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耳闻见孽行》 楔子 男人施朱傅粉,扎起高高的发髻,淡紫色的紫藤花枝条从发髻中窜出,垂在男人白皙的,仿佛毫无血色的脸旁。他眉目清秀,眼帘低垂,好似正在含情脉脉地看着对面的女孩,可是他的眼神是那么空洞,我想无论什么事物应该都不可能在这样的眼睛里流下一星半点痕迹吧。他转过身去,摆动着他红色的衣袖,绣满紫藤花条的右前片衣裳也跟着摇摆了起来,紫藤花仿佛就在这一刻复苏,和男人融为一体,连同它哀婉动人的故事一起。他怯生生地回过脸,露出了他的明媚皓齿,转而又怯生生地用他那翠绿色的左袖遮住了自己的面容。他手持着黑色的,荷叶模样的斗笠,低眉玩弄了起来。他是故意不去看女孩儿类似质问的眼神的。他就这样拈起斗笠下系着的红色长线,在手中打结,又放在了下巴前,左右摇摆着脑袋。 这段舞蹈不应该是这样跳的,《藤娘》这段舞女孩看过太多遍了,这段舞确定不应该是这样跳的。男人应该俏皮地东张西望着台下才对,男人应该看着自己才对,毕竟此时的台下就只有自己一个人啊。 “你可以不跳的。”女孩轻声说,她知道男人会听见的。 男人只当自己没听见,他逃到了硕大的道具树后。女孩突然厌恶起男人来,她很想大发雷霆,指着男人的鼻子骂他胆小如鼠。一股怒气从女孩的心里炸开了,像是咕嘟嘟已经烧开的热水,它们从女孩的心一直窜上了女孩儿食道,女孩儿的喉咙。男人从树后走了出来,他没有换衣服,女孩知道舞蹈结束了。或许男人只想让“藤娘”的故事停留在最天真烂漫的桥段吧。早已蓄势待发的怒气在看着男人冰清玉洁肌肤的瞬间,生生被冻成了冰珠。 “你可以不跳的。”还是一样的话,女孩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般词穷,连话都说得半吞半吐,活像是个期期艾艾的结巴。 男人看着地,一言不发,就像是个哑巴,如果他真是个哑巴就好了。 “我想走了。”女孩知道自己等不到男人的回答了,她心口不一地说着,人还不死心地死死坐在椅子上,她也看着地,像是在等待审判。如果男人留她,她或许还能有快乐的可能,如果他不留她,那应该就是死刑吧,这个男人要把她的心碾碎了。 空气变得越来越安静,即使只有咫尺之遥,女孩却觉得自己离男人站得好远,好远,仿佛要翻越崇山峻岭才可以勉强看见男人模糊的面容。 他说:“悲しむのはいけない”(不要悲伤)。 “恩。” 他就只说了不要悲伤。 女孩觉得自己走不动了,她像是被钉在了椅子上,或者说,她应该算是已经死在了椅子上吧。男人又和她说了几句话,可是她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无论是她不擅长的日语,还是男人不擅长的中文,每每交流起来总是让人十分难受,像是言语间搁着一层纱,不对,应该是比纱更加实在,更加结实的东西,比如说是餐盘什么的,总是感觉话说出去了,又被反弹了回来,倒像是个自言自语的傻子。 女孩听到了脚步声,男人走了。她站起身来,站到了桌子上,她感觉自己此刻早已不是站在酒屋的桌子上,她的灵魂,拖着她承重的,早已支离破碎的躯壳飞向了很高、很高的地方。她睁眼,看见芸芸众生在眼前渺小得就像是一颗颗谷子。她跳了下去,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唯有跳下去,她才能重获希望。 她决定从清水寺高台跳下。 注: 1《藤娘》:日本歌舞伎表演的代表作之一,表现了一名失恋少女藤仙子的形象。 2歌舞伎:日本典型的民族表演艺术,起源于17世纪江户初期,1600年发展为成熟的一个剧种,演员只有男性。 3从清水寺的高台上跳下:日本民间自古以来有着为了治愈疾病、祈愿恋爱成功或发誓完成某个使命,要从高处跳下的风俗。即使在今天,为了表示某种决心,也会发誓说“从清水寺的高台上跳下”。——摘自《浮世绘的故事》,潘力著。 01. 案发现场 2008年2月25日晚,天河市郊区某宾馆发现伤人事故,警司魏征明与警员丁恒驱车前往处理案件。 宾馆房间内的卫生间被初步判断为案发的第一现场。卫生间位于房间的右侧,内部情形可谓一片狼藉。水、鲜血和诸多黑色脚印混杂在一起,浑浊的污水流动着、铺撒在地上,像足了漫画里地狱的颜色。按照脚印的大小和形状,粗略可以判断大致在案发前后至少有五六个人进出过这间卫生间。除被害人外,其中至少包含一名为女性,高跟鞋的形状格外刺眼。作案人、当事人、医务人员,鱼目混珠。脚印很难成为破案的有效线索。 现场民警用手指向卫生间洗手台上的镜子,血液呈喷射状袭上玻璃,如同一张从中间散开的血网。一些大的血滴顺着镜面流了下来,小的血珠则牢牢地抓在了镜子上,看上去已几近干涸。按照血网的高度来说,应该是,腹部。 “当时被害人被发现赤裸躺在浴缸里,腹部正中央插着一把水果刀,已经进入休克状态。”果真是腹部。现场民警滔滔不绝地讲述着发现现场时的情景,魏征明顺势询问起了脚印还有其他一些细枝末节的线索和疑惑。大多都是路上询问过的问题。 反复累述,简直就是在浪费时间。跟着“老魏”快一个月,丁恒也算是大致了解了魏征明的办案特点,简单来说就是因循守旧、胶柱鼓瑟。“担死卖变(迂腐)得很。”丁恒受不了老魏办案的风格,心中暗自抱怨,他后退了一步,准备到卧室看看。 从厕所出门右转便是卧室,前方依次是书桌、两只扶手椅、茶几和床,床的两侧均有床前柜,标准的宾馆构造。不过,要说不同倒还是有的。 