要说这种话, 怪不吉利的。这叫八步床,里面还有格子,可以放好些东西,宽敞的很呢。” 玉盘在一旁听了, 不禁笑道:“妈妈懂的倒是多, 看来是见过世面的。” 孙妈妈忙道:“不敢不敢, 叫姑娘笑话了。” 看完卧房,淑妃又领着裴清殊去右边的书房看了眼, 便先走了。 “本宫回去换件常服, 你也换件衣裳, 就来正殿用膳吧。” 裴清殊应了, 由着新分给他的宫女玉栏帮他换衣裳。 相比起有些盛气凌人的玉盘, 玉栏看上去年纪小些, 为人也和善许多。见裴清殊话不多, 玉栏便主动介绍起自己来:“奴婢今年十六岁,进宫有五年了。早先在家时,有个弟弟同殿下差不多大。想是因着这个,淑妃娘娘才叫奴婢来伺候殿下。” 裴清殊抬起眼睛,用稚嫩的童音问她:“你弟弟也五岁吗?” 玉栏一听就笑了:“回殿下的话,奴婢的弟弟五年前五岁,现在已经有十岁啦。” 裴清殊“喔”了一声,忍不住有点儿脸红。要装小孩,可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啊。 换好衣服后,裴清殊便牵着孙妈妈的手,跟着玉栏一道往淑妃所在的正殿走去。 玉栏赞赏地说:“殿下已经不用抱啦?敦嫔娘娘所出的十殿下,现今都六岁多了,还要人抱呢。” 孙妈妈与有荣焉似的,笑呵呵地说:“咱们殿下懂事早,能自个儿走,就不叫人抱着,别提有多心疼咱们呢。” 玉栏笑了笑,伸出手臂给他们瞧:“枉费奴婢这三天来一直抢着帮小厨房搬西瓜呢,看来这臂力是白练啦。” 主仆几人有说有笑地来到正殿,裴清殊到时,淑妃正在由宫女伺候着净手。 “好孩子,快过来。”淑妃上上下下地打量了裴清殊几眼,发现他只是换上一身普通的牙白色杭绸常服,整个人的气质便显得尊贵了许多,不禁笑道:“果真是佛靠金装,人靠衣装。瞧瞧咱们十二殿下,一把那身粗布衣裳换下,就跟那画中的人儿一样。” 玉盘笑着附和道:“这还不是沾了娘娘的尊贵气儿么。这还只是成衣呢,等过两日尚衣局的人来给殿下量尺寸,到时候做了合身的衣服,才叫美呢。” 淑妃斜她一眼道:“还等过两日做什么,明儿个便叫尚衣局的人来!成衣哪有量体裁衣来的舒服?” “娘娘说的是,是奴婢糊涂了。”玉盘真没想到,自家主子明知这十二皇子可能养不长,竟还这般用心。如若不知内情,还当裴清殊是她的亲儿子呢。 裴清殊学着淑妃刚才的样子,把手放在水盆里,上下翻了翻,再用宫人递上来的布巾擦了擦手。然后在宫人的引导下,被孙妈妈抱到属于他的位置上。 淑妃看着他笑道:“你二姐姐今日在慧曜楼用饭,不回来同咱们一道用了,不然才叫热闹呢。” 裴清殊点点头,下意识地往桌面上扫了一眼。桌上大约摆着十几道菜,有荤有素,颜色搭配得极好。荤的有西湖醋鱼、板栗鸡、香酥鸭等,素的有莼菜羹、玫瑰豆腐等等,都是些小孩子爱吃还咬的动的菜。 裴清殊啃了大半个月的干馒头,吃了大半个月的清粥小菜,这会儿冷不丁看到这么多菜,哪怕许多菜都只是家常做法,还是让他胃口大开,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殿下,您先喝碗汤垫垫吧。”玉栏知道冷宫那地方恐怕吃不到什么好吃的,怕裴清殊突然之间吃了太多油水,胃口会受不住,所以先给他盛了碗汤。 裴清殊下意识地伸手要接过,却被玉栏躲开了:“殿下这是做什么,让奴婢来喂您就好了。” 淑妃也说:“怎么了,可是玉栏笨手笨脚,用的不习惯?” 裴清殊无奈了,只能摇摇头,由着玉栏一口一口地喂他。 以前在冷宫里的时候,总共也没两个菜,所以裴清殊自己就能动手吃。现在菜多了,难免有够不到的地方。身为主子,裴清殊当然不能站起来够菜,全程都是由一个叫小德子的小太监瞧着他的眼色帮忙布菜。 裴清殊越看越觉得神奇,这小德子就跟他肚子里的蛔虫似的,他想吃哪道菜,只要瞄上一眼,还什么都没说呢,小德子就会跑去给他夹。一顿饭下来,主仆之间好像已经构成了某种默契。吃到最后的时候,还没等裴清殊有所表示,小德子便已经主动给他夹了他想吃的菜,不愧是在宫里头摸爬滚打,看人眼色长大的。 这一顿饭,裴清殊只吃了七八分饱,就说自己吃好了。淑妃也没多言,用过饭,稍留了裴清殊坐一会儿,就叫他回去了。 临走前,淑妃拉着裴清殊的手说:“有什么不习惯的,甭憋在心里,同本宫说便是。若缺了短了什么,只管找你玉盘姐姐要。” 裴清殊点点头,却听玉盘笑道:“奴婢今年都二十了,哪还好意思让殿下叫一声姐姐。” 淑妃轻哼一声,笑道:“你这蹄子,当本宫看不出来,你是想诓人家叫你姑姑呢。本宫偏不依,就让殊儿跟着令仪叫你姐姐,你又如何?” 玉盘好笑道:“姐姐便姐姐,奴婢有什么不乐意的,左右殿下叫什么,都是奴婢占足了便宜。” 淑妃摇头,无奈地笑:“瞧你这泼辣性子,半点不肯吃亏的,回头本宫还怎么给你找婆家呀?” 提起婆家二字,玉盘终于如其他姑娘一般羞红了脸:“娘娘说什么呢,奴婢都这么大了,还找什么婆家,留在宫里一辈子伺候娘娘便是了。” “你要留,我还不要呢!”淑妃玩笑了一句之后,转过头对裴清殊说:“好了,不耽误你休息了。刚来新地方,肯定好多不习惯的,快回你房间看看吧。明儿早上不必急着起,睡到什么时候算什么时候,歇上两天,习惯了再说旁的。” 裴清殊道了谢,便告退回房。 回屋之后,天色刚刚暗下。因着裴清殊年纪小,又刚病过一场,玉栏便问:“殿下可要安歇了?” 裴清殊摇摇头道:“把娘娘分给我的下人都叫来,认认人吧。” 玉栏应了一声,叫人去了。 孙妈妈趁机凑到裴清殊耳边,低声道:“这玉栏姑娘倒是个好性子,不过那玉盘姑娘恐怕不是个好相与的。说是个宫女,瞧着竟像个主子,比起富贵人家的小姐都不遑多让呢。” 裴清殊却不怵她:“怕什么,我们不得罪她就是了。” 玉盘在琼华宫的地位虽高,可说到底不过是个宫女,靠淑妃的脸面活着的。裴清殊再怎么落魄,也是个皇子,他不能把姿态放得太低了,不然只会更加让人瞧不起。 说话间的功夫,玉栏便领着人回来了。 下午裴清殊刚进门时,只顾着看新屋子了,倒没注意这些下人。这会儿呼呼啦啦地跪了一大屋子,裴清殊才当真有了点儿做“主子”的感觉。 下人们请完安后,由玉栏一一向他介绍,被点了名字的人再站出来单独问安,在裴清殊面前混个脸熟。 一通介绍之后,裴清殊数了数,他现在有两个一等宫女,四个二等宫女,四个三等宫女。两个贴身伺候的太监,四个粗使太监。此外还有四个尚未上岗的轿夫,和四个粗使婆子。加上孙妈妈,竟有二十五人之多。 玉栏向他解释道:“淑妃娘娘想着,冷宫里没有太监贴身伺候,怕殿下不习惯,所以现在伺候的宫女多些。这也是殿下年纪还小的缘故。等殿下进学了,内务司应当还会再送些太监过来,方便殿下使唤。” 裴清殊点点头,对于这样的安排比较满意。他现在虽是个男子,可还是没办法完全习惯让太监贴身服侍自己。宫女的话,就没什么抵触心理了。 除了玉栏之外,另一个一等宫女名叫玉岫。相比于姿容平平的玉栏,玉岫就要漂亮许多。玉岫看起来没有玉栏那么热络,对于裴清殊这个新主子,既不贴着,也不失礼,感觉就是淡淡的。 另外那些二等、三等宫女,裴清殊一时实在记不得名字,只得作罢,留着以后慢慢认。 两个贴身伺候的小太监,裴清殊倒是都记住了。一个是刚才帮他布菜的小德子,已经在裴清殊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另一个叫小悦子,比小德子小两岁,今年才十岁,脸上瞧着还稚气未脱呢,就已经对宫里的情况十分了解,能够独当一面了。 看着小悦子卑躬屈膝的样子,裴清殊突然间觉得自己好幸运。冷宫里出生的皇子又怎么样,好歹是个主子。要是轮回转世变成了太监,那才叫惨呢。 现在他手上的牌不算太好,但也不算太坏。 离开冷宫的初级目标已经达成,现在裴清殊是时候该想想,接下来的路要怎么走了。 第五章圣意难测 如今的后宫之中,除了皇后朱氏之外,便属两位贵妃地位最尊。 淑妃与荣贵妃是打小一块长大的手帕交,两人向来亲如姐妹。一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情,淑妃就会下意识地来荣贵妃这里。 “荣姐姐,这个定妃也太狂了!刚才我在路上遇到她,她连招呼都不打一个,当没有我这个人似的,真是气死我了!” 荣贵妃倚在贵妃榻上,含笑安抚道:“瞧你这个脾气,怎么还是这样急。定妃这般模样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你当她只是得罪你一个?别着急,早晚会有人收拾她的。” 淑妃绞着手帕,好像她手里拿捏的是定妃一样:“早晚早晚,得等到什么时候才行?” “唉,这事儿你当我不烦?只是能做的,咱们都做过了。好不容易从宫里选出个美人来献给皇上,想分分定妃的宠。结果呢,丽嫔这个不中用的,几日便叫皇上厌了去。现今儿还成天到晚地跑来缠我,让我在皇上面前替她说好话,真是……” 提起丽嫔,淑妃心中一动:“要说这个丽嫔,性子可真够烦人的。要不是长得与俪妃颇有几分相似,恐怕这个嫔位也轮不到她。” “说起俪妃,你去过冷宫了没有?”荣贵妃颇感兴趣地问:“俪妃真想把儿子给你养?” 125.官腔 订阅超过60%可以立马查看最新更新, 否则需要等待24小时。  第十六章皇兄 “小孩子不能做寿,不然被阎王老爷听去了,是会让小鬼儿来勾魂索命的。”淑妃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听来的规矩,“总之咱们这回去宝慈宫,就当是平常的聚会。礼我会让宫人送的, 你不用操心。” 裴清殊“喔”了一声, 好奇地问:“您要送四皇兄什么呀?” 以他名义送的东西,裴清殊总不能不知道是什么吧。 “替你准备的是一块上好的镇纸,不会叫你丢份儿的。”淑妃见他懵懵懂懂的样子,“哎”了一声, 一副憋不住了的样子,直言道:“上回我就想同你说, 这些礼啊, 金银铜钱啊,咱们做主子的能不碰就不亲手碰, 这样才显得尊贵。尤其是银钱, 那都是腌臜东西, 不知道经过多少人的手了的, 摸着不干净。你要打赏下人,迎来送往, 就叫底下人去做, 以后可别亲自上手了。” 裴清殊心中一突, 很快就明白过来, 淑妃指的是前几天他亲自打赏玉栏和孙妈妈的事情。 他出身寻常, 还没有完全习惯呼奴唤婢的日子,俪妃她们又不曾嘱咐过他,裴清殊这才一时疏忽了。 他知道淑妃这是为他好,才会提点他的,赶忙答应下来。 可是回屋之后,裴清殊心里还是觉得有点别扭,甚至有点后背发寒。 果然他屋子里发生的事情,什么都瞒不过淑妃么?玉栏玉岫看着忠心,实际上她们都是淑妃给他安排的人。是不是他说什么、做什么,都会传到淑妃的耳朵里呢? 裴清殊不知道是谁把他的事情告诉淑妃的,他也不敢问,不然一问又会传到淑妃耳朵里,搞得好像他多防备着淑妃似的。 他只能和玉栏说,他不喜欢太多人在屋里走来走去。以后除了她和玉岫,小德子小悦子四个人之外,不许别人随意进他的屋子,不然就要挨罚。 这件事虽然不是什么大事,但让裴清殊心里不是很舒服,总觉得有好多双眼睛暗中盯着他一样。 把能接近他的人范围缩小,把屋里的规矩立严一点,总归是没有错的。 因为淑妃说过,让他下次出门时戴上荣贵妃送的赤金项圈,裴清殊这回出门就选了一件较为华丽的松花绿团花圆领锦袍,还让玉栏把他的头发从双髻改成了单髻,留一半头发披着。对镜一望,年纪虽小,却已是个清秀的哥儿。 玉栏忍不住赞道:“殿下生的太好,皮肤又跟能掐出水儿来似的。奴婢有时候手贱,都忍不住想要捏捏殿下的脸。” 裴清殊吐吐舌头:“才不给你捏!” 出门的时候,裴清殊还是和淑妃同坐一辇。公主们今天不放假,所以只有裴清殊一个人跟着淑妃去宝慈宫。 和琼华宫相比,宝慈宫更显庄严大气,却少了几分华丽舒适。裴清殊看来看去,只觉得这荣贵妃当真简朴。明明是皇后之下位份最高的贵妃,生活却还如此朴素。若是把一些新鲜的时令花束撤下去,这里瞧着都有点像佛堂了。 荣贵妃果然低调,没有为四皇子大操大办的意思。裴清殊他们到的时候,来的后妃就只有住在宝慈宫里的庆嫔、从琼华宫跟过来的丽嫔,还有五皇子的生母成妃几个人。 “来来来,咱们姐妹几个去屋里坐坐。”荣贵妃见人三分笑,热络地领着女眷们入内说话,还替裴清殊引见了他并不熟悉的成妃和庆嫔。 成妃和庆嫔这两人一看面相就知道是老实人。她们膝下都是有儿子的,可一点都没有定妃的轻狂,或是丽嫔的浮躁。 作为见面礼,成妃送了裴清殊一块玉佩,庆嫔送了他一套新做成的玉棋子和楸木棋盘,看样子是知道裴清殊今天要来,一早就提前准备好的。荣贵妃见自己宫里人这样用心地讨好淑妃,自己面上也有光,少不得要赞庆嫔几句。庆嫔听了,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将宠辱不惊做到了极致。 几个女人才聊几句,淑妃就让人带裴清殊去见见几位皇兄。 突然间要离开自己熟悉的人了,裴清殊还有点紧张。 好在荣贵妃体贴,让她的贴身大宫女玉藻陪着裴清殊一起去,到时候帮他认人。裴清殊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皇子们的小聚场所,定在了宝慈宫后花园的一处凉亭之中。裴清殊还没走近,远远就瞧见亭子里站着一个身姿挺拔的少年正在画画。 一旁的白玉石墩上,还坐着三个身着华服的男孩儿。走过去细看,三人当中一个约莫十岁出头,一个八、九岁大。另一个看起来比裴清殊大不了多少,顶多不过七岁。见他来了,几人都向裴清殊投以好奇的目光。正在作画的少年也停下了手中的笔,看向玉藻。 玉藻忙道:“奴婢给四位殿下请安了。这位是十二殿下,刚同淑妃娘娘一道来的。贵妃娘娘让奴婢带十二殿下认认人。” 为首的少年放下手中的笔,对玉藻点了点头,玉藻这才介绍道:“十二殿下,这位是四殿下。” 裴清殊连忙上前行礼:“见过四皇兄。” 其实刚才裴清殊已经根据年龄猜出这人的身份了,他就是荣贵妃的儿子,今天的主角裴清墨。 裴清墨点点头,脸上没什么波澜起伏。 少年还很年轻,不过十二三岁的样子。眉目清俊,目光却很沉稳,颇有几分少年老成的意思。 “这位,是成妃娘娘所出的五殿下。” 五皇子看起来为人很是谦和,见裴清殊向他行礼,他也赶紧站了起来,向裴清殊回礼。 玉藻继续介绍:“这位,是慎贵嫔娘娘所出的七皇子。” 裴清殊再行礼。 七皇子不像五皇子那么老实,到底是年龄不大,好奇地凑过来,左一会儿右一会儿地瞧他。 四皇子板着脸道:“七弟!” 七皇子听了,背朝着四皇子朝裴清殊做了个鬼脸,不过最后还是乖乖地退开了几步。 “这位是庆嫔娘娘所出的九殿下。” 出乎裴清殊意料的是,九皇子打破了他母子、母女之间大多数很相似的看法。 因为这位九皇子,看起来和庆嫔一点都不一样。 “你就是十二弟啊?这些天我都听人把你夸成朵花儿似的了,今儿没白来,总算是见着真人了。”九皇子一副等着看笑话的表情说:“我们正在看四皇兄作画呢,十二弟你懂画么?” 要是问裴清殊四书五经,他可能还真是不怎么懂。可是上辈子,裴清殊的父亲就是个画家。说起绘画的能力,裴清殊绝不比这些受过宫廷教育的皇子差多少,毕竟他父亲可是专家。 不过他还是很谦虚地说:“略懂皮毛罢了。” 九皇子听了,却是意外地挑起眉毛,用质疑的眼神看向裴清殊。 他本来是想给这个刚从冷宫出来不久、就在宫中传出好名声的弟弟一个下马威的。可让他没想到的是,裴清殊并没有如他想象中的一般一脸惊慌地认怂,而是说什么略懂。 开什么玩笑,冷宫那种地方出来的,能懂什么? 九皇子好笑地看着裴清殊道:“十二弟若是不懂便说不懂,可不要小小年纪就学着逞强。” “九弟,话可不能这么说。”七皇子还挺好心,站出来为裴清殊说话:“听说俪妃娘娘颇通文墨,说不定是她教的呢。” 九皇子立马挑起刺来:“七哥,一个冷宫废妃而已,你怎么还叫她娘娘!” 九皇子这话说的是事实,可是裴清殊身为人子听到这话,不免心中一阵不舒服,下意识地捏紧了手心。 好在四皇子仁义,出面替他主持公道:“九弟,你年纪虽小,却也不可胡言乱语,议论后宫妃嫔。” 四皇子是在场的皇子中年纪最大的一个,又是主人,九皇子不敢与他争辩,只得讪讪地道:“皇兄说的是,是清宇失言了。” 四皇子略一点头,对裴清殊道:“十二弟看看我这幅画如何。” 裴清殊身量小,又不方便扬起头看。好在下人体贴,忙搬了个脚踏过来,扶着裴清殊站了上去。 裴清殊一看,四皇子画的是一副山水图。论意境,闲云野鹤,志趣高雅。论笔法,变异合理,来去自然。以他的年纪来说,已经画得很好了。 不过这些点评的话,从一个小孩子的口中说出来未免太过了。于是裴清殊只是一笑,真心实意地夸赞道:“四皇兄画得真好看。” 此言一出,不仅七皇子、九皇子等几个小的,就连四皇子都忍不住唇角微翘,笑他的孩子气。 九皇子忍不住刺他:“这就叫略懂?我看大街上的小叫花子都知道四皇兄画的好看吧。” “九弟!”四皇子眉头一皱,正要发火,却见裴清殊拿起一只大小适中的狼毫笔,一脸天真地问他:“四皇兄,可以让我也画几笔么?” “当然可以。”四皇子不假思索地答应了。 宫人们连忙把圆桌收拾了一下,将四皇子的画卷起来收好,再将新的宣纸垫好后平铺在桌子上。 “替你准备的是一块上好的镇纸,不会叫你丢份儿的。”淑妃见他懵懵懂懂的样子,“哎”了一声,一副憋不住了的样子,直言道:“上回我就想同你说,这些礼啊,金银铜钱啊,咱们做主子的能不碰就不亲手碰,这样才显得尊贵。尤其是银钱,那都是腌臜东西,不知道经过多少人的手了的,摸着不干净。你要打赏下人,迎来送往,就叫底下人去做,以后可别亲自上手了。” 裴清殊心中一突,很快就明白过来,淑妃指的是前几天他亲自打赏玉栏和孙妈妈的事情。 126.余文华 订阅超过60%可以立马查看最新更新, 否则需要等待24小时。  裴清殊刚醒来那阵儿整个人都是懵的, 也没顾得上观察他的便宜娘亲林氏。这会儿仔细去看, 越发觉得林氏生的肤白胜雪, 唇红齿白, 加上那淡漠的神态, 好一个绝世而独立的清丽佳人。 他没见过后宫的三千佳丽,但裴清殊相信,以林氏的姿色,就算是在后宫这样美女如云的地方也是十分拔尖的。真不知道他那便宜爹是怎么想的,竟然舍得把这样一个如花似玉的大美人打入冷宫这种地方。 看到裴清殊下了地,林氏的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诧异, 不过很快她便再无其他表情。 裴清殊正琢磨着要不要给林氏行个礼的时候,就听孙妈妈笑道:“给恩娘娘请安。” 裴清殊往门口一看,原来是恩嫔来了。 说来恩嫔也姓林, 是裴清殊生母的族姐。当年这姐妹俩不知道犯了什么事儿, 俩人被一块送进了冷宫。 和他的亲娘小林氏不同的是, 恩嫔这个姨母慈眉善目,对裴清殊的态度颇为温和。 用饭的时候,裴清殊下意识地就坐在了恩嫔的旁边。 林氏见了, 只瞄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恩嫔却是很关心地问他:“殊儿今天自己能走了?” 见裴清殊点头,恩嫔念了声佛, 长长地松了口气:“看来这一遭算是熬过去了。我就说吗, 咱们殊儿福大命大, 肯定不会有事的。” 裴清殊朝她微微笑了笑。 恩嫔高兴坏了,和孙妈妈两个人一起给他喂起饭来。裴清殊空长了两只手,一顿饭下来愣是没用上,全是叫她们喂着吃的。 吃完饭,净了口,林氏就回自个儿屋里去了。这冷宫里别的不多,屋子倒是不少。除了他们几个之外,就只住着一个得了失心疯的纯妃,住的倒是宽敞。 见到妹妹离去的背影,恩嫔叹了口气,回过头来看着裴清殊感慨:“苦命的孩子哟……” 得,又来了。 裴清殊知道自己挺倒霉的,但也不兴这三个女人见天儿地念叨呀。 偏生孙妈妈也过来凑热闹:“可不是吗,奴婢刚进宫那会儿,内务司的姑姑带我去穆贵嫔娘娘那儿取经。穆娘娘那十一皇子,只比咱们殿下大了不到一岁,可瞧瞧人家那待遇……光是奶妈就给备了四个,伺候的下人就更不必多说了……奴婢也不求咱们殿下能像其他皇子一样锦衣玉食,可殿下眼瞧着就要五岁了,其他皇子到了这个年纪,可都是要开蒙了。” 提起开蒙的事儿,恩嫔的脸色又是一黯:“你说这话,正说到我的心坎儿上。我是个罪人,这辈子也就罢了。可惜了殊儿这孩子……他还这么小,难不成就这么一辈子在这冷宫里熬着?” 孙妈妈瞧了裴清殊一眼,低声道:“今儿个日头没那么大了,恩娘娘可要出去走走?” 这是不想让裴清殊听到的意思了。 恩嫔会意,扶着孙妈妈的手出去了。裴清殊一脸郁闷地看着她们的背影——其实他很想加入她们的八卦,可他现在只是一个四岁多的孩子。加上过去的裴清殊这个“不怎么爱说话”的标签在,要是他贸然挤进她们的谈话,很有可能会被人怀疑。 绿袖不知他在想些什么,她已经习惯自家殿下跟个小老头似的整日发呆了。收拾好碗筷后,她就过来问裴清殊可要躺下。 裴清殊拒绝了:“绿袖姐姐,我想出去走走。” 每回说话的时候,裴清殊就觉得自己变成一个小男孩比直接变成一个成年男子要好的多了。起码现在他的男性特征还不是特别明显,说话时的声音还是软软的小奶音,他自己听起来也不会太过难受。 绿袖听了,有些为难地看着他:“殿下才刚能下地走呢,还是别去外头了,仔细吹了风,又着凉了。” 裴清殊知道,先前为了给他治病,这几个女人不知道费了多少心思,所以绿袖会这么说,他并不觉得意外,反而很能理解。他只是不知道自己除了在屋里发呆,还能做些什么。 许是看出了裴清殊的心思,绿袖笑着问道:“殿下可是觉得无聊了?不如奴婢陪您翻花绳吧!” 在裴清殊还是陆清舒的时候,她也曾和闺中的小姐妹一起翻过花绳。 只是现在…… 他有点别扭地说:“我又不是女孩子。” 绿袖笑了笑,很想大不敬地捏一捏他们家殿下的小脸儿:“殿下放心,这里没有外人,奴婢不会说出去的。” 裴清殊心道,你想往外说,倒是得有人听啊!他们被关在这里,除了送饭的太监,根本见不到什么外人。 他在空荡荡的屋子里环视了一圈,实在找不到什么可以打发时间的东西,只得接受了绿袖的提议。 冷宫里一日只有两餐,他们上午那顿用的早,再吃就是傍晚的时候了。绿袖陪裴清殊玩儿了一会儿,等孙妈妈和恩嫔聊完天回来,就要哄裴清殊睡午觉。 裴清殊热得不想盖被子,和孙妈妈拉锯了好一会儿。最后双方终于达成协议,只盖肚子,以免着凉。 裴清殊现在已经摸清楚了一个规律。每回他睡着之后,孙妈妈都会和绿袖聊天。这个时候,就是他了解自己处境的好机会。 今日孙妈妈八卦的重点,自然是上午她和恩嫔商议的“大计”。 听了孙妈妈的计划之后,裴清殊大吃一惊,脸上差点没绷住,险些暴露他装睡偷听的事实。 ——孙妈妈竟然想把他送给别的妃子养! 绿袖一听,反应也很激烈:“这,这怎么成呢?殿下可是俪妃娘娘的亲骨肉啊!” “殿下是我帮着接生的,这我能不知道吗?可是……俪妃娘娘惹恼了陛下,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出去。不给殿下找个养母,难不成就让殿下这么一直在冷宫里头熬着?” 绿袖沉默了一会儿,为难道:“您说的也有道理……不管俪妃娘娘犯了什么错,十二殿下总归是无辜的。只是俪妃娘娘……能同意吗?” 孙妈妈微微蹙眉着说:“我这心里头也没底,所以才先跟恩嫔娘娘提了一嘴。恩嫔娘娘好歹是俪妃娘娘的堂姐,她的话,总比咱们做下人的分量重些。” 绿袖点点头,半晌无话。 屋里没了说话的声音,裴清殊很快就睡熟了。 等他歇了午觉起来,闲着无事,便只着里衣,在屋内走了一圈。 屋里头空荡荡的,除了破旧的家具,连个小孩子能玩儿的玩具都没有。 这样的环境别说大人了,就是小孩儿也会憋疯的。 裴清殊郁闷地坐了半下午,总算等到绿袖提了晚膳回来,和孙妈妈一起摆饭。 裴清殊一天没怎么活动,根本不觉得饿。恩嫔好像有心事,吃得也不多,一直频繁地向俪妃望去。俪妃倒是神色如常,好像什么都没注意到似的。 一顿饭下来,几乎都没有人开口说过话。和上午一样,俪妃吃完饭就要走。恩嫔以往都会留下来陪外甥一会儿再走的,今儿却是撵上了俪妃:“妹妹等等我。” 孙妈妈和绿袖对视一眼,知道恩嫔这是打算说给裴清殊找养母的事情了。 裴清殊看了,心里头着实好奇。趁着绿袖她们收拾碗筷的当口,他便悄悄地跟了上去,凑在门口偷听。 冷宫里除了一个疯掉的纯妃之外没有外人,所以恩嫔和俪妃说话时也就没有那么多顾忌。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足以让裴清殊听得清。 “殊儿这几日气色好多了,妹妹也可以安心睡个好觉了吧。” 俪妃毫无波澜地看向恩嫔:“姐姐想说什么?不如直言。” 宫里的主子说话,少有人像俪妃这般直来直去的。不过恩嫔从小和她一块儿长大,早就习惯了俪妃如此行事,闻言也并不生气,仍旧十分和气地说:“那姐姐就不跟你客套了。我是想着,殊儿年底就满五岁了。其他皇子,到了这个年纪都要开蒙……不知妹妹对此作何打算?” 俪妃轻笑一声:“我还当姐姐要说什么。你又不是不知,我别的没有,笔墨纸砚倒是不缺。咱们两个又都不是睁眼瞎,帮他启蒙便是了。” “那怎么成!”恩嫔早就猜出俪妃的想法,可听到之后仍然有些着急:“我们都是女流之辈,如何教导得了殊儿!” 俪妃不以为然:“女子又如何?莫不是因为身为女子,我读的书,我写的字,便与男子不同了吗?” 恩嫔懊恼道:“我才疏学浅,辨不过妹妹。可妹妹心里应当有数,殊儿要是一直待在冷宫里,他这辈子就算完了!” 俪妃怏怏不快地说:“姐姐和我说这话又有何用?陛下心里早已恨极了我,也恨极了殊儿……” 裴清殊听到关键之处,不由心跳加速。他正屏息凝神,期待着俪妃接下来的话时,绿袖突然从背后冒了出来,着急地叫他:“殿下怎么出来了?日头都要落山了,快些回屋歇着吧!” 绿袖这么一开口,自然也暴露了裴清殊躲在门口的事实。 俪妃立即停止了话头,用沉静的目光看向裴清殊,看得他后背一凉。 “你怎么过来了?还不快回去。” 面对威严中透着一丝冷漠的母亲,裴清殊双腿发软,明明想要往回走,却怎么都迈不动步子。 他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冒出来的勇气,竟然开口说:“我想和母妃睡。” 127.准备 订阅超过60%可以立马查看最新更新, 否则需要等待24小时。 孙妈妈连忙马不停蹄地去寻那族人。她本想着赵家虽然家底不厚, 但当年她夫君走的时候,朝廷也是发了抚恤金的, 好歹能让虎儿衣食无忧地长大。谁知她在乡下找到虎儿的时候,虎儿竟然面黄肌瘦,穿的破破烂烂, 跟街上的小叫花子似的,心疼得孙妈妈当即眼泪横流。 虎儿呆呆傻傻地看着自己的亲娘, 过了好半天, 才安慰地拍拍她的后背。 跟村里人打听过后孙妈妈才知道, 原来这家人已经有三个儿子,四个闺女了,根本不缺儿子。赵家当初的那些遗产,全都被族人瓜分了。她娘家人闹了一场, 才把她的嫁妆抢了回去。可她娘家又没有人愿意抚养虎儿…… 难怪虎儿会过成现在这个样子。 孙妈妈提出要把虎儿领走的时候,那家人一点都没有舍不得的意思,只是张口跟孙妈妈要钱, 说他们抚养虎儿这些年花了不少银子。 孙妈妈检查过了,虎儿虽然瘦弱了些,但身上并没有什么伤。她想了想,没有交出裴清殊给她的那锭金子,只是把自己那二两银子的月钱给了他们。她性子良善, 觉得不管怎么说, 他们都给了虎儿一口吃的, 没有虐待虎儿。至于说养虎儿花了多少银子……在乡下的开销本就不大,她夫君当年留下的遗产,足够养这么一大家子好几年了,她不欠他们的。 领走虎儿之后,孙妈妈忽然迷茫了。距离裴清殊开蒙还有半年时间,她还不能带虎儿进宫。 要是不回宫的话,她现在手里有一个金元宝,自己带着虎儿,做点小买卖不成问题。 可是,裴清殊该怎么办?他才从冷宫里出来,身边只有她一个熟悉的人,她不能离开裴清殊…… 手心手背都是肉,孙妈妈没有办法,只能领着虎儿回到自己的娘家,求她哥嫂暂时抚养虎儿。 她哥哥听说孙妈妈从冷宫里放出来了,还住进了淑妃娘娘的寝宫,听了之后倒是有些松动。可她嫂子李氏就没那么好说话了,一直阴阳怪气地说家里没钱,手头紧,养不起虎儿。 孙妈妈见嫂嫂不乐意,忙把那金元宝拿了出来。 一个金元宝大约能换六两银子,孙妈妈的哥哥现在给富贵人家做长工,一年所得不过十几两银子。 像孙家这样的普通人家,平时用的都是铜钱,使银子的时候都不多。冷不丁见到金子,李氏当即双眼发亮,略略思索后便答应下来。 孙妈妈看着瘦弱的儿子,心疼地拜托哥嫂好好照顾虎儿。再过几个月虎儿也是要入宫的,现在这副模样实在难以见人。哥嫂皆应了,留孙妈妈吃了顿饭,才送她出门。 临走之前,孙妈妈给虎儿塞了些铜板,让他自己收好了,别委屈自己。 虎儿几个月大时,孙妈妈便离开了他。对于这个生母,虎儿并没有什么感情,但也并不觉得讨厌。 见他点头答应了,孙妈妈才含着眼泪走了。 回到宫中之后,孙妈妈把自己今日的所见所闻挑主要的学给裴清殊听。说着说着,她又忍不住掉下泪来。 裴清殊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妈妈都是为了我,才会顾不上虎儿哥哥的,这原是我的不是。” 孙妈妈忙道:“这怎么能怪到殿下头上!原以为我那婆婆就这么一个孙子,定会将他心肝肉似的养着,谁知……唉,造化弄人啊。” 说起造化弄人,裴清殊也有同感。 几年之前,他打死都想不到自己竟然会成为皇子,还给人家做了养子。 现在呢,一切已成既定的事实。既然已经发生的都改变不了了,他只能从现在开始好好奋斗。 要说他努力的成果,可是说是非常喜人的。不到两个月时间,他的生活就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出了冷宫,俪妃她们也得到了照应,一切都看似在往好的地方发展。 可是在裴清殊的心里,一直都埋藏着一颗忧虑的种子,那就是有关灭国的事情。 他刚来时不清楚年份,只知道国号仍旧是大齐,所以他应该是回到了灭国之前。 后来他以各种方式旁敲侧击,总算从孙妈妈那里得知,今年是延和十二年。 裴清殊无事时梳理过很多次时间线。裴清殊前世,也就是陆清舒就是延和年间生人。但是对于延和年间发生的事情,裴清殊了解不多。因为陆清舒是延和末年出生的,在他还很小的时候,大齐就改朝换代了。 改朝之后的年号是宣德。严格意义上来说,陆清舒是在宣德帝,也就是末代皇帝统治期间长大的。对于那一朝的事情,裴清殊知道的比较多,不过他不想再经历一次了。 裴清殊前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深闺女子,没有什么大的野心。就算现在成了皇子,所希望的也不过是亲人平平安安,自己能够当一个闲王而已。 可这一切的前提都是,国家不能灭亡。 以他目前的思维能力,裴清殊觉得改变这一切最简单、最直接的方式,就是让历史的洪流直接从延和朝结束时改变,不让荒淫无道的宣德帝上位。 他不想让悲剧重演,不想做亡国奴,可他是皇帝幼子,血缘问题还遭到质疑,对政务又一窍不通。现在的他太弱小了,根本都不敢有自己做皇帝的想法。 不过要是可以的话,裴清殊会竭尽全力,帮助一位贤德的皇兄坐上皇位。 他现在还只是一个小豆丁,就有这种帮人夺嫡的想法,看起来似乎是大言不惭了一点。不过裴清殊思来想去,都觉得自己别无他法。 要是他不知道灭国的事情也就罢了,安安心心地混吃等死也没什么不好。可是既然知道,就没办法什么都不做,总要努力一把。就算不成,死了也没什么可遗憾的。 况且他好歹也是个皇子,不是什么没名没分的阿猫阿狗。只要将来努力一些,还是能够争取到一些话语权的吧。 不说旁的,就拿最近发生的这些事来说。淑妃为什么平白无故地对他这么好?裴清殊没有自我感觉良好到觉得淑妃所做的这一切都是因为喜欢他这个人。归根结底,淑妃还是看中了他的皇子身份,想要将来老了有个依靠,令仪有人撑腰,所以才会在他身上投入这么多。 对于淑妃的计划,裴清殊心中有数。他又不是真的小孩儿了,能看不出来当时玉盘和淑妃一唱一和,都是提前排练好的吗? 但他当时没有往坏的地方想,只觉得有人帮他关照俪妃她们,是一件值得感激的事情,便顺水推舟,叫了淑妃一声母妃。 这声母妃叫出来时,其实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困难。他和俪妃才认识没几天的时候,对着和自己实际年龄差不多的俪妃,不也一样叫了母妃吗? 为了生存,这些根本不算什么。 而且说句老实话,和俪妃相比,淑妃年纪大些,对他的关心也更多,反倒更像是一个母亲。 不仅如此,裴清殊看得出来,淑妃对他哭诉的时候,她恐怕也动了真心,不然不会哭的那么自然。 裴清殊早就想过了。只好淑妃不对俪妃生什么坏心,一直像现在这样对他好,等他长大了,他也会像侍奉亲生母亲一样,好好孝顺淑妃。 他的出生虽然不幸,但幸运的是遇到了很多贵人。孙妈妈,绿袖,淑妃,这些女人都是他生命中的贵人,哪一个他都不能忘。 自打裴清殊改口叫了淑妃母妃之后,淑妃脸上的笑容就没停下来过。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用晚膳的时候淑妃就向裴清殊提议,说是后天要带他去荣贵妃那里做客。 说是做客,说白了淑妃的主要目的就是出去显摆的,毕竟只有出门才能逢人就炫耀自己新得了一大儿子不是。 对于去宝慈宫做客这件事,裴清殊兴致缺缺。当初在宴会上答应荣贵妃去做客不过是出于礼仪而已,没想到淑妃还真想带他去。 淑妃看裴清殊没什么表情地答应下来,当他是在嫌弃夹在女人堆里无趣,便用一种哄小孩子的语气说:“放心,后日是你四皇兄生日,你好些兄弟都会去顽的。” 裴清殊这才来了精神,瞪大了眼睛道:“生辰?母妃怎么不早告诉我呀,我都没准备贺礼啊!” “放心,你和令仪的那份,母妃早就帮你们准备好了。而且这次去宝慈宫,咱们只当是平常串门,不要提你四皇兄寿辰的事情。” 裴清殊不解地眨眨眼:“为什么啊?” 皇帝话说的好听,可淑妃打的是什么算盘,皇后心里一清二楚。 她没什么好气地说:“瞧皇上的意思,是打算答应了?您可别忘了俪妃当年是因为什么进的冷宫。当初臣妾就说过了,这十二皇子来历不明,不能计入玉牒,可您偏不听……” 128.坦白 订阅超过60%可以立马查看最新更新, 否则需要等待24小时。 玉栏掩着嘴笑道:“七殿下听不耐烦, 早就走了。” 玉盘听了,无奈地摇摇头:“亏娘娘还嘱咐膳房的人多做几个菜呢,罢了罢了。” 玉栏朝书房里望了一眼, 低声问道:“今儿个这午膳,娘娘打算怎么用?” 玉盘来就是说这个的:“传到十二殿下屋里就是了。” 四皇子这年纪杵在这儿,总归是要避嫌的。 玉栏得到意料之中的答案之后,就张罗着人摆饭去了。 屋里头的两个, 还在学写字。 裴清殊本想着自己有些功底, 需要故意把字写糟糕才能不露出马脚。结果拿起笔后他才发现, 画画的时候还好, 不需要那么强的控制力。写字的话,他腕上无力的弱点瞬间就暴露了出来,不用装就很糟糕。 裴清墨为人太过严肃, 裴清殊当真有点怕他。每次把字写歪了, 裴清殊都要忐忑地看他一眼,生怕自己被这个不苟言笑的小哥哥骂。 好在四皇子虽然严格, 却并不暴躁。不管裴清殊错了多少次,都十分耐心地教他。 不知不觉间,兄弟俩就学到了饭点。四皇子终于大发慈悲, 让裴清殊放下笔。 裴清殊以为这就算完了,揉揉手腕, 刚要松口气, 就听四皇子给他布置起了作业:“以后每天写一百个大字, 不许偷懒。我三日来一次,再教你新的。” “啊?”裴清殊愣住了,没想到他四皇兄竟然这么认真。 “这是父皇的意思,我们做儿子的理当遵从。”四皇子的意思就是裴清殊要是不好好学习的话,就是抗旨不尊,不忠不孝。 这么大一顶帽子扣了下来,裴清殊只能皱着小脸儿点点头。 四皇子见他苦兮兮的样子,又赏他一个甜枣:“你要是写的好,回头四哥就给你……带糖吃。” 裴清殊听了,努力装出小孩子听到有糖吃的样子来,高兴地说:“多谢四哥!” 用过午膳,裴清殊好不容易把这位不好糊弄的皇兄送走。他本想按照习惯直接去换衣服睡午觉,不过转念一想,刚才吃了不少,正好可以写写字消化一下,就又去站着写了几个大字才歇下。 裴清殊一觉醒来,就听玉栏在耳旁催他:“殿下快醒醒,乾元殿来人了,淑妃娘娘已经在外头侯着了。” 裴清殊本还有些迷糊,一听说“乾元殿”三个字,立马精神起来,一个激灵坐了起来。 “什么事?” 玉栏摇摇头,和玉岫一起帮他穿衣裳:“奴婢也不晓得,不过看着不像是什么坏事儿,禄公公脸上带着笑呢。” 裴清殊一听,这才放心不少。 换了衣服出去一看,不仅淑妃,连丽嫔和信贵人都在院子里等着他。 裴清殊满头雾水地看向淑妃。 淑妃招手让裴清殊到自己身边来,自然地帮他整理了一下领口。 “别怕,皇上传了口谕,应不是什么大事儿。你同我们一道跪着接旨就是了。” 裴清殊点点头,和淑妃她们一道跪了下来。 看着眼前禄康安的靴子,裴清殊忽然觉得,当太监能当到禄康安这个份儿上,似乎也没那么惨了。别看他们这些主子平日里尊贵,一到禄康安给皇帝传个什么话的时候,他们不还是得乖乖跪一个太监吗? 好在禄康安并不拿乔,裴清殊才要跪下,就被他亲手扶了起来。 “诸位主子快起来吧,皇上说了,不用跪着听旨。” 裴清殊听了,庆幸地站了起来。 淑妃却是在心里暗骂,这个该死的奴才,怎么不早说! “皇上口谕,怜惜十二皇子年幼多病,特赏赐他人参两株,燕窝一盒,玉佩一枚,蹀躞两个,绫罗八匹,文房四宝一套,及乾元殿太监一名。” 裴清殊刚开始还只当皇帝是给他送礼的,没想到最后一句……竟是送给了他一个大活人! 其他人听了,心中的惊讶只比他多,不比他少上分毫。 要说这些礼物都只是寻常,对比皇帝以往给别人的赏赐,甚至有些少。可丽嫔和信贵人她们惊讶的是,皇帝竟然会赏给裴清殊一个御前太监。 要知道在以往的皇子里头,不管是皇帝的长子还是嫡子,甚至是被公认为最聪明的六皇子,都从来没有得到过这种待遇。 果然……俪妃的儿子,还是不一样的么? 淑妃心里想的,却和她们略有不同。今日皇帝又是让四皇子来教裴清殊认字,又是赏他太监的,难道是在嫌弃她没有照顾好孩子吗? 压着火接了圣旨之后,淑妃连自己屋里都不想回,就想直接冲去乾元殿,找皇帝问个明白。 禄康安是个人精,看出淑妃心里好像不高兴了,连忙拦住她道:“淑妃娘娘这是要往哪里去?” 淑妃语调有些扭曲地说:“皇上赏了殊儿这么多东西,本宫心里头感激得很,自然是去替殊儿谢恩的。” 丽嫔看出些端倪,想要留下来看热闹。谁知道信贵人一直拉着她的衣袖,给她使眼色。 丽嫔装作没看懂的样子,推了信贵人一把:“哎呀你总拉我做什么,你要回屋就自己先回去。” 信贵人无奈,只得自个儿先走了。 丽嫔正想看看禄大总管和淑妃两个要怎么斗法,就见淑妃突然转过头来,朝她骂道:“多事的东西,这里和你有什么干系,还不快滚!” 热闹没看成,还被淑妃当成撒气筒当众骂了一句,丽嫔又羞又气,涨得脸色通红,却也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走了。 “殊儿,你也先回屋去。”淑妃说着,给玉栏使了个眼色。玉栏会意,连忙把裴清殊抱了起来,迅速离开“战场”。玉岫则引着那几个呈着礼物的太监进屋。 闲杂人等避开之后,禄康安说话就方便多了:“娘娘,打从您进王府那天起,奴才就和您认识了。说句没脸没皮的话,奴才和娘娘,也算是认识十几年的故交了。以奴才对娘娘的了解,娘娘现在这架势若是去了乾元殿,恐怕不是向皇上谢恩的吧?” 淑妃冷哼一声,干脆直言:“禄公公,都说后母难当,以前我还不信!现在本宫才知道,这叫什么一个什么滋味!这些日子,本宫对殊儿尽心尽力,什么好吃的好玩儿的都先紧着给他,连令仪都吃味,觉得我偏心她弟弟了。皇上倒好,非年非节的,不过昨儿个见了一面,就当着旁人的面送这些个东西,还送个大活人过来压着。他要是对我有什么不满意的,直接说出来就是了。你说说看,这不是在打我的脸是什么?” 禄康安见她朝着自己滔滔不绝地抱怨了一大通,不但不着急,心里反而轻松了不少。淑妃憋着的这股火,好歹是朝他发出来了,没有对着皇帝一通乱吼,不然事情只会变得更加麻烦。 “淑妃娘娘,您消消气,听奴才说两句话。这一回呀,您实在是多心了。皇上昨儿个见了小皇子,就跟奴才夸淑妃娘娘把这孩子养得好。只是淑妃娘娘这里什么都不缺,赏赐娘娘寻常的金银珠宝,倒是显得俗气了。所以皇上亲自画了图纸,叫内务司打造了一根点翠嵌珠凤凰步摇。只是需要耗费些功夫才能做好,皇上打算过几日亲自送给您了。” 淑妃听了这话,心里才舒服一些:“公公此话当真?” 禄康安啧了一声:“我的娘娘诶,您就是借奴才一百个胆子,奴才也不敢假传圣旨啊!” “可是,凤凰……”淑妃抿着嘴,浅浅一笑,“那不是皇后娘娘才能用的东西么。” “正因如此,才显得出娘娘您的尊贵嘛。左右这是御赐的东西,您就是戴了,皇后娘娘也说不着什么的。” 淑妃心里有数,只要皇后还在一天,这带有凤凰式样的首饰,她就是有,也只能在自个儿宫里戴着,不便出去招摇。不过不管怎么说,皇帝能有这个心,实属难得。 禄康安趁机再劝:“皇上赏赐十二皇子东西也好,送人也罢,这都是给十二殿下的体面,也是给娘娘您的体面。娘娘可不要糊涂了,到乾元殿去闹,辜负了陛下的一片心意。” 淑妃叹了口气,疲倦地说:“罢了,是本宫想岔了,给公公添麻烦了。今日的事情,还请公公为本宫保密,在圣上面前就不要提了。”说着看了玉盘一眼。 玉盘会意,连忙请禄康安去花厅喝茶打赏。 禄康安在宫中地位超然,一般的妃嫔打赏的东西,他都不怎么看得上,这几年已经很少收了。不过淑妃荷包丰厚,送的东西也精巧,禄康安很少拒绝。这一回他就更不能不要,省得淑妃心里不踏实。 禄大总管收礼的同时,琼华宫的另一端,裴清殊正和新来的太监福贵面面相觑。 昨天他与裴清殊有过“一背之缘”,不过两人从头到尾都没说过什么话。福贵不是那种油嘴滑舌的太监,看起来人挺老实的,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从身份上来说,福贵是御前送来的人。年纪比小德子、小悦子他们大上好些,理应要做他这里的管事的。 只是这么个老实性子,能立的起来么? 裴清殊有点替他担心。 冷宫里没那个剃发的条件,裴清殊的头发便都留了起来,被孙妈妈梳成两个圆髻。裴清殊生的像俪妃,虽是个男孩儿,却精致漂亮得像个女孩子。本来年纪小,性别特征就不是很明显,加上这样一番打扮,当真有种雌雄莫辨的感觉。 玉栏给他梳头发的时候,忍不住赞道:“殿下这头发长得可真好,乌黑油亮的,一点都没有营养不良的样子。孙妈妈没少费心吧?” 129.离京 订阅超过60%可以立马查看最新更新, 否则需要等待24小时。 不过,虽说他只是与荣贵妃短短地见了一面,裴清殊就觉得,荣贵妃的情商可要比淑妃高上不少, 难怪能稳坐贵妃之位这么多年。 刚才她突然感慨了这么一句, 应该不是无心,而是刻意制止淑妃训斥令仪, 免得让令仪在弟弟面前下不来台,进而心中对弟弟生怨。 小孩子打打闹闹, 其实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要是大人一味地偏袒年纪小的那个的话,大的那个就会愈发讨厌弟妹, 甚至变本加厉地欺负小的孩子。小的那个也很有可能因此而生恨,和大的不亲。 不过裴清殊并不是不懂事的小孩子了, 对于令仪的心情,他其实是能理解的。令仪虽然不是皇帝的独生女, 却是淑妃唯一的孩子。将心比心, 任是谁家的独生子冷不丁多出来一个比自己小好多的便宜弟弟,恐怕不是谁都能立马愉快地接受吧。 只要令仪不触及他的底线,裴清殊就懒得跟她计较。 见过荣贵妃再回到酒席上之后, 这回人来的就差不多了。 在“外人”面前,令仪还知道维护琼华宫的表面和谐,不仅没有故意给裴清殊穿小鞋, 还主动帮他介绍起另外两位皇姐。 大皇姐裴景仪今年十六岁, 是当今皇帝最年长的皇嗣, 比皇长子还要大上几个月。不用令仪介绍,裴清殊就看得出来,大公主乃是荣贵妃所出——这母女两个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相貌虽然说不上多么惊艳,但看起来十分端庄大方,大家闺秀的气质尽显无疑。 和裴清殊猜测的一样,大公主待人十分温和。受了裴清殊的礼之后,大公主就送了他一小荷包的金猪。裴清殊见钱眼开,下意识地对大公主投以善意的笑容。 相比之下,皇后所出的三公主就没那么好相处了,一张口她就戳人家的痛处:“我说令仪啊,就算你母妃生不出皇子来,你们也不用把一个罪妃之子当成宝贝似的吧。父皇有这么多儿子,还少这一个不成。” 令仪这小暴脾气,一听就怒了:“你胡说八道什么呢!不管十二皇弟是从谁的肚子里爬出来的,他都是皇子,是父皇的儿子,你怎么能说出这么大不敬的话来!” 昌仪公主和令仪年纪相仿,两人素来不和,平日里都掐惯了。见令仪还嘴,昌仪立马不甘示弱地说:“你少给我扣帽子,我不过是说几句实话罢了。” 令仪恨不得撕烂她的嘴:“什么实话,你这是不忠不孝不仁不义!平日里先生教的那些道理,你都当做耳旁风了不成!” 昌仪一点都不怕她:“你少在这里给我摆皇姐的谱,还轮不到你教训本公主呢。我不过就是比你晚生了些日子,但你别忘了,我可是中宫嫡出!” 嫡出嫡出,令仪最恨的就是昌仪动不动就拿嫡出的身份压她一头。 见令仪气的脸色通红,裴清殊有些担心地拉了拉她的袖子,将手上的牛乳糖块朝令仪递过去:“姐姐吃糖。” 令仪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了他一眼,没好气地教训道:“宴会都要开始了,还吃什么糖!还不赶紧坐好。” “喔。”裴清殊被孙妈妈抱着,坐在铺了大红色团花锦垫的椅子上,偷偷去瞄令仪的神色。 虽说被他这么一打岔,令仪还不上嘴的尴尬稍有缓解,可他看得出来,令仪还是憋了一肚子气。 为了防止接下来的几天无辜受累,裴清殊决定小小地帮助令仪一把。 他仰起脸看向令仪,用不大不小的声音一脸天真地问:“令仪姐姐,不是说三皇姐是皇后娘娘嫡出么?为什么她这么小气,什么都不给殊儿呢?大皇姐都送了殊儿好多漂亮的小金猪呢。” 裴令仪一听就笑了,得意地看了三公主一眼:“她这个人就是那样,别看是中宫所出,月例与我们都是一样的。素日来不讨父皇的喜欢,得的赏赐还不如我多呢!” 裴清殊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喔,原来是这样啊。” “你别听她胡说!”昌仪哪里容许别人说她小气,为了证明自己嫡出公主的地位,昌仪一咬牙,对贴身侍婢道:“去把舅舅新送我的那套文房四宝拿来,送给十二皇子。” 那宫人闻言不由一怔:“公主,那可是国舅爷好不容易寻来,您自己都舍不得用的……” 昌仪怒道:“让你拿你就去拿,哪儿来的那么多废话,本公主的话你都敢不听了么?” 宫女哪敢再辩,连忙依言去了。 令仪用帕子掩着唇,娇声笑道:“不过是些笔墨纸砚罢了,倒叫三皇妹这么宝贵着,真当是什么稀罕东西呢。真要诚心送人家见面礼,就应当像大皇姐这样提前准备好,临时抱佛脚算是个什么道理。” “你不要得寸进尺!”昌仪刚说了这一句,还没来得及再还嘴,就听坐于主位的大公主开口道:“好了好了,都是自家姐妹,总吵什么吵。母妃要说话了,大家且静一静吧。” 大公主比她们几个年长许多,就连皇子们对她也十分尊敬。既然是她开口了,令仪和昌仪便都给了她这个面子,不再言语了。 围观完两位皇姐的拌嘴全过程之后,裴清殊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来看,觉得女人好可怕。比这个比那个的,谁都不肯退让半步。 看四公主安心吃瓜的样子,这两位皇姐撕逼干架大概已经是常态了。 还好他是个皇子,不用住进慧曜楼。不然这两人天天吵架,不得烦死个人才怪。搞不好还会被牵连进去,成为某一位皇姐的出气筒,真是想想都觉得要命。 宴会开始之前,裴清殊又见到了他的另外两位兄弟,当然都是年龄比较小的。 十一皇子裴清礼今年五岁,是和裴清殊年纪最接近的一个。不过看他神态举止却十分老成,一点都不像个五岁的小孩儿。 另一个十三皇弟才两岁半,是目前皇宫里最小的孩子。他个子太小,站在椅子上才能够到桌面。奶妈子抱他过来给诸位皇兄皇姐打了个照面之后,便被抱下去喂了。 宴会开始之后,裴清殊再不管旁人如何,心无旁骛,专心吃起东西。 他们这一桌供应了两碟子春饼和四荤四素八道菜、两种汤。裴清殊以前就特别喜欢吃春饼,已经好久没吃过了,没想到今天可以一饱口福。 最近他已经逐渐适应了统治阶级的腐败生活,习惯了吃饭不亲自动筷子,让小德子帮他布菜。小德子包起春饼来十分麻利,荤素搭配得宜。裴清殊吃的满嘴流油,腻了的时候就喝两口蛋花汤解解腻,简直不能更幸福。 吃饱喝足之后,宴会进入下一环节,开始举办乞巧活动。 十一皇子听了之后,很是没兴趣地对裴清殊道:“这些都是女流之辈玩儿的东西,我们在这里做什么。我要回宫去了,十二皇弟可要一起?” 裴清殊自己没带肩舆来,又不能借走令仪的,只能摇头。再说了,他壳子里头装的还是个姑娘,一点都不觉得乞巧活动无聊,还很想留下来看看。十一皇子见了,只能恨铁不成钢地看他一眼,一个人走了。 宴会进行到这个时候,皇帝皇后都没露面,八成是不会来了。荣贵妃站在上首,向众人讲述“赛巧”的规则。 简单来说,就是女子们手拿丝线,对着月光比穿针引线,看谁穿的快。最先穿过的那个人,便是“得巧”,会得到一份荣贵妃事先准备好的奖品。 奖励倒是其次的,关键是能出一番风头,在后宫里长长脸。众女卯足了劲,不仅是后妃们,就连几个公主也都跃跃欲试。毕竟她们平时每天都会有女红课,数年如一日地学着,技艺都很不错。“赛巧”这种活动,正是展现她们学习成果的好机会。 眼看着身边的人手上都分到了丝线和针,裴清殊忽然有点手痒——前世他在家里时也是做过女红的,而且做的还非常不错。别说普通的缝缝补补了,就是绣手帕、做荷包这些事情,他都做得来。 只是一个小皇子手拿针线的话……未免太过奇怪了。裴清殊忍了又忍,左手握住右手,好歹忍住了自己也要一份针线的冲动。 其实不用她们两个提醒,裴清殊也是不会靠近火堆的。 他怕火。 别人在河边烧纸钱的时候,裴清殊就躲在孙妈妈身后,远远地看着。 不知为什么,看着那熊熊燃烧的火堆,裴清殊心中忽然一阵伤感。 他有点儿想家了。 想他前世那个,虽然不算富裕,却很简单的小家。 至于那个没见过几面的夫君,和惯爱磋磨人的婆婆,裴清殊倒是从来都不惦记的。 他只想念他的亲人。 要是他轮回转世,变成了后世的人的话,逢年过节的时候,他还能给家里人烧点纸钱。 可是现在……裴清殊前世的家人应该都还没死,而是生活在这个王朝中的另一个角落,他要烧纸钱的话就很不合适了。 得知自己所处的时间之后,裴清殊不是没有想过去寻找自己的亲人的。只是一来他还远没有自由出宫的能力,二来……就算现在找到了自己的亲人,裴清殊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年轻时候的祖父和父母。 这种感觉实在太微妙了。 裴清殊推算过,现在的祖父才三十二岁,应该还在考科举。父母比他现在的身体大不了几岁,还都是半大的孩子。 裴清殊觉得,还是等自己长大一点,更有能力的时候再去面对他们吧。 至于现在,他只能尽量把前尘往事推到一边,先过好眼前的日子。 裴清殊知道,自己这样可能有一点逃避现实的意思。可是他就是不想承认,他的亲人已经不是他的亲人了。对于他们来说,他已经成了完完全全的外人……裴清殊完全不想去想象那种“纵使相逢应不识”的场面。 “殿下,该放灯了。”小悦子笑着举了一个河灯过来,讨好地说:“这是奴才亲手给您扎的,您看看喜不喜欢。” 都说水与鬼同属阴性,据说在中元节这天放河灯,能让阴间的亲人感受到自己的思念之情。 裴清殊不忍辜负了小悦子的一片好意,苦笑着点了点头,由孙妈妈抱着来到湖边,亲手将那盏燃着蜡烛的河灯放入水中。 他应该没有什么在阴间的亲人,这盏河灯,就当是为他的祖先们放的吧。 130.官兵 订阅超过60%可以立马查看最新更新,否则需要等待24小时。  几乎是她话音刚落, 大公主也完成了七根。紧接着是二公主, 三公主,四公主…… 公主们的比赛结果和排行一样, 可以说是十分无趣了。 不过,这样倒也不错, 起码不会因此而引发什么额外的“战争”。 定妃拔得头筹之后, 得了一个八宝连珠项链。东西是好东西, 材质工艺都没的说,就是款式有些老气。 邻桌的敦嫔见了,凑上来说了几句吉祥话。定妃不知怎么想的, 竟随手就把那条项链赏给了敦嫔。 敦嫔一愣,想接又忌惮着荣贵妃的脸面, 连忙向主桌望去。 她同全贵妃关系好,见全贵妃暗暗向她点头, 便伸手接了。 荣贵妃见了, 面上难免有些不好看,好像被人无形地打了一巴掌似的。不过当着众人的面, 她也没说什么。 宴会散了之后, 荣贵妃把淑妃留下, 单独同她说话。 不及荣贵妃开口,淑妃便恨声道:“这个定妃, 穿针弄线的功夫倒是不错, 怎么不扎死她!” 荣贵妃心里本还憋了一口闷气, 听淑妃这么一说,反倒气不起来了,还反过来劝起了淑妃:“罢了,咱们还是少和定妃置气。她和我们差了十来岁,不是一个辈分的人,求的东西也不一样。到了咱们这个年纪,争的不是宠爱,也不是一时的意气,而是权力和地位。” 淑妃咬牙道:“可我就是看不得那个小蹄子嚣张的模样!” 荣贵妃低声道:“你且想想,她还能嚣张多久?去年她小产的时候,太医不是说了,定妃伤了身子,很难再有了。现今皇上不过图她年轻,等过两年也就倦了,可你还有令仪和殊儿呢。” 淑妃听了这话,心里才好受些。 不过就算是领养了裴清殊,淑妃心里到底还是意难平:“要不是当年我错信了纯妃那个贱人,现在我也能有自己的皇儿了……” 自打淑妃滑胎之后,数年来类似的话已经不知道说过多少次了,可-荣贵妃还是十分耐心地劝她:“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想了。殊儿懂事,也不整日闹着要找俪妃,你要知足才是。” 淑妃擦擦眼角溢出的泪水,叹息道:“殊儿是不错,可他四岁多了,已经能记事了。我就怕这孩子养不熟,心里头还一直惦记着俪妃。” 荣贵妃笑笑,低声道:“别怕,我教你一个法子。” …… 令仪把裴清殊送回琼华宫后,自己还要赶在宫门下钥的时间之前回到慧曜楼去。裴清殊为表谢意,借花献佛,打算把三公主送他的那套文房四宝转手送给令仪。谁知令仪却出人意料地放着打压三公主的机会不要,让他自己收着。 “就你那点儿东西,还是自己留着用吧,本公主才不稀得要呢。” 说完就走了。 裴清殊摇摇头,不得不感慨,真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瞧瞧人家荣贵妃,八面玲珑的,教出来的女儿也是聪明伶俐。 令仪人虽不坏,嘴巴却毒。但凡遇上个不容人的,只怕要吃亏。 至于三公主……裴清殊虽然还没见过皇后,但从他这位三皇姐身上看,裴清殊已经能想象出皇后是个什么样子的人了。 恐怕不会是个好相处的。 不过由此,裴清殊想到了一些别的东西。 他记得自己以前在冷宫的时候,就觉得他们的吃穿用度虽然非常紧缺,却没有想象中的差。当时他就猜测,不是皇后贤德,整治后宫有方,就是有人在特意关照俪妃他们。 现在看来,应当是后者。 那么,会是谁在暗中关照俪妃呢? 能有这个能力的人,肯定不会身居低位。 可当年俪妃进宫不过一年,就被打入冷宫。再加上她的这个脾气……真不像是能在短时间内交到什么挚交好友的人。 裴清殊思来想去之后觉得,最有可能的人,就是皇帝。 想到自己顺利离开冷宫的事情,裴清殊似乎懂了什么,又更迷糊了。 他出来这么久,都没有遭遇过什么真正的明枪暗箭,看起来皇帝已经不打算追究当年的事情了。既然如此,皇帝为什么不接俪妃出来?是俪妃不肯么? “殿下想什么呢。”孙妈妈把他抱到床上,给他盖被子的时候,忍不住问了一句,“瞧您刚才那副模样,和十一殿下真是一模一样,不愧是亲兄弟。” 想起十一皇子那副小老头的样子,裴清殊内心是拒绝的:“妈妈,我比十一皇兄要讨人喜欢一些吧?” “那是自然了。”孙妈妈不假思索地说:“在奴婢看来,您是这世上最漂亮、最招人疼的孩子。” “那母妃为什么不疼我呢……”裴清殊低低地说:“母妃要是想的话,应该很容易就能离开寒香殿了吧……” 孙妈妈愣了愣,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殿下长大了。” 裴清殊黯然地垂下头。 “俪妃娘娘有她的苦衷,殿下千万别记恨她。”孙妈妈压低声音道:“说起这个,我还想同殿下商量一件事。奴婢前儿个领了月钱,足有二两银子呢。奴婢想着,寒香殿的日子实在是太清苦了,两位娘娘和绿袖她们着实不易。所以奴婢想要换些东西,接济一下两位娘娘,不知殿下意下如何。” 裴清殊听了孙妈妈这话,为难道:“妈妈说这话,当真是要羞死殊儿。我身为人子,每个月能得二十两银子,却还不能接济生母……倒要叫妈妈替我操心。” 孙妈妈忙道:“殿下别这么说,您要用钱的地方多着呢。况且您的银子都是经过淑妃娘娘的手的,要是叫淑妃娘娘知道了,总归不好。” “妈妈所说,正是我所想的。”裴清殊指的是后半句,“咱们住在琼华宫里,总归要顾忌到淑妃娘娘的心情。不光是我,妈妈也是一样的呀。” 孙妈妈心中一惊,忽然明白过来——她想在人家眼皮子底下做这种事情,淑妃不可能不知道的。不管用的是她的钱还是裴清殊的银子,她是裴清殊的乳母,在淑妃的眼里,恐怕都是一样的。 她想要接济俪妃和恩嫔她们,固然是好心。可在这宫里,好心很容易办坏事,甚至害了她最珍视的人。 想明白这一层之后,孙妈妈连忙跪倒在地上,向裴清殊赔罪:“殿下说的是,是奴婢一时糊涂了!殿下放心,奴婢绝不会再轻举妄动,给殿下添麻烦的。” 裴清殊笑了笑,嘴上说无事,心底却有些不安。 现在他自己的衣食住行倒是不用发愁了,就是夹在生母和养母之间,着实为难。 次日一早去正殿向淑妃请安的时候,裴清殊调整好心情,尽量不让自己的纠结表现在脸上。 不过他心里有事,吃的不多。淑妃见了便问:“可是昨儿个宫宴累着了?” 裴清殊摇摇头:“您和荣娘娘才是辛苦。” 淑妃笑了笑,往他身前瞄了一眼:“荣娘娘送你的那个项圈儿,怎么没戴上?” 裴清殊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太沉了。” 淑妃宠溺地笑道:“你呀,真是个小懒虫。罢了,在琼华宫里不戴就不戴了,要是再出门时可得戴上。既体面,又能显得你承了荣贵妃的情。” 裴清殊知道她说的有道理,便点头答应下来。 说完荣贵妃的礼物,裴清殊又向淑妃“显摆”两位皇姐送了自己什么。淑妃听了,含笑点点头,看着玉栏道:“这都是殊儿的东西,你可得帮着看好了。回头大公主和三公主生辰,别忘了回礼。要是库房里东西不够用,就和玉盘说,从本宫这儿取就是了。” 玉栏应了,裴清殊连忙道谢。淑妃摸摸他的头,和蔼道:“与本宫还这么客气做什么,你令仪姐姐从我这儿拿了东西,可从来不带说起个谢字的。” 裴清殊笑笑不说话,玉栏却道:“要说起来,娘娘和公主可真没白疼十二殿下。”不待淑妃发问,玉栏就把昨儿个在酒席上的小插曲给淑妃学了。淑妃听了之后,心中十分熨帖,看着裴清殊的眼神里更多了几分喜欢。 “都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殊儿年纪虽小,这性子却是与我和令仪一般,容不得旁人欺负咱们自家人。”淑妃垂了垂眼皮,忽然叹了口气:“若你是我亲生的便好了。” 裴清殊闻言,心头不免生出十二分诧异。 在他来到琼华宫的这段日子里,类似于亲生、抱养的字眼简直成了禁忌词。下头人一个都不敢多嘴,生怕触了淑妃的逆鳞。却没想到,今日淑妃竟然会自己主动提起来。 此事必有蹊跷。 玉栏给他梳头发的时候,忍不住赞道:“殿下这头发长得可真好,乌黑油亮的,一点都没有营养不良的样子。孙妈妈没少费心吧?” “哪儿呢,寒香殿里条件有限,不过就这么一个孩子,总归是尽全力养着的。”其实孙妈妈很想说,十二殿下这是像俪妃娘娘,“天生丽质难自弃”。可现在他们人在琼华宫的屋檐下,孙妈妈不敢再轻易提及俪妃,怕淑妃知道了不高兴,所以只能想想罢了。 寒香殿里沐浴不便,这些天来,裴清殊大多是用湿帕子擦擦身子,便算洗过澡了。在琼华殿里,洗澡却又是另一番光景。 淑妃让人给他准备的浴桶不高,却很大。裴清殊坐进去之后,洗澡水刚好到胸口的位置,确保他不会淹到。 裴清殊是会游水的。见到这么大的澡盆,或者说是小木池,要不是有旁人看着,裴清殊都想在里面游两下了。 水面上除了漂浮着一些花瓣之外,还放了一些木质小鸭子、小船之类的玩具。裴清殊对此毫无兴趣,不过考虑到玉栏和玉岫她们都在旁边看着,裴清殊只能象征性地抓了两下。 因为浴盆太矮,玉栏和孙妈妈她们就搬了个小板凳坐在一旁。孙妈妈负责帮裴清殊洗澡,玉栏负责帮他洗头,玉岫则时不时地帮他们递些东西过来。裴清殊还是头一次享受到这种待遇,洗个澡都这么大阵仗的。要不是刚才他把两个抬水的小太监打发出去了,这会儿围观他洗澡的人还要更多呢。 洗的香喷喷之后,裴清殊连一根手指头都没动,就被几个下人伺候着擦干了身子,还抹上了一种不知名的香膏,屁股和腋下还十分羞耻地擦了保持干爽的香粉。 裴清殊从没感觉自己这么干净过。没办法,冷宫里连个皂胰子都没有,生活条件实在难以同这里相比。 不过,即使是这样,裴清殊被人抱到床上,让孙妈妈帮他擦头发的时候,他还是不可避免地想到了寒香殿。 131.府试 订阅超过60%可以立马查看最新更新,否则需要等待24小时。  福贵这个人, 老实, 忠心,没什么花花肠子, 一点都不因为自己是乾元殿出身的而自傲。对待裴清殊毕恭毕敬,对手底下的小太监大多很宽容。但要是谁犯了什么错, 他也绝不姑息。只不过福贵性子好, 不会亲自处罚手下人, 大多是报与孙妈妈和玉栏玉岫两个,和她们商量着处置。 玉栏私底下和裴清殊说,乾元殿送来这人看似是机缘巧合, 实则禄公公,或者说皇帝没少用心。裴清殊年纪还太小, 要是送来个嚣张跋扈的,恐怕压制不住, 福贵这样的反倒最好。体面, 得用,又拿捏得住。 对于这个从御前来的太监, 琼华宫里的人大多是敬着他几分的。只有两个人例外。一个是淑妃, 另一个就是丽嫔。 淑妃看他不顺眼, 是因为她惯来不爱用大太监,又觉得皇帝送了个人来别有他意。那天她虽被禄康安劝住了, 但心里头总归是有个疙瘩在。这些天她看到福贵, 只当做没这么个人, 照旧还是把玉栏当做裴清殊房里头管事的。 丽嫔不喜欢福贵,倒不是因为不喜欢福贵这个人。而是自福贵来到琼华宫那天之后,丽嫔走哪儿都要听人说上几句羡慕淑妃的话,说她现在儿女双全,两个孩子又都讨皇帝喜欢。只要一见到福贵,丽嫔就想起了那日在院子里头,淑妃对她的羞辱…… 她现在真是恨死淑妃了,当初明明说好要帮她得宠,和定妃抗衡。可是没过多久,就把她当成一枚弃子,不仅不帮她出谋划策,现在连私房话都不和她说了。害得她在宫中孤立无援,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丽嫔不像同住一宫的信贵人,膝下好歹还有个公主。虽不得宠,但日子也有个盼头。她倒好,眼前黑乎乎的一片,一点光亮都没有。走到哪里,都觉得抬不起头。 丽嫔其实对淑妃积怨已久,早就想给她点颜色瞧瞧了。可淑妃是琼华宫的主位娘娘,脾气又爆,丽嫔就算心里头气她气到了极点,也不知道该怎么才能整治到淑妃。 要说下毒吧,以她现在的能力,能吃饱穿暖就不错了,连毒-药都弄不到手。要说陷害吧……丽嫔又怕闹得太大,会牵连到整个琼华宫,说不定到时候连她自己也会被牵连进去。 思来想去,丽嫔只想到一个蠢招——淑妃不是用小厨房么?趁着没人的时候,她可以让人往淑妃的饭菜里吐口水。就算淑妃不知道,恶心恶心她也好。 结果丽嫔的丫头才在小厨房门口多看了两眼,就被小厨房的大师傅抡着大勺赶走了。 一计不成,丽嫔又把目光转移到了裴清殊的身上。 “十二皇子不是淑妃的心头肉么?”跳耀的烛火旁,丽嫔的脸颊一半在明,一半落在阴影里,显得有些扭曲:“我就让她尝尝心头割肉的滋味。” 丽嫔的贴身宫女小红听了,不由心惊道:“娘娘,您想对十二殿下做什么?您可别干什么傻事呀!毕竟那可是皇嗣!要是出了什么事情,有可能会掉脑袋的……” “怕什么,你放心,我还没那么傻,不过是吓唬吓唬他罢了。”丽嫔冷哼一声,扯着手中的帕子怨毒地说:“宫里人都说我不如那个俪妃,说我只得了她三分美貌,不然也不会被皇上冷落至此,真是气死我也!每次看到十二皇子那张脸,都叫我想起那个阴魂不散的俪妃!” 小红见丽嫔恨得咬牙切齿的样子,吓得不敢再说话了,生怕丽嫔把对别人的怨气撒在自己身上。 尽管处在同一个屋檐下,此时此刻,裴清殊却是对丽嫔的计划一无所知。 自打四皇子开始教他认字写字之后,裴清殊的生活顿时变得忙碌起来。识字对他来说当然没什么困难,但写大字就没有那么容易了。裴清殊经常写着写着,就觉得手腕酸痛,脖子痛后背痛,浑身都痛,必须站起来活动一会儿。就算是这样,也只是将将能把四皇子布置的作业完成。 淑妃看他闷在屋子里头不出来,就过来看他。见他那么大点儿一个人,就这样用功,淑妃心疼得跟什么似的。 刚开始她还劝裴清殊别那么累了,又没有正式开蒙,糊弄糊弄得了。裴清殊不肯,说四皇兄每三日都雷打不动地过来。要是他作业完成的不好,四皇兄会不高兴的。 淑妃听了就说:“怕什么,你四皇兄还能吃人不成!回头母妃就找荣贵妃说去,让她给四皇子提个醒儿,别再对你这么严格了。” 裴清殊连忙将她拉住:“别,母妃,您千万别这样做,四皇兄会对我很失望的。” “你又不是他儿子,他失望个什么劲。”淑妃急糊涂了,自个儿都不知道自个儿刚才胡乱说了些什么,“总之,你身子底子不好,这样下去是会吃不消的。你答应母妃,以后每写一炷香的时间,就出去活动一会儿,不能连续在屋里坐太久,听到了没有?” 裴清殊觉得淑妃有点唠叨,但他知道淑妃也是为了他好,于是只能点头。 “还有,”淑妃看向在旁边伺候笔墨的小德子和小悦子,“你们两个,给本宫听好了。十二殿下要是学的忘了时间,你们两个必须及时提醒殿下休息。要是十二殿下累着了,生了病,本宫拿你们是问!” 淑妃只有对着裴清殊的时候是和颜悦色的,其他时间里,对小德子、小悦子这样没什么地位的小宫人都没什么好脸子。 两个小太监听了,连忙磕头答应,向淑妃保证。 “天黑之后,就不要再看字了。你年纪小,仔细伤了眼睛。”淑妃一条又一条地补充着,“用完晚膳,就在琼华宫后院儿里转一转,散散步。多走一走,对身体好。本宫要是得空,就陪你一起走。” 淑妃说话的时候,裴清殊就不停歇地点着头。等淑妃说完了,他的头还在习惯性地点着。 淑妃被他逗乐了,好气又好笑地伸出食指,在他额头上一推:“你个小鬼头,也不知道听进去了没有,真是叫人操碎了心。” 裴清殊仰起头,朝她咧嘴一笑。 第二天傍晚,裴清殊刚要去正殿和淑妃一起用膳,就见玉栏微红着脸过来,向他传话:“殿下不必去正殿了,今儿个您就在咱们屋里用吧。” 裴清殊随口问了两句:“怎么了?母妃呢?” 玉栏搪塞道:“淑妃娘娘有事儿。” 裴清殊的脑海中已经隐约有了一个猜测了,但他还是问道:“什么事呀?” 玉栏看了玉岫一眼,吞吞吐吐地说:“就是……就是去乾元殿伴驾了。” “伴驾?那母妃什么时候回来啊?” “娘娘今晚不回来了。”玉岫见玉栏的舌头跟打了结似的,干脆帮她说了:“娘娘今晚怕是要侍寝呢。” “侍寝?”裴清殊坏心眼地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侍寝是什么意思?” 玉栏闻言,狠狠地瞪了玉岫一眼:“叫你多嘴,你来解释吧!” 说着转过身就跑了。 玉岫尴尬地看了一脸好奇的裴清殊一眼:“殿下您不饿么?奴婢这就去传膳——”说着也一溜烟地逃了出去。 裴清殊转过头,看看旁边的小德子问:“你知道么?” 小德子倒是知道侍寝是怎么一回事,只是他不知道殿下还这么小,自己给他解释的话合不合适。要是说错了话,回头被淑妃娘娘追究起来可就惨了。 于是他只好扯谎:“奴才,奴才也不甚清楚,只是大概晓得,是娘娘要陪皇上就寝吧。” “哦,这样——”裴清殊学着小孩子的口气说:“父皇可真是丢丢,这么大人了还要母妃陪着才能睡觉。” “不是这样的!”小德子怕裴清殊误会了,回头出去乱讲,赶忙替皇帝开脱起来,“这侍寝……不光是睡觉这么简单。” “那还要干什么?” 小德子想了想,决定把这口大锅推出去:“那奴才就不清楚了,回头您问问别人吧。” “哦,好——”裴清殊站起来,顺手整理了一下桌子上散乱的宫纸,“明天四皇兄来,我问问他去。” “噗——”一想到那画面,小德子没忍住,笑喷了。 裴清殊也憋着笑从书房出来,净了手,吃了饭,然后按照淑妃的指示,去琼华宫的后花园散步。 皇宫里的御花园虽大,但不是每个人都可以随便去的。所以从人性角度考虑,东西十二宫中,每个后妃居住的寝宫,都配有一个不大不小的后花园。花园里头至少配备一个亭子,一座小假山。 淑妃早就明令禁止过,不许裴清殊爬山,更不许他爬树。所以裴清殊只能绕着院子打转,没什么可玩的。 要是白天的话好点,他还可以组织小宫女和小太监们一起玩丢沙包的游戏。这些下人们都极有眼色,从来都不让裴清殊输得难看,但也不让他赢得特别明显。所以每次打完沙包,裴清殊都觉得心情特别好。 闲来无事,散步的时候,裴清殊就和身边的近侍聊聊家常,顺便调查调查他们的户口,了解一下他们的底细。孙妈妈和玉栏玉岫就不用多说了,他们几个朝夕相处,裴清殊对她们已经很了解了。今天他的主要了解对象,是布菜很合他心意的小德子。裴清殊很好奇,小德子这一身会看人眼色的本领是怎么练出来的,便问了他一些过去的事情。 小德子刚说完他五年前是怎么进宫的,就听玉栏在旁道:“殿下,前面有人过来了呢。” 不等裴清殊开口问来人是谁,就听在前头提着灯笼的小悦子说:“好像是丽嫔娘娘……奇怪,她怎么就一个人?” “唉,这事儿你当我不烦?只是能做的,咱们都做过了。好不容易从宫里选出个美人来献给皇上,想分分定妃的宠。结果呢,丽嫔这个不中用的,几日便叫皇上厌了去。现今儿还成天到晚地跑来缠我,让我在皇上面前替她说好话,真是……” 提起丽嫔,淑妃心中一动:“要说这个丽嫔,性子可真够烦人的。要不是长得与俪妃颇有几分相似,恐怕这个嫔位也轮不到她。” “说起俪妃,你去过冷宫了没有?”荣贵妃颇感兴趣地问:“俪妃真想把儿子给你养?” 淑妃点点头:“瞧我被定妃那蹄子气的,差点把正事儿给忘了。前儿个听人带话的时候我还半信半疑,今日见了,方才确信,俪妃是真想把儿子送出去。” 荣贵妃默了默,问她:“你怎么想?” “那孩子话不多,生的倒是齐整,看着就叫人喜欢。只是到底是罪妃之子,不知道皇上和皇后那边会不会同意。” 荣贵妃叹口气,神色复杂地说:“这事儿还真不好说。” 淑妃听了,忙问:“姐姐这是何意?” “当年俪妃被打入冷宫的时候,对外用的是触怒龙颜的罪名。可事实上……”荣贵妃压低声音,把自己所知的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淑妃,“所以这孩子是不是皇上的,还不好说。” “不会吧!”淑妃惊讶道:“这俪妃要是真给皇上戴了绿帽子,皇上能容忍十二皇子活着这么多年,还把他算进皇子齿序,记入宗正寺吗?” “所以我才说这事儿不好说。” 淑妃急道:“姐姐怎么不早告诉我啊!今日我去了冷宫,若是有心人借此大做文章,我岂不是要跟着俪妃母子倒霉……” 荣贵妃按住她的手道:“妹妹稍安勿躁。我之前不告诉你,是因为事关皇家颜面,皇上下了圣旨,不许我们把这件事情透露出去。我怕你知道了张扬出去,反倒是害了你。不过今日你想要领养俪妃之子,我就不得不把这件事告知于你了。” “我知道姐姐都是为我好,我这就回了俪妃去。” “慢着。”荣贵妃摇摇头,无奈地道:“瞧瞧你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是这么个风风火火的性子!你且坐下,听我慢慢说。” “这还有什么好说的呀!既然十二皇子的身份不明,我哪里还能收他做养子,这不是给皇上找不痛快吗?” 荣贵妃轻轻一笑:“我看倒是未必。” 淑妃一头雾水地看着她:“姐姐的意思是?” “如你所说,如果皇上认定了十二皇子并非皇家血脉,就不会留他性命,还给他名分。而且……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皇上对俪妃,恐怕仍旧有情。” 淑妃眉心微蹙:“姐姐说这话,可有依据?” 荣贵妃不答反问:“你自己不是都看到了吗?俪妃在冷宫里的待遇如何?” 淑妃想了想,说:“穿戴朴素,不过仍有人伺候,宫室也十分齐整……”说着说着,淑妃自己就明白了:“姐姐的意思是,皇上还在暗中关照俪妃母子吗?” “不止是这样,据我所知,皇上身边的禄公公,曾经让人关照过俪妃母子的膳食。禄公公那人你也晓得,再机灵不过的一个人了。若不是有陛下的首肯,他敢这么做吗?” 淑妃不明白了:“既然如此,皇上为何不干脆接俪妃母子出来……” 荣贵妃摇摇头:“圣心难测,我也说不好。” 当今天子是先帝幼子,因为先帝寿命长,他把其他兄长都熬死了,这才轮到他做皇帝。 他文采武功都是平平,对政务也没有什么兴趣。最大的乐趣,就是往后宫里收集各色各样的美人。 不过自打遇到俪妃之后,皇帝就变了许多,这几年来都没办过秀女大选,极少纳新人了。 俪妃刚入宫那会儿,皇帝把她疼得跟眼珠子似的,那份体面就连皇后都没有过,可俪妃根本不屑一顾。 回想起这些来,淑妃愈发觉得荣贵妃说的有道理,一时之间纠结极了:“所以这事儿,我到底该不该和皇上提呢?” “要我说,皇上性格宽和,又对你心中有愧,你且去问问,就算皇上不愿,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左右当年的事情你也不知情,只要装作是心疼皇上的儿子在冷宫受苦,想要帮皇上分忧便是了。” 淑妃大喜:“多谢姐姐提点,我这就去求见皇上。” 荣贵妃不放心地嘱咐:“若是皇上犹豫,你就说这是俪妃的意思,看看皇上怎么说。” 淑妃应下之后,便风风火火地往乾元殿去了。 冷宫这边,裴清殊见过淑妃之后,先歇了个午觉。醒来之后,就被恩嫔拉着说话。 “殊儿,你喜欢淑妃娘娘吗?” 裴清殊靠在炕桌上,眨眨眼睛,实话实说:“殊儿不知道。” 虽然只有短短一面之缘,不过裴清殊看得出来,淑妃好像挺喜欢他的。 可淑妃看起来并不是那种良善的性子,裴清殊有点担心,怕自己应付不来。还不如跟着俪妃,俪妃好歹是他的生母,虽说性子冷淡了些,但起码没那么多算计。 “姨母,”裴清殊小声问:“真的没有办法,让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吗?” 恩嫔一愣,没想到他会这么问。 其实,机会还是有的。 大概是两年前吧,恩嫔记得自己在院子里散步的时候,偶然间看到了皇帝在和俪妃说话。 她当时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没有声张,躲在了柱子后面。 谈话的内容恩嫔已经记不清了,她只记得皇帝的意思是想接俪妃出去。 可俪妃说的一句话,让恩嫔至今难忘。 俪妃说的是,——“我不喜欢你。” 斩钉截铁的五个字,让恩嫔心惊胆战,让皇帝伤心落寞,无功而返。 什么出嫁从夫,在俪妃这里根本不成立。 当时恩嫔有些生气,气俪妃的任性,气她的不作为。 但恩嫔心中对俪妃有愧,也知道这是她的人生,俪妃有权自己做出选择。 若不是怕自己的事情连累家人,恩嫔真想把事情的真相全都告诉皇帝。 现在她又悔又愧,看着裴清殊稚嫩的小脸,恩嫔恨不能以死谢罪。 “殊儿,姨母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只要你好好的,我比什么都开心。” 裴清殊看着眼前的这个女子,她诚然有错,可说到底,她也是个可怜人。 而且恩嫔对他的关心真心实意,他看得出来。 或许,是时候下定决心了。 好不容易再世为人,还变成了男子,难道他就这么在冷宫里粗茶淡饭地活一辈子,眼睁睁地看着国家灭亡,再死一次吗? 裴清殊不甘心。 既然俪妃和恩嫔都不能离开这里,那么,他就先想办法出去吧。 淑妃来到乾元殿外头的时候,大总管禄康安正在指挥着小太监们黏蝉。 淑妃同禄康安是老相识了,见面便笑道:“这么点小事,怎么劳烦禄公公亲自动手,底下人是怎么当差的?” 禄康安见了淑妃,连忙笑着行礼:“还是淑妃娘娘心疼奴才。这大热的天儿,您怎么来了?” “来给皇上送碗消暑汤,不知圣上可得闲?” “劳烦娘娘去次间稍坐片刻,容奴才进殿通禀。” 淑妃点点头,跟着引路的小太监进了乾元殿。 乾元殿是皇帝所居寝宫的总称,其中又包含大大小小数个殿阁。淑妃来的时候,皇帝正在睿思殿内处理政务,恰好看得疲倦。听说淑妃带了消暑的食物,便叫她直接进来。 帝妃二人寒暄过后,淑妃便奉上消暑汤,与皇帝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二公主的近况。 和往朝不同的是,皇帝膝下有十三名皇子,却只有四名公主。正因如此,皇帝对几个女儿颇为疼爱。尤其是淑妃所出的二公主,最会撒娇做痴,算是公主之中最得宠的,就连皇后所出的三公主都别想压她一头。 聊着聊着,淑妃见皇帝心情还算不错,就似不经意地提起她前一阵子听人说起十二皇子病了的事情。 皇帝闻言,神情难辨喜怒,只是问道:“你怎么忽然想起那孩子?” 淑妃当然不会直说自己想养个儿子傍身,而是像荣贵妃教她的那样,捡好听的说自己多么重视皇嗣,多么心疼十二皇子在冷宫里的境遇。 132.行动 订阅超过60%可以立马查看最新更新, 否则需要等待24小时。  淑妃才不稀罕皇后这里的膳食,听说可以走了便如蒙大赦, 拉着荣贵妃的手就往外走。 回宫的路上两人顺路,荣贵妃不介意尊卑问题, 与淑妃并肩而行。 淑妃现在满心想着早点回宫去, 说不定还能和令仪见上一面, 和两个儿女一起说说话。荣贵妃却并不急着回去, 而是一脸凝重地想着刚才的事情:“妹妹,你说我和全妃都是贵妃,为什么皇后总是向着她呢?” 淑妃奇怪地说:“皇后如何就向着全贵妃了?我不觉得啊。” “就拿协理后宫这件事来说吧, 皇后让我操办的,是只有后妃和公主才能参加的乞巧节宴会。可是交给全妃的, 却是所有宗亲命妇都要参与的中元节家宴, 这分量能一样么?” 淑妃想了想,荣贵妃说的是有点道理,可是操这么多闲心干嘛?她就不理解荣贵妃,为什么一定要往自己身上揽这么多操心的活计。 不过……荣贵妃似乎忘了一件事。 “姐姐, 我看倒未必。”淑妃压低声音, 轻轻笑道:“你想啊, 全贵妃和敬妃向来走得近,敬妃又是大皇子的生母, 你觉得皇后会真心实意地待她们么?谁知道是不是趁机给她们下套儿呢。” 荣贵妃听了, 不禁对淑妃有些另眼相看:“行啊妹妹, 这些日子的确长进了不少, 都想到这一层了。罢罢罢,你说的是。只要皇上一日没有立太子,这皇后和全贵妃就不可能真的要好,是我多心了。” 劝好荣贵妃之后,姐妹二人在岔道口分手,各自回宫去了。 快到琼华宫的时候,还没进门呢,淑妃就让人赶紧去打听令仪走了没有。 听说令仪早已经走了,连早膳都没有用,淑妃不禁担忧起来——是不是她不在,两个孩子又吵架了? 她赶紧让玉盘再去打听,没想到回到正殿之后,玉盘竟然神色复杂地告诉她——令仪今天早上,在裴清殊的房间里来了癸水。 淑妃听了,先是面露尴尬:“怎么偏偏是在殊儿房里……”一叹之后,又是百感交集:“令儿来的倒是早了些,害人吓了一跳,先前也没个准备。唉,真没想到,一转眼她都长这么大了,我总觉得她还是个小孩儿呢。” 拉着玉盘一起回忆了一番令仪小时候的事情之后,淑妃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对了,殊儿呢?令仪早上那样,没吓着他吧?” “没事儿,听说十二殿下年纪小,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要请太医呢。”玉盘用帕子捂着嘴笑了笑,“得亏没叫他请,不然可不是要闹笑话了。” “也不能说是闹笑话,令仪头回来,也不知道疼不疼。要真是疼的厉害,合该传太医的。”淑妃说着说着,又担心起来,“也不知道令仪的丫头婆子能不能把她伺候好喽。要不是皇后定了规矩,不让我们这些做母妃的常去慧曜楼打搅,本宫真想亲自去瞧瞧她。” “娘娘放心,奴婢都听人说了,公主今儿个告了假,在房里歇着呢,您就放一百个心吧。” 淑妃点点头道:“可怜这孩子,明日大宴,她准备了许久,看来是去不成了。” 说起中元大宴,淑妃又想起好些要交代裴清殊的事情,便让人准备了些瓜果点心,叫裴清殊过来一起用。 裴清殊才用完早膳不久,根本就不饿,于是只是拿着一小块切好的蜜瓜小口小口地咬着。 淑妃用哄小孩儿的语气问他:“殊儿,上回在宝慈宫见到的那几位皇兄,你觉得怎么样呀?” 裴清殊歪头想了想,实话实说:“还成吧,就是都不怎么熟。”说句老实话,他连哪个皇兄叫哪个,都还分不清楚呢。 淑妃笑了笑道:“这也是正常的。老天庇佑,皇上膝下子嗣众多。你上头可有十一个哥哥呢,一时半会儿认不过来,也是有的。” 裴清殊赞同地点了点头。 “不过明日祭祖,你可不能跟着母妃一起了,得和你父皇还有皇兄们一道才成。” 裴清殊听说自己一下子要见到所有的皇兄,还有那个传说中的“父皇”……他突然紧张起来,下意识地睁大了眼睛。 淑妃当他是怕生,和蔼地说道:“别担心,你不是见过你十一皇兄么?到时候你就按照齿序,紧紧跟着你十一皇兄。万一实在跟不上了,就去找你四哥。旁人不好说,他总是会带着你的。” 裴清殊有些激动地点了点头。 据传说,中元节是属于阴间的节日。阴间的大门会在中元节前天晚上打开。等到了中元节当天,逝去的亲人们就会重返阳间。因此,人们要在这一天祭祖,接祖先的灵魂回家,并且每日供饭三次,以示孝敬。 七月十五当天一大早,裴清殊便被玉栏叫了起来收拾打扮。好在男孩儿不用梳妆擦粉,洗漱完毕,换了身正式的玄色深衣就可以出门了。 今天裴清殊和淑妃、令仪她们的路线都不一样。他要先去乾元殿,与诸位皇子一同恭请圣驾,再与皇帝一同去奉先殿祭祖。 后妃公主们则是先去皇后的坤仪宫集合,等皇帝、皇子们祭祀完了,她们才有资格在外殿祭拜。 裴清殊头回自己坐辇,也是头回去乾元殿,紧张得小腿肚子直打哆嗦。 要是他是个名副其实的皇子也就罢了,偏偏他这芯子是假的,壳子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在皇帝面前总归是心虚的很。 好在今天人多,到时候他只要跟紧了十一皇子,不出什么差错,应该就能平安无事地度过。 裴清殊到乾元殿时,已经比规定的时辰早了一刻钟。可是裴清殊惊讶地发现,在他到的时候,大部分的皇子都已经到了,只有皇后所出的三皇子和慎贵嫔所出的八皇子还没有来。 果然,兄弟越多,竞争就越大。看来他的皇兄们争起宠来,拼命程度完全不亚于后宫嫔妃啊。 “十二弟,你怎么才来,快过来坐!”七皇子一见到他,就十分热络地把裴清殊拉了过去,“早上用什么了没?” 裴清殊摇摇头:“只喝了一小口水。” 七皇子听了,便往他的手心里塞了半块点心,附耳悄声说道:“快点背过身去,把这个吃了。不然一会儿祭祀起来可得一上午,非得把肚皮饿瘪了不可。” 裴清殊犹豫道:“可是母妃说了,祭祀途中不能出恭,我怕……” “怕什么,不过半块点心而已。要是父皇在前头祭祖,你这肚子唱起了空城计,那才叫丢份儿呢。” 裴清殊听了,觉得有点道理,这才转过身去,快速地把那半块糕点解决掉。 “十二弟来了。”四皇子见他俩嘀嘀咕咕的,走过来问:“你们在说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七皇子把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 “还说没什么。”四皇子伸出手,用拇指抹掉七皇子嘴边的点心渣,“仔细着些,别总这么粗心大意的,还带坏了十二弟。” 七皇子平日里被四皇子管习惯了,不敢顶嘴,只得乖乖地应了一声。转过头来,却朝着裴清殊做鬼脸。 裴清殊心不在焉地一笑。 他正在暗暗打量在场的皇子,试图在其中找出那个害的他们国破家亡的亡国之君。 为了避讳,宣德帝的名讳他是知道的。可奇怪的是,竟然和他们这些皇子都对不上号。 裴清殊也曾想过,是不是他来到了另外一个同样叫做大齐的朝代。可是明明延和朝的信息,都是能对的上的。 所以裴清殊猜测,宣德帝很有可能改过名字。 这样的话,裴清殊现在就很难确定谁才是那个亡国之君了。 他前世一个市井小民,既没有见过宣德帝本人,对宫闱秘事又不是特别清楚。他现在只能通过一些民间的传言努力猜测,那个人到底是谁…… 在他的记忆当中,宣德十四年灭国的时候,宣德帝大概四十多岁。根据年龄,就能把五、六皇子之后的这些小皇子排除掉。 可范围仍旧很广。 裴清殊原本想着,既然只有三皇子一个是嫡出的皇子,那继承皇位的肯定就是三皇子了。因为据他所知,宣德帝乃是嫡长子。 可是他仔细一想,似乎隐约听人偷偷八卦过,说宣德帝的生母并非延和帝的原配,而是继后。 这么一来,他反倒把三皇子给排除掉了。因为朱氏的确是皇帝的原配皇后没错。 如果不是三皇子的话,那最有可能的就是大皇子、二皇子这两位最年长的皇子。 至于四皇子嘛,裴清殊觉得他人还不错,看起来挺正派的,怎么看都没有倒霉催的亡国之相啊。 还是说——人不可貌相? 很快便有宫女高声喊道:“定妃娘娘穿完七根线了!” 人群中顿时一片哗然。 几乎是她话音刚落,大公主也完成了七根。紧接着是二公主,三公主,四公主…… 公主们的比赛结果和排行一样,可以说是十分无趣了。 不过,这样倒也不错,起码不会因此而引发什么额外的“战争”。 定妃拔得头筹之后,得了一个八宝连珠项链。东西是好东西,材质工艺都没的说,就是款式有些老气。 邻桌的敦嫔见了,凑上来说了几句吉祥话。定妃不知怎么想的,竟随手就把那条项链赏给了敦嫔。 敦嫔一愣,想接又忌惮着荣贵妃的脸面,连忙向主桌望去。 她同全贵妃关系好,见全贵妃暗暗向她点头,便伸手接了。 荣贵妃见了,面上难免有些不好看,好像被人无形地打了一巴掌似的。不过当着众人的面,她也没说什么。 宴会散了之后,荣贵妃把淑妃留下,单独同她说话。 不及荣贵妃开口,淑妃便恨声道:“这个定妃,穿针弄线的功夫倒是不错,怎么不扎死她!” 荣贵妃心里本还憋了一口闷气,听淑妃这么一说,反倒气不起来了,还反过来劝起了淑妃:“罢了,咱们还是少和定妃置气。她和我们差了十来岁,不是一个辈分的人,求的东西也不一样。到了咱们这个年纪,争的不是宠爱,也不是一时的意气,而是权力和地位。” 淑妃咬牙道:“可我就是看不得那个小蹄子嚣张的模样!” 荣贵妃低声道:“你且想想,她还能嚣张多久?去年她小产的时候,太医不是说了,定妃伤了身子,很难再有了。现今皇上不过图她年轻,等过两年也就倦了,可你还有令仪和殊儿呢。” 淑妃听了这话,心里才好受些。 不过就算是领养了裴清殊,淑妃心里到底还是意难平:“要不是当年我错信了纯妃那个贱人,现在我也能有自己的皇儿了……” 自打淑妃滑胎之后,数年来类似的话已经不知道说过多少次了,可-荣贵妃还是十分耐心地劝她:“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想了。殊儿懂事,也不整日闹着要找俪妃,你要知足才是。” 淑妃擦擦眼角溢出的泪水,叹息道:“殊儿是不错,可他四岁多了,已经能记事了。我就怕这孩子养不熟,心里头还一直惦记着俪妃。” 荣贵妃笑笑,低声道:“别怕,我教你一个法子。” …… 令仪把裴清殊送回琼华宫后,自己还要赶在宫门下钥的时间之前回到慧曜楼去。裴清殊为表谢意,借花献佛,打算把三公主送他的那套文房四宝转手送给令仪。谁知令仪却出人意料地放着打压三公主的机会不要,让他自己收着。 “就你那点儿东西,还是自己留着用吧,本公主才不稀得要呢。” 说完就走了。 裴清殊摇摇头,不得不感慨,真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瞧瞧人家荣贵妃,八面玲珑的,教出来的女儿也是聪明伶俐。 令仪人虽不坏,嘴巴却毒。但凡遇上个不容人的,只怕要吃亏。 至于三公主……裴清殊虽然还没见过皇后,但从他这位三皇姐身上看,裴清殊已经能想象出皇后是个什么样子的人了。 恐怕不会是个好相处的。 不过由此,裴清殊想到了一些别的东西。 他记得自己以前在冷宫的时候,就觉得他们的吃穿用度虽然非常紧缺,却没有想象中的差。当时他就猜测,不是皇后贤德,整治后宫有方,就是有人在特意关照俪妃他们。 133.逃亡 订阅超过60%可以立马查看最新更新, 否则需要等待24小时。 “小孩子不能做寿, 不然被阎王老爷听去了,是会让小鬼儿来勾魂索命的。”淑妃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听来的规矩, “总之咱们这回去宝慈宫,就当是平常的聚会。礼我会让宫人送的, 你不用操心。” 裴清殊“喔”了一声,好奇地问:“您要送四皇兄什么呀?” 以他名义送的东西,裴清殊总不能不知道是什么吧。 “替你准备的是一块上好的镇纸, 不会叫你丢份儿的。”淑妃见他懵懵懂懂的样子, “哎”了一声,一副憋不住了的样子, 直言道:“上回我就想同你说, 这些礼啊, 金银铜钱啊,咱们做主子的能不碰就不亲手碰,这样才显得尊贵。尤其是银钱,那都是腌臜东西,不知道经过多少人的手了的,摸着不干净。你要打赏下人, 迎来送往, 就叫底下人去做, 以后可别亲自上手了。” 裴清殊心中一突, 很快就明白过来, 淑妃指的是前几天他亲自打赏玉栏和孙妈妈的事情。 他出身寻常, 还没有完全习惯呼奴唤婢的日子,俪妃她们又不曾嘱咐过他,裴清殊这才一时疏忽了。 他知道淑妃这是为他好,才会提点他的,赶忙答应下来。 可是回屋之后,裴清殊心里还是觉得有点别扭,甚至有点后背发寒。 果然他屋子里发生的事情,什么都瞒不过淑妃么?玉栏玉岫看着忠心,实际上她们都是淑妃给他安排的人。是不是他说什么、做什么,都会传到淑妃的耳朵里呢? 裴清殊不知道是谁把他的事情告诉淑妃的,他也不敢问,不然一问又会传到淑妃耳朵里,搞得好像他多防备着淑妃似的。 他只能和玉栏说,他不喜欢太多人在屋里走来走去。以后除了她和玉岫,小德子小悦子四个人之外,不许别人随意进他的屋子,不然就要挨罚。 这件事虽然不是什么大事,但让裴清殊心里不是很舒服,总觉得有好多双眼睛暗中盯着他一样。 把能接近他的人范围缩小,把屋里的规矩立严一点,总归是没有错的。 因为淑妃说过,让他下次出门时戴上荣贵妃送的赤金项圈,裴清殊这回出门就选了一件较为华丽的松花绿团花圆领锦袍,还让玉栏把他的头发从双髻改成了单髻,留一半头发披着。对镜一望,年纪虽小,却已是个清秀的哥儿。 玉栏忍不住赞道:“殿下生的太好,皮肤又跟能掐出水儿来似的。奴婢有时候手贱,都忍不住想要捏捏殿下的脸。” 裴清殊吐吐舌头:“才不给你捏!” 出门的时候,裴清殊还是和淑妃同坐一辇。公主们今天不放假,所以只有裴清殊一个人跟着淑妃去宝慈宫。 和琼华宫相比,宝慈宫更显庄严大气,却少了几分华丽舒适。裴清殊看来看去,只觉得这荣贵妃当真简朴。明明是皇后之下位份最高的贵妃,生活却还如此朴素。若是把一些新鲜的时令花束撤下去,这里瞧着都有点像佛堂了。 荣贵妃果然低调,没有为四皇子大操大办的意思。裴清殊他们到的时候,来的后妃就只有住在宝慈宫里的庆嫔、从琼华宫跟过来的丽嫔,还有五皇子的生母成妃几个人。 “来来来,咱们姐妹几个去屋里坐坐。”荣贵妃见人三分笑,热络地领着女眷们入内说话,还替裴清殊引见了他并不熟悉的成妃和庆嫔。 成妃和庆嫔这两人一看面相就知道是老实人。她们膝下都是有儿子的,可一点都没有定妃的轻狂,或是丽嫔的浮躁。 作为见面礼,成妃送了裴清殊一块玉佩,庆嫔送了他一套新做成的玉棋子和楸木棋盘,看样子是知道裴清殊今天要来,一早就提前准备好的。荣贵妃见自己宫里人这样用心地讨好淑妃,自己面上也有光,少不得要赞庆嫔几句。庆嫔听了,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将宠辱不惊做到了极致。 几个女人才聊几句,淑妃就让人带裴清殊去见见几位皇兄。 突然间要离开自己熟悉的人了,裴清殊还有点紧张。 好在荣贵妃体贴,让她的贴身大宫女玉藻陪着裴清殊一起去,到时候帮他认人。裴清殊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皇子们的小聚场所,定在了宝慈宫后花园的一处凉亭之中。裴清殊还没走近,远远就瞧见亭子里站着一个身姿挺拔的少年正在画画。 一旁的白玉石墩上,还坐着三个身着华服的男孩儿。走过去细看,三人当中一个约莫十岁出头,一个八、九岁大。另一个看起来比裴清殊大不了多少,顶多不过七岁。见他来了,几人都向裴清殊投以好奇的目光。正在作画的少年也停下了手中的笔,看向玉藻。 玉藻忙道:“奴婢给四位殿下请安了。这位是十二殿下,刚同淑妃娘娘一道来的。贵妃娘娘让奴婢带十二殿下认认人。” 为首的少年放下手中的笔,对玉藻点了点头,玉藻这才介绍道:“十二殿下,这位是四殿下。” 裴清殊连忙上前行礼:“见过四皇兄。” 其实刚才裴清殊已经根据年龄猜出这人的身份了,他就是荣贵妃的儿子,今天的主角裴清墨。 裴清墨点点头,脸上没什么波澜起伏。 少年还很年轻,不过十二三岁的样子。眉目清俊,目光却很沉稳,颇有几分少年老成的意思。 “这位,是成妃娘娘所出的五殿下。” 五皇子看起来为人很是谦和,见裴清殊向他行礼,他也赶紧站了起来,向裴清殊回礼。 玉藻继续介绍:“这位,是慎贵嫔娘娘所出的七皇子。” 裴清殊再行礼。 七皇子不像五皇子那么老实,到底是年龄不大,好奇地凑过来,左一会儿右一会儿地瞧他。 四皇子板着脸道:“七弟!” 七皇子听了,背朝着四皇子朝裴清殊做了个鬼脸,不过最后还是乖乖地退开了几步。 “这位是庆嫔娘娘所出的九殿下。” 出乎裴清殊意料的是,九皇子打破了他母子、母女之间大多数很相似的看法。 因为这位九皇子,看起来和庆嫔一点都不一样。 “你就是十二弟啊?这些天我都听人把你夸成朵花儿似的了,今儿没白来,总算是见着真人了。”九皇子一副等着看笑话的表情说:“我们正在看四皇兄作画呢,十二弟你懂画么?” 要是问裴清殊四书五经,他可能还真是不怎么懂。可是上辈子,裴清殊的父亲就是个画家。说起绘画的能力,裴清殊绝不比这些受过宫廷教育的皇子差多少,毕竟他父亲可是专家。 不过他还是很谦虚地说:“略懂皮毛罢了。” 九皇子听了,却是意外地挑起眉毛,用质疑的眼神看向裴清殊。 他本来是想给这个刚从冷宫出来不久、就在宫中传出好名声的弟弟一个下马威的。可让他没想到的是,裴清殊并没有如他想象中的一般一脸惊慌地认怂,而是说什么略懂。 开什么玩笑,冷宫那种地方出来的,能懂什么? 九皇子好笑地看着裴清殊道:“十二弟若是不懂便说不懂,可不要小小年纪就学着逞强。” “九弟,话可不能这么说。”七皇子还挺好心,站出来为裴清殊说话:“听说俪妃娘娘颇通文墨,说不定是她教的呢。” 九皇子立马挑起刺来:“七哥,一个冷宫废妃而已,你怎么还叫她娘娘!” 九皇子这话说的是事实,可是裴清殊身为人子听到这话,不免心中一阵不舒服,下意识地捏紧了手心。 好在四皇子仁义,出面替他主持公道:“九弟,你年纪虽小,却也不可胡言乱语,议论后宫妃嫔。” 四皇子是在场的皇子中年纪最大的一个,又是主人,九皇子不敢与他争辩,只得讪讪地道:“皇兄说的是,是清宇失言了。” 四皇子略一点头,对裴清殊道:“十二弟看看我这幅画如何。” 裴清殊身量小,又不方便扬起头看。好在下人体贴,忙搬了个脚踏过来,扶着裴清殊站了上去。 裴清殊一看,四皇子画的是一副山水图。论意境,闲云野鹤,志趣高雅。论笔法,变异合理,来去自然。以他的年纪来说,已经画得很好了。 不过这些点评的话,从一个小孩子的口中说出来未免太过了。于是裴清殊只是一笑,真心实意地夸赞道:“四皇兄画得真好看。” 此言一出,不仅七皇子、九皇子等几个小的,就连四皇子都忍不住唇角微翘,笑他的孩子气。 九皇子忍不住刺他:“这就叫略懂?我看大街上的小叫花子都知道四皇兄画的好看吧。” “九弟!”四皇子眉头一皱,正要发火,却见裴清殊拿起一只大小适中的狼毫笔,一脸天真地问他:“四皇兄,可以让我也画几笔么?” “当然可以。”四皇子不假思索地答应了。 宫人们连忙把圆桌收拾了一下,将四皇子的画卷起来收好,再将新的宣纸垫好后平铺在桌子上。 淑妃才不稀罕皇后这里的膳食,听说可以走了便如蒙大赦,拉着荣贵妃的手就往外走。 回宫的路上两人顺路,荣贵妃不介意尊卑问题,与淑妃并肩而行。 淑妃现在满心想着早点回宫去,说不定还能和令仪见上一面,和两个儿女一起说说话。荣贵妃却并不急着回去,而是一脸凝重地想着刚才的事情:“妹妹,你说我和全妃都是贵妃,为什么皇后总是向着她呢?” 淑妃奇怪地说:“皇后如何就向着全贵妃了?我不觉得啊。” “就拿协理后宫这件事来说吧,皇后让我操办的,是只有后妃和公主才能参加的乞巧节宴会。可是交给全妃的,却是所有宗亲命妇都要参与的中元节家宴,这分量能一样么?” 淑妃想了想,荣贵妃说的是有点道理,可是操这么多闲心干嘛?她就不理解荣贵妃,为什么一定要往自己身上揽这么多操心的活计。 不过……荣贵妃似乎忘了一件事。 “姐姐,我看倒未必。”淑妃压低声音,轻轻笑道:“你想啊,全贵妃和敬妃向来走得近,敬妃又是大皇子的生母,你觉得皇后会真心实意地待她们么?谁知道是不是趁机给她们下套儿呢。” 荣贵妃听了,不禁对淑妃有些另眼相看:“行啊妹妹,这些日子的确长进了不少,都想到这一层了。罢罢罢,你说的是。只要皇上一日没有立太子,这皇后和全贵妃就不可能真的要好,是我多心了。” 劝好荣贵妃之后,姐妹二人在岔道口分手,各自回宫去了。 快到琼华宫的时候,还没进门呢,淑妃就让人赶紧去打听令仪走了没有。 听说令仪早已经走了,连早膳都没有用,淑妃不禁担忧起来——是不是她不在,两个孩子又吵架了? 她赶紧让玉盘再去打听,没想到回到正殿之后,玉盘竟然神色复杂地告诉她——令仪今天早上,在裴清殊的房间里来了癸水。 淑妃听了,先是面露尴尬:“怎么偏偏是在殊儿房里……”一叹之后,又是百感交集:“令儿来的倒是早了些,害人吓了一跳,先前也没个准备。唉,真没想到,一转眼她都长这么大了,我总觉得她还是个小孩儿呢。” 拉着玉盘一起回忆了一番令仪小时候的事情之后,淑妃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对了,殊儿呢?令仪早上那样,没吓着他吧?” 134.面圣 订阅超过60%可以立马查看最新更新, 否则需要等待24小时。 第四章淑妃 绰绰灯影中,俪妃面色微沉, 语气颇为不悦:“过去的事情, 姐姐就不要再提了。事已至此, 你我还能如何?” 恩嫔心中早已有了主意,听俪妃这么一说, 便低声开口:“既然妹妹不想离开冷宫, 不如为殊儿择一个膝下无子的养母。殊儿年幼,还是个皇子。想收养殊儿的妃嫔, 应当大有人在。” 俪妃一怔, 没想到恩嫔竟然提出了这么个办法。 “姐姐舍得这孩子吗?” 虽说生下裴清殊的是俪妃, 可恩嫔这个姨母与裴清殊亲如母子,关系甚至比俪妃这个生母还要近些。 恩嫔用帕子按了按眼角:“不舍得, 又有什么办法呢。妹妹, 这孩子太可怜了,咱们不能就让他这么被关下去……” 俪妃默然,隔了很久才开口:“姐姐就不怕殊儿出去之后,被皇帝……” “不会的。”恩嫔摇摇头说:“殊儿虽说长得像妹妹多些, 可与陛下也有几分相像。以前陛下疑心,是因为没见过这孩子。只要他与殊儿多些接触, 陛下就应当明白这孩子是他的了。” 俪妃长长一叹,揉着额角问:“姐姐心里可是已有人选了?” 恩嫔双眸一亮, 知道俪妃这是松口了, 忙道:“人选说不上, 只是心里想着,总要给殊儿找个妥帖点的去处才是。皇后虽是正宫,可她自己膝下有子,我怕殊儿去了受委屈。荣、全两个贵妃亦然。再往下数……便是淑妃了。” “淑妃?”俪妃反问一声,思索起来。 淑妃是当今天子龙潜时就进了王府的老人儿了。在她还年轻的时候,淑妃也曾得宠过一段时间。 淑妃肚子还算争气,生下二公主之后没多久就又怀上了子嗣。只是没想到后来竟被她一向信任的纯妃所害,不仅滑了胎不说,以后还都不能再生育了。 虽说纯妃最后被幽禁,还得了失心疯,可淑妃心里的怨气还是难以平息。从那之后,她整个人都变得泼辣难缠起来,发起脾气时连皇帝都敢怼。皇帝心里对她有愧,对淑妃倒是颇为迁就。在俪妃入宫之前,淑妃是唯一一个膝下没有皇子的妃位。 “是啊,淑妃的脾气虽然爆了些,可她向来护短,人又不坏,还和荣贵妃交好,在宫中地位稳固。不仅如此,她还是出身名门傅氏的小姐,娘家实力雄厚。若她有意抚养殊儿,殊儿的未来就不用咱们操心了。” 俪妃见恩嫔这样为淑妃说起好话,不由酸酸道:“你对殊儿倒是上心。” 恩嫔尴尬地笑了一下:“再怎么说,我也是殊儿的姨母嘛……” 俪妃知道她也是为了裴清殊好,所以没再刺她,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天色不早了,姐姐先回去歇着吧。这事儿,容我再想想。” 恩嫔明白此事非同小可,俪妃一时不能下定决心也是正常的,便依言告辞离去。 恩嫔走后,绿袖进来伺候俪妃梳洗。等绿袖关上门出去之后,裴清殊知道俪妃就要过来了,不由紧张起来,翻了个身背对着母亲。 身后似乎静了静,就在裴清殊好奇,想要偷偷查看情况的时候,俪妃忽然开口了:“你还醒着吧。” 裴清殊吓了一跳,整个人的身子下意识地一颤。 没想到他偷听被发现,俪妃不仅不生气,反而一笑:“你这孩子,一点都不像我,胆子怎么这样小。” 裴清殊慢慢地转过身来,尴尬地笑笑,不知道说什么好。 “行了,我又没有怪罪你的意思。你也大了,这些事情,让你知道也无妨。回头要是真出去了,总得自己长个心眼,我可护不了你一辈子。” 裴清殊心想,可不是没护住吗?不然真正的裴清殊也不会烧死,他也不会以裴清殊的身份继续生活。 见裴清殊发呆不说话,俪妃也不介意,只是问他:“你姨母的话你都听到了,你愿意去淑妃那里生活吗?” 不等裴清殊回答,俪妃忽然笑了:“瞧我问的什么傻话,你能不想去吗……这冷宫里头除了我们几个再无他人,能有什么意思。” 裴清殊为难地看着她:“母妃……” 其实他还没有想好答案。 可方才问话的明明是俪妃,这会儿她却似不想听到裴清殊的回答一般,冷淡地打断他:“行了,时辰不早了,歇着吧。” 说罢便躺了下来,闭上眼睛。 裴清殊头一回和这个名义上的母亲一起睡觉,加上心事重重,不免翻来覆去,不知过了多久才终于睡着。 等他醒来的时候,俪妃已经不见了。 裴清殊感觉的到,俪妃心里已经有了决定。 不过让他有没想到的是,冷宫里的这几个女人,办事效率还挺高。 前不久才定下的计划,才隔了一日,她们便请来了淑妃。 淑妃是个如想象中一般雍容华贵的女子,即使处于盛夏,仍然穿着身胭脂色的百花穿蝶宫装,戴了一整套的赤金首饰。裴清殊见了,很想问候她一声:淑娘娘热否? “殊儿,快给淑妃娘娘行礼。”恩嫔见他只是呆呆傻傻地看着淑妃,不由心急地催促。 淑妃见了他,却抬起带着鎏金护甲的手,笑了起来:“罢了,不是说十二皇子的病才好吗?快过来坐。” 不是裴清殊失礼,而是男子的问安礼该怎么行他实在不清楚。又怕自己没行好,闹了笑话,到时候更加麻烦,所以只能装傻。 “让淑妃娘娘见笑了。”恩嫔十分不好意思地说道:“其实十二殿下是很聪明的,只是这冷宫里的境况您也都瞧见了……妾身几个妇道人家,只能省出口吃的,把十二殿下养大。旁的我们便是想给,也给不起呀!” 淑妃抿了抿唇,并不急于搭恩嫔的话,而是拉着裴清殊的手左瞧瞧,右瞧瞧。裴清殊被她瞧得有些不自在,好像自己是个被放在货摊上供人挑选的货物一样。 “这孩子生的倒是好,像俪妃一样,瞧着便叫人喜欢。”淑妃看了俪妃一眼,似笑非笑地说。 俪妃进冷宫前和淑妃关系平平,准确地说,俪妃和宫里的任何一个女人关系都很一般。如今虽是她有求于淑妃,可是以俪妃的性子,仍旧很难像恩嫔一样放下姿态,小心翼翼地讨好淑妃。 她直来直去惯了,也不和淑妃兜圈子去夸自家儿子有多好,而是直截了当地说:“淑妃娘娘若是当真喜欢殊儿,不若便把他接到身边抚养。” 淑妃来此之前,自然早已对俪妃和恩嫔的意思了然于胸。不过现在冷不丁地听到俪妃抛了一个直球过来,淑妃还是不由一怔:“俪妃当真舍得吗?” 俪妃直视着淑妃的眼睛,面无波澜,却字字惊心:“我若舍得,淑妃娘娘可敢要吗?” 恩嫔和孙妈妈等人闻言,不由提起心,吊起胆,生怕俪妃会惹恼了这位不好相与的淑妃。 可出乎他们意料的是,淑妃不仅没生气,反倒笑了:“你这是在激本宫吗?”淑妃摇摇头,笑容不停,“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俪妃不说话,只是定定地望着淑妃。 淑妃的笑容,终于渐渐地收了起来。 其实,身为四妃之中唯一一个没有儿子的女人,淑妃一直都很想领养一个皇子,只是苦于没有机会。 现在机会倒是有了,可俪妃的这个儿子,淑妃想要,却不大敢要。 当年俪妃是怎么进的冷宫,淑妃和后宫中的许多人一样并不清楚。可就看十二皇子出生后这几年,皇帝都没有要把他接出来的意思,就知道皇帝已经因为俪妃迁怒到了这个儿子身上。 淑妃是个聪明人,她知道这个十二皇子恐怕是个烫手山芋。领养裴清殊这件事情,是很有可能会触霉头的。 可是淑妃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见到裴清殊的第一眼,她就喜欢上了这个干净漂亮的小男孩儿。 思量许久之后,淑妃终于开口:“这件事情,就算本宫愿意,皇上和皇后娘娘也不一定会答应,所以本宫现在还不能给你什么承诺。” 俪妃淡淡地说:“我相信淑妃娘娘的能力。” 淑妃轻轻一笑,不置可否。 这俪妃倒是个聪明人,落在这地方,可惜了。 从冷宫回琼华宫的路上,淑妃的贴身大宫女玉盘凑近肩舆,低声禀报:“娘娘,定妃从前头过来了。” 淑妃眉头微微皱起,冷声道:“继续往前走,等定妃先停。” “是,娘娘。” 定妃是在俪妃入冷宫之后唯一生下皇子的后妃,近日风头正盛。她比淑妃小了整整十岁,就位列妃位,加上底下人捧的,不免有几分飘飘然,谁都不放在眼里。 路过淑妃的肩舆时,定妃并没有让人停下,而是对淑妃淡淡一笑,连个颔首礼都没行,就直接与她擦肩而过。 淑妃气得火冒三丈,不等定妃走远,便破口大骂:“她算什么东西,仗着有几分宠爱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比起俪妃受宠那阵儿,她还差得远呢!” “娘娘……”玉盘有些担心地提醒她:“定妃她们还没走远呢。” “本宫才不怕被她听见!”淑妃胸口起伏,没好气地说:“走,去荣姐姐那里!” 他知道淑妃这是为他好,才会提点他的,赶忙答应下来。 可是回屋之后,裴清殊心里还是觉得有点别扭,甚至有点后背发寒。 果然他屋子里发生的事情,什么都瞒不过淑妃么?玉栏玉岫看着忠心,实际上她们都是淑妃给他安排的人。是不是他说什么、做什么,都会传到淑妃的耳朵里呢? 裴清殊不知道是谁把他的事情告诉淑妃的,他也不敢问,不然一问又会传到淑妃耳朵里,搞得好像他多防备着淑妃似的。 他只能和玉栏说,他不喜欢太多人在屋里走来走去。以后除了她和玉岫,小德子小悦子四个人之外,不许别人随意进他的屋子,不然就要挨罚。 这件事虽然不是什么大事,但让裴清殊心里不是很舒服,总觉得有好多双眼睛暗中盯着他一样。 135.建议 订阅超过60%可以立马查看最新更新, 否则需要等待24小时。  淑妃才不稀罕皇后这里的膳食,听说可以走了便如蒙大赦, 拉着荣贵妃的手就往外走。 回宫的路上两人顺路, 荣贵妃不介意尊卑问题,与淑妃并肩而行。 淑妃现在满心想着早点回宫去,说不定还能和令仪见上一面,和两个儿女一起说说话。荣贵妃却并不急着回去,而是一脸凝重地想着刚才的事情:“妹妹, 你说我和全妃都是贵妃,为什么皇后总是向着她呢?” 淑妃奇怪地说:“皇后如何就向着全贵妃了?我不觉得啊。” “就拿协理后宫这件事来说吧,皇后让我操办的,是只有后妃和公主才能参加的乞巧节宴会。可是交给全妃的, 却是所有宗亲命妇都要参与的中元节家宴,这分量能一样么?” 淑妃想了想, 荣贵妃说的是有点道理, 可是操这么多闲心干嘛?她就不理解荣贵妃, 为什么一定要往自己身上揽这么多操心的活计。 不过……荣贵妃似乎忘了一件事。 “姐姐,我看倒未必。”淑妃压低声音, 轻轻笑道:“你想啊,全贵妃和敬妃向来走得近,敬妃又是大皇子的生母,你觉得皇后会真心实意地待她们么?谁知道是不是趁机给她们下套儿呢。” 荣贵妃听了, 不禁对淑妃有些另眼相看:“行啊妹妹, 这些日子的确长进了不少, 都想到这一层了。罢罢罢,你说的是。只要皇上一日没有立太子,这皇后和全贵妃就不可能真的要好,是我多心了。” 劝好荣贵妃之后,姐妹二人在岔道口分手,各自回宫去了。 快到琼华宫的时候,还没进门呢,淑妃就让人赶紧去打听令仪走了没有。 听说令仪早已经走了,连早膳都没有用,淑妃不禁担忧起来——是不是她不在,两个孩子又吵架了? 她赶紧让玉盘再去打听,没想到回到正殿之后,玉盘竟然神色复杂地告诉她——令仪今天早上,在裴清殊的房间里来了癸水。 淑妃听了,先是面露尴尬:“怎么偏偏是在殊儿房里……”一叹之后,又是百感交集:“令儿来的倒是早了些,害人吓了一跳,先前也没个准备。唉,真没想到,一转眼她都长这么大了,我总觉得她还是个小孩儿呢。” 拉着玉盘一起回忆了一番令仪小时候的事情之后,淑妃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对了,殊儿呢?令仪早上那样,没吓着他吧?” “没事儿,听说十二殿下年纪小,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要请太医呢。”玉盘用帕子捂着嘴笑了笑,“得亏没叫他请,不然可不是要闹笑话了。” “也不能说是闹笑话,令仪头回来,也不知道疼不疼。要真是疼的厉害,合该传太医的。”淑妃说着说着,又担心起来,“也不知道令仪的丫头婆子能不能把她伺候好喽。要不是皇后定了规矩,不让我们这些做母妃的常去慧曜楼打搅,本宫真想亲自去瞧瞧她。” “娘娘放心,奴婢都听人说了,公主今儿个告了假,在房里歇着呢,您就放一百个心吧。” 淑妃点点头道:“可怜这孩子,明日大宴,她准备了许久,看来是去不成了。” 说起中元大宴,淑妃又想起好些要交代裴清殊的事情,便让人准备了些瓜果点心,叫裴清殊过来一起用。 裴清殊才用完早膳不久,根本就不饿,于是只是拿着一小块切好的蜜瓜小口小口地咬着。 淑妃用哄小孩儿的语气问他:“殊儿,上回在宝慈宫见到的那几位皇兄,你觉得怎么样呀?” 裴清殊歪头想了想,实话实说:“还成吧,就是都不怎么熟。”说句老实话,他连哪个皇兄叫哪个,都还分不清楚呢。 淑妃笑了笑道:“这也是正常的。老天庇佑,皇上膝下子嗣众多。你上头可有十一个哥哥呢,一时半会儿认不过来,也是有的。” 裴清殊赞同地点了点头。 “不过明日祭祖,你可不能跟着母妃一起了,得和你父皇还有皇兄们一道才成。” 裴清殊听说自己一下子要见到所有的皇兄,还有那个传说中的“父皇”……他突然紧张起来,下意识地睁大了眼睛。 淑妃当他是怕生,和蔼地说道:“别担心,你不是见过你十一皇兄么?到时候你就按照齿序,紧紧跟着你十一皇兄。万一实在跟不上了,就去找你四哥。旁人不好说,他总是会带着你的。” 裴清殊有些激动地点了点头。 据传说,中元节是属于阴间的节日。阴间的大门会在中元节前天晚上打开。等到了中元节当天,逝去的亲人们就会重返阳间。因此,人们要在这一天祭祖,接祖先的灵魂回家,并且每日供饭三次,以示孝敬。 七月十五当天一大早,裴清殊便被玉栏叫了起来收拾打扮。好在男孩儿不用梳妆擦粉,洗漱完毕,换了身正式的玄色深衣就可以出门了。 今天裴清殊和淑妃、令仪她们的路线都不一样。他要先去乾元殿,与诸位皇子一同恭请圣驾,再与皇帝一同去奉先殿祭祖。 后妃公主们则是先去皇后的坤仪宫集合,等皇帝、皇子们祭祀完了,她们才有资格在外殿祭拜。 裴清殊头回自己坐辇,也是头回去乾元殿,紧张得小腿肚子直打哆嗦。 要是他是个名副其实的皇子也就罢了,偏偏他这芯子是假的,壳子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在皇帝面前总归是心虚的很。 好在今天人多,到时候他只要跟紧了十一皇子,不出什么差错,应该就能平安无事地度过。 裴清殊到乾元殿时,已经比规定的时辰早了一刻钟。可是裴清殊惊讶地发现,在他到的时候,大部分的皇子都已经到了,只有皇后所出的三皇子和慎贵嫔所出的八皇子还没有来。 果然,兄弟越多,竞争就越大。看来他的皇兄们争起宠来,拼命程度完全不亚于后宫嫔妃啊。 “十二弟,你怎么才来,快过来坐!”七皇子一见到他,就十分热络地把裴清殊拉了过去,“早上用什么了没?” 裴清殊摇摇头:“只喝了一小口水。” 七皇子听了,便往他的手心里塞了半块点心,附耳悄声说道:“快点背过身去,把这个吃了。不然一会儿祭祀起来可得一上午,非得把肚皮饿瘪了不可。” 裴清殊犹豫道:“可是母妃说了,祭祀途中不能出恭,我怕……” “怕什么,不过半块点心而已。要是父皇在前头祭祖,你这肚子唱起了空城计,那才叫丢份儿呢。” 裴清殊听了,觉得有点道理,这才转过身去,快速地把那半块糕点解决掉。 “十二弟来了。”四皇子见他俩嘀嘀咕咕的,走过来问:“你们在说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七皇子把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 “还说没什么。”四皇子伸出手,用拇指抹掉七皇子嘴边的点心渣,“仔细着些,别总这么粗心大意的,还带坏了十二弟。” 七皇子平日里被四皇子管习惯了,不敢顶嘴,只得乖乖地应了一声。转过头来,却朝着裴清殊做鬼脸。 裴清殊心不在焉地一笑。 他正在暗暗打量在场的皇子,试图在其中找出那个害的他们国破家亡的亡国之君。 为了避讳,宣德帝的名讳他是知道的。可奇怪的是,竟然和他们这些皇子都对不上号。 裴清殊也曾想过,是不是他来到了另外一个同样叫做大齐的朝代。可是明明延和朝的信息,都是能对的上的。 所以裴清殊猜测,宣德帝很有可能改过名字。 这样的话,裴清殊现在就很难确定谁才是那个亡国之君了。 他前世一个市井小民,既没有见过宣德帝本人,对宫闱秘事又不是特别清楚。他现在只能通过一些民间的传言努力猜测,那个人到底是谁…… 在他的记忆当中,宣德十四年灭国的时候,宣德帝大概四十多岁。根据年龄,就能把五、六皇子之后的这些小皇子排除掉。 可范围仍旧很广。 裴清殊原本想着,既然只有三皇子一个是嫡出的皇子,那继承皇位的肯定就是三皇子了。因为据他所知,宣德帝乃是嫡长子。 可是他仔细一想,似乎隐约听人偷偷八卦过,说宣德帝的生母并非延和帝的原配,而是继后。 这么一来,他反倒把三皇子给排除掉了。因为朱氏的确是皇帝的原配皇后没错。 如果不是三皇子的话,那最有可能的就是大皇子、二皇子这两位最年长的皇子。 至于四皇子嘛,裴清殊觉得他人还不错,看起来挺正派的,怎么看都没有倒霉催的亡国之相啊。 还是说——人不可貌相? 第二十二章丽嫔 不过,几天之后裴清殊就发现,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 福贵这个人,老实,忠心,没什么花花肠子,一点都不因为自己是乾元殿出身的而自傲。对待裴清殊毕恭毕敬,对手底下的小太监大多很宽容。但要是谁犯了什么错,他也绝不姑息。只不过福贵性子好,不会亲自处罚手下人,大多是报与孙妈妈和玉栏玉岫两个,和她们商量着处置。 玉栏私底下和裴清殊说,乾元殿送来这人看似是机缘巧合,实则禄公公,或者说皇帝没少用心。裴清殊年纪还太小,要是送来个嚣张跋扈的,恐怕压制不住,福贵这样的反倒最好。体面,得用,又拿捏得住。 对于这个从御前来的太监,琼华宫里的人大多是敬着他几分的。只有两个人例外。一个是淑妃,另一个就是丽嫔。 淑妃看他不顺眼,是因为她惯来不爱用大太监,又觉得皇帝送了个人来别有他意。那天她虽被禄康安劝住了,但心里头总归是有个疙瘩在。这些天她看到福贵,只当做没这么个人,照旧还是把玉栏当做裴清殊房里头管事的。 136.结案 订阅超过60%可以立马查看最新更新,否则需要等待24小时。  淑妃拉起他笑道:“都是自家人, 何必这样客气。不过你来的正好, 本宫正想差人与你说。再过半年,等你开蒙了, 你就要搬去庆宁宫住了。本宫寻思着, 不如这剩下的几个月,你便同本宫一起用膳, 你意下如何?” 琼华宫是配有小厨房的, 只有贵嫔位以上的后妃才有资格使用小厨房, 因此琼华宫的小厨房基本上就是淑妃专用的。 以前令仪公主还住在琼华宫的时候, 内务司都是把属于公主的那一份食材直接送到琼华宫的小厨房, 和淑妃并在一起用。到了裴清殊这里,如果他不打算效仿令仪公主的话,也可以让人把他的份例送到御膳房去。只是那样一来, 他和淑妃未免显得太过疏远。 裴清殊一想就明白, 如果他平时在自己屋里用膳的话, 可能每日只有请安的时候能见到淑妃。淑妃应该是抱着和他培养感情的目的, 才提出要和他一起吃饭的。 裴清殊闻弦歌而知雅意, 点头应了下来。 虽说他现在和淑妃还不够熟络, 还是觉得在自己的房间吃饭比较自在。不过淑妃现在待他还算不错, 裴清殊觉得自己应该给淑妃一个接近自己的机会,也应该给自己一个了解淑妃的机会。 孙妈妈却不是怎么想的, 等他用完晚膳, 从正殿出来, 孙妈妈就小声对着他说:“殿下答应了就对了,先头淑妃娘娘问的时候,我还怕殿下怕羞,不肯应呢。淑妃娘娘这里的伙食,可比大厨房出来的精细多了。” 裴清殊尴尬地笑了笑,很想说他不是因为好吃的才答应下来的。这个孙妈妈,还真是没什么心眼。 次日裴清殊又在屋里头歇了一日,除了去淑妃那里请安用膳,哪里都没去。许是以前在冷宫的日子太过无聊,相比之下,现在他的居住条件提高了,身边的人也多了,一点都不觉得日子难捱。 裴清殊搬来琼华宫的第三日,传说中的尚仪局来了人,教裴清殊宫规礼仪。 裴清殊如见救星,好好地和司仪学了几天规矩。两个女官领了裴清殊打赏的赏钱,脸上的笑容更加真诚了。等一套基本的宫规学完,她们离开之后,逢人就讲十二皇子是多么的聪明伶俐。 宫里皇子虽多,可从冷宫出来的,就十二皇子这么一个。众人对他本就好奇,因此裴清殊的消息一传出去,便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宫里的大多数人就都听说了——这位十二皇子不仅生得玉雪可爱,而且十分聪颖。 淑妃对此喜闻乐见,还不着痕迹地推波助澜,让人帮着说裴清殊的好话,这样她自己也面上有光。 这日二公主又来请安的时候,淑妃叫过他们二人,说起今年乞巧节宴会的事。 裴清殊本以为七夕这种节日,只和后宫女眷有关,不关他一个皇子什么事儿。谁知道淑妃的意思,竟是想让二公主带裴清殊一起去。 “皇后娘娘厌夏,将今年的乞巧宫宴交给荣贵妃准备。本宫和贵妃寻思着,殊儿从寒香殿出来不久,和其他姐妹还未正式见过,难免有些生疏。不如趁此机会见上一见,不说一下子变得多熟悉,就算只是认认人,也是好的。” 裴清殊想了想,这场宴会虽说是以女人为主的,不过对他来说的确很有帮助。现在他只见过琼华宫的几个妃嫔和公主,对琼华宫之外的人一点都不了解。等他开蒙之后,可能就很难这么无所顾忌地见到这些女眷了。趁这个时候赶紧认认人,尤其是对宫里有地位的人多一些了解,对他将来总归是有好处的。 裴清殊答应下来,抬头看向二公主:“要麻烦皇姐了。” 令仪撇撇嘴:“你知道麻烦就好。” “令仪,怎么说话呢!”淑妃不悦地看着女儿,“你弟弟年纪小,和别人都不熟悉,等到了宫宴上,你要多照顾他一些,知道么?” 二公主别别扭扭地“哦”了一声。 乞巧节宴会当天,裴清殊的新衣服已经做好了。还真别说,定做的衣裳和成衣就是不一样。 他在玉栏和玉岫的建议下,选了一件天青色的茧绸袍子。素净大方,穿起来又很舒服,一点都不觉得闷热。 相比之下,卯足了劲要在姐妹当中出一番风头的令仪公主,打扮的就要华丽许多。她身穿一件极其耀眼的石榴红织金妆花湖绸宫装,头戴一顶金树形状的步摇冠。那步摇冠呈伞状,每一根金树杈之下都坠有大大小小数不清的小金叶子。令仪每稍动一下,那金冠上的枝叶便随之摇摆,华丽无比,十分吸睛。 “二姐姐今天可真好看。”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裴清殊从一个还没读书的小孩子的角度出发,没用什么华丽的词汇,十分朴实地夸了裴令仪一句。令仪听了,心中对他虽还有些不喜,却忍不住勾了勾唇角,娇俏十足地道:“还用你说!” 裴清殊无奈地一笑,心中暗暗为将来的二姐夫捏了把汗。 因为淑妃要帮着荣贵妃筹备宫宴,提前半个时辰她便去了漪兰殿。 裴清殊自己的肩舆已经做好了,但淑妃怕他年纪小,一个人坐不稳当,早就特意嘱咐令仪,让她带着弟弟一起走。所以令仪这回来琼华宫,是特意接裴清殊的。 令仪今年十一岁,正处于女孩儿和少女之间的年纪。对于这个多出来的便宜弟弟,令仪心里只觉得麻烦。奈何淑妃硬要他们姐弟搞好关系,令仪也只得从命,和裴清殊一同坐在辇上。 “才来几天,你就胖了一圈。”令仪很不客气地说:“离本公主远一点,好热!” 裴清殊已经贴着椅子边儿坐了,他怕自己掉下去,只能双手扶着把手。 令仪见了,突然感到心虚,还生出几分不忍来。碍于面子,却不好直说,只凶巴巴道:“坐好了,手放下来!尚仪局的人没教过你规矩吗?” 裴清殊只能弱弱地收回了手,坐得离令仪稍微近了一点。这回令仪倒是没说什么。 一路相安无事,总算顺利抵达漪兰殿。 今日宴会采取的是分桌制,分上、中两种酒桌。有资格坐上桌的,只有皇帝、太后、皇后、太子和贵妃以上的后妃。 太后苦夏,一入夏就去行宫居住了。皇后身体不适,今日也不来。太子未立,目前还没有皇子有资格坐上桌。而这种类似女儿节的宴会,皇帝来不来、来了之后能坐多久还不好说。因此今日的上桌,恐怕只有荣、全两个贵妃能坐。裴清殊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都替她们感到尴尬。 除了位于正中的上桌之外,其余的酒席就全都是中桌了。下桌是赏给宫人的,若不是有什么天大的喜事,一般不会有主仆同宴的情况存在。 上桌之下的左右两个中桌,左侧是四妃席,右侧是贵嫔席。 再往下不是嫔位的酒席,而是公主席。裴清殊根据自己目前的年例暗自推算了一下,公主的份例是低于贵嫔,但是高于嫔的。酒席的位置这样安排,也就不足为奇了。 因为人来的还不齐,酒桌上暂时没有上菜,只摆着些瓜果和零嘴,给早来的人先用。 公主席上目前只坐着一个信贵人所出的四公主。令仪对她没什么兴趣,就对裴清殊说:“我要先去拜见荣贵妃,你要跟我一同去么?” “好呀。”裴清殊听淑妃说起荣贵妃很多次了,还没见过真人呢。 令仪见他答应得爽快,轻哼一声道:“你这家伙,还真不知什么叫做客气啊。” 裴清殊嘿嘿一笑,装作听不懂的样子,亦步亦趋地跟在二公主后面。不过他人小,腿短,走不过令仪,只好让孙妈妈抱。等到了荣贵妃跟前,才自己下地请安。 荣贵妃一见他,便是眼前一亮,笑吟吟道:“原来这就是殊儿啊。本宫总听淑妃妹妹念叨着你,只可惜这阵子忙着筹备宫宴,抽不出空去瞧你。对了,玉藻,快去把本宫给十二皇子准备的见面礼拿过来。” 荣贵妃送他的是一个制作精良的金项圈,项圈上坠有一个精致的云纹金锁,上面刻有“吉祥如意”四个大字。 项圈很漂亮,可惜和裴清殊今天的衣服不搭。裴清殊让玉栏把锦盒收了,向荣贵妃施礼道谢。荣贵妃笑了笑,说等忙完这一阵,让淑妃带他去宝慈宫坐坐。 淑妃忙替裴清殊答应下来。 裴清殊刚醒来那阵儿整个人都是懵的,也没顾得上观察他的便宜娘亲林氏。这会儿仔细去看,越发觉得林氏生的肤白胜雪,唇红齿白,加上那淡漠的神态,好一个绝世而独立的清丽佳人。 他没见过后宫的三千佳丽,但裴清殊相信,以林氏的姿色,就算是在后宫这样美女如云的地方也是十分拔尖的。真不知道他那便宜爹是怎么想的,竟然舍得把这样一个如花似玉的大美人打入冷宫这种地方。 看到裴清殊下了地,林氏的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诧异,不过很快她便再无其他表情。 裴清殊正琢磨着要不要给林氏行个礼的时候,就听孙妈妈笑道:“给恩娘娘请安。” 裴清殊往门口一看,原来是恩嫔来了。 说来恩嫔也姓林,是裴清殊生母的族姐。当年这姐妹俩不知道犯了什么事儿,俩人被一块送进了冷宫。 和他的亲娘小林氏不同的是,恩嫔这个姨母慈眉善目,对裴清殊的态度颇为温和。 用饭的时候,裴清殊下意识地就坐在了恩嫔的旁边。 137.买房 订阅超过60%可以立马查看最新更新,否则需要等待24小时。  第一章冷宫 三伏天里, 裴清殊懒懒地躺在床上, 热得一动都不想动。 这种天气, 动一下就是一身汗,他连饭都懒得吃。要不是尿意所迫,裴清殊能在床上躺一整天。 正因如此, 孙妈妈一看他坐了起来, 就十分体贴地过来问他:“殿下可是想出恭了?” 裴清殊小脸微红, 点了点头。 在变成这个四岁半的小男孩儿之前,裴清殊只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女孩儿。在家里时, 很多事情她都要自己做, 家里唯一的丫鬟还是伺候主母的, 并不负责帮她上厕所。 可是现在, 他变成了皇子。虽然是个在冷宫里长大, 不受宠的小皇子, 可他身边还是跟着一个尽职尽责的奶妈。 孙妈妈什么事情都亲力亲为, 不让裴清殊自己动手。 裴清殊一开始也觉得别扭,可是当他低下头,看到自己身下那个“小怪物”的时候……他没出息地妥协了。 还是让孙妈妈代劳吧。 裴清殊还记得他头一回看到自己身下那东西的时候, 他眼前一黑,直接晕了过去。 现在十几天过去了,裴清殊开始习惯, 也不得不接受了自己的新身体。 其实, 裴清殊并非对男人的身体一无所知。 前世她叫陆清舒, 是个画家的女儿。十七岁的时候嫁给一个武举人,夫妻还算和睦。不过好景不长,新婚没几天,北方边境便爆发了战事。夫君出征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更加悲惨的是,两年之后,匈奴人侵入中原,攻破国都——大齐亡国了。 沦为亡国奴的那些日子,裴清殊回忆起来,至今仍然觉得心惊胆战。 匈奴人攻齐多年,终于得偿所愿,便像疯了一样地掠夺中原的女人和财富。所到之处,烧杀抢掠,百姓苦不堪言。 陆清舒一家躲了又躲,可终究还是没能逃脱匈奴人的魔爪。陆清舒正担心未来的路怎么走的时候,她那个泼辣的婆婆直接一把大火,烧死了他们全家,宁可死也不留给匈奴人糟蹋。 没错,裴清殊上辈子是被烧死的。 所以现在,他特别怕火。晚上见到孙妈妈点灯,他心里都一阵发慌,非要躲得远远的才好。 “殿下原本就不爱说话,这下子好了,病了一场,连光都见不得了,造孽哟!”孙妈妈以为把裴清殊哄睡了,就拉着绿袖一起聊天。 绿袖是这冷宫里唯一的一名宫女,几年前被分给了裴清殊的生母林氏。后来林氏在怀孕期间不知道犯了什么大错,被打入了冷宫。 当时林氏身边的几个大宫女全被处置了,小宫女能另谋出路的全都另谋出路。只有绿袖忠心,非要跟着林氏,这才留在了冷宫。 绿袖听了孙妈妈的话之后,也跟着直叹气:“唉,要说咱们十二殿下的命可真苦。明明是天之骄子,贵人的命格,偏偏生在这鬼地方……先前烧得那么厉害,硬是连太医都请不来一个。多亏孙妈妈给那守门的侍卫磕头,把您的保命钱全都搭进去了,才换些药材回来,不然咱们殿下可真是没活路了。” 孙妈妈摇摇头笑道:“说这些个做什么,殿下是我奶大的,就跟我的亲儿子一样。当娘的,能不为自个儿儿子打算吗?” 孙妈妈说出这话本是无心,可话一出口,两人都是一愣,脸上浮现出尴尬的神情来。 裴清殊闭着眼睛,并没有看她们。可他隐约猜了出来,为什么她们会觉得尴尬。 因为他的生母林氏,对他的关爱程度,还不如孙妈妈这个奶妈。 裴清殊病了这么久,一直都是孙妈妈和绿袖轮番照顾他。林氏这个生母,就只有用膳的时候会来和他一起用。其余时间,林氏都躲在自己的屋子里头,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裴清殊醒来之后已经半个多月了,至今都没和林氏说过几句话。 “孙妈妈说的是,您对殿下真是没得说。”绿袖赞了一句之后,压低声音道:“不过您也别怨娘娘……娘娘她也不容易。” 孙妈妈忙摆手道:“我一个下人,哪里敢怨娘娘!况且这宫里头哪个不知道,娘娘当年并非自愿入宫。她也是个苦命的人呐!” 裴清殊听到这里,真想插嘴问上一句,林氏当年到底是怎么入宫的?她又为什么会挺着肚子进了冷宫? 可他不知道以前的裴清殊知不知道这些事,万一贸然出口,暴露了自己就不妙了。 好不容易重活一世,裴清殊可不想再被人当成妖孽烧死。 他有心想好好活着,可是他现在的处境,别说跟皇子比了,就连他上辈子的境况都不如。 不过要说起来,冷宫的环境虽然不怎么好,但这里的生活也并没有裴清殊以前想象中的那么糟糕。俪妃是废妃,待遇和一般的宫女差不多。每日吃的虽然都是粗茶淡饭,但起码都是正常的食物,没有馊掉。由此裴清殊推测,这个后宫的皇后娘娘为人应该还不错,要么就是俪妃入冷宫另有隐情,有人在暗中特意关照。 裴清殊希望是后者。因为只有那样,他才有出去的希望。 不然像现在这样,每天只能浑浑噩噩地躺着,吃这几个下人省出来的口粮……裴清殊完全不知道自己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迷迷糊糊地睡着,再次醒来之后,裴清殊是被热醒的。 孙妈妈正守在他身边打扇子,见他醒了,便殷勤地问:“殿下醒了,可是饿了?昨晚殿下用的就少……” 裴清殊摇摇头问:“什么时辰了?” “回殿下的话,巳时一刻了。” 裴清殊皱了皱眉。 已经很晚了。无论是从前在家里做姑娘,还是嫁人之后,裴清殊都没有起得这么晚过。 这样的日子,也是时候结束了。 他从床上坐了起来,孙妈妈会意,也不给他穿鞋,就要抱他去用马桶。 裴清殊轻轻吐出口气:“我要穿鞋。” 孙妈妈一怔:“殿下……您大病初愈,身子还虚着呢,让奴婢抱您就是了。” 裴清殊不说话,只是坚持地看着她。 昨晚临睡前,裴清殊已经想清楚了。就这么躺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他总归是要想办法改变自己的现状。 孙妈妈拗不过他,只能低头给他穿鞋,口中念叨着:“殿下起来走走也好,只是千万别逞强。若是累了,便和奴婢说。” 裴清殊点点头,拉着孙妈妈的手慢慢地挪到了净房。 他现在的身子的确是弱,来回一趟没走几步路就累出了一身的汗。孙妈妈帮他换衣服的时候,绿袖端着脸盆走了进来,见了他们便笑:“给殿下请安了。殿下今儿个怎么起来了?” 裴清殊心想着,多说则多错,少说则少错。反正原本的小皇子话就少,他又病了一场,现在能不说话就不说话,以免暴露自己。 孙妈妈自然地接话道:“殿下躺了这么些天,许是觉得无聊了。也是,这冷宫里头也没个孩子,整日里就咱们几个,太委屈殿下了。” 绿袖拧了帕子过来,先给裴清殊擦了擦手,问他:“殿下可觉得冰?” 等裴清殊摇头,她才又净了帕子,给裴清殊擦脸。 绿袖的性子很爽利,伺候人时却很温柔。裴清殊觉得她才是真的委屈。年纪轻轻的,就陷在了这冷宫里头。吃不饱穿不暖不说,还得一个人伺候两个主子,什么活都得干。 “我自己来吧。”他有点不好意思地说。 绿袖听到他这么说便笑了:“殿下可是嫌弃奴婢手脚笨拙,不如孙妈妈体贴?” 裴清殊摇摇头,看了眼绿袖身上洗得发白的旧衣裳,低低地说:“你们照顾我,太辛苦。” 绿袖一愣,笑容顿时凝固在脸上。和孙妈妈对视一眼后,两人的眼圈儿都红了。 “殿下长大了,知道心疼人了。”孙妈妈擦擦眼睛,对绿袖说:“刚才出小恭的时候,殿下都不用我帮忙了呢。” 裴清殊有点赧然,不知道说什么是好。对于自己身体的变化,看多了也就习惯了。