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你相逢好》 1、YouHao 君诚实业大厦,黎市最醒目的地标建筑之一,就坐落在护城河近侧商圈最繁华之地。 出发之前,尤好将和君诚实业有关的讯息看了一遍又一遍。略有些旧的手机握在掌中,屏幕光熄了,她又摁亮,唇角不知不觉抿出一道稍显严肃的弧度。 叮咚一声,好友关切的询问透过屏幕上的文字传达而至。 “阿好,你去了没啊?已经出发了吗?” 尤好回道:“嗯,正准备要出发。” 那边很快问:“真的不用我陪你吗?怕不怕?” 怕吗?尤好当然是怕的。 没等她回答,对话框里好友甩来几张截图,消息发得飞快: “我去,又开始了,这些人没完了还!” “你赶紧去吧,贴吧这些乱七八糟的我帮你处理。” “你放心,谁敢到我面前乱嚼舌根子,我打爆他的狗头!” 尤好打下一行字,想回复又觉得不妥,一个字一个字删除干净,正要编辑第二遍,好友久等不耐,已经弹来语音对话。 “你没事吧?这么久不吭声,真的在害怕?” 尤好小声答:“……没。” “你听听你这声儿,出息。”那边吐槽一句,语气又霎时缓和,宽慰道,“要不是我请不到假,不然我一定陪你。你别想那么多,我等你回来。还有我呢。” 尤好嗯了声。 先前班主任找她谈话,教导主任、甚至连副校长都来了,作为一名品学兼优的三好学生,她从没像这样因为负面的事情与学校领导们会面。 以至于最开始,荒唐感让她懵然无措,连解释都磕磕巴巴。 尤好等的公车从远处开来,她扯扯校服衣摆,上车投币。 在踏上公车前,最后看了几眼好友发来的那几张截图,里面说什么的都有。 也对。 尽管她已经十八岁,成年了,但传言“被包|养”这种事,对她这样一个即将迎来高考的女生来说,杀伤力不亚于炸|弹。 …… 高耸直挺的建筑像一块巨大的石碑静静屹立在眼前,尤好昂着脖子看了半晌,忍不住低头轻揉酸涩的后脖颈。 大厦入口的保安们不时向她投来视线,五分钟前尤好试图进入大厦内,理所当然被拦住。 宽敞大道上车流如龙,鸣笛声一道接一道,机械冰冷,不含半点感情。只请了半天的假,尤好焦灼皱起眉,拿出小手机。 留给她的号码根本打不通,不管打多少遍都只有女声提示:“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尤好尝试着又打了两遍,仍旧无人接听,咬咬牙鼓足勇气,走上前和保安们沟通。 “叔、叔叔――”她一紧张就容易结巴,无法抑制地流露出忐忑。 领班的保安大叔无奈:“小姑娘,我已经跟你说过了,没有工作牌和预约是不能进去的!你快走吧!” “我真的有事,真的有很急的事要进去!”尤好微颤声音像拧紧的麻绳,透出一股倔,“我,我有那个孟,孟先生的号码,他说有事可以找他,我就是来找他的……” 这一句话惹得一整个保安队的人都看过来,就听有人禁不住笑出声:“孟总?那照你这么说,你既然有他的电话,直接打给他不就完事了么?在这跟我们磨叽什么!” 原本见这小姑娘长得白白净净,虽然漂亮得有些不像正经学生,但气质干净,说话轻声轻气很是乖巧,保安队的人态度尚算温和。即使她在这纠缠不休,也没有说什么重话。 然而听她这一句扯上“孟先生”,不止回话的人,其余几位眼神中不知不觉也带上了些许不耐和轻视。 孟总是什么人?往常也不是没往公司带过女伴,莺莺燕燕,也有不少自己个儿找到公司来的。面前这个长相妖娆的小姑娘,虽然年纪轻轻瞧着还是个学生,但这急切的姿态……不怪人往别处联想。 领班大叔语气稍好些,但也是不信:“你既然有电话,为什么不直接打?” “我打了……可是不是他的……是,是那天他给我……”尤好急得叙述混乱,被这么多人用狐疑的眼神打量,脸不由得发热。 给她的其实不是孟先生的号码,而是孟先生助理的,是他们自己说有事可以打这个助理的号码联系。 尤好声音低了几分,却仍旧执拗不改:“我找他真的有急事……” 领班大叔皱眉:“你这么急,到底有什么事?” “我……我……”尤好动唇,踌躇许久说不出口,脸慢慢涨红。一股难以言明的委屈涌上来,随着脸上的红热直冲眼眶。 要哭不哭的样子着实令人不忍,他们这个年纪,家里的孩子差不多就跟她一样大。领班大叔无奈道:“放你进去是绝对不可能的,如果你坚持要在这里的等的话就站到主道旁边去,不要挡着进出的路,不然我们也很难做。” 尤好站了几秒,小声说:“我知道了。”碎步走开前低声道了句谢。 君诚实业大厦外有花坛,尤好在花坛边找了个位置坐下。离大门不近,但也不算远,可以清楚看到进出的人。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太阳渐渐下落,尤好被薄阳烤得出了一层细汗,细腻雪白的脸颊上微微透着红。 等待最是难熬,下午放学的点过去,始终不见大门口有什么“大人物”出入。 尤好不得不给好友发消息:“我可能赶不回来了,晚上帮我请假。” 那边担忧问:“没事吧?还顺利吗?见到人没有?说清楚了没有?” 尤好咬唇,满脸失落,拇指微动,不忍让好友担心,顿了顿才摁下回复:“没事。我晚上会回来,你上课吧。” 顺利吗?当然不顺利,一点都不顺利。 尤好看向守卫严谨的大厦入口,沮丧侵袭而来,又想哭了。 不怪别人不放她进去,毕竟在这个月之前,她也从没想过自己会跟什么君诚实业的老板扯上关系。电话打不通,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换做她,她也不会相信。 可是―― 要她怎么说?她真的说不出口。尤好觉得委屈,就因为一张照片,整个学校的人都在传……说她被孟先生包|养了! …… 从太阳西落等到天边乏起夜色,尤好坐在花坛边寸步未离,眼睛紧紧盯着大厦入口。她没吃饭,肚子开始咕噜叫,周围车来车往,偶尔出入的员工像看奇葩一样看她。 将下巴缩进脖领里,尤好垂下眼睫,掩饰那股低落。 “喂――” 尤好闻声抬头,不远处,领班大叔睇她一眼,朝大厦左侧扔去一个眼神:“孟总要离开公司了,车从地下停车场出来。” 他们队小刘在地下车库巡逻,孟总助理正在跟司机说话,估计取了车一会儿就出来。 没说是哪辆车,什么车,扔给她这么一句信息,已经是领班大叔对她最大的善意。能不能拦着,能不能和孟总说上话,全凭她自己的造化。 尤好霎时眼睛一亮,“腾”地一下站起身,拔腿跑了两步停下,回身跟领班大叔道谢:“谢谢!” 她急冲冲跑向地下停车场的出口,黄色的栏杆正好升起,一亮黑色的长款车开出,她顾不上许多,冲到车前拦路。 “等一等――” 一个急刹,车猛地停下,差点将突然冲出的尤好撞飞。她跌坐在地,手掌撑在地面上,掌心被细小的沙砾磨得生疼。 “哔――哔――”司机摁了两下喇叭。 尤好痛得脸纠成一团,脚踝似乎崴着,一时用不上劲站起来,掌心还卡着沙子,面色越发白了。 “你干什么?你知不知道……” 在司机的训斥声中,车库出口亭子里的警卫当即要上前处理,副驾驶座上的人叫停,下车查看。 “你是……尤小姐?”助理强过人的记忆力令他在第二眼便认出了面前的人。 尤好眼里蓄着泪,来不及管自己坐在地上的姿态有多不雅,昂头急道:“是我,我找孟先生有事,他在不在?孟先生在车上吗,我,我真的找他有事!” “要不你还是先起来吧?”助理想拉她,她摆手,试图站起来,没能成功。 两人正说着,后头车上下来一个人。 “怎么回事?” 高大身影由远至近,来人正装严谨,气派优容,生人勿近的凛然从那双清冽微戾的眼里透出。那双腿颀长无比,一身整洁西装被穿出了几分浪荡公子的味道。 男人一手插在西装裤兜里,叼着根未点燃的烟,眉头微皱,居高临下慢悠悠走过来。 尤好的视线触及他的身影,一顿,鼻尖霎时更酸了。 这两天,被人小声议论,被人私下戳着脊梁骨骂,被人用各种难听的话揣测攻击…… “哇”地一声,积压在心底的难过和酸楚一霎间被她哭了出来。 助理愣了,场面一时滞住。 后座车窗缓缓降下,露出两张看热闹的损友脸。 “什么情况?” “我哪知道?我去,哭得这么可怜,孟逢这畜|生不是吧,连这么小的姑娘都不放过?!” 2、MengFeng 孟逢的指尖敲在茶色桌面上,着落力度一点一点加重。 经过的服务员恪守着良好的职业道德,不加以探询,但不经意瞟来的视线难免夹杂几分好奇。 半分钟后,孟逢适时出声:“差不多该停了。” 尤好抽抽噎噎:“我……” 他抬指将面纸一推,推到她面前。她垂头,抽出纸巾,一边擦眼泪一边停不下啜泣。 “除了哭,你还能不能干点别的?”孟逢懒懒凝着她。从在停车场前拦下他开始,到被他带来这间咖啡厅,她一直在哭,途中就没有停过。 亏他特地让司机先把两个损友送走,给她时间说。他就纳了闷了,这姑娘也太能哭了点,哪来那么多眼泪? “我,我也不想……”尤好止住泪意,极力平复起伏的气息。 孟逢懒得和她谈这个,更换话题:“所以,你来找我就是为了你学校里那档――”稍作半秒停顿,他接上,“那档事?” 本来想说“蠢事”,给她留了点面子。什么乱七八糟的,光是听他都觉得荒谬。他孟逢是什么人?又不是没见过女人,哪可能对这么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下手。她学校里传的那些流言,简直莫名其妙。 尤好点头:“我们班主任和校长私下找我谈过话了,问我这个事情。” 孟逢清俊的脸上闪过一丝嘲弄,“你读的什么学校,人人都这么闲得慌?” “不是的,我们学校……”尤好瞥他一眼,飞快移开视线,“很好的”三个字说的极其小声。 “得了。你想我做什么?”孟逢不欲再废话。 尤好被他突然给予的选择权弄得一懵,愣了愣,不由得陷入思考。 要他做什么? 她想得认真,桌对面孟逢一言不发,执着小匙在咖啡杯里搅动,默然打量她。 平心而论这个小丫头片子长得确实不赖,不然第一次见面他也不会多看了好几眼。 那天外出视察工程,经过南郊小铃村――君诚实业准备开发那片,然而搬迁工作却迟迟没有完成――他最烦手下的员工不会办事儿,顺道路过决定一探究竟。 尤好当时正坐在家门口,君诚的负责人、工程承包方的人、还有小铃村的村委会成员,围着她在苦劝。她一言不发,只一个劲儿地哭。 最后一家钉子户,就是这个还在读高三的小姑娘。油盐不进,软硬不吃。君诚已经开出了极好的条件,甚至私下里跟她协商,除了新房,搬迁款可以多给百分之十。这么优渥的条件,换做别户人家早就忙不迭点头答应,这个读书读傻了的小姑娘偏偏怎么都不肯松口。 狮子大开口的情形孟逢见得多,早年刚接手公司不是没在基层待过,处理这种事自有一套经验。 他西装整洁,气势凛凛,在村委会成员们劝导的声音中悠悠然迈进院子门。 被一群人围在中间哭的小姑娘听见动静,抬头朝他看了一眼―― 就那么一刹,孟逢的步子顿了一顿。 她长了一张过分漂亮的脸,迎着院中裹挟浮尘飞舞的光线,就那么闯进眼里。再一看,那张雪白细腻的巴掌小脸泪痕遍布,水灵灵的双眼通红,哭得梨花带雨,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一时间甚至让孟逢生出了一种错觉,仿佛他和这一群员工,全都是作恶多端的奸恶之徒。 进门之前,助理就将这最后一户的情况跟他交代了个清楚。这老房子的主人原是一对老夫妇,带着一个孙女过活,前两年双双过世,房子就到了孙女名下。 尤好就是这个孙女,她是个高中生,自爷爷奶奶离世之后,由表亲照看。平时住校,周末或是节假日则去表亲家住。 老房子已经空置许久,但因这是爷爷奶奶留下的,对她来说意义非常,若是尤好未成年倒罢,偏她已经过了十八周岁,于是造就了这僵滞的局面。 本是打算来硬的,须臾间,不知为何变了主意。孟逢自己也说不清,或许是她看着太可怜,总之他头一次如此耐心,在她身上花费了将近一整个下午。 最后,总算是圆满解决。 她的表亲到场时,已经是傍晚,天黑沉沉,月亮被遮住一半,稀疏的星点不足以照亮那漆黑。 尤好非常难过。孟逢到院子里抽烟,看见她站在侧边的屋檐下,墙边还有邻居架起的晾衣竹竿,搬离前忘了撤走。 那当下,她哭得没有半点声音,只听到轻微的吸气声,断断续续。像如水月光,听得人心里凉凉一片。 孟逢手里夹着烟,半晌忘了抽。 后来会让助理留号码给她,告诉她在搬迁彻底落实之前,有事可以联系他们,也许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因为那道在昏暗夜色下,难过哭泣的纤瘦侧影。 …… 思绪从不久前回到眼前,孟逢出声提醒已经思索许久的尤好,“想好没?” “……啊?”尤好蓦地抬头,略带受惊,很快镇定下来,“想好了。” 孟逢皱了下眉,很多时候,他觉得她真的十分具有欺骗性,明明长着一副娇艳外表,却时常表现得纯粹又无害,让人分不清到底哪一样才是她。 他微微移开视线。 尤好没注意那些细节,她找他,为的就是澄清。那天在老房子碰过面后,散场时为了表示善意,负责人提出开车送她的表亲回家。 她赶着回学校上晚自习,和他们不顺路,本想自己搭公车,不想孟逢的助理却突然过来,说是可以搭她一程。她图方便于是就答应了,想来现在也有些后悔,如果当时没坐他们的车,也不会在下车的时候被学校的同学拍到。 几天前的照片这两天突然被发到学校贴吧里,相关帖子层出不穷,不到两天时间满校学生都在议论。今年学校还要评优,尤好就这么成了撞上枪口的糊涂蛋,被叫到办公室接受重点询问。 “我想孟先生,和我去一趟学校。”尤好忐忑瞥他一眼,敛下眼眸,略带沮丧:“如果因为这个影响学校评优,我可能会被记过……” 什么叫人在教室里坐,锅从天上来,这就是了。 “你要我跟你去解释清楚,证明你没有?”孟逢挑眉,不等她再多言,起身理了理衣襟。 尤好愣愣看着他朝外走,他到了门口回头,她还坐着没动。 他道:“愣着干什么?” 尤好心里是忐忑的,来见孟逢,有种说不出的紧张。此刻他欣然应允,思维反倒有点迟滞。 “来,来了!”回过神,她连忙跟上孟逢。 车往学校开,第二次搭他的车,心情全然不同。 事情却比尤好想象的顺利,助理全权代表孟逢,见到了她们学校的老师和领导。一番沟通,条理清晰,作为时常接待这个总那个经理的商场老油条,助理气场十足,不多时会面的办公室里就充满客套又热络的声音。 不知是不是孟逢授意,助理忽悠人的本事挺强,在场人很快接受了孟逢和尤好“远方表兄妹”这一关系。 尤好听得一愣一愣,看着助理眼睛都不会眨。 聊到最后,大人们将她支开,让她先到办公室外等候。接收到助理许可的眼神,她没多问,乖乖走出去。 时值第一节晚自习结束,连西西收到尤好发的消息,从教室狂奔跑来办公楼。 “怎么样?!”一停下,连西西气都没来得及喘匀,“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抚胸口平复气息,补充一句,“对了,晚上的假我帮你请过了,不会记缺勤!” 尤好任好友抓着手,简略讲了一遍经过。 “那个你说的什么孟先生,他没来啊?” “没。”尤好摇头,“他在车上。” 连西西撇嘴,“架子真大。” “没有啦,其实他……”尤好动了动唇。 孟先生,人挺好的。至少她是这么觉得。这件事对她来说,是有可能影响到学业的大事,但对他那样一个日理万机的生意人而言,估计也就沙粒般大。 他本可以不管的,但他还是抽出时间走了这一趟,为她这么个只见过一回面的陌生人。 不管怎样,尤好很感谢他。 闲话一会儿,第二节晚自习上课铃响,连西西不得不赶回教室。 只剩尤好继续孤零零站着。几分钟后助理被主任和副校长送出来,副校长严格但温和地对尤好训话,尤好不敢说别的,连连点头。 直到被助理带着糊里糊涂走出校门,尤好才想起来问:“黎、黎助理,事情……” “都讲清楚了。”黎助理道,“贴吧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帖子,你们学校的老师会联系贴吧学生管理进行删除。” 尤好愣了两秒,忙不迭道谢。 两人边说着,走到车边,各自拉开车门坐进去。孟逢在后座阖目养神,听见开门动静的下一秒,嗅到一股清清淡淡的甜香味。 睁眼,就见尤好坐到身边,姿势端正,拘谨万分。 “解决了?”他懒懒抬眸。 黎助理简略答复。尤好咽喉,小声跟他道谢。 “你说什么?”孟逢挑眉。 “我说谢谢……” “大点声,听不见。”他盯着身旁的小姑娘。那白嫩的脖颈,怕是一掐就要拧断,太细了。 尤好脸上升腾起浅薄的绯红,加重音量重复第三遍:“……谢谢您!” 见她窘态毕现,孟逢似是笑了下,未做应答,扭头看向另一侧窗外。 黎助理适时出声:“尤小姐去哪?回家吗?地址是?” 尤好蓦地反应过来,慌忙摆手,“啊,啊不,不回去!我还要上晚自习……” “那你上来干什么?”孟逢眯眼。 “我也不知道,就跟着,就出来了。”她低声答,声音细若蚊蚁。 孟逢无言以对,在助理遮不住笑意的眼神中,尤好逃也似地下车。临走前,还在车窗外向他们鞠了个躬致谢。 她的身影渐渐跑远,司机开车,不到半分钟,孟逢余光一瞥,见身旁座椅上有个东西。 拿起一看,是张学生校牌,照片里的尤好扎着高高的马尾,露出白白净净一张脸,鹅蛋形,小巧又秀气。额头饱满干净,细碎的小额发显得她有几分稚气可爱。 估计是刚才从她的外套口袋掉出来的。 犹豫几秒,孟逢皱着眉开口:“掉头回去。” 黎助理疑惑回头,瞧见他手里拿着的那张校牌,心下了然。 车沿路开回尤好学校门外,黎助理正要打电话给尤好,错眼瞥见她的身影就在路旁。 孟逢也看见了。 尤好站在校门左侧的拉面店门前,摊子被老板支在屋外,硕大的木板牌子立在地上,第一行写着“加牛肉,五元”,第二行写着“加肉丝,三元”,末行则是“加青菜,一元”。 站在摊边,尤好似是纠结不定,许久才指了指那一大盆煮得颜色深重的牛肉片,然而下一秒马上又反悔,说了句什么,踌躇着指向另一个盛着肉丝的大碗。 夜色下,锅里的热汤飘着袅袅热气。她看着牛肉的眼神,写满了垂涎和依依不舍。 孟逢看见她咽了咽喉,仿佛能听到犯馋的声音。 一瞬间,像是闻到一股清淡的甜香,他忽然也生出一种饥饿感。 3、YouHao 清早的晨会,所有年级的学生尽数到场,操场上站满了人,一眼望去全是青白色。头发所剩无几的教导主任站在台上,声音通过广播喇叭传达至每个角落。 “……对近日校园内的不正之风,我校势要进行严正肃查,坚决杜绝一切对我校声誉及本校学生名誉的诋毁、抹黑。现今已联系本校贴吧学生管理员,对一些不良帖子进行删除,并对几个行为极其恶劣的贴吧账号进行封禁。” “在这里我不得不提醒同学们一句,学生最主要的任务是什么?是认真读书!好好读书!”主任情绪霎时变得激昂,恨铁不成钢地朝学生们扫了一眼,“过度将精力用在学习外,比如贴吧这种地方,该学习却不学习,将来高考的时候你们拿什么去和别人竞争?啊?!” 主任嘴角不高兴地上撇,抖了抖稿子继续:“本校领导决定,今后将组织老师定时对学校贴吧进行巡视,检查违规内容,希望各位同学严格遵守校规,不要做出违反中学生手册的事……” 演讲台下一片窃窃私语,不少热衷玩贴吧的学生不由得低声发出哀嚎。 有的东西,校方不好在明面上开诚布公地讲,正如尤好这件事。不过尤好和照片里的男人是“表兄妹”这一消息,在黎助理来过以后,就在学生中传开,流言平息了许多。 现在这么一处理,谁都知道这是学校在表态,不管是不是为了评优的事,总归是力证了尤好的清白。 毫不意外被许多视线探询扫过,尤好挺直背脊站得端端正正,目光向着前方,没有对那些善恶不明的打量作任何反应。 待晨会结束后,一个班一个班有序离开操场。连西西泥鳅一样在人群中左穿右窜,挤到尤好身边。用胳膊肘碰碰尤好,她挤眼笑得狡黠。 人群向前,越接近几栋教学楼散得越开,最后分入各个教室。 回到三楼,连西西一把勾住尤好的胳膊,笑嘻嘻道:“这破事儿总算是解决了,没白辛苦!” 尤好还没说话,背后传来冷哼:“害人精倒是开心――” 连西西笑意一僵,扭头瞪去,果不其然是范雨。 “你说什么呢你?!”连西西冷眼看她。 “我说错了么?”范雨剜了尤好一眼,呛道:“这下贴吧都不能玩了,主任说是那么说,实际是因为谁,大家心知肚明咯!” 连西西捋袖子就要冲上去:“你哪痒啊,来!说出来我帮你舒服舒服,别总拐弯抹角找不自在!” 范雨一滞,下意识退了半步。连西西这人天不怕地不怕,真发起疯来可不好收场,她还是有点怵的。狠狠翻了个白眼,范雨仿若没听到连西西的话,脚步加快,挽着身边的人朝班上走,微昂的脖颈线条像天鹅一般带着傲气。 “当谁不知道贴吧的事跟她脱不了干系!那几个上蹿下跳的小号跟她那帮人的非主流风格如出一辙,她最好别被我抓到小辫子,迟早得狠狠揍她一顿!”连西西咬牙。 “……算了。”尤好看着范雨走远的背影,用力抿唇。 侧头瞥见连西西生气的侧脸,皆因替自己出头,心头暖融融的,尤好往她手里塞了一颗悠哈糖。 连西西霎时没了脾气。 范雨和尤好的过节不是一天两天,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神经病要犯病谁也拦不住。 吃了尤好给的糖,嘴里沁着草莓的甜香味,连西西十分大度地将范雨当作空气污染,抛到脑后。 头两节是班主任的课,结束后迎来大课间。尤好躲在走廊拐角,拿着手机犹豫不决。作为好学生,她平时从不在学校里玩手机,这东西对她来说只是个通讯工具,没什么好玩的,乐趣不大。 今天着实少见。 原因无它,她想给孟先生道谢,告诉他事情解决了――当然,消息肯定是发到黎助理的手机上,她并没有孟逢的电话号码。 该不该发? 尤好正纠结不定,手机突然震动,一下子跳转到来电显示界面。“黎助理”三个大字映入眼帘,她愣了愣。 …… 该是吃午饭的时间,走读生各回各家,住校生们齐齐涌向了食堂。尤好却在学校附近第一个路口,跟黎助理说话。 特地把她落在车上的校牌送来,尤好心里过意不去,连道了几声谢。 道完谢目光瞟向车里,贴了窗膜的玻璃黑沉沉,看不太分明,但里面似乎没有人影。尤好小声问:“孟先生……没来吗?” “孟总在开会。”黎助理的笑容和他给人的的感觉一样严谨,滴水不漏。 尤好为自己的问题生出赧意,也是,孟先生一看就很忙,事情那么多,送个校牌难不成还得亲自来? “抱歉,我没有……” “孟总嘱咐过我们好好处理小铃村开发案的事。”黎助理道,“等手续办齐,我们会尽快交接搬迁房的事。在落实之前,尤小姐暂且将就一下。” “啊,好。”尤好自知没有那么矜贵,自从爷爷奶奶走后,她一直承蒙表叔表婶的照顾,何来将就一说。 “那么,如果没事的话,我就先回公司了。需要我送你到校门口吗?”黎助理问。 “不用不用。”尤好摆手,“这里回去就几步路而已。” 黎助理微笑颔首,等着她先走。 尤好同他道别,转身往回走,两步后停下。 “那个――” 她想了想看向黎助理,吸了口气道:“今天早上我们学校开了晨会,事情解决了,谢谢您和孟先生。” 黎助理正要说话,她认真点了下头,“请您转告孟先生,真的非常感谢……我会好好读书的!” 说罢,转身小跑走远。 …… 风波就此平息,尤好的生活再度回到正轨。除了晨会后的几天,因为贴吧被学校老师们监视一事,尤好受到一些关注,时间一长慢慢也就消失了。 自晨会那天过去一星期,尤好没了麻烦,连西西却开始烦恼起来。 “啊啊啊啊啊――” 狠狠抓了抓自己的头发,连西西趴倒在尤好的课桌上,“我该怎么办?!” 尤好取掉没墨的笔芯,刚换了一支新的,抬头一看练习册被连西西压住,握着笔无从下手。 “你说我要不要在余元生日的时候跟他表白?” 周围一片沙沙写作业的声音,尤好听着这个声儿,被连西西这么一问,不由得提醒:“西西,我们高三了……” “我知道我知道!你别扫兴嘛!”连西西烦得想在地上打滚,“我就问你,你觉得我在余元生日的时候跟他表白,会不会成?” “这种事别人不好讲。”尤好眉头小蹙,轻轻纠结的模样竟有几分静雅。她趁着连西西直起身,提笔落在练习册上,边解题边答:“他一直都知道你喜欢他,你觉得他是什么态度?他喜不喜欢你,你感觉呢?” 两句话戳到连西西心窝里,教她一时失言。余元在她眼里哪哪都好,甚至连他跟范雨那帮人是朋友,她都能忍痛不介意了。每每她和范雨呛起来,余元还会让范雨不要找她麻烦,别跟她起冲突,但就“喜欢不喜欢她”这一点,她还真没有十足的把握。 连西西思考了一个下午,最后决定把事儿办了。照她对尤好的说辞,是这么形容:“反正伸脖子一刀缩脖子一刀,该干就干吧!” 尤好写着第三本练习册,淡定点头。下一秒连西西搭上她的肩膀,“他生日请客唱歌,你跟我一块去。不用怕,但时候跟着我,我护着你。” 尤好手一顿,这才抬头,“我也要去?” “对啊,作伴嘛。而且余元那天邀我参加他生日趴的时候,也说了让我叫上你。” “他生日什么时候?” “明天。” 尤好顿了下,无奈:“好吧。” …… 余元这场生日过得奢侈,选的地方是市里出了名的烧钱窟,都知道他爸做生意,家里有点家底,然而一帮学生还是被会所大门前的一排排豪车震惊了几秒。 当晚请的人不少,余元在一楼开了三个包厢,一大两小。尤好和连西西到的时候刚过七点半,三个包厢里已经闹成一片。 尤好甚少来这种地方,不会抽烟不会喝酒,大多数叛逆少年的乐趣她都体会不了,安静地跟在连西西身后。 连西西陪着尤好坐在小包厢角落,来搭讪的全都挡了,倒还清静。余元到小包厢来的时候,特意找连西西说了好一会儿的话,只是作为生日趴的主人公,他要招待三个包厢的人,没多久又走了。 怕尤好无聊,连西西一直很讲义气地陪着她,只是到后半场,忽然有人冲进来说八卦: “十三班有人堵了余元!拉到厕所拐角那儿,去去……去表白了!” 连西西一下子坐不住,腾地站起身,“哪儿?” “就……左拐,往前,最前面那个厕所拐角!” 一秒都没犹豫,连西西拨开起哄瞎议论的人,拔腿冲了出去。 尤好怕她冲动,赶紧追上去。连西西跑得太快,出了门就不见她的踪影,尤好只得照着先前那人说的路径找过去。 这里回廊多,绕着绕着,余元和连西西没找到,尤好晕了头。薄弱的方向感在这迷宫一样的设计里彻底走丢,她来回兜了几圈,连沿路返回都办不到。 尤好着急找路,正想拦个服务生问问,拐弯时没留意,迎头和一群人撞上。 她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对不起……” “嘿,我当是谁。”来人是个烫卷毛的高个,“这不是余元他们学校的么?” 尤好和这人不熟,但知道他是谁。余元外校的朋友,在校门外的便利店见过几次,一帮人都吊儿郎当的,听说经常惹是生非。 她微微低头,不欲跟他多言,提步就要走。 卷毛拦住她,身后跟着一帮人,把路一堵,“去哪呀?聊聊天呗,好几次在余元他们学校碰见你,一句话都没说上。交个朋友怎么样?” 尤好蹙起眉,正思考要怎么脱身。面前突然伸出一只手,意图搭她的肩膀。尤好不喜欢随意被人触碰,下意识的反应比思绪快,“啪”地一声打在对方手背上。 “嘶――”卷毛痛得缩手,一颤。 这一掌声音清脆,他手背上旋即浮起一个火辣辣的红印。 尤好愣了。卷毛和他身后那帮男生也愣,个个眼发直盯着尤好。 连西西常说尤好傻,但这种情况,她脑袋再不灵光也能察觉到气氛的微妙。 下一秒,尤好猛然转身,拔腿就跑。 尤好在前头不要命地跑,一张小脸绷得死紧,身后一帮人追。也不管跑到哪,就是一个劲儿闷头猛冲。跑过几条走廊,大厅灯光突然出现在前方,她心下一亮,当即朝那边冲。 ――冲的太快没来得及刹车,又撞上刚进门的一拨人。 几个人穿一身黑,尤好压根没看清,只觉得自个的小身板像是撞上一堵墙,被撞得一屁股摔坐在地上,痛得她鼻尖泛酸。 她还没站起来,其中一个穿黑西装、身材魁梧的男人上前,似乎想要把她拎起来。 “慢着。” 一声喝止,尤好觉得有点耳熟,抬头看去,愣住。 正中间的人,也是她撞上的那位,正是孟逢。 身后,卷毛那帮人恰好赶到,孟逢看看他们,再看看坐在地上稍显狼狈的尤好,不需想,冲保镖使了个眼色。 闲杂人等自有人处理。 高大挺拔的孟逢垂眸看向坐在地上发愣的尤好。她的手掌撑着冰凉的大理石地面,正昂头看着他,那张白嫩的脸上写满了呆滞。 ……就这傻不拉几的,还敢在这种地方浪? 孟逢还是头一回,刚进这种地方的门就想抽烟了。他缓缓蹲下身,凝视着尤好,忍住了敲她脑袋的冲动,“这就是你说的好好读书,嗯?” 4、MengFeng 夜色在车外匀速倒退,玻璃窗上划过一道道斑斓光影。 尤好点开手机,对话界面最后一句是她发给连西西的消息:“我有点事先走,你早点回去,看到消息给我打个电话。” 连西西不知和余元掰扯清楚没有,暂时没有回复。 收好手机,尤好瞧瞧往旁边一瞥,孟逢那张俊俏的脸,没表情时侧面线条很有几分严肃。像是感受到她的注视,他余光扫过来,尤好慌忙移开视线。 “你成绩是不是很差?” 他突然的发问,教尤好愣了愣。 “啊?”呆怔半秒,尤好眼睛微瞠,“我没有,我成绩很……”话到这里,意识到自己着急的语调太不谦虚,她稍作停顿,压下音调,莫名委屈:“我成绩还不错。” 孟逢依稀记得黎助理和她们学校领导谈完后,私下跟他汇报时好像的确说过诸如她成绩好、安分乖巧之类的话,但这时候还是不给面子地拆台,“你似乎是高三生,不备考,大晚上在这种地方混?” “是、是因为同学过生日,所以才来……” 他闻言皱眉,“生日不在包厢里好好待着,跑来跑去横冲直撞干什么?” “有点,嗯……有点别的事情,是误会。”尤好不知道怎么解释那人好像想调戏她,被她打了一下,狂奔是为了甩开他们,干脆含糊带过。 卷毛是余元的朋友,尤好跟余元不熟,连西西却跟他熟。他那些朋友――包括但不限于卷毛――在她看来都挺难理解的,她跟他们着实不是一路人。 像刚才这种“矛盾”,尤好知道单凭自己就只有受欺负的份。要是连西西或者余元在,他们哪会这么明目张胆的,还伸手碰她? 所以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跑了再说。等跑出那个昏暗角落,和连西西或者余元碰头了,有什么事才好谈。 没想到会碰上孟逢,这是真正的意外。 尤好忽地想起刚才卷毛被孟逢的保镖带走了,忙问:“刚刚那几个男生,孟先生您让人把他们带去哪了?” 孟逢睨她,“怎么,担心?” “不是,就是……”尤好哑言,一时不知道怎么说。担心倒算不上,只是在她眼里,孟逢是个成熟的大人,那些小男生的打打闹闹在他面前完全没得看。 这时黎助理转头答了:“尤小姐不用担心,只是让保安带到会场的安保科教育一下,过会儿就会放人。” 尤好一听,安心下来。黎助理也不容易,白天晚上都得跟着,一天到晚都忙个不停。尤好暗觉他辛苦,冲他笑了笑。 “很快就到尤小姐家了,再稍等一下。”黎助理话锋一转,跟她确认,“是您表亲上次留的那个地址吗?” 尤好说对,话音落下,脑海一闪而过想起什么,还没来得及说,身旁孟逢的手机铃响了。 她当即噤声。 “喂?”孟逢不知接的是谁的电话,眉头紧锁。那边声音大,隐约漏出一些,似乎在抱怨。他语气从容,气势凌人:“我留人给你们开车了,少跟老子来这套。” 那边不知说了什么,他嗤道:“我不来你们不能喝?要老子喂?” 车里安静,黎助理和司机谁都没说话。 “我是到门口了,临时有事不上来,你们两兄弟自个儿玩。”孟逢换了个坐姿,手搭在膝头,两指搓了搓,指节嶙峋分明,细长又好看。 这恰到好处的风流气息,和他身上那股自命不凡的得意劲儿相称得宜。 尤好正盯着他的手看,下一句就听他骂了句国骂:“……滚。” 他的语气和措辞都十分不客气,态度“恶劣”,但越是这样不客套,越是听出了他和电话那头的人关系好。 尤好猜大概是他的朋友,瞥他一眼,没有再多看。 孟逢打完电话似是累了,闭目养神。后半路安安静静,车开到尤好表叔家的路口停下。 尤好爷爷留给她的老房子在小铃村,位处南郊,是黎市极偏的一片。表叔家位置比老房子稍微好些,在去市区的路上,离市区更近。 尤好在路口下车,这一片房子都是民房,近几年条件好了,住户们自己在原先的房子基础上翻新加层,基本都是四五层高的小楼。 见她下了车站在路边发呆,孟逢透过半开的车窗看向她,“还有事?” “没有没有。”尤好回神,忙摆手,“那我先回家了,谢谢孟先生!” 她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小路尽头。 孟逢看着她跑开,转头吩咐司机:“走。” 今晚…… 别是在夜场碰上她,其实不管在哪碰上,原本都不关他的事才对。还费功夫送她回家,他实在是有些闲得慌了。 孟逢捏了下眉心,让司机关上车窗。 …… 开了两分钟,车忽然减速停下。 孟逢睁眼,“什么事?” “前面那条路封了,过不去。”黎助理说。 “沿路返回不行么?” “来的时候走的那条路是单行道。” “……”孟逢不再说话。 司机在导航屏幕上点了几下,机械女声给出换道方案,车头调转。另一条路在相反方向,途径尤好下车的地方,孟逢往外瞥了一眼,淡淡收回。 车内安静,黎助理正准备播放音乐,打开孟逢常听的歌单,司机忽然“咦”了一声,“那是尤小姐吗?” 黎助理顺着看去,前方不远的道边上,尤好正一个人往前走着。回头去看孟逢,询问他的意思,后者蹙了蹙眉,“过去。” 司机一听,贴近路边,开到尤好身边停下。 尤好本来闷头走着,身后车灯越照越斜,她回头看,被光闪得抬手挡住半张脸。 待适应黑夜里的车灯光线,她看清那是孟逢的车,脸一僵。 黎助理开车窗问她:“尤小姐,你怎么在这?” “我……”尤好下意识揪住衣摆。 车里,孟逢在后座上盯着她。 尤好无法,只得坦白:“今天我表叔和表婶去亲戚家了,在隔壁市,明天才回来,我进不去。” “你没有家里的钥匙?”孟逢的脸色沉了沉,只是在车里看不太清楚。 尤好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他的问题却很要命,隐约透露一股询问她是否被苛待的意思。 “不是,我有家里的钥匙,是我自己没带。”她越说越小声,“我陪朋友去参加同学生日聚会,本来说好去她家里住的,我以为不会回家的,所以没带钥匙……” 结果她遇上孟逢,被他好心地送了回来。能怪他的好心吗?当然不能,他也是为她好。 方才在车上黎助理问她是不是回表亲家,她才想起表叔表婶走亲戚去了,自己晚上准备去连西西家过夜,出来之前钥匙放在学校宿舍。被孟逢一个电话打断,她没来得及说。 到家对着黑漆漆的几个窗户,想联系连西西,看看有没有收到回复,才发现手机早已没电关机,口袋里倒是装着卷成一团的充电器,可却没地方给她充。 “刚刚为什么不说?”孟逢问。 “孟先生送我回来已经很麻烦了,不好再给你们添麻烦……” 他真想把这姑娘脑壳敲开看看,无奈道:“那你这么走,又是打算去哪?” “我……想回学校。”尤好藏了一半话没说。学校宿舍有门禁,这个点回去铁定进不去,她琢磨着找个网吧大厅呆一晚,天亮了就回去。好歹里面灯火通明,安全些。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怕说出来孟逢生气。一晚上又去夜场又去网吧,听起来真不像好学生干的事。 孟逢有半晌没说话,尤好小心翼翼地往车里看,不敢吱声。 “上来。”良久,他开口。 尤好愣了愣,拉开车门坐进去。 “孟先生要送我回学校吗?”坐好以后,她小声问。 “不是。” “啊?” 孟逢斜她一眼,扭头目视前方,“老实坐着别废话。” 尤好可怜巴巴:“……” 车果真不是往她学校开的,越开周围越热闹,不是白天的那种吵闹,而是灯火炽热、属于夜晚的烛光喧嚣。 期间黎助理和孟逢说了几句话,他们提到的地名尤好一个都没听过。 当车在一个高档小区的地下停车场停住,尤好随着孟逢下车。 孟逢提步往电梯走,“跟上。” 她连忙小跑跟过去。 电梯里只有她和孟逢两个人,看着红色的数字变化,楼层数逐渐增加,尤好才想起来问:“孟先生,去哪……?” “我住的一套公寓。” “啊?”尤好发愣,满目茫然。 他挑眉,故意捉弄,“怕不?” 尤好愣了愣,滞顿着摇头,“怕……什么?” 孟逢见她傻憨憨的样子有趣,好笑道:“就不怕我把你卖了?这么信我?” 他天生一双眼,看什么都风流含情。尤好觉得脸上莫名闪过一丝热意,低头往后挪了挪脚跟。 “……孟先生,不像坏人。”她说,“我觉得,您看起来像好人。” 孟逢一顿,“我看起来像好人?” 尤好点头,“对啊。您……”她憋了几秒,“您长得就像好人!” “打住――”孟逢哭笑不得,往电梯壁一靠,垂眸睨她,“你这么夸可不行。” 他孟逢,时年二十九,正是男人大好的年纪,不知多少女人看见他这张脸拼了命想往上扑。 长得像好人? 小丫头片子,骂谁呢这是?! 5、YouHao 尤好还懵着:“孟先生您说什么?” 孟逢瞥她一眼,想想还是不好跟小姑娘说这些,“没什么。” 她还想问,电梯门“叮”地一声打开。孟逢走出去,她只得提步跟上。 孟逢对这里的形容很随意,“一套公寓”,没有多余的修饰,然而尤好进了门才知道里面是个什么模样。 她站在玄关处,鞋在脚边,傻愣愣没顾上换。 往里走的孟逢察觉身后没人跟上,回头,“站着干什么?” 尤好两手交错,自己捏住自己的手,惶然看他,“孟先生,我……您为什么带我来这?” “现在怕了?”他眯了眯眼,好整以暇打量她,“门都进了才想起来问,你会不会太迟钝了点。” 尤好憋得脸发红。 “行了。”怕她真被吓到,孟逢不再逗她,“带你来是让你晚上住这,我去别的地方。” 尤好眼睛微瞠,愣愣看他。 “还傻站着干什么?”孟逢不耐烦催促。 她却半天没动静,忽地一下反应过来,手摆得像风扇,“不、不、不行,我不能住这――” “理由?” 尤好全身绷紧,脸涨得通红,“我不能……我,我没住过这么好的房子……!” 孟逢:“……” 她拘谨得不像话,不像是要给她安排住处,倒像是被人拿枪抵在脖子上要她的命。 “你说话怎么还结巴上了?”孟逢皱眉。 她道:“我,我一紧张就这样……” 孟逢瞧着这姑娘,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没住过今天就让你住。”半晌,他道,“换上拖鞋进来。”语气中莫名添了不悦。 这套公寓的地段、装修、这屋里一切的一切确实都是钱堆的,也的确不是谁都住得起,但听尤好这么说自己,他莫名有点不太舒服。 孟逢态度坚决,尤好拗不过他,在门边傻站着总归不是事,换上拖鞋小心翼翼地踏进了屋。 只是刚走到客厅,她又停下。 孟逢皱眉:“又怎么?” 尤好轻掀眼皮觎他,满脸纠结:“孟先生,您就不怕……” “怕什么?” “不怕我偷东西吗?” “……”孟逢一脸见鬼,“你还会偷东西?” “不、不是,我不会!”尤好慌忙解释,“只是您,您就这样带我回来,万一……”她抿唇,微垂眼睑,“您让我在这住,可是这里东西看起来都很贵重的样子,我们就见过三面,您不怕我不是好人,不怕丢东西么?” 孟逢都快被她气乐了。没见过这么傻的,上赶着让人把自己当小偷。 “我要是少了什么,你还能跑得掉?你就这么不想被我当好人?”他真想晃晃这个姑娘的脑袋,听听里面是不是有大海的声音。 尤好听他这么说,顿了顿。想想也是,孟先生神通广大,如果她真的犯坏……呸,她才不会干那些坏事。 如此,孟逢总算是把人带到了客房门前。 尤好看着那张几乎全新的大床,神色踌躇。孟逢可不想再听她发出什么惊人之语,先道:“除非你晚上睡觉会长出爪子然后狂性大发把床撕了,不然别跟我说这床给你睡会被糟蹋。” 尤好:“……”才没想这么说。 看完房间,孟逢领着尤好四处转了一圈。告诉她冰箱里有速冻食品可以弄了吃,一一给她演示浴室里的按钮功能。 “明天要上课?” “啊,对。”尤好点头。 “几点?” “七点二十早读。” 孟逢轻轻拧眉,很快松开,“我让司机明天六点四十楼下等你。” 这里离她学校有些距离,不过有四十分钟时间足够了。 该看的都看完,孟逢问:“还有没什么要我补充?” “没有。”尤好乖乖摇头,没几下忽地想起来,“……有!” “说。” “孟先生,您有笔吗?写字用的。” “要笔干什么?” “就是,我要写东西……”脸颊上的碎发撩得发痒,尤好拨到耳后,顺手抬指挠了一下。她的皮肤细嫩白腻,脸上更是如此,瞬间就划出一道红痕。 孟逢的目光落在她脸上,盯着那泛红的地方看,只觉得她对自己真不心疼,下手没轻没重。 意识到视线停留太久,尤好在说什么他都没仔细听,回神飞快别开眼。 尤好从口袋掏出一样东西。今晚连西西拉她去作陪,本来是要一起去连西西家住,送余元的生日礼物连西西替她准备了,她没什么东西要带的,只拿了一张试卷,七折八折叠成厚厚一块装在身上,想着去了连西西家可以趁睡觉前做做题。 尤好把试卷展开拿在手中,折痕清晰,她抬头看孟逢,不好意思道:“我忘记带笔了,孟先生您这有吗?” 孟逢没多说,去主卧拿来一支钢笔。 “这个……”尤好接过,当即又有点堂皇。笔身摸起来触感华润,质地细腻,掂在手里分量不轻,“会不会太贵重……” “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孟逢打断她,垂眸一睨,很是随意的模样,“便宜货,黎助理送的。” “啊?哦。”尤好这才放心下来。心道黎助理眼光真好,便宜货,也能挑到这么有质感的东西。 没有别的事,孟逢交代完,头也不回走了。完全没有留了一个陌生人在家的自觉,尤好对这点十分惊奇。 送他出去后,走到客厅正中,站在偌大的高级公寓里,尤好略感不自在。环顾四周,什么东西都不想碰,于是她进浴室洗了个澡,而后脱了外套在房间里写作业。 卷成一团的充电器插|进插孔里,将关机的手机放在一旁充电。 尤好写完半张试卷,开机一看,有几个连西西的未接来电,她正犹豫要不要回拨,这个点了……就见未读消息里有连西西发来的: “你怎么这么早就走了?跟谁走的,到了没?这边刚刚好吵我没听见消息。” “电话怎么关机了?” “你要急死我!我回家了,你手机开机了给我打个电话。” 想想还是拨号过去,谁知没人接,尤好猜连西西怕是等着等着睡着了。怕连西西明早起来担心,尤好给她发消息:“我到了,没事。之前手机没电了,不用担心我,明早学校见。” 放下手机打算继续写作业,尤好想到什么,动作一顿。 到底还是点开联系人,给黎助理发消息:“黎助理,孟先生睡下了吗?” 消息发送,她有点忐忑,倒不是怕黎助理不回,而是怕他误解她的意思。 公寓让给了她,孟先生住哪?没给他添麻烦才好…… …… 孟逢的住所远不止一处,让尤好住的那间,只不过是相对来说他比较常去的而已。从公寓下来,一上车黎助理就问他今晚想住哪,孟逢暂时没有困意,让司机开着四处逛。 收到尤好消息的时候,黎助理差点在副驾驶座上睡着,正好被震动吵醒。 查阅完内容,黎助理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尤小姐有事吗?” 半分钟后她回:“没什么事。只是今晚耽误了孟先生不少时间,也谢谢孟先生让我借住一晚。如果孟先生还没休息的话,麻烦黎助理转达一声。” 黎助理刚打下“好的,没问题”几个字,忽听后座的孟逢开口:“到哪了?” 黎助理忙暂停编辑,说:“孟总,我们现在在东桉区。” “东桉?”孟逢浏览完手机上的财经新闻,有点乏了,“回禾湾。” 禾湾是他另一处房产,黎助理忙应下。 司机开上正确路线,后座的孟逢收起手机侧头看向窗外,不知想到什么,忽然对着玻璃窗上的夜景嗤了声:“嘉臣的公寓一般人进都进不去……还不肯住。” 嘉臣正是他常去的公寓,晚上让给了尤好。 黎助理回头看,孟逢仍旧盯着窗外,没有要跟他聊天的意思。那句话不是对谁说的,就这么随意一句,他百无聊赖看着夜景。 黎助理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机,那条未编辑完的消息还没发送。 “孟总。”他想了想,出声。 孟逢闻声抬眸,“嗯?” “尤小姐给我发消息了。让我跟您说声谢谢,她说晚上耽误了您的时间,谢谢您让她借住。” 孟逢的眼皮终于抬高了些,“她跟你说的?” “是的,刚刚收到的短信。” 孟逢扯嘴角,不予置评。想到尤好说的那句“我没住过这么好的房子”,有点不爽,又莫名有点不是滋味。 那种像是生气但怎么都说不清的感觉又来了。 孟逢半晌没说话,而后吐出两个字:“敷衍。” 黎助理一时摸不清头脑。这是不高兴呢,还是不高兴? boss没有沟通的欲望,黎助理这个做员工的自然不会多话。他默默点开手机,把那句“好的,没问题”删除,打下一行: “孟总还没休息,要不然尤小姐你自己跟他说?” 发送过去后,很快收到尤好的回复,错愕的一个字:“啊?” 黎助理暗暗清了清嗓,跟孟逢说:“孟总,尤小姐想加您的微信,可以给么?” 孟逢闻声直视过来,好似不甚在意,却换了个坐姿――更风骚了些。 “孟总?”黎助理等他的答复。 “――既然她这么想要,那就给她吧。”孟逢轻咳一声,下巴都抬了几分。 黎助理道是,把孟逢的微信发给尤好。 两分钟后,孟逢的手机响起微信提示音,他慢悠悠、慢悠悠地点开看,有一条新的添加提醒: “悠哈请求添加您为好友”。 验证消息只有三个字:“孟先生。” 简单干净,她每次都板着小脸这样正儿八经地叫他,出口的声音却总是软绵绵,让人有种在听她撒娇的错觉。 孟逢垂下眼,盯着那个称呼看了十几秒。 6、MengFeng 尤好忐忑地等了一会儿,添加申请才被通过。 孟逢的微信名是一个英文字母:“m”,头像也很简单。互相出现在彼此的好友列表还没两秒,孟逢一上来就开始质疑她的审美。 尤好放下捏着的笔,两手捧住手机,回复他。 m:“你起的什么名字?” m:“头像又是什么?” 悠哈:“糖啊,悠哈是一种糖。” 悠哈:“头像这张是清凉味的。” 悠哈:“特别甜!” m:“……” 你一句我一句,两个人就这么你来我往地聊起来。尤好发着发着才想起,最开始黎助理让她加孟逢,是让她亲自致谢,于是忙把话题带回来: “我是想跟孟先生道谢来的。” “谢谢孟先生让我在这里借住。” 孟逢没有马上回,半分钟左右才慢悠悠回复: “知道了。” 尤好怕他觉得烦,不敢说太多,想了想道:“那我不打扰孟先生了,孟先生早点休息。” 那厢半天没动静,她以为他不会再回,打算放下手机,不想又见他发来一句:“你这么晚还在折腾什么?明天准备迟到是吗。” 尤好当然要解释:“不是的,我在写试卷,试卷还没有写完,打算写完就睡。” 等了好久也不见他再说什么,尤好看了看给他备注的“孟先生”三个字,乖乖收起手机,加快速度做题。 …… 早上七点十分到教室,人几乎已经坐满了。尤好甚少这么晚到班上,连西西在座位上一个劲冲她比手势,憋了一肚子的话要说。 起床第一件事就是照惯例把手机调到静音,尤好前一夜睡眠不足,在车上抓紧时间补觉,没看连西西睡醒后追问她怎么还没到的那些消息。 第一节课一结束,连西西坐到尤好前座聊天。她担心了一晚上,虽然尤好走时有发消息来,可心里多少还是有点忐忑,总担心尤好出事。回家后她在床上翻来滚去,愁着愁着进入梦中,做了一夜的噩梦。 尤好简单把事情经过讲了一遍,包括卷毛那些人,不过只说到孟先生送她回家,后来她进不去家门的那些事没提……反正,也就只有这么一次。 她道:“我撞到的,还有让人把他们带走的,就是那位孟先生。” “是这样?”连西西听得生气,“余元为这件事特地问了我,卷毛他们昨天被吓到了,从保卫科出来怕的要命……真他妈活该!” 尤好问起她昨晚之行的目的,“你昨天和他表白了么?” 连西西表情霎时颓了:“别提,本来要表白的,被范雨突然冒出来打断了!” 恰好上课铃响起,尤好安慰的话没来得及说,只得咽了下去。 连西西是行动派,上午找了个空和余元讲清楚,余元连说自己招待不周,要和尤好道歉,连西西替尤好收了歉意。这件事很快翻篇。 范雨却对这事儿颇有微词,碍于余元已经表态不好发作。听同学们私下聊起尤好早上是坐豪车到校的,对她那位财力不俗的远方表哥议论纷纷。 “切!什么表哥,之前怎么没见出现?”范雨火大,咬着牙嗤声,“突然冒出来,真当别人是傻子呢?谁知道是表哥还是什么人――” …… 去孟逢公寓借住的事,像一场梦,醒后如烟散去。尤好偶尔点开微信,指尖划过他的头像,也会有一瞬间的停顿,但却没有再主动找他。 两个人的生活本就没有交集,不管说什么都显得刻意,尤好也不想打扰他。 日子如常。周五下午,班主任到教室里来问:“我们班上有几个去年被推荐成为市优秀学生并且拿了奖的?到教室外来。” 班上响起小声的议论,班主任拍桌:“安静,其他人看书、预习,不要说闲话!” 尤好是去年被推荐成为市优秀学生的人之一,听班主任这么一说,和班上另外三个人一起走出教室。 班主任通知他们:“周日下午和晚上,市电视台有一场晚会,市教育局的领导还有很多受邀的嘉宾会到场,你们几个和其他班上的优秀学生代表一起去现场做观众,到时候选几个人去前排献花。” 不算大事,但也不是随便糊弄的小事。尤好向来话不多,虽然她形象出众,献花再好不过,考虑到担心她怯场的问题,老师们最后还是选了另外两位学生做本校献花代表。 加上其他学校派出的队伍,热热闹闹人还不少。 周日下午两点,尤好和同学们一起穿着校服坐上了去市电视台的车。到场之后,有工作人员领着他们往里走。 上楼的途中看到另一拨穿着鲜艳舞裙的同龄女学生。身后的同学和旁边的人说话:“那些也是跟我们一起的?” “不是。好像是去七楼的吧,录那个‘十佳超能星’节目的,好多学校的艺术生都有参加。我们学校艺术班的不是也去了么,上周的比赛刷下来了。” “你说的是那个……” 尤好只看了两眼,好奇心不重,安分收回目光。 到了八楼,学生们排队陆续进入晚会现场,每个人都发到了一本学生指导手册。会场很大,座位按照学校分,尤好他们被安排在中间靠后的地方。 学生们入场就花了不少时间,之后领导们和邀请来的嘉宾从第一排右边的侧门入内,前后将近花了半个小时。 下午主要是演讲加开会,汇报这一季度教育工作上的成果,前排请来的嘉宾基本都是本市企业家代表,对本市的教育项目给予过支持。成果是展示给他们看的,晚上的表演晚会,也是对他们的感谢及表彰。 距离隔得太远,每个座位上都有人,尤好昂头尝试着看了看,看不清什么东西,只好放弃。 一整个会议,两个多小时里,尤好拿出带来的书,一直在座位上安静地看。下午场结束,她的位置比较靠近后门,早早就猫着腰走出去。 出去后是个大厅,尤好找不准出口的位置,不知怎么绕到了偏厅。 偏厅的几面墙都作展示栏用,一面墙分上下两排贴着照片,完全是“良心企业家”一览。 每张照片下的旁边都写着企业名以及企业家本人的名字,墙上的每一位都对本市教育事业做过贡献,不是资助过这个项目,就是给那个教育活动捐过款。 尤好的视线从墙上划过,经过第三面墙时,不由得停下。孟逢的照片,就在第三面墙下面那排,居于第六的位置。 身后有个电视台的员工经过,尤好叫住对方:“姐姐!不好意思,那个……我想问一下这个展览里的企业家,今天都来了吗?” “哪能啊,人家都很忙的,有的来了有的没来。”电视台姐姐见她面善,不吝回答。 尤好瞥见那些照片下全都有一大块空白,零零散散贴着几朵红花,忙问:“那些红花又是干什么的?” “就是表示对这些企业家的感谢啊。”电视台姐姐笑笑,指指她手里的学生手册,“喏,你手里的那个册子,最后一页上就有红花,你不嫌麻烦的话可以撕了贴上去。” 这种活动都是走走过场,除非特别腾出时间把贴花当成活动中的一项,不然这些被叫来做观众的学生们,谁会有空来贴这些。 墙上的照片是为了响应这个晚会,前天才挂上去的,照片下框里的那些红花,也都是主办方着人意思意思贴的,为了瞧着好看。 电视台姐姐说完就去忙了,尤好站在原地,抬头看着墙若有所思。 …… 学生们陆续解散去电视台一层吃饭,受邀的人和主办方在前排说话,十多分钟后才结束话题。 孟逢受邀来参加这场感谢晚会,和他一道出席的,还有他的几个损友。 封湛、封越这对双生兄弟,再加一个蒋愿安,四个人一起厮混多年,以往这种类型的会没少邀请他们,从没见他们什么时候热衷过。今天不知受了什么刺激,闲得没事也跟着他一块来。 今天到场的企业家,各个年龄层的都有。送走了主办方和年龄较长的那拨“前辈”,他们这帮七八个人走在一块,都是孟逢这样二十九将近三十、以及三十出头的,因年龄相仿,平时来往也多。 黎助理过来小声说:“孟总,我看到十一中的学生也来了,只是灯光太暗没看清人。” 孟逢脚下一顿,吊着眼睨他:“十几中学生来,跟我有关系吗?这么闲,不如我调你去收发室收收文件?” “……抱歉孟总,是我无聊。”黎助理摸摸鼻尖。 黎助理觉得冤。往年这种会,孟总从来不来,今年不知发了什么善心,忽然决心要做个优秀的“良心企业家”,竟然赏脸来参加。 腹诽归腹诽,这些话他当然不可能说出口。 一众人出了会场,行至大厅再往偏厅去,要去乘vip电梯――没能到达电梯所在,在经过偏厅时就停住了脚。 白天不能说人,孟逢觉得这句话真的很对。才跟黎助理扯了那么两句,尤好就出现在眼前。 她站在展览墙边,弯着腰不知在捣鼓什么,脚边一沓厚厚的手册,手上还捏着一堆。 黎助理会看脸色:“尤小姐?” 尤好忙着,专注又投入,不知是没听到他这一声,还是没把“尤小姐”和自己对上号。 “尤好――”孟逢提高音量。 “啊?!”尤好一颤,猛地转头,脸上受惊的表情带着些许……做贼心虚。 “你在干什么?”孟逢皱眉。 尤好见是他,松了口气,下一秒却又紧张起来,“我……” 不用她说,孟逢长了眼睛,往墙上一看立刻明白了她在做什么。 那面展览墙上,贴了许多企业家的照片,每张照片下都贴着几朵红花。而左数第六张是他的照片,下方空白处――贴满了整整三排红花! 后头几人比孟逢落后几步,他们说话的功夫,那帮和孟逢关系不错的都踏进了偏厅。只一眼,封湛噗嗤笑出声:“什么情况啊?大家伙都在墙上,怎么我们就只有四五朵花,孟二一人就有三排……三十朵花!孟逢你丫开挂了吧?!” 尤好这个“外挂”捏着一堆从别的学生那收集来的学生手册,手脚都不知往哪放,她脸涨得通红,满是被抓包的尴尬。墙上那三排送给孟逢的红花,是她忙活了十多分钟的杰作。 孟逢看看尤好,再看看她给自己贴的那一堆花:“……” 忽然觉得自己浑身都散发着“良心企业家”的光芒。 7、YouHao 身后这帮不是人的家伙都是个什么德行,孟逢再清楚不过,人前各个都是有头有脸的“企业家”,其实私下里,个顶个的不要脸。 尤好一脸做错事被发现的慌张,已经拘谨得不行,让她留在这,封湛这帮人狗嘴里指不定吐出什么来。 孟逢向黎助理使了个眼色,“带她去吃饭。” 在他身边多年,黎助理多少也练就了和boss心意相通的本领――再不济也通了那么二分之一。当即,黎助理上前,“尤小姐,跟我下楼吧。” 他压低声,领着尤好就要撤离这个是非之地。 封湛对这个给孟逢贴小红花的姑娘很感兴趣,想拦下她,孟逢压根没给他们说话的机会。 尤好愣愣的,被黎助理带着走。 虽然不太明白,但……孟先生是好人,怎么着应该都不会害她。 黎助理担任起了陪护的职责,想想回了家,不管亲近的远方的,家里的表弟表妹们和他多年不亲近,各个见了他怕得跟什么一样,没想到工作场合,反而会跟个小姑娘多次接触。 虽然不擅长,但对尤好,黎助理还是很客气。 电视台一层有个特别大的食堂,来参加晚会的学生们此刻都在那儿用餐,黎助理却没带尤好去,而是将她带到了vip用餐区,属于电视台中等管理层的地盘。 菜色比普通区更丰盛,当然,价格也高些。外来人没有餐补,需要花钱购买,黎助理见尤好露出纠结的神色,趁她开口说不之前赶紧把钱付了。 尤好涨红了脸,端着餐盘,结结巴巴跟黎助理说谢谢。 黎助理知道她大概是“吃人嘴短”,当即将功记到了自己老板身上,“不用谢我,是孟总担心你没吃饭,让我带你下来的。孟总观察细致,你该谢就谢他。” 尤好认真记下,表示知道了。 一餐饭吃完,尤好和黎助理坐着等了一会儿,后者没有收到boss的指示电话,干脆坐着不动。尤好想去洗手间,和黎助理说了声,起身离开。 电视台太大,尤好七转八转找到洗手间,一进去就听见一阵不寻常的声音,抬头一看,一群女生围着一个女生正在训话。 她一愣 ,已经来不及了。 穿着舞裙的女生们是九中的,尤好先前听同学闲聊,知道她们是来录“十佳超能星”节目的参赛选手……却没想到会在厕所撞见她们校园欺凌。 被围在中间的女生穿着和她们一样的表演服,面色苍白,嘴唇哆嗦话都不敢多说一句。 尤好思忖两秒,转身朝外走。对方当然不会给她离开的机会,为首的女生一使眼色,马上有两个女孩上来拦住她。 …… 安静的厕所里,尤好被关在最后的隔间内,她拍了拍门板,第七次求援:“有人吗?” 不知是不是运气不好,这个时间点没有竟然没有半个人进来。 连西西以前时常说她有毛病,尤好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有问题,但是――刚才那帮女生围住她,不仅警告她,要她走出厕所不许多说一个字,还要求她成为“共犯”上前扇那个被欺凌的女生一巴掌,才肯放她走。 她抿着唇不吭声,无论如何都做不到,于是被她们推搡关进了隔间。 这最后一间是蹲便,尤好低头看着便池下水道的圆孔,她的手机躺在那,已经报废。欺负人的和被欺负的正主都已离开,厕所里安安静静的,只剩她一个。 尤好头疼起来,该不会被关到晚上? 她正犯愁,外头传来询问的声音:“尤好同学?尤好同学,你在吗?” “……我在!”尤好一喜,大声回道,“我在里面!” 脚步声渐渐靠近,来人弄清楚情况,赶忙移开抵住隔间门的东西,放她出来。 将近二十分钟,尤好终于从飘满檀香的厕所解放。 黎助理见她没事,松了口气。她一去太久,他不好进女厕找人,于是就找了个电视台的员工帮忙。 本来只是想着有可能有什么情况,没想到还真有“事”。 另一边孟逢摆脱完那一帮不是人的东西,到一楼,一听尤好竟然在他眼皮子底下被人欺负,脾气当场上来了。 “让你看个人也看不好?你是觉得收发室太舒服,明天想去大门口当保安是不是?!” 黎助理挨训挨得不敢还嘴,小心道:“这件事,孟总您看……” 孟逢让黎助理去找电视台的人,自个儿走向坐在角落安静不吭声的尤好。 尤好见他脸色不好,有点惴惴不安,“孟,孟先生?” 孟逢在她面前停住,站着睨她好一会儿,莫名不满:“你怎么这么好欺负?” “我……我没有好欺负……”她反驳得极其小声,自己都没底气。 孟逢想训她,看她可怜巴巴的样子,又有点下不了口。要是跟黎助理一样皮糙肉厚,骂就骂了,他可还记得她撩个头发,手指在脸上一拨就划拉出一条半天才消的红痕来。 要是把她骂哭了,万一哭晕过去?孟逢想,是了,他这么凶。 孟逢忍住脾气,语气还是很生硬:“你想怎么办?” “我没事,她们推了我一下,但是我站稳了,按道理来说……” “站稳了是不是还要谢谢她们推的不重?”孟逢咬牙,差点动手敲她脑壳,“你跟丫一帮坏胚子讲什么道理?” 连西西经常为自己打抱不平,尤好每回都怕连西西太过冲动,她真的不想别人因为自己而惹上麻烦。现下看孟逢为自己义愤填膺,心下过意不去。 “其,其实,孟先生,我没那么好,我……我也挺坏的!” 孟逢气滞了一瞬,反问:“哦,坏哪儿了?” “我以前有一次。”尤好怕他不信,认真讲起故事,“有一次穿了一条新的裙子去学校,有个男生故意伸脚绊我,我摔倒了,新裙子弄脏,那是我爷爷给我买的,我很生气,我就……” “就怎么?” “我就告诉了老师,还写了一封信骂他。他看完鼻子都气歪了!” “……”孟逢觉得自己真的想多了,还当她硬气了一回把个男生揍了,结果就这? 先头的气就这么神奇地消了大半,孟逢清嗓子,皱眉故意逗她,“还有这种事?那你确实很坏。” 尤好本不想他太为自己担心,一听他这么说,又怕自己在他心目中变成那种很坏的坏学生,马上急了,“也、也没有很坏……”她磕磕绊绊,手都不知道怎么摆,“就有一点坏而已……” 孟逢差点忍不住笑出声,强忍着笑意,无可奈何打量着这个“有一点坏”的小姑娘,不知该说什么好。 良久,他摇头轻叹:“我真想不通,你这瘦弱的小身板,谁都打不赢。推你一下你就倒了,风吹一下你就被刮跑了。怎么就能这么招人恨?” 他看着尤好发懵的脸,看着看着,忽然又觉得找到了原因。 她长得太招眼,太招人恨。 尤好被孟逢直勾勾盯着,盯得她茫然眨眼。孟逢从她瞳孔里看见了自己的影子,蓦地意识到看了太久,回神移开视线。 “行了。”他说,“这件事交给我。校园欺凌不是小事,这种情况要不得。还小就这样,等她们大了可得了?” 他给黎助理打电话,问黎助理有没有找到电视台的负责人。 黎助理那边大概没有办的很顺利,孟逢面色有所缓和,道:“让他们调厕所进出前后的监控,再把那个学生找出来,带去验伤。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事情惊动了电视台以及“十佳超能星”节目组,九中队伍被叫出来集体对峙。 足足半个队伍的女生都参与了这场校园欺凌,九中直接被取消参赛资格。该接受惩罚的人接受惩罚,为首的女生原先有多趾高气昂,转眼之间事发,脸色就有多惊惧难堪。 她们的带队老师在一开始的震惊之后,很快冷静下来,联系校方。不仅是因为被电视台的人质疑学生素质,更是因为自己也觉得这些学生做错了,带队老师亲自来给尤好道了个歉。 纷乱散尽,一事告终是好,但尤好想起躺在蹲坑里的手机,十分头疼。 孟逢见她表情不对,“怎么?还有什么问题?” “她们推我的时候,我的手机掉进坑里了……” 不是什么大事,孟逢道:“知道了,我给你处理。” 尤好眼睛一亮,脸上泛起喜意,“孟先生,您要让人帮我捞出来?!” “……”孟逢瞪她,“捞什么捞,掉进坑里了不嫌脏啊?” 尤好心疼:“修一修还能用……” “让黎助理给你买个新的。”孟逢不耐烦跟她磨磨唧唧,想起还有补卡一事,让黎助理带她去,“就当……是你给我贴小红花的回报!” 不能白贴不是,他孟逢可不是占小便宜的人。 尤好就那么愣愣被黎助理拽着去了,等买完手机回到电视台,已是三十分钟后。他们乘电梯上八楼,刚出电梯门,尤好又开始纠结,捏着新手机问,“我能不能把它放在家里供起来?” 黎助理:“……”怕是不行。 孟逢黑着脸从偏厅走来,将她的话听得一五一十。 “供什么供,给我好好用着,每天都用!” 尤好不妨被当场逮到,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多说。 …… 从电视台离开时已是晚上九点半,尤好是住校生,跟着校车回了学校。宿舍里其他人都在床上玩手机,她在书桌前整理隔天要用的书。 搁在一旁的手机突然响起,来电是一个陌生号码。 “喂?” “是我。”那边的声线沉沉,隐约跋扈的语调里带着几分不鲜明的成熟。 尤好一听,捧着手机,钻进阳台上的卫生间,“孟先生?!” “嗯。” “……您怎么打电话来了。” 他道:“检查你有没好好用手机。” “我有在好好用……” “没找个香坛子供起来?” “没有……” 许久,那边嗯了一声。 尤好不知该说什么。 沉默太尴尬,不是孟逢的风格,他立刻道:“行了,那就这样,我挂了。” “孟先生!”尤好反应过来,忙叫住他。 “干吗?” “谢谢。”她握紧电话,声音绵软,像一团棉花糖,香味撩过听者的鼻尖,带着不让人反感的甜腻。 “……谢谢您。” 爷爷奶奶离开之后,他是除了连西西之外,第一个愿意替她出头、护着她的人。 8、MengFeng 尽管高三的学生们每天都在做卷子,大考小考一堆,老师一周前特地提醒说要认真准备的模拟考到来时,大家还是稍稍打起了精神。 尤好考完后重新回想一遍,没有出现糊涂丢分的情况,还算满意。待和班上几个成绩领先的同学交谈过,对自己出错的地方大致有数,又揪心起来。 相比之下,连西西就轻松得多,嫌她大惊小怪,“眉头皱那么紧干什么,又不是真的高考,这些卷子哪张不是有名目的,不是说和去年的会考题很像,就是说和前年的高考题题干差不多……你听听就得了!” “不能的。”尤好板着脸,在练习册上圈出一道道类似的题目,“习惯性放松的话,真正该严谨的时候就严谨不起来了。” 连西西说不动她,干脆不劝,坐在她旁边两手撑在桌上,等她圈完题目一块去吃饭。看着看着,眼神注意到她桌肚里的手机。连西西拿出来一看,分明不是尤好常用的那个。 “哪来的?” 尤好停笔,在连西西越来越玩味的眼神中,解释的话一句比一句磕绊。 不给连西西发作的时间,尤好先抛难题给她:“欠了人家这样一个人情,你说,我该怎么办?”她的目光落到被连西西把玩的手机上,很是头疼。 “这有什么难的!”连西西消了打趣的心思,说,“你们家那个老房子不是要给拆了吗,搬迁应该有搬迁补偿的吧?等拿到钱,你买一样礼物送还给他不就是了!” 尤好思忖,“礼物?” “对。那就不欠他了。”连西西点头,“礼尚往来嘛!” …… 自从听了连西西的话以后,尤好开始琢磨起搬迁的事来。她是个学生,平时忙着上课写作业,学校宿舍和表叔家住的好好的,没有急切的住房需求,几乎都要忘了这事儿。 事情好像是黎助理在办,尤好不知怎么起头说这件事才能显得比较自然。 周日下午不用上课,尤好照例回表叔家吃饭,心里有事,眉头时蹙时不蹙。 然而饭桌对面的表叔表婶表情比她还纠结,一餐吃完,尤好帮表婶洗碗,在洗手池前表婶终于开口:“好好啊,上次那个拆房子的事,现在办的怎么样了?” “啊?”尤好不妨被问及,一愣。 “我听说,小铃村里的住户差不多全部搬到新房了。” “是吗?”尤好愣愣看着表婶,不知她突然说这个是为何。表婶被她看着,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有几分不自在。 “你表哥昨天打电话回来,说是要回来了,他不是交了个女朋友吗,到时候可能也会来家里看看。咱家就两间卧室,你表哥他也大了,让他睡客厅,再被人家姑娘看到不大好……搬迁那边要是弄好了,我帮你收拾一下,你也能住新房子……” “表、表哥要回来了?”尤好花了好几秒才理解这个意思,她住在这不太方便。 表叔表婶的这个儿子,尤好只在视频通话里见过几面。表叔家条件也不太好,供表哥读大学已经很吃力,毕业后表哥在外打拼,两年多没有回来过过春节,听说很不轻松。 尤好的爷爷走时留了一笔钱,不多,勉强够她念书的开销。虽说她在表叔表婶这,没有花过他们的钱,但住了这么久,他们也没有收过她一分房租,不曾亏待过她。 去年春节视频通话的时候,表哥还单独和她说了几句话,谢谢她给他父母作陪。 尤好原本就只在周末回来住,但现在周末也不能回来了。她不想让表叔表婶为难,忙说:“应、应该快了!搬迁那边估计很快就好了,合同签的比较晚,比人家慢,所以搬的比人家晚。” 表婶一听,心里紧压的大石块挪开,口吻轻松了许多,“是这样吗?那就好那就好。”一边将碗排列好,她脸上有了点笑意,“到时候吃饭呢还是来婶婶这吃,有什么不方便的,你打个电话给我,我帮你把家里收拾好……” 尤好听着,乖巧地笑,其余的话没有多说。 …… 尤好给黎助理发的短信中,并未提表叔家的种种原因,只问自己什么时候可以搬家。发完后她忐忑地等,宿舍里只她一个人,屋里静得发慌。 如果在表哥回来前房子没弄好,她就只能一直住在学校宿舍里。怕就怕一直没弄好,上学时宿舍还能住,等到寒假,那她只能去街上吹冷风。 没等到黎助理的短信,过了将近一个小时候,他直接打来电话。 “尤小姐,房子的事我正好要跟你说。位置在合坂路春盛花园,手续我这边办齐了,只等下周你签个字就行,找空我可以先带你去看看。房子是装修好的,直接就能入住,照片我等会传给你。” “另外,你现在在学校吗?搬迁补偿款大概有三十万,我等会把卡给你送过来。” 尤好听得一愣一愣,她只是问问,没成想事情顺利得出乎意料。 黎助理做事干脆,不喜欢拖泥带水,半个小时后就将卡送到尤好手上。 房子的照片她在见黎助理之前就在手机上看见了,三房一厅,装修精雅又温馨。尤好一时有些恍如梦中,还是很想说那句话――她长这么大,没住过那么好的房子――除了孟逢的公寓。 