茶几上放着两只袋子,里面鼓鼓囊囊装着东西,茶几下横七竖八地站着或躺着几只酒瓶子。丁恒疑惑地迈了两步走上前去。一只塑料袋里装着的是苹果,另一只塑料袋的袋口被扎紧了里面窜出棕色的细小的木签,油腻腻的棕黄色斑点粘在了透明塑料袋上。烧烤?两个盒子,量倒是挺多,也就是说被害人极有可能是和别人相约一起吃的夜宵,结果却发生了不幸。熟人作案?丁恒轻笑。这个案子也太好破了吧,毫无难度啊。 丁恒为自己的小聪明沾沾自喜,从卫生间里传来的属于老魏的呼唤声打扰了他自鸣得意的喜悦。 “我说你怎么跑出去了?”老魏没什么好气。 “急什么,我还能丢?”丁恒反讽,对着一桌的烧烤翻了个白眼,他转身看着老好人不算严厉的目光。“死者什么背景?来出差、旅游还是卖的?夜宵是两个人份,地上还有这么多酒。”他又指了指床,床上的被子蜷曲地卧着,被单上满是褶皱,像是风浪中形成的涟漪。“讲不定是奸杀。摆明了就是熟人作案,这案子也太好查了。”丁恒言语间尽是不耐烦,好像莫名生出的案子给他“老人家”添了多大麻烦,又好像是案子不够争气,不够惊天动地,不值得他“老人家”出山一样。 现场民警愣愣地看着丁恒,好像并听不懂丁恒的话。魏征明的脸色也很难看,先是涨得通红,转而又变成了青绿色。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哪来的死者?”老魏连珠炮似的开始批评起了丁恒,他火冒三丈,怒火中烧,仰着脑袋骂着。一旁的现场民警急忙劝阻,让老魏不要和年轻人发脾气,他说丁恒大学刚毕业,涉世未深,就全当他是童言无忌嘛。 “白仁仔(白痴),”丁恒在心里暗想,“流了这么多的血,早晚都不是死者嘛。”他自顾自地踱步去了床头,床前柜上原本摆放计生用品和情趣用品的架子东倒西歪,东西悉数落到了地上。 有指纹那不就好办了?丁恒心头又是一喜,魏征明站到了他身后。 “跟你说话呢,人怎么走了?” 丁恒懒得搭理他。 “办案要紧,办案要紧。”现场民警打着圆场,讲述起了已知的线索。 周崎,滨江市人,23岁,任职于滨江市智通会计师事务所,职位为审计助理,于昨天,也就是2月24日来到天河市进行审计工作。同行人员有迟凡、高磊和樊璟一。迟凡为智通会计师事务所合伙人,是来指导工作及处理其他项目事宜的,实际参与该审计项目的人员为高磊、樊璟一和周崎三人,均为审计助理。 同行人员一共三个人,去掉一个女人,顶多再加个外卖小哥,只要找到指纹,或者床上的**残留,疑惑都能迎刃而解,不光是丁恒,丁恒猜测魏征明也会觉得案子十分简单。 两个人没在现场多待,便往派出所赶去。下楼的一路上,魏征明像是把刚才丁恒的冒失全然抛在了脑后,倒是打起了感情牌,让他这周有空去看看“师傅”,毕竟丁恒可是把他老人家气到了提早告老还乡。“飞扬跋扈,目空一切,随心所欲,为所欲为。”这是“师傅”对丁恒的评价,说完这十六个字,老爷子猛咳了几声,像是气得要把肺也给咳了出来。 “你的脾气也太冲,看你上次把师傅给气的。”魏征明努力让自己的话语听上去语重心长,可是丁恒不领情。 “他也太守旧了,不懂得创新,死守着老规矩能办成事吗?整天神神道道的,我不就是说了两句吗?” “什么神神道道,那叫做诲人不倦。” “嗯嗯嗯。”丁恒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做辩论,他随意敷衍了两句,好让老魏感觉自讨没趣,主动停止话题,不过老魏并没有“领情”。 “还有啊,在外面要谨言慎行知不知道,说话要过脑子。你说刚才,还好你说的是方言,不然让别人怎么看我们。可是你说方言也不对啊,以后在外人面前要说普通话。” “我说普通话好了吧。”丁恒敷衍。 老魏叹了口气:“你说你这小小年纪,怎么不好好学普通话呢,你这普通话也太次了。” 老魏就像一台坏了的电风扇,“咯吱咯吱”叫个不停,好像永远也没有停下来的时候。丁恒心头像是有一团火在燃烧,怎么不管自己怎么做这个老魏怎么都能有意见,都能挑出刺来。简直就是个白仁仔(白痴)。这么爱说话,回家和老婆磨叽去啊,在我耳边说个什么劲。 “我不说话总行了吧。”丁恒仗着自己一米八几的高个,迈开他那像竹签般细长的双腿,两步并作一步,快走着下了楼梯,狠狠把老魏落在了身后。老魏在身后喊着让丁恒慢点走,可是他非但不停下步子,反倒走得更迅速,更轻快了。有的时候要是不能在言语上战胜对方,能够在体能上扳回一局,那也真算是大快人心。 丁恒奔到警车的右边,等着老魏开车门。他看着老魏急吼吼地在楼梯上奔跑的模样,看着人到中年而不得已长出的少许肥肉在老魏魁梧的身躯上颤抖着。丁恒觉得老魏实际上并不是跑下来了,而是被自己刚才的话气得从楼梯上滚下来的。他突然感到很兴奋,像是自己赢得了一场辩论大赛,正站在台上等待领奖。丁恒就总是这样,像一只刺猬,时不时竖起他那浑身的尖刺,将出口伤人当成一种乐趣和享受,自得其乐地沉浸其中。 老魏总算是喘着粗气走到了车边。 “我说你这孩子怎么回事啊。” “你这孩子”、“你这孩子”,老魏就爱说这四个字,谁是他孩子啊。 丁恒把手肘撑在轿车顶上。“上车。”两个字说得好不气派。 当然,丁恒也只是嘴上逞能,就他这动不动就生气的性子,老魏哪敢让他开车。 02. 询问 路程总共也就三、四分钟。到了派出所,他们首先见到了樊璟一。樊璟一是第一个发现周崎受伤的人。她身材凹凸有致,散乱着一头卷曲的黑发,披着一件枣红色的羊毛呢大衣,里面搭配的是一条黑色丝绸面料连衣裙,裙子胸前的黑色蕾丝绣花显示着裙子的真实身份其实是一条睡裙。由于出门匆忙,她没有穿丝袜,赤裸的双足下蹬着一双黑色的细跟高跟鞋。