比起让别人陪着自己上厕所,裴清殊还是更喜欢自己来。 “殿下,奴婢不辛苦。”绿袖眨眨眼睛,试图赶走泪意,“只要殿下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让奴婢做什么都愿意。” 裴清殊听了,心里不得不感慨。眼前这两个女子,可真是难得的忠仆。 “我们是奴婢,天生就是伺候人的,服侍您是奴婢的本分。您可不一样,您是皇子,您受的委屈可比奴婢们大多了。”绿袖真心实意地说:“以后可别再说这些折煞奴婢的话了。” 138.求助 订阅超过60%可以立马查看最新更新,否则需要等待24小时。  裴清殊环视亭中人一圈, 略一思索之后, 便动起笔来。 他最擅长的是工笔画,山水写意也不算差, 不过现在十二皇子的这个身份还没有受过正式的教育,裴清殊不想太过扎眼, 于是他只用简单的线条,给在座的每一个人画了一幅小像。 说来神奇, 他只是寥寥几笔, 就把人物的主要特点全都勾勒了出来。四皇子的严肃认真, 五皇子的温和中庸,七皇子的活泼好动, 九皇子的尖酸刻薄,全都跃然纸上。 不用裴清殊说谁是谁, 他们自己就能分辨出来了。 在座的皇子之中, 属七皇子最爱画。看到裴清殊的作品之后, 七皇子盯着看了好一会儿, 忍不住赞道:“妙,真是妙!十二弟的笔法虽然还不成熟,但是他太会抓人的特点了。我还是头一回看到有人这样作画的!” 裴清殊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也是跟母妃学的。” 这话半真半假, 倒也算不得扯谎。民间早有这种画法, 裴清殊原来就会。 不过俪妃也的确画过这种画。 在裴清殊知道俪妃是个写话本的作者之后, 曾经偷偷看过她的手稿, 上面就有很多这种小像。俪妃当他不认字, 也没管他,就由着裴清殊看了。 真要追究起来,也露不出什么马脚。 七皇子听了,佩服地说:“不管怎么样,十二弟真是天赋异禀。还未正式入学,握笔的姿势就很端正了。我在你这个年纪,画的可全是鬼画符。” 五皇子好笑地说:“你还好意思说呢,刚搬进庆华宫那会儿,你到处乱画,还不承认!害得我们一起被教养姑姑罚。” 七皇子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装作没听见的样子,转过头对裴清殊道:“说起庆华宫,十二弟你什么时候才能搬进来啊!到时候咱们一块玩儿呗!” 裴清殊笑道:“腊月就到岁数了,不过赶上年关,不知道母妃会不会留我过了年再走。” 几人听他已经改口叫淑妃母妃,心中都各有想法,不过只有九皇子口无遮拦地说了出来:“左一个母妃,右一个母妃,都不知你说的是谁了。” “养母也好,生母也罢,都是我的母妃。不过我现在是住在琼华宫的,我指的是哪位母妃,应该很明显吧。”裴清殊一本正经地说到这里,忽而狡黠地一笑。不过这种神情转瞬即逝,他很快就变成了一副老实巴交、为兄长担忧的样子,“九皇兄要是连这都听不出来,读起书来岂不是很费脑筋么?” 七皇子听了这话,忍不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九皇子气急败坏地直跺脚:“你胡说什么,我功课好着呢,先生都经常夸我的!” 裴清殊淡定地说:“噢,那就好那就好。殊儿没看出来,皇兄别跟我一般见识。” “你!”九皇子向来自负,觉得自己文采过人。这会儿听裴清殊说什么“没看出来”,简直就是对他赤-裸裸的讽刺。可偏生裴清殊年纪小,又是一副乖巧可人的样子,九皇子还什么责怪的话都说不出来,真是憋了一肚子的气没处发。 好在就在这时,正殿里来了个小宫女,叫他们去花厅用膳。 这么一打岔之后,九皇子脸上的热度消退了些,也顾不上再针对裴清殊了。 裴清殊没想到,他和七皇子还挺聊得来。两人一路说笑,倒也自在。 因为荣贵妃不打算给四皇子大办生日宴的缘故,今日宝慈宫只给他们几个皇子安排了一桌酒席。成妃和丽嫔她们送完了礼,坐了一会儿就回去了。庆嫔识趣,也适时地告退,让荣贵妃和淑妃姐妹两个单独谈天。 闲杂人等一走,淑妃便站起身,拜谢荣贵妃。 荣贵妃见了,连忙扶起她,一脸惊讶地道:“妹妹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多谢姐姐教我,让我主动接济俪妃。现今殊儿不用再挂心她了,对我的恩情也更加感激,还改口叫我母妃了,这都是多亏了姐姐的好法子啊!” 荣贵妃笑道:“我还当你要说什么,原来是这事儿。我不过是动动嘴皮子罢了,真正出钱出力的,还不是你么?” 淑妃一脸幸福地说:“嗨,这点钱算什么。要不是姐姐,就我这个笨脑子,还不知道要用多久才能让殊儿叫我母妃。这下我总算是放心了,晚上都能睡一个踏实觉了。” 姐妹俩欢欢喜喜地用过一顿饭,到了午歇的时间,淑妃就领着裴清殊回去了。 裴清殊这一上午打起精神,应付了这么多人,早已经累坏了。回去的路上,他就靠在淑妃身上,闭上眼睛小憩。淑妃把他搂在怀里,轻柔地拍着他的手臂。 裴清殊不知不觉地睡着了,迷迷糊糊地叫了一声“娘”。 淑妃听了,脸上的笑容愈发慈爱起来。 按照宫规,每个月的初一和十五,所有后妃都要去坤仪宫中给皇后请安。不过这个月的十五赶上了中元节,后宫众人要去祭祖。于是皇后便让人通知六宫,将这个月的问安改在了十四。 七月十四这天一大早,天儿还没亮呢,琼华宫里便上了灯。淑妃起的就已经很早了,可丽嫔和信贵人她们起的更早。因为身为低位妃嫔,她们不能叫主位娘娘等,必须先去正殿候着淑妃。 裴清殊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听见外头有响动。不过淑妃昨晚已经提前和他交待过了,裴清殊就没当回事,翻了个身继续睡,比平日起身的时间晚了足足两刻钟才起来。 因为今早淑妃不在,裴清殊本想着洗漱完之后,就在自己屋里头用膳的。没想到他刚洗完脸,还穿着中衣呢,令仪就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 “你这懒蛋,都什么时辰了才起!”令仪向来不知道客气二字是怎么写的,“赶紧来正殿用早膳,我都快饿晕了!” “这么点事情,皇姐随手打发个人来就是了,何必亲自跑一趟呢。”裴清殊笑嘻嘻地凑过去说:“怎么,皇姐这么关心我呀?” “呸,你个小没正经的,赶紧把衣服换了。真是的,头发还没梳呢,披头散发的像什么样子。” 自打乞巧节宴会之后,二公主对裴清殊的态度就好了一些,姐弟之间也亲近了不少。现在她对裴清殊虽然还是没什么好气,不过已经不会像刚开始一样充满敌意了。 “皇姐用点儿点心垫垫,我一会儿就来。”他没想到令仪会来,是他起来晚了,却叫令仪饿肚子,裴清殊心里还挺过意不去的。 “还用你说,”令仪不客气地在张鼓腿彭牙圆桌旁坐了,对玉栏吩咐道:“快去把你们这儿最好吃的点心给本公主拿过来,可不许藏私。” 玉栏忙笑着应了。 裴清殊让孙妈妈把他的头发像平日里那样束了两个髻,又让玉岫帮着换了身衣服,就出来对令仪说道:“我换好了,皇姐咱们走吧?” 谁知令仪没有立即应声,而是皱着眉头,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 裴清殊察觉到不对劲,忙问:“皇姐你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令仪面上浮现出不正常的潮红,却是倔强地摇了摇头:“我没事,咱们走——” 她搭着丫鬟的手就要站起来,可是就在她起身的那一瞬间,令仪的脸色忽然变得更难看了,甚至发出一声惊呼。 “皇姐,你……” 你是不是来癸水了? 裴清殊刚才看到她捂着肚子时就在疑心了,只是不好直接问。 “你住嘴,不要你管!” 令仪只有十一二岁,对女子的事情还不是很懂,这次是她初回有这样的感觉,所以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不过她身边的丫头可不是傻子,连忙让玉栏玉岫她们带着裴清殊避开,扶着令仪到净房去了。 裴清殊留在屋里,略感尴尬。 没想到他竟然会遇到这种事。偏偏是淑妃不在的时候,偏偏是令仪在他房里的时候,可真是巧了。 不过这倒是提醒了裴清殊——他之前总感觉自己少了点什么东西,可是一时还想不起来。现在看到令仪的样子他才想起来,原来做男人不用来癸水! 简直太轻松、太爽快了! 不过,作为一个曾经被月信折磨过好几年的人,裴清殊很道德地在令仪出来之前把自己脸上的笑意收了起来,一脸关心地对着令仪装傻:“皇姐你没事吧?要不要传太医呀?” “传个鬼呀!”令仪红着脸,娇蛮地说:“我回去了,早膳你自己用吧!” 目送着令仪离开之后,裴清殊小人得志,坏心眼地问一旁的玉栏:“玉栏姐姐,皇姐她到底怎么了呀,不传太医真的没关系么?” 玉栏闻言也红了脸说:“没关系,真的没关系的。这事儿殿下可千万不要同外人提起,就当不知道公主不舒服的事儿,知道了么?” “喔。”裴清殊适可而止,没有再问为什么,不然玉栏她们的脸上恐怕也要起火了。 绿袖这么一开口,自然也暴露了裴清殊躲在门口的事实。 俪妃立即停止了话头,用沉静的目光看向裴清殊,看得他后背一凉。 “你怎么过来了?还不快回去。” 面对威严中透着一丝冷漠的母亲,裴清殊双腿发软,明明想要往回走,却怎么都迈不动步子。 他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冒出来的勇气,竟然开口说:“我想和母妃睡。” 今天要是不把她们的话听全了,裴清殊非得失眠不可。 好在俪妃闻言只是一怔,并没有立即拒绝。 恩嫔见了,连忙将裴清殊拉了进来。 “姐姐!”俪妃皱眉。 恩嫔知道俪妃性子孤高冷傲,最不喜欢别人替她做主。可她觉得俪妃之所以不肯想办法帮裴清殊离开冷宫,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她对这个儿子的感情淡薄。要是母子二人多相处一阵子的话,保不齐俪妃就会心软了。所以裴清殊要留下,恩嫔简直求之不得。 “殊儿这么小,病还没好全呢,妹妹忍心拒绝他吗?” 俪妃看了看裴清殊仍然有些苍白的小脸儿,长长地叹了口气:“罢了。” 这就是同意了的意思了。 恩嫔大喜,连忙叫绿袖和孙妈妈过来帮忙。三人合力把裴清殊洗的香喷喷的,送到铺好的床上。 这般忙活了一阵之后,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为了偷听,明明毫无困意的裴清殊熟练地启动装睡大法。 139.交锋 订阅超过60%可以立马查看最新更新, 否则需要等待24小时。  淑妃让人准备的是一张海棠雕花围起来的拔步床,有门有盖, 看起来跟一座小房子一样。裴清殊以前没住过这么精致的大床, 不免有几分不惯, 小声同孙妈妈讲:“妈妈,这床怎么像个棺材一样,我害怕……” “呸呸呸,”孙妈妈连忙朝旁边吐了三声, 低声道:“殿下莫要说这种话,怪不吉利的。这叫八步床,里面还有格子, 可以放好些东西, 宽敞的很呢。” 玉盘在一旁听了,不禁笑道:“妈妈懂的倒是多,看来是见过世面的。” 孙妈妈忙道:“不敢不敢,叫姑娘笑话了。” 看完卧房, 淑妃又领着裴清殊去右边的书房看了眼, 便先走了。 “本宫回去换件常服, 你也换件衣裳, 就来正殿用膳吧。” 裴清殊应了,由着新分给他的宫女玉栏帮他换衣裳。 相比起有些盛气凌人的玉盘, 玉栏看上去年纪小些, 为人也和善许多。见裴清殊话不多, 玉栏便主动介绍起自己来:“奴婢今年十六岁, 进宫有五年了。早先在家时,有个弟弟同殿下差不多大。想是因着这个,淑妃娘娘才叫奴婢来伺候殿下。” 裴清殊抬起眼睛,用稚嫩的童音问她:“你弟弟也五岁吗?” 玉栏一听就笑了:“回殿下的话,奴婢的弟弟五年前五岁,现在已经有十岁啦。” 裴清殊“喔”了一声,忍不住有点儿脸红。要装小孩,可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啊。 换好衣服后,裴清殊便牵着孙妈妈的手,跟着玉栏一道往淑妃所在的正殿走去。 玉栏赞赏地说:“殿下已经不用抱啦?敦嫔娘娘所出的十殿下,现今都六岁多了,还要人抱呢。” 孙妈妈与有荣焉似的,笑呵呵地说:“咱们殿下懂事早,能自个儿走,就不叫人抱着,别提有多心疼咱们呢。” 玉栏笑了笑,伸出手臂给他们瞧:“枉费奴婢这三天来一直抢着帮小厨房搬西瓜呢,看来这臂力是白练啦。” 主仆几人有说有笑地来到正殿,裴清殊到时,淑妃正在由宫女伺候着净手。 “好孩子,快过来。”淑妃上上下下地打量了裴清殊几眼,发现他只是换上一身普通的牙白色杭绸常服,整个人的气质便显得尊贵了许多,不禁笑道:“果真是佛靠金装,人靠衣装。瞧瞧咱们十二殿下,一把那身粗布衣裳换下,就跟那画中的人儿一样。” 玉盘笑着附和道:“这还不是沾了娘娘的尊贵气儿么。这还只是成衣呢,等过两日尚衣局的人来给殿下量尺寸,到时候做了合身的衣服,才叫美呢。” 淑妃斜她一眼道:“还等过两日做什么,明儿个便叫尚衣局的人来!成衣哪有量体裁衣来的舒服?” “娘娘说的是,是奴婢糊涂了。”玉盘真没想到,自家主子明知这十二皇子可能养不长,竟还这般用心。如若不知内情,还当裴清殊是她的亲儿子呢。 裴清殊学着淑妃刚才的样子,把手放在水盆里,上下翻了翻,再用宫人递上来的布巾擦了擦手。然后在宫人的引导下,被孙妈妈抱到属于他的位置上。 淑妃看着他笑道:“你二姐姐今日在慧曜楼用饭,不回来同咱们一道用了,不然才叫热闹呢。” 裴清殊点点头,下意识地往桌面上扫了一眼。桌上大约摆着十几道菜,有荤有素,颜色搭配得极好。荤的有西湖醋鱼、板栗鸡、香酥鸭等,素的有莼菜羹、玫瑰豆腐等等,都是些小孩子爱吃还咬的动的菜。 裴清殊啃了大半个月的干馒头,吃了大半个月的清粥小菜,这会儿冷不丁看到这么多菜,哪怕许多菜都只是家常做法,还是让他胃口大开,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殿下,您先喝碗汤垫垫吧。”玉栏知道冷宫那地方恐怕吃不到什么好吃的,怕裴清殊突然之间吃了太多油水,胃口会受不住,所以先给他盛了碗汤。 裴清殊下意识地伸手要接过,却被玉栏躲开了:“殿下这是做什么,让奴婢来喂您就好了。” 淑妃也说:“怎么了,可是玉栏笨手笨脚,用的不习惯?” 裴清殊无奈了,只能摇摇头,由着玉栏一口一口地喂他。 以前在冷宫里的时候,总共也没两个菜,所以裴清殊自己就能动手吃。现在菜多了,难免有够不到的地方。身为主子,裴清殊当然不能站起来够菜,全程都是由一个叫小德子的小太监瞧着他的眼色帮忙布菜。 裴清殊越看越觉得神奇,这小德子就跟他肚子里的蛔虫似的,他想吃哪道菜,只要瞄上一眼,还什么都没说呢,小德子就会跑去给他夹。一顿饭下来,主仆之间好像已经构成了某种默契。吃到最后的时候,还没等裴清殊有所表示,小德子便已经主动给他夹了他想吃的菜,不愧是在宫里头摸爬滚打,看人眼色长大的。 这一顿饭,裴清殊只吃了七八分饱,就说自己吃好了。淑妃也没多言,用过饭,稍留了裴清殊坐一会儿,就叫他回去了。 临走前,淑妃拉着裴清殊的手说:“有什么不习惯的,甭憋在心里,同本宫说便是。若缺了短了什么,只管找你玉盘姐姐要。” 裴清殊点点头,却听玉盘笑道:“奴婢今年都二十了,哪还好意思让殿下叫一声姐姐。” 淑妃轻哼一声,笑道:“你这蹄子,当本宫看不出来,你是想诓人家叫你姑姑呢。本宫偏不依,就让殊儿跟着令仪叫你姐姐,你又如何?” 玉盘好笑道:“姐姐便姐姐,奴婢有什么不乐意的,左右殿下叫什么,都是奴婢占足了便宜。” 淑妃摇头,无奈地笑:“瞧你这泼辣性子,半点都不肯吃亏的,回头本宫还怎么给你找婆家呀?” 提起婆家二字,玉盘终于如其他姑娘一般羞红了脸:“娘娘说什么呢,奴婢都这么大了,还找什么婆家,留在宫里一辈子伺候娘娘便是了。” “你要留,我还不要呢!”淑妃玩笑了一句之后,转过头对裴清殊说:“好了,不耽误你休息了。刚来新地方,肯定好多不习惯的,快回你房间看看吧。明儿早上不必急着起,睡到什么时候算什么时候,歇上两天,习惯了再说旁的。” 裴清殊道了谢,便告退回房。 回屋之后,天色刚刚暗下。因着裴清殊年纪小,又刚病过一场,玉栏便问:“殿下可要安歇了?” 裴清殊摇摇头道:“把娘娘分给我的下人都叫来,认认人吧。” 玉栏应了一声,叫人去了。 孙妈妈趁机凑到裴清殊耳边,低声道:“这玉栏姑娘倒是个好性子,不过那玉盘姑娘恐怕不是个好相与的。说是个宫女,瞧着竟像个主子,比起富贵人家的小姐都不遑多让呢。” 裴清殊却不怵她:“怕什么,我们不得罪她就是了。” 玉盘在琼华宫的地位虽高,可说到底不过是个宫女,靠淑妃的脸面活着的。裴清殊再怎么落魄,也是个皇子,他不能把姿态放得太低了,不然只会更加让人瞧不起。 说话间的功夫,玉栏便领着人回来了。 下午裴清殊刚进门时,只顾着看新屋子了,倒没注意这些下人。这会儿呼呼啦啦地跪了一大屋子,裴清殊才当真有了点儿做“主子”的感觉。 下人们请完安后,由玉栏一一向他介绍,被点了名字的人再站出来单独问安,在裴清殊面前混个脸熟。 一通介绍之后,裴清殊数了数,他现在有两个一等宫女,四个二等宫女,四个三等宫女。两个贴身伺候的太监,四个粗使太监。此外还有四个尚未上岗的轿夫,和四个粗使婆子。加上孙妈妈,竟有二十五人之多。 玉栏向他解释道:“淑妃娘娘想着,冷宫里没有太监贴身伺候,怕殿下不习惯,所以现在伺候的宫女多些。这也是殿下年纪还小的缘故。等殿下进学了,内务司应当还会再送些太监过来,方便殿下使唤。” 裴清殊点点头,对于这样的安排比较满意。他现在虽是个男子,可还是没办法完全习惯让太监贴身服侍自己。宫女的话,就没什么抵触心理了。 除了玉栏之外,另一个一等宫女名叫玉岫。相比于姿容平平的玉栏,玉岫就要漂亮许多。玉岫看起来没有玉栏那么热络,对于裴清殊这个新主子,既不贴着,也不失礼,感觉就是淡淡的。 另外那些二等、三等宫女,裴清殊一时实在记不得名字,只得作罢,留着以后慢慢认。 两个贴身伺候的小太监,裴清殊倒是都记住了。一个是刚才帮他布菜的小德子,已经在裴清殊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另一个叫小悦子,比小德子小两岁,今年才十岁,脸上瞧着还稚气未脱呢,就已经对宫里的情况十分了解,能够独当一面了。 看着小悦子卑躬屈膝的样子,裴清殊突然间觉得自己好幸运。冷宫里出生的皇子又怎么样,好歹是个主子。要是轮回转世变成了太监,那才叫惨呢。 现在他手上的牌不算太好,但也不算太坏。 140.请求 订阅超过60%可以立马查看最新更新, 否则需要等待24小时。  看到裴清殊下了地, 林氏的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诧异, 不过很快她便再无其他表情。 裴清殊正琢磨着要不要给林氏行个礼的时候, 就听孙妈妈笑道:“给恩娘娘请安。” 裴清殊往门口一看,原来是恩嫔来了。 说来恩嫔也姓林, 是裴清殊生母的族姐。当年这姐妹俩不知道犯了什么事儿,俩人被一块送进了冷宫。 和他的亲娘小林氏不同的是, 恩嫔这个姨母慈眉善目, 对裴清殊的态度颇为温和。 用饭的时候,裴清殊下意识地就坐在了恩嫔的旁边。 林氏见了,只瞄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恩嫔却是很关心地问他:“殊儿今天自己能走了?” 见裴清殊点头,恩嫔念了声佛, 长长地松了口气:“看来这一遭算是熬过去了。我就说吗,咱们殊儿福大命大, 肯定不会有事的。” 裴清殊朝她微微笑了笑。 恩嫔高兴坏了,和孙妈妈两个人一起给他喂起饭来。裴清殊空长了两只手, 一顿饭下来愣是没用上, 全是叫她们喂着吃的。 吃完饭, 净了口,林氏就回自个儿屋里去了。这冷宫里别的不多,屋子倒是不少。除了他们几个之外, 就只住着一个得了失心疯的纯妃, 住的倒是宽敞。 见到妹妹离去的背影, 恩嫔叹了口气,回过头来看着裴清殊感慨:“苦命的孩子哟……” 得,又来了。 裴清殊知道自己挺倒霉的,但也不兴这三个女人见天儿地念叨呀。 偏生孙妈妈也过来凑热闹:“可不是吗,奴婢刚进宫那会儿,内务司的姑姑带我去穆贵嫔娘娘那儿取经。穆娘娘那十一皇子,只比咱们殿下大了不到一岁,可瞧瞧人家那待遇……光是奶妈就给备了四个,伺候的下人就更不必多说了……奴婢也不求咱们殿下能像其他皇子一样锦衣玉食,可殿下眼瞧着就要五岁了,其他皇子到了这个年纪,可都是要开蒙了。” 提起开蒙的事儿,恩嫔的脸色又是一黯:“你说这话,正说到我的心坎儿上。我是个罪人,这辈子也就罢了。可惜了殊儿这孩子……他还这么小,难不成就这么一辈子在这冷宫里熬着?” 孙妈妈瞧了裴清殊一眼,低声道:“今儿个日头没那么大了,恩娘娘可要出去走走?” 这是不想让裴清殊听到的意思了。 恩嫔会意,扶着孙妈妈的手出去了。裴清殊一脸郁闷地看着她们的背影——其实他很想加入她们的八卦,可他现在只是一个四岁多的孩子。加上过去的裴清殊这个“不怎么爱说话”的标签在,要是他贸然挤进她们的谈话,很有可能会被人怀疑。 绿袖不知他在想些什么,她已经习惯自家殿下跟个小老头似的整日发呆了。收拾好碗筷后,她就过来问裴清殊可要躺下。 裴清殊拒绝了:“绿袖姐姐,我想出去走走。” 每回说话的时候,裴清殊就觉得自己变成一个小男孩比直接变成一个成年男子要好的多了。起码现在他的男性特征还不是特别明显,说话时的声音还是软软的小奶音,他自己听起来也不会太过难受。 绿袖听了,有些为难地看着他:“殿下才刚能下地走呢,还是别去外头了,仔细吹了风,又着凉了。” 裴清殊知道,先前为了给他治病,这几个女人不知道费了多少心思,所以绿袖会这么说,他并不觉得意外,反而很能理解。他只是不知道自己除了在屋里发呆,还能做些什么。 许是看出了裴清殊的心思,绿袖笑着问道:“殿下可是觉得无聊了?不如奴婢陪您翻花绳吧!” 在裴清殊还是陆清舒的时候,她也曾和闺中的小姐妹一起翻过花绳。 只是现在…… 他有点别扭地说:“我又不是女孩子。” 绿袖笑了笑,很想大不敬地捏一捏他们家殿下的小脸儿:“殿下放心,这里没有外人,奴婢不会说出去的。” 裴清殊心道,你想往外说,倒是得有人听啊!他们被关在这里,除了送饭的太监,根本见不到什么外人。 他在空荡荡的屋子里环视了一圈,实在找不到什么可以打发时间的东西,只得接受了绿袖的提议。 冷宫里一日只有两餐,他们上午那顿用的早,再吃就是傍晚的时候了。绿袖陪裴清殊玩儿了一会儿,等孙妈妈和恩嫔聊完天回来,就要哄裴清殊睡午觉。 裴清殊热得不想盖被子,和孙妈妈拉锯了好一会儿。最后双方终于达成协议,只盖肚子,以免着凉。 裴清殊现在已经摸清楚了一个规律。每回他睡着之后,孙妈妈都会和绿袖聊天。这个时候,就是他了解自己处境的好机会。 今日孙妈妈八卦的重点,自然是上午她和恩嫔商议的“大计”。 听了孙妈妈的计划之后,裴清殊大吃一惊,脸上差点没绷住,险些暴露他装睡偷听的事实。 ——孙妈妈竟然想把他送给别的妃子养! 绿袖一听,反应也很激烈:“这,这怎么成呢?殿下可是俪妃娘娘的亲骨肉啊!” “殿下是我帮着接生的,这我能不知道吗?可是……俪妃娘娘惹恼了陛下,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出去。不给殿下找个养母,难不成就让殿下这么一直在冷宫里头熬着?” 绿袖沉默了一会儿,为难道:“您说的也有道理……不管俪妃娘娘犯了什么错,十二殿下总归是无辜的。只是俪妃娘娘……能同意吗?” 孙妈妈微微蹙眉着说:“我这心里头也没底,所以才先跟恩嫔娘娘提了一嘴。恩嫔娘娘好歹是俪妃娘娘的堂姐,她的话,总比咱们做下人的分量重些。” 绿袖点点头,半晌无话。 屋里没了说话的声音,裴清殊很快就睡熟了。 等他歇了午觉起来,闲着无事,便只着里衣,在屋内走了一圈。 屋里头空荡荡的,除了破旧的家具,连个小孩子能玩儿的玩具都没有。 这样的环境别说大人了,就是小孩儿也会憋疯的。 裴清殊郁闷地坐了半下午,总算等到绿袖提了晚膳回来,和孙妈妈一起摆饭。 裴清殊一天没怎么活动,根本不觉得饿。恩嫔好像有心事,吃得也不多,一直频繁地向俪妃望去。俪妃倒是神色如常,好像什么都没注意到似的。 一顿饭下来,几乎都没有人开口说过话。和上午一样,俪妃吃完饭就要走。恩嫔以往都会留下来陪外甥一会儿再走的,今儿却是撵上了俪妃:“妹妹等等我。” 孙妈妈和绿袖对视一眼,知道恩嫔这是打算说给裴清殊找养母的事情了。 裴清殊看了,心里头着实好奇。趁着绿袖她们收拾碗筷的当口,他便悄悄地跟了上去,凑在门口偷听。 冷宫里除了一个疯掉的纯妃之外没有外人,所以恩嫔和俪妃说话时也就没有那么多顾忌。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足以让裴清殊听得清。 “殊儿这几日气色好多了,妹妹也可以安心睡个好觉了吧。” 俪妃毫无波澜地看向恩嫔:“姐姐想说什么?不如直言。” 宫里的主子说话,少有人像俪妃这般直来直去的。不过恩嫔从小和她一块儿长大,早就习惯了俪妃如此行事,闻言也并不生气,仍旧十分和气地说:“那姐姐就不跟你客套了。我是想着,殊儿年底就满五岁了。其他皇子,到了这个年纪都要开蒙……不知妹妹对此作何打算?” 俪妃轻笑一声:“我还当姐姐要说什么。你又不是不知,我别的没有,笔墨纸砚倒是不缺。咱们两个又都不是睁眼瞎,帮他启蒙便是了。” “那怎么成!”恩嫔早就猜出俪妃的想法,可听到之后仍然有些着急:“我们都是女流之辈,如何教导得了殊儿!” 俪妃不以为然:“女子又如何?莫不是因为身为女子,我读的书,我写的字,便与男子不同了吗?” 恩嫔懊恼道:“我才疏学浅,辨不过妹妹。可妹妹心里应当有数,殊儿要是一直待在冷宫里,他这辈子就算完了!” 俪妃怏怏不快地说:“姐姐和我说这话又有何用?陛下心里早已恨极了我,也恨极了殊儿……” 裴清殊听到关键之处,不由心跳加速。他正屏息凝神,期待着俪妃接下来的话时,绿袖突然从背后冒了出来,着急地叫他:“殿下怎么出来了?日头都要落山了,快些回屋歇着吧!” “替你准备的是一块上好的镇纸,不会叫你丢份儿的。”淑妃见他懵懵懂懂的样子,“哎”了一声,一副憋不住了的样子,直言道:“上回我就想同你说,这些礼啊,金银铜钱啊,咱们做主子的能不碰就不亲手碰,这样才显得尊贵。尤其是银钱,那都是腌臜东西,不知道经过多少人的手了的,摸着不干净。你要打赏下人,迎来送往,就叫底下人去做,以后可别亲自上手了。” 裴清殊心中一突,很快就明白过来,淑妃指的是前几天他亲自打赏玉栏和孙妈妈的事情。 他出身寻常,还没有完全习惯呼奴唤婢的日子,俪妃她们又不曾嘱咐过他,裴清殊这才一时疏忽了。 141.希望 订阅不足50%需要等待两天, 补订足比例即可看到最新更新。 裴清殊环视亭中人一圈, 略一思索之后, 便动起笔来。 他最擅长的是工笔画, 山水写意也不算差,不过现在十二皇子的这个身份还没有受过正式的教育, 裴清殊不想太过扎眼,于是他只用简单的线条,给在座的每一个人画了一幅小像。 说来神奇,他只是寥寥几笔, 就把人物的主要特点全都勾勒了出来。四皇子的严肃认真,五皇子的温和中庸, 七皇子的活泼好动,九皇子的尖酸刻薄,全都跃然纸上。 不用裴清殊说谁是谁, 他们自己就能分辨出来了。 在座的皇子之中,属七皇子最爱画。看到裴清殊的作品之后,七皇子盯着看了好一会儿,忍不住赞道:“妙,真是妙!十二弟的笔法虽然还不成熟,但是他太会抓人的特点了。我还是头一回看到有人这样作画的!” 裴清殊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也是跟母妃学的。” 这话半真半假,倒也算不得扯谎。民间早有这种画法, 裴清殊原来就会。 不过俪妃也的确画过这种画。 在裴清殊知道俪妃是个写话本的作者之后, 曾经偷偷看过她的手稿, 上面就有很多这种小像。俪妃当他不认字, 也没管他,就由着裴清殊看了。 真要追究起来,也露不出什么马脚。 七皇子听了,佩服地说:“不管怎么样,十二弟真是天赋异禀。还未正式入学,握笔的姿势就很端正了。我在你这个年纪,画的可全是鬼画符。” 五皇子好笑地说:“你还好意思说呢,刚搬进庆华宫那会儿,你到处乱画,还不承认!害得我们一起被教养姑姑罚。” 七皇子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装作没听见的样子,转过头对裴清殊道:“说起庆华宫,十二弟你什么时候才能搬进来啊!到时候咱们一块玩儿呗!” 裴清殊笑道:“腊月就到岁数了,不过赶上年关,不知道母妃会不会留我过了年再走。” 几人听他已经改口叫淑妃母妃,心中都各有想法,不过只有九皇子口无遮拦地说了出来:“左一个母妃,右一个母妃,都不知你说的是谁了。” “养母也好,生母也罢,都是我的母妃。不过我现在是住在琼华宫的,我指的是哪位母妃,应该很明显吧。”裴清殊一本正经地说到这里,忽而狡黠地一笑。不过这种神情转瞬即逝,他很快就变成了一副老实巴交、为兄长担忧的样子,“九皇兄要是连这都听不出来,读起书来岂不是很费脑筋么?” 七皇子听了这话,忍不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九皇子气急败坏地直跺脚:“你胡说什么,我功课好着呢,先生都经常夸我的!” 裴清殊淡定地说:“噢,那就好那就好。殊儿没看出来,皇兄别跟我一般见识。” “你!”九皇子向来自负,觉得自己文采过人。这会儿听裴清殊说什么“没看出来”,简直就是对他赤-裸裸的讽刺。可偏生裴清殊年纪小,又是一副乖巧可人的样子,九皇子还什么责怪的话都说不出来,真是憋了一肚子的气没处发。 好在就在这时,正殿里来了个小宫女,叫他们去花厅用膳。 这么一打岔之后,九皇子脸上的热度消退了些,也顾不上再针对裴清殊了。 裴清殊没想到,他和七皇子还挺聊得来。两人一路说笑,倒也自在。 因为荣贵妃不打算给四皇子大办生日宴的缘故,今日宝慈宫只给他们几个皇子安排了一桌酒席。成妃和丽嫔她们送完了礼,坐了一会儿就回去了。庆嫔识趣,也适时地告退,让荣贵妃和淑妃姐妹两个单独谈天。 闲杂人等一走,淑妃便站起身,拜谢荣贵妃。 荣贵妃见了,连忙扶起她,一脸惊讶地道:“妹妹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多谢姐姐教我,让我主动接济俪妃。现今殊儿不用再挂心她了,对我的恩情也更加感激,还改口叫我母妃了,这都是多亏了姐姐的好法子啊!” 荣贵妃笑道:“我还当你要说什么,原来是这事儿。我不过是动动嘴皮子罢了,真正出钱出力的,还不是你么?” 淑妃一脸幸福地说:“嗨,这点钱算什么。要不是姐姐,就我这个笨脑子,还不知道要用多久才能让殊儿叫我母妃。这下我总算是放心了,晚上都能睡一个踏实觉了。” 姐妹俩欢欢喜喜地用过一顿饭,到了午歇的时间,淑妃就领着裴清殊回去了。 裴清殊这一上午打起精神,应付了这么多人,早已经累坏了。回去的路上,他就靠在淑妃身上,闭上眼睛小憩。淑妃把他搂在怀里,轻柔地拍着他的手臂。 裴清殊不知不觉地睡着了,迷迷糊糊地叫了一声“娘”。 淑妃听了,脸上的笑容愈发慈爱起来。 按照宫规,每个月的初一和十五,所有后妃都要去坤仪宫中给皇后请安。不过这个月的十五赶上了中元节,后宫众人要去祭祖。于是皇后便让人通知六宫,将这个月的问安改在了十四。 七月十四这天一大早,天儿还没亮呢,琼华宫里便上了灯。淑妃起的就已经很早了,可丽嫔和信贵人她们起的更早。因为身为低位妃嫔,她们不能叫主位娘娘等,必须先去正殿候着淑妃。 裴清殊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听见外头有响动。不过淑妃昨晚已经提前和他交待过了,裴清殊就没当回事,翻了个身继续睡,比平日起身的时间晚了足足两刻钟才起来。 因为今早淑妃不在,裴清殊本想着洗漱完之后,就在自己屋里头用膳的。没想到他刚洗完脸,还穿着中衣呢,令仪就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 “你这懒蛋,都什么时辰了才起!”令仪向来不知道客气二字是怎么写的,“赶紧来正殿用早膳,我都快饿晕了!” “这么点事情,皇姐随手打发个人来就是了,何必亲自跑一趟呢。”裴清殊笑嘻嘻地凑过去说:“怎么,皇姐这么关心我呀?” “呸,你个小没正经的,赶紧把衣服换了。真是的,头发还没梳呢,披头散发的像什么样子。” 自打乞巧节宴会之后,二公主对裴清殊的态度就好了一些,姐弟之间也亲近了不少。现在她对裴清殊虽然还是没什么好气,不过已经不会像刚开始一样充满敌意了。 “皇姐用点儿点心垫垫,我一会儿就来。”他没想到令仪会来,是他起来晚了,却叫令仪饿肚子,裴清殊心里还挺过意不去的。 “还用你说,”令仪不客气地在张鼓腿彭牙圆桌旁坐了,对玉栏吩咐道:“快去把你们这儿最好吃的点心给本公主拿过来,可不许藏私。” 玉栏忙笑着应了。 裴清殊让孙妈妈把他的头发像平日里那样束了两个髻,又让玉岫帮着换了身衣服,就出来对令仪说道:“我换好了,皇姐咱们走吧?” 谁知令仪没有立即应声,而是皱着眉头,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 裴清殊察觉到不对劲,忙问:“皇姐你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令仪面上浮现出不正常的潮红,却是倔强地摇了摇头:“我没事,咱们走——” 她搭着丫鬟的手就要站起来,可是就在她起身的那一瞬间,令仪的脸色忽然变得更难看了,甚至发出一声惊呼。 “皇姐,你……” 你是不是来癸水了? 裴清殊刚才看到她捂着肚子时就在疑心了,只是不好直接问。 “你住嘴,不要你管!” 令仪只有十一二岁,对女子的事情还不是很懂,这次是她初回有这样的感觉,所以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不过她身边的丫头可不是傻子,连忙让玉栏玉岫她们带着裴清殊避开,扶着令仪到净房去了。 裴清殊留在屋里,略感尴尬。 没想到他竟然会遇到这种事。偏偏是淑妃不在的时候,偏偏是令仪在他房里的时候,可真是巧了。 不过这倒是提醒了裴清殊——他之前总感觉自己少了点什么东西,可是一时还想不起来。现在看到令仪的样子他才想起来,原来做男人不用来癸水! 简直太轻松、太爽快了! 不过,作为一个曾经被月信折磨过好几年的人,裴清殊很道德地在令仪出来之前把自己脸上的笑意收了起来,一脸关心地对着令仪装傻:“皇姐你没事吧?要不要传太医呀?” “传个鬼呀!”令仪红着脸,娇蛮地说:“我回去了,早膳你自己用吧!” 目送着令仪离开之后,裴清殊小人得志,坏心眼地问一旁的玉栏:“玉栏姐姐,皇姐她到底怎么了呀,不传太医真的没关系么?” 玉栏闻言也红了脸说:“没关系,真的没关系的。这事儿殿下可千万不要同外人提起,就当不知道公主不舒服的事儿,知道了么?” “喔。”裴清殊适可而止,没有再问为什么,不然玉栏她们的脸上恐怕也要起火了。 无需裴清殊亲自出马替他们分工,下人们已然各司其职。小悦子带着两个小太监去给裴清殊打洗澡水,玉岫则带着两个小宫女准备洗漱用具和寝衣。玉栏陪在裴清殊身旁,帮他散头发。 大齐的皇子在五岁之前都有剃发的习惯,只留两措头发扎成小辫儿,用红绳绑着,看起来便如同年画中的娃娃一般。 冷宫里没那个剃发的条件,裴清殊的头发便都留了起来,被孙妈妈梳成两个圆髻。裴清殊生的像俪妃,虽是个男孩儿,却精致漂亮得像个女孩子。本来年纪小,性别特征就不是很明显,加上这样一番打扮,当真有种雌雄莫辨的感觉。 玉栏给他梳头发的时候,忍不住赞道:“殿下这头发长得可真好,乌黑油亮的,一点都没有营养不良的样子。孙妈妈没少费心吧?” “哪儿呢,寒香殿里条件有限,不过就这么一个孩子,总归是尽全力养着的。”其实孙妈妈很想说,十二殿下这是像俪妃娘娘,“天生丽质难自弃”。可现在他们人在琼华宫的屋檐下,孙妈妈不敢再轻易提及俪妃,怕淑妃知道了不高兴,所以只能想想罢了。 寒香殿里沐浴不便,这些天来,裴清殊大多是用湿帕子擦擦身子,便勉强算是洗过澡了。在琼华殿里,沐浴更衣却又是另一番光景。 淑妃让人给他准备的浴桶不高,却很大。裴清殊坐进去之后,洗澡水刚好到胸口的位置,确保他不会淹到。 142.探病 订阅不足50%需要等待两天, 补订足比例即可看到最新更新。  以前令仪公主还住在琼华宫的时候, 内务司都是把属于公主的那一份食材直接送到琼华宫的小厨房, 和淑妃并在一起用。到了裴清殊这里, 如果他不打算效仿令仪公主的话,也可以让人把他的份例送到御膳房去。只是那样一来,他和淑妃未免显得太过疏远。 裴清殊一想就明白, 如果他平时在自己屋里用膳的话, 可能每日只有请安的时候能见到淑妃。淑妃应该是抱着和他培养感情的目的,才提出要和他一起吃饭的。 裴清殊闻弦歌而知雅意, 点头应了下来。 虽说他现在和淑妃还不够熟络, 还是觉得在自己的房间吃饭比较自在。不过淑妃现在待他还算不错,裴清殊觉得自己应该给淑妃一个接近自己的机会,也应该给自己一个了解淑妃的机会。 孙妈妈却不是怎么想的, 等他用完晚膳,从正殿出来,孙妈妈就小声对着他说:“殿下答应了就对了, 先头淑妃娘娘问的时候,我还怕殿下怕羞,不肯应呢。淑妃娘娘这里的伙食,可比大厨房出来的精细多了。” 裴清殊尴尬地笑了笑,很想说他不是因为好吃的才答应下来的。这个孙妈妈, 还真是没什么心眼。 次日裴清殊又在屋里头歇了一日, 除了去淑妃那里请安用膳, 哪里都没去。许是以前在冷宫的日子太过无聊, 相比之下,现在他的居住条件提高了,身边的人也多了,一点都不觉得日子难捱。 裴清殊搬来琼华宫的第三日,传说中的尚仪局来了人,教裴清殊宫规礼仪。 裴清殊如见救星,好好地和司仪学了几天规矩。两个女官领了裴清殊打赏的赏钱,脸上的笑容更加真诚了。等一套基本的宫规学完,她们离开之后,逢人就讲十二皇子是多么的聪明伶俐。 宫里皇子虽多,可从冷宫出来的,就十二皇子这么一个。众人对他本就好奇,因此裴清殊的消息一传出去,便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宫里的大多数人就都听说了——这位十二皇子不仅生得玉雪可爱,而且十分聪颖。 淑妃对此喜闻乐见,还不着痕迹地推波助澜,让人帮着说裴清殊的好话,这样她自己也面上有光。 这日二公主又来请安的时候,淑妃叫过他们二人,说起今年乞巧节宴会的事。 裴清殊本以为七夕这种节日,只和后宫女眷有关,不关他一个皇子什么事儿。谁知道淑妃的意思,竟是想让二公主带裴清殊一起去。 “皇后娘娘厌夏,将今年的乞巧宫宴交给荣贵妃准备。本宫和贵妃寻思着,殊儿从寒香殿出来不久,和其他姐妹还未正式见过,难免有些生疏。不如趁此机会见上一见,不说一下子变得多熟悉,就算只是认认人,也是好的。” 裴清殊想了想,这场宴会虽说是以女人为主的,不过对他来说的确很有帮助。现在他只见过琼华宫的几个妃嫔和公主,对琼华宫之外的人一点都不了解。等他开蒙之后,可能就很难这么无所顾忌地见到这些女眷了。趁这个时候赶紧认认人,尤其是对宫里有地位的人多一些了解,对他将来总归是有好处的。 裴清殊答应下来,抬头看向二公主:“要麻烦皇姐了。” 令仪撇撇嘴:“你知道麻烦就好。” “令仪,怎么说话呢!”淑妃不悦地看着女儿,“你弟弟年纪小,和别人都不熟悉,等到了宫宴上,你要多照顾他一些,知道么?” 二公主别别扭扭地“哦”了一声。 乞巧节宴会当天,裴清殊的新衣服已经做好了。还真别说,定做的衣裳和成衣就是不一样。 他在玉栏和玉岫的建议下,选了一件天青色的茧绸袍子。素净大方,穿起来又很舒服,一点都不觉得闷热。 相比之下,卯足了劲要在姐妹当中出一番风头的令仪公主,打扮的就要华丽许多。她身穿一件极其耀眼的石榴红织金妆花湖绸宫装,头戴一顶金树形状的步摇冠。那步摇冠呈伞状,每一根金树杈之下都坠有大大小小数不清的小金叶子。令仪每稍动一下,那金冠上的枝叶便随之摇摆,华丽无比,十分吸睛。 “二姐姐今天可真好看。”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裴清殊从一个还没读书的小孩子的角度出发,没用什么华丽的词汇,十分朴实地夸了裴令仪一句。令仪听了,心中对他虽还有些不喜,却忍不住勾了勾唇角,娇俏十足地道:“还用你说!” 裴清殊无奈地一笑,心中暗暗为将来的二姐夫捏了把汗。 因为淑妃要帮着荣贵妃筹备宫宴,提前半个时辰她便去了漪兰殿。 裴清殊自己的肩舆已经做好了,但淑妃怕他年纪小,一个人坐不稳当,早就特意嘱咐令仪,让她带着弟弟一起走。所以令仪这回来琼华宫,是特意接裴清殊的。 令仪今年十一岁,正处于女孩儿和少女之间的年纪。对于这个多出来的便宜弟弟,令仪心里只觉得麻烦。奈何淑妃硬要他们姐弟搞好关系,令仪也只得从命,和裴清殊一同坐在辇上。 “才来几天,你就胖了一圈。”令仪很不客气地说:“离本公主远一点,好热!” 裴清殊已经贴着椅子边儿坐了,他怕自己掉下去,只能双手扶着把手。 令仪见了,突然感到心虚,还生出几分不忍来。碍于面子,却不好直说,只凶巴巴道:“坐好了,手放下来!尚仪局的人没教过你规矩吗?” 裴清殊只能弱弱地收回了手,坐得离令仪稍微近了一点。这回令仪倒是没说什么。 一路相安无事,总算顺利抵达漪兰殿。 今日宴会采取的是分桌制,分上、中两种酒桌。有资格坐上桌的,只有皇帝、太后、皇后、太子和贵妃以上的后妃。 太后苦夏,一入夏就去行宫居住了。皇后身体不适,今日也不来。太子未立,目前还没有皇子有资格坐上桌。而这种类似女儿节的宴会,皇帝来不来、来了之后能坐多久还不好说。因此今日的上桌,恐怕只有荣、全两个贵妃能坐。裴清殊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都替她们感到尴尬。 除了位于正中的上桌之外,其余的酒席就全都是中桌了。下桌是赏给宫人的,若不是有什么天大的喜事,一般不会有主仆同宴的情况存在。 上桌之下的左右两个中桌,左侧是四妃席,右侧是贵嫔席。 再往下不是嫔位的酒席,而是公主席。裴清殊根据自己目前的年例暗自推算了一下,公主的份例是低于贵嫔,但是高于嫔的。酒席的位置这样安排,也就不足为奇了。 因为人来的还不齐,酒桌上暂时没有上菜,只摆着些瓜果和零嘴,给早来的人先用。 公主席上目前只坐着一个信贵人所出的四公主。令仪对她没什么兴趣,就对裴清殊说:“我要先去拜见荣贵妃,你要跟我一同去么?” “好呀。”裴清殊听淑妃说起荣贵妃很多次了,还没见过真人呢。 令仪见他答应得爽快,轻哼一声道:“你这家伙,还真不知什么叫做客气啊。” 裴清殊嘿嘿一笑,装作听不懂的样子,亦步亦趋地跟在二公主后面。不过他人小,腿短,走不过令仪,只好让孙妈妈抱。等到了荣贵妃跟前,才自己下地请安。 荣贵妃一见他,便是眼前一亮,笑吟吟道:“原来这就是殊儿啊。本宫总听淑妃妹妹念叨着你,只可惜这阵子忙着筹备宫宴,抽不出空去瞧你。对了,玉藻,快去把本宫给十二皇子准备的见面礼拿过来。” 荣贵妃送他的是一个制作精良的金项圈,项圈上坠有一个精致的云纹金锁,上面刻有“吉祥如意”四个大字。 项圈很漂亮,可惜和裴清殊今天的衣服不搭。裴清殊让玉栏把锦盒收了,向荣贵妃施礼道谢。荣贵妃笑了笑,说等忙完这一阵,让淑妃带他去宝慈宫坐坐。 淑妃忙替裴清殊答应下来。 大齐的皇子在没有正式的爵位之前,年例与公主相同,每年有二百四十两银子,按月支给。换算下来,每个月就是二十两银子。这个钱主要用于打赏之类的人情往来,而不是买东西。因为他每日吃的食物、穿的布料、用的蜡烛,皆有定例,一般来说都是够用的。 二十两银子对于小皇子来说或许不多,但对于裴清殊这种普通人家出生的孩子来说,已经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前世裴清殊的家庭总收入,一年也不过四五十两银子,这还是赶在好的时候。因此一个月能得二十两银子,裴清殊已经觉得很感激了。 淑妃在这个时候叫人给他送钱来,不管是内务司送来的,还是当真是淑妃自掏腰包垫给他的,裴清殊都觉得十分感激。临用晚膳之前,裴清殊就来到正殿,向淑妃谢恩。 143.整顿 订阅不足50%需要等待两天, 补订足比例即可看到最新更新。 “您千万别这么说……”裴清殊听得心里直打鼓,敲得他心惊肉跳,“娘娘待殊儿的好,殊儿都铭记在心。” 淑妃低着头, 小声啜泣,也不说话。玉盘替她站出来道:“咱们娘娘不光待十二殿下好,娘娘还爱屋及乌,给寒香殿送了好些东西呢!” “玉盘!”淑妃抬起头, 瞪着玉盘道:“要你多嘴!” “今儿就当奴婢多嘴了, 娘娘要打要罚, 奴婢都认了。只是奴婢死了之前, 要是不把这些话说出来, 心里实在是憋得慌。”玉盘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 “就没见过娘娘这样的,掏心掏肺地对养子也就罢了, 还用自己的体己钱去补贴人家的生母……您图什么呀!” 淑妃叹息道:“本宫也是看俪妃可怜。况且再怎么说, 她都生了殊儿, 还把殊儿这么好的孩子送到我跟前。就算是看在殊儿的面子上,本宫照拂她一二, 岂有不该?” “娘娘的心眼儿也太好了。罢了罢了, 是奴婢多嘴了,奴婢这就掌自己的嘴。” 见玉盘说着就要动手, 裴清殊忙道:“玉盘姑姑别这样, 我还要多谢你, 让我知道母妃为我做了这么多。” 淑妃愣住了,瞪大眼睛看向裴清殊,过了好一会儿才不可置信地道:“你……你叫本宫什么?” 裴清殊微微低下头,有点不好意思地重复了一遍:“母妃。” 淑妃大喜,连忙把裴清殊搂在怀里。 她身上有种清淡好闻的味道,裴清殊并不讨厌,于是安心地躺在淑妃怀里。 淑妃这回是真的喜极而泣,泪水小溪似的往下淌。 “好孩子,听到你这声母妃,我就是现在立马死了也值了。” “娘娘说什么呢,当着殿下的面,您也好说这话?”玉盘急道:“您可得好好儿的,不能出一点事,不然二公主和十二殿下可怎么办呢?” “对,你说得对。”淑妃用帕子擦了擦脸,挤出个笑来,“殊儿,母妃吓到你了吧?” 裴清殊摇摇头,抬起手帮淑妃擦眼泪。他人小胳膊短,就象征性地擦了两下,可淑妃的心都快被他给暖化了。 玉栏身为裴清殊的宫女,连忙尽职尽责地帮她家主子说好话:“娘娘可真是有福气,都说女儿是贴心的小棉袄,咱们殿下虽然是个皇子,可论起贴心的程度来,可是丝毫不输给公主呢。” 淑妃听了心情大好,忙让玉盘取了一小盒的金元宝过来,说是给裴清殊的改口费。不仅如此,她还赏了琼华宫正殿所有下人两个月的月钱,让底下人都跟着裴清殊沾光,从此更加尽心尽力地服侍他这个主子。 淑妃不缺钱,要的就是裴清殊的态度。只要能让裴清殊真的把她这个母妃认下来,淑妃花多少银子都乐意,就不用提接济寒香殿的那一点儿了。 这才是上午,淑妃的妆就哭花了,自然是要重新洗脸上妆的。 裴清殊暂且回避,和抱着一盒子金元宝的玉栏一起回屋。 玉栏会说话,今儿个上午没少帮他出力。裴清殊也不小气,在玉栏把东西入库之前,顺手拿出两个金锭,塞给玉栏一个。玉栏推辞了半天,只说不要,裴清殊不得不板下脸,她才肯收下。 他故意孩子气地说:“就这一回,以后你要,我还不给了呢。” 玉栏连忙磕头谢恩:“多谢殿下赏赐,只是伺候殿下是奴婢的本分,奴婢哪敢要这么重的赏钱……况且,殿下的私库还不宽裕……” 说起自己空荡荡的库房,裴清殊脸色尴尬地轻咳一声:“不就是钱嘛,以后就会有的。孙妈妈对银钱不敏感,以后我这库房要想丰裕起来,还得靠玉栏姐姐帮我打点呀。” 玉栏不好意思地笑道:“奴婢哪有那么大的能耐,殿下真是折煞奴婢了。” “好啦好啦,玉栏姐姐,你快去把这些东西锁起来吧,放在外头我怕丢了呢。” 玉栏好笑地说:“殿下放心,琼华宫还没这么胆大包天的贼人。” 支走玉栏之后,裴清殊转过头来,捏着另一锭金子,走向玉岫,向她递了过去。 玉岫见了,大惊道:“这……这奴婢怎么敢当。奴婢得了淑妃娘娘的赏钱,已经很感激了,哪里还敢要殿下的赏钱。” 刚才她看裴清殊拿出两个金元宝来,还以为是一个给玉栏,一个给孙妈妈的,怎么都没想到裴清殊竟然会给自己。 裴清殊笑眯眯地说:“你和玉栏都是我身边的大宫女,怎么能只给她一个人呢,收着吧。” 玉岫却坚决不肯收:“奴婢惶恐,奴婢虽然同为一等宫女,可是奴婢……奴婢做的不如玉栏多,当不起殿下的赏。” 玉岫说的是事实,和尽心尽力的玉栏相比,玉岫对于伺候裴清殊这件事情虽然说不上失职,但是并不怎么热络,每日只是完成本职工作就算完了,从来没有真正为裴清殊操过什么心。 和大家接一样的赏钱,玉岫受之无愧。可是要她像玉栏一样,额外领裴清殊的赏赐,玉岫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羞愧难当。 裴清殊淡淡地问:“你不肯要,是看不起我么?” “奴婢不敢!奴婢只是没脸收殿下的赏赐……不过殿下待奴婢的这份心意,奴婢着实感动。殿下请放心,奴婢以后一定改过自新,好好侍奉殿下。” 她坚持不肯要,裴清殊也没强逼。见玉岫态度真诚,裴清殊便把她虚扶起来道:“玉岫姐姐有这个心就好。” 其实玉岫人不坏,就是和积极的玉栏相比,才会显得有一点消极怠工。裴清殊无事时都了解过了,玉栏的父母是傅家的家奴,玉栏生来就是奴籍,所以才这样会伺候人。玉岫进宫前虽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但她家里是开绸缎庄的,也是好人家出来的女儿,打小没伺候过人的。她识文断字,审美又很高,裴清殊不想放着人才不用,这才想着和玉岫交交心,让她真正愿意为己用。 现在看来,这个小目标已经基本达成了。 最后那一锭金子,裴清殊到底还是给了孙妈妈。 孙妈妈本是不肯要的:“殿下现在都不吃奴婢的奶水了,奴婢就和普通宫人没什么两样,却比他们平白多出好多月钱,奴婢这心里头本来就过意不去,哪能还要殿下的银子……” “当年要不是妈妈愿意进寒香殿,我可能早都饿死了。要往大了说,妈妈对我有救命之恩。” 孙妈妈见他这样懂事,只觉自己这些年来的辛苦完全没有白费。真是应了淑妃那句话,就是现在死了,她都值了。 “这都是应当应分的事情,殿下说这些做什么……您打赏玉栏姑娘她们,那是没什么说的,可咱们不一样。说句大不敬的话,在奴婢心里,早就把殿下当成自个儿的亲生儿子看待了……殿下真的不用对奴婢如此客气。” “我不是同妈妈客气,而是有事要妈妈去办。” 孙妈妈一愣:“有事?”她奇怪地看着裴清殊:“淑妃娘娘不是说,她已经让人关照寒香殿了吗?殿下还要花钱打点吗?” 裴清殊摇摇头:“劳烦妈妈把这金子送回家去吧。” “回家?殿下是说我家?” 裴清殊颔首道:“妈妈已经好些年没回过家了吧?不如我给你放两天假,回家去看看。我记得妈妈生的也是个儿子,就比我大几个月吧?” 一提起自己多年未见过的亲生儿子,孙妈妈的眼泪就掉下来了:“劳殿下惦记着,我那个哥儿小名叫虎儿,是夏天生的,上个月刚满五岁。” “这就是了,妈妈这回家去,麻烦您帮我问问,虎儿哥哥愿不愿意进宫来,给我做个伴读。” 皇子进入长华殿读书之后,至少会选两个同龄的男孩儿作为伴读。 一般来说,皇子选的伴读都是沾亲带故的人,尤其是自己母妃娘家的孩子。 俪妃的娘家早就没了联系了,也不方便联系。淑妃到时候应该会给他安排人,不过傅家的人对他这个养子态度如何还不好说。裴清殊早就想过了,不如把孙妈妈的儿子接进来,这样相处起来既放心,又能让孙妈妈母子团圆,算是一个两全其美之策了。 虽然孙妈妈的儿子身份不高,但只要淑妃答应,帮他抬个身份,也不是就进不来的。毕竟在宫里头,又不是没有过这样的先例。 144.担忧 订阅不足50%需要等待两天, 补订足比例即可看到最新更新。  第五章圣意 如今的后宫之中, 除了皇后朱氏之外, 便属两位贵妃的地位最尊。 淑妃与荣贵妃是打小一块长大的手帕交, 两人向来亲如姐妹。一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情, 淑妃就会下意识地来荣贵妃这里倾诉一番。 “荣姐姐, 这个定妃也太狂了!刚才我在路上遇到她,她连招呼都不打一个, 当没有我这个人似的, 真是气死我了!” 荣贵妃倚在贵妃榻上, 含笑安抚道:“瞧你这个脾气,怎么还是这样急。定妃这般模样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你当她只是得罪你一个?别着急,早晚会有人收拾她的。” 淑妃绞着手帕,好像她手里拿捏的是定妃一样:“早晚早晚,得等到什么时候才行?” “唉,这事儿你当我不烦?只是能做的,咱们都做过了。好不容易从宫里选出个美人来献给皇上, 想分分定妃的宠。结果呢, 丽嫔这个不中用的, 几日便叫皇上厌了去。现今儿还成天到晚地跑来缠我, 让我在皇上面前替她说好话,真是……” 提起丽嫔, 淑妃心中一动:“要说这个丽嫔, 性子可真够烦人的。要不是长得与俪妃颇有几分相似, 恐怕这个嫔位也轮不到她。” “说起俪妃,你去过冷宫了没有?”荣贵妃颇感兴趣地问:“俪妃真想把儿子给你养?” 淑妃点点头:“瞧我被定妃那蹄子气的,差点把正事儿给忘了。前儿个听人带话的时候我还半信半疑,今日见了,方才确信,俪妃是真想把儿子送出去。” 荣贵妃默了默,问她:“你怎么想?” “那孩子话不多,生的倒是齐整,看着就叫人喜欢。只是到底是罪妃之子,不知道皇上和皇后那边会不会同意。” 荣贵妃叹口气,神色复杂地说:“这事儿还真不好说。” 淑妃听了,忙问:“姐姐这是何意?” “当年俪妃被打入冷宫的时候,对外用的是触怒龙颜的罪名。可事实上……”荣贵妃压低声音,把自己所知的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淑妃,“所以这孩子是不是皇上的,还不好说。” “不会吧!”淑妃惊讶道:“这俪妃要是真给皇上戴了绿帽子,皇上能容忍十二皇子活着这么多年,还把他算进皇子齿序,记入宗正寺吗?” “所以我才说这事儿不好说。” 淑妃急道:“姐姐怎么不早告诉我啊!今日我去了冷宫,若是有心人借此大做文章,我岂不是要跟着俪妃母子倒霉……” 荣贵妃按住她的手道:“妹妹稍安勿躁。我之前不告诉你,是因为事关皇家颜面,皇上下了圣旨,不许我们把这件事情透露出去。我怕你知道了张扬出去,反倒是害了你。不过今日你想要领养俪妃之子,我就不得不把这件事告知于你了。” “我知道姐姐都是为我好,我这就回了俪妃去。” “慢着。”荣贵妃摇摇头,无奈地道:“瞧瞧你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是这么个风风火火的性子!你且坐下,听我慢慢说。” “这还有什么好说的呀!既然十二皇子的身份不明,我哪里还能收他做养子,这不是给皇上找不痛快吗?” 荣贵妃轻轻一笑:“我看倒是未必。” 淑妃一头雾水地看着她:“姐姐的意思是?” “如你所说,如果皇上认定了十二皇子并非皇家血脉,就不会留他性命,还给他名分。而且……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皇上对俪妃,恐怕仍旧有情。” 淑妃眉心微蹙:“姐姐说这话,可有依据?” 荣贵妃不答反问:“你自己不是都看到了吗?俪妃在冷宫里的待遇如何?” 淑妃想了想,说:“穿戴朴素,不过仍有人伺候,宫室也十分齐整……”说着说着,淑妃自己就明白了:“姐姐的意思是,皇上还在暗中关照俪妃母子吗?” “不止是这样,据我所知,皇上身边的禄公公,曾经让人关照过俪妃母子的膳食。禄公公那人你也晓得,再机灵不过的一个人了。若不是有陛下的首肯,他敢这么做吗?” 淑妃不明白了:“既然如此,皇上为何不干脆接俪妃母子出来……” 荣贵妃摇摇头:“圣心难测,我也说不好。” 当今天子是先帝幼子,因为先帝寿命长,他把其他兄长都熬死了,这才轮到他做皇帝。 他文采武功都是平平,对政务也没有什么兴趣。最大的乐趣,就是往后宫里收集各色各样的美人。 不过自打遇到俪妃之后,皇帝就变了许多,这几年来都没办过秀女大选,极少纳新人了。 俪妃刚入宫那会儿,皇帝把她疼得跟眼珠子似的,那份体面就连皇后都没有过,可俪妃根本不屑一顾。 回想起这些来,淑妃愈发觉得荣贵妃说的有道理,一时之间纠结极了:“所以这事儿,我到底该不该和皇上提呢?” “要我说,皇上性格宽和,又对你心中有愧,你且去问问,就算皇上不愿,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左右当年的事情你也不知情,只要装作是心疼皇上的儿子在冷宫受苦,想要帮皇上分忧便是了。” 淑妃大喜:“多谢姐姐提点,我这就去求见皇上。” 荣贵妃不放心地嘱咐:“若是皇上犹豫,你就说这是俪妃的意思,看看皇上怎么说。” 淑妃应下之后,便风风火火地往乾元殿去了。 冷宫这边,裴清殊见过淑妃之后,先歇了个午觉。醒来之后,就被恩嫔拉着说话。 “殊儿,你喜欢淑妃娘娘吗?” 裴清殊靠在炕桌上,眨眨眼睛,实话实说:“殊儿不知道。” 虽然只有短短一面之缘,不过裴清殊看得出来,淑妃好像挺喜欢他的。 可淑妃看起来并不是那种良善的性子,裴清殊有点担心,怕自己应付不来。还不如跟着俪妃,俪妃好歹是他的生母,虽说性子冷淡了些,但起码没那么多算计。 “姨母,”裴清殊小声问:“真的没有办法,让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吗?” 恩嫔一愣,没想到他会这么问。 其实,机会还是有的。 大概是两年前吧,恩嫔记得自己在院子里散步的时候,偶然间看到了皇帝在和俪妃说话。 她当时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没有声张,躲在了柱子后面。 谈话的内容恩嫔已经记不清了,她只记得皇帝的意思是想接俪妃出去。 可俪妃说的一句话,让恩嫔至今难忘。 俪妃说的是,——“我不喜欢你。” 斩钉截铁的五个字,让恩嫔心惊胆战,让皇帝伤心落寞,无功而返。 什么出嫁从夫,在俪妃这里根本不成立。 当时恩嫔有些生气,气俪妃的任性,气她的不作为。 但恩嫔心中对俪妃有愧,也知道这是她的人生,俪妃有权自己做出选择。 若不是怕自己的事情连累家人,恩嫔真想把事情的真相全都告诉皇帝。 现在她又悔又愧,看着裴清殊稚嫩的小脸,恩嫔恨不能以死谢罪。 “殊儿,姨母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只要你好好的,我比什么都开心。” 裴清殊看着眼前的这个女子,她诚然有错,可说到底,她也是个可怜人。 而且恩嫔对他的关心真心实意,他看得出来。 或许,是时候下定决心了。 好不容易再世为人,还变成了男子,难道他就这么在冷宫里粗茶淡饭地活一辈子,眼睁睁地看着国家灭亡,再死一次吗? 裴清殊不甘心。 既然俪妃和恩嫔都不能离开这里,那么,他就先想办法出去吧。 淑妃来到乾元殿外头的时候,大总管禄康安正在指挥着小太监们黏蝉。 淑妃同禄康安是老相识了,见面便笑道:“这么点小事,怎么劳烦禄公公亲自动手,底下人是怎么当差的?” 禄康安见了淑妃,连忙笑着行礼:“还是淑妃娘娘心疼奴才。这大热的天儿,您怎么来了?” “来给皇上送碗消暑汤,不知圣上可得闲?” “劳烦娘娘去次间稍坐片刻,容奴才进殿通禀。” 淑妃点点头,跟着引路的小太监进了乾元殿。 乾元殿是皇帝所居寝宫的总称,其中又包含大大小小数个殿阁。淑妃来的时候,皇帝正在睿思殿内处理政务,恰好看得疲倦。听说淑妃带了消暑的食物,便叫她直接进来。 帝妃二人寒暄过后,淑妃便奉上消暑汤,与皇帝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二公主的近况。 和往朝不同的是,皇帝膝下有十三名皇子,却只有四名公主。正因如此,皇帝对几个女儿颇为疼爱。尤其是淑妃所出的二公主,最会撒娇做痴,算是公主之中最得宠的,就连皇后所出的三公主都别想压她一头。 聊着聊着,淑妃见皇帝心情还算不错,就似不经意地提起她前一阵子听人说起十二皇子病了的事情。 145.议事 订阅不足50%需要等待两天, 补订足比例即可看到最新更新。 玉栏给他梳头发的时候, 忍不住赞道:“殿下这头发长得可真好, 乌黑油亮的,一点都没有营养不良的样子。孙妈妈没少费心吧?” “哪儿呢,寒香殿里条件有限,不过就这么一个孩子,总归是尽全力养着的。”其实孙妈妈很想说,十二殿下这是像俪妃娘娘, “天生丽质难自弃”。可现在他们人在琼华宫的屋檐下,孙妈妈不敢再轻易提及俪妃,怕淑妃知道了不高兴,所以只能想想罢了。 寒香殿里沐浴不便, 这些天来,裴清殊大多是用湿帕子擦擦身子,便勉强算是洗过澡了。在琼华殿里, 沐浴更衣却又是另一番光景。 淑妃让人给他准备的浴桶不高, 却很大。裴清殊坐进去之后, 洗澡水刚好到胸口的位置, 确保他不会淹到。 裴清殊是会游水的。见到这么大的澡盆, 或者说是小木池,要不是有旁人看着, 裴清殊都想在里面游两下了。 水面上除了漂浮着一些花瓣之外, 还放了一些木质小鸭子、小船之类的玩具。裴清殊对此毫无兴趣, 不过考虑到玉栏和玉岫她们都在旁边看着, 裴清殊只能象征性地抓了两下。 因为浴盆太矮,玉栏和孙妈妈她们就搬了个小板凳坐在一旁。孙妈妈负责帮裴清殊洗澡,玉栏负责帮他洗头,玉岫则时不时地帮他们递些东西过来。裴清殊还是头一次享受到这种待遇,洗个澡都这么大阵仗的。要不是刚才他把两个抬水的小太监打发出去了,这会儿围观他洗澡的人还要更多呢。 洗的香喷喷之后,裴清殊连一根手指头都没有动,就被几个下人伺候着擦干了身子,还抹上了一种不知名的香膏,屁股和腋下还十分羞耻地擦了保持干爽的香粉。 裴清殊从没感觉自己这么干净过。没办法,冷宫里连个皂胰子都没有,生活条件实在难以同这里相比。 不过,即使是这样,裴清殊被人抱到床上,让孙妈妈帮他擦头发的时候,他还是不可避免地想到了寒香殿。 裴清殊自己也没想到,他在寒香殿的生活不过短短二十来天而已,竟然就已经对那里的几个女人产生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 自打三天前知道他要走之后,恩嫔她们就拉着他说了好多的话,大多都是教他一些在宫里生活的注意事项,哪些事情能做,哪些事情不要做之类的。 从始至终,她们都没提过一句让他努力出人头地,然后接她们出去的话。 如果恩嫔她们送他出来,是为了让裴清殊想办法救她们出来的话,裴清殊心里可能还不会这么惦记她们,只当做是大家互惠互利,各取所需。 可是现在,裴清殊知道,她们是真心为了他好,不求任何回报的……这样一来,裴清殊心中反而有愧,觉得自己现在舒服的生活,都是偷来的。要是不让寒香殿里的几个女人也过上好日子的话,他的心里会感到不安的。 虽说裴清殊心里明白,恩嫔她们对他好,有各种各样的因素在。可能是因为血缘,也可能是因为愧疚……不管怎么讲,说白了,她们为的都是真正的裴清殊,与他无关。不过他既然占了人家的身子,以裴清殊的身份重新开始生活,他就不可能从自己现在的身份中脱离开来。就当是为了报恩,他也应当照顾好裴清殊真正的亲人。 不过现在,他自己还没有在宫里站稳脚跟,就别提照顾其他人的事情了。 如果说离开冷宫是第一步的话,那么他下一步的目标,就是在宫中立足。 裴清殊觉得,淑妃这个养母,现在对他还是不错的。只是不知道,淑妃清不清楚俪妃当年入冷宫的内情,将来对他的态度会不会有所改变。 不管怎么说,淑妃不是他的生母,又不是从他一出生就开始抚养他的养母,两人之间并没有什么深厚的情谊。要全靠淑妃,肯定是靠不住的。 这个时候裴清殊就不得不庆幸,还好他是皇子,而不是公主。如果是公主的话,除了扒紧淑妃这个养母,争取将来寻到一门好亲事之外,他可能什么都做不了了。皇子的话,就算没有强大的母族,也不靠联姻,起码他还可以靠自己。读书也好,练武也罢,只要他不太荒唐,将来混个闲王的位置,还是很有希望的。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都是……皇帝能认下他这个儿子。 裴清殊其实挺不明白的,皇帝如果真的深爱俪妃的话,怎么会因为一些人为制造出来的证据,就怀疑俪妃怀的不是皇帝的孩子。 直觉告诉裴清殊,这里面肯定还有别的他不知道的故事。这个故事,知情人肯定不多,有可能只有俪妃和皇帝本人知晓,他现在肯定是无从得知了。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希望皇帝不要突然抽风,把他捉去砍了就好。 晚上不知道是择床还是什么,裴清殊翻来覆去,好半天都没睡着。 当晚值夜的本应是玉岫,不过孙妈妈怕裴清殊刚来睡不习惯,就叫玉岫去了耳房,自己睡在了外间。半夜听到裴清殊翻身的声响,她也没惊动玉岫,自个儿轻手轻脚地进来了,挨在床边,轻柔地顺了顺裴清殊的背。 裴清殊先前躺了半天都没开口,这会儿一张口时才发现他的嗓子有点哑了:“妈妈……” 孙妈妈听了,连忙倒了杯搁在炉子上的温水,给裴清殊润了润嗓子,然后才悄声问:“哥儿可是想两位娘娘了?” 裴清殊的半张小脸埋在水蓝色的蚕丝被里,轻轻地点点头:“还有绿袖姐姐。” 绿袖的脾气虽然急些,但是心眼直,不用怀疑她的忠心。琼华宫的下人虽然多,办事也周到,却难以让他产生自己人的感觉。 “这才是头一天呢,您可得早点习惯。”孙妈妈心疼地摸摸他的头,“都这么晚了,明儿还要早起吗?” 裴清殊点点头。 淑妃说不让他起,那是客气。可裴清殊知道,他要是主动去给淑妃问安,淑妃会很高兴的。 “那您快点歇着吧,别多想了。”孙妈妈温柔地说:“奴婢在这儿陪着您,哪儿都不去,等您睡着了再走。” 裴清殊点点头,依偎在孙妈妈的怀里。他虽然没有吃过孙妈妈的奶水,但或许是因为这具身体和孙妈妈十分熟悉。有了孙妈妈的陪伴,这一回裴清殊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做了一夜混乱的梦,第二天早上裴清殊被孙妈妈叫起来的时候,内心几乎是崩溃的。 还好现在是夏天,离开被窝这件事还不至于太过艰难。 比起名为“寒香殿”,实际上一点都不凉快的冷宫,裴清殊现在住的地方要舒服多了。这多亏了淑妃的位份高,每年夏天都能分到不少冰。裴清殊与有荣焉,外间摆着好几座冰山。要不是因为他大病初愈,卧室里或许还能放上一座,只可惜这两天是不成了。 草草梳洗,换了衣裳之后,裴清殊来不及用早膳,便去了淑妃那里。他起的已经算早了,可是他到的时候,丽嫔和信贵人已经向淑妃请完了安,准备告退了。 这个时候,裴清殊就不得不再感慨一下身为女人的不容易。像丽嫔和信贵人这样的低阶宫嫔,天不亮就要起来向主位娘娘请安。尤其是遇到淑妃这样性子的主位娘娘,她们要是来的比淑妃晚了,非得让淑妃修理半天不可,因此根本就别想偷懒耍滑。 身为皇子公主的话,就要比后妃好一些,一般来说只要用早膳之前来就可以了。裴清殊昨晚打听过了,淑妃平时是辰时一刻用早膳。这个时间说早也不算太早,比起他前世在家做姑娘、或者出嫁当媳妇的时候,还是好上许多的。 如裴清殊所料,淑妃见他来了,果然十分欢喜地朝他招招手:“殊儿,快到本宫身边来。” 裴清殊迈着小短腿,摇摇晃晃地走了过去。 淑妃给一旁的玉盘递了个眼色,玉盘会意,提了口气,把裴清殊抱到了炕桌上。 淑妃笑着问道:“昨儿个不是让你多睡会儿么,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裴清殊奶声奶气,却很清晰地回答:“来给您请安。” 他现在实在叫不出“母妃”二字,又怕在场的丽嫔和信贵人听见他不这么叫,会让淑妃没脸,所以干脆以“您”这个尊称暂且糊弄过去。 淑妃听了,只觉心中熨帖,面上也十分有光:“殊儿有心了。” 丽嫔和信贵人见了这一幕,不管心里怎么想,嘴上总要说上几句好话。 “原来这就是十二皇子,恭喜娘娘,得了一个如此孝顺的儿子。” 淑妃闻言睨了丽嫔一眼,面上颇有得色。 信贵人也道:“十二殿下这般懂事,真叫妾身好生羡慕。” 146.糊涂 订阅不足50%需要等待两天, 补订足比例即可看到最新更新。  说来神奇,他只是寥寥几笔,就把人物的主要特点全都勾勒了出来。四皇子的严肃认真, 五皇子的温和中庸, 七皇子的活泼好动, 九皇子的尖酸刻薄,全都跃然纸上。 不用裴清殊说谁是谁,他们自己就能分辨出来了。 在座的皇子之中,属七皇子最爱画。看到裴清殊的作品之后, 七皇子盯着看了好一会儿, 忍不住赞道:“妙, 真是妙!十二弟的笔法虽然还不成熟,但是他太会抓人的特点了。我还是头一回看到有人这样作画的!” 裴清殊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也是跟母妃学的。” 这话半真半假,倒也算不得扯谎。民间早有这种画法,裴清殊原来就会。 不过俪妃也的确画过这种画。 在裴清殊知道俪妃是个写话本的作者之后, 曾经偷偷看过她的手稿, 上面就有很多这种小像。俪妃当他不认字, 也没管他, 就由着裴清殊看了。 真要追究起来,也露不出什么马脚。 七皇子听了, 佩服地说:“不管怎么样, 十二弟真是天赋异禀。还未正式入学, 握笔的姿势就很端正了。我在你这个年纪, 画的可全是鬼画符。” 五皇子好笑地说:“你还好意思说呢, 刚搬进庆华宫那会儿,你到处乱画,还不承认!害得我们一起被教养姑姑罚。” 七皇子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装作没听见的样子,转过头对裴清殊道:“说起庆华宫,十二弟你什么时候才能搬进来啊!到时候咱们一块玩儿呗!” 裴清殊笑道:“腊月就到岁数了,不过赶上年关,不知道母妃会不会留我过了年再走。” 几人听他已经改口叫淑妃母妃,心中都各有想法,不过只有九皇子口无遮拦地说了出来:“左一个母妃,右一个母妃,都不知你说的是谁了。” “养母也好,生母也罢,都是我的母妃。不过我现在是住在琼华宫的,我指的是哪位母妃,应该很明显吧。”裴清殊一本正经地说到这里,忽而狡黠地一笑。不过这种神情转瞬即逝,他很快就变成了一副老实巴交、为兄长担忧的样子,“九皇兄要是连这都听不出来,读起书来岂不是很费脑筋么?” 七皇子听了这话,忍不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九皇子气急败坏地直跺脚:“你胡说什么,我功课好着呢,先生都经常夸我的!” 裴清殊淡定地说:“噢,那就好那就好。殊儿没看出来,皇兄别跟我一般见识。” “你!”九皇子向来自负,觉得自己文采过人。这会儿听裴清殊说什么“没看出来”,简直就是对他赤-裸裸的讽刺。可偏生裴清殊年纪小,又是一副乖巧可人的样子,九皇子还什么责怪的话都说不出来,真是憋了一肚子的气没处发。 好在就在这时,正殿里来了个小宫女,叫他们去花厅用膳。 这么一打岔之后,九皇子脸上的热度消退了些,也顾不上再针对裴清殊了。 裴清殊没想到,他和七皇子还挺聊得来。两人一路说笑,倒也自在。 因为荣贵妃不打算给四皇子大办生日宴的缘故,今日宝慈宫只给他们几个皇子安排了一桌酒席。成妃和丽嫔她们送完了礼,坐了一会儿就回去了。庆嫔识趣,也适时地告退,让荣贵妃和淑妃姐妹两个单独谈天。 闲杂人等一走,淑妃便站起身,拜谢荣贵妃。 荣贵妃见了,连忙扶起她,一脸惊讶地道:“妹妹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多谢姐姐教我,让我主动接济俪妃。现今殊儿不用再挂心她了,对我的恩情也更加感激,还改口叫我母妃了,这都是多亏了姐姐的好法子啊!” 荣贵妃笑道:“我还当你要说什么,原来是这事儿。我不过是动动嘴皮子罢了,真正出钱出力的,还不是你么?” 淑妃一脸幸福地说:“嗨,这点钱算什么。要不是姐姐,就我这个笨脑子,还不知道要用多久才能让殊儿叫我母妃。这下我总算是放心了,晚上都能睡一个踏实觉了。” 姐妹俩欢欢喜喜地用过一顿饭,到了午歇的时间,淑妃就领着裴清殊回去了。 裴清殊这一上午打起精神,应付了这么多人,早已经累坏了。回去的路上,他就靠在淑妃身上,闭上眼睛小憩。淑妃把他搂在怀里,轻柔地拍着他的手臂。 裴清殊不知不觉地睡着了,迷迷糊糊地叫了一声“娘”。 淑妃听了,脸上的笑容愈发慈爱起来。 按照宫规,每个月的初一和十五,所有后妃都要去坤仪宫中给皇后请安。不过这个月的十五赶上了中元节,后宫众人要去祭祖。于是皇后便让人通知六宫,将这个月的问安改在了十四。 七月十四这天一大早,天儿还没亮呢,琼华宫里便上了灯。淑妃起的就已经很早了,可丽嫔和信贵人她们起的更早。因为身为低位妃嫔,她们不能叫主位娘娘等,必须先去正殿候着淑妃。 裴清殊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听见外头有响动。不过淑妃昨晚已经提前和他交待过了,裴清殊就没当回事,翻了个身继续睡,比平日起身的时间晚了足足两刻钟才起来。 因为今早淑妃不在,裴清殊本想着洗漱完之后,就在自己屋里头用膳的。没想到他刚洗完脸,还穿着中衣呢,令仪就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 “你这懒蛋,都什么时辰了才起!”令仪向来不知道客气二字是怎么写的,“赶紧来正殿用早膳,我都快饿晕了!” “这么点事情,皇姐随手打发个人来就是了,何必亲自跑一趟呢。”裴清殊笑嘻嘻地凑过去说:“怎么,皇姐这么关心我呀?” “呸,你个小没正经的,赶紧把衣服换了。真是的,头发还没梳呢,披头散发的像什么样子。” 自打乞巧节宴会之后,二公主对裴清殊的态度就好了一些,姐弟之间也亲近了不少。现在她对裴清殊虽然还是没什么好气,不过已经不会像刚开始一样充满敌意了。 “皇姐用点儿点心垫垫,我一会儿就来。”他没想到令仪会来,是他起来晚了,却叫令仪饿肚子,裴清殊心里还挺过意不去的。 “还用你说,”令仪不客气地在张鼓腿彭牙圆桌旁坐了,对玉栏吩咐道:“快去把你们这儿最好吃的点心给本公主拿过来,可不许藏私。” 玉栏忙笑着应了。 裴清殊让孙妈妈把他的头发像平日里那样束了两个髻,又让玉岫帮着换了身衣服,就出来对令仪说道:“我换好了,皇姐咱们走吧?” 谁知令仪没有立即应声,而是皱着眉头,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 裴清殊察觉到不对劲,忙问:“皇姐你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令仪面上浮现出不正常的潮红,却是倔强地摇了摇头:“我没事,咱们走——” 她搭着丫鬟的手就要站起来,可是就在她起身的那一瞬间,令仪的脸色忽然变得更难看了,甚至发出一声惊呼。 “皇姐,你……” 你是不是来癸水了? 裴清殊刚才看到她捂着肚子时就在疑心了,只是不好直接问。 “你住嘴,不要你管!” 令仪只有十一二岁,对女子的事情还不是很懂,这次是她初回有这样的感觉,所以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不过她身边的丫头可不是傻子,连忙让玉栏玉岫她们带着裴清殊避开,扶着令仪到净房去了。 裴清殊留在屋里,略感尴尬。 没想到他竟然会遇到这种事。偏偏是淑妃不在的时候,偏偏是令仪在他房里的时候,可真是巧了。 不过这倒是提醒了裴清殊——他之前总感觉自己少了点什么东西,可是一时还想不起来。现在看到令仪的样子他才想起来,原来做男人不用来癸水! 简直太轻松、太爽快了! 不过,作为一个曾经被月信折磨过好几年的人,裴清殊很道德地在令仪出来之前把自己脸上的笑意收了起来,一脸关心地对着令仪装傻:“皇姐你没事吧?要不要传太医呀?” “传个鬼呀!”令仪红着脸,娇蛮地说:“我回去了,早膳你自己用吧!” 目送着令仪离开之后,裴清殊小人得志,坏心眼地问一旁的玉栏:“玉栏姐姐,皇姐她到底怎么了呀,不传太医真的没关系么?” 玉栏闻言也红了脸说:“没关系,真的没关系的。这事儿殿下可千万不要同外人提起,就当不知道公主不舒服的事儿,知道了么?” “喔。”裴清殊适可而止,没有再问为什么,不然玉栏她们的脸上恐怕也要起火了。 “荣姐姐,这个定妃也太狂了!刚才我在路上遇到她,她连招呼都不打一个,当没有我这个人似的,真是气死我了!” 荣贵妃倚在贵妃榻上,含笑安抚道:“瞧你这个脾气,怎么还是这样急。定妃这般模样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你当她只是得罪你一个?别着急,早晚会有人收拾她的。” 淑妃绞着手帕,好像她手里拿捏的是定妃一样:“早晚早晚,得等到什么时候才行?” “唉,这事儿你当我不烦?只是能做的,咱们都做过了。好不容易从宫里选出个美人来献给皇上,想分分定妃的宠。结果呢,丽嫔这个不中用的,几日便叫皇上厌了去。现今儿还成天到晚地跑来缠我,让我在皇上面前替她说好话,真是……” 提起丽嫔,淑妃心中一动:“要说这个丽嫔,性子可真够烦人的。要不是长得与俪妃颇有几分相似,恐怕这个嫔位也轮不到她。” 147.下药 订阅不足50%需要等待两天, 补订足比例即可看到最新更新。  她现在真是恨死淑妃了, 当初明明说好要帮她得宠,和定妃抗衡。可是没过多久,就把她当成一枚弃子, 不仅不帮她出谋划策, 现在连私房话都不和她说了。害得她在宫中孤立无援,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丽嫔不像同住一宫的信贵人, 膝下好歹还有个公主。虽不得宠,但日子也有个盼头。她倒好,眼前黑乎乎的一片, 一点光亮都没有。走到哪里, 都觉得抬不起头。 丽嫔其实对淑妃积怨已久, 早就想给她点颜色瞧瞧了。可淑妃是琼华宫的主位娘娘, 脾气又爆,丽嫔就算心里头气她气到了极点,也不知道该怎么才能整治到淑妃。 要说下毒吧,以她现在的能力,能吃饱穿暖就不错了, 连毒-药都弄不到手。要说陷害吧……丽嫔又怕闹得太大,会牵连到整个琼华宫, 说不定到时候连她自己也会被牵连进去。 思来想去,丽嫔只想到一个蠢招——淑妃不是用小厨房么?趁着没人的时候, 她可以让人往淑妃的饭菜里吐口水。就算淑妃不知道, 恶心恶心她也好。 结果丽嫔的丫头才在小厨房门口多看了两眼, 就被小厨房的大师傅抡着大勺赶走了。 一计不成,丽嫔又把目光转移到了裴清殊的身上。 “十二皇子不是淑妃的心头肉么?”跳耀的烛火旁,丽嫔的脸颊一半在明,一半落在阴影里,显得有些扭曲:“我就让她尝尝心头割肉的滋味。” 丽嫔的贴身宫女小红听了,不由心惊道:“娘娘,您想对十二殿下做什么?您可别干什么傻事呀!毕竟那可是皇嗣!要是出了什么事情,有可能会掉脑袋的……” “怕什么,你放心,我还没那么傻,不过是吓唬吓唬他罢了。”丽嫔冷哼一声,扯着手中的帕子怨毒地说:“宫里人都说我不如那个俪妃,说我只得了她三分美貌,不然也不会被皇上冷落至此,真是气死我也!每次看到十二皇子那张脸,都叫我想起那个阴魂不散的俪妃!” 小红见丽嫔恨得咬牙切齿的样子,吓得不敢再说话了,生怕丽嫔把对别人的怨气撒在自己身上。 尽管处在同一个屋檐下,此时此刻,裴清殊却是对丽嫔的计划一无所知。 自打四皇子开始教他认字写字之后,裴清殊的生活顿时变得忙碌起来。识字对他来说当然没什么困难,但写大字就没有那么容易了。裴清殊经常写着写着,就觉得手腕酸痛,脖子痛后背痛,浑身都痛,必须站起来活动一会儿。就算是这样,也只是将将能把四皇子布置的作业完成。 淑妃看他闷在屋子里头不出来,就过来看他。见他那么大点儿一个人,就这样用功,淑妃心疼得跟什么似的。 刚开始她还劝裴清殊别那么累了,又没有正式开蒙,糊弄糊弄得了。裴清殊不肯,说四皇兄每三日都雷打不动地过来。要是他作业完成的不好,四皇兄会不高兴的。 淑妃听了就说:“怕什么,你四皇兄还能吃人不成!回头母妃就找荣贵妃说去,让她给四皇子提个醒儿,别再对你这么严格了。” 裴清殊连忙将她拉住:“别,母妃,您千万别这样做,四皇兄会对我很失望的。” “你又不是他儿子,他失望个什么劲。”淑妃急糊涂了,自个儿都不知道自个儿刚才胡乱说了些什么,“总之,你身子底子不好,这样下去是会吃不消的。你答应母妃,以后每写一炷香的时间,就出去活动一会儿,不能连续在屋里坐太久,听到了没有?” 裴清殊觉得淑妃有点唠叨,但他知道淑妃也是为了他好,于是只能点头。 “还有,”淑妃看向在旁边伺候笔墨的小德子和小悦子,“你们两个,给本宫听好了。十二殿下要是学的忘了时间,你们两个必须及时提醒殿下休息。要是十二殿下累着了,生了病,本宫拿你们是问!” 淑妃只有对着裴清殊的时候是和颜悦色的,其他时间里,对小德子、小悦子这样没什么地位的小宫人都没什么好脸子。 两个小太监听了,连忙磕头答应,向淑妃保证。 “天黑之后,就不要再看字了。你年纪小,仔细伤了眼睛。”淑妃一条又一条地补充着,“用完晚膳,就在琼华宫后院儿里转一转,散散步。多走一走,对身体好。本宫要是得空,就陪你一起走。” 淑妃说话的时候,裴清殊就不停歇地点着头。等淑妃说完了,他的头还在习惯性地点着。 淑妃被他逗乐了,好气又好笑地伸出食指,在他额头上一推:“你个小鬼头,也不知道听进去了没有,真是叫人操碎了心。” 裴清殊仰起头,朝她咧嘴一笑。 第二天傍晚,裴清殊刚要去正殿和淑妃一起用膳,就见玉栏微红着脸过来,向他传话:“殿下不必去正殿了,今儿个您就在咱们屋里用吧。” 裴清殊随口问了两句:“怎么了?母妃呢?” 玉栏搪塞道:“淑妃娘娘有事儿。” 裴清殊的脑海中已经隐约有了一个猜测了,但他还是问道:“什么事呀?” 玉栏看了玉岫一眼,吞吞吐吐地说:“就是……就是去乾元殿伴驾了。” “伴驾?那母妃什么时候回来啊?” “娘娘今晚不回来了。”玉岫见玉栏的舌头跟打了结似的,干脆帮她说了:“娘娘今晚怕是要侍寝呢。” “侍寝?”裴清殊坏心眼地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侍寝是什么意思?” 玉栏闻言,狠狠地瞪了玉岫一眼:“叫你多嘴,你来解释吧!” 说着转过身就跑了。 玉岫尴尬地看了一脸好奇的裴清殊一眼:“殿下您不饿么?奴婢这就去传膳——”说着也一溜烟地逃了出去。 裴清殊转过头,看看旁边的小德子问:“你知道么?” 小德子倒是知道侍寝是怎么一回事,只是他不知道殿下还这么小,自己给他解释的话合不合适。要是说错了话,回头被淑妃娘娘追究起来可就惨了。 于是他只好扯谎:“奴才,奴才也不甚清楚,只是大概晓得,是娘娘要陪皇上就寝吧。” “哦,这样——”裴清殊学着小孩子的口气说:“父皇可真是丢丢,这么大人了还要母妃陪着才能睡觉。” “不是这样的!”小德子怕裴清殊误会了,回头出去乱讲,赶忙替皇帝开脱起来,“这侍寝……不光是睡觉这么简单。” “那还要干什么?” 小德子想了想,决定把这口大锅推出去:“那奴才就不清楚了,回头您问问别人吧。” “哦,好——”裴清殊站起来,顺手整理了一下桌子上散乱的宫纸,“明天四皇兄来,我问问他去。” “噗——”一想到那画面,小德子没忍住,笑喷了。 裴清殊也憋着笑从书房出来,净了手,吃了饭,然后按照淑妃的指示,去琼华宫的后花园散步。 皇宫里的御花园虽大,但不是每个人都可以随便去的。所以从人性角度考虑,东西十二宫中,每个后妃居住的寝宫,都配有一个不大不小的后花园。花园里头至少配备一个亭子,一座小假山。 淑妃早就明令禁止过,不许裴清殊爬山,更不许他爬树。所以裴清殊只能绕着院子打转,没什么可玩的。 要是白天的话好点,他还可以组织小宫女和小太监们一起玩丢沙包的游戏。这些下人们都极有眼色,从来都不让裴清殊输得难看,但也不让他赢得特别明显。所以每次打完沙包,裴清殊都觉得心情特别好。 闲来无事,散步的时候,裴清殊就和身边的近侍聊聊家常,顺便调查调查他们的户口,了解一下他们的底细。孙妈妈和玉栏玉岫就不用多说了,他们几个朝夕相处,裴清殊对她们已经很了解了。今天他的主要了解对象,是布菜很合他心意的小德子。裴清殊很好奇,小德子这一身会看人眼色的本领是怎么练出来的,便问了他一些过去的事情。 小德子刚说完他五年前是怎么进宫的,就听玉栏在旁道:“殿下,前面有人过来了呢。” 不等裴清殊开口问来人是谁,就听在前头提着灯笼的小悦子说:“好像是丽嫔娘娘……奇怪,她怎么就一个人?” 回宫的路上两人顺路,荣贵妃不介意尊卑问题,与淑妃并肩而行。 淑妃现在满心想着早点回宫去,说不定还能和令仪见上一面,和两个儿女一起说说话。荣贵妃却并不急着回去,而是一脸凝重地想着刚才的事情:“妹妹,你说我和全妃都是贵妃,为什么皇后总是向着她呢?” 淑妃奇怪地说:“皇后如何就向着全贵妃了?我不觉得啊。” 148.苏醒 订阅不足50%需要等待两天,补订足比例即可看到最新更新。 面对威严中透着一丝冷漠的母亲, 裴清殊双腿发软, 明明想要往回走, 却怎么都迈不动步子。 他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冒出来的勇气,竟然开口说:“我想和母妃睡。” 今天要是不把她们的话听全了,裴清殊非得失眠不可。 好在俪妃闻言只是一怔,并没有立即拒绝。 恩嫔见了,连忙将裴清殊拉了进来。 “姐姐!”俪妃皱眉。 恩嫔知道俪妃性子孤高冷傲, 最不喜欢别人替她做主。可她觉得俪妃之所以不肯想办法帮裴清殊离开冷宫,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她对这个儿子的感情淡薄。要是母子二人多相处一阵子的话,保不齐俪妃就会心软了。所以裴清殊要留下, 恩嫔简直求之不得。 “殊儿这么小, 病还没好全呢, 妹妹忍心拒绝他吗?” 俪妃看了看裴清殊仍然有些苍白的小脸儿, 长长地叹了口气:“罢了。” 这就是同意了的意思了。 恩嫔大喜,连忙叫绿袖和孙妈妈过来帮忙。三人合力把裴清殊洗的香喷喷的,送到铺好的床上。 这般忙活了一阵之后,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为了偷听, 明明毫无困意的裴清殊熟练地启动装睡大法。 看着在床上缩成一团的小儿子,俪妃心中一软,对恩嫔低声道:“姐姐, 送殊儿出去这话, 以后就不要再提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这些年我和殊儿同食, 就是怕他会在饭菜中下毒……” 恩嫔沉默,隔了好久才说:“是我对不住你们母子。当年陛下那么宠爱你,若不是为了我……你和殊儿也不会沦落至此。” 俪妃淡淡地说:“姐姐说这话就见外了。你我都姓林,你出了事,林家也脱不了干系。我帮你,就等于帮自己。” “可是殊儿是无辜的呀!妹妹你不知道,自打殊儿落地之后,我每一天都在后悔,当年为什么要同意你帮我顶罪?不如就让皇上把我杀了,一了百了,也省得拖累你们。” “这又是何必呢。姐姐也说了,那人对我有几分宠爱。若犯错的是我,他总不会杀了我。这样既能救了姐姐性命,又能还我清净,岂不是两全其美。” 恩嫔说着说着,竟然掉起了眼泪:“可与表哥有私情的明明是我,妹妹你是清白的呀……就算你不想与陛下亲近,可殊儿的的确确是陛下的亲骨肉,如今却叫陛下误会……这可如何是好!” 裴清殊刚开始还听得云里雾里的,后来他结合俪妃和恩嫔的话,在自己的脑补下,大致猜出了林氏姐妹俩被打入冷宫的原因。 若要完整地还原事情的真相,还得从六年前说起。 延和六年的春天,恩嫔选秀入宫。根据大齐制度,凡是六品以上官员所在的家族,都要送一个女孩儿入宫选秀,林家报的就是恩嫔的名字。 恩嫔与她表哥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本是不愿意进宫的。可她性格温顺,从来不敢违逆父母的意愿。即使心不甘情不愿,还是入宫做了皇帝的女人。 恩嫔能够被选中、册封,说明她还是有些姿色的。只可惜在后宫这样的地方,从来都不缺美人,尤其是恩嫔这样端庄秀丽,却又没什么特点的美人。 风流成性的皇帝很快就把她忘到了一边。 直到有一天,皇帝散步时路过恩嫔的寝宫,去她屋里歇脚,正巧遇到恩嫔在看书。 让皇帝奇怪的是,恩嫔一见他进来,就把手里的书往身后藏。 她不藏还好,这一藏,皇帝就忍不住开始好奇。 他硬是要看,恩嫔哪里拗得过他。才将手里的书递出去,恩嫔就跪在地上请罪了。 让她没想到的是,皇帝不仅没有发怒,反而看得津津有味。恩嫔的腿都跪麻了,皇帝才想起她来,连忙让她起来。 “没想到你看着老实,还喜欢看这种书,怪有意思的。” 恩嫔知道,身为后妃还看这种话本小说,于礼法不合。她哪敢起来,只是跪在地上一个劲地磕头:”皇上恕罪,妾身再也不敢了……” 皇帝听了只觉得无趣,摆摆手,将那本书递给身边的总管太监。 “这是做什么,朕又没有怪罪你的意思。放心,朕不会告诉其他人的。不过这本书朕瞧着有趣,没收了。” 恩嫔哪敢说个不字,连忙磕头谢恩。 她本以为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了,没想到皇帝看着看着,竟然看上了瘾,不仅成了那话本作者的书迷,还跑到宫外发行这本书的书社去,疯狂地打赏作者。 这样不算吧,皇帝还非要打听作者本人的情况,这可叫恩嫔为难极了。 不说吧,是犯了欺君之罪。说吧…… 她堂妹的闺誉可就要毁了。 就在恩嫔纠结不已的时候,神通广大的皇帝,已经通过各种方式,得知了作者的真实身份。 原来那个笔名为恨月的作者是个女子,也就是恩嫔的堂妹林氏,后来的俪妃。 得知林氏的身份之后,皇帝二话不说,一道圣旨把人接进了宫。 皇帝原本想着,这么有才华的姑娘,长得八成不怎么样。他只是想见见作者本人,求个签名,或是请她透露透露下文。 没想到见到林氏的第一眼,皇帝便愣住了。 只有四个字可以形容他当时的心情——惊为天人。 身为皇帝的好处之一就是,只要是他看上的女人,大多数情况下都可以得到。 林氏当时虽然已有婚约,可她只是一个五品官的女儿。不管她本人怎么想,皇帝直接下旨册封她为妃,还自认为深情地选择了“伉俪情深”中的俪字来做林氏的封号。 只可惜俪妃根本就不领情。 俪妃本以为林家出了一个后妃,她就不用再进宫了。没想到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入宫之前,俪妃想过无数办法抗旨不遵。入宫之后,俪妃也对皇帝横眉冷对。可是在皇权面前,俪妃的反抗在皇帝眼中不过是增添情趣的游戏之举。不管俪妃再怎么不乐意,皇帝还是宠幸了俪妃。 独占圣宠的俪妃,很快就有了身孕。 自古集宠于一身,即是集怨于一身。俪妃的盛宠,不免引发了后宫妃嫔的妒忌。 可是俪妃深居简出,又被皇帝保护的很好,她们很难抓到俪妃的把柄。于是就有人打起恩嫔的主意,企图从恩嫔入手,让整个林家完蛋。 偏生恩嫔有一个最大的软肋,就是她的表哥,在太医院当差的钟太医。 在不知是谁的设计之下,恩嫔“赴了约”,悄悄去见钟太医。若只是他们两个被人当场捉住也就罢了,可当时俪妃不知怎么得了消息,前去阻止,结果一并被人发现。 后宫里出了这样大的事情,帝后很快就赶了过来,连夜审问。 俪妃孤傲,一个字都不想解释。恩嫔想着反正他们也没做什么,又不是单独被逮住的,只是和自家亲眷说几句话而已,顶多犯一个夜间在宫中走动的宫规,出不了什么大事。 可她忘了,钟太医不仅仅是她的表哥,还是俪妃进宫前的未婚夫,皇帝的眼中钉,肉中刺。 皇帝当时大发雷霆,质疑俪妃和钟太医的关系。 恩嫔试图解释,可在皇帝的眼中,她的话没有丝毫价值。 最后皇后和两个贵妃从俪妃寝宫搜出来的证据,统统指向俪妃和钟太医有私情。 俪妃心里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也知道恩嫔确实心系钟太医。她怕恩嫔再解释,把她自己的命再搭进去,干脆把事情全都揽在自己身上。她很清楚,皇帝根本不舍得杀她,不过是将她幽禁,或者打入冷宫而已。相比之下,她倒比较想去冷宫。日子虽清苦些,但起码再也不用侍奉自己讨厌的人。 俪妃如愿进了冷宫,恩嫔也因“欺君之罪”与她同行。 恩嫔心中有鬼,不敢再喊冤。俪妃心中无愧,却是不想喊冤。 入冷宫之前,皇帝问她可还有什么话想说。俪妃没说一句求饶的话,只说希望能用她的嫁妆,换一些纸和笔。 其实俪妃的心中,还是有一些担心的。皇帝心中猜忌她与其他男子有私情,自然会疑心她腹中骨肉并非皇家骨血。 俪妃不爱皇帝,根本就不想给他生孩子。可当时她怀孕已近七月,不生下来,她自己的命都很难保住。至于生下来之后,俪妃就算再不喜欢皇帝,也无法看着自己的亲生骨肉去死。因此她日日与裴清殊同食,生怕皇帝给他下毒。 裴清殊听完俪妃与恩嫔的对话,虽然仍然不清楚许多当年的细节,不过很多事情他都想通了。 他之前就觉得奇怪,一个母亲,怎么会对自己的孩子如此冷淡。现在才知道,原来是因为皇帝。被迫给不爱的男人生孩子,俪妃的心里想来并不好过。站在俪妃的立场上想想,她的选择似乎也无可厚非。 149.舞弊 订阅不足50%需要等待两天, 补订足比例即可看到最新更新。  皇帝话说的好听, 可淑妃打的是什么算盘, 皇后心里一清二楚。 她没什么好气地说:“瞧皇上的意思,是打算答应了?您可别忘了俪妃当年是因为什么进的冷宫。当初臣妾就说过了,这十二皇子来历不明, 不能计入玉牒, 可您偏不听……” 若不是有求于皇后, 皇帝真想和她大吵一架。这朱氏的肚量也太小了, 言语之间丝毫没有国母的气度。若不是当年是先帝亲自指婚, 他怎么都不会想要娶朱氏这样的女人做正妻。 “朕也和你说过了, 十二皇子定是朕的儿子无疑。你若不想抚养他,自有淑妃代劳。明儿你就通知内务司一声,以后十二皇子的吃穿用度, 与其他皇子无异。” 说完皇帝便闭上眼睛装睡, 不给皇后任何反驳的空间。皇后恨恨地瞪了他一眼,却又拿皇帝无可奈何, 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答应了。 后宫里的消息向来传播得极快,第二天傍晚, 几乎是整个后宫的人都知道了淑妃要代养十二皇子的消息。 淑妃盼儿子盼了这么多年, 一时之间喜不自胜, 当真是一刻钟的功夫都坐不住,已经开始为裴清殊布置房间了。 荣贵妃来看她时, 忍不住直摇头:“妹妹, 你且坐下, 我有几句话要同你说。” 淑妃正忙着选给裴清殊喝水的茶杯,听荣贵妃这么说便笑吟吟地道:“姐姐说就是了,我听着呢。” 荣贵妃无奈地叹了口气:“妹妹,你可别高兴的太早了。我过来就是告诉你,让你心里有个数的。” “什么数儿?” “皇上只说让你代为照顾十二皇子,可没让宗正寺那边改玉牒,把十二皇子记在你的名下。” 说白了,不改玉牒,就意味着淑妃是在帮别人养孩子。搞不好,将来竹篮打水一场空,什么好处都捞不到。 淑妃脸上的笑容渐渐收起,眉心微蹙:“果然……如姐姐所说,皇上还是惦记着俪妃。恐怕他迟早都会让俪妃出来的吧!” 荣贵妃不忍心伤害她,可还是诚实地点了点头。 淑妃将手里的帕子一摔,不高兴地说:“那还有什么意思了!迟早也不是我的,我养来做什么!姐姐是个通透人儿,怎么也不拦着我点儿,眼睁睁地看着我做傻事呢?” 荣贵妃看着她,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思:“你这妮子,聪明也是你,糊涂也是你!我早就想过了,抚养十二皇子,对你百利而无一害。只要你把十二皇子给养好了,皇上和俪妃哪个不感激你?都说生恩不及养恩,你只管好好对这孩子,只要他跟你亲,将来他若是出息了,还能不照应令仪这个姐姐?” 淑妃默然思索了一阵儿,缓缓点头:“姐姐说的有道理,是妹妹狭隘了。” 荣贵妃理解地说:“我知道你想要自己的儿子,可这不是条件不允许吗?你放心,就算将来这十二皇子是个狼心狗肺,不知好歹的,还有四皇子给咱们养老送终呢。” 淑妃心中又酸涩又感动,只能握住荣贵妃的手含泪点头。 淑妃行事风风火火,办事效率很高。短短三日的功夫,给裴清殊的房间和下人就全都准备好了。 寒香殿这边早就得了信儿,知道今天淑妃要来接裴清殊走。恩嫔已经提前抹了好几天的眼泪了。到了正日子这天,恩嫔的眼圈虽然还是红红的,却已经哭不出来了。 冷宫里的几个女人早就商量好了,孙妈妈是裴清殊的奶妈,肯定要跟他一起走。 按照俪妃的意思,是想让绿袖也跟着一块儿去的。可是绿袖坚持要留下来继续伺候她。俪妃知晓绿袖是个倔强的性子,也就没再强逼她。 裴清殊没什么行李可收拾的,别说玩具了,就连一件像样的衣服,她们都拿不出来。 临走的时候,恩嫔送了他一块贴身戴着的玉佩,俪妃送了他一只羊毫笔,绿袖送了他一个自己绣的小荷包,这边是裴清殊的全部家当了。 淑妃来的时候,就见恩嫔正拉着裴清殊,不停地嘱咐着。什么出去之后,要好好学规矩,听淑妃娘娘的话啦。好好读书,不要惦记她们之类的啦。裴清殊小小年纪,不知道听懂了没有,倒也不嫌烦,只是一个劲地点头,瞧着乖巧极了。 淑妃笑了笑,上前对俪妃道:“好话赖话都要叫恩嫔说尽了,俪妃可有什么要对十二皇子说的?” 俪妃神色平静地看向裴清殊,淡淡地说:“我不求你大富大贵,只愿你健康平安。以后,就把在这里的生活忘了吧。” 裴清殊心中一涩,有种说不出来的伤感。他觉得俪妃还是爱这个儿子的,只是她爱的方式,与一般的母亲不同而已。 先前他一直以为俪妃心里有别人,所以才会被打入冷宫。现在他知道了,心里有别人的是恩嫔。从始至终俪妃所求的,不过自由二字而已,可她这辈子恐怕是难以得到了。 俪妃说完,便不再去看裴清殊,而是端端正正地向淑妃行了一个万福礼:“以后,就劳烦您照顾好这孩子了。” 俪妃向来倨傲,淑妃原本是不怎么喜欢她的。不过见此时的俪妃如此谦卑,淑妃只觉心中畅快无比。 当着裴清殊的面,她当然不会为难俪妃,连忙亲手将人扶起。 “妹妹放心,我定视殊儿为己出。”说完,淑妃轻轻拍了拍俪妃的手,带着裴清殊走了。 恩嫔絮絮叨叨的耽误了些功夫,离开寒香殿时,夕阳渐斜,已是日暮时分。 裴清殊拉着孙妈妈的手,一步一步向殿外走去。 走到门口拐角处时,他实在没忍住,回头看了俪妃她们最后一眼。 夕阳将她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显得有些不真实。 裴清殊一晃神儿的功夫,那几道影子便乱了,少了其中最窈窕的那一个。 他知道,最先转身的那个人,是俪妃。 出了寒香殿之后,裴清殊还来不及胡思乱想,淑妃便执着他的手,坐上了淑妃的肩舆。 裴清殊上辈子是个平头百姓,这辈子是个冷宫皇子,所以无论是这一世还是上一世,这都是他第一次乘坐后妃的肩舆。 淑妃知晓裴清殊自小在冷宫长大,没见过什么世面。见他眼露好奇,便主动解释:“宫中贵嫔以上的妃嫔,即为一宫主位,出入可乘肩舆。这是夏日乘坐的便舆,等天冷了,就要坐轿舆,上头就会施幰了。” 裴清殊听了个大概,乖巧地点点头。 淑妃见他这副惹人喜爱的样子,忍不住用手轻轻摸了摸他的脑袋。 “按说皇子出入也可乘肩舆,只是内务司才得了信儿,知道你要出来,免不得要费上几日功夫制辇。左右你出门时也有本宫陪着,先坐本宫这一抬便是了。” 裴清殊应下:“是,淑妃娘娘。” 淑妃的宫女玉盘听了,忍不住提醒道:“十二殿下现在是娘娘的养子,该改口叫母妃了。” 裴清殊愣了愣,有些为难地看了淑妃一眼。 好在淑妃并不介意,还很善解人意地说:“急什么,小孩子怕生,一时半会儿改不过来,也是有的。来日方长,慢慢儿来便是了。” 裴清殊扬起头,朝淑妃感激地笑了笑,喜得淑妃眉开眼笑。 去琼华宫的路上,淑妃就给他介绍起琼华宫的情况。 淑妃是琼华宫的主位娘娘,住在正殿,自不必提。除此之外,东侧殿住着丽嫔,西配殿里住着四公主的生母信贵人。 “丽嫔是个讨人嫌的,你少搭理她就是了。信贵人倒是个老实的。不过你四姐姐才被挪去慧曜楼没几天,她这几日正难过着呢。” 按照大齐皇室的规矩,皇子满五岁,就要从母妃的寝宫中搬出来,和兄弟们统一居住在庆宁宫内,学习读书、骑射。公主满六岁,则要搬入慧曜楼,学习礼仪和女工。 裴清殊腊月就满五岁了,所以他说是让淑妃代养,实际上能和淑妃同住的时间,也就不过半年的功夫而已。 宫中的轿夫大多是长年累月做这行的太监,个个身强力壮。连续走了小半个时辰的功夫,都看不出他们有半点儿倦意。 稳稳当当地下了肩舆之后,裴清殊被淑妃拉着,步入琼华宫。 身为大齐第一世家傅家的女儿,淑妃的嫁妆十分丰厚。即使恩宠早已不及当年,琼华宫中仍旧是一派富丽堂皇的景象。 裴清殊这个刚从冷宫里放出来的小家伙,就好像乡巴佬进城一样,差点被眼前的富贵景象迷花了眼。好在大人的心智一直提醒着他,把嘴巴闭上,不要太丢人现眼,这才没有出什么洋相。 淑妃看着这孩子,当真是越看越喜欢。虽说裴清殊从小在那样一个地方长大,可他看起来不卑不亢,既不认生,也不粗野,小小年纪就有这份气度,着实难得。 “十二皇子?”刚刚闭上眼睛的皇后,立马清醒了许多,“您是说,俪妃的儿子?” 皇帝“嗯”了一声:“一眨眼的功夫,十二皇子也快满五岁了。淑妃的意思是,皇后掌管后宫辛苦,又有三皇子和三公主要照顾,不如由她代劳,抚养十二皇子。” 皇帝话说的好听,可淑妃打的是什么算盘,皇后心里一清二楚。 150.侧妃 订阅不足50%需要等待两天, 补订足比例即可看到最新更新。  她没什么好气地说:“瞧皇上的意思,是打算答应了?您可别忘了俪妃当年是因为什么进的冷宫。当初臣妾就说过了,这十二皇子来历不明, 不能计入玉牒, 可您偏不听……” 若不是有求于皇后, 皇帝真想和她大吵一架。这朱氏的肚量也太小了,言语之间丝毫没有国母的气度。若不是当年是先帝亲自指婚,他怎么都不会想要娶朱氏这样的女人做正妻。 “朕也和你说过了, 十二皇子定是朕的儿子无疑。你若不想抚养他,自有淑妃代劳。明儿你就通知内务司一声,以后十二皇子的吃穿用度, 与其他皇子无异。” 说完皇帝便闭上眼睛装睡, 不给皇后任何反驳的空间。皇后恨恨地瞪了他一眼, 却又拿皇帝无可奈何, 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答应了。 后宫里的消息向来传播得极快, 第二天傍晚,几乎是整个后宫的人都知道了淑妃要代养十二皇子的消息。 淑妃盼儿子盼了这么多年,一时之间喜不自胜, 当真是一刻钟的功夫都坐不住, 已经开始为裴清殊布置房间了。 荣贵妃来看她时, 忍不住直摇头:“妹妹, 你且坐下, 我有几句话要同你说。” 淑妃正忙着选给裴清殊喝水的茶杯, 听荣贵妃这么说便笑吟吟地道:“姐姐说就是了, 我听着呢。” 荣贵妃无奈地叹了口气:“妹妹,你可别高兴的太早了。我过来就是告诉你,让你心里有个数的。” “什么数儿?” “皇上只说让你代为照顾十二皇子,可没让宗正寺那边改玉牒,把十二皇子记在你的名下。” 说白了,不改玉牒,就意味着淑妃是在帮别人养孩子。搞不好,将来竹篮打水一场空,什么好处都捞不到。 淑妃脸上的笑容渐渐收起,眉心微蹙:“果然……如姐姐所说,皇上还是惦记着俪妃。恐怕他迟早都会让俪妃出来的吧!” 荣贵妃不忍心伤害她,可还是诚实地点了点头。 淑妃将手里的帕子一摔,不高兴地说:“那还有什么意思了!迟早也不是我的,我养来做什么!姐姐是个通透人儿,怎么也不拦着我点儿,眼睁睁地看着我做傻事呢?” 荣贵妃看着她,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思:“你这妮子,聪明也是你,糊涂也是你!我早就想过了,抚养十二皇子,对你百利而无一害。只要你把十二皇子给养好了,皇上和俪妃哪个不感激你?都说生恩不及养恩,你只管好好对这孩子,只要他跟你亲,将来他若是出息了,还能不照应令仪这个姐姐?” 淑妃默然思索了一阵儿,缓缓点头:“姐姐说的有道理,是妹妹狭隘了。” 荣贵妃理解地说:“我知道你想要自己的儿子,可这不是条件不允许吗?你放心,就算将来这十二皇子是个狼心狗肺,不知好歹的,还有四皇子给咱们养老送终呢。” 淑妃心中又酸涩又感动,只能握住荣贵妃的手含泪点头。 淑妃行事风风火火,办事效率很高。短短三日的功夫,给裴清殊的房间和下人就全都准备好了。 寒香殿这边早就得了信儿,知道今天淑妃要来接裴清殊走。恩嫔已经提前抹了好几天的眼泪了。到了正日子这天,恩嫔的眼圈虽然还是红红的,却已经哭不出来了。 冷宫里的几个女人早就商量好了,孙妈妈是裴清殊的奶妈,肯定要跟他一起走。 按照俪妃的意思,是想让绿袖也跟着一块儿去的。可是绿袖坚持要留下来继续伺候她。俪妃知晓绿袖是个倔强的性子,也就没再强逼她。 裴清殊没什么行李可收拾的,别说玩具了,就连一件像样的衣服,她们都拿不出来。 临走的时候,恩嫔送了他一块贴身戴着的玉佩,俪妃送了他一只羊毫笔,绿袖送了他一个自己绣的小荷包,这边是裴清殊的全部家当了。 淑妃来的时候,就见恩嫔正拉着裴清殊,不停地嘱咐着。什么出去之后,要好好学规矩,听淑妃娘娘的话啦。好好读书,不要惦记她们之类的啦。裴清殊小小年纪,不知道听懂了没有,倒也不嫌烦,只是一个劲地点头,瞧着乖巧极了。 淑妃笑了笑,上前对俪妃道:“好话赖话都要叫恩嫔说尽了,俪妃可有什么要对十二皇子说的?” 俪妃神色平静地看向裴清殊,淡淡地说:“我不求你大富大贵,只愿你健康平安。以后,就把在这里的生活忘了吧。” 裴清殊心中一涩,有种说不出来的伤感。他觉得俪妃还是爱这个儿子的,只是她爱的方式,与一般的母亲不同而已。 先前他一直以为俪妃心里有别人,所以才会被打入冷宫。现在他知道了,心里有别人的是恩嫔。从始至终俪妃所求的,不过自由二字而已,可她这辈子恐怕是难以得到了。 俪妃说完,便不再去看裴清殊,而是端端正正地向淑妃行了一个万福礼:“以后,就劳烦您照顾好这孩子了。” 俪妃向来倨傲,淑妃原本是不怎么喜欢她的。不过见此时的俪妃如此谦卑,淑妃只觉心中畅快无比。 当着裴清殊的面,她当然不会为难俪妃,连忙亲手将人扶起。 “妹妹放心,我定视殊儿为己出。”说完,淑妃轻轻拍了拍俪妃的手,带着裴清殊走了。 恩嫔絮絮叨叨的耽误了些功夫,离开寒香殿时,夕阳渐斜,已是日暮时分。 裴清殊拉着孙妈妈的手,一步一步向殿外走去。 走到门口拐角处时,他实在没忍住,回头看了俪妃她们最后一眼。 夕阳将她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显得有些不真实。 裴清殊一晃神儿的功夫,那几道影子便乱了,少了其中最窈窕的那一个。 他知道,最先转身的那个人,是俪妃。 出了寒香殿之后,裴清殊还来不及胡思乱想,淑妃便执着他的手,坐上了淑妃的肩舆。 裴清殊上辈子是个平头百姓,这辈子是个冷宫皇子,所以无论是这一世还是上一世,这都是他第一次乘坐后妃的肩舆。 淑妃知晓裴清殊自小在冷宫长大,没见过什么世面。见他眼露好奇,便主动解释:“宫中贵嫔以上的妃嫔,即为一宫主位,出入可乘肩舆。这是夏日乘坐的便舆,等天冷了,就要坐轿舆,上头就会施幰了。” 裴清殊听了个大概,乖巧地点点头。 淑妃见他这副惹人喜爱的样子,忍不住用手轻轻摸了摸他的脑袋。 “按说皇子出入也可乘肩舆,只是内务司才得了信儿,知道你要出来,免不得要费上几日功夫制辇。左右你出门时也有本宫陪着,先坐本宫这一抬便是了。” 裴清殊应下:“是,淑妃娘娘。” 淑妃的宫女玉盘听了,忍不住提醒道:“十二殿下现在是娘娘的养子,该改口叫母妃了。” 裴清殊愣了愣,有些为难地看了淑妃一眼。 好在淑妃并不介意,还很善解人意地说:“急什么,小孩子怕生,一时半会儿改不过来,也是有的。来日方长,慢慢儿来便是了。” 裴清殊扬起头,朝淑妃感激地笑了笑,喜得淑妃眉开眼笑。 去琼华宫的路上,淑妃就给他介绍起琼华宫的情况。 淑妃是琼华宫的主位娘娘,住在正殿,自不必提。除此之外,东侧殿住着丽嫔,西配殿里住着四公主的生母信贵人。 “丽嫔是个讨人嫌的,你少搭理她就是了。信贵人倒是个老实的。不过你四姐姐才被挪去慧曜楼没几天,她这几日正难过着呢。” 按照大齐皇室的规矩,皇子满五岁,就要从母妃的寝宫中搬出来,和兄弟们统一居住在庆宁宫内,学习读书、骑射。公主满六岁,则要搬入慧曜楼,学习礼仪和女工。 裴清殊腊月就满五岁了,所以他说是让淑妃代养,实际上能和淑妃同住的时间,也就不过半年的功夫而已。 宫中的轿夫大多是长年累月做这行的太监,个个身强力壮。连续走了小半个时辰的功夫,都看不出他们有半点儿倦意。 稳稳当当地下了肩舆之后,裴清殊被淑妃拉着,步入琼华宫。 身为大齐第一世家傅家的女儿,淑妃的嫁妆十分丰厚。即使恩宠早已不及当年,琼华宫中仍旧是一派富丽堂皇的景象。 裴清殊这个刚从冷宫里放出来的小家伙,就好像乡巴佬进城一样,差点被眼前的富贵景象迷花了眼。好在大人的心智一直提醒着他,把嘴巴闭上,不要太丢人现眼,这才没有出什么洋相。 淑妃看着这孩子,当真是越看越喜欢。虽说裴清殊从小在那样一个地方长大,可他看起来不卑不亢,既不认生,也不粗野,小小年纪就有这份气度,着实难得。 第十九章父皇 裴清殊正胡思乱想的时候,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三皇兄来了”。裴清殊下意识地向门口看去,只见一个身着朱红色礼服的少年,昂首挺胸地走了进来。 虽说现在诸位皇子还没有封王,理论上来说大家都是平起平坐。但作为唯一的嫡子,还是太子的大热人选,三皇子总归要受些优待。见他进来,皇子们纷纷起身迎了过去,与三皇子见礼。和裴清殊刚才进来时的境况相比,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151.妻妾 订阅不足50%需要等待两天, 补订足比例即可看到最新更新。  别人在河边烧纸钱的时候, 裴清殊就躲在孙妈妈身后,远远地看着。 不知为什么,看着那熊熊燃烧的火堆, 裴清殊心中忽然一阵伤感。 他有点儿想家了。 想他前世那个, 虽然不算富裕, 却很简单的小家。 至于那个没见过几面的夫君,和惯爱磋磨人的婆婆,裴清殊倒是从来都不惦记的。 他只想念他的亲人。 要是他轮回转世,变成了后世的人的话, 逢年过节的时候,他还能给家里人烧点纸钱。 可是现在……裴清殊前世的家人应该都还没死, 而是生活在这个王朝中的另一个角落, 他要烧纸钱的话就很不合适了。 得知自己所处的时间之后,裴清殊不是没有想过去寻找自己的亲人的。只是一来他还远没有自由出宫的能力, 二来……就算现在找到了自己的亲人, 裴清殊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年轻时候的祖父和父母。 这种感觉实在太微妙了。 裴清殊推算过,现在的祖父才三十二岁,应该还在考科举。父母比他现在的身体大不了几岁, 还都是半大的孩子。 裴清殊觉得,还是等自己长大一点,更有能力的时候再去面对他们吧。 至于现在, 他只能尽量把前尘往事推到一边, 先过好眼前的日子。 裴清殊知道, 自己这样可能有一点逃避现实的意思。可是他就是不想承认,他的亲人已经不是他的亲人了。对于他们来说,他已经成了完完全全的外人……裴清殊完全不想去想象那种“纵使相逢应不识”的场面。 “殿下,该放灯了。”小悦子笑着举了一个河灯过来,讨好地说:“这是奴才亲手给您扎的,您看看喜不喜欢。” 都说水与鬼同属阴性,据说在中元节这天放河灯,能让阴间的亲人感受到自己的思念之情。 裴清殊不忍辜负了小悦子的一片好意,苦笑着点了点头,由孙妈妈抱着来到湖边,亲手将那盏燃着蜡烛的河灯放入水中。 他应该没有什么在阴间的亲人,这盏河灯,就当是为他的祖先们放的吧。 许是小孩子体弱,尽管裴清殊下午已经歇过午觉了,回到屋里之后,裴清殊还是很快就睡着了。 淑妃怜惜他忙活了一天,临睡前特意嘱咐了孙妈妈和玉栏她们,明天早上谁都不许叫裴清殊起来请安。 要是刚来琼华宫那阵儿,裴清殊就是爬也要爬到正殿去,在淑妃面前表现自己的孝心。不过现在嘛,他和淑妃也渐渐地混熟了,干脆不再装模作样,一觉睡到自然醒。 醒来之后,他舒服地在床上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情不自禁地在宽大的床铺上打了个滚儿。 玉岫耳朵尖,这么点动静都让她听到了。裴清殊才在床上赖了一会儿,玉岫便打起洒金帘子,对裴清殊说道:“淑妃娘娘让人过来传话,说是殿下昨个儿累坏了,今天早上在自己屋里用饭就好,不必赶去正殿了。” 裴清殊笑呵呵地说:“是母妃自己偷懒起不来,这才免了所有人的请安吧?” 玉岫和玉栏两个听了,都捂着嘴偷笑。孙妈妈却惶恐地摆手道:“殿下睡糊涂了,说梦话呢,姑娘们别往心里去。” 自打上回打赏的事情发生之后,玉岫便对裴清殊和孙妈妈敞开了心扉,说话直爽了许多:“妈妈放心,我和玉栏姐姐虽是娘娘亲自挑选过来的,不过现在殿下才是我们的主子。这个屋子里发生的事情,出了门儿,我一个字都不会同别人讲起,否则就叫我烂舌根。” 玉栏笑话她说:“少诓人了,我才不信你。” 玉岫听了,急得直跺脚:“姐姐这是怀疑我的人品了?” “我是说,你这话说的太绝对了。回头淑妃娘娘要是问你殿下今儿个吃了什么,你说还是不说?” 玉岫这才收敛怒色,轻轻瞪了玉栏一眼:“姐姐就会挑我的刺儿,我的意思,姐姐还不明白么!我只说该说的,不该说的,打死不说就是了。” 玉栏摇摇头,对裴清殊笑道:“瞧这丫头,牙尖嘴利的,半点亏都不肯吃,殿下尽可以放心了。” 裴清殊含笑点点头。 今天他起的迟了,洗漱的时候,肚子突然叫了起来。玉栏和玉岫还有几个进来伺候的小丫头都听到了,可是谁都不敢笑。 裴清殊见她们努力憋笑的样子,自己倒忍不住笑了。 就着芝麻凉拌海藻丝和切成小块的炸鸡腿用了碗小米粥之后,裴清殊只觉胃中十分温暖,整个人舒服得……想要躺下。 谁知就在这个时候,小悦子忽然进来通传,说是四皇子来瞧他了。 裴清殊的屁股才刚刚挨到床边,听小悦子这么一说,立马一个激灵站了起来:“快请。” 小悦子看着他一愣。 裴清殊回过神来,忙改口道:“等一下!请四哥在厅里稍作片刻,我换身衣服就来。” 小悦子这才领命去了。 要是令仪不算的话,四皇子裴清墨就是他这里第一个正儿八经的客人。 裴清殊努力尽到地主之谊,又是让人上茶,又是准备点心的。没想到四皇子直接来了一句:“不必了,今日我来找十二弟,不是来同你喝茶的。” 裴清殊听了,心里头直打鼓——这四皇兄猝不及防地杀过来,又一脸严肃的样子,该不会是发现了什么,跑来找他兴师问罪的吧? 裴清殊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心虚起来,弱弱地问:“不知道四哥突然前来,所为何事呀?” 其实四皇子这个年纪挺尴尬的,十二岁,说男人吧,还不算成年男人。可要说是孩子,也不算小了。 如果不是有什么要紧事的话,他应该会避嫌,不会出入除了自己母妃寝宫之外的后妃寝宫才对。 “今早父皇去了长华殿,考较了我们几个皇子的功课。父皇觉得我书读得还不错,课后便单独找我,让我来教你认几个字,省得进了学之后跟不上进度,被人笑话。” 四皇子这几句话中所包含的信息太多,裴清殊缓了一会儿还是不敢相信,皇帝他老人家怎么会突然这么关心他啊? 四皇子看他发愣,权当裴清殊是默认了,起身便道:“十二弟有书房吧?书房在哪边?” 裴清殊被他的效率惊呆了:“四哥,父皇才下的命令呢,咱们这么快就开始学啊?” 四皇子点点头:“读书习字是大事,一日都不能耽搁。” “那四哥你不用上课的么?” 四皇子淡淡地说:“今日三皇兄生辰,兄弟们大多去给他贺寿了。” “哇,原来四皇兄和三皇兄的生辰离得这么近啊。”裴清殊有点心虚地说:“我都不知道,也没给三皇兄准备寿礼。” “人家没请你,你当然不知道了。”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裴清殊下意识地闻声望去,发现来人竟然是七皇子。 “七哥,你也来了!”比起总是板着脸的四皇子,裴清殊还是和活泼的七皇子更加熟悉一些。“父皇也让你来教我了么?” 七皇子尴尬地挠了挠头:“呵呵,这个嘛……” “他自己都才开始看‘四书’呢,拿什么来教你。”四皇子恨铁不成钢地说:“都跟我一道来书房。” 七皇子本是不想去三皇子那边凑热闹,打听到四皇子在裴清殊这儿,所以才跟来的。没想到好不容易放假一天,又要被四皇子揪去读书,脸色立马垮了下来。 好在三人来到书房之后,四皇子没有立即开始上课,而是先对裴清殊进行起了思想教育。 “十二弟,你书房里的笔墨纸砚都是新的,一看就没有碰过。你不要觉得自己年纪小,就可以整日玩乐,不思进取。虽说大齐皇子满五岁才会搬去庆华宫,可我们这些皇子,包括七弟在内,没有谁不是从小就开始认字,去了庆华宫之后再正式读书的。” 其实裴清殊识字,也会写。只是他想着自己还没有正式就学,会画两笔画不要紧,还可以说是有天赋。可要是表现出来会写字,就有点过了,所以他才一直都没有用这间书房。 这会儿四皇子因此而训他,他也无话可说。 七皇子见裴清殊被四皇子训得抬不起头来,不由站出来为他说话:“四哥对十二弟未免太过严苛了,他才刚从寒香殿出来几天,宫里人都没认全呢。再说了,就是他想识字,谁来教他呀?外男又不能进后宫。” 四皇子表示不赞同:“这偌大的琼华宫,难不成连个识字的女官都没有了?退一万步讲,淑妃娘娘身为傅家的嫡女,哪有不识字的道理。”他看向裴清殊,不留情面地说:“说到底,还是淑妃娘娘对你太过放纵。” 裴清殊不敢顶嘴,只得垂着眼,乖乖点头。 四皇子还给他举起了好学生的例子:“旁人不说,就拿六弟来讲。他三岁便能识千字,五岁就会作诗。他年纪虽比我小两岁,可诗文已经在我之上。十二弟同他当年比起来,已经差得远了。这会儿若再不努力,将来可怎么办?难道叫淑妃娘娘护着你一辈子么?” 152.大牢 订阅不足50%需要等待两天, 补订足比例即可看到最新更新。  以前令仪公主还住在琼华宫的时候, 内务司都是把属于公主的那一份食材直接送到琼华宫的小厨房,和淑妃并在一起用。到了裴清殊这里, 如果他不打算效仿令仪公主的话,也可以让人把他的份例送到御膳房去。只是那样一来, 他和淑妃未免显得太过疏远。 裴清殊一想就明白, 如果他平时在自己屋里用膳的话,可能每日只有请安的时候能见到淑妃。淑妃应该是抱着和他培养感情的目的,才提出要和他一起吃饭的。 裴清殊闻弦歌而知雅意,点头应了下来。 虽说他现在和淑妃还不够熟络,还是觉得在自己的房间吃饭比较自在。不过淑妃现在待他还算不错, 裴清殊觉得自己应该给淑妃一个接近自己的机会, 也应该给自己一个了解淑妃的机会。 孙妈妈却不是怎么想的,等他用完晚膳, 从正殿出来, 孙妈妈就小声对着他说:“殿下答应了就对了,先头淑妃娘娘问的时候, 我还怕殿下怕羞,不肯应呢。淑妃娘娘这里的伙食,可比大厨房出来的精细多了。” 裴清殊尴尬地笑了笑,很想说他不是因为好吃的才答应下来的。这个孙妈妈,还真是没什么心眼。 次日裴清殊又在屋里头歇了一日, 除了去淑妃那里请安用膳, 哪里都没去。许是以前在冷宫的日子太过无聊, 相比之下,现在他的居住条件提高了,身边的人也多了,一点都不觉得日子难捱。 裴清殊搬来琼华宫的第三日,传说中的尚仪局来了人,教裴清殊宫规礼仪。 裴清殊如见救星,好好地和司仪学了几天规矩。两个女官领了裴清殊打赏的赏钱,脸上的笑容更加真诚了。等一套基本的宫规学完,她们离开之后,逢人就讲十二皇子是多么的聪明伶俐。 宫里皇子虽多,可从冷宫出来的,就十二皇子这么一个。众人对他本就好奇,因此裴清殊的消息一传出去,便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宫里的大多数人就都听说了——这位十二皇子不仅生得玉雪可爱,而且十分聪颖。 淑妃对此喜闻乐见,还不着痕迹地推波助澜,让人帮着说裴清殊的好话,这样她自己也面上有光。 这日二公主又来请安的时候,淑妃叫过他们二人,说起今年乞巧节宴会的事。 裴清殊本以为七夕这种节日,只和后宫女眷有关,不关他一个皇子什么事儿。谁知道淑妃的意思,竟是想让二公主带裴清殊一起去。 “皇后娘娘厌夏,将今年的乞巧宫宴交给荣贵妃准备。本宫和贵妃寻思着,殊儿从寒香殿出来不久,和其他姐妹还未正式见过,难免有些生疏。不如趁此机会见上一见,不说一下子变得多熟悉,就算只是认认人,也是好的。” 裴清殊想了想,这场宴会虽说是以女人为主的,不过对他来说的确很有帮助。现在他只见过琼华宫的几个妃嫔和公主,对琼华宫之外的人一点都不了解。等他开蒙之后,可能就很难这么无所顾忌地见到这些女眷了。趁这个时候赶紧认认人,尤其是对宫里有地位的人多一些了解,对他将来总归是有好处的。 裴清殊答应下来,抬头看向二公主:“要麻烦皇姐了。” 令仪撇撇嘴:“你知道麻烦就好。” “令仪,怎么说话呢!”淑妃不悦地看着女儿,“你弟弟年纪小,和别人都不熟悉,等到了宫宴上,你要多照顾他一些,知道么?” 二公主别别扭扭地“哦”了一声。 乞巧节宴会当天,裴清殊的新衣服已经做好了。还真别说,定做的衣裳和成衣就是不一样。 他在玉栏和玉岫的建议下,选了一件天青色的茧绸袍子。素净大方,穿起来又很舒服,一点都不觉得闷热。 相比之下,卯足了劲要在姐妹当中出一番风头的令仪公主,打扮的就要华丽许多。她身穿一件极其耀眼的石榴红织金妆花湖绸宫装,头戴一顶金树形状的步摇冠。那步摇冠呈伞状,每一根金树杈之下都坠有大大小小数不清的小金叶子。令仪每稍动一下,那金冠上的枝叶便随之摇摆,华丽无比,十分吸睛。 “二姐姐今天可真好看。”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裴清殊从一个还没读书的小孩子的角度出发,没用什么华丽的词汇,十分朴实地夸了裴令仪一句。令仪听了,心中对他虽还有些不喜,却忍不住勾了勾唇角,娇俏十足地道:“还用你说!” 裴清殊无奈地一笑,心中暗暗为将来的二姐夫捏了把汗。 因为淑妃要帮着荣贵妃筹备宫宴,提前半个时辰她便去了漪兰殿。 裴清殊自己的肩舆已经做好了,但淑妃怕他年纪小,一个人坐不稳当,早就特意嘱咐令仪,让她带着弟弟一起走。所以令仪这回来琼华宫,是特意接裴清殊的。 令仪今年十一岁,正处于女孩儿和少女之间的年纪。对于这个多出来的便宜弟弟,令仪心里只觉得麻烦。奈何淑妃硬要他们姐弟搞好关系,令仪也只得从命,和裴清殊一同坐在辇上。 “才来几天,你就胖了一圈。”令仪很不客气地说:“离本公主远一点,好热!” 裴清殊已经贴着椅子边儿坐了,他怕自己掉下去,只能双手扶着把手。 令仪见了,突然感到心虚,还生出几分不忍来。碍于面子,却不好直说,只凶巴巴道:“坐好了,手放下来!尚仪局的人没教过你规矩吗?” 裴清殊只能弱弱地收回了手,坐得离令仪稍微近了一点。这回令仪倒是没说什么。 一路相安无事,总算顺利抵达漪兰殿。 今日宴会采取的是分桌制,分上、中两种酒桌。有资格坐上桌的,只有皇帝、太后、皇后、太子和贵妃以上的后妃。 太后苦夏,一入夏就去行宫居住了。皇后身体不适,今日也不来。太子未立,目前还没有皇子有资格坐上桌。而这种类似女儿节的宴会,皇帝来不来、来了之后能坐多久还不好说。因此今日的上桌,恐怕只有荣、全两个贵妃能坐。裴清殊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都替她们感到尴尬。 除了位于正中的上桌之外,其余的酒席就全都是中桌了。下桌是赏给宫人的,若不是有什么天大的喜事,一般不会有主仆同宴的情况存在。 上桌之下的左右两个中桌,左侧是四妃席,右侧是贵嫔席。 再往下不是嫔位的酒席,而是公主席。裴清殊根据自己目前的年例暗自推算了一下,公主的份例是低于贵嫔,但是高于嫔的。酒席的位置这样安排,也就不足为奇了。 因为人来的还不齐,酒桌上暂时没有上菜,只摆着些瓜果和零嘴,给早来的人先用。 公主席上目前只坐着一个信贵人所出的四公主。令仪对她没什么兴趣,就对裴清殊说:“我要先去拜见荣贵妃,你要跟我一同去么?” “好呀。”裴清殊听淑妃说起荣贵妃很多次了,还没见过真人呢。 令仪见他答应得爽快,轻哼一声道:“你这家伙,还真不知什么叫做客气啊。” 裴清殊嘿嘿一笑,装作听不懂的样子,亦步亦趋地跟在二公主后面。不过他人小,腿短,走不过令仪,只好让孙妈妈抱。等到了荣贵妃跟前,才自己下地请安。 荣贵妃一见他,便是眼前一亮,笑吟吟道:“原来这就是殊儿啊。本宫总听淑妃妹妹念叨着你,只可惜这阵子忙着筹备宫宴,抽不出空去瞧你。对了,玉藻,快去把本宫给十二皇子准备的见面礼拿过来。” 荣贵妃送他的是一个制作精良的金项圈,项圈上坠有一个精致的云纹金锁,上面刻有“吉祥如意”四个大字。 项圈很漂亮,可惜和裴清殊今天的衣服不搭。裴清殊让玉栏把锦盒收了,向荣贵妃施礼道谢。荣贵妃笑了笑,说等忙完这一阵,让淑妃带他去宝慈宫坐坐。 淑妃忙替裴清殊答应下来。 看到裴清殊下了地,林氏的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诧异,不过很快她便再无其他表情。 裴清殊正琢磨着要不要给林氏行个礼的时候,就听孙妈妈笑道:“给恩娘娘请安。” 裴清殊往门口一看,原来是恩嫔来了。 说来恩嫔也姓林,是裴清殊生母的族姐。当年这姐妹俩不知道犯了什么事儿,俩人被一块送进了冷宫。 和他的亲娘小林氏不同的是,恩嫔这个姨母慈眉善目,对裴清殊的态度颇为温和。 用饭的时候,裴清殊下意识地就坐在了恩嫔的旁边。 林氏见了,只瞄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恩嫔却是很关心地问他:“殊儿今天自己能走了?” 见裴清殊点头,恩嫔念了声佛,长长地松了口气:“看来这一遭算是熬过去了。我就说吗,咱们殊儿福大命大,肯定不会有事的。” 裴清殊朝她微微笑了笑。 恩嫔高兴坏了,和孙妈妈两个人一起给他喂起饭来。裴清殊空长了两只手,一顿饭下来愣是没用上,全是叫她们喂着吃的。 吃完饭,净了口,林氏就回自个儿屋里去了。这冷宫里别的不多,屋子倒是不少。除了他们几个之外,就只住着一个得了失心疯的纯妃,住的倒是宽敞。 153.探监 订阅不足50%需要等待两天, 补订足比例即可看到最新更新。  第十六章皇兄 “小孩子不能做寿,不然被阎王老爷听去了,是会让小鬼儿来勾魂索命的。”淑妃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听来的规矩, “总之咱们这回去宝慈宫, 就当是平常的聚会。礼我会让宫人送的, 你不用操心。” 裴清殊“喔”了一声, 好奇地问:“您要送四皇兄什么呀?” 以他名义送的东西, 裴清殊总不能不知道是什么吧。 “替你准备的是一块上好的镇纸, 不会叫你丢份儿的。”淑妃见他懵懵懂懂的样子, “哎”了一声,一副憋不住了的样子,直言道:“上回我就想同你说,这些礼啊, 金银铜钱啊,咱们做主子的能不碰就不亲手碰,这样才显得尊贵。尤其是银钱,那都是腌臜东西, 不知道经过多少人的手了的,摸着不干净。你要打赏下人, 迎来送往,就叫底下人去做,以后可别亲自上手了。” 裴清殊心中一突, 很快就明白过来, 淑妃指的是前几天他亲自打赏玉栏和孙妈妈的事情。 他出身寻常, 还没有完全习惯呼奴唤婢的日子,俪妃她们又不曾嘱咐过他,裴清殊这才一时疏忽了。 他知道淑妃这是为他好,才会提点他的,赶忙答应下来。 可是回屋之后,裴清殊心里还是觉得有点别扭,甚至有点后背发寒。 果然他屋子里发生的事情,什么都瞒不过淑妃么?玉栏玉岫看着忠心,实际上她们都是淑妃给他安排的人。是不是他说什么、做什么,都会传到淑妃的耳朵里呢? 裴清殊不知道是谁把他的事情告诉淑妃的,他也不敢问,不然一问又会传到淑妃耳朵里,搞得好像他多防备着淑妃似的。 他只能和玉栏说,他不喜欢太多人在屋里走来走去。以后除了她和玉岫,小德子小悦子四个人之外,不许别人随意进他的屋子,不然就要挨罚。 这件事虽然不是什么大事,但让裴清殊心里不是很舒服,总觉得有好多双眼睛暗中盯着他一样。 把能接近他的人范围缩小,把屋里的规矩立严一点,总归是没有错的。 因为淑妃说过,让他下次出门时戴上荣贵妃送的赤金项圈,裴清殊这回出门就选了一件较为华丽的松花绿团花圆领锦袍,还让玉栏把他的头发从双髻改成了单髻,留一半头发披着。对镜一望,年纪虽小,却已是个清秀的哥儿。 玉栏忍不住赞道:“殿下生的太好,皮肤又跟能掐出水儿来似的。奴婢有时候手贱,都忍不住想要捏捏殿下的脸。” 裴清殊吐吐舌头:“才不给你捏!” 出门的时候,裴清殊还是和淑妃同坐一辇。公主们今天不放假,所以只有裴清殊一个人跟着淑妃去宝慈宫。 和琼华宫相比,宝慈宫更显庄严大气,却少了几分华丽舒适。裴清殊看来看去,只觉得这荣贵妃当真简朴。明明是皇后之下位份最高的贵妃,生活却还如此朴素。若是把一些新鲜的时令花束撤下去,这里瞧着都有点像佛堂了。 荣贵妃果然低调,没有为四皇子大操大办的意思。裴清殊他们到的时候,来的后妃就只有住在宝慈宫里的庆嫔、从琼华宫跟过来的丽嫔,还有五皇子的生母成妃几个人。 “来来来,咱们姐妹几个去屋里坐坐。”荣贵妃见人三分笑,热络地领着女眷们入内说话,还替裴清殊引见了他并不熟悉的成妃和庆嫔。 成妃和庆嫔这两人一看面相就知道是老实人。她们膝下都是有儿子的,可一点都没有定妃的轻狂,或是丽嫔的浮躁。 作为见面礼,成妃送了裴清殊一块玉佩,庆嫔送了他一套新做成的玉棋子和楸木棋盘,看样子是知道裴清殊今天要来,一早就提前准备好的。荣贵妃见自己宫里人这样用心地讨好淑妃,自己面上也有光,少不得要赞庆嫔几句。庆嫔听了,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将宠辱不惊做到了极致。 几个女人才聊几句,淑妃就让人带裴清殊去见见几位皇兄。 突然间要离开自己熟悉的人了,裴清殊还有点紧张。 好在荣贵妃体贴,让她的贴身大宫女玉藻陪着裴清殊一起去,到时候帮他认人。裴清殊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皇子们的小聚场所,定在了宝慈宫后花园的一处凉亭之中。裴清殊还没走近,远远就瞧见亭子里站着一个身姿挺拔的少年正在画画。 一旁的白玉石墩上,还坐着三个身着华服的男孩儿。走过去细看,三人当中一个约莫十岁出头,一个八、九岁大。另一个看起来比裴清殊大不了多少,顶多不过七岁。见他来了,几人都向裴清殊投以好奇的目光。正在作画的少年也停下了手中的笔,看向玉藻。 玉藻忙道:“奴婢给四位殿下请安了。这位是十二殿下,刚同淑妃娘娘一道来的。贵妃娘娘让奴婢带十二殿下认认人。” 为首的少年放下手中的笔,对玉藻点了点头,玉藻这才介绍道:“十二殿下,这位是四殿下。” 裴清殊连忙上前行礼:“见过四皇兄。” 其实刚才裴清殊已经根据年龄猜出这人的身份了,他就是荣贵妃的儿子,今天的主角裴清墨。 裴清墨点点头,脸上没什么波澜起伏。 少年还很年轻,不过十二三岁的样子。眉目清俊,目光却很沉稳,颇有几分少年老成的意思。 “这位,是成妃娘娘所出的五殿下。” 五皇子看起来为人很是谦和,见裴清殊向他行礼,他也赶紧站了起来,向裴清殊回礼。 玉藻继续介绍:“这位,是慎贵嫔娘娘所出的七皇子。” 裴清殊再行礼。 七皇子不像五皇子那么老实,到底是年龄不大,好奇地凑过来,左一会儿右一会儿地瞧他。 四皇子板着脸道:“七弟!” 七皇子听了,背朝着四皇子朝裴清殊做了个鬼脸,不过最后还是乖乖地退开了几步。 “这位是庆嫔娘娘所出的九殿下。” 出乎裴清殊意料的是,九皇子打破了他母子、母女之间大多数很相似的看法。 因为这位九皇子,看起来和庆嫔一点都不一样。 “你就是十二弟啊?这些天我都听人把你夸成朵花儿似的了,今儿没白来,总算是见着真人了。”