尤好捏着卡道:“谢谢您,黎助理……” “要道谢的话还是跟我们孟总说吧。”黎助理笑道,“我只是做好我分内的工作,该谢的是孟总。” 黎助理走后,尤好捧着手机,踌躇半天,终于还是给孟逢发了微信消息。指尖无意识点着手机屏幕,她出神想了会儿,当即给连西西打去电话。 …… 平时逛街都是连西西买东西拉着尤好作陪,这次难得反过来是她陪着尤好买东西,连西西热情十足,拿出了要扫荡商场的气势。 逛了半天,挑的东西尤好总觉得不满意,连西西正要吐槽,就见尤好目光被某处吸引,朝着专柜走了过去。 玻璃柜里都是钢笔,第一排有一支和她在孟逢家用的那支很像。 尤好俯身看得入迷,就快钻进柜里去。 “请问这个多少钱?”半晌她站直,指着那支钢笔问柜员。 柜员噙着职业笑容,说:“您好小姐,这一款是限量的,售价5800。” 这么贵,尤好暗暗咋舌。孟逢那支和这支很像,比这支还漂亮点呢,可人家那支是黎助理买的便宜货。 ――黎助理真是会买东西! 尤好一边感慨,谢过柜员,拉着连西西走开。 逛了两个小时,天快黑的时候,尤好终于选好了回赠孟逢的礼物。他给她买了手机,她也不好小气,选了一条价格不菲的领带――当然,是对她们学生而言价格不菲。 好不容易出来一次,尤好去送东西,连西西在商场等她回来,打算吃完饭再返校。 尤好又一次来到君诚实业大厦门口,这一次没有人阻拦她。黎助理提前接到她的电话,来一楼接她。 她却摆手说不上去,“您不是说孟先生在开会么?我就不去打扰他了,也没什么事,您帮我把东西转交给他就好。” 黎助理点头应下。尤好和他闲话几句就要离开,走了两步忽然又转身回来,看着他极认真地夸赞:“对了!黎助理您真的很会买东西,您送孟总那支钢笔真好看,我今天在商场看到差不多的,可是要卖五千多呢!” 她做了个咋舌的表情,“又好看又实惠的东西好难找啊……下次有空请您教教我!” 尤好说完就跑走,黎助理站在原地,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买什么东西了?什么钢笔? …… 尤好赶回商场去跟连西西会和,要进大门的时候,忽然被人喊住。她停下一看,是以前住在她爷爷家隔壁的邻居。 邻居阿姨满脸喜意,许久不见,非拉着她聊天。都是小铃村的人,说着说着自然说到了搬迁的事儿上。 得知尤好最后还是签了合同,邻居阿姨连连点头,“对的对的,这样才对嘛!你想想啊,咱们那离市里多远,我家囡囡啊和你们几个小孩子,上学都老费劲了!” 阿姨又说:“要不是那个什么君诚搞开发,估计咱们一辈子都住不进市里,现在的房价多贵啊!等不来政|府开发,没有办法咯!你看现在有新房子住,还是在市里,以前想也不敢想的!” 尤好乖巧附和,“嗯。合坂路那边的地段真的很好。” 她话音一落,邻居阿姨却愣了,“哪?合坂路?好好你说什么呢!虽然分配的几个小区都是在江安区,但是离合坂路还是有段距离的,那边的房子多贵呀,价格翻了一倍呢!” 轮到尤好愣住。 “阿姨,你们家……”尤好意识到了什么,试探着问,“您知道,每家拿了多少搬迁补贴吗?” “搬迁补贴?那倒是不多!” 尤好刚松了口气,就听阿姨说:“像我们家面积够,装修包在里面了,直接给了精装房,三室两厅,非常好的了。那个周阿姨家你记得吧?他们面积不够,自己贴了三万块,才够装修费。” “……”尤好傻眼了。邻居阿姨家的面积,和她爷爷留下的老房子是一样的。黎助理给她的卡,前不久她还摸过呢,人……人家都是出钱,她还倒挣了钱?! “反正啊也是咱们运气好。要不是那个公司来搞什么开发,连只苍蝇都不往我们那飞,理都没人理的小破地方,哪年哪月才能搬进市里也不知道……当时登记签合同的时候,家家户户都抢着去,大家抢都抢不及,你还梗着脖子不肯,你都不知道,我们当时替你急的咧……” 邻居阿姨兀自说着。 尤好整理着思绪,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 开完会,黎助理拿着一个长盒进来,孟逢微微掀起眼皮一角,十分自矜地等着他开口。 黎助理道:“孟总,尤小姐已经走了,她托我把这个转交给您。说是谢谢您送她的手机。” 孟逢轻哼:“一有钱就乱花。现在的学生,轻浮!”下一秒,他往后一靠,“打开看看,什么东西?” 黎助理:“……” 盒子一开,里面是一条领带。 孟逢瞧了眼,皱眉啧声,“她什么审美?” 黎助理轻咳,“其实还好吧,这个花色挺好看的……” “花花绿绿的,好看?” “款式还是不错的……” “去年的款?” “复古也是一种潮流……” “过时就过时,讲的那么好听。” 黎助理顿了两秒,“不然我帮您收起来?” 孟逢眉一挑,斜他,“送你的么,用得着你收?” “……”黎助理无言。忽然之间,不是很想再跟老板说话。 闲谈间,放在桌上的手机忽然响起,孟逢一看,是尤好的电话。 等铃声响了十几秒,他才接起:“喂?” “孟先生。”那头是尤好轻轻细细的声音,她问,“我让黎助理转交给您的……礼物,您收到了么?” “收到了。”孟逢一脸矜持,好似很不在意,正要给出“勉勉强强”的点评,尤好忽地问:“您能不能,把那个礼物还给我?” 黎助理原本微垂着头耐心等孟逢打完电话,感觉气氛不对,偷偷一瞄,就见办公桌后的自家老板面上微滞,三秒之后,眉头半竖开始发脾气: “――你再说一遍?送我的就是我的,你还敢要回去?!” 整个君诚实业似乎都抖了三抖。 孟逢要气炸了! 他还没嫌她挑的礼物难看,他都大发慈悲收下了,她竟然敢往回要?! 9、YouHao 孟逢这把火一直烧到尤好赶到公司。 一天之内她第二次到这,气氛却不如第一次那般轻松。黎助理被支使出去,偌大的办公室里,尤好代替他立在桌前。 尤好没有藏着掖着,当面把话讲开。 “您补偿给我的那三十万,其实根本就不应该有的对不对?还有房子,我的也比别人家的好,按照正常的规程不应该是这样。” 她面带恹色,隐约还有些许难堪,“我不想占您的便宜,孟先生,我知道您是个好人,但是你的钱也不是白来的,我没道理白得你的钱……” 搬迁补偿款对她而言是笔不菲的数目,上次她的手机摔坏,孟逢好心给她买了个新的,她想着不能小气,于是用这个钱买了条一千多的领带,这是她长这么大买过最奢侈的非大件物品。 可这钱不该是她的,她也不应该动。 她觉得羞愧,自己占了孟先生这么大的便宜不自知,竟然还好意思拿着他给的钱给他“送礼物”,光是想想就觉得脸上火辣。 孟逢被这根耿直的榆木气得说不出话。房子和补偿款的事由黎助理经手,他自然清楚,这些都是他默许的。 他讲不出为何特别优待她的原因,但他孟二办事,高兴就得了,谁敢管? 现下这根榆木非要把事儿一点点摊开说…… 孟逢窝火,撩下狠话:“你要还我就还我,房子太好不住是吧?行,我让黎助理给你换!” 尤好站着不动,两手交叠放在身前,模样乖巧得不行。 孟逢看她这样就来气,“你杵在这干什么,还不走?!” 她抬眸觎他,“您领带还没给我……” 孟逢一滞,忍着气从抽屉抽出那盒领带,往桌上一扔。要是黎助理站在面前,估计就要挨砸了。 “拿走!” 丑不拉几的领带,不稀罕! 尤好挪脚,伸手去够,还没碰到盒子,孟逢忽地又把东西抽走。 “孟先生?” “过几天让黎助理送到你手上,我现在不想看到你,马上从我面前消失!”孟逢看也不看她,带着不悦,重新端起高傲架子。 礼物盒就在眼前,伸手就能够着,尤好却没那个从孟逢手里抢东西的勇气。她老老实实走了,几分钟后,黎助理进来,孟逢已经坐在椅子上,恢复了一贯的沉稳平静――只是眼角犹带一丝丝不悦。 孟逢斜眼看他,两眼沉沉,“办点事都办不好。” 黎助理不敢接话,瞥见桌上的礼物盒,“孟总,那领带您打算……” “她要,我偏不给。”孟逢冷哼。 黎助理一向不是自己老板的对手,这下更不知该怎么办。 安静弥漫了一会儿。 孟逢指尖敲在桌上,笃笃敲了十几下,皱着眉满脸不耐吩咐黎助理,语气却缓和下来,“你去买一条一模一样的,给她送过去。” 发|票在尤好自己那,耽误不了她退货。 黎助理一边腹诽何必多此一举,一边老老实实点头照办。 …… 这整件事听下来,连西西一时不知从何吐槽才好,于是挑重点问:“你真的打算把领带退了,把钱全部还回去?” 尤好毫不迟疑点头,“是啊,我怎么能占这么大便宜?这个手机已经很头疼了,如果再拿了钱,还有房子,欠孟先生的我怎么还得清?” 连西西听她这么一说,别的顾不上,开始琢磨起孟逢的企图,“你说他对你这么好,是不是没安好心?” 她提出各种夸张假设,听得尤好连连摇头,一脸认真地给孟逢作保,“不是的。孟先生就是人好,他不是坏人。” 连西西见她这么笃定,怕说多了尤好一根筋跟自己急,只好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下,“好好好,我不说,反正你小心着点!” 三天后的下午,黎助理送来领带,连着盒子完整一个,和她送出去时一模一样。 尤好想起那天孟逢脸色不虞,问:“孟先生还好吗?是不是还在生气……?” “这个我不太清楚。”黎助理含糊其辞,只说,“尤小姐,搬迁户的房型暂时没有了,相同地段相同价位的要等下一期,可能还要费点时间。你别着急,一旦好了我就联系你。” 她点头说好。 看着她淡定的模样,黎助理不由得想起和孟逢说这事儿的时候,后者握着笔龙飞凤舞在文件上签字,头也不抬,满不在乎道:“她不是要换么,那就给她换,等也是她该等的。” 但眼角眉梢的不悦,遮都遮不住。 尤好收好东西,和黎助理道谢。她看似“淡定”,实则也在想着孟逢不回消息的事。看样子他是真生气了,前几天给他发的消息,过了这么久都没回。 其实她挺不好意思的。送出去的礼物又要回来,实在是太跌份。难怪孟先生气她,换她她也要不开心几个小时的。 尤好准备了新的礼物,可孟逢不回消息,她不敢送,也不好再让黎助理转交。 …… 表哥的工作调动比预想的提前,尤好很头疼。新房还要等待,卡里的三十万,领带退了以后,钱一分不少交还到黎助理手里。她能动用的,只有爷爷留下的不多的钱。 离放假还有两个月,寒假是学生公寓最紧张的时候,届时留在黎市的外地学生众多,放假前再去租肯定来不及。 正巧班上有个同学的亲戚是做房产中介,尤好借这层“关系”,得了人家的保证,答应在假期开始前三天一定会给她预留一间学生公寓。 说是公寓,其实是小到不能再小的单间,环境相当简陋。 除去交的两百块押金,尤好还得给中介阿姨打广告,在朋友圈转发她的租赁消息,集齐八十八个点赞。 尤好朋友不够,好在连西西人脉广,二话不说喊了一帮朋友加她,给她“集赞”。 她这边“集赞”活动如火如荼,那边孟逢正从一堆公事里脱身,忙里偷闲一刷手机,就在朋友圈刷到她这条动态。 孟逢看得眉头直皱,一张张点开那广告里的“公寓”照片,表情复杂到难以形容。 稍稍挣扎一会儿,孟逢点开好几天前尤好发给他的消息,回了一句:“你找我什么事?” 尤好回的倒是快,字里行间仿佛能读出一味惊喜。 ―悠哈:孟先生,您没在忙吗? ―悠哈:上次的事非常抱歉。 ―悠哈:我另外准备了一份礼物,您什么时候方便,我交给黎助理,让他给您? 孟逢见她说了一堆,绝口不提房子的事,自己自动开口又显得不是那么回事儿,半晌,干脆道:“你到我公司来。” …… 孟逢看着尤好带来的礼物,足足有半分钟没有说话。 “所以――”好不容易找回语言,他眯起眼,太阳穴忍不住跳了几下,“你送我一副‘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的毛笔字画,是几个意思?” 尤好见他似乎不太喜欢,赶忙解释:“这几个字是我写的最好的。小时候我爷爷教我的,我从小爷爷就教我写毛笔字,以前他过生日,我每年都会写这几个字送给他,他很喜欢,而且大家都说我写的挺好看的,真的!”她咽了咽喉,“……要不您再仔细欣赏一下?” 她想送自己写的最好的字,这份心可以理解,但怎么偏偏就擅长这个? 孟逢拧了拧眉:“今天又不是我生日。” “我不知道送什么好,要不然就当提前送您的生日礼物,您看……”尤好小声道。 “没过生日就是没过。”孟逢皱眉打断她,“糊弄谁。” 尤好不敢讲话。正当她以为他还会继续挑刺,孟逢道:“行了,把东西放沙发上。” 这表示他收下了。 她一愣,嘴角不禁露出笑意,立即高高兴兴地照做。 东西刚放下,孟逢冷不丁问:“你要租房子?” 尤好不妨他问及,顿了顿,点头,“啊,是。” “为什么租房子?” 尤好摸摸脖子,简略道:“我表哥要回来了,表叔家住不下,等寒假的时候学校宿舍就不能住了,我先付了定金,省得到时候公寓不好租。”她顿了下,“孟先生您看到了?” “废话。”孟逢眉头一挑,“怎么,你还想朋友圈屏蔽我?” “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她只是忘了还有他这么一位“好友”。 孟逢靠着椅背,盯了她十几秒。 尤好浑身不自在,“孟先生?” 他嘴角微微向下撇,“你怎么不找我帮忙?”一边说,伸手去端茶杯。 “啊?您……”尤好一顿,而后面上浮起喜意,“您要帮我点赞吗?我还差十个赞就集齐了!” 手一抖,孟逢差点将茶杯倒在自己身上。他深吸一口气,看向尤好,差点就要被她那一脸期待气噎。 那破房子小得连人都站不下,用点力就能把门踹烂了,还点赞?他不拆了它都算好的! 赞个屁赞! 10、MengFeng 孟逢把这口气顺下去,放下茶杯,“房子的事,我会替你解决。” 尤好疑惑,“不是说,搬迁房要等下一期吗?” “租房子找房子这点小事我还办不成?”孟逢睨她,当他孟二是什么人,别说找房子,造房子也不过是分分钟的事。 “这……”尤好犹豫不决。 孟逢知道她在想什么,接触不多,但这几次下来,这个小姑娘是什么性子什么脑回路,他差不多已经了解。孟逢懒懒靠着椅背,“你要真这么过意不去,那就当你欠我的好了。反正我也不差这点,你现在还不起,就等以后还得起了再还。你读书不是不错?实在不行以后来给我打工也成,就当提前资助潜力员工。” 尤好有点愣神。 “我,我……”听见他这话,她并没有露出喜意,反而因为最后一句,露出更加踌躇的神色。 “不愿意?”孟逢本想给她一个台阶下,所以才随口扯了句以后来给他打工,谁知她不喜反忧。他眯起一只眼,竖指在办公桌上轻轻一点,挑起的眉头弧度不过些微,很普通的一个表情在他身上却有万种风发意气。 “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你脚下踩着的,是多少人挤破头都想进来的君诚实业――” 一瞬间,那种平和近人的感觉消弭无踪,他的桀骜,矜贵,都来自于他的底气。来自于他面前这张办公桌、脚下这块地,来自于他自身。 他是孟逢,君诚实业的孟逢。 他皱眉,“说话?” “我……”尤好眼里闪过一丝无措,唇瓣动了动。 “不愿意就算了。”开个玩笑弄得自己下不来台,孟逢没了耐心,语气也生硬,“你要乐意你就给我写个欠条!”眸光一瞥落在她兜里的手机链上,“你口袋里的手机――” 孟逢其实根本不计较这些,然而着实有些生她的气,话讲的就难听了些。 “就这么一个手机,你也总觉得烫手不是?好啊,既然觉得欠我,那就都算上。” 不过是个手机,她非得琢磨着送什么回赠礼物,他的东西就这么收不得?孟逢怎么想怎么不爽。瞥一眼沙发上的字画,心气更不顺了……然而,隐隐约约又似乎,没那么生气了点。 尤好一听,不仅没觉得孟逢在找她麻烦,反而认同地点了点头,“可、可以的……都写在欠条里吧。”她往办公桌前靠,“您这里有纸和笔么?格式您喜欢竖行的还是横行的?” 孟逢见她真要写,一口气梗在喉咙里,差点上不来。 “行了!” 沉戾的语气吓了尤好一跳。孟逢板着脸说:“等房子找好再写。你放心,我会一五一十让你写清楚了,一毛钱都不会让你白占!” 尤好愣了愣,点头说好。 “东西送到了,话也说完,你还杵着干什么?”孟逢下逐客令,完全忘了明明是他自己把人叫来的。 尤好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妥,“孟先生,要不我还是自己找房子吧?我觉得学生公寓挺好的,我一个人够住了,孟先生您的好意我……” 孟逢脸一沉,摁下电铃,内线直通外边秘书间。黎助理进来,他翻开文件头也不抬,“送她回去。” 尤好悻悻闭嘴。 …… 周日只有半天课,中午放学后,在校外等候的黎助理接到尤好。 车一路往市区繁华地段开,尤好记忆力不差,越看越觉得眼熟,待车开进她去过一次的小区后,她忍不住问:“这是去孟先生的公寓?我们……黎、黎助理,您是要带我去见孟先生吗?” “是的。孟总在等着了。”黎助理透过后视镜,朝她递来一个笑。 尤好不知道为什么孟逢非要帮她找房子,那天在他办公室她不过反驳了几句,就被他赶了出去。这些天她不敢联系他,他也没有在微信上找她说过一句话。 事已至此,她做好了准备,按照孟逢的审美,估计他找的地方不会太便宜。上车的这一路她就在想欠条上究竟会写几位数,谁想黎助理竟然没有直接带她去租房的地方。 黎助理领着尤好搭乘电梯上楼,待进了公寓,因来过一次,陌生感比第一回减轻了些许。 尤好站在黎助理身旁,瞥一眼沙发上端坐的孟逢,飞快垂下眼。 “……孟先生。”叫得比以往小声多了。 孟逢缓缓打量她,老神在在收回目光,“你房间还是上次那间,搬迁房下来之前就住这。” 尤好一惊,猛地抬头,“这里?这是孟先生您住的……” “怎么,我住的地方委屈你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您误会了,只是……”尤好被他呛得缩了缩脖子,“小铃村那些叔叔婶婶们住的小区,难道真的连一套房子都没有了吗?其实,稍微差一点也可以……” “你当我是什么人?我孟逢从来正儿八经做生意,一分是一分,一厘是一厘,讲究的就是个诚信!”孟逢吊着眼梢看她,“给别人都是好的,给你差的,外面的人怎么看我孟逢?你想坏我名声?” 怎么看,用眼睛看呗。安静当背景的黎助理默默在心里吐槽。给更差的房子就不行,那给更好的房子还多给钱的时候,怎么不说呢? 孟逢这么大一个帽子扣下来,尤好被他说得惶恐,连连摆手,“没有,没有,我不是……” “行了。”孟逢非常“宽容”地不跟她计较,“你住这,我能不来绝不来。不过话说在前头,欠条上租金我可以少收你的,你每周得给这里打扫卫生,偶尔我经过这上来了,甭管你在干嘛都得给我做饭。” 他话说得“凶狠”,还有点刻薄,“你的搬迁房延期,是我们君诚的责任,我这给你住,多的你写欠条以后还我,这一点上咱们就算扯平。至于你的吃穿用,自己的开销自己负责,饿死我也不管你。” 尤好反而觉得能够接受,虽然还是有点犹豫,到底没那么抵触了,滞愣着点了点头,“好……” 孟逢拍板,事情就这么定下。他领着尤好到门边录入指纹,“进门把指头往外面那个屏幕上一怼就是了。” 另外扔给她一把钥匙,说,“指纹打不开就用这个。” 尤好摩挲指腹,听着门锁录入指纹成功的声音,不安道:“要不然,我下个礼拜再来住?今天我回宿舍……或者等放寒假,宿舍不能住了我再来,今天我就,就先给您打扫卫生好了……” “你是把自己当清洁阿姨还是保姆?”孟逢傲气惯了,一直处于高位,向来都是指使命令人的身份,不客气道,“我说了在这住就在这住。马上就住,今晚就在这睡!你走一个试试?” “……哦。”尤好颤了下,莫名的没了说不的勇气。 黎助理看着,只觉得无语。这俩人,一个横一个怂,两个竟然都没觉得“管闲事”和“被管闲事”有什么不妥。 凑巧碰上,也真是绝了。 孟逢安排好不作多留,当即就要离开。 尤好在玄关边看他换鞋,动了动唇,犹豫道:“孟先生,你这里的东西……” 孟逢回头看她,见她神色,猜到她所想,无所谓:“房间里就几件我的衣服,其余日常用品都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你要想偷我的毛衣你就偷。” “……”尤好脸上发臊,抿了抿唇。谁要偷男人的毛衣穿。 门关上,孟逢和黎助理来去如风,身影消失在门外。 …… 从公寓离开,孟逢回了公司,连着开了两个会,傍晚接到封湛的电话。 孟逢坐在沙发上休息,听他说要来君诚,骂道:“来就来,你他妈不认路还给老子打电话?” 他喝口茶润嗓子,又警告:“你来就来,少他妈带些乱七八糟的女人,上回那个香水味熏的我头晕!” 话音刚落,下一秒,办公室的门忽然被推开―― “哪来的女人,这回就我一个!” 封湛一脸“兄弟,惊不惊喜”的表情,长腿一迈踏进门。 “……”孟逢看着他的蠢样,懒得讲话。 “我跟你……” 封湛收了手机,“说”字还没出口,错眼瞥见孟逢身后墙上挂着的东西,笑意一滞。 那墙上挂了一幅裱好的字画,毛笔书法龙飞凤舞,劲道稍欠,但也挺有风骨。 “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几个大字下,孟逢顶着一张死人脸,悠闲喝茶,“来了?坐。” ……坐个屁!欧式装修,挂幅这个东西,什么审美? 封湛眼角一抽,妈的,辣眼睛! 11、YouHao 尤好入住孟逢公寓第一天的感受,只能用十分不习惯来形容。以至于她整晚没睡好,第二天早起,接到司机打来的电话时,大脑滞顿数秒才反应过来。 司机等在楼下,她不得不赶紧收拾好自己,飞快往楼下赶。 “是孟先生让您来的吗?”坐上后座,尤好试探地问。 司机从后视镜对她一笑,简短一个“是”字应答过,而后不管尤好问什么,他都不再说话,除了摇头还是摇头。 将尤好送到学校似乎是他唯一的任务,尤好一站稳,他就开着车呼啸离开。 尤好什么都来不及说,早餐还没吃,她去校门旁的早餐店买了一个煎饼果子,小口小口秀气地嚼,边吃边想,越是想就越是别扭。 这种别扭的感觉足足持续了一周,一直到下一个周日来临。 不知是受了嘱咐还是因为好心,中午的课一结束,黎助理就打来电话,问尤好,“需要我安排司机来接你么?” 彼时尤好走在回宿舍拿东西的路上,一迭声说不,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入住孟逢公寓的第二天,尤好带上了一些换洗衣服,另背了个小包,方便装些充电器和零钱一类的东西。 这一天,孟逢仍旧没有回来。 尤好还是不大习惯,总觉得自己像个外来的入侵者,闯入了原本属于孟逢的领地。尽管他将空间让给了她,可这里全是他的影子,晶莹的吊灯、墙上的画、门框边的花纹……仿佛到处都弥漫着他的气息。 站在极具孟逢风格的厨房里,尤好用自己买的鸡蛋,摊了一张巨大的葱花鸡蛋饼,手忙脚乱烫伤了指头。 隔天周一,她回学校,司机和上次一样早早等在楼下。 尤好将自己早上新做的葱花鸡蛋饼分给司机吃,被他拒绝。 第三周如期而至,周日上午的课结束,尤好收拾完课桌里的东西,正要走时被连西西叫住。 “我不是跟你说了别走那么快么!” “你说了吗?” 连西西抱怨:“早读的时候跟你说的啊,你没听我讲话?!” 尤好歉然:“我忘了……” “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魂不守舍的。”连西西吐槽一句,拎着个购物用的塑料袋,拉着尤好去厕所。 到厕所,连西西拽着尤好冲进最里面的隔间,门一关,把购物袋塞进她手里。 “换上试试!” “什么东西……?” “裙子啊!”连西西瞪眼,“你又忘了?我买了两条裙子,你一条我一条!你怎么什么都不记得?” 尤好尴尬地直道歉。 在连西西的催促下,尤好换上冬裙和配套的加绒裤袜。据连西西说,这是姐妹款,两条裙子的样式相同,格子花纹不同。 尤好腿长,穿裙子极其好看,连西西满足地直点头,自夸:“我眼光就是好!” 尤好任她打量完,就要动手脱下来,被连西西拦住,“干嘛呀?就穿着呗,我都让我妈洗干净了!” “穿着?” “对啊,多好看,穿着!”连西西不许她脱,“反正这都周日了,下午不用上课,穿着出去就是,不会被教导主任抓的,放心啦。” 尤好很少穿这么短的裙子,虽说底下还有裤袜,多少有些不自在。她一向是拗不过连西西的,到最后到底还是穿着裙子走出厕所。 连西西高兴了,挽着她的手臂,一边往学校外走,一边商量下午去哪。 尤好却拒了她去玩的提议,“我下午要做卷子。” 连西西扫兴地撇嘴,又问,“那你午饭跟我一块吃吗?” “还是不了,我们不顺路……” 连西西一听,问:“你往哪去啊?” 尤好顿了一下,“去……租的房子那。” 连西西稍作思忖,无奈道:“那好吧。”尤好刚告诉她房子租好的时候,她提议过要去看看,尤好说不方便,那满脸的纠结,仿佛被人拿刀架在脖子上。 也不知是什么房东,规矩事多,故意为难人!连西西和尤好的房东并未谋面,但这不妨碍她在心里骂他十一遍。 和连西西在学校附近的路口分开后,尤好搭乘公交车回孟逢的公寓,中途转了三趟车。 一进门,却发现玄关处多了双鞋。 尤好一愣,换上拖鞋进去,就见孟逢坐在沙发上,静静品着红茶。 和孟先生多久没见了?尤好记不太清楚,好像是从她第一天住进这里开始,似乎有三个礼拜了。 “不认识我了,连招呼都不打?”孟逢放下欧式茶盏,一双桃花眼斜斜扫来。 尤好赶忙回神,“……孟先生!” 孟逢嗯了声,说话间将她上下打量一遍,目光落到她的着装上。上半身是校服,下半身是裙子……这裙子也太短了点?! 两条纤细修长的腿被裤袜黑色面料紧紧包裹住,她的小腿紧致匀称,比例恰到好处。 裙子还没过膝,他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孟先生,您中午想吃什么?”尤好还记得当初讲好的条件,“我回房放下东西,马上煮饭。” 孟逢说:“随便,看看冰箱有什么。” 尤好哦了声,小跑回房间放东西,很快又趿着拖鞋奔进厨房。 孟逢靠在沙发上,目光随着她迈开的两条小长腿移动,待她的身影进了厨房看不分明,他抿住唇,莫名有些烦躁。 现在的学生,打扮的真是不伦不类! 尤好只用过厨房几次,对一应用具的使用方法不是很熟练,尤其打开冰箱以后,她头疼起来,该什么东西好,总不能给孟先生摊张葱花鸡蛋大饼吧? 她在厨房忙活,纤瘦一个身影陀螺一样来来回回转,锅碗瓢盆在她手里交响乐一般“乒铃乓啷”作响。 孟逢翘着二郎腿翻阅财经杂志,好不容易等到尤好从厨房出来经过客厅,他下巴微抬,眼看着书页,只用余光轻轻一瞥她,佯装不经意地皱眉,挑刺:“你小声点,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拆我的厨房。” 尤好脚下一顿,脸上微赧,说了声不好意思。 后半段交响乐的声音小了很多,尤好不小心把盐洒在地板上,跑出来找抹布。孟逢坐在沙发上老神在在,翻着杂志眼皮半掀,懒懒道:“做饭没有半点声音,你到底会不会煮?” 尤好:“……” 待尤好再度回到厨房,交响乐的声音再度响起,音量不轻不重正正好。 没几秒,却突然“哐当”一声,传来东西打翻的声音。 孟逢翻页的手一停,抬头往那边看去。 没有听到尤好着急忙慌收拾东西的动静,孟逢皱眉,“――尤好?” 没人应,他把书一丢,起身往厨房去。 行至餐厅,就见厨房地板上狼藉的场景。她用铁碗装了一些肉,似乎是准备用薯粉包裹,食材估计还没搅拌匀,连肉带碗打翻在地上。 而她捂着肚子半弯腰,脸拧成一团。 “尤好?” 孟逢抓着她肩膀想教她直起身看一看。尤好忙摆手,往旁边缩了缩。 这时候顾不上计较她的举动是不是在嫌弃他,孟逢见她脸色这么不对,当即道:“哪里不舒服?去医院――” “不、不用了!”尤好脸上泛白,但却夹杂着一丝潮红。 孟逢注意到她神情不对,上下打量了一眼,“你怎么夹着腿站……脚弄伤了?” “轰”地一下,尤好的脸上炸开红晕。 她不说话,孟逢最烦人家拖拖拉拉,伸手就要将她打横抱起来。 尤好着急推他的手臂,推不开,急得一下子脱口而出:“我、我生理期到了!” 几乎是用嚷的,这一声炸得孟逢耳朵生疼。 孟逢的动作顿在半途,视线和她对上,气氛僵滞了那么一秒。 尤好脸红得滴血,咬着唇低头,捂着肚子弯腰弯得更低了几分。 孟逢回过神来,视线扫及水池旁洗好的那一盆盆蔬菜,脸微沉,“你用冷水洗的?为什么不开热水?!” 尤好一愣,说:“厨房里的东西好多都是智能的,我找不到开关,用不来……” 水龙头的热水功能也是。 孟逢无言,正欲说什么,见她表情舒缓了些,手离开腹部,立刻又要蹲下清理失手打翻的东西,他直接一脚将铁碗踢到一边。 “捡什么捡!” 尤好抬头看他,“孟……” 话没说完,下一秒,被他拦腰抱起。 …… 小区外的便利店东西齐全,多亏了它,尤好将身上收拾干净,换好衣裤,喝了碗红糖水后,腹部的疼痛感减轻了许多。 她这样自然没法再煮饭,孟逢让人送了东西来,然而每样只吃了一口就撂下筷子。 “难吃死了,你负责把这些东西吃完。” 见尤好看来,他板起脸:“凑巧而已,他们也不知道怎么办事的,送来些我不爱吃的,明天就让他们滚蛋!” “可是……粥为什么点了两份?”尤好觉得奇怪,指向另一个保温盒。 孟逢脸一僵,很快恢复自然,随意道:“我胃口大要了两份。让你吃就吃,哪那么多废话!” 尤好的确没有自己煮东西吃的力气,不再顶嘴,老老实实向现实低头。她打开保温盒,喝了一口粥,清甜细腻的味道在嘴里弥漫开。 虽然只是顺道解决了下属给孟逢送错的午餐,尤好咽下细腻的米粒,还是很有分寸地道:“孟先生,我把饭钱折现给你吧?” 说着她开始从身上掏钱,摸出一张五十面额的纸币,推到他面前,“够吗?不够我再给。” 孟逢不说够也不说不够,斜了那张纸币一眼,“面额不足一百的纸,别伸到我面前。” 她顿了顿,又掏出一张折皱的纸币,默默递到他面前,展开正好是张一百。 “……”孟逢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尤好错眼一瞥,见铁质保温便当盒下压着小票,拿起一看,觉得有些奇怪。 ――活血调经养生粥?! 咽了咽喉,她有点愣。两份粥一份是白粥,另一份就是她正在吃的这份。活血调经……办事的再糊涂,也总不至于送这个粥让他喝吧? “孟先生,这个粥……” 没待她问完,孟逢的手机恰好铃响起,他好似一下子特别忙,也不看来电显示,站起身提腿就朝外走,扔下一句:“我没空,别跟我说这些!” 尤好和一桌子东西,还有她掏出来的两张纸币,全被撂在那儿。 他走得火急火燎,活像是背后有狗追。 12、MengFeng 凡事都有个适应过程,次数多了也就习惯。 又一个周末,尤好午后放学回到孟逢的公寓,从进屋开始,休息、整理卫生、下厨煮饭……她自己都没察觉到整个流程已然驾轻就熟。 比较令她不自在的是,一周没见的孟逢晚上回了公寓,和前几次待一会儿就走不同,他似乎要在这儿过夜。 尤好没敢问,除了进门照面时,孟逢和黎助理跟她打了个招呼,黎助理走后,孟逢就一直待在屋里翻阅他留下的文件。 一整个晚上,尤好只见他踏出房门两次。她怕打扰孟逢,去厨房倒水的脚步放得很轻,回房时途径客厅,偷偷用余光觎一眼。 他一点闲暇时间都没有,脱了正装外套坐在沙发上翻文件,白衬衫扣子解开两颗,和电话那端的人说着公事。眉心稍稍拧起一点,那弧度和找她麻烦时有所不同,同样是皱着,但却沉稳,认真,又正经。 尤好端着杯子,脚步停顿了一瞬。 她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孟逢。而这个时候的孟逢,和她认知中的那个脾气急躁但心肠不坏的好人,有所出入。 他是个大人。 这一刻她眼里的孟先生,是个严谨、成熟的大人。 谁都没有打扰谁。公寓里很安静,孟逢有事要忙,尤好为了准备即将到来的小考埋头苦读,除了倒水喝几乎不从椅子上起身。 十一点多,孟逢暂时得以休憩片刻,解开一颗扣子,从房里出来叹气。 瞥见尤好房间的灯光从门缝底下透出来,他停了停,上前敲门。 开门的尤好绑着个马尾,手里攥着一支笔,见他这么忙还来敲门,眉头意外地挑了一下,“孟先生……?” 孟逢垂眼睨她,“你怎么还没睡?” “我在做卷子。”尤好说,“马上要考试了,我还没复习完。” 她眨了下眼,眼里干涩,有点疼,下意识抬手搓了搓,抬头问他,“孟先生你怎么也没睡?” 孟逢没答,视线越过她的头顶落在房里那张桌上,偌大的桌面铺满了她的试卷。 “很多么?” 尤好愣了愣,“啊?哦……不是,不多,就两张。”她脸上闪过一丝不好意思的神色,“题目有点不好做,费时间……” 孟逢淡淡扫她,二话不说,“拿到客厅来。”转身就朝厅里走。 尤好站了几秒,半晌才反应过来,拿上试卷跟出去。 茶几上一个小时前冲的红茶已经凉了,孟逢坐在沙发左侧,在尤好出来前,揉了揉太阳穴。 对于尤好这么个存在,说白了,一开始只不过是出于同情和可怜,所以帮她几次。孟逢原本没打算让她住这里,他孟二的地盘,腾了一半给一个不过谋面几次的小姑娘,说出去别人怕是都不信他会有这么好心。 如果尤好老老实实给什么拿什么,孟逢估计就适当给她点好处,稍微同情同情,可怜可怜也就完了。 他一向傲气惯了,不喜欢别人逆他的意思,偏生尤好脑筋直,他让黎助理在搬迁一事上多补贴了她点,她非要和他算得清清楚楚,几次三番拂他的好意。 牛不喝水,偏要强摁牛的头喝水――照黎助理的话来说,就是有病。 但这姑娘憨呐。憨也有憨的好处,做人心眼实,看久了,孟逢反倒越看越顺眼。被她驳面子的那口心气顺了以后,见着这么个又愣又木的小丫头片子,他就总忍不住想顺手帮她一把。 就像现在,明天一早他还有早会,看了一晚上文件看得太阳穴正疼,见她被一堆作业难得犯困还不能睡,到底还是喊她出来,决定教她。 尤好抱着试卷在茶几对面蹲下,孟逢朝她伸手,“书。” 她忙把辅导书推到他面前。 孟逢翻了翻,不一会儿合上书本,提笔开始在草稿纸上演算给她看。他教得很快,声音低沉平和,公事上习惯了言简意赅,当下也没有多余的废话,题干、公式……讲解得干净又直白,简单易懂。 “听明白了?”孟逢见她愣愣点头,撂下笔,“那就写。” 尤好把同一个题型的两道题都做完后,不由得朝孟逢看去。 “看什么?”他随意地歪靠着沙发,手臂枕在靠垫上。 “孟先生您读书的时候成绩很好么?” “废话。”他懒懒掀眼皮,“看起来不像?” “……不像。”尤好抿了抿唇,“您比较像那种……会翘课翻墙打架的学生。” 孟逢嗤地轻笑一下,“架是当然打,该学的也要学。不然自己没点本事,就只能做个吃祖宗饭的软脚虾。窝不窝囊。” 尤好眼不眨看着他,圆润的笔端戳着下巴。 他噙着笑,似乎很随意,道:“你别看我们这些人,光鲜亮丽什么都有,什么都不愁,可如果自己立不起来,真遇到事儿扛不住,一切都白搭。” 孟逢为人随性,有时懒散不着调,有时暴脾气一点就炸。然而能从上一辈的荫庇下走出来,走出一条自己的路子,像他,像他身边那几个朋友,哪个骨缝里透风?吊儿郎当不正经的浮夸模样下,筋骨板结实,每一处都仔仔细细钉着钉儿。 说了会儿闲话,孟逢转回话题,让她把不会的都指出来。 尤好试卷很快做完,两人双双回房。 孟逢换上睡衣,睡前到冰箱拿水。喝着水,封湛打来电话喊他出去。 他懒得去,半点不客气:“你爷爷我要睡觉了,别几把烦。” 仰脖喝水,手机那端封湛叨叨个没完。 孟逢在厨房里和他耗着,半天没能挂电话。 尤好的房间正对这处,孟逢喝够水,正不耐烦预备让封湛滚远点,就见她房间门开了条缝,从门缝里探出个脑袋。 孟逢皱了皱眉,转向那边,“你探头探脑干什么呢――?” 大半夜还不睡,明天用不用上课! 封湛怪道:“……你和谁说话?” “你听错了。没你的事。”孟逢扔下一句,挂断电话。 尤好开门,慢慢走出来,孟逢站着不动,静等着她走进厨房,居高临下看她。 “……我有点饿了。”尤好慢腾腾进来,不好意思,“想煮点东西吃。” “进去吧。”孟逢还当她要干什么,把水一搁就要走。 “您要不要也吃点?”尤好问他。 孟逢步子一顿,想拒绝,三秒后随意道:“行。那你煮。” 尤好炒了两人份的蛋炒饭,先盛出一份让孟逢品尝。 孟逢舀了一勺送进嘴里,没两秒僵住。尤好没察觉,小心又期待地追问:“好吃吗?味道怎么样?” 孟逢咽下这口,刚要放勺子点评,她道:“以前我经常给爷爷奶奶炒这个,后来他们不在了,我去了表叔家,表叔表婶不让我做饭,我就很久没做过这个了……” 她说得有些不好意思,抿唇笑,语气中还有种她自己都察觉不到的怅然。 “……味道还不错。”勺子的落点拐了个弯,孟逢又舀了一勺,慢条斯理吃起来。 尤好一听,笑眼亮晶晶,有几分被认可的喜意。她高高兴兴地转身拿盘子,要给自己盛,孟逢忽地叫住她,“你别吃了,都盛给我。” 尤好一愣,回头错愕地看他,“……啊?” 孟逢咳了声,“我有点饿,这点不够。冰箱里有别的东西,你热那个。” 尤好以为他是不想自己再费功夫热别的东西吃,老实地哦了一声,应下。 锅里所有的蛋炒饭都盛给了孟逢,满满堆起了一座小山。 尤好煮了点水饺,下锅、出锅、开吃……到她吃完,孟逢那盘蛋炒饭还没解决。 她奇怪,视线不停落在他盘子里,“孟先生,您……” 孟逢面不改色,“我喜欢慢点吃。” 尤好不再问。 水饺吃完,尤好收拾好碗筷,原本还想坐着陪他吃东西,被孟逢赶回屋。 待她的房门一关上,孟逢腾地起身,把那一盘蛋炒饭全倒进了垃圾桶,喝了两大杯水。 回头看她的房间,他连话都说不出来。 也不知道放了多少盐,这东西吃下去,别说明天上学了,估计她脑袋都要不灵光! 孟逢长抒一口气,回自己的房间。五分钟后,他想起有事儿没干,穿着领口半敞的睡衣再度悄悄进了厨房。 从冰箱拿出一颗青菜,几下揪烂叶子,将菜叶扑簌簌倒在垃圾桶里。 孟逢低头瞅一眼,见菜叶子遮得严实,确确实实看不到蛋炒饭了,这才心满意足地回房睡觉。 13、YouHao 周六,尤好班上进行了一场测验小考结束,试卷在半天之内批改完成,周日上午,班主任花了两堂课重点讲解其中一些题型。 回到公寓,一进门,见孟逢坐在沙发上,尤好闷声和他打招呼:“孟先生。” 孟逢刚到家没多久,想起她提过这周要小考,问:“考完了?成绩如何?” 尤好步子一顿,视线飘忽扫过他,不答却问:“孟先生您怎么没在公司,今天不忙吗?” “不忙。”孟逢道,“试卷和答题卡呢?拿出来看看。” “我……我回来的急,没吃东西,路过卖馄饨的摊子闻起来挺香的。”她好像有点无措,避而不答,“孟先生你想不想吃什么?我去做,馄饨您吃吗?” “你今天闲话怎么这么多?”孟逢皱眉,瞥一眼时间,怪道,“你还没吃饭?现在一点多,距离你中午放学的点已经过了快两个小时,坐什么公车回来用这么久?” 尤好闷声不语,垂着头,半晌小声嘀咕:“您比我老师管的还严……” 孟逢听她竟然顶嘴,瞪她,还没开始生气,察觉到她避重就轻,和平时不太像。眯眼打量她,他发话:“试卷拿出来我看看。” 尤好半天没动作,在孟逢的注视下,慢吞吞从背包里掏出试卷和答题卡。 孟逢接过一看,可算是明白了她今天扭扭捏捏不正常的原因,还敢跟他顶嘴?这成绩不算太糟,马马虎虎能看,但也算不上优秀。关键是,出错的好几个地方,都是他给她讲过的题型。 “你怎么搞的?”孟逢生气,“这么简单的题目也会做错?不说别的,做过一次了,是不是跟我上次给你讲的题目差不多,这样还会错?!你有没有用心看题目!考试的时候都在想什么,打瞌睡?粗心大意就算了,没审题也算了,做完以后也不检查?你说说你这样……” 他的训斥毫不留情,说着说着,见她没一点反应,侧目一看才发现她眼眶红了。 孟逢声音一顿,语气生硬道:“我骂错了?” “……没有。” “那你哭什么!” “我……知道我做的不好。”她红着眼抽噎,吸气,“不应该这样。” 孟逢继续训她也不是,不训也不是,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尤好抬手搓了下眼睛,“老师说过我了,放学以后,班主任叫我去谈了半个小时。” 孟逢问:“他找你说什么了?” “老师说我这次表现很差,这个成绩不应该出现在我身上。他说如果我高考也这样……会很糟糕,他觉得我没有用心,没有认真对待,问我最近是不是分神,没有用功学习……” 她越说越难过,一双眼通红,湿漉漉眶着眼泪,一低头仿佛就能滴出水。 “什么屁话!”孟逢的暴脾气一点就炸了,“糟糕不糟糕他说了算?!他是二十四小时跟着你了还是怎么,就知道你没用功?一次考不好就是不用功读书,他凭什么说这些!” 感情熬夜看书做作业的人不是老师,她挑灯夜读半夜灯还亮着,他看得真真的!这些人张嘴就来说的什么玩意儿! 他突然就炸了,尤好颤了一下,愣愣不知该如何反应。好好的,他为什么突然这么生气?还骂起了老师,他原本不是还在骂她呢么…… 孟逢气了一通,把卷子往茶几上一放,道:“你回房间放下东西,等会洗把脸……先吃饭,吃完过来,不会的我好好教你。” 尤好稍站,应了一声,立刻照做。 孟逢看着她去,扯了扯领带。他就不信了,还能教不会尤好?她的老师真不像话,这样教训她,这么认真听话的一个小姑娘,好好的都被骂哭了。 他非得让那位老师闭嘴! …… 自从尤好拿着那张不太理想的试卷回公寓以后,每周日三点左右,孟逢必定到家,回来教她做作业。 大部分时间两人各自在房间里做自己的事情,尤好先把会写的题目写完,孟逢看看文件,接接电话处理公事。忙完以后,尤好敲孟逢的门,带上不会做的题目问他,孟逢不吝相授,一定要教到她半点错都没有才罢休。 又一周,做完习题之后,孟逢顺口问起:“你们学校还有多久期末考,什么时候放寒假?” 尤好算算时间,道:“还有四五周的样子。”她蓦地想起一事,补充,“我下个星期,周日上午不用上课,有一整天的假,周六晚上只上一节晚自习,下了课我就回来……孟先生您那个时候在不在家?” 孟逢顿了顿,没猜她是希望自己在还是不希望,只说:“在。” “那您可以教我做题吗?”尤好一听很高兴,笑得露出一排贝齿,“周六的晚自习平时都是给大家自己做作业的,下周的周六晚自习只有一节,我把作业全都带回来!” 孟逢勾唇,大方应允,“行。” 事情就这么说定,周六晚上唯一的晚自习结束,连西西挨着收拾东西的尤好,站得歪歪扭扭不成样。 “去嘛――”她撒娇,“你就跟我一块去嘛!难得明天一天都不用上课,我们就一起去玩好不好?我和余元约好了……” “我真的去不了。”任连西西怎么说,尤好的态度都很坚决,“还有好多作业,你知道的,我不写完作业绝对不出门。” 连西西见说不动她,叹了声气,末了抱怨:“自从你搬新地方以后,越来越不爱出去完了,每个礼拜都早早回家,周日下午不出门,晚上也不出门,跟点卯一样。” 这话尤好不好意思接,又无从解释,只好不答。 收拾好东西,照旧和连西西在学校附近的路口分开,尤好搭上公车,如往常一样转线几趟回到公寓。 本以为屋里会有人在,开门后却见满室黑漆漆,一片寂静。尤好试探地喊了一声:“孟先生――?” 无人应答。她打开智能灯,换鞋进去。客厅里没有人影,孟逢的房间也关着,她敲门,里头没有响应,拧开把手推门一看,并没在房间里看到孟逢的身影。 说不清的,尤好略微有些失望。然而想想孟逢工作忙,事情多起来连喘气的功夫都没有,或许他抽不开身。 尤好压下那股情绪,回房放好东西,一边写作业一边等。 从八点多等到九点、十点、十一点……夜深露重,她调高屋里的暖风温度,脚下终于感觉没那么冷。 期间尤好给孟逢打了两个电话,他的手机始终不通,怎么打都没人接。她不得不打给黎助理,不想,黎助理那边也联系不上。 她关上房间灯,用桌上的台灯照明,安安静静写作业,只是挺直的背脊随着侵袭的困倦加重,慢慢往下弯。 尤好半阖着眼,头一点一点地晃,终于,“咚”地一声磕在桌上,猛然惊醒。 她挺直腰板坐好,捂着额头,另一手揉搓惺忪的双眼。公寓里静悄悄的,她没有关房间门,一扭头就能看到外间亮着灯的客厅。 十二点都过了,她等了一晚上,答应教她写作业的孟逢却迟迟没回。 桌上的手机忽然响了,尤好一喜,看清来电,却是黎助理的电话。 赶忙接通,她问:“黎助理,您知道孟先生去哪了吗?我……找他有点事。” “是这样的,我和孟总在一块,刚才手机没信号,没听到你的电话,抱歉。”黎助理简短解释一通,还没说其他的,那边传来嘈杂动静。 不知道他们在那儿,但那背景音里夹杂着音乐声和说笑,很是热闹。 尤好一滞,握着笔的手微微用力,笔尖在草稿纸上戳出一个点。 ……原来,不是在忙公事啊。 14、MengFeng 封湛几个连着找了孟逢几次都被拒,好不容易逮着一回,说什么也不让他走。大晚上的,孟逢被他们拉去会所,坐下打牌,一坐就是几个小时。 “你们真是没事干闲得慌。”随手撂出去一张,孟逢歪坐着,半点提不起劲,“好好的非要在这耗,时间不值钱?” “你少废话。喊你这么多次,每次都有事不肯来,你说说你都忙什么?我们哥几个还请不动你了?”封湛嗤的一声,把牌丢出去,正好砸在蒋愿安手背上,砸得后者倒吸一口凉气。 “――你大爷!”蒋愿安揉揉手背,一边摸牌一边骂道,“我说封湛你这狗东西就不行,输了还带急眼的?不就输给我一块表么,你看人孟二输给我一辆车,人家说什么没?你这人,一点儿不大气!” 封湛道:“谁他妈急眼?老子就是无聊!跟这摸摸摸,摸了一晚上,有意思没?” “你有聊你想个消遣?” “我想你大爷。” “你他妈――”蒋愿安和封湛正骂着,瞥见封越一只手在牌桌上,另一只手在底下玩手机,当即火就往他那儿撒,指尖往封越面前叩,“嘿,打着牌呢!封小你他妈能不能做个人?老子把你妞全删了信不信?” 封越头都不抬,摸的牌根本连看都没看直接就往桌上丢,“生命和谐之美,你懂个屁!该说说跟我哥说去,别烦我!” “封大你瞅。”蒋愿安扭头就拉封湛的伙,“你看封小这――” “你们有完没完?”孟逢不耐烦敲桌面,“打不打还?” 蒋愿安忙点头,“好好不说不说,打打打,继续打!” 牌局继续。 奈何蒋愿安的字典里就没有“安静”这一词,没半分钟又开始说话:“小黎呢?刚不还坐那呢么?” 孟逢道:“想起有事没办,出去打电话了。” “你说你也是,出门到哪带个助理,不知道的以为你……哎我槽!”蒋愿安差点被孟逢丢的牌砸中,“我闭嘴!这回真闭嘴!” 几个人安静摸了一圈。封湛噙着笑开口:“前两天老邓不是说周末组织去岛上玩么?怎么没动静了?” “他呀!”蒋愿安见缝插针接话,“被他老子逮了,这阵子关禁闭呢!你还不知道他?要是有时间早就来了,还用得着找他,他自己都会找来。” “我说呢。”封湛道,“少了他怪冷清的,那几把忒能闹。” 蒋愿安表示赞同:“那不是,要不然用得着大周末闲得在这摸牌?” 孟逢捏着牌动作一顿,“周末?”他皱眉,“今天礼拜几?” “你喝多了吧哥?”封湛嗤笑,“礼拜几都不知道,用不用带日历出门啊?” 孟逢懒得搭理他,拿出手机一看,眉头拧得更紧,“怎么没信号?”下一秒看清日期,脸色一变。 “不会啊。”封越说,“我这都有。” 蒋愿安也摁亮手机一看,“嘿,我这也没!怎么的,信号还挑人啊,封小面子更大?” 孟逢一句话没说,拿起椅背的外套起身就走。 另三人忙叫住他:“哎哎哎,怎么就走了?上哪去?” 他说:“有事,你们玩。” “你都走了,我们仨玩个屁……” 孟逢头都没回。 …… 孟逢大步流星往外走,碰上打完电话回来的黎助理。 “孟总!尤小姐打电话给我了,她――” 孟逢正要从他旁边走过,一听马上停下,“她说什么了?你怎么不早跟我说?” 黎助理说:“我也是刚刚要打电话的时候才发现里面没信号,我以为是我自己的手机有问题……” “她跟你说什么了?”孟逢打断。 “她问我您在哪,说找你有事。我说等我跟您说一声再给她回电话。”黎助理道。 孟逢当然知道她找他什么事,上回说好了,她今天晚自习就一节课,明天全天假,他回公寓给她补习。 ――结果没留心日期,他给忘了。 黎助理问:“孟总您看?” 时间已经十二点多,她估计都快睡下。孟逢拧眉几秒,说:“电话不用回了。” 黎助理还没接话,孟逢已经朝外走,他提步跟上。 …… 回到公寓,孟逢莫名有点心虚。开门见家里灯还亮着,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紧张起来。 黎助理被他打发回去了,他踏进屋,脚步比平时轻几许。 入内一看,尤好的房门开着,她趴在桌上,手握着笔却没有在写作业。她耳朵里戴着耳机,闭眼听音乐,或许是感受到光影晃动,睁眼朝门边看来。 她看了他一秒,慢慢摘下耳机。 “这样趴着对背不好。”孟逢暗咳一声,没话找话。 尤好哦了声,没多话,坐直。 “还没写完?”孟逢瞥一眼她的桌面,不等她说话,马上道,“拿到客厅来,我教你!”而后飞快走开。 孟逢觉得自己这样挺丢人,答应教她写作业是他的好意,他有事回来晚了……也不能怪他,对不对?但真要硬气起来,他又感觉有点虚。 在沙发上坐好,他感觉不对,放下翘起的腿换了个坐姿。 等了十几秒,尤好拿着试卷出现在视线,孟逢悬起的心才放下。他下意识想去端茶杯,想起没冲茶,收回手。 尤好盘腿在茶几对面坐下,像以往教她写作业的每一次一样。 孟逢解释:“我今天和朋友有点事,那地方没信号,没接到你电话,回来晚了。” “嗯。”她轻轻应了一声,垂眸抚平卷面,没看他。 孟逢见她这模样就知道她肯定是生气了。 “这样。”他道,“今天要是做不完,明天你一天都在家,我教你,保证全教会。成不成?” 她点了头,没吭声。 孟逢觉得她还是在生气。瞅她半晌,她垂着脑袋,一道一道把不会的题目圈起来,翻着手边的演算纸,安静得只能听到笔尖在纸上沙沙的声响。 他想说什么却又无从开口,十分不自在。 换做平时,孟逢估计早就发飙了,给脸不要脸是不是?他都已经说好话了还想怎么的?蹬鼻子上脸的,在他这从来就没有好下场! 然而看着她那只握住笔的手,手指素白纤细,一张脸细嫩白净,娇丽五官笼着一层沉和静谧,乌黑的长发软软垂在肩头,她的眼神落在题目上,专注又仔细。 有些话到喉咙口就卡住,怎么都说不出来了。 多乖啊,听话的不得了。 骂都不知道从哪里开始骂起。 孟逢正烦躁,忽听她开口:“其实……孟先生如果在外面忙,可以不用着急往回赶的。” 她不傻,给黎助理打完电话没多久他就回来了,还不是被她催的。 她说的很平静,没有怨气,纵使先前等了许久心里有些不高兴,也只是一会儿儿,那股情绪早就消散干净。 孟先生帮了她很多,教她做作业也不是义务,若是因为他有事失约她就记恨他,那不是比白眼狼还坏吗?她不能这样不懂事。 “今天是我不对,题目可以明天再做,我一直打电话给您……”尤好挠了一下耳鬓,表示理解,“如果我在外面玩,有人一直找我,感觉也不太好。就是,您下次如果回不来可以让黎助理告诉我一声吗?那样我就不会一直打电话吵您了……” “谁说我在外面玩?”孟逢打断她,“黎助理跟你说的?” 他有点不高兴。黎助理怎么嘴巴这么大?!明天就让他去收发室! 尤好一愣,“啊……不是。”她摇头,“是我听到了那边的声音。有唱歌和很多……很多女孩子的声音……” 孟逢默了默。会所各层环境不尽相同,他和蒋愿安几个在顶层包间里,安静得很,外边也不敢随便来打扰。黎助理出去找信号打电话,环境可想而知。 孟逢尴尬地轻咳一声,说:“我和朋友去打牌了。打了一晚上,他们拉着我死活不让走,我脱不了身。” 尤好哦了声,将卷子翻了一面,继续圈题目,随意问:“那您赢了么?” “没。” “输了啊?”她抬头看他。 孟逢点头。见她肯跟自己讲话,话也多起来,“输了,不过不多,就一辆车,小……” “――车?”尤好瞠大了眼。 孟逢话音顿住,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嗯。” 尤好蹙了蹙眉,握着笔,不赞成地小声道,“会被抓起来的……” 孟逢差点笑出声,唇边微动,忍了忍,道:“你想哪去了,只是朋友间闹着玩。那车本来就是封湛送我的,蒋愿安想开――”他顿了一下,解释,“他俩都是我朋友。”接着说,“封湛送我的时候,蒋愿安就想开,我一直逗他没给,让他开去也没什么。” 尤好听他这么说,眉头展平。 说完闲话,气氛有所好转。孟逢问:“你题目圈好没?我看看。” 尤好将试卷和笔都交给他。 “这个题我跟你说,就跟……”他拿起笔,在纸上一步一步演算给她看。 深夜十二点过半,亮着灯的客厅里,一大一小两人就这么头并头专注解着习题。 一个小时后,题目做完。孟逢往后一靠,“你饿吗?要不要吃东西?” “不用了,我不饿。”尤好摇头。 “那行。休息吧。”孟逢点点头。等她先回房间。 尤好慢条斯理收着东西,整理到一半,忽地停了停,踌躇道:“孟先生……” “嗯?”他抬头。 “您挣钱也挺不容易的,该省的,还是省一点吧。赌、赌钱是不对的……”尤好憋红了脸,而后为自己的多嘴,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和不自在,“……我就随便说一下,您觉得不对的话,别往心里去。” 孟逢愣了愣,盯着她,看着看着,乐得直想笑。笑过以后,心里更多的是熨帖。 从来没有人叮嘱他让他节省一点。 封越封湛也好,蒋愿安也好,他们这帮人,遇上的女人哪个不是恨不得从他们身上多捞点?向来都是,希望他们再大手大脚、再一掷千金、再豪气一些才好。 “您挣钱也挺不容易的”――这是今年他听过最好笑,也最戳心窝子的话。 是了,他们这种人,含着金汤匙出生,别人只羡慕他们命好,但他们付出的努力、要学会的东西,也远超一般人想象。 他孟二钱挣得是不难,但也真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尤好见他半天没反应,局促不安。 “孟……” “好。”孟逢忽地开口,那浸透太多的眼睛,融化了此刻这间客厅里的一方灯火,迸开丝丝缕缕暖意。他的视线落在她不谙世事的白嫩脸颊上,笑意加深几分。 “挣钱不容易,我听你的。” 15、YouHao 孟逢补习的效果,很快体现在尤好下一次测验小考中。尤好的分数稳定在一贯的水平线上,且先前不拿手的题型,在孟逢教过她两次以后,没有再出一点差错。 全班五十多个人,包括她在内,只有三个人做对。 连西西夸张地拍着尤好的肩赞叹:“好好你也太厉害了!要我说你,成绩这么好干嘛还整天拼死拼活,一天到晚神经绷的那么紧!” 尤好听她这么夸,脑海里登地跳出孟逢的脸。如果不是孟先生,她也不能发挥得这么稳定。谦虚了两句,听到连西西后面的话,尤好认真和她计较起来:“不是的,是因为认真听课,认真写作业,所以才能考好。西西你也要好好听课,你听课的话……” “知道了知道了!”连西西最怕她念这些,忙让她打住。 “哐”地一下,范雨经过,撞了撞尤好的课桌桌角。她那声轻蔑的“切”,不轻不重正好落进尤好和连西西的耳中。 连西西朝天翻了个白眼。 尤好扯扯连西西的衣袖,“别理她。” 孟先生给她补习,她考得好,证明没有辜负他的心血。她高兴自己的,范雨来扫什么兴呢? 尤好板着脸,难得正经地骂了一句:“……神经病。” 连西西一愣,当下不仅不气了,反而乐得笑出了声。能被尤好骂,范雨这人也是讨人嫌得没边了! 把无关紧要的人抛到脑后,连西西想起马上就是元旦,问尤好:“元旦那天一起出去玩哎?你别说不去啊!我喊了你多少次了你自己数数,每回都说不去!这次不能再说不了!” “元旦那天……”尤好想了想,“那天我要去我表叔家吃饭。” 虽然搬出来了,但表婶经常打电话问她有没有空回去,说要煮她爱吃的菜给她吃。 “吃完中午饭再去啊,反正玩下午场!晚饭要回家吃也行,具体的再看嘛!” 尤好推拒不过,想了想,只能应下。 趁空,尤好打电话和孟逢说了测验小考的事,听到成绩以及她补充的那些细节,孟逢很满意,口头表扬了她几句。 “元旦那天,孟先生要和家里人一起过吗?”尤好突然问,“会去公寓吗?我那天回婶婶家吃中午饭,她会做糖糯饼,我带一些给您吃。” 孟逢那边沉吟许久,尤好正想再问,他只说了一个字:“好。” …… 元旦当天,孟逢处理了半天公事,早早就离开公司。 黎助理是知道他的,孟逢一向能不回家就不回家,于是问:“孟总,需要我给您订餐厅吗?” “不了。” 黎助理微诧,试探着回头看后座,孟逢翘着一条腿,下巴轻昂,眉头轻皱着,像是大为头疼的样子:“尤好中午回她表叔家吃饭去了,说要带东西回来给我。我听她似乎是想跟我一起过元旦,找了这样的借口,我也不好伤小姑娘的心,就赏脸回去一趟。” ――然而语气中那股“勉为其难”,听起来十分……做作。 黎助理识趣地不多嘴,只问:“那么现在是直接送您回公寓吗?” 孟逢想了想,“先到附近的卖场停。” 一个小时后到达公寓,黎助理拎了满满两大购物袋的东西进门。榛果酱饼干、巧克力夹心糖、草莓味棉花糖、八种果粒特质酸奶等等等等,堆满了一辆购物车,全是孟逢挑的。 每一样都符合现在小女生的喜好――这话出自导购员的亲口保证。 黎助理放下东西就被打发走,孟逢给他放了半天假,回去和家里人过节。一点过半,响起开门的声音,尤好在玄关换好鞋,趿着她那双小棉拖鞋走进孟逢的视线。 “……糖糯饼做的不够,我本来以为婶婶会多做的,以前都做的挺多,今天因为煮汤耽误了时间,所以只炸了几个,都被吃完了……”尤好带回来的是别的东西,不好意思地解释,“我带了我婶婶炸的鱼,味道挺好的,孟先生您尝尝?” 孟逢中午没吃东西,倒不是为了等她带的饼,从公司出来直接回家,途中只去了趟卖场,也没着急吃饭的事就这么回来了。 他点头,接过尤好递来的东西,尝了一口。 家常的东西味道够地道,但烟熏味有点重,马马虎虎。 “不错。”他象征性给了个好评。 尤好见他吃得不错,笑着把东西放下,走回房间。她收拾好,带上要带的零钱等物,挎着小背包就要出门。 孟逢一愣,“你去哪?” 尤好说:“和朋友去玩。我朋友约了我好多次,我都没去,上次讲好今天有空陪她出去……” 他下意识问:“那你问我在不在家,不是想让我在家吃晚饭?” 这回换尤好愣住。 两人无言对视几秒,尴尬弥漫。尤好这才注意到沙发上放着两袋东西,粉粉蓝蓝的,露出的全是小零食的包装。 孟先生这个年纪,应该早就不吃这些,倒像是买给女孩子吃的。 而这个家里,就只有她这么个女孩子。 尤好还没开口,孟逢回过神来,他向来好面子,脸色虽然不复先前明朗,但还是嘴硬道:“我本来想跟你说我没时间,还怕你会不高兴,这样就最好了。你去跟朋友玩吧,我下午很忙……晚上也没空。” 尤好踌躇道:“孟先……” 孟逢已经起身离开沙发,几步进了房间,“砰”地关上门。 …… 客厅里格外安静,平时尤好开着门写作业,动静虽然很轻,但多少还是有那么一点细微的声响。 孟逢一个人坐在沙发上,越想越不是滋味。 她这个年纪,的确是喜欢交朋友的时候,多交些同龄的朋友对她有好处。他怎么会以为她喜欢跟他这么个“长辈”在一块?不应该,实在不应该。 孟逢试图宽慰自己,然而想着想着,反而更加烦躁。同龄的朋友,同龄……同龄就很好么?同龄有什么好!和她一个年纪的男生女生,不过都是些十七八岁的小毛孩,女生倒罢,十七八岁的男生全都傻不拉几的! 他就是从那个年龄过来的,没谁比他更了解!跟他们有什么好相处的?! 左想右想,孟逢都觉得尤好笨。无意义的社交,这不是浪费时间么? 在家里待了许久,孟逢又觉得自己坐在这生闷气挺傻的。期间蒋愿安打来电话,他没心情,说了两句就挂断。 无所事事地消磨时间,他整理好心情,干坐着也不是事儿,决定还是出门算了。 正要动身,尤好打来电话。 一看来电显示上那俩字孟逢就来气,这么有空呢,竟然还想起他? 赌气不想接,到底没忍住,还是接了。 “孟先生。”尤好那边呼呼刮着风,今天天气不算太好,她说,“我买了糖糯饼,是路边一个老奶奶做的,味道很正宗。您还在家吗?我在回来的路上。” 他语气不大友好:“你回来干什么?” “我跟朋友说了,我今天没时间,不能和他们玩。先前不是讲好要给您带糖糯饼,说好了的,就要做到 孟逢沉默许久,尤好也没说话,沉默漫开数秒。 半晌,他说:“我在。” 就这么两个字,尤好霎时高兴起来,情绪一刹明朗,“那我马上回来,很快就到!” 孟逢佯装不在意地嗯了声,简简单单一个音节,很是沉着,那边的尤好却看不到,他握电话的手紧了一紧,而后才松开。 通话结束,孟逢静静靠着沙发,不知在想什么。 他买了一堆零食,误以为她要和自己吃晚饭,过元旦,她推了朋友的约,半道折返回来陪他,还特地去找答应给他带的家常小吃。 两个人办的事儿都不太体面。 现在他在客厅里坐着,跟前是一堆小女孩喜欢的零食,她带着好吃的东西,正在回来陪他这个“长辈”过节的路上。 ――两个不体面凑在一起,却也好像没有那么跌份。 16、MengFeng 接完尤好那通电话以后,孟逢就在公寓里等着她回来。尤好还给他拍了一张糖糯饼的照片,发在微信对话框里。 时间一点一滴淌过,左等右等却始终不见她的身影。 他不想催,催促显得自己像个烦人的大人,于是忍着不打电话。 然而等了又等,外面乌云沉沉压顶,像是要下雨,他还是打了通电话给她。谁知忙音响到底,那头却没人接。 孟逢觉得奇怪。踱步回客厅,红茶喝了两杯,再给她打电话,还是无人接听,到后来再拨过去,那边干脆关了机。 尤好没什么事不会关机,上课也只是调成静音模式,他总觉得不对劲。 略一思忖,孟逢拨通黎助理的号码:“你查一下尤好在校的情况,找她朋友的联系方式给我。” 黎助理依言去办,他在只能干等着,心浮气躁静不下来,没几分钟又联系黎助理:“查到没?你跟司机来接我,问问她朋友在哪,我正好没事,直接去一趟。” 查人资料这事儿,黎助理办得很快,但直至他来公寓接孟逢,尤好还是没回来。 “尤小姐联系最多的是一个叫连西西的女生,号码我已经查到了,只是也打不通。” 车上,黎助理给孟逢汇报:“不过找到了他们另外一个同学,那个同学说,连西西他们一群十几个学生,今天约了在一个叫红迷的ktv唱歌。” 孟逢听着,紧绷的脸色不曾放松半分。 或许,尤好是因为答应他回公寓以后,又想和朋友玩,所以耽搁了时间?按照她的性格来说不可能,她说了会回去就肯定会回去。 孟逢蹙了蹙眉。这时候,他反倒希望她是因为贪玩才找不到人。 虽说大白天按理说应该比较安全,但是―― 黎助理见孟逢脸色不好,没再多话,嘱咐司机开快一些。 …… 连西西被人从ktv包厢揪出来的时候一脸茫然,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其他朋友也不知道她惹了什么事,会被经理领着一堆保镖带出去,气氛登时凝固。 被这么多人围住,连西西有些忐忑,就在她不安的时候,一个高大的男人在经理的引路下走来,面无表情的保镖们纷纷弯腰。 他们叫他――孟先生。 连西西没见过孟逢,一时间没把他和尤好认识的那个“孟先生”联系到一起。 孟逢没空做自我介绍,直接开门见山:“尤好呢?” “啊?”连西西一愣。 他眉头一皱,“”尤好下午是不是来找你了?她有没有跟你联系?” 连西西脑子滞顿地运转,好像搞明白了什么,愕然道:“”她……来了啊,但是又有事,提前回去了……” 孟逢心一沉。 下一句,连西西又说:“不过她钥匙落在我这了,我打电话给她让她回来拿,她就回来了一趟,拿了钥匙才走……” 孟逢不再问,让连西西给尤好打电话,同样的,她也打不通。 那边黎助理去调监控录像,有所发现。孟逢从连西西这里问不出什么,一听黎助理让人传的话,扭头就往监控间走。连西西不明所以,但事关尤好,她也顾不上玩,小跑着跟上他们。 视频里,尤好第二次来ktv找连西西拿钥匙之后,就没有出过大门。 孟逢让人仔仔细细把监控检查了一遍,在一个拐角看到了她。她被人拦住,推推搡搡,而后从监控画面中消失。 “那个!那个――”连西西忽地指着视频,她认出视频里的人,没等孟逢问她,她似是想到什么,转身就朝外冲。 孟逢等人跟在她身后。 范雨!又是范雨和卷毛那帮人!他们今天在红迷也有个局,连西西会知道这件事,是因为余元和她提了一句。余元说今天也来红迷,但是他们那边有朋友,抽不开身,顶多过来说两句话。余元有事要晚点才能到,下午场他不在,于是连西西就没怎么放在心上。 红迷这儿,范雨等人经常来,因为余元的缘故,连西西知道他们那帮朋友常去ktv楼后的园子里抽烟,那儿种了些树,有个小林子。 “啊――” 孟逢等人赶到园子的时候,就听一声惊叫凌空响起,登时心一凛。冲进去一看才发现,叫的人不是尤好,而是其他女生。 一个男生捂着头倒在地上,身边一群人闹哄哄查看他的伤势。被他们围住的女生坐在地上,不是别人,正是尤好。 尤好半边脸已经肿起来了,脸上有清晰的巴掌印叠在一块。她抿着唇,唇无血色,头发微乱,衣摆也沾上了泥巴。那双眼红通通的,但没有掉眼泪。 只一眼,孟逢气得眼眶都红了。 “你他妈竟然敢拿板砖砸他?!”旁边几个女生气得脸色泛青,撸起袖子就要对尤好动手,“你……” “你们这些人都是哪个包厢的?!”经理一声呵斥,喝止了她们的动作。 一群人纷纷回首看来,保镖呼啦啦冲上去,他们先是愕然,再是堂皇。以范雨为首的几个女生顿时熄了嚣张气焰,挨挨挤挤靠到一块。 孟逢直冲尤好面前,蹲下想碰她脸上的伤,又怕她疼。 尤好滞滞看他,过来两秒才缓过神来,嗓子有点干涩,“……孟先生?” 她眼眶里蓄的泪忍了又忍,忍得眼睛沁血一样红。孟逢知道她,拧起来的时候也是真拧,不肯哭,再怎么样她都不会流眼泪。 “好好?!”连西西挤过来,“没事吧?” 尤好勉强冲她扯了下嘴角。 “他们打你了?” 尤好点头。 “除了打你呢?” 她没什么力气地摇头。力气都在刚刚用完了。卷毛要动手动脚的时候,她抄起板砖,所有力气都砸在了他脑袋上。 见她身上衣物完好,连西西松了一口,下一秒眼泪唰地掉下来,“疼不疼?” 尤好点头,又摇头,涩着声说:“没事。” 连西西深吸几口气,眼泪滚烫滚烫,捏了捏拳头,蓦地松开。 她一个起身,回头就是两巴掌甩在范雨脸上。 “范雨我草|你妈――!” 啪啪两下,扇得范雨眼冒金星,闭着眼踉跄了半步。 “……我草|你妈!草|你妈!” 连西西拽起范雨的头发,直接将她掀翻在地,摁着她的脑袋往地上撞。 范雨根本没来得及反抗,哇地一声哭出来,小庭院里一下子充斥着她的哭声和惨叫。 其他参与霸凌的人都懵了,欺负尤好不成,反被尤好正当防卫一板砖砸在脑袋上的卷毛也忘了疼,指缝里还淌着点血,他同他身边围着的那帮“兄弟”一块,呆滞地看着范雨被连西西骑在身上暴打。 他认出了孟逢,脸僵了一瞬,而后恐惧起来。 黎助理回神,让人拉开连西西,范雨已经哭得鼻涕眼泪糊了满脸。 “告诉你们老板,不会开店,就别学人家做生意。” 这话是孟逢对战战兢兢的经理说的,听得经理心凉了一半。他缓缓扫视一圈,周身气压吓得这帮不良少年少女们大气不敢出。 孟逢冷眼看着这些小混混,有男有女,将他们受惊和害怕的神色尽收眼底,一字一句道: “――今天在场的,一个都别想跑!” …… 身上裹着黎助理让服务员拿来的干净大毛巾,尤好被孟逢抱着离开了是非之地。 孟逢将她放进车后座的瞬间,她抓住他的衣襟,声音低沉轻细:“……我打人了。” 他垂眸,视线落在她的发顶上,抬手摸了摸她的头,“打得好。” 就这么三个字,尤好鼻尖一酸。她侧了侧头,眼睫蹭过他的衣襟,突然忍不住就哭了起来。 “他们打我……抢我的手机……扇我耳光,还要录下来……我好疼……” 她断续说着,哭得抽抽噎噎,一张白嫩雪腻的脸霎时就哭红了,然而脸颊上的巴掌印还是红得十分明显。 孟逢觉得心像被人揪了一下。 “不怕。”他拍她的背,像哄小孩子一样,动作轻柔又耐心,“有我呢。” 17、YouHao 尤好脸上的巴掌印, 在冰敷以后就消了。她的伤算不上多严重,事情却不可能就那么轻易结束。学期末的最后一段时间, 范雨再没来上课,学校里人人都在传, 范雨可能会被送去少管所。 而对于那天孟逢出现的事, 连西西知道还不是时候,没有缠着尤好多问。 八卦传了一阵, 范雨最后并没有进少管所,进去的人是卷毛。在ktv欺负尤好之前,他就和那帮“兄弟”干过不少坏事,打架斗殴是家常便饭, 为了弄钱, 干过十多回偷摩托车转卖的事。 这次彻底不能再蹦跶。 期末考之前的两天,孟逢让黎助理走了一趟,午休时间接上尤好,带着她去了一间茶室。尤好不知道他找自己什么事,到茶室坐下,没来得及问,很快就有人来拜访。 