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填房邢氏》 1、001 楔子(有添加) 昏暗阴沉的房间里,床上躺着一位面容苍白、瘦削不堪的女子,她的眉头紧紧的拧在一处,昏睡间,嘴里仍旧溢出细碎的□□。 这等凄凉的模样,任谁也不能把她与堂堂荣国府大太太、一等将军夫人联系在一起,可是,她偏偏就是。 她,邢氏,邢安卉,是荣国府大老爷、一等将军贾赦的继室夫人。虽说是继室,却也是明媒正娶,八抬大轿抬进来的正经太太,身份尊贵本该不输于原配夫人,却不想落得如此下场。 其实,一开始,本不是这样的,她年轻漂亮,老夫少妻的,甫一进门,便很得丈夫宠爱,很快便怀了孩子,一切似乎是很美满。 但是,天有不测风云。 先是她官居四品、任大理寺少卿的父亲突然被下了大狱,朝廷以结党营私,收受贿赂,徇私枉法,制造冤假错案等罪名将邢家抄家,以至于她情绪起伏过大动了胎气,失去了腹中的孩儿。 然后,一向待她还算不错的婆婆怎么看她这个罪臣之女怎么不顺眼,又没了孙子,便认定她是个没福气的,甚至多番明里暗里的示意贾赦将她休弃。以此向今上表明态度和立场,以免受邢家连累。 在邢氏百般泣血哀求下,她的丈夫到底是动了恻隐之心,没有把她赶出贾家。 只是,儿子没了,这到底还是让贾赦心里很是膈应,在加上邢氏的病情一直反反复复,而他本人也不是什么专情之人,只是贪着邢氏新鲜,颜色又好,便宠了一时。如今邢氏生病,颜色自然不好,于是,贾赦很快就有了新人。对邢氏的身体状况,从偶尔安抚一下,到不怎么上心,再到厌烦,不过一个月的光景。如此情形,在邢氏看来如何不凄凉?如何不伤心? 这贾府近百年煊赫,府里大都是家生奴才,各个都是心大的主儿,在邢氏身边伺候的也不例外。就连她陪嫁的丫鬟,在这样的环境也变得托大拿乔起来,这人啊,到底是学坏比学好容易得多。于是,这跟拜高踩低、红顶白的,自然也就顺理成章了。 本来吧,就算如此,也不该这般凄凉,只是这最后一根压死骆驼的稻草,竟是邢氏自己带来的丫鬟趁机爬上了主子的床。 邢氏这口气怎么也咽不下去,一怒之下,强撑着病体将自己的这些陪嫁丫鬟通通发卖了出去,免得这些狐媚子在她顾不上的时候,背后捅主子一刀,却不曾想激怒了被“美人”迷花了眼的丈夫。 贾赦怒极,也不顾在场的丫鬟婆子,一记耳光打了过去。 邢氏先是一怔,复又一悲,晶亮亮的双眸中已滚下泪珠儿来,真真是柔肠寸断。 对于这个顶着压力将她留下的夫君,邢氏的心里是有些幻想的,她总觉得丈夫对她是很有情谊的,很不一样的,却不想他竟为这等小事当着下人的面给了她一记耳光,如此没脸,这让她这个当家太太在下人面前如何立威?想到这些日子以来的风言风语,以及下人们明晃晃的怠慢,邢氏一口气没上来,便撅了过去。 而贾赦也是个狠心的,眼看着妻子如此,也不曾停留,更枉论安慰。 只是冷冰冰的扔出一句,“既病了,便在房里好生养着,府里也不须你费力了!” 这番话一出来,原本小心观望的下人心里也有数了,这说得好听,不就是明晃晃的把大太太给禁了足吗?而且,还是不说什么时候解禁的那种! 邢氏心里想不开,身子愈发的沉重,下人们见大老爷将大太太扔在脑后,自此不曾再关心过一星半点,这边自然就更加怠慢了邢氏,邢氏见状,身上也就更不好了。 两项相加,便成了如此这般光景。 邢氏病得起不来床,身边却没有一个下人伺候,甚至想要喝口水、吃个热汤热菜都不能,更不要说按时吃药了。 这邢氏毕竟也是大家小姐,金尊玉贵的养大的,哪里受过这般侮辱?一时间想不开,直想着死了干净,省得被人作践! 而安卉便是在这样尴尬的时间,以穿越这种让人尴尬的方式,穿到了刑氏这个红楼“尴尬人”的身上。 安卉,21世纪的尴尬人。 她生在一个小县城,刚出生后不久便被年轻的父母扔给了奶奶,两人一起到大城市打拼。本来,这也没什么,县城里很多孩子都是这样。只是,不一样的是,她的父母特别走运,在大城市站稳了脚跟不说,还做了不小的生意。 这俗话说得好,男人有钱就变坏,女人变坏才有钱,于是乎,父母两人各自有了感情纠葛,彼此从互相咒骂,到厮打,最后终于还是走上了离婚的道路。很快的,彼此都组成了新的家庭。 同时,他们都顺理成章的遗忘了他们在老家还有一个共同的女儿,那个他们曾经誓言要为其打拼,让其过上好日子的女儿。 有了新的配偶,自然就有了别的孩子。 在唯一疼爱她的奶奶去世后,安卉不得不进了城。 安卉静静的站在角落里,看着父母在电话里为了哪个抚养她而破口大骂,心冷如雪。 她听说在很久很久以前,民风淳朴,男女离婚为争夺孩子的抚养权而打得头破血流,谁也不肯把孩子给对方。可是,现在,该说人心不古吗?现在的父母离婚,都把孩子当成了累赘,谁也不愿意抚养自己的亲生骨肉,把孩子像烫手山芋一样扔给对方。 最后,经过彪悍的协商,她跟着父亲和继母一起生活。 她是在小县城长大的,因为教学质量以及方言等问题,在学校被同学嘲笑、孤立,在家更是受父亲责骂、弟弟妹妹讥讽。 也正是因为现实生活如此的不如意,安卉很喜欢看小说,当她所有的心神都沉寂在小说里,就能暂时忘记现实生活中的痛苦。她很喜欢穿越小说,有的时候,她也会想如果有一天醒来,发现自己穿越成另一个人该多好。不求过得风生水起,她也自认没没那本事,只求父母双全,嫁给老实人,有几个孩子,平平凡凡,安安稳稳的就好。 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她胡乱yy,竟能成为现实。 而穿越的前一刻,她正坐在马桶上看小说,因为太入神,以至于没听到继母敲门,最终惹怒了大嗓门的父亲才将她惊醒。大骇之下,慌忙起身,不想因为长时间没有活动,腿麻了,又没看到地板上有水,脚下打滑,重重的摔了一个倒仰便昏了过去,再次醒来,便梦想成真了。 2、002 红楼丫鬟 只是,接收了邢安卉的记忆之后,她恨不能再穿回去。 她之所以想要逃避现实,是因为她在那个家,甚至是那个城市里,是一个异类,一个尴尬的所在。 而这邢氏,却是整部红楼梦里最尴尬的所在。 安卉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转而开始大量自己的房间,不管心里再怎么不乐意,她也接受了,毕竟,这情景与她当初别无选择的和父亲一起生活是一样的,她没有反抗的余地。 21世纪有一句非常流行,也很得安卉赞同的俗语,生活,就像一场强~奸,既然不能反抗,还不如摆好姿势好好享受一番。 当然,这并不是说安卉人格上有什么缺陷,这对她来说,只是一种生活态度,聊以自嘲罢了。没有经历过生活艰辛的人,大都不能理解。 邢氏,邢安卉,听听这个名字,安卉自嘲的笑了起来,这不是注定了她将要把这个倒霉邢氏取而代之的嘛!看来,真真是一切都是命运啊! 只是,不知道她那21世纪的父母会不会因为她的离去而伤心呢?大概,是不会的吧!她,从来都是多余的那个嘛!不过,无所谓啦,她也不在乎,只要自己爱自己,也就不枉来着世上走一遭了。不,不是走一遭,是走两遭!看来,这老天爷到底还是待她不薄的嘛! 举目望去,房里不见一人伺候,安卉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表情,有些艰难的下床,双脚刚一着地,只觉得两条腿酸软无力,眼冒金星的,不可抑制的软坐在床边,粗重的喘着气。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在邢安卉这里便如此艰难,什么都不用说,安卉已经对“自己”的身体状况有了直观的认识,那么接下来的第一步,就是养好这个身体。 毛~主~席说得好: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邢安卉生得太早了,不明白这个道理,安卉却深得其精髓,自然不会再做出自杀那种不自爱的事情。当然,若是安卉不怕疼,有自杀的勇气,她也就没机会成为邢安卉了,世上早没安卉这个人了。 深吸一口气,拉着床帏借力,缓缓的起身,慢慢的,一小步一小步的挪到窗口,打开窗子,屋里沉闷的空气得以流通,霎时间胸口轻松了很多。 看着夕阳西垂,晚霞似火,安卉缓缓的展开手臂,绽放出一抹释然的笑:活着,真好! 病重的身体随着心情的好转,也轻快了不少,这邢氏毕竟年轻,身子底子好,若是不自苦,应该能很快好起来。 这么想着,肚子里竟然开始“咕咕”作响,安卉这才意识到,这身体已经好几顿没吃了。回头,果然看到桌子上那早已凉掉的饭菜,安卉一边揉着肚子,一边缓步走到桌前,端起来放在鼻尖仔细的嗅了嗅:还好,至少还没坏。 左右衡量了一下,安卉决定不等下人出现了,就这么凑合着用点点心得了。 只是,委屈求全至此,仍不能安安稳稳的吃一顿,点心又凉又硬,一不小心,差点被噎个半死。偏偏房里,连杯水都没有,最后只能用了凉汤。 吃饱喝足了之后,安卉决定出去走走,既能呼吸呼吸新鲜空气,又能锻炼锻炼身体。 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安卉摇了摇头,这哪是什么太太啊,分明就是幼童嘛!仔细一想,也是,这邢安卉本就才十六岁,比她还小两岁,可不就是个孩子嘛! 脸色苍白,眉宇间有几分倦怠之色,一看就是久病之人,脸上瘦得只剩下皮包骨,下巴更是尖得像个圆锥,整个人也因此看起来有些凌厉。 想到那巴掌,安卉苦笑:一边是美貌的“可人儿”,另一边是凌厉而不安分的“恶妇”,怨不得贾赦那厮毫不留情的一巴掌打下来。若是邢安卉尚有之前的颜色,贾赦如何反应,怕还是未知之数。 仔细的涂了一层胭脂,嘴角勾起一抹笑,整个人看起来柔和多了,也不失为一个美人,一个还没长开的、有些稚嫩的美人儿。尤其是那双眼睛,黑如子夜,中间一点亮光闪闪,如钻石般耀眼,美得让天上的星星都失去了光彩。 整理一下自己的衣裳,安卉替邢氏走出了这个她再不愿意离开的房间。 安卉走得很慢,她在自己的小院里,走走看看,很是费了些时间,转眼,天色便暗了下来。其实,以她现在的身体状况,就算想走快,也是不能的。 也正是因为她走得慢,在加上天色暗,所以,当她看到一个心急火燎的身影闯过来的时候,差点撞了个满怀。 幸好安卉之前在学校学过一些防身之术,这才躲了过去,惊魂未定的安卉瞪着眼前发髻凌乱的丫鬟,怒斥道:“作死的东西,做什么冒冒失失的?” 那丫鬟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意外,也有些慌乱,尤其是看到安卉之后,脸色都白了,好像见到鬼一样,只是,听到安卉这样训斥,顿时脸色转红,很有气势的甩了甩手中的帕子,“太太这话就怪了,这会子二门就要落锁了,哪个不是着急忙慌的往院子里赶?怎么偏就奴婢作死了?” 那一摇三晃的模样,看着就让人觉得轻佻,不似好人家的女儿,对着正经大太太,毫不掩饰眼中的不屑,就算是安卉这等泥人,也不免动了三分真气。这贾家的丫鬟,果然是一如既往的没有规矩,这样的人家,不垮才怪! “秋盈,看我不撕了你这小蹄子的嘴?” 安卉还没发作,便又有三五个丫鬟飞奔到院子里,你推我搡,嘴里仍然叽叽喳喳的,一片欢声笑语,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勾栏院里的姑娘呢。怪不得后世,总有人把贾府同勾栏院相提并论。 安卉蹙眉,冷哼一声,众人果然不敢再吭。 毕竟,邢氏那般雷厉风行的卖掉自己的陪嫁丫鬟的作为,在这些下人们心里还是有些惧怕的。只是贾赦当着众人的面给了邢氏没脸,让下人们看轻了邢氏几分。再加上,邢氏病情愈发沉重,眼看着是在熬日子了,这些丫鬟们便再也不把她放在眼里了。如今见邢氏面色红润,冷冷的站在那儿,她们的心里还真是有些没底。 “呀!太太起了呀!”一位明显年长,眉目风流的绿衣丫鬟见状忙迎上去,殷勤的搀扶着安卉,“天可怜见,太太总算是好了,也不枉我们姐妹吃斋念佛为太太祈福。这天黑起风了,太太赶紧进屋歇着,若是吹了风,便是我们的不是了。” 安卉暗笑,这丫鬟真真是个人才!吃斋念佛为邢氏祈福?说给鬼听,鬼都不信!不过,不管信不信,这都是个人才! 一句祈福,便解了大家都不在院子里伺候的围,邢氏若是个聪明的,如今这般光景,自然是要息事宁人的。若是邢氏执意要追究,大家早已串好了供,倒显得邢氏气量小,容不得人了。这当着主子的面明晃晃串供的气,邢氏是不忍也得忍。邢氏的脾气,再加上那病弱的身子,哪里受得了这个?一个不好,便直接到阎王那里报到去了!真真是杀人不见血啊! 只是,安卉到底不是那脾气粗暴又太过单“蠢”的邢氏,此刻,她是一点也不气,反而微笑着拍着着丫鬟的手,“还是你这丫头贴心,不比那些作死的下流东西!” 说着,眼神还似有似无的从秋盈身上扫过,这“作死的下流东西”是骂哪个,再清楚明白不过了。 秋盈可不是什么聪明人,她本就看不起邢氏,又被安卉如此羞辱,怎么肯忍这口气? 冷笑一声,反唇相讥,“太太这是在骂哪个呢?如此这般,岂不愈发让老爷觉得太太您太过……太过那个了嘛!” 蠢货! 安卉嘴角的笑意愈发的柔和了,一双眼睛晶亮晶亮的,像是镶嵌着耀眼的黑曜石好看极了,“你叫秋盈,是吧?” 秋盈挑了挑眉毛,嚣张的挑衅着安卉,“没错,奴婢正是叫秋盈。” 安卉轻轻浅浅的笑,那双好看而明亮的眼睛弯成了一弯完美的上弦月,轻启红唇,柔声道:“我,记住你了!” 说罢,抬脚便往屋里走。 这是,威胁,红果果的威胁! 搀扶着安卉的绿衣丫鬟——秋雨止不住的打了个寒颤,她也说不清是什么感受,大太太明明在笑,可是她却觉得那笑比她发怒的模样可怕上百倍。为秋盈默哀的同时,也不由得在心里暗暗庆幸着,好在她没当那出头鸟。 “秋盈?蚯蚓!这名字,真真是绝了!” 安卉凉凉的声音传来,院子里愣着的丫头不由得打了个激灵,而秋盈本人也顾不上生气了,莫名的觉得心慌。 3、003 恩威并施 “你叫什么名字?”安卉淡淡的笑,眉目温柔,丝毫不见半点戾气。 “奴婢名唤秋雨!”秋雨低眉顺眼。 坐在梳妆台前,安卉拔了发簪,在手中轻轻把玩,面上仍旧微笑,心里却有些不高兴。这秋雨也只是大面上不错,对她这位大太太到底也没有几分尊重,若是个聪明的,这时候应该上前为她卸妆才是。 若说没想到这个,安卉却是不信的,这丫鬟就是丫鬟,若是这点眼力见、自觉性都没有,留着还有什么用?就算是贾府没有规矩,一个个丫鬟养得跟小姐似地,也不该这点基本素养都没有,要知道,这丫鬟再怎么像小姐,也是个丫鬟。 更何况,这秋雨只是邢氏房里的二等丫鬟,比不得一等丫鬟的体面,自然也不会像小姐似地长大。 “把房间收拾收拾,然后打些热水来,我要好好洗个澡。”安卉也不客气,既然你装傻,那咱就直接吩咐,这身份在那摆着,总不见得你个丫鬟能视而不见吧? 秋雨的眉头微蹙,很是很快便舒展开来,微微俯身,“是!” “乒乒乓乓”的,秋雨收拾着桌子上的饭菜。 见这秋雨用这样幼稚的方式发泄心中的不忿,安卉并不像邢氏那样觉得受了侮辱而气个半死,反而觉得很开心——到底是年轻啊,城府不行,就算是心理再怎么不情愿,也不该表现出来啊! 不过,她还是很喜欢看到秋雨这敢怒不敢言的模样的。这,可能就是所谓的将自己的快乐建筑在别人的痛苦之上吧?说她恶趣味也好,说她无聊也罢,左右她却是非常享受的。 秋雨也意识到大太太真的和以往不一样了,再加上安卉对秋盈的恫吓余威尚在,反而不敢放肆了,微微屈膝道:“奴婢先将这些东西拿下去,马上命人将洗澡水送来。” 安卉点头,缓缓地收了嘴角不诚心的笑,随意的摆了摆手,“去吧!” 其实,这些贴身的伺候的事,是一等丫鬟的工作,原本是轮不上的秋雨的,若是体面的主子命二等丫鬟做一等丫鬟要做的事,那丫鬟自然高兴,她会觉得自己被高看了,甚至要高升了。 但是,邢氏不一样,邢氏早已没了主子的体面,再加上邢氏身边的那四个一等丫鬟,也就是她的陪嫁丫鬟,在安卉来之前都被邢氏给发卖了出去,以至于安卉身边根本没有可用之人,不得不使唤二等丫鬟,所以秋雨不仅不觉得开心,甚至很是生气、憋屈。 其实,安卉也不是故意只欺负这秋雨,只是,邢氏本就刚嫁进来没几个月,再加上二等丫鬟不在身边伺候,邢氏连她们的名字都记不住,更枉论其他,所以,就算有邢氏的记忆,安卉对这些二等丫鬟也没个了解,而这秋雨恰好此时撞上来,而且看起来不是很蠢,自然也就成了唯一的选择。 至于以后的事,安卉决定看秋雨的表现,若是能用,便留在身边伺候,若是不能用,再找机会处置了也不迟。 想到邢氏竟然将自己的陪嫁丫鬟,包括那个趁着邢氏生病爬上贾赦床的雪儿一起发卖到勾栏院去,安卉也觉得有些太过狠毒了,毕竟,进了那样的地方,这一辈子算是完了。但是,感慨之余,却又觉得邢氏也是个聪明的,把人卖到那种地方去,就算贾赦心里再怎么舍不得新欢,也不可能再去把人接回来了,这么一来,也算是一劳永逸了。 如此一来,也怨不得贾赦那个急色鬼会那么生气了! 想到贾赦当时气得脸都青了,安卉很不厚道的笑了起来。对邢氏的作为,在她看来十分的解气,虽然邢氏也付出了极大的代价,但是至少邢氏做了她想做,却绝对不敢做的事。她清楚的知道,就算贾赦现在站在她面前,她也是不敢招惹的,毕竟这是封建社会,贾赦是一家之主。 就在安卉东想西想的之际,秋雨带着几个粗壮的婆子抬着洗澡水便回来了。 安卉微微点头示意,并不多说什么,只是冷眼看着那些婆子不情不愿的将洗澡水倒入澡盆内,之后摆摆手,很大牌的将那些婆子赶了下去。 “太太,奴婢伺候您沐浴吧?”秋雨的话说得很是冠冕堂皇,若不是面无表情,身体僵硬,这忠仆的形象会更有说服力一点。 安卉看着秋雨,面无表情,也不说话。 她的目光并不凌厉,但是秋雨毕竟心虚,知道自己不对,很快便低下头,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安卉看在眼里,终于打破这诡异的气氛,轻启朱唇,漫不经心的说:“这个簪子,就赏你了。” 看到这簪子,秋雨的眸中撞进了一点光亮,这可是纯金的,值不少银子,慌忙双手接过来,“谢谢太太!” 见秋雨这样,安卉用帕子捂着嘴,银铃般的娇笑从唇边溢出,美目流转,在那柔和昏黄的烛光的映照下,娇美的容颜镀上了一层魅惑的颜色,美得让人移不开眼睛,“看你这小蹄子没出息的样儿,好生伺候着,日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就算同样身为女子,秋雨见到这副场景仍旧觉得心跳加快,这一刻,她突然明白为什么这大太太进门数月一直得老爷独宠了,这般美貌,却是让男人无法割舍。若不是后来发生诸多变故,她定不会落得如此这般下场。 想想那老爷好色的性子,秋雨能断定,只要这位大太太愿意,她随时能让老爷回心转意,到时,秋后算账,在这段时间里怠慢了大太太的那些下人,只怕不能有好结果了。 秋雨心里有些懊恼,暗恨自己实在是太大意了,只要人没死,就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咸鱼还能翻身,更何况活生生的大美人。 就算老爷再怎么恼大太太,再怎么给她没脸,都始终是人家夫妻俩的事,做下人的伺候好主子就是了,怎能见主子失势便欺负到主子头上呢?主子永远都是主子,就算是一时失势,也轮不到下人作践! 想明白了这个道理的秋雨,也因此成为贾府下人里难得的几个屹立不倒的体面人之一,这是后话,暂且按下不表。 心思百转,却也不过是一晃神的事儿,秋雨弯腰,恭敬而殷勤的笑道:“奴婢为太太卸妆吧?” 安卉点了点头,任秋雨施为。 泡在热腾腾的洗澡水里,安卉舒服的闭上眼睛,享受着秋雨力道适中的服侍,她暗暗的松了一口气。 安卉知道,这么一番恩威并施下来,这个秋雨应当能收为己用了。只是,若她的处境不能改善,这份不牢靠的忠心只怕也维持不了多久。 这一晚上,安卉看似胸有成竹,淡淡然的便敲打了下人,又收了一个可用之人,实际上,她每一步都如履薄冰,心,比谁都累。嬉笑怒骂,都不是真实情绪的反应,而是仔细衡量过后的一场戏。这邢氏在贾家的处境本就尴尬,她又是个外来者,人又不够聪明,一个弄不好,最后混得还不如人邢氏。为了能够好好的生存下去,真可谓是时时在意,处处小心。 都道林黛玉进贾府时小心谨慎,可是若比起安卉来,却是十分之一也不及。至少林黛玉的进的贾府大致上是善意的,而安卉此时面对的都是不怀好意的人,怎能不累? 书上说这邢氏禀性愚弱,只知奉承贾赦以自保,家下一应大小事务俱由贾赦摆布。 安卉却看出了邢氏的无可奈何,这贾赦不过打了她一巴掌,又冷了她一段时间,她身边的下人们便不把她放在眼里,不耐烦伺候不说,还当着她的面笑话她。这邢氏若是能活下来,以后哪里还敢逆贾赦的意思,只求着在贾赦手底下能安安稳稳的生活,不被下人当面作践便是了。 书上又说邢氏贪财,凡出入银钱一经她的手,便克扣异常。 安卉却表示能理解,这秋雨就是最好的例子,若不是那金簪,她能好好的伺候着她这个失了势的大太太?这贾家的下人被养得那么刁,没有好处,就算是本分,她们也不会尽,反而还要明里暗里的编排主子,坏主子的名声。 书上还说邢氏儿女奴仆,一人不靠,一言不听。 安卉却觉得好笑,她无儿无女的,没有生养的,哪来儿女可靠?至于奴仆?有主子靠奴仆的道理吗?就算是她想靠,她的身边又哪里有可靠之人?若非如此,谁愿累死累活的做那恶人? 只是,明白归明白,安卉却是无论如何都不想落得那般下场的,她必须要仔细想想该怎么在这贾家立足。 4、004 不务正业 舒舒服服的洗完澡之后,安卉拒绝了秋雨为她守夜的提议,因为她还有其他事情要做。 当然,对着秋雨的说辞,自然不是这个了,那是非常完美的外交辞令。 她微笑着,轻轻地拍了拍秋雨的手,“你且回去好生休息,才是正经。我身边统共就你一个,自是倚重,这等小事,就不必你亲力亲为了。” 一番话说得秋雨心中极是熨帖,甚至是有些雀跃,如果这大太太身边一个一等丫鬟都没有,若是她尽心伺候好了,以后指不定就能更上一步,这可是求之不得的事情。虽然没看到,但是秋雨很有信心,这大太太的尴尬境地一定很快就能扭转,到时候她的体面在这偌大的贾府里,也是数得着的。撞了如此的大运,她怎么不激动? 待秋雨离开之后,安卉寻着记忆,在刑氏首饰盒的夹层里找到了一把钥匙,然后又从床底下拉出一个不算小的箱子,小心的拂去上面的灰尘,轻轻的打开。 入目的红,灼伤了安卉的眼睛,心,忽的一痛,好似被针刺了一般,算不上剧烈,却非常尖锐,让人无法忽视。安卉知道,这不是她的情绪,这是属于邢安卉的感情。 大红色的嫁衣,如火一般,衣衫上绣着鸳鸯戏水,盖头上刺着龙凤呈祥,这一针一线都是邢安卉的心血,是邢安卉最珍视的宝贝。她曾经一边绣着嫁衣,一边期待着会有一位温柔的夫君,慈祥的婆婆,幸福的未来。可是,如今这嫁衣还是这般崭新,主人却已香消玉殒。 心口的痛,让安卉明白了一件事情,邢安卉是爱上了贾赦。 一直以来,安卉都理所当然的认为,邢安卉之所以萌生死志,是因为她的自尊心太强,无法接受自己被当众打了一记耳光,从而被下人们怠慢、作践。现在才明白,或许这邢安卉不能接受的不是被当众打了一记耳光,而是不能接受被“贾赦”当众打了一记耳光。那记耳光让邢安卉看懂了贾赦的宠爱,之后的冷漠又让邢安卉看透了贾赦的无情,这才产生了不如归去的念头。 想明白这个道理,安卉重重的叹了一口气,痴心女子负心汉,果真是千古不变的定律,女子的悲哀,古今皆同。 双手小心的将嫁衣托起来,寻了一个干净的容器,虔诚的点上火,安卉低声念叨着:“邢氏安卉,这是你最珍视的东西,如今,我把它送还给你。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的活着,不会像你这样痴心错付,你的弟弟,我会替你好好照顾的,你安息吧!” 火红的火舌将火红的嫁衣一点点吞噬,最后化作一堆灰烬,好似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一如邢安卉的爱情。 看着那堆灰烬,安卉突然想起了黛玉焚稿那一幕,不由得苦笑,没想到,来了这红楼,她也染了几分林黛玉的心性来。 收拾好心情,安卉仔细的查看箱子里的嫁妆,首饰、书画什么的还真不少,也值不少银子,毕竟邢氏出嫁的时候还是四品大员的女儿,这嫁妆上自然不会薄了。只是,实实在在的金银却少了些。邢氏本还有陪嫁的庄子田地,只是当初她管家的时候跟贾赦的归于一处了,当时只想着方便处理,却没想到会落到现在这般境地。如今她被禁足,这些东西,多半是贾赦在管。这贾赦纵然不贪这点东西,也不可能巴巴的给她送来,只怕有等于没有了。 更好笑的是,自从她被贾赦禁了足,这每个月四两银子的月钱,邢氏可是再也没有见到一文。这只有两种可能,要么贾赦截下了,要么就是她那慈祥和蔼婆婆压根没发放给她。 安卉承认,她对这贾赦的观感很差,但是纵然如此,她也不认为这月钱是贾赦给昧下了,到底是当家做主的爷们儿,还不至于贪墨女人的几两银子,这么一来,这月钱的去处自然也就不言而喻了。 安卉冷笑,只能暗叹一句,这贾府真是虎狼窝,邢氏的处境比表面上看起来还要艰难啊! 如今,这邢家出了事,贾家又需要打点,这点嫁妆,那是绝对不够的。若是坐吃山空,恐怕撑不了几年。开源节流是解决经济问题的制胜法宝,这节流看起来是不能了,也就只能选择开源了。 想了好久,最后安卉只能懊恼的扯头发,你说说看了那么多的穿越小说,人家穿越前辈左一个发明,右一个创造,上到火药、大炮、蒸汽机,下到玻璃、水泥、化妆品,无所不能,哪个不是赚得盆满钵满,混得风生水起?怎么到她这就什么都行不通了呢? 因为,上诉所有的东西,她都不知道是怎么做出来的,小说里也没仔细说。 她想着,实在不行,咱也开餐馆吧? 在以前的那个家里,她的继母非常不喜欢养闲人,所以总是使唤她,洗衣、做饭、打扫卫生,她都挺擅长的。尤其是做饭,因为继母及弟弟妹妹的嘴都很刁,很难伺候,所以,她还特意学过。 可是,根据这邢氏的记忆,不管是邢家还是贾家厨子都烧得一手的好菜,安卉还没有自大到认为自己来自未来,就比人家专业的厨师强悍,然后,随便开一个餐馆,随便装修得现代化一点、特别一点,生意火爆到不能再火爆。 这么想着,安卉竟连唯一技能也不能派上用场,怎么能不郁闷? 安卉知道唉声叹气也没有用,心里却还是觉得不舒服,憋屈了很长时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睡着前,正想着实在不行她也去卖小说去。 第二天。 秋雨说服了身边几个小姐妹,早早的来到安卉的房间里伺候。 当然,除了秋盈,她对安卉一点也不看好,也不希望安卉,因为她知道安卉好,就代表着,她要不好了。看到姐妹们只顾自己的前程,一点不顾她的感受,于是,秋盈愤懑了。 与此同时,秋雨也郁闷了,因为到了大太太的房里,竟然找不到人。于是,只能让所有姐妹们都分散开寻找。 找了很久找不到人的秋雨突然想到,这院子外面又没有人守着,就算大老爷下了禁足令,大太太也不一定死都守着呀!说不定是出去找大老爷去了,想着大太太重拾宠爱,自己也能水涨船高,秋雨乐得合不拢嘴。 可是,还没等她yy完,便有姐妹来传话,这大太太正在她的小厨房里做菜。 于是,秋雨更郁闷了,也不管那丫头怎么夸那些菜漂亮,只一味的的恨铁不成钢——这大太太也太不务正业了,勾引,不是,那个……伺候老爷才是正经的嘛!做哪门子的菜呀!又不要你当厨子! “太太,您何必到这种地方来?您要什么,奴婢给您送去……”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眼角的余光无意间扫到了桌子上花儿,不,不是花儿,那些丫头还在乐呵呵的往嘴里塞,“这是什么啊?好漂亮啊!” 秋雨瞪大了眼睛,稀奇看着大太太双手翻转着,一朵漂亮的花儿便在她手中绽放开来。 “食品雕刻啊!你们不知道吗?”看着小丫鬟们崇拜的目光,安卉不由得有些飘飘然了,口气也轻快了不少。 秋雨仍旧啧啧称奇,“我们知道食品雕刻,可是没见过这么多花样,更不像太太刻的这么活灵活现!” 安卉眼珠子一转,心里已经有了一番计较。 食品雕刻,本是她看着有意思,厨师师傅看她又很有些天分,便教了她的。只是,到底不是专业的,虽然天分好,却也没有学出什么来,只是花样多些,却比不得她下了狠功夫的厨艺,没想到,如今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了。 “其实,这很简单的,你们若是能保密,绝不泄露出去,我就教给你们。” 这些丫鬟们平日里再怎么可恶,也是十几岁的小女孩,天真浪漫的本性不曾消失,看到这么美的东西,自然慌忙附和,“我们绝不说出去,太太快教我们吧!” 安卉点头,很耐心的教起了徒弟。只是,教这些徒弟的目的,就实在是不足为外人道了。日后,便见分晓。 “太太,您怎么会学食品雕刻呢?”渐渐地大家都放开了,你一言我一语的围着安卉,很有崇拜偶像的意思。 安卉脸不红气不喘的继续鬼扯,“无意间看到我们厨子雕了一朵花哄女儿,心下喜欢,便学了。平日里心情不好的时候,我就刻着玩儿,心情啊,也就好了许多!” 5、005 各自算计 坐在精致的秋千上,安卉优哉游哉的晃悠着,小拇指微微翘起,轻轻地提起一粒葡萄,入口,甘甜多汁,她惬意的闭上了眼睛。 这十来天以来,安卉已经将食品雕刻的基本手法教给了六个二等丫鬟,虽然算不上出色,却也是学得像模像样了。只等到合格的、有天分的,有毅力的徒弟出现,安卉便会好好的跟她谈一谈,许诺她诸多好处,然后倚着她在外面的亲人开了餐馆,不求日进斗金,只求银钱周转方便。有邢氏的那些嫁妆在,撑个三两年,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而两三年的时间,足够她做这些事情了。 至于,具体要怎么操作,安卉脑中还只是一个简单的雏形,尚未有定论。不过,她并不着急,俗话说得好,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总会有办法的。而且,纵然再怎么不济,以她的身份,拿捏几个身在贱籍的下人,还是不成问题的。纵然她只能待在内宅,也一样能遥控产业,不怕她们背主。好比邢氏的陪嫁丫鬟,纵然爬上了主子的床,一时间风光无限,可是,身在奴籍,邢氏照样能分分钟将她发卖到勾栏院去,一辈子也就彻底毁了。 想到这里,安卉倒是有些理解那些丫鬟们拼命往上爬的苦衷了,不过,她这也就是闲得无聊了,感叹上两句,对于那样不安分的下人,她心里也一样是厌烦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不可以妄想不属于的自己的东西,认真扮演好自己应当扮演的角色才是本分,心比天高的,便注定了命比纸薄。 这锦衣玉食却妻妾相争到神佛背面,与那粗茶淡饭却夫妻恩爱到相濡以沫,究竟哪个更幸福一些,真是不好说得很。安卉只知道,若是让她选择,她宁可选择小门小户的男耕女织,也不愿意选择豪门大户的阴私争斗,身体苦些、累些,总比心里苦、心里累要好得多。 只是,正如她所说的,每个人都应该扮演自己的角色,既然她已经成了这红楼贾家的大太太,那她也就只能扮演好这个角色了。唯一能做的,也就是在这个角色允许的范围内,让自己的生活变得更好一些,至于别的,她不能强求,也不敢越雷池一步。 就好比她也曾经想过,干脆做点什么逼着贾赦休妻,然后带着嫁妆自己出去过,既落得安宁,又不必担心被贾家连累,守着庄子,开个餐馆什么的,日子自然越过越好。但是很快,她打消了这个念头,她有邢氏的记忆,知道被休之后她的日子必定艰难,只怕连嫁妆都保不住,邢氏那些失了家财的亲人,必定如虎似狼般的惦记着她手中的财产,到时,他们只需以长辈孝道压人,安卉便不能反抗。 这些,早在老太太想要儿子休掉邢氏时,邢氏便已经清醒的预见到了的。有一次,她甚至梦到族人不顾她的苦苦哀求将她卖到勾栏院去,醒来之后吓了一身的冷汗。她清楚明白的知道,就算族人不把她卖到那种地方,为了钱财,也一样会把她随便卖给什么男人做填房,甚至小妾之类的。 这些,她一个年轻女子想得到,贾府老太太和贾赦自然也想得到,所以,对于贾赦的“不离不弃”,邢安卉感激涕零,投桃报李之下,自然对她倾心以待。至于,贾赦当时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邢氏不晓得,安卉也不明白。 所谓无知者无畏,安卉既然有这些记忆,明白这些道理,自然不会犯那样的错误,既然在这个世界里生活,她便遵守这个世界的生存规则,不去标新立异,也不去挑战权威。 秋雨看到大太太猫儿一般慵懒的样子,暗暗摇头,“太太,您总不能一直如此吧?” 安卉有些诧异的看着秋雨,她知道这秋雨有心事,总是看着她眉头紧蹙,欲言又止的,可是,她实在不明白这个丫鬟究竟在纠结什么。 这二等丫鬟里,除了秋雨和那个秋盈,其他人都很有兴趣的在学食品雕刻。秋盈倒是很好理解,她是不敢也不好意思来学,秋雨却是个例外。她的手很巧,头几天,兴致也很高,但是,没几天便再也不动手了,时不时的用很奇怪的眼神看着安卉。 这让安卉心里怪怪的,只是人家秋雨不说,她也不好去追问什么。当然,最重要的是,不愿意浪费那精神——一个丫鬟而已,哪里就值得她费神了? “如此?”安卉蹙眉,心下有些不悦,“我如何了?” 秋雨自然也察觉出安卉的情绪变化,但是有些话,她不得不说了,只是,到底是聪明人,就算决定明说,也小心的措辞,很注意自己的说话方式,不愿惹主子生气,“太太,镇日长困在这个小院子里,您不觉得无趣呀?” 安卉失效,“这小蹄子,若是无趣了,且出去玩闹便是,我绑住了你的手脚不曾?” 秋雨一怔,随后很快明白大太太这是会错了意,忙解释,“太太,我不是……” “知道你们这个年纪的小丫头最是耐不住寂寞,左右今儿无事,放你半天假,寻你的那些小姐妹乐呵乐呵去吧,不必伺候了!”安卉摆了摆手,很大方的放了秋雨自由,悠闲的闭上眼睛,享受着秋日温暖的阳光。 正是因为闭上了眼睛,所以安卉错过了秋雨双眸的不甘与无奈,也就没避开这身边人的“陷害”。 秋雨很快便敛下所有心思,转而在安卉身边调笑道:“看太太这话说的,好像太太比我们大多少似地!” 安卉微微愣了一下神,仔细想想,确实是那么回事,这邢氏本身只有十六岁不说,就是她自己也只有十八岁,也不比这些个小丫鬟们大上多少。人虽然很年轻,心却已经很老很老了,早没了年轻人的活力。 安卉的嘴角勾起一抹似有似无的苦笑,这单纯快乐,只有幸福的人才能拥有,她,早在很久很久之前就忘了那种滋味儿了,她,似乎从来都不像个孩子,“我虽不比你们大多少,心,却比你们成熟得多。” 秋雨看到安卉这样,略略安心了一些,暗暗松了一口气,表面上却仍旧笑着:“是,是,是,太太说的是。那我们这个小丫头们就出去玩耍了,太太好生歇着,我们便不扰着您休息了。” 安卉也不说话,连眼睛都不曾睁开,只摆手示意秋雨离开。 难得的好心情被秋雨给破坏了,安卉想着,既不能安心的休息,也不能浪费时间,便来到小厨房指点小丫鬟们食品雕刻的技巧。 只是安卉还没进小厨房,远远的就听到了小丫鬟们叽叽喳喳的嬉笑声,这个认知让安卉很是不快,心里顿时涌起了一股子的火,也不去听她们说些什么,重重的咳了一声,以唤起她们的注意力。 虽然这些日子以来,安卉在教授她们刀功之余,一直似有似无的对这些丫鬟们灌输艺多不压身的理念,但是,人都会泛懒,热情过后,她们也多少有了几分倦怠之色。 安卉本不想管她们,只想着任由她们自由发展,优胜劣汰之下,自然能寻到“金子”。若是没有天分,又没有毅力,就算勉强学了,也学不出什么名堂,勉强也没什么好处。 但是如此的坏环境,却是绝对要不得的,在这样的环境里,就算有好苗子也得给带坏了,到时候得不偿失。这,本不是给她们玩乐的地儿。 “太太,您怎么来了?”这些日子,安卉的好脾气让这些小丫鬟们有些蹬鼻子上脸了,明明看到安卉黑了一张脸,依然说笑。 “是呀!太太,您怎么来了?难道,您也觉得一个人无趣了?” 看到打趣的秋雨,安卉微微蹙眉,怪不得这些丫鬟们都不去练习雕刻了,原来是她来了,“你也太不懂事了,我放你出去玩乐,不是让你来打扰她们练习刀功的!” 安卉很生气,她是放了秋雨的假,但是,她那只是放秋雨出去跟其他的姐妹们玩乐,不是让她来寻小厨房里的姐妹的,这里的人都是她的预备培养的人才,留着有大用的,岂能被她给毁了? 秋雨一怔,她怎么也没想到大太太会突然对她这么疾言厉色,一时间讪讪的说不出话来。 安卉冷哼了一声,不再看秋雨一眼,冷冷的道:“我教你们食品雕刻不是让你们拿来玩的,既是一门手艺技术,便是要苦功夫练习才成!如此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学些没用的皮毛,不如趁早离开干净,免得丢人现眼!若是天分不好,还则罢了,若是偷懒懈怠,白白浪费机会,你们还不如让我省些心力呢?” 眼看着这些丫鬟们露出不忿之色,安卉冷笑,做“痛心疾首”状,“我原本想着,这人生,不如意事十有八~九,教会你们这门手艺,将来万一有了什么,总能有一技傍身,不至一筹莫展!看来,是我多虑了,你们若不愿意学,我绝不勉强!” 说罢,拂袖而去。 小丫鬟们面面相觑,似是有些不明白大太太为什么生这么大气。 “秋雨姐,你说,太太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发这么大的脾气?”小丫鬟凑到秋雨身边询问。 秋雨明亮的双眸中精光闪闪,她突然明白这大太太究竟在想什么,指着桌子上的示范作品,“这个,是大太太今儿雕的吗?” 小丫鬟不解的看着秋雨,实在不明白她怎么突然冒出这一句,不过,就算再怎么奇怪,她还是乖巧的点了点头。 秋雨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去打听一下大老爷在不在书房,若是在,便把这个送到大老爷那里去,就说,是大太太‘亲手’为他做的!” 6、006 贾赦来了 “咔嚓”,轻轻的一声脆响,马上就要成功的一朵胡萝卜花在安卉的手中夭折了,她有些烦躁的将胡萝卜扔掉,将刀具重重的拍在案板上。她,已经在小厨房里等了大半个时辰了,仍旧没有一个人来。 安卉知道,这意味着她所有的心血都白费了,那些小丫鬟中没一个可用的。这么一来,她的计划也必须搁置,一个不好,指不定就要胎死腹中了。发生这等性命攸关的大事,她怎能淡定? 这个时候,安卉真的后悔了,或许,当时她不该那么的强硬的,那些小丫鬟们毕竟是土生土长的古人,又是养在深闺的弱女子,见识浅薄,如何能意识到一技傍身的重要性?实在是她太强求,也太激进了! 原本还想着,大不了重头再来,左右没点眼力见儿的人,就算再怎么有天赋,再怎么刻苦,也是难以得用的,更不利于以后的计划。可是,真的事到临头了,要她壮士断腕了,她又实在下不了狠心舍弃。 对于是否在这小小的贾府里找到一个合适的、有远见的“合伙人”,安卉第一次产生了怀疑。 “太太?!” 安卉抬头,晶亮亮的双眸中撞进一抹阳光,惊喜的笑容在唇边瞬间绽放开来,“秋叶?你……你怎么来了?” “奴婢……”秋叶犹豫了一下,突然屈膝跪倒在安卉面前,“求太太教授奴婢食品雕刻的技艺!” 这个秋叶,是二等丫鬟里年纪最年长的,平日里最是稳重。她一向秉承着祸从口出,多说多错,不说不错原则,很是有些笨嘴拙舌,再加上,她那扔在人堆里便再也找不出来的相貌,整个人很不出色,甚至没有什么存在感。虽然她的天分在众人中算不得极好,但是安卉因着她那份儿不同于同龄人的稳妥劲儿,对她的整体观感却是很不错的。 如今,看到所有人都放弃了食品雕刻,而秋叶仍旧坚持学习,安卉对她又多了几分喜爱,“你且说说,你为什么要学这个?只为了好玩?” “不!”秋叶摇头,“或许太太不记得了,奴婢其实并不是贾府的家生奴才,而是贾府买来的。奴婢的命苦,父母早逝,只余下奴婢与幼弟二人相依为命。百般无奈,只得托庇于叔叔家。只是,叔叔家贫,照顾我们姐弟二人实在吃力不住,为了减轻叔叔的负担,也为了让弟弟能够吃好、穿好,五年前奴婢便卖身进了贾府。如此,才能勉强维持家中开销。眼看着弟弟一天大过一天了,奴婢心里实在着急。昨日得太太醍醐灌顶,便想着,若是能跟着大太太学了这门手艺,将来攒了银子赎身出去,便能开个小店什么的,总算能维持家用,过两年,给弟弟娶房媳妇,方不负父母生养恩德。” 安卉见这秋叶说话条理如此清晰,便知她不是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买进来的丫鬟,五年之内便当上了这大房的二等丫鬟。能赢得这份体面的,只怕不是什么泛泛之辈。 安卉用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秋叶,虽跪在那里乞求却很有些不卑不亢的劲儿,说的话也不粗俗,甚至有几分雅致,应该是个识文断字的。说到自家舅舅的时候,虽没有一句恶言,但是,眉头似蹙非蹙,眼神微微闪烁,显然心里并不是那么想的,只怕还存着几分怨气,只是面上不肯表露出半分罢了。 而且,这身世还真是与邢氏本尊很是相似呢!若是真正的邢氏听到了这些,心中难免触动,只怕会立刻同意了吧?左右也不是什么难事,不是吗?只是,不知道那是巧合呢?还是故意为之呢?真有意思! 这样的聪明人,似乎很符合她的要求呢! 安卉伸手将秋叶扶起来,“好了,你起来吧!从今天起,你就升做我身边的一等丫鬟,也能多领些月钱!” 秋叶刚站直身子,猛的听到这句,有些不可置信的看向安卉,双眸中蓄起了一抹泪花,随后反应过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重重的磕了个响头,“奴婢谢大太□□典!” 安卉微笑摇头,再次“亲自”将秋叶扶起来,“你这丫头!快起来吧!” 秋叶眼角湿润,顺势起身,“奴婢,奴婢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感谢太太了!” “若真的感谢我,便好生学习!若是偷懒耍滑,我可不饶你!”秋叶的手微微颤抖,看得出来是很激动的,安卉为自己的决定暗暗喝彩,面上却丝毫不显,轻轻地拍着秋叶的手笑道,“我,可是非常严厉的!” “严师出高徒!徒儿一定认真学习,刻苦练习,决不让师父失望!”说着,便跪下行那三跪九叩的拜师大礼。 安卉下意识的想要阻止,但是手还没来得及伸出来,脑子里灵光一闪,便硬生生的止住了,任由秋叶跪拜。 所谓天地君亲师,师父在古代可是很有地位的。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行了这拜师大礼,徒弟可就不敢背叛师门了。她被困内宅,很多事需要秋叶出面处置,人心难测,不得不防。想要遥控于人,那么给她的栓上的枷锁,自然是越多越好的。 “师父,喝茶!”秋叶膝行着斟了一杯茶,恭恭敬敬的双手举起。 安卉老神在在的接过来,对于这个意外收获很是满意,轻呷了一口,含笑将秋叶扶起来,拉着她的手,将腕间碧绿色的玉镯子推到秋叶的手腕上,“既定了这师徒的名分,这见面礼自然也就少不了了!” “这……”秋叶瞪大了双眼,正所谓黄金有价玉无价,翠生生的镯子,就算秋叶再怎么没有见识,也知道这绝非凡品,“师父,这太贵重了,徒儿受不起!” 被一个比自己大的姑娘叫做师父,安卉努力压下心中的违和感,按住秋叶欲退下镯子的手,“既叫了我一声师父,便受得起!若是再推辞,师父可就生气了!” “是!谢师父!” 自此,安卉的心情便是万里晴空,这个秋叶真是一个好徒弟,非常非常的勤奋,勤奋到安卉都忍不住想劝她多休息了。可是,为了自己和秋叶的未来,她还是忍住了。正所谓,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若是不勤奋刻苦,又如何能得一番成就呢? 对自己收的这个徒弟,安卉是百分百的满意,虽然她的天资算不上极好,但是胜在勤奋,所谓勤能补拙,人郭靖笨成那样,最后不也一样能成为一代大侠吗?怎知秋叶就不是第二个郭靖呢?不,秋叶当然不是郭靖,人比郭靖聪明多了!方仲永倒是天分极高,却不勤奋学习,最后只能泯然于众,除了成为他人茶余饭后的谈资笑料之外,也就是成就了王安石一篇《伤仲永》以警醒后人罢了! 惬意的躺在摇椅上,安卉乐得嘴都何不拢了。 看着湛蓝如洗的天空,安卉微微眯起眼睛,天空上飘着朵朵白云,如同棉花糖一般软软的,让人忍不住想要咬上一口,笑容爬上了脸庞,这么美丽的天空,在21世纪却是不容易看到的,尤其是在大城市生活的那些年,更是看不到的。 这个时候,一阵阴影袭来,似乎,是一个人的影子。 安卉蹙眉,带着几分被打扰的不悦,转头,双眸倏地睁大,身子止不住的僵硬了起来。 他,是贾赦! 安卉想要起身,却因为动作太猛,坐的又是摇椅,一时间重心不稳便直直的摔了下去,眼看着就要以面着地,安卉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这贾赦果然是邢氏的克星,他们俩当初一定没合八字吧?! 正在这时,一条有力的臂膀一把托住安卉纤细的腰肢,用力一提,安卉便撞入了贾赦的怀中,清新的男子气息入鼻。 贾赦低笑,低沉而充满磁性的声音在安卉的耳边响起,“怎么?看到爷就这么激动?” 安卉如遭炮烙般推开贾赦,蹭蹭蹭的后退数步,一张脸红得好似能滴出水来,愤怒的白了贾赦一眼——激动你妹啊!姐这这辈子最不想看到的就是你! 双颊飞起的红润将安卉的三分颜色染至七分,贾赦不由得心神荡漾,尤其是那一记白眼,在贾赦那厮看来,根本就是调情嘛! 甫一进门,他就看到安卉躺在摇椅上,微微眯着眼睛陶醉的模样,如同一只慵懒的猫儿,直挠得他心里痒痒的,如今再看她这般模样,下腹部热浪翻滚,哪里还肯忍?直接上去一个熊抱扑了过来,温热的唇便狠狠的按了下去。 7、007 贾赦其人 安卉的脑子“轰”地一下彻底的懵了,木了,麻了,一阵天旋地转,身子止不住的发软、委顿,她完全不能思考,不过,也不需要思考,因为,她的身体已经先于意识一步,用力的挣扎起来。 这贾赦岂能让安卉如意?一只手如钢钳般死死的钳住安卉的腰,另一只手按住安卉的后脑,逼得安卉不得动弹,只能任他施为。 安卉想要说话,想要拒绝他,可是她还没来及发出任何人,贾赦灵活的舌便趁机“溜”了进去,完全不理会安卉的抵触、躲避,只一味儿的追赶她,极霸道的攻城略地,拼命的索取、吸允。对于安卉的躲闪,他只当是欲迎还拒的挑逗,半点也不放在心上,垂眸,眉目含笑的看着安卉,一副“我完全明白”的样子。 安卉此刻别说挣扎了,就是呼吸都变成了奢望,哪里还有半点力气?无力的瘫软着,若不是贾赦揽着她的腰,只怕连站立都成了奢望了。就算心中怒火冲天,也是半点也发不出来,只憋得快要炸开了。 贾赦意犹未尽的离开安卉的唇,在她耳边轻笑一声,声音低沉沙哑,“我的卉儿怎么还是这么羞涩?真是让人难忘!” 说罢,笑嘻嘻的含住了安卉的耳垂,细细的吸允着吸允着,突然,很恶劣的噬咬了一下,当然,他没有用力,只是那力道也让人无法忽视。看着安卉的身体止不住的战栗了一下,贾赦很坏心眼的笑了笑。趁着安卉晕晕乎乎的,贾赦上前几步,半抱着安卉抵住了墙。 安卉只觉得浑身好似有电流扫过一般,全身止不住的微微颤抖,一阵阵热浪袭来。她只顾着对抗身体带来的最原始的反应,希翼着脑中能留下一片清明,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贾赦接下来要做什么。 与此同时,贾赦细碎的吻缓缓地下滑,慢慢地滑到了脖颈处,一只手,不知什么时候解开了安卉的扣子,另一只手按住安卉的腰,忽的用力的将安卉的身体逼向自己,然后五指顺着她纤细的后腰滑落臀部,抓了两下,似是觉得不够,便顺势去解安卉腰间的汗巾子。 这样剧烈的动作不同于霸道的吻,尤其是身体的异样提醒着安卉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一个激灵一下,脑中瞬间清明,她知道若是再不阻止这贾赦,就会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她一边用力挣扎着,一边用力全身力气嘶吼,“老爷,我身上不方便!” 说是嘶吼,但是那对于一个全身无力的人来说,在贾赦听来,与耳边低语差不了多少,他本没放在心上,仍未完的事业,颇有些烦躁的撕扯着安卉的衣服。待他意识到安卉说了什么之后,眼底迅速晕染出一抹怒色,沉着一张脸,推开安卉,大踏步来到桌前,狠狠的灌下一杯凉茶,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全力压制浴火。 安卉失去支持,险些摔倒,大惊之下,慌忙扶住了墙,这才算勉强勉强稳住身子,她心中大怒,这贾赦也忒不是个东西了!竟只顾自己,丝毫不顾及别人半分! 这葵水在古人的认知里是污秽之物,男子大都不会在女子葵水来潮的时候留宿,更枉论房事了。所以,安卉才在紧要关头撒这样的谎,以期逃此一劫,她料定了贾赦不会求证这样的事情,也不担心被拆穿。但是,她怎么也没想到,上一刻还在和她做着世上最亲密事儿的男人,下一刻就可以双目喷火,冷冷的将她推开,丝毫不管她会不会受伤,不管是身体还是心理的受伤统统不管。 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因祸得福,安卉身上的热浪退却,整个人彻底清醒了过来,嘴角那一抹若有若无的讥讽笑容很快便隐于一片温婉之下,缓步走过来,微微俯身施礼,“老爷,不若去其他妹妹房里吧?” “不必了!”贾赦睁开眼睛,眼中已见清明,只是仍旧微微弯着腰,“这青天白日的,不好。” 安卉愕然,她原本想着,是贾赦本就是极不规矩的人,放荡惯了,也不计较他青天白日的做这样的事情,谁让自己占了人家妻子的身体呢?做那样的事是合情合法的,被他占了点便宜,实在不该矫情!可是,现在看来,根本不是这样,这厮对那些下贱坯子尚且留着几分颜面,却对她没有半点尊重,这事若是传了出去,她还要不要做人了? 越想越气,看贾赦的目光更是充满了挑剔,这厮除了一副不错的皮囊,还有什么?一双桃花眼,一看就是好色之徒;鼻子直挺挺,明摆着就是刻薄之人;嘴唇那么薄,不用说,必定寡情!都三十多岁的人了,还一副色中饿狼的模样,真真看了让人恶心,跟八百辈子没见过女人似地!这邢安卉怎么那么没有追求,竟然倾心于他?! 好吧!安卉必须得承认,她这是华丽丽的迁怒了! 其实,安卉这确实是冤枉贾赦了,如今的贾赦虽出了名的好色,却还是守规矩的。只是,很长时间没看到妻子了,猛然间看到她那么美的模样,一时间没忍住罢了。至于这事,他也不认为会传出去,他再怎么不济,也是当家爷们,身上袭着爵位,在府里很有些威严,没人敢传他的闲话,尤其还是和正经太太、当家主母的这方面的闲话。 贾赦见安卉目光闪烁,嘴唇紧紧地抿在一起,原本红润的俏脸变得煞白,只当她的病还没好,心下有些心疼,柔声安慰,“这段时间爷公务繁忙,忽略你了,你别多想,安心将养着。听说,花园的花开得很漂亮,你身子不好,别整日憋在这小院子里,多出去走走看看,心情好了,身子自然也就好了。” 其实贾赦真是误会了,想得太多了,人脸色苍白不是身体不好,百分百的是被你气的。 安卉暗暗盘算着:这,就是解禁的意思吧?公务繁忙?什么公务?跟姨娘丫鬟们交流的公务?听说花园的花开的很漂亮?听谁说的?切!现在摆出一副关心妻子的模样给谁看呢!现在知道她整日憋在院子里心情不好了,那是哪个眼看着人昏倒仍旧把人禁在这个小院里的? 安卉很不高兴,也很不喜欢这个贾赦,但是面上却一点也不敢表现出来,惊喜的抬头,摆出一副泪涟涟的模样,怯生生的看着贾赦,“老爷的意思是,解了卉儿的禁足吗?” 看着安卉这个模样,贾赦心中一痛,毕竟是她疼宠过的女人,想到她不过十六岁,却经历这连番巨变,再没有当初半点骄纵模样,心下更是怜爱。说到底,这老夫少妻的丈夫总是对自个儿妻子会有着几分对着女儿才有的包容,贾赦自然也不例外。伸出手,细细的抚摸着安卉略显苍白的面颊,眼眸中闪过一抹痛惜之色,“以前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你也别多想了。那日,我太生气了,失了理智。” 说到这里,似乎觉得有些不妥,又板起脸来,收回手,疾言厉色的训斥道:“可是,不管怎么说,你也着实不该!把人卖到那种地方,太过歹毒了!若再有下次,我绝不饶你!任凭你送再多的膳食,费再多的心思,也是枉然!” 那贾赦的手很粗糙,在安卉的脸颊上摩挲着,使得她很不舒服,又担心贾赦兽性大发,不管不顾,竟有几分走神。耳边突然响起贾赦的厉声斥责,惊得抖了一下,又看到他黑了一张脸,面上惴惴的。 贾赦并不是真的还在生气,见状脸色也缓和了下来。 安卉看在心里,小声的辩解,“我……我当时气坏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贾赦点了点头,“罢了,既知道错了,改了便是。你也不必害怕,爷还不至苛责到揪着你一个错处不放。罚过了,便揭过去。” 安卉表面上努力扮演着着受了惊吓的小妻子,心里却在暗自佩服这贾赦的手段。 一直以来,她一直觉得自己对着丫鬟们恩威并施,很是有些能耐的,结果跟着贾赦一比,差远了!人家这才叫恩威并施,对自己妻子尚且如此,更枉论他人了!跟人比起来,她那就跟过家家似地,威严严重不够啊!怪不得原著里邢氏一味儿的怕他了!就连她,看着贾赦板起脸来都有些害怕!这个男人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能把她打入无间地狱啊! 不过,这膳食又是怎么回事?她什么时候送过膳食给他了? 8、008 谁是主子 安卉低眉顺眼,对待贾赦的方式非常简单,努力向人宝姐姐致敬学习——不关己事不开口,一问摇头三不知。虽然,那宝姐姐现在还是个不懂事的小毛孩子。 贾赦只道安卉这是给他吓怕了,一时放不开,也不怪罪,只是,她这样实在是无趣得紧,于是,安慰了几句,便很和安卉心意的离开了。 恭恭敬敬的把贾赦送出门之后,安卉一叠声命人将秋雨找来,自个儿则坐在椅子上,高高的昂着头,粗重的喘息着,一张俏脸冷得几乎能结出冰来,可是眼眸中却好似能喷出火来,如此矛盾,却诡异而和谐的结合在一起。这个时候的安卉,看起来有些骇人,颇有些“生人勿近”的味道。 “太太,您找奴婢?”秋雨看到安卉如此表情,心中隐隐的有些不安。 其实,安卉对贾赦的态度,秋雨多少也窥探了一些。只是,她有她的想法,她想做这大房的一等丫鬟,想当个体面人,自然容不得安卉那副淡淡然的模样。她非常清楚,不得宠主子的一等丫鬟还没得宠主子的二等丫鬟来得体面。她的出身不好,若是一直没有向上爬的机会也就罢了,如今这样的机会摆在眼前,哪里能容它白白的流失? 更何况,在秋雨看来,这大太太是因为大老爷的冷淡而伤了心,这才一时想差了。而大老爷对大太太则未必完全无情,否则也不会那么护着大太太了。她可是听说了,这大太太的庶出姐姐就因为父亲被定了罪而被夫家毫不犹豫的休弃了,丝毫不顾及她已经为夫家生了一个女儿,而且,她那夫家只不过是五品小官,家世完全不能和贾家相比。 秋雨盘算着,这男人身边有了新人,很快就会把旧人忘掉,而大老爷身边的人更是走马灯一样的换,如果不趁着大老爷还未对大太太忘情的时候出手,将来后悔都没地哭去。 所以,明面上打着为了大太太的旗号,实际上行着为了自个儿的事实,秋雨自作主张,替安卉向贾赦服软。 她心想着:只要大老爷心生怜惜,大太太自然能重拾大老爷的宠爱,大太太自然也就不会计较她的自作主张,反而会感谢她,倚重她,等将来生个嫡子,大太太在这个家的地位稳固了,她这个大丫鬟的地位自然也就水涨船高了。 秋雨算计好了一切,却算错了安卉的心,她不是伤了心,根本是无心,而且,她知道邢氏的身体是不能生养的,所以,对于贾赦这个花心大萝卜的宠爱,她是一点兴趣也无,自然也就不想敷衍贾赦了。 “是‘你’以‘我’的名义,给老爷送了膳食!”安卉一瞬不瞬的看着秋雨,寒霜罩面。 这并不是一个问句,因为安卉很肯定,只有秋雨有理由去做那样的事情。她的心里在想什么,安卉再清楚不过了,当初留她在身边伺候,抬举她,是因为她够聪明。可是,聪明人也有坏处,那就是喜欢自作聪明。 秋雨见状,也不否认,“奴婢这也是为了太太好!” 安卉冷笑,嘴角嘲讽的笑意绽放开来,“是吗?是为你自己好吧?” 她很生气,非常非常的生气,因为这个秋雨,她差点让人给强了。若今天这事,是贾赦突然心血来潮所为,也就罢了,占了人家妻子的身子,尽做妻子的责任本是应该的。她心里虽不愿意,却也不会多说什么,认命便是。可是,现如今不是这样的,她是被自己身边的丫鬟给设计了。 安卉有一种被背叛的感觉,虽然,她一直没有把秋雨当成自己人看,但是,比起旁人,她对秋雨到底是不太一样的。那种感觉,就好像邢氏发现雪儿背着她爬上了贾赦的床一样。雪儿是邢氏的陪嫁丫鬟,她早晚都会是贾赦的人,这点认知早在邢氏嫁人之前便非常清楚,可邢氏并不是为这个生气,真正让她暴怒的是雪儿的背叛。 秋雨不懂安卉的怒火,仍旧理直气壮,“那不都是一样的吗?太太也是受益人啊!” “受益人?说的真好听!没错,我是受益人!可是,你就不一定了!”安卉被气笑了,这个丫鬟聪明归聪明,可是心太大,她养不起,谁知道她将来会不会咬主子一口? 秋雨微怔,有一种为他人做嫁衣的愤怒,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只是个下人,是奴婢,还能怪主子不成? 事到如今,秋雨只觉得这一切都是安卉过河拆桥,丝毫不觉的自己错了。 安卉摆了摆手,冷着一张脸,“这里不用你伺候了,下去吧!” 秋雨苦笑,随后决绝的转身,努力抑制眼眶中的泪水,心中无限酸楚,没错,这大太太的房里已经不需要她伺候了,大老爷解了大太太的禁,笑容满面的离开大太太的院子,这风立刻就要转向了,上赶着巴结大太太的人多了去了,自然也就需要她了。 安卉看着秋雨的背影,心中有些不忍,她到这里快一个月了,身边来来回回最多的就是这个秋雨,若说一点感情没有,那是骗人的。只是,秋雨的心太高了,根本弄不清自己的身份,不知道哪个是主子。这样的人若不调~教好,将来指不定是福是祸,心疼不得。 最终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安卉还是决定放弃了,聪明人虽好,却不易掌控,而她自认不聪明,不能干,自然也就不会自以为是。 因为贾赦给安卉解了禁,所以,第二天一早安卉就得到贾府老太太、她的婆婆那里请安立规矩。若是没有邢氏的记忆,安卉自然认为这个老太太是个慈祥可亲的老人,可是现在她可不会这么想,能在贾府这样的府邸里,从自己是孙媳妇做到自己也有了孙媳妇的女人,又岂是好相与的? 整整一夜,安卉都在担心害怕,为第二天如何面对老太太,更为自己以后的路,心烦气躁的,根本睡不着觉。最后,她实在是太累了,迷迷糊糊的刚想睡着,就被丫鬟们给唤醒了,她知道到时间去伺候老太太梳洗了。 秋雨永远不知道,对于贾赦的禁足,安卉是很乐见的,那样,她至少不用去面对那些不怀好意的人精。只是,那样平静的生活,到底还是因为秋雨的自作聪明而一去不复返了。 安卉闭着眼睛,迷迷糊糊的起床,看着端水那毛巾伺候的丫鬟,微微蹙眉,“几位姨娘都过来了吗?” 秋叶顶上秋雨的位置,微微低头,恭恭敬敬的回答道:“是,都在门外候着呢!” 安卉点了点头,“让她们进来伺候吧!不用你们了!” 贾赦有很多女人,只有名分的姨娘就有七个,没名分的那些个通房丫鬟更是数不清,人二房里的姨娘都是用姓氏分别称呼,而大房里就要用数字来称呼,因为姓氏已经不足以分别这些姨娘了。不过,在邢氏嫁过来之前就已经死了一个,如今还剩下六个。她们每一个都是美人,以前邢氏看她们妖妖娆娆的,非常不喜欢,也不让她们在身边伺候,省得膈应得慌。 如今,换做是安卉来做主了,自然不会放她们清闲,凭什么她要到老太太那伺候梳洗,小小的姨娘却什么都不需要做?这本来就是她们应该做的! 以前贾赦明摆着独宠邢氏时还好,她们也不敢惹事,如今换成了安卉,自然不会有当时的风光,不好好给这些姨娘立立规矩,敲打敲打,让她们认清哪个才是主子,将来她们指不定要弄出什么幺蛾子了。 六个美人一字排开,屈膝跪倒在地,行了一个大礼,“婢妾卑下,请太□□!” 看着这些美人,安卉心里暗暗恼邢氏,这人就为了图个眼不见为净,竟然对这些个姨娘一无所知,看来日后定然少不了麻烦了。 安卉不说话,那些姨娘们也不敢起身,虽有两三个年轻的面上有些焦躁,却也不敢动弹。 “都起来吧!”安卉微微抬手,漫不经心的开口。 对于眼前这个状况,安卉还是比较满意的,不管这些姨娘们心里怎么想,这规矩大面上还是不错,看来这贾赦年轻的时候后院还算平静。 一切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安卉很快便梳洗完毕,挥手让她们退下。她们只是姨娘,是没有资格去伺候老太太的。 邢氏以前虽然不用这些姨娘们伺候,前头原配太太却是要的,所以,她们还是很有经验的,不曾出什么乱子。 有邢氏的记忆,安卉伺候起老太太也算是得心应手,而老太太也没提贾赦将安卉禁足的事,甚至都没关心一下安卉身体,好像安卉一直在她身边伺候从未离开似地。 只是,在伺候完老太太用膳之后,老太太突然扔出这么一句,“赦儿媳妇,听说你身边的一等丫鬟全都发卖了出去,一个不留,这可如何是好?这样吧!把我身边的琥珀领过去,身边也算有能伺候的人,免得抓瞎!” 安卉慌忙诚惶诚恐的拜谢,心里却非常的不高兴,老太太这是什么意思?公然往她的身边放眼线吗?这也未免太过分了吧?!竟然问都不问她身边的一等丫鬟是否有人顶上,便随意指派! 只是,就算心里再怎么不情愿,安卉也不敢表现出来,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感激涕零,然后回去把那个琥珀给供起来。 9、009 所谓平衡 “哟!这位就是琥珀姑娘啊!”安卉拉住琥珀的手,眉目弯弯,很有诚意的说着让自己都牙疼的话,“要不都说老太太会调~教人,瞧瞧这副水灵劲儿,这哪里是丫鬟啊,就旁人家的小姐都及不上,看得媳妇儿都嫉妒了。” 安卉虽然不是王熙凤,也学不来她的八面玲珑,但是说点讨巧的话,还是不成问题的。 老太太听了这话,笑得满脸褶子,“瞧瞧这小蹄子的嘴哟,跟抹了蜜儿似地。” 王氏低垂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不屑,她自持身份,虽谨守着规矩,小心的在老太太身边伺候,却说不出那一套套奉承人的话。对于安卉这谄媚模样,自是看不惯的,用帕子捂着嘴笑,“真没想到,病了一场,大嫂子竟然变得伶牙俐齿起来了。害得媳妇儿也想病上一场,好好学学大嫂子,要不,以后老太太眼里就看不到媳妇儿了。” 话说得虽然好听,但是话里话外的讽刺却谁都听得懂,不过是安卉失去了娘家的支持,又没了夫君的宠爱,不得不巴结着老太太罢了。 这安卉听得清楚明白,老太太人精儿似地,自然也听得出来,只是她脸色不变,一副笑眯眯的模样,拍着王氏的手,“看你这话说的,这手心手背都是肉,我疼你们的心都是一样的。” 王氏正想说什么,安卉则忙挡在琥珀身前,微挑娥眉看着王氏,“弟妹想说什么?该不会是想跟我抢琥珀吧?这可不行,旁的都让着你,可是琥珀是老太太赏的,是不能给弟妹的!” 安卉不是什么邢氏,王氏这样冷嘲热讽,她可不会忍气吞声。 这番话猛听起来没什么问题,却会刺中有心人,安卉话里话外都在说着,她是正经大房,是嫂子,不管什么东西,他们大房愿意让给二房,二房才会有,大房若是不愿意想让,二房便没有资格染指。这二房虽住着荣禧堂,却大房大度相让才得来了,大房那边才是正正经经承袭爵位的主子。别一朝得志,便不知道尊卑。娘家再怎么显赫也是无用的,二房就是二房。 只可惜,这王氏虽聪明,到底是看不起邢氏的,想不到邢氏会这么大胆,所以也没听出安卉这些话外音。不过,待她真正认清楚安卉的时候,自然也就明白这些话的话外所指,只是那个时候安卉已然站稳了脚跟,她也就只能干瞪眼了。 倒是老太太似有所觉,微微蹙眉,看向安卉的眼神有些审视。但是看到安卉嘟着嘴,一副懵懵懂懂的样子,也就放下心来了,一个十六岁的小丫头,就算因遭难而变得成熟起来,也不会一夜之间改变这么多。所以,老太太认定,安卉说那些话,不过就是在讨好她这个婆婆罢了。 倒是这王氏在老太太看来是不得不防了,这心是越来越大了,当着她的面就这么大胆的提及她不愿意提及的事儿——安卉生病以及禁足的事儿,背着她还不知道轻狂成什么样呢?真以为珠儿长大了,本事了,这府里就是她说了算了? 老太太喜欢二房不假,但是她更喜欢二房捧着她,靠着她。可是,这二房也不能太强势了。若是二房死死的压制住大房,那她这个老太太的存在还有什么必要呢?当初她希望贾赦休妻,最重要的就是希望大房那边有个能与王氏对抗的主母,这么一来,二房才必须依靠这她生活。没想到,贾赦竟然逆了她的意,也坏了她的计划。 这不,果然出事,眼看着二房的人越来越出息,大房那边却一日不如一日,王氏这就猖狂了,行事作风没一点分寸。 老太太这么想着,便觉得是时候捧一下大房了,她必须要二房的人明白,她能给二房的东西,自然也能随时收回来。免得他们还没冒出头呢,就开始飘起来了。 于是,她伸出手指点了点安卉的额头,“瞧你这小蹄子的小气劲儿,谁还能跟你抢不成?赶紧领着你这宝贝疙瘩回去吧,这里不用你伺候了。回头,我让丫鬟给你送些我正在吃的人参养荣丸给你,你身体刚刚好,须注意调养,可不能再病歪歪的了。” “谢老太太关心,媳妇儿一定把自己养得胖胖的。”安卉受宠若惊的屈膝,如孩子般笑得雀跃。 老太太看在眼里,也真心的喜欢她这样,虽是作戏,却也有三分真心,捏了捏安卉的脸颊,笑道,“好,好,好,那我老太婆就等着捏我们卉儿胖乎乎的脸颊!” “是,媳妇儿遵命!”安卉屈膝叩拜。 看着安卉作怪的样子,老太太笑得肚子直疼,“哎哟!你这小蹄子,赶紧走吧!我这把老骨头可受不了了!” 安卉可爱的吐了吐舌头,“那媳妇儿就先回去咯,晚饭的时候再来伺候老太太。” 老太太仍旧笑,说不出来,只摆手示意安卉离开,可是眼角的余光却看向了一旁的王氏。果然,她看到王氏不屑、厌烦的眼神。这不屑,老太太自然知道是对谁的,也不生气。可是,这厌烦,老太太就不知道是对谁了,若是对安卉,她倒是无所谓的,若是对她,那这打压的力度可就要加强了。 安卉带着琥珀退了出来,没错,她不否认,她的确很着急着要回去,因为,老太太的作为让她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她必须要赶回去处理。若是错失了良机,以后行事难免会束手束脚。虽然她是以有心算无心,却也不敢相信一切会这么顺利,顺利的有些诡异。 尤其是那老太太的态度,前后反差太大,跟以前简直是判若两人。她可不认为老太太是被她几句好话给哄住的,当初邢氏也不是没拍过老太太的马屁,不是一样不得老太太的喜欢?这老人精儿指不定在打什么如意算盘呢!不过,不管老太太在打什么算盘,如果她愿意表现出喜欢大房的样子,于大房也有利,安卉自然也是欢喜的。 想通了这些,安卉一路上便与琥珀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当然说的不过就是“你几岁啦”、“家里有什么人啊”、“在老太太房里是做什么的呀”这一类的可有可无的废话。不过,就算是废话,将来也难免会有有用的时候。 贾府很大,大房又离得远,所以安卉坐了好一会儿的轿子才到。 甫一进门,安卉就没有心情和琥珀虚以委蛇下去了,随便抓了个人,就把这烫手山芋扔了出去,“秋月,这位琥珀姑娘是老太太赐下的一等丫鬟,你带她去她的房间收拾收拾,然后四处走走,熟悉熟悉环境吧!” “是,太太!”秋月雀跃不已,她是安卉身边的二等丫鬟,并不是很出色,所以也不是很得安卉的喜欢,这样的好差事一般也轮不到她。自然,也对安卉身边的一等丫鬟也没有觊觎之心。如今撞了大运,接待老太太赐下的一等丫鬟,自然是一味儿的巴结,“琥珀姐姐,这边走!” 琥珀有些犹豫,对于安卉的看重,她心里自然是得意的,只是,这老太太的意思是要她随身伺候,寸步不离的,犹豫了一下开口道:“太太,奴婢还是在您身边伺候着吧。房间,等到晚上再收拾也不迟,至于,环境,时间长了自然也就熟悉了。” “果不其然,老太太身边的,规矩就是好!”安卉心里藏着事,着急着要把琥珀支开,面上却还要微笑着,摆出一副很喜欢琥珀的样子,“不过,以后我身边少不得你伺候,倒不急在一时半刻的。今儿好好歇着,小姐妹们也好好认识一下,以后做起事来,才能得心应手。” 琥珀仔细一想,和这大房里的丫鬟们打好关系也是至关紧要的,于以后有万般好处,自然也就应承下来了。左右离开这一会子的时间,应该也没什么,却不知道安卉就利用这一会子的时间,把自己家好好的清扫了一下。 “谢大太太体恤。” 虽然早就知道这琥珀是不可能心向着自己,但是她这样明晃晃的称她为“大太太”而不是“太太”,安卉心里还是“咯噔”了一下,这个琥珀以为自己还是在老太太房里呢?! 不过,安卉此时没有工夫收拾琥珀,只记着这事,且不和她计较,待安卉手头上的事了,腾出手来,再慢慢的调~教她。 琥珀离开后,安卉立刻招来一旁的丫鬟,“去小厨房把秋叶叫来,我有事吩咐。” 10、010 一等丫鬟(上) “你在想什么?” 秋雨懒懒的掀起眼皮子,一看是秋叶,冷哼一声,毫不客气的白了她一眼,起身便走。 秋叶上前一步拦住她,“你就这么不想见到我?” “没错!”秋雨高高的挑起眉毛,咄咄逼人。 对于秋叶其人,秋雨以前虽然谈不上喜欢,却也不至于讨厌,可是,现在她却非常非常的讨厌秋叶。这个女人看似老实,实际上城府极深。 想当初,她是大太太身边明晃晃的第一人,虽没正式升为一等丫鬟却也是板上钉钉的了。没想到,不过几日工夫,秋叶便取代了她的位置,还成了大太太身边的第一个一等丫鬟,秋雨岂能不恼?再加上丫鬟们明里暗里的嘲笑,秋雨怒火中烧,自然把所有的怨气都发在了秋叶身上。 “是因为太太?”秋叶也不恼,茫然的样子如同求知欲旺盛的孩子一般。 秋雨冷笑,斜睨着秋叶,“怎么不叫师父了?你不是一直都叫得很亲热吗?怎么?现在太太不在这儿,也就不用演戏了?” 整天“师父”、“师父”的叫,真真是让人恶心,不过就是跟着大太太学着玩罢了,那么多人学呢,就她特别?! 如此的咄咄相逼,秋叶就是泥人也有三分性,不禁有些生气了,“你真的以为你落得现在这般下场,是因为我的存在吗?” 秋雨不愿意再搭理秋叶,转身便走,秋叶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你知不知道老太太把她房里的琥珀送给了太太,若是你再不回去,太太身边就真的没你的位置了。” 秋雨怔住,抬起的脚久久没有放下。 秋叶见状,便知有戏,忙拉着秋雨坐在一旁的栏杆上,“你回去好生和太太认个错,太太人那么好,一定会原谅你的。” “我没错,我一切都是为太太好!太太始终犹豫着下不了决心,等到老爷对太太忘了情,再做什么都是枉然!”秋雨如今算是进了死胡同了,只认准了这个理儿。 “你怎么没错?你不经太太的同意,自作主张,就是大错!”见秋雨面上仍旧愤愤不平,秋叶便知她还未想通,“我们是丫鬟,我们可以向太太建议,可以跟她分析利害关系,却不能替她做主!你做的那些事情,往严重了说,就是背主!” “我不需要你教训!”秋雨双颊泛起了潮红,也不知是羞得,还是气得。 秋叶拉住挣扎着想要起身的秋雨,“我不是要教训你,我只是希望我师父身边能有个一心为她着想的人。否则的话,就算我走了,我也放心不下!” “走?!”秋雨愕然,“你要去哪里?” “我本就是贾家的买来的,又不是家生奴才,最多一年半载便要赎身出去。太太提我做一等丫鬟,教我食品雕刻,都是为了让我出去以后能过上好日子罢了。你真的以为,太太那是觉得我比你好吗?” 秋雨不可置信的看着秋叶,“你……你怎么会想出去呢?这府里多少人想进来,都不能,你为什么想出去呢?” “我跟你不一样,我有弟弟要照顾的。”秋叶笑得温柔,“我们的父母很早就不在了,如今弟弟眼看着大了,我若是不出去照顾他,只怕他难说到一个好媳妇儿了。” 看着秋雨若有所思的模样,秋叶低声诉说,“其实,你的事,我多少是知道一些的。你在咱们这房里待的时间很长,曾经和五姨娘在一起当过差。当年五姨娘和老爷在一起的时候,你还私下里劝过她,你说给老爷做姨娘不是一条好出路,只可惜五姨娘不听,只道你是嫉妒,你们就因此闹翻了。” 秋叶蹙眉,这是好几年前的事了,而她在那人成了姨娘之后就再也没了交集,怎么还会有人记着? “你很聪明,能为太太出谋划策,心性又高,不像旁人那样觊觎姨娘之位,你留在太太身边,我是最放心不过的了。” 秋雨有些汗颜,其实她倒不是不觊觎姨娘之位,哪个丫鬟不想更升一步啊?她只是不觊觎大老爷房里的姨娘之位!若是换成二老爷,她还是很乐意当这个姨娘的! 可是,这大老爷他不一样,他好色,身边的女人走马灯似地一个接着一个不说,对名分上却还相当的吝啬,十个里难得有一个能有个“姨娘”名分的。这也就罢了,大老爷的子嗣还不繁盛。跟了那样的人,再没个子嗣傍身,还不如当个体面点的丫鬟呢! “这都是你想的,太太如今恼了我,只怕不会留我在身边伺候了!”秋雨的表情松动了许多,甚至有些惴惴不安的模样。 “太太的最是心善的,只要你真心认错,她不会和计较的。”秋叶再接再厉,继续劝说,“而且,照我说,不管太太原不原谅你,你试过了,以后是好是歹都不会后悔了,对不对?” 秋雨起身,露出了久违的笑容,“你多得对,好歹也该去试试的。” 说罢,与秋叶一路相携直奔安卉的幽兰苑而且,只是,还未到,这脚步越来越慢,眉头也越蹙越深,最后干脆停下,眉头紧紧的拧在一处,“你刚刚说老太太把她身边的一个丫鬟赐给了太太做一等丫鬟?” 秋叶点了点头,“是啊!怎么了?” “坏了!”秋雨微微侧目,小声的分析着,“这老太太这一举动等于给二太太提个醒,二太太如今管着两房里丫鬟婆子们的调动和月钱,她一定会趁机往太太身边放人。到时候太太若是不要,便是不知好歹,甚至是主动挑事,太太绝对得不了好;太太若是要了,咱们大房的一举一动就都在那位的掌控之中了。” 秋叶愕然,双目圆睁,“不会吧?二太太应该不敢这样明目张胆的把手伸到大房里来吧?” 秋雨轻哼一声,“她有什么不敢的!那房里的珠大爷前儿不是中了举吗?明年春上就要参加会试了,指不定他们房里又要出一个进士老爷了,你没看到二太太那个得意劲儿!哪里还把咱们这一房放在眼里啊?” “那我们必须要把这件事赶紧告诉太太,她只怕还没想到呢!得赶紧想个办法才是!”秋叶听了很是着急,拉着秋雨三步并作两步向前赶去。 秋雨很镇定的拉住秋叶,“不必慌!太太只需在二太太将人送来之前,将四个一等丫鬟定下来,二太太的阴谋就要落空了!至于她送来的人,要么,留下来做个二等丫鬟,平日里扫扫院子什么的,也不担心她们能翻出什么大浪来;要么,就走人好了,我们大房不稀罕他们派来的丫鬟!” 秋叶松了一口气,感叹道:“你果然是极聪明的,我就没想到!你赶紧去把这事告诉太太吧!” “不,我不能去!”秋雨犹豫了一会儿,摇头道,“太太如今认定了我是个一心往上爬的野心家,这个时候,我若去了,太太指不定会以为我以此为要挟,恼了我也就罢了,若是因此坏了大事,那就得不偿失了。所以,这话必须由你去说,而且,不能提到我。” “这……”秋叶眉头紧蹙,犹豫不决,“这对你太不公平了,若是太太还没原谅你,升了别人做一等丫鬟,你可怎么办啊?你的处境一定会很尴尬的!” “没关系!”秋雨苦笑摇头,“这可能就是我该受的吧!谁让我之前背着主子做了那些事情呢!” “不,不行……” 秋雨冷下一张脸,“别耽搁了,没时间了!你若真的心疼我,待此间事了,你便告诉太太真相,等你走了,我便顶了你的位置不就行了?我熬了这么多年,难道还在乎多等这一年半载的?这,也算是将功折罪了!” 秋叶狠狠的点了点头,“好!你等我!” 听了秋叶焦急的转述秋雨的话,安卉笑了,聪明人就是聪明人,果然跟她想到一块去了。 这倒不是安卉自夸聪明,她之所以知道王氏不是好相与的人,是因为她有外挂,与聪明不聪明实在没太大的关系。可是,这身为局中人的小丫鬟竟能看透慈善的二太太,却是真本事了。 安卉不知道的是,她了解的,是书上写的十多年以后的二太太,如今的王氏,还远没有那份伪装的能耐,秋雨又的确聪明,自然瞒她不住。 看到秋叶焦急淳厚的模样,安卉也不好意思再淡淡然下去了,忙起身,“快,将所有的丫鬟婆子们都招到院子里来!” 秋叶自然领命,如今安卉摆明了翻身得宠了,她的命令自然是令行禁止。很快,小丫鬟们便聚在了院子里,安卉端坐在桌子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喝着茶,其实心里却在盘算着这第四个一等丫鬟要选谁。 等了好久,人还是没来齐,安卉的脸色微微有些发青,她决定不等了,等那些人到了再处置也不迟。 缓缓地起身,开门见山道:“想来,你们也听说了,老太太把她身边的琥珀赐给了我做一等丫鬟,加上原本就跟在我身边的秋叶,也就两个,我身边还差着两个一等丫鬟。今天,便定下人选,顺便处置几个不开眼的下流东西。” 安卉的话音刚落,底下的丫鬟们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雀跃不已。只是碍于主子在场,不敢说话,只能眼神交流,但是所有的人都希望自己能够升一步,二等的希望能升一等,三等的在等着二等的位置空下来,自己好升上去。只有秋盈,瑟瑟发抖,因为她知道,那个要被处置的,所谓不开眼的,九成九就是说她了。 “秋雨,你这些日子全心伺候,升为一等。” 秋雨难以置信的瞪大眼睛,下意识的看向秋叶,秋叶也一样惊讶,无辜的对她摇头以表示自己之前也不知道,秋雨按下心中的狂喜和疑问,屈膝道:“谢太太抬举!” “秋盈!” 安卉话音刚落,秋盈“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太太,太太饶了奴婢……” 安卉捂着嘴唇,眉目弯弯的看着秋盈,“怎的如此胆小?这个样子,怎么做我身边的一等丫鬟?” 11、011 一等丫鬟(中) 秋盈瞪大了眼睛,嘴巴张得几乎能塞进去个鸭蛋了,愣愣的回不了神,自然也想不起谢恩这回事了。 看着秋盈这个样子,安卉强抿着嘴,笑出声来,原本抑郁的心情也因此好了许多。她突然发觉身边有这样一个单“蠢”的女孩,能随时逗逗她,也挺好玩的。 当然,这不是她要升秋盈为一等丫鬟的主要原因,升她是因为她实在想不到合适的人选,总不能真的用王氏派来的人吧?那样只怕从此以后,连睡觉她都得睁着一只眼睛了。正所谓,两害相权取其轻,宁可身边有一个帮不上忙的,也不要背后捅刀子的。 而且,那琥珀一看就不是好对付的,她势必要在这大房里兴风作浪,让她自己去找人打听消息,不如送一个贴身丫鬟给她,让她们两个送做堆,左右她从未打算将秋盈当做心腹用,也不担心她泄露了什么重要信息。 可是,她的好心情没有维持多久。 “太太恕罪,我们来……来迟了!”两个婆子跌跌撞撞的进来,微微俯身,行了一个半点也不标准的礼,也不待安卉叫起,便直起了身子。 安卉气乐了,若不是闻到这两个婆子身上的酒气,八成大家都以为她这双颊火红是一路飞奔的结果吧?可惜了!她的鼻子好使得很! “真是抱歉得紧,打扰两位嬷嬷吃酒打牌了!”安卉冷笑,讥讽之意,溢于言表。 这样明晃晃的反话,在场的,哪个听不明白? 可是,这两个老婆子就是敢假装听不懂,舔着脸,嘿嘿直笑,其中一个眉目刻薄的老婆子上前一步,“瞧太太这话说的,老婆子纵是您的奶嬷嬷,也担待不起啊!” 没错,这人就是邢氏的奶嬷嬷,这府里的人通常称她为王善保家的。邢氏对她,虽谈不上尊重,却很是有些纵容。因嫌她粗鄙,所以平日里也不要她伺候,只把她和费婆子一起派到二门上看门。对她时不时的仗势欺人,偶尔的打秋风统统的视而不见。 就算是安卉这个外人看着,也觉得邢氏对她算是仁至义尽了。不曾想,这两个老家伙那么不是东西,邢氏重病在床,她们中没有任何一个人去看一眼,更不要表示关心了。 哦,不对,也不是没去,邢氏刚刚被关起来的时候这奶嬷嬷倒是来过一次,只是那一次,她不仅没有安慰邢氏,反而摆着长辈的架子把邢氏教训了一顿,一再的说起刑家的事,毫不留情的揭邢氏的疮疤。原本邢氏七分的病,生生的给气成了十分。 所以,在安卉看来,这些个老婆子简直是该死! “是呀!您是我的奶嬷嬷!可是,如今我已经不是小孩子,自然也就不需要奶嬷嬷了,回头去账房上领了养老银子,以后就不必来伺候了!”安卉冷冷的笑,左右因着那几个陪嫁丫鬟的事,她已经是恶名在外了,也不在乎多加上一件。 这个王善保家的,就算没有邢氏的记忆,安卉也是怨念不已的。 如果安卉没记错的话,那个抄检大观园时被赶出去的那个司棋,正是她这奶嬷嬷的外孙女。虽然最后书中把司棋描写成一个烈女,安卉心里也一样看她不上。待在深闺的女子与男子私相授受,送的春宫香囊这种前卫的东西,能是什么好女孩?就算是21世纪里那么开放的地方,也没见几个恋人之间送春宫图的!若说她与那男子还是清白的,是鬼都不会相信的!落得那一步,男人又不愿意要她,她是不死也不行了吧?! 这也就罢了,毕竟不是她本人的错,可是她长着一副谄媚的模样,实在是有碍瞻仰。而且,想起她曾舔着一张老脸拍二房的马屁,最终还被探春那个小丫头扇了一记耳光,安卉便觉得怒火中烧。那一记耳光不是打在她脸上的,根本就是打在邢氏的脸上,更是打在大房脸上的。很不幸的是,如今安卉是邢夫人,自然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想到这里,安卉给尚未出世的探春也给记下重重的一笔,不过是二房里庶出的丫头,也敢打大房正经太太的奶嬷嬷,这未免欺人太甚了。那样憋屈的大太太,邢氏或许会认,可是她却不会忍。若是将来的探春敢这样打她的脸,那就别怪她让那个丫头更没脸了。当然,她还是很不希望与人为敌的,尤其是一个还算不错的小女孩。 嫌恶的看了王善保家的一眼,安卉眉头紧蹙,就算只为了这些,这样的人决不能留在大房,做下那种事儿的司棋更不能留在迎春身边伺候,安卉丢不起这个人,所以这些人、这些事必须要扼杀在萌芽状态里。 王善保家的看安卉这样的表情,便知道自己彻底的被安卉厌恶了,索性不管不顾,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哭大闹,“太太啊,您睁开眼睛看看吧,您看看二姑娘是怎么对待奴婢的吧!奴婢一心一意为二姑娘,用自己的血将她养大,她如今见奴婢老了、没用了,便要将奴婢赶出去啊!” 那费婆子见状,也总算是反应了过来,也跟着坐在地上,哭天抢地的哀嚎着,只是,与王善保家的一样,眼眶里没有一滴眼泪。 安卉的脸变得铁青,浑身止不住的颤抖,就算是活了两世,她也没见过这样泼妇骂街一样的女人,“你……你这个……” 秋雨上前,与秋叶一左一右将安卉搀扶住,怒斥,“嬷嬷,您如此这般,成何体统?还不起来好好说话?!” “呸!你个下贱坯子,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跟我这么说话?就是你们这样的人哄着我们家姑娘,哄得她把我们都赶出去,把你老子娘接过来,是吧?你做梦!想都别想!”王善保家的毫不犹豫的指着秋雨骂。 这下,秋雨的脸也气白了。 安卉指着门口,只想一叠声的命人将这两个老家伙赶出去,却又突然想起贾赦,他曾因邢氏将陪嫁丫鬟卖掉而发怒,训斥她太过歹毒了,若是他知道现在她又把奶嬷嬷也给赶了出去,不知道会不会生气? 原想着,这样的下人,赶出去就算赶出去了,却没想到她们这么不要脸面,居然闹成这样?人邢氏当初把那些丫鬟卖到那种地方,那些女人也没敢这么闹,怎么这些老婆子就难伺候了?亏她还好心给她们准备了养老钱!若是贾赦知道,就算不恼她歹毒,只怕也要恼她行事没有章程,让人看笑话了! 安卉不喜欢贾赦,但是她不想惹贾赦生气!好吧,必须得承认,她那是不敢!若是为了这么点子小事再惹恼了贾赦,就太不值得了!一时间,安卉真的不知道该该怎办了!她可不想被放出来的第二天就又给禁了足! 秋雨微微眯起眼睛,嘴唇不动,在安卉耳边磨牙道:“昏倒!” 安卉如醍醐灌顶一般,脑子里瞬间一片清明,眼睛往上一翻,“昏倒”在秋雨怀里。 “太太,太太您怎么了?”秋雨“大惊失色”,“快!太太昏倒了!” 琥珀见状,上前一步,随便指着一个小丫鬟,“你,去通知老爷!你,去请大夫!” 秋叶倒是真的吓傻了,直到秋雨大吼,这才反应过来,忙和秋雨一起扶着安卉快步回房。 安卉昏倒了,这事情的性质的就变了,这不是主子不慈强行赶走伺候多年的下人,而是下人蛮横气昏了年幼的主子! 这事,捅到贾赦那里,自是惹怒贾赦,尤其是看到脸色略显苍白的小妻子,贾赦坐不住了,也不用秋雨再煽风点火了,直接命人将王善保家的和那个费婆子赶了出去,同时,一文银子也不给,他没那么多闲钱。 12、012 一等丫鬟(下) 打发了那些糟心的人,贾赦正想好好安慰安慰妻子的时候,下人们又进来禀告说,周瑞家的求见。 贾赦眉头微蹙,照理说,这周瑞家的求见,必定是为内宅的事,本该由安卉处理。可是,安卉如今还病着,他怎么也不忍心再累着妻子了,随手指着看起来比较镇定的琥珀,“你,去处理一下,若不是什么大事,便自己拿主意好了。” 贾赦既然吩咐了,琥珀自然不敢不从,可是听了周瑞家的话,琥珀差点没把肠子悔青了,她到这大房的任务是看着大房和二房的争斗,必要的时候还要给他们两房制造冲突,可不是来给大房解决问题的。 万般无奈之下,琥珀只得与周瑞家的打起了太极,“多谢二太太对我们太太的关心,只是,我们太太如今病了,正在休息。这事,还是等我们家太太好了,再禀告我们家太太,由她处理,如何?” 周瑞家的那张脸一下子就冷了下来,她是王氏的陪嫁丫鬟,虽然没嫁给二老爷,却是王氏身边最得用的人,这府里上上下下哪个不给她三分面上,哪里被人这样当面拒绝过?只是,她知道这个琥珀是老太太房里的,多少得给她点面子。 “姑娘,这真不是嫂子为难你,这也没办法的事情,我总不能把人带来之后又原样带回去吧?嫂子也是个跑腿儿的啊!”周瑞家的话说得很好听,但是表情却很强硬,根本就是要硬把人塞进来。 琥珀无奈,只得和盘托出,“可是,周家嫂子,不瞒您说,我们家太太身边的一等丫鬟都有人了,这些姐姐们若来,怕是只能屈居二等丫鬟之位了。” 周瑞家的脸色这下就变得更难看了,嘴角扯着一抹僵硬的笑,如今,她是认定琥珀和大房一个鼻孔出气,替大房里的人敷衍她呢!若真是如她所说,一等丫鬟都有了人,刚刚还说那些废话做什么呢? “我们家太太是关心大太太才派了她们三个来,至于她们要做什么事,自然是大太□□排。” 琥珀自然能看出这周瑞家的话有多言不由衷,她也很生气,她虽然是二等丫鬟,却是老太太身边的,那份体面不比太太们身边的一等丫鬟差,还从来没有人敢给她脸色看呢! “周嫂子说得对,却是这么个理儿!那么,这三位就留在我们房里做个二等丫鬟好了!” 于是,两个被下面的人给捧坏了的丫鬟,各自看对方不顺眼,不欢而散。 琥珀回禀贾赦的时候,心里还带着气,自然也不会说周瑞家的好话,甚至还不忘形容一下周瑞家的脸色,学着她说话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于是,贾赦更生气了,二房也太过分了,这手也伸得太长了!都看他的妻子年纪小,不懂事,下狠手去欺负是吧?当他这个大老爷们是死人呢!居然敢把二房的二等丫鬟送大房里做一等丫鬟?她脑子坏掉了?!真是有意思!他的妻子就算比你二房的儿子还要小,那也是正正经经的大房太太,辈分放在那儿,她以为那是对自己小辈儿呢!老太太是长辈,做这事,是关爱晚辈,谁也不能说什么!你二房凭什么? 与贾赦不同,安卉一点也不生气,相反的,她还很开心。因为,这事给了她一个提了个醒。以后,这种得罪二房的事,她大可以不亲自出面,都交给琥珀去做。以琥珀的身份,只怕二房里要对老太太恨之入骨了。王氏一定会把帐算到老太太头上,就算王氏清楚明白她的如意算盘,也难免会迁怒老太太。这么一来,这贾府的日子可就热闹了,让她们婆媳俩争斗,总比她们合起伙来对付她好。 贾赦很生气,不过,更担心安卉会因此气坏了身子,他可不想小妻子再气昏一回。 可是,他没有看到意料中的愤怒,反而看到了一张笑脸,一张从他处置了王善保家的开始就一直掩饰不住的笑脸。他不禁觉得有些头疼,他发觉自己的担心实在是太有道理了。他的妻子还太小,要面对的人又都是人精儿似地,没一个简单的。他若是不小心看顾着,只怕会让那些人啃得连渣滓都不剩。 于是乎,贾赦自动脑补了安卉被欺负的一切一切,并将安卉划入自己的势力范围,以她的守护者自居。当然,这个时候他还没有注意到这些。而安卉也没想到因为这个乌龙,以后这个人会把她的自由限制得死死的,一步也不许她踏出自己的包围圈。 当然,这都是后话。 如今,最重要的是,王氏已经迁怒了老太太。 与琥珀很类似,周瑞家的受了气,自然也不会说琥珀的好话。 王氏一下子就想多了,她在想琥珀敢这么大胆,是不是老太太授意的呀?老太太是不是故意要去给大房撑腰啊? 越想越觉得有道理,越想越生气。 贾赦确定了奋斗目标,自然有很多事情要提前着手布置,安卉也不留他,恭恭敬敬的命人将他送了出去。 因为只是一时气急攻心,人又很快就醒了过来,所以大夫也没开药,只是嘱咐好好休息,不要动怒,所以安卉略微休息了一下,便起身要去伺候老太太晚膳。琥珀因为是老太太身边的人,主动劝了,可是安卉很坚定,她也就放弃了。 安卉坐在梳妆镜前,由着琥珀为自己梳头,淡淡的说:“以后你们四个分作两班,轮流伺候。琥珀和秋叶一组,秋雨和秋盈一组。今儿,就由琥珀和秋叶伺候吧!” 秋夜微微蹙眉,看了看秋雨,又看了看琥珀,想说什么,最后却什么都没说,低声应是。 而秋雨只是轻轻一笑,似乎是明白了点什么,却也没说。 琥珀愣了一下,也很老实的服从,没有说什么。 只有秋盈,仍旧一副傻乐傻乐的样,好似这事一点都不重要似地。 “琥珀,不如给你改个名字吧,她们三个都是“秋”字开头,独独你例外,也不好!”安卉好像突然想起这个问题似地,很随意的说了出来。 “太太给奴婢赐名,是奴婢的荣幸!”琥珀的回答滴水不漏,脸上始终挂着笑容,看不出具体情绪。 安卉本就不是在争取她的意见,改名字势在必行,“那,就叫秋风吧!” 打秋风,这个拿着大房的月钱,不给大房办事的,就是个打秋风的。安卉不得不承认,她又恶趣味了。 “谢太太赐名!”琥珀,哦,现在正式改名秋风了,秋风行礼拜谢。 安卉静静地看着秋风,这改名字,也就正式换了主子的意思,如今她是大房里的秋风,不再是老太太房里的琥珀了,希望她能记住自己的新身份。 “太太!”一直傻乐的秋盈开口了,小心翼翼的看着安卉,嗫嚅着,“您……给奴婢也改个名字吧?” 安卉再次忍不住笑了起来,不仅是安卉笑了,秋雨和秋叶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只有秋风愣愣的完全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秋盈很郁闷,自从那次安卉把她的名字和蚯蚓连在一处,所有的人都暗地里笑她,就连她自己听到别人叫她的名字时,都忍不住联想到那条蠕动的恶心生物上去。 安卉见秋盈涨红了脸,手足无措的,实在是可怜,摆摆手,“好了,好了,都别笑了!那我就给你改一个名字!” 仔细的想了想,安卉笑道:“就叫,秋心吧!” 秋下一心,是为“愁”! 这个让安卉气也不是笑也不是,留也不是丢也不是的小丫鬟,真真是让人发“愁”! 13、013 意料之中 “谢太太赐名!”那秋盈立刻欢天喜地的谢恩。 那模样,安卉看在眼里,竟然有些莫名的心虚,又有些后悔。不过,话已经出口,安卉也没有再改,左右这鸭a□%f的名字就是个代号,没什么人会在乎。所以,从这一刻起,秋盈就正式的成为秋心了。 “至于府里的二等丫鬟,第一个字也不适合再用‘秋’,就用……”安卉犹豫着,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想起了一件事情,“就用‘迎’字吧,‘欢迎’的‘迎’!” 安卉“啪啪”得着如意算盘,她这边给丫鬟们用上了“迎”字,那贾赦怎么也不会给自己的女儿取名“迎春”了吧?“元迎探惜”等于“原应叹息”是吧?要“叹息”你们自己去“叹息”去,我们这房就不掺合了! 也不知道原著里贾赦怎么想的,竟然让自己的女儿随了“元春”的“春”字,凭什么?就算是嫡女也是二房的,大房自然有大房自己取名的规则,不需要踩他们的脚后跟。而且,她怎么都觉得这“春”跟“蠢”真的很像,她可不想自己的女儿成为那个“二木头”,就算是名义上的女儿也不行。 仔细寻找邢氏记忆里那个小小的人儿,尚且不足半岁,却显得十分的聪明伶俐,非常的讨人喜欢,哪里有半点“木头”样儿?原著里,那丫头之所以会变成那样,多半是名字给起残了。 好吧,现在必须得承认,因为老太太和王氏的咄咄相逼,安卉是彻底的融入了角色,现在的她,已经完全的把自己划为大房这一块的,以大房之荣为荣,以大房之耻为耻,对于二房那是更加的抵触加厌恶。对于那尚未取名字的“荧5□%a”,安卉的评价,则纯粹是属于“孩子都是自家的好”的心态。对于名字,“春”等于“蠢”,她更是绝对绝,丝毫不打折的迁怒。 想到了“迎春”这个“女儿”,安卉自然就联想起了“贾琏”这个“儿子”,她不解的抬起头,“琏儿呢?今天怎么没看到他?” 邢氏嫁进来的时候,贾赦的这个女儿才出生没多久,她体恤那孩子还太小,所以第一天就吩咐了奶娘,先免了孩子的请安,待孩子满周岁以后再来。这事,贾赦知道后也蛮高兴的,大户人家里规矩归规矩,却也讲个人情。 至于贾琏,倒是晨昏定省,每日都来请安,对邢氏也很恭敬。只是,他和邢氏之间是恭敬有余,亲近不足。毕竟,他已经八岁了,一个半大男孩了,什么都知道,对于邢氏这个新来的,顶替了他母亲的女人,也实在是亲近不起来。请安不过是碍于祖宗定下来的规矩,邢氏又明摆着很得父亲的宠,得罪了邢氏,只怕他的那个爹爹不会饶他,自然也就成为面子工程了。 而邢氏自个儿也不过十六岁,心里年纪还没有成熟到给一个半大小伙子当娘。虽有一个很亲近的弟弟,却和贾琏是完全不同性格的孩子,她的弟弟很黏姐姐,很会撒娇,而贾琏则对她冷淡,眼睛里还时常会闪过厌恶之色,邢氏哪里疼爱得起来?只是,碍于贾琏毕竟是贾赦唯一的又是嫡出的儿子,不敢惹贾赦生气,才维持了表面上的母慈子孝”。 这贾琏没来请安,安卉本来早就该注意到的,只是这一天闹哄哄的,脑子里始终绷着一根弦,也就没注意到贾琏不在。这事,若是搁在邢氏身上,必定会气苦,只当所有的人都欺负到她头上了。 但是,安卉却不会。她虽有邢氏的记忆,也遗留了她一部分的感情,但是到底不是邢氏,她对贾琏那个孩子真心的多了几分包容。到底是个孩子,母亲不在了,爹爹又不是很疼爱他,也不会关心他,来了个小后母更是夺了父亲所有的注意力,那个小后母还不喜欢他,人难免的不高兴。 秋雨低眉顺目,声音没有任何起伏的回答道:“大概四五天前,老爷查检琏哥儿的功课,琏哥儿答不上来,老爷一时生气就传了家法。” 安卉倒吸了一口冷气,不消说,那贾赦是把人打得下不了床,人这才没来给她请安的,就跟当初贾政把贾宝玉打得起不了床一样。这古人……真真是心狠,对自己的亲生儿子居然下那么重的手,若是在21世纪都能告他虐待儿童了。可惜,现在是封建社会,这孩子也就只能忍着了。只是,这样,难免使得儿子和老子不亲,比如贾宝玉和贾政。 仔细的想了想,安卉起身道:“秋叶,跟我到小厨房给我打打下手,我烧两道清淡点的给琏儿添菜。然后,秋雨给送去,就说我伺候完老太太用膳之后就去看他,让他安心养伤。” 秋叶自然应是,秋风的眼睛闪烁了一下,也没说什么,手上加快速度给安卉梳了个简单的漂亮的随云髻,便簇拥着安卉倒了小厨房。 安卉做了两道清淡的菜,命秋叶雕上漂亮的花儿,这样能让孩子的心情好一点。之后,想着孩子都爱吃甜的,就又简单的给了做了个甜品。 净罢手,便坐着竹椅小敞轿来到了老太太的院子里。 对于安卉这“懂事”的作为,老太太表面上笑骂几句不知道爱惜身体,心里却是极高兴的。老太太心里高兴,自然对安卉就特别得好,体贴安卉大病初愈,中途便让安卉坐下用饭。 也正是因此,王氏原本就冷着的一张脸变得更难看了,安卉甚至能看到她额头上突起的似有似无的青筋。不过,她是二房,就算老太□□典让安卉坐下,她也没有资格沾安卉的光。 安卉觉得很解气,但是解气之余,又有些担心,她总觉得把这王氏得罪惨了,以后的日子一定会很麻烦。可惜,不管她愿不愿意,这个王氏,老太太是毫不犹豫的帮她得罪到底了。 不过,好在,王氏虽然恼安卉,但是心里更恨的却是老太太。 虽然她极力掩饰,但是安卉仍然能看得出来。安卉能看出来的,老太太自然也能看出来,但是她还是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不得不说,这装聋作哑的本事,老太太绝对是个中高手。 这一顿饭,也没吃多少时候,老太太年纪大了很快就乏了,安卉也就自由了。 缓缓地退出来,安卉还没上轿呢,这王氏便招呼也不打一个,抢在安卉前面坐了她的竹椅小敞轿离开了。 安卉挑了挑眉毛,微微摇头,怪不得老太太要打压她了,这也太嚣张了。 “这,二太太也太……”在门口为两位太太打门帘子的二等丫鬟小声的嘟囔着。 安卉抬手,阻止了她接下来的话,“罢了,你就当什么都没看到,切记,不可在老太太面前提及此事,免得老太太听了心里不高兴。” 话是这么说的,安卉其实心里清楚,这丫鬟一定会回禀老太太,毕竟这是人家的地盘,那是人家的丫鬟。那王氏或许不知道这事会传到老太太的耳朵里,或许知道,但是不在乎。不过,不管是哪一种,她都得罪了老太太。只怕接下来,王氏的日子会过得更憋屈。 想到这里,安卉就更乐了。 果然,安卉前脚刚走,那丫鬟后脚就把事情禀告了老太太身边的鸳鸯。 当然,此鸳鸯非安卉书上所看到的那个鸳鸯,那个鸳鸯还指不定在哪儿呢! 不过,这个鸳鸯,也一样是老太太的心腹。 “这邢氏怎么那么巧,居然在王氏派人的前一刻定下了四个一等丫鬟?”老太太双眸炯炯发光,根本没有半点疲乏的模样,她一只手无意识的敲打着桌面,“在召集下人之前,邢氏见过什么人没有?” 鸳鸯点了点头,这和她想到一块去了,“大太太只见了秋叶。” 老太太若有所思,却没有说话。 鸳鸯又接着说:“秋叶是大太太身边第一个一等丫鬟,比琥珀去得还早。而且,听说秋叶认了大太太做师父,跟着大太太学食品雕刻。” 老太太的眼睛倏地变得凌厉了起来,但是只是一瞬间,很快便消失不见了,她冷笑一下,“看紧那个秋叶,寻她的把柄,等到合适的时候,把她赶出去。” “是!”鸳鸯面无表情,好似对这样的事情司空见惯了。 只是,老太太并不知道,她的这一反应,一早就在安卉的意料之中。 安卉就是要借老太太的手将秋叶放出去,那样,才不显眼。之所以第一天就特意把秋风带在身边,就是给她机会传递消息的,若是再等几天,秋风难免会打听到秋叶曾经中途离开过,以老太太的精明,只怕立刻就能查到秋雨身边。 如今,她既不能让老太太怀疑她心机深沉,也不能让秋雨暴露出来,只能把秋叶放在明处了。 左右,因为王氏的原因,老太太一时半会儿还不会动大房,乐得看着大房这边多个精明人,这段时间应该够秋叶出师了。 14、014 安卉劝学 “母亲!”甫一看到安卉,小小的贾琏忙放下手中的书,挣扎着便要起身,只是,大幅度的动作扯动了身后的伤处,他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身子也止不住的软了下去,“儿子不能起身给母亲请安,请母亲恕罪!” 安卉见状,忙上前一个箭步扶住贾琏,嗔怪道:“你这孩子,哪来的那么多礼节?身上有伤,好好养着才是正经!” 第一眼,安卉就非常喜欢这个小男孩,懂规矩!尤其是在这完全不懂规矩为何物的贾府里,懂规矩的孩子自然就更是讨安卉的喜欢! 安卉这才看向一边伺候的秋雨,“琏儿晚膳用得好吗?” 秋雨毕恭毕敬,“琏哥儿晚膳用了一小碗米粥,只太太送来的小菜多用了几口。” 安卉这才看向贾琏,明亮b□%e双眸弯起犹如一抹弯月,“琏儿喜欢母亲做的小菜?” 贾琏仰着一张小脸,恭恭敬敬的点头,“是,母亲的手艺很对儿子的胃口。劳烦母亲为儿子操劳,是儿子不是。” 看着贾琏小老头的模样,安卉打心眼里喜欢,揉了揉他的头发,“你这孩子,母亲为儿子做饭是天经地义的,哪里有什么操劳不操劳的?只要琏儿喜欢,母亲便天天做了,让人给你送来。” “不敢劳烦母亲,儿子……” “好了,别推辞了!”安卉打断贾琏的话,“既然叫我一声母亲,这就是母亲该为儿子做的!前段时间,母亲身体不好,也没来看琏儿。琏儿现在觉得怎么样,身上还疼吗?” 贾琏微微红了脸,有些尴尬的低下头,“身上已经好多了,平日里不怎么疼了,谢母亲垂询。” 贾琏这乖巧的小模样,安卉是越看越喜欢,同时,也越来越弄不明白贾赦这个人,这儿子如此乖巧懂事,他怎么忍心下那么狠的手?贾宝玉那个纨绔样和贾琏这乖巧样比起来,那就得扔啊!人贾政恨不得把儿子塞回老婆肚子重造也就罢了,完全可以理解,这贾赦则完全属于脑子抽风了! 的确,安卉从一开始决定要对贾琏好,确实是存着几分拉拢之心。毕竟,这邢氏的身体是一直没有生养的,为长久计,她必定要和这贾琏打好关系。万不能如原著般,形同陌路,甚至视如仇敌。那贾赦明摆着就是一不靠谱的,安卉把更多的希望都寄托在贾琏的身上。相信人心都是肉长的,只要她真心待这个孩子,贾琏早晚都会接受她的。 只是,这真正见到了贾琏,看到他这个可爱懂事的小模样,安卉倒真喜欢这个孩子了。 “你这孩子!”安卉无奈的笑,古人就是礼节太多了,目光扫过贾琏方才放在一旁的书本,“琏儿在看什么书?” 贾琏双手将书本奉到安卉面前,“回母亲的话,是《诗经》!” “琏儿果然用功,若是你父亲看到了,一定会很高兴的。”安卉拿过来,随意的翻了翻,“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出自何处?何解?” 贾琏微怔,随后小心翼翼的回答,“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出自《诗经·卫风·淇奥》。这句诗的意思是,君子的自我修养就像加工骨器,切了还要磋;就象加工玉器,琢了还得磨。” “琏儿解得真好!等我们琏儿长大了,也一定能成为那样的君子!”安卉毫不吝惜夸赞之词,心里却在暗暗庆幸自己有邢氏的记忆,否则的话,她还真不懂这些,转而看向秋雨,“回头将我那方端砚给琏儿送来!” 贾琏的眼睛倏地亮了一下,但是很快便摆手几句,“母亲不可,那太珍贵了,儿子不过才入学,当不起!” “那些东西白放在母亲这儿,也是浪费,不如给琏儿,物尽其用。” 安卉很坚持,贾琏见状,便知推拒不过,再加上心里也确实是喜欢,便微微低头,“谢母亲赏赐,儿子以后一定好好读书!” 这贾家虽是大户人家,却也没大气到给初入学的孩子用那种顶级文房四宝的道理,毕竟太奢侈了!只是,就算再怎么奢侈,贾府还是用得起的,只是不给孩子用罢了!如此一来,湖笔、徽墨、宣纸、端砚也就成了长辈勉励晚辈之物!得到这些东西,晚辈们高兴的不是其价值,而是其背后所代表的荣誉! 贾琏从小就算不得聪慧,贾赦的脾气也不好,所以这贾琏自入学以来,还从未得过这样的赏赐。每每看到学里其他孩子拿长辈的赏赐显摆,他就只能在一旁羡慕嫉妒。 如今,不过解了一句诗经便得了这样的赏赐,他实在是拒绝不了自己的心。 “琏儿真乖!”安卉微笑,眉目弯弯,“只是,这《诗经》虽好,也有趣,却不适合琏儿这样的小孩子读,容易移了性情。而浪超咱们八股取士是以《四书》为命题范围的,这《诗经》暂时不读也罢。咱们这样的人家,原来不须你读取功名入仕,但若能锦上添花,你父亲脸上自然是极有光彩的。就算是你自己,也没人敢轻看半分。” 贾琏其实并不喜欢《四书》,当然,这并不是说他喜欢《诗经》。只是,两相对比之下,喜欢《诗经》多一点罢了。若是旁人说这些,贾琏多半心里是不高兴的,他不喜欢别人对他指手画脚。左右,他早晚都是袭父亲的爵位的,也不愿与那些寒门学子挣那科举入仕的一席之地。 可是,如今听自己名义上的母亲说来,他却没有多少抵触心理,他明白母亲这是关心他才说这话,若不是真心关心他,才不会多管这闲事呢!这么想着,小小的人儿就起了几分亲近之心。 “谢母亲教诲,琏儿记住了!”小孩子的明亮的眼睛闪闪发光,如同夜空中最明亮的星星。 安卉满意的点了点头,是个知道好歹的孩子,和贾宝玉不同。若是这孩子跟贾宝玉一个德行,一听人提起“仕途经济”便不分好歹的斥为“混账话”,那安卉就只能放弃这孩子了,也省得劳心劳力,最后还不落好。 想道这里,安卉严重觉得自己是俗人,可是,这凡尘俗世,又有谁是真正的超凡脱俗呢?大家不都是在为了自己所在意的人奔波、奋斗吗? 如果那样,就要被斥责为“俗人”,那安卉只希望自己身边永远都是一帮子“大俗人”,千万别来个“出淤泥而不染”的。 接下来的日子,安卉生活得非常顺遂,老太太不仅不为难她,反而对她百般关爱,还把管家的权利从王氏手中夺了一部分交给安卉打理,虽然只是让安卉负责发放下人们的月钱,以及各处下人调动,却也能和负责后勤买办的王氏相制衡,与以前单方面被压制完全不同;贾琏很乖,很听话,很用心的读《孟子》,邢氏以前也算是书香门第,再加上母亲多病,父亲忙碌,监督同母弟弟学习的任务,也就落到了她的身上,所以,安卉也能指点一下贾琏的功课,母子俩的感情也日益增厚;而贾赦,也不知道是吃错了什么药,每天不管有事没事,总是要来她院子坐一坐,说说话。安卉也趁机劝他去看贾琏,只是贾赦自持父亲身份,一直不肯去,不过听安卉夸奖贾琏,心里很是高兴,虽不曾看,却也送去了些赏赐勉励儿子。 如此种种,很快便在贾府里炸开了锅,安卉在贾府的地位水涨船高,一时间,大家都看她三分。 不过,安卉不仅没得意,反而隐隐的不高兴,因为,她再次见识到贾家有多碎嘴。因为贾家这些下人们的八卦,邢氏庶出的长嫂得知小姑子在贾家很受宠之后,立刻找上门来。安卉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好好整治整治这些下人,主子也是奴才可以随便议论的?议论也就罢了,这府里太太们的事,也是能说给外人听的? 不过,现在她没工夫计较这些,因为,她这个长嫂带来了她最想知道的消息。 15、015 本家嫂子 “康儿在二门上?嫂子怎么……” 怎么不带康儿进来? 这是安卉想说的话,但是,话还未出口,安卉便意识到自己问了一个蠢问题,邢家毕竟是获了的罪人家,若不是她现在明摆着得宠,她这个嫂子怕是无论如何也进不来的,更不要说外男了。虽然,这个所谓的“外男”是她的弟弟,虽然他才只有六岁。 是的,安卉口中的康儿,是邢氏唯一一个嫡亲嫡亲的弟弟,是邢氏的心头肉,也是邢氏最挂念和在乎的人。邢氏原本是有一个哥哥的,可是哥哥在她八岁的时候就不在了,所以她对后来出世的弟弟极尽宠爱,特别是在她的母亲因生产而彻底的伤了身子的情况下,可以说是她照顾弟弟长大的。 安卉有着邢氏的记忆,自然而然的也就残存了一些邢氏留下的情感,再加上安卉自己也觉得占了邢氏身体,也就对邢氏有了一种莫名的责任感,她觉得自己很应该完成邢氏的心愿,替邢氏照顾邢氏在乎的人。不过,也仅限于邢氏真心在意的这个亲弟弟,至于旁的什么庶出的兄弟姐妹,邢氏没有真心拿他们当亲人,安卉心里自然也不会有他们的地儿。 “嫂子知道,姑太太久不见康哥儿,心中甚是想念,不若派个人去请二姑爷示下?想来以二姑爷与姑太太的鹣鲽情深,定会体谅姑太太,允了姑太太所求!”陈氏微笑着,开口道。 陈氏,邢氏庶出二哥的媳妇儿。 在邢氏的记忆里,她也算是八面玲珑,极周到的女子了。只是,嫡庶之分犹如云泥之别,所以邢氏与她的那个哥哥根本谈不上兄妹之情。再加上嫡亲兄长的早逝,直接导致她的这位二哥哥成了家里的长子,和她父亲倚重的对象,所以邢氏对他的观感甚至可以说是很不好。连带着,对这个嫂子,邢氏也没有多少认知。 不过勉强从下人们的碎嘴里得知,他们夫妻俩挺会做人的而已。只是,邢家与贾家不同,邢家向来是个极重规矩的人家,所以更多的,邢氏也就无从得知了。 其实,邢氏之所以会嫁给贾赦做填房,也是有着很多不足为外人道的理由的。本来,以邢氏那样的出身,合该嫁个书香门第的清贵人家才算是相得益彰,却不曾想兄长早逝,父亲年迈,弱弟年幼,累得她不得不选择了贾赦。这贾家是功勋世家,四大家族又同气连枝,极是显贵。她盘算着,自己年轻貌美,又识文断字,正是贾家那种以军功起家,又急着显摆自己高贵的人家所需要的,进门之后若能入了夫君、长辈的眼,早日产下嫡子傍身,将来她的弟弟入仕,贾家势必要帮衬一二。邢氏的父亲自然是知道女儿的心思的,他虽不舍,却也没反对,反而觉得很是欣慰。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谁也没想到飞来横祸,邢家会说败就败,而且是在邢氏还没有在贾家站稳脚跟的情况下败了。不要说指着贾家的扶持,没落井下石,已经是邢氏几辈子修来的福分了。 “老爷不在家,这个时候去请,也不知什么时候能有消息。罢了,嫂子一贯是最心善的,康儿在嫂子那儿,安卉再放心不过了!”安卉一边说着,一边以眼角的余光偷偷的观察着她这个嫂子。 安卉从来不担心邢安康,虽然他只有六岁,但是只要她这个嫡亲的姐姐一天不倒,他便是众人抢着抚养的对象,只有这样才能得到安卉的帮扶,从安卉手中拿到银子。只是,她一直以为最后得手的会是她的那几位叔叔,毕竟辈分在那放着,没想到最后的赢家却是她的哥哥嫂嫂。看来,她还是低估了她的兄长嫂子了。 “姑太太这话说的,康哥儿也是我们二爷的弟弟啊,嫂子当然要好好照顾他了。不然,你家二哥哥怕是第一个饶不了嫂嫂呢!”陈氏一瞬不瞬的看着安卉的眼睛,一双晶亮亮的大眼睛轻轻的眨动着。 安卉的眼神紧了一下,心里有些不安。她发现,她的这个嫂子似乎拼命的想让她相信自己的话,随意才会一瞬不瞬的看着她的眼睛,半点也不闪躲。 可是,正是因为如此,安卉才更觉得不安,一般情况下,就算是已出嫁的女子拿自家丈夫说笑,都免不了害羞,从而垂下眼眸。可是,她的这个嫂子却没有。 最重要的是,她的眼睛刚刚眨动了不下五次。 据说,这就是一个惯于说谎的人说谎时难以抑制的生理反应。 趁着秋雨上茶的当儿,安卉微微侧身,借着秋雨的身体挡住陈氏的视线,朝门外使了个眼色,秋雨微微颔首。 安卉舒了一口气,与陈氏拉杂着说了一些可有可无的废话之后,陈氏便开始把话题往自家生活如何如何艰难上引,对这世态炎凉表示激愤之情。 其实,从陈氏一进门,安卉就知道她是来做什么的,但是她并不打算轻易的把银子给出去,至少要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果然,不一会儿,秋雨便携了银子来。 安卉见状,便知秋雨已经确定了,心下松了一口气,“嫂子说的,安卉心里都明白。如今我们邢家遭了难,难免难了些。但是,只要咱们一家人不散,将来自然有爷们顶立门户,荫及父母妻儿。” “正是这么个理儿,二爷也是这么话说的。”陈氏轻轻的挪了挪有些僵硬的身子,原本有些烦躁的心也因秋雨的到来滋润了许多。 安卉自然看到陈氏的目光不自觉的被秋雨手中的托盘吸引,心下暗暗叹了一口气,掀起红绸,“这一百两银子,是安卉孝敬哥哥嫂嫂的。只望哥哥嫂嫂能为咱们邢家孩儿寻个好些的先生,咱们邢家若要起复,除科举入仕,恐别无他法。” 陈氏这个时候自然千好万好,“姑太太说得极是!” “今上虽定了咱们家的罪,也不许咱家的男儿考科举,可是,说句大不敬的话,那位还能……”安卉自然看出陈氏话中的敷衍之意,微微挑了挑眉毛,一切尽在不言中,“待将来那位继位,我们只等着大密(此处本该为“赦”,奈何避贾赦的名讳,所以只读作“密”)天下便是!左右,咱们家也不是什么不密(此处亦为“赦”)之罪,父亲也还在!” 陈氏装银子的手微微抖了一下,瞳孔微微收缩,“怨不得二爷常说姑太太的心智便是男儿也不及,今日嫂嫂才算是长了见识,回去之后定然说给家里的孩子们听,要他们好好读书。” 安卉点了点头,见自己的目的达到,便亲热的命人将陈氏送了出去。 “康儿怎么样?”安卉有些急切。 “奴婢远远的看那位康哥儿,人虽消瘦,但是精神头儿却不错。” 安卉点了点头,长叹了一口气,看来她的哥哥嫂嫂并不是很善待她的弟弟啊!怪不得之前那副模样!不过,如今有了她送去的银子,再加上她时不时的关心,她的弟弟也应当能平安健康的长大了! 不过,说到底,还是要想办法得到贾赦的许可,至少得见那孩子一面才能真正的安心啊! 这厢安卉盘算着要怎么向贾赦讨这个恩典,却不想,当天下午贾赦就来了。 他一身酒气,黑着一张脸,微微眯起眼睛,“听说,今儿你的本家嫂子来了?” 16、016 “准”炮灰 他一身酒气,黑着一张脸,微微眯起眼睛,“听说,今儿你的本家嫂子来了?” 这表情,这语气,很明显,这货是来兴师问罪的。 安卉强压下心头的不满,慌忙起身,身子止不住的微微颤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如同受惊的小白兔一般慌乱闪烁,嗫嚅道:“老爷不在家,我……就自作主张见了,但是,没敢见外男。” 说罢,怯怯的看了贾赦一眼,双眸中泪花闪闪,将落未落的,十分惹人怜惜。可是,对上贾赦的眼睛,又如遭炮烙般收回目光,低着头不敢再看上座的贾赦。 安卉将受了惊吓的小媳妇儿一角扮演得丝丝入扣,只是没人知道,那眼泪不是她演技好,实在是太疼了。安卉确定,她的膝盖一定青了。 安卉那样的出身,在那样的家庭,本就不得父亲喜爱,再加上时刻等着抓她小辫子的后妈,和经常给她恶作剧陷害她的弟弟妹妹,她时常会惹父亲生气,所以,她非常清楚怎么说话才能引起她那没有多少慈爱之心的父亲的怜惜。如今,不过是拿来对付贾赦罢了。 若不是贾赦一进门便坐了下去,以邢氏这娇小的身体,她只需站在一旁低着头便能引起贾赦的怜惜,可是他偏偏坐下了。一个坐着,一个站着,自然是站着的人俯视坐着的人。 若是贾赦没生气,安卉搬一个秀墩儿坐在贾赦旁边,效果也是差不多的,可是人家偏偏就是在生气。 于是,很无奈的,安卉只能选择跪下。 安卉的父亲不喜欢她这个女儿,尚且会被她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引起几分怜爱之心,更枉论原本就对邢氏很是喜爱的贾赦了。他看到安卉这般模样,心里什么气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伸手将安卉扶起,拉到自己身边,温柔的拭去安卉眼角的泪水,“爷不是也没说什么吗?” 安卉微微抬眸飞快的看了贾赦一眼,见他真的不生气了,才敢小声的抱怨,“老爷一进门就虎着一张脸,我……我看了,实在害怕。” 贾赦摇了摇头,眼角眉梢都染上了几分笑意。 安卉转到贾赦身后,不轻不重的按着贾赦的额头。 贾赦闭上眼睛,享受着安卉周到的服侍,原本因为头痛而烦躁的心,慢慢的,慢慢的平静下来。 看到门角边上秋叶端着托盘,安卉招收让她进来,亲自端了醒酒汤,轻轻的摇了摇昏昏入睡的贾赦,“老爷,喝碗醒酒汤吧?” 贾赦连眼睛都懒得睁开一下,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很大爷的继续躺着,没有一点动作。 安卉见状,在心里暗暗叹气,然后,亲自喂到贾赦嘴边,殷勤的伺候着。 直到一碗醒酒汤见了底,她才拿出自己的手绢轻轻的擦拭贾赦最近的残渍,“洗澡水也已经备下了,老爷要用吗?” 然后,不出安卉所料,贾赦只是伸伸手等着她宽衣,并不多说什么。 安卉一边任劳任怨的服侍着,一边在心里暗暗吐槽,这古代男人真真是被女人宠坏了啊!他老人家懒得连个手指头都不想动啊! 不过,接下来的发生的事让安卉郁闷了,这贾赦洗澡,貌似,也是要她伺候的。 不管安卉心里怎么纠结,她还是晕晕乎乎的站在浴桶后为贾赦搓起了背。 温热的洗澡水消除了贾赦的疲惫,也洗去了不少酒气,人,也就清醒了不少。看着氤氲水汽中安卉那张堪比花娇的脸,贾赦不禁热血沸腾,恨不得立刻将她吞入腹中。 在安卉为他穿衣服的当儿,他紧紧地抱住安卉的腰,坏笑着一吻印了下来。 安卉倏地瞪大了眼睛,心中警铃大作,该死的!她,这回是真的不方便了! 她心里那个悔了,苍天啊,佛主啊,帮帮忙吧!早知道,早知道,她当时就不说谎了!果然,说谎害死人啊! “闭上眼睛,专心点!”贾赦自然意识到安卉的神不守舍,在她耳边不算重,却也不算轻的咬了一下,以作惩罚。 “老爷,我真的……不方便……”安卉小心翼翼的说,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贾赦。 贾赦的脸色一下子变了,只是这一次,他并没有松开手,一双眼睛晦暗不明,看不出情绪,“怎么会这么久?” 安卉低下头,“自从……自从那之后,月事一直都不准,而且时间也……” “怎么不早说?自个儿身子都不知道爱惜?!”贾赦的声音止不住的拔高了几个度。 贾赦的身材本就高大,目测也有一米八几,邢氏的身体又属于那种比较娇小的,目测大约一米六,所以,当安卉低着头站在贾赦面前时,只到他的胸口,贾赦看在眼里,只觉得她可怜的厉害,也不忍心在苛责。 再次将她拥入怀中,贾赦轻声道:“明儿我去跟母亲说,给你请了大夫,别的什么都不管,只好好的调养调养身子才是正经。” “一点小毛病而已,很不必惊动老太太。”安卉暗暗松了一口气,幸好这厮没怀疑,若是他知道自己不待见他的话,一定会死得很难看的。不管怎么样,以后切不能再撒这种谎了。 贾赦蹙眉,声音也冷了下来,“你乖乖听话便是!” 话音刚落,又觉得口气重了,有些僵硬的解释道:“你年轻,不懂这些,可大意不得!” 说完,又觉得说这话的实在不像自己,心里更是纠结。 安卉自然也看出贾赦对她好,心里也有些感动,只是她并不动心,因为贾赦这样好色的人,对所有漂亮女人都好。 “是,我知道了。”说着,又看了看贾赦的脸色,安卉小心的提议,“若不,老爷去其他妹妹房里?” 贾赦犹豫了一会儿,最后,缓缓地摇了摇头,“罢了,我累了,我们只歇着便是。” 贾赦这么说,安卉自然也不能说什么,只小意儿的伺候着。 安卉以为,这一夜,她势必要和贾赦盖着被子纯睡觉,却不想…… “老爷,老爷,大姐儿可能病了,一直哭闹不止,您好歹去看看吧……” 安卉微微低下头,掩下眼眸中的凌厉光芒。 这个声音,很尖利,看得出来声情并茂,不过,很陌生,也就是说不是她房里的人。可是,这大晚上的,能到她的院子里来,还大喊大叫,若说与她房里的人无关,却是不可能的。今儿,是秋叶和秋风当值,哪个把人放进来的,再明显不过了。 七姨娘?“迎春”的生母?! 对于这个人,安卉本来没有太在意,她,虽比较得贾赦的宠爱,但是,整日低眉顺眼的,像是个省心的。没想到,竟然走了眼。 把老爷从正经太太的房里叫走,亏她想得出来?! 不过,正常情况下,这种没脑子的小老婆,准是炮灰一个。 所以,安卉也不跟她置气,反而非常贤惠的对贾赦道:“老爷赶紧去看看,若是病了,可耽搁不得。” 贾赦的目光闪烁,意味不明的看着安卉,似是想要看出什么似地。 而安卉,则非常坦然的迎着贾赦的目光。 贾赦突然笑了,“不若我们一起去吧?” “是!”安卉虽意外,却也不拒绝,忙起身服侍贾赦穿衣。 17、017 “怪”小孩 安卉亦步亦趋的跟在贾赦身后,很快,便来到了一个安卉从未踏足的院子,大红灯笼的映照着黑色牌匾,上书“隐菊苑”三个大字。安卉只觉得脑子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却没有抓住。 小孩子的哭闹声在这样静谧的夜里,显得有些突兀。 贾赦听到孩子的哭声,不由得加快脚步。 微怔的安卉一时不查,落后了贾赦一段不算长,但是也不算短的距离。待她加快追上来时,正看到贾赦扶起摇摇欲坠、楚楚可怜的七姨娘。只见她穿着一件淡粉色暗花褙子,下面罩着一条灰色棉裙,头上松松的挽着一个偏髻,她颜色本就出众,年纪又轻,这般打扮下来,真真是娇嫩可人。 安卉看了莫名的觉得有些心烦,又有些气恼,气贾赦硬要她来,却又把她丢在一旁,与其他女人眉来眼去。心底深处,竟然有些想走。不过,她知道,她不可以这么做。非但不可以,她还必须要笑。 于是,只能强忍着不快,微笑着上前几步,自嬷嬷接过哭闹不止的孩子,轻声哄着。这孩子一张小脸憋得通红通红的,小眼睛也肿了起来,安卉看来倒真的有些怜惜之心。 这七姨娘这时才算看到安卉,微微一怔,先看了贾赦一眼,才对安卉屈膝,“婢妾请太□□,扰了太太清净,实在是婢妾的不是。” 没给她继续演“慈母”的机会,安卉微笑着打断她的“唱作俱佳”,“快别这么说,什么事也及不上老爷的孩子重要。” 安卉这话显然是得了贾赦的心,他走到安卉身边,拍了拍安卉怀中的孩子,“正是这么个道理。” 这两人站在一处,怀里抱着个孩子,俨然一副一家三口的模样。 安卉看了贾赦一眼,报以一笑,然后继续轻轻的摇晃着怀中的孩子。 说也奇怪,这孩子竟然慢慢的止了哭泣,往安卉身上拱了拱。 这样情况,别说是奶嬷嬷和七姨娘瞪大了眼睛,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就连安卉自己也傻眼了。 贾赦的目光更是在安卉和七姨娘身上转换了几次,随后似有似无的挑了挑眉毛,没有说话。 不多时,院子里的其他姨娘便都陆陆续续的赶来看望孩子,以表慈爱。 只是,安卉心里清楚,若不是贾赦来了,她们只怕根本不会关心这孩子的死活,甚至恼了这孩子扰她们的清净。不得不说,安卉这是真相了。 这安卉想得到事情,七姨娘和贾赦自然也想得到,因此,也没有给予几分热情。 众人见状,忙将马屁拍向安卉,六姨娘笑道:“这大姐儿哭闹不止,是好一阵子的事情了。我们姐妹私下里估摸着,这莫不是冲撞了什么。正想着回禀了太太,给大姐儿请个道士什么的给驱驱邪,不曾想大姐儿一见到太太变好。早知道,我们早早的便让七妹妹带大姐儿去太太那沾沾福气,准一早儿就好了。” 这六姨娘话音刚落,四姨娘也跟着附和,“正是六妹妹说得这个理儿,只咱们太太有这么大的福气,压得住那些。要不,怎么太太一抱,这大姐儿就乖了呢!” 这么一来,所有的人都跟着附和起来,你一言我一语的奉承起来。 安卉微微蹙眉,这可不好,这贾府里除了老太太,谁敢说自己福气大?这话若是传到了老太太的耳朵里,她就算不发作,心里只怕也不舒服! 于是,安卉打断了她们的话,“不过是赶巧了,哪里就扯得这些了?这小丫头,只怕是哭得累了罢!” 说罢,转而看向自进门便一直不言语的贾赦,“这时候也不早了,大家伙都散了吧?” 贾赦点了点头,懒懒的摆摆手,“是不早了,都散了吧!” 众人得令,施礼缓缓地退下去。 安卉松了一口气,将孩子转交给奶嬷嬷。 可是,就是在这时,又生变故——原本安静下来的孩子,放声大哭。憋着小嘴,眼泪滴溜溜的往下掉。 安卉意味不明的看向那奶嬷嬷,虽然她什么都没看到,但是她还是有些怀疑。 原本正要推下去的姨娘们停住了脚步,六姨娘叹了一口气,低声感叹一句,“可怜的大姐儿,若是养在太太跟前的,当不至于受这份罪。” 说是低声,可是这房里,哪个不是听得清清楚楚的? 安卉一边摇着孩子,一边暗暗着急,她最怕的就是这个——这孩子太奇怪了,如此这般,若是有心人所为,只怕所求非小!这又不是自己亲生的,万一在她那里有个什么,岂不是她的罪过?原本她想着这孩子是“迎春”,可是仔细想想,难道她就不能是迎春哪个夭折的姐姐不成? 安卉很后悔,她就不该来的,若是不来,何苦面对如此困境? 眼角的余光看向七姨娘,只见她瞪着六姨娘,很愤怒。 这个,安卉倒是非常理解的。 只是,这个时候,焦急应该愤怒多些吧?毕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啊!这古人对着自己的女儿,难道除了借机争宠,便再无半点慈爱之心了? “子不语怪力乱神!”久不说话的贾赦这个时候终于开口了,懒懒的掀了掀眼皮子,淡淡的扫了六姨娘一眼,眼看着她脸色瞬间白了,他才看向安卉,“恐是刚刚换人抱的时候惊了孩子,你且抱着,咱们等孩子睡着了再回去。” 安卉松了一口气,心里对贾赦很是感激,不管他是有意,还是无意,却是解了她燃眉之急。而且,这贾赦说“咱们”、“回去”,大抵是没被这七姨娘所迷惑,这让安卉心里很是熨帖。眼角的余光看到七姨娘失望的样子,安卉心里就更高兴了。 对着贾赦甜甜一笑,微微颔首,“是,老爷。” 贾赦没说话,只微微点了点头,闭上眼睛养起神来了。 安卉见状,也安心的哄着怀中的孩子。 也正是因为如此,安卉没有看到,当七姨娘移动脚步想要给贾赦按摩的时候,贾赦倏地睁开双眼,目光清冷而凌厉,直吓得她再不敢动一步。 当安卉抬起头时,贾赦已然闭上了眼睛,与之前一般模样,好似一直如此。 待安卉将孩子哄睡着,放入摇篮之时,一炷香的时间都已经过去了。 她轻手轻脚的走到贾赦身边,一只手轻轻放在贾赦的手中,微微蹲下,小声问,“老爷,您睡着了吗?” 没有反应,贾赦的手指微微动了动,睁开眼睛,眼神有些涣散,“我们回去吧!” 贾赦本就醉酒,又不曾休息好,这猛的一起身,只觉得天旋地转,幸好安卉在一旁站着,这才没有出丑。 安卉见状,忙表示自己的关心,“天这样晚了,老爷不若就在七姨娘这里歇了罢!” “正是因为天这样晚了,我才不放心你一个人回去。”贾赦说的理所当然,眼睛却微微斜向七姨娘所在的位置,见她并没有什么动作,脸色也没什么变化,双眸中染上了几分困惑,添了几分烦躁。 “哪里是一个人,不是还有不少丫鬟、婆子跟着吗?老爷很不必为我操心的!”安卉嘴里这么说,其实心里还是很感动于贾赦的用心的。不过,也仅限于感动。 贾赦看了安卉一眼,那眼神明显的有几分责怪,很明白的告诉安卉,他不喜欢安卉反驳他的意思。 “这小丫头许是和太太有缘,以后请安的时候且带着她,常见见太太,怕就不这么闹了。”贾赦临走前看着七姨娘,扔下了这么一句话。 安卉糊涂了,从进门开始,贾赦对她的维护,她都看在眼里。她明白,贾赦其实也是很精明的男人,她能想到的,贾赦自然也能想到。只是,这最后的最后,他为何要来上这么一句?若说是心血来潮,安卉却是不信的! 18、018 两种可能(有添加) 贾赦的动作很快,第二天上午便请来了大夫。据说,还是个太医。 看着秋雨眼角眉梢怎么也掩饰不住的得意,安卉暗暗摇头,到底还是太年轻了,修为不够啊!这丈夫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为妻子延请最好的大夫,本就是应当应分的!至于吗?古代人也太容易满足了! 不过,仔细看贾赦这段时间的作为,安卉觉得邢氏会倾心于他也不是没道理的,这货可能是现在还年轻吧,并不如书里写得那样渣。对她这个嫡妻,也算是维护、尊重。这么想着,安卉对履行妻子的责任一事,也就多了几分心甘情愿,不似以前那样抵触了。 在太医诊了脉之后,安卉命人很客气、很有礼貌的请他为大姐儿诊治。 整整一夜,安卉想得很了很多很多,她是绝对不相信什么缘分不缘分的。那孩子之所以会那样,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有人不怀好意,故意为之;要么,那个孩子不是普通的孩子,指不定也是穿越或者重生的。 若是前者,自然要万千小心,能离那孩子多远就离多远;若是后者,那她指不定就能有一帮手了。 想到这里,安卉很激动,但是她清楚的知道,她必须要先确定那孩子不是别人陷害她的工具,决不能因为一时的激动而让人钻了缝子。所以,这太医的到来,就自然而然的成了她试探的第一步。 秋雨很快便带来了太医的诊治结果,大姐儿的身体很好。 这个结果,让安卉不自觉的心跳加快,如果是第二种猜测的话,那她就真是…… 太走运了! 果然,送走了太医,几个姨娘刚进来伺候,被七姨娘抱在怀中的大姐儿就冲着安卉“咯咯”地笑,还挣扎着、张着两条小胳膊要安卉抱。 这么多人在场,安卉也不怕有人使诈,便命秋雨将孩子抱了过来。 这孩子不过七个月,还不会说话,但是胖乎乎的,又爱笑,看起来非常可爱。安卉将孩子软软的身体抱在怀中,心,也跟着软了。 安卉想试探一下孩子,却又不敢与孩子单独相处,生怕一不小心中了别人的圈套,但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她也不能问孩子什么“穿越”、“重生”的。于是,一天下来,也没什么进展,这让她有些懊恼。 待所有的人都下去之后,安卉将目光转向秋雨,“你说,大姐儿这样,是真的和我有缘分吗?” 秋雨看了看四周,确定大嘴巴的秋心不在跟前之后,缓缓地摇摇头,“不,奴婢不那么觉得!奴婢想着,大姐儿之所以亲近太太,必定是人为所至!奴婢估摸着,大抵有两种可能!” 安卉的眼睛倏地一紧,她也是有两种怀疑,可是,第一种也就罢了,第二种总不能想到一块去吧?古代人不会轻易想到“借尸还魂”一类的事吧?若是证实了会怎么样?请个道士收了?还是烧死了事? “说说看!”安卉打了个冷噤,勉强稳定心神。 秋雨压低声音,“奴婢原本想着,大姐儿可能是身体出了什么问题,七姨娘或者别的什么人想要借此栽赃太太,以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只是,太医今儿说了,大姐儿很健康。奴婢这才放下这层疑虑。现在想来,估摸着是七姨娘想把大姐儿养在太太跟前,以提高大姐儿的身份,才整出这些个幺蛾子来。” 安卉这才算松了一口气,幸好不是自己想的那样。 只是,她还是有些不解,“这大姐儿毕竟是七姨娘身上掉下来的肉,她……会吗?” 秋雨笑了,“怎么不会?这大姐儿养在太太跟前是何等的尊贵、体面,养在她一个姨娘跟前能有什么?就算不为这些,只为了大姐儿今后有个好出路,寻了好婆家,大姐儿都得得了您的眼才行!她纵然是大姐儿的生母,在那样的事情上,也是插不上嘴的!如今大姐儿虽小,却最是讨人喜欢的时候,若是趁此机会,得了太太您的青眼,还愁将来吗?” 安卉恍然大悟,直想敲自己的脑袋,她虽然接受了邢氏的记忆,但是到底是现代人,思维方式和古代人是完全不同的。姨娘命庶子女讨好嫡母的事情,在邢氏的记忆里也不少,但是安卉却不曾想到这一点。 “若真是如此,她倒也算是个慈母了!”安卉自言自语,暗暗点头,对七姨娘的观感也稍稍有些好转。 安卉暗暗决定,如果真的是这样,在不触及她利益的前提下,她也愿意帮这个为女儿“计深远”的女人一把。但是,若违背了她利益,那不好意思得很,她虽不是坏人,却也没人品爆发到舍己为人的地步。 秋雨弯了弯嘴角,眼中闪过一抹嘲讽之色,“太太您年轻,不知道这里面的龌龊,千万别高看了她!说到底,大姐儿都是姐儿,若是哥儿,您看看她还会不会这么做?自是牢牢地把持在自己身边!而且,多半也容不得儿子喜爱嫡母,甚至败坏嫡母在儿子心中的形象!纵然是容着儿子亲近,只怕母子也没有一个是真心的!如今,不过是个姐儿,又不能成为将来的依靠,如今这般,既能向太太示好,又能给女儿一个好将来,还攀着太太这颗大树,她何乐而不为?趁此机会,再生个哥儿,有个得宠的姐姐,这哥儿岂不比一般的庶出子嗣要尊贵得多?” 安卉笑了,看着秋雨愤世嫉俗的模样,倒颇有几分后世“愤青”的味儿。 秋雨看到安卉不在意的模样,有些着急的劝道:“太太,您可千万别上她的当儿!这大姐儿再怎么可爱,再怎么讨您喜欢,到底不是您肠子里爬出来的,很不必抬举她!若说尊贵,到底得是由您所出的才是正经!” 安卉若有若无的挑了挑眉毛,这秋雨未免把她想得太善良了。若那还是“穿越”或者“重生”的,安卉自然会待她不同于旁人。括弧,大前提:她得是一可用之人,扯后腿的就不必了,括弧完。若真是秋雨所想的这样,七姨娘想在她这里拿到好处,自然也得付出相应的代价才是。 当然,这些安卉只放在心里自己明白就成了,并不打算告诉秋雨。 “放心,我不至如此糊涂!”只做出一副善听谏言的模样,她知道府里的这么些个人力,秋雨对她的忠心是首屈一指的,“只是,我很想知道这七姨娘到底是怎么让大姐儿一见到我就那么乖的,你回头好好的查查。” 秋雨点点头,这个她也很想知道,就算安卉不说,她也是要研究研究的。 不多久,秋心将太医开的药送了进来。 安卉看了看那碗黑乎乎的中药,暗暗皱了皱眉,“放下吧!我一会儿自己喝!天也不早了,你们都下去歇了吧!” 待秋雨和秋心都退下之后,安卉很不客气的将药倒进了马桶。 俗话说得好,话不能乱说,药不能乱吃。 而且,是药三分毒,她连老太太命人送来的人参养荣丸都不曾吃,更不要说这个了。这个,可是调经血的药,决不能乱吃。若她没记错的话,人秦可卿当初就是月事不调,结果越吃药越严重,最终卧床不起的。 安卉知道,这邢氏是个古代女人,她平日里不怎么动弹,出个门就坐娇子,吃东西更是挑剔,有个什么不好便延医用药,身体确实不是很健康。但是,在安卉看来吗,用吃药来养身子,远不如多活动,膳食上注意一些,再用一些水果来得安稳有效。所以,那药,自然就有它的出去了。 静静地躺在床上,身边似乎还有着贾赦残留的气息,而安卉觉得自己似乎并不是很反感这个味道,安心的睡了过去。 20、020 巧“劝” 当日午后,便有婆子笑容满面的送来一套金镶红宝石的头面,一叠声的说道:“今儿老爷路过珍宝斋只一眼就看中了这副头面,顿时大喜,直说除了太太再没人配得上了,立时便命人送了回来。太太快看看这手工,这质地,都是一等一的好,必定是珍宝斋的精品。” 那婆子说的不错,贾赦的见识自然是极好的,能让他等不及自己带来的,自是珍品,安卉只一眼便看出它的不凡。至于贾赦的反应,自不必说,定是这婆子为了讨赏夸张了。 安卉只斜倚着一只烟霞紫色长引枕,懒懒的掀了掀眼皮子,“是单送我一人,还是别处都有?” 话刚出口,安卉直觉得自己好似黛玉附体了一般,生生打了个寒噤。 “自是只单送太太一人!” 听得此话,安卉变了脸色,果然,这急色鬼遇到女色就头发昏,这大张旗鼓的送来,却偏偏越过了老太太。说得好听是宠媳妇儿,说得不好听了就是不孝。若没人计较也就罢了,只要有人提及,贾赦纵然是有一百张嘴也辩解不得,他真真是嫌自己名声太好了。 心里着急,面上却不便显露,右手轻抬,示意秋叶打赏。 秋叶含笑拿出早已备下的一对金银锞子赏了下去,“真是多谢嫂子了,这是我们太太一点心意,留着给嫂子吃茶。” 那婆子见赏赐丰厚,自然是眉开眼笑,千恩万谢的退了下去。 秋心将头面捧到安卉身前,含笑道:“太太怎的不多看一眼?莫不是害羞了!” 安卉暗暗叹了一口气,面上摆出一副困惑的模样,“我总觉得好像忘记了什么事似地?” 转头看向秋叶,见她还是一副迷迷糊糊的样子,更是发愁,只想着若是秋雨当值的话,她一个眼神过去,秋雨定能明白她心中所想,然后不动声色的将事情解决。可是,转念一想,若是秋雨当值,这事铁定瞒不了秋风,那个吃里爬外的必定要将事情禀告给老太太,事情只怕更糟。这么想着,心里反而庆幸起来。 秋雨的聪慧与忠心让安卉很放心,心里多多少少有了些依赖。意识到这个,安卉暗暗心惊,忙调整自己的心态,只当世上只有自己一人,凡事自己只靠着自己。 “我想起来了,老太太赐下的人参养荣丸要用完了,刚刚应该命那婆子带话出去请老爷一道配了回来的。”安卉做懊恼状,“秋叶,派一个三等丫鬟去二门寻个机灵点的小厮,让他送信到老爷那。只说,我这的人参养荣丸用完了,原想着再去老太太那儿求一些,后来又想着不能为老太太分忧已然是不孝,又岂能再烦扰老太太为我这晚辈操心了?所以,只能请老爷辛苦一些在外面配些回来。” 贾府自然有自己的库房,里面存了不少的上等药材,配这人参养荣丸,从不用外面的。 贾赦应该能猜到她不是要配药这么简单,这话里话外提的都是老太太,又点明“孝”字,他应该能听懂她的话外音才是。 秋叶聪慧虽不及秋雨,但是绝不蠢,听得这话,便反应了过来,立刻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面上虽不敢表露太多,但是心里却很是有些担忧,于是严肃认真却非常低调的完成了安卉交托的任务。 眼角的余光看到秋心艳羡目光始终离开从贾赦送来的首饰,安卉微微松了一口气。 这一天,安卉都有些担心,如今她和贾赦荣辱与共,若是贾赦有什么,对她的影响也是不可估量的,不,可以说是更大。这个世界里,男人是不会做错事了,就算做错了,也是很容易能得到原谅的,大都是推女人出来受过,只道是红颜祸水。安卉可不想落一个妖媚惑夫,引得夫君与母亲失和的名声。 直至申时,贾赦回来了,带着的还有人参养荣丸。 安卉的脸一下子白了,这贾赦不会真的那么老实,真以为她是要那玩意儿吧? 贾赦灌了一杯茶,挥手让所有的人都退了下去,低声道:“还好你提醒了我!” 看着贾赦颇有些后怕的样子,安卉有些糊涂了,他这是明白了,还是没明白? 贾赦将安卉一把拉坐在自己腿上,紧紧的抱住,埋首在安卉脖颈处,声音微微有些沙哑苦涩,“我是父亲做主过继来的,老太太本就不喜欢我,若是……若是我这一时大意,落了个不孝的名声,那将来……” 如今虽已是深秋,贾赦的双手却也过于冰凉了,安卉突然觉得有些心疼他。他不得老太太的喜欢,安卉是知道的,否则的话,老太太当初也不会又做主过了贾政过来。而且这些年,虽是贾赦袭了爵位,住在荣禧堂的却是贾政,贾赦只能在荣国府一角靠着花园处圈出一块,便是房子摆设都远不及贾政处。 说到底,贾赦心里也是不好受的吧?可是,他除了忍又有什么办法呢?一个“孝”字足以将他压死! 他纵然有万般苦,也不敢表露出半分。如今,他年轻时尚好,再过几年难免烦躁,一时想不开,放浪形骸,只求一时痛快也是有的。只是,如今他即是她安卉的丈夫,她就不能让他落得那一步。 反手抱住贾赦,低声说道:“昔日寒山问拾得曰:‘世间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恶我、骗我、如何处治乎?’拾得云:‘只是忍他、让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待几年你且看他。’” 贾赦的身体微微有些僵硬,随后笑着松开安卉,亲昵的点了点安卉的鼻子,“你何时开始读佛语箴言了?竟有如此虚怀若谷的度量了?” “不,我可没什么度量!”安卉摇头,毫不掩饰眼中的冷厉,“我一向的做人原则不过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但人若犯我则我必犯人。我若做那些,不过是给世人看的,两相对比,自有论断。而我,不过是要稳坐于道德制高点,掌控着舆论的导向而已。正如《左转》中,郑武公与共叔段一般,简而言之,不过‘捧杀’二字而已。” 贾赦身子瞬间变得僵直,呼吸紊乱,一双眼睛晦暗不明,不知道在想什么。 忽的,他用力推开安卉,怒斥道:“胡说什么?这话也是你能说的?” 猝不及防之下,安卉崴了脚,重重的摔倒在地,抬起头,水汽在眼底迅速聚集,豆大的泪水滑落,委屈的呢喃道:“我不过是为老爷不平而已。” 贾赦看都不看安卉一眼,抬脚就要走,安卉忙拽住他的袍子,“我错了,都是我错了,我不该胡言乱语,求老爷别生气。” 贾赦心软,见安卉这般可怜模样,心里也有些不忍,但是想到她说得那些糊涂话气就不打一处来,用力去拽衣服。 “老爷,纵我言语失当,也是一心为老爷啊!老爷若不高兴,打我骂我都使得,只是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安卉借力便要起来,只是脚踝崴了,不用力还好,这么一用力只觉得疼得钻心,眼前一黑,人就往下倒。 贾赦见状忙将安卉扶住,低声叹一口气,将她打横抱起,放在床榻上。转身欲走,安卉却死死的拉住了他的手。 “我看看你的脚。”看着安卉怯生生的模样,好似被主任抛弃的小狗,贾赦很是无奈。 安卉不发一言,只坐起身子使贾赦能够在小范围内活动。 果然,不过片刻功夫,脚踝一片红肿,看得贾赦眉头紧锁。 贾赦起身,安卉却死拽着他不放,贾赦无奈只得解释道:“我去给你找化瘀膏。” “不,不用,一点都不疼!”安卉冲口而出,见贾赦面色不善忙改口道,“外人有丫鬟,命她们寻了来也是一样的!” “你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你又惹怒了我吗?”贾赦依旧沉着一张脸,眼睛里却不再是一片冰冷,“怎么就学不会听话?” 安卉讪讪的松了手,低下头,不敢再说什么。嘴角浮现出一抹笑意,这贾赦到底还是在为她着想的。只是,这笑意很快便因疼痛而扭曲了起来。 贾赦很快便寻了药,轻轻的揉着安卉的脚踝。 “老爷,您还生气吗?”安卉小心翼翼的问。 贾赦手上的动作不停,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这次就罢了,下不为例。祸从口出的道理,不必我说,你也该明白。说话之前,要把话在脑子里过三遍,能说的才能说出口,不能说的话,想都不要想。” “旁人那里自然是这样的,老爷何曾见我在外人面前口无遮拦过?只有老爷不同!”安卉疾声解释,目光灼灼的看着贾赦,“老爷是我的夫君,我自是要以诚相待的!老爷好性儿,凡事都忍,却不知道安卉在一旁看着有多心疼!” 贾赦的心倏地一紧,手微微抖了一下,但是很快便掩饰了过去,笑道:“我的事,还不需要你一个小丫头操心!你只要乖乖的,不给我惹麻烦就行了!” 看到贾赦眉眼之间都含了笑意,安卉便知道贾赦这是真的不生气了,“我只是说给老爷拿个主意而已,万不敢越过老爷自作主张的。” “你的心,我都知道,但是那些话却是不能说的。若是传了出去,我纵有心保你,也是不能的。”贾赦有些头疼的看着安卉。 安卉点了点头,她知道自己已经埋下了“反抗”的种子,只要在合适的时候浇下水,必定能发芽,横竖现在时间还早,贾府一时半刻也败不了,她也不急。这种事情,不求一蹴而就,只望徐徐图之,慢慢瓦解贾赦心中那本就不牢靠的藩篱。 贾赦如今已然不在她面前做那“迂腐孝子”状,也算是坦诚相待了。这就是进步,虽然付出了点代价,但也是值得的。 贾赦心里藏得事儿多,安卉估摸着,这寻求美人一定程度上是他发泄压力的方式。安卉不想和别的女人一样,自然要有特殊的本钱。外面的女人身份本就不够,就算想得到,也不见得敢走这一步,就算敢走,贾赦也不能接受,一如之前那般。有些话,有些事,只“妻子”做得,别人不成。她既然得天独厚,自然不会暴殄天物。 21、021 原因 狠狠心,安卉用力揉搓着自己受伤的脚腕,因为她知道只有这样才会好得更快一些。 她不喜欢受制于人,哪怕是受制于自己的身体也不行。她需要一个健康的身体,一个在任何时候都不会拖累她的身体。所以,这点疼,她可以忍,也只能忍。就算痛出一身汗,咬破了嘴唇,她也没哼一声。 “来人,备水!”安卉有些脱力,声音也微微有些颤抖。 秋风听到安卉的声音,忙打开帘子,指挥着外面的那几个比较粗壮的丫鬟婆子将浴桶抬了进来。 而秋雨则跟在她身边,双手背在身后,懒懒的踢着自己裙边,不情不愿的嘀咕着,“要我说,咱们太太什么都好,就是太爱干净了。” “快别乱说,咱们只用心伺候好太太便是了。”说着,认真的将水温调好,转到屏风内,低头恭敬的问道,“太太,您要现在用吗?” 安卉点了点头,秋风立刻殷勤的上前服侍安卉宽衣,而秋雨则低着头直直的站在那。 “秋风,这里不用你伺候了,让秋雨来便是。” 秋风目光微微闪烁,还未待说什么,便听得秋雨小声的嗔道:“秋风姐姐不是伺候得挺好的吗?奴婢笨手笨脚的,哪里会伺候呀?” 