浑身散发着一种超越她25岁实际年龄,落落大方,雍容尔雅的气质。 据樊璟一说,她发现周崎受伤的经过是这样的。那天他们一行四人七点半吃完晚饭回到宾馆,大概九点左右,高磊发信息给自己说周崎的电话打不通,发信息也不回。我让他别急,毕竟周崎平时做事情本来就慢,洗澡那就更慢了,可是高磊急得不行,说自己半个小时前就给周崎发了信息,可是都没有回复。我看他那么火急火燎的,又说自己一个男人大晚上的去敲人家小姑娘的房门不礼貌,只能帮他去敲门了。可是我敲了,周崎也没有回应。高磊那个人本来就急躁,估计也是被项目的事情逼到不行,一下子就像是被点了火的爆竹一样,冲到楼下问前台要来了钥匙。开门了,浴室的门是打开着的,地上满是鲜血。那个时候周崎就已经不省人事了。樊璟一说着叹了口气,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情的,真的是愣了神,还是高磊先冲了进去。我站了半天才想到要报警。 “你们进去的时候有看见地上的脚印吗?” 樊璟一蹙眉回想了一下,我记得是没有,但是不能确定,毕竟事发突然,樊璟一心有余悸地摇摇头。 “高磊为什么要急着找周崎?” “都是项目上的事情,说来话长。” “哦,对了,周崎食量大吗?”丁恒抢在魏征明前头问。 樊璟一微蹙了一下眉头,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很喜欢吃东西。”她隔了半响才回答。 高磊的陈述和樊璟一的如出一辙。高磊说自己急着找周崎就是因为项目上的事情。周崎刚刚正式入职半年,平时做项目的时候也只是帮人打打下手,抽抽凭证什么的,之前组里接了个简单的项目,就想让周崎锻炼一下,可是她做事情就是慢,而且慢了也不出细活。客户那边都催了好几次了,她这边二审意见还没有修改完,还要三审呢。案发前客户又来催,我只好找周崎,她不回复,我当然着急。高磊说话很急躁,他频频抓耳挠腮,像是要把自己的头发连根揪下来。一脸的青春痘就像是蓄势待发的小火山,无数由焦虑而产生的火气呼之欲出。他的头发蓬乱,高高的耸立在他的头顶上,随着脑袋的摆动左右飘摇。相比樊璟一,高磊的穿着要“正式”上许多,衬衫、羽绒服加牛仔裤,可以算是正常出门的装扮了。 丁恒觉得高磊全程都没有在对自己或者是老魏说话,高磊甚至都没有抬头看过他们一眼,全程都死死盯着丁恒本子上的笔。 “你对我的笔有什么意见吗?”丁恒憋不住了,他本来只是想吐槽一下高磊,没想到高磊竟伸出自己瘦骨嶙峋的胳膊,抓起了丁恒的笔,他把它向右转了十五度,笔和本子上一个形状相似的图案完美贴合。 “不好意思。”高磊摊了摊手,他体型与丁恒相仿,就是脸庞不似丁恒那般瘦削,黝黑。 强迫症吗?丁恒来了兴致。或许就是这样,高磊才会对周崎不按时完成工作和不回信息格外在意吧。 “你是助理?”魏征明问高磊,显然是并不理解为什么高磊会给周崎分配任务。 “对,你是想问为什么我像是周崎的领导吗?我是高级助理,她是初级助理,外加我们经理手下有两个小组,平时她不在的时候,都是我来负责我们组的项目进程。就像这次,她就在另一个小组。” 魏征明点点头,在本子上写着什么。 “请问你们还有别的问题吗?”高磊说着挠了挠头,额头上都像是急出了汗。 “你们就住这么差的宾馆?”丁恒问题一出,魏征明一愣,他迷惑不解,但是也不能当场拆台。 “被审计企业就在这附近,这边又是工业区,没有别的宾馆了。” “哦,对了,你们在案发前去过周崎的房间吗?” “有,我们三个都去了。周崎她喜欢喝酒,我们吃饭的时候看见饭店里有滨江买不到的酒,周崎心动了就买了很多,她家境殷实,总是喜欢瞎买东西。回宾馆之后,周崎让我们去她房间小酌一杯,我们待了没多久就走了,还要加班呢,谁有空陪她喝酒。我之前还猜想她不回信息应该是在房间喝酒吃夜宵呢。”解决了笔的问题,高磊总算是愿意抬头看一眼丁恒和魏征明了。 “喝完酒之后呢?” “喝完酒之后我们就走了,一起出的门。” 该问的问题都问得差不多了,他们就让高磊走了,生怕再问下去,高磊真能把自己的头皮整张撕下来。 “熟人作案,双人份夜宵,一地的酒瓶子?”走在下楼的路上,老魏假装自言自语,实际上却是摆明了在讽刺自己这个自高自大的师弟。丁恒不想接话,他知道老魏的挖苦才刚刚开始。“不要说风就是雨的,想当然办案,你这孩子,要多学多看知道吗。” 丁恒没理睬,转而扯开了话题。 “还有一个人呢?”丁恒问。 “迟凡去医院了。” 丁恒没再说什么,好像刚才理清楚的头绪一下子又变成了一团乱麻,线索、事实盘根错节,想要按图索骥发现真相并不简单。检验科的结果也出来了,床头柜的计生用品和情趣用品中少了一盒***和一罐润滑油,初步判断行凶者和被害人在案发前发生过性行为,可惜置物架上只发现了周崎一个人的指纹,床上也没有**残留。同样的,作案工具上也只收集到了周崎一人的指纹。由于案发地点为宾馆,而且案发前同行人员均有出入过周崎房间,指纹的证据作用变得微乎极微。宾馆地处偏僻,装潢老旧,楼道里甚至连基本的监控设备也未有安装。 切入点呢?就是再杂乱无章的麻绳也应该有个线头才对。 魏征明觉得外卖员有重大作案嫌疑,期望通过案发前周崎与外卖员的通话记录确定外卖员的身份及位置。 丁恒没有和魏征明打招呼,一个人又回到了宾馆,他走在卫生间的门口,看着镜子上的鲜血,血迹就像是一只怪物,他在看着丁恒,嘲笑着他的无知。 不可能。 丁恒打开了卫生间的灯,镜面上那只桀骜不驯的怪物随着黑暗的逝去灰飞烟灭。 如果不是熟人作案,周崎就是自杀的。 03. 熟人作案?