不是一般的见面,范雨的家长带着她, 特地为了求和而来。 傲气凌人的范雨不复以往趾高气昂, 眼睛肿得跟核桃一样大。她在家长的陪同下,哭着向尤好道歉,边说边哭。 尤好看向孟逢, 后者一脸平平,安之若素。 范雨的父母在旁不停赔着笑脸:“我们家孩子已经认识到错误,真的知道错了,孟先生您消消气!医药费和精神琐损失费我们可以赔。那什么,尤同学有没哪里不舒服?我们带了补品来,您看……” 孟逢喝着茶,一句话都没接。 他的态度令人难堪,范家夫妻俩却不敢有怨言,一迭声地道歉。 尤好觉得别扭,但她知道孟逢是为了她好,于是安静坐着不吭声。 好半天,孟逢放下茶杯,侧头对黎助理吩咐:“带她去。” 黎助理应声,行至范雨面前,朝外摊掌示意,领她出去。范家夫妻脸上惶惶,写满了担心,可又不敢阻拦。 尤好不明所以,看向孟逢,后者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没多久,范家夫妻也被请出去。 尤好这才问:“孟先生,您让人把范雨带去哪里了?” “她不是喜欢混社会么。”孟逢说,“既然她这么喜欢这些东西,那就让她开开眼,带她去见识见识。” 尤好笨,但能懂他的意思,“您是要……吓吓她吗?” 孟逢默认了,眉一挑,“你怎么就知道我是要吓她,不是真的让人揍她一顿或者做点别的?” “我觉得您不会……”尤好声音小,但很坚定,“孟先生做事有分寸。” 她说的很对,那群欺负她的小流氓,干过坏事的都去了该去的地方,受到了应有的惩罚。像范雨这几个情节没那么严重,不好随便放过,但也不到该死的程度,教训的分寸便很重要。 比如陪着为虎作伥的几个女生,各自学校档案里记了大过,被孟逢让人教育过,各个吓得眼泪直流,胆子都破了,再也不敢干坏事。 而范雨,她惹的事差点连累父母被工作多年的公司辞退,眼下孟逢给了这个上门认错的机会,一家人自然是巴巴地来了。孟逢要让范雨吃教训长记性,范雨的父母为了表示认错的诚意,再心疼孩子也不能阻拦。 不管怎么说,对于这些人,适当地给些教训非常有必要。 不到一个小时,范雨被黎助理领着回来,她像是受了不小的惊吓,进门趔趄了一下,直冲到尤好面前再次向她道歉,磕磕绊绊话都说不清,眼泪直流。 尤好别开头不看她。她觉得范雨可怜,但又明白范雨的可恨在可怜之前,做错了事就要承担责任。那天在ktv里,如果不是孟逢来得及时找到了她,那么现在可怜的或许就是她了。 折腾了好一会儿,道歉的事结束,待范家人离开之后,尤好抒了一口气。 孟逢瞥见,问:“心里不舒服?还是不够解气?” “不是。”尤好说,“我只是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范雨,觉得别扭。” 孟逢轻蔑勾唇,“怕什么,一帮不学好的小孩,学人家混社会,能有几斤几两?” “跟混不混社会无关,是范雨这个人。从我认识她开始,她给人的感觉就是很骄傲的那种,除了她的几个朋友,眼里根本没有别人。” 尤好挠了挠耳鬓,说:“西西……就是我朋友跟我说过,范雨以前觉得我嫉妒她,虽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她就这么认为,后来觉得事情跟她想的不一样,她对我态度就很不好。在我面前,她从来没有这样过。” 孟逢好奇:“你嫉妒她?你能嫉妒她什么?” 尤好摇头,表示不太了解,“可能……范雨有很多漂亮的衣服,裙子,鞋子,包包,都是最流行的,手机也贴着钻,还有好多我们都不懂的化妆品,学校里确实有很多女生羡慕她。不过虽然她的裙子是真的漂亮,那些东西我都没有,但我喜欢的和她喜欢的真的不一样。我没有想过嫉妒她,要嫉妒也是——” “是什么?” 她不好意思停了一下,说:“我有的时候是会觉得人家厉害,但不是她……就是我们班第一名的学习委员,像她,我就觉得好厉害的,她什么题目都会,连我们老师上课都会问她有没有别的解题方法,她每次都能讲出不一样的思路来……我就真的很羡慕她。” 孟逢听她说了这么多,重点却跑偏了,“裙子很漂亮?她的裙子有多漂亮?” 尤好一愣,不晓得他怎么会在意这个,想了想道:“就是很漂亮的那种。”具体的她也形容不出来。 “你没穿过?” “裙子?穿过啊。我爷爷给我买的,小时候穿的比较多,初三以后就穿的少了,感觉不太方便。”后来爷爷奶奶不在,表婶每次要给她买衣服,她都拒绝。爷爷留下的钱她不能乱花,至多换季的时候添一两件衣裳。 孟逢不知在想什么,话题非常跳跃,一下揭过范雨的事,忽地问:“你后天就期末考?” 尤好一顿,“啊,是。” “考几天?” “两天。” 孟逢点了点头,什么都没说。 …… 闲着无事,封湛几个人约着一块去打高尔夫。绿茵茵的场地,风和气爽,封湛打了一会儿停下,到荫处休息。 “孟逢呢?”蒋愿安一身休闲装,球不认真打,净说闲话,“好几天没见到他了。” 封湛道:“你问我我问谁。” 倒是坐着玩手机的封越悠悠丢来一句:“听说没?孟二前两天去南区那边砸场子了。” 蒋愿安来了兴趣,“南区?那边鸟不拉屎,他砸什么场子?” “一家叫什么红什么的ktv。” “谁开的?” “不清楚,好像是个小老板吧,开了十几家连锁ktv。” 封湛没听他弟说起这个,也是头一次知道,“跟老板有仇?” “看着不像。”封越通关了游戏,把手机往旁边一搁,抬头道,“他就砸了南区那一家的场子,现在关门大吉了,其他区的分店开得还好好的。” “奇了怪了,难不成谁惹他了?”蒋愿安琢磨不通。 “他那脾气谁摸得定。”封越笑,“不然你自己问?” “问就问!”蒋愿安正好闲着没事做,说着就给孟逢打电话。号码拨出去,孟逢没接。 “啧,他妹的!”连打几次都没人接,蒋愿安不爽,抬头问他们哥俩,“哎!明儿老邓办酒会,孟二来不?” 封越点头。 蒋愿安一拳锤在掌心里,“那行,我就在那等着,我不信了,明天还逮不住他!” …… 另一边,孟逢正带着尤好买衣服。尤好没来过这些地方,被领进名牌店的时候十分不自在。她看看四周,总觉得自己是突然闯入的外来者,忍不住小声和孟逢说:“孟先生,别……别买了还是,我真的没有穿这些衣服的场合……” 孟封不说话,垂眸睨她一眼,气场压得她噤声,话都不敢说。 导购员得了嘱咐,带着尤好进试衣间试衣服,挑的款式各不相同,全是适合她身量的裙子。 大牌服装店,每件衣服数量都有限,甚至一款可能只出一件,最大的好处就是不容易撞衫。尤好试了两件,浑身不自在。 “孟先生,我试这些……” 孟逢不给她拒绝的机会,“你不是说没穿过漂亮的裙子么,这些够不够漂亮?” 尤好一愣,“您是因为这个带我来这里?”她忙说,“真的不用的,我现在不大爱穿裙子,您没必要给我买。” 她想去换回自己的衣服,孟逢却说:“明天有个酒会,我懒得带人去,你陪我一块去。” “酒会?” “对。不用想太多,就一帮朋友聚聚说说闲话,没什么大不了的。你跟着我,什么都不用说,随便吃点东西,吃饱了就回。” 她担心自己搞砸:“我没去过,没有这种经验,要不您还是……” “让你去就去。”孟逢皱眉,摆手让导购带她进去继续试。 尤好只好继续试衣服,提线木偶一般试了又试,而坐着的孟逢将她一遍遍打量,逐一发表意见。 “难看。” “丑。” “土气。” …… 他挑剔得要命,总之到他眼里,就没有一件衣服是满意的、能看的。 被他批得一无是处,尤好略觉低落。可能她不适合这些裙子,毕竟她从来没有穿过这么贵的衣服。 她扯了扯腰身的布料,手感非常细腻,声音和她垂头的弧度一样低。 “孟……” 还没等她把不想再试的话说出口,孟逢实在看不下去,转头朝导购员发火:“你们都是什么审美?能不能挑些她这个年龄适合的!给她穿的这都是些什么东西?!” 一件件的,不是背上没有半点遮挡,就是裙子短到膝盖以上,他随便找块抹布来都比这布料多! 孟逢眸光一瞥,再度扫及尤好,她身上正穿着的短款小裙子显得那一双腿越发修长,纤细的大腿半截露在外,他气不打一处来:“马上去换!” 作者有话要说:  大吉大利!前两百位留评的大佬红包走起!今天还有一更,更新在晚上。 18、MengFeng 导购员这才明白顾客的需求, 道了声抱歉,赶紧将要试穿的衣服统统换了一个风格。孟逢瞅一眼拿出来的裙子, 这回没再不满。 没了看不顺眼的因素,试穿顺利, 很快他就给尤好选定一条穿去酒会的裙子。长及小腿的天蓝色高腰裙, 线条非常流畅,往那一站, 整个人玲珑有致,又不失矜持大方。 寒假的第二天,尤好随孟逢出席酒会。 孟逢的朋友,以蒋愿安为首的一帮人一早就开始等他。他到的时候, 他们正在角落沙发坐着喝酒说话, 不知是谁先瞥见进门的人影,招呼一声:“来了!” 蒋愿安最为积极,忙把酒杯放下,“哪呢?!” 眼尖的道:“还带了个伴儿。谁呀,哪家的?” 因为这一句,视线齐刷刷集中。 蒋愿安好整以暇等着孟逢走过来,不想,途中他旁边的女伴似是没站稳, 晃了一晃, 就见一向眼长在头顶上的孟逢着紧扶了一下。 他们站着不知在说什么,而后孟逢扶着那女伴去了不远处的一张桌前。 待孟逢独自走过来,一群朋友调侃开。 “什么情况啊二哥!带了人来还不领过来, 怎么的,不能给哥几个看看啊?” “哪家的姑娘这么矜贵,是周家还是李家的,不对啊,你不是烦她们烦的要命吗……” 孟逢落座,接过封湛递来的酒,没理会他们的追问。 蒋愿安坐过去,勾上他的肩,孟逢嫌他吊儿郎当不正经,扯开他的手臂。有蒋愿安在,封湛都被他衬得斯文安静了许多。 “这姑娘我们见过吗?”蒋愿安笑嘻嘻问,说着往那边瞅。孟逢的女伴安安静静站在一张小桌子前,吃着盘子里的点心,小口小口斯文秀气。他皱眉,“不对啊,我怎么瞧着很小似得?” 没等正主答,蒋愿安看着看着笑起来,“吃得还挺认真,孟二你没给人家吃饱饭啊?” 孟逢闻言朝那个方向瞥去。尤好站在那,浓密卷翘的睫毛微微垂下,眼里好似就只有桌上的吃食。青葱白指拈起盘里各式糕点送到口中,唇瓣嫣红,脸微微鼓起一小块,随着她咀嚼一鼓一鼓。脑后头发被盘起,她微低头,一截雪白的天鹅颈弧度优美。 别的东西全不在她眼里,她专注得可爱,周围来来去去衣香鬓影,光鲜靓丽的宾客对她而言仿佛都只是背景。 孟逢收回眼神,蹙眉斜了蒋愿安一眼,“你管那么多。” “我不管不管。”蒋愿安挤眉弄眼,“我不就好奇么,这姑娘谁啊?” 孟逢本不想理会他们,奈何不答,这些人就一直追问,不耐烦甩出一句,“我表妹。” “你哪来的表妹?唬谁呢!”蒋愿安不买账,“这么多年我可没见过你有这么一个表妹。” 蒋愿安真的烦人,然而说来说去,孟逢就是不肯听他们的把人领到跟前来。 “我去转转。”孟逢喝净酒,不理会跳脚的蒋愿安,起身就走。 眼见着他和他带来的人就那么离开厅里,蒋愿安不服气,封越突然开口:“我怎么觉得那姑娘挺眼熟?” 一句话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蒋愿安来劲了,“封小你见过?!” “你记不记得……”封越想起来,话是对封湛说的,“那天在孟二公司外,拦车的那个?” 当时他俩就坐在孟逢车上。封湛挑眉,“是她?” 蒋愿安听他们说得不清不楚,着急死了,封越一点也不体谅他,像是发现什么,胳膊肘撞了撞封湛。 “你看她的鞋——” 封湛依言朝走远的身影看去,而后侧头和封越对视,后者懒散斜靠,双手环抱,露出玩味的笑。 …… 孟逢带尤好在会场里转了几圈,院子、水池、小榭,这种私人会所专门用来办各种酒会沙龙,可看的景儿不少。 半个小时后,孟逢有事要走开一会儿,嘱咐尤好不要走太远。尤好应下,他离开后,她赶紧找了个地方坐下。 她脚上穿的鞋子不是在店里买的,那天选衣服的时候,孟逢说鞋子不用挑,今天临出门前给她带来了这么一双。 好看是好看,设计和材质都无可挑剔,尤好也很喜欢,但唯一的缺点就是,这双鞋穿久了脚疼。 酒会各处都有服务人员,不多时,一个女服务员见她情况有异,十分体贴地上前询问是否需要帮助。 尤好和她一番沟通,得知有专门提供休息的房间,也有为特殊情况提前备下的衣物鞋子,尤好立刻随她去休息室。 孟逢忙完,回来找不见人,一问才知道她去了休息室。服务员给他领路,门推开,一进去就见尤好坐在软沙发上,身旁立着一面长镜。她悠闲地晃荡着腿,脚上是一双他没见过的鞋子。 出门穿的那双,被她脱下放在一旁。 “这个颜色挺好看的,很适合您,刚刚试的另一双也很好看……” 服务生正跟她说话,尤好心里有数,压根没把酒会提供的鞋子当成自己的东西,只是暂时借穿一会儿,走的时候会脱下还给她们,笑笑正要说话,抬头见孟逢进来,忙站起来。 “孟先生,您忙好了?”她往前走了一步,见他视线落在她脚上,抬了抬脚尖,拘谨地问,“这个……好看吗?” 孟逢没说话,尤好被他看得不自在,笑意渐敛。 “把那个丢了。”他指了指她换下来的那双鞋,吩咐服务员,后者应声照做。 尤好有点懵,“孟先生,为什么……” “我朋友在等,走吧。”孟逢不欲多言,往外走。 …… 孟逢突然变得很奇怪,不知道为何周身气压有些低。尤好不明白他为什么不高兴,更不明白他为什么生气,跟在他身旁几次想开口询问,都没敢出声。 孟逢带她回内厅,找了个位置让她坐下吃东西,很快人又走开。 尤好胃口减半,一块点心吃了半天也没能吃完。 “你好——” 面前突然多了一个人影,尤好下意识往后退开半步。 “我叫封越,是孟逢的朋友。”男人只比孟逢矮些许,笑起来很平易近人,他晃了晃酒杯,朝尤好伸出另一只手。 先前和孟逢聊天的那帮朋友里确实有这么个人,尤好见过他。当下,她拘谨不已,但不能不讲礼貌,只好伸手捏住他三指前端,虚晃着轻轻握了握。 “您好。” “不打算自我介绍一下?”封越笑得更畅,见她紧张得想去拿一旁的酒杯,提醒,“那个是酒,你能喝吗?” 尤好一听忙收回手,对他扯了个略微僵硬的笑。 “……我叫尤好。”她道。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封越本就是他们那群人里最善于交际的一个,尤其是对女人。 尤好虽然领会不到他惯常的“魅力”所在,但也觉得和这人说话挺自在。两人难得气氛友好地聊了几句。 几分钟不到,封越也有事要离开,临走前想到什么,忽地笑道:“你怎么把鞋子换了?” “啊?”尤好一愣。 “那双鞋是孟逢设计的,你不喜欢吗?” 尤好懵了,“孟……孟先生设计的?” “你不知道啊?我们读大学的时候,孟逢他画过的、设计过的东西多了去了。你刚刚穿的那双鞋的图纸我老早就见过。” 尤好处于惊讶中,愕然失言。 封越不觉得有什么,聊天气一样随意道:“本来他是要送他家里人的,后来就一直放着。款式有些旧,现在不太流行。” 见她呆愣的模样,封越说了几句玩笑话,如来时一样潇洒离开。 …… 孟逢第二次找不着尤好,脾气上来了。待他在花园的垃圾桶旁看见尤好时,忍了几秒才将火气压下去。 “你在这干什么?” 尤好半点不顾形象,将一个垃圾桶翻得乱七八糟。好在里面都是一些大物件的纸壳,勉强算得上干净。 “我……”尤好回头看他一眼,下一秒却又扭头继续翻。 好好一个香喷喷的小姑娘,怎么突然就开始扒起垃圾? 孟逢额头青筋直跳,当即就要过去揪着她的衣领把她拉开。忽听尤好一声轻呼,从垃圾桶里拿出两样东西。 是那双被他吩咐丢掉的鞋。 尤好把鞋往地上一放,顾不上别的,拎起裙摆,站在原地就开始换鞋。 孟逢一顿。 她小心翼翼把出门时穿来的那双鞋换上,站定后,伸出一只给他看,眼角眉梢都是喜意,“漂亮吗?” 孟逢默了几秒,“……你找它干什么?” 尤好敛起笑意,抿了抿唇。她低头看看鞋,鞋尖轻碾地上的沙砾,低声说:“我不知道这双鞋是孟先生您亲自设计的。” 孟逢诧异一秒,很快释然,肯定是封湛几个告诉她的,她知道也不意外。 尤好不等他说什么,走到他面前,伸手想拉他的衣袖,缩了回来。 “我现在身上都是一股垃圾桶的味道……”她轻轻蹙眉,苦恼,“我还能进去吗?” 孟逢睨她,“你还知道垃圾桶有味儿?” 下一秒,他牵住她的手腕,转身带她往里走。 “跟着。有我在,你就算是垃圾桶成精,也没人敢赶你出来。” …… 孟逢的情绪多云转晴,尤好总算松了口气。因为来找他说话的人太多,尤好在陌生人跟前不自在,孟逢便没让她一直跟着。 后半程,她四处走走逛逛,吃吃东西,喝喝饮料,还挺悠哉。 逛到偏厅的小院子里,尤好感受到手包里传来的震动,赶紧打开。因为两次找不找她,孟逢勒令她把手机调到震动模式,方便联系。 打开一看,只有一句。 —m:在哪? 尤好把自己的位置告诉他,他让她在原地站着等,她答了句好。 临近尾声,孟逢终于有时间,说要赏脸陪她跳一支舞。 尤好听他要赏脸,急得都快哭了,“我没跳过……我不行的孟先生……等下我会把你的鞋踩坏……” 孟逢说一不二,说要跳就要跳,赶鸭子上架般把尤好拎到了舞池。 尤好从来没有这么窘迫过,她跳的哪门子舞,全程都在踩孟逢的脚,每踩一下,她的脸就更红一分,到后来眼里都快淌出泪。 偏偏孟逢觉得好笑,硬是要她撑完全场。末了下场时给她一句:“我被踩脚都没哭,你哭个什么!” 尤好脸臊得更红。 十一点,和朋友打过招呼,孟逢带着尤好提前离场,车在会场外,从正门出去还有一段路要走。 尤好坚持了一晚上,到结束时,脚下的痛感越来越明显。 孟逢走着,发觉她在背后落下一大段,不经意一回头,见她弯着腰手扶膝盖,意识到不对。 “你干嘛?” 尤好赶紧站直,提步要朝他走过去,痛得脚下一趔趄。 孟逢拧着眉折返到她身边,这才反应过来,“……脚疼?” 尤好脸色都白了两分,他猜到了也就不隐瞒,点了点头,“嗯。有点。” 孟逢扶着她,让她脱下一只鞋,见她圆润的小脚趾磨得通红,皮都蹭掉了一层,一愣,说不上是气还是别的。 “你怎么不早说?” 尤好一只脚悬空,单脚站立,说:“……是您送的嘛,还是特意设计的,不穿太可惜了。” 孟逢动了动唇,想骂她,更该怪的还是自己。他不因为她换鞋发脾气,她也不至于把脚磨成这样。 微微抿唇,他蹲下,“上来。” 尤好一愣,身形晃了晃,单脚在原地蹦了两下。 “这样不……” “上来。”孟逢不跟她废话。 尤好拗不过他,慢慢趴上他的背。 夜色浓而沉,孟逢背着尤好走在会场外安静的小径上,她趴在他背上,手里拎着那双鞋,轻声说:“谢谢孟先生……” 他忽地道:“别老叫我孟先生。” “……为什么?” “显得我多老似得。” 她乖巧趴在他肩头问:“那叫什么?” 孟逢想了想,“叫二哥。”他说,“他们都这么叫。” 只犹豫一秒,她柔声柔气说好,从这时候开始改口:“二哥。” 他佯装不在意,手搂紧她的膝弯,不着痕迹往上托了托。 背上的尤好轻得只有那么一点重量,孟逢走的每一步却都格外仔细。 他背着她,一条路,从头走到尾。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第二更。谢谢捧场的大佬们,感谢。 19、YouHao 尤好的寒假在成堆的作业中开始。不用上课, 她每天都待在公寓里,孟逢只要不忙就会回来, 抽空教她写作业。她学习能力其实很强,但每回他在家, 至少都会有一道不会解的题需要他教。 放寒假的第七天, 连西西终于把沉迷做题的尤好约出去。下午三点多,两人在商场外的店里喝下午茶。 “你怎么除了做题还是做题?我知道快要高考了, 但是好不容易放个寒假,你稍微让自己喘口气好吗?你不累啊!” 连西西堆积了一肚子的抱怨,逮到发泄的机会,嘴皮子跟机关枪一样停不下来。 尤好笑笑没说话, 做题对她来说是种习惯, 乐趣其实不少。 连西西搅了搅杯子里的东西,想起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没问:“对了,那天那个孟先生,他和你到底是什么关系?” 这个问题,从期末考前憋到现在,将近两个礼拜,她都快要被憋死。 尤好不明白她的意思,“什么关系?没什么关系啊……” “他那天为什么会来找你?当然我不是说他出现的不好, 我也很谢谢他, 要不是他来得及时……反正就是,为什么他会为了找你,还找到我这来?”连西西奇怪。 尤好说:“那是, 那天我和他讲好,我带东西给他吃,结果他一直等不到我,所以就来找我了。” “你带什么东西给他?” “我婶婶做的糖糯饼。你不是吃过吗?你也觉得很好吃的那个,我婶婶的厨艺……” 尤好说着话题就要跑偏,连西西拽回来:“可我觉得他对你好像很上心,非常关心你的样子?” “有吗?”尤好一顿,而后认真道,“我跟你说过啊,孟先生人真的很好。” 连西西觉得她的这个评价,一半一半。在救了尤好这件事,以及后续处理上,那位孟先生确实做的不错,但他吓人也是真的吓人,就那张债主脸,凶神恶煞的,再好看都看不下去。 连西西托腮猜测:“你说,他是不是对你有点意思?” “不可能!”尤好诧异,“孟先生他,他——” 他什么?他是大人,比她长好多岁,懂的东西好多,做什么都运筹帷幄,把握十足。他养活了一个公司,数百个人,他很厉害,会好多好多东西,有的时候脾气不好,但心地其实很善良。 在尤好心里,孟先生就是孟先生。她无法把他和“对她有好感”这件事扯上关联。 “这么着。”连西西道,“我问你,你和他接触这么多回,他有没对你做点什么?就是,有点出格,让你觉得不适的事情?” 尤好想了想,“没有。” “真的没有?” “真的没有。”她摇头。 孟先生对她没有半点不妥当的行为,反而事事为她着想,虽然凶,可她一旦遇到问题,他总是不吝伸出援手帮她解决。 他对她说不上客气,但绝对很尊重。 连西西苦恼起来,看尤好的样子不像在说假话,只好道:“他对你没有不轨之心那就好,我看着他总觉得不像什么特别好的人,他三十岁了吧?这些什么老板什么总的,就喜欢挑年轻姑娘下手,你又长得这么好看……” 感受到尤好看来的视线,她摆手,“不过既然你这么说,那应该就是了。不管怎么你要小心点。” 尤好知道连西西是好心,但听她叮嘱自己提防孟先生,感觉很别扭。她含糊应和了几声,把话题翻过去。 两人吃了些甜点,聊了会儿别的话题。连西西想来想去总不安心,忽地一拍腿,“不行,我不能让你这么懵懵懂懂的,万一被骗了呢?!” 尤好不懂她的意思。 “来!”连西西拿出手机,点开相册,给她看男生的照片,“你看这些,看看有没有你喜欢的——” 尤好微愣,“马上就要高考了,西西……” “我知道我知道,我不是要你这么时候分心谈恋爱,我只是想知道一下你的喜好和取向,好帮你做准备。来,你就告诉我,你喜欢哪个?” 连西西凑到尤好旁边,一张一张展示给她看。 “这个?” 尤好摇头,“头发太长了。” “这个呢?” “眼睛看起来有点凶。” “那这个呢?这个好!” “看上去不像好学生……”尤好皱着眉,“西西你哪来这么多照片,都是我们学校的吗?” “当然不是,有我们学校的也有其他学校的。”连西西说,“你别想那么多,你单就看长相,有没有合不合眼缘的?” 尤好摇头。 “一个都没有?” “……没有。” 连西西叹气,盯着她看了半晌,心下担心。先前说了那么多那位孟先生的好话,她们好好可别真的喜欢那种上了年纪的类型吧? 尤好看得眼睛累,起身去洗手间。她走开几分钟后,放在桌上的手机响,连西西本来没打算替她接电话,余光不经意一瞥,见来电是“孟先生”,一愣,而后犹豫几秒,拿起了她的手机。 “那个……” “晚上回来吃饭吗?” 那边说的话让连西西愣住。 “……你是哪位?尤好呢?”对方听出了她的声音并非尤好。 连西西咽喉,说:“我是她朋友,她去洗手间了。” 那边顿了顿,“等等让她回个电话给我。” 不再多说,“啪”地挂断。 连西西愣愣出神,大脑有点转不过来。 没多久,尤好从洗手间回来,连西西找回思绪,道:“刚刚有个电话,我接了,让你回电话过去。” 尤好应声,拿起一看是孟逢,起身到旁边角落打电话。 等她打完电话返回作为,连西西组织好语言,开始追问:“你跟他到底是什么情况?他说问你回不回去吃饭——回哪去?!” “我……” 连西西脸色一下变得惊恐,“你不会跟他……” 尤好摆手,“你别乱想!不是你想的那样,是——” 前后整理一通,尤好把事情简短给连西西讲了一遍。 “他就是心有不轨!我说的没错,就是这样!”连西西一掌拍在桌上,差点怕案而起,“不然他为什么要让你住到他那里去?好好你太傻了!” “我……” “这个人没安好心啊!心机太重了!” 尤好要说话,几次被她打断,她一直在碎碎念,各种吐槽孟逢。 好不容易冷静下来,连西西拨两遍头发,再度拿起手机。 “不行!我们继续看照片,你的审美不能被带歪,我跟你说,年纪大的男人会骗人,你千万不能上当!找个机会……等那个什么房子好了,咱们马上搬出来!” 连西西非要她看照片,尤好拗不过。这回连西西连朋友圈一些不怎么熟的点头之交也拉出来溜。 尤好看了半天都没有觉得哪个非常好看,最后选了一个看着略微面善的男生,说了句:“这个还好。” 连西西冲她比ok手势,“这个不错!高!瘦!笑起来也好看!你等着,我戳一下他,等高考后就把他叫出来,我介绍你们认识,交个朋友——” 她已经开始计划之后的事。 一场下午茶在连西西的神神叨叨中结束,到了尤好要回家时,连西西就像是看她进狼窝一样,差点就想拦着不让走。 回到公寓,尤好长抒一口气。进门一看,餐桌上已经摆满一桌子菜。孟逢穿着一件银灰色围裙,十分有型地端着最后一盘菜上桌。 “回来了?”他说,“正好,可以吃饭了。” 尤好诧异,“孟……”感受到孟逢的视线,她忙改口,“二哥,这都是你做的?” “当然不是。”孟逢轻甩头发,“他们送过来的时候,用来装菜的东西太丑了,我给他们换了盘子。” 尤好:“……” 虽然不是他做的,但是好歹也付出了体力劳动,孟逢觉得,这么一桌子丰盛的晚餐,他的功劳至少占个百分之六十吧。 桌上香气四溢,他摆好两人的碗筷,让尤好去洗手。 饭毕,孟逢在客厅里教尤好做题。解第一道的时候,她放在一旁的手机叮咚一响,她随手拿起看了看,在屏幕上点了几下,放到一边。 解到第三道题,她的手机突然开始震动,一下接一下,频率间隔不到十秒。 孟逢皱眉,“什么声音?” 尤好拿起来一看,是连西西说高考后要介绍给她认识的男生,不知道连西西怎么跟他说的,刚刚加了她的微信。她本着礼貌的原则通过添加,没想到他话这么多,竟然给她发来一连串的消息。 孟逢瞥见,问:“谁?” 尤好说:“一个同学。” “你这同学还真能说。刷得满屏都是消息。” 尤好不想让孟逢觉得自己不认真,指尖编辑文字,想跟对方说自己正在忙,暂时不方便回他的消息。 不想,那边忽然发过来一条: “我不知道她有没有跟你说过,其实我们早就见过,上次我去你们学校的时候,我想问你要号码来着,当时你身边一群女生在,我没好意思。” 话里的“她”自然指的是连西西。 孟逢视力好,加上尤好没有特意遮挡,完完整整看见了这一句。 “男生?他找你干什么?” 尤好不知该怎么说,“他找我……” 孟逢不说话,看着她。 “说是,交个朋友。”尤好想了想,觉得这样形容比较合适。连西西也是这么说的,虽然她知道连西西是想撮合他们,但还有半年高考,她不可能会在这个时候考虑这些,连西西也清楚,先前就讲等高考后再正式认识。况且谈恋爱什么的,她没试过,也不是说撮合就能成。 孟逢有几秒没说话,眉头慢慢拧起,表情变得严肃。 “你今天和朋友出去,就是讨论这些交朋友,和男生有关的事?”他板着脸,“你知不知道,你很快就要高考了?” 尤好一愣,见他语气认真,收了旁的心思坐端正,“我知道,我……” “那你还有心思想这些?” “我……” “如果你这么无所谓,那也不必整天做这些习题。”孟逢有点生气,把笔往桌上一扔。他的动作不重,但那“吧嗒”一声,仿佛敲在尤好心上。 “二哥,我……我没有想谈恋爱,朋友说高考以后让我多交几个朋友,才……” “现在高考完了么?” 尤好就像个做错事的学生,被孟逢这个“家长”兼“老师”训得抬不起头。她鼻尖泛酸,不是因为委屈,而是因为觉得孟逢说得对。 孟逢见她这样,还不解气,“你要是觉得我说错了,你尽管哭。” 一句话堵得尤好吸鼻子,忙把泪意往回收。 “没、没有!我没有觉得你错了,是我太不专注,马上就要高考了还……”事与愿违,她不想哭,但越是忍越是憋得眼圈发红。 她说不清楚,但她听到孟逢用这种失望的语气和她说话,她就是心里堵得慌。 早知道就不加这个人了。 尤好忍着哭腔,小声说:“高考前不应该分心,我知道错了……” 孟逢清楚自己其实说过了,她并未做什么出格的事,已经成年的学生,不过是和异性互加联系方式,正常社交而已,说也是对方男生一直在说,她连一句话都还没回。 但他就是控制不住。 “把眼泪擦了,下一题做仔细些。”沉默半晌,孟逢深吸一口气。 她抽出一张纸巾,擦眼泪,小声问:“二哥,你还生气嘛……” “你说我生气吗?”他的声音硬邦邦的。 尤好低头,又想哭了。就像以前她惹爷爷奶奶生气的时候,次数虽然不多,但每次她都很后悔。爷爷奶奶是世界上对她最好的人,孟逢虽然比不上,但对她也已经很好很好了。 他每天这么忙,还抽出时间来教她写作业,他肯定是希望她好的,不然费这么多精力干什么?她不集中精力学习,分神到别的事情上,换位想一想,尤好觉得他生气很正当。 “我保证不会这样了。”她说。 话音刚落,她的手机又震了两下。 孟逢:“……” 尤好脸都快垮了。孟逢说:“打开看看。看看他跟你说什么。” 这种时候尤好十分不想点开,但也只能点开。 那个男生发来好几条消息—— “尤好同学?” “你是不是被我吓到了?对不起,你千万别觉得害怕。” “我就想跟你说一下,我真的挺喜欢你。” “今天连西西说要介绍我们认识的时候,我特别特别高兴,真的。” …… “他喜欢你?你追求者不少嘛。”孟逢冷哼,皮笑肉不笑,看起来就像个要吃小孩的阎王。 尤好则像个被家长抓到“早恋”的学生,怂得比鹌鹑好不了多少。 她嘴角一撇,急得快哭了:“二哥,我不认识他……”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七哥八妹扔了1个地雷、大淘扔了1个地雷、兔在在扔了1个地雷、喜味啾扔了1个地雷、boom!扔了1个地雷、七哥八妹扔了1个地雷、小阿姨扔了1个地雷、24030049扔了1个地雷、吴忆一生扔了1个地雷、喜味啾扔了1个地雷、高五岁扔了1个地雷、啊微扔了1个地雷、七哥八妹扔了1个地雷、七哥八妹扔了1个地雷、追文少女七哥扔了1个地雷、七哥八妹扔了1个地雷、七哥八妹扔了1个地雷、七哥八妹扔了1个地雷、七哥八妹扔了1个地雷、小阿姨扔了1个手榴弹、?兩隻小蜜蜂飛在花叢扔了1个地雷、213扔了1个地雷、喜味啾扔了1个地雷、秀扔了1个火箭炮、心灵鸡汤扔了1个地雷、止归零扔了1个地雷、滴滴叭叭噼里啪啦扔了1个地雷、a?明ming??扔了1个手榴弹 20、MengFeng 有关交朋友的这个话题, 两人并未聊太久。孟逢不再为难尤好,大度地让她以学习为重, 先把作业写完。再度动笔之前,尤好给那个男生发消息, 说自己很忙, 不方便和他说话,之后再没回过他的消息。 孟逢瞥见她句首写的那个“抱歉”, 心下略有不满。抱歉什么?抱歉没给他追求的机会?抱个屁的歉,这些十七八岁的小毛孩,惯得他们! 尤好以为这件事到这里就结束,至此翻篇, 然而并没有。两天后, 当孟逢闲下来回到公寓,给了她一样东西。 彼时她正在桌前写作业,孟逢递来两张纸放在她面前,“看看。” “什么东西?” “你自己看。” 他留下纸张回房,没几秒从房里出来,端着杯水在客厅行来走去。 尤好在屋里看得发愣。那两张纸上写的全是个人资料。 首行的陌生名字入目,她先是一停。 这谁?印象里不记得有这个人。待往下再看,看清旁边黑白的墨印照片, 她才认出来。 这是连西西介绍给她认识, 并且加了她微信的男生。 纸上对他的个人资料只有基本几项,而后一大段,看得尤好错愕不已—— “201x年, 十四岁,和同班女生谈恋爱。 为期三星期,决裂。” “201x年,十五岁,和同桌谈恋爱。 为期一个月,分手。” “201x年,十六岁,一年内先后更换三个女朋友。 为期两个月时劈腿,引发两位女生约架。” “201x年,十七岁,为艺校某一女生打架,差点引起恶性事件,遭学校记过处罚。” “201x年,十八岁……” 两张a4纸,详细记载了该名男生自初中以后的所有“感情史”。 孟逢端着杯子踱到她房门口,肩靠住门框,“看到了么?”他说,“这人,就不是什么好人。” 尤好被这份资料惊到,失言半晌。好半天她道:“二哥,你查……查他了?这样不好吧……” “谁查他。”孟逢撇唇,“他这些鸡毛蒜皮的事在他们学校贴吧里一搜就能搜到,八卦满天飞,还用我费心去查?” “那,你给我看这个是……”她咽了咽喉,小声说,“他看起来挺乖的。” 孟逢嘲笑她的年轻,“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当长得乖就是好人?” 尤好拿着手里两张纸,说:“其实不必要的,我知道该做什么。马上就要高考了,二哥你说得对,我会收心做该做的事,你不用担心我。” 孟逢没接话。高考前不用担心,有重要的事约束着,高考完了呢?这样的小男孩,尤好跟他处朋友那只能说是浪费,亏得不能再亏,不值当!趁早扼杀在摇篮才是。 说着,尤好低头看了看纸,见十八岁这一列只有一行字,随口道:“今年这一行内容好像比较少,看来高考在即,大家都收心了。” “收心?是了,他安分一年,现在这不就盯上你了么?”孟逢冷不丁嘲讽。 尤好:“……”她瞥他一眼,把纸收起来。 孟逢见她心里有数,点到即止,“我一会儿有事出去,你写作业吧。” 他不再说,替她关上门。 离开公寓,孟逢下午还要办事儿,黎助理查看行程安排,和他汇报一遍,确认完,谁都没再说话,车内一时静下来。 车轮飞速碾过柏油马路。 黎助理想了很久,内心经过一番挣扎搏斗,终于还是开口:“孟总……” “嗯?”闭目养神的孟逢闻声睁眼。 黎助理知道有的话不该他来问的,尤其并非他分内的工作,更不应该多嘴。 然而他还是说了。 “您不觉得,您对尤小姐的事,上心过头了吗?” …… 春节来临,尤好接到表婶的电话,让她大年三十那天过去吃饭。应下这一桩,尤好忽然发觉许久都没看到孟逢。他好像突然变得很忙,回公寓的频率大大减少,他们几天难得见一次,这一回数数,她已经有五天没见过他。 过春节必然是要和亲人一起过的,表叔表婶虽然是远亲,却也是她最后的亲人。孟逢家的情况她不了解,但想想也知道,他肯定是要回家的。 尤好花了两天时间,把公寓从里到外打扫了一遍,桌台、窗户,各处擦得干干净净。 三十当天,她给孟逢打电话,没通,转而用微信联系他:“公寓我打扫干净了。今天我回表婶家吃饭。” 犹豫半分钟,她又加了一句:“二哥,新年快乐。” 那边一直未回,见时间快要来不及,尤好收起手机,裹上保暖的羽绒衣,背着包出门。 尤好不是第一次在表叔这儿过年,不同的是今年表哥也在家。饭桌上,表哥询问了一些和她学习有关的事,尤好端正坐着,问什么答什么。表婶给她夹菜,她吃东西基本不挑,给她夹什么她都吃得干干净净。 表婶一向很喜欢她,说了无数次的话又拿出来夸:“我们好好就是乖,不挑食,吃什么都香!” 表哥捧场:“那是因为妈你做什么都好吃。” “嗯,是这样!”尤好在旁配合地点头,哄得表婶心花怒放。 席间说着问起尤好的住处,提到这一点,表叔表婶面上有些过意不去。奈何家里条件不足,让个十八岁的大姑娘睡客厅,家里来客人瞧见实在难看。 尤好不想他们担心,“我住的地方挺好的,真的。” 这话她说的有点心虚。何止是挺好?孟逢要是听到她这么形容,怕是又要冷哼。 她笑笑,继续道:“而且寒假很快就过了,开学以后我就回学校住宿舍,没什么好担心的。” 说了几句,她主动跳过这个话题。 吃完年夜饭,表婶怕她太晚回去不安全,尽管很想留她一起守岁,还是早早地送她出门。表婶装了满满一食盒的东西要她带回去吃,表哥送她到路口,要不是她说太远不方便,差点就陪着一起坐车送她到住处楼下。 尤好拎着食盒回公寓,开门进去,家里的灯亮着。见孟逢的鞋在玄关处,她略感意外,趿着拖鞋进门,正巧孟逢从餐厅出来,打了个照面。 “二哥,你怎么在……” 孟逢面色也闪过一丝诧异,很快平复,他嗯了声,“你怎么回来了?” 他以为她会在表亲家过年三十。 “我表叔那住不下啊,只有两间房,不够睡……我跟你讲过的。”她说。 孟逢想起是有这么一回事。她当时决定要自己租房子,就是因为这个。 不知是不是因为许久没见,空气中弥漫着轻微的尴尬。 “二哥,你吃晚饭了吗?”尤好没话找话。 “吃了。”孟逢说,“不早了,你回房睡吧。” 他明显不想跟她聊。意识到这一点,尤好脸色黯了黯,“……好。”她将食盒放进冰箱,闷头回房。 孟瞧着她的背影,眉头一拧,到底还是没叫住她。 …… 大年初一,往常在表叔家,尤好很早就会起床帮表婶一起煮糯糕。吃完早饭还要摆祭品、上香,要做的事很多。 孟逢显然对这些没兴趣,公寓里冷冷清清,半点过年的气氛都没有。 早饭在餐厅桌上,孟逢让人送来的,有尤好的那一份。四下静悄悄,除了他偶尔走动响起的脚步声,别无动静。 尤好吃完,将餐盘洗净放进碗柜里。她回房做了会儿作业,到吃午饭的时间才出来,跟早上一样,餐桌上的气氛压抑又让人拘谨。 她垂着头回房,经过客厅,孟逢在沙发上看杂志。她脚步慢慢停下,犹豫着转身倒回去。 “二哥……”尤好小心翼翼地在沙发侧边站定,面容忐忑,“我是不是惹你不高兴了?” 孟逢抬眸睇去,她脸色糟糕,低落情绪仿佛要从每一根头发丝溢出来。 “没有。”他语气微沉,下一秒低头继续看书。 她想说什么,一时又觉得话太多堵住了喉咙。 “……哦。” 脚下动了动,挪后两厘米,想识趣地转身走开,腿却像灌了铅般重得抬不起来。 她不死心,又问一遍:“我是不是做了什么让人讨厌的事,如果有什么地方不对,您告诉我……”许久不用的敬语又用上了,她的手无意识地轻搓衣摆。 这个问题,孟逢真的没法回答。那天在车上,黎助理问的那句话点醒了他。他对尤好似乎真的太过上心了。上心到等他反应过来,自己都觉得不对劲。 为了消除这种不对劲,让事情维持在原本的、正确的轨道,孟逢特意减少了回公寓的次数,想着少跟她接触,等她搬出去以后,这件事就只是个小插曲,不会有什么影响。 然而此刻看着她,孟逢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干了一件很糟糕的事情。 ——再一次觉得自己成了恶霸,还是十恶不赦,很可能会被丢菜叶子的那种。 这些话不能对尤好说,他只能板着脸道:“没有。” 尤好心里塞了一团棉花,他敷衍的两个字一出口,又像是一拳打下来。孟先生明摆着就是不想理她了。前段时间还好好的,突然是怎么了? 她想不明白,只知道自己被讨厌了,这种被一个很尊重很喜爱的人讨厌的感觉,让她难过得想哭。 “我知道了。”她强忍难受,不再问,老老实实转身回房。 “……”孟逢看她耸拉的背影,肩线踏得仿佛被什么压垮了,不由得愣了愣。 她知道什么她就知道了? 那回房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他心上。孟逢烦躁起来,拿着本杂志再也看不下去,坐立难安。 良久,孟逢把书一扔,去敲尤好的门。 她恹恹打开门,非常“识趣”地往后退了两步,跟他拉开距离,省得他离她太近心烦。 孟逢看得眼皮直跳,心下默叹,从兜里拿出一个红包。 “给你的,压岁钱。” 早就准备好的,早上就想给她,一直没给。 尤好微愣抬头,“我……”她没有伸手接,先不论该不该给这件事,她垮着脸问,“您不是不想理我么?” “我什么时候说了不想理你?” 尤好睇他,不说话,一脸“你明明就是不想理我”的表情。 “我不记得我说过,你自己乱想,别怪到我头上。”孟逢厚颜无耻地强词夺理,把红包往前递了递,“拿着。” 尤好不肯接,“我不能要您的压岁钱。” 当初搬进来前,他说是说除了解决她的住宿问题,别的一概不管,然而搬进来后,他每回在公寓吃饭,让人送东西时都会多要一份她的。 她吃了他那么多东西还没给钱呢,只能天天拼命擦地板、擦桌子,以劳代偿。再收他的压岁钱,她得搞卫生搞到什么时候才还得清? 她强调:“我真的不能要,您拿回去吧……” “您什么您,说了别把我叫老了。”孟逢注意到她用的敬语,不满,“再叫个试试?” 尤好撇嘴,没敢说话。 几分钟前僵滞的气氛不复存在,那点别扭就这么消失得干干净净,两人转瞬又回到原先的相处状态。 孟逢见尤好不肯收他的压岁钱,自个儿进屋,把红包压在她的作业下。 对着尤好那一脸不赞同和为难,孟逢嗤地一笑,“这就嫌多?没出息!赶紧的,穿上外套,你二哥带你吃大户去!” …… 大年初一的下午,以封湛几人为首的浪荡公子哥们正愁在家被长辈训得耳朵生茧,孟逢一个电话打来说要请他们喝茶打牌,喜不自禁,纷纷响应,转眼就凑齐了一包厢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孟逢:过年了,该杀猪了。 封湛:? 封越:?? 蒋愿安:??? —— 开了个微信公众号,不定时会更新一些东西,有兴趣的朋友可以搜索微信公众号“yunnayue”关注一下。 21、YouHao 在孟逢的催促下, 尤好穿上外套跟着他出门。尤好不知道他和朋友平常消遣去哪,这回或许是因为带着她, 选的地方比较清静——一座位于半山腰上的私人沙龙。 孟逢担心她紧张,在车上跟她说:“一会儿见了人不用怕, 全是我的朋友, 虽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也还行。” 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尤好被他说得哭笑不得, 都不知该怕还是不该怕。她乖乖点头,手搭在包上,里面装着她的作业。 孟逢瞥一眼,出门时的不满被勾起:“非得带什么作业, 缺这点写作业的时间?” 她不吭声, 闷头挨训。 孟逢那帮朋友原本以为只有孟逢一个人,到了以后一看,还有个小姑娘在,纷纷惊讶。 被问及尤好的身份,孟逢同意回答:“表妹。” 有的在酒会上见过尤好,见还是她,眼中露出微妙神色。一圈下来,各个心照不宣, 但笑不语。 蒋愿安拉着封家两兄弟, 悄声吐槽:“又是上回那个?我的妈,这么小的姑娘都下手,孟逢真是个狗东西!” 封湛和封越对这件事不发表意见, 但对孟逢是个狗东西这一点,双双点头表示同意。 沙龙是专供消遣的地方,内里一应俱全,什么都有。打牌、游泳、bbq,想开什么局都行。 刚到,一群人坐着聊天叙旧。尤好安静坐在孟逢身后,手里端一盘小碟子,小口小口吃水果。 聊了没几句,孟逢招手叫她,“过来。” 她放下水果,起身站到孟逢身边。 孟逢道:“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大表妹。来,叫叔叔好——” 没等尤好反应,蒋愿安就嚷嚷开:“什么意思啊孟二?你表妹管我们叫叔——成,你想小一辈是吧?那我们就认了你这个大外甥!” 屋里一阵哄笑。 孟逢扔了个眼刀子给蒋愿安,心情似乎很好,没跟他计较。 封湛瞥尤好,挑眉,“看看,还是小姑娘懂事,见我们个个年轻英俊,叫不出那声……” 尤好憋红了脸,低低喊出声:“——叔叔。” 封越喝着茶,一口噗进杯里,他搁下茶杯,抹净下巴上的水迹,乐得拍掌笑。 尤好也不想,但让她开口喊他们“哥”——叫孟逢二哥就算了,这么多哥,她怪不好意思的。 孟逢十分淡定,给尤好使眼色,“封家小叔叔呛着了,还不帮他换一杯茶?” “别别别,用不着……” 封越没能拦住。尤好很听话,哦了一声,转身就去茶桌边倒了一杯新的端来。 好歹也是见过面握过手的,封越很给面子,从她手里接过茶杯,笑道:“这可不得了,大侄女端的茶我必须好好喝!”浅酌一口,他没正形道,“香!喝着就是香。我孟二哥的大表妹就是我的表妹,谢谢表妹的茶!” “你到底是喊大侄女还是大表妹?一会侄女一会表妹,行不行了还?”蒋愿安插话,调侃,“怎么的,孟二就心疼封小一人,就他有亲手端的茶喝,我们都没有?” 封越眼一睨:“你也把茶倒下巴上,我亲手给你端!” “茶可不是白喝的。”孟逢靠着椅背,笑晏晏道,“大过年的,茶都给你端了,封小你不表示一下?” 封小一愣,“合着在这等我?” 蒋愿安连忙拍掌,“要的要的,必须要!封小你个当叔叔的,红包也不包,好意思?” “我身上没现金——” 众人起哄嘘他。 封越只好把沙龙经理叫进来。尤好站着没说话,人太多,除了孟逢其他的人她都不熟,不敢随便插话。 她那满脸的犹豫孟逢全都看在眼里,在她胳膊上轻轻拍了拍,无声递去安抚的眼神。 很快,沙龙经理端来一个小托盘,面上盛着现金。一小沓一小沓叠在一块,比较薄,封越随手拿起一沓,没数多少张,直接塞到尤好手里。 “来,压岁钱,拿去买吃的!” 尤好吓了一跳,这至少有两三千了,她强忍着才没有把手缩回来。 孟逢却嫌她还不够烫手,“那杯茶可够热的,手都给她烫红了。” 封越一顿,无奈地又拿起一沓给她,“来,买身新衣服穿。” “我跟你们说。”孟逢幽幽开口,“这个年纪像她这么乖的小姑娘不多了,学习倍儿好,每回都考班上前几——” 封越只好又递去一沓,“……这个给你买糖吃。” “家务活也会做,地板什么的擦的别提有多干净——” “买个新发夹!” “斯文的要命,脾气也好——” “拿去买鞋穿!” “做饭的手艺不是我夸,摊大饼你们会么?” “过完年换个新书包……” 孟逢每说一句,封越就多给一沓,到后来,封越干脆不等孟逢说话,直接用托盘把尤好手里的钱全装了,连同剩下的那些一块给她。 “都拿去!想买什么买什么!” 孟逢这才露出满意的笑容。其他人早乐翻了,笑得不可开交。 “笑什么?”封越睨他们,理理衣襟,一个都不放过,“我表示过了,你们也该看着办!” 那一盘不过几万块,至多不超过十万,这点钱对他们这些人来说根本不算什么,看封越的热闹纯粹是为了玩,当下,其他人便纷纷招呼沙龙经理拿现金来。 尤好从没见过这种架势,端着拖盘,脸纠成一团欲哭无泪,低头看孟逢。 “二哥……” “让你拿你就拿。都是叔叔们的好意,不能不收。”他咬重叔叔两个字的音,惹得其他人又是一通笑。 说着,他让沙龙经理给尤好拎来一个铁皮小箱子,用来装钱。 有封越开头,别个也不能丢人。封湛给了相同数目,有弟弟的例子在前,他懒得听孟逢一条条细数他“大表妹”有多优秀,不废话,端来多少直接全数给了尤好。 其他人也陆续给了压岁钱,相比之下,蒋愿安就显得磨叽多了。 “你叫什么名字啊?” 尤好看孟逢,后者点头,她稍稍安心,跟他聊起来。 “尤好。” 一沓钱放她面前,蒋愿安又问:“哪个尤哪个好?” “尤其的尤,好人的好。” 又一沓。 “多大了?” “十八。” 再一沓。 “认识孟二多久了?” “……差不多半年。” 蒋愿安把钱往上放,而后笑嘻嘻道:“那我再问你个问题。你觉得是我好看呢,还是孟二好看?” 封湛忍不住:“……你可要点脸。” 蒋愿安偏就要问:“说说,我跟孟二谁好看?” 这下满室人都不说话,等她回答,连孟逢也噙着笑意看来,眸光深了两分。 尤好被盯得脸发红,蒋愿安对着她放电,“嗯?” 孟逢正要让蒋愿安收敛点,尤好侧头看来。她的视线和他只相触一秒,立刻飞快转开。 “——我觉得,二哥好看。”她一字一句,字音咬得清晰分明。 孟逢一顿,下一秒,那浓郁的笑意在眼里一点一点扩散开。 蒋愿安不服,“不是,你再看看,看仔细点?” 封湛踹他,“看个屁,还用看?滚犊子!” 他们闹哄哄斗起嘴来。 孟逢没兴趣搭理,招手让服务员帮尤好把钱装好,说:“行了。去那边坐着,想看电视还是玩游戏,跟服务员说,里面有房间可以打电玩。” 尤好小声道:“不用了,我带了作业……” 孟逢一听这个就不高兴,“大过年的还总惦记着作业。”就说让她不要带出来,她非要。 封越离得近,听的一清二楚,一笑:“还真的是挺乖啊?” “那不然,都跟你似得?”孟逢脸色变得别提有多快,那与有荣焉的语气,仿佛忘了上一秒还在不满。 他俩你一句我一句聊起天来,尤好默默走开,到后边沙发旁写作业。 压岁钱发完,他们闲话说够,一帮人打牌的打牌,去院子里打网球的打网球,屋子前还有恒温游泳池,换好衣服的接二连三往下跳,扑通扑通都是入水声。 孟逢和封湛几人在小厅旁的房里打牌,尤好留在客厅,她摊开试卷,握着笔默默平复了好一会儿。孟逢说带她出门收红包的时候她以为是开玩笑的,谁知道他竟然真的把朋友叫出来给她发压岁钱。 看着放在一旁的箱子,尤好不自在极了。孟逢说等会全都给她拎回公寓,一分不少都是她的。 加起来得有小几十万了吧…… 她越想,脸越发垮下来。 放在一旁的手机振动,尤好放下笔,拿起一看,连西西发来微信消息。 “新年快乐好好!” 她叹气,回了句:“新年快乐。” 连西西道:“我跟你说,我今年收到好多压岁钱!现在跟我爸出门做客呢!哈哈哈哈哈我要发财了!” 尤好还没回,连西西似乎是忽地想起她爷爷奶奶不在,压岁钱这事儿很可能戳她伤疤,飞快把消息撤回。 重新发来: “等过几天不用拜年了,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紧接着,连西西又给尤好发红包,一口气发了三个,文字内容统统都是: 【宝贝新年快乐!】 尤好没点,连西西疯狂催她: “收啊!” “快收啊!” “怎么还不收!!” “你嫌少吗?那我再给你发!” 尤好忙回:“够了够了!” 她在连西西的催促下点开,逐一点开,200、200、120,加在一起正好是520。 嗡嗡震动后,又是新消息。 “等我多拿点压岁钱,过几天就带你去潇洒!”隔着屏幕都能想象到连西西拍着胸脯的样子。 原本以为连西西只是随手发几个十几二十块的红包意思意思,这下尤好想哭了:“……” 她又不是存钱罐,怎么大家都塞钱给她?! 作者有话要说:  孟逢:压岁钱够吗?不够我再叫几个朋友—— 尤好:够了够了真的够了qaq 封越&封湛&蒋愿安:666,大过年被叫出来吃狗粮,还是花钱吃狗粮,骚还是孟二骚。 22、MengFeng 孟逢几人打牌, 乐趣不在钱只在输赢本身,除了互相打趣调侃, 从来不会在牌桌上因筹码的来去流转而咋呼。桌上十分安静。 尤其孟逢今天来,为的只是让尤好开心, 其他人来前虽然不知道, 到场都看明白他是要陪小姑娘找乐子,一个个也都十分赏脸地凑趣捧场, 不然不会有先前那一出。 这不过是个插曲而已,蒋愿安却有话说。 他向来聒噪惹人烦,令人着实很难忍受,每回组局, 一有什么各个人都拿他开呛, 但实际上他们这帮朋友感情十分要好。像孟逢,面上嫌弃,听蒋愿安说废话的时候连一声都懒得搭理,真论起交情来,他们却是数一数二的。 见孟逢打累了,让另一人替他的位置,蒋愿安也跟着起身,喊别的朋友上桌代自己玩两把。 “出去聊会儿?”他拍孟逢的肩, 递去一根烟。 孟逢下意识想拒绝, 不是他的动作,而是烟。转瞬想到这不是在公寓,尤好待在外头厅里写作业, 闻不着他的二手烟味,点了点头,伸手接过。 两人走出屋子,在透明玻璃窗前的露台并排站,对面不远就是露天的游泳池。 “他们可真行,大冬天的往池子里扎,搁我还没进水里就该冻死了。”虽然知道水池有温度调节功能,蒋愿安还是忍不住吐槽。 孟逢叼着烟,双眼微眯蒙在飘起的烟气下。 “我说。”蒋愿安收了视线,眸光瞥他,“你跟那小女朋友到什么程度了?” 孟逢侧头睨他,他啧声,改口:“行行,不是小女朋友,你那表……”怪别扭的,这种情况——在这种把尤好当做一个和孟逢有关系的女人看待的情况下,他叫不出口。 “你跟那小姑娘,什么情况?进展到哪一步了?” 换了个折中的称呼,蒋愿安收起不正经,谈及此事意外的认真。 “不是我说,她有点太小了,虽然说十八九岁的嫩苗,老邓他们不是没处过,但……” 他忽地想起什么,“封小前年谈的那个女朋友你还记得吗?那时候也是才十八岁的年纪,刚上大一,细皮嫩肉娇滴滴的,有印象没?——那姑娘真的绝了!” 孟逢没说话,净听他说:“当着人多呢,从来也不避讳,没骨头似得成天挂在封小身上,腻歪得让人眼睛疼!我们一块去露营那次你没去对吧?”他嗤一声,“我跟你说,封小那天特意给他那女朋友安排了个单人帐篷,好家伙,大半夜钻进封小帐篷里非得睡一块,叫|床声大得整个林子里都听得到!吵得我一宿没睡好,隔天早上起床气上来,差点拿牙刷砸她。” 蒋愿安摇头,“我还寻思这十八岁的小姑娘,看着正正经经,怎么跟那些夜店出来的一个样,后来还是老邓他们跟我说,你当十八岁就什么都不懂了是么?该懂的都懂,人家不仅懂,还豁得出去。” “你跟我说这些……?”孟逢皱着眉,终于开口。 蒋愿安睇他几秒,道:“这叫尤好的小姑娘,我瞧着挺好,跟封小搞过的那个不一样。我听封大封小说过几句,这姑娘家里条件很差是不?我觉着吧,十八岁各有各的活法,最好还是别拖人家下水。” 这话孟逢越听越不对劲,里外品品,怎么总感觉是在骂他? “你说什么呢?”他不满,“合着老子在你眼里成什么了?!” “你自己先前也说了,这姑娘乖,听话,成绩又好,会做饭会做家务,一听就是懂事的孩子。你要真为人家好,就别耽误人家。”蒋愿安一脸“你别装”的表情,不赞同地对他进行谴责,“你敢说你对人家小姑娘没有别的念头?真的就一点想法都没有?” 蒋愿安可不信,别说他不信,这整间公馆去问问,在场的有谁信? 孟逢想反驳,话到嘴边像是被什么堵住,忽然又说不出口。 前阵子被黎助理一句话勾起的烦躁情绪,好不容易压下去,这下再度被蒋愿安挑起,一阵一阵闹得他心烦。 “——你别管。” 许久,孟逢扔出这么一句,算作对蒋愿安这番长篇大论的回答。他不再和蒋愿安啰嗦,心烦意乱地转身往屋里走。 进屋的时候脚下犹豫片刻,想去看看尤好,蒋愿安才说完的话言犹在耳,背后更有他如芒刺一样的视线扎来。 孟逢心一横,往尤好待着的厅里去。 一进去,就见尤好身旁有个人影。孟逢步子一顿。 封越蹲在她旁边,正教她写作业。 “所以呢,到这一步这题就很清楚了,非常好解……” 封越握着笔在纸上写写画画,声音听起来竟有几分难得的投入。 尤好认真地看着他在纸上演算,眼里专注地别无它物。 “你试试看。”封越把笔递还给她,“下面这题是一样的题型,你解解看。” 尤好接过笔,正要解题,封越忽然道:“等等。” “嗯?” 封越重新将笔拿到手里,在草稿纸上涂画几笔。 “看看,我画的这个狗跟你画在左上角的这只像不像?” 尤好笑了,“哎?挺像的。” “解题的时候还有心思画画,看来你也挺不专注的嘛。” “我……” 孟逢咳了一声。 沙发前的两人闻声看来,这才注意到他。尤好眼微亮,叫了声:“二哥。” 因他俩靠得太近的别扭情绪稍有减轻,孟逢点头,看向她身旁的人,“你怎么出来了?” “打的有点累就让别人上了。”封越说,“你和蒋愿安不是在聊天么,我就没打扰你们。从这边走出来正好见她有作业不会做,顺便教了一下。” 孟逢一听,生出轻微的不悦。尤好作业不会做,不消说自然是要找他的,偏偏封越横插一脚,要他多什么事儿? 想到蒋愿安说封越谈过年纪小的女朋友,也是娇滴滴软绵绵的白嫩小姑娘,他那个还没有尤好十分之一好……封越别是有固定的喜欢类型? 当下,孟逢怎么看封越怎么不怀好意。他敛神,道:“蒋愿安在外面,他找你有事要说。” “找我?”封越起身,疑惑朝外走。 孟逢把人支走就算完了,压根懒得管封越出去以后要和蒋愿安说什么,蒋愿安还在不在外面吹风且还两说。 他到尤好身边坐下,彼此之间的距离比封越和她近得多。一动就肩碰肩,腿侧贴腿侧。 “来,哪里不会做?我教你。” …… 封越到屋外找蒋愿安,后者还在露台抽烟,一见他,微诧,“你怎么出来了?” “不是你叫我出来的么?”封越一愣,“孟逢说你有事要跟我说。” “孟逢……”蒋愿安注意到他来的方向,稍作停顿,“你出来前干什么了?” “干什么?没干什么,我能干什么,不就教孟逢他‘大表妹’写了两道作业。” “……”蒋愿安心下了然,白眼都不知道该往哪翻。 他跟孟逢说封小女朋友的事,是想让孟逢自己做个比较,想想小姑娘的好,有点良心别害了人家。孟逢跟尤好两人之间差的也就是年龄,除此之外,他事业有成、卓雅多金,多的是女人往他身边凑,莺莺燕燕哪个不上赶着朝他扑? 初入社会涉世未深的小姑娘碰上他,头一场恋爱就跟他谈,就像是游戏菜鸟,直接跳过新手村挑战大boss,开这么一个头,以后的感情路还能顺得了? 怕是再看其他男人,都得拿来跟孟逢做比较,更别提那些同龄小男孩,估计一个都再难入眼。 真为人家好,就该有分寸。 蒋愿安气得在心里痛骂。 孟逢这狗东西,心里没有一点数!他说那些话是让孟逢审视自己的,孟逢倒好,审视起封小来了! …… 离开公馆时已是该吃晚饭的点,众人各回各家,继续一家团圆、听训挨骂。回去的路上,孟逢比平时沉默许多。尤好犯困,自己也没劲说话,并未察觉他的异常。 晚饭后,尤好洗完澡换上冬天的睡袍。她其实穿不惯这个,许久前孟逢让人给她送来的,寒假开始才换下了她的小睡裙。 锅里煮着点心,她头发都来不及搡净,穿着拖鞋从浴室里直冲出来。 迎头就撞上厅里的孟逢。 孟逢微顿,视线落在她身上。尤好穿着他让人准备的白色睡袍,棉绒质地,再冷的天也足够保暖,更别提是在开着暖气的室内。 她刚刚才洗完澡,发梢淌着水珠,流过颊侧,顺着白皙的脖颈而下,翻越锁骨后消湮在襟领里。睡袍遮到她的小腿,衣领是个正常的“v”字,裹得还算严实,但露在外的皮肤白得像牛奶,被热水熏烫得泛红,粉嫩粉嫩。因为着急,她脚下还是在浴室中穿的防滑凉拖,十个脚趾圆润莹白,也透着粉。 不由得,他喉头紧了紧。 尤好倒退一步,忙不迭道歉,又往厨房跑。 他站在原地许久没动。尤好及时将锅里的点心拯救出来,回头一看,见他还站着,微愣,“二哥?” “……嗯。”他有半秒的恍惚,回神说,“早点吃完早点休息。” 而后不再多言,拿着书快步回自己的房间。 孟逢走得急,回屋关上门,头疼地闭了闭眼。喉咙里有些躁,胸口凝着一团热。他一下子不知道是该怪黎助理,还是该怪今天蒋愿安的多嘴。 好像没办法再把尤好当做未长大的小姑娘看待了。 他忽然意识到,她是一个女人。 一个,含苞欲绽,盈盈待放的女人。 作者有话要说:  更得有点晚,很抱歉。今天坐车,一整天都在路上,在车上用手机写了三分之二,刚刚才到,马不停蹄赶紧开电脑把后半段写完。在车上的时候不方便修改文案公告,所以没有及时通知更新时间,大家见谅。 23、YouHao 因为蒋愿安多嘴提起的旧事, 孟逢好些天不愿意搭理封越。封越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好让封湛来问。 封湛把孟逢约出来打高尔夫, 球杆没挥几下,闲话说了不少。 “我弟做了什么得罪你了?”喝着香槟, 封湛问。 “没什么。” “没什么你对他鼻子不是鼻子, 眼睛不是眼睛的?我可不瞎。” 孟逢含糊道:“我看他天天泡妞不爽。” 封湛嗤笑:“你不爽那你也去泡啊!” 孟逢瞪他。 封湛知道他的脾气,笑着拍拍他的肩。都不是毛头小子, 但他们其中很多人还没有玩够,正是风生水起的时候,但孟逢却是真的没了兴趣。 说到这个话题,封湛道:“你那个小姑娘……我看你对她很上心啊, 这么个宠法你就不怕把人宠坏了?” 孟逢听得眉头一皱, “不懂你在说什么。” “给根杆就顺杆爬的可不少,你见得还少了?” “你形容的这种关系,不会有套用到我们身上的一天。” “什么关系?我形容得不对么?”封湛失笑,“他们玩归玩,不都是养个喜欢的在身边,你现在的做法和他们有什么区别?” 孟逢眼色沉了几分,他说:“你别瞪我,我说错了?”他调侃, “要我说, 你这个宠法迟早得宠出问题来。” 封湛当然不是介意那小几十万压岁钱,可该说的还是要说,他就是觉得孟逢对那个小姑娘太过上心了。 尤其是孟逢设计的那双鞋, 别人不知道,他和封越清楚得很,读大学那时候,孟逢本来是想着做出来送给他大嫂的,他也算是他大哥大嫂养大的,长嫂如母,虽然后来那双鞋最后没送出去,但就这样改完图纸做出来穿到了那个姑娘脚上…… 封湛免不了要提醒他。 有些话无从解释,孟逢也不打算剖析给他听,只说:“她不是那样的人。” 封湛摇头,“是不是不重要,就算现在不是,你就肯定她不会变成那样?” “……”孟逢不想跟他讨论这个,起身走开。 …… 和封湛聊完,孟逢心情烦躁,回公寓的一路眉头都拧着。尤好却不在家,给她打电话也没人接。 黎助理正整理桌上的东西,孟逢问:“这几天她都不在?” 年初几清闲了一阵,之后孟逢就开始忙,期间只回来住了两天,白天就更不在家。平日往公寓送东西的事都是让黎助理代劳。 “是。”黎助理说,“最近这一段时间,白天尤小姐都不在家,基本要晚上八点以后才回来。” 他每次送东西来都会提前和尤好联系,所以清楚。 “电话打得通么?” “打得通。”黎助理点头,“我记得有一次我多嘴问了尤小姐,那天她说朋友约她,她们在外逛街。”注意到孟逢的脸色,他道,“尤小姐可能是想趁寒假好好放松休息一下……” 封湛说的那些话突地一下不合时宜地闯进脑海,孟逢捏了捏眉心。 “算了,她要玩就让她玩。”他说,“一天到晚闷在房间里看书也不好。” 黎助理附和说是。 …… 日子一天天过,孟逢忙得神龙见首不见尾,而尤好成天不着家的情况也没有好转。晚上她倒是不怎么出门,一般都在,即使出去了,也和黎助理说的一样,八点多必定回家。 孟逢回去大多是在十一点,好几次想问,尤好却从不提,偶尔他谈及,稍有苗头她就拐弯抹角地转移话题。 于是他也没问,一般不在公寓过夜的隔天,午后都会询问黎助理当天尤好是否在家。 答案无一例外,都是“不在”。 时间一长,孟逢不禁觉得奇怪。莫非她在外认识了什么新朋友?这么乐不思蜀,实在不符合她的性子。 他也担心起尤好的功课来,不管怎么说她都是个学生,只高中剩最后半年,过独木桥的时候即将到来,在这临门一脚最关键的地方松懈,他不能放任。 打定主意要和尤好谈谈,孟逢结束工作,早早让司机送自己回去。下午五点,正是傍晚斜阳下落的时候。车开到小区附近,司机正要转方向盘过路口,孟逢忽然叫停。 黎助理回头,“孟总,有什么事么?” 孟逢指指窗外,“跟上。” 黎助理朝他指的方向看去,那个背着包走在小区右侧主道上的人影正是尤好。 司机依言,以一种乌龟爬行般的速度悄悄尾速尤好。而后尤好上了公车,是好事也是坏事,好的是速度终于可以提升,坏的是在一堆车流里紧盯一辆公车,还要时刻注意到站时下车的人里有没有尤好,以防跟丢,对司机和黎助理来说是一种挑战。 后座的孟逢不比他们轻松,不知在想什么,脸色颇沉,从始至终没有露出半分松快神色。 四十多分钟后,尤好从公车上下来。 司机开车跟在她身后,她在下车的站台附近第一个路口左转,走了六七分钟,跑向一家奶茶店。 孟逢让车停在斜对面的马路边,选的位置不太显眼。 尤好进去以后就看不见了,黎助理正想提议自己进去看看,尤好忽然又出现。 她穿着和其他人一样的明黄制服,站在奶茶店的柜台后,扬起笑脸。隔得太远,只看得到她说“欢迎光临”时的口型,但那甜糯清脆的声音,想想也觉得比门框顶上悬挂的风铃更悦耳。 她熟练地招呼客人,询问购买需要,然后操作机器下单。偶尔店门前人多,她返身入内给其他员工帮忙。 那细胳膊握着透明的调制瓶使劲摇晃,醇奶的白稍稍逊色她的肤色两分,看着让人替她着急吃力。但她认真专注,直将瓶中的乳饮品摇得起泡才停。 孟逢看了两分钟,眉头深锁,“你去看看她搞什么鬼。” 黎助理应声,手刚探上车门,孟逢又反悔,“算了。” “孟总?” 孟逢凝着对面店里那道忙碌的身影,说:“回去吧。” …… 孟逢等了一晚上,这天尤好比平时回得还更晚,直到九点多才到家。她背着双肩包,路过客厅时停下和他问了声好,急急忙忙跑回房间。 孟逢在沙发上酝酿情绪,等着和她摊牌。 尤好却先找他。她打开房门,探头出来,叫他:“二哥——” 孟逢回头,就见她双手背在身后,脚步轻轻地走向他。她走到他身边,将手里的东西拿出来递到他面前。 “送你的。” 是一个包装好的盒子,蓝色的纸皮,盒身缠着系带。 孟逢一愣,在她期待和催促的目光中,他缓缓抬手,接过她给的东西。 好半晌孟逢没说话。 “你去奶茶店打工,就是为了送东西给我?”他回过神来,问。 尤好愣住,“你怎么知道我去……” 稍作停顿,她不自在地挠挠耳朵,说:“奶茶店的老板人非常好,两个礼拜的寒假工,还给我发了三天的奖金。” 孟逢没拆东西,礼物拿在手里,那一层封皮像是有无穷内容需要他探究,看了又看。 “什么时候挑的?” “这个啊,很早之前就选好了,我今天下班赶去买,还担心会被人买走……礼品店的老板人也超好的,特意帮我留着,留了半个多月,还免费给我包起来,都没收我的钱!” 她乐呵呵地说着,眼睛亮莹莹,浑身都冒着傻气。 “为什么要送东西给我?” “二哥你给我包压岁钱了啊,我也想给你新年礼物。” 孟逢垂眸,看着蓝色的蝴蝶结,沉默许久。 傍晚时知道她每天不在家不是出去撒欢玩,而是在奶茶店打工,孟逢总算放下了被封湛勾起的那一丝担心。 但很快又生出不爽。 不管她要钱干什么,现成的压岁钱摆在那,她不用,非要出去打工……她就一定得跟他算得这么清楚? 拿着这份礼物,孟逢心里有两种情绪在疯狂生长,缠卷在一起,一下子又甜又涩。 作者有话要说:  孟逢:打脸了吧! 封湛:秀还是你们秀,我认输认输。 封越:包了压岁钱就有礼物,那我呢? 尤好:…… 孟逢:滚!狗东西! —— 感谢:喜味啾扔了1个地雷、璃誮誄扔了1个手榴弹、花生酱扔了1个地雷、花生酱扔了1个地雷、花生酱扔了1个地雷、花生酱扔了1个地雷、花生酱扔了1个地雷、花生酱扔了1个地雷、花生酱扔了1个地雷、花生酱扔了1个地雷、喜味啾扔了1个地雷、额傻扔了1个地雷、喻言扔了1个地雷、28568483扔了1个手榴弹、26205184扔了1个地雷、七哥八妹扔了1个地雷、七哥八妹扔了1个地雷、七哥八妹扔了1个地雷 24、MengFeng 等待许久, 不见孟逢露出预期中的神情,尤好以为孟逢不开心是因为不喜欢礼物。 她忙道:“二哥你拆开看看, 看看喜不喜欢,要是不喜欢我再……” “不喜欢你再怎么?”他问。 她思忖, 说:“再买一个?” 这时候倒是不心疼钱了。孟逢逗猫儿一样, 挑眉,“你卖奶茶赚了很多吗?” 尤好惆怅摇头, “不多,都在你手里。”她指指他拿着的礼物。 “那你怎么给我买别的?” 她试探着提出解决方法,“我再去打一个月工试试?不过可能没有那么快,我马上要开学了, 只有每周日下午才有时间, 至少要再打两个月的工才能买别的……” 短期工的薪资是按工作时长算的,少之又少。 孟逢被她的回答激出不悦,情绪明晃晃摆到台面上。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她眼里还是没有那份压岁钱的存在。 “给你的压岁钱用完了?” 她一顿,“没有啊。” 他当然知道没有,“那为什么不用?” 她支吾道:“我给你买新年礼物……用你的钱,这不是……怎么可以……” “我问你,这个寒假快结束了, 你这段时间每天都出门, 到现在为止用了多少?” “……没有用。” 孟逢沉默几秒,忽地低头,慢条斯理开始拆礼物包装。 尤好试探出声:“二哥?” 他不应, 专注拆开封皮,打开盒子后,礼物露出本来面貌。 是一个烟灰缸。 材质大概比较特殊,触感别致,摸起来倒不似一般的塑料或玻璃。他抬头,凝着尤好忽然来了一句,“我很喜欢。” “这个礼物我收下了。”他说,“现在你回房换衣服,我带你出去。” 尤好没来得及问他要带自己去哪,孟逢把烟灰缸拿进卧室,再出来已是一身外出装扮。 这是孟逢第二次带她出门,第一回尤好收了一堆红包,数额大得让她光是想起来就头疼,这一次尤好更是摸不着头脑,心里忐忑不已。 “二哥,我们去哪?” “二哥,这是要去哪呀?” 尤好连问两声,孟逢置若罔闻,被她盯得不自在了才答:“去了就知道。” 车行驶二十分钟,停在市中心一家商场外。 