安卉横了她一眼,斥道:“既知不足,便该努力改进才是!岂能以此为借口偷懒耍滑?难不成秋风天生就该做了你们两个人的活计?” 虽说是斥责,安卉却没有半分生气的模样,看起来不像是主子发作奴才,反而像是姐姐在教训妹妹。 秋风看在眼里,心里多多少少有些吃味儿,一样的身份,主子明显待秋雨不一般,她心里怎会平衡? “太太,还是让奴婢来伺候您吧,这都是奴婢做惯了的。”秋风这么说着,但是心里却不是这么想的。 秋雨很受宠,大太太很喜欢她,再加上那丫头懒得很,所以,当秋风与秋雨一起当值时,几乎所有的活计都落在她一个人的身上了。初开始的时候,为了更接近大太太,也为了更好的完成老太太交托的任务,她是很乐意的。可是,慢慢的,当她发现自己提心吊胆、累死累活的,却还不如秋雨这个只会耍嘴皮的,心里就严重不平衡了。 原来,早在老太太派秋风来安卉这里的时候,老太太就承诺了,以后把她配给府里体面的管事不说,每个月还从她的私库里支三吊钱,做好了,赏赐另算。所以,秋风才那么死心塌地。当然,除此之外,她更觉得自己很了不得,很看不上大房这边的一等丫鬟,却不曾想,这秋雨只靠着一张甜嘴儿,就把大太太哄得高高兴兴,每个月得的赏赐加起来比她得的还要多。 “你就是这般好性儿,才一直被那丫头欺负着!你们真以为我眼瞎耳聋,什么都不知道吗?”安卉挑了挑眉毛,一张俏脸微微沉了下来,“原本想着,你们两个初相识,有摩擦是一定的,只冷眼看着。不曾想,你只一味儿的退让,那丫头却愈发的懒了。” 秋风笑得有些牵强,“也没太太说得这样严重,我原是姐姐,合该如此的。” “正是因为你这样,那丫头才愈发的嚣张了!”安卉摆摆手,以示不愿意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了,“这里不需你伺候了,也跟那丫头似地,到院子里晒晒太阳,和小姐妹们唠唠嗑去罢!” 秋风纠结了一下,最后还是退了下去。 “还不过来伺候?”秋风离开之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就是这个。抬起头,果然看到秋雨皱着眉头很不情愿的上前伺候着,这个场景让她的心情瞬间好了很好。 只是,在她离开之后,安卉和秋雨相视一笑,目光中都闪过一丝讥讽之色。 “没想到,就是老太太房里□□出来的,也不过如此。” “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了,人家可是把你的活计都给包了!”安卉微笑,意料之中的事情,贾家的丫鬟人太懒,心太大,眼皮子又太浅,连老太太身边的人也不例外。 秋雨摇头,没多说什么,眉头似有似无的蹙起。 “那件事,有什么进展吗?”安卉压低了声音问。 这个,才是安卉把秋雨单独留在身边的原因。之前秋雨将双手背后踢裙子,便是告知安卉她有要是禀告,请安卉设法支开秋风的。 秋雨点了点头,面色却更加沉重了。 安卉有些不解,“怎么了?” 秋雨深吸一口气,“是香薰!大姐儿认太太身上的香气,所以格外的喜欢太太!” “香薰?” 秋雨点了点头,“是!从大姐儿出生到现在,她身边伺候的丫鬟和奶嬷嬷换了好几茬,可是她们却有一个共同点,都用着七姨娘特意为她们准备的衣物,而这些衣物上用的正是太太您常用的香薰!” 安卉点了点头,喃喃自语道:“她倒是老谋深算得很,竟然从孩子刚生下来便开始布这个局了!只是,这动作也不算小?怎么竟没人注意到吗?” “那些丫鬟和奶嬷嬷都是七姨娘求了老爷特意为大姐儿从外面买来的,她们本就不了解府里的事情,又被七姨娘以照顾大姐儿的名义困在房里轻易不出门,自然也就没人能注意到这个了。” 这些事,安卉多少也是有记忆的。 邢氏刚嫁进来的时候这七姨娘就已经有了八个月的身孕,挺着个大肚子站在那儿,安卉看了心里多少有些舒服。但她知道自己的身份,也不敢在子嗣问题上惹贾赦生气,便命七姨娘在自己院子里好好养胎,不必请安。 后来七姨娘生了,虽然是姐儿,但是很得贾赦的喜欢,邢氏是个聪明的,知道这孩子的教养自己不能插手,若是出了什么事一百张嘴也说不清,索性便什么都报由贾赦处置,自己只做个透明人。 再后来,大姐儿身边伺候的丫鬟和奶嬷嬷时常被七姨娘发卖出去,换了一批又一批,几乎不到一个月儿就会换一次。如此越矩的行事,邢氏也不生气,也只当做不知道,任由着七姨娘作耗。 邢氏当时只想着,左右不过是个姐儿,再如何得宠也不会动摇到自己的地位。那七姨娘如此不知进退,早晚耗光了贾赦的慈父之心,落得个自作自受的下场。 没多久,邢氏的家里就出事儿了,邢氏也就再也没有关心过有关这七姨娘母女俩的事儿。 邢氏不喜欢七姨娘,但是黏在她那片慈母之心,也不讨厌她。她对邢氏来说,是一点也不重要的陌生人,半点也没有放在心上。 所以,安卉一时也没想起这些前尘往事。 如今想来,那七姨娘绝不是好相与之辈。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安卉虽不惹事,却也不怕事。若是惹到她头上,那她也不会让对手好过了。 想到这里,安卉也就算是安心了。 安卉与秋雨的这番对话虽机密,但是声音很小,又在哗啦啦的水声掩盖下,外面是绝对听不到半分的。 抬头,看到秋雨紧蹙的眉头,安卉笑了笑,“既然都已经查出来了,怎么还愁眉苦脸的?放心吧!我们既已知道她心机深沉,自会防范于她!” “若只是这样,奴婢也不至于这么急着禀报给太太。”眉间的“川”字更深,秋雨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这些,并不是奴婢查出来的,而是有人特意透露给奴婢的!” 安卉的脸色瞬间变了,她不怕有敌人,但是害怕未知的敌人,紧张的坐直了身子,“是谁?” “奴婢怀疑……” 秋雨犹豫了一下,小心的看了看本不存在任何人的四周,俯身附在安卉耳边,轻轻的说了几个字。 安卉的心跳瞬间停止,脑子里一片空白,瞳孔猛的散开,连呼吸都忘了。 22、022 取名风波 “老爷来了!”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安卉正在逗弄怀中的小丫头,她自小就很疼爱小孩子,说不清楚是什么原因,只觉得那小小的身子抱起来软软的,整颗心好像都被填满了似地,很舒服。虽然,确定这孩子不是自个儿老乡的时候,安卉有些失望。但是看着这胖乎乎的小丫头这么可爱,那点子“不可告人”的算计,就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抬头,却见那些姨娘们跃跃欲试,急切的看向门口,一双眼睛发着幽幽的“绿光”,照得一室光辉,安卉脑子里飘过“色狼”两字。 丫鬟打了门帘子,贾赦大踏步进来,安卉将怀中的孩子交给秋雨,走上前去替贾赦取下外罩的黑色大氅,微笑道:“如今天儿愈发冷了,老爷快到里面暖和暖和。” 贾赦接过丫鬟奉上的热茶,喝上几口,这才觉得好些,“这天儿是愈发冷了,冷得人都不愿出门了。” 只不过这两句话的功夫,安卉觉得贾赦已经收了一筐“秋天的菠菜”了。只是,那般炙热的目光,贾赦竟从头到尾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回馈,置若罔闻。安卉不知道他这是给她这个太太脸面,还是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目光追逐。 “是呀!要我说,还是太太这儿暖和,所以我们都到太太这儿来了!”五姨娘显然不愿自己被忽视,逮着机会便插话。 只是,这话听着好似话中有话。 什么叫做“太太这儿暖和,所以都来了”,合着她的意思是她那里不暖和了?也就是说,太太克扣了她们这些姨娘的用度了? 安卉目光闪烁,很是有些不悦,这样当面上眼药,是说她大胆好呢?还是没脑子好呢? 贾赦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淡淡的扫了五姨娘一眼。 他的眼神并不凌厉,可五姨娘的心却“咯噔”了一下,好像长长的指甲从心上划过一般,并不疼,但是很难受。 贾赦收回目光,伸手示意安卉坐在自己旁边,笑道:“刚刚离得老远就听得里面一片欢声笑语了,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不同于之前的笑,此时的贾赦眼角眉梢都含着笑意,目光更是温柔如水。 安卉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一遍一旁伺候的姨娘们,只见她们一个个低眉顺目,看起来非常恭敬,但是安卉知道贾赦这般作态,她们的心里只怕是不平静的。不过这样也好,免得那些不长眼的找麻烦,没的让她心烦。 “我们之前在逗大姐儿说话呢!”安卉一边说着,一边将孩子抱过来,“老爷且看看,这孩子多讨人喜欢啊!” 贾赦伸手摸了摸女儿的脸颊,目光中满满的慈爱,“的确是很讨人喜欢,你教得很好!” 安卉错愕的看着贾赦,这孩子又不是她的,怎么能是她教得好呢?就算她是嫡母,也没这个道理,毕竟这孩子是养在生母跟前的! 不自觉的看向七姨娘,可是人家孩子的正牌母亲依旧低着头,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好似这些事跟她一点关系也没有似地。 “老爷,大姐儿也不小了,总是‘大姐儿、大姐儿’的叫着,也不怎么方便了。”安卉转移话题,“不若,您给孩子取个名字吧?” 贾赦微怔,眉尖微蹙,缓缓地摇了摇头,“这个,不急!还是由母亲来取比较合适!” 安卉不禁有些失望,努力扯出一丝笑,她不希望这个孩子是取名“迎春”,但是很显然,她并不能改变什么,“老爷说的是,是我想左了。” 贾赦见状,若有所思,“若是你喜欢,取个乳名,也是使得的。” “真的吗?” 贾赦看到安卉惊喜的模样,不禁觉得好笑,但是还是点头道:“当然!你是这孩子的母亲!” “不知老爷怎么想?”安卉虽然一心想要这还是摆脱那个倒霉名字,却也没有什么好主意,毕竟,取名字可是个技术活。这名字是要跟着孩子一辈子的,大意不得。 “这女儿家的名字,还是你来取吧!我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到合适的!” 安卉无奈,只得把目光转向七姨娘,“七姨娘,你可有什么好主意?” 那七姨娘这才抬起头,恭恭敬敬的回答道:“婢妾想着,太太您名讳中有个‘卉’字,不若就让大姐儿借您一个‘卉’字,取名‘卉儿’也算沾沾太太的您的福气,如何?” 安卉暗暗想着,这晚辈一般是避讳长辈的名讳,不过若是长辈同意,这也是使得的。 安卉虽有些不高兴于七姨娘的自作主张,却也不是很抵触。母亲希望女儿安好的心,总是可以理解的。这七姨娘也不过是想借此机会提升女儿在这个家的地位,成全她也无妨。 想到这里,安卉点了点头,“也……” “放肆!”贾赦将手中的茶盏重重的扣在案几上,茶盖敲着边沿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安卉一凛,未完的话卡在喉咙口,有些不解的看着黑了一张脸的贾赦。 那七姨娘见状,慌忙跪倒在地,嗫嚅着:“老爷息怒,老息怒!” “果真是小门小户出来的,丁点子规矩都没有!晚辈岂能犯长辈的讳?”贾赦怒斥道。 安卉暗暗挑了挑眉,这人说话可真够缺德的,不过,不管缺不缺德,都跟她没什么关系不是吗? 贾赦骂完,也不管那七姨娘双眸含泪的可怜模样,转而看向一旁发怔的安卉,“卉儿,你有什么主意没有?” 好嘛!这一声“卉儿”,该明白的,不该明白的,都明白他到底为什么那么生气了! 安卉仔细的想了好一会儿,“‘绾绾’二字,如何?” “何解?”贾赦微微侧了侧身子,兴致盎然。 “‘绾’乃‘长发绾君心’之‘绾’!”安卉细心的解释着,“大姐儿生在咱们这样的人家,自然是金尊玉贵的长大。只是,女儿家毕竟早晚都是要嫁人。至此,一生的悲喜荣辱,便尽系于他人之手。我只愿,这孩子能‘绾’住夫君的心,与丈夫夫妻和顺,平安喜乐,子孙满堂。” 贾赦看着安卉颇有些伤感的模样,似是有所触动,一双粗糙的大手覆盖了安卉的小手,“好,好一个‘绾绾’,以后,大姐儿便取名‘绾绾’!” 四目相对,夫妻俩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很快,安卉收回目光,似乎这才注意到跪在他们脚下的七姨娘,微微蹙眉,看向贾赦,“老爷,七姨娘她……” “罢了!”贾赦摆了摆手,“既然太太为你求情,我便当此事没发生过,以后说话用点脑子。至于绾绾,从今天起,便养在太太跟前。” 七姨娘听得这话,慌忙“砰、砰、砰”地磕头,哭泣着哀求道:“老爷,大姐儿是婢妾的命根子啊,婢妾不能没有……” 贾赦的脸立马黑了下来,拍案而起,“闭嘴!我决定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你来置喙了?” 七姨娘抖了抖,伏地哭泣不止。 那一向喜欢蹦q着和七姨娘作对的六姨娘这个时候又蹦出来了,“我说七妹妹,你也太糊涂了!这大姐儿养在太太跟前,是多大的荣耀啊!你怎么能犯迷糊呢?” “我……我不要荣耀,我……我只要……” “你要?”贾赦冷笑,“你要得起吗?给我滚回去好好的想清楚,想不明白,就不必出来了!” 七姨娘瘫软在地上,嘴唇蠕动着,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六姨娘见状,还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贾赦烦躁的摆了摆手,坐在那闭着眼睛,胸口剧烈的起伏着,“都滚下去,别在这里碍眼了!” 安卉莲步轻移,来到贾赦背后,纤细的手指力道适中的为贾赦按摩着太阳穴,用眼神示意那些姨娘们退散。 贾赦拍了拍安卉的手,“卉儿,为了绾绾那孩子的将来,我不得不把孩子放在你这了。以后,就辛苦你了。” 看着贾赦这个样子,安卉忍不住有些心惊。她觉得秋雨的怀疑是正确的,把“香薰”一事透露给她们知道的应该就是贾赦。因为,其他人,纵使是知晓,也会选择在一旁看戏。只有贾赦有那个动机,又有那个能力去做那件事。 是的!有能力! 安卉受“先知”的局限,心里多少是有些看不上贾赦的,她不觉得贾赦有能力掌握自己后院所有的事情。,所以不怎么相信那是贾赦所为。纵然知道他不像她想的那么糊涂,也只当他还年轻,所以还没那么残。如今看来,她却是小看了这个贾赦。 贾赦早就知道七姨娘的如意算盘,只是女儿毕竟是他的骨血,他也希望女儿好,自然也就愿意帮七姨娘一把。但是他又很生气,可能是因为七姨娘算计他,也可能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所以这才故意发作于七姨娘。纵然他知道,那哭求不过是做给别人看的,却还是借题发挥。 “老爷这说得是哪儿的话?绾绾也是我的女儿啊!我会好好照顾这个孩子的!”不管安卉心里怎么想,面上还是一派“贤妻”模样。 23、023 过渡 不管各人心中有何谋算,安卉自打有了绾绾这个女儿在身边之后,日子倒是过得越来越惬意了。她的小院子里时常会因为这个可爱的小孩子,而充满了欢声笑语。 绾绾会说话了,她会说的一句话是“爹爹”,这让安卉有些沮丧,因为她本想教孩子叫“娘亲”的,“爹爹”不过是顺带手意思意思的。只是,这“爹爹”的发音可比“娘亲”简单多了,于是乎她傻眼了。 不过,当她看到贾赦因此对绾绾倍加宠爱,安卉也放下了心中那一丁点的不快,毕竟,父亲疼爱对孩子来说也是非常非常的重要的。而且,不久之后,绾绾也学会叫“娘亲”了,安卉就更是满足了。 弯腰蹲在不远处,哄着孩子摇摇晃晃,依依呀呀的向她走来,安卉的心平静了很多,她甚至觉得如果日子能一直这样平平淡淡的过下去,也挺好的。 也不知是安卉那夜的哭诉起了作用,还是绾绾这个女儿拴住了贾赦的心,总是,贾赦对安卉确实是没话可说了。 虽然贾赦依旧在各色美人中穿梭,但是总的算下来歇在安卉房里的时间是最多的。当然,安卉的曲意逢迎,做小伏低也算是起了一个作用的。就算他不歇在安卉的房里,只要他在府里,总会抽出时间到安卉的房里坐一坐,逗逗孩子,说说话什么的。 时不时的,贾赦总会送些外面的小玩意儿回来,并不见得很贵重,但是胜在心意。府里的那些拜高踩低的下人们,更是不敢看轻安卉半分,这也省却安卉管家的许多麻烦。当然,有了上次的教训,贾赦再送东西的时候,也总是把自己的母亲排在第一位。老太太见儿子孝顺,对贾赦也是愈发的和颜悦色起来,大房的地位也就跟着水涨船高。 安卉对这样的状态非常满意,从头到尾,她所求的不过是一个妻子的身份、地位。“一生一世一双人”什么的,她从不敢想。可能是她太过胆小懦弱了,她并不敢挑战这个世界的游戏规则。 只是,此消彼长之下,二房倒是越来越不起眼了,不过因为安卉管着府里的下人们,所以也并不敢多嘴。毕竟,邢氏将伺候自己多年的贴身丫鬟卖进勾栏院的事儿,确实是吓到了他们。而安卉本人看到自己的已然落了个“严厉”的名声,也不指着能改成“仁厚”了,只要是多嘴多舌、玩忽职守的犯在了她的手里,全家一个不留的赶了出去。 其实,没人知道,一开始的时候,安卉并不想把事情做得那么绝,所以,她故意将那些事情禀告给老太太。她想着这入冬了,眼看着就要过年了,府里正是用人的时候,老太太又是一贯慈祥模样,最多也就是打打板子、罚罚月钱什么的,而她也能落个清闲。没想到老太太直接把人交给她处置,声称自己什么都不管,要安卉自己拿主意便是。 对此,安卉有些生气,她知道这老太太明摆着就是在利用她,这贾府下人的嚣张,老太太多半也是知道的,心里也未必不恨,只是碍于自己“慈爱”的名声,不肯处置他们,这才把安卉推出来当枪使。不定什么时候,就能寻了她这个短处,将管家的权利收了回去。 这点,秋雨也看了出来,暗地里也劝了安卉几次,行事不可太过凌厉。只是,安卉实在不在意那些虚名,所以也不愿与老太太周旋,横竖,她又不是未出嫁的女儿家,要那个善名儿也没什么意义,当家主母本就该有些威严的,索性便随了她的心意。不过是些没眼色的下人,难不成还要她去讨好不成?若是有点脑子,她也愿意拉拢,毕竟,下人也是很有些用处的,但是,没脑子的就算了吧! 倒是贾赦因此几次三番用纠结、心疼、内疚的目光看着安卉,对她欲言又止,随后又满怀怜惜的将她拥入怀中,让安卉很有些摸不着头脑。直到贾赦用雷霆手段处置了他身边一个对安卉颇有些微言的丫鬟之后,安卉终于想明白了,他贾赦也看出自己母亲的“好计谋”了,只是他爱莫能助,所以只能愈加的对安卉好,为她撑腰。 而二太太王氏,对大房虽然不满,却也没有与安卉为难,她把所有的心里都放在了他的儿子身上,每日每日的亲自看着儿子念书,指望着儿子开春后能做个进士老爷。每每儿子有所懈怠,便以其姑父林如海的事迹来激励儿子。 对此,且不说安卉,贾赦也是嗤之以鼻。 他们这样的人家,科举不是唯一晋身的途径,他的作用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能有,自然是极好的,就如同当年的林如海一般。人林家可是钟鸣鼎食之家,数代列侯,就算林如海当年不参加科举,以林家的人脉与根基,林如海也一样能成为今天的巡盐御史。若没有,也无碍,该入仕,照样入仕不误。 混迹官场,最重要的是够圆滑,能和朝里上上下下的同仁们打好关系,再进一步就是揣摩上意。这一点,人林如海是个中翘楚,贾赦也只能在心中暗暗敬佩,却做不到如他那般。若非如此,别说林如海一个探花了,即便是状元,也最多不过是在翰林院里修修书罢了,哪能又如今的风光。 君不见,秋季放榜之后,那些个举人老爷们哪个不是迅速的赶到京城里积极地拜同年,四处求有学之士赏识?哪还有闭门苦读的?十年苦读,该会的早该会了,不会的,这么短的时间了,读也无用了。 贾珠,才华是有的,也很孝顺,但是也仅限于此了。这样的孩子,若是庶子,或者是嫡次子,倒也是个能给家里挣颜面的好孩子。可惜,偏偏是个需要撑门户的嫡长子,那也就只能是“失败”二字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贾赦虽然严厉,却对儿子贾琏,却并不似贾政般在意功课问题,只要大面上过得去,他也不过于苛求。那次,若不是贾琏实在太不像话了,他也不至于动手。当然,不能否认的是,知道贾珠小小年纪便中了举,他心里多少是有点艳羡的。至于说迁怒,不能说完全没有,却也不多。 随着时间的流逝,安卉也总算是见识了大户人家过年有多麻烦了。 且不说别的,就只是收年例这一项就差点把安卉给累趴下了,虽然她这些是二太太主理,她协助。看着各个庄子上递上来的米面肉菜单子,安卉除了奢侈实在想不出别的了。 在现代有人说,以后我有钱了,买豆浆我都买两碗,喝一碗,倒一碗。 可是,这贾府就不止是喝一碗倒一碗的问题了,当然,也不止是豆浆了。那简直就是,喝一碗燕窝,倒一碗燕窝。 然后是祭先祖,场面那个宏大啊,安卉这才意识到贾家真的是一个很大很大的家族。 且不说之前辛辛苦苦的布置,只那叩首,跪拜,一整天下来,安卉觉得自己的骨头都散了架了。但是,随后她还要和贾赦一道儿,在自个儿的院子里接受府里下人、姨娘们的跪拜,发下红包。 这一切的一切,对安卉来说都是新鲜的,从未接触过的,就算是有邢氏的记忆也是半点助益也无。因为,这是邢氏嫁人之后的第一个新年,之前的邢氏在家是姑娘,只需在最后的最后跪拜父母也就罢了,哪里需要操那么多心。 看着二太太王氏有条不紊的处理这些事情,安卉也不得不佩服她了。当然,如果那王氏不似有似无的讽刺她没见过世面,那她就更高看王氏一眼了。邢家虽然不及王家,人口也相对比较简单,但是人家没垮下去之前,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家。 战战兢兢的,终于没出什么差错的熬了过去。安卉困得眼皮子直打架,却还得守岁。 贾赦看安卉那个样子,也不多说什么,只是将浓浓的茶推到她跟前,用眼神鼓励她坚持下去。 只是,纵然这样,安卉不知什么时候还是晕晕乎乎的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醒来,不禁有些慌乱了,毕竟这守岁也是为长辈祈福,请求上苍延长长辈的寿命,她就这样睡了过去,实在是太不像话了。若是这事给那老太太知道了,就算嘴里不说,心里多半也是不舒服的。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发脾气,秋雨便告诉她,那是贾赦的意思,而且贾赦已经下了缄口令,当时负责伺候的那些个下人绝不敢将事情泄露出去。而且,安卉好歹也算是守到了子时,严格来说,并不算坏了规矩。 听得这话,安卉心里觉得暖暖的,她觉得严格意义上来说,贾赦也算是个好丈夫了。 安卉还记得,在邢氏的记忆里,她的父亲也是从不肯让女儿守岁的,就算邢氏坚持要守,也往往是以不知什么时候睡着,然后被父亲抱回去结束。随后,便以一句“差不多到子时”来安慰自责的女儿。 想到这里,安卉不禁红了眼眶,暗暗祈祷上苍,希望邢氏的父亲不要有事,可以熬到新帝登基,说不定能等来大赦。 24、024 不当冤大头 过了上元节,安卉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恢复了以往“坐吃等死”的惬意生活。当然,说是上元节,大家或许听起来有些迷糊,换一个比较大众化的说法就是元宵节,正月十五。 刚过了这正月十五,邢氏的那位本家嫂子便上门了。 刚接到消息的时候,秋叶有些担心,怕安卉不高兴。毕竟,她这嫂子上门所为何事,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这样的好日子,亲人不仅不能带给出嫁的女儿丝毫体面,还要好似讨债似地上门,换做是任何人,都不会高兴的。更何况,不久之前,这出嫁的女儿还实打实的给了她一百两银子。在普通百姓家一两银子就够一个月的吃用,这一百两银子就等于将近十年的吃用。 但是,安卉却一点也没有不高兴,因为她知道,邢家毕竟曾是那样的人家,他们的花销不可能如普通百姓那般。更何况,邢家的财产都被朝廷抄走了,这买房子置办家具什么的,都是要花钱的。 不过,安卉的大方也仅限此一次,她不会允许自己被当成冤大头的,至少不是那种很二、很好骗的冤大头。 若是她这嫂子在年前上门,安卉自然会不高兴,因为她没眼色,她都忙得晕头转向了,哪里还有工夫招呼什么嫂子? 可是,相反的,年后上门,就不让安卉那么讨厌了,尤其是人还带了一些乡下的土产。不管她需不需要,礼多人不怪嘛! 不得不说,安卉觉得自己的这个嫂子还是非常有脑子的,年前上门讨人嫌,百分百还讨不到多少银子,年后就不同了,安卉多少也得了些长辈的赏赐与庄子上的进献,手里自然是有些银子的,这个时候上门,说些好话,自然是最好的选择。 只要她这个嫂子够聪明,安卉也是很愿意拿银子把他们养起来,只求邢氏那唯一的弟弟快快长大。虽然,这并不是很容易的事情。 只是,安卉的反应看在秋叶等丫鬟的眼里,就成了“善良”的代名词。 “二姑奶奶近来可好?”陈氏微笑,眼角眉梢都慢慢的关切,并不让人觉得觉得讨厌,哪怕明知道她是上门讨银子的。 安卉也点头,“谢嫂子关心,卉儿一切都好!嫂子可好?二哥哥可好?康儿可好?小侄子们可好?侄女可好?” “都好,都好!你二哥哥他们都很想念你!”陈氏微微苦笑,“咱们家现在不比以往,也没什么好东西送二姑奶奶,只能送一些乡下的土产,不值什么钱,只是哥哥嫂嫂的一点心意。” “家里的情况,卉儿自然是知道的。各种艰难,卉儿虽不曾见,却也想得到。”安卉很痛快的接过陈氏递过来的话题,“只是,卉儿如今已是贾家的人,每日里不过领些月钱过日子,婆婆与老爷虽慈善,却也不可能……” 陈氏脸色微变,她以为安卉这是在推辞,忙道:“这些嫂子都明白,苦了姑奶奶了!只是,嫂嫂也实在是没办法,家里也没个进项……” “不,我不苦,比起哥哥嫂嫂来,卉儿已经是万千幸运了。”安卉摇头,拉着陈氏的手一副“难姐难妹”的模样,“家里的情况,卉儿都了解,只是,现在是非常时期,咱们不得不忍忍了。卉儿这里,虽有些嫁妆,但是坐吃山空,总是撑不住的。所以,卉儿想着,凑出点银钱,哥哥嫂嫂们买些田地,然后租出去,每年收些地租什么的,也就不愁吃穿了。不知,嫂嫂觉得如何?” “二姑奶奶的想法,自然是再好不过了。”陈氏暗暗松了一口气,之前她还以为安卉说那些话,是不想给银子了呢!如今,既然安卉既然愿意给银子,她高兴还来不及了,哪里还会对安卉的提议提出什么异议呢? “卉儿不过是一个人瞎琢磨罢了!”安卉仍旧微笑,明亮的眼睛闪闪发光,“若想成事,只怕还要劳烦二哥哥替我多多周旋。” 陈氏脸上的笑容快要挂不住了,现在她总算知道安卉为什么要跟她扯那没多有的没的了,合着她的意思是要以自己的名义买地,而她们这哥哥嫂嫂不过就是给她看管产业的。这,其实也是说得过去的,毕竟是安卉拿银子。但是,陈氏心里还是有些不高兴,在她的眼里那些嫁妆都是邢家的财产,安卉是没有理由一个霸占的。可惜,形势比人强,她也不敢与安卉翻脸。 “这……这个是自然的!” 安卉微笑,点了点头,一个眼神过去,秋叶立刻把一早准备好的托盘捧了过来。 “这六十八两银子,是卉儿紧凑慢凑给凑出来的,嫂嫂且拿回去,请二哥哥先付些定金。我这边再变卖些首饰什么的,尽快把尾款凑齐了。咱们买个二三十亩地,日子自然就慢慢好起来了。” 六十八两,不是一百,甚至也不是七十,不过就是安卉为证明这些确实是“凑”出来的。 安卉打听过这京城的地价,一亩地也不过就是七八两银子,二三十亩地付三成的定金,正好就是六十来两银子。就算是她这哥哥嫂嫂能从中间占到便宜,也没多少。而且,虽然她没明说,但是很明显,若是她那二哥哥不把契约书拿来,不写上她的名字,盖上她的印章,这尾款就别指望她会掏了。 六十八两,远不如上次的一百两银子重,但是陈氏拿在手里,却觉得重得差点抬不起手来。 看着陈氏有些晕晕乎乎的离开,安卉松了一口气,为了邢氏那唯一的弟弟,安卉愿意费尽心力去养着那些闲人,但是这并不代表她傻,她不会任由那些人成为吸血虫的。这么一来,邢家那边就算需要她时不时的接济也不至成为大累赘。至于,她的哥哥嫂嫂怎么想,高不高兴,就不是她需要考虑的了。相信以他们夫妻俩的聪明,断然不会将怨气发泄到邢氏那弟弟身上,相反的,为了得到更多,他们只会更加讨好那孩子。 “太太,太太……” 安卉蹙眉,看着眼前这慌慌张张闯进来的丫鬟,有些不悦,不管发生什么事,她都讨厌没有规矩的人。 秋叶见状,训斥道:“发生什么事了?这么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 “二房里的珠大爷突然发起了高烧,偏偏老爷和二老爷都不在,老太太与二太太也出门赴宴未回来……” 安卉顿时黑线不已,这么一来,这府里能当家做主的主子也就只剩下她一个了。 这贾珠从入冬之后,身子就一直不太好,反反复复的。好容易这过年的当儿好了些,没想到这个时候又病了。她虽是伯母,在年纪上却和贾珠相当,怎么也得避避嫌。如今看来,却是怎么也躲不过了。只是这种事情,若是处理好了是本分,若是处理不好,那可就说不清楚了。 想到这里,安卉有些懊恼,她有些个性和林黛玉是很相似的,喜静不喜动,喜散不喜聚。再加上邢家的事,以及王氏若有若无的针对,直接导致她在那些贵妇人圈子里颇有些格格不入。所以,便借着身子不好的借口躲懒,不曾想,却遇到了这样的事情。这么一来,因为搞定嫂子而来的好心情也很快的就一去不复返了。 不过,转念一想,这贾珠还不曾娶妻,这个时候应该是怎么也不会驾鹤西去的。既然不会死,那也就不需要担心了。 放下心来的安卉扫了一眼眼前这个不知姓甚名谁的二等丫鬟,冷声道:“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该自己先失了体统,罚了你这个月的月钱,以儆效尤!” 那丫鬟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似乎是有些生气,却不敢说什么,只能低头,闷闷的应一声,“是,奴婢知错了!” 安卉若有若无的笑了笑,随手拿来一对金锞子,“不过,你忠心护主,我也是看在眼里的,这个就赏给你了。切记,以后切莫如此了,你看看秋叶她们何时像你这般乱了分寸?” 恩威并施这一套,安卉是越来越得心应手了,眼看着这小丫鬟激动的样子,安卉也不多说什么。 一个月的月钱,哪里及得上这一对金锞子?这小丫鬟很是高兴!想到太太拿她跟自己身边的一等丫鬟比,她不禁多想了,若是能入了太太的眼,有朝一日升做太太身边的一等丫鬟,那就真是天大的幸事了! 对此,安卉表示,她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承诺。 安卉不愿意在一个小丫鬟身上多费心力,这孩子忠心是有的,若是聪明的,等再过一段时间秋叶离开了,提上来做个一等丫鬟也没什么,若是不够聪明,那就算了吧! “秋叶,你去命人请了大夫来!”安卉看似随意的吩咐着,“秋风,你去将我们库房里那些上等药材取来,咱们去看看珠哥儿!” 这秋风是老太太身边的,她去取药材,也就不用担心将来有人拿药材说事了。总所周知,这秋风是老太太身边的人,自是不可能对贾珠下手的。 只是,安卉没想到,她还未到二房,贾珠那里已经请了大夫。做主的人,竟然是刚满九岁的贾元春。 25、025 贾氏元春 看着贾元春有条不紊的指挥着贾珠房里的丫鬟,而那些下人们也是低头快走,并不敢露出半分不耐之色,安卉在心中暗暗敬佩,不愧是会成为贤德妃的女人,这么丁点大就已经能看出其不凡来。 只是,安卉并不喜欢贾元春。不仅仅是因为她是王氏的女儿,也不仅仅因为她珠圆玉润的模样像极了不得安卉喜欢薛宝钗,更重要的是,安卉不觉得她是个孩子,她从头到脚,没有一点地方像个孩子。当然,除了身高。 若是旁人,就算安卉不喜欢,她也会想办法拉拢,就算不能成为朋友,至少也不能成为敌人,尤其是那么可怕的敌人。但是她是贾元春,是二房嫡女,是王氏所出,只这一点,她们就只能是敌人。就如同安卉其实并不愿意和王氏为敌,但是王氏却总是针对她一般。有些事情,是注定的。 安卉虽不愿意惹事,遇到事情也是能躲则躲,却也不惧。因为,这一世本就是多出来的,又享受着这样的荣华富贵,虽然贾家最后注定败落,却也是十多年以后的事情,能躲过最好,不能躲过,这一辈子也值了。 “元春请大伯母安!”贾元春看到安卉到来,眼神闪烁了几下,随后很有礼貌的起身施礼,“扰了大伯母的清净,是元春的不是!” 安卉的嘴角以肉眼不可见的方式微微抽搐,虽然这些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的客套话,平日里她也没少说,但是从一个孩子的嘴里说出来,安卉实在抑制不住自己心中的那股子违和感。 不过,安卉还是很快压下了心里的不适,她连贾元春的娘都不怕,难不成还怕这个小丫头不成? 安卉微笑,假面具戴得牢牢的,眼角眉梢的关切渐浓,完全一副“慈爱”长辈的模样,“这有什么扰不扰的?说这话岂不外道了?” 贾元春虽然聪慧,但是说到底也还是个孩子,她说那话,一则是学着大人的模样寒暄,二则是受母亲影响不喜欢大房,又怕安卉趁机使什么坏,间接也算是下了逐客令。 看着贾元春被自己一句话堵住,安卉不禁觉得有些意兴阑珊,这古人实在是没意思,每天不是想着怎么算计别人,就是防着算计自己,每天汲汲营营的,实在是累。就算安卉不想害人,只防着别人,就已经身心俱疲了,更不要其他人了。这古人大都短命,未尝没有这方面的原因。小小年纪的孩子便已不知单纯为何物,真不知道这是幸还是不幸。 不过,不管这孩子单纯还是复杂,都是个孩子,安卉觉得自己这样多少有欺负小孩子的嫌疑,于是,轻轻抚摸着贾元春脑后的长发,笑了笑,“别太担心,你大哥哥不会有事的。大伯母带来了上好的的药材,回头给你大哥哥用了,准能生龙活虎的。” 贾元春的脸色发白,身体僵直,也不知是因为安卉的碰触,还是因为安卉说的这些话。 “大伯母赐下,原不敢辞,只是大哥哥这里的药材都是母亲一手备下的,元春实在不知哪些能用,哪些不能……” 这话说得也算比较委婉,如果不是她眼眸中的惊骇与怀疑,安卉也不会计较什么。但是,安卉偏偏看到了,所以,她很不高兴。这事若是搁在王氏身上,安卉倒也不恼,因为王氏会处理得更圆滑,不会让她下不来台,至于这些东西她是用也好,扔也罢,安卉是一点也不计较的。左右,大家都是在做一场表面文章。贾元春毕竟是个孩子,她处理这样的事情,语言上自然有些把握不住。 “且放心,那些药材,我进门前已命人送到大夫那里了,待他为你大哥哥诊完脉之后,自然会分辨能否入药。”这个,本来是为了防王氏趁机嫁祸的,不曾想此刻竟拿来堵贾元春了。 贾元春看起来有些讪讪的,似乎是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安卉也不想得罪这孩子,毕竟人家以后可是有“大造化”的,得罪了她,实在是没好处。只是,想到将来贾元春省亲时,自己还要跪拜于她,安卉不禁心中有些抵触。但是,她很清楚,不管她愿不愿意,那个时候她都必须跪拜。索性便不去想,以后的事情就任由她去好了。 于是,安卉伸手拉着贾元春的手,坐在一旁的软榻上,柔声道:“乖了,别太担心了,你大哥哥一定不会有事的!倒是你自己,看看这小手凉的,若是你大哥哥好了,你反倒病了,不是让你父母操心,让你大哥哥不安吗?” 贾元春微微低头,看不清楚情绪,安卉看在眼里,只能暗暗叹气,当她不想让人看出她情绪变化时,也时常做这样的动作。也不管贾元春此刻心里在想什么,安卉只认真揉着她冰凉的小手,时不时的放在自己的唇边哈上几口热气。 很快便有丫鬟前来回报,看着贾元春仍低着头,安卉便开口问道:“怎么样?大夫怎么说?” “大夫说大爷这是用功太过,压力太大,再加上夜间睡不安稳,又着了风寒才会昏睡过去。奴婢们已经按照药方熬了药,大夫也在一旁守着,只等着用了药,退了热,便无大碍。” 安卉听到这样的禀告,也说不出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儿。若不是王氏给了那孩子那么大的压力,说不定也不会一直病歪歪好不了。只是不知道王氏听到这些,心里是否会后悔。安卉自己估摸着,她大概是不会懂得什么叫后悔的。 “你们且去仔细守着,每刻钟都来回报一次,也好让我们安心。” “是!” “平日里,多劝着你们家大爷一点,这用功固然重要,但是身体更重要。”安卉想了想,还是想劝劝贾珠,虽然她没怎么见过贾珠,但是不管是书上还是现在她看到的,她都比较喜欢这个洁身自好、孝顺有加的孩子,“若是熬坏了身子,岂非得不偿失?累得父母姐妹操心,心下岂不是更不安?” 安卉想要将贾赦告诉她的那些关于入仕的大道理说出来,但是仔细想了想,又怕这二房里的人平白的将她一番好意曲解了,于是,硬生生的咽了下去。 “是!” 安卉微微抬头看了看眼前这个小丫鬟,她倒是极规矩的,这在贾府可不常见。 “好了,你且下去吧!”说罢,安卉低头看向身旁的贾元春,“元丫头,你也听了大夫的说法,你觉得可用立刻派人去禀告老太太与二老爷他们?” 贾元春抬头,有些不解的看着安卉。 “这个事儿,大伯母一时儿也拿不定个主意。当时我接到消息的时候,就想着要立刻禀告外面的老太太和老爷们。只是,后来想着,老太太年纪大了,又是这样天寒地冻的天气,若是吓到了,反而不好。而老爷们,在外面也多有应酬,惊扰了他们,也不知会不会耽搁了老爷们的事儿。如今,这个情况,说严重不严重,说不严重也不算轻,大伯母反而不好帮你拿主意了。” 贾元春目光闪烁,脸色有些苍白,嘴唇微微蠕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安卉只道她一个小孩子拿不定主意,便建议着,“不若,先禀告两位老爷?等两位老爷回来拿主意?” 安卉的话音刚落,立刻便有丫鬟急忙忙的跑进来,“姑娘,不好了,老太太听说大爷病倒了,心下着急,不小心摔倒了!” 且不说安卉的反应如何,贾元春一下子瘫软了,身子止不住的瑟瑟发抖。安卉看在眼里,立刻明白了,这丫头早在她来之前,就已经命人去禀告了。 拍了拍贾元春的手安慰她,转而看向那丫鬟,也没工夫计较她的失礼,急切的问道:“老太太怎么样?可严重?” “现在还不是很清楚,老太太心里担心大爷,不肯诊治,只命人驾车赶了回来,马上就要到了!” 安卉微微松了一口气,既然还能安排这些事情,应该无碍!而且,那老太太是个长命的,如今贾宝玉、林妹妹都没未出世,她怎么可能会有事呢? 看着贾元春默默流泪的模样,安卉心里有些心疼,不管怎么说都是个孩子,闯了这样的大祸,怎能不怕?安卉叹了一口气,将贾元春揽入怀中,“元儿不怕,不会有事的!老太太还能往这里赶,怎么可能会有事呢?” 贾元春如同溺水的孩子抓住了一块浮木,紧紧的抱住安卉的腰,无声的哭泣了起来。而安卉也不再说什么,只是一下下的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背部,无声的安慰着她。但是只有安卉自己才知道,她有多打蛇随棍上,这称呼可是变了好几次了。 很快,马车便回来了,看着老太太在丫鬟的搀扶下急切的去看自己的孙子,安卉最后一点担心也放回了肚子里。 只是,当贾赦赶到之后,黑着一张脸,对着安卉怒斥道:“你现在行事是愈发的没有章程了!不过就是看一日的家,你就能捅出这么大的篓子?!还站在这里做什么?滚回去闭门思过!” 贾元春见状,上前一步想说什么,安卉拉住贾元春,冲她若有若无的摇了摇头。 贾元春犹豫了一下,安卉已经趁着这个当儿,对着贾赦俯身施礼,然后低头快步离开。 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心,上面还有安卉残留的体温,贾元春愣住了,她不明白她这个大伯母为什么要这样护着她,为什么要代她受过?再次抬起头,看着雪地里安卉离开的背影,她的心里泛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总觉得这一日发生的事情,推翻了她以往对人性的认知。 其实,她不知道,安卉也没她想的那么好心,反正骂已经挨了,这个时候解释也不是什么明智的事情,反而会让贾赦下不来台,还显得自己没有担当。不如趁机讨贾赦一个愧疚,对以后也多有裨益。毕竟,派人出去的不是她,这事也瞒不了人。 26、026 禁足间 “事情就是这样,都是元春行事太过莽撞,才会累及祖母,求祖母责罚!”贾元春最终还是决定亲自将一切解释清楚,把自己事情简单复述一遍之后,恭恭敬敬的跪下请罪。 老太太一直都挺喜欢贾元春这个孙女的,再加上自己也确实没太大的事儿,不过是闪了腰、崴了脚而已,好好养着,不过三两个月自然能恢复正常。如果此事是安卉造成的,老太太自然会借机发作,毕竟她是有几分真气的,再加上大房这段时日的风光有些太过,也需打压一下。但是此事偏偏是自己最疼爱的孙女所为,自然也就不会追究什么了。 “你这孩子,说得哪里的话?什么罚不罚的?祖母就是那等不讲道理之人吗?你这次行事虽有些莽撞,却也是担心哥哥所致,祖母怎会与你计较?只是,以后切不可如此行事了!”老太太虚扶一下,示意贾元春起身,拉着她的手坐在床边,细细安慰着。 贾元春眼中有泪光闪烁,回头怯怯的看了一眼父亲的黑脸,并不敢回话。 老太太见状,将贾元春护在自己身旁,瞪着贾政,“你听着,不许你寻孩子的不是,这孩子今天也吓坏了。” 贾政忙垂首应是,脸色也有所缓和。 “谢祖母不罪之恩!”贾元春低声说着,“只是,元春心中实在愧疚,求祖母允元春侍疾!” “好!好!好!还是我们元丫头孝顺,知道我这老太婆怕寂寞!这段时间,就搬到祖母这里来,咱们祖孙俩好好的说说话!”对于这个真心疼爱的孙女,老太太还是非常喜欢的,见她这么懂事,心里也很欣慰。 说罢,看了看两个桩子似地儿子,老太太摆摆手,“好了,你们两个也别在这杵着了。老二回去和你媳妇儿仔细着珠哥儿的身子,记着时时的命人来回报一下;老大也回去安慰安慰你媳妇儿,我都听说了,你也不问清楚就乱发脾气。” 贾赦恭敬的低头,“母亲言重了,儿子虽没问清楚,却也不算冤枉了她。元春还小不懂事,她也该拦着的。” “好了,你就不要迁怒了,她本就在病着,一时顾及不到也是有的。”老太太看着自己的儿子,他总是一副恭恭敬敬的模样,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始终觉得她这儿子对她整个就是一阴奉阳违,这次的事情也是,表面上看起来他好像是因为母亲受伤怒斥了媳妇儿,可是她始终觉得她这个儿子是一早把媳妇儿给摘出去了。他发了那一通火,就算事情是他媳妇儿处置不当,别人也不好多说什么了,反而还要反过来去劝,才能显得慈爱。 老太太仔细的看着贾赦的表情,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什么情绪,可是,她失败了。她,一直都看不透这个儿子在想什么,从来都是。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愈发的不喜欢这个儿子。 “好了,你们都下去吧!”老太太有些颓废的摆了摆手。 贾赦并着贾政兄弟听得这话,自然是恭恭敬敬的退了出去。 且不说贾政回去和王氏是怎样一番情景,也不说那已经慢慢退烧的贾珠如何,贾赦回去之后,并不如老太太所想般到安卉房间安慰媳妇儿,反而是去了内书房,自个儿在房间里待了好久,然后便去了那没什么脑子但是很漂亮的五姨娘房中,这是正月里贾赦第一次没有歇在安卉房间里。 安卉接到消息的时候,微微叹了一口气,有些不解,又有些莫名的委屈,异样的情绪萦绕在心头,让她觉得有些不舒服。或许,她对贾赦有了不该有的期待,她竟然以为贾赦对她发脾气是另外一种维护。 自嘲的笑了笑,安卉挥手命丫鬟们都退了下去,心里有些悻悻的,身上也有些懒懒的,更有一种莫名的烦躁,虽然不强烈,却也难以忽视。 只是,这样的日子一连过了十多天,安卉所有的情绪都慢慢退散,剩下的只有愤怒——她竟然又这样莫名其妙的被禁了足,而她根本什么都没做!最重要的是,始作俑者明知道她是冤枉的,根本理都不理,每天只与他的那些个美人儿们打得火热!听说,他又从外面领进来两个漂亮女人,虽然没给名分,却很是得宠,府里很是热闹,大家都快忘了她这个正经太太了! 她并不在意贾赦的那些女人,却无法接受这样莫名其妙的怒火和责罚,这让她觉得自己好像暴风雨中的小船般摇摇欲坠。 不过,对此,安卉也只能在心里骂着,果然就是一宠妾灭妻的主儿,亏她以前还以为这厮没那么残! 只是,愤愤不平之后,安卉无法解释自己心中的失落,甚至在逗弄绾绾的时候,都会莫名其妙的失神,特别是绾绾休息了之后,她的心里更是空落落的难受,只能借助于劳动来发泄自己心中的愤懑。当然,不管她多恼贾赦,做出来的那些东西也大都送给了贾赦,毕竟她还是很想出去的。虽然她很宅,却也不喜欢这种被迫的不能出门。 这一日,绾绾睡着了之后,安卉倚着窗户,一只手微微撑着下颚,另一手伸出窗外,细细感受着初春的阳光,随着阳光缓缓地跳动,心情似乎也跟着平静了很多。索性,闭上眼睛,试着放松自己的身心,努力融入到大自然中去。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一滴清泪缓缓地自脸颊滑落,渗入嘴角,有些苦苦的,涩涩的,好像她现在的心情。 只是,安卉不知道,这一幕恰好落在了贾赦眼中。 贾赦虽喜欢好颜色,却也不可能把自己的妻子给忘了,只是不得不如此。他当初确实是存着维护之心,所以在看到老太太脸色不虞的情况下,第一反应就是先把人支走,免得她们直接对上,到时候不好从中斡旋。只是,后来发生的事情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他不想把妻子推到风口浪尖上,不想让她被老太太忌讳,索性便将她一直禁着,自己做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 可是,看到妻子如今落寞的模样,贾赦有些心疼,也有些后悔。他觉得,自己似乎是过了一点。也不是什么大事,不需如此谨慎。 对此,只能说,这样贾赦就后悔了,若是他知道,因此失去了安卉不知不觉间形成的感情与依赖,以至于此后安卉都小心翼翼的,再不敢支出半分感情,恐怕是要后悔得肠子都青了。 脸颊上传来温热的碰触,安卉倏地睁开眼睛,在阳光的照射下,她一时看不清楚,微微眯起眼睛细看之下,“夫……夫君!” 看着她迷迷糊糊的样子,贾赦无奈的笑了笑,“如今不过初春,天还是这样冷,不要总站在窗口,更不要把手伸出去,若是病了可如何是好?” 安卉眼中泪光闪闪,还是努力忍住了,“老爷快进屋里,外面冷!” 贾赦点点头,擦拭了安卉脸颊的泪水,便大步像门口走去。而安卉也离开了窗子,穿过屏风,亲自去为贾赦打门帘子,眼睛里的惊喜和深情却不见了,眼睛中有些闪亮亮的东西也消失不见了。不过,当她打开帘子,眼睛又是一如既往的水润,怯怯的,满含感情。 贾赦甫一进门便把安卉揽入了怀中,低声道:“以后遇到为难的事儿,第一时间便派人告诉我,我来为你做主,明白吗?” 安卉点了点头,有些哽咽,“安卉明白了,老爷还生气吗?” 贾赦低头,温柔的吻了下去,唇舌交缠间,两人都进入了一种忘我的状态,他们的世界里仿佛只有彼此,其他的事情都好像不存在了一般。 趁着换气的当儿,贾赦在安卉耳边低声说:“别叫老爷,叫‘夫君’!” 安卉低头,娇喘吁吁的倚着贾赦的胸膛,心里却在冷笑,终于意识到这个了吗?从两人第一次在一起,也有小半年的时间了,几乎每次两人情到深处,安卉总是会唤他“夫君”,而不是老爷,要的就是他心里的那份特别。如今,算计得逞了,安卉却没有多少开心,因为她看出来了,就算是特别的,女人在贾赦心中也没有多少分量,不过,聊胜于无。 安卉羞涩的笑,“这……不好……” 话还未说完,贾赦便将她的嘴狠狠的堵住了,用力的,狠狠的加深这个吻,直到安卉差点背过气去,贾赦才放过她,揽着腰的手却更紧了,似威胁般的开口,“叫给我听!” “夫……夫君!”安卉看似无奈的妥协了。 贾赦很高兴,很满足,打横将安卉抱起,极尽了温柔。 贾赦以为,他给了安卉最好的。他疼爱她,保护她,也给了她妻子的至高地位。他觉得,自己是无可挑剔的。看着安卉在他身下美丽绽放,他很开心。却不知道,其实安卉的心早已经冷了,为他只在意美色,却不付出情感。 27、027 贾琏有难 虽是初春,明媚午后的阳光也还是很有些温度的,斜倚在软榻上的安卉轻轻阖着双眼,扇贝一样的长睫毛微微抖动,整个人如慵懒的猫儿一般。俊俏的脸庞晕染出一抹红晕,如白玉上的一点丹朱,发出耀眼的光芒,让人心生喜爱。不过,这样美丽的一幕,贾赦却无幸遇见,他若是见了,只怕更是心痒难耐,难以放下。 也不知是老太太真心喜欢孙女,还是觉得大房风头太盛,总之从安卉被放出来之后,老太太就不怎么让她在身边伺候了,每日只把贾元春带在身边。当然,也不要王氏在身边伺候,只命王氏好生照顾她的孙儿,此事,正中王氏下怀,自是不愿推辞的。 只是,这么以来苦了贾珠那个孩子,据说这次大病了一场,整个人都瘦了一圈,身体还未大好,便又开始埋头苦读。对此,安卉表示同情,贾政夫妇表示欣慰,而贾赦则表示与他无关。 也正是因为如此,安卉才能闲下来,每日喝喝茶,晒晒太阳,养养娃娃,再讨好讨好贾赦,日子过得很是平淡,不过安卉喜欢这样的平淡,也希望这样的平淡可以一直延续下去,一直到死。不,准确的说,是到“老”死。 可是,上苍似乎并不愿意看着安卉如此惬意的过下去,总是喜欢给你下些绊子。使得安卉不得不怀疑这老天爷究竟是仁慈的,还是恶趣味的,他似乎总是喜欢高高在上的看着人倒霉,看着人苦苦挣扎。当然,或许正是因为安卉总是有这样“大不敬”的想法,所以才会被“发配”这里来“吃苦受罪”。 “太太,琏哥儿身边的丫鬟来禀告说,老爷要打琏哥儿,请您好歹去看看。”秋雨的眉头微蹙,眉宇间不似焦急,更多的则是纠结与不安。 她是安卉身边的丫鬟,一心只为安卉的利益着想,所以她考虑的不是怎么能把贾琏给下来,而是要怎么做才能让安卉的行为不被人诟病,毕竟安卉的身份实在尴尬,这事必须处理得恰到好处,是软不得,也硬不得。 安卉听得这话,倏地睁开眼睛,顿时睡意全无,忽的起身,也顾不得衣服上压出的褶皱,“老爷在哪儿?书房吗?” “是!”秋雨点头。 对于贾琏,安卉一开始确实存着拉拢的心思,但是这半年相处下来也是很有些感情的,毕竟那实在是个懂事的孩子,晨昏定省,见的次数比贾赦多多了,怎能没有感情。虽然因为贾琏年龄渐渐大了,安卉并不像对绾绾一般真心的疼爱,却也是打心底里喜欢的。所以,听到这个消息,安卉几乎是想也不想的就立刻往贾赦书房而去。 当然,这个书房是指贾赦的内书房,在二门里,那儿是贾赦平日里看书的地方,查贾琏的功课也都多是在那儿,偶尔什么时候贾赦累了,也不想到任何女子的房里歇着时,也会歇在那里,虽然那样的情况并不多见。 在二门外,还有一个外书房,那是贾赦平日里会客的地方,不管是门客还是同僚都在那儿议事,而这个地方是后院女子所不能踏足的,就算是安卉也不行。若是实在有了什么急需爷儿们事,也只能派个小厮去禀告,如此,也还要担着惹怒爷儿的风险。 至于内宅女子往书房端个茶热送个水,扮个柔弱挣挣宠什么的,只能是在那内书房。这事,在安卉被禁足时,也没少做。若是没眼色到把手伸到了外书房,那纯粹属于活腻味儿了,找死呢。当然,这种人是根本不存在的。就算是贾府这样出了名的没规矩的府里,也不曾听说过这样的事情。 安卉走得很快,不过,快归快,她还是注意着自己的仪态,不敢失礼于人前。 她一边走,一边询问早已快步跟上来的小丫鬟,“究竟是怎么回事?琏儿做错了什么,惹怒了老爷?” “奴婢并不曾亲眼看见,具体并不清楚。”小丫鬟看了安卉一眼,小心的措辞,“是二爷身边的小厮兴儿传过来的消息,好像是二爷在学里跟人打了架。” 安卉松了一口气,小孩子打架,应该也不是大事。 因为贾珠生病的原因,再加上贾赦对学业的态度并不似很看重,所以,安卉时常嘱咐贾琏努力读书固然却也要注意身子。刚开始的时候,她还有些担心,怕是贾琏误了功课而惹怒贾赦,因为若是那样,她原本没有任何歧义的关心只怕也要蒙上一层阴影了。这就是做人后母的难处,说话行事需处处小心,一个不好,落在有心人眼里,便是居心叵测了。 如今,既不是为了学业,安卉倒也不必担心了。 秋雨跟在一旁看着,明亮的双眸中闪过一抹担忧,但是很快便隐藏于眼底,这样的事情,一时之间,她也实在想不到什么好办法。不过,看着安卉那毫不掩饰的关心,她的心里隐隐的也是欣慰的,不管怎么说,自己主子的和善都是这府里独一份儿的,只是外面那些人一叶障目,看不清罢了。都说大太太严厉,二太太慈善,要她说,真真该反过来才对,二太太是个面慈心狠的,而大太太却是骨子里慈善的主儿。 很快,安卉便来到了贾赦的书房,还好一段路的距离,便听得里面板子打在皮肉上的声音,还有孩子稚嫩的□□和讨饶声,那一声声很是刺耳,安卉的心剧烈的收缩着,好似打在了自己身上一般。就在不久之前,在她还没有来到这个世界之前,她也一样在父亲的棍棒下辗转□□,苦苦哀求着,却没有人肯怜惜半分。 安卉的心乱了,直接结果就是,她再也顾不得那么许多,身体先于大脑做了决定,直接冲了进去。 这个时候,谁也没想到会突然有人闯了进来,一时间房里的人都愣住了,包括贾赦。当然,负责打板子的人也愣住了,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而贾琏满脸泪水,软软的趴在春凳上,身体止不住的发抖,微微抬头看向安卉,他的表情还是很痛苦,眼睛里满满的泪水看不到情绪。但是安卉还是第一时间就感受到他的求救信号,完全明白的依赖。 “你来做什么?这个样子,还有没有点规矩了?”贾赦的脸色有些发黑。 经过前几次,安卉的心里其实是很怕贾赦这个模样的,身体很不争气的打了个冷颤,怯怯的唤了一声,“老……老爷!” 贾赦看在眼里,脸色微微缓和了一下,显然,他并不想迁怒安卉,之前委屈了安卉的歉疚在这个时候发挥了作用,他仍旧冷着一张脸,却无意追究安卉的失礼之处了,“这不是你该管的,赶紧回去!” “老爷,你饶了琏……” 安卉的话还没说完,贾赦便把目光放到了行家法的小厮身上,“叫你停了吗?给我继续!” 眼看着那粗重的红木板子打下来,耳边再次响起那让人崩溃的声音,安卉脑中那根名为“理智”弦绷得越来越紧,紧得快要撑不住了,“老爷,不过就是些许小事,哪里就值得动板子了?男孩子,哪有不打架的?纵使有错,也罪不至此!琏儿还那么小,他怎么受得了?老爷,您就算……” 安卉还想劝,她想说就算不为别的,只为了贾琏那死去的母亲,也该饶这孩子一回儿。 这是劝人常说的一句话,可是,话到嘴边,她还是没说出来,她,不想在这个时候提到贾琏的亲生母亲,更不想让贾琏觉得救他的那个早已不在了的人。 贾赦这次是真的生气了,不管怎么样他都不喜欢有人一而再再而三的质疑他的决定,正待训斥,却又见安卉双目茫然而无焦距,似是受了很大惊吓一般,心下不忍,只得再次压抑自己的怒火,转而将炮火轰向秋雨,“愣着做什么?还不扶太太回去?” 秋雨等的就是这句话,忙上前几步搀扶住安卉,她觉得这样就够了,如此这般,安卉便可从此间事中摘出来,无论如何,大家都不能指责她的主子半分了。只是,这样的场合下,纵然她觉得够了,也不能出声对主子说什么。所以,当她意识到安卉想要挣脱时,下意识的便紧紧的拉住了主子,想要将安卉硬拉出去。 可是,此时的安卉根本没有多余的心里去想什么度不度的,她看不下去,不能容忍,那是他的儿子,他的骨肉血脉,怎么可以这么狠心,怎么能一点怜爱之心都没有呢?安卉陷入了一种魔障,她甚至觉得那个辗转痛呼的人就是她自己! 同时,她更后悔,为自己之前的自私,如果她抬出那个过世的前太太,指不定就…… 几乎是想也不想,安卉“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膝盖结结实实的砸在地板上,霎时间,所有的话全部都卡在了嗓子眼,脸色瞬间煞白,低头,只见猩红的血液在膝盖下流出,安卉痛得面部抽搐,瘫软在秋雨怀中,脑子里也总算是有了几分清明,真正意识到自己身处何方。 秋雨见状,也傻了,她也没注意到这地上散落着瓷片。 不用说,定是贾赦一怒之下砸了手中的茶盏,这才有了这一地的碎瓷片。 29、029 好心当成驴肝肺 看着贾赦疾言厉色的模样,安卉觉得自己的心哇凉哇凉的,这人未免也太多心了!他的那句“长于内院”与曹操骂汉献帝的“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何其相似!或者,他本就是想到这一句的! 安卉觉得自己好像被当众打了一巴掌似地,也顾不得身上的痛,猛的坐直了身子,怒道:“老爷这话说得诛心!若老爷这么想我,我便一头撞死在这儿,以表清白!” 贾赦拉住想要挣扎着下床的安卉,“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只是一时失言……” 贾赦说的没错,他真的是一时失言了,心里纵然有些那方面的怀疑,却也只是一个小小的苗头,小到说那话的时候,他自己都没注意到自己有那样的想法。不过,现在他已经意识到了。而意识到之后,他更觉得歉疚,毕竟理智上他非常清楚以安卉现在的处境绝对没有给贾琏下绊子的需要。这一切都是他太紧张,太神经过敏罢了。 贾赦暗暗叹气,他这么大的年纪了,只有那么一个儿子,他怎么能不小心翼翼的时刻防备着? 其实不用贾赦拉,安卉也是难以动弹的,只是这次她是真的伤了心了,赌气的躺下,转过身向里,再也不看贾赦一眼,“我这也没事了,想要休息一下,老爷去看看琏儿吧!” 这样明显的赌气行为,贾赦不能不理,叹了一口气,坐在安卉身边,“看你这小气劲儿,我不过就是说错了一句话,也值得你这样?” 安卉不想理贾赦,他整个就是一狗咬吕洞宾,可是为了自己的将来,她并不敢把贾赦给得罪狠了,眼泪顺着眼角滑落,打湿了枕头,“我知道继母难做,从嫁进来的时候我就知道。可是,我只想着只要我真心对人,必定能以心换心,却不曾想别人倒也罢了,连老爷都如此疑心于我。” “不是疑心,没有疑心。”轻轻拍着安卉的背部安慰着。 安卉只是哭,边哭边哽咽着说:“我不过是还为了孩子好罢了!老爷难道不知道,那学里有多乱吗?老爷若是怕琏儿养得跟姑娘似地,大可以过两年把他送到那松鹤书院去!我虽身处深闺,却也知道那书院每届科举均斩获颇丰,实在是应试好去处!就算要交际,也该去交际那些人,咱们学里的那些只会靠祖宗余荫,每日除了遛鸟走狗,一无是处的哪里有交际的必要?不被他们连累就已经是万幸了!哪里能成为依持?” 贾赦有些怔怔的看着安卉,没想到安卉说出这些,其实他本人就是贾家学里出身的,那里面的毛病和诸多弊端,他自然也是知道的。只是,他不知道该怎么改变,只想着自己儿子能洁身自好便好。也不是没想过直接在家请西席,只是这事贾政已经做了,贾珠倒是因此学了一肚子的学问,但是他非常清楚,那孩子已经毁了。他不想自己儿子也跟贾珠似地,很不想,所以才会对安卉的提议那么抵触。 最重要的是,安卉说贾家后人的那些评价,确实是深入贾赦之心,他私底下也是这么认为的,只是家族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拜托的,所以贾赦虽恼,却也无法。因为,就算按安卉的想法远着那些人,也是没办法摘出去的。 但是现在转念一想,安卉的想法也并不是完全没有可行性,只是实施起来,实在难度太大,而且老太太那关也不容易过,毕竟大房可没有二房那样强势的姻亲。而且,这事若是传了出去,老太太那里只怕也会认定安卉能摆布于他,于安卉也是很不利的。 这么想着,贾赦叹了一口气,“你的心,我都明白,只是这些根本不可能做到,而且学里也没你说的那么糟。” “老爷既这么说,那安卉就不多嘴了。”安卉无奈,贾家学里有多乱,他不需要打听,只书里的叙述她便已完全了解,只是她很清楚,无论如何,她说得都不算。若是贾琏是她的亲生儿子也就罢了,偏偏他不是,所以安卉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暗暗叹一口气。 不过,仔细想想,那贾琏虽不学无术,也跟贾赦似地极喜爱女色,却不曾沾染男色,安卉略略放了些心,她觉得,在那方面贾琏比那还没出世的贾宝玉强多了。或许,在现代有一句话是对的,这上流社会的人,总是喜欢做一些下流的事。 贾赦叹气,他知道他伤了安卉敏感的心,但是无法,话已出口,却是怎么也挽回不了的,“罢了,罢了,你先歇着,我去看看琏儿,一会儿就回来。” 安卉点了点头,并不说话。 秋心一直傻乎乎的,看到老爷和太太差点吵起来,只是害怕,见贾赦示好而安卉又一味儿的把她往外推,又很是担心,如今见安卉真的把贾赦“气”走了,心里很是担心,也顾不得许多,上前道:“太太,您怎么能……怎么能和老爷计较呢?而且,老爷不是说了吗?只是一时失言啊!” 安卉苦笑,若是心里没有那么想,就不会失言,脱口而出的,才是心里最真实的想法。 秋雨虽然明白安卉心里的想法,却无奈,只能跟着劝,只是方式却不太一样,“太太,其实,咱们不用管那些的。您若真的觉得学里不好,您将来有了自己的哥儿,不送到那里就是了。也让所有的人都看看,您到底是对的,还是错的。何必为了这些置气呢?伤了自个儿的身子可如何是好?” 秋雨这样说,倒不是真的认为安卉是对的,只是劝安卉不要钻牛角尖罢了。 安卉何尝不想有个自己的孩子呢?只是,她非常清楚,邢氏没有生养的,她这一辈子都不会有自己的孩子! “对啊!琏哥儿再好,也不是太太您肚子里爬出来的,对他再好,人家也不见得领情,外面的人还指不定怎么说呢?”秋心仍旧没心没肺,有话直说,直说让人噎了个半死。 “琏儿就算不是我亲生的,我也是他的母亲,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母亲对孩子好,是不需要理由的,以后不要让我再听到这样的话了。”对于秋心的没脑子,安卉再一次觉得头疼,这些纵然是事实,安卉也绝不允许她说出去,那样就真是扯不清了。 秋心见安卉发脾气,也不敢多说什么,乖乖的闭嘴了。 而贾赦来到自个儿儿子的房间前,就听到里面的奶嬷嬷说着,“我的哥儿,你可要记住了,那边太太可不是您的亲生母亲,哪里会真心对你好?她不过就是苦肉计,故意讨老爷的喜欢呢!” 贾赦气得直发抖,一张脸乌黑乌黑的,说实话,安卉刚刚受伤的时候,他心里也是有这样的怀疑的。可是,看到安卉受那么的重的伤,痛成那个样子,贾赦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对于安卉,他自认多少是有一些了解的,她就是一个娇生惯养的大家闺秀,手段更是简单粗暴,根本不是一个有那么深心机的人,哪里会想得到什么苦肉计?多半是真的没看到地上有碎瓷片!就算不是,这些日子,他冷眼看着,她懒得厉害,比谁都会享受,怎么可能会选择苦肉计这样高难度的计谋,那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嘛!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可以有这样的怀疑,但是别人不可以,更不可以在他的儿子面前嚼这样的舌根子。 “嬷嬷,您不要说了,母亲是不是真心对我好,我看得很清楚!你们谁也拦不住我,我现在就要去看母亲!”贾琏的声音还有些稚嫩,但是很坚定。 那奶嬷嬷叹了一口气,声音有些沙哑,像是劝说了很久了,“哥儿怎么这么傻?那个女人……” 奶嬷嬷的话未说完,一个年轻的小丫鬟打断了她的话,“罢了,罢了,二爷去看看也好!如今那边太太很得老爷的宠,明面上又是为了咱们二爷受了伤,若是二爷不露个面儿,指不定老爷怎么想咱们二爷呢?” 话音刚落,贾赦便再也听不进去了,大踏步进来,一记耳光打在那丫鬟的脸上,“我一个好好的哥儿,都被你们这些个奴才教唆坏了!怎么?我们家养着你们,就是留着你们离间我们父子、母子感情的?” 那丫鬟被打翻在地,刚反应过来,忙翻身跪下,一个劲儿的磕头,“奴婢该死,老爷息怒,老爷息怒……” “把她给我带下去,她家只要是在府里做事,统统发卖出去,一个不留!”贾赦处置起丫鬟来,也是毫不手软的,回头看到微微发抖的奶嬷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还有你!这些年,我看在你是前头太太留下的,多有包容,不曾想,你竟如此不知好歹,看来我们家是留你……” “父亲!”贾琏突然开口,打断了贾赦的怒斥。 贾赦看向自己这个儿子,也不掩饰自己的怒气,“怎么?你要为她们求情吗?” 30、030 借题发挥 贾琏止不住的颤抖了一下,对于父亲,他是打心眼里畏惧的,可是嬷嬷是他最亲近的人,他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被父亲赶出去。他虽阅历不多,却也知道被他们这样的人家赶出去,落得个教唆主子的名声,只怕再也没有别的人家肯用了。 深吸一口气,贾琏鼓起勇气缓缓地跪了下去,纵然如此,仍旧牵动了身后的伤,喉咙口溢出细碎的□□,但是很快便硬生生的咽了下去,“父……父亲息怒,儿子知道,儿子不该多嘴。但是张嬷嬷是儿子的奶嬷嬷,求父亲看在她奶过儿子的份上,饶了她这一回。” 看到儿子那可怜的小模样,贾赦看似纹风不动,心里却不是很平静,他,也是很关心儿子身体的。只是多年的习惯让他的关心不流于任何形势,只在心底暗暗流淌。 “你清楚你在说什么吗?你要保一个离间你母子感情的人?你母亲那么的疼你,难道你都感觉不到?你就不怕伤了她的心?”贾赦冷着一张脸,完全看不出喜怒。 贾琏抬起头,坦然的直视父亲,“儿子不肖,却也分得清是非善恶。嬷嬷是关心则乱,儿子却很清醒。” 贾赦上下打量着自己的儿子,目光中充满了审视,好像要将他看穿了似地,良久,贾赦缓缓地开口,“你能为自己说过的话负责吗?” “儿子可以!”贾琏恭敬的低下头,一字一句。 “很好!”贾赦面上虽仍看不出表情,眼眸中却激射出几分难以言状的光芒,“我相信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能处理得好自己的事情。” “是!儿子能处理得好!”贾琏并不清楚那目光的含义,却下意识的给予肯定的回答,希望能留住那样的光芒。 贾赦收回目光,转而看向明显松了一口气的张嬷嬷,看到她那张脸,贾赦的怒火明显的又有了点燃的趋势,“看在琏儿为你求情的份上,且放过你这一回,若是再有下次,休怪我手下无情。” “谢老爷恩典!”张嬷嬷见状,忙磕头谢恩。 只是,贾赦并不打算让这事就这么轻易的过去,“自己去领五十板子,这事就算揭过去了。” 张嬷嬷先是一红,羞得,再是一白,吓得。 这府里犯了事被打板子的不在少数,但是张嬷嬷仗着自己大房前头太太留下来的人,又是贾琏的奶嬷嬷,心中自觉高人一等,想着自己要被那些自己很看不起的人按下打板子,自然羞得厉害。随后,想到自己这般年纪,四十板子下来,只怕是受不住的,自是又是十分的害怕。 她希望贾琏能给她求情,但是贾琏却没有反应,好像根本没有听到似地。不必说,她已明了,她这个小主子虽然为她求了情,心里却也恼了她。 其实,这张嬷嬷确实是误会了贾琏,不得不说,贾琏对她是非常包容的,他并没有恼她,只是不敢触父亲的眉头,不敢惹怒父亲,这才置身事外的。 处理完所有的人,贾赦看了自己儿子一眼,见他眉头紧锁,看起来还是很辛苦的模样,忍不住动了怜爱之心,只是面上仍旧半点不显,只淡淡的说:“罢了,起来吧!” “谢父亲!”贾琏挣扎着起身,身上虽疼,却仍旧强忍着,稳稳地站在那儿,半点也不敢失礼。生怕父亲看了觉得他无能,又换来一番斥责。抬头,看到父亲眉头微蹙,只当父亲是看不惯他这没出息的样子,忙说话转移父亲的注意力,“父亲,母亲还好吗?” 不提这个还好,提起这个,贾赦不禁又瞪了儿子一眼,冷冷的道:“整个瓷片连根刺入,你觉得能好吗?” 贾琏正待下跪请罪,贾赦摆了摆手,阻止了他,“罢了,罢了,你也不用请罪了,以后行事多用些脑子,也不枉你母亲为你受了这场罪。” “儿子知错了,以后定不敢如此了。”贾琏神色愈发的恭敬,“儿子回头便亲自为母亲侍疾,以表孝心。” 贾赦点了点头,对儿子的懂事很是满意,连眼神也止不住的柔和了许多,“身上用药了吗?” “谢父亲垂询,已然用了。” 父子之间,不同于其他的关系,父亲讲究个威严,儿子求个恭敬,于是,贾赦虽然真心疼爱这个儿子,贾琏也敬爱着自己的父亲,但是,两人面对面的时候,除了查功课,便是斥责,剩下的就只有相对无言了。 如今,这是这般,父子俩完全找不到话题,贾赦略微尴尬的咳了两声,“既如此,你便去你母亲那看看吧!明儿,随为父向夫子请罪!” 说罢,也不管儿子略微尴尬的脸色,起身便走。 而贾琏也只能按下心中的不情愿,恭恭敬敬的送父亲出门。 而贾赦离了儿子的院子,立刻便去了自个儿母亲那里。不过半天的工夫,发生了这么多事,贾赦不得不到自个儿母亲那里去报备兼解释一下了。 贾琏这次虽伤得不重,却也不可能走着到安卉那里,于是,只能坐着垫了厚垫子的竹椅小敞轿向安卉请安。 甫听到这个消息,安卉也很是意外,立刻命人将贾琏迎了进来,也不待贾琏问安,伸出手,便一叠声的问,“怎么这个时候来了?身伤怎么样?疼得厉害吗?你父亲有没有责难于你?” 看着安卉着急的模样,贾琏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儿,快步走上前去,紧紧的握住安卉的手,半跪在安卉的床前,却怎么也说不来对着贾赦讲的那些话,只含泪摇头,“儿子无碍,母亲可好?” 安卉见贾琏行动虽然有些不便,但是速度却还是蛮快的,便知道这孩子是真的伤得不重,也略略放下心来,微笑道:“母亲亦无碍,琏儿不必担忧!” “都是儿子不好,是儿子害母亲……”贾琏微微有些哽咽,泪水顺着白嫩的脸颊滑落。 安卉只觉得很是窝心,第一次,第一次看到有人因为她手上而掉眼泪呢! 安卉油然而生一种被人放在心上的自豪感,对贾琏的疼爱也在不知不觉间更上了一个层次。那,已不是简简单单的喜爱,而是一种特殊的存在。 她嘴角含笑,眉眼弯弯的为贾赦擦拭脸颊上的泪水,“傻孩子,跟你没关系的,是母亲自己一时着急,没看到地上有东西。” 贾琏没想到是这么个理由,也没免俗的愣住了,随后破涕为笑。 安卉横了他一眼,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嗔怪的点了点贾琏的额头,笑骂道:“你个小没良心的!” 贾琏听了这话,脸色巨变,正急着要要辩解,入目却看到了安卉慈爱的脸庞,温柔的声音里充满了宠溺。 “快起来,地上那么凉,伤了身子可怎么好!”安卉拍了拍床,“来,坐母亲旁边!” 贾琏乖巧的点了点头,他喜欢和母亲在一起的感觉,有人疼、有人爱不说,关键是不用担心因为说错了一句话而招来一番斥责,不像和父亲在一起时那么累,需要时时在意,处处小心。可是,刚一坐下,他立刻就疼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其实贾琏刚坐下,安卉便意识到他不能坐了,此刻见贾琏原本有些苍白的脸愈发的白了,心里更是愧疚,掀开被子(包扎了伤口,安卉自然早就换上了干净的衣裙)道:“来,趴母亲身边来。” 秋雨不自觉的上前一步,想要说什么,转念一想,又收回了脚。她仔细想了想,这琏哥儿就算不是太太亲生的,也还是个孩子,实在不算大,老爷也是真心疼爱这个儿子的,“母子俩”亲近,老爷乐见其成不说,外面的人也说不出半个不字来。 贾琏微微有些犹豫,但是实在受不住这样巨大的诱惑,颇为孩子气的将脚上的靴子蹬掉,扑到安卉身边,却还是很小心的避过了安卉的腿。 手上轻轻的抚摸着贾琏的头发,安卉笑得很安详,她发觉自从来到这古代,她似乎越来越老了,这么个半大小子,她却恍惚觉得真的是她的儿子似地。 而贾琏也很享受这样的抚摸,“母亲,你真好!” “傻孩子!”安卉微笑,曾几何时,她也是这样渴望母亲的爱,只可惜她到底没有这份幸运,不曾得到。如今,看到贾琏如此偎在自己的身边,安卉自是万分怜爱,“母亲会一直对你好的!” “真的吗?”贾琏抬头,有些不确定的看着安卉。 “当然!”安卉坚定的点头,“琏儿要乖乖的,不要再惹你父亲生气了,知道吗?” 贾琏虽然还小,却也知道会这样劝他的人,必定是非常关心他的,心里自是十分的感动,但是又有些小委屈,“琏儿哪敢惹父亲生气?若不是贾瑞实在欺人太甚,我也不至于动手!” 看着小人儿沮丧的模样,安卉轻轻的拍他的后背以作安抚,“跟母亲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贾琏这才缓缓的将事情的经过道来,虽不曾亲眼看到,安卉也将事情理出了个大概。 只说这贾瑞是夫子贾代儒唯一的嫡孙,因父母早逝,很得贾代儒的疼爱。所以,纵然只是贾府的一个分支,但是在学里却很是嚣张。 以前的贾琏倒还好,毕竟是荣国府的正经继承人,虽然地位有些尴尬,却也是注定袭爵的人,没什么人敢得罪他。可是,很不幸,人未长大,母亲便去世了,父亲很快再娶,娶回来的继母又十分的得宠,于是在学里便开始有人对他议论纷纷,指指点点。当然,若仅仅是这样倒也罢了,偏偏一向对他还算宠爱的父亲又因为些许小事动了家法,明摆着是失宠了,这地位就更是摇摇欲坠了。 于是,总有人在贾琏面前说三道四的,明面上好像是关心,实际上不过是在幸灾乐祸罢了。 贾琏刚开始的时候,不予计较,没想到众人见他不反驳,便愈发的过分了,简直就是当着他的面调笑。安奈不住的贾琏只能开始反驳,举例证明自己在家里还是很有地位的,比如父亲赐下的笔墨用具愈发的精细了,过年的用度愈发的厚重了,就连身上的衣服都是母亲亲手做的了。结果,不反驳还好,这一反驳反而激起了他们空前的兴致,几乎所有的人都不看好他。 而贾瑞,便是其中的领头人物。他似乎很喜欢看着贾琏哑口无言,一遍一遍的勾勒着他难见光明的未来,并以看到贾琏变色为乐趣。 终于,贾琏忍不住了,辩解不过,自然也就演变成了动手。 安卉听了心里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儿,对于同学的碎嘴,安卉也是深受其害的。只是,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怜爱之情。 而秋雨在一旁听着,眼神则是晦暗不明,心里暗暗苦笑,果然是不能把孩子只当成孩子看啊!她不知道贾琏这些话到底是不是真的,但他对着太太说这些,只怕也是有用意的!他说这些,若只是为了得到太太的怜惜还则罢了,若不是,只怕将来太太有了自己的孩子时,两个哥儿是难以兄友弟恭了!而且,占着年纪的优势,只怕难以自处的是太太所出的哥儿! “不过,贾瑞也没讨了好去,夫子知道了之后,直接便上了家法!”贾琏用一句话总结自己的遭遇,临了临了还不忘幸灾乐祸一番,那样子好似忘了自己也跟着倒了霉。只是,很快他便收了这表情,垮下了一张脸,叹了一口气,感叹道,“若是明天父亲不逼着我去向夫子请罪的话,就更好了。” 听到这里,安卉似乎明白贾赦为什么要动家法了,微微叹了一口气,“罢了,以后不要理那些人就是了,咱们过自己的日子,旁人要怎么说就随他们去吧!终有一日,他们无趣了,也就不会再揪着你不放了!” 贾琏点了点头,微微打了哈欠,“母亲说的是,琏儿知道该怎么做了。” “困了吗?困了就在这睡吧!” 这一天的这么个折腾法,又说了那么一大堆儿话,贾琏也实在是困了,本想推辞,但是抬头看到安卉慈爱含笑的模样,又垂下头去,疲惫的闭上眼睛,不一会儿便进入了睡眠。 所以,待贾赦回来的时候,便看到安卉坐在床上刺绣,时不时的回头看看便趴在床上睡着了贾琏,纤细的手指轻轻的将贾琏额前的碎发拨回耳后,夕阳的光芒在两人的身上晕染开一层光晕,缓缓地散开,唯美的好似一幅画儿。 “琏儿怎么睡在这儿?”贾赦亲声问,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此刻他的表情是多么的温柔,轻手轻脚的模样,好似生怕破坏了这份和谐。 看到贾赦,安卉的心头泛起了一丝不快,为着他之前的表现,虽然明知道不该也不能计较,却还是有些恼他来打扰她这份平静,将手中的绣品递给了秋雨,这才低声道:“孩子实在是累坏了,我也没让他回去。” 贾赦的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欣慰的拍着安卉的手,“你很好!” 安卉微微挑眉,眼眸中流露出几分得意——我当然很好,不好的人是你! 贾赦也看出安卉的得意,却不知她心中所想,只当她是小孩子脾气,受了大人的表扬,难免得意,于是,只笑着捏了捏安卉的鼻子,并没有说什么。 对于贾赦这时不时的亲密动作,安卉虽然有时候有些不好意思,却也不是很抵触,那些小动作里有些淡淡的亲昵流淌着,很舒服。于是,她只是微微红了脸颊,抬头,果然看到了秋雨调笑的目光,毫不客气的横了秋雨一眼,这才正襟危坐,一副要谈正经事的模样,“打架的来龙去脉,琏儿都告诉我了。” 贾赦微微挑眉,也坐下,一副“我很尊重你,咱们可以好好谈谈”的模样,“你想说什么?” “老爷要带琏儿上门请罪,我是赞同的,毕竟贾代儒夫子在辈分上是长于老爷的。” 贾赦点了点头,对安卉的懂规矩很是满意,“是这么个道理。” “但是,琏儿请罪,只罪在不该在学里打架,扰乱了学里,使得大家都不能安心功课。至于旁的什么错处,不能算在琏儿的头上。同时,贾瑞还必须向琏儿道歉,并且保证以后不再欺负琏儿。”安卉的表情很严肃,这是她想了很久的,也是她当初希望父亲能为自己做的。 贾赦没有说话,眉尖微微蹙起,很是有些犹豫。之前他之所以摆出一副愿意接受安卉意见的模样,不过是为了弥补之前说错话留下的裂痕,心里并没有怎么在意,可是,如今听了安卉的话,他觉得还是很有些道理的。 贾赦仔细想了好一会儿,这才缓缓地开口,“前面的,确实是你说的那么个理儿。至于要贾瑞道歉什么的,就算了吧,没这个必要。老夫子这些年教育贾家子嗣,劳苦功高,也实在是不容易。贾瑞那孩子是他老人家唯一的孙儿,就当是给他老人家一个面子吧。别整得不像是请罪,倒像是问罪了。” “可是,老爷不觉得这样太委屈琏儿了吗?”安卉抬头看着贾赦的眼睛。 贾赦有些好笑,高高的挑起眉毛,“琏儿不过是孩子,也别太宠着了。” “孩子又怎么样?难道就因为琏儿还是个孩子,您就对他受的委屈视而不见?”安卉气鼓鼓的看着贾赦,“老爷,您跟我说实话吧,其实,您一早就知道那事不全怪琏儿,对吧?只是,贾代儒老夫人身份特别,又先动手教训了贾瑞,您便觉得若是您不处置琏儿便说不过去,这才动的手,对吧?” 贾赦被人说中了心事微微有些尴尬,轻咳了一声,“就算不全怪琏儿又如何,难不成琏儿还摘出去了?琏儿并不算冤枉!” “夫君!”安卉一瞬不瞬的盯着贾赦的双眸,唤出那独属于她的称呼,“你,我,琏儿,绾绾,我们四个是世界上最亲的人!你不能因为人情、面子什么的,就一味儿的让我们受委屈!” 安卉很注意说话的艺术,她说的是“我们”,而不是“琏儿”,让贾赦听了进去,于她的将来也是很益处的。对于自己的这点小心思,安卉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却还是会做。她并非绝对无利不起早的人,但是,人,总要为自己多多谋划才是。 贾赦的身体僵直住了,怔怔的有些回不了神,不得不说,安卉的话还是让他很有些触动的。 “夫君,你是我们娘仨唯一的依靠。遇到事情,我们唯一的依持就是你的信任和回护。”安卉说的很动情,紧紧的抓着贾赦的手不放,“若是你为了那些有的没的弃我们于不顾,我们该如何自处?” 贾赦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从来没有人对他说过这些话,他觉得自己的手有些痛,说不清是安卉握得太紧,还是手心里的温度灼伤了他。 看着安卉的眼睛,里面有点点光芒跳跃,只是,那光芒却越来越来暗,似乎快要消失了。同时,安卉的手,也慢慢的失去了力气。 贾赦反手握住安卉,紧紧的,“卉儿,我……” 这个时候,贾琏的眼角滑落了一滴泪水,喃喃的念着:“母亲!” 那声“母亲”叫得百转千回,所有的委屈都蕴含其中,满满的好像要溢出来了似地,安卉听在耳中,都觉得心酸得厉害。 轻轻的抚摸着贾琏的背部,安卉的有些哽咽,“若非委屈极了,琏儿怎会在睡梦中仍不得安宁?” 安卉尚且如此,贾赦则更是受触动,浑身好似被点击了一般,看着妻儿这副模样,愧疚之情差点将他淹没,只觉得喉咙发酸,双眸中划入一丝水汽,他深吸一口气,“你说得对!我不会让琏儿受委屈了!” 31、031 温馨一家人 这孩子醒了?! 安卉的手忽的僵直住,也顾不得理会贾赦的承诺,只忙低下头掩下眼底的精光和疑虑。 “老爷能这么想,是琏儿的福气!”再次抬起头,眼底已不见任何波澜,有的只剩下诚恳,“只是,老爷还须允了安卉另一件事。” 贾赦心情好,也不在意安卉偶尔的没规矩,只当是夫妻之间的情趣,笑着问,“是什么事?说说看!” “老爷要答应安卉,以后不要轻易动那吓死人的板子。”安卉一瞬不瞬的看着贾赦的眼睛,恳切带着满满的祈求。 贾赦看在眼里,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但是理智却清楚的告诉他,他是绝对不能同意的,于是,只顾左右而言他,试图说服安卉自己收回这“不合情理”的请求,“说得好像我虐待了琏儿似地,这哪家的男儿不是这么过来的?男孩儿本就顽劣,若是心里没个惧怕的,怎能管教得好?” “若真是琏儿做错了事,老爷实在气急了,便直接拉过来,按在腿上打一顿自然也是使得的。我保证,以老爷的手劲儿,只巴掌就足够孩子得到教训了。如此,既不伤身子,也不会耽搁学业,又能达到教育孩子的目的,岂不比动不动伤筋动骨来得好?” 贾赦从不曾听过这样的论调,不由得愣住了。 “我私底下琢磨着,咱们家祖上既是以军功起家的,那先祖当初制定家规就难免拿后世子孙当身边的兵士般对待,从而忽略了家法对子孙来说过于严酷的问题。”看着贾赦若有所思的模样,安卉再接再厉,“别的不敢说,只说邢家,父亲就不会我的那些兄弟们这么严厉,祠堂里供着的那根紫藤条只起威吓作用,父亲动它几率屈指可数。可是,就是这样,我的那些兄弟们也还是很怕父亲,虽然父亲最多不过动戒尺,却也不是那么好受的。而且,惹父亲生气,孩子心里本身就很惶恐了,就算不挨打,也够悔恨懊恼的了,哪里用得着动重刑?所以,我第一次看到咱们家的家法板子差点吓昏过去,实在是太过了!” 贾赦微微蹙眉,其实他也知道贾家的家法有些过于严厉了,只是他所受的教育限制了他,所以他不曾去想那家法是不是合理,而只想着如何避免犯了家规。如今,听安卉提起来,他倒觉得真的是那么个道理。 “老爷若是不动那板子,莫说是下人们请我,便是老太太亲自上门,我也不会妨碍老爷管教儿子。因为,我心里非常清楚,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孩子做错事,犯在父亲手里,不过受些皮肉之苦,待到孩子长大了,犯在外人手里,他们却是恨不得要人命的。所以,只要合情合理,又不伤筋动骨,我就算再没见识,也是不敢插手的。这次之所以会这么着急,实在是吓坏了,要知道琏儿还那么小,正是长身子的时候。” 贾赦露出激赏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安卉,好像从来没有认清楚过她似地,“没想到,真没想到你会这样的见识!” 安卉见贾赦这般形状,便知道自己的话他是真的听了进去。如今,她并不排斥贾赦对她的探究,反而一再的,主动的刷新贾赦对她的认知。因为,她非常清楚,若以色事人,以贾赦的脾气,就算她是嫡妻,只怕也有形如陌路的那一天。如此一来,不如让贾赦察觉到她与旁人的不同,试着和贾赦做朋友,成为能和他说话的人。 她娇嗔的横了贾赦一眼,“老爷莫不是以为安卉是一个只会溺爱孩子的无知妇人?” 贾赦挑了挑眉毛,那表情很明显,他并不否认。 安卉有些气结,瞪了他一眼,转而捏住贾琏的小鼻子,“还装睡?!快起来!” 好似川剧变脸一般,贾赦听了这话,脸上的笑容立刻便不见了,立刻换上一副严肃的模样,再不见之前轻松的模样。安卉看在眼里,清楚明白的意识到这古代父子之间是不可能似现代那么和谐的,怨不得那红楼书中的父子都跟天敌似地。 贾琏睁开眼睛,挣扎着起身问安,安卉却按住他的手,笑道:“爹娘说的话,你都听到了?你父亲已经答应不再对你动那板子了,所以,再有下次,母亲可不会帮你了!” 贾赦若有若无的挑了挑眉头,他似乎没有承诺不再动板子了吧? 安卉看在眼里,憋了憋嘴,那表情很明显——你也没否决,那我就当你同意了! 贾赦不再看安卉,转而看向贾琏,“愈发的没有规矩了,明明已经醒来了,为何还要欺瞒于父母?” 贾琏神色惶恐,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便被安卉一把搂在怀里。 “什么大不了的事儿,也值得老爷上纲上线的?孩子不过是不想打扰我们叙话罢了!”安卉很够意思的为贾琏打掩护,毕竟,这贾琏是她“出卖”的。 关于这个,安卉也是犹豫了的。 因为知道贾琏醒着,所以她才故意说那些话,谋划的正是贾琏对她的感激之情,从而与贾琏慢慢相处出母子之情。她疼爱贾琏,可是,贾琏毕竟不是她亲生的,难免怀疑,所以她必须要抓紧每一个机会在贾琏面前表现自己的母爱,已俘获他的心。不管是出于情感还是利益考虑,安卉都需要贾琏。 只是,她不知道,贾赦有没有看出这一切,毕竟,刚刚意识到贾琏醒来时,她确实是有些失态的。而且,贾赦对她来说,是比贾琏更要讨好和依附的所在,所以她只能选择点明“贾琏醒来”的事实,以凸显自己“用心良苦”。 看到安卉这样真心的疼爱自己的儿子,看到他们母子俩相处得这么好,贾赦很开心,很满意。于是,也不追究贾琏失礼之处,只摇摇头,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不早了,准备摆膳吧!” “我……我这样,怕是不能伺候老爷用膳了……”安卉看了看自己的腿,眉头微蹙,仔细的想了想,“老爷不若去哪位姨娘房里吧?正好也能给她们加菜!” 这贾府等级森严,上到老太太,下到门卫丫鬟,每日用餐都是份例的,这大房里,待遇最好的自然是贾赦,随之便是安卉和贾琏,姨娘们的待遇尚且要排在绾绾那个小孩子后面。当然,因为绾绾养在安卉身边的缘故,安卉这边的份例之直逼贾赦,若不是安卉将自己的待遇稍稍降了一个档次,隐隐的还有超过贾赦的势头。 对此,安卉表示很不解,这贾府上上下下是绝对的没规矩,可是在这方面不得不说,那是相当的有规矩。当然,若是主子不得宠,原本属于她的份例也就不可能达到标准,而得宠的所得到的自然也在她原本的份例之上。 如今,贾赦若是在安卉这里用膳,他们两个人的份例加在一起,再加上贾琏和绾绾,那架势可是超过了老太太。安卉是个很爱享受,半点也不愿委屈自己的人,为了绾绾降低自己的生活质量那是不想惹贾赦不快,以低姿态表现自己很懂规矩。可是,若是因为份例超过老太太而让一顿饭吃得不舒服,安卉却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的。 贾赦则毫不在意这些,他很喜欢安卉的细心,却不喜欢她太过小心了,难道他们想要一家人在一起吃顿饭都不能了?顾念着老太太是对的,但是只要不出大褶子,小处上,他实在不愿拘泥了! “难得一家人都在,也不用她们这些外人来伺候,只咱们四个好好吃顿饭!”贾赦大手一挥,拍板做了决定。 贾琏偷偷用眼角的余光观察着父亲,他发觉在这里,他的父亲似乎格外的好说话,连脾气都好了很多。 安卉点了点头,反正天塌了有高个的顶着,既然贾赦做了决定,那她就老实不客气的接受了。而且,不要那些姨娘们来伺候,更是深得她的心。至于贾赦称姨娘们为外人,安卉也没人品爆发到替她们鸣不平,甚至隐隐的觉得很受用。 阿弥陀佛,安卉暗暗念了佛号,她发觉自己真是越来越不善良了。不过,这忏悔似乎并没有多少诚意,她也并没有改善的打算。 也不知是因为贾琏在,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贾赦稳稳地坐着,只命秋雨将安卉扶起来,四个人便围着圆桌子坐了下来,贾赦自然坐在首位,安卉坐在他的左手边,贾琏坐在他的右手边,而绾绾则坐在安卉的左手旁,也方便安卉照顾。当然,安卉也不忘表现自己的“慈母心肠”,命人准备了厚厚的垫子给贾琏坐着。只是因为菜实在太多了,桌子也太大了,就算不要那些姨娘们来伺候布菜,也必须得把秋雨留下来伺候。 小小的绾绾坐在桌子上还有露出头,看起来非常的可爱,她嘟着小嘴,有些不明白娘亲明明好好的,为什么不抱着她吃饭了。一定是因为爹爹,每次他来,母亲都要站在一边为他布菜,小心的伺候他,还连累了她不能和娘亲亲近,只能乖乖地坐在那儿由奶嬷嬷伺候用饭。 这么想着,绾绾认定了这一切都是贾赦的错,很有些不高兴的看着他。 于是,贾赦这样很悲剧的被自己最疼爱的小女儿给嫌弃了。而他自己尚且不自知,仍旧沉寂在他自以为的天伦之乐中。 安卉看着绾绾可爱的模样,也知道这小丫头不高兴的,只冲着她笑,轻轻的眨了眨一只眼睛。 果然,绾绾立刻便将心中的不快给忘记了,冲着安卉傻乐起来。 贾赦很大牌,第一个便动了手,当然,他若不动筷子,安卉她们也不能动筷子。 不过,安卉要比贾赦“善良”多了,她动手之前嘱咐贾琏,“你身上有伤,母亲不能给布菜,你自己小心些,别吃辛辣的东西,尽量用些清淡的,知道吗?” “琏儿知道了,谢母亲关心!” 绾绾抬起头,眨着一双明亮无辜的大眼睛,“二哥哥受伤了吗?怎么会受伤呢?哪里受伤了?” 贾琏顿时尴尬不已,脸上“噌”地一下就红了。 他哪里遇到过这种情况?哪有人这样问法的? 安卉正想说什么,绾绾顺着椅子溜了下去,摇摇晃晃的冲着贾琏跑过去,拽着贾琏的胳膊,拧着两条淡淡的眉毛,颇有些老气横秋的埋怨着:“二哥哥怎么不告诉绾绾呢?这么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体,不是让绾绾担心吗?二哥哥也太不懂事了!” 贾赦与安卉相视一眼,都忍不住笑了起来,这小孩子说大人话实在是太可爱了。而这,正是安卉时常告诫绾绾要照顾好自己的话,如今,她又原封不动的送给了贾琏。 贾琏此时也是非常的尴尬,想要向自己的父母求救,却发现他们都笑得开怀,半点也没有想要解救他的意思。于是,他只能皱着眉头,小声的道歉,“都是二哥哥不好,让绾绾担心了,二哥哥以后再也不敢了。” 绾绾点了点头,一副很满意的样子,只是,看着贾琏一副很痛苦的样子(她不知道,这正是因她而起的纠结),关心到底占了上风,柔声问道:“二哥哥现在怎么样?还疼吗?” 贾琏苦笑,“不怎么疼了,劳绾绾妹妹担心,是二哥哥的不是!” “二哥哥知道就好!以后可不能再犯了哦!”绾绾一副哄小孩儿的模样,逗得贾赦和安卉大笑之余,更是让贾琏黑线不已。 说罢,绾绾自腰上取下一个荷包,打开来,里面有一方叠着的丝帕,犹豫了一下,打开来,里面方方正正的包裹着三块茯苓糕,深吸一口气,很肉痛的拿出一块,“这个是绾绾最喜欢的哦!二哥哥吃了就不痛了!” 贾琏的眉头不自主的跳动,“二哥哥已经好多了,既然是绾绾最喜欢的,就留着给绾绾吃好了。” “可是,可是……”绾绾收回手,看了看手里的茯苓糕,又看了看贾琏,很是犹豫,最后还是狠狠心,下定了决心,将手中的茯苓糕推到贾琏的面前,“二哥哥比绾绾更需要,还是要给二哥哥。” 不是看不懂这小小人儿的纠结,贾琏很是感动,这大房多年以来就只有他一个孩子,他并不知道该怎么和妹妹相处,一时间愣住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眼眸中却止不住的水汽氤氲。 “既然是绾绾孝敬哥哥的,琏儿你就收下吧!”安卉开口了,绾绾这孩子很喜欢甜食,茯苓糕更是她的最爱,可是安卉怕吃多了甜食对牙齿不好,便严格限制她的摄入量,每天只给三块。这也直接导致了绾绾更喜欢茯苓糕,每天得到了,总要很小心的收了起来舍不得吃。而小孩子走路,难免磕着碰着,安卉为了安慰孩子,时常会安抚性的允许她再吃一块。于是,这茯苓糕在绾绾的认知里,就成了能够镇痛的东西。 贾琏抬头,见贾赦也点了点头,便吸了吸鼻子,小心的接过来,“那二哥哥就谢过绾绾妹妹了!” “不客气!”绾绾笑得十分可爱,转身回了自己的座位。只是,下来容易,上去的时候却还是需要奶娘给抱上去的。 安卉揉了揉绾绾的头发,在她的脸颊上亲亲的印上一吻。 “好了,赶紧用膳吧!再耽搁下去,都凉了!”贾赦一句话,所有的人继续开始用膳。 但是,这次的饭注意不能像以往那样平静的吃完,因为贾赦看到安卉竟然夹了一块麻辣鱼。 几乎是想也不想的,贾赦用筷子摁住了安卉的动作,“你也受伤了,不能吃辣的。” “这是为老爷夹的,您不是最喜欢吃鱼吗?”安卉微笑着。 对于贾赦喜欢吃鱼,安卉其实是很有怨念的,因为这让她这个负责布菜的人无形中增加了很大的工作量。这次,若不是为了奖励贾赦表现不错,安卉是不可能主动为他布这道麻烦的菜的,要知道,挑鱼刺这活真是很累人的啊! 贾赦一时间感动莫名,“不是说了吗?今天不用你伺候了,你只顾好你自己就成了!” 四目相对,各自星星眼中。 “娘亲,你为什么也受伤了?”绾绾颇有些稚气的话打断了两人的神交。 安卉回头,眼看着女儿想要把教训贾琏的话再送给自己,忙很识时务的道歉,“都是娘亲不好,太不小心才会受伤,绾绾不要生气,好不好?” “算了!看在娘亲知错的份上,绾绾就不跟娘亲计较了!”绾绾微微挑眉,和安卉挑眉的动作简直一模一样。 于是,一句话,尴尬的人换成了安卉,而贾赦和贾琏则笑得直捂肚子。 只是,接下来绾绾的举动让安卉拾回了面子。 绾绾没有任何犹豫的取出一块茯苓糕,递到安卉跟前,“那,这个给娘亲,娘亲吃了就不痛痛了!” 为了尽快摆脱这小魔怪的说句,也为了显摆一下,安卉含笑将茯苓糕接了过来,亲昵的在绾绾撅起的小嘴上啄了一下,笑道:“谢谢绾绾宝贝!” 贾赦看了看儿子,又看了看了安卉,随后把目光放在了绾绾身上。这三个人,每个人手里都有一块茯苓糕,只有他没有。看起来,还真是别扭。 于是,贾赦心理不平衡了,“绾绾,为什么二哥哥和娘亲都有,只有爹爹没有呢?” 绾绾眨着大眼睛,一副很纠结的模样,虽然有些事情她不是很明白,但是这个她不太喜欢的爹爹看上了她的茯苓糕,她还是看得出来的。思考了好一会儿,她的眼睛倏地一亮,“二哥哥和娘亲都受伤了,爹爹又没有受伤。” “爹爹也受伤了!”为了一块茯苓糕,贾赦厚着脸皮,睁着两眼说瞎话。 安卉失笑,很不面子的拆台,“老爷受伤了?我怎么不知道?老爷哪里受伤了?” 贾赦横了安卉一眼,转而用眼神打动自己的女儿,只可惜,绾绾摆明了更相信安卉的话,不为他的目光所动。 于是,贾赦只得让自己的脸皮变得更厚,皱着眉头道:“因为绾绾不把茯苓糕给爹爹,所以爹爹的心受伤了!” 安卉瞠目结舌,不敢相信这话是贾赦说出来的,而贾琏更是吓得连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贾赦一个凉凉的眼神飞过去,贾琏立马低头装柱子,假装自己什么都没看到,只是心里早已是惊涛骇浪。当然,安卉也收到了贾赦警告的目光,只是她没有怎么放在心上罢了。 在贾赦极具穿透性的目光下,绾绾犹豫了很久之后,很不舍的将自己的茯苓糕奉献给了贾赦,“那……那,这……这就给爹爹好了……” 贾赦得意了,满足了,揉了揉女儿的头发,将茯苓糕推到绾绾面前,“这个爹爹不……” 安卉正襟危坐,突然开口打断贾赦的话,“老爷,不要还回去,小孩子要从小让她养成孝顺父母的好习惯。你这次若还了回去,以后所谓的孝敬便只是虚假的走过场,只为了最后名正言顺的回到自己手里,这样对孩子不好。她应该学会,把心爱的东西分享给心爱的人。” 贾赦果然咽下去接下来的话,不得不说,安卉时不时冒出来的话看似古怪,但是仔细想想却是很有道理的。 只是,他实在不喜欢甜食啊!哪有男人会喜欢这种甜腻腻的东西? “老爷赶紧吃啊!这可是绾绾的一片心意!”看到他这样的表情,安卉立刻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得意的挑了挑眉毛,叫你使坏算计自己的女儿,看看,报应来了吧。 边说着,便拿起自己身前的茯苓糕,“琏儿也吃,我们都吃!” 于是,安卉又看到了贾琏纠结不已的表情,原来,又是一个不爱吃甜的。 父子俩都意识到这个悲催的事实,两人相视一眼,在对方的苦笑中,很痛快的将茯苓糕塞下去,还要努力露出“幸福甜蜜”的笑容。 看到这两人这幅表情,安卉的恶趣味再次矛头,觉得茯苓糕更甜了。 这一顿饭,安卉觉得是吃得最有感觉的。当然,除了还懵懵懂懂的绾绾,所有的人都是这么认为的。 这晚,贾赦搂着安卉的肩膀,感叹道:“卉儿,你,真好!比我理想中的,还要好很多很多!” 32、032 贾母赐人 安卉算计得很好,她想着最好那贾瑞嚣张不道歉,那样的话贾琏也能从那乱七八糟的学里出来,然后寻个西席先生给贾琏就更好了。不曾想,那贾代儒非常聪明,人贾赦还没儿子上门请罪,人已带着一瘸一拐的孙子上门道歉了,于是乎,安卉的计划胎死腹中了。 不过,那次的温馨晚餐,让贾赦食髓知味,自此之后,每日晚膳都摆在安卉处,然后召来贾琏,也不要旁人伺候,一家四口其乐融融的用餐。这,也算是对安卉受伤心灵的安慰了。 且不说这事传到那些姨娘耳中是如何的冒酸气,也不说王氏听了是如何的羡慕嫉妒恨,最重要的是,老太太不高兴了。她是一个掌控欲非常强大的人,而安卉却一再的脱离她的掌控。对此,老太太只能在心里暗骂一句,“狐媚子,不过仗着自己颜色比别人略好上几分,便轻狂得没边了,变着法的勾着老大不放。” 鸳鸯眼观鼻鼻观心,便是不抬头也能察觉到老太太情绪上的变化,她虽是心腹,却不敢在这个时候说话,以免引火烧身。她只是觉得很累,这大户人家的弯弯绕实在太多,所以也就愈发的喜欢自己家中的那份安宁。 “前个儿老大来请安时,是不是看上那个琥珀了?”老太太看似漫不经心的问,甚至眼眼皮子都没掀一下。 当此“琥珀”非彼“琥珀”,以前的那个“琥珀”是现在的在安卉身边伺候的“秋风”,现在这个“琥珀”是新提上来的丫鬟,对主子来说,丫鬟是无所谓名字的,所以“那个琥珀”一走,“这个琥珀”就顶上来了。不可能每来一个丫鬟便新取一个名字,主子没那样的好兴致,更没有那样的好记性。 鸳鸯不愧是在老太太身边伺候的,前一刻还在跑神,下一刻便面无表情的陈述着:“是的,琥珀的颜色好,上次大老爷来的时候,很是看了几眼。” 没有人知道鸳鸯此刻的心有多冷,她不是傻瓜,知道老太太问这话是什么意思,也明白老太太的打算。也正是因为知道,所以才更加心寒。 那琥珀虽然颜色少见的好,却才不过十四岁。而那大老爷却是出了名的喜欢猎奇,而猎过之后撒手的速度更快,好多人连个姨娘的名分都落不着,不知什么时候就被发卖或者送人了。多看那几眼,实在代表不了什么。若是琥珀一直在老太太身边伺候,大老爷纵然一时动了心,也不好意思向自己的母亲要人。可是,现在老太太明摆着是要把人打包送上门的。 鸳鸯几乎能预见琥珀的黑暗未来了,对此,她只能暗暗祈祷,希望大老爷的兴致能久一点,希望琥珀能尽快怀个孩子,若是有了姨娘的名分和孩子,以大房子嗣稀薄的程度,应该能此生无忧。 “那孩子的颜色倒是不错,既然老大看上了,回头你就给送到大房去,让大太太看着安排吧!她身子不好,这琥珀心细,也能在她身边伺候着!”老太太懒懒的一句话,便打破了琥珀原定的命运轨迹。 鸳鸯低头应是,恭恭敬敬的领命退了出去。 不得不说,鸳鸯的动作还是很快的,没多久,她便领着穿着粉红色半臂褙子的琥珀来到了安卉的房中。 安卉此时正坐在宽大的榻上,双腿上搭着厚实毯子。这是贾赦特意嘱咐的,说是大夫说的,伤在腿上若是不注意保暖,容易落下病根。其实,这些不用贾赦说安卉也知道的,如今不过初春,午后虽然缓和,其他时候还是很有些阴冷的。对于自己的身体,安卉还是非常爱惜。 安卉微笑着放下手中的绣品,看到鸳鸯的时候很热情,“是鸳鸯姑娘啊,你怎么有空来了?快坐,快坐,我这身子不好,也不能起身招呼你。秋风,快上茶,上老爷上次带来的顶级碧螺春。” 这鸳鸯是老太太身边伺候的,又是特别得力的那种,所以,在这府里不论是什么人见了都会给几分面子。别人不说,就是两位老爷也得给她几分面子。对于安卉的特别对待,自然是坦然受之,并不觉得如何。不过,她的规矩还是极好的,虽谢了坐,却也坐了半边。 只是秋风的眼神却暗了一下,如今她虽是大太太身边的一等丫鬟,却并非得力之人,大太太对她只是面上过得去,她更倚重的是秋雨和秋叶两个。对于这个状况,除了没心没肺的秋心,所有人都看得出来。而且老太太也因为她什么有力消息都得不到,隐隐的对她透出了几分不满,这让她很是惶恐,生怕自己会成为没用的弃子。 如今看着同样在老太太身边伺候的鸳鸯这般体面,她心里忍不住的羡慕嫉妒恨,面上却半点也不敢表现出来,只是倍加亲昵的奉茶,“鸳鸯姐姐请用茶!” 安卉只冷眼看着秋风这般作态,只是笑,并不说话。对于下面人那些上不了台面的小心思,安卉并不是很在意,只要不触及她的利益,她并不会出手,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她还是懂的。横竖,秋风能打听到的消息根本不是秘密,安卉谅她也掀不起什么大风浪。而且,安卉在等,她相信,以老太太那样的个性,秋风早晚对她心冷。到时候,就算秋风想要投诚,安卉还要考虑考虑要不要用她呢! 鸳鸯轻呷了一口茶,由衷的赞道:“果然是好茶!” 安卉轻笑,“自然是好茶,旁人来了我都不舍得沏呢!” 鸳鸯眉目弯弯,“大太太对奴婢真好,奴婢都不知道怎么报答您了。” “姑娘替我们尽心伺候着老太太,已然是最好的报答了。”这些场面话,安卉说的脸不红气不喘,只是微微有些牙疼。 她知道,鸳鸯来定然是有事的,而这事情只怕和她身后跟着的小丫鬟有关系。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一直顾左右而言他。这让安卉有些头疼,她并不擅长于和这些下人们打交道,却不得不跟她寒暄。因为阎王易见,小鬼难缠,这些个丫鬟们若是暗地里给下绊子,却是防不胜防的。若是一个不小心得罪了她们,安卉就得时刻担心背后会不会有人捅刀子了。 山不就我,我就山,既然这鸳鸯不开口,那安卉就只能自力更生了,上下打量着琥珀,安卉笑着问,“哟!这个小姑娘是谁啊?长得可真俊啊!” 其实安卉确实是想多了,鸳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而已。如今,见安卉主动将话题引到琥珀身边,也让她暗暗松了一口气,“这是琥珀,老太太命我送来伺候老爷和太太的。” 安卉脸上的笑容差点没挂住,还真是她猜着了?!看看人家这说话的技术,明明是塞了个女人进来,还说是伺候“老爷”和太太的!安卉能当没听懂吗?答案很明显,自然是不能的! 上下打量着这个琥珀,颜色确实是极好极好的,这眉眼五官极为出色,一身的粉红色不说,发髻上还戴着一朵粉红色绢花。不消说,这老太太就是明摆着“暗示”安卉今儿是琥珀进门的日子,要安卉识点趣安排琥珀侍寝。 只是,为什么这丫鬟眼睛里茫然中带着几分不甘呢? 安卉的心情又变好了,不甘愿好,只有你不甘愿了,我们才有好戏看啊! 鸳鸯见安卉不说话,不由得有些尴尬,她一个未嫁人的姑娘做这样的事儿,心里已经够别扭的了,若是大太太再说些什么,那她……她也只能受着了,毕竟,这样的事,摊到谁身上,谁都不高兴的。 安卉收回目光,淡淡的开口,“既是老太太赐的,那必然是好的。你且好生伺候着老爷,只要把老爷伺候高兴了,我自然会谢你,名分什么的,不在话下。” 意思很简单,你先去伺候着吧,伺候好了,就有名分;伺候不好,就别想了。想要一进门就做姨娘,却是不能的。安卉是故意的,她就是要压着琥珀的身份,给那些正经有名分的姨娘们针对琥珀的机会,那些个能爬到姨娘位置上的人,哪一个会是好性的?让她们内部斗,比在自个儿面前装怨妇的戏看起来更有意思。 只是,安卉这话一出,不说琥珀,鸳鸯也弄了一个大红脸,那话说得实在是有些暧昧啊! 鸳鸯忙起身,“既然奴婢已经把人送来了,就先告退了,老太太那边还需要奴婢伺候。” “那我就多留你了,老太太那里还请姑娘多费点心。”安卉假装看不出鸳鸯的尴尬,“秋风,送送鸳鸯姑娘。” 秋风眼睛一亮,忙打开门帘子亲自送鸳鸯出门,她心里很乱,她不知道“这个琥珀”上门意味着什么,这不是代表着她已经被放弃了?但是,她知道,“这个琥珀”在身份上比她要高,担心之余更多则是嫉妒与不快。 眼看着就要分开了,秋风忙抓紧时间问,“鸳鸯姐姐,老太太送那位姑娘来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鸳鸯的脸涨得更红,难道要她说那琥珀是老太太送来跟大太太争宠的?这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的事情,有什么好问的? 这么想着,鸳鸯自然也没什么好声气,“这不是你该关心的,做好你自己的事情就是了。” 说罢,拂袖而去。 秋风站在冷风中,一张脸如同调色板一般,赤橙黄绿青蓝紫,煞是好看。一口气,堵在嗓子眼,差点没气背过气儿去。 而此时,安卉房中,她拿起未完的绣品,再不看那琥珀一眼,“秋叶,你带着琥珀去隐菊苑,寻处干净的地方安置一下。” 隐菊苑是姨娘们的住处,这琥珀没有姨娘的名分,却住着姨娘的地方,相信那个院子里一定会很热闹。 只是,也不知这琥珀是看出来安卉的坏心眼了,还是真的将自己的身份摆得低低的,她把包裹放进房里之后,又随着秋叶回来,只说是奉命伺候太太,不肯回去休息。 于是,秋风回头之后又看到了琥珀,心里很不高兴。当然,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每当安卉要吩咐什么事情,叫琥珀的时候,她总是误以为在叫她,尴尬得不得了。 安卉是故意的,她心里不痛快,自然也要给别人找点不痛快。眼看着别人不舒服了,安卉觉得自己心里舒服多了。看着秋风那可怜样,安卉难得的发了“善心”,摆摆手道:“这里只留琥珀一人伺候便是了,你们都下去吧!” 秋叶有些不放心,秋风松了一口气,就这样,两人各怀心思退了出去。 琥珀有些紧张,但是安卉并没有为难她,甚至看都没看她一眼,只低头做着手中的活计,不过要了一杯茶,又命她揉了好一会儿的肩。 不过申时,刚刚下学的贾琏便一头汗的跑了回来,进门打千道:“琏儿请母亲安!” “琏儿来了?来,到母亲身边来!”安卉抬起头,笑了,一双眼睛灼灼生辉,伸手将贾琏招到自己身边,细细的擦拭着贾琏额头上的汗水,嘴里还不忘抱怨着,“看你,跟个猴似地,疯了一身的汗!若是你父亲看到了,定然又要训斥你!” 短短几日的相处,贾琏和安卉的感情可以说是日进千里,他自动自觉的坐在安卉旁边,可爱的吐了吐舌头,“琏儿知道父亲还没到呢!” 安卉伸出修长的手指点了点贾琏的额头,无奈的摇头,“你呀!” “母亲,绾绾妹妹呢?”贾琏四处看了看,却不见绾绾。 提到绾绾,安卉的笑容更是如沐春风,“这几天把那丫头拘我身边,可把她急坏了。我看她那小模样,也怪可怜的,就让奶嬷嬷和几个丫鬟带她出去玩了。估计,一会儿就该回来了。” “哦,是这样啊!”贾琏点头,面上好像是在和安卉说话,眼睛却总是不自觉的看向琥珀。 安卉不禁有些着急,这古人早熟,安卉是知道的,但是她可不想这么快,而且这琥珀注定是贾赦房里的人,可是招惹不得的。 安卉的脸微微沉了下来,不禁有些生气,琥珀那张脸实在是太招蜂引蝶了,冷冷的开口,“还给琏儿奉茶?” 愣住的琥珀这才回过神来,早听说大太太和琏哥儿处得好,却不曾想竟然好到这种地步!二房里的珠哥儿还是二太太的亲生儿子呢,也没见这么亲近啊! 琥珀有些晕晕乎乎的,待她回过神来,只听得“啊”得一声,便看到贾琏的腿上湿了一片,随后腰上一痛被贾琏踹到在地,“该死的东西!你想烫死小爷吗?” 琥珀忙翻身跪下,一下一下,重重的磕在地上,“二爷息怒,奴婢不是有意的!” 是的,她不是有意的,当时她晕晕乎乎的,脑子里还在想着别的事情,而这一切又都发生得太快,快得她都没注意到是怎么发生的。 “怎么样?烫伤了没有?”安卉慌了,一时间她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样的变故,挣扎着下榻,双腿尚未着地,又痛得坐了回去,膝盖处隐隐的有血液渗出。因为一直盖着厚毯子,所以安卉只穿了一件单薄的底裤。 贾琏忙扶住安卉,“母亲!您怎么样?” “我没事!你烫伤了没有?”安卉紧张的看着贾琏。 “琏儿没事,身上穿得很厚实,而且茶水并不算……”目光无意间扫过安卉的膝盖,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双眸中有泪光闪烁。 安卉慌忙盖住腿儿,深吸一口气,很镇定的发布命令,“秋风,扶琏儿去换件干净的衣裳。” 贾琏虽然有些担心,却还是乖乖地跟着秋风下去了。 安卉这才看向跪在地上,面色苍白的琥珀,双眸中有风暴正在酝酿,眼看着就要迸发来,“回你的房间,好好的闭门思过,琏儿若无事,还则罢了,若有事……” 多余的话,安卉并不多说,只冷哼一声,你自己去想去吧!你不想伺候老爷没错,耍手段躲过去也没错,可是把热茶泼到小主子身上就是不能容忍的错了!合着你觉得你的意愿比主子的身体还重要啊!如此不知轻重,纵然有再好的容貌,也是枉然! “秋叶,帮我处理一下膝盖上的伤口,好像裂开了!”说罢,再不看那琥珀一眼。 于是,美人儿连贾赦的面都没见着,晕晕乎乎的被赶了出去。 很快,贾琏也换好了衣服。 安卉也不说话,只一个眼神过去,秋风便知道她的意思,忙上前回到:“琏哥儿伤得并不重,有些发红,想来也是很疼的。不过,奴婢已经给用了烫伤的药膏。” 秋风的话有些夸张,其实那点红,根本不会太疼,但是她讨厌琥珀,自然不会放下这个落井下石的好机会。 贾琏站在安卉身边,有些怯怯的,“母亲,你的伤口裂开了吗?疼吗?” “不碍事,母亲不疼的。”安卉拍了拍他的手,“你怎么这么不小心?真的疼得很厉害吗?还是请个大夫吧?” “没有,一点也不疼的。”贾琏说了这话,见安卉双眸中的担忧之色不减,不禁有些后悔,微微低下了头,低声解释,“其实,那茶是琏儿自己打翻的,自然不会烫伤了自己。” 安卉倏地睁大了眼睛,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孩子。她,是真的没有想到是这么个情况。 “琏儿听人说了,那个女人是祖母给父亲的,所以琏儿是故意这样的,如此,母亲便大可以光明正大的把她赶出去,就算是父亲也不会说什么的。” 安卉微微有些发愣,果然,古人就是比现代人早熟啊!这明明还是一个孩子,怎么养得跟狐狸似地?! “胡闹!”反应过来的安卉立刻斥责贾琏,“你是什么身份?她是什么身份?也值得你如此损害自己的身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的孝道呢?你若不喜欢她,要打要骂都使得!别说她现在不是姨娘,就算是,只要你厌烦了她,一句话,禀了你父亲,把她赶出去就是了!” 贾琏眼眶发红,一滴清泪落下,“若是父亲喜欢她呢?” “再怎么喜欢也越不过你去!”安卉将贾琏拉坐在自己身旁,用丝帕给他擦干了眼泪,“你要记住,你是这个家的小主人,除了你父亲,凭他是谁都不能伤你分毫,就算是你自己也不行。” “琏儿知错了,求母亲不要生气了。”贾琏怯怯的看了看安卉,“我只是……只是想给母亲排忧解难,那个女人长成那样,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安卉有些感动,又有些无奈,“你一个小孩子操那么多心做什么?不过是一个女人而已,长得再好,顶了天不过就是个姨娘,难道还能欺负到母亲头上不成?纵然是将来有了孩子,那也是要唤我做母亲的!” 贾琏微微皱着眉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下次切不可因为这样的理由而做傻事了,母亲的事母亲自己会处理。”安卉揉了揉贾琏的头,“你只要好好读书,健健康康的长大,就是母亲最大的愿望了。” “刚刚琏儿说的话,一句也不许外传!若是让我听到了一丁点风声,就别怪我心狠手辣!”安卉的目光从秋叶身上扫过,最终定格在秋风身上,警告是哪个,是非常明显的事情。 无论如何,就算是儿子,妄想为母亲筹谋而插手父亲房里的事,传出去对贾琏的声名都是十分不利的。且不说别的,就只是一句目光短浅,手段卑劣,拘泥于内宅争斗一条,就足够那孩子受的了。 秋风不禁打了个冷颤,这大太太的手段大家都是知道的,那可是一个不顾自己名声,也要对头生不如死的人,根本不知道何为心慈手软。原本还想着把这件事情禀告给老太太的秋风,立刻便打消了念头,那实在是太危险了,还是拿别的什么事情交差好了。 贾琏无事,安卉也没再为难琥珀,对于一个只有十四岁,还不会隐藏自己的人,安卉并不害怕。而且,能趁机试探试探贾赦也是不错,看看这个男人究竟能为美色做到哪种地步,以后也好有个心理准备。 于是,贾赦回来之后,就看到了在一旁伺候的陌生女人,不自觉的蹙起了眉头。 安卉嘴角噙着似有似无的笑,“老爷不认识琥珀吗?她是母亲特意派来伺候的呢!” 于是乎,贾赦的脸瞬间黑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安卉是在故意调笑于他,不禁恶狠狠的瞪了安卉一眼,只可惜,安卉完全当没看见。贾赦回头再看向琥珀的时候,莫名的觉得有些心烦。 这顿饭,贾赦吃得有些心不在焉,因为安卉特意命琥珀只伺候他一人。他不否认,初次见到这个琥珀的时候,他是有些惊艳的,不过很快也就忘了,毕竟这世界上漂亮的女人多了去了,也不是每一个都能收在自己身边的。而且,别人或许不知道,他却知道的,这个琥珀是家人特意塞到老太太身边的,打着要给贾珠做姨娘的主意。 本来吧,这种情况下,一般是应该把人塞到二太太王氏那边去的,只可惜王氏对她那个儿子十分的看重,不仅对儿子身边伺候的丫鬟严防死守,就算是自己身边伺候的一也样,根本没有往儿子房里放人的打算。而老太太不一样,人是早想着要往孙子房里放人的。 贾赦很尴尬,这本来应该成为侄子房里人的,如今进了他的房里,这感觉怎么那么别扭呢?他觉得,他的这个妻子八成是知道这些内~幕的!正是因为这样,贾赦更加窘迫了! 绾绾还小,只缠着贾琏,坐在贾琏旁边,闹腾着要这要那。因为安卉这段时间没办法陪她玩,所以她最近最喜欢的人是贾琏。 看着贾赦古怪多变的表情,安卉糊涂了,这厮究竟是什么意思?他是高兴啊?还是不高兴啊? 当贾赦看到琥珀那张不情不愿的脸,贾赦怒了,什么东西,不过就是长得略好些,也敢如此拿乔?怎么?做大房里的女人委屈你了?这府里的主子什么时候轮到奴才挑挑拣拣了? 贾赦不高兴的结果就是,当晚琥珀便侍寝了。 人的想法很简单,他就是要琥珀绝望,尤其是占有了她身子的那一刻,看着琥珀眼角滑下的泪水,他心里更有一种报复之后的快感。之后,他几乎给予了琥珀独宠,连安卉的去处都很少去了。虽然没正式给她姨娘的名分,吃的用的却比姨娘的份例还要高,当然,还是不曾越过安卉了。 对此,安卉憋了憋嘴,微微有些失望,却没有发表什么意见。 只是贾琏看着安卉这个样子,小大人似地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我就说那个女人不是好东西,母亲当初就该听我的才对。” 安卉摇头,捏了捏贾琏的小鼻子,“若是你父亲的心不在这里,没有琥珀也会别的什么女人,不过是贪新鲜玩玩罢了,不必放在心上。” 看着贾琏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安卉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情,“琏儿,难道你以后不预备纳妾吗?” 贾琏一下子愣住,脸上“轰”地一下涨红了起来,好半天回不过神来,在安卉灼热的目光下,嗫嚅道:“我……我没想那些,我还小!” 安卉笑了,在这个社会,又是这样的家,不纳妾似乎是不可能的,所以安卉也只是问问,并不多说什么,她可不想传出一个不贤惠,不肯夫君纳妾从而开枝散叶的名声。 不管有没有贾赦,贾琏已经养成了在安卉这里用晚膳的习惯,三个人也一样很热闹,只是绾绾仍旧不明白,为什么爹爹不来呢?刚开始的时候,绾绾很不习惯,每天都要问一遍。 有一次贾赦来时,绾绾甚至难得的缠着贾赦撒娇,“爹爹,您不在,绾绾一个人吃饭好没意思的。” 贾赦抱着女儿尴尬的笑了笑,随后,用了然的目光看了安卉一眼,“绾绾怎么是一个人呢?不是还有娘亲和二哥哥吗?” 安卉嘴角微微抽搐,这人自我感觉也讨好了吧?他似乎以为绾绾这么说话是她授意的! 对此,安卉憋屈之余,只能跟着赔笑。 最后,贾赦也不曾因为绾绾撒娇而远了琥珀,仍旧如胶似膝。 而绾绾也习惯了贾赦不在的日子,因为没有贾赦压着,也为了不让口无遮拦的绾绾触及母亲的心伤,贾琏对绾绾可谓是宠到天上,有求必应。爹爹,这个高兴了就出现,不高兴了则消失的物种,绾绾表示不再在意了。 经过数天努力,琥珀终于接受了自己的身份,对贾赦这个“夫君”做小伏低,小意奉承,这个发现让贾赦很满意,非常非常的满意。 可是,他还没来得及得意,就传来消息——大太太昏倒了! 贾赦忽的起身,“怎么回事?怎么会昏倒的?” 当然,他也只是问问而已,话音未落,人已经忘安卉的住处赶去。 他到的时候,大夫也正好到了,绾绾站在一旁抹眼泪,而贾琏则愣愣的站在那儿回不了神。原来,安卉是在和和孩子们一起用晚膳的时候突然昏倒的。贾赦也顾不了孩子,直接冲了进去,也不用大夫说,便掐着安卉的人中将她“唤”醒了。 大夫诊过脉之后,言简意赅的说明安卉是因为伤口发炎才会高烧以致昏倒。 贾赦怒了,怒火直接烧向一旁伺候的秋雨和秋心,“你们是怎么伺候太太的?难道太太发烧你们竟不知道?” 两个丫鬟吓得忙跪下,到底秋雨比较冷静,小声的解释,“是太太命令不许声张的,有在吃药,不曾想会变成现在这样。” 贾赦气结,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他不是傻子自然知道安卉为什么不许人声张,若是有心人拿安卉的病说事,那边老太太知道了岂不是又要生更大的幺蛾子了? “都起来!”贾赦没有什么好声气,“我要看看太太的伤口!” 果然,伤口已经有些化脓了,贾赦倒吸了一口冷气,自言自语道:“怎么会这么严重?伤口为什么没有愈合?” 安卉强忍着难受,艰难的开口,“前……前几天不小心撕裂了伤口,所以……” 贾赦瞪了安卉一眼,看她难受的样子,实在是不忍心说她什么,只能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转到屏风外,声音低沉中带着几丝沙哑,“准备东西,我要彻底清理伤口。” 然后就是一压低了声音的男声,听不太清楚。 过了好一会儿,贾赦的声音又传来了,“琏儿,进来!” 于是,贾赦再进来的时候,红着眼眶的贾琏跟在他身后。 安卉终于意识到贾赦要做什么了,挣扎着起身,靠在秋雨身上,“老爷,让琏儿出去吧,这样……不好!” “我觉得很好!”贾赦根本不给安卉反驳的机会,“我不多跟你解释,会很疼,你忍着点!” 安卉这时也顾不得贾琏了,“那个,我虽然不通医术,也知道咱们应该有麻沸散一类的药,对吧?” “据说有,但是失传了!”看着安卉变了脸色,贾赦这才开口,“不过,我还是给你准备了些药止疼,效果也不错!” 安卉这才放下心来,微微松了一口气,可是不需要贾赦动刀子,他只是往上面喷一口酒消毒,安卉便痛得倒抽了一口冷气,用力挣扎,却被丫鬟死死的摁住了,“怎么……怎么还这么疼?” “我没说喝了药就不疼!”贾赦的声音很冷。 安卉痛得眼泪簌簌的往下掉,“既然……既然这样,你就不该把我弄醒了!” 贾赦这下真是被气笑了,“就算不弄醒你,你一会儿也是要疼醒了。” 贾琏跪在床边,眼睛里只有看到那处红肿的伤口,膝盖肿得跟拳头似地,伤口处竟然还往外翻着,不消说,一看就觉得很疼很疼。 这时,屏风外传来了一声轻笑,还有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还真是夫妻俩!” 声音很轻,似乎存在,又似乎不存在。 “咬着个帕子,我要动手了!” 安卉无奈,却也知道这倒霉催的,是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只能咬着帕子,任由贾赦施为。 痛,痛,还是痛,这痛如影随形,如蛆附骨,让她无处可逃,此刻,她恨不能将膝盖给掏出来,碾碎了,风干了,化成灰才好。身上止不住的冷汗淋淋,她想要挣扎,却半点也动弹不得,她恨不能昏过去,可是却清醒得不得了,清醒着受着这份难以名状的痛。 不知道过了多久,安卉感觉好像过了一辈子那么长。 “终于,弄干净了!”贾赦也是累出了一身的汗。 安卉听到这句话,还来不及做出反应,眼前一黑,便昏倒了!昏倒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人倒霉果然不一样,非得熬完了这份痛才昏倒! 33、033 鱼眼珠子 看着脸色苍白的安卉静静地躺在床上,贾赦无法忽视心中那份隐隐的痛,看着她那拧在一处的眉头,贾赦说不清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儿,他知道,就算是昏倒了,那痛也像魔鬼一样死缠着她,让她不得安宁。而这一切的本不该发生,如果……如果他没有贪“玩”,也没有那么大意的忽略她的伤势的话。 身体先于大脑做出了反应,当贾赦意识到自己的动作的时候,他已经伸出了手。他想抚平她的眉头,可是,当他的手离开的时候,那眉头又会紧紧的皱在一处,他,始终都是在做无用功罢了。 如果安卉所受的这一切对贾赦来说是内疚和心疼的话,那对贾琏来说就是惊吓和自责了,因为他心里很清楚,这一切都是因为他而受的,所以虽然只是看着他仍旧是除了一身的冷汗,如今更是浑身无力的瘫软在脚踏上。 贾赦本想趁此机会好好的教育教育儿子,可是现在他实在是累了,累得一句话都不想说,最后只是轻轻的拍了拍儿子的头,轻轻的扯了扯嘴角,虽然并没有什么笑意,但是眼睛里清楚明白的安慰却是实实在在的。 可怜贾琏,这还是他有记忆以来,第一次和父亲这样亲近,也顾不得许多,一头扎进父亲怀中,再也无法抑制自己的眼泪。 贾赦愣住了,脑子里一片空白,身体僵直着,无法做出任何反应。他,没有和儿子这么亲近的经验,也不曾和自己的父亲这样亲近过,一时间,他不知道该如何反应了。不过,不得不说,这种感觉也不错。 这么想着,贾赦也不怪罪儿子的失礼,反而用手轻轻的拍着儿子的背部,不得不说,这个动作是安卉时常做的,贾赦也潜移默化的学会了。见儿子的情绪稳定了很多,贾赦这才低声道:“以后一定要好好孝顺你母亲,她这次为你吃了大苦了。” 贾琏的身体僵硬了一下,似乎这时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忙红着脸松开了父亲,恭恭敬敬的退后几步,垂首道:“是,儿子谨记!” 怀抱空了,贾赦霎时间觉得心里好像空了一块,少了什么东西,有些留恋之前的感觉。可是,他又抹不下脸去抱儿子,只能略微有些尴尬的摆摆手,“不早了,回去歇着罢!莫误了明天的早课!” 于是,一瞬间的温馨之后,又恢复了以往父严子孝的相处模式。 “是,儿子告退,父亲和母亲也请早些安置。”贾琏有些不放心的看了安卉一眼,然后恭恭敬敬的退了出去。 贾赦命身边努力装布景的丫鬟们退了下去,亲手拿帕子为安卉净了面,自动自觉的躺在安卉身边,顺带手将昏睡的安卉揽入自己怀中,低头闻着安卉的发香,低声道:“卉儿,我想再要个儿子,你快些好起来,好不好?” 只可惜,安卉听不到这句话,等到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晌午了。 “太太,您终于醒了!” 这女人的声音有些尖锐,又有些刺耳,最重要的是,这个声音很陌生。 感觉有些吵,安卉微微侧了侧身子,阳光在眼皮上跳跃的感觉很不舒服,安卉伸出手遮着眼睛,这才一点点适应了房中的光线,抬眸,慢慢的,她看清楚了那张脸,只是,在看清楚的同时,她也愣住了——这是琥珀?! 安卉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就在几天之前,这个琥珀还曾怯怯的站在她面前,脸上颇有些不情愿不说,眉宇之间很是有些稚嫩和傲气。如今她已经换下了那身未嫁女儿的装束,梳起了妇人的发髻,就连那份儿稚嫩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份儿妩媚。说不清是好是坏,因为她那种自持眉毛的傲气与矜持也不见了,剩下的是欲望。 没错,是欲望。安卉在她的眼中看到了欲望,还有掠夺的光芒。 安卉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这么觉得,照理说就算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也不可能能看出这些,而且她也不曾从别人的眼里看出这些,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那样的感觉却非常的强烈。安卉觉得,或许,并不是她从琥珀的眼睛里看出了什么,而是一种直觉,一种特属于女人的第六觉。得益于琥珀年纪小,还不怎么会伪装自己,安卉很敏感的察觉到了她的侵略性。 “你怎么在这儿?” 秋叶上前,与琥珀一左一右将安卉扶了起来,两人都还没来得及开口,一旁的秋心就忍不住回道:“琥珀姑娘说,她是奉老太太的令来伺候太太,所以不敢懈怠。” 安卉听了这话,微微挑了挑眉毛,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扫了琥珀一眼,淡淡的开口,“有劳你记挂着了!” 不过,这笑容并没有维持太久,因为不用力还好,稍微用一下力,腿上便疼得好像刀割一样。 那琥珀也不知是听懂了,还是没听懂,只是微微低头,“这是琥珀应该做的。” 安卉微微蹙眉,连“奴婢”都不称了,看来是真的很好的适应了现在的身份了呢!不过,也太嚣张了,别说不是姨娘,就算是姨娘,在她面前也最多也只能称一声“婢妾”,她倒好,直接就上名字了!琥珀?是在提醒众人自己不一般的身份吗?真以为是老太太那边赐下的就了不得了? 冷笑一下,安卉索性不去管这个琥珀,她,不喜欢不够聪明的人。这么嚣张,早晚有人治她。如今人还是贾赦心尖尖上的,安卉并不愿与她为难。 很快,便有二等丫鬟拿着洗漱用具鱼贯而入,琥珀顶了秋叶位置殷勤的服侍安卉梳洗,而秋叶做了秋心平日里的工作,传递给用具什么的。这么一来,秋心就更不高兴了,站在一旁生闷气。 安卉看在眼里,只能无奈的摇头,却也忍不住染上了几分笑意。对于秋心这样一眼就能看穿的女孩子,安卉忍不住对她多了几分真心的喜爱。 “太太,绾姑娘来了!” 话音未落,绾绾便冲了进来,眼看着就要撞到安卉身上了,她硬生生的止住了身子,可怜兮兮的看着安卉,豆大的眼泪簌簌的往下掉,“娘亲,娘亲……” 看着绾绾那双明亮的大眼睛明显的凹陷下去,安卉心疼的摸着女儿的脸颊,“傻丫头,吓坏了吧?娘亲没事,只是累了,所以多睡了一会儿!” 绾绾将头往安卉怀里拱了拱,“娘亲,绾绾以后不闹你了,你不要一直睡一直睡,好不好?” 安卉觉得自己的额头上直往下滴汗,这话听着怎么那么别扭呢?她只是昏睡了过去,又不是死了! 可是看着女儿仰着小脸儿看着她的模样,实在是无奈极了,只能苦笑着,“好,娘亲以后不一直睡一直睡了。” “太太,炉子上给您煨了热粥,您用一点吧!”见安卉哄好了女儿,秋叶忙上前一步完成老爷临走时布下的任务。 可能是过了饭点的缘故,安卉并不觉得饿,正想免了,却不经意间看到了女儿疲惫的小模样,立刻便改变了主意,“盛一些来罢!” 秋心眉开眼笑,“太太可要多用一些,那可是老爷早上出门前特意再三嘱咐的。” 然后,不出预料的,秋心看到琥珀的脸色都变了,不由得更加得意了。 对于秋心这点小心思,和下面人这些小动作,安卉并不放在心上,尤其是有女儿在眼前,安卉就更加没心思注意这些个争斗了。 端了粥,安卉笑着舀了一勺子,“来,绾绾乖,吃一口。” 绾绾虽然并不喜欢喝粥,却没办法拒绝安卉的笑容,而且,她也确实有些肚子饿了,乖乖的吃了一口。 安卉觉得,人生最大的幸福就是看着孩子大口大口的吃饭,而现在她却要改变这个想法了,因为绾绾握着她的手,推到她的唇边,“娘亲也吃!” 于是,母女俩,一大一小,两个人其乐融融,你喂我一口,我喂你一口,都吃饱饱的。 安卉房里的丫鬟看了自然是欣慰的,可是琥珀看在眼里却觉得很刺心,于是,大脑一热,来了一句,“太太和绾姑娘的感情真好,和亲生母女一样!” “你什么意思?”秋心一下子就炸毛了,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瞪着琥珀,那样子似乎要将她生吞活剥了。 同时,安卉的也脸黑了,不过,当她看到绾绾迷迷糊糊无所觉的样子,又微微松了一口气。 绾绾的身世,安卉从来没想要瞒着她,但是她现在还太小,所以安卉一直没有对她说过,而绾绾身边伺候的下人更是不敢多嘴,所以绾绾并不知道安卉不是她的亲生母亲。这事在大房是公开的秘密,就是七姨娘也不敢私下里接近绾绾,在众目睽睽之下时,更是规矩得很,更不要说别人了。 如今,却被这琥珀一句话给挑明了,安卉岂能不气? “娘亲,你怎么不吃了?快吃啊!”看到安卉的脸色变了,绾绾立刻便把所有的心神都放在了安卉身上,根本没在琥珀的话上多费心思。 “好!娘亲吃,绾绾也吃!”安卉笑着,眉目弯弯,很是温柔,只是在绾绾低下头的瞬间,她一个冷冷的眼神扫向琥珀,威胁之意溢于言表。 垂眸,眼睛里只有慈爱,安卉舀了一勺子粥,仔细的吹凉了,正要喂到绾绾的嘴里,手却一抖,弄脏了绾绾的衣衫,安卉不好意思的挑了挑眉毛,“糟了!娘亲实在太不小心了,把绾绾的衣服弄脏了!” 绾绾很豪气的摆了摆手,反过来安卉安卉,“没关系的,绾绾可以回去换件干净的!” 说着,便滑下了软榻。 “那就辛苦绾绾宝贝了!”安卉伸手将绾绾的奶嬷嬷招来,笑着嘱咐,“带姑娘回去换件干净的,注意关了门窗,别着凉了!” 眼看着绾绾一蹦一跳的出去了,安卉这才懒洋洋的掀了掀眼皮子,“罢了,也差不多了,都收拾下去罢!” 那琥珀也算是有几分眼色,毕竟是做惯了伺候人的活儿,见状忙奉上为安卉净手的帕子。 安卉不说接,也不说不接,只噙着似有似无的笑,这么晾着她,眼看着那琥珀半弯着腰,脸上越来越红,这才接过帕子,慢条斯理的擦着,眼看着琥珀松了一口气,她才慢悠悠的开口,“这里不用你伺候了,你下去吧!” “太太,这……”琥珀有些着急,她不想离开,因为她到安卉房中伺候的目的是要趁机见老爷的。那样,第一能固宠,第二也能表现自己的懂事知礼,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也是为了提示老爷,天下他,他最喜欢的女人还没个正经名分,以求能尽快的开脸名正言顺的住在隐菊苑,也省得看那些不得宠女人的脸色了。 “怎么?我说了不算?”安卉的声音很冷,不悦之色溢于言表。 琥珀虽然自认得宠,却也不是完全不知道自己身份,她知道自己是不能和安卉硬碰硬的,于是,委委屈屈的屈膝,“是,奴婢这就下去。” 秋心见了非常高兴,见琥珀退了下去,大声的骂道:“呸!什么东西?!真以为自己是个什么玩意儿了?!” 琥珀不过刚刚退出房间,而秋心这样大的声音,不消说,肯定是被听到了。若是旁的时候,安卉定然要责骂她,可是这次安卉并没有吭声,只是冷笑了一下。 连个姨娘都不是就敢这么嚣张,安卉觉得这样的人不打压是不行了,她倒要看看贾赦会不会为她这个新宠为难有伤在身的妻子?她什么事都能忍,只有孩子不行,贾琏和绾绾是她不许触碰的所在,尤其是绾绾,那是她的逆鳞,触者必死!她也要这府里人知道,她不是没脾气的! 想着琥珀这前后的差别,安卉觉得贾宝玉至少有一句话是很有道理的,这女子未出嫁是颗无价的宝珠,嫁了汉子,染了男人的气味,就变得混账起来,比男人更可杀了。这不,那琥珀前几日敲着还是颗明珠,现在就生生的成了一死鱼眼珠子了。不过,仔细想想,若是按照贾宝玉的理论,安卉估摸着自己也是那死鱼眼珠子。 这么想着,安卉真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气了,只能说,权势真是一个可怕的东西,她竟然可以这么快的改变一个人。完全没有预兆的,从头彻尾,翻天覆地的变化。 不过,安卉并不同情她,因为她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拿绾绾说是。到底还是太年轻,太不识趣了,如今,她且做一做试金石,若是贾赦得知了没有大反应的话,那隐菊苑就一定会非常热闹了。安卉就等着,等着看她为自己的愚蠢付出代价。 秋叶有些担心,用手肘撞了撞秋心,“你怎么这么说话?你这不是在给太太招祸吗?” “可咱们太太也不能活得太憋屈了吧?不过就是让老爷宠了几天而已,有什么了不起的?比咱们太太,她还差得远呢!”秋心很不赞同秋叶的话,忍不住反驳了一句,可是驳了之后,心里又隐隐的有些担心,毕竟是新欢啊! “罢了,罢了,我想,我还是去外面看看比较好,别再出什么幺蛾子!”秋心不是一个淡定的人,心里既然担心便坐不住。 安卉点了点头,准了秋心出去。 秋叶细心,担心自己的话刺伤了安卉,便低声劝慰,“太太也别太放在心上,老爷对太太还是很好的,定不会为了一个琥珀与您为难的。” 安卉斜斜的勾起嘴角,眼眸中却没有丝毫笑意,“那也说不准!谁知道呢?” “太太……”秋叶不是秋雨,就算心里很着急,嘴里也是说不出来的,更加不知道该怎么劝解。 安卉冲秋叶笑了笑,“你无须这样,我现在这个样子,老爷是不会苛责的。” 秋叶还想劝什么,可是绾绾换了衣服回来了,看到女儿,安卉立刻就把琥珀什么的抛在了脑后,专心逗着女儿玩儿。 没人知道,其实,她的思绪已经跑远了,她一直在想着,是不是该告诉绾绾她的身世了?要怎么告诉她?怎么做才能不对绾绾造成任何伤害? 这些事情,原本安卉是不着急的,她想着可以慢慢来,现在看来却是等不及了,只是一时之间,她也实在没个好主意。 34、034 实况转播 不过一个时辰之后,秋心回来了,是跑着回来的,红光满面,神经兮兮的笑,“太太,您知道外面发生什么事了吗?” 安卉蹙眉,还未来得及说什么,绾绾立刻就坐直身子,将安卉特意为她缝制的小兔子放下,而前一刻她还爱不释手,她眨着一双大眼睛,着急的追问,“秋心姐姐,又了什么好玩的事儿了,你快和绾绾说说。” 安卉愕然,她知道秋心经常给绾绾讲故事听,却不知道他们的关系这么好。说到讲故事,安卉其实也没少给绾绾讲,不管是《农夫与蛇》、《亡羊补牢》一类的寓言故事,还是《丑小鸭》、《拇指姑娘》这一类的童话故事,安卉也没少和绾绾讲。当然,童话故事是经过筛选的,《灰姑娘》、《白雪公主》一类物化女人,只懂得等待男人救赎的故事,安卉绝对不会讲给自己女儿听的。那些故事,绾绾虽然也挺喜欢听的,却不曾表现出如此的高昂的兴致,现在究竟是怎么回事? 秋心也不卖关子,看到有人捧场,立刻便进入状态,“听说啊,老爷刚进内院,就有人把他给堵住了,好一番唱做俱佳啊!” 说罢,甩了甩手中的丝帕,做拭泪状,尽管她的脸上并没有半点泪水,柔柔弱弱的俯身,“奴婢请老爷安,惊扰了老爷,是奴婢的错,请老爷责罚。” 才说罢,忽的起身,站在了对面,身子站得笔直笔直的,压低了声音,粗声粗气的开口,“是你?起来吧!” 话音刚落,转过身来,男儿之气立敛,瞬间变身柔弱女子,“奴婢谢老爷不罪之恩!” 安卉瞠目结舌,顿时黑线不已,她现在算是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输了,这样讲故事确实比她干巴巴的叙述要有趣得多。当然,她还看出秋心扮演的正是琥珀和贾赦二人。 “你怎么会在这里?” 安卉似乎看到了贾赦微微皱眉,面带不悦的样子。 “为什么哭?有人欺负你了吗?” 秋心转身,再次做弱柳扶风状,“没有,没有人欺负奴婢!是奴婢今天说错了话,惹怒了太太,心下不安!” “你说错了什么?” “奴婢……奴婢今日看到太太和绾姑娘其乐融融,便忍不住……”秋心的声音戛然而止,抬眸,果然正撞进安卉满是怒火的眼眸中,想起安卉为人处世的手段,她不禁打了寒颤,但是话到这个份上,她也不得不说下去,于是只能硬着头皮硬生生的把原本要说的话给咽下去,换上一番不易察觉的说辞,“便忍不住赞了一句,不曾想,却惹怒了太太……” 说罢,秋心怯怯的看向一句话也没有说的安卉。 而安卉微微垂眸,眼角的余光却一直注视着绾绾的反应,但是小孩子毕竟是小孩子,她完全不清楚大人之间的这些子默契,仍旧兴致盎然的盯着秋心。安卉见状,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是放回肚子里,给秋心一个警告的眼神,便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秋心一贯是个没心没肺的,见安卉没有生气,立刻便将不安抛到了九霄云外,立刻进入角色,她转过身,微微眯起眼睛,冷哼一声,抬脚便走。 再次转身,做西子捧心状,垫着脚尖呼唤,“老爷,老爷……” 希望的光芒在眼底一点一点幻灭,随之而来的是愤怒,恶狠狠的撕着手中的帕子,重重的跺了跺脚,冷哼一声,便扭着小细腰,随风摇曳着走开了。 秋心最后的精彩表演得到了绾绾热烈的反馈,她很高兴的拍着手掌,“秋心姐姐好厉害!” 虽然秋心的表演真的很形象,但是安卉却没把过多的心力放在她身上,她一直都在暗暗观察着绾绾,此刻,她笑得眉眼弯弯,“绾绾听懂秋心在说什么了吗?” 绾绾眨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忽闪忽闪了好一会儿,疑惑道:“娘亲不觉得好玩吗?” 安卉苦笑,看来真是她想多了,不过一岁多的孩子,能懂什么?她估摸着不管是秋心的故事还是她讲的故事,绾绾都不曾真正听懂了,她,不过就是在看热闹罢了。 这么想着,安卉的心才算彻底的放回了肚子里,微笑道:“好玩,很好玩!” 说罢,才将目光转向秋心,看着她冲着秋叶得意得直挑眉毛,安卉实在不知道该是说什么好了。这个秋心实在是太孩子气了,就算年纪比旁人略小些,也实在算得上是个异类。 “你怎么会知道得这么详细?”安卉有些不解。 秋心很得意的昂起头,“当然了,我的朋友可是遍布整个贾府。” 安卉无奈,果然,人类根本无法阻挡八卦的脚步,不管是什么时代,八卦永远是信息流通最快的渠道。这也是为什么,明星总是会在新片上映时发生各种八卦的原因。不过,看着秋心的样子,安卉不禁想起了秋心的身世。 据说,秋心的外祖母一家是贾家初起之时的留下的下人,在贾家虽然没有地位,也不曾近身伺候过哪个主子,却也是很有些资历的。两位老人家是个很本分的人,也没想让自己的女儿跟了主子,做姨娘什么的,到了年纪,便求了主子恩典,为她配了一个家有数亩薄田夫婿。秋心的母亲虽然出身不高,但是很得父母和兄长宠爱,为了让自家女儿不受气,特特许了个父母已然过世,兄长早已成家,分得薄薄家产的次子。虽然日子过得清苦一些,却胜在自在。 只可惜天有不测风云,秋心的父亲在她不过三岁时,突然得急症没了,夫妻俩感情很好,秋心的母亲为此大受打击,却不曾想她那原本并不怎么走动的夫家兄长却突然冒了出来,表面上是为他们孤儿寡母鼎立门户,实际上不过是看上了他们家那点子家业。只可惜,他们只有秋心一个女儿,就算是族里也不肯为他们出头,只和着稀泥,要他们和平相处。几番下来,秋心的母亲也这么去了。 接到女儿过世的消息,秋心的外祖母和舅父们都怒了,因她那伯父本就心虚,再加上贾府的名头也挺好用的,于是秋心便没有任何悬念的跟着外祖母来到了贾府里居住。因为可怜这孩子的身世,所以他家不管是外祖母还是舅舅都对秋心极尽宠爱,这才养成了秋心这样的个性。因为她外祖母和舅母都很会做人,所以在这府里人缘很是不错,这也就使得秋心在这里府里很吃得开。 不得不说,秋心的身世在某种程度上和林黛玉是很像的。不过,她虽然没有黛玉那样高贵的身份,却比黛玉要幸运得多。至少在她的那个家里,大家都是真心对秋心好的,而林黛玉在贾家却不曾有那样好的待遇。 “太太,我再出去打听打听吧?”秋心眨着眼睛,极具诱惑性的开口,明摆着,她对后续事件很有兴趣。 安卉好笑的摇了摇头,不得不说,秋心这个样子还真是可爱得紧,惹得人忍不住拂她的意,这秋心摆手道:“去吧,去吧!只嘱咐你一点,莫要冲撞了几位主子!” 安卉纵容了秋心,她只想着,只要不是冲撞了那几位得罪不起的人,旁的人也不敢动她身边的大丫鬟,就算有什么,她且揭下来就是了,总不至连自己的丫鬟都保不住。 “是,奴婢一定慎之又慎!”秋心以一种立军令状的严肃面容宣誓。 “你也知道什么是谨慎,真是不敢相信!”安卉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直逗得秋心嘟起了嘴,这才摆手,“好了,好了,不跟你闹了,你且去吧!” 秋心有些生气的哼了一声,“太太就会欺负老实人,我不跟你说了!” 说完,跺了跺脚,转身就往跑了出去。 绾绾见状,咯咯的笑了起来。 安卉也总算明白了,这秋心就是表情特别的丰富才引得绾绾那么喜欢看她说话的。 “说什么呢?老远就听到你们这儿的笑声了!”随着声音由远及近,贾赦带着一股子冷风进得房来。 看着贾赦笑容满面的样子,安卉的心总算是放回了肚子里。她很欣慰,虽说她一再的给自己做心理建设,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但是,看到贾赦并没有被美色迷昏了头,安卉止不住的眉开眼笑。 “老爷来了?” 安卉一边说着,一边双臂支撑着微微起身,贾赦快步上前,伸手按住了安卉的动作,“别动!怎么样?腿上还疼吗?” 听了这话,安卉笑得温柔似水,“不怎么疼了,老爷放心吧!” “我若能放心才怪了呢!”贾赦没好声气的白了安卉一眼,看到一旁的绾绾,也不待孩子问安便把她搂在了怀中,“我们绾绾以后可要乖乖的,不可像你娘亲这样不懂事!” 安卉虽然不明白自己哪里不懂事,却很识相的没有争辩,仍旧在一旁赔笑。 