九皇子一副等着看笑话的表情说:“我们正在看四皇兄作画呢,十二弟你懂画么?” 要是问裴清殊四书五经,他可能还真是不怎么懂。可是上辈子,裴清殊的父亲就是个画家。说起绘画的能力,裴清殊绝不比这些受过宫廷教育的皇子差多少,毕竟他父亲可是专家。 不过他还是很谦虚地说:“略懂皮毛罢了。” 九皇子听了,却是意外地挑起眉毛,用质疑的眼神看向裴清殊。 他本来是想给这个刚从冷宫出来不久、就在宫中传出好名声的弟弟一个下马威的。可让他没想到的是,裴清殊并没有如他想象中的一般一脸惊慌地认怂,而是说什么略懂。 开什么玩笑,冷宫那种地方出来的,能懂什么? 九皇子好笑地看着裴清殊道:“十二弟若是不懂便说不懂,可不要小小年纪就学着逞强。” “九弟,话可不能这么说。”七皇子还挺好心,站出来为裴清殊说话:“听说俪妃娘娘颇通文墨,说不定是她教的呢。” 九皇子立马挑起刺来:“七哥,一个冷宫废妃而已,你怎么还叫她娘娘!” 九皇子这话说的是事实,可是裴清殊身为人子听到这话,不免心中一阵不舒服,下意识地捏紧了手心。 好在四皇子仁义,出面替他主持公道:“九弟,你年纪虽小,却也不可胡言乱语,议论后宫妃嫔。” 四皇子是在场的皇子中年纪最大的一个,又是主人,九皇子不敢与他争辩,只得讪讪地道:“皇兄说的是,是清宇失言了。” 四皇子略一点头,对裴清殊道:“十二弟看看我这幅画如何。” 裴清殊身量小,又不方便扬起头看。好在下人体贴,忙搬了个脚踏过来,扶着裴清殊站了上去。 裴清殊一看,四皇子画的是一副山水图。论意境,闲云野鹤,志趣高雅。论笔法,变异合理,来去自然。以他的年纪来说,已经画得很好了。 不过这些点评的话,从一个小孩子的口中说出来未免太过了。于是裴清殊只是一笑,真心实意地夸赞道:“四皇兄画得真好看。” 此言一出,不仅七皇子、九皇子等几个小的,就连四皇子都忍不住唇角微翘,笑他的孩子气。 九皇子忍不住刺他:“这就叫略懂?我看大街上的小叫花子都知道四皇兄画的好看吧。” 154.找茬 订阅不足50%需要等待两天, 补订足比例即可看到最新更新。  小孩子打打闹闹, 其实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要是大人一味地偏袒年纪小的那个的话,大的那个就会愈发讨厌弟妹, 甚至变本加厉地欺负小的孩子。小的那个也很有可能因此而生恨,和大的不亲。 不过裴清殊并不是不懂事的小孩子了,对于令仪的心情,他其实是能理解的。令仪虽然不是皇帝的独生女, 却是淑妃唯一的孩子。将心比心,任是谁家的独生子冷不丁多出来一个比自己小好多的便宜弟弟, 恐怕不是谁都能立马愉快地接受吧。 只要令仪不触及他的底线, 裴清殊就懒得跟她计较。 见过荣贵妃再回到酒席上之后,这回人来的就差不多了。 在“外人”面前, 令仪还知道维护琼华宫的表面和谐, 不仅没有故意给裴清殊穿小鞋, 还主动帮他介绍起另外两位皇姐。 大皇姐裴景仪今年十六岁,是当今皇帝最年长的皇嗣, 比皇长子还要大上几个月。不用令仪介绍, 裴清殊就看得出来,大公主乃是荣贵妃所出——这母女两个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相貌虽然说不上多么惊艳,但看起来十分端庄大方,大家闺秀的气质尽显无疑。 和裴清殊猜测的一样, 大公主待人十分温和。受了裴清殊的礼之后, 大公主就送了他一小荷包的金猪。裴清殊见钱眼开, 下意识地对大公主投以善意的笑容。 相比之下, 皇后所出的三公主就没那么好相处了,一张口她就戳人家的痛处:“我说令仪啊,就算你母妃生不出皇子来,你们也不用把一个罪妃之子当成宝贝似的吧。父皇有这么多儿子,还少这一个不成。” 令仪这小暴脾气,一听就怒了:“你胡说八道什么呢!不管十二皇弟是从谁的肚子里爬出来的,他都是皇子,是父皇的儿子,你怎么能说出这么大不敬的话来!” 昌仪公主和令仪年纪相仿,两人素来不和,平日里都掐惯了。见令仪还嘴,昌仪立马不甘示弱地说:“你少给我扣帽子,我不过是说几句实话罢了。” 令仪恨不得撕烂她的嘴:“什么实话,你这是不忠不孝不仁不义!平日里先生教的那些道理,你都当做耳旁风了不成!” 昌仪一点都不怕她:“你少在这里给我摆皇姐的谱,还轮不到你教训本公主呢。我不过就是比你晚生了些日子,但你别忘了,我可是中宫嫡出!” 嫡出嫡出,令仪最恨的就是昌仪动不动就拿嫡出的身份压她一头。 见令仪气的脸色通红,裴清殊有些担心地拉了拉她的袖子,将手上的牛乳糖块朝令仪递过去:“姐姐吃糖。” 令仪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了他一眼,没好气地教训道:“宴会都要开始了,还吃什么糖!还不赶紧坐好。” “喔。”裴清殊被孙妈妈抱着,坐在铺了大红色团花锦垫的椅子上,偷偷去瞄令仪的神色。 虽说被他这么一打岔,令仪还不上嘴的尴尬稍有缓解,可他看得出来,令仪还是憋了一肚子气。 为了防止接下来的几天无辜受累,裴清殊决定小小地帮助令仪一把。 他仰起脸看向令仪,用不大不小的声音一脸天真地问:“令仪姐姐,不是说三皇姐是皇后娘娘嫡出么?为什么她这么小气,什么都不给殊儿呢?大皇姐都送了殊儿好多漂亮的小金猪呢。” 裴令仪一听就笑了,得意地看了三公主一眼:“她这个人就是那样,别看是中宫所出,月例与我们都是一样的。素日来不讨父皇的喜欢,得的赏赐还不如我多呢!” 裴清殊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喔,原来是这样啊。” “你别听她胡说!”昌仪哪里容许别人说她小气,为了证明自己嫡出公主的地位,昌仪一咬牙,对贴身侍婢道:“去把舅舅新送我的那套文房四宝拿来,送给十二皇子。” 那宫人闻言不由一怔:“公主,那可是国舅爷好不容易寻来,您自己都舍不得用的……” 昌仪怒道:“让你拿你就去拿,哪儿来的那么多废话,本公主的话你都敢不听了么?” 宫女哪敢再辩,连忙依言去了。 令仪用帕子掩着唇,娇声笑道:“不过是些笔墨纸砚罢了,倒叫三皇妹这么宝贵着,真当是什么稀罕东西呢。真要诚心送人家见面礼,就应当像大皇姐这样提前准备好,临时抱佛脚算是个什么道理。” “你不要得寸进尺!”昌仪刚说了这一句,还没来得及再还嘴,就听坐于主位的大公主开口道:“好了好了,都是自家姐妹,总吵什么吵。母妃要说话了,大家且静一静吧。” 大公主比她们几个年长许多,就连皇子们对她也十分尊敬。既然是她开口了,令仪和昌仪便都给了她这个面子,不再言语了。 围观完两位皇姐的拌嘴全过程之后,裴清殊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来看,觉得女人好可怕。比这个比那个的,谁都不肯退让半步。 看四公主安心吃瓜的样子,这两位皇姐撕逼干架大概已经是常态了。 还好他是个皇子,不用住进慧曜楼。不然这两人天天吵架,不得烦死个人才怪。搞不好还会被牵连进去,成为某一位皇姐的出气筒,真是想想都觉得要命。 宴会开始之前,裴清殊又见到了他的另外两位兄弟,当然都是年龄比较小的。 十一皇子裴清礼今年五岁,是和裴清殊年纪最接近的一个。不过看他神态举止却十分老成,一点都不像个五岁的小孩儿。 另一个十三皇弟才两岁半,是目前皇宫里最小的孩子。他个子太小,站在椅子上才能够到桌面。奶妈子抱他过来给诸位皇兄皇姐打了个照面之后,便被抱下去喂了。 宴会开始之后,裴清殊再不管旁人如何,心无旁骛,专心吃起东西。 他们这一桌供应了两碟子春饼和四荤四素八道菜、两种汤。裴清殊以前就特别喜欢吃春饼,已经好久没吃过了,没想到今天可以一饱口福。 最近他已经逐渐适应了统治阶级的腐败生活,习惯了吃饭不亲自动筷子,让小德子帮他布菜。小德子包起春饼来十分麻利,荤素搭配得宜。裴清殊吃的满嘴流油,腻了的时候就喝两口蛋花汤解解腻,简直不能更幸福。 吃饱喝足之后,宴会进入下一环节,开始举办乞巧活动。 十一皇子听了之后,很是没兴趣地对裴清殊道:“这些都是女流之辈玩儿的东西,我们在这里做什么。我要回宫去了,十二皇弟可要一起?” 裴清殊自己没带肩舆来,又不能借走令仪的,只能摇头。再说了,他壳子里头装的还是个姑娘,一点都不觉得乞巧活动无聊,还很想留下来看看。十一皇子见了,只能恨铁不成钢地看他一眼,一个人走了。 宴会进行到这个时候,皇帝皇后都没露面,八成是不会来了。荣贵妃站在上首,向众人讲述“赛巧”的规则。 简单来说,就是女子们手拿丝线,对着月光比穿针引线,看谁穿的快。最先穿过的那个人,便是“得巧”,会得到一份荣贵妃事先准备好的奖品。 奖励倒是其次的,关键是能出一番风头,在后宫里长长脸。众女卯足了劲,不仅是后妃们,就连几个公主也都跃跃欲试。毕竟她们平时每天都会有女红课,数年如一日地学着,技艺都很不错。“赛巧”这种活动,正是展现她们学习成果的好机会。 眼看着身边的人手上都分到了丝线和针,裴清殊忽然有点手痒——前世他在家里时也是做过女红的,而且做的还非常不错。别说普通的缝缝补补了,就是绣手帕、做荷包这些事情,他都做得来。 只是一个小皇子手拿针线的话……未免太过奇怪了。裴清殊忍了又忍,左手握住右手,好歹忍住了自己也要一份针线的冲动。 裴清殊心中一突,很快就明白过来,淑妃指的是前几天他亲自打赏玉栏和孙妈妈的事情。 他出身寻常,还没有完全习惯呼奴唤婢的日子,俪妃她们又不曾嘱咐过他,裴清殊这才一时疏忽了。 他知道淑妃这是为他好,才会提点他的,赶忙答应下来。 可是回屋之后,裴清殊心里还是觉得有点别扭,甚至有点后背发寒。 果然他屋子里发生的事情,什么都瞒不过淑妃么?玉栏玉岫看着忠心,实际上她们都是淑妃给他安排的人。是不是他说什么、做什么,都会传到淑妃的耳朵里呢? 裴清殊不知道是谁把他的事情告诉淑妃的,他也不敢问,不然一问又会传到淑妃耳朵里,搞得好像他多防备着淑妃似的。 他只能和玉栏说,他不喜欢太多人在屋里走来走去。以后除了她和玉岫,小德子小悦子四个人之外,不许别人随意进他的屋子,不然就要挨罚。 这件事虽然不是什么大事,但让裴清殊心里不是很舒服,总觉得有好多双眼睛暗中盯着他一样。 把能接近他的人范围缩小,把屋里的规矩立严一点,总归是没有错的。 因为淑妃说过,让他下次出门时戴上荣贵妃送的赤金项圈,裴清殊这回出门就选了一件较为华丽的松花绿团花圆领锦袍,还让玉栏把他的头发从双髻改成了单髻,留一半头发披着。对镜一望,年纪虽小,却已是个清秀的哥儿。 玉栏忍不住赞道:“殿下生的太好,皮肤又跟能掐出水儿来似的。奴婢有时候手贱,都忍不住想要捏捏殿下的脸。” 155.求救 订阅不足50%需要等待两天,补订足比例即可看到最新更新。  玉栏得到意料之中的答案之后, 就张罗着人摆饭去了。 屋里头的两个, 还在学写字。 裴清殊本想着自己有些功底, 需要故意把字写糟糕才能不露出马脚。结果拿起笔后他才发现,画画的时候还好, 不需要那么强的控制力。写字的话, 他腕上无力的弱点瞬间就暴露了出来,不用装就很糟糕。 裴清墨为人太过严肃,裴清殊当真有点怕他。每次把字写歪了, 裴清殊都要忐忑地看他一眼,生怕自己被这个不苟言笑的小哥哥骂。 好在四皇子虽然严格, 却并不暴躁。不管裴清殊错了多少次,都十分耐心地教他。 不知不觉间, 兄弟俩就学到了饭点。四皇子终于大发慈悲,让裴清殊放下笔。 裴清殊以为这就算完了, 揉揉手腕, 刚要松口气,就听四皇子给他布置起了作业:“以后每天写一百个大字, 不许偷懒。我三日来一次,再教你新的。” “啊?”裴清殊愣住了, 没想到他四皇兄竟然这么认真。 “这是父皇的意思, 我们做儿子的理当遵从。”四皇子的意思就是裴清殊要是不好好学习的话, 就是抗旨不尊, 不忠不孝。 这么大一顶帽子扣了下来, 裴清殊只能皱着小脸儿点点头。 四皇子见他苦兮兮的样子,又赏他一个甜枣:“你要是写的好,回头四哥就给你……带糖吃。” 裴清殊听了,努力装出小孩子听到有糖吃的样子来,高兴地说:“多谢四哥!” 用过午膳,裴清殊好不容易把这位不好糊弄的皇兄送走。他本想按照习惯直接去换衣服睡午觉,不过转念一想,刚才吃了不少,正好可以写写字消化一下,就又去站着写了几个大字才歇下。 裴清殊一觉醒来,就听玉栏在耳旁催他:“殿下快醒醒,乾元殿来人了,淑妃娘娘已经在外头侯着了。” 裴清殊本还有些迷糊,一听说“乾元殿”三个字,立马精神起来,一个激灵坐了起来。 “什么事?” 玉栏摇摇头,和玉岫一起帮他穿衣裳:“奴婢也不晓得,不过看着不像是什么坏事儿,禄公公脸上带着笑呢。” 裴清殊一听,这才放心不少。 换了衣服出去一看,不仅淑妃,连丽嫔和信贵人都在院子里等着他。 裴清殊满头雾水地看向淑妃。 淑妃招手让裴清殊到自己身边来,自然地帮他整理了一下领口。 “别怕,皇上传了口谕,应不是什么大事儿。你同我们一道跪着接旨就是了。” 裴清殊点点头,和淑妃她们一道跪了下来。 看着眼前禄康安的靴子,裴清殊忽然觉得,当太监能当到禄康安这个份儿上,似乎也没那么惨了。别看他们这些主子平日里尊贵,一到禄康安给皇帝传个什么话的时候,他们不还是得乖乖跪一个太监吗? 好在禄康安并不拿乔,裴清殊才要跪下,就被他亲手扶了起来。 “诸位主子快起来吧,皇上说了,不用跪着听旨。” 裴清殊听了,庆幸地站了起来。 淑妃却是在心里暗骂,这个该死的奴才,怎么不早说! “皇上口谕,怜惜十二皇子年幼多病,特赏赐他人参两株,燕窝一盒,玉佩一枚,蹀躞两个,绫罗八匹,文房四宝一套,及乾元殿太监一名。” 裴清殊刚开始还只当皇帝是给他送礼的,没想到最后一句……竟是送给了他一个大活人! 其他人听了,心中的惊讶只比他多,不比他少上分毫。 要说这些礼物都只是寻常,对比皇帝以往给别人的赏赐,甚至有些少。可丽嫔和信贵人她们惊讶的是,皇帝竟然会赏给裴清殊一个御前太监。 要知道在以往的皇子里头,不管是皇帝的长子还是嫡子,甚至是被公认为最聪明的六皇子,都从来没有得到过这种待遇。 果然……俪妃的儿子,还是不一样的么? 淑妃心里想的,却和她们略有不同。今日皇帝又是让四皇子来教裴清殊认字,又是赏他太监的,难道是在嫌弃她没有照顾好孩子吗? 压着火接了圣旨之后,淑妃连自己屋里都不想回,就想直接冲去乾元殿,找皇帝问个明白。 禄康安是个人精,看出淑妃心里好像不高兴了,连忙拦住她道:“淑妃娘娘这是要往哪里去?” 淑妃语调有些扭曲地说:“皇上赏了殊儿这么多东西,本宫心里头感激得很,自然是去替殊儿谢恩的。” 丽嫔看出些端倪,想要留下来看热闹。谁知道信贵人一直拉着她的衣袖,给她使眼色。 丽嫔装作没看懂的样子,推了信贵人一把:“哎呀你总拉我做什么,你要回屋就自己先回去。” 信贵人无奈,只得自个儿先走了。 丽嫔正想看看禄大总管和淑妃两个要怎么斗法,就见淑妃突然转过头来,朝她骂道:“多事的东西,这里和你有什么干系,还不快滚!” 热闹没看成,还被淑妃当成撒气筒当众骂了一句,丽嫔又羞又气,涨得脸色通红,却也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走了。 “殊儿,你也先回屋去。”淑妃说着,给玉栏使了个眼色。玉栏会意,连忙把裴清殊抱了起来,迅速离开“战场”。玉岫则引着那几个呈着礼物的太监进屋。 闲杂人等避开之后,禄康安说话就方便多了:“娘娘,打从您进王府那天起,奴才就和您认识了。说句没脸没皮的话,奴才和娘娘,也算是认识十几年的故交了。以奴才对娘娘的了解,娘娘现在这架势若是去了乾元殿,恐怕不是向皇上谢恩的吧?” 淑妃冷哼一声,干脆直言:“禄公公,都说后母难当,以前我还不信!现在本宫才知道,这叫什么一个什么滋味!这些日子,本宫对殊儿尽心尽力,什么好吃的好玩儿的都先紧着给他,连令仪都吃味,觉得我偏心她弟弟了。皇上倒好,非年非节的,不过昨儿个见了一面,就当着旁人的面送这些个东西,还送个大活人过来压着。他要是对我有什么不满意的,直接说出来就是了。你说说看,这不是在打我的脸是什么?” 禄康安见她朝着自己滔滔不绝地抱怨了一大通,不但不着急,心里反而轻松了不少。淑妃憋着的这股火,好歹是朝他发出来了,没有对着皇帝一通乱吼,不然事情只会变得更加麻烦。 “淑妃娘娘,您消消气,听奴才说两句话。这一回呀,您实在是多心了。皇上昨儿个见了小皇子,就跟奴才夸淑妃娘娘把这孩子养得好。只是淑妃娘娘这里什么都不缺,赏赐娘娘寻常的金银珠宝,倒是显得俗气了。所以皇上亲自画了图纸,叫内务司打造了一根点翠嵌珠凤凰步摇。只是需要耗费些功夫才能做好,皇上打算过几日亲自送给您了。” 淑妃听了这话,心里才舒服一些:“公公此话当真?” 禄康安啧了一声:“我的娘娘诶,您就是借奴才一百个胆子,奴才也不敢假传圣旨啊!” “可是,凤凰……”淑妃抿着嘴,浅浅一笑,“那不是皇后娘娘才能用的东西么。” “正因如此,才显得出娘娘您的尊贵嘛。左右这是御赐的东西,您就是戴了,皇后娘娘也说不着什么的。” 淑妃心里有数,只要皇后还在一天,这带有凤凰式样的首饰,她就是有,也只能在自个儿宫里戴着,不便出去招摇。不过不管怎么说,皇帝能有这个心,实属难得。 禄康安趁机再劝:“皇上赏赐十二皇子东西也好,送人也罢,这都是给十二殿下的体面,也是给娘娘您的体面。娘娘可不要糊涂了,到乾元殿去闹,辜负了陛下的一片心意。” 淑妃叹了口气,疲倦地说:“罢了,是本宫想岔了,给公公添麻烦了。今日的事情,还请公公为本宫保密,在圣上面前就不要提了。”说着看了玉盘一眼。 玉盘会意,连忙请禄康安去花厅喝茶打赏。 禄康安在宫中地位超然,一般的妃嫔打赏的东西,他都不怎么看得上,这几年已经很少收了。不过淑妃荷包丰厚,送的东西也精巧,禄康安很少拒绝。这一回他就更不能不要,省得淑妃心里不踏实。 禄大总管收礼的同时,琼华宫的另一端,裴清殊正和新来的太监福贵面面相觑。 156.猜测 订阅不足50%需要等待两天, 补订足比例即可看到最新更新。  她没什么好气地说:“瞧皇上的意思,是打算答应了?您可别忘了俪妃当年是因为什么进的冷宫。当初臣妾就说过了,这十二皇子来历不明,不能计入玉牒,可您偏不听……” 若不是有求于皇后,皇帝真想和她大吵一架。这朱氏的肚量也太小了, 言语之间丝毫没有国母的气度。若不是当年是先帝亲自指婚, 他怎么都不会想要娶朱氏这样的女人做正妻。 “朕也和你说过了, 十二皇子定是朕的儿子无疑。你若不想抚养他, 自有淑妃代劳。明儿你就通知内务司一声,以后十二皇子的吃穿用度,与其他皇子无异。” 说完皇帝便闭上眼睛装睡,不给皇后任何反驳的空间。皇后恨恨地瞪了他一眼,却又拿皇帝无可奈何, 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答应了。 后宫里的消息向来传播得极快,第二天傍晚,几乎是整个后宫的人都知道了淑妃要代养十二皇子的消息。 淑妃盼儿子盼了这么多年, 一时之间喜不自胜, 当真是一刻钟的功夫都坐不住,已经开始为裴清殊布置房间了。 荣贵妃来看她时,忍不住直摇头:“妹妹, 你且坐下, 我有几句话要同你说。” 淑妃正忙着选给裴清殊喝水的茶杯, 听荣贵妃这么说便笑吟吟地道:“姐姐说就是了, 我听着呢。” 荣贵妃无奈地叹了口气:“妹妹,你可别高兴的太早了。我过来就是告诉你,让你心里有个数的。” “什么数儿?” “皇上只说让你代为照顾十二皇子,可没让宗正寺那边改玉牒,把十二皇子记在你的名下。” 说白了,不改玉牒,就意味着淑妃是在帮别人养孩子。搞不好,将来竹篮打水一场空,什么好处都捞不到。 淑妃脸上的笑容渐渐收起,眉心微蹙:“果然……如姐姐所说,皇上还是惦记着俪妃。恐怕他迟早都会让俪妃出来的吧!” 荣贵妃不忍心伤害她,可还是诚实地点了点头。 淑妃将手里的帕子一摔,不高兴地说:“那还有什么意思了!迟早也不是我的,我养来做什么!姐姐是个通透人儿,怎么也不拦着我点儿,眼睁睁地看着我做傻事呢?” 荣贵妃看着她,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思:“你这妮子,聪明也是你,糊涂也是你!我早就想过了,抚养十二皇子,对你百利而无一害。只要你把十二皇子给养好了,皇上和俪妃哪个不感激你?都说生恩不及养恩,你只管好好对这孩子,只要他跟你亲,将来他若是出息了,还能不照应令仪这个姐姐?” 淑妃默然思索了一阵儿,缓缓点头:“姐姐说的有道理,是妹妹狭隘了。” 荣贵妃理解地说:“我知道你想要自己的儿子,可这不是条件不允许吗?你放心,就算将来这十二皇子是个狼心狗肺,不知好歹的,还有四皇子给咱们养老送终呢。” 淑妃心中又酸涩又感动,只能握住荣贵妃的手含泪点头。 淑妃行事风风火火,办事效率很高。短短三日的功夫,给裴清殊的房间和下人就全都准备好了。 寒香殿这边早就得了信儿,知道今天淑妃要来接裴清殊走。恩嫔已经提前抹了好几天的眼泪了。到了正日子这天,恩嫔的眼圈虽然还是红红的,却已经哭不出来了。 冷宫里的几个女人早就商量好了,孙妈妈是裴清殊的奶妈,肯定要跟他一起走。 按照俪妃的意思,是想让绿袖也跟着一块儿去的。可是绿袖坚持要留下来继续伺候她。俪妃知晓绿袖是个倔强的性子,也就没再强逼她。 裴清殊没什么行李可收拾的,别说玩具了,就连一件像样的衣服,她们都拿不出来。 临走的时候,恩嫔送了他一块贴身戴着的玉佩,俪妃送了他一只羊毫笔,绿袖送了他一个自己绣的小荷包,这边是裴清殊的全部家当了。 淑妃来的时候,就见恩嫔正拉着裴清殊,不停地嘱咐着。什么出去之后,要好好学规矩,听淑妃娘娘的话啦。好好读书,不要惦记她们之类的啦。裴清殊小小年纪,不知道听懂了没有,倒也不嫌烦,只是一个劲地点头,瞧着乖巧极了。 淑妃笑了笑,上前对俪妃道:“好话赖话都要叫恩嫔说尽了,俪妃可有什么要对十二皇子说的?” 俪妃神色平静地看向裴清殊,淡淡地说:“我不求你大富大贵,只愿你健康平安。以后,就把在这里的生活忘了吧。” 裴清殊心中一涩,有种说不出来的伤感。他觉得俪妃还是爱这个儿子的,只是她爱的方式,与一般的母亲不同而已。 先前他一直以为俪妃心里有别人,所以才会被打入冷宫。现在他知道了,心里有别人的是恩嫔。从始至终俪妃所求的,不过自由二字而已,可她这辈子恐怕是难以得到了。 俪妃说完,便不再去看裴清殊,而是端端正正地向淑妃行了一个万福礼:“以后,就劳烦您照顾好这孩子了。” 俪妃向来倨傲,淑妃原本是不怎么喜欢她的。不过见此时的俪妃如此谦卑,淑妃只觉心中畅快无比。 当着裴清殊的面,她当然不会为难俪妃,连忙亲手将人扶起。 “妹妹放心,我定视殊儿为己出。”说完,淑妃轻轻拍了拍俪妃的手,带着裴清殊走了。 恩嫔絮絮叨叨的耽误了些功夫,离开寒香殿时,夕阳渐斜,已是日暮时分。 裴清殊拉着孙妈妈的手,一步一步向殿外走去。 走到门口拐角处时,他实在没忍住,回头看了俪妃她们最后一眼。 夕阳将她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显得有些不真实。 裴清殊一晃神儿的功夫,那几道影子便乱了,少了其中最窈窕的那一个。 他知道,最先转身的那个人,是俪妃。 出了寒香殿之后,裴清殊还来不及胡思乱想,淑妃便执着他的手,坐上了淑妃的肩舆。 裴清殊上辈子是个平头百姓,这辈子是个冷宫皇子,所以无论是这一世还是上一世,这都是他第一次乘坐后妃的肩舆。 淑妃知晓裴清殊自小在冷宫长大,没见过什么世面。见他眼露好奇,便主动解释:“宫中贵嫔以上的妃嫔,即为一宫主位,出入可乘肩舆。这是夏日乘坐的便舆,等天冷了,就要坐轿舆,上头就会施幰了。” 裴清殊听了个大概,乖巧地点点头。 淑妃见他这副惹人喜爱的样子,忍不住用手轻轻摸了摸他的脑袋。 “按说皇子出入也可乘肩舆,只是内务司才得了信儿,知道你要出来,免不得要费上几日功夫制辇。左右你出门时也有本宫陪着,先坐本宫这一抬便是了。” 裴清殊应下:“是,淑妃娘娘。” 淑妃的宫女玉盘听了,忍不住提醒道:“十二殿下现在是娘娘的养子,该改口叫母妃了。” 裴清殊愣了愣,有些为难地看了淑妃一眼。 好在淑妃并不介意,还很善解人意地说:“急什么,小孩子怕生,一时半会儿改不过来,也是有的。来日方长,慢慢儿来便是了。” 裴清殊扬起头,朝淑妃感激地笑了笑,喜得淑妃眉开眼笑。 去琼华宫的路上,淑妃就给他介绍起琼华宫的情况。 淑妃是琼华宫的主位娘娘,住在正殿,自不必提。除此之外,东侧殿住着丽嫔,西配殿里住着四公主的生母信贵人。 “丽嫔是个讨人嫌的,你少搭理她就是了。信贵人倒是个老实的。不过你四姐姐才被挪去慧曜楼没几天,她这几日正难过着呢。” 按照大齐皇室的规矩,皇子满五岁,就要从母妃的寝宫中搬出来,和兄弟们统一居住在庆宁宫内,学习读书、骑射。公主满六岁,则要搬入慧曜楼,学习礼仪和女工。 裴清殊腊月就满五岁了,所以他说是让淑妃代养,实际上能和淑妃同住的时间,也就不过半年的功夫而已。 宫中的轿夫大多是长年累月做这行的太监,个个身强力壮。连续走了小半个时辰的功夫,都看不出他们有半点儿倦意。 稳稳当当地下了肩舆之后,裴清殊被淑妃拉着,步入琼华宫。 身为大齐第一世家傅家的女儿,淑妃的嫁妆十分丰厚。即使恩宠早已不及当年,琼华宫中仍旧是一派富丽堂皇的景象。 裴清殊这个刚从冷宫里放出来的小家伙,就好像乡巴佬进城一样,差点被眼前的富贵景象迷花了眼。好在大人的心智一直提醒着他,把嘴巴闭上,不要太丢人现眼,这才没有出什么洋相。 淑妃看着这孩子,当真是越看越喜欢。虽说裴清殊从小在那样一个地方长大,可他看起来不卑不亢,既不认生,也不粗野,小小年纪就有这份气度,着实难得。 “荣姐姐,这个定妃也太狂了!刚才我在路上遇到她,她连招呼都不打一个,当没有我这个人似的,真是气死我了!” 157.案情 订阅不足50%需要等待两天, 补订足比例即可看到最新更新。  四皇子这年纪杵在这儿, 总归是要避嫌的。 玉栏得到意料之中的答案之后, 就张罗着人摆饭去了。 屋里头的两个, 还在学写字。 裴清殊本想着自己有些功底,需要故意把字写糟糕才能不露出马脚。结果拿起笔后他才发现, 画画的时候还好,不需要那么强的控制力。写字的话,他腕上无力的弱点瞬间就暴露了出来,不用装就很糟糕。 裴清墨为人太过严肃,裴清殊当真有点怕他。每次把字写歪了,裴清殊都要忐忑地看他一眼, 生怕自己被这个不苟言笑的小哥哥骂。 好在四皇子虽然严格, 却并不暴躁。不管裴清殊错了多少次,都十分耐心地教他。 不知不觉间, 兄弟俩就学到了饭点。四皇子终于大发慈悲,让裴清殊放下笔。 裴清殊以为这就算完了, 揉揉手腕,刚要松口气,就听四皇子给他布置起了作业:“以后每天写一百个大字,不许偷懒。我三日来一次, 再教你新的。” “啊?”裴清殊愣住了, 没想到他四皇兄竟然这么认真。 “这是父皇的意思, 我们做儿子的理当遵从。”四皇子的意思就是裴清殊要是不好好学习的话, 就是抗旨不尊, 不忠不孝。 这么大一顶帽子扣了下来,裴清殊只能皱着小脸儿点点头。 四皇子见他苦兮兮的样子,又赏他一个甜枣:“你要是写的好,回头四哥就给你……带糖吃。” 裴清殊听了,努力装出小孩子听到有糖吃的样子来,高兴地说:“多谢四哥!” 用过午膳,裴清殊好不容易把这位不好糊弄的皇兄送走。他本想按照习惯直接去换衣服睡午觉,不过转念一想,刚才吃了不少,正好可以写写字消化一下,就又去站着写了几个大字才歇下。 裴清殊一觉醒来,就听玉栏在耳旁催他:“殿下快醒醒,乾元殿来人了,淑妃娘娘已经在外头侯着了。” 裴清殊本还有些迷糊,一听说“乾元殿”三个字,立马精神起来,一个激灵坐了起来。 “什么事?” 玉栏摇摇头,和玉岫一起帮他穿衣裳:“奴婢也不晓得,不过看着不像是什么坏事儿,禄公公脸上带着笑呢。” 裴清殊一听,这才放心不少。 换了衣服出去一看,不仅淑妃,连丽嫔和信贵人都在院子里等着他。 裴清殊满头雾水地看向淑妃。 淑妃招手让裴清殊到自己身边来,自然地帮他整理了一下领口。 “别怕,皇上传了口谕,应不是什么大事儿。你同我们一道跪着接旨就是了。” 裴清殊点点头,和淑妃她们一道跪了下来。 看着眼前禄康安的靴子,裴清殊忽然觉得,当太监能当到禄康安这个份儿上,似乎也没那么惨了。别看他们这些主子平日里尊贵,一到禄康安给皇帝传个什么话的时候,他们不还是得乖乖跪一个太监吗? 好在禄康安并不拿乔,裴清殊才要跪下,就被他亲手扶了起来。 “诸位主子快起来吧,皇上说了,不用跪着听旨。” 裴清殊听了,庆幸地站了起来。 淑妃却是在心里暗骂,这个该死的奴才,怎么不早说! “皇上口谕,怜惜十二皇子年幼多病,特赏赐他人参两株,燕窝一盒,玉佩一枚,蹀躞两个,绫罗八匹,文房四宝一套,及乾元殿太监一名。” 裴清殊刚开始还只当皇帝是给他送礼的,没想到最后一句……竟是送给了他一个大活人! 其他人听了,心中的惊讶只比他多,不比他少上分毫。 要说这些礼物都只是寻常,对比皇帝以往给别人的赏赐,甚至有些少。可丽嫔和信贵人她们惊讶的是,皇帝竟然会赏给裴清殊一个御前太监。 要知道在以往的皇子里头,不管是皇帝的长子还是嫡子,甚至是被公认为最聪明的六皇子,都从来没有得到过这种待遇。 果然……俪妃的儿子,还是不一样的么? 淑妃心里想的,却和她们略有不同。今日皇帝又是让四皇子来教裴清殊认字,又是赏他太监的,难道是在嫌弃她没有照顾好孩子吗? 压着火接了圣旨之后,淑妃连自己屋里都不想回,就想直接冲去乾元殿,找皇帝问个明白。 禄康安是个人精,看出淑妃心里好像不高兴了,连忙拦住她道:“淑妃娘娘这是要往哪里去?” 淑妃语调有些扭曲地说:“皇上赏了殊儿这么多东西,本宫心里头感激得很,自然是去替殊儿谢恩的。” 丽嫔看出些端倪,想要留下来看热闹。谁知道信贵人一直拉着她的衣袖,给她使眼色。 丽嫔装作没看懂的样子,推了信贵人一把:“哎呀你总拉我做什么,你要回屋就自己先回去。” 信贵人无奈,只得自个儿先走了。 丽嫔正想看看禄大总管和淑妃两个要怎么斗法,就见淑妃突然转过头来,朝她骂道:“多事的东西,这里和你有什么干系,还不快滚!” 热闹没看成,还被淑妃当成撒气筒当众骂了一句,丽嫔又羞又气,涨得脸色通红,却也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走了。 “殊儿,你也先回屋去。”淑妃说着,给玉栏使了个眼色。玉栏会意,连忙把裴清殊抱了起来,迅速离开“战场”。玉岫则引着那几个呈着礼物的太监进屋。 闲杂人等避开之后,禄康安说话就方便多了:“娘娘,打从您进王府那天起,奴才就和您认识了。说句没脸没皮的话,奴才和娘娘,也算是认识十几年的故交了。以奴才对娘娘的了解,娘娘现在这架势若是去了乾元殿,恐怕不是向皇上谢恩的吧?” 淑妃冷哼一声,干脆直言:“禄公公,都说后母难当,以前我还不信!现在本宫才知道,这叫什么一个什么滋味!这些日子,本宫对殊儿尽心尽力,什么好吃的好玩儿的都先紧着给他,连令仪都吃味,觉得我偏心她弟弟了。皇上倒好,非年非节的,不过昨儿个见了一面,就当着旁人的面送这些个东西,还送个大活人过来压着。他要是对我有什么不满意的,直接说出来就是了。你说说看,这不是在打我的脸是什么?” 禄康安见她朝着自己滔滔不绝地抱怨了一大通,不但不着急,心里反而轻松了不少。淑妃憋着的这股火,好歹是朝他发出来了,没有对着皇帝一通乱吼,不然事情只会变得更加麻烦。 “淑妃娘娘,您消消气,听奴才说两句话。这一回呀,您实在是多心了。皇上昨儿个见了小皇子,就跟奴才夸淑妃娘娘把这孩子养得好。只是淑妃娘娘这里什么都不缺,赏赐娘娘寻常的金银珠宝,倒是显得俗气了。所以皇上亲自画了图纸,叫内务司打造了一根点翠嵌珠凤凰步摇。只是需要耗费些功夫才能做好,皇上打算过几日亲自送给您了。” 淑妃听了这话,心里才舒服一些:“公公此话当真?” 禄康安啧了一声:“我的娘娘诶,您就是借奴才一百个胆子,奴才也不敢假传圣旨啊!” “可是,凤凰……”淑妃抿着嘴,浅浅一笑,“那不是皇后娘娘才能用的东西么。” “正因如此,才显得出娘娘您的尊贵嘛。左右这是御赐的东西,您就是戴了,皇后娘娘也说不着什么的。” 淑妃心里有数,只要皇后还在一天,这带有凤凰式样的首饰,她就是有,也只能在自个儿宫里戴着,不便出去招摇。不过不管怎么说,皇帝能有这个心,实属难得。 禄康安趁机再劝:“皇上赏赐十二皇子东西也好,送人也罢,这都是给十二殿下的体面,也是给娘娘您的体面。娘娘可不要糊涂了,到乾元殿去闹,辜负了陛下的一片心意。” 淑妃叹了口气,疲倦地说:“罢了,是本宫想岔了,给公公添麻烦了。今日的事情,还请公公为本宫保密,在圣上面前就不要提了。”说着看了玉盘一眼。 玉盘会意,连忙请禄康安去花厅喝茶打赏。 禄康安在宫中地位超然,一般的妃嫔打赏的东西,他都不怎么看得上,这几年已经很少收了。不过淑妃荷包丰厚,送的东西也精巧,禄康安很少拒绝。这一回他就更不能不要,省得淑妃心里不踏实。 禄大总管收礼的同时,琼华宫的另一端,裴清殊正和新来的太监福贵面面相觑。 昨天他与裴清殊有过“一背之缘”,不过两人从头到尾都没说过什么话。福贵不是那种油嘴滑舌的太监,看起来人挺老实的,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从身份上来说,福贵是御前送来的人。年纪比小德子、小悦子他们大上好些,理应要做他这里的管事的。 只是这么个老实性子,能立的起来么? 裴清殊有点替他担心。 她抿抿唇,慢条斯理道:“不瞒皇上,这件事情,就是俪妃先提的。” “怎么会?”皇帝下意识地反问了一句。 淑妃听了,有点生气地说:“臣妾怎么敢欺君呢?您若不信,找人去冷宫问上一问便是。臣妾膝下虽无皇子,可也干不出抢人家儿子这种事情!” 158.君子 订阅不足50%需要等待两天, 补订足比例即可看到最新更新。  别人在河边烧纸钱的时候, 裴清殊就躲在孙妈妈身后, 远远地看着。 不知为什么, 看着那熊熊燃烧的火堆, 裴清殊心中忽然一阵伤感。 他有点儿想家了。 想他前世那个,虽然不算富裕,却很简单的小家。 至于那个没见过几面的夫君, 和惯爱磋磨人的婆婆,裴清殊倒是从来都不惦记的。 他只想念他的亲人。 要是他轮回转世, 变成了后世的人的话,逢年过节的时候,他还能给家里人烧点纸钱。 可是现在……裴清殊前世的家人应该都还没死, 而是生活在这个王朝中的另一个角落, 他要烧纸钱的话就很不合适了。 得知自己所处的时间之后,裴清殊不是没有想过去寻找自己的亲人的。只是一来他还远没有自由出宫的能力,二来……就算现在找到了自己的亲人,裴清殊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年轻时候的祖父和父母。 这种感觉实在太微妙了。 裴清殊推算过,现在的祖父才三十二岁, 应该还在考科举。父母比他现在的身体大不了几岁, 还都是半大的孩子。 裴清殊觉得, 还是等自己长大一点, 更有能力的时候再去面对他们吧。 至于现在, 他只能尽量把前尘往事推到一边, 先过好眼前的日子。 裴清殊知道, 自己这样可能有一点逃避现实的意思。可是他就是不想承认,他的亲人已经不是他的亲人了。对于他们来说,他已经成了完完全全的外人……裴清殊完全不想去想象那种“纵使相逢应不识”的场面。 “殿下,该放灯了。”小悦子笑着举了一个河灯过来,讨好地说:“这是奴才亲手给您扎的,您看看喜不喜欢。” 都说水与鬼同属阴性,据说在中元节这天放河灯,能让阴间的亲人感受到自己的思念之情。 裴清殊不忍辜负了小悦子的一片好意,苦笑着点了点头,由孙妈妈抱着来到湖边,亲手将那盏燃着蜡烛的河灯放入水中。 他应该没有什么在阴间的亲人,这盏河灯,就当是为他的祖先们放的吧。 许是小孩子体弱,尽管裴清殊下午已经歇过午觉了,回到屋里之后,裴清殊还是很快就睡着了。 淑妃怜惜他忙活了一天,临睡前特意嘱咐了孙妈妈和玉栏她们,明天早上谁都不许叫裴清殊起来请安。 要是刚来琼华宫那阵儿,裴清殊就是爬也要爬到正殿去,在淑妃面前表现自己的孝心。不过现在嘛,他和淑妃也渐渐地混熟了,干脆不再装模作样,一觉睡到自然醒。 醒来之后,他舒服地在床上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情不自禁地在宽大的床铺上打了个滚儿。 玉岫耳朵尖,这么点动静都让她听到了。裴清殊才在床上赖了一会儿,玉岫便打起洒金帘子,对裴清殊说道:“淑妃娘娘让人过来传话,说是殿下昨个儿累坏了,今天早上在自己屋里用饭就好,不必赶去正殿了。” 裴清殊笑呵呵地说:“是母妃自己偷懒起不来,这才免了所有人的请安吧?” 玉岫和玉栏两个听了,都捂着嘴偷笑。孙妈妈却惶恐地摆手道:“殿下睡糊涂了,说梦话呢,姑娘们别往心里去。” 自打上回打赏的事情发生之后,玉岫便对裴清殊和孙妈妈敞开了心扉,说话直爽了许多:“妈妈放心,我和玉栏姐姐虽是娘娘亲自挑选过来的,不过现在殿下才是我们的主子。这个屋子里发生的事情,出了门儿,我一个字都不会同别人讲起,否则就叫我烂舌根。” 玉栏笑话她说:“少诓人了,我才不信你。” 玉岫听了,急得直跺脚:“姐姐这是怀疑我的人品了?” “我是说,你这话说的太绝对了。回头淑妃娘娘要是问你殿下今儿个吃了什么,你说还是不说?” 玉岫这才收敛怒色,轻轻瞪了玉栏一眼:“姐姐就会挑我的刺儿,我的意思,姐姐还不明白么!我只说该说的,不该说的,打死不说就是了。” 玉栏摇摇头,对裴清殊笑道:“瞧这丫头,牙尖嘴利的,半点亏都不肯吃,殿下尽可以放心了。” 裴清殊含笑点点头。 今天他起的迟了,洗漱的时候,肚子突然叫了起来。玉栏和玉岫还有几个进来伺候的小丫头都听到了,可是谁都不敢笑。 裴清殊见她们努力憋笑的样子,自己倒忍不住笑了。 就着芝麻凉拌海藻丝和切成小块的炸鸡腿用了碗小米粥之后,裴清殊只觉胃中十分温暖,整个人舒服得……想要躺下。 谁知就在这个时候,小悦子忽然进来通传,说是四皇子来瞧他了。 裴清殊的屁股才刚刚挨到床边,听小悦子这么一说,立马一个激灵站了起来:“快请。” 小悦子看着他一愣。 裴清殊回过神来,忙改口道:“等一下!请四哥在厅里稍作片刻,我换身衣服就来。” 小悦子这才领命去了。 要是令仪不算的话,四皇子裴清墨就是他这里第一个正儿八经的客人。 裴清殊努力尽到地主之谊,又是让人上茶,又是准备点心的。没想到四皇子直接来了一句:“不必了,今日我来找十二弟,不是来同你喝茶的。” 裴清殊听了,心里头直打鼓——这四皇兄猝不及防地杀过来,又一脸严肃的样子,该不会是发现了什么,跑来找他兴师问罪的吧? 裴清殊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心虚起来,弱弱地问:“不知道四哥突然前来,所为何事呀?” 其实四皇子这个年纪挺尴尬的,十二岁,说男人吧,还不算成年男人。可要说是孩子,也不算小了。 如果不是有什么要紧事的话,他应该会避嫌,不会出入除了自己母妃寝宫之外的后妃寝宫才对。 “今早父皇去了长华殿,考较了我们几个皇子的功课。父皇觉得我书读得还不错,课后便单独找我,让我来教你认几个字,省得进了学之后跟不上进度,被人笑话。” 四皇子这几句话中所包含的信息太多,裴清殊缓了一会儿还是不敢相信,皇帝他老人家怎么会突然这么关心他啊? 四皇子看他发愣,权当裴清殊是默认了,起身便道:“十二弟有书房吧?书房在哪边?” 裴清殊被他的效率惊呆了:“四哥,父皇才下的命令呢,咱们这么快就开始学啊?” 四皇子点点头:“读书习字是大事,一日都不能耽搁。” “那四哥你不用上课的么?” 四皇子淡淡地说:“今日三皇兄生辰,兄弟们大多去给他贺寿了。” “哇,原来四皇兄和三皇兄的生辰离得这么近啊。”裴清殊有点心虚地说:“我都不知道,也没给三皇兄准备寿礼。” “人家没请你,你当然不知道了。”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裴清殊下意识地闻声望去,发现来人竟然是七皇子。 “七哥,你也来了!”比起总是板着脸的四皇子,裴清殊还是和活泼的七皇子更加熟悉一些。“父皇也让你来教我了么?” 七皇子尴尬地挠了挠头:“呵呵,这个嘛……” “他自己都才开始看‘四书’呢,拿什么来教你。”四皇子恨铁不成钢地说:“都跟我一道来书房。” 七皇子本是不想去三皇子那边凑热闹,打听到四皇子在裴清殊这儿,所以才跟来的。没想到好不容易放假一天,又要被四皇子揪去读书,脸色立马垮了下来。 好在三人来到书房之后,四皇子没有立即开始上课,而是先对裴清殊进行起了思想教育。 “十二弟,你书房里的笔墨纸砚都是新的,一看就没有碰过。你不要觉得自己年纪小,就可以整日玩乐,不思进取。虽说大齐皇子满五岁才会搬去庆华宫,可我们这些皇子,包括七弟在内,没有谁不是从小就开始认字,去了庆华宫之后再正式读书的。” 其实裴清殊识字,也会写。只是他想着自己还没有正式就学,会画两笔画不要紧,还可以说是有天赋。可要是表现出来会写字,就有点过了,所以他才一直都没有用这间书房。 这会儿四皇子因此而训他,他也无话可说。 七皇子见裴清殊被四皇子训得抬不起头来,不由站出来为他说话:“四哥对十二弟未免太过严苛了,他才刚从寒香殿出来几天,宫里人都没认全呢。再说了,就是他想识字,谁来教他呀?外男又不能进后宫。” 四皇子表示不赞同:“这偌大的琼华宫,难不成连个识字的女官都没有了?退一万步讲,淑妃娘娘身为傅家的嫡女,哪有不识字的道理。”他看向裴清殊,不留情面地说:“说到底,还是淑妃娘娘对你太过放纵。” 裴清殊不敢顶嘴,只得垂着眼,乖乖点头。 四皇子还给他举起了好学生的例子:“旁人不说,就拿六弟来讲。他三岁便能识千字,五岁就会作诗。他年纪虽比我小两岁,可诗文已经在我之上。十二弟同他当年比起来,已经差得远了。这会儿若再不努力,将来可怎么办?难道叫淑妃娘娘护着你一辈子么?” 裴清殊听得出来,四皇子的话虽然不太好听,不过这最后一句,已经不是因为皇帝的旨意,或者荣贵妃和淑妃的关系才说出来的了。四皇子是真心实意地站在兄长的角度上为他考虑,希望裴清殊将来能有本事,自己强大起来。 159.兵制 订阅不足50%需要等待两天, 补订足比例即可看到最新更新。 琼华宫是配有小厨房的, 只有贵嫔位以上的后妃才有资格使用小厨房, 因此琼华宫的小厨房基本上就是淑妃专用的。 以前令仪公主还住在琼华宫的时候, 内务司都是把属于公主的那一份食材直接送到琼华宫的小厨房,和淑妃并在一起用。到了裴清殊这里,如果他不打算效仿令仪公主的话,也可以让人把他的份例送到御膳房去。只是那样一来,他和淑妃未免显得太过疏远。 裴清殊一想就明白,如果他平时在自己屋里用膳的话,可能每日只有请安的时候能见到淑妃。淑妃应该是抱着和他培养感情的目的,才提出要和他一起吃饭的。 裴清殊闻弦歌而知雅意, 点头应了下来。 虽说他现在和淑妃还不够熟络,还是觉得在自己的房间吃饭比较自在。不过淑妃现在待他还算不错,裴清殊觉得自己应该给淑妃一个接近自己的机会, 也应该给自己一个了解淑妃的机会。 孙妈妈却不是怎么想的, 等他用完晚膳,从正殿出来, 孙妈妈就小声对着他说:“殿下答应了就对了,先头淑妃娘娘问的时候,我还怕殿下怕羞, 不肯应呢。淑妃娘娘这里的伙食, 可比大厨房出来的精细多了。” 裴清殊尴尬地笑了笑, 很想说他不是因为好吃的才答应下来的。这个孙妈妈, 还真是没什么心眼。 次日裴清殊又在屋里头歇了一日, 除了去淑妃那里请安用膳,哪里都没去。许是以前在冷宫的日子太过无聊,相比之下,现在他的居住条件提高了,身边的人也多了,一点都不觉得日子难捱。 裴清殊搬来琼华宫的第三日,传说中的尚仪局来了人,教裴清殊宫规礼仪。 裴清殊如见救星,好好地和司仪学了几天规矩。两个女官领了裴清殊打赏的赏钱,脸上的笑容更加真诚了。等一套基本的宫规学完,她们离开之后,逢人就讲十二皇子是多么的聪明伶俐。 宫里皇子虽多,可从冷宫出来的,就十二皇子这么一个。众人对他本就好奇,因此裴清殊的消息一传出去,便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宫里的大多数人就都听说了——这位十二皇子不仅生得玉雪可爱,而且十分聪颖。 淑妃对此喜闻乐见,还不着痕迹地推波助澜,让人帮着说裴清殊的好话,这样她自己也面上有光。 这日二公主又来请安的时候,淑妃叫过他们二人,说起今年乞巧节宴会的事。 裴清殊本以为七夕这种节日,只和后宫女眷有关,不关他一个皇子什么事儿。谁知道淑妃的意思,竟是想让二公主带裴清殊一起去。 “皇后娘娘厌夏,将今年的乞巧宫宴交给荣贵妃准备。本宫和贵妃寻思着,殊儿从寒香殿出来不久,和其他姐妹还未正式见过,难免有些生疏。不如趁此机会见上一见,不说一下子变得多熟悉,就算只是认认人,也是好的。” 裴清殊想了想,这场宴会虽说是以女人为主的,不过对他来说的确很有帮助。现在他只见过琼华宫的几个妃嫔和公主,对琼华宫之外的人一点都不了解。等他开蒙之后,可能就很难这么无所顾忌地见到这些女眷了。趁这个时候赶紧认认人,尤其是对宫里有地位的人多一些了解,对他将来总归是有好处的。 裴清殊答应下来,抬头看向二公主:“要麻烦皇姐了。” 令仪撇撇嘴:“你知道麻烦就好。” “令仪,怎么说话呢!”淑妃不悦地看着女儿,“你弟弟年纪小,和别人都不熟悉,等到了宫宴上,你要多照顾他一些,知道么?” 二公主别别扭扭地“哦”了一声。 乞巧节宴会当天,裴清殊的新衣服已经做好了。还真别说,定做的衣裳和成衣就是不一样。 他在玉栏和玉岫的建议下,选了一件天青色的茧绸袍子。素净大方,穿起来又很舒服,一点都不觉得闷热。 相比之下,卯足了劲要在姐妹当中出一番风头的令仪公主,打扮的就要华丽许多。她身穿一件极其耀眼的石榴红织金妆花湖绸宫装,头戴一顶金树形状的步摇冠。那步摇冠呈伞状,每一根金树杈之下都坠有大大小小数不清的小金叶子。令仪每稍动一下,那金冠上的枝叶便随之摇摆,华丽无比,十分吸睛。 “二姐姐今天可真好看。”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裴清殊从一个还没读书的小孩子的角度出发,没用什么华丽的词汇,十分朴实地夸了裴令仪一句。令仪听了,心中对他虽还有些不喜,却忍不住勾了勾唇角,娇俏十足地道:“还用你说!” 裴清殊无奈地一笑,心中暗暗为将来的二姐夫捏了把汗。 因为淑妃要帮着荣贵妃筹备宫宴,提前半个时辰她便去了漪兰殿。 裴清殊自己的肩舆已经做好了,但淑妃怕他年纪小,一个人坐不稳当,早就特意嘱咐令仪,让她带着弟弟一起走。所以令仪这回来琼华宫,是特意接裴清殊的。 令仪今年十一岁,正处于女孩儿和少女之间的年纪。对于这个多出来的便宜弟弟,令仪心里只觉得麻烦。奈何淑妃硬要他们姐弟搞好关系,令仪也只得从命,和裴清殊一同坐在辇上。 “才来几天,你就胖了一圈。”令仪很不客气地说:“离本公主远一点,好热!” 裴清殊已经贴着椅子边儿坐了,他怕自己掉下去,只能双手扶着把手。 令仪见了,突然感到心虚,还生出几分不忍来。碍于面子,却不好直说,只凶巴巴道:“坐好了,手放下来!尚仪局的人没教过你规矩吗?” 裴清殊只能弱弱地收回了手,坐得离令仪稍微近了一点。这回令仪倒是没说什么。 一路相安无事,总算顺利抵达漪兰殿。 今日宴会采取的是分桌制,分上、中两种酒桌。有资格坐上桌的,只有皇帝、太后、皇后、太子和贵妃以上的后妃。 太后苦夏,一入夏就去行宫居住了。皇后身体不适,今日也不来。太子未立,目前还没有皇子有资格坐上桌。而这种类似女儿节的宴会,皇帝来不来、来了之后能坐多久还不好说。因此今日的上桌,恐怕只有荣、全两个贵妃能坐。裴清殊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都替她们感到尴尬。 除了位于正中的上桌之外,其余的酒席就全都是中桌了。下桌是赏给宫人的,若不是有什么天大的喜事,一般不会有主仆同宴的情况存在。 上桌之下的左右两个中桌,左侧是四妃席,右侧是贵嫔席。 再往下不是嫔位的酒席,而是公主席。裴清殊根据自己目前的年例暗自推算了一下,公主的份例是低于贵嫔,但是高于嫔的。酒席的位置这样安排,也就不足为奇了。 因为人来的还不齐,酒桌上暂时没有上菜,只摆着些瓜果和零嘴,给早来的人先用。 公主席上目前只坐着一个信贵人所出的四公主。令仪对她没什么兴趣,就对裴清殊说:“我要先去拜见荣贵妃,你要跟我一同去么?” “好呀。”裴清殊听淑妃说起荣贵妃很多次了,还没见过真人呢。 令仪见他答应得爽快,轻哼一声道:“你这家伙,还真不知什么叫做客气啊。” 裴清殊嘿嘿一笑,装作听不懂的样子,亦步亦趋地跟在二公主后面。不过他人小,腿短,走不过令仪,只好让孙妈妈抱。等到了荣贵妃跟前,才自己下地请安。 荣贵妃一见他,便是眼前一亮,笑吟吟道:“原来这就是殊儿啊。本宫总听淑妃妹妹念叨着你,只可惜这阵子忙着筹备宫宴,抽不出空去瞧你。对了,玉藻,快去把本宫给十二皇子准备的见面礼拿过来。” 荣贵妃送他的是一个制作精良的金项圈,项圈上坠有一个精致的云纹金锁,上面刻有“吉祥如意”四个大字。 项圈很漂亮,可惜和裴清殊今天的衣服不搭。裴清殊让玉栏把锦盒收了,向荣贵妃施礼道谢。荣贵妃笑了笑,说等忙完这一阵,让淑妃带他去宝慈宫坐坐。 淑妃忙替裴清殊答应下来。 屋里头的两个,还在学写字。 裴清殊本想着自己有些功底,需要故意把字写糟糕才能不露出马脚。结果拿起笔后他才发现,画画的时候还好,不需要那么强的控制力。写字的话,他腕上无力的弱点瞬间就暴露了出来,不用装就很糟糕。 裴清墨为人太过严肃,裴清殊当真有点怕他。每次把字写歪了,裴清殊都要忐忑地看他一眼,生怕自己被这个不苟言笑的小哥哥骂。 好在四皇子虽然严格,却并不暴躁。不管裴清殊错了多少次,都十分耐心地教他。 不知不觉间,兄弟俩就学到了饭点。四皇子终于大发慈悲,让裴清殊放下笔。 裴清殊以为这就算完了,揉揉手腕,刚要松口气,就听四皇子给他布置起了作业:“以后每天写一百个大字,不许偷懒。我三日来一次,再教你新的。” “啊?”裴清殊愣住了,没想到他四皇兄竟然这么认真。 “这是父皇的意思,我们做儿子的理当遵从。”四皇子的意思就是裴清殊要是不好好学习的话,就是抗旨不尊,不忠不孝。 这么大一顶帽子扣了下来,裴清殊只能皱着小脸儿点点头。 四皇子见他苦兮兮的样子,又赏他一个甜枣:“你要是写的好,回头四哥就给你……带糖吃。” 裴清殊听了,努力装出小孩子听到有糖吃的样子来,高兴地说:“多谢四哥!” 用过午膳,裴清殊好不容易把这位不好糊弄的皇兄送走。他本想按照习惯直接去换衣服睡午觉,不过转念一想,刚才吃了不少,正好可以写写字消化一下,就又去站着写了几个大字才歇下。 裴清殊一觉醒来,就听玉栏在耳旁催他:“殿下快醒醒,乾元殿来人了,淑妃娘娘已经在外头侯着了。” 裴清殊本还有些迷糊,一听说“乾元殿”三个字,立马精神起来,一个激灵坐了起来。 “什么事?” 玉栏摇摇头,和玉岫一起帮他穿衣裳:“奴婢也不晓得,不过看着不像是什么坏事儿,禄公公脸上带着笑呢。” 160.皇姐 订阅不足50%需要等待两天, 补订足比例即可看到最新更新。  虎儿呆呆傻傻地看着自己的亲娘,过了好半天,才安慰地拍拍她的后背。 跟村里人打听过后孙妈妈才知道, 原来这家人已经有三个儿子, 四个闺女了, 根本不缺儿子。赵家当初的那些遗产,全都被族人瓜分了。她娘家人闹了一场, 才把她的嫁妆抢了回去。可她娘家又没有人愿意抚养虎儿…… 难怪虎儿会过成现在这个样子。 孙妈妈提出要把虎儿领走的时候, 那家人一点都没有舍不得的意思, 只是张口跟孙妈妈要钱, 说他们抚养虎儿这些年花了不少银子。 孙妈妈检查过了,虎儿虽然瘦弱了些, 但身上并没有什么伤。她想了想,没有交出裴清殊给她的那锭金子, 只是把自己那二两银子的月钱给了他们。她性子良善, 觉得不管怎么说, 他们都给了虎儿一口吃的,没有虐待虎儿。至于说养虎儿花了多少银子……在乡下的开销本就不大, 她夫君当年留下的遗产,足够养这么一大家子好几年了, 她不欠他们的。 领走虎儿之后,孙妈妈忽然迷茫了。距离裴清殊开蒙还有半年时间, 她还不能带虎儿进宫。 要是不回宫的话, 她现在手里有一个金元宝, 自己带着虎儿,做点小买卖不成问题。 可是,裴清殊该怎么办?他才从冷宫里出来,身边只有她一个熟悉的人,她不能离开裴清殊…… 手心手背都是肉,孙妈妈没有办法,只能领着虎儿回到自己的娘家,求她哥嫂暂时抚养虎儿。 她哥哥听说孙妈妈从冷宫里放出来了,还住进了淑妃娘娘的寝宫,听了之后倒是有些松动。可她嫂子李氏就没那么好说话了,一直阴阳怪气地说家里没钱,手头紧,养不起虎儿。 孙妈妈见嫂嫂不乐意,忙把那金元宝拿了出来。 一个金元宝大约能换六两银子,孙妈妈的哥哥现在给富贵人家做长工,一年所得不过十几两银子。 像孙家这样的普通人家,平时用的都是铜钱,使银子的时候都不多。冷不丁见到金子,李氏当即双眼发亮,略略思索后便答应下来。 孙妈妈看着瘦弱的儿子,心疼地拜托哥嫂好好照顾虎儿。再过几个月虎儿也是要入宫的,现在这副模样实在难以见人。哥嫂皆应了,留孙妈妈吃了顿饭,才送她出门。 临走之前,孙妈妈给虎儿塞了些铜板,让他自己收好了,别委屈自己。 虎儿几个月大时,孙妈妈便离开了他。对于这个生母,虎儿并没有什么感情,但也并不觉得讨厌。 见他点头答应了,孙妈妈才含着眼泪走了。 回到宫中之后,孙妈妈把自己今日的所见所闻挑主要的学给裴清殊听。说着说着,她又忍不住掉下泪来。 裴清殊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妈妈都是为了我,才会顾不上虎儿哥哥的,这原是我的不是。” 孙妈妈忙道:“这怎么能怪到殿下头上!原以为我那婆婆就这么一个孙子,定会将他心肝肉似的养着,谁知……唉,造化弄人啊。” 说起造化弄人,裴清殊也有同感。 几年之前,他打死都想不到自己竟然会成为皇子,还给人家做了养子。 现在呢,一切已成既定的事实。既然已经发生的都改变不了了,他只能从现在开始好好奋斗。 要说他努力的成果,可是说是非常喜人的。不到两个月时间,他的生活就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出了冷宫,俪妃她们也得到了照应,一切都看似在往好的地方发展。 可是在裴清殊的心里,一直都埋藏着一颗忧虑的种子,那就是有关灭国的事情。 他刚来时不清楚年份,只知道国号仍旧是大齐,所以他应该是回到了灭国之前。 后来他以各种方式旁敲侧击,总算从孙妈妈那里得知,今年是延和十二年。 裴清殊无事时梳理过很多次时间线。裴清殊前世,也就是陆清舒就是延和年间生人。但是对于延和年间发生的事情,裴清殊了解不多。因为陆清舒是延和末年出生的,在他还很小的时候,现在这个皇帝就驾崩了。 改朝之后的年号是宣德。严格意义上来说,陆清舒是在宣德帝,也就是末代皇帝统治期间长大的。所以对于那一朝的事情,裴清殊知道的比较多。不过,那个时候发生的事情,他实在不想再经历一次了。 裴清殊前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深闺女子,没有什么大的野心。就算现在成了皇子,所希望的也不过是亲人平平安安,自己能够当一个闲王而已。 可这一切的前提都是,国家不能灭亡。 以他目前的思维能力,裴清殊觉得改变这一切最简单、最直接的方式,就是让历史的洪流直接从延和朝结束时改变,不让荒淫无道的宣德帝上位。 他不想让悲剧重演,不想做亡国奴,可他是皇帝幼子,血缘问题还遭到质疑,对政务又一窍不通。现在的他太弱小了,根本都不敢有自己做皇帝的想法。 不过要是可以的话,裴清殊会竭尽全力,帮助一位贤德的皇兄坐上皇位。 他现在还只是一个小豆丁,就有这种帮人夺嫡的想法,看起来似乎是大言不惭了一点。不过裴清殊思来想去,都觉得自己别无他法。 要是他不知道灭国的事情也就罢了,安安心心地混吃等死也没什么不好。可是既然知道,就没办法什么都不做,总要努力一把。就算不成,死了也没什么可遗憾的。 况且他好歹也是个皇子,不是什么没名没分的阿猫阿狗。只要将来努力一些,还是能够争取到一些话语权的吧。 不说旁的,就拿最近发生的这些事来说。淑妃为什么平白无故地对他这么好?裴清殊没有自我感觉良好到觉得淑妃所做的这一切都是因为喜欢他这个人。归根结底,淑妃还是看中了他的皇子身份,想要将来老了有个依靠,令仪有人撑腰,所以才会在他身上投入这么多。 对于淑妃的计划,裴清殊心中有数。他又不是真的小孩儿了,能看不出来当时玉盘和淑妃一唱一和,都是提前排练好的吗? 但他当时没有往坏的地方想,只觉得有人帮他关照俪妃她们,是一件值得感激的事情,便顺水推舟,叫了淑妃一声母妃。 这声母妃叫出来时,其实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困难。他和俪妃才认识没几天的时候,对着和自己实际年龄差不多的俪妃,不也一样叫了母妃吗? 为了生存,这些根本不算什么。 而且说句老实话,和俪妃相比,淑妃年纪大些,对他的关心也更多,反倒更像是一个母亲。 不仅如此,裴清殊看得出来,淑妃对他哭诉的时候,她恐怕也动了真心,不然不会哭的那么自然。 裴清殊早就想过了。只好淑妃不对俪妃生什么坏心,一直像现在这样对他好,等他长大了,他也会像侍奉亲生母亲一样,好好孝顺淑妃。 他的出生虽然不幸,但幸运的是遇到了很多贵人。孙妈妈,绿袖,淑妃,这些女人都是他生命中的贵人,哪一个他都不能忘。 自打裴清殊改口叫了淑妃母妃之后,淑妃脸上的笑容就没停下来过。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用晚膳的时候淑妃就向裴清殊提议,说是后天要带他去荣贵妃那里做客。 说是做客,说白了淑妃的主要目的就是出去显摆的,毕竟只有出门才能逢人就炫耀自己新得了一大儿子不是。 对于去宝慈宫做客这件事,裴清殊兴致缺缺。当初在宴会上答应荣贵妃去做客不过是出于礼仪而已,没想到淑妃还真想带他去。 淑妃看裴清殊没什么表情地答应下来,当他是在嫌弃夹在女人堆里无趣,便用一种哄小孩子的语气说:“放心,后日是你四皇兄生日,你好些兄弟都会去顽的。” 裴清殊这才来了精神,瞪大了眼睛道:“生辰?母妃怎么不早告诉我呀,我都没准备贺礼啊!” “放心,你和令仪的那份,母妃早就帮你们准备好了。而且这次去宝慈宫,咱们只当是平常串门,不要提你四皇兄寿辰的事情。” 裴清殊不解地眨眨眼:“为什么啊?” 不过,虽说他只是与荣贵妃短短地见了一面,裴清殊就觉得,荣贵妃的情商可要比淑妃高上不少,难怪能稳坐贵妃之位这么多年。 刚才她突然感慨了这么一句,应该不是无心,而是刻意制止淑妃训斥令仪,免得让令仪在弟弟面前下不来台,进而心中对弟弟生怨。 小孩子打打闹闹,其实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要是大人一味地偏袒年纪小的那个的话,大的那个就会愈发讨厌弟妹,甚至变本加厉地欺负小的孩子。小的那个也很有可能因此而生恨,和大的不亲。 不过裴清殊并不是不懂事的小孩子了,对于令仪的心情,他其实是能理解的。令仪虽然不是皇帝的独生女,却是淑妃唯一的孩子。将心比心,任是谁家的独生子冷不丁多出来一个比自己小好多的便宜弟弟,恐怕不是谁都能立马愉快地接受吧。 只要令仪不触及他的底线,裴清殊就懒得跟她计较。 见过荣贵妃再回到酒席上之后,这回人来的就差不多了。 在“外人”面前,令仪还知道维护琼华宫的表面和谐,不仅没有故意给裴清殊穿小鞋,还主动帮他介绍起另外两位皇姐。 161.水落 订阅不足40%需要等待72小时, 补订足比例即可看到最新更新。  淑妃拉起他笑道:“都是自家人,何必这样客气。不过你来的正好, 本宫正想差人与你说。再过半年,等你开蒙了, 你就要搬去庆宁宫住了。本宫寻思着,不如这剩下的几个月,你便同本宫一起用膳,你意下如何?” 琼华宫是配有小厨房的, 只有贵嫔位以上的后妃才有资格使用小厨房, 因此琼华宫的小厨房基本上就是淑妃专用的。 以前令仪公主还住在琼华宫的时候, 内务司都是把属于公主的那一份食材直接送到琼华宫的小厨房, 和淑妃并在一起用。到了裴清殊这里,如果他不打算效仿令仪公主的话,也可以让人把他的份例送到御膳房去。只是那样一来,他和淑妃未免显得太过疏远。 裴清殊一想就明白,如果他平时在自己屋里用膳的话, 可能每日只有请安的时候能见到淑妃。淑妃应该是抱着和他培养感情的目的, 才提出要和他一起吃饭的。 裴清殊闻弦歌而知雅意,点头应了下来。 虽说他现在和淑妃还不够熟络,还是觉得在自己的房间吃饭比较自在。不过淑妃现在待他还算不错,裴清殊觉得自己应该给淑妃一个接近自己的机会,也应该给自己一个了解淑妃的机会。 孙妈妈却不是怎么想的, 等他用完晚膳, 从正殿出来, 孙妈妈就小声对着他说:“殿下答应了就对了,先头淑妃娘娘问的时候,我还怕殿下怕羞,不肯应呢。淑妃娘娘这里的伙食,可比大厨房出来的精细多了。” 裴清殊尴尬地笑了笑,很想说他不是因为好吃的才答应下来的。这个孙妈妈,还真是没什么心眼。 次日裴清殊又在屋里头歇了一日,除了去淑妃那里请安用膳,哪里都没去。许是以前在冷宫的日子太过无聊,相比之下,现在他的居住条件提高了,身边的人也多了,一点都不觉得日子难捱。 裴清殊搬来琼华宫的第三日,传说中的尚仪局来了人,教裴清殊宫规礼仪。 裴清殊如见救星,好好地和司仪学了几天规矩。两个女官领了裴清殊打赏的赏钱,脸上的笑容更加真诚了。等一套基本的宫规学完,她们离开之后,逢人就讲十二皇子是多么的聪明伶俐。 宫里皇子虽多,可从冷宫出来的,就十二皇子这么一个。众人对他本就好奇,因此裴清殊的消息一传出去,便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宫里的大多数人就都听说了——这位十二皇子不仅生得玉雪可爱,而且十分聪颖。 淑妃对此喜闻乐见,还不着痕迹地推波助澜,让人帮着说裴清殊的好话,这样她自己也面上有光。 这日二公主又来请安的时候,淑妃叫过他们二人,说起今年乞巧节宴会的事。 裴清殊本以为七夕这种节日,只和后宫女眷有关,不关他一个皇子什么事儿。谁知道淑妃的意思,竟是想让二公主带裴清殊一起去。 “皇后娘娘厌夏,将今年的乞巧宫宴交给荣贵妃准备。本宫和贵妃寻思着,殊儿从寒香殿出来不久,和其他姐妹还未正式见过,难免有些生疏。不如趁此机会见上一见,不说一下子变得多熟悉,就算只是认认人,也是好的。” 裴清殊想了想,这场宴会虽说是以女人为主的,不过对他来说的确很有帮助。现在他只见过琼华宫的几个妃嫔和公主,对琼华宫之外的人一点都不了解。等他开蒙之后,可能就很难这么无所顾忌地见到这些女眷了。趁这个时候赶紧认认人,尤其是对宫里有地位的人多一些了解,对他将来总归是有好处的。 裴清殊答应下来,抬头看向二公主:“要麻烦皇姐了。” 令仪撇撇嘴:“你知道麻烦就好。” “令仪,怎么说话呢!”淑妃不悦地看着女儿,“你弟弟年纪小,和别人都不熟悉,等到了宫宴上,你要多照顾他一些,知道么?” 二公主别别扭扭地“哦”了一声。 乞巧节宴会当天,裴清殊的新衣服已经做好了。还真别说,定做的衣裳和成衣就是不一样。 他在玉栏和玉岫的建议下,选了一件天青色的茧绸袍子。素净大方,穿起来又很舒服,一点都不觉得闷热。 相比之下,卯足了劲要在姐妹当中出一番风头的令仪公主,打扮的就要华丽许多。她身穿一件极其耀眼的石榴红织金妆花湖绸宫装,头戴一顶金树形状的步摇冠。那步摇冠呈伞状,每一根金树杈之下都坠有大大小小数不清的小金叶子。令仪每稍动一下,那金冠上的枝叶便随之摇摆,华丽无比,十分吸睛。 “二姐姐今天可真好看。”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裴清殊从一个还没读书的小孩子的角度出发,没用什么华丽的词汇,十分朴实地夸了裴令仪一句。令仪听了,心中对他虽还有些不喜,却忍不住勾了勾唇角,娇俏十足地道:“还用你说!” 裴清殊无奈地一笑,心中暗暗为将来的二姐夫捏了把汗。 因为淑妃要帮着荣贵妃筹备宫宴,提前半个时辰她便去了漪兰殿。 裴清殊自己的肩舆已经做好了,但淑妃怕他年纪小,一个人坐不稳当,早就特意嘱咐令仪,让她带着弟弟一起走。所以令仪这回来琼华宫,是特意接裴清殊的。 令仪今年十一岁,正处于女孩儿和少女之间的年纪。对于这个多出来的便宜弟弟,令仪心里只觉得麻烦。奈何淑妃硬要他们姐弟搞好关系,令仪也只得从命,和裴清殊一同坐在辇上。 “才来几天,你就胖了一圈。”令仪很不客气地说:“离本公主远一点,好热!” 裴清殊已经贴着椅子边儿坐了,他怕自己掉下去,只能双手扶着把手。 令仪见了,突然感到心虚,还生出几分不忍来。碍于面子,却不好直说,只凶巴巴道:“坐好了,手放下来!尚仪局的人没教过你规矩吗?” 裴清殊只能弱弱地收回了手,坐得离令仪稍微近了一点。这回令仪倒是没说什么。 一路相安无事,总算顺利抵达漪兰殿。 今日宴会采取的是分桌制,分上、中两种酒桌。有资格坐上桌的,只有皇帝、太后、皇后、太子和贵妃以上的后妃。 太后苦夏,一入夏就去行宫居住了。皇后身体不适,今日也不来。太子未立,目前还没有皇子有资格坐上桌。而这种类似女儿节的宴会,皇帝来不来、来了之后能坐多久还不好说。因此今日的上桌,恐怕只有荣、全两个贵妃能坐。裴清殊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都替她们感到尴尬。 除了位于正中的上桌之外,其余的酒席就全都是中桌了。下桌是赏给宫人的,若不是有什么天大的喜事,一般不会有主仆同宴的情况存在。 上桌之下的左右两个中桌,左侧是四妃席,右侧是贵嫔席。 再往下不是嫔位的酒席,而是公主席。裴清殊根据自己目前的年例暗自推算了一下,公主的份例是低于贵嫔,但是高于嫔的。酒席的位置这样安排,也就不足为奇了。 因为人来的还不齐,酒桌上暂时没有上菜,只摆着些瓜果和零嘴,给早来的人先用。 公主席上目前只坐着一个信贵人所出的四公主。令仪对她没什么兴趣,就对裴清殊说:“我要先去拜见荣贵妃,你要跟我一同去么?” “好呀。”裴清殊听淑妃说起荣贵妃很多次了,还没见过真人呢。 令仪见他答应得爽快,轻哼一声道:“你这家伙,还真不知什么叫做客气啊。” 裴清殊嘿嘿一笑,装作听不懂的样子,亦步亦趋地跟在二公主后面。不过他人小,腿短,走不过令仪,只好让孙妈妈抱。等到了荣贵妃跟前,才自己下地请安。 荣贵妃一见他,便是眼前一亮,笑吟吟道:“原来这就是殊儿啊。本宫总听淑妃妹妹念叨着你,只可惜这阵子忙着筹备宫宴,抽不出空去瞧你。对了,玉藻,快去把本宫给十二皇子准备的见面礼拿过来。” 荣贵妃送他的是一个制作精良的金项圈,项圈上坠有一个精致的云纹金锁,上面刻有“吉祥如意”四个大字。 项圈很漂亮,可惜和裴清殊今天的衣服不搭。裴清殊让玉栏把锦盒收了,向荣贵妃施礼道谢。荣贵妃笑了笑,说等忙完这一阵,让淑妃带他去宝慈宫坐坐。 淑妃忙替裴清殊答应下来。 “有什么厉害的,我这个弟弟……不提也罢。” 七皇子话说到一半,还没来得及解释具体是怎么回事呢,就见门口来了一个身着总管服饰的太监,正是皇帝身边的禄康安。 “陛下叫奴才来,请诸位皇子殿下移步。” 众皇子听了,连忙按照排行站好,一字排开。裴清殊虽舍不得四皇子和七皇子,却也只得乖乖地走到了十一皇子身后。 裴清殊一路跟着诸位皇兄,来到了皇帝所在的福宁殿。 福宁殿的门槛有些高,他正愁着自己现在这小短腿该怎么跨过去还不失礼呢,就觉腰上一紧,有一个太监把他抱了过去。 裴清殊下意识地抬起头看了那人一眼,本以为只是个寻常的小太监,结果这一眼望过去,差点把他的心脏吓出来。 因为他发现,抱他的那个人,竟然是大内总管禄康安禄公公! 禄康安可是皇帝身边的大红人啊!他听淑妃提起过,说是禄康安在宫中地位很高,就连淑妃在禄康安面前也得客客气气的。 裴清殊想不明白,这位大总管怎么会“纡尊降贵”,亲自抱自己一个不得宠的小皇子呢! 禄康安见他好奇又意外地瞅着自己,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和煦地一笑。 裴清殊身后,定妃所出的十三皇子年纪更小,禄康安却没有再抱,只是站在一旁看着。 162.政见 订阅不足40%需要等待72小时,补订足比例即可看到最新更新。  淑妃松了口气, 说不出心里头是什么滋味。看来叫荣贵妃说中了——皇帝的心里, 还是惦记着俪妃的。 她抿抿唇, 慢条斯理道:“不瞒皇上, 这件事情,就是俪妃先提的。” “怎么会?”皇帝下意识地反问了一句。 淑妃听了, 有点生气地说:“臣妾怎么敢欺君呢?您若不信, 找人去冷宫问上一问便是。臣妾膝下虽无皇子, 可也干不出抢人家儿子这种事情!” 皇帝见她动气,连忙握住淑妃的手道:“瞧瞧你这脾气,朕又没说不信你!只是俪妃那性子,朕再了解不过了, 她怎么会……” “臣妾问过恩嫔了,说是因着十二皇子即将年满五岁, 怕在冷宫里头耽误了他开蒙,这才想到了让臣妾代为教养。” 皇帝想了想, 心里头已经有些松动了, 却不好一口答应下来:“你行事向来妥帖, 令仪被你教养的极好,让十二皇子跟着你,朕自然是放心的。只是皇后是十二皇子的嫡母,此事朕还要与她商议一番, 方可给你答复。” 淑妃忙道:“这是自然。” 淑妃走后, 皇帝心中一直惦记着这事儿。傍晚禄康安来问他今晚想要临幸哪位妃嫔的时候, 皇帝想了想,叹了口气:“去皇后那里吧。” 皇后朱氏是皇帝龙潜时的王妃,先太子太师之女。按说朱氏与皇帝乃是少年夫妻,不说相亲相爱,起码应当互敬互重才是,可这对帝后却并非如此。 禄康安应了一声,要去通禀皇后之前,身形顿了一顿,迟疑地问向皇帝:“陛下可要在坤仪宫用晚膳?” 都这个时辰了,他去皇后那里,肯定要被问。 皇帝摇头道:“就在乾元殿用吧。告诉皇后,朕还有政事处理,晚些时候再过去。” 禄康安心知,当今天子虽说不算荒淫无道,但勤政爱民这几个字也用不到他身上去。皇帝这么说,无非是不想和皇后共处一室太久罢了。 用过晚膳,去坤仪宫之前,皇帝心血来潮,说要在宫中走走。 禄康安忙道:“陛下想去哪边散步,奴才这就着人去清路。” 皇帝抬手制止道:“不必了,朕就随意走走,不必声张。” 禄康安垂着眼皮应下,心中冒出一个大胆的猜测——淑妃说要抚养十二皇子,已经经过了俪妃的许可,但皇帝恐怕仍不放心。这所谓的随意走走,应当并非随意。 太阳向西偏移,被落日染红的天际,又逐渐暗去。 如同禄康安所料一般,皇帝果然径自朝冷宫的方向走去。 冷宫位于皇宫的最北端,从乾元殿到冷宫,距离并不算近。好在禄康安早有准备,让四个小太监抬了一座轻便的小辇跟在后面。等皇帝走累了,坐上龙辇后,并未开口直言要去哪里,可他仍旧来到了他想去的地方。禄康安伺候他数年,主仆之间的默契早已达成,根本无需多言。 冷宫只是一个通俗意义上的称呼,事实上这座建筑名叫寒香殿。因为位置偏远,年久失修,才被用来囚禁犯了错事的妃嫔。 皇帝站在寒香殿外,看着那块破破烂烂的牌匾,心里头一阵酸涩:“不知不觉,就到了这儿了。既然来了,就叫俪妃出来见见罢。” 禄康安连忙答应,打发了个机灵的小太监入内传话。 其实这几年来,皇帝来过寒香殿许多次。刚开始的时候,皇帝还总进去,可都被俪妃冷着脸赶了出来。皇帝再喜欢俪妃,也是天子,也是男人。被驳的次数多了,只好过门而不入,顶多请俪妃出来一见。就算是这样,十次里也有七八次会吃闭门羹。 不过今日,皇帝知道,俪妃一定会见他的。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俪妃便从寒香殿中走了出来。她垂着眼睛,面无表情地向皇帝行礼。 俪妃生来肤白胜雪,即使脂粉未施,身着荆钗素裙,仍旧貌若天仙,令人移不开眼。 皇帝一见她,便免不得有些激动:“恨月,你终于肯见朕了!朕瞧你似乎清瘦了些,可是前些日子殊儿生病所累?” 提起儿子生病的事,俪妃就没有什么好脸色,不无讽刺地说:“劳圣上挂心。多亏圣恩浩荡,把守寒香殿的内侍还算仁善。殊儿的奶妈使了些银子,磕了几个响头,也就肯帮孩子找些药材过来了。” 她说得云淡风轻,皇帝听得却是心惊肉跳:“什么,竟还有这种事?这些天杀的奴才,殊儿是皇子,生病了差他们跑个腿,不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吗,竟还敢为难你们,朕这就……” 俪妃冷笑道:“皇上说这些,又有什么意思。冷宫里的皇子,能得到什么重视。况且——皇上不是巴不得殊儿死了才好吗?” 皇帝急道:“恨月,你怎么能这么想朕,朕怎会如此!” “既然皇上知道殊儿生病,却连个太医都不曾遣过。皇上真当我是三岁小儿,不知你安的是什么心思。” “这……是朕的错。是朕疏忽了。” 皇帝没敢说,他让人每月初一、十五汇报俪妃母子的消息。裴清殊生病的时候,恰好刚报过一次,这才错过了。不过归根结底,还是他不够重视这个儿子,甚至至今仍然疑心裴清殊的血脉,因此才有所疏忽。 面对天子的道歉,禄康安和几个小太监都弯下了腰,眼观鼻鼻观心装作没听见,大气都不敢多喘一下。 俪妃却寒着脸不说话,没有任何表示。 “恨月……”皇帝上前一步,想拉俪妃的手,却怕她生气,只好隔着一步的距离,温声道:“今日淑妃来找过朕了,说是你和恩嫔想让她代为照顾殊儿。朕信任淑妃人品,可还是要亲口问过你才肯放心。此事可当真?” “当真。” 皇帝却并不见多高兴:“朕早知道当年的事情是个误会,是朕错怪你了。你何不带着殊儿一同离开这里?你是殊儿的生身母亲,由你来照看殊儿,岂不最为妥当?” “我早就与您说过,我不喜欢宫里的生活。既然已经无法离宫,那这冷宫,就是最适合我的地方。”俪妃顿了顿,淡淡地说:“您要是能开恩,就放我姐姐出去,让她代为照顾殊儿,这样我最放心。” 皇帝冷哼一声,不悦道:“她与那钟太医有私情,朕岂能如此轻易地放过她!” 其实这只是表面的原因,最主要的原因是,皇帝知道,如果他真的按照俪妃所说的话做了,那俪妃就此无牵无挂,就真的一辈子都不会愿意离开冷宫了。 只有拿捏住裴清殊,才有让俪妃重新回到他身边的机会。 “既然如此,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俪妃一副早就料到的表情,“您也别指望我再为了殊儿的事情求你。他真要出去了,我还要担心什么人对他不利呢。” “你……”她口中的“什么人”,指的分明就是皇帝。皇帝再好的脾气,也要被她逼急。 “罢了,朕想过了,殊儿大了,还是要去读书识字。你放心,淑妃没有儿子,定会对他悉心教养。朕……朕也会关照他的。” “那就多谢皇上了。”俪妃说完行了个礼,转身就走,一句话都不想多说的样子。 皇帝站在原地,无奈地叹了口气。 过了一小会儿,禄康安小心翼翼地凑过来,低声提醒:“皇上,时辰不早了,是不是该去皇后娘娘那里了?” 皇帝点点头,重新坐上小辇,去往坤仪宫。 他到的时候,三皇子刚好要走。父子俩迎面遇上,便先坐在一处说了几句话。 三皇子裴清睿今年十四岁,是皇帝唯一的嫡子。可这个三皇子虽然身份尊贵,为人处世却好像和皇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向来不讨皇帝喜欢。 皇帝有事要同皇后商议,也没心思和三皇子多谈。问了几句他最近在读什么书,便让他跪安了。 皇后见皇帝对三皇子冷淡,心里多少有几分不痛快。不过一想到今日并非初一,也非十五,皇帝却想到来她这里安歇,气就消了些。 “皇上操劳一日,应当累了吧。可要臣妾服侍您沐浴更衣?” 帝后二人名义上是夫妻,可这些年疏远得厉害。沐浴更衣这样亲密的事情,皇帝并不想让皇后插手。 “不必了,皇后统领六宫辛苦了,还是让下人们伺候吧。” 皇后听了,也不勉强,帝后便各自沐浴去了。 皇后只比皇帝小一岁,虽日日保养,可她这些年来过得并不顺心,卸妆之后已显老态。正因如此,她早早地便熄了灯,不叫皇帝细看自己逐渐老去的容颜。 借着月色,夫妻二人闲谈起三皇子的事情来。 “睿儿这些天总跟我念叨,说是羡慕他大皇兄出入朝堂,能为皇上效力。说起来睿儿也只比大皇子小两岁,不知皇上打算什么时候让他领差事?” 皇帝听了,不由微微皱眉:“睿儿还小呢,再等两年吧。” 他心里清楚,皇后这是不想让三皇子被大皇子比下去。可他这么早让大皇子领差,是因为大皇子读书不行,武功倒还不错,皇帝是打算把他往武将的路子上培养的。至于三皇子,三皇子是嫡子,理应多多学习为君之道,将来方可继承大统。可惜皇后只顾眼前得失,根本不明白皇帝的苦心。 163.皇后 订阅不足40%需要等待72小时, 补订足比例即可看到最新更新。 不过裴清殊对这位三皇子并没有什么兴趣,他的注意力,不自觉地被三皇子身后那个半大的男孩儿所吸引了。 因为那个人, 竟然长得与七皇子一模一样! “别看了,那是我的双胞弟弟,你八皇兄。”七皇子站在一旁, 没精打采地解释道。 裴清殊忍不住感慨:“哇, 好厉害哦,竟然是孪生兄弟!” “有什么厉害的, 我这个弟弟……不提也罢。” 七皇子话说到一半,还没来得及解释具体是怎么回事呢,就见门口来了一个身着总管服饰的太监, 正是皇帝身边的禄康安。 “陛下叫奴才来,请诸位皇子殿下移步。” 众皇子听了,连忙按照排行站好,一字排开。裴清殊虽舍不得四皇子和七皇子, 却也只得乖乖地走到了十一皇子身后。 裴清殊一路跟着诸位皇兄,来到了皇帝所在的福宁殿。 福宁殿的门槛有些高,他正愁着自己现在这小短腿该怎么跨过去还不失礼呢, 就觉腰上一紧, 有一个太监把他抱了过去。 裴清殊下意识地抬起头看了那人一眼, 本以为只是个寻常的小太监, 结果这一眼望过去, 差点把他的心脏吓出来。 因为他发现, 抱他的那个人,竟然是大内总管禄康安禄公公! 禄康安可是皇帝身边的大红人啊!他听淑妃提起过,说是禄康安在宫中地位很高,就连淑妃在禄康安面前也得客客气气的。 裴清殊想不明白,这位大总管怎么会“纡尊降贵”,亲自抱自己一个不得宠的小皇子呢! 禄康安见他好奇又意外地瞅着自己,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和煦地一笑。 裴清殊身后,定妃所出的十三皇子年纪更小,禄康安却没有再抱,只是站在一旁看着。 裴清殊余惊未定,不过时间有限,他只能朝禄康安说了句“谢谢”,便继续往内殿走去。 随着大流拜见了皇帝之后,皇帝也没有废话,叫他们起身之后,便直接宣布出发。 皇帝的銮驾本就会有众多宫人跟着,现在再加上他们十几个皇子和一些宗室子弟,队伍浩浩荡荡,颇为壮观。 宫道早已被清得一干二净,话本中那些皇帝在路边偶遇貌美妃嫔的故事,发生概率几乎为零。 为表对祖先的敬意,包括皇帝本人在内,所有人都是步行,只有裴清殊和十三皇子这两个小不点例外,可以叫太监抱着。 不过小德子才十二三,裴清殊不忍心让他一路抱着自己,就说要自己走。这会儿他才发觉,平时锻炼身体有多重要。乾元殿到奉先殿大概小半个时辰的路程,说来也不算太远。可是走到半路的时候,他就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了。 好在皇帝身体看来也不咋样,估计平时不用自己走路,都是叫人抬着的。这会儿不过走了两刻钟的功夫,头上就开始冒虚汗,步伐也逐渐慢了下来。禄康安见了,在问过皇帝的意见之后,让大家原地修整一下。跟在后面的太监们听了,赶紧过来给自家主子擦汗捶腿。 小德子见裴清殊走得小脸儿泛红,着急地说:“殿下,您就让奴才抱您吧!奴才一点儿都不累!” 裴清殊看了眼只比他大半岁的十一皇子,有点倔强地摇了摇头:“十一皇兄都是自己走的。” “你身子弱,还是让人抱着吧。” 裴清殊一怔。 这个声音是…… “父、父皇。”裴清殊一抬头,就见一个身材微胖的中年男人不知何时走到了自己面前。 皇帝和善地说:“夏初的时候不是大病了一场么?别逞强,身子要紧。你年纪小,祖先不会怪你的,有这份儿心就成了。” 裴清殊连忙答应:“父皇说的是,儿臣明白了。” 皇帝和他说过话之后,队伍很快再次出发。裴清殊本想着今天要辛苦一下小德子了,没想到皇帝竟然指了一个御前的太监来,专门抱他。那太监看起来孔武有力,正值壮年。裴清殊见了没什么心理压力,就直接叫他抱了。 队伍的最前端,禄康安错皇帝半步,紧紧跟在皇帝身后。 “唉,养母到底还是养母,考虑的不够周到。殊儿还这么小,身边合该有几个年纪大点儿的太监随时抱他。” 禄康安听了,眼珠子一转,低声道:“皇上,容奴才多嘴,奴才觉着这也不能全怪淑妃娘娘粗心。这宫里的太监,奴才再晓得不过了,惯来是捧高踩低的。这十二殿下刚从冷宫里放出来,又不是淑妃娘娘的亲子,只怕年纪大些的太监心思活络,十二殿下也管不住呀。” “这倒也是。”皇帝略一思索,道:“如此,便把现在正背着殊儿的那个赏给他吧。你亲自教出来的人,总该有分寸了吧。” 禄康安忙道:“皇上放心。” 不知是因为人小,还是见识还不够广,裴清殊觉得奉先殿比他想象中的要大一些。 当他跪在像座小山一样高、黑压压的牌位前头时,裴清殊心里忽然有一种奇妙的感觉,好像他本来就该是大齐的十二皇子、正在祭拜的这些人就是他真正的祖先一样。 前世种种,仿佛红尘一梦,反倒显得不那么真切了。 冗长的祭祀典礼结束之后,裴清殊他们终于可以乘坐肩舆,让人抬着来到集英殿赴宴。 宴会上,众皇子按照年龄被分成了两桌,裴清殊自然是在小的那一桌。让他高兴的是,七皇子也被分在了他这一边。 七皇子没有按照排行和他的孪生兄弟坐在一起,而是把裴清殊拉在了自己身边,两人时不时交谈上几句。 一旁的九皇子见了,忍不住刺道:“七皇兄还真是会见风使舵,父皇不就和他多说了两句话么,这就开始和人家套上近乎了。” 七皇子是个性情中人,闻言当即怒从中来。谁知还不等七皇子还口,八皇子就抢先道:“九弟,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七哥哪里是那种人。” 七皇子瞪了八皇子一眼,没说什么。可裴清殊分明看出来,七皇子好像不太高兴的样子。 怎么回事?明明八皇子是在帮他说话呀,为什么他还不高兴? 裴清殊有些疑惑,不过也没太往心里去。美食在前,空了一上午的肚子不容他胡思乱想。 裴清殊这顿吃了不少,等他把肚子填的饱饱的之后,酒席也差不多要散了。毕竟今天是传说中的“鬼节”,大家用不着互相寒暄或者敬酒,吃完了就可以回去休息。回去之后,他们还得抓紧时间睡个午觉,再换身衣服。因为晚上他们还要去烧纸钱,需要充足的体力。 从集英殿里出来之后,裴清殊正准备坐上小辇的时候,七皇子忽然过来叫住了他。 裴清殊还没问什么呢,七皇子就先憋不住了,主动对他说:“我和八弟不对付,所以刚才才摆了脸子,十二弟别往心里去。” 裴清殊点点头,他不傻,看得出来这对亲兄弟不和。不过他和七皇子虽然合得来,却还不够熟络,七皇子不说,裴清殊也不好问。 “我们俩不是一路人。”七皇子抓了抓脑袋,有点不知道怎么说的样子,“他总跟我说三皇兄是嫡出,将来肯定能当上太子,让我也像他一样天天跟在三皇兄后头阿谀奉承,可我就是做不到……” 原来是这样。 裴清殊全都明白了。 不过,并不觉得奇怪。 龙生九子,尚且各有不同,更何况他们这位多情的父皇,还生了十三个儿子呢。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想法和选择,这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裴清殊笑了笑,一派天真地说:“没关系的七皇兄,我也是你的弟弟啊。以后咱们俩一块玩儿。” “嗯!”七皇子似是被他的笑容所感染,振奋起精神,笑着点了点头。 回到琼华宫之后,裴清殊累的倒头就睡。一直睡到傍晚,他才恋恋不舍地从床上爬起来。 换了身素色袍子之后,裴清殊和淑妃一起出发,去往点犀湖。 按说中元节是应该在河边烧纸的,不过后宫里头没有河,后妃女眷又不方便外出,只得用这点犀湖凑合一下。 点犀湖是宫中第一大湖,名字取自诗句“心有灵犀一点通”,据说是大齐某一代的皇帝亲自所取。 湖的面积很大,起码在夜里看来,湖面波光粼粼,一眼竟望不到尽头,与夜色融为一体了。 孙妈妈不住地嘱咐着:“要是奴婢不在您身边,殿下可千万别离水面太近了。万一一个不小心,掉进湖里头去,奴婢这条老命可就要保不住啦!” 裴清殊一脸无奈:“好端端的,妈妈又说什么呢。” 孙妈妈什么都好,就是人太唠叨了。 孙妈妈吓唬他说:“殿下可别不当回事,今儿个是七月十五,地狱里的恶鬼全都爬出来了,要抓小孩子回去下油锅的。” 裴清殊的嘴角抽了抽——看来孙妈妈的缺点里头,还得再加上一条太过迷信! 冷宫里没那个剃发的条件,裴清殊的头发便都留了起来,被孙妈妈梳成两个圆髻。裴清殊生的像俪妃,虽是个男孩儿,却精致漂亮得像个女孩子。本来年纪小,性别特征就不是很明显,加上这样一番打扮,当真有种雌雄莫辨的感觉。 164.石出 订阅不足40%需要等待72小时,补订足比例即可看到最新更新。  四皇子这年纪杵在这儿, 总归是要避嫌的。 玉栏得到意料之中的答案之后, 就张罗着人摆饭去了。 屋里头的两个, 还在学写字。 裴清殊本想着自己有些功底,需要故意把字写糟糕才能不露出马脚。结果拿起笔后他才发现, 画画的时候还好,不需要那么强的控制力。写字的话,他腕上无力的弱点瞬间就暴露了出来, 不用装就很糟糕。 裴清墨为人太过严肃, 裴清殊当真有点怕他。每次把字写歪了,裴清殊都要忐忑地看他一眼, 生怕自己被这个不苟言笑的小哥哥骂。 好在四皇子虽然严格,却并不暴躁。不管裴清殊错了多少次,都十分耐心地教他。 不知不觉间,兄弟俩就学到了饭点。四皇子终于大发慈悲, 让裴清殊放下笔。 裴清殊以为这就算完了,揉揉手腕,刚要松口气,就听四皇子给他布置起了作业:“以后每天写一百个大字,不许偷懒。我三日来一次,再教你新的。” “啊?”裴清殊愣住了,没想到他四皇兄竟然这么认真。 “这是父皇的意思, 我们做儿子的理当遵从。”四皇子的意思就是裴清殊要是不好好学习的话, 就是抗旨不尊, 不忠不孝。 这么大一顶帽子扣了下来,裴清殊只能皱着小脸儿点点头。 四皇子见他苦兮兮的样子,又赏他一个甜枣:“你要是写的好,回头四哥就给你……带糖吃。” 裴清殊听了,努力装出小孩子听到有糖吃的样子来,高兴地说:“多谢四哥!” 用过午膳,裴清殊好不容易把这位不好糊弄的皇兄送走。他本想按照习惯直接去换衣服睡午觉,不过转念一想,刚才吃了不少,正好可以写写字消化一下,就又去站着写了几个大字才歇下。 裴清殊一觉醒来,就听玉栏在耳旁催他:“殿下快醒醒,乾元殿来人了,淑妃娘娘已经在外头侯着了。” 裴清殊本还有些迷糊,一听说“乾元殿”三个字,立马精神起来,一个激灵坐了起来。 “什么事?” 玉栏摇摇头,和玉岫一起帮他穿衣裳:“奴婢也不晓得,不过看着不像是什么坏事儿,禄公公脸上带着笑呢。” 裴清殊一听,这才放心不少。 换了衣服出去一看,不仅淑妃,连丽嫔和信贵人都在院子里等着他。 裴清殊满头雾水地看向淑妃。 淑妃招手让裴清殊到自己身边来,自然地帮他整理了一下领口。 “别怕,皇上传了口谕,应不是什么大事儿。你同我们一道跪着接旨就是了。” 裴清殊点点头,和淑妃她们一道跪了下来。 看着眼前禄康安的靴子,裴清殊忽然觉得,当太监能当到禄康安这个份儿上,似乎也没那么惨了。别看他们这些主子平日里尊贵,一到禄康安给皇帝传个什么话的时候,他们不还是得乖乖跪一个太监吗? 好在禄康安并不拿乔,裴清殊才要跪下,就被他亲手扶了起来。 “诸位主子快起来吧,皇上说了,不用跪着听旨。” 裴清殊听了,庆幸地站了起来。 淑妃却是在心里暗骂,这个该死的奴才,怎么不早说! “皇上口谕,怜惜十二皇子年幼多病,特赏赐他人参两株,燕窝一盒,玉佩一枚,蹀躞两个,绫罗八匹,文房四宝一套,及乾元殿太监一名。” 裴清殊刚开始还只当皇帝是给他送礼的,没想到最后一句……竟是送给了他一个大活人! 其他人听了,心中的惊讶只比他多,不比他少上分毫。 要说这些礼物都只是寻常,对比皇帝以往给别人的赏赐,甚至有些少。可丽嫔和信贵人她们惊讶的是,皇帝竟然会赏给裴清殊一个御前太监。 要知道在以往的皇子里头,不管是皇帝的长子还是嫡子,甚至是被公认为最聪明的六皇子,都从来没有得到过这种待遇。 果然……俪妃的儿子,还是不一样的么? 淑妃心里想的,却和她们略有不同。今日皇帝又是让四皇子来教裴清殊认字,又是赏他太监的,难道是在嫌弃她没有照顾好孩子吗? 压着火接了圣旨之后,淑妃连自己屋里都不想回,就想直接冲去乾元殿,找皇帝问个明白。 禄康安是个人精,看出淑妃心里好像不高兴了,连忙拦住她道:“淑妃娘娘这是要往哪里去?” 淑妃语调有些扭曲地说:“皇上赏了殊儿这么多东西,本宫心里头感激得很,自然是去替殊儿谢恩的。” 丽嫔看出些端倪,想要留下来看热闹。谁知道信贵人一直拉着她的衣袖,给她使眼色。 丽嫔装作没看懂的样子,推了信贵人一把:“哎呀你总拉我做什么,你要回屋就自己先回去。” 信贵人无奈,只得自个儿先走了。 丽嫔正想看看禄大总管和淑妃两个要怎么斗法,就见淑妃突然转过头来,朝她骂道:“多事的东西,这里和你有什么干系,还不快滚!” 热闹没看成,还被淑妃当成撒气筒当众骂了一句,丽嫔又羞又气,涨得脸色通红,却也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走了。 “殊儿,你也先回屋去。”淑妃说着,给玉栏使了个眼色。玉栏会意,连忙把裴清殊抱了起来,迅速离开“战场”。玉岫则引着那几个呈着礼物的太监进屋。 闲杂人等避开之后,禄康安说话就方便多了:“娘娘,打从您进王府那天起,奴才就和您认识了。说句没脸没皮的话,奴才和娘娘,也算是认识十几年的故交了。以奴才对娘娘的了解,娘娘现在这架势若是去了乾元殿,恐怕不是向皇上谢恩的吧?” 淑妃冷哼一声,干脆直言:“禄公公,都说后母难当,以前我还不信!现在本宫才知道,这叫什么一个什么滋味!这些日子,本宫对殊儿尽心尽力,什么好吃的好玩儿的都先紧着给他,连令仪都吃味,觉得我偏心她弟弟了。皇上倒好,非年非节的,不过昨儿个见了一面,就当着旁人的面送这些个东西,还送个大活人过来压着。他要是对我有什么不满意的,直接说出来就是了。你说说看,这不是在打我的脸是什么?” 禄康安见她朝着自己滔滔不绝地抱怨了一大通,不但不着急,心里反而轻松了不少。淑妃憋着的这股火,好歹是朝他发出来了,没有对着皇帝一通乱吼,不然事情只会变得更加麻烦。 “淑妃娘娘,您消消气,听奴才说两句话。这一回呀,您实在是多心了。皇上昨儿个见了小皇子,就跟奴才夸淑妃娘娘把这孩子养得好。只是淑妃娘娘这里什么都不缺,赏赐娘娘寻常的金银珠宝,倒是显得俗气了。所以皇上亲自画了图纸,叫内务司打造了一根点翠嵌珠凤凰步摇。只是需要耗费些功夫才能做好,皇上打算过几日亲自送给您了。” 淑妃听了这话,心里才舒服一些:“公公此话当真?” 禄康安啧了一声:“我的娘娘诶,您就是借奴才一百个胆子,奴才也不敢假传圣旨啊!” “可是,凤凰……”淑妃抿着嘴,浅浅一笑,“那不是皇后娘娘才能用的东西么。” “正因如此,才显得出娘娘您的尊贵嘛。左右这是御赐的东西,您就是戴了,皇后娘娘也说不着什么的。” 淑妃心里有数,只要皇后还在一天,这带有凤凰式样的首饰,她就是有,也只能在自个儿宫里戴着,不便出去招摇。不过不管怎么说,皇帝能有这个心,实属难得。 禄康安趁机再劝:“皇上赏赐十二皇子东西也好,送人也罢,这都是给十二殿下的体面,也是给娘娘您的体面。娘娘可不要糊涂了,到乾元殿去闹,辜负了陛下的一片心意。” 淑妃叹了口气,疲倦地说:“罢了,是本宫想岔了,给公公添麻烦了。今日的事情,还请公公为本宫保密,在圣上面前就不要提了。”说着看了玉盘一眼。 玉盘会意,连忙请禄康安去花厅喝茶打赏。 禄康安在宫中地位超然,一般的妃嫔打赏的东西,他都不怎么看得上,这几年已经很少收了。不过淑妃荷包丰厚,送的东西也精巧,禄康安很少拒绝。这一回他就更不能不要,省得淑妃心里不踏实。 禄大总管收礼的同时,琼华宫的另一端,裴清殊正和新来的太监福贵面面相觑。 昨天他与裴清殊有过“一背之缘”,不过两人从头到尾都没说过什么话。福贵不是那种油嘴滑舌的太监,看起来人挺老实的,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从身份上来说,福贵是御前送来的人。年纪比小德子、小悦子他们大上好些,理应要做他这里的管事的。 只是这么个老实性子,能立的起来么? 裴清殊有点替他担心。 皇帝话说的好听,可淑妃打的是什么算盘,皇后心里一清二楚。 她没什么好气地说:“瞧皇上的意思,是打算答应了?您可别忘了俪妃当年是因为什么进的冷宫。当初臣妾就说过了,这十二皇子来历不明,不能计入玉牒,可您偏不听……” 若不是有求于皇后,皇帝真想和她大吵一架。这朱氏的肚量也太小了,言语之间丝毫没有国母的气度。若不是当年是先帝亲自指婚,他怎么都不会想要娶朱氏这样的女人做正妻。 “朕也和你说过了,十二皇子定是朕的儿子无疑。你若不想抚养他,自有淑妃代劳。明儿你就通知内务司一声,以后十二皇子的吃穿用度,与其他皇子无异。” 165.身孕 订阅不足50%需要等待72小时,补订足比例即可看到最新更新。  淑妃让人准备的是一张海棠雕花围起来的拔步床, 有门有盖, 看起来跟一座小房子一样。裴清殊以前没住过这么精致的大床, 不免有几分不惯, 小声同孙妈妈讲:“妈妈, 这床怎么像个棺材一样,我害怕……” “呸呸呸,”孙妈妈连忙朝旁边吐了三声,低声道:“殿下莫要说这种话,怪不吉利的。这叫八步床, 里面还有格子, 可以放好些东西,宽敞的很呢。” 玉盘在一旁听了,不禁笑道:“妈妈懂的倒是多, 看来是见过世面的。” 孙妈妈忙道:“不敢不敢,叫姑娘笑话了。” 看完卧房,淑妃又领着裴清殊去右边的书房看了眼, 便先走了。 “本宫回去换件常服, 你也换件衣裳, 就来正殿用膳吧。” 裴清殊应了,由着新分给他的宫女玉栏帮他换衣裳。 相比起有些盛气凌人的玉盘, 玉栏看上去年纪小些, 为人也和善许多。见裴清殊话不多, 玉栏便主动介绍起自己来:“奴婢今年十六岁, 进宫有五年了。早先在家时,有个弟弟同殿下差不多大。想是因着这个,淑妃娘娘才叫奴婢来伺候殿下。” 裴清殊抬起眼睛,用稚嫩的童音问她:“你弟弟也五岁吗?” 玉栏一听就笑了:“回殿下的话,奴婢的弟弟五年前五岁,现在已经有十岁啦。” 裴清殊“喔”了一声,忍不住有点儿脸红。要装小孩,可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啊。 换好衣服后,裴清殊便牵着孙妈妈的手,跟着玉栏一道往淑妃所在的正殿走去。 玉栏赞赏地说:“殿下已经不用抱啦?敦嫔娘娘所出的十殿下,现今都六岁多了,还要人抱呢。” 孙妈妈与有荣焉似的,笑呵呵地说:“咱们殿下懂事早,能自个儿走,就不叫人抱着,别提有多心疼咱们呢。” 玉栏笑了笑,伸出手臂给他们瞧:“枉费奴婢这三天来一直抢着帮小厨房搬西瓜呢,看来这臂力是白练啦。” 主仆几人有说有笑地来到正殿,裴清殊到时,淑妃正在由宫女伺候着净手。 “好孩子,快过来。”淑妃上上下下地打量了裴清殊几眼,发现他只是换上一身普通的牙白色杭绸常服,整个人的气质便显得尊贵了许多,不禁笑道:“果真是佛靠金装,人靠衣装。瞧瞧咱们十二殿下,一把那身粗布衣裳换下,就跟那画中的人儿一样。” 玉盘笑着附和道:“这还不是沾了娘娘的尊贵气儿么。这还只是成衣呢,等过两日尚衣局的人来给殿下量尺寸,到时候做了合身的衣服,才叫美呢。” 淑妃斜她一眼道:“还等过两日做什么,明儿个便叫尚衣局的人来!成衣哪有量体裁衣来的舒服?” “娘娘说的是,是奴婢糊涂了。”玉盘真没想到,自家主子明知这十二皇子可能养不长,竟还这般用心。如若不知内情,还当裴清殊是她的亲儿子呢。 裴清殊学着淑妃刚才的样子,把手放在水盆里,上下翻了翻,再用宫人递上来的布巾擦了擦手。然后在宫人的引导下,被孙妈妈抱到属于他的位置上。 淑妃看着他笑道:“你二姐姐今日在慧曜楼用饭,不回来同咱们一道用了,不然才叫热闹呢。” 裴清殊点点头,下意识地往桌面上扫了一眼。桌上大约摆着十几道菜,有荤有素,颜色搭配得极好。荤的有西湖醋鱼、板栗鸡、香酥鸭等,素的有莼菜羹、玫瑰豆腐等等,都是些小孩子爱吃还咬的动的菜。 裴清殊啃了大半个月的干馒头,吃了大半个月的清粥小菜,这会儿冷不丁看到这么多菜,哪怕许多菜都只是家常做法,还是让他胃口大开,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殿下,您先喝碗汤垫垫吧。”玉栏知道冷宫那地方恐怕吃不到什么好吃的,怕裴清殊突然之间吃了太多油水,胃口会受不住,所以先给他盛了碗汤。 裴清殊下意识地伸手要接过,却被玉栏躲开了:“殿下这是做什么,让奴婢来喂您就好了。” 淑妃也说:“怎么了,可是玉栏笨手笨脚,用的不习惯?” 裴清殊无奈了,只能摇摇头,由着玉栏一口一口地喂他。 以前在冷宫里的时候,总共也没两个菜,所以裴清殊自己就能动手吃。现在菜多了,难免有够不到的地方。身为主子,裴清殊当然不能站起来够菜,全程都是由一个叫小德子的小太监瞧着他的眼色帮忙布菜。 裴清殊越看越觉得神奇,这小德子就跟他肚子里的蛔虫似的,他想吃哪道菜,只要瞄上一眼,还什么都没说呢,小德子就会跑去给他夹。一顿饭下来,主仆之间好像已经构成了某种默契。吃到最后的时候,还没等裴清殊有所表示,小德子便已经主动给他夹了他想吃的菜,不愧是在宫里头摸爬滚打,看人眼色长大的。 这一顿饭,裴清殊只吃了七八分饱,就说自己吃好了。淑妃也没多言,用过饭,稍留了裴清殊坐一会儿,就叫他回去了。 临走前,淑妃拉着裴清殊的手说:“有什么不习惯的,甭憋在心里,同本宫说便是。若缺了短了什么,只管找你玉盘姐姐要。” 裴清殊点点头,却听玉盘笑道:“奴婢今年都二十了,哪还好意思让殿下叫一声姐姐。” 淑妃轻哼一声,笑道:“你这蹄子,当本宫看不出来,你是想诓人家叫你姑姑呢。本宫偏不依,就让殊儿跟着令仪叫你姐姐,你又如何?” 玉盘好笑道:“姐姐便姐姐,奴婢有什么不乐意的,左右殿下叫什么,都是奴婢占足了便宜。” 淑妃摇头,无奈地笑:“瞧你这泼辣性子,半点都不肯吃亏的,回头本宫还怎么给你找婆家呀?” 提起婆家二字,玉盘终于如其他姑娘一般羞红了脸:“娘娘说什么呢,奴婢都这么大了,还找什么婆家,留在宫里一辈子伺候娘娘便是了。” “你要留,我还不要呢!”淑妃玩笑了一句之后,转过头对裴清殊说:“好了,不耽误你休息了。刚来新地方,肯定好多不习惯的,快回你房间看看吧。明儿早上不必急着起,睡到什么时候算什么时候,歇上两天,习惯了再说旁的。” 裴清殊道了谢,便告退回房。 回屋之后,天色刚刚暗下。因着裴清殊年纪小,又刚病过一场,玉栏便问:“殿下可要安歇了?” 裴清殊摇摇头道:“把娘娘分给我的下人都叫来,认认人吧。” 玉栏应了一声,叫人去了。 孙妈妈趁机凑到裴清殊耳边,低声道:“这玉栏姑娘倒是个好性子,不过那玉盘姑娘恐怕不是个好相与的。说是个宫女,瞧着竟像个主子,比起富贵人家的小姐都不遑多让呢。” 裴清殊却不怵她:“怕什么,我们不得罪她就是了。” 玉盘在琼华宫的地位虽高,可说到底不过是个宫女,靠淑妃的脸面活着的。裴清殊再怎么落魄,也是个皇子,他不能把姿态放得太低了,不然只会更加让人瞧不起。 说话间的功夫,玉栏便领着人回来了。 下午裴清殊刚进门时,只顾着看新屋子了,倒没注意这些下人。这会儿呼呼啦啦地跪了一大屋子,裴清殊才当真有了点儿做“主子”的感觉。 下人们请完安后,由玉栏一一向他介绍,被点了名字的人再站出来单独问安,在裴清殊面前混个脸熟。 一通介绍之后,裴清殊数了数,他现在有两个一等宫女,四个二等宫女,四个三等宫女。两个贴身伺候的太监,四个粗使太监。此外还有四个尚未上岗的轿夫,和四个粗使婆子。加上孙妈妈,竟有二十五人之多。 玉栏向他解释道:“淑妃娘娘想着,冷宫里没有太监贴身伺候,怕殿下不习惯,所以现在伺候的宫女多些。这也是殿下年纪还小的缘故。等殿下进学了,内务司应当还会再送些太监过来,方便殿下使唤。” 裴清殊点点头,对于这样的安排比较满意。他现在虽是个男子,可还是没办法完全习惯让太监贴身服侍自己。宫女的话,就没什么抵触心理了。 除了玉栏之外,另一个一等宫女名叫玉岫。相比于姿容平平的玉栏,玉岫就要漂亮许多。玉岫看起来没有玉栏那么热络,对于裴清殊这个新主子,既不贴着,也不失礼,感觉就是淡淡的。 另外那些二等、三等宫女,裴清殊一时实在记不得名字,只得作罢,留着以后慢慢认。 两个贴身伺候的小太监,裴清殊倒是都记住了。一个是刚才帮他布菜的小德子,已经在裴清殊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另一个叫小悦子,比小德子小两岁,今年才十岁,脸上瞧着还稚气未脱呢,就已经对宫里的情况十分了解,能够独当一面了。 166.前线 订阅不足50%需要等待72小时,补订足比例即可看到最新更新。  若不是有求于皇后, 皇帝真想和她大吵一架。这朱氏的肚量也太小了, 言语之间丝毫没有国母的气度。若不是当年是先帝亲自指婚,他怎么都不会想要娶朱氏这样的女人做正妻。 “朕也和你说过了, 十二皇子定是朕的儿子无疑。你若不想抚养他, 自有淑妃代劳。明儿你就通知内务司一声,以后十二皇子的吃穿用度,与其他皇子无异。” 说完皇帝便闭上眼睛装睡, 不给皇后任何反驳的空间。皇后恨恨地瞪了他一眼,却又拿皇帝无可奈何,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答应了。 后宫里的消息向来传播得极快,第二天傍晚,几乎是整个后宫的人都知道了淑妃要代养十二皇子的消息。 淑妃盼儿子盼了这么多年, 一时之间喜不自胜,当真是一刻钟的功夫都坐不住,已经开始为裴清殊布置房间了。 荣贵妃来看她时, 忍不住直摇头:“妹妹, 你且坐下,我有几句话要同你说。” 淑妃正忙着选给裴清殊喝水的茶杯,听荣贵妃这么说便笑吟吟地道:“姐姐说就是了, 我听着呢。” 荣贵妃无奈地叹了口气:“妹妹,你可别高兴的太早了。我过来就是告诉你, 让你心里有个数的。” “什么数儿?” “皇上只说让你代为照顾十二皇子, 可没让宗正寺那边改玉牒, 把十二皇子记在你的名下。” 说白了,不改玉牒,就意味着淑妃是在帮别人养孩子。搞不好,将来竹篮打水一场空,什么好处都捞不到。 淑妃脸上的笑容渐渐收起,眉心微蹙:“果然……如姐姐所说,皇上还是惦记着俪妃。恐怕他迟早都会让俪妃出来的吧!” 荣贵妃不忍心伤害她,可还是诚实地点了点头。 淑妃将手里的帕子一摔,不高兴地说:“那还有什么意思了!迟早也不是我的,我养来做什么!姐姐是个通透人儿,怎么也不拦着我点儿,眼睁睁地看着我做傻事呢?” 荣贵妃看着她,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思:“你这妮子,聪明也是你,糊涂也是你!我早就想过了,抚养十二皇子,对你百利而无一害。只要你把十二皇子给养好了,皇上和俪妃哪个不感激你?都说生恩不及养恩,你只管好好对这孩子,只要他跟你亲,将来他若是出息了,还能不照应令仪这个姐姐?” 淑妃默然思索了一阵儿,缓缓点头:“姐姐说的有道理,是妹妹狭隘了。” 荣贵妃理解地说:“我知道你想要自己的儿子,可这不是条件不允许吗?你放心,就算将来这十二皇子是个狼心狗肺,不知好歹的,还有四皇子给咱们养老送终呢。” 淑妃心中又酸涩又感动,只能握住荣贵妃的手含泪点头。 淑妃行事风风火火,办事效率很高。短短三日的功夫,给裴清殊的房间和下人就全都准备好了。 寒香殿这边早就得了信儿,知道今天淑妃要来接裴清殊走。恩嫔已经提前抹了好几天的眼泪了。到了正日子这天,恩嫔的眼圈虽然还是红红的,却已经哭不出来了。 冷宫里的几个女人早就商量好了,孙妈妈是裴清殊的奶妈,肯定要跟他一起走。 按照俪妃的意思,是想让绿袖也跟着一块儿去的。可是绿袖坚持要留下来继续伺候她。俪妃知晓绿袖是个倔强的性子,也就没再强逼她。 裴清殊没什么行李可收拾的,别说玩具了,就连一件像样的衣服,她们都拿不出来。 临走的时候,恩嫔送了他一块贴身戴着的玉佩,俪妃送了他一只羊毫笔,绿袖送了他一个自己绣的小荷包,这边是裴清殊的全部家当了。 淑妃来的时候,就见恩嫔正拉着裴清殊,不停地嘱咐着。什么出去之后,要好好学规矩,听淑妃娘娘的话啦。好好读书,不要惦记她们之类的啦。裴清殊小小年纪,不知道听懂了没有,倒也不嫌烦,只是一个劲地点头,瞧着乖巧极了。 淑妃笑了笑,上前对俪妃道:“好话赖话都要叫恩嫔说尽了,俪妃可有什么要对十二皇子说的?” 俪妃神色平静地看向裴清殊,淡淡地说:“我不求你大富大贵,只愿你健康平安。以后,就把在这里的生活忘了吧。” 裴清殊心中一涩,有种说不出来的伤感。他觉得俪妃还是爱这个儿子的,只是她爱的方式,与一般的母亲不同而已。 先前他一直以为俪妃心里有别人,所以才会被打入冷宫。现在他知道了,心里有别人的是恩嫔。从始至终俪妃所求的,不过自由二字而已,可她这辈子恐怕是难以得到了。 俪妃说完,便不再去看裴清殊,而是端端正正地向淑妃行了一个万福礼:“以后,就劳烦您照顾好这孩子了。” 俪妃向来倨傲,淑妃原本是不怎么喜欢她的。不过见此时的俪妃如此谦卑,淑妃只觉心中畅快无比。 当着裴清殊的面,她当然不会为难俪妃,连忙亲手将人扶起。 “妹妹放心,我定视殊儿为己出。”说完,淑妃轻轻拍了拍俪妃的手,带着裴清殊走了。 恩嫔絮絮叨叨的耽误了些功夫,离开寒香殿时,夕阳渐斜,已是日暮时分。 裴清殊拉着孙妈妈的手,一步一步向殿外走去。 走到门口拐角处时,他实在没忍住,回头看了俪妃她们最后一眼。 夕阳将她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显得有些不真实。 裴清殊一晃神儿的功夫,那几道影子便乱了,少了其中最窈窕的那一个。 他知道,最先转身的那个人,是俪妃。 出了寒香殿之后,裴清殊还来不及胡思乱想,淑妃便执着他的手,坐上了淑妃的肩舆。 裴清殊上辈子是个平头百姓,这辈子是个冷宫皇子,所以无论是这一世还是上一世,这都是他第一次乘坐后妃的肩舆。 淑妃知晓裴清殊自小在冷宫长大,没见过什么世面。见他眼露好奇,便主动解释:“宫中贵嫔以上的妃嫔,即为一宫主位,出入可乘肩舆。这是夏日乘坐的便舆,等天冷了,就要坐轿舆,上头就会施幰了。” 裴清殊听了个大概,乖巧地点点头。 淑妃见他这副惹人喜爱的样子,忍不住用手轻轻摸了摸他的脑袋。 “按说皇子出入也可乘肩舆,只是内务司才得了信儿,知道你要出来,免不得要费上几日功夫制辇。左右你出门时也有本宫陪着,先坐本宫这一抬便是了。” 裴清殊应下:“是,淑妃娘娘。” 淑妃的宫女玉盘听了,忍不住提醒道:“十二殿下现在是娘娘的养子,该改口叫母妃了。” 裴清殊愣了愣,有些为难地看了淑妃一眼。 好在淑妃并不介意,还很善解人意地说:“急什么,小孩子怕生,一时半会儿改不过来,也是有的。来日方长,慢慢儿来便是了。” 裴清殊扬起头,朝淑妃感激地笑了笑,喜得淑妃眉开眼笑。 去琼华宫的路上,淑妃就给他介绍起琼华宫的情况。 淑妃是琼华宫的主位娘娘,住在正殿,自不必提。除此之外,东侧殿住着丽嫔,西配殿里住着四公主的生母信贵人。 “丽嫔是个讨人嫌的,你少搭理她就是了。信贵人倒是个老实的。不过你四姐姐才被挪去慧曜楼没几天,她这几日正难过着呢。” 按照大齐皇室的规矩,皇子满五岁,就要从母妃的寝宫中搬出来,和兄弟们统一居住在庆宁宫内,学习读书、骑射。公主满六岁,则要搬入慧曜楼,学习礼仪和女工。 裴清殊腊月就满五岁了,所以他说是让淑妃代养,实际上能和淑妃同住的时间,也就不过半年的功夫而已。 宫中的轿夫大多是长年累月做这行的太监,个个身强力壮。连续走了小半个时辰的功夫,都看不出他们有半点儿倦意。 稳稳当当地下了肩舆之后,裴清殊被淑妃拉着,步入琼华宫。 身为大齐第一世家傅家的女儿,淑妃的嫁妆十分丰厚。即使恩宠早已不及当年,琼华宫中仍旧是一派富丽堂皇的景象。 裴清殊这个刚从冷宫里放出来的小家伙,就好像乡巴佬进城一样,差点被眼前的富贵景象迷花了眼。好在大人的心智一直提醒着他,把嘴巴闭上,不要太丢人现眼,这才没有出什么洋相。 淑妃看着这孩子,当真是越看越喜欢。虽说裴清殊从小在那样一个地方长大,可他看起来不卑不亢,既不认生,也不粗野,小小年纪就有这份气度,着实难得。 167.出征 订阅不足50%需要等待72小时,补订足比例即可看到最新更新。  在座的皇子之中, 属七皇子最爱画。看到裴清殊的作品之后, 七皇子盯着看了好一会儿, 忍不住赞道:“妙,真是妙!十二弟的笔法虽然还不成熟,但是他太会抓人的特点了。我还是头一回看到有人这样作画的!” 裴清殊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也是跟母妃学的。” 这话半真半假,倒也算不得扯谎。民间早有这种画法, 裴清殊原来就会。 不过俪妃也的确画过这种画。 在裴清殊知道俪妃是个写话本的作者之后,曾经偷偷看过她的手稿, 上面就有很多这种小像。俪妃当他不认字,也没管他,就由着裴清殊看了。 真要追究起来,也露不出什么马脚。 七皇子听了,佩服地说:“不管怎么样, 十二弟真是天赋异禀。还未正式入学, 握笔的姿势就很端正了。我在你这个年纪, 画的可全是鬼画符。” 五皇子好笑地说:“你还好意思说呢,刚搬进庆华宫那会儿, 你到处乱画,还不承认!害得我们一起被教养姑姑罚。” 七皇子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装作没听见的样子,转过头对裴清殊道:“说起庆华宫, 十二弟你什么时候才能搬进来啊!到时候咱们一块玩儿呗!” 裴清殊笑道:“腊月就到岁数了, 不过赶上年关, 不知道母妃会不会留我过了年再走。” 几人听他已经改口叫淑妃母妃,心中都各有想法,不过只有九皇子口无遮拦地说了出来:“左一个母妃,右一个母妃,都不知你说的是谁了。” “养母也好,生母也罢,都是我的母妃。不过我现在是住在琼华宫的,我指的是哪位母妃,应该很明显吧。”裴清殊一本正经地说到这里,忽而狡黠地一笑。不过这种神情转瞬即逝,他很快就变成了一副老实巴交、为兄长担忧的样子,“九皇兄要是连这都听不出来,读起书来岂不是很费脑筋么?” 七皇子听了这话,忍不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九皇子气急败坏地直跺脚:“你胡说什么,我功课好着呢,先生都经常夸我的!” 裴清殊淡定地说:“噢,那就好那就好。殊儿没看出来,皇兄别跟我一般见识。” “你!”九皇子向来自负,觉得自己文采过人。这会儿听裴清殊说什么“没看出来”,简直就是对他赤-裸裸的讽刺。可偏生裴清殊年纪小,又是一副乖巧可人的样子,九皇子还什么责怪的话都说不出来,真是憋了一肚子的气没处发。 好在就在这时,正殿里来了个小宫女,叫他们去花厅用膳。 这么一打岔之后,九皇子脸上的热度消退了些,也顾不上再针对裴清殊了。 裴清殊没想到,他和七皇子还挺聊得来。两人一路说笑,倒也自在。 因为荣贵妃不打算给四皇子大办生日宴的缘故,今日宝慈宫只给他们几个皇子安排了一桌酒席。成妃和丽嫔她们送完了礼,坐了一会儿就回去了。庆嫔识趣,也适时地告退,让荣贵妃和淑妃姐妹两个单独谈天。 闲杂人等一走,淑妃便站起身,拜谢荣贵妃。 荣贵妃见了,连忙扶起她,一脸惊讶地道:“妹妹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多谢姐姐教我,让我主动接济俪妃。现今殊儿不用再挂心她了,对我的恩情也更加感激,还改口叫我母妃了,这都是多亏了姐姐的好法子啊!” 荣贵妃笑道:“我还当你要说什么,原来是这事儿。我不过是动动嘴皮子罢了,真正出钱出力的,还不是你么?” 淑妃一脸幸福地说:“嗨,这点钱算什么。要不是姐姐,就我这个笨脑子,还不知道要用多久才能让殊儿叫我母妃。这下我总算是放心了,晚上都能睡一个踏实觉了。” 姐妹俩欢欢喜喜地用过一顿饭,到了午歇的时间,淑妃就领着裴清殊回去了。 裴清殊这一上午打起精神,应付了这么多人,早已经累坏了。回去的路上,他就靠在淑妃身上,闭上眼睛小憩。淑妃把他搂在怀里,轻柔地拍着他的手臂。 裴清殊不知不觉地睡着了,迷迷糊糊地叫了一声“娘”。 淑妃听了,脸上的笑容愈发慈爱起来。 按照宫规,每个月的初一和十五,所有后妃都要去坤仪宫中给皇后请安。不过这个月的十五赶上了中元节,后宫众人要去祭祖。于是皇后便让人通知六宫,将这个月的问安改在了十四。 七月十四这天一大早,天儿还没亮呢,琼华宫里便上了灯。淑妃起的就已经很早了,可丽嫔和信贵人她们起的更早。因为身为低位妃嫔,她们不能叫主位娘娘等,必须先去正殿候着淑妃。 裴清殊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听见外头有响动。不过淑妃昨晚已经提前和他交待过了,裴清殊就没当回事,翻了个身继续睡,比平日起身的时间晚了足足两刻钟才起来。 因为今早淑妃不在,裴清殊本想着洗漱完之后,就在自己屋里头用膳的。没想到他刚洗完脸,还穿着中衣呢,令仪就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 “你这懒蛋,都什么时辰了才起!”令仪向来不知道客气二字是怎么写的,“赶紧来正殿用早膳,我都快饿晕了!” “这么点事情,皇姐随手打发个人来就是了,何必亲自跑一趟呢。”裴清殊笑嘻嘻地凑过去说:“怎么,皇姐这么关心我呀?” “呸,你个小没正经的,赶紧把衣服换了。真是的,头发还没梳呢,披头散发的像什么样子。” 自打乞巧节宴会之后,二公主对裴清殊的态度就好了一些,姐弟之间也亲近了不少。现在她对裴清殊虽然还是没什么好气,不过已经不会像刚开始一样充满敌意了。 “皇姐用点儿点心垫垫,我一会儿就来。”他没想到令仪会来,是他起来晚了,却叫令仪饿肚子,裴清殊心里还挺过意不去的。 “还用你说,”令仪不客气地在张鼓腿彭牙圆桌旁坐了,对玉栏吩咐道:“快去把你们这儿最好吃的点心给本公主拿过来,可不许藏私。” 玉栏忙笑着应了。 裴清殊让孙妈妈把他的头发像平日里那样束了两个髻,又让玉岫帮着换了身衣服,就出来对令仪说道:“我换好了,皇姐咱们走吧?” 谁知令仪没有立即应声,而是皱着眉头,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 裴清殊察觉到不对劲,忙问:“皇姐你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令仪面上浮现出不正常的潮红,却是倔强地摇了摇头:“我没事,咱们走——” 她搭着丫鬟的手就要站起来,可是就在她起身的那一瞬间,令仪的脸色忽然变得更难看了,甚至发出一声惊呼。 “皇姐,你……” 你是不是来癸水了? 裴清殊刚才看到她捂着肚子时就在疑心了,只是不好直接问。 “你住嘴,不要你管!” 令仪只有十一二岁,对女子的事情还不是很懂,这次是她初回有这样的感觉,所以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不过她身边的丫头可不是傻子,连忙让玉栏玉岫她们带着裴清殊避开,扶着令仪到净房去了。 裴清殊留在屋里,略感尴尬。 没想到他竟然会遇到这种事。偏偏是淑妃不在的时候,偏偏是令仪在他房里的时候,可真是巧了。 不过这倒是提醒了裴清殊——他之前总感觉自己少了点什么东西,可是一时还想不起来。现在看到令仪的样子他才想起来,原来做男人不用来癸水! 简直太轻松、太爽快了! 不过,作为一个曾经被月信折磨过好几年的人,裴清殊很道德地在令仪出来之前把自己脸上的笑意收了起来,一脸关心地对着令仪装傻:“皇姐你没事吧?要不要传太医呀?” “传个鬼呀!”令仪红着脸,娇蛮地说:“我回去了,早膳你自己用吧!” 目送着令仪离开之后,裴清殊小人得志,坏心眼地问一旁的玉栏:“玉栏姐姐,皇姐她到底怎么了呀,不传太医真的没关系么?” 玉栏闻言也红了脸说:“没关系,真的没关系的。这事儿殿下可千万不要同外人提起,就当不知道公主不舒服的事儿,知道了么?” “喔。”裴清殊适可而止,没有再问为什么,不然玉栏她们的脸上恐怕也要起火了。 回宫的路上两人顺路,荣贵妃不介意尊卑问题,与淑妃并肩而行。 淑妃现在满心想着早点回宫去,说不定还能和令仪见上一面,和两个儿女一起说说话。荣贵妃却并不急着回去,而是一脸凝重地想着刚才的事情:“妹妹,你说我和全妃都是贵妃,为什么皇后总是向着她呢?” 淑妃奇怪地说:“皇后如何就向着全贵妃了?我不觉得啊。” “就拿协理后宫这件事来说吧,皇后让我操办的,是只有后妃和公主才能参加的乞巧节宴会。可是交给全妃的,却是所有宗亲命妇都要参与的中元节家宴,这分量能一样么?” 淑妃想了想,荣贵妃说的是有点道理,可是操这么多闲心干嘛?她就不理解荣贵妃,为什么一定要往自己身上揽这么多操心的活计。 168.死战 订阅不足50%需要等待72小时, 补订足比例即可看到最新更新。  第四章淑妃 绰绰灯影中, 俪妃面色微沉, 语气颇为不悦:“过去的事情, 姐姐就不要再提了。事已至此,你我还能如何?” 恩嫔心中早已有了主意,听俪妃这么一说,便低声开口:“既然妹妹不想离开冷宫,不如为殊儿择一个膝下无子的养母。殊儿年幼, 还是个皇子。想收养殊儿的妃嫔,应当大有人在。” 俪妃一怔, 没想到恩嫔竟然提出了这么个办法。 “姐姐舍得这孩子吗?” 虽说生下裴清殊的是俪妃, 可恩嫔这个姨母与裴清殊亲如母子,关系甚至比俪妃这个生母还要近些。 恩嫔用帕子按了按眼角:“不舍得, 又有什么办法呢。妹妹, 这孩子太可怜了,咱们不能就让他这么被关下去……” 俪妃默然,隔了很久才开口:“姐姐就不怕殊儿出去之后,被皇帝……” “不会的。”恩嫔摇摇头说:“殊儿虽说长得像妹妹多些, 可与陛下也有几分相像。以前陛下疑心, 是因为没见过这孩子。只要他与殊儿多些接触,陛下就应当明白这孩子是他的了。” 俪妃长长一叹,揉着额角问:“姐姐心里可是已有人选了?” 恩嫔双眸一亮, 知道俪妃这是松口了, 忙道:“人选说不上, 只是心里想着,总要给殊儿找个妥帖点的去处才是。皇后虽是正宫,可她自己膝下有子,我怕殊儿去了受委屈。荣、全两个贵妃亦然。再往下数……便是淑妃了。” “淑妃?”俪妃反问一声,思索起来。 淑妃是当今天子龙潜时就进了王府的老人儿了。在她还年轻的时候,淑妃也曾得宠过一段时间。 淑妃肚子还算争气,生下二公主之后没多久就又怀上了子嗣。只是没想到后来竟被她一向信任的纯妃所害,不仅滑了胎不说,以后还都不能再生育了。 虽说纯妃最后被幽禁,还得了失心疯,可淑妃心里的怨气还是难以平息。从那之后,她整个人都变得泼辣难缠起来,发起脾气时连皇帝都敢怼。皇帝心里对她有愧,对淑妃倒是颇为迁就。在俪妃入宫之前,淑妃是唯一一个膝下没有皇子的妃位。 “是啊,淑妃的脾气虽然爆了些,可她向来护短,人又不坏,还和荣贵妃交好,在宫中地位稳固。不仅如此,她还是出身名门傅氏的小姐,娘家实力雄厚。若她有意抚养殊儿,殊儿的未来就不用咱们操心了。” 俪妃见恩嫔这样为淑妃说起好话,不由酸酸道:“你对殊儿倒是上心。” 恩嫔尴尬地笑了一下:“再怎么说,我也是殊儿的姨母嘛……” 俪妃知道她也是为了裴清殊好,所以没再刺她,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天色不早了,姐姐先回去歇着吧。这事儿,容我再想想。” 恩嫔明白此事非同小可,俪妃一时不能下定决心也是正常的,便依言告辞离去。 恩嫔走后,绿袖进来伺候俪妃梳洗。等绿袖关上门出去之后,裴清殊知道俪妃就要过来了,不由紧张起来,翻了个身背对着母亲。 身后似乎静了静,就在裴清殊好奇,想要偷偷查看情况的时候,俪妃忽然开口了:“你还醒着吧。” 裴清殊吓了一跳,整个人的身子下意识地一颤。 没想到他偷听被发现,俪妃不仅不生气,反而一笑:“你这孩子,一点都不像我,胆子怎么这样小。” 裴清殊慢慢地转过身来,尴尬地笑笑,不知道说什么好。 “行了,我又没有怪罪你的意思。你也大了,这些事情,让你知道也无妨。回头要是真出去了,总得自己长个心眼,我可护不了你一辈子。” 裴清殊心想,可不是没护住吗?不然真正的裴清殊也不会烧死,他也不会以裴清殊的身份继续生活。 见裴清殊发呆不说话,俪妃也不介意,只是问他:“你姨母的话你都听到了,你愿意去淑妃那里生活吗?” 不等裴清殊回答,俪妃忽然笑了:“瞧我问的什么傻话,你能不想去吗……这冷宫里头除了我们几个再无他人,能有什么意思。” 裴清殊为难地看着她:“母妃……” 其实他还没有想好答案。 可方才问话的明明是俪妃,这会儿她却似不想听到裴清殊的回答一般,冷淡地打断他:“行了,时辰不早了,歇着吧。” 说罢便躺了下来,闭上眼睛。 裴清殊头一回和这个名义上的母亲一起睡觉,加上心事重重,不免翻来覆去,不知过了多久才终于睡着。 等他醒来的时候,俪妃已经不见了。 裴清殊感觉的到,俪妃心里已经有了决定。 不过让他有没想到的是,冷宫里的这几个女人,办事效率还挺高。 前不久才定下的计划,才隔了一日,她们便请来了淑妃。 淑妃是个如想象中一般雍容华贵的女子,即使处于盛夏,仍然穿着身胭脂色的百花穿蝶宫装,戴了一整套的赤金首饰。裴清殊见了,很想问候她一声:淑娘娘热否? “殊儿,快给淑妃娘娘行礼。”恩嫔见他只是呆呆傻傻地看着淑妃,不由心急地催促。 淑妃见了他,却抬起带着鎏金护甲的手,笑了起来:“罢了,不是说十二皇子的病才好吗?快过来坐。” 不是裴清殊失礼,而是男子的问安礼该怎么行他实在不清楚。又怕自己没行好,闹了笑话,到时候更加麻烦,所以只能装傻。 “让淑妃娘娘见笑了。”恩嫔十分不好意思地说道:“其实十二殿下是很聪明的,只是这冷宫里的境况您也都瞧见了……妾身几个妇道人家,只能省出口吃的,把十二殿下养大。旁的我们便是想给,也给不起呀!” 淑妃抿了抿唇,并不急于搭恩嫔的话,而是拉着裴清殊的手左瞧瞧,右瞧瞧。裴清殊被她瞧得有些不自在,好像自己是个被放在货摊上供人挑选的货物一样。 “这孩子生的倒是好,像俪妃一样,瞧着便叫人喜欢。”淑妃看了俪妃一眼,似笑非笑地说。 俪妃进冷宫前和淑妃关系平平,准确地说,俪妃和宫里的任何一个女人关系都很一般。如今虽是她有求于淑妃,可是以俪妃的性子,仍旧很难像恩嫔一样放下姿态,小心翼翼地讨好淑妃。 她直来直去惯了,也不和淑妃兜圈子去夸自家儿子有多好,而是直截了当地说:“淑妃娘娘若是当真喜欢殊儿,不若便把他接到身边抚养。” 淑妃来此之前,自然早已对俪妃和恩嫔的意思了然于胸。不过现在冷不丁地听到俪妃抛了一个直球过来,淑妃还是不由一怔:“俪妃当真舍得吗?” 俪妃直视着淑妃的眼睛,面无波澜,却字字惊心:“我若舍得,淑妃娘娘可敢要吗?” 恩嫔和孙妈妈等人闻言,不由提起心,吊起胆,生怕俪妃会惹恼了这位不好相与的淑妃。 可出乎他们意料的是,淑妃不仅没生气,反倒笑了:“你这是在激本宫吗?”淑妃摇摇头,笑容不停,“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俪妃不说话,只是定定地望着淑妃。 淑妃的笑容,终于渐渐地收了起来。 其实,身为四妃之中唯一一个没有儿子的女人,淑妃一直都很想领养一个皇子,只是苦于没有机会。 现在机会倒是有了,可俪妃的这个儿子,淑妃想要,却不大敢要。 当年俪妃是怎么进的冷宫,淑妃和后宫中的许多人一样并不清楚。可就看十二皇子出生后这几年,皇帝都没有要把他接出来的意思,就知道皇帝已经因为俪妃迁怒到了这个儿子身上。 淑妃是个聪明人,她知道这个十二皇子恐怕是个烫手山芋。领养裴清殊这件事情,是很有可能会触霉头的。 可是淑妃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见到裴清殊的第一眼,她就喜欢上了这个干净漂亮的小男孩儿。 思量许久之后,淑妃终于开口:“这件事情,就算本宫愿意,皇上和皇后娘娘也不一定会答应,所以本宫现在还不能给你什么承诺。” 俪妃淡淡地说:“我相信淑妃娘娘的能力。” 淑妃轻轻一笑,不置可否。 这俪妃倒是个聪明人,落在这地方,可惜了。 从冷宫回琼华宫的路上,淑妃的贴身大宫女玉盘凑近肩舆,低声禀报:“娘娘,定妃从前头过来了。” 淑妃眉头微微皱起,冷声道:“继续往前走,等定妃先停。” “是,娘娘。” 定妃是在俪妃入冷宫之后唯一生下皇子的后妃,近日风头正盛。她比淑妃小了整整十岁,就位列妃位,加上底下人捧的,不免有几分飘飘然,谁都不放在眼里。 路过淑妃的肩舆时,定妃并没有让人停下,而是对淑妃淡淡一笑,连个颔首礼都没行,就直接与她擦肩而过。 169.地震 订阅不足50%需要等待72小时, 补订足比例即可看到最新更新。 她抿抿唇,慢条斯理道:“不瞒皇上,这件事情, 就是俪妃先提的。” “怎么会?”皇帝下意识地反问了一句。 淑妃听了, 有点生气地说:“臣妾怎么敢欺君呢?您若不信, 找人去冷宫问上一问便是。臣妾膝下虽无皇子,可也干不出抢人家儿子这种事情!” 皇帝见她动气,连忙握住淑妃的手道:“瞧瞧你这脾气,朕又没说不信你!只是俪妃那性子, 朕再了解不过了, 她怎么会……” “臣妾问过恩嫔了, 说是因着十二皇子即将年满五岁, 怕在冷宫里头耽误了他开蒙,这才想到了让臣妾代为教养。” 皇帝想了想,心里头已经有些松动了, 却不好一口答应下来:“你行事向来妥帖,令仪被你教养的极好, 让十二皇子跟着你,朕自然是放心的。只是皇后是十二皇子的嫡母, 此事朕还要与她商议一番, 方可给你答复。” 淑妃忙道:“这是自然。” 淑妃走后,皇帝心中一直惦记着这事儿。傍晚禄康安来问他今晚想要临幸哪位妃嫔的时候, 皇帝想了想, 叹了口气:“去皇后那里吧。” 皇后朱氏是皇帝龙潜时的王妃, 先太子太师之女。按说朱氏与皇帝乃是少年夫妻,不说相亲相爱,起码应当互敬互重才是,可这对帝后却并非如此。 禄康安应了一声,要去通禀皇后之前,身形顿了一顿,迟疑地问向皇帝:“陛下可要在坤仪宫用晚膳?” 都这个时辰了,他去皇后那里,肯定要被问。 皇帝摇头道:“就在乾元殿用吧。告诉皇后,朕还有政事处理,晚些时候再过去。” 禄康安心知,当今天子虽说不算荒淫无道,但勤政爱民这几个字也用不到他身上去。皇帝这么说,无非是不想和皇后共处一室太久罢了。 用过晚膳,去坤仪宫之前,皇帝心血来潮,说要在宫中走走。 禄康安忙道:“陛下想去哪边散步,奴才这就着人去清路。” 皇帝抬手制止道:“不必了,朕就随意走走,不必声张。” 禄康安垂着眼皮应下,心中冒出一个大胆的猜测——淑妃说要抚养十二皇子,已经经过了俪妃的许可,但皇帝恐怕仍不放心。这所谓的随意走走,应当并非随意。 太阳向西偏移,被落日染红的天际,又逐渐暗去。 如同禄康安所料一般,皇帝果然径自朝冷宫的方向走去。 冷宫位于皇宫的最北端,从乾元殿到冷宫,距离并不算近。好在禄康安早有准备,让四个小太监抬了一座轻便的小辇跟在后面。等皇帝走累了,坐上龙辇后,并未开口直言要去哪里,可他仍旧来到了他想去的地方。禄康安伺候他数年,主仆之间的默契早已达成,根本无需多言。 冷宫只是一个通俗意义上的称呼,事实上这座建筑名叫寒香殿。因为位置偏远,年久失修,才被用来囚禁犯了错事的妃嫔。 皇帝站在寒香殿外,看着那块破破烂烂的牌匾,心里头一阵酸涩:“不知不觉,就到了这儿了。既然来了,就叫俪妃出来见见罢。” 禄康安连忙答应,打发了个机灵的小太监入内传话。 其实这几年来,皇帝来过寒香殿许多次。刚开始的时候,皇帝还总进去,可都被俪妃冷着脸赶了出来。皇帝再喜欢俪妃,也是天子,也是男人。被驳的次数多了,只好过门而不入,顶多请俪妃出来一见。就算是这样,十次里也有七八次会吃闭门羹。 不过今日,皇帝知道,俪妃一定会见他的。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俪妃便从寒香殿中走了出来。她垂着眼睛,面无表情地向皇帝行礼。 俪妃生来肤白胜雪,即使脂粉未施,身着荆钗素裙,仍旧貌若天仙,令人移不开眼。 皇帝一见她,便免不得有些激动:“恨月,你终于肯见朕了!朕瞧你似乎清瘦了些,可是前些日子殊儿生病所累?” 提起儿子生病的事,俪妃就没有什么好脸色,不无讽刺地说:“劳圣上挂心。多亏圣恩浩荡,把守寒香殿的内侍还算仁善。殊儿的奶妈使了些银子,磕了几个响头,也就肯帮孩子找些药材过来了。” 她说得云淡风轻,皇帝听得却是心惊肉跳:“什么,竟还有这种事?这些天杀的奴才,殊儿是皇子,生病了差他们跑个腿,不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吗,竟还敢为难你们,朕这就……” 俪妃冷笑道:“皇上说这些,又有什么意思。冷宫里的皇子,能得到什么重视。况且——皇上不是巴不得殊儿死了才好吗?” 皇帝急道:“恨月,你怎么能这么想朕,朕怎会如此!” “既然皇上知道殊儿生病,却连个太医都不曾遣过。皇上真当我是三岁小儿,不知你安的是什么心思。” “这……是朕的错。是朕疏忽了。” 皇帝没敢说,他让人每月初一、十五汇报俪妃母子的消息。裴清殊生病的时候,恰好刚报过一次,这才错过了。不过归根结底,还是他不够重视这个儿子,甚至至今仍然疑心裴清殊的血脉,因此才有所疏忽。 面对天子的道歉,禄康安和几个小太监都弯下了腰,眼观鼻鼻观心装作没听见,大气都不敢多喘一下。 俪妃却寒着脸不说话,没有任何表示。 “恨月……”皇帝上前一步,想拉俪妃的手,却怕她生气,只好隔着一步的距离,温声道:“今日淑妃来找过朕了,说是你和恩嫔想让她代为照顾殊儿。朕信任淑妃人品,可还是要亲口问过你才肯放心。此事可当真?” “当真。” 皇帝却并不见多高兴:“朕早知道当年的事情是个误会,是朕错怪你了。你何不带着殊儿一同离开这里?你是殊儿的生身母亲,由你来照看殊儿,岂不最为妥当?” “我早就与您说过,我不喜欢宫里的生活。既然已经无法离宫,那这冷宫,就是最适合我的地方。”俪妃顿了顿,淡淡地说:“您要是能开恩,就放我姐姐出去,让她代为照顾殊儿,这样我最放心。” 皇帝冷哼一声,不悦道:“她与那钟太医有私情,朕岂能如此轻易地放过她!” 其实这只是表面的原因,最主要的原因是,皇帝知道,如果他真的按照俪妃所说的话做了,那俪妃就此无牵无挂,就真的一辈子都不会愿意离开冷宫了。 只有拿捏住裴清殊,才有让俪妃重新回到他身边的机会。 “既然如此,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俪妃一副早就料到的表情,“您也别指望我再为了殊儿的事情求你。他真要出去了,我还要担心什么人对他不利呢。” “你……”她口中的“什么人”,指的分明就是皇帝。皇帝再好的脾气,也要被她逼急。 “罢了,朕想过了,殊儿大了,还是要去读书识字。你放心,淑妃没有儿子,定会对他悉心教养。朕……朕也会关照他的。” “那就多谢皇上了。”俪妃说完行了个礼,转身就走,一句话都不想多说的样子。 皇帝站在原地,无奈地叹了口气。 过了一小会儿,禄康安小心翼翼地凑过来,低声提醒:“皇上,时辰不早了,是不是该去皇后娘娘那里了?” 皇帝点点头,重新坐上小辇,去往坤仪宫。 他到的时候,三皇子刚好要走。父子俩迎面遇上,便先坐在一处说了几句话。 三皇子裴清睿今年十四岁,是皇帝唯一的嫡子。可这个三皇子虽然身份尊贵,为人处世却好像和皇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向来不讨皇帝喜欢。 皇帝有事要同皇后商议,也没心思和三皇子多谈。问了几句他最近在读什么书,便让他跪安了。 皇后见皇帝对三皇子冷淡,心里多少有几分不痛快。不过一想到今日并非初一,也非十五,皇帝却想到来她这里安歇,气就消了些。 “皇上操劳一日,应当累了吧。可要臣妾服侍您沐浴更衣?” 帝后二人名义上是夫妻,可这些年疏远得厉害。