(1) 丁恒心急火燎地回到局里,魏征明像是要出警,他背着包往外走,正巧瞥见了丁恒。 “你这孩子去哪儿了?打电话也不接。” 丁恒没空和他瞎掰扯。 “是熟人作案。” 老魏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别瞎想了。 “别熟人作案、熟人作案的了。快跟我出门。那个外卖员不见了。”老魏拽着丁恒的胳膊,把他往门外拉。 老魏的一意孤行让丁恒很是恼火,那个外卖员跟案件根本就没关系,他不见了自有他不见的理由。又在浪费时间。丁恒下了楼,不让老魏上车。 “一定是熟人作案。” 老魏瞪了他一眼。 “我不想在这里和你诡辩。”老魏叫丁恒让开,可是丁恒挡在车前,用身体遮住了车门把手,他在用行为进行抗议。老魏原先还留存的半点耐心,也被这个少不更事的“混”小子折腾没了。他拽了拽丁恒,可是丁恒意志坚定毫不退让,老魏深喘了一口气。 “你要么跟我走,要么就滚蛋。”要说之前老魏拽丁恒那都是小打小闹,这下他是真的大发雷霆了,使劲把丁恒从门前拉开,骨瘦如柴的丁恒就像是一只小家雀一般轻易地被扔到了一边。 老魏上了车,或许是动了恻隐之心,他并没有马上发车,而是等了一下丁恒。 丁恒趴在车窗上。“你们这是在浪费时间,我说了,一定是熟人作案,要是错了,我愿意承担责任。” 老魏嘲讽地笑了。“小子,你能承担什么责任?要么上车,要么滚蛋。” 警车发出轰鸣声。老魏个死脑筋,就是个怎么说都不愿听的傻子。丁恒暗想。他绕道车前,想要以身挡车,可只过了一秒他又放弃了想法。万一就这么被撞死了,未免也太丢人了。他砰地一声打开车门算作抗议,然后又灰溜溜地上了车。 魏征明简略复述了与烧烤店老板的对话。烧烤店里一共有两名外卖员,给周崎送外卖的叫做老张,今年35岁,为人比较野蛮粗鲁,有轻微暴力倾向。昨天他大概是八点三十分左右出门给周崎送的夜宵,然后就一直没有回来,打电话也没有接。老张和妻子结婚三年,因为一直没有生出孩子,所以两人常常争吵,关系很差,老张对老婆更是拳脚相加,估计是觉得自己花了大价钱却娶了个不会生孩子的老婆,吃了大亏,认为女方骗婚。老张在魏征明眼里是极易扰乱社会秩序的那类人,丁恒也觉得,但是他还是觉得这和案件没关系。 “我们现在要去哪儿?” “同劳乡。” 同劳乡?丁恒隐约间记得同劳乡是天河市周边一个偏远的小乡村,这个犄角旮旯和案子又有什么关系? “根据定位显示,老张最后到达的地点就是同劳乡,再之后他的手机就关机了,杳无踪影。”老魏解释。 两人到了老张最后出没的地点,那是一座普通的农家小院。天已经蒙蒙亮,乡头的公鸡已然开始报晓。迎着拂面的微风和田间的青草芬芳,这本应是一派恬静、祥和的氛围,可是院里的争执声却打破了这一切。一个粗鲁的男声从屋里冒了出来,他骂骂咧咧,用最粗俗,野蛮的语言谩骂着,房间里传出阵阵家具倒地和碰撞的声音,震耳欲聋。 魏征明在门口敲了好一阵门,房里的男人才勉强听到。他恶狠狠地打开门,却见到外面站着两个穿警服的,他像是一下子愣住了,结结巴巴地说自己打老婆不犯法。 很显然,打老婆也是犯法的,但是今天警察来不是为了这个。 开门的男人就是老张,经他叙述,昨天自己送完外卖之后接到了妈妈的电话,老张妈妈在电话里扇阴风点鬼火地责骂自己的儿媳妇,还说儿媳妇不照顾自己一个人回了娘家。这让老张怒不可遏,他不顾工作,直接冲回了媳妇娘家。 魏征明看了一眼摔在地上,排线和电池板全数裸露在外的支离破碎的手机。老张说的应该是真话。老张媳妇证实老张所言不虚,周围的邻居也声称自己昨夜的确听到了老张家里的鸡犬不宁。种种证据都表明,老张没有作案时间。 回去的一路上,丁恒洋洋得意地就差吹起了口哨。他看着反光镜里的老魏,一脸鄙夷,欲言又止。抖腿抖得可劲儿开心。 “想说什么你就直说。”老魏继续开着车。 本来丁恒还挺想说道说道老魏,然后高谈阔论一番的,可是现在老魏问了,他反倒不想说了,就是要一切逆着老魏来。老魏不是想知道嘛,那他就偏偏不告诉老魏,吊足他胃口,让老魏憋着难受。谁让他刚才不让自己说话的。想让自己说话就让自己说话,想让自己闭嘴就让自己闭嘴,世上哪有这么威风的事儿。 丁恒故意耷拉着脸,半眯起眼睛,假装困意袭身。他靠在车窗上,车辆一路颠簸,震得他脑袋直撞在车窗上,怎么也睡不着。他索性不睡了,坐直身子,看着前方。乡间的小路蜿蜒曲折,倒是让丁恒想起了自己的老家,可惜现在还不是沉浸于首丘之思的时候。是熟人作案,那那个熟人到底会是谁呢? 应该是感情问题才对。丁恒开始懊恼之前询问周崎同事的时候自己竟然丝毫没有问到涉及情感的问题。应该再问问才是。 还没等丁恒把脑中的线索理顺,警车已经载着两人回到了局里。介于一路上丁恒的沉默寡言,老魏显然已经不想再继续追问为什么丁恒一定坚持是熟人作案了,只当他是一时逞能。 老魏打开车门的乒乓声将丁恒从沉思中唤醒,丁恒发现老魏竟然对自己置之不理,感觉像是受到了天大的屈辱。他急冲冲地下了车,迈开长腿,三两步便绕过车子,一下站到了老魏身后。他伸出右手臂,环住老魏的腰际,手握拳向老魏的腹部打去。 “干嘛?”老魏一把推开了丁恒的手,转身怒目斜视着丁恒,他眼里满是怒火,又是迷惑,又是惊诧。 丁恒却是喜形于色,他躲过老魏严厉的眼神,从他身边擦身而过。 “省力杠杆。我说了,是熟人作案。” 04. 熟人作案?(2) “你什么意思?” 丁恒只当自己没有听见老魏的疑问,径直向办公室走去。他故意把步子放得很慢很慢,好让老魏可以追上自己,以便于自己能半推半就地答应告诉老魏心中所想,顺便口若悬河地说上一番大道理。 “你这孩子,怎么回事啊?”老魏只得跑了两步追上丁恒。他一把抓住丁恒的衣领,让他把话说清楚。 丁恒停下脚步,特意将自己的衣服捋平。 按血迹来看,行凶者是从周崎身后向她发起的进攻,这种位置在袭击中相当常见,但是差别就在于周崎被刺伤的第一现场为卫生间的镜面前。如果不是熟人作案,行凶者在进入房间时,周崎就会发现异样,她肯定会奋起反抗,那样水果刀应该很难精确地插入腹部正中。如果是熟人作案,周崎发现异样时,水果刀已经抵在了身上,一切倒还能够说得通。 丁恒解释了一番,可是按照办案经验来说,应该还有丁恒没有考虑到的第三种情况。 “如果行凶者是个变态,他对被害人实施了强奸,并在她毫无反抗能力的情况下将她拖入卫生间,特意挑选镜子前的位置对被害人实施杀害,享受杀戮的快乐,那又怎么解释?” “可周崎不是没有死吗?”丁恒确实言之有理,如果真的是变态所为,他应该会将周崎杀害,确定其已经死亡之后才会离开。 “而且,周崎和行凶者应该是恋人关系。”丁恒补充。只有是恋人关系或者说是在周崎默许的情况下发生的关系,周崎才会掉以轻心,给行凶者可趁之机。丁恒想到房间里被拿走的一罐润滑液。周崎要么是先天缺水,要么就是在某种并不是十分愉悦的情况下发生了关系。说不定两人正在闹矛盾。 办公室恋情?一共就两个人,范围可以说是极其狭小了。丁恒咬了咬他下嘴唇的右侧,这是丁恒的标准表情,显示他正处于思考状态。 “你觉得是谁?高磊?”老魏问他。 “恩。”丁恒与老魏的想法鲜有的保持一致。 这样的怀疑倒也算有理有据。首先是高磊提议让樊璟一查看周崎的动向,其次,在樊璟一声称周崎洗澡速度很慢的情况下,高磊仍然坚持向前台索要了钥匙,这凉点都很值得怀疑。 “他可能知道周崎要出事。”丁恒突然抬头煞有其事地看着老魏。 “什么意思?” “直觉,就是觉得太巧了。”丁恒深知“直觉”两字是不可能让老魏信服的,他底气不足,嗓门较之前明显小上了许多。 “去问问樊璟一。”老魏拿起刚放下的包,示意丁恒直接和自己出门。 他们在医院见到了迟凡和樊璟一。樊璟一的身边放着一台打开的电脑,估计是高磊的。 很久以后,当丁恒再次回忆起在医院第一次见到迟凡的情景时,依然会觉得那是一个集天下优点于一身的男人。他虽然不高,但是身材匀称,衬衫下的肌肉隐约可见。他穿着西装,拥有着成熟男人才具备的沉着与处变不惊,和新闻里看见的那些企业家毫无二致,却又比那些企业家更加龙眉凤目,面如冠玉。再加上他的地位与财力,应该是很招女生喜欢的类型。 周崎并没有像丁恒胡说的那样变成死者,她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只是因为失血过多,仍然处以昏迷状态,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醒来,也不知道还能不能醒来。迟凡已经联系了周崎的父母,周崎妈妈正在赶往机场的路上。 魏征明和丁恒把樊璟一叫到了一边。樊璟一还是之前的打扮,一夜未眠让她的精神很是萎靡,即使已经搽脂抹粉,也无法全然遮盖住她深紫色的黑眼圈。 “有事吗?”樊璟一雍容不迫地问。 “我们想问一下有关于周崎男朋友的问题。” “周崎男朋友?可是,据我所知,周崎应该没有男朋友。” 没有男朋友?丁恒满腹狐疑地凝视着樊璟一,他以为樊璟一会心虚,可是一抹淡笑却略过了樊璟一的脸庞。 “可是,据我所知,周崎应该真的没有男朋友。” 她想嘲笑丁恒的幼稚,可是又觉得在这种场合和情景之下,自己不应该露出笑容才是。 “你们公司是不是不允许办公室恋情?”魏征明问她。 樊璟一承认公司里确实不允许办公室恋情,可是她认为周崎应该没有男朋友的原因并不只是因为自己在单位同周崎关系交好,而周崎又声称自己没有男朋友,而是因为据同事间谣传,有人正在追求周崎,并且追求得很是明显,甚至将一些比较简单并且收益较为丰厚的项目,通过“滥用私权”的手段,未经过经理的同意,便全权交付给周崎一个人完成。如果周崎有男朋友并且是个有操守有底线的女生,遇到这种事情,就应该断然拒绝才对,不应该让追求者抱有没有希望的幻想,甚至赔上自己在公司里的声誉。 “当然了,这些都是我听说的流言蜚语,真相到底是什么样子,你们就要等周崎醒了,让她亲口回答了。我也是单纯猜测。” 与樊璟一的对话中,满篇都充斥着“应该”、“可能”、“或许”的字样。樊璟一的小心谨慎,甚至是谨小慎微已然深入人心,她的那不多不确定不过都是为自己规避责任。 樊璟一说完停顿了一下,心里像是憋着什么话,又不知是否应该说出来,骨鲠在喉。老魏说起了客道话,让樊璟一心里有什么想法都但说无妨,不过是做个参考,不会成为破案的证词。 樊璟一又支吾了一下,舒了口气说自己其实也没有什么不能说的。自己从毕业以后就一直跟着高磊做项目,即使近段时间高磊常常包庇周崎,让自己替周崎顶了不少过错,但是高磊是个本分的好领导。她不希望自己的话会引发警方对高磊的误解。一方面是为了自己未来的仕途发展考虑,更重要的是自己不能恩将仇报,昧着良心做事。 魏征明让樊璟一尽管放心。他们不会冤枉好人,也不会放过坏人,一定会秉公办案。话一说完,魏征明就觉得不对劲儿了。 “樊小姐,你是说,追求周崎的人是高磊?” 06. 嫌疑人 两人又问了樊璟一许多问题,但是樊璟一一直闪烁其词,吞吞吐吐。魏征明好说歹说,做了许多思想工作,才勉强从樊璟一嘴里了解到一星半点儿关于高磊和周崎的故事。 高磊是新安省褐山市人,大学就读于滨江市的顶级学府,毕业后进入了滨江市智通会计师事务所。