这晚,贾赦又恢复了以往一家四口一起用膳的好习惯。 晚膳过后,贾赦检查了安卉的伤口,有亲自为她换了药,这才算放下心来,“看起来伤口愈合的很好,以后切不可那样大意了,自个儿的身体自个儿可要紧着些才好。” 安卉看着贾赦认真的模样,安卉觉得很讽刺,因为,他的样子太专注,专注的安卉无法想象她对着别的女人应该是一副什么样子,明明是一个无情的人,偏偏要做出这副深情的姿态又是为何? “老爷,安卉有一事不知该如何处置,可否请老爷给拿个主意?”安卉不愿在此刻与贾赦你侬我侬,完全没有那份雅兴。 贾赦露出不解的神色,“什么事?” “我觉得,绾绾的身世不应该再瞒着她了,若是她从旁人那听来,只怕……”安卉没有再说下去,因为,结果是显而易见的。 贾赦眉头紧锁,“绾绾现在还太小,说了,她也不见得能听懂。” “可是……” 贾赦伸手阻止安卉再说下去,“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不碍事的!我们只要不刻意瞒她便是了!” 简单的一句话,安卉只觉得茅塞顿开,是呀,她这真是关心则乱了!她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姨娘生的孩子养在嫡母处,本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那可是很多人求都求不来的!绾绾是她教养长大的,她如此真心疼爱,就算将来她明了了自己的身世也断然没有为此跟她生分的道理! 安卉放心了,对着贾赦的笑容也真心了许多,虽然身上有伤,但是两人仍旧歇在了一处,当然,他们这是纯睡觉。 只是,贾赦在安卉处用膳,又顺带着歇了的事儿传到了老太太的耳朵里,生生的把这位慈祥得菩萨似地的老人家给气得脸色铁青。 纵然传来的消息说安卉是真的生病了,老太太也一样认定了那不过是安卉争宠的手段(不得不说,以己度人就是这样的),心里对安卉的忌讳更是上了一个层次,毕竟,敢于为了目的对自己下狠手的女人是最可怕的。 这么想着,老太太觉得自己这个老封君做得实在是憋屈得厉害。她的这些个儿媳妇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且不说没了的那个,就说现在的这两个,一个看起来简单粗暴,丝毫不懂得阴私之事,实际上却极善钻营;另一个看起来老实孝顺,一心只想相夫教子,实际上背后手段一点也不比别人少,根本没一个让人省心的。 当然,抱怨这些的时候,她老人家完全忘了,当初她做人家媳妇儿的时候,手段不比谁使得少了,而她的婆婆处境自然也不比她顺心了。 且不说老太太这边如何,那琥珀回到了隐菊苑,果然看到了五姨娘那张尖酸刻薄的“老”脸。 说是老脸,那纯粹是在琥珀眼中的,若以旁观者的角度来看,人五姨娘也绝对是个美人儿呢! “哟,我们八姨娘回来了?” 只一句话,琥珀的脸色就变得万分难看,说到八姨娘这个称呼,不过是之前一个小丫鬟送老爷赏赐时讨好的叫了一声,当时她听得很舒服,也没有纠正,只想着早晚这个称呼也是自己的。却不曾想,恰好被这多事的五姨娘给听到了,以后,但凡是见面,她都要拿这个来消遣一下。也正是因为如此,琥珀更是心急着想要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不会这么尴尬,才能真正的挺直了腰杆子。 琥珀不否认,之前她有着自己的打算,可是现在她想清楚,不是什么事都可能由着她的意思来的。更何况,那珠哥儿并不在意女色,自己过去了,在嫡妻进门前也不会有名分,而且,为了保证嫡妻的地位,就算得以承欢也是要服下避子汤的。如此一来,不如在大房做个正经姨娘,这大房久无喜事,太太无嗣,嫡子渐大不说,又失去了亲生母亲的扶持,以她的姿色,生下个儿子,纵是庶子必定是受宠的。 不得不说,琥珀的如意算盘打得是非常美的,可惜,贾赦的反应却有些欠佳。这让她很是心烦,如今听到五姨娘说这样话,更是臭着一张脸,冷哼一声,抬脚便要走。 那五姨娘岂能容她,向旁边一步,牢牢地堵住她的去路。 琥珀无奈,深吸一口气,转而向一旁走去,而五姨娘显然不想就这样算了,毫不客气的堵了她的去路。 如此再三,就算是泥人也给惹出火来了,更何况原本脾气就不是很好的琥珀,她索性不动了,“你到底想怎么样?” 五姨娘低头弹了弹身上本不存在的灰尘,慢条斯理的开口,“我能想怎么样呢?我一个昨日黄花,如何比得了八姨娘花开正好呢?不过是想沾一些八姨娘的光,能见一见久不得见的老爷罢了!” 琥珀握紧了双拳,这昨日黄花,正是她之前和五姨娘拌嘴的时候拿来讽刺五姨娘的,不曾想,竟然这么快就被人原样奉还了。可是,她并不认为自己这么快就变成昨日黄花了。 “可是,我怎么没看到老爷呢?老爷这个时辰不是应该回来了吗?难道老爷没和咱们最得宠的八姨娘在一起吗?”五姨娘一副受了惊吓的模样,好像这是多可怕的事情似地。 “五姐姐不知道吗?我可是听说了,老爷刚踏进二门,咱们的八姨娘就堵住了老爷,搔首弄姿的勾引老爷,可是老爷理都没理她,直接黑着一张脸走掉了!”六姨娘也不在一旁看戏了,主动走出自己的房间,毫不客气的附和着五姨娘,不遗余力的打击琥珀。 “啊!”五姨娘惊讶的瞪大了双眼,“怎么会这样?难道我们八姨娘这么快就失宠了不成?” 琥珀眯起双眼,冷冷的开口,“我是不是失宠了,尚且不得而知!可是,姐姐们是否失宠,却是不言而喻的,不是吗?” 眼看着两位姨娘变了脸色,琥珀终于顺了心里的这口气,可是,她并不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若是此时她趁机走了,也就罢了,可是她偏偏还要咄咄逼人,“真不知道独守空闺是个什么感觉,姐姐们是否会觉得空虚寂寞呢?只可惜,姐姐们实在福薄,竟然都没个孩子!夜深人静时,姐姐们该怎么排解寂寞呢?” “姐姐?你算个什么东西?你敢我们姐妹相称?” 琥珀抬头,却发现除了七姨娘,所有的姨娘都从自己的房间里走了出来,而说这话的是那一向没有什么存在感的二姨娘,是如今跟在贾赦身边最久的人。虽早就没了昔日的好颜色,但是每逢年节,她得的赏赐总是比旁的姨娘厚上一成。因为她本人吃斋念佛,与世无争,所以跟所有人的关系都很不错。 可是,此刻的二姨娘冷着一张脸,步步逼近琥珀,直逼得她退无可退,才伸出冰凉的手在她的脸上轻轻抚摸着,慢慢的逼近她,在她耳边,用只有她们两个人才能听到的音量说:“你很想做姨娘,是不是?我说你做不了,你信是不信?不信的话,咱们且看着便是!” 说完,一巴掌甩过去,转身自丫鬟手中接过丝帕,狠狠的擦了手,然后扔到丫鬟身上,“给我烧了!” 直到她回到自己的房间,所有的姨娘仍怔怔的回不了神。 琥珀虽被二姨娘的气势吓懵了,却被那一巴掌给打醒了,虽然那巴掌并不是很重,毕竟,一个女人的手劲实在是有限。但是,她仍觉得自己受了无尽的屈辱,捂着脸,大哭着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这个时候,愣着的姨娘们这才缓缓的回过神来。 六姨娘喃喃自语道:“没想到,二姐姐这么……这么厉害……” 四姨娘一向懦弱,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怯怯的开口,“二姐姐也太大胆了!嘴上说说,出出……出出气也就罢了,怎么能动手呢?老爷……老爷正宠着她呢!” 三姨娘叹了一口气,“大家都散了罢!没事的!咱们都是跟了老爷有些年头的人,老爷念旧,应该不会如何的!” 此时,资历最老的就是三姨娘,既然她发话了,众人也就退了下去。 而这一幕,因为秋心的存在很快就被“实况转播”到安卉的面前,对此安卉乐完了之后,只是摇头,奉上一句评语,“自作孽,不可活!人,最怕的就是认不清楚自己的身份!” 于是乎,安卉的伤势就在秋心一次次的“实况转播”里慢慢的好了起来。 当然,琥珀与姨娘们的争斗其实也是万变不离其宗的,说来说去不过就是那么几点,只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因为贾赦一直没有招琥珀伺候直接导致琥珀的战斗力直线下降,最后差点演变成泼妇骂街。 安卉听着的时候,直觉得这一幕幕就好像原著里贾琏后院里的争斗重现似地,各种指桑骂槐。 在大房如此热闹的时候,二房其实也是很热闹的,因为贾珠“又”病了,不过这次病得并不是很严重,只是有些咳嗽。但是,撑不住这时间点赶得不巧啊!要知道,要不了几天,就是春闱的日子了。 纵然如此,王氏得到消息的时候,脸色也是非常难看,她很担心,但是她更愤怒,“你们究竟是怎么伺候的?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养着你们有什么用?趁早都打发出去了干净!” 说这话的时候,王氏完全没了平日里慈善的模样,那样子好似能将生吞活剥似地。是的,如今的她顾不了那些虚名了,贾珠对她来说是最重要的。任何阻了贾珠考取功名的人或事,都是她所不能容忍的。 贾珠倒是个真心慈善的,眼看着下人们因他而获罪,心里实在过意不去,主动上前劝解,“母亲不必如此担心,儿子只是有些着凉,微微的有些咳嗽而已。” “儿啊!你就是太心善了!若不是下面的人伺候的不经心,你怎么会生病呢?”王氏一只手拉着儿子,另一只手拿着手绢去抹眼泪,“你是母亲的希望,是母亲的一切啊!看到你生病,母亲真是心如刀绞!” 贾珠搀扶着母亲坐下,轻声安慰着,“儿子真的无碍,请母亲千万放宽心!若是累着母亲,那儿子真是不知如何是好了!” “母亲怎么能放得下心呢?这眼看着就要春闱了,你的身体却……” 贾珠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苦涩,但是很快便消失了,而王氏低头拭泪,并不曾看到。 “母亲多虑了,这不过些许小毛病,不过三五日便能好了,绝不致误了春闱。”贾珠仍旧劝解着自己的母亲,甚至连声音都没有起伏,只是眼睛却好似没了焦距,有些茫然的看着前方,如同木偶人一般。 王氏听到儿子这样说,心里很是安慰,“你说的有道理,你且好好歇着,想吃什么,母亲命厨房给你做。” “母亲知道的,儿子不挑食,只要是母亲张罗的,儿子都喜欢!只是,业精于勤荒于嬉,儿子实不敢有丝毫懈怠!母亲且安心回去,儿子读一会儿书,若是累了,再去歇着也不迟!”贾珠恭恭敬敬的答道。 吃什么膳食,贾珠真的是一点也不在乎,吃了那么多年了,实在没感觉了。其实他很想念小时候母亲亲手做的膳食,可是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不能像小时候那样撒娇让母亲做,而母亲也想不起要为儿子做膳食。她每日每日只忙着抄经念佛,祈求佛祖保佑他高中状元。 王氏听了贾珠的话,非常欣慰,拍着儿子的手,笑得非常慈祥,“好,好,好!我儿果然勤勉!母亲这就命人准备你最喜欢的膳食,然后给你熬上好的补品,好好的补补身子!” 贾珠躬身送母亲,“谢母亲关爱,儿子一定不让母亲失望。” 王氏走了,和来时一样,一阵风似地,不曾带来什么,也不曾留下什么,贾珠看着门槛楞了一会儿神,随后坐于书案前继续努力看书,只是时不时溢出几声咳嗽。 他静静地坐在那儿,稳如泰山,只有翻书的声音,就算到了用膳的时候,也只是简简单单、马马虎虎很快速的用了一点,喝了药,净了手,继续坐在书案前。太阳慢慢的走着,慢慢西坠,然后掌灯,书房里照得亮堂堂的,他要么读书,一刻不停,一页一页的翻着,要么写字,一刻不停,一页一页的写着。周围很静,只有他偶尔无法抑制的咳嗽。 “大爷,不早了,您还病着,早些安置了罢!”小丫鬟们犹豫了很久,终于有一个大胆一些上前几步,小声的劝着。 “不碍事的,小毛病而已!若是春闱被……”贾珠深吸一口气,放下毛病,揉了揉发痒的嗓子,“父亲和母亲一定会失望的!” 小丫鬟眉头紧蹙,“可是,若是您的病情恶化,太太只怕饶不了我们。” “我会按时吃药,不会让你们难做的。”贾珠很坚持。 小丫鬟对自己的主子还是很了解的,见贾珠这么说,便知道彻底没戏了,只能叹一口气,默默地退了下去。心里却止不住有些怨恨王氏,实在没见过她那样的,若不是她将儿子逼得那么紧,主子的身体怎么可能会这么差,她真以为只要吃补药身体就能变好了? 贾珠还在努力,他的努力伴随着一声声断断续续的咳嗽。 当然,二房的这个故事,也被秋心“实况转播”到了安卉面前,对于这个,安卉只能笑笑,不能发表什么意见,只在在心里暗暗感叹,“这个王氏实在是作孽啊!那是儿子不是争□□势的工具,早晚有一天,你是要后悔的呀!” 不管安卉心里怎么想,王氏并不会改变她的做法,她想着,再努努力,再苦一把,只要儿子考过春闱,她就可以扬眉吐气了。也正是因为如此,贾珠书房里的咳嗽声就没断过,反反复复了很长时间,时而严重一些,时而轻微一些,却从未彻底好过。 对于这个状况,贾政也得到了消息,对此,他只是命人买了些上等的补品什么的送给儿子,嘱咐儿子注意身体,当然,末了末了,还要嘱咐儿子勤勉读书,为春闱打好基础。 安卉和贾赦都知道这么个情况,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和贾政一样,送些补品过去,嘱咐他好生养着身子,并且,没有提及春闱的事儿。不给贾珠压力,是他们大房所能给予的最大的善意。而二房领不领情,理不理解,就不是他们大房需要考虑的了。 眼看着到了春闱,贾珠的病似乎愈发沉重了,虽并没有旁的症状,但是咳嗽得很厉害,王氏很担心,担心他不能参加春闱。 对此,贾珠表示他很坚定,就算是病着也要去,更何况,他只是有些咳嗽“而已”。 那日,贾珠要去会试,贾政和王氏亲自送到了门口,当然,身为伯父、伯母,贾赦和安卉也亲自送了,安卉看着贾珠有些苍白的脸色,见他时不时的背过身子咳上两声,只觉得这孩子是在是可怜得紧,这样小的年纪,却要背负这么沉重的包袱。 老太太没送,只是在她的房间里勉励了贾珠几句,安卉看得出来,王氏多少是有些不满意的,可是人家毕竟是长辈,她也不敢说什么,只是拉着贾珠的手,一再的嘱咐着要冷静小心的答题。 安卉在一旁听着,暗暗叹气,心想着,这王氏的如意算盘怕是要打不下去了,如果她的记忆没错的话,贾珠虽然是贾府小一辈里难得出色的人物,却也不曾得中进士。而且,据安卉那有限的历史知识所得,那贡院里的条件差得厉害,很多身体素质很不错的人都受不了,这贾珠身子骨那么差,又生着病,只怕不见得能熬得下去。 果不其然,第二天一早,便传来消息,贾珠发了高烧,在贡院里昏倒了。 王氏听到消息的时候,整个脸都白了,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眼神中失去了以往的神采,剩下的只有灰蒙蒙的失望,她怔怔的站在那里,傻傻的回不了神,安卉看在眼里也只能暗暗摇头。 还是人老太太最沉着,当然,或许人家压根就没慌,指不定这事就在她意料之中,她镇静自若的指挥着,“赶紧派人珠哥儿接回来,请了大夫守在珠哥儿的房里,不可以慌乱!” 指挥玩完这些,她才坐下拿起手绢做拭泪状,“我可怜的孙儿啊,你这是遭了多大的罪啊!” 安卉无奈,只得眼观鼻鼻观心,并不在这个时候多嘴说什么。努力让自己融入到悲伤的气氛中,这个时候,抹上几滴眼泪实在是最好的选择。 贾珠很快就被抬了回来,看着他一张脸烧得通红,老太太重重的锤着手中的拐杖,指着王氏的鼻子骂,“看看你把珠儿逼成什么样了?我一再的说不要逼着孩子,珠儿还小,今年不成,三年后再考也是一样的,可是你非不听,明明知道我的珠儿还病着,硬是……硬是逼着他读书!那贡院的环境本就是出了名的差,我的珠儿……我的珠儿怎么受得了?” 安卉愕然,一再的说?她怎么不知道?没错,那话老太太是说过,但是态度并不强硬,只好像是劝着孙儿安心养病,不要太大压力的意思,怎么现在完全变了样了?哦!当初贾珠是有可能高中,她不愿意得罪这个可能有出息的孙儿和孙儿的娘,如今眼看着孙儿已经不能高中了,她老人家也就不用给孙儿娘什么面子了!她老人家还真是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的打压王氏啊!怪不得人家王氏那么急着拥有权势呢! 王氏听了这话,纵然是有一肚子的委屈,也不能说,只能继续抹泪。心里,却把老太太今天这番作为实打实的记在了心里。 对于这样一场近乎“闹剧”的“悲剧”,贾赦呷了一口茶,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唉!我早就猜到会是这么个结果了,那贡院的环境岂是珠儿那身子骨受得住的?” 35、035 三枚□□ “太太,您听说吗?今儿大夫给珠哥儿看病时,二太太身边一个叫素锦的丫鬟突然昏倒了!二太太何等的慈善人,立刻便命大夫一道诊治了,结果……”秋心神经兮兮的奉上最新的消息,眼珠子滴溜溜的转,吊着大家的胃口,“结果竟然诊出了四个多月的身孕,那丫鬟也顾不得二太太难看的脸色,哭着闹着说是二老爷的种!” 这个消息实在是太劲爆了,劲爆到秋心连角色扮演都顾不上了,直接爆料。 安卉的下巴差点惊得掉到了地上,与贾政,安卉有限的见过几次,记忆里,他站则站得笔直,坐则正襟危坐,就连说话都是抑扬顿挫的,和眼神飘忽、坐没坐相、站没站相的贾赦比起来,人是绝对的正人君子。对于贾政和丫鬟搞在一起,还弄大了人家的肚子,安卉表示自己想象无能。当然,这事,若是发生在贾赦身上,安卉倒也不会觉得奇怪。 可是,四个多月了才“被发现”,这不是太扯了吗?现在“被发现”,应该是肚子大的遮都遮不住了吧?毕竟,这天儿愈发的缓和,人穿得也愈发的少了呢!安卉真心觉得,若不是那丫鬟怀孕的时候恰好赶着天儿一点一点的冷了,这孩子应该能早些走进大众视线的! 安卉仔细的排了一下序,脑子里灵光一闪想起一个人来,那个孩子……会是贾探春吗? “那丫鬟是家生子吗?姓什么?” 秋心摇了摇头,“在没有掌控住贾府的情况下,二太太怎么可能会用贾家的家生子?那岂不是给二老爷纳姨娘的机会?就连她自己从娘家带来的,都严防死堵的,早早的就把人弄了出去,更何况别人?素锦是几年前二太太买来的,原本好像是……姓赵的!” 赵姨娘?!果然是探春!安卉的脸色微变,其实她并不是很喜欢这些熟悉的人物一个个出现的,那似乎是催命符一般,告诉她即知的命运是不可改变的!不过,理智上她非常清楚,那些都是避免不了的!所以,别扭了一下之后,很快便不在这事上纠结了! 在安卉想自己心事的时候,一旁的秋叶将手伸到身后,轻轻的扯了扯秋心的头,嗔怪的看着秋心。不得不说,秋叶和秋心,一静一动间,两人相处得还是很好的。眼看着秋心不自觉的触了主子的眉头,秋叶是也挺为她担心的。 秋心不解的看着秋叶,回头看到安卉的表情很严肃,这才意思到自己说错了话,要知道那二太太不过是把自己身边的丫鬟都给许给了贾府的管事,而大太太却是把人卖进了勾栏院的。对此,秋心觉得她们家太太真是蠢极了,你看看人家二太太,同样是不愿意身边伺候的丫鬟膈应了自己,人落了个好名声不说,还能迅速掌控贾家的势力与各处的消息,为她以后遥控贾家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想归想,秋心就算神经再大条,也不敢说出来刺安卉的心,贾府哪个不晓得那件事是大太太心中的一根刺啊?!只是,她并不够聪明,一时间也想不到该如何扭转眼前这个尴尬局势,只能干着急! 她们哪里知道安卉根本就没把注意力放在秋心无意间的冒犯上,她心里想的都是那即将新鲜出炉的赵姨娘,和她肚子里今年便会出世的贾探春。 “她也算是有些头脑的了!”安卉微微点着头,自言自语的下了结论。 那个素锦,既然是王氏身边伺候的,想必是对王氏的手段非常清楚的,所以才会一直隐瞒着自己有孕的事。如今,如此高调的公布自己的孕事,必定是她故意为之。不得不说,这个时间段卡得是真好,贾珠会试失利,老太太趁机发作王氏,贾政那货势必要迁怒王氏。王氏此时必定是惶恐不安的,除了小心翼翼的展现自己的慈善外,无路可走。所以,王氏就算是咬碎了一口的银牙,也只能是打落牙齿活血吞了。只要她还有半点顾惜自己的名声,就必定要让那个孩子平安的生下来。 安卉挑了挑眉毛,这王氏这次可真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本想一步登天,却不小心连大本营都让人给动摇了。 秋心那大条的神经再一次展现了它强大的功能,看到安卉没有生气,她立刻便把那点子担忧抛到了九霄云外去,“那是,那二太太是什么样的人物?进门快二十年了,二房楞是一个庶子庶女都没有!就是姨娘也不过就周姨娘一人而已,据说周姨娘还是二太太进门之前就做了二老爷房里人的!私底下哪个不是对二太太的手段心悦诚服的?” 看到秋心这副嫌弃得不得了的模样,安卉简直被她气乐了,“你这丫头,张嘴便浑说?这话也是你能说的?若是传了出去,那位不高兴了,便是我也保你不得!” “太太真心觉得我傻呢!这些话,我自然是只在太太面前说的,旁人说了,我不过就听那么一耳朵罢了!”秋心得意洋洋,“太太,要不要奴婢给再现一下当时的情景?” 安卉摇了摇头,拒绝了,还是不要那么肆无忌惮的看笑话比较好,显得自己很没品。而且,秋心的表演闲来无事看看确实是挺有意思的,但是多了,也就没有那么大的兴致了。 看着秋心失望的样子,安卉再次失笑,表演欲望如此旺盛的人,若是迟生个几百年,还能做个演员什么的,指不定也能出人头地,在现在这个社会,却是没有施展的舞台了,怨不得她会憋成这样。 秋心低落的情绪并没有维持多久,很快便又找到了新的乐趣,“太太,不如我去打探打探隐菊苑的情况?” 琥珀在隐菊苑的情况如今是愈发的艰难了,刚开始的时候,安卉抱着看好戏的心态,没有阻止秋心的动作,当时听得也是蛮解气的,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眼看着琥珀越来越没有还手之力,安卉又觉得她挺可怜的,毕竟都是女人,安卉看到她那个样子,心里难免同情一些。 抬起头,看到秋心兴致勃勃的样子,安卉又不忍心拒绝这孩子一般心性的人儿了,这些天儿她跑来跑去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么想着,安卉便点头同意了秋心的意见。人,都是有个远近亲疏的,论起来,再如何同情琥珀,她在安卉心中的地位却也是比不过秋心的,为了让秋心高兴,安卉顶着那不算很大的心理压力,果断的把琥珀卖了。 待秋心离开之后,安卉回头看向秋叶,“你也准备一下,好生收拾收拾,我想最近几天便送你出去,这几日我与你说的事情,你可都记住了?” 好吧! 不能否认,安卉一再的纵容秋心在当值的时候离开,最重要的原因是要趁机指点秋叶。不管怎么说,秋叶毕竟是她开源的核心人物,对她的计划至关紧要。她不得不一再的嘱咐秋叶一些细节,就算不求日进斗金,也不能亏本不是。为了这个即将要投入使用的餐馆,安卉可是投了不少身家进去,是半点也大意不得的。 对于安卉的做法,秋叶早就渡过了那震惊的时刻,很淡定的点了点头,却不由自主的红了眼眶,一阵哽咽,说不出话来。 “怎么了?”安卉看到秋叶这个样子,自然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面上却还在开玩笑,“要离开了,激动的?” 秋叶微微摇了摇头,“我……我舍不得师父……” “舍不得我,难道你就舍得了你弟弟?”安卉有些不好意思,对于秋叶其实她一开始就打着利用的主意,可是秋叶却真把她当成救苦救难的活菩萨了,对此,安卉纵然汗颜,却也只能含笑受了。 “都舍不得!” 安卉笑了,“真真是个痴傻的!人世间的事,哪能尽如人意?你总得做出个选择的!其实,也没什么,我们以后总是免不了要见面的!” 秋叶压下心中的不舍,上前一步,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以后弟子不能侍奉在师父左右,还请师父多多保重身体。” “好了,好了,不说这个了,招得人心里怪难受的,又不是以后都不见了,何至于此?”安卉强忍着流泪的冲动,摆手命秋叶起身,“你且去看看绾绾起了没,若是醒了,便把她领到我这里来,我们娘俩乐呵乐呵。” 秋叶擦了眼泪,领命退了出去。 安卉仔细的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拿了一本书细细的看了起来。 很快,绾绾便来了。 对安卉来说,有绾绾的地方就有欢乐和笑声。果然,不过片刻,安卉便被绾绾的童言童语逗得忘记了一切烦恼。 而老天爷正如安卉所认为的那般,在她对生活满意,很是开心的时候,总是喜欢给她一些惊吓,为她“平淡”的生活增加一些“美丽的色彩”。 “太太,琥珀吞金自杀了!” 安卉瞬间停下了手中所有的动作,难以置信的开口确认,“你说什么?” “琥珀……琥珀吞金自杀了!”秋心双颊通红,大口的喘着粗气,很显然,她得到这个消息之后,用了最快的速度赶了回来。 安卉只觉得脑子“轰”地一下一片空白,眼前似乎浮现出琥珀那日穿着粉红色半臂褙子,头上斜插着一朵同色绢花的模样,那样的娇俏美丽,怎么会说没就没了呢?是因为在隐菊苑被姨娘们针对的缘故吗?安卉觉得有些不安!这一切,实在和王熙凤当年逼死尤二姐一事太像了,像得让她觉得自己好像是个卑鄙的恶人一般! “自杀是什么意思?她为什么要自杀?”绾绾眨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看看安卉,又看看秋心,很不解的摆出一副求知欲旺盛的模样。 秋心挠了挠自己的脑袋,“这个,暂时还不太清楚,我接到消息,立刻就赶回来告诉太太了。我想,要不了一个时辰,这贾家上上下下,包括猫儿啊,狗儿啊,都会知道琥珀自杀的消息。” 安卉强自稳定心神,“你且出去细细打探清楚,记住,要低调,切不可惹人侧目。” 秋心知道问题的严重性,难得严肃的点了点头,“奴婢晓得,太太尽管放心好了。” 安卉看向绾绾,直接忽略她那双大眼睛里的疑问,对奶嬷嬷说:“我这边有事要处理,你带姑娘回去,待在房间里不要出来,免得吓着了她。” 奶嬷嬷忙垂首道:“是!” 绾绾拉着安卉的衣服,轻轻的拽了拽,很隐晦的撒娇。 可是,安卉的心意已决,自然也不可能由着她的性子,微微蹙眉,只轻轻的说一句,“乖,听话!” 然后,绾绾便无奈的放开手,“乖巧”的随着奶嬷嬷退了下去,只是,纵然如此,仍旧一步三回头,以表达自己的依依不舍与强烈愿望。 安卉收拾一下,立刻便赶了过去,这个时候大房没个主事儿的人,她也只好自己上阵了。 一路上,安卉给自己做了很多心理建设,还好,她到的时候,已经有人用白布将琥珀盖住了,也不至于吓到她。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前两天不是还好好的吗?好端端的,怎么会想不开了?”安卉看向站在一旁的几位姨娘。 尸体从发现到现在,也有好一会儿了,可是这些个姨娘们仍旧苍白着一张脸,愣愣的站在那里回不了神,听到安卉问话,好似被吓了一跳似地抖了一下,异口同声的回答,“婢妾……婢妾也不知道啊!” 安卉的目光在姨娘们身上走了一圈,没有再开口。没有人注意到,安琥的目光在那二姨娘的身上多停留了一下,而那二姨娘只是飞快的转动着手中的佛珠,嘴里轻声的念着佛经。 正说着,本不当值的秋风也慌里慌张的赶到了。 她也曾叫琥珀,当有人告诉她琥珀吞金自杀的时候,她还曾楞了好一会儿,反应过来之后,她实在是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儿,五味陈杂的,很复杂。秋风嫉妒过“那个琥珀”,也羡慕过她,更曾因她失宠而笑话过她,但是听到她不在的消息,她还是止不住的有些兔死狐悲,唇亡齿寒之感。更多的,则是对安卉的畏惧,她害怕,害怕琥珀的死是大太太一手策划的,如果是那样的话,她简直不敢想象自己将来的下场是什么。 于是,她到了之后,看似恭恭敬敬的退在一边,眼角的余光却一直在观察着安卉。可是安卉面无表情的样子,除了让她更加不安,更加紧张外,什么也没有看出来。 秋雨也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排开众人走到安卉身旁,低声说:“太太,听说琥珀之所以吞金自杀,是因为昨儿惹怒了老爷,老爷今儿一早命她搬出隐菊苑。” 安卉怔住,搬出隐菊苑?照理说,这种事情,贾赦至少应该知会她一声的。不管怎么说,她都是正经的大太太,不管是给名分还是不给名分,都不该越过她的。这贾赦行事果真是只凭着自己喜好,丝毫不把别人当回事。 秋风听了秋雨的话,不由自主的抖了一下,如今她连安卉的脸色都不敢偷看了,因为她认为让琥珀搬出隐菊苑是安卉主意。这没有正经名分便住了进去,承欢之后又搬出来,这样的羞辱,换做是谁都会受不了的。不得不说,这招真是够歹毒的,简直就是杀人不见血。 “罢了,你们都下去吧,都围在这里成何体统?”安卉压下心中的不满,有条不紊的处理着眼前这乱做一团的事儿,“琥珀的老子娘呢?” “琥珀姑娘的母亲和嫂子都出去采办尚未回来,父兄也在外面当值,估计一时半会是回不来的。”秋雨回答。 安卉微微松了一口气,来的路上,她一直担心琥珀的家人不好对付,如今人不在,实在是太幸运了。 “先把尸体抬回她老子娘那,别吓着几位姨娘,然后通知琥珀的老子娘,再去买副棺材、寿衣什么的,给琥珀用了罢!”安卉看向几个粗壮的婆子,用眼神示意秋叶给了打赏之后,又道,“我年轻,没有处理这事的经验,几位都是府里的老人了,若有不妥的地方,还请指点!” 那些婆子本事来看热闹的,对于安卉要求他们处理这么晦气的事情,心里其实是很不满的,可是收了钱财,又听到安卉说话那么中意,心里所有的不满都抛到脑后去了,赶紧拍马屁,“太太处理得极好,正是您说的这么理儿。” “没错,没错!”这个婆子话音刚落,就有下一个接上了话,“只是,有一点需确定一下,这位琥珀姑娘是按什么规格置办丧事用品,是按通房丫鬟的例,还是按照姨娘的例,却是有些让人拿不定主意了。这也关系到,该以什么样的规格抚恤她的家人。” 安卉点了点头,想了想道:“毕竟是曾在老太太身边伺候的,便按照姨娘的例来罢!” “太太慈善,琥珀姑娘泉下有知,必定是感激的!”在场的人继续拍马屁。 听到这样的称赞,安卉的嘴角微微的不自觉的抽动了一下,慈善?这个词若是专属于王氏的,此时拿来形容一下她,或许还是说得过去的!若是愿意,那必定是和她没有半点关系的!而且,她一点也不认为琥珀会感激她,只怕生吃了她的心都有了! 正说着,四个婆子便抬着琥珀的尸体出来了,在经过安卉身边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原本盖在脸上的白布突然滑落,琥珀青紫色的脸展现在众人面前,一双大眼睛凸出来,除却黑眼珠,周围都布满了红红的血丝,看起来十分的骇人,似乎在诉说着她的不甘和委屈。 “啊!”众人大骇,尖叫了起来。 安卉虽不曾尖叫,却不是镇定,而是被吓傻了,她只感觉全身的血液似乎瞬间变得冰冷凝固了一般,就连心脏好像也不跳了。 秋雨上前一步,挡在安卉的身前,低声斥道:“还不赶紧盖上,吓坏了人可如何是好?” 听到秋雨的声音,安卉的心才慢慢恢复了跳动,血液慢慢开始融化,缓缓的流动,她用尽全身力气,才能维持自己的形象,艰难的开口,“好……好了,都散了罢!” 秋雨与秋叶忙一左一右扶住安卉,低声询问,“太太,您没事吧?” 安卉摇了摇头,拒绝了她们的搀扶,她不可以也不允许自己被一个死人给吓着了,不管怎么样,前面的路她必须要自己走下去。这是,一路走来,她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是机械的抬着腿。 回到房间里,安卉立刻便歪在了软榻上,一口一口的喝着热茶,一杯又一杯,似乎只有这样才感觉好一点。 秋雨小声的埋怨秋叶,“你是怎么伺候的?你就不该让太太去那种地方!” 秋叶很委屈,小声的辩解着,“我……我也没想到会这样啊!” 秋雨白了她一眼,眼底有精光闪过,不过很快便消失了。 喝了几杯茶,安卉觉得好多了,身上好像也不那么冷了。 这个时候,秋心回来了,她仍旧咋咋呼呼,似乎一点没被死人影响了自己的心情,“太太,我知道琥珀为什么自杀了!” 秋雨和秋叶很默契的瞪向秋心,那眼神很明显——看不到太太被吓到了吗?你以为谁都跟你似地没心没肺啊! “太太早就已经知道了!”秋雨横了秋心一眼,压低了嗓音说话。 秋心挑了挑眉毛,“但是,你们一定不知道老爷为什么会突然命琥珀搬出隐菊苑。” 安卉抬起头,“为什么?” 秋雨了解秋心的性格,若是由着她的个性,必定是一番唱做俱佳,但是现在在场的人,没有一个有心思陪她玩游戏,所以,她很郑重的嘱咐秋心,“别说那些有的没的,简单概括重点。” 秋心见所有的人都这么严肃,也不由得有些紧张,于是,用最快的语速回答道:“其实我也没什么证据,这都是下面有那些人猜测。据说,老爷昨天去隐菊苑,刚到门口,就被二姨娘身边的丫鬟请去了,随后老爷在二姨娘的小佛堂里待了小半个时辰。出来的时候,脸色不是很好看,转而对了琥珀的房间,不多久便听到老爷怒斥琥珀搬弄是非,多嘴多舌,在琥珀的痛哭声中老爷离开了,一个人去了书房。今儿一早,老爷就留下话,让琥珀搬出隐菊苑。” 二姨娘?想起那张波澜不惊的脸,安卉有一种危机感,她不敢想象贾赦那样无情的人身边竟然会有一个能影响他处置自己女人的存在,那样的存在,对她来说绝对不是一件好事! “你的意思是说,是二姨娘唆使老爷将琥珀赶出隐菊苑的?为什么?就因为琥珀曾经冒犯了她?二姨娘对老爷有那么大的影响力吗?她是不是有什么故事?”安卉一连数个问句,神色有些紧张。 只可惜,秋心这次没能给出答案,她苦笑了一下,“这个,奴婢也不是很清楚啦!二姨娘得宠的时候,我还小呢!不过,这只是大家的一种猜测而已!有人说是老爷早就腻了琥珀的恃宠生娇;还有人说是二房那边故意使坏,使老太太更加不喜欢大房;又有人说,是太太您容不下琥珀!” 秋心边说着,边抬头看安卉的脸色。 安卉并没有对那些猜测做出任何反应,面色很沉重的看着秋心,“我要知道关于二姨娘的事情,越详细越好。” “奴婢知道了,一定尽快为太太套来有用的消息。” 安卉想了想,仍旧嘱咐,“要低调一点,别太惹人注目。” 秋心斜斜的勾起嘴角,“放心吧,太太。我一直都在这些消息里打滚,不会怎么惹人注目的。” 安卉点了点头,看向秋雨,“你去二门那里寻个小厮,告诉他,若是老爷回来了,就请他到我这里来一趟,有事相商。” 这一天,时间过得格外的慢,安卉熬啊熬啊,时间却好像静止了一样,贾赦自然也是没有踪影,她实在太累了,稀里糊涂的便睡着了。 待她再次醒来,睁开眼睛,竟然看到了贾赦那张笑脸。 原来贾赦见她歪在软榻上睡着了,怕她不舒服,正将她抱起来,要送她到床上去睡觉。 “老爷?”因为刚醒的缘故,安卉的声音有些软绵绵的。 贾赦轻轻的笑,“睡吧!不用管我!” 脑子里突然闪现出琥珀那张可怕的脸,安卉忍不住打了个寒噤,抬眸,看着贾赦的微笑的脸庞,安卉竟觉得很是刺眼,“琥珀死了!” 贾赦的笑容有一瞬间的僵硬,但是很快便恢复了正常,“我知道!你处理得很好!下次再遇到这样的事情,千万别去看了!” 安卉愣住了,琥珀怎么说也是他喜欢过的女人,就只是微微变了一下脸色?一条生命,居然只值一句“我知道”,就三个字。安卉不喜欢琥珀,可是看到贾赦这个样子,也止不住的心寒。这个男人,要有多无情,才能做到这种地步?他曾经喜欢的女人死了,而他却仍可以抱着另外一个女人,说着关爱的话,好似痴情一片的模样。 理智上,安卉是知道这个世界上所有的男人都是这样的,可是亲眼看到,她真的觉得难以接受。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矫情了,可是她还是控制不了自己。毕竟,这个男人是她的丈夫,是她的枕边人。 “就只是这样吗?” 安卉愣住了,睡意瞬间清醒了,她竟然……竟然用那么哀怨的语气将心里话问了出来? 果然,贾赦的脸色瞬间变了,眼眸中隐隐的有风暴酝酿。 几乎是下意识的,安卉伸手紧紧的抱着贾赦的脖子,双眸中有泪花闪烁,“人为什么会死?你会不会死?我又什么时候会死?” 她的声音瑟瑟发抖,听得人心一颤一颤的,贾赦最是个怜香惜玉的,听到安卉这样紧张的询问,看着她可怜惶恐的模样,原本的怒气瞬间消失不见了,“别胡思乱想,琥珀那是意外,是她自己太小心眼,想不开所致。我们会好好的,一直到琏儿和绾绾长大,然后白发苍苍的,拄着拐棍看着孙子孙女满地跑。” 眼看着贾赦又被敷衍了过去,安卉暗暗的松了一口气,面上不显,心里却在警告自己,以后万不能如此深入的陷进自己的思绪中,否则的话,早晚会闯大祸的。 “真的吗?我们真的不会死吗?” 贾赦将安卉放在床上,亲昵的捏了捏她的鼻子,“不许说‘死’,这不吉利!怎么这点子忌讳都没有?” 安卉紧紧的拽着贾赦的袖子,“你别走,好不好?我害怕!” “我本就没打算走!” 贾赦很温柔,或许是为了安抚安卉的不安,可是,安卉却更加怕这个男人了。如此,她便愈发的希望二姨娘是和别人不一样的,因为她似乎是走进了贾赦心中的女人,安卉觉得自己必须要做那样的女人,否则的话,这府里新人一个一个的进,她这个太太早晚得变成原著中那个让人生厌的邢夫人。 可惜的是,安卉还没来得及打听出二姨娘的过去,她这里便迎来了一个特别的客人,而这客人身后还跟着脸颊通红,面上还有些愤愤不平的秋叶和另一个看起来微微有些眼熟的丫鬟。 “抱琴?”若不是很在意贾元春这个人,安卉是忍不住眼前这个小丫鬟的。 抱琴微微弯腰,“抱琴请大太□□。” “免礼罢!”安卉觉得自己的右眼止不住的乱跳,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不知道你此时前来所为何事?可是你家姑娘的意思!” “正是奉我家姑娘的命令,您身边的这个丫鬟与男子私相授受,不想恰好被我家姑娘撞见,我家姑娘实在不知该如何处置,便命奴婢将人送来由您处置!”抱琴眼观鼻鼻观心,语气平稳的叙述着。 可是安卉作为听的人却没有这份淡定,她此刻心中已然是惊涛骇浪,说不清是惊骇还是愤怒,她的脸此刻也是通红,而她却说不清楚是羞得,还是气得,“你,说的是哪个?” 抱琴微微抬眸,右手轻抬,指向站在那里尴尬得不得了的秋叶,“是她,您身边的秋叶姑娘!” 36、036 谋划真相 事情坏到了不能再坏的地步,安卉突然就冷静了,她如同换了个人一般,斜睨着抱琴,嘴角噙着意味深长的笑容,翘着兰花指,优雅的端起身旁的茶盏,淡定的抿上一口,这才慢悠悠的开口,“所谓捉奸捉双,捉贼拿赃,你既如此指控我的丫鬟,想必是有证据的吧?” 抱琴看着安卉不起丝毫波澜的眼睛,心,倏地一紧。没有直呼名字,却淡淡的说一句“我的丫鬟”,看情形,这大太太似乎是想要护着自己的丫鬟了。微微垂眸,抱琴从袖中拿出一封信,双手恭恭敬敬的奉上,“那个男人已经被锁拿到柴房关了起来,这里有秋叶姑娘写给那个男人的亲笔信。” 安卉没说话,甚至连看都没看抱琴一眼,只用修长的手指摩挲着茶盏上的青花,微微垂眸的模样,看不出任何情绪。 不用吩咐,不需要眼神,秋雨主动上前一步,自抱琴手中将那所谓的书信接了过来,然后也不呈上,只是恭恭敬敬的站在安卉身旁。 安卉这时才抬眸看向抱琴,轻抬右手中指,那是命秋雨准备打赏的手势,“今个儿,有劳你们姑娘费心了,这番情谊,我都记下了。待我将此间事了,我必定亲自去看看你家姑娘,免得她多想。” 在抱琴反应不能中,安卉再次端起自己面前的茶盏,“喝茶!” 话是这么说着,但是安卉压根就做“请茶”的动作,意思再明显不过了,她就是要端茶送客。 于是,纵然感觉还有很多事情没有说清楚,抱琴也只能端起茶盏轻轻的抿了一口,便起身告辞了。秋雨见状,硬塞了一吊钱,送她出了门,虽然不算殷勤,但是好歹也算是全了礼数。 不得不说,抱琴此来的待遇与不久之前的鸳鸯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安卉非常清楚,这贾府大房和二房是没有和平相处的可能性了,可是二房也不能欺人太甚了。二房竟然把她息事宁人的本意当成懦弱怕事,那她也得让她们清醒清醒。想到这一切九成和贾元春脱不了关系,安卉像是吞了一个苍蝇一样难受,亏她当初还算暗助了她一次,也是个忘恩负义的。 待人走后,安卉这才坐直了身体,转而见目光投向秋叶,她表情虽然严肃,但是眼神却半点也不凌厉,“说说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安卉了解秋叶,她一心都想着自己的弟弟,甚至话里话外都有愿意为弟弟终身不嫁以守护他平安长大的意思,怎会在这个时候和贾家的下人扯到一块去?这样的陷害,安卉除了愤怒就只剩下不屑了! 安卉的淡定影响了秋叶,她此刻早已剔除主观情绪,看都没看身边脸色苍白,瑟瑟发抖的小丫鬟,“回太太的话,今儿奴婢本在房里整理旧物……” 随着秋叶缓缓地叙述,众人被她带回不久之前。 秋叶环视自己的房间,虽然这了并不是她待得最久的地方,但是感情却是极深的,要走了,她不由得觉得非常的不舍,看看这个,摸摸那个,动作自然也就慢了下来,就在她陷入回忆之际…… “秋叶姐姐,听说你这里有云南白药是不是?” 秋叶看着眼前这个慌里慌张的小丫鬟,只觉得她有些眼熟,但是实在想不起她是什么人了,“还有,我给你找!” 食品雕刻是很精细的活儿,虽然她很细心,但是总是免不了划伤了自己,安卉对此有经验,所以早就为她备下了足够多的上等云南白药。如此一来,倒是有不少小丫鬟不小心弄伤了自己之后到她这里来求药,她生性好说话,也很乐意帮帮别人,自然不会吝啬。 “幸好你这还有,绾姑娘受伤了,又死活不肯让我们禀报太太,偏偏我们房里的……” 秋叶停下了找药的动作,猛的回头,这次猛然想起这小丫鬟是绾绾身边伺候的一个二等丫鬟,“绾姑娘受伤了?哪里受伤了?严不严重?到底是怎么回事?” “秋叶姐姐不必惊慌,绾姑娘不过是腿上有些擦伤并不严重。” 秋叶微微松了一口气,随后眼眸中浮现出几分严厉之色,她跟在安卉身边那么长时间,非常明白安卉对绾绾感情,就算只是为了安卉,她也会对绾绾特别特别上心,更何况绾绾是那么的惹人疼爱,“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擦伤了腿?绾姑娘现在在哪里?你们怎么当的差?没有照顾好主子不说,还由着主子作践自己的身体?” “不是奴婢们逃避责任,实在是绾姑娘不愿让太太担心才会如此。”小丫鬟有些怯怯的,小声的辩解着,“琥珀姑娘就那么没了,太太这几日必定焦头烂额,绾姑娘也是一片孝心啊!若不是绾姑娘的擦伤确实不严重,奴婢们也不敢欺瞒太太的!” 秋叶微微蹙眉,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接受了小丫鬟的解释,关心则乱之下,她根本没有细想绾绾虽然聪慧,却不是天才的道理。一个小孩子,若非有人有意为之,又怎可能说得出那样一番话? “绾姑娘是怎么受的伤?现在在哪?带我去!”虽然小丫鬟一再说绾绾的伤势并不严重,秋叶却还是不放心。她暗暗下定决心,若是绾绾的伤势真的不严重的话,那她就帮忙瞒着安卉,不让安卉心烦;若是这些下人们为逃避责任,故意隐瞒主子的伤势,她却绝对不能容的。 “绾姑娘是到花园假山处玩耍,不小心滑了一跤擦伤的,现在还在假山那等着药,我带姐姐过去。” 秋叶来不及多想,身体便已经下意识的拿了药,随着这小丫鬟的脚步便往门外而去。 一路上,秋叶走的飞快,手下意识的握紧了手中的药膏,很快,便随着小丫鬟的脚步来到了一处假山后面,可是眼前根本没人,“你不是说绾姑娘在这儿吗?” “这个……”小丫鬟无辜的挠了挠自己的头发,“我也不是很清楚,难道是我记错了地方?” “会不会是回去了?”秋叶不太赞同那记错地方的说法,因为这个花园并不是很大,大房里的人,任何一个都不可能在这儿迷失了方向。 “应该不会的,说了要在这里等我的。我估摸着,我当时太着急了,没记清楚地方也是有的。” 秋叶听着也是合情合理,点了点头,四处张望,“绾姑娘,绾……” 小丫鬟忙竖起中指,做噤声状,“姐姐千万别叫,若是让人听到了,必定会惊动太太,那我们所做的这一切,也就变得没有意义了。” 秋叶蹙眉,有些不高兴,最后却也只能轻轻的叹了一口气,便跟在秋叶的身后一处一处的寻了过去。就在她的耐心快要用完之际,对面小丫鬟的眼睛突然一亮,她正要回头,却感觉自己的腰被两条粗壮的胳膊给死死的环住,身后传来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叶儿,想死我了,你怎么现在才来啊!” 秋叶脑子里“轰”地一声一声一片空白,她终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被人设计陷害了。 可是,纵然是知道了,她用尽全身力气的挣扎,但是她只是一个女人,如何是一个粗壮男人的对手,无论她怎么挣扎,都无法逃离那令她作呕的钳制。于是,她怒吼一声,“放开!你们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如此栽赃陷害于我?” 可是,不管她怎么叫都没用,那男人甚至把她按在假山上,两腿顶着秋叶欲踢向他的双腿,两个人的身子贴得紧紧地,腾出一只手抓着秋叶的双手固定在头顶,另一只手则在秋叶身上上下其手,他呼出的气吹拂在秋叶的脸上,秋叶甚至能闻到他身上令人恶心的气味儿。一时间,秋叶羞愤欲死,拼了命的挣扎,一口重重的咬住了那人的耳朵,血腥味儿入鼻,可是她仍旧咬着不肯放松。 “啊!”女人的厉声尖叫,正是发自那看起来无害的小丫鬟之口,她颤抖着手指着秋叶,“你们?!你们好不要脸!” 她这大叫一声,秋叶不禁有些慌乱,这个情景若是让人看到了,她就再没脸活在这个世界上了。 正在这个时候,那让人恶心的男人右腿拱起,重重的踢在秋叶的腹部,秋叶吃痛,下意识的松开了口,惨叫一声,“啊!” 秋叶还没喘过气来,那男人突然“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冲着那丫鬟重重的磕了几个响头,“好姐姐,求求你千万不要声张,好歹给我们一条活路吧!我们……我们是真心喜欢对方的!” “你们……”小丫鬟转过身,一副不愿意再看的模样,“你们真是不知廉耻!” 秋叶趁机躲在一旁,背对着假山,慌里慌张着扣着身上的扣子,眼看着这小丫鬟一番唱做俱佳,气得直发抖,她不是不想趁机跑,而是那丫鬟堵住了唯一的去路,她跑不掉,“你究竟是谁?为什么这么陷害我?” 小丫鬟转过身来,不可置信的看着秋叶,“你?!你竟然倒打一耙!你仗着你是大太太身边的大丫鬟,就想以势压人、朝我身上泼脏水是不是?好,那我就叫人来看看,看看你们究竟做了什么好事!” 说着,便跑了出去,秋叶此时也顾不得那么许多了,下意识的冲了出去,她必须要阻止那丫鬟将事情宣扬出去,只要过了今天这一关,以后的事情就以后再说。正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两个人既然费尽心思布这个局,就一定是有所求的,她大可以先应下来,以后的事情以后再慢慢图谋。 可是,她冲出去的时候,恰好便看见面色涨红中有些发黑的贾元春,还有好几个丫鬟。 “将那个男人给我抓出来!”贾元春冷冷的下令,看着秋叶表情要多嫌弃有多嫌弃,随后冷哼一声转过头去,好像多看一眼都脏了自己的眼睛似地。 秋叶无助的环顾四周,她看到所有人的表情都是大同小异的,那样的眼神像刀子一样将她割得体无完肤,不禁喃喃自语,“不是,不是这样的,我是被陷害的。” 贾元春冷笑一声,转而看向那已经被抓了起来,浑身止不住发抖的男人,“你说!你怎么会进到这里来?你到这里是与谁相会?” “是……是叶儿买通了守门人把我放进来的!”男人畏畏缩缩的回道,“我……我真的是一时糊涂,是她勾引我,我才会……” “闭嘴!”秋叶咬牙切齿,听到属于自己的名字被那样一张嘴叫出来,秋叶只觉得无比的恶心,“你这样昧着良心说话,早晚会遭天谴的!” 男人瞪大了双眼,怒道:“你这个女人好生恶毒!你居然想把我一个人推出去送死!只可惜,我这里还有你写给我的情诗,你赖不掉的!” 没错,秋叶识文断字,她一直对此引以为傲,正是因为读书,所以她的眼界才能开阔,而不是像这个府里的其他下人一样,猪油糊了心似地,一门心思的做姨娘,用尽各种手段往上爬,直从美妙女子变成面目可憎的刻薄妇人。可是,这一刻,她的识文断字却给她带来了灾难。 不用说,她确定一定是有人仿了她的笔迹。只是,她实在不明白,她一个不起眼的小丫鬟,怎么就值得人费尽心思去布这个局了。不过很快她便明白了,只怕幕后之人不是冲着她来的,而是冲着她的主子去的。 贾元春听了那男人的话,沉思了一会儿,“把这个男人关到柴房,拿了他所谓的情诗并着这两个丫鬟,一并送到大太太那里去。” 说罢,贾元春拂袖而去。 听完秋叶的叙述,安卉的眉头不自觉的拧在一处,这样的陷害,其实并不是很高明,但是,背后那人竟然能调动那么多人,实在是太可怕了。要知道,这里毕竟是大房的地盘,究竟是谁能在大房这里安插这么多暗桩?是王氏?还是老太太?眼前这个小丫鬟,柴房里关着的那个男人,还有守着二门的人,这些暴露出来的人,不消说,一定是折进去的!为了一个秋叶折进去这么多人,幕后那人该有多大的势力才舍得如此? 安卉细细的盘算着,那么大的手笔,再加上这些疑点,幕后的人应该不是王氏,她若是有那么大的能耐,也不至于让老太太压着这么多年,若不是这些年被压制得狠了,王氏也不至于把自己的儿子逼到那种地步。老太太真是打得好算盘,既要除掉她的军师,又要挑起两房的争斗。 强忍着心中的惊骇,安卉面上却还要装出一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淡定模样,她微微低头,看着跪在下面的小丫鬟,微笑着询问,“你叫什么名字?” 那丫鬟看到安卉这样,止不住的打了个寒颤,大声呼喊道:“太太,奴婢是冤枉的,你不能相信秋叶的一面之词的!她我为什么要陷害她?那样做对我有什么好处?她说的都是谎话,全部都是谎话!我看到她和男人偷情,所以她才故意陷害我!她……她……” 小丫鬟说不出话来了,因为她看到安卉那张波澜不惊的脸,她说了那么多,可是,安卉连眼皮子都没眨一下,仍旧微笑着保持着之前的样子,动也不动。她突然察觉到,自己可能是捅了马蜂窝了。 安卉见她不再说话了,笑得愈发的和蔼了,“你说这么多做什么?我只是问你,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奴婢叫月影……”月影的声音有些发抖。 安卉点了点头,“在绾绾身边伺候多久了?” “半年多了。” “也就是说,绾绾到我这来之后,你就在她身边伺候了?” 月影有些冒汗,她实在不明白,这个时候,大太太怎么还会有心思问这些。 “你是家生子吗?” 月影点头,“是!” “你的父母在何处当值?” “在……在二太太的厨房当值!” 安卉了然的一笑,在她看来,矛头越是指向二房,这事就越不可能是二房的手笔。这事由贾元春的手捅出来,安卉有怀疑过王氏,可是现在看来,那孩子十有八九是被人当枪使了。贾元春此时必定为自己的急智洋洋得意吧?这样扫大房的面子,她一定很痛快吧?若是让她知道自己被人利用了,不知道会如何呢? 老太太打得好算盘,只是,不知她老人家有没有想过,若是大房和二房这次不争了,转而一致将矛头对向她,不知会是什么结果呢? 安卉觉得此计可行,王氏此时定然是将老太太恨到骨子里去了,那种恨只怕比对大房的厌恶更深吧?安卉很是期待! 想到这里,安卉笑得愈发的灿烂了,“你的主子是谁?” 月影微微愣了一下,“奴婢……奴婢的主子自然是绾姑娘……” “是吗?”安卉笑得非常灿烂,环顾四周,“你们觉得她说的是真话吗?” 安卉的话看似在问众人,目光却有意无意的停留在秋风的身上。 就在秋风想要说什么的时候,安卉突然收回目光,低头看着跪在脚下的月影,眉目弯弯,笑得如同和煦的春风一般,“我不喜欢说谎话的人,很不喜欢。以前我身边的雪儿就是这样,后来的琥珀也是。我想,我可能是有什么魔力,我讨厌的人似乎都是要倒霉的。你,说的是真话吗?我怎么听说,你好像很喜欢和某些人见面,而且每次都嘀嘀咕咕,神神秘秘的!” 月影张嘴,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安卉突然看向秋风,“我不相信她说的话,秋风,你告诉我,她说的是真的吗?” 秋风的额头开始冒汗,连声音都有些颤抖,“不……不是……” “那,你说,她的主子是谁呢?” 秋风“噗通”一声跪倒,“奴婢……奴婢不知……” “你怎么会不知道呢?”安卉仍旧步步紧逼,“你若不知,那我问谁去?” 秋风止不住的发抖,却发现秋叶站在一旁冷笑了一下,她心里不平衡了,闯祸的明明是秋叶,为什么受罪的却是她?就因为大太太要保她吗?想着老太太对琥珀的死没有半点表示,秋风的心里不平衡了,同样是下人,为什么待遇差别那么大? 秋风深吸一口气,索性豁出去了,“据奴婢所知,月影的父母虽然在二太太那边当值,却是老太太那边的人。” 安卉满意了,经过这么多,秋风总算是投诚了,也不枉她费了那么多的心力。看来,还是老太太那边使的坏 月影不可置信的看着秋风,怔怔的回不了神,她完全不能理解秋风的选择。 “秋雨,命两个机灵点的将这个月影送到二房她老子娘那儿,告诉他们给我好生看管着,以供我随时召唤。记住,声势造大一点。”安卉得到自己想要的情报,立刻便把月影推出去,看都不想再看她一眼。 月影眉头紧锁,她很不解,这大太太做事完全不按牌理出牌!遇到这种事情,哪个还在这儿说些有的没的?不都是直接把人扔出去,着急忙慌的把自己摘干净了吗?这大太太怎地就偏偏旁人不同? 安卉不管月影如何,转而看向秋叶,“我肩膀有些疼,你也没什么事,过来给我捏捏!” 秋叶听了这话,忙上前去,抬手虚扶一下,示意秋风起身,然后抿了一口茶,“秋雨,你看这事该怎么处理?” 秋雨早就有了腹案,此时见安卉询问,缓缓地开口,“此事说麻烦也不算麻烦,说不麻烦也挺麻烦的。” “没关系的,不过就是被赶出去罢了,没关系的,我早就想走了。”说到这里,秋叶的眼眸中划过一抹苦涩,“至于名声什么的,我也不是特别在意,横竖我也没有嫁人的打算。” 安卉冷笑一声,“可是,我却不允许我身边的人背负莫须有的罪名。” “可是,这实在是太困难了,为了秋叶一个,不值得!”秋叶的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遭遇了那样的事情她都不曾掉眼泪,现在却怎也忍不住了。 “我觉得很值得!”安卉很坚持,“你什么都不要说了!听听秋雨的计划,咱们现在得着手准备了!我估摸着,要不了一时三刻,老太太那边就要招我过去了!” “那怎么办?”秋叶很紧张。 秋雨无奈的摇了摇头,淡淡然的开口,“咱们太太的身体一向不好,发生这么大的事儿,怎么受得了?” 安卉与秋雨相视一笑,秋风则把头埋得更低了。 “首先,我们要先提审今天当值守门的几个,然后去柴房会会那个龌龊的男人。” 安卉点了点头,“我身体不好,这些都交给你来处理。” “还有这封信,我看过里面的笔迹确实和秋叶很像。但是,也不可能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留下。只可惜,我们都是女人,内院的事还有可为,外面的事就没办法了。若是琏哥儿再大一些,此事的把握或许就更大一点了。” 安卉伸出手,“把信给我,我或许有办法。” 秋雨立刻想到安卉的人选,很是高兴,“那奴婢就知会外面一声,若是老爷回来了,便请到咱们这来。” “就你聪明!”安卉横了秋雨一眼,心里却很是喜欢秋雨的这份机灵劲。 之后,安卉命秋风给她补了个病容妆,躺在床上装病,安心的等待着贾赦的到来,顺道盘算盘算联合二房给老太太点颜色看看一计的可操作性有多高。 可是,安卉很快便郁闷了,贾赦回府之后并没有如她所想到她的院子里来,而是先去了老太太那里,据说是老太太命人一早候在那儿了。 安卉估摸着,老太太一定会和贾赦说秋叶的事,而且她的说法一定会让贾赦厌烦秋叶,她立刻快刀斩乱麻,“秋叶,你先去绾绾那等着我的消息,除了秋雨,不要跟任何人走。” 秋叶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自然是无不领命。 正如安卉所料,贾赦来的时候脸色并不是很好看,不过,纵然如此,他还是很贴心的关心了一下安卉的身体,“怎么样?很难受吗?要不要请个大夫?” 安卉摇了摇头,“我还好,并不需要请大夫。” “所有的事情,母亲都和我说了。你也是的,身子本就不好,就不该管那些腌h事儿。”贾赦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伸手拨了拨安卉额前的碎发,“我听说,你还没把人赶出去。还留着她做什么?干净赶出去了干净!” “秋叶是冤枉的!”安卉眉头紧蹙,一副愁苦模样。 贾赦冷笑摇头,“你相信她说的话?每个杀人犯都说自己是冤枉的!” “不,不一样的,我知道秋叶是冤枉的。” 贾赦的眉头不自觉的蹙起,“你不要感情用事!” 安卉抬眸,定定的看着贾赦的眼睛,“老爷,您知道名声对一个女人来说有多重要吗?若是……若是我就这样把秋叶赶出去,那她就真的是只有死路一条了!” “那……那也是她自己的选择……”贾赦拉住安卉冰凉的手,“你不要太容易相信别人了!那秋叶不过是个丫鬟,好端端的大家为什么要陷害她?这完全说不通,不是吗?你把这样的人留在身边,是祸不是福!” “秋叶本来就是要走的,年底的时候,她已经存够了赎身的银子。因为我当时太忙了,身边离不开人,这才要求她多待两个月。若不是发生这样的事情,最多三五天后,我就会把卖身契还给她,放她自由的。”安卉右手握拳,自责的锤着自己的额头,“若不是我当初一定要留下她,她怎么会遭这样的横祸?若是她一时想不开,有个什么好歹,这一辈子都别想安心了!” 贾赦的眼睛里撞进一抹亮光,他按住安卉的手,这似乎和母亲所说的有些出入,秋叶既然本就是要走的,安卉这么坚持,定然不是为了身边有一个得力的人,“真有此事?” “当然!我怎么敢哄老爷?”安卉迎着贾赦的目光,很坦然的扯着慌,“说这样的谎话,对我有什么好处呢?” 贾赦仔细想了想,确实是这么回事,“可是,这也不能说明她就没和贾家的下人有染。” “秋叶家里有一个幼弟无人照料,她早在佛前发下宏远,情愿终身不嫁,以求佛祖保佑幼弟一生安乐。她怎么可能与人……与人有染了?”安卉见贾赦的样子有些松动,“这是那所谓的情诗,秋叶说她从来没写过,这一定有人模仿了她的笔迹。所以,我想请老爷带出去好生查查,一定能查出蛛丝马迹的。” 听了秋心的身世,贾赦有些触动,他似乎有些明白安卉为什么对秋叶那么好了,她们两人之间是有些共同点的。可能是爱屋及乌,贾赦对没多少印象的秋叶不由得有了几分怜惜。 对于贾赦,这么长时间相处,安卉多少也有些了解,这样的人只能慢慢的动之以情,于是,她怯弱的抓着贾赦的衣袖,“老爷,我不想再看到有人死了。” 贾赦清楚,若是坐实了秋叶的罪名,她似乎也就只有死路一条了。看着安卉脸色苍白,泪眼朦胧,想起之前安卉因为琥珀的死那般难过,贾赦瞬间决定了,他要给秋叶清白。 没错,是给,而不是还。 这个世界上,其实是没有那么多真相的,很多时候,所谓的真相,不过是手段更高之人有意展现在世人面前的假象罢了。 结果安卉手中的信,“你且安心,我一定会找出真相的。” 安卉终于松了一口气,她很期待,期待着贾赦发现真相。因为,她真的很想看看,老太太偷鸡不成蚀把米,最后儿子、媳妇儿通通站在其对立面,牟足了劲与其作对,是怎么个热闹的场面。 37、037 两房联手 安卉微笑,正想说些什么以表自己的感激之情,却听得外面乱糟糟的一片,好似有人在争吵些什么。 贾赦的怒点比安卉低,立刻便黑了一张脸,怒道:“外面是怎么回事?” 因贾赦要与安卉说话,秋风便站在廊檐底下候着,此刻听到贾赦在里面发怒,忙打开门帘子进了来,“禀老爷、太太,是琥珀的三位嫂子在外面哭闹,非要……非要见太太。” 秋风边说着,便抬眸头看安卉的脸色。毕竟,她是有前科在身的,大太太怀疑她故意为之,也是理所当然的。只是,她如今已经背弃了以前的主子,若是再遭如今的主子猜忌,日后的日子恐怕就难过了。 安卉沉着一张脸,不过,她倒不是怀疑秋风,她是在生老太太的气。不过是个下人,就算是死了亲人,也断然不敢到主子面前闹腾的。不消说,一定是老太太在背后操纵这一切。 安卉稍微思考一下,便明了了老太太心中的打算,她是想要借此激怒贾赦,盛怒之下,贾赦哪有心情去管一个小丫鬟的死活?必定是直接赶出去了事的! 只是,她老人家怕是万万也想不到,她的计划处处都好,只是,那片刻的时间差,就注定了她将功败垂成。 “她们是什么意思?闹成这样,成何体统?”这些个破事彻底的破坏了贾赦的心情,自然也就没什么好声气,不过,当他看到安卉的时,脸色又微微有些好转,见安卉想要起身,忙按住了她,“这些事,我会处理,你先歇着吧!” 安卉知道这有些没规矩,但是那些个糟心事,她也不愿意去管,如今既然有人要撞上来,安卉自然不会反对,“如此,便辛苦老爷了。” 对于把贾赦卖掉,安卉是一点心理压力也无,不管怎么说,死的那人都是贾赦的女人不是?他吃干抹净了,拍拍屁股走了倒干净,她又凭什么要去收拾残局?这就是所谓的自作自受吧!合情合理! 正想着,耳边传来贾赦的声音,“不知你们急着‘求见’太太,所为何事?” 只是不是聋子,任谁都能听出“求见”两个字里无法忽视的讽刺。琥珀的三位嫂子也不是傻子,自然听得出来,但是,贾赦不同于安卉,若是上面坐的人是安卉,她们大可以可着劲儿的闹腾,但是对于贾赦她们却是没有那个胆子的。 于是,大嫂子在两位的弟妹的推动下,怯怯的说了一句,“我们……我们是想知道琥珀到底是怎么没的。” “她是吞金自杀的,难道你们不知道?”贾赦的声音很淡然,很平静的叙述着这一事实。 大搜子隐隐的觉得自己的额头上似乎有汗水正在慢慢滑落,对于贾赦明显的装糊涂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这个时候,那长着一双斜挑丹凤眼的三嫂子实在看不下去了,她抬头,摆出一副戚戚然的模样,“可是,大老爷,琥珀她为什么要自杀?她还没那么年轻,日子还有那么长,怎么会突然想不开?” 只是说这话的时候,她完全没看到那木讷的二嫂子眼眸中有一闪而过的讽刺。 “这个,你应该去问琥珀。” 安卉失笑,她现在才知道,论起揣着明白装糊涂和打太极功夫,贾赦比她高杆得多了,这才是人才。 “大老爷!”三嫂子的声音不由得拔高了一个度,“我们一家十几口,几十年来忠心耿耿,对主子吩咐下来的差事也从不敢有丝毫懈怠,可是,因为琥珀的事儿,今日奴婢的母亲却一时想不开,差点悬梁自尽,若不是我们发现的早,我们家将又添一缕亡魂!如此,奴婢万不得已,只能斗胆要一个合理的解释!若是我们家的女儿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岂不让我们这些辛辛苦苦为主子操劳一生的下人们心寒?” “咣当”,茶杯被重重掼在案几上发出的声音,接着便是贾赦的冷笑声,“忠心?你们当初为何千方百计的琥珀塞到老太太那儿去?真当谁是死人呢!这也就罢了,既到了我这儿,又摆着那张死人脸给谁看呢?我原想着她年轻不懂事,看在母亲的份上,且不与她计较,不曾想,她竟心怀怨恨,将我的内院搅得鸡犬不宁!教出这样的女儿,我尚未与你们计较,你们倒主动撞了上来,怎么?打量我好性?” 贾赦也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把话说明白,似乎是为了解决眼前的这个麻烦,又似乎是说给里面的人听的,不知道为什么,他并想看到里面那人憔悴的模样,而且,隐隐的,他能够察觉到她因琥珀而与他产生的隔阂。虽然,在此之前,他绝不相信自己会把那么丢人的事情说出来。 可是,贾赦很快又否决了后者,他虽然一贯的喜欢怜香惜玉,却没有为一个女人做过这么“恶心”人的事儿。那个理由,让他觉得自己很……很不像个男人。 琥珀的三位嫂子愣住了,贾赦这番疾言厉色模样,再加上他们做贼心虚,真真是吓坏了,身子不由得瑟瑟发抖,伏在地上一句话也不敢说。 此时,就连里间的安卉都愣住了,她没想到琥珀的事儿竟然还有□□。她暂且想不透琥珀当时到老太太身边伺候打的是什么主意,但是她确定那个主意和老太太心中所想的,定然是不一样的。而且,琥珀的死和那见不得人的小心思一定脱不了关系。而老太太,多半是知道琥珀一家人的主意,并且恼了她们,这才派她们来做炮灰。如此一来,既能达到目的,又能惩治了奴才。 不得不说,老太太不愧是老太太,这计策竟一环套一环,将所有的人都算计了去。只可惜,她到底算漏了一个变数,那就是贾赦的心意。 “都滚下去,以后不要再让我看到你们!” 随后便是悉悉索索的声音,不需说,自然是琥珀那几位嫂子离开的声音。而她们离开之后,安卉再也没有听到什么声音,而贾赦也不曾进来。安卉猜测,贾赦应该是一个人坐在那儿生闷气,未免引火烧身,安卉决定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过了好一会儿,安卉还不见贾赦人,又有些担心贾赦回过味儿以后会恼了她,犹豫了一下,起身行至外间,正看到贾赦闭着眼睛,斜斜的靠着椅背。她也不敢贸贸然的开口,只转到贾赦身后,轻轻的为贾赦按着太阳穴。 贾赦早就听到了声音,只是他实在太累了,才假作不知,直到感觉到一双柔软的手为他轻轻的揉着太阳穴,他的心里拥入一股暖流,这似乎是第一次有人在他发脾气的时候尝试着靠近他,安慰他。不自觉的,贾赦的嘴角浮起了一抹淡淡的笑意,心情慢慢的好转起来。 这一日,大房里如此热闹,二房也没有个安宁。 “无知的蠢货!”王氏咬牙切齿的骂着。 原来,她辛辛苦苦安插在大房里的眼线被贾赦发配到花园去管理花草了,虽然人仍然在大房,但是用处已经无限接近于无了。 说起原因,更是让王氏吐血。 原因很简单,那张婆子也就是王氏安插在大房里的眼线,她为了讨好王氏,为了立功,在安卉命令将琥珀的尸体移走的时候,假装很热心的上前,特意在经过安卉身边的扯落了该在琥珀脸上的白布,将安卉吓了一跳。此事,安卉倒没怎么放在心上,毕竟,这些天事情太多了。但是,贾赦注意到了。他也不去调查,也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直接把人赶去看花草去了。他为人做事的原则,明显的就是宁杀错不放过。 那张婆子不能预见自己的结果,还以为自己很聪明,颇为洋洋自得,连了个契机都懒得寻,便到王氏这里来讨赏。王氏当时气了一样倒仰,差点没命人把这没脑子的给赶出去,颇恨自己当初只顾着眼线的数量,竟然没注意质量问题。 刚开始的时候,王氏还能安慰自己,那邢氏并不是一个很有脑子的人,她说不定不会发现自己被人给算计了。可是,不过一日功夫,她就接到了这个比被邢氏发现还要糟糕的消息。她很清楚,得罪邢氏也就算得罪了,不管怎么说邢氏都不会是她的对手,就她的身世就已经决定了这一点。可是,一旦贾赦插手,那就不好说了,他会把简单的妯娌间的争斗上升到另一个无法企及的高度。 王氏只觉得自从那个赵姨娘(也就是前文所提到的那个怀孕四个多月的素锦,因为有了孩子,所以她现在已经被提了姨娘)怀孕,她就一直倒霉,一直倒霉,心里直把那赵姨娘当成了克星一般。她总是觉得若不是赵姨娘怀孕克着了她,以她儿子的才学,一定能考上进士的。 不得不说,此时的王氏完全颠倒了因果关系,她丝毫不觉得这一切,本应该是她先为了那虚无的“进士”甚至是“状元”之位忽略了自己身边人,然后才让赵姨娘钻了缝子怀了孕。 正心烦着,贾元春怒气冲冲的进了屋来,两颊涨得通红,也不请安,直挺挺的来了一句,“母亲,您太过分了!您把女儿当成什么的了?” 看到女儿这么没用规矩,原本就一肚子火的王氏更是怒火中烧,猛的一拍桌子,“这就是你跟母亲说话的态度?你的教养呢?” 贾元春很得宠,很得她母亲的宠,对于那些阴私之事,她的母亲从不瞒,她可以说是在那些弯弯绕中长大的。所以,对于母亲她是又敬又爱的。可是,这一刻,她真的没有办法原谅自己的母亲。母亲告诉过她,任何人都是可以拿来利用的,但是,她不能相信她的母亲会利用到自己女儿的头上。 她真恨,若是她不知道那月影是母亲的人,现在也就不会这么痛苦了吧?可惜,世界上没有如果! 于是,她索性趴在桌子上失声痛哭起来。 发过了脾气,王氏心中已见清明,她了解自己的女儿,突然变成这个样子,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她走到女儿身边,微微弯下腰,“元春,你到底是怎么了?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儿?” 听到母亲柔声询问,贾元春更是觉得委屈得厉害,哽咽了好一会儿,这才抬起头来,指责的目光看向王氏,“母亲,我知道您想对付大太太,就算您用了那样的方法,我也理解您。可是,您怎么能让女儿去听那些腌h事?” 王氏一头雾水,“什么腌h事儿?你听到了什么?我怎么对付邢氏了?” “您……您问梦瑟好了……”那样的事情,贾元春实在说不出口,说完这句话,便又趴下哭了起来。 梦瑟,与抱琴一眼,是贾元春身边的一等丫鬟,两个人的名字合起来便是“琴瑟”二字。 王氏无奈,只得把梦瑟叫了进来,“告诉我,你们今儿遇到什么事儿了?你们姑娘为什么是现在这个样子?” 梦瑟虽然也是未嫁人的小姑娘,心里也害羞,但是主子问话,她也顾不得那么许多了,只能强忍着羞愤,将自己听到和看到的一切说了出来。 王氏听着,怒火在她的眼眸中一点一点聚集,她的女儿,她捧在手心里疼爱的女儿竟然遇到了那样难堪的事情?虽然内宅的事,王氏从未瞒过女儿,可是那种事情也一样是禁忌,如何能对一个未出嫁的小姑娘家说? “这事,跟我没关系!”王氏从嗓子眼里挤出这几个字。 贾元春本就发泄得差不多了,此时听到母亲这话,不由得抬起头来,诧异的看着王氏,“母亲?!” 王氏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才算勉强压制住胸中的怒火。 得到可定的答案,贾元春的思维开始飞速的旋转,自言自语道:“难道,真的是巧合?” 王氏没有说话,因为她现在也不知道真相,但是打心底里,她并不认为这事是巧合,要知道这个世界根本没有那么多巧合。一般所谓巧合,不过是人精心策划的罢了。 贾元春想着,便嘱咐梦瑟,“一会儿抱琴回来,便让她进来,我有事问她。” 梦瑟恭敬应是,然后便退出了王氏的房间。 一时间,母女俩相对无言,都在想着自己的心事。 不多时,抱琴便回来了,她将自己在安卉房里所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一字不落的叙述了一遍,换来的是王氏和贾元春更深的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王氏突然开口,“看来,我们都被老太太给算计了。” “祖母?!”贾元春有些难以接受,但是最终也还是接受了。从很早很早以前,她就知道自己的祖母并不是普通的祖母,她和母亲是一类人,而且,她自己将来也会是那类人。但是她自问,她是绝对不会那么对自己的孙女的。想到祖母对她所表现出来的各种疼爱,初时的感动都化为如今更深的愤怒。 不过,对母亲的担忧到底还是盖过了对祖母的愤怒,“母亲,女儿的今日那般作为,会不会惹得大太太怀疑到咱们头上?” “你到底还是太小了,手段太稚嫩,她若不怀疑,那就真是蠢到家了。” 贾元春的手微微的抖了一下,很是不安,“女儿……女儿给母亲惹麻烦了吗?需……需不需要女儿做点什么?” 王氏摇了摇头,“没关系,大房本就和二房不和,也不在乎多这一条。” 想到那个月影,王氏简直要怄死了,心里比吞了一张苍蝇还要恶心。如果说蠢笨的张婆子让她觉得生气的话,那么现在这个背叛她的月影,就成了她心头的一根刺。没有机会也就罢了,若是得了机会,她一定会让那个叛徒痛不欲生。 正想着,门外廊檐上传来彩云的声音,“太太,奴婢有事禀告!” “进来吧!”王氏正襟危坐,又恢复了以往那个端庄威严而有慈祥善良的模样,“什么事?” 彩云进了来,目不斜视,恭恭敬敬的回话,“回太太,大太太那边命人把一个叫月影的小丫鬟给送了回来,命她娘好生看着,说是随时可能召她。” 王氏摆了摆手,命彩云下去。 这是,贾元春才开口询问,“母亲,大太太是什么意思?警告我们吗?” 王氏的右手无意识的叩击着椅柄,眉头不自觉的微微蹙起,想了好一会儿,这才道:“或许是,或许不是,现在还看不出来。” “若不是,那又是什么意思呢?”贾元春对母亲的话很是不解。 王氏这才抬眼看向自己的女儿,“元春,母亲不可能永远在你身边,你应该学着动动脑子,自己仔细想想。” 说罢,闭上眼睛,也不去理女儿。 贾元春知道母亲这是在锻炼她,只能皱着眉头苦思冥想。 过了很久很久,久到贾元春都坐累了,王氏这才睁开眼睛,表情严肃的看着女儿,“元春,有所得吗?” “女儿鲁钝,实在想不明白。”贾元春有些羞愧的低下头,自嘲的笑了笑,“大太太总不至于是想要告诉我们,咱们两房这一次的矛盾是祖母一手挑拨的吧?” “为什么不至于?”王氏一瞬不瞬的看着自己的女儿,好像要透过她的身体看透了她的灵魂一般。 贾元春诧异的抬起头,“怎么可能?我们……我们……” “怎么不可能?”王氏挑了挑眉毛,“你是想说,我们两房是敌对的,对吗?” 贾元春虽然没有点头,眼睛却已经说明了一切,两房的敌对是由来已久的,在大太太还不姓邢的时候,两房就是水火不相容的关系。 王氏叹了一口气,她一直觉得自己教给女儿的已经够多了,现在才发现,还是远远不够的啊!至少今日那事,她的手段就太稚嫩,也太激烈了!连她时常说的,未谋进先谋退的道理都忘记了,一开始便把自己置于了风头浪尖,难以抽身了! “元春,母亲今天要告诉你,这个世界上没有永远的朋友,自然也就没有永远的敌人。只要我们彼此的利益一致,就可以合作。横竖,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待到事了,再做敌人时,也不必顾忌什么,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 贾元春受教,起身恭恭敬敬的施礼,“是,女儿谨记母亲教诲。” 看着女儿乖巧的样子,王氏满意得点点头。说起来,或许有点不该,但是王氏是真心的没把贾政当做依靠的对象,说不上他有什么不好,仕途不顺也不是他的错,但是她始终觉得他并不是女人依靠的对象,从一开始就是。所以,她几乎把所有的心力都放在了一双儿女身上。而且,很明显,她这一双女儿都不是池中之物,必定能为她带来无上的荣光,直到她成为贾府真正的女主人。 “母亲,我们现在要静观其变,对吗?”贾元春大胆的说出自己的猜测。 “没错,我们此时不必动,看准了时机,若是大房那边真的能占到上风的话,我们自然是要助她一助的。” 果然,不过两天,大房那边就又来提人。 月影有一种很不祥的预感,却说不清楚会有什么不祥的事情发生,她一再的告诉自己要镇定,可是还是非常非常的害怕,打心底散发出来的恐惧,无论如何也无法消弭。 这一次不是在房间里,而是在院子里,贾赦和安卉端坐在上面,下面或跪或站了很多下人。 只一眼,月影便确定了,这应该是大房里所有的下人都到齐了,她还没来得及跪下,后面的婆子便一脚踹在了她的腿上,她吃痛不快,膝盖便重重的砸在了地上,不禁痛呼出声。可是,在场那么多人,却没有任何人表示同情,很多人甚至隐隐的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笑容。 看到她来,安卉看向贾赦,见他没有开口的打算,便首先问道:“我再给你一个机会,你老老实实的招了,你到底有没有故意陷害秋叶?”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其实,月影已经没有了翻供的资格,纵然已经意识到不妙,可是她还是要继续死撑下去,重重的磕了一个响头,“奴婢并无半点虚言,求太太秉公处理。” 安卉转而看向一旁的赵二,也就是那个占了秋叶便宜的猥琐男人,“你怎么说?” “回大太太的话,大概半个月前,小的和影儿在假山后相会时,隐隐的听到外面有人。我们当时怕极了,慢忙转出来看,恰好发现秋叶姑娘慌慌张张离开的背影。虽然,我们并不确定秋叶到底有没有看到,但是,影儿坚持说不能冒险。于是,我们便定下了这个毒计。” “赵二,你胡说八道!你冤枉我!”月影挣扎着,想要上前去撕扯赵二,可是她身后的两个婆子将压着她,让她动弹不得。 “影儿,我们已经错了,就不要一错再错了。”赵二说着,脑海里却浮现了前一天秋雨对他说的话。 “我知道你是老太□□排的人。”秋雨开门见山。 赵二冷笑一声,这不是秋雨第一次来了,上一次她来的时候,态度也是这么嚣张,可是他咬死了秋叶不放,这个女人再聪明,不还是一样铩羽而归了吗?难道她以为这次会不一样? “你以为,只要你咬死了秋叶,我便那你没办法了吗?”秋雨安稳的坐在椅子上,低头看着这个被绑成粽子一样的男人,从袖子里拿出一封信,然后缓缓的展开,“这个,就是你所谓的情诗,是秋叶写给你的,是不是?” “是!” “好!”秋雨笑得开怀,“那你告诉我,为什么这情诗的墨用的是廉价的婺源墨?我们贾府一向用的都是休宁墨!” 赵二并不懂墨,也不知道这两种墨水有什么区别,但是直觉告诉他,这个小细节或许能将他推入万劫不复之地,“或许……或许是秋叶自己买的墨,她一向喜欢写写画画的,可是她不过是个丫鬟,哪里有那么多墨?那纸是咱们府上用的……皖……皖南纸!” 秋雨发现,跟着自己的主子久了,她似乎也喜欢笑着把人逼入绝境了,“你记得倒是清楚,真是难为你了!可是,你能告诉我,这封口的火漆为什么是绩溪的火漆呢?这火漆的用量少,咱们府里用的都是上好的鼎湖火漆!” “这……可能是火漆恰好也没有了……”赵二的额头上已经开始冒汗。 秋雨仍旧步步紧逼,“好,都算你说得过去!那,为什么秋叶房里用休宁墨写出来的字都纯熟圆润,而你这用婺源墨写出来的字却落笔生涩,还有回笔修饰之处呢?” 赵二张嘴,正想接着诡辩,秋雨突然面色一凝,豁然起身,“赵二,别把别人都的当傻子!我告诉你,你们的计划失败了!这种种细节,都是大老爷亲自查出来的,你若不招,他随时能把帮你造假的老张头给揪出来与你对峙,到时候,你说说你会是什么下场?我现在跟你说这些,是给你指条生路,你可被自寻死路!” 赵二放弃了,他知道自己大势已去,不管怎么样,整出这一切的老太太是不会有事,可是他就算完了,他挣扎着做磕头状,“求姐姐帮帮我!” 秋雨这才坐下,微笑,“我到这儿来的目的就是为了帮你的,你且听我说。” 接下来,秋雨便把脏水都泼到了月影身上,赵二听着,暗暗冒汗,却只能点头,如今,他别无选择,因为他不想死。老太太虽然许了他不少的银两,他也等着那银两还赌债,但是命若没了,就一切都完了。 月影不是傻子,她见赵二突然这样胡说八道起来,便知道这一切都是安卉的主意,立刻便把炮火对向了安卉,愤怒的看着安卉,“大太太,您怎么能为了自己的贴身丫鬟这样陷害奴婢?” 安卉怒火中烧,正想说什么,贾赦突然按住了她的手,“我问你,你怎么知道那个男人叫赵二?” 月影愣住了,是的,她无法解释,她一个长在内院的未嫁女子,怎会知道男人的名字?若他是两位老爷或者是几位哥儿身边的小厮倒也罢了,可他是贾府外院一定很不起眼的下人。她这才发现,她似乎用简单的两个字,把自己陷入了万劫不复的境地。 安卉不看月影那惨白惨白的脸色,冲贾赦感激一笑,转而看向跪在下面瑟瑟发抖的四个守门婆子,“说说看,是谁放赵二进来的?放了几次?” “老奴们没有,我们是冤枉的啊!”四人异口同声,只一个接着一个的磕头。 这个时候月影身后的一个婆子站了出来,“大太太,您把月影送到她老子娘那里之后,我们太太很是不安,没想到从我们那里出来的人会给您惹了麻烦。于是,立刻命人严查,结果竟然查出她娘私底下和您这边看门的孙婆子和李婆子过从甚密。为了表示歉意,我们已经将她的父母绑了来,任由大太太处置!” 剩下的话,自然不必说了,这王氏是想借着她的手将自己身边的叛徒清除,顺带手还以颜色呢! 贾赦没有工夫去管那些下人们听了这话是个什么反应,快刀斩乱麻,“既如此,看门的婆子一家通通赶出去,为了丁点的利益就不把主子的安全放在心上,这样的奴才,不要也罢!至于月影,看在她年轻不懂事的份上,打发她回自己家,配了赵二,两人择日完婚吧!至于她的父母,毕竟是二房的人,我们也不好越俎代庖,就交还二太太处置!” 安卉微微挑了挑眉毛,他还真够毒的,看起来他轻饶了月影,实际上他这是要用慢刀子毁人一生啊!那个赵二,人品低劣不说,更是嗜赌成性,月影若是嫁给了他,这一辈子就真的是彻底的玩完了! 最得她心的,自然是对王氏那边,虽然两人刚刚联手清扫了老太太的人,但是她还没有给王氏当枪使的心胸。想出气,那你就自己去当那个坏人好了。 贾赦说完,摆摆手,“好了,今天就到这儿,散了吧!” 这样杀鸡儆猴的敲打,相信大房应当能有一片清明了吧? 贾赦觉得很累,其实这样的场合,他完全不必参与的,而且,他也相信安卉能够做得很好。可是,他还是故意要坐在这儿给安卉撑场面,原因很简单,他不愿意再任何的变故。因为,他在调查找刺中竟然发现秋叶真的是冤枉的,而冤枉她的人竟然是他的母亲。她是贾府老太太,要对付的自然不是一个小丫鬟,那就只能是安卉了。想起之前母亲在他面前,话里话外都是说安卉包庇自己的丫鬟,他的心里更是堵了一口气。 贾赦知道,他的这位母亲不喜欢他,也不喜欢安卉,可是他自认他和安卉都是极孝顺的,从来不计较她的不慈。可是,她仍然觉得不够,还要用那样卑鄙龌龊的手段,这让他实在接受不了。 所以,这次,他就是故意要扫老太太的面子,要让她知道,他并不是逆来顺受的人,这些年,她已经做得很过了。 王氏见那叛徒领了回头,又听了婆子的禀告,脸色微微变了变,随后摇摇头,微微的叹了一口气,“既是大伯的意思,那明日就让他们两个拜堂吧!只是,他们家对大搜做了那样的事,我也是不能容他们了,三天以后,就让他们一家都离开吧!” 那样子,好像自己有多不得意似地。只是,没有人看到她此时宽大的衣袖下,双手已不自觉的握成了拳。 贾元春知道这些事情之后,只觉得自己母亲果然是对的,前一刻两人还能一起合作,各自解决了彼此的麻烦,但是下一刻,立马就能把对方给算计了,丝毫不顾及什么情面。只是,想起那天那人叫她“元儿”的样子,心里不禁有些失望。 这么大的动作,老太太那边自然也得到了消息。 其实,早在贾赦打发了琥珀的嫂子们却不曾迁怒秋叶,她就知道自己的计划失败了。她也曾旁敲侧击的想看看贾赦的反应,但是他还是那副油盐不进的样子。那个时候,她就预料到这个结果了。只是,她没想到二房也插了一杠子,回头想想,却又是合情合理的。 邢氏,王氏,还有那个永远都没把她当成母亲,只会做表面功夫的大儿子,三人同时发难,她想不败都不行。只是,她实在咽不下这口气。不是为那些损失的人脉,那些人本就是用银子收买来的,只要人有贪念,只要她还是这个府里的老太太,不管他们换多少人,她仍旧能轻轻松松的将他们收买。 重重的一拳打在了案几上,老太太眯起了眼睛,自言自语道:“孩子们,你们真的以为你们能赢得了我吗?日子来长着呢,我们慢慢来,不急!” 38、038 各种怀疑 “在做什么呢?”贾赦在一旁光明正大的看了安卉半天,可是人只是一边做着手中的针线,一边傻兮兮的笑,根本无视他的存在,这让他觉得很是郁闷。不得已,便只能自力更生,主动发出声音让安卉注意到他的存在。 正沉寂在发财美梦里的安卉突然听到这么一嗓子,只吓得手一抖,细细的绣花针便刺入了左手手指。迅速的将手放入口中,一眼横向贾赦,眼眸中含着一抹薄薄的怒色,“老爷不晓得人吓人吓死人的道理吗?” 安卉已经从秋心那里知道了一些关于二姨娘的故事,如今她已经放弃了在贾赦心中占一席之地的想法了,因为难度实在太大。还不如安心发展自己的副业,手里攥着真金白银才是最实在的。 据秋心打探来的消息,那二姨娘早年是被贾赦养在了外面的,听说还养了好多年,安卉估摸着,应该算是青梅竹马。对此,安卉只能暗暗吐血,这是她绝对比不了的,她最大的劣势就是太晚参与贾赦的人生。 后来,那事儿不知怎么的就被老太太发现了。然后老太太把贾赦那位原配夫人张氏给叫过去骂了一顿,直怨张氏不贤惠,这才使得贾赦在面前养女人。张氏虽气得吐血,却不得不很贤惠体贴的把二姨娘给接了进来,甫一进门就给了姨娘的名分。对此,贾赦自是理所当然,没有半点表示。二姨娘进门之后,他对其也很不错,虽然不敢与嫡妻相比,却比老太太赐下的大姨娘要得宠一些。 当时的贾府很混乱,风言风语四起,甚至有人私下里传说着那二姨娘为人处事的气度比起张氏也不遑多让。当然,这些碎嘴的话,被张氏以雷霆手段镇压了,不过也导致类似的传言在暗地里传得愈发波涛汹涌了。甚至有人直言张氏不如二姨娘。 当然,若是故事到此结束了,倒也没什么了,不过就是些流言,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的也就淡下去了,可是,事情偏偏就是发生了变故。因为张氏当时才进门一年多,还未生下嫡子,贾家又是大户人家,自然不会轻易的让庶子生在嫡子前头,所以姨娘承欢之后都要用避子汤。可是,也不知道是二姨娘仗着自己得宠没用避子汤,还是避子汤出了什么毛病,亦或是被人陷害了,总而言之,她怀孕了。 这孕事在原本就不平静的贾府掀起了轩然大波,二姨娘很快就被控制了起来,家里所有主子都聚在一处商议对策,那天他们在里面商量了两三个时辰,秋心也无从得知其中的过程,只知道最后贾赦亲自送了打胎药,强迫二姨娘打掉腹中的胎儿。据说,那天,离得老远就能听到二姨娘歇斯底里的哭声,她想要保住自己的孩子,可是这事并不是她说了算的。 待到二姨娘再次回归到大众视线的时候,她就变成了如今这个古井无波的二姨娘了。 听完这些零零散散的故事,安卉叹了一口气,只能说这不愧是千红一哭,万艳同悲的《红楼梦》。 青梅竹马之情,在加上那个丢掉的第一子,若是这样,贾赦心中仍然没有二姨娘的话,那他就太冷血的。用这样的惨烈的方式得来的地位,安卉自然是不想要的。 既已无所求,安卉现在对着贾赦,她多了几分随意,不再似以前那样战战兢兢的做小伏低了。 而贾赦似乎也更喜欢安卉现在这个样子,从不计较安卉偶尔的失礼,也就助长了安卉的胆量,对此,他略带讨好的笑了笑,“没想着吓你!你在想什么呢?想得那么入神!我在这儿站了好一会儿了,可你只一个人在那傻笑!” 安卉微微红了脸颊,垂眸低笑,她总不能说自己在想着赚钱的事儿吧? “我在给绾绾做衣服,小孩子长得快,衣服很快就不能穿了。下人们的针线,我又实在不放心。左右无事,便自己做了。想着绾绾穿上新衣服的样子,不自觉的就走神了。”说起扯谎的本事,安卉现在可是越来越炉火纯青了。 秋叶的事情一了,安卉立马就安排她出贾府了。这事安卉不曾瞒秋雨,毕竟秋雨是她绝对的心腹,在秋雨兄长和舅舅的协助下,不过一个月,她的餐馆已经正式开业了,因为有会员、打折促销一类的营销手段,生意也算是不错的。虽然别的餐馆很快跟风而来,但是因为安卉从来没想过吃独食,心里自然也不觉得有什么,也不曾树敌,而且,不管怎么样,她到底却占了先机的,也得了不小的好处。 剩下的,虽不能投机取巧,但是秋叶的手艺也还是有的,凭着只有贵宾才能享用秋叶那双能雕出栩栩如生的食雕的巧手,她还是留住了一批固定客户,都是非富即贵,为了请客显摆身份的人。这里毕竟是京城,那样的人还是很不少的。其他的菜色,秋叶虽不能,却可以高价聘请来厨师,自然也就不用愁了。 当然,安卉现在在这么放得开,在贾赦面前如此随意,也是和她手里有了银子,心里有了底气,腰杆子也不自觉的直了许多很有关系的。 看着秋雨带回来的账本,还有那白花花的银子,安卉乐极了,就连老太太挑刺训斥也不怎么放在心上了。 说到这个,老太太在对安卉横条没么竖挑眼的同时,对二房是愈发的好了,估计是算着短时间内二房必须得依靠她才能在这个府里立足吧!最让安卉觉得佩服的不是老太太这副厚脸皮而是王氏,她竟然可以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半点怨念都不曾流露,反而比之前愈发的恭敬了,好似对老太太感激万分的模样!这,也让安卉明白了王氏为什么能在十年后成为贾府真正的掌权人! 贾赦上前翻看着安卉给绾绾做的衣服,不得不说,安卉的手是十分巧的,这府里没几个人能比得上。当然,贾赦不知道,这是要归功于邢安卉的。 而且,安卉时常在小孩子的衣服上坠些毛毛啊,花边什么的,更显得孩子可爱。这,的确是安卉的功劳了。 “你的针线愈发的精细了!”贾赦赞道。 “谢老爷称赞!”对于这样的赞美,安卉是来者不拒的。这,也为她打算再开个成衣店增加了不少的信心。她虽然年纪小,也没正经学过服装设计,但是她毕竟喜欢过,私底下也自己研究过,如今有着邢氏留下的好手艺,慢慢的也融会贯通了不少。而且这古人本就保守,她也不需要做什么改动,只需要在细节上精致特别一点,应该能打开一条销路。虽然贾家这样的人家,她的针线不能流出去,但是动动嘴皮子,让绣娘明白她的意思也是一样的。 这开餐馆一事让安卉意识到,古代挣钱比她想得要容易,但是她也明白这只是因为新鲜,过两个月就不可能像现在这样了。所以,安卉就愈发的想要由着这份新鲜劲儿,把能涉足的行业都涉足一下,先挣了银子,若不行,便立刻抽身,总比坐吃山空要好得多。 贾赦把玩着自己腰间的荷包,“看起来,你的手艺比给我做荷包的时候精进了很多呢!” 安卉的嘴角微微抽搐,若是这个时候她还不明白贾赦究竟在想说什么的话,那她就真是蠢的了。可是,她现在真的很忙,不想给自己揽活做了。 安卉微微垂眸,暗暗盘算着,能不能假装没有听懂。好容易下定了决心,决定装糊涂,抬眸,却看到贾赦似笑非笑的眼睛,最后最能硬扯着嘴角,“老爷这荷包也旧了,不如让安卉再给您做个新的吧?” 贾赦摆足了架势,做无所谓状,“既然你这么说,那爷就换一个好了。” 其实,贾赦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要这样逗安卉,等着给他做荷包的女人多得是,手艺也都是极好的,但是他看到安卉给贾琏做衣服,给绾绾做玩具,甚至给她外面的那个弟弟做鞋子,可就是想不起给他做,他就忍不住想要提醒她一下。 贾赦想着,照理,对安卉这个妻子来说,他才应该是第一位要考虑才对。可是,安卉那纠结的表情告诉他,她似乎并不想要在他表现自己的贤惠。不知道为什么,贾赦的第一反应不是生气,甚至认定那是安卉别扭的吃醋方式。毕竟,他身上穿的戴的都是出自不同女人的手笔。虽然这样,贾赦也还是忍不住故意要逗安卉,安卉越是不乐意,他就越是要逼着她。看着她心不甘情不愿却又不得不妥协的样子,他觉得自己很开心。 安卉哭笑不得,调侃道:“那就多谢老爷给安卉这个机会了。” 两人正说着,外面传来秋雨的声音,“太太,老太太午睡醒了,命您过去呢!” 安卉是儿媳妇,就算心里并不喜欢老太太,但是规矩在那儿摆着,儿媳妇本就该伺候婆婆,所以,也不敢有丝毫不敬,慌忙起身道:“老爷,母亲那里……” 贾赦脸上的笑容不自觉的敛了下去,眼神有些晦暗不明,沉吟了一会儿,“既是母亲叫你,你便去吧!” 安卉俯身施了一个礼,便立刻往老太太那里赶去。 到了老太太那里,安卉就变成了丫鬟似地存在,忙里忙外的伺候着,一直到用了晚膳,她用了些老太太剩下的剩饭,伺候她歇了之后,便退了出来。 这时,已然是暮色西垂,天空微微有些发暗了。累了这一整天,安卉也实在是有些累了,坐在竹椅小敞轿上,有些昏昏欲睡。不到一年的时间,她已经适应了这里早睡早起的生活,天色一暗,她便想要休息了。 迷迷糊糊中,安卉终于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这个时候丫鬟端上来一碗药,“太太,您趁热喝了罢!” 站了这么久,再加上困得厉害,安卉连眼睛都懒得睁大,一句话也不说,只微微摆摆手,命人退了下去,自己则端着药碗,很自然的转到床背后的夹道里,将药整个倒进了红漆马桶里。除了她手上那段时间的药,剩下的,不论是什么补药,都是这么个结果。 待她再转出来,却正看到贾赦坐在床上,斜斜的看着她。 瞬间,所有的睡意消失得无影无踪,安卉记不得这人是刚刚进来的,还是一直都在的。她很后悔,后悔于自己的大意,自从她在老太太身边伺候晚膳开始,贾赦也就不能把晚膳摆在她这儿了,一切又恢复成以前那样。所以,她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个时候贾赦会在她的房间里。 见安卉一副“见鬼”的表情,然后就低下头不说话,贾赦的脸色不怎么好看,冷冷的开口问,“为什么要倒掉?” 你知不知道那药方是我费了多大心里求来的? 这句话,到底还是没说出来,因为,说不出口。不管怎么样,他都是个男人,说不来那样的话。 “我……”安卉低头,“太苦了,我喝不下去。” 安卉再次庆幸于自己的急智,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 贾赦气结,他虽然没想到这个理由,却也找不到更加合适的理由了,横了安卉一眼,提高了声音,对着外间伺候的丫鬟朗声道:“来人啊!把太太的补药再送一份过来!” 安卉将手中的东西放下,坐到贾赦身旁,讨好的笑了笑,“老爷,我觉得我现在身体挺好的,就不用吃药了吧?” 贾赦并不回答这个问题,“那个叫什么秋叶的丫鬟走了,你身边好像缺一个一等丫鬟吧?” 安卉有些心惊,不是她敏感,而是被老太太和王氏给吓着了,此时她不得不怀疑贾赦的用意,“是缺了一下,我正打算从二等丫鬟里提上来一个呢!” “不必了!我身边有个叫碧溪的丫鬟,最是妥帖,今后就留在你身边伺候吧!”贾赦自顾自的做了决定。 安卉不自觉的多想了一些,贾赦这个人,安卉一直觉得自己看不透,此时这般作为,更是惹得安卉一头雾水。这事明面上看起来好像是没什么问题,但是安卉还是害怕贾赦另有目的。 “这就不必了吧?既然是老爷使惯了的,还是留着伺候老爷比较好!我这边,随便选一个上来也就是了!”安卉很后悔,因为餐馆的事儿把提一等丫鬟给耽搁了,当时她只想着这些丫鬟的调度本就是归她管,也不担心王氏和老太太往她身边安插人了,就没把这事太放在心上,现在看来是给了贾赦可趁之机了。 贾赦垂眸,继续看着自己手里的书,好似没有听到安卉的话。 很快,秋风便将热腾腾的药再次奉上,在贾赦若有若无的监视下,安卉深吸一口气,捏着鼻子一口灌了下去。 贾赦失声笑了出来,他,还没见过哪个女人用这么“豪迈”的方法喝药,跟上断头台似地。现在,他似乎有些理解她将药倒掉了。 秋风忙将端着的蜜饯送到安卉面前,安卉正想动手,贾赦突然开口了,“蜜饯拿下去吧,以后不需要这个了。” “老爷!”安卉苦着一张脸看向贾赦,那模样别提有多可怜了。 贾赦高高的挑起眉毛,挥手命秋风下去,对安卉的哀求不为所动。 安卉很可怜的往贾赦身边挪去,讨好的为贾赦捏肩捶背,“老爷,我真心觉得那补药喝不喝都是一样的。” 贾赦眼角眉梢的笑意更浓,很不像话的将圣贤书随手那么的一扔,将安卉按在了床上,“你说什么都没用!” 说着,不管不顾的吻了下去,安卉口腔里残留的苦味儿侵入了他的味蕾,他细细的品尝着,仔细的描摹着安卉的唇舌,身体里的力气好似被抽干了一般,两人蛇一样的软了下去。 一吻结束,贾赦笑道:“也没有那么苦嘛!” 安卉的脸上微微泛着粉红,看起来十分的诱人,贾赦也不给安卉在说话的机会,身体紧紧地纠缠在一处。 只是,在贾赦沉沉睡去的同时,睁开眼睛的安卉眸底闪着寒光,这些日子,她对着贾赦本是有几分真性情的,可是刚刚每一步都是她谋算好了的。她知道她那样喝药能逗乐贾赦,更知道自己的做小伏低能唤醒贾赦的欲望。 可是,她真的不知道是什么药那么重要,一定要她喝下去不可! 邢氏一生无所出,安卉以前认为是她之前流产伤了身子所致,可是现在她不那么确定了。她看到,贾赦对贾琏是真心的疼爱,为了贾琏,他势必是不想嫡次子出生的,尤其嫡次子和嫡长子不是一母所出的情况下。 是的,安卉怀疑邢氏一生无所出是贾赦做的手脚,那药……一定有问题!否则的话,他不会这么紧张! 安卉感到从心底发出的冷,她已经造好了一辈子没有孩子的心理准备,但是她没有做好被人害得一辈子不能做母亲的心理准备,尤其那个人还是她所谓的丈夫。想道贾赦曾经对二姨娘做的事情,安卉突然明白贾赦为什么对她越来越好了,不是因为她的小意奉承,也不是因为她善待了他的儿女,而是一种亏欠,一种补偿。 只是,二姨娘一个收古人教养的女子都不愿意接受他的补偿,她难不成就会接受了?安卉的眼眸中滑落一滴豆大的泪水,在黑夜中,她的眼睛明亮中带着深深的绝望和痛苦。 第二日,安卉很贤惠的伺候贾赦梳洗,待贾赦看向她,便讨好的笑,丝毫不见仇怨痕迹。 贾赦好笑的捏了捏安卉的鼻子,“我可以准你用蜜饯,但是药是必须喝的。” 安卉苦笑,她说不出感谢的话,她所有的力气都用在隐藏仇怨上了。 贾赦走后,安卉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对秋叶低声道:“把要补药的残渣想办法送出去,我要知道那药究竟是用来干什么的。” 秋雨从未见过安卉如此严肃的样子,压下心里的震惊,“是!” “不要让任何人知道,尤其是老爷的人。”安卉握紧了双拳,如果事情真的是她想的那样,那她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或许,不管是老太太还是王氏都是知道这事的。她越想着,越觉得这贾府实在是可怕,内里的事情实在是污秽。怪不得,怪不得人说贾府里只有门口的两只石狮子是干净的,其他的地方都是肮脏污秽的。 秋雨的眼睛里闪过一抹惊疑,随后低下头,“奴婢明白!” 因为这补药,安卉数日坐立难安,夜夜难以入眠,她非常清楚,若是贾赦不愿意她有孩子,她是不能有的,就算是有了,只怕也保不住。但是,她真的希望能有自己的孩子,她想要做母亲,她想要知道十月怀胎是个什么感觉。 可是,随后接到的消息,让安卉哭笑不得。 “秋叶去了十多个名医那么核实,这药对女子流产后修复身体有奇效。听说,有几位名医甚至询问可不可以让他们记下方子,以供她人使用。说是对女子坐胎,也是极有好处的。”秋雨乐得见牙不见眼,这日子没个消息,她也和安卉一样担心,虽然主子什么都不说,但是她还是能分析得出来的。 安卉明明在笑,眼睛里却有泪水坠落,她知道,这次她是真的冤枉贾赦了。不管将来有没有孩子,这份情,她承了。 经历了这样的大悲大喜,安卉当晚便开始发烧,大房自然免不了又是一番兵荒马乱。看着贾赦关切的目光,安卉第一次感谢被她咒骂了无数次的老天爷,感谢上苍让她穿越……成为贾赦的妻子,而不是贾政。虽然她曾经无数次的想过,若是自己能成为王氏就好了。 安卉是真的病了,可是老太太还是非常的生气,她觉得安卉在用这种方法,无声的指责她这段时间的奴役。不得不说,还真不容易,她老人家居然意识到她对人家奴役了。 对于安卉动不动装“狐媚子”、“扮柔弱”老太太很是看不上,她老人家不高兴的表现方式便是拼命的抬举二房,把贾元春接到自己身边亲自教养。然后,极大规模的给贾珠说亲事,不停的带着贾元春游走于各贵妇人中。 不过,老太太认为这是抬举二房,贾政也觉得挺好的,但是,王氏却并不领情。暗暗的在房里扯帕子,无声的咒骂那多管闲事的老太婆。 她的女儿,她自己教养得很好,何须老太太多此一举? 老太太带着元春出去交际,她是高兴的,能多认识一些人,自然是好的。可是,老太太硬是命元春搬到她哪里住,就发人深思了。在王氏看来,若是她的女儿在外面有什么行差踏错的,自然是她这个做母亲的以前教得不好,若是她的女儿方方面面都做得很好,就成了老太太会教养孩子。如此一来,所有的好事都让老太太占了,所有的过错都让她背了,王氏岂能高兴? 再说贾珠,她身为母亲,难道会不在意自己儿子的婚事吗?他毕竟是二房的嫡子,荣国府的爵位也没他什么事情,这样的身世能娶到什么样的媳妇儿?男儿何必如此着急着娶妻?待三年后会试下场后,不说状元、榜眼的,就只是进士及第也能寻个像模像样的!但是老太太明显的不想孙子娶个家世好的,提高了他们二房的地位! 王氏的这些想法与老太太是有些契合的,比如贾珠的婚事,她并不想寻个家世太好的,一个王氏已经够让她郁闷的了。但是,贾元春那里,她是真的没有多想,孙女早晚都是要嫁出去的,为了以后贾元春能多为这个家做贡献,她自然是要帮她寻个好婆家,打开交际面的。 这些事情,安卉虽病着,但是这两方的波涛暗涌,却也都知道了,对此她只是瘪瘪嘴,叹一句,“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待安卉身体略好了一些,便日日到老太太那里伺候。倒不是她故意给自己找不痛快,而是想要回报贾赦的情谊,讨贾赦的高兴,这次是不带任何功利性的。不管怎么说,就算贾赦并不敬爱老太太,那也是他的母亲,母亲和媳妇儿不和,他也不会好受了。虽然贾赦从来不什么,安卉也一样能隐隐的感觉到。只是,老太太心里挂念这贾珠婚事,又认为安卉如今的身份不配在贵人中交际,每次只请了安,便把她赶了回去。 对此,不同于贾赦的沉默和秋雨的愤怒,安卉却是很乐意的。她一点也不认为和那些达官贵人的姑娘、媳妇儿交际有什么好处,真要是出事了,谁也没她们闪得快,恨不得从未认识过。邢氏在闺中也是很有几个蜜友,可是邢家出事,她们不是一样烟消云散了?有那个美国时间,不如想想怎么在这个宅子里把日子给过舒坦了。而且,现在眼看着就要夏天了,天儿愈来愈热了,她可不想出门受罪。 这样优哉游哉的日子又过了一个多月,秋心突然跑过来,气喘吁吁,“大太太,不好了,二房的赵姨娘好像是要生了。” 原本在房里躲凉快的安卉听得这话,嘴角不自觉的抽搐了起来,她也太背了吧?怎么会遇到这种事情?上次家里人都出门了,贾珠病了!这次,老太太带着贾元春出门了,两个老爷也不在,赵姨娘又要生了? “赵姨娘还不到月份吧?怎么会突然要生了呢?”安卉很不解,隐隐的又猜到了点什么。 秋心消息灵通,忙言简意赅道:“赵姨娘的孩子才八个月,只是,今天在廊檐下滑了一下,好在,身后的小丫鬟及时给扶住了,所以,当时也怎么没在意,回去就睡下了。不曾想,刚刚竟然给痛醒了,还见了红……” 七活八不活,安卉突然担心了起来,不是她阴谋论,实在是不得不怀疑,怎么好端端的就会滑了一跤呢? “通知二太太吧?”秋雨提议,出了这样的事,很不好处理,安卉若是不禀报老太太,老太太只要抓着那孩子是她孙子这一点,就能对安卉发难。若是禀报了,老太太也能找茬,不过是个姨娘生孩子,哪里就值得大动干戈了?想来想去,只有将这个烫手山芋扔给王氏了,那是她房里的姨娘,我们已经告诉你,要不要向老太太请示,就不关大房的事情了。 安卉稍微分析一下,也得出了这个结论,点了点头,“你先去库房里把那根千年人参取来,我要带过去,然后,再去安排个机灵点的将此事禀告给二太太!” 秋雨解决了有些不值得,可是看到安卉目光坚定很是着急的模样,心里有些触动,立刻便去寻人参去了。 安卉转而看向秋心,问道:“请稳婆了没?烧水了没?准备干净的丝绸和剪刀没有?” 这才八个月,赵姨娘又只是个姨娘,自然不可能有稳婆守着,如今只能出去请了。只是,古代人生孩子本就凶险,这又耽搁了时间,也不知道能不能保住孩子,或者……还有大人…… 不过是姓赵,安卉并不能确定她就是书中的赵姨娘,也不能确定她腹中的一定是探春。所以,什么事情都是有可能发生的。 “奴婢来的时候,还没有。二姨娘虽然一叠声的命人去请稳婆,但是她身边伺候的丫鬟都没有经验,只在二门上慌慌张张的瞎着急。” 安卉看向身后一直不言语的碧溪,她是贾赦给她的一等丫鬟,安卉也没有提给她改名字的事儿,“碧溪,老爷身边的小厮你清楚,寻一个伶俐的,赶紧去请最近的稳婆,火速送过来。然后,找几个家世清白的奶娘,待孩子出世了,请二太太给挑一个。” 碧溪很稳重,发生了这样事也不曾变脸色,“是!” 安卉仔细的想了想,“赵姨娘那儿可能没有可用之人,秋风,再带上四个二等丫鬟。” “是!” 很快,秋雨便取了人参来,安卉命秋心拿着,坐着竹椅小敞轿,很快便来到了赵姨娘的住处。不算大的两间房子,和周姨娘住对门,比起大房里姨娘的待遇很是有些清冷。 一个小丫鬟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团团转,“姨娘,你怎么样了?疼得厉害吗?” 刚进门,安卉就听到了女人压抑的□□声,不消说自然是赵姨娘,生孩子是很需要体力的活,还不知道要痛多久,她很节省自己的体力。 “别吵着你们姨娘了,让她保留些体力。”安卉转进内间,第一句话就是这个,转而看向赵姨娘,这个传说中的人物,她长得很漂亮,一双眼睛充满了灵气,安卉有些明白贾政为什么会被她迷住了,“放心,已经去请了稳婆,不会有事的。” 赵姨娘感激的看了安卉一眼,痛得说不出话来。 安卉也不计较这个,转而看向秋风,“你带着两个丫鬟,先去烧一大锅的热水,准备一个干净的铜盆备用。” 秋风领命而去,安卉看向赵姨娘身边的那个小丫鬟,“你们主子应该准备了小孩子用的衣物,对不对?那一套出来!然后,带着我身边的两个丫鬟去寻干净的丝绸,再用沸水将剪刀好好的煮一下!” 安卉并没见过人生孩子,这是她所能想到的所有事情了,生下只能等稳婆来了再吩咐了。 那丫鬟不过十一二岁,此刻见安卉来了,也就有主心骨,立刻便按照安卉的吩咐去做了。 秋雨来时,发觉安卉竟然在赵姨娘的内室,不由得有些着急,嗔怪道:“太太,这血房不吉利,您怎么能进来呢?” 安卉愕然,这,她还真是没注意。 摆了摆手,安卉很大条的说了一句,“没关系,我不信那个!” 因为与安卉有着共同的秘密,在一起偷偷的经商,秋雨和安卉很是亲近,此时见安卉如此,不由得翻了个白眼,“太太怎么就学不会照顾自己?我不过才离开片刻而已!” “好,那我现在就出去,总行了吧?”安卉笑了笑,“对了,命人把我带来的千年人参切成片给赵姨娘含着。这生孩子,最是费体力了。” 所以,两个人都没有看到此时赵姨娘诧异的看向她们这对主仆,目送她们离开。 过了很久很久,不是以赵姨娘为视角的很久很久,是以安卉为视角的很久很久,心中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太太,不好了,赵姨娘昏倒了!” 安卉只觉得头昏脑胀,她,可不想看一尸两命的悲剧,心里止不住的有些烦躁,“怎么回事?稳婆怎么还没来?” 碧溪摇头,“奴婢也不知!” 安卉闭上眼睛,她很想帮帮赵姨娘,但是她只是个普通人,连见都没见过人生孩子,实在不知从何帮起,唯一能做的,就只有默默地祈祷上苍,请求母子平安。 39、039 误入狼窝 脑子里灵光一闪,安卉立刻意识到不对了,没错她是没经验,可是这府里有的是人有经验啊! “秋心,立刻把琏儿和绾绾的奶嬷嬷都请来。”不是安卉太小人之心,生孩子实在是大事,她能信任的人实在不多,这两个到底是大房里信得过的。 话音刚落,安卉便转过身,想也不想的再次回到内室。血腥味儿扑鼻,安卉几欲作呕,强压下胃内的不适,安卉上前掐住了赵姨娘的人中,她的指甲很长,掐人中的疼,她又深有体会,所以她并不怎么舍得用力。可是,见赵姨娘久久不得醒转,安卉不得不狠下心,转过头,用力的掐下去,指间的落空感使她明白,她指甲已经刺入了皮肉之中。 果然,赵姨娘低低的□□一声,幽幽醒转。 安卉收回手,低头垂眸看着赵姨娘那张苍白的脸,“为了你腹中孩子,请你不管多辛苦都要坚持下去!” 赵姨娘的眼眸中闪烁着不明意味的光芒,虽没有力气说话,却还是重重的点了点头。 秋心很速度,两位奶嬷嬷很快就被带来过来,只那李嬷嬷,也就是绾绾的奶嬷嬷竟然将绾绾抱在怀中,此刻她正等着大眼睛四处看,尤其是看到赵姨娘躺在床上痛得直叫,更是吓得直缩脖子。 安卉皱眉,连忙把绾绾抱在自己怀里,捂住了眼睛,“怎么回事?怎么把绾绾也带来了?” “绾姑娘她……” 话不必说完,自然是绾绾非要跟着来,安卉也想得到,于是,叹了一口气,安卉道:“赵姨娘好像要生了,可是稳婆还没到。我想着,两位都是有经验,只能请你们来把把关了。” 张嬷嬷,贾琏的奶嬷嬷听了这话,目光闪烁了一下,有些诧异的看向安卉,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她年纪大了,受这样一场奔波,真心的有些受不了。 绾绾的奶嬷嬷比较年轻,她很快就喘匀了气,“这里不干净,请太太带着绾姑娘出去等消息罢!” 安卉也知道自己在这里只会碍手碍脚,也不想吓着绾绾,给了赵姨娘一个鼓励性的眼神,转而看向两位嬷嬷,“一定尽全力保他们母子平安!” 绾绾很不解,“娘亲,里面是怎么了,那个姨娘为什么叫?” “里面的姨娘在生宝宝,绾绾乖乖的,不要吵,好不好?”安卉说着,捂住绾绾的耳朵。她本来是可以将绾绾送走的,但是私心里她觉得应该让绾绾知道什么是生小孩了。 坐在椅子上,耳边传来赵姨娘痛苦的□□声,还有奶嬷嬷们的声音,一声声的“吸气”、“呼气”,直扰得安卉的呼吸也跟着乱了,心烦意乱之下,本不信佛的安卉不自觉的默念起“佛祖保佑”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安卉只觉得赵姨娘的□□声越来越小了,突然,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声想起,安卉激动得差点掉下眼泪。若是以前,听说有人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女人生下了孩子而掉眼泪,安卉一定觉得那个女人矫情。可是,真的经历了才知道,原来看着一个新生命如此艰难的降生在这个世上,真的会激动得不能自已。 当然,若是生孩子的这人是贾赦的姨娘,安卉就不好说自己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儿了。想到这里,安卉又不由得想,王氏要是知道她把赵姨娘和其腹中的胎儿给救了,不知道会是个什么反应。 正想着,李嬷嬷抱着孩子出来了,“太太,是个好漂亮的姐儿呢!” 安卉自然上前,看着那小小的猴子一样皱巴巴的孩子,只觉得一滴冷汗从额角滑落,她,真心看不出来这孩子哪里漂亮的,她怎么看都觉得好丑。而且,因为是早产,这孩子看起来有些瘦弱,也不知道能不能养活了。伸出手指,轻轻的点了点孩子的脸颊,“赵姨娘怎么样?没事吧?” 李嬷嬷微微愣了一下,尴尬的笑了笑,“奴婢只顾着照顾姐儿,这就去看看……” 安卉无奈,不由得为古代女人的地位默哀一下。记得她曾经看过这么一个故事,或者说是笑话,一个男人在她的妻子生完了孩子之后先激动的去看了孩子,然后才想起自己妻子,于是乎,妻子怒了,刚出了月子,两人就离婚了。 “我也要看,我也要看!”绾绾这个时候又恢复了以往的活泼。 李嬷嬷自然弯下腰,让绾绾看个清楚。 绾绾的小脸一下子皱在一起,说出了安卉的心里话,“好丑啊!” “别胡说,小妹妹现在还太小,还没张开呢!”安卉笑着捂住了绾绾的嘴,转而问李嬷嬷,“赵姨娘看了孩子了吗?” 李嬷嬷摇了摇头,“还没呢!刚洗干净就抱出来了!” 安卉摇了摇头,算了,早该想到是这样的。 “抱进去给赵姨娘看看吧,告诉她,她很有福气,是个非常漂亮的姐儿。”安卉知道以赵姨娘的身份,现在必定是想要个哥儿的,但是她并不认为一举得男对赵姨娘来说是什么好事,身为姨娘,还是低调点比较好。 正说着,外面来了丫鬟禀告说稳婆已经来了。对此,安卉很郁闷,又不是港片的警察,怎么又是个只能在一切尘埃落地的时候来收拾残局的呢? 看着稳婆有条不紊,慢慢悠悠,连大气都不喘一下的模样,安卉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么慢了,她有些恼,却又不得不忍了下去,“去里面看看产妇吧!虽然孩子已经生下来了,但是我估摸着应该还有‘不少’事儿需要嬷嬷来处理。” 说到“不少”两个字的时候,安卉不自觉的用了重音,以表示自己的不满。 可是那稳婆好像没听出来似地,照样慢悠悠的,看得安卉直冒火,稳婆进去没多久,王氏便回来了,不过也只限于王氏一人。 王氏进门便对安卉表示谢意,施了一个半礼,“今天真是多亏大嫂了!” 安卉回礼,笑得无懈可击,“应该的,应该的。” 两人坐下,相对无话,王氏不像安卉生气也笑,高兴也笑,她只端庄的做在那儿,眼观鼻鼻观心,给人一种深不可测的感觉。绾绾向王氏问了安之后,看看安卉,又偷眼看看王氏,直觉到气氛不对,乖乖的保持安静。 好一会儿,稳婆出来了,对着安卉禀告说:“您府上的人处理得很好,姨娘已经没事了,孩子也很健康。” 安卉起身,“既如此,那我们就回去了,这里就交给弟妹了。” 交给她的自然是打赏稳婆这一类的事儿,安卉不过就是个越俎代庖的,又极讨厌那个稳婆,可没那个闲心,更没那个闲钱。 “大嫂慢走!”王氏起身相送,规矩上倒是一点也不错。 回去的路上,安卉便开始盘算着要送什么东西给小娃娃做满月礼物了。 绾绾是个小话匣子,见身边都是熟悉的人,立刻问道:“娘亲,绾绾也是您那样生出来的吗?绾绾生下来也像小妹妹一样丑吗?” “小孩子生下来都是那样的,绾绾也是。不过,绾绾并不是娘亲生的。”安卉看着怀中拱来拱去的孩子,眉目温柔,“绾绾还记得七姨娘吗?绾绾是七姨娘好辛苦好辛苦生下来的!” 绾绾知道他们家有很多姨娘,但是都不算很熟悉,歪着脑袋想了好一会儿,问出了一个与安卉所想相差八百里的问题,“那,二哥哥是娘亲生的吗?” “你二哥哥,也不是娘亲生的,娘亲没有生过孩子。” 绾绾点了点头,“娘亲不生孩子,生孩子看起来好痛的,让别人去生好了。” 对于这样的童言童语,安卉很无力,只是无奈的笑了笑。 “可是,娘亲为什么不把小妹妹也抱来呢?” 安卉的嘴角微微抽搐,“如果小妹妹来了,娘亲就要疼小妹妹,不疼绾绾了。” 绾绾忙抱住安卉,“不要,不要小妹妹,娘亲不要抱小妹妹来。” 安卉满意的点了点头,这孩子终于让她给忽悠过去了。 一个月之后,安卉还没派人送上满月礼物,就听到下人说赵姨娘抱着二姐儿到她房里请安。对于二姐儿这个称呼,安卉差点没憋住笑,她非常清楚,若那孩子真的是探春的,那是绝对和“二”扯不上关系的。 赵姨娘进门,恭恭敬敬的跪下磕了个头,“素锦请大太□□,谢过大太太月前救素锦母女性命。” 安卉笑得很温和,“快起来,你怀的是贾家的血脉,我身为贾家的儿媳理当如此。” 对于这个赵姨娘安卉也说不清楚是为什么,总是不能把她和书中那个粗鄙的赵姨娘联系到一起,自然是和颜悦色。 赵姨娘又磕了一个头,这才起身。 “坐吧,坐吧,站着做什么?”安卉一边说着,一边看向丫鬟怀中抱着的孩子,“把宝宝抱来我看看!” 抱着那软乎乎的身体,安卉的心都软了,在孩子的脸颊上印上一吻,“我们的小宝宝好漂亮啊!” 赵姨娘坐在一旁,静静的看着,眼角眉梢都是满足的笑容。 “秋雨,把我前几天准备的金锁给拿来,给我们的小宝贝戴上。” 赵姨娘侧身,“大太太,姐儿还小,当不起您这样的宠爱。” “什么当得起当不起的,不过是点子俗物罢了,生在咱们家,哪有当不起的道理。”安卉嘴里这么说着,可是从秋雨手中接过的来的金锁却非常的有分量。 赵姨娘虽有了心里准备,也不免吓了一跳,“这么贵重的金锁,姐儿怎么当得起?” “好了,你也太谨慎了,我跟这孩子有缘分,免不了多疼她一点。而且,这金锁,绾绾也是有的,跟这个是一模一样的,只是那孩子嫌沉,不肯戴罢了。”安卉一边说着,一边把金锁给小娃娃戴上,“宝宝和绾绾是血脉相连的姐妹,绾绾有的,自然也不少宝宝的。赶明儿这两个孩子大了,姐妹俩都戴着,该多好看啊!” 算是她恶劣吧,她在绾绾和这小娃娃的金锁上都刻上了“不离不弃,芳龄永继”八个字,她倒要看看薛宝钗那脖子上的金锁是怎么和贾宝玉配成对的。安卉虽然不喜欢薛宝钗,却也不是很讨厌她,但是她很讨厌那所谓的金玉良缘。 他们这样的富贵人家,谁家女儿没个金啊玉啊的,怎么偏到了贾宝玉和薛宝钗那里,就扯上什么金玉良缘了呢?矫情不矫情! 到时候满屋子所有的女儿都戴着金锁,上面都刻着那个字,看她还怎么和贾宝玉配成对? “娘亲在说绾绾什么呢?”绾绾接到赵姨娘带了孩子来的消息,就立刻赶来了。因为安卉那句玩笑话,她现在是很有危机感,很不喜欢这个小妹妹的。 安卉一眼就看穿了绾绾的小心思,把她招到身边,“怎么又疯了一头的汗?” 绾绾瘪了瘪嘴,正想说什么,目光却不经意扫过小娃娃身上的金锁,不由得变了脸色,“娘亲,那不是绾绾的……” “怎么是你的了?你的不是在自己房间吗?这个是娘亲特意打给妹妹的!”安卉嗔怪的看着绾绾,“这是小妹妹,绾绾是姐姐,要懂得疼爱她,知道吗?” 若是这孩子真的是贾探春,绾绾跟她交好绝对是有好处的,至少不用担心将来住进大观园以后被人欺负。 小孩子自然是有脾气,看到安卉这样说,不自觉的红了眼眶,那样子要多委屈,有多委屈。 赵姨娘见状,忙起身,“大太太,素锦那边还有些事,就先告退了。” 安卉点了点头,“也好,有空带着孩子来玩。” 赵姨娘恭敬应是,然后,便带着孩子退了下去。 安卉将绾绾揉进怀中,“绾绾这是怎么了?” “娘亲是不是只疼小妹妹了?”小孩子仍旧纠结着这个问题。 安卉将绾绾抱起来,坐在自己腿上,低头看着她,“娘亲最疼的永远都是绾绾,绾绾是娘亲的心肝宝贝。娘亲不过是送了小妹妹一普通金锁,可是娘亲送绾绾多少东西了?” 说起那孩子,也实在是有些可怜,因为庶出,王氏摆明了不喜欢她,贾政又忙着装正人君子,不愿落得宠妾灭妻的名声,自然不会管内院的事情,于是,连个满月宴都没有。如今满月了,估计除了安卉送的金锁,也没人能想起送她满月礼物。不过,这样对安卉的计划也很好处的。虽然显得安卉为人功利了些,但是为了绾绾,安卉绝对直面自己的劣根性。 绾绾想想也是这么回事,立马就乐了。只是,她心里隐隐的还是有些抵触那个小娃娃。 不几天,王氏把小娃娃抱到自己那里去养了,绾绾一个人思考了好久,终于明白小娃娃跟她一样到“娘亲”那里去了。她很高兴,这样小妹妹就不会跟她抢“娘亲”了。也隐隐的,对自己的身世有了最直观的了解。 安卉对此没有发表什么意见,嫡母将庶子女抱过去养是恩宠,谁也不能说什么。安卉曾经派人去打听了赵姨娘的反应,听说还不错,虽然不舍得,但也没生什么幺蛾子,看起来是个明事理的。 只是,安卉安稳的日子没过太久。 这一日。 秋雨神色有些焦急,待安卉将伺候的人挥退了之后,忙低声道:“太太,坏了,有人在咱们那餐馆里打架,连累咱们餐馆被告知暂时停业,协助衙门调查。” 安卉磨牙,“是不是有人故意陷害我们?之前不是跟你说过,上下关系都要打点好吗?” 想着餐馆被封,秋雨也很肉疼,每个月她也能挣不少银子来着,“我们每个月都有上下打点,可是,这一次好像真的是有人在故意针对我们似地。” 虽然想过不行就收手,可是要安卉现在就收手,她还是有些舍不得的,忍着肉痛,安卉咬牙道:“可能是那些人嫌银子少了,再打点一下吧。” “打点了,可是都让退回来了。” 安卉愕然,又不是什么大事,那些个吸血虫怎么可能不收钱呢?安卉觉得这里面应该是有事的! “贾府的名头不是很好用的吗?怎么?他们不给贾家面子?” 秋雨叹了一口气,“明面上,那餐馆不过是贾家几个下人的产业,这拿去吓吓普通老百姓还成,那些人怎么可能会看在眼里?奴婢想着,若是老爷肯出面,或许有戏!” 安卉有些烦躁的摇了摇头,“再看看吧,说不定真的是被连累了,过几天自然就解封了。” 这么说着,安卉其实心里也很没把握的,这个说辞,其实她自己也是不怎么相信的。 自此之后,安卉的感觉除了心焦还是心焦,贾赦诧异的看着安卉,“你这两天到底是怎么了?怎么坐立难安的?” 看着贾赦淡淡然的模样,安卉犹豫了好一会儿,决定豁出去了,趁着这个机会让贾赦对她另眼相看,试着站在平等的高度上与贾赦交流,也有利于将来帮助贾家趋吉避凶,“老爷,我有件事想求你。” 贾赦失笑,“什么事把你急成这样?你且说来,我没有不允的!” “真的?!”安卉感动了,当然更多的是激动,她快步走到贾赦面前,搬了个秀墩儿坐在贾赦身边,殷勤的为他锤着腿儿,“老爷,我在外面开了个小餐馆,前几天因为有人在里面打架被封了,您看看能不能活动一下,给我解了封?” 贾赦蹙眉,“你一个女人家开什么餐馆,传出去成何体统?难道你还缺银子吗?” 安卉有些失望,抬起头可怜兮兮的看着贾赦,“老爷刚刚还说没有不允的……” 贾赦横了安卉一眼,“你快别折腾这些事儿了,也不见得能挣到银子,还不够累心的。既封了,便索性关了罢。” “老爷真真是看不起人,谁说我挣不着银子的?”安卉犹豫了一下,最后下定决心起身,从衣柜里拿出一个小箱子,用随身荷包里的钥匙打开,拿出了基本账本,“这个是我这几月的账目,老爷一看便知!” 贾赦本不想接,可是看着安卉那认真的表情,便接了过来,本想随意看上两眼,却在目光接触到账本内容的时候瞪大了眼睛,“这……这是什么?” 安卉挑眉,就怕你不问这个,这现代的记账方法向来都是无往而不利的,“这是更简单的一种记账方法,很容易的,这里是支出,这里收入,后面做简单备注,这下面是支出和收入的总额,一眼便能看出盈利多少……” 若不是古人太聪明,安卉担心有人做手脚,她恨不能直接使用阿拉伯数字,那样看起来更方便。 贾赦也是聪明人,自然一眼看出这种记账方式的好处,不禁上下打量着安卉,“这是……你想出来的?” 安卉摇摇头,“不是,跟别人学的。” 这次,安卉真的是没撒谎,她真的是跟人学的。但是,若贾赦问她跟谁学的,那她就只能撒谎了。 贾赦越翻脸色越沉重,最后索性合了账本,“明镜斋是你开的?” 安卉楞了一下,点了点头。她差点没反应过来,这名字不是她取的,她最烦取名字什么的了,她搞脑子了。 贾赦真是哭笑不得了,没想到不过短短几个月整得京城风风雨雨的明镜斋竟然是她妻子的手笔!而他也没少掏银子砸进去请客!不过,能整出这么大动静,贾赦真的是不得不重新认识认识自己的这个小妻子了! “是哪个在外面给你管着铺子?”贾赦的表情很严肃。 安卉很老实,“秋叶!” 贾赦瞬间明白了很多事,气笑了,“那也就是说,你当初费尽心力要救秋叶,就是为了让她给你卖命了?” 安卉摇头,“不是,我们是……师徒关系……” 贾赦愕然,微微怔住,稍微想了一下,也就明白了,“哦,你拜了她为师!” “不,是她拜我为师,她食雕的手艺是我教的。” 贾赦这才想起,他第一次把安卉禁足的时候她就开始整那个食雕了,以前他没注意,现在总算明白了,她们两个多半是早就预谋好的。所谓穷则思变,她嫁过来那么久没有想着做生意,自己以前的贴身丫鬟也没见她教,定是是因为生活安逸。可是家变,再加上他的冷淡吓坏她,她这才想要抓住点什么吧?贾赦这么想着,竟然不觉得那么生气了,反而隐隐的有些心疼安卉。 安卉坐到贾赦对面,一副谈生意的态度,“老爷,如果您愿意帮明镜斋渡过这次已经将来可能出现的难关,我便每月分您三成红利,如何?” 贾赦似笑非笑的看着安卉,她那个样子非但不让人觉得可爱,反而让人觉得挺可爱的,看得安卉明显有些慌乱后,这才轻轻道:“我要全部!” 安卉愣住,这人怎么可以那么过分?他,他这纯粹是趁火打劫,不劳而获! “不行!只能三成!还有那么多张嘴等着吃呢!” “铺子既然给了我,那么多张嘴自然是吃我的了。”贾赦仍旧一副稳坐钓鱼台的模样。 可是,安卉就没有那么好的心情了,她觉得自己根本就是没从火坑里出来,又掉进狼窝了,“四成!最多四成!” 贾赦不理安卉,打开手中的账本,细细的翻看了起来,一副很入神的模样。 安卉的声音不由得拔高了一个度,“一半,一半总行了吧?” 贾赦充耳不闻,仍旧稳稳的坐在那儿。 “我给你七成!”安卉的声音有些发抖,眼泪都差点急出来了,这是在割她的肉啊! 可是,贾赦仍旧没有任何反应,安卉简直要崩溃了,她豁然起身,伸手便要去抓贾赦手中的账本,大不了一拍两散! 贾赦伸手打在安卉手背上,痛得急忙收手,他才合了账本,眉目弯弯,“我,要全部!” 40、040 终于明白 眼看着安卉脸色变得极难看,贾赦无奈的暗暗叹气,“你一个女人家的,要这么多银子做什么?我估摸着,这些银子给你,你也没个花钱的去处!” 安卉不自觉的红了眼眶,瞪大了双眼,努力控制欲夺眶而出的泪水,“我用银子的地方多了去了,邢家如今变成这样,难道老爷以为我能心安理得的在贾家安享富贵吗?” 贾赦的心“咯噔”了一下,一种莫名的情绪涌上心头,让他觉得很是堵得慌,“你现在姓贾!” “是,我嫁进了贾家,是贾家的人。可是,就算这样,我也还是贾邢氏。邢,这个姓氏一样会跟着我一辈子。”安卉的声音并不大,眼神也不凌厉,只是很平稳的在叙述着这样一个事实。 “你不过是个女人,你以为你真的能撑起一个家吗?你太天真了!没错,明镜斋现在挣了不少银子,但是,那只是因为你整出了不少新鲜玩意儿,绝不可能长久!待新鲜劲儿一过,你还有什么?”贾赦起身,并肩站在安卉身旁,他的声音也很低,虽然内容听起来很不顺耳,但是却合情合理,也不是很让人难以接受。 安卉的嘴角微微绽开一抹恬静的笑容,眼神似乎都有些飘渺,“我弟弟已经七岁了,他很快就会长大,等他长大了,我就不用操心了。” 贾赦一瞬不瞬的看着安卉,突然觉得这个一直站在他身边的女人,心力的很远很远。纵然,他们两人此刻看起来,离得那么近,近得都能感觉到彼此呼出的气。 “老爷,我不傻,我感觉得出来,你不喜欢邢家,更不愿意承认有邢家这样的外家。可是,那毕竟是我的家,那里有我的弟弟,唯一的胞弟。”安卉看着贾赦的眼睛,一滴清泪滑落,“我不是不懂事,也不是不顾念老爷,当初,父亲出事,我可曾因此让老爷为难过?我父亲如今尚在刑部大牢里关着,我可曾求老爷照料过他半分?” 贾赦的脸色变了又变,突然伸出双手,用力安卉拥入怀中,好半天才低声问了一句,“你且告诉我,你是放不下所有的邢家人,还是只放不下你弟弟一人。” “老爷放心,我还不至于那么不自量力,我放在心上的唯弟弟一人罢了。之所以接济嫂子,不过因为弟弟养在嫂子那里罢了。” “过两天,让你嫂子把你弟弟送到咱们府上来吧,和琏儿在一处读书,彼此也算是个伴儿。”安卉诧异的抬头,挣扎着想要离开贾赦的怀抱,他却将她抱得更紧了,“你们邢家以前也是大家族,亲戚自然很多,若是让他们发现你能拿出这么多银子接济兄弟,必定都要上门,到时候尾大不掉,你就真是怎么做都是对了!” 对此,贾赦是深受其害,贾家就有很多这样的亲戚,这些人每次都能让贾赦焦头烂额。他是个男人,他们并不敢欺到他头上,尚且这般麻烦,换做安卉,他实在是不敢想象。 “我不是欺负你,也不是看上了你的铺子,硬要抢你的。你是女子,手里有几个陪嫁庄子自然是使得的,但是经商却是万万不能的,传了出去,对你的声名不好。”因为邢家的没落和老太太的歧视,安卉已经彻底淡出了以前的交际圈。对此,安卉虽然是乐见其成的。但是,贾赦却认定委屈了她。所以,他暗地里盘算着,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些事情或许能淡下去,安卉就能再次融入以前的圈子。可安卉若是坏了自己的名声,操了那贱业,只怕是难以抬起头来了。 这个理由,贾赦本是不打算说的,可是看到安卉那么悲伤的样子,他只想安抚安卉的情绪,也顾不得那么许多了。 若说之前安卉对于贾赦有着些许怨气,如今听得这话,也都烟消云散了。她很感激贾赦,她能想象得到,他毕竟是费一番功夫才能让老太太同意邢家的儿子进府。只是,她纵然有心相助。却是无能为力的,只能乖乖的站在他背后,看着他为她而擀旋。 这一刻,他似乎知道男人对女人致命的吸引力在什么地方了,也终于明白这古代的女子为什么能为一个男人整得你死我活了。古代的男人是真的在做女人的□□,是女人的主宰者。 果然,有了贾赦插手,安卉的明镜斋立刻就解了封,生意又继续做了起来。 安卉并没有把太多心里放在餐馆上,如今她满心满意都是她那即将入住贾府的弟弟,贾赦同意的当天,她命人出去传了消息与她本家嫂子,请她上门,并嘱咐她一并将康哥儿带来。当然,还有康哥儿平日里穿的用的,也要一并带来的。 陈氏刚打开帘子进门,安卉便连忙站起来,快速的上前几步,笑容如同春风拂面一般,“嫂子可来了,快进来坐,近来可好?” “好,我们都好,二姑奶奶近来如何?”陈氏也是含笑以对。 “我也很好,有劳嫂子挂念了。”因为有邢氏的记忆,再加上对夺了其身份和性命的愧疚,对于那个邢氏疼入骨髓的弟弟,安卉是打心眼里疼爱的,自然非常心急着想要见到那孩子,也不拐弯抹角,“康哥儿是在二门上吗?我已得了我家老爷的允许,不必避讳什么,让他进来吧!” 说完,也不待陈氏说话,便一个眼神过去,示意秋雨去二门上接人。 “不必去了,康哥儿没有来。” 安卉的笑容瞬间僵硬在脸上,很诧异的看着陈氏,随后不解的蹙眉,“我不是让嫂子把康儿带来了吗?嫂子为何……” “二姑奶奶,您要我把康哥儿带来,还要我把他平日里使的东西都带来,不会是想让康哥儿住进贾府吧?”陈氏不答反问。 安卉面无表情,上下打量着陈氏,“没错,这是我家老爷的意思。” 陈氏的目光微微闪烁,随后叹了一口气,“我就猜到是这样……” 安卉见陈氏没了下文,不由得有些不怎么高兴,“嫂子究竟想说什么?” “二姑奶奶真真是糊涂了,康哥儿是咱们邢家正经嫡出的子嗣,怎么能寄人篱下,住到了贾家来?就算是族里的长辈也不会同意的!这么一来,我们邢家成什么人了?”陈氏“苦口婆心”的劝说安卉。 “嫂子多虑了,康儿怎么能说是寄人篱下呢?他不过是到姐夫家住一段时日罢了,等他稍稍再大一些,自然是要出去鼎立我邢家门户的。”安卉的眉头越拧越紧,说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心里竟然觉得很是不安,见陈氏又想开口说什么,安卉忙抢在她开口之前说,“这个,嫂子就不要操心了!我这就派人去家里把康儿接过来!” 说着,安卉便要起身,眼角的余光却不着痕迹的落在了陈氏的脸上。 陈氏的目光倏地一紧,随后微微垂下眼眸,安卉的心“咯噔”了一下,这正是她平日里隐藏真实情绪时的下意识动作。 “恐怕二姑奶奶就算是派人去了,康哥儿也是不会来的,因为,这也是康哥儿自己的意思,今儿便是他自己坚持不来的。”陈氏抬眸,噙着一抹苦笑,“二姑奶奶若是不信,大可以派人可请的。” 听了这句话,安卉这才算放下心来,她真怕邢氏那唯一的弟弟过得不好,更怕他出什么事儿。 这古人迂腐,她那弟弟虽然还小,却是受正宗儒家思想教育的,若说他接受不了,恐怕也是有的。 只是,安卉心里止不住的有些失落,在她的记忆里,邢氏和那孩子情同母子,关系好得不得了。不过离开了一年左右的时间,那孩子就和她生分至此了吗?就算心里不愿意,趁着这个机会见上一面也是好的呀! “如此,真是劳烦嫂子白跑这一趟了。”安卉苦笑。 陈氏眉眼弯弯,“看二姑奶奶这话说的,嫂子这不是还能和二姑奶奶多见上一面吗?” 安卉赔笑,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了好一会儿话,安卉因为心里有些难受,在陈氏告辞离开的时候,并没有狠留她。不过,纵然这样,也是小半日的功夫过去了。 回头,恰好看到秋雨看着陈氏的背影发呆,安卉也不禁像外看了去,因到了夏日,纱制的门帘子有些透亮,安卉隐隐的看到陈氏在不远处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头疼?她为什么头疼?难道她在说谎? 安卉心中的不安再一次席卷而来,“秋雨,你也觉得我这嫂子有问题,是不是?” “奴婢也不知道,奴婢只是每次看到她都觉得有些不舒服。” 安卉心烦,她总是怀疑她这嫂子是故意拦着不让她见到弟弟,可是她明明有说可以派人去他们家请的,而且,她当时的表情也不想作伪,整个就是一副信心满满的样子,半点也不心虚的。 突然,脑子里灵光一闪,安卉瞪大了眼睛,她想起来了,从邢家带来的几个陪嫁丫鬟和婆子都已经被她发卖出去了,不管她派谁出去,都不可能认识她弟弟,到时候,她那嫂子只需安排一个孩子拒绝,便可瞒天过海。甚至,甚至她这嫂子就有一个和她弟弟年纪差不多的儿子。 安卉只觉得手脚冰冷,她不敢再想下去了。于是,她只能拼命的安慰自己,一定是她自己吓自己的,就像上次贾赦让她吃药一样,明明是一片好意,可是她东想想西想想,差点自己把自己吓死。这次,可不能在这样了。 “秋雨,传话出去,我今日有事找老爷商量,请老爷回来之后到我房里来一趟。” 因为有心事,安卉在伺候老太太的时候有些心不在焉。对于这个现象,老太太虽然自持着身份没和安卉怎么计较,但是却明对明的露出嫌弃的表情,把她赶到一边由王氏伺候。 好容易,做完了牛马,安卉回到自己房中,果然,贾赦已经到了。 “怎么了?我听说你那嫂子不曾把你到底带来,是那孩子不愿意吗?”贾赦一早就从碧溪那里知道了陈氏来访却没有带人来的消息,私下里想着,也只有这么个理由了,“你也不要着急!怕是我想得不周到,让那孩子觉得不受尊重了!左右,我明日无事,我们便一起去接他罢!” 准备了一肚子的说辞和怀疑都哽在了喉咙口,安卉说不出话来,只是拼命的点头。 贾赦看着安卉疲惫不堪的样子,眉头似有似无的蹙起,“母亲最近总歇得这样迟吗?” 安卉微微一怔,几乎是下一瞬立刻便明白了,这贾赦和她关心的重点是不一样的,“老人家年纪大了,难免觉少,更何况现在天儿越来越长了,歇得迟了些也是有的。” 其实贾赦话刚出口,就后悔了,不管怎么样,他身为儿子却是不该说这些话的。刚刚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脑子一热,不自觉的便说了出来。如今听到安卉这样说话,有感于安卉的贤惠善良,心中对安卉的喜爱更深,相对的,对老太太的不满则有了增长的趋势。 像安卉这个的女子,出门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很多女人一辈子没有踏出过家门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因为母亲身体不好,邢氏本人也是没怎么出过门的,嫁到贾家来之后,更是一次都没出去过。当然,婚后三天回门没有算上。 如今,有贾赦在,安卉倒真是走运了一回。只是,安卉心里始终有些不安,所以也不怎么高兴。 大房里,尤其是安卉身边伺候的丫鬟们自然是高兴的,虽然没得到什么真金白银,但是这代表着任何金银珠宝都买不来的宠爱。原本因为老太太不待见安卉而有些灰心的丫鬟们,再一次振奋了起来。 马车不同于现代的交通工具,安卉觉得自己的头都快给晃昏了,可是,目的地还没有到达。 不同于只顾着自己傻乐的秋心,碧溪发现安卉不舒服之后,半跪在安卉身旁,用手轻轻地揉着安卉的额头。 熬啊,熬啊,安卉总算是熬到了目的地。听到了敲门声,安卉只觉得精神一震。 “请禀告你们家老爷,荣国府贾家大老爷求见。” 不一会儿,安卉又听到了她那二哥哥的爽朗笑声,“不知妹夫到了,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 “殿臣兄太客气了,这般冒失上门,本是赦之过。” 邢忠,字殿臣,他是庶出,虽然也是安卉的哥哥,却也当不起贾赦一句“大舅哥”。 安卉在一旁听到两人的寒暄,只觉得算得只掉牙,心想着古代男人也是不容易啊! 不过,很显然,贾赦和邢忠都没有在门口说话的打算,于是,两人说完场面话之后,贾赦转头看向身后的马车,“卉儿,还不出来见过你二哥哥?” 秋心打开了车帘子,安卉在碧溪的搀扶下,踩着人凳从马车上下了来。说到这人凳,安卉也觉得挺不人道的,但是她知道这是一个职业,是人家的正经工作,所以也没有如平常穿越人士一般弃之不用。 “请二哥哥安!” 邢忠的眼神闪烁了几下,随后笑道:“二妹妹不必多礼!咱们快都进去,这儿也不是说话的地方!” 安卉跟在贾赦身后,便进了门来,她虽低着头不说话,却在暗暗打量着这房子,这里离城有点远,但是院子也不算小了,也很干净的样子,看得出来他们生活的还算不错。 按照习惯,安卉便要往后院去。 可是,邢忠突然开口了,“二妹妹,你二嫂子病了,后院也没个人招呼你,这都不是外人,不若一处儿罢?” 贾赦点了点头,“都是一家人,便在一处儿罢!” 安卉觉得很奇怪,不过昨日才见过,当时她也不觉得她那嫂子病了,怎么今日就…… 不管心里有多少疑虑,安卉还是乖乖的跟着贾赦来到了正厅。 下人们上了茶,贾赦与邢忠寒暄了了好一会儿,终于说到了正题上。 邢忠犹豫了一下,招来了下人,“去,把康哥儿叫回来。就说,他二姐姐和姐夫都来了,等着见他。” 可是,等了好久,都没有消息。 贾赦本是很健谈的人,但是安卉在这儿,很多男人间常说的话都要忌讳一下,所以说着说着,竟然有些冷场。所以,他不得不没话找话,“康哥儿读书的地方很远吗?” 邢忠的脸上有些尴尬,“远倒是不远,就在附近,当初在这儿买房子就是为了让康哥儿读书方便。我估摸着,可能是不信下人说的话,不肯放康哥儿回来。不若,你们现在这儿坐一下,我去把康哥儿带回来。” “这怎么可以?我们也没事,就等康哥儿下学罢!” 贾赦很客气,但是邢忠很坚持,“不好,不好,康哥儿是小辈,怎么能让你们等着呢!我去看看,很快就回来了,你们先喝茶!” 说着,邢忠也不给贾赦再阻拦推辞的机会,转身快步走了出去。 贾赦苦笑一下,“你这二哥哥还挺……挺性急的!” 安卉回以一笑,却安不下心头的不祥之感。 一茶盏的时间过去了,又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了,贾赦和安卉都喝了一肚子的水,可是康哥儿和邢忠都不曾出现。 安卉越来越觉得不对劲了,她知道她这个二哥哥,他是最善交际的,而且,对贾赦以前他也是很爱亲近的,这次这么好的机会,他怎么可能离开? 豁然起身,安卉表情凝重,“老爷,我出去看看。” 说罢,也顾不得贾赦不解的目光,便走出门去。可是,走出了门才发现,这院子里竟然没人了。 “这是怎么回事?你们家的人呢?”安卉问一直伺候她和贾赦喝茶的丫鬟。 “外面没人吗?”小丫鬟很不解,抬步向前,“怎么会这样?难道……都出去了?” “二嫂,二嫂……”安卉一边叫着,一边往后院快步走去。 贾赦也意识到不对了,忙起身追了过去,拉住没头没脑的安卉,“别着急,慢慢找……” 安卉的身体止不住的有些发抖,她觉得自己好像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了,眼泪自己拼了命的往下掉,“康儿会不会……会不会出事儿了……” 贾赦眉头紧锁,他也隐隐的有这种感觉。 安卉这样叫,原本在角房歇脚的贾家下人们便听到了声音,立刻便赶了来,碧溪的身份高,人也胆大,第一个开口道:“老爷,太太,这是怎么了?” 贾赦扶住摇摇欲坠的安卉,“带着两个丫鬟去后院,就说太太想见见嫂子,请她来前……” 话还未说完,一个晃悠悠的老头子开口了,“很不必去了,老奴估摸着邢忠一家都跑了。” 排开众人,老头子走到贾赦和安卉面前,重重的跪下去,“二姑奶奶,老奴没用啊,眼睁睁的看着康哥儿去了,却还要由着他们一家子打着康哥儿的名义欺骗您……” 如同五雷轰顶一般,安卉瘫软在贾赦怀中,双手抵着心口,可是半点也不能缓解那份痛,那份痛深入骨髓,连呼吸都是痛的,比之当初腿上的痛上万分。她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当初老爷出事,邢府被抄,康哥儿年纪小,经不得吓,第二天就病倒了。在大牢里没有人管,康哥儿就越来越严重了。可是,出来以后,也没有人管康哥儿的死活,所有的人都只顾着自己。我们几个老奴没办法,凑了点银子给康哥儿抓了药,可是康哥儿的身体何等娇贵,实在受不了这样的苦,很快便去了,老奴没法子,就简简单单的给埋了。后来,听说邢忠发了财,买了房子买了地,我就知道不对了,可是老奴人微言轻,近不得贾家的大门,便……便只能留在这儿,只想着总算有机会见到二姑奶奶的。”老头说的声泪俱下。 安卉只觉得头痛欲裂,脑子里“嗡嗡嗡嗡”的响,这样要了命的疼,疼得她几乎想把头切下来,挖出里面的疼,狠狠的鞭打一顿…… 贾赦看着这老头,目光闪烁,他并不是很相信这老头的话,倒不是不相信那可怜的孩子不在了,而是不相信这老头会那么忠心。 若真是那么忠心,怎会一直不到贾府通风报信?若真是这么忠心,刚刚他们进门的时候,他就应该说了!如今,不过是想要趁火打劫罢了!不必说,他想得到,不管是邢家的那些个奴才还是他们族里的亲人都认为给安卉通风报信,不如在邢忠这里分一杯羹!若是东窗事发了,他们就以正义之时的姿态站出来,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的,然后把邢忠夫妇推出来承担一切罪名! 若是按照贾赦的脾气,这样的劣奴,他必定是要拆穿他这点小心思,可是看到安卉一张脸变得煞白,捂着心口痛得一头冷汗的模样,他实在没有多余的心力去对付不相干的人了,而且,他也害怕这事再次打击到安卉。 贾赦半抱着安卉,低声安慰着,“卉儿,你别这样,那孩子看了,也舍不得你这样痛苦……” 安卉用力全身力气抬眸,贾赦身体好像在不停的晃动,他的样子也越来越模糊了。 她很害怕,很惶恐,因为她清楚的感觉到,不是她在痛,是这个身体自己不受控制本能的痛,或者……或者说是邢氏在痛…… 安卉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她只知道,她感觉自己快要死了,这漫天席卷而来的痛快要将她淹没了。 “卉儿,你怎么了?你……” 贾赦觉得安卉样子实在是可怕了,好好的一个人,突然脸色苍白如纸,浑身止不住的微微抽搐,眼睛里也没有一丝光亮,好像马上就要死掉的样子,他怎能不紧张? 安卉听不到声音,只看到贾赦的嘴巴一张一合,丫鬟们露出了惊恐的神色,身体一软,便沉入了黑暗中。 待安卉再次醒来的时候,她已经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贾赦,贾琏,绾绾都守在她床边,嗓子里刀割一样的疼,贾琏忙倒了一杯水,贾赦将她扶起来,喂着她喝了下去。 “我……我昏睡了很久吗?”虽然喝了水,安卉的声音仍然有些沙哑。 “没有,不过半天而已,感觉好点了吗?” 安卉点了点头,无力也不想再说什么了。心,似乎不疼了,只是,头还是昏昏的。 “娘亲,您不要答应了绾绾不会一直睡一直睡了吗?”绾绾站在一旁哭泣,贾琏抱了抱她以示安慰。 安卉看了绾绾一眼,想要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贾赦理解安卉现在的痛苦和疲惫,只说:“你什么都别想了,一会儿喝点粥,好好的睡一觉。” 安卉阖上了眼睛,晕晕乎乎的,她是真的很想睡觉了,那样的情绪起伏,她的体力也消耗殆尽了。 见碧溪把粥端了过来,贾赦轻轻的晃了晃安卉,见安卉没有反应,轻轻的叹了一口气,低声道:“罢了,罢了,不用了!