沐浴更衣这样亲密的事情,皇帝并不想让皇后插手。 “不必了,皇后统领六宫辛苦了,还是让下人们伺候吧。” 皇后听了,也不勉强,帝后便各自沐浴去了。 皇后只比皇帝小一岁,虽日日保养,可她这些年来过得并不顺心,卸妆之后已显老态。正因如此,她早早地便熄了灯,不叫皇帝细看自己逐渐老去的容颜。 借着月色,夫妻二人闲谈起三皇子的事情来。 “睿儿这些天总跟我念叨,说是羡慕他大皇兄出入朝堂,能为皇上效力。说起来睿儿也只比大皇子小两岁,不知皇上打算什么时候让他领差事?” 皇帝听了,不由微微皱眉:“睿儿还小呢,再等两年吧。” 他心里清楚,皇后这是不想让三皇子被大皇子比下去。可他这么早让大皇子领差,是因为大皇子读书不行,武功倒还不错,皇帝是打算把他往武将的路子上培养的。至于三皇子,三皇子是嫡子,理应多多学习为君之道,将来方可继承大统。可惜皇后只顾眼前得失,根本不明白皇帝的苦心。 果然,皇后听了这话,只当皇帝偏心,颇为不豫地说:“臣妾只怕,大皇子立下的战功越多,心就越野。” 皇帝叹了口气,无奈地说:“皇后,就算清德不是从你肚子里爬出来的,他也是你的庶子。身为嫡母,却如此没有容人之量,你觉得合适吗?” 皇后被教训的来了气:“臣妾如何就没有容人之量了?如若没有,这些年来还会由着皇上的妃子一个又一个地生儿子吗?” “够了!朕今天来,不是来和你吵架的。” 皇帝忽然觉得,在这个当口,并不适合提裴清殊的事情。皇后正在气头上,搞不好会迁怒于俪妃母子。 可他又不想把这件事存在心里太久。 皇帝只能忍下这口气,尽量缓和了语气说:“给睿儿差事的事情,朕会考虑的。朝堂上的事情,皇后就不必操心了。” 随着荣贵妃一声令下,众女立即举起针线,对月穿针。 对于有些人来说,穿针引线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不过对于擅长女红的人来说,那就是片刻之间的事情。 很快便有宫女高声喊道:“定妃娘娘穿完七根线了!” 人群中顿时一片哗然。 几乎是她话音刚落,大公主也完成了七根。紧接着是二公主,三公主,四公主…… 公主们的比赛结果和排行一样,可以说是十分无趣了。 不过,这样倒也不错,起码不会因此而引发什么额外的“战争”。 定妃拔得头筹之后,得了一个八宝连珠项链。东西是好东西,材质工艺都没的说,就是款式有些老气。 邻桌的敦嫔见了,凑上来说了几句吉祥话。定妃不知怎么想的,竟随手就把那条项链赏给了敦嫔。 敦嫔一愣,想接又忌惮着荣贵妃的脸面,连忙向主桌望去。 她同全贵妃关系好,见全贵妃暗暗向她点头,便伸手接了。 荣贵妃见了,面上难免有些不好看,好像被人无形地打了一巴掌似的。不过当着众人的面,她也没说什么。 宴会散了之后,荣贵妃把淑妃留下,单独同她说话。 不及荣贵妃开口,淑妃便恨声道:“这个定妃,穿针弄线的功夫倒是不错,怎么不扎死她!” 荣贵妃心里本还憋了一口闷气,听淑妃这么一说,反倒气不起来了,还反过来劝起了淑妃:“罢了,咱们还是少和定妃置气。她和我们差了十来岁,不是一个辈分的人,求的东西也不一样。到了咱们这个年纪,争的不是宠爱,也不是一时的意气,而是权力和地位。” 淑妃咬牙道:“可我就是看不得那个小蹄子嚣张的模样!” 荣贵妃低声道:“你且想想,她还能嚣张多久?去年她小产的时候,太医不是说了,定妃伤了身子,很难再有了。现今皇上不过图她年轻,等过两年也就倦了,可你还有令仪和殊儿呢。” 淑妃听了这话,心里才好受些。 不过就算是领养了裴清殊,淑妃心里到底还是意难平:“要不是当年我错信了纯妃那个贱人,现在我也能有自己的皇儿了……” 自打淑妃滑胎之后,数年来类似的话已经不知道说过多少次了,可-荣贵妃还是十分耐心地劝她:“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想了。殊儿懂事,也不整日闹着要找俪妃,你要知足才是。” 淑妃擦擦眼角溢出的泪水,叹息道:“殊儿是不错,可他四岁多了,已经能记事了。我就怕这孩子养不熟,心里头还一直惦记着俪妃。” 荣贵妃笑笑,低声道:“别怕,我教你一个法子。” …… 令仪把裴清殊送回琼华宫后,自己还要赶在宫门下钥的时间之前回到慧曜楼去。裴清殊为表谢意,借花献佛,打算把三公主送他的那套文房四宝转手送给令仪。谁知令仪却出人意料地放着打压三公主的机会不要,让他自己收着。 “就你那点儿东西,还是自己留着用吧,本公主才不稀得要呢。” 说完就走了。 裴清殊摇摇头,不得不感慨,真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瞧瞧人家荣贵妃,八面玲珑的,教出来的女儿也是聪明伶俐。 令仪人虽不坏,嘴巴却毒。但凡遇上个不容人的,只怕要吃亏。 至于三公主……裴清殊虽然还没见过皇后,但从他这位三皇姐身上看,裴清殊已经能想象出皇后是个什么样子的人了。 恐怕不会是个好相处的。 不过由此,裴清殊想到了一些别的东西。 他记得自己以前在冷宫的时候,就觉得他们的吃穿用度虽然非常紧缺,却没有想象中的差。当时他就猜测,不是皇后贤德,整治后宫有方,就是有人在特意关照俪妃他们。 现在看来,应当是后者。 那么,会是谁在暗中关照俪妃呢? 能有这个能力的人,肯定不会身居低位。 可当年俪妃进宫不过一年,就被打入冷宫。再加上她的这个脾气……真不像是能在短时间内交到什么挚交好友的人。 裴清殊思来想去之后觉得,最有可能的人,就是皇帝。 想到自己顺利离开冷宫的事情,裴清殊似乎懂了什么,又更迷糊了。 他出来这么久,都没有遭遇过什么真正的明枪暗箭,看起来皇帝已经不打算追究当年的事情了。既然如此,皇帝为什么不接俪妃出来?是俪妃不肯么? “殿下想什么呢。”孙妈妈把他抱到床上,给他盖被子的时候,忍不住问了一句,“瞧您刚才那副模样,和十一殿下真是一模一样,不愧是亲兄弟。” 想起十一皇子那副小老头的样子,裴清殊内心是拒绝的:“妈妈,我比十一皇兄要讨人喜欢一些吧?” “那是自然了。”孙妈妈不假思索地说:“在奴婢看来,您是这世上最漂亮、最招人疼的孩子。” “那母妃为什么不疼我呢……”裴清殊低低地说:“母妃要是想的话,应该很容易就能离开寒香殿了吧……” 孙妈妈愣了愣,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殿下长大了。” 裴清殊黯然地垂下头。 “俪妃娘娘有她的苦衷,殿下千万别记恨她。”孙妈妈压低声音道:“说起这个,我还想同殿下商量一件事。奴婢前儿个领了月钱,足有二两银子呢。奴婢想着,寒香殿的日子实在是太清苦了,两位娘娘和绿袖她们着实不易。所以奴婢想要换些东西,接济一下两位娘娘,不知殿下意下如何。” 裴清殊听了孙妈妈这话,为难道:“妈妈说这话,当真是要羞死殊儿。我身为人子,每个月能得二十两银子,却还不能接济生母……倒要叫妈妈替我操心。” 孙妈妈忙道:“殿下别这么说,您要用钱的地方多着呢。况且您的银子都是经过淑妃娘娘的手的,要是叫淑妃娘娘知道了,总归不好。” “妈妈所说,正是我所想的。”裴清殊指的是后半句,“咱们住在琼华宫里,总归要顾忌到淑妃娘娘的心情。不光是我,妈妈也是一样的呀。” 孙妈妈心中一惊,忽然明白过来——她想在人家眼皮子底下做这种事情,淑妃不可能不知道的。不管用的是她的钱还是裴清殊的银子,她是裴清殊的乳母,在淑妃的眼里,恐怕都是一样的。 她想要接济俪妃和恩嫔她们,固然是好心。可在这宫里,好心很容易办坏事,甚至害了她最珍视的人。 想明白这一层之后,孙妈妈连忙跪倒在地上,向裴清殊赔罪:“殿下说的是,是奴婢一时糊涂了!殿下放心,奴婢绝不会再轻举妄动,给殿下添麻烦的。” 裴清殊笑了笑,嘴上说无事,心底却有些不安。 现在他自己的衣食住行倒是不用发愁了,就是夹在生母和养母之间,着实为难。 次日一早去正殿向淑妃请安的时候,裴清殊调整好心情,尽量不让自己的纠结表现在脸上。 不过他心里有事,吃的不多。淑妃见了便问:“可是昨儿个宫宴累着了?” 裴清殊摇摇头:“您和荣娘娘才是辛苦。” 淑妃笑了笑,往他身前瞄了一眼:“荣娘娘送你的那个项圈儿,怎么没戴上?” 裴清殊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太沉了。” 淑妃宠溺地笑道:“你呀,真是个小懒虫。罢了,在琼华宫里不戴就不戴了,要是再出门时可得戴上。既体面,又能显得你承了荣贵妃的情。” 170.抉择 第一百六十九章抉择 曾俊的双眼瞪得像铜铃一样大, 不可置信地看向本应中毒身亡的大皇子, 然后又低头看向自己流血的肚子和被穿透的肠子。过了好一会儿之后,他才直挺挺地倒下, 不动弹了。 直到死,曾俊都没有闭上眼睛。 大皇子拼尽全力刺出这一枪之后, 便粗喘着倒在地上, 发出痛苦的呻-吟。 箭上的毒发作了。 …… 傅然父子将大皇子抬回龙安城的时候, 裴清殊正在和官兵一起挖埋在废墟下面的老百姓。 这次地震的时间虽然不长, 却是几乎毁掉了整座城池。 当地知府因为叛国投敌的缘故, 已经被处以极刑,其他官员也大多下了狱。所以灾后的营救工作,不得不由裴清殊他们临时顶上。 “必须尽快把埋在废墟下面的人, 甚至是家禽都挖出来。” 灾后最怕的就是瘟疫,一旦尸体处理不及时, 引发了瘟疫的话,那麻烦可就大了。 灾后工作虽然时间紧,任务重,但比起行军打仗,在心理上就要轻松许多, 所以神枢营的将士们都没有什么怨言, 非常自觉地埋头苦干起来。 因此裴清殊在听说了大皇子受了重伤的消息之后, 就可以放心地把任务交给底下的人, 自己抽出空来去探望大皇子。 现在龙安附近随时都有发生余震的危险, 所以住在楼阁里, 还不如住在帐篷内安全。裴清殊他们现在都是暂时在帐篷里落脚。 进入大皇子的营帐之前,裴清殊低声问向傅然:“大哥伤的……很严重么?” 傅然面色沉重地点了点头:“况骏及时帮他处理了伤口,替他把表面的毒血吸了出来,可毅郡王为了杀曾俊,在中箭后还又做了剧烈的动作。他体内的毒素……怕是一时难以清除。” 裴清殊入内的时候,只见大皇子双眸紧闭,面色发青地躺在床上。 一个军医正在给他重新包扎伤口,另一个在开药,两个小兵给他擦身换衣服,屋内忙作一团,气氛十分紧张。 裴清殊在大皇子床头站了一会儿,见大皇子没有丝毫反应,便把那个在开方子的军医叫到一旁,低声问道:“怎么样?” 军医摇摇头道:“军中条件有限,就是这方子上的药……还不知能不能凑齐。” 因为担心裴清殊会意外受伤的缘故,皇帝已经派出了最好的军医随行。 可行军打仗不比在宫里,药材缺一味,少一味,也是非常正常的。 “你有几成把握能救好大皇兄?” 听了裴清殊的问题,军医迟疑地答道:“两……”他本伸出了两个手指,可话到嘴边,又收回去了一根手指,“一成,最多一成。” 一成,这概率也太低了。 走出大皇子的营帐之后,裴清殊心事重重地回到了自己的帐篷,思考着该怎么办是好。 龙安是四川境内不大也不小的一个地方,若是能把大皇子送到成都府的话,大皇子或许还能多一线生机。 可是以大皇子目前的情况,实在不适合再动地方。他现在虚弱的很,就是不小心多吹了一阵风,都有可能丢掉性命。 裴清殊打算找七皇子他们商量一下。 七皇子和大皇子现在可以说是有过命的交情了。大皇子之前拼死救了七皇子,七皇子当然不可能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大皇子去死。 听说了大皇子的情况之后,七皇子顾不得自己在余震中差点开了花的脑袋,激动地站起来说:“四川当地不是也有不少名医么?既然大皇兄不宜挪动,那我们就把名医请过来啊!” “这是一个办法不假,只是现在大夫本来就紧缺,名医更是……恐怕没有那么容易找。” 地震发生之后,因为有很多伤员的缘故,裴清殊已经尽量在龙安府内搜罗大夫了。就连龙安附近的几个府,他都派人去找过了。可龙安附近的其他城市,也受到了一定的波及,人家那边也需要大夫,所以能接到龙安来的并不多。 “我就不信了,这么大的一个四川省,没人能救得了大哥!”七皇子冲出去之前,丢下一句话:“我亲自去找!” 裴清殊知道自己拦不住他,只得由着他去了。 反正除了七皇子自己的贴身护卫之外,裴清殊还让赵虎派了些人跟着他,以保证七皇子的安全。 裴清殊本以为七皇子就是瞎折腾,早晚都会无功而返。却没想到七皇子还当真有些本事,很快就寻到了当地一位据说极少出山为人看病的神医。 这位神医姓嵇,头发、胡子、眉毛都已经全白了,皮肤却不见多少褶皱,让人摸不清他的实际年龄。 在让他给大皇子诊治之前,裴清殊特意抽出功夫,带着一名军医一起,亲自见了这位嵇先生一次,防止七皇子单纯,让江湖术士给骗了。 裴清殊不懂医术,只从言谈举止判断,感觉此人像是当真有些本事。 问过军医后,对方给他的答案也是肯定的:“四川人杰地灵,当真有此等神医,也并不奇怪。” 但事关大皇子的生死,裴清殊不敢大意。 嵇老先生查看大皇子伤势的时候,裴清殊就带着几名军医一起守在一旁,防止他会对大皇子不利。 嵇先生看完之后沉思了一会儿,然后给大皇子开了一副方子。让人有些意外的是,方子上面的药在当地都很常见,并不难找。对于大皇子目前的状况来说,似乎过于简单了些。 不过现在大皇子这个样子,裴清殊他们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让军医确认过没有问题之后,裴清殊便看着大皇子服下了嵇先生所开的药。 原本裴清殊他们都没有抱太大的希望,没想到不出一日功夫,大皇子便苏醒过来。虽然看起来还是很虚弱的样子,甚至连话都说不出来,但他起码能睁眼,也能听懂别人说的话了。 七皇子激动得跟什么似的,简直把嵇先生捧到了天上,一口一个神医叫着。 谁知嵇先生接下来的话,却如一盆凉水一般,兜头扣在了七皇子的脑袋上。 “什么?!截肢?!”七皇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大皇兄可是武将,他怎么能没有手臂呢!” 嵇先生淡定地说道:“只是截掉左臂而已,如果恢复得好的话,右手还是可以正常使用的。” “不行,绝对不行……”七皇子只要一想到那个画面,就觉得浑身难受。 嵇先生镇定地把大皇子目前的情况和他们说了一下,听起来比军医所说的还要不乐观。 总而言之就是一句话,大皇子这条手臂已经是没得救了,如果不能及时砍掉的话,那他整个人也没得救了。 相比于纠结成一团的七皇子,躺在床上、刚刚苏醒不久的大皇子倒是十分镇定。 “截吧。”在他做了三次的口型之后,裴清殊终于看懂了大皇子的意思。 事实上在战场上中了敌军的暗箭之后,大皇子就没有想过能再活着回去。 他最后拼尽全力,刺曾俊的那一枪,原本是想和曾俊同归于尽的。 现在曾俊已死,他却还活着,已经是老天爷对他的眷顾了,大皇子非常满足。 至于他的左臂,原本就已经受过伤,跟个摆设一样了。现在就算失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前提是,他能做到不在意别人的眼光。 但在生死面前,旁人的目光也就显得无足轻重了。 有了大皇子本人的同意之后,接下来的事情就发生得顺理成章。 大皇子虽然丢掉了一只左臂,但起码保住了性命。他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正在嵇神医和几名军医的调养下逐渐康复着。 可七皇子还是非常难过。 裴清殊见自己怎么安慰他都没用,干脆把还在养伤的七皇子拉到了震区,让他帮忙干活。 谁知他这么做,竟然神奇地让七皇子振作了不少,起码看起来不再像之前那样没精打采的了。 随着大皇子的身体状况一日好过一日,灾后的抢救工作也完成得差不多了。 在此期间,又发生了两次小规模的余震。但因为众人早就做好了准备,并没有发生什么严重的伤亡。 慕家军那边也传来捷报,说是曾剑得知自己两个儿子全都战死的消息之后,情绪崩溃之下,被慕老将军活捉。 曾家军群龙无首,不得不向朝廷归降。 原本一切都在往好的地方发展,裴清殊每天都在计算着日子,想着再过多少天就能回京了。 谁知就在这个时候,京城那边又传来一个令人措手不及的消息——北夏趁着大齐内乱的时候,再次来犯。 虽然经过几年前的那场战役,北夏现在还在修生养息,只派出了三万骑兵。可匈奴人骁勇善战,又十分凶狠狡猾。这三万人马,已经足以使大齐北方的老百姓苦不堪言。 171.封王 订阅不足50%需要等待72小时,补订足比例即可看到最新更新。 她抬起眼帘, 看向丽嫔, 没好气地说:“殊儿这般年幼,能看出什么来。依本宫看, 殊儿眉眼间倒有几分圣上的影子。” 丽嫔出身低微, 能得一个嫔位, 多少是靠了荣贵妃和淑妃的提携。方才她不过是看不惯淑妃和信贵人把她晾在一边聊孩子的事儿,才逞了一时口舌之快, 戳到淑妃的痛处, 这会儿却是已经后悔了,连忙顺杆往下爬:“娘娘说的是,是妾身多嘴了。” 淑妃轻哼一声,正要开口,忽听门口传来一个明丽的声音:“是谁这样多嘴, 一早上的便惹母妃不高兴啊?” 淑妃面上原本还有几分恼怒,一见来人, 立马喜笑颜开:“令儿来了,快来见过你十二皇弟。” 令仪公主好像没看见丽嫔和信贵人一样,先上前象征性地给淑妃行了个礼, 便依偎在淑妃怀里, 侧首去看裴清殊。 与此同时, 裴清殊也正看向她。 这是一个十岁出头的女孩儿, 身着一件艳丽的桃红色织金宝瓶纹宫装, 胸前挂着一个明晃晃的赤金项圈, 项圈上还坠着吉祥如意云纹锁片。金光闪闪的一身装束,如同春日里初开的桃花,明艳非常。 这样的打扮,若是没有相应的气质压着,很容易就俗了。可令仪公主本人的气势,可要比这身衣服强大多了。所以这身打扮于她来说,倒是相得益彰。 “你就是十二皇弟?”令仪公主微微抬起下巴,矜骄地说:“我从前怎么没见过你?” 裴清殊就不信,这姑娘不知道他是从冷宫来的。她这样问他,显然是没安好心,想让裴清殊尴尬。 裴清殊又不傻,压根不接令仪的话茬,而是中规中矩地说:“二姐姐好。” 令仪见他避重就轻,自讨了个没趣,只能浅浅点了点头,“嗯”了一声,倒也没再逼问他。 这时,一个五六岁大的女孩儿走上前来,向淑妃行礼道:“嘉仪给淑妃娘娘请安。” 淑妃颔首道:“行了,起来吧。你们巳时不是还要回慧曜楼读书吗?本宫也不多留你们了,都下去吧。” 信贵人见自己能有时间和女儿单独相处,不免欢喜,连忙拉着嘉仪公主告退了。 丽嫔也行了个礼,讪讪地退下了。 令仪公主似乎全然不管丽嫔是她的长辈,张口便道:“母妃,这个丽嫔也太没眼色了,留着她还不够闹心的。左右父皇也不喜欢她了,您就寻个由头,把她迁出琼华宫呗。” “令仪!”淑妃飞快地瞥了眼裴清殊,责怪地看向女儿,“怎么说话呢?后妃之间的事情,你一个公主少掺和。” 令仪轻哼一声,娇蛮道:“我不过是说出母妃的心里话罢了,母妃倒说起我来了!好心当成驴肝肺,我不跟您好了!”说着便离开淑妃身边,跑到玉盘身边去,“玉盘姐姐,我快饿死了,你快让人把早膳呈上来。” “我的小祖宗,您张口闭口就是那个字,还让不让我们这些奴才活了?”玉盘是看着令仪长大的,两人自然极为熟稔。“您保证以后不说那个字了,奴婢就给您传早膳。” “瞧瞧,”令仪回过头,看看淑妃,嘟起嘴道:“这琼华宫里的人,哪还有一个听我的话了。” “你这丫头,一回来就闹得琼华宫不得安生。”淑妃无奈地摇了摇头,吩咐玉盘:“传膳吧。”说着又对裴清殊道:“殊儿也留下来一起用。” 裴清殊点头应下。 早餐十分丰盛,除了一甜一咸两样粥之外,光点心就有十几种。 裴清殊有好些都不认识,反正小德子给他夹什么,他就吃什么,味道都很不错。 裴清殊正专心填饱肚子的时候,忽听挨在淑妃旁边的令仪问了一句:“十二皇弟以前应该没吃过这么好的点心吧?” 裴清殊一愣,把嘴里的东西嚼完,朝令仪露出懵懂的眼神。 他刚才的吃相很不雅吗?没有呀!虽然点心很好吃,小菜也很鲜美,可裴清殊一直控制着自己进食的速度和姿态,应该没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才对啊?况且他还是个小孩子啊,有必要对他的要求这么高吗? 还是说……令仪在故意拿他的出身笑话他呢。 “令仪!”不等裴清殊开口回答,淑妃便放下汤匙,有些不悦地说:“你吃你的,好好儿的,说你弟弟做什么。” 二公主别过头,不服气地说:“我不就问问么,母妃这么紧张做什么!我听人说过,冷宫里吃的都是些剩饭剩菜,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一时好奇罢了,这才想向十二皇弟求证,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既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淑妃正色道:“你才说了丽嫔没眼色,母妃可不想让你像她一样。以后与寒香殿有关的事情,便不要再提了。” 令仪不情不愿地“喔”了一声,没再多说什么。 用过早膳,裴清殊想着这对母女俩可能要说些私房话,便准备告退了。谁知淑妃却留了他一下,拉过两个孩子的手说:“令儿,殊儿,以后你们两个便是嫡亲的亲姐弟了。殊儿年纪小,令仪你多关照些弟弟,知道了吗?” 二公主“嗯”了一声:“令仪知道了。” 淑妃含笑摸了摸裴清殊的头:“咱们殊儿长大后,也会照顾你令仪姐姐的,是不是?” 裴清殊用力地点了点头。 淑妃见了,不由眉开眼笑,发自内心地感到欢喜。 回到自己的房间之后,裴清殊像是脱水了一般,无力地倒在软塌上。 他早就想过,宫廷的生活不会简单。可是他没想到,只是一早上的功夫而已,就有两个女人向他表示了敌意。 前世他家中人口简单,父亲虽纳了几个小妾,可家里只有他一个孩子。出嫁之后,夫君也是独生子,还没来得及纳妾,就上了战场。所以这些妻妾争斗,异母兄弟姐妹之间的博弈,裴清殊算不上个中能手。 不过他觉得淑妃有一句话说的挺对的。后妃之间的事情,公主不要插手太多。同理,皇子也是一样。他现在的力量还太过弱小,先从复杂的宫廷斗争中尽量摘出来,明哲保身,这样比较符合他目前对自己的定位。 在榻上休息了一会儿之后,裴清殊起身擦了把脸,换了身家常衣裳,由孙妈妈喂着吃水果。 玉栏知道裴清殊现在和他们都不熟,只跟孙妈妈亲,所以非常贴心地让其他人都离得远远儿的,不打扰裴清殊和孙妈妈聊天。 这样一来,裴清殊说话就自在多了:“妈妈,您觉不觉得,二皇姐好像不是很喜欢我?” “殿下别多想,二公主以前没见过您,一时不熟悉也是有的,等过些日子便好了。” “真的吗?” 孙妈妈笑道:“当然了,我们殿下这么招人疼,二公主肯定很快就会喜欢上您了。” 裴清殊不傻,知道孙妈妈这是在把他当小孩子糊弄呢。 不用问孙妈妈他也能感觉地出来,和丽嫔那种单纯嘴贱的人不同的是,二公主对他是当真有着隐隐的敌意。 裴清殊思来想去,觉得应该是因为淑妃的缘故。 以前淑妃只有二公主一个女儿,自然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她的身上。现在裴清殊来了,他又是个皇子,令仪心里肯定要担心淑妃对她的爱会有所减少,因此才对裴清殊有些言语上的挑衅,算是给他来了个下马威。 不过裴清殊仗着年纪小,装傻充愣,把扮猪吃老虎这一招发挥到了极致,让二公主一拳头打到了棉花上,硬是没捞到半点好处。 不知道这小姑娘是会就此死心,还是变本加厉地针对他。裴清殊对她了解不多,也猜不出来,只能日后走一步看一步了。 裴清殊的瓜果没吃上几块,玉岫就进来告诉他,说是尚衣局的人来给他量尺寸了。 裴清殊没叫人多等,直接让玉岫传了进来。 裴清殊本以为所谓的量尺寸就是量一下他的身量和袖长之类的,做几套衣服便是了。没想到一群丫头婆子摆弄着他折腾了半天,把他从头到脚量了个遍。 “姑姑,这是要做什么呀。”裴清殊忍不住好奇地问。 尚衣局的女官听了,笑着答道:“回殿下,除了要做几套常服之外,中衣、小衣、礼服、鞋袜都要做新的。您且忍一忍,马上就好了。” 反正是白得好些新衣服,裴清殊哪有不乐意的理。 他耐心地配合,让做什么就做什么。等尚衣局的人量完了,准备要走的时候,就算是裴清殊拿不出什么赏钱来,也没有人因为白走一趟而气急败坏,反倒都夸裴清殊聪明可爱。 不过裴清殊还是觉得,要是他手上能有些钱就好了。 许是霉运走尽,苦尽甘来,裴清殊竟然盼什么来什么。 下午他午睡起来,便听玉栏笑着说:“淑妃娘娘预支了您的月例呢。” 一听到自己有钱了,裴清殊没忍住,一不小心暴露了他的小财迷属性,下意识地问道:“多少钱?” 刚说完他就后悔了,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什么钱啊财的,这些都是俗物,宫里面的主子从来不提“钱”这个字的。 可是他……就是忍不住嘛! 其实不用她们两个提醒,裴清殊也是不会靠近火堆的。 他怕火。 别人在河边烧纸钱的时候,裴清殊就躲在孙妈妈身后,远远地看着。 不知为什么,看着那熊熊燃烧的火堆,裴清殊心中忽然一阵伤感。 他有点儿想家了。 想他前世那个,虽然不算富裕,却很简单的小家。 至于那个没见过几面的夫君,和惯爱磋磨人的婆婆,裴清殊倒是从来都不惦记的。 他只想念他的亲人。 要是他轮回转世,变成了后世的人的话,逢年过节的时候,他还能给家里人烧点纸钱。 可是现在……裴清殊前世的家人应该都还没死,而是生活在这个王朝中的另一个角落,他要烧纸钱的话就很不合适了。 172.夫妻 订阅不足50%需要等待72小时, 补订足比例即可看到最新更新。  淑妃松了口气, 说不出心里头是什么滋味。看来叫荣贵妃说中了——皇帝的心里, 还是惦记着俪妃的。 她抿抿唇, 慢条斯理道:“不瞒皇上,这件事情, 就是俪妃先提的。” “怎么会?”皇帝下意识地反问了一句。 淑妃听了,有点生气地说:“臣妾怎么敢欺君呢?您若不信,找人去冷宫问上一问便是。臣妾膝下虽无皇子,可也干不出抢人家儿子这种事情!” 皇帝见她动气, 连忙握住淑妃的手道:“瞧瞧你这脾气,朕又没说不信你!只是俪妃那性子,朕再了解不过了,她怎么会……” “臣妾问过恩嫔了, 说是因着十二皇子即将年满五岁, 怕在冷宫里头耽误了他开蒙, 这才想到了让臣妾代为教养。” 皇帝想了想,心里头已经有些松动了,却不好一口答应下来:“你行事向来妥帖,令仪被你教养的极好, 让十二皇子跟着你,朕自然是放心的。只是皇后是十二皇子的嫡母, 此事朕还要与她商议一番, 方可给你答复。” 淑妃忙道:“这是自然。” 淑妃走后, 皇帝心中一直惦记着这事儿。傍晚禄康安来问他今晚想要临幸哪位妃嫔的时候, 皇帝想了想,叹了口气:“去皇后那里吧。” 皇后朱氏是皇帝龙潜时的王妃,先太子太师之女。按说朱氏与皇帝乃是少年夫妻,不说相亲相爱,起码应当互敬互重才是,可这对帝后却并非如此。 禄康安应了一声,要去通禀皇后之前,身形顿了一顿,迟疑地问向皇帝:“陛下可要在坤仪宫用晚膳?” 都这个时辰了,他去皇后那里,肯定要被问。 皇帝摇头道:“就在乾元殿用吧。告诉皇后,朕还有政事处理,晚些时候再过去。” 禄康安心知,当今天子虽说不算荒淫无道,但勤政爱民这几个字也用不到他身上去。皇帝这么说,无非是不想和皇后共处一室太久罢了。 用过晚膳,去坤仪宫之前,皇帝心血来潮,说要在宫中走走。 禄康安忙道:“陛下想去哪边散步,奴才这就着人去清路。” 皇帝抬手制止道:“不必了,朕就随意走走,不必声张。” 禄康安垂着眼皮应下,心中冒出一个大胆的猜测——淑妃说要抚养十二皇子,已经经过了俪妃的许可,但皇帝恐怕仍不放心。这所谓的随意走走,应当并非随意。 太阳向西偏移,被落日染红的天际,又逐渐暗去。 如同禄康安所料一般,皇帝果然径自朝冷宫的方向走去。 冷宫位于皇宫的最北端,从乾元殿到冷宫,距离并不算近。好在禄康安早有准备,让四个小太监抬了一座轻便的小辇跟在后面。等皇帝走累了,坐上龙辇后,并未开口直言要去哪里,可他仍旧来到了他想去的地方。禄康安伺候他数年,主仆之间的默契早已达成,根本无需多言。 冷宫只是一个通俗意义上的称呼,事实上这座建筑名叫寒香殿。因为位置偏远,年久失修,才被用来囚禁犯了错事的妃嫔。 皇帝站在寒香殿外,看着那块破破烂烂的牌匾,心里头一阵酸涩:“不知不觉,就到了这儿了。既然来了,就叫俪妃出来见见罢。” 禄康安连忙答应,打发了个机灵的小太监入内传话。 其实这几年来,皇帝来过寒香殿许多次。刚开始的时候,皇帝还总进去,可都被俪妃冷着脸赶了出来。皇帝再喜欢俪妃,也是天子,也是男人。被驳的次数多了,只好过门而不入,顶多请俪妃出来一见。就算是这样,十次里也有七八次会吃闭门羹。 不过今日,皇帝知道,俪妃一定会见他的。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俪妃便从寒香殿中走了出来。她垂着眼睛,面无表情地向皇帝行礼。 俪妃生来肤白胜雪,即使脂粉未施,身着荆钗素裙,仍旧貌若天仙,令人移不开眼。 皇帝一见她,便免不得有些激动:“恨月,你终于肯见朕了!朕瞧你似乎清瘦了些,可是前些日子殊儿生病所累?” 提起儿子生病的事,俪妃就没有什么好脸色,不无讽刺地说:“劳圣上挂心。多亏圣恩浩荡,把守寒香殿的内侍还算仁善。殊儿的奶妈使了些银子,磕了几个响头,也就肯帮孩子找些药材过来了。” 她说得云淡风轻,皇帝听得却是心惊肉跳:“什么,竟还有这种事?这些天杀的奴才,殊儿是皇子,生病了差他们跑个腿,不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吗,竟还敢为难你们,朕这就……” 俪妃冷笑道:“皇上说这些,又有什么意思。冷宫里的皇子,能得到什么重视。况且——皇上不是巴不得殊儿死了才好吗?” 皇帝急道:“恨月,你怎么能这么想朕,朕怎会如此!” “既然皇上知道殊儿生病,却连个太医都不曾遣过。皇上真当我是三岁小儿,不知你安的是什么心思。” “这……是朕的错。是朕疏忽了。” 皇帝没敢说,他让人每月初一、十五汇报俪妃母子的消息。裴清殊生病的时候,恰好刚报过一次,这才错过了。不过归根结底,还是他不够重视这个儿子,甚至至今仍然疑心裴清殊的血脉,因此才有所疏忽。 面对天子的道歉,禄康安和几个小太监都弯下了腰,眼观鼻鼻观心装作没听见,大气都不敢多喘一下。 俪妃却寒着脸不说话,没有任何表示。 “恨月……”皇帝上前一步,想拉俪妃的手,却怕她生气,只好隔着一步的距离,温声道:“今日淑妃来找过朕了,说是你和恩嫔想让她代为照顾殊儿。朕信任淑妃人品,可还是要亲口问过你才肯放心。此事可当真?” “当真。” 皇帝却并不见多高兴:“朕早知道当年的事情是个误会,是朕错怪你了。你何不带着殊儿一同离开这里?你是殊儿的生身母亲,由你来照看殊儿,岂不最为妥当?” “我早就与您说过,我不喜欢宫里的生活。既然已经无法离宫,那这冷宫,就是最适合我的地方。”俪妃顿了顿,淡淡地说:“您要是能开恩,就放我姐姐出去,让她代为照顾殊儿,这样我最放心。” 皇帝冷哼一声,不悦道:“她与那钟太医有私情,朕岂能如此轻易地放过她!” 其实这只是表面的原因,最主要的原因是,皇帝知道,如果他真的按照俪妃所说的话做了,那俪妃就此无牵无挂,就真的一辈子都不会愿意离开冷宫了。 只有拿捏住裴清殊,才有让俪妃重新回到他身边的机会。 “既然如此,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俪妃一副早就料到的表情,“您也别指望我再为了殊儿的事情求你。他真要出去了,我还要担心什么人对他不利呢。” “你……”她口中的“什么人”,指的分明就是皇帝。皇帝再好的脾气,也要被她逼急。 “罢了,朕想过了,殊儿大了,还是要去读书识字。你放心,淑妃没有儿子,定会对他悉心教养。朕……朕也会关照他的。” “那就多谢皇上了。”俪妃说完行了个礼,转身就走,一句话都不想多说的样子。 皇帝站在原地,无奈地叹了口气。 过了一小会儿,禄康安小心翼翼地凑过来,低声提醒:“皇上,时辰不早了,是不是该去皇后娘娘那里了?” 皇帝点点头,重新坐上小辇,去往坤仪宫。 他到的时候,三皇子刚好要走。父子俩迎面遇上,便先坐在一处说了几句话。 三皇子裴清睿今年十四岁,是皇帝唯一的嫡子。可这个三皇子虽然身份尊贵,为人处世却好像和皇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向来不讨皇帝喜欢。 皇帝有事要同皇后商议,也没心思和三皇子多谈。问了几句他最近在读什么书,便让他跪安了。 皇后见皇帝对三皇子冷淡,心里多少有几分不痛快。不过一想到今日并非初一,也非十五,皇帝却想到来她这里安歇,气就消了些。 “皇上操劳一日,应当累了吧。可要臣妾服侍您沐浴更衣?” 帝后二人名义上是夫妻,可这些年疏远得厉害。沐浴更衣这样亲密的事情,皇帝并不想让皇后插手。 “不必了,皇后统领六宫辛苦了,还是让下人们伺候吧。” 皇后听了,也不勉强,帝后便各自沐浴去了。 皇后只比皇帝小一岁,虽日日保养,可她这些年来过得并不顺心,卸妆之后已显老态。正因如此,她早早地便熄了灯,不叫皇帝细看自己逐渐老去的容颜。 借着月色,夫妻二人闲谈起三皇子的事情来。 “睿儿这些天总跟我念叨,说是羡慕他大皇兄出入朝堂,能为皇上效力。说起来睿儿也只比大皇子小两岁,不知皇上打算什么时候让他领差事?” 皇帝听了,不由微微皱眉:“睿儿还小呢,再等两年吧。” 他心里清楚,皇后这是不想让三皇子被大皇子比下去。可他这么早让大皇子领差,是因为大皇子读书不行,武功倒还不错,皇帝是打算把他往武将的路子上培养的。至于三皇子,三皇子是嫡子,理应多多学习为君之道,将来方可继承大统。可惜皇后只顾眼前得失,根本不明白皇帝的苦心。 果然,皇后听了这话,只当皇帝偏心,颇为不豫地说:“臣妾只怕,大皇子立下的战功越多,心就越野。” 173.叶家 订阅不足50%需要等待72小时,补订足比例即可看到最新更新。  公主们的比赛结果和排行一样, 可以说是十分无趣了。 不过, 这样倒也不错,起码不会因此而引发什么额外的“战争”。 定妃拔得头筹之后, 得了一个八宝连珠项链。东西是好东西, 材质工艺都没的说,就是款式有些老气。 邻桌的敦嫔见了, 凑上来说了几句吉祥话。定妃不知怎么想的,竟随手就把那条项链赏给了敦嫔。 敦嫔一愣, 想接又忌惮着荣贵妃的脸面, 连忙向主桌望去。 她同全贵妃关系好, 见全贵妃暗暗向她点头, 便伸手接了。 荣贵妃见了,面上难免有些不好看,好像被人无形地打了一巴掌似的。不过当着众人的面, 她也没说什么。 宴会散了之后,荣贵妃把淑妃留下, 单独同她说话。 不及荣贵妃开口,淑妃便恨声道:“这个定妃, 穿针弄线的功夫倒是不错,怎么不扎死她!” 荣贵妃心里本还憋了一口闷气,听淑妃这么一说, 反倒气不起来了, 还反过来劝起了淑妃:“罢了, 咱们还是少和定妃置气。她和我们差了十来岁,不是一个辈分的人,求的东西也不一样。到了咱们这个年纪,争的不是宠爱,也不是一时的意气,而是权力和地位。” 淑妃咬牙道:“可我就是看不得那个小蹄子嚣张的模样!” 荣贵妃低声道:“你且想想,她还能嚣张多久?去年她小产的时候,太医不是说了,定妃伤了身子,很难再有了。现今皇上不过图她年轻,等过两年也就倦了,可你还有令仪和殊儿呢。” 淑妃听了这话,心里才好受些。 不过就算是领养了裴清殊,淑妃心里到底还是意难平:“要不是当年我错信了纯妃那个贱人,现在我也能有自己的皇儿了……” 自打淑妃滑胎之后,数年来类似的话已经不知道说过多少次了,可-荣贵妃还是十分耐心地劝她:“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想了。殊儿懂事,也不整日闹着要找俪妃,你要知足才是。” 淑妃擦擦眼角溢出的泪水,叹息道:“殊儿是不错,可他四岁多了,已经能记事了。我就怕这孩子养不熟,心里头还一直惦记着俪妃。” 荣贵妃笑笑,低声道:“别怕,我教你一个法子。” …… 令仪把裴清殊送回琼华宫后,自己还要赶在宫门下钥的时间之前回到慧曜楼去。裴清殊为表谢意,借花献佛,打算把三公主送他的那套文房四宝转手送给令仪。谁知令仪却出人意料地放着打压三公主的机会不要,让他自己收着。 “就你那点儿东西,还是自己留着用吧,本公主才不稀得要呢。” 说完就走了。 裴清殊摇摇头,不得不感慨,真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瞧瞧人家荣贵妃,八面玲珑的,教出来的女儿也是聪明伶俐。 令仪人虽不坏,嘴巴却毒。但凡遇上个不容人的,只怕要吃亏。 至于三公主……裴清殊虽然还没见过皇后,但从他这位三皇姐身上看,裴清殊已经能想象出皇后是个什么样子的人了。 恐怕不会是个好相处的。 不过由此,裴清殊想到了一些别的东西。 他记得自己以前在冷宫的时候,就觉得他们的吃穿用度虽然非常紧缺,却没有想象中的差。当时他就猜测,不是皇后贤德,整治后宫有方,就是有人在特意关照俪妃他们。 现在看来,应当是后者。 那么,会是谁在暗中关照俪妃呢? 能有这个能力的人,肯定不会身居低位。 可当年俪妃进宫不过一年,就被打入冷宫。再加上她的这个脾气……真不像是能在短时间内交到什么挚交好友的人。 裴清殊思来想去之后觉得,最有可能的人,就是皇帝。 想到自己顺利离开冷宫的事情,裴清殊似乎懂了什么,又更迷糊了。 他出来这么久,都没有遭遇过什么真正的明枪暗箭,看起来皇帝已经不打算追究当年的事情了。既然如此,皇帝为什么不接俪妃出来?是俪妃不肯么? “殿下想什么呢。”孙妈妈把他抱到床上,给他盖被子的时候,忍不住问了一句,“瞧您刚才那副模样,和十一殿下真是一模一样,不愧是亲兄弟。” 想起十一皇子那副小老头的样子,裴清殊内心是拒绝的:“妈妈,我比十一皇兄要讨人喜欢一些吧?” “那是自然了。”孙妈妈不假思索地说:“在奴婢看来,您是这世上最漂亮、最招人疼的孩子。” “那母妃为什么不疼我呢……”裴清殊低低地说:“母妃要是想的话,应该很容易就能离开寒香殿了吧……” 孙妈妈愣了愣,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殿下长大了。” 裴清殊黯然地垂下头。 “俪妃娘娘有她的苦衷,殿下千万别记恨她。”孙妈妈压低声音道:“说起这个,我还想同殿下商量一件事。奴婢前儿个领了月钱,足有二两银子呢。奴婢想着,寒香殿的日子实在是太清苦了,两位娘娘和绿袖她们着实不易。所以奴婢想要换些东西,接济一下两位娘娘,不知殿下意下如何。” 裴清殊听了孙妈妈这话,为难道:“妈妈说这话,当真是要羞死殊儿。我身为人子,每个月能得二十两银子,却还不能接济生母……倒要叫妈妈替我操心。” 孙妈妈忙道:“殿下别这么说,您要用钱的地方多着呢。况且您的银子都是经过淑妃娘娘的手的,要是叫淑妃娘娘知道了,总归不好。” “妈妈所说,正是我所想的。”裴清殊指的是后半句,“咱们住在琼华宫里,总归要顾忌到淑妃娘娘的心情。不光是我,妈妈也是一样的呀。” 孙妈妈心中一惊,忽然明白过来——她想在人家眼皮子底下做这种事情,淑妃不可能不知道的。不管用的是她的钱还是裴清殊的银子,她是裴清殊的乳母,在淑妃的眼里,恐怕都是一样的。 她想要接济俪妃和恩嫔她们,固然是好心。可在这宫里,好心很容易办坏事,甚至害了她最珍视的人。 想明白这一层之后,孙妈妈连忙跪倒在地上,向裴清殊赔罪:“殿下说的是,是奴婢一时糊涂了!殿下放心,奴婢绝不会再轻举妄动,给殿下添麻烦的。” 裴清殊笑了笑,嘴上说无事,心底却有些不安。 现在他自己的衣食住行倒是不用发愁了,就是夹在生母和养母之间,着实为难。 次日一早去正殿向淑妃请安的时候,裴清殊调整好心情,尽量不让自己的纠结表现在脸上。 不过他心里有事,吃的不多。淑妃见了便问:“可是昨儿个宫宴累着了?” 裴清殊摇摇头:“您和荣娘娘才是辛苦。” 淑妃笑了笑,往他身前瞄了一眼:“荣娘娘送你的那个项圈儿,怎么没戴上?” 裴清殊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太沉了。” 淑妃宠溺地笑道:“你呀,真是个小懒虫。罢了,在琼华宫里不戴就不戴了,要是再出门时可得戴上。既体面,又能显得你承了荣贵妃的情。” 裴清殊知道她说的有道理,便点头答应下来。 说完荣贵妃的礼物,裴清殊又向淑妃“显摆”两位皇姐送了自己什么。淑妃听了,含笑点点头,看着玉栏道:“这都是殊儿的东西,你可得帮着看好了。回头大公主和三公主生辰,别忘了回礼。要是库房里东西不够用,就和玉盘说,从本宫这儿取就是了。” 玉栏应了,裴清殊连忙道谢。淑妃摸摸他的头,和蔼道:“与本宫还这么客气做什么,你令仪姐姐从我这儿拿了东西,可从来不带说起个谢字的。” 裴清殊笑笑不说话,玉栏却道:“要说起来,娘娘和公主可真没白疼十二殿下。”不待淑妃发问,玉栏就把昨儿个在酒席上的小插曲给淑妃学了。淑妃听了之后,心中十分熨帖,看着裴清殊的眼神里更多了几分喜欢。 “都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殊儿年纪虽小,这性子却是与我和令仪一般,容不得旁人欺负咱们自家人。”淑妃垂了垂眼皮,忽然叹了口气:“若你是我亲生的便好了。” 裴清殊闻言,心头不免生出十二分诧异。 在他来到琼华宫的这段日子里,类似于亲生、抱养的字眼简直成了禁忌词。下头人一个都不敢多嘴,生怕触了淑妃的逆鳞。却没想到,今日淑妃竟然会自己主动提起来。 此事必有蹊跷。 裴清殊正琢磨着要不要给林氏行个礼的时候,就听孙妈妈笑道:“给恩娘娘请安。” 裴清殊往门口一看,原来是恩嫔来了。 说来恩嫔也姓林,是裴清殊生母的族姐。当年这姐妹俩不知道犯了什么事儿,俩人被一块送进了冷宫。 和他的亲娘小林氏不同的是,恩嫔这个姨母慈眉善目,对裴清殊的态度颇为温和。 用饭的时候,裴清殊下意识地就坐在了恩嫔的旁边。 林氏见了,只瞄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恩嫔却是很关心地问他:“殊儿今天自己能走了?” 见裴清殊点头,恩嫔念了声佛,长长地松了口气:“看来这一遭算是熬过去了。我就说吗,咱们殊儿福大命大,肯定不会有事的。” 裴清殊朝她微微笑了笑。 174.站队 订阅不足50%需要等待72小时, 补订足比例即可看到最新更新。  淑妃一愣,还不及询问原因,就听皇帝有些为难地说:“她是不会同意的。” 淑妃神色复杂地问道:“皇上说的……可是俪妃?” 皇帝点点头。 淑妃松了口气,说不出心里头是什么滋味。看来叫荣贵妃说中了——皇帝的心里, 还是惦记着俪妃的。 她抿抿唇, 慢条斯理道:“不瞒皇上, 这件事情, 就是俪妃先提的。” “怎么会?”皇帝下意识地反问了一句。 淑妃听了,有点生气地说:“臣妾怎么敢欺君呢?您若不信, 找人去冷宫问上一问便是。臣妾膝下虽无皇子, 可也干不出抢人家儿子这种事情!” 皇帝见她动气,连忙握住淑妃的手道:“瞧瞧你这脾气, 朕又没说不信你!只是俪妃那性子,朕再了解不过了, 她怎么会……” “臣妾问过恩嫔了, 说是因着十二皇子即将年满五岁, 怕在冷宫里头耽误了他开蒙, 这才想到了让臣妾代为教养。” 皇帝想了想, 心里头已经有些松动了, 却不好一口答应下来:“你行事向来妥帖,令仪被你教养的极好,让十二皇子跟着你, 朕自然是放心的。只是皇后是十二皇子的嫡母, 此事朕还要与她商议一番, 方可给你答复。” 淑妃忙道:“这是自然。” 淑妃走后,皇帝心中一直惦记着这事儿。傍晚禄康安来问他今晚想要临幸哪位妃嫔的时候,皇帝想了想,叹了口气:“去皇后那里吧。” 皇后朱氏是皇帝龙潜时的王妃,先太子太师之女。按说朱氏与皇帝乃是少年夫妻,不说相亲相爱,起码应当互敬互重才是,可这对帝后却并非如此。 禄康安应了一声,要去通禀皇后之前,身形顿了一顿,迟疑地问向皇帝:“陛下可要在坤仪宫用晚膳?” 都这个时辰了,他去皇后那里,肯定要被问。 皇帝摇头道:“就在乾元殿用吧。告诉皇后,朕还有政事处理,晚些时候再过去。” 禄康安心知,当今天子虽说不算荒淫无道,但勤政爱民这几个字也用不到他身上去。皇帝这么说,无非是不想和皇后共处一室太久罢了。 用过晚膳,去坤仪宫之前,皇帝心血来潮,说要在宫中走走。 禄康安忙道:“陛下想去哪边散步,奴才这就着人去清路。” 皇帝抬手制止道:“不必了,朕就随意走走,不必声张。” 禄康安垂着眼皮应下,心中冒出一个大胆的猜测——淑妃说要抚养十二皇子,已经经过了俪妃的许可,但皇帝恐怕仍不放心。这所谓的随意走走,应当并非随意。 太阳向西偏移,被落日染红的天际,又逐渐暗去。 如同禄康安所料一般,皇帝果然径自朝冷宫的方向走去。 冷宫位于皇宫的最北端,从乾元殿到冷宫,距离并不算近。好在禄康安早有准备,让四个小太监抬了一座轻便的小辇跟在后面。等皇帝走累了,坐上龙辇后,并未开口直言要去哪里,可他仍旧来到了他想去的地方。禄康安伺候他数年,主仆之间的默契早已达成,根本无需多言。 冷宫只是一个通俗意义上的称呼,事实上这座建筑名叫寒香殿。因为位置偏远,年久失修,才被用来囚禁犯了错事的妃嫔。 皇帝站在寒香殿外,看着那块破破烂烂的牌匾,心里头一阵酸涩:“不知不觉,就到了这儿了。既然来了,就叫俪妃出来见见罢。” 禄康安连忙答应,打发了个机灵的小太监入内传话。 其实这几年来,皇帝来过寒香殿许多次。刚开始的时候,皇帝还总进去,可都被俪妃冷着脸赶了出来。皇帝再喜欢俪妃,也是天子,也是男人。被驳的次数多了,只好过门而不入,顶多请俪妃出来一见。就算是这样,十次里也有七八次会吃闭门羹。 不过今日,皇帝知道,俪妃一定会见他的。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俪妃便从寒香殿中走了出来。她垂着眼睛,面无表情地向皇帝行礼。 俪妃生来肤白胜雪,即使脂粉未施,身着荆钗素裙,仍旧貌若天仙,令人移不开眼。 皇帝一见她,便免不得有些激动:“恨月,你终于肯见朕了!朕瞧你似乎清瘦了些,可是前些日子殊儿生病所累?” 提起儿子生病的事,俪妃就没有什么好脸色,不无讽刺地说:“劳圣上挂心。多亏圣恩浩荡,把守寒香殿的内侍还算仁善。殊儿的奶妈使了些银子,磕了几个响头,也就肯帮孩子找些药材过来了。” 她说得云淡风轻,皇帝听得却是心惊肉跳:“什么,竟还有这种事?这些天杀的奴才,殊儿是皇子,生病了差他们跑个腿,不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吗,竟还敢为难你们,朕这就……” 俪妃冷笑道:“皇上说这些,又有什么意思。冷宫里的皇子,能得到什么重视。况且——皇上不是巴不得殊儿死了才好吗?” 皇帝急道:“恨月,你怎么能这么想朕,朕怎会如此!” “既然皇上知道殊儿生病,却连个太医都不曾遣过。皇上真当我是三岁小儿,不知你安的是什么心思。” “这……是朕的错。是朕疏忽了。” 皇帝没敢说,他让人每月初一、十五汇报俪妃母子的消息。裴清殊生病的时候,恰好刚报过一次,这才错过了。不过归根结底,还是他不够重视这个儿子,甚至至今仍然疑心裴清殊的血脉,因此才有所疏忽。 面对天子的道歉,禄康安和几个小太监都弯下了腰,眼观鼻鼻观心装作没听见,大气都不敢多喘一下。 俪妃却寒着脸不说话,没有任何表示。 “恨月……”皇帝上前一步,想拉俪妃的手,却怕她生气,只好隔着一步的距离,温声道:“今日淑妃来找过朕了,说是你和恩嫔想让她代为照顾殊儿。朕信任淑妃人品,可还是要亲口问过你才肯放心。此事可当真?” “当真。” 皇帝却并不见多高兴:“朕早知道当年的事情是个误会,是朕错怪你了。你何不带着殊儿一同离开这里?你是殊儿的生身母亲,由你来照看殊儿,岂不最为妥当?” “我早就与您说过,我不喜欢宫里的生活。既然已经无法离宫,那这冷宫,就是最适合我的地方。”俪妃顿了顿,淡淡地说:“您要是能开恩,就放我姐姐出去,让她代为照顾殊儿,这样我最放心。” 皇帝冷哼一声,不悦道:“她与那钟太医有私情,朕岂能如此轻易地放过她!” 其实这只是表面的原因,最主要的原因是,皇帝知道,如果他真的按照俪妃所说的话做了,那俪妃就此无牵无挂,就真的一辈子都不会愿意离开冷宫了。 只有拿捏住裴清殊,才有让俪妃重新回到他身边的机会。 “既然如此,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俪妃一副早就料到的表情,“您也别指望我再为了殊儿的事情求你。他真要出去了,我还要担心什么人对他不利呢。” “你……”她口中的“什么人”,指的分明就是皇帝。皇帝再好的脾气,也要被她逼急。 “罢了,朕想过了,殊儿大了,还是要去读书识字。你放心,淑妃没有儿子,定会对他悉心教养。朕……朕也会关照他的。” “那就多谢皇上了。”俪妃说完行了个礼,转身就走,一句话都不想多说的样子。 皇帝站在原地,无奈地叹了口气。 过了一小会儿,禄康安小心翼翼地凑过来,低声提醒:“皇上,时辰不早了,是不是该去皇后娘娘那里了?” 皇帝点点头,重新坐上小辇,去往坤仪宫。 他到的时候,三皇子刚好要走。父子俩迎面遇上,便先坐在一处说了几句话。 三皇子裴清睿今年十四岁,是皇帝唯一的嫡子。可这个三皇子虽然身份尊贵,为人处世却好像和皇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向来不讨皇帝喜欢。 皇帝有事要同皇后商议,也没心思和三皇子多谈。问了几句他最近在读什么书,便让他跪安了。 皇后见皇帝对三皇子冷淡,心里多少有几分不痛快。不过一想到今日并非初一,也非十五,皇帝却想到来她这里安歇,气就消了些。 “皇上操劳一日,应当累了吧。可要臣妾服侍您沐浴更衣?” 帝后二人名义上是夫妻,可这些年疏远得厉害。沐浴更衣这样亲密的事情,皇帝并不想让皇后插手。 “不必了,皇后统领六宫辛苦了,还是让下人们伺候吧。” 皇后听了,也不勉强,帝后便各自沐浴去了。 皇后只比皇帝小一岁,虽日日保养,可她这些年来过得并不顺心,卸妆之后已显老态。正因如此,她早早地便熄了灯,不叫皇帝细看自己逐渐老去的容颜。 借着月色,夫妻二人闲谈起三皇子的事情来。 “睿儿这些天总跟我念叨,说是羡慕他大皇兄出入朝堂,能为皇上效力。说起来睿儿也只比大皇子小两岁,不知皇上打算什么时候让他领差事?” 175.开支 订阅不足50%需要等待72小时, 补订足比例即可看到最新更新。 她抬起眼帘, 看向丽嫔, 没好气地说:“殊儿这般年幼,能看出什么来。依本宫看, 殊儿眉眼间倒有几分圣上的影子。” 丽嫔出身低微, 能得一个嫔位, 多少是靠了荣贵妃和淑妃的提携。方才她不过是看不惯淑妃和信贵人把她晾在一边聊孩子的事儿, 才逞了一时口舌之快,戳到淑妃的痛处, 这会儿却是已经后悔了,连忙顺杆往下爬:“娘娘说的是,是妾身多嘴了。” 淑妃轻哼一声, 正要开口,忽听门口传来一个明丽的声音:“是谁这样多嘴,一早上的便惹母妃不高兴啊?” 淑妃面上原本还有几分恼怒,一见来人, 立马喜笑颜开:“令儿来了, 快来见过你十二皇弟。” 令仪公主好像没看见丽嫔和信贵人一样, 先上前象征性地给淑妃行了个礼, 便依偎在淑妃怀里,侧首去看裴清殊。 与此同时, 裴清殊也正看向她。 这是一个十岁出头的女孩儿, 身着一件艳丽的桃红色织金宝瓶纹宫装, 胸前挂着一个明晃晃的赤金项圈, 项圈上还坠着吉祥如意云纹锁片。金光闪闪的一身装束,如同春日里初开的桃花,明艳非常。 这样的打扮,若是没有相应的气质压着,很容易就俗了。可令仪公主本人的气势,可要比这身衣服强大多了。所以这身打扮于她来说,倒是相得益彰。 “你就是十二皇弟?”令仪公主微微抬起下巴,矜骄地说:“我从前怎么没见过你?” 裴清殊就不信,这姑娘不知道他是从冷宫来的。她这样问他,显然是没安好心,想让裴清殊尴尬。 裴清殊又不傻,压根不接令仪的话茬,而是中规中矩地说:“二姐姐好。” 令仪见他避重就轻,自讨了个没趣,只能浅浅点了点头,“嗯”了一声,倒也没再逼问他。 这时,一个五六岁大的女孩儿走上前来,向淑妃行礼道:“嘉仪给淑妃娘娘请安。” 淑妃颔首道:“行了,起来吧。你们巳时不是还要回慧曜楼读书吗?本宫也不多留你们了,都下去吧。” 信贵人见自己能有时间和女儿单独相处,不免欢喜,连忙拉着嘉仪公主告退了。 丽嫔也行了个礼,讪讪地退下了。 令仪公主似乎全然不管丽嫔是她的长辈,张口便道:“母妃,这个丽嫔也太没眼色了,留着她还不够闹心的。左右父皇也不喜欢她了,您就寻个由头,把她迁出琼华宫呗。” “令仪!”淑妃飞快地瞥了眼裴清殊,责怪地看向女儿,“怎么说话呢?后妃之间的事情,你一个公主少掺和。” 令仪轻哼一声,娇蛮道:“我不过是说出母妃的心里话罢了,母妃倒说起我来了!好心当成驴肝肺,我不跟您好了!”说着便离开淑妃身边,跑到玉盘身边去,“玉盘姐姐,我快饿死了,你快让人把早膳呈上来。” “我的小祖宗,您张口闭口就是那个字,还让不让我们这些奴才活了?”玉盘是看着令仪长大的,两人自然极为熟稔。“您保证以后不说那个字了,奴婢就给您传早膳。” “瞧瞧,”令仪回过头,看看淑妃,嘟起嘴道:“这琼华宫里的人,哪还有一个听我的话了。” “你这丫头,一回来就闹得琼华宫不得安生。”淑妃无奈地摇了摇头,吩咐玉盘:“传膳吧。”说着又对裴清殊道:“殊儿也留下来一起用。” 裴清殊点头应下。 早餐十分丰盛,除了一甜一咸两样粥之外,光点心就有十几种。 裴清殊有好些都不认识,反正小德子给他夹什么,他就吃什么,味道都很不错。 裴清殊正专心填饱肚子的时候,忽听挨在淑妃旁边的令仪问了一句:“十二皇弟以前应该没吃过这么好的点心吧?” 裴清殊一愣,把嘴里的东西嚼完,朝令仪露出懵懂的眼神。 他刚才的吃相很不雅吗?没有呀!虽然点心很好吃,小菜也很鲜美,可裴清殊一直控制着自己进食的速度和姿态,应该没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才对啊?况且他还是个小孩子啊,有必要对他的要求这么高吗? 还是说……令仪在故意拿他的出身笑话他呢。 “令仪!”不等裴清殊开口回答,淑妃便放下汤匙,有些不悦地说:“你吃你的,好好儿的,说你弟弟做什么。” 二公主别过头,不服气地说:“我不就问问么,母妃这么紧张做什么!我听人说过,冷宫里吃的都是些剩饭剩菜,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一时好奇罢了,这才想向十二皇弟求证,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既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淑妃正色道:“你才说了丽嫔没眼色,母妃可不想让你像她一样。以后与寒香殿有关的事情,便不要再提了。” 令仪不情不愿地“喔”了一声,没再多说什么。 用过早膳,裴清殊想着这对母女俩可能要说些私房话,便准备告退了。谁知淑妃却留了他一下,拉过两个孩子的手说:“令儿,殊儿,以后你们两个便是嫡亲的亲姐弟了。殊儿年纪小,令仪你多关照些弟弟,知道了吗?” 二公主“嗯”了一声:“令仪知道了。” 淑妃含笑摸了摸裴清殊的头:“咱们殊儿长大后,也会照顾你令仪姐姐的,是不是?” 裴清殊用力地点了点头。 淑妃见了,不由眉开眼笑,发自内心地感到欢喜。 回到自己的房间之后,裴清殊像是脱水了一般,无力地倒在软塌上。 他早就想过,宫廷的生活不会简单。可是他没想到,只是一早上的功夫而已,就有两个女人向他表示了敌意。 前世他家中人口简单,父亲虽纳了几个小妾,可家里只有他一个孩子。出嫁之后,夫君也是独生子,还没来得及纳妾,就上了战场。所以这些妻妾争斗,异母兄弟姐妹之间的博弈,裴清殊算不上个中能手。 不过他觉得淑妃有一句话说的挺对的。后妃之间的事情,公主不要插手太多。同理,皇子也是一样。他现在的力量还太过弱小,先从复杂的宫廷斗争中尽量摘出来,明哲保身,这样比较符合他目前对自己的定位。 在榻上休息了一会儿之后,裴清殊起身擦了把脸,换了身家常衣裳,由孙妈妈喂着吃水果。 玉栏知道裴清殊现在和他们都不熟,只跟孙妈妈亲,所以非常贴心地让其他人都离得远远儿的,不打扰裴清殊和孙妈妈聊天。 这样一来,裴清殊说话就自在多了:“妈妈,您觉不觉得,二皇姐好像不是很喜欢我?” “殿下别多想,二公主以前没见过您,一时不熟悉也是有的,等过些日子便好了。” “真的吗?” 孙妈妈笑道:“当然了,我们殿下这么招人疼,二公主肯定很快就会喜欢上您了。” 裴清殊不傻,知道孙妈妈这是在把他当小孩子糊弄呢。 不用问孙妈妈他也能感觉地出来,和丽嫔那种单纯嘴贱的人不同的是,二公主对他是当真有着隐隐的敌意。 裴清殊思来想去,觉得应该是因为淑妃的缘故。 以前淑妃只有二公主一个女儿,自然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她的身上。现在裴清殊来了,他又是个皇子,令仪心里肯定要担心淑妃对她的爱会有所减少,因此才对裴清殊有些言语上的挑衅,算是给他来了个下马威。 不过裴清殊仗着年纪小,装傻充愣,把扮猪吃老虎这一招发挥到了极致,让二公主一拳头打到了棉花上,硬是没捞到半点好处。 不知道这小姑娘是会就此死心,还是变本加厉地针对他。裴清殊对她了解不多,也猜不出来,只能日后走一步看一步了。 裴清殊的瓜果没吃上几块,玉岫就进来告诉他,说是尚衣局的人来给他量尺寸了。 裴清殊没叫人多等,直接让玉岫传了进来。 裴清殊本以为所谓的量尺寸就是量一下他的身量和袖长之类的,做几套衣服便是了。没想到一群丫头婆子摆弄着他折腾了半天,把他从头到脚量了个遍。 “姑姑,这是要做什么呀。”裴清殊忍不住好奇地问。 尚衣局的女官听了,笑着答道:“回殿下,除了要做几套常服之外,中衣、小衣、礼服、鞋袜都要做新的。您且忍一忍,马上就好了。” 反正是白得好些新衣服,裴清殊哪有不乐意的理。 他耐心地配合,让做什么就做什么。等尚衣局的人量完了,准备要走的时候,就算是裴清殊拿不出什么赏钱来,也没有人因为白走一趟而气急败坏,反倒都夸裴清殊聪明可爱。 不过裴清殊还是觉得,要是他手上能有些钱就好了。 许是霉运走尽,苦尽甘来,裴清殊竟然盼什么来什么。 下午他午睡起来,便听玉栏笑着说:“淑妃娘娘预支了您的月例呢。” 一听到自己有钱了,裴清殊没忍住,一不小心暴露了他的小财迷属性,下意识地问道:“多少钱?” 刚说完他就后悔了,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什么钱啊财的,这些都是俗物,宫里面的主子从来不提“钱”这个字的。 176.轻薄 订阅不足50%需要等待72小时, 补订足比例即可看到最新更新。  他最擅长的是工笔画, 山水写意也不算差, 不过现在十二皇子的这个身份还没有受过正式的教育,裴清殊不想太过扎眼, 于是他只用简单的线条, 给在座的每一个人画了一幅小像。 说来神奇, 他只是寥寥几笔, 就把人物的主要特点全都勾勒了出来。四皇子的严肃认真,五皇子的温和中庸, 七皇子的活泼好动,九皇子的尖酸刻薄,全都跃然纸上。 不用裴清殊说谁是谁, 他们自己就能分辨出来了。 在座的皇子之中,属七皇子最爱画。看到裴清殊的作品之后,七皇子盯着看了好一会儿,忍不住赞道:“妙, 真是妙!十二弟的笔法虽然还不成熟, 但是他太会抓人的特点了。我还是头一回看到有人这样作画的!” 裴清殊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也是跟母妃学的。” 这话半真半假, 倒也算不得扯谎。民间早有这种画法, 裴清殊原来就会。 不过俪妃也的确画过这种画。 在裴清殊知道俪妃是个写话本的作者之后,曾经偷偷看过她的手稿, 上面就有很多这种小像。俪妃当他不认字, 也没管他, 就由着裴清殊看了。 真要追究起来, 也露不出什么马脚。 七皇子听了,佩服地说:“不管怎么样,十二弟真是天赋异禀。还未正式入学,握笔的姿势就很端正了。我在你这个年纪,画的可全是鬼画符。” 五皇子好笑地说:“你还好意思说呢,刚搬进庆华宫那会儿,你到处乱画,还不承认!害得我们一起被教养姑姑罚。” 七皇子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装作没听见的样子,转过头对裴清殊道:“说起庆华宫,十二弟你什么时候才能搬进来啊!到时候咱们一块玩儿呗!” 裴清殊笑道:“腊月就到岁数了,不过赶上年关,不知道母妃会不会留我过了年再走。” 几人听他已经改口叫淑妃母妃,心中都各有想法,不过只有九皇子口无遮拦地说了出来:“左一个母妃,右一个母妃,都不知你说的是谁了。” “养母也好,生母也罢,都是我的母妃。不过我现在是住在琼华宫的,我指的是哪位母妃,应该很明显吧。”裴清殊一本正经地说到这里,忽而狡黠地一笑。不过这种神情转瞬即逝,他很快就变成了一副老实巴交、为兄长担忧的样子,“九皇兄要是连这都听不出来,读起书来岂不是很费脑筋么?” 七皇子听了这话,忍不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九皇子气急败坏地直跺脚:“你胡说什么,我功课好着呢,先生都经常夸我的!” 裴清殊淡定地说:“噢,那就好那就好。殊儿没看出来,皇兄别跟我一般见识。” “你!”九皇子向来自负,觉得自己文采过人。这会儿听裴清殊说什么“没看出来”,简直就是对他赤-裸裸的讽刺。可偏生裴清殊年纪小,又是一副乖巧可人的样子,九皇子还什么责怪的话都说不出来,真是憋了一肚子的气没处发。 好在就在这时,正殿里来了个小宫女,叫他们去花厅用膳。 这么一打岔之后,九皇子脸上的热度消退了些,也顾不上再针对裴清殊了。 裴清殊没想到,他和七皇子还挺聊得来。两人一路说笑,倒也自在。 因为荣贵妃不打算给四皇子大办生日宴的缘故,今日宝慈宫只给他们几个皇子安排了一桌酒席。成妃和丽嫔她们送完了礼,坐了一会儿就回去了。庆嫔识趣,也适时地告退,让荣贵妃和淑妃姐妹两个单独谈天。 闲杂人等一走,淑妃便站起身,拜谢荣贵妃。 荣贵妃见了,连忙扶起她,一脸惊讶地道:“妹妹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多谢姐姐教我,让我主动接济俪妃。现今殊儿不用再挂心她了,对我的恩情也更加感激,还改口叫我母妃了,这都是多亏了姐姐的好法子啊!” 荣贵妃笑道:“我还当你要说什么,原来是这事儿。我不过是动动嘴皮子罢了,真正出钱出力的,还不是你么?” 淑妃一脸幸福地说:“嗨,这点钱算什么。要不是姐姐,就我这个笨脑子,还不知道要用多久才能让殊儿叫我母妃。这下我总算是放心了,晚上都能睡一个踏实觉了。” 姐妹俩欢欢喜喜地用过一顿饭,到了午歇的时间,淑妃就领着裴清殊回去了。 裴清殊这一上午打起精神,应付了这么多人,早已经累坏了。回去的路上,他就靠在淑妃身上,闭上眼睛小憩。淑妃把他搂在怀里,轻柔地拍着他的手臂。 裴清殊不知不觉地睡着了,迷迷糊糊地叫了一声“娘”。 淑妃听了,脸上的笑容愈发慈爱起来。 按照宫规,每个月的初一和十五,所有后妃都要去坤仪宫中给皇后请安。不过这个月的十五赶上了中元节,后宫众人要去祭祖。于是皇后便让人通知六宫,将这个月的问安改在了十四。 七月十四这天一大早,天儿还没亮呢,琼华宫里便上了灯。淑妃起的就已经很早了,可丽嫔和信贵人她们起的更早。因为身为低位妃嫔,她们不能叫主位娘娘等,必须先去正殿候着淑妃。 裴清殊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听见外头有响动。不过淑妃昨晚已经提前和他交待过了,裴清殊就没当回事,翻了个身继续睡,比平日起身的时间晚了足足两刻钟才起来。 因为今早淑妃不在,裴清殊本想着洗漱完之后,就在自己屋里头用膳的。没想到他刚洗完脸,还穿着中衣呢,令仪就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 “你这懒蛋,都什么时辰了才起!”令仪向来不知道客气二字是怎么写的,“赶紧来正殿用早膳,我都快饿晕了!” “这么点事情,皇姐随手打发个人来就是了,何必亲自跑一趟呢。”裴清殊笑嘻嘻地凑过去说:“怎么,皇姐这么关心我呀?” “呸,你个小没正经的,赶紧把衣服换了。真是的,头发还没梳呢,披头散发的像什么样子。” 自打乞巧节宴会之后,二公主对裴清殊的态度就好了一些,姐弟之间也亲近了不少。现在她对裴清殊虽然还是没什么好气,不过已经不会像刚开始一样充满敌意了。 “皇姐用点儿点心垫垫,我一会儿就来。”他没想到令仪会来,是他起来晚了,却叫令仪饿肚子,裴清殊心里还挺过意不去的。 “还用你说,”令仪不客气地在张鼓腿彭牙圆桌旁坐了,对玉栏吩咐道:“快去把你们这儿最好吃的点心给本公主拿过来,可不许藏私。” 玉栏忙笑着应了。 裴清殊让孙妈妈把他的头发像平日里那样束了两个髻,又让玉岫帮着换了身衣服,就出来对令仪说道:“我换好了,皇姐咱们走吧?” 谁知令仪没有立即应声,而是皱着眉头,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 裴清殊察觉到不对劲,忙问:“皇姐你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令仪面上浮现出不正常的潮红,却是倔强地摇了摇头:“我没事,咱们走——” 她搭着丫鬟的手就要站起来,可是就在她起身的那一瞬间,令仪的脸色忽然变得更难看了,甚至发出一声惊呼。 “皇姐,你……” 你是不是来癸水了? 裴清殊刚才看到她捂着肚子时就在疑心了,只是不好直接问。 “你住嘴,不要你管!” 令仪只有十一二岁,对女子的事情还不是很懂,这次是她初回有这样的感觉,所以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不过她身边的丫头可不是傻子,连忙让玉栏玉岫她们带着裴清殊避开,扶着令仪到净房去了。 裴清殊留在屋里,略感尴尬。 没想到他竟然会遇到这种事。偏偏是淑妃不在的时候,偏偏是令仪在他房里的时候,可真是巧了。 不过这倒是提醒了裴清殊——他之前总感觉自己少了点什么东西,可是一时还想不起来。现在看到令仪的样子他才想起来,原来做男人不用来癸水! 简直太轻松、太爽快了! 不过,作为一个曾经被月信折磨过好几年的人,裴清殊很道德地在令仪出来之前把自己脸上的笑意收了起来,一脸关心地对着令仪装傻:“皇姐你没事吧?要不要传太医呀?” “传个鬼呀!”令仪红着脸,娇蛮地说:“我回去了,早膳你自己用吧!” 目送着令仪离开之后,裴清殊小人得志,坏心眼地问一旁的玉栏:“玉栏姐姐,皇姐她到底怎么了呀,不传太医真的没关系么?” 玉栏闻言也红了脸说:“没关系,真的没关系的。这事儿殿下可千万不要同外人提起,就当不知道公主不舒服的事儿,知道了么?” “喔。”裴清殊适可而止,没有再问为什么,不然玉栏她们的脸上恐怕也要起火了。 虎儿呆呆傻傻地看着自己的亲娘,过了好半天,才安慰地拍拍她的后背。 177.抵赖 订阅不足50%需要等待72小时, 补订足比例即可看到最新更新。  面对威严中透着一丝冷漠的母亲, 裴清殊双腿发软, 明明想要往回走,却怎么都迈不动步子。 他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冒出来的勇气, 竟然开口说:“我想和母妃睡。” 今天要是不把她们的话听全了, 裴清殊非得失眠不可。 好在俪妃闻言只是一怔, 并没有立即拒绝。 恩嫔见了, 连忙将裴清殊拉了进来。 “姐姐!”俪妃皱眉。 恩嫔知道俪妃性子孤高冷傲,最不喜欢别人替她做主。可她觉得俪妃之所以不肯想办法帮裴清殊离开冷宫, 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她对这个儿子的感情淡薄。要是母子二人多相处一阵子的话,保不齐俪妃就会心软了。所以裴清殊要留下,恩嫔简直求之不得。 “殊儿这么小, 病还没好全呢,妹妹忍心拒绝他吗?” 俪妃看了看裴清殊仍然有些苍白的小脸儿,长长地叹了口气:“罢了。” 这就是同意了的意思了。 恩嫔大喜,连忙叫绿袖和孙妈妈过来帮忙。三人合力把裴清殊洗的香喷喷的, 送到铺好的床上。 这般忙活了一阵之后,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为了偷听, 明明毫无困意的裴清殊熟练地启动装睡大法。 看着在床上缩成一团的小儿子, 俪妃心中一软,对恩嫔低声道:“姐姐, 送殊儿出去这话, 以后就不要再提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这些年我和殊儿同食, 就是怕他会在饭菜中下毒……” 恩嫔沉默,隔了好久才说:“是我对不住你们母子。当年陛下那么宠爱你,若不是为了我……你和殊儿也不会沦落至此。” 俪妃淡淡地说:“姐姐说这话就见外了。你我都姓林,你出了事,林家也脱不了干系。我帮你,就等于帮自己。” “可是殊儿是无辜的呀!妹妹你不知道,自打殊儿落地之后,我每一天都在后悔,当年为什么要同意你帮我顶罪?不如就让皇上把我杀了,一了百了,也省得拖累你们。” “这又是何必呢。姐姐也说了,那人对我有几分宠爱。若犯错的是我,他总不会杀了我。这样既能救了姐姐性命,又能还我清净,岂不是两全其美。” 恩嫔说着说着,竟然掉起了眼泪:“可与表哥有私情的明明是我,妹妹你是清白的呀……就算你不想与陛下亲近,可殊儿的的确确是陛下的亲骨肉,如今却叫陛下误会……这可如何是好!” 裴清殊刚开始还听得云里雾里的,后来他结合俪妃和恩嫔的话,在自己的脑补下,大致猜出了林氏姐妹俩被打入冷宫的原因。 若要完整地还原事情的真相,还得从六年前说起。 延和六年的春天,恩嫔选秀入宫。根据大齐制度,凡是六品以上官员所在的家族,都要送一个女孩儿入宫选秀,林家报的就是恩嫔的名字。 恩嫔与她表哥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本是不愿意进宫的。可她性格温顺,从来不敢违逆父母的意愿。即使心不甘情不愿,还是入宫做了皇帝的女人。 恩嫔能够被选中、册封,说明她还是有些姿色的。只可惜在后宫这样的地方,从来都不缺美人,尤其是恩嫔这样端庄秀丽,却又没什么特点的美人。 风流成性的皇帝很快就把她忘到了一边。 直到有一天,皇帝散步时路过恩嫔的寝宫,去她屋里歇脚,正巧遇到恩嫔在看书。 让皇帝奇怪的是,恩嫔一见他进来,就把手里的书往身后藏。 她不藏还好,这一藏,皇帝就忍不住开始好奇。 他硬是要看,恩嫔哪里拗得过他。才将手里的书递出去,恩嫔就跪在地上请罪了。 让她没想到的是,皇帝不仅没有发怒,反而看得津津有味。恩嫔的腿都跪麻了,皇帝才想起她来,连忙让她起来。 “没想到你看着老实,还喜欢看这种书,怪有意思的。” 恩嫔知道,身为后妃还看这种话本小说,于礼法不合。她哪敢起来,只是跪在地上一个劲地磕头:”皇上恕罪,妾身再也不敢了……” 皇帝听了只觉得无趣,摆摆手,将那本书递给身边的总管太监。 “这是做什么,朕又没有怪罪你的意思。放心,朕不会告诉其他人的。不过这本书朕瞧着有趣,没收了。” 恩嫔哪敢说个不字,连忙磕头谢恩。 她本以为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了,没想到皇帝看着看着,竟然看上了瘾,不仅成了那话本作者的书迷,还跑到宫外发行这本书的书社去,疯狂地打赏作者。 这样不算吧,皇帝还非要打听作者本人的情况,这可叫恩嫔为难极了。 不说吧,是犯了欺君之罪。说吧…… 她堂妹的闺誉可就要毁了。 就在恩嫔纠结不已的时候,神通广大的皇帝,已经通过各种方式,得知了作者的真实身份。 原来那个笔名为恨月的作者是个女子,也就是恩嫔的堂妹林氏,后来的俪妃。 得知林氏的身份之后,皇帝二话不说,一道圣旨把人接进了宫。 皇帝原本想着,这么有才华的姑娘,长得八成不怎么样。他只是想见见作者本人,求个签名,或是请她透露透露下文。 没想到见到林氏的第一眼,皇帝便愣住了。 只有四个字可以形容他当时的心情——惊为天人。 身为皇帝的好处之一就是,只要是他看上的女人,大多数情况下都可以得到。 林氏当时虽然已有婚约,可她只是一个五品官的女儿。不管她本人怎么想,皇帝直接下旨册封她为妃,还自认为深情地选择了“伉俪情深”中的俪字来做林氏的封号。 只可惜俪妃根本就不领情。 俪妃本以为林家出了一个后妃,她就不用再进宫了。没想到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入宫之前,俪妃想过无数办法抗旨不遵。入宫之后,俪妃也对皇帝横眉冷对。可是在皇权面前,俪妃的反抗在皇帝眼中不过是增添情趣的游戏之举。不管俪妃再怎么不乐意,皇帝还是宠幸了俪妃。 独占圣宠的俪妃,很快就有了身孕。 自古集宠于一身,即是集怨于一身。俪妃的盛宠,不免引发了后宫妃嫔的妒忌。 可是俪妃深居简出,又被皇帝保护的很好,她们很难抓到俪妃的把柄。于是就有人打起恩嫔的主意,企图从恩嫔入手,让整个林家完蛋。 偏生恩嫔有一个最大的软肋,就是她的表哥,在太医院当差的钟太医。 在不知是谁的设计之下,恩嫔“赴了约”,悄悄去见钟太医。若只是他们两个被人当场捉住也就罢了,可当时俪妃不知怎么得了消息,前去阻止,结果一并被人发现。 后宫里出了这样大的事情,帝后很快就赶了过来,连夜审问。 俪妃孤傲,一个字都不想解释。恩嫔想着反正他们也没做什么,又不是单独被逮住的,只是和自家亲眷说几句话而已,顶多犯一个夜间在宫中走动的宫规,出不了什么大事。 可她忘了,钟太医不仅仅是她的表哥,还是俪妃进宫前的未婚夫,皇帝的眼中钉,肉中刺。 皇帝当时大发雷霆,质疑俪妃和钟太医的关系。 恩嫔试图解释,可在皇帝的眼中,她的话没有丝毫价值。 最后皇后和两个贵妃从俪妃寝宫搜出来的证据,统统指向俪妃和钟太医有私情。 俪妃心里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也知道恩嫔确实心系钟太医。她怕恩嫔再解释,把她自己的命再搭进去,干脆把事情全都揽在自己身上。她很清楚,皇帝根本不舍得杀她,不过是将她幽禁,或者打入冷宫而已。相比之下,她倒比较想去冷宫。日子虽清苦些,但起码再也不用侍奉自己讨厌的人。 俪妃如愿进了冷宫,恩嫔也因“欺君之罪”与她同行。 恩嫔心中有鬼,不敢再喊冤。俪妃心中无愧,却是不想喊冤。 入冷宫之前,皇帝问她可还有什么话想说。俪妃没说一句求饶的话,只说希望能用她的嫁妆,换一些纸和笔。 其实俪妃的心中,还是有一些担心的。皇帝心中猜忌她与其他男子有私情,自然会疑心她腹中骨肉并非皇家骨血。 俪妃不爱皇帝,根本就不想给他生孩子。可当时她怀孕已近七月,不生下来,她自己的命都很难保住。至于生下来之后,俪妃就算再不喜欢皇帝,也无法看着自己的亲生骨肉去死。因此她日日与裴清殊同食,生怕皇帝给他下毒。 裴清殊听完俪妃与恩嫔的对话,虽然仍然不清楚许多当年的细节,不过很多事情他都想通了。 他之前就觉得奇怪,一个母亲,怎么会对自己的孩子如此冷淡。现在才知道,原来是因为皇帝。被迫给不爱的男人生孩子,俪妃的心里想来并不好过。站在俪妃的立场上想想,她的选择似乎也无可厚非。 除此之外,裴清殊以前还想不明白一件事。俪妃犯错进了冷宫也就罢了,为什么他一个皇子,皇帝还对他不管不顾的。 178.安抚 订阅不足50%需要等待72小时, 补订足比例即可看到最新更新。 丽嫔此话一出, 顿时一室寂静。 她在这个时候提起俪妃,摆明了是想给淑妃找不痛快的。 淑妃的脸色当即沉了下来。 她抬起眼帘, 看向丽嫔,没好气地说:“殊儿这般年幼, 能看出什么来。依本宫看,殊儿眉眼间倒有几分圣上的影子。” 丽嫔出身低微, 能得一个嫔位,多少是靠了荣贵妃和淑妃的提携。方才她不过是看不惯淑妃和信贵人把她晾在一边聊孩子的事儿, 才逞了一时口舌之快, 戳到淑妃的痛处,这会儿却是已经后悔了, 连忙顺杆往下爬:“娘娘说的是,是妾身多嘴了。” 淑妃轻哼一声,正要开口,忽听门口传来一个明丽的声音:“是谁这样多嘴, 一早上的便惹母妃不高兴啊?” 淑妃面上原本还有几分恼怒,一见来人, 立马喜笑颜开:“令儿来了, 快来见过你十二皇弟。” 令仪公主好像没看见丽嫔和信贵人一样, 先上前象征性地给淑妃行了个礼, 便依偎在淑妃怀里, 侧首去看裴清殊。 与此同时, 裴清殊也正看向她。 这是一个十岁出头的女孩儿, 身着一件艳丽的桃红色织金宝瓶纹宫装,胸前挂着一个明晃晃的赤金项圈,项圈上还坠着吉祥如意云纹锁片。金光闪闪的一身装束,如同春日里初开的桃花,明艳非常。 这样的打扮,若是没有相应的气质压着,很容易就俗了。可令仪公主本人的气势,可要比这身衣服强大多了。所以这身打扮于她来说,倒是相得益彰。 “你就是十二皇弟?”令仪公主微微抬起下巴,矜骄地说:“我从前怎么没见过你?” 裴清殊就不信,这姑娘不知道他是从冷宫来的。她这样问他,显然是没安好心,想让裴清殊尴尬。 裴清殊又不傻,压根不接令仪的话茬,而是中规中矩地说:“二姐姐好。” 令仪见他避重就轻,自讨了个没趣,只能浅浅点了点头,“嗯”了一声,倒也没再逼问他。 这时,一个五六岁大的女孩儿走上前来,向淑妃行礼道:“嘉仪给淑妃娘娘请安。” 淑妃颔首道:“行了,起来吧。你们巳时不是还要回慧曜楼读书吗?本宫也不多留你们了,都下去吧。” 信贵人见自己能有时间和女儿单独相处,不免欢喜,连忙拉着嘉仪公主告退了。 丽嫔也行了个礼,讪讪地退下了。 令仪公主似乎全然不管丽嫔是她的长辈,张口便道:“母妃,这个丽嫔也太没眼色了,留着她还不够闹心的。左右父皇也不喜欢她了,您就寻个由头,把她迁出琼华宫呗。” “令仪!”淑妃飞快地瞥了眼裴清殊,责怪地看向女儿,“怎么说话呢?后妃之间的事情,你一个公主少掺和。” 令仪轻哼一声,娇蛮道:“我不过是说出母妃的心里话罢了,母妃倒说起我来了!好心当成驴肝肺,我不跟您好了!”说着便离开淑妃身边,跑到玉盘身边去,“玉盘姐姐,我快饿死了,你快让人把早膳呈上来。” “我的小祖宗,您张口闭口就是那个字,还让不让我们这些奴才活了?”玉盘是看着令仪长大的,两人自然极为熟稔。“您保证以后不说那个字了,奴婢就给您传早膳。” “瞧瞧,”令仪回过头,看看淑妃,嘟起嘴道:“这琼华宫里的人,哪还有一个听我的话了。” “你这丫头,一回来就闹得琼华宫不得安生。”淑妃无奈地摇了摇头,吩咐玉盘:“传膳吧。”说着又对裴清殊道:“殊儿也留下来一起用。” 裴清殊点头应下。 早餐十分丰盛,除了一甜一咸两样粥之外,光点心就有十几种。 裴清殊有好些都不认识,反正小德子给他夹什么,他就吃什么,味道都很不错。 裴清殊正专心填饱肚子的时候,忽听挨在淑妃旁边的令仪问了一句:“十二皇弟以前应该没吃过这么好的点心吧?” 裴清殊一愣,把嘴里的东西嚼完,朝令仪露出懵懂的眼神。 他刚才的吃相很不雅吗?没有呀!虽然点心很好吃,小菜也很鲜美,可裴清殊一直控制着自己进食的速度和姿态,应该没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才对啊?况且他还是个小孩子啊,有必要对他的要求这么高吗? 还是说……令仪在故意拿他的出身笑话他呢。 “令仪!”不等裴清殊开口回答,淑妃便放下汤匙,有些不悦地说:“你吃你的,好好儿的,说你弟弟做什么。” 二公主别过头,不服气地说:“我不就问问么,母妃这么紧张做什么!我听人说过,冷宫里吃的都是些剩饭剩菜,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一时好奇罢了,这才想向十二皇弟求证,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既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淑妃正色道:“你才说了丽嫔没眼色,母妃可不想让你像她一样。以后与寒香殿有关的事情,便不要再提了。” 令仪不情不愿地“喔”了一声,没再多说什么。 用过早膳,裴清殊想着这对母女俩可能要说些私房话,便准备告退了。谁知淑妃却留了他一下,拉过两个孩子的手说:“令儿,殊儿,以后你们两个便是嫡亲的亲姐弟了。殊儿年纪小,令仪你多关照些弟弟,知道了吗?” 二公主“嗯”了一声:“令仪知道了。” 淑妃含笑摸了摸裴清殊的头:“咱们殊儿长大后,也会照顾你令仪姐姐的,是不是?” 裴清殊用力地点了点头。 淑妃见了,不由眉开眼笑,发自内心地感到欢喜。 回到自己的房间之后,裴清殊像是脱水了一般,无力地倒在软塌上。 他早就想过,宫廷的生活不会简单。可是他没想到,只是一早上的功夫而已,就有两个女人向他表示了敌意。 前世他家中人口简单,父亲虽纳了几个小妾,可家里只有他一个孩子。出嫁之后,夫君也是独生子,还没来得及纳妾,就上了战场。所以这些妻妾争斗,异母兄弟姐妹之间的博弈,裴清殊算不上个中能手。 不过他觉得淑妃有一句话说的挺对的。后妃之间的事情,公主不要插手太多。同理,皇子也是一样。他现在的力量还太过弱小,先从复杂的宫廷斗争中尽量摘出来,明哲保身,这样比较符合他目前对自己的定位。 在榻上休息了一会儿之后,裴清殊起身擦了把脸,换了身家常衣裳,由孙妈妈喂着吃水果。 玉栏知道裴清殊现在和他们都不熟,只跟孙妈妈亲,所以非常贴心地让其他人都离得远远儿的,不打扰裴清殊和孙妈妈聊天。 这样一来,裴清殊说话就自在多了:“妈妈,您觉不觉得,二皇姐好像不是很喜欢我?” “殿下别多想,二公主以前没见过您,一时不熟悉也是有的,等过些日子便好了。” “真的吗?” 孙妈妈笑道:“当然了,我们殿下这么招人疼,二公主肯定很快就会喜欢上您了。” 裴清殊不傻,知道孙妈妈这是在把他当小孩子糊弄呢。 不用问孙妈妈他也能感觉地出来,和丽嫔那种单纯嘴贱的人不同的是,二公主对他是当真有着隐隐的敌意。 裴清殊思来想去,觉得应该是因为淑妃的缘故。 以前淑妃只有二公主一个女儿,自然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她的身上。现在裴清殊来了,他又是个皇子,令仪心里肯定要担心淑妃对她的爱会有所减少,因此才对裴清殊有些言语上的挑衅,算是给他来了个下马威。 不过裴清殊仗着年纪小,装傻充愣,把扮猪吃老虎这一招发挥到了极致,让二公主一拳头打到了棉花上,硬是没捞到半点好处。 不知道这小姑娘是会就此死心,还是变本加厉地针对他。裴清殊对她了解不多,也猜不出来,只能日后走一步看一步了。 裴清殊的瓜果没吃上几块,玉岫就进来告诉他,说是尚衣局的人来给他量尺寸了。 裴清殊没叫人多等,直接让玉岫传了进来。 裴清殊本以为所谓的量尺寸就是量一下他的身量和袖长之类的,做几套衣服便是了。没想到一群丫头婆子摆弄着他折腾了半天,把他从头到脚量了个遍。 “姑姑,这是要做什么呀。”裴清殊忍不住好奇地问。 尚衣局的女官听了,笑着答道:“回殿下,除了要做几套常服之外,中衣、小衣、礼服、鞋袜都要做新的。您且忍一忍,马上就好了。” 反正是白得好些新衣服,裴清殊哪有不乐意的理。 他耐心地配合,让做什么就做什么。等尚衣局的人量完了,准备要走的时候,就算是裴清殊拿不出什么赏钱来,也没有人因为白走一趟而气急败坏,反倒都夸裴清殊聪明可爱。 不过裴清殊还是觉得,要是他手上能有些钱就好了。 许是霉运走尽,苦尽甘来,裴清殊竟然盼什么来什么。 下午他午睡起来,便听玉栏笑着说:“淑妃娘娘预支了您的月例呢。” 一听到自己有钱了,裴清殊没忍住,一不小心暴露了他的小财迷属性,下意识地问道:“多少钱?” 刚说完他就后悔了,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什么钱啊财的,这些都是俗物,宫里面的主子从来不提“钱”这个字的。 可是他……就是忍不住嘛! 淑妃轻哼一声,正要开口,忽听门口传来一个明丽的声音:“是谁这样多嘴,一早上的便惹母妃不高兴啊?” 淑妃面上原本还有几分恼怒,一见来人,立马喜笑颜开:“令儿来了,快来见过你十二皇弟。” 令仪公主好像没看见丽嫔和信贵人一样,先上前象征性地给淑妃行了个礼,便依偎在淑妃怀里,侧首去看裴清殊。 与此同时,裴清殊也正看向她。 这是一个十岁出头的女孩儿,身着一件艳丽的桃红色织金宝瓶纹宫装,胸前挂着一个明晃晃的赤金项圈,项圈上还坠着吉祥如意云纹锁片。金光闪闪的一身装束,如同春日里初开的桃花,明艳非常。 这样的打扮,若是没有相应的气质压着,很容易就俗了。可令仪公主本人的气势,可要比这身衣服强大多了。所以这身打扮于她来说,倒是相得益彰。 “你就是十二皇弟?”令仪公主微微抬起下巴,矜骄地说:“我从前怎么没见过你?” 裴清殊就不信,这姑娘不知道他是从冷宫来的。她这样问他,显然是没安好心,想让裴清殊尴尬。 裴清殊又不傻,压根不接令仪的话茬,而是中规中矩地说:“二姐姐好。” 令仪见他避重就轻,自讨了个没趣,只能浅浅点了点头,“嗯”了一声,倒也没再逼问他。 这时,一个五六岁大的女孩儿走上前来,向淑妃行礼道:“嘉仪给淑妃娘娘请安。” 淑妃颔首道:“行了,起来吧。你们巳时不是还要回慧曜楼读书吗?本宫也不多留你们了,都下去吧。” 信贵人见自己能有时间和女儿单独相处,不免欢喜,连忙拉着嘉仪公主告退了。 丽嫔也行了个礼,讪讪地退下了。 令仪公主似乎全然不管丽嫔是她的长辈,张口便道:“母妃,这个丽嫔也太没眼色了,留着她还不够闹心的。左右父皇也不喜欢她了,您就寻个由头,把她迁出琼华宫呗。” “令仪!”淑妃飞快地瞥了眼裴清殊,责怪地看向女儿,“怎么说话呢?后妃之间的事情,你一个公主少掺和。” 令仪轻哼一声,娇蛮道:“我不过是说出母妃的心里话罢了,母妃倒说起我来了!好心当成驴肝肺,我不跟您好了!”说着便离开淑妃身边,跑到玉盘身边去,“玉盘姐姐,我快饿死了,你快让人把早膳呈上来。” “我的小祖宗,您张口闭口就是那个字,还让不让我们这些奴才活了?”玉盘是看着令仪长大的,两人自然极为熟稔。“您保证以后不说那个字了,奴婢就给您传早膳。” “瞧瞧,”令仪回过头,看看淑妃,嘟起嘴道:“这琼华宫里的人,哪还有一个听我的话了。” “你这丫头,一回来就闹得琼华宫不得安生。”淑妃无奈地摇了摇头,吩咐玉盘:“传膳吧。”说着又对裴清殊道:“殊儿也留下来一起用。” 裴清殊点头应下。 早餐十分丰盛,除了一甜一咸两样粥之外,光点心就有十几种。 裴清殊有好些都不认识,反正小德子给他夹什么,他就吃什么,味道都很不错。 裴清殊正专心填饱肚子的时候,忽听挨在淑妃旁边的令仪问了一句:“十二皇弟以前应该没吃过这么好的点心吧?” 裴清殊一愣,把嘴里的东西嚼完,朝令仪露出懵懂的眼神。 他刚才的吃相很不雅吗?没有呀!虽然点心很好吃,小菜也很鲜美,可裴清殊一直控制着自己进食的速度和姿态,应该没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才对啊?况且他还是个小孩子啊,有必要对他的要求这么高吗? 还是说……令仪在故意拿他的出身笑话他呢。 “令仪!”不等裴清殊开口回答,淑妃便放下汤匙,有些不悦地说:“你吃你的,好好儿的,说你弟弟做什么。” 二公主别过头,不服气地说:“我不就问问么,母妃这么紧张做什么!我听人说过,冷宫里吃的都是些剩饭剩菜,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一时好奇罢了,这才想向十二皇弟求证,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既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淑妃正色道:“你才说了丽嫔没眼色,母妃可不想让你像她一样。以后与寒香殿有关的事情,便不要再提了。” 令仪不情不愿地“喔”了一声,没再多说什么。 用过早膳,裴清殊想着这对母女俩可能要说些私房话,便准备告退了。谁知淑妃却留了他一下,拉过两个孩子的手说:“令儿,殊儿,以后你们两个便是嫡亲的亲姐弟了。殊儿年纪小,令仪你多关照些弟弟,知道了吗?” 二公主“嗯”了一声:“令仪知道了。” 淑妃含笑摸了摸裴清殊的头:“咱们殊儿长大后,也会照顾你令仪姐姐的,是不是?” 裴清殊用力地点了点头。 淑妃见了,不由眉开眼笑,发自内心地感到欢喜。 回到自己的房间之后,裴清殊像是脱水了一般,无力地倒在软塌上。 他早就想过,宫廷的生活不会简单。可是他没想到,只是一早上的功夫而已,就有两个女人向他表示了敌意。 前世他家中人口简单,父亲虽纳了几个小妾,可家里只有他一个孩子。出嫁之后,夫君也是独生子,还没来得及纳妾,就上了战场。所以这些妻妾争斗,异母兄弟姐妹之间的博弈,裴清殊算不上个中能手。 不过他觉得淑妃有一句话说的挺对的。后妃之间的事情,公主不要插手太多。同理,皇子也是一样。他现在的力量还太过弱小,先从复杂的宫廷斗争中尽量摘出来,明哲保身,这样比较符合他目前对自己的定位。 在榻上休息了一会儿之后,裴清殊起身擦了把脸,换了身家常衣裳,由孙妈妈喂着吃水果。 玉栏知道裴清殊现在和他们都不熟,只跟孙妈妈亲,所以非常贴心地让其他人都离得远远儿的,不打扰裴清殊和孙妈妈聊天。 这样一来,裴清殊说话就自在多了:“妈妈,您觉不觉得,二皇姐好像不是很喜欢我?” “殿下别多想,二公主以前没见过您,一时不熟悉也是有的,等过些日子便好了。” “真的吗?” 孙妈妈笑道:“当然了,我们殿下这么招人疼,二公主肯定很快就会喜欢上您了。” 裴清殊不傻,知道孙妈妈这是在把他当小孩子糊弄呢。 不用问孙妈妈他也能感觉地出来,和丽嫔那种单纯嘴贱的人不同的是,二公主对他是当真有着隐隐的敌意。 裴清殊思来想去,觉得应该是因为淑妃的缘故。 以前淑妃只有二公主一个女儿,自然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她的身上。现在裴清殊来了,他又是个皇子,令仪心里肯定要担心淑妃对她的爱会有所减少,因此才对裴清殊有些言语上的挑衅,算是给他来了个下马威。 不过裴清殊仗着年纪小,装傻充愣,把扮猪吃老虎这一招发挥到了极致,让二公主一拳头打到了棉花上,硬是没捞到半点好处。 不知道这小姑娘是会就此死心,还是变本加厉地针对他。裴清殊对她了解不多,也猜不出来,只能日后走一步看一步了。 裴清殊的瓜果没吃上几块,玉岫就进来告诉他,说是尚衣局的人来给他量尺寸了。 裴清殊没叫人多等,直接让玉岫传了进来。 裴清殊本以为所谓的量尺寸就是量一下他的身量和袖长之类的,做几套衣服便是了。没想到一群丫头婆子摆弄着他折腾了半天,把他从头到脚量了个遍。 “姑姑,这是要做什么呀。”裴清殊忍不住好奇地问。 尚衣局的女官听了,笑着答道:“回殿下,除了要做几套常服之外,中衣、小衣、礼服、鞋袜都要做新的。您且忍一忍,马上就好了。” 反正是白得好些新衣服,裴清殊哪有不乐意的理。 他耐心地配合,让做什么就做什么。等尚衣局的人量完了,准备要走的时候,就算是裴清殊拿不出什么赏钱来,也没有人因为白走一趟而气急败坏,反倒都夸裴清殊聪明可爱。 不过裴清殊还是觉得,要是他手上能有些钱就好了。 许是霉运走尽,苦尽甘来,裴清殊竟然盼什么来什么。 下午他午睡起来,便听玉栏笑着说:“淑妃娘娘预支了您的月例呢。” 179.时势 订阅不足50%需要等待72小时, 补订足比例即可看到最新更新。  第十九章父皇 裴清殊正胡思乱想的时候,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三皇兄来了”。裴清殊下意识地向门口看去,只见一个身着朱红色礼服的少年,昂首挺胸地走了进来。 虽说现在诸位皇子还没有封王, 理论上来说大家都是平起平坐。但作为唯一的嫡子,还是太子的大热人选, 三皇子总归要受些优待。见他进来,皇子们纷纷起身迎了过去,与三皇子见礼。和裴清殊刚才进来时的境况相比,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不过裴清殊对这位三皇子并没有什么兴趣, 他的注意力,不自觉地被三皇子身后那个半大的男孩儿所吸引了。 因为那个人,竟然长得与七皇子一模一样! “别看了, 那是我的双胞弟弟,你八皇兄。”七皇子站在一旁, 没精打采地解释道。 裴清殊忍不住感慨:“哇, 好厉害哦, 竟然是孪生兄弟!” “有什么厉害的, 我这个弟弟……不提也罢。” 七皇子话说到一半,还没来得及解释具体是怎么回事呢, 就见门口来了一个身着总管服饰的太监, 正是皇帝身边的禄康安。 “陛下叫奴才来, 请诸位皇子殿下移步。” 众皇子听了, 连忙按照排行站好, 一字排开。裴清殊虽舍不得四皇子和七皇子,却也只得乖乖地走到了十一皇子身后。 裴清殊一路跟着诸位皇兄,来到了皇帝所在的福宁殿。 福宁殿的门槛有些高,他正愁着自己现在这小短腿该怎么跨过去还不失礼呢,就觉腰上一紧,有一个太监把他抱了过去。 裴清殊下意识地抬起头看了那人一眼,本以为只是个寻常的小太监,结果这一眼望过去,差点把他的心脏吓出来。 因为他发现,抱他的那个人,竟然是大内总管禄康安禄公公! 禄康安可是皇帝身边的大红人啊!他听淑妃提起过,说是禄康安在宫中地位很高,就连淑妃在禄康安面前也得客客气气的。 裴清殊想不明白,这位大总管怎么会“纡尊降贵”,亲自抱自己一个不得宠的小皇子呢! 禄康安见他好奇又意外地瞅着自己,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和煦地一笑。 裴清殊身后,定妃所出的十三皇子年纪更小,禄康安却没有再抱,只是站在一旁看着。 裴清殊余惊未定,不过时间有限,他只能朝禄康安说了句“谢谢”,便继续往内殿走去。 随着大流拜见了皇帝之后,皇帝也没有废话,叫他们起身之后,便直接宣布出发。 皇帝的銮驾本就会有众多宫人跟着,现在再加上他们十几个皇子和一些宗室子弟,队伍浩浩荡荡,颇为壮观。 宫道早已被清得一干二净,话本中那些皇帝在路边偶遇貌美妃嫔的故事,发生概率几乎为零。 为表对祖先的敬意,包括皇帝本人在内,所有人都是步行,只有裴清殊和十三皇子这两个小不点例外,可以叫太监抱着。 不过小德子才十二三,裴清殊不忍心让他一路抱着自己,就说要自己走。这会儿他才发觉,平时锻炼身体有多重要。乾元殿到奉先殿大概小半个时辰的路程,说来也不算太远。可是走到半路的时候,他就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了。 好在皇帝身体看来也不咋样,估计平时不用自己走路,都是叫人抬着的。这会儿不过走了两刻钟的功夫,头上就开始冒虚汗,步伐也逐渐慢了下来。禄康安见了,在问过皇帝的意见之后,让大家原地修整一下。跟在后面的太监们听了,赶紧过来给自家主子擦汗捶腿。 小德子见裴清殊走得小脸儿泛红,着急地说:“殿下,您就让奴才抱您吧!奴才一点儿都不累!” 裴清殊看了眼只比他大半岁的十一皇子,有点倔强地摇了摇头:“十一皇兄都是自己走的。” “你身子弱,还是让人抱着吧。” 裴清殊一怔。 这个声音是…… “父、父皇。”裴清殊一抬头,就见一个身材微胖的中年男人不知何时走到了自己面前。 皇帝和善地说:“夏初的时候不是大病了一场么?别逞强,身子要紧。你年纪小,祖先不会怪你的,有这份儿心就成了。” 裴清殊连忙答应:“父皇说的是,儿臣明白了。” 皇帝和他说过话之后,队伍很快再次出发。裴清殊本想着今天要辛苦一下小德子了,没想到皇帝竟然指了一个御前的太监来,专门抱他。那太监看起来孔武有力,正值壮年。裴清殊见了没什么心理压力,就直接叫他抱了。 队伍的最前端,禄康安错皇帝半步,紧紧跟在皇帝身后。 “唉,养母到底还是养母,考虑的不够周到。殊儿还这么小,身边合该有几个年纪大点儿的太监随时抱他。” 禄康安听了,眼珠子一转,低声道:“皇上,容奴才多嘴,奴才觉着这也不能全怪淑妃娘娘粗心。这宫里的太监,奴才再晓得不过了,惯来是捧高踩低的。这十二殿下刚从冷宫里放出来,又不是淑妃娘娘的亲子,只怕年纪大些的太监心思活络,十二殿下也管不住呀。” “这倒也是。”皇帝略一思索,道:“如此,便把现在正背着殊儿的那个赏给他吧。你亲自教出来的人,总该有分寸了吧。” 禄康安忙道:“皇上放心。” 不知是因为人小,还是见识还不够广,裴清殊觉得奉先殿比他想象中的要大一些。 当他跪在像座小山一样高、黑压压的牌位前头时,裴清殊心里忽然有一种奇妙的感觉,好像他本来就该是大齐的十二皇子、正在祭拜的这些人就是他真正的祖先一样。 前世种种,仿佛红尘一梦,反倒显得不那么真切了。 冗长的祭祀典礼结束之后,裴清殊他们终于可以乘坐肩舆,让人抬着来到集英殿赴宴。 宴会上,众皇子按照年龄被分成了两桌,裴清殊自然是在小的那一桌。让他高兴的是,七皇子也被分在了他这一边。 七皇子没有按照排行和他的孪生兄弟坐在一起,而是把裴清殊拉在了自己身边,两人时不时交谈上几句。 一旁的九皇子见了,忍不住刺道:“七皇兄还真是会见风使舵,父皇不就和他多说了两句话么,这就开始和人家套上近乎了。” 七皇子是个性情中人,闻言当即怒从中来。谁知还不等七皇子还口,八皇子就抢先道:“九弟,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七哥哪里是那种人。” 七皇子瞪了八皇子一眼,没说什么。可裴清殊分明看出来,七皇子好像不太高兴的样子。 怎么回事?明明八皇子是在帮他说话呀,为什么他还不高兴? 裴清殊有些疑惑,不过也没太往心里去。美食在前,空了一上午的肚子不容他胡思乱想。 裴清殊这顿吃了不少,等他把肚子填的饱饱的之后,酒席也差不多要散了。毕竟今天是传说中的“鬼节”,大家用不着互相寒暄或者敬酒,吃完了就可以回去休息。回去之后,他们还得抓紧时间睡个午觉,再换身衣服。因为晚上他们还要去烧纸钱,需要充足的体力。 从集英殿里出来之后,裴清殊正准备坐上小辇的时候,七皇子忽然过来叫住了他。 裴清殊还没问什么呢,七皇子就先憋不住了,主动对他说:“我和八弟不对付,所以刚才才摆了脸子,十二弟别往心里去。” 裴清殊点点头,他不傻,看得出来这对亲兄弟不和。不过他和七皇子虽然合得来,却还不够熟络,七皇子不说,裴清殊也不好问。 “我们俩不是一路人。”七皇子抓了抓脑袋,有点不知道怎么说的样子,“他总跟我说三皇兄是嫡出,将来肯定能当上太子,让我也像他一样天天跟在三皇兄后头阿谀奉承,可我就是做不到……” 原来是这样。 裴清殊全都明白了。 不过,并不觉得奇怪。 龙生九子,尚且各有不同,更何况他们这位多情的父皇,还生了十三个儿子呢。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想法和选择,这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裴清殊笑了笑,一派天真地说:“没关系的七皇兄,我也是你的弟弟啊。以后咱们俩一块玩儿。” “嗯!”七皇子似是被他的笑容所感染,振奋起精神,笑着点了点头。 回到琼华宫之后,裴清殊累的倒头就睡。一直睡到傍晚,他才恋恋不舍地从床上爬起来。 换了身素色袍子之后,裴清殊和淑妃一起出发,去往点犀湖。 按说中元节是应该在河边烧纸的,不过后宫里头没有河,后妃女眷又不方便外出,只得用这点犀湖凑合一下。 点犀湖是宫中第一大湖,名字取自诗句“心有灵犀一点通”,据说是大齐某一代的皇帝亲自所取。 湖的面积很大,起码在夜里看来,湖面波光粼粼,一眼竟望不到尽头,与夜色融为一体了。 孙妈妈不住地嘱咐着:“要是奴婢不在您身边,殿下可千万别离水面太近了。万一一个不小心,掉进湖里头去,奴婢这条老命可就要保不住啦!” 裴清殊一脸无奈:“好端端的,妈妈又说什么呢。” 孙妈妈什么都好,就是人太唠叨了。 孙妈妈吓唬他说:“殿下可别不当回事,今儿个是七月十五,地狱里的恶鬼全都爬出来了,要抓小孩子回去下油锅的。” 裴清殊的嘴角抽了抽——看来孙妈妈的缺点里头,还得再加上一条太过迷信! 丽嫔此话一出,顿时一室寂静。 她在这个时候提起俪妃,摆明了是想给淑妃找不痛快的。 淑妃的脸色当即沉了下来。 她抬起眼帘,看向丽嫔,没好气地说:“殊儿这般年幼,能看出什么来。依本宫看,殊儿眉眼间倒有几分圣上的影子。” 丽嫔出身低微,能得一个嫔位,多少是靠了荣贵妃和淑妃的提携。方才她不过是看不惯淑妃和信贵人把她晾在一边聊孩子的事儿,才逞了一时口舌之快,戳到淑妃的痛处,这会儿却是已经后悔了,连忙顺杆往下爬:“娘娘说的是,是妾身多嘴了。” 淑妃轻哼一声,正要开口,忽听门口传来一个明丽的声音:“是谁这样多嘴,一早上的便惹母妃不高兴啊?” 淑妃面上原本还有几分恼怒,一见来人,立马喜笑颜开:“令儿来了,快来见过你十二皇弟。” 令仪公主好像没看见丽嫔和信贵人一样,先上前象征性地给淑妃行了个礼,便依偎在淑妃怀里,侧首去看裴清殊。 与此同时,裴清殊也正看向她。 这是一个十岁出头的女孩儿,身着一件艳丽的桃红色织金宝瓶纹宫装,胸前挂着一个明晃晃的赤金项圈,项圈上还坠着吉祥如意云纹锁片。金光闪闪的一身装束,如同春日里初开的桃花,明艳非常。 这样的打扮,若是没有相应的气质压着,很容易就俗了。可令仪公主本人的气势,可要比这身衣服强大多了。所以这身打扮于她来说,倒是相得益彰。 “你就是十二皇弟?”令仪公主微微抬起下巴,矜骄地说:“我从前怎么没见过你?” 180.登门 订阅不足50%需要等待72小时, 补订足比例即可看到最新更新。  二十两银子对于小皇子来说或许不多, 但对于裴清殊这种普通人家出生的孩子来说,已经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前世裴清殊的家庭总收入, 一年也不过四五十两银子,这还是赶在好的时候。因此一个月能得二十两银子,裴清殊已经觉得很感激了。 淑妃在这个时候叫人给他送钱来,不管是内务司送来的,还是当真是淑妃自掏腰包垫给他的,裴清殊都觉得十分感激。临用晚膳之前, 裴清殊就来到正殿, 向淑妃谢恩。 淑妃拉起他笑道:“都是自家人, 何必这样客气。不过你来的正好, 本宫正想差人与你说。再过半年,等你开蒙了, 你就要搬去庆宁宫住了。本宫寻思着,不如这剩下的几个月, 你便同本宫一起用膳,你意下如何?” 琼华宫是配有小厨房的, 只有贵嫔位以上的后妃才有资格使用小厨房,因此琼华宫的小厨房基本上就是淑妃专用的。 以前令仪公主还住在琼华宫的时候,内务司都是把属于公主的那一份食材直接送到琼华宫的小厨房,和淑妃并在一起用。到了裴清殊这里, 如果他不打算效仿令仪公主的话, 也可以让人把他的份例送到御膳房去。只是那样一来, 他和淑妃未免显得太过疏远。 裴清殊一想就明白,如果他平时在自己屋里用膳的话,可能每日只有请安的时候能见到淑妃。淑妃应该是抱着和他培养感情的目的,才提出要和他一起吃饭的。 裴清殊闻弦歌而知雅意,点头应了下来。 虽说他现在和淑妃还不够熟络,还是觉得在自己的房间吃饭比较自在。不过淑妃现在待他还算不错,裴清殊觉得自己应该给淑妃一个接近自己的机会,也应该给自己一个了解淑妃的机会。 孙妈妈却不是怎么想的,等他用完晚膳,从正殿出来,孙妈妈就小声对着他说:“殿下答应了就对了,先头淑妃娘娘问的时候,我还怕殿下怕羞,不肯应呢。淑妃娘娘这里的伙食,可比大厨房出来的精细多了。” 裴清殊尴尬地笑了笑,很想说他不是因为好吃的才答应下来的。这个孙妈妈,还真是没什么心眼。 次日裴清殊又在屋里头歇了一日,除了去淑妃那里请安用膳,哪里都没去。许是以前在冷宫的日子太过无聊,相比之下,现在他的居住条件提高了,身边的人也多了,一点都不觉得日子难捱。 裴清殊搬来琼华宫的第三日,传说中的尚仪局来了人,教裴清殊宫规礼仪。 裴清殊如见救星,好好地和司仪学了几天规矩。两个女官领了裴清殊打赏的赏钱,脸上的笑容更加真诚了。等一套基本的宫规学完,她们离开之后,逢人就讲十二皇子是多么的聪明伶俐。 宫里皇子虽多,可从冷宫出来的,就十二皇子这么一个。众人对他本就好奇,因此裴清殊的消息一传出去,便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宫里的大多数人就都听说了——这位十二皇子不仅生得玉雪可爱,而且十分聪颖。 淑妃对此喜闻乐见,还不着痕迹地推波助澜,让人帮着说裴清殊的好话,这样她自己也面上有光。 这日二公主又来请安的时候,淑妃叫过他们二人,说起今年乞巧节宴会的事。 裴清殊本以为七夕这种节日,只和后宫女眷有关,不关他一个皇子什么事儿。谁知道淑妃的意思,竟是想让二公主带裴清殊一起去。 “皇后娘娘厌夏,将今年的乞巧宫宴交给荣贵妃准备。本宫和贵妃寻思着,殊儿从寒香殿出来不久,和其他姐妹还未正式见过,难免有些生疏。不如趁此机会见上一见,不说一下子变得多熟悉,就算只是认认人,也是好的。” 裴清殊想了想,这场宴会虽说是以女人为主的,不过对他来说的确很有帮助。现在他只见过琼华宫的几个妃嫔和公主,对琼华宫之外的人一点都不了解。等他开蒙之后,可能就很难这么无所顾忌地见到这些女眷了。趁这个时候赶紧认认人,尤其是对宫里有地位的人多一些了解,对他将来总归是有好处的。 裴清殊答应下来,抬头看向二公主:“要麻烦皇姐了。” 令仪撇撇嘴:“你知道麻烦就好。” “令仪,怎么说话呢!”淑妃不悦地看着女儿,“你弟弟年纪小,和别人都不熟悉,等到了宫宴上,你要多照顾他一些,知道么?” 二公主别别扭扭地“哦”了一声。 乞巧节宴会当天,裴清殊的新衣服已经做好了。还真别说,定做的衣裳和成衣就是不一样。 他在玉栏和玉岫的建议下,选了一件天青色的茧绸袍子。素净大方,穿起来又很舒服,一点都不觉得闷热。 相比之下,卯足了劲要在姐妹当中出一番风头的令仪公主,打扮的就要华丽许多。她身穿一件极其耀眼的石榴红织金妆花湖绸宫装,头戴一顶金树形状的步摇冠。那步摇冠呈伞状,每一根金树杈之下都坠有大大小小数不清的小金叶子。令仪每稍动一下,那金冠上的枝叶便随之摇摆,华丽无比,十分吸睛。 “二姐姐今天可真好看。”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裴清殊从一个还没读书的小孩子的角度出发,没用什么华丽的词汇,十分朴实地夸了裴令仪一句。令仪听了,心中对他虽还有些不喜,却忍不住勾了勾唇角,娇俏十足地道:“还用你说!” 裴清殊无奈地一笑,心中暗暗为将来的二姐夫捏了把汗。 因为淑妃要帮着荣贵妃筹备宫宴,提前半个时辰她便去了漪兰殿。 裴清殊自己的肩舆已经做好了,但淑妃怕他年纪小,一个人坐不稳当,早就特意嘱咐令仪,让她带着弟弟一起走。所以令仪这回来琼华宫,是特意接裴清殊的。 令仪今年十一岁,正处于女孩儿和少女之间的年纪。对于这个多出来的便宜弟弟,令仪心里只觉得麻烦。奈何淑妃硬要他们姐弟搞好关系,令仪也只得从命,和裴清殊一同坐在辇上。 “才来几天,你就胖了一圈。”令仪很不客气地说:“离本公主远一点,好热!” 裴清殊已经贴着椅子边儿坐了,他怕自己掉下去,只能双手扶着把手。 令仪见了,突然感到心虚,还生出几分不忍来。碍于面子,却不好直说,只凶巴巴道:“坐好了,手放下来!尚仪局的人没教过你规矩吗?” 裴清殊只能弱弱地收回了手,坐得离令仪稍微近了一点。这回令仪倒是没说什么。 一路相安无事,总算顺利抵达漪兰殿。 今日宴会采取的是分桌制,分上、中两种酒桌。有资格坐上桌的,只有皇帝、太后、皇后、太子和贵妃以上的后妃。 太后苦夏,一入夏就去行宫居住了。皇后身体不适,今日也不来。太子未立,目前还没有皇子有资格坐上桌。而这种类似女儿节的宴会,皇帝来不来、来了之后能坐多久还不好说。因此今日的上桌,恐怕只有荣、全两个贵妃能坐。裴清殊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都替她们感到尴尬。 除了位于正中的上桌之外,其余的酒席就全都是中桌了。下桌是赏给宫人的,若不是有什么天大的喜事,一般不会有主仆同宴的情况存在。 上桌之下的左右两个中桌,左侧是四妃席,右侧是贵嫔席。 再往下不是嫔位的酒席,而是公主席。裴清殊根据自己目前的年例暗自推算了一下,公主的份例是低于贵嫔,但是高于嫔的。酒席的位置这样安排,也就不足为奇了。 因为人来的还不齐,酒桌上暂时没有上菜,只摆着些瓜果和零嘴,给早来的人先用。 公主席上目前只坐着一个信贵人所出的四公主。令仪对她没什么兴趣,就对裴清殊说:“我要先去拜见荣贵妃,你要跟我一同去么?” “好呀。”裴清殊听淑妃说起荣贵妃很多次了,还没见过真人呢。 令仪见他答应得爽快,轻哼一声道:“你这家伙,还真不知什么叫做客气啊。” 裴清殊嘿嘿一笑,装作听不懂的样子,亦步亦趋地跟在二公主后面。不过他人小,腿短,走不过令仪,只好让孙妈妈抱。等到了荣贵妃跟前,才自己下地请安。 荣贵妃一见他,便是眼前一亮,笑吟吟道:“原来这就是殊儿啊。本宫总听淑妃妹妹念叨着你,只可惜这阵子忙着筹备宫宴,抽不出空去瞧你。对了,玉藻,快去把本宫给十二皇子准备的见面礼拿过来。” 荣贵妃送他的是一个制作精良的金项圈,项圈上坠有一个精致的云纹金锁,上面刻有“吉祥如意”四个大字。 项圈很漂亮,可惜和裴清殊今天的衣服不搭。裴清殊让玉栏把锦盒收了,向荣贵妃施礼道谢。荣贵妃笑了笑,说等忙完这一阵,让淑妃带他去宝慈宫坐坐。 淑妃忙替裴清殊答应下来。 淑妃绞着手帕,好像她手里拿捏的是定妃一样:“早晚早晚,得等到什么时候才行?” 181.毅王 订阅不足50%需要等待72小时, 补订足比例即可看到最新更新。  皇帝“嗯”了一声:“一眨眼的功夫,十二皇子也快满五岁了。淑妃的意思是,皇后掌管后宫辛苦, 又有三皇子和三公主要照顾, 不如由她代劳,抚养十二皇子。” 皇帝话说的好听,可淑妃打的是什么算盘,皇后心里一清二楚。 她没什么好气地说:“瞧皇上的意思, 是打算答应了?您可别忘了俪妃当年是因为什么进的冷宫。当初臣妾就说过了,这十二皇子来历不明,不能计入玉牒, 可您偏不听……” 若不是有求于皇后,皇帝真想和她大吵一架。这朱氏的肚量也太小了, 言语之间丝毫没有国母的气度。若不是当年是先帝亲自指婚, 他怎么都不会想要娶朱氏这样的女人做正妻。 “朕也和你说过了, 十二皇子定是朕的儿子无疑。你若不想抚养他, 自有淑妃代劳。明儿你就通知内务司一声, 以后十二皇子的吃穿用度, 与其他皇子无异。” 说完皇帝便闭上眼睛装睡, 不给皇后任何反驳的空间。皇后恨恨地瞪了他一眼, 却又拿皇帝无可奈何, 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答应了。 后宫里的消息向来传播得极快, 第二天傍晚, 几乎是整个后宫的人都知道了淑妃要代养十二皇子的消息。 淑妃盼儿子盼了这么多年, 一时之间喜不自胜,当真是一刻钟的功夫都坐不住,已经开始为裴清殊布置房间了。 荣贵妃来看她时,忍不住直摇头:“妹妹,你且坐下,我有几句话要同你说。” 淑妃正忙着选给裴清殊喝水的茶杯,听荣贵妃这么说便笑吟吟地道:“姐姐说就是了,我听着呢。” 荣贵妃无奈地叹了口气:“妹妹,你可别高兴的太早了。我过来就是告诉你,让你心里有个数的。” “什么数儿?” “皇上只说让你代为照顾十二皇子,可没让宗正寺那边改玉牒,把十二皇子记在你的名下。” 说白了,不改玉牒,就意味着淑妃是在帮别人养孩子。搞不好,将来竹篮打水一场空,什么好处都捞不到。 淑妃脸上的笑容渐渐收起,眉心微蹙:“果然……如姐姐所说,皇上还是惦记着俪妃。恐怕他迟早都会让俪妃出来的吧!” 荣贵妃不忍心伤害她,可还是诚实地点了点头。 淑妃将手里的帕子一摔,不高兴地说:“那还有什么意思了!迟早也不是我的,我养来做什么!姐姐是个通透人儿,怎么也不拦着我点儿,眼睁睁地看着我做傻事呢?” 荣贵妃看着她,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思:“你这妮子,聪明也是你,糊涂也是你!我早就想过了,抚养十二皇子,对你百利而无一害。只要你把十二皇子给养好了,皇上和俪妃哪个不感激你?都说生恩不及养恩,你只管好好对这孩子,只要他跟你亲,将来他若是出息了,还能不照应令仪这个姐姐?” 淑妃默然思索了一阵儿,缓缓点头:“姐姐说的有道理,是妹妹狭隘了。” 荣贵妃理解地说:“我知道你想要自己的儿子,可这不是条件不允许吗?你放心,就算将来这十二皇子是个狼心狗肺,不知好歹的,还有四皇子给咱们养老送终呢。” 淑妃心中又酸涩又感动,只能握住荣贵妃的手含泪点头。 淑妃行事风风火火,办事效率很高。短短三日的功夫,给裴清殊的房间和下人就全都准备好了。 寒香殿这边早就得了信儿,知道今天淑妃要来接裴清殊走。恩嫔已经提前抹了好几天的眼泪了。到了正日子这天,恩嫔的眼圈虽然还是红红的,却已经哭不出来了。 冷宫里的几个女人早就商量好了,孙妈妈是裴清殊的奶妈,肯定要跟他一起走。 按照俪妃的意思,是想让绿袖也跟着一块儿去的。可是绿袖坚持要留下来继续伺候她。俪妃知晓绿袖是个倔强的性子,也就没再强逼她。 裴清殊没什么行李可收拾的,别说玩具了,就连一件像样的衣服,她们都拿不出来。 临走的时候,恩嫔送了他一块贴身戴着的玉佩,俪妃送了他一只羊毫笔,绿袖送了他一个自己绣的小荷包,这边是裴清殊的全部家当了。 淑妃来的时候,就见恩嫔正拉着裴清殊,不停地嘱咐着。什么出去之后,要好好学规矩,听淑妃娘娘的话啦。好好读书,不要惦记她们之类的啦。裴清殊小小年纪,不知道听懂了没有,倒也不嫌烦,只是一个劲地点头,瞧着乖巧极了。 淑妃笑了笑,上前对俪妃道:“好话赖话都要叫恩嫔说尽了,俪妃可有什么要对十二皇子说的?” 俪妃神色平静地看向裴清殊,淡淡地说:“我不求你大富大贵,只愿你健康平安。以后,就把在这里的生活忘了吧。” 裴清殊心中一涩,有种说不出来的伤感。他觉得俪妃还是爱这个儿子的,只是她爱的方式,与一般的母亲不同而已。 先前他一直以为俪妃心里有别人,所以才会被打入冷宫。现在他知道了,心里有别人的是恩嫔。从始至终俪妃所求的,不过自由二字而已,可她这辈子恐怕是难以得到了。 俪妃说完,便不再去看裴清殊,而是端端正正地向淑妃行了一个万福礼:“以后,就劳烦您照顾好这孩子了。” 俪妃向来倨傲,淑妃原本是不怎么喜欢她的。不过见此时的俪妃如此谦卑,淑妃只觉心中畅快无比。 当着裴清殊的面,她当然不会为难俪妃,连忙亲手将人扶起。 “妹妹放心,我定视殊儿为己出。”说完,淑妃轻轻拍了拍俪妃的手,带着裴清殊走了。 恩嫔絮絮叨叨的耽误了些功夫,离开寒香殿时,夕阳渐斜,已是日暮时分。 裴清殊拉着孙妈妈的手,一步一步向殿外走去。 走到门口拐角处时,他实在没忍住,回头看了俪妃她们最后一眼。 夕阳将她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显得有些不真实。 裴清殊一晃神儿的功夫,那几道影子便乱了,少了其中最窈窕的那一个。 他知道,最先转身的那个人,是俪妃。 出了寒香殿之后,裴清殊还来不及胡思乱想,淑妃便执着他的手,坐上了淑妃的肩舆。 裴清殊上辈子是个平头百姓,这辈子是个冷宫皇子,所以无论是这一世还是上一世,这都是他第一次乘坐后妃的肩舆。 淑妃知晓裴清殊自小在冷宫长大,没见过什么世面。见他眼露好奇,便主动解释:“宫中贵嫔以上的妃嫔,即为一宫主位,出入可乘肩舆。这是夏日乘坐的便舆,等天冷了,就要坐轿舆,上头就会施幰了。” 裴清殊听了个大概,乖巧地点点头。 淑妃见他这副惹人喜爱的样子,忍不住用手轻轻摸了摸他的脑袋。 “按说皇子出入也可乘肩舆,只是内务司才得了信儿,知道你要出来,免不得要费上几日功夫制辇。左右你出门时也有本宫陪着,先坐本宫这一抬便是了。” 裴清殊应下:“是,淑妃娘娘。” 淑妃的宫女玉盘听了,忍不住提醒道:“十二殿下现在是娘娘的养子,该改口叫母妃了。” 裴清殊愣了愣,有些为难地看了淑妃一眼。 好在淑妃并不介意,还很善解人意地说:“急什么,小孩子怕生,一时半会儿改不过来,也是有的。来日方长,慢慢儿来便是了。” 裴清殊扬起头,朝淑妃感激地笑了笑,喜得淑妃眉开眼笑。 去琼华宫的路上,淑妃就给他介绍起琼华宫的情况。 淑妃是琼华宫的主位娘娘,住在正殿,自不必提。除此之外,东侧殿住着丽嫔,西配殿里住着四公主的生母信贵人。 “丽嫔是个讨人嫌的,你少搭理她就是了。信贵人倒是个老实的。不过你四姐姐才被挪去慧曜楼没几天,她这几日正难过着呢。” 按照大齐皇室的规矩,皇子满五岁,就要从母妃的寝宫中搬出来,和兄弟们统一居住在庆宁宫内,学习读书、骑射。公主满六岁,则要搬入慧曜楼,学习礼仪和女工。 裴清殊腊月就满五岁了,所以他说是让淑妃代养,实际上能和淑妃同住的时间,也就不过半年的功夫而已。 宫中的轿夫大多是长年累月做这行的太监,个个身强力壮。连续走了小半个时辰的功夫,都看不出他们有半点儿倦意。 稳稳当当地下了肩舆之后,裴清殊被淑妃拉着,步入琼华宫。 身为大齐第一世家傅家的女儿,淑妃的嫁妆十分丰厚。即使恩宠早已不及当年,琼华宫中仍旧是一派富丽堂皇的景象。 裴清殊这个刚从冷宫里放出来的小家伙,就好像乡巴佬进城一样,差点被眼前的富贵景象迷花了眼。好在大人的心智一直提醒着他,把嘴巴闭上,不要太丢人现眼,这才没有出什么洋相。 淑妃看着这孩子,当真是越看越喜欢。虽说裴清殊从小在那样一个地方长大,可他看起来不卑不亢,既不认生,也不粗野,小小年纪就有这份气度,着实难得。 裴清殊“喔”了一声,好奇地问:“您要送四皇兄什么呀?” 以他名义送的东西,裴清殊总不能不知道是什么吧。 “替你准备的是一块上好的镇纸,不会叫你丢份儿的。”淑妃见他懵懵懂懂的样子,“哎”了一声,一副憋不住了的样子,直言道:“上回我就想同你说,这些礼啊,金银铜钱啊,咱们做主子的能不碰就不亲手碰,这样才显得尊贵。尤其是银钱,那都是腌臜东西,不知道经过多少人的手了的,摸着不干净。你要打赏下人,迎来送往,就叫底下人去做,以后可别亲自上手了。” 182.容氏 订阅不足50%需要等待72小时, 补订足比例即可看到最新更新。  淑妃才不稀罕皇后这里的膳食,听说可以走了便如蒙大赦,拉着荣贵妃的手就往外走。 回宫的路上两人顺路, 荣贵妃不介意尊卑问题, 与淑妃并肩而行。 淑妃现在满心想着早点回宫去,说不定还能和令仪见上一面, 和两个儿女一起说说话。荣贵妃却并不急着回去,而是一脸凝重地想着刚才的事情:“妹妹, 你说我和全妃都是贵妃,为什么皇后总是向着她呢?” 淑妃奇怪地说:“皇后如何就向着全贵妃了?我不觉得啊。” “就拿协理后宫这件事来说吧, 皇后让我操办的, 是只有后妃和公主才能参加的乞巧节宴会。可是交给全妃的,却是所有宗亲命妇都要参与的中元节家宴, 这分量能一样么?” 淑妃想了想, 荣贵妃说的是有点道理,可是操这么多闲心干嘛?她就不理解荣贵妃, 为什么一定要往自己身上揽这么多操心的活计。 不过……荣贵妃似乎忘了一件事。 “姐姐,我看倒未必。”淑妃压低声音,轻轻笑道:“你想啊, 全贵妃和敬妃向来走得近,敬妃又是大皇子的生母,你觉得皇后会真心实意地待她们么?谁知道是不是趁机给她们下套儿呢。” 荣贵妃听了, 不禁对淑妃有些另眼相看:“行啊妹妹, 这些日子的确长进了不少, 都想到这一层了。罢罢罢,你说的是。只要皇上一日没有立太子,这皇后和全贵妃就不可能真的要好,是我多心了。” 劝好荣贵妃之后,姐妹二人在岔道口分手,各自回宫去了。 快到琼华宫的时候,还没进门呢,淑妃就让人赶紧去打听令仪走了没有。 听说令仪早已经走了,连早膳都没有用,淑妃不禁担忧起来——是不是她不在,两个孩子又吵架了? 她赶紧让玉盘再去打听,没想到回到正殿之后,玉盘竟然神色复杂地告诉她——令仪今天早上,在裴清殊的房间里来了癸水。 淑妃听了,先是面露尴尬:“怎么偏偏是在殊儿房里……”一叹之后,又是百感交集:“令儿来的倒是早了些,害人吓了一跳,先前也没个准备。唉,真没想到,一转眼她都长这么大了,我总觉得她还是个小孩儿呢。” 拉着玉盘一起回忆了一番令仪小时候的事情之后,淑妃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对了,殊儿呢?令仪早上那样,没吓着他吧?” “没事儿,听说十二殿下年纪小,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要请太医呢。”玉盘用帕子捂着嘴笑了笑,“得亏没叫他请,不然可不是要闹笑话了。” “也不能说是闹笑话,令仪头回来,也不知道疼不疼。要真是疼的厉害,合该传太医的。”淑妃说着说着,又担心起来,“也不知道令仪的丫头婆子能不能把她伺候好喽。要不是皇后定了规矩,不让我们这些做母妃的常去慧曜楼打搅,本宫真想亲自去瞧瞧她。” “娘娘放心,奴婢都听人说了,公主今儿个告了假,在房里歇着呢,您就放一百个心吧。” 淑妃点点头道:“可怜这孩子,明日大宴,她准备了许久,看来是去不成了。” 说起中元大宴,淑妃又想起好些要交代裴清殊的事情,便让人准备了些瓜果点心,叫裴清殊过来一起用。 裴清殊才用完早膳不久,根本就不饿,于是只是拿着一小块切好的蜜瓜小口小口地咬着。 淑妃用哄小孩儿的语气问他:“殊儿,上回在宝慈宫见到的那几位皇兄,你觉得怎么样呀?” 裴清殊歪头想了想,实话实说:“还成吧,就是都不怎么熟。”说句老实话,他连哪个皇兄叫哪个,都还分不清楚呢。 淑妃笑了笑道:“这也是正常的。老天庇佑,皇上膝下子嗣众多。你上头可有十一个哥哥呢,一时半会儿认不过来,也是有的。” 裴清殊赞同地点了点头。 “不过明日祭祖,你可不能跟着母妃一起了,得和你父皇还有皇兄们一道才成。” 裴清殊听说自己一下子要见到所有的皇兄,还有那个传说中的“父皇”……他突然紧张起来,下意识地睁大了眼睛。 淑妃当他是怕生,和蔼地说道:“别担心,你不是见过你十一皇兄么?到时候你就按照齿序,紧紧跟着你十一皇兄。万一实在跟不上了,就去找你四哥。旁人不好说,他总是会带着你的。” 裴清殊有些激动地点了点头。 据传说,中元节是属于阴间的节日。阴间的大门会在中元节前天晚上打开。等到了中元节当天,逝去的亲人们就会重返阳间。因此,人们要在这一天祭祖,接祖先的灵魂回家,并且每日供饭三次,以示孝敬。 七月十五当天一大早,裴清殊便被玉栏叫了起来收拾打扮。好在男孩儿不用梳妆擦粉,洗漱完毕,换了身正式的玄色深衣就可以出门了。 今天裴清殊和淑妃、令仪她们的路线都不一样。他要先去乾元殿,与诸位皇子一同恭请圣驾,再与皇帝一同去奉先殿祭祖。 后妃公主们则是先去皇后的坤仪宫集合,等皇帝、皇子们祭祀完了,她们才有资格在外殿祭拜。 裴清殊头回自己坐辇,也是头回去乾元殿,紧张得小腿肚子直打哆嗦。 要是他是个名副其实的皇子也就罢了,偏偏他这芯子是假的,壳子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在皇帝面前总归是心虚的很。 好在今天人多,到时候他只要跟紧了十一皇子,不出什么差错,应该就能平安无事地度过。 裴清殊到乾元殿时,已经比规定的时辰早了一刻钟。可是裴清殊惊讶地发现,在他到的时候,大部分的皇子都已经到了,只有皇后所出的三皇子和慎贵嫔所出的八皇子还没有来。 果然,兄弟越多,竞争就越大。看来他的皇兄们争起宠来,拼命程度完全不亚于后宫嫔妃啊。 “十二弟,你怎么才来,快过来坐!”七皇子一见到他,就十分热络地把裴清殊拉了过去,“早上用什么了没?” 裴清殊摇摇头:“只喝了一小口水。” 七皇子听了,便往他的手心里塞了半块点心,附耳悄声说道:“快点背过身去,把这个吃了。不然一会儿祭祀起来可得一上午,非得把肚皮饿瘪了不可。” 裴清殊犹豫道:“可是母妃说了,祭祀途中不能出恭,我怕……” “怕什么,不过半块点心而已。要是父皇在前头祭祖,你这肚子唱起了空城计,那才叫丢份儿呢。” 裴清殊听了,觉得有点道理,这才转过身去,快速地把那半块糕点解决掉。 “十二弟来了。”四皇子见他俩嘀嘀咕咕的,走过来问:“你们在说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七皇子把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 “还说没什么。”四皇子伸出手,用拇指抹掉七皇子嘴边的点心渣,“仔细着些,别总这么粗心大意的,还带坏了十二弟。” 七皇子平日里被四皇子管习惯了,不敢顶嘴,只得乖乖地应了一声。转过头来,却朝着裴清殊做鬼脸。 裴清殊心不在焉地一笑。 他正在暗暗打量在场的皇子,试图在其中找出那个害的他们国破家亡的亡国之君。 为了避讳,宣德帝的名讳他是知道的。可奇怪的是,竟然和他们这些皇子都对不上号。 裴清殊也曾想过,是不是他来到了另外一个同样叫做大齐的朝代。可是明明延和朝的信息,都是能对的上的。 所以裴清殊猜测,宣德帝很有可能改过名字。 这样的话,裴清殊现在就很难确定谁才是那个亡国之君了。 他前世一个市井小民,既没有见过宣德帝本人,对宫闱秘事又不是特别清楚。他现在只能通过一些民间的传言努力猜测,那个人到底是谁…… 在他的记忆当中,宣德十四年灭国的时候,宣德帝大概四十多岁。根据年龄,就能把五、六皇子之后的这些小皇子排除掉。 可范围仍旧很广。 裴清殊原本想着,既然皇子里头只有三皇子一个是嫡出的皇子,那继承皇位的肯定就是三皇子了。因为据他所知,宣德帝乃是嫡长子。 可是他仔细一想,以前似乎隐约地听人偷偷八卦过,说宣德帝的生母并非延和帝的原配,而是继后。 这么一来,他反倒把三皇子给排除掉了。因为朱氏的确是皇帝的原配皇后没错。 如果不是三皇子的话,那最有可能的就是大皇子、二皇子这两位最年长的皇子。 至于四皇子嘛,裴清殊觉得他人还不错,看起来挺正派的,怎么看都没有倒霉催的亡国之相啊。 还是说——人不可貌相呢? 回宫的路上两人顺路,荣贵妃不介意尊卑问题,与淑妃并肩而行。 淑妃现在满心想着早点回宫去,说不定还能和令仪见上一面,和两个儿女一起说说话。荣贵妃却并不急着回去,而是一脸凝重地想着刚才的事情:“妹妹,你说我和全妃都是贵妃,为什么皇后总是向着她呢?” 183.阵痛 订阅不足50%需要等待72小时,补订足比例即可看到最新更新。  其实不用她们两个提醒, 裴清殊也是不会靠近火堆的。 他怕火。 别人在河边烧纸钱的时候, 裴清殊就躲在孙妈妈身后, 远远地看着。 不知为什么, 看着那熊熊燃烧的火堆, 裴清殊心中忽然一阵伤感。 他有点儿想家了。 想他前世那个,虽然不算富裕,却很简单的小家。 至于那个没见过几面的夫君, 和惯爱磋磨人的婆婆, 裴清殊倒是从来都不惦记的。 他只想念他的亲人。 要是他轮回转世, 变成了后世的人的话, 逢年过节的时候,他还能给家里人烧点纸钱。 可是现在……裴清殊前世的家人应该都还没死,而是生活在这个王朝中的另一个角落,他要烧纸钱的话就很不合适了。 得知自己所处的时间之后, 裴清殊不是没有想过去寻找自己的亲人的。只是一来他还远没有自由出宫的能力,二来……就算现在找到了自己的亲人,裴清殊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年轻时候的祖父和父母。 这种感觉实在太微妙了。 裴清殊推算过,现在的祖父才三十二岁, 应该还在考科举。父母比他现在的身体大不了几岁,还都是半大的孩子。 裴清殊觉得, 还是等自己长大一点, 更有能力的时候再去面对他们吧。 至于现在, 他只能尽量把前尘往事推到一边, 先过好眼前的日子。 裴清殊知道,自己这样可能有一点逃避现实的意思。可是他就是不想承认,他的亲人已经不是他的亲人了。对于他们来说,他已经成了完完全全的外人……裴清殊完全不想去想象那种“纵使相逢应不识”的场面。 “殿下,该放灯了。”小悦子笑着举了一个河灯过来,讨好地说:“这是奴才亲手给您扎的,您看看喜不喜欢。” 都说水与鬼同属阴性,据说在中元节这天放河灯,能让阴间的亲人感受到自己的思念之情。 裴清殊不忍辜负了小悦子的一片好意,苦笑着点了点头,由孙妈妈抱着来到湖边,亲手将那盏燃着蜡烛的河灯放入水中。 他应该没有什么在阴间的亲人,这盏河灯,就当是为他的祖先们放的吧。 许是小孩子体弱,尽管裴清殊下午已经歇过午觉了,回到屋里之后,裴清殊还是很快就睡着了。 淑妃怜惜他忙活了一天,临睡前特意嘱咐了孙妈妈和玉栏她们,明天早上谁都不许叫裴清殊起来请安。 要是刚来琼华宫那阵儿,裴清殊就是爬也要爬到正殿去,在淑妃面前表现自己的孝心。不过现在嘛,他和淑妃也渐渐地混熟了,干脆不再装模作样,一觉睡到自然醒。 醒来之后,他舒服地在床上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情不自禁地在宽大的床铺上打了个滚儿。 玉岫耳朵尖,这么点动静都让她听到了。裴清殊才在床上赖了一会儿,玉岫便打起洒金帘子,对裴清殊说道:“淑妃娘娘让人过来传话,说是殿下昨个儿累坏了,今天早上在自己屋里用饭就好,不必赶去正殿了。” 裴清殊笑呵呵地说:“是母妃自己偷懒起不来,这才免了所有人的请安吧?” 玉岫和玉栏两个听了,都捂着嘴偷笑。孙妈妈却惶恐地摆手道:“殿下睡糊涂了,说梦话呢,姑娘们别往心里去。” 自打上回打赏的事情发生之后,玉岫便对裴清殊和孙妈妈敞开了心扉,说话直爽了许多:“妈妈放心,我和玉栏姐姐虽是娘娘亲自挑选过来的,不过现在殿下才是我们的主子。这个屋子里发生的事情,出了门儿,我一个字都不会同别人讲起,否则就叫我烂舌根。” 玉栏笑话她说:“少诓人了,我才不信你。” 玉岫听了,急得直跺脚:“姐姐这是怀疑我的人品了?” “我是说,你这话说的太绝对了。回头淑妃娘娘要是问你殿下今儿个吃了什么,你说还是不说?” 玉岫这才收敛怒色,轻轻瞪了玉栏一眼:“姐姐就会挑我的刺儿,我的意思,姐姐还不明白么!我只说该说的,不该说的,打死不说就是了。” 玉栏摇摇头,对裴清殊笑道:“瞧这丫头,牙尖嘴利的,半点亏都不肯吃,殿下尽可以放心了。” 裴清殊含笑点点头。 今天他起的迟了,洗漱的时候,肚子突然叫了起来。玉栏和玉岫还有几个进来伺候的小丫头都听到了,可是谁都不敢笑。 裴清殊见她们努力憋笑的样子,自己倒忍不住笑了。 就着芝麻凉拌海藻丝和切成小块的炸鸡腿用了碗小米粥之后,裴清殊只觉胃中十分温暖,整个人舒服得……想要躺下。 谁知就在这个时候,小悦子忽然进来通传,说是四皇子来瞧他了。 裴清殊的屁股才刚刚挨到床边,听小悦子这么一说,立马一个激灵站了起来:“快请。” 小悦子看着他一愣。 裴清殊回过神来,忙改口道:“等一下!请四哥在厅里稍作片刻,我换身衣服就来。” 小悦子这才领命去了。 要是令仪不算的话,四皇子裴清墨就是他这里第一个正儿八经的客人。 裴清殊努力尽到地主之谊,又是让人上茶,又是准备点心的。没想到四皇子直接来了一句:“不必了,今日我来找十二弟,不是来同你喝茶的。” 裴清殊听了,心里头直打鼓——这四皇兄猝不及防地杀过来,又一脸严肃的样子,该不会是发现了什么,跑来找他兴师问罪的吧? 裴清殊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心虚起来,弱弱地问:“不知道四哥突然前来,所为何事呀?” 其实四皇子这个年纪挺尴尬的,十二岁,说男人吧,还不算成年男人。可要说是孩子,也不算小了。 如果不是有什么要紧事的话,他应该会避嫌,不会出入除了自己母妃寝宫之外的后妃寝宫才对。 “今早父皇去了长华殿,考较了我们几个皇子的功课。