尤好跟着孟逢下车,碎步走在他身后,不停追问:“我们来这里干什么?” “干什么?”孟逢在门前停住,一笑,“来商场,当然是来花钱。” 尤好一愣。 他已经提步往前走,她小跑追上去,“二哥,你要买什么?我们来这里……” 孟逢把尤好带到一楼的专柜区,从兜里掏出一张卡,“拿着,花。” 尤好愕然,“我不……” 他强行塞进她手中,“不花,今天就耗在这,你想清楚了,花到我满意了才能走!” …… 随着大包小包购物袋数量的增加,孟逢脸上的笑意一点点加深。尤好被赶鸭子上架,一开始畏手畏脚,逼不得已进店买东西,挑的也全是男款——给他用的。 但后来,孟逢不满意,对她的“购物要求”有所提高,尤好不得不和他一起扫荡各类女性|用品专柜。 直至鸣金收兵,落座于露天区休憩时,头顶夜色沉沉。尤好累得大口喘气,捧着玻璃杯一口气喝下大半冰水。 坐在对面的孟逢怡然含笑。 尤好不懂,怎么想都不明白他在高兴什么。一路逛下来,不仅劳烦他担任帮佣的角色,手里拎满购物袋,而且刷的还是他的卡。 又出钱又出力,他究竟有什么好开心的? “花的虽然不多,但也还行。”孟逢敲着桌点评,“马马虎虎。” 尤好苦着脸说不出话,将冰水喝得快见底,问:“那我们可以回去了吗?”她怕再待下去,孟逢会提出更“过分”的要求,比如将那张卡刷爆之类的。 孟逢就是不遂她的愿,“不急。”他说,“先把买的这些东西处理了。” 尤好暗暗期待,“处理?是……是要退回去吗?” 他睨她一眼,“想得美。” 尤好:“……” “这些,带回去放你房间。”孟逢指指女士用品,而后指尖朝向男士用品,“另外这些就当是你送我的,我收下了。” 尤好眨眼,“所以……” “所以,一半给你自己,一半送我——”他强调最后半句,“都是你买的。” “可是钱是你的……” “对啊。”他道,“你花我的钱买的。” 尤好用两秒时间消化,脸色骤变,一下急了,“这么多钱?!怎么可以……” “我说可以就可以。”孟逢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 最开始她买的都是男士用品,想的就是,即使她花了他的钱,用东西的人还是他。她多少能安心一些。 谁想到不仅后来被他强迫买了女士用品,连男士的份一块算到她的头上。 尤好想哭了。 孟逢将她的神色尽收眼底,嘴角不禁上扬。 他不是要尤好欠他,至少不是字面意思上的欠,他要的,是把她在财务上同他泾渭分明的清算习惯给改过来。 她越是要一笔一笔算清楚,他就偏要让她跟他算不清! 尤好觉得孟逢不讲理,哪有这样的?强迫她出来欠他钱,买的这些东西,每一样单拿出来价格都足以让她咋舌。 是了,她买的礼物比不上这些东西的零头,可好歹是她的心意。她委屈巴巴小声嘀咕:“要是不喜欢我送的烟灰缸你可以直说,干嘛这样……” 孟逢眼一凛,皱眉,“谁说我不喜欢?” 她瞥他,低声道:“你喜欢干嘛还要出来买这些?想要更好的你讲嘛,我以后可以攒着买,干嘛非得现在就买……” 这是骂他呢?孟逢乐了,然而该说的还是要说清楚,可不能让她乱想。 “我喜欢。” 她抬眸。 孟逢认真道:“你买的烟灰缸,我很喜欢。” “你送什么我都喜欢。”他说,“真的。” 尤好和他对视,四目相接,气氛霎时有点微妙。她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他眼里像盛着一些她看不懂的东西,别样深邃。尤好被他盯得脸发热,回过神来,别开脸。 因为这短暂片刻,尤好错过了问他究竟为什么要带她来商场花钱的原因。既然不是因为嫌弃烟灰缸,那…… 她出神间,孟逢已经起身。 时值深夜,逛街消耗不少体力,难得出来一趟,他带尤好去吃宵夜。 吃饭时尤好也没能问出想问的,点完菜,孟逢一开口,又让她倍感为难。 “前阵子收的那些压岁钱,明天开始拿去买东西。” 尤好喝着柠檬茶,差点呛到,连忙抽纸巾擦拭下巴,错愕地问:“什么?” 还要花钱?! 孟逢义正言辞:“不用留着干什么?给你就是让你买新衣服新东西用的,你忘了?” 尤好想起那些“叔叔”给钱时说的话,尤其那位“封小叔”,确实好像是这么说的。 “可是……” “没有可是。”孟逢擦着手,“你想买什么都行,想买东西送我、送朋友,都可以。” “……”这下尤好连吃饭的胃口都没了。 …… 自从给尤好下达“命令”以后,孟逢就数着日子等尤好给他送东西。她一向没有过多物质需求,钱塞到手里都要别人逼着花才行。给他送东西是一条快速花钱的好捷径,孟逢很笃定,她一定会记得。 过了三天,孟逢却没能收到尤好的礼物。尤好即将开学,他琢磨她是不是把这事儿忘了。主动提起显得他过分在意,为了让自己看起来矜持又沉稳,孟逢当天回公寓时,很有分寸地只问了一句:“花钱了么?” 尤好犹豫几秒,告诉他:“在花了。” 正在花?或许要再等等。孟逢心下满意了几分,于是不再追问。 抱着期待,孟逢耐心地等,然而到了尤好开学前一天,他依然连礼物的影子都没看见。午后的办公室,艳阳斜照,地毯毛边泛起金光。孟逢端起茶杯,响起微信提示音。 在外间办公的黎助理给他发来消息:“孟总,尾号1816那张卡,刚刚支出了一笔金额为两万的款项。” 这张1816的卡,是他让黎助理帮尤好存压岁钱的卡。孟逢问:“买了什么?” 黎助理说:“不清楚。只收到支付消息。” 八点,孟逢带着疑惑回到公寓,尤好不在。孟逢在屋内转了转,尤好的房间门是开着的,他亮灯站在门边看了一会儿,正要关灯时,瞥见她落在地上的书,他提步入内。 捡起辅导书,孟逢随意翻了翻,翻到二分之一的地方,书页里露出一张夹着的广告单。 他停住,抽出细看。 “全城最新墓园建成!风水佳,位置好,单墓双墓皆有折扣!” ——大标题下,有详细的墓园介绍,各种不同类型的墓碑按价格由低至高展示。 墓园地址在郊区,其实不算好地段,广告宣传语一向是往夸张了说,两万块就能在墓园里买一座款式不错的中等双墓。 ……两万? 孟逢忽地明白,略看了看,将广告单夹进书中,放回桌上。 他走出尤好的房间,去餐厅冲茶,黎助理打来电话。 “什么事?” “孟总,这边寄来一份您的快递。” 黎助理还在公司加班。 孟逢问:“什么快递?” “不清楚,我没拆。因为我看这张单子上有尤小姐的名字,所以……” 所以才打电话给他。 孟逢沉吟道:“拆开看看。” 黎助理道好,那边响起悉悉索索的动静。 孟逢在等黎助理回话,半分钟后,那边却说:“这个……我拍了微信发给您。” 语毕,黎助理挂断电话。 孟逢收到他发来的图片,是一份归属证书。尤好给他买了一棵树,在黎市本地有名的长盛园里,给他买了一棵寓意“健康”、“长寿”、“富贵”的生命树。 价格不多不少,正好两万。 黎助理后面发来什么消息,孟逢没在意看。他拿着手机快步进了尤好的卧室,翻出那张墓园的广告单。 广告单上有她圈出的三个不同款式的墓,都是双墓,分明是已经挑好,十分中意。她想买,想买给她过世的爷爷奶奶。孟逢知道她爷爷奶奶下葬的时候,丧礼办的很简陋,火化以后就在小铃村附近的山上起了一座野墓下葬。 尤好的爷爷为了多给她留些钱,在身后事的安排上极尽所能地节俭。所以她连吃一碗面,也要犹豫是加牛肉还是加猪肉丝。所以她再喜欢悠哈糖也舍不得多买,一条能吃上两个星期。 每回他逼她花钱的时候,她都是真的着急。 孟逢捏着那张广告单,掌心发烫。 她舍不得花钱,不管是自己的钱,还是他给的钱。 但她对他从来没有什么舍不得。 最早拿到补偿款,她给他买了一条很贵的领带,尽管后来退回去。她去奶茶店打工,就为了送他新年礼物,花几百块钱买来一个烟灰缸。现在更是……她连墓地都还没买,却先给他买了一棵长寿树。 孟逢知道,她现在对他的感情,至多是一种尊敬的喜爱。可她笨拙的样子,全心全意无保留地对别人好的方式,已经让他开始无法自控地想要更多。 不只是尊敬。 对于那天和封湛的谈话,孟逢心里忽然有了更加清晰明确的答案。封湛用来形容其他人和身边女伴的关系,永远不会有套用到他和尤好身上的一天。 他想为这个小姑娘遮风挡雨。 生平第一次,有一个人,他想护着她。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25、YouHao 尤好给孟逢买了一棵寓意美好的树, 对此,孟逢并未有太大反应——至少在尤好看来是这样。一开始, 尤好悬着心怕他不喜欢,后来见他没表露出什么反感情绪, 还把归属证书摆在房间的桌上, 于是放下心来。 她也没问他喜不喜欢礼物,生怕提起这个话题, 他还要她继续买东西。 新学期开始,宿舍需要整理,要提前一天到校报道。尤好收拾东西返校那天,孟逢在家。她的行李不多, 都是些日常用品。 她收拾东西, 孟逢一直在和她说话:叮嘱:“回学校了要按时吃饭。” “好。” “作业不会做记得问老师。” “我知道。” “外套多带几件,倒春寒不是开玩笑的。” “我有带……” 孟逢事无巨细一一过问,让她有事就给他打电话,每周日要按时回公寓。尤好应下,心里暗暗嘀咕。他和前阵子似乎不同了,脾气越发好了起来,好久都不见他生气。 尤好的东西收拾好,孟逢送她出门, 她背着双肩包, 手里拉着小行李箱,走到玄关,她回头。 “我去学校了, 二哥。” 他颔首,轻轻垂眸,“嗯。” “我会好好上课。”她冲他摆了摆手,开门走出去。 要关上的刹那停住,她站在光影外,从缝隙里朝他笑。 …… 高中的最后半年,尤好投入到更加紧张的复习课程中。一天一小考,两天一大考,每天都有模拟测验。 连西西的生日正好在开学前两周,一帮朋友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喘口气。 第一个周日回到公寓,尤好和孟逢通气:“下周日我要晚一点才回来。”孟逢盯她的学习盯得很紧。 果不其然,他问:“去哪?” “我朋友过生日,就是……西西。” 孟逢对那个小姑娘观感比较复杂,一半觉得她对尤好的好是全心全意,值得体谅,一半又觉得她的性格太毛躁,容易惹事。 他皱了皱眉,“早点回来。” 尤好细声应好。 周日如期到来,尤好虽然不喜欢去这种玩乐场所,但连西西的生日对她而言不同其它,这次她没再推脱。 因为是连西西的主场,她不怕被人欺负。受邀的人尤好大半都认识的人,不怕出什么事。 连西西知道尤好不喝酒,给她点了饮料。包厢里唱歌的唱歌,另有一群人坐着玩游戏,尤好一开始只是看,听他们插科打诨逗乐,托着下巴笑。 到后来他们让尤好也一块玩,尤好推拒不过,加入游戏。 “真心话大冒险”在生日聚会上长盛不衰,每次组局几乎都有这一项。节奏到尤好这里变得慢悠悠,尽管她已经很小心,还是被抽中几次。 第一次,由赢的男生单独发问。他看着尤好那张脸,先前放肆的劲儿一下偃旗息鼓,不好意思问。纠结半天,问了个极度客气的问题。 “你——读书的秘诀是什么?成绩怎么这么好?” 围坐的一圈人哄然发笑。 尤好等他们笑过,答:“没有秘诀。就是认真听课,好好做题,不会的去问……”她停了一下,“去问老师。” 重新开始,过了两轮,尤好又被抽中。 还是先前问她问题的那个男生,旁边人立刻提醒:“别问那些没意思的问题啊!你看看你刚才问的都是些什么!” 男生面露尴尬,“你来问啊!” “我问就我问!” “……” 他们斗嘴吵吵嚷嚷,合着背景中喧嚣的音乐声。尤好没有不耐,静等着对方发问。 男生清了清嗓,瞥一眼尤好,很快又移开,“那就……你喜欢什么类型的男生?” 问题一出,其他男生都来劲了。 尤好性格温和,平易近人,虽然不难接触,但她不爱参与社交活动,时间全都花在学习上。离了课堂又有连西西护着,这方面的事情几乎没有机会问。 被大家看着,尤好愣了愣,脸上闪过一丝尴尬热意,“这个……” “要说真心话,不能撒谎!” 她为难起来。 喜欢的人?她基本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一时被问到不知该怎么回答。 别的女生给她解围,“哎呀,尤好哪里会想这些,你们别乱问啊,问点有意思的嘛!” 男生们偏不,揪着这个问题要她回答。 尤好思索间,连西西过来,“你们在干吗?玩什么?” “玩游戏!真心话大冒险,正好抽到了尤好!” 连西西一听,忙说:“你们别欺负她。” “不会不会——” 这些人和连西西关系不错,笑着反驳:“谁敢欺负尤好啊?都是正正经经在玩游戏!” 提问的男生道:“那这样,要不然换一个方式,做选择题可以吗?二选一,凭你的直觉回答。” 连西西怕尤好不愿意,当场就要替她拒绝,尤好不想扫兴,连西西一年只有一次生日,她坐在这什么都不赏脸太破坏气氛。 “没事。”她朝连西西一笑,应下,“你们问吧。” 于是男生开始问。 “喜欢学文的还是学理的?” 尤好想了想,“学理的。” 连西西端着果酒,干脆也坐下。 一开始尤好还要思考,问到后面,她回答得越来越快,几乎是潜意识脱口而出。 “高个子还是一般身高?” “高个子。” “英气的还是俊秀的?” “英气的。” “温柔的还是强势的?” “强势的。” “开车的还是开摩托的?” “开车的。” “比你年长还是比你年纪小?” “年长。” “稳重的还是张扬的?” “稳重。” “……” 其他人尚且没什么,只有个别和标准相去甚远的男生脸色微妙地变了。连西西的心情就复杂得多,握着饮料的手一点一点用力。 这个标准怎么越听越觉得具有指向性?尤好究竟是下意识地说出这些,还是…… “最后一个问题。”男生道,“脾气温吞的还是脾气急躁的?” “这个用问吗?”旁人插话,“当然是脾气好的!” 尤好挠了挠脸颊,不好意思地说:“其实,稍微有一点脾气也没关系……” 众人一愣。 男生加了个问题:“……你有喜欢的人吗?” 连西西出来打断,“行了!输了一把问这么多,欺负她脾气好呢?要我早爆你们脑袋了!” 嘻嘻哈哈插科打诨一番,继续游戏。 游戏过后,连西西和尤好到一旁说话。连西西问:“搬迁房的事情怎么样了?什么时候搬?” 尤好说:“还在施工。” 她问过孟逢,孟逢说暂时还没那么快。 “而且要准备高考,现在搬也不方便。”她说。 “你问问他能不能快一点啊?老这么和他住在一块算怎么回事啊……”连西西很担心。万一这人真的对尤好有企图怎么办? 尤好笑道:“知道了,有进展了我会跟你讲的。” …… 两人回包厢,连西西立刻被叫走。气氛正热,几个会跳舞的男生被推到包厢中间表演,连西西作为寿星,让他们跳什么就跳什么,提的要求统统都被满足,笑得前仰后合。 尤好坐在角落,没有上前凑热闹,安静看着他们玩乐。饮料和果酒堆满桌,五颜六色,闹到最后也分不清哪个是哪个,她被包厢里的空调吹得口渴,不知不觉喝下去好几杯。 连西西玩累了,从人群里抽身出来,到尤好旁边,“你怎么不过来啊?” 尤好说:“人太多了,不挤。” 连西西戳她的脸,吐槽:“你不会喝酒在这喝什么啊,等下醉了我可背不动你。” 说是这么说,对着尤好傻笑的样子,她不禁摸了又摸。 没多久,尤好感受到口袋里手机振动,起身去卫生间接电话。 “喂,你好?” “喂?” 说了两声那边才听见。 “您好,是尤好尤小姐吗?” “对,我是。” “是这样的,我们这边是承福公墓,关于尤国安夫妻入葬的事,有点细节想跟你们商量一下。你们在我们这留的联系号码打不通,我们只好根据当天您在表格里亲属栏填的备用联系号码,给您打这个电话。如果方便的话,您们明天可以派人来公墓看看么?” 尤好愣住。 “你说什么?” “我说……” “什么公墓,什么入葬?” 那边解释:“我们这边资料显示,来办理手续的是一位姓黎的先生,然后亲属栏的资料填的是尤小姐的信息。因为是已经下葬需要重新起墓再入葬,会比较费时一些。我们这边备选的几个墓型石料已经到位了,就等你们决定下来就行。” 尤好消化了足足二十秒,那边等不及,催促:“您好,您在听吗?” “我……我先和家里人商量一下。”尤好找回声音。 那边道:“好的,那希望明天您能给个回复。” 尤好对着镜子愣了一分钟,外面响起敲门声,传来连西西的声音:“好好?你在里面干什么?没事吧?” 尤好说没事,“我等一会儿就出来!” 外面动静消失,她点开孟逢的号码,拨出。他很快就接了。 “……二哥。” “嗯?”孟逢似乎听出她声音低沉,“怎么?有什么事?” “没有。就是……”她呵了口气,“我十一点回来,你忙不忙,能不能来接我?” 那边顿了一秒,然后说:“好。” 没说几句她就挂断电话,尤好保持着半愣神的状态一直到生日聚会尾声。孟逢来接她,局还没散,她提前离开,走时和连西西道了个别。 踏出门的时候,她脑子仍然满是先前那通电话。 她一直想给爷爷奶奶买一块好一些的墓地,想让他们葬在公墓园里,而不是随随便便躺在不知名的山头上。 现在这件事,已经有人替她做了。 尤好在ktv门前等孟逢,站着站着,慢慢蹲下。 脸热得发烫,冷风越吹,热意越明显。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人影挡住面前的光。她抬头,孟逢西装革履,一手插在兜里,俯视着她。那张脸笼罩在凉薄夜色之下,眉目清俊冷冽。 她却从没觉得那张脸冷,也从没觉得这个人冷。 孟逢蹲下,以一种平等的姿态和她对视。他伸手在她额头上点了一下,动作轻轻。 “喝酒了?” 语气里带着不赞同,像夜风,像羽梢,撩过鼻息,撩过心头。 很莫名的,不知是酒意上头还是别样情绪泛滥,尤好忽然捂住脸,小声哭起来。 他一愣,“哭什么?” 啜泣从指缝中泄出,她呜呜哭出声。 “我怎么……运气这么好……能遇到你……” 孟逢滞顿几秒,唇角不自觉扬起。虽然还不知她为何突然如此,他还是抬手在她头顶拍了拍。 “傻不傻,这算什么运气好。” 谁运气好还不知道呢。 尤好捂着脸哭得停不住,因为酒而发热的脸越发滚烫。 风从马路对面吹来,孟逢身上清淡的男士香将她笼罩。就在这一刻,她忽然想起刚刚玩游戏时他们问她的最后一个问题。那个问题,似乎找到了答案—— 喜欢的人,她好像有了。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迟了两分钟, 抱歉抱歉,下次会精准一点! 26、MengFeng 尤好哭了好一通, 不说话光掉眼泪。 “你哭什么?”孟逢问她,“不高兴, 嗯?” 她摇头,轻轻吸鼻子。 他不信, 耐心追问。 她说:“我只是, 喝了点酒。” 他不高兴,“谁让你喝的, 你很能喝吗?” 尤好的脑袋里现在一片浆糊,甚至不敢抬头看他。她能察觉到,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滋生,好像变得不一样了。 孟逢自然无法感知, 只以为她是因为喝了酒的缘故。 “你……” 正要教训她少碰酒精, 尤好突然扑向前,抱住他。 孟逢撑住没往后摔,被这猝不及防的一下弄得僵住。他的手停在半空中,不敢揽她。 “二哥,你是不是让黎助理去办了墓地的事。”她吸鼻子,哽咽问。 “你怎么知道?”事情应还没办好。 “我接到电话了,说黎助理的电话打不通,让我抽空去墓地看看。” “是吗?他可能太忙没注意。”孟逢本来就没想藏着这件事, 只是想等办妥了再告诉她。当下说:“我会让他把墓地款式给你看, 挑你满意的,你等下葬当天再去。” 尤好揪着他的衣襟,沉默了几秒, 在他怀里闷声说:“谢谢。” “……没事。” 她突如其来的拥抱原来是因为这个。孟逢心里,那一丝隐秘的欣喜中,泛起轻微的失落波纹。 尤好怕眼泪蹭到他怀里,正要偏头。孟逢忽地抬手揽住她的脖颈,状似安抚地轻拍两下,将她摁进怀里。 然而下一秒他就后悔。隔着不薄的衣料,她的体温和脉搏传入他的怀中。她身上很香,清甜的奶香味一缕一缕在鼻息下挑衅,混合着酒香味,矜持又肆意地霍乱神经。 她毫无察觉,发丝随细微的动作蹭在他脖颈上。 墙里就是声色场所。 喉头滑动,孟逢深深吸了口气,微微扬起下巴。他想抱她。想用力地抱紧,将她柔软身躯狠狠揉进胸膛。 孟逢忍住了。 颤栗的感官末梢隐约透着煎熬,痛楚也愉悦。 没有持续太久,尤好止住泪,退离他的怀抱。她胡乱抹了把眼泪,睫毛上湿湿沾着水,一张小脸泪花凌乱。 他喉头下咽,声音几不可察地沉了几分,“回去?” 她点头。 谁都没有察觉谁的异样。 孟逢带尤好回公寓,她哭完以后一路上都闷声不说话。洗过澡,她开着台灯在桌前不知道想什么。孟逢倚门,敲敲门框提醒她:“明天要去学校,早点睡。” 尤好扭过头来看了他三秒,缓慢点头。 孟逢见她发愣,皱眉,“怎么了?” 她抿唇,“我……”摇摇头,小声说,“二哥,帮我关门。” 孟逢凝她几秒,道了句早点睡,替她把门关上。 卧室里寂静一片,尤好对着台灯发呆。在ktv门前的时候,涌起的情绪将她心底一扫而空,此刻剩下一片狼藉。这种陌生的感觉让她茫然,而情感的着落对象是孟逢,这个她一直很尊敬、当成兄长一样看待的孟逢,更是让她觉得惶恐。 没有一点头绪,心里乱糟糟一团。 尤好叹气,甩甩头将纷杂思绪赶出脑海。 ——算了,还是先考完再想。 …… 年后封越约了孟逢许多次,不是遇上他忙公事就是遇上他闲暇时有别的安排。又一次被孟逢拒了,封越忍不住追问:“你搞什么玩意儿?脚不沾地的,有没有那么忙?我还真不信了,你连吃饭的时间都没?” 孟逢四个字打发:“下次赶早。” 封越不死心:“你在哪啊?” “家。” “最常住的那个公寓?” “嗯。” 封越不爽,“你他妈宁愿待在家也不肯跟老子出来吃饭?几个意思啊你!” “你自己不能吃?”孟逢毫不客气,“没事别废话,就这样。” 说完一秒都不多讲,直接挂断。 封越将手机从耳边移开,看着跳转回主界面的屏幕,揪眉十分不痛快,背后的真皮沙发靠起来都不够舒服了。 大周日,孟逢能有什么忙的?又没听说君诚最近有什么大动静。亏他特意提前这么多,中午就打电话预约孟逢的晚饭时间,就这还被拒绝! 封越想想不得劲,手机里的妞发来消息刷屏,他连点开的兴致都没了。想了半天,他抓起外套,让助理备车,决定亲自去找孟逢。 这顿饭还非吃不可了! 半个小时时间,封越从自己公司出发赶到孟逢公寓楼下。车正要往地底车库开,瞥见公寓楼前的花坛边停着一辆车,黎助理正俯身从车里往外拎东西。 “开过去。”封越吩咐自己的司机。 车缓缓停到黎助理身边,封越降下车窗,“忙什么?” 黎助理闻声回头,放下东西和他问好,“封先生。” 他跟在孟逢身边许久了,如非封家两兄弟同时在场,称呼里一般不用区分大小。 “我给孟总送东西。”他说。 封越眼尖,一眼扫过去,车门边的那几个购物袋里满满装的全都是食材。孟逢什么时候这么爱下厨了?他正疑惑,还没移开视线,又瞧见另一个纸袋。纸袋是实的,不透光,但购物袋上印的英文……是个女装品牌。 “楼上有女人?”封越一向不喜欢遮掩,想到什么就问什么。以他们几个和孟逢的关系,问这种事也不算出格。 但对于黎助理来说,这个问题就稍显为难了。孟逢和封越关系亲近,不代表他可以逾矩。老板的私人生活他可以偶尔多嘴,但对外泄密却不行,不论对方是谁。 黎助理脸上的职业笑容,封越不知在自己员工脸上看过多少次,哪会不明白这个意思。他越是不答,封越对心里的猜测就越发肯定。 难怪约他吃饭他不肯出来,原来是带着女人在快活? 封越心里暗啐孟逢见色忘友,但也不会去搅和。他露出玩味笑意,如往常一样不正经,对黎助理道,“行吧,那你忙,我先走了。替我跟你老板问好。” 在黎助理尊敬的目光中,他乘着车悠悠离开。 车沿路返回,照着来时路线开出小区。刚过一个马路口,因车流缓慢,司机减速。封越想着孟逢的事,正准备打电话和蒋愿安调侃一番,路边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顿了顿,眯眼看去,两秒后确认。 当即吩咐司机:“开过去。” 司机依言将车停到路边,封越降下车窗,对愣愣停住脚的尤好露出笑:“好巧。” “……您好。”她钝钝点头,扯出一个笑。 “去哪?” 她沉吟,指了指孟逢公寓的方向,“那边。” 封越一顿,“你去找孟逢?” 她点头说是。 封越皱了皱眉,“你有打电话给他吗?他知道吗?” 尤好沉默。孟逢说今晚亲自下厨给她煮晚饭,但她和同组同学约好去图书馆做题,要四点才能回去。最早,也只能三点多到家。孟逢却说没关系,反正今天没事,会在公寓待一下午。 她和同学去了图书馆,谁知道其中两个突然有事,没待多久就走了,之后大家干脆早早散场。 提前回来这事儿,她没告诉孟逢,出了图书馆直直往回赶,没给他打电话。 “没打电话告诉他?”封越看她神色,猜道。 这么说也没错。尤好嗯了声,点头。 封越头疼起来。 大年初一那天孟逢特意带她出来收压岁钱,看得出孟逢很宠这个小姑娘,对她十分好,那之后他和孟逢没怎么联系,其他人组局,孟逢又是三请四请难到的主,他们这帮兄弟对他俩的后续发展并不清楚。 看来,情况不太乐观。 封越想到刚才黎助理支吾的神情,那套公寓里此刻必定有一个女人在,黎助理对于他的猜测给出的反应,就是最好的佐证。 思索一番,他决定帮孟逢解决这个麻烦。尤好这个时候过去,碰上公寓里的女人,孟逢这不是要翻船吗? 另一方面,他虽然只和尤好有过几面之缘,但他对这个小姑娘印象挺好。她这个年纪正是天真单纯的时候,接触下来又发现她性子柔软,撞见那个场景,保不齐要哭成什么样。 封越可记得她拿着压岁钱吓得手足无措眼都红了的模样。 “这个点去找他干什么?”封越道,“我带你去吃东西。” 今天路太堵,尤好看车流半天不动,干脆在距离公寓还有一站的地方提前下车,剩下的一站步行回来。只是尤好没想到会在快到小区门口的时候碰上封越,他竟然还邀请她一块吃饭? 尤好当然拒绝:“不用了,您去忙吧……” “我不忙,刚从公司出来,闲得很。”他点头,“上来。” 尤好真的不想上他的车,一方面她和他不熟,另一方面,她想回公寓。 “不用了,真的,离晚饭还早,我现在不想吃东西……” “让你上来就上来,你这小姑娘怎么这么费劲?”封越铁了心要她上车,“想去哪都行!” 他越是殷勤,尤好越是抗拒,一边拒绝,说话间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 封越见她油盐不进,停了停,忽地说:“你害怕?不用怕。我只是一个人吃饭无聊,想让你陪着说说话。” “我不爱……” “上次那双鞋你还记得么?你穿去酒会的那双。” 尤好一顿。 封越笑笑,说:“我告诉你那双是孟逢设计的鞋,忘了没。” 她摇头。他朝车里别了别头,抛出极具吸引力的条件:“走吧,去吃点东西,我告诉你那双鞋的事。” …… 黎助理送东西上来的时候,和孟逢说了在楼下碰到封越的事。孟逢过耳一听,没往心里去。来就来,只要没跟着上来烦人就行。 放下东西黎助理就离开了,孟逢知道尤好要四点才回来,没有催她,独自在书房里看书消遣。 静谧时光一点一滴流逝,他看得正投入,情绪难得平和安详,手机连震数下打破气氛。 他以为是尤好发来的消息,拿起一看却不是。见发消息的人是封越,他兴趣减半,随意一瞥。 蓦地愣住。 孟逢真的愣了,足足有好几秒反应不过来。 封越给他发了两条消息,一张是图片,一条是文字。 照片里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尤好。她坐在餐桌前低头折餐巾,小巧挺翘的鼻梁上眉眼细腻。 图片后是一句话: “在你公寓附近遇到她了,不用谢。” 书房的门是被踹开的,孟逢狠狠一脚差点把门板踹烂,火冒三丈冲出去,气的不轻。 操|他妈的!封越这个狗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替封小默哀三分钟。 27、YouHao 孟逢气得几近七窍生烟。他看着书还在想晚上的几道菜怎么煮, 样样齐全就差尤好和同学做完作业回家。 半路杀出一个封越! 孟逢拎着外套出门,拨通封越的手机, “在哪?” 封越似乎找了个安静的角落和他通话,洋洋得意地试图邀功:“怎么样, 兄弟够义气吧?人在我这, 你放心好了,绝对不会闹出事情来。” 下一句带上了那么一丝为人的良心, 指责他:“不过你也是,人家这么小一个姑娘,还是学生呢,你干点人干的事成不成?翻船事小, 别给人留下心理阴影, 你真是,半点不心疼啊?!” 轮得到他来说教!孟逢越听越生气,“少废话,你在哪?” 封越顿了顿,把地址告诉他:“怎么,你要过来?我们……” 孟逢没听他说完,直接将电话挂断。 孟逢忍着怒意开车往封越说的地方去,一路上轮胎底擦着地面仿佛要冒出火星子。二十几分钟后找到餐厅, 接待人员问了两句, 给他带路。 包厢门一开,封越起身相迎,孟逢理都没理, 直接往他让出的位子上一坐。封越一愣,只好到他身旁坐下。 尤好呆呆看着他。 孟逢坐在她对面,眯了眯眼,“吃的很开心?” “没有……”她放下勺子,莫名有种做了坏事被抓包的感觉,具体说不出哪里不对,但仔细想一想,自己未经他同意接触他的朋友,他大概会觉得过界不高兴? “我没点什么。”她小声补充。 封越一看气氛不对劲,忙给她作证:“确实,她只点了一份水果沙拉,喂蚊子一样,几乎都没吃几口!” 孟逢一听,眉头拧得更紧。封小这人办事还有没有底了?一边把她带到这来,连口饱饭都没得给她吃! 气仍旧在生着,他心里又暗怪封越不周到。 “你在这坐着,再吃两口。”孟逢对尤好说完,叫封越,“你跟我出来,我有话和你说。” 封越同他一块出去。 到走廊拐角,封越挑眉,一脸吊儿郎当的笑意。然而他还没说话,下一秒就被孟逢警告:“你离她远点。” 封越不明所以,“什么情况啊你?我是好心……” “你少好心一点,我更谢谢你。”孟逢睨他,才说了这么两句就往回走。 “——这就说完了?” 封越看着头也不回的背影,无奈。啧,这人! 孟逢回到包厢,尤好果然吃了几口,那一碗沙拉少了一层。 “吃完了没?吃完回家。” 尤好点点头,起身和他走。 封越刚进来就撞见他们离开,忙不迭招呼结账,跟他们一块走。 出店门,封越让司机自己把车开回去,死皮赖脸挤上孟逢的车。尤好坐副驾驶座,前面一左一右,一个在生气,一个正尴尬,谁都不说话。他东拉西扯,没人应和。 车往公寓开,封越见路况越发眼熟,怪道:“二哥,你怎么不送人家回去?”他透过后视镜拼命和孟逢使眼色。别忘了,公寓里还有……难不成公寓里那个已经走了? 孟逢没答。 他胡思乱想,车稳稳开进小区,停进地下车库。见孟逢和尤好两人下车朝电梯走,一举一动熟门熟路,封越终于反应过来。 “她住楼上?!”他有点蒙圈。孟逢最常来的住处就是这里。年后好几回,他们几个朋友找他,他都说在公寓里懒得出门。 尤好要是住在这……这俩人该不会是同居了吧?! 孟逢没有请他上楼的意思,把车钥匙往他手里一抛,“自己开车回去。” …… 踏进公寓的门,一直沉默的尤好才说话:“二哥,我是不是又惹你不高兴了。” 孟逢往餐厅去,“我为什么要不高兴?” “我和封先生……” 他给自己倒水,“你离他远点。” 尤好微愣。 孟逢端着水杯转身,“封越喜欢捉弄人,你记得我的话,离他远点。” 尤好说:“我没有理他。” “今天是怎么回事?” “我本来快到了,在小区外面碰到他,然后封先生说一个人吃饭太无聊。” “他无聊,所以他要你陪他去吃饭你就去?” “不是,是……”尤好说不出口。她小心地觎他,怕讲出来他更不高兴。 封越说给她讲那双鞋的事她才去的。封先生真是个骗子,花了她那么多时间,什么都没告诉她。虽然她没有从封越口里得知什么,但她还是怕孟逢知道她探询他的私事会生气。 “是什么?”孟逢势要问到底,大有不说清楚这件事就不翻篇的意思。 尤好不回答。他一直盯着她,两个人较劲一般。 气氛沉闷,滞然不通。 “是因为——”尤好沉默许久,没办法只能答了,“封先生说要告诉我那双鞋的事情。” 孟逢蹙了蹙眉头。 她解释:“就是那次你带我去酒会的时候,我穿的那双鞋。” 孟逢想起来,“你想知道什么?” “我……我没有……”尤好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她想知道什么?和孟逢有关的,然后呢?她也说不清楚,只是听到封越那么说,竟然就跟着去了。现在想想自己都觉得出格。 孟逢缓和语气,“你想知道,为什么不来问我?” 她小心瞅他,“可以问吗?” 都知道和别人打听,还有什么不能问的?孟逢气不打一处来。就为这个,还被封越拐去吃了顿没头没脑的饭。他 怕教训她会吓着她,忍了没说出口。 “那双鞋是我原本准备送给我大嫂的。”理好情绪,孟逢说。 尤好抬头看他。 孟逢道:“我只有几岁的时候就由我哥我嫂照顾,可以说是他们养大的。以前不懂事,我做了很多伤他们心的事情。那双鞋画出来以后,本来想让人做出来送给我大嫂,后来觉得没脸给就没送出去。” 他加一句:“你穿的那双改过很多地方,并不完全一样。” 尤好愣愣的看着他。孟逢垂眸凝她几秒,干脆将她没问的一并说了。 “我爸妈走的比较早,那时候我哥才刚大学毕业没多久,多亏他抗下家里的担子,我们家才没有倒。” 她不知所措,惶然道:“对不起……” “你对不起什么?”他失笑。 “问这个问题很对不起……” “问之前你又不知道。” 孟逢不再跟她说这个,为了防止今天的事情再出现,叮嘱:“你以后,有什么想知道的可以直接问我,没必要从别人那里打听。” 尤好脸发热。说得她好像特别好事,专去挖人家的私事。 她是想知道,但想知道却是因为,因为—— 她瞥一眼他,飞快别开,小声说:“我知道了。” …… 孟逢公寓里住进去一个人,封越发现这么一个“秘密”,哪可能藏着掖着,没半个小时就通知了一圈朋友。在八卦这件事上,他的惹人嫌程度不亚于蒋愿安。 正煮着晚饭,孟逢的微信好友群就炸了。 一点开,禽|兽们刨根问底的热情扑面而来。 蒋愿安:孟逢人呢?封小说的事到底是不是真的? 封越:我什么时候说过假话? 封湛:行啊孟逢,藏了这么久,真不义气。 蒋愿安:废话那么多干什么,让孟逢出来,要听那狗亲自说! 后面立刻冒出来一位:亲自说加一! 其他人也蜂拥来凑热闹,一溜烟到了“加n”。 孟逢本来不打算回,蒋愿安一句:“孟逢不说话?大家伙儿去给他暖暖房怎么样?” 有人不怕死,说:“好嘞,我正想去见见小嫂子!” 闹哄哄又是一片消息刷屏。 孟逢忙里抽空,简洁明了地回了一个字:“滚。” 干脆利落地屏蔽群聊,不听他们瞎逼逼。 放下手机,动作一顿。他想了想,点开蒋愿安的头像,单独给他发了一条私聊消息:“别来我公寓,还有,这些浑话别当着尤好的面说,不然我要你好看。” 蒋愿安说了什么他没看,把手机往旁边一放,认真做菜。 …… 天气转暖,夏天很快来临。自打知道尤好住在他公寓以后,孟逢没少被朋友调侃。横竖当做没听到,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就是,孟逢倒还淡定。 更重要的是高考的日子终于到了。 考前一个月,尤好就进入高级戒备状态,誓师大会那天挑灯夜读,就差在头上绑个白头巾以示决心。 考试的第一天,孟逢的微信朋友群又热热闹闹开聊。 蒋愿安一句:“孟逢呢?” 引爆了整个话题。 “谁知道啊,他宝贝儿今天考试呢。” “差点忘了今儿高考是吧?那也跟他没关系啊,横不能他跟着进场?” “看你们说的,我二哥是那种人吗?不能进场又怎么样?身在场外,心在场里。为了心肝,孟二愿意!” “……” 难得逮到调侃孟逢的机会,一帮人浑话不少,损起人来半点不留情。 封越在女人面前还能装一装温文尔雅风流倜傥,在兄弟面前就少有正形。他和他哥,乍一看,一个温润,一个冷峻,其实跟蒋愿安都是一路货色。 当即,封越发了一张图片,是中午新闻报道高考时配的图,图里人山人海,考场外挤满了围成人墙正翘首期盼的家长。 封湛立刻跟在弟弟之后出现,艾特蒋愿安,后一句道:“去这里面找,说不定能在人堆里找到孟二。” 群里静了三秒,随后爆发一阵哄笑,一连串的“哈”字疯狂刷屏。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个副本可以开始了。 感谢:薄荷猫扔了1个手榴弹、喜味啾扔了1个地雷、璃誮誄扔了1个地雷、?兩隻小蜜蜂飛在花叢扔了1个地雷、月沉影扔了1个地雷、月沉影扔了1个地雷、箬叶扔了1个地雷、?兩隻小蜜蜂飛在花叢扔了1个地雷、追文少女七哥扔了1个手榴弹、兔在在扔了1个地雷、xy——曾扔了1个地雷、吖ping扔了1个手榴弹、吖ping扔了1个手榴弹、?兩隻小蜜蜂飛在花叢扔了1个地雷、追文少女七哥扔了1个地雷、啊微扔了1个地雷、元一元扔了1个地雷 28、MengFeng 高考结束当天, 从考场走出的那一刻开始,对于大多数当届毕业生们而言, 肩上的重担就此卸下,夏夜的长街下, 四处可见考完的学生, 三三两两成群并排,包裹了三年的校服被休闲装替代, 或小声唱歌或郎朗闲谈,空气中洋溢着愉悦的味道。 尤好从考场出来后,和连西西在街心公园会和,连西西撒了欢一般开心, 迎头就是一个拥抱, 将尤好捂进自己怀里。 “走吧!我们去吃好吃的,然后买零食回我家!” 她早有安排,且提前和尤好说定,这是她们两个人的专属谈心之夜。 尤好应声说好,让她稍等,走到树下给孟逢打电话。 她简厄讲完,说:“我今天不回公寓,二哥如果你做晚饭的话, 不用准备我那份。”这几天考试, 孟逢给她准备的伙食尤其好,每餐都能让她小小感到震惊。 孟逢一听,电话那边的语气不是很开心:“去哪?” “去西西家住, 明天回来。” “晚上不回?” “嗯。” 他没吭声,尤好想了想,这些日子都是他在为她奔波,自己对他稍欠关心,于是问:“二哥你今天累吗?工作忙不忙?” “现在在公司,还没忙完。”或许是知道她难得放松,高考结束的时候,本就是学生们的狂欢日,他不再计较她外宿的事,问她,“你考得好不好?” “应该还行……”她还想说什么,连西西等得不耐烦,“好好——你好了吗?我们走吧!” “来了来了,等一下!”她扭头应完,跟孟逢致歉,“二哥先不说了,我挂电话了。你早点休息。” 孟逢似是嗯了一声。 先解决晚饭,连西西带尤好去逛超市,买了满满一购物车的零食,又去水果店挑了几样水果,两人一人两大袋,吭哧吭哧抗回连西西家。 “叔叔阿姨不在家?”尤好扶着鞋柜换拖鞋,瞥一眼静悄悄的客厅,小声问。 “对啊。”连西西把东西放到桌上,回身来接她手里的购物袋,“他们出去忙了,或者去玩了吧,你不是不知道,我妈整天就是打麻将,天塌下来她都不肯下牌桌。” 连西西家里条件不错,只是父母对教养她并不上心,从小到大一向是放养状态,高考结束当天没有一个家里人关心,这种不恰当的事,连西西早已习惯,不觉得有哪里不正常。 尤好不多谈她家里的事,谁家都有一本经,不是外人可以随手翻阅的东西。 两个人光脚丫盘腿坐在沙发上吃冰西瓜,一人一杯冰可乐。外面有月亮,朋友圈里,同学都在晒各种局的照片,有的去电影院,有的去溜冰场,有的去打保龄球,有的去唱歌,三年等一刻,这一刻结束了,所有人都放开了玩。 连西西人缘好,微信震个不停,隔一会儿就有人找她出去玩。她全拒绝,安心待在家和尤好过二人夜晚。 “哎对了,我之前给你介绍的男生——”连西西吃着瓜,想起这事儿,埋怨,“你怎么都不理他?”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尤好就想起那天被孟逢教育到差点流泪的场景。她抿抿唇,说:“他谈了好多次恋爱。而且,主要是性格,我觉得我们合不来。” “你怎么知道他谈了好多次恋爱?”连西西没有特意去打听这个。 “……听说的。” 尤好说的话,连西西就没有不信的,当即庆幸:“是这样吗?那是我的错!这种不能介绍给你,还好你不喜欢。怪我,没好好打听清楚就……下次我绝对帮你好好选!” 尤好笑笑,没有接她“下次”这个话题。 吃喝玩闹,到了该入睡的时候。睡前是夜话时间,尤好和连西西躺在被窝里闲聊。从初中认识开始聊起,旧事一聊如同水闸大开,停都停不下来。 聊到后来不意外聊到男生身上。尤好听连西西谈及余元,语气满是少女情怀,唇边不禁跟着泄出笑意。 “我差点忘了!”连西西突然一激灵,神秘兮兮说,“我给你看一样东西,你不能跟别人说!” 尤好不明所以,“什么?” “就是……”连西西难得地羞赧起来,她点开手机视频,拉着尤好一起看。 才看开头,尤好就觉得不对劲。 “这是、这是……”她涨红了脸。 “嘘!我好不容易弄来的!”连西西也很不好意思,硬着头皮说,“你不好奇这个吗?” 尤好没想过这些,生理卫生课上学过,但那都是课本上的内容,比较内敛。如今一下以直白的画面形式表现,她受的冲击不小。 连西西不让她别开头,扯着她道:“哎呀,难得!看一下,就当观摩学习一下!” 尤好被拉着一起看。两人就这么静悄悄地趴在被窝里看起岛国小视频,随着剧情的进展,双双涨红脸。就连一向大咧咧的连西西也用手挡住脸,更别提尤好,脸红得几欲滴血。 渐渐地,在女角色娇憨欲滴的叫声中,连西西终于扛不住,“啪”地一下关掉视频。 两个人趴在枕上很久没说话。 “有点太吓人了。”半晌,连西西说,“对吧。” 尤好嗯了声,声音轻若蚊鸣。 连西西侧趴着看她,缓了好半晌,忽地问:“好好,你有喜欢的人吗?” 尤好一愣,不知道该怎么答。 她思索的模样落在连西西眼里,不复从前果断,她惊讶,“你有?” 尤好垂眼,红透的一张脸贴着枕头,不说话。 连西西正要追问,余元恰好打来电话,手机铃声吓了她一跳。 “我接个电话。”连西西握着手机光脚跳下地,跑进厕所。 尤好一个人躺在床上,默然翻身,看向外面的天。 不知道孟逢现在有没有在公寓里。在的话,会做些什么? 盯着夜空发呆,看着看着,刚刚视频里的画面忽然毫无防备蹿进脑海,她脸一烫,抬手捂住眼睛。 …… 尤好在外过夜,直至第二天晚上才回家。她一进公寓,孟逢就板着脸道:“刚考完,就算要玩,休息够了再玩不是更好?” “……嗯。”她小声应,没有更多话。 孟逢一顿。她的状态和平常不大一样,眼神从他身上飘过,轻悠悠荡一下飞快就晃过去,一秒也不停留。那视线微微朝下,比平时低了几个弧度。 “生病了?”他靠近,“还是有哪里不舒服?” 尤好受惊般退开两步,尴尬地瞥他,摇头,“没有。” 不知想到什么,脸上闪过一丝热意。 孟逢见她脸发红,担心她中暑,“你很热?空调温度要不要调低一点?” “……不用了,真的不用。”她慌忙摆手,“我回房间了!”不再多言,说完小跑冲进房里。 孟逢在外摸不着头脑,眉头皱了又皱。 尤好的怪状并不是一时片刻的问题,这种古怪但又说不上怪在哪的状态持续了好几天。孟逢想问,没找到机会,不知哪里不对,他一靠近尤好,尤好就像兔子见了狼一样,碎步走开,躲他躲得飞快。 孟逢也有事情要忙,几次错过时机,便一直没能好好沟通。 毕业生的假期早早开始,尤好不用再看书做作业,往外跑成了正当举动,他没有合适的理由说教。她的同学约她出去玩,他总不好拦着。 周六傍晚,孟逢回公寓的时候,尤好还没回家。她中午回来过一趟,房间门还是开的,孟逢想到这几天她避着他的举动,不知道问题在哪,头疼地走进她的卧室。 桌面很整齐,他随手帮她理了理,见左上角放着一本高考志愿填报指南,出于关心拿起来翻了翻。 翻着翻着,品出点味儿来。 尤好圈起的几个学校及专业,全是诸如经管、金融这类商务相关的。她对这一块有兴趣?但她几门功课,最好的分明是外语,她做作业的空隙时常带着耳机听英文广播,并不局限于课内内容。 孟逢忽然意识到自己从没和她聊过这个。 放下书,孟逢到客厅坐下。七点一刻的时候尤好踏进家门,这次孟逢没给她逃跑的机会。 “坐下。” 尤好躲不开,只好在他对面落座。 他开门见山问:“你想报考什么学校?专业考虑好了么?” 尤好犹豫着没说话。 孟逢皱眉,“我看到你在报考指南上圈了很多和商务有关的学校,你想念这个?” “我……” “你什么?”孟逢觉得她态度奇怪,直说,“你喜欢吗?” 尤好沉默半晌,低声答:“……不喜欢。” 孟逢默了默,“那你选这些干什么?” 尤好手搭在膝头,坐得端正,瞥他,“你不是说……毕业以后,让我去你公司吗。” 孟逢一愣。想了半分钟才记起,那是最开始她不接受他的好意时,他说的气话和给她台阶下的托辞。 屋里安静几秒。 孟逢只在意一样,“你真正想报的志愿是什么?” “外语。”她微垂的眼睛,在提到这个的时候闪过一丝细微的亮光,“我想报外国语大学。” “想报这个志愿就报,圈其它的做什么?” “说好要去你公司帮忙,我还欠你这么多……” 说的时候你可没答应!孟逢许久没这么生气了,又气又不知道拿尤好怎么办。 “我缺你一个员工吗?” “可是……” “没有可是。”他蛮横打断。 尤好抿紧唇,不说话。 孟逢深深睇她,十几秒时间,眸光渐渐软化,眼里盛着连他自己看见或许都不一定能理解的东西。 “做你想做的。”他说。 尤好抬头,微愕的眼神,直直撞进他眼底。 他很认真,又重复一遍:“做你想做的,别的不重要。” 尤好看了他很久。 这一刻,好像再没有什么东西,能及得上他的声音温柔。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回程,又坐了一天的车。晚上十点多到家开电脑写到现在才写完更新,迟了很多,非常抱歉。如果有错字来不及改了,明天再捉虫。见谅。 ps:长评赠书活动的读者名单已经整理出来了,名单可见我微博,请名单上的读者尽快私信我,超过一个星期不联系我的话名额就作废了。 29、YouHao 孟逢的意思很明白, 不需要她为了做什么报答而选择自己不喜欢的专业,尤好是真的喜欢外语, 思考了一夜,最终决定遵从自己的内心, 报考真正想读的学校。 对此, 孟逢尚算满意。 这场谈话过后,两人之间的气氛有所好转, 尤好见了他不再像见鬼一样躲得飞快,但孟逢能感觉得到,她面对他时言行举止还是带着一股别扭劲儿,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 女孩子心思多变, 孟逢怕逼急了她不乐意, 忍下疑惑。 暑假时间长,尤好不想成天待在家,找了两份兼职,都是暑期短工,每天早早就出去,忙到晚上才能回家。孟逢不太乐意,她大热天在外奔波,脸晒得通红通红, 原本就没几斤肉, 瘦得更结实了。 他让黎助理跟她说君诚缺人,要几个坐办公室的文员,为期一个半月, 可以带朋友一块去。谁知尤好一听,手摆得像风扇叶,连声说不,差点咬到舌头。 她坚持要自己自力更生,勤工俭学,孟逢只好尊重她。 暑气最重的时节,朋友间聚会多了起来。孟逢推了几次,难免有拒绝不了的时候。 晚上九点的云水间,笙歌燕舞,纸醉金迷,空气里全是钱的味道。 孟逢一露面,翘着腿的封湛背靠卡座,随手就拈起一个小白杯扔进洋酒里,白水一样的烧酒在黄色的液体里漾开。 “你怎么总要三请四催?来,这杯没跑了,喝不完别想出这个门。” 其他人纷纷响应,孟逢刚坐下就被灌了六七杯。 封越接茬调侃:“听说孟二哥过了个十分紧张的高考?考的怎么样啊?” 在座人嗤嗤地笑。 孟逢端起酒杯,“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封越不怕他威胁,还记着上回吃饭的仇,“什么时候请我们去你公寓里看看?” “你又不是没去过。” “那不一样,以前去是去找你,现在那可不是你一人儿住的地方,我们帮你凑凑人气暖暖房还不好?” 孟逢瞥他,“——滚。” 一帮人立时哄笑成一团。 往常事儿最多的蒋愿安,最近处了个对象,虽然不知道能坚持多久,当下正是在兴头上。人带来了,光是腻歪还不够,后半段占着卫生间,半天不出来。 孟逢被灌了一肚子酒,去解手撞见他们两次。 回座位时封越笑话:“我看你还是少过去,人搁里头搞活春宫,你老打断,当心蒋愿安出来跟你急。” 孟逢酒意上头,懒得说那许多,和他们一块闷头喝酒。 封越叫来的女模特到的有点迟,个个人高腿长,蜂腰巨.乳,十分识趣地坐下敬酒。孟逢身边坐了个长卷发大眼睛女人,端着酒杯往他嘴边递。 要说乖觉,这些都是一等一的乖觉,在座哪个指着往东绝不敢往西。 孟逢却觉得不对味。拿捏的笑,做作的姿态,一举一动在名利场里浸润过无数遍,刻意和讨好刻在骨子里。 女人快要贴到他身上的时候,孟逢起身走人。 酒的后劲上来,孟逢在车上昏昏沉沉闭目养神。他眼都睁不开,黎助理在车上等候多时,开到公寓楼下,他问:“孟总,需要我留下吗?” 孟逢摇头,黎助理依言,送到他家就走了。 客厅里静得针尖落地可闻,孟逢在沙发上缓神,连扯几下领带没扯开,干脆放弃,闭着眼昏昏沉沉不知时间几何。 尤好结束暑假工到家时是十点过半,换上鞋入内,就见孟逢靠在沙发上,地上扔着他的外套,白衬衫袖子卷到手肘,他脸上热意沉沉,周身飘着酒气。 孟逢听见动静睁眼,眼里酒意泛红,声音沙哑:“倒杯茶给我。” 尤好站了站,去餐厅倒茶。怕他拿不稳泼到身上,她跪坐在他身旁,小心地喂给他喝。孟逢身上的酒味靠近了闻更加浓郁,喉结吞咽滑动,尤好感受到他体温的热度,绷紧了肩线,突然觉得紧张。 酒精的味道满是侵略性,尤好一向很怕这种感觉,而面前的人是孟逢,露出的半截手臂上青筋微显,薄衬衫下,虬结的硬肉若隐若现,更教她紧张。 喂完半杯茶,尤好当即就想离开沙发,却见孟逢拧着眉闭了闭眼,表情不甚舒适,他扯领带,没能解开。 “……帮我拆。”他的手坠到身旁,转了转脖。 尤好顿了一下,放下茶杯,喉头发紧,小心又缓慢地伸手去拆他的领带结。 “二哥?”她的声音莫名发颤,说不清自己在紧张什么,但她呼吸的每一寸都在喉间留下深重痕迹。 孟逢像是听到又像是没听到,呢哝嗯了声。 越是急越是解不开,尤好向前倾,用上两手一道拆领带的结。 孟逢有点不舒服,不仅是酒意撩乱了神智,她的手冰凉凉的,手指蹭过他敞开一个扣的领口,细嫩的指背擦过他的锁骨,一下一下,凉意过后烧灼得更厉害。 她发丝垂下几缕,发尖扫过他的脖颈,洗发露明明和他用的是一个系列,这时候香的令人意外,像是从来没有闻过这种味道,新奇的香味肆无忌惮冲击他的神经。 孟逢睁开眼,浓沉的眸色像化不开的雾,他盯着她的侧脸出神,无暇的肌肤离他不过咫尺,她泛红的耳垂、卷翘的睫毛,娇俏的脸庞弧线,全都近在眼前。 尤好终于解开了他的领结,挪动腿要起身,膝盖压上沙发边缘,猛地朝他的方向栽倒。孟逢飞快伸手扶住,她压在他怀中,揪着他的衣服无比堂皇。 尤好扭头和他对视。那一眼好像落进眼底最深处,空气静了一秒。 他孔武的手臂传来有力的脉搏,酒意一阵阵直冲她鼻息之下,隐隐约约可以嗅得一丝他身上原本的味道。 尤好感受到他胸膛的热度,热得仿佛要将她的掌心点燃,温度霎时蹿升,她的脸红得爆炸,几乎能滴出血来。 下一秒,孟逢猛地推开她——力度不重,但猝不及防避开的动作,让尤好跌坐到沙发上以后,愣了一愣。 “……我去冲澡。”孟逢起身,抚了抚额头,他的呼吸似乎也因酒精变得粗沉。 尤好坐在沙发上,直至他回房,身影被关紧的卧室门隔断,好半天都没动。 客厅里静悄悄的,尤好垂头,眼皮半阖,抬指挠了一下热红的脸颊,唇瓣低落地抿起。 …… 尤好闷在被窝里,轻浅的睡意在翻来覆去几下之后消散无踪。她侧趴着,出神地盯着漆黑的床侧,无论如何也无法入眠。 不知过了多久,手机轻震,连西西的消息适时打破了这闷滞空气。 尤好兴致缺缺地点开,连西西和她聊八卦,说起今天见朋友和朋友对象的事,最后一条语音道:“他女朋友带了一个朋友,你不知道,那个女生身材超好,我的天哪那个胸……你是没看到,这群男生个个恨不得三百六十五度全方位表现自己,我真是服了。” 尤好听完的,盯着屏幕发了半分钟的待。 然后她问:“西西,是不是男——男生都喜欢……身材好的女生?” 连西西回得很快:“当然啦!哪个男的不喜欢?就算嘴上讲不喜欢,真的到了面前眼睛亮的比谁都快!” 尤好将连西西的语音听了两遍,手机翻转盖过来,闷头缩进被窝。她在黑暗中低头看一眼自己的脖领,什么都看不清,但不妨碍她沮丧。 她瘦成这样,在孟逢眼里估计连个女的都算不上,难怪他会受惊一样推开她,没嫌弃她把他硌疼了已经很不错了…… …… 另一边,孟逢回房冲完澡以后,没多久就踏出浴室。他只在腰间披了一条浴巾,顶着微湿的发坐到床上。 屋里没开灯,窗外夜色浓沉汹涌,他靠坐在床头,点起一根烟,眉头紧拧。 浴巾下支起高高的山顶,孟逢烦躁难当,一根烟抽了半天也没能抽完。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比较早,晚安朋友们! 30、MengFeng 连西西觉得尤好陷入了一种奇怪的惆怅氛围里, 她打暑假工有休息日,碰面时连西西总觉得她有心事。 阳光灿烂的午后, 连西西在第三次觉得不对劲后,终于问出口:“好好, 你是不是工作太累了?” 尤好微微抬眸, “没有。” 连西西认为她只是谦词,“要是太累就不要做了嘛, 你钱不够跟我说啊。” “真的不是,我工作挺好的。” “那你最近怎么老是心情不好。” “……我心情不好?” “你没照镜子?” 尤好的脸色更糟糕了。 连西西生怕她憋坏:“你要是有心事一定要告诉我,不要自己一个人闷在心里。” 她笑了下,“好。” 两人喝着冷饮, 尤好的表情突然变得难以启齿, 踌躇开口:“西西……” “嗯?” “你知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让……那个,长得大一点?” “哪?长什么?”连西西没懂。 尤好脸涨得通红,垂下眼凑近她,“就是,胸。” 连西西一愣,“你对自己不满意啊?视线沿着她的脖领往下,打量几秒, “唔……确实是内敛了一点。不过不要急嘛, 说不定以后还会长呢?” 尤好红着脸不讲话。 连西西怪道:“你怎么突然在意这个?” “没什么。”尤好咬住吸管,半秒后松开,“就是想知道一下。” 连西西对这方面略有研究, 听她这么说,不吝赐教,“有是有。刚好我看了一款丰.胸膏,评价里说挺好用的,我已经买了,准备到了以后就用。” “是什么?” 连西西拿出手机,点开购买记录给她看,“喏,就是这个。” 购买页面是一款销量非常高的丰.胸膏,评价也好,似乎很多人用了都有成效。 “使用方法是——按摩?”尤好微愣,“这个怎么……?” “笨。”连西西说,“膏体抹在手上,自己来呗!” 这个话题略显尴尬,尤好哦了一声,脸上的热意从谈及这件事开始就没有消退。 “你要吗?我帮你下单。”连西西点击添加,放进购物车。 “不用了。”尤好停了一下补充,“等我发工资了自己买。” “跟我客气什么!你发工资再还我呗,买了啊,收件地址写我那,到了我给你。”连西西不由分说,付款动作一气呵成。 聊完私密话题,连西西看着尤好,一脸欣慰。 “怎、怎么了?” “我们好好长大了。”她一脸慈祥笑容,拍了拍尤好的肩。 尤好更加别扭了。 喝完最后一口饮料,连西西起身,“走,带你去拾掇拾掇。” 尤好一愣,“去哪?” “做美甲,离吃晚饭还有两个多小时,干坐着多无聊!” 尤好原本只是给连西西作陪,谁知一进店,几个美甲技师围着她推荐,热情得令人无法招架。连西西也撺掇她试一次,到后来直接把两人份的钱付了,没给她犹豫的时间。 指甲上蒙着一层甲油,虽然轻薄,还是有闷滞感。尤好第一次弄这些东西,除了新奇,还有轻微不适感。 经过晚餐时间的适应,总算慢慢习惯。 …… 因生意上有事要和封湛见面,孟逢干脆约了另两个一块出来,和例行吃饭倒也无异,平时除了组大局,最常玩在一起的就是他们四个。 孟逢做东,晚餐照着各人口味定的菜单。他和封湛聊完正事以后,其他的话照平日说,玩笑也照往常开。 封越看不惯蒋愿安和新女朋友的腻歪劲,首先开炮,“蒋大少怎么今天没把人带在身边?”这人成天说别人腻,到头来自己才是最恶心的那个。 蒋愿安嗤道:“带着干什么?都跟你似得,谈个恋爱恨不得栓裤腰带上,生怕我们没长眼睛,要女朋友巴巴贴在自己身上才行?” “那也得有让人黏的本事,别说兄弟没提醒你,那边那道绿叶子菜看见了没?”封越欠揍地指向那盘时蔬,“跟你挺合适的,看着就是量身为你打造的颜色。” “滚你大爷!” 封越勾一边唇,“黎市这地界谁不知道我们蒋大少,和姑娘睡觉能被人一脚从房间踹出来,这是一般人吗?”他晃指头,起誓一般一个字砸一个坑,“就凭这能耐,谁敢跟我蒋哥抢绿帽子戴我封小跟谁急!” 这话说的太欠,孟逢和封湛一个没忍住,嗤笑出声。 “那他妈是个意外!” 封越半点不怵,“甭管意不意外,你可当心着点。” “你——” “我什么?” 蒋愿安往后一靠,瞪他,“比缺德我是比不过你,不跟你废话。”扭头一看孟逢和封湛看热闹笑得欢,后一个有帮手他怼不过,立刻逮着前一个开刀。 “孟二你笑个什么劲?” 孟逢反诘,“不能笑?” 蒋愿安说:“我家这个可乖,你看我笑话还不如想想自己,别是襄王有梦神女无心,到时候我可不听你哭。” 他已经懒得去阻止,也不再劝孟逢放过小姑娘。孟二对尤好的心思已经写得明明白白,除非他们是傻子才会看不出来。 孟逢对他前半句“可乖”的形容,嗤笑以示不屑,听到后半句,笑意敛了,表情沉下来。 封湛接茬:“这作风可不像你?”看来蒋愿安是戳到他痛处了。封湛道,“不过嚒,蒋愿安虽然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倒也说对了一半。你那‘表妹’马上就要上大学了吧?到了大学里见得多了,难保不会有花花心思。” 孟逢拧眉,“她不会。” “你就知道?现在是干干净净什么都不懂,等她进了大学,开始学会打扮,小姑娘本身就长得打眼,人家念大学你又不能时时跟着,保不准就遇上干柴烈火的小男生……” “……她不是那种爱俏的性格。”孟逢的脸色沉得跟黑炭一样,封湛暗笑,适时打住。 原本是封越调侃蒋愿安,说到后来反倒把孟逢弄得不开心。饭局草草结束,孟逢拒了他们继续下一场的提议,独自回家。 …… 孟逢和尤好前后脚进的家门,他到家没多久,尤好就回来了。 尤好一走进客厅,孟逢就注意到她手上的颜色。 “什么东西?” “啊?这个啊。”她抬起手,“下午做的美甲。”她说,“我陪西西去,西西请我做的。” 孟逢盯着那双手看了半晌,视线移到她脸上。假期活动范围大了,她时常出去,人的气色也好了很多,看着精神气很足。说起美甲的时候,她眼里亮晶晶的,全然是小孩子般的欣喜。 他不说话,尤好小心地将手背转向他,眼里的忐忑和期待全都藏好,她问,“好看吗?” 孟逢沉眸,说:“不好看。” “……”尤好眼里的亮光一瞬消失。 “你还是个学生,虽然大学很自由,但这不表示你现在就可以松懈了,大学是把握是浪费,决定了你将来离校以后的生活。”他又带上训斥口吻,盯着她的指甲,仿佛那不是美甲而是别的什么,敌意暗藏,“花花绿绿的,难看死了。” 封湛说的那些话在耳边转个不停。孟逢许久没有生气,一时间火气大得自己都莫名,怕再说下去尤好会被他训哭,当即起身离开客厅。 尤好被骂了一通,完全不明白他为什么发这么大脾气,站在原地,委屈地把眼泪往回憋。站了半分钟,她垂头回卧室,关上门,反锁了一圈还不够,将保险锁用力拧到底。 站在床尾旁,她深深吸气,压下去的泪意突地一下顶上眼眶,她忍不住,蹲下抱着膝盖小声啜泣。 她没有想学坏,没有要松懈,进了大学她会好好学习,她只是想……只是想像其他女孩子一样,偶尔打扮一下。 哪怕就一回,想看看他眼里的赞美和欣赏——想看一看,不只是把她当成小孩子的那种目光。 …… 孟逢来敲门的时候,尤好用指甲钳抠掉了三个指甲上的甲油。她把手背在身后,视线平视落在他胸膛,不肯看门外的他。 “手藏在后面干什么?”孟逢原本想说的话在注意到她的异状后变了。 “没什么。” “拿出来。” 尤好不动。 他语气重了两分,“拿出来。” 无言对峙。 尤好眼眶微微发红,咬着牙将手伸出来,“……还没抠完,等下就抠干净了!” 孟逢一把抓起她的手,眉拧紧,“谁让你抠的?” 她的指甲是长椭圆形,圆润又好看,抠掉甲油的几个甲盖上留下了白色划痕,像伤疤一样显眼,有几处甚至挖出了小坑。 尤好难得硬气一回,不想和他说话,梗着脖子不理。 孟逢看她一脸倔,又气又内疚,拽着她到厨房洗手池,握着她的手伸到龙头下冲洗。他粗粝指腹轻轻搓过她细嫩的指节,每个甲盖一一抚过,无论有没有覆着甲油。 尤好盯着他的侧脸,抿紧嘴唇。 孟逢找出医药箱,把她几个抠掉甲油的指甲用创口贴包起来。 “我带你去美甲店。” “不用了,我自己会全部抠掉。” 他睨她,语气放软,“……想卸掉甲油也好,想重新做也好,都由你。” 尤好抬眸,对上他认真的眼睛。 原本消散的泪意,突然之间又泛起涟漪。她吸了吸鼻子,眼迅速红了,声音拧得快变调,“我没有想学坏……我只是,从来没有试过这些,想试试……” 孟逢就这么见她哭起来,她说完这句,眼泪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一滴一滴往下淌,她胸口起伏,气一口一口快要接不上。 “我没有不让你做这些——” “那你骂我干什么?”她一哭脸就红,黛眉蹙在一块,眼里水盈盈,别提有多委屈。她头一回跟他顶嘴,“我只是想让你看看,你就骂我……我又没有……又没有……” 孟逢怕她背过气,赶紧抽纸让她擦泪。 “我的错。我不分青红皂白,我有问题。”孟逢道歉,解释,“我只是……”他看着她,心里苦涩,有些话还是不能说,“我只是不想你学别人一样只爱打扮,也不想你像别人一样被人骗,你还小,很多事不懂。” “涂指甲就会被人骗吗?我是没谈过恋爱,没谈过就会被人骗吗?”她胡乱擦脸,纸巾把脸搓得更红,一双红肿的眼睛瞪着他,“我又不傻!” 还不够傻?再傻就完了。孟逢无奈,“好好好,是我的问题。”他赶紧转移话题,“我陪你去把指甲补上,好了吧?” “不好!”她还在气,瘪着嘴嘟囔,“我才不要涂指甲,涂了要挨骂。涂的时候又没人跟我说……” 她气得可爱,若是眼睛不这么红肿就更好了。孟逢自责,默叹一声气,挑眉,“真的不要?那我陪你去把指甲卸了,剩几个光秃秃看起来很奇怪。” “不卸!我好不容易涂的,才不卸!” 孟逢哭笑不得,“那怎么办,就这样?” 尤好和他干瞪眼,想想也觉得赌气不是好办法,思忖半晌,别扭道:“我自己去,不要你陪。” 他不理会她的小脾气,“我让司机过来……算了,我自己开车。” 眼见他就这么定下,尤好故意找茬,恨恨说:“除了涂指甲,我还要去扎头发,还要化妆,还要把头发染成黄色!” “你染成什么色我都不管。”孟逢好笑道,抬手在她脑袋上敲了下,“还挺记仇。” 他不是真的想要束缚她,更不是要限制她的选择权,其实不管是做指甲还是别的,他对她打扮没有半点意见。他在意的只是这些举动背后的意义。 说不上来有多怕,但他就是怕连个开始的机会都没有,这个小姑娘就已经为了其他的人,开始朝着女人的方向前进、改变。 话说开,尤好总算不再哭。 因为自己的情绪无端冲尤好发火,闹得她把甲盖抠伤,孟逢心里自责不已。说带她去补上,一刻也不耽搁,拾掇妥当就出了门。 尤好板着脸不理他,一路上都不和他说话,到了美甲店也不跟他聊天,自己抱着美甲杂志挑选,坐在一边,离他远远的。 孟逢不在意,拿着手机看商业讯息,偶尔撇去两眼,看她皱眉苦恼,饭局上那些烦躁情绪顷刻烟消云散。 没多久,忽然感觉身边有人扯他的衣袖,看财经新闻看得专注的孟逢抬眼,尤好不知什么时候坐到了他旁边。 她一脸别扭地将美甲杂志递过来,问他:“……你喜欢哪一个?”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叛逆少女尤好和为叛逆少女头疼的孟二。 31、YouHao 尤好眼神闪烁, 孟逢被她别扭的样子逗笑,追问:“你不是不理我么?” 她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 嘴硬:“我就来问问,没有想跟你讲话……你不是会设计鞋子吗, 看看你的审美。” 合着现在不是在讲话?孟逢暗自好笑, 很有分寸地没有挑她的说辞漏洞,随手翻了几页, 给她挑了一个美甲款式。他指尖一点,尤好果真不再理他,抱着杂志去找美甲技师。 美甲做起来十分费时,孟逢却没有半点不耐烦, 全程坐在一旁耐心地等, 连一声都没有催促。 走出美甲店,孟逢低头看身边的小姑娘,半带戏弄:“还要去烫头发吗?” 尤好一听,暗暗瞪他一眼,满是嗔怪意味。 她长得娇,清水出芙蓉,偏偏五官妖妖娆娆,眼波流转, 只一眼却教人十分受用, 孟逢喉头轻滑,镇定地压下这种感觉无从表达亦不能分享的感觉。 “我随便说说的。” “随便说说?” “气话。”她承认。 孟逢说,“我以为你是真的想尝试所有没试过的东西。” “是想。但是没试过的东西多了去了, 我哪有那么多时间。” 他垂眸,视线落在她脸上,虚实难辨,“恋爱也没谈过,这个也想?” 尤好抬眸,与他目光相触,下意识想移开,忍了住。她用力抿唇,不算回答,“没什么想不想的,我不懂这个。” “我教你——” 几乎是脱口而出,孟逢的话让两个人都愣了。 在尤好错愕的眼神中,孟逢找回理智,板起脸,须臾就端起大人架子,“我是说,我教你分辨哪些是套路,以后不容易被骗。” 尤好哦了声,别开眼,遮住眼里轻微的失落。 孟逢塞在口袋里的手用力捏了捏,面上是紧绷的镇定。 气氛一时尴尬无比,孟逢凝着前方,尤好闲觎身旁的玻璃窗,各怀心事的两人谁都不跟谁说话。 “明天晚上带你出来。”走了几步,还是孟逢先开口。 “去哪?” 孟逢已经调整回平常模式,挑眉,“说了教你就教你,我还能把你卖了?” “……哦。” “哦什么?” “没哦什么。” 他在她头上轻拍一下,“小孩子家家,整天板着个脸,活气点。” 两人的状态仿佛就此恢复如常。 孟逢在前,等他走开三步,尤好才提步。她垂下眼,小声嘀咕:“……才不是小孩。” …… 隔天晚上,孟逢说到做到,带着尤好出门,以商场为“试验”地点,体验约会过程中那些“套路”。 去的第一个地方是饮品店。 “一般小男生要显得自己很体贴,在见面之前会有计划地准备很多。比如夏天天气热,他就会提前准备冰饮料等着,或者带女孩子来这种店,喝饮料解乏消暑。五颜六色的果汁是首选,容易讨女孩子喜欢。” 孟逢指点:“一杯由乱七八糟的添加剂搅和出来的五颜六色的东西,没半点营养,这种体贴是最初级的,不要随随便便就被打动,记住没?” “……” 记没记住是其次,尤好瞅一眼店员们的脸色,不得不偷偷扯孟逢的衣摆,“二哥,你别站在人家饮料窗口前说这些……” 他刚给她买了一杯“五颜六色的没营养的东西”,就当着人家的面说这些话,像什么样! 孟逢不在意,带她去第二个地点——位于这座商场第三层的电玩城。 离门还有几米远就听到里头传来嘈杂的机器特效声,敲鼓机、投篮机、跳舞机、抓娃娃机……非常适合约会。 “这是小年轻最常去的约会场所之一!” 因为背景音过大,进门时,孟逢不得不随之提高音量作介绍。首先到抓娃娃机区域,他指着机器里的各种娃娃,告诉尤好:“小男生最喜欢向女孩子显摆自己的抓娃娃技术。” 正巧不远处有几个学生模样的男女在抓娃娃,其中一个男生被围着,投币之后移动操纵杆,机器抓像软绵的鹰爪突击,将瞄准的娃娃颤悠悠抓起。 娃娃投入出口时,几个女生全都欢呼起来。男生耳边全是她们夸赞“好厉害”的声音,其他没有娃娃的女生围着他撒娇嚷嚷着也要,他备受激励,继续投币,抓娃娃抓得干劲十足。 “——看到没有?”孟逢大拇指反手一指,一脸“我说的没错吧”的表情。 “人家抓娃娃抓得挺高兴的……”尤好听他无缘无故言语“攻击”别人,不太高兴,“万一有的人就是喜欢抓娃娃呢?这个过程很开心不是嘛……” “喜不喜欢先不论。”孟逢皱眉,“不提别的。我和你说的是,如果有人想用这种方法吸引你的目光,试图打动你,你记得脑筋正常一点。娃娃抓的好,那就看他抓娃娃就好了,我不希望听到你因为这种傻逼原因说你对哪个异性产生好感。” “我才不会……”尤好微微扁嘴,她觉得他这么说才是把她当成傻子。 孟逢满意地点点头,带她到跳舞机前。 “跳舞机跳的好是很帅,不过你要知道,耍帅不能当饭吃。” 下一站是篮球机。 “会打篮球的篮球场上一抓一大把,看人还是要看内在,投篮姿势帅也不是值得喜欢的理由。” 再下一站是拳击机器。 “力气大就更要小心了,一把傻力气,当心四肢发达头脑简单……” 尤好陪他转了一圈,听他把大半的项目全都“攻击”了一遍,最后结论:试图在这里撩妹的小男生都应该要慎重考虑,当然,最好是不要和小男生来这种地方浪费时间。 临到出门前,她轻轻咳了声,问:“二哥,这里面的东西你会玩吗?” 时年三十的孟逢板着脸,一本正经,答得理直气壮:“不会!” 尤好:“……” 出了电玩城,接下去的地点是电影院,孟逢随便选了一部时间最近的片子,运气算不错,正好是时下口碑和票房双高的佳片。进场五分钟后电影开播,有意思的剧情让时间变得充实起来。 观影过程中,孟逢时不时和尤好小声交谈。 “电影工作人员是可以看到场内所有观众的,不要看里面这么黑,其实工作人员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 “所以看电影的时候就好好看,不要试图做别的事情。” “……” “像那种在电影院想要动手动脚的小男生,千万离他远点。” 尤好忍不住反驳:“我哪会认识那种人。” 孟逢顿了一顿,转头投来一个赞赏的目光,“很好。” 尤好:“……” 影片播放过半,尤好忽地问:“二哥你知道这么多,是……你自己亲身经历过吗?” 孟逢转头看来,她盯着前方,大荧幕的光落在她的眼角眉梢,鼻尖和唇瓣弧度端正又秀气,她的脸被照得白亮白亮,那双眼睛更是黑得发光。 三十岁的人,更何况是他们这种条件,不可能没有过经历。但这几年孟逢一个人过惯了,以前的很多事情,尤其和女人有关,早就忘得差不多。 “不是。”他眼沉了沉,像是荧幕光从眼里掠过后逃走,“高中以后我没来过这种地方。”这是实话,家里有家用影院,何必费事往人堆里挤。 尤好没说话,她看得专注,侧脸线条柔和,却也有两份凛然。 孟逢不喜欢这种气氛,眉心蹙了蹙,他抒了口气,换话题活跃气氛:“蒋愿安以前在电影院出过糗。” 尤好给了点反应,声音轻轻柔柔,卡在足以让他听清但又不会打扰旁人的音量上,“是吗?” “嗯。他以前谈过一个女朋友,两个人来电影院看电影,他包的场,然后……” 孟逢蓦地停住。 尤好疑惑:“然后呢?” “没什么。”他咳了声,“看电影。” 当时包场,只有他们两个,蒋愿安那会儿谈的对象床上功夫忒厉害,当天他又喝了点酒,看着看着没把持住,搞得到后来影院的工作人员不得不敲门进来提醒他们注意影响。 孟逢暗悔自己说话不过脑,这种少儿不宜的事能讲给尤好听么?! 视线集中到荧幕上,孟逢敛神坐好。 前一排突然响起古怪的声音—— 坐他们前面的一对情侣情难自禁,凑到一块开始接吻。 买座位时没用心选,孟逢和尤好在第三排,这一场只坐满了一半,其他人都在六排以后,前面只有第二排的那对情侣,和第三排的他们。 近距离观赏别人接吻是一件非常尴尬的事情,尤其这黑灯瞎火的,连人家唇齿之间细微的声音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尤好脸上开始发烫,竭力忽略前方动静,将注意力集中在电影上,然而还是干扰不断。 孟逢同样别扭,他忍了忍,抬手覆在她眼前,挡住她的视线。 “……二哥?” “这一段剧情我回去讲给你听。” “我不是没见过……” 他不移开手。 她动了动唇,温顺地没再说话。 孟逢其实并不像表面那么镇定。掌心烫的过分,一度让他觉得要被尤好察觉异状,他只能绷着身子稳住,手掌之下,她的睫毛一颤一颤刷过掌心,轻轻悄悄的,一直痒到他心底。 两分钟时间,那对情侣终于结束亲吻,依依不舍地分开。 孟逢移开覆在尤好眼前的手,皱着眉看电影,似乎别样认真。 直到电影结束,他没有转头再看她一眼。 …… 回程的车上,尤好和孟逢一起坐在后座。 沉默弥漫了很久,她突然开口:“二哥。饮料、电玩城、电影院……今天你说的这些我都记住了。” “那——” 她停了很久,“如果是你,你又会怎么做?” 孟逢沉吟许久,过了半分钟他才回答:“小孩子不要问那么多。” 会怎么做? 他会偶尔给她买没营养的饮料,更会监督她每天喝水,好好保养身体。他不会带她去电玩城消磨时间,因为要陪她在家看书做作业,将每道题都学懂学会,认真进步。他也不会有事没事和她去电影院,但她喜欢什么影片,他都会让她在家庭影院看个过瘾。 他会管她,教育她,用他提前走过的十几年经验去指引她,教她不必走弯路,吃最少的亏。 因为他喜欢的这个人,比他小太多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土匪婆儿扔了1个地雷、213扔了1个地雷、213扔了1个地雷、24782662扔了1个地雷、飘云22扔了1个地雷、飘云22扔了1个地雷、飘云22扔了1个地雷、飘云22扔了1个地雷、飘云22扔了1个手榴弹、飘云22扔了1个手榴弹、飘云22扔了1个手榴弹、27421368扔了1个地雷、纯仙月扔了1个地雷、兔在在扔了1个地雷、飘云22扔了1个地雷、追文少女七哥扔了1个手榴弹、滴滴叭叭噼里啪啦扔了1个地雷、jane扔了1个地雷、七哥八妹扔了1个地雷、喜味啾扔了1个地雷、二琪扔了1个地雷 32、MengFeng 尤好的第一志愿填报的是黎大外国语学院, 收到通知书的当天,她给身边一圈亲朋好友都报了喜——说是一圈倒也没多少, 拢共不过表叔家和连西西两处。 听到这个好消息,连西西当即喜不自胜:“啊啊啊好好你太厉害了——!”惊叫音量仿佛被录取的人是她自己。 通话简短结束, 尤好跑去客厅, 脚下不自觉轻快蹦跶几下。 孟逢正吩咐电话那头的黎助理:“对,订两天, 第一场比照谢师宴正常规格,人数确定以后告诉你,后一场照往常安排,要一个清净点的包厢。” 事情妥当, 他一回头, 见尤好站在身后,立时笑意浓浓。 “我给你安排好了,到时你找些关系好的朋友一起吃饭,你学校的任课老师也全请来,去市中心最好的酒店。” 尤好按耐住被录取的喜意,“这样不好吧……”他竟然连谢师宴都帮她办了。 孟逢道:“这有什么。你考上了,说明我给你补习得好,庆祝一下不为过。”他一脸淡定, 事情毫无转圜余地。 尤好想想, 问:“那你会来吗?” “谢师宴我就不去了。你见老师,好好谢谢他们,该玩的和朋友好好玩。”他说, “谢师宴完了我再带你庆祝。” 她点头,“好。” 表叔一家得知尤好考上黎大,高兴得不知像什么一样,表婶当天就在神像前多上了一炷香。 因为谢师宴当天表叔和表哥都要工作,表婶要去给乡下亲戚帮忙,出席不了,尤好特意赶去一趟,表婶做了满满一桌丰盛的菜,围坐在一块吃了一顿好饭。 谢师宴的前一天,尤好由孟逢陪着,去给爷爷奶奶扫墓。新墓已经做好,两老的骨灰也早就迁至新坟。 这是尤好第二次来,蹲在墓碑前说了很久的话。 …… 谢师宴当天,教过尤好的几个任课老师全都赏脸来了,她朋友不多,请的同学都是在校时有过交集,相处还算融洽的。 尤好和老师们聊了很久,连西西作为和她最亲近的那个,帮她招待另外一桌的同学。末了,两人终于能坐下好好吃饭,连西西凑过来,悄声问她:“你那个姓孟的先生是怎么回事啊?怎么连谢师宴都给你办了?这算个什么说法!” 尤好复述一遍孟逢的说辞:“高考前很长一段时间他都在给我补习,我不会的东西他都会看完教辅然后教我。他说我考得好说明他教的好,所以谢师宴他一定要办。” 连西西的表情像吃了酸杏,眉眼都快挤到一块,“这种鬼话也就你信。” 尤好知道她对孟逢有抵触情绪,头一次正面谈及这个话题,“我知道你是怕……他对我有什么。只是,在你看来他真的那么不好吗?” “他好不好我不清楚,但是他年纪比你大十岁呢。”连西西不赞同。 “可是我和他认识的时候就已经十八了,现在也有十九虚岁,我不小了。” “好好好,你不小不小!但是差太多总归不好吧?” 说完见她不讲话,连西西不跟她纠结这个问题,夹了一筷子菜到她碗里,“好了不说了,吃饭,你走来走去累了半天都没吃几口。” 尤好动筷将连西西夹到她碗里的东西送进口中,缓慢咀嚼吞咽。她过了许久,很小声地低语了一句,像是说给自己听:“……其实挺好的。” …… 尤好和老师同学吃饭的同时,孟逢正和几个朋友聚会。 “后天晚上我请,记得赏脸。” 怕他们忘记,饭局进行过半,孟逢又提醒一遍后天给尤好庆祝的事。 蒋愿安喝尽杯里最后一口佐餐酒,眉头看不过去地拧到一块,“你不是吧?办谢师宴不算,我们面前你还得现一回,用的着吗?真的,我说你又不是她家长,吃饱了撑的办什么谢师宴?” 孟逢抬手朝服务生示意,让她给蒋愿安杯里添酒,淡淡一句:“别人都办谢师宴,她凭什么没有?” 别人有的,她都要有。别人没有的,只要她想,就也都有。 蒋愿安见鬼一样盯着他,最后无奈认输,“——我真是服了你了!” …… 孟逢让黎助理订的包厢和谢师宴不在同一个地方,谢师宴选的是适合办酒席的高档酒店,第二场饭局来的都是他相熟的朋友,清静是首要,于是选在他和朋友常去的几家餐厅中的某一间。 尤好不是第一次跟孟逢见他的朋友,紧张情绪比起之前几次有所减轻,但多少还是有些不自在。 孟逢考虑到这点,提前打过招呼,不许他们塞钱给她当作升学礼物。 然而这不过是治标不治本,封湛几人准备的礼物统统贵得吓死人,尤好碍于他的眼神不敢拒绝,收下东西,一边说谢谢,脸笑得都僵硬了。 其中比较出挑的是封越,他不仅送了一条裙子,还亲手画了幅画送给尤好。 “这幅画是我亲手画的,费了不少心思呢,你可要带回去好好欣赏!看到没有?这里,上回在沙龙我教你写作业摹的你画在草稿纸上的那个图案,还记得不?我画在这儿了,见这就像见我,想我随时可以看看!” 他说着说着就暴露了油嘴滑舌的本性,尤好还没出声,孟逢斜他一眼,“这些话拿去跟你的相好们说,别在这脏我们耳朵。” “你……” “想吃什么?”孟逢不给他开口的机会,将菜单递给尤好,理都不理他。 几个大菜早就定下,孟逢让尤好加了几道想吃的菜,菜单合上,递到服务员手中,前菜很快送上桌。 莫名的,封越挺喜欢跟尤好聊天,总觉得这个小姑娘软软糯糯,说话轻声轻气,看起来又十分乖巧,逗她别提有多好玩。 “毕业了开不开心啊?” 尤好慢了半拍,下意识往左右看看,才反应过来封越是在和她说话。 “……还好。挺开心的。”她点点头答。 “其实读书的时候最开心了,什么事也不用烦,只要读书就行。趁着还年轻,好好珍惜这几年。”封越用过来人的口吻感慨,“等到从学校出来就知道学生时代有多好。” 尤好笑笑,还是点头。 “对了,我听说你学习成绩很好?” 她看了眼孟逢,“还行吧,不算太好。比我好的有很多。” “这么谦虚?”封越笑了,“你的志愿是外语?” “对。” “怎么,以后想当翻译?” “不一定,和专业相关的很多工作以后可能都会去尝试。大概要再过两年才会仔细考虑从业的事。” 封越说:“要是想当翻译的话等你毕业可以来我公司。” 蒋愿安插话:“你公司?” “对呀。”他挑眉,“给我当私人翻译。” 尤好尚未回答,孟逢端起杯子喝一口,瞥他,直接道:“轮不着你操心。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指不定那时候就倒闭了。” 封越:“……” 蒋愿安冲吃瘪的封越挤眉弄眼,看热闹笑得欢。 封湛接过聊天的接力棒,用餐巾擦手,唇边拈笑悠悠问:“现在的年轻人感情经历都挺丰富的,高中毕业了,有没有谈恋爱?” 尤好一愣,颇尴尬地敛了敛眸,轻声答:“没有。” “没有?年纪也不小了吧,喜欢的男孩子呢?” “……没有。”她抿唇,暗暗在心里加了一句。 ——不是男孩子,是男人。 封湛瞥孟逢一眼,悠哉给弟弟报仇,“那可惜了。你孟二哥以前读书的时候一大帮女孩子追在身后,全是漂亮的姑娘,什么样的都有,他过的可丰富多彩了,我们个个都羡慕他。” 孟逢当即扔出两个字:“闭嘴。” 封湛笑容扩大,十分满意。 孟逢这般小心模样,越发激起了这几个人捉弄他的心思。蒋愿安一个人安静吃了半天前菜,这时候也站出来添乱。 “可不是!哎对了,我记得孟二喜欢哪样的女人来着?” 他装模作样,状似苦恼地思索,眼神和孟逢交接,然后越过他瞥向尤好。 “嘶,喜欢哪样的姑娘?” 他频频瞟向尤好,“是哪种小……” 在孟逢警告的目光中,蒋愿安和封湛封越笑得得意。 “我想起来了,孟逢喜欢那种高挑大长腿的女人,对不对?” 封湛接话,“对啊,最好长得有点像混血,五官越立体越好,行事干练又利落,越直爽越好。” “我也记得,金发大波浪!之前我问他,他亲口跟我说的,说是他的理想型!还要那种不爱哭的,说话大声,性格强硬的!” 他们你一句我一句,每一句都故意说和尤好相反的点,看孟逢脸色铁青又不能发作,乐在其中。孟逢要是敢讲一句“不是”,他们必定要当场揪着他问——“那你喜欢哪样的?喜欢谁啊?” 让他现!这就是显摆的下场! 话题一开始,尤好原本懵懵懂懂,不知道他们为什么突然聊起这个。可听到后面已经顾不上那许多,他们说一条孟逢的理想型标准,她心里就沉一分。像有一只手悄悄在掐她,揪着一小点拧,又酸又疼。 孟逢不说话,在她看来就是默认。她忍下胸口泛酸的感觉,低头喝汤,将脸藏起。 而孟逢一直强忍着,闷声不语,冷眼看他们瞎闹。 封湛这几个人,根本就是在睁眼说瞎话,他压根没有什么理想型,原本他就不是喜欢用条条框框限制自己的人。更别提现在有尤好,就算以前有理想的喜好类型,现在也不算数。 要不是尤好才刚上大学,他不想显露得太早,怕吓到她会适得其反,他恨不得将那三个损友的头全按进汤盆里! 因为有所顾忌,担心被尤好看出什么,只能任由他们胡编乱造。 好半天,封湛三人总算闭嘴。一顿饭吃完,他们也怕孟逢逮着机会收拾他们,一溜烟立刻散得没影。 …… 回程的车上,孟逢想和尤好说话,酝酿半天,扭头一看她闭眼靠着车门,耳朵里塞着耳机,不知是在休息还是睡觉。 他想了想,没叫醒她。 尤好喝了少许果酒,脸红莹莹发热,夜风吹来正好减轻热意,也教人清醒了些。孟逢却正好相反,酒的后劲慢慢上来,还没到小区他就在车上睡着。 幸好有黎助理在,帮着把他扶上去。 “需要我留下帮忙吗?”黎助理将孟逢扶到沙发上,问深吸了一口气的尤好。 “不用了。”她摆手,笑了下,“我煮一碗醒酒汤给他喝,等会他醒了我再让他回房。黎助理辛苦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听她如此说,黎助理没多留,告别后离开。 公寓里静悄悄,孟逢在沙发上睡得昏沉,尤好在厨房煮醒酒汤,时不时到客厅去看一眼。她去他房里拿了一件他的外套给他披上,室温正好,天气热也不至于着凉。 汤煮好,尤好去客厅喊他,叫了几遍他都没动静。 “二哥……?” 她凑到近前,他还是没反应。 尤好站着,低头打量他,四下一片静谧。她缓缓蹲下,蹲在他身前,离他不过咫尺。从他的眉眼到鼻尖,从他的唇瓣到下颌,他的脸在酒气里变得朦胧。 尤好愣愣看了很久,思绪纷繁乱成一片,到后来她自己也不知道上一秒想了什么。 她在喜欢这个人。 ——尤好想到这一句,盯着他的脸忽然醒神,像是做贼心虚一样,脸不可抑制地烧了起来。 心扑通扑通乱跳,她捏紧摁在膝上的拳头,许久,下定决心一般,一点一点靠近他。 尤好在孟逢脸上亲了一下。很轻很轻的一下,如同蜻蜓沾水,转瞬划过,消失无踪。 顿了两秒,她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连忙起身慌慌张张逃回厨房。 乒铃乓啷一阵声响,她努力平复心情,深呼吸几回合后终于镇静下来。 尤好将醒酒汤温在锅里,给孟逢掖好衣服,在茶几上留下一张写着“醒酒汤在锅里”的纸条,趿着拖鞋回房。 她的房门关上,客厅再度恢复寂静。 许久,侧躺着的孟逢睁开眼,因酒意泛红的眼里半是清明,半是难以置信。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受惊的孟二狗子。 33、YouHao 时近九月, 天气异常炎热,孟逢的好心情也像攀升明显的温度, 喜意溢于言表。尤好察觉他的异状,顾不上探究, 忙前忙后为即将到来的大学生活做准备。 开学前一天, 孟逢抽空带尤好出门一趟,去了外环新建成的一个居民小区里。 “这里的房型和换给小铃村其他人的房子差不多, 小区环境类似,价格也相差无几。新房的面积是按照旧房子的面积折算兑换的,不放心你可以问问黎助理然后自己算一算。” 他说的“不放心”,在别人那是提防克扣, 到尤好这却是担心多给。 孟逢话里半开玩笑地损她, 尤好瘪嘴,没跟他呛声。 他带她在新房子里转了一圈,从客厅兜到里屋,再从卧室绕到客厅,“怎么样?” 尤好点点头,“很好。” 他见她脸上没多少喜悦,“不喜欢要说出来,还有其他户型可以换。” “没有, 我喜欢。”她笑笑, 抿了下唇,“我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在他的公寓住了太久,久到养成习惯, 已经忘了自己不过是暂时进去借住而已。突然之间等了许久的房子建好,她可以搬出去了,本来是应该高兴的事,她却觉得有点说不上来的心情。 这话不能对孟逢说,尤好挤出笑,尽量让自己看起来高兴,“这里挺大的,我很喜欢。” 换做以前,孟逢或许不太能明白她偶尔的反常,这种细微末节的情绪,猜测起来有千万种可能,谁都说不准。 但自从那天她蹲在沙发前偷偷亲了他之后,孟逢心里对这件事——他和她之间的事——终于有了一个清晰明了的认知。 “装修还要很久。”孟逢不点破她的心思,暗暗宽她的心,“短期内搬进来是不可能的,我让黎助理去办装修的事,快则半年,慢则七八个月,一年也有可能。” 尤好抬眸朝他看来。 他继续道:“等你开学以后,课表发一份给黎助理。全天有课或者晚上需要上晚自习的时候,住学校宿舍,只上半天课或者没课的时候就回公寓。” 她脸色轻松了些,眼里隐约闪过一丝亮色,这种细节以往孟逢不一定会注意到,注意到也不一定能明白,此刻却教他捕捉得清清楚楚,他明白这代表什么意思,心里熨帖而满足。 看完房子两人回去,回程路上,车静静行驶几分钟,孟逢忽然问:“如果今天来看的是已经装修好的房子,你会不会想立刻搬出去?” 尤好怔了怔,“这边房子离得太远,去我学校可能不太方便……” 孟逢不说话。她停顿一刹,又说:“一个人……一个人住有点大,有点害怕,我可能要问问西西愿不愿意陪我一起住,如果她愿意的话或许……” “主要是,我对这边有点陌生。刚开学事情多,会比较忙,应该没有那么多时间来适应。” “坐公车赶去学校不方便,偶尔过来住应该可以。” “我可能会住学校吧……” 她絮絮叨叨说起来,扯了很多理由,就是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 孟逢将她的心思摸得真真的,按下心里那一丝丝窃喜,看破不说破。 “不提起他的原因,抛开那些,你想住哪?” 他问的有点莫名,尤好小心地打量他,见他神色如常,稍稍放心。 孟逢问完就静静等她回答。她沉默半晌,许久才含糊道:“公寓住习惯了,我觉得挺好……”怕他误会马上解释,“那个,我不是因为公寓特别好特别舒服才……” 她怕他误以为她贪图享受,住久了就赖着不想走。 孟逢扭头看窗外,路灯飞快闪过的瞬间,玻璃窗上映照出他悄悄含笑的唇角。 “——我知道。” …… 黎大是黎市最好的大学,不仅省内,在全国范围内也是排名前几的学府。每年挤破头想考进这里的学生多如牛毛,数不胜数。 尤好到的很早,清晨九点,烈阳还未发威,因为是本地人,她带的行李不多,只有一个小箱子,里面装的是新买的一套洗漱用具,以便在宿舍住的时候使用。 穿过人群找到外语学院迎新处,立着“新生接待处”牌子的桌前挤着不少人。她站在后排等,耐心等前面的人陆续离开才上前。 “尤好对吧,我看看……” 接过她证件的接待人念叨着,在纸上填写信息,写下一个字顺势抬头。 面前一张白嫩水灵的脸,大不过巴掌,眉如远黛,眼若春杏,含了一弯粼粼江水。鼻子挺翘秀气,嘴唇很薄,嫣红两片轻轻抿着。额头微微沁出薄汗,早上的太阳不烈,但高温仍旧将她的脸闷出一层由里而外的红润。 男生一愣,笔锋当即歪歪划了一道。 尤好不明所以,微瞠着眼。 登记的男生连忙推了推眼镜,将写歪的字涂掉,咳了一声,“这位同学来得挺早,这么辛苦……不过早一些也好,早上太阳没那么大……真聪明……” 他说的话糊里糊涂,语无伦次让人听不懂,尤好只好冲他笑笑,下一秒,就见他的脸“唰”地一下通红,倒教她一愣。 男生通红着脸,好不容易填写完信息,将报到证和宿舍号码牌递给她:“这、这是你的报,报、报到证,还有……宿舍牌!” 尤好接过东西,轻声道谢,眼见着男生的脸红的更吓人了,赶紧拉着小箱子离开。 迎新处就在博文楼前的广场上,关逸和同伴从楼内出来时正好看到这一幕,同伴扑哧一声忍俊不禁:“老刘这个呆头鹅真是,看到漂亮的小学妹话都说不利索,这个毛病看来是这辈子都改不了了!” 关逸的视线却一直随着走开的尤好。 同伴扯扯他,两人走到外语学院新生接待处前,手掌往桌上一拍,“你小子!学妹漂亮得你话都不会说了!” “谁、谁不会说?” “说你不会说话你还真结巴上了!” “我没结巴,我……” “你什么?” “我只是不像你……” 老刘和他斗起嘴来。 关逸没加入话题,站在一旁听他们闹。一个男生搬着一堆表格走进棚内,放下东西后出来,瞥一眼不远处看着手机地图找路的尤好,笑着加入话题:“算了吧,那个学妹可不是好泡的。” 斗嘴的两个男生停了斗嘴,转头看向他。和关逸一道来的那个问:“怎么?你认识?” “我不认识。”搬资料的男生说,“不过我刚刚在校门口看到她,她从一辆迈巴赫上下来。”他拍拍老刘的肩膀,凑近面前几个男生,“就上次我们去车展当临时工的时候见过的那台,一千两百多万呢!” 提起车,那可有得聊。关逸的同伴低低惊叹一声,“这么厉害?” “那可不是!” “那辆车特漂亮,配置都是一流的,不过同系列的另一款……” 几个人说着说着,围绕着车的话题越扯越远。 关逸看着尤好踌躇的背影,皱了皱眉。打工的时候,她分明提起过一次,说她的家庭条件不太好,所以出来勤工俭学。 ……迈巴赫? 几个男生聊着天,抬头一看,见关逸朝树下的尤好走去,都愣了。 “关逸!你去哪——” “喂!” 他充耳不闻,径直走到尤好旁边。 身边突然多了个人,尤好扭头的瞬间,下意识往旁边挪了挪。关逸朝她浅浅一笑,“尤好?还记得我吗?” 尤好打量三秒,想起来,“啊,是你……”她露出笑颜,很快又敛起。暑假她打了两分工,这个男生是她其中一份工作的同事。她记得这个人,但却忘了名字。 她面露尴尬,显然记得并不清楚,关逸没拆穿,温和道:“我叫关逸。也是黎大的学生。” “学长你好……” 关逸瞥她手中的地图,“在找宿舍吗?我可以带你去。” 尤好婉拒:“不用了,我可以自己找的。你要是有事的话……” “我没什么事。”关逸说,“暑假的时候你说你刚高考完,没想到你也进了黎大,我们成了校友,说起来这也算是缘分。” “这……” “你的宿舍牌呢?”她闻言下意识递给他,关逸看清,提步带路,“往这边走,跟我来。” …… 蒋愿安是第一个发现孟逢异状的人,或许是因为处于恋爱中,对这种荡漾状态十分敏感,孟逢没高兴多久,蒋愿安就逼问出了他这般情状的原因。 时间一长,两人互相交流“心得”,于是成了“感情战友”。 “我说你——” 茶室里,袅袅茶香如烟,孟逢悠然泡茶的模样,看得蒋愿安一阵眼疼,“大夏天拉我来喝茶,你是不是有毛病?” 孟逢恍若未闻,自得地继续泡茶动作。 待孟逢冲好茶,递一杯到蒋愿安面前,这才怡然开口:“心静自然凉。” “……”蒋愿安不接那茶杯,换了几个坐姿也不甚舒服,“直说吧,这次找我出来又是要跟我倾诉什么呀?你家那小姑娘变心了?” “少说两句没人当你是哑巴。”孟逢睨他,略带警告。 蒋愿安暗暗翻了个白眼。 “呐,既然知道人家小姑娘也喜欢你,你现在是不是该有表示了?”蒋愿安切入正题,“准备多久拿下?在一起了是不是又得请我们吃饭?我跟你说,你可悠着点显摆,当心姓封那俩兄弟,你也知道那两兄弟蔫坏,自个儿老光棍,成天见不得人好!” “吃饭暂时还早。” “什么?” 孟逢说:“我暂时还没打算挑明。” “……你有毛病吧?” 孟逢喝了杯茶,说:“她才刚上大学。理应看一看大学里的生活,去接触更广阔的世界。” 蒋愿安奇了:“你这是闹什么呢你?” “你不懂。”他说,“因为习惯和依赖产生的感情,和感情不一样。” “是不懂,你说话我真是越来越不明白了……” 孟逢懒得理会蒋愿安的埋汰。他想和尤好在一起,却不希望她只是因为他是最常见且唯一的那个选择,才对他产生感情。他希望她能有很多可能性,但仍然因为喜欢而选择他。 在没有得知尤好的心意之前孟逢怕她没有经验,容易被人骗,私心里也想为自己争取机会,所以才总会提醒她,让她面对那些小男孩的花言巧语惊醒些。 然而现在,他却想她能够过的精彩一些,至少将来想起这段时间,不会为最后做的决定后悔。 他要做的,是在她将来所见识的花花世界里,和每一个想要得到她感情的人竞争。他给她选择的权利,更有追逐的信心。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篇新文的文案放出来了,各位大佬可以提前收藏一下,开文早知道。 接档新文《十三幺》,戳进我专栏就看得到,这本完结后就开。 34、MengFeng 新生报道之后, 如火如荼的军训正式开始,不管愿意不愿意, 这是每年一年生的第一道坎。操场上乌泱泱站满人,顺利成为学长学姐的前辈们以过来人的姿态从场外漫步而过, 余韵十足地欣赏学弟学妹一个个被太阳炙烤的绯红脸庞。 军训期间尤好住在学校宿舍, 期间只回了一次公寓,返校的时候还被同学撞见。当天军训休憩空档, 一群女生就围住她,好奇地问起她的私事,话里话外想探听她的家境。 尤好被问得尴尬,无从解释, 只能含糊不清地搪塞过去。 几天后, 黎助理和尤好说好来接她回公寓。时值上午训练结束,尤好去校内小卖部买东西,返程时走错方向,兜了几圈没找到正确的路,碰见关逸。 她尴尬打了声招呼,关逸捧着书,停下脚,“找不到路?” 没说话, 她点了点头。 “你怎么老是迷路?”一句话说得尤好脸红, 顿了两秒,关逸说,“要回军训操场是吗?跟我来。” 他提步, 她跟在后头。 关逸放慢了速度等她,没几步两人就并排。 “之后还会去勤工俭学吗?”他忽然问,“不用上课的时候,我经常去做社会实践,如果你想勤工俭学,我可以带她一起。” 尤好想了想,“我不确定,有机会的话可能会吧。” 他嗯了声,没多言。 尤好想起辅导员在班级群里让新生自己准备一本叫“外语教汇”的辅导教材,轻声问:“那个,关学长,请问你也是我们院的吗?” 她在学校里只见过他两次,这回是第二次,对于他的专业,她完全不清楚。 关逸说是。 “你知道外语教汇这本书哪里能买到?学校外学慧路上的书店里有卖吗?” “外语教汇?”关逸道,“这本书我还留着,入学的时候买的,保存得还好,还是半新,你不嫌弃的话我可以给你用。” “这样不太好……” 关逸瞥她一眼,“没什么不好的。举手之劳而已。” …… 下午军训结束,关逸来找尤好,手里提着个小纸袋,里面装着那本“外语教汇”。尤好以为他只是客气,没想到真的跑这么一趟,连声道谢:“麻烦你了,真的很不好意思,谢谢关学长!” 关逸收下她的谢意,淡淡点头,闲话两句就走了。 尤好拎着袋子,正准备拿起书,手机嗡嗡震个不停。看一眼来电,是黎助理打来的电话,她一边接一边小跑往外赶。 黎助理特地来接她,早早等在校门口,待尤好一上车就笑问:“最近尤小姐好像不大回公寓?” 尤好抿了抿唇,解释,“因为要军训,在学校和公寓两头跑来跑去很麻烦,天气又热,不留神就中暑了。”说着拉紧外套拉链。 正是太阳最毒的时节,她从军训场出来,身上穿着大大一新生统一的制服,别人都是个短袖,她倒好,外面还披上一件外套,头上一顶帽子,帽檐压下来,大半张脸都挡住,只看得到一个下巴。 尤好拉好拉链,问:“二哥不在家吧?” 黎助理说:“孟总不在。” 她宽心,小声嘀咕:“……那就好。” 黎助理耳朵尖,将她悄声说的话听得清清楚楚,没出声。孟总确实不在家,但会不会正巧回去,那就不知道了。 …… 尤好最近在躲孟逢,自打军训开始之后,能不回公寓就不回公寓,期间就只回去过一次。这第二次还是孟逢发了好几遍消息问她在学校过得如何,并“提醒”她让她回去多带上一点衣服,她才决定回公寓一趟。 不多时到了公寓外,尤好下车,黎助理出声提醒她:“纸袋。” “……哦,谢谢。”尤好朝他一笑。关逸借给她的书她顺手拎出来了,差点忘记。 车载着黎助理开出车库,尤好拎着东西乘电梯上楼,进门见孟逢真的不在,松了口气。她去餐厅倒水喝,擦了擦脸上被热出的汗。 尤好回房,脱下外套搭在凳子上,打开柜子整理衣服。她认真挑选要带走的衣物,忙活了几分钟,就听外面传来动静。 孟逢回来了。 尤好一惊,手忙脚乱,想要去关房间门。没来得及,孟逢已经朝这边走过来,眼神精亮,“想干什么?不想看到我这张脸?” 房门关了一半,尤好只能打开。孟逢悠哉从客厅走到她门前,上下打量一番,皱眉,“啧,怎么黑了这么多?跟个黑猴似得。” 尤好涨红了脸,瞪他一眼,气呼呼。所以才不想让他看到她!军训天天在烈日下暴晒,她整个人都黑了几个色调,她躲着不见他,就是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现在这幅样子。 孟逢瞧出她不高兴,笑着在她头上一摸,“没呢,我乱说的,没怎么黑。” “真的没黑?”以前不介意,但现在尤好很介意这些,尤其是在孟逢面前。 “就黑了一点点。” 她脸一垮,“那还是黑了……” “你天天晒太阳总不能一点不黑。”孟逢说,“要不,军训别参加了?我让黎助理联系你们学校。” “别。”尤好不想要特殊照顾,丧气地摇头,“马上就要结束了,不差这几天。” 孟逢失笑。 闲话两句,尤好说要整理衣服,让孟逢去客厅。孟逢不走,在她屋里站着。看见地上的纸袋子,孟逢踱步过去,轻轻踢了踢,“什么东西?” 她回头一看,“那个啊,借的书。” “借的书?” “嗯。辅导员让我们要买辅教材料,有个学长正好有,说还是半新就借给我了……” 孟逢听着,听到后半句,抬头看了看她,再低头看向纸袋,目光微变。他蹲下拿起书,随手一翻,里面掉出东西。 一张折成方形的纸,他打开,是一张简易手绘地图,标注了几条路、几栋建筑,看着像是她们学校的地形。 “这个也是他给的?” 尤好闻声回头,愣了愣,放下衣服走过去。 除了地图还有一张纸,上书:“校内小路用电子地图导航不了,这是我去年入学的时候自己画的简易路线图,你应该用得上。” 尤好不知道关逸在书里夹了这个,拿着纸条看了两遍,“应该是吧……” “这么快就交到朋友了?”孟逢问。 “也不算朋友……”尤好挠挠脖颈,“是之前见过的学长,人还挺不错。” 孟逢盯着她的脸,心里暗叹。果真太招眼,白一些黑一些根本不影响什么。听她这话,他心里微微泛酸,挑眉,“哦?有多不错?”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稍微有点短,后面尽量补上,sorry。 —— 感谢:薄荷猫扔了1个手榴弹、比比芭比扔了1个地雷、24030049扔了1个地雷、兔在在扔了1个地雷、七哥八妹扔了1个地雷、薄荷猫扔了1个手榴弹、飘云22扔了1个手榴弹、luying509扔了1个地雷 35、YouHao 有多不错?尤好顺着孟逢的问题思考起来。 “他……为人挺正经的, 做事严谨,看起来很靠得住, 别人有事愿意帮忙,人挺好, 而且进退得宜有分寸, 不会让人觉得不舒服。” 她掰着手指数,列举出不少条。 孟逢睨她, “不是说不熟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是不熟,我跟他只见过两三次面,但是感觉他人挺好, 应该不会错。” 原本是有一阵子没见她, 想见一见,谁知道回来就这么随口一聊,立刻聊出不少和她“新校园生活”有关的事。 孟逢真切的感受到了,什么叫意外之“喜”。 好在尤好没怎么提关逸,说完这几句就换了话题,问起孟逢最近的生活。一边闲聊,她一边继续整理衣服,而后孟逢手机响, 离开她的房间接电话, 没多久回来,立在门边敲敲门框。 “封越他们说去海岛玩两天,下个月月中, 你一起去。” 她直起身,“可是我要上学……” “我看过你的课表,周五只有上午有两节课,我们下午出发,过完周末就回来。” 他安排得妥当,尤好没有拒绝的理由,她也并不想拒绝,略一思考,点头说好。 吃过晚饭尤好就返程回学校,孟逢开车送她。 车行驶在路上,她好奇:“你不忙吗?” “不忙。”窗外景色飞快掠过,他手握方向盘,开得十分稳,“正好有事要出去,路过那边,顺路送你过去。” 约莫半小时,孟逢把尤好送到学校,七点多的夏天夜晚,夜色清丽,晚风怡人。下车时尤好蓦地想起,“糟糕!我拎回家的那个纸袋忘拿了,里面的书还在……” 孟逢眸光低闪,笑了笑,“没事,明天我让黎助理给你送过来。” 如此,尤好安心,站在路边待他开车远去,转身进入学校。 隔天黎助理果真将东西送到,尤好接过他递来的纸袋,一看东西,发觉不对。 “这个书,怎么这么新?好像不是我带回去的那本。” 黎助理说:“昨天孟总让我去公寓取,我正好有别的事来不及赶过去,所以只好在来的路上去书店买了一本新的。放心吧尤小姐,教材版本是一样的,里面的内容没有一个字相差。” 尤好哦了声,一翻,又发现另一样东西,“……这是什么?” 一本小册子,内里每一页都是和黎大相关的内容。有各栋建筑和各条校内小径的标示,每一个地点全都标注得清清楚楚,照着图里画的路线,只要是黎大的地盘,再路痴的人也不会走错。 除此之外,还有有关食堂、图书馆、体育场馆等所有校内场所的详细“使用攻略”,只要是在大学校园里有可能遇到的一切麻烦,比如遇到什么缴费情况该去哪个相应单位,遇到什么事情要处理该找哪个负责部门,统统都标注了解决方法,简直就像一本全方位的黎大生活指南。 小册子裁剪得有模有样,连每一页的字都是油墨印刷的。对于新生来说十分实用,尤好好奇:“这是哪买的?还有的卖吗?我,我让宿舍同学也买一本。” 黎助理噙笑解释,“只有这一本,不过如果需要的话,可以复印。” 他这么说,尤好敛了笑,“一本?这个是……哪来的?” “我做的。” “……” 尤好愣住,“为什么给我做这个?” “孟总怕你在学校住行不方便。” 尤好莫名语塞,好半晌说不出话。胸口满满当当仿佛塞满了什么。 许久她说:“做的挺好的。” 黎助理但笑不语。能不好吗?昨晚七八点孟总忽然给他安排“工作”,人在家中坐,加班的活从天上来,他收到指令忙活了大半晚,今天一起,眼睛下的黑眼圈浮起两层,出门前他都在考虑要不要擦点粉遮一遮。 “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黎助理告辞,“如果有事情随时可以打我电话。” ——当然,打孟总的就最好,他并不是很想掺和进这俩人的事里。 毕竟每回受虐的,不管心理也好身体也好,苦的总是他! …… 军训期间,尤好虽是晒黑了些许,但在训练结束后没两天又重新白回来,恢复速度之快令宿舍几个拼命抹防晒的舍友羡慕不已。 第一学期课程正式开始,自第一堂课起,尤好用的就是孟逢让黎助理送来的全新的那本辅材。在院里碰到关逸的机会不少,打过几次照面后,尤好给黎助理打电话,让他把落在公寓的书取来,一向办事利索的黎助理在这件事上少见的拖沓,推脱数次,直到她说想把书还给人家,黎助理才在当天下午把东西送来。 尤好从同学那要来关逸的联系方式,当即发了条文本规整措辞客气的短信给他。 内容如下: “关逸学长你好。我是17级01班的尤好,请问您今天中午有没有空,可以到操场附近的凉亭来一下吗?如果可以,一点我在这等你。” ——收到尤好这条消息的时候,关逸正在宿舍,一个不留神被身后经过的舍友瞥见信息内容,后者立时停住脚。 “尤好?是那个今年大一的学妹,长得白白净净特漂亮的那个?她找你啊?!” 他一嗓子,把其他两位室友也招来。 “谁谁谁?谁找老关?” “哪个尤好,是那个尤好么?” 关逸飞快收起手机,回头瞥一眼,三个人八卦之心洋溢在脸上。 “都凑过来干什么?” “行啊你!”舍友搭上他的肩,“那么漂亮的学妹,一来就搞上手了!还是我们老关厉害!” 关逸淡淡的,“别乱说话,没有的事。” “没有那人家找你干嘛?她干嘛不找我?不找老李,就找你?” 关逸其实也正意外。和尤好接触过几次,正式上课后在学校里时不时碰上,但他和尤好谁都没有向对方要联系方式,不过是平淡如水的点头之交。 她忽然发消息来,着实让关逸预料未及。 见他沉默不说话,几个舍友还当是言中,没正形地开起玩笑。 “什么时候在一起啊?在一起了得请大家伙吃饭,到时候把学妹带出来见见!” “不行不行,一顿不够,那么漂亮的姑娘,少说也得三顿起!” “……” 他们说得热烈,关逸反应平平,待他们闹够,没趣了,拿上下午上课要用的书,缓步走出宿舍。 “哎——”舍友在背后叫他,“这还早呢?你去哪啊!” 另一人调侃:“啧,怎么那么没眼力见,学妹找,能不出去吗!少问两句,别耽搁人家!” 关逸没回头,也没理会身后无恶意的说笑。下楼梯时,他给尤好回信息: “有空。在来的路上。” …… “这是学长上次借给我的书,还有你借给我用的手绘地图。” 尤好将纸袋递过去,弯着唇,笑眼泛光,“谢谢学长。” 关逸顿了顿,缓慢伸手接过,“为什么还给我?” “啊,是因为……”她不好意思地笑,“我有一本新的书了,在用,借了学长的东西闲置着不太好,所以就想还给你,如果有别人需要的话,也能借出去帮上忙。” 关逸视线清浅从她脸上游弋划过,“地图呢?” “地图我也有了。”她提起这个,眼里的笑意分明加深了许多,或许连她自己也不知道,那一汪柔和眼色,像春风掺绿水,再柔情不过。 “很感谢学长的好意,如果有我能帮上忙的地方,学长以后不用客气。”别人待她一分好,她就想回以更多,至少也必须是同等,才觉得没有辜负别人的善意。 关逸嗯了声,脸上没多少表情,见她言笑晏晏,仿若随意地一问:“上次,送你来学校的那个,是你的亲人吗?” 尤好微顿,“上次?” 关逸报出日期,“那天我出去吃饭,晚上回来的时候正好看到你。” 那是回去取衣服那天,孟逢送她来学校的时候。 “嗯,我二哥……”尤好下意识叫了声,止住声,微微蹙了蹙眉,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算是吧。” “算是?” “对。”她脸上闪过纠结。 关逸听到先前她的称呼,“是你二哥?看来他对你挺好的,特意送你到学校。” 尤好不知怎么讲,笑了笑,干脆不再多说。 午后太阳正烈,没聊多久,尤好和他道别,先行离开。关逸站了站,等她小跑走远,转身下台阶。 拎起手里的袋子看一眼,书和地图都在里面,关逸抿了下唇。 …… 海岛游玩之前,孟逢又送了尤好两回,每回都是他打电话让尤好回公寓吃饭,一次说是蒋愿安送了很多海产,他一个人吃不完,另一次说是封湛让人送了几箱当季水果,他不爱吃,让尤好回去带些到学校。 两次孟逢都把尤好送到校门口,没有让她多走一步路。 临近定好的出行日期,孟逢盘算着帮尤好准备一些泳衣、墨镜之类的东西,忽然接到尤好系主任的电话。 彼时孟逢正在办公室批阅文件,黎助理火急火燎地敲门,没等他应声就推门而入。 待他开口,孟逢皱起的眉头皱得更紧,却不是因为他的失礼。 “——你说什么?” 黎助理硬着头皮重复:“刚刚接到黎大那边打来的电话,是尤小姐的系主任,说尤小姐和同学产生争执,两个人动了手,要双方家长到校一趟。” 刚开学没多久,大一新生就发生打架的事情,辅导员和系主任认为决不能轻拿轻放,必须要好好处理,以警后例,于是两通电话,通知双方家长去听训。 孟逢笔一扔,外套都没拿直直往外冲。黎助理快步跟在他身后。 “和谁打架?” “不知道,好像是个男生……” 孟逢脚下一顿,下一秒走得更快了,脸色铁青,“男生?”尤好那个小身板,和女生打架都要吃亏,更别提是和男生动手,不定得被欺负成什么样。 “为什么打架?”他眉头皱得死紧,脚下生风一般。 黎助理快要跟不上,气息有点急,“不清楚,只说是发生了争执。” 孟逢听不下去,无心再问,上了车,吩咐司机用最快的速度开,比正常时候缩减了一半的时间,顷刻就开到了黎大。 找到校方的人,孟逢大步流星往主任办公室行去,快到时就听虚掩的门里隐约传出训话声。他心头火起,一时撩得气急,顾不上那么多,猛地把门一推—— “砰!” 门撞在墙上,震得屋里的人俱是一激灵,齐刷刷看过去。 “谁打尤好?!” 他眼神冷冽,质问的语气带着天生上位者的魄力,压得人莫名发慌。 系主任回过神,指着来势汹汹的人,气得手抖,“你这个家长怎么这么野蛮!尤好打人——” 孟逢没听他说完,瞥见尤好站在那儿,快步上前捉着她的肩上下打量,“弄伤没?” 尤好脸上浮现一丝尴尬,摇了摇头。 孟逢不信,“别撑着,有我在没什么好怕的,他打你哪里告诉我,我收拾他!” 系主任被这恶霸一般的语气,气得太阳穴直跳,尤好忙扯了扯孟逢的袖子。孟逢看她脸上真的没有半丝受伤的痕迹,将信将疑。 下一秒,他看向在场的另一个当事人,微滞半瞬,眼皮跳了一跳。 和尤好起争执的男生,额头上肿了个大包,头发凌乱,撸起袖子的手上,手腕处被咬出一个深深的齿印,这些倒只是轻伤,关键是他面前的桌上放着一把……毛发。 “你是尤好的家长对吧?你好好看看!看看这个同学,额头是被尤好拿矿泉水瓶砸的!手上是被她咬出来的!再看这,看这——” 系主任指着桌上的毛发气得不行,“她把人家头发薅下这么一大把,你说说这像话吗!” “……”孟逢尚在消化中。 尤好微垂头,小声跟孟逢抱怨:“这不能怪我,他先骂我的,我不知道他的头发这么容易掉,胡乱抓了几下就没了……” 作者有话要说:  野蛮的家长孟逢:我姑娘学会打架了!(老泪纵横) —— 今天字数四千+,补上昨天少的那几百。晚安各位。 36、MengFeng 尤好的脾气不能说是最好, 但要称一个“好”字,绝对是够格的。以往别说和人动手, 就是吵架起争执也难有几回。 这件事会闹成这样,和几天前的晚上, 孟逢送尤好来学校有关。 早在军训开始, 同级生中就有许多人对尤好极为感兴趣,一是因为她出众的外貌, 走到哪都惹眼,乌泱泱一片人里偏偏就是第一个能注意到她。 都说大学是最适合恋爱的地方,一年级新生里不少男生在军训期间见过尤好之后,开始蠢蠢欲动。然而她喜静, 要结交不是那么容易, 大部分人便处于观望之中。 而尤好乘坐豪车来上学的消息私下传得飞快,正式上课前就有许多人知道,今年的一年级新生里,有一个特别漂亮的女生,家境成迷,每次来学校坐的豪车都不同。 起先尤好不知道,后来隐约有所耳闻,她温吞惯了, 对此并未放在心上。不重要的人说什么又有什么干系?反正, 有些人永远也不会产生交集,根本不必在过客身上浪费时间。 平时有接触的同学好奇来问,尤好也不曾正面回答过, 知道她不爱提,后来问的人就少了。 谁知道,私底下的风言风语却越传越厉害。 和尤好起争执的男生叫钱青,和尤好是同班同学。开学后老师布置下的第一个分组课题,由四人一组完成,尤好和钱青分在了一组,是组内其二成员。 钱青家境不错,从小骄纵惯了,性格霸道,很有几分大男子主义。讨论课题时经常毫不留情地反驳其他人的意见,一旦别人和他产生分歧,每每都要闹出不愉快。 尤好脾气温和,但在学业一时上,有自己的坚持。早时她和钱青在一个问题上意见不同,钱青如往常一般和她争执,争到后来吵了起来。 确切地说是钱青一个人面红脖子粗,尤好始终温声温气,和他对答有理有条,从来只占上风不落下风的钱青被她说得数次结舌。 几天下来,钱青和尤好的梁子就此解下。对于尤好,他说什么都不服,这天正好听其他同学夸尤好,他一个冷哼,在旁讽刺出声: “漂亮?漂亮又怎么样,给人当二奶倒是要漂亮,像那种长的妖里妖气的女生,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别的同学提醒他:“都是一个班的,这么说不好吧?” “我说的是实话。”钱青这样反驳,“她有没有做亏心事,那要问她自己才知道,旁观的人长了眼睛也不瞎。” 尤好恰时和同学出现在门口,将他的话一字不漏听去。在场的人无不尴尬,钱青脸上也闪过一瞬不自然,对上尤好的视线,强撑底气,不甘示弱地瞪回去。 尤好径直走到他面前,“我问一句,你刚刚是在骂我嘛?” 一般遇到这种事,基本都是装作没听到。她却直直问到对方面前,一点情面也不给。 钱青不肯落面子,讽笑:“是不是说你,你自己心里不知道?” “请你向我道歉。” 她的话让钱青愣了,而后他嘲讽,“给你道歉?你睡醒了吗?!” 当着在场那么多人的面,钱青说:“你坐豪车来上学难道不是众人皆知的事情吗?我听说学校里有以前和你同一个高中的人,说你家条件并不是太好。怎么,刚考进大学就中彩票了?哦对了,我差点忘了,也许是你那个高三的时候突然冒出来的远方表哥呢?” 钱青用鼻孔看她,“尤好同学就是不一样,我们正常人比不了。” “你的意思是说,我被人包|养了,对吗?”尤好直勾勾盯着他。 钱青一时语塞,传言这种事向来模棱,谁都不敢把话说得太实,但被她这么当面质问,他一口气下不去,梗着脖子回答:“对不对你自己不知道啊?前几天送你来学校的那个男人,你当没人看见?那是你远方表哥啊,还是你的谁?不一样的豪车换着开,尤好同学可真享福!” “不过我猜,除了尤好同学家里,没多少人的远方表哥会又是摸头又是一脸说不清的表情看着自家妹妹。你说对不对?” 尤好丧失被他的话说得一愣,孟逢对她的眼神……说不清? 钱青将她的微怔当成了事实被说中的心虚表现,越发开始大放厥词:“看是没看清楚,不过那种男人大多肥的流油,中年油腻,时不时搞个年轻女孩玩玩,想想也知道不会是什么好人。尤好同学忍得了,真是豁得出去。我们黎大百年校风,这种事要是老师们知道,心里怕是……” “砰”地一声,他被突然袭来的矿泉水瓶砸中脑袋,身子一晃脚下往后退。还没搞清状况,尤好已经扑上去,抓着他的手腕狠狠咬下去,一口就沁出血。 钱青“啊——”地痛叫出声,伸手想去拽她的头发,尤好已经抢先一步,抬起另一只手狠狠在他脑袋上使劲揪。揪杂草一样,揪一处立刻换下一处,脚下连连踩他的脚。 钱青后腰撞上桌角,痛得不行,被尤好揪得头皮生疼,手腕更是疼的厉害。钱青慌乱中想动手教训回来,被旁边几个女生瞧见,连忙上去扯住她。 趁着她们拉架的空挡,尤好狠狠用力,将他手腕上的印子咬得更加深。 “呸!呸,呸!” 被劝架的同学分开以后,尤好站着,涨红了一张脸,虚虚吐了几口,嫌他脏。 钱青气得脸发轻,不知谁叫了一声:“哎呀,那个——” 众人朝某处一看,这才发现,地上飘落了不少他的头发。其实不算多,也就一小把,不知谁带的头,竟有人“噗嗤”笑出了声。 …… 尤好说完事情经过,办公室里静了一刹。系主任脸色难看,钱青捂着头,面红耳赤,“你——” “她说的是真的吗?”系主任问他。 钱青涨红脸,不承认,“我没有!她胡说八道!是她总是针对我,借机中伤!” 孟逢早在尤好叙述的过程中就已经怒不可遏,周身气压低的可以聚起一场暴风,掀翻整个屋顶。尤好是什么脾性他再清楚不过,闹到这个份上原本他就觉得稀奇,现下一听,难怪她会忍不住动手。 平时连句重话都舍不得对尤好说,说完不出一个小时立刻后悔,他小心翼翼捧着的姑娘,被这种渣滓侮辱,孟逢眼里淬了冰,一刀一刀剐得钱青莫名胆寒,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在场的同学可以作证。”尤好说,“当时在的其他人,还有跟我一起去的女生都听到了,也看到了全部经过。” 钱青脸色一僵,反驳:“你和他们关系好,碍于情面,谁知道他们会不会还原原本事实!我也有人证,他们在场也听到了!” 系主任看看争执不下的两人,让人去叫人来,不多时,双方都有“人证”到场。 “是钱青先骂尤好的,他说的很难听,其他同学劝过他,他非但不肯住口,还越说越过分。尤好让他道歉,他也不肯。最后忍无可忍才动手打他的。” 来的女生这样道。 于是视线齐齐集中到钱青叫来的男生身上,男生看了钱青一眼,说:“钱青……没说什么,只是说跟尤好因为课题的事情闹了不愉快,被尤好听见,尤好就冲进来要他道歉,然后他们就争执起来。”他停了停,“是尤好先动手打人的。” 孟逢眯眼,正要开口,被尤好拉住。他侧眸,尤好脸上一派平静,眼里没有丁点怯懦。 “这位同学,你能保证你说的话是真的吗?” 男生被她问的一愣,避开她的视线,“我说的都是真的。” “你确定钱青没有恶语中伤我,没有当着我的面说难听的话?” “确定。” 尤好再度认真发问:“你愿意为你讲的每一个字负责吗?” 男生眼神闪烁,有点慌,强撑着道:“……愿意。” “那好。” 尤好低头,从口袋里掏出一支钢笔,指腹在笔身摸索,找到一个小按钮,按下去—— “我问一句,你刚刚是在骂我嘛?” 她清脆的声音响起。 下一句就听钱青道:“是不是说你,你自己心里不知道?” 钱青和给他作证的男生脸色唰地青了。 “请你向我道歉。” “给你道歉?你睡醒了吗?!你坐豪车来上学难道不是众人皆知的事情吗?我听说……” 钱青恶意满满的话一句接一句回荡在办公室内,系主任已经气得再度变了脸色。孟逢面沉如水,竭力隐忍着将他痛扁一通的冲动。 “钱青同学,你有什么要解释的吗?”系主任看向他,眼神里写满失望,“还有这位男同学,口口声声说钱青没有说什么,那你能不能解释一下录音里的这些话?” “我……我听错了……”男生开始结巴,满脸无措。 “我的是事实!”钱青突然愤怒道,“是她自己不检点,凭什么怪别人指指点点?她这种行为根本就是在给我们学校抹黑,她不配做我们学校的学生,这种人我凭什么给她尊重!” “你最好清楚你现在在说什么。” 孟逢冷冷睨他,“否则我会让你明白,什么叫做成年人必须为自己讲的每一句话负责。” “我骂的就是她,她傍大款,当小三,出卖身体不要脸!你别以为你有钱我就会怕你,这个社会是讲公道的,你们这种人只会被人唾弃!一个买一个卖你们以为……” 他骂骂咧咧,彻底不要脸皮。 孟逢懒得理会疯狗,看向系主任,“我希望这件事,贵校能妥善处理。” 他朝后伸手,黎助理会意,掏出名片。 孟逢将名片放在桌上,指尖摁着推到系主任面前,“我君诚实业法务部将全程跟进这件事,希望我们能得出一个双方满意的结果。如果对结果有不同意见,我们愿意和贵校及这位同学无期限商讨下去。” 系主任和一直安静没说话的辅导员愣了一愣。君……君诚实业?! 这句话的意思是,除非他满意,否则君诚实业法务部包括所有合作的顾问律师所,上下几十号、上百号律师,将和他们耗到底。 钱青当然也听过这个名字,在黎大这个名字并不陌生,金融院的同学们时常挂在嘴边的几个企业之一,在课上研讨过不少君诚的商业案例。 每年毕业季,能拿到君诚的offer,在求职的毕业生里,绝对是值得炫耀的事情。 眼下这个人,似乎在君诚有着相当高的决策权,至少能驱使法务部为他处理私事。钱青和他找来作证的男生霎时懵了,脑子里有点混乱。 “如果没有什么事,我们就先走了。”孟逢扫一眼无声的室内,说,“不过容我提醒一句,学生到这来是来学习的,不是来受气的。选择这所学校,是因为相信黎大的百年校风,希望贵校真的名副其实,以人为本,以学至上,以理为真,不会让人失望。” 孟逢淡淡睨向钱青,将他惶惶的脸色看在眼里,连不屑都懒得给,“对于受伤这件事,我支持这位同学维护自己的权益,我的律师随时恭候你的大驾。” 言毕,孟逢瞥尤好一眼,连同黎助理三人离开办公室。走之前,尤好冲作证的女生点了点头,以示谢意。 孟逢这一来一走,态度十分明白: 一,有什么事和他的律师谈。 二,他和他的律师,势必要和他们耗到底。 …… 车前座和后座的隔挡板升起,将后座单独变成一个空间。 “你有没有弄伤哪里?” “没有。” “真的没有?” “真的没有。就是有点牙酸……” 孟逢默了默,教育尤好:“下次和人起冲突,不要正面硬碰硬。这回你没受伤是走运,下次遇见个打女人不手软的,你怎么办?” “我跑啊。” 孟逢睨她,“你那两条小短腿能跑多快?” 尤好抿唇,小声嘀咕:“我的腿不短……” “下次不要再冲动了。”孟逢皱了皱眉,“有什么事等到我来再说。” 尤好诧异,“那,那我总不能和人吵个架就打电话找你来吧?多不好意思。” “有什么不好意思。” “就是不好意思……” 孟逢默了默,问:“学校里的人背后议论你很久了?” 尤好想想,“也没多久。” “你为什么不跟我说?” “别人要嚼舌根子,你也拦不住啊,难不成还能一个个找他们去?” 他皱眉,“那你就任他们说?” “我没有。”她板起脸,“我反击了。” “哦?怎么反击的?” “我骂他们了。” 孟逢倒是没想到,“你还会骂回去?什么时候骂的,除了今天这次还有别的事?” 尤好摇头,一本正经道:“我在心里骂他们了。” “……” 孟逢用看傻子的眼神看她,说都不知该怎么说。良久,抬起手放在她头顶,忍住就此将她揽进怀里的冲动,轻轻拍了拍。 “总之下次不要再这么冲动,万一出事怎么办?” 尤好垂下头,声音轻而细,一不留神就要散在空气里:“我本来不想理他的,他可以骂我,但是……谁让他那样骂你……”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四千五,算是个小肥章了,看完早点睡,大家晚安。 37、YouHao 十月下旬, 黎市已经入秋。处于热带的海岛依然被高温笼罩,烈阳如炽, 海风将热气吹出层层波纹。 封越这帮人惯会享受,私人海岛, 没有游客打扰, 最是自由舒适不过。 “听说前阵子你跟人打架了?” 封越一见尤好就好奇发问。 尤好微诧:“封先生怎么知道?” 他笑得玩味,“孟逢的事, 我有什么不知道的。” ——当然是从蒋愿安那听说的。孟逢没有特意瞒着,和蒋愿安不经意提及一次,后者知晓后,自然也告诉了另外两个。 “冲冠一怒为红颜, 我们孟二也是很牛气的。”蒋愿安啧声, 搂着女朋友打趣。 尤好瞥他一眼,移开视线,垂眸看向地上。 “记得那片海吗?”孟逢睨他,“还想被扔进去就直说。” “别别别!”蒋愿安忙摆手,笑嘻嘻揽着女友走开。 头上突然多了个遮阳的物件,尤好抬眼,瞥见遮阳帽的帽檐。 “戴上这个,省得晒伤。”孟逢站在她身边, 给她戴帽子的举动自然到不能再自然。 “……嗯。”她低低应了一声。 房间早就着人安排好, 面朝海滩,景致阔然高远,从落地窗向外看, 天际和海岸线远远连成一线,碧蓝如洗。 尤好进房间放东西前,封越在后头和孟逢开玩笑:“怎么样,用不用给你们俩安排同一间?” 孟逢照常拿话堵他,像每一次被他们编排那样,半带威胁,毫不留情地呛回去。 尤好加快脚步,走得更急了几分,像是想要讲他们的对话声远远甩开。 回房换上轻薄的衣服,适合海岛的气温,尤好往床沿边一坐。响起敲门声,门外是孟逢的声音:“尤好?” 她走过去开门。 “换好衣服了?”孟逢垂眸略一打量,见她身上已经换了一套衣服,“下去吃饭。” “我不太想吃……” “不舒服?”孟逢皱眉,伸手探她额头,“中暑了?” 尤好微微偏头避开,他顿了一顿,若无其事收起手。 “没事。”她说,“我只是没胃口。” “哪里不舒服?”他追问。 尤好摇头,“有点困了,想先睡一觉。” 孟逢见她坚持,默了默,应下,“那你先睡,过两个小时我上来叫你。” 她说好。 孟逢走后,尤好关上门,走倒床边,正对床铺倒头就栽倒下去。闷闷趴了许久,别说入睡,半点倦意都没有。 她有一点烦躁,关于她和孟逢。她的心思一直不敢让孟逢知道,她怕对于孟逢来说,她仅仅只是一个愿意照顾的小姑娘。有的事情一旦捅破,他们就再也不能好好相处。 他是什么人?君诚实业的孟逢,什么没见过,什么没试过,别人想要的他统统都有。 而她只是个普通的大一新生。 尤其孟逢的朋友总是开他们的玩笑,每回孟逢都会面无表情地把话题岔开,丝毫不为之动容,没有一点尴尬,没有一点不自在。越是注意到这一点,尤好就越是沮丧。 有的事她不敢想,却总是忍不住去想,越想又越觉得自己注定要失望。 窗外丽日绰约,风光正好。尤好蜷身缩进空调薄被里,一动不动,静静躺了数个小时。 …… 晚一些时候,封越的另一帮朋友也到了,各自带来朋友,海岛上不算冷清。晚饭前许多人去游泳,几座庭前都有泳池,足够使用。 孟逢上楼去喊睡醒的尤好,带着给她买的泳衣,“去游泳吗?解解乏,过一会儿正好吃晚饭。” 尤好接过他递来的纸袋,往里瞅一眼。 “你可以去试试看合不合适,我等你。”孟逢已经踏进屋内。 每间房都是小居室规格,有客厅,有浴室,甚至有下厨的餐台,卧室单独隔开。 尤好回卧室试泳衣——却并没有真的穿,从纸袋里拿出来一看,在镜子前比划,看了又看,她抿紧唇。 孟逢给她买的泳衣是连身的,一直到膝盖,腰部有几层裙摆,长及大腿,领口是圆领,袖子遮到上臂过半处。看起来倒像是有点像芭蕾舞裙。 尤好的心情一下子落到谷底。 儿童款式! 孟逢给她买泳衣买的是儿童保守款!在他心里,她真的就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女生,没有半点女性魅力可言! 尤好在卧室里待了几分钟,走出去仍是那一身短袖t恤陪运动风短裤的打扮。 “不合适?”见她脖子上挂着手机绳,手里没拿东西,孟逢挑眉头。 尤好低声说:“我不想去游泳。” 孟逢打量她,察觉她的情绪莫名低沉,想了想没有强迫她,“那好,不去游泳,到楼下去散散步吹吹风,屋子里待久了闷。” 尤好随他一起下楼,一楼无比热闹,几座并排连在一起的别墅都有人住进,庭院前的游泳池里时不时传来嬉闹声。 孟逢想带尤好去散散步,尤好却没心情,“我想自己逛逛。” “你……” “很快就回来。”她不待他多说,转身随意择了一条路走。 尤好没有回头,她能感受到身后孟逢的注视,此时心烦意乱,更不想回头。她没有去太远的地方,左边有片林子,不知名的树枝叶低垂,高人一头的地生植物正绿,走着走着见枝叶间有未见过的的果实,路旁立着一块牌子,用英汉双语写着“摘食果子请小心,当心扎手”。 尤好叹一声气,百无聊赖地停住脚,伸手摘果子。 …… 等了半天不见尤好回来,孟逢正四处找她,兜一圈绕回一楼客厅,尤好从左边侧道慢慢走进来。 他快步过去,还没开口,瞧见她奇怪的姿势。 “……受伤了?” 孟逢面色一紧,想碰她不敢碰,最后握住她的肩头,“怎么弄的?” “刚刚摘果子,不小心被树枝尖儿划了一下。”尤好说没事,动身要往里走。 孟逢拉着她到沙发前,摁着她让她坐下,“别动。”他转身找出备用的医药箱,蹲到她身前给她上药。 尤好穿的运动短裤是白色的,镶红线边。最深的一条伤口在大腿处,沁着细小的血珠,因膝盖也划伤一点,她脱了鞋,脚踩在茶几边缘,支起腿。 孟逢清理好她的膝盖,扭头要处理她大腿的伤处,视线一滞。她微微分着腿,宽松的短裤本就不长,她支起腿的那一边更是往下滑。裤缘太大,露出内里。 白色的底,小草莓的图案,颇具少女青涩风格。 尤好见孟逢动作停住,眼里略带不解。孟逢立时醒神,随手从旁边扯了条摊子搭在她腰上,盖到腿根。 尤好微愣,“二哥?” “你冷,盖上不会着凉。” “我不冷……” “说你冷你就冷,上完药之前别讲话。”孟逢皱了皱眉。 尤好不知道他好端端的为什么突然给自己盖一条毯子,但也只好不语。 孟逢抿着唇,一言不发。尤好觉得他的表情突然变得特别严肃,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进行什么大手术。 其实只是给划伤的地方消毒擦药而已,划破的时候挺疼的,尤好眼里漫起了泪,可还没哭,突然又不想哭了。 然后她就闷头一路走回来。 上完药,孟逢二话不说,赶她回房换衣服:“这一套不好看,换一套,你不是带了其他的衣服,随便换一身。” “我觉得这样挺舒服的……” “晚上蚊子多,你不怕被咬?”孟逢不许她反驳,催促,“快去。” 尤好扁了扁嘴,转身上楼。 …… 尤好晚饭没有吃多少,在众人全都吃完之前,她就推说吃饱了,提前离开餐厅。 封越瞧着她的背影,笑道:“这是怎么了?”睨向孟逢,一脸好奇地问,“你家小姑娘看起来心情不大好啊,你得罪人家了?” 孟逢瞥他一眼,懒得搭理。 夜晚的海景十分美,海风怡人,一帮人在海滩上闹了许久才回去,几座别墅灯火明亮,到处都是热闹的局。 尤好窝在房间没有出来,十一点多他们提议去沙滩上bbq,客厅一时空了。尤好拒绝了孟逢的邀,等没人在一楼客厅,这才下楼。 她穿过厅里绕到泳池前,正要往左边走,被等在落地门前的人影吓得一顿。 “终于肯出来了?” 孟逢好整以暇地低睨她。 “……二哥。你怎么在这?” 他不答反问:“你要去哪?” “去逛逛……” “那好,我陪你一起逛。” 尤好动唇想拒绝,他不给她机会,牵起她的手腕走在前头。 “当心点,虽然有灯,晚上还是黑,仔细看路。” 视线落在被他握着的手腕上,尤好眼睫颤了颤,说不清是什么心情。 走在下午走过的小路上,尤好无比沉默。孟逢陪着她沉默了半晌,到底还是开口:“心情为什么不好,说给我听听。” 她下意识否认:“我没有。” “没有?你当我傻还是当你自己傻?” 脚下步履轻轻,两个人脚步都不重,沙砾被鞋底摩挲的声音,在这夜色下格外清晰。虫鸣三两道,穿插在枝叶间,给幽微的月亮添了几分韵味。 这条路走了有一会,已经到林深处,行过一处小亭,从亭子下来就是拐弯,弯道后步行五六步有一处石凳,再前面没有路了,孟逢也懒得继续往前,和尤好在石凳上坐下。 “说吧,我听你说。”他仍执着于刚才的问题。 尤好沉默许久,扯了个理由:“我只是……身体有点不舒服,所以才没什么力气。” “身体不舒服?我问你你不是说没有不舒服?” 孟逢作势要探她的额头,她摇头,“不是什么大问题,可能是这里太热了,一下子有点不习惯。” “真的?” “真的。”她用力点头,生怕他不信。 沉吟过后,孟逢信了她的说辞,对她道:“你有什么事一定要和我说。知道吗?” 尤好轻轻嗯了一声。身侧的手不自禁捏紧石凳边缘,她微微垂下眼。其实很想问,为什么呢? 为什么有事一定要和他说? 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 这些都是为什么? 但她不敢问。 沉默再度泛滥,尤好深吸一口气,想换个话题。今天从到这来以后,情绪的确太不对劲了,她应该要控制好的。 “二……” 树木之后似乎有别的动静,打断她的话。 尤好和孟逢都顿了一顿,互相对视一眼,就听那阵声响越来越清晰。在他们刚刚走过的那个亭子里,离他们所坐的石凳不过五六步的距离。好在一个拐弯,再加上树木挡住视野,不顺着路走下来不会发现这里。 “啊……嗯……” 衣物摩擦声,男人急切的喘息和女人的娇吟,无比清楚地传来。 尤好的脸早在听清那阵动静的时候“轰”地一下就红了,孟逢蹙了蹙眉,当即抬手。 被揽进孟逢的怀里,尤好整个人都愣了,一侧耳朵贴着他的胸膛,另一侧被他用手捂上,这个动作比不远处的声音更让她滞怔。 “闭眼,等一会就好了。” 尤好愣愣的,隔着衣物感受他的体温,他身上的清爽味道缠卷她的呼吸,尤好只听得到被捂住的耳朵里,“砰、砰、砰”,一阵阵传来自己如雷的心跳。 尽管耳朵被捂上,还是无法全然挡住声音。亭子里的人开始说话,孟逢听得清楚,尤好其实也听到。 “叫大声点……!” “……嗯……愿安……” 孟逢剁了蒋愿安的心都有了,好好的房间不用,非要到树林这种地方! 尤好闭着眼,脸红得滴血,被孟逢手掌捂着的耳朵,烫得吓人。 38、MengFeng 孟逢和尤好在林间小路的尽头, 石凳再往前已经没有出路。要回去就只能沿着来时的路返回,再从亭子走出去。拐角一过就要和蒋愿安大眼瞪小眼, 孟逢实在不想在这个情况下和他打照面。 两个人耐着性子等,气氛无比尴尬, 直待蒋愿安完事。亭子里的动静却久久不停, 好似永远没有尽头。 孟逢一手揽着尤好,捂住她的耳朵, 另一只手拿出手机,调到静音模式,给蒋愿安打电话。一连打三个,蒋愿安才回过来。孟逢没接, 直接挂断, 发了一条信息给他: “我找你有事,在一楼等我。” 蒋愿安自是回问他有什么事,孟逢不理会,故意吊他的胃口:“速来。” 于是,亭子里的动静草草结束,蒋愿安带着人迅速离开,大概是真的以为孟逢有急事找他,火急火燎往回赶。 “好了, 走吧。”孟逢松开尤好, 后者垂着头不看他。 他站起身,捉住她的手腕行在前头。夜晚的林间小路下,一前一后, 脚步并不重叠,踩出各自的步履声, 心事在虫鸣和呼吸间变得悠远绵长,尤好一路低着头,要不是孟逢牵着她,或许已经摔了无数跟头。 回到别墅,明亮灯火落在身上,尤好回神般第一时间从孟逢手里抽出自己的手腕。 “我回房洗澡。”她头也不回,扭头就往楼上冲。 孟逢看向她的背影,为她这一天别扭的状态蹙了蹙眉。 蒋愿安比他先回来,早就等了几分钟,迎上来,“你手机打不通,搞什么?找我什么事?” 孟逢定定看他数秒,而后道:“跟我来。” 把人带到餐厅,餐台上还有下午剩下的点心蛋糕。 “有什么事……” “啪”地一声,孟逢拿起一块蛋糕盖在蒋愿安脸上。 “唔——”蒋愿安不妨被糊了一脸蛋糕,踉跄倒退。 “好了,回去睡吧。”他拍拍蒋愿安的肩,在后者一边擦脸一边唾骂的声音中悠然离开。 …… 尤好辗转反侧,翻来覆去难以入眠。石凳上的场景像电影一样回放,从头至尾没有其他声音,只有虫鸣、风吹动沙砾的声响,以及如同鼓点的心跳声,作为伴奏漫长地敲了半个世纪。 都说初恋酸涩,在迟来的花季,尤好第一次体会到这种心酸。 窗外浓浓黑夜无边无际,她给连西西发消息: “如果喜欢一个不可能的人,该怎么办?” 连西西是夜猫子,这个点还没睡,几分钟后回复她:“既然知道不可能,那当然是尽早放弃啊!” 尤好读完消息,未回。 许是连西西放心不下,加上忙于军训,大学开学事情繁多,两人许久没有好好聊天,她干脆一个电话打来。 聊了很久,尤好没有把问题中的主人公是谁告诉连西西,但并不妨碍连西西开导她。 “……好好?” 连西西说了很久,注意到尤好长时间没吭声。 半晌她轻轻应了一句:“嗯。” “你哭了?” “没有。” “……” 电话两端沉默弥漫开,连西西组织措辞,想着如何劝解。 “西西。”尤好抬手抹了把脸,忽地说,“我觉得这样是不对的。” “什么?” “被情绪牵着走是不对的,我太沮丧了,我觉得这样很不好。”她说,“还没有试过,我不想放弃。” …… 孟逢心里记挂着尤好,对她的反常颇有点担心,隔天一大早在一楼碰面,却见她精神奕奕,一改前一天的颓丧,笑容洋溢和他打招呼:“早。” 她一切如常,反倒让孟逢觉得奇怪,午饭过后,更是主动跟孟逢说:“昨天你不是说要带我游泳吗,下午教我可以吗?” 孟逢当然说好,“你想游?” 她毫不犹豫,“想。” 换好泳衣,各自披着浴巾就入了水。偌大的泳池里有其他人在玩闹,他们占据浅水区一角,尤好到底是个新手,站在水里精神高度紧张。 “放松。”孟逢从后扶住她,给她讲解在水里如何闭气换气,以及手脚要如何动作。 尤好将头发全部扎起,在发顶扎了个俏皮的丸子头,身上穿的正是孟逢给她买的那件“儿童泳衣”。 她聪明,一点就通,孟逢说什么是什么,又恢复了如往常一般的乖巧。 按照孟逢所教授的,她埋进水里,闭气许久才猛地起身。头发全部湿透,白嫩皮肤上蒙一层水,晶莹水珠淌过面颊各处,她深吸一口气,抹了把脸,黝黑眼眸泛着光,带笑问他,“是这样吗?” 孟逢拍拍她的头,满意:“很对。” 尤好在水里渐渐得了趣,一边扑腾一边笑个不停。 游着游着,她忽然回头。 孟逢见她停下,“怎么了?” “二哥你别走开哦,要跟着我。” 