命厨房将燕窝煨起来,等太太什么时候醒了,什么时候再用罢!” 碧溪点了点头,又想起了那个他们刚回来不久,便立刻登门求见的邢家人,当时老爷命人带他去客厅候着,这都不短时间了,“老爷,太太那位所谓的叔叔怎么办?既然太太已经没事了,您要去见见他吗?” 半睡半醒的安卉听到这句话,倏地睁开双眼,用力抓着贾赦的胳膊,咬牙切齿道:“从今以后,不许任何姓邢的登门,若是敢来,便给乱棍打出去!” 贾赦吃痛,却没有挣扎,对着碧溪严肃的点了点头,“按太太说的吩咐下去!” 说完,看向恨恨的的安卉,眉目温柔,“卉儿,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可是,你好歹听我一句,别伤了自个儿的身子。” “我弟弟没了,我弟弟早就没了,可是,我竟然不知道!” 这是属于安卉的情绪,不似之前那么强烈,却也是真的伤心。原来,不知道从何时开始那个记忆里的虚影早已实化,在安卉回忆的时候,在她慢慢的勾画姐弟俩将来时候,在她幻想邢家复兴的时候,早已产生了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亲情。 直到这一刻,安卉终于明白为什么她的记忆和书中的描写差那么多了。在邢氏的记忆里,她很爱那个家,可是在《红楼梦》中邢氏根本一点也不顾念兄弟姐妹。如今,她可算是明白了,若是她被骗光了假装之后,发现她最疼爱的弟弟因为邢家那些人的自私而没了,她怎么可能再去管邢家人的死活?没有亲自去向邢家人讨债,就已经是够善良了! 安卉滚热的泪水一滴一滴的滑落,落在贾赦的手上,让他产生了一种被灼伤的错觉。不过,看着安卉哭出来的样子,他也在暗地里松了一口气。之前安卉痛苦到极致却没有一滴眼泪的样子,实在是太吓人了。 “你还有我,有琏儿,有绾绾,我们一家人永远都不会分开的。” 贾琏也拉着绾绾来到安卉的床前,“是呀!您还有我们,我们一家人永不分离!” 绾绾点头如捣蒜,“我们不分开!” 看着两个孩子这个模样,安卉伸手一左一右,将贾琏和绾绾都抱住,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贾赦看着空空如也的怀抱,感觉有些失落,看着抱在一起的母子三人,决定自力更生,上前去,仗着自己胳膊长,从背后抱住安卉,两条胳膊虽圈不住,却也能触碰到两个小孩子的背。 静静地,大家都不说话,随着时间,有什么东西在慢慢的流淌。虽然肉眼看不到,但是只要看到这一幕的人,都能感觉得到。 41、041 番外之贾琏 我叫贾琏,从我还很小很小的时候,我就意识到,父亲其实并不喜欢我,他更喜欢的是我的哥哥。因为父亲看着哥哥的眼神很舒服,他会对着哥哥笑,却不会对我。哥哥名叫贾瑚,身体不好,总是吃药,却很得父亲宠爱,只可惜,他不是我娘亲生的。 娘亲告诉我,哥哥是姨娘生的,没有资格继承父亲的爵位,就算父亲再喜欢他也是没用的。说这话的时候,娘亲很骄傲,提到哥哥时的样子也很不屑。可是,我实在弄不明白那看不到摸不着的爵位有什么好的,我心里其实更想要父亲的疼爱。 娘亲安抚我,她说我的吃穿用度是最好的,哥哥不管是任何东西都差我一等,可是,我愿意拿我最珍贵的东西换父亲一个拥抱。 我想,我是嫉妒哥哥的。可是,越是嫉妒哥哥,我就越觉得自惭形秽。因为,哥哥对我真的很好。 因为有哥哥,我和父亲相处的机会越来越多,那段时间,父亲对我的态度也因哥哥在场而温和了许多。 哥哥告诉我,不要觉得父亲不疼我,因为我要继承爵位,要撑起这个家,所以父亲才会对我比他严厉。而他,是庶子,身子又不好,所以父亲才会多疼他一点。 说实话,当时的我,仍旧有些不明白。但是,说那话的时候,哥哥笑得很温柔,如同春日和煦的阳光一般,让人很舒服。所以,我便不自觉的接受了他的理由。 只是,这样的笑容,我并没有机会看到很多,娘亲不让我和哥哥在一起。她说哥哥是别有用心的,他是借着我往上爬。 我不能认同,但是娘亲的样子很骇人,我不得不选择听话,乖乖的离哥哥远远的。我听嬷嬷告诉过我,娘亲的身体不好,当初是拼了命才把我生下来的,也正是因为如此,她现在的身体很糟。所以,我不能惹娘亲生气。 可是,我喜欢和哥哥在一起,所以,我只能偷偷的跑去跟哥哥玩儿。 记得,那时我吃坏了东西,上吐下泻,在屋里憋了很久。等我好起来,想要再去找哥哥玩的时候才知道,哥哥已经没了。 他,死了! 那是我第一次知道,原来人是会“死”的,会突然消失不见了。 自从哥哥没了这时候,我觉得一切都变了,先是生下哥哥的大姨娘没了,然后娘亲被父亲训斥了,再然后父亲强迫我从娘亲的冷梅苑搬到了衡竹苑,无论我怎样苦求都没用,反而还被父亲臭骂了一顿。娘亲的身体本来就不好,从此就更不好了。 我每天都有给佛祖上香,诚心的请求佛祖保佑我的娘亲好起来,可是,就算我如此诚信,不过一年多之后,娘亲还是去了。于是,我便更孤单了。 后来,我听说父亲要娶别的女人了。 那个女人将住着我娘亲的房子,取代我娘亲的位置,我觉得心里很不开心,但是我知道,我必须接受,而且要开开心心的接受。娘亲不过病了一年,我感觉自己却好像长大了很多,也明白了这些年娘亲对我的庇护到达了何种境地。娘亲不过病了,下人们就偷偷的在背后说些有的没的,甚至有时根本不怎么避讳我的存在。待娘亲没了,别说府上,就是学里也是风言风语四起。 果然,不到一年,母亲便进门了。是的,按道理我必须要叫她一声母亲,但是我永远都不会叫“娘亲”。 第一次看到母亲时,我看得出她和我一样浑身的不自在,不过她对我虽不亲昵,却也没有为难我半分。对此,我还是很满意的。我从未想过她会对我多好,我毕竟不是她生的,而且,她大我还不到十岁。 我以为,我的日子会一直这么平淡的过下去,与母亲维持表面上的母子关系便好。 那次父亲查我功课,我答得不好。本来,这也没什么,这样事情也时常发生,在功课上,父亲的要求也并不严苛。可是,那时正巧赶上二房的珠大哥哥中了举人。那么一对比,父亲便动了真怒。 不消说,受了家法的滋味儿自然是不好受的,就算是拍在床上也很难受。可是,为免嬷嬷在耳边说不停的劝我好生读书,我便拿了本《诗经》打发时间,说是在看,实际上发呆的成分居多。 我没想到,母亲这个时候竟然来了,她笑得很温柔,那种温柔和娘亲当年很像。 只是,母亲走之后,嬷嬷的脸色黑了下来,冷笑一声,“看来她这是要拉拢哥儿了,看来这位太太真真是被老爷吓坏了。” 我没有说话,说什么拉拢不拉拢的,实在是有些过了。她本就是我的母亲,就算她一辈子对我淡淡的,我也是要为她养老送终的。若是她愿意对我好,那我自然也是会投桃报李的。 我心安理得的接受母亲的示好,嬷嬷总是担心我会因为母亲对我好,就忘记了娘亲。 可是,那怎么可能呢?不论是谁,都不可能取代娘亲在我心目中的位置的! 这日,我和往常一样,到了学里,刚坐下不久,那讨厌的贾瑞便晃了过来,很亲昵的将胳膊搭在我的肩上,半边身子倚在我身上,“琏二爷今儿怎么来的这么早?怎么样?最近好吗?” 我很不喜欢这个贾瑞,他总是喜欢动手动脚的,很讨厌,于是,我用力推开贾瑞,“我好得很,你离我远一点,我就更好了!” 贾瑞蹭蹭的后退几步,一个站立不稳,便重重的摔倒了,模样非常的狼狈,顿时,哄堂大笑。 看到他那个样子,我冷哼了一声,转过头去。 虽说时间还早,学里的人不多,但是贾瑞仍旧觉得被严重扫了面子,涨红了脸,爬起来冲到我面前,“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我什么意思,你不明白吗?你把我当成什么了?少给我动手动脚的!”他们真当我平日里不爱说说话便是傻子了不成?这学里乌烟瘴气的那点子事儿,真当我不知道呢? 贾瑞顿时恼羞成怒,一拳揍在我腹部。 我痛得弯下腰,抬眸愤恨的瞪着他,右腿弯曲,毫不犹豫的踹向了他的命根子。眼看着他痛得直跳脚,我感觉解气极了。转回头,继续刚干嘛干嘛。这时,直觉身后有危险,我忙闪身,一条长凳便砸在了我的桌面上。我倒吸了一口冷气,不敢相信这玩意砸在我身上是个什么结果。脑子一热,也顾不得别的,搬起身后的凳子便和贾瑞打了起来。 我身边的兴儿听到声音进了来,“二爷,您这是怎么了?” 这么一叫,原本吓愣了的众人便反应了过来,很快,我们便被拉开了。 结果,自然是可想而知的,父亲大怒,连问一句都不曾,便命人传了板子。父亲的脾气一向不好,我受家法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可是,我真的很生气,愤怒又带着委屈,我不认为自己错了。可是,那样的理由,我又实在是说不出口。于是,我索性不开口,我倒要看看父亲会不会打死我。 最后,我发现我的骨气没我想得那么硬,不过十数板子,我便忍不住求饶。 可是,父亲不为所动,我感觉从未有过的委屈。 这个时候,母亲竟然出现了?我从未想过她会出现,就算是娘亲也不敢在父亲动家法的时候闯进来。更何况,我知道的,其实她并没有看起来那么受宠,父亲对女人一向是可有可无的,不是不需要女人,而是不需要具体的哪个女人,只要是美貌女子,随便是哪个都无所谓的。若不是如此,当初她也不会那么快失宠,让人看了那么一个大笑话。 “你来做什么?这个样子,还有没有点规矩了?”父亲果然生气了,对着母亲没有一点好脸色。 “老……老爷……”她的声音有些发抖,我想她也是害怕的。 “这不是你该管的,赶紧回去!”父亲的忍耐似乎已经到了极限了。 我说不清楚这一刻是什么感觉,我知道她阻拦父亲,没有人能劝得了父亲。祖母或许可以,可祖母并不喜欢我,她是不会为我出头的。但是,我还是希望她不要走,我……真的想有人帮帮我…… “叫你停了吗?给我继续!”父亲把怒火撒到了小厮身上。 身后继续叫嚣的疼痛让我听不清母亲的话,断断续续的,我好像听到母亲说我还小,说小孩子打架很正常。 然后,父亲就更生气了,命人硬将母亲送走。 可是,变故就在这时发生了,我听得“噗通”一声,然后就是父亲的怒吼,“都愣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快去请大夫?” 我还没反应过来,父亲便抱着母亲风一般的消失了,连身后的小厮都忘记了刑罚,地上那猩红的血迹触目惊心,我知道那一定是母亲的,看着那地上父亲摔碎的茶盏碎片,我推断出了的一切。感动,自心底迅速蔓延开来,可是,我又有些失落,父亲竟然把我忘了。当然,就算父亲把我给忘了,那下人也不敢继续刑罚,但是我却不能离开。 我感觉过了好久,父亲终于命人传了消息,命我回去思过。 我房里备了药,上药这种事,我一向不喜欢丫鬟碰,都是由奶嬷嬷来的,虽然,因此我不得不听奶嬷嬷的唠叨。 上了药之后,我打断了奶嬷嬷一遍遍劝我要好好读书,不能再惹父亲生气的陈词滥调,“嬷嬷,我现在要去看看母亲。你有什么要说的,等我回来了再说,好吗?” “哥儿身上还有伤,去看那个女人做什么?” 我知道奶嬷嬷对母亲一向没有半点尊重,却也忍不住蹙起了眉头,不由得语气有些重了,“嬷嬷,母亲是为我受的伤!” “我的哥儿,你可要记住了,那边太太可不是您的亲生母亲,哪里会真心对你好?她不过就是苦肉计,故意讨老爷的喜欢呢!” “嬷嬷,您不要说了,母亲是不是真心对我好,我看得很清楚!你们谁也拦不住我,我现在就要去看母亲!”我不想再听这些。 “哥儿怎么这么傻?那个女人……” 嬷嬷还想再说什么,我身边的一个丫鬟接了话,“罢了,罢了,二爷去看看也好!如今那边太太很得老爷的宠,明面上又是为了咱们二爷受了伤,若是二爷不露个面儿,指不定老爷怎么想咱们二爷呢?” 这话说得实在过火,我正待训斥,不曾想父亲便出现了,他大发雷霆,立刻便要将丫鬟和嬷嬷都赶出去。我当然不能让给父亲把奶嬷嬷赶出去,她平日里虽然唠叨一点,却是真心疼爱我的,而且,她是母亲留给我的,我无论如何也要保住了。至于那丫鬟,抱歉了,我顾不了她,总得让父亲有个出气的对象不是。 “你清楚你在说什么吗?你要保一个离间你母子感情的人?你母亲那么的疼你,难道你都感觉不到?你就不怕伤了她的心?”父亲冷着一张脸,看不出喜怒。 “儿子不肖,却也分得清是非善恶。嬷嬷是关心则乱,儿子却很清醒。”我小心的斟酌着用词。 父亲很严肃的看着我,“你能为自己说过的话负责吗?” “儿子可以!” “很好!我相信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能处理得好自己的事情!” 父亲最终答应了我的请求,虽然打了嬷嬷板子,但是她是我的奶嬷嬷,应该不会有事的,所以,我没有再求情,怕真的惹怒了父亲。 “父亲,母亲还好吗?”我小声的问。 父亲瞪了我一眼,“整个瓷片连根刺入,你觉得能好吗?” 我吓了一跳,正要跪下请罪,父亲却免了,“罢了,罢了,你也不用请罪了,以后行事多用些脑子,也不枉你母亲为你受了这场罪。” 父亲又问了我身上伤,我小心的答了,然后父亲便命我去母亲那看看,并告诉我将带我去向夫子请罪。我很不乐意,但是实在不敢说,便只能忍了下去。 “怎么这个时候来了?身伤怎么样?疼得厉害吗?你父亲有没有责难于你?”母亲看到我,很开心,一叠声的问我。 我看着母亲脸色苍白的样子,实在有些心疼,半跪在脚踏上,“儿子无碍,母亲可好?” 母亲微笑道:“母亲亦无碍,琏儿不必担忧!” “都是儿子不好,是儿子害母亲……”我止不住自己的眼泪,不管父亲骂多少次,我都是这样,比女孩子还容易掉眼泪。 母亲温柔的为我擦拭眼泪,“傻孩子,跟你没关系的,是母亲自己一时着急,没看到地上有东西。” 我愕然,从没想到是这个理由,不由得笑了出声。 母亲横了我一眼,自己却忍不住笑了,用手点了点我的额头,用充满了宠溺的声音笑骂道:“你个小没良心的!” “快起来,地上那么凉,伤了身子可怎么好!来,坐母亲旁边!”母亲拍着床。 我身上有伤,自然是不能坐的,于是,便让我趴在她身边。我楞了一下,似乎从很久很久以前,我就不曾和人这么亲近了,一时间,我好像被蛊惑了一般,将脚上的靴子蹬掉,便扑了过去。 母亲没有躲说话,只是一下下摸着我的头发,好像我还很小时,娘亲对我的一样,我能感觉到她的慈爱。 “母亲,你真好!” “傻孩子!母亲会一直对你好的!” “真的吗?”我不确定,虽然我不怎么认同嬷嬷的阴谋论,却也知道母亲之所以对我这样好,是因为她没有孩子,当她有了孩子之后,还会对我这么好吗?我真的不确定! “当然!琏儿要乖乖的,不要再惹你父亲生气了,知道吗?”母亲很温柔。 那句“乖乖的”是娘亲常说的,如今听来很是感动,想到这无妄之灾,我又有些委屈,“琏儿哪敢惹父亲生气?若不是贾瑞实在欺人太甚,我也不至于动手!” 母亲拍了拍我的后背,“跟母亲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暗暗叹了一口气,母亲既然问了,我也不能不说了,当然,真相是绝对不能说的,于是,我便误导母亲,让她以为。因为她进门,我在学里被人认为失了宠可欺负的。实际上,学里虽然有些风言风语,却绝对到不了这种地步,贾瑞就算有个做夫子的爷爷,也不敢欺负我这荣国府的正经嫡子。我私心想着,若是惹得母亲怜爱,她一定会更疼我的。 果然,母亲听了之后,眼神中充满了怜惜,我有点忐忑,但是更多的是开心。 母亲身上有好闻的气味儿,和娘亲身上的一样,我实在太累了,晕晕乎乎便睡着了。 “琏儿怎么睡在这儿?”迷迷糊糊间,我好像听到了父亲的声音,可是我实在太累了,不想睁开眼睛。 “孩子实在是累坏了,我也没让他回去。” 是母亲的声音,我昏昏沉沉的,也不想起来,只放任自己睡下去,就当睡在娘亲身边一样。 “可是,老爷不觉得这样太委屈琏儿了吗?” 听到这句话,我的睡意瞬间消失了不少。 “琏儿不过是孩子,也别太宠着了。” 是父亲的声音。 “夫君!你,我,琏儿,绾绾,我们四个是世界上最亲的人!你不能因为人情、面子什么的,就一味儿的让我们受委屈!” “夫君!你是我们娘仨唯一的依靠。遇到事情,我们唯一的依持就是你的信任和回护!若是你为了那些有的没的弃我们于不顾,我们该如何自处?” 听着母亲这一声声,那么炙热的情感,我不禁哽咽,忍不住唤了一声,“娘亲……” 话刚出口,我便自己把自己吓住了,我曾经告诉过自己的,她只是母亲,可是为什么听到这些我会忍不住唤她“娘亲”呢?这让我九泉之下的娘亲多伤心啊! 母亲轻轻的抚摸着我的背部,哽咽道:“若非委屈极了,琏儿怎会在睡梦中仍不得安宁?” 话说到这里,我自然是不能在这时醒过来了,扔继续装睡。 “你说得对!我不会让琏儿受委屈了!” 是父亲的声音,他很坚定。 “老爷要答应安卉,以后不要轻易动那吓死人的板子。”母亲不知道为何,突然提起了这个。 “说得好像我虐待了琏儿似地,这哪家的男儿不是这么过来的?男孩儿本就顽劣,若是心里没个惧怕的,怎能管教得好?” “若真是琏儿做错了事,老爷实在气急了,便直接拉过来,按在腿上打一顿自然也是使得的。我保证,以老爷的手劲儿,只巴掌就足够孩子得到教训了。如此,既不伤身子,也不会耽搁学业,又能达到教育孩子的目的,岂不比动不动伤筋动骨来得好?” 我有些脸红,心里却很是感动。 “还装睡?!快起来!” 母亲突然来了这么一句,我吓得立刻张开眼睛,正待请罪,母亲却制止了我的动作,“爹娘说的话,你都听到了?你父亲已经答应不再对你动那板子了,所以,再有下次,母亲可不会帮你了!” 我突然有一种错觉,感觉我好像是母亲亲生的似地,若非亲生,有哪个女人可以为了别人的孩子做到这种地步? “愈发的没有规矩了,明明已经醒来了,为何还要欺瞒于父母?”父亲有些生气。 我吓了一跳,母亲却把我护在怀里,“什么大不了的事儿,也值得老爷上纲上线的?孩子不过是不想打扰我们叙话罢了!” 接下来,我和父亲、母亲一起用膳,还有可爱的绾绾,我突然觉得,我们真的是一家人。看着父亲和母亲之间的相处,我感觉他们真的很像一对夫妻,可是父亲和娘亲之间却没有这样的默契。 一顿饭,吃得很开心,父亲跟绾绾开玩笑的样子,完全颠覆了他对父亲的认知,就算是当年对哥哥,父亲也不曾这样宠爱。不过,我心里明白,绾绾毕竟是女儿,自然和对儿子不一样的,自然也不会觉得嫉妒。 我很喜欢母亲,真的很喜欢她。 所以,在我知道祖母给父亲送了一个女人之后,我的第一反应就是要帮母亲解决掉那个麻烦女人。 趁着琥珀给我上茶的时候,我自己打翻了茶,却一脚把她踹在地上,“该死的东西!你想烫死小爷吗?” “你烫伤了没有?”母亲很着急,脸色都变了。 “琏儿没事,身上穿得很厚实,而且茶水并不算……”我的话还没说完,便看到了母亲膝盖处渗出的血迹。 可是,母亲仍旧坚持要我先去换了衣服,我知道他是要确定我真的没有烫伤。 “其实,那茶是琏儿自己打翻的,自然不会烫伤了自己。”我说了实话,当然,一开始我就没预备瞒着母亲。“琏儿听人说了,那个女人是祖母给父亲的,所以琏儿是故意这样的,如此,母亲便大可以光明正大的把她赶出去,就算是父亲也不会说什么的。” 这样的类似的方法,我不是第一次用,我曾经用这些方法赶走了父亲好几个颜色极美的女子,是娘亲教给我的。 不曾想,母亲听了却大怒,“胡闹!你是什么身份?她是什么身份?也值得你如此损害自己的身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的孝道呢?你若不喜欢她,要打要骂都使得!别说她现在不是姨娘,就算是,只要你厌烦了她,一句话,禀了你父亲,把她赶出去就是了!” 我不自觉的红了眼眶,她,毕竟是真的真的很关心我,才会这么想的吧! “若是父亲喜欢她呢?”难道她不害怕吗?娘亲当时有我这个儿子尚且害怕,她都没有个依靠,难道不会害怕吗? “再怎么喜欢也越不过你去!你要记住,你是这个家的小主人,除了你父亲,凭他是谁都不能伤你分毫,就算是你自己也不行。” 看着母亲严肃的样子,我不禁有些害怕,“我只是……只是想给母亲排忧解难,那个女人长成那样,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一个小孩子操那么多心做什么?不过是一个女人而已,长得再好,顶了天不过就是个姨娘,难道还能欺负到母亲头上不成?纵然是将来有了孩子,那也是要唤我做母亲的!” 真的是这样的吗?如果真的是这样,娘亲当初怎么会对那些姨娘严防死守呢? “下次切不可因为这样的理由而做傻事了,母亲的事母亲自己会处理。你只要好好读书,健健康康的长大,就是母亲最大的愿望了。” 我止不住自己的眼泪,这真的是你的愿望吗?如果这真的是你的愿望,那么等我长大了,一定把你的亲生母亲一样奉养,为你挣来无上荣光,挣回那个诰命!母亲原本也是诰命夫人,只可惜邢家出事,连累了她,如今已经被朝廷除掉了,不许她进宫请安!我刚刚听说的时候,是高兴的,毕竟那曾经是属于娘亲的荣光,可是,现在我想给她更多更好的! 不出我所料,琥珀的好颜色入了父亲的眼,父亲很是宠爱她,对此,我只能叹气,埋怨母亲当初不听我的。 可是,母亲说:“若是你父亲的心不在这里,没有琥珀也会别的什么女人,不过是贪新鲜玩玩罢了,不必放在心上。” 她的这份淡然,倒是比娘亲高明多了,我似乎有些明白她为什么能和父亲相处得那样和谐了。 我在等,等着父亲对琥珀淡了,可是,我还没等到这一天,便眼睁睁的看着母亲在我面前昏倒了。我吓到了,但是更多的是后悔,我不该听她的,她表面上看起来不在乎琥珀,内里又怎么可能是真的不在乎,我应该为她除了琥珀的。 最后,我发现我还是错了,母亲昏倒不是因为失宠,而是因为腿上的伤口恶化。父亲命我在一旁看着,我知道,他是要我看清楚母亲为我受的罪,了解母亲对我的情,他要我懂得孝顺母亲。 “老爷,让琏儿出去吧,这样……不好!” 母亲这个时候还怕吓到了我,便是亲生母亲也不过如此了。 父亲没有依母亲,就算父亲被母亲劝服,我也不会依她的。 看着母亲那骇人至极的伤口,我心如刀割,她第一次受伤是因为我,伤口撕裂也是因为我,都是因为我。 看着父亲残忍的清理伤口,我感觉我的腿上好像也跟着痛得厉害,看着母亲痛苦的样子,我恨不能以身相代。 熬啊熬,终于熬到父亲将伤口彻底清理了,母亲一下子就昏倒了,我终于松了一口气,或许昏倒了就感觉不到疼了,只是脑子力气却是一片空白。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感觉有人拍了拍我的头,抬眸,恰好撞见父亲眼眸中的安卉,我什么也没想,一头便扎进了父亲的怀抱,泪如雨下。 “以后一定要好好孝顺你母亲,她这次为你吃了大苦了。” 听到父亲的声音,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慌忙离开父亲的怀抱,“是,儿子谨记!” 父亲很累了,见母亲没事,我便退了出来。 只是,虽然很久了,我却依然能够感觉得到父亲怀抱里的滋味儿,那么的暖和,那么的安心。 我很开心,我想,就算是哥哥恐怕也不曾让父亲这样抱过吧?! 自此之后,我与母亲的相处越来越亲密无间,看着母亲为我准备的精致衣物,我觉得我们越来越像亲生母子了。 所以,当我看到父亲将母亲抱回来,我吓坏了,一时间天旋地转,好像整个世界都坍塌了一样。好在,母亲没什么事儿,只是伤心过度,所以昏了过去。而原因是,母亲的弟弟没了,是她唯一一个嫡亲嫡亲的弟弟。 看着母亲醒来时痛苦疲惫的样子,我觉得很心疼,看着父亲小心的劝解母亲,我也上前劝慰,如同发誓一般掷地有声,“我们一家人永不分离!” 母亲紧紧的把我和绾绾抱在怀里,然后父亲又抱住了我们,我们一家人紧紧的拥抱在一起,告诉诸天神佛,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42、042 圣旨到 虽然一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是亲眼看着下人挖开那长满了野草的土堆,安卉还止不住的泪如雨下。是的,若不是下人带着她来了,又明确笃定的指着那个小土堆,她真的没有办法将那一堆称为坟。 才不过多久时间,上面竟然长满了野草,那些人要如何的厚脸皮才能舔着脸说着自己的好? 入鼻的腐臭味儿让所有的下人忍不住捂住了自己的鼻子,努力的控制着才能不露出嫌恶的表情。贾赦忍不住想要去捂鼻子,却发现安卉只是怔怔的看着,神色极为悲伤,好像半点也闻不到那刺鼻的气味儿似地。此刻,就算是为了照顾安卉的情绪,他也是不能和旁人一般的。这么想着,突然发觉那气味儿也没有那么的难以忍受。 很快,那小小的身体就被抬了出来,那腐烂的模样,血肉翻滚,上面竟然还有一些污秽之物在蠕动着,好多地方,已经可以看到阴森森的白骨。不说别人,就是贾赦也受不了了,他下意识的伸手捂住安卉的眼睛。 安卉冰凉的手附在贾赦粗糙的手背上,“他是我弟弟,我要看。” 贾赦心里自然是不愿意的,那样骇人就算是他看了都心惊胆颤,安卉一个弱女子又怎么受得了?可是,他又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来!如今,他只能暗自后悔,不该让安卉与他一起来迁坟的!只是,当时安卉那充满希翼的眼神,他也不能拒绝! 最终,还是贾赦落于了下风,他松开了手,将安卉紧紧的揽在自己的怀里,无声的给予她支持。 这次,安卉是真的看清了,不说棺材,连个破席子都没有给人给那孩子盖上。安卉埋首在贾赦胸前,实在不忍心再看。 这个情况,自然不用管什么寿衣,把尸体放入那上好的棺木之中,大铁锤子无情的敲打在钢钉上,发出一声声的巨响,好像敲打在人家上一般。 安卉努力止住眼泪,扯着嗓子喊,“弟弟,躲钉子了啊!” “弟弟,躲钉子了啊!”越是喊,安卉越是觉得肝肠寸断,好像真的很怕那里面的小孩子听不到,没有躲过钉子。如果真的是那样,他会疼的。 一声一声,随着那七根钉子一起钉入那副棺材里。 安卉坚持亲自扶灵,贾赦也没有反对,只跟在棺材一旁,默默地步行,将这小小的棺材送去他一早便命风水师傅看好了的风水宝地。 这样的葬礼,其实并不算大葬,更谈不上风光,因为贾赦私心里不想闹得太大,邢家的情况本就比较尴尬,若是闹得太大了,只怕他那母亲更要讨厌安卉了。虽然,她从来没有喜欢过安卉。不,说句大不敬的话,贾赦一直觉得她那母亲除了她自己,没有真心喜欢过任何人。哪怕,是她唯一的亲生女儿,因为她是个女儿。 但是,对着死者的那份真心,贾赦却是这么多年里独一份儿的。所以,贾赦问心无愧。 安卉虽然不明白贾赦心中所想,却也很感激他这样的包容,自然不会对葬礼的规格提出什么要求。 他们到的时候,墓早已掘好,眼看着抬孝的下人将棺材放入墓中,安卉突然抬眸,“我来封土!” 贾赦犹豫了一下,用商量的口吻,“由你来封第一捧土,可好?” 安卉本就是冲口而出的,见贾赦如此,自是感激的点头,“好!” 跪在那崭新的墓前,石碑上刻着那孩子名字,安卉只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 “卉儿,起来罢!大夫安排过,你的腿不能受寒!”贾赦在一旁劝着,同意带安卉来是想让她发泄一下自己的情绪,以防她堵在心里,伤了自己的身子。可是,他并不像看着她一直沉浸在痛苦伤悲中,“就算是康儿,你不希望你这样的!” 安卉明白人死如灯灭的道理,叹了口气,便顺着贾赦的劲儿起来了,“以后,我可以每年都来看看康儿吗?” 贾赦点头,“当然!” 安卉欣慰的笑了,转而看向那墓碑笑得悲伤却非常温柔,“康儿,听到了吗?你不会寂寞,姐姐以后会常来看你的!” 回去的路,贾赦没有骑马,与安卉一起坐了马车。 流了那么多眼泪,又走了那么多的路,安卉的体力消耗很严重,斜趴在贾赦腿上便睡着了。 贾赦有一搭没一搭的抚摸着安卉背部,看着安卉沉睡的样子,眼眸中满满的怜爱。 当晚,贾赦自然是歇在了安卉处。 他本想好生安抚安卉,却不曾想安卉又从柜子里拿出几本珍藏得很严密的账本,亲自送到他手上,“这些是我在外面的所有家当,本想留给康儿的,现在看来也没必要了,都交给老爷处置罢!” 贾赦拿过账本,看了一眼,不禁愣住了,是瑞和祥。 这是一家最近很有名的成衣店,其实,成衣店什么一般并不是很得大户人家的喜爱,因为人家里都有自己的针线下人,一般都是买了布回去自己做,既精细又显得有身份,毕竟手艺比较好的,也不会去做作坊里的绣娘,又累又不怎挣钱。可是瑞和祥不一样,它里面的衣物最大的特色就是精细,不是一般的针线上的精致,而是在领子、袖口这一类大家平时不怎么在意的地方别出心裁的精美。别的不说,就是那小小的盘扣,都有数不清的款式。 虽然,这个店崛起的速度很快,但是一看就是有真本事的,不是安卉之前那样纯粹投机取巧的店面,所以贾赦从未往安卉身上想过,只当是哪个常做绸布生意的大家手笔。 没想到,这竟然又是…… 贾赦不自觉的倒吸了一口气,他本以为那个餐馆依然是极限了,不曾想竟然还有?他似乎是娶到了一个与众不同的女人,身困在内宅之中,还能将手伸到外面做生意,若是男儿身,只怕邢家也不至于落到今天这个地步!贾赦有一种捡到宝的感觉,偷着乐! “这些我先帮你收着,我虽不懂女人的针线,却能给你们做个挡箭牌,以后外面的人要联系起来,也方便得多。” 安卉点了点头,坐在贾赦旁边,将头枕在贾赦的肩膀上,“我现在只有你了!” 贾赦心念一动,想到安卉最近身体不好,需要好好休息,便强忍了下去,只扶着安卉歪了下去,两人拉了被子纯睡觉。 “你什么都别想了,睡一觉,睡一觉就什么事都没了。不管怎么样,我总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安卉微微勾起嘴角,眼眸中却没有多少笑意,看起来虚弱得让人心疼。她微微点了点头,闭上眼睛,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其实,要不要把瑞和祥交出来,安卉想了很久,这是一个特权的时代,她一个女人,纵然夫家身份尊贵,也不能出面。在外面能用的也就身边这些丫鬟的亲人,虽然用着自己手中的职权,她已经慢慢的把秋雨、秋心的家人放了出去,但是毕竟身份不够,很容易发生如同明镜斋一样的灾难。 虽然,也不是不能到那时再告诉,但是多半是要惹得贾赦不快的,毕竟人已经苦口婆心跟她说了那不利于她的名声,若是不听,好似显得有些不知好歹,在深想一点,只怕就能意思到她对他的不信任了。 所以,安卉决定趁着这个机会,把瑞和祥也搬到明面上来。这个时候,又有弟弟做理由,贾赦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计较的。 虽然,安卉本就是打着将来要把这些东西留给弟弟的主意,但是仍旧为自己的这份冷静和心机而深深的不安,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能想那么多,她有些怀疑骨子里是有些冷血因子的。 安卉想着,她来了这么久了,却好像什么事情都不曾改变,愈发的觉得不能让贾家轻易的倒了,至少不能倒的那么惨烈。这样的话,贾家在皇家夺嫡的时候,就绝对不能站错队。对于当朝的事情,安卉身在闺中,并不能了解很多,却也不是丁点不知,前朝的情况和康熙末年九龙夺嫡真的很像,安卉估摸着她能猜出下一任皇帝的人选。 但是,安卉清楚知道,若是她这么傻愣愣的冲出去跟贾赦说什么政治,贾赦不把当她疯子看,也不会把她的看法放在心上。她看得出来,贾赦如同这个时代的所有男人一般,很是看不起女人。所以,第一步,她便要让贾赦知道她和他以往所知的那些女人是不太一样的。而慢慢上了轨道的瑞和祥,正是一个让他刮目相看的好契机。至于,以后,安卉也还是有些后招的。 只是,现在她太累了,不管是身还是心,她现在更需要的是一场酣甜的好梦。 自此,安卉便又恢复到以前的那一成不变的生活。 虽然那场葬礼并不是很大,但是老太太知道了一样很不高兴。贾赦说的头头是道,合情合理,老太太无法反驳,也不想和儿子闹翻了,便把所有的怨气都记在安卉头上。 安卉很想假装看不懂,可是老太太时不时的刁难一下,一会儿茶热了,一会儿饭冷了,大热的天儿,安卉还要站在一旁为老太太打扇,就连午睡都要命安卉跪在脚踏上给她捶腿,安卉真心觉得有些受不了了。 这一日,安卉好容易忙中偷闲在自己房里歪了一会儿,秋心突然闯了进来,安卉听到动静,有些不高兴,“我这几天很累,没工夫听你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赶紧下去罢!” “不是小事,二房里的二姐儿没了!” 安卉顿时睡意全无,豁然从软榻上坐起来,“你说什么?这……怎么可能呢?” 秋心叹了一口气,“太太还说呢?你是没看见二太太那副作态!见姐儿没了,哭天抹地的,好像跟二姐儿真的是母女情深似地!实际上,当谁都是聋子瞎子呢?那二姐儿自从去了她那儿,二老爷不在的时候,她可是看都不看一眼,更不要抱起来疼爱了!二姐儿在赵姨娘那时虽然身体不是很硬朗,却也没见出什么事儿,反而是到了二太太那儿,今个儿一大病,明个儿一小病,这不,终于……” “有没有闹起来?”安卉有些担心,原著里的赵姨娘可不是个好惹的,她的女儿没了,只怕不会安生了。 不同于以往传递小道消息时的激动,秋心的神情显得有些厌厌的,“赵姨娘当然不相信姐儿是病没的,看到二太太那样,突然好像疯了一样揪住二太太的衣领,一个劲儿的质问二太太时不时存心害死了姐儿……” 安卉闭上眼睛,“这个笨女人,看来这次她是要吃亏了!” “何止是吃亏了!”秋心的神情很不忿,“她正晃着,二太太突然昏了过去,本来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二老爷虽然训斥了赵姨娘,却也没有怎么太过。不曾想,大夫竟然诊出二太太有了快三个月的身孕,还动了胎气。赵姨娘听了,更是接受不了,直说二太太是有了孩子,容不下她的女儿。结果,二老爷震怒,直言不过是个庶出的姐儿,二太太还不至于跟她计较失了自己的身份,然后便罚了赵姨娘半年的月钱,命她回去闭门思过。” 安卉突然意识到一个她一直忽略的事情,当初知道赵姨娘是因为差点滑倒而动了胎气,她就曾经怀疑过王氏,因为王氏有足够的理由和能力这样害赵姨娘。只是,当时想着,那个时候动作赵姨娘实在是还有些不智,不像王氏平日里的行事作风,现在看来她错了,王氏定是那时就发现自己有了身孕了,所以才敢对赵姨娘下手。最好是能弄个一尸两命,纵然不能,当时她不在家,又有腹中胎儿撑腰,就算贾政心里怀疑了她,也只能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不可能为了一个姨娘落了她的面子。 至于孩子出世之后,王氏应该是在等着那孩子夭折的,只可惜赵姨娘把孩子照顾得很精细,孩子的身体居然慢慢好了,所以王氏便着急了。她是嫡母,要带那孩子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谁也不能说什么。于是,那孩子便开始病歪歪的,然后慢慢的就没了。这事说来冒险,一个不好,贾政必定是要恼她的,可是她肚子里又快王牌,自然也就不怕了。 想到这里,安卉的心里不禁有些发寒,她一直都知道王氏这一辈子最讨厌的女人就是赵姨娘,处处跟她过不去。而赵姨娘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两人可以说是针锋相对。只是,安卉没想到这个死结打得这么紧,紧到连一个小小的庶女都容不下。 安卉认为那孩子是探春,想着又是因为自己决策得力才生下来的,本想给绾绾拉个助力,现在看来,她当初对那孩子的好一定被王氏深深地记在了心里,看来,她必定是把王氏得罪惨了。安卉估摸着,王氏心里肯定已经恨毒了她了。 安卉有些郁闷,仔细想想,她是关心则乱了,只顾着女孩子的排序,竟然忘了贾宝玉是生在探春之前的,赵姨娘的这个孩子根本就保不住。若不是她这只小蝴蝶,说不定那孩子根本就不能生下来。只是,她这只小蝴蝶似乎有点太小了,还是没能抱住那个孩子。 横竖大房和二房也是不能和平相处的,又加上了赵姨娘那档子事,安卉觉得要得罪索性便得罪个彻底算了,“你去一趟赵姨娘那里,跟她说,节哀顺变,若是她一蹶不振或是歇斯底里才是中了别人的圈套,保重好自己,趁着年纪生个哥儿才是正经。顺便,带去二十两碎银子,跟她说,如今她被禁足,下面的人定然是要欺负她的,短了她的用处,那是有人要打磨她的意志,让她变得凌厉狠辣惹人厌。让她不必计较,只需用银子收买下面的人,吃好穿好才是正经。银子不多,因为我不认为她会关半年。宝宝也是二老爷的孩子,就算又有了孩子,他的心里也一定不好受。只嘱咐一样,如今那位有了身子,无论如何,就算是为了二老爷,也不可以跟她对上,要大度懂事。” 安卉觉得自己已经把话说得很明白了,若是赵姨娘连这些都听不懂,仍旧要变成《红楼》里那粗鄙刻薄的女人,那安卉也没办法了。虽然,安卉很同情她的遭遇,也理解她会为了女儿而疯狂,但是她能帮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王氏有了孩子,贾珠又快要娶妻了,就好像跷跷板一样,二房已经慢慢起来了,安卉觉得自己手里的这个计划可以暂停了,估计老太太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二房的风头压到大房,她的苦日子也应该到头了。 果不其然,老太太这一下午都没有叫她过去伺候,安卉乐得直想哼小曲,正盘算这晚膳可以和儿子女儿一起用了,绾绾突然红着眼睛跑了过来。 安卉扶住绾绾,关切的问,“这是怎么了?” “小妹妹死了,是不是?她会像死掉的小兔子一样,被埋进土里,我永远都看不到她了,是不是?”绾绾紧紧的抓着安卉的衣袖,“婶婶为什么不喜欢小妹妹?小妹妹那么可爱,娘亲都很喜欢她的!” “绾绾,娘亲跟你说,你不可以这么说话,婶婶听到了会生气的。” “可是,她们都说小妹妹会死,是因为婶婶不喜欢小妹妹……” 安卉很无奈,“他们不懂事,绾绾是乖孩子,不可以不懂事的。” “如果,我没有跟小妹妹抢,娘亲把小妹妹养在身边,小妹妹就不会死了,对不对?”绾绾很惶恐,她发现自己做了很不好的事情。 安卉看着绾绾的样子,不禁有些着急,小孩子最是善良,她不能让绾绾钻了牛角尖,“娘亲很喜欢小妹妹,但是小妹妹是不可能养在娘亲身边的。” “为什么?娘亲不是养了绾绾吗?” 安卉黑线,她这要怎么解释? “绾绾,你看,七姨娘就住在咱们附近,所以娘亲才能把绾绾养在身边。赵姨娘住得远,她和婶婶离得近,所以小妹妹就得养在婶婶那。”安卉觉得自己这个理由绝了,自己为自己喝彩两声。 绾绾皱着眉头,吸了吸小鼻子,想了一会儿,突然有些慌张,“如果七姨娘住在婶婶旁边,绾绾是不是养在婶婶身边,绾绾是不是也会死?” 呃,安卉觉得自己有些词穷了。 绾绾突然张开两条小胳膊,将安卉紧紧的抱住,“娘亲,绾绾害怕,绾绾不想死,地下好脏好黑的……” 安卉拍着绾绾的背,“绾绾别怕,绾绾不跟婶婶住,绾绾和娘亲住一起。” 安卉想着,绾绾定然是真的吓着了,只怕她听到的闲言碎语里是有关于她的,所以才会反应这么大。这些,对于安卉来说是好事,她再也不用担心绾绾明白自己的身世后会抵触她的存在,甚至会感激她。可是,看到这个孩子吓成这样,安卉实在是有些舍不得。 晚膳,安卉是和儿子、女儿一起用的。 贾琏自然听说那个新妹妹没了,也不由得叹了一口气,不过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愈发殷勤的为安卉加菜。 用了晚膳,绾绾却怎么也不肯回去,非要闹着跟安卉一起休息,安卉无奈,也只能随她了。 如今天热,安卉每晚都要洗澡,这在古人里,按现代话来说是有些洁癖的,不过,因为安卉的身份在那放着,也没人敢说什么。绾绾听说母亲要洗澡,也闹着要一起。 对于女儿,安卉一向是没有一点办法的,也只能准了,看着绾绾高兴的样子,安卉觉得偶尔的放纵一下也是挺好的。 “好,绾绾自己把衣服拖了,一会儿娘亲抱你进去。”安卉一边说着,一边不停手的解自己身上的衣服,她洗澡的时候不喜欢有人伺候,最多不过沉入水中之后命丫鬟进来搓搓背。 绾绾毕竟是小孩子,古人衣服又很繁琐,小孩子一时半会儿实在解不开,正想抬头,却看到了安卉淤青了一大片的膝盖,不由得大叫了出啦,“娘亲,你的腿!” 安卉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身后突然想起了贾赦的声音,“卉儿,你的腿又怎么了?” 眼看着贾赦就那么直愣愣的闯了进来,安卉慌忙拿衣服捂住身体,不由得脸颊通红,两人虽是夫妻,这样相见,她真的觉得很尴尬。 贾赦其实早在安卉刚安排好洗澡水的时候就来了,但是他突然心血来潮,想要偷窥美人出浴,所以便不准丫鬟们出声,自己躲在一旁。后来绾绾捣乱,他很生气,却又不得不退出去,哪知道正出去的时候就听到了绾绾那一嗓子。 对于安卉的腿,贾赦是非常在意的,时刻小心怕伤了,如今听到这句,简直跟晴天霹雳似地,也顾不得那么许多了,直接便闯到了屏风后,虽然安卉拿衣服遮挡,却也没有遮挡住腿部,他自然看到了那么大一片的淤青。 不消说,贾赦自然明白这是怎么回事,母亲对安卉刁难,他也不是一无所知的,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这么严重,难道她不知道卉儿的腿受过伤吗?还是说,她根本就是故意的! 贾赦很不满,非常非常的不满,整个脸都黑了。 其实安卉腿上的淤青原不该这么严重的,只是她连续几天不肯用药的结果罢了。当然,她这么做纯粹是因为快受不了老太太的折腾了,想要再贾赦面前装受气小媳妇儿,他不希望贾赦能为她出气,只要贾赦对外称她生病,让她暂时不必去老太太那里伺候就好。 不可否认,安卉这是打着阴老太太的主意,可是,就在不久之前她已经决定放弃了,毕竟自己腿也挺疼的,而且她一时间也没找到个合适的机会让贾赦不经意间发现她的伤。可是,不得不,这一切都是天意,是老天要阴老太太一把了。 安卉笑了笑,“小孩子大惊小怪而已,没什么事儿的,老爷先出去罢!” “绾绾,你跟奶嬷嬷回去,你娘身上有伤,不能照顾你了。”贾赦直接对着绾绾下命令。 看着父亲这样严肃的表情,绾绾也有些害怕,只得乖乖的听话。 贾赦又看了安卉的膝盖一眼,“你赶紧洗了,一会儿出去上药。” 说罢,转身便走了。 只是,只有贾赦才知道,他要深呼吸多少次才能压抑住自己心中的怒火,他恨不得捧在手心里的人,在他的家里,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让人给伤成这样,贾赦无论如何也气不过,拳头松了几次,又紧了几次。猛灌了几杯凉茶,他才觉得稍稍好了一点。 因为知道贾赦在外面,安卉也没有多折腾,很跨便出来了,贾赦并没有说什么话,只是细细的帮安卉上了药,然后怜爱的揽着她入睡。 安卉喜欢这样的感觉,两个人睡在一起,不是单纯的为那事儿而来,而是相互依偎,这样才算是真正的夫妻。 安卉猜测着,贾赦会对外将她生病了,可是贾赦没有,这让安卉有些失望,又有些伤心,当时看贾赦样子,她以为是有戏的,不曾想,贾赦也没怎么把她的事儿放在心上。尤其是看到贾赦那张笑得欠扁的脸,安卉觉得更郁闷了。 只是,第三天,他们府上便接到了一道圣旨。 接圣旨的场面,那自然是很盛大的,安卉当时还有兴致研究贾府里众人惊喜的样子,她想着估摸着贾家也很久没有接圣旨了。 太监的公鸭嗓子,自不必说,是很……很郁闷人的,安卉听得自己差点要被吵死了,不过听着听着,她意识到不对劲了,这分明是一道嘉奖的圣旨,虽然文绉绉的厉害,但是安卉有邢氏的记忆,自然听得懂。当然,让安卉惊讶的不是嘉奖,而是嘉奖的对象。 这道圣旨居然是冲着贾赦来的,末了末了,还特意恢复了安卉身上的一品诰命。 安卉有些晕,前面那一大段她没注意听,不外乎就是一些场面话,也就是忠君为国啊,为民分忧一类的。只是,安卉不能把那样的形容词跟贾赦扯到一起。 初开始的时候,安卉一直以为这圣旨多半不是好事,就算是好事也是有关贾政的,没想到…… 43、043 一个个都来了(改bug) 坐在梳妆镜前,安卉有一下无一下的梳着胸前的长发,笑得好似偷腥的猫儿,想到老太太之前看她那古怪的脸色,安卉乐得差点合不拢嘴了。当时,若不是为着彼此面子上都好看,她几乎要忍不住拍掌称庆了。连安卉自己都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小人得志了,不过她肯定老太太和王氏一定是那么想的。 “就这么开心啊!” 是贾赦的声音,安卉回头,一双眼睛晶晶亮,“我当然高兴了,这么一来,我就不用伺……” 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安卉悄悄抬眸偷看了贾赦一眼,见他一副气也不是笑也不是的模样,抬起头讨好的笑了笑,赶紧亲自斟了一杯茶,“老爷渴了吧?喝茶,喝茶!” 贾赦摇头,无奈的接了过来,“好茶叶给你都浪费了!” 安卉笑得眉眼弯弯,也不做辩解,只转身来到贾赦身后,力道适中的为贾赦捏起了肩膀,“老爷觉得舒服吗?” 看着安卉一副狗腿讨好的模样,贾赦不禁连眼神都柔成了一汪水,伸手拍了拍安卉的手,“别捏了,坐到我身边来。” 安卉自然乖乖的听话,贾赦看着安卉因为激动而泛着红润的脸颊,开心之余,也放下了心来。虽然费了不少心思,但是能看到妻子的脸上重新绽放出笑容,贾赦觉得还是很值得的。 低头,贾赦很贪婪的看着安卉的模样,好像沙漠里饥渴的行人一般,不说看不到的时候,总是不自觉地想起自己的妻子,就算是见到了,面对面的看着,仍旧觉得看不够。这样的感觉,是他从来没有过的,就算遇到再怎么漂亮的女人也不曾有过,而他竟然也很喜欢这样的感觉。 闻着安卉发间清新的香气,贾赦觉得心莫名的都被涤净了一般。跟好友一处推杯换盏,身边自然少不了美人伺候,贾赦以前是很享受的,可是这几天,那些女人一靠近,他竟然觉得止不住的反感,她们身上的气味儿以及那娇滴滴的声音实在是令人作呕。不管怎么看起来,也还是自己妻子这里最好,连气味儿都比别的女人身上好闻。 见安卉额前的碎发有些凌乱,贾赦伸出手轻轻的捋了捋,“怎么还像个孩子似地!” 话音刚落,贾赦立刻意识到,可不是吗?他的年龄于安卉而言,可不是和父亲似地吗?若不是贾府人多事多,他是极有可能有个这么大的女儿的!这么想着,贾赦更为自己以前和安卉斤斤计较而感觉到过意不去!心里隐隐的觉得安卉这样美貌年轻的姑娘嫁给自己,实在是太委屈了! 安卉很可爱的挑了挑眉毛,说不清楚为什么,对着贾赦的时候,她总觉得自己好像返老还童似地,总是不自觉地做一些孩子才会做的事情,而最奇怪的是,她本人并不排斥那种感觉。不是不知道这样不好,但是她很想放纵自己一下,因为只有有人宠爱的孩子才会长不大,而安卉已经很久没有被人宠着的感觉了。 “老爷,这次你到底做了什么?皇上为什么会突然赏赐了那么多东西?还恢复了我的诰命?”安卉到底还是安卉,放纵过后,她还清楚的知道自己要什么。 “你猜猜!”贾赦的心情也很好,这么多年,他可是第一次这样狠狠的出了一口恶气。 安卉愕然,“朝堂上的事儿,我怎么知道?” 贾赦斜眼看着安卉,嘴角噙着的笑意愈发的张扬了,“你不是很聪明吗?连这些都猜不到?”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聪明了?我看啊,最多就是自作聪明!”安卉瘪了瘪嘴,不自觉的耸了耸肩,自然,这个动作是她从现代到来的习惯。 看到安卉这个样子,贾赦微微一怔,只觉得古灵精怪的可爱,微微收了笑容,摆出一副严肃的模样,却藏不住眼角眉梢的笑意,“没想到卉儿你如此有自知之明,懂得自省自查的道理。” 安卉气结,有人这么说话的吗?她不过是谦虚一下罢了!这人还真顺杆子上了! 眼珠子滴溜溜的转,安卉想了一下,脑子里已经有了模模糊糊的轮廓,“你既要我猜,那此事多半是和我有些牵扯,是也不是?” 贾赦的眼睛亮了一下,看向安卉的目光充满了赞赏,微微的点了点头。 “既如此,那你必定是将我那记账方法给献了上去,除此之外,我想不到还有什么事情会和我有牵扯。” 贾赦点了点头,一本正经,“看来,还是有那么一点聪明的。你的那些个东西里,也就那记账方法是有些价值的。” 安卉暗暗想着,既然贾赦已经那方法献了上去,看样子还得了上位者的赏识,那记账的方式势必是在全国普及的,这也就是说,她这个蝴蝶这回是真的扇出了大变化了。这,也就意味着未来不是无可改变的。这样,真好。 “老爷,我听说,如今负责户部的是荣肃王爷,是吧?”据安卉所知,这位荣肃亲王的性子真的和历史上的雍正很像的,她估摸着这位定然就是以后的皇帝了。 “你知道的倒是不少,没错,正是那位王爷。”贾赦含笑看着安卉。 安卉止不住的有些心跳加快,如果这个时候她暗示贾赦与那位王爷交好,不知贾赦会不会听呢? “我隐隐的听说,那位王爷的脾气不是很好,老爷与他相处,可千万要小心谨慎,莫要惹那位爷不快。”犹豫了好一会儿,安卉还是决定不说了,她不敢确定贾赦能不能听进去不说,最重要的是,那位爷应该还处于韬光养晦时期,他应该不希望现在就和贾家的人扯上关系。但是,无论如何,贾家也不能得罪了他,若真是以雍正为原型的皇帝,那可是个睚眦必报的主儿。 贾赦好笑的摇头,“瞎操心!要我说,你呀,就好好的在家喝喝茶、养养花就是了,外面的事,自然有我!” 他知道自己的这个妻子是个要强有主意的,可是一个女人,就算再怎么要强也是个女人,对男人来说,只要是上了心的,便只望着她免于受惊受苦,要亲眼看着她快乐无忧才能安心。 安卉歪下身子,将头枕在贾赦肩膀上,甜甜的笑了。 贾赦也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揽住安卉的肩膀,两人依偎在一处,静静的享受着这午后难得的阳光。 夕阳的余晖在两人身上晕染开一层美丽温馨的光晕,远远的看着,美丽的好似一幅画。 因为那道圣旨,老太太对安卉也不敢像之前那样过分了,安卉一般也只是为老太太布个膳什么的,至于贾府其他的下人,对安卉自然是愈发的恭敬起来,如今倒好似真的有些大太太的范儿了。 以往,总是安卉身体不好,王氏很少有个什么,如今却是王氏有了身孕,似乎又有些不妥,也不晓得是不是眼看着大房又起来,所以心里不舒服。而老太太对此的反应是,直接免了王氏的请安。安卉对于老太太的作为,只低眉顺目,也不去想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东西,自己只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老太太一个人觉得无趣,也就放安卉回自己房间了。 大房如今的风光,其实不止是王氏感觉心里不舒服,主动避安卉的锋芒,就连贾政心里也隐隐的觉得不舒服。当然,他自己当然不会这么承认,他只会认为这一切都是因为那年幼的女儿早夭所致。 贾政与王氏的夫妻关系一向比较冷淡一点,如今王氏又有了身孕,据说身体还不舒服,贾政自然是不能留宿在她的,于是,只微微坐了坐,嘱咐下人好生照顾王氏,又命人送了些补品什么的,便也就罢了。 说起来,贾政也是蛮可怜的,离了王氏的住处,他除了回自己的书房,一个人发愣意外,竟然没有什么去处。那周姨娘是个极没趣儿的人,就算他去了,也是两个人一站一坐的大眼瞪小眼。倒是赵姨娘,真真儿的是个伶俐的,平日里说话也是妙语连珠,十分的讨人喜欢,想他年纪也不小了,却是第一次体会到那软玉温香的感觉。 可是,就在不久之前,他才把那赵姨娘给关了起来,这个时候若是去看,只怕于自己的声誉有损,说出去,好像他好女色的似地。而且,想起王氏那张板起来的脸,他就觉得莫名的心烦,也实在不想去招惹这个事儿。 只是,人有的时候就是很奇怪的动物,明明知道不好,明明知道不该,可就是控制不了自己的心。就算是贾政那样永远只会板着一张脸,伪装到连自己都会被欺骗的,也是不例外的。不过几日,他竟觉得日子过得犹如油煎火烧一般,心里头的那点子思念,不知什么时候,早已枝繁叶茂,萦绕在心头,挥之不去。 于是,这夜,夜凉如水,他忍不住来到了赵姨娘的小院,他想着只看一眼,看她过得好不好,然后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心烦。 只是,入目的一切实在让他难以移动双腿。 赵姨娘一身月白色对襟曲裾,静静地坐在小院一角,柔和的月光洒在她姣好的脸庞上,显得她整个人显得有些飘忽,好像随时都要随风而逝一般。她微微抬头,注视着天上那一轮弯月,一滴晶莹的泪水在眼角滑落,“宝宝,我的女儿,你还好好的,对不对?对不起,都是我这个做娘亲的没用,竟然连个名字都没有给你取!” 在这样的夜里,这样的声音,哀怨中带着空灵,竟有几分夺人心魄的感觉。贾政听着,心里也觉得酸酸的,其实像赵姨娘这样的身份,是没有资格自称那孩子母亲的,可是现在孩子已经没了,又是在这样的夜里,他自然想不起这些“小事”。说到那孩子的名字,确实是他没想到,那孩子是在太小了,小到他都没想到要给孩子取名字这回事。 “但是,宝宝,不要恨你爹,他不是想不起要给你取名字,他只是想给你取一个好的,取一个独一无二,没想到……” 听了赵姨娘这话,贾政自责了,为了自己的疏忽。 “你走了,你爹爹他是真的很伤心。所以,你要保佑太太肚子里的小弟弟平平安安的长大,健健康康的出世,只有这样,才能抚慰你爹爹的心。”赵姨娘微微垂眸,掩饰自己眼中的冷意,她说这话,当然不是真心实意的,她此刻恨不能要王氏肚子里的孩子陪葬了才好。但是,她知道她不能,她不能露出一点仇怨的痕迹,她心里非常清楚,就算贾政对她有那么点喜欢,也绝对顶不过对王氏肚子里孩子的期待。那个孩子,毕竟是嫡出。 右手不自觉的紧紧的握住了安卉送的那块金锁,她的心里一直在叫嚣:为什么我的女儿死了,可是王氏和她肚里的孩子还活着?他们为什么不去死? 这点心思,她永远都只能烂在自己的肚子里,就算是说梦话,也不能说出来。 如果说之前赵姨娘对着贾政那个人还有点幻想的话,那现在就是丁点不剩,只余算计了。她知道贾政就在不远处,他会亲眼看着,亲耳听到这些。如今她要得宠,要重新站在王氏面前,要继续继续的为贾政生儿育女,就算不能为自己的女儿报仇,只膈应,她也要膈应死王氏。 “素锦!” 赵姨娘回头,看到贾政,又惊又喜,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往下掉,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老爷?您怎么会……” 不得不说,女人果然是水做的,眼泪是说来就来。同时,女人更是天生的戏子,天生的便能将感情玩弄于鼓掌之间。 贾政执起赵姨娘冰凉的手,眼眸中划过一抹心疼,“这夜里天儿凉,你怎么能一个人待在外面呢?若是着凉了,可如何是好?” 赵姨娘则一瞬不瞬的看着贾政的眼睛,嘴角浮现出一抹苦涩的笑意,幽幽的开口,“老爷还在乎吗?” 贾政的手不自觉的紧了一下,硬扯出一丝笑容,“别胡思乱想,我们回房间去吧!” 接下来的事情,自是不必多说。 第二天一早,赵姨娘复宠的事儿便如同长了翅膀一般,飞到了各个角落。王氏,自然也知道了这事,她对此的反应便是扯断了手腕上一串的珠链。 安卉得到消息的时候,她正在练习着煮茶。 贾赦是个很爱享受的人,尤其是茶之一道上,若要他煮,他自然是不行,但是那张嘴却是很刁的,别说用的是什么茶叶,就连哪年的,用的什么水都能尝得出来。 这点安卉是早就知道的,以前为了讨好贾赦,她也曾经学过一段时间,为此贾赦还特意送了她几两碧螺春,说是要等着尝她的手艺。可是,安卉对于这个实在没有什么太大的天赋,再加上心里一直想着开铺子的事儿,所以也不怎么上心,最后只能是不了了之了。 对此,贾赦也没有生气,只是摇头,直道安卉浪费了他的好茶叶。 安卉以前自然是不会放在心上,可是如今她受着贾赦那么的恩情,只想着要如何报答他,自然也就愿意下苦功夫学习煮茶。 贾赦知道后,很高兴,对于安卉的手艺也不会再像以前那样要求那么高,不管安卉煮出来的效果多差,他都强忍着喝上几口,然后给予一些建议,然后再细细的给安卉解释什么泉水和雪水区别啦,新茶和陈茶的味道区别啦,也经常是两人相对而坐说上老半天。 而安卉的手艺,在这样的情况下,自然不可能是没有一点精进的。每次有了些许进步,贾赦便赞不绝口。一时间,两人相处的模式,竟让很多人连嫉妒都嫉妒不起来,只敢远远的看着,赞一声琴瑟和谐。当然,这是后话。 如今,安卉只是一遍遍的泡着茶,对秋心报告来的消息,微微点了点头,“知道了,她倒是个聪明的!” 接下来的日子,真真是如白驹过隙一般,流逝得飞快,安卉还没意识到,身上的衣服已经越穿越厚,眼看着就要到了年关了。 与第一年不同,如今的安卉是正正经经的一品诰命夫人,自然免不了交际。 安卉不喜欢这些,也不擅长,却也不能拒绝,于是只能硬着头皮上。 安卉在家的时候喜欢素净,但是出门在外,自然免不了打扮得娇艳,秋风这才算逮到机会展现自己的好手艺了,一双巧手把安卉打扮得…… 很累!是的,很累,那头上顶了那么首饰怎能不累? 不过,安卉觉得自己这么打扮起来,还真是挺漂亮的,而且,因为瑞和祥是自己的铺子,所以瑞和祥所有的衣服她都有一套,所以,她就成了衣服和首饰的移动展示台。 当然,那么多衣服和首饰都是贾赦的杰作,他完全不顾及安卉的衣柜和首饰盒里完全放不下了,仍旧拼命的往她房里塞。 也不知那些大家闺秀或者是名门媳妇儿是真的对瑞和祥的衣服很感兴趣,还是看着贾赦的份上对安卉奉承,总而言之,不少人牟足了劲儿的夸安卉。 人都爱听好听的话,安卉自然也不例外,见她们都喜欢,便道:“姐姐妹妹们或许不知,我是那瑞和祥的顶级贵宾,所以身上穿的大都是他们家的。若是你们喜欢,回头我写了帖子给你们送去,掌柜的说,只要是我的推荐,都是黄金贵宾。” 那些人听了很是惊喜,这黄金贵宾各种打折她们不放在心上,但是有很多衣物不是他们的贵宾根本不能购买,不少人为了显示自己的与众不同没少往里面砸钱。如今,她们如此轻易的便得到了,以后慢慢升级,自然能成为顶级的贵宾。 她们都是有钱人,对于这样的等级提升,她们有着难以自制的执着,所以,瑞和祥的生意才能这么好。 “如此,我们便先谢过太太了。” 安卉点头微笑,她很激动,这事看起来好像是她吃亏了,从长远利益看起来,却是扩大了不小的销售群体。只是,她隐隐的有点糊涂,这里面也有不少的达官贵人,也不知道贾赦是怎么做的,她们似乎都不知道瑞和祥背后的主人是谁。不过,这样也好。安卉可不想这事被老太太知道以后,自己的东西莫名其妙的充了公。要是那样的话,她宁愿把瑞和祥给毁了。 因为有瑞和祥这块招牌,安卉倒是很快便融入了进来,所有的人都不会提及邢家,好像她和邢家没有任何关系似地。 同时,安卉还看到了李纨,对,还是姑娘时的李纨。 如今,她已经和贾珠定了亲。对于这门亲事,安卉早就知道,所以也不觉得有什么。但是,据说王氏是很不满意的,因为李纨的父亲只是个从四品的国子监祭酒,只可惜,老太太还在,实在轮不到她来做主。 这样场合,两家的意思都很明显,便是趁机认识一下贾家的长辈,老太太对于自己选择的这个孙媳妇自然是满意的,可是王氏却是不冷不热的。安卉对李纨的印象是可有可无,只是心里可怜她注定将守一辈子寡,又不受王氏待见,所以看着她的时候,很是慈爱。 当然,这只是个小插曲,很快便过去了。 眼看着快到年关了,安卉心里很担心,那王氏的肚子越大了,很多事情恐怕都要落到她身上了,想起之前一年,还有王氏在一旁,她都累得要死,安卉很郁闷。可是王氏很够意思,人家就算挺了个大肚子,也依然坚持在第一岗位上,让安卉敬佩之余,又隐隐的有些可怜她。 于是,这个年,很顺利的过了。 若是说有什么不顺利的话,那就是天儿冷的时候,安卉总是隐隐的觉得膝盖有些不太舒服,本来,这点小事,安卉也没怎么放在心上,但是,贾赦却如临大敌。他雷厉风行的将幽兰苑的地龙换掉,每天把这里供得缓缓的,眼看着安卉穿得厚厚实实的,绑上了护膝,才算真正放下心来。 当然,他这么做的时候,也不忘先把老太太那里的给换掉。外人只道他花了大把大把的银子也不在乎,只在意够不够暖和,是个真正有孝心的。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对这样的称赞,他完全受不住的。因为那点银子对他来说并不算大额,他并不算大出血,而他之所以给老太太那里换了,不过是不想自己妻子在老太太那里冻着了,更不想老太太又对自己妻子起了不满而已。 过了年,安卉也随着老太太进了皇宫请安,当然,是和黑压压一大推的命妇一起,安卉跪在底下,连皇帝长得是圆是扁都没看清楚,然后就退了出来。安卉之前害怕着和她以前看的小说似地,皇帝问起她,可是没有,人家日理万机没工夫搭理她这样的小人物。 出了正月,天儿越来越好了,安卉身上的衣服越穿越少,觉得浑身都舒坦多了。 不过四月份,王氏便生了,虽然有安卉这个蝴蝶在,也还是生了一个男孩,据说嘴里含了一块宝玉。一时间,流言四起,大家都道这衔玉而生的哥儿是个有大造化的。 安卉很郁闷,你说说,一个臣子,他能有多大的造化?看着贾府里沾沾自喜的众人,安卉很想把他们的脑袋刨开了看清楚,他觉得这皇帝没有得到消息就把贾宝玉给杀了,实在是太有容人之度!她琢磨着,不说别人,若是她坐了那个位置,也不允许这样一个“大造化”的人存在! 安卉原本是打着亲自见证通灵宝玉从贾宝玉口中取出来的,只可惜,她虽然亲自守着,但还是没看到,当接生嬷嬷从里面出来的时候,手里以及各拿着那块宝玉了。于是,安卉决定退而求其次,想要看看贾宝玉生下来的样子是不是也和凡人不一样,不曾想,她又失望了,那皱巴巴的样子和普通婴儿实在是没有一丁点的区别啊。 有些泄气的回到自己的房间,秋雨压下嗓子来了一句,“太太,您觉得那么大一块玉能含那么小的一张嘴里?不会是二太太自己整出的幺蛾子吧?” 安卉不由得瞪大了眼睛,是呀!她还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那玉,看起来真的不小! 她记得书上说那玉有些灵气的,那贾宝玉更是神仙转世,有些不凡也是有的。可是,书里说的,真的完全可信吗? 不过,不管那衔玉而生是天意还是人为,对王氏来说都来不及高兴或者得意了,因为老太太以王氏年纪大了,身子受了损伤,不想她劳累为理由,把贾宝玉抱到她自己身边去养着了。 产房里面都是王氏自己的人,所以,安卉也不知道王氏听到这个消息是什么反应,但是她闭着眼睛也知道,王氏是绝对不会高兴的。 不久,王氏出了月子,想要把贾宝玉抱回去,只说不想扰了老太太的清净,可是老太太却说她喜欢孩子绕膝的感觉,怎么也不肯给。看着这两婆媳打着太极,安卉面上不显,心里却是很高兴的。 不曾想,人倒霉了,躺着也中枪。 晕晕乎乎里,老太太边说要把绾绾也接到她那里去,说是,孩子多了热闹! 安卉的脑子里“轰”得一下一片空白,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的。安卉知道老太太已经发下话来了,谁也没办法,但是她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所以,贾赦来了,安卉看也不看,只坐在那里无声的哭泣。 贾赦也知道安卉舍不得绾绾,只是“孝”字压人,他也没办法,只能抱着安卉的,轻轻的抚摸着安卉的背部,聊作安慰。 虽然不过长了一岁多,绾绾却已经懂事多了,对于老太太让她搬过去的事儿,不仅没说什么,还反过来安慰安卉,乖乖的搬到了老太太那里。 不久,老太太便要为绾绾赐名,很郁闷,还是迎春。 安卉很生气,气得要死,却没办法,然后她便把七姨娘招了过去,开门见山,“我想把绾绾记在我的名下,你怎么看?” 七姨娘是个聪明人,之前她确实耍了点心眼,但是贾赦当时的雷霆手段以及后来对安卉的宠爱让她明白,她不能和安卉作对,所以这两年都很老实。这嫡女与庶女的区别,她自然是清楚的,自是没有不同意的。以贾家人的身份,长房嫡女将来找的人家自然是大富大贵的,庶女却不能想的。 在七姨娘而言,横竖是从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那孩子看着也是个善良的,就算是不记在她的名下,将来也不会对她不闻不问。横竖就算是记在自己的名下,她的女儿也只能唤她一声“姨娘”。 得到七姨娘的同意,对着贾赦,安卉很直接的开口,“绾绾已经取了名字,看来今年是要入族谱了,对吗?” 贾赦点了点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安卉又道:“我要绾绾以嫡女的身份记在我的名下,七姨娘已经同意了。” “这……这个恐怕不好处理……”贾赦很是犹豫,“嫡庶有别……” 安卉很坚持,“正是因为嫡庶有别,所以我才不想委屈了绾绾。” “这……” 见贾赦犹豫,安卉明亮的双眸中有水汽慢慢凝聚,“老爷只说对我好,可见都是哄我的,这点子小事都不愿意帮忙!你总是问我想要什么,如今我告诉你了,你又不肯给!” 贾赦无奈的点头,虽然事情有点麻烦,但是他身为父亲,一定要如此,别人也无话可说,“好,都随你,行了吧?” 安卉破涕为笑,反手抱着贾赦的腰撒娇,“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 随着时间的流逝,贾宝玉慢慢的长大了,也没显得有什么不同之处,不过,长得倒真的是挺可爱的,只是很娇气,娇气得像个女孩子。 这一年又过去了,年关修改族谱的时候,安卉如愿将绾绾记入了自己的名下,成了这贾家正经的长房嫡长女。 不久,外面传来消息,过门多年不孕的贾敏生在了林家的嫡长女,于花朝节出生。 老太太听着是真的很高兴,安卉也很高兴,因为那是她最喜欢的林黛玉。之后,自然是免不了要送礼,因老太太高兴,这礼品是极为丰厚的。安卉偷眼瞧着,王氏听着也只是目光闪烁了一下,脸上的笑容却愈发的和蔼了。 安卉知道,王氏又和书上的王夫人更近了一步。要知道,她的儿子,她寄予了最大希望的贾珠如今正缠绵病榻,身体瘦弱得一阵风都能刮走。而她的丈夫却愈发的宠爱赵姨娘,一个月倒有十多天歇在赵姨娘楚,当然,这倒不是说剩下的十余天他歇在王氏那里。这十几天里,贾政歇在书房里就有七八天,轮到王氏也不过就是几天而已。 相对比起来,贾赦倒是让人瞠目结舌,这两年,他除了安卉身上不方便的时候,他几乎每夜都在安卉房里过。甚至,有的时候,安卉身上不方便,他们也只睡在一起。 说起贾珠,自然也就不能不说说新进门没多久的李纨。也不知是她倒霉,还是贾珠倒霉,自然她进门后,贾珠的身子一直都是反反复复,没有康健过。而老太太也实在是无情得很,那李纨是她为贾珠选的,可是,王氏把她儿子身体不好都归咎到李纨身上,认为是李纨带了厄运给她的儿子,对李纨百般为难,比当年老太太对安卉还甚,老太太明知道,却什么不说,甚至连带着她自己对李纨都淡得厉害。 王氏的灾难显然不可能止步于此,于是,赵姨娘怀孕了,安卉知道这次真的是探春了。 说起来,王氏应该感谢安卉,她本来是对赵姨娘用了药的,可是安卉手里有贾赦给她求来的方子,给大夫看了之后,就给赵姨娘誊抄了一份,于是,她怀孕了。 对此,安卉只能暗暗叹气,那药她吃的时间比赵姨娘长,可是赵姨娘都有的,她还是没有。 又一年,天气还没来得及转热,贾珠便没了,王氏受了很大的打击,以惹眼可见的速度瘦了下去,更如同疯了一般厮打李纨,直骂着是李纨克死了她的儿子。 而一切就是这么戏剧化,当年的事件再次重演,李纨昏倒之后,便被查出腹中有了贾珠的遗腹子。 有了孩子,王氏自然不能再折腾李纨,然后李纨便解脱了,而王氏眼中的光彩也慢慢的淡了下去。 王氏沉浸在丧子之痛里,哭得眼睛都快瞎了,一日身边的丫鬟建议把赵姨娘的女儿抱过来养已解王氏思子之痛,不曾想,王氏还没有行动,贾政便亲自送到了老太太身边抚养。而且,他自己对着王氏,却是更加更加的冷淡了。 安卉暗地里,只能是摇头叹气,在某些方面来看,其实王氏也挺可怜的。可是,安卉还没可怜完王氏,王氏居然就算计到她头上来了,跟老太太说着要把自己的内侄女许配给贾琏,而老太太似乎是很想同意的。 安卉着急了,都说那王熙凤是个精明的,可是她看着王熙凤根本就是个拎不清的,她觉得自己必须要想办法推掉这门婚事,决不能让贾琏娶了王熙凤,否则的话,她恐怕就过得上顺心的日子了。 44、044 她怀孕了? “听说,二哥哥就要娶妻了,二哥哥可高兴?”绾绾促狭的看着贾琏,脸上虽然在笑着,但是眼睛却实在是没有多少笑意,眼睛看似滴溜溜的转,实际上却在小心留意着贾琏的表情,不肯轻易放过任何一瞬间的变化。 没错,因为待在老太太那里,所以绾绾对于二太太想要把自己内侄女许配给贾琏的事儿,自然是知道一些的。只是,她没有先将此事告诉安卉,却是先来了贾琏的住处。 虽然她才只有五岁,但是在这深宅内院长大的孩子,她不可能对自己的家一无所知。同时,因为安卉的默许,对于两房的争斗,她是早早的就有了意识。所以,在老太太命她搬去的时候,纵然心里万分不舍,她还是很很懂事的搬了过去。 贾琏横了绾绾一眼,继续看着自己手中的书,不动如山,“你这丫头,真真是个促狭鬼!没影儿的事儿,也好乱说?” “怎的就是没影儿的事儿了?据我所知,那姑娘正是婶婶的内侄女!说起来,祖母都道是个好亲事,只说咱们家是高攀了呢!”绾绾状似无意的说着。 贾琏的脸色微微变了变,随后冷哼一声,却没有说话。 绾绾微微垂眸,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对于她这个二哥哥,绾绾自认还是有些了解的,那是自尊心极强的人,被人说成是高攀的婚事,只怕他是不会乐意的。 “怎么?二哥哥不高兴?二哥哥不想娶嫂子吗?”绾绾明知故问。 “你这丫头,才多大个人,这话也是你该说的?传出去,成何体统?”贾琏一本正经的瞪了绾绾一眼,“为兄还须用功读书,没工夫陪你扯这些有的没的,就不送你了!” 绾绾翻了个白眼,毫不客气的走到贾琏身前,一把将贾琏手中的书夺了过来,“用功读书?我且看看二哥哥在用什么功?这《柳氏传》是哪位圣贤所著?请二哥哥指教!” 贾琏闹了一个大红脸,之前绾绾进来的急,所以当时他也没来得及将这本话本传记给藏起来。之后,为了不引起绾绾的怀疑,他便始终拿在手里,做用功状,不曾想,还是被看了出来。 “好妹妹,你赶紧还了哥哥罢,若是惊动了父亲,哥哥只怕要不好了。”贾琏弯腰作揖。 绾绾忙将手中的书扔了出去,揉着自己的胳膊,“二哥哥,我求求你,别这个样子,看了实在恶心。” 贾琏眼疾手快,在绾绾松手的一瞬间,立刻便把书给接住了,得意的挑了挑眉毛,“就知道你最受不了这个!” “好好的男儿,做那儿女儿状,哪个受得了?若是二哥哥下次再如此恶心妹妹,就休怪绾绾不讲兄妹之情了!”绾绾瞪大眼睛,朝贾琏挥了挥拳头。 证据已经到了自己手里,贾琏自然不将绾绾这外强中干的威胁放在心上,夸张的摇头,“你这个样子,哪里有一点像个女孩子的?以后,哪有人敢要你哦?” 绾绾瞪了贾琏一眼,冷哼一声,“二哥哥好没道理!妹妹好心来报喜,你不谢妹妹也就罢了,还要说这些话来笑话妹妹!看我不讲今天的事儿告诉父亲,到时看你如何?” “哦,妹妹要哥哥的状,不知有何证据?这空口白牙的话,可没有人会相信的!”贾琏挑了挑眉毛,一边笑盈盈的说着,一边晃了晃手中的书籍。 绾绾气结,重重的哼了三声,然后跺了跺脚,便气冲冲的离开了。 只是,在她离开了老远,回头再看衡竹苑的时候,眼神中多了几分释然。 是的,她是故意来探贾琏的态度的。若不是听到那样一番对话,绾绾就算聪慧,也不会对这门婚事有那么多的弯弯绕,但是,她偏偏听见了。所以,她不能不做点什么。 那天,她无意间亲耳听到贾元春说:“母亲,我仔细想过了,我决定参加今年的选秀,我要进宫,我要为哥哥和弟弟谋个好前程,我还要祖母和父亲永远都只能敬着您……” “我可怜的女儿,委屈你了……”王氏眼中有泪花闪烁,将贾元春抱在怀里,“若非那邢氏欺人太甚,拉拢了赵姨娘那个贱人使得你父亲与我离心离德,我又岂致于此?” “她,确实是有几分本事的!自己一无所出,却把伯父的一双儿女都牢牢地攥在自己手里,只养得那孩子只认得她,与她形如亲生一般,倒和亲生母亲生疏了!”贾元春的眼睛里眼睛里闪过一抹寒光,“只是,再怎么像是亲生的,也到底不是亲生的!母亲也不要慌,只抓住这一点,迎春那个蠢货或许不行,但是贾琏却是很有离间余地的!” 对于安卉,贾元春暗地里是有些佩服的,不管是虚情也好,是做戏也罢,总而言之,她是很顺利的便逆转了自己的地位,成了这府里名副其实的大太太。但是,对于赵姨娘的事儿,贾元春是恨极了安卉。在她看来,赵姨娘和她的孩子是死是活,是二房自己的事情,就算她的母亲做了很过分的事情,安卉也没有资格插手。 王氏的眼神闪烁,“我儿说得有道理,是母亲极糊涂了!只是,我们向来和贾琏那孩子不亲近,所谓疏不间亲,只怕做起来是很困难的!” “那母亲就给他寻一个更亲近的人来离间他们的母子之情,不就成了吗?” 王氏蹙眉,“更亲近的人?你是说他身边的奶嬷嬷吗?听说,那奶嬷嬷的话,他也并不是很能听得进去……” “奶嬷嬷再怎么好,也不过是个下人,贾琏又不是小孩子了,怎么会听她的话?”贾元春摇头,“母亲,您觉得,对于一个男人来说,还有什么亲近得过自己的妻子吗?” 王氏的眼睛亮了,脸上的笑容绽放开来,“还是我儿聪明,正是这么道理!她邢氏能往你父亲身边放人,让我心里不舒服!那我就能往贾琏身边放人,让她也不得安宁!” 说来,其实王氏真的是被急了,她曾经因为恼安卉对赵姨娘若有若无的支持,反过来往贾赦身边安排貌美的女子,只可惜,贾赦都看不上,便纵然是看上了,也不过就是新鲜两天,转脸就能把人给打发出去,连个得到得到名分的都没有。如今,同样的事情,不过是换个人做,或许就能成功了。 “只要贾琏跟她离了心,我看她还能得意到什么时候?”贾元春轻蔑的笑着,眼角眉梢竟和王氏一般无二,甚至,隐隐的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架势。 眼看着母女俩得意的离开,绾绾捂着嘴,从花丛里站了起来,对于贾元春这个姐姐,绾绾之前其实并没有太多的印象。他们虽然都姓贾,说起来更是堂姐妹,但是,在没住进老太太院子里之前,绾绾和她的交集并不多。可能是两人的年纪相差比较大,所以每次见了也只是淡淡的打两声招呼。 彼时,她是大房唯一的女儿,得尽父母宠爱,对于姐姐实在没什么相处经验,而且看着贾元春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实在不顺眼得很;而她是二房唯一的嫡女,身份尊贵,对于一个庶女实在没有兴趣,而且看着绾绾那副骄纵烂漫的模样,实在不喜欢得很。 当然,对于这嫡庶区别,那个时候的绾绾并不是太了解。直到住进了老太太那里,不论是吃穿用度,她都差了贾元春一大截,虽然娘亲总是隔三差五的送东西给她,却只能是在物质上弥补她,对于她在下人那受的怠慢和在贾元春那受的暗气,却是谁也帮不了她的。于是,她纵然心里十分憋屈,却只能小心谨慎,毕竟,所有的人都明示暗示的告诉她,她不过是个小小的庶女而已。 只是,这样的状态,并没有持续很久,在她的名字写入族谱,正式记在娘亲名下的时候,成为真正的嫡女之后,一切就都变了。当然,若是说简单的改变了族谱,绾绾的地位便有了根本性的变化,那贾府也就不是贾府了。想当初,绾绾成了嫡女,安卉将绾绾房中的各种用度改与贾元春一致之时,不少下人便在私底下议论,只说这庶女便纵然是记在嫡母名下,也改变不了庶出的本质,和正经嫡女到底是不一样的。 之时,安卉对绾绾是真的上了心了,她怕绾绾再那么下去真的会忍成书上的二木头,也不顾老太太的脸面,发作了多个伺候绾绾的下人,直接找了人牙子,全部卖了出去,“这是贾家正正经经的嫡女,也是你们这些奴才们能怠慢的?” 有了这样的支持,绾绾在贾家的地位,自然没人敢轻看上半分的。 所以,绾绾对安卉这个娘亲是打心眼里敬爱的,如今,她亲耳听到有人要这样陷害安卉,她又岂能坐得住?正所谓釜底抽薪,她且不管王氏和老太太那边作何打算,只要她这二哥哥不愿意,一切便没有任何悬念了。 只是,绾绾不知道,她离开之后,张嬷嬷立刻便含笑来到了贾琏身旁,“恭喜哥儿,看来老太太真的要给您寻门好亲事了!娶了王家的女儿,于你以后的仕途,必定是大有裨益的!” 贾琏皱了眉头,不悦的将手中的书扔到一旁,“我堂堂七尺男儿,难道还要靠一个女人不成?” 张嬷嬷看着贾琏这个样子,不禁有些着急,“这不是什么靠不靠的?哥儿且想想,咱们这样的人家,哪个不是有一个强劲的外家?这是咱们身份地位的象征,更是为以后的仕途打下基础!” 贾琏也觉得这话有道理,心里微微有些松动,可是想到王氏那个样子,他实在对王家的女儿起不了什么好感。他是贾家正经的长房嫡孙,对于那个窃居荣禧堂的一家子,自然不可能喜欢。 “嬷嬷莫要再说了,若说我,无论是哪家的女儿都好,却绝不能是王家的女儿!”贾琏的态度还很坚决。 张嬷嬷这下子是真的着急了,“哥儿怎的这么糊涂?你真的被绾姑娘给算计了?你就没看出来……” “嬷嬷,请你不要乱说话!”听到张嬷嬷这么说绾绾,贾琏是真的生气了,对于绾绾这个妹妹,他是亲眼看着长大的,那是发自真心的疼爱,于是,也顾不得这位是他的奶嬷嬷了,“绾绾不过是孩子!你不要把所有的人都想得那么坏!” 张嬷嬷不禁老泪纵横,“老奴一心为哥儿,哥儿怎么一点都不了解?且不说那绾姑娘与那位太太的关系,便是如今她正式养在了那位太太名下,她便要一心为那位太太谋划,岂会将你这个二哥哥放在心上?那绾姑娘今天看似来报喜,实际上不过是先一步使你坏了对王家姑娘的印象罢了!哥儿这么聪明,怎么就看不透呢!” “嬷嬷,你不要再说了!”贾琏真心觉得快受不了了,他知道这张嬷嬷是一心为他好的,所以当初才会冒着被父亲责怪的风险硬要将她保下来。可是,这些年,她总是疑神疑鬼的,实在是让人受不了了。如今,他真的觉得自己快要后悔当年的那个决定了。 “老奴不能不说,哥儿不能看着那位太太这几年待你好,便失戒心。那位太太对你好,只是因为她没有孩子。但是,她还年轻,她早晚都是要有孩子的,她怎么可能不为自己的儿子着想?怎么可能会愿意哥儿寻着那个一个强而有力的外家?哥儿,你听老奴一句……” 贾琏举手示意张嬷嬷停下这些唠叨,他觉得自己的耳朵都要起茧子了,“我累了,我不想听你说这些,我先走了!” 说罢,头也不回的拂袖而去。 抬头看着天,贾琏止不住的叹气,他真的越来越觉得这个宅子压抑得很,这里面的是是非非,快要将人给憋疯了。 不知不觉,他便来到了安卉所在的院子,远远的便看见碧溪站在廊檐下,不消说,今日便是她当值,而与她共同当值的秋心肯定是跑出去顽了。他微微蹙眉,对于安卉对秋心的放纵很是不赞同,却只是强忍着不说出来,摆手免了碧溪的请安,低声问道:“母亲是在午睡吗?” 碧溪摇了摇头,“没有,太太正和老爷在里面说话呢!” 贾琏想着,这样,还是退下来比较好。不曾想,恰好听到安卉那拔高了声音的一句,有些骄纵,又有些恼怒,“我就是不喜欢王家的女儿!” 接下来,是贾赦赔笑的声音,“好,好,好,你不喜欢王家的女儿,咱们就不给琏儿娶王家的女儿!” 贾琏只觉得脑子里“轰”地一声一片空白,这样的父亲和母亲真的不是他所熟悉的,他不得不多想,不得不想着,他的这位母亲对他到底是真情还是假意。 莫不是这一切真的像嬷嬷说的那样,是他年纪轻,所以识人不清了吗?但是,他真的没办法相信他的母亲会是这样的人!这几年,除了一声娘亲,他是真的真的把她当成亲生母亲看了啊! 碧溪这个时候的脸色也变了,正想说话,贾琏冷冷的一个眼神过去,她便吓得低下了头。不得不说,不愧是父子,贾琏发起脾气来的时候,真的和贾赦很像。碧溪在贾赦身边伺候过很长一段时间,心中对贾赦的畏惧比对安卉要深得多。 贾琏低声道:“我今天没有来过这里,你最多不要多嘴!” 说罢,高一脚底一脚的便离开了这个院子,他的心里很乱,他觉得自己需要好好的静一下。 “琏哥儿,你怎么了?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张嬷嬷眼看着贾琏发脾气离开,心里实在放心不下,便追了上来,只是,她年纪实在是大了,而贾琏又有心要甩掉她,自然落后了一大截子,也就直接导致直到此时,她才遇到折返的贾琏。 贾琏不想开口,看都不看张嬷嬷,侧过身子,便要离开。 张嬷嬷看着贾琏来的方向,似乎意识到什么了,一把抓住了贾琏的衣袖,“琏哥儿,你告诉我,你是不是从那位太太那里听到了什么消息?” 贾琏很不耐烦,用力的想要挣脱。 可是,张嬷嬷却愈发的用力了,“那位,真的……真的怀孕了?” 贾琏怔住,一阵天旋地转,他之前一直不相信母亲会变成嬷嬷说的那样,就算是亲耳听到她说那些话,心里也是不愿意相信的,可是,如果她真的怀孕了,这一切也不是不能解释的。 “嬷嬷,你为什么会认为……认为她怀孕了?” 贾琏想,一定是张嬷嬷多想了,她……她过门那么久,一直没有孩子,怎么可能会突然要生孩子了呢? 张嬷嬷无力的松开手,“当初太太身体不好,我有特意学过一些只针对于女子的医术,前几天,我看着那位太太的时候,便觉得有些不好,她的样子很像是怀孕了。所以,今日见绾姑娘说起哥儿的婚事,便不由得多想了一些……” 是的,张嬷嬷学过医术,这也是当初赵姨娘能够平安生下孩子的原因,若非如此,只怕定然是个一尸两命的结果。 45、045 防不胜防 “老爷,您知道吗?老太太似乎想给琏儿娶个媳妇儿!”安卉试探着问,她想要知道老太太那边是不是和贾赦通过气了,若是贾赦已经被说服了,那此事怕是难以善了了。 贾赦微微怔了一下,这事他倒是真的不知道的,不过,转念一想,便又笑了起来,“你不说,我还真没注意到,琏儿已经十三岁了,是个大人了,也确实该娶个媳妇儿了。如此,便要劳烦你给寻个贤惠懂事的妻子了。” 安卉心里暗暗吐槽,不过十三岁的孩子,居然要成亲,这与糟蹋那尚未长好的幼苗有什么区别?不过,早婚,也是这个时代的大势所趋,纵然安卉心里并不赞同,也不敢拿这个说事儿。 “我原想着,琏儿还小,这事可以慢慢来。不曾想,老太太那里似乎有了合适的人选,急着想要定下来。”安卉不自觉的蹙起了眉头。 贾赦也不是之前那般漫不经心,心里隐隐的觉得安卉这是有话要说,抬眸,认真的看着安卉,“老太太有了合适的人选?是哪个?” 终于问到这个了,安卉微微松了一口气,“是弟妹的内侄女,听说自幼假作男子教养,很是个有主见的。” 贾赦的目光闪烁了几下,随后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这么说来,倒也算是门当户对。” “老爷觉得好?”安卉有些难以理解贾赦的反应,这几年,她和贾赦的感情好,自认对贾赦的心理还是能把握几分的。这贾赦对二房不过就是面子上的情分,碍于老太太还在,只表面上不说,实际上他心里也是很厌恶的。准确来说,对贾政,他还愿意留着一些面子,可是每次遇到王氏的事情,贾赦可是一个好脸色都没有的。如今王氏算计着要把她的内侄女嫁给贾琏,他怎么会是这个反应呢? 贾赦含笑看着安卉,“有何不好?” “那是王氏的内侄女,她若嫁过来,心必定是要向着王氏的,这对我们可是万分的不利。”安卉的表情有些凝重。 贾赦嗤笑,摇头,“你想得太多了,女子既嫁了人,自然是一心向着丈夫的,怎么会向着统共没见过几次面的姑母?要我说,你就放宽了心,等着儿媳妇儿来伺候你就是了。这些年,你也实在是累着了,也是时候享受享受了。” 安卉的嘴角止不住的抽搐,没错,贾赦的想法是人之常情,女子嫁了人一般都会向着自己丈夫,而且,以王熙凤的年龄来看,她和王氏这个姑母应该是没什么感情的,可是,那人不是普通别的女子,那是王熙凤,那是脑子构造和正常人不一样的王熙凤。 “万一呢?万一她就是心向着自己姑母呢?”安卉有些着急,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贾赦看在眼里,只是笑,也不说话,很明显,他并不认为会有这种万一。 “老爷,我们再给琏儿找个好的,好不好?我们琏儿是什么身份?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为什么非要她王家的?贾家已经有一个姓王的媳妇儿了,实在不需要第二个了!”安卉如同热锅上蚂蚁,焦急的走来走去。 贾赦好笑的看着安卉,“你到底是怎么了?” 看着贾赦一副由着小孩子耍脾气的模样,安卉一口气堵在胸口,不禁有些气结,声音也不自觉的拔高了一个度,“我就是不喜欢王家的女儿!” 贾赦微微愣了一下,看到安卉涨红了一张脸,又觉得很可爱,不由得赔笑道:“好,好,好,你不喜欢王家的女儿,咱们就不给琏儿娶王家的女儿!” 安卉的话不过是冲口而出,如今看到贾赦这样容易便答应了,不由得愣住了。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那样发脾气实在是有些幼稚,不自觉的红了脸颊。 贾赦伸手将安卉拉到自己身边,捋了捋安卉两鬓间微微有些凌乱的发髻,两人坐在了一处,“你到底是怎么了?怎么看起来这样不安!” 安卉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她没想到贾赦竟然看穿了她的不安,心中感动中之余,对贾赦更是多了几分敬佩,只觉得这个男人,应当是能托付的,于是她低声说着,“老爷,外面的事儿,我不懂!但是就咱们这么府里,这些年,我算是看懂了!老太太就是要维持着大房和二房诡异的平衡,来维护她在这个家的地位!”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安卉和贾赦在一处说话的时候,提到老太太便如同陌生人一般称呼。而贾赦也从不曾就此问题进行纠正,或许,他从来都没有注意过这点小事。 安卉见贾赦没有说话,便知道他是真的愿意听她说的,仍旧压低了声音,继续分析,“老爷您袭了爵位,压了二房一头,老太太立马就让二房住进了荣禧堂,对二房比咱们更加亲近,毫不掩饰自己对二房的偏爱,却只说是二房贴心孝顺,这影射什么,大家心知肚明。然后,便是我与王氏,对贾家内务,我们各掌一面,也算平分秋色之局。往下,琏儿虽然身份上比二房所出更尊贵,却失在年纪小了二房的珠哥儿很多,也不得老太太的喜欢,也算是维持了诡异的平衡。可是,这一切的平衡都随着珠哥儿的过世而被打破了,二房势弱,王氏着急,老太太也一样着急。我私心想着,老太太这便是要大房的儿媳妇儿当家,心却向着二房来继续维持这样的平衡。” 贾赦微微垂眸,睫毛在面上覆盖了一层阴影,看不出情绪。他知道安卉说的都是事实,只是这些事情平日里他连想都懒得想的,如今却影扯开了摆在眼前,所以心里很是抵触。若不是这几年,已经习惯了听听安卉的意见,换做旁人,他只怕要恼羞成怒,拂袖而去了。 “王家的女儿,看王氏,我也就有了基本的了解。那女子若是过了门,只怕就算明知道老太太的打断,为了自己在这个家的地位,也会假装不知道。当然,若只是如此,倒也罢了。我倒怕那女子生的艳丽,琏儿又是那般好性,反而被她拿捏了。若是坏了我们这房的感情,反而不美。而且,说到门当户对,难道只他王家能和我们门当户对不成?这京里,当得起咱们家儿媳妇的也并不是寻不着了,不是吗?” 贾赦抬头,重重的叹了一口气,眼神有些茫然而无焦距,“我总不想你为这些腌h事儿费心思,可你总是要想这么多,我真的很累,你知不知道?” 安卉不禁有些心惊,她觉得自己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很明白了,贾赦为什么是这么个反应?心里,止不住的有些不安! “我还有些事,今儿便歇在书房了。” 贾赦将话说到这个地步,若是安卉还没看出他生气了,那就真是傻了。她有些心惊,已经很长时间了,很长时间她都没有看到贾赦生气了,长得安卉都忘了贾赦并不是一个脾气很好的人。 几乎是下意识的,安卉拉住贾赦的衣袖,惊慌的抬起头,“老爷生气了吗?我这都是为了老爷好啊!” 贾赦微微用力,抽出衣袖,眉眼之中,满满的都是疲惫,“我累了。” 说罢,转头便走了。 安卉看着空空如也的右手,从来没有过的失望萦绕上心头,隐隐的,她觉得心底深处某个地方有了龟裂的痕迹。 “轰隆”地一声巨响,天空一道炸雷惊现。 安卉被吓得抖了一下,不自觉的抚上了自己的胳膊,正是夏季,为何会这么冷呢? 随后,她苦笑一笑,这,是不是意味着她要失宠了呢?只是因为她多说了几句话?如果这就是贾赦的感情,未免也太廉价呢!难道就因为她是继母,所以她只能无条件的对贾琏好,连个意见都不能发表吗?这,就是所谓的继母难为吗? 站在窗前,看着天上不知何时盖上了黑压压的乌云,安卉只觉得心里好像被压了一块大石头一样喘不过气来。 眼看着豆大的雨点打在地上,干燥的地面迅速被打湿了,安卉抬起头,尝尝的出了一口气。 或许真的是日子过得太顺心了,她竟然连起码的危机感都没有了,其实,贾琏要娶什么人根本和她半点关系也无的,她何必要去做那个恶人呢?至于贾家以后的结果,她也累了,也不想去关心去改变了。 这些年,每每趁着去给弟弟上坟的空当儿,她总是会带着一些金银,埋在一些地方,算下来,也有不少了。为了防止恰好被人发现,她没有把所有的萝卜放在一个坑里,想来,就算将来贾家真的破败了,那些东西也足够她安享晚年的了。至于贾家其他人,个人有个人的造化,也怨不得她冷血无情了。只是,想起贾赦将来满头白发,却沦落到吃糠咽菜的地步,她的心里却一点也不觉得开心,反而感觉有些难受。 在廊檐下犹豫了很久的碧溪轻手轻脚的进来,看着安卉站在窗口,不禁有些着急,“太太,您怎么站在窗口?万一着凉了怎么办?” 说着,便要上前关窗子。 安卉抬手制止了碧溪的动作,“不碍事!这里不需要你伺候,你先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碧溪很不解,她到安卉身边伺候的日子也不短了,可是她看到的从来都是琴瑟和谐的夫妻俩,其乐融融的母子俩,却不曾想,不过眨眼功夫,这一切都变了。想起贾赦走时的脸色,再看看安卉现在的表情,她不由得有些无所适从。 回头,却看到碧溪仍旧傻愣愣的站在那儿,安卉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这些年,因为碧溪是贾赦给的,安卉对她虽然谈不上亲近,却总是有着几分别人没有的尊重,也算是全了贾赦的面子。可是,如今她心里恼了贾赦,自然也就看贾赦的丫鬟不顺眼,更何况,她还如此没有眼色。 安卉沉下一张脸,冷冷的开口,“怎么?我说了不算?” 因为安卉并不算一个尖锐的人,所以,就算生气,她也并没有把话说得很难听。 碧溪微微一怔,慌忙俯身施礼,不管怎么样,她都是个下人,如今,她且听令便是,“是,奴婢这就下去!” 安卉没再多看碧溪一眼,她只是站在窗口,任由冷风吹来,她觉得自己需要冷静冷静了。虽然她一向是个冷情的人,但是这几年贾赦小火慢炖,在她无意间那人已经进入了她的心里,让她忍不住有些热血沸腾。现在,她需要给自己好好的降降温。 不是不知道这样会生病,只是她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因为,她感觉自己已经生病了,比着凉要重一些,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病。充其量,也不过就是类似于所谓的失恋。她又不是古代人,失去了丈夫的喜爱,便好似失去了生命一般。对她而言,失恋就应该和感冒一样普通,当时是有些难受,但是难受过了之后,该怎么样,还怎么样。与以前,并没有什么不同。 就这样,安卉吹了很久很久的冷风,她以为自己一定会生病,结果,她没有生病,却听说贾琏生病了。 “找大夫看了吗?怎么样?严重不严重?”安卉看着这前来报信的小丫鬟,忍不住多问了几句。 小丫鬟低眉顺目,语气平稳的回答,“已经请大夫看了,大夫说并不严重,只是昨天突然变天,不小心着凉了而已。” “琏儿年纪小,你们这些身边伺候的,就该多经着点心才是。”安卉叹了一口气,她心里虽然恼了贾赦,却不可能迁怒贾琏,听到这孩子病了,自热很是关心,她起身道,“你虽然这么说,我却还是不放心,须得自己去看看才是。” “二爷说了,请太太务必不要担心他,等他好了,必定立刻来向太太请安。若是太太因为担心人而被过了病气,那就是他的罪过了。而且,刚下过雨,外面路滑,若是太太不小心惊着了或是滑着了,则更是让他难安。所以,请太太放宽心便可。” 贾琏现在并不想见安卉,因为他心里有些乱。当时奶嬷嬷的那番言论,他实在是接受不了,于是,他也不顾奶嬷嬷的阻拦,便跑了出去。只是,还未出门,天儿就变了,一时间狂风暴雨的,倒让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还未想出主意,自己已经变成了一个落汤鸡,然后,他就还无意外的受了凉,如今,便躺在床上对抗病魔。 安卉并不知道贾琏的想法,只道是这孩子心地善良,真的为她着想,冰凉的心里涌起了一股子安慰。她也确实觉得累了,虽然她在窗边吹风不曾病倒,却也害得她一夜难眠,头更是隐隐作痛,还一阵一阵的止不住的有些恶心。 “既然琏儿这么说了,那你们一定要小心伺候主子,知道吗?若是琏儿好了,我自然少不了你们的赏赐,但是,若是伺候的不经心……” 安卉的话没有继续说下去,她并不擅长那恶狠狠地话来威胁人,但是被威胁者自己会寻了自己最害怕的事情来脑补,所以,她也不需要把话说明白了。而且,她一直觉得,这样说话其实是很有腔调的。 小丫鬟屈膝,“是,奴婢明白,必定让太太放心。” 安卉点了点头,摆摆手便让那小丫鬟退了下。她心里只想着,一定要命人照看好贾琏。如今那二房的贾珠没了,王氏受了巨大的打击,她实在吃不准王氏接下来会做什么,若是王氏恨毒了她,转而把魔爪伸向贾琏,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虽然她很想说自己不是故意的,但是因为她对赵姨娘的帮助,以至于如今王氏彻底失宠于贾政,也是存在的,她的确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虽说书中贾琏好好的,但是安卉却不得不小心谨慎的走好每一步。毕竟,她实在不知道自己这个小蝴蝶会在什么时候扇动自己的小翅膀。万一把贾琏给扇没了,那她就真的是无法原谅自己的大意了。就算人不会没有,便只是坏了身体,她也会觉得过意不去的。不管怎么说,这几年,她是真的把贾琏当成自己的儿子看了。虽然,以贾琏的年龄来看,这个说法看起来有些怪怪的。 “秋雨,你亲自负责琏儿的药,除了绝对可信之人,不要让任何人经手,我不想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摸进来。” 秋雨如今已经嫁了人,丈夫是瑞和祥的一位管事,安卉已经放了她自由,她本来是可以离开的。但是这么多年,她们主仆俩也有感情,再加上在安卉身边伺候很舒心,也没有那么多规矩,比起她那好容易媳妇熬成婆的难缠婆婆,实在是太好伺候了,于是,既为了全主仆之情,又为了躲麻烦婆婆,她便继续留在安卉身边伺候。当然,以秋雨的聪慧,她这点小心思,她那婆婆根本没有察觉,反而因为秋雨能得安卉喜爱而高兴得不得了。 秋雨点点头,这些年,安卉调养身子的药也是她负责的,从未出过任何问题,多一个人的药,她自认还是能掌控得住的,“是,奴婢明白,太太尽管放心!” 安卉在这里忧心着贾琏的安全,小心的为他布置,却不曾想,贾琏知道她真的不曾来看他时,心里万分的失望,对安卉的感情更是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动摇和怀疑。 五日后。 安卉躺在软榻上,眉头拧成了一个结,秋风坐在一个秀墩儿上,力道适中的为安卉揉着太阳穴。 “太太,您还是觉得不舒服吗?要不要请个大夫?奴婢看着您的脸色有些……” “不要再说了,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一点事情也没有,请什么大夫?没的劳师动众的!”安卉摆手,强忍着胸口的不适,“怎么样?琏儿的身体好些了吗?” 秋雨摇了摇头,“还是没有!听说,还愈发的严重了!不过,奴婢也曾将药渣送出去查验,所有大夫都说,药,不曾有问题!所以,奴婢估摸着,这一般不生病的人,生起病来,或许就比旁人麻烦一点!倒是太太,你的脸色看起来真的不怎么好,还是请个大夫来看看吧!” 安卉摇头,闭上眼睛,这五天了,五天她都没有见过贾赦,看来贾赦真的恼极了她了,听说,贾赦不久前还去看过贾琏,对儿子的病情很是关心。若是她在这个时候请什么大夫,生什么病,只怕更要惹人笑话了。这几年的独宠,相对于这几天突然的冷情,安卉已经看够了那些幸灾乐祸的脸。如今,她只想安安稳稳的过日子,不想再被贾赦影响了心情。 只是有的时候,上天真的很喜欢跟人开玩笑,你越是怕什么,他就越是要来什么。 衡竹苑。 贾琏躺在床上,只觉得发烧烧得头昏昏沉沉的,身体更是酸软得厉害,耳边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他的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看到正是大夫来了。 浑身无力的他,任由丫鬟们施为,由着大夫给他诊了脉,虽然他心里已经不怎么相信这个大夫的医术了,不过就是小小的着了一下凉,结果这大夫给越治越严重了。如果不是看在他在贾家听用也不短时间了,他非把这人给赶出去不可。 “奇怪!二爷的病情怎么愈发的严重了?”大夫蹙眉,捏着自己的山羊胡子,自言自语。 贾琏有气无力的冷哼了一声,毫不客气的翻了个白眼,这个问题,他倒是愈发的想问问了呢! 大夫自然听到了贾琏的冷哼声,尤其是看到贾琏那张不屑的脸,心里愈发的觉得不好受,犹豫的了一下,小心翼翼的开口,“可以给我看看二爷的药渣吗?” 对于这些大家的阴私,他多少是知道一些的,只是这些事情上实在是上不了台面,所以他总会假装不知道。不过,事情已经到了这种地步,若是他在继续的无作为下去,只怕是真的说不过去了。 “药渣并不在我们这里!”张嬷嬷持着一个药碗,里面还有小半碗的药,主动上前上前一步,眼角眉梢都写着焦急二字,“不过,我们这里还有一些二爷刚刚吃剩下的药。” 大夫眉头紧锁,一边从张嬷嬷手中接过药碗,放在鼻下小心的嗅了嗅,一边低声道:“这恐怕不行!只凭着那药,很难看出药方是不是出了问题!还是有药渣在,能够看得更清楚……” 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大夫拿着药碗的手微微有些发抖,果然是他猜的那样,而且,事情比他想象中的还要严重,他原以为不过是被人偷偷换下一些药,却不曾想…… “这不是我开给二爷的药!虽然,我不能闻出这是什么药,但是,我很确定,这绝对不是我开给二爷治疗风寒的药!” 贾琏只觉得自己瞬间出了一身的冷汗,愤怒之气从从脚底一直直冲向大脑,身上也不知道是打哪儿来的力气,怒吼一声,“这药到底有哪些人经手?你们就恨不得我立马死了,是不是?” 贾琏如今已经是个大人了,他房里伺候的又大都是跟在他身边有了年头的人,他们从不曾见过贾琏如此大怒,如今听到耳中,看在眼里,更是觉得心惊胆颤,忙齐刷刷的跪下,以头触地,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张嬷嬷到底是贾琏的奶嬷嬷,如今她虽然也跟着跪在地上,却还是敢于抬头说句话的,“这药,是我亲自从秋雨那里端来的。” 贾琏愣住了,一张脸如同调色板一般变了又变,他自然知道这个秋雨是谁,那可是他那母亲身边的第一人,咬牙切齿的从嘴里挤出一句话,“我的药,为什么要让她来熬?” 给安卉传话的小丫鬟这个时候膝行两步,小心的回话,“是……是太太的意思,当时我奉命去向太太报信,临走时便听到太太很严肃的对秋雨姑娘亲自负责二爷的药,还说,除了绝对可信之人,不让任何人经手,怕有不干净的东西……” 贾琏紧紧的握住了双拳,冷笑出声,亏他还一直纠结着不愿意那么想她,没想到她这么快就容不下他了,连腹中孩子是男是女都不知道,便要动手了吗?想要借此机会除掉他这个碍事儿的人?只可惜他的身体一向硬朗,不是他那倒霉的珠大哥! 他挣扎着起床,堵着一口气,竟然真的站了起来,只是一阵天旋地转,差点又摔了回去。 好在,张嬷嬷年纪虽然大了,却是个眼明手快的,看到贾琏站立不稳,忙起身扶住了他,不禁老泪纵横,“哥儿,你要什么,告诉嬷嬷,嬷嬷立刻给你取来!折腾自己身子做什么?没的让嬷嬷担心!” 看着张嬷嬷这张满是皱纹的脸,想着这些年她在自己身边的念叨,虽然很烦,却是真心的为他好的,这样的人,他却一再的辜负,却看不清那人的蛇蝎心肠,把她当做好人。 “嬷嬷,扶我去祖母那里!我要请她老人家为我这个孙儿做主!”贾琏的目光坚定中带着决绝。 张嬷嬷先是楞了一下,看着贾琏坚持的样子,很欣慰的点了点头,“好,老奴扶你去!” 贾琏这才将目光放在那大夫身上,“大夫,请你也和我一道去我祖母那里,我要将此事禀告她老人家!” 大夫有些犹豫,其实,他把这事给捅出来,就料到会有一场风波了,但是直觉告诉他,事情应该不会那么简单。这大宅院里的事儿,越是证据明朗的指向一个人,那个人就越可能是冤枉的。他是大夫,并不想自己的手上沾染了血迹,更不愿意自己成为别人手中的一把刀。但是,事到如今,他也只能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若是因此而波及到什么无辜的人,那就只能请她将来去找那罪魁祸首了。 大夫点了点头,“是,二爷!我一定实话实说!” 是的,只实话实说而已!所以,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扯到他这个无辜之人身上!只是,回去之后,又要用柚子叶洗澡了! 贾琏自然是不可能走到老太太那里的,他坐着小敞轿很快便来到了老太太的住处,他甫一进门,便跪倒在地,伏在地上哭泣不已。 老太太自然是吓一跳,忙询问是怎么回事,张嬷嬷便上前一步,将事情详详细细的叙述了一遍。老太太听后勃然大怒,直命人立刻去把安卉招来,然后便一把抱住贾琏,心肝肉儿啊的哭了起来。 此时此刻,她真的是一个慈祥的祖母,看起来对贾琏这个孙儿是极致疼爱的,但是贾家所有的人心里都非常清楚,这是她从贾琏出世以来,第一次抱着个孙子。 安卉接到命令的时候,秋心正好将贾琏脸色极不好的带着人去了老太太院子的事儿禀告了她,当时她就觉得很不安,却也想不到到底是因为什么。她有问过来传话的鸳鸯,可是鸳鸯什么话都不肯说。 等到她到了老太太那里,还来不及请安,老太太便一把拿起身边的茶杯,对着安卉便砸了过去。 安卉不是古人,不可能因为老太太的身份尊贵,便傻傻的站在那儿任她砸得头破血流,脚步微微移动,很灵敏的便躲了过去。 “咣当”一声,茶杯碎做一地。 “反了!反了!你好大的胆子!”老太太见安卉居然敢躲,不禁勃然大怒,就算是贾赦,明明眼看着,他也是不敢躲的。 安卉是真的惊着了,心里也不由得动了几分真怒,直直的看着老太太,“媳妇儿不知婆婆为何发这么大的脾气,若真是媳妇儿的错,要打要骂,任由婆婆处置!若不是,朝廷命妇,也没有平白给婆婆做出气筒的道理!” 虽然一直不想那么想,但是如今看到贾琏看都不敢看她的眼睛,安卉就算再蠢,也猜到一些了。这些年,她小心谨慎,什么人都不敢得罪,结果所有的人都欺负她头上来了,真当她好性儿了是不是? 老太太何曾被人当面这样落过面子,不由得面红耳赤,指着安卉的手指剧烈的抖动着,“你……你还要装糊涂?好!很好!张嬷嬷,你来说!” 安卉就那么直挺挺的站着,她的个子并不高,老太太年纪大了,身体微微有些佝偻,一时间,两人在气势上,竟成了对持之势,“哦,张嬷嬷?那我且听听你要说什么?” 张嬷嬷看了安卉一眼,身体止不住僵硬了一下,随后又怯怯的看了看老太太一眼,然后咽了口唾液,有些艰难的将事情再次叙述了一遍。 “邢氏,你还有什么话好说?”老太太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双目圆睁,瞪着安卉。 事情在某些程度上的和自己的猜测想吻合,安卉却半点也不觉得开心,只觉得心凉的厉害,这些年,她是真心疼爱贾琏的,就算是有了怀疑,就算是被人离间了,他也太过狠心了一些!难道一定要把事情闹到这种地步吗?难道他就不曾给予她半分的信任吗? 父子俩,父子俩都是一样的,没心没肺,忘恩负义! “我没有!”安卉从从口腔里艰难的挤出了这三个字,不过,发出声音之后,立刻便觉得好了一点,深吸一口气,“婆婆若不信,可以将我身边的秋雨招过来,细细问个清楚!” “我自然会问清楚的!”老太太很生气,指着不远处的两个粗壮的婆子,“你们,把她压到院子里跪着!” 安卉听得这话,立刻便要反驳,可是,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身后的两个婆子便将她双手反剪了去,她想要挣扎,但是她只是个弱女子,又如何是这些婆子的对手。她知道,自己没有反抗的余地,反抗只会让她的脸上变得更难看。 于是,她冷哼一声,“放开我!我自己会走!” 无论如何,这个时候,她还要维护住自己的尊严。只是,目光却无意识的看向了贾琏,他仍旧低着头,长长地睫毛垂了下来,在他的脸上覆盖上一层阴影,看不出情绪。或许,只有他那绷直的双腿泄露了他的真实情绪。 安卉一步步,稳稳地走到院子里,然后,笔直的跪下。 秋雨被带过来的时候,看到了院子里的安卉,眼眸中的焦急怎么也掩饰不住。她已经想办法通知贾赦了,但是,老太太已经控制了所有的门,没有人能自由出入,她根本没有办法把消息给放出去。 夏日午后的阳光,最是毒辣,这样的青石板路,安卉不知道自己能支持多久。她也不知道,贾赦会不会来救她。 这一刻,她真的觉得生命真的很累很累,她不过就是想活着,想活得好一点而已,怎么就那么难?如果生命真的这么艰难的话,或许结束真的是一个不错的选择!生亦何欢?!死亦何苦?! 阳光真的很耀眼,耀眼到安卉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开始模糊了,头越来越痛,胃里更是一阵一阵的止不住的恶心。 “费尽了心机,对他那么好,有用吗?不是自己亲生的,就不是自己亲生的啊!” 安卉微微眯起双眼,终于看清楚这迎着阳光走来的人是谁了,是贾元春! 46、046 母子情绝 逆着光,看着贾元春那愈发明艳的脸庞,原本已经万念俱灰的安卉心中突然涌起了一股强烈的不甘不忿之情,她不甘心,不甘心自己以这样狼狈的姿态失败的离开,她不想死,就算活再如何的万分艰难,也要活下去,好好的活下去,笑着看这些曾让她难堪的人无休止的痛苦下去。她,绝不要自己的人生成为一场笑话。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眼前这人隐忍的模样,贾元春的眼前再次闪现几年前她拉着她的手,对着她笑得无比温柔的样子。说到底,此时的贾元春还是个孩子,她的心蓦地一软,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单膝跪地,拿起手绢,轻轻的擦拭了安卉额头上的汗水,“现在晓得后悔了吧?要我说,你何必呢?又不是自己亲生的!你若不是……” 有些话,到底还是没说出口,她心里只想着,若是安卉不跟赵姨娘扯上关系,不让她的母亲难过,其实,她是不想主动对上她这个伯母的。 安卉的眼眸中有微光微微闪烁,偏头错开了贾元春的手,目光凌然,“我做事,一向无愧于心!倒是元儿你,小小年纪,实在不该……” 说罢,闭上眼睛,一副不忍心再说的模样。 贾元春的手僵硬在空气中,一张俏脸涨得通红,如今,她的脸皮子还没有练到王氏那种程度,对于这样明晃晃的指责与失望,没有办法做到视而不见,更不能理直气壮,压低了声音怒道:“无愧于心?伯母真是让元春佩服得五体投地!您插手我们二房的家事,跟赵姨娘坑壑一气,居然还能无愧于心?” “我自然无愧于心!我与赵姨娘是正常相交,没有半点见不得人的地方!”安卉也是半步不让,“若说与她比和你们房里的周姨娘亲近一些,也是有的。可是,那是因为她当年早产无人照料,得了我恩惠,一心想要报答我的缘故。说起来,只此一点,她便比很多人要抢得多。” 很多人,指的是谁,再清楚明白不过了。 这样的讥讽,别说是贾元春那样的聪明人,就算是个笨蛋,只要不是弱智都听得出来。只是,安卉说的理直气壮,而且贾元春也确实没有证据证明她和赵姨娘谋划了什么,所以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安卉看到贾元春这个样子,便知道自己的激将之法已然奏效,可是,事情并没有如她所想一般发展下去。她面上不显,心里却在犹豫着想着要不要再添一把火。稍稍犹豫了一下,她还是决定不要多此一举了。闭上眼睛,只做出一副失望至极,不愿意再看的模样。 贾元春见安卉这般,果然勃然大怒,“没错!你当年是帮过我,我也不是那忘恩负义之人,我现在就命人将此事知会外面的伯父,至于伯父会不会救您,那就不是我能左右的了!” 说罢,拂袖而去。 安卉微微松了一口气,可是,随后悲哀的情绪再次弥漫上心头,原来无论如何,以她现在这样的身份,出了事能依靠的,都只有贾赦一人。只是,她实在不确定贾赦是不是一个能寄予的希望的人。贾赦是可以救她的人,但是他更是一个可能将她推入更深深渊的人。 贾元春的人情可不容易得,就这样用在这件事情上,真的值得吗?安卉实在是有些不确定!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安卉只觉得腹部不知为何有些隐隐作痛,她一手按着腹部,一手撑着地,头上的汗水砸在地板上,很快便已肉眼可见的速度被蒸发了。安卉很着急,无论如何,不管结果是好是坏,她真的很想贾赦快些出现,这样悬着,感觉实在太糟了。 突然听到了脚步声,安卉回头,远远的,只看着那身形,安卉已经认出了是贾赦。眼眸中不自觉的划过一抹亮色,可是,所有的惊喜在她贾赦那张脸之后,便立刻消失的无影无踪。脸上的笑容,甚至都还来不及敛起,便那样僵硬在脸上。 明明是那么熟悉的五官,可是安卉却觉得陌生得不得了。这几年,安卉已经忘记了他沉着脸的模样,如今看来,在炎炎夏日里,竟然让人觉得如坠冰窖,从头到脚都止不住的一阵阵的发冷。 贾赦从安卉身边一阵风似地走过,却没有停留。 安卉知道,她输了,她真的赌输了! 她努力告诉自己有点出息,不可以让别人看了笑话。这个结果,本就是早就想到了的。可是,眼睛却一再的发涨发涩。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安卉拼命的忍住眼泪。 “跟我进来!”贾赦的声音很低沉,完全听不出情绪。 安卉却止不住一震,心里隐隐的燃起一丝希望,她慌忙便把那个念头牢牢地扼杀的萌芽状态,如今,她不可以对任何人抱有幻想,她应该想的是如何逆转现在对自己极不利的形势。一瞬间,脑子里已经有了决定,这事若是能将自己摘出去自然最好,若是不能,定要往大里闹。到时候,大不了被休出去。她自己私底下估摸着,离开了这贾府,她埋在外面的那些金银,应该也足够她生活一辈子了。虽不能像现在这样锦衣玉食,却胜在开心无忧。 下定了决心,安卉深吸一口气,挣扎着起身,虽止不住的一阵天旋地转,眼前一阵阵的发黑,却也好歹没有摔倒,只是…… “呕……”安卉忙捂住了嘴,她心里明白,待此事之后,她必定是要病上一场了。舔了舔因为大量失水而干裂的嘴唇,安卉挺直了身体,稳稳地迈出第一步。就算是一个人的战斗,她也不能先弱了自己的气势。 再次回到老太太的房间,安卉第一眼看的仍旧是贾琏,就算是做好了心理建设,再看到她,心里也还是没有办法不起一丝波澜。她不愿意去想贾琏为什么要这么做,因为已经没必要了,以后贾琏的事情跟她再也没有关系了。 “老大,你怎么把她带进来了?”老太太的声音有些尖锐。 贾赦垂眸,依旧看不出表情,只是声音却冷得厉害,“怎么也得听了她的解释,然后才能定罪,不是吗?” 安卉止不住的冷笑一下,这还是没都没问呢,就要给她定罪了?这是个什么神逻辑!可是,她的目光在看到秋雨的那一霎那,再也移不开半分! 若不是认识那件衣服,她根本就不能把眼前这个发髻凌乱,脸颊红肿得看不清容貌的女子跟秋雨联系在一起,不消说,这些人对秋雨用了刑! 冲天的怒火瞬间在她的眼眸中炸开,握紧双拳,细长的指甲刺入皮肉,尖锐的疼痛,呼唤着她为数不多的理智。秋雨对她来说,从来都不是一个丫鬟这么简单,这些年,秋雨一心为她谋算,对她的心比这贾家任何一个人都要真诚。对安卉来说,她不仅是心腹那么简单,更是姐姐,是依靠。 是的,秋雨是她可以完全放心的绝对依靠,秋雨不会伤害她,更不会背叛她,这一点就算是贾赦也做不到。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这样的人才愈发的珍贵。她一直想要给秋雨最好的,却不曾想,现在却害得她这般。 “你没有什么要解释的吗?”贾赦没有看安卉,但是很显然,他这话是对安卉说的。 安卉甚至连眼皮子都懒得掀一下,用尽全身力气才挤出三个字,一字一句,“我没有!” “人证物证俱在!你还说你没有?”老太太冷笑着。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没有什么人证物证,我只有我这个人,也只说一句‘没有’!”安卉的嘴角浮起一抹苦涩的笑,只一瞬不瞬的看着加上,“信,还是不信,都由你们!只是,不知贾大老爷预备怎么处置我?是要休了我吗?那我真是要谢谢你了,谢谢你放我自由,我也觉得累了!当然,若是你想让我死,也是使得的!左右不过是一条贱命,早死早超生!若能留个全尸,九泉之下,我也谢你!若有来世,我也再也不想看到一个姓贾的人!” 说罢,又看了一眼秋雨,她的声音很平稳,也很慢,没有半点激进,但是一字一句却如同石头一般重击在听者的欣赏,“若是可以的话,放过这些无辜的人罢,也算是少造一点孽,为子孙后人积福了。” 贾赦放在扶手上的右手不自觉的握起,泛白的指关节显示了他此刻不平静的内心。 “老爷,太太是冤枉的,请您一定要相信太太!”秋雨吐字都有些不太清晰了,可是她却还在强忍着疼痛开口,“根本就没有什么人证物证,她们这是屈打成招,逼着我反过来冤枉太太的,请老爷明鉴!” “你?!你这刁奴!简直就是胡说八道!”老太太见秋雨这样说话,不禁怒火中烧,秋雨这话就等于明明白白的说她故意陷害自己儿媳妇儿,虽然她也的确想要借此机会扳倒安卉,却绝不允许舆论对自己不利。 “我已经说过了,那药只有我和张嬷嬷两个人接触过,而她也没有否认。”秋雨抬头,红肿的脸颊让她的眼睛看起来只有一条缝,但是眼睛里的怨恨却是一眼就能看得出来,“若是老太太您没有屈打成招的想法,为什么不审问张嬷嬷?” 老太太语结,但是她已经意识到自己说得话太多了,若是再说下去,反而会失了她自己的身份,不如不要说话,保持沉默来得好。于是,她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然后,好似不经意间,一个眼神对着王氏扫了过去。 王氏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她心里明白,老太太这是要拿她当枪使,虽然对于安卉倒霉她也是乐见其成的,之前也没少煽风点火,但是要她冲在最前面,她心里却是不愿意的,只是这个时候,她也不好什么话都不说,只淡淡的来了一句,“难不成张嬷嬷会害琏哥儿不成?” “难不成我家太太就那么蠢,上赶着给自己找麻烦不成?我家太太这么做,对她又有什么好处?”秋雨仍旧很犀利,问题自然是一针见血。 王氏冷笑了一下,“我们又怎知你们家太太不是抓住了咱们的这点心理而故意为之呢?” 安卉觉得自己沉默得够久,若是自己在不开口,之前说的话,倒好像是做戏一般了,虽然她也真的是在做戏,她淡淡的开口,声音仍旧不大,却如同炸雷一般,“那就报官吧!请官府来处理!” 安卉知道,这种事情,就算是报官也查不出个所以然来,但是她不能不出来表示自己的立场了。她心里清楚,若真是报了官,吃亏的一定是她这个弱女子。说不定,她还会变成众矢之的,所有的脏水都会往她身上泼,直到她身败名裂,成为这个世界上最不堪的女人。但是,她赌贾家这样的人家不会让这样的事情闹到公堂上去,因为就算有把握做到完全抽身,他们也不愿意丢这个人。 一时间,周围很安静,王氏感觉到老太太的视线了,可是她始终眼观鼻鼻观心,只当做什么都看不到。其实,她心里很清楚,事实什么的,是绝对查不出来的,说到底,这事不过就是贾赦的态度。而她从贾赦进门,便隐隐的察觉到贾赦的态度很诡异,如今二房势弱,她要做的应该是把自己隐藏起来,而不是做个事事出头的笨鸟。 老太太见王氏毫不犹豫的抽身,反而把她给显了出来,不禁动了真怒,对于这两个成了精的儿媳妇儿,她是越看越不顺眼了,对付起来,也越来越力不从心了。于是,她愤而起身,敲着自己手中的龙头拐杖,“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还嫌贾家不够丢人吗?” “我又没做过,怕什么丢人?莫不是婆婆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害怕被外人知道了去?”对于这个老太太,安卉现在算是恨到骨子里去了,也不想再给她什么面子了。那王氏与她作对,她倒是可以理解的,毕竟这两房的争斗是不可能停止的。但是,她完全不能理解这老太太究竟在想什么,她根本就是没事找事。 她算是看明白了,这个老太太,她就是让人个捧坏了。这些年,她在她身边做小伏低,小意的伺候着,根本就没有一点用,只会助长了她的气焰。如此,不若干脆就撕破了脸。左右,这贾家她也不想呆了,若是贾赦休了她,那自然是最好不过的。 “你?!”老太太被安卉这样直白的点明了心事,一时间涨红了脸,豁然起身,举起拐杖便向安卉打了下去。 “啪!” 突如其来的力道,触不及防之下,安卉踉跄两步,她努力想要站稳,脚下却突然绊了一下,整个人便重重的摔倒在地上,甚至来不及感受脸颊上的疼痛,只觉得双腿间一阵热流涌出,肚子更是一抽一抽的疼。 安卉的脑子里灵光一现,脸色瞬间苍白,她这不会是怀孕了吧?想起这些日子身体的各种不适,她越想越觉得浑身冰冷!下意识的摇头,安卉告诉自己,一定是她多想了,一定只是葵水来得巧了! “你是越来越没有规矩了!”贾赦怒斥着,“我相信你没有做要害琏儿的事情,却绝不允许你……” 话还未说完,他的脸色也变了,夏日的衣服单薄,安卉有一贯喜欢素色的衣服,所以,当鲜红的血在月白色的底裙上如鲜花般绽放的时候,贾赦尝到了惊心动魄的滋味儿。 几乎是想也不想的,贾赦一把将安卉抱起来,“大夫呢?这里不是有个大夫吗?赶紧叫来!” 说罢,想也不想的将安卉抱到老太太的软榻上放下来,双手止不住的微微颤抖,“没事的,别怕,没事的……” 安卉只是紧紧地捂着自己的肚子,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丫鬟们上前便要将屏风展开,贾赦却烦躁的一脚将屏风踢到,“哪来的那么多麻烦?直接把人带进来便是!” 老太太扶着一个鸳鸯的手颤巍巍的站在那儿,嘴唇蠕动了几下,到底还是没说话,只是转头,示意鸳鸯与自己一起离开。虽然这是她的房间,但是很显然,贾赦根本不在意这些。转身之际,老太太的眼眸中闪过一抹凌厉的光,嘴角更是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怎么看都像是幸灾乐祸。今天这事儿,她没有达到自己的目的,但是她知道这样已经足够了。 贾赦既然说了又外男要进来,王氏自然也不能继续留着,也不说话,便自己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太太怎么样?”看到大夫将手指搭在安卉的手腕上,贾赦也无心再等下去,慌忙询问。 “大太太这是有的,但是……”大夫的眼眸中划过一抹怜悯,“现在已经有了滑胎的迹象,只怕……”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安卉听到这个,差点失声痛哭,她的孩子,她居然有了孩子?她真是个糊涂的母亲,她竟然都不知道自己有了孩子!这是何等的讽刺?她还没来得及感受到这个孩子的存在啊! “请你一定要保住我的孩子,求求你,他是我的命啊!”安卉着急的抓着大夫的胳膊,紧紧的,死都不肯松手。 大夫闹了一个大红脸,他是有给女子治过病,可是,他不曾这样面对面的接触过女病人,更加没有哪个女人会抓着他的胳膊不放。他把求救的目光递向贾赦,希望他能救他一救。 可是,贾赦此刻根本就没注意到安卉正抓着他,只半跪在软榻上,抱着安卉瑟瑟发抖的双肩,“大夫,你想想办法!请你一定要救下这个孩子!” 大夫无奈,只得维持着这样一个尴尬的姿势,“不是我不想救下这个孩子,只是就算这次勉强保住了这个孩子,只怕也撑不到孩子出世,而且,就算万分小心的撑到了,生产的时候也必定十分凶险,一个不好,不说孩子,就是大人也保不住的……” “我不管!我不管以后怎么样!我要保住这个孩子,就算是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安卉很激动,抓住大夫的手不自觉的用上了全身的力气。 “大太太,要我说,你不如喝了打胎药,把这个孩子流干净。然后,好好的养好了身子,以后再要一个,也是一样的。”大夫小声的建议着,他是真心给这个建议。 可是,安卉却不能接受这个结果,她用力,长长地指甲生生的折断了都不知道,“不可能!绝不可能!” 大夫忍不住叫了一声,贾赦这才意识到安卉的动作不妥,小心的将安卉的手掰开,紧紧的抓在手中,这才对那大夫说:“你亲自去熬了打胎药送来!” 安卉听了这话,怎能不急,拼命的用力挣扎,“不许,不许去!谁都不许伤害我的孩子,谁都不许!” 贾赦忙按住了安卉,“卉儿,卉儿你听我说,不要激动,我们都还年轻,没有这个孩子,以后还会……” 安卉这次是真的不激动了,她冷冷的看着贾赦,是这个人,若不是他打了她一巴掌,她就不会摔倒,她的孩子也不会有事。她瞪大了双眼看着贾赦,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恨意,冷冷的开口,一字一句,如同发誓一般,“我恨你!” 贾赦愣了一下,随后苦笑,“我知道!你尽管恨我,可是,你要听我的话,不要再闹了!咱们听大夫的话,我们以后还会有……” 安卉拼命的挣扎,可是她不是贾赦的对手,她根本动弹不得,她恨极了,也不听贾赦在说什么鬼话,趴在贾赦肩膀上,用力的咬下去。 贾赦吃痛,身体僵硬了,却没有挣扎。 血腥味入鼻,安卉总算是有了瞬间的清明,可是,她不想松口,既然贾赦要装,那她就不客气了。舌尖充满了血腥味儿,纵然她不想松口,不想放过贾赦也是不能了,因为,她无法抑制的想要呕吐。 看着安卉趴在床头吐得可怜兮兮的,头发的发髻都松散了下来,不少头发掉落,整个人看起来可怜狼狈得让人心痛。贾赦也顾不上自己肩头上的伤,轻轻的拍打着安卉的后背,想要为她解除一些痛苦。 安卉才觉得好了一些,便用力的却推贾赦,她不想看到贾赦,更加不喜欢他的碰触,可是,男人和女人的力气悬殊很大,贾赦纹丝不动,安卉怒极,用力的捶打着他的胸膛,“你滚!滚啊!我不想再看到你!我恨你!我恨你!我哪点对不起你了?我把你的儿子女儿当成我自己亲生的养,把母亲当祖宗一样供着,对你,更战战兢兢,百般讨好!可是,你们是怎么对我的?你们是怎么对我的?难道我前世杀光了你们贾家的人不成?” 贾赦不顾安卉的挣扎,用力的将安卉抱在怀中,“卉儿,别这样,我也不想的,我也不想的……” 安卉冷笑,哭着发誓,“如果我的孩子死了,我一定会杀了你为他报仇,一定!” 贾赦愣住了,他知道安卉会恼他,恨他,可是,他没想到这份恨会这么深,满眼染上的都是苦涩,“卉儿,别这样,别这样……” 人的潜力是无限的,安卉急怒之下,力气竟然出奇的大,贾赦觉得自己快要控制不住他了,无奈之下,用力的撕下安卉身上的一副,将她的双手绑在了床头上的栏杆上,这才算真正把她制服了。 贾赦用一只手细细的描摹着安卉的脸颊,“卉儿,我知道你心里难过,可是,就当是为了我,为了我们的将来,你乖乖的听话,好不好?如果……如果没有你,我该怎么办?” “你何必如此惺惺作态?看了真真叫人恶心!你不过是贾琏着想,不想我生孩子罢了!”安卉先是冷笑,后来又是哭求,“我求求你,你不要伤害我的孩子,他也是你骨肉啊!你要是实在不放心,这个孩子若是男孩就记庶出,要不,你把我休了,我带着孩子远走高飞,永远都不踏进京城一步,好不好?至不行,你让我把孩子生下来,然后把他过继出去,或者干脆送给别人养,好不好?只要留这孩子一命就好!我求求你,求求你了……” 贾赦眼睛里泪光闪烁,一丝丝水汽滑入眼眸,转过头,一滴清泪从眼角滑落,“卉儿,我在你眼睛就是那么狠心的人吗?” 接下来,安卉始终哀求着,而贾赦则是坐在那儿,一动也不动,目光茫然。 过了很久,那大夫端了药,又进了来,这才打破了这屋里诡异的气氛。 贾赦从大夫那里接过药,环顾四周,竟然只看到了一直跪在地上的秋雨,“你过来按着太太的腿儿,别让她伤了自己。” 说罢,低头看着安卉,“卉儿,我真的是为了你好,我不想你有事……” 安卉不再挣扎,只冷冷的看着贾赦,好像想要将他的样子印到骨子里去似地,“杀子之仇,不共戴天!你以后可要小心一点,吃的用的都要万千小心,连睡觉都要睁着一眼,知道吗?” 说罢,又看向那大夫,“还有你!你们都是一伙的吧?你们早就计划好了,要取我腹中孩儿的性命,是不是?我不过放过你的!我的孩子也一定会去亲自问候你的!” 安卉眼中的仇恨让那大夫禁不住打了个冷颤,突然伸手阻止了贾赦,“大老爷,我想,我们现在不能这么做。太太的精神好像受了很大的刺激,若是我们坚持这样,她可能……可能一辈子……” 贾赦的手也抖了一下,“可是,我必须要首先保住她的性命,若是这孩子以后会要了她的命……” “我听说,府里之前有一位李大夫,是极有名的带下医(妇科医生),或许他有办法也说不定,而且……”大夫没有再说下去,只是用眼神扫向安卉。 贾赦看过去,果然看到安卉的眼睛里从新燃起了光芒,满满的都是希望。他的心倏地一软,随后有些释然,是他关心则乱了,竟然把李大夫给忘了。贾赦盘算着,就算……就算那李大夫也一样没办法,至少也能让安卉有个缓冲的时间,或许她就不会像现在这个样子了。 “你说的有道理!”贾赦点了点头,把药又放回了托盘里,转而解开安卉手腕的死结,仍旧对着那大夫说,“你跟我一起走,先个太太熬了保胎的药,我再给你安排个住处,你给我看着太太吃穿之物,我不想她有任何意外!” 那大夫嘴角微微抽搐,若是要他做这些事儿,只怕他是要留在内院了,“这样,不可以的……” “事急从权!”贾赦的态度很坚决,“你且委屈几日,我会加紧时间寻个家世清白又懂医术的婆子来顶替你的。” 被贾赦抱在怀里,安卉说不清楚心里是个什么感觉,她真的糊涂了,完全看不明白贾赦这个人。他表现的很在乎她,这种在乎输也不似作伪,可是,他之前的反应实在太奇怪了。 手放在自己的腹部,想到那里有一个新的小生命,安卉决定不再去想贾赦了,他想怎么样便怎么样吧! “秋雨,你和大夫一起去熬药,顺便让她给你也看看!”安卉毫不掩饰自己的猜疑。 秋雨深情激动俯身应是,便跟在那大夫的身后离开了,而贾赦对此也只是暗暗叹了一口气,并没有多说什么。 掖了掖安卉肩头的被角,贾赦低声道:“我一会儿命人进来给你换了干净衣裳,然后便好好的休息,知道吗?” 安卉没有说话,贾赦也没有强求,在安卉额头上轻轻的印下一个吻,便离开了。 可是,他的心情远不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平静,那一脚踹开的门,便是明证。几乎是一阵风似地冲到书桌前,也不看具体是什么东西,随便抓起一个便用力的往下砸,拼命的发泄。 霹雳乓啷的声音不绝于耳,贾赦几乎把整个书房都拆了,里面能砸的,他都砸了个干净,随后靠着半倒着的输出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抬起右手,细细的看着,懊恼的一拳砸在书橱上,于是,书橱彻底的到了。可是,他还是觉得不够,又用脚重重的踹向书橱,一下一下的发泄着。 没有人知道他的惊恐,他差一点就又一次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孩子。 当时看到老太太那厚重的龙头拐杖对着安卉砸下去,他吓坏了,下意识的便是一巴掌打下去,可是,到底是放在了心上的女人,他的手劲并不算狠重。原本想着一巴掌打倒她,就能躲过老太太的拐杖的计划眼看着就要流产,他只得伸出腿绊了安卉一下。 想到这里,贾赦至今仍然止不住有些发抖,他咬牙切齿,声音好像是从胸腔里挤出来的一般,“史氏!我今日与你母子情绝!” 说罢,他抬起头,眼神中却没有焦距,好像在看什么,又好像没看,“父亲,你该看到了,这是她逼我的,如此,也就怨不得我了!您若要责怪,儿子也只能领着了!” 47、047 挨骂(改错字) 当贾赦觉得自己发泄够了,这才发现书房里已经是一片狼藉,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只得自己弯了腰将那碎了一个大缺口的砚台捡了起来,凑合凑合着研了墨,一边研着,一边苦笑,他觉得自己这真是自作自受了,只顾着胸口的那股子怒火,却忘了该先写了信的。 只是,这个时候,他还不知道,他自作自受的事情,其实远不止这一件。待到他意识到的时候,除了后悔,再也没有别的出路了。 奋笔疾书,一封长长地书信一气呵成,贾赦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伸手整了整自己衣服上的褶皱,推开房门,招来自己身边的亲信长随,声音低沉中带着几丝沙哑,“火速把这封信送到扬州林如海林大人那里!” “是!” 贾赦没有再管他那书房,他知道,在他再回来之前,定有下人为他收拾干净了。如今,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他,必须要去见见他那个儿子了。 “为什么?”贾赦阴沉着一张脸坐在上位,对丫鬟奉上的茶视而不见,眼看着跪在地上的贾琏,却半点也没有叫起的意思。 贾琏低头,不自觉的握紧了双拳,就在不久之前,看到因为他而受罪的安卉,他心里是有些不舍的,最后,甚至隐隐的有些后悔。可是,现在看到他的亲生父亲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他实在忍不住怒火中烧,对安卉的恨意更是达到了另一个高峰,“难道在父亲的眼里,儿子的生死就一点也不重要吗?” 贾赦本以为自己已经冷静了,可是看到贾琏梗着脖子跟自己的顶嘴的样子,实在是忍不住,抓起了手边的茶杯便向贾琏砸了过去,“你到现在还认为那是你母亲做的吗?你这忘恩负义的畜生!我怎么会生了你这么个儿子?” 茶杯砸在贾琏的额头上,顿时一片红肿,还有一头一脸的茶水,那头上和面上还挂着茶叶与水滴,与此同时,茶杯被反弹到地上,“咣当”一声,碎做一地。 看着贾琏狼狈的样子,贾赦的心软了一下,拳头用力砸在座椅的扶手上,“你有了怀疑,为何不告诉为父,却要将事情捅给那……捅给你的祖母?” 不敬的话,差点冲口而出,但是最后的最后,仍旧生生的将止住了。他也算机警,很快便转过了这个弯子。 “父亲会为儿子做主吗?儿子生病了,父亲只来看了一次!可是,就是那一次,您却一再的要我不要多想,说母亲阻扰我的婚事,并没有恶意!”说这话的时候,贾琏的眼睛瞪得老大,上面布满了血丝。 贾赦愣住,若不是贾琏提起,他都忘了这件事了。那还是他生安卉的气离开之后,碧溪突然求见,然后便告诉他,贾琏在外面听到安卉说不喜欢王家的女儿,而他也承诺了不要王家的女儿,而且,贾琏离开的时候脸色很不好看。当时他担心安卉和贾琏会因此而产生误会,便命碧溪不要将此事告诉安卉,而他自己则亲自到贾琏的住处安慰病中的儿子,却不曾想…… 他觉得心口好像被压了一块石头一样,重得喘不过气来,原来,不管是他的妻子,还是他的儿子,都那么的不相信他。他突然觉得自己很失败,这种挫败感几乎要将他压垮了。 “其实,儿子心里很清楚,父亲满心都是太太,儿子根本比不了。儿子知道自己不肖,不讨父亲喜欢,也不敢埋怨父亲。”贾琏苦笑,眼睛里闪烁着怨恨的光芒,“可是,儿子却要为我娘亲问一句,您还记得她吗?在您和太太琴瑟和谐的时候,您心里还有她吗?” 贾赦低头看着自己的儿子,看了很久,最后突然转过头,“我今日且不与你说这个,我只问你,你当真认为你母亲会害你?你当真以为她那么蠢,用那么笨拙的手段陷害你?” “女人为了自己孩子,没有什么不会做的。”贾琏的眼中失去了光彩,脸上挂着嘲讽的笑。 贾赦蹙眉,“当时……” 话未出口,贾赦突然意识到什么,豁然起身,手脚瞬间冰凉,连身体都止不住的发抖,“你……你早就知道她怀孕了!” “是!”贾琏抬起头。 话音未落,肩头吃痛,只听得“噗通”一声,贾琏重重的摔倒在地上,正是贾赦盛怒之下,一脚踹的。 贾琏一瞬不瞬的看着父亲暴怒的样子,突然有一种强烈的报复的冲动,“没错!我早就知道!她为了自己的儿子想要害死我,那我就要腹中孩子的性命!这很公平!” 贾赦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儿子,他不敢相信这话是他的儿子说出来的,他以为这一切不过是赶巧了,若说有什么阴谋,也是别人可以引导了贾琏的缘故,他还想着安卉和贾琏早晚能解除误会,不曾想,他的儿子……本质是这样的…… 抬脚便要踹,却又生生的止住了,他颓废的瘫坐回座椅上,身子微微前倾,看着贾琏那略带疯狂的脸,“那药是张嬷嬷换的!” 关于这一点,贾赦早在接到消息的时候,就迅速的分析了出来。当时能接触那药的,只有秋雨和张嬷嬷两个人。秋雨自然不会做手脚,那么有机会将两种药物做调换的就只有张嬷嬷一人了。 “不可能!”贾琏怒目相向,“张嬷嬷对我忠心耿耿,她绝不会害我!” 贾赦冷笑,看着贾琏那张仍旧稚嫩的脸庞,他竟一点也不觉得这是他的儿子,是和他血脉相连的儿子,眼前这人,似乎是一个陌生人,“正是因为她对你忠心,才更有理由会那么做!她要害的,从来都不是你!” 贾琏不自觉的摇头,他不能相信,可是,心里却不自觉的先信了三分。的确,只有这样,这一切才会变得更加合理。可是,他不能面对这样的真相。 “你若不信,把那张嬷嬷叫来一问便知!”贾赦起身,走到门口时,淡淡的扔下了一句,“你不是很想知道你娘亲在我心中的位置吗?我告诉你,我不喜欢她,从来都没喜欢过!因为,她跟你现在一样,不是每天想着怎么害别人,就是怀疑着别人要害她!你的大哥哥,就是死在她的不安心里!” 突然听到这些,贾琏怔怔的回不了神,他不能把父亲口中的那个女人和他的娘亲联系在一起,“不会的,我娘亲不会的……” 可是,不管他说什么,贾赦都没有回头,更加没有停下离开的脚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待贾琏从震惊中回了神来,立刻便想到了张嬷嬷,他大声的叫着,“把张嬷嬷给我叫来!” 张嬷嬷很快便到了,她听说贾赦来了,本就担心会有事,便在不远处候着,看着贾琏狼狈的坐在地上,很是心疼,“老爷怎么这么狠的心?怎么能这么对……” 边说着,边上前去,想要搀扶贾琏。 可是,贾琏微微侧身躲了过去,冷冷的看着她,“那药是不是你换的?” 张嬷嬷的脸色微微变了一下,嘴角不自觉的微微抽搐,“哥儿怎么突然这么问?是谁在你面前说了什么吗?我怎么会……” 贾琏打断她的话,面上的表情半点也不变,仍旧重复之前的问题,“那药是不是你换的?” 张嬷嬷垂眸,手僵硬在空气中,空落落的,嘴里也说不出话来。 “是不是?”贾琏几乎是扯着嗓子叫出来的,高亢中更是带着几分凄厉。 “是!”张嬷嬷不自觉的抖了一下,连忙解释着,“哥儿尽管放心,老奴懂医术的,哥儿不过几日不吃药,虽然会难受一些,身体却没有大碍。反倒是那位那边,治疗风寒的药里有一味儿是孕妇沾不得的,那位想保住腹中的胎儿,怕是不能了。整体算下来,我们还是……” 对于自己的这样好的算计,张嬷嬷一直是暗暗得意的,她知道,那些大夫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是不会说出来的,而事实也证明了,她想的的确是正确的。只是,她没想到安卉的身体被调养得很好,胎也坐得极稳,那味药虽然能让安卉的胎不稳,却并不能很快的让安卉滑掉孩子。她一面担心安卉怀孕的事儿曝光,她做的那些手脚被发现,另一方面又忧心着贾琏那越来越严重的病。所以,她才不得不顺水推舟,设计安卉。她想着,就算安卉的胎得再怎么稳,吃了那些药,又被罚了跪,孩子也都不可能保住了。因为得意,也因为没有倾听者,所以,她没有设身处地的想过贾琏听了的感觉,如同倒豆子一般将所有的计划都说了出来。 贾琏惊恐的看着张嬷嬷,他竟不知道这里面还有事,他用力的将张嬷嬷推倒,手脚并用的往后退,如同躲毒蛇一般的躲着他最熟悉的嬷嬷,“你……你太可怕了!” 是的,这太可怕了,他的嬷嬷居然是这样心思歹毒的人,对一个还未成型的孩子,竟然如此费尽了心机。 “哥儿,我……我这都是为了你好……” “够了!”贾琏怒吼,看着张嬷嬷的眼神如同看到魔鬼一般,“为我好?我看你是要毁了我才对!” 想到自己之前说的那些气话,贾琏的脸色愈发的苍白了,立刻下意识的想要追出去,但是,刚踏出两步,眼前一黑,便昏倒在地。他身上本来就在发着热,又经过这样一连串的冲击,身体实在是受不住了。 他还有很多很多话没来得及说,他想要告诉自己的父亲,之前他说的都是气话,他没想过要那孩子的命,他当时虽然真的恨极了安卉,疯狂的想要报复她,却也只是想要将事情闹大,要她失宠,让她后悔。 好吧!他承认,在他看到安卉被罚跪在太阳底下的时候,曾经有那一瞬间,他期待过她流掉那个孩子!但是,几乎在这个念头冒出来的一瞬间,他立刻便后悔了!他不敢相信,也不愿意承认自己曾经有过那样恶毒的念头!而且,看到那个人在太阳底下摇摇欲坠,看着秋雨被用刑痛苦挣扎的时候,他真的后悔了! 所以,他有派人出去将消息带给父亲的。那个时候,他是希望父亲能救了她的。虽然,有那么一瞬间,他希望父亲不要来得太早,最好是在孩子流掉以后。那样,他就可以心安理得。甚至可以期待着,没有自己孩子的母亲可以和他回到当初,他可以不计前嫌,也愿意奉养她终老。他希望一切可以回到最初,一家四口,其乐融融。 当然,最后的这点小心思,他是绝对不会说出来的。而且,只要他不说,也不会有人知道的。 贾琏直到昏倒的时候还在想着,若是他的父亲知道他曾经是想救母亲的,或许还会原谅他,他会做个懂事孝顺的儿子。同样的,他也希望母亲能够看在这点上原谅他,到时候,他一定做个好儿子,和亲生儿子一样,他一定好好弥补自己的过错的。 只是,贾琏不知道,那张嬷嬷因为他纵容成为他院子里的实际掌权者,对于贾琏中途倒戈一举,她很失望,认为他是小孩子心思不坚定又太善良了,所以替他拦下了派出去的人。所以,贾赦接到的消息是贾元春传递出来的,和贾琏并没有半点关系,而且,贾赦也不知道贾琏曾经试图与他传递消息。 这个时候,贾琏还不明白,人总是要为自己的冲动和愚蠢付出代价的道理,也加不知道做了伤害别人的事儿,就不是那么轻易的想要弥补就能弥补得了的。不过,他很快便会用自己的人生来印证这个道理。 贾赦揉着愈发疼了的太阳穴,不自觉的来到了安卉的房间,以往不管他有什么烦心事,看到安卉那张恬静的笑脸,都会觉得很开心。可是,这一次,他注定不能看到安卉的笑脸,他能看到的只有安卉的视而不见。 安卉躺在软榻上,一只手护着自己的腹部,一只手拿着一本书看着。 贾赦也不生气,主动坐到安卉身边,“现在觉得怎么样?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一边说着,一边便要伸手去探安卉额头上的温度。 安卉微微侧头躲过了贾赦的手,连身子都下意识的往里面挪了挪,摆明了是要和贾赦保持距离。 贾赦的心不由得紧了一下,手僵硬在空气中,半晌,他收回手,尴尬的看着安卉,“卉儿,你真的就这么恨我吗?” 安卉只眼观鼻鼻观心,一声不响,好像眼前根本就没有贾赦这个人存在似地。 看着安卉这个样子,贾赦不由得心惊肉跳,很多年之前,有一个女人曾用这样冷漠的态度对着他,不管他怎么解释分析,那个人都不要相信,后来他恼了,干脆由着她。然后,那个女人就越来越冷漠,直到现在,已经快二十年了。他和她好像很久都没有说过话了,上一次,似乎还是那个琥珀还在的时候,她对他说,她讨厌琥珀,他不想看到琥珀。 没错,那个女人就是二姨娘,是贾赦觉得深深亏欠了的女人,他,亲手杀死了他们的孩子。而如今,似乎是多年前的事情又重演了,这次的男主人公仍然是他,可是女主人公却换成了安卉。虽然安卉腹中的孩子依然还在,但是他也不知道还能保住多久,或许他需要再一次亲手杀死自己的孩子。然后,历史再一次重演。 贾赦不敢去想象安卉变成二姨娘那个样子,于是,他顾不得许多紧紧的抱住安卉,“卉儿,你要我怎么做才肯原谅我?你告诉我!只要你告诉我,不管有多难,我都会为你做到!” 安卉不为所动,面无表情,冷冷的开口,“休了我!” 贾赦没想到是这样的要求,他愿意满足她任何要求,但是这个绝对不行! “不,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我怎么可能会休了你?我怎么舍得?”贾赦很激动,抱着安卉的双臂紧了紧,若不是顾及着安卉腹中的孩子,他只怕要将安卉揉入自己的身体里了,“换一个要求,好不好?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相信我!” 安卉如同一块木头一般,对于贾赦的告白,眼底不起一丝波澜,更加不会再给出任何反应。 说了那么多,却一直都是一个人在唱独角戏,贾赦终于意识到安卉的不正常,他放开安卉,只见安卉连眼睛都不眨一下,怔怔的看着前方,双目茫然而无焦距,眼底深处好像一滩死水一般,不起一丝涟漪。 贾赦不敢想象这样下去的未来,他很惶恐,从来没有过的惶恐,他紧紧的抓着安卉的手,她的手是那么的冷,好像冰一样,贾赦知道安卉的心一定更冷。而他所能做的就是用尽生命里所有的温度,来温暖她的心。他要让她的脸上重新绽放出笑容,她要她的眼睛里再次散发出熠熠生辉的光彩。 那是一双多么美丽而耀眼的双眸,怎么可以这么消失? “卉儿,我知道你心里恨极了我,你认定我怀疑你对琏儿起了歹心,可是,我真的没有。我那天,只是不喜欢你和别的女人一样,时时刻刻算计着那点莫须有的小名利。