父皇觉得我书读得还不错,课后便单独找我,让我来教你认几个字,省得进了学之后跟不上进度,被人笑话。” 四皇子这几句话中所包含的信息太多,裴清殊缓了一会儿还是不敢相信,皇帝他老人家怎么会突然这么关心他啊? 四皇子看他发愣,权当裴清殊是默认了,起身便道:“十二弟有书房吧?书房在哪边?” 裴清殊被他的效率惊呆了:“四哥,父皇才下的命令呢,咱们这么快就开始学啊?” 四皇子点点头:“读书习字是大事,一日都不能耽搁。” “那四哥你不用上课的么?” 四皇子淡淡地说:“今日三皇兄生辰,兄弟们大多去给他贺寿了。” “哇,原来四皇兄和三皇兄的生辰离得这么近啊。”裴清殊有点心虚地说:“我都不知道,也没给三皇兄准备寿礼。” “人家没请你,你当然不知道了。”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裴清殊下意识地闻声望去,发现来人竟然是七皇子。 “七哥,你也来了!”比起总是板着脸的四皇子,裴清殊还是和活泼的七皇子更加熟悉一些。“父皇也让你来教我了么?” 七皇子尴尬地挠了挠头:“呵呵,这个嘛……” “他自己都才开始看‘四书’呢,拿什么来教你。”四皇子恨铁不成钢地说:“都跟我一道来书房。” 七皇子本是不想去三皇子那边凑热闹,打听到四皇子在裴清殊这儿,所以才跟来的。没想到好不容易放假一天,又要被四皇子揪去读书,脸色立马垮了下来。 好在三人来到书房之后,四皇子没有立即开始上课,而是先对裴清殊进行起了思想教育。 “十二弟,你书房里的笔墨纸砚都是新的,一看就没有碰过。你不要觉得自己年纪小,就可以整日玩乐,不思进取。虽说大齐皇子满五岁才会搬去庆华宫,可我们这些皇子,包括七弟在内,没有谁不是从小就开始认字,去了庆华宫之后再正式读书的。” 其实裴清殊识字,也会写。只是他想着自己还没有正式就学,会画两笔画不要紧,还可以说是有天赋。可要是表现出来会写字,就有点过了,所以他才一直都没有用这间书房。 这会儿四皇子因此而训他,他也无话可说。 七皇子见裴清殊被四皇子训得抬不起头来,不由站出来为他说话:“四哥对十二弟未免太过严苛了,他才刚从寒香殿出来几天,宫里人都没认全呢。再说了,就是他想识字,谁来教他呀?外男又不能进后宫。” 184.分娩 订阅不足50%需要等待72小时, 补订足比例即可看到最新更新。  她没什么好气地说:“瞧皇上的意思, 是打算答应了?您可别忘了俪妃当年是因为什么进的冷宫。当初臣妾就说过了, 这十二皇子来历不明,不能计入玉牒, 可您偏不听……” 若不是有求于皇后, 皇帝真想和她大吵一架。这朱氏的肚量也太小了, 言语之间丝毫没有国母的气度。若不是当年是先帝亲自指婚, 他怎么都不会想要娶朱氏这样的女人做正妻。 “朕也和你说过了, 十二皇子定是朕的儿子无疑。你若不想抚养他,自有淑妃代劳。明儿你就通知内务司一声, 以后十二皇子的吃穿用度,与其他皇子无异。” 说完皇帝便闭上眼睛装睡, 不给皇后任何反驳的空间。皇后恨恨地瞪了他一眼,却又拿皇帝无可奈何, 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答应了。 后宫里的消息向来传播得极快, 第二天傍晚, 几乎是整个后宫的人都知道了淑妃要代养十二皇子的消息。 淑妃盼儿子盼了这么多年, 一时之间喜不自胜,当真是一刻钟的功夫都坐不住,已经开始为裴清殊布置房间了。 荣贵妃来看她时, 忍不住直摇头:“妹妹,你且坐下, 我有几句话要同你说。” 淑妃正忙着选给裴清殊喝水的茶杯, 听荣贵妃这么说便笑吟吟地道:“姐姐说就是了, 我听着呢。” 荣贵妃无奈地叹了口气:“妹妹,你可别高兴的太早了。我过来就是告诉你,让你心里有个数的。” “什么数儿?” “皇上只说让你代为照顾十二皇子,可没让宗正寺那边改玉牒,把十二皇子记在你的名下。” 说白了,不改玉牒,就意味着淑妃是在帮别人养孩子。搞不好,将来竹篮打水一场空,什么好处都捞不到。 淑妃脸上的笑容渐渐收起,眉心微蹙:“果然……如姐姐所说,皇上还是惦记着俪妃。恐怕他迟早都会让俪妃出来的吧!” 荣贵妃不忍心伤害她,可还是诚实地点了点头。 淑妃将手里的帕子一摔,不高兴地说:“那还有什么意思了!迟早也不是我的,我养来做什么!姐姐是个通透人儿,怎么也不拦着我点儿,眼睁睁地看着我做傻事呢?” 荣贵妃看着她,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思:“你这妮子,聪明也是你,糊涂也是你!我早就想过了,抚养十二皇子,对你百利而无一害。只要你把十二皇子给养好了,皇上和俪妃哪个不感激你?都说生恩不及养恩,你只管好好对这孩子,只要他跟你亲,将来他若是出息了,还能不照应令仪这个姐姐?” 淑妃默然思索了一阵儿,缓缓点头:“姐姐说的有道理,是妹妹狭隘了。” 荣贵妃理解地说:“我知道你想要自己的儿子,可这不是条件不允许吗?你放心,就算将来这十二皇子是个狼心狗肺,不知好歹的,还有四皇子给咱们养老送终呢。” 淑妃心中又酸涩又感动,只能握住荣贵妃的手含泪点头。 淑妃行事风风火火,办事效率很高。短短三日的功夫,给裴清殊的房间和下人就全都准备好了。 寒香殿这边早就得了信儿,知道今天淑妃要来接裴清殊走。恩嫔已经提前抹了好几天的眼泪了。到了正日子这天,恩嫔的眼圈虽然还是红红的,却已经哭不出来了。 冷宫里的几个女人早就商量好了,孙妈妈是裴清殊的奶妈,肯定要跟他一起走。 按照俪妃的意思,是想让绿袖也跟着一块儿去的。可是绿袖坚持要留下来继续伺候她。俪妃知晓绿袖是个倔强的性子,也就没再强逼她。 裴清殊没什么行李可收拾的,别说玩具了,就连一件像样的衣服,她们都拿不出来。 临走的时候,恩嫔送了他一块贴身戴着的玉佩,俪妃送了他一只羊毫笔,绿袖送了他一个自己绣的小荷包,这边是裴清殊的全部家当了。 淑妃来的时候,就见恩嫔正拉着裴清殊,不停地嘱咐着。什么出去之后,要好好学规矩,听淑妃娘娘的话啦。好好读书,不要惦记她们之类的啦。裴清殊小小年纪,不知道听懂了没有,倒也不嫌烦,只是一个劲地点头,瞧着乖巧极了。 淑妃笑了笑,上前对俪妃道:“好话赖话都要叫恩嫔说尽了,俪妃可有什么要对十二皇子说的?” 俪妃神色平静地看向裴清殊,淡淡地说:“我不求你大富大贵,只愿你健康平安。以后,就把在这里的生活忘了吧。” 裴清殊心中一涩,有种说不出来的伤感。他觉得俪妃还是爱这个儿子的,只是她爱的方式,与一般的母亲不同而已。 先前他一直以为俪妃心里有别人,所以才会被打入冷宫。现在他知道了,心里有别人的是恩嫔。从始至终俪妃所求的,不过自由二字而已,可她这辈子恐怕是难以得到了。 俪妃说完,便不再去看裴清殊,而是端端正正地向淑妃行了一个万福礼:“以后,就劳烦您照顾好这孩子了。” 俪妃向来倨傲,淑妃原本是不怎么喜欢她的。不过见此时的俪妃如此谦卑,淑妃只觉心中畅快无比。 当着裴清殊的面,她当然不会为难俪妃,连忙亲手将人扶起。 “妹妹放心,我定视殊儿为己出。”说完,淑妃轻轻拍了拍俪妃的手,带着裴清殊走了。 恩嫔絮絮叨叨的耽误了些功夫,离开寒香殿时,夕阳渐斜,已是日暮时分。 裴清殊拉着孙妈妈的手,一步一步向殿外走去。 走到门口拐角处时,他实在没忍住,回头看了俪妃她们最后一眼。 夕阳将她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显得有些不真实。 裴清殊一晃神儿的功夫,那几道影子便乱了,少了其中最窈窕的那一个。 他知道,最先转身的那个人,是俪妃。 出了寒香殿之后,裴清殊还来不及胡思乱想,淑妃便执着他的手,坐上了淑妃的肩舆。 裴清殊上辈子是个平头百姓,这辈子是个冷宫皇子,所以无论是这一世还是上一世,这都是他第一次乘坐后妃的肩舆。 淑妃知晓裴清殊自小在冷宫长大,没见过什么世面。见他眼露好奇,便主动解释:“宫中贵嫔以上的妃嫔,即为一宫主位,出入可乘肩舆。这是夏日乘坐的便舆,等天冷了,就要坐轿舆,上头就会施幰了。” 裴清殊听了个大概,乖巧地点点头。 淑妃见他这副惹人喜爱的样子,忍不住用手轻轻摸了摸他的脑袋。 “按说皇子出入也可乘肩舆,只是内务司才得了信儿,知道你要出来,免不得要费上几日功夫制辇。左右你出门时也有本宫陪着,先坐本宫这一抬便是了。” 裴清殊应下:“是,淑妃娘娘。” 淑妃的宫女玉盘听了,忍不住提醒道:“十二殿下现在是娘娘的养子,该改口叫母妃了。” 裴清殊愣了愣,有些为难地看了淑妃一眼。 好在淑妃并不介意,还很善解人意地说:“急什么,小孩子怕生,一时半会儿改不过来,也是有的。来日方长,慢慢儿来便是了。” 裴清殊扬起头,朝淑妃感激地笑了笑,喜得淑妃眉开眼笑。 去琼华宫的路上,淑妃就给他介绍起琼华宫的情况。 淑妃是琼华宫的主位娘娘,住在正殿,自不必提。除此之外,东侧殿住着丽嫔,西配殿里住着四公主的生母信贵人。 “丽嫔是个讨人嫌的,你少搭理她就是了。信贵人倒是个老实的。不过你四姐姐才被挪去慧曜楼没几天,她这几日正难过着呢。” 按照大齐皇室的规矩,皇子满五岁,就要从母妃的寝宫中搬出来,和兄弟们统一居住在庆宁宫内,学习读书、骑射。公主满六岁,则要搬入慧曜楼,学习礼仪和女工。 裴清殊腊月就满五岁了,所以他说是让淑妃代养,实际上能和淑妃同住的时间,也就不过半年的功夫而已。 宫中的轿夫大多是长年累月做这行的太监,个个身强力壮。连续走了小半个时辰的功夫,都看不出他们有半点儿倦意。 稳稳当当地下了肩舆之后,裴清殊被淑妃拉着,步入琼华宫。 身为大齐第一世家傅家的女儿,淑妃的嫁妆十分丰厚。即使恩宠早已不及当年,琼华宫中仍旧是一派富丽堂皇的景象。 裴清殊这个刚从冷宫里放出来的小家伙,就好像乡巴佬进城一样,差点被眼前的富贵景象迷花了眼。好在大人的心智一直提醒着他,把嘴巴闭上,不要太丢人现眼,这才没有出什么洋相。 淑妃看着这孩子,当真是越看越喜欢。虽说裴清殊从小在那样一个地方长大,可他看起来不卑不亢,既不认生,也不粗野,小小年纪就有这份气度,着实难得。 和孙妈妈相比,淑妃倒是没拘着裴清殊太多,只是不肯让他亲自动手烧纸。 “小心烧着手。”淑妃是这么说的。 “老人家都说,小孩儿玩火是会尿炕的。”孙妈妈这么说,“殿下都这么大了,还是要尿床,羞不羞呀?” 其实不用她们两个提醒,裴清殊也是不会靠近火堆的。 他怕火。 别人在河边烧纸钱的时候,裴清殊就躲在孙妈妈身后,远远地看着。 不知为什么,看着那熊熊燃烧的火堆,裴清殊心中忽然一阵伤感。 185.红杏 订阅不足50%需要等待72小时, 补订足比例即可看到最新更新。  第二十二章丽嫔 不过,几天之后裴清殊就发现, 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 福贵这个人,老实,忠心, 没什么花花肠子,一点都不因为自己是乾元殿出身的而自傲。对待裴清殊毕恭毕敬,对手底下的小太监大多很宽容。但要是谁犯了什么错, 他也绝不姑息。只不过福贵性子好, 不会亲自处罚手下人,大多是报与孙妈妈和玉栏玉岫两个,和她们商量着处置。 玉栏私底下和裴清殊说,乾元殿送来这人看似是机缘巧合,实则禄公公, 或者说皇帝没少用心。裴清殊年纪还太小,要是送来个嚣张跋扈的, 恐怕压制不住, 福贵这样的反倒最好。体面,得用, 又拿捏得住。 对于这个从御前来的太监,琼华宫里的人大多是敬着他几分的。只有两个人例外。一个是淑妃, 另一个就是丽嫔。 淑妃看他不顺眼, 是因为她惯来不爱用大太监, 又觉得皇帝送了个人来别有他意。那天她虽被禄康安劝住了, 但心里头总归是有个疙瘩在。这些天她看到福贵,只当做没这么个人,照旧还是把玉栏当做裴清殊房里头管事的。 丽嫔不喜欢福贵,倒不是因为不喜欢福贵这个人。而是自福贵来到琼华宫那天之后,丽嫔走哪儿都要听人说上几句羡慕淑妃的话,说她现在儿女双全,两个孩子又都讨皇帝喜欢。只要一见到福贵,丽嫔就想起了那日在院子里头,淑妃对她的羞辱…… 她现在真是恨死淑妃了,当初明明说好要帮她得宠,和定妃抗衡。可是没过多久,就把她当成一枚弃子,不仅不帮她出谋划策,现在连私房话都不和她说了。害得她在宫中孤立无援,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丽嫔不像同住一宫的信贵人,膝下好歹还有个公主。虽不得宠,但日子也有个盼头。她倒好,眼前黑乎乎的一片,一点光亮都没有。走到哪里,都觉得抬不起头。 丽嫔其实对淑妃积怨已久,早就想给她点颜色瞧瞧了。可淑妃是琼华宫的主位娘娘,脾气又爆,丽嫔就算心里头气她气到了极点,也不知道该怎么才能整治到淑妃。 要说下毒吧,以她现在的能力,能吃饱穿暖就不错了,连毒-药都弄不到手。要说陷害吧……丽嫔又怕闹得太大,会牵连到整个琼华宫,说不定到时候连她自己也会被牵连进去。 思来想去,丽嫔只想到一个蠢招——淑妃不是用小厨房么?趁着没人的时候,她可以让人往淑妃的饭菜里吐口水。就算淑妃不知道,恶心恶心她也好。 结果丽嫔的丫头才在小厨房门口多看了两眼,就被小厨房的大师傅抡着大勺赶走了。 一计不成,丽嫔又把目光转移到了裴清殊的身上。 “十二皇子不是淑妃的心头肉么?”跳耀的烛火旁,丽嫔的脸颊一半在明,一半落在阴影里,显得有些扭曲:“我就让她尝尝心头割肉的滋味。” 丽嫔的贴身宫女小红听了,不由心惊道:“娘娘,您想对十二殿下做什么?您可别干什么傻事呀!毕竟那可是皇嗣!要是出了什么事情,有可能会掉脑袋的……” “怕什么,你放心,我还没那么傻,不过是吓唬吓唬他罢了。”丽嫔冷哼一声,扯着手中的帕子怨毒地说:“宫里人都说我不如那个俪妃,说我只得了她三分美貌,不然也不会被皇上冷落至此,真是气死我也!每次看到十二皇子那张脸,都叫我想起那个阴魂不散的俪妃!” 小红见丽嫔恨得咬牙切齿的样子,吓得不敢再说话了,生怕丽嫔把对别人的怨气撒在自己身上。 尽管处在同一个屋檐下,此时此刻,裴清殊却是对丽嫔的计划一无所知。 自打四皇子开始教他认字写字之后,裴清殊的生活顿时变得忙碌起来。识字对他来说当然没什么困难,但写大字就没有那么容易了。裴清殊经常写着写着,就觉得手腕酸痛,脖子痛后背痛,浑身都痛,必须站起来活动一会儿。就算是这样,也只是将将能把四皇子布置的作业完成。 淑妃看他闷在屋子里头不出来,就过来看他。见他那么大点儿一个人,就这样用功,淑妃心疼得跟什么似的。 刚开始她还劝裴清殊别那么累了,又没有正式开蒙,糊弄糊弄得了。裴清殊不肯,说四皇兄每三日都雷打不动地过来。要是他作业完成的不好,四皇兄会不高兴的。 淑妃听了就说:“怕什么,你四皇兄还能吃人不成!回头母妃就找荣贵妃说去,让她给四皇子提个醒儿,别再对你这么严格了。” 裴清殊连忙将她拉住:“别,母妃,您千万别这样做,四皇兄会对我很失望的。” “你又不是他儿子,他失望个什么劲。”淑妃急糊涂了,自个儿都不知道自个儿刚才胡乱说了些什么,“总之,你身子底子不好,这样下去是会吃不消的。你答应母妃,以后每写一炷香的时间,就出去活动一会儿,不能连续在屋里坐太久,听到了没有?” 裴清殊觉得淑妃有点唠叨,但他知道淑妃也是为了他好,于是只能点头。 “还有,”淑妃看向在旁边伺候笔墨的小德子和小悦子,“你们两个,给本宫听好了。十二殿下要是学的忘了时间,你们两个必须及时提醒殿下休息。要是十二殿下累着了,生了病,本宫拿你们是问!” 淑妃只有对着裴清殊的时候是和颜悦色的,其他时间里,对小德子、小悦子这样没什么地位的小宫人都没什么好脸子。 两个小太监听了,连忙磕头答应,向淑妃保证。 “天黑之后,就不要再看字了。你年纪小,仔细伤了眼睛。”淑妃一条又一条地补充着,“用完晚膳,就在琼华宫后院儿里转一转,散散步。多走一走,对身体好。本宫要是得空,就陪你一起走。” 淑妃说话的时候,裴清殊就不停歇地点着头。等淑妃说完了,他的头还在习惯性地点着。 淑妃被他逗乐了,好气又好笑地伸出食指,在他额头上一推:“你个小鬼头,也不知道听进去了没有,真是叫人操碎了心。” 裴清殊仰起头,朝她咧嘴一笑。 第二天傍晚,裴清殊刚要去正殿和淑妃一起用膳,就见玉栏微红着脸过来,向他传话:“殿下不必去正殿了,今儿个您就在咱们屋里用吧。” 裴清殊随口问了两句:“怎么了?母妃呢?” 玉栏搪塞道:“淑妃娘娘有事儿。” 裴清殊的脑海中已经隐约有了一个猜测了,但他还是问道:“什么事呀?” 玉栏看了玉岫一眼,吞吞吐吐地说:“就是……就是去乾元殿伴驾了。” “伴驾?那母妃什么时候回来啊?” “娘娘今晚不回来了。”玉岫见玉栏的舌头跟打了结似的,干脆帮她说了:“娘娘今晚怕是要侍寝呢。” “侍寝?”裴清殊坏心眼地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侍寝是什么意思?” 玉栏闻言,狠狠地瞪了玉岫一眼:“叫你多嘴,你来解释吧!” 说着转过身就跑了。 玉岫尴尬地看了一脸好奇的裴清殊一眼:“殿下您不饿么?奴婢这就去传膳——”说着也一溜烟地逃了出去。 裴清殊转过头,看看旁边的小德子问:“你知道么?” 小德子倒是知道侍寝是怎么一回事,只是他不知道殿下还这么小,自己给他解释的话合不合适。要是说错了话,回头被淑妃娘娘追究起来可就惨了。 于是他只好扯谎:“奴才,奴才也不甚清楚,只是大概晓得,是娘娘要陪皇上就寝吧。” “哦,这样——”裴清殊学着小孩子的口气说:“父皇可真是丢丢,这么大人了还要母妃陪着才能睡觉。” “不是这样的!”小德子怕裴清殊误会了,回头出去乱讲,赶忙替皇帝开脱起来,“这侍寝……不光是睡觉这么简单。” “那还要干什么?” 小德子想了想,决定把这口大锅推出去:“那奴才就不清楚了,回头您问问别人吧。” “哦,好——”裴清殊站起来,顺手整理了一下桌子上散乱的宫纸,“明天四皇兄来,我问问他去。” “噗——”一想到那画面,小德子没忍住,笑喷了。 裴清殊也憋着笑从书房出来,净了手,吃了饭,然后按照淑妃的指示,去琼华宫的后花园散步。 皇宫里的御花园虽大,但不是每个人都可以随便去的。所以从人性角度考虑,东西十二宫中,每个后妃居住的寝宫,都配有一个不大不小的后花园。花园里头至少配备一个亭子,一座小假山。 淑妃早就明令禁止过,不许裴清殊爬山,更不许他爬树。所以裴清殊只能绕着院子打转,没什么可玩的。 要是白天的话好点,他还可以组织小宫女和小太监们一起玩丢沙包的游戏。这些下人们都极有眼色,从来都不让裴清殊输得难看,但也不让他赢得特别明显。所以每次打完沙包,裴清殊都觉得心情特别好。 闲来无事,散步的时候,裴清殊就和身边的近侍聊聊家常,顺便调查调查他们的户口,了解一下他们的底细。孙妈妈和玉栏玉岫就不用多说了,他们几个朝夕相处,裴清殊对她们已经很了解了。今天他的主要了解对象,是布菜很合他心意的小德子。裴清殊很好奇,小德子这一身会看人眼色的本领是怎么练出来的,便问了他一些过去的事情。 186.忌惮 订阅不足50%需要等待72小时,补订足比例即可看到最新更新。  “荣姐姐, 这个定妃也太狂了!刚才我在路上遇到她, 她连招呼都不打一个, 当没有我这个人似的, 真是气死我了!” 荣贵妃倚在贵妃榻上,含笑安抚道:“瞧你这个脾气,怎么还是这样急。定妃这般模样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你当她只是得罪你一个?别着急,早晚会有人收拾她的。” 淑妃绞着手帕, 好像她手里拿捏的是定妃一样:“早晚早晚, 得等到什么时候才行?” “唉, 这事儿你当我不烦?只是能做的,咱们都做过了。好不容易从宫里选出个美人来献给皇上,想分分定妃的宠。结果呢,丽嫔这个不中用的, 几日便叫皇上厌了去。现今儿还成天到晚地跑来缠我, 让我在皇上面前替她说好话, 真是……” 提起丽嫔, 淑妃心中一动:“要说这个丽嫔,性子可真够烦人的。要不是长得与俪妃颇有几分相似, 恐怕这个嫔位也轮不到她。” “说起俪妃,你去过冷宫了没有?”荣贵妃颇感兴趣地问:“俪妃真想把儿子给你养?” 淑妃点点头:“瞧我被定妃那蹄子气的, 差点把正事儿给忘了。前儿个听人带话的时候我还半信半疑, 今日见了, 方才确信,俪妃是真想把儿子送出去。” 荣贵妃默了默,问她:“你怎么想?” “那孩子话不多,生的倒是齐整,看着就叫人喜欢。只是到底是罪妃之子,不知道皇上和皇后那边会不会同意。” 荣贵妃叹口气,神色复杂地说:“这事儿还真不好说。” 淑妃听了,忙问:“姐姐这是何意?” “当年俪妃被打入冷宫的时候,对外用的是触怒龙颜的罪名。可事实上……”荣贵妃压低声音,把自己所知的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淑妃,“所以这孩子是不是皇上的,还不好说。” “不会吧!”淑妃惊讶道:“这俪妃要是真给皇上戴了绿帽子,皇上能容忍十二皇子活着这么多年,还把他算进皇子齿序,记入宗正寺吗?” “所以我才说这事儿不好说。” 淑妃急道:“姐姐怎么不早告诉我啊!今日我去了冷宫,若是有心人借此大做文章,我岂不是要跟着俪妃母子倒霉……” 荣贵妃按住她的手道:“妹妹稍安勿躁。我之前不告诉你,是因为事关皇家颜面,皇上下了圣旨,不许我们把这件事情透露出去。我怕你知道了张扬出去,反倒是害了你。不过今日你想要领养俪妃之子,我就不得不把这件事告知于你了。” “我知道姐姐都是为我好,我这就回了俪妃去。” “慢着。”荣贵妃摇摇头,无奈地道:“瞧瞧你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是这么个风风火火的性子!你且坐下,听我慢慢说。” “这还有什么好说的呀!既然十二皇子的身份不明,我哪里还能收他做养子,这不是给皇上找不痛快吗?” 荣贵妃轻轻一笑:“我看倒是未必。” 淑妃一头雾水地看着她:“姐姐的意思是?” “如你所说,如果皇上认定了十二皇子并非皇家血脉,就不会留他性命,还给他名分。而且……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皇上对俪妃,恐怕仍旧有情。” 淑妃眉心微蹙:“姐姐说这话,可有依据?” 荣贵妃不答反问:“你自己不是都看到了吗?俪妃在冷宫里的待遇如何?” 淑妃想了想,说:“穿戴朴素,不过仍有人伺候,宫室也十分齐整……”说着说着,淑妃自己就明白了:“姐姐的意思是,皇上还在暗中关照俪妃母子吗?” “不止是这样,据我所知,皇上身边的禄公公,曾经让人关照过俪妃母子的膳食。禄公公那人你也晓得,再机灵不过的一个人了。若不是有陛下的首肯,他敢这么做吗?” 淑妃不明白了:“既然如此,皇上为何不干脆接俪妃母子出来……” 荣贵妃摇摇头:“圣心难测,我也说不好。” 当今天子是先帝幼子,因为先帝寿命长,他把其他兄长都熬死了,这才轮到他做皇帝。 他文采武功都是平平,对政务也没有什么兴趣。最大的乐趣,就是往后宫里收集各色各样的美人。 不过自打遇到俪妃之后,皇帝就变了许多,这几年来都没办过秀女大选,极少纳新人了。 俪妃刚入宫那会儿,皇帝把她疼得跟眼珠子似的,那份体面就连皇后都没有过,可俪妃根本不屑一顾。 回想起这些来,淑妃愈发觉得荣贵妃说的有道理,一时之间纠结极了:“所以这事儿,我到底该不该和皇上提呢?” “要我说,皇上性格宽和,又对你心中有愧,你且去问问,就算皇上不愿,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左右当年的事情你也不知情,只要装作是心疼皇上的儿子在冷宫受苦,想要帮皇上分忧便是了。” 淑妃大喜:“多谢姐姐提点,我这就去求见皇上。” 荣贵妃不放心地嘱咐:“若是皇上犹豫,你就说这是俪妃的意思,看看皇上怎么说。” 淑妃应下之后,便风风火火地往乾元殿去了。 冷宫这边,裴清殊见过淑妃之后,先歇了个午觉。醒来之后,就被恩嫔拉着说话。 “殊儿,你喜欢淑妃娘娘吗?” 裴清殊靠在炕桌上,眨眨眼睛,实话实说:“殊儿不知道。” 虽然只有短短一面之缘,不过裴清殊看得出来,淑妃好像挺喜欢他的。 可淑妃看起来并不是那种良善的性子,裴清殊有点担心,怕自己应付不来。还不如跟着俪妃,俪妃好歹是他的生母,虽说性子冷淡了些,但起码没那么多算计。 “姨母,”裴清殊小声问:“真的没有办法,让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吗?” 恩嫔一愣,没想到他会这么问。 其实,机会还是有的。 大概是两年前吧,恩嫔记得自己在院子里散步的时候,偶然间看到了皇帝在和俪妃说话。 她当时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没有声张,躲在了柱子后面。 谈话的内容恩嫔已经记不清了,她只记得皇帝的意思是想接俪妃出去。 可俪妃说的一句话,让恩嫔至今难忘。 俪妃说的是,——“我不喜欢你。” 斩钉截铁的五个字,让恩嫔心惊胆战,让皇帝伤心落寞,无功而返。 什么出嫁从夫,在俪妃这里根本不成立。 当时恩嫔有些生气,气俪妃的任性,气她的不作为。 但恩嫔心中对俪妃有愧,也知道这是她的人生,俪妃有权自己做出选择。 若不是怕自己的事情连累家人,恩嫔真想把事情的真相全都告诉皇帝。 现在她又悔又愧,看着裴清殊稚嫩的小脸,恩嫔恨不能以死谢罪。 “殊儿,姨母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只要你好好的,我比什么都开心。” 裴清殊看着眼前的这个女子,她诚然有错,可说到底,她也是个可怜人。 而且恩嫔对他的关心真心实意,他看得出来。 或许,是时候下定决心了。 好不容易再世为人,还变成了男子,难道他就这么在冷宫里粗茶淡饭地活一辈子,眼睁睁地看着国家灭亡,再死一次吗? 裴清殊不甘心。 既然俪妃和恩嫔都不能离开这里,那么,他就先想办法出去吧。 淑妃来到乾元殿外头的时候,大总管禄康安正在指挥着小太监们黏蝉。 淑妃同禄康安是老相识了,见面便笑道:“这么点小事,怎么劳烦禄公公亲自动手,底下人是怎么当差的?” 禄康安见了淑妃,连忙笑着行礼:“还是淑妃娘娘心疼奴才。这大热的天儿,您怎么来了?” “来给皇上送碗消暑汤,不知圣上可得闲?” “劳烦娘娘去次间稍坐片刻,容奴才进殿通禀。” 淑妃点点头,跟着引路的小太监进了乾元殿。 乾元殿是皇帝所居寝宫的总称,其中又包含大大小小数个殿阁。淑妃来的时候,皇帝正在睿思殿内处理政务,恰好看得疲倦。听说淑妃带了消暑的食物,便叫她直接进来。 帝妃二人寒暄过后,淑妃便奉上消暑汤,与皇帝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二公主的近况。 和往朝不同的是,皇帝膝下有十三名皇子,却只有四名公主。正因如此,皇帝对几个女儿颇为疼爱。尤其是淑妃所出的二公主,最会撒娇做痴,算是公主之中最得宠的,就连皇后所出的三公主都别想压她一头。 聊着聊着,淑妃见皇帝心情还算不错,就似不经意地提起她前一阵子听人说起十二皇子病了的事情。 皇帝闻言,神情难辨喜怒,只是问道:“你怎么忽然想起那孩子?” 淑妃当然不会直说自己想养个儿子傍身,而是像荣贵妃教她的那样,捡好听的说自己多么重视皇嗣,多么心疼十二皇子在冷宫里的境遇。 见皇帝听她提起裴清殊时并未发怒,淑妃心里就有了点底,循序渐进地把自己想要代为抚养十二皇子的打算说了出来。 没想到刚刚还态度温和的皇帝,忽然斩钉截铁地来了一句:“不行。” 几乎是她话音刚落,大公主也完成了七根。紧接着是二公主,三公主,四公主…… 公主们的比赛结果和排行一样,可以说是十分无趣了。 不过,这样倒也不错,起码不会因此而引发什么额外的“战争”。 定妃拔得头筹之后,得了一个八宝连珠项链。东西是好东西,材质工艺都没的说,就是款式有些老气。 187.满月 订阅不足50%需要等待72小时, 补订足比例即可看到最新更新。  刚才她突然感慨了这么一句, 应该不是无心,而是刻意制止淑妃训斥令仪, 免得让令仪在弟弟面前下不来台,进而心中对弟弟生怨。 小孩子打打闹闹, 其实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要是大人一味地偏袒年纪小的那个的话,大的那个就会愈发讨厌弟妹, 甚至变本加厉地欺负小的孩子。小的那个也很有可能因此而生恨,和大的不亲。 不过裴清殊并不是不懂事的小孩子了, 对于令仪的心情, 他其实是能理解的。令仪虽然不是皇帝的独生女, 却是淑妃唯一的孩子。将心比心, 任是谁家的独生子冷不丁多出来一个比自己小好多的便宜弟弟,恐怕不是谁都能立马愉快地接受吧。 只要令仪不触及他的底线, 裴清殊就懒得跟她计较。 见过荣贵妃再回到酒席上之后, 这回人来的就差不多了。 在“外人”面前,令仪还知道维护琼华宫的表面和谐,不仅没有故意给裴清殊穿小鞋,还主动帮他介绍起另外两位皇姐。 大皇姐裴景仪今年十六岁, 是当今皇帝最年长的皇嗣, 比皇长子还要大上几个月。不用令仪介绍,裴清殊就看得出来, 大公主乃是荣贵妃所出——这母女两个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相貌虽然说不上多么惊艳, 但看起来十分端庄大方, 大家闺秀的气质尽显无疑。 和裴清殊猜测的一样,大公主待人十分温和。受了裴清殊的礼之后,大公主就送了他一小荷包的金猪。裴清殊见钱眼开,下意识地对大公主投以善意的笑容。 相比之下,皇后所出的三公主就没那么好相处了,一张口她就戳人家的痛处:“我说令仪啊,就算你母妃生不出皇子来,你们也不用把一个罪妃之子当成宝贝似的吧。父皇有这么多儿子,还少这一个不成。” 令仪这小暴脾气,一听就怒了:“你胡说八道什么呢!不管十二皇弟是从谁的肚子里爬出来的,他都是皇子,是父皇的儿子,你怎么能说出这么大不敬的话来!” 昌仪公主和令仪年纪相仿,两人素来不和,平日里都掐惯了。见令仪还嘴,昌仪立马不甘示弱地说:“你少给我扣帽子,我不过是说几句实话罢了。” 令仪恨不得撕烂她的嘴:“什么实话,你这是不忠不孝不仁不义!平日里先生教的那些道理,你都当做耳旁风了不成!” 昌仪一点都不怕她:“你少在这里给我摆皇姐的谱,还轮不到你教训本公主呢。我不过就是比你晚生了些日子,但你别忘了,我可是中宫嫡出!” 嫡出嫡出,令仪最恨的就是昌仪动不动就拿嫡出的身份压她一头。 见令仪气的脸色通红,裴清殊有些担心地拉了拉她的袖子,将手上的牛乳糖块朝令仪递过去:“姐姐吃糖。” 令仪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了他一眼,没好气地教训道:“宴会都要开始了,还吃什么糖!还不赶紧坐好。” “喔。”裴清殊被孙妈妈抱着,坐在铺了大红色团花锦垫的椅子上,偷偷去瞄令仪的神色。 虽说被他这么一打岔,令仪还不上嘴的尴尬稍有缓解,可他看得出来,令仪还是憋了一肚子气。 为了防止接下来的几天无辜受累,裴清殊决定小小地帮助令仪一把。 他仰起脸看向令仪,用不大不小的声音一脸天真地问:“令仪姐姐,不是说三皇姐是皇后娘娘嫡出么?为什么她这么小气,什么都不给殊儿呢?大皇姐都送了殊儿好多漂亮的小金猪呢。” 裴令仪一听就笑了,得意地看了三公主一眼:“她这个人就是那样,别看是中宫所出,月例与我们都是一样的。素日来不讨父皇的喜欢,得的赏赐还不如我多呢!” 裴清殊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喔,原来是这样啊。” “你别听她胡说!”昌仪哪里容许别人说她小气,为了证明自己嫡出公主的地位,昌仪一咬牙,对贴身侍婢道:“去把舅舅新送我的那套文房四宝拿来,送给十二皇子。” 那宫人闻言不由一怔:“公主,那可是国舅爷好不容易寻来,您自己都舍不得用的……” 昌仪怒道:“让你拿你就去拿,哪儿来的那么多废话,本公主的话你都敢不听了么?” 宫女哪敢再辩,连忙依言去了。 令仪用帕子掩着唇,娇声笑道:“不过是些笔墨纸砚罢了,倒叫三皇妹这么宝贵着,真当是什么稀罕东西呢。真要诚心送人家见面礼,就应当像大皇姐这样提前准备好,临时抱佛脚算是个什么道理。” “你不要得寸进尺!”昌仪刚说了这一句,还没来得及再还嘴,就听坐于主位的大公主开口道:“好了好了,都是自家姐妹,总吵什么吵。母妃要说话了,大家且静一静吧。” 大公主比她们几个年长许多,就连皇子们对她也十分尊敬。既然是她开口了,令仪和昌仪便都给了她这个面子,不再言语了。 围观完两位皇姐的拌嘴全过程之后,裴清殊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来看,觉得女人好可怕。比这个比那个的,谁都不肯退让半步。 看四公主安心吃瓜的样子,这两位皇姐撕逼干架大概已经是常态了。 还好他是个皇子,不用住进慧曜楼。不然这两人天天吵架,不得烦死个人才怪。搞不好还会被牵连进去,成为某一位皇姐的出气筒,真是想想都觉得要命。 宴会开始之前,裴清殊又见到了他的另外两位兄弟,当然都是年龄比较小的。 十一皇子裴清礼今年五岁,是和裴清殊年纪最接近的一个。不过看他神态举止却十分老成,一点都不像个五岁的小孩儿。 另一个十三皇弟才两岁半,是目前皇宫里最小的孩子。他个子太小,站在椅子上才能够到桌面。奶妈子抱他过来给诸位皇兄皇姐打了个照面之后,便被抱下去喂了。 宴会开始之后,裴清殊再不管旁人如何,心无旁骛,专心吃起东西。 他们这一桌供应了两碟子春饼和四荤四素八道菜、两种汤。裴清殊以前就特别喜欢吃春饼,已经好久没吃过了,没想到今天可以一饱口福。 最近他已经逐渐适应了统治阶级的腐败生活,习惯了吃饭不亲自动筷子,让小德子帮他布菜。小德子包起春饼来十分麻利,荤素搭配得宜。裴清殊吃的满嘴流油,腻了的时候就喝两口蛋花汤解解腻,简直不能更幸福。 吃饱喝足之后,宴会进入下一环节,开始举办乞巧活动。 十一皇子听了之后,很是没兴趣地对裴清殊道:“这些都是女流之辈玩儿的东西,我们在这里做什么。我要回宫去了,十二皇弟可要一起?” 裴清殊自己没带肩舆来,又不能借走令仪的,只能摇头。再说了,他壳子里头装的还是个姑娘,一点都不觉得乞巧活动无聊,还很想留下来看看。十一皇子见了,只能恨铁不成钢地看他一眼,一个人走了。 宴会进行到这个时候,皇帝皇后都没露面,八成是不会来了。荣贵妃站在上首,向众人讲述“赛巧”的规则。 简单来说,就是女子们手拿丝线,对着月光比穿针引线,看谁穿的快。最先穿过的那个人,便是“得巧”,会得到一份荣贵妃事先准备好的奖品。 奖励倒是其次的,关键是能出一番风头,在后宫里长长脸。众女卯足了劲,不仅是后妃们,就连几个公主也都跃跃欲试。毕竟她们平时每天都会有女红课,数年如一日地学着,技艺都很不错。“赛巧”这种活动,正是展现她们学习成果的好机会。 眼看着身边的人手上都分到了丝线和针,裴清殊忽然有点手痒——前世他在家里时也是做过女红的,而且做的还非常不错。别说普通的缝缝补补了,就是绣手帕、做荷包这些事情,他都做得来。 只是一个小皇子手拿针线的话……未免太过奇怪了。裴清殊忍了又忍,左手握住右手,好歹忍住了自己也要一份针线的冲动。 裴清殊环视亭中人一圈,略一思索之后,便动起笔来。 他最擅长的是工笔画,山水写意也不算差,不过现在十二皇子的这个身份还没有受过正式的教育,裴清殊不想太过扎眼,于是他只用简单的线条,给在座的每一个人画了一幅小像。 说来神奇,他只是寥寥几笔,就把人物的主要特点全都勾勒了出来。四皇子的严肃认真,五皇子的温和中庸,七皇子的活泼好动,九皇子的尖酸刻薄,全都跃然纸上。 不用裴清殊说谁是谁,他们自己就能分辨出来了。 在座的皇子之中,属七皇子最爱画。看到裴清殊的作品之后,七皇子盯着看了好一会儿,忍不住赞道:“妙,真是妙!十二弟的笔法虽然还不成熟,但是他太会抓人的特点了。我还是头一回看到有人这样作画的!” 裴清殊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也是跟母妃学的。” 这话半真半假,倒也算不得扯谎。民间早有这种画法,裴清殊原来就会。 不过俪妃也的确画过这种画。 在裴清殊知道俪妃是个写话本的作者之后,曾经偷偷看过她的手稿,上面就有很多这种小像。俪妃当他不认字,也没管他,就由着裴清殊看了。 真要追究起来,也露不出什么马脚。 七皇子听了,佩服地说:“不管怎么样,十二弟真是天赋异禀。还未正式入学,握笔的姿势就很端正了。我在你这个年纪,画的可全是鬼画符。” 188.诱惑 订阅不足50%需要等待72小时, 补订足比例即可看到最新更新。  对于有些人来说,穿针引线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不过对于擅长女红的人来说, 那就是片刻之间的事情。 很快便有宫女高声喊道:“定妃娘娘穿完七根线了!” 人群中顿时一片哗然。 几乎是她话音刚落, 大公主也完成了七根。紧接着是二公主,三公主, 四公主…… 公主们的比赛结果和排行一样, 可以说是十分无趣了。 不过, 这样倒也不错, 起码不会因此而引发什么额外的“战争”。 定妃拔得头筹之后,得了一个八宝连珠项链。东西是好东西, 材质工艺都没的说, 就是款式有些老气。 邻桌的敦嫔见了,凑上来说了几句吉祥话。定妃不知怎么想的,竟随手就把那条项链赏给了敦嫔。 敦嫔一愣,想接又忌惮着荣贵妃的脸面, 连忙向主桌望去。 她同全贵妃关系好,见全贵妃暗暗向她点头, 便伸手接了。 荣贵妃见了,面上难免有些不好看, 好像被人无形地打了一巴掌似的。不过当着众人的面,她也没说什么。 宴会散了之后,荣贵妃把淑妃留下, 单独同她说话。 不及荣贵妃开口, 淑妃便恨声道:“这个定妃, 穿针弄线的功夫倒是不错,怎么不扎死她!” 荣贵妃心里本还憋了一口闷气,听淑妃这么一说,反倒气不起来了,还反过来劝起了淑妃:“罢了,咱们还是少和定妃置气。她和我们差了十来岁,不是一个辈分的人,求的东西也不一样。到了咱们这个年纪,争的不是宠爱,也不是一时的意气,而是权力和地位。” 淑妃咬牙道:“可我就是看不得那个小蹄子嚣张的模样!” 荣贵妃低声道:“你且想想,她还能嚣张多久?去年她小产的时候,太医不是说了,定妃伤了身子,很难再有了。现今皇上不过图她年轻,等过两年也就倦了,可你还有令仪和殊儿呢。” 淑妃听了这话,心里才好受些。 不过就算是领养了裴清殊,淑妃心里到底还是意难平:“要不是当年我错信了纯妃那个贱人,现在我也能有自己的皇儿了……” 自打淑妃滑胎之后,数年来类似的话已经不知道说过多少次了,可-荣贵妃还是十分耐心地劝她:“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想了。殊儿懂事,也不整日闹着要找俪妃,你要知足才是。” 淑妃擦擦眼角溢出的泪水,叹息道:“殊儿是不错,可他四岁多了,已经能记事了。我就怕这孩子养不熟,心里头还一直惦记着俪妃。” 荣贵妃笑笑,低声道:“别怕,我教你一个法子。” …… 令仪把裴清殊送回琼华宫后,自己还要赶在宫门下钥的时间之前回到慧曜楼去。裴清殊为表谢意,借花献佛,打算把三公主送他的那套文房四宝转手送给令仪。谁知令仪却出人意料地放着打压三公主的机会不要,让他自己收着。 “就你那点儿东西,还是自己留着用吧,本公主才不稀得要呢。” 说完就走了。 裴清殊摇摇头,不得不感慨,真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瞧瞧人家荣贵妃,八面玲珑的,教出来的女儿也是聪明伶俐。 令仪人虽不坏,嘴巴却毒。但凡遇上个不容人的,只怕要吃亏。 至于三公主……裴清殊虽然还没见过皇后,但从他这位三皇姐身上看,裴清殊已经能想象出皇后是个什么样子的人了。 恐怕不会是个好相处的。 不过由此,裴清殊想到了一些别的东西。 他记得自己以前在冷宫的时候,就觉得他们的吃穿用度虽然非常紧缺,却没有想象中的差。当时他就猜测,不是皇后贤德,整治后宫有方,就是有人在特意关照俪妃他们。 现在看来,应当是后者。 那么,会是谁在暗中关照俪妃呢? 能有这个能力的人,肯定不会身居低位。 可当年俪妃进宫不过一年,就被打入冷宫。再加上她的这个脾气……真不像是能在短时间内交到什么挚交好友的人。 裴清殊思来想去之后觉得,最有可能的人,就是皇帝。 想到自己顺利离开冷宫的事情,裴清殊似乎懂了什么,又更迷糊了。 他出来这么久,都没有遭遇过什么真正的明枪暗箭,看起来皇帝已经不打算追究当年的事情了。既然如此,皇帝为什么不接俪妃出来?是俪妃不肯么? “殿下想什么呢。”孙妈妈把他抱到床上,给他盖被子的时候,忍不住问了一句,“瞧您刚才那副模样,和十一殿下真是一模一样,不愧是亲兄弟。” 想起十一皇子那副小老头的样子,裴清殊内心是拒绝的:“妈妈,我比十一皇兄要讨人喜欢一些吧?” “那是自然了。”孙妈妈不假思索地说:“在奴婢看来,您是这世上最漂亮、最招人疼的孩子。” “那母妃为什么不疼我呢……”裴清殊低低地说:“母妃要是想的话,应该很容易就能离开寒香殿了吧……” 孙妈妈愣了愣,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殿下长大了。” 裴清殊黯然地垂下头。 “俪妃娘娘有她的苦衷,殿下千万别记恨她。”孙妈妈压低声音道:“说起这个,我还想同殿下商量一件事。奴婢前儿个领了月钱,足有二两银子呢。奴婢想着,寒香殿的日子实在是太清苦了,两位娘娘和绿袖她们着实不易。所以奴婢想要换些东西,接济一下两位娘娘,不知殿下意下如何。” 裴清殊听了孙妈妈这话,为难道:“妈妈说这话,当真是要羞死殊儿。我身为人子,每个月能得二十两银子,却还不能接济生母……倒要叫妈妈替我操心。” 孙妈妈忙道:“殿下别这么说,您要用钱的地方多着呢。况且您的银子都是经过淑妃娘娘的手的,要是叫淑妃娘娘知道了,总归不好。” “妈妈所说,正是我所想的。”裴清殊指的是后半句,“咱们住在琼华宫里,总归要顾忌到淑妃娘娘的心情。不光是我,妈妈也是一样的呀。” 孙妈妈心中一惊,忽然明白过来——她想在人家眼皮子底下做这种事情,淑妃不可能不知道的。不管用的是她的钱还是裴清殊的银子,她是裴清殊的乳母,在淑妃的眼里,恐怕都是一样的。 她想要接济俪妃和恩嫔她们,固然是好心。可在这宫里,好心很容易办坏事,甚至害了她最珍视的人。 想明白这一层之后,孙妈妈连忙跪倒在地上,向裴清殊赔罪:“殿下说的是,是奴婢一时糊涂了!殿下放心,奴婢绝不会再轻举妄动,给殿下添麻烦的。” 裴清殊笑了笑,嘴上说无事,心底却有些不安。 现在他自己的衣食住行倒是不用发愁了,就是夹在生母和养母之间,着实为难。 次日一早去正殿向淑妃请安的时候,裴清殊调整好心情,尽量不让自己的纠结表现在脸上。 不过他心里有事,吃的不多。淑妃见了便问:“可是昨儿个宫宴累着了?” 裴清殊摇摇头:“您和荣娘娘才是辛苦。” 淑妃笑了笑,往他身前瞄了一眼:“荣娘娘送你的那个项圈儿,怎么没戴上?” 裴清殊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太沉了。” 淑妃宠溺地笑道:“你呀,真是个小懒虫。罢了,在琼华宫里不戴就不戴了,要是再出门时可得戴上。既体面,又能显得你承了荣贵妃的情。” 裴清殊知道她说的有道理,便点头答应下来。 说完荣贵妃的礼物,裴清殊又向淑妃“显摆”两位皇姐送了自己什么。淑妃听了,含笑点点头,看着玉栏道:“这都是殊儿的东西,你可得帮着看好了。回头大公主和三公主生辰,别忘了回礼。要是库房里东西不够用,就和玉盘说,从本宫这儿取就是了。” 玉栏应了,裴清殊连忙道谢。淑妃摸摸他的头,和蔼道:“与本宫还这么客气做什么,你令仪姐姐从我这儿拿了东西,可从来不带说起个谢字的。” 裴清殊笑笑不说话,玉栏却道:“要说起来,娘娘和公主可真没白疼十二殿下。”不待淑妃发问,玉栏就把昨儿个在酒席上的小插曲给淑妃学了。淑妃听了之后,心中十分熨帖,看着裴清殊的眼神里更多了几分喜欢。 “都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殊儿年纪虽小,这性子却是与我和令仪一般,容不得旁人欺负咱们自家人。”淑妃垂了垂眼皮,忽然叹了口气:“若你是我亲生的便好了。” 裴清殊闻言,心头不免生出十二分诧异。 在他来到琼华宫的这段日子里,类似于亲生、抱养的字眼简直成了禁忌词。下头人一个都不敢多嘴,生怕触了淑妃的逆鳞。却没想到,今日淑妃竟然会自己主动提起来。 此事必有蹊跷。 189.出墙 订阅不足50%需要等待72小时, 补订足比例即可看到最新更新。  玉栏得到意料之中的答案之后, 就张罗着人摆饭去了。 屋里头的两个, 还在学写字。 裴清殊本想着自己有些功底, 需要故意把字写糟糕才能不露出马脚。结果拿起笔后他才发现, 画画的时候还好, 不需要那么强的控制力。写字的话,他腕上无力的弱点瞬间就暴露了出来, 不用装就很糟糕。 裴清墨为人太过严肃, 裴清殊当真有点怕他。每次把字写歪了,裴清殊都要忐忑地看他一眼,生怕自己被这个不苟言笑的小哥哥骂。 好在四皇子虽然严格, 却并不暴躁。不管裴清殊错了多少次,都十分耐心地教他。 不知不觉间, 兄弟俩就学到了饭点。四皇子终于大发慈悲,让裴清殊放下笔。 裴清殊以为这就算完了, 揉揉手腕,刚要松口气,就听四皇子给他布置起了作业:“以后每天写一百个大字,不许偷懒。我三日来一次, 再教你新的。” “啊?”裴清殊愣住了, 没想到他四皇兄竟然这么认真。 “这是父皇的意思, 我们做儿子的理当遵从。”四皇子的意思就是裴清殊要是不好好学习的话, 就是抗旨不尊, 不忠不孝。 这么大一顶帽子扣了下来, 裴清殊只能皱着小脸儿点点头。 四皇子见他苦兮兮的样子,又赏他一个甜枣:“你要是写的好,回头四哥就给你……带糖吃。” 裴清殊听了,努力装出小孩子听到有糖吃的样子来,高兴地说:“多谢四哥!” 用过午膳,裴清殊好不容易把这位不好糊弄的皇兄送走。他本想按照习惯直接去换衣服睡午觉,不过转念一想,刚才吃了不少,正好可以写写字消化一下,就又去站着写了几个大字才歇下。 裴清殊一觉醒来,就听玉栏在耳旁催他:“殿下快醒醒,乾元殿来人了,淑妃娘娘已经在外头侯着了。” 裴清殊本还有些迷糊,一听说“乾元殿”三个字,立马精神起来,一个激灵坐了起来。 “什么事?” 玉栏摇摇头,和玉岫一起帮他穿衣裳:“奴婢也不晓得,不过看着不像是什么坏事儿,禄公公脸上带着笑呢。” 裴清殊一听,这才放心不少。 换了衣服出去一看,不仅淑妃,连丽嫔和信贵人都在院子里等着他。 裴清殊满头雾水地看向淑妃。 淑妃招手让裴清殊到自己身边来,自然地帮他整理了一下领口。 “别怕,皇上传了口谕,应不是什么大事儿。你同我们一道跪着接旨就是了。” 裴清殊点点头,和淑妃她们一道跪了下来。 看着眼前禄康安的靴子,裴清殊忽然觉得,当太监能当到禄康安这个份儿上,似乎也没那么惨了。别看他们这些主子平日里尊贵,一到禄康安给皇帝传个什么话的时候,他们不还是得乖乖跪一个太监吗? 好在禄康安并不拿乔,裴清殊才要跪下,就被他亲手扶了起来。 “诸位主子快起来吧,皇上说了,不用跪着听旨。” 裴清殊听了,庆幸地站了起来。 淑妃却是在心里暗骂,这个该死的奴才,怎么不早说! “皇上口谕,怜惜十二皇子年幼多病,特赏赐他人参两株,燕窝一盒,玉佩一枚,蹀躞两个,绫罗八匹,文房四宝一套,及乾元殿太监一名。” 裴清殊刚开始还只当皇帝是给他送礼的,没想到最后一句……竟是送给了他一个大活人! 其他人听了,心中的惊讶只比他多,不比他少上分毫。 要说这些礼物都只是寻常,对比皇帝以往给别人的赏赐,甚至有些少。可丽嫔和信贵人她们惊讶的是,皇帝竟然会赏给裴清殊一个御前太监。 要知道在以往的皇子里头,不管是皇帝的长子还是嫡子,甚至是被公认为最聪明的六皇子,都从来没有得到过这种待遇。 果然……俪妃的儿子,还是不一样的么? 淑妃心里想的,却和她们略有不同。今日皇帝又是让四皇子来教裴清殊认字,又是赏他太监的,难道是在嫌弃她没有照顾好孩子吗? 压着火接了圣旨之后,淑妃连自己屋里都不想回,就想直接冲去乾元殿,找皇帝问个明白。 禄康安是个人精,看出淑妃心里好像不高兴了,连忙拦住她道:“淑妃娘娘这是要往哪里去?” 淑妃语调有些扭曲地说:“皇上赏了殊儿这么多东西,本宫心里头感激得很,自然是去替殊儿谢恩的。” 丽嫔看出些端倪,想要留下来看热闹。谁知道信贵人一直拉着她的衣袖,给她使眼色。 丽嫔装作没看懂的样子,推了信贵人一把:“哎呀你总拉我做什么,你要回屋就自己先回去。” 信贵人无奈,只得自个儿先走了。 丽嫔正想看看禄大总管和淑妃两个要怎么斗法,就见淑妃突然转过头来,朝她骂道:“多事的东西,这里和你有什么干系,还不快滚!” 热闹没看成,还被淑妃当成撒气筒当众骂了一句,丽嫔又羞又气,涨得脸色通红,却也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走了。 “殊儿,你也先回屋去。”淑妃说着,给玉栏使了个眼色。玉栏会意,连忙把裴清殊抱了起来,迅速离开“战场”。玉岫则引着那几个呈着礼物的太监进屋。 闲杂人等避开之后,禄康安说话就方便多了:“娘娘,打从您进王府那天起,奴才就和您认识了。说句没脸没皮的话,奴才和娘娘,也算是认识十几年的故交了。以奴才对娘娘的了解,娘娘现在这架势若是去了乾元殿,恐怕不是向皇上谢恩的吧?” 淑妃冷哼一声,干脆直言:“禄公公,都说后母难当,以前我还不信!现在本宫才知道,这叫什么一个什么滋味!这些日子,本宫对殊儿尽心尽力,什么好吃的好玩儿的都先紧着给他,连令仪都吃味,觉得我偏心她弟弟了。皇上倒好,非年非节的,不过昨儿个见了一面,就当着旁人的面送这些个东西,还送个大活人过来压着。他要是对我有什么不满意的,直接说出来就是了。你说说看,这不是在打我的脸是什么?” 禄康安见她朝着自己滔滔不绝地抱怨了一大通,不但不着急,心里反而轻松了不少。淑妃憋着的这股火,好歹是朝他发出来了,没有对着皇帝一通乱吼,不然事情只会变得更加麻烦。 “淑妃娘娘,您消消气,听奴才说两句话。这一回呀,您实在是多心了。皇上昨儿个见了小皇子,就跟奴才夸淑妃娘娘把这孩子养得好。只是淑妃娘娘这里什么都不缺,赏赐娘娘寻常的金银珠宝,倒是显得俗气了。所以皇上亲自画了图纸,叫内务司打造了一根点翠嵌珠凤凰步摇。只是需要耗费些功夫才能做好,皇上打算过几日亲自送给您了。” 淑妃听了这话,心里才舒服一些:“公公此话当真?” 禄康安啧了一声:“我的娘娘诶,您就是借奴才一百个胆子,奴才也不敢假传圣旨啊!” “可是,凤凰……”淑妃抿着嘴,浅浅一笑,“那不是皇后娘娘才能用的东西么。” “正因如此,才显得出娘娘您的尊贵嘛。左右这是御赐的东西,您就是戴了,皇后娘娘也说不着什么的。” 淑妃心里有数,只要皇后还在一天,这带有凤凰式样的首饰,她就是有,也只能在自个儿宫里戴着,不便出去招摇。不过不管怎么说,皇帝能有这个心,实属难得。 禄康安趁机再劝:“皇上赏赐十二皇子东西也好,送人也罢,这都是给十二殿下的体面,也是给娘娘您的体面。娘娘可不要糊涂了,到乾元殿去闹,辜负了陛下的一片心意。” 淑妃叹了口气,疲倦地说:“罢了,是本宫想岔了,给公公添麻烦了。今日的事情,还请公公为本宫保密,在圣上面前就不要提了。”说着看了玉盘一眼。 玉盘会意,连忙请禄康安去花厅喝茶打赏。 禄康安在宫中地位超然,一般的妃嫔打赏的东西,他都不怎么看得上,这几年已经很少收了。不过淑妃荷包丰厚,送的东西也精巧,禄康安很少拒绝。这一回他就更不能不要,省得淑妃心里不踏实。 禄大总管收礼的同时,琼华宫的另一端,裴清殊正和新来的太监福贵面面相觑。 昨天他与裴清殊有过“一背之缘”,不过两人从头到尾都没说过什么话。福贵不是那种油嘴滑舌的太监,看起来人挺老实的,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从身份上来说,福贵是御前送来的人。年纪比小德子、小悦子他们大上好些,理应要做他这里的管事的。 只是这么个老实性子,能立的起来么? 裴清殊有点替他担心。 对于这个从御前来的太监,琼华宫里的人大多是敬着他几分的。只有两个人例外。一个是淑妃,另一个就是丽嫔。 190.捉奸 订阅不足50%需要等待72小时, 补订足比例即可看到最新更新。 不知为什么,看着那熊熊燃烧的火堆,裴清殊心中忽然一阵伤感。 他有点儿想家了。 想他前世那个,虽然不算富裕, 却很简单的小家。 至于那个没见过几面的夫君, 和惯爱磋磨人的婆婆, 裴清殊倒是从来都不惦记的。 他只想念他的亲人。 要是他轮回转世,变成了后世的人的话,逢年过节的时候, 他还能给家里人烧点纸钱。 可是现在……裴清殊前世的家人应该都还没死, 而是生活在这个王朝中的另一个角落,他要烧纸钱的话就很不合适了。 得知自己所处的时间之后,裴清殊不是没有想过去寻找自己的亲人的。只是一来他还远没有自由出宫的能力, 二来……就算现在找到了自己的亲人,裴清殊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年轻时候的祖父和父母。 这种感觉实在太微妙了。 裴清殊推算过, 现在的祖父才三十二岁,应该还在考科举。父母比他现在的身体大不了几岁, 还都是半大的孩子。 裴清殊觉得, 还是等自己长大一点, 更有能力的时候再去面对他们吧。 至于现在,他只能尽量把前尘往事推到一边,先过好眼前的日子。 裴清殊知道, 自己这样可能有一点逃避现实的意思。可是他就是不想承认, 他的亲人已经不是他的亲人了。对于他们来说, 他已经成了完完全全的外人……裴清殊完全不想去想象那种“纵使相逢应不识”的场面。 “殿下,该放灯了。”小悦子笑着举了一个河灯过来,讨好地说:“这是奴才亲手给您扎的,您看看喜不喜欢。” 都说水与鬼同属阴性,据说在中元节这天放河灯,能让阴间的亲人感受到自己的思念之情。 裴清殊不忍辜负了小悦子的一片好意,苦笑着点了点头,由孙妈妈抱着来到湖边,亲手将那盏燃着蜡烛的河灯放入水中。 他应该没有什么在阴间的亲人,这盏河灯,就当是为他的祖先们放的吧。 许是小孩子体弱,尽管裴清殊下午已经歇过午觉了,回到屋里之后,裴清殊还是很快就睡着了。 淑妃怜惜他忙活了一天,临睡前特意嘱咐了孙妈妈和玉栏她们,明天早上谁都不许叫裴清殊起来请安。 要是刚来琼华宫那阵儿,裴清殊就是爬也要爬到正殿去,在淑妃面前表现自己的孝心。不过现在嘛,他和淑妃也渐渐地混熟了,干脆不再装模作样,一觉睡到自然醒。 醒来之后,他舒服地在床上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情不自禁地在宽大的床铺上打了个滚儿。 玉岫耳朵尖,这么点动静都让她听到了。裴清殊才在床上赖了一会儿,玉岫便打起洒金帘子,对裴清殊说道:“淑妃娘娘让人过来传话,说是殿下昨个儿累坏了,今天早上在自己屋里用饭就好,不必赶去正殿了。” 裴清殊笑呵呵地说:“是母妃自己偷懒起不来,这才免了所有人的请安吧?” 玉岫和玉栏两个听了,都捂着嘴偷笑。孙妈妈却惶恐地摆手道:“殿下睡糊涂了,说梦话呢,姑娘们别往心里去。” 自打上回打赏的事情发生之后,玉岫便对裴清殊和孙妈妈敞开了心扉,说话直爽了许多:“妈妈放心,我和玉栏姐姐虽是娘娘亲自挑选过来的,不过现在殿下才是我们的主子。这个屋子里发生的事情,出了门儿,我一个字都不会同别人讲起,否则就叫我烂舌根。” 玉栏笑话她说:“少诓人了,我才不信你。” 玉岫听了,急得直跺脚:“姐姐这是怀疑我的人品了?” “我是说,你这话说的太绝对了。回头淑妃娘娘要是问你殿下今儿个吃了什么,你说还是不说?” 玉岫这才收敛怒色,轻轻瞪了玉栏一眼:“姐姐就会挑我的刺儿,我的意思,姐姐还不明白么!我只说该说的,不该说的,打死不说就是了。” 玉栏摇摇头,对裴清殊笑道:“瞧这丫头,牙尖嘴利的,半点亏都不肯吃,殿下尽可以放心了。” 裴清殊含笑点点头。 今天他起的迟了,洗漱的时候,肚子突然叫了起来。玉栏和玉岫还有几个进来伺候的小丫头都听到了,可是谁都不敢笑。 裴清殊见她们努力憋笑的样子,自己倒忍不住笑了。 就着芝麻凉拌海藻丝和切成小块的炸鸡腿用了碗小米粥之后,裴清殊只觉胃中十分温暖,整个人舒服得……想要躺下。 谁知就在这个时候,小悦子忽然进来通传,说是四皇子来瞧他了。 裴清殊的屁股才刚刚挨到床边,听小悦子这么一说,立马一个激灵站了起来:“快请。” 小悦子看着他一愣。 裴清殊回过神来,忙改口道:“等一下!请四哥在厅里稍作片刻,我换身衣服就来。” 小悦子这才领命去了。 要是令仪不算的话,四皇子裴清墨就是他这里第一个正儿八经的客人。 裴清殊努力尽到地主之谊,又是让人上茶,又是准备点心的。没想到四皇子直接来了一句:“不必了,今日我来找十二弟,不是来同你喝茶的。” 裴清殊听了,心里头直打鼓——这四皇兄猝不及防地杀过来,又一脸严肃的样子,该不会是发现了什么,跑来找他兴师问罪的吧? 裴清殊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心虚起来,弱弱地问:“不知道四哥突然前来,所为何事呀?” 其实四皇子这个年纪挺尴尬的,十二岁,说男人吧,还不算成年男人。可要说是孩子,也不算小了。 如果不是有什么要紧事的话,他应该会避嫌,不会出入除了自己母妃寝宫之外的后妃寝宫才对。 “今早父皇去了长华殿,考较了我们几个皇子的功课。父皇觉得我书读得还不错,课后便单独找我,让我来教你认几个字,省得进了学之后跟不上进度,被人笑话。” 四皇子这几句话中所包含的信息太多,裴清殊缓了一会儿还是不敢相信,皇帝他老人家怎么会突然这么关心他啊? 四皇子看他发愣,权当裴清殊是默认了,起身便道:“十二弟有书房吧?书房在哪边?” 裴清殊被他的效率惊呆了:“四哥,父皇才下的命令呢,咱们这么快就开始学啊?” 四皇子点点头:“读书习字是大事,一日都不能耽搁。” “那四哥你不用上课的么?” 四皇子淡淡地说:“今日三皇兄生辰,兄弟们大多去给他贺寿了。” “哇,原来四皇兄和三皇兄的生辰离得这么近啊。”裴清殊有点心虚地说:“我都不知道,也没给三皇兄准备寿礼。” “人家没请你,你当然不知道了。”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裴清殊下意识地闻声望去,发现来人竟然是七皇子。 “七哥,你也来了!”比起总是板着脸的四皇子,裴清殊还是和活泼的七皇子更加熟悉一些。“父皇也让你来教我了么?” 七皇子尴尬地挠了挠头:“呵呵,这个嘛……” “他自己都才开始看‘四书’呢,拿什么来教你。”四皇子恨铁不成钢地说:“都跟我一道来书房。” 七皇子本是不想去三皇子那边凑热闹,打听到四皇子在裴清殊这儿,所以才跟来的。没想到好不容易放假一天,又要被四皇子揪去读书,脸色立马垮了下来。 好在三人来到书房之后,四皇子没有立即开始上课,而是先对裴清殊进行起了思想教育。 “十二弟,你书房里的笔墨纸砚都是新的,一看就没有碰过。你不要觉得自己年纪小,就可以整日玩乐,不思进取。虽说大齐皇子满五岁才会搬去庆华宫,可我们这些皇子,包括七弟在内,没有谁不是从小就开始认字,去了庆华宫之后再正式读书的。” 其实裴清殊识字,也会写。只是他想着自己还没有正式就学,会画两笔画不要紧,还可以说是有天赋。可要是表现出来会写字,就有点过了,所以他才一直都没有用这间书房。 这会儿四皇子因此而训他,他也无话可说。 七皇子见裴清殊被四皇子训得抬不起头来,不由站出来为他说话:“四哥对十二弟未免太过严苛了,他才刚从寒香殿出来几天,宫里人都没认全呢。再说了,就是他想识字,谁来教他呀?外男又不能进后宫。” 四皇子表示不赞同:“这偌大的琼华宫,难不成连个识字的女官都没有了?退一万步讲,淑妃娘娘身为傅家的嫡女,哪有不识字的道理。”他看向裴清殊,不留情面地说:“说到底,还是淑妃娘娘对你太过放纵。” 裴清殊不敢顶嘴,只得垂着眼,乖乖点头。 四皇子还给他举起了好学生的例子:“旁人不说,就拿六弟来讲。他三岁便能识千字,五岁就会作诗。他年纪虽比我小两岁,可诗文已经在我之上。十二弟同他当年比起来,已经差得远了。这会儿若再不努力,将来可怎么办?难道叫淑妃娘娘护着你一辈子么?” 裴清殊听得出来,四皇子的话虽然不太好听,不过这最后一句,已经不是因为皇帝的旨意,或者荣贵妃和淑妃的关系才说出来的了。四皇子是真心实意地站在兄长的角度上为他考虑,希望裴清殊将来能有本事,自己强大起来。 191.翻脸 订阅不足50%需要等待72小时, 补订足比例即可看到最新更新。  他知道淑妃这是为他好, 才会提点他的,赶忙答应下来。 可是回屋之后,裴清殊心里还是觉得有点别扭, 甚至有点后背发寒。 果然他屋子里发生的事情, 什么都瞒不过淑妃么?玉栏玉岫看着忠心,实际上她们都是淑妃给他安排的人。是不是他说什么、做什么,都会传到淑妃的耳朵里呢? 裴清殊不知道是谁把他的事情告诉淑妃的, 他也不敢问,不然一问又会传到淑妃耳朵里, 搞得好像他多防备着淑妃似的。 他只能和玉栏说, 他不喜欢太多人在屋里走来走去。以后除了她和玉岫, 小德子小悦子四个人之外,不许别人随意进他的屋子,不然就要挨罚。 这件事虽然不是什么大事, 但让裴清殊心里不是很舒服, 总觉得有好多双眼睛暗中盯着他一样。 把能接近他的人范围缩小,把屋里的规矩立严一点, 总归是没有错的。 因为淑妃说过, 让他下次出门时戴上荣贵妃送的赤金项圈,裴清殊这回出门就选了一件较为华丽的松花绿团花圆领锦袍,还让玉栏把他的头发从双髻改成了单髻, 留一半头发披着。对镜一望, 年纪虽小, 却已是个清秀的哥儿。 玉栏忍不住赞道:“殿下生的太好,皮肤又跟能掐出水儿来似的。奴婢有时候手贱,都忍不住想要捏捏殿下的脸。” 裴清殊吐吐舌头:“才不给你捏!” 出门的时候,裴清殊还是和淑妃同坐一辇。公主们今天不放假,所以只有裴清殊一个人跟着淑妃去宝慈宫。 和琼华宫相比,宝慈宫更显庄严大气,却少了几分华丽舒适。裴清殊看来看去,只觉得这荣贵妃当真简朴。明明是皇后之下位份最高的贵妃,生活却还如此朴素。若是把一些新鲜的时令花束撤下去,这里瞧着都有点像佛堂了。 荣贵妃果然低调,没有为四皇子大操大办的意思。裴清殊他们到的时候,来的后妃就只有住在宝慈宫里的庆嫔、从琼华宫跟过来的丽嫔,还有五皇子的生母成妃几个人。 “来来来,咱们姐妹几个去屋里坐坐。”荣贵妃见人三分笑,热络地领着女眷们入内说话,还替裴清殊引见了他并不熟悉的成妃和庆嫔。 成妃和庆嫔这两人一看面相就知道是老实人。她们膝下都是有儿子的,可一点都没有定妃的轻狂,或是丽嫔的浮躁。 作为见面礼,成妃送了裴清殊一块玉佩,庆嫔送了他一套新做成的玉棋子和楸木棋盘,看样子是知道裴清殊今天要来,一早就提前准备好的。荣贵妃见自己宫里人这样用心地讨好淑妃,自己面上也有光,少不得要赞庆嫔几句。庆嫔听了,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将宠辱不惊做到了极致。 几个女人才聊几句,淑妃就让人带裴清殊去见见几位皇兄。 突然间要离开自己熟悉的人了,裴清殊还有点紧张。 好在荣贵妃体贴,让她的贴身大宫女玉藻陪着裴清殊一起去,到时候帮他认人。裴清殊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皇子们的小聚场所,定在了宝慈宫后花园的一处凉亭之中。裴清殊还没走近,远远就瞧见亭子里站着一个身姿挺拔的少年正在画画。 一旁的白玉石墩上,还坐着三个身着华服的男孩儿。走过去细看,三人当中一个约莫十岁出头,一个八、九岁大。另一个看起来比裴清殊大不了多少,顶多不过七岁。见他来了,几人都向裴清殊投以好奇的目光。正在作画的少年也停下了手中的笔,看向玉藻。 玉藻忙道:“奴婢给四位殿下请安了。这位是十二殿下,刚同淑妃娘娘一道来的。贵妃娘娘让奴婢带十二殿下认认人。” 为首的少年放下手中的笔,对玉藻点了点头,玉藻这才介绍道:“十二殿下,这位是四殿下。” 裴清殊连忙上前行礼:“见过四皇兄。” 其实刚才裴清殊已经根据年龄猜出这人的身份了,他就是荣贵妃的儿子,今天的主角裴清墨。 裴清墨点点头,脸上没什么波澜起伏。 少年还很年轻,不过十二三岁的样子。眉目清俊,目光却很沉稳,颇有几分少年老成的意思。 “这位,是成妃娘娘所出的五殿下。” 五皇子看起来为人很是谦和,见裴清殊向他行礼,他也赶紧站了起来,向裴清殊回礼。 玉藻继续介绍:“这位,是慎贵嫔娘娘所出的七皇子。” 裴清殊再行礼。 七皇子不像五皇子那么老实,到底是年龄不大,好奇地凑过来,左一会儿右一会儿地瞧他。 四皇子板着脸道:“七弟!” 七皇子听了,背朝着四皇子朝裴清殊做了个鬼脸,不过最后还是乖乖地退开了几步。 “这位是庆嫔娘娘所出的九殿下。” 出乎裴清殊意料的是,九皇子打破了他母子、母女之间大多数很相似的看法。 因为这位九皇子,看起来和庆嫔一点都不一样。 “你就是十二弟啊?这些天我都听人把你夸成朵花儿似的了,今儿没白来,总算是见着真人了。”九皇子一副等着看笑话的表情说:“我们正在看四皇兄作画呢,十二弟你懂画么?” 要是问裴清殊四书五经,他可能还真是不怎么懂。可是上辈子,裴清殊的父亲就是个画家。说起绘画的能力,裴清殊绝不比这些受过宫廷教育的皇子差多少,毕竟他父亲可是专家。 不过他还是很谦虚地说:“略懂皮毛罢了。” 九皇子听了,却是意外地挑起眉毛,用质疑的眼神看向裴清殊。 他本来是想给这个刚从冷宫出来不久、就在宫中传出好名声的弟弟一个下马威的。可让他没想到的是,裴清殊并没有如他想象中的一般一脸惊慌地认怂,而是说什么略懂。 开什么玩笑,冷宫那种地方出来的,能懂什么? 九皇子好笑地看着裴清殊道:“十二弟若是不懂便说不懂,可不要小小年纪就学着逞强。” “九弟,话可不能这么说。”七皇子还挺好心,站出来为裴清殊说话:“听说俪妃娘娘颇通文墨,说不定是她教的呢。” 九皇子立马挑起刺来:“七哥,一个冷宫废妃而已,你怎么还叫她娘娘!” 九皇子这话说的是事实,可是裴清殊身为人子听到这话,不免心中一阵不舒服,下意识地捏紧了手心。 好在四皇子仁义,出面替他主持公道:“九弟,你年纪虽小,却也不可胡言乱语,议论后宫妃嫔。” 四皇子是在场的皇子中年纪最大的一个,又是主人,九皇子不敢与他争辩,只得讪讪地道:“皇兄说的是,是清宇失言了。” 四皇子略一点头,对裴清殊道:“十二弟看看我这幅画如何。” 裴清殊身量小,又不方便扬起头看。好在下人体贴,忙搬了个脚踏过来,扶着裴清殊站了上去。 裴清殊一看,四皇子画的是一副山水图。论意境,闲云野鹤,志趣高雅。论笔法,变异合理,来去自然。以他的年纪来说,已经画得很好了。 不过这些点评的话,从一个小孩子的口中说出来未免太过了。于是裴清殊只是一笑,真心实意地夸赞道:“四皇兄画得真好看。” 此言一出,不仅七皇子、九皇子等几个小的,就连四皇子都忍不住唇角微翘,笑他的孩子气。 九皇子忍不住刺他:“这就叫略懂?我看大街上的小叫花子都知道四皇兄画的好看吧。” “九弟!”四皇子眉头一皱,正要发火,却见裴清殊拿起一只大小适中的狼毫笔,一脸天真地问他:“四皇兄,可以让我也画几笔么?” “当然可以。”四皇子不假思索地答应了。 宫人们连忙把圆桌收拾了一下,将四皇子的画卷起来收好,再将新的宣纸垫好后平铺在桌子上。 “您千万别这么说……”裴清殊听得心里直打鼓,敲得他心惊肉跳,“娘娘待殊儿的好,殊儿都铭记在心。” 淑妃低着头,小声啜泣,也不说话。玉盘替她站出来道:“咱们娘娘不光待十二殿下好,娘娘还爱屋及乌,给寒香殿送了好些东西呢!” “玉盘!”淑妃抬起头,瞪着玉盘道:“要你多嘴!” “今儿就当奴婢多嘴了,娘娘要打要罚,奴婢都认了。只是奴婢死了之前,要是不把这些话说出来,心里实在是憋得慌。”玉盘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就没见过娘娘这样的,掏心掏肺地对养子也就罢了,还用自己的体己钱去补贴人家的生母……您图什么呀!” 淑妃叹息道:“本宫也是看俪妃可怜。况且再怎么说,她都生了殊儿,还把殊儿这么好的孩子送到我跟前。就算是看在殊儿的面子上,本宫照拂她一二,岂有不该?” “娘娘的心眼儿也太好了。罢了罢了,是奴婢多嘴了,奴婢这就掌自己的嘴。” 见玉盘说着就要动手,裴清殊忙道:“玉盘姑姑别这样,我还要多谢你,让我知道母妃为我做了这么多。” 淑妃愣住了,瞪大眼睛看向裴清殊,过了好一会儿才不可置信地道:“你……你叫本宫什么?” 裴清殊微微低下头,有点不好意思地重复了一遍:“母妃。” 192.平衡 订阅不足50%需要等待72小时, 补订足比例即可看到最新更新。 琼华宫是配有小厨房的,只有贵嫔位以上的后妃才有资格使用小厨房, 因此琼华宫的小厨房基本上就是淑妃专用的。 以前令仪公主还住在琼华宫的时候, 内务司都是把属于公主的那一份食材直接送到琼华宫的小厨房, 和淑妃并在一起用。到了裴清殊这里,如果他不打算效仿令仪公主的话, 也可以让人把他的份例送到御膳房去。只是那样一来, 他和淑妃未免显得太过疏远。 裴清殊一想就明白,如果他平时在自己屋里用膳的话, 可能每日只有请安的时候能见到淑妃。淑妃应该是抱着和他培养感情的目的, 才提出要和他一起吃饭的。 裴清殊闻弦歌而知雅意, 点头应了下来。 虽说他现在和淑妃还不够熟络,还是觉得在自己的房间吃饭比较自在。不过淑妃现在待他还算不错, 裴清殊觉得自己应该给淑妃一个接近自己的机会,也应该给自己一个了解淑妃的机会。 孙妈妈却不是怎么想的, 等他用完晚膳, 从正殿出来, 孙妈妈就小声对着他说:“殿下答应了就对了,先头淑妃娘娘问的时候,我还怕殿下怕羞,不肯应呢。淑妃娘娘这里的伙食, 可比大厨房出来的精细多了。” 裴清殊尴尬地笑了笑, 很想说他不是因为好吃的才答应下来的。这个孙妈妈, 还真是没什么心眼。 次日裴清殊又在屋里头歇了一日, 除了去淑妃那里请安用膳,哪里都没去。许是以前在冷宫的日子太过无聊,相比之下,现在他的居住条件提高了,身边的人也多了,一点都不觉得日子难捱。 裴清殊搬来琼华宫的第三日,传说中的尚仪局来了人,教裴清殊宫规礼仪。 裴清殊如见救星,好好地和司仪学了几天规矩。两个女官领了裴清殊打赏的赏钱,脸上的笑容更加真诚了。等一套基本的宫规学完,她们离开之后,逢人就讲十二皇子是多么的聪明伶俐。 宫里皇子虽多,可从冷宫出来的,就十二皇子这么一个。众人对他本就好奇,因此裴清殊的消息一传出去,便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宫里的大多数人就都听说了——这位十二皇子不仅生得玉雪可爱,而且十分聪颖。 淑妃对此喜闻乐见,还不着痕迹地推波助澜,让人帮着说裴清殊的好话,这样她自己也面上有光。 这日二公主又来请安的时候,淑妃叫过他们二人,说起今年乞巧节宴会的事。 裴清殊本以为七夕这种节日,只和后宫女眷有关,不关他一个皇子什么事儿。谁知道淑妃的意思,竟是想让二公主带裴清殊一起去。 “皇后娘娘厌夏,将今年的乞巧宫宴交给荣贵妃准备。本宫和贵妃寻思着,殊儿从寒香殿出来不久,和其他姐妹还未正式见过,难免有些生疏。不如趁此机会见上一见,不说一下子变得多熟悉,就算只是认认人,也是好的。” 裴清殊想了想,这场宴会虽说是以女人为主的,不过对他来说的确很有帮助。现在他只见过琼华宫的几个妃嫔和公主,对琼华宫之外的人一点都不了解。等他开蒙之后,可能就很难这么无所顾忌地见到这些女眷了。趁这个时候赶紧认认人,尤其是对宫里有地位的人多一些了解,对他将来总归是有好处的。 裴清殊答应下来,抬头看向二公主:“要麻烦皇姐了。” 令仪撇撇嘴:“你知道麻烦就好。” “令仪,怎么说话呢!”淑妃不悦地看着女儿,“你弟弟年纪小,和别人都不熟悉,等到了宫宴上,你要多照顾他一些,知道么?” 二公主别别扭扭地“哦”了一声。 乞巧节宴会当天,裴清殊的新衣服已经做好了。还真别说,定做的衣裳和成衣就是不一样。 他在玉栏和玉岫的建议下,选了一件天青色的茧绸袍子。素净大方,穿起来又很舒服,一点都不觉得闷热。 相比之下,卯足了劲要在姐妹当中出一番风头的令仪公主,打扮的就要华丽许多。她身穿一件极其耀眼的石榴红织金妆花湖绸宫装,头戴一顶金树形状的步摇冠。那步摇冠呈伞状,每一根金树杈之下都坠有大大小小数不清的小金叶子。令仪每稍动一下,那金冠上的枝叶便随之摇摆,华丽无比,十分吸睛。 “二姐姐今天可真好看。”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裴清殊从一个还没读书的小孩子的角度出发,没用什么华丽的词汇,十分朴实地夸了裴令仪一句。令仪听了,心中对他虽还有些不喜,却忍不住勾了勾唇角,娇俏十足地道:“还用你说!” 裴清殊无奈地一笑,心中暗暗为将来的二姐夫捏了把汗。 因为淑妃要帮着荣贵妃筹备宫宴,提前半个时辰她便去了漪兰殿。 裴清殊自己的肩舆已经做好了,但淑妃怕他年纪小,一个人坐不稳当,早就特意嘱咐令仪,让她带着弟弟一起走。所以令仪这回来琼华宫,是特意接裴清殊的。 令仪今年十一岁,正处于女孩儿和少女之间的年纪。对于这个多出来的便宜弟弟,令仪心里只觉得麻烦。奈何淑妃硬要他们姐弟搞好关系,令仪也只得从命,和裴清殊一同坐在辇上。 “才来几天,你就胖了一圈。”令仪很不客气地说:“离本公主远一点,好热!” 裴清殊已经贴着椅子边儿坐了,他怕自己掉下去,只能双手扶着把手。 令仪见了,突然感到心虚,还生出几分不忍来。碍于面子,却不好直说,只凶巴巴道:“坐好了,手放下来!尚仪局的人没教过你规矩吗?” 裴清殊只能弱弱地收回了手,坐得离令仪稍微近了一点。这回令仪倒是没说什么。 一路相安无事,总算顺利抵达漪兰殿。 今日宴会采取的是分桌制,分上、中两种酒桌。有资格坐上桌的,只有皇帝、太后、皇后、太子和贵妃以上的后妃。 太后苦夏,一入夏就去行宫居住了。皇后身体不适,今日也不来。太子未立,目前还没有皇子有资格坐上桌。而这种类似女儿节的宴会,皇帝来不来、来了之后能坐多久还不好说。因此今日的上桌,恐怕只有荣、全两个贵妃能坐。裴清殊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都替她们感到尴尬。 除了位于正中的上桌之外,其余的酒席就全都是中桌了。下桌是赏给宫人的,若不是有什么天大的喜事,一般不会有主仆同宴的情况存在。 上桌之下的左右两个中桌,左侧是四妃席,右侧是贵嫔席。 再往下不是嫔位的酒席,而是公主席。裴清殊根据自己目前的年例暗自推算了一下,公主的份例是低于贵嫔,但是高于嫔的。酒席的位置这样安排,也就不足为奇了。 因为人来的还不齐,酒桌上暂时没有上菜,只摆着些瓜果和零嘴,给早来的人先用。 公主席上目前只坐着一个信贵人所出的四公主。令仪对她没什么兴趣,就对裴清殊说:“我要先去拜见荣贵妃,你要跟我一同去么?” “好呀。”裴清殊听淑妃说起荣贵妃很多次了,还没见过真人呢。 令仪见他答应得爽快,轻哼一声道:“你这家伙,还真不知什么叫做客气啊。” 裴清殊嘿嘿一笑,装作听不懂的样子,亦步亦趋地跟在二公主后面。不过他人小,腿短,走不过令仪,只好让孙妈妈抱。等到了荣贵妃跟前,才自己下地请安。 荣贵妃一见他,便是眼前一亮,笑吟吟道:“原来这就是殊儿啊。本宫总听淑妃妹妹念叨着你,只可惜这阵子忙着筹备宫宴,抽不出空去瞧你。对了,玉藻,快去把本宫给十二皇子准备的见面礼拿过来。” 荣贵妃送他的是一个制作精良的金项圈,项圈上坠有一个精致的云纹金锁,上面刻有“吉祥如意”四个大字。 项圈很漂亮,可惜和裴清殊今天的衣服不搭。裴清殊让玉栏把锦盒收了,向荣贵妃施礼道谢。荣贵妃笑了笑,说等忙完这一阵,让淑妃带他去宝慈宫坐坐。 淑妃忙替裴清殊答应下来。 “怎么会?”皇帝下意识地反问了一句。 淑妃听了,有点生气地说:“臣妾怎么敢欺君呢?您若不信,找人去冷宫问上一问便是。臣妾膝下虽无皇子,可也干不出抢人家儿子这种事情!” 皇帝见她动气,连忙握住淑妃的手道:“瞧瞧你这脾气,朕又没说不信你!只是俪妃那性子,朕再了解不过了,她怎么会……” “臣妾问过恩嫔了,说是因着十二皇子即将年满五岁,怕在冷宫里头耽误了他开蒙,这才想到了让臣妾代为教养。” 193.十四 订阅不足50%需要等待72小时, 补订足比例即可看到最新更新。  其实不用她们两个提醒, 裴清殊也是不会靠近火堆的。 他怕火。 别人在河边烧纸钱的时候, 裴清殊就躲在孙妈妈身后,远远地看着。 不知为什么, 看着那熊熊燃烧的火堆,裴清殊心中忽然一阵伤感。 他有点儿想家了。 想他前世那个, 虽然不算富裕, 却很简单的小家。 至于那个没见过几面的夫君, 和惯爱磋磨人的婆婆, 裴清殊倒是从来都不惦记的。 他只想念他的亲人。 要是他轮回转世, 变成了后世的人的话, 逢年过节的时候, 他还能给家里人烧点纸钱。 可是现在……裴清殊前世的家人应该都还没死,而是生活在这个王朝中的另一个角落,他要烧纸钱的话就很不合适了。 得知自己所处的时间之后,裴清殊不是没有想过去寻找自己的亲人的。只是一来他还远没有自由出宫的能力, 二来……就算现在找到了自己的亲人, 裴清殊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年轻时候的祖父和父母。 这种感觉实在太微妙了。 裴清殊推算过, 现在的祖父才三十二岁,应该还在考科举。父母比他现在的身体大不了几岁, 还都是半大的孩子。 裴清殊觉得,还是等自己长大一点, 更有能力的时候再去面对他们吧。 至于现在, 他只能尽量把前尘往事推到一边, 先过好眼前的日子。 裴清殊知道,自己这样可能有一点逃避现实的意思。可是他就是不想承认,他的亲人已经不是他的亲人了。对于他们来说,他已经成了完完全全的外人……裴清殊完全不想去想象那种“纵使相逢应不识”的场面。 “殿下,该放灯了。”小悦子笑着举了一个河灯过来,讨好地说:“这是奴才亲手给您扎的,您看看喜不喜欢。” 都说水与鬼同属阴性,据说在中元节这天放河灯,能让阴间的亲人感受到自己的思念之情。 裴清殊不忍辜负了小悦子的一片好意,苦笑着点了点头,由孙妈妈抱着来到湖边,亲手将那盏燃着蜡烛的河灯放入水中。 他应该没有什么在阴间的亲人,这盏河灯,就当是为他的祖先们放的吧。 许是小孩子体弱,尽管裴清殊下午已经歇过午觉了,回到屋里之后,裴清殊还是很快就睡着了。 淑妃怜惜他忙活了一天,临睡前特意嘱咐了孙妈妈和玉栏她们,明天早上谁都不许叫裴清殊起来请安。 要是刚来琼华宫那阵儿,裴清殊就是爬也要爬到正殿去,在淑妃面前表现自己的孝心。不过现在嘛,他和淑妃也渐渐地混熟了,干脆不再装模作样,一觉睡到自然醒。 醒来之后,他舒服地在床上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情不自禁地在宽大的床铺上打了个滚儿。 玉岫耳朵尖,这么点动静都让她听到了。裴清殊才在床上赖了一会儿,玉岫便打起洒金帘子,对裴清殊说道:“淑妃娘娘让人过来传话,说是殿下昨个儿累坏了,今天早上在自己屋里用饭就好,不必赶去正殿了。” 裴清殊笑呵呵地说:“是母妃自己偷懒起不来,这才免了所有人的请安吧?” 玉岫和玉栏两个听了,都捂着嘴偷笑。孙妈妈却惶恐地摆手道:“殿下睡糊涂了,说梦话呢,姑娘们别往心里去。” 自打上回打赏的事情发生之后,玉岫便对裴清殊和孙妈妈敞开了心扉,说话直爽了许多:“妈妈放心,我和玉栏姐姐虽是娘娘亲自挑选过来的,不过现在殿下才是我们的主子。这个屋子里发生的事情,出了门儿,我一个字都不会同别人讲起,否则就叫我烂舌根。” 玉栏笑话她说:“少诓人了,我才不信你。” 玉岫听了,急得直跺脚:“姐姐这是怀疑我的人品了?” “我是说,你这话说的太绝对了。回头淑妃娘娘要是问你殿下今儿个吃了什么,你说还是不说?” 玉岫这才收敛怒色,轻轻瞪了玉栏一眼:“姐姐就会挑我的刺儿,我的意思,姐姐还不明白么!我只说该说的,不该说的,打死不说就是了。” 玉栏摇摇头,对裴清殊笑道:“瞧这丫头,牙尖嘴利的,半点亏都不肯吃,殿下尽可以放心了。” 裴清殊含笑点点头。 今天他起的迟了,洗漱的时候,肚子突然叫了起来。玉栏和玉岫还有几个进来伺候的小丫头都听到了,可是谁都不敢笑。 裴清殊见她们努力憋笑的样子,自己倒忍不住笑了。 就着芝麻凉拌海藻丝和切成小块的炸鸡腿用了碗小米粥之后,裴清殊只觉胃中十分温暖,整个人舒服得……想要躺下。 谁知就在这个时候,小悦子忽然进来通传,说是四皇子来瞧他了。 裴清殊的屁股才刚刚挨到床边,听小悦子这么一说,立马一个激灵站了起来:“快请。” 小悦子看着他一愣。 裴清殊回过神来,忙改口道:“等一下!请四哥在厅里稍作片刻,我换身衣服就来。” 小悦子这才领命去了。 要是令仪不算的话,四皇子裴清墨就是他这里第一个正儿八经的客人。 裴清殊努力尽到地主之谊,又是让人上茶,又是准备点心的。没想到四皇子直接来了一句:“不必了,今日我来找十二弟,不是来同你喝茶的。” 裴清殊听了,心里头直打鼓——这四皇兄猝不及防地杀过来,又一脸严肃的样子,该不会是发现了什么,跑来找他兴师问罪的吧? 裴清殊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心虚起来,弱弱地问:“不知道四哥突然前来,所为何事呀?” 其实四皇子这个年纪挺尴尬的,十二岁,说男人吧,还不算成年男人。可要说是孩子,也不算小了。 如果不是有什么要紧事的话,他应该会避嫌,不会出入除了自己母妃寝宫之外的后妃寝宫才对。 “今早父皇去了长华殿,考较了我们几个皇子的功课。父皇觉得我书读得还不错,课后便单独找我,让我来教你认几个字,省得进了学之后跟不上进度,被人笑话。” 四皇子这几句话中所包含的信息太多,裴清殊缓了一会儿还是不敢相信,皇帝他老人家怎么会突然这么关心他啊? 四皇子看他发愣,权当裴清殊是默认了,起身便道:“十二弟有书房吧?书房在哪边?” 裴清殊被他的效率惊呆了:“四哥,父皇才下的命令呢,咱们这么快就开始学啊?” 四皇子点点头:“读书习字是大事,一日都不能耽搁。” “那四哥你不用上课的么?” 四皇子淡淡地说:“今日三皇兄生辰,兄弟们大多去给他贺寿了。” “哇,原来四皇兄和三皇兄的生辰离得这么近啊。”裴清殊有点心虚地说:“我都不知道,也没给三皇兄准备寿礼。” “人家没请你,你当然不知道了。”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裴清殊下意识地闻声望去,发现来人竟然是七皇子。 “七哥,你也来了!”比起总是板着脸的四皇子,裴清殊还是和活泼的七皇子更加熟悉一些。“父皇也让你来教我了么?” 七皇子尴尬地挠了挠头:“呵呵,这个嘛……” “他自己都才开始看‘四书’呢,拿什么来教你。”四皇子恨铁不成钢地说:“都跟我一道来书房。” 七皇子本是不想去三皇子那边凑热闹,打听到四皇子在裴清殊这儿,所以才跟来的。没想到好不容易放假一天,又要被四皇子揪去读书,脸色立马垮了下来。 好在三人来到书房之后,四皇子没有立即开始上课,而是先对裴清殊进行起了思想教育。 “十二弟,你书房里的笔墨纸砚都是新的,一看就没有碰过。你不要觉得自己年纪小,就可以整日玩乐,不思进取。虽说大齐皇子满五岁才会搬去庆华宫,可我们这些皇子,包括七弟在内,没有谁不是从小就开始认字,去了庆华宫之后再正式读书的。” 其实裴清殊识字,也会写。只是他想着自己还没有正式就学,会画两笔画不要紧,还可以说是有天赋。可要是表现出来会写字,就有点过了,所以他才一直都没有用这间书房。 这会儿四皇子因此而训他,他也无话可说。 七皇子见裴清殊被四皇子训得抬不起头来,不由站出来为他说话:“四哥对十二弟未免太过严苛了,他才刚从寒香殿出来几天,宫里人都没认全呢。再说了,就是他想识字,谁来教他呀?外男又不能进后宫。” 四皇子表示不赞同:“这偌大的琼华宫,难不成连个识字的女官都没有了?退一万步讲,淑妃娘娘身为傅家的嫡女,哪有不识字的道理。”他看向裴清殊,不留情面地说:“说到底,还是淑妃娘娘对你太过放纵。” 裴清殊不敢顶嘴,只得垂着眼,乖乖点头。 四皇子还给他举起了好学生的例子:“旁人不说,就拿六弟来讲。他三岁便能识千字,五岁就会作诗。他年纪虽比我小两岁,可诗文已经在我之上。十二弟同他当年比起来,已经差得远了。这会儿若再不努力,将来可怎么办?难道叫淑妃娘娘护着你一辈子么?” 194.殷勤 订阅不足50%需要等待72小时, 补订足比例即可看到最新更新。  第十七章癸水 裴清殊环视亭中人一圈, 略一思索之后, 便动起笔来。 他最擅长的是工笔画,山水写意也不算差, 不过现在十二皇子的这个身份还没有受过正式的教育,裴清殊不想太过扎眼, 于是他只用简单的线条, 给在座的每一个人画了一幅小像。 说来神奇, 他只是寥寥几笔,就把人物的主要特点全都勾勒了出来。四皇子的严肃认真, 五皇子的温和中庸, 七皇子的活泼好动,九皇子的尖酸刻薄, 全都跃然纸上。 不用裴清殊说谁是谁, 他们自己就能分辨出来了。 在座的皇子之中,属七皇子最爱画。看到裴清殊的作品之后, 七皇子盯着看了好一会儿,忍不住赞道:“妙,真是妙!十二弟的笔法虽然还不成熟,但是他太会抓人的特点了。我还是头一回看到有人这样作画的!” 裴清殊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也是跟母妃学的。” 这话半真半假,倒也算不得扯谎。民间早有这种画法,裴清殊原来就会。 不过俪妃也的确画过这种画。 在裴清殊知道俪妃是个写话本的作者之后, 曾经偷偷看过她的手稿, 上面就有很多这种小像。俪妃当他不认字, 也没管他,就由着裴清殊看了。 真要追究起来,也露不出什么马脚。 七皇子听了,佩服地说:“不管怎么样,十二弟真是天赋异禀。还未正式入学,握笔的姿势就很端正了。我在你这个年纪,画的可全是鬼画符。” 五皇子好笑地说:“你还好意思说呢,刚搬进庆华宫那会儿,你到处乱画,还不承认!害得我们一起被教养姑姑罚。” 七皇子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装作没听见的样子,转过头对裴清殊道:“说起庆华宫,十二弟你什么时候才能搬进来啊!到时候咱们一块玩儿呗!” 裴清殊笑道:“腊月就到岁数了,不过赶上年关,不知道母妃会不会留我过了年再走。” 几人听他已经改口叫淑妃母妃,心中都各有想法,不过只有九皇子口无遮拦地说了出来:“左一个母妃,右一个母妃,都不知你说的是谁了。” “养母也好,生母也罢,都是我的母妃。不过我现在是住在琼华宫的,我指的是哪位母妃,应该很明显吧。”裴清殊一本正经地说到这里,忽而狡黠地一笑。不过这种神情转瞬即逝,他很快就变成了一副老实巴交、为兄长担忧的样子,“九皇兄要是连这都听不出来,读起书来岂不是很费脑筋么?” 七皇子听了这话,忍不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九皇子气急败坏地直跺脚:“你胡说什么,我功课好着呢,先生都经常夸我的!” 裴清殊淡定地说:“噢,那就好那就好。殊儿没看出来,皇兄别跟我一般见识。” “你!”九皇子向来自负,觉得自己文采过人。这会儿听裴清殊说什么“没看出来”,简直就是对他赤-裸裸的讽刺。可偏生裴清殊年纪小,又是一副乖巧可人的样子,九皇子还什么责怪的话都说不出来,真是憋了一肚子的气没处发。 好在就在这时,正殿里来了个小宫女,叫他们去花厅用膳。 这么一打岔之后,九皇子脸上的热度消退了些,也顾不上再针对裴清殊了。 裴清殊没想到,他和七皇子还挺聊得来。两人一路说笑,倒也自在。 因为荣贵妃不打算给四皇子大办生日宴的缘故,今日宝慈宫只给他们几个皇子安排了一桌酒席。成妃和丽嫔她们送完了礼,坐了一会儿就回去了。庆嫔识趣,也适时地告退,让荣贵妃和淑妃姐妹两个单独谈天。 闲杂人等一走,淑妃便站起身,拜谢荣贵妃。 荣贵妃见了,连忙扶起她,一脸惊讶地道:“妹妹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多谢姐姐教我,让我主动接济俪妃。现今殊儿不用再挂心她了,对我的恩情也更加感激,还改口叫我母妃了,这都是多亏了姐姐的好法子啊!” 荣贵妃笑道:“我还当你要说什么,原来是这事儿。我不过是动动嘴皮子罢了,真正出钱出力的,还不是你么?” 淑妃一脸幸福地说:“嗨,这点钱算什么。要不是姐姐,就我这个笨脑子,还不知道要用多久才能让殊儿叫我母妃。这下我总算是放心了,晚上都能睡一个踏实觉了。” 姐妹俩欢欢喜喜地用过一顿饭,到了午歇的时间,淑妃就领着裴清殊回去了。 裴清殊这一上午打起精神,应付了这么多人,早已经累坏了。回去的路上,他就靠在淑妃身上,闭上眼睛小憩。淑妃把他搂在怀里,轻柔地拍着他的手臂。 裴清殊不知不觉地睡着了,迷迷糊糊地叫了一声“娘”。 淑妃听了,脸上的笑容愈发慈爱起来。 按照宫规,每个月的初一和十五,所有后妃都要去坤仪宫中给皇后请安。不过这个月的十五赶上了中元节,后宫众人要去祭祖。于是皇后便让人通知六宫,将这个月的问安改在了十四。 七月十四这天一大早,天儿还没亮呢,琼华宫里便上了灯。淑妃起的就已经很早了,可丽嫔和信贵人她们起的更早。因为身为低位妃嫔,她们不能叫主位娘娘等,必须先去正殿候着淑妃。 裴清殊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听见外头有响动。不过淑妃昨晚已经提前和他交待过了,裴清殊就没当回事,翻了个身继续睡,比平日起身的时间晚了足足两刻钟才起来。 因为今早淑妃不在,裴清殊本想着洗漱完之后,就在自己屋里头用膳的。没想到他刚洗完脸,还穿着中衣呢,令仪就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 “你这懒蛋,都什么时辰了才起!”令仪向来不知道客气二字是怎么写的,“赶紧来正殿用早膳,我都快饿晕了!” “这么点事情,皇姐随手打发个人来就是了,何必亲自跑一趟呢。”裴清殊笑嘻嘻地凑过去说:“怎么,皇姐这么关心我呀?” “呸,你个小没正经的,赶紧把衣服换了。真是的,头发还没梳呢,披头散发的像什么样子。” 自打乞巧节宴会之后,二公主对裴清殊的态度就好了一些,姐弟之间也亲近了不少。现在她对裴清殊虽然还是没什么好气,不过已经不会像刚开始一样充满敌意了。 “皇姐用点儿点心垫垫,我一会儿就来。”他没想到令仪会来,是他起来晚了,却叫令仪饿肚子,裴清殊心里还挺过意不去的。 “还用你说,”令仪不客气地在张鼓腿彭牙圆桌旁坐了,对玉栏吩咐道:“快去把你们这儿最好吃的点心给本公主拿过来,可不许藏私。” 玉栏忙笑着应了。 裴清殊让孙妈妈把他的头发像平日里那样束了两个髻,又让玉岫帮着换了身衣服,就出来对令仪说道:“我换好了,皇姐咱们走吧?” 谁知令仪没有立即应声,而是皱着眉头,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 裴清殊察觉到不对劲,忙问:“皇姐你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令仪面上浮现出不正常的潮红,却是倔强地摇了摇头:“我没事,咱们走——” 她搭着丫鬟的手就要站起来,可是就在她起身的那一瞬间,令仪的脸色忽然变得更难看了,甚至发出一声惊呼。 “皇姐,你……” 你是不是来癸水了? 裴清殊刚才看到她捂着肚子时就在疑心了,只是不好直接问。 “你住嘴,不要你管!” 令仪只有十一二岁,对女子的事情还不是很懂,这次是她初回有这样的感觉,所以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不过她身边的丫头可不是傻子,连忙让玉栏玉岫她们带着裴清殊避开,扶着令仪到净房去了。 裴清殊留在屋里,略感尴尬。 没想到他竟然会遇到这种事。偏偏是淑妃不在的时候,偏偏是令仪在他房里的时候,可真是巧了。 不过这倒是提醒了裴清殊——他之前总感觉自己少了点什么东西,可是一时还想不起来。现在看到令仪的样子他才想起来,原来做男人不用来癸水! 简直太轻松、太爽快了! 不过,作为一个曾经被月信折磨过好几年的人,裴清殊很道德地在令仪出来之前把自己脸上的笑意收了起来,一脸关心地对着令仪装傻:“皇姐你没事吧?要不要传太医呀?” “传个鬼呀!”令仪红着脸,娇蛮地说:“我回去了,早膳你自己用吧!” 目送着令仪离开之后,裴清殊小人得志,坏心眼地问一旁的玉栏:“玉栏姐姐,皇姐她到底怎么了呀,不传太医真的没关系么?” 195.祭奠 订阅不足50%需要等待72小时, 补订足比例即可看到最新更新。  不过裴清殊对这位三皇子并没有什么兴趣, 他的注意力,不自觉地被三皇子身后那个半大的男孩儿所吸引了。 因为那个人, 竟然长得与七皇子一模一样! “别看了,那是我的双胞弟弟,你八皇兄。”七皇子站在一旁, 没精打采地解释道。 裴清殊忍不住感慨:“哇,好厉害哦, 竟然是孪生兄弟!” “有什么厉害的, 我这个弟弟……不提也罢。” 七皇子话说到一半, 还没来得及解释具体是怎么回事呢,就见门口来了一个身着总管服饰的太监,正是皇帝身边的禄康安。 “陛下叫奴才来, 请诸位皇子殿下移步。” 众皇子听了,连忙按照排行站好, 一字排开。裴清殊虽舍不得四皇子和七皇子, 却也只得乖乖地走到了十一皇子身后。 裴清殊一路跟着诸位皇兄, 来到了皇帝所在的福宁殿。 福宁殿的门槛有些高,他正愁着自己现在这小短腿该怎么跨过去还不失礼呢,就觉腰上一紧,有一个太监把他抱了过去。 裴清殊下意识地抬起头看了那人一眼, 本以为只是个寻常的小太监, 结果这一眼望过去, 差点把他的心脏吓出来。 因为他发现, 抱他的那个人,竟然是大内总管禄康安禄公公! 禄康安可是皇帝身边的大红人啊!他听淑妃提起过,说是禄康安在宫中地位很高,就连淑妃在禄康安面前也得客客气气的。 裴清殊想不明白,这位大总管怎么会“纡尊降贵”,亲自抱自己一个不得宠的小皇子呢! 禄康安见他好奇又意外地瞅着自己,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和煦地一笑。 裴清殊身后,定妃所出的十三皇子年纪更小,禄康安却没有再抱,只是站在一旁看着。 裴清殊余惊未定,不过时间有限,他只能朝禄康安说了句“谢谢”,便继续往内殿走去。 随着大流拜见了皇帝之后,皇帝也没有废话,叫他们起身之后,便直接宣布出发。 皇帝的銮驾本就会有众多宫人跟着,现在再加上他们十几个皇子和一些宗室子弟,队伍浩浩荡荡,颇为壮观。 宫道早已被清得一干二净,话本中那些皇帝在路边偶遇貌美妃嫔的故事,发生概率几乎为零。 为表对祖先的敬意,包括皇帝本人在内,所有人都是步行,只有裴清殊和十三皇子这两个小不点例外,可以叫太监抱着。 不过小德子才十二三,裴清殊不忍心让他一路抱着自己,就说要自己走。这会儿他才发觉,平时锻炼身体有多重要。乾元殿到奉先殿大概小半个时辰的路程,说来也不算太远。可是走到半路的时候,他就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了。 好在皇帝身体看来也不咋样,估计平时不用自己走路,都是叫人抬着的。这会儿不过走了两刻钟的功夫,头上就开始冒虚汗,步伐也逐渐慢了下来。禄康安见了,在问过皇帝的意见之后,让大家原地修整一下。跟在后面的太监们听了,赶紧过来给自家主子擦汗捶腿。 小德子见裴清殊走得小脸儿泛红,着急地说:“殿下,您就让奴才抱您吧!奴才一点儿都不累!” 裴清殊看了眼只比他大半岁的十一皇子,有点倔强地摇了摇头:“十一皇兄都是自己走的。” “你身子弱,还是让人抱着吧。” 裴清殊一怔。 这个声音是…… “父、父皇。”裴清殊一抬头,就见一个身材微胖的中年男人不知何时走到了自己面前。 皇帝和善地说:“夏初的时候不是大病了一场么?别逞强,身子要紧。你年纪小,祖先不会怪你的,有这份儿心就成了。” 裴清殊连忙答应:“父皇说的是,儿臣明白了。” 皇帝和他说过话之后,队伍很快再次出发。裴清殊本想着今天要辛苦一下小德子了,没想到皇帝竟然指了一个御前的太监来,专门抱他。那太监看起来孔武有力,正值壮年。裴清殊见了没什么心理压力,就直接叫他抱了。 队伍的最前端,禄康安错皇帝半步,紧紧跟在皇帝身后。 “唉,养母到底还是养母,考虑的不够周到。殊儿还这么小,身边合该有几个年纪大点儿的太监随时抱他。” 禄康安听了,眼珠子一转,低声道:“皇上,容奴才多嘴,奴才觉着这也不能全怪淑妃娘娘粗心。这宫里的太监,奴才再晓得不过了,惯来是捧高踩低的。这十二殿下刚从冷宫里放出来,又不是淑妃娘娘的亲子,只怕年纪大些的太监心思活络,十二殿下也管不住呀。” “这倒也是。”皇帝略一思索,道:“如此,便把现在正背着殊儿的那个赏给他吧。你亲自教出来的人,总该有分寸了吧。” 禄康安忙道:“皇上放心。” 不知是因为人小,还是见识还不够广,裴清殊觉得奉先殿比他想象中的要大一些。 当他跪在像座小山一样高、黑压压的牌位前头时,裴清殊心里忽然有一种奇妙的感觉,好像他本来就该是大齐的十二皇子、正在祭拜的这些人就是他真正的祖先一样。 前世种种,仿佛红尘一梦,反倒显得不那么真切了。 冗长的祭祀典礼结束之后,裴清殊他们终于可以乘坐肩舆,让人抬着来到集英殿赴宴。 宴会上,众皇子按照年龄被分成了两桌,裴清殊自然是在小的那一桌。让他高兴的是,七皇子也被分在了他这一边。 七皇子没有按照排行和他的孪生兄弟坐在一起,而是把裴清殊拉在了自己身边,两人时不时交谈上几句。 一旁的九皇子见了,忍不住刺道:“七皇兄还真是会见风使舵,父皇不就和他多说了两句话么,这就开始和人家套上近乎了。” 七皇子是个性情中人,闻言当即怒从中来。谁知还不等七皇子还口,八皇子就抢先道:“九弟,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七哥哪里是那种人。” 七皇子瞪了八皇子一眼,没说什么。可裴清殊分明看出来,七皇子好像不太高兴的样子。 怎么回事?明明八皇子是在帮他说话呀,为什么他还不高兴? 裴清殊有些疑惑,不过也没太往心里去。美食在前,空了一上午的肚子不容他胡思乱想。 裴清殊这顿吃了不少,等他把肚子填的饱饱的之后,酒席也差不多要散了。毕竟今天是传说中的“鬼节”,大家用不着互相寒暄或者敬酒,吃完了就可以回去休息。回去之后,他们还得抓紧时间睡个午觉,再换身衣服。因为晚上他们还要去烧纸钱,需要充足的体力。 从集英殿里出来之后,裴清殊正准备坐上小辇的时候,七皇子忽然过来叫住了他。 裴清殊还没问什么呢,七皇子就先憋不住了,主动对他说:“我和八弟不对付,所以刚才才摆了脸子,十二弟别往心里去。” 裴清殊点点头,他不傻,看得出来这对亲兄弟不和。不过他和七皇子虽然合得来,却还不够熟络,七皇子不说,裴清殊也不好问。 “我们俩不是一路人。”七皇子抓了抓脑袋,有点不知道怎么说的样子,“他总跟我说三皇兄是嫡出,将来肯定能当上太子,让我也像他一样天天跟在三皇兄后头阿谀奉承,可我就是做不到……” 原来是这样。 裴清殊全都明白了。 不过,并不觉得奇怪。 龙生九子,尚且各有不同,更何况他们这位多情的父皇,还生了十三个儿子呢。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想法和选择,这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裴清殊笑了笑,一派天真地说:“没关系的七皇兄,我也是你的弟弟啊。以后咱们俩一块玩儿。” “嗯!”七皇子似是被他的笑容所感染,振奋起精神,笑着点了点头。 回到琼华宫之后,裴清殊累的倒头就睡。一直睡到傍晚,他才恋恋不舍地从床上爬起来。 换了身素色袍子之后,裴清殊和淑妃一起出发,去往点犀湖。 按说中元节是应该在河边烧纸的,不过后宫里头没有河,后妃女眷又不方便外出,只得用这点犀湖凑合一下。 点犀湖是宫中第一大湖,名字取自诗句“心有灵犀一点通”,据说是大齐某一代的皇帝亲自所取。 湖的面积很大,起码在夜里看来,湖面波光粼粼,一眼竟望不到尽头,与夜色融为一体了。 孙妈妈不住地嘱咐着:“要是奴婢不在您身边,殿下可千万别离水面太近了。万一一个不小心,掉进湖里头去,奴婢这条老命可就要保不住啦!” 裴清殊一脸无奈:“好端端的,妈妈又说什么呢。” 孙妈妈什么都好,就是人太唠叨了。 孙妈妈吓唬他说:“殿下可别不当回事,今儿个是七月十五,地狱里的恶鬼全都爬出来了,要抓小孩子回去下油锅的。” 裴清殊的嘴角抽了抽——看来孙妈妈的缺点里头,还得再加上一条太过迷信! “荣姐姐,这个定妃也太狂了!刚才我在路上遇到她,她连招呼都不打一个,当没有我这个人似的,真是气死我了!” 荣贵妃倚在贵妃榻上,含笑安抚道:“瞧你这个脾气,怎么还是这样急。定妃这般模样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你当她只是得罪你一个?别着急,早晚会有人收拾她的。” 淑妃绞着手帕,好像她手里拿捏的是定妃一样:“早晚早晚,得等到什么时候才行?” 196.回府 订阅不足50%需要等待72小时, 补订足比例即可看到最新更新。  第十八章亡国 因为明儿个就是中元节了, 今日众妃去坤仪宫请安的时候,皇后不免多嘱咐了几句。 为了防止在皇后面前失仪,妃嫔们去请安的时候往往都是饿着肚子去的。皇后说了这么一大通, 贵嫔位以上的妃嫔还好说, 起码有个地儿坐着。嫔位以下的妃嫔可就惨了,只能站在自己宫中的主位娘娘身后, 饿得头晕眼花,还不能抱怨一句。 好不容易等皇后把话说完了, 也不是所有的人都能留下用膳, 只有全贵妃和敬妃两个被单独留了下来, 与皇后共同商讨明日宴会的事情。 淑妃才不稀罕皇后这里的膳食, 听说可以走了便如蒙大赦,拉着荣贵妃的手就往外走。 回宫的路上两人顺路, 荣贵妃不介意尊卑问题, 与淑妃并肩而行。 淑妃现在满心想着早点回宫去,说不定还能和令仪见上一面, 和两个儿女一起说说话。荣贵妃却并不急着回去, 而是一脸凝重地想着刚才的事情:“妹妹, 你说我和全妃都是贵妃,为什么皇后总是向着她呢?” 淑妃奇怪地说:“皇后如何就向着全贵妃了?我不觉得啊。” “就拿协理后宫这件事来说吧,皇后让我操办的, 是只有后妃和公主才能参加的乞巧节宴会。可是交给全妃的, 却是所有宗亲命妇都要参与的中元节家宴, 这分量能一样么?” 淑妃想了想,荣贵妃说的是有点道理,可是操这么多闲心干嘛?她就不理解荣贵妃,为什么一定要往自己身上揽这么多操心的活计。 不过……荣贵妃似乎忘了一件事。 “姐姐,我看倒未必。”淑妃压低声音,轻轻笑道:“你想啊,全贵妃和敬妃向来走得近,敬妃又是大皇子的生母,你觉得皇后会真心实意地待她们么?谁知道是不是趁机给她们下套儿呢。” 荣贵妃听了,不禁对淑妃有些另眼相看:“行啊妹妹,这些日子的确长进了不少,都想到这一层了。罢罢罢,你说的是。只要皇上一日没有立太子,这皇后和全贵妃就不可能真的要好,是我多心了。” 劝好荣贵妃之后,姐妹二人在岔道口分手,各自回宫去了。 快到琼华宫的时候,还没进门呢,淑妃就让人赶紧去打听令仪走了没有。 听说令仪早已经走了,连早膳都没有用,淑妃不禁担忧起来——是不是她不在,两个孩子又吵架了? 她赶紧让玉盘再去打听,没想到回到正殿之后,玉盘竟然神色复杂地告诉她——令仪今天早上,在裴清殊的房间里来了癸水。 淑妃听了,先是面露尴尬:“怎么偏偏是在殊儿房里……”一叹之后,又是百感交集:“令儿来的倒是早了些,害人吓了一跳,先前也没个准备。唉,真没想到,一转眼她都长这么大了,我总觉得她还是个小孩儿呢。” 拉着玉盘一起回忆了一番令仪小时候的事情之后,淑妃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对了,殊儿呢?令仪早上那样,没吓着他吧?” “没事儿,听说十二殿下年纪小,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要请太医呢。”玉盘用帕子捂着嘴笑了笑,“得亏没叫他请,不然可不是要闹笑话了。” “也不能说是闹笑话,令仪头回来,也不知道疼不疼。要真是疼的厉害,合该传太医的。”淑妃说着说着,又担心起来,“也不知道令仪的丫头婆子能不能把她伺候好喽。要不是皇后定了规矩,不让我们这些做母妃的常去慧曜楼打搅,本宫真想亲自去瞧瞧她。” “娘娘放心,奴婢都听人说了,公主今儿个告了假,在房里歇着呢,您就放一百个心吧。” 淑妃点点头道:“可怜这孩子,明日大宴,她准备了许久,看来是去不成了。” 说起中元大宴,淑妃又想起好些要交代裴清殊的事情,便让人准备了些瓜果点心,叫裴清殊过来一起用。 裴清殊才用完早膳不久,根本就不饿,于是只是拿着一小块切好的蜜瓜小口小口地咬着。 淑妃用哄小孩儿的语气问他:“殊儿,上回在宝慈宫见到的那几位皇兄,你觉得怎么样呀?” 裴清殊歪头想了想,实话实说:“还成吧,就是都不怎么熟。”说句老实话,他连哪个皇兄叫哪个,都还分不清楚呢。 淑妃笑了笑道:“这也是正常的。老天庇佑,皇上膝下子嗣众多。你上头可有十一个哥哥呢,一时半会儿认不过来,也是有的。” 裴清殊赞同地点了点头。 “不过明日祭祖,你可不能跟着母妃一起了,得和你父皇还有皇兄们一道才成。” 裴清殊听说自己一下子要见到所有的皇兄,还有那个传说中的“父皇”……他突然紧张起来,下意识地睁大了眼睛。 淑妃当他是怕生,和蔼地说道:“别担心,你不是见过你十一皇兄么?到时候你就按照齿序,紧紧跟着你十一皇兄。万一实在跟不上了,就去找你四哥。旁人不好说,他总是会带着你的。” 裴清殊有些激动地点了点头。 据传说,中元节是属于阴间的节日。阴间的大门会在中元节前天晚上打开。等到了中元节当天,逝去的亲人们就会重返阳间。因此,人们要在这一天祭祖,接祖先的灵魂回家,并且每日供饭三次,以示孝敬。 七月十五当天一大早,裴清殊便被玉栏叫了起来收拾打扮。好在男孩儿不用梳妆擦粉,洗漱完毕,换了身正式的玄色深衣就可以出门了。 今天裴清殊和淑妃、令仪她们的路线都不一样。他要先去乾元殿,与诸位皇子一同恭请圣驾,再与皇帝一同去奉先殿祭祖。 后妃公主们则是先去皇后的坤仪宫集合,等皇帝、皇子们祭祀完了,她们才有资格在外殿祭拜。 裴清殊头回自己坐辇,也是头回去乾元殿,紧张得小腿肚子直打哆嗦。 要是他是个名副其实的皇子也就罢了,偏偏他这芯子是假的,壳子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在皇帝面前总归是心虚的很。 好在今天人多,到时候他只要跟紧了十一皇子,不出什么差错,应该就能平安无事地度过。 裴清殊到乾元殿时,已经比规定的时辰早了一刻钟。可是裴清殊惊讶地发现,在他到的时候,大部分的皇子都已经到了,只有皇后所出的三皇子和慎贵嫔所出的八皇子还没有来。 果然,兄弟越多,竞争就越大。看来他的皇兄们争起宠来,拼命程度完全不亚于后宫嫔妃啊。 “十二弟,你怎么才来,快过来坐!”七皇子一见到他,就十分热络地把裴清殊拉了过去,“早上用什么了没?” 裴清殊摇摇头:“只喝了一小口水。” 七皇子听了,便往他的手心里塞了半块点心,附耳悄声说道:“快点背过身去,把这个吃了。不然一会儿祭祀起来可得一上午,非得把肚皮饿瘪了不可。” 裴清殊犹豫道:“可是母妃说了,祭祀途中不能出恭,我怕……” “怕什么,不过半块点心而已。要是父皇在前头祭祖,你这肚子唱起了空城计,那才叫丢份儿呢。” 裴清殊听了,觉得有点道理,这才转过身去,快速地把那半块糕点解决掉。 “十二弟来了。”四皇子见他俩嘀嘀咕咕的,走过来问:“你们在说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七皇子把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 “还说没什么。”四皇子伸出手,用拇指抹掉七皇子嘴边的点心渣,“仔细着些,别总这么粗心大意的,还带坏了十二弟。” 七皇子平日里被四皇子管习惯了,不敢顶嘴,只得乖乖地应了一声。转过头来,却朝着裴清殊做鬼脸。 裴清殊心不在焉地一笑。 他正在暗暗打量在场的皇子,试图在其中找出那个害的他们国破家亡的亡国之君。 为了避讳,宣德帝的名讳他是知道的。可奇怪的是,竟然和他们这些皇子都对不上号。 裴清殊也曾想过,是不是他来到了另外一个同样叫做大齐的朝代。可是明明延和朝的信息,都是能对的上的。 所以裴清殊猜测,宣德帝很有可能改过名字。 这样的话,裴清殊现在就很难确定谁才是那个亡国之君了。 他前世一个市井小民,既没有见过宣德帝本人,对宫闱秘事又不是特别清楚。他现在只能通过一些民间的传言努力猜测,那个人到底是谁…… 在他的记忆当中,宣德十四年灭国的时候,宣德帝大概四十多岁。根据年龄,就能把五、六皇子之后的这些小皇子排除掉。 可范围仍旧很广。 裴清殊原本想着,既然皇子里头只有三皇子一个是嫡出的皇子,那继承皇位的肯定就是三皇子了。因为据他所知,宣德帝乃是嫡长子。 197.惬意 订阅不足50%需要等待72小时,补订足比例即可看到最新更新。  皇帝“嗯”了一声:“一眨眼的功夫, 十二皇子也快满五岁了。淑妃的意思是, 皇后掌管后宫辛苦, 又有三皇子和三公主要照顾, 不如由她代劳, 抚养十二皇子。” 皇帝话说的好听,可淑妃打的是什么算盘,皇后心里一清二楚。 她没什么好气地说:“瞧皇上的意思, 是打算答应了?您可别忘了俪妃当年是因为什么进的冷宫。当初臣妾就说过了,这十二皇子来历不明, 不能计入玉牒,可您偏不听……” 若不是有求于皇后, 皇帝真想和她大吵一架。这朱氏的肚量也太小了,言语之间丝毫没有国母的气度。若不是当年是先帝亲自指婚, 他怎么都不会想要娶朱氏这样的女人做正妻。 “朕也和你说过了, 十二皇子定是朕的儿子无疑。你若不想抚养他, 自有淑妃代劳。明儿你就通知内务司一声,以后十二皇子的吃穿用度,与其他皇子无异。” 说完皇帝便闭上眼睛装睡,不给皇后任何反驳的空间。皇后恨恨地瞪了他一眼, 却又拿皇帝无可奈何, 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答应了。 后宫里的消息向来传播得极快, 第二天傍晚, 几乎是整个后宫的人都知道了淑妃要代养十二皇子的消息。 淑妃盼儿子盼了这么多年, 一时之间喜不自胜,当真是一刻钟的功夫都坐不住,已经开始为裴清殊布置房间了。 荣贵妃来看她时,忍不住直摇头:“妹妹,你且坐下,我有几句话要同你说。” 淑妃正忙着选给裴清殊喝水的茶杯,听荣贵妃这么说便笑吟吟地道:“姐姐说就是了,我听着呢。” 荣贵妃无奈地叹了口气:“妹妹,你可别高兴的太早了。我过来就是告诉你,让你心里有个数的。” “什么数儿?” “皇上只说让你代为照顾十二皇子,可没让宗正寺那边改玉牒,把十二皇子记在你的名下。” 说白了,不改玉牒,就意味着淑妃是在帮别人养孩子。搞不好,将来竹篮打水一场空,什么好处都捞不到。 淑妃脸上的笑容渐渐收起,眉心微蹙:“果然……如姐姐所说,皇上还是惦记着俪妃。恐怕他迟早都会让俪妃出来的吧!” 荣贵妃不忍心伤害她,可还是诚实地点了点头。 淑妃将手里的帕子一摔,不高兴地说:“那还有什么意思了!迟早也不是我的,我养来做什么!姐姐是个通透人儿,怎么也不拦着我点儿,眼睁睁地看着我做傻事呢?” 荣贵妃看着她,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思:“你这妮子,聪明也是你,糊涂也是你!我早就想过了,抚养十二皇子,对你百利而无一害。只要你把十二皇子给养好了,皇上和俪妃哪个不感激你?都说生恩不及养恩,你只管好好对这孩子,只要他跟你亲,将来他若是出息了,还能不照应令仪这个姐姐?” 淑妃默然思索了一阵儿,缓缓点头:“姐姐说的有道理,是妹妹狭隘了。” 荣贵妃理解地说:“我知道你想要自己的儿子,可这不是条件不允许吗?你放心,就算将来这十二皇子是个狼心狗肺,不知好歹的,还有四皇子给咱们养老送终呢。” 淑妃心中又酸涩又感动,只能握住荣贵妃的手含泪点头。 淑妃行事风风火火,办事效率很高。短短三日的功夫,给裴清殊的房间和下人就全都准备好了。 寒香殿这边早就得了信儿,知道今天淑妃要来接裴清殊走。恩嫔已经提前抹了好几天的眼泪了。到了正日子这天,恩嫔的眼圈虽然还是红红的,却已经哭不出来了。 冷宫里的几个女人早就商量好了,孙妈妈是裴清殊的奶妈,肯定要跟他一起走。 按照俪妃的意思,是想让绿袖也跟着一块儿去的。可是绿袖坚持要留下来继续伺候她。俪妃知晓绿袖是个倔强的性子,也就没再强逼她。 裴清殊没什么行李可收拾的,别说玩具了,就连一件像样的衣服,她们都拿不出来。 临走的时候,恩嫔送了他一块贴身戴着的玉佩,俪妃送了他一只羊毫笔,绿袖送了他一个自己绣的小荷包,这边是裴清殊的全部家当了。 淑妃来的时候,就见恩嫔正拉着裴清殊,不停地嘱咐着。什么出去之后,要好好学规矩,听淑妃娘娘的话啦。好好读书,不要惦记她们之类的啦。裴清殊小小年纪,不知道听懂了没有,倒也不嫌烦,只是一个劲地点头,瞧着乖巧极了。 淑妃笑了笑,上前对俪妃道:“好话赖话都要叫恩嫔说尽了,俪妃可有什么要对十二皇子说的?” 俪妃神色平静地看向裴清殊,淡淡地说:“我不求你大富大贵,只愿你健康平安。以后,就把在这里的生活忘了吧。” 裴清殊心中一涩,有种说不出来的伤感。他觉得俪妃还是爱这个儿子的,只是她爱的方式,与一般的母亲不同而已。 先前他一直以为俪妃心里有别人,所以才会被打入冷宫。现在他知道了,心里有别人的是恩嫔。从始至终俪妃所求的,不过自由二字而已,可她这辈子恐怕是难以得到了。 俪妃说完,便不再去看裴清殊,而是端端正正地向淑妃行了一个万福礼:“以后,就劳烦您照顾好这孩子了。” 俪妃向来倨傲,淑妃原本是不怎么喜欢她的。不过见此时的俪妃如此谦卑,淑妃只觉心中畅快无比。 当着裴清殊的面,她当然不会为难俪妃,连忙亲手将人扶起。 “妹妹放心,我定视殊儿为己出。”说完,淑妃轻轻拍了拍俪妃的手,带着裴清殊走了。 恩嫔絮絮叨叨的耽误了些功夫,离开寒香殿时,夕阳渐斜,已是日暮时分。 裴清殊拉着孙妈妈的手,一步一步向殿外走去。 走到门口拐角处时,他实在没忍住,回头看了俪妃她们最后一眼。 夕阳将她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显得有些不真实。 裴清殊一晃神儿的功夫,那几道影子便乱了,少了其中最窈窕的那一个。 他知道,最先转身的那个人,是俪妃。 出了寒香殿之后,裴清殊还来不及胡思乱想,淑妃便执着他的手,坐上了淑妃的肩舆。 裴清殊上辈子是个平头百姓,这辈子是个冷宫皇子,所以无论是这一世还是上一世,这都是他第一次乘坐后妃的肩舆。 淑妃知晓裴清殊自小在冷宫长大,没见过什么世面。见他眼露好奇,便主动解释:“宫中贵嫔以上的妃嫔,即为一宫主位,出入可乘肩舆。这是夏日乘坐的便舆,等天冷了,就要坐轿舆,上头就会施幰了。” 裴清殊听了个大概,乖巧地点点头。 淑妃见他这副惹人喜爱的样子,忍不住用手轻轻摸了摸他的脑袋。 “按说皇子出入也可乘肩舆,只是内务司才得了信儿,知道你要出来,免不得要费上几日功夫制辇。左右你出门时也有本宫陪着,先坐本宫这一抬便是了。” 裴清殊应下:“是,淑妃娘娘。” 淑妃的宫女玉盘听了,忍不住提醒道:“十二殿下现在是娘娘的养子,该改口叫母妃了。” 裴清殊愣了愣,有些为难地看了淑妃一眼。 好在淑妃并不介意,还很善解人意地说:“急什么,小孩子怕生,一时半会儿改不过来,也是有的。来日方长,慢慢儿来便是了。” 裴清殊扬起头,朝淑妃感激地笑了笑,喜得淑妃眉开眼笑。 去琼华宫的路上,淑妃就给他介绍起琼华宫的情况。 淑妃是琼华宫的主位娘娘,住在正殿,自不必提。除此之外,东侧殿住着丽嫔,西配殿里住着四公主的生母信贵人。 “丽嫔是个讨人嫌的,你少搭理她就是了。信贵人倒是个老实的。不过你四姐姐才被挪去慧曜楼没几天,她这几日正难过着呢。” 按照大齐皇室的规矩,皇子满五岁,就要从母妃的寝宫中搬出来,和兄弟们统一居住在庆宁宫内,学习读书、骑射。公主满六岁,则要搬入慧曜楼,学习礼仪和女工。 裴清殊腊月就满五岁了,所以他说是让淑妃代养,实际上能和淑妃同住的时间,也就不过半年的功夫而已。 宫中的轿夫大多是长年累月做这行的太监,个个身强力壮。连续走了小半个时辰的功夫,都看不出他们有半点儿倦意。 稳稳当当地下了肩舆之后,裴清殊被淑妃拉着,步入琼华宫。 身为大齐第一世家傅家的女儿,淑妃的嫁妆十分丰厚。即使恩宠早已不及当年,琼华宫中仍旧是一派富丽堂皇的景象。 裴清殊这个刚从冷宫里放出来的小家伙,就好像乡巴佬进城一样,差点被眼前的富贵景象迷花了眼。好在大人的心智一直提醒着他,把嘴巴闭上,不要太丢人现眼,这才没有出什么洋相。 淑妃看着这孩子,当真是越看越喜欢。虽说裴清殊从小在那样一个地方长大,可他看起来不卑不亢,既不认生,也不粗野,小小年纪就有这份气度,着实难得。 “替你准备的是一块上好的镇纸,不会叫你丢份儿的。”淑妃见他懵懵懂懂的样子,“哎”了一声,一副憋不住了的样子,直言道:“上回我就想同你说,这些礼啊,金银铜钱啊,咱们做主子的能不碰就不亲手碰,这样才显得尊贵。尤其是银钱,那都是腌臜东西,不知道经过多少人的手了的,摸着不干净。你要打赏下人,迎来送往,就叫底下人去做,以后可别亲自上手了。” 198.调任 订阅不足50%需要等待72小时, 补订足比例即可看到最新更新。 和他的亲娘小林氏不同的是, 恩嫔这个姨母慈眉善目,对裴清殊的态度颇为温和。 用饭的时候, 裴清殊下意识地就坐在了恩嫔的旁边。 林氏见了,只瞄了他一眼, 没说什么。 恩嫔却是很关心地问他:“殊儿今天自己能走了?” 见裴清殊点头,恩嫔念了声佛, 长长地松了口气:“看来这一遭算是熬过去了。我就说吗, 咱们殊儿福大命大,肯定不会有事的。” 裴清殊朝她微微笑了笑。 恩嫔高兴坏了,和孙妈妈两个人一起给他喂起饭来。裴清殊空长了两只手, 一顿饭下来愣是没用上,全是叫她们喂着吃的。 吃完饭,净了口,林氏就回自个儿屋里去了。这冷宫里别的不多, 屋子倒是不少。除了他们几个之外, 就只住着一个得了失心疯的纯妃, 住的倒是宽敞。 见到妹妹离去的背影,恩嫔叹了口气,回过头来看着裴清殊感慨:“苦命的孩子哟……” 得,又来了。 裴清殊知道自己挺倒霉的,但也不兴这三个女人见天儿地念叨呀。 偏生孙妈妈也过来凑热闹:“可不是吗, 奴婢刚进宫那会儿, 内务司的姑姑带我去穆贵嫔娘娘那儿取经。穆娘娘那十一皇子, 只比咱们殿下大了不到一岁,可瞧瞧人家那待遇……光是奶妈就给备了四个,伺候的下人就更不必多说了……奴婢也不求咱们殿下能像其他皇子一样锦衣玉食,可殿下眼瞧着就要五岁了,其他皇子到了这个年纪,可都是要开蒙了。” 提起开蒙的事儿,恩嫔的脸色又是一黯:“你说这话,正说到我的心坎儿上。我是个罪人,这辈子也就罢了。可惜了殊儿这孩子……他还这么小,难不成就这么一辈子在这冷宫里熬着?” 孙妈妈瞧了裴清殊一眼,低声道:“今儿个日头没那么大了,恩娘娘可要出去走走?” 这是不想让裴清殊听到的意思了。 恩嫔会意,扶着孙妈妈的手出去了。裴清殊一脸郁闷地看着她们的背影——其实他很想加入她们的八卦,可他现在只是一个四岁多的孩子。加上过去的裴清殊这个“不怎么爱说话”的标签在,要是他贸然挤进她们的谈话,很有可能会被人怀疑。 绿袖不知他在想些什么,她已经习惯自家殿下跟个小老头似的整日发呆了。收拾好碗筷后,她就过来问裴清殊可要躺下。 裴清殊拒绝了:“绿袖姐姐,我想出去走走。” 每回说话的时候,裴清殊就觉得自己变成一个小男孩比直接变成一个成年男子要好的多了。起码现在他的男性特征还不是特别明显,说话时的声音还是软软的小奶音,他自己听起来也不会太过难受。 绿袖听了,有些为难地看着他:“殿下才刚能下地走呢,还是别去外头了,仔细吹了风,又着凉了。” 裴清殊知道,先前为了给他治病,这几个女人不知道费了多少心思,所以绿袖会这么说,他并不觉得意外,反而很能理解。他只是不知道自己除了在屋里发呆,还能做些什么。 许是看出了裴清殊的心思,绿袖笑着问道:“殿下可是觉得无聊了?不如奴婢陪您翻花绳吧!” 在裴清殊还是陆清舒的时候,她也曾和闺中的小姐妹一起翻过花绳。 只是现在…… 他有点别扭地说:“我又不是女孩子。” 绿袖笑了笑,很想大不敬地捏一捏他们家殿下的小脸儿:“殿下放心,这里没有外人,奴婢不会说出去的。” 裴清殊心道,你想往外说,倒是得有人听啊!他们被关在这里,除了送饭的太监,根本见不到什么外人。 他在空荡荡的屋子里环视了一圈,实在找不到什么可以打发时间的东西,只得接受了绿袖的提议。 冷宫里一日只有两餐,他们上午那顿用的早,再吃就是傍晚的时候了。绿袖陪裴清殊玩儿了一会儿,等孙妈妈和恩嫔聊完天回来,就要哄裴清殊睡午觉。 裴清殊热得不想盖被子,和孙妈妈拉锯了好一会儿。最后双方终于达成协议,只盖肚子,以免着凉。 裴清殊现在已经摸清楚了一个规律。每回他睡着之后,孙妈妈都会和绿袖聊天。这个时候,就是他了解自己处境的好机会。 今日孙妈妈八卦的重点,自然是上午她和恩嫔商议的“大计”。 听了孙妈妈的计划之后,裴清殊大吃一惊,脸上差点没绷住,险些暴露他装睡偷听的事实。 ——孙妈妈竟然想把他送给别的妃子养! 绿袖一听,反应也很激烈:“这,这怎么成呢?殿下可是俪妃娘娘的亲骨肉啊!” “殿下是我帮着接生的,这我能不知道吗?可是……俪妃娘娘惹恼了陛下,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出去。不给殿下找个养母,难不成就让殿下这么一直在冷宫里头熬着?” 绿袖沉默了一会儿,为难道:“您说的也有道理……不管俪妃娘娘犯了什么错,十二殿下总归是无辜的。只是俪妃娘娘……能同意吗?” 孙妈妈微微蹙眉着说:“我这心里头也没底,所以才先跟恩嫔娘娘提了一嘴。恩嫔娘娘好歹是俪妃娘娘的堂姐,她的话,总比咱们做下人的分量重些。” 绿袖点点头,半晌无话。 屋里没了说话的声音,裴清殊很快就睡熟了。 等他歇了午觉起来,闲着无事,便只着里衣,在屋内走了一圈。 屋里头空荡荡的,除了破旧的家具,连个小孩子能玩儿的玩具都没有。 这样的环境别说大人了,就是小孩儿也会憋疯的。 裴清殊郁闷地坐了半下午,总算等到绿袖提了晚膳回来,和孙妈妈一起摆饭。 裴清殊一天没怎么活动,根本不觉得饿。恩嫔好像有心事,吃得也不多,一直频繁地向俪妃望去。俪妃倒是神色如常,好像什么都没注意到似的。 一顿饭下来,几乎都没有人开口说过话。和上午一样,俪妃吃完饭就要走。恩嫔以往都会留下来陪外甥一会儿再走的,今儿却是撵上了俪妃:“妹妹等等我。” 孙妈妈和绿袖对视一眼,知道恩嫔这是打算说给裴清殊找养母的事情了。 裴清殊看了,心里头着实好奇。趁着绿袖她们收拾碗筷的当口,他便悄悄地跟了上去,凑在门口偷听。 冷宫里除了一个疯掉的纯妃之外没有外人,所以恩嫔和俪妃说话时也就没有那么多顾忌。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足以让裴清殊听得清。 “殊儿这几日气色好多了,妹妹也可以安心睡个好觉了吧。” 俪妃毫无波澜地看向恩嫔:“姐姐想说什么?不如直言。” 宫里的主子说话,少有人像俪妃这般直来直去的。不过恩嫔从小和她一块儿长大,早就习惯了俪妃如此行事,闻言也并不生气,仍旧十分和气地说:“那姐姐就不跟你客套了。我是想着,殊儿年底就满五岁了。其他皇子,到了这个年纪都要开蒙……不知妹妹对此作何打算?” 俪妃轻笑一声:“我还当姐姐要说什么。你又不是不知,我别的没有,笔墨纸砚倒是不缺。咱们两个又都不是睁眼瞎,帮他启蒙便是了。” “那怎么成!”恩嫔早就猜出俪妃的想法,可听到之后仍然有些着急:“我们都是女流之辈,如何教导得了殊儿!” 俪妃不以为然:“女子又如何?莫不是因为身为女子,我读的书,我写的字,便与男子不同了吗?” 恩嫔懊恼道:“我才疏学浅,辨不过妹妹。可妹妹心里应当有数,殊儿要是一直待在冷宫里,他这辈子就算完了!” 俪妃怏怏不快地说:“姐姐和我说这话又有何用?陛下心里早已恨极了我,也恨极了殊儿……” 裴清殊听到关键之处,不由心跳加速。他正屏息凝神,期待着俪妃接下来的话时,绿袖突然从背后冒了出来,着急地叫他:“殿下怎么出来了?日头都要落山了,快些回屋歇着吧!” 淑妃松了口气,说不出心里头是什么滋味。看来叫荣贵妃说中了——皇帝的心里,还是惦记着俪妃的。 她抿抿唇,慢条斯理道:“不瞒皇上,这件事情,就是俪妃先提的。” “怎么会?”皇帝下意识地反问了一句。 淑妃听了,有点生气地说:“臣妾怎么敢欺君呢?您若不信,找人去冷宫问上一问便是。臣妾膝下虽无皇子,可也干不出抢人家儿子这种事情!” 皇帝见她动气,连忙握住淑妃的手道:“瞧瞧你这脾气,朕又没说不信你!只是俪妃那性子,朕再了解不过了,她怎么会……” 199.傅家 订阅不足50%需要等待72小时, 补订足比例即可看到最新更新。 几乎是她话音刚落,大公主也完成了七根。紧接着是二公主, 三公主,四公主…… 公主们的比赛结果和排行一样, 可以说是十分无趣了。 不过, 这样倒也不错, 起码不会因此而引发什么额外的“战争”。 定妃拔得头筹之后, 得了一个八宝连珠项链。东西是好东西,材质工艺都没的说,就是款式有些老气。 邻桌的敦嫔见了, 凑上来说了几句吉祥话。定妃不知怎么想的,竟随手就把那条项链赏给了敦嫔。 敦嫔一愣,想接又忌惮着荣贵妃的脸面, 连忙向主桌望去。 她同全贵妃关系好,见全贵妃暗暗向她点头,便伸手接了。 荣贵妃见了, 面上难免有些不好看,好像被人无形地打了一巴掌似的。不过当着众人的面, 她也没说什么。 宴会散了之后,荣贵妃把淑妃留下,单独同她说话。 不及荣贵妃开口, 淑妃便恨声道:“这个定妃, 穿针弄线的功夫倒是不错, 怎么不扎死她!” 荣贵妃心里本还憋了一口闷气, 听淑妃这么一说,反倒气不起来了,还反过来劝起了淑妃:“罢了,咱们还是少和定妃置气。她和我们差了十来岁,不是一个辈分的人,求的东西也不一样。到了咱们这个年纪,争的不是宠爱,也不是一时的意气,而是权力和地位。” 淑妃咬牙道:“可我就是看不得那个小蹄子嚣张的模样!” 荣贵妃低声道:“你且想想,她还能嚣张多久?去年她小产的时候,太医不是说了,定妃伤了身子,很难再有了。现今皇上不过图她年轻,等过两年也就倦了,可你还有令仪和殊儿呢。” 淑妃听了这话,心里才好受些。 不过就算是领养了裴清殊,淑妃心里到底还是意难平:“要不是当年我错信了纯妃那个贱人,现在我也能有自己的皇儿了……” 自打淑妃滑胎之后,数年来类似的话已经不知道说过多少次了,可-荣贵妃还是十分耐心地劝她:“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想了。殊儿懂事,也不整日闹着要找俪妃,你要知足才是。” 淑妃擦擦眼角溢出的泪水,叹息道:“殊儿是不错,可他四岁多了,已经能记事了。我就怕这孩子养不熟,心里头还一直惦记着俪妃。” 荣贵妃笑笑,低声道:“别怕,我教你一个法子。” …… 令仪把裴清殊送回琼华宫后,自己还要赶在宫门下钥的时间之前回到慧曜楼去。裴清殊为表谢意,借花献佛,打算把三公主送他的那套文房四宝转手送给令仪。谁知令仪却出人意料地放着打压三公主的机会不要,让他自己收着。 “就你那点儿东西,还是自己留着用吧,本公主才不稀得要呢。” 说完就走了。 裴清殊摇摇头,不得不感慨,真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瞧瞧人家荣贵妃,八面玲珑的,教出来的女儿也是聪明伶俐。 令仪人虽不坏,嘴巴却毒。但凡遇上个不容人的,只怕要吃亏。 至于三公主……裴清殊虽然还没见过皇后,但从他这位三皇姐身上看,裴清殊已经能想象出皇后是个什么样子的人了。 恐怕不会是个好相处的。 不过由此,裴清殊想到了一些别的东西。 他记得自己以前在冷宫的时候,就觉得他们的吃穿用度虽然非常紧缺,却没有想象中的差。当时他就猜测,不是皇后贤德,整治后宫有方,就是有人在特意关照俪妃他们。 现在看来,应当是后者。 那么,会是谁在暗中关照俪妃呢? 能有这个能力的人,肯定不会身居低位。 可当年俪妃进宫不过一年,就被打入冷宫。再加上她的这个脾气……真不像是能在短时间内交到什么挚交好友的人。 裴清殊思来想去之后觉得,最有可能的人,就是皇帝。 想到自己顺利离开冷宫的事情,裴清殊似乎懂了什么,又更迷糊了。 他出来这么久,都没有遭遇过什么真正的明枪暗箭,看起来皇帝已经不打算追究当年的事情了。既然如此,皇帝为什么不接俪妃出来?是俪妃不肯么? “殿下想什么呢。”孙妈妈把他抱到床上,给他盖被子的时候,忍不住问了一句,“瞧您刚才那副模样,和十一殿下真是一模一样,不愧是亲兄弟。” 想起十一皇子那副小老头的样子,裴清殊内心是拒绝的:“妈妈,我比十一皇兄要讨人喜欢一些吧?” “那是自然了。”孙妈妈不假思索地说:“在奴婢看来,您是这世上最漂亮、最招人疼的孩子。” “那母妃为什么不疼我呢……”裴清殊低低地说:“母妃要是想的话,应该很容易就能离开寒香殿了吧……” 孙妈妈愣了愣,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殿下长大了。” 裴清殊黯然地垂下头。 “俪妃娘娘有她的苦衷,殿下千万别记恨她。”孙妈妈压低声音道:“说起这个,我还想同殿下商量一件事。奴婢前儿个领了月钱,足有二两银子呢。奴婢想着,寒香殿的日子实在是太清苦了,两位娘娘和绿袖她们着实不易。所以奴婢想要换些东西,接济一下两位娘娘,不知殿下意下如何。” 裴清殊听了孙妈妈这话,为难道:“妈妈说这话,当真是要羞死殊儿。我身为人子,每个月能得二十两银子,却还不能接济生母……倒要叫妈妈替我操心。” 孙妈妈忙道:“殿下别这么说,您要用钱的地方多着呢。况且您的银子都是经过淑妃娘娘的手的,要是叫淑妃娘娘知道了,总归不好。” “妈妈所说,正是我所想的。”裴清殊指的是后半句,“咱们住在琼华宫里,总归要顾忌到淑妃娘娘的心情。不光是我,妈妈也是一样的呀。” 孙妈妈心中一惊,忽然明白过来——她想在人家眼皮子底下做这种事情,淑妃不可能不知道的。不管用的是她的钱还是裴清殊的银子,她是裴清殊的乳母,在淑妃的眼里,恐怕都是一样的。 她想要接济俪妃和恩嫔她们,固然是好心。可在这宫里,好心很容易办坏事,甚至害了她最珍视的人。 想明白这一层之后,孙妈妈连忙跪倒在地上,向裴清殊赔罪:“殿下说的是,是奴婢一时糊涂了!殿下放心,奴婢绝不会再轻举妄动,给殿下添麻烦的。” 裴清殊笑了笑,嘴上说无事,心底却有些不安。 现在他自己的衣食住行倒是不用发愁了,就是夹在生母和养母之间,着实为难。 次日一早去正殿向淑妃请安的时候,裴清殊调整好心情,尽量不让自己的纠结表现在脸上。 不过他心里有事,吃的不多。淑妃见了便问:“可是昨儿个宫宴累着了?” 裴清殊摇摇头:“您和荣娘娘才是辛苦。” 淑妃笑了笑,往他身前瞄了一眼:“荣娘娘送你的那个项圈儿,怎么没戴上?” 裴清殊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太沉了。” 淑妃宠溺地笑道:“你呀,真是个小懒虫。罢了,在琼华宫里不戴就不戴了,要是再出门时可得戴上。既体面,又能显得你承了荣贵妃的情。” 裴清殊知道她说的有道理,便点头答应下来。 说完荣贵妃的礼物,裴清殊又向淑妃“显摆”两位皇姐送了自己什么。