孟逢怕她摔跤或是在水里出问题,哪怕是浅水区也一直跟在一旁护着,本就没打算走开,当然应下:“好。” 尤好这才满意,深吸一口气,又扎进水里。睁着眼看水下的东西,时间久了眼睛疼,她却觉得有趣。 有孟逢在,两个人越走越靠近深水区。尤好玩的开心,几个穿比基尼的女人从隔壁栋的别墅庭前走过来,扬声喊:“去沙滩打排球去不去——” 泳池里一群人纷纷响应,哗啦啦都是从水里上岸的声音。 见她们看向孟逢,尤好扭头,伸手就抓住他的胳膊。 孟逢垂眸瞥了一眼,不动声色,“干什么?” “你去吗?” “你想去吗?” “不想。” “那就不去。”他说。 尤好脸上的表情稍稍明朗,“你想去吗?” “我想不想都可以。” 尤好抿唇沉默,池边的人在喊,她板着脸对他们摇头。那些人看看孟逢,见他站在水里岿然不动,彼此互相看了几眼,陆续走开。 尤好松开抓着孟逢胳膊的手,他眼睫微颤,“怎么不说话。” 她若无其事看着水面,用手在面上轻轻拍出波纹。 “你要是想去……”她停了停,声音低下来,“那也不能去。” “什么?” 尤好抬眸看他,“你如果去了我一个人游什么。你说要教我的,不能骗人。” “我没骗你。” 孟逢看出她在吃味,忍俊一笑,佯装不懂,“游吧,我跟着你。” 尤好想得很明白,她想黏着孟逢,而他现在愿意对她好,愿意让她黏,往后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变了,那么当然是能黏多久黏多久。 她第一次喜欢一个人,不懂该怎么让别人喜欢上自己,除了对对方好,就只有想和他待在一起一个念头。 她不想骗自己,心里怎么想,就怎么做。 不知不觉晃到深水区,尤好扶着孟逢一只胳膊才能在水里深一脚浅一脚地站稳,稍微屈膝,晃荡的水面就要淹到她脸上。 不远处飘着一个别人扔下的球,尤好想去捡,兴致勃勃往那边走。 忽地脚下一滑:“哇啊——” 孟逢忙揽住她,伸手一捞,她背贴紧他的胸膛,腿在池中悬空,脚不着地。 “地上有东西,圆圆的,好像是个球。”尤好抱住他的手臂,朝后扭头,对着他坚毅的侧颚线一笑,“我们到水里去看一下好不好?” 少女青涩柔软,箍在他铜铁一般的手臂下。她或许没有察觉,但他感触清晰,隔着泳衣布料仍让他吼头灼烧起来。 “去看一下,就看一下!”尤好以为他不肯,连声祈求。 孟逢绷着脸嗯了声,“吸气。” 她照做,他抱着她潜入水里,靠近池底一看,是一颗足有拳头那么大的玻璃球。孟逢把球捞起来,带着她浮上水面。 “也不知道是谁扔的!”尤好得了玻璃球,拿在手里玩把,水里站不稳,她靠近池边,一手枕在池边壁面上,趴着玩玻璃球,也稍作休息。 她时不时浮起身子,两条腿在身后踢蹬,孟逢在后凝视半晌,眸光沉了又明,明了又暗。 还好穿的不是紧身泳裤。 从游泳池出来,尤好裹着毛巾跑回房换衣服,待两个人都换好整齐的衣服下楼,已是十分钟后。 尤好去餐厅端了两杯冰饮,一杯放在孟逢面前,自己蹲在对面,和他隔着茶几对视。 “今天游的挺开心的。就是……” “就是什么?” 她喝一口冰饮,咬了咬玻璃杯沿,视线避着他。她抬眸瞥他,强装镇定道:“就是泳衣不好看,太幼稚了。我也可以穿别人穿的那种!” 在孟逢的视线下,她觉得脸上似乎泛起热意,怕被他发觉,不等他开口,她起身跑开,扔下一句,“我回房拿东西!” …… 晚饭过后,一群男男女女在一楼客厅围坐成一圈玩游戏。隔壁几个别墅住的都是封越的朋友带来的人,花枝招展的女人大晚上脸上妆容仍旧精致,各种酒都摆出来了,谁知道玩嗨了会发生什么。 孟逢被封越几人拉住不让走,尤好一见,坐在沙发上不肯挪动,打定主意要留下。 旁边一个女人用状似善意的语气说笑:“这个妹妹看着好小啊,还在上学吧?等会输了喝酒可凶了,能喝的了吗?” “别吓到小姑娘。看着这么乖,可别带坏人家哎!” “……” 尤好听得出她们话里的“规劝”,试图用这种方式让她离开。在座的封越几个,再加上他们叫来的其他朋友,哪个男人不是有钱有面,随便扒上一个都够她们乐得笑出声。 “我睡不着。”尤好坐在孟逢身边一动不动,话也只说给他一个人听,“外面风大我不想出去。” 横竖就是要待在这,哪都不去。她抿着唇看孟逢,一双眼睛水灵灵的,仿佛在问“你要赶我出去吗?” 孟逢并没有兴趣和这些人周旋,封越这帮狗东西实在不是人,如果不是他们死活不让走,他倒宁愿带尤好去家用影厅看看电影。 尤好想留下,他自然不会要她出去。 游戏就这么开始。孟逢和尤好靠着坐在沙发左边,他们俩离得近,和另一侧的人却隔着足以坐下一个人的距离。 在座的女人目标都是这几个男人,一个个各显神通,施展浑身解数。如果没有尤好在,估计会彻底玩疯。 尤好是孟逢带在身边的人,孟逢对她从未有过轻贱行为。孟逢尊重她,封越这帮朋友自然也会给予她尊重。她和其他出来赔笑的女人不一样,顾及到她,出格的惩罚,封越等人不会往她身上招呼。 尤好喝了不少酒——比起以往算多,但在这场游戏里其实已经很少。她不胜酒力,脸很快泛起酡红,时不时歪头,眯瞪眼。孟逢心思全放在她身上,游戏里能避的陷阱都避开,同样也喝了不少酒,但他酒量好并不碍事。 他们两人全程游离在那些暧昧的成人惩罚之外。 游戏散场,有的如愿跟看上的“某先生”回房,有的不甘心,借着出去bbq的由头,继续下一局。 尤好醉了,孟逢推说不去,很快厅里人散去,他正打算把尤好送回去,她突然扯住他的袖子,要跟他单独玩一局。 “来玩一把好不好,就简单的……猜大小……!” 孟逢皱眉,她见他要拒绝,揪着他的袖子不放,“玩一次!玩嘛!” 拗不过她,孟逢只好快速洗牌,抽一张牌给她,自己从中抽一张牌,想着敷衍过去早点送她回去休息。 尤好浑浑噩噩,翻开牌面,是个q,再翻开他的,是一张2。她的脸登时垮下来,“输了……” 孟逢抱起她,半哄问道:“你想赢?” 她窝在他怀里点头,“想啊……想赢……” 行至二楼走廊,她还闭着眼在咕哝:“要是赢了,我就不要……叫你二哥了……” 孟逢步子顿了一下,再度提步,低头问:“为什么不要?” 她哼哼唧唧:“就不!要……叫名字……” 孟逢只当她是醉话,送她回了房间,刚扶她到床上,她忽然睁眼,晃晃悠悠要站起来。 “时间到了,要去游泳了……!” 孟逢拦住她,抓着她的手臂,她挣扎推他,“干嘛呀,挡路干嘛!” 她吵着闹着就是要去游泳。大晚上孟逢怎么可能放她出去,就算没喝醉,这个时间点到水里一泡,弄不好要着凉。 尤好撒疯间,撞到床边的床头柜,一盒东西掉落在地。孟逢将她摁到床上坐好,俯身去捡。 拿起一看愣了。 ……丰|胸膏? “笨!”尤好醉眼迷蒙,盘腿坐在床上,“这样用的啊……” 她就着他的手,旋开盖子往地上一扔,捉起他另一只手在盒里抠了一坨膏体,扯着就往自己领口塞。 孟逢怔愣,猝不及防被她一拉,脚尖踢到床底向前摔,忙乱间忙把开了盖的盒子往桌上放,另一只手蹭到她的脖颈,留下粉色膏体。 尤好被他压着,怔怔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许久,松开捉着他手腕的手,在他鼻尖一点。 “……孟逢。” 她的呼吸浸染酒意,脸颊和嘴唇,都是最娇嫩的绯红色。 就在孟逢眼前。 …… 窗外夜凉如水。 旺盛心火烧灼,从里到外烫如热铁,孟逢气息粗沉,在理智下强忍着松开尤好。手掌中的药膏完全抹净化开,只剩淡淡一层,他竭力平复,给她理好凌乱的领口,替她把推上去的胸衣穿好。尤好嘴唇红肿,已经在酒意下沉沉睡着。 孟逢凝视她的睡颜,许久,给她盖上空调被,掖得严严实实。 作者有话要说:  写这章费了点时间所以更晚了,抱歉。 39、YouHao 天光刺眼, 尤好蜷缩在被单下翻身,睁眼的刹那神智仍处于一片浑噩之中。头有点痛, 陌生的宿醉症状来袭,令她不适地皱紧眉头。 缓了半晌, 尤好撑着床铺坐起, 低头一看,身上的衣服还是昨天的, 大概她睡梦中姿势反复,衣服皱巴巴都是折痕。除了乱其它倒还好,里外上下都严正穿在身上,可见昨晚喝醉后她没做出什么失态的事情。 尤好甩甩发疼的脑袋, 试图回想昨天的事情。她隐约记得和其他人一起在客厅里玩游戏, 直至后来喝醉,记忆停留在孟逢抱她上楼的时候,再往后便什么都想不起来。 想不起来只能不想,尤好洗漱完下楼吃早餐,孟逢几人已经在餐桌边坐着。 “醒了?”孟逢眼里几不可察地沉了一瞬,而后如常招呼,“过来。” 这次来海岛,封越是主人, 尽管邀请来的男男女女不少, 但这栋别墅只住了他和孟逢几个关系亲近的朋友,私人时间,餐桌上自然不会有多余的面孔。 几次相处下来, 尤好和孟逢的朋友已经算得上熟稔,她往孟逢身边一坐,略微不适地轻皱眉头,凌乱的发丝被她撂到耳后,状态随意。 尤好坐下后,手指一直抵在太阳穴轻揉,孟逢端起一碟早餐放到她面前,“吃东西。” 她依言拿起餐具,孟逢起身,去给她取更多吃的东西。尤好确实有些饿了,第一口之后食欲大开,安静进食,吃得头都不抬。 孟逢一直在看她。这个早上,眼神往她身上瞟的次数明显增多,虽然他一向这样,只要是带尤好出来和朋友见面,必定随时注意她,但眼下在这餐桌上,他的打量频繁到连蒋愿安都看不下去。 从早上起孟逢似乎就有些不对劲,封越和封湛也看出古怪,不动声色的作壁上观。满桌上没察觉到他的异状的人,大概只有尤好一个。 餐后,孟逢给尤好倒了杯水,蒋愿安过来,手肘碰碰他的手臂,“聊聊?” 尤好捧着玻璃杯,小口小口喝水。 孟逢收回目光,嗯了声,和蒋愿安一同走出餐厅去角落说话。 “昨天晚上什么情况?”蒋愿安递来一根烟。 孟逢摇头,蒋愿安干脆自己叼在唇边,边点火边道:“少来,我看到你半夜从她房间出来。” 她自然指的是尤好。 孟逢蹙眉头:“你不管好你自己,管我干什么。” 蒋愿安喷了口烟,“我说你也差不多点,装什么圣人君子柳下惠?她读大学了,早就过了十八岁,你这样看着都让人眼睛疼!” 孟逢没说话。蒋愿安的说话方式以及用词,他不赞同,但在这件事上,蒋愿安说的有几分道理。 昨晚他亲了尤好,后来克制不住做了出格的举动。在挣扎和煎熬中,最终理智占了上风,还是没有越界到底。那盒丰|胸膏被他摆放回原位,尤好对昨晚的事似乎没有记忆,在餐桌上看到她如常的态度时,他说不清是什么心情。 无法对人言说,短短一个早上,他的念头已经百转千回兜了无数圈。 “我心里有数。”孟逢不再和蒋愿安多谈,离开角落。 …… 尤好黏着孟逢这件事,是在孟逢打算趁下午的空档和她谈一谈时发现的。其他人都在屋外玩闹,唯有她,哪里都不去,对所有活动兴致缺缺,只一心跟在他身边。 昨天在泳池里那一出,她守在他身边,不想让他和那群比基尼女郎去打排球,孟逢有所感觉,没想到的是今天这种情况依然持续。 思及尤好自来了海岛以后的反常,孟逢后知后觉,终于意识到她的异状或许和他有关。尤好在旁兀自和他絮叨说着闲话,他一边应和,心里生出些许愧疚。 “二哥,你在想什么?”尤好发觉他心不在焉,问道。 “没想什么,想到点和工作有关的事。” 尤好以为他和自己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烦闷,声音里的欢朗少了几分,“你想出去玩吗?” 孟逢淡淡一笑,“我又不是小孩子,整天想着玩。我不喜欢太吵的地方,你别替我操这些心。”他体贴反问,“你想去?想去的话我陪你去。” “我没想去。”尤好摇头,“除了游泳池,别的也没什么好玩的,我不喜欢和不认识的人一起烧烤,排球我也不会,其他的更不懂,没意思。” 说到这个她不忘提另一件事,“而且我的泳衣那么难看,我都不想穿,也不想游泳了。” “难看吗?”孟逢挑眉。 她点头,很是不喜。儿童泳衣不是问题,问题是她不想在他面前穿儿童泳衣! 孟逢和尤好想的却不是一回事,他特意让人给她挑的保守款,她细皮嫩肉,一向不怎么常用化妆品一类的东西,沙滩上秀身材的女人,各个都事先涂着厚厚的防晒霜,她穿的少,不消几个小时就该晒伤。 再者,让她只穿着几片布料出来晃悠,孟逢怕是会忍不住把其他人的眼睛戳瞎。 听她提到泳衣,孟逢想起昨天在水里教她游泳的情形。她初学,需要人搀扶看护,他时不时搂着她的腰托起她,她才能在水里漂浮,一不小心滑倒,便整个人贴进他怀里。 他下水只穿一条宽松泳裤,胸膛光|裸,水波凉意袭袭,环着尤好却像是一块烧灼的热铁浸泡在水里。 她的体温和肌肤触感犹在掌中,昨晚她喝醉后,送她回房发生的那些不期闯进脑海,孟逢喉头一紧,凝了凝神掩饰自己的异样。 “不想游那就不游。” 尤好没注意他的不对劲,想起昨天的事,略别扭道:“昨天晚上我喝醉酒了,有没有干不该干的事?” 比如胡说八道,或者撒酒疯之类的。 孟逢眼里闪过一瞬沉光,佯装镇定地莞尔,“没有。你喝醉了很乖,没有撒酒疯。” 尤好这才放心,说着有点饿,去餐厅端来一碟切片面包,另拿来一瓶草莓果酱。她蹲在茶几边,用未开刃的餐刀刮取果酱涂抹在面包上。 咬了几口,方形面包一侧被咬出一道弧形,她起身往后一坐,沙发垫轻弹几许。 “吃?”她递到孟逢嘴边,是没咬过的那一边。 孟逢未动,凝眸看着和他只相隔一个面包的尤好。她的唇瓣沾上艳红的草莓果酱,鲜艳香甜,泛着勾人的味道。 昨晚他尝过,辗转唇齿,沁甜滋味尽数入腹。 安静下,空气仿佛滞顿停住,被他直勾勾看着,尤好意识到自己的举动不妥,笑意微怔,渐渐收敛。 她收回手,蓦地被他握住手腕。 尤好愣愣的,就见孟逢凑近,捉着她的腕子,就着她的手咬下一口面包。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咬那一口时,眼里翻涌着热忱的墨色,视线一直凝在她面部鼻尖以下。 尤好正发愣,封湛进来,她忙抽回手,低头小口小口吃面包。 封湛招呼孟逢:“老邓他们说出海,去不去?” “不去。”孟逢想都没想一口拒绝。 进屋之前封湛就晓得他八|成没兴趣,和尤好待在屋里干说一下午的话,他怕是都觉得更有意思。知道归知道,添堵也必不可少。 当着尤好的面,封湛故意道:“真不去?那一堆姑娘可要伤心了,都等着你一块呢,上了游艇吹吹海风钓钓鱼,开几瓶香槟,有兄弟,有女人,多惬意?” 尤好唇线抿了抿,一言不发继续啃她的面包。 封湛暗笑,继续道:“昨天好几个姑娘看上你了,你倒好,不近人情,多伤人家的心。走吧,一块玩儿去,不定晚上带个回屋跟你……” 孟逢斜他一眼,警告:“你再多话,当心今晚睡在床上,明天睁眼醒在海边的沙坑里。” 封湛无奈笑了,“我开玩笑呢么,真不去啊?” 孟逢还没说话,尤好偷偷伸手扯住他的衣摆。他垂眸看去,她另一只手拿着面包片,还在小口小口咬着,像只进食的仓鼠,白白的脖颈,秀美的侧脸线条,假装没有听他们说话,睫毛一颤一颤,别提多可爱。 他简直想捂进心口里。 孟逢和尤好的肢体接触一向不算多,先前顾及着她的学业,他一直谨守分寸保持距离,来了海岛后倒是贴身接触几次,尤其昨晚差点擦抢走火,此时她纤白手指拽着他的衣摆,就这么一个动作,竟也让他莫名喉头发紧。 “不去,你们自己去。”孟逢的立场越发坚定,再无摇摆可能。 封湛看得分明,知道他要将“重色轻友”贯彻到底,不再多劝,拍拍他的肩,扭头走出去。 眼见昔日霸道蛮横的孟二被个小姑娘吃的死死的,真是心疼哟。 封湛走了,孟逢看向衣摆,尤好还拽着不撒手。等注意到他的目光,她忙松开,三两下将面包吃完,若无其事地拍拍手。 他吃过的那一边,也被她全部吃完。孟逢眸光稍沉,决定趁这个机会说清楚。 “你有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 他忽然发问,尤好一愣,轻轻蹙眉思索起来:“嗯……” 孟逢不催促她,耐心等着。 她纠结一会,问:“你指哪方面?” “哪方面都行。”他说,“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尽可以一次说清楚。” 尤好似乎有点不安,或许不明白他突然为什么说这个,纷繁心思反映在脸上。 孟逢干脆下一剂猛药:“——你是不是喜欢我?” 她眼睛微瞠,看着他怔住。 孟逢给她起头:“对于这件事,你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尤好的脸色变了几变,先是红透,又略微白了些,而后再度转红。她两只手的手指纠在一起,表情并不轻松。 孟逢等了一会不见她说话,正要说“你不说的话那我就说了”,她忽地抬头直视他。 尤好下了极大的决心,呼吸比平时急促,她正襟危坐侧身面向他,捏紧衣摆的动作将她此刻的紧张显露无疑。 “我……我确实喜欢你!” “我知道这样不好,也知道不应该,我很对不起……但是,但是我真的……” “我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我就是……”她的脸红得吓人,无措地说着混乱的话,甚至有一瞬,孟逢不忍到想打断她。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这种类型,我确实没什么比别人强的地方,成绩也不算特别好,长得也不是最好看,很多事都不懂,还笨,老是要你帮忙,但是我……”她看着他,怯怯移开眼,下一秒咬牙强迫自己直视他的眼睛。 那双澄澈的眼瞳里,有很多很多东西,但这时候,没有什么比他更清晰。 她红着脸,就这么看着他,对他说:“二哥,我喜欢你。我,我可不可以……追你?” 客厅里安静一秒。 尤好见他眼神莫测,忍住发慌的感觉,伸出一根指头,半带哀求地补充:“就一次,哪怕让我试一次也好!可不可以——” 她抿紧唇。这一番剖白,她其实很害怕,但更多的是决然。 她想要一个,希望他能给她一个试着被他喜欢的机会。 孟逢看着她,看了她许久,久到尤好想哭,他终于有反应。 他手握成拳抵在唇边,胸腔轻轻震动,直至最后唇角弧度弯到拳头遮挡不住,喉咙里泄出笑声。 尤好愣了一愣,以为他在嘲笑自己,心登时沉到谷底。 难过的情绪还没漫上来,他抬手抚上她的头顶。 孟逢含笑问:“你想怎么追?”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淡定扔了1个地雷、追文少女七哥扔了1个手榴弹、24030049扔了1个地雷、花卷萌哒哒扔了1个地雷、24030049扔了1个手榴弹、飘云22扔了1个地雷、24030049扔了1个地雷、追文少女七哥扔了1个地雷、飘云22扔了1个地雷 40、MengFeng 孟逢问完, 尤好想了几秒,回答:“我会认认真真追!嗯……做、做你喜欢的事, 比如,你喜欢吃什么, 我可以下厨房做给你吃, 你喜欢去哪里我都可以陪你一起去。还有!你喜欢哪种约会方式,我们也可以尝试——” 说到约会这个词, 她脸上闪过赧意,不过此时她的脸已经红得彻底,这一丝害羞像雨水汇入汪洋,反倒看不大分明。 吃东西平时就能吃, 两个一起在公寓吃过, 一同外出就过餐,孟逢对此没兴趣,约会倒可以试一试。 他挑眉,顺着她的话说:“约会?怎么个约法?” 尤好很紧张,问:“你喜欢哪种约、约会的方式?”一本正经地和他讨论这个话题让她有点别扭。 孟逢本想今天下午对她道明心思,谁知她后来会说那些话,尤其那句“追他”一出,立刻就教孟逢转了心思。 横竖是个情趣, 他忍不住拿乔, “你要追我,要怎么约会难道不是应该你来想?怎么还问我?” 尤好无言以对。他说的有道理,她要追他, 自然是要自己想办法打动他。但她拿不准,小心翼翼地问:“那你有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约会方式……” 她闪着一双羞涩眼眸跟他讨教起他的喜好,目的是讨他喜欢。被这样潜藏爱意的眼神看着,孟逢心口发热,面上差点绷不住,有一瞬间忍不住想把她摁进怀里——还讨教个屁,直接该干嘛干嘛完事! 他到底还是忍住了,略思忖说:“都行。” 尤好看他悠然往后一靠,稍稍怔愣几秒,理顺这件事:“也就是说,你愿意给我……我们可以……约会?”她局促搓着手指。 孟逢点头,“是这么一回事没错。” 尤好竭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害羞,腾地一下站起来,生怕他反悔,“那就这么说定了!不可以变!我回房想一想,晚上……不,等一会儿联系你!你要等我电话,不能跟别人去玩,一定要等我电话!” 孟逢这次没拦她,任她小跑着上楼,那掩饰不住的喜意,在她脚下一步一步踩出蹬蹬乐响。 …… 傍晚六点,孟逢接到尤好的电话。 她轻轻喂了一声,听他“嗯”声回应,嫩声说:“我等下就不下来吃饭了,你吃饱一点哦,吃完饭我在二楼楼梯口等你。” 孟逢一听她不吃饭,皱眉,“为什么不吃?” 她支支吾吾,半晌不好意思地小声说:“因为要约会啊……哪有约会之前还在一张饭桌上和那么多人一起吃饭的。” 她想要营造一种约会的氛围,孟逢却不肯让她糟践自己的胃,“那你晚饭吃什么?” “我房间里有吃的,下午送来的点心,还有我自己包包里带的吃的,都还没有吃,我随便吃一点。” 她嘿嘿一笑,沉浸在即将到来的喜悦中。 被她如此喜爱,如此看重,孟逢心里一暖。暖意过后,他沉声训斥:“不行,下来吃饭,否则等会我不来。” 尤好惊诧出声,着急:“别啊!二哥,你答应我的,我好不容易才可以……” 好不容易才能被他当成女人,和他有一次约会的机会,他要是不来她怎么办才好? 孟逢捏准了她的软肋,不容置疑:“我给你时间好好收拾,不管你在干什么,等一会我要在饭桌上看到你,没来的话约会的事就作废。” 不等她再痴缠讨好,孟逢狠心挂了电话。 晚饭开席之时,尤好迈着沮丧的步子姗姗来迟。孟逢端坐在位置上睇她,对视一眼,她别开视线,闷声在他身旁坐下。 约会之前打照面,在同一张桌上和这么多人一起吃饭,什么气氛都破坏没了。尤好很着紧他给的“机会”,可以说是十分看重,脸上轻微的失落遮掩不住。 孟逢知晓,当没看到,给她盛了满满一份晚餐。看着她一点一点吃干净,面色有所好转。 蒋愿安等人已经不想去询问他们之间发生的事情,只在晚饭后找乐子时问孟逢:“走不走?” 孟逢当然不走。尤好在不远眼灼灼看他,又是喝水又是找东西,来回走动,生怕他在眼皮子底下跟别人走了。 待其他人离开,孟逢施然起身。 “走吧。” 尤好却似受惊,颤了一颤。 “愣着干什么?”孟逢俯视她,忍着笑意,“要带我去哪?不想去我就回房休息了。” 她一急,伸手捉住他手腕,撞上他的视线,不好意思地收回手。 “你先等我一下,我回房换一身衣服,你催我吃饭我都没来得及好好收拾……”尤好委屈,别人约会都是精心打扮过才见人,她这次来海岛根本没带几件衣服,想打扮也无从发挥。 孟逢依她,退两步坐回沙发上,“你去,我等你。” 尤好瞥他一眼,脸上的热意一闪,扭头小跑上楼,若是穿着裙子,大概能看到翩扬裙摆。 十五分钟后,孟逢和尤好在二楼楼梯口碰面,她换了一身裙子,是她来海岛带的唯一一条裙子,嫌行动不便压在箱里没有拿出来穿。 孟逢这时候才问:“你要带我去哪?”她娇俏妍艳的样子,他看一百遍也不嫌多。哪都不去,光是坐着不动看她,他也能看一整宿。 “你说怎么样约会都可以嘛。”尤好道,“我也不太清楚,就想,别人约会一般都去看电影,那我们也看电影好了。” 她声音抿了抿唇:“别墅三楼有家庭影院,他们都不用,我们刚好可以去……” 孟逢比尤好更熟悉这里,原本是她带路,在找错两次房间以后,孟逢伸手拉住她,带她往正确的方向走。 尤好没用过家庭影院的操作系统,进了门,刚要提步,才伸脚自觉顿住。她侧头眨巴眼看向孟逢。 一切操作完毕,孟逢没忘关上门并从内锁住,家用影院只有三排,他和尤好在第二排正中坐下。影片可供选择,他挑了部爱情片,两个人在狭窄的小空间里,漆黑一片,只有荧幕的白光兜头洒下。 仿佛连对方的呼吸都能听到。 “你带我来,怎么不说话?”孟逢坐在尤好右侧,一派镇定。 尤好紧张的脚都不知怎么放,这跟平时和他相处不一样,有了“约会”的名头,一举一动都被赋予不一样的意味,她甚至不敢直视他。 她的腿向左侧,感觉不甚舒服又侧向右,他就在右边,感觉像是故意靠近他,她怕他多想,动腿又要换姿势。 孟逢的手搭上她的膝头,轻轻一摁,“别乱动,坐好点。” 她穿着裙子,膝头光|裸露在外,他宽厚的大掌温热,那热度仿佛沿着腿一路窜上心头,让她一僵。 尤好不接这个话茬,不承认自己因为紧张什么都不敢说,含糊转移话题,“你喜欢这个片子?” 荧幕上放过片头,硕大的电影标题出现在视野。 “还行。”说不上喜欢,只是恰好看过这部电影,片子氛围适合当下便点了播放。 他问:“你看过吗?” “看过三分之一,之前和西西一起看,临时有事后来没看完。” 虽然是在家用电影院,屋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但他们还是下意识照着电影院的观影礼仪,小声说话。尤好歪头靠向孟逢,孟逢歪头靠向她,说着说着,两个人头碰头挨在了一块。 暧昧在昏暗的空气里流通,身旁是自己喜欢的人,室内没有其他人打扰,电影播放的画面又是浓情蜜意的男女,尤好的气息一丝丝钻入他的呼吸,在这样的情景下,饶是孟逢一开始只是想增趣陪尤好闹着玩,也禁不住被撩拨得有些心猿意马。 他抬指抚上下巴,指腹无意识摩挲唇瓣。 尤好同样不自在,背脊紧绷,和孟逢靠近的时候,莫名有酥麻的感觉流窜在神经之中,和他说话的时头挨着头,最近的时候一转头她就能亲到他的脸颊。 她第一次明白和喜欢的人约会是什么滋味。 潜意识里想要更多,想要靠近,想要再进一步。只要触碰到那个人,身上的每一处就像是被火烧过一样发烫,灼热又带着让人愉悦的颤栗感。 看着看着,孟逢不满足于聊天,他蹙眉,脑海闪过一丝灵光。 “你知道吗。”他往尤好那边靠,视线看着荧幕,说,“我对你有一点感觉。但是我还不能够确定。” 尤好一愣,猛地转头看他。他的侧脸还是那么朗逸好看,她脸发热,立刻转回头去。 撑着下颚的手遮住了孟逢唇边的笑意。 他的一句话仿佛鼓励,像投进水里的石子,霎时间搅乱尤好的心湖。他对她也是有那么一点喜欢的? 她脑子里一片混乱,浑浑噩噩,电影在演什么根本没有想法。 许久,尤好稍微整理好翻涌的情绪,想跟孟逢说什么,侧头一看,却见他撑着座椅扶手,闭眼睡着了。 是电影无聊还是和她约会无聊?尤好忍不住沮丧了一瞬。 下一秒,她的视线落到他脸上,着迷一样停住,盘亘难舍。他闭着眼,俊朗面容安详,少了平时的锐意和偶尔暴躁时吓人的戾气,只让人觉得美好。 尤好心里“噗通”、“噗通”慌乱跳起来。 约会就是要看电影嚒,看电影就是要…… 她极小心极小心地,朝他低下头,唇瓣轻轻在他脸上一碰,然后触电般飞快坐直身。 尤好做贼心虚地紧张了半分钟,身边的人没有半点动静,她胆子大了点,偷偷朝他看去,见他睡得安稳,又生出另一个想法。 虽然,虽然……但是…… 尤好抿住唇,身子紧紧绷着,她用眼角余光觎他一眼,飞快低头,“啵”地一下,在他唇上亲了一口。 脸霎时通红,她的耳垂、脖子,一时全都红了个遍。 41、YouHao 就在电影快要结束的时候, 孟逢醒了。荧幕里播放到影片尾声,尤好做贼心虚, 背挺直,坐得端端正正, 不敢看他。 孟逢将她的神色看在眼里, 昏暗的灯光下,遮去他含着笑舌尖轻沾唇瓣的动作。 片尾字幕打出来, 一行一行的英文闪过,他在旁幽幽道:“你刚才是不是偷偷亲我?” 尤好一惊,堂皇看他,“我, 我没有。” 他眼灼灼道:“我嘴上有唇膏, 我没擦唇膏。” 尤好的脸一刹爆红,说不出话。 孟逢就着电影光线看向她,含笑不语。 没想到干点坏事竟然这么快就被逮住,尤好反击道:“谁让你睡着的。” “我睡着你就可以亲我?” “不、不行吗?”她假装蛮横,揪着他的错处不放,“那你说,你怎么能睡着?第一次约会你就睡着,你想想是不是太过分了!” 孟逢强忍笑意和她掰扯这个问题:“我只是闭眼休息一下。” “狡辩, 睡了就是睡了!” “好, 我狡辩。”他挑眉,沉吟几秒,忽地说, “不过你知道你哪里不对吗?” 尤好正要回嘴,他忽地凑近,和她只有一丝距离。他垂眼,视线落在她唇上,睫下阴影和眼里的郁色一样浓。 “应该这样亲——” 手掌揽在她脑后,孟逢不给她退缩躲避的空间,话音落下,唇瓣覆上她的。从轻碰开始,辗转变成唇齿相交。 尤好完全怔住,全身绷得紧紧的,手脚都僵了,无法思考,一动不能动。他的呼吸在鼻端纠缠,薄荷味的灼热一点一点探进。她胸口突突直跳,心跳像要从脸上的血管里蹦出来,烫得脸颊生疼。 不知道亲了多久,孟逢稍稍后退些许,嘴唇擦过她的唇瓣,在嘴角啄了一下。 “这样亲才对。明白没?” 他眼里的笑意近在咫尺,尤好既不能点头又不能摇头,就那么僵硬着,眼里羞怯的水雾快要涌出来。 血管里有东西横冲直撞,那是一种,急需慰藉,所有感官全都没有着落的火热感。 这场电影在尤好意料外的场景中结束,直到被孟逢牵着带回房间,她仍旧回不过神。她去浴室洗漱,孟逢就在她房里的小客厅坐着查阅新闻,没有半点不耐。 尤好换上睡衣,被孟逢赶去睡觉,她的长发披散在枕头上,海草一般。 他靠坐在床头给她念睡前故事。 微带磁性的淳厚声音无比悦耳,尤好却越听越精神——主要是心里有事,哪有那么容易睡着。 孟逢讲完一个故事,低头一看,她从被窝里露出一双睁得大大的眼睛,教人好生挫败。 “看什么?还不闭眼。” 她就等他说话,两手揪着薄被儿的边,下半张脸蒙在被子里,小声问:“二哥,我今天……” “你今天怎么?” “我做的好吗?” “做什么?” 她眼里闪过一丝羞赧,声音又轻了几许,“追你。” 孟逢稍顿,唇边轻笑,“你觉得呢?” “我觉得挺好的……” 孟逢合上书,“所以呢,你想说什么?” “那我还能不能再继续啊?”她小心翼翼地问。 他皱眉,“继续?” “……继续追你,还有约会。” 孟逢给她掖被角,半垂着眼道:“约会可以,追我就免了。” 尤好疑惑看向他,生怕自己哪里做的不好。 “还不明白?”孟逢失笑,看着那张呆怔的脸,低下头在她唇上一亲,“这下明白了?睡吧。” 尤好哪里睡得着,眼眨了几下,满是不可置信。她怔怔问:“二哥,你,你喜欢我吗?” “你说呢?” 她撑着床坐起来,板着脸较真:“我不说,我要听你说!” 被子滑下来,露出她颈下大半领口。孟逢眼色微沉,半严肃道:“躺下。” 触及他的目光,尤好不情愿地再度躺倒,缩进被子里。 她直勾勾看着他,非要他给一个说法,那一脸表情似乎说着今天他不讲清楚她就不肯罢休。 被她这么看着,孟逢干脆把话挑明,把她脸颊上的发丝拨到耳后,垂眸认真和她对视,“喜欢。” 他说:“二哥也喜欢你。” 尤好的脸就那么一点一点变红,她消化完这个讯息,慢慢朝他靠近,脸贴着他的腿蹭了蹭。 孟逢抬手抵上她的脑门,“大晚上的,你别招我。” 尤好不明所以,孟逢见她不懂,心下无奈叹气,拍拍被面,“睡觉。等你睡着我再走。” 她嗯了一声,看了他好几眼,这才闭上眼睛。 …… 回程的飞机上,尤好如同来时那般和孟逢并排坐在双人座位里,不同的是,这回她睡着,孟逢不用避忌着只是让她靠在肩膀上,而是直接让她躺到腿上,睡在他怀里。 前一晚他的一句喜欢,让她失眠大半个晚上,直至后半夜才睡着。 孟逢垂眼看她泛青的眼圈,忍不住皱了皱眉眉。他说等她睡着再走,她怕他休息不好,闭着眼假装睡着,他叫了两声都没应答。然而早上一看,眼周的黑眼圈一看就是失了眠。 尤好睡得不大安慰,头蹭了蹭,想要翻身。孟逢怕她从座位上掉下去,伸手揽住她,安抚般轻拍几下。 她果真老实下来,脸贴着他的掌心,美梦绵长。 他俩自成一角,不远处蒋愿安和封湛两兄弟坐在一块,瞧见这情景,酸得牙疼。 “你们看看孟二,真是要了我的老命了,这狗玩意,太他妈恶心!” “你自己好得到哪去?”封越嗤道,“等你女朋友端饮料回来,你自觉点带着她滚到一边坐去,让我和我哥安生休息一会儿。” 同出一脉的亲兄弟,也不分是谁的私人飞机,封越软骨头似得半躺着,瞧着蒋愿安同样发酸——只不过蒋愿安是牙疼,他是眼疼。 蒋愿安乐了,“怎么的,你嫉妒?” “满大街都是女人,我嫉妒?”封越听得好笑。 “我看你好久都没个伴,难怪一天天火气大的冲我发。”蒋愿安道,“说起来,那天晚上,那两个女人都快贴你身上去了,没见你有半点反应。人家孟二宝贝在身边目下无尘我能理解,你跟着当什么柳下惠啊?” 封湛闻言,朝身旁瞥去一眼。封越撇嘴,懒洋洋将手里的杂志翻一页,“说的我多不挑似得,谁来我都要照单全收?” 不等蒋愿安说什么,他道:“等飞机一落地我就找个给你瞧瞧,不就是女人么,婆婆妈妈,你特么是要改行当红娘?” 蒋愿安最恨的就是封越这张嘴,不甘示弱反击,封越老神在在地耍嘴皮子,两人针锋相对呛起来。期间蒋愿安的女朋友端着饮料回来,蒋愿安和封越斗嘴上瘾,娇滴滴的女朋友递来饮料,手伸了半天他也没接。 还是孟逢制止了这场口角,“你们能不能小声点?” 被他一声唤吸引转头的几人就见他皱着眉,一脸不悦地道:“要吵去外面吵。” “……” “……” 蒋愿安和封越双双无言,飞机正飞着,出外头去吵还有命回来么? 孟逢一人给了一个警告的眼神,而后不再理会他们,手轻轻拍着薄毯下的尤好,哄她睡觉。 “绝了。”蒋愿安压低音量,摇头,“生怕他宝贝睡不好。” 警告还是奏效的,蒋愿安不再和封越斗嘴,带着女朋友去另一处双人卡座。他懒得和封家两兄弟面对面,以防一不留神再吵到孟逢的心肝。孟逢虽然不至于把他们扔下飞机,但下了飞机以后可就难说了。 “瞧你那怂样。”封越笑骂一句,到底还是放轻了声音。 蒋愿安摆摆手懒得理他,牵着女朋友从他们对面的座位起身。封湛坐在内里,封越坐在外,蒋愿安走开以后,封越回头看了一眼。 斜对角处,孟逢安静看着书,尤好枕着他的腿睡得安稳,他的手搭在她身上,无比亲昵。 封越眸光微微闪了闪,转回头来。他百无聊赖翻翻手里的杂志,莫名烦躁,合上以后随手往对面一丢。 ——没意思。 …… 尤好赶着去上课,一落地,用湿巾擦净脸,火急火燎就往学校赶。 “跑什么,你两条小短腿快的过车轮子?”孟逢扯住她,“我送你去,黎助理快到了。” “可是你不是还有事要忙吗……” “谁说的?” “我听到你和黎助理讲电话,明明就有要紧事。”她皱眉,不想耽误他,“我自己打车去,没事没事!” 封越一听,笑嘻嘻道:“那不如坐我的车?我和我哥正好要去那边。” “可以吗?”尤好扭头看孟逢,“会不会麻烦到……” 孟逢私心里是想和尤好多待会儿,然而的的确确有正事要忙,只是把尤好交给封越……看一眼侧边,蒋愿安和女朋友你侬我侬。 蒋愿安一向没个正形,有了女朋友更不知收敛,想到海岛凉亭那一出,孟逢立刻移开视线。 封越虽然不着调,但是有封湛在,面对不熟悉的人,封湛一般很端得住,行驶举止比起另两个要大气得多。 孟逢想想同意了:“没什么麻烦的。不用跟他客气。”他看向封越,“送到她学校附近就行,第一个路口。” 校门前太显眼,有前车之鉴在,他考虑的难免多一些。 封越笑意加深,“行,保准给你送到!” 这是和孟逢确定关系的第一天,就因为她的学业、他的工作,不得不分开。尤好心里万分不舍,封越的司机早早等在路边,他们两兄弟已经朝车行去,她犹豫两秒,垫脚在孟逢脸上亲了一下。 摆手和他告别:“我先走啦,下课了给你打电话。” 脚下步点,每一步都踩出羞怯又慌乱的节奏。 尤好稳住心神,在孟逢的注视下小跑奔向封越的车。拉开车门坐进后座,见封越坐在旁边,她微诧。 “我哥在副座。”封越笑着解释。 尤好了然,哦了声,冲他一笑。 身旁坐垫微陷,明明感觉不到,却好似能触及陷下去的一刻。淡淡的香甜清新爽朗,一丝丝顺着呼吸钻进胸腔。 封越转头看向车窗外的马路,喉头紧了紧。 作者有话要说:  太晚了来不及捉虫,如果有错字见谅,明天再改。 42、MengFeng 去海岛度假之前, 尤好曾和男同学发生口角至后升级为动手,这桩争执事件经过几天的处理, 终于有了结果。 那天她和孟逢等人走出办公室以后,她和钱青争执的整件事连同起因, 很快传遍整个班上, 后来在同学的议论中,同院里许多人都有所听闻。 钱青一向自大, 目中无人惯了,开学短短一段时间,不止班上的同学反感他,有过接触的人都知道他是什么性格。一时间, 他侮辱女同学, 事后拒不承认,还当着系主任的面撒谎找人作伪证的事成了大家闲暇时间的谈资,众人对他避之不及。 去给尤好作证的女生把当时的情形转述给其他人听,除了艳羡尤好命好,给她撑腰的人竟然那般神通广大,也纷纷不解恨地吐槽:“要是我,我肯定要把钱青揍个鼻青脸肿!只是拿矿泉水瓶砸他太便宜太了,那张嘴真贱!” 钱青自己同样战战兢兢, 被人暗地里嘲笑, 说他仗着家里条件不错乱得罪人,结果有眼不识泰山,踢到了铁板。 他的行为造成的恶劣影响超过了争执本身, 一开学就欺辱同学,还有撒谎作伪证的恶性在后,即使没有孟逢的警告,系主任也不会对他轻轻放过。 最后,钱青接受下达的记过处分,因为心里压力过大,请了一个月的假回去休息。人从此也老实了很多。 他老不老实和尤好已经没有太大关系,唯一的好处便是学校里嚼舌根子的人少了,虽然私下总会有人泛酸,但明面上谁也不敢指着别人的鼻子,蛮横地加以羞辱。 而且不同的是,以前当其他人好奇问起她和孟逢的关系,其中曲折令她不好解释,如今就可直接回应一句:男女朋友关系。 尤好心情好,一天下来嘴角都带着笑,一块上课的舍友忍不住道:“你在高兴什么?我看你今天笑个没停,那么难的课你也笑得出来,小心被老师点名哦!” 她只说没什么,含糊过去,仍止不住那笑意。 下午的课结束以后,晚上没有安排,孟逢来接尤好去吃饭。一餐毕,夜晚大好时光自然是要一起度过。 孟逢陪尤好逛,带她去喝甜甜的饮料,陪她去打电玩,又去看了一场电影。 他不爱喝这种甜的饮品,陪着她愣是喝下去大半杯。到了电玩城,除了以前的街机游戏,其它项目他都是生手,和尤好比赛,有输有赢,惹得她笑得前仰后合,雀跃不已。 到电影院静下来,头并头悄声说话,尤好稍作沉吟,想起什么,忽地说:“你还记不记得之前带过逛过一次商场,今天去的几个地方全都去过。” “……”孟逢当然记得,这话他没法接。 尤好窃笑:“你当时还说,让我警醒一点,遇上带我来这些场所玩的男生,不要被他们骗!结果呢?” 结果他和她还是来了。 孟逢歪脖子,换了个坐姿,嘴硬:“这不一样。” “哪不一样?” 三十岁的男人死要面子:“就是不一样。” 尤好偷笑。她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弯,像是得了什么有趣的事,再开心不过。孟逢瞥她,看着她的侧颜,蓦地也莞尔。 脸嘛,有没有都无所谓,重要的是她开心。 只要她开心,他甘之如饴。 …… 从海岛回来的第一个周末,蒋愿安组局,招呼一帮朋友赏脸,他给他女朋友办了个生日party,地点选在他们常去的一处私人会所。 这种场合,大多数人都会带个伴儿,孟逢自不必说,当然是带着尤好一起去。 从大门步入内里,挺拔的树干上绿枝摇曳,澄黄的光从枝叶间一点一点泄出,璀璨亮眼,照得满庭熠熠。 木地板沉厚结实,穿过长长檐下走廊,花丛绕起石湖,引到廊下的小泉径不时游过几尾锦鲤,月光从山石上倾下,一泄如注,汇入泛着银光的水波之下。 这个会所的气氛和格调与别处不同,幽静怡人。 蒋愿安下了手笔,包下整个会所,每一处都亮着,灯壁辉煌,主厅里更是如白昼一般,精心布置过的场地飘着一股甜甜的茶点香。食物一应俱全,有点心,有主食,各种类型的料理摆在铺着白布的桌上,香槟塔堆了三座,酒品众多,到的人有蒋愿安的朋友,也有他女朋友的好友,前者习惯成自然,后者围着生日主人公,说不尽的欣喜与羡慕。 “怎么现在才来?” 孟逢姗姗来迟,几个朋友一见,立马举起杯子,“来来,喝两杯!” 他摇摇头推拒:“不了,等会要开车。” 尤好挽着他的手臂,听他这么说暗暗松了口气。黎助理就在外面的车上等着,孟逢并不是非要开车,这么说只是不喝酒的托辞,她不希望他多喝。 在座的瞥一眼他身旁带的人,有不知情的调侃:“这姑娘是哪位啊?怎么从来没见你带出来过,换口味了?” 话音一落,被蒋愿安警告般一瞪,说话的人微愣。 “这是孟逢的女朋友。之前就见过几次了,是你们自己窝在家不出来,没见过。”蒋愿安端着酒介绍,特意强调,“正儿八经的女朋友!” 先前说话的人忙告罪:“我胡言乱语,胡言乱语!小嫂子别生气!” 尤好不喝酒,见他递来酒杯,为难地轻轻摇头。 蒋愿安从旁边拿起一杯饮料递给她,她接过,浅浅喝一口,场面乐呵呵掩饰过去。 孟逢带着尤好坐下,她吃什么喝什么全过了他的手,他也不怎么走动应酬,安心居于一角陪她说话打发时间。 这场景让圈里其他人看了,俱是惊讶不已。 “孟逢转性了?什么情况啊这是!” 蒋愿安对私下嘀咕的这些人回以一个笑,“转什么,他什么时候不是这个性子?” “以前没见他对女人这么殷勤!这不是奇了怪了吗?!” “遇上真爱了呗。”蒋愿安道出大实话,也顺便给他们提醒,“行了别看了,以后碰上,放尊重点就是,别怪兄弟我没说,谁要是碰那个小姑娘,孟二怕是能把你脑袋摘下来!” “谁敢啊!” “我们又不瞎!” 一众人笑嘻嘻应了,纷纷表示有数。 party进行过半,蒋愿安给他女朋友准备了惊喜礼物。会所服务员推着五层的蛋糕进来,蛋糕最顶上嵌着一个装饰品,他取下来,打开一看,里面是个小巧的手镯。 手镯花纹精致,做工精细,镶嵌着满满一圈宝石,亮得花眼。 蒋愿安女朋友邀请来的那些朋友当即倒吸凉气,在众人配合的掌声中,蒋愿安给女朋友戴上镯子。 女人大多都喜欢首饰,尤好虽然没有特别的爱好,但对亮晶晶的东西多少有些好感,在蒋愿安打开盒子的时候伸脖多看了两眼。 孟逢注意到她的动作,小声问:“你喜欢?” 尤好抬眸,“啊?没有啊。我只是看它亮晶晶的,很漂亮。” 她继续朝正中看,孟逢端起杯子抿了口酒。 其他人热闹说笑,孟逢和尤好站在放甜点的桌边,没过去凑热闹。孟逢放下酒杯,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 “今天是人家的场子,本来想明天再给你的。”他说,“既然你喜欢,戴上试试。” 尤好愣愣看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戒指盒,打开一看,里面的戒指流光溢彩,耀得她下意识眯眼一刹。 “给我的?” “不然我买来自己戴?”孟逢反问,执起她的手给她戴上,告诉她,“尺寸是照着你的手选的。” 就这么几十秒时间,手上多了一个不知价值几何的戒指,尤好看着自己的手发呆。 “喜欢吗?”他问。 没等她回答,那边说话的人看向这边,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齐齐朝这边看来。 “孟二在那干什么呢?” 尤好的手霎时成了焦点。有懂行的一眼就看得出来,她手上的戒指虽然面积比蒋愿安送的手镯小,但论起好坏,光是价格,一个就能抵六七个手镯。 被注视着,尤好回过神,忙收起手。 封湛道:“这还赶巧了,你也给女朋友送东西,送的什么怎么不拿出来给我们瞧瞧?” 蒋愿安瞪他一眼,哀怨的目光瞥向孟逢。孟二也真是,干嘛非得这时候送东西,他那戒指一出,显得他送的手镯多没诚意似得!看看这一帮损友,个个笑开了花,哪个不是在瞧他的热闹? 他们这些见得多的,自然知道孟逢给尤好的是什么,他给女朋友的又是什么。说起来,在场的这些公子哥哄女人的时候哪个不是这样买个珠宝意思意思,几十万尽够了。谁知孟逢来这么一出。 那枚戒指对他们来说根本不值几个钱,指缝里漏一点而已,要买谁买不起?但关键的是这其中的心意,孟逢愿意拿这钱来哄女朋友开心,差别就在这,用不用心一眼即明。 好在除了他们,其他人看不出这其中的区别,只觉得手镯大,宝石多,价格肯定更贵。 蒋愿安正和女朋友给朋友们敬酒,当即枪头调转,先对准孟逢这一对。尤好不会喝酒,孟逢喝了一杯给她挡下,“她不会喝,我喝。” “挡酒那可得翻倍!”蒋愿安不依不挠,“她和一杯,到你这至少得三杯。” 封湛欠欠打趣,“三杯哪够,至少要六七杯!” 遭到蒋愿安斜眼警告。 孟逢没有二话,毫不犹豫替尤好喝了三杯。 蒋愿安拿他没办法,只好放过他们,继续找别人喝酒。后半段两人回到座位坐下,尤好吃了两口蛋糕,想去洗手间。孟逢本是要陪她去,那帮朋友喊他有事,尤好让他先去忙,自己去了。 小解后,尤好沿路返回,从洗手间回来经过长廊,放慢脚步欣赏了一会儿夜景。临近主厅,她加快脚步,忽地被一阵争执声吸引。 声音是从旁边屋子里传出来的,隐约听到似乎和自己有关,她停住不动。 “今天是我过生日!他们什么意思嘛!你给我买手镯,他们就也要送戒指!为什么非得在我生日的时候送?这么喜欢出风头干嘛不自己办一个聚会!” “你说话注意点,那是我朋友。” “我又没有说你朋友,我说那个女的……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尊重啊?请她来参加生日聚会,她就这样打人的脸,你说她什么意思嘛!” 尤好听了几句,说话人似乎是蒋愿安和他女朋友。争执的原因,大概是因为孟逢送她戒指,引起蒋愿安女友的不满,两人私下在侧边的屋里说话,蒋愿安的女朋友趁空和他抱怨。 本以为蒋愿安也不高兴,没想到他却并没在意,反而斥责:“你别吵吵行不行?不是你要办这个生日聚会?你要的我哪样没给,我朋友在角落里给女朋友戴个戒指你也要计较,你有完没完?” 听出他语气里的不悦,他女朋友的口吻软下来,但还是不依不挠,带着哭腔撒娇:“人家一年就一个生日,只是想好好过嘛,我朋友都来了,我说了那么多,他们都觉得你对我好,可偏偏来这么一出!你说嘛,是不是那个女的故意要求的?不然你朋友为什么要在这种场合送东西给她,她就是想……” “行了行了。”蒋愿安不耐烦,“人家没这么无聊,你别再纠结了。不过是送个戒指,我真的服了你,每天每天都要当人群焦点世界中心,别人少看你两眼少夸你两句你就不高兴,哪来那么多心思!” “我就是不喜欢那个女的老是一脸天真的样子……” “我告诉你,那姑娘是我朋友的心头宝,你别去招她!我叫他一声孟二,你真就当人家不是个人物了?实话告诉你,我们交情好,从小一块长大有这个情分在,其他人上赶着叫二哥他也不定多看一眼。孟二老早就喜欢那姑娘,当宝贝似的含在嘴里怕化了,护了这大半年才把话说开,别说是枚戒指,那姑娘就是要天上的星星他都恨不得摘下来!你要是聪明就该知道什么能惹什么不能惹,不是你该惦记的人少惦记!” 他们后面又说了些什么,见蒋愿安彻底没了耐性,他女朋友娇滴滴哭了几声,缠着他撒娇,而后说了些私房话,尤好只能模糊瞧见两个映在古式纱窗上的影子,女声缠了一会儿,蒋愿安不耐烦冷声几句,最后抵不过她磨人,半推半就,于是窗上的影子融在一起,屋里响起羞人的动静。 在里面声音变味的瞬间,尤好才从怔愣中回神,逃也似得飞快离开原地。 脑子里混乱一片,思维停滞了许久。 踏进正厅的门,亮光迎面照来,尤好找回神思。 孟逢,早就喜欢她? …… 回程的车上,尤好一直绷着脸不说话,孟逢几次试图和她讲话,都被她无视过去。回了公寓孟逢才弄明白其中问题所在。 她一脸严肃,指着他问:“你是不是早就喜欢我了?就是不告诉我,一直瞒着我,你很高兴是不是?看我那样……那样……” 她因为喜欢他,难过了多久,担心了多久,害怕被拒绝,害怕他知道以后会疏远她,为此挣扎了多久?结果她亲口跟他说自己喜欢他,他也不动声色,还放任她说那些“追求他”、“争取机会”之类的话。 她气得要哭,孟逢忙上前给她拍背,被她一扭身子避开。 孟逢哑口无言,眉头拧了拧,“谁告诉你的?” “你就说是不是吧!”尤好直视他,他无从狡辩,默认了。这下尤好更气,咬牙恨声道:“孟逢你这个大骗子!” 脚一跺,返身回房锁上门。 “尤好?” “好好。” “好好……” 孟逢敲门许久,她一直不肯开。 他开始哄:“你不是说要听睡前故事么?开门,乖。” 尤好不理她,里面没有半点声音。 无奈,孟逢只好回房拿了最近新买的书,盘腿在她房门口坐下。翻开一页,就像坐在她床头一样念起故事。 “从前,有个大肚子国王,他住在……” 孟逢的声音很有磁性,一个普通的故事被他讲的引人入胜。他讲到尾声,突然停下。 几秒后,房门另一侧传来小声的一句:“……后来呢?” 听声音,尤好应当就坐在门旁边,孟逢挑眉,抬手敲门。里面静了几秒,而后,她慢慢打开门。 孟逢闪身进去,握着她的手,坐在床边诚恳道歉。 “你早就喜欢我了?” “对,早就喜欢你。” “多早?” “很早。” “那你知道我喜欢你吗?” “……知道。” 尤好瞪他,“为什么不告诉我。” “怕耽误你的学业。” 她抿唇,不得不承认心里还是有暖流淌过。她道:“那你以后不能这样了!” 孟逢忙不迭应:“绝对不会,你放心。”指腹摩挲她的脸颊,轻轻在她侧脸一亲。 尤好脸微红,佯装生气,故意板着脸。 孟逢让她休息,“睡吧,不早了。” 她睨他:“故事听完了,你还在这里干吗?” “陪你睡啊。” 尤好呸了一口。 孟逢勾唇,“你胆子越来越大了,以前见着我说话还结巴,现在敢叫我的全名。” “胆子不大那不得被你欺负死?你现在就一个劲欺负我。” “哪有。” 尤好见他这般厚颜无齿,气不过,抬手在他腰上一拧,狠狠掐了他一下,痛得他皱眉。 “孟逢。”她松手,斜眼盯着他瞧,越想越来气,“……哼,孟逢!” 作者有话要说:  孟逢:房子都能随便送,戒指算什么。 蒋愿安:生气! 43、YouHao 哄了好半天, 孟逢总算让尤好消气。时间不早,她预备睡觉, 睨孟逢:“你还不回房间?” 他道:“我等你睡着再走。” 夜晚的亲昵或多或少带着说不清的意味,尤好稍有不自在, 但在海岛上, 他不是没有在床边陪过她,于是没有拒绝。 尤好去卫生间换上睡衣, 钻进被窝里。孟逢坐在床边,她侧趴着问:“对了,你刚才讲的什么故事?” 孟逢起身去把书拿来,看一眼封面道:“随便翻的, 你喜欢?喜欢我再给你讲。” 恋爱中的情侣都喜欢折腾些七七八八的东西, 在海岛约会的那天晚上,孟逢给尤好讲睡前故事,后来尤好一问才知道,他就是在网上学来的。 据说现下十七八岁的小情侣谈恋爱,喜欢连着语音到天亮,还兴讲什么睡前故事,孟逢为了不让尤好觉得跟他之间有代沟,不肯落于人后, 非得照着来。 尤好见书的封面是新的, 吐槽:“你还特意买本书。” “不然?” “人家小情侣谈恋爱讲故事,都是自己想的。” 她故意挑刺,孟逢没办法, “我还得自己想?”对上她亮晶晶的一双眼,他无奈妥协。 孟逢组织措辞,开始现编。编了几句,尤好听着不对味,叫停:“算了算了。要不然,你给我讲你的事?” “你想听?” 她肯定,“想听。” 孟逢靠坐在床头,开始给她讲自己读书时的事。他从大学时期说起,那时候年纪小,和封湛两兄弟还有蒋愿安等人没少胡闹,意气风发,惹事不少,后来离开学校渐渐稳重,才开始收敛。 尤好问:“你们认识很久了喔?” “嗯。从小就认识。” 尤好想起晚上撞见蒋愿安和他女朋友对谈的事,抿唇,“下次你别在人家过生日这种场合抢风头……” “没想抢。”孟逢哪至于要出这种风头。不是哪个人突然一嗓子把目光全吸引到他们身上,他在角落给她戴戒指,根本不会被人看到。 尤好板着脸看他,他默了默,干脆认错,“我知道了,下次不会。” 说到这,尤好忽得掀被子爬起来,“对了,我的戒指!” 那枚戒指,她用盒子装好塞进抽屉里,当下找出来检查一遍,确认完好无损,重新放好推进抽屉。 她回到床上。孟逢道:“干嘛这么在意,只是一个戒指而已。” 尤好说:“哪能这样浪费,一块钱也是钱!” 孟逢想了想,决定还是不告诉她戒指多少钱,怕她供起来再也不戴。 尤好扯他的衣袖,“你继续讲你大学时候的事。” 孟逢没讲,反而说起别的,“晚上感觉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我看你好像不是很喜欢那种人很多的场所,如果不喜欢,我下次尽量少让你去。” “没事。哪有那么娇气。”她撇嘴,在被窝里玩手指。 孟逢拍拍被面,“好。”他继续给她讲自己大学时候的事,讲着讲着,躺进她的被窝。 尤好下意识朝着暖源靠近,慢慢的进了他怀里,她枕在他手臂上,眼皮半阖。孟逢的声音渐渐小了,耳边没声响,尤好抬眸,“怎么不说了?” 就见他垂眼盯着她看。 她微愣,“怎么了?” 他翻身压住她,亲上去。 在这被窝小天地里,尤好哪有他能耐,怔愣过后,只能任由他施为。长吻过后,孟逢呵着灼热气息放开她,他手臂撑在床上,低头欣赏她睡衣襟领扯开后,脖颈下一览无余的风光。她抬手去挡,被他捉住手腕,摁在身侧。 尤好脸爆红,眼里迷蒙,不好意思和他对视,整个人成了煮熟的虾子。 想起她的那盒药膏,孟逢眼神闪了闪,“我觉得,小一点挺可爱的。”尤好微微睁眼,发现他目光的落点,身子一颤,更加羞赧。 孟逢眼里含笑,带着热意,轻覆上她,轻吻落在她唇角。 闹了半晌,孟逢停手,替尤好整理好衣服,揽她在怀里哄她睡。她羞赧退去,睡意渐渐上来,闭眼睡得安详。 孟逢看在眼里,暗叹她心大。她睡得香,他怕是睡不着了。 …… 大学生活忙碌又充实,没了钱青那类嚼舌根子的闲人,尤好过得恣意又开心。没多久,迟来的迎新晚会被提上日程。尤好记得开学时没听过这一项,好奇问同学:“迎新晚会每年都有的嘛?” 同学说是,“听说是每年都有的,是一年级的交朋友的好机会。” 尤好点头未再多言,对这个好机会并不很在意,她原本就不是爱交朋友的性格。 尤好给连西西打电话,问她有没有兴趣来玩,被连西西拒绝。连西西说:“我哪有空搞这些,我们学校一堆事,忙死了,你好好玩!” 她对尤好和孟逢的事更在意,“等我得空了我们见一面,好好聊一聊,别以为这事儿就过去了!” 和孟逢在一起之后,尤好没忘把事情和连西西一说,后者激动得当场在手机那边尖叫出声——却不是因为激动。 她咋咋呼呼,气不打一处来,当时就道:“我就说那个人对你没安好心,你非说我想多了!” 尤好解释:“是我表的白……” 连西西立刻说:“什么?他一个男人竟然让你表白,他还能不能行了?!” “……” 不管尤好怎么说,连西西憋着一肚子不满,愣是把孟逢骂了个狗血淋头。 但感情毕竟是两个人的事。尤好喜欢孟逢,孟逢喜欢尤好,人家两个人在一块,连西西做不出棒打鸳鸯的事。 骂几句就完了。 连西西不来迎新晚会,尤好只好自己准备,买了条得宜的裙子。她不是学生会的人,和大多数人一样只需参加,不用付出过多心力。 迎新晚会当天,尤好和几个关系近的同学坐在一块看完表演,之后的自由活动环节,凑巧碰上关逸。 “学长你也来了?” 面对尤好的微诧,关逸笑了笑,“对,我是学生会的,有要负责的事,和部门的同学一起来的。” 关逸和尤好闲话几句,问起前阵子的事,“我听说,你和同学起了争执?” “啊……对。”她点头。 “还好吧?”关逸说,“其实有些事,你不需要跟太多人解释,有的人你也不必理会。” 尤好谢过他的关心,笑说:“没有。我不会把这些放在心上。” 事情是关逸从别人那听来的,具体不清楚,但知道当天有人亲自去给她撑腰,似乎是传闻中的那个男人。 “你哥对你挺好的,那天他好像亲自来了?”听说是君诚的人。 尤好微愣,“我哥?不是啊……” “那个人不是你哥?你上次在凉亭里说的是二哥。” “是那么叫,但并不是。”尤好解释,顿了顿,想到什么忽的笑了,“他是我男朋友。” 关逸明显一愣,眼里闪过一丝惊讶,“这样啊。”没再说话。 聊了一会儿,去洗手间的同学们回来,尤好结束和关逸的谈话。 不远处忽然一阵骚动。 “什么情况?” “好像是那个……” 尤好不明所以,身旁的同学道:“是隔壁系的系花!” “哦哦,那个啊,我知道!” 见她们各个都一副明了的模样,尤好奇怪:“你们在说什么?” “你不知道?” 尤好摇头,“不知道。” 同学道:“她最近风头很盛,听说她找了个很厉害的男朋友,好多人看到她男朋友送她来学校,开的都是豪车,特别招眼!还送了她很多东西……” 其他人七嘴八舌接话,语气虽然八卦,但这帮女孩子性格单纯,话里并未带上恶意。 …… “哎哎,你看,那边那个是不是尤好?”烫了微卷发的女生小声和同伴议论。 “哪?” “那边啊——” 黄静顺着身边几个女生的目光看去,见尤好和同学站在一块聊天,微微撇嘴。 几个精心打扮的女生聊起来。 “就是她啊?听说前段时间有人议论她,闹到系主任面前去了,好像背景挺硬的!” “我知道,听说是君诚实业的对吧?貌似是个高管。” “哇,君诚实业啊,很难进的……” 黄静一直没接话,挽着她手臂的女生瞥见她的神色,笑着插话:“高管又怎么样?之前那么多人议论她,说她经常被豪车接送,结果都问到她面前了,那个尤好还是不敢明说自己跟车主人是什么关系,你们真觉得这是什么好事?” 女生挽紧黄静的手臂,继续道:“还是我们静静的男朋友好,要说豪车,静静男朋友开的车你们都见过,那个尤好坐的车未必有这么好呢。静静这是光明正大的男朋友,都没拿出来炫耀,那些乱七八糟的有什么好羡慕!” 几个女生连忙说是。 黄静脸上露出点点笑意,待她们好话说了一通,矜持笑道:“没有啦,哪有那么夸张。” 再看向尤好,黄静眼里多了不以为然。话说得对,尤好那个“后台”有的,她男朋友也有,而且他们是光明正大的恋爱关系,跟她的小偷小摸完全不一样。 她被系主任叫去办公室的事,黄静听说过,当时在场的人事后只说她的“后台”是君诚实业的,却说不出个所以然,大家猜是个高管,其中水分有多少还未可知。 有几辆豪车又怎么?说不定是有钱的土大款。 黄静几人说着话,学生会的学姐过来和她们讲话,其中一个学姐和尤好打过交道,见她在不远处,向她招了招手。 尤好走过去,跟学姐打招呼。 学姐给她和黄静作介绍,“这是尤好,和你们同一届的!”又看向黄静,“这是黄静!” 尤好友善对黄静微笑,“你好。” 黄静扯了扯嘴角,笑意未达眼底。 敷衍的态度中隐隐带着敌意,尤好顿了顿,察觉以后,敛了笑意。 闲话一番,尤好和学姐打了声招呼,回到同学身边。 晚会结束以后,尤好回宿舍拿背包,收拾好朝校外走。人不多,路上遇见的都是在校园各处谈情说爱的小情侣。 到校门口,却见黄静站在路边,两人都看见对方,视线相触的刹那,尤好想着好歹算是认识了,正要开口打招呼,下一秒,黄静别开头看向马路,假装没看见她。 “……”尤好抿唇,不再多留,提步朝公车站走。她要回公寓,孟逢事情忙,她没和他说,怕一旦说了,他肯定要来接。 不多时,一辆车停在路边,黄静眼一亮,带着喜意迎上去。 车窗降下来,露出一张俊气的脸。 黄静假装抱怨地嗔道:“你怎么才来!” 封越被她七八个电话催了一晚,没接话,看向不远处,“我好像看到了熟人……” 黄静长发披肩,脸上的妆特意化得很淡,朋友让她收拾的性感点,她没理会。她和封越在一起不久,隐约察觉他似乎喜欢清纯的类型,于是每次见他都往这个方向打扮。 见他关注重点不在自己身上,黄静不高兴,“这里哪里会有你的熟人!哎呀,我们快点走吧!” 封越朝那个方向看了几眼,没再说话。 周围的校友都看过来,黄静拉开车门,坐上车,唇角扬起,笑意浓烈。 作者有话要说:  孟逢:我就这么成了土大款。封越你解释一下? 封越:……呃。 —— 封越和蒋愿安两个人,简单来说就是蠢直男审美,只要外在不管内在。 44、MengFeng 除了早期, 后来尤好回公寓大多是坐孟逢的车,确认关系后的这阵子更是, 许久不曾像这样搭公车回去。 晚上人少,尤好在后排找到位置, 熟悉的站点一一经过, 吹着徜徉夜风,心情难得平静。 尤好回到公寓时尚早, 孟逢比她迟一步回来。 她换了休闲的家居服,捧着杯子站在客厅前,冲他笑,“哟。” 孟逢脱下外套, 随手扔在玄关前, 走上前抱她,“哟什么?”低头嗅她的头发。 尤好放下水杯,笑嘻嘻依进他怀里,同样环住他。 “晚上的迎新晚会好玩吗?” “还行。” 他瞥一眼她的表情,能猜到她的情绪,“没意思?” 她耸肩,“就那样。” 孟逢抚摸她的长发,“晚上有学长来吗?” 她道:“有啊。学生会的学长学姐都来了。有些我还认识, 跟他们说了几句话。” “借书给你的那位学长也在?” 尤好没想到他记得关逸, 在他怀里抬头,“在啊。你怎么记得他?” “都给你做地图了,我怎么不记得他。” 他冷哼的语气听在尤好耳里, 却是泛着甜味的,“你吃醋啦?”她笑嘻嘻说,“那地图不是给我做的,是他自己做的,大一的时候他用过,只是借给我。” 孟逢才懒得管那么多,地图给谁做的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个人在打尤好的主意。 “记得我之前和你说的吗?那些别有用心的小男生,你尽量离他们远一点。” 尤好没往那处想,一听微愣,“关逸学长人挺好的,没有……” 孟逢看着她不言,尤好堪堪把话吞回去,“好嘛,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他露出笑意,摸摸她的脑袋。 都是吃过晚饭回来的,两个人依偎在沙发里,一边看节目一边闲聊。温馨的时光过得很快,转眼到了要入睡的时候。尤好隔天下午有课,想和他独处才特意回来,孟逢从公司赶回来也同样,不能熬太晚。 见时间差不多,孟逢用胳膊碰碰身旁的尤好,“洗澡么?” 犯困的人一下清醒不少,“洗澡?”总觉得他别有用意,她不自在地脸微红,哦了声,“是该洗澡,我回房拿衣服。” 她趿着拖鞋回房取衣物,去浴室经过客厅,步子不自觉加快。 尤好步入浴室内里调试水温,孟逢慢悠悠踱步进来,站到她身后。 “你干嘛?”她听到动静回头,一脸紧张。 孟逢不说话,将水温调到最适宜的温度。而后浴缸里放水,孟逢前后进出几趟,把泡澡精油、香薰等东西给她准备得妥妥帖帖。 待到水放到可以泡澡的量,尤好正准备关上浴室门,就见孟逢端着水果进来。 “你……”尤好吃了一惊,下意识退后半步。 “一起。”被视作洪水猛兽的人毫无自觉,话说的坦然,孟逢将果盆伸到她面前,还问,“吃吗?” “我不……我……”尤好脸涨得通红,哪有心情吃水果,结舌半天也没能说出完整的话。 孟逢把果盆搁进水里,并未装太多东西,果盆飘在水面上。他解开第一颗纽扣,伸手将尤好拽到怀里,让她反身,自己从背后抱住她。 尤好挣不开也不敢动,僵硬半晌,唔地一下抬手捂住脸,绯红从脸爬到脖子。 孟逢乐得笑出声,埋首在她颈肩,因她羞过头的反应愉悦不已。 …… 浴室里雾气朦胧,尤好头昏脑涨,不得不趴在浴缸边缘缓一缓。孟逢在她身后,她半个人坐在他怀里,即使倾身靠着浴缸边缘,仍没有离开他的环抱。 令她晕头的罪魁祸首不知该说是这满缸热水,或者该说是他。 尤好满头乌黑长发披在雪白的背上,雾气薄薄一层,水珠从她圆润的肩头淌下,别有一番风情。 孟逢在后兀自欣赏,同样有几分意犹未尽。 这样的场景这样的氛围,能做的事很多。只是始终没能进行到最后一步。尤好平时不娇气,这种时候却娇气得不行,总嚷嚷着叫疼。眼一红,要哭不哭,孟逢看着她那副表情,有再多的念头都只得偃旗息鼓,临了只好克制着过过干瘾。 感觉到身后孟逢伸来手撩起自己半湿的头发,尤好回头怒瞪他,“别碰!” 他懒懒一笑,“碰一下都不行?” 尤好撇嘴,脸颊因薄怒微红,“下回再也不跟你一起……” “一起什么?” 她脸皮薄,哼了声别开头。 孟逢揽上她的腰,把她拉进怀里,“真生气了?” 她恨恨说:“你以为呢?把你大腿根磨红了试试,你不疼?” 孟逢这才讨饶,软话一句接一句。哄了好半响,总算把人哄转回来。 …… 夜晚风和,尤好盘腿坐在床上,孟逢在她身后给她吹头发。满室只听吹风机轰轰嗡鸣,她的脸被热风熏得发红,乖巧闭着眼一动不动。 孟逢给她吹完头发,执起桃木梳一下下替她将头发梳顺。他是第一次给女人梳头,这么长的头发从来也没梳过,一下一下颇得意趣。 尤好感觉发丝顺了,却不想孟逢手中动作一直没停。他梳了又梳,直闹得她不耐烦,忍不住微微侧脖,“干嘛呀你?” 孟逢不得已停下,瞧着她的侧脸,只觉得又娇又俏,分外好看。他放下梳子,对着粉颊亲下去。她一愣,刚要动,一只大手捏住她下巴,他亲上她的嘴唇。 不多时又被孟逢压在被上,尤好察觉他气息变了,试探动作带着危险意味,忙叫停:“不来了不来了!” 他微微起身,手臂撑在她身侧。 “真的不来了。”她求饶,“再来我明天走路要难受的……” 他就是过干瘾她也好受不到哪去,腿再磨真的要磨破皮。 孟逢敛息,平复半晌把那股邪火压下去,环着她侧躺下。过会儿他道:“过段时间我大哥大嫂想出门度假散散心,我可能会陪着去。” 说了一句他便停下,她好奇抬眸,“……嗯?” 孟逢微微皱眉,“你想见我家里人吗?” 尤好听得一怔,犹豫许久没说话。 换孟逢低头看她。她抿抿唇,忐忑道:“太快了吧,我害怕……” 孟逢沉吟半晌,笑了笑,在她额头上亲了亲。 “怕就算了,下回再说。” 尤好抱住他的腰,贴得更近了几分。孟逢最大的好处就是,时常为她着想,从来不强求她做不喜欢做的事。 温馨气氛在两人之间流淌,孟逢放在一旁的手机忽然铃声大作。 两人俱被吵得一惊,孟逢拍拍她,拿起手机一看,是蒋愿安的电话。他皱着眉接通:“喂?” 离得近,尤好听到蒋愿安的大嗓门透过手机听筒传来: “在哪啊?出来吃宵夜!大家伙都在呢,就等你一个!” 他笑嘻嘻补了句八卦:“封小带女朋友来了,正腻味着呢!你没见过吧?赶紧来喝两杯!” 45、YouHao 城根下的夜宵摊生意最是兴隆, 蒋愿安包了最里侧的摊子,整个摊上只两桌坐着人, 清过场的地方比别处安静许多。 他孤身一人没带女朋友,这阵子其他人总见他出双入对, 一下子不习惯, 调侃:“你女朋友呢?怎么没带着来啊?改吃素啦?” “吃你妹。”他尝着小菜,潇洒道, “分手了!” 这个答案挺令人意外,于是都问:“为什么分手?” 蒋愿安搁下筷子,叹了声气,“还不是那天过生日的事, 给她过个生日, 结果她不高兴,闹个没完。” “还能有这事儿?是不是气你没孟逢手笔大啊?你多哄哄不就完了。” “不是那么回事。”蒋愿安愁眉道,“她在我面前生孟逢的气,我跟她好说歹说怎么讲都不听,生日过完她还闹了好几回,实在受不了就分手了。这不分手的时候哭着要我给她买包嘛,我买了,买完就再没联系。” 旁边人喝着茶一惊, “她在你面前上孟逢的眼药?疯了吧。” “可不是吗?我听的都头大!” “不过说真的, 孟二抢你风头你不生气啊?” “有什么好气的,孟二那人你们又不是不知道,他想出风头用得着借别人的地吗?上次不是那个谁……”蒋愿安想起罪魁祸首, 指着老邓骂,“你他妈还笑呢!不是你嚎那一嗓子,大伙怎么会全都往孟逢那看?你不出声就没那事!” 老邓笑骂:“你特么少给自己的抠门找借口!” 蒋愿安没好气地瞪他,“别说这些有的没的,我跟你说我帐就算你头上了!”话题调转回去,他道,“我那前女友,非说孟二诚心找她麻烦,我怎么解释她都不听,本来当天晚上说的好好的,谁知道过了几天又开始翻旧账,又是哭又是跟我耍脾气。我们一块出门,甭管干嘛,好端端吃个饭吧她也能拿生日那天的事出来说,然后闹着要我给她买包。气得我!买就买,买完我就走了,饭都懒得吃。最后实在烦,前两天干脆分手!” 老邓调侃:“还好你分的早,不然今天要是带来,等会孟二来了,碰上孟二,她再给孟二脸色看……” “那我就当场自杀!”蒋愿安苦着脸摇头,“那要是等着孟二来收拾我,我不如痛快点自我了断算了!” 老邓抚掌大笑,桌边一群人也都乐不可支笑出声。 蒋愿安给自己倒了杯热茶,“我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不止光说孟二,你们是不知道,连带孟二那心肝宝贝一块骂上了,听得我肝直颤!” 旁边人怪道:“你那前女朋友骂孟二女朋友干嘛?” “我哪懂啊!非说孟二打她的脸是为了让自己女朋友出风头。”蒋愿安说着来气,又开始骂老邓,“你说说你,没事非得整出这些事来!当时孟二站在角落给他心肝戴戒指,你让人家安静带上不就完了?非要嚷出来!真要闹到孟二面前,伤了我们兄弟和气不说,你不是成心害我吗你!” “我哪害你了!” “这还不算?