因为,我一直认为你是不一样的……” 贾赦的声音很平稳,他渐渐把人带入了那个安卉来没来得及参与的他的世界。 他是贾家一个远方旁支的庶子,也没有才华,在已经有了嫡子哥哥的家里,其实并没有什么存在感。不过,他很随遇而安,对于自己的生活也一直都很满意,从不求什么大富大贵,唯一让他放在心上的,便是他的亲生母亲因为出身的问题在那个家里处境并不是很好。这样的人看起来不存在什么威胁,自然也没什么出息。他的亲生父亲甚至都不怎么记得有他这个儿子的存在,直到贾代善请求要将他过继为子嗣。 对于这样一个天上掉馅饼的事儿,贾赦并没有多说。他的故事,重点集聚在过继入贾家之后。 贾赦过继过来的时候,年岁已经不小了,他和他的母亲史老太太关系并不是很亲密。而且,据说老太太似乎还看上她娘家一个远房亲戚的儿子,想要把他过继过来,不曾想,却被贾赦占了位置,因此对他愈发的没有好感了。不过,那个时候,他们母子俩的关系虽然谈不上好,却也能维持表面上的功夫。 直到贾赦借着贾家的势给自己原本的父亲一家施压事儿曝光,他这名义的上的母亲便彻底的恼了他,也给了她又过继了一个子嗣的理由。而那个人,便是后来的贾政。 贾赦做了那样不知轻重的事儿,贾代善本来应该是要对他失望的,但是结果却恰好相反,他似乎更喜欢这个儿子了。亲自为他寻了一门好亲事,想着赶紧抱孙子。只可惜,他的阳寿并不长久,很快,他便离开了。他离开的那晚曾独自和贾赦相处过,只是贾赦对此一言代过,并没有多说。 贾代善死后,他的爵位传给哪个儿子成了问题,都是过继来的儿子,都有继承权。虽然贾赦年长,但是和母亲并不是很亲近,声名也曾经受损,而且,成婚多年,并无子嗣。倒是贾政,除了年幼一些外,声名比贾赦要好,而且,已经有了嫡长子,外家又是王家。 在两房争斗的最凶的时候,贾赦的亲生母亲突然传来消息,说是得了重病了。贾赦最大的优点就是孝顺,最大的特点就是胆大,于是,他计划着要偷偷的见自己的母亲一面。结果,不知怎的就走漏了风声,贾赦虽然当机立断没有让人发现自己的亲生母亲,却没办法解释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一个记着假名字的别院里。无奈之下,贾赦便说自己在外面有了喜欢的女人,那就是他以前那个家里的丫鬟,他是私会情人的。 这么一来,虽然解除了危机,却也把一个叫雪蕊的姑娘给扯了进来,而她也不能反抗的成了贾赦的二姨娘。对于这个雪蕊,贾赦觉得很抱歉,再加上又是精心在自己亲生母亲身边伺候的人,对她也很好。 可是,就是这份好给雪蕊招了祸,有人在她的避子汤里做了手脚,不是不让她怀孕,而是让她有了身孕。这嫡子尚未出世,庶子便生在嫡子前头,实在是有些不像话。这,必定会让贾赦原本就不怎么好的声名再一次蒙受污渍。 那个时候,其实贾赦是犹豫了的,他当时年纪也不小了,贾政都有了自己的孩子,可是他这个哥哥还没有,再加上怀孕的人是雪蕊,所以他想要把那个孩子留下来。不曾想,他的嫡妻张氏对此反应很大,她本人虽然只是哭哭啼啼,张家却咄咄逼人,甚至联合了老太太,逼着贾赦承诺在雪蕊生下孩子之后,便杀母留子,孩子养在张氏身边。 对此,贾赦反应很大,他甩袖而去,然后,便亲自取了打胎药,要雪蕊服下。雪蕊自然是不肯,拼命的苦求,可是贾赦心意已决,她的意愿根本就不重要。于是,她开始了恨贾赦,他认定了贾赦是为了爵位而牺牲了她的孩子。不久之后,皇帝下旨由贾赦袭爵,更是让她认定了这一点。 又几年,张氏仍旧没有孩子,张家自己都心虚了,于是,在贾赦的坚持下,他们只得让步,只说是孩子生下来由张氏养着。 贾赦本计划着,把孩子还给雪蕊,可是,雪蕊却一直不怀孕,最后细查之下才知道,她的身子受了很大的损伤,已经不能再生孩子了。失去了希望的雪蕊自此恨贾赦入骨,而贾赦也无法证明雪蕊的不孕不是他的打胎药造成的,不过,和不妨碍他心中有所怀疑。 然后,他房里的新人是一个接着一个的进,他似乎也不急着要孩子了。 只是,连他自己都没想到,最后得到上苍怜惜的是入门最早的大姨娘,那是老太太当年赐给他的,他从来没有真正喜欢过,只是给她一些姨娘的体面罢了。可能是有了孩子的缘故,她有了孕事不久,张氏也怀孕了。 要说,这大姨娘也说不清是好运还是歹运,她早产生了一个双胞胎,但是刚上下来姐姐就没了,弟弟一看也是个不容易养大的,就连大姨娘自己也被诊断为折了不少寿元。贾赦很喜欢孩子,又怜惜大姨娘命苦,便不许任何人说生了双胞胎,只说是生了一个儿子,取名贾瑚。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亲手雕了一个小小的女娃娃,藏在书房的暗格子里,背面写着贾珊。 没几个月,张氏的孩子也出世了,正是贾琏。 不过,贾赦因为长子身子不好的缘故,多照顾贾瑚一些。而贾瑚又是非常懂事的孩子,贾赦忍不住又多疼了一些。不过,纵然如此,他认为自己也没有亏待贾琏。两个儿子,在他心里都是一样的。 不曾想,贾瑚突然去了之后,他还没走出丧子之痛,大姨娘就带着五姨娘闯了进来,直说是张氏害死了她的儿子,还有她那可怜的女儿。原来,五姨娘发现自己不能生育之后,恨极了张氏,便把她知道的一些事情告诉了大姨娘。对于这样的指控,张氏自然是不承认。贾赦当时心烦得厉害,便命所有人都下去。大姨娘听了,只道是没希望了,一头撞死在贾赦面前。 对此,贾赦大怒,将贾琏从张氏的与院子里迁了出来,开始沉醉于寻找各式美人,对张氏的死活不闻不问。 直到张氏临终前,贾赦到底是看在那么多年的夫妻情分上去见了,张氏告诉贾赦,她是做了很多坏事,但是,这一切都是因为先有人给她下了药。而那个人,不是贾赦身边的女人,便是……老太太! 张氏的表情很狰狞,她用尽最后的力气对贾赦说道:“每个女人都一样,她们都曾天真美好过,可是只要进了成了亲,就不可能不争不斗,没有人例外!我其实并不奢望什么宠爱,我想要的不过是嫡妻的地位,如果,我当年初嫁过来的时候,不曾被下药,你也好生待我,或许我就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说到底,这一切都是你的错!” 似乎是在印证这个道理,贾赦发现自己身边的女人也确实是如此。 娶邢氏的时候,贾赦其实就告诉自己,要好好对待自己的妻子,看到她那双干净的眼睛,他更是坚定了这个信念。只是,世事总不能尽如人意,当邢氏将自己的贴身丫鬟卖到那种地方去的时候,贾赦再一次意识到女人狠起来比男人更可怕,不禁怒火中烧。最后,因为安卉的示弱,贾赦最终放下了这件事,但是心里还是有些芥蒂。 慢慢的接触下来,贾赦越来越喜欢安卉,他愿意看着安卉折腾外面的事儿,不仅是因为喜欢她,更是想要耗尽了她的精力,让她没工夫去和宅子里的那个女人争斗。在他看来,她们都是闲得无聊才会挣那些没有意义的东西,守好自己身边,过好自己的日子,自然就天下太平了。 直到安卉说起贾琏的婚事,对宅子里的事儿说得头头是道,贾赦这才意识到安卉也是深谙内宅争斗之道,他不由得会想安卉会不会背着做坏事,越想越心烦,便索性一个人静一静,却不想发生这样的事儿。 对于这些故事,贾赦只是言简意赅的叙述,但是重点却都点了出来,也很是费了不少功夫,他感觉自己的嗓子都有些疼了。 安卉一直听着,见贾赦紧张的看着她,等着她的结论,不由得嗤笑出声,“你以为你这样说,我就会原谅你了吗?不可能!你根本就是自私!你只是不想你的女人给你惹麻烦,你想她们逆来顺受而已!你怨我算计?你若是带我离开贾府,从此之后,我们的生活里再也没有没有老太太的算计,没有王氏的挤兑,也没有下人的嘲讽,我便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想,只陪你风花雪月的过日子!你可以给我那样的生活吗?你不能!你要我伺候孝顺你的母亲,你要我妯娌和睦,你还要我主持中馈!从来都是你要,你有没有给过我什么?你连信任我、保护我都做不到!你只会打着为我好的旗号,一再的委屈我!还要我对你感恩戴德吗?” 48、048 闹僵了 听着安卉这一声声严厉的的指责,尴尬和愤怒的光芒从贾赦的眼眸中绽放开来,尴尬中带着愤怒,愤怒中又带着尴尬,两者纠缠在一起,此起彼伏,竟说不清楚究竟是那种情绪更强烈一些。只是,那张脸,却涨得通红。 安卉说完自己要说的话,也不管贾赦心里在想什么,立刻翻身,背对着贾赦躺下,拉上被子,闭上眼睛,直接当这人不存在。她恼极了,也不想再伺候这位爷了,所以也不会管他听了是个什么反应。这些年,她小心得肝儿都疼了,真心觉得够了。 贾赦觉得自己很生气,他很想说些什么,可是话到嘴边,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他尴尬杵在那儿,耳边一遍遍的回响着安卉犀利中带着悲戚的指责声,一种从来没有过的莫名的情绪涌上了心头。 这么多年,他从来都不曾仔细想过自己有没有问题,他所要做的便是找出让他顺眼顺心的女人,当她们还美好善良的时候,便宠着,当她们不好了,立马松开手。横竖,这世界上的女人多了去了,这个不好了,大不了再换一个。而且,他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 可是,当这一切的理所当然撞上安卉的时候,贾赦发现他不能那么潇洒的放手了。离开的那几天,他想了很多很多,可是,最终所有的计划都因为不舍而无法实施。他为自己的优柔寡断感到心惊,同时也很生气。只是,他说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在生安卉的气,还是在生他的自己的气。 如今,听到安卉这样的理论,他本该生气,本该失望,或者至不行,他也应该反驳她荒谬的理论,可是,事实上,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不说,心底深处隐隐的神智有些认同安卉的观点。 安卉发泄了胸中的那一股怒火,竟如同泄了气的皮球,突然有些心虚,不由得屏住呼吸暗暗竖起耳朵听贾赦的反应,她想着她这样说话,贾赦一定会勃然大怒的,她相信这个世界里定然没有一个女人敢像她这样指着一个男人的鼻子骂,尤其是这个女人在没有办法娘家势力支持的情况下。 不过,她也不怕,最糟的也不过就是被休,她乐于接受这个结果。这么想着,安卉这个皮球就又被注满了气,再一次的鼓了起来。 只是,她等啊等,等了很久很久,始终没有等来贾赦的怒火。 于是,她便想着,贾赦一定很快就会拂袖而去,就像他之前一样。可是,她等到自己迷迷糊糊的都睡着了,也没有等到贾赦离开的声音。 等到她再一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一早了,直到这时,她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竟然睡在床上,而贾赦也没有踪影,只是她的身旁仍旧残留着未凉的体温,不必说安卉也知道那人是谁。 安卉的眼神有些晦暗不明,等到她再次抬起头时,眼睛里多有一份释然。她终于明白,整个世界上的男人都是一样的,得不到的都是最好的。她的拒绝在贾赦那里就成了必须攻克的难关,若是得到了,便又会如同以前一般弃之如敝屣,当然,也不能让他绝望,必须要一直吊着他的胃口才行。否则的话,吃亏的人还是她。 安卉不是一个钻牛角尖的人,她的确是希望贾赦索性休了她,然后就再也不用管贾家的这一摊子烂事儿。不过,她心里非常清楚,贾赦是绝对不会休了她的,尤其是在他对她还有兴趣的时候。而且,她肚子里的孩子也是个牵绊。既然不能走,注定只能留下,她就要让努力让自己过得好,虽然她心里并不情愿。 想起贾赦的那些话,安卉不由得再次露出嘲讽的笑,真真是站着说话不嫌腰疼,若不算计,她能安安稳稳的活到现在吗?她不仅要算计,还要算计得好才行! 这一夜,大房这边很不平静,而二房那边也是一样的不安宁。 对于这一日的事儿,本没有多少王氏的事情,所以最后虽然没能扳倒安卉,王氏也只是觉得有些可惜,并不怎么懊恼,可是,当她听说贾赦是被贾元春派出去的人给请回来的,她简直要气死了! “元春,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怎么会……”王氏简直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她一向认为自己的女儿很聪明,也很冷静,可是她这个聪明冷静的女儿竟然败在那样一个激将法之下,做了那样的蠢事。 如果不是贾赦突然来到,在她的推波助澜下,老太太软硬兼施,一定能逼着那个秋雨在那份早已准备好的供词上画押。然后,再打贾赦一个措手不及,铁证如山之下,贾赦一定暴怒,哪里还会多想?就算将来他意识到不对,事情也是已成定局的事儿了! 眼看着就能将安卉彻底的整垮,最后却败在自己的女儿手里,王氏怎能不怄得慌?!那样千载难逢的好机会,错过了这次,恐怕就不会再有第二次了吧? 王氏恨安卉,非常非常的恨安卉,更加精准的说来,是非常非常的嫉恨安卉! 她一直都对贾元春说她恼安卉和赵姨娘牵扯在一处,是她在背后操控着,所以她现在才回这么狼狈,而她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直到她看到贾赦对安卉的好,看到他对安卉那样的信任和维护,心里涌上了难以言状的嫉恨,她这才知道她之所以那么讨厌安卉,更重要的,是因为她轻易的得到了她想了多年却无论怎么努力却得不到的东西。 “我没想到她……”贾元春低下头,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我当时只想着看她绝望的样子,不曾想……” 贾元春也说不清楚自己心里的感觉,她只知道当时安卉那轻蔑的眼神实在让她很不舒服。那时,她的表情是那么的坦然,好像不沾染一点尘埃,对于这样的人,以往的贾元春是看不上的,可是,对着安卉那张脸,贾元春莫名的觉得自惭形秽,虽然她拼命想要遏止那样怪异的念头,却始终没有办法。于是,她疯狂的想要摧毁安卉心中的坚持,想要安卉看看“无愧于心”给她带来了什么。那一刻,她只想将那些坚持与美好摔碎在安卉面前,她要安卉再也不能用那样的眼神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你真是糊涂!连她的激将法都不曾看出来!” 贾元春当然不糊涂,王氏这话一出,她立刻便意识到安卉当时是利用了她仅存的“羞耻心”。 她可以在自己的母亲面前坦然的算计着别人,因为那是他的母亲;他也可以不在意其他人又惊又惧的目光,甚至享受,因为他不在乎那些人对她的态度。 但是,她却忍不住在意安卉,因为她心底深处始终还记得那一年,那个拉着她的手,温柔的唤她“元儿”的人。他原本并不相信这个世界上还有好人这种愚蠢的生物存在,但是安卉的存在摧毁了她的信念。虽然这个府里总是有人说安卉不好,但是除了赵姨娘的事儿,贾元春看到的都是安卉的好,她把庶女养在身边,真心的疼爱照顾,还给那个孩子取了一个很好听的名字,不过“绾绾”二字,却充满了感情,那么的让人羡慕,她对贾琏也很好,对姨娘们也从来没有为难过,她好的有些让贾元春无法接受。 虽然她一再的让自己相信母亲的话,说服自己将安卉看做是一个野心勃勃的敌人,但是心底深处仍旧隐隐的有些怀疑,所以她可以算计安卉,愿意与他为敌,却不能忍受安卉那样的目光,那样的眼神会让她觉得自己很不堪。 因为这些难以外道的矛盾心理,贾元春在安卉的面前没有办法理直气壮的做坏人。 如今,意识到安卉和他一样也是坏人的时候,她心里的一块大石头放下,“果然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女儿这次真的是大意了。” 贾元春暗暗告诫自己,以后不管遇到什么样的人,都不可以再相信世界上有好人存在了。 王氏点了点头,事情已经发生了,再去责怪女儿,也是没有半点意义的,“这次,你就当买个教训罢!要不了多久,你就要进宫了,到了那里可不能这么天真的让人给利用了。” 王氏想得很清楚,安卉经过这么多事,腹中的胎儿是绝难保住的,就算是勉强保住了,也不见得能生下来平安养大,有这些,就已经足够了。若是一下子将安卉整垮了,反而不美,不如这样慢刀子杀人,这样才能解她的心头之恨。 贾元春恭恭敬敬的垂眸,“是,女儿谨记!” 在记住母亲话的一瞬间,贾元春彻底失去了对美好的追求和向往,放弃了心中最后的光明,最终走向绝对的黑暗。理直气壮,理所当然的玩弄阴谋阳谋,最终成为那个书上的“贤德妃”,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 与两房的沉重氛围相比,老太太这里却是非常轻松的,因为她心情很不错。 只是,第二天一早,她的好心情就被破坏了。 “你说的有道理,你媳妇儿身子骨本就不好,如今又有了身子,着实应该好好的养着。我这里不用她过来伺候了,让她安心把孩子生下来,我等着她的好消息。”对于贾赦这个儿子,老太太实在是不抱什么幻想了,他早早的来请安,第一句话便是安卉,连个弯子都懒得绕了。只是,老太太嘛,自然是慈祥的,就算心里再怎么不满,脸上仍旧在笑。 她的确在等好消息,只是这个所谓的好消息对别人来说是不是好消息就不一定了,各人有各人的看法嘛! 听了老太太这话,贾赦的眉头似有似无的轻轻蹙了一下,随后消失,“可能是儿子表达得不清楚,儿子的意思是,安卉以后都不来母亲这边伺候了。您也说了,她身子骨不好,实在不能伺候人,这几年动不动就是这个病那个痛的,看着实在让人闹心不说,也不能好好的伺候母亲。而且,以后有了孩子,分了心,只怕就更不能伺候好母亲了,这么一来,倒是儿子的罪过了。所以,儿子想着,不如多为母亲买几个懂事会伺候的丫鬟替了安卉的位置。这样,既省了儿子的心,也能更好的伺候母亲不是?” 看着贾赦嘴巴一张一合,眼睛眨都不眨一下的说着让人吐血的话,老太太所有的好心情都不翼而飞,拼命的压抑胸中的怒火才没有一脚把他踹出去。 贾赦脸不红气不喘的说完这些,静静地垂眸等着老太太的答复,站在那里,一副恭恭敬敬的孝子模样。 老太太深呼吸了几下,这才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既这么说了,那便按你说的做罢!我这里也不需要你买什么丫鬟了,你只照顾好你媳妇儿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就是了!” “是,谢母亲恩典!”贾赦毫不吝惜与表现自己的惊喜,只揣着明白装糊涂,好像完全没有听出老太太的弦外之音,更看不到她那张气成了猪肝色的脸。 老太太语结,差点一口血喷在贾赦脸上。 “另外,儿子还有一件事要禀告母亲!” “说!”老太太咬牙切齿,她倒要看看他这个儿子还要说什么,他还能把她这个母亲逼到什么份上。 “儿子每日上朝需从仪门出,转了一圈,然后出府,实在是太费工夫了。所以,儿子想着再另开一个门,平日里出门也能多节省一些时间,省却一些麻烦。工匠什么的,也都到了,得了母亲您许可,儿子便令人动工了。” 老太太这时的脸色已经不是猪肝色了,如今,已经变成了纸一般的白色,她拍案而起,指着贾赦的鼻子骂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要分家吗?” 对于老太太的怒气,贾赦不为所动,仍旧一副淡淡然的模样,声音不疾不徐,“儿子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不过是图个方便而已。至于分家,若是母亲想的话,儿子自然也是乐见其成的。” 直到这一刻,老太太这才意识到她将贾赦给惹毛了。别人都说贾赦脾气不好,老太太却一直觉得这厮是最能忍的,这些年,无论她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情,他都会笑脸以对。所以,老太太才会越来越嚣张,她一直认为贾赦是没有底线的,可是,她现在明白了,贾赦的底线就是安卉和她肚子里的那个孩子。 因为一个“孝”字,贾赦对老太太一忍再忍,可是为了一个“慈”字,还有一个“权”字,老太太如今也必须要忍贾赦。真的撕破了脸,对她是绝对没有好处的。 若真的分了家,她是应该跟着贾赦过的,可是看贾赦现在的态度,她就能估计出自己将来的日子并不好过,而且,分家之后贾赦那里的当家人必定是安卉,老太太可不认为安卉会善待她。 同时,贾政并不是一个可以依靠的儿子,相反的,他还要依靠着她这个母亲,而且,王氏更不是一个好相与的。事情闹大了,她这些年做的事捅出去,说不定她还要落一个“不慈”的名声。 最最重要的事,老太太想要的也不是混吃等死的日子,她想要众星拱月,想要所有的人都奉承着她过日子,更想要继续享有那种掌握别人命运,生杀予夺的快感,这些都不是老太太能有的,而是当家太太的权利。 于是,老太太牵强的扯了扯嘴角,扯出了一抹艰难的笑容,“你说得有道理,再开一个门便是了!” 贾赦的眼眸中闪过一抹笑意,从袖子里拿出一沓厚厚的纸,“安卉现在有了身子,也不能再管家了,儿子就把您之前交给她的卖身契都还给您,这府中下人的买卖调动的责任,也一并交还给您。” 老太太点了点头,脸上微微缓和,其实,就算贾赦不这么做,她也打算以这个理由将这些权利收回来了,“你说得有道理,如今一切都以你媳妇儿为重!” 这些年安卉背着她收买下人,在下面耍的那些小手段老太太其实都看在眼里,不过因为都是一些不重要的小人物,所以他才没有放在眼里,真正重要的那些下人,她都掌握在自己手中。卖身契这种东西,她是不会随便全部交出来的,自然是选择过的。不过,时间毕竟长了,就算是不要紧的小人物,发展的时间长了,也是个麻烦。 鸳鸯是老太太的不需要避讳的心腹,也不需要老太太的脸色,到该她出场的时候,立刻便从背景瞬间变成储物柜,立刻双手将贾赦手中的卖身契接了过来。只是,着刚一接过来,拿到手里,立刻便意识到不对,小心的清点了一下,脸色也越来越难看了。 贾赦这个时候,总算是开口说话了,“还有一事 ,母亲,儿子想着这府里的开销越来越大,心里实在担忧。只是,儿子对于管家一事,实在没有什么天赋。想来想去,也只得了一个笨办法。儿子决定,以后儿子那边上上下下的月例都不走公里的账了,都由儿子房里自己出。也算是儿子一点心意,为府里节省开支了。所以,儿子便留下一些下人的卖身契,剩下的那些人,就不用了,儿子那里人少,很不必那么多人伺候着。” 若不是他亲自来处理这事,他来不知道,他的这位母亲可真是好算计,看似放权了,实际上安卉只能掌控住一些无关紧要的下人,稍微算是管事那一级别的,安卉都是动不了。可是,纵然是这样,安卉为了管这个家,还得了个不仁慈的名声。怨不得不管那些人敢乱嚼舌根,屡禁不止,原来不过是有恃无恐罢了。 贾赦说的轻描淡写,听在老太太的耳朵里,却是一道道的炸雷。贾赦这么做,明明就是分家啊。不必说,以后再想往大房放人,或者想要得到大房的消息,只怕是难如登天了。 可是,到了这一步,她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只是脸上的那虚假的笑容都挂不住了,有些烦躁的摆摆手,“随你的便好了!” 贾赦笑得愈发的灿烂了,躬身道:“如此,儿子便告退了!” 老太太实在不想看到贾赦那张脸,干脆闭上眼睛,来个眼不见为净。 直退到了门口,贾赦突然停下脚步,“对了,母亲,安卉想了绾绾了,儿子便顺道将绾绾接回去住几天,您看如何?” 以前,为了安卉着想,在老太太面前他总是尽可能的显着自己对她没什么特别的,他想老太太不忌讳安卉的存在。如今,他却要拼命的表面出自己对安卉的不同,他要老太太忌讳安卉,他要老太太只要想到他就不敢对安卉不好。 同样是保护,一个低调,一个高调,以前贾赦以为低调是好的,现在他明白了,有的时候高调才是更好的。 老太太突然睁开双目,精光四射,眼睛里愤怒的火焰燃烧了起来,“你媳妇儿有了身子,自己照顾自己都不容易了,要迎春那孩子去做什么?安心养好身子才是正经!直到你宠媳妇儿,可是媳妇儿也不是这么个宠法儿!” “母亲错了,安卉现在是不能照顾绾绾,但是,绾绾却可以照顾安卉。”以往为了老太太高兴,提起绾绾时候他都唤一声“迎春”,甚至提醒安卉不要再唤“绾绾”。如今,贾赦觉得已经没有那个必要了,而且,他自己也觉得“绾绾”比“迎春”好听。 “绾绾才多大,哪里会照顾人?难道你媳妇儿身边没有丫鬟伺候吗?”老太太简直要气疯了,她心里直到,那么多重要的事情她都退步了,其实很不必在这样的小事上坚持的。只要他还是这个府上的老太太,一句话就能把人再接过来,贾赦应该也不会很拦,可是现在她真的是堵不住这口气了。 “儿子说的照顾自然不是体力活,不过是陪安卉说说话儿罢了!丫鬟们伺候得再好,也只是下人,哪里比得上母女俩说体己话呢!”贾赦站在远处,动也不动,他很坚持。 贾琏伤了安卉的心,他想着绾绾应该是能安慰安卉的,自然不会轻易放弃。 老太太看着“胡搅蛮缠”的贾赦,心里一阵阵的厌烦,索性什么话都往外说,“你说得很有道理,可是,我听说,迎春那丫头前几天调皮,摔了腿,如今怕是不能去了。” 从进来之后就一直非常淡定的贾赦这个时候立刻变了脸色,看向老太太的目光有些不善,垂在双侧的收不由得握紧,好半晌才勉强挤出一句话来,“既如此,那儿子便先去看看绾绾那孩子。” 说罢,也不待老太太再说什么,贾赦便转身大踏步除了房门。他是真的恼极了老太太,这次前来,虽然他做了很多让老太太生气的事儿,但是面子上不管是说话还是动作,他都是极恭敬的,就算只是面子也算是给足了。 可是,这一刻,他什么面子也不想给了,他的女儿,他唯一一个看着长大,疼在心里的女儿受伤了,而他这个父亲居然完全不知道,他怎么能不生气?他的女儿真的是待在祖母身边吗?为什么他竟然产生一种女儿进了虎狼窝的错觉呢? 看着贾赦给了她一个背影,然后不管不顾的离开,老太太再也咽不下这口气了,抓起手边的茶杯便重重的摔了下去,“什么东西!不过是个贱种罢了,也敢给我脸色看?” 鸳鸯听了这话,原本就有些苍白的脸色瞬间变成煞白煞白的。 这边,贾赦飞快的往绾绾的住处赶,这一刻他才意识到自己的无能,他总是想着息事宁人,只要不与人争,日子自然就平静了,可是他现在才明白,自己的忍让只会让人以为好欺负了,不仅不会消停,反而变本加厉,“绾绾在房间里吗?她到底哪里受伤了?怎么会受伤?” “绾姑娘现在正在房里,她的腿摔着了,不过大夫说只要静心养着便是,并没有大碍。” 贾赦进门,便看到绾绾坐在床上,脸色有些苍白,怔怔的看着窗外发愣,一条腿还绑着绷带,他的心猛地一痛,他这么漂亮的女儿,若是腿上有了什么毛病,这一辈子可就完了!可恨他那所谓的母亲还敢瞒着他,说起来的时候居然还是那么一副轻描淡写的模样!她怎么敢? 听到有人的脚步声,绾绾烦躁的回头,在看到贾赦的那一瞬间,突然绽放出最美的笑脸,挣扎着想要起身,“爹爹,您怎么来了?娘亲怎么样?她没事吧?” 女儿的声音将贾赦从思绪中拉回了现实世界,他快步上前,止住了绾绾的动作,“你好好坐着别动,你娘亲没事!” 绾绾这才松了一口气,眼睛却红了,“娘亲没事就好,她没事,绾绾就能放心了!” 贾赦心疼的看着绾绾的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那么不小心?” 贾赦不问还好,这么一问,绾绾立刻泪如雨下,“我听说娘亲有事,我很着急,想要去帮娘亲,可是,她们把我关在绣楼里不让我出去。我没有办法,就用单子绑了桌子的腿想要顺着窗户爬下去。可是,被人发现了,下面人大叫,我一着急,就摔下来了……” 听着绾绾的叙述,贾赦心痛如绞,“这里有没有什么你特别喜欢的东西,若是有,就命下人收拾了,爹爹现在就带你回家!” “可……可以吗?”绾绾难以置信的看着父亲,眼睛里还有泪花闪烁。 贾赦细细的擦拭了绾绾脸上的泪水,“当然!没有人可以阻止你回家!因为,你是贾家最尊贵的女儿!” 绾绾紧紧地抓着贾赦的衣袖,好像害怕他会突然跑掉似的,“这里所有的东西我都不喜欢,爹爹现在就带我回家!” “好!”贾赦弯腰,小心的将绾绾抱起来,小小的孩子,那么的轻,贾赦的心里又是一阵剧烈的疼痛。 贾赦要带绾绾走,那些下人纵然是效忠老太太的,也是不敢拦的。所以,贾赦很快便抱着绾绾回到了自己“家”中。 回头,看着那个垂花拱门,贾赦微微眯起双眼,眼睛里有一道凌厉的光芒闪过,“立刻找来工匠,我今天就把这道门给封死了!” 他现在住的这个地方本是花园处隔断出来的,这道门正连着他那不大的院子和荣禧堂一角。初时他还想着,这个门口要派可信任的人守着,现在看来,不需要了,若是没了门,自然也就不需要守门的人了。 贾赦觉得很好笑,他贾家堂堂大老爷,正经承袭爵位的人,居然被挤得住到花园里来了?这些年,他似乎太好性了点,真当他软弱可欺了!当年他可真够蠢的,竟然还想着横竖他不喜欢荣禧堂的那种轩峻壮丽,不住那挺好的,便只自己去过平静日子,却不曾想,住在这个府里,哪来的平静日子可过? 49、049 生产 “老爷最近怎么这样闲?不用去衙门公干吗?”安卉微微垂眸,态度疏离而冷淡,若不是碍着绾绾在身边,只怕她的态度要比这个要糟得多。 其实,从那件事发生到现在,已经快半个月了,这些日子贾赦对她也很好,只是,贾赦对她越好,她便越是认定那是男人的劣根性,也坚定了不要轻易原谅贾赦的信念。 白天,她对贾赦很冷淡,甚至视而不见,可是,夜半无人时,她却总是在“入眠”后“无意识”的往贾赦怀里蜷缩,嘴里喃喃的唤着“夫君”、“孩子”、“救我”等字眼,眼角更是数度有泪水滑落。 而这个时候,贾赦总是会感动得一塌糊涂,反手紧紧地将她抱在怀里,一遍遍的念着,“卉儿,别怕!不怕了!” 虽然安卉有的时候会忍不住露出嘲讽的笑,但是她总是会再那之前埋首在贾赦的胸前,使得他无法亲眼看到。 没错,安卉又在算计,纵然她对贾赦已经冷了心,却需要贾赦对她一直有心,因为她可以不要丈夫,但是她肚子的孩子却需要一个疼爱他的父亲。 不算计?她也想不算计! 但是,大抵只有神佛的宠儿才能善良到完美,因为她不需要半点心机,便拥有了别人梦寐以求的一切。而安卉,从来都不是那么幸运的人,她一直都是一个被诸天神佛遗弃了的所在。 因为安卉之前的用心经营,因为夜深人静后她的那份脆弱和依赖,贾赦对他非常包容,对她的冒犯从来都不放心上,只是一味儿的自责。 只是,安卉这问题实在有些犀利,贾赦颇为尴尬,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只能给了一个无可无不可的理由,殷勤的笑了笑,“这不是最近家里事多嘛!” 安卉也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转而看向在一旁刺绣的绾绾,清冷的目光瞬间变得柔和了起来,隐隐的还带着几分心疼。到底是自己亲自养大的,对着她的那份心真真是哪个及不上的。 好在大夫说了,绾绾只是踝关节脱臼,身上有几次擦伤,并且一再保证她的腿将来绝对不会有任何问题,否则的话,就算是拼尽了所有,她也要让老太太那边付出代价。不过,纵然没有什么大碍,安卉却坚持以后再也不会让绾绾回到那种地方了。 “不要用那个颜色,用它旁边的那个绿色效果会更好一些。”安卉走到正在刺绣的绾绾身后,轻声指点着。 绾绾腿上有伤,行动不方便,安卉便趁着这个机会教她刺绣,一方面给她找点事干,以防她无聊,另一方面也算是磨磨她的性子。虽然孩子是因为一片孝心给摔着了,却还是有些太过急躁了,若是沉下气来,未必没有更好的办法,实在不该冒险的。 听到母亲的指点,绾绾忙嘿嘿的笑了,弃了手里的丝线,换了另一根。 飞针走线,绾绾很快便又要换线了,她抬起头,轻轻地捶了捶肩膀,冲着安卉直乐,将自己的手中的成果献宝一样的送到安卉面前,“娘亲,您看绾绾的手艺是不是进步了很多?” 安卉怜爱的轻拂绾绾两颊边的碎发,微笑点头,“是呀!进步了很多!” 想起绾绾之前连穿针引线都不会,安卉暗暗有些着恼,那老太太对绾绾的生活上不关心也就算了,竟然连大家小姐该学的东西都不教,她严重觉得那老太太根本就不是在养孙女,而是在养小猫小狗,想起来就逗一逗,想不起来便丢在一旁,才不会想她将来会怎么样。 相对比绾绾之前的情况,现在绾绾所绣出来的东西虽然有些难以入目,却是有很大进步的。只是,绾绾在这方面到底是没什么天分,学了这么些日子,还是…… “没错!绾绾这牡丹绣得……很写意了……”为了缩短与安卉的距离,贾赦很艰难的挤出这么一句夸奖的话。所谓写意,也就是神似而形不似。在他看来,绾绾的绣品也只能走这样的风格了。 经过他这些天的努力,安卉终于从一句话、一个眼神都不愿意给他发展到现在偶尔能说几句话,贾赦已经很满意了,他决定坚持“厚脸皮”这一方针坚定不移的走下去。 听了父亲夸奖的话,绾绾不仅没有高兴,反而苦了一张脸,“可是,这是鸳鸯……” 说着,绾绾可怜兮兮的看着安卉,“娘亲,绾绾是不是很笨?” 安卉白了贾赦一眼,“不会!你爹爹故意逗你呢!” “真的嘛?”绾绾有些不确定的看向贾赦。 接到安卉那个白眼,贾赦不仅不觉得生气,反而高兴得不得了,看到女儿向他求证,忙坚定不移的跟在自己妻子身后,至于之前他到底是怎么想的,他都已经忘记了,“爹爹是故意逗你呢!绾绾的鸳鸯绣得很好!” 绾绾高兴了,可是看着自己手里的成果,她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可是,绾绾觉得,女儿这绣得确实不怎么像!” 安卉脸不红气不喘,“已经很不错了,初学者都这样!而且,我们绾绾又不需要做绣娘,绣得好不好并不重要!不过是个玩意儿罢了!” 如今在安卉看来绾绾是千好万好,就算是在刺绣上没有天赋也不没什么不好的。人,也不能太完美了,免得遭老天嫉妒。 虽然贾赦于刺绣一道并不懂,却也知道学了十多天还是这个成果的人实在不多,不过,既然妻子这么说了,那他就姑且这么听着好了,主动起身,站在安卉身边,笑着说:“就是这么个道理,绾绾是千金小姐,也不需要做这个,不过是平日无聊拿来打发时间的玩意儿罢了!” 安卉侧了侧身子躲避,这个人是怎么回事?他拿了本书看,可是眼睛放在书上的时间加起来也没他发呆的时间长,更不要说他还时不时的说个废话什么的! 正想说什么,贾赦突然转头,四目相对,安卉感觉自己甚至能看到贾赦脸上的毛孔,他呼出的气吹拂在她的脸上,想着绾绾还在,安卉暗恼之余,不禁红了脸颊。 贾赦看在眼里,轻笑出声,俯身,在安卉耳边,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音量轻声说:“已经这么长时间了,你究竟还要气我到什么时候?” 绾绾是在贾赦和安卉琴瑟和谐的情况下长大的,他早已习惯了父母亲之间的亲昵,很淡定的继续自己手中未完的绣品,好像什么都没有看到,也什么都没有听到似的。 安卉瞪着贾赦,压低了声音,却不改恶声恶气的本色道:“若是我腹中孩儿平安无事,我自然谢你!若是这孩子有什么三长两短,我穷尽这一生也不会原谅于你!” 听着安卉的话,初一句时,贾赦的眼睛中绽放出惊喜的光芒,但是待安卉将话说完,那道光芒也随着慢慢的暗淡了下去,他眉头紧锁,嗫嚅道:“卉儿,你怎么那么死心眼,就算没有这个孩子,我们以后也还会有孩子的……” 安卉打断贾赦的话,“你休要拿那些冠冕堂皇的话来敷衍我,我知道,就算我将来能有一百个孩子,他们也都不不是这个孩子!” 贾赦的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其实,对这一点,他心里也是清楚的,只是,若真的保不住孩子,不这样安慰自己,还能怎么样呢? 贾赦在心里酝酿着,他想着一定要说服安卉走出那个死胡同,可是,他还没有想到办法,便听到有丫鬟的声音从门外廊檐下传了来,“老爷,奴婢有事禀告。” “进来吧!”贾赦朗声道。 进来的事贾赦身边伺候的大丫鬟,名唤碧清,她低头进来,先是问了几位主子安,待要禀报的时候,却很是犹豫,眼睛时不时的看向安卉。 对于碧清这样的态度,安卉十分恼怒。你们要说秘密,便到自己的地盘上说去,到她的地盘上来了,却还要嫌他碍事,这是何道理? 几乎是想也不想的,安卉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卉……卉儿,你别……”这些日子贾赦与安卉在一起算是说尽了好话,时时的陪着小心,可是,那也只限于没人的时候,有下人在跟前,有些话贾赦根本说不出口。 别说为什么不躲着绾绾,在贾赦的眼里,绾绾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又是自己的女儿兼助力,所以心里并不避忌。 因为不好意思,贾赦几乎是眼睁睁的看着安卉负气而去的,这么一来,贾赦不由得对碧清有了几分怒气,若不是这丫鬟一向稳重,他也使唤惯了,只怕当场就要办了她。不过,纵然是这样,他对着碧清也没有什么好声气,颇为不耐烦的开口,“你到底有什么天大的事儿!” 眼看着安卉离开了,碧清又看向了绾绾,神色依旧有些犹豫,眼睛在绾绾受伤的腿上打量了很久,最后化作一声叹息。 绾绾虽然是个小孩子,却也知道碧清的意思,她心里倒不似安卉那般生气。对于她这个小孩子来说,大人们说话要她回避是很正常的事情,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更加的好奇。此时,更是恨不得竖起耳朵来偷听。 暗暗叹了一口气,耳边传来贾赦压抑着怒火的问话,忙上前一步,在贾赦身边神色恭敬的低声说了一句话。 原本脸上含着怒气的贾赦在听了碧清的话,立刻变成了惊诧,随后震怒从眼底一点点的蔓延,眼看着就要燃烧成为熊熊大火之际,眼神倏地一转,却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无痕迹。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还无的弧度,眼睛里闪烁着一种志在必得的光芒。 离开了自己的房间,安卉也没有乱走,只是在廊檐下慢慢的走着。她晓得轻重,如今她怀着孩子,必须要万千小心才是,“不小心”磕着碰着的结果,她承担不起。 正走着,却看见不远处的栏杆上坐着一个穿着桃红色半臂褙子的姑娘,她懒懒的坐在那儿,无聊的用手指转着胸前的发丝,那身量,看来很像秋心。只是,安卉心里清楚,绝对不可能是秋心,因为秋心绝对不是一个可以闲得住的姑娘,只要让她逮住机会,她一定会跑出去跟她的那些小姐妹闲磕牙。 那姑娘可能是听到身后有脚步声,缓缓的回过头来,倏地瞪大了眼睛,慌忙起身,“太太,您怎么出来了?” 安卉愕然,竟然真的是秋心?!这怎么可能呢? 下意识的,安卉看向天上,“今儿这太阳是从西边出来的吗?你居然没出去顽?这可是天大的怪事!” “奴婢也不想在这里闲得发霉啊!”秋心无奈的挑眉,极其夸张的叹了一口气,“可是,老爷把通向荣国府的门给封死了,现在想要见我的那些姐妹们,就必须要从新开的正门出去,然后再进荣国府。要转好大好大一圈的,太麻烦了。而且……” 而且,那荣国府的姐妹们现在只怕也不见得愿意和他们这边扯上关系了吧? 只是,这话到底没有说出口,毕竟只是猜测而已。当然,这些事情,其实都不能成为阻挡她八卦脚步的原因。她会一个人再这里发呆最主要的原因是,贾赦直接命令她不要再去荣国府瞎胡闹了,只好好的伺候好太太就成。 秋心没多少规矩,但是这也是安卉宠着她的结果,她还没有大胆到不听从贾赦命令的地步。而且,现在的握着她卖身契的可不是好说话的太太,而是那位看起来下手极狠的老爷。 “封死了?还又开了一个门?”安卉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怎么会这样?” 秋心是个心里藏不住话的人,见安卉发问,立刻便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倒豆子一般的倒了出来。 安卉听着,只觉得心跳忽快忽慢,连呼吸都跟着乱了,她突然想起了一些事情,书上写林黛玉进贾府的时候,似乎真的是说先要从角门出了,向东走,然后进了一个黑油大门,再进三层仪门,最后的最后才到了住处,当时是说“隔断”了的,初次读的时候,只觉得这些叙述累赘,并不曾多谢,如今看来,却等于是自立门户。 还有就是书上有一回,平儿和王熙凤谈及府中的支出,王熙凤曾说,贾宝玉和林黛玉,一个嫁一个娶,使不着官中的钱,老太太自有梯己拿出来。绾绾是贾赦那边的,也不算支出。因此,钱是够使的。当时读的时候,不曾多想,注意力大都集中在王熙凤赞同并且期待贾宝玉和林黛玉的婚事上,只顾着为他们高兴。现在想来,这不正代表着贾赦这边是经济独立的吗? 安卉来了这么久,两房的支出都是走的公中的账,也不有那道垂花拱门可以通行,所以她从来不曾想过这些出入,如今想来,却是这样才更合理一些。 只是,安卉有些糊涂,这是不是代表着她成了故事的推动者呢? “你怎么这么不经心?你现在有了身子,岂能站在风口?” 耳边传来了贾赦的声音,安卉回头,不自觉的红了眼眶,他做了那么多的事情,都是为了她那天所说的话吗? 贾赦快步走过来,自己站在了上风口,揽着安卉的肩膀,“怎么总跟个孩子似地?!跟我回房间去,好好歇着!” 安卉看着贾赦那张脸,他的眼神是那么的真诚,表情是那么的温柔,她怎么会认定了他是虚情假意的呢?安卉只觉得心,钝钝的疼,若他只是安卉或许还不曾多想,但是她有着邢氏的记忆,只有三品以下的官员才会用黑油漆粉刷大门,贾赦显然是不应该用黑油漆的。想着贾赦这段时间的空闲,她之前只觉得他烦,现在才明白,他多半是被御史弹劾而被降职的同时又卸了差事。 “你……你怎么不告诉我?” 看着安卉心疼自责的眼神,贾赦知道自己的好日子终于要来了,他努力绷着,摆出一副淡淡然的样子,“没什么好说的,你现在好好养身子最重要。” 其实,不是没什么好说的,只是他自己不好说出来罢了。虽然安卉知道了会生气,但是要他以激动快乐的心情说出那些事,他还真做不到。而且,他心里想着,这些事情由外人说,会比他自己说更让安卉感动。事实证明,他是对的。 安卉感动得一塌糊涂,现在她很后悔,后悔之前对他太冷淡了,若不是贾赦这人太爱女色,安卉恨不能真的对他托付终身。不过,感动归感动,安卉仍旧在心里一再的警告自己,若是贾赦遇到颜色更好的女人,也回这么对其他的女人。一遍遍的给自己做了心理建设,安卉决定与贾赦尽释前嫌,以后还如同之前那般对他,也算对得起他这般护持。 回到房间,绾绾已经不在了,自不必说,必然是贾赦名人将她送回了自己房间,安卉觉得,这样也算是好事,正好,他也能和贾赦开诚布公的好好说道说道,“这些日子,你为什么不提琏儿?” 贾赦的身子微微僵硬了一下,有些尴尬的扯了扯嘴角,“那个不孝子,不提也罢!” 话虽然是这么说着,可是眼睛却状似无意,实则刻意的看着安卉,不想放过安卉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贾赦觉得自己也真够难的,这两边,一个是儿子,一个是妻子,手心手背都是肉,他夹在中间,实在是为难坏了。 刚知道贾琏做的那些事情时,贾赦是很生气的,他甚至一度不想理会贾琏了,只想着,任由他自己去作好了。可是,骨肉亲情,哪里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气过了,心里到底是担心他的。 私心里,他当然是希望安卉能够大度的将那件事情劫过去,大家以后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就好像以前一样,可是,他怎么开得了那样的口呢?那样的话,就算安卉不说,他自己都会觉得自己自私得骇然了! 安卉叹了一口气,对于贾琏,她心中很痛,这些她一直害怕贾赦提及这个话题,因为他害怕自己会失控。现在,既然他自己主动提起了,也就代表着,她是真的接受了,也放下了。虽然她没有办法原谅贾琏对她做的事情,但是,看在贾赦也为她做了那么多事情的份上,她决定不再怨恨了。 “罢了!事情都已经过去了,琏儿以后来,我还是会好好待他的!毕竟,他是你的儿子,而你是我的夫君!” 是的,如今,她和贾琏的关系也仅限于此了。她想要善良的大度说,所有的事情都过去了,以后大家还要以前一样。只可惜,她到底不是那样善良的女神。不恨,只是不恨,而不是爱。要她再付出之前那样的爱,对不起,她做不到。 贾赦听说了安卉话中的疏离,只是他明知道贾琏做了那样的事情,也没办法厚脸皮的去讨要更多了。如今这个结果,他已经很满意了。 “琏儿的婚事,你怎么想?”贾赦问道。 安卉垂眸,“这种事情,我也不好说什么,老爷做主便是了。” 以前安卉是为了贾琏好,所以才拼命的阻拦王熙凤进门,如今,她完全没有必要再去做那个恶人了。 “我想着,琏儿也大了,这婚事还是早些确定了好。咱们,还是定了王家的那个女儿罢。你有了身子,也不宜操劳,就先请那边弟妹主持一下,把婚事定下来,先给过了文定。等到明年孩子出世了,你也得了闲,再来办他们的婚事。”贾赦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安卉的表情。 一怒之下,将事情闹得这样僵,贾赦心里虽然不后悔,但是皇帝的处置让他明白,上位者是既不希望看着那样的事情发生的。而且,他顶了压力硬对硬的分了家,自己付出的代价也不小,虽然没有动爵位,却动了他的实差。若是真的惹了当今的厌烦,对他来说损失的就不仅仅是仕途,更有可能会累及性命。贾家的那些人可都是惹祸精,贾赦可不希望有朝一日,自己被那些蠢货连累着丢了性命,那就太冤枉了。 所以,他必须要趁着自己现在在帝王心中还有些好印象的时候,做出知错悔改的模样,主动与老太太那边修和。这次,他倒霉了,贾政也没落着什么好,一样吃了挂落,老太太自然也是被训斥了。那边也是聪明人,应该也看出当今的意思了,那是不可能一面倒的向着任何一个的,必定会愿意与他维持表面上的和平。虽然,贾赦一直怀疑他之所以这么快就被弹劾是老太太在背后操纵的,但是很明显,那些已经不重要了。 而贾琏的婚事,便无可避免的成为了一个契机和纽带。 贾赦估摸着,当今施的是仁政,他也算是曾有功于社稷的人,不求简在帝心,只求皇帝能念着他一个好,安安稳稳的过完这辈子,应该不是什么奢望。 安卉点了点头,“老爷说得有道理,就按您说的好了。” 正好,也让贾赦看看,她当初到底说得对不对。至于贾琏,安卉已经没有多余的心力的去想他知道了会怎样了。 虽然说请了王氏来主持,但是安卉身为嫡母也不可能真的当甩手掌柜的。好在,那位传说中的李大夫回来了,安卉腹中的孩儿也算是安稳的保住了。所以,她也就抽出时间,来秀一秀自己的慈母之心了。因为已经算是名义上的分了家,安卉出门,路又比较远,贾赦特意为她备下了宽敞的翠幄青车,既保证安卉的舒适,也间接展现出安卉的身份,免得受了欺负。 因为心虚,贾琏从来都不敢看安卉的眼睛,请安什么的更是能省则省,只是吃的用的,或者是在外面见了什么适合小孩子玩的小玩意儿,也都会命人送来。初开始的时候,秋雨不相信贾琏,也曾经对那些东西仔细的检查过,可是都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对此,安卉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心里觉得怪难受的,尤其是秋雨查不出任何问题的时候。到如今,只小孩子的东西,已经满满的收了一大箱子了。 同时,贾琏跟绾绾依旧亲近,就算绾绾生他的气,不愿意理他,他也小心的讨好着。安卉没有帮贾琏,也没有下绊子,说到底,绾绾有兄长的疼爱和护持也是极好的。而且,她和贾琏事情不管如何发展,她并不像影响到绾绾。 过小定,是一个很繁琐的礼节,安卉以为一定很无聊,可是,看到王氏身后的赵姨娘,他很不厚道的乐了。 原因很简单,赵姨娘又怀孕了,而且,那肚子看起来已经很大了,自不必说那里面必定是贾环。说来,那孩子比李纨腹中的贾兰要大一些,看来,赵姨娘只怕是老早就怀孕了,只是一直瞒着而已。不得不说,这赵姨娘实在是太厉害了,这才多久啊,居然又有了,比起王氏多少年才能有一个孩子,她实在是太能生了。不过,这个也算从侧面证明了贾政对她的喜爱,若是不喜欢,孩子能这么一个接着一个的生吗? 这姨娘怀孕了,却辛辛苦苦的瞒着,直到瞒不下去了才公开,实在让人不得不多想一点,若不是嫡妻猜忌善妒,当不至于此。 安卉微笑着轻抚着自己还不明显的小腹,果然,换来了王氏那隐藏着嫉恨的目光。 只是,想着贾环比贾兰大,安卉不由得又多想了一点,他记得贾赦似乎是有一个叫贾琮的庶子,好像是比贾环小一点,却比贾兰大一点的。 安卉蹙眉,若说这个孩子被她蝴蝶到自己的肚子里了,年纪却对不上,这个孩子应该是比贾兰小的。若说她肚里的这个孩子是原本不存在的,是多出来的,那大房应该还有孕事,真正的贾琮应该到他母亲的肚子了。 安卉回去之后,想着等吧,说不定能等到哪位姨娘怀孕的消息,可是,她等了几个月,始终没有任何孕事。 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安卉才更觉得不安,她晓得心思重对她和腹中孩子都没好处,她也努力的控制自己,可是还是觉得很不安。安卉是第一次怀孕,她不知道别人是不是这样,她腹中的孩子好像很文静,胎动并不是很强烈。贾赦对于这样的情况也很担忧,总是很小心的守在她身边,生怕她有什么风吹草动。 好在那李大夫始终说孩子很健康,安卉才能勉强压下心中的不安,她用为数不多的现代知识小心的护着自己腹中的孩子,一遍遍祈求上苍让她可以平安的生下这个孩子。 因为这胎并不算很稳,而贾赦又已经说过安卉不用去老太太那里伺候,所以自从孩子五个月以后,安卉就没离开过自己的院子,每天每天都小心谨慎得不得了。可是,就算这样,刚刚七个多月的一天,安卉突然痛得厉害,羊水似乎也破了。 贾赦的准备很周全,有了这样的迹象,立刻所有的稳婆什么都严正以待了。只是,他能备下一切,给安卉最好的守护,却不能替安卉痛。 安卉没有办法形容这份痛,只知道比之当年她腿上受伤要剧烈得多,她明明有注意锻炼身体,稳婆也经常检查胎位,可是孩子还是一直都生不下来,直痛得她眼前直发黑,灵魂好像要从肉体里抽离出来了一样。脑子里嗡嗡作响,安卉发觉自己已经听不到稳婆的声音了,只看到她们身子不停的晃动着,嘴巴一张一合,嘴里喊着参片,安卉告诉自己坚持,一定要坚持下去。 正在这时,突然传出一道清凉清凉的声音,飘渺的不似凡人,却又听不出具体在哪个方位,好像四面八方都有可能,“安卉,你的时间到了,可以回去了。” 50、050 抉择 霎时间,眼前出现一道刺目耀眼的光芒,直逼得安卉不得不眯起眼睛,只留一条小缝隙查看,这才发现,不知何时,眼前竟然换了一番景象,她正站在一片渺茫之中,云里雾里的看不清楚周围的模样。 半空中虚浮着一白衣女子,宽大的衣袖和裙裾迎风而动,美轮美奂,头上更是晕染开一层鹅黄色的光晕,夺人心魄。五官看不清楚,但是任谁一眼看上去都会觉得她必定是倾国倾城的绝色佳人,是羞了西施,恼了玉环,惭了昭君,怒了貂蝉的所在。不,这些都不足以形容她的美丽。她的美丽是语言所无法形容的。 “你是谁?”安卉问道。 不必说,安卉也知道,刚刚定是这个女人在和她说话,而且,她也绝对不是凡人。只是,安卉实在猜不出眼前这位是什么身份,初开始的时候,她以为自己看到了观世音菩萨,可是这位手中并没有拿着玉净瓶,似乎有些说不过去。 那女子淡淡的笑,目光柔和,俯视着安卉的眼睛里蕴含着浓浓的悲悯,“我是谁并不重要,我只问你,你还想继续留在这里吗?若你愿意,我可以立刻带你回去!” 安卉愣住,她曾经无数次的怀念在二十一世纪的自由,甚至懊恼着自己为什么要穿越,可是,她从未想过还能回去。因为照着她那么多年看小说的经验,穿越了过来,一般都是不能回去的,就算回去,也是要等到这边尘埃落定,走到了生命的尽头。很明显,邢氏的生命还没有走到尽头。所以,对于眼前这位仙子的提议,安卉有些不知所措。 一时间,安卉也想不到如何称呼眼前这位,便姑且称之为仙子。 安卉想回去吗? 是的,她想回去,二十一世纪里纵然有万般不好,就算爹不疼娘不爱,自由却是绝对的,不像贾家这个牢笼一般的所在。 可是,她却没有办法立刻说出“我愿意”那三个字,伸手摸向自己那突然变得平坦的腹部,安卉竟然看到自己的收从身体里穿了过去,惊出了一身的冷汗之后,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如今应该是个精神体一般的存在。 “我想走,可是,我放不下我的孩子……”安卉说着,眼前一遍遍的交替浮现出绾绾、贾赦、贾琏、秋雨他们几个人的脸,心中泛起一抹淡淡的,却无法忽视的不舍。 多好笑,初来到这里的时候,她更多的事懊恼于得了那么一尴尬的身份,却似乎都没有不舍得那个她心心念念的那个二十一世纪。那里,没有爱她的人,也没有她爱的人,有的只有她所向往的自由。而这里,没有她所渴望的自由,却有她爱和爱她的人。 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无自由故,二者皆可抛。 安卉向往自由,可是壮士断腕的决心,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下得了的。安卉深深地觉得,自己的魄力还很不够。 “你的孩子已经没了!”仙子淡淡然的开口,好像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原本还在东想西想,纠结得不得了的安卉听到这句话,脑子里“轰”地一片空白,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趔趄着摔倒在地上,“不,不可能!你骗我的!” 那仙子看着安卉,神情很是悲悯,“这是命中注定的,你看开一点罢!” 安卉无意识的摇头,她不能接受这个结果,那个孩子怎么会没了呢?就在不久之前,他还在她的肚子里折腾着,一遍遍的证明着他的存在!那个李大夫更是杏林国手,他说孩子很健康,可以平安出世就一定可以平安出世!那个给她调理身子的那个方子就是明证,人给没有那个方子,她也不能怀孕的呀! “你本就不属于这里,自然和那个孩子没有缘分,你应该回到你自己的地方去,这样,对所有的人都好。你就当这里的一切,都只是个梦罢。” 仙子在安卉旁边说着,可是安卉始终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拔不出来,根本没心思去听她说什么。 “我们的时间不多,错过了这次,你以后可就再也没有这样的好机会了。”等了好久,始终不见安卉的回应,仙子的眼睛里闪过一抹焦急之色,不由得俯身看着安卉,声音不禁拔高了一个度,语速也不由得加快了许多。 仙子的声音如同一道惊雷一般,在安卉的心头一震,惊得她立时便回过神来,抬头,眼神中充满了祈求,“我要去亲眼看看,我要亲眼看看我的孩子。” 仙子站直了身子,面色淡然,仍旧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痴儿!你这是何苦?你可知道,若是错过时辰,就算我想帮你,也是无能无力的了!” “我……”安卉愕然。 “你先什么都别说,仔细想清楚了,千万别做错了选择。”仙子的声音很空灵。 安卉的脑子飞速旋转,手脚止不住的发冷,她渴望自由,非常非常的渴望。而且,这些年,她那么努力,费尽了心思想要改变自己和贾家的命运,可是并没有什么成效,一切事情似乎都还按着原本的轨迹运行着。在这里看不到希望,那边又闪烁着诱人的光芒,安卉心里清楚自己该做什么选择。只是,她心里实在放不下…… 那一张张脸在安卉的脑海里跳跃着,别人倒还好,贾家不过是被抄了家,也没什么生命危险,而且贾兰也能复兴贾家,虽然不能和鼎盛时期的贾家相比,却也不至于落入社会的底层,更不会为生活烦苦。唯一让她放心不下的是绾绾,没有她这个娘亲护着,难道真的任由她嫁给那个“中山狼”,落得个“一载赴黄粱”的结局吗?答案很明显,安卉不愿意。 可是,就算是为了绾绾,安卉也不甘心留在这个没有半点自由的地方。 没法选择,不能选择…… “你想清楚了吗?我们的时间不多了!”看着安卉纠结的样子,仙子无奈的出声提醒。 “我……”安卉闭上眼睛,算了,人本来就是自私的,没有什么比自由更重要。他们不过都是书中的虚拟人物罢了,不必如此在意,只当是做了一场梦好了。 心里虽然下了决定,张嘴,却说不出口。 “她不愿意!” 这是一个陌生的声音,安卉回头,瞠目结舌,她有一种正在照镜子的晕眩感,“你……你是邢安卉?” “没错,是我。”邢安卉点了点头,缓步上前,“你不要相信这个妖人的话,她早就想害你了。半年多以前,你因为贾琏的事儿心神受损,魂魄不稳之际,这个妖人曾引诱我夺取身体的使用权。我没有听她的,她很生气的离开了。我本想着,这事就过去了,不曾想她现在又要借着你生产之际来坏你的命数。你的孩子根本就没事,是个非常健康的男孩子。” 安卉觉得这一切实在太不可思议了,她竟然能看到真正的邢安卉,她们两个居然还能对话?只是,听了邢氏的话,安卉不禁对那个所谓的仙子怒目相向! 一个突然冒出来的不认识的人,还有一个是熟悉万分的身体本尊,该相信哪个,根本就是不言而喻的事情。想到自己刚刚出世的儿子给人那么诅咒,安卉简直没有抑制自己胸中的怒火,更不能将她生吞活剥了。 那仙子听了邢氏的话,脸色止不住的变成了黑色,霎时间,竟没了以前的飘飘欲仙,平添了几分妖邪之感,“你休得胡说!吾乃警幻仙子是也!” 听到“警幻仙子”这四个字,安卉终于明白眼前这个人是谁了,还别说,她对这位仙子可没什么好感,表面上说是劝说贾宝玉向上,实际上却教小孩子那种事情,若不是她多事,贾宝玉也不会和袭人…… 好好的孩子,生生的让她给教坏了,不思进取,却整日沉浸在脂粉堆儿里。 安卉微微眯起眼睛,正想给这位仙子找些不痛快,邢氏却在她之前开口了。 “警幻仙子?!”邢氏冷笑,“我竟从不知道世界上还有你这么一号的神仙!莫不是自己封的吧?” 安卉不由得乐了,这话说的真是太痛快了,说实话,若不是曹公那么写,安卉也不知道世界上竟然有这么一号神仙的。仔细想来,她也确实不配被称之为神仙。所谓神仙,自该冰清玉洁,可是这警幻仙子却和陌生男人——小男人也是男人谈及那种事情,而且话里话外还有几分勾引的感觉。最后,更是把自己已经嫁人的妹妹——转世的秦可卿“许配”给贾宝玉。这是一个仙子该做的事情吗?仔细想来,却是连妖女都不如的。 果然,安卉看到了邢氏口中的“很生气”,警幻仙子的脸色简直可以用五彩纷呈来形容,此刻,围绕在警幻仙子周围的风不再是和煦的,而是变得如同刀子一般凌厉,不消说,这是“仙子”向凡人展示她的怒火。 若是别人看到这一幕,可能立刻就跪地叩头请求原谅了,但是邢氏对她半点尊重也没有,只拿她当妖人看;而安卉对这些个神仙,自来就没什么敬畏之心,又因为知道她做的那些事情,打心眼里看她不起,自然都没什么反应,只当是看戏一般。 警幻仙子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动了嗔念,深吸一口气,转眼间就又恢复了之前高高在上的模样,轻轻拂了拂衣袖,“世人愚昧,吾不与你们计较!你们若是痴迷不悟,将来……” 安卉很烦躁,她对这些神啊仙啊,现在是一点好感也没有了。不说这个警幻仙子,还有那癞头和尚和跛足道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若不是他们多事儿给薛宝钗一把金锁,还刻上与贾宝玉相对应的八个字,黛玉不知道能省多少心。说来说去,宝黛的悲剧,这些个神仙没少推波助澜。 于是,毫不犹豫的打断了警幻仙子的话,“将来是好是坏,是我们自己的事情,不需要仙子操心!您这样的仙子,我们这些凡人高攀不起!” 也不知是不是受了贾赦的影响,安卉现在能把看似恭敬的话说得让人吐血,还半点都不刻意,只是信手拈来。 “你……”警幻仙子自认高高在上,凡人都是蝼蚁一般的所在,就算匍匐在她脚下,祈求她看上一眼,她都不愿意,如今竟被这样抢白,不禁怄得差点吐血,“你简直是不知好歹!吾告诉你实情你不信,却偏偏要相信一个凡人的谎言!” 安卉转过头,不再看这位面目狰狞的“仙子”,“您就当我不知好歹好了!我是凡人,不懂神仙的事情,不过我想着,不论是做什么,都是各司其职得好,莫要插手自己不该插手的事情!我们凡人有一句话,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私下揣摩着,这仙外大抵也是另有仙的罢?仙子何不好好的过自己的日子,一切顺从天意便是!” 其实,稍一分析,安卉就明白警幻仙子为什么要让她“走”了。那是因为,那些神仙注意到她的存在,并且认为她的存在困难会改变红楼人物的命运,所以才急着想要她“离开”。说来,这也算是来自神仙的认可,她这些日子的努力到底没有白费,安卉有着自嘲的想着。 “我要带你走,正是顺从天意!”警幻仙子努力压制自己胸中的怒火,尝试着说服安卉,“你相信我的,你的孩子真的没了,你留在这里……” “你又怎知我的到来不是天意呢?难道什么是天意竟然是仙子说了算的吗?”安卉实在不想听警幻仙子的谎言,直接打断她的话,“说来,仙子也是曹公笔下的人物吧?您可以离开这个虚拟的世界吗?你真的有能力送我回去?不过,就算你真的能送我回去也是没用了,我,不想回去了!所以,你也不用说那些无谓的谎言了!” 不是安卉小人之心,她实在怀疑这警幻仙子的人品,万一上当受骗了怎么办?而且,知道自己的孩子在这里,她似乎找到了非留下不可的理由,也不再纠结,不再犹豫了,她,要留下来!既然这位警幻仙子那么害怕她会改变红楼人物的命运,那她也不能让人失望不是! 警幻仙子的脸涨成了猪肝色,“你一定会后悔的!” 安卉正想反驳,可是,身体,突然好像被什么东西吸了进去了,眼睛,不由得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痛,很痛,全身都很痛,痛得好像被车子碾过了一般,她用尽全身力气,“我绝不会后悔,死都不走!” 话音未落,安卉已经意识到不对劲了,眼睛有些模模糊糊的,不怎么看得清楚。 “卉儿,你醒了?”原本趴在床边的贾赦听到声音,猛地抬起头,眼睛里闪烁着惊喜的光芒,“感觉好一点了吗?有没有哪里疼?渴不渴?饿不饿?” 看着贾赦憔悴的脸,深深的黑眼圈,还有那青色的胡茬子,安卉的心里一暖,这次她觉得回来,唯一让她不安的就是贾赦,因为她总是不放心他,也难以信任他。可是,一个男人可以这样守着一个女人,至少现在他是真心的。安卉想着,或许自己该对他多一点信任才是。而且,看着他对贾琏和绾绾的态度,以后应该会是个好父亲。就算是为了孩子,安卉也想要尝试着接受这个男人。 “我很好,只是有点渴。”安卉的声音很虚弱,又有些沙哑。 贾赦听了,忙亲自到了茶水来,一只手扶着安卉,让她轻轻靠在自己的胸前,另一只手则将水亲自送到安卉嘴边。对于他这样的体贴,安卉很开心的享用了。 喝了水,安卉觉得那火辣辣的嗓子好了很多,“我们的孩子呢?是男孩,还是女孩?” “是个男孩,现在正在奶嬷嬷那里休息呢!我去给你抱来看看,好不好?”贾赦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安卉的脸庞,他的眼神是那么的温柔,好像怎么看都看不够似的。 安卉本想点头,可是看到贾赦那副狼狈的样子,不禁有些心疼他,这个男人,吃穿用度都是最讲究,她还从不曾见他这样邋遢失态过。 “孩子命下人抱来就好!夫君看起来很累了,如今我既醒了,便已无碍,夫君也不必挂念我,回去好生洗洗,然后好好的睡上一觉才是正经!” 贾赦先是有些犹豫,随后想起了大夫的话,他也说了,只要人醒了,就没事了。看着安卉还算不错的气色,贾赦把自己的心放回了肚子里,怜爱的在安卉的额头上印上一吻,“你的身体这次损伤很大,这都昏睡了两天才醒,可把我们都吓坏了。所以,为了我们,别逞强,孩子有奶嬷嬷照顾,你只看看便好。” 安卉点头。“我知道了,夫君赶紧去梳洗一下罢!可别吓着了咱们儿子!” 贾赦露出了安卉生产之后第一个笑容,尴尬的摸了摸自己下颌上哪扎手的胡子,“那我先离开一下,晚上来看你。” 夫君,这个称呼,第一次不那么刻意,而是水到渠成一般。 秋雨很快便抱着孩子进了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奶嬷嬷,安卉激动的伸长了脖子看。 看着安卉这个样子,秋雨体贴的快步将孩子送到她跟前,“太太,您快看看,小哥儿跟您长得多像啊!” 不过是刚生下来两天的孩子,看起来皮肤还是皱巴巴的,又闭着眼睛,看得也不是很真切,安卉仔细看了好一会儿,“我倒觉得挺像老爷的!” 说着,把孩子从秋雨那里接了过来,有照顾绾绾的经验,安卉觉得自己一定能照顾好这个孩子,可是,这孩子实在是太小,身子也太软了,一时间竟然有些手忙脚乱。原本正在熟睡的孩子,突然惊醒,瘪瘪嘴,哭了起来。不同于赵姨娘那个早产的孩子,这个孩子的哭声还是挺大的。 “太太别着急,轻轻地,慢慢来,很快便熟悉了。”奶嬷嬷一面熟练的拍着小娃娃,一面调整着安卉的抱姿。 安卉将孩子抱在怀中,轻轻的摇晃,低声哼着摇篮曲,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小娃娃又进入了梦乡。 奶嬷嬷上前一步,低声说:“太太,您现在的身体不宜劳累,不如让奴婢把小哥儿抱下去罢!” 安卉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眼看着奶嬷嬷抱着孩子离开,她揉着自己的胳膊,笑道:“之前我还想着,这孩子必定瘦弱,不曾想,还挺胖的呢!” 秋雨扶着安卉躺下,仔细的为她掖住了被角,这才笑着小口,“奴婢估摸着,老爷给太太准备的那些补品,都进了小哥儿的肚子。” 亲眼看着自己的孩子,安卉总算是放心了,闭上眼睛,却想起了邢安卉,当是她就那么突然的走了,也不知道她一个人面对警幻仙子是个什么情况。 “我也已经回来了,和你一起回来的。” 安卉惊得瞪大了眼睛,可是房间里什么人都没有,就连秋雨也以为她要睡觉,早早的就退了出去。 “不用找了,我在你的身体里。我们,共用着一个身体。” 安卉愕然,她竟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身体里住了两个灵魂,这也太奇怪了。 “那个妖人以前曾经跟我说过,我的阳寿未尽,又被你占据了身体,所以灵魂一直游荡在身体四周。除了夺回身体,就只能等到我寿元享尽之时,回地府投胎才能再次为人。” 说到这里,安卉不由得想,这邢安卉究竟是怎么想的?当初她为什么不听警幻仙子的话,趁机夺了身体,却还要反过来帮她呢? “因为,我不觉得我能比你做得更好!这个府里太麻烦了,我吃不消!可是,你不一样!你做得很好!” 安卉惊骇不已,这……这位竟然能听到她的心声。 “是呀!可能因为那身子是我的,所以我能知道你任何一个想法,哪怕之时一闪而过的!也正是因为如此,我才更加明白你的艰难,也更加的佩服你!我知道,你是好人!我弟弟已经没了,父亲是我唯一的牵挂,你可以帮我照顾好我父亲,而我自己却不一定做得到!” 听了这话,安卉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她觉得自己跟邢安卉比起来真的差了很远,若是她,只怕不会放着重生的机会不要,任由别人占用着自己的身子。 “你别这么想,我觉得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的女人。而且,我不拿回身体也是有自己的打算,我想请你帮我照顾我的父亲,我自己一个人实在做不来。”有些话,邢氏到底没说。其实,在她知道弟弟去世之前,她曾经尝试过无数的方法,想要重新掌控自己的身体,只是没有成功。后来,她是万念俱灰了,才不再折腾,安下心来与安卉和平共处,也不排斥倾心安卉的心声。也是这样,才慢慢的接受了安卉的存在。 安卉眼睛里有泪光闪烁,若是早些有这样一个人和自己说说话该多好。 “我以前也想尝试着和你说话的,只是,我用尽了所有的办法都不能和你沟通。我也不知道现在时怎么回事,可能是之前看你被那个妖人骗,一时着急,就突破了身体的限制冲了出来所致。” 安卉点了点头,这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笑容还没来得及完全的绽放,突然僵在脸上,这邢安卉一直和她在一起,那她和贾赦那什么的时候,她岂不是…… “哎呀!你这个人想什么呢?” 安卉尴尬苦笑了一下,只觉得很对不起邢安卉,竟然害她亲眼看着…… “你别这么想啦!其实,你就是我,我就是你!在我的心里,你就和我的亲姐姐是一样的!而且,我们这里的女人和你们那里的不一样,我们不看重那个啦!”邢氏说的轻巧,其实一开始的时候,她也是心痛如绞的,那种痛苦不是语言能够说得出来的,不过,现在她是真的放下了。贾赦对她,远没有父亲来得重要。 虽然邢氏这么说,安卉还是觉得很抱歉,感觉自己好像勾引人家丈夫,让原配妻子给看到了似的。 “你怎么总钻牛角尖啊!你若是觉得别扭,那我离开好了!” “不可以!”安卉当然不会同意,这是红楼的世界,里面有一些神佛什么的,自然也有妖怪。邢氏现在的状态,应该算是鬼魂,不管是遇到神佛还是妖怪都会有危险的。 “我就知道姐姐最好的了,顶多这样好了,以后你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我就走开一下!” 安卉的心里一痛,这样的事情她怎么做得出来?那是她的丈夫啊! “我现在只当他是我姐夫!”邢氏笑出了声,若是能看到的她的话,此刻的她,必定是古灵精怪的。 安卉当然不信,她有邢安卉的记忆,自然对她的感情了如指掌。 “那都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我现在已经放下了,真的。如果我没有放下,我就会拿回自己的了。” 安卉有些动摇了,她心里清楚,放下对邢氏来说是最好的选择。 两人就这样,在外人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聊得热火朝天,安卉也打心眼里把邢安卉当自己的妹妹看了。 晚膳时,贾赦起了,绾绾也来了,可是,贾琏仍旧没有来,说是出门了,还是知道安卉醒来以后出的门。 贾赦对此没有多说,只在安卉的床上摆了一个小桌子,摆上几样简单清淡的小菜,便算是解决了晚膳。 “老爷,明个儿,你去看看琏儿,让他别多想了,我们还和以前一样。那件事,碧溪都跟我说了,是我大意了,之前应该和他说说的。”安卉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原谅了。不是她圣母,只是面对邢氏对她的包容,她觉得自己对贾琏有些太苛刻了。而且,当警幻仙子骗她离开的时候,她所舍不得的人里有贾琏。既然还疼爱他,安卉也不想再去计较什么了。 贾赦愣住了,汤匙举起来,却没有接下来的动作。 安卉笑了笑,自己动手,强拉了过来,一口吃了个精光。 “卉儿,你……”贾赦感动得一塌糊涂,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 “且不说那几年的感情,只说前几日我生孩子的感受,有那么一刻,我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我当时也想放弃了。可是,想到我的孩子,我告诉自己不管多艰难我都要回来。因为,我很担心他。若是我死了,他该有多孤单,多害怕啊!有谁会疼他,爱他,包容他?新来的太太会善待我的孩子吗?就算她会,小孩子不懂事难免会做错事,若是孩子真的错了,她能像亲生母亲那样打过骂过就无条件的原谅他吗?将人心比自心,我总觉得自己做得已经很好了,但是,实际上,我到底都没有把琏儿当成亲生儿子一样对待!” 贾赦忙放下手中的东西,冲过来,紧紧地握住安卉的手,“不,你真的已经做得很好了,好得不能再好了!卉儿,谢谢你!娶到你,是我今生最大的福分!” 安卉将头枕在贾赦的肩上,“有夫君这句话,我就死了也值了。” “不许说什么死不死的!你会长命百岁!我们都好好的!” 安卉点了点头,“我们都好好的!” 第二天,正是小娃娃洗三的日子。 安卉正在坐月子,不能参加,心里有些不高兴。但是碍着贾赦非常坚持,她也只能乖乖的听话了。 命人将柜子打开,从里面拿出一件尚未做好的长衫,那是她一年前为贾琏做的。当是尚未做完就出了那样的事,她当是恼极了贾琏,自然不肯再做下去,慢慢的也就压了箱底。如今,虽然贾琏的身量高了,也不能再穿了,可是,安卉还是想要把它完成了。 正整着,贾琏突然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脸上还挂着亮晶晶的泪水。几乎是跑着跪倒在安卉面前,他埋首在安卉床边上,像个孩子似的嚎啕大哭。 安卉没有说话,只是用手轻轻的抚摸他的背部,让他感受到她的安抚。贾琏一直都是一个很稳重的孩子,从来没有过这么孩子气的一面,安卉看在眼里,也觉得挺心疼的。他纵然做错了事,也是身边的人挑唆和引诱的。这孩子一向重感情,能为了她把自己的奶嬷嬷赶出去,安卉觉得已经不错了。 良久,贾琏抬头,一双眼睛红肿的如同核桃一般,哽咽着,“娘亲,琏儿不娶王家的女儿。” 安卉拿手绢给他擦了眼泪,然后拉他起来坐到自己身边,“怎么突然这么说?你见过王家的女儿了?” 贾琏摇头,“娘亲不喜欢王家的女儿,琏儿就不娶,琏儿以后都听娘亲的。” 安卉笑了,发自真心的,她终于注意到贾琏称呼的变化了。以前,不管她对贾琏怎么用心,他都坚持唤她为“母亲”,如今却自己变了。 “这过了文定了,哪能说不要就不要了?你若是退了婚,人家女儿家还要不要活了?我们琏儿怎么能做那样不道德的事情呢?” 贾琏的神色有些尴尬,他低下头,喃喃自语,“可是,可是……” 安卉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了,别可是了。娘亲是不喜欢王家的女儿,但是更多的是位你担心,害怕那孩子进门以后和你不齐心。” “对不起!”贾琏的头快抵着胸口了,“这一切,都是琏儿的错……” “好了,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罢!咱们都记住教训,以后什么事都开诚布公便是了!” “是,琏儿谨记!” 安卉点了点头,“你马上就要成亲,是大人了,你要记得为人夫和为人父的道理。以后,媳妇儿进门要好好待她,要心疼她,爱护她,不可以欺负她。很快,你们就会有孩子,那还要学会撑起一个家,这些你父亲会教给你,娘亲也不懂,就不多说了。只一点,咱们和二房关系微妙,别让你媳妇儿跟二房太亲近了,不过,要耐心跟她讲清楚那些道理,不可以急躁。二房那个贯是会演戏的,别让她钻了缝子。” “是,琏儿谨记娘亲教诲!”这个时候,不管安卉让他去做什么事,贾琏都会同意的。 安卉满意了,王氏,你把你的侄女给塞进来,这时事所迫,她是没办法了。不过,她真的很想知道,是夫妻之情重,还是姑侄之情浓呢?既然她王氏敢让她家的女儿嫁过来,安卉就愿意摩拳擦掌玩一玩离间计! 心情好了,日子也过得特别快,小娃娃的满月酒摆得很精致,因为贾赦一直未曾复职,着满月酒并不算大,只有私交特别好的人才会上门祝贺。就连老太太那边对这事的反应也不大,只命人送了不轻不重的金银俗物罢了。 对于这样的情况,贾赦没有太大的反应。安卉也觉得无所谓,比起那些各怀心思的空洞宴会,安卉更喜欢现在这样真心的人聚在一堂,开开心心的过日子。 待安卉除了月子,贾赦便将管家的权利还给了她。之前,因为两人都很重视肚里的孩子,安卉不愿意管家,贾赦也没有把事情交给哪个姨娘,反而自己亲自掌管。不得不说,贾赦在管理方面还是很有天赋的,这府里上上下下让他打理得滴水不漏,贾家多年难改的痼疾也不药而愈。 安卉记得书中邢氏就是不管家的,一切都是贾赦说了算,她原以为贾赦不会把这些东西交给她,没想到居然那么快就放权了。仔细想来,这或许就是贾赦的信任。 接受之后,安卉立刻就着手准备贾琏的婚事,这古人成亲是非常麻烦的,安卉又是第一次,就更是焦头烂额了。 不过,就算这样,也还是有事儿转移她的注意力,“这是怎么回事?今年的收成不好吗?” 贾赦简单的扫了一眼,“何止是今年的收成不好,就是去年的也一样很糟!我已经做主免了去年的租,今年却是不能了!看来,今年朝廷有些麻烦了。” 偌大的一个朝廷,其实时不时的就会有些地方有个灾啊难啊的,朝廷上的诸位早已见惯了,根本不会着急,而且,不管怎么闹,京城始终都是岿然不动,一片繁华的。可是,如今若是连京城都遭了灾,那…… “灾情很严重吗?” “听说来势汹汹,蔓延了七个省,有不少人都饿死了。其实,想也知道,连京城都受了波及,地方上……” 安卉仔细的想了想,斟酌着用词,“我记得,我父亲以前曾提过,说他在书上看到过一种农作物,名叫红薯的,耐寒耐涝,很是高产,入口还极为美味。在大灾之年,曾经救过不少的人。他老人家曾经尝试过栽培移植,说是若是成功了,大面积推广,必定能救很多人……” 贾赦的眼睛灼灼发光,身体挺得笔直笔直的,神色中带着几分紧张,“结果呢?” 安卉摇了摇头,“还没等他老人家成功,邢家就……” “岳父大人真是忧国忧民啊!”贾赦叹了一口气,提起自己的老丈人,神色很是恭敬。 “夫君若是觉得父亲是对的,不妨接着研究下去啊!”安卉继续胡诌的引诱贾赦。对于贾赦的称赞,安卉半点也不心虚的接受并且认同了,虽然人根本没做过。 贾赦仔细的想了想,点头道:“你说的有道理,左右我也无事,若能研究出来……” 他笑了,剩下的话没有说出来。 51、051 娶新媳妇 安卉最近很郁闷,她原本想着,不用到老太太身边伺候了,日子一定会过的很清闲,甚至有些担心不知道该如何打发时间。但是后来她才发现她错了,她其实一点也不清闲,甚至比之前更忙了。 首先,儿子是自己生的,安卉不愿意交给别人照顾,纵然是请了奶嬷嬷,也只是因为她不想标新立异。在安卉的计划里,那奶嬷嬷应该只是在她无暇照料儿子时一个可托付的之人,而不是带大她儿子的存在。 可是,带孩子,尤其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真心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安卉觉得就算她全心全意的照顾儿子,都不见得能顾得了,更不要说还有贾琏的婚事,还有着府上的各种进项与支出需要她来决策。 这个时候,贾赦赋闲似乎就成了一件好事了,很多事情,安卉都尽可能的交给贾赦,而贾赦初开始的时候,虽然有些不情愿,却也同意了。直到安卉灵光一闪让贾赦过种红薯,她的帮手就没了。 当她再想偷懒的时候,贾赦连眼皮子都不抬一下,直接给了一句,“那些都是你们女人该做的事儿!” 安卉黑线,她很想问问之前他不是做得好好的吗?也不觉得是女人做的事儿啊!但是,她不敢,怕真的惹恼了贾赦!而且,就算感情好,伤害人的恶言也是不能说的,否则的话,一定会割伤感情。 此时此刻,安卉感觉自己好像给自己挖了个坑,然后跳了下去。 “夫君,你就帮帮我嘛!咱们这也算是夫妻同心啊!” 贾赦终于放下手中的书,“你真的这么忙吗?忙得都没有时间管府里的事儿了?” 安卉郑重的点了点头,“是啊!我们不是一直在一起吗?你也看到了,我每天都忙得焦头烂额了!” “不是很重要的事情就交给下面的人去做,我看你身边的秋雨和秋风都很稳重,你也该训练她们出来帮你了。”贾赦在心里暗暗叹气,他觉得自己似乎有点看不明白安卉,别的女人对于管家都非常的热衷,握到手里就再也不愿意松开,她倒好,根本不想管,恨不得都扔给别人才好。当然,这个别人只限于贾赦,旁人安卉倒是不信任的。 安卉摆了摆手,一副浑然不在意的模样,“那些都不重要啦!” “那,你觉得什么才是重要的?”贾赦有些头疼的揉着自己的太阳穴,“给孩子喂奶?换尿布?给琏儿缝制喜服?还是教绾绾刺绣?” 说起这些,贾赦觉得自己简直要怄死了,他还记得自己无意间撞见安卉给孩子喂奶时震惊到无法言语的样子,他当时严重怀疑自己是在做一个很诡异的梦,可是,结果很惊悚,他根本就么有做梦。在贾赦的认知里,且不说他们这样的人家,只要是稍微有些身份地位的人都不可能自己喂养孩子,偏偏安卉是个例外。 可是,安卉在这个时候很感伤的开口了,“小的时候,有一次,我看到弟弟的奶嬷嬷喂自己的儿子吃奶,那表情满是慈爱,跟对着我弟弟的时候,完全不一样。那个时候,我就想着,能够吃到那样的流着爱的奶水,那孩子真幸福,比我弟弟要幸福多了。” “她怎么敢?”听了安卉的话,贾赦勃大怒,“那样的下人要来有什么用?立刻赶出去了干净!另寻了好的来!” 贾赦的怒气是有道理的,在他们这些人而言,他们拿来银子请奶嬷嬷来喂养自己的孩子,那奶嬷嬷就必须一心一意的对小主子,她的奶水就算小主子吃不完,宁可丢掉了,都不能偷偷喂给自己的孩子,这是最基本的要求,否则的话,就是不忠。 安卉垂眸,黑线不已,那根本不是重点好不好? “老爷不必生气!那样的下人,我们家自然是不会留着的!只是,那个时候我就一直想着,咱们这样出身的人家,看起来锦衣玉食的让人羡慕,实际上最是可怜的了,就连亲生母亲的一口奶水都吃不到!那些流着铜臭味儿的奶水,又怎么能和流淌着爱意的奶水相提并论呢?现在,看着咱们的儿子,我心里更加坚定了,我要给我们的孩子最好的,我要亲自喂养他!老爷,您不会不同意吧?” 看着安卉可怜兮兮的模样,贾赦竟然被她那似是而非的道理给说服了,不仅同意了,甚至主动帮她遮掩着。可是,他怎么也没想到,这才是他噩梦的开始。 因为那一句“我要给我们的孩子最好的”,就连换尿布安卉都要亲自动手,她亲自动手倒也罢了,还偏偏要拉上他一起,说是要他好好学学。 可是,谁能告诉他,他学那玩意做什么呀?那些事情不是下人们该做的吗?他们都给做了,那还要那些下人做什么? 看着那些污秽之物,贾赦觉得自己快吐了,恨不得躲开了才好,可是安卉却还有自己的“歪理”。 “夫君现在嫌脏,殊不知二十年后,你还要回味现在的日子呢!那个时候,夫君就知道了,这个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事儿呢!”安卉的表情很期待,一点也不嫌自己儿子脏。 这又什么好幸福的?又有哪点值得回味的? 贾赦欲哭无泪,悔不当初。同时,恨不得将安卉的脑袋敲开,看看里面的构造是不是别人的不一样。可是,看到安卉那张充满了母性光辉的笑容,他什么话都说出来了。继续默默地忍受,继续在自己的心里哀嚎。 可是,有一点他是真的快要无法忍受了,安卉竟然……竟然把孩子抱到他们屋里养着,白天吵得人脑壳子疼也就罢了,晚上还要害他睡不好觉,这日子……真是快要过不下去了…… “这些日子,我快要被那个小兔崽子吵死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和安卉在一起的时间长了,贾赦自己也无意识的开始将死不死的挂在嘴边。 “什么死不死的,老爷说这话也太不吉利了!”说话的人既然反了过来,教训者自然也换人了,“还有啊!夫君,不管你怎么生气,都不要骂自己的儿子是小兔崽子哦!因为,从遗传学的角度来说,这对夫君你是很不利的!” 虽然对于“遗传学”这个名词,贾赦有些糊涂,但是意思他可都挺明白了。贾赦横了一眼安卉,很不好意思的将自己的怨气都咽了下去。不是他不好奇安卉口中冒出的稀有名词,只是,男人的尊严让他没有办法不耻下问。所以,只要弄懂了大概意思,人就选择稀里糊涂,不懂装懂了。 “你就宠着他们罢!”贾赦实在是忍不住不吐槽,他心里实在是太压抑了,“先是把那小子宠上了天!然后,明知道绾绾对刺绣完全没有天分,却硬要睁着眼睛说瞎话,还要拉着我一起!最后就更过分了,我只听说过女人亲手绣自己的嫁衣,从来没听说过母亲要亲手给儿子做喜服的!慈母多败儿,知不知道?” 安卉噙着似有似无的笑,一瞬不瞬的看着贾赦,直把他看得心里毛毛的,这才失笑道:“夫君莫不是嫉妒了?” 一语中的,贾赦的霎时间变成了调色板,五彩纷呈。这点小心思,是贾赦自己都拼命否认的所在,不曾想竟被这样直白的点破了。 看着贾赦那个样子,安卉只觉得很可爱,可能是没别女人这样调戏过,贾赦这时竟显得有些羞涩。 贾赦很快便意识到安卉在看他的笑话,抬起头,轻咳一声,“把账本给我罢!” 不管过程如何,这个结果正是安卉想要的,于是,她忙将账簿双手奉上,“谢谢夫君,你最好了!” “说得再好听也没用!这次,我且帮你,以后却是不能了!”对于安卉时不时的拍马屁,贾赦已经快要习惯了,此刻仍能保持着一本正经的模样。 安卉夸张的抬头看向门外,做翘首以盼状,“儿媳妇啊儿媳妇,你快点嫁过来吧!我好想你啊!” 贾赦的手不由得顿了一下,转而看向安卉,眼睛也有着少有的一本正经,“你打算,等琏儿的媳妇儿进门以后,就把府里的事情交给她来处理吗?” “有何不可?”安卉理所当然的回视贾赦,“咱们这个家早晚都是琏儿的,她是琏儿的媳妇儿,是这个家的嫡长媳,不交给她,还能交给谁?” 贾赦暗暗抚额,若是以前,他一定会多想,可是现在他不会了。他对安卉很信任,而且,他发现安卉和别人是很不一样的,一些在别人看来很重要的事情在安卉那里一点也不重要,可是一些一点也不重要的事情,在安卉那里却非常坚持,很是重要。现在,就算不把安卉的头敲开,他也能断定那里面的构造和普通人不一样了。 其实,回头想想,早些将这个府里的权利交给儿媳妇也是好的。贾琏早早的没了母亲,是个没有多少安全感的孩子,安卉又实在没有亏待他的心,不如早些把该是他们夫妻的东西交出去,也免得他们多想,更不给有心之人可利用的把柄。 因为安卉曾经的那些话,也因为贾赦很喜欢现在平静的日子,不想被人破坏了,贾赦决定这些东西不能全部交给他的儿媳妇,很多东西都要留下来。害人之心不可有,但是放人之心不可无。那么年轻的孩子,万一给人蒙骗了,大房的损失也不算很大。 安卉好像什么都不知道,继续摆弄着贾琏那未做完的衣服,只有嘴角的那丝笑意昭示着她现在的好心情。 其实,安卉是故意在贾赦面亲说那些话的,王熙凤尚未进门,她就已经想了很多。那是一个喜欢表现自己能力的人,把家交给她管,是最快虏获她的办法,那样既表示了信任,又能给自己省点心。那些吃力不讨好的家务事,安卉实在看不出有什么好。 横竖有她这个婆婆在,她翻不出什么大浪,只要她又什么不该有的动作,总会有人告到她面前的,只凭着她婆婆这个身份,随时能把权利收回来,当然,这是最坏的打算,安卉并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发生。 当然,就算这样,安卉也还是有些担心,怕她万一掌控不住王熙凤,所以才故意在贾赦面前说那话。这么一来,贾赦势必要将瑞和祥和明镜斋的账目给摘出来,这样的话,就算将来有什么损伤,也不过都是小打小闹。要知道,这几年,靠着贾赦的支持,他们可是开了不少分店,每个月的进账大头都在那里。这府里的进项不过是些田产庄子什么的,虽也有一些其他的铺子,但盈利都不是很可观。算起来,大房虽然很富有,但是明面上的钱财并不是很多。 夫妻俩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情,一时无话。 待到贾赦核对了账目,抬头再去看,正看到安卉抬着头,一只手轻轻的捶打颈部。贾赦知道,那必是头低得久了,酸痛得厉害的缘故。 很自然的走到安卉身后,力道适中的捶着颈部,贾赦心疼的说着,“这些东西最是伤眼睛,自然有下人来做,你这又是何苦来着?不过就穿那么一天罢了!” 贾赦身边的女人不少,他也很会宠女人,可是,以前若是有人告诉他,他以后会为一个女人捏肩按摩,他一定会把那人给踢出去,哪有男人会做那样的事情?可是,这一切真的做起来,却是这样的自然,贾赦已经记不得第一次为安卉按摩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只知道当他发现的时候,这似乎都变成一种习惯了。 说起来有些不好意思,但是横竖不过是闺房之乐,也没人知道,贾赦也就不去想了。 “那一天,却是人生中很重要的一天,自然应该慎重对待。”安卉还是很坚持,她清楚,爱,不是靠嘴说说的。要用行动表达出来,对方才能安心,自己才能放心。所以,她不会浪费任何一个表现的机会。 日子,说快不快,说慢也不慢,眼看着就要到贾琏成亲的日子了,安卉手中的活计也总算是完工了。 安卉看着自己亲手做的衣服穿在贾琏身上,心中感慨万分,说来怪诡异的,安卉真的有一种自己儿子长大成人的错觉,慈爱的为贾琏整理了一下领子,由衷的感叹一句,“真好看!” 贾琏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是娘亲的手艺好!” “成亲了就是大人了,要好好对你媳妇儿,知道吗?”可能是天下母亲的通病,安卉此时也忍不住唠叨了起来,虽然这话她已经说了无数遍了,“人家家姑娘小小年纪便嫁给你,来到这么一个陌生的地方,心里必定是忐忑不安的,你是她唯一熟悉的人,是她的依靠,一定要尽做丈夫的责任,要照顾好她,要让她安心……” 安卉这么说着,自己都觉得有些别扭了,总是没办法把王熙凤和那个忐忑不安的小媳妇联系在一起,想象无能。 不同于一般孩子厌烦母亲唠叨,不管安卉说多少遍,贾琏都始终含笑听着,他其实也很喜欢这样的唠叨,这会让他觉得很幸福,也很安心。 正犹豫着该不该继续说下去,秋风来到安卉身边,低声禀告,“太太,老太太那边命人请您过去呢!” 安卉微微挑眉,摇了摇头,果然,她就知道老太太一定不会安安分分的,她这次必定是想要在贾琏的婚事上指手画脚,“你先回去罢!让碧溪跟着我一起去就行了!” 因为秋风曾经是老太太的人,所以安卉一般都尽可能的不带着她出现在老太太那里。不是不信任她,这么久了,只是不想让她尴尬,毕竟她也算是背叛了老太太的。 安卉安排了一切,这才对贾琏说:“你且好好看看还没有什么缺的,若是有,赶紧告诉我,我还给你置办出来,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 “娘亲尽管放心,琏儿这里真没什么缺的了。”贾琏眼睛闪烁了几下,往安卉身边蹭了蹭,仰着一张大大的笑脸,“正巧,琏儿也正想去祖母那里请安,便蹭了娘亲的车子的可好?” 安卉知道贾琏这是担心她,想要去给她撑腰,而她也正想找理由带着贾琏一起去,自然也不会拒绝,笑着点了点贾琏的额头,“还不赶紧把衣服换了,难不成你想就穿着这身去?” 贾琏缩了缩脖子,讨好的笑,“琏儿现在就去换,娘亲可一定要等我哦!” “知道了!”安卉无奈的摇头,心里却在想着老太太的事儿。 因为两房就明面上来讲,是不曾分家,所以当老太太提出在荣禧堂拜堂成亲的时候,贾赦心里虽然不怎么愿意,却也找不出反驳的话。 不过,贾赦也不是当年的贾赦了,人这样算计他,他也毫不犹豫的给予了回击,只犹豫着说王氏的住处在那里,实在是有些不方便。 贾政他们之所以能入住荣禧堂,那是因为贾赦不计较,贾赦若是把这些事摆在明面上去说,他们也不敢那么嚣张。于是,二房那边闹了一个大红脸。王氏当即表示自己将搬出正室,住到东边的三间耳房内。 对于这样的状况,安卉只能是暗暗摇头,何苦呢?一个荣禧堂有什么好的?为了保住它,堂堂正室夫人却要搬到耳房里去住!可是,不住的正室的夫人,又算什么正室夫人呢?这王氏未免也太能忍了罢! 仔细想想,可不是,不忍有能怎样呢?好容易养大的儿子没了,最得意的女儿入了宫,既没成为贵人,也没能和宗室栓婚,只在宫里做了个女官!说是女官,其实不过高级一点的下人罢了,都是伺候人的!当然,这话只能在心里想,却是不能说的,雷霆雨露,皆为君恩,无论如何也不能露出半点怨怼之色! 这边的小儿子虽然得老太太的喜欢,但是和贾政见面的机会不多,还不如赵姨娘所出的那个庶子得贾政的喜爱。她不过稍稍透露了一点想要养着那孩子的意思,立刻便被贾政给了个没脸。嘴里怪她不会养孩子,实际上明明白白的告诉她,不要打那个孩子的主意。 因为贾琏也在,到了老太太那里,大家只简单的说了一些有的没的,便离开了。老太太面上看起来很疼爱贾琏,嘘寒问暖的,但是听到他们要走了,也不曾留饭。 坐在车子上,安卉闭目养神,她知道这次因为她聪明拿着贾琏当了挡箭牌,所以老太太没有把自己要说的话给说出来。但是,她了解老太太,那不是一个会轻易放弃的人,更不客气的说,那是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这次她没有达到目的,以后逮着机会,必定还是要生些幺蛾子的。 若是旁人,可能还不晓得老太太打着什么主意,但是安卉却是很清楚的。看过红楼的她,等于是先知,也算是开了一个外挂,自然不会让老太太得逞。她想要贾琏和王熙凤搬到荣禧堂后面去,想要王熙凤帮她管理那个烂摊子,自己高高在上,安卉却偏不让她如意。 很快,便到了贾琏大喜的日子。 因为是正经父母的关系,贾赦和安卉这对荣禧堂真正的主人第一次双双坐在上位接受了一堆新人的跪拜。贾政一直低垂着眼眸,看不出什么情绪,王氏面上笑着,宽大的袖子下,却把双手握得紧紧地,就连老太太看着这一幕的时候,脸色都有些怪怪的。 安卉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或许是后悔了吧,让他们有机会以主人的姿态坐在了荣禧堂之上。或许是因为心虚的缘故,他们觉得那一幕很刺眼。 隔着盖头,安卉自热看不到王熙凤的模样,不过,她很期待见到这位凤辣子。 第二天,早早的贾琏便带着王熙凤向贾赦和安卉请安。 安卉静静地打量着这个凤辣子,据书中描写,她也是极漂亮的女人,安卉很想见识见识。可能是漂亮女人的通病,听说哪个人漂亮了,势必要自己亲眼看上一眼,比上一番,心里才会舒服。安卉纵然是大上一辈的人了,却还是不能免俗。 可是,第一眼看到王熙凤,安卉真心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这不过是在家里,日常生活里需要打扮的这么隆重吗?且不说那身衣服是如何的彩绣辉煌,只她头上的那些个发髻珠钗只怕很有个三五斤重罢!颈上的璎珞圈,腰上的玉佩宫绦配得相当的齐全!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衣服首饰反而喧宾夺主,让人注意不到她的样子了。 不过,想到这是新媳妇第一次见公婆,隆重一些也是应该的,安卉反倒觉得自己太随意了。因为前一日他们成婚,安卉可是被狠狠地折腾了一把。盛装之下,唯一的感觉就是很累,脖子都快要压断了。所以一早起来,安卉便不许秋风再把那些死沉死沉的首饰往她头上戴了,只简单的挽了个流云髻,斜斜的插了一支碧玉簪。说起这个碧玉簪,是贾赦送她众多礼物中很不起眼的一个,不过安卉看了一眼就喜欢上它的清新脱俗,反而成了她最常戴在头上的。 一番礼节之后,新人收了红包,安卉便亲自带着王熙凤去给老太太请安。 坐在车子里,安卉对王熙凤笑了笑,主动安慰她,“不用紧张,老太太还是很慈祥的。” 原本眼观鼻鼻观心的王熙凤突然听到安卉说话,不禁愣了一下,但是很快便反应过来,笑着说:“母亲不必担心,媳妇儿不紧张的。” “琏儿待你好吗?” 王熙凤又愣了一下,忙回道:“二爷对媳妇儿自然是极好的!” “以后,他若是欺负你,只管来告诉我。”安卉前一句说的还像那么回事,后面突然挤了挤眼睛,“咱们都是女人,我自然是站在你这边的。别的不敢说,我的话,他的父亲还是听得进去的。” 王熙凤再次愣住,这次没有很快回过神来,待意识到安卉说什么,忍不住溢出一连串银铃般的笑声。 安卉看在眼里,暗暗松了一口气,这样一番对话,她在王熙凤心里应该不是只等同于“婆婆”这个符号了吧?陌生人之间,总是需要点什么契机才能很快的打成一片的嘛! 整了整自己衣服上本不存在的褶皱,安卉脸上有些染上了一抹红晕,好似白玉之上一抹丹朱,美得耀眼。王熙凤看在眼里,似乎有些明白安卉为什么能那么得宠了。这样的颜色,这样的秉性,怎么不讨男人的喜欢?虽然她一直养在深闺,但是对自己的婆家,她还是有基本的了解的。她本以为她的那位继室婆婆定是个狐狸精一样的人,可是这一天听到的看到的似乎不是那么回事呢! 安卉见王熙凤看她,轻轻地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这才开口,“咱们女人,最重要的就是拴住丈夫的心。关于这个,我很有几招,回头我教教你,保准让琏儿乖乖听你的话。” 王熙凤含笑相对,也调皮的眨了眨眼睛,“那媳妇儿以后可以多多向您请教了!” “不客气!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安卉也眨了眨眼睛,似是在做某种约定一般。 其实,安卉并不比王熙凤大很多,所以比起婆婆这个角色,安卉更希望和她建立一种姐妹之情,可以聊最私密心事的闺蜜,那是走进一个女人内心最迅速的方法。 一路上有说有笑,很快便到了老太太那里,王熙凤先了车,主动的上前搀扶着安卉。 说是搀扶,因为两人态度亲昵,两人更像是姐妹相携而来。 进门之后,自然是请安叫起不说。 很快,安卉便见识到凤辣子的能力,还别说,人“老祖宗”、“老祖宗”的叫着,哄得老太太是心花怒放。不过,对于“老祖宗”安卉总算是知道怎么来的了,合着这就是凤辣子的整出的幺蛾子。 老太太很喜欢王熙凤。安卉看出来了,因为这是他们“分家”之后,老太太第一次留饭。安卉并不想蹭这顿饭,却也没有离开的道理。虽然她明知道老太太想留的是王熙凤,她只是顺带的。 安卉估摸着,老太太之前是为着自己的算计,对王熙凤有三分喜爱,现在至少也是七分了,毕竟谁都喜欢会说话的人,而老太太又是其中之最。 好在,因为王熙凤是孙媳妇,这段饭,虽然需要伺候着,安卉只算是应个景儿。全程下来,大都是王熙凤在一旁伺候着。 安卉看着这对祖孙俩,现在还是其乐融融的,可是,她真的很想知道,当王熙凤过惯了大房那种不需要任何人伺候,一家人团团坐的日子,会不会还乐意这样下人般的伺候一个人呢?原本这样伺候长辈是理所当然的,而所有的人都那么做,自然也没什么不舒服之说!但是,一旦有了不一样的先例,只怕这样的日子也就不那么理所当然了! 在回去的路上,王熙凤也不顾着自己的坐姿了,斜斜的倚着靠背,毫不掩饰她的疲惫,“真没想到做人媳妇儿这么累啊!” 安卉摇了摇头,递过去一个青缎靠背引枕,“只在老太太身边那样,在咱们家不需要。” 王熙凤忙坐直了身子,脸上有些紧张之色,“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愿意在母亲身边伺候的……” “不用这么紧张!”安卉安抚王熙凤,“咱们家一向不喜欢那些规矩,你回去问问琏儿就知道了,咱们家和那边用膳时的规矩是不一样的!” 王熙凤蹙眉,她很想知道有什么不一样的,可是看到安卉拿故意卖关子的样子,她就知道自己定然是问不出来了。如此,也就只能去问贾琏了。 想起贾琏,王熙凤不禁红了脸颊,对于这门婚事,她原本心里是不怎么欢喜的,贾家门户虽高,可是公公却被今上革了职,眼看着复职一事遥遥无期,他却一点也不着急,整日沉醉在温柔乡里。可是,婚事已经议下,她也无可奈何。可是,看到贾琏她觉得这门婚事似乎没她想的那么糟,至少她的丈夫真的很体贴。 这晚,贾琏和王熙凤说了什么,安卉不得而知。但是,夫妻俩来辞行的时候,安卉明显看出王熙凤看向她的眼神多了几分敬重。 小夫妻回门去了,安卉也总算闲了下来,主动走到贾赦面前,“夫君还在看关于红薯的书籍吗?” 贾赦点了点头,“我正在一点一点的翻找,凡是有的地方都做了记号,回头抄写下来,种植起来也不会抓瞎。” “这么多书,都是农政方面呢!”安卉一边翻看着,一边感叹,“哪些是没读的,我帮夫君一起看罢!” 贾赦微微挑眉,斜睨着安卉,“你可要想清楚了,若是开始了,就不可以半途而废的。” 对于安卉又多懒,贾赦可是看得清清楚楚的。 “夫君之前帮了我这么多,我也不能没个表示呀!” “真是没看出来啊,你心里原来还有我这个夫君!”贾赦有些酸酸的说着,面上还是一副不怎么信的样子,但是心里却是很期待的。这些日子,他眼看着安卉为了别的事情忙得晕头转向,把他抛在一边不管,心里多少是有些嫉妒的,如今安卉愿意帮他,他心里自然高兴。 安卉有些生气的微微眯起眼睛,“夫君你看了这么多,可知道现在已经是红薯收获的季节了?” 贾赦点了点头,“当然!” “那夫君可知道,若是想明年栽种红薯的话,现在就要开始收购红薯,以备来年做种子了呢?” 贾赦愕然,这些日子,他只忙着整理资料,竟然没想起这些事情,“我回头就安排下人去外面收购!” “不必了!我已经命明镜斋掌柜的留意收购了!等到夫君你看完了书,把东西都整理出来,我估摸着除了人家留下的种子,大都也都进了人的肚子了!”安卉的样子很得意。 贾赦捏了捏安卉的鼻子,将她揽入自己怀中,“卉儿,你真是我的贤妻!” “那是!”安卉毫不客气的接受贾赦的赞美,高傲的昂起头。 贾赦看着她的样子,很是心动,在安卉的唇上啄了一下,“我看书上说,红薯的保存是要建一个土窖的,我从来没见过那东西。回头红薯来了,我们一起去庄子上看看。” 听到可以出门,安卉别提有多高兴了,激动的用双手缠着贾赦的脖子,“谢谢夫君,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因为贾赦的承诺,安卉的心情巨好,把管家的权利和钥匙什么的很痛快的交给了王熙凤,在她目瞪口呆之下,神秘兮兮的问王熙凤,“我过几天要和老爷一起去庄子上见世面,你去不去?” 看着安卉这个样子,王熙凤只觉得她公公婆婆都是个不务正业的。 不过,安卉还没来得及去庄子上玩,老太太就又生出了幺蛾子,“我看着凤丫头心里就喜欢,只想让这孩子多陪陪我这老婆子。正巧,我这北边有一处院子闲置着,虽不算大,但胜在精致,给他们这对小夫妻住也正合适。以后凤丫头来看老婆子既方便了,也能帮着管管这乱糟糟的荣国府。老婆子年纪大了,真真是愈发的力不从心了,还得年轻人帮着才行。” 52、052 会不会发生意外 “母亲说的是,媳妇儿也正有这个意思。以前还好,现在偌大的一个府全落在媳妇儿一个人的身上,实在是力不从心。母亲原本正是该享清福的时候,却为着媳妇儿的无能而劳心劳力,媳妇儿心里真真儿的过意不去。”王氏低眉顺目,话说得好像她们多婆媳情深似的。 只是她心里却完全不是这么回事,若论起对老太太的厌恶,她绝对不比安卉少了。只是,因为二房在贾家名不正言不顺,她不得不依靠老太太。要用着人家,自然就要小心奉承着。 这些话说起来,好像是她在管着贾家,但是她心里清楚,她嫁过来快二十年了,从未真正的当过家。便是手里握着点权利,也是在老太太的默许和掌控之下,稍稍偏离了老太太的意愿,立刻就什么都没有了。近几年,老太太年纪大了,真的有些力不从心了,人也从没了想过放权给哪个人,而是小心的维持两房的平衡,使得她和安卉互相牵制。如今,眼看着没人可以牵制她了,立刻便把大房的儿媳妇给扯了进来。 想到这里,王氏心里有些懊恼,若是早知道大房会离开,当初她也不会建议贾琏娶了她这个侄女进门。随后,她又劝慰自己,横竖老太太都不会让她当家的,这大房的儿媳妇是自己人到底都是利大于弊的。若此这般,再三的给自己做心理建设,王氏才能云淡风轻的配合老太太,说出那段违心的话来。 王熙凤对贾府的情况还不是很了解,听了自家姑妈的话,脑子里便形成了因安卉离开,荣国府事物无人处理的影像,“老祖宗爱惜赐下宅院,凤儿原不该辞。只是,大房里诸多事宜须凤儿处理,若来了这儿,恐无力兼顾。凤儿私心想着,以后日日来向老祖宗请安,老祖宗也是一样能看到凤儿的,到时候,老祖宗不要嫌弃凤儿吵闹了才好呢。” 老太太点了点王熙凤的额头,“真真儿是个促狭鬼,这么多儿孙里,我独疼你一个,你还要说那些有的没的来糟我这老婆子的心!” 王熙凤听了,忙告罪安抚老太太,轻轻的拍打自己的嘴,“都是凤儿的错,凤儿不会说话,该打,该打!” 看着王熙凤这幅搞怪的模样,老太太乐了,拉着王熙凤的手,“好了,好了,不跟你计较就是了,可千万别打坏了。那样,我老婆子可就听不到你叽叽喳喳的声音了。” “是,是,是,为了老祖宗高兴,凤儿一定把照顾好它,再不敢打了。”王熙凤凑到老太太身边撒娇,哄得老太太大笑了起来。 这是一幕多么和谐的祖孙和乐画卷,只可惜,除了演出极为卖力,投入全部心神的王熙凤,剩下的人都各自怀着自己的想法。 王氏看在眼里,有些不高兴,她们王家是何等的人家?王家女儿岂能在人面前如此的做小伏低,戏子般的逗乐?可是,心里不忿的同时,却又暗暗想着,若是自己也能像侄女这样讨老太太的喜欢,一切会不会不一样?不过,这样的念头刚冒出来,就立刻被她掐死在腹中中了,要她做那样的事,她是死也做不来的! 而老太太面上对王熙凤喜欢的不得了,好像一点也不在意王熙凤的拒绝,其实心里却是很有些生气的。对于王熙凤,老太太早早的名人查探过,她最是一个爱揽事办,好卖弄才干的人。在家为姑娘的时候,就时常对家事指手画脚。那是,老太太便在心里谋算着,等到王熙凤进了门,便用贾家的富贵迷花了她的眼,让她乖乖的为自己效力。 所以,在她开口要王熙凤帮忙管着府中事务的时候,她是信心满满的。她认为,王熙凤一定会受宠若惊,欣喜无比的立马接受她的“好意”。至于王熙凤答应了之后,如何和贾琏交代,老太太从来没考虑过。而且,她也从来不希望贾琏和王熙凤能够琴瑟和谐。夫妻不和,对她来说才是最好的,因为只有那样,王熙凤才必须要依靠她这个老太太。 说到夫妻和谐,他们家倒是真有一对,可是那结果如何?毁了她多少心血!所以,老太太私心里,不希望再看到任何一对琴瑟和谐的夫妻。 只是,她没有想到,安卉的动作那么快,竟然先一步将她家的权利交了出来,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不过,分家单过的人,那点子东西又怎么能跟贾家积攒了百年的基业相比。两者放在一起比较,任谁也能看出孰轻孰重。 若有若无的看了王氏一眼,老太太放下心来,她的这个儿媳妇很聪明,她应该知道该怎么做的。她老人家故意叹了一口气,做为难状,“凤儿的主意虽好,却也只是解了我这老婆子的寂寞,可是,你姑妈那里还是个问题啊!” 王氏和老太太斗法这么多年,对老太太的招数十分清楚,立刻就意识到是自己该接招的时候了,于是,她笑着说:“媳妇儿倒有一个主意。” “哦,说来听听!”老太太极为配合,这双簧信手拈来。 “媳妇儿私心想着,左右凤丫头年轻,便多劳累一点,日后来请安的时候,顺道帮帮媳妇儿,也未为不可。” “你这办法是好,可是……”老太太叹了一口气,用充满了怜爱的眼神看着王熙凤,“这也太苦着我们凤儿了!” 王熙凤听到她们这样需要她的帮助,心里正激动着,只觉得自己厉害得很,别说是要她劳累一点,就是让她不眠不休,她也是愿意的,忙道:“不苦,不苦!能够为老祖宗和姑妈分忧,是凤儿的荣幸!” 于是,其乐融融之下,事情最终敲定,而那个钻进了别人圈套的,却暗暗得意,半点也没有意识。 不一会儿,老太太就乏了,“好了,今天就道这里罢!凤丫头就多辛苦一下,去你姑妈那里帮帮忙!” 对于帮忙管家,王熙凤心中十分期待,听了这话,也不推辞,忙屈膝道:“是,凤儿告退!” 王氏携着王熙凤从老太太后门回荣禧堂,一时无话,实则暗暗留意王熙凤的反应。 穿过一个东西穿堂,来到一条南北宽夹道,北边立着一个粉油大影壁,后有一半大门,门内一处精致的房舍,王氏指着笑道:“这儿原本是老太太为你和琏儿准备的,之前特意命人收拾干净,摆上好些老太太压箱底的好东西,只可惜,你不能来,也不知将来要便宜哪个了。” 听到王氏这样说,王熙凤的眼睛闪了闪,随后笑道:“是凤儿没有这样的好福气。” 王氏没有说话,只将引着王熙凤东拐西拐,进了仪门,映入眼帘的便是一个大院落,上面五间大正房,两边厢房鹿顶耳房钻山,四通八达,轩昂壮丽,王熙凤心中一动,只觉得这里自己自己的住处相比当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竟是如此这般的富丽堂皇。 贾琏和王熙凤是在荣禧堂拜堂成亲的,但是,当时王熙凤头上盖着盖头,她根本就看不到荣禧堂的模样,所以,严格意义上来说,这才是她第一次“见识”到荣禧堂的真身。 进入堂屋中,抬头迎面先看见一个赤金九龙青地大匾,匾上写着斗大的三个大字,是“荣禧堂”,后有一行小字:“某年月日,书赐荣国公贾源”,又有“万几宸翰之宝”。 王熙凤心中一动,这……可是先帝御笔所书! 王家虽也算富贵,可是王熙凤家这一支却非嫡系,如此殊荣,她也只摇摇的在自己伯父家看过。看到自己姑姑住在这样的地方,王熙凤心里止不住有些嫉妒。想到自己才是这府里正经的嫡长媳,是这荣禧堂真正的主人,王熙凤更是抑制不住心中的不平。 此时,王熙凤只觉得贾赦实在不应该离了这荣国府。老太太偏心二房是有的,可是老太太那么大年纪了,能活多久,熬下去,这荣禧堂还能跑了吗?怎么就那么沉不住气呢?这么想着,对教唆贾赦“分家”的安卉,也止不住的带上了几分怨气。 往下,大紫檀雕螭案上,设着三尺来高青绿古铜鼎,悬着待漏随朝墨龙大画,一边是金v彝,一边是玻璃海。地下两溜十六张楠木交椅。又有一副对联,乃乌木联牌,镶着錾银的字迹,道是: 座上珠玑昭日月,堂前黼黻焕烟霞。 下面一行小字,道是:“同乡世教弟勋袭东安郡王穆莳拜手书。” 王熙凤的眼睛集中在“东安郡王”四个字上,忍不住又是心神激荡。 王氏看在眼里,心里有些不高兴,就算是刻意为之,她也不喜欢自己的东西被人觊觎着,只是,面上她并不敢表现出半分,仍旧领着晕晕乎乎的王熙凤来到正室东边的三间耳房内。 王熙凤这才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有些诧异,“姑妈怎的不在正室歇着?” “看你这话说的,姑妈这样的身份,怎能堂而皇之的住在正室?这本来应该是大伯的住所!我们之所以坐在这儿,不过是因着老太太的偏爱,碍于孝道不得不如此!待老太太百年,自然是该还回去的!”王氏说的谦卑,摆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好似她真的从未在荣禧堂正室住过似的。想当年,她住进去的时候,心里可是只有得意,却没有半点惶恐的。 听得这话王熙凤的眼睛灼灼发光,“还回去”?!还给谁?能有资格住进来的还有谁?王熙凤忍不住去想着自己正式入主着荣禧堂的模样,只是,她到底不是傻子,也晓得不可能表现的太明显,所以,面上仍旧是一副恭敬的模样,“姑妈也太小心了,老祖宗既把荣禧堂给您住了,那正室您自然是住得的。” “你还太年轻了,不懂。”王氏摇头苦笑,“纵然如此,那边都恼极了我们。我若再不小心谨慎,这贾家只怕就要散了。如果真的发生那样的事儿,那就真是我们的罪过了。” 话里话外的意思,竟好像是贾赦与安卉容不得他们这一房似的。这黑白颠倒的手段,真真是炉火纯青。 “看我,说这些做什么?你如今是那边的儿媳妇,说了,也只会让你难做而已!”王氏拉着王熙凤的手,一副关心她,不愿意再多说了的模样。 王熙凤不是笨蛋,王氏这样的示好,初开始的时候,她自然是开心得意的,可是,她并不认为自己的这个姑妈真的是那么善良的人,心下不由得就起了疑心,正常人总是想把好东西留给自己子孙的,哪能什么都紧着别人?换做是她,绝不可能把到手的东西还回去。 “姑妈,我怎么没看到珠大嫂子呢?”王熙凤可是听说了,她那珠大嫂子生了大胖小子,那可正是她这姑妈嫡亲嫡亲的孙子。 王氏的脸色立马阴沉了下来,连声音都冷了下来,“你别跟我提那个丧门星!” 王熙凤愣了一下,她有听说她着姑姑因为儿子的死迁怒了儿媳妇,却不曾想儿媳妇为她生下了孙子,她也不曾改变这样的态度,“这么说来,凤儿今天是看不到小侄子了。” 王氏冷哼一声,“还未出世就是克死了父亲的孽障有什么好看的?要我说,你也离他们远一点!” 王熙凤看着王氏那张愤怒的脸,没有说话。对于现在这个情况,王熙凤其实是很乐见的。不管怎么样,她那个珠大嫂子和小侄子若是得了她这姑妈疼爱,只怕她将来收回荣禧堂的计划就要多出变故了。 此刻,她在心里暗暗分析着,她这姑妈多半是因为儿子的过世而彻底的死了心了,虽说还有一个幼子,年纪却太小了,眼看着老太太若是没了,二房便要被赶出贾家,她这才想到把她这个娘家侄女嫁给长房嫡子。这么一来,就算将来老太太没了,他们也不过是交出荣禧堂,怎么也不会落得个扫地出门的下场。 这么想着,王熙凤只觉得自己是她着姑妈的救命稻草,心里更是得意。 王氏看着王熙凤的眼睛跳跃着算计的光芒,心里暗笑,她这个侄女聪明或许是有的,但是到底还太年轻了,实在是太嫩了。这么想着,心里便愈发的看王熙凤不上,但是又庆幸着王熙凤是这样的人。 两人正各想着自己的心事儿,外面传来丫鬟的声音,“太太,王兴媳妇儿来了。” “让她进来罢!” 不一会儿,进来了一个妇人,她微微俯身,“请太□□!” “免了!”王氏心情不太好,也没有多说,“你来做什么?” 王兴媳妇起身,“奴婢是来领这个月厨房上的月钱。” 王氏点了点头,对随后进来的金钏说:“领她对账房上取罢!” 金钏忙躬身应是,带着人下去了。 王熙凤看着眼前这一切,愕然,“姑妈,难道你们府上领月前不是在固定的时间吗?” 王氏笑了笑,“哪能那么好,大家都同一个时候有时间呢?” 王熙凤嘴角止不住的抽搐,脸上已经见了怒色,“姑妈你也太好脾气了,难不成您还要迁就着他们的时间不成?” “这也没什么?我本就不擅长这些!”王氏一副浑然不在意的模样,一边翻找着账簿,一边询问王熙凤,“怎么样?这些日子,我一直没找到机会问你,你婆婆待你好吗?” 说起这个,王熙凤收了之前的怒色,脸上浮现了真诚的笑容,“婆婆她对我很好!她是个极好相处的人!” 整体而言,王熙凤对安卉的印象还是很不错的。 没嫁过来之前,她心里对自己的婆婆是非常不满意的,不过大她不到十岁的光景,却生生正经的压了她一头,她怎么能高兴?而且,据她打探来的消息,两方矛盾闹得这么大,险些分了家,便是出自她的手笔。对于这样一个教唆夫君不孝,害夫君被革职的女人,王熙凤便直接将她定义为狐狸精。 第一次看到安卉的时候,其实王熙凤心里很震惊,安卉的样子和她所想象的烟视媚行的狐狸精完全不搭边,这让她觉得很奇怪。后来,通过接触,王熙凤终于意识到自己错了,她的那个婆婆竟还是有几分小孩子心性的人。仔细想想,也是这么个道理,她那公公都那样的年纪了,娶了这么一个年轻美貌又活泼可爱的妻子,自然要放在手心里疼爱的。 之后,她知道她这婆婆最不喜欢那些繁琐的规矩,一家人坐在一处用膳,高高兴兴的,更是让王熙凤觉得浑身舒坦。其中,最最让王熙凤对安卉有好感的,却是关于贾琏的事儿。 他们这样的人家,在新媳妇儿进门前,势必是要放一个房里人进去的,而这个人,半年左右便是要开脸抬做姨娘的。可是,贾琏并没有这样的一个女人。而这一切都要归功于她那婆婆,据说她那公公曾经想要赐下一个女人,生生的让她给拦住了,只说是男人对自己的第一个女人是不一样的,硬要把这份不一样留给她这个妻子。 王氏见王熙凤笑得那么甜,便知道安卉是真的收了她这侄女的心,跟安卉交手这么久,王氏总算是总结出来了,安卉基本上都是与人为善的,这样的人本来是容易吃亏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安卉总是好像能预见到别人的算计似的,早早的做好了防御手段。这次,也是一样,她只怕是一早就预见到老太太的招数了。 经过这一连串的分析,王氏明白了,安卉是善于防守,而不善攻击的人。只要抓住她这个弱点,出其不意,她会死得很难看的。 “那,琏儿对你好吗?”王氏又接着问。 “二爷对我也很好!”王熙凤毕竟是新嫁娘,提起丈夫,不由的红了脸。 王氏看在眼里,便知王熙凤多半是对贾琏动了心了,“琏儿那孩子什么都好,我也不必多说。只嘱咐你一句,不要让他和你那婆婆太亲近了。” 王熙凤愕然,嘴巴先于脑子动了,“为什么?” 王氏幽幽的叹了一口气,蹙起眉头,一副说不出口的模样,“这年长继子和年轻继母之间,不就是那点事儿吗?你难道忘了百余年前的孝烈皇后与礼忠王爷的事情了吗?” 王熙凤只觉得脑子“轰”地一声一片空白,这孝烈皇后与礼忠王爷的事儿,她怎么可能不知道?那孝烈皇后是武皇继后,年轻貌美,深得武皇喜爱,几乎到了寸步都不能离的地步!可是,谁也没想到,得尽武皇宠爱的孝烈皇后竟偷偷的与武皇嫡长子礼忠王爷两情相悦!事情败露,武皇大怒,一病不起,临终前命孝烈皇后自杀殉葬,此事才算了结! 这事虽是宫廷秘闻,但是因为当时闹得太过轰轰烈烈,就算是皇家不能捂住,王熙凤又是那样的人家出身,怎么可能不听说一二?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这样的事情会发生在自己眼前! “不,我不相信!”王熙凤的眼神有些涣散,声音也微微发抖。 “谁也没说有那么回事,我这不是让你注意一点吗?你这孩子,怎么那么多心?”王氏浑然不在意的摆摆手,好似那样的炸弹不是她投进去的似的。 王熙凤很慌乱,正想说什么,外面传来丫鬟的声音,“太太,李忠媳妇儿来了。” 王氏正想命人进来,王熙凤却怒了,“姑妈,您这不能这么下去了!依我说,你这里必须重新建立起规矩才行!这领月前,必定是要集中在一时发放。否则的话,实在太浪费工夫了。” “今儿就先随了他们,具体该怎么做,你拿出个章程来,以后再慢慢改!”王氏轻笑,贾家却是挺乱的,但是也还没有乱到这个份上。 王熙凤摇头,表情很严肃,“这事慢不得,我会尽快拿出章程整顿一下的!” “不,你还是先看看这个,这是府上各处摆设的册子,可是,最近却时常少了东西。”王氏便说出,便将一本账簿递给王熙凤。 王熙凤不看还好,这么一看,感觉心都在滴血,各朝的古董,金银器皿,居然都会莫名其妙的消失。不消说,定然是哪个下人顺走了。想着这些东西都没了,王熙凤感觉好像是自己的东西被偷了一样,别提有多心疼了。 “真是了不得了,这……这简直太不像话了!” 王氏苦笑,又递过去一个账簿,“还不止这些,这里面显示各处的支出也不尽不实,甚至有人冒领多领了去。” 王熙凤的收有些发抖,着厚厚的账簿,她看得并不多,可是那一笔笔数字可谓是触目惊心。 “另外,这府上还有事无专责,临期推委的毛病;有脸者不服钤束,无脸者不能上进的问题。这些,只想想就头疼。我也不知该怎么处理了。” “真真儿是一群刁奴,这必须得用雷霆手段才行!” “什么雷霆手段?可不要太过火了!这里大都是府里的老人了!”王氏很为难的看着王熙凤。 王熙凤听了这话,愈发的怒了,“正是因为姑妈这样,所以他们才会奴大欺主!这事儿,姑妈你就不用管了,不要一个月,我定还姑妈一片清明!” 虽然王熙凤较早的接掌大房的事物,但是那边早已被贾赦整顿好了,只需按照以前的例按部就班就成了。这样,虽然省心省力,王熙凤却觉得很没有挑战,不能表现出她的能力。对比起来,她反而更喜欢处理这边的问题。 “那,好吧!”王氏看起来有些犹豫,其实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她当然知道贾家的这些毒瘤需要雷霆手段才能处理干净,但是她并不想做那个恶人。如今,有人上赶着帮她解决难题,她又何乐而不为呢? 王熙凤回去之后,便立刻以高度热情投入到贾家的整顿章程中去。 而安卉也接到了秋心传回来的情报,知道王熙凤拒绝了老太太的安排,心下觉得非常欣慰。虽然协理荣国府让安卉心里有点别扭,但是只要人没搬走,她也就算是彻底的改变了红楼进程。 只是,王熙凤和王氏说的那些话,因为是在王氏的地盘上,又是在两人独处的情况下而言,所以,安卉无从得知。 秋心的这些情报,竟是从平儿那里得来的。对于那个平儿,安卉心里是佩服的,她贾琏名正言顺的房里人,却要在那个妒忌心很重的凤辣子手下讨生活,可是她却能一边讨好王熙凤,一边还得了府里上上下下的好感,实在是不容易。就算是贾琏,心里待她也是不同于旁人的,否则的话,也不会将她扶正了。 安卉想着,她或许该注意一下这个平儿,万一王熙凤最后还是没逃过剧情的强大力量,她也不至于抓瞎。而且,平儿既然敢跟秋心交朋友,并且跟她聊那些事情,只怕也是有意向她示好的。 贾琏回来的时候,带着明镜斋的小点心,可怜的家伙现在还不知道这明镜斋是他父母的收笔,含笑看着忙成一团的王熙凤,“你在做什么呢?” 这出门给家里的妻子带小礼物是安卉的指点,也是跟贾赦学的。 看到贾琏,王熙凤非常开心,“你回来了?带的什么?” 贾琏提起来,献宝似的晃了晃,“明镜斋的小点心!” 王熙凤惊喜不已,“真的啊!我最喜欢他们家的点心了!精致的让人都舍不得吃下去!” 贾琏含笑将纸包打开,小心的分类,“你具体喜欢哪几样,都告诉我,我以后常常给你带回来。” 王熙凤快步过来,嘴里一连串的报上了点心的名字,手上的动作却不停,直接捏了一个,就往嘴里送。 贾琏拿起一旁的扇子敲了下去,“洗手了吗?也不嫌脏!吃坏了肚子怎么办?” “不过就是先吃一块,有什么关系啊!”王熙凤很不服气,可怜兮兮的伸出自己的手背,“你看看,都给打红了!” 贾琏一看,还真是红了一块,忙拉过来揉揉,“我也没怎么使劲儿啊!怎么这么容易就红了这么一大片?疼吗?” 看着贾琏专注温柔的样子,王熙凤笑了,她那姑妈实在是太多心了,一个对她这样好的男人,心里怎么可能还能有别的女人?更别说那个女人大了他整整八岁! “好疼的!所以,一会儿你要帮我写那些东西!” “你再写什么东西?” 王熙凤当然不会瞒贾琏,一五一十的都说了出来, 贾琏听了,心里有点不太高兴,“凤儿,你以后还是别和那府里太亲近了,我们只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 “二爷怎么那么糊涂?”王熙凤很不赞同贾琏的想法,“你告诉我,谁才是荣国府的主人?” “自然是……”本来理所当然的事情,可是,贾琏却说不出来,“自然是我父亲!” “那也就是说,将来也都是你的!” 贾琏点点头。 “可是,我们搬到这里,跟那边断绝来往,不是白白的将荣国府拱手让人了吗?” 话虽然是这个道理,可是贾琏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可是……” “我们帮他们守住那些东西,就等于是帮咱们自己守住那些东西。”王熙凤继续劝着。 “还是不要了!”贾琏考虑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摇了摇头,“若是我们惦记着那些东西,将来肯定要和二房闹起来,白白的让人看了笑话,不值得!不管怎么说,那也是我叔叔!父亲都不在意了,我又有什么好介意的?” “你这么说,是因为你不知道荣国府有多富有……” 贾琏打断王熙凤的话,“他们多富有,和我们没关系!我不想再去惹父亲生气!” 时至今日,贾琏还是能够感觉到贾赦对他的不满,他知道,就算他得了母亲的原谅,也不能得到父亲的宽恕。所以,他不可以再做一丝一毫让父亲生气的事情了。 王熙凤气结,可是看到贾琏那张坚持的脸,也知道自己再说也是无用,只能换一个说法,“好!好!好!你说得对,都听你的!那我帮帮你叔叔婶婶总行罢?” 贾琏欣慰的点了点,“那有什么不行的?” 于是,在王熙凤退让下,她还是顺利的将荣国府整治了一番,眼看着乱糟糟的荣国府变得井然有序,她满意了。除了贾琏固执的不肯接手荣禧堂外,王熙凤觉得自己的人生是非常圆满的。贾琏真是个难得的好丈夫,平日体贴周到不说,时不时的还有惊喜和小礼物。 打开梳妆盒,一支新的发簪,一支漂亮的便签,上面写着祝福的话;打开衣柜,一件时兴衣服,还有一支漂亮的便签;睡觉了,摸摸枕头底下,一盒漂亮的胭脂,自然也少不了便签。 因此,贾琏不在的时候,她养成了四处翻找小礼物的习惯,那种惊喜无法用语言来表达。这一天,她在贾琏的书桌里翻出一个盒子,里面放着一支翠绿翠绿的玉镯,对着阳光看起来,晶莹剔透。不消说,必定是花了大价钱的。 王熙凤很高兴,贾琏虽然很有情趣,很注意小细节,但是送的东西大都是不怎么值钱的。她知道,贾琏如今不当家,能支配的银子不多,这个镯子必定是大吐血才买来的。她想着,这么重要的东西,贾琏一定是要留在很重要的事情上才会送给她。而那个大事,已经要发生了。 王熙凤轻轻抚摸着自己的小腹,如果她没猜错的话,她应该已经有了。这几日反胃,贾琏看在眼里,必定是怀疑了,才特意准备了这个惊喜。 第二天,贾赦准备了车架,要带着安卉去庄子上。当然,也少不了绾绾和他的小儿子。贾赦并不怎么想带这两个电灯泡去,可是,他说了不算。 眼看着车架套上,贾琏欲言又止,眼看着人就要走了,贾琏不由得着急了,“一定要今天去吗?就不能再留两天?” 安卉笑了笑,“东西都已经收拾好了,怎么能不去呢?而且,我们走了,你们小两口也自在一点儿!” 说罢,转身便要走。 贾琏快步追了上去,伸手拉住安卉。安卉愕然回头,贾琏欲言又止。 看到这一幕,王熙凤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走在前面的贾赦回头,瞪了贾琏一眼,“你到底要怎么样?” “我也想去!”贾琏小声的说。 “你不在家陪你媳妇儿,去庄子上做什么?我们都走了,家里怎么办?”贾赦没有好声气。 贾琏叹了一口气,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精致的盒子,“今天是娘亲你的生辰,琏儿本来准备在晚膳时送您,现在看来等不到了。这个,正好能和您最喜欢的那个玉簪配成一套。我看上了好久,好容易才凑够了银子的。” 安卉很开心接过来,打开来看看,“好漂亮的玉镯!” 一边感叹着,一边套在手腕上,迎着阳光,十分的通透,“谢谢你,我很喜欢!” 看到那个镯子,王熙凤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那,竟然不是给她的?!王熙凤只觉得一阵气结,心里说不出的难受!难道她就只值那些不值钱的小东西吗?值钱的东西都是给别人的? 贾赦的脸更黑了,拉着安卉道:“好了,再耽搁先去不到庄子上了!” 安卉无奈,回头嘱咐贾琏,因为王熙凤离得有些远,安卉看不太清楚她的表情,“那我们先走了,照顾好你媳妇儿!” 王熙凤听到这话,也顾不得自己心里空落落的,仍旧挤出一个虚弱的笑容,“母亲尽管放心,媳妇儿会处理好家事的!” 坐在马车上,贾赦的脸色难看的厉害,安卉主动靠近他,“你怎么了?为什么这么生气?” 安卉不问还好,这么一问,贾赦立马怒了,“那个臭小子,他毁了我精心准备了一个多月的惊喜!我都给使眼色了,他难道以为我会忘了你的生辰吗?” 安卉挑了挑眉毛,也不是没忘过吧?以前不是有过两次嘛! 不过,这话当然不能说了,人正在生气呢! 正想说什么安慰贾赦的时候,小娃娃突然放声大哭起来,安卉忙手忙脚乱的将儿子从绾绾怀里接过来,哄着,晃着,还不忘埋怨贾赦,“都怪你啦!说话声音那么大!” 贾赦抚额,他的安慰又泡汤,果然带他们来的,“还有这个小兔崽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骂儿子小兔崽子,对你很不利的!”安卉再次友情提醒。 绾绾看着乱糟糟的家人,忍不住笑了起来。小娃娃看着姐姐笑,也跟着乐了,于是,安卉也高兴了。 只有贾赦,更不高兴了,不过看着安卉的笑脸,他还是很开心的,“我觉得,你最近好像很开心!”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我想,我会一直这么开心!”安卉笑得像个孩子。 是的,安卉很开心,从遇到警幻仙子开始。遇到警幻仙子,虽然那家伙骗了她,但是至少证明了她的存在让神仙都很不安,怕她改变了红楼人物的命运,这等于是对她存在的肯定,更是给她打了一剂强心针,让她对未来更有信心。而接下来王熙凤拒绝老太太的安排更是让她开心,那简直就是她初战告捷的号角。 所以,她的心情不可谓不好。 贾赦心中的怒气因安卉的笑容慢慢的淡了下去,“相信我,不会再出什么意外的。” 可是,人生真的会没有意外吗? 53、053 危机 其实,对于贾赦所谓的惊喜,安卉一早就有预感,只是不曾说破了而已。 人总是执着于“惊喜”二字,其实最重要的从来都是“喜”而非“惊”,人生尽可“有喜无惊”,却不能“有惊无喜”。而且,亲眼看着庄子上盛大而不失精致的布置,安卉觉得心被幸福填得满满的,好像马上就要溢出来似的。安卉突然觉得,或许她应该感谢上苍,让她有这个可以穿越重生的机会,可以享有这种被捧在手心里的感觉。 “真漂亮!”绾绾毕竟是小孩子,看到这庄子上张灯结彩的,忍不住赞叹出声。 贾赦暗暗叹了一口气,总觉得精心准备的东西失去了效用,脸上没有什么神采。 安卉见状,脸上的笑意语法的明朗,“的确很漂亮。” 听到安卉称赞,贾赦心里觉得微微好受了些,一只手搀扶着抱着儿子安卉,另一只手牵着绾绾,“喜欢就好,也不枉我费了这些心思。” 庄子上的下人不同于家里的下人,他们大都没见过主子几次,就算主子偶尔到了庄子上看看,也都带着身边人伺候,他们平日里不过负责看着庄子,最多不过待主子来时负责引着主子去住处罢了。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们虽不懂得很细致的规矩,却非常的淳朴善良。 只在庄子里稍微歇了一下,贾赦便提议到庄子四周走走,这里方圆几十亩地都是他们自己的,住在这儿也都是府里的佃户,所以,他也不担心安全问题。这庄子上的美景,他也是无意间看到的,当时便夏定决心要带安卉来看了,这次安排在这里给安卉过生辰。 说起来,这女子平日里大都喜欢珠宝首饰,时兴衣服,过年过节时只爱放放烟花,看看戏区,偏他这妻子古怪得紧儿,竟好似什么都不喜欢。所以,每到安卉生辰,他是最最头疼的,心想着,这农家的景色总是稀奇的吧?这么漂亮,她看了定然是喜欢的! 安卉见贾赦兴致盎然,便知道他定然是安排了什么节目,自然附议。只是,女子出门到底是有些不方便的。安卉便拿了罩上了面纱,带了幕笠,以免让人看了去。 贾赦看在眼里,笑了起来,“你也太小心谨慎了!戴那些劳什子做什么?平白的添了许多的麻烦!这儿是咱们自己的庄子,也不须这许多的规矩!” “小心点好,免得让人说三道四的。”安卉很坚持,一副谨守规矩的模样,只是,只有她自己心里才清楚,她之所以这样不过是看古装剧留下的后遗症,觉得这样穿戴特别漂亮而已。只是古代女子若是出门都做如此打扮,所以古人并不这么觉得而已。 贾赦对安卉一向无奈,只要是安卉坚持的,最终让步的一定是他,这次也不例外。两人带着绾绾,将睡着了的儿子交给奶嬷嬷,便出了门。 一路上,安卉看到了坐在门前一边晒太阳,一边看孙子的老人家们,坐在摇椅,微微晃动着,时不时的旁边的老姐妹唠叨几句,脸上挂着慈祥和幸福的笑容,看起来日子过得平和而惬意。 安卉不由得感叹了一句,“他们这样真好!” 贾赦笑道:“我们以后也可以像他们这样的!” “真的吗?”安卉有些不太确定。 贾赦的表情倒是很坚定,“当然!这也是我想要的!” 小孩子们眼尖,看清楚了来人,忙道:“东家老爷来了!” “东家来了?”老人家们忙起身,颤巍巍的迎上来,看了看蒙着面纱的安卉,又看了看被两人一人一边牵着手的绾绾,笑道,“这两位必定太太和大姑娘吧?请老爷安!请太□□!请大姑娘安!” “快免了免了,您们这样的年纪,且不必如此!”贾赦看到这样慈祥的老人,心里很是高兴。只是,他这样的身份,就算是喜欢,也是高高在上的,所以这话每次都要说一遍,但是安也一样是问的。 老人家们憨憨的笑着,然后便回头招呼身边的孩子,“快来,快来,见过老爷、太太和姑娘。” 贾赦最近常来,孩子们也都熟悉了,上来便作揖,像模像样的道:“请老爷安!” 有大胆的孩子抬起头,目不转睛的看着安卉,“姐姐真漂亮!” 一旁的老人变了颜色,一巴掌打在孩子头上,“乱叫什么呢?还不给太太请安?” 眼看着可爱的孩子就要哭了,安卉含笑将孩子拉到自己身边,“老人家不要生气,小孩子这样天真才可爱。” 小孩子见有人护着,又往安卉身上凑了凑。可是,这农家的孩子在地上打滚,身上脏得厉害,他那么一凑,安卉衣袖和裙摆上立刻沾上了灰尘。贾赦见状,脸色止不住的变了一下。 老人家忙把孙儿拉过来,低头陪不是,“乡下孩子不懂规矩,弄脏了太太的衣服……” “没关系的,老人家很不必在意的。”安卉不在意的摆摆手,主动转移话题,“不知今年收成可好?” “今年的收成不错,全赖东家去年免了地租。”老人家听着安卉声音清脆好听,语气也平和近人,心里不自觉的便亲近了几分,“我们私下估摸着,挤一下,当能将去年的地租一齐补上。” 安卉听了也高兴,“如果老人家明年愿意试种上一种新的作物,今年和去年的地租就都不用交了。” 这话一出,贾赦就知道安卉在想什么,接着说:“明年的地租,也是交那新鲜农作物便是。” “这……”老人家有些心动,他们这些佃户,除去种子什么的,每年租子就占了六成,今年的收成虽然不错,但是一连交两年的,也就等于不剩下了。去年虽然不曾交租,但是一年下来,剩下也不多了。只是感激东家慈善,硬勒紧裤腰带过日子罢了。 不得不说,东家的提议,的确让人很心动,两年的收成加起来,以后两三年都不用愁了。可是,这新作物收成却是极为让人担心的。 贾赦见老人家犹豫,接着说:“我们并不需要很多地,只须一家同意便成,先到者先得。您哪家若是和家人商量好了,到庄子上跟管事报道就成。我们还有事,便去别处看看了。” 他们这样的人家,就算是种了红薯,也不可能时时刻刻的在地里看着。府里的下人忠心的容易找,但是大都不亲自种地了,唯一能用的,必定是这些佃户的。但是,他们忠心度却不高,若不给他们点压力,他们只怕不会尽心。 安卉含笑低头,她觉得贾赦其实特别聪明。看着地上贾赦坚实的背影,安卉只觉得心里无比的踏实。她相信,只怕把红薯种出来,贾赦起复是绝对的事情。 如今正值收割的季节,站在高处,一眼望下去只觉得一片的金黄色,随着微风泛起一道波纹,正可谓美不胜收。 “太漂亮了。”绾绾喃喃自语,震惊的看着眼前这一幕。 谷物成熟的气味儿,真是很好闻,安卉陶醉的闭上眼睛。因为,隔着幕笠,就算睁开眼睛也看不清楚。说起来,这时她还真有些后悔了,“真香啊!” 母女俩都在看景色,可是贾赦却一直看着安卉,他是细心聪明的,见安卉如此,便知道她看不清楚,亲自为她将幕笠摘了下来,“在外面,没那么多的规矩,这样才能尽兴。” 障碍物除去,亲眼看着田地里一片金黄,还有小小的人影正弯着腰抓紧收割着,安卉隐约好像看到了自己的奶奶,小的时候,她老人家下地做活,便把她放在一旁,时不时的回头对她笑着。多少年了,从她离开了老家到现在,这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景象。 贾赦看到安卉眼睛微微泛红,神情好像在回忆什么,明明笑着,眼睛里却含了泪水,明明人就好好的站在这里,却让人觉得飘忽,好像随时要随风而去一般,不自觉的踏出一步,紧张的拉住安卉的手,“你怎么了?” 听到贾赦的声音,安卉惊了一下,收回了心神,对着贾赦温柔一笑,“没什么,只是想起一些过去的事情。” 十指相扣,安卉抬头,对着天空微笑,让远在天堂的奶奶看清楚,她已经找到了爱她在乎她的人。 贾赦不知道安卉莫名的悲伤和幸福是哪里的来的,心里暗暗后悔不该带安卉来这里,“这里也没什么好看的了,不如,我们便去其他地方看看罢?” 安卉自然点头,“好!” 绾绾有些不舍,却又不得不从命,“要是能把这么漂亮的景色画下来就好了!” “那绾绾可要好好学画画了哦!”安卉引诱绾绾。 琴棋书画什么的,安卉已经命人开始教绾绾了,只可惜,尽管安卉拿刺绣磨了她的性子,她也还是个没什么耐性的人,除了围棋一道算是不错的,其他的都拿不出手。不过,好在安卉从来不强求着要把她培养成什么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才女,所以也没什么压力。 “我回去一定好好学!” 贾赦失笑,他是一点也不认为他这个女儿能学得多好,只要能拿出手就行了。 “这些你学不学的,都不要紧。但是,等明年,你就要跟着你二嫂子学管家了。那个,是一定要下苦功夫的,可不能像现在这样三天打渔两天晒网了。” “明年?会不会太早了点?”贾赦有些不赞同。 “早些学,可以慢慢来嘛!”王熙凤在管家方面是有些手段的,但是问题也不少,一味儿的用蛮力,不晓得恩威并施的道理。她不仅要绾绾学会王熙凤的手段,更要她摒弃王熙凤的短处,自然需要早早的开始学习。 晚间,安卉含笑看着贾赦,一瞬不瞬的,“今天这样的日子,连我身边的丫鬟都有准备礼物,夫君竟没有要送我的吗?” 贾赦有些尴尬,轻咳一声,从宽大的衣袖里掏出一个精致的盒子,“这个是给你的!” 安卉觉得那盒子微微有些眼熟,却不曾多想,立刻接过来,迫不及待的打开,“我就知道,我看你刚刚往袖子里探了不止十次的,究竟是什么东西,竟让你犹豫……” 声音,戛然而止,看着盒子里的镯子,安卉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怪不得她看那个盒子那么眼熟!怪不得贾赦气成那样!怪不得他一直拿不出手! 安卉不想笑,她觉得要厚道,那样对贾赦很不公平,可是,她实在忍不住。 贾赦无奈的看着安卉笑得见牙不见眼,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这个镯子本是一对,我本想都买下来,但是店家说让人给定了。我当时费尽了心思,用尽了唇舌,拼命的抬价,最后店家也只卖了我一个。气得我直想把那个跟我抢东西的家伙抓起来暴打一顿,不曾想……” 安卉将这一只套进右手腕,平伸着两条胳膊,“不管怎么样,这一对镯子都在我这里啊!无所谓的!” 贾赦冷哼了一声,安卉小碎步上前,“这说明你们父子俩的眼光都是一样的好啊!” 听了这话,贾赦觉得心情好了一些,“这倒是真的,那小子也就这么点好处。” “只可惜,玉镯子实在太容易碎了,若是不小心磕着碰着了,该多心疼啊!还是收起来比较安全!”安卉一边说着,一边便往梳妆台走去。 贾赦拽住了安卉,哭笑不得,“不过就是个小玩意,碎了碎了,能值得了说明?若是没了,我再另给你寻了更好的来!也值得你单收起来?” 突然想起了什么,贾赦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安卉,“你之所以不戴那些首饰,该不会就是怕弄坏了吧?” 安卉汗颜,好吧,她承认,她小市民了!她守财奴了!可是,至于这么个眼神吗?他都不知道她往旮旯角里藏了多少,藏得她自己都快记不住有多少地方了!说起来,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是个什么心态,总是要把金银之物藏起来以防万一,心里才能安心。当然,这个更不能让贾赦知道了,不然还不定笑成什么样呢? 于是,死鸭子嘴硬,“难道那些首饰放在那里能生出小娃娃来吗?我只不过是嫌他们太过笨重了!所以,平日只戴珍珠与玉饰!至于,这两个镯子,不是心疼它们本身的价值,而是因为它们是你和琏儿送的,才格外的珍惜!” 贾赦想想也是,他这妻子也算大家出来的,父亲虽然清廉,也不至于在意那些小玩意儿。 只是,当他无意间发现安卉自己藏忘的金银俗物,他就真心不知道该如何说服自己了。不过,这些都是后话,暂且按下不表。 这边,安卉与贾赦其乐融融,那边王熙凤和贾琏却是水深火热。 眼看着车子行进到完全看不到,贾琏这才转身回来,看到王熙凤那张苍白的脸,不禁大惊,忙三步并作两步赶到王熙凤身边,搀扶住她,焦急的询问,“你怎么了?怎么脸色那么难看?” 王熙凤恼怒不已,用力的推开贾琏,“你现在才看到我吗?” 贾琏众目睽睽之下被推得蹭蹭蹭后退了几步,心里也不禁有些生气,只是碍着王熙凤脸色看起来不好,这才勉强按下怒火,声音却冷冷的,脸色也不是很好看,甚至夹杂着几分不耐烦,“你到底是怎么了?” 王熙凤看着贾琏的样子,心里更觉得委屈,此时贾琏就算主动安慰她,她都不见得会轻易罢手,更何况贾琏如此对她,于是,再不去贾琏一眼,只对身边的丫鬟咬牙切齿道:“我们回去!” 贾琏只觉得慕名奇妙,想要不理她,却又实在放心不下,便命身边的小厮兴儿去请大夫,自己则回书房去了。回去之后,怎么想怎么不放心,便也跟了去。 迎面撞上了兴儿,那家伙又是作揖,又是赔笑,“恭喜二爷,您要做父亲了!” 贾琏听了这话,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傻乐了起来,几乎是飞奔着回到了王熙凤的住处,刚进门,没看到人便开始大声嚷嚷,“凤儿,你真的有孩子了吗?” 王熙凤本就在一个人在生闷气,此刻看到贾琏这样,更觉得他纯粹是为了孩子才出现的,心里更是着闹,干脆冷哼一声,转过头再不看贾琏一眼。 贾琏此刻高兴劲儿拿着,根本一点也不在意这个,主动凑到她面前,“你这是怎么了吗?让我看看孩子,好不好?” “孩子!孩子!你就知道孩子!如果没有孩子,你是不是根本不打算理我了?”王熙凤自己说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跟自己的孩子争这个,照理说有了孩子,最高兴的人应该是她才对啊!她解释不了,只是觉得自己贾琏心中的地位没有自己想的那么高,甚至根本一点也不重要!否则的话,他不会没有注意到她这些日子的变化,更不会在任何场合下看不到她的存在! 贾琏只觉得王熙凤这场气生得莫名其妙,只是因孩子的存在,他并不生气,只是觉得好笑罢了,拉着王熙凤的收,主动安慰她,“我怎么会不理你呢?你是我的妻子啊!” 王熙凤仍旧冷哼,看都不看贾琏一眼。 贾琏无奈,只得花言巧语哄她,“你告诉我,要我怎么做你才能不生气!只要你说出来,你就是要天上的星星,我都给摘下来!” 王熙凤回头看着贾赦,面上依然冷着,但是心里的怒气已经渐渐有消减的迹象了,眼眸深处隐隐的有着一丝笑意,“你说的,是真的吗?” “当然!”贾琏答得斩钉截铁。 王熙凤盯着贾琏的眼睛,一瞬不瞬,“我们搬到老祖宗那里去住罢!” 贾琏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想也不想的拒绝,“不可能!” “为什么?”王熙凤的声音不禁拔高了几个度。 “我的父亲、母亲、弟弟、妹妹统统都在这里,我搬到那里去做什么?你难道不知那里当家的是谁吗?” “那里当家的人是我!只要我们过去,那里当家的人就是我!” 贾琏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王熙凤,深吸一口气,这才算勉强压下了心中的怒火,“我告诉你,我不可能去那边!