淑妃听了,含笑点点头,看着玉栏道:“这都是殊儿的东西,你可得帮着看好了。回头大公主和三公主生辰,别忘了回礼。要是库房里东西不够用,就和玉盘说,从本宫这儿取就是了。” 玉栏应了,裴清殊连忙道谢。淑妃摸摸他的头,和蔼道:“与本宫还这么客气做什么,你令仪姐姐从我这儿拿了东西,可从来不带说起个谢字的。” 裴清殊笑笑不说话,玉栏却道:“要说起来,娘娘和公主可真没白疼十二殿下。”不待淑妃发问,玉栏就把昨儿个在酒席上的小插曲给淑妃学了。淑妃听了之后,心中十分熨帖,看着裴清殊的眼神里更多了几分喜欢。 “都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殊儿年纪虽小,这性子却是与我和令仪一般,容不得旁人欺负咱们自家人。”淑妃垂了垂眼皮,忽然叹了口气:“若你是我亲生的便好了。” 裴清殊闻言,心头不免生出十二分诧异。 在他来到琼华宫的这段日子里,类似于亲生、抱养的字眼简直成了禁忌词。下头人一个都不敢多嘴,生怕触了淑妃的逆鳞。却没想到,今日淑妃竟然会自己主动提起来。 此事必有蹊跷。 淑妃低着头,小声啜泣,也不说话。玉盘替她站出来道:“咱们娘娘不光待十二殿下好,娘娘还爱屋及乌,给寒香殿送了好些东西呢!” “玉盘!”淑妃抬起头,瞪着玉盘道:“要你多嘴!” “今儿就当奴婢多嘴了,娘娘要打要罚,奴婢都认了。只是奴婢死了之前,要是不把这些话说出来,心里实在是憋得慌。”玉盘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就没见过娘娘这样的,掏心掏肺地对养子也就罢了,还用自己的体己钱去补贴人家的生母……您图什么呀!” 200.流民 订阅不足50%需要等待72小时, 补订足比例即可看到最新更新。  淑妃见他们姐弟打闹,刚想训斥女儿, 就听荣贵妃笑呵呵地道:“他们姐弟感情倒是挺好。” 如此一来,淑妃就不好说什么了。 裴清殊却是欲哭无泪——哪里好了? 不过, 虽说他只是与荣贵妃短短地见了一面, 裴清殊就觉得, 荣贵妃的情商可要比淑妃高上不少, 难怪能稳坐贵妃之位这么多年。 刚才她突然感慨了这么一句,应该不是无心,而是刻意制止淑妃训斥令仪, 免得让令仪在弟弟面前下不来台,进而心中对弟弟生怨。 小孩子打打闹闹,其实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要是大人一味地偏袒年纪小的那个的话, 大的那个就会愈发讨厌弟妹,甚至变本加厉地欺负小的孩子。小的那个也很有可能因此而生恨,和大的不亲。 不过裴清殊并不是不懂事的小孩子了, 对于令仪的心情,他其实是能理解的。令仪虽然不是皇帝的独生女, 却是淑妃唯一的孩子。将心比心,任是谁家的独生子冷不丁多出来一个比自己小好多的便宜弟弟,恐怕不是谁都能立马愉快地接受吧。 只要令仪不触及他的底线, 裴清殊就懒得跟她计较。 见过荣贵妃再回到酒席上之后, 这回人来的就差不多了。 在“外人”面前, 令仪还知道维护琼华宫的表面和谐, 不仅没有故意给裴清殊穿小鞋,还主动帮他介绍起另外两位皇姐。 大皇姐裴景仪今年十六岁,是当今皇帝最年长的皇嗣,比皇长子还要大上几个月。不用令仪介绍,裴清殊就看得出来,大公主乃是荣贵妃所出——这母女两个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相貌虽然说不上多么惊艳,但看起来十分端庄大方,大家闺秀的气质尽显无疑。 和裴清殊猜测的一样,大公主待人十分温和。受了裴清殊的礼之后,大公主就送了他一小荷包的金猪。裴清殊见钱眼开,下意识地对大公主投以善意的笑容。 相比之下,皇后所出的三公主就没那么好相处了,一张口她就戳人家的痛处:“我说令仪啊,就算你母妃生不出皇子来,你们也不用把一个罪妃之子当成宝贝似的吧。父皇有这么多儿子,还少这一个不成。” 令仪这小暴脾气,一听就怒了:“你胡说八道什么呢!不管十二皇弟是从谁的肚子里爬出来的,他都是皇子,是父皇的儿子,你怎么能说出这么大不敬的话来!” 昌仪公主和令仪年纪相仿,两人素来不和,平日里都掐惯了。见令仪还嘴,昌仪立马不甘示弱地说:“你少给我扣帽子,我不过是说几句实话罢了。” 令仪恨不得撕烂她的嘴:“什么实话,你这是不忠不孝不仁不义!平日里先生教的那些道理,你都当做耳旁风了不成!” 昌仪一点都不怕她:“你少在这里给我摆皇姐的谱,还轮不到你教训本公主呢。我不过就是比你晚生了些日子,但你别忘了,我可是中宫嫡出!” 嫡出嫡出,令仪最恨的就是昌仪动不动就拿嫡出的身份压她一头。 见令仪气的脸色通红,裴清殊有些担心地拉了拉她的袖子,将手上的牛乳糖块朝令仪递过去:“姐姐吃糖。” 令仪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了他一眼,没好气地教训道:“宴会都要开始了,还吃什么糖!还不赶紧坐好。” “喔。”裴清殊被孙妈妈抱着,坐在铺了大红色团花锦垫的椅子上,偷偷去瞄令仪的神色。 虽说被他这么一打岔,令仪还不上嘴的尴尬稍有缓解,可他看得出来,令仪还是憋了一肚子气。 为了防止接下来的几天无辜受累,裴清殊决定小小地帮助令仪一把。 他仰起脸看向令仪,用不大不小的声音一脸天真地问:“令仪姐姐,不是说三皇姐是皇后娘娘嫡出么?为什么她这么小气,什么都不给殊儿呢?大皇姐都送了殊儿好多漂亮的小金猪呢。” 裴令仪一听就笑了,得意地看了三公主一眼:“她这个人就是那样,别看是中宫所出,月例与我们都是一样的。素日来不讨父皇的喜欢,得的赏赐还不如我多呢!” 裴清殊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喔,原来是这样啊。” “你别听她胡说!”昌仪哪里容许别人说她小气,为了证明自己嫡出公主的地位,昌仪一咬牙,对贴身侍婢道:“去把舅舅新送我的那套文房四宝拿来,送给十二皇子。” 那宫人闻言不由一怔:“公主,那可是国舅爷好不容易寻来,您自己都舍不得用的……” 昌仪怒道:“让你拿你就去拿,哪儿来的那么多废话,本公主的话你都敢不听了么?” 宫女哪敢再辩,连忙依言去了。 令仪用帕子掩着唇,娇声笑道:“不过是些笔墨纸砚罢了,倒叫三皇妹这么宝贵着,真当是什么稀罕东西呢。真要诚心送人家见面礼,就应当像大皇姐这样提前准备好,临时抱佛脚算是个什么道理。” “你不要得寸进尺!”昌仪刚说了这一句,还没来得及再还嘴,就听坐于主位的大公主开口道:“好了好了,都是自家姐妹,总吵什么吵。母妃要说话了,大家且静一静吧。” 大公主比她们几个年长许多,就连皇子们对她也十分尊敬。既然是她开口了,令仪和昌仪便都给了她这个面子,不再言语了。 围观完两位皇姐的拌嘴全过程之后,裴清殊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来看,觉得女人好可怕。比这个比那个的,谁都不肯退让半步。 看四公主安心吃瓜的样子,这两位皇姐撕逼干架大概已经是常态了。 还好他是个皇子,不用住进慧曜楼。不然这两人天天吵架,不得烦死个人才怪。搞不好还会被牵连进去,成为某一位皇姐的出气筒,真是想想都觉得要命。 宴会开始之前,裴清殊又见到了他的另外两位兄弟,当然都是年龄比较小的。 十一皇子裴清礼今年五岁,是和裴清殊年纪最接近的一个。不过看他神态举止却十分老成,一点都不像个五岁的小孩儿。 另一个十三皇弟才两岁半,是目前皇宫里最小的孩子。他个子太小,站在椅子上才能够到桌面。奶妈子抱他过来给诸位皇兄皇姐打了个照面之后,便被抱下去喂了。 宴会开始之后,裴清殊再不管旁人如何,心无旁骛,专心吃起东西。 他们这一桌供应了两碟子春饼和四荤四素八道菜、两种汤。裴清殊以前就特别喜欢吃春饼,已经好久没吃过了,没想到今天可以一饱口福。 最近他已经逐渐适应了统治阶级的腐败生活,习惯了吃饭不亲自动筷子,让小德子帮他布菜。小德子包起春饼来十分麻利,荤素搭配得宜。裴清殊吃的满嘴流油,腻了的时候就喝两口蛋花汤解解腻,简直不能更幸福。 吃饱喝足之后,宴会进入下一环节,开始举办乞巧活动。 十一皇子听了之后,很是没兴趣地对裴清殊道:“这些都是女流之辈玩儿的东西,我们在这里做什么。我要回宫去了,十二皇弟可要一起?” 裴清殊自己没带肩舆来,又不能借走令仪的,只能摇头。再说了,他壳子里头装的还是个姑娘,一点都不觉得乞巧活动无聊,还很想留下来看看。十一皇子见了,只能恨铁不成钢地看他一眼,一个人走了。 宴会进行到这个时候,皇帝皇后都没露面,八成是不会来了。荣贵妃站在上首,向众人讲述“赛巧”的规则。 简单来说,就是女子们手拿丝线,对着月光比穿针引线,看谁穿的快。最先穿过的那个人,便是“得巧”,会得到一份荣贵妃事先准备好的奖品。 奖励倒是其次的,关键是能出一番风头,在后宫里长长脸。众女卯足了劲,不仅是后妃们,就连几个公主也都跃跃欲试。毕竟她们平时每天都会有女红课,数年如一日地学着,技艺都很不错。“赛巧”这种活动,正是展现她们学习成果的好机会。 眼看着身边的人手上都分到了丝线和针,裴清殊忽然有点手痒——前世他在家里时也是做过女红的,而且做的还非常不错。别说普通的缝缝补补了,就是绣手帕、做荷包这些事情,他都做得来。 只是一个小皇子手拿针线的话……未免太过奇怪了。裴清殊忍了又忍,左手握住右手,好歹忍住了自己也要一份针线的冲动。 第十六章皇兄 “小孩子不能做寿,不然被阎王老爷听去了,是会让小鬼儿来勾魂索命的。”淑妃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听来的规矩,“总之咱们这回去宝慈宫,就当是平常的聚会。礼我会让宫人送的,你不用操心。” 裴清殊“喔”了一声,好奇地问:“您要送四皇兄什么呀?” 201.僵局 订阅不足50%需要等待72小时, 补订足比例即可看到最新更新。  不知为什么, 看着那熊熊燃烧的火堆,裴清殊心中忽然一阵伤感。 他有点儿想家了。 想他前世那个, 虽然不算富裕, 却很简单的小家。 至于那个没见过几面的夫君,和惯爱磋磨人的婆婆,裴清殊倒是从来都不惦记的。 他只想念他的亲人。 要是他轮回转世, 变成了后世的人的话,逢年过节的时候, 他还能给家里人烧点纸钱。 可是现在……裴清殊前世的家人应该都还没死, 而是生活在这个王朝中的另一个角落, 他要烧纸钱的话就很不合适了。 得知自己所处的时间之后,裴清殊不是没有想过去寻找自己的亲人的。只是一来他还远没有自由出宫的能力,二来……就算现在找到了自己的亲人,裴清殊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年轻时候的祖父和父母。 这种感觉实在太微妙了。 裴清殊推算过, 现在的祖父才三十二岁,应该还在考科举。父母比他现在的身体大不了几岁,还都是半大的孩子。 裴清殊觉得, 还是等自己长大一点,更有能力的时候再去面对他们吧。 至于现在, 他只能尽量把前尘往事推到一边,先过好眼前的日子。 裴清殊知道, 自己这样可能有一点逃避现实的意思。可是他就是不想承认, 他的亲人已经不是他的亲人了。对于他们来说, 他已经成了完完全全的外人……裴清殊完全不想去想象那种“纵使相逢应不识”的场面。 “殿下,该放灯了。”小悦子笑着举了一个河灯过来,讨好地说:“这是奴才亲手给您扎的,您看看喜不喜欢。” 都说水与鬼同属阴性,据说在中元节这天放河灯,能让阴间的亲人感受到自己的思念之情。 裴清殊不忍辜负了小悦子的一片好意,苦笑着点了点头,由孙妈妈抱着来到湖边,亲手将那盏燃着蜡烛的河灯放入水中。 他应该没有什么在阴间的亲人,这盏河灯,就当是为他的祖先们放的吧。 许是小孩子体弱,尽管裴清殊下午已经歇过午觉了,回到屋里之后,裴清殊还是很快就睡着了。 淑妃怜惜他忙活了一天,临睡前特意嘱咐了孙妈妈和玉栏她们,明天早上谁都不许叫裴清殊起来请安。 要是刚来琼华宫那阵儿,裴清殊就是爬也要爬到正殿去,在淑妃面前表现自己的孝心。不过现在嘛,他和淑妃也渐渐地混熟了,干脆不再装模作样,一觉睡到自然醒。 醒来之后,他舒服地在床上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情不自禁地在宽大的床铺上打了个滚儿。 玉岫耳朵尖,这么点动静都让她听到了。裴清殊才在床上赖了一会儿,玉岫便打起洒金帘子,对裴清殊说道:“淑妃娘娘让人过来传话,说是殿下昨个儿累坏了,今天早上在自己屋里用饭就好,不必赶去正殿了。” 裴清殊笑呵呵地说:“是母妃自己偷懒起不来,这才免了所有人的请安吧?” 玉岫和玉栏两个听了,都捂着嘴偷笑。孙妈妈却惶恐地摆手道:“殿下睡糊涂了,说梦话呢,姑娘们别往心里去。” 自打上回打赏的事情发生之后,玉岫便对裴清殊和孙妈妈敞开了心扉,说话直爽了许多:“妈妈放心,我和玉栏姐姐虽是娘娘亲自挑选过来的,不过现在殿下才是我们的主子。这个屋子里发生的事情,出了门儿,我一个字都不会同别人讲起,否则就叫我烂舌根。” 玉栏笑话她说:“少诓人了,我才不信你。” 玉岫听了,急得直跺脚:“姐姐这是怀疑我的人品了?” “我是说,你这话说的太绝对了。回头淑妃娘娘要是问你殿下今儿个吃了什么,你说还是不说?” 玉岫这才收敛怒色,轻轻瞪了玉栏一眼:“姐姐就会挑我的刺儿,我的意思,姐姐还不明白么!我只说该说的,不该说的,打死不说就是了。” 玉栏摇摇头,对裴清殊笑道:“瞧这丫头,牙尖嘴利的,半点亏都不肯吃,殿下尽可以放心了。” 裴清殊含笑点点头。 今天他起的迟了,洗漱的时候,肚子突然叫了起来。玉栏和玉岫还有几个进来伺候的小丫头都听到了,可是谁都不敢笑。 裴清殊见她们努力憋笑的样子,自己倒忍不住笑了。 就着芝麻凉拌海藻丝和切成小块的炸鸡腿用了碗小米粥之后,裴清殊只觉胃中十分温暖,整个人舒服得……想要躺下。 谁知就在这个时候,小悦子忽然进来通传,说是四皇子来瞧他了。 裴清殊的屁股才刚刚挨到床边,听小悦子这么一说,立马一个激灵站了起来:“快请。” 小悦子看着他一愣。 裴清殊回过神来,忙改口道:“等一下!请四哥在厅里稍作片刻,我换身衣服就来。” 小悦子这才领命去了。 要是令仪不算的话,四皇子裴清墨就是他这里第一个正儿八经的客人。 裴清殊努力尽到地主之谊,又是让人上茶,又是准备点心的。没想到四皇子直接来了一句:“不必了,今日我来找十二弟,不是来同你喝茶的。” 裴清殊听了,心里头直打鼓——这四皇兄猝不及防地杀过来,又一脸严肃的样子,该不会是发现了什么,跑来找他兴师问罪的吧? 裴清殊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心虚起来,弱弱地问:“不知道四哥突然前来,所为何事呀?” 其实四皇子这个年纪挺尴尬的,十二岁,说男人吧,还不算成年男人。可要说是孩子,也不算小了。 如果不是有什么要紧事的话,他应该会避嫌,不会出入除了自己母妃寝宫之外的后妃寝宫才对。 “今早父皇去了长华殿,考较了我们几个皇子的功课。父皇觉得我书读得还不错,课后便单独找我,让我来教你认几个字,省得进了学之后跟不上进度,被人笑话。” 四皇子这几句话中所包含的信息太多,裴清殊缓了一会儿还是不敢相信,皇帝他老人家怎么会突然这么关心他啊? 四皇子看他发愣,权当裴清殊是默认了,起身便道:“十二弟有书房吧?书房在哪边?” 裴清殊被他的效率惊呆了:“四哥,父皇才下的命令呢,咱们这么快就开始学啊?” 四皇子点点头:“读书习字是大事,一日都不能耽搁。” “那四哥你不用上课的么?” 四皇子淡淡地说:“今日三皇兄生辰,兄弟们大多去给他贺寿了。” “哇,原来四皇兄和三皇兄的生辰离得这么近啊。”裴清殊有点心虚地说:“我都不知道,也没给三皇兄准备寿礼。” “人家没请你,你当然不知道了。”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裴清殊下意识地闻声望去,发现来人竟然是七皇子。 “七哥,你也来了!”比起总是板着脸的四皇子,裴清殊还是和活泼的七皇子更加熟悉一些。“父皇也让你来教我了么?” 七皇子尴尬地挠了挠头:“呵呵,这个嘛……” “他自己都才开始看‘四书’呢,拿什么来教你。”四皇子恨铁不成钢地说:“都跟我一道来书房。” 七皇子本是不想去三皇子那边凑热闹,打听到四皇子在裴清殊这儿,所以才跟来的。没想到好不容易放假一天,又要被四皇子揪去读书,脸色立马垮了下来。 好在三人来到书房之后,四皇子没有立即开始上课,而是先对裴清殊进行起了思想教育。 “十二弟,你书房里的笔墨纸砚都是新的,一看就没有碰过。你不要觉得自己年纪小,就可以整日玩乐,不思进取。虽说大齐皇子满五岁才会搬去庆华宫,可我们这些皇子,包括七弟在内,没有谁不是从小就开始认字,去了庆华宫之后再正式读书的。” 其实裴清殊识字,也会写。只是他想着自己还没有正式就学,会画两笔画不要紧,还可以说是有天赋。可要是表现出来会写字,就有点过了,所以他才一直都没有用这间书房。 这会儿四皇子因此而训他,他也无话可说。 七皇子见裴清殊被四皇子训得抬不起头来,不由站出来为他说话:“四哥对十二弟未免太过严苛了,他才刚从寒香殿出来几天,宫里人都没认全呢。再说了,就是他想识字,谁来教他呀?外男又不能进后宫。” 四皇子表示不赞同:“这偌大的琼华宫,难不成连个识字的女官都没有了?退一万步讲,淑妃娘娘身为傅家的嫡女,哪有不识字的道理。”他看向裴清殊,不留情面地说:“说到底,还是淑妃娘娘对你太过放纵。” 202.膈应 订阅不足50%需要等待72小时, 补订足比例即可看到最新更新。  虎儿呆呆傻傻地看着自己的亲娘,过了好半天, 才安慰地拍拍她的后背。 跟村里人打听过后孙妈妈才知道,原来这家人已经有三个儿子,四个闺女了,根本不缺儿子。赵家当初的那些遗产, 全都被族人瓜分了。她娘家人闹了一场,才把她的嫁妆抢了回去。可她娘家又没有人愿意抚养虎儿…… 难怪虎儿会过成现在这个样子。 孙妈妈提出要把虎儿领走的时候,那家人一点都没有舍不得的意思, 只是张口跟孙妈妈要钱, 说他们抚养虎儿这些年花了不少银子。 孙妈妈检查过了,虎儿虽然瘦弱了些, 但身上并没有什么伤。她想了想,没有交出裴清殊给她的那锭金子, 只是把自己那二两银子的月钱给了他们。她性子良善, 觉得不管怎么说, 他们都给了虎儿一口吃的,没有虐待虎儿。至于说养虎儿花了多少银子……在乡下的开销本就不大,她夫君当年留下的遗产, 足够养这么一大家子好几年了, 她不欠他们的。 领走虎儿之后, 孙妈妈忽然迷茫了。距离裴清殊开蒙还有半年时间, 她还不能带虎儿进宫。 要是不回宫的话, 她现在手里有一个金元宝, 自己带着虎儿,做点小买卖不成问题。 可是,裴清殊该怎么办?他才从冷宫里出来,身边只有她一个熟悉的人,她不能离开裴清殊…… 手心手背都是肉,孙妈妈没有办法,只能领着虎儿回到自己的娘家,求她哥嫂暂时抚养虎儿。 她哥哥听说孙妈妈从冷宫里放出来了,还住进了淑妃娘娘的寝宫,听了之后倒是有些松动。可她嫂子李氏就没那么好说话了,一直阴阳怪气地说家里没钱,手头紧,养不起虎儿。 孙妈妈见嫂嫂不乐意,忙把那金元宝拿了出来。 一个金元宝大约能换六两银子,孙妈妈的哥哥现在给富贵人家做长工,一年所得不过十几两银子。 像孙家这样的普通人家,平时用的都是铜钱,使银子的时候都不多。冷不丁见到金子,李氏当即双眼发亮,略略思索后便答应下来。 孙妈妈看着瘦弱的儿子,心疼地拜托哥嫂好好照顾虎儿。再过几个月虎儿也是要入宫的,现在这副模样实在难以见人。哥嫂皆应了,留孙妈妈吃了顿饭,才送她出门。 临走之前,孙妈妈给虎儿塞了些铜板,让他自己收好了,别委屈自己。 虎儿几个月大时,孙妈妈便离开了他。对于这个生母,虎儿并没有什么感情,但也并不觉得讨厌。 见他点头答应了,孙妈妈才含着眼泪走了。 回到宫中之后,孙妈妈把自己今日的所见所闻挑主要的学给裴清殊听。说着说着,她又忍不住掉下泪来。 裴清殊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妈妈都是为了我,才会顾不上虎儿哥哥的,这原是我的不是。” 孙妈妈忙道:“这怎么能怪到殿下头上!原以为我那婆婆就这么一个孙子,定会将他心肝肉似的养着,谁知……唉,造化弄人啊。” 说起造化弄人,裴清殊也有同感。 几年之前,他打死都想不到自己竟然会成为皇子,还给人家做了养子。 现在呢,一切已成既定的事实。既然已经发生的都改变不了了,他只能从现在开始好好奋斗。 要说他努力的成果,可是说是非常喜人的。不到两个月时间,他的生活就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出了冷宫,俪妃她们也得到了照应,一切都看似在往好的地方发展。 可是在裴清殊的心里,一直都埋藏着一颗忧虑的种子,那就是有关灭国的事情。 他刚来时不清楚年份,只知道国号仍旧是大齐,所以他应该是回到了灭国之前。 后来他以各种方式旁敲侧击,总算从孙妈妈那里得知,今年是延和十二年。 裴清殊无事时梳理过很多次时间线。裴清殊前世,也就是陆清舒就是延和年间生人。但是对于延和年间发生的事情,裴清殊了解不多。因为陆清舒是延和末年出生的,在他还很小的时候,现在这个皇帝就驾崩了。 改朝之后的年号是宣德。严格意义上来说,陆清舒是在宣德帝,也就是末代皇帝统治期间长大的。所以对于那一朝的事情,裴清殊知道的比较多。不过,那个时候发生的事情,他实在不想再经历一次了。 裴清殊前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深闺女子,没有什么大的野心。就算现在成了皇子,所希望的也不过是亲人平平安安,自己能够当一个闲王而已。 可这一切的前提都是,国家不能灭亡。 以他目前的思维能力,裴清殊觉得改变这一切最简单、最直接的方式,就是让历史的洪流直接从延和朝结束时改变,不让荒淫无道的宣德帝上位。 他不想让悲剧重演,不想做亡国奴,可他是皇帝幼子,血缘问题还遭到质疑,对政务又一窍不通。现在的他太弱小了,根本都不敢有自己做皇帝的想法。 不过要是可以的话,裴清殊会竭尽全力,帮助一位贤德的皇兄坐上皇位。 他现在还只是一个小豆丁,就有这种帮人夺嫡的想法,看起来似乎是大言不惭了一点。不过裴清殊思来想去,都觉得自己别无他法。 要是他不知道灭国的事情也就罢了,安安心心地混吃等死也没什么不好。可是既然知道,就没办法什么都不做,总要努力一把。就算不成,死了也没什么可遗憾的。 况且他好歹也是个皇子,不是什么没名没分的阿猫阿狗。只要将来努力一些,还是能够争取到一些话语权的吧。 不说旁的,就拿最近发生的这些事来说。淑妃为什么平白无故地对他这么好?裴清殊没有自我感觉良好到觉得淑妃所做的这一切都是因为喜欢他这个人。归根结底,淑妃还是看中了他的皇子身份,想要将来老了有个依靠,令仪有人撑腰,所以才会在他身上投入这么多。 对于淑妃的计划,裴清殊心中有数。他又不是真的小孩儿了,能看不出来当时玉盘和淑妃一唱一和,都是提前排练好的吗? 但他当时没有往坏的地方想,只觉得有人帮他关照俪妃她们,是一件值得感激的事情,便顺水推舟,叫了淑妃一声母妃。 这声母妃叫出来时,其实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困难。他和俪妃才认识没几天的时候,对着和自己实际年龄差不多的俪妃,不也一样叫了母妃吗? 为了生存,这些根本不算什么。 而且说句老实话,和俪妃相比,淑妃年纪大些,对他的关心也更多,反倒更像是一个母亲。 不仅如此,裴清殊看得出来,淑妃对他哭诉的时候,她恐怕也动了真心,不然不会哭的那么自然。 裴清殊早就想过了。只好淑妃不对俪妃生什么坏心,一直像现在这样对他好,等他长大了,他也会像侍奉亲生母亲一样,好好孝顺淑妃。 他的出生虽然不幸,但幸运的是遇到了很多贵人。孙妈妈,绿袖,淑妃,这些女人都是他生命中的贵人,哪一个他都不能忘。 自打裴清殊改口叫了淑妃母妃之后,淑妃脸上的笑容就没停下来过。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用晚膳的时候淑妃就向裴清殊提议,说是后天要带他去荣贵妃那里做客。 说是做客,说白了淑妃的主要目的就是出去显摆的,毕竟只有出门才能逢人就炫耀自己新得了一大儿子不是。 对于去宝慈宫做客这件事,裴清殊兴致缺缺。当初在宴会上答应荣贵妃去做客不过是出于礼仪而已,没想到淑妃还真想带他去。 淑妃看裴清殊没什么表情地答应下来,当他是在嫌弃夹在女人堆里无趣,便用一种哄小孩子的语气说:“放心,后日是你四皇兄生日,你好些兄弟都会去顽的。” 裴清殊这才来了精神,瞪大了眼睛道:“生辰?母妃怎么不早告诉我呀,我都没准备贺礼啊!” “放心,你和令仪的那份,母妃早就帮你们准备好了。而且这次去宝慈宫,咱们只当是平常串门,不要提你四皇兄寿辰的事情。” 裴清殊不解地眨眨眼:“为什么啊?” 裴清殊忍不住感慨:“哇,好厉害哦,竟然是孪生兄弟!” “有什么厉害的,我这个弟弟……不提也罢。” 七皇子话说到一半,还没来得及解释具体是怎么回事呢,就见门口来了一个身着总管服饰的太监,正是皇帝身边的禄康安。 “陛下叫奴才来,请诸位皇子殿下移步。” 众皇子听了,连忙按照排行站好,一字排开。裴清殊虽舍不得四皇子和七皇子,却也只得乖乖地走到了十一皇子身后。 裴清殊一路跟着诸位皇兄,来到了皇帝所在的福宁殿。 福宁殿的门槛有些高,他正愁着自己现在这小短腿该怎么跨过去还不失礼呢,就觉腰上一紧,有一个太监把他抱了过去。 203.示弱 订阅不足50%需要等待72小时, 补订足比例即可看到最新更新。 和他的亲娘小林氏不同的是,恩嫔这个姨母慈眉善目,对裴清殊的态度颇为温和。 用饭的时候,裴清殊下意识地就坐在了恩嫔的旁边。 林氏见了,只瞄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恩嫔却是很关心地问他:“殊儿今天自己能走了?” 见裴清殊点头, 恩嫔念了声佛, 长长地松了口气:“看来这一遭算是熬过去了。我就说吗, 咱们殊儿福大命大, 肯定不会有事的。” 裴清殊朝她微微笑了笑。 恩嫔高兴坏了, 和孙妈妈两个人一起给他喂起饭来。裴清殊空长了两只手,一顿饭下来愣是没用上, 全是叫她们喂着吃的。 吃完饭, 净了口, 林氏就回自个儿屋里去了。这冷宫里别的不多,屋子倒是不少。除了他们几个之外, 就只住着一个得了失心疯的纯妃, 住的倒是宽敞。 见到妹妹离去的背影, 恩嫔叹了口气,回过头来看着裴清殊感慨:“苦命的孩子哟……” 得, 又来了。 裴清殊知道自己挺倒霉的, 但也不兴这三个女人见天儿地念叨呀。 偏生孙妈妈也过来凑热闹:“可不是吗, 奴婢刚进宫那会儿, 内务司的姑姑带我去穆贵嫔娘娘那儿取经。穆娘娘那十一皇子, 只比咱们殿下大了不到一岁,可瞧瞧人家那待遇……光是奶妈就给备了四个,伺候的下人就更不必多说了……奴婢也不求咱们殿下能像其他皇子一样锦衣玉食,可殿下眼瞧着就要五岁了,其他皇子到了这个年纪,可都是要开蒙了。” 提起开蒙的事儿,恩嫔的脸色又是一黯:“你说这话,正说到我的心坎儿上。我是个罪人,这辈子也就罢了。可惜了殊儿这孩子……他还这么小,难不成就这么一辈子在这冷宫里熬着?” 孙妈妈瞧了裴清殊一眼,低声道:“今儿个日头没那么大了,恩娘娘可要出去走走?” 这是不想让裴清殊听到的意思了。 恩嫔会意,扶着孙妈妈的手出去了。裴清殊一脸郁闷地看着她们的背影——其实他很想加入她们的八卦,可他现在只是一个四岁多的孩子。加上过去的裴清殊这个“不怎么爱说话”的标签在,要是他贸然挤进她们的谈话,很有可能会被人怀疑。 绿袖不知他在想些什么,她已经习惯自家殿下跟个小老头似的整日发呆了。收拾好碗筷后,她就过来问裴清殊可要躺下。 裴清殊拒绝了:“绿袖姐姐,我想出去走走。” 每回说话的时候,裴清殊就觉得自己变成一个小男孩比直接变成一个成年男子要好的多了。起码现在他的男性特征还不是特别明显,说话时的声音还是软软的小奶音,他自己听起来也不会太过难受。 绿袖听了,有些为难地看着他:“殿下才刚能下地走呢,还是别去外头了,仔细吹了风,又着凉了。” 裴清殊知道,先前为了给他治病,这几个女人不知道费了多少心思,所以绿袖会这么说,他并不觉得意外,反而很能理解。他只是不知道自己除了在屋里发呆,还能做些什么。 许是看出了裴清殊的心思,绿袖笑着问道:“殿下可是觉得无聊了?不如奴婢陪您翻花绳吧!” 在裴清殊还是陆清舒的时候,她也曾和闺中的小姐妹一起翻过花绳。 只是现在…… 他有点别扭地说:“我又不是女孩子。” 绿袖笑了笑,很想大不敬地捏一捏他们家殿下的小脸儿:“殿下放心,这里没有外人,奴婢不会说出去的。” 裴清殊心道,你想往外说,倒是得有人听啊!他们被关在这里,除了送饭的太监,根本见不到什么外人。 他在空荡荡的屋子里环视了一圈,实在找不到什么可以打发时间的东西,只得接受了绿袖的提议。 冷宫里一日只有两餐,他们上午那顿用的早,再吃就是傍晚的时候了。绿袖陪裴清殊玩儿了一会儿,等孙妈妈和恩嫔聊完天回来,就要哄裴清殊睡午觉。 裴清殊热得不想盖被子,和孙妈妈拉锯了好一会儿。最后双方终于达成协议,只盖肚子,以免着凉。 裴清殊现在已经摸清楚了一个规律。每回他睡着之后,孙妈妈都会和绿袖聊天。这个时候,就是他了解自己处境的好机会。 今日孙妈妈八卦的重点,自然是上午她和恩嫔商议的“大计”。 听了孙妈妈的计划之后,裴清殊大吃一惊,脸上差点没绷住,险些暴露他装睡偷听的事实。 ——孙妈妈竟然想把他送给别的妃子养! 绿袖一听,反应也很激烈:“这,这怎么成呢?殿下可是俪妃娘娘的亲骨肉啊!” “殿下是我帮着接生的,这我能不知道吗?可是……俪妃娘娘惹恼了陛下,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出去。不给殿下找个养母,难不成就让殿下这么一直在冷宫里头熬着?” 绿袖沉默了一会儿,为难道:“您说的也有道理……不管俪妃娘娘犯了什么错,十二殿下总归是无辜的。只是俪妃娘娘……能同意吗?” 孙妈妈微微蹙眉着说:“我这心里头也没底,所以才先跟恩嫔娘娘提了一嘴。恩嫔娘娘好歹是俪妃娘娘的堂姐,她的话,总比咱们做下人的分量重些。” 绿袖点点头,半晌无话。 屋里没了说话的声音,裴清殊很快就睡熟了。 等他歇了午觉起来,闲着无事,便只着里衣,在屋内走了一圈。 屋里头空荡荡的,除了破旧的家具,连个小孩子能玩儿的玩具都没有。 这样的环境别说大人了,就是小孩儿也会憋疯的。 裴清殊郁闷地坐了半下午,总算等到绿袖提了晚膳回来,和孙妈妈一起摆饭。 裴清殊一天没怎么活动,根本不觉得饿。恩嫔好像有心事,吃得也不多,一直频繁地向俪妃望去。俪妃倒是神色如常,好像什么都没注意到似的。 一顿饭下来,几乎都没有人开口说过话。和上午一样,俪妃吃完饭就要走。恩嫔以往都会留下来陪外甥一会儿再走的,今儿却是撵上了俪妃:“妹妹等等我。” 孙妈妈和绿袖对视一眼,知道恩嫔这是打算说给裴清殊找养母的事情了。 裴清殊看了,心里头着实好奇。趁着绿袖她们收拾碗筷的当口,他便悄悄地跟了上去,凑在门口偷听。 冷宫里除了一个疯掉的纯妃之外没有外人,所以恩嫔和俪妃说话时也就没有那么多顾忌。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足以让裴清殊听得清。 “殊儿这几日气色好多了,妹妹也可以安心睡个好觉了吧。” 俪妃毫无波澜地看向恩嫔:“姐姐想说什么?不如直言。” 宫里的主子说话,少有人像俪妃这般直来直去的。不过恩嫔从小和她一块儿长大,早就习惯了俪妃如此行事,闻言也并不生气,仍旧十分和气地说:“那姐姐就不跟你客套了。我是想着,殊儿年底就满五岁了。其他皇子,到了这个年纪都要开蒙……不知妹妹对此作何打算?” 俪妃轻笑一声:“我还当姐姐要说什么。你又不是不知,我别的没有,笔墨纸砚倒是不缺。咱们两个又都不是睁眼瞎,帮他启蒙便是了。” “那怎么成!”恩嫔早就猜出俪妃的想法,可听到之后仍然有些着急:“我们都是女流之辈,如何教导得了殊儿!” 俪妃不以为然:“女子又如何?莫不是因为身为女子,我读的书,我写的字,便与男子不同了吗?” 恩嫔懊恼道:“我才疏学浅,辨不过妹妹。可妹妹心里应当有数,殊儿要是一直待在冷宫里,他这辈子就算完了!” 俪妃怏怏不快地说:“姐姐和我说这话又有何用?陛下心里早已恨极了我,也恨极了殊儿……” 裴清殊听到关键之处,不由心跳加速。他正屏息凝神,期待着俪妃接下来的话时,绿袖突然从背后冒了出来,着急地叫他:“殿下怎么出来了?日头都要落山了,快些回屋歇着吧!” 淑妃一愣,还不及询问原因,就听皇帝有些为难地说:“她是不会同意的。” 淑妃神色复杂地问道:“皇上说的……可是俪妃?” 皇帝点点头。 淑妃松了口气,说不出心里头是什么滋味。看来叫荣贵妃说中了——皇帝的心里,还是惦记着俪妃的。 她抿抿唇,慢条斯理道:“不瞒皇上,这件事情,就是俪妃先提的。” “怎么会?”皇帝下意识地反问了一句。 淑妃听了,有点生气地说:“臣妾怎么敢欺君呢?您若不信,找人去冷宫问上一问便是。臣妾膝下虽无皇子,可也干不出抢人家儿子这种事情!” 皇帝见她动气,连忙握住淑妃的手道:“瞧瞧你这脾气,朕又没说不信你!只是俪妃那性子,朕再了解不过了,她怎么会……” “臣妾问过恩嫔了,说是因着十二皇子即将年满五岁,怕在冷宫里头耽误了他开蒙,这才想到了让臣妾代为教养。” 皇帝想了想,心里头已经有些松动了,却不好一口答应下来:“你行事向来妥帖,令仪被你教养的极好,让十二皇子跟着你,朕自然是放心的。只是皇后是十二皇子的嫡母,此事朕还要与她商议一番,方可给你答复。” 淑妃忙道:“这是自然。” 淑妃走后,皇帝心中一直惦记着这事儿。傍晚禄康安来问他今晚想要临幸哪位妃嫔的时候,皇帝想了想,叹了口气:“去皇后那里吧。” 皇后朱氏是皇帝龙潜时的王妃,先太子太师之女。按说朱氏与皇帝乃是少年夫妻,不说相亲相爱,起码应当互敬互重才是,可这对帝后却并非如此。 204.南巡 订阅不足50%需要等待72小时, 补订足比例即可看到最新更新。  淑妃与荣贵妃是打小一块长大的手帕交, 两人向来亲如姐妹。一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情,淑妃就会下意识地来荣贵妃这里倾诉一番。 “荣姐姐,这个定妃也太狂了!刚才我在路上遇到她, 她连招呼都不打一个,当没有我这个人似的,真是气死我了!” 荣贵妃倚在贵妃榻上,含笑安抚道:“瞧你这个脾气, 怎么还是这样急。定妃这般模样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你当她只是得罪你一个?别着急,早晚会有人收拾她的。” 淑妃绞着手帕, 好像她手里拿捏的是定妃一样:“早晚早晚, 得等到什么时候才行?” “唉, 这事儿你当我不烦?只是能做的, 咱们都做过了。好不容易从宫里选出个美人来献给皇上,想分分定妃的宠。结果呢, 丽嫔这个不中用的,几日便叫皇上厌了去。现今儿还成天到晚地跑来缠我,让我在皇上面前替她说好话, 真是……” 提起丽嫔,淑妃心中一动:“要说这个丽嫔, 性子可真够烦人的。要不是长得与俪妃颇有几分相似, 恐怕这个嫔位也轮不到她。” “说起俪妃, 你去过冷宫了没有?”荣贵妃颇感兴趣地问:“俪妃真想把儿子给你养?” 淑妃点点头:“瞧我被定妃那蹄子气的, 差点把正事儿给忘了。前儿个听人带话的时候我还半信半疑,今日见了,方才确信,俪妃是真想把儿子送出去。” 荣贵妃默了默,问她:“你怎么想?” “那孩子话不多,生的倒是齐整,看着就叫人喜欢。只是到底是罪妃之子,不知道皇上和皇后那边会不会同意。” 荣贵妃叹口气,神色复杂地说:“这事儿还真不好说。” 淑妃听了,忙问:“姐姐这是何意?” “当年俪妃被打入冷宫的时候,对外用的是触怒龙颜的罪名。可事实上……”荣贵妃压低声音,把自己所知的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淑妃,“所以这孩子是不是皇上的,还不好说。” “不会吧!”淑妃惊讶道:“这俪妃要是真给皇上戴了绿帽子,皇上能容忍十二皇子活着这么多年,还把他算进皇子齿序,记入宗正寺吗?” “所以我才说这事儿不好说。” 淑妃急道:“姐姐怎么不早告诉我啊!今日我去了冷宫,若是有心人借此大做文章,我岂不是要跟着俪妃母子倒霉……” 荣贵妃按住她的手道:“妹妹稍安勿躁。我之前不告诉你,是因为事关皇家颜面,皇上下了圣旨,不许我们把这件事情透露出去。我怕你知道了张扬出去,反倒是害了你。不过今日你想要领养俪妃之子,我就不得不把这件事告知于你了。” “我知道姐姐都是为我好,我这就回了俪妃去。” “慢着。”荣贵妃摇摇头,无奈地道:“瞧瞧你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是这么个风风火火的性子!你且坐下,听我慢慢说。” “这还有什么好说的呀!既然十二皇子的身份不明,我哪里还能收他做养子,这不是给皇上找不痛快吗?” 荣贵妃轻轻一笑:“我看倒是未必。” 淑妃一头雾水地看着她:“姐姐的意思是?” “如你所说,如果皇上认定了十二皇子并非皇家血脉,就不会留他性命,还给他名分。而且……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皇上对俪妃,恐怕仍旧有情。” 淑妃眉心微蹙:“姐姐说这话,可有依据?” 荣贵妃不答反问:“你自己不是都看到了吗?俪妃在冷宫里的待遇如何?” 淑妃想了想,说:“穿戴朴素,不过仍有人伺候,宫室也十分齐整……”说着说着,淑妃自己就明白了:“姐姐的意思是,皇上还在暗中关照俪妃母子吗?” “不止是这样,据我所知,皇上身边的禄公公,曾经让人关照过俪妃母子的膳食。禄公公那人你也晓得,再机灵不过的一个人了。若不是有陛下的首肯,他敢这么做吗?” 淑妃不明白了:“既然如此,皇上为何不干脆接俪妃母子出来……” 荣贵妃摇摇头:“圣心难测,我也说不好。” 当今天子是先帝幼子,因为先帝寿命长,他把其他兄长都熬死了,这才轮到他做皇帝。 他文采武功都是平平,对政务也没有什么兴趣。最大的乐趣,就是往后宫里收集各色各样的美人。 不过自打遇到俪妃之后,皇帝就变了许多,这几年来都没办过秀女大选,极少纳新人了。 俪妃刚入宫那会儿,皇帝把她疼得跟眼珠子似的,那份体面就连皇后都没有过,可俪妃根本不屑一顾。 回想起这些来,淑妃愈发觉得荣贵妃说的有道理,一时之间纠结极了:“所以这事儿,我到底该不该和皇上提呢?” “要我说,皇上性格宽和,又对你心中有愧,你且去问问,就算皇上不愿,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左右当年的事情你也不知情,只要装作是心疼皇上的儿子在冷宫受苦,想要帮皇上分忧便是了。” 淑妃大喜:“多谢姐姐提点,我这就去求见皇上。” 荣贵妃不放心地嘱咐:“若是皇上犹豫,你就说这是俪妃的意思,看看皇上怎么说。” 淑妃应下之后,便风风火火地往乾元殿去了。 冷宫这边,裴清殊见过淑妃之后,先歇了个午觉。醒来之后,就被恩嫔拉着说话。 “殊儿,你喜欢淑妃娘娘吗?” 裴清殊靠在炕桌上,眨眨眼睛,实话实说:“殊儿不知道。” 虽然只有短短一面之缘,不过裴清殊看得出来,淑妃好像挺喜欢他的。 可淑妃看起来并不是那种良善的性子,裴清殊有点担心,怕自己应付不来。还不如跟着俪妃,俪妃好歹是他的生母,虽说性子冷淡了些,但起码没那么多算计。 “姨母,”裴清殊小声问:“真的没有办法,让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吗?” 恩嫔一愣,没想到他会这么问。 其实,机会还是有的。 大概是两年前吧,恩嫔记得自己在院子里散步的时候,偶然间看到了皇帝在和俪妃说话。 她当时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没有声张,躲在了柱子后面。 谈话的内容恩嫔已经记不清了,她只记得皇帝的意思是想接俪妃出去。 可俪妃说的一句话,让恩嫔至今难忘。 俪妃说的是,——“我不喜欢你。” 斩钉截铁的五个字,让恩嫔心惊胆战,让皇帝伤心落寞,无功而返。 什么出嫁从夫,在俪妃这里根本不成立。 当时恩嫔有些生气,气俪妃的任性,气她的不作为。 但恩嫔心中对俪妃有愧,也知道这是她的人生,俪妃有权自己做出选择。 若不是怕自己的事情连累家人,恩嫔真想把事情的真相全都告诉皇帝。 现在她又悔又愧,看着裴清殊稚嫩的小脸,恩嫔恨不能以死谢罪。 “殊儿,姨母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只要你好好的,我比什么都开心。” 裴清殊看着眼前的这个女子,她诚然有错,可说到底,她也是个可怜人。 而且恩嫔对他的关心真心实意,他看得出来。 或许,是时候下定决心了。 好不容易再世为人,还变成了男子,难道他就这么在冷宫里粗茶淡饭地活一辈子,眼睁睁地看着国家灭亡,再死一次吗? 裴清殊不甘心。 既然俪妃和恩嫔都不能离开这里,那么,他就先想办法出去吧。 淑妃来到乾元殿外头的时候,大总管禄康安正在指挥着小太监们黏蝉。 205.调查 订阅不足50%需要等待72小时, 补订足比例即可看到最新更新。 淑妃平日里起居的房间, 裴清殊只是去草草地转了一圈,就被带着去往他自己住的地方。 屋子很宽敞,一进门就是一间会客厅。裴清殊目测了一下, 这些桌椅板凳大概已经是小一号的了, 可以他现在的身量, 要是没有人抱的话, 恐怕还是爬不上去。 所以这一整套黄花梨的家具, 八成就是个摆设,不过淑妃还是很大方地给他配上了, 还用软布包住了家具有棱有角的地方,怕他不小心磕着碰着会受伤, 可以说是很细心了。 会客厅左边用多宝阁隔出来一个起居室,靠窗摆着一张软塌和一张小几。 再往里走,便是裴清殊的卧房了。 淑妃让人准备的是一张海棠雕花围起来的拔步床, 有门有盖,看起来跟一座小房子一样。裴清殊以前没住过这么精致的大床, 不免有几分不惯,小声同孙妈妈讲:“妈妈,这床怎么像个棺材一样,我害怕……” “呸呸呸,”孙妈妈连忙朝旁边吐了三声, 低声道:“殿下莫要说这种话, 怪不吉利的。这叫八步床, 里面还有格子,可以放好些东西,宽敞的很呢。” 玉盘在一旁听了,不禁笑道:“妈妈懂的倒是多,看来是见过世面的。” 孙妈妈忙道:“不敢不敢,叫姑娘笑话了。” 看完卧房,淑妃又领着裴清殊去右边的书房看了眼,便先走了。 “本宫回去换件常服,你也换件衣裳,就来正殿用膳吧。” 裴清殊应了,由着新分给他的宫女玉栏帮他换衣裳。 相比起有些盛气凌人的玉盘,玉栏看上去年纪小些,为人也和善许多。见裴清殊话不多,玉栏便主动介绍起自己来:“奴婢今年十六岁,进宫有五年了。早先在家时,有个弟弟同殿下差不多大。想是因着这个,淑妃娘娘才叫奴婢来伺候殿下。” 裴清殊抬起眼睛,用稚嫩的童音问她:“你弟弟也五岁吗?” 玉栏一听就笑了:“回殿下的话,奴婢的弟弟五年前五岁,现在已经有十岁啦。” 裴清殊“喔”了一声,忍不住有点儿脸红。要装小孩,可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啊。 换好衣服后,裴清殊便牵着孙妈妈的手,跟着玉栏一道往淑妃所在的正殿走去。 玉栏赞赏地说:“殿下已经不用抱啦?敦嫔娘娘所出的十殿下,现今都六岁多了,还要人抱呢。” 孙妈妈与有荣焉似的,笑呵呵地说:“咱们殿下懂事早,能自个儿走,就不叫人抱着,别提有多心疼咱们呢。” 玉栏笑了笑,伸出手臂给他们瞧:“枉费奴婢这三天来一直抢着帮小厨房搬西瓜呢,看来这臂力是白练啦。” 主仆几人有说有笑地来到正殿,裴清殊到时,淑妃正在由宫女伺候着净手。 “好孩子,快过来。”淑妃上上下下地打量了裴清殊几眼,发现他只是换上一身普通的牙白色杭绸常服,整个人的气质便显得尊贵了许多,不禁笑道:“果真是佛靠金装,人靠衣装。瞧瞧咱们十二殿下,一把那身粗布衣裳换下,就跟那画中的人儿一样。” 玉盘笑着附和道:“这还不是沾了娘娘的尊贵气儿么。这还只是成衣呢,等过两日尚衣局的人来给殿下量尺寸,到时候做了合身的衣服,才叫美呢。” 淑妃斜她一眼道:“还等过两日做什么,明儿个便叫尚衣局的人来!成衣哪有量体裁衣来的舒服?” “娘娘说的是,是奴婢糊涂了。”玉盘真没想到,自家主子明知这十二皇子可能养不长,竟还这般用心。如若不知内情,还当裴清殊是她的亲儿子呢。 裴清殊学着淑妃刚才的样子,把手放在水盆里,上下翻了翻,再用宫人递上来的布巾擦了擦手。然后在宫人的引导下,被孙妈妈抱到属于他的位置上。 淑妃看着他笑道:“你二姐姐今日在慧曜楼用饭,不回来同咱们一道用了,不然才叫热闹呢。” 裴清殊点点头,下意识地往桌面上扫了一眼。桌上大约摆着十几道菜,有荤有素,颜色搭配得极好。荤的有西湖醋鱼、板栗鸡、香酥鸭等,素的有莼菜羹、玫瑰豆腐等等,都是些小孩子爱吃还咬的动的菜。 裴清殊啃了大半个月的干馒头,吃了大半个月的清粥小菜,这会儿冷不丁看到这么多菜,哪怕许多菜都只是家常做法,还是让他胃口大开,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殿下,您先喝碗汤垫垫吧。”玉栏知道冷宫那地方恐怕吃不到什么好吃的,怕裴清殊突然之间吃了太多油水,胃口会受不住,所以先给他盛了碗汤。 裴清殊下意识地伸手要接过,却被玉栏躲开了:“殿下这是做什么,让奴婢来喂您就好了。” 淑妃也说:“怎么了,可是玉栏笨手笨脚,用的不习惯?” 裴清殊无奈了,只能摇摇头,由着玉栏一口一口地喂他。 以前在冷宫里的时候,总共也没两个菜,所以裴清殊自己就能动手吃。现在菜多了,难免有够不到的地方。身为主子,裴清殊当然不能站起来够菜,全程都是由一个叫小德子的小太监瞧着他的眼色帮忙布菜。 裴清殊越看越觉得神奇,这小德子就跟他肚子里的蛔虫似的,他想吃哪道菜,只要瞄上一眼,还什么都没说呢,小德子就会跑去给他夹。一顿饭下来,主仆之间好像已经构成了某种默契。吃到最后的时候,还没等裴清殊有所表示,小德子便已经主动给他夹了他想吃的菜,不愧是在宫里头摸爬滚打,看人眼色长大的。 这一顿饭,裴清殊只吃了七八分饱,就说自己吃好了。淑妃也没多言,用过饭,稍留了裴清殊坐一会儿,就叫他回去了。 临走前,淑妃拉着裴清殊的手说:“有什么不习惯的,甭憋在心里,同本宫说便是。若缺了短了什么,只管找你玉盘姐姐要。” 裴清殊点点头,却听玉盘笑道:“奴婢今年都二十了,哪还好意思让殿下叫一声姐姐。” 淑妃轻哼一声,笑道:“你这蹄子,当本宫看不出来,你是想诓人家叫你姑姑呢。本宫偏不依,就让殊儿跟着令仪叫你姐姐,你又如何?” 玉盘好笑道:“姐姐便姐姐,奴婢有什么不乐意的,左右殿下叫什么,都是奴婢占足了便宜。” 淑妃摇头,无奈地笑:“瞧你这泼辣性子,半点都不肯吃亏的,回头本宫还怎么给你找婆家呀?” 提起婆家二字,玉盘终于如其他姑娘一般羞红了脸:“娘娘说什么呢,奴婢都这么大了,还找什么婆家,留在宫里一辈子伺候娘娘便是了。” “你要留,我还不要呢!”淑妃玩笑了一句之后,转过头对裴清殊说:“好了,不耽误你休息了。刚来新地方,肯定好多不习惯的,快回你房间看看吧。明儿早上不必急着起,睡到什么时候算什么时候,歇上两天,习惯了再说旁的。” 裴清殊道了谢,便告退回房。 回屋之后,天色刚刚暗下。因着裴清殊年纪小,又刚病过一场,玉栏便问:“殿下可要安歇了?” 裴清殊摇摇头道:“把娘娘分给我的下人都叫来,认认人吧。” 玉栏应了一声,叫人去了。 孙妈妈趁机凑到裴清殊耳边,低声道:“这玉栏姑娘倒是个好性子,不过那玉盘姑娘恐怕不是个好相与的。说是个宫女,瞧着竟像个主子,比起富贵人家的小姐都不遑多让呢。” 裴清殊却不怵她:“怕什么,我们不得罪她就是了。” 玉盘在琼华宫的地位虽高,可说到底不过是个宫女,靠淑妃的脸面活着的。裴清殊再怎么落魄,也是个皇子,他不能把姿态放得太低了,不然只会更加让人瞧不起。 说话间的功夫,玉栏便领着人回来了。 下午裴清殊刚进门时,只顾着看新屋子了,倒没注意这些下人。这会儿呼呼啦啦地跪了一大屋子,裴清殊才当真有了点儿做“主子”的感觉。 下人们请完安后,由玉栏一一向他介绍,被点了名字的人再站出来单独问安,在裴清殊面前混个脸熟。 一通介绍之后,裴清殊数了数,他现在有两个一等宫女,四个二等宫女,四个三等宫女。两个贴身伺候的太监,四个粗使太监。此外还有四个尚未上岗的轿夫,和四个粗使婆子。加上孙妈妈,竟有二十五人之多。 玉栏向他解释道:“淑妃娘娘想着,冷宫里没有太监贴身伺候,怕殿下不习惯,所以现在伺候的宫女多些。这也是殿下年纪还小的缘故。等殿下进学了,内务司应当还会再送些太监过来,方便殿下使唤。” 裴清殊点点头,对于这样的安排比较满意。他现在虽是个男子,可还是没办法完全习惯让太监贴身服侍自己。宫女的话,就没什么抵触心理了。 206.宁妃 订阅不足50%需要等待72小时, 补订足比例即可看到最新更新。  第十七章癸水 裴清殊环视亭中人一圈,略一思索之后,便动起笔来。 他最擅长的是工笔画,山水写意也不算差, 不过现在十二皇子的这个身份还没有受过正式的教育,裴清殊不想太过扎眼, 于是他只用简单的线条, 给在座的每一个人画了一幅小像。 说来神奇, 他只是寥寥几笔,就把人物的主要特点全都勾勒了出来。四皇子的严肃认真,五皇子的温和中庸,七皇子的活泼好动,九皇子的尖酸刻薄,全都跃然纸上。 不用裴清殊说谁是谁, 他们自己就能分辨出来了。 在座的皇子之中, 属七皇子最爱画。看到裴清殊的作品之后, 七皇子盯着看了好一会儿,忍不住赞道:“妙,真是妙!十二弟的笔法虽然还不成熟,但是他太会抓人的特点了。我还是头一回看到有人这样作画的!” 裴清殊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也是跟母妃学的。” 这话半真半假, 倒也算不得扯谎。民间早有这种画法, 裴清殊原来就会。 不过俪妃也的确画过这种画。 在裴清殊知道俪妃是个写话本的作者之后, 曾经偷偷看过她的手稿, 上面就有很多这种小像。俪妃当他不认字, 也没管他,就由着裴清殊看了。 真要追究起来,也露不出什么马脚。 七皇子听了,佩服地说:“不管怎么样,十二弟真是天赋异禀。还未正式入学,握笔的姿势就很端正了。我在你这个年纪,画的可全是鬼画符。” 五皇子好笑地说:“你还好意思说呢,刚搬进庆华宫那会儿,你到处乱画,还不承认!害得我们一起被教养姑姑罚。” 七皇子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装作没听见的样子,转过头对裴清殊道:“说起庆华宫,十二弟你什么时候才能搬进来啊!到时候咱们一块玩儿呗!” 裴清殊笑道:“腊月就到岁数了,不过赶上年关,不知道母妃会不会留我过了年再走。” 几人听他已经改口叫淑妃母妃,心中都各有想法,不过只有九皇子口无遮拦地说了出来:“左一个母妃,右一个母妃,都不知你说的是谁了。” “养母也好,生母也罢,都是我的母妃。不过我现在是住在琼华宫的,我指的是哪位母妃,应该很明显吧。”裴清殊一本正经地说到这里,忽而狡黠地一笑。不过这种神情转瞬即逝,他很快就变成了一副老实巴交、为兄长担忧的样子,“九皇兄要是连这都听不出来,读起书来岂不是很费脑筋么?” 七皇子听了这话,忍不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九皇子气急败坏地直跺脚:“你胡说什么,我功课好着呢,先生都经常夸我的!” 裴清殊淡定地说:“噢,那就好那就好。殊儿没看出来,皇兄别跟我一般见识。” “你!”九皇子向来自负,觉得自己文采过人。这会儿听裴清殊说什么“没看出来”,简直就是对他赤-裸裸的讽刺。可偏生裴清殊年纪小,又是一副乖巧可人的样子,九皇子还什么责怪的话都说不出来,真是憋了一肚子的气没处发。 好在就在这时,正殿里来了个小宫女,叫他们去花厅用膳。 这么一打岔之后,九皇子脸上的热度消退了些,也顾不上再针对裴清殊了。 裴清殊没想到,他和七皇子还挺聊得来。两人一路说笑,倒也自在。 因为荣贵妃不打算给四皇子大办生日宴的缘故,今日宝慈宫只给他们几个皇子安排了一桌酒席。成妃和丽嫔她们送完了礼,坐了一会儿就回去了。庆嫔识趣,也适时地告退,让荣贵妃和淑妃姐妹两个单独谈天。 闲杂人等一走,淑妃便站起身,拜谢荣贵妃。 荣贵妃见了,连忙扶起她,一脸惊讶地道:“妹妹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多谢姐姐教我,让我主动接济俪妃。现今殊儿不用再挂心她了,对我的恩情也更加感激,还改口叫我母妃了,这都是多亏了姐姐的好法子啊!” 荣贵妃笑道:“我还当你要说什么,原来是这事儿。我不过是动动嘴皮子罢了,真正出钱出力的,还不是你么?” 淑妃一脸幸福地说:“嗨,这点钱算什么。要不是姐姐,就我这个笨脑子,还不知道要用多久才能让殊儿叫我母妃。这下我总算是放心了,晚上都能睡一个踏实觉了。” 姐妹俩欢欢喜喜地用过一顿饭,到了午歇的时间,淑妃就领着裴清殊回去了。 裴清殊这一上午打起精神,应付了这么多人,早已经累坏了。回去的路上,他就靠在淑妃身上,闭上眼睛小憩。淑妃把他搂在怀里,轻柔地拍着他的手臂。 裴清殊不知不觉地睡着了,迷迷糊糊地叫了一声“娘”。 淑妃听了,脸上的笑容愈发慈爱起来。 按照宫规,每个月的初一和十五,所有后妃都要去坤仪宫中给皇后请安。不过这个月的十五赶上了中元节,后宫众人要去祭祖。于是皇后便让人通知六宫,将这个月的问安改在了十四。 七月十四这天一大早,天儿还没亮呢,琼华宫里便上了灯。淑妃起的就已经很早了,可丽嫔和信贵人她们起的更早。因为身为低位妃嫔,她们不能叫主位娘娘等,必须先去正殿候着淑妃。 裴清殊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听见外头有响动。不过淑妃昨晚已经提前和他交待过了,裴清殊就没当回事,翻了个身继续睡,比平日起身的时间晚了足足两刻钟才起来。 因为今早淑妃不在,裴清殊本想着洗漱完之后,就在自己屋里头用膳的。没想到他刚洗完脸,还穿着中衣呢,令仪就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 “你这懒蛋,都什么时辰了才起!”令仪向来不知道客气二字是怎么写的,“赶紧来正殿用早膳,我都快饿晕了!” “这么点事情,皇姐随手打发个人来就是了,何必亲自跑一趟呢。”裴清殊笑嘻嘻地凑过去说:“怎么,皇姐这么关心我呀?” “呸,你个小没正经的,赶紧把衣服换了。真是的,头发还没梳呢,披头散发的像什么样子。” 自打乞巧节宴会之后,二公主对裴清殊的态度就好了一些,姐弟之间也亲近了不少。现在她对裴清殊虽然还是没什么好气,不过已经不会像刚开始一样充满敌意了。 “皇姐用点儿点心垫垫,我一会儿就来。”他没想到令仪会来,是他起来晚了,却叫令仪饿肚子,裴清殊心里还挺过意不去的。 “还用你说,”令仪不客气地在张鼓腿彭牙圆桌旁坐了,对玉栏吩咐道:“快去把你们这儿最好吃的点心给本公主拿过来,可不许藏私。” 玉栏忙笑着应了。 裴清殊让孙妈妈把他的头发像平日里那样束了两个髻,又让玉岫帮着换了身衣服,就出来对令仪说道:“我换好了,皇姐咱们走吧?” 谁知令仪没有立即应声,而是皱着眉头,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 裴清殊察觉到不对劲,忙问:“皇姐你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令仪面上浮现出不正常的潮红,却是倔强地摇了摇头:“我没事,咱们走——” 她搭着丫鬟的手就要站起来,可是就在她起身的那一瞬间,令仪的脸色忽然变得更难看了,甚至发出一声惊呼。 “皇姐,你……” 你是不是来癸水了? 裴清殊刚才看到她捂着肚子时就在疑心了,只是不好直接问。 “你住嘴,不要你管!” 令仪只有十一二岁,对女子的事情还不是很懂,这次是她初回有这样的感觉,所以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不过她身边的丫头可不是傻子,连忙让玉栏玉岫她们带着裴清殊避开,扶着令仪到净房去了。 裴清殊留在屋里,略感尴尬。 没想到他竟然会遇到这种事。偏偏是淑妃不在的时候,偏偏是令仪在他房里的时候,可真是巧了。 不过这倒是提醒了裴清殊——他之前总感觉自己少了点什么东西,可是一时还想不起来。现在看到令仪的样子他才想起来,原来做男人不用来癸水! 简直太轻松、太爽快了! 不过,作为一个曾经被月信折磨过好几年的人,裴清殊很道德地在令仪出来之前把自己脸上的笑意收了起来,一脸关心地对着令仪装傻:“皇姐你没事吧?要不要传太医呀?” 207.口角 订阅不足50%需要等待72小时, 补订足比例即可看到最新更新。 裴清殊刚醒来那阵儿整个人都是懵的,也没顾得上观察他的便宜娘亲林氏。这会儿仔细去看,越发觉得林氏生的肤白胜雪,唇红齿白, 加上那淡漠的神态,好一个绝世而独立的清丽佳人。 他没见过后宫的三千佳丽, 但裴清殊相信, 以林氏的姿色, 就算是在后宫这样美女如云的地方也是十分拔尖的。真不知道他那便宜爹是怎么想的,竟然舍得把这样一个如花似玉的大美人打入冷宫这种地方。 看到裴清殊下了地,林氏的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诧异,不过很快她便再无其他表情。 裴清殊正琢磨着要不要给林氏行个礼的时候,就听孙妈妈笑道:“给恩娘娘请安。” 裴清殊往门口一看,原来是恩嫔来了。 说来恩嫔也姓林, 是裴清殊生母的族姐。当年这姐妹俩不知道犯了什么事儿, 俩人被一块送进了冷宫。 和他的亲娘小林氏不同的是, 恩嫔这个姨母慈眉善目,对裴清殊的态度颇为温和。 用饭的时候,裴清殊下意识地就坐在了恩嫔的旁边。 林氏见了,只瞄了他一眼, 没说什么。 恩嫔却是很关心地问他:“殊儿今天自己能走了?” 见裴清殊点头, 恩嫔念了声佛, 长长地松了口气:“看来这一遭算是熬过去了。我就说吗, 咱们殊儿福大命大, 肯定不会有事的。” 裴清殊朝她微微笑了笑。 恩嫔高兴坏了,和孙妈妈两个人一起给他喂起饭来。裴清殊空长了两只手,一顿饭下来愣是没用上,全是叫她们喂着吃的。 吃完饭,净了口,林氏就回自个儿屋里去了。这冷宫里别的不多,屋子倒是不少。除了他们几个之外,就只住着一个得了失心疯的纯妃,住的倒是宽敞。 见到妹妹离去的背影,恩嫔叹了口气,回过头来看着裴清殊感慨:“苦命的孩子哟……” 得,又来了。 裴清殊知道自己挺倒霉的,但也不兴这三个女人见天儿地念叨呀。 偏生孙妈妈也过来凑热闹:“可不是吗,奴婢刚进宫那会儿,内务司的姑姑带我去穆贵嫔娘娘那儿取经。穆娘娘那十一皇子,只比咱们殿下大了不到一岁,可瞧瞧人家那待遇……光是奶妈就给备了四个,伺候的下人就更不必多说了……奴婢也不求咱们殿下能像其他皇子一样锦衣玉食,可殿下眼瞧着就要五岁了,其他皇子到了这个年纪,可都是要开蒙了。” 提起开蒙的事儿,恩嫔的脸色又是一黯:“你说这话,正说到我的心坎儿上。我是个罪人,这辈子也就罢了。可惜了殊儿这孩子……他还这么小,难不成就这么一辈子在这冷宫里熬着?” 孙妈妈瞧了裴清殊一眼,低声道:“今儿个日头没那么大了,恩娘娘可要出去走走?” 这是不想让裴清殊听到的意思了。 恩嫔会意,扶着孙妈妈的手出去了。裴清殊一脸郁闷地看着她们的背影——其实他很想加入她们的八卦,可他现在只是一个四岁多的孩子。加上过去的裴清殊这个“不怎么爱说话”的标签在,要是他贸然挤进她们的谈话,很有可能会被人怀疑。 绿袖不知他在想些什么,她已经习惯自家殿下跟个小老头似的整日发呆了。收拾好碗筷后,她就过来问裴清殊可要躺下。 裴清殊拒绝了:“绿袖姐姐,我想出去走走。” 每回说话的时候,裴清殊就觉得自己变成一个小男孩比直接变成一个成年男子要好的多了。起码现在他的男性特征还不是特别明显,说话时的声音还是软软的小奶音,他自己听起来也不会太过难受。 绿袖听了,有些为难地看着他:“殿下才刚能下地走呢,还是别去外头了,仔细吹了风,又着凉了。” 裴清殊知道,先前为了给他治病,这几个女人不知道费了多少心思,所以绿袖会这么说,他并不觉得意外,反而很能理解。他只是不知道自己除了在屋里发呆,还能做些什么。 许是看出了裴清殊的心思,绿袖笑着问道:“殿下可是觉得无聊了?不如奴婢陪您翻花绳吧!” 在裴清殊还是陆清舒的时候,她也曾和闺中的小姐妹一起翻过花绳。 只是现在…… 他有点别扭地说:“我又不是女孩子。” 绿袖笑了笑,很想大不敬地捏一捏他们家殿下的小脸儿:“殿下放心,这里没有外人,奴婢不会说出去的。” 裴清殊心道,你想往外说,倒是得有人听啊!他们被关在这里,除了送饭的太监,根本见不到什么外人。 他在空荡荡的屋子里环视了一圈,实在找不到什么可以打发时间的东西,只得接受了绿袖的提议。 冷宫里一日只有两餐,他们上午那顿用的早,再吃就是傍晚的时候了。绿袖陪裴清殊玩儿了一会儿,等孙妈妈和恩嫔聊完天回来,就要哄裴清殊睡午觉。 裴清殊热得不想盖被子,和孙妈妈拉锯了好一会儿。最后双方终于达成协议,只盖肚子,以免着凉。 裴清殊现在已经摸清楚了一个规律。每回他睡着之后,孙妈妈都会和绿袖聊天。这个时候,就是他了解自己处境的好机会。 今日孙妈妈八卦的重点,自然是上午她和恩嫔商议的“大计”。 听了孙妈妈的计划之后,裴清殊大吃一惊,脸上差点没绷住,险些暴露他装睡偷听的事实。 ——孙妈妈竟然想把他送给别的妃子养! 绿袖一听,反应也很激烈:“这,这怎么成呢?殿下可是俪妃娘娘的亲骨肉啊!” “殿下是我帮着接生的,这我能不知道吗?可是……俪妃娘娘惹恼了陛下,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出去。不给殿下找个养母,难不成就让殿下这么一直在冷宫里头熬着?” 绿袖沉默了一会儿,为难道:“您说的也有道理……不管俪妃娘娘犯了什么错,十二殿下总归是无辜的。只是俪妃娘娘……能同意吗?” 孙妈妈微微蹙眉着说:“我这心里头也没底,所以才先跟恩嫔娘娘提了一嘴。恩嫔娘娘好歹是俪妃娘娘的堂姐,她的话,总比咱们做下人的分量重些。” 绿袖点点头,半晌无话。 屋里没了说话的声音,裴清殊很快就睡熟了。 等他歇了午觉起来,闲着无事,便只着里衣,在屋内走了一圈。 屋里头空荡荡的,除了破旧的家具,连个小孩子能玩儿的玩具都没有。 这样的环境别说大人了,就是小孩儿也会憋疯的。 裴清殊郁闷地坐了半下午,总算等到绿袖提了晚膳回来,和孙妈妈一起摆饭。 裴清殊一天没怎么活动,根本不觉得饿。恩嫔好像有心事,吃得也不多,一直频繁地向俪妃望去。俪妃倒是神色如常,好像什么都没注意到似的。 一顿饭下来,几乎都没有人开口说过话。和上午一样,俪妃吃完饭就要走。恩嫔以往都会留下来陪外甥一会儿再走的,今儿却是撵上了俪妃:“妹妹等等我。” 孙妈妈和绿袖对视一眼,知道恩嫔这是打算说给裴清殊找养母的事情了。 裴清殊看了,心里头着实好奇。趁着绿袖她们收拾碗筷的当口,他便悄悄地跟了上去,凑在门口偷听。 冷宫里除了一个疯掉的纯妃之外没有外人,所以恩嫔和俪妃说话时也就没有那么多顾忌。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足以让裴清殊听得清。 “殊儿这几日气色好多了,妹妹也可以安心睡个好觉了吧。” 俪妃毫无波澜地看向恩嫔:“姐姐想说什么?不如直言。” 宫里的主子说话,少有人像俪妃这般直来直去的。不过恩嫔从小和她一块儿长大,早就习惯了俪妃如此行事,闻言也并不生气,仍旧十分和气地说:“那姐姐就不跟你客套了。我是想着,殊儿年底就满五岁了。其他皇子,到了这个年纪都要开蒙……不知妹妹对此作何打算?” 俪妃轻笑一声:“我还当姐姐要说什么。你又不是不知,我别的没有,笔墨纸砚倒是不缺。咱们两个又都不是睁眼瞎,帮他启蒙便是了。” “那怎么成!”恩嫔早就猜出俪妃的想法,可听到之后仍然有些着急:“我们都是女流之辈,如何教导得了殊儿!” 俪妃不以为然:“女子又如何?莫不是因为身为女子,我读的书,我写的字,便与男子不同了吗?” 恩嫔懊恼道:“我才疏学浅,辨不过妹妹。可妹妹心里应当有数,殊儿要是一直待在冷宫里,他这辈子就算完了!” 俪妃怏怏不快地说:“姐姐和我说这话又有何用?陛下心里早已恨极了我,也恨极了殊儿……” 裴清殊听到关键之处,不由心跳加速。他正屏息凝神,期待着俪妃接下来的话时,绿袖突然从背后冒了出来,着急地叫他:“殿下怎么出来了?日头都要落山了,快些回屋歇着吧!” 好在俪妃闻言只是一怔,并没有立即拒绝。 恩嫔见了,连忙将裴清殊拉了进来。 “姐姐!”俪妃皱眉。 恩嫔知道俪妃性子孤高冷傲,最不喜欢别人替她做主。可她觉得俪妃之所以不肯想办法帮裴清殊离开冷宫,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她对这个儿子的感情淡薄。要是母子二人多相处一阵子的话,保不齐俪妃就会心软了。所以裴清殊要留下,恩嫔简直求之不得。 208.旧事 订阅不足50%需要等待72小时, 补订足比例即可看到最新更新。  玉栏掩着嘴笑道:“七殿下听不耐烦, 早就走了。” 玉盘听了,无奈地摇摇头:“亏娘娘还嘱咐膳房的人多做几个菜呢,罢了罢了。” 玉栏朝书房里望了一眼,低声问道:“今儿个这午膳, 娘娘打算怎么用?” 玉盘来就是说这个的:“传到十二殿下屋里就是了。” 四皇子这年纪杵在这儿,总归是要避嫌的。 玉栏得到意料之中的答案之后, 就张罗着人摆饭去了。 屋里头的两个, 还在学写字。 裴清殊本想着自己有些功底,需要故意把字写糟糕才能不露出马脚。结果拿起笔后他才发现, 画画的时候还好,不需要那么强的控制力。写字的话,他腕上无力的弱点瞬间就暴露了出来, 不用装就很糟糕。 裴清墨为人太过严肃, 裴清殊当真有点怕他。每次把字写歪了,裴清殊都要忐忑地看他一眼,生怕自己被这个不苟言笑的小哥哥骂。 好在四皇子虽然严格, 却并不暴躁。不管裴清殊错了多少次,都十分耐心地教他。 不知不觉间, 兄弟俩就学到了饭点。四皇子终于大发慈悲, 让裴清殊放下笔。 裴清殊以为这就算完了, 揉揉手腕, 刚要松口气, 就听四皇子给他布置起了作业:“以后每天写一百个大字, 不许偷懒。我三日来一次,再教你新的。” “啊?”裴清殊愣住了,没想到他四皇兄竟然这么认真。 “这是父皇的意思,我们做儿子的理当遵从。”四皇子的意思就是裴清殊要是不好好学习的话,就是抗旨不尊,不忠不孝。 这么大一顶帽子扣了下来,裴清殊只能皱着小脸儿点点头。 四皇子见他苦兮兮的样子,又赏他一个甜枣:“你要是写的好,回头四哥就给你……带糖吃。” 裴清殊听了,努力装出小孩子听到有糖吃的样子来,高兴地说:“多谢四哥!” 用过午膳,裴清殊好不容易把这位不好糊弄的皇兄送走。他本想按照习惯直接去换衣服睡午觉,不过转念一想,刚才吃了不少,正好可以写写字消化一下,就又去站着写了几个大字才歇下。 裴清殊一觉醒来,就听玉栏在耳旁催他:“殿下快醒醒,乾元殿来人了,淑妃娘娘已经在外头侯着了。” 裴清殊本还有些迷糊,一听说“乾元殿”三个字,立马精神起来,一个激灵坐了起来。 “什么事?” 玉栏摇摇头,和玉岫一起帮他穿衣裳:“奴婢也不晓得,不过看着不像是什么坏事儿,禄公公脸上带着笑呢。” 裴清殊一听,这才放心不少。 换了衣服出去一看,不仅淑妃,连丽嫔和信贵人都在院子里等着他。 裴清殊满头雾水地看向淑妃。 淑妃招手让裴清殊到自己身边来,自然地帮他整理了一下领口。 “别怕,皇上传了口谕,应不是什么大事儿。你同我们一道跪着接旨就是了。” 裴清殊点点头,和淑妃她们一道跪了下来。 看着眼前禄康安的靴子,裴清殊忽然觉得,当太监能当到禄康安这个份儿上,似乎也没那么惨了。别看他们这些主子平日里尊贵,一到禄康安给皇帝传个什么话的时候,他们不还是得乖乖跪一个太监吗? 好在禄康安并不拿乔,裴清殊才要跪下,就被他亲手扶了起来。 “诸位主子快起来吧,皇上说了,不用跪着听旨。” 裴清殊听了,庆幸地站了起来。 淑妃却是在心里暗骂,这个该死的奴才,怎么不早说! “皇上口谕,怜惜十二皇子年幼多病,特赏赐他人参两株,燕窝一盒,玉佩一枚,蹀躞两个,绫罗八匹,文房四宝一套,及乾元殿太监一名。” 裴清殊刚开始还只当皇帝是给他送礼的,没想到最后一句……竟是送给了他一个大活人! 其他人听了,心中的惊讶只比他多,不比他少上分毫。 要说这些礼物都只是寻常,对比皇帝以往给别人的赏赐,甚至有些少。可丽嫔和信贵人她们惊讶的是,皇帝竟然会赏给裴清殊一个御前太监。 要知道在以往的皇子里头,不管是皇帝的长子还是嫡子,甚至是被公认为最聪明的六皇子,都从来没有得到过这种待遇。 果然……俪妃的儿子,还是不一样的么? 淑妃心里想的,却和她们略有不同。今日皇帝又是让四皇子来教裴清殊认字,又是赏他太监的,难道是在嫌弃她没有照顾好孩子吗? 压着火接了圣旨之后,淑妃连自己屋里都不想回,就想直接冲去乾元殿,找皇帝问个明白。 禄康安是个人精,看出淑妃心里好像不高兴了,连忙拦住她道:“淑妃娘娘这是要往哪里去?” 淑妃语调有些扭曲地说:“皇上赏了殊儿这么多东西,本宫心里头感激得很,自然是去替殊儿谢恩的。” 丽嫔看出些端倪,想要留下来看热闹。谁知道信贵人一直拉着她的衣袖,给她使眼色。 丽嫔装作没看懂的样子,推了信贵人一把:“哎呀你总拉我做什么,你要回屋就自己先回去。” 信贵人无奈,只得自个儿先走了。 丽嫔正想看看禄大总管和淑妃两个要怎么斗法,就见淑妃突然转过头来,朝她骂道:“多事的东西,这里和你有什么干系,还不快滚!” 热闹没看成,还被淑妃当成撒气筒当众骂了一句,丽嫔又羞又气,涨得脸色通红,却也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走了。 “殊儿,你也先回屋去。”淑妃说着,给玉栏使了个眼色。玉栏会意,连忙把裴清殊抱了起来,迅速离开“战场”。玉岫则引着那几个呈着礼物的太监进屋。 闲杂人等避开之后,禄康安说话就方便多了:“娘娘,打从您进王府那天起,奴才就和您认识了。说句没脸没皮的话,奴才和娘娘,也算是认识十几年的故交了。以奴才对娘娘的了解,娘娘现在这架势若是去了乾元殿,恐怕不是向皇上谢恩的吧?” 淑妃冷哼一声,干脆直言:“禄公公,都说后母难当,以前我还不信!现在本宫才知道,这叫什么一个什么滋味!这些日子,本宫对殊儿尽心尽力,什么好吃的好玩儿的都先紧着给他,连令仪都吃味,觉得我偏心她弟弟了。皇上倒好,非年非节的,不过昨儿个见了一面,就当着旁人的面送这些个东西,还送个大活人过来压着。他要是对我有什么不满意的,直接说出来就是了。你说说看,这不是在打我的脸是什么?” 禄康安见她朝着自己滔滔不绝地抱怨了一大通,不但不着急,心里反而轻松了不少。淑妃憋着的这股火,好歹是朝他发出来了,没有对着皇帝一通乱吼,不然事情只会变得更加麻烦。 “淑妃娘娘,您消消气,听奴才说两句话。这一回呀,您实在是多心了。皇上昨儿个见了小皇子,就跟奴才夸淑妃娘娘把这孩子养得好。只是淑妃娘娘这里什么都不缺,赏赐娘娘寻常的金银珠宝,倒是显得俗气了。所以皇上亲自画了图纸,叫内务司打造了一根点翠嵌珠凤凰步摇。只是需要耗费些功夫才能做好,皇上打算过几日亲自送给您了。” 淑妃听了这话,心里才舒服一些:“公公此话当真?” 禄康安啧了一声:“我的娘娘诶,您就是借奴才一百个胆子,奴才也不敢假传圣旨啊!” “可是,凤凰……”淑妃抿着嘴,浅浅一笑,“那不是皇后娘娘才能用的东西么。” “正因如此,才显得出娘娘您的尊贵嘛。左右这是御赐的东西,您就是戴了,皇后娘娘也说不着什么的。” 淑妃心里有数,只要皇后还在一天,这带有凤凰式样的首饰,她就是有,也只能在自个儿宫里戴着,不便出去招摇。不过不管怎么说,皇帝能有这个心,实属难得。 禄康安趁机再劝:“皇上赏赐十二皇子东西也好,送人也罢,这都是给十二殿下的体面,也是给娘娘您的体面。娘娘可不要糊涂了,到乾元殿去闹,辜负了陛下的一片心意。” 淑妃叹了口气,疲倦地说:“罢了,是本宫想岔了,给公公添麻烦了。今日的事情,还请公公为本宫保密,在圣上面前就不要提了。”说着看了玉盘一眼。 玉盘会意,连忙请禄康安去花厅喝茶打赏。 禄康安在宫中地位超然,一般的妃嫔打赏的东西,他都不怎么看得上,这几年已经很少收了。不过淑妃荷包丰厚,送的东西也精巧,禄康安很少拒绝。这一回他就更不能不要,省得淑妃心里不踏实。 禄大总管收礼的同时,琼华宫的另一端,裴清殊正和新来的太监福贵面面相觑。 209.临安 订阅不足50%需要等待72小时,补订足比例即可看到最新更新。  第十二章护短 “好了好了, 荣娘娘还有好多事情要忙, 你就别在这儿耽搁娘娘的时间了。”令仪见荣贵妃的注意力全都被裴清殊吸引了去, 已经不爽了好一阵子了,“跟我去见见其他姐妹去。” 裴清殊现在的身量只到令仪的大腿。令仪往他后衣领上一扯,裴清殊瞬间失重, 只能跌跌撞撞地被令仪牵着脖子走。 淑妃见他们姐弟打闹,刚想训斥女儿,就听荣贵妃笑呵呵地道:“他们姐弟感情倒是挺好。” 如此一来,淑妃就不好说什么了。 裴清殊却是欲哭无泪——哪里好了? 不过, 虽说他只是与荣贵妃短短地见了一面, 裴清殊就觉得,荣贵妃的情商可要比淑妃高上不少,难怪能稳坐贵妃之位这么多年。 刚才她突然感慨了这么一句,应该不是无心,而是刻意制止淑妃训斥令仪,免得让令仪在弟弟面前下不来台, 进而心中对弟弟生怨。 小孩子打打闹闹,其实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要是大人一味地偏袒年纪小的那个的话, 大的那个就会愈发讨厌弟妹, 甚至变本加厉地欺负小的孩子。小的那个也很有可能因此而生恨,和大的不亲。 不过裴清殊并不是不懂事的小孩子了, 对于令仪的心情, 他其实是能理解的。令仪虽然不是皇帝的独生女, 却是淑妃唯一的孩子。将心比心,任是谁家的独生子冷不丁多出来一个比自己小好多的便宜弟弟,恐怕不是谁都能立马愉快地接受吧。 只要令仪不触及他的底线,裴清殊就懒得跟她计较。 见过荣贵妃再回到酒席上之后,这回人来的就差不多了。 在“外人”面前,令仪还知道维护琼华宫的表面和谐,不仅没有故意给裴清殊穿小鞋,还主动帮他介绍起另外两位皇姐。 大皇姐裴景仪今年十六岁,是当今皇帝最年长的皇嗣,比皇长子还要大上几个月。不用令仪介绍,裴清殊就看得出来,大公主乃是荣贵妃所出——这母女两个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相貌虽然说不上多么惊艳,但看起来十分端庄大方,大家闺秀的气质尽显无疑。 和裴清殊猜测的一样,大公主待人十分温和。受了裴清殊的礼之后,大公主就送了他一小荷包的金猪。裴清殊见钱眼开,下意识地对大公主投以善意的笑容。 相比之下,皇后所出的三公主就没那么好相处了,一张口她就戳人家的痛处:“我说令仪啊,就算你母妃生不出皇子来,你们也不用把一个罪妃之子当成宝贝似的吧。父皇有这么多儿子,还少这一个不成。” 令仪这小暴脾气,一听就怒了:“你胡说八道什么呢!不管十二皇弟是从谁的肚子里爬出来的,他都是皇子,是父皇的儿子,你怎么能说出这么大不敬的话来!” 昌仪公主和令仪年纪相仿,两人素来不和,平日里都掐惯了。见令仪还嘴,昌仪立马不甘示弱地说:“你少给我扣帽子,我不过是说几句实话罢了。” 令仪恨不得撕烂她的嘴:“什么实话,你这是不忠不孝不仁不义!平日里先生教的那些道理,你都当做耳旁风了不成!” 昌仪一点都不怕她:“你少在这里给我摆皇姐的谱,还轮不到你教训本公主呢。我不过就是比你晚生了些日子,但你别忘了,我可是中宫嫡出!” 嫡出嫡出,令仪最恨的就是昌仪动不动就拿嫡出的身份压她一头。 见令仪气的脸色通红,裴清殊有些担心地拉了拉她的袖子,将手上的牛乳糖块朝令仪递过去:“姐姐吃糖。” 令仪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了他一眼,没好气地教训道:“宴会都要开始了,还吃什么糖!还不赶紧坐好。” “喔。”裴清殊被孙妈妈抱着,坐在铺了大红色团花锦垫的椅子上,偷偷去瞄令仪的神色。 虽说被他这么一打岔,令仪还不上嘴的尴尬稍有缓解,可他看得出来,令仪还是憋了一肚子气。 为了防止接下来的几天无辜受累,裴清殊决定小小地帮助令仪一把。 他仰起脸看向令仪,用不大不小的声音一脸天真地问:“令仪姐姐,不是说三皇姐是皇后娘娘嫡出么?为什么她这么小气,什么都不给殊儿呢?大皇姐都送了殊儿好多漂亮的小金猪呢。” 裴令仪一听就笑了,得意地看了三公主一眼:“她这个人就是那样,别看是中宫所出,月例与我们都是一样的。素日来不讨父皇的喜欢,得的赏赐还不如我多呢!” 裴清殊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喔,原来是这样啊。” “你别听她胡说!”昌仪哪里容许别人说她小气,为了证明自己嫡出公主的地位,昌仪一咬牙,对贴身侍婢道:“去把舅舅新送我的那套文房四宝拿来,送给十二皇子。” 那宫人闻言不由一怔:“公主,那可是国舅爷好不容易寻来,您自己都舍不得用的……” 昌仪怒道:“让你拿你就去拿,哪儿来的那么多废话,本公主的话你都敢不听了么?” 宫女哪敢再辩,连忙依言去了。 令仪用帕子掩着唇,娇声笑道:“不过是些笔墨纸砚罢了,倒叫三皇妹这么宝贵着,真当是什么稀罕东西呢。真要诚心送人家见面礼,就应当像大皇姐这样提前准备好,临时抱佛脚算是个什么道理。” “你不要得寸进尺!”昌仪刚说了这一句,还没来得及再还嘴,就听坐于主位的大公主开口道:“好了好了,都是自家姐妹,总吵什么吵。母妃要说话了,大家且静一静吧。” 大公主比她们几个年长许多,就连皇子们对她也十分尊敬。既然是她开口了,令仪和昌仪便都给了她这个面子,不再言语了。 围观完两位皇姐的拌嘴全过程之后,裴清殊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来看,觉得女人好可怕。比这个比那个的,谁都不肯退让半步。 看四公主安心吃瓜的样子,这两位皇姐撕逼干架大概已经是常态了。 还好他是个皇子,不用住进慧曜楼。不然这两人天天吵架,不得烦死个人才怪。搞不好还会被牵连进去,成为某一位皇姐的出气筒,真是想想都觉得要命。 宴会开始之前,裴清殊又见到了他的另外两位兄弟,当然都是年龄比较小的。 十一皇子裴清礼今年五岁,是和裴清殊年纪最接近的一个。不过看他神态举止却十分老成,一点都不像个五岁的小孩儿。 另一个十三皇弟才两岁半,是目前皇宫里最小的孩子。他个子太小,站在椅子上才能够到桌面。奶妈子抱他过来给诸位皇兄皇姐打了个照面之后,便被抱下去喂了。 宴会开始之后,裴清殊再不管旁人如何,心无旁骛,专心吃起东西。 他们这一桌供应了两碟子春饼和四荤四素八道菜、两种汤。裴清殊以前就特别喜欢吃春饼,已经好久没吃过了,没想到今天可以一饱口福。 最近他已经逐渐适应了统治阶级的腐败生活,习惯了吃饭不亲自动筷子,让小德子帮他布菜。小德子包起春饼来十分麻利,荤素搭配得宜。裴清殊吃的满嘴流油,腻了的时候就喝两口蛋花汤解解腻,简直不能更幸福。 吃饱喝足之后,宴会进入下一环节,开始举办乞巧活动。 十一皇子听了之后,很是没兴趣地对裴清殊道:“这些都是女流之辈玩儿的东西,我们在这里做什么。我要回宫去了,十二皇弟可要一起?” 裴清殊自己没带肩舆来,又不能借走令仪的,只能摇头。再说了,他壳子里头装的还是个姑娘,一点都不觉得乞巧活动无聊,还很想留下来看看。十一皇子见了,只能恨铁不成钢地看他一眼,一个人走了。 宴会进行到这个时候,皇帝皇后都没露面,八成是不会来了。荣贵妃站在上首,向众人讲述“赛巧”的规则。 简单来说,就是女子们手拿丝线,对着月光比穿针引线,看谁穿的快。最先穿过的那个人,便是“得巧”,会得到一份荣贵妃事先准备好的奖品。 奖励倒是其次的,关键是能出一番风头,在后宫里长长脸。众女卯足了劲,不仅是后妃们,就连几个公主也都跃跃欲试。毕竟她们平时每天都会有女红课,数年如一日地学着,技艺都很不错。“赛巧”这种活动,正是展现她们学习成果的好机会。 210.行刺 订阅不足50%需要等待72小时, 补订足比例即可看到最新更新。 裴清殊刚醒来那阵儿整个人都是懵的, 也没顾得上观察他的便宜娘亲林氏。这会儿仔细去看, 越发觉得林氏生的肤白胜雪, 唇红齿白, 加上那淡漠的神态, 好一个绝世而独立的清丽佳人。 他没见过后宫的三千佳丽,但裴清殊相信,以林氏的姿色,就算是在后宫这样美女如云的地方也是十分拔尖的。真不知道他那便宜爹是怎么想的,竟然舍得把这样一个如花似玉的大美人打入冷宫这种地方。 看到裴清殊下了地, 林氏的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诧异,不过很快她便再无其他表情。 裴清殊正琢磨着要不要给林氏行个礼的时候, 就听孙妈妈笑道:“给恩娘娘请安。” 裴清殊往门口一看,原来是恩嫔来了。 说来恩嫔也姓林, 是裴清殊生母的族姐。当年这姐妹俩不知道犯了什么事儿, 俩人被一块送进了冷宫。 和他的亲娘小林氏不同的是,恩嫔这个姨母慈眉善目,对裴清殊的态度颇为温和。 用饭的时候,裴清殊下意识地就坐在了恩嫔的旁边。 林氏见了,只瞄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恩嫔却是很关心地问他:“殊儿今天自己能走了?” 见裴清殊点头,恩嫔念了声佛, 长长地松了口气:“看来这一遭算是熬过去了。我就说吗, 咱们殊儿福大命大, 肯定不会有事的。” 裴清殊朝她微微笑了笑。 恩嫔高兴坏了,和孙妈妈两个人一起给他喂起饭来。裴清殊空长了两只手,一顿饭下来愣是没用上,全是叫她们喂着吃的。 吃完饭,净了口,林氏就回自个儿屋里去了。这冷宫里别的不多,屋子倒是不少。除了他们几个之外,就只住着一个得了失心疯的纯妃,住的倒是宽敞。 见到妹妹离去的背影,恩嫔叹了口气,回过头来看着裴清殊感慨:“苦命的孩子哟……” 得,又来了。 裴清殊知道自己挺倒霉的,但也不兴这三个女人见天儿地念叨呀。 偏生孙妈妈也过来凑热闹:“可不是吗,奴婢刚进宫那会儿,内务司的姑姑带我去穆贵嫔娘娘那儿取经。穆娘娘那十一皇子,只比咱们殿下大了不到一岁,可瞧瞧人家那待遇……光是奶妈就给备了四个,伺候的下人就更不必多说了……奴婢也不求咱们殿下能像其他皇子一样锦衣玉食,可殿下眼瞧着就要五岁了,其他皇子到了这个年纪,可都是要开蒙了。” 提起开蒙的事儿,恩嫔的脸色又是一黯:“你说这话,正说到我的心坎儿上。我是个罪人,这辈子也就罢了。可惜了殊儿这孩子……他还这么小,难不成就这么一辈子在这冷宫里熬着?” 孙妈妈瞧了裴清殊一眼,低声道:“今儿个日头没那么大了,恩娘娘可要出去走走?” 这是不想让裴清殊听到的意思了。 恩嫔会意,扶着孙妈妈的手出去了。裴清殊一脸郁闷地看着她们的背影——其实他很想加入她们的八卦,可他现在只是一个四岁多的孩子。加上过去的裴清殊这个“不怎么爱说话”的标签在,要是他贸然挤进她们的谈话,很有可能会被人怀疑。 绿袖不知他在想些什么,她已经习惯自家殿下跟个小老头似的整日发呆了。收拾好碗筷后,她就过来问裴清殊可要躺下。 裴清殊拒绝了:“绿袖姐姐,我想出去走走。” 每回说话的时候,裴清殊就觉得自己变成一个小男孩比直接变成一个成年男子要好的多了。起码现在他的男性特征还不是特别明显,说话时的声音还是软软的小奶音,他自己听起来也不会太过难受。 绿袖听了,有些为难地看着他:“殿下才刚能下地走呢,还是别去外头了,仔细吹了风,又着凉了。” 裴清殊知道,先前为了给他治病,这几个女人不知道费了多少心思,所以绿袖会这么说,他并不觉得意外,反而很能理解。他只是不知道自己除了在屋里发呆,还能做些什么。 许是看出了裴清殊的心思,绿袖笑着问道:“殿下可是觉得无聊了?不如奴婢陪您翻花绳吧!” 在裴清殊还是陆清舒的时候,她也曾和闺中的小姐妹一起翻过花绳。 只是现在…… 他有点别扭地说:“我又不是女孩子。” 绿袖笑了笑,很想大不敬地捏一捏他们家殿下的小脸儿:“殿下放心,这里没有外人,奴婢不会说出去的。” 裴清殊心道,你想往外说,倒是得有人听啊!他们被关在这里,除了送饭的太监,根本见不到什么外人。 他在空荡荡的屋子里环视了一圈,实在找不到什么可以打发时间的东西,只得接受了绿袖的提议。 冷宫里一日只有两餐,他们上午那顿用的早,再吃就是傍晚的时候了。绿袖陪裴清殊玩儿了一会儿,等孙妈妈和恩嫔聊完天回来,就要哄裴清殊睡午觉。 裴清殊热得不想盖被子,和孙妈妈拉锯了好一会儿。最后双方终于达成协议,只盖肚子,以免着凉。 裴清殊现在已经摸清楚了一个规律。每回他睡着之后,孙妈妈都会和绿袖聊天。这个时候,就是他了解自己处境的好机会。 今日孙妈妈八卦的重点,自然是上午她和恩嫔商议的“大计”。 听了孙妈妈的计划之后,裴清殊大吃一惊,脸上差点没绷住,险些暴露他装睡偷听的事实。 ——孙妈妈竟然想把他送给别的妃子养! 绿袖一听,反应也很激烈:“这,这怎么成呢?殿下可是俪妃娘娘的亲骨肉啊!” “殿下是我帮着接生的,这我能不知道吗?可是……俪妃娘娘惹恼了陛下,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出去。不给殿下找个养母,难不成就让殿下这么一直在冷宫里头熬着?” 绿袖沉默了一会儿,为难道:“您说的也有道理……不管俪妃娘娘犯了什么错,十二殿下总归是无辜的。只是俪妃娘娘……能同意吗?” 孙妈妈微微蹙眉着说:“我这心里头也没底,所以才先跟恩嫔娘娘提了一嘴。恩嫔娘娘好歹是俪妃娘娘的堂姐,她的话,总比咱们做下人的分量重些。” 绿袖点点头,半晌无话。 屋里没了说话的声音,裴清殊很快就睡熟了。 等他歇了午觉起来,闲着无事,便只着里衣,在屋内走了一圈。 屋里头空荡荡的,除了破旧的家具,连个小孩子能玩儿的玩具都没有。 这样的环境别说大人了,就是小孩儿也会憋疯的。 裴清殊郁闷地坐了半下午,总算等到绿袖提了晚膳回来,和孙妈妈一起摆饭。 裴清殊一天没怎么活动,根本不觉得饿。恩嫔好像有心事,吃得也不多,一直频繁地向俪妃望去。俪妃倒是神色如常,好像什么都没注意到似的。 一顿饭下来,几乎都没有人开口说过话。和上午一样,俪妃吃完饭就要走。恩嫔以往都会留下来陪外甥一会儿再走的,今儿却是撵上了俪妃:“妹妹等等我。” 孙妈妈和绿袖对视一眼,知道恩嫔这是打算说给裴清殊找养母的事情了。 裴清殊看了,心里头着实好奇。趁着绿袖她们收拾碗筷的当口,他便悄悄地跟了上去,凑在门口偷听。 冷宫里除了一个疯掉的纯妃之外没有外人,所以恩嫔和俪妃说话时也就没有那么多顾忌。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足以让裴清殊听得清。 “殊儿这几日气色好多了,妹妹也可以安心睡个好觉了吧。” 俪妃毫无波澜地看向恩嫔:“姐姐想说什么?不如直言。” 宫里的主子说话,少有人像俪妃这般直来直去的。不过恩嫔从小和她一块儿长大,早就习惯了俪妃如此行事,闻言也并不生气,仍旧十分和气地说:“那姐姐就不跟你客套了。我是想着,殊儿年底就满五岁了。其他皇子,到了这个年纪都要开蒙……不知妹妹对此作何打算?” 俪妃轻笑一声:“我还当姐姐要说什么。你又不是不知,我别的没有,笔墨纸砚倒是不缺。咱们两个又都不是睁眼瞎,帮他启蒙便是了。” “那怎么成!”恩嫔早就猜出俪妃的想法,可听到之后仍然有些着急:“我们都是女流之辈,如何教导得了殊儿!” 俪妃不以为然:“女子又如何?莫不是因为身为女子,我读的书,我写的字,便与男子不同了吗?” 恩嫔懊恼道:“我才疏学浅,辨不过妹妹。可妹妹心里应当有数,殊儿要是一直待在冷宫里,他这辈子就算完了!” 俪妃怏怏不快地说:“姐姐和我说这话又有何用?陛下心里早已恨极了我,也恨极了殊儿……” 裴清殊听到关键之处,不由心跳加速。他正屏息凝神,期待着俪妃接下来的话时,绿袖突然从背后冒了出来,着急地叫他:“殿下怎么出来了?日头都要落山了,快些回屋歇着吧!” 211.后悔 订阅不足50%需要等待72小时, 补订足比例即可看到最新更新。  第二章计划 裴清殊刚醒来那阵儿整个人都是懵的,也没顾得上观察他的便宜娘亲林氏。这会儿仔细去看,越发觉得林氏生的肤白胜雪, 唇红齿白,加上那淡漠的神态, 好一个绝世而独立的清丽佳人。 他没见过后宫的三千佳丽, 但裴清殊相信,以林氏的姿色, 就算是在后宫这样美女如云的地方也是十分拔尖的。真不知道他那便宜爹是怎么想的,竟然舍得把这样一个如花似玉的大美人打入冷宫这种地方。 看到裴清殊下了地,林氏的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诧异, 不过很快她便再无其他表情。 裴清殊正琢磨着要不要给林氏行个礼的时候, 就听孙妈妈笑道:“给恩娘娘请安。” 裴清殊往门口一看, 原来是恩嫔来了。 说来恩嫔也姓林, 是裴清殊生母的族姐。当年这姐妹俩不知道犯了什么事儿,俩人被一块送进了冷宫。 和他的亲娘小林氏不同的是, 恩嫔这个姨母慈眉善目, 对裴清殊的态度颇为温和。 用饭的时候, 裴清殊下意识地就坐在了恩嫔的旁边。 林氏见了,只瞄了他一眼, 没说什么。 恩嫔却是很关心地问他:“殊儿今天自己能走了?” 见裴清殊点头,恩嫔念了声佛, 长长地松了口气:“看来这一遭算是熬过去了。我就说吗, 咱们殊儿福大命大, 肯定不会有事的。” 裴清殊朝她微微笑了笑。 恩嫔高兴坏了,和孙妈妈两个人一起给他喂起饭来。裴清殊空长了两只手,一顿饭下来愣是没用上,全是叫她们喂着吃的。 吃完饭,净了口,林氏就回自个儿屋里去了。这冷宫里别的不多,屋子倒是不少。除了他们几个之外,就只住着一个得了失心疯的纯妃,住的倒是宽敞。 见到妹妹离去的背影,恩嫔叹了口气,回过头来看着裴清殊感慨:“苦命的孩子哟……” 得,又来了。 裴清殊知道自己挺倒霉的,但也不兴这三个女人见天儿地念叨呀。 偏生孙妈妈也过来凑热闹:“可不是吗,奴婢刚进宫那会儿,内务司的姑姑带我去穆贵嫔娘娘那儿取经。穆娘娘那十一皇子,只比咱们殿下大了不到一岁,可瞧瞧人家那待遇……光是奶妈就给备了四个,伺候的下人就更不必多说了……奴婢也不求咱们殿下能像其他皇子一样锦衣玉食,可殿下眼瞧着就要五岁了,其他皇子到了这个年纪,可都是要开蒙了。” 提起开蒙的事儿,恩嫔的脸色又是一黯:“你说这话,正说到我的心坎儿上。我是个罪人,这辈子也就罢了。可惜了殊儿这孩子……他还这么小,难不成就这么一辈子在这冷宫里熬着?” 孙妈妈瞧了裴清殊一眼,低声道:“今儿个日头没那么大了,恩娘娘可要出去走走?” 这是不想让裴清殊听到的意思了。 恩嫔会意,扶着孙妈妈的手出去了。裴清殊一脸郁闷地看着她们的背影——其实他很想加入她们的八卦,可他现在只是一个四岁多的孩子。加上过去的裴清殊这个“不怎么爱说话”的标签在,要是他贸然挤进她们的谈话,很有可能会被人怀疑。 绿袖不知他在想些什么,她已经习惯自家殿下跟个小老头似的整日发呆了。收拾好碗筷后,她就过来问裴清殊可要躺下。 裴清殊拒绝了:“绿袖姐姐,我想出去走走。” 每回说话的时候,裴清殊就觉得自己变成一个小男孩比直接变成一个成年男子要好的多了。起码现在他的男性特征还不是特别明显,说话时的声音还是软软的小奶音,他自己听起来也不会太过难受。 绿袖听了,有些为难地看着他:“殿下才刚能下地走呢,还是别去外头了,仔细吹了风,又着凉了。” 裴清殊知道,先前为了给他治病,这几个女人不知道费了多少心思,所以绿袖会这么说,他并不觉得意外,反而很能理解。他只是不知道自己除了在屋里发呆,还能做些什么。 许是看出了裴清殊的心思,绿袖笑着问道:“殿下可是觉得无聊了?不如奴婢陪您翻花绳吧!” 在裴清殊还是陆清舒的时候,她也曾和闺中的小姐妹一起翻过花绳。 只是现在…… 他有点别扭地说:“我又不是女孩子。” 绿袖笑了笑,很想大不敬地捏一捏他们家殿下的小脸儿:“殿下放心,这里没有外人,奴婢不会说出去的。” 裴清殊心道,你想往外说,倒是得有人听啊!他们被关在这里,除了送饭的太监,根本见不到什么外人。 他在空荡荡的屋子里环视了一圈,实在找不到什么可以打发时间的东西,只得接受了绿袖的提议。 冷宫里一日只有两餐,他们上午那顿用的早,再吃就是傍晚的时候了。绿袖陪裴清殊玩儿了一会儿,等孙妈妈和恩嫔聊完天回来,就要哄裴清殊睡午觉。 裴清殊热得不想盖被子,和孙妈妈拉锯了好一会儿。最后双方终于达成协议,只盖肚子,以免着凉。 裴清殊现在已经摸清楚了一个规律。每回他睡着之后,孙妈妈都会和绿袖聊天。这个时候,就是他了解自己处境的好机会。 今日孙妈妈八卦的重点,自然是上午她和恩嫔商议的“大计”。 听了孙妈妈的计划之后,裴清殊大吃一惊,脸上差点没绷住,险些暴露他装睡偷听的事实。 ——孙妈妈竟然想把他送给别的妃子养! 绿袖一听,反应也很激烈:“这,这怎么成呢?殿下可是俪妃娘娘的亲骨肉啊!” “殿下是我帮着接生的,这我能不知道吗?可是……俪妃娘娘惹恼了陛下,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出去。不给殿下找个养母,难不成就让殿下这么一直在冷宫里头熬着?” 绿袖沉默了一会儿,为难道:“您说的也有道理……不管俪妃娘娘犯了什么错,十二殿下总归是无辜的。只是俪妃娘娘……能同意吗?” 孙妈妈微微蹙眉着说:“我这心里头也没底,所以才先跟恩嫔娘娘提了一嘴。恩嫔娘娘好歹是俪妃娘娘的堂姐,她的话,总比咱们做下人的分量重些。” 绿袖点点头,半晌无话。 屋里没了说话的声音,裴清殊很快就睡熟了。 等他歇了午觉起来,闲着无事,便只着里衣,在屋内走了一圈。 屋里头空荡荡的,除了破旧的家具,连个小孩子能玩儿的玩具都没有。 这样的环境别说大人了,就是小孩儿也会憋疯的。 裴清殊郁闷地坐了半下午,总算等到绿袖提了晚膳回来,和孙妈妈一起摆饭。 裴清殊一天没怎么活动,根本不觉得饿。恩嫔好像有心事,吃得也不多,一直频繁地向俪妃望去。俪妃倒是神色如常,好像什么都没注意到似的。 一顿饭下来,几乎都没有人开口说过话。和上午一样,俪妃吃完饭就要走。恩嫔以往都会留下来陪外甥一会儿再走的,今儿却是撵上了俪妃:“妹妹等等我。” 孙妈妈和绿袖对视一眼,知道恩嫔这是打算说给裴清殊找养母的事情了。 裴清殊看了,心里头着实好奇。趁着绿袖她们收拾碗筷的当口,他便悄悄地跟了上去,凑在门口偷听。 冷宫里除了一个疯掉的纯妃之外没有外人,所以恩嫔和俪妃说话时也就没有那么多顾忌。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足以让裴清殊听得清。 “殊儿这几日气色好多了,妹妹也可以安心睡个好觉了吧。” 俪妃毫无波澜地看向恩嫔:“姐姐想说什么?不如直言。” 宫里的主子说话,少有人像俪妃这般直来直去的。不过恩嫔从小和她一块儿长大,早就习惯了俪妃如此行事,闻言也并不生气,仍旧十分和气地说:“那姐姐就不跟你客套了。我是想着,殊儿年底就满五岁了。其他皇子,到了这个年纪都要开蒙……不知妹妹对此作何打算?” 俪妃轻笑一声:“我还当姐姐要说什么。你又不是不知,我别的没有,笔墨纸砚倒是不缺。咱们两个又都不是睁眼瞎,帮他启蒙便是了。” “那怎么成!”恩嫔早就猜出俪妃的想法,可听到之后仍然有些着急:“我们都是女流之辈,如何教导得了殊儿!” 俪妃不以为然:“女子又如何?莫不是因为身为女子,我读的书,我写的字,便与男子不同了吗?” 恩嫔懊恼道:“我才疏学浅,辨不过妹妹。可妹妹心里应当有数,殊儿要是一直待在冷宫里,他这辈子就算完了!” 212.审讯 订阅不足50%需要等待72小时, 补订足比例即可看到最新更新。  这种天气,动一下就是一身汗,他连饭都懒得吃。要不是尿意所迫, 裴清殊能在床上躺一整天。 正因如此,孙妈妈一看他坐了起来, 就十分体贴地过来问他:“殿下可是想出恭了?” 裴清殊小脸微红, 点了点头。 在变成这个四岁半的小男孩儿之前,裴清殊只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女孩儿。在家里时, 很多事情她都要自己做,家里唯一的丫鬟还是伺候主母的,并不负责帮她上厕所。 可是现在, 他变成了皇子。虽然是个在冷宫里长大, 不受宠的小皇子, 可他身边还是跟着一个尽职尽责的奶妈。 孙妈妈什么事情都亲力亲为, 不让裴清殊自己动手。 裴清殊一开始也觉得别扭,可是当他低下头, 看到自己身下那个“小怪物”的时候……他没出息地妥协了。 还是让孙妈妈代劳吧。 裴清殊还记得他头一回看到自己身下那东西的时候, 他眼前一黑, 直接晕了过去。 现在十几天过去了,裴清殊开始习惯, 也不得不接受了自己的新身体。 其实,裴清殊并非对男人的身体一无所知。 前世她叫陆清舒, 是个画师的女儿。十七岁的时候嫁给一个武举人, 夫妻还算和睦。不过好景不长, 新婚没几天,北方边境便爆发了战事。夫君出征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更加悲惨的是,两年之后,匈奴人侵入中原,攻破国都——大齐亡国了。 沦为亡国奴的那些日子,裴清殊回忆起来,至今仍然觉得心惊胆战。 匈奴人攻齐多年,终于得偿所愿,便像疯了一样地掠夺中原的女人和财富。所到之处,烧杀抢掠,百姓苦不堪言。 陆清舒一家躲了又躲,可终究还是没能逃脱匈奴人的魔爪。陆清舒正担心未来的路怎么走的时候,她那个泼辣的婆婆直接一把大火,烧死了他们全家,宁可死也不留给匈奴人糟蹋。 没错,裴清殊上辈子是被烧死的。 所以现在,他特别怕火。晚上见到孙妈妈点灯,他心里都一阵发慌,非要躲得远远的才好。 “殿下原本就不爱说话,这下子好了,病了一场,连光都见不得了,造孽哟!”孙妈妈以为把裴清殊哄睡了,就拉着绿袖一起聊天。 绿袖是这冷宫里唯一的一名宫女,几年前被分给了裴清殊的生母林氏。后来林氏在怀孕期间不知道犯了什么大错,被打入了冷宫。 当时林氏身边的几个大宫女全被处置了,小宫女能另谋出路的全都另谋出路。只有绿袖忠心,非要跟着林氏,这才留在了冷宫。 绿袖听了孙妈妈的话之后,也跟着直叹气:“唉,要说咱们十二殿下的命可真苦。明明是天之骄子,贵人的命格,偏偏生在这鬼地方……先前烧得那么厉害,硬是连太医都请不来一个。多亏孙妈妈给那守门的侍卫磕头,把您的保命钱全都搭进去了,才换些药材回来,不然咱们殿下可真是没活路了。” 孙妈妈摇摇头笑道:“说这些个做什么,殿下是我奶大的,就跟我的亲儿子一样。当娘的,能不为自个儿儿子打算吗?” 孙妈妈说出这话本是无心,可话一出口,两人都是一愣,脸上浮现出尴尬的神情来。 裴清殊闭着眼睛,并没有看她们。可他隐约猜了出来,为什么她们会觉得尴尬。 因为他的生母林氏,对他的关爱程度,还不如孙妈妈这个奶妈。 裴清殊病了这么久,一直都是孙妈妈和绿袖轮番照顾他。林氏这个生母,就只有用膳的时候会来和他一起用。其余时间,林氏都躲在自己的屋子里头,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裴清殊醒来之后已经半个多月了,至今都没和林氏说过几句话。 “孙妈妈说的是,您对殿下真是没得说。”绿袖赞了一句之后,压低声音道:“不过您也别怨娘娘……娘娘她也不容易。” 孙妈妈忙摆手道:“我一个下人,哪里敢怨娘娘!况且这宫里头哪个不知道,娘娘当年并非自愿入宫。她也是个苦命的人呐!” 裴清殊听到这里,真想插嘴问上一句,林氏当年到底是怎么入宫的?她又为什么会挺着肚子进了冷宫? 可他不知道以前的裴清殊知不知道这些事,万一贸然出口,暴露了自己就不妙了。 好不容易重活一世,裴清殊可不想再被人当成妖孽烧死。 他有心想好好活着,可是他现在的处境,别说跟皇子比了,就连他上辈子的境况都不如。 不过要说起来,冷宫的环境虽然不怎么好,但这里的生活也并没有裴清殊以前想象中的那么糟糕。俪妃是废妃,待遇和一般的宫女差不多。每日吃的虽然都是粗茶淡饭,但起码都是正常的食物,没有馊掉。由此裴清殊推测,这个后宫的皇后娘娘为人应该还不错,要么就是俪妃入冷宫另有隐情,有人在暗中特意关照。 裴清殊希望是后者。因为只有那样,他才有出去的希望。 不然像现在这样,每天只能浑浑噩噩地躺着,吃这几个下人省出来的口粮……裴清殊完全不知道自己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迷迷糊糊地睡着,再次醒来之后,裴清殊是被热醒的。 孙妈妈正守在他身边打扇子,见他醒了,便殷勤地问:“殿下醒了,可是饿了?昨晚殿下用的就少……” 裴清殊摇摇头问:“什么时辰了?” “回殿下的话,巳时一刻了。” 裴清殊皱了皱眉。 已经很晚了。无论是从前在家里做姑娘,还是嫁人之后,裴清殊都没有起得这么晚过。 这样的日子,也是时候结束了。 他从床上坐了起来,孙妈妈会意,也不给他穿鞋,就要抱他去用马桶。 裴清殊轻轻吐出口气:“我要穿鞋。” 孙妈妈一怔:“殿下……您大病初愈,身子还虚着呢,让奴婢抱您就是了。” 裴清殊不说话,只是坚持地看着她。 昨晚临睡前,裴清殊已经想清楚了。就这么躺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他总归是要想办法改变自己的现状。 孙妈妈拗不过他,只能低头给他穿鞋,口中念叨着:“殿下起来走走也好,只是千万别逞强。若是累了,便和奴婢说。” 裴清殊点点头,拉着孙妈妈的手慢慢地挪到了净房。 他现在的身子的确是弱,来回一趟没走几步路就累出了一身的汗。孙妈妈帮他换衣服的时候,绿袖端着脸盆走了进来,见了他们便笑:“给殿下请安了。殿下今儿个怎么起来了?” 裴清殊心想着,多说则多错,少说则少错。反正原本的小皇子话就少,他又病了一场,现在能不说话就不说话,以免暴露自己。 孙妈妈自然地接话道:“殿下躺了这么些天,许是觉得无聊了。也是,这冷宫里头也没个孩子,整日里就咱们几个,太委屈殿下了。” 绿袖拧了帕子过来,先给裴清殊擦了擦手,问他:“殿下可觉得冰?” 等裴清殊摇头,她才又净了帕子,给裴清殊擦脸。 绿袖的性子很爽利,伺候人时却很温柔。裴清殊觉得她才是真的委屈。年纪轻轻的,就陷在了这冷宫里头。吃不饱穿不暖不说,还得一个人伺候两个主子,什么活都得干。 “我自己来吧。”他有点不好意思地说。 绿袖听到他这么说便笑了:“殿下可是嫌弃奴婢手脚笨拙,不如孙妈妈体贴?” 裴清殊摇摇头,看了眼绿袖身上洗得发白的旧衣裳,低低地说:“你们照顾我,太辛苦。” 绿袖一愣,笑容顿时凝固在脸上。和孙妈妈对视一眼后,两人的眼圈儿都红了。 “殿下长大了,知道心疼人了。”孙妈妈擦擦眼睛,对绿袖说:“刚才出小恭的时候,殿下都不用我帮忙了呢。” 裴清殊有点赧然,不知道说什么是好。对于自己身体的变化,看多了也就习惯了。比起让别人陪着自己上厕所,裴清殊还是更喜欢自己来。 “殿下,奴婢不辛苦。”绿袖眨眨眼睛,试图赶走泪意,“只要殿下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让奴婢做什么都愿意。” 裴清殊听了,心里不得不感慨。眼前这两个女子,可真是难得的忠仆。 “我们是奴婢,天生就是伺候人的,服侍您是奴婢的本分。您可不一样,您是皇子,您受的委屈可比奴婢们大多了。”绿袖真心实意地说:“以后可别再说这些折煞奴婢的话了。” 裴清殊现在发现了,不让她们伺候自己,对她们来说并不是一种解脱,反倒是一种折磨。 做下人的,在这种境遇下,要是主子还立不起来的话,她们就更不知道自己活着是为了什么了。 213.九娘 订阅不足50%需要等待72小时, 补订足比例即可看到最新更新。  第一章冷宫 三伏天里,裴清殊懒懒地躺在床上, 热得一动都不想动。 这种天气,动一下就是一身汗, 他连饭都懒得吃。要不是尿意所迫, 裴清殊能在床上躺一整天。 正因如此,孙妈妈一看他坐了起来, 就十分体贴地过来问他:“殿下可是想出恭了?” 裴清殊小脸微红,点了点头。 在变成这个四岁半的小男孩儿之前, 裴清殊只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女孩儿。在家里时,很多事情她都要自己做, 家里唯一的丫鬟还是伺候主母的,并不负责帮她上厕所。 可是现在, 他变成了皇子。虽然是个在冷宫里长大, 不受宠的小皇子, 可他身边还是跟着一个尽职尽责的奶妈。 孙妈妈什么事情都亲力亲为,不让裴清殊自己动手。 裴清殊一开始也觉得别扭, 可是当他低下头,看到自己身下那个“小怪物”的时候……他没出息地妥协了。 还是让孙妈妈代劳吧。 裴清殊还记得他头一回看到自己身下那东西的时候, 他眼前一黑,直接晕了过去。 现在十几天过去了,裴清殊开始习惯, 也不得不接受了自己的新身体。 其实, 裴清殊并非对男人的身体一无所知。 前世她叫陆清舒, 是个画师的女儿。十七岁的时候嫁给一个武举人,夫妻还算和睦。不过好景不长,新婚没几天,北方边境便爆发了战事。夫君出征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更加悲惨的是,两年之后,匈奴人侵入中原,攻破国都——大齐亡国了。 沦为亡国奴的那些日子,裴清殊回忆起来,至今仍然觉得心惊胆战。 匈奴人攻齐多年,终于得偿所愿,便像疯了一样地掠夺中原的女人和财富。所到之处,烧杀抢掠,百姓苦不堪言。 陆清舒一家躲了又躲,可终究还是没能逃脱匈奴人的魔爪。陆清舒正担心未来的路怎么走的时候,她那个泼辣的婆婆直接一把大火,烧死了他们全家,宁可死也不留给匈奴人糟蹋。 没错,裴清殊上辈子是被烧死的。 所以现在,他特别怕火。晚上见到孙妈妈点灯,他心里都一阵发慌,非要躲得远远的才好。 “殿下原本就不爱说话,这下子好了,病了一场,连光都见不得了,造孽哟!”孙妈妈以为把裴清殊哄睡了,就拉着绿袖一起聊天。 绿袖是这冷宫里唯一的一名宫女,几年前被分给了裴清殊的生母林氏。后来林氏在怀孕期间不知道犯了什么大错,被打入了冷宫。 当时林氏身边的几个大宫女全被处置了,小宫女能另谋出路的全都另谋出路。只有绿袖忠心,非要跟着林氏,这才留在了冷宫。 绿袖听了孙妈妈的话之后,也跟着直叹气:“唉,要说咱们十二殿下的命可真苦。明明是天之骄子,贵人的命格,偏偏生在这鬼地方……先前烧得那么厉害,硬是连太医都请不来一个。多亏孙妈妈给那守门的侍卫磕头,把您的保命钱全都搭进去了,才换些药材回来,不然咱们殿下可真是没活路了。” 孙妈妈摇摇头笑道:“说这些个做什么,殿下是我奶大的,就跟我的亲儿子一样。当娘的,能不为自个儿儿子打算吗?” 孙妈妈说出这话本是无心,可话一出口,两人都是一愣,脸上浮现出尴尬的神情来。 裴清殊闭着眼睛,并没有看她们。可他隐约猜了出来,为什么她们会觉得尴尬。 因为他的生母林氏,对他的关爱程度,还不如孙妈妈这个奶妈。 裴清殊病了这么久,一直都是孙妈妈和绿袖轮番照顾他。林氏这个生母,就只有用膳的时候会来和他一起用。其余时间,林氏都躲在自己的屋子里头,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裴清殊醒来之后已经半个多月了,至今都没和林氏说过几句话。 “孙妈妈说的是,您对殿下真是没得说。”绿袖赞了一句之后,压低声音道:“不过您也别怨娘娘……娘娘她也不容易。” 孙妈妈忙摆手道:“我一个下人,哪里敢怨娘娘!况且这宫里头哪个不知道,娘娘当年并非自愿入宫。她也是个苦命的人呐!” 裴清殊听到这里,真想插嘴问上一句,林氏当年到底是怎么入宫的?她又为什么会挺着肚子进了冷宫? 可他不知道以前的裴清殊知不知道这些事,万一贸然出口,暴露了自己就不妙了。 好不容易重活一世,裴清殊可不想再被人当成妖孽烧死。 他有心想好好活着,可是他现在的处境,别说跟皇子比了,就连他上辈子的境况都不如。 不过要说起来,冷宫的环境虽然不怎么好,但这里的生活也并没有裴清殊以前想象中的那么糟糕。俪妃是废妃,待遇和一般的宫女差不多。每日吃的虽然都是粗茶淡饭,但起码都是正常的食物,没有馊掉。由此裴清殊推测,这个后宫的皇后娘娘为人应该还不错,要么就是俪妃入冷宫另有隐情,有人在暗中特意关照。 裴清殊希望是后者。因为只有那样,他才有出去的希望。 不然像现在这样,每天只能浑浑噩噩地躺着,吃这几个下人省出来的口粮……裴清殊完全不知道自己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迷迷糊糊地睡着,再次醒来之后,裴清殊是被热醒的。 孙妈妈正守在他身边打扇子,见他醒了,便殷勤地问:“殿下醒了,可是饿了?昨晚殿下用的就少……” 裴清殊摇摇头问:“什么时辰了?” “回殿下的话,巳时一刻了。” 裴清殊皱了皱眉。 已经很晚了。无论是从前在家里做姑娘,还是嫁人之后,裴清殊都没有起得这么晚过。 这样的日子,也是时候结束了。 他从床上坐了起来,孙妈妈会意,也不给他穿鞋,就要抱他去用马桶。 裴清殊轻轻吐出口气:“我要穿鞋。” 孙妈妈一怔:“殿下……您大病初愈,身子还虚着呢,让奴婢抱您就是了。” 裴清殊不说话,只是坚持地看着她。 昨晚临睡前,裴清殊已经想清楚了。就这么躺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他总归是要想办法改变自己的现状。 孙妈妈拗不过他,只能低头给他穿鞋,口中念叨着:“殿下起来走走也好,只是千万别逞强。若是累了,便和奴婢说。” 裴清殊点点头,拉着孙妈妈的手慢慢地挪到了净房。 他现在的身子的确是弱,来回一趟没走几步路就累出了一身的汗。孙妈妈帮他换衣服的时候,绿袖端着脸盆走了进来,见了他们便笑:“给殿下请安了。殿下今儿个怎么起来了?” 裴清殊心想着,多说则多错,少说则少错。反正原本的小皇子话就少,他又病了一场,现在能不说话就不说话,以免暴露自己。 孙妈妈自然地接话道:“殿下躺了这么些天,许是觉得无聊了。也是,这冷宫里头也没个孩子,整日里就咱们几个,太委屈殿下了。” 绿袖拧了帕子过来,先给裴清殊擦了擦手,问他:“殿下可觉得冰?” 等裴清殊摇头,她才又净了帕子,给裴清殊擦脸。 绿袖的性子很爽利,伺候人时却很温柔。裴清殊觉得她才是真的委屈。年纪轻轻的,就陷在了这冷宫里头。吃不饱穿不暖不说,还得一个人伺候两个主子,什么活都得干。 “我自己来吧。”他有点不好意思地说。 绿袖听到他这么说便笑了:“殿下可是嫌弃奴婢手脚笨拙,不如孙妈妈体贴?” 裴清殊摇摇头,看了眼绿袖身上洗得发白的旧衣裳,低低地说:“你们照顾我,太辛苦。” 绿袖一愣,笑容顿时凝固在脸上。和孙妈妈对视一眼后,两人的眼圈儿都红了。 “殿下长大了,知道心疼人了。”孙妈妈擦擦眼睛,对绿袖说:“刚才出小恭的时候,殿下都不用我帮忙了呢。” 裴清殊有点赧然,不知道说什么是好。对于自己身体的变化,看多了也就习惯了。比起让别人陪着自己上厕所,裴清殊还是更喜欢自己来。 “殿下,奴婢不辛苦。”绿袖眨眨眼睛,试图赶走泪意,“只要殿下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让奴婢做什么都愿意。” 裴清殊听了,心里不得不感慨。眼前这两个女子,可真是难得的忠仆。 “我们是奴婢,天生就是伺候人的,服侍您是奴婢的本分。您可不一样,您是皇子,您受的委屈可比奴婢们大多了。”绿袖真心实意地说:“以后可别再说这些折煞奴婢的话了。” 214.极刑 订阅不足50%需要等待72小时, 补订足比例即可看到最新更新。  淑妃轻哼一声, 正要开口, 忽听门口传来一个明丽的声音:“是谁这样多嘴, 一早上的便惹母妃不高兴啊?” 淑妃面上原本还有几分恼怒, 一见来人, 立马喜笑颜开:“令儿来了,快来见过你十二皇弟。” 令仪公主好像没看见丽嫔和信贵人一样,先上前象征性地给淑妃行了个礼, 便依偎在淑妃怀里, 侧首去看裴清殊。 与此同时,裴清殊也正看向她。 这是一个十岁出头的女孩儿, 身着一件艳丽的桃红色织金宝瓶纹宫装, 胸前挂着一个明晃晃的赤金项圈, 项圈上还坠着吉祥如意云纹锁片。金光闪闪的一身装束,如同春日里初开的桃花, 明艳非常。 这样的打扮,若是没有相应的气质压着,很容易就俗了。可令仪公主本人的气势, 可要比这身衣服强大多了。所以这身打扮于她来说,倒是相得益彰。 “你就是十二皇弟?”令仪公主微微抬起下巴,矜骄地说:“我从前怎么没见过你?” 裴清殊就不信,这姑娘不知道他是从冷宫来的。她这样问他, 显然是没安好心, 想让裴清殊尴尬。 裴清殊又不傻, 压根不接令仪的话茬,而是中规中矩地说:“二姐姐好。” 令仪见他避重就轻,自讨了个没趣,只能浅浅点了点头,“嗯”了一声,倒也没再逼问他。 这时,一个五六岁大的女孩儿走上前来,向淑妃行礼道:“嘉仪给淑妃娘娘请安。” 淑妃颔首道:“行了,起来吧。你们巳时不是还要回慧曜楼读书吗?本宫也不多留你们了,都下去吧。” 信贵人见自己能有时间和女儿单独相处,不免欢喜,连忙拉着嘉仪公主告退了。 丽嫔也行了个礼,讪讪地退下了。 令仪公主似乎全然不管丽嫔是她的长辈,张口便道:“母妃,这个丽嫔也太没眼色了,留着她还不够闹心的。左右父皇也不喜欢她了,您就寻个由头,把她迁出琼华宫呗。” “令仪!”淑妃飞快地瞥了眼裴清殊,责怪地看向女儿,“怎么说话呢?后妃之间的事情,你一个公主少掺和。” 令仪轻哼一声,娇蛮道:“我不过是说出母妃的心里话罢了,母妃倒说起我来了!好心当成驴肝肺,我不跟您好了!”说着便离开淑妃身边,跑到玉盘身边去,“玉盘姐姐,我快饿死了,你快让人把早膳呈上来。” “我的小祖宗,您张口闭口就是那个字,还让不让我们这些奴才活了?”玉盘是看着令仪长大的,两人自然极为熟稔。“您保证以后不说那个字了,奴婢就给您传早膳。” “瞧瞧,”令仪回过头,看看淑妃,嘟起嘴道:“这琼华宫里的人,哪还有一个听我的话了。” “你这丫头,一回来就闹得琼华宫不得安生。”淑妃无奈地摇了摇头,吩咐玉盘:“传膳吧。”说着又对裴清殊道:“殊儿也留下来一起用。” 裴清殊点头应下。 早餐十分丰盛,除了一甜一咸两样粥之外,光点心就有十几种。 裴清殊有好些都不认识,反正小德子给他夹什么,他就吃什么,味道都很不错。 裴清殊正专心填饱肚子的时候,忽听挨在淑妃旁边的令仪问了一句:“十二皇弟以前应该没吃过这么好的点心吧?” 裴清殊一愣,把嘴里的东西嚼完,朝令仪露出懵懂的眼神。 他刚才的吃相很不雅吗?没有呀!虽然点心很好吃,小菜也很鲜美,可裴清殊一直控制着自己进食的速度和姿态,应该没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才对啊?况且他还是个小孩子啊,有必要对他的要求这么高吗? 还是说……令仪在故意拿他的出身笑话他呢。 “令仪!”不等裴清殊开口回答,淑妃便放下汤匙,有些不悦地说:“你吃你的,好好儿的,说你弟弟做什么。” 二公主别过头,不服气地说:“我不就问问么,母妃这么紧张做什么!我听人说过,冷宫里吃的都是些剩饭剩菜,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一时好奇罢了,这才想向十二皇弟求证,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既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淑妃正色道:“你才说了丽嫔没眼色,母妃可不想让你像她一样。以后与寒香殿有关的事情,便不要再提了。” 令仪不情不愿地“喔”了一声,没再多说什么。 用过早膳,裴清殊想着这对母女俩可能要说些私房话,便准备告退了。谁知淑妃却留了他一下,拉过两个孩子的手说:“令儿,殊儿,以后你们两个便是嫡亲的亲姐弟了。殊儿年纪小,令仪你多关照些弟弟,知道了吗?” 二公主“嗯”了一声:“令仪知道了。” 淑妃含笑摸了摸裴清殊的头:“咱们殊儿长大后,也会照顾你令仪姐姐的,是不是?” 裴清殊用力地点了点头。 淑妃见了,不由眉开眼笑,发自内心地感到欢喜。 回到自己的房间之后,裴清殊像是脱水了一般,无力地倒在软塌上。 他早就想过,宫廷的生活不会简单。可是他没想到,只是一早上的功夫而已,就有两个女人向他表示了敌意。 前世他家中人口简单,父亲虽纳了几个小妾,可家里只有他一个孩子。出嫁之后,夫君也是独生子,还没来得及纳妾,就上了战场。所以这些妻妾争斗,异母兄弟姐妹之间的博弈,裴清殊算不上个中能手。 不过他觉得淑妃有一句话说的挺对的。后妃之间的事情,公主不要插手太多。同理,皇子也是一样。他现在的力量还太过弱小,先从复杂的宫廷斗争中尽量摘出来,明哲保身,这样比较符合他目前对自己的定位。 在榻上休息了一会儿之后,裴清殊起身擦了把脸,换了身家常衣裳,由孙妈妈喂着吃水果。 玉栏知道裴清殊现在和他们都不熟,只跟孙妈妈亲,所以非常贴心地让其他人都离得远远儿的,不打扰裴清殊和孙妈妈聊天。 这样一来,裴清殊说话就自在多了:“妈妈,您觉不觉得,二皇姐好像不是很喜欢我?” “殿下别多想,二公主以前没见过您,一时不熟悉也是有的,等过些日子便好了。” “真的吗?” 孙妈妈笑道:“当然了,我们殿下这么招人疼,二公主肯定很快就会喜欢上您了。” 裴清殊不傻,知道孙妈妈这是在把他当小孩子糊弄呢。 不用问孙妈妈他也能感觉地出来,和丽嫔那种单纯嘴贱的人不同的是,二公主对他是当真有着隐隐的敌意。 裴清殊思来想去,觉得应该是因为淑妃的缘故。 以前淑妃只有二公主一个女儿,自然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她的身上。现在裴清殊来了,他又是个皇子,令仪心里肯定要担心淑妃对她的爱会有所减少,因此才对裴清殊有些言语上的挑衅,算是给他来了个下马威。 不过裴清殊仗着年纪小,装傻充愣,把扮猪吃老虎这一招发挥到了极致,让二公主一拳头打到了棉花上,硬是没捞到半点好处。 不知道这小姑娘是会就此死心,还是变本加厉地针对他。裴清殊对她了解不多,也猜不出来,只能日后走一步看一步了。 裴清殊的瓜果没吃上几块,玉岫就进来告诉他,说是尚衣局的人来给他量尺寸了。 裴清殊没叫人多等,直接让玉岫传了进来。 裴清殊本以为所谓的量尺寸就是量一下他的身量和袖长之类的,做几套衣服便是了。没想到一群丫头婆子摆弄着他折腾了半天,把他从头到脚量了个遍。 “姑姑,这是要做什么呀。”裴清殊忍不住好奇地问。 尚衣局的女官听了,笑着答道:“回殿下,除了要做几套常服之外,中衣、小衣、礼服、鞋袜都要做新的。您且忍一忍,马上就好了。” 反正是白得好些新衣服,裴清殊哪有不乐意的理。 他耐心地配合,让做什么就做什么。等尚衣局的人量完了,准备要走的时候,就算是裴清殊拿不出什么赏钱来,也没有人因为白走一趟而气急败坏,反倒都夸裴清殊聪明可爱。 不过裴清殊还是觉得,要是他手上能有些钱就好了。 许是霉运走尽,苦尽甘来,裴清殊竟然盼什么来什么。 下午他午睡起来,便听玉栏笑着说:“淑妃娘娘预支了您的月例呢。” 一听到自己有钱了,裴清殊没忍住,一不小心暴露了他的小财迷属性,下意识地问道:“多少钱?” 刚说完他就后悔了,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什么钱啊财的,这些都是俗物,宫里面的主子从来不提“钱”这个字的。 可是他……就是忍不住嘛! 淑妃绞着手帕,好像她手里拿捏的是定妃一样:“早晚早晚,得等到什么时候才行?” “唉,这事儿你当我不烦?只是能做的,咱们都做过了。好不容易从宫里选出个美人来献给皇上,想分分定妃的宠。结果呢,丽嫔这个不中用的,几日便叫皇上厌了去。现今儿还成天到晚地跑来缠我,让我在皇上面前替她说好话,真是……” 提起丽嫔,淑妃心中一动:“要说这个丽嫔,性子可真够烦人的。要不是长得与俪妃颇有几分相似,恐怕这个嫔位也轮不到她。” “说起俪妃,你去过冷宫了没有?”荣贵妃颇感兴趣地问:“俪妃真想把儿子给你养?” 淑妃点点头:“瞧我被定妃那蹄子气的,差点把正事儿给忘了。前儿个听人带话的时候我还半信半疑,今日见了,方才确信,俪妃是真想把儿子送出去。” 荣贵妃默了默,问她:“你怎么想?” “那孩子话不多,生的倒是齐整,看着就叫人喜欢。只是到底是罪妃之子,不知道皇上和皇后那边会不会同意。” 荣贵妃叹口气,神色复杂地说:“这事儿还真不好说。” 淑妃听了,忙问:“姐姐这是何意?” “当年俪妃被打入冷宫的时候,对外用的是触怒龙颜的罪名。可事实上……”荣贵妃压低声音,把自己所知的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淑妃,“所以这孩子是不是皇上的,还不好说。” 215.惊雷 订阅不足50%需要等待72小时, 补订足比例即可看到最新更新。  皇帝点点头。 淑妃松了口气, 说不出心里头是什么滋味。看来叫荣贵妃说中了——皇帝的心里, 还是惦记着俪妃的。 她抿抿唇, 慢条斯理道:“不瞒皇上, 这件事情, 就是俪妃先提的。” “怎么会?”皇帝下意识地反问了一句。 淑妃听了, 有点生气地说:“臣妾怎么敢欺君呢?您若不信,找人去冷宫问上一问便是。臣妾膝下虽无皇子,可也干不出抢人家儿子这种事情!” 皇帝见她动气, 连忙握住淑妃的手道:“瞧瞧你这脾气, 朕又没说不信你!只是俪妃那性子, 朕再了解不过了, 她怎么会……” “臣妾问过恩嫔了, 说是因着十二皇子即将年满五岁,怕在冷宫里头耽误了他开蒙, 这才想到了让臣妾代为教养。” 皇帝想了想, 心里头已经有些松动了,却不好一口答应下来:“你行事向来妥帖,令仪被你教养的极好,让十二皇子跟着你, 朕自然是放心的。只是皇后是十二皇子的嫡母,此事朕还要与她商议一番, 方可给你答复。” 淑妃忙道:“这是自然。” 淑妃走后, 皇帝心中一直惦记着这事儿。傍晚禄康安来问他今晚想要临幸哪位妃嫔的时候, 皇帝想了想,叹了口气:“去皇后那里吧。” 皇后朱氏是皇帝龙潜时的王妃,先太子太师之女。按说朱氏与皇帝乃是少年夫妻,不说相亲相爱,起码应当互敬互重才是,可这对帝后却并非如此。 禄康安应了一声,要去通禀皇后之前,身形顿了一顿,迟疑地问向皇帝:“陛下可要在坤仪宫用晚膳?” 都这个时辰了,他去皇后那里,肯定要被问。 皇帝摇头道:“就在乾元殿用吧。告诉皇后,朕还有政事处理,晚些时候再过去。” 禄康安心知,当今天子虽说不算荒淫无道,但勤政爱民这几个字也用不到他身上去。皇帝这么说,无非是不想和皇后共处一室太久罢了。 用过晚膳,去坤仪宫之前,皇帝心血来潮,说要在宫中走走。 禄康安忙道:“陛下想去哪边散步,奴才这就着人去清路。” 皇帝抬手制止道:“不必了,朕就随意走走,不必声张。” 禄康安垂着眼皮应下,心中冒出一个大胆的猜测——淑妃说要抚养十二皇子,已经经过了俪妃的许可,但皇帝恐怕仍不放心。这所谓的随意走走,应当并非随意。 太阳向西偏移,被落日染红的天际,又逐渐暗去。 如同禄康安所料一般,皇帝果然径自朝冷宫的方向走去。 冷宫位于皇宫的最北端,从乾元殿到冷宫,距离并不算近。好在禄康安早有准备,让四个小太监抬了一座轻便的小辇跟在后面。等皇帝走累了,坐上龙辇后,并未开口直言要去哪里,可他仍旧来到了他想去的地方。禄康安伺候他数年,主仆之间的默契早已达成,根本无需多言。 冷宫只是一个通俗意义上的称呼,事实上这座建筑名叫寒香殿。因为位置偏远,年久失修,才被用来囚禁犯了错事的妃嫔。 皇帝站在寒香殿外,看着那块破破烂烂的牌匾,心里头一阵酸涩:“不知不觉,就到了这儿了。既然来了,就叫俪妃出来见见罢。” 禄康安连忙答应,打发了个机灵的小太监入内传话。 其实这几年来,皇帝来过寒香殿许多次。刚开始的时候,皇帝还总进去,可都被俪妃冷着脸赶了出来。皇帝再喜欢俪妃,也是天子,也是男人。被驳的次数多了,只好过门而不入,顶多请俪妃出来一见。就算是这样,十次里也有七八次会吃闭门羹。 不过今日,皇帝知道,俪妃一定会见他的。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俪妃便从寒香殿中走了出来。她垂着眼睛,面无表情地向皇帝行礼。 俪妃生来肤白胜雪,即使脂粉未施,身着荆钗素裙,仍旧貌若天仙,令人移不开眼。 皇帝一见她,便免不得有些激动:“恨月,你终于肯见朕了!朕瞧你似乎清瘦了些,可是前些日子殊儿生病所累?” 提起儿子生病的事,俪妃就没有什么好脸色,不无讽刺地说:“劳圣上挂心。多亏圣恩浩荡,把守寒香殿的内侍还算仁善。殊儿的奶妈使了些银子,磕了几个响头,也就肯帮孩子找些药材过来了。” 她说得云淡风轻,皇帝听得却是心惊肉跳:“什么,竟还有这种事?这些天杀的奴才,殊儿是皇子,生病了差他们跑个腿,不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吗,竟还敢为难你们,朕这就……” 俪妃冷笑道:“皇上说这些,又有什么意思。冷宫里的皇子,能得到什么重视。况且——皇上不是巴不得殊儿死了才好吗?” 皇帝急道:“恨月,你怎么能这么想朕,朕怎会如此!” “既然皇上知道殊儿生病,却连个太医都不曾遣过。皇上真当我是三岁小儿,不知你安的是什么心思。” “这……是朕的错。是朕疏忽了。” 皇帝没敢说,他让人每月初一、十五汇报俪妃母子的消息。裴清殊生病的时候,恰好刚报过一次,这才错过了。不过归根结底,还是他不够重视这个儿子,甚至至今仍然疑心裴清殊的血脉,因此才有所疏忽。 面对天子的道歉,禄康安和几个小太监都弯下了腰,眼观鼻鼻观心装作没听见,大气都不敢多喘一下。 俪妃却寒着脸不说话,没有任何表示。 “恨月……”皇帝上前一步,想拉俪妃的手,却怕她生气,只好隔着一步的距离,温声道:“今日淑妃来找过朕了,说是你和恩嫔想让她代为照顾殊儿。朕信任淑妃人品,可还是要亲口问过你才肯放心。此事可当真?” “当真。” 皇帝却并不见多高兴:“朕早知道当年的事情是个误会,是朕错怪你了。你何不带着殊儿一同离开这里?你是殊儿的生身母亲,由你来照看殊儿,岂不最为妥当?” “我早就与您说过,我不喜欢宫里的生活。既然已经无法离宫,那这冷宫,就是最适合我的地方。”俪妃顿了顿,淡淡地说:“您要是能开恩,就放我姐姐出去,让她代为照顾殊儿,这样我最放心。” 皇帝冷哼一声,不悦道:“她与那钟太医有私情,朕岂能如此轻易地放过她!” 其实这只是表面的原因,最主要的原因是,皇帝知道,如果他真的按照俪妃所说的话做了,那俪妃就此无牵无挂,就真的一辈子都不会愿意离开冷宫了。 只有拿捏住裴清殊,才有让俪妃重新回到他身边的机会。 “既然如此,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俪妃一副早就料到的表情,“您也别指望我再为了殊儿的事情求你。他真要出去了,我还要担心什么人对他不利呢。” “你……”她口中的“什么人”,指的分明就是皇帝。皇帝再好的脾气,也要被她逼急。 “罢了,朕想过了,殊儿大了,还是要去读书识字。你放心,淑妃没有儿子,定会对他悉心教养。朕……朕也会关照他的。” “那就多谢皇上了。”俪妃说完行了个礼,转身就走,一句话都不想多说的样子。 皇帝站在原地,无奈地叹了口气。 过了一小会儿,禄康安小心翼翼地凑过来,低声提醒:“皇上,时辰不早了,是不是该去皇后娘娘那里了?” 皇帝点点头,重新坐上小辇,去往坤仪宫。 他到的时候,三皇子刚好要走。父子俩迎面遇上,便先坐在一处说了几句话。 三皇子裴清睿今年十四岁,是皇帝唯一的嫡子。可这个三皇子虽然身份尊贵,为人处世却好像和皇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向来不讨皇帝喜欢。 皇帝有事要同皇后商议,也没心思和三皇子多谈。问了几句他最近在读什么书,便让他跪安了。 皇后见皇帝对三皇子冷淡,心里多少有几分不痛快。不过一想到今日并非初一,也非十五,皇帝却想到来她这里安歇,气就消了些。 “皇上操劳一日,应当累了吧。可要臣妾服侍您沐浴更衣?” 帝后二人名义上是夫妻,可这些年疏远得厉害。沐浴更衣这样亲密的事情,皇帝并不想让皇后插手。 “不必了,皇后统领六宫辛苦了,还是让下人们伺候吧。” 皇后听了,也不勉强,帝后便各自沐浴去了。 皇后只比皇帝小一岁,虽日日保养,可她这些年来过得并不顺心,卸妆之后已显老态。正因如此,她早早地便熄了灯,不叫皇帝细看自己逐渐老去的容颜。 216.严惩 订阅不足50%需要等待72小时, 补订足比例即可看到最新更新。  玉栏私底下和裴清殊说,乾元殿送来这人看似是机缘巧合, 实则禄公公, 或者说皇帝没少用心。裴清殊年纪还太小, 要是送来个嚣张跋扈的,恐怕压制不住,福贵这样的反倒最好。体面, 得用, 又拿捏得住。 对于这个从御前来的太监, 琼华宫里的人大多是敬着他几分的。只有两个人例外。一个是淑妃, 另一个就是丽嫔。 淑妃看他不顺眼, 是因为她惯来不爱用大太监, 又觉得皇帝送了个人来别有他意。那天她虽被禄康安劝住了, 但心里头总归是有个疙瘩在。这些天她看到福贵,只当做没这么个人, 照旧还是把玉栏当做裴清殊房里头管事的。 丽嫔不喜欢福贵,倒不是因为不喜欢福贵这个人。而是自福贵来到琼华宫那天之后,丽嫔走哪儿都要听人说上几句羡慕淑妃的话, 说她现在儿女双全, 两个孩子又都讨皇帝喜欢。只要一见到福贵,丽嫔就想起了那日在院子里头, 淑妃对她的羞辱…… 她现在真是恨死淑妃了, 当初明明说好要帮她得宠, 和定妃抗衡。可是没过多久, 就把她当成一枚弃子,不仅不帮她出谋划策,现在连私房话都不和她说了。害得她在宫中孤立无援,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丽嫔不像同住一宫的信贵人,膝下好歹还有个公主。虽不得宠,但日子也有个盼头。她倒好,眼前黑乎乎的一片,一点光亮都没有。走到哪里,都觉得抬不起头。 丽嫔其实对淑妃积怨已久,早就想给她点颜色瞧瞧了。可淑妃是琼华宫的主位娘娘,脾气又爆,丽嫔就算心里头气她气到了极点,也不知道该怎么才能整治到淑妃。 要说下毒吧,以她现在的能力,能吃饱穿暖就不错了,连毒-药都弄不到手。要说陷害吧……丽嫔又怕闹得太大,会牵连到整个琼华宫,说不定到时候连她自己也会被牵连进去。 思来想去,丽嫔只想到一个蠢招——淑妃不是用小厨房么?趁着没人的时候,她可以让人往淑妃的饭菜里吐口水。就算淑妃不知道,恶心恶心她也好。 结果丽嫔的丫头才在小厨房门口多看了两眼,就被小厨房的大师傅抡着大勺赶走了。 一计不成,丽嫔又把目光转移到了裴清殊的身上。 “十二皇子不是淑妃的心头肉么?”跳耀的烛火旁,丽嫔的脸颊一半在明,一半落在阴影里,显得有些扭曲:“我就让她尝尝心头割肉的滋味。” 丽嫔的贴身宫女小红听了,不由心惊道:“娘娘,您想对十二殿下做什么?您可别干什么傻事呀!毕竟那可是皇嗣!要是出了什么事情,有可能会掉脑袋的……” “怕什么,你放心,我还没那么傻,不过是吓唬吓唬他罢了。”丽嫔冷哼一声,扯着手中的帕子怨毒地说:“宫里人都说我不如那个俪妃,说我只得了她三分美貌,不然也不会被皇上冷落至此,真是气死我也!