孟二有多宝贝他女朋友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到时候孟二上我家走一趟,跟我爷爷喝两杯茶说点掏心窝的话,我没个三五月别想出家门!”蒋愿安摇头,“我爷爷从小就最喜欢他,说他沉稳有担当,懂事能干……老子干十件好事,也抵不上孟二说我一句坏话来的立竿见影!” 他摇头晃脑发愁,逗得在场众人又是一阵笑。 封越手里握着杯身慢悠悠转,含笑听他们闲扯,没插话。 黄静坐在他旁边,她第一次被带出来和封越的朋友见面,和这些人不熟,不敢多嘴。先前在车上封越接到电话,说是朋友叫他去吃宵夜,她原本还担心他会把她送回去,没想到他没多说,直接带着她一块来了,她别提有多高兴。 只是到了地方却有些为难,她想给他的朋友们留下好印象,偏偏无从下手。 黄静听蒋愿安等人说的这番话,心里有了计较。他们话里提及的孟逢应该是这群人里的核心人物,因为背后嚼他的舌根子,这个蒋愿安的女朋友就这么被这个公子哥圈剔除,一下成了前任。 她心下警醒,同时在心里对那位不知名前女友的行为嗤之以鼻。 糊涂不糊涂?这些有钱有势的公子哥们什么没见过?能被他们奉为交际核心的,实力可见一斑,只会比他们更有钱更有势。上眼药也得看准人,找这样的人的麻烦,那不是自己挖坑跳是什么? 要么就凭本事拿下男人的真心,否则对于这种换女朋友像换衣服一样的花花公子来说,相处几个月的女人,哪有背景权势不相上下并且认识多年的兄弟来得重要? 黄静想着,越发乖觉,往封越身边靠了靠。 蒋愿安说到结尾,感叹:“这野猫似的女人固然有趣,但还是找个乖点的好,听话又懂事,不容易惹麻烦,多省心。” 有人道:“孟二的女朋友够懂事不?几次见下来,我瞧着挺乖巧听话的。” 蒋愿安吓了一跳,“别别别!你可别拿孟逢他女朋友出来比!这话让孟二听到我还活不活了?” 封湛也是这么个意思,笑吟吟对前一个人说:“人家孟逢是正儿八经拿那姑娘当对象处的,你们一天三个女人不带重样,少拿来比较说事儿。让孟逢听了,只当你们嘴上糟践那小姑娘,心里不定得有意见。” 前者恍然大悟,连道两声“了解”。 他们说说笑笑,黄静听在耳里,颇有些不是滋味。她见过封湛,也知道封湛是封越的哥哥,他们两兄弟一胎双胞,只是长得不太像,一个像爸一个像妈。刚才下车,封湛从另一辆车上下来,她站在封越身边,封湛淡淡扫了她一眼就收回视线,别提打招呼,连句话都没跟她说。 她明白,照封越这个性子,怕是以往身边没少过女人,她不过是过江之鲫里的其一,封湛没把她放在眼里无可厚非。可当下听封湛话里话外,对另一个女人却这么尊重,她心里不禁泛起酸意。 同样都是这帮人里某一个的女朋友,凭什么待遇差这么多? “……在想什么?” 冷不丁,封越沉着的眼神看过来,黄静猛地回神,“啊?” “倒水。”他微微蹙眉,“我不想说第三遍。” 黄静应了声,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忙端起茶壶,往他杯子里加水。 …… 孟逢带着尤好来的有点晚,烧烤上桌几盘,他们才姗姗来迟。见两人手牵着手如胶似漆,蒋愿安挤眉弄眼打趣,“哟,就这几步路,又丢不了,孟二你牵那么紧干什么!” 尤好知道他没恶意,朝他一笑。孟逢则照常将他的话当成空气。 蒋愿安给他们两人留了位置,尤好和孟逢并排挨着坐下,孟逢先给她倒水,接着才往自己杯里添。 细节代表一切。先前在蒋愿安说想找个乖巧的女朋友时,拿尤好举例的那位,一看这架势心里暗暗发紧。好在蒋愿安和封湛提醒得早,这要是当着孟逢的面说,场面不知道得有多尴尬! 尤好抬手抚上杯身,温度适中,她摸着杯身听蒋愿安和孟逢说话,察觉有道目光一直停在自己身上,顺着来源看去—— 她一愣,那人脸上的怔愣明显更甚,彼此同时在对方的眼中看见诧异之色。 黄静眼里的情绪要复杂许多,除了诧异,其中感情难以辨明。尤好见她坐在封越身边,想到蒋愿安在电话里说的话,当下明了,她应该就是封越的女朋友。 巧了。她们念同一个学校不同专业,晚上在迎新晚会上还碰了面,尤好犹记得从同学那听来的八卦,校友间都在传说黄静找了个条件十分优秀的男朋友。 没想到这个令人艳羡的对象,竟然就是见过不少次的封越。 黄静在校门口时的表现,分明就是不想和她讲话。尤好没有热脸贴冷屁股的习惯,再者,在这种场合互相问候着实尴尬。她很快调整情绪,移开视线,没有提起一字半句。 孟逢注意到她的神色,附耳低声问:“怎么了?” 她摇头,“没事,晚点再讲。” 桌对面,黄静堪堪稳住大乱的心绪,掩饰好脸上表情。她面上尚算镇定,心中却别有一番惊诧。 ——尤好?竟然是尤好?! 对于尤好她是不屑的。新生入学一开始,尤好就出尽风头,说起新生里的漂亮女生,大多人首先就会提尤好的名字。没多久传闻她总是乘坐豪车来学校,不管好的坏的,焦点始终在她身上。有她这颗“明珠”在,别人被衬得像是鱼目一样黯淡无光。 后来尤好因为和人起争执闹到系主任面前,所谓“背景”也现了真身。君诚实业的高管,这个身份在普通学生眼里看起来高不可攀,但她却觉得不过尔尔。 和封越认识并在一起后,真正有机会接触到另一个圈子,她按捺不住心里那丝雀跃,总想让那些没见过世面的土气学生开开眼,一个高管就把他们吓到了?她攥紧的,可不是什么高管能比的人! 之后两次撒娇让封越来学校接自己,被校友同学看见,那以后果真一时风头无两。 她心里那口气总算顺了不少。 然而在这桌上一照面,尤好这张脸像梦魇一样,生生叫她从美梦里醒了神! 明明说是高管,怎么就变成这群人里的核心人物,成了那个话里话外其他人都给面子让着几分的孟二? 想到封湛和蒋愿安提起尤好时的态度,明摆着把她放在一个给了尊重的位置,光是这一点,就和他们身边大多数女人不一样。 黄静脸上火辣辣的疼。 晚上才见过,现在尤好假装不认识她,不和她打招呼,是不是表示尤好没把她放在眼里,觉得她们俩不配相提并论?黄静这样想着,忍不住朝尤好觎去,藏在桌下的手攥得紧紧的。 她全然忘了,晚会结束时在校门口那一照面,尤好要和她问好,唇张了一半,是她自个儿先转头当做不认识。 孟逢察觉黄静一直盯着尤好看,抬眸瞥去。后者隐约有几分扭曲的面容一僵,下一秒朝他露出温婉乖巧的笑。孟逢毫无波动,目光凉凉扫过她,眼皮一掀,移开视线。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薄荷猫扔了1个手榴弹、安达利尔扔了1个地雷、滴滴叭叭噼里啪啦扔了1个地雷、飘云22扔了1个地雷、25086241扔了1个火箭炮、213扔了1个地雷、213扔了1个地雷、兔在在扔了1个地雷、24030049扔了1个地雷、飘云22扔了1个地雷、飘云22扔了1个地雷、木槿花扔了1个地雷、24030049扔了1个地雷、24030049扔了1个手榴弹 46、MengFeng 尤好对黄静只有一天的记忆, 毕竟只认识一天。夜宵吃完,回家路上和孟逢说起刚才饭桌上的异常, 尤好没有遮掩也没有添油加醋,照实叙述这一天的事情经过。 不管是蒋愿安还是封越, 孟逢对朋友身边的人没有多余兴趣, 尤好话里说的那些,他亦只在意黄静对她态度不好这一点。 “既然这样, 那就少跟她来往。” “我知道。”尤好只是觉得奇怪,“黄静是学艺术的,但是我们学校其他的艺术生我见过不少,好相处的有很多, 像很多长得漂亮又会才艺, 温柔的有,性格爽朗的也有,都不错。就她怪怪的,让我觉得莫名其妙。” 孟逢摸摸她的头发,开解:“无关紧要的人和事,由她们去。” 回到公寓,孟逢喝了酒,抱着她不松手。带着酒气的热息喷洒在脖颈上, 尤好绷紧身子, 有点害怕。 房间灯先时是亮的,床垫深陷,悉索动静之下, 她伸手摸索着关了,满屋里只剩急促的呼吸。 动静响到最后,尤好禁不住啜泣。 “……停停!” 她哭出声,“疼,不行,太疼了……” 孟逢忍出了满头的汗,箭在弦上,命也在弦上。 她下意识伸脚蹬他,光脚踩在他腰上,抗拒地往外推。不是装,也不是拿乔,她是真的疼,脸都涨红了,眉头皱得死紧。 孟逢深吸一口气,忍了又忍,临了只得俯下身去,隐忍着在她额头上一亲。要紧处退让开,他轻覆着她不动,着力在侧边的手臂上,喘着气,许久才平复。 “……二哥?”尤好眼睫微湿,半睁眼看向他。 孟逢沉息,嗯了声。 “我……”她动唇,话没说完,不知道该怎么说。 “我知道你疼。”他鼻尖在她脖颈处蹭了蹭,叹息,“没事,一会儿就好。” …… 亲密之事,尤好和孟逢试了不止一次,每回却总在紧要关头停下。她疼的紧,憋着眼泪,因为体谅他硬生生把眼睛憋得发红。孟逢同样心疼,到后来暂时搁置,决定不再尝试,每每擦枪走火的时候,只在门外过过干瘾便罢。 尤好因为这件事烦心,学业间隙闲下来,想起总觉得头疼。更让她烦的是,黄静突然开始跟她套近乎,在学校里碰上,无比热情的跟她打招呼,像是熟识已久。 尤好被动交际几次,像是和她有缘,越是想避开越是能碰上。别的场合倒罢,尤好班级聚餐,黄静竟然也来了。 不知她什么时候和尤好班上一位同学走得近,那位同学和负责组局的干部打过招呼,得到同意,多添了一个位置。 席上各不相干,接近尾声时尤好去洗手间,格外有缘地又碰上黄静。 “我看你似乎酒量不太好,对不对?”黄静亲切开口,“敬酒要是躲不过去的话,可以吐在纸巾里。” 喝酒这事儿,不过是班上男生们玩闹,女生摆手说喝不了他们不会强行要求。尤好喝的是果汁,笑笑,“好的。谢谢。” “这几次都没能好好聊天。你平时喜欢做什么啊?” “你指……?” “嗯,比如,你喜欢看什么书?” 尤好抽纸巾擦手,“偶尔看一些外国小说,原本和译本一起看。” “那你喜欢吃什么啊?” 尤好看向她。 黄静笑说:“我没别的意思,只是问问。” “不挑,不重油就行。” “平时喜欢去哪玩?如果有空的话我们可以一起呀。” 尤好礼貌答了两个问题,她越问越像是在打探自己的喜好,尤好不想再和她纠缠下去,含糊道:“不太喜欢玩,一般看书打发时间。谢谢好意,我先走了。”她把纸巾扔进垃圾篓里,略略颔首,先行离开。 …… 半个月时间转瞬而过,封越和蒋愿安闲着没事去看赛车比赛,打了个赌,封越输给蒋愿安一顿饭,蒋愿安要他亲自下厨,约好时间,便把地点定在封越家。让封越亲自给自己洗手作羹汤,这样的事蒋愿安恨不能广而告之,尤好和孟逢自然也在邀请之列。 封越亲自下厨,厨艺竟然不错,一众人沾蒋愿安的光品尝到封越的手艺,其中笑笑闹闹自不必说。饭毕,几个人凑在一块玩起了牌。 尤好窝在孟逢身旁看了会儿,她没太大兴趣,起身去厨房切水果。挑两个圆润的水果洗净,摆开放在木板上。 身后响起脚步声,黄静进来,和她聊天说话。 尤好余光瞥了两眼,莫名觉得她的打扮看起来特别眼熟。几句闲话功夫,尤好切完水果,端着果盘出去。 牌局没有持续太久,一帮人在饭桌上喝得半醉,玩了半天没意思,陆续去休息。今晚在封家留宿,孟逢几人在这似乎备有常住的客房,尤好送孟逢回房,折返下楼去给他煮醒酒汤。 还没进厨房,听见里面说话声。是蒋愿安和黄静。 蒋愿安心情不错,带着几分醉意到厨房找冰水,见黄静在里面,第一次和她聊起天来。 “封越人呢?” “在楼上书房。” “晚上的菜不错吧?他在厨房忙活了大半天。你吃得惯不?” 黄静点头,脸上闪过淡淡的赧色,“我还是第一次吃到他做菜。”她一顿,加了句,“我不挑,只要是不重油的菜,我都能吃。” 蒋愿安倚着柜边喝水,“还在上大学?” 她说是。 “平时活动应该不少?” “没有。”她道,“平时……看书打发时间,不怎么去玩。” “哦,看什么书?” 黄静垂眼,“英文小说。” “你还爱看这个?” “还好。不过英文没那么好,连译本一起看。” 蒋愿安和黄静一问一答,尤好听得发愣,慢慢回过味来。黄静今天的穿着打扮,还有和蒋愿安说的这些话……黄静这是在学她? 她有什么好学的? 餐厅是两面开放的,蒋愿安喝完水从侧边走了。尤好正愣着,黄静转身出来,两人迎头打照面。 这下都是一愣。 黄静面上闪过一丝尴尬,刚才那些话……尤好听到多少? 尤好颔首致意,不多说,步入内里煮东西。黄静稍站两秒,转身跟进来。 “你都听到了?” “什么?”尤好回头。 “我知道你刚刚在外面。你是不是觉得我在学你,心里看不起我。” “……我没有。” “你这么觉得也没关系。”黄静说,“其实我挺羡慕你的,羡慕你自然,游刃有余,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被接纳,可我看他们都喜欢你,所以我就想,照着你来总不会错吧?我这样确实挺好笑的,但我真的没办法。” 她突然掏心窝说这些,更教尤好尴尬得不知怎么开口。 黄静等了半天,见她没过来安慰自己,心下暗暗着急。 尤好沉吟后道:“我没多想,你也不用多想。”她道了句,“我去拿东西。”推开餐厅左边门的储物间,闪身入内。 里面有个储物的柜子,下午问过封家帮佣的下人,她想找的合适的小锅应该就在里面。 尤好找到锅,还没出去,外头传来奇怪的声响。门虚掩着,她一听声儿,开门的手顿住。 “别在这……有……” 黄静的声音被堵住,而后的悉索动静教尤好红了脸。错眼从缝隙间瞥去,纠缠在餐柜前的两个人正是封越和黄静。 黄静没昏头,还记得她在储物间里,朝这个方向看来一眼,连声哄身前的人,“回房去行不行……” 封越今晚没少喝,人不大清醒,黄静越这么说,他动静越大,越是兴起。 尤好根本不敢看,想着要么把储物间的门关上,等他们事了再出去。好在外面动静只响了一会儿,他们没真的搞出点什么,很快,两人离开厨房。 尤好松了口气。手脚利索地煮好醒酒汤回房,孟逢靠坐在床头,揉太阳穴。她喂他喝完,碗搁到一旁,闲话几句一起睡下。 孟逢身上热得她睡不着,她在他怀里翻了几个身,难受得紧,“二哥?” 他嗯了声,明显也睡不着。 尤好能感觉到孟逢的不适,然而他只是抱着她,一动不动。 她转身,面向他,犹豫开口:“你是不是难受?难受的话,我可以……” 孟逢睁眼,黑沉沉的眸子半带混沌,睨着她。 “我刚刚下楼,撞见封越和他女朋友,他们……”尤好停了停。好像他这群朋友里,没有谁比孟逢更辛苦。他们都是随着自己的意,怎么高兴怎么来,孟逢却要考虑她的感受,一直迁就,一直让着,不仅如此,还从没有不悦言辞。 她这女朋友做的似乎有点不合格。 看他这么忍,难免心疼。 孟逢的嗓音混杂着沙哑,“所以?” “你要是真的难受,我们……” 她话没说完,孟逢掀开被子,缓缓坐起身。她也跟着坐起来。 “你看到什么了?” 尤好不好意思道:“看到封越和他女朋友在厨房,那什么。不过没有真的,他们回房去了。”她低头抠了抠手指,“我是觉得,你太辛苦了,蒋愿安,还有封越……他们从来不这样,你却……” “你是不是傻。”孟逢打断她的话,伸手一揽把她往怀里摁,厚重大掌在她背后拍了两下,“你拿自己跟她们比什么?” 尤好不解抬头。 “谈感情和做交易不同,不管蒋愿安还是封越,他们自己心里都清楚,身边的女人是什么样。拿自己做筹码去换想要的东西,自己糟践自己,有所求的对象自然更会糟践她们。蒋愿安和封越说白了就是寻个消遣,自然不会给多少尊重,想怎么来就怎么来。” 孟逢说:“我不急,是因为我知道我们长长久久,该有的都在后头,用不着贪这一天两天。”他佯怒捏她的脸,“我从没当你是那些乱七八糟的女人,你反倒拿自己跟她们比,你是想气死我?” 尤好愣愣结舌,“我,我……” “你什么你。别想那么多,有时间不如多睡会儿。” 尤好脸微赧,“哦。” 孟逢捻着她的发丝笑,想起她刚刚说的话,微敛笑意,“你说你躲在储物柜里没出声?” “对。幸好封越不知道,不然他要是知道我躲在里面,不知道得有多尴尬。” “谁说他不知道。” “啊?” “他一向最耳聪目明,半醉而已,再者黄静朝你那看,他不瞎。” 尤好惊讶,“他知道我在还……”这也太不讲究了吧! “确实有点过火。”孟逢微微皱眉,想想觉得封越或许只是兴头上没顾及太多,“算了,我会和他说。你别想这些。” 47、YouHao 隔日, 聚于封家玩闹的其他人散尽,尤好一早赶往学校, 孟逢留下多歇了半天,趁空和封越谈话。 孟逢开门见山, 不过也没说尽, 委婉示意:“昨晚尤好去给我煮醒酒汤,你家厨房就那么点大, 她在储物间里找了半天才找见东西。你下回让人注意点,东西仔细整理好。” 封越微怔,倒是比孟逢直接多了,不打哑谜, “就这么着紧?没见过你这样, 看得跟眼珠子似的!” “废话。” 封越沉默数秒,半带调侃问:“不是吧,你真打算认真处?不是我说,你年龄不小了,过不了几年就算你自己不急,你大哥也该催你进下一个阶段了吧?” 孟逢淡淡答:“我想带她去见我大哥大嫂,她害怕。等过阵子再说。” “……来真的?!” 他默认。 封越收了玩笑之心,许是诧异, 半晌没说话。而后, 他吐了口气,“我知道了,下回会收敛。” 孟逢睨他, 难得劝道:“蒋愿安没个正形,他还想玩,别人说了也说不通。只是你,玩了这么些年,该差不多了。再这样随便度日,封湛该说你了。” “我哥自己还不是一样。”封越面上不以为然,话到底还是听进去几分,“我心里有数。” 两人静对着喝茶。封越面前那杯一口没动,他掐灭烟,略微出神,想着想着,念头转到尤好身上。 尤好这个小姑娘,在他看来确实很不错,但也不是没有更好的。说着奇怪,他就是不知道怎么的,每当她出现在面前,总忍不住多看几眼。看着看着心里那股感觉就变了味。 她是兄弟的女人,封越知道这样不对,心里那股火压了又压,正发愁,后来遇上黄静,同样都是大学生,安静乖巧的时候气质和尤好有几分相似。 就这么合了一眼的眼缘,于是在她借故上来搭讪的时候,他半推半就发展了下去。 只是黄静近来不知道犯哪门子的癔症,总是学尤好,行事说话,穿衣打扮越来越像她。那天在厨房里,封越其实知道尤好在储物间,酒劲烧旺邪火,看着那样打扮的黄静一时没忍住,差点当着尤好的面办事。 现下这么想一想,封越觉得确实那点子念头——哪怕只是念头,着实也不太地道。尤其孟逢这些话,像盆凉水一下兜头浇醒了他。 他长抒一口气,别人不会懂,这口气在他肚里百转千回绕了多久。那颗躁动了有些日子的心,在这时候终于沉沉落回原位。 封越端起茶杯,冲孟逢眨眼调笑,“话说回来,你这么正儿八经的,我是不是要祝你早成好事啊?” 这种玩笑话,孟逢竟面无异色地受下,“借你吉言。” 封越微怔,过后露出释然笑意,“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 孟逢颔首,“嗯。” …… 被封越一通电话叫出来谈话,黄静从出门起就万分紧张,听那语气不像是要和她约会,不知道他找自己有什么事。到约好的地方面对面坐下,一瞧封越的脸色,她更多了几分忐忑。 封越看着黄静和尤好相似的打扮,脸色想轻松也轻松不起来。和孟逢聊完后再一见她,他越发觉得这样不好。假的总归是假的,黄静是黄静,乖巧的时候气质再像,她也变不成别人,更何况她越是模仿尤好,他反倒越是不自在。 总而言之,惦记兄弟的女朋友就不是什么好事。 孟逢和尤好感情甚笃,他一个半道来的,没必要横插一脚蹚人家的浑水。只是一时眼馋,馋完了,该干嘛干嘛。不是他的便不是,该是他的,将来总会来。 想开了,封越心里越来越轻松。他今天把黄静叫出来,打算和她说分手的事。 还没开始进入正题,封越放在小茶桌上的手机震动,屏幕亮起,来电显示两个字:孟逢。 他暂时中止谈话,起身到阳台接电话,黄静坐在位置上,忍不住竖起耳朵听。 “……什么?让你去见谁?” “行……” “我知道了,尤好那边,我帮你接她。” “嗯,不会让她知道……” “黎大是吧?好,我会准时去……” 封越断断续续说了些什么,黄静只听到部分内容。见他挂电话回身进来,她立刻端正坐好。 封越不想浪费时间,直截了当把分手的话一提。黄静一脸不可置信,脸色几转,过后哭起来,边哭边挽留。 她哭的凶,梨花带雨好不让人心疼。 封越指尖敲桌,“行了,别装的这么深情,给谁看?我是什么样的人你清楚,你是什么样的人我也心里有数。想要什么你直说,能给的我不会小气。” 黄静只哭不说话,封越不耐烦了,她忙抹眼泪,哭着说:“我不想分手……” “给你买的那些东西你喜欢就留着,前几天看车,旁边那辆车适合女人开,我让人把钥匙送来。” 封越还有事,说完就起身走了。 …… 尤好和黄静不期而遇,是在出校门的路上。尤好一个人,黄静身边陪着一群作伴的同学。出了校门,两拨人各自到旁边的商店买东西,黄静没有和尤好打招呼,尤好也就当做不认识。 结账后尤好握着矿泉水走到路边,像是等人,黄静和朋友正要走,瞥见她安静站在那的身影,莫名来气。 她总是一副岁月静好,温柔娟秀的模样,什么事都不用烦不用操心,甚至不需要费半点心力就能得到别人拼了命想得到的东西。 黄静心里实在气不过,明知道不该招惹她,还是忍不住走向她。 “静静?哎你去哪……” 身后同伴的呼声她置若罔闻。 封越和她说分手以后,她发了很多消息求和好,一天几通电话,如同石沉大海,毫无回音,封越根本不理会。 “你在等孟逢?”黄静走到尤好身边,忽地道。 尤好往旁边挪了半步,见她神色古怪,微微蹙眉没说话。 黄静呵地一笑,“你也不用防备我,封越已经不理我了,你现在应该很高兴。”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尤好拧眉,颇感无语。她不晓得他们已经分手了,她看黄静的状态不大对,心里一动,想走远一点。 黄静忽地说:“不过你别得意,你以为你能有多久的威风日子?你不知道吧,孟逢他有事瞒着你呢!你猜猜他瞒了你什么?你们感情这么好,他有没有告诉你?” 尤好一怔。 黄静看她这样,心里痛快了点,破罐破摔讽笑道:“男人肯考虑你的心情,说明你还挺重要。这一点我不如你,就是不知道,你是不是他唯一重要的那个。” 说完,黄静转身回到朋友身边。 她其实什么都不清楚,那天听封越讲电话,她晓得电话那头是孟逢,但具体内容她根本没听全。对尤好说的这番话只是根据那几句,自己加以猜测乱编乱造而来的。 没别的想法,她就是想给尤好添堵。凭什么就尤好一个人开开心心的? 她脸上笑意还没收起,身旁一个朋友突然朝尤好那一指,“哎——” 黄静回头,看到熟悉的车,笑容僵住。 “那不是你男朋友吗?” 她没有和朋友们说已经跟封越分手,几个朋友雀跃起来,“静静,你男朋友……”蓦地变了语气,“他怎么,去尤好那了?” 不远处的马路边,封越下了车,正和尤好说话。 今天和尤好有约的人不是孟逢,而是封越。他一下车,尤好别的不提,直接把黄静的话复述一遍。 尤好不是个爱“告状”的人,然而黄静话里扯到孟逢,别的可以不在意,和孟逢有关的事她却最放在心上。 尤好问封越:“她说那些是什么意思?孟逢本来和我约好今天要一起吃饭,前天突然改变主意,说是让你带我去逛逛。和她说的那些有关吗?” 黄静只和封越有关系,她要是知道什么,只能是通过封越得来的消息。孟逢突然变卦,找来顶包的人又是封越,所以,事情问封越肯定不会错。 “没有的事!”封越忙解释,“孟逢是真的有正事儿要办,又不想扫你的兴,这些吃喝门道我不是最清楚吗,所以他才让我带你逛。” 他说得诚恳,这样的解释,尤好却是不怎么信的。 封越无法,眉头一拧,提步朝黄静走去。 黄静下意识退后了一步。封越到她面前,一张脸沉得吓人,“你跟她说什么了?” “我……” 黄静脸微白,霎时后悔方才逞口舌之快。 她的同伴不懂其中弯弯绕绕,也不知道封越的身份,不像黄静一样惧怕他。当即帮腔,“哎,你不是静静的男朋友吗?怎么和尤好走到一起?静静说什么了?她是你女朋友哎,不管说什么,你也不能帮着别人来质问她啊!你不向着自己女朋友,反倒和尤好不清不楚……” 封越气不打一处来,孟逢拜托他帮忙,事情还没办,这边就被黄静拆台,叫他怎么不气!他睨着黄静,后者大气不敢出。 “我们已经分手了。我不想再重申。” 他斜了眼黄静几个跟班,“尤好是我妹,找她麻烦等于找我麻烦。”他的视线落到黄静脸上,其中含义黄静明白,当即脸更白了。 “你不想好聚好散,我没办法。分手那天说的那些话我收回,你记清楚,你如果不想过安生日子,我有的是方法成全你。你应该明白,我说得出就能做得到。” 他转身走回尤好身边,不知说了什么,两人上车离开。尤好的脸色不甚轻松,然而这会儿,黄静全然没了痛快的感觉。 脸青一阵白一阵,同伴小心翼翼的眼神,更是让她觉得自尊心受挫。 ——几个小时后,收到消息通知,告诉她停在她家楼下的那辆车被砸得车身已经不能看,黄静心里更是一阵胆颤。 原本是封越当做分手礼物送给她的车,也值一笔钱,钥匙昨天刚送到手上,手续还没办齐就这么没了。 柜子里的包包黄静再没了拿出来的心情,封越说的她想要什么尽管开口,想必也已经不作数。 这些都不提,黄静看过车身被砸得稀烂的惨状,想起封越的警告,忍不住发了一身冷汗。彻底歇了心思,再也不敢去招惹谁。 这都是后话。 …… 尤好上了封越的车,半分笑颜不展。封越解释了许多遍,说黄静的话都是唬她的,目的是故意气她,尤好还是没能放宽心。 “他到底去哪了?” “他公司有点事,去谈事情了,你不要多想。” “你跟我说实话。” “姑奶奶!”封越无奈苦笑,“我真的喊你一声姑奶奶,你就信我吧。难道你不信我,信黄静的?” “……”尤好将信将疑。 封越岔开话题,和她说起别的。 “今天孟逢让我照顾你,你说,想吃什么喝什么玩什么,我都给你满足了!” 尤好兴趣缺缺,“随便吧。” “别随便啊。你要是觉得跟我出门无聊,我把我哥叫上,还有蒋愿安,我们陪你一块怎么样?” 她小声嘀咕:“你怎么不把朋友都叫来。” 哪想封越应下,“可以啊,你要想见都行,就是怕你嫌他们吵。你不是没见过那帮人,一个个跟要上天似得,烦人得很!” 尤好被他做作的语气逗弄,唇角勾了勾,情绪总算有所好转。 封越带尤好四处兜风,时间差不多,开到一间餐厅门外,带她去吃东西。 尤好胃口平平,封越打包票,将主厨手艺夸得天上有地下无,尤好才提起劲跟他进去。菜都是封越点的,她不挑食,一应交给他决定。 前餐上了一道,封越正要给尤好作推荐,余光瞥见入口处出现熟悉的人影。 他发愣,回过神想挡住尤好的视线,没来得及行动,她转头看了个正着。 气氛一时僵滞。 尤好愣了又愣,眼里神色滞顿,缓慢得像是过了几个世纪。 封越见她不对劲,忙解释,“不是那样的,这事儿你听我跟你解释,孟逢他吧……” 他说着停住,组织措辞,同样等着尤好发怒。 不想,尤好微微吸气,扭过头来板起脸看他,“你说,我听着。” 他发怔。 “解释啊?” “你……不生气?” “我气,谁说我不气!他让你带我出来转,让你作陪支开我,你不仔仔细细说明白,解释得让我满意了——”她伸手指向另一处刚坐下没注意到这边的两人,“我现在就过去把他们的桌子掀了!” 那边两位,一男一女,一个绅士俊朗一个淑女窈窕。尤好不认识那位女士,但那个男人却怎么都不会看错。 ——孟逢。 封越被尤好的气势镇住,慢半拍才反应过来。小姑娘看着软软糯糯,没想到这种时候还挺端的住。 醒过神来,他开始在心里暗骂孟逢。 孟二这成事不足的东西!自己辛辛苦苦帮他的忙,他倒好,说好只在市中心两个区转悠,跑到这来干什么!他好不容易安了尤好的心,终于能让她坐下安稳吃个饭,本想等饭吃完,过个几天事情就过去了,偏偏在这撞上! 封越气得想扶额。亏他劳心劳力使尽浑身解数,有孟逢这样的猪队友,他封越就是大罗神仙又有什么用! 48、MengFeng 四方桌上静了片刻。 尤好眼灼灼看着他, 等他道明。封越心内飞快盘亘一番,开口:“孟逢只是出来吃个饭, 对面那人我也认识,没别的什么事。” “为什么吃饭不能告诉我?” 封越表情踌躇, 被尤好不依不饶地盯着, 只好道:“他家里人让他来,推不了, 不过就这一次,后面的事孟逢会处理好。” 尤好稍作沉默,“相亲?” 封越没答,脸上尴尬, 算是默认。 本以为尤好会发脾气, 谁知她听完什么都没说,执起餐具低头进食。 “还好吧?” “一般般。”尤好没抬头,“没你说的那么好吃。” “……我说的不是菜。” 她瞥他一眼,软糯语气一如往常,但脸色却略显暗沉,“吃饭的时候不要说闲话。” 封越拿不准她现在的想法,坐立不安,哪有胃口吃东西, 但又不敢提同出一个餐厅的孟逢。 整顿饭的时间, 尤好一言未发,直到放下餐具,才和对面压根没吃几口的封越说:“你不是要带我去逛吗?走吧。” “你想去?” 她不说想也不说不想, 默默整理衣襟。 起身刹那,封越正考虑要不要给孟逢通个气,尤好仿佛猜到他的心思一般,“带我逛就别跟念着孟逢,要么你就和他逛去!” “……”封越哑然,收回朝另一侧偷瞄的视线。没想到她脾气还挺大。 离开餐厅,两人坐上封越的车。尤好不说话,封越一个人思绪纷飞。想来想去,在心里怪完孟逢,接着自我反省。都怪今天开的这辆车坏事了!这车新买没多久,如果是他常开的那几辆,孟逢在餐厅外看到说不定就知道他在这,或许连门都不会进,哪有这些事! 车绕城内逛了两圈,途径一座商场时,尤好叫停。 “想逛商场?” 她点头。 封越本就是来作陪,自然她说什么是什么,没有异议。 两人隔着一肩距离,封越思索话题,想打破这阵沉默。尤好没有交谈的心情,进了商场的门,到饮品店窗口买了两杯果茶,一杯递到封越手中。 “你喜欢喝这个?” “还好。”她说,“孟逢带我喝过。”她抬头看店名,“不是这里,不过那次也是这个招牌。” 从一层逛到三层,封越渐渐觉出味来,尤好每到一处,不管是买干果,还是进电玩城打游戏,又或是去书店选书,末尾必定都要提起孟逢。 封越忍不住道:“尤好,你这是干嘛?” 尤好捏着一枚硬币投进玩具扭扭机里,握紧铁扭旋转五圈,一个玩偶吊坠掉出来,她伸手从落口掏出玩偶,回头看封越。 “你知道吗,他跟我说,如果有男生带我来这些地方让我要提防点,不要随随便便就被人骗了。结果骗我的小男生我一个都没遇到。” 封越不明所以,就见她抿唇,一揪玩偶顶端的系绳,冷哼:“他这个大骗子才是真正需要小心的!” 封越见她气呼呼的样子,拿不准她是不是动真格,咳了声:“我刚刚不是跟你解释了吗。” “我等他自己跟我解释!” 他没办法,尤好真要和孟逢探讨这个问题,他插不了手。 “这样,你好歹给我个面子。和我出来逛就先别想那些烦心的,有别的事等你回去和孟逢见面再说。行不行?”不是封越要甩锅,他解释也解释了,人家两个人感情的事,他解决不了。 尤好勉为其难地点头,兴致缺缺地继续向下一家店前进。之后倒是真没再提孟逢一句。 …… 封越送尤好到公寓楼下,车开进小区,恰好孟逢的电话打来。 他问尤好:“在哪?玩的开心吗?” 尤好的语气听不出不对劲,她嗯了声,“玩的挺好,封越送我回来了。” 孟逢说他在地下停车场。尤好转头告知封越,往那边去。 在地下停车场里碰头,封越把人交到孟逢手里,松了一口气。临走前他试图给孟逢使眼色,被尤好截获,一个眼神瞪过来,封越悻悻一笑,赶忙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电梯内只有两个人,孟逢摸她的头发,“晚上吃了什?” 她道:“随便吃了点,地方是封越选的,我不太懂。” “吃完呢,到哪里玩?” “去逛了一会儿。” “和封越相处的还好吗?” “差不多。” …… 他细问,她一一作答。 回到公寓,孟逢进屋换衣服,封越打来电话,他的手机放在客厅,被尤好接了。 她直接了当:“我们现在有话要谈,你今晚先不要打电话来。” 封越想通风报信,不料被发现个正着,呵呵笑了,“啪”地一下挂断。 “谁?”孟逢穿着休闲装走出来。 “封越。”她把手机调到静音,搁在茶几上,“他打来问我们到家没。” 孟逢不疑有他,嗯了一声。见她站着不动,“不换衣服?” “等会洗澡再换。” 他到她身旁,并肩在沙发上坐下。打开悬挂式屏幕播放电视节目,他们不看,只是用作背景音。是尤好说的,家里有电器的声响,更富生活气息。 尤好等着孟逢和她说晚上的事,然而聊了二十多分钟的闲天,他没有主动提起相关的内容,哪怕一个字。 她冷不丁问:“你今天为什么要让封越带我去玩?” 孟逢说:“因为我有事。” “有什么事?说好的事情,为什么突然变卦?” “事情来得突然,我也没有做好准备。”他安抚地捏捏她的手,“今天说好一起去吃饭,下回补回来,以后不会再有这种突发事件。” 尤好语气稍显冷硬,“你晚上吃了什么?” 他没察觉她的异样,“谈正事,随便吃的。” “不好吃吗?” “还行。” 尤好已经气得不想讲话。他每回答一个字,她就更气一分。 见她不聊了,孟逢想把她抱到腿上,一天没见,嗅到她身上的甜香味,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然而手刚揽上她的腰,她腾地起身。 “我睡觉了。” 她头也不回,“蹬蹬蹬”踩着极重的脚步回房。 孟逢微愣,随后起身去敲门。 “好好?” “——我想睡觉。”屋里传来回应。 “你还没洗澡……” “——我累!今天不想洗,明天再洗!” “……” 孟逢稍站,转身回房,没过多久再度出现在房门前。叩叩轻敲两下,“我给你讲故事,开门。” 她不开门也不应,仿佛真的睡着了。 孟逢给她打电话,房里蓦地响起铃声,几秒后戛止,明显是被她调到静音状态。 分明没睡,但就是不肯理他。 孟逢皱了皱眉,去客厅拿了手机踱步回房,想给封越打电话。隔壁突然开门,尤好光着脚冲进来,握着手机伸到他面前给他看,一脸气势汹汹,脸发红,眼也有点红。 “这些!” “还有这些!” 她伸指绕到手机前,指尖在屏幕上用力滑动。 “他们都是开学以后加我的人,我一个都没有理!还有好多找到我面前来,找我同学和舍友,说想和我认识,我统统都没有理会!” 她恨恨说:“以后我也跟他们出去吃饭,谁请我吃饭我就去!谁想追我我就跟他们去吃饭!我再也不听你的了,孟逢你这个大骗子!” 她把手机往他床上一扔,扭头就走。 孟逢瞠目,回神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去拉她,她猛地甩开,冲进房间,门“砰”地在他鼻尖前关上。 果然,她反常肯定是有原因。 孟逢在她房门外着急,拨通封越的号码。 嘟声结束,那头直接就道:“你们谈完了?这么快,不是让我今晚别打电话吗?” “……我让你陪她出去逛逛,发生了什么?” 封越听见孟逢低沉的声音,沉默几秒,后道:“你还好意思说,你自己说只在市中心两个区招待张依,结果呢?我带尤好去兰溪吃饭,前脚刚进去点完菜,你们后脚就来了,你自己拆台能怪我?” “她看到了?” “废话,我们又不瞎。” 她这般反应,孟逢猜到几分,当下听封越亲口承认,还是一阵头疼。 “什么情况?你们吵架了?她……” “回头再说。”孟逢没心思多聊,挂断电话。 到她房门前敲门,连敲三声,里面毫无反应。 “好好。” “你把门打开,我当面跟你说。” “好好,开门。听话。” “好好……” 他连续敲了十几分钟,指节都敲红,没有半点回应。 孟逢语气加重:“你不开门我就拆锁了。” “砰”地一声闷响,似乎是枕头砸在门上的声音。他一愣,被她炽盛的火气吓了一跳。 下一秒听到她怒骂:“骗子!你别烦我,我不想跟你讲话——” “……好好。”他继续敲门。 几分钟后,门开了,尤好站在他面前,“你要说什么你就说,说完我要睡觉。” 她冷着脸,明显哭过,眼里憋着泪。 孟逢眉头一揪,解释:“我大哥让我见她,这次见面我们就把话说开了,家里的意思是让我们相处看看,我们彼此都没有这个想法,饭吃完,事情也讲的很清楚。” 尤好没有气消,胸口起伏更加剧烈,泪珠“刷”的一下掉下来。 “所以你就骗我?你有正当理由你就骗我,今天因为这个事骗我,那明天呢?你是不是觉得这样特别有意思啊?你家里让你相亲,让你见别的女人,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特意找封越支开我,如果不是我们碰见,你就不打算告诉我了是不是?回来说了这么久你也没提起一句,你当我和你好骗嘛?我就问你,我为什么不能知道?我和你谈恋爱,连这种事情我都没有知情权是吗?” “你凭什么这样?!” “好好,我……”孟逢伸手,还没碰到她,被她一掌甩开。 “你说的这些封越都跟我讲了,没有新意的话我两遍就够了,说完了你回去睡吧,我困得很,不想跟你谈这些!” 尤好砰地一下把门关上,没给他半点反应时间。 她打定主意不理他,任孟逢继续敲了半个多小时门,之后门缝也再没打开一丝。 这一晚,两个人都难熬。尤好哭肿的眼睛闭上眼就出现在脑海,孟逢几乎没怎么睡好,起了三四趟到隔壁瞧瞧。 她屋里静悄悄的,没有光亮,没有声音。 第二天孟逢起了个大早,洗漱过后,不多时尤好的房门打开,她面无表情走进浴室,脸上带着轻微的起床气和休息不足的困倦,洗漱完束着马尾,回房拿起包就走。 孟逢拉住她,“好好——” “我今天还要上课,有什么事你晚点再说。”她皱眉,挣脱他的手,绕开他。 孟逢再度拉住她,“我们好好谈谈可以吗?” “谈什么?”她提不起力气,也懒得提起力气,“昨天你说的我都听到了,这件事的经过我也清楚了,还要说什么?” “我不该瞒你,我只是不希望你多想……” “那现在这样你满意了?”她白皙的脸色一点血色都没有,平常的软糯温和更是不见半分。对视两秒,她用力挣脱他的手,“我觉得你没有弄明白我生气的原因,这样鸡同鸭讲没意思。” 孟逢沉下脸色,“你要跟我气到什么时候?” 尤好懒得说话,垂下眼不看他。气氛就这么僵持着,直到被他的手机铃声打破。铃声锲而不舍,他无法,拿出手机一看,来电显示“大哥”两个字占据小半屏幕。 尤好趁他分神,挣开手,头也不回走出公寓。 …… “你没事吧?脸色看起来不太好。”身旁的同学担忧发问。同学担忧的问,你没事吧,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尤好摇头,淡笑:“没事。” “没事就好。你来的时候脸色白的吓人,我还以为你生病了!”习惯了尤好平时的温和,她绷着一张脸出现,再加上苍白的面色,同学还当是她身体不适。 白天的课较之平时,让尤好多花了几倍心神。好不容易课程结束,她和几个舍友在小道上的第一棵树下集合。 一路说说闹闹,她含笑捧场,待回了宿舍其他人各自洗漱,她照常去桌前坐下看书。 手机突地响铃,孟逢打来电话。尤好瞥一眼,调到震动模式。 许是知道打电话她不肯接,孟逢改为给她发消息。微信消息发一遍,短信再发一遍,不厌其烦。 “今天晚上想吃什么?” “去上次去的那家店怎么样?今天的主打有你喜欢的菜品。” “几点下课,我到学校来接你。” “你说红色的那辆车太显眼了,那就不开那个,你喜欢哪一辆,今天我让他们开过来。” “……” 尤好一边看一边瘪嘴,却又忍不住把他发的消息来回看了好几遍。在对话框里输入几个字,指尖犹豫着,最后还是一个字一个字删除。 “谁要理你!” 她低声骂,将手机翻过来盖在桌上。支着手肘,书上的字一个都看不进去,过后颓然趴下,埋首在自己的臂弯里。 她藏起泛红的眼,闷声自语。 “……骗子。” 作者有话要说:  谈恋爱难免吵架闹矛盾。莫急。 49、YouHao 本该闲适的时间在烦闷中磋磨而过。 没有理会一旁的手机, 书上的内容尤好倒也看进去几页。时近傍晚,舍友们商量着晚上去哪吃饭, 尤好隔三差五外宿,和她们一起吃饭的次数不多, 大多都是中午。当下其他几个人便问:“尤好, 等会我们去校外美食街吃鸡公煲,你去吗?” 尤好略作思忖, 摇头婉拒,“不了,我等会有事。” 舍友们早已习惯,道声“好的”, 并未多问。 脖颈酸痛, 尤好后脖,顺手拿起手机。孟逢的消息她一条都没有回复,未读内容积攒众多,她快速瞥过,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 正出神,屏幕跳转到来电界面,不过却不是孟逢的电话。 尤好依稀记得曾保存过关逸的号码,但许久没有联系, 一时怔愣, 几秒后才想起接通。 “……喂,你好?” 那头的确是关逸,他问:“学妹你忙吗?” “不忙。” “是这样。”他停了停, “有份兼职,淮南路的一家茶庄缺服务生,今天晚上六点半到十点半,总共四个小时,晚班一个小时五十元,大概五天都需要兼职生,但也可以只做一天,薪资是日结,下班以后就给。你有兴趣吗?” 最后一句话他问得略带忐忑,尤好听出他的小心,沉默半晌。 “抱歉。”关逸忙说,“我只是问问,如果你不需要挣零用钱的话那就算了,别放在心上。我再问问其他……” “需要面试吗?”尤好打断,“还是直接去就行?你把地址发给我,我现在过去。” 关逸顿了顿,“不用!我已经见过领班了,他说人不够让我叫上一两个同学。你在哪?我们一起过去就行。” 原来是他自己勤工俭学,没忘捎上她。 尤好正好烦着,道谢,说:“寝区外的亭子集合吧,我现在收拾一下就下楼。” …… 尤好和关逸在说好的地方碰面,除了他,还有一个女生,互相打过招呼,三个人出发去茶庄。路过便利店,尤好进去买了个面包,省去吃晚饭的功夫。 茶庄规模不小,领班见了他们三人,简单问了两句话便让他们去换制服。虽然是兼职,还是要按照正式员工的规矩办。 老员工简单讲解完工作内容,关逸和另一个女生被分去二楼值班,尤好在一楼走廊上站岗。 茶庄的工作内容很简单,客人来之前,布置好包间,客人来了之后,用托盘将茶具茶叶等物送进去,其余时间只需要站着,等客人有其他需要再上前接洽。 尤好站岗所在的那条走廊不算太长,只有三个包间,期间帮其他包间端了些东西,又被叫到后头去清洗了半个小时茶具,便没别的。 站着站着,时值八点多,她当值的三个包间终于有一间迎来客人。照流程布置好,她站回原位,两手叠在身前放好。 引客入内的事是别的服务员的工作。 四个姑娘被领着入内,走在最后的是一个男人,尤好本分站着,闲来无事垂眼瞥自己的衣领,抬手理了一下。 面前经过的身影突然顿了一刹,倒回来。 尤好抬头,和蒋愿安大眼瞪小眼,都愣了。 “蒋先生——” 包厢里传来一道女声,呼唤蒋愿安的名字,听脚步声似乎要出来找他。 “我在!”蒋愿安立刻提步赶过去,临走前朝尤好一指,嘱咐,“别走!” 领人进去的服务生退出来,关上门后就离开了。尤好站在原位,稍愣了一会儿,往来处瞧,确定没有孟逢的身影,安了心。 没多久,蒋愿安从包厢里出来,不由分说拽着尤好到角落问话。 “你怎么在这里?” 尤好道:“下课了,兼职赚钱。” “你缺钱花?孟二干嘛使的?赶紧回去,你不累啊!” 她站着不肯动。 蒋愿安皱起眉,一副教育她的语气:“你这小姑娘,还说不听了?你再这样我把孟逢给你叫来信不信!” 尤好撇嘴,嘀咕:“你搞得像我叔叔一样。” “叔什么叔叔!我这是哥哥!”蒋愿安瞪她,又问,“你说,你在这端茶倒水多少钱一个小时?” “五十。” “五十?来来来,我给你五百!赶紧回家去,别站了。去跟老板说你不干了,找罪受可还行……” 尤好不接他的钱,“我不能收小费。” 蒋愿安气得想戳她脑袋,“孟逢知道你在这么?” 她似应非应哼了一声。 蒋愿安没看出她的异状,只当她的回答是肯定,不太信,“他能让你到这来站?” “勤工俭学。” 她板着脸岿然不动,蒋愿安瞧了半分钟,信了三分。 尤好反问:“您来这里干嘛?” 刚才进去了四个姑娘,她都看在眼里。蒋愿安咳嗽一声,“陪朋友打麻将。” “你喜欢鹅蛋脸那个姐姐?”尤好看见他给那个姑娘递水。 “鹅蛋脸?那不是瓜子脸么,我感觉比鹅蛋小……”他反应过来,“别乱说!”正了正脸色,他道,“我是在追,还没开始,这不就遇上你。” 他一脸头疼,“真是闹心。” 尤好说:“那你进去啊,不是陪她们打麻将嘛,我要去忙了。” 她说着就准备走人,见她这般油盐不进,蒋愿安只好回去。 朝包厢走了几步,他回头,“要不你进来坐坐?歇一会。站着多累啊。” “不累,这个工作只是端点茶杯和茶叶,很轻松。” 他无奈提步,没两步又转头,“真不进来?” 她摇头。 蒋愿安没办法,只得回包厢。 …… 孟逢和那帮朋友并非天天黏在一起,是以,他和尤好闹别扭的事,除了参与整个过程的封越,其他人并不知情。 蒋愿安好说歹说,尤好就是不愿意进包厢歇息,他拗不过她,之后便一门心思泡妹。 时间转瞬,十点多钟,蒋愿安忽地想起尤好,和牌桌上四位姑娘说了声,起身出去看她。 走廊上没有人,到前台一问,才知道尤好已经下班,她换下工作服,在店门外侧边站着。 他走出去,找到她,“干嘛呢?” 尤好蹲在地上,见他来了,起身拍拍衣服,脚下没动。 “下班了,等我同学。我们一起来的。” 关逸和另一个女生在二楼,似乎是包厢有事,还要再等一会儿才能走。 蒋愿安问:“怎么没让孟逢来接你?” 尤好垂眸,扯扯衣角,“我自己回去。” “那不然……”他略想一想,“你等我会儿?进来坐坐,过会儿我送你回去。” 尤好说不用,“你还有朋友在,跟朋友好好玩就是了。” 被她叮嘱“好好玩”,蒋愿安一阵别扭,还要说话,她忽地看过来,带着犹豫开口:“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个问题?” 蒋愿安从台阶上下来,“问什么?你说。” “我有一个同学……”尤好抿唇,“就是跟我关系还不错的同学,是个女生。她和她男朋友吵架了。” “嗯,然后呢?” “原因是她男朋友骗她。和她约好一起出门,结果临时让自己的朋友来陪她,然后那个男生自己去见别的女生了。” 蒋愿安神经粗大,压根没往别处想,真当是她的朋友遇上感情问题,啧声笑道:“你们这些小年轻就是爱折腾。” 尤好继续说:“你觉得,她男朋友为什么这样呢?我……我们都挺生气的,有话不能直接说吗,他有别的事情,一定要见另外的女生,那为什么不能跟自己女朋友说呢,为什么要撒谎?” 蒋愿安摇头,给她一个“你太年轻”的眼神,“所以说你们这些小姑娘容易被骗。这还不简单,吃着锅里的望着盆里的呗!你劝劝你朋友,那样的男朋友还是趁早别要了吧,这很明显就是脚踩两条船的前兆!” “我跟你说,从一个男人的角度跟你讲实话——男人呐,跟你撒谎就表示他压根没怎么把你当一回事。” 尤好一愣,眼里暗下去。 蒋愿安滔滔不绝给她传授“经验”,尤好没了心情往下听,忍住鼻尖酸意,“我知道了。你回去吧,你朋友等会该找你了。我同学也快出来了,等等看见我们在这聊天,解释起来很麻烦。” 蒋愿安闲说几句,叮嘱她一定得跟朋友一块回去,一个人走夜路不安全,见她连连点头,这才转身入内。 几分钟后,关逸先出现在门口。 “你在这?走吧,去后面休息室,领班在算工资……” 尤好靠着墙,不知在出神思索什么,蹭了一背的灰也不予理会。她忽地扭头,“关逸,我有话跟你说。” …… 蒋愿安离开茶室是十一点半的时候,开车送四个姑娘回家,其余三个在后,他想追的那个鹅蛋脸女生坐副驾驶。 才刚接触,蒋愿安不想把人吓跑,先送后三个,最后才送他心仪的女生。开车绕了几圈,给自己争取独处的时间,依依不舍说了好一会儿的话才把对方送到家门口。 重新开上马路,他毫无困意,准备找别的乐子,一通电话打到封越那。开着车,手机在车里外放。 “在哪?去喝酒不?” “没空!下回再说,没事先挂了……” 蒋愿安叫住:“等会等会!你忙什么这么着急?” 那边沉默三秒,封越道:“不是我,是孟逢。” “……孟逢怎么了?” “尤好不见了。他找人找了一天,一开始电话只是不接,到晚上直接打不通。孟逢都快急疯了,去了黎大三趟,我这不帮他找人嘛!” “尤好什么时候不见的?” “他俩吵架,今天白天尤好去上课,之后就不接电话,孟逢本来想等她放学接她吃饭,傍晚到她学校,她一条短信说她吃过饭出去有事,再就联系不上了。” 蒋愿安滞顿咽了咽喉,“那什么……” “不跟你多说了,回头聊。” “——我碰见尤好了。” “……” 电话没挂断,封越大概是听到他后来的那句话,及时停手。 “你说什么?” “我碰见尤好了,就今天晚上,在淮南路我常去的那家茶庄。她在那做服务员,说是出来勤工俭学。我问她,她说孟逢是知道的。” 封越着急,“那现在人呢?!” “已经走了。前面十点多钟的时候她就下班了。不过她好像跟她两个同学一块,要是实在找不到,去茶庄找老板试试,找到她的同学应该就能找到她。” “那我不跟你多说了,我现在给孟逢打电话。”封越说着就要挂断。蒋愿安叫住他,“等等!你刚才说孟逢和尤好吵架?” “对。” “因为什么?” “孟逢他哥让他和张家那个——你知道的,张依——他俩一起吃了个饭,孟逢怕尤好多想,就拜托我支开她,结果好巧不巧在餐厅碰上,被尤好亲眼看到,回去两人就吵架了。” 蒋愿安心下生起不妙的预感:“晚上尤好问了我个问题。” “什么问题?” “她说她一朋友和男朋友吵架,男朋友撒谎去见别的女生,她问我这算怎么一回事。” “你说什么了?” “我说,这样的男朋友要来干嘛,趁早分了完事儿。” “……” 电话两端皆是沉默。 末了,封越恨铁不成钢的声音响起:“你就等着孟逢来取你狗头吧!缺心眼的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封越:帮不上忙就算了,净添乱!蒋愿安你个傻缺玩意儿! 蒋愿安:qaq老子哪知道啊?!【打开车载音乐,给自己播放一首窦娥冤】 50、MengFeng 临近十二点, 孟逢打通尤好的电话。再打不通,他预备把她同学挨个联系一遍, 就从晚上和她一起兼职的两个开始。 电话一接,尤好没废话, 直接道:“我在公寓。” 帮忙的封越得了孟逢的通知, 知道尤好没事,总算不用再找。 孟逢赶回公寓, 两个人当面谈话。 他劈头盖脸问:“你去哪了?” “做兼职。” “为什么这么晚才回来?” “吃夜宵去了。” 尤好不看他的脸,也不和他对视。 孟逢沉下眼,“你抬起头看我。” “……”尤好缓缓抬眸。 “昨天的事我们好好谈一谈。” 尤好沉默半晌,道:“我先去倒杯水。”她把包和手机往沙发上一扔, 走进餐厅。 她刚进餐厅, 扔在沙发上的手机震动起来,孟逢没碰,来电显示是“关逸”字。她倒了杯水正喝,电话响至自行挂断。 十几秒不到,出现一条信息。孟逢视力好,一眼就看清文字内容,但字数不少,屏幕上只显示前半截。 ——“你刚刚问我是不是喜欢你, 我想跟你说, 其实……” 尤好从餐厅走回来,孟逢看她一眼,拿起手机, 于掌心旋至正面,递给她。 屏幕光暗下去的刹那,尤好看到屏幕上的消息提示。 尤好接过,就听孟逢开口:“晚上去勤工俭学?” “对,和关逸学长一起去的。” “你和蒋愿安说我知道?” “你都可以撒谎,为什么我不能?” 气氛僵持,她板着脸直视他,针锋相对。 孟逢太阳穴突突直跳,拽起她的手腕,“过来,坐下说。” 尤好一甩,没甩开,站着不肯动,“就这样说!” 他步子蹲住,依她所言站着谈,脸色阴沉得吓人,“你因为昨天的事不高兴,有什么我们可以慢慢说,何必要这样气我?” “气你?”尤好忽的生气,“在你心里就是这样想的?你看了那条短信,就这样看一眼,也不问我,不等我说明白,你就这样讲?” 尤好气的胸口起伏不平,扭头就走。孟逢拽住她,往怀里摁。她用力挣扎,奈何力气不如他,挣不动,改为拳打脚踢泄恨。 “骗子!王八蛋!” 她气急脚下踹他,无奈施展不开,他岿然不动,怀抱有如铜墙铁壁一般。 “孟逢你这个大骗子——” 孟逢任她发泄,抱得更紧,“你叫我名字叫上瘾了还。” 她鼻尖泛酸,眼里发红,手掌打他的胳膊。 他来了句:“小心手疼。” 她边打边小声地哭。 直至没了力气,她呜咽不动。孟逢拍她的背,一下一下轻抚,许久后开口,声音平和。 “我告诉过你我是我大哥大嫂养大的,我父母走的时候我还是学龄前儿童,刚准备上小学,我大哥大嫂从大学毕业没两年,刚刚结婚,我哥肩上多了家里的重担,我大嫂年纪轻轻就要照顾我,相当于多了半个儿子。” “我以前没跟你详细说。我大嫂身体不太好,他们一直没有孩子,后来好不容易有了,赶上我叛逆期……” 尤好边哭边听,忍不住竖起耳朵。 “那时候我事事都喜欢和家里对着干,让他们很不省心。有一回我和大哥吵架,离家出走,我大嫂着急找了我很久,几天都没有休息好。我不知道她怀孕了,等我回去以后才晓得,她因为找我,忧思过重流产,孩子没保住。” 十多岁的时候,孟逢和封越一帮人顽劣不堪,让几家大人头疼不已。孟逢从小就把他大嫂当成半个母亲看待,她流产后,一句责怪的话都没有,让孟逢无比自责。从那以后,他开始收敛,成长起来。 再到进入大学,虽然孟逢也会和封越等人出去玩闹,脾气炸起来比他们更吓人,要翻天的时候谁都拦不住,但平时还是相当持成稳重。正因如此,诸如蒋愿安的爷爷,长辈们都很是喜欢他。 尤好想起他设计的那双鞋,停下不哭,挂着泪问:“之前我穿的那双鞋子……?” 孟逢嗯了声,“设计是我的另一个爱好,当时我在图纸上设计了一双鞋,想送给我大嫂。但是碰巧得知,她因为先前流产伤了身体,以后都很难再要孩子。那双鞋最后没做出来,我也没送给她。” 因为内疚和自责,所以图纸沉封在他的抽屉里,直到后来想送尤好,才再度翻出来改良。 孟逢默叹,“我大哥大嫂已经五十了,这些年别人跟他们提过很多办法,我大哥说不想强求。他们现在已经不考虑这些,只是我大嫂一直都希望我早点成家,每次回去都要催我结婚。她总想我快点生孩子。去年春节我没有回去过,你记得吗?” 尤好点头,抬指揩拭眼泪,带着浓重鼻音问:“为什么?” “那是因为春节前我大哥催我结婚。我们俩都是暴脾气,说到后来起了争执。”孟逢眉头紧皱,“我们吵架,结果把我大嫂惹得掉眼泪,那天闹得不欢而散。临近春节的时候我和我大哥通电话,他说我要是没想结婚,那家门也别进。我一气,干脆就没回去。” 尤好不知道这其中原来还有这出,她当时只觉得奇怪,大过年的他不和家人团聚,一个人待在这间公寓,也不嫌冷清。 孟逢搂在她腰上的手紧了紧,继续道:“前阵子我大嫂让我回去吃饭,又提到结婚的事,说让我和张家的姑娘见个面。我跟他们说我有女朋友,结果我大哥差点把筷子砸到我脸上。” “为什么?!”尤好从他怀里退出来,诧愕看向他的脸。 孟逢抿唇,“他说——学什么不好学撒谎,是不是还不打算结婚?三十岁的人了也不害臊,成天编瞎话,你谈了女朋友你倒是结婚啊。这次你见也得见,不见也得见!” 两人无言对视。 他哭笑不得,“我当时是想把你叫去的,让我哥看看谁在说瞎话。只是……” 只是什么? 尤好稍怔,很快明白他的担忧。 他们曾经谈及见家长的话题,她亲口说过觉得为时过早,心里害怕。而他家大哥大嫂又是恨不得他今天结婚明天就生孩子的架势,她年纪还这么小,一进他家门迎头就对上结婚的问题,不说他哥嫂会不会因为她年龄小对他们恋爱有意见,就是尤好自己…… 她现在确实有点懵。 “我见的那位张小姐,我有朋友认识她,打听了一下才知道她已经有对象,是个外国人,她爷爷性格比较死板,不太愿意,总想给她再相看相看。结果就和我大哥一拍即合。我见她,谈的就是这件事。”他道。 尤好眨眼,“那你们谈出什么结果了?” 孟逢摇头,“解决的方法无外乎两种,一是各自回家拒绝家里人,但就怕长辈不死心,过了这次再弄出下一个相亲对象。第二就是借口相处看看,能拖一阵拖一阵,拖到他们打算结婚,或者——”他垂眸,“我们准备结婚。” 尤好眼神飘了飘,撇嘴。 “第二种方法其实也不太好,所以挺头疼的。”孟逢叹气,把她紧紧搂在怀里,下巴枕在她肩上,“你和封越碰见我们的时候真该多待一会,吃完饭她男朋友就来接她了,金发碧眼,人高马大的外国人。我要是真和她有什么,不得当场被人家揍一顿?” 她的重点跑偏,“她男朋友帅吗?” “比我差一点。” “那也没多帅嘛……” 孟逢站直身,扳住她的脸,眯起眼。 尤好本就是故意找他麻烦,当下低咳一声,别开头去,“很帅!行了吧。” 他顺势在她脸上一捏,接着说:“这件事就是这样,我解释完了。你还气吗?” 尤好没有直接回答,含糊道:“气不气的,又能怎么样?” “你要是还气那就继续打,打到你不气为止。”他一副任她施为的表情,认真道歉,“骗你是我不对。再有下次……” 她看过来。 “我一定坦白跟你说。当然,这种情况,我尽量让它不会再出现第二次。” 尤好冷哼,“我还气,但不是气这个!你刚刚问我什么?” 孟逢想了一会。 她提醒,“手机——” 他记起来,眉头又拧起。 “你看!”她指着他,“你不信我!” 孟逢捉住她的指头,往怀里揣,“我想知道你问了他什么。” 尤好垂眸,沉默许久说:“我问他是不是喜欢我,然后让他不要喜欢我。” 蒋愿安说的那番话,当时让她很难受,但她相信孟逢,决定回来以后和孟逢好好谈一谈。 她生孟逢的气,气他不说实话,气他骗她,甚至为此和他吵架。气恼之中赌气想不再理他,换别人接触,但仅仅只是触动念头,整个人就抗拒得不了。在那样的情绪之下,她越发意识到自己对他的在意和喜欢。 只能是孟逢,也只想要孟逢。 那个档口,关逸出现。 尤好不再是一年前不懂情愫的青涩小姑娘。 有了喜欢的人,她开始看得懂潜藏感情的眼睛。 关逸是个很出色的男生,严谨正直,为人良善,又能吃苦,将来必定前途光明。趁着他对她的感情尚在萌芽,及时掐灭,虽然狠心了一点,但对他来说未必不是好事。 “那他给你回的短信……” “我还没看,我哪知道他说的什么。” 尤好佯怒瞪他一眼,拿出手机点开消息,将关逸发来的内容看完。 关逸说: “你刚刚问我是不是喜欢你,我想跟你说,其实我确实是喜欢你的。在茶庄门口你问的突然,我愣住了,没来得及回答。后来你马上又说让我不要喜欢你,这句话梗在我心里一晚上,吃夜宵的时候感觉特别堵得慌。但是回家之后冷静下来想一想,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谢谢你。以后你如果有事还是可以来找我,你叫我一声学长,我也当你是学妹,多余的情绪我会整理好,你不用担心。希望你过得开心。” 他明白她的意思。尤好心里浮起暖意。关逸没有怨怼或者愤恨,他明白她的拒绝是出于好意,因为她无法给予回应,所以她希望他不要在她身上浪费时间。 正看着,面前伸来一只手,“嘀”地摁下待机键,将手机熄了屏。 “有什么好看的。”孟逢冷哼,“话这么多。” “你刚刚话也不少……”尤好被他浓沉的目光盯得缩了缩脖子,“好嘛,当我没说。” 她将手机往口袋里揣,孟逢蓦地握住她手腕,随手拿过手机往沙发上一扔。 “哎——” 她的话音“唔”地一声咽回喉咙,全被堵在他的唇舌间。 孟逢俯首亲下来,两人缠抱着踉跄几步,他将她压在桌柜前亲,直将她的嘴唇卷吮吻得发红,温热手掌长驱直入,在衣摆下如入无人之境,缠绵气息渐渐短促而滚烫。 作者有话要说:  插播一下广告。 我的接档新文《十三幺》已经放出了文案,点进我的专栏就能看到,拜托各位大佬提前收藏一下,开文能收到提醒。 感谢。 51、YouHao 这一次事态燎原, 彻底控制不住。 从客厅到卧室,衣服散落一地。换做平时, 尤好可能还会分神想一想诸如进的是她的房间不是孟逢房间这种无关紧要的问题,然而当下, 她脑子里一片空白, 像置身熔岩和海水的交界,热意翻涌, 根本无法思考。就连呼吸都被拆分成一丝一丝,只能随着感觉,被他牵引着下意识行动。 尤好还是难受,这次进展却意外的比从前每一次都顺利。只是到最后, 她忍不住哭起来, 想叫孟逢的名字,声音堵住化成难耐的呜咽。 她埋头在枕间,哭腔到底还是从喉咙里溢出:“二哥……” 他温柔回应,晚空如许,爱浓夜长。 …… 白天没有课,尤好疲乏至极,睡至日晒三竿才醒。 迷蒙昏睡间天光从窗外照进来,孟逢起得比她早, 准备好一桌早午饭, 热菜热汤全是她喜欢的口味。 尤好睡得昏昏沉沉,背后覆上重压。孟逢在她脖颈上一亲,搡她的头发, “起来吃饭。” 她呢哝“嗯”了声,脸朝向枕间,埋得更深。 光是哄她起床这一件事,孟逢就花了将近半个小时的时间。尤好洗漱完,穿着粉色的睡裙坐到餐桌边,衣服正面印着一只白色的小兔子,和她没精打采的模样对比强烈。 孟逢倒是神采奕奕,从认识他到如今,她再没有见过他比这时候更好的脸色了。 尤好暗暗觎去不平的小眼神,同一件事,两种结果。她累得不行,他却精神得像是可以立刻下地种田,再顺便打死一头牛。 两个碗,一个盛汤一个盛饭,孟逢放到她面前,筷子和汤勺冲洗干净,淌下的多余水珠也被擦拭完毕。 尤好坐着不动,忽然觉得自己这一大早,过得像是个安度晚年的老人家。 “我长手了……”她忍不住出声。 孟逢给自己盛好饭,在她对面坐下,“我知道。”他莞尔一笑,“先吃饭,别管那些。” 只在对着他时才有的小脾气,早被他惯得日渐增长,更何况尤好两腿酸痛,看他正是不顺眼的时候,也就安稳接受了他的“伺候”。 饭毕,碗筷堆在水池里,尤好起身要去洗,被孟逢拦住。 “过来。” 他牵着她,到客厅沙发上坐下。 “要说什么?”尤好见他一副正襟危坐有正事要说的样子,不由得收敛神色。 她没穿袜子,白嫩小巧的两只脚伸在他怀里。孟逢捏住她一只脚,她白得不像话,肤色差异登时显露。 “累不累?” 他还好意思问,尤好嗔了一眼,“你说呢。” 孟逢唇角的笑意怎么都止不住,蓦地想起什么,笑容转为关切的询问:“要不要擦点药?” “……不用!”尤好顿了一刹,脸爆红,脚在他怀中一踹,往回收,被他握紧,没能抽出来。 “你要跟我说什么啊?我还以为你有什么要紧的事……”尤好一下懒意翻上来,靠住沙发,脚趾隔着衣料在他腹肌上蹭了两下,“帮我捏捏腿好不好。”她歪着头一派懒散,讨好地撒娇,“嗯,二哥?” 别说是关系明朗后,早在之前,孟逢就没有不满足她要求的时候。她一开口,他便任劳任怨地给她捏起腿来。 尤好舒服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微仰着脖子,像只晒足太阳慵懒熟悉的猫。 孟逢干脆抱她进怀里,她依偎着他的胸膛,正感惬意,忽听他道: “周末去我家一起吃个饭?” 尤好愣了一刹,他解释,“不是我一个人住的地方,是我家。” “去你家吃饭……” 她有点会不过神来。 “我知道,这样有点快。但是我不想再拖了。”他垂眸,拍拍她的发顶,“结婚或者其他的,留待以后等你考虑清楚再谈。去见我大哥大嫂,让他们知道你是真的存在,不是我编出来搪塞他们的假话。” “可是……”尤好眼里浮起犹豫,暗下来,“要是他们有意见,而且还是要求你相亲怎么办?” “不去,不见,不同意。”孟逢的三不对应答得毫不犹豫。他道:“我之前应付他们,是担心你,现在……”他低低叹气,“不管怎么样,我们的事是我们的事。我大哥乐意,等时候到了,有他参加婚礼的时候。” “不乐意呢?” “不乐意是他的事。” 尤好抬眸觎他,“你这话敢当着你大哥的面说吗?” “拆我台?”他用力捏她的脸。 孟逢收起玩笑之意,注视她几秒,认真道:“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我不会骗你,相信我。” 四目相接,尤好伸出一指,“那你也要相信我。” “好。”他俯首,在她额上一亲。 …… 蒋愿安最近几天的日子不好过,出门不管去哪,只要是去约会,就总是容易碰上前女友。 眼下就是,原本挑了一个风和日丽的好天气把心仪的姑娘约出来喝咖啡,谁知刚坐下没多久,突然遇上熟人——前女朋友中的某一个和他们不期而遇,打扮得像花蝴蝶一般,一见他,掩唇又惊又喜地上前搭话,说话也就罢,还一边往他身上靠。 蒋愿安用了四秒才记起面前的这位,脑海中搜索一番,将脸和名字对上号。 就这分神的功夫,她已经抱住他的手臂。 “好巧啊愿安!好久不见,我昨天正想找你呢!” 他皱眉掰开她的手,“你找我干什么?” “叙旧啊!不是你自己说的嘛,有什么事尽管可以找你,你不会不管我的!”女人撒着娇,“你忘啦?” 蒋愿安依稀记得确实是有这茬,这一位是和他和平分手的,只要是这种情形,他几乎都说过差不多的话。 这情形真可谓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对面约会的对象正是被尤好称作“鹅蛋脸小姐姐”的那个姑娘,脸色已然青了。绷着脸端坐着,一副静看发展的架势。 蒋愿安一慌,咳嗽两声,扯开扒着自己的女人,“现在没空跟你说这些,别动手动脚的!再来我发脾气了,我说认真的,你自己掂量掂量!” 暗含警告意味的话让那位不知多少号前女友动作一顿,看看对面,蒋愿安的约会对象明显在生气,目的到达,她见好就收。 “哎呀,我想起来我还有事,那就下回再聊!” 说罢扭头就走,来去一阵风,招呼都没跟蒋愿安打。 “你前女友挺多的?” 蒋愿安刚送起,就见心仪的妹子一笑,拎着包起身,“我们出来见了几次面,每次都能碰到你前女友,真是有意思。我逛累了先回去,你看看街上还能不能遇见你的前女友,约个陪你逛吧!” “等——” 蒋愿安着急拉她,连袖角边都没碰上,人家已经大步走开。 又气又无奈,蒋愿安叹气坐下,想想觉得不对劲。 怎么每次都在他约会的时候碰见前女友?这也太巧了吧? 恰好封越打来电话,蒋愿安想也不想冲他开炮,“我问你,你是不是在搞鬼?我最近老是碰上前女友,好好的约会净给搅和了!哦对,我差点忘了!”说着他还真想起来,“好几次我出门,你个狗东西都问我去哪,要么就是正在约会,你问我在干什么,你说,到底什么情况?!” 封越乐呵呵笑得欢,在他发脾气前说:“不是我,别招找我麻烦。” “你还不承认——” “你傻|逼吧你。”封越啧声,“你得罪谁了你不清楚?孟二啊!他花钱找人盯你,然后联系你那些前女友,一旦你那个难搞的姑娘,就把你的约会地点告诉她们,谁堵到你约会谁有赏,按次给钱!” 他问蒋愿安的行踪,只是想知道有没有热闹可瞧。 蒋愿安愣住,封越感慨:“要么怎么说人家孟二豪气呢,干什么都比你出手大方,他给的报酬实在丰厚,要不是我没跟你谈过,我也想来堵你!” 封越不差钱,说这话只是开玩笑。伤口撒盐还不够,继续幸灾乐祸:“你知道吧,听晴晴和嘉嘉说,你现在在你前女友们眼里可是香饽饽,个个都恨不得立刻飞到你面前!” 蒋愿安气得鼻子都歪了。这次这个姑娘难追,他费了好多心思,连手都没牵上。该死的孟逢,不过是在尤好面前说了几句不该说的,而且还不是特意针对他,又记仇又小心眼! 气急,蒋愿安骂了几声,愤愤道:“你让他给我等着!我这就去他车库把他那几辆宝贝车全开出来撞了!” “你自己跟他说去!不过他现在可能也没空理你。”封越道,“孟逢好像要带尤好回家了。” “你脑子进水了?他们不是天天住一块……” “我说的是孟家。” “……” 噤声数秒,蒋愿安诧异:“什么玩意儿?来真的?” “对。来真的。” 蒋愿安一下乐了,约会被搅和的怨气消散,“他还真敢往家带!尤好才多大,回去就催婚,不定就得被吓跑!”他快意地一拍大腿,笑出声,“你等着看吧!他大哥大嫂比我爷爷还急,孟逢今天把尤好带回去,明天没生出孩子,他大哥能把他脑袋砸爆!” 作者有话要说:  进入结局收尾阶段。今天稍微有点卡,更晚了抱歉。 52、MengFeng 正如蒋愿安和封越这些旁观者的猜想一般, 尤好的心情着实忐忑。一年之前,她还只是一个备考的高中生, 一年过去,和孟逢走到一起, 曾经要面临的无非和其他学生一样, 如今前路面临的抉择登时复杂起来。 “等下,等下到你家以后, 你大哥大嫂问起那些,我该怎么回答?”去往孟家的路上,尤好在车后座忐忑不安。 这个问题她已经问过许多遍,孟逢知道她担忧, 不得不重复:“按照我说的回答就行。”他握紧她的手, “别怕。” 尤好看向他的眼睛,满含安抚,心稍稍安定。这些天为了这件事,他们事先做了准备,对于有可能被问到的问题,孟逢和她对答过,以防她到时紧张。 “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孟逢抚她的长发,“是去见我家里人, 不是上战场。” “要是他们不喜欢我呢, 二哥?”她苦着脸,揪住他的衣摆。 “为什么不喜欢?你又乖又听话,我们家要是有你这样的小孩, 我大哥大嫂肯定早就把我赶出去了。” 她嗔一眼,抱怨:“都这时候了你还开玩笑……” 孟逢搂住她,“我说的是真的。” 