你以后也不要再和那边来往了!” 王熙凤冷笑,斜睨着贾琏,“你舍不得这里?” “没错!”贾琏不知道王熙凤为什么要这么问,但是他快压抑不住自己的胸中的怒火了,“我舍不得这里,这里才是我的家!” “不,你是舍不得那个女人吧?” 贾琏愣住了,完全不知道王熙凤在说什么,也顾不得生气了,“什……什么那个女人?哪个女人?” “你喜欢她是不是?”王熙凤步步紧逼。 “你到底在说谁?”贾琏很不耐烦,他对于这样的无理取闹是一点耐心也没有了,若不是王熙凤此刻怀着孩子,他估摸着自己一定会大发脾气,可是这个时候,他却还要反过来安慰王熙凤,“你别胡思乱想,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你这样乱说,是回坏了人家姑娘家的名誉的!” 贾琏这么说着,王熙凤只觉得自己想的果然是对的,“你果然喜欢邢氏!” 贾琏完全愣住了,他根本就不知道那个“邢氏”是指哪个,“我们家哪来的姓邢……” 话未说完,他不可置信的看着王熙凤,愤怒的拽着王熙凤的胳膊,咬牙切齿的模样,好像恨不能将人生吞活剥了似的,“你在胡说八道什么?这话也是能乱说的?” 王熙凤看到这样的贾琏,心里其实是害怕的,但是她一向心高气傲,也不肯弱了气势,“我乱说?无风不起浪!外面早就传的不像样子了!你的衣服,包括我们成亲的那件喜服都是出自她收,对不对?她又不是你的亲生母亲,用得着对你这么好吗?听说,你们以前……” 贾琏此刻完全气疯了,根本不想再听王熙凤说一个字,甩手一巴掌打过去,“你给闭嘴!你再胡说八道,坏我们名声,我立时休了你!” 王熙凤本就在床上躺着,此刻也不过是打偏在一处,她捂着自己的脸,愤怒的看着贾琏,“你要休了我?我肚子里休了你的骨血,你要休了我!你还跟她‘我们’?你跟她是‘我们’?” 贾琏觉得自己的头都大了,“你给我闭嘴!你简直就是疯了!我不想在听到你的声音!听着,这几天不许你踏出这个房间半步,否则的话,你就收拾东西滚回王家去好了!” 说罢,转身就走。 “你跟我去老太太那边,只要你跟我去老太太那边,我就相信你!”眼看着贾琏马上就消失了,王熙凤到底还是软了下来,声音中带着几分哭求。 贾琏是个心软的人,听到王熙凤的声音,不由得慢下了脚步,“去老太太那边?你不过就去那边几次,便被哄成这样,若真的去那边住着,只怕人家把你卖了,你都不知道!你仔细的想想,若是真的知错了,我就当今日什么也没听到,若是执迷不悟,也别怪我心狠!” 这次,贾琏没有再停下脚步,抬脚便走了。他觉得自己必须静一静了,若是那边真的传出那样的谣言,他必须要想办法清理了才行。 若是…… 贾琏打了寒颤,他不敢再多想下去。 不过两日,这贾琏和王熙凤争吵,以及争吵的大概内容就以书信的形式传到了安卉的手中。安卉看着,浑身止不住的发抖,脑子里更是一片空白。此刻她恨极了,当初贾琏对她说不肯娶王家女儿的时候,她就该顺水推舟的。这个王熙凤不禁是蠢,而且是很蠢。想到自己的名声,安卉只觉得如坠冰窖,如果真的让那样的名声传出去,那她就是死也洗不干净了。 “在看什么呢?怎么脸色那么难看?” 贾赦的声音吓得安卉忍不住的抖了一下,因为和贾赦越来越亲近的缘故,安卉做事一向不防备着他,这个时候,她不由得握紧了手中的书信,“没什么?” “是府里发生什么事儿了吗?”贾赦觉得安卉的样子很不对劲,伸手便要拿安卉手中的书信。 安卉忙躲了过去,“没什么,就是琏儿和他媳妇儿吵架了。我之前不是跟你说了吗?我不放心琏儿媳妇儿,她还太年轻了,便让我身边的秋心多接触他们那边,时刻注意着情况。今天秋心传来消息,小两口吵架了。” 贾赦眉头深锁,那事他是知道的,而且他也不觉得有什么,但是,安卉现在的反应让他觉得很奇怪,她从来都不会躲着他的,“为什么吵架?给我看看!” “相吵无好言!咱们是长辈,就别计较孩子吵架的内容了!任由他们去罢!”安卉一边说着,一边把书信塞到了自己怀中,“我刚刚听下人说小家伙醒了,我去看看他!” 说完,也不等贾赦有所反应,便逃似的离开。 贾赦微微眯起眼睛,不必说,他们吵架的内容势必要涉及安卉或者他,所以安卉才会这么紧张的隐瞒。可以说,直到这里,贾赦的方向还是没错的,可是后来,他脑子一转,想着安卉总是把他放在第一位,一心为他想便认定那内容是涉及他的。 对于他那个儿媳妇,贾赦虽然没见过几面,却也看出她回门那日看到那黑油大门时脸色非常难看,甚至含着几分鄙夷。初开始的时候,有些生气,但是随后想着,自己一个长辈也不好和晚辈计较,所以很快便放下了。既然是安卉的心意,那他便眼不见心不烦好了。 安卉一路走着,脑子里却在飞速旋转,这个,简直就是她目前为止最大的危机,一步错,就有可能一辈子都完了。她很懊恼,他总觉得自己是先知,便认为自己能够在危机来临前躲过去,却不曾想,她的作为大都是推进了红楼进程,毕竟,那书开始得太晚了。 这一刻,她真的后悔了,若不是她总想着更好,只按照书中邢氏的性格走,别自作聪明,或许就不会有今日之灾。或者,干脆装糊涂相信了警幻仙子,走了也干净了。现在这样,弄不好到最后还要连累自己的儿子…… 安卉止不住打了一个冷颤,她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她在想,是不是邢氏原本的生活轨迹就是这样的,其实她什么也没改变。因为这场灾难,因为那些风言风语,贾赦怀疑了邢氏,然后邢氏开始失宠,贾琏和王熙凤为了避嫌搬到了老太太那里,儿子……儿子不久之后也没了,然后绝望的邢氏就变成了书中那个粗鄙的尴尬人。 此时此刻,安卉不担心自己,横竖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这日子本来就是赚来的。只是,她的儿子,她唯一的骨血绝对不能有事,绝对不能…… 强迫自己冷静,冷静,再冷静,她必须要想办法渡过这次危机,必须要全身而退。只要她这次不死,她就一定要让老太太和王氏付出代价。一直以来,她似乎都忘记告诉她们了,她可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人。 “太太,你怎么了?” 安卉竖起中指,作噤声状,眉间紧锁,眼睛微微眯起,头微微向右偏着,无意识的咬着嘴唇。 秋雨看在眼里,立刻便打起了精神,她知道这是安卉在思考重大问题时的表情。 也不知过了多久,安卉起身,随手从花瓶里拿了一朵花在手里,对秋雨说道:“走,我们出去说!” 两人到了院子里,安卉仔细看了看四周,很空旷,庄子里不像家里,装饰物少,不过,这也方便了他们说话。站在这儿,只要够小心,压低了声音,应该没有人能听到她们俩的对话。 将花凑到自己鼻下,贪婪的吸着花儿的香味儿,面上表情很陶醉,可是嘴里却说着无关的话,她红唇微动,声音低沉而严肃,和他的表情完全不搭配,“我有几件事要交代你,首先派人传话给秋心,让她密切注意事情的后续发展;然后派人传话给瑞和祥的掌柜的,命人出去收集这段时间坊间各种传闻,我要一个不落。这两件事,明面上要做出瞒着老爷的样子,但是实际上,不需要瞒着老爷,若是老爷想知道,便让他知道。” 秋雨隐隐的意识到什么,面无表情,“是!” 安卉此时换了一个动作,斜斜的站在那儿,表情懒洋洋的,一瓣儿一瓣儿的轻轻的撕下来,“接下来,找个不起眼又能信任的小厮,命他出去寻秋叶,命秋叶找一个能信任和掌控的大夫,时刻准备着我急用;然后,为我寻来一套月白色床单被褥,我有急用。这两件事,是必须瞒着老爷的,绝对不能让他知道,否则的话,我们就完了。” 秋雨蹙眉,这两件完全搭不到一块去,也看不出哪里重要,但是身为一个好的心腹,最基本的就是要为主子的命令坚定不移的执行下去,于是,她垂眸,只听得到声音,嘴巴却好像没动一般,“是,奴婢绝对不会让人发现的。” “再有就是,你亲自带着绾绾到处走动,四处玩乐,以最快的速度很庄子附近的佃户打成一片,要注意这段时间有没有人身上不舒服。若是有,就让绾绾知道;若是没有,就算造你也给造一个出来。” “是!”秋雨见安卉表情那么严肃,便知道此事拖不得,“奴婢现在就去办!” 安卉点了点头,“辛苦你了,此事事关重大,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回头你将事情办成了,我们俩再研究研究该怎么处理!” “奴婢知道,一定不会让太太失望!”秋雨恭敬垂首,立刻退了出去。 安卉如同刚刚打了一个大仗一般,浑身脱力,突然觉得很想哭,可是就是哭不出来。想到自己的儿子,安卉几乎是快步冲回儿子房间,将床上那个睡得天翻地覆的娃娃紧紧地抱在怀里,生怕这个小生命如同自己推测的那样消失。他还那么小,若是真的没了,书上也的确不会提到。这次,就算是不想哭,她也止不住自己的眼泪了。 小小的孩子好像意识到什么似的,突然“哇”地一声扯着嗓子哭了起来,安卉忙打横抱着,轻轻的摇晃,嘴里不停的哄着,可是,这个一向不怎么闹气的孩子却止不住的哭个不停。孩子越哭,安卉心里越难受,她想要哄儿子不哭,可是不管她怎么哄,怎么摇,甚至喂奶都不能让这个孩子不哭了。 最后索性,安卉也抱着孩子哭了起来。 “怎么回事?孩子怎么哭得这么厉害?”贾赦话音未落,便看到安卉抱着孩子坐在床边和孩子哭作一团。 贾赦忙将孩子接过来,“这是怎么了?给我看看!” 说也奇怪,那孩子到了贾赦的手里,竟慢慢的止住了哭声。 “你怎么也哭了?”贾赦有些担心的看着安卉。 安卉擦着自己的脸上的泪水,小声的说:“我哄不好孩子,心里着急。” 贾赦失笑,“这有什么好哭的?” 安卉起身,走到贾赦面前,看着儿子竟然又睡了过去,小脸上挂着泪水的模样,十分的可人疼,轻轻地抚摸着儿子的脸,幽幽的说道:“这孩子似乎更喜欢你抱着他!” 贾赦看了看熟睡的孩子,笑了,“还别说,好像真是呢!” 安卉扯了扯嘴角,一瞬不瞬的看着贾赦,“所以,夫君可要多疼他一点才是。” “我们的孩子,我自然是要多疼一些的。” 54、054 怒火 “我的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老太太甫一进门,便哭天抹地起来,边说着边用帕子拭泪。只是,隔着那宽大的衣袖看不真切,似乎并没有人真正的看到她老人家的眼泪。 王熙凤到底是嫁给了贾琏的,夫为尊,妻为卑,贾琏真的恼了,她也并不敢出门。只是,她不敢出门,不代表别人也不敢登门。 这不,贾琏不过刚出门,老太太和王氏便杀到了。下人们见是这两位,纵然少主子留下了话,他们也是不敢拦的。当然,那两位如此,并不是担心贾琏阻拦,她们的身份放在那里,贾琏就算心中百般不愿,也是不敢造次的。只是,她们不敢耽搁那个功夫,更不想让贾琏的态度左右了王熙凤接下来的决定。 原本躺在床上悲痛不已的王熙凤听到老太太的声音,不由得红了眼睛,哀怨的唤了一声,“老祖宗!” 老太太扶着鸳鸯的手,三步并作两步,晃晃悠悠的行到王熙凤面前,紧紧地抓住她的手,“我的儿,你可把我这老婆子吓坏了!好好儿的,怎么就闹成这样呢?不用怕,你一五一十的告诉老祖宗,老祖宗给你做主,定不叫任何人欺负了你去!” 王熙凤止不住的落下了眼泪,摇着头说不出话来。她不是傻子,和贾琏争吵的内容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说的。 “你不说,我也不逼你!只那下流种子着实可恨!如今你怀着身孕,他竟如此对你?我老婆子强忍了两天,不曾想他竟一点悔意也没有!凤丫头,你这便收拾了跟我家去,我倒要看看那下流东西要不要去接你!”老太太一边怒骂着,一边拭泪。 低眉顺目的王氏听了老太太的话,眼神闪烁了几下,那“下流东西”、“下流种子”之类的话,长辈骂骂晚辈实在是分属正常。但是,直觉告诉她,老太太那不是长辈骂晚辈的怒语,是着实真真儿的那么想来着。就如老太太是真心看不上贾赦的出身一般,贾琏是贾赦的儿子,她心里自然也是看不上的。 王熙凤虽然和贾琏吵了起来,也恼了他,但是这一切都是因为她真的把贾琏放在心上的缘故。老太太骂贾琏一句,原本并不当什么,但是她听着却觉得无比的刺耳,心里隐隐的有些不高兴。 王氏最是聪明,冷眼旁观着,便已知王熙凤的心思,于是,她上前一步,“老太太别生气,气坏了身子可不值当!这小两口,床头打架床尾和的,原没这么大的仇怨。要媳妇儿说,您先到外面歇歇,喘口气儿,消消火儿,媳妇儿在这儿好生劝劝凤丫头,也就没事了。” 老太太知道王氏的本事,如今,两人是一个战壕的,自然也不会拒绝王氏的提议,她知道王氏一定能够劝服王熙凤,如此一来,这事虽是她打了的头阵,但是真真算下来,却和她关系不大。而这个,也正是她要的。 颤巍巍的起身,老太太叹了一口气,“罢了!罢了!我老太婆年纪大了,也没人要听我说话了,我就不在这里碍你们的眼了!” 王氏忙赔笑,“瞧老太太这话说的,媳妇儿是真心为您老人家好。” 老太太没有再说什么,王氏恭恭敬敬的将她送了出去,这才重新回到王熙凤身边,面色沉重而严肃,“凤儿,到底是怎么回事?真的很严重吗?连姑妈都不能说吗?” 若是别人,自然是不能说的。但是,王氏在王熙凤的心里和旁人不同,再加上那件事本就是王氏先捅到她这里的,自然也就没什么的不能说的。 于是,王熙凤一边哭着,一边低声将事情叙述了一边,临了临了,她悲戚的看着王氏,“琏二爷说要休了我!” 王氏豁然起身,好不眼熟自己的愤怒,“糊涂!你这孩子怎的如此糊涂?那话又岂是能放到明面说的?也不怨不得琏儿恼得要休了你!” “姑妈,姑妈你要救我!”王熙凤很着急,如同溺水的孩子好容易抓到一块浮木一般,充满了期望的看着自家姑姑。 “我跟你说那些,原本是你要你放在心上,小心便是,不曾想你……”看着王熙凤那可怜巴巴的样子,王氏叹了一口气,又坐了下来,两只手揉着太阳穴,“你可明白,那些话,若是传了出去,不止邢氏,便是琏儿都要受到连累!你难道不明白礼忠王爷为什么丢了眼看着到手的皇位吗?” 王熙凤很是慌乱,此时的她,岂是不过是个心高气傲的年轻人,自然比不上王氏的老奸巨猾,此刻被王氏这么一唬,竟如同失去方向的迷路孩童一般,“不会传出去的,我们只是在房间里说,只有我们两个人。就算,就算当时我们激动了一些,声音大了点,也不过是守在廊檐下当值的下人听到一耳朵,也不见得能听得真切。而且,他们要么是这府里原本的下人,要么是我从王家带来了,都是可信之人。就算真的听到了,也不会出去乱说。” “这我就放心了!”王氏明显松了一口气, 只是,她心里的想法和她此刻的表情完全搭不上。她心里只觉得王熙凤的想法实在是幼稚可笑,可信之人?这个世界上哪来的那么多可信之人?且不说这事她一早就知道,只怕老太太也是一清二楚的装糊涂!当然,除此之外,王氏觉得远在庄子上的安卉也一定会接到消息!而此时,正是安卉接到书信之时。 对于安卉的能力,王氏是持肯定态度的!当初,在老太太的眼皮子底下,只靠着一些没有根基的下人,安卉都能慢慢的整出自己的人脉,直到最后用了贾赦一把,建立了现在这个水泼不进的大房,王氏怎么能不肯定? 也正是因为如此,她万般无奈,只得把手伸到兄长家中,在王熙凤的陪嫁下人上动了手脚,这才将自己人安插到大房里来。所以,这次才能一早就得到消息。当然,为了不让安卉起疑心,那人与她一般情况下根本不敢传递消息。 说来好笑,大家安排线人,打听消息,大都是暗地里进行的,生怕被人发现,偏她邢氏反其道而行之,居然光明正大、明明白白的派自己的人出去打探消息。诡异的是,这样的方法居然还真有效,居然真让她打听到一些消息来。一般情况下,大多数人还都愿意卖她一个好。以前发现有人窥视自己,随便找个理由便把人给打发了,现在明着来,她反而不好对付,甚至明知来人不怀好意,也碍着那边的身份不好动手。 “我倒不担心下人会出去乱说,我只是担心琏二爷真的恼了我,然后……”王熙凤不知道王氏的心思百转,仍旧心心念念着自己和贾琏的那点事儿。 王氏冷笑,这事如果换做是她,她倒是一点也不担心贾琏会休妻,只会担心那事会传出去,担心事态会变得难以控制,“你放心,如今你怀着孩子,且不说他强行休妻,我们王家会不会善罢甘休。便是那休妻的理由,他都说不出来。” 王熙凤只觉得茅塞顿开,心里的一块石头总算是放了下来。暗暗想想,她这也纯粹是关心则乱了,竟然连这么明显的道理都不曾想到。 看着王熙凤如释重负的模样,王氏笑了,真真儿的是个蠢货! 如今,只怕坊间已经充满了关于继母和继子的谣言了。而这谣言若归根究底,定然是她王熙凤这边传了出来的。都是王家的女儿,在人脉方面,真的有很多共通的地方。当然,不管怎么调查,这事都和她半点也扯不上关系的。 王氏最大的能耐就是心里想的和面上表现出来的一点都不一样,这次也不例外,此时的她,脸上挂着慈祥的笑容,“这下放心了罢?” 王熙凤有些不好意思的看向别处,“我有什么不放心的?我只好好过我的日子,照顾好肚里的孩子!” “对于老太太的提议,你怎么想?” 王熙凤微微一怔,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老太太的提议是什么。 不待王熙凤开口,王氏接着说:“其实,我觉得老太太的这个提议还是不错的。你如今有着孩子,只要你坚持不住这边,贾琏也只能跟着你到那边去。如此一来,你以后也能安心一点。否则的话,就算今儿过了这道坎儿,以后也定然是要再起风波的。” 王熙凤垂眸,仔细考虑了好一会儿,只觉得那样是最好不过的。 人,总是这样,先前担心贾琏休妻之时,她心里只想着如何挽回这段婚姻,如今,确定贾琏不可能将她休弃了,便想要更多,得寸得尺。 于是,当贾琏回来的时候,便得到王熙凤已经随老太太和王氏去了荣国府,贾琏当时便连摔了几个杯子,怒道:“告诉她!有能耐的,就永远别回来!” 贾琏觉得很头疼,不是他多想,坊间似乎已经有了不好的传闻,虽然不曾明白的说是贾家,但是很多方便都暗指着他们。他真的害怕了,众口铄金的道理,他是懂的。只是,一时间他也是在想不到解决的办法。都道是防民之口甚于防川,百姓们茶余饭后是很喜欢听这些豪门大户的阴私故事的,传播速度更是快得让人咂舌。 正如贾琏所担心的那样,等到安卉那边接到消息,外面已经穿得沸沸扬扬的了,甚至有好事之人,已经将她和几个大户人家年轻继室放在一起成为怀疑对象了。 安卉愤怒得无以复加,可是她没有办法做什么,她知道,这些事情背后是有推动者的,若是她动了,或者是想要转移舆论方向,则势必被人揪住,到时候想要抽身都是不能了。最重要的是,那样的话,反而觉得她有做贼心虚的嫌疑。 只是,她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做事谣言愈演愈烈,只怕…… 就如同那位孝烈皇后一样,安卉其实一点也不认为她和自己的继子有事。一个女人,要由多蠢才会不顾自己亲生儿子的前程和继子暧昧?一个能在后宫立足的女人,若真是那么蠢的,只怕早已被吃的连渣滓都不剩了。可是,当所有的人都说他们有事,事实是什么就已经变得不重要了。 “怎么了?”黑暗之中,贾赦的声音突然响起,有些懒懒的,还带着疲惫。 安卉有些不安的支撑起身体,“我把你吵醒了吗?” “嗯!”贾赦带着鼻音回答,“你怎么一直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吗?” 安卉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没事!我不动了!夫君尽管睡罢!” 贾赦强撑着起床,动手点燃了蜜蜡,看着安卉没有半点睡意的眸子,有些担心的探了探安卉额头上的温度,自言自语道:“好好的啊!怎么会突然睡不着了呢?是不是哪里不舒服?难道是白天睡得太久了?” 这几天,安卉一直在等消息,实在没心情出去走动,所以贾赦每每邀请她一起出去看看的时候,她便说夜里睡不好觉,拿补觉搪塞于他。 “夫君不觉得吗?” 贾赦坐在安卉身旁,轻轻地打了个哈欠,“觉得什么?” “这床单被褥扎人得厉害!我根本睡不着!”安卉如同懊恼的孩子一般。 贾赦看在眼里,只觉得可爱得紧,只当这一切都是安卉皮肤娇嫩的缘故,并不多想,柔声安慰道:“庄子上不比家里,不够精细也是有的,是我考虑不周。你且忍忍,我明日便命下人去取了好的来。” 安卉叹了一口气,“我想换一套新的,或许换了就不会这样了。” 贾赦点头,“好,我叫碧溪过来给你换。” “这么晚了,也别叫她了。夫君等我一下,我自己给它换了。” 贾赦对于安卉的提议从来就没有不准的,更何况这样的小事,自然是点头,“好!” 于是,安卉从柜子里拿出一套月白色的床单被褥,合着贾赦两人亲自给换了。跟安卉在一起以后,贾赦有过很多新鲜的体验,这换床单,竟也成了其中一个。而他,不仅不觉得麻烦,反而觉得很开心,尤其是看着安卉舒舒服服的躺在上面的时候。 “现在感觉怎么样?还觉得扎人吗?” 安卉摇头,“不会了!感觉很舒服,我都快要睡着了!” 贾赦这才放心的亲自熄了灯,这么一番折腾,他是半点睡意也没有了,闭上眼睛酝酿了老半天,周公仍旧恼了他半途扔下棋局自己跑了,就是不肯给他面见。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贾赦轻声问,“卉儿,你睡着了吗?” 没有回答。 “卉儿……” 依旧没有回答。 贾赦失笑,合着他被折腾醒了,他的妻子却一个睡去了,这算怎么回事啊?不过,就算是这样,他也不觉得生气,如果两个人中间注定要有一个人睡不着的话,那么,他宁愿那个人是他。 没有人知道,其实安卉这个时候根本就没有睡着,或者说,她根本就睡不着。可是,她并不想说话而已。因为,她的心里装了太多的事情。 翌日。 “太太,不可以,您这样太危险了!” “置之死地而后生,我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安卉敲碎了手中的瓷器,“你也不需要太担心了,我不是已经做好万全的准备了吗?” 秋雨欲言又止,她实在找不到什么话可以劝阻主子了。 “秋雨,若是我真的……真的有个万一的话,你要帮我看顾好我儿子。” 安卉不说还好,她不说,秋雨还能告诉自己这是万无一失的,她这么一说,秋雨立时落下了眼泪,“太太不是说做了万全的准备了吗?怎的还说这样不吉利的话?” 安卉苦笑一下,“我就这么一说而已。” “太太,你不会有事的,对不对?” “当然!”安卉的表情很坚定,“我怎么可能这么轻易的放过那些人?” “啊!”眼看着安卉用瓷片将自己雪白的手腕划出一道血口子,猩红的血液汩汩流出,秋雨忍不住痛呼出声。 安卉强忍着痛,扯了扯嘴角,似乎是想要扯出一丝笑容,“我割自己,你叫什么?” 说着,又要去割第二下。 秋雨拉住安卉的收,“太太,不是已经有伤口了吗?” 安卉疼得头上冒虚汗,浑身止不住的颤抖,却仍然很坚持,颇为艰难的开口,“太疼了,自己有点下不了手?伤口不够逼真!要不,你来一下?” 秋雨惊骇的收回手,一步步的后退,“不,我不行……” “就知道……就知道你不行!”安卉闭上眼睛,用力的划上第二下。 秋雨忙扶着摇摇欲坠的安卉,小心的扶着她睡倒在床上,转身变要走。 安卉用没受伤的右手抓住秋雨,“别急,现在还太早了,再等一等。” “可是……”秋雨觉得自己快要疯了,“太太,您流了很多血……” “别怕,人可以流很多血的,只要我把握住量,是不会死人的……”安卉觉得自己快要说不出话来了,可是她仍旧强撑着,“你不可以这么慌乱,别让人看出来了……” 秋风一直都没有说话,因为她正捂着自己的嘴,努力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只是她无法忍住自己的泪水。她知道,太太这么做都是为了儿子,有了那样传言,万一老爷相信了,那小哥儿就算完了。她明白母亲为了儿子什么都能做,可是亲眼看到,她还是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其实,秋雨有建议用鸡血的,可是安卉拒绝了。她的理由很简单,动作越多被发现的可能性越大,她输不起。所以,这一切是越逼真越好的。 秋雨强行稳住自己的心神,无意识的应承,“我知道,我知道……” 又过了一会儿,安卉看情况已经差不多了,“你可以过去了……” 安卉话音未落,秋雨便飞奔了出去,秋风这时也忙起身,将门从里面死死的拴住。 因为早就计划好一切,所以秋雨没走任何冤枉路,直接奔到贾赦面前,“老爷,您快回去看看罢!太太接到一封书信,便很生气的把我们所有人都赶了出来,然后就听到里面摔东西和哭泣的声音!我们在外面等了很久,心里担心,便想进去,可是拴住了门,不管我们怎么叫,里面都没有一点声音!” 早准备好的了说辞,再加上秋雨此刻心中焦急,所以语速很快。 贾赦先是怔住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似乎是被秋雨的情绪感染了,他有一种很不详的预感,他想也不想的飞奔了回去。这下,倒把秋雨甩到了后面。 “卉儿,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开门!”贾赦敲门,果然如同秋雨所说的那样,门从里面拴住了。 几乎是想也不想的,“咣当”一声,贾赦一脚将门踹开,飞奔了进来。 看到安卉静静的躺在床上,脸色苍白,贾赦只觉得脑子里“轰”得一片空白,直接冲上去,“卉儿……” 没有反应,贾赦下意识的掀开被褥,眼前的一切让他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月白色的床单上一滩猩红的血迹,那么强烈对比的颜色,是那样的触目惊心。 是的,这就是安卉换下床单被褥的原因,有些东西只有在不经意的情况下亲眼看到,才会真正觉得触目惊心,并且记在心里一辈子,每每想起都觉得不寒而栗。 心,痛得无以复加,伸出手,在安卉的鼻下探到微弱的呼吸,贾赦先是松了一口气,随后焦急的呼唤,“来人啊!赶紧来人!” 贾赦之前的各种动作,再加上现在的惊呼,房里里里外外快速的聚集了很多人,有资格进房间的,都进到了房间了,没资格进房间的都守在门外。 “快去找大夫,快去找大夫来!”贾赦一边喊着,撕下上的衣服按住安卉手腕上的伤口,可是血迹很快的染透了他的衣服,而血却没有止住的迹象。 “老爷,这里是乡下庄子上,方圆十几里都没有大夫的。”是碧清的声音,她是贾赦身边的大丫鬟,在这样的情况下,大家都不敢吭声,只能由她出声。 一道凌厉的光芒扫来,贾赦的眼睛里闪烁着嗜血的光芒,“那就去更远的地方找!用最快的速度!” 其实,不用贾赦说,下人们已经去了。 贾赦实在没有多余的心神放在别人身上,所以很快又收回目光,转而看向安卉,只是这时他的眼睛里只有痛惜和惊恐,再不见半点凌厉。 “我记得这里有止血药……”碧溪说着转身,可是入目所及的一切让她愣住了。 “止血药?”贾赦好像突然看到希望了一样,眼睛中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在哪里?赶紧找过来!” 碧溪摇头,脸色苍白,“我忘了,我们不在家里……” 好容易燃起的希望又被打灭,贾赦吼道:“都站在那里做什么?赶紧拿干净的布过来!要多,要快!” 他话音未落,碧清便把他要的东西送了上去。 “啊!我想起来了!”秋风不知什么时候从人群中钻了出来,“绾姑娘前几天说哪家佃户家的孩子病了,家里也不请大夫,只硬熬着,便特意求太太给找大夫来看。当时太太便命人请了大夫,那大夫药到病除,太太很高兴,便给了银子,让其给那些上了年纪的老人们也都看看。这个时候,指不定还在……” “快!快去找!”秋风这么一说,贾赦才隐隐想起有这么回事。 果然,不一会儿,一个小厮便拽子一个大夫赶了过来,“老爷,大夫来了,大夫来了……” 贾赦心里着急,也不顾什么规矩,忙招呼那大夫直接看。 大夫带了药箱,所以很快便止住了血,他擦了擦头上的汗,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幸好来得及时,再晚个一时半刻,便是华佗在世,只怕也无能为力了。不过,什么时候能醒过来,还不好说……” 贾赦听了这话,心,痛得几乎不能呼吸,“你……什么意思?她不会醒过来了吗?” “老朽学艺不精,实在是不敢妄言。”大夫叹气,“也不知这位太太是怎么想的,似乎是抱了必死之心,一刀不够,竟连割了两刀。失了那么多血且不说,最重要的竟是她完全没有求生意志……” 贾赦抬手,阻止大夫再说下去,“您别说了,先开药方罢!不拘任何药材!人参、灵芝什么的,我们都有!” 说到这儿,贾赦才突然想起来,“派个人回去,以最快的速度将家里的那些人参、灵芝什么的统统都取来备用!” “是!”看到贾赦这个样子,众人纷纷都退了下去,免得不小心成为炮灰。 贾赦一只手抓着安卉未受伤的手,那只他送的碧玉镯顺着安卉的手腕滑下,翠绿的光芒仍旧那么美,另一只手轻轻的抚摸着安卉的苍白得不带血色的脸颊,“卉儿,不管怎么样,求求你,醒过来……” 灼热的泪水滴落在安卉手上,“昏迷”中的安卉只觉得那泪水竟渗过她的皮肤,灼痛了她的心,手,不由得抖了一下。 “卉儿,是你在动吗?你听到我说话吗?”感觉到安卉的动作,贾赦惊喜不已,“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是,我不能没有你,你醒过来,好不好?快醒醒!快醒醒!” 可是,不管他怎么叫,床上的妻子都没有醒来的迹象。 贾赦低下头,握着安卉的收,哭得像个孩子。 “老爷,药好了!”是碧溪的声音。 贾赦抬起头,慌忙擦干了自己的眼泪,“进来吧!” 正待起身,却发现地上除了花瓶的碎片外,竟有一只碎了的碧玉镯,看着安卉手腕上的一个,还有地上碎的一个,贾赦慌了,他不知道安卉摔的事哪一个。 举目望去,竟看到桌子上有东西,想也不想的冲过去,只见一张纸上用血写着:愚妾以蒲柳之姿侍君,至今已有六载有余,蒙君垂怜,时刻铭感五内。奈何无风起浪,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之下,妾实不敢亦不能以一己之身累及君之清名,今惟有一死以示清白。妾所虑者,惟我儿尚且年幼,无人照料。乞君怜其孤苦,念其乃君之血脉,善而待之。妾今生无缘侍君,惟愿来世与君再结连理,彼时,必当不负君恩。贾门邢氏绝笔。 贾赦按住自己的胸口,强忍着心里的疑惑,拿起下面几张纸,愈看愈怒,“糊涂!糊涂!” “噗”地一声,一口鲜血吐出。 原本正在喂安卉喝药的碧溪听到声音,抬起头,大惊失色,“老爷,你怎么……” 安卉慌忙睁开眼睛,只看到贾赦扶着桌子,嘴边尚有猩红的血迹,几乎是下意识的想要起身,可是她实在是一下子失了太多的血,只稍微动了一下,便觉得天旋地转,根本没办法起身。 还是贾赦先反应了过来,他惊喜的冲到安卉面前,“卉儿,你醒了?” 安卉看着贾赦憔悴的样子,安卉觉得很自责,她原本好计划着要好好昏迷几天,现在却什么顾不得了,“你没事吧?” 因为身子弱,安卉的声音很低,贾赦怜爱的看着她,心里有些着恼,“你太糊涂了!太糊涂了!我怎么可能会相信那些鬼话?” 安卉苦笑,“众口铄金,你现在喜欢我,自然不信。若你以后喜欢别人了,再回头看今天的事儿,自然便觉得我可杀了。我若只是自己一人也就罢了,若是累得儿子被你厌弃,我……” “胡说!胡说八道!我永远都不可能相信那些话!”贾赦斩钉截铁的说。 “对不起!”安卉垂眸,真的很抱歉,这样骗他。她只是想着,经过今天这事,贾赦才能真正永远不信,若不经历这事,她就真的不那么确定了。很抱歉,但是他不后悔。 贾赦看着安卉落寞的样子,也不忍心再骂她,“你且放心,那些坏你声誉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说罢,懒腰将安卉抱起来,对碧溪说:“换上干净的床单被褥!” 安卉埋首在贾赦胸前,低声说:“我知道是她们做的,我不想你再跟她们对上,对你没好处的。只要你不信,我也不在乎那些,横竖也没人敢当着我的面那么说我。你别管这些事情了,我刚刚看到你吐血了,赶紧请大夫看了,养好身子要紧!” 贾赦不否认他很感动,对于安卉的要求,他也一向不会否决,但是让他就这么放过那些人,他是绝对不会甘心的,不过面上,他还是答应了,“好,我一会儿就去看大夫。” 他的女人,他最喜欢的女人,就差一点,差那么一点点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没了,这让他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说他的女人是狐狸精,可是他看到的是她的端庄和清秀,她从不像一般女人那样浓妆艳抹!说她不忌男女之别,可是他看到的是她时刻小心谨慎,到自己的庄子四周走动都小心的遮挡容貌! 真真是好笑! 安卉失血过多,所以每日睡觉的时间也明显的多了起来。 “姐,我突然感觉到很不舒服,是不是你……”剩下的话不用说了,她已经看到了,“这是怎么回事?” 安卉笑,“小事!你来得正好,我有件事情要请你帮忙!” 邢氏拉着安卉的手,立刻便知道了所有的事情,她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不过她还是努力挤出一丝笑容,“什么事?” 安卉知道邢氏能知道她的心思,也不想隐瞒什么,“我要那边付出代价!你去贾宝玉那里,若是能把玉偷来就偷过来最好,若是不能,就狠狠吓吓他!不过,首先要保证你的安全,若是不能靠近他的话,千万别勉强,那孩子可能有点诡异!” 贾宝玉不是老太太和王氏的心肝宝贝吗?既然她们要再她的心里捅刀子,那她也得在他们的心上狠狠捅上几刀才算公平,不是吗? 邢氏犹豫了一下。 “我知道你跟我不一样,你若不愿意的话,我自己做也是一样的。”安卉笑着转移话题,“你最近怎么样?这段时间到哪里去了?” “我帮你!你等我!”邢氏说完,转身便走。 安卉叹了一口气,也不敢邢氏能不能听到,听声说:“谢谢你了!” 邢氏刚出门,耳边便传来一个讨厌的声音,“怎么样?看到那个女人有多狠心了吧?人是没被逼到那个份上,到了那个份上,爆发力是很恐怖的!所以,我劝你还是放弃你的计划吧!好好的跟她结个善缘,对你和她以后都好!你已经害过她一次了,再有第二次,这个恶缘就结死了,到时候我也帮不了你了!” “你给我闭嘴!”邢氏咬牙切齿。 还是那个声音,“我说你这个女人怎么这么不知好歹,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如果不是我,你能出来吗?你会使用法术吗?你可以……” 邢氏实在受不了这个人,脚下用力狂奔,带起了一阵风。 等到安卉再洗看到邢氏的时候,她的脸色不太好看,手里拿着通灵宝玉,安卉仔细的翻看了一下,冷笑,拿起一早就准备好的锤子,一锤子下去,立时便烂了,“什么通灵宝玉?也不过如此!” 说罢,拿手绢包了起来,那手绢正是她仿着王熙凤的手艺做的,邢氏留下的好手艺发挥了最大功效,“妹妹,麻烦你把这个埋到王熙凤的院子里,埋得深一点,尽量弄得像那么回事。” 55、055 夫妻俩 “身体健壮的丈夫为了妻子急怒攻心口吐鲜血,毫无求生意志的妻子又为了丈夫吐血而奇迹般的醒来,真可算得上传奇!如此的鹣鲽情深,真真是让天下人羡慕啊!”贾赦快步走着,耳边一遍遍的回响着那大夫暗自感叹的话语。 如果说一开始贾赦只是开心于安卉醒来,那么此刻他的心情便复杂了,有自责,有内疚,更有得意。但是,更多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那种感情使得他恨不得时时刻刻和安卉栓在一起,只一刻看不到,便觉得很不安心。 贾赦刚进院子,便看到台矶之上,或坐或站几个穿红着绿的丫鬟,廊檐下秋雨、秋风和碧溪几个大丫鬟正逗弄着廊下挂着的鹦鹉,他微微蹙眉,“这是怎么回事?怎么都站在外面?” 秋雨虽然是几个人中最年长,也最得安卉信任的,但是因为有碧溪这个曾经伺候过贾赦的在,也并不上赶着回答,只等着碧溪答话。至于除此之外的理由,那便是不足为外人道了。 果然,碧溪听得贾赦这样问,便微微俯身道:“太太喝了药,说是困了,便命我们退出来。” 贾赦没有说话,只微微点头,便轻手轻脚的推开了房门。他原本只是想看看安卉,然后便退出来,并不像打扰安卉休息。突然之间失了那么多的血,大夫也嘱咐了要好好休息的。 可是,床上空空如也,并不见半个人。贾赦只觉得心头一跳,隐隐的有一种不好的感觉。正待唤下人进来,却听到床后的夹道里似有异动,细细侧耳一听,似是干呕的声音。 来不及细想,贾赦便转了过去,眼看着安卉弯腰催吐的模样,不觉得怒不可遏,“你这是在做什么?” 安卉回头,看到贾赦的样子明显的受了惊吓,一双黑曜石一般的眼眸闪烁着不明的光芒,原本因失血而苍白的脸色此刻更是惨白一片,步履虚浮之下,眼看着摇摇欲坠的十分危险。 贾赦看到安卉这般模样,倒也顾不得生气,想也不想的将安卉打横抱起,放置在床上,也不坐下,只是严肃的俯视着安卉,一瞬不瞬,磨牙道:“你跟我解释清楚,你刚刚那是在做什么?” 安卉转开视线,只是不看贾赦,“只不过是胃里有些不舒服罢了,并没有什么,老爷不要多想。” “看着我!”贾赦抬起安卉的下颚,强迫她看着自己,“是我多想了吗?我看是我想得太少了!你到底还是不相信我,对不对?你还是没去了那寻死的心,对不对?” 安卉垂眸,只做消极抵抗,“老爷多心了,我并没有。” “卉儿,别惹我生气!”贾赦觉得自己快要压抑不住他心中的惶恐了,因为,他注意到安卉称呼的改变。平日里,无人的时候,她都会唤他“夫君”,而如今却变成了“老爷”。他非常清楚,有的时候一个人的改变面上看不出什么,但是称呼却会发生奇妙的变化。 安卉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好像没有听到贾赦的话。 贾赦见安卉这个模样,颓废的瘫坐下去,紧紧地抓着安卉冰凉的手,“卉儿,拜托你不要这样。我发誓,我真的不会相信那些流言。你乖乖的吃药,好好的养好身子,好不好?” 安卉仍旧不为所动,好像没有灵魂的木偶一般,只任由着贾赦摆布。 贾赦见状,豁然起身,“好!你一心寻死是吧?那我便陪着你,你不吃药,我陪着你;你不吃饭,我也饿着;你去催吐,我也一起!儿子是我们两个的,既然我们都要死了,留着他也是受罪,就让他陪着我们一起!还有绾绾,她是你养大的,你那么疼她,咱们不与她分开!” 说着,便要转到夹道后去催吐。 安卉慌忙拉他,但因动作太猛,人没拉住,自己止不住的一阵天旋地转。 贾赦下意识的想要去扶,却硬生生的止住了脚步,只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默然的看着安卉,好似真的抱定了同赴黄泉的决心,不再关心这些“小事”。 “我……我真的是……” 安卉的话未说完,贾赦便知不是自己想要的,也不说话,转身便要走。 “我错了!我再也不那样了!”安卉声嘶力竭,用尽了全身力气喊了一句,身子便沉沉的向后倒去。 贾赦眼疾手快,再加上本就一直在暗暗留意着安卉的情况,于是,抢先一步将安卉扶住,揽入自己怀中,只觉得心疼得厉害,却说不出话来。 安卉趴在贾赦的胸口哭了起来,“你也逼我!你们都逼我!你和他们都是一样的!只不过,他们是用尽心机的想要我死,而你却是用尽手段要我活着!可是你知不知道,我活着,便生生的去捱那份罪!那样,对我来说是生不如死的!” “卉儿,你相信我,我不会相信那些话,我永远都不会相信的!我对你这样好,你却半点也不相信我吗?若真是如此,我素日对你的用心就真真儿的白费了!” “我自然是信你的!”安卉抬眸看着贾赦,晶亮亮的双眸中满是痛苦之色,“可是,外面有那样的流言,你要我怎么出去见人?” “卉儿……”贾赦想要劝解,却发觉自己竟不知要如何劝说才是,“对不起!对不起!” 贾赦此时只觉得自责得厉害,不管怎么样,他一个大男人却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实在是无能至极。只是,如今他连反击都不知该从何处下牙。他学过很多东西,但是独独没有学过内宅的那些阴私手段。可是,他在心里暗暗发誓,不要让他逮着了报复的机会,只要有那个机会,他绝不会心慈手软。 “我该怎么办?”安卉可怜兮兮的看着贾赦,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往下掉。女人的眼泪,是对付男人最好的利器。这是上天赐予女人的本能,安卉用的很彻底。 “卉儿,你听我的,不要去想那些事情,过段时间,自然就过去了。你这样,才真是顺了那些人的心,如了那些人的意。咱们且看着他们怎么作,总有一天,他们会自己把自己作死的。” 安卉仍旧无声的抽泣,“我都听你的,不管多艰难,我都不会再做傻事了。” “卉儿,别哭了,你哭得我的心都乱了……”贾赦擦拭着安卉脸颊上的泪水,“我喜欢看你笑,我想你永远都那么开心的笑下去……” 安卉扯了扯嘴角,努力挤出一丝笑容。 只是,这样的笑容,更是让贾赦肝肠寸断。于是,他只能转过头,在安卉看不到的地方落下他不能露于人前的泪水。 又过了好一会儿,贾赦看安卉的情绪差不多了,便命碧溪进来,脸色很不好看,“你去把太太的药再熬一份端过来!” 碧溪慌忙下去,战战兢兢的按吩咐去做。 想当初她便是因为安卉不肯好好吃药才被派到安卉身边伺候的,确保安卉乖乖服药是她唯一的任务。以前,她只觉得这是最简单的,尤其是去了之后安卉一直都很配合,更是让她半点压力也无,却怎么也不曾想安卉会在这么重要的时候不合作。 她知道,贾赦对她不满了起来,因为她竟然连那么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到。在廊檐下,贾赦和安卉的对话他们听得并不是很真切,却也听到了几句,所以,她愈发的害怕起来。 安卉没有给她改名字,可见她这新主子一直都还把她当成是老主子的人。如果老主子恼了她,那她就真的是没有容身之地了。于是,行动只能更加的卖力。 很快,碧溪端了药,送到贾赦跟前。 贾赦扶着安卉坐起来,眼看着她“灌”下去。却仍旧不放心,只坐在安卉身边不肯离去,抬眸看了看秋雨,“你带几个手脚伶俐些的,去把我书房的书还有书架什么都搬到这里来。” “老爷不必如此,我既答应了老爷,就不会再……那样了……”安卉知道贾赦要做什么,他这是要寸步不离的看着她。 “我现在已经不能相信你说的话了!还是小心点好!”贾赦一边说着,一边动手掖了一下被角。话虽然不是什么好话,但是他的表情很温柔,半点也没有生气的样子。 只是,对着秋雨,他微微撩了一下眼皮子,神色不悦,“还不去?” 安卉还想阻止,只是对上贾赦那双坚定的眼眸,最后还是选择了放弃。 下人们还没来得及把贾赦的书房彻底的给搬过来,碧清便进来禀告道:“老爷,太太,琏二爷来了。” 贾赦那样急吼吼从家里拿珍贵药材,只要贾琏在家,就不可能不知道。贾赦当时着急,也并没有特意嘱咐下人不得透露庄子的事情,所以,贾琏略一询问,便知出事了。 虽然贾琏也是当事人,这个时候出现很尴尬,但是因为下人们离开的时候安卉并不曾醒,所以在贾琏得到的消息里,安卉至今仍旧昏迷不醒,如此一来,他心中焦急,又担心安卉的身体,倒也顾不得那么许多了。 安卉听到这话,身体僵硬了一下。 如今满眼都是安卉的贾赦自然注意到安卉的不适,轻轻的在她的肩膀上拍了拍,然后看向碧清,“让他进……” “不!我不要见他!”安卉紧紧地抓着贾赦的胳膊,眼神明显的带着慌乱。 “卉儿……”贾赦本想说“你不可能一辈子都不见琏儿的”,可是,话到了嘴边,看着安卉的样子,他实在是说不出来。只能又硬生生的咽了下去,“好!你说不见就不见!” 安卉松开手,“我只说我不见,老爷却是不能不见的。你若不见他,那孩子会多想的。” 贾赦想了想,也确实是那么回事,“既如此,我便去看看,很快回来。” 安卉突然伸出手拽着贾赦,很不安的看着贾赦,目光中满是乞求,“不管他说什么,我都不要回家,永远不要。” 贾赦轻轻地拍了拍安卉的手,“我们不回去,横竖庄子里什么都有,住着也舒坦。缺了少了的,回头都给置办齐了,咱们就住在这儿了。” 安卉的眼眸中浮现出一抹笑意,用力的点了点头。 没错!做了这么多,为的就是这个! 她不想见贾琏,那样会让她觉得很别扭。但是,这并不是最主要的。割腕自杀的这个局,是她精心策划的,可是,最后却毁在了贾赦的那口血上。如果到了这个时候,她还不明白自己的心思,那她就真是个蠢笨的了。原来,在不知不觉见,她竟然把贾赦放在心里,而且,还是在心里很重要的地方。 这个发现让安卉觉得很不安,她知道不管贾赦待她多好,她都不能动心。不是她冷血,只是这个时代的男人都是三妻四妾的,若是动了心,就等于亲自把刀子递到别人的手中,纯粹找死。 这几年,贾赦对她很好,这点安卉不否认,两天里至少有一天都在她这里。可是,贾赦也并不是没在别人那里歇过,他的那些姨娘们也不是摆设。以前贾赦去的时候,安卉并不难受,她知道那是理所当然的,那些姨娘也是贾赦的女人,她们也应该得到贾赦的疼爱,至于能得到多少,那就要看她们自己的本事了。当然,她之所以能这么冷静,最重要的是,她不爱他。 可是,现在她不那么确定了,她不敢想象如果和别的女人在一起,和别的女人生孩子,她会有什么反应,也想象不出来。她想,她多半是会嫉妒的。她不想变得面目可憎,更不想患得患失。那样的话,她一定会迷失了自己。 所以,她必须要在她理出头绪之前,杜绝贾赦和那些姨娘们见面相好的可能性。虽然很霸道,但是,这是最安全的办法。如今,她需要冷静。 不过,不管她有着什么打算,在贾赦的心里占据更多更大的位置是她必须要做的事情。所以,她安排那大夫说了那句“言情”得不得了的话,她要贾赦感动。因为心疼贾赦,她破坏了自己原本的计划,那么接下来她就不能必须要贾赦更心疼。于是,她理所当然,唱做俱佳的在贾赦面前演了那么一场戏。 不管她爱不爱贾赦,贾赦都必须要爱她。这是她,还有儿子,甚至是绾绾在那个家存活并且活的舒坦的必要条件。 贾赦出去后,给碧溪使了个眼色,“好好照顾太太,我马上回来。” 碧溪知道这是自己戴罪立功的机会,自然欢喜的应承,“是,奴婢明白!” 安卉听到这主仆俩的对话,止不住笑了一下,其实就算贾赦不这么做,她也不可能去催吐了,那滋味儿也是不好受的。不过,对于贾赦的用心,安卉还是很感动的。意识到自己的心神又动了,安卉止不住的想要念清心咒,以免除陷入爱情牢笼的结局。 看到贾琏焦急的样子,贾赦暗暗摇了摇头,他也不小了,却这般喜形于色,实在让他不能放心,但是现在为了安卉,他也没有机会和时间去指点这个儿子了。只是,他这样评价贾琏的时候,却不曾想到自己遇到安卉的事情,也一样是惊慌失措的厉害。说到底,不过是关心则乱罢了。 “父亲!”不管什么时候,贾琏的礼数都是不出任何纰漏的。 贾赦点了点头,“这里的事情,想必你也知道的差不多了。你母亲也醒了,并没有什么大碍。” “我……”贾琏低头,“我真的……” 贾赦微微抬手,阻止了贾琏接下去的话,“你什么都不必说,我自己的妻子和儿子,我自己心里最清楚!不过,你的那个媳妇儿是个闯祸精,脑子也拎不清楚,那边的都是不怀好意的人精,只怕将来她定是要被她们利用惨了的!你一定要看好了她,别让她闯出违法乱纪的祸来!” “儿子……儿子此时恨不得休了她!” 贾赦叹了一口气,“对于这样的儿媳妇,为父也是不想要的。只是,她现在肚子里毕竟怀着你的孩子。等生下来之后,若是个女孩,你随便找个由头把她休了也就罢了;若是个男孩,就必须要多想一点了。毕竟,你母亲这样的继母是不好找的,将来难免会有子嗣之争。” 贾琏听了这话,更觉得对安卉不起,想着安卉对他种种的好,不禁红了眼眶,眼泪一滴一滴的砸下来。 “不许做这无能之态!”贾赦看着贾琏这样,不禁心中冒火,对于这个儿子,他总觉得太过软弱了一点,不像个男子汉,“看看你这个样子?连个女人都管不住!成何体统?” 贾琏羞愧不已,忙跪下道:“儿子知错了,父亲息怒!” “起来罢!拿出点气势,管好了你媳妇才是正经!”贾赦抚额,想着那王熙凤有那边的人撑腰,又是那样的性子,只怕要管住她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便又软下了态度,“就算管不了,至少也看住了她!我私下里估算着,以贾家这些年奢侈的程度来看,祖宗留下的东西只怕败得差不多了,再不改,只怕不过五六年便要了入不敷出的状态。我只怕你媳妇儿参合了进去,不仅要被她们算计,只怕还要成为她们手里的枪。” 若是安卉此处,一定会目瞪口呆,因为贾赦的估算正是贾家未来的走向。那王熙凤管着贾府,看起来是风光无限,实际上却是哑巴吃黄连。平时贴补了她自己许多嫁妆不说,还要亏着自己的良心去放印子钱。劳心劳力不说,最后整个府里,上上下下的,也没一个人会念着她的好。说起来好笑,这个“哑巴”若是说不出来倒也罢了,她却是心甘情愿的去吃的。若是老太太和王氏不知道,安卉是打死也不信的,只怕她们都很乐于有这个蠢蛋存在。 “父亲的意思,是要儿子过去看着她吗?”贾琏小心的询问。 贾赦点了点头,“不仅仅是看着她,也是为了保护她肚子的孩子,那边的,可能并不希望她这么快生下咱们这边的嫡长孙。” 说这话,贾赦可是切身体会,当年他和张氏一直没有孩子,九成都是那边使的力。就是安卉的第一个孩子,贾赦都怀疑是那边下的手,只是他没有证据,所以并不敢说而已。 贾琏听了这话,直感觉手脚发麻,“儿子明白了。” “这边的事儿,不要传出去,回头我也会下缄口令,免得有人再生什么幺蛾子。”贾赦仔细的想了想,也就这个需要再嘱咐一下。 之后的日子,贾赦说到做到,至此之后,对安卉是寸步不离的守护着。而且,他还不许绾绾和儿子来闹安卉,每次孩子们待不了一时三刻便会让孩子们离开。 对此,安卉表示很后悔,她觉得自己的药下得太重了,这么一来给她带来了很多麻烦。 比如…… 因为贾赦在,邢氏再也没有出现过。 秋心来信了,可是贾赦给截下来了,根本不让她看。 “别管那边的事儿了,你只安心养好自己的身子便是!”贾赦说的理所当然,说罢,便要将信撕掉。 安卉见状忙道:“要不夫君你先看一下,若是好事,便给我看了。若是不好的事儿,你再毁了也不迟。” 贾赦想了想,也是这么个道理,于是,他丝毫也不客气的拆开了原本属于安卉的信件。 安卉仔细观察者贾赦的表情,只见他嘴角微微翘起,脸上写着“幸灾乐祸”四个字,她便放下心来了,她知道自己的计划奏效了。 只是,不知道走到哪一步了? 贾赦看完之后,努力板着一张脸,面无表情,只是,眼眸中却闪烁着幸灾乐祸的光芒,“确实不是什么好事!不过,你看看也无妨!” 安卉乐了,这话说的可是前言不搭后语的,若真是不好的事儿他就不会给她看了,既然给他看了,那就真是好事儿了。果不其然,接过来,打开粗略的看了一下,原本贾府那边发现贾宝玉的通灵宝玉不见了,一时间,闹得鸡飞狗跳,十分的热闹。 “真是不幸啊!可怜见的!”安卉嘴里这么说着,心里却在暗暗盘算着,若是贾宝玉就此变得痴傻,那可真是……太幸运了! 不得不说,夫妻俩就是夫妻俩,明明幸灾乐祸得厉害,安卉却和贾赦一样努力表现出遗憾的样子。这也罢了,两人还交换了一下眼神,然后相视一笑。 56、056 搬板凳看戏 接下来的日子,安卉过得相当的矛盾。 因为贾赦时时刻刻都在,所以很多事情她都不方便去做,这让她有些心烦;但是,两人于一处摘录书中关于红薯种植的文字时,又觉得十分的温馨,心中很是舒坦。 就这样,在她的纠结中,秋心再一次传来了贾府那边的消息。 像上一次一样,这封信还是要贾赦先看的,安卉则在一旁观察着贾赦的脸色。可是,越看越觉得诡异,贾赦初时眼睛还闪闪发亮,显示心情很好,可是,后来竟慢慢的暗淡了下来,脸上隐隐的带着几分失望之色,最后则是面无表情。 “是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了吗?”安卉有些糊涂了,贾赦的表现太出乎她的意料了。 若是秋心在信中说到王熙凤成了嫌疑人,贾赦要么是生气,要么是乐得如此,怎的会是这样的反应?莫不是发生了什么变故,一切并不像她想的那样! 贾赦微微挑了挑眉毛,“不,也算是好事!” 嘴里这么说着,可是脸上却没有半点高兴的模样。不过,好在他纵然如此仍旧将信递给了安卉。 带着疑问,安卉展开信,细看之下,不觉得目瞪口呆。 贾府来了个癞头和尚和跛足道士,这点安卉是早就想到了,这两位就是贾府里的超级酱油党,出来的次数虽然不多,但是每次都是在紧要关头。 可是,安卉猜中了这个开头,却没有料到后面结局。 这两位亲自将通灵宝玉奉上,神神叨叨的说了一大推,简单的翻译过来,便是说这府里有小人作祟,要老太太和王氏注意保管那通灵宝玉,否则的话,以后恐有性命之忧。 安卉瞠目结舌,不是因为那两个家伙骂她是“小人”,而是那突然冒出来的通灵宝玉。 如果那两个家伙给的是真正的通灵宝玉,那她之前砸掉的是什么?如果她砸掉的那个是真正的通灵宝玉,那两个家伙如今给的又是什么?如果他们俩给的是假的通灵宝玉,又意味着什么? 不是不怀疑自己砸掉的是假的,只是她想不透原因。总不能是那和尚和道士未卜先知,提前调换了吧?那么,算下来的结果,她不怎么愿意继续想下去。但是,脑子似乎不受自己的控制,忍不住就要多想一些。 贾赦自言自语,“难道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鬼神存在?” 安卉点头,是真的有的,且不说她见过警幻仙子和邢氏,就是她自己都是一个最好的例证。 贾赦仍旧摇头,子不语怪力乱神,他平日里虽也祭拜,但是对于那些鬼神之说,他还是打心眼就不相信的,“我还是不信!我看这和尚和道士只怕很有些玄机!弄不好,是受了什么人的指使也说不定!” 若是对着旁人,这些话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说的,毕竟他只是怀疑,手中半点证据都没有。而且,人总是要位自己说出的话负责任的。只是,对着安卉,贾赦就没有那么多的忌讳了,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他相信安卉,不该说的话,踏出了这个房间,绝不会泄露出去半个字。 安卉苦笑,如果不是读过原著,知道大家都是书中的一个人物,安卉也是要这么认为的。可是,书里说得很清楚,这癞头和尚和跛足道士是由茫茫大士和渺渺真人幻化而来。 虽然对于这位大士和真人,安卉一样从来没有听说过,但是想来天上神仙众多,凡人所熟知的却不过寥寥数十人,见识浅薄之处,或许也是有的。 “算了,我们不说这个了,那边要怎样和我们也没有什么关系。”安卉并不想在通灵宝玉一事上和贾赦沟通太多,万一一个不小心泄露了什么,以贾赦的智慧,难免要多想,“外面太阳出的正好,这几日,我一直待在房间里,实在是无趣的紧,不如趁着这样的好天气出去走走,可好?” 贾赦不疑有他,“这也没什么的不好的!只是,你的身体当真好了吗?头还晕不晕?千万不可逞强!” “我感觉这几日好了很多,也不出去,只在院子走动一下,想也无妨。”安卉右手轻轻的抵着太阳穴,一边说着,一边便要下床走动。 贾赦见状,忙上前搀扶住安卉,“那我便扶你出去走走,若是觉得不舒服了,一定要告诉我。” 安卉点头,在贾赦的扶持下,两人来到了院中。 阳光照在两人的身上,晕染开一层柔和的光芒,美丽的犹如仙境,更好似一幅画。 看着贾赦专注的样子,安卉觉得自己似乎下错了决定,两人越是这样相处,她似乎就越是不能放下了。只是,这个错误的决定,她心里似乎是一点也不想纠正的。只想着这样的日子多了一天是一天,愈发的不想回到那个家里了。 贾赦见安卉一直盯着他看,有些不解,“怎么了?为什么一直盯着我看?” 安卉有些幽怨,又有些迷茫,“你会一直待我这样好吗?” “不会!”贾赦坏心眼的摇头,看到安卉脸色变了,又笑着轻拂了一下安卉鬓间的碎发,“我会待你更好,一天比一天好!” 安卉有些感动,又有些生气,不禁横了贾赦一眼,“花言巧语!说得这样溜,也不知是对多少个女人说过了!” 贾赦只觉得自己此时比窦娥还冤,对着别的女人,他哪里用得着说这些情话?他坐在那不懂,那些女人自然就贴上来了!不过,这样解释的话,似乎也并不好!于是,他也只能捏了捏鼻子忍了! “今日难得你精神好,我命人把绾绾还有小家伙带来罢?” 安卉听了这话,自然是高兴的,哪有反对的道理?于是,很轻易的便被贾赦带着走了! 小娃娃太小了,不知道安卉发生了什么事,还是和以前一样,甚至是愈发的胖了。只是,绾绾却明显消瘦了一些,自不必说,她之所以这样完全是被安卉给吓到了。虽然安卉一早安排了不让绾绾看到自己的样子,可是绾绾毕竟不是不懂事的小孩子了,自然免不了担惊受怕。 看着绾绾这个样子,安卉止不住的心疼,她在心里暗暗告诉自己,就算她不能改变自己的命运,也不能任由着绾绾落得那样的下场,绝不! 一家人聚在一起,说说笑笑的,仿佛又回到了从前。 夜幕降临后不久,安卉沉沉入睡,只是,这次的梦中比较诡异,安卉竟然看到了邢氏,不由得吓了一跳。心里快速的闪过几个问题:她是什么时候来的?她听到了多少?看到了多少? 想起自己之前和贾赦还有孩子们相处的那样愉快,安卉有一种做了小偷却被抓包的错觉。心里只觉得很对不起邢氏,有些难以面对她的感觉。 邢氏好像对安卉想法一无所知,直接开门见山,“姐,你过来看看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有两块通灵宝玉?” 安卉之前也正在为这事纠结,此时听了这话,立刻将自己的小情绪抛到一边。上前一看,果然,一块是她之前砸碎了的碎片,包着的帕子还是她亲手绣的,上面隐隐的还有些土渍;另一块却是好好的,与她之前看到的通灵宝玉一模一样。 安卉将那完整的通灵宝玉拿在手里细细的查看,希望能看出什么不同来,可是一无所获,这块通灵宝玉和她砸掉的那块,简直没有任何区别,“你怎么看?” “我怀疑那贾宝玉根本就是个普通孩子,那通灵宝玉更不是他含在嘴里的。这一切,不过是那王氏为了提高自己的身份地位整出的谎言罢了。至于那个癞头和尚和跛足道士,不过是招摇撞骗的江湖术士罢了。”邢氏说的斩钉截铁。 “这块通灵宝玉你先帮我保存着,我这边实在没有适宜存放的地方,我倒要看看他们接下来要怎么办。”之前不把通灵宝玉留在身边,既是为了陷害教训一下王熙凤,更是怕那有些神通的和尚和道士查到自己的身上。现在看来,却是不必了。既然他们不能发现王熙凤院子里已经碎掉的通灵宝玉,自然也就不可能查到她的身上来。 邢氏点了点头,将玉接了过来,“我会一直注意着那边的情况的。” “那个,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安卉觉得自己有必要弄清楚这个问题,“你能靠近佛堂一类的地方吗?” 邢氏摇头,“当然不能!” 安卉诧异,但是她还是选择相信邢氏的话,无论如何,至少这个时候,她和邢氏的利益还是一致的,邢氏应该不会骗她,“那你靠近贾宝玉的时候,没有什么反应吗?” “正是因为没有,我才觉得那贾宝玉不过是普通孩子。” 安卉不由得陷入了沉思,待她再次抬起头来,邢氏就如她来时一般,又自己消失了。 第二天,秋心又来了信。内容自不必说,又是通灵宝玉丢失。 贾赦这次可是哭笑不得,喃喃自语,“果然是善恶到头终有报,平日里亏心事做多了,难免会累及子孙。” 安卉将信件拿过来,仔细的看了一遍,这才注意到信件里只是写了通灵宝玉丢失以后贾府众人如何的慌乱着急,可是并没有说贾宝玉如何。 于是,安卉提笔给秋心回了信,问及贾宝玉的反应。 翌日,秋心的回信到了,信中提到,贾宝玉一开始的时候又被吓到,可是慢慢的,也便与平常无异了。若说有什么不同,不过因为大家此时都宠着他,所以他也就愈发的嚣张了。 对于这个结果,安卉是彻底的糊涂了。她突然觉得那块通灵宝玉,估计是不怎么通灵的。 又过了几日,秋心再次来信,告知安卉通灵宝玉已经被找到了,是被贾宝玉身边的一个二等丫鬟偷了。当然,若是事情到此完结了,倒也没什么的,只是那丫鬟竟然和赵姨娘有亲,于是,贾家又是一阵的鸡飞狗跳。 赵姨娘对天赌咒发誓跟自己的没关系,可是那丫鬟却一口咬定是赵姨娘指使的。一时间,两人陷入了一个僵局。老太太大怒,一叠声的将赵姨娘一顿痛打,逼着她招供。赵姨娘宁死不认,并且一个劲儿的嚷着自己的肚子疼,可是下手的婆子是王氏的人,人家就是不理。然后,一个未成型的孩子,就这么硬生生的被打了下来。 老太太这才慌乱了起来,愤恨的瞪了王氏一眼,第一反应便是要封住在场所有的人嘴,并且处死赵姨娘。 只可惜,就在这个时候,贾政出现了,看到赵姨娘那个样子,勃然大怒,甚至放出话来,若是赵姨娘又个三长两短,必要休掉王氏。 结果,王氏便成了第二个被贾家男人要扬言休弃的王家女儿。 若说到是哪个通知了贾政,却是要感谢秋心的。因为赵姨娘曾经和安卉走得比较近,所有秋心在知道她有危险,又来不及向安卉请示的情况下,选择了贾政。 只可惜,纵然如此,经大夫诊断,赵姨娘肚里的孩子也保不住了,而且,她只怕这一生都不能再生育了。 贾政听了之后,大怒,竟命人准备纸笔,要休掉王氏,将赵姨娘扶正。 老太太此时心里也恼极了王氏,所以当贾政第一次说要休掉王氏的时候,她并没有阻止。可是,这次她却不能不开口了,她重重的捶着手中的拐杖,“这婆子动手,是我老太婆的命令,你若要恼就恼我好了。可是,咱们这样的人家,万万不可能出现‘姨娘扶正’这样的笑话。你若想补偿赵姨娘,多赐些金银也就是了,但是妻子之位,她是绝对不能肖想的。你若觉得不解气,若是一定要位赵姨娘出这口气,我这老婆子立时收拾东西回金陵,让你落个心里干净。” 贾政其实并不是什么真正孝顺的人,但是他面子上却做的很足,如今老太太说出这么一番话来,他心里纵然是恨极了老太太,也半点不能表现出来,只得屈膝跪倒:“儿子着实没有这个意思,只是恨极了那毒妇!” 王氏此时也从震惊里回过神来,慌忙跪倒在地,“老爷着实冤枉我了,我并不知道赵姨娘腹中已有孩儿!” 贾政怒目而视,他不否认自己是把对老太太的怒气也一道发在了王氏身上,但是他也不认为王氏就是冤枉的,只想着,他也知道这王氏必定是借此机会除掉赵姨娘和她孩子,“你给我闭嘴!我不想再听到你的声音!” 王氏怎么可能闭嘴任人宰割,她重重的在地上磕了个响头,“求老爷细细想一想,我真的没有必要那么做。赵姨娘如今已有环儿,老爷又特许她将该孩子养在自己身边。我又何必枉做小人,硬要容不下一个尚且不知性别的小孩子呢!老爷若是查出此事是我所为,我愿那这条性命为那孩子抵命。若没有,我就算拼了一死,也不能担下这样的罪名。我一人死不足惜,却不能连累王家众多未嫁的姑娘的名声,成为王家的罪人。” 贾政怔住,前几句是解释、辩驳,说的很有几分道理不说,最重要的事后面几句似有似无的威胁。王家势大,休掉王家的女儿本就冒着得罪王家人的危险,若是以那样的理由休妻,只怕整个王氏家族都要为了自己的女儿与他为难了。到时候,纵然有证据证明是王氏所为,王氏一族也不可能承认,甚至要反咬一口,更不要说他根本就没有证据了。 只是,明白归明白,贾政心里的那口怒气却是怎么也咽不下去,“把那个丫鬟给带来,我倒要问问,她为什么要如此陷害素锦?” 可惜,不一会儿就有丫鬟慌慌张张的进来,告知贾政,那丫鬟已然畏罪自杀了。 于是,这边成了一桩无头公案。 眼看着什么都查不出来了,贾政也不再提休妻只是,却仍旧命王氏回去闭门思过,自己则去看赵姨娘了。 赵姨娘醒来之后,知道自己的情况,痛哭不止,跪在贾政面前求贾政为她和孩子做主。然后,贾政便命下人好生伺候赵姨娘,自己一句话也不说便回了书房。 安卉用了好长时间才将这厚厚的信读完,心里觉得很不是滋味儿,不必说,赵姨娘自然是冤枉的,而且,赵姨娘之所以会被冤枉,也可以说是她害的。安卉不知道王氏是否知道赵姨娘怀孕的事儿,但是她确定王氏本就打着借刀杀人的主意。 贾赦拍握住安卉的手,心里暗自庆幸自己早早的离了那个府里,否则的话,这些事只怕还要和他的妻子扯上关系。虽然知道老太太绝不可能像对赵姨娘那样对安卉,心里却还是会担心,“罢了!以后我们不要再管那边的事儿了!没的让人心烦!” “赵姨娘太可怜了!”安卉看着贾赦,越看越觉得赵姨娘可怜。说起来赵姨娘的情况和她当初几乎是一模一样,不,准备的说,赵姨娘比她要惨烈得多。老太太没敢对她动刑,她的孩子也没有事,可是贾赦却为了她跟老太太翻了脸,而贾政却从头到尾至始至终都没有对老太太表达过他的不满。 贾赦叹气,“这和咱们没有关系!” “我可不可以写信劝劝她?免得她想不开!”安卉抬头看着贾赦,小心的征求他的意见。 贾赦其实心里是不想参合这些事情的,可是看着安卉的眼睛,却说不出否决的话,索性,这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也便顺了安卉的心意,微笑道:“当然可以!” 安卉执起笔,飞快的写了信,与一般劝人节哀顺便或者是想开点不同,安卉只是在信里给赵姨娘冷静的分析现在的情况。 因为贾政曾经想要休掉王氏,将赵姨娘扶正的原因,王氏此后必定恨她入骨。所以,赵姨娘现在尤其不能失去贾政的宠爱,她必须要牢牢地抓住贾政的心,才能在那个家里继续生存下去。就算不为别的,只为了贾环,赵姨娘都不能逼贾政,还要做出理解他、支持他的模样,以期在贾政心里占有更大的位置。 最后,安卉表明,她了解赵姨娘的痛苦,知道赵姨娘恨。可是事情已经发生了,再如何,也不能改变。只要王家一天还在,贾政都不可能休掉王氏,纵然是她赵姨娘有本事逼着贾政休了王氏,以贾家的身份,也不能将姨娘扶正,到时必定要娶新的主母进门。 新人必定出身好,又年轻貌美,不曾做过任何坏事,贾政指不定就会移情别恋,对赵姨娘反而不利。不如像现在这样,王氏纵然保住了自己的地位,却彻底失了他的心,赵姨娘有儿子,又有贾政的宠爱,足以与她分庭抗衡。只要赵姨娘善于伪装,在贾政面前保持自己的完美形象,将来她和王氏发生冲突,贾政都只会向着赵姨娘而不是王氏。 洋洋洒洒写了很多,然后安卉把信封在了给秋心的信中,并且嘱咐秋心拿给赵姨娘看了之后,要亲眼看着赵姨娘烧毁了信,免得将来落入有心人手中。 抬起头,贾赦还在看自己的书,安卉微笑,其实她一直都在暗暗注意着贾赦,毕竟那信中的内容不太适合贾赦看,可是贾赦却却一眼都没有朝这里看过。安卉知道,他是不好去看女子的闺房之言。可见,他才是真正的君子。 贾赦感觉到安卉在看他,抬头,“写完了?” 安卉点了点头,由衷的感叹道:“幸好我当初遇到的人是夫君你!” 贾赦听了这话,只觉得比任何的甜言蜜语都要开心,不由得眉开眼笑,走到安卉面前,将她揽入自己的怀中,汲取她发间的清香,“我也很庆幸当初娶了的人是卉儿你!” 安卉主动深处手臂圈住贾赦的腰,“如果我们能一直这样就好了!” “我们会一直这样幸福下去的!”贾赦想也不想的承诺。 晚间,安卉进入睡梦中,不曾想,却看到了一个陌生的男人,而他的怀中还抱着脸色极为苍白的邢氏。 “这……”安卉不解,“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今日卉儿去偷贾家的那块通灵宝玉,不曾想遇到了一早埋伏在那里的癞头和尚和跛足道士,她修炼的时间不长,所以受了伤,好在我及时赶到,这才捡回了一条命。”男子说话言简意赅。 安卉慌忙冲到邢氏身边,眼中已经有泪水翻滚,急切的问那男子,“她怎么样?没事吧?” “没有性命之忧,只是我必须带我师门疗伤,这一去可能就是好几年,她一定要过来跟你说一声才安心。” “对不起!都是我害的!”安卉止不住的落泪。 “你不必如此自责,这一切都是卉儿心甘情愿的。你这样,卉儿心里会过意不去的。” 安卉强行压下这男子唤邢氏“卉儿”的违和感,毕竟贾赦天天都这样唤她。 “我妹妹她怎么不说话?”安卉这才注意到一直都是这男子与她对话,而邢氏并没有开口。 男子微微叹了一口气,“她受了伤,此时不能开口。” 安卉按住邢氏的胳膊,让邢氏能感受到她对这个男子的怀疑。 可是,邢氏眼睛闪烁了几下,最后却扯出了一丝微笑,微微的点了点头。 安卉这才放下心来,收回了自己的手,转而细细的打量着这个男子,说起来,这男子长得还真是俊俏,不过,就算显得有些稚气,不太成熟。不过,配着邢氏却是非常养眼的。 虽然这男子不曾说他和邢氏的关系,但是看着他很自然的抱着邢氏,而邢氏的双手还交叉圈在他的脖子上,应该不是第一天认识了。安卉终于放下心里的石头,为邢氏找到自己喜欢的人儿高兴。 那男子冲着安卉点点头,虚空中漂浮着两块完整的通灵宝玉和一块被帕子包着了的碎玉,“这是卉儿偷来的,除了你砸掉的那个看不出来,剩下的两个是一模一样的。至于那和尚和道士,只是两个略懂茅山之术和紫微斗数,却心术不正之人。对付我们,或许有点能耐,却是奈何你们不得的。我这边有事,也耽搁不得,便先走了。” 安卉将两块完整的通灵宝玉拿在手中,微微点头,“请你照顾好我妹妹!” “我会的!” 然后,两人凭空消失,安卉自梦中醒来,手里握着通灵宝玉。 而此时,邢氏正怒视着那男子,男子无奈,随手一挥,便听得邢氏冷笑了一声,“你不是一直说我骗人吗?那你刚刚又是在做什么?” 男子微微挑眉,“看你这话说的,难道你不是被那两个人打伤了吗?难道你不是需要跟我回我师门一趟吗?我哪里有骗人了?而且,我这么做,也是为了让你们结了一个善缘!你怎的如此不知好歹?难不成你还想留下来?你看看这些女人有多恐怖?那王氏是你能对付的?” 男子一边说着,一边加快了脚步,邢氏却皱着眉头,似乎在想着什么一直没有想通的问题。 安卉害怕惊醒了一旁的加速,便将通灵宝玉塞在了枕头下面,只等着回头找机会命秋雨送到秋叶那里,远远的藏起来,她隐隐的觉得,终有一日,这玩意能排上大用场。 想着邢氏走了,安卉觉得有些不舍,但是心里深处却忍不住松了一口气,一块压在心头的大石头也落下了。她觉得邢氏很好,也为自己当初曾经怀疑邢氏骗她而感动羞愧。可是,正是因为如此,每次面对邢氏的时候,她总是觉得很有压力。 如今,邢氏离开了,安卉只觉得好像自己的债主走了一半,很是轻松。但是轻松过去,又有些自责于自己的自私。这样矛盾的心理,正如她面对着邢氏时一般无二。 之后,安卉一直在等着,等着秋心的信,她想知道,这通灵宝玉再一次的丢失,那边要用什么理由给搪塞过去。可是,秋心再一次的来信中,相信的说了赵姨娘如何痛哭不止,然后又重新振作,第二天就收复了贾政的心,却不曾提通灵宝玉之事。 安卉假装不经意的问了一下,得到的结果是通灵宝玉好好的挂在贾宝玉的脖子上。 对此,安卉哭笑不得,她觉得自己很想问问王氏,你们王家是批发兼零售通灵宝玉的吗? 贾赦不解,“你怎么这么问?你莫不是以为那玉又丢了罢?” 安卉摇头,她不是以为那玉又丢了,她是确定那玉又丢了。只可惜,这话注定是不能说出来的。 “好了!别管那边的事儿了,随他们去罢!”贾赦微笑,他的眼睛里只看得到安卉一人,再也容不下别的东西了,“我看你这几日的精神很不错,想来也好得差不多了!咱们便带着孩子,到外面好好的散散心罢!” 安心点头,如今该整理的资料都整理得差不多了,他们也可以好好歇歇了,只等着来年实际实践,亲自将红薯种上,然后等着高产之后,报到朝廷上去。贾赦必定能将功赎罪,她也不必像现在这样自责了。 那些流言,每一个字安卉都觉得很荒唐,独独对着贾赦那段,她觉得很过意不去。虽然流言骂她是狐狸精,勾着贾赦不思进取,不忠不孝,但是仔细想想,贾赦之所以落得现在这般赋闲到让自己儿媳妇看不起的地步,确实是她的错。也正是因为如此,她一定要帮着贾赦重新回到朝堂上,拿回属于他的荣耀,只有这样,她才能安心。 当然,这些必须等到下一年才能做。 安卉接下来要做的,便是要改建庄子,既打算在这里常住了,很多地方都必须要精细一些才好。可是,庄子刚建得差不多,便是中秋节。这个时候,老太太命贾赦回去过中秋,说是想孙子孙女了。安卉有些担心,虽然贾赦答应了她,但是他们实在没有长时间待在庄子里却不回家的道理。 不过,贾赦到底是贾赦,他没有让安卉失望。对于老太太的要求,他没有办法拒绝,却也只是带着安卉和孩子们回去露个脸,然后立刻便回到庄子上自己过自己的中秋节。 不仅仅是中秋节,便是过年,因为安卉之前的要求,贾赦也一样没有提回家的事儿。 转眼间,便又是新的一年,又是一个新的开始。 57、057 心慌意乱 虽然是庄子上过年,但是到底是大节日,再加上紧跟着的上元节,所以,安卉纵然不必去应承外面的那些勋贵妇人,也依然是忙得厉害。再加上安卉有意训练绾绾,一直把她带在身边,时不时的还要给他讲解一下,自然更是多费了许多工夫。 她知道绾绾还小,很多事情说了她也不见得明白,但是不管她能看明白多少,早些接触到底是好点的。女子管家方面,也是有不少学问的,别的不说,只说那人情往来,若是处理得不好,是会给丈夫招祸。 好容易正式松了一口气,二月也翩然而至。 “太太,刚刚奶嬷嬷那边传话来,说小哥儿会叫娘了呢!”碧溪一边奉上一杯茶,一边含笑说着。 安卉的眼睛倏地一亮,“真的?” 豁然起身,想也不想的便立刻往小家伙那赶去,这一个多月实在太忙了,忙得她都没有太多时间陪着自己的儿子了。想着儿子那胖乎乎的小模样,安卉只觉得心被幸福填得满满的,马上就要溢出来了似的。 说起来,其实也是安卉小心眼所致,对于绾绾先会唤“爹爹”一事,她始终有些不忿。虽然,她明知道绾绾会那样,必定是七姨娘和奶嬷嬷的功劳,也明白那是理所当然的。 可是,对着自己的儿子,安卉还是忍不住要挣这口气。所以,从儿子刚刚五六个月的时候,她便一直在儿子耳边教他叫“娘亲”,心里暗暗较劲着要压贾赦一头。 如今,听到自己的儿子如此的争气,她自然是兴奋得不得了,恨不能立时冲到儿子身边,抱着他狠狠的亲亲。只是,谁能告诉她,为什么贾赦也在? “忙罢了?”贾赦含笑看着安卉,“快来这边坐?” “夫君怎么也在这里?你也听说儿子会叫我了吗?”安卉很自然的坐在贾赦旁边,将儿子从贾赦怀中接了过来,亲昵的在儿子胖乎乎的脸颊上印上一吻,“宝贝儿真乖!叫声‘娘亲’听听!” 小孩子自然没有反应,不过七个多月大的孩子,所谓会叫人,其实更多程度是大人们的期盼,孩子不过是无意识的发出了一些声音罢了。只是,因为有了大人的鼓励和教导,这才慢慢的学会说话。这个时候,自然是听不懂大人的话的。 安卉心里也笑得这个道理,虽然有些失望,却也不会为难自己的儿子,仍旧笑着对儿子说:“宝贝儿,娘亲跟你说,你可不能厚此薄彼哦!既然会叫‘娘亲’了,就要赶紧学会叫‘爹爹’了!否则的话,某人心理可就不平衡了!” 安卉其实有些生贾赦的气,说这话也是故意的,因为,她这一个多月之所以这么忙,完全是拜贾赦所赐。以前她怀孕或者生病的时候,那些事情贾赦也处理得很是妥帖,可是如今她好了,贾赦反而说什么也不肯沾手了,只说那是女人做的。 可是,以前他怎么不这么说?不过是懒罢了!如今逮到机会刺激一下贾赦,安卉岂能放过? 对于安卉小心眼的怨气,贾赦自然是知道的。只是,他一直觉得人只有忙起来才不会胡思乱想。以前他还可以引着安卉跟他一起整理资料,如今该做的准备工作都已经做完了,他自然得另外给安卉找点事情做。对于安卉的小脾气,他也不放心上,反而觉得那是夫妻间的乐趣,很是享受。 于是,他微微的挑了挑眉毛,慢悠悠的开口,“可是,小家伙几天前就已经会叫‘爹爹’了呢!” 安卉只觉得大受打击,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儿子,“你这小子不是我亲生的吧?” “胡闹!这话也是能浑说的?!”贾赦原本笑意盈盈的脸瞬间黑了,双眸中再不见一丝一毫的笑意。 安卉抬眸,撞见贾赦这副严厉的样子,不禁怔住了,随后讨好的笑,“我只是闹着玩的!老爷别生气!” 贾赦看着安卉的眼睛,一瞬不瞬,只是脸色却并没有缓和多少。 安卉一手抱着儿子,一手轻轻地扯贾赦的衣袖,“都是我的错,你别生气了!我只是心理不平衡嘛!以前绾绾先叫了你,现在儿子也这样,我当然不高兴了!明明就是我更疼爱他们嘛!尤其是这个臭小子,之前我可是费了大工夫教他叫我的!” 贾赦的脸色松动了一下,轻轻地揉了揉安卉脑后的发髻,“看你小心眼的!这点子小事儿也好跟孩子们计较?也不怕孩子们长大了笑话你?!” 安卉笑得嘴角有些抽搐,她真是弄不懂古人的想法,不过就是开玩笑的一句话,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却惹得他这样不高兴!真真是让人想不明白! “嗲嗲!”小娃娃突然来兴致了,冲着贾赦张大了胳膊,在安卉的腿上蹦着,小模样激动得厉害。 安卉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这……这就是夫君所谓会叫‘爹爹’了?” 小孩子发音不标准,这是很正常的事情,这么小的孩子,能叫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贾赦一开始,是很满意的。可是,看到安卉努力忍着笑的样子,他竟然忍不住红了脸,竟也觉得实在牵强了些。 眼眸微微一转,将儿子抱了过去,指着安卉说:“乖,叫‘娘’!” 安卉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果然,小娃娃很给贾赦面子,很清脆的来了一声,“凉!” 安卉感觉自己的额头上滑下一滴冷汗,这个称呼,要她回应,实在是有些太需要想象力了。看着贾赦似笑非笑的样子,安卉只觉得贾赦看起来大度,其实是最是个小心眼的。 事情既然到了这一步,安卉索性将要背挺得笔直,一本正经的咳了一声,微微清了清嗓子,“其实,宝贝儿现在还小,不过是无意识的发出一些没有意义的音节罢了,并不是真的在叫人的。” “哦?是吗?”贾赦的嘴角仍旧噙着一抹淡淡的笑。 安卉有些恼羞成怒似的,高高的挑起眉毛,“当然了!” 看着安卉又恢复了活力,贾赦这才把心中的石头彻底的放下,只是心中暗暗下定决心,以后一定要万千小心,再不能有那样的疏忽了。 安卉见贾赦有些跑神,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却很乐意有机会转移话题,“夫君,眼看着儿子也一天天的大了,总是‘宝贝儿、宝贝儿’叫着,将来孩子懂事了,难免会觉得不好意思。不若,现在便给取个名儿罢?” 这古代孩子的容易夭折,一般都是过了三岁才上族谱,也是那个时候才给取了名字。就算这小娃娃是安卉所出,也是一样的。 贾赦微微怔住了一下,有些尴尬的笑了笑,“这个,儿子现在还小,我也没个准备。回头我回去好好查查看,一定给咱们儿子取个极好的名儿。” “老爷总说疼这孩子,可是竟然连给儿子取名这么重要的事情都没放在心上,可见平日里都是哄我们母子的。”安卉微微低下头,神色有些落寞。 “别胡思乱想,我怎么可能不疼我们的儿子呢?我只是想给这孩子最好的,所以才不急着取名儿!”贾赦忙伸手揽着安卉的肩膀,见安卉依然有些淡淡的,心里有些着急,“不如这样罢!就和绾绾似的,你先给儿子取个小名儿,平日好称呼!我这边慢慢的给孩子想,一定不让你失望,好不好?” 安卉其实并不像她表现的这样急着给孩子取名字,自然无甚不可,只是面上还做出一副无奈的样子,“夫君既然这么说了,我自然也不能说什么。” 如今只要安卉同意,贾赦自然是高兴得很,忙道:“那卉儿你心中可有注意?” “不妨便唤作‘安安’罢!我也不期望这孩子将来能为官作宰的,只希望他一生都平平安安的,便是最好的了!”曾经有过那么一瞬间,安卉想要贾赦来取这个小名儿。父亲和母亲取的,其实还是很有些差别的,至少代表着贾赦的宠爱。可是,安卉很快便打消了那样念头,她本就是个敏感的,经过“贾琏一事”她更是时时刻刻的谨慎着。所以,她实在不愿意为了这点小事惹得绾绾心里觉得自己不一样。一碗水端平的活儿,也不是那么容易做的。 贾赦听了,脸上的笑容愈发的柔和了,他总觉得安卉行事每到关键处都是那么合宜,合宜得让他觉得心疼。他握着安卉的手,“随你名字里的‘安’字,实在是再好不过的了。咱们的儿子,一定能一生富贵平安,你且放宽心便是。” 安卉看出贾赦眼眸中的感动,脑袋上忍不住挂了几条黑线。其实,她是真的希望自己儿子一生平安,并不是借机表明什么的。虽然,她也的确从未想过要自己的儿子去挣些什么。不过,她也并不会主动去解释什么。贾赦愿意误会,那就任由他误会去,横竖她是受之无愧的。 贾赦的爵位,贾家的财产,这些是贾琏的,这是贾赦的底线,安卉从来都是知道的,她也从来不会去碰触。虽然她和她的儿子不能得到这些东西,却能得到贾赦绝对的宠爱,算起来也算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而且,安卉断定,那明镜斋和瑞和祥的产业必定是留给她和她儿子的。别问她为什么这么有信心,不是因为贾赦至今没有将这两处产业告知贾琏,只是因为那人是贾赦。 虽然那两处产业本就是因安卉而起,但是能发展壮大到现在这样的规模,绝对是贾赦的功劳。所以,安卉心里是很感激贾赦的。 随着天气一点点转暖,身上的衣服一点点变得单薄,安安也开始学会了走路,虽然并不稳,但是安卉看在眼里却觉得他是最伟大的。想来,人大抵都是这样的,当初安卉也很疼爱绾绾,看着绾绾学会走路,她也很高兴,可是对着自己亲生儿子,感受还是要强烈上很多很多倍。 为此,安卉觉得对绾绾有些过意不去,想着绾绾的孝顺,安卉对她是竭尽所能的好。 这一切,都很顺心,只是接下来的事情让安卉变得不那么顺心了。因为,她按照书中所写和自己儿时的记忆努力培育出的红薯苗,在天气突然转寒,下了一场小雪的情况下,冻死了一大半。纵然那一夜安卉着急忙慌的去保护了,却还是损失惨重。 天气突然转寒,贾赦本就担心安卉的腿,如今看着安卉站在雪地里,心里更是止不住的心疼,虽然这雪其实已经化得差不多了,握住安卉有些冰冷的手,“天儿太冷了,快别站在这儿了,若是冻着了,岂不是让我担心?不过是死了一些红薯苗而已,并不值什么!我估摸着,可能是咱们这儿的天气到底不适合它生长!” 安卉抬眸,双眸中水汽氤氲,“我不甘心!” 贾赦心疼的抱着安卉,心中隐隐的有些不安,“别想那么多了,并不拘这一次,回头咱们还能再种上一次。” “可是这样,产量上会有很大差别的。”安卉垂眸,一滴清泪自脸颊滑落。 贾赦见状,忙小心的擦拭,心中的不安蠢蠢欲动,“今儿是怎么了?怎的这样犯傻?不过就是些红薯苗罢了!很不必如此的!” 安卉摇头,埋首在贾赦胸前,喃喃自语,“对不起!” 贾赦心中的怀疑得到了证实,心,却更疼了,不是那种尖锐的刺痛,而是那种钝钝的缓慢的痛,让人无法忽视,他轻轻的推开安卉,低头俯视着安卉脸庞,“卉儿,看着我的眼睛,听我说!” 安卉抬眸,正撞进贾赦墨染般的双眸,一时间竟被里面的光亮与神采震慑,回不过神来。 “我承认,我研究这红薯的种植并不是单纯的想要为天下百姓做贡献。但是,我并不是期望着拿着这个向今上邀功。我只是私下想着,贾家百年煊赫,如今子孙却这般不肖,必定难逃个树倒猢狲散的结局。可惜,如今众人看到贾家富贵,却不晓得居安思危,只一味儿的享受。我一人之力有限,也不奢求永保无虞,只望将来皇家念着我这一些微末功绩,留贾家族人性命,也不枉父亲真心过继栽培我一场。纵然这些都不能,至少,也能靠着这些,保你和孩子们平安无忧。”贾赦看着安卉的眼睛,一字一句发自肺腑,满含了感情,却又生怕安卉不信。 安卉愣了,她竟从来不知道贾赦是一个看得如此通透的人,更不知道这个人竟然为她了这么多。看着贾赦的眼睛,安卉感觉自己快要溺毙其中了。 “所以,你不要再胡思乱想,更不要为我赋闲在家而有任何心理压力。我觉得现在这样很好,我过得很开心,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这红薯,咱们能种出来自然是最好的,纵然不能,也不必忧心。我不过是在做最坏的打算罢了,可是,今上宽仁,贾家也不可能做出什么让今上难以容忍之事,咱们很不必自己吓自己。”贾赦的眼眸暗了暗,“纵然到了那最坏的一步,有祖上的功劳再加上咱们之前的在户部的功绩,以及我多年虽无功劳却无过错的政绩,只要咱们不参合进去,今上总会对咱们这一房手下留情的。” 贾赦为了不让安卉有心理压力而将自己的打算和盘托出,却又怕吓坏了安卉,只得一再的安抚于她。 不同于贾赦的惴惴不安,安卉知道纵然是新帝上位,贾家也不过是被抄家并受了一场牢狱之灾罢了,所以,心里并不是很忧心。只是,她向来谨慎,害怕自己这只总是使不上力的小蝴蝶影响了大结局,又怕不按照高鹗的续本来,所以一直都小心的想要避开那场灾祸。如今,看到贾赦这样,她感觉自己再一次充满了力量。 “我想帮你!”安卉喃喃的说。 贾赦见安卉的眼睛里满是信任和依赖,心里的大石头也总算是放下了,怜爱的将安卉紧紧地抱在怀中,“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你一直都在帮我!” “我们夫妻同心,一定能种出高产量的红薯,对不对?”安卉反手抱着贾赦的腰,带着浓重的鼻音。 贾赦没想到安卉依然这么坚持,不过他也见识过安卉时不时冒出的固执,只得顺着安卉说:“我们一定能种出来!只是,这个时间可能比较长,也可能会遇到很多困难,但是你绝对不可以像现在这样被它左右了心情!咱们有很多很多时间去做这些事情,不急在这一时半刻!” 安卉无声的点了点头,紧紧地抱着贾赦,这次,她是真正的认识到自己错了。她之前想着要冷静一下,慢慢的想着如何处理自己的感情问题。现在才明白,她这样做不仅不能顺利从感情的漩涡里抽身,反而愈发的深陷其中了。她发现自己不愿意放手了,她想把贾赦困在这个庄子,困了一辈子。虽然,这对等在贾家的几位姨娘很不公平,但是她已经没有办法控制自己了。 因为有了这次开诚布公的谈话,接下来,纵然夫妻俩遇到了各式各样的困难,他们仍旧像呵护自己的孩子一样呵护着那些红薯。两人时常备着纸墨笔砚,来到地里,细细的记下每一点变化,虚心的像有种植经验的佃户请教,然后摸索着解决了一个个棘手的问题。 他们在庄子上住了将近四年年,这三年多里,绾绾和安安愈发的长大了不说,夫妻俩的感情更是愈发的如胶似漆了起来。红薯的产量,自然是一年比一年好。 当然,这三年多里也发生了很多的事情,首先,宁国府那边贾珍的原配妻子没了,娶了了续弦尤氏。贾珍的辈分虽然低了贾赦一辈,但是人家毕竟是贾家现任族长,贾赦还是很给面子的带着安卉去了。初开始的时候还好,后来听说了一些尤氏的事情,贾赦愈发的觉得安卉是打着灯笼也难求的,对安卉恨不得捧到手心里。 然后,贾蓉娶了个秦可卿。这场婚礼,安卉没有参加,贾赦也没有去。只是,那一天他一反常态的把自己关在没什么书的书房里,一个人待了很久很久。然后大半夜的回来,抱着安卉一句话也不说,沉沉入睡。对此,安卉没有说什么,但是她估摸着贾赦一定是知道了秦可卿的身份了。从此之后,贾赦对着自己的红薯,愈发的上了心。 这些,都是喜事,还有一些算不上喜事的。 首先,扬州那边传来消息,贾敏生了儿子,林家终于有后了。当然,因为路途遥远的关系,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孩子都已经好几个月了。贾家人都很高兴,贾赦也很一样。只有安卉心里清楚,那孩子是保不住的。 其次,是尤氏进门之后没多久,便有她不喜欢贾惜春的流言,然后老太太把贾惜春给接了过去,尤氏对此没有发表任何意见。于是,贾赦感觉尤氏不好,但是安卉却总觉得那尤氏只怕是有苦难言。不过,她也没有什么证据,自然也不会为了这些无谓的事儿和贾赦争论。 然后,老太太一再的示意要他们夫妻搬回去,安卉每次都低眉顺目,假装听不懂。横竖她也并不需要回去很多次,所以除了有些闹心,倒也没什么。而贾赦态度很坚决,只说是喜欢庄子上景色,怎么也不肯松口。 最后,老太太退而求其次,说绾绾一个人在庄子上无聊,她那儿姐妹多,正好能在一处玩乐学习。在贾赦眼看着要被说动的时候,安卉也顾不得别的,很明确的拒绝了。与贾赦单独相处的时候,更是严正表明自己的立场,她是死也不会让绾绾回到那个地方的。贾赦原本就不怎么愿意,如今看着安卉的样子,更是欣慰,自然也就没有不肯的道理。 当然,还有一些让人悲伤的事儿。 首先,林家的儿子到底没有保住,贾家的人都跟着很伤心。当然,这个贾家人理包不包括和贾敏关系极为微妙的王氏,安卉就不那么肯定了。 然后,贾敏也跟着去了,老太太自然按照书上说的,伤心之余,一定要林黛玉去贾府。 对此,安卉很不安。她原本想着将来林黛玉来的时候,自己怎么样也帮帮那个可怜的孩子。可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如今她待在庄子上,就算想帮黛玉,也是鞭长莫及的。当然,她从来没有想过回去,因为再怎么喜欢黛玉,她也只是喜欢而已,绝不可能损害自己的利益。 安卉叹气,自言自语的感叹道:“其实,我觉得,林家姑爷还是应该再续个弦的。有他看着,黛玉那孩子在自己家里,怎么也不至于受了气。若是到了贾家,那可就真的不好说了。” 贾赦点了点头,“你说得有道理!我给他去封信,他和敏敏鹣鲽情深,若是一时想歪了,害了唯一的女儿就不好了!” 安卉愕然,她只是感叹一下,不曾想贾赦竟然有这样的想法,“他……会听你的吗?” 贾赦微微笑了笑,如同炫耀宝贝的孩子一般问安卉,“你还记得那个李大夫吗?那个极有名的带下医!” 安卉点了点头,安安之所以能保住,并且平安的生下来,就是那位李大夫的功劳。 “那你知道,他为什么一时在咱们家,一时又不在吗?” 安卉蹙眉,她哪里晓得这个问题? 贾赦笑得愈发的灿烂了,“他不在咱们家的时候,正是在林家。他是我一个极好的朋友,是靠着我们之间的情谊才留在贾家的。这事,如海不知怎的知道了,特意向我求他去。所以,敏敏才能有了黛玉和那个可怜的孩子。” 说着说着贾赦的笑容消失了,有的时候他总是会不由得想,若是当年他没有把人让给林如海,或许…… 想到这里,贾赦止不住的心口剧痛,只能一再的告诉自己,那是他的错,是他没有保护好自己的妻子,否则的话,他真的怕自己会迁怒于人,变得不讲道理。 安卉这才想起,当年她腿上受伤,贾赦给她清创的时候,她隐隐的听到大夫的笑声,似乎是笑夫妻俩一个德行。只是,当时她痛得厉害,只当是自己听差了,不曾想竟是真的。 “如此一来,真是太好了。”安卉估摸着,既然是这样,那贾赦的话,林如海应该能听进去一些,那样,指不定她就能从源头上阻止悲剧的发生。 看着安卉高兴的样子,贾赦心隐隐作痛,对于安卉的善良,他总是觉得心疼。对着安卉扯了扯嘴角,在她额头轻轻印上一吻,“看你高兴的,像个孩子似的!我现在就去给他写信!” 安卉听了这话,立刻跑去为殷勤的为贾赦研磨,贾赦一边写着,她一边看,看着看着,她脸红了。 原来贾赦在信中劝林如海续弦,也不限身份地位,只求女子善良贤淑,黛玉是个女儿,纵然是继母也必定会对她很好的,甚至盛赞了自己的妻子。 虽然只是一笔带过,但是安卉还是觉得很不好意思,“好好的说话,提我做什么?那多不好!” 贾赦怜爱的看着安卉,“有什么不好的?我说的是大实话!而且,如海也不是外人!我们一向都很亲近!男人之间说话,会提及自己的妻子,也是很正常的!又不是拿来说笑的!赞上几句,是荣耀!” 安卉低头,心里却觉得甜甜的。其实她也明白,贾赦这虽然是在劝人,却是在显摆。能够让自己的丈夫忍不住在人前显摆一下,她当然也是高兴的。 最后的最后,贾赦委婉的说了一下贾家的风气,只是他毕竟是贾家的人,也不能多说,也是点到即止。 看着贾赦将这封信送了出去,安卉微微松了一口气,暗自祈祷林如海能听劝,别让黛玉去那个虎狼窝里。 待这些事儿了,安卉和贾赦一起将这些年的心血整理出来,准备献上去。 安卉很是费了一番心力在贾赦的装扮上,又很不放心的嘱咐贾赦,“在那位爷面前,你要小心说话,莫要惹怒了他。” 贾赦如今的情况,可以算是待罪之身,是没有办法直接将这些东西献到御前上的。所以,当贾赦想要请人代为献上的时候,安卉立刻就想到了那位荣肃王爷,并且大力推荐这位将来的皇帝,以期以不着痕迹的形式在新帝的心里留下绝好的印象。 贾赦曾经和那位王爷共事,也自导那位王爷是个真正的君子,再加上他皇家的身份,也的确是一个很不错的选择,至少比贾政、贾珍之流要靠谱得多,自然也就同意了。 看着安卉紧张的样子,贾赦觉得荣肃王爷可能真是“恶名在外”了,不由得轻笑,“你就把你的心放回肚子罢!那位爷的脾气虽然不好,人也有些冷淡,却是真真正正办实事的!他不是曾经的那位,不会因为自己一人的喜好就对臣子如何的!” 安卉知道贾赦所说的曾经的那位,就是以废太子为原型的义忠亲王,那也是个会因为自己喜好而鞭打甚至是处死臣子的主儿,“不管怎么样,你自己要多加小心,那位爷不同于别人。” 贾赦在安卉额头上吻了一下,然后就离开了。 “为什么选择本王?”荣肃王爷一贯的面无表情,除了初听得贾赦的禀告时眼睛亮了一下,面上几乎没有任何变化。 贾赦虽然见惯了皇家的这些贵人,对着皇帝他都不会紧张,可是对着这位王爷,他一句话都不需要说,只一个淡淡的眼神,他便止不住的有些紧张。不过,他也是见惯了大世面的人,面上也是不肯表露出半分,“因为,这些是有利于天下百姓的。臣于私行有亏,有负皇恩,心中虽不悔,却有愧。私心想着,惟有为社稷尽一己之力,方能赎臣之罪过。只是,臣的行为已然让皇上厌弃了臣。若是因臣这些罪过,而使得明珠蒙尘,无法惠及天下百姓,臣必将寝食难安。如今,惟有将此方借王爷之手推广。未保此物无暇,请王爷莫要在皇上面前提及微臣。” 贾赦一番话,是一早就想好的,所以纵然是荣肃王爷那样冷清的人听了,也不禁有三分动容。 其实,贾赦自己都不知道,他在荣肃王爷心中的印象是极好,若非如此,仅凭着他那不孝之名,这位王爷也不会见他。而且,贾家的事情,他虽然不是完全知道,却也听说了一些。对于这个跟他一样不得母亲喜欢的长子,他有一种很微妙的同病相怜之感。 原本他以为贾赦是被朝廷弃置之后,心中有了悔意,所以才想着走他的门路。虽然心里有些不高兴,但是想着贾赦也算是有功劳的人,再加上心里的那些不足为外人道的理由,便暗暗决定,只要贾赦认个错,主动与那边修好,把身上的污点除去了,他就帮他一把。 不曾想,贾赦的来意完全出乎的他的意料。那一番话,就是让他感觉自己必须好好再重新认识一下贾赦。一时间,真真切切的动了惜才之心。想着贾家那边的作为,他愈发的觉得贾赦被那些人给毁了,实在是太可惜了。 不过,他到底是皇家的人,心里就算再如何的激荡,面上仍旧不动如山,微微抬眸,“你既如此说了,本王必定将此物献到御前。” 贾赦自然免不了一番跪拜,然后便退了出来。荣肃王爷也不曾留,只是贾赦前脚出门,他不足一个时辰之后,便命人准备车架进宫去了。 安卉在家等得焦急,虽然确定这小小的红薯必定能帮贾赦翻身,心里却一直放心不下,甚至有些坐立不安。 “太太……” 听到秋雨的声音,安卉豁然起身,“是老爷回来了吗?” 秋雨摇头,“是林家姑爷回信了!奴婢这就去门口等着,老爷回来之后,我会立刻来向您汇报的!” 听到是林如海的信,安卉瞪大了眼睛,这也是她很关心的大事啊! 想也不想的拿回来,立刻启封,这些年她和贾赦亲近到没有任何秘密,所以这信虽然是给贾赦的,她也照样打开,横竖贾赦是绝对不会跟她计较的。 安卉一心想知道林如海有没有听贾赦的话,很着急的往下看,只是,越看脸色越是难看,“砰”地一声,安卉将信拍在桌子上,“林如海!你个……” 到底是在古代,安卉一直都小心的约束着自己的行为,所以此刻虽然气急了,却仍旧没有骂出来。 贾赦进门便看到安卉站在书桌前,泫然欲滴的模样。他本来心情很好,看着秋雨在门口等着,还特意命她不必提前禀告,想要给安卉一个惊喜,却不曾想看到这一幕,快速向前几步,“怎么了?发生什么事儿了吗?” 安卉看了贾赦一眼,眼泪“唰”地便掉了下来,直直的把手中的信递给了贾赦。 贾赦狐疑的接了过来,先是给安卉擦了眼泪,然后才打开来细细的看,他这一看不打紧,自己也是气了个半死。原来,林如海不仅不听他的劝,反而反过来指责他被女色所迷,连自己嫡亲的儿子都不顾。甚至将安卉一通的批,读书人的笔如同武人的刀,纵用词委婉,却骂得极为刻毒。虽不曾说安卉是狐狸精,却也她定位为红颜祸水。 初时贾赦还奇怪为什么一直没有回信,现在才知道这封信竟然是和林黛玉一起过来的,也就是说,他不仅在信里表明自己的立场,更用行动表达了自己的态度。只是他们住在庄子上,所以信比人到的早了一天。 “这个林如海简直是不知好歹!”贾赦此时也止不住自己的怒气,将安卉揽入自己怀中,“你别管那家伙说什么!过几日朝廷下了圣旨,他们自然知道你是难得一见的贤妻!比其他的那些女人,强上百倍千倍!” 安卉重重的点头,目光无比的坚定,这次,她一定用实际行动给那些骂她的人一记响亮的耳朵不可。 可是,等啊,等啊,始终等不到皇帝的圣旨。这也就罢了,红薯全国推广,皇上盛赞,但是对象不是贾赦。而是,荣肃王爷。安卉不由得乱了,她是不是太自作聪明了一点,那个荣肃王爷或许根本就不是好人。她之前怕贾家的人贪了贾赦的功劳,不曾想竟被荣肃王爷给贪了吗? 贾赦也有些摸不着头脑,他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是他始终觉得荣肃王爷不是那种人。 他虽然说不要提及自己,其实不过就是那么一说而已,那位王爷那样的人时不可能不提的吧?贾赦以前是信心满满的,不过,现在他倒是不太确定了。 只是,看着安卉慌乱的样子,他不得不镇定,满怀信心的安慰安卉,“你别多想,那位爷是什么人?他一定会就此事给我们一个满意的交代的!” 安卉看着贾赦,说不出话来,心里好像压了一块大石头一般喘不过气来。她真的很想哭,可是,却哭不出来。费了那么大的心血,抱了那么大的希望,若是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她会恨死自己那个愚蠢的建议的。越想着,安卉越觉得自己是个没有帮夫运的。 “太太,那边府里传话来,说是林姑娘今儿要到了,命咱们这边也去呢!”在安卉的低气压下,绝对心腹秋雨成为了炮灰,来汇报这个消息。 “不去!”安卉怒道。且不说林如海的信把她得罪惨了,就仅凭着她现在的心情,也没有心思顾及那么多了。 贾赦不想安卉一直沉浸在悲伤的情绪里,一看有事能分安卉的心,立刻上前拉着安卉道:“怎么能不去呢?林如海再不好,那黛玉也咱们的侄女啊!而且,咱们也大度一点,让他林如海看看什么叫大家气度?咱们不仅要去,还要对黛玉好!狠狠的臊臊林如海!让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安卉本想拒绝,可是贾赦哪里给他机会,立刻转头对秋雨说:“立刻准备车架,我们一家都过去!” 58、058 危险 贾赦态度坚决的做了决定,安卉自然也只有妥协的份儿。 坐在马车上,安卉的心情还是很低落,贾赦看在眼里,也只能是干着急。于是,一个眼神递向绾绾,只等着女儿来救场。 绾绾向来聪慧,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却很会哄人开心,很清楚安卉哪个地方是最柔软的。于是,拉着一旁的安安,微笑,“娘亲,您知道吗?安安现在已经能把《三字经》都背下来了!” 安安是安卉给取的小名,贾赦早在安安三岁的时候便给他取名贾琮,正式记入了族谱。但是正如绾绾取名迎春一般,在这个家里大家还是比较习惯于称呼小名,一则是习惯,二则是显得更亲近一些。当然,还有一个不能说的理由,那便是他们都觉得小名取得比较好听一些。 对于“贾琮”这个名字,安卉不能不抵触,那毕竟是别人的名字。但是想着那贾琮好歹是平安长大了,安卉也就不去计较那么多了。在她的眼里,没有什么比儿子平安更重要的。横竖,不管叫什么,她都是一直唤“安安”的,正如她从来不会唤绾绾为“迎春”。 安安已经四岁了,四岁的古代孩子会背《三字经》其实并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情。 古代孩子开蒙早,很多孩子刚把话说顺溜,便开始学习这些东西,不到三岁就已经滚瓜烂熟。到了安安这个年纪,《百家姓》、《弟子规》什么的甚至都已经倒背如流,虽然他们并不明白那里面的意思。 但是,安卉并不想剥夺儿子童年的乐趣,所以一直不做要求。便是《三字经》,也是讲里面的小故事比死记硬背来得多。至于的孩子未来,安卉想的很简单,士农工商,入仕那是必须的。但是,安卉不求他大富大贵,只望他将来能外放地方,做个天高皇帝远的父母官也就行了,乐得轻松自在。 不过,安卉想法到底是她一个人的意思,她不着急,却是有人着急的。这些人里包括识文断字的丫鬟,还有绾绾这个长姐。所以,安安还是在绾绾等人的努力下,安安总算是解决了《三字经》了。 “是吗?那很好啊!”安卉虽然说着话,心却不在这里。她虽然很关心自己的儿子,但是对于这种事情却一直都是兴趣缺缺的。 对于儿子未来的规划,安卉有和贾赦提过,贾赦听了只觉得好笑,连声道:“我们的儿子,怎么也不至于沦落到那一步!你且放宽心便是!” 贾赦也乐于教儿子读书,不过他教的始终都是《孝经》范畴。而且,与旁人不同,随着安安愈发的大了,贾赦对他也愈发的严厉了。或许这是古代父子的相处模式,纵然是贾赦和安安也不能例外。 “哦?终于能背下来了?背一遍听听!”贾赦面上看起来淡淡的,好似突然心血来潮一般。 安卉一听这话,注意力立刻便集中了。这些年贾赦对她很好,可是这种好并不能延续到安安身上。虽然安安还很小,但是若是哪句话说错了,哪件事不合贾赦的心意了,立时便会得来一顿斥责。就算安卉就在跟前,也是阻拦不住的。 安卉自然是心疼的,但是一句“慈母多败儿”就能把她挡回来,而且,她也清楚明白的知道孩子的成长过程中需要有个敬畏的对象,所以也不是很拦。 好在贾赦到底是怜惜安安年纪小,纵然是错了,也不过是关禁闭或者是罚跪一类的。正如安卉很久以前所要求的那样,纵然是恼极了,也不过是按在腿上打几巴掌。那动不动请板子的毛病,到底还是改了。 不过,母亲到底是母亲,纵然心里都明白,却还是忍不住为儿子担心,省不得看他伤心委屈的小模样。 只是,安安毕竟是个孩子,并不明白什么爱之深责之切的道理,只知道一味儿的害怕贾赦,此时听着父亲不咸不淡的开口,隐隐的好似还带着不满,心里便止不住的进账,忙起身,半低着头,略带稚嫩的声音响起。 小孩子毕竟是小孩子,再加上他本就不是很熟悉,此时又顶着贾赦这么大的压力,自然免不了一番磕磕绊绊的。 安卉还不觉得什么,贾赦却是不满意的,重重的扣了一下扶手,冷冷的开口,“这就是所谓会背了?人家的孩子,不到三岁都比你背得好!” 果然,这“人家的孩子”是古往今来所有小孩最大的敌人,“人家的孩子”总是那么的完美,从不打架,从不玩耍,从来都是好好学习,门门优秀的。只是,“人家的孩子”究竟在在哪? 安卉在心里暗暗吐槽着,只是,她也只能吐槽,却不能真的问出来。 叩击扶手的声音好似一记重锤击在安安的心头,不禁心跳加快,耳边传来父亲的问责,小小的人儿吓得忙跪倒在地,却不敢辩解半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红红的,看着极为可怜。 只是,这个模样看在贾赦眼里,不禁引不起丝毫的怜惜,反而怒火更炙,“没出息的东西!你敢掉一滴猫儿尿试试?!” 安安见父亲如此严厉,心中自然大骇,立时便想止住眼泪,只是,心里越像止住,那泪水却愈发的有泛滥的趋势。 安卉一看要糟,忙拉了拉贾赦的衣袖,贾赦转而看向安卉,眼神明显的传递着他的不悦,安卉此时头脑极速旋转,只想着要救儿子,再也顾不得其他了,“安安不好,回去再教训便是。这时,却是不合适的。眼看着,就要那边府上了。让人看了,岂不多想?好似咱们多不情愿似的!” 贾赦的脸色微微有些缓和,只是眼睛中的怒火依然难灭,瞪着安安,怒骂,“我看着这个没出息的东西就生气!” 听着贾赦骂安安没出息,安卉忍不住不高兴,想跟他辩上一辩。可是,她是个聪明人,在人前,不管是下人还是儿女面前,她都不会冒犯贾赦的威严。 于是,她只能赔笑道:“安安还小!” “小?!都四岁了,还小吗?”贾赦豁然起身,面上怒色丝毫不减,“我出去骑马,免得看着这个没出息的生气!” 说罢,挑开车帘,也不顾马车尚未停稳便跳了下去。 安安眼看着父亲如此生气,再也忍不住眼泪,哭得像个泪人。无声哭泣的模样,别提多让人心疼了。安卉看在眼里,不觉得真的恼了贾赦几分,忙拉过儿子,小心的抱在怀中,“我可怜的小乖乖,快别哭了,你把娘的心都哭碎了!” 安安抱着安卉,哭得愈发的伤心了,“娘亲,安安是不是……是不是真的很笨……” “不是,不是!娘亲的安安最聪明了!娘亲相信安安一定能背下来!”安卉知道小孩子的自信心很重要,将儿子抱坐在自己的腿上,心疼的擦拭着他脸颊上的泪水,“安安现在背给娘亲听听!等你背下来了,娘亲就去告诉你爹爹,让他知道他冤枉我们安安了,好不好?” 小孩子其实很好哄,尤其是刚刚受了打击的小孩子,安安听到安卉的鼓励,吸了吸鼻子,止住了泪水,慢慢的背了起来。 安卉一边听着,一边却止不住的陷入了沉思,她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错了,安安看起来确实不如绾绾当初聪慧,尤其是对着贾赦的时候。古人早慧,她这样用对现代人的方式对他,会不会有些不合时宜?会不会直接导致这孩子输在起跑线上?她觉得有些头疼!或许顺其自然,按着这个世界的游戏规则走,才是最好的! 好在儿子到底还小,也不至于误了什么。只是,以后,少不得都得改了过来。只是,孩子以后的人生乐趣必定会少了很多。而贾赦那样古人,就算看到了儿子的进步,只怕要求也会跟着提升,这样的情景,估计也一样少不了。 安卉不是贾赦,她不会因为安安停顿了一下而生气,甚至会主动提醒一下,所以,自然很顺利。 “安安真棒!”既然贾赦负责打击,那安卉也就只能选择鼓励了,她可不想儿子被贾赦骂傻了。 安安扯了扯嘴角,笑容明摆着带着敷衍,没有几分真心。 安卉看了,心里有些担心,眼珠子一转,好似漫不经心的问起了《三字经》里各句里的故事。 安安虽然年纪小,却非常喜欢听故事,听了之后,也能记得。受绾绾小时候更喜欢秋雨讲故事的影响,安卉在给安安将那些故事的时候,会找人给他做角色扮演,形象生动,安安也很喜欢。 安卉初开始讲故事的时候,是像对着绾绾那样,是为了讲道理。可是,现在她想要的更多,她想要锻炼安安的复述能力。所以,每次讲完了故事,便会要安安再给她讲一次,刚开始的时候,安安自然不会讲,安卉便很有耐心的带领着他一遍一遍的说。于是,那些故事便牢牢地印在了安安的脑子里。 听着四岁的小孩子用着稚嫩的生气说着那些感人的故事,安卉只觉得满意极了,“看!我们安安还是很厉害的!别人家的孩子是比安安会背得早,可是他们并懂得这里面的故事,更不知道那些故事教育了我们什么!我们安安虽然慢了一点,但是基础打得牢,道理也明白得通透,这才是最重要的!现在或许看不出来,将来自然就显出不同来了!读书,就是要这么读,才能真正的读明白了!” “真的吗?”安安身上的颓废之色尽扫,看着安卉的眼睛闪烁着希望的光芒。 “当然!”安卉微笑点头,眼看着儿子露出了笑容,这才放下了心。抬头,却正好看见绾绾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那儿,微微低着头,看起来很可怜,不禁有些自责,伸出手,微笑,“绾绾,到娘亲身边来坐着!” 绾绾抬头,嘴角绽放出一抹淡淡的笑,起身,亲昵的坐在安卉身边,主动挽着安卉的胳膊撒娇。 安卉以为,绾绾之前那个模样,必定是为自己一句话惹来如此风波而难受。实际上,根本不是那样的。绾绾之所以发愣,是因为她在车帘晃动之际,无意间看到贾赦在下车之后的笑容,没有半点怒气不说,还好似松了一口气一般。想到马车上之前沉重的气氛,她似乎明白所谓生气,不过是父亲故意为之罢了。 意识到这个,绾绾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她一直都知道她父亲和母亲的感情好,可是,再怎么好,也不能“利用”那么小的儿子啊!想着安安之前那可怜的小模样,绾绾愈发觉得自己这父亲就是个狠心的了。 这些,贾赦自然不知道的,纵然他知道了,也定是不以为然的,他一点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的,能有这么个机会尽孝,身为儿子自该是万死不辞的。 这么一番折腾,马车回到自己的家时,已经不早了。询问了一下下人,这才知道林黛玉已经到了。 “要带着孩子们过去吗?”安卉看向贾赦。 贾赦摇了摇头,“不必了!我们也都累了,先回家歇歇!我估摸着,一会儿那孩子就会来我们这里了!” 安卉点了点头,一手牵着绾绾,一手牵着安安,也不管贾赦,一边走着,一边对秋雨说:“林家姑娘如今在守孝,你立刻派个机灵点的小厮速度去瑞和祥买素净的缎子,不拘数量,见到好的,每种三匹,直接拿来。然后,买两件合适绾绾和安安穿的衣服,尺寸方面要求不需要太高,只对付过今日和林家姑娘见面便是。” 安卉和贾赦两个人还有很多衣服没有带到庄子上去,如今寻出几件素净合适的,是非常容易的事情。可是安安和绾绾这几年一直在庄子上,这边根本寻不到合适的衣服。当时走得匆忙,安卉也没想起嘱咐两个孩子换衣服,如今这样花红柳绿的,实在是有些不方便见林黛玉。 以前林黛玉还没有来的时候,安卉便一直想着,只要她在,定然不让那孩子从角门进,更不会让府里的人穿得那样喜庆去见她,尤其是王熙凤。只是,计划到底赶不上变化,如今她只能是匆匆忙忙的补救一番了。 贾赦看到安卉这个样子,便知道自己发作儿子的“仇”,安卉依然记得,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只摇头装作不知。 安卉看了一眼府里的下人,“还有你们!也都回去换上素净的衣服!” 下人们自然忙低头应是,从庄子上带来的下人也不例外。 安卉回去,自然免不了一番梳洗换装,贾赦却纹丝不动。 上下打量着贾赦身上的服饰,藏青色,虽然算不上喜庆,却也算不上素净,安卉本不想搭理贾赦,但是看到他这个样子,还是忍不住,“老爷也换一件罢?这样多少有些不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贾赦坏心眼的停顿,眼看着安卉脸色微沉,这才接着说,“我并不预备见那孩子!” “为什么?”安卉不解。 贾赦微微眯起眼睛,“我要让林如海知道,我也不是个没脾气的!” 安卉愕然,可是,之前是哪个说要让林如海看看什么叫大家气度的?合着现在不让人见识了? 当然,这话,安卉自然不会说出来的。不过,她已经用眼神表现得很明白了。 贾赦无奈的摇头,看着安卉的眼神十分的失望,略带夸张的感叹道:“我这么劳心劳力的到底是为哪般啊?!” 看着贾赦这个样子,安卉是又好气又好笑,真真儿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瑞和祥毕竟是自己的地方,东家要东西,又表明了是急需,那速度绝对是火箭似的。 等到林黛玉来的时候,安卉这边早已做好了准备。 虽然荣国府仍旧是开了角门,安卉也依然选择开正门。虽然感觉好像低了荣国府一头,但是她相信以林黛玉那样的七窍玲珑心,定不会看得如此肤浅。若是为跟荣国府堵一口气,而让林黛玉觉得她这诸多的用心都是表面功夫,反而不美。 不过,安卉也会到正门去接,而是等在了仪门外。如此,既显得亲近,又不失身份。 “可算是来了!”安卉上下打量着黛玉,笑得眉眼弯弯,“舅妈今日才接到消息,刚从庄子上赶过来,到底还是迟了些!路上可还好?” 不得不说,美人就是美人,不过才几岁,明显与旁人不同。倒不是说林黛玉的五官有多出色,因为无论是贾元春还是绾绾都是极漂亮的女孩,就算出色也不可能有多大的区别。安卉之所以说她与旁人不同,是因为她身上的那股子气质,让人见之忘俗。就好像警幻仙子站在那里不说话的样子,让人心生喜欢,忍不住的想要亲近她,对她好。 林黛玉如今不过是六岁的小娃娃,看着这府里与之前喜庆奢华的样子完全不同,心里首先便多了几分好感,如今见安卉眉目可亲,身上穿戴得极为素净,心里更是喜欢,想着之前在那边众人的模样,只觉得那哭泣声都那么的做作,心里不由得一阵发酸,打心眼里恭恭敬敬的施礼道:“侄女这一路上都很顺利,有劳舅母挂念了!劳烦大老远的赶回来,侄女心中实在是过意不去!” 安卉扶住林黛玉,“看你这孩子,自己家里,很不必这么规矩!你身子骨弱,这外面风冷,咱们也别站在这儿了,回屋里说才是正经!” 林黛玉随着安卉进了屋里,只见这里的摆设虽不同于荣国府的奢华,却极为精致,倒和自己家里极为相似,心中更是觉得亲近。 “我来给你介绍一下,他们两个是我的儿女,这是绾绾姐姐,那是你安安弟弟。” 林黛玉从一开始就注意到跟在安卉身后的这两个孩子,也一早就猜到了身份,绾绾神色可亲也就罢了,安安却是和她那苦命的弟弟年纪相近,心里又是亲近又是悲伤,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有贾赦那样的父亲,安安的规矩是极好的,对着林黛玉深深地作揖道:“安安见过林姐姐。” 林黛玉含泪去扶安安,安安惊慌的后退几步。 安卉蹙眉,不悦的看向安安,“真是不懂事!这是你正经表姐!” 安安不由得红了眼眶,可怜兮兮的看着安卉,“安安只是怕父亲知道了不悦……” 安卉无奈,拉着略微显得尴尬的林黛玉坐在自己身边,“我们这些年住在庄子上的时间比较多,安安又调皮,时常和周围佃户家的孩子们玩。农家的女孩子,不怎么讲究规矩,安安自然也就和她们玩在一处了。可是,你那舅舅规矩甚重,知道了以后大怒,狠狠地责罚了你这弟弟。所以,安安刚刚就失了分寸。” 安卉一边说着,心里一边想,一个四岁的小娃娃都懂的道理,若是老太太和贾宝玉那边不顾,以林黛玉的敏感,若是不生气,那才真是出鬼了呢!嘴里不说,心里却对自己儿子的表现十分的满意,恨不能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林黛玉脸红了起来,小孩子这样,反倒显得她不懂规矩了,“不关安弟弟的事儿!是侄女看着安弟弟的样子,就想到……” 林黛玉说着便开始抹眼泪,话说到这个地步,大家都能明白。若是再说下去,反而失了分寸。毕竟,没有人喜欢把自己的儿子和一个已经没了的孩子相提并论。 安卉抱着林黛玉,“可怜的孩子,快别哭了!” 安安这时上前几步,怯怯的拽了拽林黛玉的外衫,“林姐姐别哭,我给你抱!就算……就算父亲打我,我也给你抱!” 林黛玉毕竟是孩子,听着安安奶声奶气说着这样的话,不禁悲从中来,一把抱住安安哭了起来。 安卉倒没想到安安会说这么一句,不过很明显,效果很好!不是说林黛玉是来还贾宝玉眼泪的吗?可是,她又为什么要流这些眼泪呢? 绾绾来到林黛玉身后,轻轻的在林黛玉背部给她顺气,却没有开口劝什么。 哭了好一会儿,林黛玉这才起身擦干了自己的眼泪,起身对着安卉施礼,“侄女失礼了,请舅母恕罪!” “你这孩子,怎的这么多礼?快坐下!咱们都是一家人!你要记得,这里就是你的家,这里每一寸土地,都遍布着你母亲的足迹!你身上既流着你母亲的血,自然便是这个家正经的主子!”想着以后连下人都敢挤兑林黛玉,安卉就忍不住心疼这孩子,心里对林如海的怨气是半点也没办法转移到她身上。 林黛玉忙谢了坐,安安坐在她旁边,绾绾则坐在安卉身边,与林黛玉相对。 “瞧我!只顾着和黛儿你说话,竟把你舅舅给忘了!”安卉说着,招来丫鬟,“去外面书房里把老爷请来,就说林姑娘已经到了!” 林黛玉怔住了,只为那一句“黛儿”。从来都没有人那么叫过她,可是听她这大舅母叫出来,她竟然觉得心头涌上一种莫名的情绪,说不清楚究竟是什么感觉。 说罢,秋雨将备好的缎子送上来,安卉拉着林黛玉的手,“因为不知道你的尺寸,所以只给你准备了料子。我特意给选了一些素净又时兴的,你穿着必定好看。” 有钱人出手就是不一样,如今安卉手头上银钱富裕,又是对着林黛玉,出手那是大方得厉害,满满的摆了一大桌子,就算是林黛玉也不由得怔住了,“这些……也太多了!未免浪费了!” “傻丫头!这如何会浪费了呢?!回头留下自己最喜欢,剩下的便送人!老太太和二太太那边要孝敬,姐妹嫂子那边要交际,体面丫鬟那边要赏赐,怎么会嫌多?这些缎子都是瑞和祥的,是咱们这儿极有名的!不论是送给谁,她们都会高兴的!纵然都是自己的亲人,也要有所表示,大家亲近起来!”安卉一边说着,一边状似无意的看林黛玉的表情,如果她不知好歹,来一句不喜欢这些虚伪的东西,那她也就不费这么多心思了。 林黛玉是何等聪明的女孩子,自然明白安卉的一片好心,也不会说出那样不知好歹的话,很感动向安卉道谢。 不一会儿,有人来回话,“老爷说了,‘连日身上不好,见了姑娘彼此倒伤心,劝姑娘不要伤心想家,跟着老太太和舅母,即同家里一样。姊妹们虽拙,大家一处伴着,亦可以解些烦闷。或有委屈之处,只管说得,不要外道才是。’” 林黛玉自然是恭恭敬敬的应是,只是脸上微微红了一下。 安卉想着,这林黛玉或许是知晓她父亲和贾赦之间有些不愉快了,只是面上仍旧笑着,“你这舅舅就是规矩多,你也别害怕!他是真心疼你的!你还没来之前,他就一直担心着你来了以后会受委屈,时时刻刻挂在嘴边!只是……” 安卉不在看林黛玉,好似心虚似的看向别处,“前几天有些不舒服,今儿路上骑马又着了风,估摸着身上有些不好。” “如此,倒真是侄女的不是了!”林黛玉神色有些不安。 安卉忙安慰林黛玉,然后绾绾和安安又和林黛玉说笑了一会儿,眼看着时间不早了,林黛玉便要告辞。安卉自然是苦留林黛玉吃过晚饭去,林黛玉便说还要拜见二舅舅,唯恐不惊,安卉无奈,也知道书中是如此,便同意了。亲自将林黛玉送到仪门前,将东西装了车,眼看着林黛玉上车,安卉突然道:“等一下!” 林黛玉回眸,“舅母有何吩咐?” “你身上有玉没有?” 林黛玉不解,却还是恭敬的回答,“没有!我如今守孝,身上的各种首饰都收了起来!” “你把我梳妆台里的那块玉拿来,我这边有用!”安卉先对着秋雨如此吩咐了一下,然后才看向林黛玉,“你不知道,你不是有个衔玉而生的表哥吗?他每见到了个姐姐妹妹便喜欢亲近,只说和人上辈子见过,看着亲近。然后就问人家有玉没有,若是有呢,也就罢了,若是没有,便又是一场疯魔,直说自己那玉不是好东西,硬要给砸了。” 安卉丝毫也不羞愧的用了自己的先知,尽全力的黑化贾宝玉。 林黛玉蹙眉,对于安卉所说的很是不能接受,忍不住怀疑却又觉得过意不去,一时间很是矛盾。 安卉也不指着林黛玉现在就对她推心置腹,自秋雨手中接过那块通透的翠玉,亲自给林黛玉戴上,“好了,赶紧去你二舅舅那里罢!迟了就不好了!” 眼看着林黛玉的车子走了,安卉这才转身回去。 而林黛玉自然也讲安卉目送她离开的一幕,心里说不清楚是个什么滋味儿。 然后,林黛玉便到了荣禧堂,路上一番见闻,自不必多说。 只是,她没想到她不仅没见到大舅舅,连二舅舅的面也没见到。 王氏只说了一句,“你舅舅今日斋戒去了,再见罢。” 林黛玉虽小,却也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因为她知道,她那二舅舅此刻必定是和那先生贾雨村在一起的,对于父亲想要请贾政帮助贾雨村谋职位一事,她是极清楚的。她也知道,她母亲和这位二舅母的关系不是很好,却不曾想她竟如此的不友好!原本在安卉那里减少的悲苦也慢慢的重新凝聚了起来。 其实,林黛玉不知道,王氏这个真不是对她不友好的表现,虽然她也真的对她不太友好。王氏是不知道贾政人在哪里,不得已才说了这样的谎。妻子竟然不知道丈夫的行踪,听起来很不可思议,但是这事却是真真切切发生了的。因为,贾政为着赵姨娘那事已经彻底的恼了她,虽然不曾休妻,却也是一眼都不愿意看见她了。这夫妻俩,如今连表面上的和睦都快要维持不住了。 王氏如今是三句话不离自己的宝贝儿子,这次也是一样,“只是有一句话嘱咐你,你三个姊妹倒都极好,以后一处念书认字学针线,或是偶一顽笑,都有尽让的。但我不放心的最是一件:我有一个孽根祸胎,是家里的‘混世魔王’,今日因庙里还愿去了,尚未回来,晚间你看见便知了。你只以后不要睬他,你这些姊妹都不敢沾惹他的。” 林黛玉心中悲苦,父亲和外祖母打着将她许配给贾宝玉的主意,这边准婆婆有这样警告她不许和贾宝玉亲近,如此的进退两难,真真是让人痛苦。 无奈,林黛玉只得回道:“舅母说的,可是衔玉所生的这位哥哥?在家时亦曾听见母亲常说,这位哥哥比我大一岁,小名就唤宝玉,虽极憨顽,说在姊妹情中极好的。况我来了,自然只和姊妹同处,兄弟们自是别院另室的,岂得去沾惹之理?” 说到这里,心里很是着恼,她也是大家闺秀,还能去沾惹男子不成?生气之余,竟忍不住连父亲和外祖母都恼上了! 只是,王氏接下来的回答让她愣住了,男孩子竟然和姊妹们一处娇养?还时不时的甜言蜜语? 想起之前在大房里看到那个不过三四岁便进退有度的小娃娃,林黛玉更是一口气上不来,差点气背过气,愈发的觉得自己的将来是没有希望的。 好在,她之前在大房里耽搁的时间长了些,如今不过几句话,老太太那边便传饭了,于是,自然起身前去。 在林黛玉离开之后不久,贾赦便来了,安排着回庄子上。 安卉犹豫了一下,“要不,夫君你先带着孩子们回去,我不太放心黛儿那边,想着晚饭去那边看看。夫君若无是,明个儿再来接我可好?” 安卉嘴里说是不放心林黛玉,实际上不过是想去看戏,而且看得还是被自己改变了的红楼。 贾赦怔住,犹豫了好一会儿,叹气道:“趁着天儿还早,我命人把两个孩子先送回去,然后用过晚饭咱们一起回庄子好了。你一个人在这里,我怎么放心得下?” 安卉仔细想想,这样也好,便笑道:“如此,便谢谢夫君了!” 于是,与原著不同,林黛玉到贾家的第一顿饭,安卉也在场。 “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 贾宝玉这话一出口,林黛玉的脸色就变了,看得安卉低头暗笑,她确定这下林黛玉对贾宝玉的印象可是糟糕透了。 “可又是胡说,你又何曾见过他?”说这话的,自然是贾母。 “虽然未曾见过他,然我看着面善,心里就算是旧相识,今日只作远别重逢,亦未为不可。” 贾宝玉如此回答,于是,林黛玉的低下了眼眸,眼睛有了几分难掩的怒气,好似被人调戏的一般。 宝玉便走近黛玉身边坐下,毫无顾忌的细细打量,安卉用眼角的余光看到林黛玉的耳廓都红了,若是书中,必定是羞的,可是如今却极有可能是恼的。 不管是哪一个女人,都不会喜欢男人拿着常打趣别的女人的玩笑话打趣自己。纵然,林黛玉还是一个小女孩,但是谁让人早慧呢! “妹妹可曾读书?” “不曾读,只上了一年学,些须认得几个字。”林黛玉嘴里这么说着,心里却在想着早先她说自己读了《四书》时老太太的样子,不禁很不高兴。她虽然是女儿身,可是却从来都不会因此请看她半分,林家书香门第,女子读书也是有的。可是,在他们这里,竟是成了罪过了。他们林家人,从来都不会说女子无才便是德。 果然,不一会儿,贾宝玉便问了林黛玉的字,林黛玉自然说没有,于是,贾宝玉就诌了一个‘颦颦’。 安卉在此时开口,“宝玉,这字可是不能乱取的,须得黛儿及笄之年,由尊长赐下才可。而且,这‘颦颦’二字,寓意也不是很好。不管怎么说,我们到底是希望黛儿以后都眉开眼笑的。” 其实,安卉这话说得很明白,若是执意要那么叫,就是不怀好意,希望人林家姑娘一辈子都眉间紧锁。 安卉此言一出,房间里霎时间便静了下来,老太太和王氏脸上都不好看,安卉也只当看不见,横竖这两个人此时也是拿她没有办法的。 贾宝玉和安卉接触不多,再加上小孩子敏感,能感受到安卉对他的不友好,所以也不与安卉亲近。不过,安卉到底是长辈,他也不敢顶撞,便笑了笑,转而问林黛玉有没有玉。 林黛玉见事情又被安卉料中,不由得苦笑,点头道:“自然是有的!” 于是,一句话终结了,也就没有之后贾宝玉摔玉一事了。对此,安卉表示,她非常满意。 不一会儿,奶娘来请问黛玉之房舍。 老太太早有打算,说:“今将宝玉挪出来,同我在套间暖阁儿里,把你林姑娘暂安置碧纱橱里。等过了残冬,春天再与他们收拾房屋,另作一番安置罢。” 宝玉道:“好祖宗,我就在碧纱橱外的床上很妥当,何必又出来闹的老祖宗不得安静。” 安卉不待贾母说话,便捂着嘴笑,“真真儿是个傻孩子,男女七岁不同席,你和黛儿都这般大了,岂能住在一处儿?说出去岂不让人笑话?” “正是这个道理!”王氏从来都很讨厌安卉,但是安卉此时这句话说得是深得她心,怒斥宝玉,“你也懂点事儿,今儿这事若是你父亲知道了,仔细你的皮!” 老太太不高兴了,“好了,好了!好好的吓孩子做什么?他还那么小,懂什么?” 王氏听了这话,面上不显,眼睛里狠狠地闪烁了几下,惟有安卉安卉完全没有感觉,根本不把老太太的话放在心上,对于自己初战告捷,高兴得不得了。 安卉的好心情,一直持续到坐着马车回庄子。 看着安卉高兴的样子,贾赦虽然不是很理解,却也觉得,只为了这样的笑容,自己等到天黑也算等得值了。 两人正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时突然,马车剧烈的晃动了一下,安卉一头想车壁上撞去,贾赦眼疾手快,一把将安卉拉住,接下便听得“啊”地一声痛呼。 “哐当”一声,马车生生被人劈做两半,安卉只觉得眼前一花,竟然出现了十数个持刀而立的黑衣人。 59、059 真相 来不及多想,贾赦牢牢地圈住她的腰,抱着她从马车上跳了下来,不待站稳,便又将她护在自己身后,压低了声音道:“一会儿趁乱赶紧跑!” 说罢,抬起头,强作镇定的看着对面的黑衣人,“你们是什么人?” 这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一半,安卉看着贾赦宽厚的背,突然觉得她能遇到这样一个人,就算此时死了,也值得了。 黑衣人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自然不会回答贾赦的话。 虽然是天子脚下,但是他们这样的人家出门,是不可能不带些随从什么的。对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毁了马车,随从们来不及反应,如今听得贾赦的声音,忙操起身边能做武器的东西照着对方打了过去,“老爷,太太,快走!” 且不说如今他们大房里的下人都是比较忠心的,便是只为了他们的家人,也只有拼死相护这么一条路可走。因为,若是主子没命了,而他们还好好的,他们和家人都只能是被贩卖甚至是直接打死的下场。若是忠心护主,能保护主子,自然是功德无限,若是不能,至少也算是给父母妻儿挣得了荣光。 只是,不知为何,对方好似不想见血一般,同时回刀入鞘。一时间,陷入了混战。不过,说是混战,却也有些夸张了的,毕竟两方的实力还是很有些悬殊的。 来不及细想什么,有三个黑衣人穿过重重阻碍,同时赤手空拳向贾赦攻了过来。 安卉就在贾赦身后,他自是不能躲的,只能硬着头皮对了上去。俗话说得好,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贾赦的功夫本就相当不咋地,不过一个照面,身上已经连中了数拳。只是,纵然这样,他仍旧牢牢地守着,半步都不让对方靠近自己身后。 其实,趁着这个时候,安卉是可以跑的,只是如今的她,完全想不到要跑这件事。其实,在突发状况下,安卉都是一个很冲动的人,每次都是到了冷静之后才后悔得要死,就如同她只顾着救贾琏,却看不到地上的瓷片一般。如今,她也满脑子都是危险,只想着如何自救,并不曾想太多。 冲动的人,总是身体比脑子动得快,安卉如今也是这样,眼看着一人从侧面向贾赦攻去,而贾赦此时被另外两人缠住,根本避无可避,安卉想也不想的脱下脚上的鞋子用力扔了过去,并且,极具江湖特色的大叫了一声,“看暗器!” 那黑衣人听到这句话,耳边又传来破空之声,立刻下意识的躲避。因四周打过嘈杂,绣花鞋砸在地上的声音被掩盖了,但是这并不妨碍那黑衣人发觉自己被骗,眼眸中闪过一抹怒色,双手如爪向安卉抓来。 贾赦虽然跟人对打中,却依旧注意着安卉的情况,如今看到如此变故,咬牙切齿的怒骂一声,“笨蛋!” 也顾不得自己如何,立刻回身救安卉。 可是,此时已经来不及了,那黑衣人已经抓住了安卉的手腕。 变故,便在这一刻发生。柔弱的安卉突然扣住那黑衣人手腕,猛地向外翻转,几乎同时抬腿扫过那黑衣人双腿,极迅速的将他掀翻在地。一只手顺势拔了那黑衣人腰间的刀,不待那人反应过来,举起刀便要砍下去。 可是,她到底是一个连鸡都没有杀过的人,一下子便要她杀人,她本能的害怕。可是,她心里清楚,如今不是害怕的时候,她也不过就会那么几招防狼术,拖下去对她这边绝对不利。于是,狠狠心,便要刺下去。 眼下情况紧急,绝对不是发愣的好时机,但是凡是看到这一幕的,不论敌方还是我方,都愣住了,包括贾赦。当然,这所谓的愣住不过是一两秒钟的功夫。不过,这样的情况下,一两秒钟有的时候就是生与死的差别。 一个原本攻贾赦背部的黑衣人见状,生生的止住了自己的攻势,转而一脚踹向安卉腕间,只听得“咣当”一声,安卉手中的刀被踢落地上,猝不及防之下,安卉也被这股力道带着摔倒在一旁。 黑衣人看向安卉的目光晦暗不明,正待再次出手,贾赦一拳打过来,硬生生的将他拦住,抓紧了时间对安卉吼道:“蠢女人!还不走!” 那人一边闪避,一边冷笑,“抓住那个女人!” 差点一个大意死在安卉手里的黑衣人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来,钳住安卉的手腕,低声怒骂一声,“好大胆的女人!” 安卉身上吃痛,发出“嘶”的一声。 可是,那黑衣人半点也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如钳子一般的手愈发的用力了不说,甚至还轻蔑的冷笑了一声,眼神中透着浓浓的鄙视。 “放开他!一个大男人欺负女人算什么本事?!”贾赦一个闪神被黑衣人打中腹部,半跪倒在地上,却顾不得自己,只愤恨的看着控制了安卉的男人,“我们男人的事儿男人解决!把女人放了!” 安卉看着贾赦辛苦的样子,心中一暖,用力的挣扎,可是无论如何也挣扎不过。女人的力气如何能与男人相比?之前她也不过是借了四两拨千斤的巧力罢了! 安卉的身体一软,强忍的泪水滑落,仿佛是无力挣脱,认命了一般。 只是,在那人放松警惕之际,安卉突然抬起膝盖狠狠地撞向那人的小腹,紧跟着,一记撩阴腿踢了过去,趁着这人连续吃痛尚且反应不过来之际,灵活的钻到他的腋下,利用他身体前倾,一个过肩摔将他摔倒在地上。 不同于之前,安卉得到自由之后,没想要取这人的性命,而是往贾赦的方向冲去,也顾不得因为冲力而被磨伤膝盖,焦急的扶着贾赦,“你没事吧?” 安卉一番动作说来话长,实际上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 贾赦看着安卉,又是心疼又是生气,“哪个要你逞能了?你是不是从来学不会听话?这种时候,你只需要躲得远远的就行了!” 安卉心疼的抚上着他嘴角的红肿,“你若死了,我一个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贾赦看着安卉,也说不清楚此刻心里是生气多一些,还是感动多一些。 “好一对苦命鸳鸯!”被安卉撂倒的男人起身,也顾不得自己身上的疼,一步步向着两人逼近,眼眸中的怒火,好似恨不能将他们夫妻二人吞噬了一般。 贾赦立刻将安卉护在自己身后,虽然这个动作明显没有太大意义,但是这是他下意识所做出来的,根本来不及细想。 安卉起身,清冷的站在那儿,“我知道,你们是王家的人!我也知道,我们打不过你们!但是,如果我们死了,我担保不出一日,全京城都会知道你们王家女儿做得好事!” 从遇袭,安卉就在想究竟是什么人想要他们的命。想来想去也只有王家了,因为她也只把王氏给得罪惨了。想来想去,也只有她动过通灵宝玉的事儿泄露了才引得如此杀机。她并不明白那块通灵宝玉有什么重要的,可是,她必须要假装自己什么都知道了,否则的话,他们真的可能小命不保。 那黑衣人愣了一下,随后嗤笑一声,“莫名其妙!” 这下,笃定的安卉愣住了,难道她猜错了吗? “够了!还嫌不够丢人吗?”一道清冷的声音传来。 原本正在动手的黑衣人立刻敲昏了自己的对手,然后自动站在一处,主动让出一条路来。 这个时候,黑暗之中突然点燃了几处火把,一个身着黑色织锦缎长袍的清瘦的男子缓步走来,泪水模糊的双眼在这样的夜里,看不清楚这个男人具体的五官,但是安卉清楚的感受到这人身上所散发出来的冷冽气息。 “王爷?!” 听到贾赦这样叫,安卉立刻意识到眼前这人是哪位了。此时,她只觉得手脚冰凉,如醍醐灌顶般瞬间开朗。这次,她真的是错得离谱了。 如今正处在夺嫡的关键时期,就算是以四爷为原型的人物,为了皇位也一样会不择手段。那红薯虽小,却是利国利民之物,他看了势必心生霸占之意。但是,他又害怕事情败露反而坏了他在皇帝心中的形象,自然也就会选择杀人灭口。 想到这里,安卉只觉得天旋地转,双腿一软,跪倒在地,紧紧地抓着贾赦的胳膊,身体止不住的颤抖。都怪她,她太想当然的,就因为她再现代之时对雍正观感很好,便引得贾赦走错的路…… 她总想着改变命运,改变命运,却没想过这命运极有可能是越改越糟的。他们原本可以平安的活着,不管是贫穷还是富贵,至少生命没有威胁。可是,如今,他们就要早早的…… 如果这就是上天给予她妄图改变命运的惩罚,那么要她一个人的性命也就足够了,为什么还要多上一个贾赦? 心里越想着,越觉得对不起贾赦,只能一遍遍的呢喃着,“对不起,对不起……” 贾赦此时和安卉的想法是一样的,心中很是绝望,但是他半点也没有怨安卉的意思,如今看着安卉这个样子,也顾不得生命,用力的将安卉抱在怀里,低声安慰,“不关你的事儿,不要胡思乱想。能死在一处,也是一种幸运。此生有你为妻,夫复何求?” 荣肃王爷摆摆手,命黑衣人都退到一边,这才走到贾赦面前,不曾想恰好听到他们夫妻的对话,不由得怔愣了一下,可是他们这些皇宫里长大的人都是人精,只听得这一句,便与刹那间明白了所有的事情。 他的眼神里明显闪过一抹不悦的光芒,随后又转变为无奈,隐隐的还带着几分好笑,只是心底深处却又隐隐的有些羡慕。眼看着安卉明明可以走,却命都不要的参合进来,他似乎有些明白贾赦为什么愿意为了一个女人放弃一切了。那般的生死相随,天底下又有几个人能得到呢? 这么想着,他心中本就不多的怒火也消失得差不多了,轻轻地咳了一声,“没想到,不过几年,贾卿的功夫便都还给了国公大人。国公在天有灵,看着这一幕,必定是万分失望的。” 清冷的声音里有些失望,有些好笑,还有些说不清楚的东西。 贾赦不解的抬头,有些想不通这位王爷怎的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本王奉皇父之命特意来来试试贾卿的武功,不曾想竟衰退到这样的地步。如此,本王也只好据实以报了。”荣肃王爷摇头,突然朗声道,“皇父口谕!” 贾赦忙放开安卉,恭恭敬敬的大礼参拜,“臣贾赦恭聆圣谕!” 安卉终于弄清楚自己又摆了一个大乌龙,忙膝行着后退三步,恭敬的伏在地上。 “皇父口谕,‘贾卿忠君之心,朕业已明了,心,甚慰。卿品性高洁,文武双全,却为流言所累,朕每每思及,甚为惋惜。又念及连日来烦忧之事,不觉豁然开朗。望卿半年之内,重拾昔日武艺,为朕分忧。’。” “臣领旨谢恩!” 安卉也跟着贾赦叩头,心里却止不住的有些担心,究竟是什么差事能让皇上烦忧的?还特意的来试贾赦的武功!难不成那差事是有什么危险的? 听着皇帝的意思,贾赦是因为声名受损了,皇帝才没有明着奖赏。既然没打算明着奖赏,那这差事势必也是暗地里来的。虽然暗地里给皇帝做事的,必定是心腹,将来皇帝也不会亏待了。但是,暗地里做事的人,只怕都是很危险的。而且,万一出事的了,皇帝也不会承认那是他的人。 想着皇帝对贾赦武艺的看重,安卉愈发觉得是这么回事了。 “都起来罢!”荣肃王爷难得的平易近人,这一场试探下来,其实贾赦身上挂了不少彩,看起来很是狼狈,荣肃王爷觉得自己的人似乎下手重了点,神色微微柔和了一些,“你带来的下人都昏倒了,回头本王命人把你们夫妻俩送回去。外人若是问及,便只说是遭了强盗便是。回头九门提督那边也会出告示,想来也没人会怀疑什么。” “是,微臣明白。”贾赦很恭敬。 “有一点,本王不是很明白。” “王爷请问!” 荣肃王爷似有似无的看了安卉一眼,似自言自语道:“据本王所知,邢家乃书香门第,不知道尊夫人从何处学来了那些刁钻功夫?” 贾赦的嘴角微微抽搐,想着安卉对付那黑衣人的招数,不禁暗暗叫苦,那招数哪里是刁钻?便是男人使出来都嫌太下流,结果…… 最重要的是,他也不知道安卉从哪里学的那些功夫,而且,他也很想知道那些功夫是从哪里学来的。 安卉只觉得脸上“轰”地一下烧了起来,她原本以为小命都要丢掉了,哪里还注意什么形象不形象的?如今,她可要怎么解释才好? 没办法,只得红着脸,继续瞎掰,“臣妇曾有一兄长,自幼体弱多病,父亲为兄长计,特意延请了武功师傅,只望兄长能强身健体。臣妇幼时极得兄长宠爱,曾缠着兄长学了几招,不曾想……” 邢氏曾经的那位哥哥的确学过武功,这点倒是可查的。至于他们要不要相信武功师傅会教那样的武功,或者说,她的兄长会不会教她那样的武功,就不是安卉能左右的了。好容易找了一个勉强算是合理的理由,安卉已经彻底没辙了。 荣肃王爷点了点头,也看不出是信还是不信,“既如此,时间也不早了,本王便先走了!” “恭送王爷!” 对于安卉的解释,贾赦是完完全全的相信了,倒不是说贾赦蠢笨,只是安卉说出来的话,他下意识的便当了真,根本不会去想什么合理不合理,是不是真的之类。 待荣肃王爷离开之后,一个小厮跑过来,“马车已经准备好了,大人和夫人要上车吗?” 贾赦点了点头,转而走到安卉身边,“我们回去罢!” “啊!”安卉刚走了两步,只觉得脚下一痛。 贾赦立刻紧张的扶住安卉,“怎么了?哪里受伤了吗?” 安卉脸上一红,“我……我的鞋……” 说起来,安卉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下意识的便用鞋子砸了过去,实在不行,拔了头上的簪子砸过去也好啊?怎么偏偏就选择了鞋子呢?说来,果然好像对鞋子和脚很讲究的! 想到这里,安卉突然意识到原来自己是没有包小脚的。不是她一个人,是这个世界里的女人都没有包小脚。女人的脚,之所以金贵,就是因为有包了小脚的原因。而且,仔细的搜索了一下,邢氏的记忆里也没有什么关于脚的故事。她的裙子本来就很长,早已经盖住了脚,再加上脚上又穿着厚厚的袜子,也确实没有露出来。如此,也便放心了。 贾赦无奈的摇了摇头,横了安卉一眼,在那小厮的火把的映照下很快便找到了安卉的绣花鞋,然后亲自拿到安卉身边,单膝跪地,“脚抬起来!” 刚刚回过神来的安卉吓得忙倒退几步,有些难以置信,这个动作,莫说是古代人,便是她在二十一世纪也极难看到一个男人屈膝为一个女人穿鞋子。 “怎么了?”贾赦不解。 安卉有些结巴,“我……我自己来。” 贾赦起身,将安卉拉到自己身边,很自然的屈膝为她穿上鞋子,“我都没那些穷讲究,你又介意个什么劲儿?我若不是如今浑身酸痛得厉害,便直接抱着你回去了!” 其实,贾赦自己也说不清楚是为什么,只是很自然的想要为安卉做点什么。可能是之前真的吓到了,如今他只想拼命的对安卉好,抓紧了一切机会,免得将来后悔。 荣肃王爷留下的人把他们家那些昏迷的下人能叫醒的都叫醒,不能叫醒的都带着,然后便载着贾赦和安卉浩浩荡荡的回到了庄子上。 因为赶马车的事荣肃王爷的人,安卉有好些话在马车上都不能说,所以,虽然大家都累得厉害,安卉也还是不愿意立刻去睡觉。 “夫君,我总觉得有些不安,皇上所说的差事似乎是有危险的。所以,我想着,咱们还是找个方法避过去好了。咱们这样的人家,实在没必要冒找个风险,现在这样也挺好的。”安卉一边亲自为贾赦身上的伤口上药,一边轻声说着。 贾赦的手微微的颤抖了一下,不禁苦笑,安卉能想到的事情,他又怎么可能会想不到呢?而且,他比安卉猜到得更多,他甚至隐隐的意识皇帝是要派他去做什么的!那些事情,的确很危险,一个弄不好,他极有可能会送掉性命!但是,若是他把事情给办好了,不敢说贾家,至少他这一脉便能维持两代帝王的荣宠! 是的,两代帝王!贾赦已经意识到下一代帝王的人选,新帝必定是荣肃王爷! 这并不是安卉引导的功劳,而是贾赦自己分析出来的。红薯一案,虽然是借荣肃王爷手献上去的,但是毕竟可以算得是“无主之物”,皇上可以将其赏在任何一个人身上。可是,皇上偏偏选择了荣肃王爷。若说这不是为荣肃王爷上位而造势,他是如何也不信的。毕竟,那位王爷的脾气,是很不得朝臣支持的。而且,用他的事情,皇帝也不瞒着荣肃王爷则更是一个信号。 安卉要他躲过去,他也确实不是个会拿命搏富贵的人,只是,事到如今,已经由不得他不愿意了。正所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就是这么个道理。皇上吩咐是差事是信任,岂由得你拒绝?贾家再怎么风光,也是臣子,对皇家而言,他们就是家里的奴仆下人,不过就是略体面些罢了!若真是耍了心眼,那才真是找死呢! 只是,这些话到底是不能和安卉说的,对于安卉的生死与共,贾赦很感动,但是他并不想要,他只希望自己的女人平安无忧。于是,他笑了笑,装作漫不经心的揉了揉安卉的头发,“你就别胡思乱想了!哪里会有什么危险?我在朝廷上这么多年了,什么时候有过危险?” “可是……” 贾赦伸出中指按住安卉的唇,“别可是了!不要胡思乱想!你今儿是被吓坏了!好好睡上一觉,然后就没事了!” 一再的大起大落,安卉的确是累了,可是她心里存着事儿,又怎么能睡得着呢?于是,她只能是在床上翻来覆去,使得身旁的贾赦也睡不着! 贾赦也不生气,只是伸出他强有力的胳膊将烦躁的安卉揽入自己怀中,“好了,什么都别想了,赶紧睡吧!” 冷静下来,安卉也知道贾赦是不能拒绝的,若是他拒绝了,就等于是得罪了两代帝王,那以后就真的不好说了。只是,她心里实在是不放心贾赦,她不想他有事。这次,她已经确定了,红楼真的让她彻底的改变了。这本是她一直想要的,可是真的改变了,她又开始害怕这变化,甚至宁愿什么都不要改变,任由贾家悲剧去。横竖,对她来说,普通百姓的生活,也没什么不好的。 紧紧地抱着贾赦,理智告诉她,不要再去想那些不可能的事情了,她必须要向前看才行,“你要答应我,无论如何,你都要好好的,要保护好自己。” 贾赦心里感动莫名,只觉得今生能够得到这样一个妻子,便在无所求了,微笑着点头,“我答应你!” “如果你死了,我也不活了!”安卉反手保住贾赦的腰。 听着安卉话中的决绝,贾赦的心颤抖了一下,“不许胡说!什么死不死的?怎的无论说多少遍,你都改不了这个毛病呢?” “我不管!如果你敢有事,我一定死给你看!”安卉紧了紧手臂。 贾赦无奈,暗暗地叹了一口气,猛地松开手,故意板起一张脸,虽然在这样的黑夜里,安卉根本不能看到他的脸色,“你还说!今天的事儿,我还没骂你呢!做事没头没脑的!若是真的有人要杀我们,我们岂不是都死了?如果我们都不在了,绾绾怎么办?安安怎么办?就算是已经成了家的琏儿只怕都要被那些人算计了去,更不要说两个小的了!