他在工作上勤勤恳恳,任劳任怨,但是由于性格比较内向、孤僻,虽然业绩不错,仕途上却并不一帆风顺。据说高磊在进如公司的第一年就考出了注册会计师,却一直没有腾蛟起凤。一些能力比他差,年纪比他小的同事都已经做了经理,而他却只是个助理。樊璟一自从进公司以后便被纳入高磊麾下,她深知高磊的怀才不遇和投闲置散,但是即便是这样,高磊在工作上依然十分尽心尽力。一直到周崎出现之前,樊璟一都觉得高磊是一个相当守正不阿的好上司。 魏征明询问樊璟一,高磊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追求周崎的。樊璟一说,或许是从周崎刚进公司的时候就开始了,毕竟那阵子高磊的行为实在是太过反常。前面也说到,高磊性格内向,所以即使坐在一个办公室里,沟通起问题来,高磊还是更倾向于使用qq和企业邮箱等工具,但是高磊和周崎讨论工作的时候,两人都是面对面进行的,更夸张的是,高磊总是搬着电脑坐到周崎座位旁边讨论问题。 “周崎就坐在我旁边,所以我看得很清楚。” 不知道是因为腼腆,还是因为不合群,高磊向来不爱说笑,但是和周崎在一起的时候,他俩都是有说有笑的。周崎犯错误的时候高磊也不批评,还让樊璟一替周崎顶了不少过错。 “看来你不是很喜欢周崎。”丁恒打断了樊璟一。 “如果她是个很功利的女生我肯定会很讨厌她,但是事实正好相反,她是个不求上进,对工作毫无热情的人,根本不可能在工作上对任何人构成威胁。和高磊不一样,周崎和谁都能成为朋友,走到哪里都可以成为大家的中心,她和公司里的同事关系都很好,不过除了社交,她似乎并没有什么上班的积极性。”樊璟一耸耸肩,对于自己和周崎的关系打算就此缄口不提,她应该也估摸到刚才自己的一席话很有可能会引火烧身。 魏征明问起高磊和周崎现在的关系。 介于之前自己的多言,樊璟一并没有说出自己的猜想,而只是陈述事实。 “我也不知道。案发前高磊急着找周崎的那个项目是迟总给经理的,经理就让高磊做的。那个项目也不能算小,但是高磊却让周崎一个人做了,按理说不应该这样的,毕竟周崎就是在他们那批新进员工里也算不得优秀。可是高磊固执己见,他又是领导,我们这些做下属的也不能说什么。” 高磊对周崎的好感已经昭然若揭,这让丁恒好奇不已,不知道周崎到底是哪样的倾国倾城,柔枝嫩叶,才能让高磊对她如此如痴如醉,甚至公然违抗公司不允许办公室恋情的规章制度。 “周崎身上发生过什么怪事吗?”魏征明问。 樊璟一疑惑不解地看着魏征明。“比如说?” “比如说争吵,打斗或者有什么可疑人员找过周崎。”“可疑”两个字实在太过宽泛,魏征明说到一半停了下来,认为樊璟一多半不能无法理解自己的话。 “可能有吧。” 周崎刚来公司实习没多久,有一次她竟然戴着墨镜和口罩来上班,还一反常态的整天都没有主动与人沟通,同事们还以为她去整容了。结果那天樊璟一在卫生间看见周崎的时候,她正挽着袖子管洗手,手臂上都是乌青和伤疤。 “周崎说她是摔跤摔成那样的,可是我看见的伤痕却像是被抓伤后留下的,如果是摔的,那伤疤也太巧合了。” “那段时间有人来公司闹过事吗?” “没有。其实对一个实习生来说发生这种怪事是挺要命的,可耐不住周崎人缘好,也没有人说她什么。”樊璟一耸耸肩,好像在说,要是高磊有周崎一半的人缘,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徒有北门之叹了。 “这件事情和高磊……” “这件事情和高磊应该没什么关系。当时高磊还是通过我才知道周崎的伤势的。” 魏征明又和樊璟一说了些不重要的话题,还询问了一番周崎的病情作为对话的结尾。 一直到谈话结束,高磊都没有回来,樊璟一说他去楼下接电话了。魏征明和丁恒顺着樊璟一的指路下了楼,在吸烟室附近见到了高磊。 高磊愁眉蹙额,对着电话那头说着什么,他语调严肃,像是发生了大事。可惜高磊说的是新安方言,丁恒只是隐约间捕捉到“医药费”和几个像是骂人的脏话字眼。 直觉告诉丁恒,高磊应该不是在说周崎的伤情。他记得高磊说过周崎家境殷实,现在虽然发生了不测,但是不管怎么说,都轮不到高磊为周崎的医药费担忧。 高磊看见两人,又对电话里说了几句,匆匆挂了电话。 魏征明说明来意。高磊估计是猜到樊璟一对警方说了些什么,他有些六神不安,坐立不宁,来来回回很有规律地踱着步子,眉头较之前蹙得更紧了。他局促不安地用手揪着自己的头发,就好像头发才是一切烦恼的根源,只有将他们拔离自己的身体,自己才可以得到安静。他的仪态和樊璟一的从容不迫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丁恒试想自己要是老板,应该也不会让高磊这样的人做经理吧。 “我是追过周崎,但是我没有和周崎在一起。”高磊说着终于将自己的手从头发上移开,“我也没有伤害她。你们说的什么外卖。”高磊承重地叹了口气。“周崎叫外卖也不是为了和我一起吃。我就是担心周崎会出事,所以才急着让樊璟一找她的,她不开门我就去找了前台。”高磊看着丁恒,丁恒打量了一下自己的穿着,以为又是自己哪里的扣子漏了扣了,让高磊看着这般难受。可是高磊很快又转移了视线,他轻叹了一口气。“周崎和别的女生不一样,她总是喜欢和人打打闹闹,还总喜欢笑,发信息也总是会立马就回复,昨天她没回复,实在是太反常了。” 丁恒看了看老魏,两人面面相觑。高磊的话合情合理,但是却不能为他摆脱嫌疑。 可是,证据呢? 高磊还在滔滔不绝,声音如悬河泻水般从他嘴里涌出。他跳上跳下,一会儿走到左边,一会儿又踱步到了右边,反反复复,喋喋不休,颠三倒四地就说着那两句话。