尤好的担心其实是有理由的。孟逢自己也说,他大哥大嫂热切期盼他能尽快结婚,而她年龄小,现在才读大一,她自己内心并不想在校期间结婚。等他们感情稳定地走到结婚,至少还有三五年。 光是这一点,他大哥大嫂说不定就会有意见。 尽管孟逢说了好多遍,不要把他大哥大嫂当成洪水猛兽,尤好还是无法抑制那种要被考量审视的紧张。 车缓缓开入孟家,院子里草坪整洁,花枝树叶没有一丝杂乱,想来时常修剪。石板路通向大门,大理石台阶锃光瓦亮,就连两旁的门柱,看起来也有几分庄敬肃严。 “以前院子里还有几分人气,现在弄得和我哥一样,死气沉沉。” 孟逢牵着尤好踏上台阶,侧头小声和她说起孟家大哥的“坏话”。尤好悄悄捏他的掌心,示意他少说两句。 门一开,家里一个帮佣的婶子笑盈盈把他们迎进去。孟逢大嫂姓孙,单名一个兰字,从嫁给孟铮以后,别人都称她为孟太太,除了几个好友,本名少有人提起。 孙兰和孟铮从小认识,在他们结婚前,孟逢一直管她叫“兰姐”,后来她成了孟家人,孟逢也保持这个称呼。 孙兰给人感觉十分温柔,人似其名,气质如兰,笑起来十分亲切,想来年轻时是个甜美佳人。她一头夹着白发的黑丝梳得整洁,在脖颈后盘成一团,听见动静,从客厅出来,迎上进门的两人。 “总算回来了!我还怕你们赶不上吃午饭!” 脸上的笑意止不住,孙兰先是打量孟逢,见他结结实实看着挺好,道:“你哥在楼上书房,我让刘婶叫他下来!” 说着招呼:“刘婶,上楼去一趟!” 刘婶应声而去,孙兰的目光立刻便转向尤好,她笑吟吟执起尤好的手,“哎哟这么水灵的姑娘,长得真好看!累不累啊,来,阿姨……” 孟逢咳嗽一声,“兰姐,乱辈分了。” 尤好脸色微赧,任她拉着自己的手。 孙兰一愣,乐呵呵笑出声:“瞧我!” 实在是尤好看着太小,看起来和她家里几个上中学的外甥侄子差不多,一时没留神。 她拉着尤好的手,到沙发上坐下。 “叫什么名字啊?多大了?” “……兰姐好。”尤好先打招呼,然后乖乖回答,“我叫尤好,尤其的尤,好人的好。今年十九,过完年就二十了。” “这么年轻啊?年轻好!”孙兰笑得眼尾皱出细纹,一直握着尤好的手不放。亲昵的态度并未因她年纪小有所变化,让尤好稍微松了口气。 孙兰热情地和她聊天:“你应该还在读书是不是?念什么大学?学什么的?” 尤好今天来,为的就是让孟家大哥大嫂认识她,自然一一作答:“我还在读书,在黎大念大一,学外语。” “平时喜欢吃什么玩什么?哎对,有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菜,跟兰姐说,中午让刘婶给你做!” 尤好还真的认真思考了一会儿,:“我不挑食,都喜欢吃。” “哎哟,这么乖的小姑娘——”孙兰一听,连连摸她的头,眼神一刹变得更加慈爱,倒不像是看弟妹,反而像看女儿。 孟逢坐在对面,被当成空气无视。他默默端起茶杯喝茶,刘婶下楼来,给孙兰汇报:“先生下来了。” 孙兰点头,刘婶快步走开,去忙家务。 两分钟后,孟铮下来,随着他步入客厅,尤好的身体渐渐绷紧。 五十岁的年纪,孟铮却不太显老,除了头上的白发和脸上些许皱纹,精神矍铄,身板挺拔,气势凌然的样子看起来像是只有四十多。 孟铮之于孟逢,亦兄亦父。因之前吵架,两人还别扭着,加之孟逢被他逼着相亲窝了一肚子火,双双板着脸,谁也不肯搭理谁。 “厨房里吩咐了?”孟铮径自坐下,当没看到他,问孙兰。 孙兰道:“吩咐了,菜单刘婶给我看过,现在厨下在处理食材。” “下旬江王两家办酒席,礼品备好了?” “备好了。” “到时候我就不去了,你愿意去的话去一趟,不想去就让人送礼过去。” “好的,我知道。” …… 他们说了几句家常话,孟铮看向尤好,尤好一僵,肩线绷得更紧。孙兰似是察觉到她的紧张,拍拍她的手安抚她。 “这就是那个小姑娘?” 孙兰笑道:“是。她是小逢的女朋友,叫尤好,还在上大学,黎大的,挺会读书!” 尤好对孟铮点头,笑意略带僵硬:“孟先生好……”大哥两个字实在叫不出口。 孟铮略略颔首,下一秒目光转向孟逢,霎时变得严厉,“你带女朋友回家,还要等你大嫂介绍,哑巴了?” 孟逢不甘示弱:“你不是让我别跟你说话?” 他和张家姑娘相亲失败,孟铮以为他故意不配合,电话里头又是一通吵,难听的话翻来覆去无非就是那几句。 孟铮把手中的茶杯重重往桌上一放,发怒:“我还让你别回家,你不是照样厚着脸皮回来了?!” 尤好吓得一颤,孙兰连忙安抚她,在她手背轻轻拍了又拍。 孟逢当即就要还嘴,孙兰一个警告眼神扔过去,他没办法,闷声别开头。孙兰轻打孟铮的手臂,“干什么呢?好不容易回来一次,一回来你就发脾气。吓到孩子了!” 孟铮脸色铁青,到底还是听孙兰的话,没再叱骂孟逢。 两兄弟闷葫芦一样做陪客,陪孙兰和尤好聊了许久,坐足三十分钟,孟铮上楼回书房,行了两步停住,叫孟逢:“你跟我上来!” 孟逢沉着脸,随在他身后,保持着三步的距离。 “老是这样,我都懒得搭理他们!”两道挺拔身影消失在楼梯上,孙兰对尤好道,“他们两兄弟臭脾气一脉相承,咱们聊咱们的,别理他们!” 尤好朝孟逢离开的方向投去一眼,隐下担忧,笑着点头应好。 …… 孟逢和孟铮聊完,再见到尤好时,她坐在餐厅桌边,正喝着一碗比她脸还大的汤。见他走近,她抬起脸,嘴唇油光奕奕。 他问:“喝什么?” “大嫂给我准备的汤。” “她给你准备的?” 她点头,“说是一早就炖下,刚刚炖好,让我趁热喝。” “她人呢?” “有事被叫走了。” 尤好执起勺子,又喝下去两口。 孟逢含笑站在她身边,一手撑着桌面,待她喝下半碗汤,抬指抚掉她唇角沾上的油。 “好喝吗?” 她皱了皱眉,细细回味,“有点淡。不过挺鲜,还有点甜,蛮好喝的。” 孟逢缓缓勾起嘴角,“你知道这汤是干什么的?” “干什么的?”尤好微微歪头,说着又舀起一勺喝下。 “补身体的。” 尤好捏着汤勺,一愣。 “回来之前我给大嫂看过你的照片,她一直念叨你太瘦了,要多补点营养。”孟逢给她一个“你懂得”的眼神。 他当然知道她还要完成学业,没想现在就逼她做什么决定,但养得结实健康点不是坏事,自然不会拦着孙兰给她炖补品,以后他自个儿也得在这方面多点心。 尤好不知道他是故意调侃,脸颊登时爬满绯红,错愕和羞赧混杂。 “多喝两口。”拍拍她的发顶,孟逢见她呆怔的样子傻得可爱,俯下身去,含笑在她唇上轻吻,低声呢哝,“为了不辜负这份好意,晚上咱们卖力点——” 作者有话要说:  开始进入倒计时了。 53、YouHao 尤好推他的肩, 和他拉开距离,红着脸叱骂: “你臭不要脸!” 孟逢站直身, 笑意浓浓,“谁不要脸, 我说错了么?” “我才大一!” “我知道。” 她盯着他, 像只兔子般眼含提防和警告:“你别动歪脑筋,我还有几年才毕业, 我不能……” “不能什么?” 他一句反诘,教她哑然。 “反正你大哥大嫂的心愿是没办法这么早完成了!”尤好道,“我还得先把学业完成,不然要是真如他们所愿, 那我不就得休学了吗?” 孟逢还真一本正经和她探讨起这个问题, “谁说一定要休学?” “什么?不休学,那难不成大着肚子去学校?!”她脸都急红了,“我表叔表婶会骂死我的!还有我爷爷奶奶,毕业证没拿,先抱孩子去祭拜他们,他们地下有知肯定要生我的气!” 孟逢眯起一只眼,半晌,嗤地一下笑出声:“谁跟你说孩子?我说的是结婚领证。怎么, 你急着要孩子?” 尤好微愣, 看他满脸促狭表情,后知后觉他在逗自己,气得两只手拼命掐他。 “什么呀, 谁急了!” “好好好。”孟逢捉住她手腕,被推得退后半步,失笑道,“我急,我急行了吧?” 尤好愤愤收手,嘀咕:“本来就是你急。你年纪都大了,再过两年人家就要恭喜你老来得子,你能不急吗。” 孟逢一怔,“编排我?胆子越来越大了。”他在她脸上捏一把,不和她玩笑,“赶紧把汤喝了。” 她唱反调,把汤勺放回碗里,“我不喝。喝了要生孩子。” “……谁说的?” “你说的。”尤好故意气他,“你都这么说了,我怎么还能喝。” 孟逢悠悠道:“我大嫂一早就起来盯着厨房处理食材,费了不少心思,还自己动手洗食材,一早上守着锅,生怕没炖好,隔十几分钟就要到厨房里看一眼,这碗汤……” “停停!”尤好怕了他,“我喝还不成,你别念叨!” “这才乖。” 她皱眉别开头,拍掉他伸来的手,“臭流氓。” 餐厅外,孙兰处理完事情正要回转,还未入内,见他俩说说笑笑气氛甜蜜,满面欣慰笑容,脚下当即换了方向,把空间留给他们。 …… 孟逢难得回一趟家,当晚两人自然在孟家留宿。 虽然是一对,但尤好到孟家来算是客,结婚前还是要讲些规章。孙兰着人收拾出客房,让两人分房睡,对尤好也是一种尊重。 晚饭后尤好陪孙兰在院子里散步,聊了许久,孙兰将她当成弟媳外加半个女儿看待,举止间颇为亲昵,言谈更是显露一片拳拳爱护之心。 气氛大好。 陪完孙兰,尤好回楼上客房稍作休整,她和孟逢约好看电影,便一块去了他的房间,一同窝在宽敞的沙发上用电子设备观影。 他的胸膛做靠垫,尤好小小一个,依在他怀里,沙发空余处摆满零食——他提前一天让黎助理准备的,放在车后备箱里,傍晚拎到房里给她打发时间。 尤好骨头都犯懒,就快化在他怀里,惬意至极。 “晚饭为什么不多吃点?”见她吃个没停,孟逢略有责备。 她无辜道:“我吃了,是饱了的,只是现在又饿了。”和他说着话,眼睛却盯着屏幕目不转睛。 孟逢看过这部影片,知道接下去有个血腥场景,指尖在屏幕上一划,快进。 招来她的反对:“哎呀你干嘛,快倒回去!”她急了,“跳了一大段,倒回去!” “这段有点吓人。” “我不怕,你放!”她晃他的胳膊。 孟逢无法,只得将视频进度条拉回去。她越来越不怕他,在他面前也越发无法无天了。 一部影片看完,时间不早。尤好想睡——想得倒美,后半段观影期间,她嫌姿势不舒服,在他怀里挨挨蹭蹭,动个不停,孟逢早被勾出了火。 “什么东西硌着……”尤好的注意力这时从电影上移开,后知后觉才发现。话没说完,她顿住,脸慢慢发热,回头朝他递去难以言喻的眼神,“你干嘛呀,看科幻片也这么大反应?” 这能怪谁?孟逢心道,坐在他腿上还不安分,要怪只能怪她自己。 电子设备丢开,尤好被他压倒,她抬腿抵住他腰身,“我得回房睡觉了!而且万一等下兰姐来敲门,被发现多尴尬?” “不会。我大哥大嫂睡得早,没人会来。” “可是……” 孟逢堵住她的话音,铁了心办事。 闹到最后,尤好没能回客房休息,在他被窝里沉沉入睡,一觉至天亮。早上还是被他闹醒的,尤好困倦至极,连眼睛都睁不开。 “大早上的你又来……” “谁让你在我被窝里不穿衣服?”他振振有词,压在她背上,两人一同沉入深陷的床垫之间。 待尤好彻底清醒,浑身酸痛。屋里没人,衣物整理好放在一旁,她一件件穿上,洗漱后下楼,就见孙兰在客厅里剪剪纸。 “醒了?快去餐厅喝点热汤暖暖胃,过会儿吃午饭。”孙兰放下手里东西,迎上她,携着她往餐厅走。 “兰姐,我……”招架不住热情,尤好被带到餐厅,她没忘记问,“孟逢呢?” “他呀。”孙兰抬手,指节抵在唇上,“他在书房里跪着呢。” “啊?”尤好握着汤勺愣住,“为什么跪着?” “他大哥把他叫去训话,说他这么大个人了没点分寸。”孙兰的眼神扫过尤好脖颈间的痕迹,很体贴地给她留面子,没道明,只说,“两兄弟一大早又吵架,小逢被他哥勒令留在书房好好静心,书房里供着两老的照片,他对着照片在罚跪。” 尤好听懂孙兰话里的意思,脸上讪讪。 “你别多想。”孙兰安抚她,“他大哥是气他没分寸,你说你第一次上门,他就这么不知好歹,一点也不知道给女孩家留些脸面,是该罚!咱们不理他们,你好好喝汤,等会吃饭他就下来了。” 他们是希望孟逢尽快成家,但都是有头有脸有教养的人家,万万没有为此就糟践别人家姑娘的道理。 喝完汤,尤好想去看看孟逢,孙兰瞧出她的心思,笑吟吟挥手,“去吧,楼上左拐第二间,他大哥这会出去散步了,吃中饭的时候才回来。你们上去看看小逢,要是渴了给他倒杯水。” 尤好应声,快步而去。 孟家上下都是黄褐色调,古朴沉静。 尤好快步走到书房,门半掩着,她轻敲两下,稍稍推开一些。孟逢闻声侧头看来,他跪在书柜正前,柜上摆着两张照片,想来是他的父母亲。 他一脸淡定,“起了?” 尤好点头。 “吃东西了没?” “吃了。” 他满意颔首,勾唇,饶有兴趣地和她开玩笑,“你看,这是不是叫难过美人关?” 尤好忍不住瞪他,提步入内,走到他身边,“昨晚说了让你别闹,你就是不听!” 孟逢不接话,忽地捉住她的手腕,“来,跪下。” “啊?” 他朝柜上的照片抬了抬下巴,“这是我爸妈。” 尤好虽然不明所以,闻言还是屈膝在他身旁跪好。 “爸,妈,你们看,这是别人家的姑娘,跟着我回了咱们家。” 身旁的孟逢,脸上是少见的认真。他的手顺着她的手腕往下,握住她的手掌,五指嵌入她的五指,紧紧相扣。 “我会对她好。你们也千万记得,替我保佑她。” 尤好凝着他的侧脸。 窗开着,墙外的树叶飒然响动,被风裹挟着吹来拂过他的肩她的发。天光影绰,朦胧照在他身上。 简单而明了,一切期盼和美好,刹那间好像有了具体的模样。 就在这一刻,她想和他有未来。 54、MengFeng 六年转瞬。 时值四月, 春意明媚,无论晨曦暮霭, 整个黎市都笼罩在沁润之下。 站在君诚实业正门抬头望,大厦倚天蔽日, 凛然墙体犹如粼粼铠甲, 泛着锃亮的冷光。打卡后的员工在各自岗位上忙碌,森然有序。 午后两点半, 一楼前台接待处只剩两人,左边那位对手持镜轻抚鬓边的发,整理完毕,扭身转向身旁同事, 代表正式员工的深蓝色制服随着她的动作在腰身处拧出一条浅浅的褶线。 “到我休息的点了, 再过十分钟,她们几个会回来,你跟他们换班。” “我一个人?”穿粉色制服的女接待员面露忐忑,“我能行吗,要是……” “刘姐只是有事去收发室找人了,很快就回来,其他休息的几个也很快就会返岗,再说你都来半个月了, 还做不好?行了, 好好干啊,我休息去了!” 小低跟“笃笃”在地面敲出清脆响声,渐渐远去。粉色制服的实习接待员扭头看了又看, 认命的挺直身板,坚守岗位。 不多时,大门开合,传来脚步声。粉衣接待员抬头一看,愣了愣。 女人迎面走来,长发披肩,一袭淡蓝中裙裙摆蹁跹。她腰身盈盈,饱满的胸脯曲线和恬淡气质有所不同,身段窈窕袅娜。脚下那一双鞋跟不算太高,脚背连着小腿线条一路往上,优雅地隐匿在裙摆之下,每踩一个节点,都像是要把人的目光攥去。 大概是那张脸太漂亮,实习接待员稍显滞愣。 见过很多白的女人,但她肤白胜雪却并不像孱弱的纸片那般苍白没有血色,那是一种光彩焕发的透亮。细眉如黛,秋水剪瞳,精致挺翘的鼻梁下杏唇嫣红。似是注意到接待员的目光,抬眸看来,下一秒露出亲和的笑,眼角媚意霎然而现,不经意流淌,艳而不妖,勾得人呼吸一滞。 “麻烦请帮我开一下电梯。” 只有刷内部人员的员工证才能搭乘电梯。实习接待员回神,出声问,“您好!请问您找谁?” 对方似是有些意外,顿了顿,笑答:“我找孟逢。” 实习接待员脑袋里的卡带一帧一停,思索一番和公司最顶头那位的本名对上号,脸上怔愣更显,“您找孟总?请问您有预约吗?” 女人眉头诧异一挑,稍作沉吟,笑着说:“没有。你打个电话上去问问孟逢现在方便么。” 太漂亮的女人令人压力很大,实习接待员不自在地在她的注视下拨通内线,三声嘟音后,助理间的电话打通。 “请问是黎特助吗?” “不是。我是郑助理,黎特助不在。有什么事?” “一楼有人要见孟总……” “有预约吗?” “没有。” “没有预约一律不见。要么就登记信息,我们核对完日程会联系对方。” 站在接待台前的女人适时补充:“我姓尤。” 实习接待员看她一眼,在郑助理挂电话前转达:“对方说她姓尤,是位女士。” “姓什么都一样,照流程登记预约再……” 就在实习接待员以为郑助理说完这通电话就要结束时,那边话音忽地一堵。 “——等等,姓尤?叫什么名字?” 实习接待员握着电话,问面前的人:“这位女士,请问可以出示一下您的证件吗?确认一下您的名字。” 女人没有不耐,莞尔淡笑,从包里拿出一张名片,递给她。 实习接待员照着名片上的名字,复述给内线那端的郑助理。原本忙于处理它务的人口吻霎时变了,通知放行。 既然孟总助理说可以见,自然照办,实习接待员刷卡摁亮电梯按键,将那位静候着没有半点不耐的漂亮女士送入内。 电梯门闭上,一层层往上去。实习接待员捏着那张名片打量,几个休息的正式接待员返岗,见她出神,其中一个拍她的肩膀,“看什么呢?工作时间别开小差!” “不是。”穿粉制服的实习接待员颤了一下,说,“刚才有一个女人,长得特别漂亮,说是找孟总。” “有预约吗?” “没有,但是我打内线问了,郑助理一听她的名字就让我放她上去。” 其他几人闻言来了兴趣,“谁啊?” 实习接待员说:“喏,这里。这张名片就是她的。” 几个人纷纷凑到她身边,本是好奇,一看名片却都笑了。 “啊。还以为是谁呢——” 见她们皆是习以为常的模样,实习接待员一人不明所以。几个前辈道:“少见多怪了吧?也是,你才来半个月,尤小姐有大半个月没来过了,你不认识很正常。对了,你没有说什么不礼貌的话吧?” “没有。”实习接待员愣愣的,回想一通,确认自己对谈还算稳妥,好奇起来,“她是谁啊?长得好漂亮……” “能不漂亮么。”几个前辈笑道,“那是孟总的女朋友!”说着叮嘱,“下回她来不用拦也不用打内线电话,孟总吩咐过,尤小姐来直接放行,你才来不知道,我们也忘了跟你说,总之下回直接帮她刷电梯卡就是。” 实习接待员愣愣点头,眼前浮现那张脸,忍不住暗叹感慨——她真漂亮。 又觉得名和其人,十分好听,忍不住低头看向手里的名片,印刷字体是楷体,正中两行写着: “诠诚私人翻译所 尤好”。 …… 推开办公室的门,一眼就能看到墙上挂着的那副写着“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的字帖。孟逢的办公室装潢翻新过一次,风格却还是照旧,跟几年前没多大区别。 这幅尤好送的字,更是一动不动地挂着。 办公桌后的孟逢正看文件,郑助理给他拨了内线电话告知尤好来的消息,听见敲门声时,眼神分明闪了闪,尤好进门后反而装作不为所动,头也不抬。 脚下踩着柔软的地毯,尤好行了几步,定定站着双手环抱,似笑非笑打量他。 孟逢在文件上龙飞凤舞签下名字,笔尖和纸页“唰唰”摩擦。他不抬头,尤好也就不说话。 签了几份文件,尤好仍旧不开口,孟逢绷不住,把文件夹合上重重往桌上一扔,气汹汹瞪她。 “肯理我了?”头轻轻一歪,她弯唇,嘴角抿出一个浅浅的笑窝。 “你不是忙吗?还有空来看我。”孟逢移开眼神不看她。 “是忙。路过这边所以上来看看。” 这话一出,孟逢猛地盯住她。他腾地起身,走到沙发上坐下,倒茶的动作活像是在泄愤。 尤好失笑,走到他身旁坐下,侧身贴上他,声音又软又嗲,“好啦,等我忙完这阵,我们去海岛玩?” “上个月你也这么说。”他冷哼,连眼角余光都不分给她。 尤好抱住他的腰身,柔软身躯贴着他,“别生气啦。” 大学四年读完,她又继续念了两年研究生,读完研毕业之后,她和几个同学创立了一间翻译事务所,囊括的相关业务不少。 读研的时候学业繁重,她一头扎进专业里,少有闲暇时间。如今研究生读完,开始工作了,没想到情形没有半点好转。 竟然能比他还忙,这点真是让他气闷不已。 尤好读研前那几年,为了锻炼她的能力,孟逢甚至将一些合同文件交给尤好翻译。她一开始不习惯,后来越发得心应手,正式校订之前都会交由君诚的翻译检阅修改,她的水平在一次次训练当中逐渐增强,更遑论他用人脉和金钱给她请的那些指导老师,皆是毕业于几所高翻学院的优秀译者。 那时候为了锻炼她的口语能力,孟逢甚至经常把她拎到开会现场,让她给外国合作方做现场翻译。孟逢也不管她紧张不紧张,怯场不怯场,提前给了时间准备,到该上场的时候,绝不因为她是自己女朋友而手软。 在这样的高压锻炼下,尤好的水平突飞猛进。 可以说,在真正变得专业这条路上,孟逢给了她很大助力。 几年过去,尤好开始走上自己梦想的道路。没有人比孟逢更支持她,她深知这一点。近来因为她工作忙,孟逢发了几次小脾气,为了哄这个脾气越来越像小男孩的男人,她真是头疼得不行。 “你不理我?真的不理我?”尤好下巴枕在他肩上,“还有四十分钟我就要赶回去工作了哦,你要是不理我,那我现在就走了……” 板着脸的孟逢闻言当即侧头,对上她娇俏的笑脸,有气没处发。 尤好倚进他怀里,“我今天忙完就回来。” 他沉眸,“几点?” “大概……十一点左右。” 一听时间这么晚,孟逢霎时没了好脸色。 尤好又觉得好笑又觉得无奈,耐心哄了半天,他脸上才转晴。 在孟逢办公室待了半个小时,尤好要赶回去工作,道了别走到门边,回头一看,他坐在沙发上表情幽幽,满眼都是控诉。尤好忍住笑意,无奈倒回去,坐到他腿上。她捧住他的脸,嘴唇轻轻在他唇上一碰。 “晚上记得吃饭。” 视线在他脸上来回,扫过他的眉眼鼻锋,低头又亲上去。 孟逢倒不是矜持,而是生着闷气,故意佯装无动于衷,然而没坚持多久败下阵来,手臂揽上她的背,气息纠缠,蜻蜓点水因彼此的热切成为绵长的深吻。 尤好喘息着找回理智,撑着他的胸膛从他腿上起来。 “要来不及了,我该走了!” 孟逢意犹未尽,眼里还掺着欲|念,就那么沉着脸看她挥手离去。 …… 一投入工作,人就有些忘时,尤好揉着发酸的脖颈在电脑前抬头,已经接近十一点。看看未完的工作,她犹豫再三,叹息一声给孟逢发短信: “我要晚点才能回家,十二点之前。” 消息发出去,没有收到回音,她将手机防到一旁,端起杯子喝几口凉白开,继续投入工作之中。 完成工作已是十一点四十,尤好和一起加班的同事们一同离开事务所,她开了车,婉拒男同事搭载一程的好意,取车往家开。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和孟逢一起住的公寓,他们开始习惯称之为“家”。 车驶进地下车库,尤好进电梯后查看手机,见没有孟逢的电话和短信,心下奇怪,回公寓一看,家里也没有人。 她拨孟逢的号码,拨不通,转而给黎助理打电话——两年前孟逢给他找了个帮手分担工作,于是黎助理便升级为特别助理,主要工作没变,孟逢贴身的事情都是他在办,唯一的变化就是年薪有所上涨。 电话一通,她开门见山问:“孟逢还在公司吗?” 黎特助似是早知道她会打电话来,道:“在的。”下一句就是,“我冒昧问一句,尤小姐你们是不是吵架了?” “吵架?”尤好一愣,蹙眉,“没有啊。” 黎特助的声音惯常带着笑,“孟总今天不知道为什么,特别认真,我劝了他好多次让他早点回去休息,他非不肯,就是要留在办公室加班。” “……你们最近很忙吗?” “并没有,最近公司三分之一的高管都趁不忙,休年假了。” 黎特助这么说,尤好哑然数秒,明白他的意思——孟逢这是闹脾气了。 “行吧,我知道了。你跟孟逢说一声,我在家里等他,他不回来我就不睡。” 黎特助道好,应声而去前忽地叫住她:“尤小姐。” “怎么?” “那件事,孟总有和你说么?” 她一头雾水,“什么事?” 黎特助沉默几秒,说:“这么做有点违反我的职业道德,按理说孟总的私事我不应该多加干涉,他没有吩咐的事情我也不能做,但是,我觉得您还是知道比较好。” 尤好云里雾里,黎特助道:“我微信上发给您,您看完就知道了。” 言毕他挂断电话,十几秒后,尤好收到他发来的一张截图。截图内容是黎特助的备忘录界面,清楚地标注着日期和备忘内容。 “20xx年10月16日: 预定玫绒酒店包间,联系花店准备花束,联系珠宝柜台准备戒指,联系活动策划人。” “20xx年10月17日: 计划取消。” “20xx年11月8日: 预定玫绒酒店包间,准备花束,准备戒指,联系活动策划人。” “20xx年11月9日: 计划暂时搁置。” 去年的备忘录之后,之后几条就是今年的日期。 “20xx年1月22日:预定酒店,准备花束,准备戒指,联系策划人。 20xx年1月23日:计划取消。” “20xx年2月13日:准备包厢,花束,戒指,联系策划人。 20xx年2月14日:暂时搁置。” “20xx年3月17日:准备包厢,花束,戒指,联系策划人。 20xx年3月18日:暂时取消。” “20xx年4月6日:准备诸项事宜。 20xx年4月7日:搁置。” 最后一条的日期是四月六日,也就是这个月。尤好全部看完,发消息问黎特助:“这是?” 黎特助回答:“前一天让我准备求婚事宜,后一天取消,这样的情况孟总已经持续半年了。我看最近孟总状态不太好,今天正好又发脾气赌气加班,为了他的身心健康着想,我建议尤小姐你们还是谈一谈比较好。” 尤好看着黎特助发来的文字内容,怔愣出神。 孟逢想求婚已经想了半年? 作者有话要说:  尤好:去年十二月没打算求婚?那个月为什么没有这个想法,解释一下。 孟逢:??? 黎特助:……孟总夫人真的很严格。 55、YouHao 凌晨一点左右, 加班的孟逢回到公寓。尤好接过他脱下的外套,整理干净挂在玄关前的衣帽架上。 “我给你放水, 等一下。” 她转身就朝卧室去,他们早就搬到同一间房居住, 以往在家, 大多也是这样的相处模式。 孟逢拉住她,“我自己去, 你忙了这么久也很累。” “没事。”尤好抱住他的腰身,踮起脚在他侧颊边亲一口,询问,“晚上吃的什么?” 晚餐是黎特助准备的, 孟逢没怎么留神, 模模糊糊说了个大概。 “饿不饿?” “不饿。”他抬手别好她鬓边的头发,“洗过了?” “刚刚冲过澡。” 尤好松开他,去浴室放水,稍作闲话,孟逢步入浴室内,她便转身去厨房,将烧好的开水盛出来晾着,等他出来后递到他手中。 一番磋磨, 时间已经不早, 两年前换的大床足够容纳六个人并排平躺且还有空余,但他们俩一直习惯相拥依偎在正中。 尤好睡相不太好,有的时候喜欢蜷着身子, 天气热了睡梦中会下意识蹬被子,早期同床共枕,孟逢没少为此头疼,后来她渐渐习惯身边有个人,睡相慢慢规矩起来,除了翻身,窝在他怀里一整宿几乎都不怎么动。 身后的怀抱是暖源,腰上的手臂揽紧时,尤好也往后靠,隔着衣物切实相贴,彼此都满足而安心地放松肌肉。 尤好翻身面向他。 “二哥……” 嗯?孟逢睁开闭合的双眼,以为她睡不着,抚在她背后的手自然而然轻拍。 尤好看着他的脸,手指沿着下巴和颌线抚摸。 “要刮胡子了。” “嗯,明早刮。” 她的指腹摩挲轻柔,孟逢垂眸注视她,“怎么了?” 尤好摇摇头,倚进他怀中,“没什么。”抱着他腰身的手臂微微用力。 孟逢拨开她额前的碎发,“不要乱想,睡觉。” 她嗯了声,唇瓣印在额头,听话地闭上眼。 时间过得真快。 尤好闭着眼,忽然想起几年前的那个乌龙。 孟逢向来体贴又严谨,并不纵|欲但也算不上克制,房事上他们一直有做保护措施。她本科即将毕业的那阵子,生理期突然迟迟不来,用验孕棒检测之后呈现阳性反应。 她当时就懵了,一整个白天魂不守舍。孟逢心细,察觉她的异状,当晚询问过后,她道出缘由。 那时候她已经做好决定,思考了一天,拿准注意。 她和孟逢说:“我决定不读研了。先前班导问了我三次,我一直没有给答复。现在考虑好了,我过几天和他说。” 孟逢听到她的话,没有喜意,只是平和地问:“为什么不读?” 她说:“我之前是拿不定注意,有点想继续念,但是既然都怀孕了……那别的就先暂且搁置,以后再说吧。” 当晚没有结论,隔天他们去医院做检查,结果发现只是一场乌龙。回到家,两个人在沙发上相顾无言许久。难得做出决定,她趁势干脆将念头进行到底,于是跟他说:“要不然就开始备孕吧?” 他身强体壮正是好时候,自己是不怎么急的,尤好也并不担心这方面,只是考虑到他大哥大嫂年纪都大了,有时提起这事总是怅然。 尤好以为孟逢会同意,可是在问完那句话之后,她记得很清楚,孟逢在她面前蹲下,手抚上她的肚子,跟她说:“我不希望你为了成全别人放弃自己,哪怕这个人是我,或者我的亲人。” 备孕就表示她将放下读研的打算,毕竟养胎期间不可能分神念研究生。 他说:“我想你跟我在一起,不是只希望你为我生儿育女,重点是我们一起。今天也好,明天也好,一起分享人生。” 尤好到现在还记得,他说那几句话时,就如同她曾经选择大学专业时他说过的那句“做你想做的”,霎时间,就让她内心柔软的海绵挤压至变形,酸涩又甜蜜的汁液,比眼泪浓郁,流淌不停。 转眼就这么过去两三年了。 尤好偷偷睁开眼,看着面前孟逢的睡颜,悄悄在他唇上落下一吻。 …… 翻译所接了个商单,工作量大,几乎所有人都在为进度加班加点。尤好大概忙了一周左右,次周的周三下午,孟逢在傍晚前接到她的电话。 “一起吃饭?今晚?” “对啊。”电话那头她说,“我问过黎特助了,你今天没有安排。对吧?” 确实如此,上午处理完工作,午后便全是空闲。孟逢待在办公室里只是消磨时间。 他道:“你在哪,我来接你。” “不用!我和同事在外面,等会从这边直接过去,到吃饭的地方见就好啦!”她把地址报给他。孟逢听她这么说,应下没多问。 五点半孟逢离开公司,餐厅是尤好定的,他将地址告诉黎特助,司机送到门前,他道:“你们先回去。”尤好开了车来,用不着两辆。 黎特助颔首应好,目送孟逢入内,自行上车离开。 服务生将孟逢带到三楼露台,尤好定的位置是露天的,春天温度适宜,傍晚的风吹得颇为怡人。 尤好冲他招手,他提步过去,“怎么来这么早?”餐厅没什么人,这个点,照理说厨房也才刚开始工作。 “早一点来可以慢慢吃啊。”尤好穿了一条浅色的裙子,早已坐在桌对面恭候。 服务员递上菜单,孟逢照口味点了几道菜,尤好已经点过,摆摆手,他们便拿着菜单离开。 仰头就能看到天穹,苍蓝褪去,落日带着余晖从地平线沉下,金光像被磋磨撒下的粉末,一点一点晕染云层。 春末初夏的傍晚十分好看。 “忙完了?”像看不够一样,孟逢的眼神在尤好脸上盘亘许久,她化的那层淡妆,并不能完全将眼圈下的痕迹遮盖。 她笑着点头,轻抒一口气,“差不多了。” 静静坐下来吃一顿饭对于时常忙碌的人来说是一种享受。他们都很珍惜这份惬意,蓝白的天渐渐变得深沉,直至夜幕高悬,星点遥挂,露台上的两人才结束晚餐。 “等会去哪?” 尤好吃饱就开始犯懒,把皮球踢回去,“你想去哪?” “我都可以。”他说,加一句,“只要你在。” “那……”她想了想,“在这儿休息一会儿?有点累,暂时不想动。” 孟逢没有异议。 服务生上来将空盘取走,十分钟后送来甜点又离开。 孟逢和尤好说着话,“砰”地一声,不远的夜空中突然绽开烟花。 “哇哦!”尤好扭头看去,为那灿烂景致瞠大眼睛。 “喜欢?”孟封说,“喜欢的话我们下次自己放。” 尤好没答,笑盈盈朝他看过来,反问,“你觉得漂亮吗?” “还好。”他端起酒杯,喝了口红酒,淡定朝不远处瞥去一眼,情绪平平。收回视线,就见尤好两只胳膊压在桌上,眼灼灼盯着自己目不转睛。 他挑眉头,“看什么?” “烟花不好看,那——” 尤好突然笑起来,在火花灼眼光芒下,变魔术似得掏出不知什么时候准备好的红色丝绒盒。 “这个呢?” 盒身打开,里面嵌着一枚精简又不失大气的男士戒指。 孟逢微怔,尤好不待他反应过来,将戒指连同盒子递到他面前。 “你愿意娶我吗?孟先生。” 孟逢眼里的诧异淡下去,板起脸,“胡闹什么。” 尤好不服气,起身走到他旁边,侧身往他腿上一坐。打开的戒指盒就放在他眼皮底下,“不好看吗?” “……你把婚求了,我求什么?”无言对视,他败阵,嘴上这么说着,手却搂住她的腰。 尤好早有准备,“这个啊。”她反身,抬手够到放在桌上的手包,摸出另一个盒子递给他,“戒指我买了一对,你想求那你也求一遍。” 真诚的样子让孟逢无言以对。 她笑嘻嘻,软骨头似得往他怀里倚,孟逢捉着她的肩让她在自己腿上坐直。 “怎么突然想到要求婚?” “原本就差不多该到这个时候了。”她看手里的戒指盒,“早该提上日程,已经拖很久了不是吗?”她忽地一脸警惕,“还是说你不愿意?” 这话得来孟逢嗔怪的一瞪,“胡说八道什么。” 她一笑,靠住他的肩头,“那你还犹豫什么?” 他道:“翻译所不用操心了?”这个时候结婚,怀孕之类的事必然很快也要提上日程。 尤好说:“操心是肯定要操心的,但是这个单子完成以后翻译所慢慢就步入正轨了,照着原先的规划来,出不了差错。实在不行我就找救兵,能撑场的学长学姐我认识不少,总能找来几个坐镇!而且这几年,我们跟结婚没差别不是吗?” 她直起身,“就差正式地确认身份了!所以今天我特意准备了这些,你看!”她指天上开始绽放第二轮的烟花,“烟花,还有这一层都被我包下来了……啧,这个月翻译所的流水还没到账,我就先花出去不少。” 孟逢诧异拧眉,“烟花是你准备的?”再往里一看,除了露台,这一层确实没有客人,厅内所有桌面都是空的。 他还想呢,生意这么差,她挑餐厅的眼光有待加强。 “对啊。”尤好说,“可惜准备得不够好,我跑了好几个地方,没找到想要的烟花。你看它那个图案,我觉得还是不够漂亮,还有这里,我中意的原本是他们主厨的手艺,结果主厨临时有事回国了,因为菜品是独家的,所以还是只能选这里,但是……” 她絮絮叨叨说话,指尖在他胸膛上乱画,隔着衣料撩得他肌肤发痒。 灯光忽然“啪”地一下亮起,这栋三层的建筑变成了一个发光体。原本就亮着灯的厅里霎时灯火通明,音乐声响起,流淌在三楼的每一个角落。 “这也是你准备的?” 感受到孟逢眼里的欲言又止,尤好咳了一声,弱弱道:“……包场送的。我说不要,他们非要送。” 脸上闪过一丝热意,尤好换话题:“你为我做了那么多,我一直也想做出点成绩,好不教你失望。” “失望什么?”他蹙眉,“你不要乱给自己压力。” “我知道。但是我不能老是依靠你让你照顾,不是吗?总这样你也会累的,我想有点出息,至少学了的东西不能浪费,在自己专业的方面不能有所建树,那我不是白学了吗?你也白白费心了……” 她的声音低下去:“这辈子这么长,我想和你肩并肩,而不是永远躲在你背后。” 孟逢眸光沉沉,不知在想什么。 “不说这个。刚刚的话你还没回答我呢!”她捧住他的脸,“二哥?” 孟逢抿起唇,不语。 她看着他,看着看着低下头,在他唇上一啄。他没反应,她再低头,轻柔地亲上去,亲完试探地喊他:“……二哥?” 他还是没动静。她再亲,亲了一下又一下,最后抱住他的脖子,唇瓣触碰的时间比蜻蜓点水长了无数倍。 孟逢终于有反应。 他和她都喝了餐后酒,彼此的面颊都沾染上少许红酒香气。他将她压向桌沿,亲得热切,手捏住她的下巴,动作渐渐变得凶猛粗暴。 长长的吻结束,尤好气喘吁吁嗔道:“这是公共场合!“ “你不是包场了么?” 他灼热的呼吸喷洒在脖颈,肌肤颤栗,尤好稳住心神,抱紧他的脖子,“万一服务员上来呢?不许闹!” 孟逢十分顺从,没再做什么,只埋首在她脖间深嗅,而后抬眸和她对视。 她直视回去,“看什么?” “你刚刚说的,我同意了。” 她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孟逢抓起她的手,含笑亲了亲她的指节,“我说——我娶你。” …… 从餐厅回到公寓,折腾到凌晨,孟逢尽了兴,尤好累得睡着。冲完澡从浴室出来,孟逢给尤好盖好薄被,顺势拿起手机查阅。 封越四十分钟前发来的消息还是未读状态,孟逢点开一看,他问:“前阵子那事儿,我教你的招有效果没?” 孟逢瞥一眼熟睡的尤好,回复三个字:“你别管。” 封越发来一个切字,又道:“我又不会跟尤好说,那么小气干什么。前段时间你不爽尤好对你关注不够,来找我诉苦,我都没笑话你一个大男人斤斤计较,你倒是跟我说说,我教你装可怜的那招到底有没有用?反馈一下啊!” 笑话他? 孟逢不理会他的追问,幽幽回了他一句话:“你先找到女朋友再说吧,老光棍。” 作者有话要说:  求婚成功。 56、MengFeng 尤好求婚成功之后, 婚礼就此提上日程,孟逢二话不说着人开始筹备。作为准新娘, 尤好将翻译所的工作交给同事,一应事宜由参股的其他合伙人负责, 工作上轻松了, 却没能得空休息,反而因为这桩人生大事变得更忙。 一众亲眼得知消息, 电话里仔细问询后,反应不一。尤好的朋友都是如出一辙的祝福,诸如连西西,以及尤好在大学本科和研究生期间关系亲近的几个同学, 连声恭喜, 叙了些女人之间的话。 孟逢的朋友收到喜讯,既在意料之中,又颇为惊诧。一个个均咋呼表示:“真的要结婚了?还没四十,大好的年纪你现在就要定下来?” 得到肯定答复,之后才是祝福:“不过你们谈了这么久也该结婚了,百年好合百年好合!红包一定准备好!” 封家两兄弟和蒋愿安跟普通朋友又稍有不同,言语间没个正形,玩笑一通之后少见的正经起来, 祝贺孟逢即将到来的新婚。蒋愿安说一定会准备一个丰厚的大红包, 封越不甘示弱,和蒋愿安对呛打起擂台,末了还是封湛把话题引回来, 几人约定得空出来好好叙叙。 家长方面,孟逢对照顾过尤好的表亲拿出了十分的诚意。两人特意上门和表叔一家吃了一餐饭,表叔表婶知道尤好要结婚,对象一表人才,家世出众,为她找到好归宿喜不自禁。表叔当晚没忍住多喝了两杯,憨厚的脸被酒意染得通红。 表婶拿出看家本事,炒的一桌菜色香味俱全,能把人舌头都馋掉。 尤好的堂哥也在,他的性子像足了表叔夫妻俩,孟逢和他简短谈过,本想在工作上给予他一些帮助,谁知堂哥一听忙不迭摆手,婉拒孟逢的好意。 堂哥说:“编制内的工作虽然没有什么大前景,但胜在稳定,我和我父母都是小市民,只求个日子安稳,别的不多想。堂妹夫你们是做大生意的人,不用为我们操心。” 有的人志向鸿鹄,也有的人乐于安稳。于是孟逢并没多加干涉。 饭桌上谈起婚礼的事,尚在准备中,尤好挑能答的答了,一派其乐融融。表婶话不算多,有一种类似嫁女儿的心情,但不好过问太多,尤好忙得团团转,她怕问多了给小辈压力,点到为止,只说需要搭把手的话让尤好随时找她。 孙兰那边就没这么好应付了。 孟逢和尤好结婚这件事,反应最大的还属他大嫂。相比孟铮,高兴归高兴,习惯了情绪不流于色,除了当晚多吃了一碗饭以外,在电话里并未有太大反应,连一个字都没跟孟逢多说。 孙兰就不同,接完孟逢打给他们二老的电话,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整个人喜得没边了。回过神后马上一个电话打到尤好那儿,火急火燎问起婚礼的具体事情。 自从这天开始,孙兰必定一天给尤好打一个电话,时常让她回孟家去喝汤吃补品,一见面就握着她的手有说不完的话。 日子过得稍显忙乱,尤好和孟逢的海岛之行只能搁置,好在专业的婚礼团队接手后,尤好除了和策划团队沟通,在选择各项婚礼用品时做决定,另外就是挑选心意的礼服,轻松不少。 准备工作有条不紊的进行着,连西西突然找她帮忙。 “节目?什么节目?” “就是我们组做的那个节目!在本地台放的,有位翻译老师母亲出车祸入院了,刚到场衣服还没换就赶回老家去了!你专业不是对口吗,帮帮忙好不好?” “可是——”尤好被连西西弄得摸不着头脑,“你们节目的流程、环节我什么都不懂,就这样上电视万一搞砸怎么办?” 连西西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不会的不会的!你现在过来,我们马上对流程,其实很简单,有主持人全程把握节奏,你只要发挥你的专业特长就好了!” 连西西大学念的是编导,毕业后进了本地电视台。他们组做了一个金融相关节目,电视台财力雄厚,收视率也在全国排的上号,预算和名气都足够,便时常会请一些国外的专家来一同探讨每期的主题。节目开播已经两年,在同类节目里,口碑十分好。 这一期请来的翻译老师家中突然出事,进了电视台的门又火急火燎离开,谁都没想到。怪只怪连西西的同事麻痹大意,两年的顺风顺水,让专职联系各方人员的负责人有所懈怠,并没有好好准备plan b,翻译老师一走,连个备选人物都没有。 这会儿再去联系其他几位合作过的翻译老师,对方不是有事正在外地,就是在忙,抽不出空。一个组的人员八仙过海各显神通,连西西着急中想起尤好,于是一个电话打到她这儿。 电话那头的连西西急得快要哭出来,她这么为难,尤好哪会不肯帮忙,打断她可怜兮兮的拜托,“好了,我来。现在吗?” “对,你现在来电视台,我到门口接你!”连西西一听她同意,情绪霎时扭转,仿佛将死之人看到希望,在电话那端连连催促,“不要拖拉马上来!服装电视台这边有准备,你什么都不用带,人来就可以了!现在立刻!” 尤好照她的嘱咐,当即动身,驱车前往电视台。 …… 第一次录节目,尤好多少有些紧张,但正如连西西所说,她只要发挥她的专业特长即可,最开始的拘谨过后,一切都很顺利。 君诚实业开会的场面尤好都经历过,当着高管们以及国外的大合作方,她都能面不改色地进行现场翻译。在摄影棚里面对摄影机镜头而已,多是多了点,相比之下还是不算什么。 录完节目以后尤好才来得及和孟逢说,只是顺手连西西一个忙,她没往心里去,小两口共进晚餐的时候当做谈资略微提了一提。 孟逢心疼她累,不由皱眉,“连西西办事怎么还是这么不靠谱?” “哪有。”尤好嗔他一眼,“不是她的问题。纰漏出在她同事身上,怪不到她。” “那个节目录多久?” “就这一次……” 话没说完,像是有预感似得,连西西恰好打来电话。尤好放下餐具接通,连西西说了一通无关紧要的话以后,道明真意:“你能不能再帮我录两期?” 尤好怪道:“为什么?” “原先那个翻译老师,我们组长联系上他了,他母亲受伤不重,正在医院修养,没什么大问题。我们组里跟他签了合同的,台里觉得这么久来效果不错,所以就不想再和别的翻译重签合同,还是希望等他回来继续合作。” “嗯,这不是很好嘛?” “但是他没那么快赶回来,回来前还有两期,你能不能帮我顶一顶?不白浪费你时间,那位老师的价格我跟你说过了嘛,可以照一样的价格给!好不好?录完我请你吃饭,或者我做饭给你吃也行!” 她撒娇卖乖,就差从电话那头钻过来打滚给尤好看,架不住她痴缠,尤好只得同意。 挂了电话和孟逢一说,他板起脸,对连西西略有不满:“既然都是一样的价格,干嘛不请一个临时的翻译录两期?” “不一样的,到这个水平的翻译老师,基本上都会要求签合同,不然人家不会接这份工作。当然不签合同也有人愿意,但是水平就不一定值这个价了。” 孟逢瞥一眼尤好,说话间那两片红唇启合,霎是诱人,虽是一本正经,她眼里的小骄傲还是藏不住。他不留情戳破:“这样夸自己,羞不羞?” 尤好一顿,冲他“略”了声,质问:“我不厉害吗?” 孟逢噙着笑应和:“厉害,你最厉害。” “那当然,你费了那么多心思,我能不厉害嘛!” 尤好微昂下巴,过后自己忍不住扬起嘴角,浓郁的笑意在眼里漫开。她在他面前,仍旧像几年前那个,做对一道题得到表扬,就会喜不自胜的小姑娘。 …… 尤好录制的那期节目,在录制的第三天晚上播出。孟逢没有看,还是封越打来电话才知道节目已经播出。 封越的声音带着笑意,告诉他,“感情你还不知道啊?那段在网上被转发了好多次!” “转发?哪一段?”孟逢蹙眉。 “你自己去看啊,一搜就有,搜那个节目名字就看得到了,还是别人发给我看的,说是什么美女气质又好又有文化,我一瞧——得,这不是咱们尤好吗!” 他开始嘴上跑火车,孟逢不和他废话,结束通话,依言在网上搜索那个金融节目的名字。果真如封越所言,一搜就搜出一个视频。 视频的发布者是个普通网友,截取了那个金融节目上尤好发言的片段,分享在自己的社交账号首页,配文:“现在的翻译小姐姐都长得这么漂亮吗???” 原本只是发着玩,没想到竟然火了,引起各路网友大量转发: “本来以为是个花瓶,没想到一张嘴,那一口纯正的腔调把我吓到了!” “我也是这个专业的给,我们老师看了,老师说这个翻译小姐姐功底很扎实,像这种脱稿全靠临场发挥,很考验水平,她翻译的非常到位,准确率超高啊!” “这个节目还是有干货的,我们学校金融学院老师经常推荐学生看。” “……” 除了讨论尤好的专业水平,其他的则在讨论她的颜值。 “这个小姐姐长得也太好看了吧!吃什么长大的啊,好看哭了!” “我一个万年单身的女生,突然有一种恋爱的感觉!” “咦?我老婆怎么在这?宝贝别翻译了快跟我回家吃饭!” …… 孟逢心情有点复杂,既骄傲又略感不爽,尤其是那些张口就叫老婆的——谁是你们老婆?他孟二还没死! 浏览完,他给尤好打电话:“连西西那个节目你能推了么?” “啊?为什么?”尤好正在逛街,很是为难,“可是我已经答应西西了,下一期的流程表和大致内容她也发给我看了。” 孟逢沉默数秒,最后败下阵来,小心眼地坚守最后一丝倔强:“那你下回去录节目,让司机在门口等你,不接送我不放心。” 尤好哭笑不得:“好,我知道了。” 接到孟逢电话的时候,尤好正和连西西逛街挑衣服。 连西西对镜比划裙子的长短,问道:“谁打的电话?” “孟逢。” “他盯得还真紧。” “没有,是录节目的事,说下次让司机陪我去。” 连西西摇头抖了抖胳膊,状似打寒战,“你们家管家公真的很严格。”扭头一看尤好笑得一脸甜蜜,她唾弃,“有点出息好不好!” “我有啊。” “没看出来!其实我真的很好奇,一直被人管着不会烦吗?你们会不会吵架?” 尤好莞尔一笑,“我不觉得烦,他也不觉得。所以,这些问题都不存在。你不是我们你不会懂。” …… 购完物回家,孟逢已经下班。 “我回来了——” 孟逢闻声而出,接过她手里的大包小包,见她掌心勒出红痕,皱眉,“当心手疼。” “没事。”尤好笑笑,换鞋和他一同进去。 “买了什么?”他问。 “衣服。” “礼物挑好了?” “没有。哪有那么快,礼服要挑很久。” 孟逢只当她是买来平时穿,没多问。 刚回房,尤好就把那几袋衣服全拿出来,一件一件贴在身前比照给他看。 “哪一件好看?这件?” 孟逢认真给意见,“还行。” “这件呢?” “比刚才的稍微好一点。” “这个!” “颜色有点暗。” …… 她买回来的衣服全都展示了一遍,在孟逢的建议下,尤好选定一件,“那就这个了!西西说我的衣服不适合上节目,电视台的那些衣服都是借的,吊牌不摘卡得难受,下次去录节目就穿这件新买的!” 孟逢动作一顿,她没察觉,说:“西西今天请我吃了一次饭,还说要请,后天的餐厅位置她已经订好了,我拦都拦不住。还有录节目的衣服,她也说要帮我买,还好我结账快……” “我刚刚看岔了。”孟逢稍作沉吟,忽地说,“这件衣服的剪裁有点不流畅,看起来怪怪的。” 尤好一愣,“啊?” “这件也不好看,淘汰吧。” “那我到时候……” 孟逢淡定道,“我让黎特助去办,他知道什么设计师的风格适合你。” 尤好尚在犹豫,那堆衣服被他塞进购物袋里放到一边,“安心,听我的。” …… 第二次录制节目当天,尤好收到黎特助送来的衣服,是一套深色的套装,裁剪规整,风格守旧,没有丝毫亮眼之处。 黎特助送来衣服就离开,尤好只能打电话问孟逢:“黎特助给我送的这个衣服,你看过了没?会不会太老气了……” 孟逢确实看过,语气沉着答道:“不会,这种节目比较严肃,服装和节目风格统一,是好事。”他叮嘱,“就穿送来的这套。” 尤好没办法,穿着这一身出门。 到电视台和连西西碰面,她一看,眉头紧皱:“你这套衣服也太老气了吧?为什么不穿上次我们一起逛街买的那些?随便哪件都好啊!” 自己是什么样,自然心里有数。尤好笑得无奈,“就这样吧,反正一样都是穿。” 孟逢的小心思藏得不严实,尤好不傻。既然他不喜欢她穿的太招摇出现在大众视野,那就顺他的意,穿的保守些。 男人嘛,有时候也是需要哄的。 …… 尤好录制的第二期节目播出后,她时长不多的片段仍旧被剪辑出来,发到了网上。网友的兴趣大多都是三分钟热度,这一回没有像上次一样引起那么大的转发量,但发布视频的账号是电视台的官方号,多少还是得到了一些关注。 她那一身装扮自然引起了网友注意。 “不得不说,今天的装扮真的有点老气,看起来年龄大了几岁……但是!3分12秒那里,小姐姐突然一笑,我的妈呀!好看的让人想哭!” “事实证明,长得好看的人就是有颜任性。另外,能不能把服装师拖出去?” “衣服和颜值形成了鲜明对比,我穿这种衣服只会更难看,小姐姐穿的这么难看,反而显得脸更好看了,看久了连衣服都没那么丑,果然时尚的完成度在脸,诚不欺我。” 不需要封越来通知,这次孟逢是自发上网搜索相关内容,看完评论以后,一股闷气无处可发。 电视台官方号发布视频片段之后,尤好的社交账号被网友扒出来,许多人跑到她的主页去观光。尤好的社交账号是读大学时注册的,平时不怎么用,偶尔才会更新动态。 她的最新一条微博是半年前发的,孟逢点进去一看,评论里都在夸她。 有一条评论收获众多点赞和回复,被顶到最高。是一个男网友说:“请问这位仙女小姐姐,要怎么样才可以追到你?你是黎市本地的吗?我想和你交个朋友,能不能认识一下?” 下面的回复都在说“加一”之类的话,有的人顺手点进他的微博,发现他条件不错,长得好看,家里似乎也很富裕,纷纷跟评感慨: “我去,这是富x代啊!” “活体高富帅现场表白,溜了溜了!” “活脱脱言情小说的开头,会有后续吗?” “要是真的能成,那也太美好了吧?这是什么奇妙的爱情故事!坐等发展!” 孟逢的暴脾气许久没发作,看到这条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评论,当即沉了脸。只是本来很生气,下一秒看到尤好的回复,怔了一怔。 许久没发动态的她被社交主页上的动静闹得现身网络,在这条被点赞和回复的综合热度顶到第一的评论下,她回了一句话: “不好意思,我和我的未婚夫马上就要结婚了,我很爱他。” 所有情绪一霎那就被抚平。 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嘴角已经勾起,孟逢扫一眼那个求爱的男网友的id,不再多看,平和地退出网络,将手机放到一旁。 我很爱他。 ——她向世界其他陌生人宣告的这四个字,翻来覆去在孟逢的脑海里浮现。 最后,被他揉碎捏烂,一点一点,全部深藏进心窝。 57、YouHao “来, 看这边,眼神朝这个方向——” 咔嚓声随着闪光灯落下, 画面被定格摄入镜头。摄影师脑后扎着一个小辫子,半长胡须十分有艺术气息, 手持摄影镜头, 全身心投入工作。这位摄影师时常给大牌明星拍摄杂志封面照,名气大, 十分难请。 孟逢要求高,婚礼一应事宜全都要求坐到最好,黎特助办事能力强,照嘱咐去做, 尽心尽力之下结果自然令人满意。 室外取景地定在欧洲, 两个礼拜后拍。先拍室内婚纱照,尤好和孟逢腾出一天的空,上午十点和摄影师碰面,一进摄影棚,转眼几个小时过去,婚纱照仍没拍完。 换礼服的间隙,孟逢跟尤好钻进了同一间更衣间。 他解着纽扣,眉头轻蹙, “拍了一天, 还没拍完。” “才这么一会儿你就不耐烦了?等到结婚那天有的是事情让你烦。”尤好反手去探礼服背后的拉链,够不着,孟逢伸手帮忙, 她转过身去,抱怨,“你一点耐心都没有。” “谁没耐心?刚才换姿势的时候挂在我肩上说不想站的人是谁?” “那不是累吗……” 两人小声说着话,孟逢给她把礼服拉链拉下来,她已经习惯当着他的面换衣服,然而被他如炬的眼神盯着,还是有些不适应。 “看什么?”一掌推开他的脸,尤好拿起另一件礼服换上。 “挡什么?”他挑眉,“有什么我没看过。”视线配合话语,毫不加以掩饰地在她身上打量。 尤好臊得拍他的手臂,“你说你,这里的员工要怎么看我们,有别的更衣间你不用,非要跟我挤一间!” “别人夫妻的事管得着吗?”他理直气壮,噎得她无言以对。 孟逢还在看她,看着看着感觉不对,“这条裙子这么露?原本就长这样?” “对啊。”尤好怪道,“选衣服的时候我都给你看了,我们在家一起选的。”她倚进他怀里,手捏住他的腰,他的腰身结实坚硬,真要捏下去她也捏不动,威胁的姿态倒是做足了,“你忘了?还是看的时候没认真看?” “我怎么觉得比起你给我看的照片,实物的布料少了很多。” “哪有……” 孟逢的手掌抚上她光|裸的背,满面不赞同,“穿件外套怎么样?” “那多难看!”她抱住他,“好了,拍完我就换下来。”这要是有大棉袄,孟逢说不定就要给她整个人包起来。 他的手渐渐不安分,尤好啧声,嗔他一眼,“你干嘛?又嫌这件露,又这样!” “露给别人看和在这露给我看,能一样?”孟逢一笑,捏起她的下巴,亲下去。 …… “你说什么?” “我说,你就当帮我个忙,有空的时候指点他几句就行。” 茶香味因为封越这通电话霎时淡去,品茶的大好心情被搅和,孟逢诘问:“我应该跟你说过,结婚的时候请你来。” “说过啊!” “那你应该知道我快要结婚了,时间本来就不多,你还给我找事?” “……” 封越拜托:“我也不想,但是我表弟留学刚回来,这次来黎市,家里长辈都要我照顾他。你放心,他不待很久,过一阵就回去。你前年完成的几个项目我跟他说过,他很有兴趣,非要我介绍你们认识。你就当指点指点,教他点经验,他以后不管回不回国,总归都是要从事相关行业。” “你怎么不教?” “他崇拜你又不崇拜我。” 理由听起来很充足,封越脸皮够厚,清楚的知道孟逢吃哪一套,软磨硬泡兼施,孟逢嫌他烦,最后还是应下。 封越的表弟叫高源,正在国外念书,回国休假。他来了黎市,衣食住行由封越照料,对精神层面的追求,任务就落到孟逢身上。 不论工作多或少,除非是有事需要外出,孟逢习惯了待在公司里。婚前事情繁忙,和高源见面也不用挑地方,正好说的事和工作氛围契合,两人就在他办公室见面。 高源非常懂事的挑在下午三点以后才来,聊到傍晚时分,封越找他吃饭,他和相谈甚欢的孟逢道谢兼道别,收获颇丰地离开。 电梯门“叮”地一声打开,拒绝黎特助送到门口的提议,高源独自搭乘电梯下来,头一抬,他愣了一愣。 被陌生人打量,对方淡淡抿起礼貌笑意,步入电梯。 高源还站着,人家问:“你要上楼吗?” “哦,不用!不用!”高源回神,迈步走出去,电梯里的女人朝他笑笑,门缓缓关上,眼里的最后一个画面是她在内里刷电梯卡。 高源魂不守舍走出君诚实业大厦正门,在保安们的注视下,停住脚,回头看了一眼。内里的一切看不清楚,更别提电梯口。 刚刚的那个女人是君诚实业的员工吗?看她刷电梯卡,有可能是。他拧眉,突然有点后悔没和她多聊两句。 …… 封越将行程安排得妥妥当当,高源在黎市的几天过得十分惬意。美中不足的是,时不时还是会想起在君诚实业大厦电梯前遇见的那个女人。 高源一时想找封越聊聊,一时又觉得自己将心思放在这种事上不太妥当。思来想去决定出去散心,他住的是市内度假酒店,刚到大厅,漫不经心一眼扫过厅内的大电视,出门的步子就此停住。 电视上正在放一档金融节目,高源想了好几天的那张脸出现在荧幕上,正是嘉宾中的一位。高源下意识倒回去,站在电视机前看了一会儿,去前台问:“正在放的节目是哪个台的?” “您好先生,那是本地频道。” “本地,黎市电视台的?” “对。” 他顺口问:“电视台在哪?” 前台在触屏上点了几下,搜索出具体位置告诉他。 高源谢过前台,拿出手机,游玩的心情淡了许多,注意力全都集中在屏幕上。在附近找了家咖啡店坐下,点了一杯美式,他搜索节目名称,看到那段在网上转发量众多的视频。高源饶有兴趣一再搜索,看完第二期的截取片段,了解到酒店大厅放的是最新一期的内容,也是她第三次出现在电视上。 高源顺藤摸瓜找到她的社交账号,见她回复询问怎样可以追到她的那条评论,说很爱自己的未婚夫,高源指尖一顿,撇了撇嘴角,心里生出一股说不出的沉闷。 草草喝完咖啡,高源没了游玩的心情,返回酒店休息。 封越来电话问他玩的如何,他兴致缺缺,“在房间里待着,不想出去。” “为什么?” “一个人多无聊。”他找借口搪塞,“懒得出门。” 高源随口一说,不想午后刚过,黎特助上门来接他。正好下午要去君诚实业见孟逢,黎特助被支使来陪他逛,一肩挑起地陪的职责。 高源本想拒绝,想想闲来无事,出门走走也好,收拾一番跟黎特助出去。 黎特助尽职尽责,两人在车上闲谈,对高源的问题知无不言。聊着聊着,高源突然问:“黎特助,你认不认识电视台的人?” “电视台?”不妨被问到这个问题,黎特助怔了一下,老实回答,“不是很熟。” 高源惆怅道:“我碰上一个女孩子,长得特别合我的眼缘。我本来以为只是萍水相逢,没想到今天在电视上看到了她。”他哥俩好地和黎特助聊起烦心事,“结果我找到她的社交账号一看,发现她有对象了,好像还要结婚。” 他补充,“对了,最开始还是在你们公司一楼碰见的。” 黎特助心里出现一个模糊的人影,几不可察拧了拧眉,“我们公司?” “对,我下楼,她进电梯。”高源来了劲,“哎对了,她是电视节目的嘉宾,到你们公司去干什么?和你们公司有合作?还是在你们公司上班?” 黎特助心里有种不妙的预感,面上不显,礼貌笑道:“我们公司人太多,我也不知道你说的是哪个。” 高源一听,泄气地往后一靠。 黎特助道:“既然你说那位女士已经要结婚了,别的都没意义了吧。不管你们认识不认识,就算认识也迟了。” “那不一样。”高源皱眉想了想,“那个问能不能追她的男网友,在普通网友看来算是个高富帅。但是我看了,条件很一般。我觉得……问题还是出在对象不够好这件事上,如果条件足够好,说不定能争取一下?” 黎特助没接话,默默从后视镜里看他一眼。不愧是封越先生的亲戚,某种程度上来说,自信这一点,这俩表兄弟真是像了个十成十。 几个小时后,黎特助带着绕黎市逛完一圈的高源到达君诚实业门口,高源和孟逢聊天期间,黎特助在自己的岗位上工作,并未打扰。 待晚饭前送走高源,黎特助找空向孟逢汇报下午的事: “……虽然我不知道高先生说的人是谁,但是我觉得这件事还是让孟总您知道比较好。” 孟逢哪会不知道黎特助话里坏外的意思,这个老练的助理比谁都精明能干,上下属多年,彼此再默契不过。 孟逢沉吟数秒,颔首:“我知道了。” …… 第二天,耽于单相思的高源带着忧愁再度来到君诚,一进孟逢办公室,发觉室内有些不同。墙上挂着的那幅字换了裱框。 高源饶有兴趣问:“孟二哥,那幅字怎么换了框?” “嗯。”孟逢淡淡道,“那是我未婚妻写的。” “你未婚妻会书法?写的挺不错的。” “还好,几年前写的。” 高源笑嘻嘻问:“二哥你这么早就要结婚了?我湛表哥和越表哥,还有蒋大哥他们,好像都还没有计划。” 孟逢睨他一眼,“嗯,谈了很久。你表哥没跟你说我要结婚的事?” “好像……是说过。”高源回忆一番,笑骂自己,“你看我这脑子!” 他问:“你们什么时候结婚?” 孟逢报出日期,他一听,惋惜,“可惜我那个时候回去念书了。” 孟逢给他倒了一杯茶,信口一提:“前两天刚拍婚纱照。” “是吗?”高源来了兴趣。 孟逢顺坡下驴:“要看吗?” 他主动提出,高源当然说:“好啊,我看看!” 孟逢起身到办公桌旁,拉开抽屉。 高源诧异道:“二哥,你还把婚纱照放在办公室里?” 孟逢嗯了声,拿着一叠照片——都是看不到背部的几张——回到沙发。 高源期待地伸出手,接过他递来的照片一看,脸上笑意僵住。 孟逢犹作不知,“这些拍了一天,礼服是我们一起挑的,室外也打算再拍一套。” 高源好半晌才找回声音:“二哥……这是,你未婚妻?” “对。”他道,“照片没怎么修脸,摄影师说她条件好,不需要。” 孟逢一张张给他看照片,一边说:“早几年我们刚在一起的时候,你表哥他们很惊讶,后来一年一年慢慢习惯,我未婚妻求婚以后,你哥他们听说我们要结婚,个个都说礼钱早就准备好了。” 高源回神,“你们是她求的婚?” 孟逢睇他一眼,“对。” 高源眼神微闪,自己也说不清在抱着什么期望,“是这样啊,我就说孟二哥你和我哥他们关系这么好,肯定是脾性相投才会聚在一起。不说这几年,再往后几年,他们估计都不会考虑结婚的事情。听你说的和女朋友应该谈了很久了,时间一长,是该负起责任……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是压力应该蛮大的?” 孟逢唇角一勾,意味不明,睇了高源一眼,“压力?我没什么压力。求婚这件事,她不提我也是要提的。我们都一样,她非我不可,我非她不可。” 高源眼中的亮光彻底暗下去,再无一丝复燃可能。 …… 尤好知道封越表弟的事,是在当天晚上。听孟逢当闲事说给她听,她怔了一下,瞬间了然。怪道孟逢晚上在床上折腾得这么凶,要她的命一般,任她怎么求都不肯饶过她,原来原因出在这。 汗涔涔的身躯拥在一起,尤好抱住他,“你较真干嘛啊?小孩子而已,以后又不会有多少交集,你为这个生气伤身体多不划算。” “小?他没比你小几岁。” 尤好捧住他的脸,亲亲他下巴上的胡茬,“小几岁都一样,我又不认识他。” 孟逢哼了声。 她哄了半天,哄着哄着,地火勾动天雷,又折腾了一个多小时,这茬才算过去。 临睡前,尤好仰脖看着面前这张百看不厌的脸,忍不住一笑。 孟逢问:“笑什么?” “很快就要结婚。” “嗯。” 她笑得眉眼弯弯,“新婚快乐,恭喜呀。” 孟逢定定看她数秒,翻身将她压在身|下,紧紧拥住的瞬间,落下一吻。 “——同喜。”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大结局。 58、大结局 冬季离开故土, 落地在怡人的海岛。 这是一个喜好浓烈色彩的国度,当地人服饰多以红蓝为主, 明朗浓郁,和偏深的肤色相得益彰。灼日蓝海遥遥相映, 白色海浪线翻涌来去, 热浪波纹一阵一阵,脚踩在柔软细腻的细沙上, 一切烦恼烟消云散。 尤好和孟逢的婚礼在海边进行,就在有着一座白色高塔的庄园里。庄园酒店被包下,一周内除了参加喜宴的客人,再无其他。 宾客们在婚礼前一天到齐, 和新婚主家问候过, 喜静的大多留在房间里饮酒看海上夕阳,或是去木栈码头静坐海钓。好热闹的客人结伴出海观鲸,又或是入水潜泳,怕麻烦的则在沙滩上组织各种活动玩乐。 占用新人夫妇时间这种事,则只有双方好友才敢做。蒋愿安等人给孟逢办了个告别单身的party,一般的单身之夜自然是想怎么闹就怎么闹,孟逢不喜欢这些,于是多余项目全部省略, 最后变成一众朋友在庄园酒店的酒吧里喝酒聊天。 孟家邀请的宾客虽然多, 但都是道得出身份的亲朋,没有怀抱繁复心思的闲杂人等,封越还是贴心地嘱咐经理歇业谢客, 只要是陌生人,不论男女都不准前来打扰。 尤好的好友,除了连西西,其他被邀请来的都是大学时和她关系不错的同学。她们在另一处聚会,玩到适当的时间尤好就回房歇息,连西西爱热闹,考虑到隔天还要出席婚礼,作为伴娘不能掉链子,难得态度端正了一次。 作为双方长辈,尤好的表叔表婶和孟逢的大哥大嫂,婚礼前就在国内见过几次面。本以为像孟家条件这么好,相处起来会有些不便,不想接触后才发现,孟逢的大哥大嫂态度亲和,没有架子,也不拿乔,更别提看不起他们之类的事情,表叔一家松了一大口气。 到海岛以后,表哥陪着两老观光游玩,得知他们是新娘的家人,不少和孟家生意上有来往的客人对他们十分热情,表叔表婶老实了一辈子,面对人情往来,全是表哥出面应付。 表哥心里有数,对前来卖好的人,不卑不亢礼貌相待,不越一步雷池。私底下他对尤好诉苦,抹了一把汗,“我看我们还是少出去走动算了,次数多了我也累,不说别的,光是笑脸迎人就够辛苦。” 尤好笑过以后,特意让人帮他们安排行程,观光赏玩时有特意请来的地陪和一位专门照看他们出行的保镖。他们一家人其乐融融,身边又随时跟着人,打扰的人便少了。 婚礼当天,一切照流程开始。尤好本来是不紧张的,换上礼服,心却开始忐忑起来。做妆发的过程中,她下意识将手攥成拳,自己也说不清到底在紧张什么。 连西西几人的伴娘妆没有那么复杂,整理好仪容后来化妆间找她。作为多年好友,看着尤好坐在凳子上,婚纱将她窈窕婀娜的曲线彰显无遗,裙摆层叠,朦胧白色之上,她是一朵盛开的娇丽之花。 “你很漂亮。”连西西在她面前蹲下,握住她的手,“特别美,好好。” 尤好反握她的手,含笑不言。 还没说几句话,门被推开,孟逢迈步而入。 连西西讶异,“婚礼马上就要开始,怎么这个时候来……” “我想跟她说会儿话。”孟逢一派坦然。 连西西正要教训这个不守规矩的新郎,门又被推开,呼啦啦进来几个伴郎。 “我们正找你,你怎么跑这来了!” 孟逢一回头,见封家兄弟和蒋愿安鱼贯而入,皱眉,“你们来干什么?” 连西西瞥他一眼,暗道:好意思问别人? “我们就在你背后,你自己走得太快。”蒋愿安笑话他,“这么急着见新娘?着什么急呀,婚礼马上就开始了!” “找我干什么?” “我们不找你,我们干什么?你是新郎,我们是伴郎,你到哪我们到哪!” 孟逢垂眸和坐着的尤好对视一眼,无奈道:“你们能不能出去?我们想单独说会儿话。” 说着,他从正装口袋拿出几个红包,依次递给几个伴娘。 封越嚷嚷:“红包就伴娘有?不公平,我们都是包了礼钱的,在这劳心劳力给你当伴郎,等会还得晒大太阳,孟二你得一视同仁!” 孟逢睨他:“拿了红包你们就走?” “那不一定,看心情。” 一个白眼斜过去,孟逢连话都懒得和他们说。尤好全程笑着看他们玩闹,忐忑的心情就这么一点一点冲淡。 闹了一会儿,伴郎团和伴娘团十分人道地将空间留给他们,离去时还帮忙关上了门。 尤好扯着裙边要站起来,孟逢摁住她的肩,“坐着吧,裙摆重,站起来累。” “也没有那么累,照你这么说,等下我走红毯怎么办。” “省点力气在红毯上不好吗。” 尤好笑嗔他一眼,孟逢靠近,手掌捏捏她光滑圆润的肩头,顺着肩抚到颈后。 “别摸,痒!”她歪头躲了一下,身子却前倾,抱住他的腰。 “二哥。” “嗯?” “我们今天就要结婚了。” “从法律意义上来说,我们早就已经结婚了。”在婚礼前他们已经领了证。 “……”尤好哑然,“你这个人怎么这么破坏气氛!” 孟逢笑着轻抚她的背,“今天结婚,然后呢?” 她抱紧他的腰,侧脸贴着他的腹部,忽然认真又稚气地说了一句:“我以后会对你好的。” 孟逢不由得失笑,扳起她的下巴,手摸上脸颊,拇指指腹轻轻摩挲她的皮肤。 “这句话,应该我说。” 俯首在那张娇艳面庞的额头落下轻吻,郑重而珍视。 …… 婚礼奏乐响起,挽着表叔的手臂走在红毯上,满场宾客回向这边,尤好深深吸了一口气。 脚下步子缓慢稳重,裙摆在身后绽开,拖出曼妙的弧度。 孟逢在红毯的另一端等她。 很久以前,当她还是一个小孩子的时候,她的世界只有爷爷奶奶。从前在小铃村,村子里的其他人都说,她爷爷奶奶养得好,对她尽心尽力,后半生全都倾付给了她。 成长的过程中,她也常常听人悄悄议论,说她这个女娃命不算太差,能养出这样有点“傻”的性子,至少证明她在一个充满爱意的环境里长大,所以才没有长歪。 爷爷奶奶走的时候,她很害怕,很茫然,整个世界一夕之间天翻地覆。她偷偷哭了很久,不知道将来该怎么办。 可能她运气真的不错,为她遮风挡雨给她温暖和爱的爷爷奶奶离开,她被托付给表叔表婶照顾,他们的好很温吞,像渊源长流的细水,一点一滴抚慰了那些伤口。 但是人总是要长大的,她一度以为,在成人的世界里,再也不会有人对她这么好。不论是爷爷奶奶还是表叔表婶,以后的风雨只能靠她自己度过。 谁都没有想到她会遇见这个人。 给她呵护,做她的港湾为她遮风挡雨,耐心等她长大。像一堵最温柔坚硬的墙,随时给她依靠。 很多次她都问自己,何德何能?于是越喜欢他,越是知道他好,越是在意放不开。 这几年她努力奔跑,想要成长,因为想要和他肩并肩。 求婚那天晚上,她和他说了一句话。她说: “在这些方面,我可能永远都赶不上你,但我已经做到极限了,感情也一样,我没有别的,只有完整的一颗心,和全部的我自己。” “——都给你。” 第一个喜欢的人,第一场恋爱的对象,她只爱了这么一次,也决定就这么一次。 不远处海潮拍浪而来,不知名的海鸟振翅高飞。 红毯走到尽头,表叔将她的手交到孟逢手里。 尤好看向孟逢的面庞,炽热的光线晕染他的眉眼,她弯唇,嫣然而笑。 想和他一起拥有的未来,从这里,开始了。 -end- 全文完结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文到这里正式完结,感谢一路相伴的诸位读者,谢谢你们。 下篇文《十三幺》暂定月底开文,希望届时,有缘能够再相见。 感谢各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