你要记得,你不仅仅是我的女人,更是孩子的母亲!照顾他们是你的责任!你岂能逃避?你以为你那么做很伟大,我看了会很高兴吗?不会!” 随着贾赦松手,安卉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听着那一声声的斥责,慢慢的收回手。 是啊!真奇怪!那一刻,她竟然把自己的孩子都给忘了!怎么会有这样的母亲? 安卉突然觉得,自己或许根本不配称之为母亲,母亲怎么会把自己的孩子给忘了呢?无论何时,她都应该记得自己的孩子,始终把自己的孩子摆在第一位的才是啊! 安卉收回了手,就换做贾赦心里空空的了,只是,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他就算再怎么心疼,也不可以让安卉再做傻事了。如果他平安回来,必定能带给她无上的荣耀,也算是补偿了。如果……如果他真的出事,皇帝也必定会善待他的妻儿。他,也不需要担心。 夫妻俩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谁都没有再说什么。 第一次,夫妻俩人不再亲密无间,而是隔了好大的距离。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照着床上的两夫妻,似乎在冥冥中暗示着什么。只是,无人知晓。 为了平安的完成皇帝将来赋予的使命,贾赦特意辟开一个练武场地,每天都很拼命的在练习着他曾经放下的武艺。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当初被逼着学成的技艺,如今他却心甘情愿的挥汗如雨。 看着贾赦每天都累得那样惨,安卉心里其实也不好受,却也只能在膳食上多加用心。 每晚,贾赦都累得倒头就睡,安卉则心甘情愿为他褪下鞋袜,亲自为他洗了脚,以往,安卉并不喜欢为贾赦洗脚穿鞋,因为那些事情她必须要半跪着才能做。现在,她却心甘情愿的做这些,因为贾赦曾经对她做过。然后,拿药箱给他擦破了的虎口涂上药膏。看着那伤口,安卉就觉得疼得厉害,每次都是一边上药,一边轻轻地吹着。 其实,安卉做这些事情的时候,贾赦还处于半睡半醒间,看着安卉为他忙来忙去,他心中很感动。越是感动,他便越是希望为安卉搏一个高贵的身份。可是,他很清楚那里面的危险,所以,他只能装作不知道,免得将来他有事时,安卉会想不开。 日子,其实过得很快,很快贾赦的虎口上便结满了厚茧,再也不会破皮流血了。 看着自己房间里的书籍,安卉叹了一口气,曾经她和贾赦时时刻刻都在一起,他甚至把书房都搬到了她的房间里。如今,他弃文从武了,两个人明明住在一个屋檐下,却连说话的机会都少了很多。 不过,幸好夺走贾赦注意力的不是别的女人! 安卉苦笑,如今,她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了。 闺中少妇不知愁,春日凝妆上翠楼。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 直到这一刻,安卉似乎能理解这句诗里的所表达的意境了。 狠狠地揉了揉自己的脸颊,安卉抬起头,对着蓝天微笑,她觉得必须要给自己找点事情做了,她可不想变成一个怨妇。看着房间里堆积的书,安卉决定把它们都送回到它们该去的地方。顺便,也把自己曾经的记忆给封掉,免得总是沉浸其中。 这些事情,一般情况下都是下人做,可是安卉却想亲自埋葬自己的爱情,于是,她决定自己的动手。 一个人做这些事情,其实很累人的,安卉折腾了一个下午,这才把东西都给搬了回去。眼看着各归各位,安卉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不自觉的往后靠,却一阵落空,安卉这才想起身后是花瓶,忙扶住身前的书架,这才算勉强稳住身体。 还没来得及庆幸,只听得“咔嚓”一声,安卉朝声响处看去,不由得怔住了。 如果说这声音是从她身后传来的,她倒不会觉得奇怪,因为那必定是花瓶碎了。可是,这声音竟是从前面传来的,而且她身后的花瓶不仅没碎,反而如同不倒翁一般,自己又弹了回来。 安卉好奇的走过去,只见那墙上的画变成斜的,而画后的墙壁上则有一个四四方方的小洞,洞里放着一个红木盒子。看着这个情况,安卉忍不住失笑,也不枉她穿越一场,算是见识到电视剧里常说的机关了。只是,她竟想不到贾赦的书房里会有机关。 安卉有些犹豫,人都好奇心,她当然也想知道贾赦在里面藏了什么。但是,说实话,秘密是不能知道太多的,就像是电视剧里演的一样,知道的秘密越多,就死得越快。而且,她也害怕贾赦知道了会生气。 可是,正所谓好奇害死猫,人的好奇心是诡异很难以掌控的东西,安卉也不掌控自己的好奇心。她想着,贾赦应该也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看一下,应该也没什么的。至于贾赦会不会生气的问题,安卉没有多做考虑,反正只要她不说,贾赦也是不会知道的。 于是,她给自己做了一番心理建设之后,便拿出了红木盒子。 还别说,安卉还是很幸运的,若是着盒子上了锁,她也就不看了。因为,那样一般是真的有秘密了。当然,最重要的是,她也没钥匙,不放弃也不行。可是,这盒子偏偏是没上锁的。 安卉只觉得这必定是上天的意思,于是,他毫不客气的打开了。 看了里面的东西,安卉有些失望,只是三个木雕。 微微挑了挑眉毛,安卉毫不在意拿了出来,有两个是很小很小的小娃娃,还有一个看起来有几岁的男娃娃。安卉脑子里灵光一闪,好像明白这些东西是什么了。 果然,翻转过来一看,后面刻着“贾珊”二字。 安卉知道,这是贾赦那刚刚出世就失去的女儿,贾瑚的姐姐。 拿起那个男娃娃,翻转过来一看,果然刻着“贾瑚”。只是,着另外一个小小的娃娃是谁? 安卉有些糊涂了,难道是二姨娘腹中那个还没出世就被打掉的孩子? 一边想着,一边翻转过来,只见上面刻着“贾琳”。 安卉蹙眉,怎么连名字都取好了?他又怎么知道二姨娘腹中的孩子是个女儿?不是很小的时候就打掉了吗?那个时候就能看出是男孩还是女孩了?而且,这个木雕看起来好像比另外两个还要新一些似的! 手指感觉微微有些咯得慌,安卉将木雕拿得更近一些,这才发现旁边还刻着很小很小的字,竟是生卒年月。安卉眯着眼睛,细细的读着上面字,暗暗地换算着。 脑子里灵光一闪,安卉只觉得心口剧痛,这……这竟然是安安的生辰?! 突然之间,安卉想通了很多事情,她记得当初出事没几天,碧清曾经欲言又止的找过贾赦,当时那副躲着她的样子让她极为生气,她便起身离开了,然后从秋心的口中得知贾赦“分家”一事,心里一高兴,便把那事给忘了。 回头想想那天碧清的样子,再联系书中贾琮庶子的身份,安卉登时明白了,这贾琮是贾赦外面女人或者是府里哪个不知名的丫鬟所出,而她的孩子早就已经没了! 60、060 □□ 意识到这一点,安卉只觉得胸口处血气翻涌得厉害,全身的力气好像被瞬间抽空了一般,瘫软在椅子上,惟有手中紧紧地握着那个木雕,却连眼泪都流不出一滴。 她的女儿没了,而她这个母亲竟然完全不知道,甚至送都没有送她一程。孩子来了,她不知道,孩子走了,她还是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她这样蠢的母亲?若不是机缘巧合,只怕她这一辈子都要糊里糊涂的,就算是在阴曹地府里见到了她那可怜的女儿,她也不是不认识的! 此时此刻,安卉几乎要被自责和伤痛给淹没了,心痛得油煎火烤一般。 想到这一切都是贾赦所赐,安卉霎时间恨透了他!她这样算什么?竟然白白的养着他和别的女人生的孩子!可笑的是,她竟然还把那个孩子放在心尖尖疼爱!想着自己的女儿孤零零的待在那个黑暗的地方,而她身为母亲却将别人的孩子当做她来疼爱,安卉的心中燃起了从未有过的愤怒! 喉头一甜,鲜血自嘴了缓缓的滑落,如同妖治的玫瑰于瞬间绽放,夺人心魄。 唇舌里的腥甜唤起了安卉的回忆,曾经也有一个人这样吐血,当时她心急如焚,痛苦自责到恨不能以身相代,甚至为此不理智的放弃了全盘计划,现在想来却是这么的好笑。如今她伤成这般,又有什么人会在乎? 在这个世界里,女人的地位是极为低下的,贾赦对她的好,也是不公平的,如同主人对待宠物一般。只要涉及到他的孩子,他的子嗣,她就什么也不是。这个认知,让安卉心冷如雪。 她拼了命的留下,放弃了自由,放弃了尊严,可是她得到了什么?一个大谎言!一个自私的的谎言! 安卉笑,笑得无比的凄凉,她这一生究竟算什么?一个大笑话吗?难道她的脸上就写着“蠢”字吗?她不甘心,不甘心这一页!她想要冲到贾赦面前,对他拳打脚踢,把所有的恨都发泄出来,让他知道她也不是好欺负的!她很想,发疯一样的想!可是,也只是想而已! 不得不说,安卉此时陷入了一个死胡同里,对贾赦这个人更是全盘的否定,以至于她忘记了,没有一个主人会为了宠物而不顾前程,更加不会为了宠物而不惜生命。 “太太,您这是怎么了?”久久不见安卉出来,秋雨与秋风特意寻来,便看到安卉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的样子,整个人颓废的坐在那里,眼睛里满满的都是恨意。这一切合着嘴角的血迹,莫名的让人觉得骇然。 虽然说是坐在庄子上,可是家里也不能没人看家,所以,安卉把秋雨、秋风和碧溪都带了出来,家里只留了秋心一人。而贾赦却只带了碧清一人,剩下的全都留在了家里。 之前两夫妻时时刻刻都在一起,各自使唤自己的丫鬟,本就有些不方便,再加上人数锐减,人手有些使唤不开,安卉便索性将两人的一等丫鬟并在一处。秋雨和秋风一组,碧溪和碧清一组,两组和以前一样互相轮值。 虽然和贾赦很好,但是安卉心里有疙瘩,总觉得用着贾赦的丫鬟心里不舒服,再加上也确实有些事情是需要避讳贾赦的,所以安卉便趁机不客气的以碧清和碧溪熟悉一些为理由将两人编做一组。 也正是因为这样,安卉这般模样,都只落在自己人眼中,并不会轻易被贾赦知晓。 听到声音,安卉抬头,看着秋雨和秋风着急的样子,她的第一反应既不是欣慰也不是感动,“告诉我,你们有没有帮着他欺瞒于我?” 秋雨和秋风都不由得怔住了,秋风因为自己曾经的身份问题,一直都非常的敏感小心,听到这话,忙屈膝跪地,“太太,奴婢对您忠心耿耿,绝对没有欺瞒您任何事情,请太太明察。” 秋雨因为是安卉心腹的关系,心中底气很足,并没有马上跪下表忠心,主动上前一步,“太太您这到底是怎么了?” 安卉颤抖着举起手中的木雕,“你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秋雨想接过来仔细看,可是安卉半点也没有松手的意思,于是,她只能俯身屈膝,细细的查看。初开始的时候,她也看不出个什么,带到看清楚那行小字,不由得瞪大眼睛。几乎是下意识的,“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看着这一幕,安卉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很明显,她的心腹,她在这个世界上最最信任的人,竟然绑着贾赦这样苦苦的欺瞒着她。 她应该想到的,当初她生孩子的时候,秋风和秋心是未嫁人的姑娘,没有进产房,而秋雨却已经嫁人,跟着进了去的。所以就算秋风和秋心不知道,换孩子的事儿,秋雨也是不可能不知道的。 秋雨看到安卉的表情,便知道她这主子是真的恼了她了,心下不由得着急万分,慌忙膝行两步,抓住安卉的袖子,“太太,您听奴婢解释,事情不是您想的那样。当时,您昏迷了过去,那几个有经验的稳婆都放弃了。老爷却不管不顾的冲了进来,甚至也顾不得男女大妨将李大夫也叫了进来。稳婆在李大夫的指点下,终于把孩子取了出来。可是,孩子已经……不会叫了。老爷当时痛哭不止,一个劲儿的拉着您的手请您回来,李大夫一番救治之下,总算把您救了回来。老爷刚松了一口气,便立刻命人出去催产一个农妇的孩子,然后就抱来了咱们的安哥儿。纵然如此,老爷也还是不放心您,一直在您的房间里守了两天三夜,直到您醒来才……” 秋雨没有再说下去,不是安卉不让他说,而是她发现安卉根本就没在听。因为安卉在乎的不是过程,而是那个结果。 秋雨看着安卉的样子,心里很是担心,凄然道:“太太,求求你,不要这样!我们都是为了你好啊!” “为了我好?”安卉笑了,缓缓地起身,用力的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如幽灵一般踉跄着出门。 秋雨无力的瘫坐在地上,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秋风听得这样一个大秘密,怔愣了好一会儿才算勉强回过神来,“秋雨,我们……我们还是赶紧把这些收拾一下,恢复原样了罢。” “我……我该去禀告老爷吗?”秋雨一直都是一个很聪慧的姑娘,很多时候安卉都是向她问策的。可是,这一刻他没了任何主意,如同迷路的孩子一样迷茫的看着秋风。 秋风仔细的想了想,“我们是太太的丫鬟,我们要忠心的人也只是太太,就算是老爷也不能排在太太的前面。你之前的作为,太太一定很生气,会觉得你背叛了她。所以,我想,我们还是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任由老爷和太太自己处理罢。” “可是,我真的是为了太太好啊!”秋雨忍不住哭了起来。她很委屈,就如同当年被安卉冷淡时一样。只是当初她自己都隐隐的觉得自己不对,如今却是半点也不那么觉得的。 “没有人怀疑你对太太的忠心,就是太太自己也不会怀疑,但是背叛不一定是不忠心,也有可能是太忠心了。如果我是你,我一定会把安哥儿的身世告诉太太。最迟不过是太太出了月子之后,而不是等到太太发现了才来承认。” 秋雨低头,“我也曾犹豫过,可是,我以为太太一辈子都不会发现。我想着,太太能有个儿子,也是极好的。横竖有老爷在,‘换子’一事儿也不会露馅。” 秋风说着笑了笑,“我明白!太太以后也会明白的!” 两人都以为安卉很快便会和贾赦摊牌,可是安卉只是拿着那个木雕,静静地躺在床上,死死的盯着顶上的床帏,眼神里茫然而无一物,脑子里也是一片空白。唯一让她觉得自己还活着的,便是心头那一阵阵的剧痛。 当贾赦回来的时候,安卉已经闭上了眼睛,她毕竟是人,长时间那样睁着眼睛,自己也受不了。 “太太休息了吗?怎么睡得这样早?”贾赦压低了声音问,他很敏感的意识都不同,虽然他很累很累了。 秋雨想要说什么,但是话到了喉咙口,到底还是没没说出来。 秋风无奈,上前一步,低声回答,“太太今天身体不太舒服,早早的就睡了,连晚膳都不曾用。” 算不上谎言,但是也不是实情。从老太太那边出来的人,做事就是滴水不漏,很有一种老奸巨猾的感觉。 贾赦蹙眉,有些不悦,“请了大夫没有?” 秋风摇头,“太太不让,只说心里不舒服,只略略的休息一下便好。” “即便如此,你们也不该什么都由着她,至不行,也该去禀告了我才是。”贾赦的眼睛里明显的带着几分怒气,只是碍着是安卉使唤惯了的人,也没做什么责罚,只是摆摆手,“罢了,你们都下去。明个儿给太太请个大夫,一定要看着太太好好吃饭。太太若是心情不好,便多让绾绾和安安过来说说话。” 秋风和秋雨忙低声应是,恭恭敬敬的退了出来。 贾赦轻手轻脚的走到窗前,将手放在安卉的额头上,感觉安卉的体温正常,这才微微放下心来。 安卉当然没有睡着,感觉到贾赦的动作,只觉得心烦得厉害,转身背对着贾赦。只是,心里却依旧不能平静。她知道自己的感情,她是喜欢贾赦的,说来不怕人笑话,她对贾赦是到了爱的地步。可是,她真的没有办法原谅贾赦,不能接受他理所当然的让她养着他和别的女人所生的孩子。 没错,她养了绾绾,绾绾也是贾赦和别的女人生的孩子。可是,换做了安安,她就是觉得接受不了,说不清楚为什么。 贾赦不知道安卉的心思,只以为自己吵到了安卉,那是她下意识的动作,于是,只愈发的小心了。 不同于这边的不发一言,秋雨和秋雨两人退了出来之后,秋风低声的秋雨说:“你看看咱们老爷对太太的态度,这般宠爱,你还有什么好不放心的?咱们太太一贯是个深明大义的,如今不过是钻了牛角尖而已,左右不过两天,咱们就能和以前一样了,很不必如此焦虑的!” 秋风说的事人之常情,而秋雨从安卉的性格上分析,却觉得事情没这么乐观,“只怕太太心里存着疙瘩,不会主动和老爷说的。” “总会说的。”秋风没有一点心理压力,“明个儿,绾姑娘和安哥儿奉着老爷的令来了,太太必不能像刚刚那样以身体不舒服为由轻一点挡回去,到时候自然就好了。” 秋雨苦笑,“太太还会向以前那样对安哥儿吗?” “会的!”秋风回答的斩钉截铁,“因为,她是太太!而且,安哥儿自己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在安哥儿的心里,太太就是他的亲生母亲!太太会明白这个道理的!” 秋风得出结论得来的容易,可是安卉作为当事人,心里那份纠结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的。 “娘亲,您哪里不舒服?” 小孩子的声音,软软的似乎能叫到人的心窝里去,安卉以前爱死了小孩子的奶声奶气,可是如今却觉得那一字一句都仿佛刀子一般割她的心。看到这个孩子,她就会想到自己的女儿。手,无意识的紧了紧,袖子里正握着那个小小的木雕娃娃。 闭上眼睛,转过身去,安卉只当什么都没听到、看不到。如今,她也只能假装什么都没听到,也没看到。不管怎样,她都没办法把心中的怨气撒向一个完全不懂事的孩子。 绾绾低声对安安说:“娘亲身体不舒服,咱们别在这里吵她了。” “不!我要留下来为娘亲……”小小的孩子,有些东西还记得不是很清楚,皱着眉头想了好一会儿,“侍疾!对!就是侍疾!爹爹说,娘亲为了生下我,吃了好多好大的苦,差一点就没了,所以安安要孝顺母亲!” 安卉只觉得眼睛发酸发涩,她想说她不是他的母亲,她也没有生下他。可是,她说不出来,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好像突然哑了似的。只有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不停的滑落,半点也不受她的控制。 绾绾揉了揉安安的头,“我们安安真孝顺!那你就在这里看着娘亲,姐姐去厨房看看亲自给娘亲做些清淡的吃食!” “好!”小孩子的特有的拖长音式的应答方式。 安卉此时恨不得堵住自己的耳朵,她觉得自己再听下去,就快要疯掉了。好在,接下来房间里边没有人说话了,随着绾绾脚步声的消失,安卉似乎就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听不到任何声音的安卉转过身来,正好看到安安小小的身子趴在床边上睡着了。 他那么小,只有那么一点点大,安卉看了只觉得心倏地便软了,她知道自己不该冷着孩子,毕竟这孩子完全把她当成自己的母亲看,但是…… 她又实在是过不了自己心里的那一关。 小孩子好像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睁开睡眼朦胧的双眼,迷迷糊糊的看到安卉,对着他傻傻的笑了笑,糯糯的唤了一声,“娘亲!” 只是,唤罢了这一声,便又闭上眼睛,沉沉的睡了过去,还不安的动了动他那小小的身子。 安卉的心,紧了一下,说不清楚的感觉瞬间将她淹没了。 不待安卉细想,那孩子突然睁开眼睛,惊喜的爬上床,“娘亲,你好了吗?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说着,爬到安卉跟前,将小小的手放在安卉的额头上,然后又在自己的额头上试了试,咧着嘴笑了,“娘亲已经好了,是不是?” 对着这样一个天真无邪的孩子,安卉无法说出自己的心里的怨气,努力扯了扯嘴角,“我好了,你回房间睡罢!” 外间的绾绾听到声音,便知道安卉已经醒了,忙端了自己熬好的粥,亲近送了进来,“娘亲既然已经醒了,便来尝尝绾绾熬的粥罢?” “娘亲不饿,不想吃!”安卉有些有气无力,“谢谢绾绾了!” “绾绾好不容易才下一次厨,娘亲好歹也给女儿一些面子罢!”绾绾笑得让人无法拒绝。 安卉无奈,只得起身,斜斜的靠着引枕,主动伸手去接,“好罢!既然是绾绾的心意,我便用一些!” 这个时候床上的安安突然跳出来,“我来,我来!” 说着,不管不顾的将粥从绾绾手中接了过去,小心的舀了一勺子,像模像样的放在嘴边吹了吹,然后送到安卉唇边,“娘亲,啊!” 几乎是无意识的,安卉张开嘴,将粥含在嘴里,泪水却止不住的滑落。 “是太烫了吗?”安安连忙将收回手,伸头焦急的查看安卉唇边的情况。 绾绾这个时候轻笑出声,“傻安安,娘亲这是感动的。” 安卉不由得问自己,是感动吗?应该不是!她怎么可能会为了这种事情感动成这样的?可是,若不是感动的话,她到底是为什么要哭呢? 安安不好意思的抓了抓自己的头,“以前我生病的时候,娘亲就是这样照顾我的呀!” 听得这话,安卉只觉得心中的阴暗云层里好似突然透出了一缕光线一般,划破了黑暗。 安卉知道,她不可能一直这样下去,但是,她如今什么都不懒得去想了。 这晚,贾赦回来的很早,特意来陪安卉用晚膳。他关心了一下安卉的身体,然后含笑夸奖了绾绾和安安。而安卉始终不发一言,她在想着,是不是干脆跟贾赦摊牌,因为,她觉得自己已经快要憋死了。 可是,安卉还在犹豫着,便有下人禀告,说是有客人到。 安卉觉得很不解,这么晚了,怎么会有人拜访? 以前在贾府的时候,安卉一天是两顿饭,只是,她实在不习惯。所以,到了庄子上之后,她便尝试着一天三顿饭,不曾想贾赦倒是很容易便习惯了,并且大力支持,之后,这庄子上便是一日三餐了。所以,这晚膳的时间是相当迟的,待他们用完了饭,天儿都已经黑了。 贾赦也觉得挺奇怪的,他起身,对安卉说:“你不必管我,先歇着罢!我很快回来!” 一路上,贾赦做了很多猜测,可是他怎么也没猜到来人竟然是荣肃王爷! “微臣参见王爷千岁!” “贾卿不必多礼!”荣肃王爷轻轻抬手虚浮了一下,“本王今日到贾卿这里来,是有要事相托!” 贾赦面上不显,心里却忍不住惊了一下,他本以为至少有半年的时间,不曾想却这样,“王爷请吩咐!” “江南盐政为地方世家所把持,一直朝廷的心腹大患。从林卿任巡盐御史以来,朝廷便一直暗中搜集着证据。前段时间,林卿与朝廷暗探联系上,便将账本与其女一起送上了京城。本以为这样,绝不会引人注目。不曾想,到底还是出事了。暗探失踪,账本也不见了。前几日,在远郊发现了一具尸体,虽然看不清楚样子了,却还能看到他肩头上的暗探印记。” 贾赦早就猜到自己必将接触到这些朝廷阴私,却不曾想竟然离自己这样近,不由得呼吸加快,“贾家……” 他不想怀疑贾家,但是接林黛玉过来的正是贾府的人,林如海派了多少人跟着女儿,孩子或许不知道,但是贾家的人势必是清楚的。眼看着就要到目的地了,人却少了一个,贾家能说自己不知道吗? 他一直以为林如海把女儿送到贾家来,纯粹是因为自己不想续弦,而贾府又催得厉害,如今看来似乎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如果他顺利将账本送到京城,立下那样大的功劳,皇家必定对他的女儿多加照拂,就算是住在贾家,也势必没有一个人敢欺负大他女儿头上。相反的,不管贾家人心里有什么打算,都只能捧着、宠着他的女儿。 不得不说,林如海还是当年的那个林如海,仍旧是步步小心得紧。林家四代列侯,文臣武将辈出,朝廷对林家的忌讳比剩下的这几个世家要早得多。林如海能做到既不被连累,又得皇帝重用,不是没道理的。 看来,皇家只怕是要把他当第二个“林如海”了。 贾赦不排斥这个定位,只是,想到林如海为明哲保身而与林家宗亲疏远如陌路,他忍不住为自己担忧。林如海是林家的正经继承人,他那么做,最多就是被人说心狠。而他却是过继来的,若是也如此,便是忘恩负义了。 荣肃王爷叹了一口气,“我们没有证据说贾家参与了,也没有证据说贾家没参与!但是,皇父和本王都知道,贾卿势必是清白的!” 贾赦的头上渗出点点冷汗,屈膝跪地,“微臣谢皇上与王爷信任!” 其实,贾赦心里清楚,皇家并不见得是真心认为他无辜,只是觉得他无辜的可能性比较大,这才特意来试探于他。若是他把接下来的事情办好了,皇家自然相信他,若是他办不好,那贾家上上下下就一个都不用留了。 荣肃王爷这次没有立即叫起,而是继续之前未完的话,“皇父原本想着,给你半年时间好生把武艺拾起来,如今看来,却是刻不容缓了。对于账本的内容,林卿虽不能完全记住,应该也有些记忆。皇父想着,你带着你的妻子,以游山玩水兼探亲的姿态去扬州,必能出其不意的将那些东西取来。” 贾赦现在已经不是冒汗了,他突然意识到,皇帝不信任不仅是他,还包括……包括林如海!暗探就那样死了,贾家有嫌疑,林如海也一样有!江南的巡盐御史,那是何等的肥差?林如海在那个位置上坐了那么久,会被那些人同化了,也很正常的事情!然后他一面和世家同流合污,一边又假装替朝廷寻找证据,便可左右逢源!朝廷只怕就是这么想的! 如今,要他去,不仅仅是对他的试探,也是对林如海的试探。如果他这次去,能拿到朝廷要的东西还好,若是不能…… 安卉不在这里,否则的话,她听了如此□□,也就能明白为什么林如海死在任上,朝廷却对孤女不闻不问了。说到底,朝廷已然怀疑了林如海的忠诚。 贾赦正心惊不已的时候,突然听到荣肃王爷饿安排,震惊得豁然抬头,“王爷!此事万万不可!” 荣肃王爷不愧是王爷,听得这话,脸上竟然没有丝毫变色,虽然这完全可以等同于当庭抗旨,只是他黑曜石一般的双眸暗了暗,说明了他此刻的心情,“怎么?贾卿不愿意?” “不!臣为了朝廷,为了皇上,万死不辞!只是,臣不能带着自己的妻子一起!万一……万一……”贾赦重重的磕了一个头,“请王爷成全!臣可以一人前去扬州,定不辱使命!” “那边的那些人,一个个现在都警醒得很!你若是去了,只怕……”荣肃王爷没有再说下去,结果很明显,在人家的地盘上,天高皇帝远的,只怕贾赦去了只能事个有去无回的结果,“而你同妻子同去却又不同!如今你与尊夫人的感情,无人不知!你带着她出去游山玩水,根本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怀疑!本王有九成把握!” 因为老太太和王氏的推波助澜,整个京城哪个不知道贾赦沉醉温柔乡?为了妻子与母亲翻脸不说,甚至公然住在庄子上数年!那些个世家,哪个在京城没有无数眼线的?如此轰动的事情,他们自然是知道的!所以,贾赦若是与安卉一起出去玩乐倒也合情合理!横竖贾赦如今都是个赋闲已久的人! “连王爷也没有十成把握,微臣又岂能让柔弱的妻子身陷险境?便只是有一成可能,也是不行的!”贾赦话说得委婉,但是态度却很坚决。 荣肃王爷不是个好脾气的人,之前他那样好声好气的跟贾赦解释,已然是他能做的最大让步了,若不是真心不舍得这个人才,他才没心情在这里废话。 微微眯起眼睛,冷冷的道:“贾卿这是要抗旨吗?” “微臣不敢!”贾赦抬头看着浑身散发着冷冽之气的荣肃王爷,也不管这是多么没有规矩的动作,“身为男人,在外拼斗,不过图个封妻荫子!可是,再多的封赏,都要他们好好的活着才有意义!若是没了她,一切也就变得美羊羊意义了!所以,恳请王爷准许臣一人前去!” 贾赦试图说服这个一贯冷清的王爷,可是,如果他是这么容易感动的,那他也就不是荣肃王爷了。 荣肃王爷叹气摇头,“本王就知道是这么个结果,所以才在皇父下密旨之前前来……” “微臣谢王爷美意!求王爷相助微臣!微臣愿为皇上和王爷肝脑涂地,只求王爷保臣妻一世安乐无忧!”贾赦再次叩头,深深地。 “本王何德何能,如何能改变皇父的主意?你莫要在为难本王了!”荣肃王爷转了转大拇指上的玉扳指,“你就等着明日接旨罢!” 贾赦不再叩头,直起身子,眼神中带着几分决绝,“便是皇上下旨,微臣也不该初衷!” 荣肃王爷重重的扣了一下扶手,“你莫不是要抗旨?” “臣不敢!臣只是拼死求皇上收回成命!” 荣肃王爷看着目光坚定的贾赦,突然笑了起来,“看来本王是劝不了你的,不过,本王相信有人劝得了你!” 贾赦仍旧是之前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好像连眼皮子都不曾动一下,“无论任何人都不能让臣改变主意!” “是吗?”荣肃王爷挑眉,“贾夫人还要听多久?” 安卉从外口缓步走进来,眼眶里尚且氤氲着泪水,“臣妇参见王爷千岁!” “你们夫妻慢聊,本王还有事,便先走了!”荣肃王爷缓缓的起身,不忘感叹一句,“你们夫妻鹣鲽情深,真是让本王羡慕啊!” 安卉没有管这位王爷,她知道他也不需要他们送,如今她满脑子都是贾赦之前的话。初发现那个秘密的时候,她恨死贾赦了,可是到如今,她真的没有办法说出“恨”,因为这个人为她做的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或许,是她太计较了。都说难得糊涂,她又何必要活得那么清楚呢?傻一点的人,总是更幸福一点!聪明的人,却总是容易陷入斤斤计较的漩涡! 贾赦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心里有些慌乱,他知道安卉总是在不该坚持时瞎坚持的性格,着急之余,又有些生气,“谁让你到这里来的?我这几年太宠着你,宠得你都没有分寸了,是不是?” 安卉以前很不喜欢贾赦用这样的态度跟她说话,每次贾赦这样说话,她就会觉得莫名的委屈。而且,最重要的是,贾赦这样说话会让她觉得她和贾赦从来都不是在一个对等的地位上,贾赦是高高在上的,对她好是“赏赐”,她必须要战战兢兢的接受。这样的感觉,让她觉得很不舒服,觉得自己不像是个人。 可是,这一次,她似乎不觉得别扭了,或许这只是贾赦表达爱的一种方式,一种有别于二十一世纪中男人和女人的相处方式。微微的勾起嘴角,笑得眉眼弯弯,“你又凶我!” 贾赦气结,这样嬉皮笑脸的安卉是他所不熟悉的,也让他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了。 “地上凉,咱们先起来说话罢!”安卉一边说着,一边搀扶贾赦。 贾赦这才注意到他和安卉都还没有起身,心里有些尴尬。从看到安卉开始,他所有的心神都放在了安卉身上,竟然没注意到自己。 “夫君,明个儿密旨真的到了,你便好好接了,好吗?”安卉小声的问。 贾赦抬了抬手臂,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这不是需要你操心的事儿!你也别妄想改变我的主意!我或许忘了告诉你,我决定了的事儿,谁都改变不了!就是你也不能!” 安卉垂眸,表情有些落寞,“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不在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你的人生里不是只有丈夫!你还有儿子、女儿!”贾赦的心很痛。他只能安慰自己,至少他们还有儿子,只要安安平安长大,安卉就会事高高在上的老夫人,被所有人奉承着,日子也一样能过得很好。除了,没有丈夫。 “可是,他们都不是我亲生的,不是吗?” 贾赦不由得瞪大双眼,整个人都愣住了,脑子里嗡嗡作响,让他感觉自己好像是产生幻听一般。 安卉自袖中拿出那个木雕娃娃,抬眸看着贾赦,眼泪如同黄豆一般一滴一滴的砸了下来,“琳儿才是我们的女儿,对不对?” 贾赦的手不由得颤抖,他苦心隐瞒了多年的秘密竟然…… “你真是太过分了!你怎么可以骗我养你和别的女人生的孩子?怎么可以为了那个你和别人的孩子骂我?我只是关心你而已!我知道,你的孩子最重要,我也从来不敢与他们相争!可是,你怎么可以为了孩子多个照顾,便强逼着我孤零零的活在这个世界上!你知不知道一个孤立无援,身边的人各个恨不得置你于死地是个什么感觉?” 哀怨的声音终于唤醒了贾赦,他伸出双臂将安卉圈在自己怀中,“不,卉儿,你误会了,你挺我解释!我没有……” “你什么都不要说了,你只要这样抱着我就好!你知不知道你有多久没抱过我了?整整一个月零三天,三百九十六个时辰!你怎么可以这么狠心?你要我对琏儿好,我对琏儿好了!你要我养着绾绾,我把绾绾当成亲生女儿一样对待!你把别人的孩子跟我的女儿调换,我假装不知道,骗自己相信那就是我的孩子!你要我做的,我都做了!可是,你还嫌不够!还要付出这个,付出那个!我就像你养的小猫小狗,做得让你满意,你就买些衣服首饰奖励我,做得不好了,你随时把我丢在一边理都不理!你从来都不会问我想要什么!” “不,不是那样的!真的不是……”听着安卉的话,贾赦心里好像压了一块大石头一样。他专心习武的这段日子里,总是半夜醒来看着安卉像猫儿一样蜷在他的怀里,初开始的时候,他不曾多想,如今想来,竟然觉得好似欠了安卉很多很多。这些日子,他是真的没有好好的抱过她。夜里,他虽然抱了她,但是第二天一早,早在他还没有醒,他就已经走了。 当然,安卉是不会告诉他,因为天太冷,所以她才会往他身边钻。误会既然美丽,那就让他永远误会下去罢。 “说起来真好笑,你这么坏,却是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如果没有你,这个世界上就再也没有一个人能成为我的依靠了。我一个人,孤军奋战,如何对付得了那么多别有用心的人?” 一句“你这么坏,却是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让贾赦突然间心痛如绞,很多事情,他真的不知道从何解释了,“对不起,是我太自私了!你告诉我,你想要什么?只要是你要的,我拼了所有也给你寻来!” “我只要你平安!我只想与你同生共死!你会答应我吗?”安卉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带着几分绝望。 贾赦的目光闪烁了几下,过了好久,久到安卉以为他不会说话了,他突然从嗓子里挤出一句话,“我答应你!我们同生共死!” 说罢,打横将安卉抱起来。 双手圈在贾赦的脖子上,安卉不自觉的握住了女儿的木雕,本想装糊涂,不曾想却还是说了出来。眼泪,果然是对付男人最好的武器。 “在想什么呢?”贾赦将安卉放在床上,这才发现安卉在发愣。 安卉微微笑了笑,“我在想,荣肃王爷真是好人,若不是他提前来告诉我们,只怕……” 贾赦也笑,却是不置可否。他一点也不认为荣肃王爷是背着皇帝来给他通气的,他还没有这个分量。这一切,只怕是皇帝的意思,荣肃王爷不过是奉命行事。 皇帝只怕一早就料定了他是这样的反应,才提前做了这样的准备,正如荣肃王爷所说,也只有安卉有本事让他回心转意了。一方面皇家这番试探抓住了他致命的弱点,另一方面,皇帝也是给荣肃王爷一个拉拢他的机会,为这位王爷将来继位做铺垫。既为父子之情,也为社稷安稳。 不过,这些,他并不打算跟安卉说,说了只会让她心烦而已。 61、061 报复 解除了心结,连续两天都没有睡好觉的安卉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看着安卉平静的睡颜,贾赦觉得心里无比的满足。对比安卉,他可就没有这样好梦一场的幸运了。有些不敢相信呢,就在之前不久,还那么坚持着的他,竟会那么轻易的改变自己的决定。固执,本是他最大的特点,他甚至下定了决心,就算皇上雷霆震怒,宁可一死也不不同意,最后却…… 记忆里根本就没有人能改变他的决定,可是他这个小妻子却做到了,真是不可思议得很。她的眼泪和她悲戚的模样,瞬间便能让他丢盔卸甲,只能投降了。 不过,既然同意了,他也没有再改变主意的道理,而且,想到能够和自己喜欢的人生死一处,他也忍不住热血沸腾,也总算是没白在这个世界上走一遭了。 只是,下了这个决定之后,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他来拿主意。 首先,如果他们两个都走了,安安怎么办?带着显然是不现实的!毕竟,不是真的去游山玩水!万一有什么,孩子还这么小,让他又怎么放心得下呢? 可是,把安安留下,他又实在是不放心。他还太小,还不能好好的照顾自己。而且,那边府上的人见他们不在,难免要生出一些幺蛾子来,小小的的孩子要如何对付那些老奸巨猾的人呢? 而且,最最重要的是,他不想安卉和安安分开。安卉知道了孩子的身世,心中本就不可能没有一点疙瘩,若是在孩子最可爱的时候离开,将来再见面难免会生疏。淡薄的母子亲情,那是绝对要不得的。 贾赦知道自己的年纪比安卉大,正常情况下,他是会走在安卉前面的。那之后,能够照顾安卉就只能是安安。所以,他们母子俩的感情必须要很好,他才能真正的放心。 虽说这个时代是很注重孝道的,但是贾赦反思一下自己,又冷眼看着贾政对老太太冷淡的态度,他觉得若是母子间没有感情,只凭借着世俗礼法的约束,是远远不够的。 然后,还有绾绾。她年龄虽然大一些,却是个柔弱的女孩子,还需要人保护着。 最后,他连贾琏都放心不下。对于贾琏这个儿子,贾赦的感情是最最复杂的。因为他嫡长子的身份,贾赦把能留给他的东西都留给了他,对他也寄予了厚望,可是,或许正是因为这样,他才没有办法像对其他儿女那样对他单纯的疼爱。他一方面欣慰与儿子的善良,一方面又气他没有魄力,耳根子太软。 说起来,这个时候,贾赦是真的后悔极了,当初他就不该想当然的认定了女人嫁人就该向着丈夫,若是当初一力阻止,不给儿子寻了那么一门亲事…… 说到底,还是他害了自己的这个儿子啊!王家到底是如何养女儿的?怎的同一样是一家人,一个养得跟人精似的,另一个却养得跟猪精似的! “什么?你说要安安跟我们一起去?”安卉没想到自己刚醒来便接到这么一记大炸弹,“这怎么可以?万一……” 安卉不否认,她一直都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够像以前那样对待安安,但是她绝对不能眼睁睁的那孩子身陷于危险之中。 虽然并不是试探,但是贾赦看到安卉这样的反应,心里还是很欣慰的,拍了拍安卉的手,安抚了安卉的情绪,这才缓缓的说道:“把安安留在家里,我实在是不放心得很!那边可都不是什么好人!若是起了什么歹心,咱们可就是后悔莫及了!” 想着王氏如今凄凉的处境,安卉知道她一定恨死了自己,思及她一贯的作风和心狠手辣的程度,安卉不由得打了个冷颤,可是,要她同意把安安带在身边,她也一样的不放心。 安卉愿意和贾赦同生共死,不是她不怕死,只是想着自己的日子本就是赚来的,她想要顺着自己的心意活一场。而且,她破坏了贾赦原本的生命轨迹,她害怕贾赦会因为她的改变而送命。虽然荣肃王爷派人请她去的时候,她并没有听到朝廷要贾赦做什么,但是她确定,那一定是很危险的事情。如果贾赦注定要因为她的逆天行事而结束生命的话,那么她能给的只有自己的命,陪着他,似乎是她唯一能做的事儿。 正如她所说,贾赦是对她最好的人,包括前世和今生。两辈子里,最好的一个。这份情谊,她不知该如何报答。而生命,是她唯一拥有的东西。 但是,她可以不顾及自己的生命,却不能不顾及安安的生命,就算那不是她的亲生儿子,“我们可以把孩子托付给琏儿,琏儿善良,他会照顾好安安的。” “琏儿是善良,但是他的那个妻子可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说起来,贾赦对王熙凤那是半点好感也无的,尤其是王熙凤生下一个女儿之后,他的儿子半点也没有休妻的意思。这,与他原本的设想出入实在是太大了。 其实,贾琏觉得自己也挺委屈的,对于王熙凤一开始他也恼得很,所以他主动招惹王熙凤身边的陪嫁丫鬟,看着王熙凤生气甚至是痛哭的样子,他才觉得心里舒服了一点。 当然,若是王熙凤只是痛哭的话,那她就不是王熙凤了。她恼了的结果,便是把自己的陪嫁丫鬟都发卖到勾栏院去了。除了,一个叫做平儿的丫鬟。那个丫鬟似乎看出贾琏是在故意找王熙凤的不痛快,在贾琏招惹她的时候,哭着哀求贾琏。然后,贾琏过于心软的毛病就犯了。于是,王熙凤在给自己的陪嫁丫鬟验身之后,只留下了她,其他人全部都卖掉了。 对于王熙凤的做法,贾赦自然是大怒,愤而指责王熙凤行事太过歹毒。而王熙凤则是淡淡然的来了一句,“我也不过是效仿婆婆当年的手段罢了!那个心大的丫鬟,我使唤不起,留着也是祸害!” 贾琏气得发抖,可是再生气,又能如何呢?毕竟当年安卉的确做过那样的事情,指责王熙凤就如同指责安卉一般。贾赦心中的怨气不能明明白白的发泄,自然要找事。而王熙凤也实在不是省油的灯,跟贾琏对着干。 于是,贾琏的房里,从此家无宁日,隔不了两三天便要狠狠地吵上一架。直到,王熙凤极为凶险的生下了一个很瘦弱的女儿。 大夫明明白白的告诉贾琏,因为孩子在母体便没有得到很好的照顾,所以孩子的身体很不好,极有可能养不大。而且,就算是养大了,只怕身体也不会和正常人一样健康。 王熙凤知道这样消息,自然是悲痛万分。 看着自己的女儿,贾琏心里很自责,甚至觉得女儿之所以身体不好,就是他的过错。然后,因为有了那个孩子的存在,夫妻俩的感情竟然慢慢的好了很多。王熙凤本就娇媚,生下女儿之后,更是有一种母性的光辉,贾琏心里愈发的亲近她。自然,也就把贾赦当初的话给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贾赦知道着一切之后,怄得直想吐血,特别是王熙凤把自己那样恶毒的行为和安卉相提并论之后,心里更是恼上王熙凤。虽然他也曾经因为安卉处置陪嫁丫鬟手段过重而发怒,可是现在他却觉得是情有可原的。 爱上了一个人,就连是非观都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之前觉得恶毒,觉得无论如何也不能原谅的事儿,转眼之间,就变成了情有可原。而受害者,也从无辜变成了罪有应得。 当年,邢氏那样的遭遇,被丫鬟随意的作践,其实贾赦是清楚知道的,只是当时他恼极了,只觉得那是她该受的,一心想着要给她一个狠狠地教训。可是,现在却不止一次的后悔自己当年太小心眼了。同样一个人,从冷漠到心疼,只是爱与不爱的区别而已。 安卉叹了一口气,虽然她知道离贾琏休妻还有很长时间,但是她之前确实希望贾琏能放弃王熙凤来着,如今,心里不可谓不失望,“可是,我真的怕……” 贾赦站在安卉身边,一手扶着安卉的肩膀,一手紧紧地握着安卉的手,低声说:“别怕!正如那位爷所说的那样,我们一家人一起,那些人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怀疑的!” 那位王爷说带着安卉便有九成把握,但是贾赦不那么想,他觉得带着安卉不过是有七成把握,可是,再带着孩子,那可就真是有九成的把握了。 正如贾赦之前所说的那样,为朝廷卖命,大家不过就是求一个封妻荫子,哪有人带着妻子和儿子一起冒险的道理?若是被发现了,岂不是什么都白费了吗? 对于自己的狠心决定,贾赦很快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 是他给了安安富贵之命,那么取一些东西自然是也应该的。虽然他让安安冒险了,但是若是成功,安安就是最大的受益者。如此算来,安安也绝对不是吃亏了的。 至于绾绾,她是女孩子,不管是对老太太还是对王熙凤来说,绾绾都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存在,毕竟她的身份,将来对联姻是有很大好处的。在那个家里,应该够不会有人对绾绾不利。所以,贾赦很放心的把绾绾留在家里。 拿定主意没多久,皇帝的密旨便到了,命贾赦尽快启程。 孩子们不知道贾赦和安卉的诸多纠结,安安很高兴,因为他也可以跟着一起去。而绾绾有些失落,因为她也想去。 看到绾绾失落的样子,想着要她一个小孩子看家,安卉觉得心中很不落忍,“不是爹娘不带着绾绾,只是……” 只是,太危险了! 可是,这话又岂能说出来。 绾绾抬头,笑得有些牵强,“绾绾知道,带着绾绾出门不方便!绾绾会在家看家,等爹爹和娘亲回来!只是,都这个日子了,不能等过完年再去吗?” “就不等过完年了,那时候天太冷了,出门不方便。若是再等到天缓和起来,也就看不到春日里的江南了。这些年,你娘亲一直在为这个家操劳,就这么一点愿望,我们怎么也得满足了她,对不对?”贾赦睁着眼睛鬼扯,面上却一本正经的。 可能是因为知道自己身世的关系,绾绾对安卉最是孝顺,时时刻刻都为安卉着想,也就放下了心里的那些失落之感,“爹爹说得对!早去早回也好!” 对于绾绾这个女儿,贾赦是真真正正发自内心的绝对疼爱,看着她,连眼神都变得格外的温柔,“不是不疼你!只是,家里实在不能没个人,你那二嫂子那般模样,也是指望不上的,就只能辛苦你了!以后有机会,爹爹一定带你出去!就算爹爹没机会,也会给找个极好的人,让他带着你出去看看呢!” 这个,是贾赦新给自己女婿定下的任务,想要娶他的女儿,就必须要把他的女儿放在手心里疼爱才好。 也就是在这一刻,贾赦才发觉,有空闲的时候,带着自己的妻子儿女走遍天下,吃遍美食是那么一件美好事情。现在想来,只觉得自己以前的时间都浪费了,心里很是后悔。 “爹!”绾绾脸颊发红,很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她已经不小了,对于嫁人一事,自然是会害羞的。 “好了,好了,知道你脸皮子薄,不逗你了!”看着女儿娇俏的样子,贾赦心中的烦恼瞬间少了很多,忍不住笑了起来,“跟爹爹说说,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爹爹回头,给你带来,以作补偿。” “女儿这里什么都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爹爹不用为女儿操心。”绾绾这倒不是客气话,物质生活方面,她使得一直都是最好的。说起来,她的吃穿用度比安安还要高上一筹。本来在他们这样的家里,哥儿用度才是最好的,姑娘就是年长也不可能越过弟弟,毕竟男女有别。可是,安卉对于绾绾却极舍得的,给她的都是最好的。 说起来,就算是那个进了宫的大姐姐在家之时,也远远及不上她。对此,绾绾曾有些不安。可是安卉以她才是贾家正经嫡长女为由,硬生生的给压了下去,纵然,她这个嫡长女其实并不是很名正言顺。 “那爹爹就看着什么好,就给绾绾带什么东西回来罢!”贾赦轻轻的拂了拂绾绾额前的碎发。 安安抬头,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很是可爱,“安安也会给姐姐带礼物的!” “那姐姐就等着收安安礼物咯!”绾绾微笑摩挲着安安稚嫩的脸颊,心里很是不舍。 看着绾绾的样子,安卉觉得有些心疼,“这几年,我教了如何管家,娘亲不在的这段时间,你正好练练手,有不明白的地方,多问问秋风和碧溪,她们很有经验。” 出门在外,安卉不想带那么多的人了,所以她只打算带着她身边的秋雨和贾赦身边的碧清二人。至于长随和小厮什么的,她也不管,只交给贾赦处理便好。 而且,安卉有经验,忙起来之后,心里也就没那么难受了。 绾绾点了点头,“女儿知道了!” “我们会尽快回来的!” 这是安卉的承诺,也是她的希望。 第二天,贾赦便带着安卉和安安一起坐上了去扬州的船。 看着那些生面孔,安卉猜他们必定是朝廷派来的护卫,悬着的心微微放下了一些。 以往朝廷派出去的人,力求不引人注目,都是在暗地里进行的,如今,借着贾赦的身份,皇帝决定干脆明对明的来。如此一来,既是出其不意,也可以在明处保护,避免了很多的危险。 如今的交通工具,自然不能和二十一世纪相比,速度在安卉的认知里和蜗牛似的。 不过,好在他们三个人都没有晕船的迹象,而贾赦的准备也很充足,船上应有尽有,所以安卉也不觉得怎么难熬。慢慢的,她也爱上了船上的生活。虽然船上有些摇晃,但是习惯了,也和平地上区别不是很大。平日里一边给贾赦和安安裁制衣服,一边看着贾赦给安安开蒙,日子过得也算是极为惬意的。 而且,他们也不算一直在船上,短则两三天,长则十天半个月,他们时常会在码头上停靠一下,一则可以补充一下床上所需的日常用品,第二也能上岸换换心情。 船上的日子,在安安而言,约束是大了一些。所以,每到一个码头上,安卉都会要求贾赦带着他们一起上岸逛一逛,买点东西什么的。当然,买的东西里都少不了绾绾的那一份。只要安安达到了贾赦的要求,贾赦一般都会带他下船,若是不能,他便只带着安卉一人上岸。虽然安卉也一样会带礼物,但是小孩子不仅仅是想要礼物,更多的是挂念着玩。如此一来,安安的功课反而突飞猛进了不少。 终于,他们的年在船上过了。只是,少了绾绾,安卉始终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好像少了很多东西似的。贾赦看了,也说以后船上也就不管什么节日不节日了,只安安稳稳的走便是了。只是,天气毕竟越来越冷了,有时河里还会上了厚厚的冻,行船的速度自然也就慢了很多。 在船上,安卉平时只待在船舱里,从来不出去。但是,过年的时候,她还是准备了足够的红包让贾赦发给了护卫。所以,无形中,竟然在那些护卫圈子里得到了不错的风评。 让贾赦心烦的是,船上实在是太冷了,就算是备好了足够的炉子和炭火,却依然觉得不够。因为安卉的腿上的旧伤,在天冷的时候,总是会疼。以前不管是家里还是庄子上,贾赦都早早的备好了暖暖的地龙,可是,现在却是没有那样的条件了。 安卉总是笑着说没事,但是贾赦又岂能不担心?可是,他除了心疼,却什么都不能做! 最好还是安卉穷则思变,亲手做了个厚厚的护膝护住了膝盖,这才稍稍好了一点。 在贾赦松一口气的同时,安卉暗暗懊恼不是在家里,导致她没有办法让瑞和祥批量生产,平白失去了赚钱的机会。不过,对于这个,贾赦到底没太大的感觉。 这样的日子,糊里糊涂的,终于有一日,贾赦突然道:“今天靠岸之后,我们便在岸上住几日罢?” 安卉不解,如今好容易撑过了最艰难的时刻,如今天气慢慢转暖,行船速度也快了很多,怎么偏又停下来了呢? 奇怪的看着贾赦,“为什么?” “好容易到了金陵了,咱们怎么也得回老家看看不是?顺便再去拜访一下几位世交!”贾赦说得云淡风轻。 其实,他心里完全不是这么回事,从荣肃王爷的口中,他知道江南的盐政如今被世家所把持。他仔细的想了一下,这金陵的几大世家是最有嫌疑的。照常理来说,他要对付这些人,自然是要避着他们的。可是,这次,他偏要反其道而行。让这些人从线人那里得到他到林如海府上的消息,不如让他一早就猜到他会这么做。如果他到所有世交那里都晃了一圈,再去林如海府上,也就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了。 虽然有些冒险,也有些过于嚣张了,可是这样也就更能造成他们的思维误区,如此一来,明面上看着好像很危险,但是实际上却是将危险减小了很多。 一如既往的,贾赦并不想把这些事情告诉安卉。 安卉微微蹙眉,若是真的是游山玩水来的了,这个说法自然是没问题的,但是他们并不是来游山玩水的,所以,安卉确定贾赦心里想的和他现在说的一定不一样。回什么老家?他又不是贾代善的亲生儿子,贾家的这个老家,他也不知道是认不认识!只是,贾赦不说出真实原因,她也没办法探知。 安安听到了要靠岸几天,眼睛都亮了起来,一个自小在庄子上到处玩着长大的孩子,突然之间被困在这小小船上那么久,他早就急了,于是,可怜兮兮的拽着安卉的休息,用眼神述说祈求。 有贾赦在身边,小家伙就算撒娇也不敢太过分。 这段日子的相处,安卉也慢慢地放下了心中的芥蒂,看着安安可爱的小模样,心不禁软了一下,“就按老爷说的好了!” 于是,安卉来到了这个在书中老太太数次威胁着要“回”的老家。 贾家的老宅子和与荣国府完全不同,那种时间沉淀下的美,是浮夸的荣国府所没有的感觉。安卉一看就觉得很喜欢,双脚着陆的安安自然也是极开心的。只是,自他们在老宅子里安顿了下来之后,贾赦就不见了人影。安卉每次问他,贾赦都说拜见几位世交长辈。 一开始的时候,安卉只是觉得贾赦很奇怪,毕竟她所认知里的贾赦并不是一个很喜欢交际世家子的人。她想破了脑袋,也没想明白。不过,很快,她就没时间去想这些问题了。 因为贾赦频繁的走动,那些世交们的妻子媳妇儿什么的,自然也免不了要和安卉交际。安卉虽然不喜欢,却也知道这是难免的,不愿意拖贾赦的后腿,便欣然应酬。 这一日,几位世家夫人请安卉一起去一个据说很灵验的庙里上香,安安见贾赦不在,就变着法的闹安卉带他一起去,安卉无法,只得应允。 只是,她没想到刚刚下了马车,就看到一个很熟悉的人。 “宝玉?” 宝玉回头,眼神中也满是惊讶。 安安像模像样的作揖道:“宝玉哥哥好!” “你们……认识我?” 看着他那满是不解的眼神,安卉不觉有些糊涂。 “呀!甄家的宝哥儿也来了?跟你母亲一起来的吗?”安卉身边的一位贵妇人笑着打招呼。 甄家?甄宝玉! 安卉这才想起了原著里那个和贾宝玉性格和长相都一样的甄宝玉,虽然书上那么说了,但是安卉其实没怎么注意这个细节。而且,她一直以为那不过是甄家的下人夸大其词,现在看来,的确是一模一样,简直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 但是,这个世界上,除了双胞胎,怎么可能会有人长得一模一样呢? 安卉微微眯起双眼,直觉告诉她,这或许是她一个报仇的好机会。 “原来是张太太!宝玉失礼了!”甄宝玉含笑作揖,“张太太好!李太太好!秦太太好!” 到了安卉,他怔住了,不知道该如何称呼。 那张太太笑得极为灿烂,浓浓的谄媚之意如何也掩饰不住,上前一步握住甄宝玉的手以示亲近,“这一位京城荣国府的贾家大太太,她身边的是贾家三哥儿。” 甄宝玉的眼神里闪过一抹不耐烦,不着痕迹的抽回自己的手,“贾太太好!不知贾太太刚刚为何叫住宝玉?” 当然,甄宝玉的所谓不着痕迹,是他自己所认为的不着痕迹,安卉清清楚楚的看到了那位张太太脸上的尴尬。安卉明白,这一位又是和他们那边的那一位很是看不上他们这些被男人污了的“死于眼珠子”呢。 安卉微笑,虽然隔着面纱根本看不到,“真是抱歉得紧,我是认错了人,你和我们家的宝玉长得很像!” “您家也有一个宝玉?”甄宝玉的眼睛发出了亮光,“您怎么会认错了呢?您家的宝玉和我长得很像吗?” 安卉本来是很不喜欢贾宝玉的,可是看着这个甄宝玉却觉得顺眼了很多,可能是没看过他在私底下的模样的缘故,“几乎是一模一样呢!否则的话,我也不会看错了啊!” “你……你真的不是宝玉哥哥吗?”安安奇怪的看着甄宝玉,有些难以相信。 “我也算是宝玉哥哥,但是,应该不是你想的那个宝玉哥哥。”甄宝玉看起来极高兴,“看来,我跟你们家的宝玉真的很像呢!” “是啊!”安卉含笑引诱甄宝玉,“我估摸着,你和我们家的宝玉,或许是有亲的!我们家宝玉的母亲是王家的女儿,王子腾的妹妹!” 甄宝玉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我记得外婆也是王家的人,说来,我和那位宝玉还真是有亲呢!” 安卉微微垂眸,就怕你们没亲!只要有亲就好! 话说,这王家可真是够厉害的啊!这几乎哪个世家都有你王家的女儿!不过,这样也好,正愁着没地下牙呢! “不知哥儿可去过京城?怎的没来我们府上玩玩?”安卉继续探索自己想要的消息,暗自祈祷上苍开眼,帮帮忙。 “我没有去过京城!”甄宝玉这么说着。 安卉有些失望,不过,这并不影响她的计划。 是的,安卉有了一个好计划。王氏当初能够无中生有的坏她名声,如今她就要以牙还牙!王氏能够制造流言,她也能!如今,她便要天下人知道,贾宝玉真的是“假”宝玉呢! 王氏是在百姓之中制造流言,而安卉偏偏要玩得更高端一点,她要再上流圈子里给讲一个偷梁换柱的故事。一个中年女人,丈夫变心,妾室有孕,好容易长大的儿子眼看着病入膏肓,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假装怀孕,然后从外面亲戚那里抱一个孩子假充自己的儿子,实在是最好不过的了。 金陵离京城是远了一点,不过也不是完全不能操作的。至于要如何操作,自然有人发挥他丰富的想象力,然后挖掘一切可能存在的证据,将故事完美化。如果没有这个人,安卉也会想办法给制造出这么个人。 安卉不知道贾宝玉到底是不是王氏生的,不过就算是,如今,她也要给她整成不是。就像当初,她明明什么都没做,王氏却能整出那些不堪入耳的事情一样。如果王氏真的是清白的,那也怪她自己作孽,还有就是老天故意整她,让她生了个和别人一模一样的孩子。然后,还让安卉这个大仇人给看到了。 至于甄家,横竖他过不了多久也是被抄家的,干脆就物尽其用罢。说起来,不过就是多了一个贪得无厌,贪图贾家的财产的罪名罢。实在不算什么,虱子多了不痒。 安卉暗暗盘算着,不管是瑞和祥还是明镜斋,面对都是上层圈子里的人,利用这个便利,放出消息去,一定能在这个世界食物链的顶端引起波动。那些个所谓上层社会的人物,表面上一个个端得厉害,实际上论起八卦来,比普通百姓更甚。而且,百姓们民间的传言,十有八·九是胡乱猜测的,做不得真。上层社会的人虽然也听,却信得不是很好。可是,上层社会里公开的秘密,一般情况下,那可就是真实的了。 那个张太太眼看着安卉和甄宝玉说了这么久,却理都不理她,不禁有些着急,“宝哥儿,你母亲也来了吗?” “没有,我是一个人来上香的。”甄宝玉有些淡淡的,完全不似对着安卉时的热情。 安卉微微挑眉,看了看自己身边的几位太太,瞬间明白了过来,她在这几个人中间,是最年轻的,而且,淡紫色的面纱遮住了容貌,又显得神秘,也难免…… 心里虽然有些不高兴,但是想着人都喜欢亲近美好的事物,而且,这个甄宝玉也不过八岁,应该也没神秘坏心思,也就没有放在心上,仍旧清清淡淡的笑着,“有机会的话,一定要京城啊!我介绍你们两个小宝玉认识!” “嗯!我一定会去京城的!”甄宝玉看起来很高兴。 该说的都说了,安卉心里也存着事儿,所以很快便上了香,以身体乏了为理由辞了接下来闲逛的邀请,转而回家。 对于自己的计划,安卉没有瞒着贾赦,毕竟要用到明镜斋和瑞和祥,贾赦这个幕后的老板是不可能不知道的。对于自己对王氏的恨意,安卉也没有掩饰。 贾赦眉头深锁,脸色非常难看,眼神也有些闪烁,一再的欲言又止。 “你怎么了?”安卉不解,又有些不安,“你是不是觉得我太恶毒了?” 贾赦无力的摇了摇头,“不是!我只是觉得王氏应该没有那么大的胆子!而且,这种事情传出去,对贾家也……” “贾家是受害者!”只要贾赦不是恼了她,剩下的,安卉就没什么害怕的了,“我知道你觉得欠了贾家的,可是,你也不想想王氏之前是怎么对我和琏儿的?如今……” 眼看着贾赦的脸色有些松动,安卉突然叹了一口气,“罢了,罢了,你若不愿意,就算了!你只当什么也没有听到就是了!我不会让你有心理压力的!” “不!你说得对!我们不能就这么算了!”看着安卉失望的样子,贾赦再也没有办法坚持自己的意见了。 安卉笑了,她就知道,以退为进这一招对贾赦绝对有用,他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只是,她始终觉得贾赦的反应有点怪怪的,在此之前,她一直觉得贾赦应该很高兴有机会整到王氏才对。就如同以前贾宝玉丢了通灵宝玉时一样,他和她一起幸灾乐祸,亲密无间,那时的他,可不像是个好人。如今这般,她怎么不觉得奇怪? 62、062 偷鸡不成蚀把米 “迎丫头啊!你一个人在那边,祖母实在是不放心得紧,你就搬到这边来罢!而且,你的房间,祖母还一直都还给你留着呢!你过来之后,跟几个妹妹们在一处玩乐,也是极好的!”老太太轻轻拍着绾绾的手,笑得满脸褶子,一副十分慈祥的模样。 绾绾微微低下头,眼睛里闪过一抹嘲讽,她早就猜到老太太这边一定要生幺蛾子,只是不曾想却是如此的迫不及待。想着自己简直就是被那二嫂子给拖来的,绾绾心里更是恼怒,暗恨王熙凤的吃里扒外。 “祖母关心,绾绾原不该辞,无奈绾绾一走,家里就真真儿是一个人都没有了,实在放心不下。而且,绾绾也答应了父亲和母亲,会好好看着家,总不能让他们失望啊!左右,咱们这两府离得也挺近的,妹妹们若是喜欢,来回倒也方便得很。”绾绾面上笑着,心里却极为不悦。 那个房间还留着?可是她一点也不觉得那是关心和宠爱,她只会觉得是老太太拆散他们这一家的贼心不死!而且,抱歉得很,对于那个让她受了伤的房间,她有心理阴影,根本不想回去! 老太太的脸色微微变了一下,但是很快便掩饰了过去,快得好像从未出现过一般。 旁的人或许没看到,但是七窍玲珑心的林黛玉却是看了个正着。身体,止不住的冒凉气,为着这个贾府里诡异的亲情。一向聪慧的贾探春也看到了,不过,她的反应与林黛玉不同,她微微低头,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只是,不知道她心中看不上的对象是哪一个。 贾惜春是在最小的一个,大家一般都不太在意她,所以没有人看到她看向绾绾的时候,眼睛里充满了羡慕。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衣服,又看了看贾探春身上一模一样的样式和料子,不耐烦的扯了一下。说到底,她都始终自矜着自己宁国府嫡出小姐的身份。 当初因老太太做主,取了个“惜春”的名字,她的心里就是不高兴的。毕竟,只要是有脑子的人,都不愿意去随别人的名字,尤其是那人身份远比不上她的情况下。只是,她不曾想自己这样倒霉,莫名其妙的低了别人一头也就罢了,居然还被这边接过来,和二房庶女一般对待。 而她的父亲,竟然一点都不在乎?任由她被人如此作践!如此一来,她怎能不愤恨?如何能心平气和? 王熙凤仍旧是个感情外漏的,听着老太太称呼绾绾为“迎丫头”,而绾绾却还是坚持自称乳名,她心里暗暗恼绾绾“不懂事”。在她看来,“迎春”要比“绾绾”要好得多,而绾绾的想法则是恰好相反。绾绾心里,其实是非常抵触“迎春”这个名字的,当然,这大都是因为安卉不喜欢而潜移默化的结果。 “二妹妹,你一片孝心,我们是明白了。可是,这眼看着便要过年了,你总不能一人在那边过年啊!”王熙凤自认为自己很聪明很巧妙的转移了老太太对绾绾的不满。只是,她不知道她的做法,高兴的只是老太太一人而已。 听到“二妹妹”这个称呼,绾绾有些不高兴,她明明是大房的嫡长女,如何排行第二了?她和贾元春不过是堂姐妹,如何能放在一处排序? 只是,不高兴归不搞笑,抬起头,仍旧笑颜如花,只是眼底却是冰冷一片便是了,“看二嫂子这话说的,过年的时候,我自然是要到祖母和二哥哥那里蹭饭的,难不成二嫂子不预备管饭?” 王熙凤并不是真的傻,只是太喜欢自作聪明。而绾绾相对于王熙凤来说,毕竟年纪还小,情绪掩饰的不好。所以,王熙凤一眼就看出来绾绾的不悦和敌意。而绾绾年少气盛,也不在乎她看出来了。于是,一时无言,姑嫂两个竟然用眼神对恃起来。 林黛玉见状,犹豫了一下,却还是开口解围,“绾姐姐真真儿是个促狭鬼,看把凤姐姐给急的,都说不出话来了。凤姐姐怎么会不管饭呢?只怕欢喜都来不及了!” 对于林黛玉来说,这个贾府里,她唯一只看大房那边顺眼,心里也愿意亲近安卉。安卉走得那样匆忙,连个招呼都没来得及跟她打,敏感如她心里其实是很失落的。有的时候,又很委屈的觉得安卉之前对她的关心都是假的。那块玉,她是戴着生气,丢了又不舍得,很是纠结。 不过,看着绾绾,到底还是关心之情占了上风,自然而然的便出声相助。 如此,王熙凤也只能点头,略带尴尬的说:“没错,正是这么个道理!” 老太太有些失望,一番连消带打,王熙凤还是败下阵来了。 其实,老太太之前不高兴,并不是像王熙凤那般着眼于小处,对于绾绾坚持自己的乳名,她心里虽然微微有些不快,却是不怎么放在心上的。真正让她变了脸色的,是绾绾那句“咱们这两府”。虽然贾赦等于是分家了,平日里大家说话也大都是说“这边”、“那边”,但是却没有哪个人是明明白白说他们是两府的,就算是贾赦也不曾这样说话。 可是,绾绾偏偏就这么说了,而且,她还无法计较,否则的话,不仅显得她这个长辈不慈,更给了那边彻底分开的机会。如若真的是那样,她对大房可就真是一点话语权都没有了。 所以,老太太只能强迫自己再一次“慈祥”的微笑,“你既然这么说了,祖母也不好为难你!你想住在那边,便住在那边好了!只是,无事之时,别忘了来看看我这个老婆子就是了!” 说到最后,竟是有些伤感,微微低下头,拿着手绢便去拭眼泪。只是,眼角有没有眼泪,恐怕她自己心里是最清楚。 “祖母尽管放心!绾绾以后必定会时常来给您请安的!” 只是,绾绾估摸着,这老太太或许并不希望看着她来请安。毕竟,没有一个人喜欢整天对着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 果然,老太太微微叹了一口气,“你有这个心就好!我乏了,想要休息一下,你们都下去罢!” 绾绾的嘴角始终带着淡淡的笑意,“是!” 姐妹们很快便退了出来,绾绾见王熙凤的脸上没有了一贯的笑容,心里觉得气顺了很多,只是,她并不打算就这么轻易的放过王熙凤,笑道:“二嫂子,你这是要回家吗?” 王熙凤对绾绾的不满可以说到了一定的高度,也不想再和绾绾周旋了,便道:“没错!我这是要回去,就不和你们说话了!” 眼看着王熙凤转身要走,绾绾突然道:“二嫂子且慢!正好,我也要回去,便和二嫂子一路罢!” 王熙凤先是微微怔愣了一下,她之前不是已经拒绝住在这里了吗?怎么又要一路走? 正待询问,却看到绾绾双眸中的促狭与讥讽,瞬间明白她们二人所说的“家”不是同一处。她所想的“家”,是她现在的住处,而绾绾所说的“家”,却是那边府里。说白了,绾绾不过是嘲笑她厚脸皮的把“别人家”当“自己家”。 一张俏脸,一会儿白一会红,煞是“好看”。 “二嫂子这是怎么了?不走吗?”绾绾微微挑眉,双眸中的讥讽愈发的不加掩饰。 王熙凤冷哼一声,拂袖而去,只是脚步却不由自主的有些踉跄,脚下如同踩了棉花一般,轻飘飘的,好像不是自己的了。脑子里,止不住的嗡嗡作响。 看着王熙凤走远,林黛玉这才叹了一口气,“你这又是何苦呢?平白的去招惹她做什么?” 绾绾这才收回目光,眼神中的戾气尽敛,剩下的只有柔和,连笑容都愈发的真诚美丽了,“我就是看不惯她那个样子!二哥哥娶了她,真是瞎了眼了!” 听了这话,林黛玉摇头,贾惜春轻笑,而贾探春却低着头,不发一言。 气走了王熙凤,绾绾的心情巨好,提议道:“左右天儿还早,不如妹妹们跟我去我们府上玩玩罢?马车就在外面,是极方便的!” “好啊!好啊!”贾惜春立刻响应。 林黛玉本不喜欢热闹,可是提议的人时绾绾,她却不好意思拒绝了,犹豫了一下,“那好罢!横竖现在时间还早!” 只剩下一个贾探春微微蹙眉,不表明态度,绾绾看着她,“探妹妹呢?天儿还这么早,你不去吗?” 对于贾探春,绾绾总是想对她好,以前小的时候觉得自己害死了贾探春的姐姐,所以想要补偿。后来明白她的母亲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抚养那个孩子了,但是心里的执念还是不能去除。 只是,绾绾的好意,贾探春并不见得愿意领情,抬头微微笑了笑,“我还有些事情,便不去了!你们玩得开心一点!” 绾绾有些失望,但是人家不愿意,她也不能强留,只是笑了笑,道:“既如此,那便等下次罢!” 再次来到这个府上,林黛玉只觉得压抑的心情瞬间好了很多,就连心思沉重的贾惜春也多了几分笑颜。 只是,从第二天起,秋心便听到贾府有人议论纷纷,都道:“不是亲生的,果然就是不一样!就算是记在了大太太名下又怎样?到底不是她肚子爬上来的!你看看,人家一家人出去甜甜蜜蜜的,哪个要管剩下的那个死活?” 不消说,此事就是对着绾绾对的,秋心很担心,怕绾绾知道了多想,所以一直瞒着。 殊不知,其实早在之前王熙凤拉着绾绾去老太太的那边的时候,绾绾就已经听到这样的流言了。 那时,王熙凤明面上发脾气处置了多嘴多舌的下人,但是绾绾却清楚的感觉她话里话外的挑拨之意,也正是因为如此,绾绾才对王熙凤诸多针对。 绾绾心里是不相信那些话的,但是她又怕安卉担心他相信,于是,她只能假装什么的都不知道的模样。只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不怎么与那边来往。 不过,因为那一天的食髓知味,林黛玉和贾惜春倒是常常到这边来玩。毕竟,这个府里没有大人,孩子们在一处玩乐,也没有心理压力。如此放得开的环境,小孩子们怎么可能会不喜欢呢? 于是,这府里,便成了这几个孩子们的据点。有的时候,玩累了,林黛玉和贾惜春便会歇在这边。横竖,现在这边做主的人是绾绾。 看着绾绾精致的闺房,奢华的摆设,林黛玉和贾惜春都很羡慕,不是因为他们值多少钱,毕竟都是大家出身的,大家在意的从来都不是黄白俗物,但是她们却都很羡慕那些东西背后所代表的宠爱。 不过,女儿家的这些心思,并不妨碍她们的姐妹之情。 只是,她们的姐妹之情妨碍到一个人了,那就是贾宝玉。 因为绾绾的原因,贾宝玉觉得自己愈发的看不到林妹妹了,心里甚是想念,于是,便要生出一些事情来。不过,不管他怎么闹,绾绾就是不让他进门,眼看着就八岁的男孩子了,可不能进内院了。 贾宝玉哭闹,老太太就心疼了,于是,也顾不得许多,便派人接林黛玉回去,甚至对林黛玉时常到绾绾这里玩露出了几分不满。 林黛玉气得直掉眼泪,“我竟不知道,我是你们贾家的老妈子了!” 对于贾宝玉,因为安卉之前的心理暗示,直接导致她坏了第一印象之后,林黛玉对他那就是十分的厌恶。不曾想,这厮靠着哭闹的本事,竟没移出碧纱橱。这也就罢了,还对她诸多纠缠,丝毫不知男女之间的避忌道理,连安安那个小孩子都不如。 每次,林黛玉都引经据典的怒斥于他,可是,贾宝玉竟时常的听不懂。好容易她说得通俗一些,他听懂了、生气了,她还没来得及喘上一口气,他便又固态重生。直累的她连斥责都闲累了,而那厮却认为她已知错,每日在她面前说些混账话。 就在林黛玉感觉自己快要被憋死的时候,她终于发现绾绾这样的好去处,不曾想,也清闲不了几日。 原本她一直想着,熬吧,熬吧,熬过这个冬天,等到春天有了自己的房屋便好了。毕竟,老太太当初就是这么说的。只是,现在她突然有些怀疑,只怕到了春天,又要生出别的事情了。 初到贾府来的时候,林黛玉能感觉的出来,她那二舅母其实是不希望她和贾宝玉走得太近了,当时贾宝玉闹着不搬的时候,二舅母的反应更是证明了这一点。只是,当贾宝玉怎么也不肯走,她无奈将此事禀告她那二舅母时,人却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竟然持支持态度。 于是,林黛玉不得不多想了,她真的怀疑她那二舅母是打着什么如意算盘的,只是,她不知道而已。 看着林黛玉掉眼泪,绾绾很心疼,她觉得自己有必要帮帮这个可怜的妹妹。一个计划应运而生,绾绾在林黛玉耳边嘀嘀咕咕了一番之后,计划初步成型。 于是,那天,林黛玉走,贾宝玉死活不松手的一幕,便落在了贾政的眼里。 贾政大怒,狠狠地把贾宝玉打了一顿。并且,对于贾宝玉住在碧纱橱外很是不满,直接命他搬出去。至于搬到哪儿,人就没管,对他来说只要搬出去就行了。 林黛玉吓坏了,一个劲儿的抹眼泪,“都是我不好,如果不是我……” 老太太疼贾宝玉是毋庸置疑的,疼他的原因,不足为外人道。但是,这个时候,因为贾敏的原因,老太太对林黛玉也是疼爱的,所以,她此刻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王氏因为老太太说了贾林两家联姻的好处,很是动心,所以才容着贾宝玉和林黛玉接触,但是林黛玉如今害她儿子挨了这样一顿狠打,她就不能原谅了,尤其是林黛玉哭哭啼啼,要说不说的样子,她看了更是心烦。 “宝玉不争气,他父亲教训他也是应该的!只是,她如今这个样子,如何能移动?”王氏的意思很明显,贾宝玉不能移动,但是林黛玉可以,只要把这个惹祸精给赶到一边去,也就没事了。 老太太自然知道王氏的意思,可是,看着林黛玉受了惊吓的模样,她是真的舍不得的。而且,最重要的是,她实在是有些说不出口。 林黛玉知道这是她开口的好时机,“外祖母,还是让孙女搬出去罢?” “这……”老太太犹豫,一把抱住林黛玉,“我的玉儿……” 林黛玉有些心寒,虽然这一切都是她设计的,也是她想要的,但是这么顺利,她还是忍不住心里不舒服。以前老太太把她和宝玉都称为“玉儿”,她是高兴的,毕竟老太太对贾宝玉的疼爱是有目共睹的,可是现在她却不怎么喜欢了。 王熙凤用一只手护着自己的小腹,“可是,这天寒地冻的,搬到哪儿去呢?” “风姐姐如今有身怀有孕,我也不能让你劳累了!”林黛玉擦了擦脸颊上的泪水,“不如就搬到绾姐姐那里暂住一段时间罢!” 老太太的瞳孔不由自主的放大,“这怎么行?” “只是暂住而已!正好能跟绾姐姐做个伴,也是极好的!”林黛玉很快接过老太太的话茬,不给她再说去的机会,“等开春了,天气暖和了,风姐姐前脚给我收拾了住处,我后脚就搬回来!” 嘴里是这么说的,心里却在盘算着,那个时候,王熙凤的肚子正大着,自然是不方便的,那她也就可以名正言顺的不回来了。 一听到林黛玉跑这么远,王氏高兴了,虽然她勉强同意了贾林两家的亲事,但是那是以林黛玉被让儿子拿捏为大前提的,如今看来却是反过来了,你要她如何能忍? 于是,王氏立刻接着说:“还是林姑娘考虑周到,咱们不是一直不放心迎春一人在那边吗?如此一来,正是两全其美!” 老太太的眼神闪烁了几下,犹豫了好一会儿,最后叹了一口气,“也只能如此了!” 初战告捷,住进了自己喜欢的地方,林黛玉也一扫之前不愉快的心情,与绾绾一起,亲手布置自己的闺房。 其实,此时最高兴的,不是林黛玉,而是绾绾。这是她第一次用自己的智慧去解决问题,结果又是这么完美,她岂能不高兴? 虽然贾宝玉因林黛玉挨打,对林黛玉的声名微微有碍,但是林黛玉毕竟年纪小,大家总是会比较宽容一点!而且,只要她有意放出贾宝玉是因为和林黛玉吵架而挨打,一定会有很多人相信!只要稍微打听一下,谁都知道林黛玉时常教训贾宝玉,两人经常几天不说话。 之前绾绾逮着机会狠狠地在贾琏面前告了王熙凤一状,眼看着王熙凤就要倒霉,结果王熙凤竟然怀了身孕,害她白白浪费了许多心力,让她觉得自己好像很没用,如今那样的感觉全都消失了,剩下的只有开心了。 贾惜春一边打着下手,一边喃喃的问,“绾姐姐,你能不能把我也捞出来?我也不想待在那个地方了!” 绾绾惊讶的看着贾惜春,一直以来她都以为贾惜春是小孩子贪玩,如今看来这个小小的孩子心里也藏着很多事儿。换位思考一下,就算是她,只怕也是极为不乐意的。 “我……”绾绾不是不想帮贾惜春,只是,她与林黛玉不同,那里能捞得出来呢? 林黛玉聪明,半蹲在贾惜春身边,揉了揉她头上小小的发髻,“四……惜妹妹,你的情况和我的不太一样……” 以前住在那边,林黛玉都是叫贾惜春为“四妹妹”,现在想来这个称呼其实是极为惹人厌烦的,毕竟贾惜春如何算都不可能排行为四,所以,她不得不中途改了称呼。 贾惜春其实也知道这不过是她异想天开罢了,于是,那里扯了扯嘴角,“其实,我也知道是不可能的!” “不如这样罢!我们也给你收拾个房间,虽然不能每天住在这儿,但是三不五时的住几天,应该也是没问题的!横竖,宝玉也不会拼命的拦着你呀!”绾绾如今也只能这样安卉贾惜春。 贾惜春的眼睛亮了一下,如此,也算是聊胜于无,“可是,我们把这里弄成这样,真的好吗?叔叔和婶婶他们回来,会不会不高兴……” 林黛玉不由得怔住了,一向自认为聪明谨慎的她,竟然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这不是太诡异了吗? “不会的!我娘一向最喜欢小孩子了,你们能来,她一定是最开心的了!”绾绾很有信心,“至于父亲,在这些事情上,他一向听母亲的,只要母亲高兴,他就什么都不在意了!” 林黛玉恍然大悟,没错,她正是认定了安卉不会不喜欢她来,所以才会这么安心的搬过来。 老太太那边很快便知道贾宝玉挨打的前因后果,绾绾毕竟是小孩子,只想着算计别人,却忘了把自己的小尾巴给藏起来。老太太又是人精,稍稍查探了一下,便发现是绾绾派人在贾政面前打小报告,所以贾政才会去贾宝玉那里突击。当然,老太太现在也没想到这事里还有林黛玉一份,不是林黛玉滴水不漏,而是她没往那方面想。 不过,王氏倒是知道了,如今,她可谓是恨林黛玉入骨了。 老太太和王氏都生气了,结果就是七姨娘出来蹦q了。 据说,七姨娘疼爱女儿,为女儿抱不平,所以,说了安卉一些不好听的话。然后,被绾绾听到了,绾绾大怒,也不顾这是她生身之母,直接把她禁足在自己的房间,并且扣除了她的月钱。 据说,七姨娘因此缺衣少食,苦苦哀求,想要见女儿一面。可是,绾绾根本不理她。 据说,七姨娘病倒了,眼看着就要不久于人世了。 于是,贾府上上下下同时沸腾了,几乎没有人不知道绾绾攀高枝,不管自己亲生母亲的死活。一时间,绾绾几乎成了不孝的代名词。 眼看着这流言一直沸沸扬扬的,荣肃王妃犹豫着该怎么出手相助。毕竟,他们王爷一再嘱咐了要她照顾好贾家的这个孩子。因为贾赦一家都在为朝廷拼命、卖力,朝廷当然要照顾好他的女儿。只是,内宅的事情,荣肃王爷不好插手,所以便交给了自己的妻子。只是,荣肃王妃怎么也没想到,突然之间,风向来了个大逆转。 据说,绾绾为了七姨娘的病,整整三天,不眠不休,终于死神手里把七姨娘救了回来,然后她却病倒了。昏倒前,绾绾只说了一句话,“不管族谱上,我记在谁的名下,我的生命都是您给的。所以,我可以把我的命给你。但是,母亲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母亲,她把我当成亲生女儿一样对待,我不许任何人污蔑她!” 于是,七姨娘这个时候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承认她因安卉多年独宠,心中嫉恨,这才来离间安卉与绾绾的母亲感情、破坏安卉的名誉。并且,承认安卉对绾绾的好,承诺以后再也不会恶意中伤安卉。 看着这么戏剧化的一幕,荣肃王妃笑了,看来那边的两位人精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本想用流言中伤于人,不曾想人家却借着她们的人脉,把自己推向一向无法企及的高度。 根据她得来的情报,那个七姨娘其实从一开始就是站在自己女儿那边的。什么所谓抱不平,什么禁足,什么生病,都不过是一场戏。说起来,母亲对着自己的女儿,果然是最无私的。她明明就是故意抹黑了自己,反过来来衬托女儿的高洁。 对于那个从来没有见过一面的小姑娘,荣肃王妃如今是非常的有兴趣,她觉得有时间,自己一定要见见那个孩子。父母都不在身边,她一个人经历如此劫难,竟能反过来将对方一军,实在是难得。虽然亲生母亲的帮助是至关重要的,但是那孩子不慌不乱,也是极难得的。而且,一个从小被抱走了的孩子,若不是真的很好,就算是亲生母亲,也不见得能做到这种地步。 只是,想到贾府那两个糟心的,荣肃王妃觉得很不高兴,为人尊长却如此卑鄙,真真是该下十八层地狱了。 于是,在荣肃王妃的推动下,绾绾的纯孝立时被传扬开来,就是老太太和王氏反应过来不对,想要掩盖也已经来不及了,而且,人王妃还不忘暗指之前有人故意放出消息,欲毁一个小姑娘的名声。至于那个人是谁,人没说,任由着大家尽情的猜测。左右,大家也都猜得很接近了。 老太太和王氏都很怄,这个新年也是这样沉闷的气氛中度过的。 对于这些,安卉和贾赦自然是不知道的,若是知道了,还不知要心疼成什么样子呢! 在绾绾带着林黛玉和贾惜春开开心心的等着看桃花的时候,安卉和贾赦正在金陵城中,他们正在算计着要“陷害”王氏。 在贾赦总算是把金陵的几位世交长辈都拜访了一遍,随后便带着安卉和安安在金陵城内闲逛了起来。 这个时代的女子被倡导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会出现在众人面前的,除了农家女,也就只有风尘女子了。所以,在安卉知道自己的身份之后,便有了一辈子会困死在一个小院子里的觉悟,虽然她其实很想看看这个几百年前的世界。不曾想,无心插柳,却平白的得了这样的机会。 因为有贾赦在,因为他是她的丈夫,所以一切不合理也就变成合理的了。 好在,安卉生性谨慎,就算是跟着贾赦出门,也是全副武装,不肯让人看到了她的样子,而且,为了保险起见,她是能不下马车就绝对不下的。就算是好奇,也不过是微微撩开窗帘,露出一点缝隙看上几眼。 对于安卉这样的小心,贾赦虽然嘴里埋怨,心里是极受用的。他对安卉好,甚至会为了安卉破除规矩,但是他毕竟是古人,心眼还是很小的。若是安卉不注意这些,只怕第一个觉得心里不舒服的人便是他了。 在金陵城,他们耽搁了好长的时间。 安卉抱着及时行乐的态度和贾赦一起,每日赏风景,吃美食,日子过得无比的充实。 贾赦一番拜见与交际下来,很顺利的把他们给绾绾准备的礼物通过驿站以极快的速度传回了京城。虽说这么做有点公器私用的嫌疑,但是官场上的那些事,不过就是与人方便即与己方便而已。 享受到这些方便,安卉是高兴的,但是她还不忘记与此同时,对于官场上的那些个陋习不忘表示“严正”的谴责。贾赦只是似笑非笑的看着安卉,对于安卉的心思他自然是清楚的。 只是,他们谁都没想到,不过是送个东西,竟然还送了一肚子气出来。 在金陵待了这么长时间,贾赦和安卉都觉得差不多了,就连安安对快要对这个地方厌倦了,这才决定继续启程。 可是,就在启程的前几天,贾赦接到了绾绾的回信,他一边拆信,一边叹气,“这孩子怎么那么不听话?!都跟她说了,我们随时可能启程,让她不要写家书了,不曾想……” 安卉微微蹙眉,绾绾一向是个听话的孩子,“莫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贾赦没有说话,因为他正在看信,而且沉着一张脸,脸色实在是不好看得很。 安卉看在眼里,心,不由得紧了一下,声音也止不住的有些发抖,“怎么了?是家里发生了什么事吗?是关于绾绾的吗?她怎么了?” 边说着,便凑上前去看。 “还真是出事了!”贾赦的脸色依然难看,但是对着安卉却还是缓和了一下,很自然的将手中的信递给安卉,“不过,不是关于绾绾的!” 狐疑的接过信,看清楚了信里的内容,安卉苦笑了一下。 内容很简单,也是一件被安卉差点遗忘了的“小事”。 王熙凤怀孕了,可是,因为她操持着贾家的家务,孩子掉了,是个已经成型的男胎。 贾赦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一拳打在桌子上,“连自己的孩子都保不住,这样的女人留着有什么用?” 因为自己是公公的身份,贾赦就算再怎么恼王熙凤,却始终注意着自己的用词,对于贾琏不休妻一事,他虽然不满,却也只是在心里升起,面上并不好多说什么,现在却是什么都顾不上了。 虽然贾赦讨厌王熙凤,也不喜欢她生的孩子。对于自己唯一的孙女,也没有过疼爱,甚至见都没见过几次。但是不喜欢归不喜欢,他的孙子怎么能…… 安卉叹了一口气,若是这孩子因为别的什么原因而丢了也就算了,可是,那孩子竟然是因为那么好笑的理由丢了,实在是太…… “不行!我要立刻修书一封给琏儿,命他立刻休掉那个女人!” 63、063 又传孕事 “老爷,刚刚传来消息,亲家老家昨晚没了。” 贾赦错愕抬头,手中的毛笔悬空,一滴墨水滴落,在纸上晕染开来,密密麻麻的一纸书信算是彻底的毁了。 “咔嚓”一声,贾赦手中的毛笔生生的折断,然后重重的扔在桌子上,也不顾那溅起的墨汁污了手背和衣衫,只恨恨的拿起那书信,揉作一团,掷于脚下。 安卉暗暗叹了一口气,之前她没阻止贾赦,不过是想着若是去了王熙凤那个讨人厌的,对她来说也是一件好事。可是,如今发生这样的变故,她的计划必是难以达成的。以贾琏的性格,就算真的恼了王熙凤,也会因其丧父而心软。到时候,别说是休妻了,只怕他连句狠话都说不出来了。 贾赦如此的反应,不消说,也是想明白了这个道理。 上前一步,拿干净的帕子擦拭干净贾赦手上的污渍,轻声道:“老爷换身干净的衣服再去罢!” 贾赦此时恨不得说自己不去,但是气归气,对却是一定要去的。如今,他只恨自己没有提前一天离开。对于这个亲家,因着王熙凤不会做人的关系,贾赦是一万个不喜欢的。所以,这次到了这边来,贾赦也只是面子上去走动了一下,并不亲近。王家虽然也是大家族,但是如今当家的人却是王子腾,所以对着贾赦这个袭爵的贾家“当家人”,他们就算心里不痛快,却也不敢说什么。不过,若是发生这样的大事,贾赦仍旧那么冷淡的话,就太不近人情了。 “看来,我们还得在这里耽搁一段时间。”贾赦一边说着,一边往里间走去。 安卉跟在他身后,自衣橱中寻了素净的衣物,亲自服侍着贾赦换了,柔声劝解,“不过早一日晚一日的功夫,并没有什么大碍。只是,夫君实不必为了那些个闹心的事儿气着了自己的身子,不值当。” 耳边听着安卉的声音,贾赦觉得心里舒服了许多,微微点了点头,“我去看看,很快回来。” “横竖我们还要在这里耽搁一段日子,我写封家书给绾绾可好?”其实,安卉更多的是想跟秋风她们联系上,虽然绾绾在书信里说自己一切都好,但是安卉还是忍不住担心。 这样的小事,贾赦自然不会否决,只道:“嘱咐那孩子一切小心,别跟那边府里走得太近。” 换好了长衫,安卉又把贾赦的头发梳理了一下,贾赦便离开了,而安卉则提笔写信。 葬礼什么的,其实,很是繁琐。虽然贾赦不用全程参与,却也一样耽搁了他不少的时间。所以,他的心情很不好。 安安的心情也不好,因为甄宝玉时常来找他玩,而贾赦很不喜欢甄宝玉那张和贾宝玉极为相似的脸,再加上他也确实耽搁了功课,所以撞到枪口上的他倒霉了。狠狠地的一顿训斥自然是免不了的,若是出门在外,安卉又好话说尽,只怕这个可怜的娃娃就要皮肉受苦了。 为了不趴下,安安暗示甄宝玉不要再找他了。可是,在“听不懂人话”这方面,甄宝玉也和那个贾宝玉如出一辙。眼看着甄宝玉从痛斥科举制度,到狂批教育方式,安安觉得自己的头上直冒汗,一遍遍的朝门外看,生怕这话传到贾赦的耳朵里。虽然,这话并不是他说的。 “娘亲,下次那个甄家的宝玉再来,您就给挡在门外了罢!儿子……儿子实在是受不了了!” 小孩子纠结无奈的样子,倒是让安卉很是笑话了一通。不是他狠心,主要是男孩子将来在官场上混迹,难免会遇到这种情况,他应该学着面对,而不是逃避。不管是忍耐,还是想办法解决这个麻烦,对安安来说都可以算作是一个历练的机会。 “傻孩子,将来你难免会遇到讨厌的人,难道每一次都让娘亲给你挡吗?你要学会自己处理!” 安安苦着一张脸,低着头喃喃自语,“我怕……” “你怕什么?”安卉不解。 “我怕,我处理不好。父亲最近心情很不好,我若惹事了,肯定要倒霉的。” 安卉微笑着抚摸了一下安安的脸颊,“不用怕,想做什么,尽管去做。你父亲断然没有为了别人家的孩子,委屈你的道理。便是他真的迁怒了,娘亲也会护着你的。” 安卉不怕得罪甄家,因为她知道甄家很快就会完蛋,而且倒得相当彻底,就算是得罪了,也没什么大碍。而且,小孩子,好两天歹两天的也很正常。就算是安安给甄宝玉气受,甄家也不好说什么,最多不过约束着甄宝玉罢了。横竖,这正是安安想要的。 鼓励了安安,安卉便等着看着安安要如何处置这件事情。 可是,安安并没有如她所想的那般和甄宝玉说明白或者耍心眼什么的,而是选择了忍耐。 初开始的时候,安卉有些不高兴,小小的孩子,又是生在他们这样的人家,照理说应该很有些少爷脾气才对,可是硬生生的让贾赦给磨得丁点火气都没有。这种事情,就算是搁在一向温婉的绾绾身上,她都不可能不反击的。 不过,很快,安卉便发现其实这样也挺好的。虽然每次安安对着她大吐苦水,可是对着甄宝玉却半点不耐烦也没有表现出来,始终都含着淡淡的笑,好像很乐意和甄宝玉交际似的。 看着安安一口一个“宝玉哥哥”,叫得脆生生的,安卉是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敢肯定,这个孩子长大了,保证是个笑面虎,只凭着他现在的这份忍功,将来的人缘也不会差到哪去。 不过,安卉的好心情,还是给破坏了。因为,她收到了秋心的来信。 虽然秋心在信里将绾绾夸得天上有地上无,但是安卉却一点也没觉得高兴,只觉得非常的心疼。想着绾绾差一点就被老太太和王氏那卑鄙的手段给毁了名声,安卉就觉得胸口有一口气,堵得非常难受。 看到贾赦回来,安卉一反常态的没有上前解披风,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 贾赦看安卉这样,自己解了披风,递给上前的丫鬟,便大踏步来到安卉身边,关切的问,“这是怎么了?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安卉将手中的书信递给贾赦,一言不发的低着头。 贾赦看了之后,也不由得沉下了脸,挥手命丫鬟退了下去,这才上前揽着安卉的肩膀,“卉儿,你也别难受了。好在,有惊无险。” 安卉伸手环住贾赦的腰,埋首道:“如果绾绾有事,我……” 听了这话,贾赦忍不住微微眯起眼睛,只是低头看向安卉的时候,眼神中的戾气便尽数敛了下去,换上了温柔,“别胡思乱想,这不是没事吗?” 正说着,眼睛一亮,嘴角勾起一抹满含着算计的笑容,“这几日,甄家的那个宝玉仍旧常来找安安,对吗?” 安卉抬头看着贾赦,下意识的便为安安说好话,“那甄宝玉来了,也不过就是小孩子在一处聊聊天。而且,安安的功课也不曾耽搁,所以,我就准了。” “我去安安那里看看。”说着,贾赦便要离开。 安卉忙拉住贾赦,“那甄宝玉来是我准了的,夫君不要责难安安。” “难道我每次见安安都是为了责难他不成?我只是跟他说件事!”见安卉露出不怎么信任的表情,贾赦好笑的摇了摇头,郑重的承诺,“放心!我今天绝不会责难安安半分!” 是的,贾赦这次绝对不会责难安安,因为他根本就不是冲着兴师问罪去的,他自然有自己的一番打算。 安卉这才松开手,有气无力的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夫君说到做到才好,我如今头疼得厉害,实在没心力了。” 贾赦听得这话,也不急着走了,走到安卉身后,力道适中的替了安卉,轻声道:“你别想太多,咱们且看着,他们蹦q不了多久了。” 不几日,这边事了,贾赦便命启程。 船上的日子过得不知今夕是何夕的,直到安卉看到两岸的杨柳随着微风飘摇,水边的阁楼更是影影绰绰的时候,安卉便知道他们只怕是已经到了江南了。 耳边传来女子的轻声哼唱,用的是听不懂的方言,语调却极为甜香软糯,安卉的脑子里冒出四个字“扬州瘦马”,回头再看贾赦,果然闭上眼睛,手上轻轻地叩着节拍,显得很是沉醉的样子。一时间,不禁有些慌张。江南,那可从来都是男人梦寐以求的好去处。更何况,贾赦的记录可是不怎么好的。这些年贾赦喜欢她是一个原因,但是见的女人少,却也是极为重要的。 安卉很注意自己的皮肤的保养,每次看着镜子的时候,也觉得自己跟以前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但是铜镜毕竟昏暗看不真切,再加上她这个年龄在古代又绝对算不上年轻,她就忍不住担心。 “夫君以前来过江南吗?你可能听懂他们这儿的方言?”安卉看似随意的问道。 贾赦睁开眼睛,有些尴尬的笑了笑,“我并没有来过江南,所以,并不懂这里的方言。” 安卉垂眸,心中很是不悦。听不懂都这样沉醉,若是听懂了,那还了得? “不过也不用担心,咱们到这边来,接触的人自然都是说官话的。”对于安卉的心思,贾赦把握的还是比较准的,只看一眼他便知道安卉心里不高兴了,忙转移话题。 这所谓的官话,自然就是指京城的语言,也就是现代所谓的“普通话”。 “我们要在扬州下船吗?”安卉虽然猜到贾赦有正事要办,却一直不知道是什么事儿,如今她只想着“扬州瘦马”的问题,自然也就多此一问。 扬州就是贾赦的目的地,就算看出安卉心里不喜欢扬州,却也是要停的。 于是,贾赦假装看不懂,“扬州是极繁华的地方,咱们既然来了,自然也不能错过。而且,如海就在扬州,我们也得去他那里看看。” 看着安卉那难以掩饰的不快,贾赦情绪一声,伸手揽住安卉的腰,很恶劣的在安卉耳边低语,“你吃醋了吗?” 安卉很怕贾赦这样,口中呼出的气吹拂在耳廓上,让她觉得心都痒痒的,很不舒服,微微侧身躲着,“没有,夫君想多了!” “是吗?”贾赦摆明了不信,笑得愈发的像一只狐狸。 安卉垂眸,“嫉妒是七出之罪,我可不敢犯!” “还说没有?!”贾赦好笑的摇头,“这扬州,我们是必定要去的!至于其他,你只要记得我心里的那个人是你,就足够了!若是忘了,我一定会狠狠地罚你!” 贾赦越说,离得就越近,几乎是贴着安卉的耳朵说出了最后两句话。眼看着安卉的身体忍不住颤抖了一下,贾赦笑得愈发的得意了。只是,他知道这船上诸多不方便,为难安卉,就等于为难他自己,便缓缓地松开了手,端起身前的一杯凉茶灌了下去,霎时间打了冷噤。 脸颊火烧一般,安卉有些着恼,恨恨的瞪了贾赦一眼,索性转头看向一边,也不理会贾赦。过了好一会儿,安卉这才算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只是,想到贾赦对于扬州的坚持,她心中一动,心里微微猜到了一些东西,不过,这些隐隐的的东西暂且可以放下,安卉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贾家在扬州也有宅子吗?” 贾赦摇了摇头,“应该是没有的,不过,我们可以到如海那里借住。” 对于林如海,因着之前那封信的关系,安卉至今心里对他还存着几分气,只是因为喜欢林黛玉的关系,有着几分爱屋及乌,所以不计较,但是…… “那怎么可以?林家也没当家主母的,多不方便!我们住客栈,或者租个小院子罢!” 贾赦失笑,“我们当然不可能住在林家,我的意思是,我们可以借住在林家的别院里。” 安卉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尴尬的笑了笑,她不得不承认,她一时嘴快,把自己小家子气的想法说出来了。像他们这样的人家,哪个不是一大堆别院。像他们这样拖家带口的上门,就算只是暂住,也只可能是住在别院。 想到这里,对于薛姨妈一家上门之后住到进了贾家表示很不解。就算是兄长不在京城,也该住到别院去的。 “如果之前说的那些糊涂话,你不要放在心上。我这次见了他,一定会为你出气的。” 对于安卉摆的乌龙,贾赦很自然的便认为是心结所致,主动安慰于她。 “我也不用夫君给我出气,若为了我坏了你们的兄弟之情就不值得了。”对于贾赦的维护,安卉心里自然是高兴的,只是有些话却还是要说。 贾赦亲昵的拨了拨安卉额前的碎发,“你放心好了!” 不管安卉对扬州是个什么看法,扬州很快便到了,对于这样一个出美人的地方,它的建筑物似乎都多了几分妩媚。 林如海毕竟是外男,所以安卉不曾见到他,便被安排在城外的一处精致别院里。只是,贾赦却没了踪影。 “恩侯兄果然是好雅兴啊,小弟真是羡慕!”林如海笑着,对比贾赦,他身上有一种浓浓的书卷气息,眉眼柔和,半点也不似写出那些犀利文字的人。 贾赦半点也不在意,细细的品了一口茶,这才微微挑起眉毛,“这有什么好羡慕的?难不成有人拦着你再娶了?” 林如海气结,面上却一点也不生气,仍旧笑得让人如沐春风一般,“我与恩侯不同,我可消受不了那么稚嫩的小姑娘!” 贾赦本就对自己比安卉看那么多而时常纠结,如今被林如海这样说出来,简直怄得想吐血。其实,安卉现在的年纪,在古人而言,称一个“老”字也不为过,但是对着贾赦,就显得年轻了很多。 林如海和贾赦本是旧相识,他们两个可谓是完全不同的性格,但是或许就是因为互补,两人竟然成了朋友。只是,也因为性格的原因,两人总是看彼此那么不顺眼,时不时的讽刺几句过去。这次之所以一见面就开火,正是出于那种习惯。 当然,除此之外,他对于贾赦忍了那么多年,受了那么多,最后还是选择撕破脸很不赞同。眼看着之前的努力付诸流水,实在是太冲动了。 刚说完,他就有些后悔,显得自己太刻薄了。而贾赦顶了回来,他忍不住要还以颜色。不过,他并不心想把贾赦惹恼了,便主动转移话题道:“你好容易来扬州一趟,我也不能没个表示。走,带你去见识见识扬州的特色。” “我既然来了,自然是你一尽地主之谊的。”贾赦也不拒绝。 留香馆。 身段婀娜的女子倚在栏杆上,软语娇笑,声音极为柔媚,使得男人听了,几乎连骨头都酥了。 贾赦轻笑,他早就猜到林如海要他见识的“特色”是这个。 不多时,一名鹅黄衣裙的女子掀帘而入,身后跟着四五名少女,皆是姿色清丽,容貌上等之人。只是,身段相较于京城女子要格外的苗条消瘦,看起来总觉得楚楚可怜得很,让人只不住心生怜惜。 “这就是所谓的扬州瘦马?”贾赦问道。 林如海点点头,“怎么样?容貌可还入得了你的眼?” 贾赦上上下下,细细的将那些女子打量了一番,缓慢的摇了摇头,“也不过如此!” “听到没?”林如海看向那妈妈,“还不换了貌美的来?这位爷眼光高着呢!” 若是在京城,林如海的还不显得如何,但是在这扬州城,林如海的官职却是极骇人的,于是,那妈妈苦了一张脸,“知道是林大人您来,我们已经把最好的都叫来了!这是花魁挽歌,您不记得了?” 林如海不否认他到过这里,但是你要他认识这里的人,那就真是太为难他了,所以他也不知道那个女子是不是花魁。 “跟你说笑呢?还真当真了!我自认见过的美人车载斗量,却也不曾见过挽歌这么漂亮的女子呢!”贾赦一边说着,一边踱步到挽歌面前,“不知芳名是哪两个字?” 那个叫挽歌的女子脸色一如既往的平静,不管贾赦是夸是贬,微微屈膝道:“挽留之挽,诗歌之歌。” “你既叫挽歌,必定是极会唱歌的吧?”贾赦目光灼灼的看着挽歌。 “会一些皮毛。” 贾赦俯身靠近她,中指轻佻的在其白皙的手指上划过,低声道:“那便唱一曲来听听罢!” “爷想听什么?”挽歌的脸色依然不变,好像贾赦调戏的人不是她一样。 贾赦转过身,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自斟自饮,“随便罢!” 林如海有些不解的看着贾赦,“我以为你不会来这种地方。” “你何出此言?” 林如海微微挑眉,“听了传言,我以为……” “你一个为了亡妻不愿续弦的人都来了,我为何不能来?”贾赦轻笑打断林如海的话,果然看着他变了脸色。 林如海起身,“既如此,你便不打扰你了!” “你生气了?难不成我说错了?也是!这些个庸脂俗粉,如何能与……” 林如海重重的在案上拍了一下,打断了贾赦的话,“你喝醉了!” 贾赦仍旧笑,“我不过喝了几杯而已……” 话未说完,林如海拂袖而去。 “真生气了?”贾赦这时才微微正经起来,忙起身,随手扔了一锭银子,也不多说什么,便追了上去,“我说你这个人是怎么回事,我……” 眼看着追出了留香馆,贾赦命令林如海带来的随从,“你们赶紧去拦住你们家老家!” 可是,林如海如今正在气头上,不由得便迁怒了,对着那些追上来的随从吼道:“都给我滚一边去!” 然后,大踏步便往前走。 不过,他毕竟是读书人,随从们能追上却不敢,所以能追上的就只剩下贾赦了。 看到贾赦,林如海就忍不住生气,正想说什么,贾赦突然面色一凝,在虚空中画了一个图腾。 林如海诧异的看着贾赦,表情严肃,目光中多了几分审视,眼睛也愈发的亮,“你……” 贾赦也不说话,只等着林如海自己整理好自己的情绪。 很快,林如海便恢复正常,好生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又仔细看了看四周,虽说现在天色已晚,但是因为两边的阁楼上都挂着大大小小的灯笼,所以清晰如白昼。林如海确定无人,这才低声问,“皇上对账本丢失一事是个什么态度?” “天威难测,我又从何得知呢?”贾赦叹气,“不过,我想,皇上至今对你仍然是保留着一定程度的信任的。这次,如果我能拿回有利的证据,你自然是无碍的!” 林如海蹙眉,低头沉思了起来,“账本的内容,我记得一些,不多,而且不准确,回头我默一份给你。” 他一边快步走着,一边说着,在外人看来,两人好似还在争吵一般。 “你怎么没有自己抄一份备用呢?如今也不必……” 林如海的脚步微微慢了一拍,苦笑,“这么多年都没个消息,朝廷已经很不满了,我也是不想节外生枝,不曾想……” 贾赦没有说什么,只能在心里叹气,其实他早该想到的,以林如海在官场上的精明,应该能看出朝廷对他的不满和怀疑,“盐政的情况真的那么严重吗?你在位这么多年,就那么一点收获?” “这么多年?这么多年里,我大都被那些世家架空着,也不过就是这两年才摸着他们一点辫梢!说起来,他们也是能耐了,我坐在这个位置上,竟然这么多年都没能把他们拔除了!” 贾赦叹气,“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那些世家大都是从□□时期便根植在这里了,哪里那么容易动摇得了?江南盐税占了天下税收的三分之一,那些人怎么可能不把持牢稳了?” 两人一路说着,直来到城墙上,居高临下,确定了无人能偷听,林如海这才道:“一开始,我想借着一位制盐灶户状告盐商用自制大桶,替代盐场中桶来收购食盐一案,处置了几个盐商,然后扯出他们背后的那些人。不曾想,那灶户很快便被发现死在了狱中。之后,人证难求。无奈,我便往各个盐商家里安插线人,可是,多年来都没有消息。无奈,我只能尽量维持江南盐政的平衡,以期不要发生什么惨案。直到去年,终于有人传来消息知道了账本所在,我历经千辛万苦,死了七个护卫,最后也没保住线人。本想着有账本在也是好的,却不曾想……” 其实林如海不说,贾赦也知道其中的艰难,“江南官场沆瀣一气,朝廷这次是真的要下决心整顿了。你想从盐商入手,这个大方向是绝对没错的,虽然丢了账簿,却也不算前功尽弃,毕竟别家的线人总还是在的。只要您拿下一家,就不愁剩下来的。横竖,这些事情毕定是要等到新帝上位的,咱们还有时间。” 林如海点头,“你说得对!只要皇上还信任着我,咱们就还有机会!” “刚刚的事,你别放在心上。”贾赦貌似很诚恳的致歉,只是眼睛里的确藏着别的东西,“我怀疑你身边有别人的眼线,也不放心妓院那样嘈杂的环境,所以……” “你就坦白一点好了,我知道,你是故意的。”林如海当时也是给气糊涂了,如今自然不会再被贾赦欺骗,“就为了我信里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你便如此,倒真真是一点都没变。这重色轻友的性子,只怕是一辈子也改不了了。” “那你把我往那种地方带是什么意思?说那些话又是什么意思?”贾赦索性也不否认自己是间接出气了。 “我记得,你以前是很喜欢别人带你去那种地方的,怎的现在不喜欢了?”其实,他主要是想看看贾赦这次是不是闹真的,眼看着贾赦又要恼了,林如海忙道,“我不说了,知道你现在跟以前不一样,说不得!” “你对她,就像你对敏敏一样,我以为你会了解的。”贾赦低声感叹。 林如海怔怔的看着贾赦,似是不敢相信这是他说的话。 贾赦自袖中拿出一封信,“这是我府里丫鬟写来的一封家书,汇报一些府里的事情,其中有关于黛玉的。我也不多说什么,你自己看。” 打开看了里面的内容,经历了这么多几乎没怎么变脸色的林如海如今是脸色巨变,“怎么会这样?玉儿的家书里并没有提到这些!” “儿女们不在身边,自然是报喜不报忧的。”贾赦又拿出另一封信,“这是我女儿写来的家书,说的也是府里的事儿,你自己看看有什么不同。” 其实,有些事情,虽然是事实,对方也能明白,但是因为私人感情无法接受,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只是,如今所有的一切都摆在自己眼前,林如海不由得有些蒙了。说到底,他还是太相信老太太对贾敏的疼爱了。 “我知道你心里始终还记得当年那个对敏敏极尽宠爱的老太太,对于这些事情,不怎么相信。不过,你可以派人去京城打探一下。然后,你就知道了。” 林如海自言自语,“难道除了续弦,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你也不要把续弦想得那么糟,只要选对了人,也是挺好的!”贾赦至今仍然不放弃的劝说林如海续弦,当然,他仍旧是以过来人的优越感劝说。 林如海微微眯起眼睛,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这才收敛了自己的情绪,叹气道:“虽然知道说这话你会觉得别扭,但是我真真没办法接受一个能当我女儿的妻子。” 然后,果然贾赦的脸黑了。 林如海看了,自然是高兴了。竟然利用他最心爱的女人来算计他,那就做好接受他反击的准备。年龄的差距,这个致命伤,他自然不会放着不用。 贾赦简直是带了一肚子的气回到别院,看着镜中的自己,贾赦很纠结,不可否认,林如海是真的打击到他了。 安卉察觉到贾赦很纠结,却不知道他再纠结什么,害怕他是看上了哪个女人想要带回去,便打岔道:“夫君这是怎么了?都这样晚了,还不安置吗?” 贾赦折腾了好一会儿,终于鼓起勇气问了出来,“你觉得我老吗?” “什……什么?我没挺清楚,你再说一遍!”安卉没想到贾赦纠结的这个问题,一时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贾赦很是尴尬,“没什么,没听清楚就算了!” 安卉这下是真的确定了,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她的笑声让贾赦更加的不高兴了,不由得沉下了脸,“有这么好笑吗?” “是啊!‘老’爷!”安卉故意加重“老”字的声调。 于是,贾赦怒极反笑,狞笑着一步步逼近安卉。安卉想逃,却被贾赦一把攥住纤细的腰肢,声音低沉中带着几分暗哑,“我老了?好啊!那我就让你看看我老不老!” 说着,他的手沉重的压在安卉胸前,安卉顿时觉得呼吸困难,自胸口出发出的灼热蔓延至身体各部,体内仿佛点燃了炙热的火焰一般,使得他口干舌燥。 贾赦抬起安卉的下巴,恶狠狠的吻上去,手上也跟着用尽,腰上的手自然下滑,专门冲着安卉敏感之处下手。 “夫君,别这样,先熄灯。”这是安卉最坚持的地方,她不能接受亮光下。 贾赦只是不理,手上愈发的用力,一只手托着安卉的身子,逼着她紧紧地贴着自己的灼热,声音有些沙哑,“不熄!叫你说我老!” “不,夫君你一点也不老!人都说了,男人四十一枝花……”安卉讶然住口,她竟然又说了一句现代话。 贾赦的眼眸中闪过一抹怒光,也顾不得许多,用力的堵住安卉的嘴,不给她开口的机会。古代人的寿命普遍比较低,四十出头,实在不算年轻了。安卉本想安慰贾赦,却正好撞到了他的怒点。 或许是为了证明自己没有老,贾赦这一晚不似以往那般怜香惜玉,使得安卉好生受了一番苦。不过,第二天,贾赦也后悔了。这才把自己是被林如海刺激的事儿说出来,于是,安卉就更恼林如海了。 事情比安卉也比贾赦想得要简单得多,他们的到来,没有引起任何一方势力的怀疑。贾赦借着上门道歉的机会,拿到账本。然后又因为得罪了林如海,心中别扭,便逃似的离开了扬州。 只是…… 安卉止不住的呕吐,吐得昏天黑地。 贾赦很着急,“这是怎么回事?你之前不是不晕船吗?” 安卉想回答,可是胃不答应,只能是拿着因辛苦呕吐而盈满了泪水的双眼看着贾赦。 “恭喜老爷,夫人这是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了!” 原本没敢往这方面想的贾赦愣住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激动得像个孩子,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毕竟,李大夫都说了安卉可能这一生都生不了孩子了,不曾想…… 其实,人李大夫是按照一般夫妻在一起的频率算的,可是贾赦和安卉却等于是一夫一妻,自然就产生了一点点偏差了。 安卉捂着着急的肚子,也一样是热泪盈眶。吐的时候,她就有这样猜过,只是,害怕希望越大,失望越大,所以一直不敢抱希望。本以为邢氏无子是不能改变的了,结果,她还是得了孩子。 贾赦心里暗暗算着,竟发现这个孩子是在林家别院里有的,先前因为自己粗暴而自责的心思立刻被庆幸和骄傲代替。他要立刻写信给林如海,向他报个喜。当然,更重要的是,证明他一点也没老。 64、064 贾府乱套了 “贾大人,不好了。听说,您家的哥儿被巡城兵马司的人带去了,您赶紧去看看吧。” 这话一出,衙门里的同僚都向贾政看去,虽然他们没有说什么,但是贾政一向极好面子,不由得闹了一个大红脸,一时间极为尴尬。 有和贾政关系比较亲近的此时立刻献起了殷勤,“贾大人还是快些去看看罢!别让孩子吃了亏!” 这工部与其他五部不同,因当今是个不喜奢华的帝王,也不会今儿造一林子,明儿造一院子,所以没有什么油水,最是个冷清的所在。这也就直接导致,工部官员中大都是没有什么身份背景的人,所以贾政的身份还是很显眼的了。 不过,纵然如此,贾政还是觉得很下不来台,怒道:“不必理会那个没出息的小畜生!由着衙门的人打死好了!免得在世上丢人现眼!” “贾大人不要生气,小孩子淘气也是有的,教训几句也就不敢了。只是,那衙门实在不是孩子能待的地方。贾大人还是亲自去看看罢。”又有人上前劝说,这样的好机会,自然不会由着一人专美于前。 贾政也就是那么一说而已,到底是自己的亲生儿子,自己动手是一回事,在别人那里吃亏了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所以,他此时其实是很忧心儿子的情况的。听得这些人都劝,面上微微有些松动,正待推辞几句便离开。 可是,一个低着头摆弄着手中茶盏的白胡子老头,连眼皮子都不撩一下,便淡淡的来了一句,“正是这么个道理!贾大人还是赶紧把孩子带回去好好管教管教罢!京城,可不比别处!”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没有人可以得到所有人的喜欢,就算是一向注重自己清誉的贾政也不可能例外。而这个白胡子的老头便是讨厌贾政的一类人。 其实,这也是人之常情。因为他是从五品工部郎中,举凡城池之修浚,土木之缮葺,都是他的职责。可以说,是个办实事的人。当然,也可以说是工部四位郎中里最劳累的人。 可是,辛辛苦苦打拼多年,最后却因为贾政的身份,直接牢牢堵死了他的升迁之路,他心里自然是不平衡的。之前他还想着贾政那样的身份,不过是到工部熬熬资历,只要他一动,自己自然能升迁。却不曾想,贾政在侍郎的位置上多年不动,而且毫无建筑。眼看着自己都要快到致仕的年纪了,他也不抱希望了,自然也就不怕得罪贾政了。 贾政原本涨红的脸瞬间变得煞白,这等于是指着他的鼻子骂他家教不严,他势必是怒火中烧。只是,眼下这样的情况,他就算是怄得要死,也只能是打落牙齿和血吞, 这个时候,一直不发话的尚书大人开口了,慢悠悠的道:“他们说得对,贾大人还是赶紧去罢。不管怎么说,那衙门也不是个公子哥儿能待的地方。就算要教训,也该带回家自己管教才是。” 这个把贾政多年压制的死死地尚书大人最是个会做人的,下属间的矛盾,平时他都视而不见,但是关键的时刻,他立刻便出来镇住局面。如今,他是既给贾政解了围,又用自己的态度安抚了老郎中。 贾政正不知道该怎么办,眼看着有人给他寻了一台阶,立刻便顺势下了,对着那尚书大人作揖道:“大人教训得是!下官告退!” 步履生风,贾政如今是怒火中烧,也顾不得以往体察下情的好形象,一再的催促轿夫的脚程。一贯以文人自居的他,就算是姓贾,也是不会骑马的。以前他只觉得骑马粗俗,如今却恨不能骑马飞奔到巡城兵马司去。 这一路上,贾政已经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弄清楚了,想到贾宝玉在家里那诸多的荒唐,他气得眼前直发黑,差点没当场昏倒过去。 好在贾政的身份不比一般人,塞了一些银子,也没怎么为难,便见到了兵马司指挥使。 “贾大人可算是来了,您家公子的那张嘴还真是厉害得紧啊!”那指挥使不紧不慢的说着,稳稳地坐在那里,丝毫也没有个动弹的意思。 贾政脸上一会红,一会白,强忍着心里的怒火陪着小心,“给大人添麻烦了,政心中实在是过意不去。这里是点小意思,请兄弟们喝茶。” 贾政使了个颜色给身边的长随,人立马恭恭敬敬的将银两送上。 面上谦卑的贾政此时心里却在暗恨着,若是再别的时候,别说是一个小小的指挥使,便是兵部尚书对着他也不敢是这么个态度。可是,如今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倒不是怕他不放人,只是他已经亲自来了,若不能立时将人带走,就太丢面子了。 所以,一向清高的他,也不得不走上了“意思意思”这条路。与此同时,他心里更是恼极了贾宝玉,他这一辈子都不曾如此的低声下气过,尤其是对着一个小小的兵马司指挥使。 那指挥使也不是个故意找事的人,只是心里憋着气,又拿着乔,这才说了那些话。如今眼看着贾政把姿态摆得这样低,又如此的识趣,心里的那股子气也消得差不多了。 看了银票的面额,他觉得很满意,便道:“贾大人既然这么说了,我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望贾大人回去之后,好好的管教管教令公子,也算是对我们这小小兵马司的恩德了。” 贾赦的只觉得脸上的笑快要挂不住了,“大人说的是,政回去之后必定严加管教。” 指挥使大人微微点了点头,对着门外的守卫道:“去把贾家的公子带来。” 贾政僵硬着一张脸赔笑,心里却思考着回去要如何教训贾宝玉。 “放开我!你们好大的胆子,竟然敢这么对我?!等我出去,一定要你们好看!” 看着指挥使似笑非笑的脸,贾政再也压抑不住自己胸中的怒火了,也不待人进门,大踏步行至门外,眼看着贾宝玉与人推推搡搡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身上衣服沾满了污渍,头发也散乱了下来,心里的火怎么也压不下了,重重的一巴掌扇了过去,“大胆畜生!你才是好大的胆子!你信不信,我现在就要你好看!” 那甄宝玉被打得摔倒在地,脑子里瞬间懵了,捂着脸颊,怔怔的看着贾政,一时间竟然反应不过来。 没错,这位是甄宝玉,而不是贾宝玉。在金陵和安卉相遇之后,甄宝玉便对贾宝玉其人很有兴趣,几次闹着要进京。只可惜,无论他怎么闹,一向对他十分宠爱的祖母和母亲都不同意,甚至拿他父亲来吓唬他。他天不怕地不怕,最怕的就是他的父亲,自然不敢再闹。 只是,心里依旧放不下。不得已,他只好退而求其次,一再的从安安那里打听贾宝玉的事儿,不曾想,越打听越对着那个和他极为相像的贾宝玉有兴趣。 安安离开后,他更是快要被自己的好奇折磨死了。最后,想到安安曾经跟他讲过的冒险故事,再加上身边小厮的鼓动,立时便收拾了一些金银衣物,带着两个小厮,坐上了来京城的船。 因为东西准备得很充分,而他又急着赶紧到贾府,所以一路上他们停都没停,很安稳的便到了京城。 可是,到京城之后就出事了,他小孩子心性看着京城热闹,也不急着去荣国府,便四处闲逛。路上,恰巧看到一个三十来岁的妇人在院子里打一个年轻漂亮的姑娘,并对她百般侮辱。于是,甄宝玉怒了,正义感开始作祟了,也不顾那是普通民宅,直接闯了进去,愤而上前解救。 不曾想,那妇人很有些体力,竟然反过来把他给推到了。这也就算了,嘴里还骂骂咧咧的,“怎么?你就是这个小贱人的姘头?当老娘是好欺负的啊?” 甄宝玉自来被祖母和母亲捧在手心里,除了父亲的家法,他从来没受过任何皮肉之苦,吃痛之下,心里的怒火更炙。尤其是听到那种难以入耳的骂声,更是万分恼怒,直对着身后的小厮吼道:“你们都是死人吗?还不给我撕烂她的嘴!” 在金陵,甄宝玉那绝对是横着走,不管是什么人都让着他,所以他简直就是蛮横惯了,不假思索的便命小厮打人。 那妇人虽然很有力气,但是毕竟双拳难敌四手,于是,一边嚷嚷着要报官,一边大声呼唤屋里的人出来相救。 于是,这几乎成了一场混战。 普通民居最大的特点就是看热闹的人多,不一会儿,就形成了里三层外三层的包围圈。 当衙门的人来了,看到的正是一场进行到白热化的战事。当然,这种情况,什么也不必急着问,先带会衙门再说。在京城混饭吃的人,对于那些个贵人,甚至他们家的奴才是如数家珍的,比主人自己都知道的清楚。看到甄宝玉的样子,自然……就把他当成贾宝玉了。 于是,便派了人去工部衙门告知贾政。然后,就有了现在这一幕。 看着“贾宝玉”的样子,贾政心中的怒火难以抑制,只是他知道这里是兵马司,无论如何也不是他管教儿子的地方,一脚将“贾宝玉”踹得跪倒在地上,转头对着那长随说:“把这个逆子给我绑回去!” 甄宝玉初开始的时候还傻愣着,直到被骂做“逆子”,他才恍然大悟,用力的挣扎着,昂着头看着贾政,“你弄错了!我不是你儿子!我根本就不认识你,我……” 贾政本就是全力在压抑着自己胸中的怒火,此时听到“贾宝玉”这些荒唐话,立时便忍不住了,反手又是一记耳光。他竟从来都不知道他的儿子是个口齿如此伶俐之人。这也就罢了,竟然还要扯这样荒唐的谎言。 难不成他以为这样就能逃过这一顿好打了?!不过学了几句金陵的怪腔怪调便真的以为能唬住人?! 甄宝玉被打得咽下了之前的话,痛得热泪盈眶,哽咽着道:“你相信我,我……” “啪!” 第三记耳光盖着之前的掌印打下! 贾政只冷冷的看着“贾宝玉”,铁青着脸,一句话都不说。 甄宝玉的眼泪瞬间被打下来了,只觉得肿胀的脸颊上火辣辣的疼,“我叫甄……” “啪!” 第四记耳光,打在同一个地方,脸颊上肿胀得厉害。说青睐,也是感谢贾政是个文人,若是个习武的,这一记记耳光于盛怒之下打在一处,只怕连牙齿都要打掉了。 如果这一刻甄宝玉还不明白贾政的意思,那他就真是个蠢的了,如今,他是一个字都不敢说了。只是双手被反剪在身后,连摸一摸脸上的伤都是奢望。 贾政冷哼一声,“你再多说一个字,我就把你扒光了在这里打!横竖这里板子多得是!” 甄宝玉自然不敢吭声,虽然他觉得自己冤枉得要死。 见“贾宝玉”不敢再胡说八道了,贾政这才对那长随道:“将这个小畜生带出去!不许任何人传信给里面,如有违抗,立时打死!” 那长随自然领命,也不敢多说什么,便压着甄宝玉往外面而去。 贾政这时才回头,对着那指挥使微微扯了扯嘴角,“给大人添麻烦了,实在是过意不去!” “贾大人客气了!贾大人如此家教严明,想必以后定然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了!” 贾政赔笑,心里只想着,若是再有下一次,他就直接把贾宝玉打死,也省得再丢一次人了。 甄宝玉被绑着扔进了贾政的轿子里,因为没有准备,只能同乘一个轿子。好在,贾政的轿子也是足够大的,纵然是两个人也是绰绰有余的。 不过,现在问题的关键不是位置够不够大,而是甄宝玉很害怕,他怕贾政再打他,而且是不给他开口机会的打。缩在一个角落里,甄宝玉止不住的瑟瑟发抖。 贾政到的时候,眼睛都红紫了,看到“贾宝玉”这幅没出息的样子,心里的怒火翻滚,却只是冷哼一声,坐在一旁,闭上眼睛,一再的深呼吸。 甄宝玉知道,贾政必定是要带他去荣国府的。看着贾政的样子,甄宝玉知道接下来会是什么局面,这种情况,他在家里也会遇到。他很害怕,这个贾政当着外人面的出手就那么的狠,到了家里…… 越想越害怕,想要开口解释,但是想起你四记耳光,他实在不敢开口,如今,他只希望,在荣国府里,贾政能看到真正的贾宝玉。 只是,希望毕竟是希望。 “给我将各个门都关上,取家法板子来!”贾政一边怒吼着,一边拽着“贾宝玉”的衣服,半提着他往书房走。 甄宝玉知道,再不开口,贾家的家法板子便要落到他身上了,一时间也顾不得许多了,“贾世伯,贾大人,求你不要这样,我真的不是你的儿子!” 贾政此时哪里相信?一脚将“贾宝玉”踹倒在地上,怒极反笑,“好!你既说你不是我的儿子,那你是哪个?” 甄宝玉见贾政肯听他说话,心中大喜,忙翻身跪倒在地,“我叫甄宝玉!是金陵甄家的人!我的父亲……” “好!很好!你既然说不是我儿子,那我就打死你这个畜生!”贾政怒极,说着将“贾宝玉”从地上提起来,左右开弓打了十余记耳光。 说个谎,连名字都不晓得改,却把姓给改了,为了逃一顿打,竟连祖宗都不要了!“真”对“假”,还真是难为他了!金陵?这个不学无术的东西!他除了知道老家金陵,还知道个什么地方? 甄宝玉被打得眼冒金星,口中一阵阵的腥甜,鲜血自嘴角滑落。 “老爷……”掌板子的下人取来了家法,便看到贾政双目赤红,拽着“贾宝玉”衣领痛打耳光的一幕,整个人都吓傻了。 贾政将“贾宝玉”扔下去,转身自掌板人那里夺来了家法板子,“把那个小畜生给我绑在凳子上,我今天非打死他不可!” 甄宝玉大骇,虽然他在家时也没少吃家法的苦,每次也都痛得死去活来,但是他从不曾像这一次这么害怕过,身下一热,便…… 贾政看着“贾宝玉”竟然失禁,心里更恼,生生的多出了几分厌恶,掌板人才刚把人绑好,他便用力的将板子盖在了那翘起的臀上。 甄宝玉吃痛,也顾不上羞耻,口齿不清的哭求,“求求您,求求您不要再打了!相信我,相信我,我真的不是您儿子!” 之前还是“你”,现在就变成了“您”,听着那不变的怪调,贾政心里更恼,原本八分力挥下的板子如今十分力气砸下来,“你既不是我儿子,跪我作甚?” 不一会儿,甄宝玉已经挨了二三十记,臀上一阵阵油泼似的痛,让他恨不能立时死了过去。他现在已经不能去思考贾政的问题了,或许是贾政摆出那一副父亲的威严,生生的吓着他,不自觉的膝盖就软了下来。只是,这个时候,他已经没心思去想了。 “您……您可以派人去寻您儿子,他……他一定还在,到时候,您……”甄宝玉到底还是说不下去了,因为实在太痛了。 贾政如今认定了“贾宝玉”这是想要借机给后面的老太太和王氏传递消息,恼极了他胡说八道,每一下都用足了十二分的力。底裤上渐渐有血迹渗出,迅速的蔓延。 “好……好痛!孩儿知错了,爹爹饶了孩儿,饶了孩儿……”甄宝玉如今是痛糊涂了,只当身后对他挥舞板子的是自己的父亲一般。 孩子没有再试图欺骗,而是小声的求饶,贾政也不是个铁石心肠的,看到那血迹,怎么也下不去手了。虽停了手,却依然板着一张脸,“怎么?现在知道我是你爹了?” 甄宝玉痛得厉害,又看贾政有缓和的迹象,哪里坚持实情,只哭着抬头看着贾政,“孩儿知道了,再也不敢了……” 贾政心里触动了一下,狠狠心又举起了板子,“之前是打你说谎!现在给你算算惹是生非的账!” 说着,板子再一次打下。不过,这次只用了五分的力。 甄宝玉已经痛得快要死了,哪里还能感觉得出差别,只吓得拼命的哭叫。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门外传来颤巍巍的声音。 这时丫鬟大声通报,“老……老太太来了。” 贾政的眼睛里闪过一抹怒色,抬头,却瞬间僵硬了,“宝……宝玉?” 甄宝玉这时抬头,泪眼朦胧中看到了他一直极感兴趣的贾宝玉,顶着一张猪头一样的脸,肿的眼睛都只剩下一条缝了,含糊不清的凄然道:“我……我真的不是……不是您儿子……” 说罢,神经一松,便昏了过去。 贾政脚下踉跄几步,只觉得天旋地转,手中的板子“咣当”一声落地。 还是老太太最先反应过来,忙道:“赶紧请大夫,把这孩子移到我那里去。” 等到贾政再次回过神来,甄宝玉已经被抬走了。 老太太对着贾政猛捶拐杖,怒骂道:“你真是糊涂!天底下怎么会有你这么糊涂父亲?你怎么会把别人家的孩子认成宝玉?难不成你竟然连自己的儿子长什么样都忘了?” 贾政猛地抬起头,目光灼灼,一瞬不瞬的看着贾宝玉。 一模一样?是一模一样的!可是,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一模一样的人? 贾政愣住了,除了双胞胎,这个世界上不可能有一模一样的人!脑子里灵光一闪,想起了他之前和同僚相聚时大家私底下议论的那个“假怀孕”事件。 长子重病,妾室得宠,年华不再,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恰好能和王氏对上。而且,仔细想想,王家和甄家似乎也是有姻亲关系的。 贾政只觉得脑子快要炸开了,他不敢再往下想下去,但是,他根本没有办法控制自己。他怀疑王氏,非常怀疑。 老太太看着贾政的样子,叹了一口气,携着贾宝玉便离开了。 全身的细胞都在叫嚣着求证,贾政也顾不得许多,便直接冲到了王氏的房间里,挥退了丫鬟,逼近王氏苍白的脸庞,压低声音,一字一句,“宝玉是不是我儿子?” 王氏目瞪口呆,随后剧烈的咳嗽了起来,而贾政只是站在床边,冷冷的看着这一切,眼睛里还含着讥笑,仿佛是认定了王氏这不过是在做戏罢了。 这样的气氛,王氏自然察觉的出来,捂着胸口,强忍着不适,“老……老爷何出此言?” 贾政明明是怒极了,但是却突然笑了起来,“你不明白吗?你既然不明白,又紧张个什么劲儿?看看你这张脸,白得跟张纸似的!” 王氏继续咳嗽,想要喝水,可是没有丫鬟,而贾政又不可能为她倒,所以她只能自己爬起来,步履踉跄着来到桌前,颤抖着倒水。 “你抖个什么劲儿?”眼看着王氏将水倒洒在桌子上,贾政再次出言相讽。 “我这是……病了……”不过一句话,便引得王氏剧烈的咳嗽了起来,端起水大口大口的灌下去,这才觉得好了一点,转回头看着贾政,“老爷不要相信那些传言,那都是有心人放出来陷害我的。” 贾政冷笑,“陷害你!人家为什么不陷害别人?” 王氏无言以对,只能是无助的摇头。 只可惜,她这难得楚楚可怜的模样,换不起贾政半点的怜爱。如今,贾政是恨毒了她了。 “你是什么时候病的?”贾政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王氏愣住了,她也没想到贾政突然来了这么一句,待他反应过来,想要回答的时候…… “是今天吗?知道我遇到了甄宝玉,所以害怕了,便开始装病了!”贾政不给王氏开口的机会,突然冷笑了起来,眼看着王氏一边咳嗽,一边剧烈的摇头,眼中的怒火更炙,脸上的笑容却愈发的灿烂了,“不是吗?那就是听到流言的时候?眼看着自己的秘密败露,所以着急上火的,就病倒了?” “不……不是……”王氏扶着桌子,弯着腰剧烈的咳嗽。 “装得可真像啊!我看你快要把肺咳出来了罢?”贾政抓着王氏的手,硬生生将她扯到自己身边,“你这个恶毒的女人!我当初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竟然千挑万选的娶了你!” “老爷,你听我……听我说,宝玉真的是你的儿子……”王氏焦急的解释。 贾政突然将王氏推到在地上,冷冷的说:“他是不是我的儿子,我自然会查清楚!如果让我查到你骗我养别人的儿子,我一定要你好看!” 说罢,转身便走。 王氏看着贾政的背景,捂着嘴剧烈的咳嗽了起来,正如贾政说的,好像要把肺给咳出来似的。眼泪,一滴一滴的砸在地板上。这幅画面,无比的凄凉。 贾政此时觉得自己头都快要炸开了,脚下放佛踩了棉花软绵绵的,他觉得自己需要清净一下,必须要清净一下。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眼看着夜幕降临,贾政才回到书房,招来自己的长随,“给我派人出去调查一下,宝玉出生前后两年,甄家有没有人到京城来?” 之后的日子,就只剩下等待,贾政无心政务,索性第一次不顾政绩请了假,只等着那个他想要的消息。 虽然他从来不管家里的事儿,但是他们这样的人,谁能没个心腹呢?贾政觉得自己一定能够查出事实的真相!而且,必须要查出来! 等待的这些日子,他一直都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什么事都不管不问。每天都一个坐在书桌前,拿着一本书死盯着一页,一看便是一整天。 终于,消息来了。 “我们打听到,甄宝玉的母亲在怀孕期间,曾到京城来养胎!而且,那位甄家宝玉和宝哥儿的生辰也是极接近的。”长随小声的禀告着,虽然贾政什么都没说,但是发生的这些事串联起来,他已经猜到了真相,身体不由得有些微微颤抖,他并不想知道这些秘密,尤其是这种阴私秘密。想了想,他还是接着禀报,“好像,在我们之前就有不少人打探过这件事……” 贾政脑子里“轰”地一片空白,原来他不仅在给别人养儿子,而且,这京城里所有人都知道了,但是他却不知道。想着他那些同僚的脸,贾政只觉得他们每个人都好像知道了,而且正在暗处看着他的笑话。 贾政如今恨不得生吃了王氏,但是理智告诉他,如果真的轻举妄动的话,他等于在所有人面前自己承认了。一肚子火,快要怄死了。 正在这时,传来了几声敲门声。 贾政眯起眼睛,“谁?” “是我,老爷。”是赵姨娘的声音。 贾政也不开门,只怒道:“这里是你该来的地方吗?给我滚回你房间闭门思过去!” 赵姨娘登时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仍旧努力扯出一丝笑容,“老爷,是我,素锦。” 这些年,贾政对她很好,所以她觉得贾政之所以会这样,是没有听清楚是哪个的原因。 “滚!”贾政此时心烦得厉害,就算是赵姨娘,也照样迁怒不误。 赵姨娘的身体止不住的抖了一下,随后也不敢说什么,只无声的将燕窝放在门口,转身哭泣着离开。 贾政也不知自己发了多久的愣,再次回过神来,挥手命那长随退下。 长随推门出去,“咣当”一声,正好踢倒了地上的燕窝,慌忙回身,“老爷恕罪,小的该死。” 贾政心里一阵烦躁,抬眸望去,却看到了那淌了一地的燕窝。 赵姨娘是穷苦出身,燕窝这种好东西是他为了补偿她特意送给她的。可是,赵姨娘几乎没有自己吃过,每次都变着法煮给他和贾环吃。只说是看着他们父子吃,她心里比自己吃更高兴。 想着以前的这些事情,贾政红了眼眶,只觉得自己之前好像太过分了,挥手表示不在意后,第一次踏出了这个小小的书房,来到了赵姨娘的住处。 甫一进门,抬手示意丫鬟门不要出声,自己轻手轻脚的来到了赵姨娘的卧室。 此时,赵姨娘正趴在床上低声的抽泣,肩膀微微耸动,看起来很是可怜。 贾政将手搭在赵姨娘肩上,低声唤了一句,“素锦!” 赵姨娘诧异的转头,满脸泪水,却绽放着美丽的笑容,双眸中更是惊喜不已,“老爷?!” 贾政心疼的擦拭赵姨娘脸颊上的泪水,轻轻地将她揽入自己怀中,“我今天……心情有些不好……” “为什么?老爷可以告诉我吗?”赵姨娘轻声问。 贾政摇了摇头,没说话。 “那,你现在心情好一点了吗?”赵姨娘的声音愈发的小心翼翼了。 贾政点了点头,还是没说话,他只是觉得太累了。 这个时候,贾政的肚子“咕噜”一声,他不禁红了脸,微微松开赵姨娘。这几天,他似乎都没有哄好吃饭。 赵姨娘慌忙起身,“我现在就去给老爷准备饭菜!” “环儿呢?”贾政想起了自己的儿子,他,唯一的儿子。 “我让丫鬟把他送过来,老爷先坐一会儿罢!”赵姨娘一边说着,一边往外走。 很快,贾环便被带了进来。 小孩子一跑一跳的,煞是可爱。 以前,贾政这么看着的时候,心里也欢喜。可是如今贾环成了他唯一的儿子,自然也就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他身上,看法又不一样了,不由得皱起了眉头,“看看你成何体统?整天就知道疯玩!先生教到哪里了?背给我听听!” 贾环虽然一向很得贾政宠爱,但是看着贾政板着一张脸,心里还是有些害怕的,怯怯的看着贾政,“什么是先生?” 贾政不由得瞪大了眼睛,“你还不曾去学里读书吗?” 贾环摇头,“娘亲说再等两年就读书……” 贾政好容易压下的怒火又有了燃烧的架势,看到赵姨娘进来,也没个好脸色,“为什么不送环儿去学里读书?你连这点见识都没有吗?” 赵姨娘愣了一下,“之前有跟太太禀告,可是,太太说环儿还太小,身体又不好,所以还是在等两年的好。” 不着痕迹的上眼药,这点赵姨娘是越用越纯熟了。其实,她说的只是部分事实,那天,她先说了一通贾环身体不好,然后表示不放心贾环小小年纪便到学里,所以王氏才说要等两年。当然,王氏当时也不是为贾环着想,而是对于这样的事情乐见其成。毕竟,贾环越没出息,对她就越没有威胁。 一开始的赵姨娘因为那句“扶正”以为自己不一样了,不怎么把王氏放在眼里,最后竟然惹得贾政大怒。她才终于在秋心的点拨下明白,贾政最在乎的永远是他自己,他不可能允许自己落得个宠妾灭妻的名声。所以,对于王氏她只能敬着。只有这样,她才能得到贾政的宠爱,才能惠及自己的儿女。 贾政听了很是生气,当初为了把贾环留在赵姨娘身边,便是用了这个身体不好的理由。不消说,那王氏连个理由都懒得找,只是简单的把这个理由又原封不动的还了回来。 贾政握紧了双拳,听了赵姨娘的话,贾政只有一个念头,王氏那个恶毒的女人想要毁掉他唯一的儿子。 努力压抑胸中的怒火,贾政缓缓地开口,“你可曾为环儿开蒙?” 赵姨娘低下头,低声说:“我……我不识字……” “以后,环儿搬到我那边去住,我亲自看着他读书。” 贾政心里很后悔,这些年,他宠爱赵姨娘,甚至一度冲动到想扶正了赵姨娘,但是也只是一时冲动。其实,他心里并不是很看得上赵姨娘的出身,所以,连带着对贾环,也只是愿意维护一下,却不曾想过要他建功立业什么的。毕竟,嫡庶有别,就算贾宝玉再怎么不好,他心里也还是希望贾宝玉继承家业的,纵然他很不喜欢王氏。若是庶子太强势了,只怕会威胁到嫡子的地位。尤其贾环和贾宝玉的年龄相差得并不是很多。 也正是因为这些不能告人的心思,他并不重视贾环的教育,所以才会连不曾开蒙都不知道。 可是,如今贾环是他唯一的儿子,情况就不一样了。他必须要贾环有出息,他不能容忍自己的家业被外人得去。若是必要的话,他也就只能休妻扶正了。 “太好了!我也要读书了!”贾环如今是高兴得很,只是当他见识他爹的坏脾气,三天两头都得趴着睡的时候,对于这一时冲动所说话,悔得肠子都快要青了。 这正是没上学的孩子一天到晚吵着要上学,上学的孩子却巴不得永远都不要上学。 贾政并不明白这个道理,看着贾环如此的好学,心里非常开心。只觉得自己的儿子不同于那个贾宝玉,都是好的。 赵姨娘看着这一幕,不由得热泪盈眶,她的儿子得到了重视,那她的苦日子也就要熬到头了。眼看着曙光在即,赵姨娘心中最感谢的人正是安卉,若不是安卉一次次在她快要崩溃的时候指引她走出魔障,又指点她如何和贾政相处,只怕她…… 其实,安卉对于赵姨娘是真的没有费太大的心力,她只是为了给王氏添麻烦,也为了出口气,适时的点拨赵姨娘一下。能够有今日,只能说是她赵姨娘自身聪明,又能够忍耐的缘故。 因为安卉怀孕头三个月比较危险的关系,贾赦和安卉暂且买了庄子,住了下来。也正是因为这样,靠着驿站,他们收到了家里来的书信。 看着贾政把甄宝玉错认作贾宝玉痛打了一顿,安卉哭笑不得,感叹了一句,“真是个可怜的孩子!” 贾赦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其实,甄宝玉之所以如此可怜,主要是他们父子在里面使了坏劲儿。说起来,那么算计一个孩子,他也有点汗颜,所以,也就不好意思说出来了。剥开了水果,殷勤的送到安卉唇边,“别管他们那边了,咱们安心过日子的日子就好了!” 当初的那个女儿,是安卉心中不能触摸的痛,同样也是贾赦的。那个孩子,是他盼了一天多个日日夜夜之后,好不容易才得来了,结果却等于毁在了他自己的手里,他如何不心痛? 也正是因为如此,贾赦对安卉腹中的这个孩子,那是一千个一万个小心在意。 “你说,以贾政的性格,他会休了王氏吗?”安卉对于这事很有兴趣。 去了一个王氏,对老太太,等于是断了她一条臂膀。而且,也不会有人再欺骗指使王熙凤了,这么一来,安卉就可以省很多很多的心了。 对于安卉对贾政直呼其名,贾赦见假装自己什么都没有听到。如今,他是天大地大,老婆最大。别的什么事情,那都靠边去。 65、065 自作孽 因贾政为自身计而下了缄口令的关系,直到过甄宝玉的伤势慢慢好转,俊俏的容貌也慢慢的显露出来之后,老太太这才惊觉着甄宝玉竟然和贾宝玉长得一般无二。 因为贾赦之前舆论造得好,所以就连不怎么出来的老太太都听过那个传言。和贾政一样,以前她只当笑话听听,并没有往自己家里想。如今想起来,自然也觉得处处都和王氏相符。 “宝玉到底是不是我们贾家的孩子?”与贾政一样,趁着天黑,只带着鸳鸯便急吼吼赶过来的老太太见到王氏也是这么一句话。到底是这样的人家出来的,他们遇到事情,第一个想到的便是颜面问题。 王氏是生病了,可是她的脑子还没有烧糊涂,她一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就知道自己有一场大仗要打。所以,这段时间一直全力的养自己的身子。只可惜,她越着急,病情就越严重。如今,只觉得头重脚轻,很是辛苦。 只是,这个时候,她也是在是顾不得那么多了,翻身下床,跪倒在老太太面前,“母亲,请您相信媳妇儿,宝玉他真的是我和老爷的孩子。” 老太太颤抖着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冷眼看着王氏泪如雨下,压低了声音问道:“那你告诉我,那甄宝玉为何和咱们的宝玉那般想象,难道你要告诉我这都是巧合吗?” 王氏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好容易止住了,抬头,泪眼朦胧的看着老太太,“不!世上当然不会有这样的巧合!其实,两个宝玉都是我和老爷的孩子!” 老太太瞪大了眼睛,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她一瞬不瞬的盯着王氏的眼睛,想要从里面看出点什么,可是她失望了。不过,纵然如此她还是不信的。 看着老太太这样的表情,王氏这才一边咳着,一边细细的将当年的事情说出来。 甄宝玉的母亲赵氏与王氏是表姐妹,其母亲是王氏的姑姑,但是嫁给甄应嘉多年生了三个女儿,却怎么也生不出儿子,直惹得夫家对她极为不满。所以当大夫告诉她,她因生三女儿损伤了身体导致再不能生育时,她绝望了。赵氏不能容忍庶子爬到她头上,穷极思变,便想到了偷梁换柱之计。只是甄家那样的大家族,要想动这样的手脚,实在是很不方便。于是,她便想到了王氏这位极有成算和城府的表姐,特意向她求助。 王氏是什么人,拿着书信,闭上眼睛微微冥想了一下,便定下一计。她要赵氏先假装怀孕,然后做胎位不稳之状,每日延医请药。忽有一日,来了个和尚道士之流,做一番忽悠,直说有了恶鬼缠住了赵氏腹中的男丁。若想保住胎儿,则势必要将赵氏送到阳气繁盛之地。 世人本就愚昧,总是听信这些神鬼之说,尤其是对于不把金银俗物放在眼中的,更是如此。于是,一心盼望着嫡子的甄家众人慌了。忙问,那阳气繁盛之地为何处。和尚道士自然是一番胡诌,说得云山雾绕,以显示自己是得道高人。实际上,仔细想想,翻译过来便是京城。毕竟,再没有哪里比京城这个得天子庇佑的帝王之所更加庇护人的了。 于是,赵氏被送往京城养胎。 甄应嘉担着金陵省体仁院总裁的职位,自然是不能跟着一起来的;老太太年纪大了,赵氏又是晚辈,也没有跟着奔波的道理;至于其他人,那就是没有资格了。所以,赵氏身边只带了一些下人婆子。有半年多的时候筹谋和物色胎儿,赵氏很放心。 与此同时,王氏竟查出自己怀了身孕。对于这个时隔多年才有的孩子,王氏非常小心,三五天便要诊一次脉,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她从大夫那里得知她怀的是双生子。 一开始,王氏想要公布这个消息,好好打压打压赵姨娘的风头,后来转念一想,却把事情给瞒住了。她想着,等到生产那一天,给所有人一个大大的“惊喜”,放才能显示出她的不同。 只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因为赵氏的存在,王氏又冒出了新的想法,同时也是更大胆的计划。 她想着,若是龙凤胎也就罢了,若是两个女儿,她便要把其中一个换成男孩,方能彻底稳固了她的地位。若是两个都是男孩,那就更疯狂了。 她,要把其中一个给赵氏。 甄家在金陵势力极大,富贵程度丝毫不输于这些京城中的世家,若是她的儿子能够继承甄家家产,那她…… 剩下的不消多说,她自来就是个胆大心细的,将此事与她那兄长简单的通了气,她便早早的便开始布置人手,务必要保证生产那一天全部都是自己的心腹,要万无一失。 王家的人,从来都是心大的,稍有实力的世家,他们都用着联姻来维系。甄家那样的人家,自然也再范围之内。只是,甄应嘉城府极深,既不愿意跟王家联姻,又不愿意得罪王家,这才选择了一个和王家沾亲带故的赵氏。对于这样的情况,王家自然不好多说什么,只是心里却是不高兴的。所以,对于王氏的动作,王子腾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做不知道。 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王氏果然生了两个儿子,于是,计划进行。 听完了王氏的叙述,老太太微微垂下眼帘,看不清楚表情。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缓缓的抬起头,“你以为我会相信这种话吗?或许,假装怀孕的那个是你!贪图别人家产的那个,是甄家的女人!” 说了那么多话,王氏口干舌燥,剧烈的咳嗽了好一阵子,强忍着喉咙间的痛痒,王氏目光坚定,“我们可以滴血认亲!” 对于这个,老太太一开始也确实这么想过,如今由着王氏自己亲口说出来,老太太心里不禁先信了三分,只是,她仍然挑了挑眉毛,“当真?” 王氏如今很想喝水,但是很明显,不管是贾政还是老太太都不可能愿意,更加想不到要给她倒水。所以,她只能忍着,尽管很辛苦,“当真!” “很好!你既如此说,我便信你一次!”老太太脸色缓和了许多,缓缓地起身,“不过,只我信你没用,我会将你的意思转达给政儿,要不要滴血认亲,就看政儿的意思了!” 王氏知道,老太太不过就是这么一说,其实她心里也是不相信的。不过,她很有信心,挺直了脊梁,“宝玉是老爷的孩子,媳妇儿不怕验!” 老太太没有再说话,转身便离开了。 之后,王氏又安心养了几天的病,只是,病情依然不见好转。 这一日,夜幕降临,王氏昏昏沉沉的即将进入梦乡之际,贾政派人请她到书房去。她知道,这是要滴血认亲了。挺直了腰杆,王氏一步步稳稳的走了出来。 很快,王氏便到了贾政的书房,她主动向贾政问安,可是贾政却视而不见。于是,她只能尴尬的站在那里,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看起来很是狼狈。她青春不再,平日里虽然很注意保养,但是这一场病生下来,生生的将她所有的美丽都磨光了。 对比赵姨娘的年轻美貌与春风得意,只是是个男人就知道该选择谁。 不过,好在这样的场面,贾政也不想让赵姨娘知道,也不曾让她来,所以王氏纵然心里不舒服,不曾亲眼看到,也不至于受太大的打击。 “派一个你身边的丫鬟去宝玉那里,只说是你病了,需要他的血做药引子,取了些来。”贾政不待王氏说话,便冷冷的吩咐了下来,那架势不似夫妻,倒好似上司对下属一般。 