每次看到十二皇子那张脸,都叫我想起那个阴魂不散的俪妃!” 小红见丽嫔恨得咬牙切齿的样子,吓得不敢再说话了,生怕丽嫔把对别人的怨气撒在自己身上。 尽管处在同一个屋檐下,此时此刻,裴清殊却是对丽嫔的计划一无所知。 自打四皇子开始教他认字写字之后,裴清殊的生活顿时变得忙碌起来。识字对他来说当然没什么困难,但写大字就没有那么容易了。裴清殊经常写着写着,就觉得手腕酸痛,脖子痛后背痛,浑身都痛,必须站起来活动一会儿。就算是这样,也只是将将能把四皇子布置的作业完成。 淑妃看他闷在屋子里头不出来,就过来看他。见他那么大点儿一个人,就这样用功,淑妃心疼得跟什么似的。 刚开始她还劝裴清殊别那么累了,又没有正式开蒙,糊弄糊弄得了。裴清殊不肯,说四皇兄每三日都雷打不动地过来。要是他作业完成的不好,四皇兄会不高兴的。 淑妃听了就说:“怕什么,你四皇兄还能吃人不成!回头母妃就找荣贵妃说去,让她给四皇子提个醒儿,别再对你这么严格了。” 裴清殊连忙将她拉住:“别,母妃,您千万别这样做,四皇兄会对我很失望的。” “你又不是他儿子,他失望个什么劲。”淑妃急糊涂了,自个儿都不知道自个儿刚才胡乱说了些什么,“总之,你身子底子不好,这样下去是会吃不消的。你答应母妃,以后每写一炷香的时间,就出去活动一会儿,不能连续在屋里坐太久,听到了没有?” 裴清殊觉得淑妃有点唠叨,但他知道淑妃也是为了他好,于是只能点头。 “还有,”淑妃看向在旁边伺候笔墨的小德子和小悦子,“你们两个,给本宫听好了。十二殿下要是学的忘了时间,你们两个必须及时提醒殿下休息。要是十二殿下累着了,生了病,本宫拿你们是问!” 淑妃只有对着裴清殊的时候是和颜悦色的,其他时间里,对小德子、小悦子这样没什么地位的小宫人都没什么好脸子。 两个小太监听了,连忙磕头答应,向淑妃保证。 “天黑之后,就不要再看字了。你年纪小,仔细伤了眼睛。”淑妃一条又一条地补充着,“用完晚膳,就在琼华宫后院儿里转一转,散散步。多走一走,对身体好。本宫要是得空,就陪你一起走。” 淑妃说话的时候,裴清殊就不停歇地点着头。等淑妃说完了,他的头还在习惯性地点着。 淑妃被他逗乐了,好气又好笑地伸出食指,在他额头上一推:“你个小鬼头,也不知道听进去了没有,真是叫人操碎了心。” 裴清殊仰起头,朝她咧嘴一笑。 第二天傍晚,裴清殊刚要去正殿和淑妃一起用膳,就见玉栏微红着脸过来,向他传话:“殿下不必去正殿了,今儿个您就在咱们屋里用吧。” 裴清殊随口问了两句:“怎么了?母妃呢?” 玉栏搪塞道:“淑妃娘娘有事儿。” 裴清殊的脑海中已经隐约有了一个猜测了,但他还是问道:“什么事呀?” 玉栏看了玉岫一眼,吞吞吐吐地说:“就是……就是去乾元殿伴驾了。” “伴驾?那母妃什么时候回来啊?” “娘娘今晚不回来了。”玉岫见玉栏的舌头跟打了结似的,干脆帮她说了:“娘娘今晚怕是要侍寝呢。” “侍寝?”裴清殊坏心眼地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侍寝是什么意思?” 玉栏闻言,狠狠地瞪了玉岫一眼:“叫你多嘴,你来解释吧!” 说着转过身就跑了。 玉岫尴尬地看了一脸好奇的裴清殊一眼:“殿下您不饿么?奴婢这就去传膳——”说着也一溜烟地逃了出去。 裴清殊转过头,看看旁边的小德子问:“你知道么?” 小德子倒是知道侍寝是怎么一回事,只是他不知道殿下还这么小,自己给他解释的话合不合适。要是说错了话,回头被淑妃娘娘追究起来可就惨了。 于是他只好扯谎:“奴才,奴才也不甚清楚,只是大概晓得,是娘娘要陪皇上就寝吧。” “哦,这样——”裴清殊学着小孩子的口气说:“父皇可真是丢丢,这么大人了还要母妃陪着才能睡觉。” “不是这样的!”小德子怕裴清殊误会了,回头出去乱讲,赶忙替皇帝开脱起来,“这侍寝……不光是睡觉这么简单。” “那还要干什么?” 小德子想了想,决定把这口大锅推出去:“那奴才就不清楚了,回头您问问别人吧。” “哦,好——”裴清殊站起来,顺手整理了一下桌子上散乱的宫纸,“明天四皇兄来,我问问他去。” “噗——”一想到那画面,小德子没忍住,笑喷了。 裴清殊也憋着笑从书房出来,净了手,吃了饭,然后按照淑妃的指示,去琼华宫的后花园散步。 皇宫里的御花园虽大,但不是每个人都可以随便去的。所以从人性角度考虑,东西十二宫中,每个后妃居住的寝宫,都配有一个不大不小的后花园。花园里头至少配备一个亭子,一座小假山。 淑妃早就明令禁止过,不许裴清殊爬山,更不许他爬树。所以裴清殊只能绕着院子打转,没什么可玩的。 217.算计 订阅不足50%需要等待72小时, 补订足比例即可看到最新更新。  丽嫔不喜欢福贵, 倒不是因为不喜欢福贵这个人。而是自福贵来到琼华宫那天之后,丽嫔走哪儿都要听人说上几句羡慕淑妃的话, 说她现在儿女双全, 两个孩子又都讨皇帝喜欢。只要一见到福贵,丽嫔就想起了那日在院子里头,淑妃对她的羞辱…… 她现在真是恨死淑妃了,当初明明说好要帮她得宠, 和定妃抗衡。可是没过多久, 就把她当成一枚弃子,不仅不帮她出谋划策, 现在连私房话都不和她说了。害得她在宫中孤立无援, 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丽嫔不像同住一宫的信贵人,膝下好歹还有个公主。虽不得宠, 但日子也有个盼头。她倒好, 眼前黑乎乎的一片,一点光亮都没有。走到哪里,都觉得抬不起头。 丽嫔其实对淑妃积怨已久, 早就想给她点颜色瞧瞧了。可淑妃是琼华宫的主位娘娘,脾气又爆, 丽嫔就算心里头气她气到了极点,也不知道该怎么才能整治到淑妃。 要说下毒吧, 以她现在的能力, 能吃饱穿暖就不错了, 连毒-药都弄不到手。要说陷害吧……丽嫔又怕闹得太大,会牵连到整个琼华宫,说不定到时候连她自己也会被牵连进去。 思来想去,丽嫔只想到一个蠢招——淑妃不是用小厨房么?趁着没人的时候,她可以让人往淑妃的饭菜里吐口水。就算淑妃不知道,恶心恶心她也好。 结果丽嫔的丫头才在小厨房门口多看了两眼,就被小厨房的大师傅抡着大勺赶走了。 一计不成,丽嫔又把目光转移到了裴清殊的身上。 “十二皇子不是淑妃的心头肉么?”跳耀的烛火旁,丽嫔的脸颊一半在明,一半落在阴影里,显得有些扭曲:“我就让她尝尝心头割肉的滋味。” 丽嫔的贴身宫女小红听了,不由心惊道:“娘娘,您想对十二殿下做什么?您可别干什么傻事呀!毕竟那可是皇嗣!要是出了什么事情,有可能会掉脑袋的……” “怕什么,你放心,我还没那么傻,不过是吓唬吓唬他罢了。”丽嫔冷哼一声,扯着手中的帕子怨毒地说:“宫里人都说我不如那个俪妃,说我只得了她三分美貌,不然也不会被皇上冷落至此,真是气死我也!每次看到十二皇子那张脸,都叫我想起那个阴魂不散的俪妃!” 小红见丽嫔恨得咬牙切齿的样子,吓得不敢再说话了,生怕丽嫔把对别人的怨气撒在自己身上。 尽管处在同一个屋檐下,此时此刻,裴清殊却是对丽嫔的计划一无所知。 自打四皇子开始教他认字写字之后,裴清殊的生活顿时变得忙碌起来。识字对他来说当然没什么困难,但写大字就没有那么容易了。裴清殊经常写着写着,就觉得手腕酸痛,脖子痛后背痛,浑身都痛,必须站起来活动一会儿。就算是这样,也只是将将能把四皇子布置的作业完成。 淑妃看他闷在屋子里头不出来,就过来看他。见他那么大点儿一个人,就这样用功,淑妃心疼得跟什么似的。 刚开始她还劝裴清殊别那么累了,又没有正式开蒙,糊弄糊弄得了。裴清殊不肯,说四皇兄每三日都雷打不动地过来。要是他作业完成的不好,四皇兄会不高兴的。 淑妃听了就说:“怕什么,你四皇兄还能吃人不成!回头母妃就找荣贵妃说去,让她给四皇子提个醒儿,别再对你这么严格了。” 裴清殊连忙将她拉住:“别,母妃,您千万别这样做,四皇兄会对我很失望的。” “你又不是他儿子,他失望个什么劲。”淑妃急糊涂了,自个儿都不知道自个儿刚才胡乱说了些什么,“总之,你身子底子不好,这样下去是会吃不消的。你答应母妃,以后每写一炷香的时间,就出去活动一会儿,不能连续在屋里坐太久,听到了没有?” 裴清殊觉得淑妃有点唠叨,但他知道淑妃也是为了他好,于是只能点头。 “还有,”淑妃看向在旁边伺候笔墨的小德子和小悦子,“你们两个,给本宫听好了。十二殿下要是学的忘了时间,你们两个必须及时提醒殿下休息。要是十二殿下累着了,生了病,本宫拿你们是问!” 淑妃只有对着裴清殊的时候是和颜悦色的,其他时间里,对小德子、小悦子这样没什么地位的小宫人都没什么好脸子。 两个小太监听了,连忙磕头答应,向淑妃保证。 “天黑之后,就不要再看字了。你年纪小,仔细伤了眼睛。”淑妃一条又一条地补充着,“用完晚膳,就在琼华宫后院儿里转一转,散散步。多走一走,对身体好。本宫要是得空,就陪你一起走。” 淑妃说话的时候,裴清殊就不停歇地点着头。等淑妃说完了,他的头还在习惯性地点着。 淑妃被他逗乐了,好气又好笑地伸出食指,在他额头上一推:“你个小鬼头,也不知道听进去了没有,真是叫人操碎了心。” 裴清殊仰起头,朝她咧嘴一笑。 第二天傍晚,裴清殊刚要去正殿和淑妃一起用膳,就见玉栏微红着脸过来,向他传话:“殿下不必去正殿了,今儿个您就在咱们屋里用吧。” 裴清殊随口问了两句:“怎么了?母妃呢?” 玉栏搪塞道:“淑妃娘娘有事儿。” 裴清殊的脑海中已经隐约有了一个猜测了,但他还是问道:“什么事呀?” 玉栏看了玉岫一眼,吞吞吐吐地说:“就是……就是去乾元殿伴驾了。” “伴驾?那母妃什么时候回来啊?” “娘娘今晚不回来了。”玉岫见玉栏的舌头跟打了结似的,干脆帮她说了:“娘娘今晚怕是要侍寝呢。” “侍寝?”裴清殊坏心眼地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侍寝是什么意思?” 玉栏闻言,狠狠地瞪了玉岫一眼:“叫你多嘴,你来解释吧!” 说着转过身就跑了。 玉岫尴尬地看了一脸好奇的裴清殊一眼:“殿下您不饿么?奴婢这就去传膳——”说着也一溜烟地逃了出去。 裴清殊转过头,看看旁边的小德子问:“你知道么?” 小德子倒是知道侍寝是怎么一回事,只是他不知道殿下还这么小,自己给他解释的话合不合适。要是说错了话,回头被淑妃娘娘追究起来可就惨了。 于是他只好扯谎:“奴才,奴才也不甚清楚,只是大概晓得,是娘娘要陪皇上就寝吧。” “哦,这样——”裴清殊学着小孩子的口气说:“父皇可真是丢丢,这么大人了还要母妃陪着才能睡觉。” “不是这样的!”小德子怕裴清殊误会了,回头出去乱讲,赶忙替皇帝开脱起来,“这侍寝……不光是睡觉这么简单。” “那还要干什么?” 小德子想了想,决定把这口大锅推出去:“那奴才就不清楚了,回头您问问别人吧。” “哦,好——”裴清殊站起来,顺手整理了一下桌子上散乱的宫纸,“明天四皇兄来,我问问他去。” “噗——”一想到那画面,小德子没忍住,笑喷了。 裴清殊也憋着笑从书房出来,净了手,吃了饭,然后按照淑妃的指示,去琼华宫的后花园散步。 皇宫里的御花园虽大,但不是每个人都可以随便去的。所以从人性角度考虑,东西十二宫中,每个后妃居住的寝宫,都配有一个不大不小的后花园。花园里头至少配备一个亭子,一座小假山。 淑妃早就明令禁止过,不许裴清殊爬山,更不许他爬树。所以裴清殊只能绕着院子打转,没什么可玩的。 要是白天的话好点,他还可以组织小宫女和小太监们一起玩丢沙包的游戏。这些下人们都极有眼色,从来都不让裴清殊输得难看,但也不让他赢得特别明显。所以每次打完沙包,裴清殊都觉得心情特别好。 闲来无事,散步的时候,裴清殊就和身边的近侍聊聊家常,顺便调查调查他们的户口,了解一下他们的底细。孙妈妈和玉栏玉岫就不用多说了,他们几个朝夕相处,裴清殊对她们已经很了解了。今天他的主要了解对象,是布菜很合他心意的小德子。裴清殊很好奇,小德子这一身会看人眼色的本领是怎么练出来的,便问了他一些过去的事情。 小德子刚说完他五年前是怎么进宫的,就听玉栏在旁道:“殿下,前面有人过来了呢。” 不等裴清殊开口问来人是谁,就听在前头提着灯笼的小悦子说:“好像是丽嫔娘娘……奇怪,她怎么就一个人?” 对于这个从御前来的太监,琼华宫里的人大多是敬着他几分的。只有两个人例外。一个是淑妃,另一个就是丽嫔。 淑妃看他不顺眼,是因为她惯来不爱用大太监,又觉得皇帝送了个人来别有他意。那天她虽被禄康安劝住了,但心里头总归是有个疙瘩在。这些天她看到福贵,只当做没这么个人,照旧还是把玉栏当做裴清殊房里头管事的。 丽嫔不喜欢福贵,倒不是因为不喜欢福贵这个人。而是自福贵来到琼华宫那天之后,丽嫔走哪儿都要听人说上几句羡慕淑妃的话,说她现在儿女双全,两个孩子又都讨皇帝喜欢。只要一见到福贵,丽嫔就想起了那日在院子里头,淑妃对她的羞辱…… 她现在真是恨死淑妃了,当初明明说好要帮她得宠,和定妃抗衡。可是没过多久,就把她当成一枚弃子,不仅不帮她出谋划策,现在连私房话都不和她说了。害得她在宫中孤立无援,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丽嫔不像同住一宫的信贵人,膝下好歹还有个公主。虽不得宠,但日子也有个盼头。她倒好,眼前黑乎乎的一片,一点光亮都没有。走到哪里,都觉得抬不起头。 丽嫔其实对淑妃积怨已久,早就想给她点颜色瞧瞧了。可淑妃是琼华宫的主位娘娘,脾气又爆,丽嫔就算心里头气她气到了极点,也不知道该怎么才能整治到淑妃。 要说下毒吧,以她现在的能力,能吃饱穿暖就不错了,连毒-药都弄不到手。要说陷害吧……丽嫔又怕闹得太大,会牵连到整个琼华宫,说不定到时候连她自己也会被牵连进去。 思来想去,丽嫔只想到一个蠢招——淑妃不是用小厨房么?趁着没人的时候,她可以让人往淑妃的饭菜里吐口水。就算淑妃不知道,恶心恶心她也好。 结果丽嫔的丫头才在小厨房门口多看了两眼,就被小厨房的大师傅抡着大勺赶走了。 一计不成,丽嫔又把目光转移到了裴清殊的身上。 “十二皇子不是淑妃的心头肉么?”跳耀的烛火旁,丽嫔的脸颊一半在明,一半落在阴影里,显得有些扭曲:“我就让她尝尝心头割肉的滋味。” 丽嫔的贴身宫女小红听了,不由心惊道:“娘娘,您想对十二殿下做什么?您可别干什么傻事呀!毕竟那可是皇嗣!要是出了什么事情,有可能会掉脑袋的……” “怕什么,你放心,我还没那么傻,不过是吓唬吓唬他罢了。”丽嫔冷哼一声,扯着手中的帕子怨毒地说:“宫里人都说我不如那个俪妃,说我只得了她三分美貌,不然也不会被皇上冷落至此,真是气死我也!每次看到十二皇子那张脸,都叫我想起那个阴魂不散的俪妃!” 小红见丽嫔恨得咬牙切齿的样子,吓得不敢再说话了,生怕丽嫔把对别人的怨气撒在自己身上。 尽管处在同一个屋檐下,此时此刻,裴清殊却是对丽嫔的计划一无所知。 自打四皇子开始教他认字写字之后,裴清殊的生活顿时变得忙碌起来。识字对他来说当然没什么困难,但写大字就没有那么容易了。裴清殊经常写着写着,就觉得手腕酸痛,脖子痛后背痛,浑身都痛,必须站起来活动一会儿。就算是这样,也只是将将能把四皇子布置的作业完成。 淑妃看他闷在屋子里头不出来,就过来看他。见他那么大点儿一个人,就这样用功,淑妃心疼得跟什么似的。 刚开始她还劝裴清殊别那么累了,又没有正式开蒙,糊弄糊弄得了。裴清殊不肯,说四皇兄每三日都雷打不动地过来。要是他作业完成的不好,四皇兄会不高兴的。 淑妃听了就说:“怕什么,你四皇兄还能吃人不成!回头母妃就找荣贵妃说去,让她给四皇子提个醒儿,别再对你这么严格了。” 裴清殊连忙将她拉住:“别,母妃,您千万别这样做,四皇兄会对我很失望的。” “你又不是他儿子,他失望个什么劲。”淑妃急糊涂了,自个儿都不知道自个儿刚才胡乱说了些什么,“总之,你身子底子不好,这样下去是会吃不消的。你答应母妃,以后每写一炷香的时间,就出去活动一会儿,不能连续在屋里坐太久,听到了没有?” 裴清殊觉得淑妃有点唠叨,但他知道淑妃也是为了他好,于是只能点头。 “还有,”淑妃看向在旁边伺候笔墨的小德子和小悦子,“你们两个,给本宫听好了。十二殿下要是学的忘了时间,你们两个必须及时提醒殿下休息。要是十二殿下累着了,生了病,本宫拿你们是问!” 淑妃只有对着裴清殊的时候是和颜悦色的,其他时间里,对小德子、小悦子这样没什么地位的小宫人都没什么好脸子。 两个小太监听了,连忙磕头答应,向淑妃保证。 “天黑之后,就不要再看字了。你年纪小,仔细伤了眼睛。”淑妃一条又一条地补充着,“用完晚膳,就在琼华宫后院儿里转一转,散散步。多走一走,对身体好。本宫要是得空,就陪你一起走。” 淑妃说话的时候,裴清殊就不停歇地点着头。等淑妃说完了,他的头还在习惯性地点着。 淑妃被他逗乐了,好气又好笑地伸出食指,在他额头上一推:“你个小鬼头,也不知道听进去了没有,真是叫人操碎了心。” 裴清殊仰起头,朝她咧嘴一笑。 第二天傍晚,裴清殊刚要去正殿和淑妃一起用膳,就见玉栏微红着脸过来,向他传话:“殿下不必去正殿了,今儿个您就在咱们屋里用吧。” 裴清殊随口问了两句:“怎么了?母妃呢?” 玉栏搪塞道:“淑妃娘娘有事儿。” 裴清殊的脑海中已经隐约有了一个猜测了,但他还是问道:“什么事呀?” 玉栏看了玉岫一眼,吞吞吐吐地说:“就是……就是去乾元殿伴驾了。” “伴驾?那母妃什么时候回来啊?” 218.意外 订阅不足50%需要等待72小时, 补订足比例即可看到最新更新。  虎儿呆呆傻傻地看着自己的亲娘,过了好半天,才安慰地拍拍她的后背。 跟村里人打听过后孙妈妈才知道, 原来这家人已经有三个儿子, 四个闺女了, 根本不缺儿子。赵家当初的那些遗产, 全都被族人瓜分了。她娘家人闹了一场, 才把她的嫁妆抢了回去。可她娘家又没有人愿意抚养虎儿…… 难怪虎儿会过成现在这个样子。 孙妈妈提出要把虎儿领走的时候, 那家人一点都没有舍不得的意思,只是张口跟孙妈妈要钱,说他们抚养虎儿这些年花了不少银子。 孙妈妈检查过了, 虎儿虽然瘦弱了些,但身上并没有什么伤。她想了想,没有交出裴清殊给她的那锭金子,只是把自己那二两银子的月钱给了他们。她性子良善,觉得不管怎么说,他们都给了虎儿一口吃的, 没有虐待虎儿。至于说养虎儿花了多少银子……在乡下的开销本就不大,她夫君当年留下的遗产, 足够养这么一大家子好几年了, 她不欠他们的。 领走虎儿之后, 孙妈妈忽然迷茫了。距离裴清殊开蒙还有半年时间, 她还不能带虎儿进宫。 要是不回宫的话, 她现在手里有一个金元宝, 自己带着虎儿,做点小买卖不成问题。 可是,裴清殊该怎么办?他才从冷宫里出来,身边只有她一个熟悉的人,她不能离开裴清殊…… 手心手背都是肉,孙妈妈没有办法,只能领着虎儿回到自己的娘家,求她哥嫂暂时抚养虎儿。 她哥哥听说孙妈妈从冷宫里放出来了,还住进了淑妃娘娘的寝宫,听了之后倒是有些松动。可她嫂子李氏就没那么好说话了,一直阴阳怪气地说家里没钱,手头紧,养不起虎儿。 孙妈妈见嫂嫂不乐意,忙把那金元宝拿了出来。 一个金元宝大约能换六两银子,孙妈妈的哥哥现在给富贵人家做长工,一年所得不过十几两银子。 像孙家这样的普通人家,平时用的都是铜钱,使银子的时候都不多。冷不丁见到金子,李氏当即双眼发亮,略略思索后便答应下来。 孙妈妈看着瘦弱的儿子,心疼地拜托哥嫂好好照顾虎儿。再过几个月虎儿也是要入宫的,现在这副模样实在难以见人。哥嫂皆应了,留孙妈妈吃了顿饭,才送她出门。 临走之前,孙妈妈给虎儿塞了些铜板,让他自己收好了,别委屈自己。 虎儿几个月大时,孙妈妈便离开了他。对于这个生母,虎儿并没有什么感情,但也并不觉得讨厌。 见他点头答应了,孙妈妈才含着眼泪走了。 回到宫中之后,孙妈妈把自己今日的所见所闻挑主要的学给裴清殊听。说着说着,她又忍不住掉下泪来。 裴清殊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妈妈都是为了我,才会顾不上虎儿哥哥的,这原是我的不是。” 孙妈妈忙道:“这怎么能怪到殿下头上!原以为我那婆婆就这么一个孙子,定会将他心肝肉似的养着,谁知……唉,造化弄人啊。” 说起造化弄人,裴清殊也有同感。 几年之前,他打死都想不到自己竟然会成为皇子,还给人家做了养子。 现在呢,一切已成既定的事实。既然已经发生的都改变不了了,他只能从现在开始好好奋斗。 要说他努力的成果,可是说是非常喜人的。不到两个月时间,他的生活就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出了冷宫,俪妃她们也得到了照应,一切都看似在往好的地方发展。 可是在裴清殊的心里,一直都埋藏着一颗忧虑的种子,那就是有关灭国的事情。 他刚来时不清楚年份,只知道国号仍旧是大齐,所以他应该是回到了灭国之前。 后来他以各种方式旁敲侧击,总算从孙妈妈那里得知,今年是延和十二年。 裴清殊无事时梳理过很多次时间线。裴清殊前世,也就是陆清舒就是延和年间生人。但是对于延和年间发生的事情,裴清殊了解不多。因为陆清舒是延和末年出生的,在他还很小的时候,现在这个皇帝就驾崩了。 改朝之后的年号是宣德。严格意义上来说,陆清舒是在宣德帝,也就是末代皇帝统治期间长大的。所以对于那一朝的事情,裴清殊知道的比较多。不过,那个时候发生的事情,他实在不想再经历一次了。 裴清殊前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深闺女子,没有什么大的野心。就算现在成了皇子,所希望的也不过是亲人平平安安,自己能够当一个闲王而已。 可这一切的前提都是,国家不能灭亡。 以他目前的思维能力,裴清殊觉得改变这一切最简单、最直接的方式,就是让历史的洪流直接从延和朝结束时改变,不让荒淫无道的宣德帝上位。 他不想让悲剧重演,不想做亡国奴,可他是皇帝幼子,血缘问题还遭到质疑,对政务又一窍不通。现在的他太弱小了,根本都不敢有自己做皇帝的想法。 不过要是可以的话,裴清殊会竭尽全力,帮助一位贤德的皇兄坐上皇位。 他现在还只是一个小豆丁,就有这种帮人夺嫡的想法,看起来似乎是大言不惭了一点。不过裴清殊思来想去,都觉得自己别无他法。 要是他不知道灭国的事情也就罢了,安安心心地混吃等死也没什么不好。可是既然知道,就没办法什么都不做,总要努力一把。就算不成,死了也没什么可遗憾的。 况且他好歹也是个皇子,不是什么没名没分的阿猫阿狗。只要将来努力一些,还是能够争取到一些话语权的吧。 不说旁的,就拿最近发生的这些事来说。淑妃为什么平白无故地对他这么好?裴清殊没有自我感觉良好到觉得淑妃所做的这一切都是因为喜欢他这个人。归根结底,淑妃还是看中了他的皇子身份,想要将来老了有个依靠,令仪有人撑腰,所以才会在他身上投入这么多。 对于淑妃的计划,裴清殊心中有数。他又不是真的小孩儿了,能看不出来当时玉盘和淑妃一唱一和,都是提前排练好的吗? 但他当时没有往坏的地方想,只觉得有人帮他关照俪妃她们,是一件值得感激的事情,便顺水推舟,叫了淑妃一声母妃。 这声母妃叫出来时,其实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困难。他和俪妃才认识没几天的时候,对着和自己实际年龄差不多的俪妃,不也一样叫了母妃吗? 为了生存,这些根本不算什么。 而且说句老实话,和俪妃相比,淑妃年纪大些,对他的关心也更多,反倒更像是一个母亲。 不仅如此,裴清殊看得出来,淑妃对他哭诉的时候,她恐怕也动了真心,不然不会哭的那么自然。 裴清殊早就想过了。只好淑妃不对俪妃生什么坏心,一直像现在这样对他好,等他长大了,他也会像侍奉亲生母亲一样,好好孝顺淑妃。 他的出生虽然不幸,但幸运的是遇到了很多贵人。孙妈妈,绿袖,淑妃,这些女人都是他生命中的贵人,哪一个他都不能忘。 自打裴清殊改口叫了淑妃母妃之后,淑妃脸上的笑容就没停下来过。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用晚膳的时候淑妃就向裴清殊提议,说是后天要带他去荣贵妃那里做客。 说是做客,说白了淑妃的主要目的就是出去显摆的,毕竟只有出门才能逢人就炫耀自己新得了一大儿子不是。 对于去宝慈宫做客这件事,裴清殊兴致缺缺。当初在宴会上答应荣贵妃去做客不过是出于礼仪而已,没想到淑妃还真想带他去。 淑妃看裴清殊没什么表情地答应下来,当他是在嫌弃夹在女人堆里无趣,便用一种哄小孩子的语气说:“放心,后日是你四皇兄生日,你好些兄弟都会去顽的。” 裴清殊这才来了精神,瞪大了眼睛道:“生辰?母妃怎么不早告诉我呀,我都没准备贺礼啊!” “放心,你和令仪的那份,母妃早就帮你们准备好了。而且这次去宝慈宫,咱们只当是平常串门,不要提你四皇兄寿辰的事情。” 裴清殊不解地眨眨眼:“为什么啊?” 琼华宫是配有小厨房的,只有贵嫔位以上的后妃才有资格使用小厨房,因此琼华宫的小厨房基本上就是淑妃专用的。 以前令仪公主还住在琼华宫的时候,内务司都是把属于公主的那一份食材直接送到琼华宫的小厨房,和淑妃并在一起用。到了裴清殊这里,如果他不打算效仿令仪公主的话,也可以让人把他的份例送到御膳房去。只是那样一来,他和淑妃未免显得太过疏远。 219.愤怒 订阅不足50%需要等待72小时, 补订足比例即可看到最新更新。 这话半真半假,倒也算不得扯谎。民间早有这种画法, 裴清殊原来就会。 不过俪妃也的确画过这种画。 在裴清殊知道俪妃是个写话本的作者之后,曾经偷偷看过她的手稿,上面就有很多这种小像。俪妃当他不认字, 也没管他, 就由着裴清殊看了。 真要追究起来, 也露不出什么马脚。 七皇子听了,佩服地说:“不管怎么样,十二弟真是天赋异禀。还未正式入学,握笔的姿势就很端正了。我在你这个年纪, 画的可全是鬼画符。” 五皇子好笑地说:“你还好意思说呢, 刚搬进庆华宫那会儿, 你到处乱画,还不承认!害得我们一起被教养姑姑罚。” 七皇子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装作没听见的样子, 转过头对裴清殊道:“说起庆华宫, 十二弟你什么时候才能搬进来啊!到时候咱们一块玩儿呗!” 裴清殊笑道:“腊月就到岁数了,不过赶上年关,不知道母妃会不会留我过了年再走。” 几人听他已经改口叫淑妃母妃, 心中都各有想法,不过只有九皇子口无遮拦地说了出来:“左一个母妃, 右一个母妃, 都不知你说的是谁了。” “养母也好, 生母也罢,都是我的母妃。不过我现在是住在琼华宫的,我指的是哪位母妃,应该很明显吧。”裴清殊一本正经地说到这里,忽而狡黠地一笑。不过这种神情转瞬即逝,他很快就变成了一副老实巴交、为兄长担忧的样子,“九皇兄要是连这都听不出来,读起书来岂不是很费脑筋么?” 七皇子听了这话,忍不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九皇子气急败坏地直跺脚:“你胡说什么,我功课好着呢,先生都经常夸我的!” 裴清殊淡定地说:“噢,那就好那就好。殊儿没看出来,皇兄别跟我一般见识。” “你!”九皇子向来自负,觉得自己文采过人。这会儿听裴清殊说什么“没看出来”,简直就是对他赤-裸裸的讽刺。可偏生裴清殊年纪小,又是一副乖巧可人的样子,九皇子还什么责怪的话都说不出来,真是憋了一肚子的气没处发。 好在就在这时,正殿里来了个小宫女,叫他们去花厅用膳。 这么一打岔之后,九皇子脸上的热度消退了些,也顾不上再针对裴清殊了。 裴清殊没想到,他和七皇子还挺聊得来。两人一路说笑,倒也自在。 因为荣贵妃不打算给四皇子大办生日宴的缘故,今日宝慈宫只给他们几个皇子安排了一桌酒席。成妃和丽嫔她们送完了礼,坐了一会儿就回去了。庆嫔识趣,也适时地告退,让荣贵妃和淑妃姐妹两个单独谈天。 闲杂人等一走,淑妃便站起身,拜谢荣贵妃。 荣贵妃见了,连忙扶起她,一脸惊讶地道:“妹妹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多谢姐姐教我,让我主动接济俪妃。现今殊儿不用再挂心她了,对我的恩情也更加感激,还改口叫我母妃了,这都是多亏了姐姐的好法子啊!” 荣贵妃笑道:“我还当你要说什么,原来是这事儿。我不过是动动嘴皮子罢了,真正出钱出力的,还不是你么?” 淑妃一脸幸福地说:“嗨,这点钱算什么。要不是姐姐,就我这个笨脑子,还不知道要用多久才能让殊儿叫我母妃。这下我总算是放心了,晚上都能睡一个踏实觉了。” 姐妹俩欢欢喜喜地用过一顿饭,到了午歇的时间,淑妃就领着裴清殊回去了。 裴清殊这一上午打起精神,应付了这么多人,早已经累坏了。回去的路上,他就靠在淑妃身上,闭上眼睛小憩。淑妃把他搂在怀里,轻柔地拍着他的手臂。 裴清殊不知不觉地睡着了,迷迷糊糊地叫了一声“娘”。 淑妃听了,脸上的笑容愈发慈爱起来。 按照宫规,每个月的初一和十五,所有后妃都要去坤仪宫中给皇后请安。不过这个月的十五赶上了中元节,后宫众人要去祭祖。于是皇后便让人通知六宫,将这个月的问安改在了十四。 七月十四这天一大早,天儿还没亮呢,琼华宫里便上了灯。淑妃起的就已经很早了,可丽嫔和信贵人她们起的更早。因为身为低位妃嫔,她们不能叫主位娘娘等,必须先去正殿候着淑妃。 裴清殊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听见外头有响动。不过淑妃昨晚已经提前和他交待过了,裴清殊就没当回事,翻了个身继续睡,比平日起身的时间晚了足足两刻钟才起来。 因为今早淑妃不在,裴清殊本想着洗漱完之后,就在自己屋里头用膳的。没想到他刚洗完脸,还穿着中衣呢,令仪就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 “你这懒蛋,都什么时辰了才起!”令仪向来不知道客气二字是怎么写的,“赶紧来正殿用早膳,我都快饿晕了!” “这么点事情,皇姐随手打发个人来就是了,何必亲自跑一趟呢。”裴清殊笑嘻嘻地凑过去说:“怎么,皇姐这么关心我呀?” “呸,你个小没正经的,赶紧把衣服换了。真是的,头发还没梳呢,披头散发的像什么样子。” 自打乞巧节宴会之后,二公主对裴清殊的态度就好了一些,姐弟之间也亲近了不少。现在她对裴清殊虽然还是没什么好气,不过已经不会像刚开始一样充满敌意了。 “皇姐用点儿点心垫垫,我一会儿就来。”他没想到令仪会来,是他起来晚了,却叫令仪饿肚子,裴清殊心里还挺过意不去的。 “还用你说,”令仪不客气地在张鼓腿彭牙圆桌旁坐了,对玉栏吩咐道:“快去把你们这儿最好吃的点心给本公主拿过来,可不许藏私。” 玉栏忙笑着应了。 裴清殊让孙妈妈把他的头发像平日里那样束了两个髻,又让玉岫帮着换了身衣服,就出来对令仪说道:“我换好了,皇姐咱们走吧?” 谁知令仪没有立即应声,而是皱着眉头,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 裴清殊察觉到不对劲,忙问:“皇姐你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令仪面上浮现出不正常的潮红,却是倔强地摇了摇头:“我没事,咱们走——” 她搭着丫鬟的手就要站起来,可是就在她起身的那一瞬间,令仪的脸色忽然变得更难看了,甚至发出一声惊呼。 “皇姐,你……” 你是不是来癸水了? 裴清殊刚才看到她捂着肚子时就在疑心了,只是不好直接问。 “你住嘴,不要你管!” 令仪只有十一二岁,对女子的事情还不是很懂,这次是她初回有这样的感觉,所以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不过她身边的丫头可不是傻子,连忙让玉栏玉岫她们带着裴清殊避开,扶着令仪到净房去了。 裴清殊留在屋里,略感尴尬。 没想到他竟然会遇到这种事。偏偏是淑妃不在的时候,偏偏是令仪在他房里的时候,可真是巧了。 不过这倒是提醒了裴清殊——他之前总感觉自己少了点什么东西,可是一时还想不起来。现在看到令仪的样子他才想起来,原来做男人不用来癸水! 简直太轻松、太爽快了! 不过,作为一个曾经被月信折磨过好几年的人,裴清殊很道德地在令仪出来之前把自己脸上的笑意收了起来,一脸关心地对着令仪装傻:“皇姐你没事吧?要不要传太医呀?” “传个鬼呀!”令仪红着脸,娇蛮地说:“我回去了,早膳你自己用吧!” 目送着令仪离开之后,裴清殊小人得志,坏心眼地问一旁的玉栏:“玉栏姐姐,皇姐她到底怎么了呀,不传太医真的没关系么?” 玉栏闻言也红了脸说:“没关系,真的没关系的。这事儿殿下可千万不要同外人提起,就当不知道公主不舒服的事儿,知道了么?” “喔。”裴清殊适可而止,没有再问为什么,不然玉栏她们的脸上恐怕也要起火了。 “别看了,那是我的双胞弟弟,你八皇兄。”七皇子站在一旁,没精打采地解释道。 裴清殊忍不住感慨:“哇,好厉害哦,竟然是孪生兄弟!” “有什么厉害的,我这个弟弟……不提也罢。” 七皇子话说到一半,还没来得及解释具体是怎么回事呢,就见门口来了一个身着总管服饰的太监,正是皇帝身边的禄康安。 “陛下叫奴才来,请诸位皇子殿下移步。” 众皇子听了,连忙按照排行站好,一字排开。裴清殊虽舍不得四皇子和七皇子,却也只得乖乖地走到了十一皇子身后。 裴清殊一路跟着诸位皇兄,来到了皇帝所在的福宁殿。 福宁殿的门槛有些高,他正愁着自己现在这小短腿该怎么跨过去还不失礼呢,就觉腰上一紧,有一个太监把他抱了过去。 220.裂痕 订阅不足50%需要等待72小时, 补订足比例即可看到最新更新。  正因如此,孙妈妈一看他坐了起来, 就十分体贴地过来问他:“殿下可是想出恭了?” 裴清殊小脸微红,点了点头。 在变成这个四岁半的小男孩儿之前, 裴清殊只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女孩儿。在家里时,很多事情她都要自己做,家里唯一的丫鬟还是伺候主母的,并不负责帮她上厕所。 可是现在,他变成了皇子。虽然是个在冷宫里长大,不受宠的小皇子, 可他身边还是跟着一个尽职尽责的奶妈。 孙妈妈什么事情都亲力亲为,不让裴清殊自己动手。 裴清殊一开始也觉得别扭, 可是当他低下头,看到自己身下那个“小怪物”的时候……他没出息地妥协了。 还是让孙妈妈代劳吧。 裴清殊还记得他头一回看到自己身下那东西的时候, 他眼前一黑,直接晕了过去。 现在十几天过去了,裴清殊开始习惯, 也不得不接受了自己的新身体。 其实,裴清殊并非对男人的身体一无所知。 前世她叫陆清舒, 是个画师的女儿。十七岁的时候嫁给一个武举人,夫妻还算和睦。不过好景不长,新婚没几天, 北方边境便爆发了战事。夫君出征之后, 就再也没有回来。 更加悲惨的是, 两年之后,匈奴人侵入中原,攻破国都——大齐亡国了。 沦为亡国奴的那些日子,裴清殊回忆起来,至今仍然觉得心惊胆战。 匈奴人攻齐多年,终于得偿所愿,便像疯了一样地掠夺中原的女人和财富。所到之处,烧杀抢掠,百姓苦不堪言。 陆清舒一家躲了又躲,可终究还是没能逃脱匈奴人的魔爪。陆清舒正担心未来的路怎么走的时候,她那个泼辣的婆婆直接一把大火,烧死了他们全家,宁可死也不留给匈奴人糟蹋。 没错,裴清殊上辈子是被烧死的。 所以现在,他特别怕火。晚上见到孙妈妈点灯,他心里都一阵发慌,非要躲得远远的才好。 “殿下原本就不爱说话,这下子好了,病了一场,连光都见不得了,造孽哟!”孙妈妈以为把裴清殊哄睡了,就拉着绿袖一起聊天。 绿袖是这冷宫里唯一的一名宫女,几年前被分给了裴清殊的生母林氏。后来林氏在怀孕期间不知道犯了什么大错,被打入了冷宫。 当时林氏身边的几个大宫女全被处置了,小宫女能另谋出路的全都另谋出路。只有绿袖忠心,非要跟着林氏,这才留在了冷宫。 绿袖听了孙妈妈的话之后,也跟着直叹气:“唉,要说咱们十二殿下的命可真苦。明明是天之骄子,贵人的命格,偏偏生在这鬼地方……先前烧得那么厉害,硬是连太医都请不来一个。多亏孙妈妈给那守门的侍卫磕头,把您的保命钱全都搭进去了,才换些药材回来,不然咱们殿下可真是没活路了。” 孙妈妈摇摇头笑道:“说这些个做什么,殿下是我奶大的,就跟我的亲儿子一样。当娘的,能不为自个儿儿子打算吗?” 孙妈妈说出这话本是无心,可话一出口,两人都是一愣,脸上浮现出尴尬的神情来。 裴清殊闭着眼睛,并没有看她们。可他隐约猜了出来,为什么她们会觉得尴尬。 因为他的生母林氏,对他的关爱程度,还不如孙妈妈这个奶妈。 裴清殊病了这么久,一直都是孙妈妈和绿袖轮番照顾他。林氏这个生母,就只有用膳的时候会来和他一起用。其余时间,林氏都躲在自己的屋子里头,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裴清殊醒来之后已经半个多月了,至今都没和林氏说过几句话。 “孙妈妈说的是,您对殿下真是没得说。”绿袖赞了一句之后,压低声音道:“不过您也别怨娘娘……娘娘她也不容易。” 孙妈妈忙摆手道:“我一个下人,哪里敢怨娘娘!况且这宫里头哪个不知道,娘娘当年并非自愿入宫。她也是个苦命的人呐!” 裴清殊听到这里,真想插嘴问上一句,林氏当年到底是怎么入宫的?她又为什么会挺着肚子进了冷宫? 可他不知道以前的裴清殊知不知道这些事,万一贸然出口,暴露了自己就不妙了。 好不容易重活一世,裴清殊可不想再被人当成妖孽烧死。 他有心想好好活着,可是他现在的处境,别说跟皇子比了,就连他上辈子的境况都不如。 不过要说起来,冷宫的环境虽然不怎么好,但这里的生活也并没有裴清殊以前想象中的那么糟糕。俪妃是废妃,待遇和一般的宫女差不多。每日吃的虽然都是粗茶淡饭,但起码都是正常的食物,没有馊掉。由此裴清殊推测,这个后宫的皇后娘娘为人应该还不错,要么就是俪妃入冷宫另有隐情,有人在暗中特意关照。 裴清殊希望是后者。因为只有那样,他才有出去的希望。 不然像现在这样,每天只能浑浑噩噩地躺着,吃这几个下人省出来的口粮……裴清殊完全不知道自己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迷迷糊糊地睡着,再次醒来之后,裴清殊是被热醒的。 孙妈妈正守在他身边打扇子,见他醒了,便殷勤地问:“殿下醒了,可是饿了?昨晚殿下用的就少……” 裴清殊摇摇头问:“什么时辰了?” “回殿下的话,巳时一刻了。” 裴清殊皱了皱眉。 已经很晚了。无论是从前在家里做姑娘,还是嫁人之后,裴清殊都没有起得这么晚过。 这样的日子,也是时候结束了。 他从床上坐了起来,孙妈妈会意,也不给他穿鞋,就要抱他去用马桶。 裴清殊轻轻吐出口气:“我要穿鞋。” 孙妈妈一怔:“殿下……您大病初愈,身子还虚着呢,让奴婢抱您就是了。” 裴清殊不说话,只是坚持地看着她。 昨晚临睡前,裴清殊已经想清楚了。就这么躺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他总归是要想办法改变自己的现状。 孙妈妈拗不过他,只能低头给他穿鞋,口中念叨着:“殿下起来走走也好,只是千万别逞强。若是累了,便和奴婢说。” 裴清殊点点头,拉着孙妈妈的手慢慢地挪到了净房。 他现在的身子的确是弱,来回一趟没走几步路就累出了一身的汗。孙妈妈帮他换衣服的时候,绿袖端着脸盆走了进来,见了他们便笑:“给殿下请安了。殿下今儿个怎么起来了?” 裴清殊心想着,多说则多错,少说则少错。反正原本的小皇子话就少,他又病了一场,现在能不说话就不说话,以免暴露自己。 孙妈妈自然地接话道:“殿下躺了这么些天,许是觉得无聊了。也是,这冷宫里头也没个孩子,整日里就咱们几个,太委屈殿下了。” 绿袖拧了帕子过来,先给裴清殊擦了擦手,问他:“殿下可觉得冰?” 等裴清殊摇头,她才又净了帕子,给裴清殊擦脸。 绿袖的性子很爽利,伺候人时却很温柔。裴清殊觉得她才是真的委屈。年纪轻轻的,就陷在了这冷宫里头。吃不饱穿不暖不说,还得一个人伺候两个主子,什么活都得干。 “我自己来吧。”他有点不好意思地说。 绿袖听到他这么说便笑了:“殿下可是嫌弃奴婢手脚笨拙,不如孙妈妈体贴?” 裴清殊摇摇头,看了眼绿袖身上洗得发白的旧衣裳,低低地说:“你们照顾我,太辛苦。” 绿袖一愣,笑容顿时凝固在脸上。和孙妈妈对视一眼后,两人的眼圈儿都红了。 “殿下长大了,知道心疼人了。”孙妈妈擦擦眼睛,对绿袖说:“刚才出小恭的时候,殿下都不用我帮忙了呢。” 裴清殊有点赧然,不知道说什么是好。对于自己身体的变化,看多了也就习惯了。比起让别人陪着自己上厕所,裴清殊还是更喜欢自己来。 “殿下,奴婢不辛苦。”绿袖眨眨眼睛,试图赶走泪意,“只要殿下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让奴婢做什么都愿意。” 裴清殊听了,心里不得不感慨。眼前这两个女子,可真是难得的忠仆。 “我们是奴婢,天生就是伺候人的,服侍您是奴婢的本分。您可不一样,您是皇子,您受的委屈可比奴婢们大多了。”绿袖真心实意地说:“以后可别再说这些折煞奴婢的话了。” 裴清殊现在发现了,不让她们伺候自己,对她们来说并不是一种解脱,反倒是一种折磨。 做下人的,在这种境遇下,要是主子还立不起来的话,她们就更不知道自己活着是为了什么了。 做活虽然辛苦,但起码心里踏实。起码用不着像裴清殊现在这样,整日地胡思乱想。 擦完脸,绿袖伺候着他漱口的时候,正在摆饭的孙妈妈忽然说:“娘娘来了。” 221.程家 订阅不足50%需要等待72小时,补订足比例即可看到最新更新。  玉栏给他梳头发的时候, 忍不住赞道:“殿下这头发长得可真好, 乌黑油亮的,一点都没有营养不良的样子。孙妈妈没少费心吧?” “哪儿呢, 寒香殿里条件有限,不过就这么一个孩子, 总归是尽全力养着的。”其实孙妈妈很想说,十二殿下这是像俪妃娘娘,“天生丽质难自弃”。可现在他们人在琼华宫的屋檐下,孙妈妈不敢再轻易提及俪妃,怕淑妃知道了不高兴,所以只能想想罢了。 寒香殿里沐浴不便,这些天来, 裴清殊大多是用湿帕子擦擦身子,便勉强算是洗过澡了。在琼华殿里, 沐浴更衣却又是另一番光景。 淑妃让人给他准备的浴桶不高,却很大。裴清殊坐进去之后, 洗澡水刚好到胸口的位置,确保他不会淹到。 裴清殊是会游水的。见到这么大的澡盆, 或者说是小木池,要不是有旁人看着, 裴清殊都想在里面游两下了。 水面上除了漂浮着一些花瓣之外, 还放了一些木质小鸭子、小船之类的玩具。裴清殊对此毫无兴趣, 不过考虑到玉栏和玉岫她们都在旁边看着, 裴清殊只能象征性地抓了两下。 因为浴盆太矮,玉栏和孙妈妈她们就搬了个小板凳坐在一旁。孙妈妈负责帮裴清殊洗澡,玉栏负责帮他洗头,玉岫则时不时地帮他们递些东西过来。裴清殊还是头一次享受到这种待遇,洗个澡都这么大阵仗的。要不是刚才他把两个抬水的小太监打发出去了,这会儿围观他洗澡的人还要更多呢。 洗的香喷喷之后,裴清殊连一根手指头都没有动,就被几个下人伺候着擦干了身子,还抹上了一种不知名的香膏,屁股和腋下还十分羞耻地擦了保持干爽的香粉。 裴清殊从没感觉自己这么干净过。没办法,冷宫里连个皂胰子都没有,生活条件实在难以同这里相比。 不过,即使是这样,裴清殊被人抱到床上,让孙妈妈帮他擦头发的时候,他还是不可避免地想到了寒香殿。 裴清殊自己也没想到,他在寒香殿的生活不过短短二十来天而已,竟然就已经对那里的几个女人产生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 自打三天前知道他要走之后,恩嫔她们就拉着他说了好多的话,大多都是教他一些在宫里生活的注意事项,哪些事情能做,哪些事情不要做之类的。 从始至终,她们都没提过一句让他努力出人头地,然后接她们出去的话。 如果恩嫔她们送他出来,是为了让裴清殊想办法救她们出来的话,裴清殊心里可能还不会这么惦记她们,只当做是大家互惠互利,各取所需。 可是现在,裴清殊知道,她们是真心为了他好,不求任何回报的……这样一来,裴清殊心中反而有愧,觉得自己现在舒服的生活,都是偷来的。要是不让寒香殿里的几个女人也过上好日子的话,他的心里会感到不安的。 虽说裴清殊心里明白,恩嫔她们对他好,有各种各样的因素在。可能是因为血缘,也可能是因为愧疚……不管怎么讲,说白了,她们为的都是真正的裴清殊,与他无关。不过他既然占了人家的身子,以裴清殊的身份重新开始生活,他就不可能从自己现在的身份中脱离开来。就当是为了报恩,他也应当照顾好裴清殊真正的亲人。 不过现在,他自己还没有在宫里站稳脚跟,就别提照顾其他人的事情了。 如果说离开冷宫是第一步的话,那么他下一步的目标,就是在宫中立足。 裴清殊觉得,淑妃这个养母,现在对他还是不错的。只是不知道,淑妃清不清楚俪妃当年入冷宫的内情,将来对他的态度会不会有所改变。 不管怎么说,淑妃不是他的生母,又不是从他一出生就开始抚养他的养母,两人之间并没有什么深厚的情谊。要全靠淑妃,肯定是靠不住的。 这个时候裴清殊就不得不庆幸,还好他是皇子,而不是公主。如果是公主的话,除了扒紧淑妃这个养母,争取将来寻到一门好亲事之外,他可能什么都做不了了。皇子的话,就算没有强大的母族,也不靠联姻,起码他还可以靠自己。读书也好,练武也罢,只要他不太荒唐,将来混个闲王的位置,还是很有希望的。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都是……皇帝能认下他这个儿子。 裴清殊其实挺不明白的,皇帝如果真的深爱俪妃的话,怎么会因为一些人为制造出来的证据,就怀疑俪妃怀的不是皇帝的孩子。 直觉告诉裴清殊,这里面肯定还有别的他不知道的故事。这个故事,知情人肯定不多,有可能只有俪妃和皇帝本人知晓,他现在肯定是无从得知了。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希望皇帝不要突然抽风,把他捉去砍了就好。 晚上不知道是择床还是什么,裴清殊翻来覆去,好半天都没睡着。 当晚值夜的本应是玉岫,不过孙妈妈怕裴清殊刚来睡不习惯,就叫玉岫去了耳房,自己睡在了外间。半夜听到裴清殊翻身的声响,她也没惊动玉岫,自个儿轻手轻脚地进来了,挨在床边,轻柔地顺了顺裴清殊的背。 裴清殊先前躺了半天都没开口,这会儿一张口时才发现他的嗓子有点哑了:“妈妈……” 孙妈妈听了,连忙倒了杯搁在炉子上的温水,给裴清殊润了润嗓子,然后才悄声问:“哥儿可是想两位娘娘了?” 裴清殊的半张小脸埋在水蓝色的蚕丝被里,轻轻地点点头:“还有绿袖姐姐。” 绿袖的脾气虽然急些,但是心眼直,不用怀疑她的忠心。琼华宫的下人虽然多,办事也周到,却难以让他产生自己人的感觉。 “这才是头一天呢,您可得早点习惯。”孙妈妈心疼地摸摸他的头,“都这么晚了,明儿还要早起吗?” 裴清殊点点头。 淑妃说不让他起,那是客气。可裴清殊知道,他要是主动去给淑妃问安,淑妃会很高兴的。 “那您快点歇着吧,别多想了。”孙妈妈温柔地说:“奴婢在这儿陪着您,哪儿都不去,等您睡着了再走。” 裴清殊点点头,依偎在孙妈妈的怀里。他虽然没有吃过孙妈妈的奶水,但或许是因为这具身体和孙妈妈十分熟悉。有了孙妈妈的陪伴,这一回裴清殊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做了一夜混乱的梦,第二天早上裴清殊被孙妈妈叫起来的时候,内心几乎是崩溃的。 还好现在是夏天,离开被窝这件事还不至于太过艰难。 比起名为“寒香殿”,实际上一点都不凉快的冷宫,裴清殊现在住的地方要舒服多了。这多亏了淑妃的位份高,每年夏天都能分到不少冰。裴清殊与有荣焉,外间摆着好几座冰山。要不是因为他大病初愈,卧室里或许还能放上一座,只可惜这两天是不成了。 草草梳洗,换了衣裳之后,裴清殊来不及用早膳,便去了淑妃那里。他起的已经算早了,可是他到的时候,丽嫔和信贵人已经向淑妃请完了安,准备告退了。 这个时候,裴清殊就不得不再感慨一下身为女人的不容易。像丽嫔和信贵人这样的低阶宫嫔,天不亮就要起来向主位娘娘请安。尤其是遇到淑妃这样性子的主位娘娘,她们要是来的比淑妃晚了,非得让淑妃修理半天不可,因此根本就别想偷懒耍滑。 身为皇子公主的话,就要比后妃好一些,一般来说只要用早膳之前来就可以了。裴清殊昨晚打听过了,淑妃平时是辰时一刻用早膳。这个时间说早也不算太早,比起他前世在家做姑娘、或者出嫁当媳妇的时候,还是好上许多的。 如裴清殊所料,淑妃见他来了,果然十分欢喜地朝他招招手:“殊儿,快到本宫身边来。” 裴清殊迈着小短腿,摇摇晃晃地走了过去。 淑妃给一旁的玉盘递了个眼色,玉盘会意,提了口气,把裴清殊抱到了炕桌上。 淑妃笑着问道:“昨儿个不是让你多睡会儿么,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裴清殊奶声奶气,却很清晰地回答:“来给您请安。” 他现在实在叫不出“母妃”二字,又怕在场的丽嫔和信贵人听见他不这么叫,会让淑妃没脸,所以干脆以“您”这个尊称暂且糊弄过去。 淑妃听了,只觉心中熨帖,面上也十分有光:“殊儿有心了。” 丽嫔和信贵人见了这一幕,不管心里怎么想,嘴上总要说上几句好话。 222.聚散 订阅不足50%需要等待72小时, 补订足比例即可看到最新更新。  公主们的比赛结果和排行一样, 可以说是十分无趣了。 不过,这样倒也不错, 起码不会因此而引发什么额外的“战争”。 定妃拔得头筹之后, 得了一个八宝连珠项链。东西是好东西,材质工艺都没的说, 就是款式有些老气。 邻桌的敦嫔见了,凑上来说了几句吉祥话。定妃不知怎么想的,竟随手就把那条项链赏给了敦嫔。 敦嫔一愣, 想接又忌惮着荣贵妃的脸面,连忙向主桌望去。 她同全贵妃关系好,见全贵妃暗暗向她点头, 便伸手接了。 荣贵妃见了, 面上难免有些不好看, 好像被人无形地打了一巴掌似的。不过当着众人的面,她也没说什么。 宴会散了之后,荣贵妃把淑妃留下, 单独同她说话。 不及荣贵妃开口,淑妃便恨声道:“这个定妃,穿针弄线的功夫倒是不错,怎么不扎死她!” 荣贵妃心里本还憋了一口闷气,听淑妃这么一说, 反倒气不起来了, 还反过来劝起了淑妃:“罢了, 咱们还是少和定妃置气。她和我们差了十来岁,不是一个辈分的人,求的东西也不一样。到了咱们这个年纪,争的不是宠爱,也不是一时的意气,而是权力和地位。” 淑妃咬牙道:“可我就是看不得那个小蹄子嚣张的模样!” 荣贵妃低声道:“你且想想,她还能嚣张多久?去年她小产的时候,太医不是说了,定妃伤了身子,很难再有了。现今皇上不过图她年轻,等过两年也就倦了,可你还有令仪和殊儿呢。” 淑妃听了这话,心里才好受些。 不过就算是领养了裴清殊,淑妃心里到底还是意难平:“要不是当年我错信了纯妃那个贱人,现在我也能有自己的皇儿了……” 自打淑妃滑胎之后,数年来类似的话已经不知道说过多少次了,可-荣贵妃还是十分耐心地劝她:“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想了。殊儿懂事,也不整日闹着要找俪妃,你要知足才是。” 淑妃擦擦眼角溢出的泪水,叹息道:“殊儿是不错,可他四岁多了,已经能记事了。我就怕这孩子养不熟,心里头还一直惦记着俪妃。” 荣贵妃笑笑,低声道:“别怕,我教你一个法子。” …… 令仪把裴清殊送回琼华宫后,自己还要赶在宫门下钥的时间之前回到慧曜楼去。裴清殊为表谢意,借花献佛,打算把三公主送他的那套文房四宝转手送给令仪。谁知令仪却出人意料地放着打压三公主的机会不要,让他自己收着。 “就你那点儿东西,还是自己留着用吧,本公主才不稀得要呢。” 说完就走了。 裴清殊摇摇头,不得不感慨,真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瞧瞧人家荣贵妃,八面玲珑的,教出来的女儿也是聪明伶俐。 令仪人虽不坏,嘴巴却毒。但凡遇上个不容人的,只怕要吃亏。 至于三公主……裴清殊虽然还没见过皇后,但从他这位三皇姐身上看,裴清殊已经能想象出皇后是个什么样子的人了。 恐怕不会是个好相处的。 不过由此,裴清殊想到了一些别的东西。 他记得自己以前在冷宫的时候,就觉得他们的吃穿用度虽然非常紧缺,却没有想象中的差。当时他就猜测,不是皇后贤德,整治后宫有方,就是有人在特意关照俪妃他们。 现在看来,应当是后者。 那么,会是谁在暗中关照俪妃呢? 能有这个能力的人,肯定不会身居低位。 可当年俪妃进宫不过一年,就被打入冷宫。再加上她的这个脾气……真不像是能在短时间内交到什么挚交好友的人。 裴清殊思来想去之后觉得,最有可能的人,就是皇帝。 想到自己顺利离开冷宫的事情,裴清殊似乎懂了什么,又更迷糊了。 他出来这么久,都没有遭遇过什么真正的明枪暗箭,看起来皇帝已经不打算追究当年的事情了。既然如此,皇帝为什么不接俪妃出来?是俪妃不肯么? “殿下想什么呢。”孙妈妈把他抱到床上,给他盖被子的时候,忍不住问了一句,“瞧您刚才那副模样,和十一殿下真是一模一样,不愧是亲兄弟。” 想起十一皇子那副小老头的样子,裴清殊内心是拒绝的:“妈妈,我比十一皇兄要讨人喜欢一些吧?” “那是自然了。”孙妈妈不假思索地说:“在奴婢看来,您是这世上最漂亮、最招人疼的孩子。” “那母妃为什么不疼我呢……”裴清殊低低地说:“母妃要是想的话,应该很容易就能离开寒香殿了吧……” 孙妈妈愣了愣,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殿下长大了。” 裴清殊黯然地垂下头。 “俪妃娘娘有她的苦衷,殿下千万别记恨她。”孙妈妈压低声音道:“说起这个,我还想同殿下商量一件事。奴婢前儿个领了月钱,足有二两银子呢。奴婢想着,寒香殿的日子实在是太清苦了,两位娘娘和绿袖她们着实不易。所以奴婢想要换些东西,接济一下两位娘娘,不知殿下意下如何。” 裴清殊听了孙妈妈这话,为难道:“妈妈说这话,当真是要羞死殊儿。我身为人子,每个月能得二十两银子,却还不能接济生母……倒要叫妈妈替我操心。” 孙妈妈忙道:“殿下别这么说,您要用钱的地方多着呢。况且您的银子都是经过淑妃娘娘的手的,要是叫淑妃娘娘知道了,总归不好。” “妈妈所说,正是我所想的。”裴清殊指的是后半句,“咱们住在琼华宫里,总归要顾忌到淑妃娘娘的心情。不光是我,妈妈也是一样的呀。” 孙妈妈心中一惊,忽然明白过来——她想在人家眼皮子底下做这种事情,淑妃不可能不知道的。不管用的是她的钱还是裴清殊的银子,她是裴清殊的乳母,在淑妃的眼里,恐怕都是一样的。 她想要接济俪妃和恩嫔她们,固然是好心。可在这宫里,好心很容易办坏事,甚至害了她最珍视的人。 想明白这一层之后,孙妈妈连忙跪倒在地上,向裴清殊赔罪:“殿下说的是,是奴婢一时糊涂了!殿下放心,奴婢绝不会再轻举妄动,给殿下添麻烦的。” 裴清殊笑了笑,嘴上说无事,心底却有些不安。 现在他自己的衣食住行倒是不用发愁了,就是夹在生母和养母之间,着实为难。 次日一早去正殿向淑妃请安的时候,裴清殊调整好心情,尽量不让自己的纠结表现在脸上。 不过他心里有事,吃的不多。淑妃见了便问:“可是昨儿个宫宴累着了?” 裴清殊摇摇头:“您和荣娘娘才是辛苦。” 淑妃笑了笑,往他身前瞄了一眼:“荣娘娘送你的那个项圈儿,怎么没戴上?” 裴清殊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太沉了。” 淑妃宠溺地笑道:“你呀,真是个小懒虫。罢了,在琼华宫里不戴就不戴了,要是再出门时可得戴上。既体面,又能显得你承了荣贵妃的情。” 裴清殊知道她说的有道理,便点头答应下来。 说完荣贵妃的礼物,裴清殊又向淑妃“显摆”两位皇姐送了自己什么。淑妃听了,含笑点点头,看着玉栏道:“这都是殊儿的东西,你可得帮着看好了。回头大公主和三公主生辰,别忘了回礼。要是库房里东西不够用,就和玉盘说,从本宫这儿取就是了。” 玉栏应了,裴清殊连忙道谢。淑妃摸摸他的头,和蔼道:“与本宫还这么客气做什么,你令仪姐姐从我这儿拿了东西,可从来不带说起个谢字的。” 裴清殊笑笑不说话,玉栏却道:“要说起来,娘娘和公主可真没白疼十二殿下。”不待淑妃发问,玉栏就把昨儿个在酒席上的小插曲给淑妃学了。淑妃听了之后,心中十分熨帖,看着裴清殊的眼神里更多了几分喜欢。 “都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殊儿年纪虽小,这性子却是与我和令仪一般,容不得旁人欺负咱们自家人。”淑妃垂了垂眼皮,忽然叹了口气:“若你是我亲生的便好了。” 裴清殊闻言,心头不免生出十二分诧异。 在他来到琼华宫的这段日子里,类似于亲生、抱养的字眼简直成了禁忌词。下头人一个都不敢多嘴,生怕触了淑妃的逆鳞。却没想到,今日淑妃竟然会自己主动提起来。 此事必有蹊跷。 “今儿就当奴婢多嘴了,娘娘要打要罚,奴婢都认了。只是奴婢死了之前,要是不把这些话说出来,心里实在是憋得慌。”玉盘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就没见过娘娘这样的,掏心掏肺地对养子也就罢了,还用自己的体己钱去补贴人家的生母……您图什么呀!” 223.孕事 此为防盗章。  这种天气, 动一下就是一身汗,他连饭都懒得吃。要不是尿意所迫,裴清殊能在床上躺一整天。 正因如此, 孙妈妈一看他坐了起来,就十分体贴地过来问他:“殿下可是想出恭了?” 裴清殊小脸微红, 点了点头。 在变成这个四岁半的小男孩儿之前,裴清殊只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女孩儿。在家里时, 很多事情她都要自己做,家里唯一的丫鬟还是伺候主母的,并不负责帮她上厕所。 可是现在, 他变成了皇子。虽然是个在冷宫里长大,不受宠的小皇子, 可他身边还是跟着一个尽职尽责的奶妈。 孙妈妈什么事情都亲力亲为, 不让裴清殊自己动手。 裴清殊一开始也觉得别扭, 可是当他低下头,看到自己身下那个“小怪物”的时候……他没出息地妥协了。 还是让孙妈妈代劳吧。 裴清殊还记得他头一回看到自己身下那东西的时候,他眼前一黑,直接晕了过去。 现在十几天过去了, 裴清殊开始习惯,也不得不接受了自己的新身体。 其实, 裴清殊并非对男人的身体一无所知。 前世她叫陆清舒,是个画师的女儿。十七岁的时候嫁给一个武举人, 夫妻还算和睦。不过好景不长, 新婚没几天, 北方边境便爆发了战事。夫君出征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更加悲惨的是,两年之后,匈奴人侵入中原,攻破国都——大齐亡国了。 沦为亡国奴的那些日子,裴清殊回忆起来,至今仍然觉得心惊胆战。 匈奴人攻齐多年,终于得偿所愿,便像疯了一样地掠夺中原的女人和财富。所到之处,烧杀抢掠,百姓苦不堪言。 陆清舒一家躲了又躲,可终究还是没能逃脱匈奴人的魔爪。陆清舒正担心未来的路怎么走的时候,她那个泼辣的婆婆直接一把大火,烧死了他们全家,宁可死也不留给匈奴人糟蹋。 没错,裴清殊上辈子是被烧死的。 所以现在,他特别怕火。晚上见到孙妈妈点灯,他心里都一阵发慌,非要躲得远远的才好。 “殿下原本就不爱说话,这下子好了,病了一场,连光都见不得了,造孽哟!”孙妈妈以为把裴清殊哄睡了,就拉着绿袖一起聊天。 绿袖是这冷宫里唯一的一名宫女,几年前被分给了裴清殊的生母林氏。后来林氏在怀孕期间不知道犯了什么大错,被打入了冷宫。 当时林氏身边的几个大宫女全被处置了,小宫女能另谋出路的全都另谋出路。只有绿袖忠心,非要跟着林氏,这才留在了冷宫。 绿袖听了孙妈妈的话之后,也跟着直叹气:“唉,要说咱们十二殿下的命可真苦。明明是天之骄子,贵人的命格,偏偏生在这鬼地方……先前烧得那么厉害,硬是连太医都请不来一个。多亏孙妈妈给那守门的侍卫磕头,把您的保命钱全都搭进去了,才换些药材回来,不然咱们殿下可真是没活路了。” 孙妈妈摇摇头笑道:“说这些个做什么,殿下是我奶大的,就跟我的亲儿子一样。当娘的,能不为自个儿儿子打算吗?” 孙妈妈说出这话本是无心,可话一出口,两人都是一愣,脸上浮现出尴尬的神情来。 裴清殊闭着眼睛,并没有看她们。可他隐约猜了出来,为什么她们会觉得尴尬。 因为他的生母林氏,对他的关爱程度,还不如孙妈妈这个奶妈。 裴清殊病了这么久,一直都是孙妈妈和绿袖轮番照顾他。林氏这个生母,就只有用膳的时候会来和他一起用。其余时间,林氏都躲在自己的屋子里头,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裴清殊醒来之后已经半个多月了,至今都没和林氏说过几句话。 “孙妈妈说的是,您对殿下真是没得说。”绿袖赞了一句之后,压低声音道:“不过您也别怨娘娘……娘娘她也不容易。” 孙妈妈忙摆手道:“我一个下人,哪里敢怨娘娘!况且这宫里头哪个不知道,娘娘当年并非自愿入宫。她也是个苦命的人呐!” 裴清殊听到这里,真想插嘴问上一句,林氏当年到底是怎么入宫的?她又为什么会挺着肚子进了冷宫? 可他不知道以前的裴清殊知不知道这些事,万一贸然出口,暴露了自己就不妙了。 好不容易重活一世,裴清殊可不想再被人当成妖孽烧死。 他有心想好好活着,可是他现在的处境,别说跟皇子比了,就连他上辈子的境况都不如。 不过要说起来,冷宫的环境虽然不怎么好,但这里的生活也并没有裴清殊以前想象中的那么糟糕。俪妃是废妃,待遇和一般的宫女差不多。每日吃的虽然都是粗茶淡饭,但起码都是正常的食物,没有馊掉。由此裴清殊推测,这个后宫的皇后娘娘为人应该还不错,要么就是俪妃入冷宫另有隐情,有人在暗中特意关照。 裴清殊希望是后者。因为只有那样,他才有出去的希望。 不然像现在这样,每天只能浑浑噩噩地躺着,吃这几个下人省出来的口粮……裴清殊完全不知道自己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迷迷糊糊地睡着,再次醒来之后,裴清殊是被热醒的。 孙妈妈正守在他身边打扇子,见他醒了,便殷勤地问:“殿下醒了,可是饿了?昨晚殿下用的就少……” 裴清殊摇摇头问:“什么时辰了?” “回殿下的话,巳时一刻了。” 裴清殊皱了皱眉。 已经很晚了。无论是从前在家里做姑娘,还是嫁人之后,裴清殊都没有起得这么晚过。 这样的日子,也是时候结束了。 他从床上坐了起来,孙妈妈会意,也不给他穿鞋,就要抱他去用马桶。 裴清殊轻轻吐出口气:“我要穿鞋。” 孙妈妈一怔:“殿下……您大病初愈,身子还虚着呢,让奴婢抱您就是了。” 裴清殊不说话,只是坚持地看着她。 昨晚临睡前,裴清殊已经想清楚了。就这么躺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他总归是要想办法改变自己的现状。 孙妈妈拗不过他,只能低头给他穿鞋,口中念叨着:“殿下起来走走也好,只是千万别逞强。若是累了,便和奴婢说。” 裴清殊点点头,拉着孙妈妈的手慢慢地挪到了净房。 他现在的身子的确是弱,来回一趟没走几步路就累出了一身的汗。孙妈妈帮他换衣服的时候,绿袖端着脸盆走了进来,见了他们便笑:“给殿下请安了。殿下今儿个怎么起来了?” 裴清殊心想着,多说则多错,少说则少错。反正原本的小皇子话就少,他又病了一场,现在能不说话就不说话,以免暴露自己。 孙妈妈自然地接话道:“殿下躺了这么些天,许是觉得无聊了。也是,这冷宫里头也没个孩子,整日里就咱们几个,太委屈殿下了。” 绿袖拧了帕子过来,先给裴清殊擦了擦手,问他:“殿下可觉得冰?” 等裴清殊摇头,她才又净了帕子,给裴清殊擦脸。 绿袖的性子很爽利,伺候人时却很温柔。裴清殊觉得她才是真的委屈。年纪轻轻的,就陷在了这冷宫里头。吃不饱穿不暖不说,还得一个人伺候两个主子,什么活都得干。 “我自己来吧。”他有点不好意思地说。 绿袖听到他这么说便笑了:“殿下可是嫌弃奴婢手脚笨拙,不如孙妈妈体贴?” 裴清殊摇摇头,看了眼绿袖身上洗得发白的旧衣裳,低低地说:“你们照顾我,太辛苦。” 绿袖一愣,笑容顿时凝固在脸上。和孙妈妈对视一眼后,两人的眼圈儿都红了。 “殿下长大了,知道心疼人了。”孙妈妈擦擦眼睛,对绿袖说:“刚才出小恭的时候,殿下都不用我帮忙了呢。” 裴清殊有点赧然,不知道说什么是好。对于自己身体的变化,看多了也就习惯了。比起让别人陪着自己上厕所,裴清殊还是更喜欢自己来。 “殿下,奴婢不辛苦。”绿袖眨眨眼睛,试图赶走泪意,“只要殿下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让奴婢做什么都愿意。” 裴清殊听了,心里不得不感慨。眼前这两个女子,可真是难得的忠仆。 “我们是奴婢,天生就是伺候人的,服侍您是奴婢的本分。您可不一样,您是皇子,您受的委屈可比奴婢们大多了。”绿袖真心实意地说:“以后可别再说这些折煞奴婢的话了。” 224.升迁 此为防盗章。  皇后等的就是他这句话, 达成目的之后,多的皇后也不想说了:“那就有劳皇上了。时间不早了,还请皇上早些安置吧。” 皇帝默了默, 终于忍不住开口:“皇后,今天淑妃来找朕, 说起十二皇子的事情……” “十二皇子?”刚刚闭上眼睛的皇后, 立马清醒了许多, “您是说,俪妃的儿子?” 皇帝“嗯”了一声:“一眨眼的功夫, 十二皇子也快满五岁了。淑妃的意思是,皇后掌管后宫辛苦, 又有三皇子和三公主要照顾,不如由她代劳,抚养十二皇子。” 皇帝话说的好听,可淑妃打的是什么算盘, 皇后心里一清二楚。 她没什么好气地说:“瞧皇上的意思,是打算答应了?您可别忘了俪妃当年是因为什么进的冷宫。当初臣妾就说过了, 这十二皇子来历不明, 不能计入玉牒,可您偏不听……” 若不是有求于皇后, 皇帝真想和她大吵一架。这朱氏的肚量也太小了, 言语之间丝毫没有国母的气度。若不是当年是先帝亲自指婚, 他怎么都不会想要娶朱氏这样的女人做正妻。 “朕也和你说过了, 十二皇子定是朕的儿子无疑。你若不想抚养他, 自有淑妃代劳。明儿你就通知内务司一声,以后十二皇子的吃穿用度,与其他皇子无异。” 说完皇帝便闭上眼睛装睡,不给皇后任何反驳的空间。皇后恨恨地瞪了他一眼,却又拿皇帝无可奈何,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答应了。 后宫里的消息向来传播得极快,第二天傍晚,几乎是整个后宫的人都知道了淑妃要代养十二皇子的消息。 淑妃盼儿子盼了这么多年,一时之间喜不自胜,当真是一刻钟的功夫都坐不住,已经开始为裴清殊布置房间了。 荣贵妃来看她时,忍不住直摇头:“妹妹,你且坐下,我有几句话要同你说。” 淑妃正忙着选给裴清殊喝水的茶杯,听荣贵妃这么说便笑吟吟地道:“姐姐说就是了,我听着呢。” 荣贵妃无奈地叹了口气:“妹妹,你可别高兴的太早了。我过来就是告诉你,让你心里有个数的。” “什么数儿?” “皇上只说让你代为照顾十二皇子,可没让宗正寺那边改玉牒,把十二皇子记在你的名下。” 说白了,不改玉牒,就意味着淑妃是在帮别人养孩子。搞不好,将来竹篮打水一场空,什么好处都捞不到。 淑妃脸上的笑容渐渐收起,眉心微蹙:“果然……如姐姐所说,皇上还是惦记着俪妃。恐怕他迟早都会让俪妃出来的吧!” 荣贵妃不忍心伤害她,可还是诚实地点了点头。 淑妃将手里的帕子一摔,不高兴地说:“那还有什么意思了!迟早也不是我的,我养来做什么!姐姐是个通透人儿,怎么也不拦着我点儿,眼睁睁地看着我做傻事呢?” 荣贵妃看着她,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思:“你这妮子,聪明也是你,糊涂也是你!我早就想过了,抚养十二皇子,对你百利而无一害。只要你把十二皇子给养好了,皇上和俪妃哪个不感激你?都说生恩不及养恩,你只管好好对这孩子,只要他跟你亲,将来他若是出息了,还能不照应令仪这个姐姐?” 淑妃默然思索了一阵儿,缓缓点头:“姐姐说的有道理,是妹妹狭隘了。” 荣贵妃理解地说:“我知道你想要自己的儿子,可这不是条件不允许吗?你放心,就算将来这十二皇子是个狼心狗肺,不知好歹的,还有四皇子给咱们养老送终呢。” 淑妃心中又酸涩又感动,只能握住荣贵妃的手含泪点头。 淑妃行事风风火火,办事效率很高。短短三日的功夫,给裴清殊的房间和下人就全都准备好了。 寒香殿这边早就得了信儿,知道今天淑妃要来接裴清殊走。恩嫔已经提前抹了好几天的眼泪了。到了正日子这天,恩嫔的眼圈虽然还是红红的,却已经哭不出来了。 冷宫里的几个女人早就商量好了,孙妈妈是裴清殊的奶妈,肯定要跟他一起走。 按照俪妃的意思,是想让绿袖也跟着一块儿去的。可是绿袖坚持要留下来继续伺候她。俪妃知晓绿袖是个倔强的性子,也就没再强逼她。 裴清殊没什么行李可收拾的,别说玩具了,就连一件像样的衣服,她们都拿不出来。 临走的时候,恩嫔送了他一块贴身戴着的玉佩,俪妃送了他一只羊毫笔,绿袖送了他一个自己绣的小荷包,这边是裴清殊的全部家当了。 淑妃来的时候,就见恩嫔正拉着裴清殊,不停地嘱咐着。什么出去之后,要好好学规矩,听淑妃娘娘的话啦。好好读书,不要惦记她们之类的啦。裴清殊小小年纪,不知道听懂了没有,倒也不嫌烦,只是一个劲地点头,瞧着乖巧极了。 淑妃笑了笑,上前对俪妃道:“好话赖话都要叫恩嫔说尽了,俪妃可有什么要对十二皇子说的?” 俪妃神色平静地看向裴清殊,淡淡地说:“我不求你大富大贵,只愿你健康平安。以后,就把在这里的生活忘了吧。” 裴清殊心中一涩,有种说不出来的伤感。他觉得俪妃还是爱这个儿子的,只是她爱的方式,与一般的母亲不同而已。 先前他一直以为俪妃心里有别人,所以才会被打入冷宫。现在他知道了,心里有别人的是恩嫔。从始至终俪妃所求的,不过自由二字而已,可她这辈子恐怕是难以得到了。 俪妃说完,便不再去看裴清殊,而是端端正正地向淑妃行了一个万福礼:“以后,就劳烦您照顾好这孩子了。” 俪妃向来倨傲,淑妃原本是不怎么喜欢她的。不过见此时的俪妃如此谦卑,淑妃只觉心中畅快无比。 当着裴清殊的面,她当然不会为难俪妃,连忙亲手将人扶起。 “妹妹放心,我定视殊儿为己出。”说完,淑妃轻轻拍了拍俪妃的手,带着裴清殊走了。 恩嫔絮絮叨叨的耽误了些功夫,离开寒香殿时,夕阳渐斜,已是日暮时分。 裴清殊拉着孙妈妈的手,一步一步向殿外走去。 走到门口拐角处时,他实在没忍住,回头看了俪妃她们最后一眼。 夕阳将她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显得有些不真实。 裴清殊一晃神儿的功夫,那几道影子便乱了,少了其中最窈窕的那一个。 他知道,最先转身的那个人,是俪妃。 出了寒香殿之后,裴清殊还来不及胡思乱想,淑妃便执着他的手,坐上了淑妃的肩舆。 裴清殊上辈子是个平头百姓,这辈子是个冷宫皇子,所以无论是这一世还是上一世,这都是他第一次乘坐后妃的肩舆。 淑妃知晓裴清殊自小在冷宫长大,没见过什么世面。见他眼露好奇,便主动解释:“宫中贵嫔以上的妃嫔,即为一宫主位,出入可乘肩舆。这是夏日乘坐的便舆,等天冷了,就要坐轿舆,上头就会施幰了。” 裴清殊听了个大概,乖巧地点点头。 淑妃见他这副惹人喜爱的样子,忍不住用手轻轻摸了摸他的脑袋。 “按说皇子出入也可乘肩舆,只是内务司才得了信儿,知道你要出来,免不得要费上几日功夫制辇。左右你出门时也有本宫陪着,先坐本宫这一抬便是了。” 裴清殊应下:“是,淑妃娘娘。” 淑妃的宫女玉盘听了,忍不住提醒道:“十二殿下现在是娘娘的养子,该改口叫母妃了。” 裴清殊愣了愣,有些为难地看了淑妃一眼。 好在淑妃并不介意,还很善解人意地说:“急什么,小孩子怕生,一时半会儿改不过来,也是有的。来日方长,慢慢儿来便是了。” 裴清殊扬起头,朝淑妃感激地笑了笑,喜得淑妃眉开眼笑。 去琼华宫的路上,淑妃就给他介绍起琼华宫的情况。 淑妃是琼华宫的主位娘娘,住在正殿,自不必提。除此之外,东侧殿住着丽嫔,西配殿里住着四公主的生母信贵人。 “丽嫔是个讨人嫌的,你少搭理她就是了。信贵人倒是个老实的。不过你四姐姐才被挪去慧曜楼没几天,她这几日正难过着呢。” 按照大齐皇室的规矩,皇子满五岁,就要从母妃的寝宫中搬出来,和兄弟们统一居住在庆宁宫内,学习读书、骑射。公主满六岁,则要搬入慧曜楼,学习礼仪和女工。 裴清殊腊月就满五岁了,所以他说是让淑妃代养,实际上能和淑妃同住的时间,也就不过半年的功夫而已。 宫中的轿夫大多是长年累月做这行的太监,个个身强力壮。连续走了小半个时辰的功夫,都看不出他们有半点儿倦意。 225.投奔 此为防盗章。  淑妃绞着手帕, 好像她手里拿捏的是定妃一样:“早晚早晚,得等到什么时候才行?” “唉,这事儿你当我不烦?只是能做的,咱们都做过了。好不容易从宫里选出个美人来献给皇上,想分分定妃的宠。结果呢,丽嫔这个不中用的,几日便叫皇上厌了去。现今儿还成天到晚地跑来缠我,让我在皇上面前替她说好话,真是……” 提起丽嫔,淑妃心中一动:“要说这个丽嫔,性子可真够烦人的。要不是长得与俪妃颇有几分相似, 恐怕这个嫔位也轮不到她。” “说起俪妃,你去过冷宫了没有?”荣贵妃颇感兴趣地问:“俪妃真想把儿子给你养?” 淑妃点点头:“瞧我被定妃那蹄子气的, 差点把正事儿给忘了。前儿个听人带话的时候我还半信半疑, 今日见了, 方才确信, 俪妃是真想把儿子送出去。” 荣贵妃默了默,问她:“你怎么想?” “那孩子话不多, 生的倒是齐整, 看着就叫人喜欢。只是到底是罪妃之子, 不知道皇上和皇后那边会不会同意。” 荣贵妃叹口气,神色复杂地说:“这事儿还真不好说。” 淑妃听了, 忙问:“姐姐这是何意?” “当年俪妃被打入冷宫的时候, 对外用的是触怒龙颜的罪名。可事实上……”荣贵妃压低声音, 把自己所知的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淑妃,“所以这孩子是不是皇上的,还不好说。” “不会吧!”淑妃惊讶道:“这俪妃要是真给皇上戴了绿帽子,皇上能容忍十二皇子活着这么多年,还把他算进皇子齿序,记入宗正寺吗?” “所以我才说这事儿不好说。” 淑妃急道:“姐姐怎么不早告诉我啊!今日我去了冷宫,若是有心人借此大做文章,我岂不是要跟着俪妃母子倒霉……” 荣贵妃按住她的手道:“妹妹稍安勿躁。我之前不告诉你,是因为事关皇家颜面,皇上下了圣旨,不许我们把这件事情透露出去。我怕你知道了张扬出去,反倒是害了你。不过今日你想要领养俪妃之子,我就不得不把这件事告知于你了。” “我知道姐姐都是为我好,我这就回了俪妃去。” “慢着。”荣贵妃摇摇头,无奈地道:“瞧瞧你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是这么个风风火火的性子!你且坐下,听我慢慢说。” “这还有什么好说的呀!既然十二皇子的身份不明,我哪里还能收他做养子,这不是给皇上找不痛快吗?” 荣贵妃轻轻一笑:“我看倒是未必。” 淑妃一头雾水地看着她:“姐姐的意思是?” “如你所说,如果皇上认定了十二皇子并非皇家血脉,就不会留他性命,还给他名分。而且……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皇上对俪妃,恐怕仍旧有情。” 淑妃眉心微蹙:“姐姐说这话,可有依据?” 荣贵妃不答反问:“你自己不是都看到了吗?俪妃在冷宫里的待遇如何?” 淑妃想了想,说:“穿戴朴素,不过仍有人伺候,宫室也十分齐整……”说着说着,淑妃自己就明白了:“姐姐的意思是,皇上还在暗中关照俪妃母子吗?” “不止是这样,据我所知,皇上身边的禄公公,曾经让人关照过俪妃母子的膳食。禄公公那人你也晓得,再机灵不过的一个人了。若不是有陛下的首肯,他敢这么做吗?” 淑妃不明白了:“既然如此,皇上为何不干脆接俪妃母子出来……” 荣贵妃摇摇头:“圣心难测,我也说不好。” 当今天子是先帝幼子,因为先帝寿命长,他把其他兄长都熬死了,这才轮到他做皇帝。 他文采武功都是平平,对政务也没有什么兴趣。最大的乐趣,就是往后宫里收集各色各样的美人。 不过自打遇到俪妃之后,皇帝就变了许多,这几年来都没办过秀女大选,极少纳新人了。 俪妃刚入宫那会儿,皇帝把她疼得跟眼珠子似的,那份体面就连皇后都没有过,可俪妃根本不屑一顾。 回想起这些来,淑妃愈发觉得荣贵妃说的有道理,一时之间纠结极了:“所以这事儿,我到底该不该和皇上提呢?” “要我说,皇上性格宽和,又对你心中有愧,你且去问问,就算皇上不愿,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左右当年的事情你也不知情,只要装作是心疼皇上的儿子在冷宫受苦,想要帮皇上分忧便是了。” 淑妃大喜:“多谢姐姐提点,我这就去求见皇上。” 荣贵妃不放心地嘱咐:“若是皇上犹豫,你就说这是俪妃的意思,看看皇上怎么说。” 淑妃应下之后,便风风火火地往乾元殿去了。 冷宫这边,裴清殊见过淑妃之后,先歇了个午觉。醒来之后,就被恩嫔拉着说话。 “殊儿,你喜欢淑妃娘娘吗?” 裴清殊靠在炕桌上,眨眨眼睛,实话实说:“殊儿不知道。” 虽然只有短短一面之缘,不过裴清殊看得出来,淑妃好像挺喜欢他的。 可淑妃看起来并不是那种良善的性子,裴清殊有点担心,怕自己应付不来。还不如跟着俪妃,俪妃好歹是他的生母,虽说性子冷淡了些,但起码没那么多算计。 “姨母,”裴清殊小声问:“真的没有办法,让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吗?” 恩嫔一愣,没想到他会这么问。 其实,机会还是有的。 大概是两年前吧,恩嫔记得自己在院子里散步的时候,偶然间看到了皇帝在和俪妃说话。 她当时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没有声张,躲在了柱子后面。 谈话的内容恩嫔已经记不清了,她只记得皇帝的意思是想接俪妃出去。 可俪妃说的一句话,让恩嫔至今难忘。 俪妃说的是,——“我不喜欢你。” 斩钉截铁的五个字,让恩嫔心惊胆战,让皇帝伤心落寞,无功而返。 什么出嫁从夫,在俪妃这里根本不成立。 当时恩嫔有些生气,气俪妃的任性,气她的不作为。 但恩嫔心中对俪妃有愧,也知道这是她的人生,俪妃有权自己做出选择。 若不是怕自己的事情连累家人,恩嫔真想把事情的真相全都告诉皇帝。 现在她又悔又愧,看着裴清殊稚嫩的小脸,恩嫔恨不能以死谢罪。 “殊儿,姨母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只要你好好的,我比什么都开心。” 裴清殊看着眼前的这个女子,她诚然有错,可说到底,她也是个可怜人。 而且恩嫔对他的关心真心实意,他看得出来。 或许,是时候下定决心了。 好不容易再世为人,还变成了男子,难道他就这么在冷宫里粗茶淡饭地活一辈子,眼睁睁地看着国家灭亡,再死一次吗? 裴清殊不甘心。 既然俪妃和恩嫔都不能离开这里,那么,他就先想办法出去吧。 淑妃来到乾元殿外头的时候,大总管禄康安正在指挥着小太监们黏蝉。 淑妃同禄康安是老相识了,见面便笑道:“这么点小事,怎么劳烦禄公公亲自动手,底下人是怎么当差的?” 禄康安见了淑妃,连忙笑着行礼:“还是淑妃娘娘心疼奴才。这大热的天儿,您怎么来了?” “来给皇上送碗消暑汤,不知圣上可得闲?” “劳烦娘娘去次间稍坐片刻,容奴才进殿通禀。” 淑妃点点头,跟着引路的小太监进了乾元殿。 乾元殿是皇帝所居寝宫的总称,其中又包含大大小小数个殿阁。淑妃来的时候,皇帝正在睿思殿内处理政务,恰好看得疲倦。听说淑妃带了消暑的食物,便叫她直接进来。 帝妃二人寒暄过后,淑妃便奉上消暑汤,与皇帝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二公主的近况。 和往朝不同的是,皇帝膝下有十三名皇子,却只有四名公主。正因如此,皇帝对几个女儿颇为疼爱。尤其是淑妃所出的二公主,最会撒娇做痴,算是公主之中最得宠的,就连皇后所出的三公主都别想压她一头。 聊着聊着,淑妃见皇帝心情还算不错,就似不经意地提起她前一阵子听人说起十二皇子病了的事情。 皇帝闻言,神情难辨喜怒,只是问道:“你怎么忽然想起那孩子?” 淑妃当然不会直说自己想养个儿子傍身,而是像荣贵妃教她的那样,捡好听的说自己多么重视皇嗣,多么心疼十二皇子在冷宫里的境遇。 见皇帝听她提起裴清殊时并未发怒,淑妃心里就有了点底,循序渐进地把自己想要代为抚养十二皇子的打算说了出来。 226.晚晴 此为防盗章。 “好了好了, 荣娘娘还有好多事情要忙,你就别在这儿耽搁娘娘的时间了。”令仪见荣贵妃的注意力全都被裴清殊吸引了去, 已经不爽了好一阵子了, “跟我去见见其他姐妹去。” 裴清殊现在的身量只到令仪的大腿。令仪往他后衣领上一扯, 裴清殊瞬间失重,只能跌跌撞撞地被令仪牵着脖子走。 淑妃见他们姐弟打闹,刚想训斥女儿,就听荣贵妃笑呵呵地道:“他们姐弟感情倒是挺好。” 如此一来, 淑妃就不好说什么了。 裴清殊却是欲哭无泪——哪里好了? 不过,虽说他只是与荣贵妃短短地见了一面, 裴清殊就觉得, 荣贵妃的情商可要比淑妃高上不少, 难怪能稳坐贵妃之位这么多年。 刚才她突然感慨了这么一句,应该不是无心, 而是刻意制止淑妃训斥令仪,免得让令仪在弟弟面前下不来台, 进而心中对弟弟生怨。 小孩子打打闹闹, 其实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要是大人一味地偏袒年纪小的那个的话, 大的那个就会愈发讨厌弟妹, 甚至变本加厉地欺负小的孩子。小的那个也很有可能因此而生恨,和大的不亲。 不过裴清殊并不是不懂事的小孩子了,对于令仪的心情, 他其实是能理解的。令仪虽然不是皇帝的独生女, 却是淑妃唯一的孩子。将心比心, 任是谁家的独生子冷不丁多出来一个比自己小好多的便宜弟弟,恐怕不是谁都能立马愉快地接受吧。 只要令仪不触及他的底线,裴清殊就懒得跟她计较。 见过荣贵妃再回到酒席上之后,这回人来的就差不多了。 在“外人”面前,令仪还知道维护琼华宫的表面和谐,不仅没有故意给裴清殊穿小鞋,还主动帮他介绍起另外两位皇姐。 大皇姐裴景仪今年十六岁,是当今皇帝最年长的皇嗣,比皇长子还要大上几个月。不用令仪介绍,裴清殊就看得出来,大公主乃是荣贵妃所出——这母女两个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相貌虽然说不上多么惊艳,但看起来十分端庄大方,大家闺秀的气质尽显无疑。 和裴清殊猜测的一样,大公主待人十分温和。受了裴清殊的礼之后,大公主就送了他一小荷包的金猪。裴清殊见钱眼开,下意识地对大公主投以善意的笑容。 相比之下,皇后所出的三公主就没那么好相处了,一张口她就戳人家的痛处:“我说令仪啊,就算你母妃生不出皇子来,你们也不用把一个罪妃之子当成宝贝似的吧。父皇有这么多儿子,还少这一个不成。” 令仪这小暴脾气,一听就怒了:“你胡说八道什么呢!不管十二皇弟是从谁的肚子里爬出来的,他都是皇子,是父皇的儿子,你怎么能说出这么大不敬的话来!” 昌仪公主和令仪年纪相仿,两人素来不和,平日里都掐惯了。见令仪还嘴,昌仪立马不甘示弱地说:“你少给我扣帽子,我不过是说几句实话罢了。” 令仪恨不得撕烂她的嘴:“什么实话,你这是不忠不孝不仁不义!平日里先生教的那些道理,你都当做耳旁风了不成!” 昌仪一点都不怕她:“你少在这里给我摆皇姐的谱,还轮不到你教训本公主呢。我不过就是比你晚生了些日子,但你别忘了,我可是中宫嫡出!” 嫡出嫡出,令仪最恨的就是昌仪动不动就拿嫡出的身份压她一头。 见令仪气的脸色通红,裴清殊有些担心地拉了拉她的袖子,将手上的牛乳糖块朝令仪递过去:“姐姐吃糖。” 令仪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了他一眼,没好气地教训道:“宴会都要开始了,还吃什么糖!还不赶紧坐好。” “喔。”裴清殊被孙妈妈抱着,坐在铺了大红色团花锦垫的椅子上,偷偷去瞄令仪的神色。 虽说被他这么一打岔,令仪还不上嘴的尴尬稍有缓解,可他看得出来,令仪还是憋了一肚子气。 为了防止接下来的几天无辜受累,裴清殊决定小小地帮助令仪一把。 他仰起脸看向令仪,用不大不小的声音一脸天真地问:“令仪姐姐,不是说三皇姐是皇后娘娘嫡出么?为什么她这么小气,什么都不给殊儿呢?大皇姐都送了殊儿好多漂亮的小金猪呢。” 裴令仪一听就笑了,得意地看了三公主一眼:“她这个人就是那样,别看是中宫所出,月例与我们都是一样的。素日来不讨父皇的喜欢,得的赏赐还不如我多呢!” 裴清殊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喔,原来是这样啊。” “你别听她胡说!”昌仪哪里容许别人说她小气,为了证明自己嫡出公主的地位,昌仪一咬牙,对贴身侍婢道:“去把舅舅新送我的那套文房四宝拿来,送给十二皇子。” 那宫人闻言不由一怔:“公主,那可是国舅爷好不容易寻来,您自己都舍不得用的……” 昌仪怒道:“让你拿你就去拿,哪儿来的那么多废话,本公主的话你都敢不听了么?” 宫女哪敢再辩,连忙依言去了。 令仪用帕子掩着唇,娇声笑道:“不过是些笔墨纸砚罢了,倒叫三皇妹这么宝贵着,真当是什么稀罕东西呢。真要诚心送人家见面礼,就应当像大皇姐这样提前准备好,临时抱佛脚算是个什么道理。” “你不要得寸进尺!”昌仪刚说了这一句,还没来得及再还嘴,就听坐于主位的大公主开口道:“好了好了,都是自家姐妹,总吵什么吵。母妃要说话了,大家且静一静吧。” 大公主比她们几个年长许多,就连皇子们对她也十分尊敬。既然是她开口了,令仪和昌仪便都给了她这个面子,不再言语了。 围观完两位皇姐的拌嘴全过程之后,裴清殊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来看,觉得女人好可怕。比这个比那个的,谁都不肯退让半步。 看四公主安心吃瓜的样子,这两位皇姐撕逼干架大概已经是常态了。 还好他是个皇子,不用住进慧曜楼。不然这两人天天吵架,不得烦死个人才怪。搞不好还会被牵连进去,成为某一位皇姐的出气筒,真是想想都觉得要命。 宴会开始之前,裴清殊又见到了他的另外两位兄弟,当然都是年龄比较小的。 十一皇子裴清礼今年五岁,是和裴清殊年纪最接近的一个。不过看他神态举止却十分老成,一点都不像个五岁的小孩儿。 另一个十三皇弟才两岁半,是目前皇宫里最小的孩子。他个子太小,站在椅子上才能够到桌面。奶妈子抱他过来给诸位皇兄皇姐打了个照面之后,便被抱下去喂了。 宴会开始之后,裴清殊再不管旁人如何,心无旁骛,专心吃起东西。 他们这一桌供应了两碟子春饼和四荤四素八道菜、两种汤。裴清殊以前就特别喜欢吃春饼,已经好久没吃过了,没想到今天可以一饱口福。 最近他已经逐渐适应了统治阶级的腐败生活,习惯了吃饭不亲自动筷子,让小德子帮他布菜。小德子包起春饼来十分麻利,荤素搭配得宜。裴清殊吃的满嘴流油,腻了的时候就喝两口蛋花汤解解腻,简直不能更幸福。 吃饱喝足之后,宴会进入下一环节,开始举办乞巧活动。 十一皇子听了之后,很是没兴趣地对裴清殊道:“这些都是女流之辈玩儿的东西,我们在这里做什么。我要回宫去了,十二皇弟可要一起?” 裴清殊自己没带肩舆来,又不能借走令仪的,只能摇头。再说了,他壳子里头装的还是个姑娘,一点都不觉得乞巧活动无聊,还很想留下来看看。十一皇子见了,只能恨铁不成钢地看他一眼,一个人走了。 宴会进行到这个时候,皇帝皇后都没露面,八成是不会来了。荣贵妃站在上首,向众人讲述“赛巧”的规则。 简单来说,就是女子们手拿丝线,对着月光比穿针引线,看谁穿的快。最先穿过的那个人,便是“得巧”,会得到一份荣贵妃事先准备好的奖品。 奖励倒是其次的,关键是能出一番风头,在后宫里长长脸。众女卯足了劲,不仅是后妃们,就连几个公主也都跃跃欲试。毕竟她们平时每天都会有女红课,数年如一日地学着,技艺都很不错。“赛巧”这种活动,正是展现她们学习成果的好机会。 眼看着身边的人手上都分到了丝线和针,裴清殊忽然有点手痒——前世他在家里时也是做过女红的,而且做的还非常不错。别说普通的缝缝补补了,就是绣手帕、做荷包这些事情,他都做得来。 只是一个小皇子手拿针线的话……未免太过奇怪了。裴清殊忍了又忍,左手握住右手,好歹忍住了自己也要一份针线的冲动。 刚才她突然感慨了这么一句,应该不是无心,而是刻意制止淑妃训斥令仪,免得让令仪在弟弟面前下不来台,进而心中对弟弟生怨。 227.姨娘 此为防盗章。  淑妃才不稀罕皇后这里的膳食, 听说可以走了便如蒙大赦, 拉着荣贵妃的手就往外走。 回宫的路上两人顺路,荣贵妃不介意尊卑问题,与淑妃并肩而行。 淑妃现在满心想着早点回宫去, 说不定还能和令仪见上一面, 和两个儿女一起说说话。荣贵妃却并不急着回去, 而是一脸凝重地想着刚才的事情:“妹妹, 你说我和全妃都是贵妃, 为什么皇后总是向着她呢?” 淑妃奇怪地说:“皇后如何就向着全贵妃了?我不觉得啊。” “就拿协理后宫这件事来说吧,皇后让我操办的,是只有后妃和公主才能参加的乞巧节宴会。可是交给全妃的,却是所有宗亲命妇都要参与的中元节家宴, 这分量能一样么?” 淑妃想了想, 荣贵妃说的是有点道理, 可是操这么多闲心干嘛?她就不理解荣贵妃, 为什么一定要往自己身上揽这么多操心的活计。 不过……荣贵妃似乎忘了一件事。 “姐姐,我看倒未必。”淑妃压低声音, 轻轻笑道:“你想啊, 全贵妃和敬妃向来走得近, 敬妃又是大皇子的生母, 你觉得皇后会真心实意地待她们么?谁知道是不是趁机给她们下套儿呢。” 荣贵妃听了,不禁对淑妃有些另眼相看:“行啊妹妹, 这些日子的确长进了不少, 都想到这一层了。罢罢罢, 你说的是。只要皇上一日没有立太子,这皇后和全贵妃就不可能真的要好,是我多心了。” 劝好荣贵妃之后,姐妹二人在岔道口分手,各自回宫去了。 快到琼华宫的时候,还没进门呢,淑妃就让人赶紧去打听令仪走了没有。 听说令仪早已经走了,连早膳都没有用,淑妃不禁担忧起来——是不是她不在,两个孩子又吵架了? 她赶紧让玉盘再去打听,没想到回到正殿之后,玉盘竟然神色复杂地告诉她——令仪今天早上,在裴清殊的房间里来了癸水。 淑妃听了,先是面露尴尬:“怎么偏偏是在殊儿房里……”一叹之后,又是百感交集:“令儿来的倒是早了些,害人吓了一跳,先前也没个准备。唉,真没想到,一转眼她都长这么大了,我总觉得她还是个小孩儿呢。” 拉着玉盘一起回忆了一番令仪小时候的事情之后,淑妃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对了,殊儿呢?令仪早上那样,没吓着他吧?” “没事儿,听说十二殿下年纪小,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要请太医呢。”玉盘用帕子捂着嘴笑了笑,“得亏没叫他请,不然可不是要闹笑话了。” “也不能说是闹笑话,令仪头回来,也不知道疼不疼。要真是疼的厉害,合该传太医的。”淑妃说着说着,又担心起来,“也不知道令仪的丫头婆子能不能把她伺候好喽。要不是皇后定了规矩,不让我们这些做母妃的常去慧曜楼打搅,本宫真想亲自去瞧瞧她。” “娘娘放心,奴婢都听人说了,公主今儿个告了假,在房里歇着呢,您就放一百个心吧。” 淑妃点点头道:“可怜这孩子,明日大宴,她准备了许久,看来是去不成了。” 说起中元大宴,淑妃又想起好些要交代裴清殊的事情,便让人准备了些瓜果点心,叫裴清殊过来一起用。 裴清殊才用完早膳不久,根本就不饿,于是只是拿着一小块切好的蜜瓜小口小口地咬着。 淑妃用哄小孩儿的语气问他:“殊儿,上回在宝慈宫见到的那几位皇兄,你觉得怎么样呀?” 裴清殊歪头想了想,实话实说:“还成吧,就是都不怎么熟。”说句老实话,他连哪个皇兄叫哪个,都还分不清楚呢。 淑妃笑了笑道:“这也是正常的。老天庇佑,皇上膝下子嗣众多。你上头可有十一个哥哥呢,一时半会儿认不过来,也是有的。” 裴清殊赞同地点了点头。 “不过明日祭祖,你可不能跟着母妃一起了,得和你父皇还有皇兄们一道才成。” 裴清殊听说自己一下子要见到所有的皇兄,还有那个传说中的“父皇”……他突然紧张起来,下意识地睁大了眼睛。 淑妃当他是怕生,和蔼地说道:“别担心,你不是见过你十一皇兄么?到时候你就按照齿序,紧紧跟着你十一皇兄。万一实在跟不上了,就去找你四哥。旁人不好说,他总是会带着你的。” 裴清殊有些激动地点了点头。 据传说,中元节是属于阴间的节日。阴间的大门会在中元节前天晚上打开。等到了中元节当天,逝去的亲人们就会重返阳间。因此,人们要在这一天祭祖,接祖先的灵魂回家,并且每日供饭三次,以示孝敬。 七月十五当天一大早,裴清殊便被玉栏叫了起来收拾打扮。好在男孩儿不用梳妆擦粉,洗漱完毕,换了身正式的玄色深衣就可以出门了。 今天裴清殊和淑妃、令仪她们的路线都不一样。他要先去乾元殿,与诸位皇子一同恭请圣驾,再与皇帝一同去奉先殿祭祖。 后妃公主们则是先去皇后的坤仪宫集合,等皇帝、皇子们祭祀完了,她们才有资格在外殿祭拜。 裴清殊头回自己坐辇,也是头回去乾元殿,紧张得小腿肚子直打哆嗦。 要是他是个名副其实的皇子也就罢了,偏偏他这芯子是假的,壳子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在皇帝面前总归是心虚的很。 好在今天人多,到时候他只要跟紧了十一皇子,不出什么差错,应该就能平安无事地度过。 裴清殊到乾元殿时,已经比规定的时辰早了一刻钟。可是裴清殊惊讶地发现,在他到的时候,大部分的皇子都已经到了,只有皇后所出的三皇子和慎贵嫔所出的八皇子还没有来。 果然,兄弟越多,竞争就越大。看来他的皇兄们争起宠来,拼命程度完全不亚于后宫嫔妃啊。 “十二弟,你怎么才来,快过来坐!”七皇子一见到他,就十分热络地把裴清殊拉了过去,“早上用什么了没?” 裴清殊摇摇头:“只喝了一小口水。” 七皇子听了,便往他的手心里塞了半块点心,附耳悄声说道:“快点背过身去,把这个吃了。不然一会儿祭祀起来可得一上午,非得把肚皮饿瘪了不可。” 裴清殊犹豫道:“可是母妃说了,祭祀途中不能出恭,我怕……” “怕什么,不过半块点心而已。要是父皇在前头祭祖,你这肚子唱起了空城计,那才叫丢份儿呢。” 裴清殊听了,觉得有点道理,这才转过身去,快速地把那半块糕点解决掉。 “十二弟来了。”四皇子见他俩嘀嘀咕咕的,走过来问:“你们在说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七皇子把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 “还说没什么。”四皇子伸出手,用拇指抹掉七皇子嘴边的点心渣,“仔细着些,别总这么粗心大意的,还带坏了十二弟。” 七皇子平日里被四皇子管习惯了,不敢顶嘴,只得乖乖地应了一声。转过头来,却朝着裴清殊做鬼脸。 裴清殊心不在焉地一笑。 他正在暗暗打量在场的皇子,试图在其中找出那个害的他们国破家亡的亡国之君。 为了避讳,宣德帝的名讳他是知道的。可奇怪的是,竟然和他们这些皇子都对不上号。 裴清殊也曾想过,是不是他来到了另外一个同样叫做大齐的朝代。可是明明延和朝的信息,都是能对的上的。 所以裴清殊猜测,宣德帝很有可能改过名字。 这样的话,裴清殊现在就很难确定谁才是那个亡国之君了。 他前世一个市井小民,既没有见过宣德帝本人,对宫闱秘事又不是特别清楚。他现在只能通过一些民间的传言努力猜测,那个人到底是谁…… 在他的记忆当中,宣德十四年灭国的时候,宣德帝大概四十多岁。根据年龄,就能把五、六皇子之后的这些小皇子排除掉。 可范围仍旧很广。 裴清殊原本想着,既然皇子里头只有三皇子一个是嫡出的皇子,那继承皇位的肯定就是三皇子了。因为据他所知,宣德帝乃是嫡长子。 可是他仔细一想,以前似乎隐约地听人偷偷八卦过,说宣德帝的生母并非延和帝的原配,而是继后。 这么一来,他反倒把三皇子给排除掉了。因为朱氏的确是皇帝的原配皇后没错。 如果不是三皇子的话,那最有可能的就是大皇子、二皇子这两位最年长的皇子。 至于四皇子嘛,裴清殊觉得他人还不错,看起来挺正派的,怎么看都没有倒霉催的亡国之相啊。 还是说——人不可貌相呢? 裴清殊往门口一看,原来是恩嫔来了。 说来恩嫔也姓林,是裴清殊生母的族姐。当年这姐妹俩不知道犯了什么事儿,俩人被一块送进了冷宫。 和他的亲娘小林氏不同的是,恩嫔这个姨母慈眉善目,对裴清殊的态度颇为温和。 用饭的时候,裴清殊下意识地就坐在了恩嫔的旁边。 林氏见了,只瞄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恩嫔却是很关心地问他:“殊儿今天自己能走了?” 见裴清殊点头,恩嫔念了声佛,长长地松了口气:“看来这一遭算是熬过去了。我就说吗,咱们殊儿福大命大,肯定不会有事的。” 裴清殊朝她微微笑了笑。 恩嫔高兴坏了,和孙妈妈两个人一起给他喂起饭来。裴清殊空长了两只手,一顿饭下来愣是没用上,全是叫她们喂着吃的。 吃完饭,净了口,林氏就回自个儿屋里去了。这冷宫里别的不多,屋子倒是不少。除了他们几个之外,就只住着一个得了失心疯的纯妃,住的倒是宽敞。 见到妹妹离去的背影,恩嫔叹了口气,回过头来看着裴清殊感慨:“苦命的孩子哟……” 得,又来了。 裴清殊知道自己挺倒霉的,但也不兴这三个女人见天儿地念叨呀。 228.容家 此为防盗章。 这话半真半假, 倒也算不得扯谎。民间早有这种画法,裴清殊原来就会。 不过俪妃也的确画过这种画。 在裴清殊知道俪妃是个写话本的作者之后, 曾经偷偷看过她的手稿, 上面就有很多这种小像。俪妃当他不认字, 也没管他,就由着裴清殊看了。 真要追究起来, 也露不出什么马脚。 七皇子听了, 佩服地说:“不管怎么样, 十二弟真是天赋异禀。还未正式入学, 握笔的姿势就很端正了。我在你这个年纪,画的可全是鬼画符。” 五皇子好笑地说:“你还好意思说呢, 刚搬进庆华宫那会儿, 你到处乱画,还不承认!害得我们一起被教养姑姑罚。” 七皇子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 装作没听见的样子, 转过头对裴清殊道:“说起庆华宫, 十二弟你什么时候才能搬进来啊!到时候咱们一块玩儿呗!” 裴清殊笑道:“腊月就到岁数了,不过赶上年关, 不知道母妃会不会留我过了年再走。” 几人听他已经改口叫淑妃母妃, 心中都各有想法, 不过只有九皇子口无遮拦地说了出来:“左一个母妃,右一个母妃, 都不知你说的是谁了。” “养母也好, 生母也罢, 都是我的母妃。不过我现在是住在琼华宫的,我指的是哪位母妃,应该很明显吧。”裴清殊一本正经地说到这里,忽而狡黠地一笑。不过这种神情转瞬即逝,他很快就变成了一副老实巴交、为兄长担忧的样子,“九皇兄要是连这都听不出来,读起书来岂不是很费脑筋么?” 七皇子听了这话,忍不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九皇子气急败坏地直跺脚:“你胡说什么,我功课好着呢,先生都经常夸我的!” 裴清殊淡定地说:“噢,那就好那就好。殊儿没看出来,皇兄别跟我一般见识。” “你!”九皇子向来自负,觉得自己文采过人。这会儿听裴清殊说什么“没看出来”,简直就是对他赤-裸裸的讽刺。可偏生裴清殊年纪小,又是一副乖巧可人的样子,九皇子还什么责怪的话都说不出来,真是憋了一肚子的气没处发。 好在就在这时,正殿里来了个小宫女,叫他们去花厅用膳。 这么一打岔之后,九皇子脸上的热度消退了些,也顾不上再针对裴清殊了。 裴清殊没想到,他和七皇子还挺聊得来。两人一路说笑,倒也自在。 因为荣贵妃不打算给四皇子大办生日宴的缘故,今日宝慈宫只给他们几个皇子安排了一桌酒席。成妃和丽嫔她们送完了礼,坐了一会儿就回去了。庆嫔识趣,也适时地告退,让荣贵妃和淑妃姐妹两个单独谈天。 闲杂人等一走,淑妃便站起身,拜谢荣贵妃。 荣贵妃见了,连忙扶起她,一脸惊讶地道:“妹妹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多谢姐姐教我,让我主动接济俪妃。现今殊儿不用再挂心她了,对我的恩情也更加感激,还改口叫我母妃了,这都是多亏了姐姐的好法子啊!” 荣贵妃笑道:“我还当你要说什么,原来是这事儿。我不过是动动嘴皮子罢了,真正出钱出力的,还不是你么?” 淑妃一脸幸福地说:“嗨,这点钱算什么。要不是姐姐,就我这个笨脑子,还不知道要用多久才能让殊儿叫我母妃。这下我总算是放心了,晚上都能睡一个踏实觉了。” 姐妹俩欢欢喜喜地用过一顿饭,到了午歇的时间,淑妃就领着裴清殊回去了。 裴清殊这一上午打起精神,应付了这么多人,早已经累坏了。回去的路上,他就靠在淑妃身上,闭上眼睛小憩。淑妃把他搂在怀里,轻柔地拍着他的手臂。 裴清殊不知不觉地睡着了,迷迷糊糊地叫了一声“娘”。 淑妃听了,脸上的笑容愈发慈爱起来。 按照宫规,每个月的初一和十五,所有后妃都要去坤仪宫中给皇后请安。不过这个月的十五赶上了中元节,后宫众人要去祭祖。于是皇后便让人通知六宫,将这个月的问安改在了十四。 七月十四这天一大早,天儿还没亮呢,琼华宫里便上了灯。淑妃起的就已经很早了,可丽嫔和信贵人她们起的更早。因为身为低位妃嫔,她们不能叫主位娘娘等,必须先去正殿候着淑妃。 裴清殊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听见外头有响动。不过淑妃昨晚已经提前和他交待过了,裴清殊就没当回事,翻了个身继续睡,比平日起身的时间晚了足足两刻钟才起来。 因为今早淑妃不在,裴清殊本想着洗漱完之后,就在自己屋里头用膳的。没想到他刚洗完脸,还穿着中衣呢,令仪就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 “你这懒蛋,都什么时辰了才起!”令仪向来不知道客气二字是怎么写的,“赶紧来正殿用早膳,我都快饿晕了!” “这么点事情,皇姐随手打发个人来就是了,何必亲自跑一趟呢。”裴清殊笑嘻嘻地凑过去说:“怎么,皇姐这么关心我呀?” “呸,你个小没正经的,赶紧把衣服换了。真是的,头发还没梳呢,披头散发的像什么样子。” 自打乞巧节宴会之后,二公主对裴清殊的态度就好了一些,姐弟之间也亲近了不少。现在她对裴清殊虽然还是没什么好气,不过已经不会像刚开始一样充满敌意了。 “皇姐用点儿点心垫垫,我一会儿就来。”他没想到令仪会来,是他起来晚了,却叫令仪饿肚子,裴清殊心里还挺过意不去的。 “还用你说,”令仪不客气地在张鼓腿彭牙圆桌旁坐了,对玉栏吩咐道:“快去把你们这儿最好吃的点心给本公主拿过来,可不许藏私。” 玉栏忙笑着应了。 裴清殊让孙妈妈把他的头发像平日里那样束了两个髻,又让玉岫帮着换了身衣服,就出来对令仪说道:“我换好了,皇姐咱们走吧?” 谁知令仪没有立即应声,而是皱着眉头,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 裴清殊察觉到不对劲,忙问:“皇姐你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令仪面上浮现出不正常的潮红,却是倔强地摇了摇头:“我没事,咱们走——” 她搭着丫鬟的手就要站起来,可是就在她起身的那一瞬间,令仪的脸色忽然变得更难看了,甚至发出一声惊呼。 “皇姐,你……” 你是不是来癸水了? 裴清殊刚才看到她捂着肚子时就在疑心了,只是不好直接问。 “你住嘴,不要你管!” 令仪只有十一二岁,对女子的事情还不是很懂,这次是她初回有这样的感觉,所以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不过她身边的丫头可不是傻子,连忙让玉栏玉岫她们带着裴清殊避开,扶着令仪到净房去了。 裴清殊留在屋里,略感尴尬。 没想到他竟然会遇到这种事。偏偏是淑妃不在的时候,偏偏是令仪在他房里的时候,可真是巧了。 不过这倒是提醒了裴清殊——他之前总感觉自己少了点什么东西,可是一时还想不起来。现在看到令仪的样子他才想起来,原来做男人不用来癸水! 简直太轻松、太爽快了! 不过,作为一个曾经被月信折磨过好几年的人,裴清殊很道德地在令仪出来之前把自己脸上的笑意收了起来,一脸关心地对着令仪装傻:“皇姐你没事吧?要不要传太医呀?” “传个鬼呀!”令仪红着脸,娇蛮地说:“我回去了,早膳你自己用吧!” 目送着令仪离开之后,裴清殊小人得志,坏心眼地问一旁的玉栏:“玉栏姐姐,皇姐她到底怎么了呀,不传太医真的没关系么?” 玉栏闻言也红了脸说:“没关系,真的没关系的。这事儿殿下可千万不要同外人提起,就当不知道公主不舒服的事儿,知道了么?” “喔。”裴清殊适可而止,没有再问为什么,不然玉栏她们的脸上恐怕也要起火了。 他没见过后宫的三千佳丽,但裴清殊相信,以林氏的姿色,就算是在后宫这样美女如云的地方也是十分拔尖的。真不知道他那便宜爹是怎么想的,竟然舍得把这样一个如花似玉的大美人打入冷宫这种地方。 看到裴清殊下了地,林氏的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诧异,不过很快她便再无其他表情。 裴清殊正琢磨着要不要给林氏行个礼的时候,就听孙妈妈笑道:“给恩娘娘请安。” 裴清殊往门口一看,原来是恩嫔来了。 说来恩嫔也姓林,是裴清殊生母的族姐。当年这姐妹俩不知道犯了什么事儿,俩人被一块送进了冷宫。 和他的亲娘小林氏不同的是,恩嫔这个姨母慈眉善目,对裴清殊的态度颇为温和。 229.发现 此为防盗章。 “好了好了,荣娘娘还有好多事情要忙, 你就别在这儿耽搁娘娘的时间了。”令仪见荣贵妃的注意力全都被裴清殊吸引了去, 已经不爽了好一阵子了, “跟我去见见其他姐妹去。” 裴清殊现在的身量只到令仪的大腿。令仪往他后衣领上一扯, 裴清殊瞬间失重,只能跌跌撞撞地被令仪牵着脖子走。 淑妃见他们姐弟打闹, 刚想训斥女儿, 就听荣贵妃笑呵呵地道:“他们姐弟感情倒是挺好。” 如此一来, 淑妃就不好说什么了。 裴清殊却是欲哭无泪——哪里好了? 不过, 虽说他只是与荣贵妃短短地见了一面, 裴清殊就觉得, 荣贵妃的情商可要比淑妃高上不少,难怪能稳坐贵妃之位这么多年。 刚才她突然感慨了这么一句, 应该不是无心, 而是刻意制止淑妃训斥令仪, 免得让令仪在弟弟面前下不来台,进而心中对弟弟生怨。 小孩子打打闹闹,其实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要是大人一味地偏袒年纪小的那个的话,大的那个就会愈发讨厌弟妹, 甚至变本加厉地欺负小的孩子。小的那个也很有可能因此而生恨,和大的不亲。 不过裴清殊并不是不懂事的小孩子了, 对于令仪的心情, 他其实是能理解的。令仪虽然不是皇帝的独生女, 却是淑妃唯一的孩子。将心比心, 任是谁家的独生子冷不丁多出来一个比自己小好多的便宜弟弟,恐怕不是谁都能立马愉快地接受吧。 只要令仪不触及他的底线,裴清殊就懒得跟她计较。 见过荣贵妃再回到酒席上之后,这回人来的就差不多了。 在“外人”面前,令仪还知道维护琼华宫的表面和谐,不仅没有故意给裴清殊穿小鞋,还主动帮他介绍起另外两位皇姐。 大皇姐裴景仪今年十六岁,是当今皇帝最年长的皇嗣,比皇长子还要大上几个月。不用令仪介绍,裴清殊就看得出来,大公主乃是荣贵妃所出——这母女两个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相貌虽然说不上多么惊艳,但看起来十分端庄大方,大家闺秀的气质尽显无疑。 和裴清殊猜测的一样,大公主待人十分温和。受了裴清殊的礼之后,大公主就送了他一小荷包的金猪。裴清殊见钱眼开,下意识地对大公主投以善意的笑容。 相比之下,皇后所出的三公主就没那么好相处了,一张口她就戳人家的痛处:“我说令仪啊,就算你母妃生不出皇子来,你们也不用把一个罪妃之子当成宝贝似的吧。父皇有这么多儿子,还少这一个不成。” 令仪这小暴脾气,一听就怒了:“你胡说八道什么呢!不管十二皇弟是从谁的肚子里爬出来的,他都是皇子,是父皇的儿子,你怎么能说出这么大不敬的话来!” 昌仪公主和令仪年纪相仿,两人素来不和,平日里都掐惯了。见令仪还嘴,昌仪立马不甘示弱地说:“你少给我扣帽子,我不过是说几句实话罢了。” 令仪恨不得撕烂她的嘴:“什么实话,你这是不忠不孝不仁不义!平日里先生教的那些道理,你都当做耳旁风了不成!” 昌仪一点都不怕她:“你少在这里给我摆皇姐的谱,还轮不到你教训本公主呢。我不过就是比你晚生了些日子,但你别忘了,我可是中宫嫡出!” 嫡出嫡出,令仪最恨的就是昌仪动不动就拿嫡出的身份压她一头。 见令仪气的脸色通红,裴清殊有些担心地拉了拉她的袖子,将手上的牛乳糖块朝令仪递过去:“姐姐吃糖。” 令仪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了他一眼,没好气地教训道:“宴会都要开始了,还吃什么糖!还不赶紧坐好。” “喔。”裴清殊被孙妈妈抱着,坐在铺了大红色团花锦垫的椅子上,偷偷去瞄令仪的神色。 虽说被他这么一打岔,令仪还不上嘴的尴尬稍有缓解,可他看得出来,令仪还是憋了一肚子气。 为了防止接下来的几天无辜受累,裴清殊决定小小地帮助令仪一把。 他仰起脸看向令仪,用不大不小的声音一脸天真地问:“令仪姐姐,不是说三皇姐是皇后娘娘嫡出么?为什么她这么小气,什么都不给殊儿呢?大皇姐都送了殊儿好多漂亮的小金猪呢。” 裴令仪一听就笑了,得意地看了三公主一眼:“她这个人就是那样,别看是中宫所出,月例与我们都是一样的。素日来不讨父皇的喜欢,得的赏赐还不如我多呢!” 裴清殊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喔,原来是这样啊。” “你别听她胡说!”昌仪哪里容许别人说她小气,为了证明自己嫡出公主的地位,昌仪一咬牙,对贴身侍婢道:“去把舅舅新送我的那套文房四宝拿来,送给十二皇子。” 那宫人闻言不由一怔:“公主,那可是国舅爷好不容易寻来,您自己都舍不得用的……” 昌仪怒道:“让你拿你就去拿,哪儿来的那么多废话,本公主的话你都敢不听了么?” 宫女哪敢再辩,连忙依言去了。 令仪用帕子掩着唇,娇声笑道:“不过是些笔墨纸砚罢了,倒叫三皇妹这么宝贵着,真当是什么稀罕东西呢。真要诚心送人家见面礼,就应当像大皇姐这样提前准备好,临时抱佛脚算是个什么道理。” “你不要得寸进尺!”昌仪刚说了这一句,还没来得及再还嘴,就听坐于主位的大公主开口道:“好了好了,都是自家姐妹,总吵什么吵。母妃要说话了,大家且静一静吧。” 大公主比她们几个年长许多,就连皇子们对她也十分尊敬。既然是她开口了,令仪和昌仪便都给了她这个面子,不再言语了。 围观完两位皇姐的拌嘴全过程之后,裴清殊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来看,觉得女人好可怕。比这个比那个的,谁都不肯退让半步。 看四公主安心吃瓜的样子,这两位皇姐撕逼干架大概已经是常态了。 还好他是个皇子,不用住进慧曜楼。不然这两人天天吵架,不得烦死个人才怪。搞不好还会被牵连进去,成为某一位皇姐的出气筒,真是想想都觉得要命。 宴会开始之前,裴清殊又见到了他的另外两位兄弟,当然都是年龄比较小的。 十一皇子裴清礼今年五岁,是和裴清殊年纪最接近的一个。不过看他神态举止却十分老成,一点都不像个五岁的小孩儿。 另一个十三皇弟才两岁半,是目前皇宫里最小的孩子。他个子太小,站在椅子上才能够到桌面。奶妈子抱他过来给诸位皇兄皇姐打了个照面之后,便被抱下去喂了。 宴会开始之后,裴清殊再不管旁人如何,心无旁骛,专心吃起东西。 他们这一桌供应了两碟子春饼和四荤四素八道菜、两种汤。裴清殊以前就特别喜欢吃春饼,已经好久没吃过了,没想到今天可以一饱口福。 最近他已经逐渐适应了统治阶级的腐败生活,习惯了吃饭不亲自动筷子,让小德子帮他布菜。小德子包起春饼来十分麻利,荤素搭配得宜。裴清殊吃的满嘴流油,腻了的时候就喝两口蛋花汤解解腻,简直不能更幸福。 吃饱喝足之后,宴会进入下一环节,开始举办乞巧活动。 十一皇子听了之后,很是没兴趣地对裴清殊道:“这些都是女流之辈玩儿的东西,我们在这里做什么。我要回宫去了,十二皇弟可要一起?” 裴清殊自己没带肩舆来,又不能借走令仪的,只能摇头。再说了,他壳子里头装的还是个姑娘,一点都不觉得乞巧活动无聊,还很想留下来看看。十一皇子见了,只能恨铁不成钢地看他一眼,一个人走了。 宴会进行到这个时候,皇帝皇后都没露面,八成是不会来了。荣贵妃站在上首,向众人讲述“赛巧”的规则。 简单来说,就是女子们手拿丝线,对着月光比穿针引线,看谁穿的快。最先穿过的那个人,便是“得巧”,会得到一份荣贵妃事先准备好的奖品。 奖励倒是其次的,关键是能出一番风头,在后宫里长长脸。众女卯足了劲,不仅是后妃们,就连几个公主也都跃跃欲试。毕竟她们平时每天都会有女红课,数年如一日地学着,技艺都很不错。“赛巧”这种活动,正是展现她们学习成果的好机会。 230.摊牌 此为防盗章。  玉盘来就是说这个的:“传到十二殿下屋里就是了。” 四皇子这年纪杵在这儿,总归是要避嫌的。 玉栏得到意料之中的答案之后, 就张罗着人摆饭去了。 屋里头的两个, 还在学写字。 裴清殊本想着自己有些功底, 需要故意把字写糟糕才能不露出马脚。结果拿起笔后他才发现, 画画的时候还好,不需要那么强的控制力。写字的话, 他腕上无力的弱点瞬间就暴露了出来, 不用装就很糟糕。 裴清墨为人太过严肃, 裴清殊当真有点怕他。每次把字写歪了, 裴清殊都要忐忑地看他一眼, 生怕自己被这个不苟言笑的小哥哥骂。 好在四皇子虽然严格, 却并不暴躁。不管裴清殊错了多少次,都十分耐心地教他。 不知不觉间, 兄弟俩就学到了饭点。四皇子终于大发慈悲, 让裴清殊放下笔。 裴清殊以为这就算完了, 揉揉手腕,刚要松口气,就听四皇子给他布置起了作业:“以后每天写一百个大字,不许偷懒。我三日来一次, 再教你新的。” “啊?”裴清殊愣住了,没想到他四皇兄竟然这么认真。 “这是父皇的意思, 我们做儿子的理当遵从。”四皇子的意思就是裴清殊要是不好好学习的话, 就是抗旨不尊, 不忠不孝。 这么大一顶帽子扣了下来, 裴清殊只能皱着小脸儿点点头。 四皇子见他苦兮兮的样子,又赏他一个甜枣:“你要是写的好,回头四哥就给你……带糖吃。” 裴清殊听了,努力装出小孩子听到有糖吃的样子来,高兴地说:“多谢四哥!” 用过午膳,裴清殊好不容易把这位不好糊弄的皇兄送走。他本想按照习惯直接去换衣服睡午觉,不过转念一想,刚才吃了不少,正好可以写写字消化一下,就又去站着写了几个大字才歇下。 裴清殊一觉醒来,就听玉栏在耳旁催他:“殿下快醒醒,乾元殿来人了,淑妃娘娘已经在外头侯着了。” 裴清殊本还有些迷糊,一听说“乾元殿”三个字,立马精神起来,一个激灵坐了起来。 “什么事?” 玉栏摇摇头,和玉岫一起帮他穿衣裳:“奴婢也不晓得,不过看着不像是什么坏事儿,禄公公脸上带着笑呢。” 裴清殊一听,这才放心不少。 换了衣服出去一看,不仅淑妃,连丽嫔和信贵人都在院子里等着他。 裴清殊满头雾水地看向淑妃。 淑妃招手让裴清殊到自己身边来,自然地帮他整理了一下领口。 “别怕,皇上传了口谕,应不是什么大事儿。你同我们一道跪着接旨就是了。” 裴清殊点点头,和淑妃她们一道跪了下来。 看着眼前禄康安的靴子,裴清殊忽然觉得,当太监能当到禄康安这个份儿上,似乎也没那么惨了。别看他们这些主子平日里尊贵,一到禄康安给皇帝传个什么话的时候,他们不还是得乖乖跪一个太监吗? 好在禄康安并不拿乔,裴清殊才要跪下,就被他亲手扶了起来。 “诸位主子快起来吧,皇上说了,不用跪着听旨。” 裴清殊听了,庆幸地站了起来。 淑妃却是在心里暗骂,这个该死的奴才,怎么不早说! “皇上口谕,怜惜十二皇子年幼多病,特赏赐他人参两株,燕窝一盒,玉佩一枚,蹀躞两个,绫罗八匹,文房四宝一套,及乾元殿太监一名。” 裴清殊刚开始还只当皇帝是给他送礼的,没想到最后一句……竟是送给了他一个大活人! 其他人听了,心中的惊讶只比他多,不比他少上分毫。 要说这些礼物都只是寻常,对比皇帝以往给别人的赏赐,甚至有些少。可丽嫔和信贵人她们惊讶的是,皇帝竟然会赏给裴清殊一个御前太监。 要知道在以往的皇子里头,不管是皇帝的长子还是嫡子,甚至是被公认为最聪明的六皇子,都从来没有得到过这种待遇。 果然……俪妃的儿子,还是不一样的么? 淑妃心里想的,却和她们略有不同。今日皇帝又是让四皇子来教裴清殊认字,又是赏他太监的,难道是在嫌弃她没有照顾好孩子吗? 压着火接了圣旨之后,淑妃连自己屋里都不想回,就想直接冲去乾元殿,找皇帝问个明白。 禄康安是个人精,看出淑妃心里好像不高兴了,连忙拦住她道:“淑妃娘娘这是要往哪里去?” 淑妃语调有些扭曲地说:“皇上赏了殊儿这么多东西,本宫心里头感激得很,自然是去替殊儿谢恩的。” 丽嫔看出些端倪,想要留下来看热闹。谁知道信贵人一直拉着她的衣袖,给她使眼色。 丽嫔装作没看懂的样子,推了信贵人一把:“哎呀你总拉我做什么,你要回屋就自己先回去。” 信贵人无奈,只得自个儿先走了。 丽嫔正想看看禄大总管和淑妃两个要怎么斗法,就见淑妃突然转过头来,朝她骂道:“多事的东西,这里和你有什么干系,还不快滚!” 热闹没看成,还被淑妃当成撒气筒当众骂了一句,丽嫔又羞又气,涨得脸色通红,却也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走了。 “殊儿,你也先回屋去。”淑妃说着,给玉栏使了个眼色。玉栏会意,连忙把裴清殊抱了起来,迅速离开“战场”。玉岫则引着那几个呈着礼物的太监进屋。 闲杂人等避开之后,禄康安说话就方便多了:“娘娘,打从您进王府那天起,奴才就和您认识了。说句没脸没皮的话,奴才和娘娘,也算是认识十几年的故交了。以奴才对娘娘的了解,娘娘现在这架势若是去了乾元殿,恐怕不是向皇上谢恩的吧?” 淑妃冷哼一声,干脆直言:“禄公公,都说后母难当,以前我还不信!现在本宫才知道,这叫什么一个什么滋味!这些日子,本宫对殊儿尽心尽力,什么好吃的好玩儿的都先紧着给他,连令仪都吃味,觉得我偏心她弟弟了。皇上倒好,非年非节的,不过昨儿个见了一面,就当着旁人的面送这些个东西,还送个大活人过来压着。他要是对我有什么不满意的,直接说出来就是了。你说说看,这不是在打我的脸是什么?” 禄康安见她朝着自己滔滔不绝地抱怨了一大通,不但不着急,心里反而轻松了不少。淑妃憋着的这股火,好歹是朝他发出来了,没有对着皇帝一通乱吼,不然事情只会变得更加麻烦。 “淑妃娘娘,您消消气,听奴才说两句话。这一回呀,您实在是多心了。皇上昨儿个见了小皇子,就跟奴才夸淑妃娘娘把这孩子养得好。只是淑妃娘娘这里什么都不缺,赏赐娘娘寻常的金银珠宝,倒是显得俗气了。所以皇上亲自画了图纸,叫内务司打造了一根点翠嵌珠凤凰步摇。只是需要耗费些功夫才能做好,皇上打算过几日亲自送给您了。” 淑妃听了这话,心里才舒服一些:“公公此话当真?” 禄康安啧了一声:“我的娘娘诶,您就是借奴才一百个胆子,奴才也不敢假传圣旨啊!” “可是,凤凰……”淑妃抿着嘴,浅浅一笑,“那不是皇后娘娘才能用的东西么。” “正因如此,才显得出娘娘您的尊贵嘛。左右这是御赐的东西,您就是戴了,皇后娘娘也说不着什么的。” 淑妃心里有数,只要皇后还在一天,这带有凤凰式样的首饰,她就是有,也只能在自个儿宫里戴着,不便出去招摇。不过不管怎么说,皇帝能有这个心,实属难得。 禄康安趁机再劝:“皇上赏赐十二皇子东西也好,送人也罢,这都是给十二殿下的体面,也是给娘娘您的体面。娘娘可不要糊涂了,到乾元殿去闹,辜负了陛下的一片心意。” 淑妃叹了口气,疲倦地说:“罢了,是本宫想岔了,给公公添麻烦了。今日的事情,还请公公为本宫保密,在圣上面前就不要提了。”说着看了玉盘一眼。 玉盘会意,连忙请禄康安去花厅喝茶打赏。 禄康安在宫中地位超然,一般的妃嫔打赏的东西,他都不怎么看得上,这几年已经很少收了。不过淑妃荷包丰厚,送的东西也精巧,禄康安很少拒绝。这一回他就更不能不要,省得淑妃心里不踏实。 禄大总管收礼的同时,琼华宫的另一端,裴清殊正和新来的太监福贵面面相觑。 昨天他与裴清殊有过“一背之缘”,不过两人从头到尾都没说过什么话。福贵不是那种油嘴滑舌的太监,看起来人挺老实的,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从身份上来说,福贵是御前送来的人。年纪比小德子、小悦子他们大上好些,理应要做他这里的管事的。 只是这么个老实性子,能立的起来么? 裴清殊有点替他担心。 淑妃见他们姐弟打闹,刚想训斥女儿,就听荣贵妃笑呵呵地道:“他们姐弟感情倒是挺好。” 如此一来,淑妃就不好说什么了。 裴清殊却是欲哭无泪——哪里好了? 231.贬低 此为防盗章。  “十二皇子?”刚刚闭上眼睛的皇后,立马清醒了许多, “您是说, 俪妃的儿子?” 皇帝“嗯”了一声:“一眨眼的功夫,十二皇子也快满五岁了。淑妃的意思是, 皇后掌管后宫辛苦, 又有三皇子和三公主要照顾,不如由她代劳,抚养十二皇子。” 皇帝话说的好听, 可淑妃打的是什么算盘,皇后心里一清二楚。 她没什么好气地说:“瞧皇上的意思,是打算答应了?您可别忘了俪妃当年是因为什么进的冷宫。当初臣妾就说过了,这十二皇子来历不明, 不能计入玉牒, 可您偏不听……” 若不是有求于皇后,皇帝真想和她大吵一架。这朱氏的肚量也太小了,言语之间丝毫没有国母的气度。若不是当年是先帝亲自指婚,他怎么都不会想要娶朱氏这样的女人做正妻。 “朕也和你说过了,十二皇子定是朕的儿子无疑。你若不想抚养他, 自有淑妃代劳。明儿你就通知内务司一声, 以后十二皇子的吃穿用度,与其他皇子无异。” 说完皇帝便闭上眼睛装睡, 不给皇后任何反驳的空间。皇后恨恨地瞪了他一眼, 却又拿皇帝无可奈何, 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答应了。 后宫里的消息向来传播得极快, 第二天傍晚,几乎是整个后宫的人都知道了淑妃要代养十二皇子的消息。 淑妃盼儿子盼了这么多年,一时之间喜不自胜,当真是一刻钟的功夫都坐不住,已经开始为裴清殊布置房间了。 荣贵妃来看她时,忍不住直摇头:“妹妹,你且坐下,我有几句话要同你说。” 淑妃正忙着选给裴清殊喝水的茶杯,听荣贵妃这么说便笑吟吟地道:“姐姐说就是了,我听着呢。” 荣贵妃无奈地叹了口气:“妹妹,你可别高兴的太早了。我过来就是告诉你,让你心里有个数的。” “什么数儿?” “皇上只说让你代为照顾十二皇子,可没让宗正寺那边改玉牒,把十二皇子记在你的名下。” 说白了,不改玉牒,就意味着淑妃是在帮别人养孩子。搞不好,将来竹篮打水一场空,什么好处都捞不到。 淑妃脸上的笑容渐渐收起,眉心微蹙:“果然……如姐姐所说,皇上还是惦记着俪妃。恐怕他迟早都会让俪妃出来的吧!” 荣贵妃不忍心伤害她,可还是诚实地点了点头。 淑妃将手里的帕子一摔,不高兴地说:“那还有什么意思了!迟早也不是我的,我养来做什么!姐姐是个通透人儿,怎么也不拦着我点儿,眼睁睁地看着我做傻事呢?” 荣贵妃看着她,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思:“你这妮子,聪明也是你,糊涂也是你!我早就想过了,抚养十二皇子,对你百利而无一害。只要你把十二皇子给养好了,皇上和俪妃哪个不感激你?都说生恩不及养恩,你只管好好对这孩子,只要他跟你亲,将来他若是出息了,还能不照应令仪这个姐姐?” 淑妃默然思索了一阵儿,缓缓点头:“姐姐说的有道理,是妹妹狭隘了。” 荣贵妃理解地说:“我知道你想要自己的儿子,可这不是条件不允许吗?你放心,就算将来这十二皇子是个狼心狗肺,不知好歹的,还有四皇子给咱们养老送终呢。” 淑妃心中又酸涩又感动,只能握住荣贵妃的手含泪点头。 淑妃行事风风火火,办事效率很高。短短三日的功夫,给裴清殊的房间和下人就全都准备好了。 寒香殿这边早就得了信儿,知道今天淑妃要来接裴清殊走。恩嫔已经提前抹了好几天的眼泪了。到了正日子这天,恩嫔的眼圈虽然还是红红的,却已经哭不出来了。 冷宫里的几个女人早就商量好了,孙妈妈是裴清殊的奶妈,肯定要跟他一起走。 按照俪妃的意思,是想让绿袖也跟着一块儿去的。可是绿袖坚持要留下来继续伺候她。俪妃知晓绿袖是个倔强的性子,也就没再强逼她。 裴清殊没什么行李可收拾的,别说玩具了,就连一件像样的衣服,她们都拿不出来。 临走的时候,恩嫔送了他一块贴身戴着的玉佩,俪妃送了他一只羊毫笔,绿袖送了他一个自己绣的小荷包,这边是裴清殊的全部家当了。 淑妃来的时候,就见恩嫔正拉着裴清殊,不停地嘱咐着。什么出去之后,要好好学规矩,听淑妃娘娘的话啦。好好读书,不要惦记她们之类的啦。裴清殊小小年纪,不知道听懂了没有,倒也不嫌烦,只是一个劲地点头,瞧着乖巧极了。 淑妃笑了笑,上前对俪妃道:“好话赖话都要叫恩嫔说尽了,俪妃可有什么要对十二皇子说的?” 俪妃神色平静地看向裴清殊,淡淡地说:“我不求你大富大贵,只愿你健康平安。以后,就把在这里的生活忘了吧。” 裴清殊心中一涩,有种说不出来的伤感。他觉得俪妃还是爱这个儿子的,只是她爱的方式,与一般的母亲不同而已。 先前他一直以为俪妃心里有别人,所以才会被打入冷宫。现在他知道了,心里有别人的是恩嫔。从始至终俪妃所求的,不过自由二字而已,可她这辈子恐怕是难以得到了。 俪妃说完,便不再去看裴清殊,而是端端正正地向淑妃行了一个万福礼:“以后,就劳烦您照顾好这孩子了。” 俪妃向来倨傲,淑妃原本是不怎么喜欢她的。不过见此时的俪妃如此谦卑,淑妃只觉心中畅快无比。 当着裴清殊的面,她当然不会为难俪妃,连忙亲手将人扶起。 “妹妹放心,我定视殊儿为己出。”说完,淑妃轻轻拍了拍俪妃的手,带着裴清殊走了。 恩嫔絮絮叨叨的耽误了些功夫,离开寒香殿时,夕阳渐斜,已是日暮时分。 裴清殊拉着孙妈妈的手,一步一步向殿外走去。 走到门口拐角处时,他实在没忍住,回头看了俪妃她们最后一眼。 夕阳将她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显得有些不真实。 裴清殊一晃神儿的功夫,那几道影子便乱了,少了其中最窈窕的那一个。 他知道,最先转身的那个人,是俪妃。 出了寒香殿之后,裴清殊还来不及胡思乱想,淑妃便执着他的手,坐上了淑妃的肩舆。 裴清殊上辈子是个平头百姓,这辈子是个冷宫皇子,所以无论是这一世还是上一世,这都是他第一次乘坐后妃的肩舆。 淑妃知晓裴清殊自小在冷宫长大,没见过什么世面。见他眼露好奇,便主动解释:“宫中贵嫔以上的妃嫔,即为一宫主位,出入可乘肩舆。这是夏日乘坐的便舆,等天冷了,就要坐轿舆,上头就会施幰了。” 裴清殊听了个大概,乖巧地点点头。 淑妃见他这副惹人喜爱的样子,忍不住用手轻轻摸了摸他的脑袋。 “按说皇子出入也可乘肩舆,只是内务司才得了信儿,知道你要出来,免不得要费上几日功夫制辇。左右你出门时也有本宫陪着,先坐本宫这一抬便是了。” 裴清殊应下:“是,淑妃娘娘。” 淑妃的宫女玉盘听了,忍不住提醒道:“十二殿下现在是娘娘的养子,该改口叫母妃了。” 裴清殊愣了愣,有些为难地看了淑妃一眼。 好在淑妃并不介意,还很善解人意地说:“急什么,小孩子怕生,一时半会儿改不过来,也是有的。来日方长,慢慢儿来便是了。” 裴清殊扬起头,朝淑妃感激地笑了笑,喜得淑妃眉开眼笑。 去琼华宫的路上,淑妃就给他介绍起琼华宫的情况。 淑妃是琼华宫的主位娘娘,住在正殿,自不必提。除此之外,东侧殿住着丽嫔,西配殿里住着四公主的生母信贵人。 “丽嫔是个讨人嫌的,你少搭理她就是了。信贵人倒是个老实的。不过你四姐姐才被挪去慧曜楼没几天,她这几日正难过着呢。” 按照大齐皇室的规矩,皇子满五岁,就要从母妃的寝宫中搬出来,和兄弟们统一居住在庆宁宫内,学习读书、骑射。公主满六岁,则要搬入慧曜楼,学习礼仪和女工。 裴清殊腊月就满五岁了,所以他说是让淑妃代养,实际上能和淑妃同住的时间,也就不过半年的功夫而已。 宫中的轿夫大多是长年累月做这行的太监,个个身强力壮。连续走了小半个时辰的功夫,都看不出他们有半点儿倦意。 稳稳当当地下了肩舆之后,裴清殊被淑妃拉着,步入琼华宫。 身为大齐第一世家傅家的女儿,淑妃的嫁妆十分丰厚。即使恩宠早已不及当年,琼华宫中仍旧是一派富丽堂皇的景象。 裴清殊这个刚从冷宫里放出来的小家伙,就好像乡巴佬进城一样,差点被眼前的富贵景象迷花了眼。好在大人的心智一直提醒着他,把嘴巴闭上,不要太丢人现眼,这才没有出什么洋相。 淑妃看着这孩子,当真是越看越喜欢。虽说裴清殊从小在那样一个地方长大,可他看起来不卑不亢,既不认生,也不粗野,小小年纪就有这份气度,着实难得。 第十三章蹊跷 随着荣贵妃一声令下,众女立即举起针线,对月穿针。 对于有些人来说,穿针引线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不过对于擅长女红的人来说,那就是片刻之间的事情。 很快便有宫女高声喊道:“定妃娘娘穿完七根线了!” 人群中顿时一片哗然。 几乎是她话音刚落,大公主也完成了七根。紧接着是二公主,三公主,四公主…… 232.线索 此为防盗章。  丽嫔出身低微, 能得一个嫔位,多少是靠了荣贵妃和淑妃的提携。方才她不过是看不惯淑妃和信贵人把她晾在一边聊孩子的事儿, 才逞了一时口舌之快,戳到淑妃的痛处, 这会儿却是已经后悔了, 连忙顺杆往下爬:“娘娘说的是, 是妾身多嘴了。” 淑妃轻哼一声, 正要开口, 忽听门口传来一个明丽的声音:“是谁这样多嘴,一早上的便惹母妃不高兴啊?” 淑妃面上原本还有几分恼怒, 一见来人,立马喜笑颜开:“令儿来了,快来见过你十二皇弟。” 令仪公主好像没看见丽嫔和信贵人一样,先上前象征性地给淑妃行了个礼, 便依偎在淑妃怀里,侧首去看裴清殊。 与此同时,裴清殊也正看向她。 这是一个十岁出头的女孩儿, 身着一件艳丽的桃红色织金宝瓶纹宫装, 胸前挂着一个明晃晃的赤金项圈,项圈上还坠着吉祥如意云纹锁片。金光闪闪的一身装束, 如同春日里初开的桃花, 明艳非常。 这样的打扮, 若是没有相应的气质压着, 很容易就俗了。可令仪公主本人的气势, 可要比这身衣服强大多了。所以这身打扮于她来说,倒是相得益彰。 “你就是十二皇弟?”令仪公主微微抬起下巴,矜骄地说:“我从前怎么没见过你?” 裴清殊就不信,这姑娘不知道他是从冷宫来的。她这样问他,显然是没安好心,想让裴清殊尴尬。 裴清殊又不傻,压根不接令仪的话茬,而是中规中矩地说:“二姐姐好。” 令仪见他避重就轻,自讨了个没趣,只能浅浅点了点头,“嗯”了一声,倒也没再逼问他。 这时,一个五六岁大的女孩儿走上前来,向淑妃行礼道:“嘉仪给淑妃娘娘请安。” 淑妃颔首道:“行了,起来吧。你们巳时不是还要回慧曜楼读书吗?本宫也不多留你们了,都下去吧。” 信贵人见自己能有时间和女儿单独相处,不免欢喜,连忙拉着嘉仪公主告退了。 丽嫔也行了个礼,讪讪地退下了。 令仪公主似乎全然不管丽嫔是她的长辈,张口便道:“母妃,这个丽嫔也太没眼色了,留着她还不够闹心的。