丁恒觉得高磊就像是一只马戏团里的猴子,而老魏正牵着猴子颈项上的细绳,猴子上蹿下跳只为了说明自己没有偷那根香蕉,可是主人不信,于是这种上蹿下跳的说明突然就变成了一种杂耍。 丁恒没心情看杂耍,他望了望楼上周崎病房的方向。 线索,可能在周崎身上。 07. 手机 “滚蛋”这句话魏征明和丁恒说了不下十次,可是从来没有真的让丁恒滚蛋过,所以这次,丁恒也觉得魏征明不会,毕竟老魏可是个老好人啊。不过每次老魏说这两个字都代表他是真的愤怒了,还是怒不可遏,怒火中烧的那种。丁恒也知道这次是自己做的不对,所以他才会特别急迫地想要将责任推卸到周崎妈妈身上,甚至还企图得到老魏的共鸣,以此来排解自责的情绪。可是老魏没有给他机会,他也不敢再造次,和老魏争锋相对,少有的收起了浑身的尖刺。 老魏让滨江市的同事通过周崎的大学辅导员找到了周崎大学时期最要好的同学徐佳安,她也是到目前为止和周崎关系最好的朋友。 滨江市的同事行动速度,追风逐电,日不移晷地就给予了反馈。 虽然周崎妈妈一再声称与强调在自己严苛、正统的教育之下,女儿是个守规矩的,坚守贞洁的女孩儿,绝对不会在结婚前和男人发生关系,但是徐佳安的叙述却和周崎妈妈的认知大相径庭。 徐佳安说在整个大学期间,周崎换了不下十个男朋友,在他们学校也算是“滥交”得出了名的。周崎的男朋友们良莠不齐,从学生会里的风云人物,到逃课、挂科的不良学生,从恨不得把自己变成书虫的书呆子,到沉迷游戏的超级宅男,款款都有。可是周崎从来就没有对任何一个男朋友偏心过,每个男朋友她都只交往两个月左右,一到时间,准会按时分手,开始寻找下一个目标,就像是定的规矩一样,没有例外。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周崎大学四年级开学。那个时候周崎说自己终于找到了一个想要长期相处的男朋友,然后她果真没有再和那个男生分手,一直交往到了现在。不过说实在话,这些也都是周崎的一面之词,毕竟这个长久的“例外”男朋友徐佳安连面也没有见过。之前周崎换了男朋友都会第一时间和徐佳安说,然后让徐佳安帮着自己参谋参谋,可是这次却是个例外。警方又问了徐佳安一些关于那个男生的问题,可是徐佳安根本就是一问三不知,甚至连警方都开始怀疑那个“例外”男朋友的真实性。 徐佳安坦白,其实自己也有过相同的怀疑,可是后来她把这个疑惑打消了。大四之前周崎虽然频繁更换男朋友,可是她一直都觉得周崎很“单纯”,至少从来就没有听她说过什么“黄段子”。但是自从交了那个叫做“例外”的男朋友之后,周崎竟然参与起了她们很污很黄的“开车”聊天,甚至还主动询问起了关于***的问题。 徐佳安开始以为周崎是闹着玩的,没想到之后有一次,她借周崎帮自己网购衣服的机会,偷偷上了周崎的淘宝账号,里面竟然有***的购买记录。 “简直是不可思议。”徐佳安说。 这大大证实了“例外”男友的真实性,也昭示着周崎并不如她妈妈认为的那般保守。 警方问徐佳安,还有什么别的好朋友可能知道周崎的神秘男友吗。 徐佳安自信满满地摇头,说大学里就属她和周崎关系最好,要是她没见过,别人肯定也没有见过。要是说大学以前,周崎说自己之前有个朋友叫做顾妍茜,关系相当好,但是和徐佳安素未谋面。徐佳安刚认识周崎的时候周崎还会和自己聊起关于顾妍茜的“传奇”故事,结果大一的时候,周崎隔着电话和顾妍茜大吵了一架,之后她便绝口不提“顾妍茜”三个字。徐佳安猜测,周崎和顾妍茜八成是因为某些原因断交了吧,不过都是正常的,本来就不是所有友谊都可以长长久久、海枯石烂。 “传奇故事?” “咳,其实根本就没什么传奇的,就是一个未婚先孕的不良少女的故事。尽是些怀孕了却又被男朋友抛弃的陈词滥调。”徐佳安轻描淡写地说。 “反正崎崎就和我关系最好,我没见过,别人肯定也没见过。”末尾,徐佳安胸有成竹地再次强调。 滨江市协助老魏他们办案的同事将自己和徐佳安见面之后的谈话一五一十、事无巨细地复述了一遍。那是一位声音又糯又嗲的女同事,丁恒觉得听她讲话就像是吃了一大块麦芽糖,又甜又黏牙,直让人觉得牙疼。 丁恒好不容易听她把话说完了,边看着发来的资料,边急着想挂电话。 “那个,你有什么要问的吗?”女同事不知道在干什么,总给人一种睡意朦胧的错觉。 “没了。” “那个,还有周崎就读的大学是建……” 丁恒不等女同事说完,啪地一声挂了电话。 “什么鬼,说话声音像女优一样,恶不恶心。”丁恒自言自语地叨叨。他心烦意乱,正愁着没地方发泄。这电话一挂心里倒是舒坦了许多。 老魏打了一下丁恒的脑袋。“你这孩子怎么回事,电话怎么说挂就挂了?我还以为线路坏了呢。人家滨江的同事好心好意帮我们调查,你这是什么态度啊。以怨报德,你属蛇的呀?”老魏气得牙根痒痒。 “属牛。” 丁恒的回答让老魏不知何处撒气,他叫丁恒好好干活,自己一个人打电话回滨江赔不是去了。 电话好像不是刚才那位女同事接的,魏征明说话的声音显得很谦卑,难道是那位女同事打小报告去了?这也太斤斤计较了吧,丁恒在心里将那个拥有“女优”嗓音的女同事贬低得一无是处。 老魏的电话一连打了半个多小时。 丁恒心想徐佳安说周崎从大学四年级第一学期就有了稳定的男朋友,可是樊璟一却说高磊是从周崎进公司实习才开始追求周崎的,那就是大四下学期的事情,这样一算,时间不就合不上了吗? 明明都已经要水落石出了,却无端节外生枝,真叫人感觉恶心。 丁恒攒眉蹙额,感觉自己落入了一个圈套。 老魏的手机放在桌面上一直响个不停,让他原本就烦躁的心情变得愈加心忙意急。 “谁啊?打什么打,白仁仔(白痴)啊。” 