左右父皇也不喜欢她了,您就寻个由头,把她迁出琼华宫呗。” “令仪!”淑妃飞快地瞥了眼裴清殊,责怪地看向女儿,“怎么说话呢?后妃之间的事情,你一个公主少掺和。” 令仪轻哼一声,娇蛮道:“我不过是说出母妃的心里话罢了,母妃倒说起我来了!好心当成驴肝肺,我不跟您好了!”说着便离开淑妃身边,跑到玉盘身边去,“玉盘姐姐,我快饿死了,你快让人把早膳呈上来。” “我的小祖宗,您张口闭口就是那个字,还让不让我们这些奴才活了?”玉盘是看着令仪长大的,两人自然极为熟稔。“您保证以后不说那个字了,奴婢就给您传早膳。” “瞧瞧,”令仪回过头,看看淑妃,嘟起嘴道:“这琼华宫里的人,哪还有一个听我的话了。” “你这丫头,一回来就闹得琼华宫不得安生。”淑妃无奈地摇了摇头,吩咐玉盘:“传膳吧。”说着又对裴清殊道:“殊儿也留下来一起用。” 裴清殊点头应下。 早餐十分丰盛,除了一甜一咸两样粥之外,光点心就有十几种。 裴清殊有好些都不认识,反正小德子给他夹什么,他就吃什么,味道都很不错。 裴清殊正专心填饱肚子的时候,忽听挨在淑妃旁边的令仪问了一句:“十二皇弟以前应该没吃过这么好的点心吧?” 裴清殊一愣,把嘴里的东西嚼完,朝令仪露出懵懂的眼神。 他刚才的吃相很不雅吗?没有呀!虽然点心很好吃,小菜也很鲜美,可裴清殊一直控制着自己进食的速度和姿态,应该没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才对啊?况且他还是个小孩子啊,有必要对他的要求这么高吗? 还是说……令仪在故意拿他的出身笑话他呢。 “令仪!”不等裴清殊开口回答,淑妃便放下汤匙,有些不悦地说:“你吃你的,好好儿的,说你弟弟做什么。” 二公主别过头,不服气地说:“我不就问问么,母妃这么紧张做什么!我听人说过,冷宫里吃的都是些剩饭剩菜,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一时好奇罢了,这才想向十二皇弟求证,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既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淑妃正色道:“你才说了丽嫔没眼色,母妃可不想让你像她一样。以后与寒香殿有关的事情,便不要再提了。” 令仪不情不愿地“喔”了一声,没再多说什么。 用过早膳,裴清殊想着这对母女俩可能要说些私房话,便准备告退了。谁知淑妃却留了他一下,拉过两个孩子的手说:“令儿,殊儿,以后你们两个便是嫡亲的亲姐弟了。殊儿年纪小,令仪你多关照些弟弟,知道了吗?” 二公主“嗯”了一声:“令仪知道了。” 淑妃含笑摸了摸裴清殊的头:“咱们殊儿长大后,也会照顾你令仪姐姐的,是不是?” 裴清殊用力地点了点头。 淑妃见了,不由眉开眼笑,发自内心地感到欢喜。 回到自己的房间之后,裴清殊像是脱水了一般,无力地倒在软塌上。 他早就想过,宫廷的生活不会简单。可是他没想到,只是一早上的功夫而已,就有两个女人向他表示了敌意。 前世他家中人口简单,父亲虽纳了几个小妾,可家里只有他一个孩子。出嫁之后,夫君也是独生子,还没来得及纳妾,就上了战场。所以这些妻妾争斗,异母兄弟姐妹之间的博弈,裴清殊算不上个中能手。 不过他觉得淑妃有一句话说的挺对的。后妃之间的事情,公主不要插手太多。同理,皇子也是一样。他现在的力量还太过弱小,先从复杂的宫廷斗争中尽量摘出来,明哲保身,这样比较符合他目前对自己的定位。 在榻上休息了一会儿之后,裴清殊起身擦了把脸,换了身家常衣裳,由孙妈妈喂着吃水果。 玉栏知道裴清殊现在和他们都不熟,只跟孙妈妈亲,所以非常贴心地让其他人都离得远远儿的,不打扰裴清殊和孙妈妈聊天。 这样一来,裴清殊说话就自在多了:“妈妈,您觉不觉得,二皇姐好像不是很喜欢我?” “殿下别多想,二公主以前没见过您,一时不熟悉也是有的,等过些日子便好了。” “真的吗?” 孙妈妈笑道:“当然了,我们殿下这么招人疼,二公主肯定很快就会喜欢上您了。” 裴清殊不傻,知道孙妈妈这是在把他当小孩子糊弄呢。 不用问孙妈妈他也能感觉地出来,和丽嫔那种单纯嘴贱的人不同的是,二公主对他是当真有着隐隐的敌意。 裴清殊思来想去,觉得应该是因为淑妃的缘故。 以前淑妃只有二公主一个女儿,自然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她的身上。现在裴清殊来了,他又是个皇子,令仪心里肯定要担心淑妃对她的爱会有所减少,因此才对裴清殊有些言语上的挑衅,算是给他来了个下马威。 不过裴清殊仗着年纪小,装傻充愣,把扮猪吃老虎这一招发挥到了极致,让二公主一拳头打到了棉花上,硬是没捞到半点好处。 不知道这小姑娘是会就此死心,还是变本加厉地针对他。裴清殊对她了解不多,也猜不出来,只能日后走一步看一步了。 裴清殊的瓜果没吃上几块,玉岫就进来告诉他,说是尚衣局的人来给他量尺寸了。 裴清殊没叫人多等,直接让玉岫传了进来。 裴清殊本以为所谓的量尺寸就是量一下他的身量和袖长之类的,做几套衣服便是了。没想到一群丫头婆子摆弄着他折腾了半天,把他从头到脚量了个遍。 “姑姑,这是要做什么呀。”裴清殊忍不住好奇地问。 尚衣局的女官听了,笑着答道:“回殿下,除了要做几套常服之外,中衣、小衣、礼服、鞋袜都要做新的。您且忍一忍,马上就好了。” 反正是白得好些新衣服,裴清殊哪有不乐意的理。 他耐心地配合,让做什么就做什么。等尚衣局的人量完了,准备要走的时候,就算是裴清殊拿不出什么赏钱来,也没有人因为白走一趟而气急败坏,反倒都夸裴清殊聪明可爱。 不过裴清殊还是觉得,要是他手上能有些钱就好了。 许是霉运走尽,苦尽甘来,裴清殊竟然盼什么来什么。 下午他午睡起来,便听玉栏笑着说:“淑妃娘娘预支了您的月例呢。” 一听到自己有钱了,裴清殊没忍住,一不小心暴露了他的小财迷属性,下意识地问道:“多少钱?” 刚说完他就后悔了,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什么钱啊财的,这些都是俗物,宫里面的主子从来不提“钱”这个字的。 可是他……就是忍不住嘛! 几乎是她话音刚落,大公主也完成了七根。紧接着是二公主,三公主,四公主…… 233.情痴 此为防盗章。  在座的皇子之中,属七皇子最爱画。看到裴清殊的作品之后, 七皇子盯着看了好一会儿, 忍不住赞道:“妙,真是妙!十二弟的笔法虽然还不成熟, 但是他太会抓人的特点了。我还是头一回看到有人这样作画的!” 裴清殊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也是跟母妃学的。” 这话半真半假,倒也算不得扯谎。民间早有这种画法, 裴清殊原来就会。 不过俪妃也的确画过这种画。 在裴清殊知道俪妃是个写话本的作者之后, 曾经偷偷看过她的手稿,上面就有很多这种小像。俪妃当他不认字, 也没管他,就由着裴清殊看了。 真要追究起来, 也露不出什么马脚。 七皇子听了,佩服地说:“不管怎么样, 十二弟真是天赋异禀。还未正式入学,握笔的姿势就很端正了。我在你这个年纪,画的可全是鬼画符。” 五皇子好笑地说:“你还好意思说呢, 刚搬进庆华宫那会儿, 你到处乱画, 还不承认!害得我们一起被教养姑姑罚。” 七皇子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装作没听见的样子,转过头对裴清殊道:“说起庆华宫,十二弟你什么时候才能搬进来啊!到时候咱们一块玩儿呗!” 裴清殊笑道:“腊月就到岁数了, 不过赶上年关, 不知道母妃会不会留我过了年再走。” 几人听他已经改口叫淑妃母妃, 心中都各有想法,不过只有九皇子口无遮拦地说了出来:“左一个母妃,右一个母妃,都不知你说的是谁了。” “养母也好,生母也罢,都是我的母妃。不过我现在是住在琼华宫的,我指的是哪位母妃,应该很明显吧。”裴清殊一本正经地说到这里,忽而狡黠地一笑。不过这种神情转瞬即逝,他很快就变成了一副老实巴交、为兄长担忧的样子,“九皇兄要是连这都听不出来,读起书来岂不是很费脑筋么?” 七皇子听了这话,忍不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九皇子气急败坏地直跺脚:“你胡说什么,我功课好着呢,先生都经常夸我的!” 裴清殊淡定地说:“噢,那就好那就好。殊儿没看出来,皇兄别跟我一般见识。” “你!”九皇子向来自负,觉得自己文采过人。这会儿听裴清殊说什么“没看出来”,简直就是对他赤-裸裸的讽刺。可偏生裴清殊年纪小,又是一副乖巧可人的样子,九皇子还什么责怪的话都说不出来,真是憋了一肚子的气没处发。 好在就在这时,正殿里来了个小宫女,叫他们去花厅用膳。 这么一打岔之后,九皇子脸上的热度消退了些,也顾不上再针对裴清殊了。 裴清殊没想到,他和七皇子还挺聊得来。两人一路说笑,倒也自在。 因为荣贵妃不打算给四皇子大办生日宴的缘故,今日宝慈宫只给他们几个皇子安排了一桌酒席。成妃和丽嫔她们送完了礼,坐了一会儿就回去了。庆嫔识趣,也适时地告退,让荣贵妃和淑妃姐妹两个单独谈天。 闲杂人等一走,淑妃便站起身,拜谢荣贵妃。 荣贵妃见了,连忙扶起她,一脸惊讶地道:“妹妹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多谢姐姐教我,让我主动接济俪妃。现今殊儿不用再挂心她了,对我的恩情也更加感激,还改口叫我母妃了,这都是多亏了姐姐的好法子啊!” 荣贵妃笑道:“我还当你要说什么,原来是这事儿。我不过是动动嘴皮子罢了,真正出钱出力的,还不是你么?” 淑妃一脸幸福地说:“嗨,这点钱算什么。要不是姐姐,就我这个笨脑子,还不知道要用多久才能让殊儿叫我母妃。这下我总算是放心了,晚上都能睡一个踏实觉了。” 姐妹俩欢欢喜喜地用过一顿饭,到了午歇的时间,淑妃就领着裴清殊回去了。 裴清殊这一上午打起精神,应付了这么多人,早已经累坏了。回去的路上,他就靠在淑妃身上,闭上眼睛小憩。淑妃把他搂在怀里,轻柔地拍着他的手臂。 裴清殊不知不觉地睡着了,迷迷糊糊地叫了一声“娘”。 淑妃听了,脸上的笑容愈发慈爱起来。 按照宫规,每个月的初一和十五,所有后妃都要去坤仪宫中给皇后请安。不过这个月的十五赶上了中元节,后宫众人要去祭祖。于是皇后便让人通知六宫,将这个月的问安改在了十四。 七月十四这天一大早,天儿还没亮呢,琼华宫里便上了灯。淑妃起的就已经很早了,可丽嫔和信贵人她们起的更早。因为身为低位妃嫔,她们不能叫主位娘娘等,必须先去正殿候着淑妃。 裴清殊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听见外头有响动。不过淑妃昨晚已经提前和他交待过了,裴清殊就没当回事,翻了个身继续睡,比平日起身的时间晚了足足两刻钟才起来。 因为今早淑妃不在,裴清殊本想着洗漱完之后,就在自己屋里头用膳的。没想到他刚洗完脸,还穿着中衣呢,令仪就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 “你这懒蛋,都什么时辰了才起!”令仪向来不知道客气二字是怎么写的,“赶紧来正殿用早膳,我都快饿晕了!” “这么点事情,皇姐随手打发个人来就是了,何必亲自跑一趟呢。”裴清殊笑嘻嘻地凑过去说:“怎么,皇姐这么关心我呀?” “呸,你个小没正经的,赶紧把衣服换了。真是的,头发还没梳呢,披头散发的像什么样子。” 自打乞巧节宴会之后,二公主对裴清殊的态度就好了一些,姐弟之间也亲近了不少。现在她对裴清殊虽然还是没什么好气,不过已经不会像刚开始一样充满敌意了。 “皇姐用点儿点心垫垫,我一会儿就来。”他没想到令仪会来,是他起来晚了,却叫令仪饿肚子,裴清殊心里还挺过意不去的。 “还用你说,”令仪不客气地在张鼓腿彭牙圆桌旁坐了,对玉栏吩咐道:“快去把你们这儿最好吃的点心给本公主拿过来,可不许藏私。” 玉栏忙笑着应了。 裴清殊让孙妈妈把他的头发像平日里那样束了两个髻,又让玉岫帮着换了身衣服,就出来对令仪说道:“我换好了,皇姐咱们走吧?” 谁知令仪没有立即应声,而是皱着眉头,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 裴清殊察觉到不对劲,忙问:“皇姐你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令仪面上浮现出不正常的潮红,却是倔强地摇了摇头:“我没事,咱们走——” 她搭着丫鬟的手就要站起来,可是就在她起身的那一瞬间,令仪的脸色忽然变得更难看了,甚至发出一声惊呼。 “皇姐,你……” 你是不是来癸水了? 裴清殊刚才看到她捂着肚子时就在疑心了,只是不好直接问。 “你住嘴,不要你管!” 令仪只有十一二岁,对女子的事情还不是很懂,这次是她初回有这样的感觉,所以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不过她身边的丫头可不是傻子,连忙让玉栏玉岫她们带着裴清殊避开,扶着令仪到净房去了。 裴清殊留在屋里,略感尴尬。 没想到他竟然会遇到这种事。偏偏是淑妃不在的时候,偏偏是令仪在他房里的时候,可真是巧了。 不过这倒是提醒了裴清殊——他之前总感觉自己少了点什么东西,可是一时还想不起来。现在看到令仪的样子他才想起来,原来做男人不用来癸水! 简直太轻松、太爽快了! 不过,作为一个曾经被月信折磨过好几年的人,裴清殊很道德地在令仪出来之前把自己脸上的笑意收了起来,一脸关心地对着令仪装傻:“皇姐你没事吧?要不要传太医呀?” “传个鬼呀!”令仪红着脸,娇蛮地说:“我回去了,早膳你自己用吧!” 目送着令仪离开之后,裴清殊小人得志,坏心眼地问一旁的玉栏:“玉栏姐姐,皇姐她到底怎么了呀,不传太医真的没关系么?” 玉栏闻言也红了脸说:“没关系,真的没关系的。这事儿殿下可千万不要同外人提起,就当不知道公主不舒服的事儿,知道了么?” “喔。”裴清殊适可而止,没有再问为什么,不然玉栏她们的脸上恐怕也要起火了。 提起丽嫔,淑妃心中一动:“要说这个丽嫔,性子可真够烦人的。要不是长得与俪妃颇有几分相似,恐怕这个嫔位也轮不到她。” “说起俪妃,你去过冷宫了没有?”荣贵妃颇感兴趣地问:“俪妃真想把儿子给你养?” 淑妃点点头:“瞧我被定妃那蹄子气的,差点把正事儿给忘了。前儿个听人带话的时候我还半信半疑,今日见了,方才确信,俪妃是真想把儿子送出去。” 荣贵妃默了默,问她:“你怎么想?” 234.解禁 此为防盗章。 淑妃在这个时候叫人给他送钱来, 不管是内务司送来的, 还是当真是淑妃自掏腰包垫给他的,裴清殊都觉得十分感激。临用晚膳之前,裴清殊就来到正殿, 向淑妃谢恩。 淑妃拉起他笑道:“都是自家人,何必这样客气。不过你来的正好,本宫正想差人与你说。再过半年,等你开蒙了, 你就要搬去庆宁宫住了。本宫寻思着,不如这剩下的几个月, 你便同本宫一起用膳,你意下如何?” 琼华宫是配有小厨房的, 只有贵嫔位以上的后妃才有资格使用小厨房, 因此琼华宫的小厨房基本上就是淑妃专用的。 以前令仪公主还住在琼华宫的时候,内务司都是把属于公主的那一份食材直接送到琼华宫的小厨房,和淑妃并在一起用。到了裴清殊这里, 如果他不打算效仿令仪公主的话,也可以让人把他的份例送到御膳房去。只是那样一来,他和淑妃未免显得太过疏远。 裴清殊一想就明白, 如果他平时在自己屋里用膳的话,可能每日只有请安的时候能见到淑妃。淑妃应该是抱着和他培养感情的目的, 才提出要和他一起吃饭的。 裴清殊闻弦歌而知雅意, 点头应了下来。 虽说他现在和淑妃还不够熟络, 还是觉得在自己的房间吃饭比较自在。不过淑妃现在待他还算不错, 裴清殊觉得自己应该给淑妃一个接近自己的机会,也应该给自己一个了解淑妃的机会。 孙妈妈却不是怎么想的,等他用完晚膳,从正殿出来,孙妈妈就小声对着他说:“殿下答应了就对了,先头淑妃娘娘问的时候,我还怕殿下怕羞,不肯应呢。淑妃娘娘这里的伙食,可比大厨房出来的精细多了。” 裴清殊尴尬地笑了笑,很想说他不是因为好吃的才答应下来的。这个孙妈妈,还真是没什么心眼。 次日裴清殊又在屋里头歇了一日,除了去淑妃那里请安用膳,哪里都没去。许是以前在冷宫的日子太过无聊,相比之下,现在他的居住条件提高了,身边的人也多了,一点都不觉得日子难捱。 裴清殊搬来琼华宫的第三日,传说中的尚仪局来了人,教裴清殊宫规礼仪。 裴清殊如见救星,好好地和司仪学了几天规矩。两个女官领了裴清殊打赏的赏钱,脸上的笑容更加真诚了。等一套基本的宫规学完,她们离开之后,逢人就讲十二皇子是多么的聪明伶俐。 宫里皇子虽多,可从冷宫出来的,就十二皇子这么一个。众人对他本就好奇,因此裴清殊的消息一传出去,便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宫里的大多数人就都听说了——这位十二皇子不仅生得玉雪可爱,而且十分聪颖。 淑妃对此喜闻乐见,还不着痕迹地推波助澜,让人帮着说裴清殊的好话,这样她自己也面上有光。 这日二公主又来请安的时候,淑妃叫过他们二人,说起今年乞巧节宴会的事。 裴清殊本以为七夕这种节日,只和后宫女眷有关,不关他一个皇子什么事儿。谁知道淑妃的意思,竟是想让二公主带裴清殊一起去。 “皇后娘娘厌夏,将今年的乞巧宫宴交给荣贵妃准备。本宫和贵妃寻思着,殊儿从寒香殿出来不久,和其他姐妹还未正式见过,难免有些生疏。不如趁此机会见上一见,不说一下子变得多熟悉,就算只是认认人,也是好的。” 裴清殊想了想,这场宴会虽说是以女人为主的,不过对他来说的确很有帮助。现在他只见过琼华宫的几个妃嫔和公主,对琼华宫之外的人一点都不了解。等他开蒙之后,可能就很难这么无所顾忌地见到这些女眷了。趁这个时候赶紧认认人,尤其是对宫里有地位的人多一些了解,对他将来总归是有好处的。 裴清殊答应下来,抬头看向二公主:“要麻烦皇姐了。” 令仪撇撇嘴:“你知道麻烦就好。” “令仪,怎么说话呢!”淑妃不悦地看着女儿,“你弟弟年纪小,和别人都不熟悉,等到了宫宴上,你要多照顾他一些,知道么?” 二公主别别扭扭地“哦”了一声。 乞巧节宴会当天,裴清殊的新衣服已经做好了。还真别说,定做的衣裳和成衣就是不一样。 他在玉栏和玉岫的建议下,选了一件天青色的茧绸袍子。素净大方,穿起来又很舒服,一点都不觉得闷热。 相比之下,卯足了劲要在姐妹当中出一番风头的令仪公主,打扮的就要华丽许多。她身穿一件极其耀眼的石榴红织金妆花湖绸宫装,头戴一顶金树形状的步摇冠。那步摇冠呈伞状,每一根金树杈之下都坠有大大小小数不清的小金叶子。令仪每稍动一下,那金冠上的枝叶便随之摇摆,华丽无比,十分吸睛。 “二姐姐今天可真好看。”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裴清殊从一个还没读书的小孩子的角度出发,没用什么华丽的词汇,十分朴实地夸了裴令仪一句。令仪听了,心中对他虽还有些不喜,却忍不住勾了勾唇角,娇俏十足地道:“还用你说!” 裴清殊无奈地一笑,心中暗暗为将来的二姐夫捏了把汗。 因为淑妃要帮着荣贵妃筹备宫宴,提前半个时辰她便去了漪兰殿。 裴清殊自己的肩舆已经做好了,但淑妃怕他年纪小,一个人坐不稳当,早就特意嘱咐令仪,让她带着弟弟一起走。所以令仪这回来琼华宫,是特意接裴清殊的。 令仪今年十一岁,正处于女孩儿和少女之间的年纪。对于这个多出来的便宜弟弟,令仪心里只觉得麻烦。奈何淑妃硬要他们姐弟搞好关系,令仪也只得从命,和裴清殊一同坐在辇上。 “才来几天,你就胖了一圈。”令仪很不客气地说:“离本公主远一点,好热!” 裴清殊已经贴着椅子边儿坐了,他怕自己掉下去,只能双手扶着把手。 令仪见了,突然感到心虚,还生出几分不忍来。碍于面子,却不好直说,只凶巴巴道:“坐好了,手放下来!尚仪局的人没教过你规矩吗?” 裴清殊只能弱弱地收回了手,坐得离令仪稍微近了一点。这回令仪倒是没说什么。 一路相安无事,总算顺利抵达漪兰殿。 今日宴会采取的是分桌制,分上、中两种酒桌。有资格坐上桌的,只有皇帝、太后、皇后、太子和贵妃以上的后妃。 太后苦夏,一入夏就去行宫居住了。皇后身体不适,今日也不来。太子未立,目前还没有皇子有资格坐上桌。而这种类似女儿节的宴会,皇帝来不来、来了之后能坐多久还不好说。因此今日的上桌,恐怕只有荣、全两个贵妃能坐。裴清殊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都替她们感到尴尬。 除了位于正中的上桌之外,其余的酒席就全都是中桌了。下桌是赏给宫人的,若不是有什么天大的喜事,一般不会有主仆同宴的情况存在。 上桌之下的左右两个中桌,左侧是四妃席,右侧是贵嫔席。 再往下不是嫔位的酒席,而是公主席。裴清殊根据自己目前的年例暗自推算了一下,公主的份例是低于贵嫔,但是高于嫔的。酒席的位置这样安排,也就不足为奇了。 因为人来的还不齐,酒桌上暂时没有上菜,只摆着些瓜果和零嘴,给早来的人先用。 公主席上目前只坐着一个信贵人所出的四公主。令仪对她没什么兴趣,就对裴清殊说:“我要先去拜见荣贵妃,你要跟我一同去么?” “好呀。”裴清殊听淑妃说起荣贵妃很多次了,还没见过真人呢。 令仪见他答应得爽快,轻哼一声道:“你这家伙,还真不知什么叫做客气啊。” 裴清殊嘿嘿一笑,装作听不懂的样子,亦步亦趋地跟在二公主后面。不过他人小,腿短,走不过令仪,只好让孙妈妈抱。等到了荣贵妃跟前,才自己下地请安。 荣贵妃一见他,便是眼前一亮,笑吟吟道:“原来这就是殊儿啊。本宫总听淑妃妹妹念叨着你,只可惜这阵子忙着筹备宫宴,抽不出空去瞧你。对了,玉藻,快去把本宫给十二皇子准备的见面礼拿过来。” 荣贵妃送他的是一个制作精良的金项圈,项圈上坠有一个精致的云纹金锁,上面刻有“吉祥如意”四个大字。 项圈很漂亮,可惜和裴清殊今天的衣服不搭。裴清殊让玉栏把锦盒收了,向荣贵妃施礼道谢。荣贵妃笑了笑,说等忙完这一阵,让淑妃带他去宝慈宫坐坐。 淑妃忙替裴清殊答应下来。 正因如此,孙妈妈一看他坐了起来,就十分体贴地过来问他:“殿下可是想出恭了?” 裴清殊小脸微红,点了点头。 在变成这个四岁半的小男孩儿之前,裴清殊只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女孩儿。在家里时,很多事情她都要自己做,家里唯一的丫鬟还是伺候主母的,并不负责帮她上厕所。 235.端午 此为防盗章。 俪妃一怔,没想到恩嫔竟然提出了这么个办法。 “姐姐舍得这孩子吗?” 虽说生下裴清殊的是俪妃, 可恩嫔这个姨母与裴清殊亲如母子, 关系甚至比俪妃这个生母还要近些。 恩嫔用帕子按了按眼角:“不舍得,又有什么办法呢。妹妹, 这孩子太可怜了, 咱们不能就让他这么被关下去……” 俪妃默然,隔了很久才开口:“姐姐就不怕殊儿出去之后, 被皇帝……” “不会的。”恩嫔摇摇头说:“殊儿虽说长得像妹妹多些,可与陛下也有几分相像。以前陛下疑心,是因为没见过这孩子。只要他与殊儿多些接触,陛下就应当明白这孩子是他的了。” 俪妃长长一叹,揉着额角问:“姐姐心里可是已有人选了?” 恩嫔双眸一亮, 知道俪妃这是松口了,忙道:“人选说不上,只是心里想着,总要给殊儿找个妥帖点的去处才是。皇后虽是正宫,可她自己膝下有子,我怕殊儿去了受委屈。荣、全两个贵妃亦然。再往下数……便是淑妃了。” “淑妃?”俪妃反问一声,思索起来。 淑妃是当今天子龙潜时就进了王府的老人儿了。在她还年轻的时候,淑妃也曾得宠过一段时间。 淑妃肚子还算争气, 生下二公主之后没多久就又怀上了子嗣。只是没想到后来竟被她一向信任的纯妃所害,不仅滑了胎不说, 以后还都不能再生育了。 虽说纯妃最后被幽禁, 还得了失心疯, 可淑妃心里的怨气还是难以平息。从那之后,她整个人都变得泼辣难缠起来,发起脾气时连皇帝都敢怼。皇帝心里对她有愧,对淑妃倒是颇为迁就。在俪妃入宫之前,淑妃是唯一一个膝下没有皇子的妃位。 “是啊,淑妃的脾气虽然爆了些,可她向来护短,人又不坏,还和荣贵妃交好,在宫中地位稳固。不仅如此,她还是出身名门傅氏的小姐,娘家实力雄厚。若她有意抚养殊儿,殊儿的未来就不用咱们操心了。” 俪妃见恩嫔这样为淑妃说起好话,不由酸酸道:“你对殊儿倒是上心。” 恩嫔尴尬地笑了一下:“再怎么说,我也是殊儿的姨母嘛……” 俪妃知道她也是为了裴清殊好,所以没再刺她,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天色不早了,姐姐先回去歇着吧。这事儿,容我再想想。” 恩嫔明白此事非同小可,俪妃一时不能下定决心也是正常的,便依言告辞离去。 恩嫔走后,绿袖进来伺候俪妃梳洗。等绿袖关上门出去之后,裴清殊知道俪妃就要过来了,不由紧张起来,翻了个身背对着母亲。 身后似乎静了静,就在裴清殊好奇,想要偷偷查看情况的时候,俪妃忽然开口了:“你还醒着吧。” 裴清殊吓了一跳,整个人的身子下意识地一颤。 没想到他偷听被发现,俪妃不仅不生气,反而一笑:“你这孩子,一点都不像我,胆子怎么这样小。” 裴清殊慢慢地转过身来,尴尬地笑笑,不知道说什么好。 “行了,我又没有怪罪你的意思。你也大了,这些事情,让你知道也无妨。回头要是真出去了,总得自己长个心眼,我可护不了你一辈子。” 裴清殊心想,可不是没护住吗?不然真正的裴清殊也不会烧死,他也不会以裴清殊的身份继续生活。 见裴清殊发呆不说话,俪妃也不介意,只是问他:“你姨母的话你都听到了,你愿意去淑妃那里生活吗?” 不等裴清殊回答,俪妃忽然笑了:“瞧我问的什么傻话,你能不想去吗……这冷宫里头除了我们几个再无他人,能有什么意思。” 裴清殊为难地看着她:“母妃……” 其实他还没有想好答案。 可方才问话的明明是俪妃,这会儿她却似不想听到裴清殊的回答一般,冷淡地打断他:“行了,时辰不早了,歇着吧。” 说罢便躺了下来,闭上眼睛。 裴清殊头一回和这个名义上的母亲一起睡觉,加上心事重重,不免翻来覆去,不知过了多久才终于睡着。 等他醒来的时候,俪妃已经不见了。 裴清殊感觉的到,俪妃心里已经有了决定。 不过让他有没想到的是,冷宫里的这几个女人,办事效率还挺高。 前不久才定下的计划,才隔了一日,她们便请来了淑妃。 淑妃是个如想象中一般雍容华贵的女子,即使处于盛夏,仍然穿着身胭脂色的百花穿蝶宫装,戴了一整套的赤金首饰。裴清殊见了,很想问候她一声:淑娘娘热否? “殊儿,快给淑妃娘娘行礼。”恩嫔见他只是呆呆傻傻地看着淑妃,不由心急地催促。 淑妃见了他,却抬起带着鎏金护甲的手,笑了起来:“罢了,不是说十二皇子的病才好吗?快过来坐。” 不是裴清殊失礼,而是男子的问安礼该怎么行他实在不清楚。又怕自己没行好,闹了笑话,到时候更加麻烦,所以只能装傻。 “让淑妃娘娘见笑了。”恩嫔十分不好意思地说道:“其实十二殿下是很聪明的,只是这冷宫里的境况您也都瞧见了……妾身几个妇道人家,只能省出口吃的,把十二殿下养大。旁的我们便是想给,也给不起呀!” 淑妃抿了抿唇,并不急于搭恩嫔的话,而是拉着裴清殊的手左瞧瞧,右瞧瞧。裴清殊被她瞧得有些不自在,好像自己是个被放在货摊上供人挑选的货物一样。 “这孩子生的倒是好,像俪妃一样,瞧着便叫人喜欢。”淑妃看了俪妃一眼,似笑非笑地说。 俪妃进冷宫前和淑妃关系平平,准确地说,俪妃和宫里的任何一个女人关系都很一般。如今虽是她有求于淑妃,可是以俪妃的性子,仍旧很难像恩嫔一样放下姿态,小心翼翼地讨好淑妃。 她直来直去惯了,也不和淑妃兜圈子去夸自家儿子有多好,而是直截了当地说:“淑妃娘娘若是当真喜欢殊儿,不若便把他接到身边抚养。” 淑妃来此之前,自然早已对俪妃和恩嫔的意思了然于胸。不过现在冷不丁地听到俪妃抛了一个直球过来,淑妃还是不由一怔:“俪妃当真舍得吗?” 俪妃直视着淑妃的眼睛,面无波澜,却字字惊心:“我若舍得,淑妃娘娘可敢要吗?” 恩嫔和孙妈妈等人闻言,不由提起心,吊起胆,生怕俪妃会惹恼了这位不好相与的淑妃。 可出乎他们意料的是,淑妃不仅没生气,反倒笑了:“你这是在激本宫吗?”淑妃摇摇头,笑容不停,“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俪妃不说话,只是定定地望着淑妃。 淑妃的笑容,终于渐渐地收了起来。 其实,身为四妃之中唯一一个没有儿子的女人,淑妃一直都很想领养一个皇子,只是苦于没有机会。 现在机会倒是有了,可俪妃的这个儿子,淑妃想要,却不大敢要。 当年俪妃是怎么进的冷宫,淑妃和后宫中的许多人一样并不清楚。可就看十二皇子出生后这几年,皇帝都没有要把他接出来的意思,就知道皇帝已经因为俪妃迁怒到了这个儿子身上。 淑妃是个聪明人,她知道这个十二皇子恐怕是个烫手山芋。领养裴清殊这件事情,是很有可能会触霉头的。 可是淑妃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见到裴清殊的第一眼,她就喜欢上了这个干净漂亮的小男孩儿。 思量许久之后,淑妃终于开口:“这件事情,就算本宫愿意,皇上和皇后娘娘也不一定会答应,所以本宫现在还不能给你什么承诺。” 俪妃淡淡地说:“我相信淑妃娘娘的能力。” 淑妃轻轻一笑,不置可否。 这俪妃倒是个聪明人,落在这地方,可惜了。 从冷宫回琼华宫的路上,淑妃的贴身大宫女玉盘凑近肩舆,低声禀报:“娘娘,定妃从前头过来了。” 淑妃眉头微微皱起,冷声道:“继续往前走,等定妃先停。” “是,娘娘。” 定妃是在俪妃入冷宫之后唯一生下皇子的后妃,近日风头正盛。她比淑妃小了整整十岁,就位列妃位,加上底下人捧的,不免有几分飘飘然,谁都不放在眼里。 路过淑妃的肩舆时,定妃并没有让人停下,而是对淑妃淡淡一笑,连个颔首礼都没行,就直接与她擦肩而过。 淑妃气得火冒三丈,不等定妃走远,便破口大骂:“她算什么东西,仗着有几分宠爱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比起俪妃受宠那阵儿,她还差得远呢!” “娘娘……”玉盘有些担心地提醒她:“定妃她们还没走远呢。” 236.分红 此为防盗章。  “今儿就当奴婢多嘴了, 娘娘要打要罚,奴婢都认了。只是奴婢死了之前,要是不把这些话说出来, 心里实在是憋得慌。”玉盘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就没见过娘娘这样的, 掏心掏肺地对养子也就罢了, 还用自己的体己钱去补贴人家的生母……您图什么呀!” 淑妃叹息道:“本宫也是看俪妃可怜。况且再怎么说, 她都生了殊儿,还把殊儿这么好的孩子送到我跟前。就算是看在殊儿的面子上,本宫照拂她一二,岂有不该?” “娘娘的心眼儿也太好了。罢了罢了, 是奴婢多嘴了,奴婢这就掌自己的嘴。” 见玉盘说着就要动手, 裴清殊忙道:“玉盘姑姑别这样, 我还要多谢你, 让我知道母妃为我做了这么多。” 淑妃愣住了, 瞪大眼睛看向裴清殊,过了好一会儿才不可置信地道:“你……你叫本宫什么?” 裴清殊微微低下头,有点不好意思地重复了一遍:“母妃。” 淑妃大喜, 连忙把裴清殊搂在怀里。 她身上有种清淡好闻的味道, 裴清殊并不讨厌, 于是安心地躺在淑妃怀里。 淑妃这回是真的喜极而泣, 泪水小溪似的往下淌。 “好孩子, 听到你这声母妃, 我就是现在立马死了也值了。” “娘娘说什么呢,当着殿下的面,您也好说这话?”玉盘急道:“您可得好好儿的,不能出一点事,不然二公主和十二殿下可怎么办呢?” “对,你说得对。”淑妃用帕子擦了擦脸,挤出个笑来,“殊儿,母妃吓到你了吧?” 裴清殊摇摇头,抬起手帮淑妃擦眼泪。他人小胳膊短,就象征性地擦了两下,可淑妃的心都快被他给暖化了。 玉栏身为裴清殊的宫女,连忙尽职尽责地帮她家主子说好话:“娘娘可真是有福气,都说女儿是贴心的小棉袄,咱们殿下虽然是个皇子,可论起贴心的程度来,可是丝毫不输给公主呢。” 淑妃听了心情大好,忙让玉盘取了一小盒的金元宝过来,说是给裴清殊的改口费。不仅如此,她还赏了琼华宫正殿所有下人两个月的月钱,让底下人都跟着裴清殊沾光,从此更加尽心尽力地服侍他这个主子。 淑妃不缺钱,要的就是裴清殊的态度。只要能让裴清殊真的把她这个母妃认下来,淑妃花多少银子都乐意,就不用提接济寒香殿的那一点儿了。 这才是上午,淑妃的妆就哭花了,自然是要重新洗脸上妆的。 裴清殊暂且回避,和抱着一盒子金元宝的玉栏一起回屋。 玉栏会说话,今儿个上午没少帮他出力。裴清殊也不小气,在玉栏把东西入库之前,顺手拿出两个金锭,塞给玉栏一个。玉栏推辞了半天,只说不要,裴清殊不得不板下脸,她才肯收下。 他故意孩子气地说:“就这一回,以后你要,我还不给了呢。” 玉栏连忙磕头谢恩:“多谢殿下赏赐,只是伺候殿下是奴婢的本分,奴婢哪敢要这么重的赏钱……况且,殿下的私库还不宽裕……” 说起自己空荡荡的库房,裴清殊脸色尴尬地轻咳一声:“不就是钱嘛,以后就会有的。孙妈妈对银钱不敏感,以后我这库房要想丰裕起来,还得靠玉栏姐姐帮我打点呀。” 玉栏不好意思地笑道:“奴婢哪有那么大的能耐,殿下真是折煞奴婢了。” “好啦好啦,玉栏姐姐,你快去把这些东西锁起来吧,放在外头我怕丢了呢。” 玉栏好笑地说:“殿下放心,琼华宫还没这么胆大包天的贼人。” 支走玉栏之后,裴清殊转过头来,捏着另一锭金子,走向玉岫,向她递了过去。 玉岫见了,大惊道:“这……这奴婢怎么敢当。奴婢得了淑妃娘娘的赏钱,已经很感激了,哪里还敢要殿下的赏钱。” 刚才她看裴清殊拿出两个金元宝来,还以为是一个给玉栏,一个给孙妈妈的,怎么都没想到裴清殊竟然会给自己。 裴清殊笑眯眯地说:“你和玉栏都是我身边的大宫女,怎么能只给她一个人呢,收着吧。” 玉岫却坚决不肯收:“奴婢惶恐,奴婢虽然同为一等宫女,可是奴婢……奴婢做的不如玉栏多,当不起殿下的赏。” 玉岫说的是事实,和尽心尽力的玉栏相比,玉岫对于伺候裴清殊这件事情虽然说不上失职,但是并不怎么热络,每日只是完成本职工作就算完了,从来没有真正为裴清殊操过什么心。 和大家接一样的赏钱,玉岫受之无愧。可是要她像玉栏一样,额外领裴清殊的赏赐,玉岫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羞愧难当。 裴清殊淡淡地问:“你不肯要,是看不起我么?” “奴婢不敢!奴婢只是没脸收殿下的赏赐……不过殿下待奴婢的这份心意,奴婢着实感动。殿下请放心,奴婢以后一定改过自新,好好侍奉殿下。” 她坚持不肯要,裴清殊也没强逼。见玉岫态度真诚,裴清殊便把她虚扶起来道:“玉岫姐姐有这个心就好。” 其实玉岫人不坏,就是和积极的玉栏相比,才会显得有一点消极怠工。裴清殊无事时都了解过了,玉栏的父母是傅家的家奴,玉栏生来就是奴籍,所以才这样会伺候人。玉岫进宫前虽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但她家里是开绸缎庄的,也是好人家出来的女儿,打小没伺候过人的。她识文断字,审美又很高,裴清殊不想放着人才不用,这才想着和玉岫交交心,让她真正愿意为己用。 现在看来,这个小目标已经基本达成了。 最后那一锭金子,裴清殊到底还是给了孙妈妈。 孙妈妈本是不肯要的:“殿下现在都不吃奴婢的奶水了,奴婢就和普通宫人没什么两样,却比他们平白多出好多月钱,奴婢这心里头本来就过意不去,哪能还要殿下的银子……” “当年要不是妈妈愿意进寒香殿,我可能早都饿死了。要往大了说,妈妈对我有救命之恩。” 孙妈妈见他这样懂事,只觉自己这些年来的辛苦完全没有白费。真是应了淑妃那句话,就是现在死了,她都值了。 “这都是应当应分的事情,殿下说这些做什么……您打赏玉栏姑娘她们,那是没什么说的,可咱们不一样。说句大不敬的话,在奴婢心里,早就把殿下当成自个儿的亲生儿子看待了……殿下真的不用对奴婢如此客气。” “我不是同妈妈客气,而是有事要妈妈去办。” 孙妈妈一愣:“有事?”她奇怪地看着裴清殊:“淑妃娘娘不是说,她已经让人关照寒香殿了吗?殿下还要花钱打点吗?” 裴清殊摇摇头:“劳烦妈妈把这金子送回家去吧。” “回家?殿下是说我家?” 裴清殊颔首道:“妈妈已经好些年没回过家了吧?不如我给你放两天假,回家去看看。我记得妈妈生的也是个儿子,就比我大几个月吧?” 一提起自己多年未见过的亲生儿子,孙妈妈的眼泪就掉下来了:“劳殿下惦记着,我那个哥儿小名叫虎儿,是夏天生的,上个月刚满五岁。” “这就是了,妈妈这回家去,麻烦您帮我问问,虎儿哥哥愿不愿意进宫来,给我做个伴读。” 皇子进入长华殿读书之后,至少会选两个同龄的男孩儿作为伴读。 一般来说,皇子选的伴读都是沾亲带故的人,尤其是自己母妃娘家的孩子。 俪妃的娘家早就没了联系了,也不方便联系。淑妃到时候应该会给他安排人,不过傅家的人对他这个养子态度如何还不好说。裴清殊早就想过了,不如把孙妈妈的儿子接进来,这样相处起来既放心,又能让孙妈妈母子团圆,算是一个两全其美之策了。 虽然孙妈妈的儿子身份不高,但只要淑妃答应,帮他抬个身份,也不是就进不来的。毕竟在宫里头,又不是没有过这样的先例。 孙妈妈听了之后,果然十分欢喜,哪里有不答应的道理。第二天她便告了假,出宫回家去了。 恩嫔心中早已有了主意,听俪妃这么一说,便低声开口:“既然妹妹不想离开冷宫,不如为殊儿择一个膝下无子的养母。殊儿年幼,还是个皇子。想收养殊儿的妃嫔,应当大有人在。” 俪妃一怔,没想到恩嫔竟然提出了这么个办法。 “姐姐舍得这孩子吗?” 虽说生下裴清殊的是俪妃,可恩嫔这个姨母与裴清殊亲如母子,关系甚至比俪妃这个生母还要近些。 恩嫔用帕子按了按眼角:“不舍得,又有什么办法呢。妹妹,这孩子太可怜了,咱们不能就让他这么被关下去……” 237.训斥 此为防盗章。  “怎么会?”皇帝下意识地反问了一句。 淑妃听了, 有点生气地说:“臣妾怎么敢欺君呢?您若不信, 找人去冷宫问上一问便是。臣妾膝下虽无皇子, 可也干不出抢人家儿子这种事情!” 皇帝见她动气,连忙握住淑妃的手道:“瞧瞧你这脾气,朕又没说不信你!只是俪妃那性子, 朕再了解不过了,她怎么会……” “臣妾问过恩嫔了,说是因着十二皇子即将年满五岁, 怕在冷宫里头耽误了他开蒙, 这才想到了让臣妾代为教养。” 皇帝想了想, 心里头已经有些松动了,却不好一口答应下来:“你行事向来妥帖, 令仪被你教养的极好,让十二皇子跟着你, 朕自然是放心的。只是皇后是十二皇子的嫡母, 此事朕还要与她商议一番, 方可给你答复。” 淑妃忙道:“这是自然。” 淑妃走后, 皇帝心中一直惦记着这事儿。傍晚禄康安来问他今晚想要临幸哪位妃嫔的时候,皇帝想了想, 叹了口气:“去皇后那里吧。” 皇后朱氏是皇帝龙潜时的王妃,先太子太师之女。按说朱氏与皇帝乃是少年夫妻, 不说相亲相爱, 起码应当互敬互重才是, 可这对帝后却并非如此。 禄康安应了一声, 要去通禀皇后之前,身形顿了一顿,迟疑地问向皇帝:“陛下可要在坤仪宫用晚膳?” 都这个时辰了,他去皇后那里,肯定要被问。 皇帝摇头道:“就在乾元殿用吧。告诉皇后,朕还有政事处理,晚些时候再过去。” 禄康安心知,当今天子虽说不算荒淫无道,但勤政爱民这几个字也用不到他身上去。皇帝这么说,无非是不想和皇后共处一室太久罢了。 用过晚膳,去坤仪宫之前,皇帝心血来潮,说要在宫中走走。 禄康安忙道:“陛下想去哪边散步,奴才这就着人去清路。” 皇帝抬手制止道:“不必了,朕就随意走走,不必声张。” 禄康安垂着眼皮应下,心中冒出一个大胆的猜测——淑妃说要抚养十二皇子,已经经过了俪妃的许可,但皇帝恐怕仍不放心。这所谓的随意走走,应当并非随意。 太阳向西偏移,被落日染红的天际,又逐渐暗去。 如同禄康安所料一般,皇帝果然径自朝冷宫的方向走去。 冷宫位于皇宫的最北端,从乾元殿到冷宫,距离并不算近。好在禄康安早有准备,让四个小太监抬了一座轻便的小辇跟在后面。等皇帝走累了,坐上龙辇后,并未开口直言要去哪里,可他仍旧来到了他想去的地方。禄康安伺候他数年,主仆之间的默契早已达成,根本无需多言。 冷宫只是一个通俗意义上的称呼,事实上这座建筑名叫寒香殿。因为位置偏远,年久失修,才被用来囚禁犯了错事的妃嫔。 皇帝站在寒香殿外,看着那块破破烂烂的牌匾,心里头一阵酸涩:“不知不觉,就到了这儿了。既然来了,就叫俪妃出来见见罢。” 禄康安连忙答应,打发了个机灵的小太监入内传话。 其实这几年来,皇帝来过寒香殿许多次。刚开始的时候,皇帝还总进去,可都被俪妃冷着脸赶了出来。皇帝再喜欢俪妃,也是天子,也是男人。被驳的次数多了,只好过门而不入,顶多请俪妃出来一见。就算是这样,十次里也有七八次会吃闭门羹。 不过今日,皇帝知道,俪妃一定会见他的。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俪妃便从寒香殿中走了出来。她垂着眼睛,面无表情地向皇帝行礼。 俪妃生来肤白胜雪,即使脂粉未施,身着荆钗素裙,仍旧貌若天仙,令人移不开眼。 皇帝一见她,便免不得有些激动:“恨月,你终于肯见朕了!朕瞧你似乎清瘦了些,可是前些日子殊儿生病所累?” 提起儿子生病的事,俪妃就没有什么好脸色,不无讽刺地说:“劳圣上挂心。多亏圣恩浩荡,把守寒香殿的内侍还算仁善。殊儿的奶妈使了些银子,磕了几个响头,也就肯帮孩子找些药材过来了。” 她说得云淡风轻,皇帝听得却是心惊肉跳:“什么,竟还有这种事?这些天杀的奴才,殊儿是皇子,生病了差他们跑个腿,不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吗,竟还敢为难你们,朕这就……” 俪妃冷笑道:“皇上说这些,又有什么意思。冷宫里的皇子,能得到什么重视。况且——皇上不是巴不得殊儿死了才好吗?” 皇帝急道:“恨月,你怎么能这么想朕,朕怎会如此!” “既然皇上知道殊儿生病,却连个太医都不曾遣过。皇上真当我是三岁小儿,不知你安的是什么心思。” “这……是朕的错。是朕疏忽了。” 皇帝没敢说,他让人每月初一、十五汇报俪妃母子的消息。裴清殊生病的时候,恰好刚报过一次,这才错过了。不过归根结底,还是他不够重视这个儿子,甚至至今仍然疑心裴清殊的血脉,因此才有所疏忽。 面对天子的道歉,禄康安和几个小太监都弯下了腰,眼观鼻鼻观心装作没听见,大气都不敢多喘一下。 俪妃却寒着脸不说话,没有任何表示。 “恨月……”皇帝上前一步,想拉俪妃的手,却怕她生气,只好隔着一步的距离,温声道:“今日淑妃来找过朕了,说是你和恩嫔想让她代为照顾殊儿。朕信任淑妃人品,可还是要亲口问过你才肯放心。此事可当真?” “当真。” 皇帝却并不见多高兴:“朕早知道当年的事情是个误会,是朕错怪你了。你何不带着殊儿一同离开这里?你是殊儿的生身母亲,由你来照看殊儿,岂不最为妥当?” “我早就与您说过,我不喜欢宫里的生活。既然已经无法离宫,那这冷宫,就是最适合我的地方。”俪妃顿了顿,淡淡地说:“您要是能开恩,就放我姐姐出去,让她代为照顾殊儿,这样我最放心。” 皇帝冷哼一声,不悦道:“她与那钟太医有私情,朕岂能如此轻易地放过她!” 其实这只是表面的原因,最主要的原因是,皇帝知道,如果他真的按照俪妃所说的话做了,那俪妃就此无牵无挂,就真的一辈子都不会愿意离开冷宫了。 只有拿捏住裴清殊,才有让俪妃重新回到他身边的机会。 “既然如此,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俪妃一副早就料到的表情,“您也别指望我再为了殊儿的事情求你。他真要出去了,我还要担心什么人对他不利呢。” “你……”她口中的“什么人”,指的分明就是皇帝。皇帝再好的脾气,也要被她逼急。 “罢了,朕想过了,殊儿大了,还是要去读书识字。你放心,淑妃没有儿子,定会对他悉心教养。朕……朕也会关照他的。” “那就多谢皇上了。”俪妃说完行了个礼,转身就走,一句话都不想多说的样子。 皇帝站在原地,无奈地叹了口气。 过了一小会儿,禄康安小心翼翼地凑过来,低声提醒:“皇上,时辰不早了,是不是该去皇后娘娘那里了?” 皇帝点点头,重新坐上小辇,去往坤仪宫。 他到的时候,三皇子刚好要走。父子俩迎面遇上,便先坐在一处说了几句话。 三皇子裴清睿今年十四岁,是皇帝唯一的嫡子。可这个三皇子虽然身份尊贵,为人处世却好像和皇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向来不讨皇帝喜欢。 皇帝有事要同皇后商议,也没心思和三皇子多谈。问了几句他最近在读什么书,便让他跪安了。 皇后见皇帝对三皇子冷淡,心里多少有几分不痛快。不过一想到今日并非初一,也非十五,皇帝却想到来她这里安歇,气就消了些。 “皇上操劳一日,应当累了吧。可要臣妾服侍您沐浴更衣?” 帝后二人名义上是夫妻,可这些年疏远得厉害。沐浴更衣这样亲密的事情,皇帝并不想让皇后插手。 “不必了,皇后统领六宫辛苦了,还是让下人们伺候吧。” 皇后听了,也不勉强,帝后便各自沐浴去了。 皇后只比皇帝小一岁,虽日日保养,可她这些年来过得并不顺心,卸妆之后已显老态。正因如此,她早早地便熄了灯,不叫皇帝细看自己逐渐老去的容颜。 借着月色,夫妻二人闲谈起三皇子的事情来。 “睿儿这些天总跟我念叨,说是羡慕他大皇兄出入朝堂,能为皇上效力。说起来睿儿也只比大皇子小两岁,不知皇上打算什么时候让他领差事?” 238.怜贞 此为防盗章。  “有什么厉害的,我这个弟弟……不提也罢。” 七皇子话说到一半, 还没来得及解释具体是怎么回事呢, 就见门口来了一个身着总管服饰的太监,正是皇帝身边的禄康安。 “陛下叫奴才来, 请诸位皇子殿下移步。” 众皇子听了,连忙按照排行站好, 一字排开。裴清殊虽舍不得四皇子和七皇子, 却也只得乖乖地走到了十一皇子身后。 裴清殊一路跟着诸位皇兄, 来到了皇帝所在的福宁殿。 福宁殿的门槛有些高, 他正愁着自己现在这小短腿该怎么跨过去还不失礼呢,就觉腰上一紧, 有一个太监把他抱了过去。 裴清殊下意识地抬起头看了那人一眼,本以为只是个寻常的小太监,结果这一眼望过去,差点把他的心脏吓出来。 因为他发现, 抱他的那个人, 竟然是大内总管禄康安禄公公! 禄康安可是皇帝身边的大红人啊!他听淑妃提起过, 说是禄康安在宫中地位很高, 就连淑妃在禄康安面前也得客客气气的。 裴清殊想不明白,这位大总管怎么会“纡尊降贵”,亲自抱自己一个不得宠的小皇子呢! 禄康安见他好奇又意外地瞅着自己,也没有多说什么, 只是和煦地一笑。 裴清殊身后, 定妃所出的十三皇子年纪更小, 禄康安却没有再抱,只是站在一旁看着。 裴清殊余惊未定,不过时间有限,他只能朝禄康安说了句“谢谢”,便继续往内殿走去。 随着大流拜见了皇帝之后,皇帝也没有废话,叫他们起身之后,便直接宣布出发。 皇帝的銮驾本就会有众多宫人跟着,现在再加上他们十几个皇子和一些宗室子弟,队伍浩浩荡荡,颇为壮观。 宫道早已被清得一干二净,话本中那些皇帝在路边偶遇貌美妃嫔的故事,发生概率几乎为零。 为表对祖先的敬意,包括皇帝本人在内,所有人都是步行,只有裴清殊和十三皇子这两个小不点例外,可以叫太监抱着。 不过小德子才十二三,裴清殊不忍心让他一路抱着自己,就说要自己走。这会儿他才发觉,平时锻炼身体有多重要。乾元殿到奉先殿大概小半个时辰的路程,说来也不算太远。可是走到半路的时候,他就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了。 好在皇帝身体看来也不咋样,估计平时不用自己走路,都是叫人抬着的。这会儿不过走了两刻钟的功夫,头上就开始冒虚汗,步伐也逐渐慢了下来。禄康安见了,在问过皇帝的意见之后,让大家原地修整一下。跟在后面的太监们听了,赶紧过来给自家主子擦汗捶腿。 小德子见裴清殊走得小脸儿泛红,着急地说:“殿下,您就让奴才抱您吧!奴才一点儿都不累!” 裴清殊看了眼只比他大半岁的十一皇子,有点倔强地摇了摇头:“十一皇兄都是自己走的。” “你身子弱,还是让人抱着吧。” 裴清殊一怔。 这个声音是…… “父、父皇。”裴清殊一抬头,就见一个身材微胖的中年男人不知何时走到了自己面前。 皇帝和善地说:“夏初的时候不是大病了一场么?别逞强,身子要紧。你年纪小,祖先不会怪你的,有这份儿心就成了。” 裴清殊连忙答应:“父皇说的是,儿臣明白了。” 皇帝和他说过话之后,队伍很快再次出发。裴清殊本想着今天要辛苦一下小德子了,没想到皇帝竟然指了一个御前的太监来,专门抱他。那太监看起来孔武有力,正值壮年。裴清殊见了没什么心理压力,就直接叫他抱了。 队伍的最前端,禄康安错皇帝半步,紧紧跟在皇帝身后。 “唉,养母到底还是养母,考虑的不够周到。殊儿还这么小,身边合该有几个年纪大点儿的太监随时抱他。” 禄康安听了,眼珠子一转,低声道:“皇上,容奴才多嘴,奴才觉着这也不能全怪淑妃娘娘粗心。这宫里的太监,奴才再晓得不过了,惯来是捧高踩低的。这十二殿下刚从冷宫里放出来,又不是淑妃娘娘的亲子,只怕年纪大些的太监心思活络,十二殿下也管不住呀。” “这倒也是。”皇帝略一思索,道:“如此,便把现在正背着殊儿的那个赏给他吧。你亲自教出来的人,总该有分寸了吧。” 禄康安忙道:“皇上放心。” 不知是因为人小,还是见识还不够广,裴清殊觉得奉先殿比他想象中的要大一些。 当他跪在像座小山一样高、黑压压的牌位前头时,裴清殊心里忽然有一种奇妙的感觉,好像他本来就该是大齐的十二皇子、正在祭拜的这些人就是他真正的祖先一样。 前世种种,仿佛红尘一梦,反倒显得不那么真切了。 冗长的祭祀典礼结束之后,裴清殊他们终于可以乘坐肩舆,让人抬着来到集英殿赴宴。 宴会上,众皇子按照年龄被分成了两桌,裴清殊自然是在小的那一桌。让他高兴的是,七皇子也被分在了他这一边。 七皇子没有按照排行和他的孪生兄弟坐在一起,而是把裴清殊拉在了自己身边,两人时不时交谈上几句。 一旁的九皇子见了,忍不住刺道:“七皇兄还真是会见风使舵,父皇不就和他多说了两句话么,这就开始和人家套上近乎了。” 七皇子是个性情中人,闻言当即怒从中来。谁知还不等七皇子还口,八皇子就抢先道:“九弟,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七哥哪里是那种人。” 七皇子瞪了八皇子一眼,没说什么。可裴清殊分明看出来,七皇子好像不太高兴的样子。 怎么回事?明明八皇子是在帮他说话呀,为什么他还不高兴? 裴清殊有些疑惑,不过也没太往心里去。美食在前,空了一上午的肚子不容他胡思乱想。 裴清殊这顿吃了不少,等他把肚子填的饱饱的之后,酒席也差不多要散了。毕竟今天是传说中的“鬼节”,大家用不着互相寒暄或者敬酒,吃完了就可以回去休息。回去之后,他们还得抓紧时间睡个午觉,再换身衣服。因为晚上他们还要去烧纸钱,需要充足的体力。 从集英殿里出来之后,裴清殊正准备坐上小辇的时候,七皇子忽然过来叫住了他。 裴清殊还没问什么呢,七皇子就先憋不住了,主动对他说:“我和八弟不对付,所以刚才才摆了脸子,十二弟别往心里去。” 裴清殊点点头,他不傻,看得出来这对亲兄弟不和。不过他和七皇子虽然合得来,却还不够熟络,七皇子不说,裴清殊也不好问。 “我们俩不是一路人。”七皇子抓了抓脑袋,有点不知道怎么说的样子,“他总跟我说三皇兄是嫡出,将来肯定能当上太子,让我也像他一样天天跟在三皇兄后头阿谀奉承,可我就是做不到……” 原来是这样。 裴清殊全都明白了。 不过,并不觉得奇怪。 龙生九子,尚且各有不同,更何况他们这位多情的父皇,还生了十三个儿子呢。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想法和选择,这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裴清殊笑了笑,一派天真地说:“没关系的七皇兄,我也是你的弟弟啊。以后咱们俩一块玩儿。” “嗯!”七皇子似是被他的笑容所感染,振奋起精神,笑着点了点头。 回到琼华宫之后,裴清殊累的倒头就睡。一直睡到傍晚,他才恋恋不舍地从床上爬起来。 换了身素色袍子之后,裴清殊和淑妃一起出发,去往点犀湖。 按说中元节是应该在河边烧纸的,不过后宫里头没有河,后妃女眷又不方便外出,只得用这点犀湖凑合一下。 点犀湖是宫中第一大湖,名字取自诗句“心有灵犀一点通”,据说是大齐某一代的皇帝亲自所取。 湖的面积很大,起码在夜里看来,湖面波光粼粼,一眼竟望不到尽头,与夜色融为一体了。 孙妈妈不住地嘱咐着:“要是奴婢不在您身边,殿下可千万别离水面太近了。万一一个不小心,掉进湖里头去,奴婢这条老命可就要保不住啦!” 裴清殊一脸无奈:“好端端的,妈妈又说什么呢。” 孙妈妈什么都好,就是人太唠叨了。 孙妈妈吓唬他说:“殿下可别不当回事,今儿个是七月十五,地狱里的恶鬼全都爬出来了,要抓小孩子回去下油锅的。” 裴清殊的嘴角抽了抽——看来孙妈妈的缺点里头,还得再加上一条太过迷信! 239.失望 此为防盗章。 “十二皇子?”刚刚闭上眼睛的皇后,立马清醒了许多, “您是说, 俪妃的儿子?” 皇帝“嗯”了一声:“一眨眼的功夫,十二皇子也快满五岁了。淑妃的意思是, 皇后掌管后宫辛苦,又有三皇子和三公主要照顾, 不如由她代劳, 抚养十二皇子。” 皇帝话说的好听, 可淑妃打的是什么算盘, 皇后心里一清二楚。 她没什么好气地说:“瞧皇上的意思,是打算答应了?您可别忘了俪妃当年是因为什么进的冷宫。当初臣妾就说过了, 这十二皇子来历不明,不能计入玉牒,可您偏不听……” 若不是有求于皇后,皇帝真想和她大吵一架。这朱氏的肚量也太小了, 言语之间丝毫没有国母的气度。若不是当年是先帝亲自指婚, 他怎么都不会想要娶朱氏这样的女人做正妻。 “朕也和你说过了, 十二皇子定是朕的儿子无疑。你若不想抚养他, 自有淑妃代劳。明儿你就通知内务司一声,以后十二皇子的吃穿用度,与其他皇子无异。” 说完皇帝便闭上眼睛装睡,不给皇后任何反驳的空间。皇后恨恨地瞪了他一眼, 却又拿皇帝无可奈何, 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答应了。 后宫里的消息向来传播得极快, 第二天傍晚,几乎是整个后宫的人都知道了淑妃要代养十二皇子的消息。 淑妃盼儿子盼了这么多年,一时之间喜不自胜,当真是一刻钟的功夫都坐不住,已经开始为裴清殊布置房间了。 荣贵妃来看她时,忍不住直摇头:“妹妹,你且坐下,我有几句话要同你说。” 淑妃正忙着选给裴清殊喝水的茶杯,听荣贵妃这么说便笑吟吟地道:“姐姐说就是了,我听着呢。” 荣贵妃无奈地叹了口气:“妹妹,你可别高兴的太早了。我过来就是告诉你,让你心里有个数的。” “什么数儿?” “皇上只说让你代为照顾十二皇子,可没让宗正寺那边改玉牒,把十二皇子记在你的名下。” 说白了,不改玉牒,就意味着淑妃是在帮别人养孩子。搞不好,将来竹篮打水一场空,什么好处都捞不到。 淑妃脸上的笑容渐渐收起,眉心微蹙:“果然……如姐姐所说,皇上还是惦记着俪妃。恐怕他迟早都会让俪妃出来的吧!” 荣贵妃不忍心伤害她,可还是诚实地点了点头。 淑妃将手里的帕子一摔,不高兴地说:“那还有什么意思了!迟早也不是我的,我养来做什么!姐姐是个通透人儿,怎么也不拦着我点儿,眼睁睁地看着我做傻事呢?” 荣贵妃看着她,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思:“你这妮子,聪明也是你,糊涂也是你!我早就想过了,抚养十二皇子,对你百利而无一害。只要你把十二皇子给养好了,皇上和俪妃哪个不感激你?都说生恩不及养恩,你只管好好对这孩子,只要他跟你亲,将来他若是出息了,还能不照应令仪这个姐姐?” 淑妃默然思索了一阵儿,缓缓点头:“姐姐说的有道理,是妹妹狭隘了。” 荣贵妃理解地说:“我知道你想要自己的儿子,可这不是条件不允许吗?你放心,就算将来这十二皇子是个狼心狗肺,不知好歹的,还有四皇子给咱们养老送终呢。” 淑妃心中又酸涩又感动,只能握住荣贵妃的手含泪点头。 淑妃行事风风火火,办事效率很高。短短三日的功夫,给裴清殊的房间和下人就全都准备好了。 寒香殿这边早就得了信儿,知道今天淑妃要来接裴清殊走。恩嫔已经提前抹了好几天的眼泪了。到了正日子这天,恩嫔的眼圈虽然还是红红的,却已经哭不出来了。 冷宫里的几个女人早就商量好了,孙妈妈是裴清殊的奶妈,肯定要跟他一起走。 按照俪妃的意思,是想让绿袖也跟着一块儿去的。可是绿袖坚持要留下来继续伺候她。俪妃知晓绿袖是个倔强的性子,也就没再强逼她。 裴清殊没什么行李可收拾的,别说玩具了,就连一件像样的衣服,她们都拿不出来。 临走的时候,恩嫔送了他一块贴身戴着的玉佩,俪妃送了他一只羊毫笔,绿袖送了他一个自己绣的小荷包,这边是裴清殊的全部家当了。 淑妃来的时候,就见恩嫔正拉着裴清殊,不停地嘱咐着。什么出去之后,要好好学规矩,听淑妃娘娘的话啦。好好读书,不要惦记她们之类的啦。裴清殊小小年纪,不知道听懂了没有,倒也不嫌烦,只是一个劲地点头,瞧着乖巧极了。 淑妃笑了笑,上前对俪妃道:“好话赖话都要叫恩嫔说尽了,俪妃可有什么要对十二皇子说的?” 俪妃神色平静地看向裴清殊,淡淡地说:“我不求你大富大贵,只愿你健康平安。以后,就把在这里的生活忘了吧。” 裴清殊心中一涩,有种说不出来的伤感。他觉得俪妃还是爱这个儿子的,只是她爱的方式,与一般的母亲不同而已。 先前他一直以为俪妃心里有别人,所以才会被打入冷宫。现在他知道了,心里有别人的是恩嫔。从始至终俪妃所求的,不过自由二字而已,可她这辈子恐怕是难以得到了。 俪妃说完,便不再去看裴清殊,而是端端正正地向淑妃行了一个万福礼:“以后,就劳烦您照顾好这孩子了。” 俪妃向来倨傲,淑妃原本是不怎么喜欢她的。不过见此时的俪妃如此谦卑,淑妃只觉心中畅快无比。 当着裴清殊的面,她当然不会为难俪妃,连忙亲手将人扶起。 “妹妹放心,我定视殊儿为己出。”说完,淑妃轻轻拍了拍俪妃的手,带着裴清殊走了。 恩嫔絮絮叨叨的耽误了些功夫,离开寒香殿时,夕阳渐斜,已是日暮时分。 裴清殊拉着孙妈妈的手,一步一步向殿外走去。 走到门口拐角处时,他实在没忍住,回头看了俪妃她们最后一眼。 夕阳将她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显得有些不真实。 裴清殊一晃神儿的功夫,那几道影子便乱了,少了其中最窈窕的那一个。 他知道,最先转身的那个人,是俪妃。 出了寒香殿之后,裴清殊还来不及胡思乱想,淑妃便执着他的手,坐上了淑妃的肩舆。 裴清殊上辈子是个平头百姓,这辈子是个冷宫皇子,所以无论是这一世还是上一世,这都是他第一次乘坐后妃的肩舆。 淑妃知晓裴清殊自小在冷宫长大,没见过什么世面。见他眼露好奇,便主动解释:“宫中贵嫔以上的妃嫔,即为一宫主位,出入可乘肩舆。这是夏日乘坐的便舆,等天冷了,就要坐轿舆,上头就会施幰了。” 裴清殊听了个大概,乖巧地点点头。 淑妃见他这副惹人喜爱的样子,忍不住用手轻轻摸了摸他的脑袋。 “按说皇子出入也可乘肩舆,只是内务司才得了信儿,知道你要出来,免不得要费上几日功夫制辇。左右你出门时也有本宫陪着,先坐本宫这一抬便是了。” 裴清殊应下:“是,淑妃娘娘。” 淑妃的宫女玉盘听了,忍不住提醒道:“十二殿下现在是娘娘的养子,该改口叫母妃了。” 裴清殊愣了愣,有些为难地看了淑妃一眼。 好在淑妃并不介意,还很善解人意地说:“急什么,小孩子怕生,一时半会儿改不过来,也是有的。来日方长,慢慢儿来便是了。” 裴清殊扬起头,朝淑妃感激地笑了笑,喜得淑妃眉开眼笑。 去琼华宫的路上,淑妃就给他介绍起琼华宫的情况。 淑妃是琼华宫的主位娘娘,住在正殿,自不必提。除此之外,东侧殿住着丽嫔,西配殿里住着四公主的生母信贵人。 “丽嫔是个讨人嫌的,你少搭理她就是了。信贵人倒是个老实的。不过你四姐姐才被挪去慧曜楼没几天,她这几日正难过着呢。” 按照大齐皇室的规矩,皇子满五岁,就要从母妃的寝宫中搬出来,和兄弟们统一居住在庆宁宫内,学习读书、骑射。公主满六岁,则要搬入慧曜楼,学习礼仪和女工。 裴清殊腊月就满五岁了,所以他说是让淑妃代养,实际上能和淑妃同住的时间,也就不过半年的功夫而已。 宫中的轿夫大多是长年累月做这行的太监,个个身强力壮。连续走了小半个时辰的功夫,都看不出他们有半点儿倦意。 稳稳当当地下了肩舆之后,裴清殊被淑妃拉着,步入琼华宫。 身为大齐第一世家傅家的女儿,淑妃的嫁妆十分丰厚。即使恩宠早已不及当年,琼华宫中仍旧是一派富丽堂皇的景象。 裴清殊这个刚从冷宫里放出来的小家伙,就好像乡巴佬进城一样,差点被眼前的富贵景象迷花了眼。好在大人的心智一直提醒着他,把嘴巴闭上,不要太丢人现眼,这才没有出什么洋相。 淑妃看着这孩子,当真是越看越喜欢。虽说裴清殊从小在那样一个地方长大,可他看起来不卑不亢,既不认生,也不粗野,小小年纪就有这份气度,着实难得。 皇帝话说的好听,可淑妃打的是什么算盘,皇后心里一清二楚。 240.叶晗 此为防盗章。  大齐的皇子在五岁之前都有剃发的习惯, 只留两措头发扎成小辫儿,用红绳绑着,看起来便如同年画中的娃娃一般。 冷宫里没那个剃发的条件,裴清殊的头发便都留了起来,被孙妈妈梳成两个圆髻。裴清殊生的像俪妃,虽是个男孩儿,却精致漂亮得像个女孩子。本来年纪小,性别特征就不是很明显,加上这样一番打扮, 当真有种雌雄莫辨的感觉。 玉栏给他梳头发的时候, 忍不住赞道:“殿下这头发长得可真好, 乌黑油亮的,一点都没有营养不良的样子。孙妈妈没少费心吧?” “哪儿呢,寒香殿里条件有限,不过就这么一个孩子, 总归是尽全力养着的。”其实孙妈妈很想说,十二殿下这是像俪妃娘娘,“天生丽质难自弃”。可现在他们人在琼华宫的屋檐下, 孙妈妈不敢再轻易提及俪妃,怕淑妃知道了不高兴, 所以只能想想罢了。 寒香殿里沐浴不便, 这些天来, 裴清殊大多是用湿帕子擦擦身子, 便勉强算是洗过澡了。在琼华殿里, 沐浴更衣却又是另一番光景。 淑妃让人给他准备的浴桶不高,却很大。裴清殊坐进去之后,洗澡水刚好到胸口的位置,确保他不会淹到。 裴清殊是会游水的。见到这么大的澡盆,或者说是小木池,要不是有旁人看着,裴清殊都想在里面游两下了。 水面上除了漂浮着一些花瓣之外,还放了一些木质小鸭子、小船之类的玩具。裴清殊对此毫无兴趣,不过考虑到玉栏和玉岫她们都在旁边看着,裴清殊只能象征性地抓了两下。 因为浴盆太矮,玉栏和孙妈妈她们就搬了个小板凳坐在一旁。孙妈妈负责帮裴清殊洗澡,玉栏负责帮他洗头,玉岫则时不时地帮他们递些东西过来。裴清殊还是头一次享受到这种待遇,洗个澡都这么大阵仗的。要不是刚才他把两个抬水的小太监打发出去了,这会儿围观他洗澡的人还要更多呢。 洗的香喷喷之后,裴清殊连一根手指头都没有动,就被几个下人伺候着擦干了身子,还抹上了一种不知名的香膏,屁股和腋下还十分羞耻地擦了保持干爽的香粉。 裴清殊从没感觉自己这么干净过。没办法,冷宫里连个皂胰子都没有,生活条件实在难以同这里相比。 不过,即使是这样,裴清殊被人抱到床上,让孙妈妈帮他擦头发的时候,他还是不可避免地想到了寒香殿。 裴清殊自己也没想到,他在寒香殿的生活不过短短二十来天而已,竟然就已经对那里的几个女人产生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 自打三天前知道他要走之后,恩嫔她们就拉着他说了好多的话,大多都是教他一些在宫里生活的注意事项,哪些事情能做,哪些事情不要做之类的。 从始至终,她们都没提过一句让他努力出人头地,然后接她们出去的话。 如果恩嫔她们送他出来,是为了让裴清殊想办法救她们出来的话,裴清殊心里可能还不会这么惦记她们,只当做是大家互惠互利,各取所需。 可是现在,裴清殊知道,她们是真心为了他好,不求任何回报的……这样一来,裴清殊心中反而有愧,觉得自己现在舒服的生活,都是偷来的。要是不让寒香殿里的几个女人也过上好日子的话,他的心里会感到不安的。 虽说裴清殊心里明白,恩嫔她们对他好,有各种各样的因素在。可能是因为血缘,也可能是因为愧疚……不管怎么讲,说白了,她们为的都是真正的裴清殊,与他无关。不过他既然占了人家的身子,以裴清殊的身份重新开始生活,他就不可能从自己现在的身份中脱离开来。就当是为了报恩,他也应当照顾好裴清殊真正的亲人。 不过现在,他自己还没有在宫里站稳脚跟,就别提照顾其他人的事情了。 如果说离开冷宫是第一步的话,那么他下一步的目标,就是在宫中立足。 裴清殊觉得,淑妃这个养母,现在对他还是不错的。只是不知道,淑妃清不清楚俪妃当年入冷宫的内情,将来对他的态度会不会有所改变。 不管怎么说,淑妃不是他的生母,又不是从他一出生就开始抚养他的养母,两人之间并没有什么深厚的情谊。要全靠淑妃,肯定是靠不住的。 这个时候裴清殊就不得不庆幸,还好他是皇子,而不是公主。如果是公主的话,除了扒紧淑妃这个养母,争取将来寻到一门好亲事之外,他可能什么都做不了了。皇子的话,就算没有强大的母族,也不靠联姻,起码他还可以靠自己。读书也好,练武也罢,只要他不太荒唐,将来混个闲王的位置,还是很有希望的。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都是……皇帝能认下他这个儿子。 裴清殊其实挺不明白的,皇帝如果真的深爱俪妃的话,怎么会因为一些人为制造出来的证据,就怀疑俪妃怀的不是皇帝的孩子。 直觉告诉裴清殊,这里面肯定还有别的他不知道的故事。这个故事,知情人肯定不多,有可能只有俪妃和皇帝本人知晓,他现在肯定是无从得知了。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希望皇帝不要突然抽风,把他捉去砍了就好。 晚上不知道是择床还是什么,裴清殊翻来覆去,好半天都没睡着。 当晚值夜的本应是玉岫,不过孙妈妈怕裴清殊刚来睡不习惯,就叫玉岫去了耳房,自己睡在了外间。半夜听到裴清殊翻身的声响,她也没惊动玉岫,自个儿轻手轻脚地进来了,挨在床边,轻柔地顺了顺裴清殊的背。 裴清殊先前躺了半天都没开口,这会儿一张口时才发现他的嗓子有点哑了:“妈妈……” 孙妈妈听了,连忙倒了杯搁在炉子上的温水,给裴清殊润了润嗓子,然后才悄声问:“哥儿可是想两位娘娘了?” 裴清殊的半张小脸埋在水蓝色的蚕丝被里,轻轻地点点头:“还有绿袖姐姐。” 绿袖的脾气虽然急些,但是心眼直,不用怀疑她的忠心。琼华宫的下人虽然多,办事也周到,却难以让他产生自己人的感觉。 “这才是头一天呢,您可得早点习惯。”孙妈妈心疼地摸摸他的头,“都这么晚了,明儿还要早起吗?” 裴清殊点点头。 淑妃说不让他起,那是客气。可裴清殊知道,他要是主动去给淑妃问安,淑妃会很高兴的。 “那您快点歇着吧,别多想了。”孙妈妈温柔地说:“奴婢在这儿陪着您,哪儿都不去,等您睡着了再走。” 裴清殊点点头,依偎在孙妈妈的怀里。他虽然没有吃过孙妈妈的奶水,但或许是因为这具身体和孙妈妈十分熟悉。有了孙妈妈的陪伴,这一回裴清殊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做了一夜混乱的梦,第二天早上裴清殊被孙妈妈叫起来的时候,内心几乎是崩溃的。 还好现在是夏天,离开被窝这件事还不至于太过艰难。 比起名为“寒香殿”,实际上一点都不凉快的冷宫,裴清殊现在住的地方要舒服多了。这多亏了淑妃的位份高,每年夏天都能分到不少冰。裴清殊与有荣焉,外间摆着好几座冰山。要不是因为他大病初愈,卧室里或许还能放上一座,只可惜这两天是不成了。 草草梳洗,换了衣裳之后,裴清殊来不及用早膳,便去了淑妃那里。他起的已经算早了,可是他到的时候,丽嫔和信贵人已经向淑妃请完了安,准备告退了。 这个时候,裴清殊就不得不再感慨一下身为女人的不容易。像丽嫔和信贵人这样的低阶宫嫔,天不亮就要起来向主位娘娘请安。尤其是遇到淑妃这样性子的主位娘娘,她们要是来的比淑妃晚了,非得让淑妃修理半天不可,因此根本就别想偷懒耍滑。 身为皇子公主的话,就要比后妃好一些,一般来说只要用早膳之前来就可以了。裴清殊昨晚打听过了,淑妃平时是辰时一刻用早膳。这个时间说早也不算太早,比起他前世在家做姑娘、或者出嫁当媳妇的时候,还是好上许多的。 如裴清殊所料,淑妃见他来了,果然十分欢喜地朝他招招手:“殊儿,快到本宫身边来。” 裴清殊迈着小短腿,摇摇晃晃地走了过去。 淑妃给一旁的玉盘递了个眼色,玉盘会意,提了口气,把裴清殊抱到了炕桌上。 241.罪证 此为防盗章。 不过, 虽说他只是与荣贵妃短短地见了一面, 裴清殊就觉得, 荣贵妃的情商可要比淑妃高上不少,难怪能稳坐贵妃之位这么多年。 刚才她突然感慨了这么一句,应该不是无心, 而是刻意制止淑妃训斥令仪, 免得让令仪在弟弟面前下不来台, 进而心中对弟弟生怨。 小孩子打打闹闹, 其实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要是大人一味地偏袒年纪小的那个的话, 大的那个就会愈发讨厌弟妹, 甚至变本加厉地欺负小的孩子。小的那个也很有可能因此而生恨, 和大的不亲。 不过裴清殊并不是不懂事的小孩子了,对于令仪的心情, 他其实是能理解的。令仪虽然不是皇帝的独生女,却是淑妃唯一的孩子。将心比心,任是谁家的独生子冷不丁多出来一个比自己小好多的便宜弟弟,恐怕不是谁都能立马愉快地接受吧。 只要令仪不触及他的底线, 裴清殊就懒得跟她计较。 见过荣贵妃再回到酒席上之后, 这回人来的就差不多了。 在“外人”面前,令仪还知道维护琼华宫的表面和谐,不仅没有故意给裴清殊穿小鞋, 还主动帮他介绍起另外两位皇姐。 大皇姐裴景仪今年十六岁, 是当今皇帝最年长的皇嗣, 比皇长子还要大上几个月。不用令仪介绍, 裴清殊就看得出来,大公主乃是荣贵妃所出——这母女两个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相貌虽然说不上多么惊艳,但看起来十分端庄大方,大家闺秀的气质尽显无疑。 和裴清殊猜测的一样,大公主待人十分温和。受了裴清殊的礼之后,大公主就送了他一小荷包的金猪。裴清殊见钱眼开,下意识地对大公主投以善意的笑容。 相比之下,皇后所出的三公主就没那么好相处了,一张口她就戳人家的痛处:“我说令仪啊,就算你母妃生不出皇子来,你们也不用把一个罪妃之子当成宝贝似的吧。父皇有这么多儿子,还少这一个不成。” 令仪这小暴脾气,一听就怒了:“你胡说八道什么呢!不管十二皇弟是从谁的肚子里爬出来的,他都是皇子,是父皇的儿子,你怎么能说出这么大不敬的话来!” 昌仪公主和令仪年纪相仿,两人素来不和,平日里都掐惯了。见令仪还嘴,昌仪立马不甘示弱地说:“你少给我扣帽子,我不过是说几句实话罢了。” 令仪恨不得撕烂她的嘴:“什么实话,你这是不忠不孝不仁不义!平日里先生教的那些道理,你都当做耳旁风了不成!” 昌仪一点都不怕她:“你少在这里给我摆皇姐的谱,还轮不到你教训本公主呢。我不过就是比你晚生了些日子,但你别忘了,我可是中宫嫡出!” 嫡出嫡出,令仪最恨的就是昌仪动不动就拿嫡出的身份压她一头。 见令仪气的脸色通红,裴清殊有些担心地拉了拉她的袖子,将手上的牛乳糖块朝令仪递过去:“姐姐吃糖。” 令仪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了他一眼,没好气地教训道:“宴会都要开始了,还吃什么糖!还不赶紧坐好。” “喔。”裴清殊被孙妈妈抱着,坐在铺了大红色团花锦垫的椅子上,偷偷去瞄令仪的神色。 虽说被他这么一打岔,令仪还不上嘴的尴尬稍有缓解,可他看得出来,令仪还是憋了一肚子气。 为了防止接下来的几天无辜受累,裴清殊决定小小地帮助令仪一把。 他仰起脸看向令仪,用不大不小的声音一脸天真地问:“令仪姐姐,不是说三皇姐是皇后娘娘嫡出么?为什么她这么小气,什么都不给殊儿呢?大皇姐都送了殊儿好多漂亮的小金猪呢。” 裴令仪一听就笑了,得意地看了三公主一眼:“她这个人就是那样,别看是中宫所出,月例与我们都是一样的。素日来不讨父皇的喜欢,得的赏赐还不如我多呢!” 裴清殊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喔,原来是这样啊。” “你别听她胡说!”昌仪哪里容许别人说她小气,为了证明自己嫡出公主的地位,昌仪一咬牙,对贴身侍婢道:“去把舅舅新送我的那套文房四宝拿来,送给十二皇子。” 那宫人闻言不由一怔:“公主,那可是国舅爷好不容易寻来,您自己都舍不得用的……” 昌仪怒道:“让你拿你就去拿,哪儿来的那么多废话,本公主的话你都敢不听了么?” 宫女哪敢再辩,连忙依言去了。 令仪用帕子掩着唇,娇声笑道:“不过是些笔墨纸砚罢了,倒叫三皇妹这么宝贵着,真当是什么稀罕东西呢。真要诚心送人家见面礼,就应当像大皇姐这样提前准备好,临时抱佛脚算是个什么道理。” “你不要得寸进尺!”昌仪刚说了这一句,还没来得及再还嘴,就听坐于主位的大公主开口道:“好了好了,都是自家姐妹,总吵什么吵。母妃要说话了,大家且静一静吧。” 大公主比她们几个年长许多,就连皇子们对她也十分尊敬。既然是她开口了,令仪和昌仪便都给了她这个面子,不再言语了。 围观完两位皇姐的拌嘴全过程之后,裴清殊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来看,觉得女人好可怕。比这个比那个的,谁都不肯退让半步。 看四公主安心吃瓜的样子,这两位皇姐撕逼干架大概已经是常态了。 还好他是个皇子,不用住进慧曜楼。不然这两人天天吵架,不得烦死个人才怪。搞不好还会被牵连进去,成为某一位皇姐的出气筒,真是想想都觉得要命。 宴会开始之前,裴清殊又见到了他的另外两位兄弟,当然都是年龄比较小的。 十一皇子裴清礼今年五岁,是和裴清殊年纪最接近的一个。不过看他神态举止却十分老成,一点都不像个五岁的小孩儿。 另一个十三皇弟才两岁半,是目前皇宫里最小的孩子。他个子太小,站在椅子上才能够到桌面。奶妈子抱他过来给诸位皇兄皇姐打了个照面之后,便被抱下去喂了。 宴会开始之后,裴清殊再不管旁人如何,心无旁骛,专心吃起东西。 他们这一桌供应了两碟子春饼和四荤四素八道菜、两种汤。裴清殊以前就特别喜欢吃春饼,已经好久没吃过了,没想到今天可以一饱口福。 最近他已经逐渐适应了统治阶级的腐败生活,习惯了吃饭不亲自动筷子,让小德子帮他布菜。小德子包起春饼来十分麻利,荤素搭配得宜。裴清殊吃的满嘴流油,腻了的时候就喝两口蛋花汤解解腻,简直不能更幸福。 吃饱喝足之后,宴会进入下一环节,开始举办乞巧活动。 十一皇子听了之后,很是没兴趣地对裴清殊道:“这些都是女流之辈玩儿的东西,我们在这里做什么。我要回宫去了,十二皇弟可要一起?” 裴清殊自己没带肩舆来,又不能借走令仪的,只能摇头。再说了,他壳子里头装的还是个姑娘,一点都不觉得乞巧活动无聊,还很想留下来看看。十一皇子见了,只能恨铁不成钢地看他一眼,一个人走了。 宴会进行到这个时候,皇帝皇后都没露面,八成是不会来了。荣贵妃站在上首,向众人讲述“赛巧”的规则。 简单来说,就是女子们手拿丝线,对着月光比穿针引线,看谁穿的快。最先穿过的那个人,便是“得巧”,会得到一份荣贵妃事先准备好的奖品。 奖励倒是其次的,关键是能出一番风头,在后宫里长长脸。众女卯足了劲,不仅是后妃们,就连几个公主也都跃跃欲试。毕竟她们平时每天都会有女红课,数年如一日地学着,技艺都很不错。“赛巧”这种活动,正是展现她们学习成果的好机会。 眼看着身边的人手上都分到了丝线和针,裴清殊忽然有点手痒——前世他在家里时也是做过女红的,而且做的还非常不错。别说普通的缝缝补补了,就是绣手帕、做荷包这些事情,他都做得来。 只是一个小皇子手拿针线的话……未免太过奇怪了。裴清殊忍了又忍,左手握住右手,好歹忍住了自己也要一份针线的冲动。 为了防止在皇后面前失仪,妃嫔们去请安的时候往往都是饿着肚子去的。皇后说了这么一大通,贵嫔位以上的妃嫔还好说,起码有个地儿坐着。嫔位以下的妃嫔可就惨了,只能站在自己宫中的主位娘娘身后,饿得头晕眼花,还不能抱怨一句。 好不容易等皇后把话说完了,也不是所有的人都能留下用膳,只有全贵妃和敬妃两个被单独留了下来,与皇后共同商讨明日宴会的事情。 淑妃才不稀罕皇后这里的膳食,听说可以走了便如蒙大赦,拉着荣贵妃的手就往外走。 回宫的路上两人顺路,荣贵妃不介意尊卑问题,与淑妃并肩而行。 242.后招 此为防盗章。  裴清殊正胡思乱想的时候,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三皇兄来了”。裴清殊下意识地向门口看去,只见一个身着朱红色礼服的少年, 昂首挺胸地走了进来。 虽说现在诸位皇子还没有封王, 理论上来说大家都是平起平坐。但作为唯一的嫡子,还是太子的大热人选, 三皇子总归要受些优待。见他进来,皇子们纷纷起身迎了过去,与三皇子见礼。和裴清殊刚才进来时的境况相比,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不过裴清殊对这位三皇子并没有什么兴趣,他的注意力, 不自觉地被三皇子身后那个半大的男孩儿所吸引了。 因为那个人, 竟然长得与七皇子一模一样! “别看了,那是我的双胞弟弟,你八皇兄。”七皇子站在一旁,没精打采地解释道。 裴清殊忍不住感慨:“哇,好厉害哦, 竟然是孪生兄弟!” “有什么厉害的, 我这个弟弟……不提也罢。” 七皇子话说到一半,还没来得及解释具体是怎么回事呢, 就见门口来了一个身着总管服饰的太监,正是皇帝身边的禄康安。 “陛下叫奴才来, 请诸位皇子殿下移步。” 众皇子听了, 连忙按照排行站好, 一字排开。裴清殊虽舍不得四皇子和七皇子, 却也只得乖乖地走到了十一皇子身后。 裴清殊一路跟着诸位皇兄,来到了皇帝所在的福宁殿。 福宁殿的门槛有些高,他正愁着自己现在这小短腿该怎么跨过去还不失礼呢,就觉腰上一紧,有一个太监把他抱了过去。 裴清殊下意识地抬起头看了那人一眼,本以为只是个寻常的小太监,结果这一眼望过去,差点把他的心脏吓出来。 因为他发现,抱他的那个人,竟然是大内总管禄康安禄公公! 禄康安可是皇帝身边的大红人啊!他听淑妃提起过,说是禄康安在宫中地位很高,就连淑妃在禄康安面前也得客客气气的。 裴清殊想不明白,这位大总管怎么会“纡尊降贵”,亲自抱自己一个不得宠的小皇子呢! 禄康安见他好奇又意外地瞅着自己,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和煦地一笑。 裴清殊身后,定妃所出的十三皇子年纪更小,禄康安却没有再抱,只是站在一旁看着。 裴清殊余惊未定,不过时间有限,他只能朝禄康安说了句“谢谢”,便继续往内殿走去。 随着大流拜见了皇帝之后,皇帝也没有废话,叫他们起身之后,便直接宣布出发。 皇帝的銮驾本就会有众多宫人跟着,现在再加上他们十几个皇子和一些宗室子弟,队伍浩浩荡荡,颇为壮观。 宫道早已被清得一干二净,话本中那些皇帝在路边偶遇貌美妃嫔的故事,发生概率几乎为零。 为表对祖先的敬意,包括皇帝本人在内,所有人都是步行,只有裴清殊和十三皇子这两个小不点例外,可以叫太监抱着。 不过小德子才十二三,裴清殊不忍心让他一路抱着自己,就说要自己走。这会儿他才发觉,平时锻炼身体有多重要。乾元殿到奉先殿大概小半个时辰的路程,说来也不算太远。可是走到半路的时候,他就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了。 好在皇帝身体看来也不咋样,估计平时不用自己走路,都是叫人抬着的。这会儿不过走了两刻钟的功夫,头上就开始冒虚汗,步伐也逐渐慢了下来。禄康安见了,在问过皇帝的意见之后,让大家原地修整一下。跟在后面的太监们听了,赶紧过来给自家主子擦汗捶腿。 小德子见裴清殊走得小脸儿泛红,着急地说:“殿下,您就让奴才抱您吧!奴才一点儿都不累!” 裴清殊看了眼只比他大半岁的十一皇子,有点倔强地摇了摇头:“十一皇兄都是自己走的。” “你身子弱,还是让人抱着吧。” 裴清殊一怔。 这个声音是…… “父、父皇。”裴清殊一抬头,就见一个身材微胖的中年男人不知何时走到了自己面前。 皇帝和善地说:“夏初的时候不是大病了一场么?别逞强,身子要紧。你年纪小,祖先不会怪你的,有这份儿心就成了。” 裴清殊连忙答应:“父皇说的是,儿臣明白了。” 皇帝和他说过话之后,队伍很快再次出发。裴清殊本想着今天要辛苦一下小德子了,没想到皇帝竟然指了一个御前的太监来,专门抱他。那太监看起来孔武有力,正值壮年。裴清殊见了没什么心理压力,就直接叫他抱了。 队伍的最前端,禄康安错皇帝半步,紧紧跟在皇帝身后。 “唉,养母到底还是养母,考虑的不够周到。殊儿还这么小,身边合该有几个年纪大点儿的太监随时抱他。” 禄康安听了,眼珠子一转,低声道:“皇上,容奴才多嘴,奴才觉着这也不能全怪淑妃娘娘粗心。这宫里的太监,奴才再晓得不过了,惯来是捧高踩低的。这十二殿下刚从冷宫里放出来,又不是淑妃娘娘的亲子,只怕年纪大些的太监心思活络,十二殿下也管不住呀。” “这倒也是。”皇帝略一思索,道:“如此,便把现在正背着殊儿的那个赏给他吧。你亲自教出来的人,总该有分寸了吧。” 禄康安忙道:“皇上放心。” 不知是因为人小,还是见识还不够广,裴清殊觉得奉先殿比他想象中的要大一些。 当他跪在像座小山一样高、黑压压的牌位前头时,裴清殊心里忽然有一种奇妙的感觉,好像他本来就该是大齐的十二皇子、正在祭拜的这些人就是他真正的祖先一样。 前世种种,仿佛红尘一梦,反倒显得不那么真切了。 冗长的祭祀典礼结束之后,裴清殊他们终于可以乘坐肩舆,让人抬着来到集英殿赴宴。 宴会上,众皇子按照年龄被分成了两桌,裴清殊自然是在小的那一桌。让他高兴的是,七皇子也被分在了他这一边。 七皇子没有按照排行和他的孪生兄弟坐在一起,而是把裴清殊拉在了自己身边,两人时不时交谈上几句。 一旁的九皇子见了,忍不住刺道:“七皇兄还真是会见风使舵,父皇不就和他多说了两句话么,这就开始和人家套上近乎了。” 七皇子是个性情中人,闻言当即怒从中来。谁知还不等七皇子还口,八皇子就抢先道:“九弟,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七哥哪里是那种人。” 七皇子瞪了八皇子一眼,没说什么。可裴清殊分明看出来,七皇子好像不太高兴的样子。 怎么回事?明明八皇子是在帮他说话呀,为什么他还不高兴? 裴清殊有些疑惑,不过也没太往心里去。美食在前,空了一上午的肚子不容他胡思乱想。 裴清殊这顿吃了不少,等他把肚子填的饱饱的之后,酒席也差不多要散了。毕竟今天是传说中的“鬼节”,大家用不着互相寒暄或者敬酒,吃完了就可以回去休息。回去之后,他们还得抓紧时间睡个午觉,再换身衣服。因为晚上他们还要去烧纸钱,需要充足的体力。 从集英殿里出来之后,裴清殊正准备坐上小辇的时候,七皇子忽然过来叫住了他。 裴清殊还没问什么呢,七皇子就先憋不住了,主动对他说:“我和八弟不对付,所以刚才才摆了脸子,十二弟别往心里去。” 裴清殊点点头,他不傻,看得出来这对亲兄弟不和。不过他和七皇子虽然合得来,却还不够熟络,七皇子不说,裴清殊也不好问。 “我们俩不是一路人。”七皇子抓了抓脑袋,有点不知道怎么说的样子,“他总跟我说三皇兄是嫡出,将来肯定能当上太子,让我也像他一样天天跟在三皇兄后头阿谀奉承,可我就是做不到……” 原来是这样。 裴清殊全都明白了。 不过,并不觉得奇怪。 龙生九子,尚且各有不同,更何况他们这位多情的父皇,还生了十三个儿子呢。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想法和选择,这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裴清殊笑了笑,一派天真地说:“没关系的七皇兄,我也是你的弟弟啊。以后咱们俩一块玩儿。” “嗯!”七皇子似是被他的笑容所感染,振奋起精神,笑着点了点头。 回到琼华宫之后,裴清殊累的倒头就睡。一直睡到傍晚,他才恋恋不舍地从床上爬起来。 换了身素色袍子之后,裴清殊和淑妃一起出发,去往点犀湖。 按说中元节是应该在河边烧纸的,不过后宫里头没有河,后妃女眷又不方便外出,只得用这点犀湖凑合一下。 点犀湖是宫中第一大湖,名字取自诗句“心有灵犀一点通”,据说是大齐某一代的皇帝亲自所取。 243.定罪 玉栏闻言, 狠狠地瞪了玉岫一眼:“叫你多嘴, 你来解释吧!”  虽说现在诸位皇子还没有封王,理论上来说大家都是平起平坐。但作为唯一的嫡子, 还是太子的大热人选, 三皇子总归要受些优待。见他进来,皇子们纷纷起身迎了过去,与三皇子见礼。和裴清殊刚才进来时的境况相比,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不过裴清殊对这位三皇子并没有什么兴趣, 他的注意力, 不自觉地被三皇子身后那个半大的男孩儿所吸引了。 因为那个人, 竟然长得与七皇子一模一样! “别看了,那是我的双胞弟弟,你八皇兄。”七皇子站在一旁, 没精打采地解释道。 裴清殊忍不住感慨:“哇,好厉害哦, 竟然是孪生兄弟!” “有什么厉害的, 我这个弟弟……不提也罢。” 七皇子话说到一半,还没来得及解释具体是怎么回事呢, 就见门口来了一个身着总管服饰的太监, 正是皇帝身边的禄康安。 “陛下叫奴才来,请诸位皇子殿下移步。” 众皇子听了, 连忙按照排行站好, 一字排开。裴清殊虽舍不得四皇子和七皇子, 却也只得乖乖地走到了十一皇子身后。 裴清殊一路跟着诸位皇兄, 来到了皇帝所在的福宁殿。 福宁殿的门槛有些高,他正愁着自己现在这小短腿该怎么跨过去还不失礼呢,就觉腰上一紧,有一个太监把他抱了过去。 裴清殊下意识地抬起头看了那人一眼,本以为只是个寻常的小太监,结果这一眼望过去,差点把他的心脏吓出来。 因为他发现,抱他的那个人,竟然是大内总管禄康安禄公公! 禄康安可是皇帝身边的大红人啊!他听淑妃提起过,说是禄康安在宫中地位很高,就连淑妃在禄康安面前也得客客气气的。 裴清殊想不明白,这位大总管怎么会“纡尊降贵”,亲自抱自己一个不得宠的小皇子呢! 禄康安见他好奇又意外地瞅着自己,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和煦地一笑。 裴清殊身后,定妃所出的十三皇子年纪更小,禄康安却没有再抱,只是站在一旁看着。 裴清殊余惊未定,不过时间有限,他只能朝禄康安说了句“谢谢”,便继续往内殿走去。 随着大流拜见了皇帝之后,皇帝也没有废话,叫他们起身之后,便直接宣布出发。 皇帝的銮驾本就会有众多宫人跟着,现在再加上他们十几个皇子和一些宗室子弟,队伍浩浩荡荡,颇为壮观。 宫道早已被清得一干二净,话本中那些皇帝在路边偶遇貌美妃嫔的故事,发生概率几乎为零。 为表对祖先的敬意,包括皇帝本人在内,所有人都是步行,只有裴清殊和十三皇子这两个小不点例外,可以叫太监抱着。 不过小德子才十二三,裴清殊不忍心让他一路抱着自己,就说要自己走。这会儿他才发觉,平时锻炼身体有多重要。乾元殿到奉先殿大概小半个时辰的路程,说来也不算太远。可是走到半路的时候,他就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了。 好在皇帝身体看来也不咋样,估计平时不用自己走路,都是叫人抬着的。这会儿不过走了两刻钟的功夫,头上就开始冒虚汗,步伐也逐渐慢了下来。禄康安见了,在问过皇帝的意见之后,让大家原地修整一下。跟在后面的太监们听了,赶紧过来给自家主子擦汗捶腿。 小德子见裴清殊走得小脸儿泛红,着急地说:“殿下,您就让奴才抱您吧!奴才一点儿都不累!” 裴清殊看了眼只比他大半岁的十一皇子,有点倔强地摇了摇头:“十一皇兄都是自己走的。” “你身子弱,还是让人抱着吧。” 裴清殊一怔。 这个声音是…… “父、父皇。”裴清殊一抬头,就见一个身材微胖的中年男人不知何时走到了自己面前。 皇帝和善地说:“夏初的时候不是大病了一场么?别逞强,身子要紧。你年纪小,祖先不会怪你的,有这份儿心就成了。” 裴清殊连忙答应:“父皇说的是,儿臣明白了。” 皇帝和他说过话之后,队伍很快再次出发。裴清殊本想着今天要辛苦一下小德子了,没想到皇帝竟然指了一个御前的太监来,专门抱他。那太监看起来孔武有力,正值壮年。裴清殊见了没什么心理压力,就直接叫他抱了。 队伍的最前端,禄康安错皇帝半步,紧紧跟在皇帝身后。 “唉,养母到底还是养母,考虑的不够周到。殊儿还这么小,身边合该有几个年纪大点儿的太监随时抱他。” 禄康安听了,眼珠子一转,低声道:“皇上,容奴才多嘴,奴才觉着这也不能全怪淑妃娘娘粗心。这宫里的太监,奴才再晓得不过了,惯来是捧高踩低的。这十二殿下刚从冷宫里放出来,又不是淑妃娘娘的亲子,只怕年纪大些的太监心思活络,十二殿下也管不住呀。” “这倒也是。”皇帝略一思索,道:“如此,便把现在正背着殊儿的那个赏给他吧。你亲自教出来的人,总该有分寸了吧。” 禄康安忙道:“皇上放心。” 不知是因为人小,还是见识还不够广,裴清殊觉得奉先殿比他想象中的要大一些。 当他跪在像座小山一样高、黑压压的牌位前头时,裴清殊心里忽然有一种奇妙的感觉,好像他本来就该是大齐的十二皇子、正在祭拜的这些人就是他真正的祖先一样。 前世种种,仿佛红尘一梦,反倒显得不那么真切了。 冗长的祭祀典礼结束之后,裴清殊他们终于可以乘坐肩舆,让人抬着来到集英殿赴宴。 宴会上,众皇子按照年龄被分成了两桌,裴清殊自然是在小的那一桌。让他高兴的是,七皇子也被分在了他这一边。 七皇子没有按照排行和他的孪生兄弟坐在一起,而是把裴清殊拉在了自己身边,两人时不时交谈上几句。 一旁的九皇子见了,忍不住刺道:“七皇兄还真是会见风使舵,父皇不就和他多说了两句话么,这就开始和人家套上近乎了。” 七皇子是个性情中人,闻言当即怒从中来。谁知还不等七皇子还口,八皇子就抢先道:“九弟,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七哥哪里是那种人。” 七皇子瞪了八皇子一眼,没说什么。可裴清殊分明看出来,七皇子好像不太高兴的样子。 怎么回事?明明八皇子是在帮他说话呀,为什么他还不高兴? 裴清殊有些疑惑,不过也没太往心里去。美食在前,空了一上午的肚子不容他胡思乱想。 裴清殊这顿吃了不少,等他把肚子填的饱饱的之后,酒席也差不多要散了。毕竟今天是传说中的“鬼节”,大家用不着互相寒暄或者敬酒,吃完了就可以回去休息。回去之后,他们还得抓紧时间睡个午觉,再换身衣服。因为晚上他们还要去烧纸钱,需要充足的体力。 从集英殿里出来之后,裴清殊正准备坐上小辇的时候,七皇子忽然过来叫住了他。 裴清殊还没问什么呢,七皇子就先憋不住了,主动对他说:“我和八弟不对付,所以刚才才摆了脸子,十二弟别往心里去。” 裴清殊点点头,他不傻,看得出来这对亲兄弟不和。不过他和七皇子虽然合得来,却还不够熟络,七皇子不说,裴清殊也不好问。 “我们俩不是一路人。”七皇子抓了抓脑袋,有点不知道怎么说的样子,“他总跟我说三皇兄是嫡出,将来肯定能当上太子,让我也像他一样天天跟在三皇兄后头阿谀奉承,可我就是做不到……” 原来是这样。 裴清殊全都明白了。 不过,并不觉得奇怪。 龙生九子,尚且各有不同,更何况他们这位多情的父皇,还生了十三个儿子呢。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想法和选择,这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裴清殊笑了笑,一派天真地说:“没关系的七皇兄,我也是你的弟弟啊。以后咱们俩一块玩儿。” “嗯!”七皇子似是被他的笑容所感染,振奋起精神,笑着点了点头。 244.灭族 玉栏闻言, 狠狠地瞪了玉岫一眼:“叫你多嘴,你来解释吧!” 定妃拔得头筹之后,得了一个八宝连珠项链。东西是好东西,材质工艺都没的说, 就是款式有些老气。 邻桌的敦嫔见了, 凑上来说了几句吉祥话。定妃不知怎么想的,竟随手就把那条项链赏给了敦嫔。 敦嫔一愣,想接又忌惮着荣贵妃的脸面, 连忙向主桌望去。 她同全贵妃关系好, 见全贵妃暗暗向她点头,便伸手接了。 荣贵妃见了,面上难免有些不好看, 好像被人无形地打了一巴掌似的。不过当着众人的面, 她也没说什么。 宴会散了之后, 荣贵妃把淑妃留下, 单独同她说话。 不及荣贵妃开口, 淑妃便恨声道:“这个定妃,穿针弄线的功夫倒是不错,怎么不扎死她!” 荣贵妃心里本还憋了一口闷气, 听淑妃这么一说,反倒气不起来了, 还反过来劝起了淑妃:“罢了, 咱们还是少和定妃置气。她和我们差了十来岁, 不是一个辈分的人, 求的东西也不一样。到了咱们这个年纪,争的不是宠爱,也不是一时的意气,而是权力和地位。” 淑妃咬牙道:“可我就是看不得那个小蹄子嚣张的模样!” 荣贵妃低声道:“你且想想,她还能嚣张多久?去年她小产的时候,太医不是说了,定妃伤了身子,很难再有了。现今皇上不过图她年轻,等过两年也就倦了,可你还有令仪和殊儿呢。” 淑妃听了这话,心里才好受些。 不过就算是领养了裴清殊,淑妃心里到底还是意难平:“要不是当年我错信了纯妃那个贱人,现在我也能有自己的皇儿了……” 自打淑妃滑胎之后,数年来类似的话已经不知道说过多少次了,可-荣贵妃还是十分耐心地劝她:“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想了。殊儿懂事,也不整日闹着要找俪妃,你要知足才是。” 淑妃擦擦眼角溢出的泪水,叹息道:“殊儿是不错,可他四岁多了,已经能记事了。我就怕这孩子养不熟,心里头还一直惦记着俪妃。” 荣贵妃笑笑,低声道:“别怕,我教你一个法子。” …… 令仪把裴清殊送回琼华宫后,自己还要赶在宫门下钥的时间之前回到慧曜楼去。裴清殊为表谢意,借花献佛,打算把三公主送他的那套文房四宝转手送给令仪。谁知令仪却出人意料地放着打压三公主的机会不要,让他自己收着。 “就你那点儿东西,还是自己留着用吧,本公主才不稀得要呢。” 说完就走了。 裴清殊摇摇头,不得不感慨,真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瞧瞧人家荣贵妃,八面玲珑的,教出来的女儿也是聪明伶俐。 令仪人虽不坏,嘴巴却毒。但凡遇上个不容人的,只怕要吃亏。 至于三公主……裴清殊虽然还没见过皇后,但从他这位三皇姐身上看,裴清殊已经能想象出皇后是个什么样子的人了。 恐怕不会是个好相处的。 不过由此,裴清殊想到了一些别的东西。 他记得自己以前在冷宫的时候,就觉得他们的吃穿用度虽然非常紧缺,却没有想象中的差。当时他就猜测,不是皇后贤德,整治后宫有方,就是有人在特意关照俪妃他们。 现在看来,应当是后者。 那么,会是谁在暗中关照俪妃呢? 能有这个能力的人,肯定不会身居低位。 可当年俪妃进宫不过一年,就被打入冷宫。再加上她的这个脾气……真不像是能在短时间内交到什么挚交好友的人。 裴清殊思来想去之后觉得,最有可能的人,就是皇帝。 想到自己顺利离开冷宫的事情,裴清殊似乎懂了什么,又更迷糊了。 他出来这么久,都没有遭遇过什么真正的明枪暗箭,看起来皇帝已经不打算追究当年的事情了。既然如此,皇帝为什么不接俪妃出来?是俪妃不肯么? “殿下想什么呢。”孙妈妈把他抱到床上,给他盖被子的时候,忍不住问了一句,“瞧您刚才那副模样,和十一殿下真是一模一样,不愧是亲兄弟。” 想起十一皇子那副小老头的样子,裴清殊内心是拒绝的:“妈妈,我比十一皇兄要讨人喜欢一些吧?” “那是自然了。”孙妈妈不假思索地说:“在奴婢看来,您是这世上最漂亮、最招人疼的孩子。” “那母妃为什么不疼我呢……”裴清殊低低地说:“母妃要是想的话,应该很容易就能离开寒香殿了吧……” 孙妈妈愣了愣,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殿下长大了。” 裴清殊黯然地垂下头。 “俪妃娘娘有她的苦衷,殿下千万别记恨她。”孙妈妈压低声音道:“说起这个,我还想同殿下商量一件事。奴婢前儿个领了月钱,足有二两银子呢。奴婢想着,寒香殿的日子实在是太清苦了,两位娘娘和绿袖她们着实不易。所以奴婢想要换些东西,接济一下两位娘娘,不知殿下意下如何。” 裴清殊听了孙妈妈这话,为难道:“妈妈说这话,当真是要羞死殊儿。我身为人子,每个月能得二十两银子,却还不能接济生母……倒要叫妈妈替我操心。” 孙妈妈忙道:“殿下别这么说,您要用钱的地方多着呢。况且您的银子都是经过淑妃娘娘的手的,要是叫淑妃娘娘知道了,总归不好。” “妈妈所说,正是我所想的。”裴清殊指的是后半句,“咱们住在琼华宫里,总归要顾忌到淑妃娘娘的心情。不光是我,妈妈也是一样的呀。” 孙妈妈心中一惊,忽然明白过来——她想在人家眼皮子底下做这种事情,淑妃不可能不知道的。不管用的是她的钱还是裴清殊的银子,她是裴清殊的乳母,在淑妃的眼里,恐怕都是一样的。 她想要接济俪妃和恩嫔她们,固然是好心。可在这宫里,好心很容易办坏事,甚至害了她最珍视的人。 想明白这一层之后,孙妈妈连忙跪倒在地上,向裴清殊赔罪:“殿下说的是,是奴婢一时糊涂了!殿下放心,奴婢绝不会再轻举妄动,给殿下添麻烦的。” 裴清殊笑了笑,嘴上说无事,心底却有些不安。 现在他自己的衣食住行倒是不用发愁了,就是夹在生母和养母之间,着实为难。 次日一早去正殿向淑妃请安的时候,裴清殊调整好心情,尽量不让自己的纠结表现在脸上。 不过他心里有事,吃的不多。淑妃见了便问:“可是昨儿个宫宴累着了?” 裴清殊摇摇头:“您和荣娘娘才是辛苦。” 淑妃笑了笑,往他身前瞄了一眼:“荣娘娘送你的那个项圈儿,怎么没戴上?” 裴清殊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太沉了。” 淑妃宠溺地笑道:“你呀,真是个小懒虫。罢了,在琼华宫里不戴就不戴了,要是再出门时可得戴上。既体面,又能显得你承了荣贵妃的情。” 裴清殊知道她说的有道理,便点头答应下来。 说完荣贵妃的礼物,裴清殊又向淑妃“显摆”两位皇姐送了自己什么。淑妃听了,含笑点点头,看着玉栏道:“这都是殊儿的东西,你可得帮着看好了。回头大公主和三公主生辰,别忘了回礼。要是库房里东西不够用,就和玉盘说,从本宫这儿取就是了。” 玉栏应了,裴清殊连忙道谢。淑妃摸摸他的头,和蔼道:“与本宫还这么客气做什么,你令仪姐姐从我这儿拿了东西,可从来不带说起个谢字的。” 裴清殊笑笑不说话,玉栏却道:“要说起来,娘娘和公主可真没白疼十二殿下。”不待淑妃发问,玉栏就把昨儿个在酒席上的小插曲给淑妃学了。淑妃听了之后,心中十分熨帖,看着裴清殊的眼神里更多了几分喜欢。 “都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殊儿年纪虽小,这性子却是与我和令仪一般,容不得旁人欺负咱们自家人。”淑妃垂了垂眼皮,忽然叹了口气:“若你是我亲生的便好了。” 裴清殊闻言,心头不免生出十二分诧异。 在他来到琼华宫的这段日子里,类似于亲生、抱养的字眼简直成了禁忌词。下头人一个都不敢多嘴,生怕触了淑妃的逆鳞。却没想到,今日淑妃竟然会自己主动提起来。 此事必有蹊跷。 琼华宫是配有小厨房的,只有贵嫔位以上的后妃才有资格使用小厨房,因此琼华宫的小厨房基本上就是淑妃专用的。 以前令仪公主还住在琼华宫的时候,内务司都是把属于公主的那一份食材直接送到琼华宫的小厨房,和淑妃并在一起用。到了裴清殊这里,如果他不打算效仿令仪公主的话,也可以让人把他的份例送到御膳房去。只是那样一来,他和淑妃未免显得太过疏远。 245.太子 玉栏闻言, 狠狠地瞪了玉岫一眼:“叫你多嘴, 你来解释吧!”  淑妃用帕子按了按眼角, 摇头道:“我知道自个儿在殊儿心里怎么都比不过俪妃, 这我也认了。只要将来殊儿长大了, 还能记得有我这么个人, 本宫死了也值了。” “您千万别这么说……”裴清殊听得心里直打鼓,敲得他心惊肉跳, “娘娘待殊儿的好, 殊儿都铭记在心。” 淑妃低着头, 小声啜泣,也不说话。玉盘替她站出来道:“咱们娘娘不光待十二殿下好, 娘娘还爱屋及乌, 给寒香殿送了好些东西呢!” “玉盘!”淑妃抬起头,瞪着玉盘道:“要你多嘴!” “今儿就当奴婢多嘴了, 娘娘要打要罚,奴婢都认了。只是奴婢死了之前,要是不把这些话说出来, 心里实在是憋得慌。”玉盘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就没见过娘娘这样的,掏心掏肺地对养子也就罢了,还用自己的体己钱去补贴人家的生母……您图什么呀!” 淑妃叹息道:“本宫也是看俪妃可怜。况且再怎么说,她都生了殊儿, 还把殊儿这么好的孩子送到我跟前。就算是看在殊儿的面子上, 本宫照拂她一二, 岂有不该?” “娘娘的心眼儿也太好了。罢了罢了,是奴婢多嘴了,奴婢这就掌自己的嘴。” 见玉盘说着就要动手,裴清殊忙道:“玉盘姑姑别这样,我还要多谢你,让我知道母妃为我做了这么多。” 淑妃愣住了,瞪大眼睛看向裴清殊,过了好一会儿才不可置信地道:“你……你叫本宫什么?” 裴清殊微微低下头,有点不好意思地重复了一遍:“母妃。” 淑妃大喜,连忙把裴清殊搂在怀里。 她身上有种清淡好闻的味道,裴清殊并不讨厌,于是安心地躺在淑妃怀里。 淑妃这回是真的喜极而泣,泪水小溪似的往下淌。 “好孩子,听到你这声母妃,我就是现在立马死了也值了。” “娘娘说什么呢,当着殿下的面,您也好说这话?”玉盘急道:“您可得好好儿的,不能出一点事,不然二公主和十二殿下可怎么办呢?” “对,你说得对。”淑妃用帕子擦了擦脸,挤出个笑来,“殊儿,母妃吓到你了吧?” 裴清殊摇摇头,抬起手帮淑妃擦眼泪。他人小胳膊短,就象征性地擦了两下,可淑妃的心都快被他给暖化了。 玉栏身为裴清殊的宫女,连忙尽职尽责地帮她家主子说好话:“娘娘可真是有福气,都说女儿是贴心的小棉袄,咱们殿下虽然是个皇子,可论起贴心的程度来,可是丝毫不输给公主呢。” 淑妃听了心情大好,忙让玉盘取了一小盒的金元宝过来,说是给裴清殊的改口费。不仅如此,她还赏了琼华宫正殿所有下人两个月的月钱,让底下人都跟着裴清殊沾光,从此更加尽心尽力地服侍他这个主子。 淑妃不缺钱,要的就是裴清殊的态度。只要能让裴清殊真的把她这个母妃认下来,淑妃花多少银子都乐意,就不用提接济寒香殿的那一点儿了。 这才是上午,淑妃的妆就哭花了,自然是要重新洗脸上妆的。 裴清殊暂且回避,和抱着一盒子金元宝的玉栏一起回屋。 玉栏会说话,今儿个上午没少帮他出力。裴清殊也不小气,在玉栏把东西入库之前,顺手拿出两个金锭,塞给玉栏一个。玉栏推辞了半天,只说不要,裴清殊不得不板下脸,她才肯收下。 他故意孩子气地说:“就这一回,以后你要,我还不给了呢。” 玉栏连忙磕头谢恩:“多谢殿下赏赐,只是伺候殿下是奴婢的本分,奴婢哪敢要这么重的赏钱……况且,殿下的私库还不宽裕……” 说起自己空荡荡的库房,裴清殊脸色尴尬地轻咳一声:“不就是钱嘛,以后就会有的。孙妈妈对银钱不敏感,以后我这库房要想丰裕起来,还得靠玉栏姐姐帮我打点呀。” 玉栏不好意思地笑道:“奴婢哪有那么大的能耐,殿下真是折煞奴婢了。” “好啦好啦,玉栏姐姐,你快去把这些东西锁起来吧,放在外头我怕丢了呢。” 玉栏好笑地说:“殿下放心,琼华宫还没这么胆大包天的贼人。” 支走玉栏之后,裴清殊转过头来,捏着另一锭金子,走向玉岫,向她递了过去。 玉岫见了,大惊道:“这……这奴婢怎么敢当。奴婢得了淑妃娘娘的赏钱,已经很感激了,哪里还敢要殿下的赏钱。” 刚才她看裴清殊拿出两个金元宝来,还以为是一个给玉栏,一个给孙妈妈的,怎么都没想到裴清殊竟然会给自己。 裴清殊笑眯眯地说:“你和玉栏都是我身边的大宫女,怎么能只给她一个人呢,收着吧。” 玉岫却坚决不肯收:“奴婢惶恐,奴婢虽然同为一等宫女,可是奴婢……奴婢做的不如玉栏多,当不起殿下的赏。” 玉岫说的是事实,和尽心尽力的玉栏相比,玉岫对于伺候裴清殊这件事情虽然说不上失职,但是并不怎么热络,每日只是完成本职工作就算完了,从来没有真正为裴清殊操过什么心。 和大家接一样的赏钱,玉岫受之无愧。可是要她像玉栏一样,额外领裴清殊的赏赐,玉岫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羞愧难当。 裴清殊淡淡地问:“你不肯要,是看不起我么?” “奴婢不敢!奴婢只是没脸收殿下的赏赐……不过殿下待奴婢的这份心意,奴婢着实感动。殿下请放心,奴婢以后一定改过自新,好好侍奉殿下。” 她坚持不肯要,裴清殊也没强逼。见玉岫态度真诚,裴清殊便把她虚扶起来道:“玉岫姐姐有这个心就好。” 其实玉岫人不坏,就是和积极的玉栏相比,才会显得有一点消极怠工。裴清殊无事时都了解过了,玉栏的父母是傅家的家奴,玉栏生来就是奴籍,所以才这样会伺候人。玉岫进宫前虽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但她家里是开绸缎庄的,也是好人家出来的女儿,打小没伺候过人的。她识文断字,审美又很高,裴清殊不想放着人才不用,这才想着和玉岫交交心,让她真正愿意为己用。 现在看来,这个小目标已经基本达成了。 最后那一锭金子,裴清殊到底还是给了孙妈妈。 孙妈妈本是不肯要的:“殿下现在都不吃奴婢的奶水了,奴婢就和普通宫人没什么两样,却比他们平白多出好多月钱,奴婢这心里头本来就过意不去,哪能还要殿下的银子……” “当年要不是妈妈愿意进寒香殿,我可能早都饿死了。要往大了说,妈妈对我有救命之恩。” 孙妈妈见他这样懂事,只觉自己这些年来的辛苦完全没有白费。真是应了淑妃那句话,就是现在死了,她都值了。 “这都是应当应分的事情,殿下说这些做什么……您打赏玉栏姑娘她们,那是没什么说的,可咱们不一样。说句大不敬的话,在奴婢心里,早就把殿下当成自个儿的亲生儿子看待了……殿下真的不用对奴婢如此客气。” “我不是同妈妈客气,而是有事要妈妈去办。” 孙妈妈一愣:“有事?”她奇怪地看着裴清殊:“淑妃娘娘不是说,她已经让人关照寒香殿了吗?殿下还要花钱打点吗?” 裴清殊摇摇头:“劳烦妈妈把这金子送回家去吧。” “回家?殿下是说我家?” 裴清殊颔首道:“妈妈已经好些年没回过家了吧?不如我给你放两天假,回家去看看。我记得妈妈生的也是个儿子,就比我大几个月吧?” 一提起自己多年未见过的亲生儿子,孙妈妈的眼泪就掉下来了:“劳殿下惦记着,我那个哥儿小名叫虎儿,是夏天生的,上个月刚满五岁。” “这就是了,妈妈这回家去,麻烦您帮我问问,虎儿哥哥愿不愿意进宫来,给我做个伴读。” 皇子进入长华殿读书之后,至少会选两个同龄的男孩儿作为伴读。 一般来说,皇子选的伴读都是沾亲带故的人,尤其是自己母妃娘家的孩子。 俪妃的娘家早就没了联系了,也不方便联系。淑妃到时候应该会给他安排人,不过傅家的人对他这个养子态度如何还不好说。裴清殊早就想过了,不如把孙妈妈的儿子接进来,这样相处起来既放心,又能让孙妈妈母子团圆,算是一个两全其美之策了。 虽然孙妈妈的儿子身份不高,但只要淑妃答应,帮他抬个身份,也不是就进不来的。毕竟在宫里头,又不是没有过这样的先例。 246.东宫 玉栏闻言, 狠狠地瞪了玉岫一眼:“叫你多嘴,你来解释吧!”  在座的皇子之中,属七皇子最爱画。看到裴清殊的作品之后, 七皇子盯着看了好一会儿,忍不住赞道:“妙,真是妙!十二弟的笔法虽然还不成熟, 但是他太会抓人的特点了。我还是头一回看到有人这样作画的!” 裴清殊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也是跟母妃学的。” 这话半真半假, 倒也算不得扯谎。民间早有这种画法, 裴清殊原来就会。 不过俪妃也的确画过这种画。 在裴清殊知道俪妃是个写话本的作者之后, 曾经偷偷看过她的手稿,上面就有很多这种小像。俪妃当他不认字,也没管他,就由着裴清殊看了。 真要追究起来,也露不出什么马脚。 七皇子听了,佩服地说:“不管怎么样,十二弟真是天赋异禀。还未正式入学, 握笔的姿势就很端正了。我在你这个年纪, 画的可全是鬼画符。” 五皇子好笑地说:“你还好意思说呢, 刚搬进庆华宫那会儿,你到处乱画, 还不承认!害得我们一起被教养姑姑罚。” 七皇子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 装作没听见的样子, 转过头对裴清殊道:“说起庆华宫, 十二弟你什么时候才能搬进来啊!到时候咱们一块玩儿呗!” 裴清殊笑道:“腊月就到岁数了, 不过赶上年关,不知道母妃会不会留我过了年再走。” 几人听他已经改口叫淑妃母妃,心中都各有想法,不过只有九皇子口无遮拦地说了出来:“左一个母妃,右一个母妃,都不知你说的是谁了。” “养母也好,生母也罢,都是我的母妃。不过我现在是住在琼华宫的,我指的是哪位母妃,应该很明显吧。”裴清殊一本正经地说到这里,忽而狡黠地一笑。不过这种神情转瞬即逝,他很快就变成了一副老实巴交、为兄长担忧的样子,“九皇兄要是连这都听不出来,读起书来岂不是很费脑筋么?” 七皇子听了这话,忍不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九皇子气急败坏地直跺脚:“你胡说什么,我功课好着呢,先生都经常夸我的!” 裴清殊淡定地说:“噢,那就好那就好。殊儿没看出来,皇兄别跟我一般见识。” “你!”九皇子向来自负,觉得自己文采过人。这会儿听裴清殊说什么“没看出来”,简直就是对他赤-裸裸的讽刺。可偏生裴清殊年纪小,又是一副乖巧可人的样子,九皇子还什么责怪的话都说不出来,真是憋了一肚子的气没处发。 好在就在这时,正殿里来了个小宫女,叫他们去花厅用膳。 这么一打岔之后,九皇子脸上的热度消退了些,也顾不上再针对裴清殊了。 裴清殊没想到,他和七皇子还挺聊得来。两人一路说笑,倒也自在。 因为荣贵妃不打算给四皇子大办生日宴的缘故,今日宝慈宫只给他们几个皇子安排了一桌酒席。成妃和丽嫔她们送完了礼,坐了一会儿就回去了。庆嫔识趣,也适时地告退,让荣贵妃和淑妃姐妹两个单独谈天。 闲杂人等一走,淑妃便站起身,拜谢荣贵妃。 荣贵妃见了,连忙扶起她,一脸惊讶地道:“妹妹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多谢姐姐教我,让我主动接济俪妃。现今殊儿不用再挂心她了,对我的恩情也更加感激,还改口叫我母妃了,这都是多亏了姐姐的好法子啊!” 荣贵妃笑道:“我还当你要说什么,原来是这事儿。我不过是动动嘴皮子罢了,真正出钱出力的,还不是你么?” 淑妃一脸幸福地说:“嗨,这点钱算什么。要不是姐姐,就我这个笨脑子,还不知道要用多久才能让殊儿叫我母妃。这下我总算是放心了,晚上都能睡一个踏实觉了。” 姐妹俩欢欢喜喜地用过一顿饭,到了午歇的时间,淑妃就领着裴清殊回去了。 裴清殊这一上午打起精神,应付了这么多人,早已经累坏了。回去的路上,他就靠在淑妃身上,闭上眼睛小憩。淑妃把他搂在怀里,轻柔地拍着他的手臂。 裴清殊不知不觉地睡着了,迷迷糊糊地叫了一声“娘”。 淑妃听了,脸上的笑容愈发慈爱起来。 按照宫规,每个月的初一和十五,所有后妃都要去坤仪宫中给皇后请安。不过这个月的十五赶上了中元节,后宫众人要去祭祖。于是皇后便让人通知六宫,将这个月的问安改在了十四。 七月十四这天一大早,天儿还没亮呢,琼华宫里便上了灯。淑妃起的就已经很早了,可丽嫔和信贵人她们起的更早。因为身为低位妃嫔,她们不能叫主位娘娘等,必须先去正殿候着淑妃。 裴清殊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听见外头有响动。不过淑妃昨晚已经提前和他交待过了,裴清殊就没当回事,翻了个身继续睡,比平日起身的时间晚了足足两刻钟才起来。 因为今早淑妃不在,裴清殊本想着洗漱完之后,就在自己屋里头用膳的。没想到他刚洗完脸,还穿着中衣呢,令仪就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 “你这懒蛋,都什么时辰了才起!”令仪向来不知道客气二字是怎么写的,“赶紧来正殿用早膳,我都快饿晕了!” “这么点事情,皇姐随手打发个人来就是了,何必亲自跑一趟呢。”裴清殊笑嘻嘻地凑过去说:“怎么,皇姐这么关心我呀?” “呸,你个小没正经的,赶紧把衣服换了。真是的,头发还没梳呢,披头散发的像什么样子。” 自打乞巧节宴会之后,二公主对裴清殊的态度就好了一些,姐弟之间也亲近了不少。现在她对裴清殊虽然还是没什么好气,不过已经不会像刚开始一样充满敌意了。 “皇姐用点儿点心垫垫,我一会儿就来。”他没想到令仪会来,是他起来晚了,却叫令仪饿肚子,裴清殊心里还挺过意不去的。 “还用你说,”令仪不客气地在张鼓腿彭牙圆桌旁坐了,对玉栏吩咐道:“快去把你们这儿最好吃的点心给本公主拿过来,可不许藏私。” 玉栏忙笑着应了。 裴清殊让孙妈妈把他的头发像平日里那样束了两个髻,又让玉岫帮着换了身衣服,就出来对令仪说道:“我换好了,皇姐咱们走吧?” 谁知令仪没有立即应声,而是皱着眉头,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 裴清殊察觉到不对劲,忙问:“皇姐你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令仪面上浮现出不正常的潮红,却是倔强地摇了摇头:“我没事,咱们走——” 她搭着丫鬟的手就要站起来,可是就在她起身的那一瞬间,令仪的脸色忽然变得更难看了,甚至发出一声惊呼。 “皇姐,你……” 你是不是来癸水了? 裴清殊刚才看到她捂着肚子时就在疑心了,只是不好直接问。 “你住嘴,不要你管!” 令仪只有十一二岁,对女子的事情还不是很懂,这次是她初回有这样的感觉,所以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不过她身边的丫头可不是傻子,连忙让玉栏玉岫她们带着裴清殊避开,扶着令仪到净房去了。 裴清殊留在屋里,略感尴尬。 没想到他竟然会遇到这种事。偏偏是淑妃不在的时候,偏偏是令仪在他房里的时候,可真是巧了。 不过这倒是提醒了裴清殊——他之前总感觉自己少了点什么东西,可是一时还想不起来。现在看到令仪的样子他才想起来,原来做男人不用来癸水! 简直太轻松、太爽快了! 不过,作为一个曾经被月信折磨过好几年的人,裴清殊很道德地在令仪出来之前把自己脸上的笑意收了起来,一脸关心地对着令仪装傻:“皇姐你没事吧?要不要传太医呀?” “传个鬼呀!”令仪红着脸,娇蛮地说:“我回去了,早膳你自己用吧!” 目送着令仪离开之后,裴清殊小人得志,坏心眼地问一旁的玉栏:“玉栏姐姐,皇姐她到底怎么了呀,不传太医真的没关系么?” 玉栏闻言也红了脸说:“没关系,真的没关系的。这事儿殿下可千万不要同外人提起,就当不知道公主不舒服的事儿,知道了么?” “喔。”裴清殊适可而止,没有再问为什么,不然玉栏她们的脸上恐怕也要起火了。 荣贵妃倚在贵妃榻上,含笑安抚道:“瞧你这个脾气,怎么还是这样急。定妃这般模样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你当她只是得罪你一个?别着急,早晚会有人收拾她的。” 淑妃绞着手帕,好像她手里拿捏的是定妃一样:“早晚早晚,得等到什么时候才行?” “唉,这事儿你当我不烦?只是能做的,咱们都做过了。好不容易从宫里选出个美人来献给皇上,想分分定妃的宠。结果呢,丽嫔这个不中用的,几日便叫皇上厌了去。现今儿还成天到晚地跑来缠我,让我在皇上面前替她说好话,真是……” 247.退位 玉栏闻言,狠狠地瞪了玉岫一眼:“叫你多嘴, 你来解释吧!”  裴清殊心中一突, 很快就明白过来, 淑妃指的是前几天他亲自打赏玉栏和孙妈妈的事情。 他出身寻常,还没有完全习惯呼奴唤婢的日子,俪妃她们又不曾嘱咐过他, 裴清殊这才一时疏忽了。 他知道淑妃这是为他好, 才会提点他的,赶忙答应下来。 可是回屋之后, 裴清殊心里还是觉得有点别扭, 甚至有点后背发寒。 果然他屋子里发生的事情, 什么都瞒不过淑妃么?玉栏玉岫看着忠心,实际上她们都是淑妃给他安排的人。是不是他说什么、做什么,都会传到淑妃的耳朵里呢? 裴清殊不知道是谁把他的事情告诉淑妃的,他也不敢问, 不然一问又会传到淑妃耳朵里, 搞得好像他多防备着淑妃似的。 他只能和玉栏说, 他不喜欢太多人在屋里走来走去。以后除了她和玉岫,小德子小悦子四个人之外, 不许别人随意进他的屋子,不然就要挨罚。 这件事虽然不是什么大事, 但让裴清殊心里不是很舒服, 总觉得有好多双眼睛暗中盯着他一样。 把能接近他的人范围缩小, 把屋里的规矩立严一点, 总归是没有错的。 因为淑妃说过,让他下次出门时戴上荣贵妃送的赤金项圈,裴清殊这回出门就选了一件较为华丽的松花绿团花圆领锦袍,还让玉栏把他的头发从双髻改成了单髻,留一半头发披着。对镜一望,年纪虽小,却已是个清秀的哥儿。 玉栏忍不住赞道:“殿下生的太好,皮肤又跟能掐出水儿来似的。奴婢有时候手贱,都忍不住想要捏捏殿下的脸。” 裴清殊吐吐舌头:“才不给你捏!” 出门的时候,裴清殊还是和淑妃同坐一辇。公主们今天不放假,所以只有裴清殊一个人跟着淑妃去宝慈宫。 和琼华宫相比,宝慈宫更显庄严大气,却少了几分华丽舒适。裴清殊看来看去,只觉得这荣贵妃当真简朴。明明是皇后之下位份最高的贵妃,生活却还如此朴素。若是把一些新鲜的时令花束撤下去,这里瞧着都有点像佛堂了。 荣贵妃果然低调,没有为四皇子大操大办的意思。裴清殊他们到的时候,来的后妃就只有住在宝慈宫里的庆嫔、从琼华宫跟过来的丽嫔,还有五皇子的生母成妃几个人。 “来来来,咱们姐妹几个去屋里坐坐。”荣贵妃见人三分笑,热络地领着女眷们入内说话,还替裴清殊引见了他并不熟悉的成妃和庆嫔。 成妃和庆嫔这两人一看面相就知道是老实人。她们膝下都是有儿子的,可一点都没有定妃的轻狂,或是丽嫔的浮躁。 作为见面礼,成妃送了裴清殊一块玉佩,庆嫔送了他一套新做成的玉棋子和楸木棋盘,看样子是知道裴清殊今天要来,一早就提前准备好的。荣贵妃见自己宫里人这样用心地讨好淑妃,自己面上也有光,少不得要赞庆嫔几句。庆嫔听了,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将宠辱不惊做到了极致。 几个女人才聊几句,淑妃就让人带裴清殊去见见几位皇兄。 突然间要离开自己熟悉的人了,裴清殊还有点紧张。 好在荣贵妃体贴,让她的贴身大宫女玉藻陪着裴清殊一起去,到时候帮他认人。裴清殊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皇子们的小聚场所,定在了宝慈宫后花园的一处凉亭之中。裴清殊还没走近,远远就瞧见亭子里站着一个身姿挺拔的少年正在画画。 一旁的白玉石墩上,还坐着三个身着华服的男孩儿。走过去细看,三人当中一个约莫十岁出头,一个八、九岁大。另一个看起来比裴清殊大不了多少,顶多不过七岁。见他来了,几人都向裴清殊投以好奇的目光。正在作画的少年也停下了手中的笔,看向玉藻。 玉藻忙道:“奴婢给四位殿下请安了。这位是十二殿下,刚同淑妃娘娘一道来的。贵妃娘娘让奴婢带十二殿下认认人。” 为首的少年放下手中的笔,对玉藻点了点头,玉藻这才介绍道:“十二殿下,这位是四殿下。” 裴清殊连忙上前行礼:“见过四皇兄。” 其实刚才裴清殊已经根据年龄猜出这人的身份了,他就是荣贵妃的儿子,今天的主角裴清墨。 裴清墨点点头,脸上没什么波澜起伏。 少年还很年轻,不过十二三岁的样子。眉目清俊,目光却很沉稳,颇有几分少年老成的意思。 “这位,是成妃娘娘所出的五殿下。” 五皇子看起来为人很是谦和,见裴清殊向他行礼,他也赶紧站了起来,向裴清殊回礼。 玉藻继续介绍:“这位,是慎贵嫔娘娘所出的七皇子。” 裴清殊再行礼。 七皇子不像五皇子那么老实,到底是年龄不大,好奇地凑过来,左一会儿右一会儿地瞧他。 四皇子板着脸道:“七弟!” 七皇子听了,背朝着四皇子朝裴清殊做了个鬼脸,不过最后还是乖乖地退开了几步。 “这位是庆嫔娘娘所出的九殿下。” 出乎裴清殊意料的是,九皇子打破了他母子、母女之间大多数很相似的看法。 因为这位九皇子,看起来和庆嫔一点都不一样。 “你就是十二弟啊?这些天我都听人把你夸成朵花儿似的了,今儿没白来,总算是见着真人了。”九皇子一副等着看笑话的表情说:“我们正在看四皇兄作画呢,十二弟你懂画么?” 要是问裴清殊四书五经,他可能还真是不怎么懂。可是上辈子,裴清殊的父亲就是个画家。说起绘画的能力,裴清殊绝不比这些受过宫廷教育的皇子差多少,毕竟他父亲可是专家。 不过他还是很谦虚地说:“略懂皮毛罢了。” 九皇子听了,却是意外地挑起眉毛,用质疑的眼神看向裴清殊。 他本来是想给这个刚从冷宫出来不久、就在宫中传出好名声的弟弟一个下马威的。可让他没想到的是,裴清殊并没有如他想象中的一般一脸惊慌地认怂,而是说什么略懂。 开什么玩笑,冷宫那种地方出来的,能懂什么? 九皇子好笑地看着裴清殊道:“十二弟若是不懂便说不懂,可不要小小年纪就学着逞强。” “九弟,话可不能这么说。”七皇子还挺好心,站出来为裴清殊说话:“听说俪妃娘娘颇通文墨,说不定是她教的呢。” 九皇子立马挑起刺来:“七哥,一个冷宫废妃而已,你怎么还叫她娘娘!” 九皇子这话说的是事实,可是裴清殊身为人子听到这话,不免心中一阵不舒服,下意识地捏紧了手心。 好在四皇子仁义,出面替他主持公道:“九弟,你年纪虽小,却也不可胡言乱语,议论后宫妃嫔。” 四皇子是在场的皇子中年纪最大的一个,又是主人,九皇子不敢与他争辩,只得讪讪地道:“皇兄说的是,是清宇失言了。” 四皇子略一点头,对裴清殊道:“十二弟看看我这幅画如何。” 裴清殊身量小,又不方便扬起头看。好在下人体贴,忙搬了个脚踏过来,扶着裴清殊站了上去。 裴清殊一看,四皇子画的是一副山水图。论意境,闲云野鹤,志趣高雅。论笔法,变异合理,来去自然。以他的年纪来说,已经画得很好了。 不过这些点评的话,从一个小孩子的口中说出来未免太过了。于是裴清殊只是一笑,真心实意地夸赞道:“四皇兄画得真好看。” 此言一出,不仅七皇子、九皇子等几个小的,就连四皇子都忍不住唇角微翘,笑他的孩子气。 九皇子忍不住刺他:“这就叫略懂?我看大街上的小叫花子都知道四皇兄画的好看吧。” “九弟!”四皇子眉头一皱,正要发火,却见裴清殊拿起一只大小适中的狼毫笔,一脸天真地问他:“四皇兄,可以让我也画几笔么?” “当然可以。”四皇子不假思索地答应了。 宫人们连忙把圆桌收拾了一下,将四皇子的画卷起来收好,再将新的宣纸垫好后平铺在桌子上。 皇帝话说的好听,可淑妃打的是什么算盘,皇后心里一清二楚。 她没什么好气地说:“瞧皇上的意思,是打算答应了?您可别忘了俪妃当年是因为什么进的冷宫。当初臣妾就说过了,这十二皇子来历不明,不能计入玉牒,可您偏不听……” 若不是有求于皇后,皇帝真想和她大吵一架。这朱氏的肚量也太小了,言语之间丝毫没有国母的气度。若不是当年是先帝亲自指婚,他怎么都不会想要娶朱氏这样的女人做正妻。 “朕也和你说过了,十二皇子定是朕的儿子无疑。你若不想抚养他,自有淑妃代劳。明儿你就通知内务司一声,以后十二皇子的吃穿用度,与其他皇子无异。” 说完皇帝便闭上眼睛装睡,不给皇后任何反驳的空间。皇后恨恨地瞪了他一眼,却又拿皇帝无可奈何,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答应了。 后宫里的消息向来传播得极快,第二天傍晚,几乎是整个后宫的人都知道了淑妃要代养十二皇子的消息。 淑妃盼儿子盼了这么多年,一时之间喜不自胜,当真是一刻钟的功夫都坐不住,已经开始为裴清殊布置房间了。 荣贵妃来看她时,忍不住直摇头:“妹妹,你且坐下,我有几句话要同你说。” 淑妃正忙着选给裴清殊喝水的茶杯,听荣贵妃这么说便笑吟吟地道:“姐姐说就是了,我听着呢。” 荣贵妃无奈地叹了口气:“妹妹,你可别高兴的太早了。我过来就是告诉你,让你心里有个数的。” “什么数儿?” “皇上只说让你代为照顾十二皇子,可没让宗正寺那边改玉牒,把十二皇子记在你的名下。” 说白了,不改玉牒,就意味着淑妃是在帮别人养孩子。搞不好,将来竹篮打水一场空,什么好处都捞不到。 淑妃脸上的笑容渐渐收起,眉心微蹙:“果然……如姐姐所说,皇上还是惦记着俪妃。恐怕他迟早都会让俪妃出来的吧!” 荣贵妃不忍心伤害她,可还是诚实地点了点头。 淑妃将手里的帕子一摔,不高兴地说:“那还有什么意思了!迟早也不是我的,我养来做什么!姐姐是个通透人儿,怎么也不拦着我点儿,眼睁睁地看着我做傻事呢?” 荣贵妃看着她,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思:“你这妮子,聪明也是你,糊涂也是你!我早就想过了,抚养十二皇子,对你百利而无一害。只要你把十二皇子给养好了,皇上和俪妃哪个不感激你?都说生恩不及养恩,你只管好好对这孩子,只要他跟你亲,将来他若是出息了,还能不照应令仪这个姐姐?” 淑妃默然思索了一阵儿,缓缓点头:“姐姐说的有道理,是妹妹狭隘了。” 荣贵妃理解地说:“我知道你想要自己的儿子,可这不是条件不允许吗?你放心,就算将来这十二皇子是个狼心狗肺,不知好歹的,还有四皇子给咱们养老送终呢。” 淑妃心中又酸涩又感动,只能握住荣贵妃的手含泪点头。 淑妃行事风风火火,办事效率很高。短短三日的功夫,给裴清殊的房间和下人就全都准备好了。 寒香殿这边早就得了信儿,知道今天淑妃要来接裴清殊走。恩嫔已经提前抹了好几天的眼泪了。到了正日子这天,恩嫔的眼圈虽然还是红红的,却已经哭不出来了。 冷宫里的几个女人早就商量好了,孙妈妈是裴清殊的奶妈,肯定要跟他一起走。 按照俪妃的意思,是想让绿袖也跟着一块儿去的。可是绿袖坚持要留下来继续伺候她。俪妃知晓绿袖是个倔强的性子,也就没再强逼她。 裴清殊没什么行李可收拾的,别说玩具了,就连一件像样的衣服,她们都拿不出来。 临走的时候,恩嫔送了他一块贴身戴着的玉佩,俪妃送了他一只羊毫笔,绿袖送了他一个自己绣的小荷包,这边是裴清殊的全部家当了。 淑妃来的时候,就见恩嫔正拉着裴清殊,不停地嘱咐着。什么出去之后,要好好学规矩,听淑妃娘娘的话啦。好好读书,不要惦记她们之类的啦。裴清殊小小年纪,不知道听懂了没有,倒也不嫌烦,只是一个劲地点头,瞧着乖巧极了。 淑妃笑了笑,上前对俪妃道:“好话赖话都要叫恩嫔说尽了,俪妃可有什么要对十二皇子说的?” 俪妃神色平静地看向裴清殊,淡淡地说:“我不求你大富大贵,只愿你健康平安。以后,就把在这里的生活忘了吧。” 裴清殊心中一涩,有种说不出来的伤感。他觉得俪妃还是爱这个儿子的,只是她爱的方式,与一般的母亲不同而已。 先前他一直以为俪妃心里有别人,所以才会被打入冷宫。现在他知道了,心里有别人的是恩嫔。从始至终俪妃所求的,不过自由二字而已,可她这辈子恐怕是难以得到了。 俪妃说完,便不再去看裴清殊,而是端端正正地向淑妃行了一个万福礼:“以后,就劳烦您照顾好这孩子了。” 俪妃向来倨傲,淑妃原本是不怎么喜欢她的。不过见此时的俪妃如此谦卑,淑妃只觉心中畅快无比。 当着裴清殊的面,她当然不会为难俪妃,连忙亲手将人扶起。 “妹妹放心,我定视殊儿为己出。”说完,淑妃轻轻拍了拍俪妃的手,带着裴清殊走了。 恩嫔絮絮叨叨的耽误了些功夫,离开寒香殿时,夕阳渐斜,已是日暮时分。 裴清殊拉着孙妈妈的手,一步一步向殿外走去。 走到门口拐角处时,他实在没忍住,回头看了俪妃她们最后一眼。 夕阳将她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显得有些不真实。 裴清殊一晃神儿的功夫,那几道影子便乱了,少了其中最窈窕的那一个。 他知道,最先转身的那个人,是俪妃。 出了寒香殿之后,裴清殊还来不及胡思乱想,淑妃便执着他的手,坐上了淑妃的肩舆。 裴清殊上辈子是个平头百姓,这辈子是个冷宫皇子,所以无论是这一世还是上一世,这都是他第一次乘坐后妃的肩舆。 淑妃知晓裴清殊自小在冷宫长大,没见过什么世面。见他眼露好奇,便主动解释:“宫中贵嫔以上的妃嫔,即为一宫主位,出入可乘肩舆。这是夏日乘坐的便舆,等天冷了,就要坐轿舆,上头就会施幰了。” 裴清殊听了个大概,乖巧地点点头。 淑妃见他这副惹人喜爱的样子,忍不住用手轻轻摸了摸他的脑袋。 “按说皇子出入也可乘肩舆,只是内务司才得了信儿,知道你要出来,免不得要费上几日功夫制辇。左右你出门时也有本宫陪着,先坐本宫这一抬便是了。” 裴清殊应下:“是,淑妃娘娘。” 淑妃的宫女玉盘听了,忍不住提醒道:“十二殿下现在是娘娘的养子,该改口叫母妃了。” 裴清殊愣了愣,有些为难地看了淑妃一眼。 好在淑妃并不介意,还很善解人意地说:“急什么,小孩子怕生,一时半会儿改不过来,也是有的。来日方长,慢慢儿来便是了。” 裴清殊扬起头,朝淑妃感激地笑了笑,喜得淑妃眉开眼笑。 去琼华宫的路上,淑妃就给他介绍起琼华宫的情况。 淑妃是琼华宫的主位娘娘,住在正殿,自不必提。除此之外,东侧殿住着丽嫔,西配殿里住着四公主的生母信贵人。 “丽嫔是个讨人嫌的,你少搭理她就是了。信贵人倒是个老实的。不过你四姐姐才被挪去慧曜楼没几天,她这几日正难过着呢。” 按照大齐皇室的规矩,皇子满五岁,就要从母妃的寝宫中搬出来,和兄弟们统一居住在庆宁宫内,学习读书、骑射。公主满六岁,则要搬入慧曜楼,学习礼仪和女工。 裴清殊腊月就满五岁了,所以他说是让淑妃代养,实际上能和淑妃同住的时间,也就不过半年的功夫而已。 宫中的轿夫大多是长年累月做这行的太监,个个身强力壮。连续走了小半个时辰的功夫,都看不出他们有半点儿倦意。 稳稳当当地下了肩舆之后,裴清殊被淑妃拉着,步入琼华宫。 身为大齐第一世家傅家的女儿,淑妃的嫁妆十分丰厚。即使恩宠早已不及当年,琼华宫中仍旧是一派富丽堂皇的景象。 裴清殊这个刚从冷宫里放出来的小家伙,就好像乡巴佬进城一样,差点被眼前的富贵景象迷花了眼。好在大人的心智一直提醒着他,把嘴巴闭上,不要太丢人现眼,这才没有出什么洋相。 淑妃看着这孩子,当真是越看越喜欢。虽说裴清殊从小在那样一个地方长大,可他看起来不卑不亢,既不认生,也不粗野,小小年纪就有这份气度,着实难得。 淑妃让人准备的是一张海棠雕花围起来的拔步床,有门有盖,看起来跟一座小房子一样。裴清殊以前没住过这么精致的大床,不免有几分不惯,小声同孙妈妈讲:“妈妈,这床怎么像个棺材一样,我害怕……” “呸呸呸,”孙妈妈连忙朝旁边吐了三声,低声道:“殿下莫要说这种话,怪不吉利的。这叫八步床,里面还有格子,可以放好些东西,宽敞的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