丁恒没经过老魏的同意直接接起了电话。 “你总算接了,周崎醒了。” 07. 两手准备 “滚蛋”这句话魏征明和丁恒说了不下十次,可是从来没有真的让丁恒滚蛋过,所以这次,丁恒也觉得魏征明不会,毕竟老魏可是个老好人啊。不过每次老魏说这两个字都代表他是真的愤怒了,还是怒不可遏,怒火中烧的那种。丁恒也知道这次是自己做的不对,所以他才会特别急迫地想要将责任推卸到周崎妈妈身上,甚至还企图得到老魏的共鸣,以此来排解自责的情绪。可是老魏没有给他机会,他也不敢再造次,和老魏争锋相对,少有的收起了浑身的尖刺。 老魏让滨江市的同事通过周崎的大学辅导员找到了周崎大学时期最要好的同学徐佳安,她也是到目前为止和周崎关系最好的朋友。 滨江市的同事行动速度,追风逐电,日不移晷地就给予了反馈。 虽然周崎妈妈一再声称与强调在自己严苛、正统的教育之下,女儿是个守规矩的,坚守贞洁的女孩儿,绝对不会在结婚前和男人发生关系,但是徐佳安的叙述却和周崎妈妈的认知大相径庭。 徐佳安说在整个大学期间,周崎换了不下十个男朋友,在他们学校也算是“滥交”得出了名的。周崎的男朋友们良莠不齐,从学生会里的风云人物,到逃课、挂科的不良学生,从恨不得把自己变成书虫的书呆子,到沉迷游戏的超级宅男,款款都有。可是周崎从来就没有对任何一个男朋友偏心过,每个男朋友她都只交往两个月左右,一到时间,准会按时分手,开始寻找下一个目标,就像是定的规矩一样,没有例外。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周崎大学四年级开学。那个时候周崎说自己终于找到了一个想要长期相处的男朋友,然后她果真没有再和那个男生分手,一直交往到了现在。不过说实在话,这些也都是周崎的一面之词,毕竟这个长久的“例外”男朋友徐佳安连面也没有见过。之前周崎换了男朋友都会第一时间和徐佳安说,然后让徐佳安帮着自己参谋参谋,可是这次却是个例外。警方又问了徐佳安一些关于那个男生的问题,可是徐佳安根本就是一问三不知,甚至连警方都开始怀疑那个“例外”男朋友的真实性。 徐佳安坦白,其实自己也有过相同的怀疑,可是后来她把这个疑惑打消了。大四之前周崎虽然频繁更换男朋友,可是她一直都觉得周崎很“单纯”,至少从来就没有听她说过什么“黄段子”。但是自从交了那个叫做“例外”的男朋友之后,周崎竟然参与起了她们很污很黄的“开车”聊天,甚至还主动询问起了关于***的问题。 徐佳安开始以为周崎是闹着玩的,没想到之后有一次,她借周崎帮自己网购衣服的机会,偷偷上了周崎的淘宝账号,里面竟然有***的购买记录。 “简直是不可思议。”徐佳安说。 这大大证实了“例外”男友的真实性,也昭示着周崎并不如她妈妈认为的那般保守。 警方问徐佳安,还有什么别的好朋友可能知道周崎的神秘男友吗。 徐佳安自信满满地摇头,说大学里就属她和周崎关系最好,要是她没见过,别人肯定也没有见过。要是说大学以前,周崎说自己之前有个朋友叫做顾妍茜,关系相当好,但是和徐佳安素未谋面。徐佳安刚认识周崎的时候周崎还会和自己聊起关于顾妍茜的“传奇”故事,结果大一的时候,周崎隔着电话和顾妍茜大吵了一架,之后她便绝口不提“顾妍茜”三个字。徐佳安猜测,周崎和顾妍茜八成是因为某些原因断交了吧,不过都是正常的,本来就不是所有友谊都可以长长久久、海枯石烂。 “传奇故事?” “咳,其实根本就没什么传奇的,就是一个未婚先孕的不良少女的故事。尽是些怀孕了却又被男朋友抛弃的陈词滥调。”徐佳安轻描淡写地说。 “反正崎崎就和我关系最好,我没见过,别人肯定也没见过。”末尾,徐佳安胸有成竹地再次强调。 滨江市协助老魏他们办案的同事将自己和徐佳安见面之后的谈话一五一十、事无巨细地复述了一遍。那是一位声音又糯又嗲的女同事,丁恒觉得听她讲话就像是吃了一大块麦芽糖,又甜又黏牙,直让人觉得牙疼。 丁恒好不容易听她把话说完了,边看着发来的资料,边急着想挂电话。 “那个,你有什么要问的吗?”女同事不知道在干什么,总给人一种睡意朦胧的错觉。 “没了。” “那个,还有周崎就读的大学是建……” 丁恒不等女同事说完,啪地一声挂了电话。 “什么鬼,说话声音像女优一样,恶不恶心。”丁恒自言自语地叨叨。他心烦意乱,正愁着没地方发泄。这电话一挂心里倒是舒坦了许多。 老魏打了一下丁恒的脑袋。“你这孩子怎么回事,电话怎么说挂就挂了?我还以为线路坏了呢。人家滨江的同事好心好意帮我们调查,你这是什么态度啊。以怨报德,你属蛇的呀?”老魏气得牙根痒痒。 “属牛。” 丁恒的回答让老魏不知何处撒气,他叫丁恒好好干活,自己一个人打电话回滨江赔不是去了。 电话好像不是刚才那位女同事接的,魏征明说话的声音显得很谦卑,难道是那位女同事打小报告去了?这也太斤斤计较了吧,丁恒在心里将那个拥有“女优”嗓音的女同事贬低得一无是处。 老魏的电话一连打了半个多小时。 丁恒心想徐佳安说周崎从大学四年级第一学期就有了稳定的男朋友,可是樊璟一却说高磊是从周崎进公司实习才开始追求周崎的,那就是大四下学期的事情,这样一算,时间不就合不上了吗? 明明都已经要水落石出了,却无端节外生枝,真叫人感觉恶心。 丁恒攒眉蹙额,感觉自己落入了一个圈套。 老魏的手机放在桌面上一直响个不停,让他原本就烦躁的心情变得愈加心忙意急。 “谁啊?打什么打,白仁仔(白痴)啊。” 丁恒没经过老魏的同意直接接起了电话。 “你总算接了,周崎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