王氏心中有些气苦,却也知道如今是说什么也没用的,便招来身边的大丫鬟彩云如此这般的吩咐了下去。 古人最讲究个孝道,就算是贾宝玉那样整日里疯疯傻傻的人也知道不能在此事上耍脾气,更兼有心知肚明的老太太看着,于是,他还是很痛快的划破了手指。 只是,刚挤出了十数滴血,老太太那边就看不下去了,一个心肝肉的叫着,直说:“够了!够了!不过是一味药引子,实在不需要这么多!” 说着,忙拿了药膏给擦上,抱着贾宝玉好一番心疼。 贾宝玉是个会撒娇的,立马开始嚷嚷着疼。 这边祖孙俩的亲昵不说,直说贾政处。 见彩云进来,贾政懒懒的撩了一下眼皮子,“给太太试试!” 王氏愕然,她怎么也没想到贾政竟然是要给她用的,心,好似被针刺了一般,突兀而尖锐的疼。她怎么也没想到贾政绝情至此,竟然连一滴血都不愿意流。哪怕,是为了验证。 只是,事到如今,就算心里再如何的气苦,她都只能忍了下来,拿起小巧的匕首,眼睛眨都不眨一下的划破手指,一滴猩红的血液自指尖流出,滴落在盛放着清水的碗里。随后,拿出帕子,按住了自己的伤口。 贾政身边的长随得到了贾政的示意,拿出一根筷子将轻轻搅拌着。不一会儿,两滴血溶于一处。 “老爷,血相溶了!” 贾政豁然起身,有些错愕,随后眼睛里绽放出一抹亮光。回头,恰好看到王氏松了一口气的样子。上下打量一下,贾政这才发现王氏竟然微微颤抖着。于是,他不由得多想了。他不曾想王氏是因为身体不舒服,外加晚上天气冷而发抖,却认定了她是因为心虚害怕而发抖。 “再取一滴来!”贾政的声音很低沉,将匕首擦拭干净,这才划破自己的指尖,只是,眼角的余光却一直不自觉的看向王氏。 看着贾政如此动作,虚弱的王氏气得直发抖,脸色死白一片。 他,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不一会儿,王氏瞪大了双眼,满脸的不可置信,贾政的脸色也是越来越黑,长随的头上更是开始冒起了冷汗,因为,不管怎么搅拌,那血液都是不相溶的。贾政怒极,一把扫过去,“咣当”一声,瓷碗碎做一地。 贾政暴怒,回头看着王氏那苍白的脸庞,想也不想,抬起手,重重的一记耳光扇过去,咬牙切齿道:“贱人!你竟然敢背着我偷人!” 这是贾政有生以来第一次用如此劲道打人,只一记耳光,他的手整个人麻了,止不住的颤抖着。 猝不及防之下,王氏重重的摔倒在地上,口中一阵腥甜,鲜血止不住的从嘴角溢出,更不要说那脸颊上飞速肿起来的五指山带着火辣辣的痛。 捂着自己的脸颊,王氏抬起头看着贾政,“不,我没有……” 贾政此时哪里还听得进去解释,看着王氏的脸,他就恨不得立时掐死她,似乎是想也不想,抬脚便重重的一脚踹在王氏的腹部,一脚,一脚,又一脚,“我打死你这个贱人!打死你!” 王氏这一生都是养尊处优的,哪里受过如此对待,霎时间只觉得痛得天旋地转,想要开口说话,但是贾政盛怒之下出手,她刚开张开嘴,还来不及发出声音,便被疼痛生生的压了下去。 她本就病了许多,身体很是虚弱,又是个弱质女流,哪里受得住这个?贾政就算不曾习武,也是个男人,还是个盛怒之下出手的男人!嘴角汩汩的流出猩红的鲜血,入目所及的一切慢慢的开始变得模糊,眼前更是一阵阵的发黑。 可惜,贾赦如今丧失了所有的理智,根本看不到他痛苦的模样,仍旧一脚一脚的往死里踹她。 这个时候,贾政的长随总算是回过神来了,声音都忍不住颤抖了起来,“老……老爷,太太……太太好像……” 有人出声,暴怒中的贾政总算是寻回了一些理智,看着王氏躺在地上,嘴角不停的渗出鲜血,他霎时间脸色苍白,不由得蹬蹬蹬后退了数步。就算是心里恨极了,他也没想到自己会杀人。 还是那长随反应快一些,慌忙探王氏的鼻息,感受到温热的气体吹拂,看着王氏长长的眼睫毛姐姐颤动,他这才松了一口气,全身止不住的脱力,“还好,太太还有气……” 贾政此时的目光晦暗不明,死死的盯着王氏,隐隐的有杀气一闪而过, 那长随吓得咽了一口吐沫,心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就算是心腹,他不敢放任自己成为主子杀人的目击者,不管怎么样,他都还想多活两年,“老爷,赶紧请大夫罢!” 贾政此时也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了,微微眯起双眼,声音冷得好似冰窖一般,“不必了!这样的女人,死了干净!” 长随止不住颤抖了起来,为着贾政此时的模样,身体更是一阵阵的发冷,“可是,如此一来,老爷便没有办法同王家交代了啊!” 贾政再次暴怒,“交代什么?他们家的女儿做出如此丢人现眼的事情,我没有兴师问罪,他们就该偷着乐了!有什么资格要我交代?” “若是太太死了,老爷要拿什么来证明太太……”那样污秽的事情,又是自己的主子,纵然是心腹也不敢明着说出来,只是点到即止,“到时候,若是那边反咬一口……” 其实长随并不是真的一心为贾政,他更多的是为他自己。而且,他说得也不是很有道理,贾政并不不是一定要用留着王氏这个活口证明她的错处。无论如何,王家为了自己家未嫁出的女儿,也不会为了一个死人纠缠不休。 但是,经历如此大的变故,一条人命摆在自己面前,贾政其实已经不怎么能思考了,如今他的脑子里可以说是一团乱麻,“把她抬回去,请个大夫去看看,暂时别让她死了!” 等待王氏再次醒来的时候,她已经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身上好像要裂开了一般的疼,连呼吸都很困难。 听到自己沙哑的声音,王氏愣住了。嗓子一阵阵的发痒,王氏努力的忍了,可是,她忍不住,剧烈的咳嗽了起来。每咳嗽一下,胸口都剧烈的疼,疼得额头上迅速渗出了一层的冷汗。 站在床头等着伺候的秋雨和金钏立刻忙了起来,彩云将她扶起,金钏立刻端了一杯水递过去。 王氏喝了水,勉强压下了嗓子里的痒痛,这才微微觉得好些,只是胸口出的疼痛却是半点也不减的。 “太太可好好歇着罢!大夫说您肋骨都断了三根,若是不好好养着……”秋云不自觉的落下了泪水,她是王氏身边最得力的大丫鬟,就跟老太太身边的鸳鸯似的,任谁也不敢低看了去。若是王氏真的倒了,那么她这个大丫鬟只怕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她之于主子,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 金钏也是跟着抹眼泪,哽咽道:“姐姐在这里照顾着太太,我出去告诉大夫太太已经醒来了。” 王氏不发一言,只冷眼看着秋云抹眼泪,“那个,真的是宝玉的血吗?” 一开始的时候,她只觉得无法相信,不能理解。可是,现在仔细想来,她很疑那血根本就不是贾宝玉,因为贾宝玉的血不可能不和贾政相溶。而这个家里,能她的血液相溶,却和贾政不相溶的,那就只可能王熙凤的血。只是,对于姑侄俩的血液能不能相溶,王氏心里真的没个把握,她也不想冤枉了王熙凤。 “当然!是奴婢亲眼看着宝哥儿割破了手指滴出来的!”秋云慌忙信誓旦旦。 王氏一瞬不瞬的看着秋云的眼睛,试图从秋云的眼睛里看出点什么东西来,只是她到底失败了,想着秋云这些年忠心耿耿的样子,王氏闭上了眼睛,一只手抵着痛入骨髓的胸口,声音低沉的开口问道:“中途可有人靠近那血?” “不!奴婢一直很小心,不曾让任何人靠近!”秋云也觉得很是不解,因为她正是那少数几个知道甄宝玉真实身份的人。她本是信心满满的,却不曾想竟出现这样的变故。 沉默,诡异的沉默,王氏确定一定有人陷害她,但是她真的不知道敌人是谁。提前放出风声,然后再一步步的设套给她钻,王氏不由得浑身发冷。 甄宝玉之所以会倒京城来的原因,她已经知道了。对于安卉,她自然是怀疑的。毕竟,她们的梁子结得很大。可是,若要她相信安卉有这样的能力,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信的。想来想去,王氏能怀疑的就只有贾赦一人。 推断出这些,王氏心里很是痛苦,也很害怕,不仅仅是为了对手的恐怖,更是为了贾赦对安卉的好。同样是女人,她自认自己比安卉好一百倍,可是,她却遇不到一个好男人。以前只嘲笑安卉配了贾赦那样的人,如今看来,她配的这个似乎更差。 当贾政冷漠的说要她死的时候,王氏其实还处在半昏迷期间。她,听得一清二楚。都说是一日夫妻百日恩,她没想到自己嫁给贾政二十多年,落得是这样的下场。 深吸一口气,她告诉自己,要稳住,一定要稳住。真金不怕火炼,只要她不死,一定可以戳穿贾赦布的局。 “太……太太……”金钏踉跄着进来,神色很是慌张。 王氏被打扰了思绪,很是不耐烦,“又怎么了?” “刚刚楚大夫要给您开药,又怕和您之前喝的药想冲,便说起了您病了快半个月都没好的事情,想请楚大夫给开个好点的方子,不曾想……”金钏一个劲儿的掉眼泪,这个楚大夫是二房得力之人,因为他之前诊断出王氏怀有双生子的原因,他现在时二房的心腹。 “不曾想什么?”王氏激动,不由得用上来几分劲,随后胸口的剧痛让她咽下了所有未完的话。 “不曾想楚大夫提出验药渣,一验之下才发现,您的药被人动了手脚,所以,才会一直不好。” 王氏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这分明就是想要她的命啊! 不消说,她第一个怀疑对象就是贾赦。只是,一个离得那么远的人,真的能遥控京城里的一切吗?王氏不能相信,贾赦不是这样有能耐的人!如果他又这样的本事,也不会被二房压制这么多年! 只是…… 除了他还有谁呢?除了贾赦和安卉,王氏实在想不出还有谁这样想要她的命! “把楚大夫叫进来,我有事问他!” 隔着屏风,这也不是不行的,所以大夫很快便到了。 王氏开门见山,“我问你一个问题,姑侄俩的血液能相溶吗?” 楚大夫点了点头,随后想起隔着屏风人看不到,便朗声道:“是的。” 王氏绝望的闭上眼睛,此时她恨不得将王熙凤挫骨扬灰,原来她竟然还一心的向着大房!如若不是王熙凤,她今日也不会蒙此大难! 秋云一看王氏这样,便知道她不想再说下去了,立刻转到屏风后,拿银两打发那楚大夫离开。 楚大夫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道:“其实,滴血认亲是可以做手脚的!我记得我在一本医术上看过,若是在水中加入清油,就算是亲生儿子的血液不相溶,同样的,若是在在水中加上白矾,就算没有任何关系血液也回相溶!” 王氏用力想起身,却跌倒在彩云的怀里,“你确定吗?” “我确定,当时看的时候觉得很好玩看,曾经试过。” 王氏的身体不停的颤抖,“这种事情,知道的人多吗?” “这个不好说!不过,我想着,既是写在医术上的,懂医术的人,就极有可能看到!” 王氏如醍醐灌顶般豁然开朗,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贾政验过了她的血以后还要自己再验一遍,原来……原来竟是他懂的手脚!别的人或许可以收买,但是贾政身边的那个长随却是贾政绝对信任的人,若是贾赦能收买了他,贾政早不知道死了几百回了!这也就是说,根本不是他之前猜想的那样,这一切都是贾政的布局! 想着贾政之前就想休妻,想着这些年贾政对她的诸多冷淡,想着赵姨娘那得意的样子,王氏只觉得心如刀绞。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如床上的被褥。那猩红的鲜血,如同曼珠沙华一般,耀眼的妖娆。 王氏心里明白,贾政若想在她的药力动手脚,那是在是太容易了。 “这样的女人,死了干净!” “这样的女人,死了干净!” “这样的女人,死了干净!” 贾政的声音一遍遍的在耳边回响,王氏此时无法分清楚是身体痛,还是心在痛,总而言之,就是痛得如遭凌迟一般。汗,在鬓角滑落,王氏以前一黑,整个人便昏了过去。 当王氏再次醒过来,秋云红着眼睛上前,只是她这样痛哭,到底是为了王氏,还是为了自己可能被连累的未来,就不好深究了,“太太,老太太那边传你过去。奴婢说了,您身体不舒服,可是……” 王氏如今冷着一张脸,对于老太太这种趁她病要她命的手段半点也不在意,声音不起一丝波澜,“告诉老太太,等我好了,一定去向她老人家请安!” 她不否认事实的真相让她痛不欲生,可是她现在必须要活着,好好的活着,因为只有活着她才能为自己讨回公道。她不能允许自己就这样,以失败者的姿态离开。 “你,没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被惹怒的老太太只能自己来见王氏,不过,也正是因为这样,她心里憋了一肚子的火。所以,看着王氏消瘦的模样,老太太半点也没个怜惜之心,只冷冷的看着王氏跪在她的脚下。她,似乎完全不记得王氏从这二十多年来的小意侍奉。 如今这样的天气已经算是很暖和了,可是王氏因为身体有恙的原因,全身发冷,再遇上地面上传来的凉气,止不住的微微颤抖。听到老太太的问话,王氏并没有急着剖白,而是恍如微温般,缓缓的起身。 老太太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指着王氏的怒斥道:“王氏!你好大的胆子!” 看着老太太这个样子,王氏此时不仅仅是身体冷,连心都冷了。如今,似乎脸掩饰自己的情绪都没必要了。王氏的嘴角浮现出一抹轻蔑的笑,转身坐在一旁,微微低头,有气无力的说:“媳妇儿如今身子有恙,久站不得,失了礼节的地方,还请老太太海量汪涵。” 老太太从没见过这样的王氏,不由得愣住了,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而王氏只是低垂着眼眸,一只手撑着头,手肘枕着扶手,斜斜的倚在那里,好似完全不知道老太太来她这里的目的。她是王家嫡出的女儿,出身高贵,嫡亲嫡亲的哥哥如今任着京营节度使的职位,是当今心腹之人,股肱之臣。这些年做小伏低的,似乎使得这些人忘记了她的身份。既如此,那她也不介意让她们认识清楚,免得一而再的欺负到她头上,平白的丢了性命却不自知。 “你简直是不知廉耻,你怎么能……” 王氏打断了老太太的怒骂,声音很平稳,眼底也不起一丝波澜,“我什么都没做,是您的儿子故意陷害我!他想要把赵姨娘扶正,硬要活活逼死我!” 老太太愣住了,不快她很快怒斥道:“胡说八道!你有什么证据?” “我的药被人做了手脚,所以一直风寒不愈。除了他,还有谁能轻易做到?”说到这里,王氏竟然笑了,只是眼底没有一丝笑意。 老太太的脸微微黑了下来,想着王氏的病,她也觉得或许是让人动了手脚,“只凭着这个,是远远不够的!” “那么,为什么宝玉的血与他的血液不相溶?您莫不是真以为宝玉是我……”王氏以为她的情绪不会再波动了,可是说到这里,心却还是忍不住悸痛,根本没有办法说下去。 老太太看着王氏这个样子,心里也忍不住相信了几分,“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氏把大夫的话跟老太太又说了一遍,老太太听了,也不由得露出了骇然的表情。 好半天,老太太才反应过来,“我虽然恼你自作主张,拆散我贾家血脉。但是,若是政儿真的做了那样的事情,我必定会为你做主的!” 第二天。 甄应嘉与赵氏登门,贾政不得不整理好自己的情绪,亲自迎上去,扯了扯嘴角,努力扯出一丝丝的笑容,“真是抱歉得紧!令郎……” 甄应嘉忙阻止了贾政,笑容比贾政真诚多了,“存周兄切莫如此,你是犬儿的伯父,教训他也是应该的。” 贾政其实根本没有心思寒暄,但是他却还不得不跟甄应嘉说着这两年各自的情况。 正喝茶的当,长随来了,在贾政耳边低语了几句,贾政的眼眸中又染上了一层怒色,低声道:“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甄应嘉抬头,“存周可是有事?尽管去处理,不必招呼我于我!” “友忠你太客气了,什么事能重要得过我们兄弟呢!”贾政根本不想再去内院,更不想对着那些乱麻了。那些事情,只会让他更加生气,他可不想好好的被气死。 可是,老太太很快来了,身后还跟着那个一直带着面纱的赵氏,老人家开门见山,“我不管你打着什么主意,今天必须把事情弄清楚!若是宝玉是你的孩子,那他就不能回金陵!贾家的孩子,没有让别人养着的道理!” 甄应嘉一头雾水,看着老太太来了,便忙起身,“存周兄,你这里先忙着,我带着犬子先行一步,改日再来拜访!” “慢着!”贾政还没来得及相送,老太太便已出声,“这件事情和你们甄家也有关系,还是一道留下罢!” 说罢,对着甄应嘉微微俯身致歉,“首先,老身要先代贾家向您致歉,然后,我就来为大家解开疑惑。” 甄应嘉忙侧开身子,不敢受老太太的礼,“您别这样,晚辈受不起!您有什么事儿,就请直接吩咐罢!” 老太太这才起身,把王氏告诉她的话又说了一遍。 贾政此时脸上是一会儿红,一会儿白,随后慢慢的再也没有变化了,始终板着一张棺材脸。 待老太太说完,贾政这才开口,“母亲,儿子昨日已经滴血验亲了,结果已经出来了!” “可是,王氏说你做了手脚,如今,我要再验一遍!”老太太说罢,抬头看向鸳鸯,“去把两个宝玉都叫来,我们把事情弄清楚!” “且慢!”甄应嘉这个时候突然开口,很尴尬的笑了笑,“老太太,其实,两个宝玉都是甄家的孩子。” 老太太愣住了,“你说什么?” 赵氏这个时候走上前来,屈膝道:“当初我胎位不稳,几次险些流产,经高人指点,才知道我腹中两个孩儿天生相冲,只有到京城才可能保住孩儿,但是将来生下来也不能养在一处。后来,表姐就知道这事了,她一再哀求我把孩子给她一个,我和我家老爷商量着,只当是过继了,便把小儿子给了表姐。” “所以宝玉的血可以和王氏相溶,却不能和我相溶?”贾政若有所思。 赵氏退到甄应嘉身后,没有在说话。 老太太一下子怒了,直吩咐鸳鸯,“无论如何,把二太太带到这里来!” 于是,纵然王氏身体很不好,也还是被强行带了来,无奈鸳鸯的嘴巴很紧,王氏怎么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看到赵氏,王氏先是愣了一下,“你……你怎么……” 老太太怒急了,从来没有人敢这么骗她,虽然她还没想明白王氏到底要耍什么手段,但是正是因为这样,她才更害怕。而且,就算两个宝玉都是王氏生的,老太太也一样厌恶王氏,为了她的贪心。 “看到甄家太太害怕了对不对?她已经说了,两个孩子都是甄家的!” 王氏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赵氏,然后剧烈的咳嗽了起来,指着赵氏的手不停的颤抖着,“你……你……” “表姐,我也没办法,对不起!”赵氏低下了头。 贾政现在时看都不想看到王氏,满脸厌恶的说:“赶紧滚下去,别在这丢人现眼了!” 甄应嘉自王氏来了,便一直看向一旁,如坐针毡一般,毕竟王氏没有遮住自己的容貌,他一个外男在此,实在是不像话,“这事说来都是在下的错,实不该……” “不,这不关友忠你的事儿!”贾政忙道。 “不,他们都在说谎!”王氏有些惊慌的摇头。 贾政怒吼一声,“够了!” 王氏不由得颤抖了一下,“滴血验亲,相信我,只要滴血验亲,事实就会摆在眼前!” 老太太愤而起身,“好,我看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我就成全你!” 正想把两个宝玉叫来,赵氏却突然小心的建议道:“还是骗些血来罢!这样的事情,还是别告诉孩子!免得吓着他们!” 老太太看着赵氏的目光瞬间柔和了许多,“还是你心细!” 于是,故技重施,骗来了贾宝玉的血。至于甄宝玉,实在是找不到理由,也就作罢了。 老太太挥手,命鸳鸯准备。 结果,与前一晚一模一样。 “不,不可能的!宝玉就是我生的,怎么可能会不相溶呢!”王氏不停的摇头。 这下,连老太太都听不下去了,“够了!你给我闭嘴!” 话是这么说的,可是她心里却一直很奇怪,这王氏到底是怎么想的。她应该知道血液不会相溶的,可是,她为什么还要做这样的蠢事呢?老太太感觉自己真的是糊涂了。 王氏那里肯闭嘴,此刻她如同疯魔了一般,拽着赵氏的胳膊,“你来试试,你来试试!” “表姐,你别闹了!”赵氏挣扎着,那样子楚楚可怜的紧。 贾政一下子把王氏拽过来,磨牙道:“你给闭嘴!” 说着,便要拖着王氏走。 这个时候,鸳鸯的声音忽的响起,“溶了?竟然溶了?” 贾政回头,不可置信的冲过来,“怎么可能?昨天明明……” 老太太和甄应嘉都凑上来看,赵氏则愣愣的站在一旁,眼睛里含着眼泪。 “哈!终于相溶了!看到了没有!看到了没有!”王氏几近疯狂,若不是胸口剧痛,只怕她还要疯狂一些。 甄应嘉也愣住了,“这是怎么回事?” “你也试试啊!不是说宝玉是你儿子吗?你试试看你的血跟他溶不溶啊!”王氏得意得很。 甄应嘉回头,虽然隔着面纱,但是他还是能看到赵氏大受打击的样子,不过他没心情顾及那么多,拿起匕首,迅速的划了一刀,结果血液迅速溶在了一起。 众人再一次面面相觑,赵氏也顾不得这么多人在场,紧紧地抓住甄应嘉的手,眼泪簌簌的往下掉。 甄应嘉知道自己误会了妻子,忙给她擦了眼泪,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贾政看向王氏,冷冷的道:“你做了什么对不对?我的血和宝玉的血是不可能相溶的!” 王氏摇头,“不,我没有!一定有人做手脚,但是一定不是我!” 老太太怒极,“你的意思,是我做了手脚了?” 王氏看着眼前这四个? ??,只觉得各个都有嫌疑,“是你们,是你们合起伙做了手脚!” 众人同时冷笑,再也不愿意搭理她。 王氏突然拽着赵氏的胳膊,用力的摇晃,此刻的她已经陷入了疯狂的边缘,“你不要说谎了,你告诉他们实情,告诉他们啊!” 只可惜,她忘了,如今她是个伤患,于是,正晃着,她晕倒在赵氏的怀里。 赵氏冲着众人微微施礼,“我想表姐可能是受打击太大,自己都有些糊涂了,我送她回去好生养着,可以嘛?” 老太太点了点头,“麻烦你了!” “表姐她也是可怜人,如果的可以话,请看在她这些年对贾家没有功劳也由苦劳的份上,别跟她一个病人计较!”简单的一句话,把王氏固定在失心疯病人身上。 老太太终于露出了一抹微笑,“这个是自然的。” 赵氏把王氏带了回去,挥手命所有人都退下去,眼眸中竟然闪现出嘲讽的笑,若不是面纱遮着,定能看到她嘴角的弧度。 下手极狠的,赵氏掐住了王氏的人中,直到王氏吃痛挣扎,她才收回手,眼睛里充满了惊喜,“表姐,你终于醒了?” 王氏瘫软在床上,“你陷害我?!” 赵氏只是笑,不置可否。 “你好深的心机,竟然骗得甄应嘉相信你的鬼话!”王氏觉得她彻底败了,败在她这个看似温柔可人的表妹手里。 赵氏眉眼弯弯,趴在王氏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这个世界哪有永远的秘密?我自然要一早准备好退路了!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的谎言才是最难拆穿的,不是吗?所以,从你还没把孩子换给我,我就开始布这个局了!虽然甄家几代都不曾离开金陵,但是谁能说得清以后的事儿呢?你看,这不是出意外了!” “那些流言,是你放出来的!” 赵氏摇头,“当然不是!” 王氏此时怎么可能会相信?冷笑一声,“你好大的本事!” 她很想问赵氏是怎么做到的,但是她知道,赵氏是不会告诉她的。直到这一刻,王氏才发现,凡是姓赵的人都与她八字不合。 赵氏仍然笑,缓缓的起身,“承蒙表姐夸赞,表妹先告辞了!” 然后,转身,仪态万方的迈着小碎步离开。对于抢了她这表姐的东西,她没有任何的心理压力。 赵氏恨王氏,因为王氏对着他永远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因为她给自己的儿子取名宝玉,便非要她的儿子也叫那么个名字;因为王氏今天差一点就毁了她苦心经营的一切。 虽然,到现在她也不明白贾宝玉血为什么会和甄应嘉相溶。但是,她也一点也不在乎。若是有人想要得到什么,她自然会找上门的。或许,只是有人想报复王氏罢了,谁让她结了那么多仇家。 其实,在场所有的人都晕晕乎乎的,大都怀疑王氏做手脚。但是,手法什么的,却怎么也分析不出来。 若是安卉在,她就能明白,其实,任何血液都是会相溶的。只是,有的比较快,有的比较慢罢了。滴血认亲是没有一点科学道理的。虽然安卉并没有对白矾和清油做过实验,但是她估摸着,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到上面漂着一层油。 至于换了王氏药的,其实是安卉命秋心做的。掌握贾家下人那么多年,安卉怎么可能不埋下几个钉子?王氏原本猜得还比较靠谱,最后却完全跑偏了。 要说安卉为什么要这么做,那是因为贾赦。 贾赦说:“他不会休了王氏的,因为他是贾政。” 66、066 桃花 大人们的世界里的战争,小孩子那边却是毫不知情的。在大人们焦头烂额的时候,他们还在过着自己的日子。 “真是个可怜的孩子,身上好些了吗?”王熙凤坐在甄宝玉床边,嘴角含笑,对甄宝玉表示出自己的友好。 无论如何,他们贾家把人家好好的孩子伤成这样,实在是说不过去。身为当家人,王熙凤便主动与姐姐妹妹们一起来表示关切与慰问。因着贾宝玉一直在内帷厮混惯了,对于自己如此的作为也不觉得有什么。 李纨微微垂眸,站在一旁一句话也没有。她,总是有本事将自己和背景融为一体。若是不主动发出声音,旁人真是很难意识到她的存在。嫁到贾家这么多年,因为王氏的不喜,她只关着门闷头过日子,一心照料着自己的儿子。对于贾家的事情,她只是在大家需要她的时候出来应个景罢了。 她如同一个锯了嘴的葫芦一般,将自己置身为局外人,冷眼看着贾家的众人作耗。对于王熙凤,李纨是一千个一万个看不上,不是因为王熙凤抢了她的地位,只是因为王熙凤的不讲究。就好比如今王熙凤坐在甄宝玉床边一边,实在是不像话的紧。看病人有看病人的规矩,命丫鬟搬个椅子坐到旁边也就是,岂能…… 那床边又岂是什么人都能坐得的?想着王熙凤因为老太太疼爱贾宝玉便和小叔子那般亲密,李纨在心里暗暗冷笑,早晚她会为她的不谨慎付出代价的!很多时候,只吐沫星子就能把一个人淹死! 甄宝玉一下子看到这么多姐姐妹妹们进来,不由得眼睛都直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忙道:“有劳姐姐操心了,我现在已经好多了!” 眼睛越过众多姐妹,最后不由得停留在林黛玉身上。因为,就算是埋在一大推美人里,也没有人能遮挡得住林黛玉的风华,纵然她现在年纪还小。且不说面容的娇俏,只凭着她那出尘的气质,便能牢牢地锁住别人的目光。 对于甄宝玉这样的无礼举动,林黛玉心中着恼,脸色也就不由得沉了下来。 她本就不想来,只是碍着大家都到了,自己也不好那么不合群,这才免为其难的露个脸。好在她年纪本就还小,又有长辈陪同,也不算完全的坏了规矩。而且,看着甄宝玉那张还没有消肿的脸,她也不由得动了几分恻隐之心。只是,甄宝玉现在的表现,让她那仅有的好感也跟着消失了,心里只剩下厌烦。 她虽有一颗七窍玲珑心,但是到底年纪小,对于内宅之事完全不通,更兼心底善良不肯将人往坏处想,所以,就算她隐隐的从绾绾那得知甄宝玉是因与贾宝玉长得很像而被错认遭难,却不曾多想。只以为贾政长时间不见贾宝玉,对儿子的样貌模糊了,再加上甄宝玉也取了“宝玉”二字,所以才有此一难。 贾宝玉对于这个和他取了一样名字的人儿很是喜欢,见甄宝玉好似对林黛玉很有兴趣的样子,忙跳上前来介绍,“宝玉,你不认识我这林妹妹罢?我给你介绍一下,她叫黛玉,是我姑妈的女儿,如今就住在我家!” 林黛玉的眼眸中闪过一抹怒色,对于贾宝玉随随便便把她的名字告诉给外人很是不满。 好在贾宝玉也知道不能只介绍林黛玉的一个,又接着指着众人一一介绍,“这是我琏二哥家的凤姐姐,这是我大嫂子,这是我大伯家的二姐姐迎春,我家庶出的三妹妹探春,还有堂伯家的四妹妹惜春!” 大家都是一样了,林黛玉才觉得心里微微好受了一些。 绾绾有些着恼,为着那个排序和名字,只是转念一想,总比说起她的乳名要好,心境也就平和了不少。 她是几个孩子里年纪最长的,本就聪明,再加上安卉从不瞒着她内宅之事,甚至有意识的让她接触一些阴私,所以,一早她便意识到不对的。后来知道甄宝玉其实和贾宝玉长得一模一样之后,她一个人纠结了半夜,最后总算是得出了一个大胆的设想。当然,与众人一样,她的设想与真实情况还是很有些出入的。 那个设想,先是把她给吓到了,后来冷静下来,她便决定装糊涂,安心的在一旁看戏。也正是因为如此,在王熙凤提议一起去看甄宝玉的时候,她没有反对。有着贾宝玉那个例子,一般年纪的甄宝玉也不是见不得的。 其实,贾探春也意识到可能有问题,她能敏感的察觉到家里的气氛很诡异,可是她的身份很微妙,凡是不敢多开口罢了。只是,听着贾宝玉那么轻飘飘的点明她“庶女”的身份,心中止不住的气苦。她,最怕的就是别人说起她庶出的身份。当然,这也是因为她自己都看不起自己身份的原因。 其实,贾宝玉正是一点都不在意贾探春庶出的身份,所以才能那么轻飘飘的说出来。但是,很明显,贾探春并不会因此而感激,甚至狠狠地恼了她。 贾惜春也不高兴,只是,她不高兴的原因比较单纯,只是为了那个排序和名字。 甄宝玉知道了众人的身份,忙一一打了招呼。 而贾宝玉此时则是得意洋洋的,完全不知道自己一句话几乎把所有的人都得罪了个干净。 林黛玉是甄宝玉第一个知道姓名的人,却单单被他放在了最后,他细细打量着林黛玉,微微蹙眉,“这位妹妹,我好像是在哪里见过。” 于是,林黛玉的脸彻底的黑了,她又想起了她初来贾府时贾宝玉的反应。如今,她只觉得甄宝玉与贾宝玉一样的讨人厌,看都不想再看一眼。 这个时候王熙凤笑了,笑声依旧是那么爽朗,那么的嚣张,用手肘亲昵的捅了捅贾宝玉的腰,“果真是一样的,怨不得二老爷会认错了人呢!” 贾宝玉也有些讪讪的,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傻呵呵的笑。 甄宝玉听到这话,直觉有故事,抓住了王熙凤的衣袖,“什么是一样的?凤姐姐快告诉我罢!” 王熙凤含笑摇头,故意卖关子就是不说。 林黛玉一再的忍者胸口的气,却实在是忍不住了,面上罩了一层寒霜,冷冷的道:“我还有事,先行一步!” 说罢,也不等别人有个反应,狠狠地甩了甩帕子转身便走。 甄宝玉抬头,张嘴想要挽留,却没有说出话来,眼神却一直死死的盯着林黛玉,半点也不愿意放开。 贾宝玉是个没脑子的,看到甄宝玉这样,只当他是尴尬,便道:“林妹妹就是这样小性儿,你不用放在心上。回头,我去她那里哄哄她也就好了。” 林黛玉此时尚未走远,听到贾宝玉这样的说辞,眼睛瞬间红了,心里好像被压了一块大石头一样难过,豆大的泪水瞬间滑落。如今,她只觉得自己让贾宝玉轻贱了。想着自己母亲早逝,也没个兄弟帮扶着,只能寄人篱下的受气,自哀自怜之下,只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可怜的人。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地往下掉。 绾绾很喜欢林黛玉这个妹妹,听到贾宝玉这样说话,知道以林黛玉的性格必定要想不开,便也没了继续看戏的心情,“我去送林妹妹!” 贾惜春一直都是林黛玉和绾绾的跟屁虫,立刻上前一步道:“我也去!” 眼观鼻鼻观心的李纨听到这话,立刻就来了精神,再也不做背景板了,轻声道:“我也跟着一起去!” 贾探春一看众人都走了,自己也不想对着惹她生气的贾宝玉,也跟着说:“既然大家都要走了,我也告辞了!” 于是,甄宝玉还没反应过来,众女子便已经快速的退散了。这让甄宝玉好容易好转起来的心情瞬间低沉了下来,本身林黛玉的离开就已经打击到他了,不曾想连最后仅有的安慰也跟着离开了。 贾宝玉无奈的叹气,“真是的!要来都来,要不来都不来!” 甄宝玉转过头来,眼睛里的亮光暗淡了许多,“林妹妹好像有些讨厌我……” 不得不说,这甄宝玉身上虽然有着很多贾宝玉的毛病,但是就这点子眼力见要比贾宝玉好多了。人贾宝玉和林黛玉相处那么久,愣是没看出林黛玉不待见他来。 “怎么会呢?林妹妹就是那样的!她从来都与旁人不同!”贾宝玉摆出一副很了解林黛玉的模样。 这近半年来,每次贾宝玉把林黛玉烦得实在受不了了,林黛玉便会发脾气,摆脸色。贾宝玉看了,便陪着小心哄着。若是老太太在,林黛玉也回给贾宝玉一个面子,顺势也就下台了。若是不在,她便冷着贾宝玉,不论他怎么做,就是不肯原谅他。于是,贾宝玉便对着自己身边的小厮撒气,等气消了,转头又去哄林黛玉。林黛玉被他烦得厉害,又碍着老太太还在,很多时候都会顺势原谅他。 只是,林黛玉万万没想到,她的这般矛盾心态竟然被贾宝玉看做是“小性儿”。而且,声称他“哄哄”就好。 “她一直都是这样?”甄宝玉很想知道关于林黛玉的事儿。看着林黛玉那似蹙非蹙的眉头,还有那双水汪汪的眼睛,甄宝玉只觉得自己快要溺毙在其中了,他只想上前抚平了她的眉头,看着她那如花的容颜绽放出笑容。 提起林黛玉,贾宝玉立刻便打开了话匣子,从第一次见到林黛玉开始,一桩桩,一件件都细细的说了出来。 甄宝玉养伤的日子,就是在这些关于林黛玉的故事里滑过的。他每天脑子里想得最多的是林黛玉,耳朵里听得最多的也是林黛玉,心心念念的都是林黛玉,虽然他只见过林黛玉一面,而林黛玉只跟他说了一句话。不,准确的说,就是那一句话也不是说给他听的。 随着甄宝玉伤势一天天好转,贾宝玉也愈发的喜欢和他腻在一起,看着如同照镜子一般的甄宝玉,他心里只觉得新奇得不得了,时时刻刻都想着见面。一时间,竟然把一向重视的林妹妹给抛在脑后了。就如同不久之后,他会为了一个秦钟去他最讨厌的学里读书一般。只是,这个时候的贾宝玉才八岁,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心思,只是一味的喜欢和甄宝玉亲近而已。 甄宝玉对贾宝玉也挺喜欢的,且不说他带来了很多关于林黛玉的消息,只凭着贾宝玉放血救母这一举就让他觉得佩服得很,心里对贾宝玉多了几分亲近之意。 一时间,两个人好得好像一个人似的。 在干净的凉亭里,甄宝玉斜斜的趴在栏杆上,半侧着身子坐在厚厚的垫子上,感受着微风佛面的感觉,止不住的笑了。 贾宝玉最是个淘气的,平时鬼主意就多,如今看着和自己几乎一模一样的甄宝玉,他便开始胡思乱想,“将来,如果我们在自己家里待得厌烦了,便偷偷的换换,他们保准都不知道。” 甄宝玉心中一动,对于这样好玩的事儿,他自然不可能一点感觉没有,正想赞同的时候,脑子里闪过贾政那张暴怒的脸,不由得讪讪的失去了精神,“可是,你父亲真的太……太严厉了,我心里害怕……” 贾宝玉顿时也收了笑容,想着贾政的样子,他也是十分害怕的,记忆里,他似乎从来都没有和自己的父亲好好说过话,“其实,我也很怕我父亲!” 甄宝玉看着贾宝玉的样子很是可怜,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嘴里却说不出安慰的话。 贾宝玉苦笑,“你父亲呢?他凶吗?” “我爹,他其实也挺严厉的……”甄宝玉不由得蹙起了眉头。 其实,两个人谁都没有注意到,提及彼此的父亲,贾宝玉生疏的称之为“父亲”,而甄宝玉却称之为“我爹”,亲疏立见。很多时候,父母亲之间的关系和不和谐,直接能影响到孩子。 王氏拼命的算计着一些身外物,却没注意到自己儿子连一声“爹爹”都没有叫过。她更加不知道甄宝玉痛得稀里糊涂唤贾政“爹爹”的时候,贾政的心瞬间就软了下来。 贾宝玉瞪大了眼睛,“他也会打你吗?” 甄宝玉点了点头,自嘲的笑了笑,“其实,我打架的事儿若是让我爹知道了,他也不会饶我的。只是,在金陵,衙门里的人不敢抓我,更没人敢到我爹面前告状,所以我爹一般都发现不了。纵然是听到什么风声,家里有我娘和奶奶给我打掩护,一般也能蒙混过关。” 甄宝玉和贾宝玉说得入神,竟完全不知道此时他的父亲甄应嘉和贾政正站在他们的身后。 听着甄宝玉的爆料,甄应嘉瞬间就铁青了脸。虽然对于儿子的荒唐事他一直都知道一些,但是如此明晃晃的说出来,让他觉得自己家教松弛,很是没用。 似乎是想起以前在家里的事儿,甄宝玉笑了笑,这才接着说:“不过,也有混不过去的时候。父亲恼极了,就算是我娘和奶奶也拦不住。” 甄应嘉黑着一张脸,大踏步走过去,那表情不用看就知道是去找麻烦的。 可是,这个时候甄宝玉却突然收敛了笑容,垂下了头,声音中也带着几分哀愁。“以前,我总是觉得我爹不喜欢我,所以才会那么狠心,甚至故意跟他唱反调气他。直到前些日子才知道,原来不管我爹多生气,他对我却从来没用下过狠手。其实,他真的很疼我。” 甄应嘉停下了脚步,听着儿子这样说话,脸色瞬间变为欣慰,嘴角也不自觉的染上了一抹似有似无的笑。原本闪烁着愤怒的眼睛,此刻已然变得柔和了起来。 贾宝玉看着甄宝玉的侧脸,眼睛里充满了羡慕,“真好!” “好什么呀?就算不下狠手也很痛的!”甄宝玉这个时候直起了身子,横了贾宝玉一眼,“这次我偷偷的跑出去,再加上在京城闯了祸,又丢人丢到你家了……” 贾宝玉忙安慰他,“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甄宝玉扯了扯自己的头发,“能不担心吗?你爹脾气那么大,肯定要将我的事告诉我爹,我爹说不定现在就在来的路上了!弄不好,我们正说着话,我爹就突然从天而降了……” 说着,甄宝玉侧了侧身子,不敢将全身的重量聚集在一处,低声道:“其实,我现在身上还疼着呢!这么久了,好不容易才能睡个安稳觉的!晚上睡不着的时候我就想我爹和我娘,可是我又很害怕看到我爹!” “既然知道害怕,就不该惹是生非!”甄应嘉在后面站了许久,听着儿子说了好一会儿的心里话,这才冷冷的开口。 听到甄宝玉开始懂事,并且说“想”他的时候,甄应嘉心里是高兴的。只是,这从古至今,老子对着儿子都是一个样子,就算他心里有触动,面上还是半点不显,仍旧板着一张脸。 甄宝玉听到这声音恨不得一头撞柱子上去,真是好的不灵坏的灵,天生一张乌鸦嘴! 不过,不管他心里想什么,身体已经先于意识,立刻站了起来,恭恭敬敬的垂手一旁,“父亲!” 贾宝玉回头,心里也觉得甄宝玉是张乌鸦嘴,躬身作揖,“甄世叔!” 甄应嘉忙扶住贾宝玉,“不必多礼!你父亲……” 直到这时,甄应嘉才发现跟着他一道来的贾政已经不见了人影,他想着贾政可能是想要给他们个见面的机会,心里多了几分感激。正因为如此,心中对贾政的歉意也愈发的浓了。当年,他就不该一时糊涂同意把孩子给王氏一个,就算同意,也该走了明路才对。 看着跟甄宝玉一模一样的贾宝玉,甄应嘉只觉得自己很对不住这个孩子,说起来也是上天捉弄,让他们没有这个父子缘分啊! 贾宝玉被甄应嘉看得发毛,用眼神向甄宝玉求救。 甄宝玉虽然心里七上八下,但是他是个很讲义气的人,看到贾宝玉求救的信号,犹豫了一下,便上前道:“爹,您坐这边,孩儿给您倒茶……” 看着献殷勤的儿子,甄应嘉心里暗暗好笑,但是面上仍旧是没有一点表情,对儿子奉上的茶也视而不见,直看到甄宝玉心里发毛,他才开口,“有没有什么东西要收拾?若是没有,现在就跟我去拜别贾老太太!你的事,咱们回家再说!” 虽然甄宝玉已经得到了教训,甄应嘉也不打算跟他计较了,却还是要吓吓他,免得他横冲直撞的,将来吃了更大的亏。 甄宝玉的脸色愈发的苍白了,“是!” 最后看了贾宝玉一眼,甄应嘉便带着甄宝玉离开了。对于贾宝玉,他也有一种血脉相连的感情,只是,没有缘分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儿。如果非要他在两个宝玉之间选一个,自然是在自己身边长大的这个更重要一些。横竖,甄应嘉也不担心贾家的人会错待贾宝玉。只要他这个父亲在一天,贾家的人就不会得罪他。所以,他很放心的离开了。 甄宝玉没精打采的跟在甄应嘉身后,要离开了,他突然发现自己很舍不得。尤其是记忆里那一道倩影,更是挥之不去。原本想着,只要还住在这里,总是会见到的。不曾想,到底还是没有机会再见。 很快,甄宝玉便坐上了回去的马车,只等到了渡口换船回家。 甄应嘉以为儿子是被他吓着了,也不在意。 倒是心情甚好的赵氏心细一些,发现了甄宝玉的不对劲儿,找了个机会,偷偷的问儿子,“怎么一直无精打采的?” 她可了解自己的儿子,甄应嘉最不喜欢他和丫鬟们一起玩乐,可是他不肯改,还振振有词。直逼得甄应嘉动了家法板子要他认错,他却故意“姐姐”、“妹妹”的叫着,直说是可以止疼的。这样荒唐的话,赵氏自然是不信的。不用说她也知道甄宝玉那是觉得甄应嘉不疼他,故意惹甄应嘉生气的。 一个这么大胆的孩子,怎么可能会为了甄应嘉吓他几句就一直打不起精神呢?照他的性格,一开始是怕,见无可躲了,也就什么都不在意了! 甄宝玉和他母亲的关系极好,虽然是养在老太太身边的,但是赵氏对他很是关心,所以母亲见半点隔阂都没有,“我在贾家见到一个姑娘,她很特别……” 赵氏微微挑眉,她也没想到儿子还这么小就…… “是贾家的姑娘吗?”赵氏有些担心,她一直都怀疑甄宝玉这次进京是贾家的人设计的,而且,那场架也打得很稀奇。要和这样的人家做亲,她心里是不怎么愿意的。 甄宝玉摇了摇头,“不,是林家的姑娘,贾宝玉的表妹。” 赵氏微微放了点心,又问道:“你怎么会认识她?” 然后,甄宝玉便把自己和林黛玉相见的情形详详细细的给叙述了一遍。 赵氏是个心细有城府的人,从甄宝玉的叙述中,她觉得林黛玉还是很不错的,而且林如海是江南巡盐御史…… “你很喜欢林家的姑娘吗?” 甄宝玉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我……我只是觉得能跟她在一起生活,必定是极好的!孩儿第一眼看到她,就觉得她很特别,跟别人都不一样!” 赵氏笑了,“孩子,如果你真的喜欢林家的姑娘,那你从今以后,就要刻苦读书,跟着你爹好好的学本事,将来做了大官,拿凤冠霞帔娶她进门!而且,你不能再和别的女孩子玩闹了,否则的话,你要她怎么相信你说的话呢?” 甄宝玉眉头紧锁,想了老半天,忽的抬起头,目光中带着几分坚定,“孩儿明白了!” 赵氏满意的摸了摸儿子的头,笑得很开心。 在她看来,要想让孩子往自己设想的方向发展,只凭着打骂效果是不怎么好的,有的时候还会引起孩子的逆反心理。若是能有一个目标引诱着他不断的努力,那才是最好的。就如同,赶车的人会在驴嘴前栓一个胡萝卜引着它一直跑一般。虽然这个比喻听起来怪怪的,但是道理确实一样的。 至于将来能不能达成那个目标,赵氏并不是很在意,她看中的是儿子努力了、上进了。况且,少年时的奋斗目标,再过几年或许就变了也说不定。 赵氏是一个很有心机和城府的人,她为自己谋划出一个极好的上半辈子,如今更要为自己的下半辈子摆好棋盘。 自此之后,赵氏逢年过节与贾家走动都不会忘了林黛玉,表面上看起来大家都是一样的,但是若论起精细林黛玉却是独一份儿的。这样经年不坠,直惹得林黛玉是一头的雾水。 赵氏与旁人不同,她并不认为自己是婆婆就如何如何,她一直觉得婆婆主动和儿媳妇打好关系才是最好的,既不会破坏和儿子的母子之情,又可以维持自己的地位。纵然林黛玉只是“有可能”的儿媳妇,她也不会怠慢了。当然,以她的手段,若是娶来的儿媳妇不愿与她和平相处,非要整出点麻烦的话,她也是不惧的。 67、067 小娃娃与闹心人 不同贾家乱糟糟的一片,安卉和贾赦处则是一片祥和。 过了初期孕吐的阶段,安卉胃口好了许多,不过半个月的时间,竟生生的胖出了双下巴,唬了安卉一跳,一时间很是郁闷,既怕自己变成胖子,又怕控制食量影响了孩子的健康。毕竟,没有一个女人是不爱美的。 手,轻轻地放在安卉微微隆起的腹部,贾赦乐得见牙不见眼,不,准确的说,从贾赦知道安卉有了孩子便一直在如此的状态中,“看来我们孩子真的很健康啊!” 安卉有些冒汗,其实她并不确定如今她腹部的肉是孩子大了还是她自己胖了,犹豫了好久,还是问了出来,“那个,你会不会觉得我现在这个样子很丑?” 虽然安卉最终决定以孩子为重,但是对于自己的样貌,尤其是贾赦的观感,安卉还是很在意的。 贾赦失笑,亲昵的在安卉额头上吻了一下,眼角眉梢都是满满的宠溺,“怎么会?你现在这样是最好看的,肉肉的抱起来很舒服!你以前实在是太瘦了!” 安卉乐了,女人就是这样,对于男人的甜言蜜语总是听不够的,尤其是对着自己已经动了心的男人。很多时候,明知道男人说的是谎话,她们也愿意听。就算是理智冷清如安卉,也是不能例外的。 垂眸,微笑,思绪却回到了不久之前。 “老爷,明天命人牙子过来,我想买几个人。”纠结了好久之后,安卉还是下了这个艰难的决定。她,想要试试贾赦这个人。然后根据贾赦的反应,来选择自己以后的要走的路。 贾赦不解,“身边伺候的人手不够吗?是碧清她们伺候得不周到吗?” 比起在家里,如今出门,安卉身边带的人确实是少了很多。想着如今安卉正怀着孩子,贾赦觉得买几个丫鬟也是好的。虽然,他们在这里住不了多久。至不行了,走的时候再卖掉也就是了。比起这个,他更关心的安卉是不是有什么不顺心的。 安卉摇了摇头,“不,碧清她们很好,我有她们伺候就已经足够了!只是……” 看着安卉欲言又止,贾赦更加担心,脸上不由得有了几分紧张之色,“只是什么?是不是谁伺候得不好?如果是这样,不必顾忌什么,直接赶出去得了!” 贾赦一边说着,一边将目光从碧清和秋雨身上扫过。最后,他的目光若有若无的在碧清身上多停留了一下。 贾赦知道安卉对他身边的人很是包容,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愈发的担心安卉会受什么委屈。纵然碧清是伺候了他多年的人,贾赦也能很轻易的说出“赶出去”这三个字。以前的邢氏把自己的贴身丫鬟卖了,他觉得人狠毒,如今换做他自己,他却半点也没有那样的感觉。一切,是那么的理所当然。 碧清和秋雨见状,脸色很是惶恐,额头上隐隐的有汗水冒出来,双腿止不住的有些发软。尤其是碧清,感受着贾赦如同刀子一般的眼神,不由得很是惊骇。 安卉忙摆手,如今她对秋雨和碧清是很满意的,若是因为这点子小事让她们寒了心就不好了,“不关她们的事儿!我只是想着,如今我这个样子,身边也没个能伺候老爷的人,索性便买几个回来!” 贾赦微微松了一口气,虽然他大部分的时间都和安卉在一起,却总是害怕她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受了气。说到底,这都是当初那边时不时的找安卉的麻烦给弄的,害得贾赦整日如同惊弓之鸟一般。 “我身边不需要什么人伺候!有……”初开始的贾赦没注意,不在意的回答着,只是话未说完,他便意识到不对,脸色不由得也沉了下来,看着安卉,颇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你可真是我的贤妻啊!” 安卉低下头,来不及掩饰眼眸中的苦涩以及嘴角那抹略带悲凉的笑。 贾赦挥手命碧清和秋雨退下,缓步走到安卉面前,屈指抬起安卉的下颚,正待说什么,却正撞进安卉微红的眼睛,不由得叹了一口气,“你把我当成什么了?我都这把年纪了,还会想着哪些吗?咱们也别耽搁哪些如花一般的小姑娘了,没的造孽!如今,我只望你和孩子母子平安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就在不久之前,贾赦还因为林如海说他“老”而生气,如今却能很自然的说出口,只是为了让安卉放心。 安卉真的很感动,在她的计划里,贾赦靠近她的时候,她就应该掉下眼泪,可是她实在太开心,也太激动了,所以,就算泪腺发达,泪点特别低的她,也根本哭不出来。如今听到贾赦这样的话,却是不需要任何算计和酝酿,泪水便已经滑落。 她知道,自己生在这样的时代,想要一夫一妻那是根本不可能的。在这个时代里,怀孕的主母不能伺候丈夫,势必是要抬个姨娘,或者放几个通房的。安卉纵然心中不愿,却也无法破坏这个潜规则。 不管是在什么时代,都要按照强者所指定的游戏规则生存,否则的话,就会被这个时代所不容。除非,她有着改变游戏规则的能力,如果真的是那样,自然是别人来遵从她定下的游戏规则。但是,很明显,安卉只是个普通人,她并不具备那样的超能力。 安卉想着,如果贾赦不迷恋那些美好的容颜,只要贾赦仍旧对她好,她便仍旧保存着对贾赦的真心,虽然不敢说和以前一样,至少不会虚伪的应付他。说到底,贾赦都是土生土长的古人,安卉不会因为他面对是自己,便一味儿的抬高对他的要求。 若是贾赦迷恋上那些年轻鲜活的生命,就算再怎么辛苦艰难,安卉都会收起自己的真心,只精心伺候着他,为自己和孩子搏一份地位也就罢了。其他的东西,人年轻过,疯狂过,也就埋葬了罢。 不是没想过贾赦会拒绝,但是每次这样的念头一冒出来,她便立刻用理智狠狠地压制住了。因为,她不想希望越大,失望越大。贾赦是一个如何有精力,如何不服老的人,安卉是最清楚的。 这一刻,安卉突然觉得上天对她,其实还是很仁慈的。这一生,真的是值得了。 贾赦细细的擦了安卉脸颊上的泪水,“你如今怀着孩子,不许胡思乱想,也不许掉眼泪。为了咱们的孩子好,你每天都要开开心心的。咱们的孩子,可千万不能长成个小泪包。” 安卉抱着贾赦的腰,将头埋进了贾赦的胸前,“夫君,你对我真好!” 贾赦微微苦笑,他想着,不管是任何一个男人,对着一个愿意和自己同生共死的女人都没有办法不好。与安卉的想法相反,贾赦始终觉得自己做得不够。而且,看着安卉如此轻易的便满足了,他更是觉得窝心不已。 以后的日子里,安卉时常担心贾赦会把持不住自己。所以,她提议让贾赦在书房里休息。可是,贾赦却仍旧坚持每晚都睡在她身边,只为了能够更好的照顾她。 有身孕以来,安卉的睡眠都很浅,而且还很轻。有好几次,安卉都被的声音惊醒。她知道是贾赦起床的声音,却假装不知。 初开始的时候,安卉以为他出去“偷吃”,心虽然有些隐隐作痛,却还是选择了理解。毕竟,贾赦若是选择在书房休息会方便很多,但是他却没有。只凭着这一点,他也算是个有心人了。再加上他如此顾及她的感受,也算是极不容易的了。所谓难得糊涂,安卉也不愿意自己活得太明白了。 可是,后来安卉发现她错了,因为贾赦很快便回来了,身上带着冷气。心中一动,安卉隐隐的有了些怀疑。假装无意识的靠近贾赦,她明显的感觉贾赦的身体僵硬住,动都不敢动一下。当然,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安卉摸到他湿湿的头发。不消说,安卉也知道,为了压抑自己的欲望,贾赦用了最原始的办法——冲冷水。 安卉有些心疼,却不知道能说什么。其实,若是在现代,贾赦的年纪才正是壮年,不管是生理还是心理。很多原本很不错的男人,就是在这个年纪变坏的。她知道贾赦那么做对身体不好,也想要告诉她,但是她也不可能真的要贾赦去找别的女人。所以,她只能选择沉默。对于贾赦的隐忍,她只能用自己的感情来报答。 看着安卉一直傻笑,贾赦的心里也觉得很轻快,揽着安卉的肩膀,“想什么呢?那么入神!” “在想绾绾呢!我们离开这么久,也不知道那孩子怎么样了?我们也该回去了!”安卉微笑着。 贾赦点了点头,对于绾绾这个最宠爱的女儿,他总是觉得薄待了,虽然那是迫不得已的,“你说得对,是该回去了!我们收拾一下,然后日夜兼程赶回去!” 因为安卉怀孕,他们耽搁了不少的时间,贾赦其实心里也是有些着急的。不过,也正是因为安卉怀孕,就算他拼命的赶路,也没有人会多想什么。 不同于来时的天寒地冻,如今的天气很好,行船的速度很快,这让已经习惯了冗长船上生涯的安卉大大的惊讶了一把。就连安安这个不喜欢困在船上的小孩子,也对这次的行船速度很是满意。 这一路上的风景不说,很快他们便到了京城。 看到阔别了大半年的京城,安卉竟难得的第一次有了回家的感觉。 因为想要给绾绾一个惊喜,所以,贾赦并没有先命人送信,而是直接顶到了家门口。 一时间,他们府里上上下下,如同炸开了锅一般,又惊又喜。 “姑娘,姑娘,老爷和太太回来了!” 绾绾豁然起身,“咣当”一声,棋盘落地,棋子落满了一地,可是绾绾却好像根本就没有看到似的,只着急的问,“真的回来了?怎么也没个报信的?现在到哪里了?” “听说,老爷和太太刚进大门,他们就连忙来报信了。不过,现在到哪儿却做不得准了。” 绾绾听得这话,几乎是想也不想的往外走,口中自言自语道:“我得赶紧去看看!” 林黛玉持着白字的手僵硬在空气了,看着那洒落一地的棋子,心里不禁有些悲凉。她本就是很敏感的人,想着别人都是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愈发的觉得自己形单影只。原本想着,不管怎么样,好歹有这么一处顺心的地方,如今主人来了,她这个客人也是退散的时候了。这么想着,止不住的直想要掉眼泪。 “我也去,等等我!”贾惜春还小,她不曾意识到绾绾对她的忽略,高兴的凑热闹。和林黛玉只见过安卉一面不同,贾惜春虽然是宁国府的人,但是因两府走得近,心里对堂伯父一家很是亲近。 绾绾听到贾惜春的声音,这才回过神来,拍打了一下自己的额头,“看我!实在太激动了!竟然把你们给忘了!” 林黛玉微微扯了扯嘴角,努力挤出一丝笑容,轻轻地将手中的白子放在案几上,“这也是应该,绾姐姐不用放在心上!说起来,我和惜妹妹也不打扰你们了,便先行……” 绾绾此时心情甚好,也没多想,她一向喜欢林黛玉,很自然的便拉住了林黛玉的手,“说什么话呢?走!咱们一块过去!母亲最喜欢孩子,看到你们一定会很高兴的!” 林黛玉有的时候是很有些古怪脾气的,但是她那只是太过敏感的缘故,所以纵然之前心里不舒服,如今,被绾绾温热的手拉着,她也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 绾绾一边说着,一边用另一只空闲下来的手拉住了贾惜春。 姐妹三人相携,一起出现在安卉面前。随后,六位姨娘也都到了。 见面之后自然是一番行礼问安不说,安卉只拉着绾绾的手,一眼都不错的看着她。明显长高了,也成熟了的女儿,安卉开心之余,也隐隐的有些失落,为着那错失的时光,双眼泛着泪花,哽咽着感叹,“我的绾绾真是长大了!” 贾赦一看妻子有洪水泛滥的趋势,连忙泄洪,一只手揽着安卉的肩膀,一只手扶着安卉的手,“快进屋说罢!你如今怀着孩子,可不能站在这儿吹风!” 绾绾惊喜不已,“娘,您终于怀孕了?” 安卉笑了笑,有些羞涩,想着绾绾那“终于”二字,她是真心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此言一出,几位姨娘们也都变了脸色,虽然强力忍着,但是眼睛里的失落仍然是一望便知。 安卉自然感觉到了,转过头不看她们。 贾赦对安卉一向细心,自然意识到问题,对着那几位姨娘道:“太太刚回来,身上乏得很,也不用你们伺候了,都下去罢!” 竟然说这话的人是贾赦,不管几位姨娘们心里怎么想,也都乖乖的退了下去。 第一次这样直面姨娘们羡慕嫉妒恨的目光,安卉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可是她也不能表现什么,只能假装什么都没看到。转而看向有些落寞的林黛玉,亲昵的拨弄了一下她额前的碎发,“黛儿也长高了许多!前段时间,你大舅舅还和你爹见了面,他说他一切都好,叫你不要记挂着他!若是有什么不顺心的,你一定要告诉他!咱们林家的大小姐,不能让人给欺负了!” 当然,这话是安卉自己理解的,林如海只是说他一切都好,要林黛玉不要记挂罢了。至于理解的对不对,或者多了,或者少了,就安卉需要考虑的问题了, “是啊!你爹他还托我给你带了点东西,回头我让人给你送去!”贾赦也跟着说。 林黛玉看着贾赦笑得那么和蔼,隐隐的竟将他与自己父亲的样子重叠了。 安卉揉了揉贾惜春的头发,“小惜儿也长大了呢!” 对于安卉的温柔,贾惜春也很迷恋和沉醉。 说罢,贾赦便小心翼翼的护着安卉往房间里去,其他人都跟在身后。 安安这个时候终于逮到机会献宝了,仰着头对绾绾说:“姐,我给你带了好多礼物呢!” 绾绾亲昵的抱了抱安安,“谢谢你,安安!” 林黛玉看着着姐弟情深的一幕,心里有些触动,她知道这样大好的时候,自己不该煞风景,可是心里却忍不住的失落。 “我也给林姐姐备了一份呢!” 林黛玉笑了,心情瞬间好转了许多,不是为着一些微不足道的东西,只是为着这份心意。 “那我呢?琮哥哥有没有给我准备礼物?”贾惜春毕竟是宁国府那边的人,论起亲昵,自然不及绾绾。所以对于安安,她的称呼是“琮哥哥”,而不是“安哥哥”。 “这个,我……把惜妹妹给忘了……”安安很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眼看着贾惜春眼底的光芒暗淡了下去,他忙补救,“不过,我带来了好多东西。若是惜妹妹看上哪个,只管拿去,就当琮哥哥给你赔礼了。” 贾惜春听了这话,心里也就高兴了,“这可是琮哥哥说的,可不要后悔才好!” 安安挺了挺胸口,“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绾绾和林黛玉都忍不住笑了,只觉得安安这样实在是太可爱了。 很快,众人落座,安卉把所有的人各自关心了一遍,又表示自己已经知道林黛玉和贾惜春时常住在这儿,并且一再表示希望她们以后常来玩。 且不说单纯的贾惜春是如何的高兴,就是敏感如林黛玉者都觉得很开心。 之后,便是一家人在一起和乐融融的吃饭,当然,是按照她家一贯的老规矩,没有那么多讲究,只图个高兴舒服。贾赦关心安卉的身体,也不在意身边还有几个孩子看着,时不时的将自己认为好的夹给安卉。安安见惯了这个,也跟着先殷勤。因为他们父子俩的带动着,一时间,安卉成了地心轴,所有的人都围着她转。于是乎,安卉的面前很快堆成了一座小山。 看着眼前夸张的食物,安卉是哭笑不得,以往应付父子俩她就已经很吃力了,如今哪能再加上三个?说到底,她之所以会发胖,贾赦最是功不可没的,“我真的不是猪!” 此言一出,所有的人都愣住了一会儿,随后都忍不住大笑了起来。就算是林黛玉那样多愁的人,看着安卉面前“山”一样的食物,还有她那张苦着的脸,也忍不住笑得肚子疼。 贾赦好一会儿才止住自己的笑容,勉强维持住自己一本正经的模样,“你现在是两个人吃,跟以前不一样!” 话是这么说着,可是,看着安卉面前的“山”,他实在忍不住自己的笑意。恰巧此时,又撞上了安卉有些哀怨的眼神,再一次爆发了笑声。 因为贾赦的带动,原本好不容易才忍住笑的众人,再一次爆发了另一轮高~潮。 看着贾赦忍俊不禁的样子,安卉踩住他桌子底下的脚,微微用力碾下去,高高的跳起眉毛,威胁之意溢于言表。可是贾赦好像半点也没有感觉似的,仍旧笑着。 安卉不仅有些糊涂了,难道她踩错人了?这么想着,安卉慌忙收回脚!只是,她忘了,在座这么多人里,除了贾赦谁也不会有一双那么大的脚。 安安此时笑得乱没形象,趴在桌子上哎呦哎呦的叫唤,林黛玉笑得直拿帕子拭眼泪,就连绾绾和叫惜春都捂着自己的肚子,一副受不了的模样。 对此,安卉叹了一口气,眼观鼻鼻观心,暗暗埋怨自己一时口快,说话太不经大脑了, 这个时候,秋雨上前来,“老爷,太太,琏二爷和二奶奶来了!” 贾赦脸上的笑容霎时间便敛了下去,“命他们进来罢!” 林黛玉第一个发现气氛变得沉重了,忙敛了笑容,心里有些惴惴不安。 “请父亲安,请母亲安!”贾琏和王熙凤一同进来,因长时间不见,一进门贾琏就行了大礼,王熙凤是他媳妇儿,自然也跟着他。 因为贾琏年纪最长,身份最高,此时除了贾赦和安卉还稳稳的坐在那里,其他所有人都站了起来。 到底是自己的儿子,就算心里再怎么恼,真的看到了,贾赦也就气不起来了,摆手道:“都起来罢!” 贾琏和王熙凤道谢之后起身,几个孩子忙见过贾琏和问王熙凤。 这些繁文缛节且不说,只说那贾赦如今夹了菜送到安卉那里,“吃个青菜,对你和孩子好!” 那个样子,好像忘了贾琏和王熙凤的存在似的。 此时,就算是年纪最小的贾惜春都意识到情况不对了。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选择低头,默不作声。 看着王熙凤难掩的不快和贾琏尴尬的模样,安卉无奈,只得自己问他们,“你们用过饭了吗?” 王熙凤正想说用过了,贾琏却把实话给逃出来了,“还不曾!听说父亲和母亲回来了,我们便立刻赶来了!” 贾琏时常在外面,知道得迟,现在才赶过来,倒是说得过去的。只是,王熙凤身在荣禧堂后,若是说现在才“赶过来”,却是没人相信的,只怕是“拉过来”才对。 “既如此,便一起用罢!”安卉一边说着,一边给秋雨使了个眼色。 秋雨会意,立刻上前添置了两把椅子。 因为贾琏和王熙凤能够的到来,大家的座位一时间也乱了。 之后,大家都没有说话,与之前的欢声笑语形成了鲜明对比。一时间,似乎所有的人心情都变得沉重了许多,其中,以贾琏为最甚。因为,他此时竟觉得自己像个局外人似的。 晚膳用罢,林黛玉和贾惜春都没有回去,而是去绾绾房间里说悄悄话去了。 安卉一边由着秋雨卸妆,一边问秋心,“我离开的这段时间,府里可曾发生什么大事?” “咱们这边倒没什么,只是,那边府上的太太得了重病,如今已经移到庄子上修养了!如今,那边的赵姨娘俨然就是新太太!”秋心难得的言简意赅,不是她不想详详细细的说,只是她实在不知道那些事情都是怎么发生的。 安卉有些失望,她原本想着有了她的推动,贾政必定要休妻,不曾想到底还是贾赦比较理解贾政。那个人,无论如何也是不愿意得罪王氏一族的。 “好了,时间不早了,你们都下去罢!”贾赦将秋雨和秋心都赶了下去,亲自持起秋风放在桌子上的木梳,轻柔的为安卉梳理秀发,“那边的事情,你就不要管了,安心养胎重要!” 安卉甜甜的笑了,“我知道了,不过是随便问问罢了!” “你别多想,我只是不想你累着罢了!那些闹心的事儿,咱们且不理就是了!”贾赦如今把那边府上的人当虎狼一样的防着。 安卉点了点头,“你放心罢!等你把事情处理好了,咱们还回庄子上,好不好?” 说到底,安卉都自私的,要她对着这个家里那些姨娘们,她实在是不愿意的。因为,她不知道该以什么态度面对她们。 贾赦怔住了,犹豫了好一会儿道:“我以前也这么想,可是,安安眼看着已经这样大了,实在不能再耽搁下去了,该去学里好好读书了。” 安卉抬眸,一瞬不瞬的看着贾赦的眼睛,“夫君,你相信我吗?” “我当然是相信你的!”贾赦忙给出肯定的回答,好像生怕安卉不信一般。 安卉目光坦然中带着坚定,“我还是以前那个意见,我不同意把孩子送到贾家学里去读书。我觉得,给两个西席先生教导安安,明年开春便让他去考松鹤书院才是最好的。” 说起那松鹤书院,安卉是很有好感的,它就像是二十一世纪的学校一样,有等级的限制,只有这个级别的合格了,才能上到另一个级别。唯一的坏处是有年龄限制,若是到了年龄还没有达到要求,便会被退学。当然,若是能考上,中途“插班”也是可以的。安安现在年纪还小,应该很容易就能考进去的。 几年前,安卉曾经为贾琏这样打算过,可是让贾赦给否决了。如今再次提起,其实她心里也是没有多少把握的。 “贾家学里的情况,夫君你是最清楚的,你真的要安安去那里吗?”如果秦钟不被她这个小蝴蝶扇走的话,贾宝玉一定会带着他去学里。她可不想,因为贾宝玉和秦钟的关系,引得她的安安对男人有什么。安卉不歧视同性相恋,但是她歧视双性恋,尤其是贾宝玉那样的。而且,就算是不歧视的那种,安卉也不希望发生在安安身上。算她自私罢,她到底都是希望她的孩子都幸福美满,儿孙满堂的。 贾赦犹豫着,脱口而出,“可是,松鹤书院也离庄子很远,来回也不方便……” 安卉脸瞬间沉了下来,眼睛立刻就红了,“难不成老爷竟以为我是为回庄子上而要安安去念松鹤书院吗?老爷如此,未免也太轻看我了!” 贾赦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忙抓住安卉的手,“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想着松鹤书院太远了,若是要安安到外面念书,咱们选个近一点的。” 安卉狐疑的看着贾赦,直到确认他眼睛里只有真诚之后,这才道:“我虽喜欢庄子上的清静,却也不可能为了私欲而误了安安。这京城的书院也有不少,但是我实在不觉得有哪家能及得上松鹤书院。” 贾赦听了,心里自然是感动的,将安卉揽入自己怀中,只能喃喃的唤着安卉的名字,却说不出别的话来,“卉儿……卉儿……” 安卉苦笑,贾赦虽然对她很好,但是相对于他的孩子来说,到底还是轻一些的。 如今,她只能这样想。因为,只有这样想,心里才稍微感觉好一些。每次谈及安安,安卉都会有意识的不去提及安安的生母。说句实在话,对于安安的生母,安卉是非常忌讳的。只凭着她可能抢走安安,以及贾赦避讳的态度,安卉忍不住会多想。她怕那个女人和贾赦之间有什么荡气回肠的故事,更怕贾赦到现在还对她留着一席之地。就如同那个特别的二姨娘一般。 是的,这个家里,安卉最忌讳的不是其他年轻美貌的姨娘,也不是绾绾那聪慧的生母,而是那个不言不语的二姨娘。那个,仅凭着一句话就能把老太太身边的琥珀逼死的二姨娘。 只是,此时的安卉仍旧不知道,她最大的忌讳已经慢慢的开始靠近他了。 “回头我交了差,咱们便回庄子上。”贾赦低声道。 安卉不解,“不是说不方便吗?” “既然要请了先生在家里教,住在哪儿都是一样的。而且,庄子上清净,也有利于你养胎。”到了庄子上,贾赦也能松一口气,不用时刻小心防备着贾家的人了。 安卉垂眸,没有说话。 “若是能请到好一点的先生,安安也就不必这么早去书院了。” 安卉心中一动,抬起头,果然撞见了贾赦的笑容,目光中带着几分了然,安卉也不由得有些不好意思。 不几日,贾赦便吩咐下人准备回庄子上。 安卉邀请住在他们家的林黛玉和贾惜春一起到庄子上玩,贾惜春自然是欣然应允,而林黛玉犹豫了一下,也同意了。 唯一“能阻止”或者说“会阻止”林黛玉的是老太太,可是,她人家如今正在为如何对待贾宝玉而发愁,愁得关起门来借病思考。所以,林黛玉很顺利的随着他们一起到了庄子上。 庄子上的生活给林黛玉和贾惜春带来了很多的新奇感受,一时间林黛玉竟真的没了哭声,每日有的只是笑声, 安卉如今则是一边养胎,一边等着看自己埋在贾家的地雷爆炸。只可惜,毕竟不是□□,她也不清楚具体什么时间会炸开,但是再迟也不会迟过修建大观园却是一定的。 庄子的时间总是过得比别处要快一些,不多久,老太太想通了,便打发人来接林黛玉回去。对于同行的贾惜春,竟连提都没提。安卉直接怀疑人根本就没注意到贾惜春的存在,或者说根本不在乎。 林黛玉无奈,只得很舍不得拉着安卉的手,“舅妈,过几天,你一定要打发人接我回来。” 熟悉了起来,林黛玉便不再像以前那样唤安卉“舅母”,而是亲昵的叫“舅妈”。安卉也很是疼爱林黛玉,自然没有不准的,“你放心,过两天我就打发人去。” 初开始的时候,安卉打发了人去,老太太纵然心里不高兴,也不会拦着。只是,很快她便又来接便是了。如今一来,林黛玉倒是三天两头的坐在马车上,很是忙碌。可是,就算这样,林黛玉也还是每次都嘱咐去接他。后来,老太太是真的不高兴了,便直接拦了安卉派去的人,根本不给面见。 后来,安卉真的恼了,只命秋心带过去四个字,“父命难违!” 于是,七窍玲珑心的林黛玉立刻给她父亲去了一封家书。 很快,林如海回信,先说了一大堆没用的废话,然后便说让林黛玉懂事一点,如今大舅母有了身孕,她身为晚辈,又与绾绾是好姐妹,要她和绾绾一起照顾大舅母。 然后,林黛玉便以着这封信为借口,如愿回到了庄子上,纵然老太太以她身体不好为由也没能阻止了她。 在两方这样的斗法中,安卉的肚子越来越大。 绾绾和林黛玉两个半大孩子操持起了这一年的新年,虽然有安卉时不时的在旁边指点一下,但是两个人还是觉得很是吃力。不过,也因此学到了很多东西。 渐渐地,安卉就不怎么管事了,虽然说她现在的年纪在二十一世纪是生孩子的绝佳年龄,但是在这里已经大龄产妇了,所以她不得不小心。把脑海里所有对孕妇生产有帮助的信息都搜索出来,安卉小心的执行着。她能感觉的出来,她肚子里的孩子是非常健康的,因为胎动比起第一个孩子实在是剧烈太多太多了。 虽然安卉的这个孩子的预产期也是在新年附近,却也只是初三。说起来似乎及不上贾元春的正月初一的尊贵,但是安卉却很满足。看着儿子胖乎乎的小脸,安卉只觉得什么烦恼都没有了,心里无比的满足。 也不知道是安卉预产工作做得好,还是年龄真的最合适,总而言之这个孩子生得很顺利。安卉几乎没有觉得怎么疼,不足半个时辰便生了下来。 极有经验的稳婆对此做了一个总结,“这小哥儿一看就是个极孝顺的,舍不得太太受苦,所以早早的就出来了!” 贾赦抱着孩子,简直疼到了骨子里去了,亲了又亲,怎么也不肯松开手。 过了上元节,安安去参加了松鹤书院的考试,不曾想竟以很优异的成绩通过了。因为安卉还在月子里的关系,贾赦想要放弃这个机会,横竖他本就是想让安安去试试水的。大不了,明年再考一次。 安卉知道了却有些不同意,“那书院是极好,极不容易进去的所在,你应该让安安学会珍惜这个机会!你让他放弃今年这个机会,若是明年考不上了怎么办?” 贾赦好笑的摇了摇头,“他既然今年能考上,那明年就一定也能考上!” “你看看,你都是如此,小孩子不懂事,岂不自大?他会觉得这个松鹤书院也没什么,他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尤其是以后听到了书院的名头,更会飘飘然!到时候,岂不是把好好的孩子给毁了吗?”安卉正色,虽然有的时候会嫉妒,但是安卉对孩子好的心是一样的。而且,最重要的是,她刚刚生了儿子,如果对安安有什么疏忽的话,贾赦指不定要多想,她不能不未雨绸缪。 贾赦不由得怔住,你若问他骄傲了没?他还真没办法理直气壮的给出否定的答案!对于安安一举考上松鹤书院,他真的是满心欢喜的!他没有告诉任何人,曾经他也因为在家里处境艰难的原因,偷偷地去考过松鹤书院,结果没过!虽然那个时候因为年龄偏大,考题也比较难,却也说明了松鹤书院真的不容易进去!也正是因为这样,几年前安卉提起的时候,他就认定了贾琏不行!如今,安安做到了,他怎能不高兴? “还是你心细,的确不能让安安自满!”对于安卉的细心体贴,贾赦很是感动。 安卉微微笑了笑,“夫君关心的是大局,我关心是孩子,仅此而已!” 安卉如今不宜移动,贾赦最后决定让几个孩子先回那边府上,让绾绾先照顾着安安。至于他和安卉,等到天缓和了一点,安卉的身子也好些了,再搬回去也不迟。 只是,这一日,安安遇到了一个穿得破破烂烂的,很奇怪的妇人。 “您拦着我做什么?”对于这个女人放肆的目光,安安觉得很不满,如果不是一直受着良好的教养,他只怕就不会那么客气了。 “你是贾琮吗?”妇人神情很是激动。 安安点点头,眉头微蹙。 这个? ?候,那妇人突然上前一步,狠狠地将安安抱进怀中,“我可怜的儿啊,我是你的亲生母亲啊!” 68、068 真相 “安安,你最近怎的回来的这样迟?”绾绾一边为安安夹菜,一边貌似漫不经心的问。 “也没什么,只是和同窗们在一起玩得久一些。”安安说着抬起头,轻轻的吐了吐舌头,给了绾绾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容,“姐姐可千万别告诉父亲哦。” 绾绾横了安安一眼,“胡闹!勤有功嬉无益,你如此贪玩,本就不该,却还想着要我为你隐瞒,着实该告诉爹爹好好教训你一顿。” 安安和绾绾向来亲近,姐弟关系极好,所以,纵然绾绾如此说话,安安也是不惧的,只恬着一张笑脸凑上去,“好姐姐,这不是父亲不在身边,我才略微放松了一点嘛!你就不能可怜可怜弟弟吗?” 绾绾自来疼爱安安,看着他这个样子,也实在是板不住脸了,想着安安一向被父亲管得严,总是一副可怜兮兮的小模样,便忍不住露出了几分笑意,“你就闹罢!” 安安见状,便知道成了,亲昵的揽着绾绾的胳膊,“我就知道姐姐对我最好了!” “好了!赶紧坐好了!你总是这样,父亲看到了你又要挨骂了!”看着安安立刻正襟危坐,绾绾无奈的摇了摇头,“过不了几天四弟就要满月了,你这个做哥哥可曾想好送什么见面礼了?” “这么快?”安安冲口而出,抬眸,恰好撞见了绾绾略带不快的眼眸,忙转移话题,“不知姐姐可准备好了?” 绾绾没有好生气的撇了安安一眼,“我可不是你!” 安安讨好的笑,“不知姐姐送了什么?也为弟弟准备一份可好?弟弟身无长物,实在不知道该送些什么!” “你送的是你的心意,我送的是我的心意,岂能代替?”见安安失望的低下头,绾绾失笑,“这样好了,我这里有一块上好的璞玉,正是你之前送我的,我一直没想好用来做什么。如今,你便拿着他去玉蝶轩,请里面的师傅按照你那块玉佩的模样雕琢出来。横竖那玉本就是你的,再加上些许的手工费,你自然是负担得起的。以后你们兄弟俩一起出门,佩戴着一样的玉佩,必定是极好的。” 绾绾所说的玉佩,正是安安周岁之时,安卉特意命人静心雕琢出来的。因为贾宝玉和薛宝钗的关系,安卉总是会给儿子配上玉,给女儿配上金锁。她倒要看看,到时候他们是怎么个金玉良缘的。 安安的脸色不由得变了变,略带尴尬的扯了扯自己的嘴角,“这怎么可以?哪有把送出去的东西又要回去的道理?” “小小年纪,学得这么迂腐做什么?你若是觉得心里过意不去,以后寻了好的,再给我送来也就是了!”绾绾直接拍板决定了。 安安连连摇头,“不行!不行!这绝对不行!” “好了,这事我说了算!你把玉佩解给我,我命人送过去!”绾绾起身,看向安安的腰间,“咦?你怎么没戴那玉佩呢?是在房间里吗?我现在就命人去拿!” “姐!”安安突然拽住绾绾的胳膊,成功的阻止了绾绾之后,他低着头,喃喃的道:“其实,那块玉佩被我不小心弄丢了!” 绾绾低头俯视着明显有些不安的安安,眼神深邃如海,“什么时候丢的?丢哪儿了?” 安安搭拉着脑袋,有些有气无力的,“是前几天丢的,可是,我也不知道丢在哪儿了。” 绾绾一言不发,目光闪烁,眼神中也带着几分复杂,过了好一会儿,自袖中取出一块玉佩,送到安安眼前,“你看看,这个玉佩时不时你的?” 安安豁然抬头,眼神中满是惊讶,“这个怎么会在姐姐手里?” 见安安这样的反应,绾绾彻底的确定了安安再说谎骗她,失望之余,心中竟然觉得有几分的疲累。如果不是清楚的指导玉佩的去处,他不会如此的惊讶。若真的是不小心丢了,也不知道丢在哪里了,如今看到,只会以为是丢在了家里。如论如何,也不会是现在这个反应。 “这个,是当铺老板送来了。”绾绾淡淡的说着,眼角的余光却一直盯着安安,“你不知道,咱们这样的人家,东西难有个数目,下人又多。所以,凡是值钱的饰品什么的,都有着咱们家的记号。若是有人给偷了出去,也能很快的追回来。因为和当铺里的老板都很熟悉,所以,顺藤摸瓜,也有利于抓出盗贼。” 在原著里,绾绾曾被下人偷了手势典当。安卉确定她养大的绾绾不会再那么无能,但是她又止不住担心剧情君的力量太强大,这才想到了给家里的东西都留上记号的办法。虽然麻烦了一下,但是架不住效果好。为此,安卉还特意安排管事与各个当铺打了招呼,只要是他们府上出去的东西,他们会以当票上双倍的价格买回来。同时,当票也要位他们提供典当之人的信息。所以,当铺里的人只要一发现他们家的东西,都会乐得屁颠屁颠的给送上门来。 安安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眼神更是止不住的有些躲闪,玉佩并不重,但是他此时竟好似有些吃力似的。 可是,绾绾并不想停止,仍旧说:“据那当票的老板说,这块玉佩是一个六七岁的大家公子拿去典当的。” 安安的脸色瞬间变为苍白,额头上隐隐的有汗水渗出,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绾绾见状,暗暗地叹了一口气,“看来,你八成是把玉佩丢在书院里,让你哪个同窗给捡了去。” 安安听到这话,眼睛倏地一亮,忙点头道:“我……我也是这么想的……” 绾绾的眼眸中划过一抹失望,可是安安如今不敢看她的眼睛,所以半点也没有察觉到。 亲手将玉佩系在安安的腰间,“不管怎么说,这玉佩是娘亲特意送给你的,不同于别的东西,你可要好好珍惜才是。” 安安暗暗地松来了一口气,仰头对着绾绾努力扯出一丝笑容,“我知道了,姐姐!” 绾绾也笑,表面上看起来,姐弟俩仍然和之前一样坐在一起吃饭。实际上,两个人都是各怀心思, 待安安离开之后,绾绾便收敛了脸上僵硬的笑容,眼睛里带着几分的疲惫。她不知道安安为什么要当掉玉佩。当然,这并不是让她疲惫的原因,想知道原因,她自然能知道。但是,她真的没有办法接受安安对她的欺瞒。或许,安安真的是长大了,他已经有了自己的秘密,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亲密无间了。 初开始的时候,她把一切都往好的方面想,只当安安需要银子是想给四弟弟买礼物,如今看来,却是不能再自欺欺人了。只是,他一个小孩子,怎么会需要一百两的巨款?莫不是真的在外面久了,跟着别的什么人学坏了? “碧溪姐,回头入夜以后,你命人去审审安安身边的小厮。我想知道,安安这段时间都去了哪里?和谁在一起?”犹豫了好一会儿,绾绾最终还是做了这样的决定。 碧溪和秋心,是安卉留下来帮助绾绾管家的得力助手,这种事情,绾绾自然只能倚重于他们。 绾绾年纪小,心里藏不住事,所以一晚上翻来覆去的怎么也说不着,最后只得披了件衣服坐在一旁等着,就在绣橘久劝不住,急得直上火的时候,碧溪回来了。 一直注意着门外的绾绾看到碧溪回来,立刻迎了过来,“怎么样?问出什么来了吗?” 碧溪见绾绾这幅打扮便知道她心里仍然记挂着,也不拐弯抹角的,直接道:“这件事,我们不用管了!” “为……” 绾绾话还没说完,碧溪已经接着说:“据说,他们两个已经把安哥儿的事儿禀告了老爷。老爷那边传了话来,命他们谁都不要说出去,只等着太太出了月子,便来亲自处理。” 安安有威胁他身边的小厮不许说,若是旁的事情,他们自然是不敢违抗的。毕竟,主子就算年纪小也是主子,他们的以后都还要靠着这个小主子。但是安安瞒着的事情太大,他们就不能从命了。若是东窗事发,只怕他们等不到小主子长大后的重用,早早的便被老主子给处置了。就算是瞒着,他们也仅仅只是敢瞒着一些小事罢了。 这下绾绾也顾不得生安安的气了,对安安的关心瞬间占了上风。虽然她并不曾听到父亲的原话,但是直觉上,她觉得自己的父亲已经火冒三丈了。 “我知道了!麻烦碧溪姐了!”绾绾压下心头的思绪,对着碧溪笑得云淡风轻,好像真的放心了一般。 碧溪微微屈膝,并不敢因为绾绾的一声“敬称”而失了礼数,“姑娘不必客气!时候不早了,姑娘早些安置罢!奴婢这里先告退了!” “是不早了,碧溪姐姐慢走!”看着碧溪离开,绾绾突然转过头看向绣橘,“我记得,你有一个哥哥,至今没有安排到好差事,对吧?” 绣橘先是愣了一下,她没想到绾绾会突然天马行空的来了这么一句,但是她很快便反应了过来,对于如此求之不得的好事,很是激动,“是的,奴婢的哥哥以前是跟在琏二爷身边伺候的。” 点到即止,绣橘并没有细细的说兄长如今的情况。这府里有很多事是大家心知肚明的,比如安卉和王熙凤婆媳不和。 绣橘是安安身边的大丫鬟,其兄长自然也是贾琏身边得用的人。也正是因为如此,让王熙凤感觉如芒在背。于是,在她的支持下,绣橘兄长的地位开始动摇,下面开始有人蠢蠢欲动。尤其是在其不小心生病了之后,迅速被人夺了权,再回去,已然是换了一番天地。下人们的事情,贾琏本就不怎么关心,再加上王熙凤是有心算无心,自然也就没人为其做主了。 听着绣橘这话,绾绾心中对王熙凤的不满愈发的深重了,只是,现在不是纠结着这个时候,“让你哥哥自明天起便小心的缀在安安的身后,看清楚他每天去什么地方,和什么人见面。” 绣橘明白,她的兄长这是要走进主子的视线了,忙道:“是,奴婢明白了!” 这样一个翻身的好机会,绣橘的哥哥自然是万分的上心,没两天,绾绾便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安安给一个妇人买了一个小四合院,还买了一个丫鬟伺候她,并且时常过去探望她。这一点一滴组合起来,绾绾很快便理出头绪来了。顿时,心烦意乱。 没错,绾绾知道安安的身世。当年,因为她还小的缘故,贾赦和碧清说话的时候没有怎么避讳她,所以,她隐隐的听到了一些。当然,当时她并不明白她们在说什么。只是,随着年龄的增长,阅历也越来越丰富之后,终于在贾赦教育安安孝道的时候恍然大悟。初开始,她也被自己的猜想吓到了。她告诉自己不要胡思乱想,但是越想越像是那么回事,不得已只得将自己的猜测深深地埋藏起来,只当做是不知道,也不敢去求证。不曾想,如今一切竟然逼到了眼前。 她担心安卉会受到伤害,但是,也担心安安,怕他会走上歧途,就好像她那二哥哥一样。绾绾能够感觉得到贾琏对这个家和母亲都是有感情的,可是因为他身边的人,最终还是走到了这一步。她不想看到安安最终也是这么个结果,为了所有人好。 于是乎,脑子里灵光一闪,她想到了一个办法。 “安安!” 安安转头,看清楚来人,不禁愣了一下,“二哥哥?!” “二哥哥找你有点事,我在前面茶楼里包了一个雅间,咱们去坐坐罢!”贾琏笑眯眯的,但是话里话外却半点询问的意思也无。 从安安有记忆以来和贾琏的接触就不多,虽然是兄弟,却不是很亲近,对于贾琏如此的举动,心里有些打鼓,却也只能跟着走,“好!” “二哥哥找安安所为何事?”安安有些着急,他不喜欢像现在这样,明明知道有事,可是贾琏偏偏就是不说,总是顾左右而言他的,使得他不知道接下来会怎样,悬着的一颗心怎么也放不下来,所以,本着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的心态,安安决定着急打破这诡异的气氛。 贾琏似有似无的笑了笑,以前他就最怕父亲这样吊着他的,心虚的小孩子,果然都是一样的,“怎么?安安很着急吗?我看你往外面看了很多遍了?莫不是还有什么事等着你去处理?” 安安忙摇头,毕竟是个小孩子,一下子就让贾琏给唬住了,“不是!我能有什么事?!” 贾琏点了点头,在安安放松了下来之后,放下了手中的茶,正襟危坐,“其实,那件事,我已经知道了!” 安安的手止不住抖了一下,仍旧强装着不解的模样,“二哥哥在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明白!” 贾琏起身,缓步走到窗口前,看着熙熙攘攘的大街,整个人透着淡淡的寂寞,“我六岁的时候,亲生母亲便去了,那个时候,我只觉得天下再也不会有人像她对我好了,直到……” 贾琏是个很好的叙述着,他的声音清朗而抑扬顿挫,对于自己的剖析也很客观到位,将的故事更是引人入胜,高~潮迭起。当年的那些事情,依然是那么的清晰。 时间的沙漏随着贾琏的讲述而慢慢的流失,安安也被带回了那个多年前的世界,真的入了神。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等到安安再次回过神来的时候,贾琏已经坐在他的对面,阳光从贾琏的背后铺陈开来,投射出一片阴影,安安看到了他身上的孤寂。 贾琏轻轻地抿了一口茶,这才淡淡的开口,“这些年,我一直都很后悔,非常非常的后悔。但是,我没有再重来一次的机会,我只能咽下自己酿的苦酒。所以,安安,二哥哥真的不希望你也走错路。或许,那个女人真的是你的生身母亲,但是你不能因为这样就伤害了养大你的母亲。她对你的好,你应该感受得到。” 安安低下头,声音中也带着几分落寞,“她已经有了自己的亲生儿子,又怎么……” “你还是没明白吗?如果我当年不是像你这样敏感的话,我也不会……”贾琏将手搭在安安的肩膀上,眼睛里带着几分沉重,“你若要恼,就恼我罢!若不是我,你也不会……” 安安只是摇头,却说不出话来。 贾琏蹲下来,与安安平视,“告诉我,你为什么会觉得母亲有了孩子就不疼你了?是她那么说的吗?” 安安慌忙摇头,“我娘她对我很好,很疼我,而且,她也没说什么……” 贾琏打断了安安的话,“母亲又不知道你不是她的亲生儿子,怎么可能会因为弟弟而不疼你?” 安安瞪大了眼睛,他真是糊涂了,竟然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他的母亲必定是不知道真相的,否则,这么多年也不会对他这么疼爱。 小孩子很敏感,又一直是最小的,得尽了所有人的宠爱。所以,当众人的注意力突然转移的时候,他便对那个小小的娃娃有着莫名的敌意。只是,这种敌意被亲情所掩盖的时候,他并不曾在意。有了亲情这块砝码,他心中的天平才能维持着平衡,甚至压倒嫉妒。当这块砝码不在的时候,他的心瞬间失衡,便是小小的不在意也会在瞬间放大,负面情绪获得了压倒性的胜利。同时,旁人的一点示好,也被瞬间放大了无数倍。 贾琏垂眸,心里很是不快,他确定,必定是那个女人趁着安安心神紊乱的当儿给他灌输这样的念头,所以安安才会钻了牛角尖,但是亲生母亲的地位是不可动摇的,所以,贾琏纵然不快,也不愿意引起安安的反感。 任由着安安想了好久,直到安安抬头,眼睛中闪烁着明亮的光芒的时候,贾琏这才开口,“你想好以后要怎么做了吗?” 安安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道:“我把……把她偷偷地养在外面,不让任何人知道。娘亲那里,一切都还跟以前一样。” 贾琏暗暗摇头,怎么可能一样?又怎么可能不让任何人知道?只怕现在就已经有不少人知道了! 只是,话到底不能这么说,“既如此,你便回去开诚布公的和父亲说了这事罢!让他了解你的心意,帮助你达成愿望!” 安安微微低下头,停了好久,才勉强开口,“二哥哥,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父亲。你知道吗?我娘……她跟说,父亲刚开始的时候不想要我,就强逼着她打胎。后来,为了母亲,又留下了我。在母亲早产之后,又把我催生了下来。然后将我抢走,也不管她刚生完孩子身体虚弱就把她给赶了出来。” 贾琏心里有些暗恼,看来她要破坏的不止是母子之情,连父子之情也不预备放过。 强忍着心中的不快,贾琏谆谆善诱,“所以,你才更要去听听父亲的说法,这样才公平,不是吗?” “可是,我怕父亲知道了,就不能容……”虽然说心里已经有了决定,但是他其实还是理不清这些感情,所以在称呼上总是不知如何是好,“容她存在了……” “不会!”贾琏说得斩钉截铁,“因为,父亲已经知道她的存在了!” 安安瞠目结舌,“你怎么知道?” “你以为我是怎么找上你的?”论起说谎,特殊时刻,贾琏也是连眼睛都不眨一下,“我之所以找上你,正是父亲命他身边的人引着我来的。虽然他不曾明说,但是我觉得他就是这个意思。” 于是,安安被贾琏给忽悠住了。 而贾琏则觉得自己真是难得的好哥哥,心里很是得意。只是,他高昂的情绪没有维持多久,想着若是自己当年也能遇到这么一个指路的人,或许他也就不会犯下大错,更不会一直活在悔恨当中,情绪就止不住的低落了起来。 几日后,小娃娃满月,安安把那块一模一样的玉佩给送了上去,喜得安卉又抱又揉,“我的安安,这些日子可想死娘亲了!” 对于安卉时不时的用死来强调程度的坏习惯,贾赦已经纠正得累了,实在受不了,也就任由她去了。 安安倒是很感动,不由得红了眼睛,又往安卉怀里蹭了蹭。 当天晚上安安找了机会,好好的跟贾赦谈了谈。当然,这个所谓的谈,是安安一直说话,不停的说话,而贾赦则一直看着他,一句话也没有。 一鼓作气之下,安安把自己的心里话像倒豆子一样的倒了出来,再看到贾赦目光的时候,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只讪讪的站在那儿。 贾赦虽然不说话,但是心里还是欣慰的。在此之前,他一直想着要如何处理这件事,有了无数个方案,每一个手段都绝对算不上温和。可是,如今听了安安这番话,心情好了很多,也不想再用那么激进的手段了。对于安安这个儿子,贾赦还是很满意的,虽然年少无知轻信了别人的谎言,但是能平和的处理好这两个母亲的关系,也算是极难得的了。 就在安安心扑通扑通直跳,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时候,贾赦开口了,“时候不早了,你先回去休息罢!我明天带你去一个地方,然后你再来告诉我以后的打算!” 安安很不解,最后却还是选择乖乖的听话,说到底,就算是心里有了不满,对于父亲,他还是打心眼里敬畏的,“是!” 第二天。 “这么着急回家吗?”虽然确定了要回去,可是这也未免太匆忙了。 贾赦摇了摇头,“不是!带你和安安去个地方!” “什么地方?”这不仅是安卉想知道的问题,也是安安纠结的所在,所以听到安卉这么问,安安立马竖直了耳朵。 可是,贾赦很神秘,“到了你就知道了!” 看着奶嬷嬷把小娃娃也抱出来了,安卉更是不解,“怎么?连宝宝也要去吗?” “宝宝满月了,也该出去看看了!”贾赦自说自话,熟练的自奶嬷嬷那里将孩子接过来,然后,一行人便上了马车。 马车上晃晃悠悠的,他们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一处虽然破旧,但是还算干净的农家小院。 安卉抱着孩子,在贾赦的搀扶下,走下了马车,心里隐隐的觉得神秘地方不太对劲。 正想着是怎么回事的时候,一个妇人打扮的中年女子从屋里走出来,看着与周围景物格格不入的马车和贾赦一行人等,不仅没有觉得惊讶,反而很是惊喜,“表叔来了?!” 说罢,回头冲着屋里喊,“安人,表……” 话还未说完,她又突然转过头来,直直的盯着安安,眼睛里隐隐的有泪花闪烁。 安卉和安安都愣住了,因为他们都发现这个女人和安安有着五六成的相似。只是,她的皮肤更加粗糙,身上带着一股怯懦的气质罢了。 “叫什么呢?谁来了?”一个老太太走了出来,看到贾赦一行人,先是瞪大了双眼,随后急忙又冲回屋里,推出一个木质轮椅,轮椅上坐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满脸的褶子,伸着微微颤抖的手,嘴唇不停的抖着,却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 不同于这些人的激动,贾赦脸上好像没什么表情,只是安卉觉得他扶着自己的手似乎也有些微微的颤抖。 贾赦深吸一口气,搀扶着安卉走了进来。 “你……你怎么来了?”坐在轮椅上的老人家只能仰着头看着贾赦,声音也止不住的有些颤抖。 贾赦眼观鼻鼻观心,“我带安安来见见他的亲生母亲!” 那中年妇人听到贾赦这话,眼泪立刻就下来了,对着安安手足无措,想要抱他一下,但是看了看安安身上的衣服,又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还是讪讪的收回手,“叫……叫安安啊?真……真好听!” 安安此时也很慌乱,不是怀疑,不需要怀疑,只看着她的那张脸,安安就什么都相信了,可是,这样大的变故,他一时间真的是接受不了。 “我去叫孩子他爹和孩子们都回来!”妇人红着脸,一边说着,一边踉踉跄跄的往外跑去。 安卉也是稀里糊涂的,为着贾赦和这家人的关系。 “这……这是你媳妇儿吗?”老人家看着安卉,眼睛里冒出了光来。 贾赦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轮椅后的老太太感叹道:“真好看!比画里的人还好看!” 安卉觉得自己此时再不说话,就有些太说不过去了,“夫君,既然带我来了,怎么不为我介绍一下呢?” 贾赦张张嘴,似是想说什么,但是到底没有说出来。 很快,便有晒得黑兮兮的孩子们跑进来,就连脸上因为剧烈运动的红潮都因此而看不清楚,“表叔!表叔!你终于来了!你好久都没来了!” 安安不由得被这些孩子吓到了,不自觉的后退了几步,引得那些孩子盯着他猛看。 贾赦有些尴尬,“我还有点事,既然见过了,便先走了!” 说着,也不顾安卉还迷迷糊糊的,便扶着她向外走去。 到上马车的时候,安卉看到后面有他们家的家丁下人正在卸一些东西。不必说,自然是给这家人的。知道安安和贾赦不是父子关系,安卉心里的大石头霎时间落地。只是,对于贾赦和这家人的关系,她倒是愈发的有兴趣了。虽然说玉皇大帝也有三门穷亲戚,但是贾赦对这家似乎不仅仅是穷亲戚的关系,他的态度很诡异。 贾赦扶着安卉上了马车,这才注意到安安还站在小院里发呆,大声唤了一句,“安安,该回家了!” 安卉回头看着那个小院,那个老太太正弯腰屈膝对坐在轮椅上的老人家说着话。 柔和的风,送来一句话,“您别难道,他把媳妇儿和儿子带给您看,就代表着他不计较当年的事儿了。” 听了这句话,安卉愈发的不解。可是,看着贾赦闭着眼睛,满脸疲惫的样子,安卉选择了沉默。只是,看着安安怔怔的回不了神的模样,心里又有几分埋怨贾赦。 “安安,在娘亲心里,你永远都是娘亲的亲生儿子!”安卉微笑着安慰安安。 安安再次瞠目结舌,“您……您知道?” “很久很久以前就知道!但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你是当我亲生儿子养大的,自然就是亲生的!就像绾绾一样,疼你们的心都是相同的!”安卉腾出一只手抚摸着安安的脸颊,眼睛里充满了柔和的母性光辉。 安安的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娘,我……我……” 贾赦这个时候睁开了眼睛,第一次没有像以往那样训斥安安,而是亲自为他擦干了眼泪,将他拉坐在自己的腿上。自从安安三岁之后,他就不曾这样抱过安安。 一只手抱着安安,一只手揽着安卉的肩膀,也不待安卉问,他便自己开口了,“刚刚那位坐着轮椅的是我外祖父,推轮椅的是我舅母,安安是表哥和表嫂的孩子。” 介绍了这些人物关系,贾赦这才讲起了当年的事情,“我的母亲,原本是良家女子,她本来可以嫁个农夫过男耕女织的生活。可是,因为外祖父偏疼儿子,而舅舅偏偏身子骨不好,把家里为数不多的积蓄都花光了。所以,当舅舅长大了,该娶媳妇了,家里却拿不出任何彩礼。外祖父为了娶儿媳妇,不顾母亲的苦苦哀求,把她卖……卖进了妓院。” 说到这里,贾赦苦笑了一下,“亲生父亲,把女儿卖进那种地方,不过是为了多卖一些银子,好给儿子找个好生养的媳妇儿,你说好不好笑?” 安卉的心咯噔了一下,这一刻,她终于明白贾赦为什么会对邢氏将人卖到勾栏院的反应那么大了。安安听到这里,也不禁瞪大了双眼,虽然这个时候他还不明白妓院是什么地方,但是他能意识到那是极不好的所在。 把手放在贾赦的腿上,让他感知自己的存在,安卉只能如此默默地安慰贾赦。 感觉到安卉的关心,贾赦努力挤出一丝笑容,揽着安卉肩膀的手紧了紧,“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母亲在被卖那一天便撞上了贾家的那个老头。他第一眼就很喜欢母亲,立时便要将母亲包下来。那老鸨子见是贾家的人,心里很是高兴。便诱供着我母亲伺候那家伙,要母亲尽全力哄着那家伙赎身。初开始的时候,我母亲自然是不愿意。可是,那个地方,有的是让人生不如死的办法。所以,母亲妥协了。若是只伺候这一个人,到底也算是干净的。于是,在老鸨子的推动下,母亲怀孕了。当时母亲貌美,那家伙正是喜欢着,便顶着压力将母亲带了回去。当然,那么虚伪的人家,也不忘给母亲造一个假身份,只说母亲是他们家的丫鬟。可是,他们都容不下母亲肚子的孩子,也不相信母亲只接过一个客人,硬生生的用棍子打掉了母亲腹中的孩子。” 安卉初开始以为贾赦就是那个孩子,突然听到如此变故,不由得抖了一下。他能感觉到贾赦对那家人的恨意,就算是过继了,说到自己的生身父亲只用“贾家的那个老头”、“那家伙”来代替名字就可见一斑了。 “那个男人,就那么看着,什么都没做,可能他也不怎么相信母亲,又或者,他只是喜欢母亲的容貌,并不在乎其他。至此,母亲便落下了病根。可是,那家伙却一点也不在乎,只想着自己开心。终于,母亲又怀了身孕,这次没有人能说什么了。于是,母亲成了姨娘。可能是因为怀孕的时间太长,也可能是因为产后母亲美貌不在,那家伙很快就把母亲给忘了,自此,母亲在那个家里的生存愈发的艰难了。最后,她也没等到我能保护她,便匆匆的去了。”第一次,贾赦在人前落下了泪水。 安安伸着肉呼呼的小手,一边掉着眼泪,一边为贾赦擦拭了泪水。 安卉则闭上眼睛,深深地叹了一口悲伤之气,这些故事,贾赦说得简单,但是那字字句句,都是血泪。 贾赦深吸口气,说出了这些埋藏在心里的故事,感觉好了很多,“所以,我一直都很恨外祖父。多少次,外祖父求上门来,都被我命人赶了出去。后来,母亲走了,她说她恨过怨过之后发觉这一切都是命,所以要我也放下。可是,我怎么放得下?我笑外祖父,他为了多子多福毁了我的母亲,可是舅舅只生下表兄一个儿子便走了。于是,他又忙着让表兄娶个好生养的,从母亲那里骗了母亲的积蓄,娶了现在这个表嫂。然后,他终于如愿以偿了,表嫂特别能生,生的还都是儿子。然后,他发现自己养不起了。可是,母亲已经没了,没有人会接济他,所以他就把主意打到了我的头上。可我不是母亲,自然不会管他的死活。” 叹了一口气,贾赦看向安卉,“直到那年你出事,我知道你很想保住孩子,可是,很多事情都是天意。我无奈,就想到了李代桃僵之计。恰巧此时,碧清传来消息,一个我以前同僚送的歌姬怀了孕,我当时曾经考虑过她,不过很快就否决了。因为,她实在是太有心机了,我不想以后家宅不宁。所以,给了她银子,打发了她走了。至于那孩子,我明确告诉她,就算他生下来,我也不会要。同时,我命人暗地里打探,看看有哪些人跟你差不多或者早一两个月怀孕。一番打探下来,我好笑的发现表嫂也在其中。我本不想和他们再扯上关系,但是你突然早产,我无奈,只得命人找寻合适的人催产。可是,催产这种极可能一尸两命的事儿,真没几个人愿意。我当时焦头烂额,表嫂却突然表示她愿意。” “表嫂她不要命了吗?”安卉对那个只见过一次面的女人印象很深刻。 贾赦摇头,“那个时候,那个家已经穷得揭不开锅了,如果她不那么做,我又狠心的不闻不问,他们家只怕真的要饿死人了。所以,她才铤而走险,并且承诺永远不会出现在安安面前,我当时没有别的办法,便同意了。” 就是因为安安和他沾亲带故的关系,当安卉想要传王氏贪图贾家财产,故意用自己亲戚家的孩子作假的时候,贾赦犹豫了,因为他怕总有一天别人也那么说他。纵然安安上面有个贾琏,却也难逃这样的嫌疑。本来就有不少人说他虽然过继了,心里却不向着贾家。再出了这样的事儿,岂不是更让人说三道四?其实,就算他心不向着贾家,也是不向着他所谓的生身父亲的。 安卉看向一旁边的安安,“你娘是个伟大的母亲!所以,安安长大了以后,一定要好好孝顺她!” 虽然贾赦因为安安的原因接济他们家,但是到底心里有疙瘩,纵然是施恩,也显得高高在上。不过,安卉始终觉得贾赦让她抱着小娃娃一起去,是有些别的意思的。或许,舅母的说法是直击贾赦内心的。 “娘?!”安安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安卉,也不知道是在唤安卉,还是在重复安卉之前的称呼。 揉了揉安安的头发,安卉微笑,“安安真幸运!竟然有两个母亲疼爱你!” 贾赦看着他们母子俩的互动,心里也觉得很满足,只要回去把那个多事的女人赶出去,就总算是圆满结束了。 69、069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贾赦计划得很好,只是,这个世界上,总是有一些唯恐天下不乱的人不停的作耗,使得计划赶不上变化。 “老爷,太太,宗族里来人请你们和安哥儿过去一趟。早上您前脚一走,后脚他们就来了,如今,已经在这等了大半日了。”贾赦甫一进门,管事便迎了上来,急吼吼的说了这么一句。 贾赦的脸色霎时间就变了,阴沉得好像能拧出水来,声音更是低沉得厉害,“他们有没有说是什么事儿?” 管事摇头,“用尽了办法,但是,他们什么都不肯说。” 贾赦回头,对着安卉努力扯出一抹安慰的笑容,“我这里有点事,你先带着宝宝回去歇着,我很快就回去。” 安卉不由皱起了眉头,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她明白贾赦绝不会无缘无故的去戳穿安安的身份,而且,还要带着安安一起。想着安安的反应,安卉愈发的觉得不安,隐隐的,她的脑海里有一道光芒闪过,她想要抓住它,最终却不过是枉费心神。 安卉不习惯于发生一些她不能预知和无法掌控的事情,可是,很显然的,现在已经发生了那样的事情。脑子飞速旋转,却只是一团乱麻,她想要理出个头绪都不能,心里更是愈发的烦躁了。 贾赦轻轻地拍了拍安卉的肩膀,“不必担心!” 安卉看了看眼前这样的场合,心里虽然放心不下,却还是乖乖的抱着孩子离开了。两人在私底下的时候,她可以很随意的驳贾赦的意见,但是在下人面前,她始终都小心的注意着分寸,不敢显露出半点不同来。 纵然如此,依然是谣言满天飞了,她又岂敢再落得个恃宠生娇,不知进退的名声? 只是,离开了贾赦视线,安卉低声对秋雨说:“你去试着打听一下,看看那些人到底是为什么来的。” 坐在椅子上,安卉开始一点一点的抽丝剥茧,她心里有一个直觉,这事必定和贾赦之前的怪异举动脱不了关系。 “老爷,太太,宗族里来人请你们和安哥儿过去一趟。” 耳边回响起这么一句,安卉倏地睁大了眼睛,她突然意识到这些事情都和安安脱不了关系。而安安知道自己有亲生母亲时,似乎很轻易的便接受了。 安卉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发生了这样的大事她竟然一点都不知道,这实在是太可怕了。如此,让她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瞎子和聋子一般。 秋心,实在是太不谨慎了。 其实,安卉这也是有些冤枉秋心了,她一贯擅长的不过是内院的那点子事儿。安安方面,实在是有些超出她的能力范围了,她是一点都没意识到有什么不对。 碧溪倒是知道了一些,但是她毕竟是曾跟在贾赦身边的,又十分的畏惧贾赦,便事事以贾赦马首是瞻,就算发现不对劲,她首先禀报的也是贾赦。只要贾赦一句话,她根本就不敢在安卉面前多嘴。 于是,一切就发展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就在安卉头疼的分析着眼前的情况时,贾赦也非常头疼。 “请大老爷不要为难小的们,小的接到的命令是接您三位一起去,如今这样……” 贾赦很是心烦,不由得便黑了一张脸,“我说得很明白了!太太刚出月子,身体还狠虚弱,不能奔波劳累!” 家丁头上开始微微的冒汗,其实他现在也不好受,见贾赦睁着眼睛说谎却还理智气壮的,他的心里也好像堵了一块大石头一样难受。他很想问问这位说太太不能奔波劳累的大老爷,貌似他是刚刚带着人从外面回来的吧?不是说不能劳累吗? 不过,想归想,他知道自己的身份,到底还是不敢说的,只能一个劲儿的告罪,“求大老爷不要为难小的了。” 贾赦本就是压着火在说话,见对方油盐不进,只感觉胸口气血翻涌,直想砸了茶杯,让他们都滚出去。 “老爷不要为难他们了,我随您一起去就是了。”与毫无建树的贾赦不同,安卉如今已经彻底的理出头绪来了,命秋风给自己快速的收拾停当,安卉立刻便来了这里。 贾赦的脸色更加难看了,甚至可以用铁青来形容,对于安卉这样没头没脑的闯进来很是不满,“你……” 那家丁也是极为机灵的人,好容易看到了转机,哪里肯让贾赦给破坏了?于是,也顾不得许多,立刻便作揖道:“如此,便多谢太太了!” 安卉走到贾赦面前,靠着宽大的衣袖遮住,她轻轻的碰触了一下贾赦紧握成拳的手,对着贾赦温柔的笑了笑,眼神中充满了安抚的意味,用着口型告诉贾赦,“放心!” 贾赦无奈,虽然他坚持不想让安卉面对接下来的事情,但是形势比人强,如今他也只能让步。但是,着并不代表他不生气。对于安卉整了这一出,贾赦只有一个感觉。他一个人在前面攻城略地,孤军奋战,眼看着就要成功了,突然自己人从背后给了一刀。 他知道这个比喻实在是太夸张了,但是也只有这个能形容出他此刻的心情,或许没那么强烈,但是本质上却是一样的。 贾赦很生气,后果…… 对安卉来说,不怎么严重。 一家三口坐在马车上,安卉也顾不上贾赦是不是还在赌气,压低了声音说:“我已经大概猜到发生什么事了,夫君你是个什么打算?” 贾赦纵然心中有气,也不忍心安卉一直这样担心下去,暗暗叹了一口气,“去了那边之后,你们什么都不用管,只交给我来处理就好了。” 说不担心是假的,原本想着是风是雨都他一个人去扛着,安卉只需要在家里安心的休息便是了。但是,安卉偏偏就是不肯听他的安排,让他无法安心的去面对那些人。 安安年纪小,但是他不傻,尤其他还是最大的当事人,知道许多安卉不知道的□□,所以,如今看着眼前这个情况,心里就有了些许的怀疑,“是……是那个人搞得鬼吗?” 贾赦气结,只是此时他也顾不上和安卉置气了,“恐怕不止那么简单!后面,应该还有什么人在推动着这件事!” 安安此时只觉得心好像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一样,双手止不住的微微颤抖,眼睛瞬间通红,眼泪瞬间盈满了眼眶,“如果……如果让那些族里的长辈们知道,爹爹你会不会……” “放心!他们也不敢对为父怎么样!”贾赦根本不在意自己会遭遇什么,对他来说,最糟糕的不过是逐出贾家,除了“弃子”的身份说出来不好听外,他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他担心的,从来都是安卉和孩子。 话虽然是这么说的,但是安安心里却是不怎么相信的,一滴滴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的往下掉。他很想道歉,他知道这一切都是他太冲动无知造成的,但是,剧烈的愧疚已经快要将他压垮了,直接使得他连道歉的话都说不出口, “不许哭!一点出息都没有!成何体统?”贾赦一向不喜欢安安像个女孩子一样动不动就掉眼泪,总觉得不像个男子汉的作为。可是,此刻他的训斥里明显的不似以往那般的严厉,说到底,他心里还是可以理解安安的。 安安糯糯的开口,“若是……若是不行的话,父亲就把安安送走罢!” “胡说!”安卉柳眉倒顺,第一次在安安面前显现出严厉来,“送什么走?你要走到哪里去?有我和你爹的地方就是你的家!你还要到什么地方去?” 贾赦对于安卉这样的说法是很赞同,点头道:“没错!就是这么个道理!无论如何,我们都是一家人,没有人能把我们分开!他们若是愿意,安安就记为过继之子;若是不愿意,咱们就一拍两散!爷还不愿意伺候了!” 虽然从来没什么人在有嫡子的情况下过继继子,但是贾赦依然很坚持,正如他所说,若是那边的人给退让是最好的,否则的话,那他就只能“一拍两散”了。 安卉摇头,“不需要!我们只要咬死了安安是我亲生的就行!” 贾赦暗暗叹气,他不想打击安卉,但是不得不说,他真心觉得安卉的想法实在是太“天真”了,一旦有了怀疑,这个世界上也就没有不透风的墙了。更何况他本就不是那种大奸大恶到去杀人灭口的人,所以,只要细细的查下去,真相就一定会大白于天下。 “如果他们非要说安安不是我亲生的,我们便来一个滴血认亲。”安卉得意的笑了,眼神中满满的都是自信。说起来,安卉觉得那个发明“滴血认亲”之法的人真是她命中最大的贵人,先是解决了王氏不说,如今又帮她解决了这么个大麻烦。 “莫不是你有让血液必定相溶的办法?”贾赦先是狠狠地激动了一下,随后眼睛有暗淡了下去,“就算有,只怕也很难动手脚!若是要验,必定是有各方的人重重把关,哪能轻易就……” 安卉摇头,“不需要任何方法!因为,‘滴血认亲’本就是很荒谬的事!任何血液都会相溶,不过是快一些和慢一些的区别罢了!” 贾赦不由得愣住了,眼睛里满满的都是难以置信,“这怎么可能?书上说只有血亲的血液才会相溶!” “尽信书则不如无书!”安卉很轻松的说着,“古人也是人,他们也是会犯错的!这很正常!如果咱们后人多一些怀疑精神,仔细的验上一验,就该发现那是多么荒谬的理论了!” 安卉说得云淡风轻,只是她忘了,在这个讲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的时代,是绝对不会有人闲了没事去做这个实验的。再说了,又有几个人会闲了没事给自己放血玩呢?又不是真的吃饱了撑的! 感情上,贾赦是愿意相信安卉的话的,而且,看到安卉拿自信满满的样子,他也真的不由得先信了几分,但是,就算是这样,他也还是会很担心,“你,真的确定吗?” “当然!”安卉回答得斩钉截铁,这可是最基本的常识好不好。 贾赦的眉头不由得拧在了一处,“可是,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时,安卉是真的傻眼了,一时间,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说到底,这现代的人优越感占了上风,又加上他对贾赦不设防,这才让自己陷入了这么尴尬而不知所措的境地。 难道要她告诉他真相?因为她来自几百年后,所以她知道这些古人所闹的笑话?开玩笑!她还不想被人当成妖怪,好不好?她可从来没想到要把自己的身份抖露出来!就算是对贾赦再如何的真心,也是从来没想过的! “那个,我觉得王氏之前那乱糟糟的‘滴血认亲’挺有意思的,就偷偷的试了试。”不得不说,安卉有的时候还是很有些急智的。对于再一次出来打酱油的王氏,安卉真心的说一句“谢谢”,不过,她并不用也不想看到王氏出来对她说一声“不客气”。 贾赦先是有些生气,为安卉在他看不到的地方胡闹,但是,最后还是眼前这紧要的事儿占了上风,“结果怎么样?确定一定会相溶吗?” 安卉点头,只斩钉截铁的说了一个字,“是!” 贾赦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想起安卉的“不懂事”,又忍不住横了她一眼,之后,便主动说起了正事,“如此,我们接下来可就要好好的给他们献上一出大戏了。” 曾经,贾赦觉得借着这个机会脱离贾家也是好的,可是现在他不这么想了,就算要走,也是该那些人走,他的身上绝不容那些人再泼上任何的污点了。 很快,贾赦便带着安卉走进了贾家宗祠。 果然不出他所料,这贾家该来的人都来了,就连那位差不多已经让他忘记的老太太也赫然在列。只是,不知道这位老太太到底在里面扮演了什么角色。若是她真的如此的不安分的话,那么将来,她也就不要怪他心狠手辣了。 贾赦对着院子里坐在上位的几位长辈一一行了礼,安卉和安安都跟在他身后随着他。 如今的贾家,贾赦的辈分已经算是比较高的了,就连族长贾珍都是他子侄辈的,所以,就算是有事要问,也还是备下了他的座位。 只是,看着那唯一的座位,贾赦蹙了眉头,抬眸看向贾珍以及几位白胡子老头,“族长以及几位叔叔伯伯明鉴,拙荆刚出月子,身体还狠虚弱,不知可否再置一个座位?” 此言一出,几位长辈顿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神中都带着几分“果然如此”之色。而老太太则是似有似无的勾起嘴角,好似嘲讽贾赦愚蠢一般。 贾珍见状,忙道:“这是自然的,这是自然!” 一边说着,一边命人在贾赦旁边安置了一把椅子。 安卉无奈的暗暗叹气,其实她就算是去站上一会儿也没什么。想到贾赦为了她完全不顾流言对他的伤害,心里只觉得十分的窝心。所以,她也不推辞,微微的笑了笑,安然落座。 眼看着安卉安稳的坐在自己身边,贾赦这才抬起头,对着贾珍道:“不知族长今日开宗祠所谓何事?” 贾珍的眼神闪烁了几下,然后道:“昨日有个女人告到咱们宗祠来,说大太太抢了她的孩子,还意图置她于死地。” “你说什么?她真的这么说?”贾赦不由得瞪大了眼睛,他不明白钱氏怎么会把事情推给安卉,随后微微眯起眼睛,“好!很好!如此,我倒真要好好见见那个女人了!” 贾赦微微垂下头,他觉得今天这事似乎是想要针对安卉的,或者是想针对了安卉以后再牵扯出他? 贾珍抬头,看向门口,“带钱氏!” 不出安安所料,他又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连,曾经他也和她极为亲近,他曾经唤她“娘亲”,甚至发誓要有出息,奉养她终老,让她过上好日子。可是,如今他只觉得无比的恶心。得是一个多不要脸的人,才能说出那些谎言来欺骗一个小孩子。 安卉淡淡的扫了这个女人一眼,也不愧是贾赦曾经看上眼的女人,的确有三分颜色,不过,或许真的是老了,眼角的皱纹和眼睛里的沧桑把她的美貌消耗得差不多了。 安卉不喜欢她,不是因为她曾经伺候过贾赦,因为她的那双丹凤三角眼,和那两弯柳叶吊梢眉,实在让人不舒服,竟是和王熙凤很是相似。这个所谓的相似不是五官上的相似,而是气质上的相似。这样的女人,不用看必定是个有几分小聪明,却有过分心高气傲,总想要更多的主儿。 那钱氏缓步走进来,也不敢看贾赦一眼,只“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不停的磕头,求贾珍及族中的长辈为她做主。 贾赦这个时候突然起身,一瞬不瞬的看着钱氏,缓步向她踱去,直走到她面前,这才淡淡的开口,“我没怎么听明白!你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你说安安不是拙荆所出,而是你的孩子,对不对?” 钱氏不由得瑟缩了一下,声音微微有些颤抖,但是还是强忍着惧意,“是,没……没错!当年大太太知道我怀了大人的孩子,就把我关了起来,然后等到她生孩子的时候,就把我的孩子给抢走了!” 安卉有些不解,不是为钱氏胡诌,不管钱氏胡诌什么,只要她与安安的血液相溶,也就什么意义都没有了。她不解的是,这个钱氏似乎很怕贾赦!贾赦对她做了什么吗?不是说只是给了她银子把她赶走罢了吗?安卉很不明白,但是她知道现在这样的场合,也不是纠结着这个的时候! 贾赦突然笑了,笑得很冷,安卉甚至能看到他那一闪而过的杀意,“既然你这么说,那我们就滴血认亲好了!” 说罢,也不给钱氏什么反应的时间,转身看向贾珍,“请族长安排罢!” “胡闹!琮儿小小年纪,怎么能因为别人一句什么话就毁伤了自己的身体?天下有你这个做父亲的吗?把当年给大太太接生的众人都叫进来仔细的审问了,自然也就真相大白了!”老太太一副关心孙儿的好祖母形象,实际上安安长那么大,她见安安的时间加起来也不超过三天。 没有人知道,老太太早就已经从接生的稳婆那里知道安卉生了一个女儿,而且刚刚生下来就死了。后来,听说贾家大太太生了个儿子,稳婆就知道不对了,想到贾赦给的丰厚红包,以及阴冷的嘱咐她什么话都不要说样子,她就明白了一切。所以,在老太太的威逼利诱之下,她把自己知道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随后,老太太又审问了几个丫鬟下人,虽然得到的口供零零碎碎的,却也拼凑出一个换子的真相。这个世界上,本没有什么人是能逃得过威逼和利诱的。 也正是因为如此,这才有了这样一场大戏。老太太如此这般,其实,不过是做做样子,只要一审,真相什么的自然也就都出来了。不是她心狠,只是这送上门的把柄,她若不用实在是太暴殄天物了。这些年,大房无视她的存在,过着自己悠哉生活的日子要结束了。 安安这个时候上前一步,“孙儿谢祖母关爱!不过,孙儿也愿意立刻滴血认亲!孙儿不能任由着母亲含冤!便是一时半刻也不能!” 老太太心中一乐,看到她接到的消息果然是正确的,安安和钱氏的关系很好,对安卉却是打心眼里开始排斥了起来,这话说得好像是为安卉,实际上则是为钱氏正名。 正高兴着,老太太眼角的余光从钱氏身上扫过,不由得怔住了,她……她怎么觉得钱氏的目光有些闪躲? 贾赦貌似不经意的坐着,眼睛却一直盯着钱氏,直看到贾珍下人端了一碗清水过来,钱氏不由得抖了一下,她抬起头,楚楚可怜,“我……我晕血,可不可以请大太太验?” 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自救办法了。 安卉微微眯起眼睛,毫不掩饰自己的讥讽,虽然钱氏的提议本就是她想要的结果,“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你也配?” 老太太微微撩了撩眼皮子,“不过就是割破一下手指,连琮儿一个小孩子都能做,你为何不能?” 果不其然,安卉看到贾赦双眸中的怒火,心中不禁一乐,老太太可真是老糊涂了,她挖个坑,老太太立刻就往里跳,她要是不顺势埋了她,未免显得太不够意思了。 安安这个时候已经滴了一滴血,转而将安卉拉起来,“母亲,您就验给她看!也让这个女人死心!” 钱氏听了这话,果然对着安安送过感激的一瞥,看得安安心中直冒火。 被安安推着,安卉眉头紧锁,微微有些颤抖的割破了手指…… 这一切的一切,老太太都很满意,可是,接下来的,她傻眼了。 “血液相溶了,血液相溶了!”负责滴血认亲的下人看到这个结果不由得重复了两遍。 眼看着血液相溶,贾赦和安安都松了一口气,虽然安卉说得坚定,可是他们还是怕出事的。因为这里气氛的原因,安卉也不由得有些紧张了。 老太太不由得瞪大眼睛,有些不能相信,而钱氏也是同样的表情,一样是难以相信的。 安卉和贾赦相视一眼,各自露出了释然的笑,如今,这里所有的一切就该换人掌控了。 贾珍在这个时候拍案而起,“钱氏!你好大的胆子!竟然坑蒙拐骗到贾家来了?我看你是想吃一辈子的牢饭了!” “不!不是的!”钱氏痛苦的摇头,头上渗出了冷汗,纵然现在的天还狠有些冷,“安安一定不是她的孩子!一定不是!这里面一定被人做了手脚,一定!” 老太太看钱氏如此坚定,心里有些犹豫,她发觉事情已经不再自己的掌控之中了,这种情况下,照理说她是应该及早抽身的。可是,眼看着这么好的机会,让她放弃,实在是太不甘心了。于是,她决定赌一把,相信这个钱氏。王氏得了失心疯了,糊里糊涂的,这个钱氏总是正常的。 “你既然这么说……”老太太看向贾珍,“族长就再命人准备一次罢!这一次,我们每个人都派出心腹陪着,总不至于再出事了罢?” 钱氏忙向老太太磕头,“谢谢老太太,谢谢老太太!” “对了!”老太太状似不经意的说着,眼睛却看向贾赦与安卉处,“我听说如果水里加上了白矾,无论是不是血亲,血液都会相溶!这水源方面也要检查仔细了!” 老太太还记得王氏当初说的话,如今,她愈发的觉得贾赦是做了手脚,所以才会主动提出滴血认亲。而且,想着贾珍和贾赦的关系一向很好,贾珍又明显向着贾赦,老太太就愈发的坚信了。 其实,老太太本来是在安卉孩子满月这一天将事情捅出来的,目的就是要狠狠地恶心贾赦和安卉。只是,贾珍因为和贾赦关系不错的原因,硬生生的用族长的权利把事情压到了第二天。说什么不能破坏了别人的好日子,说得好像他多有人情味似的,实际上族里出事,把这些长辈招来是极不容易的,哪里会管旁人怎样?说白了,不过就是袒护的借口罢了! 贾赦如今尚且不知道贾珍帮了他一把,待到后来知道,也记住了他这个人情。那个小娃娃是他盼了近十年的,若是坏了满月酒,贾赦一定会气死的。 贾赦听了老太太的话,看了安卉一眼,见她眼睛里都是嘲讽,也就放下了心了。 老太太命鸳鸯很谨慎的看着,甚至特意从外面借了水回来,结果…… 仍旧相溶! 一时间,老太太和钱氏都傻眼了。 看着老太太的样子,贾赦心中对她的恨意达到了顶峰。他自问虽然对老太太谈不上好,却也绝对不算坏,可是她一直这样步步紧逼,实在是太可恨了! 贾珍不是傻子,他自然能听得出之前老太太暗指他偏帮贾赦,心中对老太太很是不快,只是因辈分的关系不好表示出来,便直接将火气撒到钱氏身上,“来人啊!拿了我的帖子,将这个骗子送到衙门里,告她讹诈!” 钱氏吓坏了,“不,不,不要啊!求求你们不要啊!” 贾珍哪里肯听她的?只冷着一张脸,连眼皮子都不动一下! 下人们见状,自然不顾钱氏的挣扎,上前拖着她。 贾赦默然看着,心里在暗暗计算着什么时候把人留下。 “老太太,老太太,你说说话啊!你不能这么不管我啊!”钱氏叫着,也不管老太太的脸色黑成了锅底,因为她知道以贾家的势力,她若是进了衙门大牢,就算不死在里面,这一辈子也别想出来了,如果供出主谋,或许还有一线生机,“老太太,这可是你叫我做的啊!你怎么能不管我呢?” 贾赦忍不住笑了,也不做掩饰,毕竟这种“狗咬狗”的好戏,可不是什么时候都有机会看到的。 若是旁的时候,贾珍心情好,自然也就命人捂了钱氏的嘴,把人赶出去算了。剩余的事儿,只装作不知道。可是,很不巧,老太太刚刚把他给得罪了,他心在心里巨不爽,正想出气,人就自己撞上来了,他要是不善加利用,就太对不起自己了,抬手,阻止了下人的动作,蹙眉看向钱氏,“你刚刚说的那些是什么意思?我告诉你!你可别想胡乱攀咬,若是让我知道你说了一句假话,我立时便割了你的舌头。” “我原本是李大人家的歌姬,有一次在家宴上献舞,便遇上了贾大人……” 贾赦的脸色瞬间变得怪怪的,厉声喝道:“哪个有功夫听你在这里想当年?你只说如今的事便是了!” 安卉微微垂眸,她想贾赦这多半是不想让她知道自己的风流史。虽然初开始听的时候有些难受,但是如今看贾赦这样,也就放下了。 “我……我……”钱氏吓得直发抖,“那个男人对我又打又骂,我趁着他喝醉的机会跑了出来……” 白发苍苍的贾代儒这个时候开口了,“你这也转得也太快了,听着稀里糊涂的!你仔细说清楚!” 他不是族长,但是他的辈分在家族里却是难得高,所以,他说出的话也是很有分量的。 钱氏下意识的去看贾赦,看到贾赦面色阴沉,又低下头垂泪,样子很是可怜。 贾珍这个时候也开口了,“你便从头开始说清楚好了,左右我们时间很充足。” 钱氏犹豫了一下,见贾赦没有说话,低声道:“那次贾大人在众多舞女中独独看上了我,我很高兴,以为是自己翻身的机会,想要离开李家……” “慢着!”贾赦突然出声。 安卉转过头,恰好看到贾赦的脸上泛起了可疑的红晕,连耳廓都微微泛红,心中很是不解。对钱氏的故事,愈发的感兴趣了。 贾赦突然板起了一张脸,对安卉说:“卉儿,你带着安安下去!” 安卉见贾赦这么紧张,心中好奇得要死,却不敢说留下,只得起身道:“那我先到马车上等你!” 贾赦点了点头,“先拜别诸位长辈!” 安卉很听话的带着安安向各位长辈们一一拜别了,然后便走了出来。直觉告诉她,贾赦应该不单单是不想他听到他的风流史,而且,钱氏那么害怕贾赦,应该也是有原因的。 诡异!这一切真是太诡异了! 不同于安卉的心事重重,安安现在是真的松了一口气,心里觉得无比的轻松。 安卉看到安安的样子,最终决定什么都不想了,好奇害死猫,既然贾赦不想让她知道,那她就不知道好了。横竖,她相信贾赦无论如何都不会害她的。 当安安依偎在安卉怀中向安卉道歉痛哭的时候,宗祠那边,众人终于知道贾赦为什么把妻子和儿子支走了,因为,实在是……不能让他们听…… 原来,这个歌姬自一夜承宠之后,便幻想着进贾家的大门,因为,歌姬其实就是家妓,地位连丫鬟都不如,最是卑贱。她想要改变自己的身份,就只能抓住和主子来往的同僚官员。钱氏也的确有姐妹做到了这一点,借着怀孕成了别人家的姨娘。 可是,钱氏很倒霉,她遇到的是贾赦,贾赦虽然好色却很吝惜名分,若不是确定那女子不是个爱生事的人,根本连带都不会带回去,更不要说姨娘之位了。眼看着贾赦的新鲜感就要过去了,钱氏铤而走险,和李家的一个下人私通,怀了孩子,然后嫁祸到贾赦的头上。 其实,依着钱氏的身份,以及他们这些男人之间约定俗成的习惯,这样身份的女子若是怀了孕,为了血统的干净,多半是一剂打胎药了事。钱氏这么做,也是想要赌一把。 也不知道是钱氏走运还是倒霉,恰好她通知贾赦的时候,安卉出事了。贾赦当时就有换子的主意,把钱氏从同僚手里讨;来之后,在外面买了宅子将她养了起来。不曾想,这钱氏自己做事不小心,当初找的那姘头是个无赖,见钱氏如今“飞黄腾达”了,就开始上门敲诈。 “换子”那么私密的事儿,贾赦自然将钱氏看得紧,于是,奸~情曝光了。 贾赦哪里受过这种气?竟然让一个女人给戴了绿帽子?于是,他立时便要将钱氏给卖掉! 钱氏害怕极了,便哭着以美色~诱惑贾赦,贾赦当时气糊涂了,抓着钱氏的前襟将她提起来,“你真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了?若不是你肚里的孩子还有些用,我会留下你所生的贱种?!” 随后,贾赦便把钱氏许给了他那个姘头,只命他看好钱氏。如果他让钱氏出去胡说八道,他就让他们两个都完蛋。 于是,钱氏便开始了多年生不如死的生涯,那个男人把钱氏当狗一样栓在家里,吃喝嫖赌全占,还动不动对钱氏拳打脚踢。他们的孩子,自然也早早的因为家暴而流掉了。 对于这样的事,贾赦自然是不会和安卉说的,于是,他便胡诌了几句给带了过去。就算是换了陌生人的孩子,贾赦也绝不会养钱氏生的孩子。 终于,钱氏找到机会跑了。那么多年里,她最恨的人当然是贾赦。对于贾赦当年的那句话也记得一清二楚,隐隐的有些怀疑。所以,她初来后立刻便去寻稳婆,一个个的找下来,她终于凭着自己可怜的模样,以丢了孩子的可怜母亲形象,自稳婆口中确认了真相。 知道这个真相之后,钱氏很激动,她知道若是利用好了,这一生,她便衣食无忧了。 一开始,她想要去威胁贾赦。她知道贾赦,纵然身份高贵,却没有随便杀人的胆量。否则的话,当年她就死了。可是,对于贾赦整人的手段,她还是非常害怕,因为贾赦不会杀人,却会让人生不如死。 于是,她把目光对准了安安这个小娃娃。只要安安认准了她是他的母亲,她的后半生也就算有了着落。就算贾赦以后知道,碍着安安的存在,再加上心虚的缘故,也只能对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她想着,贾赦总不可能会为了摆脱她,而说出安安的真实身份。反正,她求的也并不是很多,不过是求一场富贵罢了。贾家又不缺银子,养着他也没什么。 可是,她没想到事情发生了变化,老太太居然找上了她。而且,已经知道安安是她的儿子了。 被逼无奈,她只能按照老太太的要求来戳穿贾赦当年的骗局,想着老太太答应的丰厚报酬,钱氏觉得能报当年的仇也算不错。可是,她怎么也没想到滴血认亲会是那么个结果。 然后,她悲催了。 所以,她把老太太让她诬陷安卉的事儿都招了出来。 原来,老太太断定贾赦不会任由安卉背下那莫须有的罪名,势必会为了安卉说出自己才是主谋的“事实”。可是,先入为主之下,贾家众人自然不会相信贾赦的话。然后,全天下都会看到贾赦是如何的色令智昏。贾家宗族这些长辈们看在眼里,必定会大怒。到时候,贾赦不休妻,就只能滚出贾家了。安卉刚刚生了贾赦的儿子,贾赦会与妻子同甘共苦的几率高达九成。 然后,老太太就能把贾赦这个多年来一直看不顺眼的儿子逐出门。以贾家的权势,只要略施手段,她定能看到贾赦将来活得像“狗”一样卑微。 此计,不可谓不毒! “胡……”听完了这些故事,贾珍觉得已经够了,到底是贾家的自己事情,自己人知道也就好了,没必要闹得满城风雨。于是,他想要训斥钱氏“胡说八道”、“胡乱攀咬”,然后把她放在衙门大牢里自生自灭。 可是,贾赦并不想是这么个结果,他从自己被“戴绿帽子”的情绪中恢复过来,悲愤的看着老太太,身体止不住的颤抖,“是!我不否认,我当年曾经想着,如果卉儿的孩子有什么 ,就拿钱氏的孩子顶上!可是,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如果不是您,卉儿的身体会受到那么重的损伤吗?她会险些流产吗?我费尽了心机才能……” 说到这里,贾赦哽咽了,一个大男人,当着众人的面红了眼睛,“我知道,我是过继了的儿子,您不喜欢我,没关系,我一样孝顺您!您想要二房住在荣禧堂,我一句话不说搬出去,只讨您一个高兴!您说贾家不能庶长子,这是贾家的规矩,我就只能忍痛流掉我第一个孩子!我只是没有听你的话休掉卉儿,你便对我们诸多为难!炎炎夏日的您命她跪在院子里,还不许下人向我传信,险些害得她一尸两命!冰冷的冬天,你逼她跪在地上伺候你,使她至今腿上每到冬天就如同千百根银针刺骨一般!我为了保住妻子和孩子,不得不离您远点,您却愈发恨我们了!现在,您还要做这样的事儿!您还不放过我们!就算我换了孩子又怎么样?都是贾家的骨血,有什么不可以的?没想到,您却要借机……” 说到这里,贾赦抬头,直勾勾的盯着老太太的眼睛,一字一句,“您,不配为人母!或许,如果不是您的话,父亲也不会没有留下一滴血脉!” 说罢,转身就走。 听到贾赦最后一句话,老太太豁然起身,顿时心如刀绞,气得全身发抖。她这一辈子若说最忌讳什么,便是忌讳着贾代善没有自己的亲生骨血,连个庶子都没有。她年轻的时候,都没人敢在她面前说起这个,如今老了,愈发的尊贵了,却被指着鼻子骂,心里自然是接受不了。眼前一黑,便直挺挺的倒了过去。 “老太太!”鸳鸯大叫,“老太太,您怎么了?您怎么了?” 贾赦其实听到声音了,可是他假装什么都没听到,脚步都不停一下。 说起来,真是自作自受,老太太想造他的谣言,找了不少多口舌的人看着。结果,竟然看了这样一场好戏。而他最后的一段话,更是爆了不少的料,大家一知半解,再加上各自丰富的想象力,以后,还不知道要出现多少个恶毒婆婆受气媳妇儿的版本故事了。想想,真是觉得无比的解气。 70、070 同人不同命 当贾赦回到马车上的时候,正看到安安趴下安卉的腿上睡着了,而安卉则是一手放在安安的背上,一只手托着下颚,头,不停地轻点着,自不必说也是难以抗拒周公热情的邀请。 一天之内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别说是安安这个小孩子了,就连安卉都觉得体力透支得厉害。稀里糊涂的,瞌睡虫便找上了们。不过,与熟睡的安安不同,安卉实际上并没有完全睡着,还处于半梦半醒间,听到似乎有声音,她下意识微微的撩了撩眼皮子,只是迷迷糊糊里,她的眼神很是茫然,很快便又阖上了眼睛。 心情本就很不错的贾赦看到安卉如此,心中更是怜爱,忙轻手轻脚的行到她身边,握住安卉支撑着下颚的手,这才惊觉一片冰冷。如今的天气虽然是愈发的转暖了,但是早晚的温度还是很低的,下意识的看向外面已经西垂的斜阳,贾赦暗暗叹气。这一天的奔波劳累,若是不累就真的怪了。 只是,出门出得急了些,也没备上个毯子什么的。握住安卉的手,贾赦将安卉揽入自己的怀中,以期用他身上的温度给予安卉温暖。 如此这般,安卉自然醒了过来,睡眼迷蒙的看着贾赦,“你回来了?” 贾赦点了点头,微微勾起嘴角,声音低沉而温柔,“什么都别说了!安心睡罢!” 安卉原本有很多问题要问贾赦,可是此时实在是太困了,便也顾不得那么许多了,倚在贾赦的胸口,沉沉的睡了过去。 如今,贾赦可以说是当着贾家所有先人的面跟老太太闹翻了,所以,为了图个安宁,他决定直接回庄子上。免得一会儿那些所谓的长辈上门,拿着身份,搅得他没个安宁。 安卉本就困了,让马车那么一摇晃,睡得就愈发的沉了。所以,当他们到庄子上的时候,贾赦也没忍心叫醒她,直接打横抱起,利落的下了马车。 初开始的时候,庄子里的下人看到这一幕吓了一跳,只以为他们太太是有什么不好了。待看清楚真相,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暧昧的笑着。他们老爷和太太感情好,在庄子上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毕竟,这么多年,贾赦守着安卉一个女人,就足以说明了一切。 贾赦不知道,其实在他下马车的时候,安卉就已经醒了,只是她实在不好意思面前下人的目光,所以,不得不装睡。不过,不可否认的是,对于贾赦如此的作为,她觉得很幸福。 贾赦低声命管事将睡熟的安安抱回去,然后给了他们府上下人们一个警告的眼神,抬脚便走了。对于自己府上的人,贾赦还是比较有信心的,就算下人们在家里私底下会说主子如何如何,在外面却也不敢提的。无论怎样,都不会和贾家以前似的。 安卉也不曾想,原本想着装睡,最后竟然真的睡着了。迷迷糊糊中,安卉觉得脸颊上有些温热,顿时心境不已,倏地睁开双眼,却恰好撞见了贾赦那张放大的脸。原来,贾赦看着安卉睡着的样子,心里又看是痒痒,便偷偷地亲吻安卉,不曾想就是那么不凑巧,恰好让当事人逮了个正着。 虽然是夫妻,但是贾赦也不曾想到安卉会在这个时候醒过来,一时间很是尴尬,忙坐直了身子,对着外面朗声道:“太太已经醒了,把晚膳摆上来罢!” 安卉垂眸低笑,这几个月也确实是辛苦贾赦了,如今她出了月子,他等不及也是有的。 也许是有丫鬟进来的缘故,贾赦面上的潮红也消退了不少,若无其事的解释道:“晚膳的时候,我看你睡得沉,就没叫你!” 安卉不想让贾赦久等,只简单的喝了一小碗稀粥便命人撤下去。 可是,贾赦看了不由得蹙了眉头,挥手命丫鬟退下去,贾赦走到安卉面前,“怎么用的这样少?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虽然小娃娃已经生下来了,但是贾赦仍然改不掉把安卉当猪喂的习惯。想着安卉之前手那么凉,贾赦便下意识的去探安卉额头上的温度。 “不是的!你看看我现在这个样子,本就还没有收身,若是不注意饮食,你以后就要对着一个大胖子了!”安卉看着贾赦,带着几分调笑。 这不是她第一次生孩子,身材也不是第一次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虽然这一次更胖一些,却也不是没有经验的。可是,那一次,因为不爱也不在乎,所以她很淡定。这一次,却是不同的,因为在乎,所以患得患失。她总想要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呈现到贾赦面前,但是现在眼看着就等不得了,她只能先给贾赦打打预防针,免得他产生心理落差。 “不会!我觉得你这个样子很好!”贾赦很恶劣的捏了捏安卉胖乎乎的脸。 安卉忙拉开他的手,因为贾赦不舍得用力,所以这是很轻易的事情,横了贾赦一眼,嗔了一句,“言不由衷!你们男人,哪个不喜欢身材婀娜一点的?” “我以前是喜欢‘纤细初宫腰’,但如今却是喜欢‘体态丰腴之美”。对此,本百思不得其解,私底下仔细琢磨着,这才发现,原来我的喜好竟是因卿而变的。”贾赦一般含笑说着,一边亲自盛了一碗粥送到安卉面前,“所以,你尽可放心便是!我心之所悦者,唯卿尔!” “呸!”安卉啐了一口,脸上却染上一抹浓重的红晕,“不好好的说话,学那些酸腐文人作甚?平白显得你失了真心实意!倒似拿我当那些女人哄骗了!” 这话刚一出口,安卉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止不住的打了个冷噤,好像她突然林黛玉附身,而贾赦也学会了贾宝玉那一套似的。说实话,她还是喜欢直白一些的说话,至少她自己听着心里也舒坦一些。 贾赦顿时觉得无比的愿望,“你且信我,这话,我只对你一个说过!” 其实,贾赦这次说得真的是千真万确的实话。以前安卉瘦弱的时候,她喜欢安卉的纤纤细腰。现在安卉胖了起来,他又觉得这样是最好的。而且,看着安卉那张巴掌大的小脸变得胖乎乎的,他觉得很有成就感。所以,他便愈发的喜欢把安卉养得胖胖的。 安卉横了他一眼,“不理你了,我得去梳洗一下了!” “不忙!”贾赦拽住安卉,“我觉得你的额头真的有点热,莫不是着了风寒?不行!得让大夫来看看!” 安卉笑了笑,“现在都这个时候,何必麻烦呢?” 贾赦很不赞同,“这有什么好麻烦的?” “我想,我的头上之所以热,大抵是刚起床的缘故!”对于贾赦的关心安卉很欢喜,但是这也太有些小题大做了,“你若实在不放心,明天早上再请大夫来就是了。何必急在这一时半刻呢?” 贾赦犹豫了一下,最后到底是被安卉说服了,只是有些事情他还是坚持的,“就算是不看大夫,也要先用了粥再去梳洗!怎可只用了那一丁点的饭?” 安卉抚额,对于贾赦的坚持很是无奈,“只怕,你总有一天会后悔喂胖我的!” “我想,是不会有那么一天的!”贾赦很坚持。 安卉无奈的接过来,“好罢!好罢!你不会后悔就好!横竖我们女人都是为悦己者容的!” “不要这样快!要细嚼慢咽!又没有人跟你抢?”贾赦在旁边不停的叮嘱着,或许他自己都没有发现自己变得很唠叨,或许就算发现了,心里也是不在乎的。 听着贾赦锣碌模不茉诎蛋档姆籽郏睦锶词翘鹚克康摹 在二十一世纪里那个“以瘦为美”的时代,曾经有胖女孩说过,若是一个男人不嫌弃她胖,就是真爱了。无独有偶,有一个很瘦的女孩子说,若是一个男人不许她减肥,一心觉得她胖胖的更好,才是真爱。所以,以前的安卉一直觉得爱应该是和胖有关系的。虽然这种想法很诡异,但是她就是那么执着的认定着。 “你笑什么?”安卉用完饭回头,正看到贾赦笑得无比的诡异,心下不由得觉得很是奇怪。 贾赦强忍着笑意,“我刚刚突然想到一件事情,若是所有人的血液都能融合,区别只是快慢的话,王氏九成九是冤枉的呀!” “不!”安卉摇头,“不是的!” 贾赦不由得蹙起眉头,“她应该是冤枉的!如果贾宝玉是甄家的孩子,她绝对不敢坚持要滴血认亲!我不相信她会得什么失心疯!” “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安卉笑得很神秘,“我是说,那王氏不是九成九被冤枉的,而是十成十的冤枉!” 贾赦失笑,看着安卉的样子,忍不住笑得见牙不见眼,“还别说,这个王氏真是个倒霉货啊!” 安卉点头,“如果不收她,老天爷都会不高兴的!” 夫妻俩相视而笑,把彼此的恶劣都坦诚在对方面前,丝毫也不避讳。 “好了,不说这些了。”安卉见时辰也不早了,微笑着起身,“我真的得去梳洗一下了!” 贾赦自然点头,任由着安卉去了。 因为有丫鬟伺候着,安卉的梳洗速度是极快的,只是,她一直以为按捺不住的贾赦似乎并没有要她的打算。 犹豫了好久,安卉小声的问道:“夫君,那个钱氏最后怎么样了?” 贾赦愣了一下,轻笑道:“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九成是被贾珍送到衙门大牢里去了!” 随后,安卉没了声音。 可是,在贾赦快要入睡了之后,安卉又开口道:“那个,后面的事情,真的不能告诉我吗?” 贾赦暗暗叹气,犹豫了一下,最后挑拣着把老太太和钱氏的计划说了一遍。 安卉听着,不由得冒了一身的冷汗,对于老太太的狠毒,她是真的找不出半个形容词了,说她心如蛇蝎都太抬举蛇蝎了。想着贾赦给了她一记重重的的反击,安卉觉得心里好受多了。 作为总结,贾赦低声对安卉说:“记住,以后要离老太太远一点!” 安卉立刻点头,意识到在黑暗之中贾赦根本就看不到之后,立刻答道:“我知道了!” 又过了好一会儿,安卉又问道:“我们是不是很快就要搬回去了?” 贾赦再一次被惊醒,不由得有些有气无力,“别担心!咱们独门独院的,她们奈何不得我们!你若实在不放心,咱们再置办一个宅子也行!” 对于贾赦的用心,安卉很感动,可是她在乎的根本不是这个,纠结了好半天之后,安卉压低了声音,怯怯的说道:“回去以后,你不要碰别人,好不好?” “你说什么?”对着安卉,贾赦一向都是很好脾气的,但是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被惊醒,他也实在是有些受不了了,所以声音中不禁带了几分的不耐烦。 安卉很敏感,而且她也知道自己提出的要求很无礼,对于贾赦明显的不快,自然察觉得一清二楚,“没……没什么……” 她的声音有些颤颤的,虽然一早做好了得这个结果的心理准备,但是真的到了这一步,她还是止不住的有些心酸委屈。不管怎么说,她都是自私的,有独占欲的。若是贾赦不曾对她这样用心,她也不敢有这样的奢求。正是因为贾赦待她好,所以她总是想要更多。 贾赦此时已经没有多少睡意了,对于安卉的事情,他一向很细心,这次也不例外,他很轻易便听出安卉的情绪有些不对劲,“你这是怎么了?我刚刚是没听清楚,才多问了一遍!” 安卉听贾赦的口气似乎真的是摆了乌龙,于是,深吸一口气,鼓起了勇气道:“我不想回家,因为,我不喜欢你碰别的女人!” 贾赦愣住了,久久的没有声音。 安卉不由得有些着急,很自然的往贾赦身边拱了拱,“我知道,这样对她们很不公平。我……我可以给她们都涨月钱,让她们都衣食无忧,给她们最好的照顾。” 仍旧没有半点声音,安卉更着急了,伸手紧紧地抱着贾赦的腰,“你不要生气,好不好?我知道,我不好,我自私,我嫉妒!可是,我真的不想你和别人在一起!这些年,你已经把我宠坏了,你不在我身边,我会睡不着觉的!” “这,就是你这些年每到逢年过节必定对姨娘们诸多赏赐的原因?”贾赦的声音很平静,有些听不出喜怒。 安卉很是惴惴不安,心跳也不由得加快了许多,她更紧的贴在贾赦身上,“是!因为我觉得对不起她们,所以才想要在物质上弥补一下!” 感觉到贾赦挣扎了一下,安卉更加用力了,泪水一滴滴的落在贾赦的胸前,“你当我什么都没说,好不好?我……我想,我是睡糊涂了,我正在说梦话呢!” 感觉到胸前的湿热,贾赦忙伸手揽住安卉的腰,一只手在她的背部轻轻的拍着,嘴里着急忙慌的解释,“别哭!别哭!我跟你闹着玩的!” 听得这话,安卉知道这个吃软不吃硬的贾赦再一次拜倒在她的眼泪下,只是,越是这样,安卉越是要隔绝了他跟那些姨娘们接触的可能性。 那么多年独守空房,再加上几滴泪水,这个贾赦极有可能会动了恻隐之心。虽然知道贾赦心里有她,就算是对哪个女人有几分怜爱,也断然不会越过她去。 这些年,她对贾赦还是很有些了解的,他的身上古人的气息很浓,很多时候,很多地方他是非常坚持的。就如同贾琏一般,若不是占着那嫡长子的名分,凭着贾赦私心的疼爱,他的爵位绝对轮不到贾琏。而且,她也确定在她和贾琏之间,贾赦更喜欢她,但是因为贾琏是他的儿子,他就算再怎么心疼,也会先保护儿子的利益。所以,只要她是他的妻子,哪怕有一天感情淡漠了,他也不会让别的女人爬到她头上来。 可是,就算明白这一切,安卉也一样是接受不了贾赦和别人在一起。说起来,好像很矫情,但是,只要一想到贾赦拿碰过别的女人的手碰她,她就觉得无比的恶心。虽然,以前她并不会那么觉得。仔细想想,或许这就是爱和不爱的区别。 见安卉只是沉默着掉眼泪,贾赦摸索着捧起安卉的脸,胡乱的擦拭着,“我答应你,我什么都答应你了,好不好?这些年我们对你怎么样,你还不知道吗?有了你,我哪里还看得上别的女人?” 安卉立刻破涕为笑,声音很是轻快,“真的吗?” “真得不能再真了!”贾赦翻身将安卉压在身下,“我原本想着,今天事儿多,你一定累极了,便怜惜你一下!如今看来,却是我错了!你睡了一觉之后,精神好得很呢!既如此,我也就不必等着你!这可是你自找的!” 其实,对于安卉的靠近,贾赦是早就有反应了,只是照顾着安卉的情绪,所以一直强忍着,如今见安卉心情好转了,便也不预备再委屈自己了。 几个月的禁欲生活,贾赦是很辛苦的,如此自然是下手极快。 贾赦的手在安卉的身上点起了一簇簇的火焰,安卉的呼吸不由得变得粗重了起来,但是,就算是这样时候,她还是不忘宣誓自己的主权,“先……先说好了,你若是……若是和别的女人在一起,就……就别想再碰我了!” 与之前的楚楚可怜完全不同,此时的安卉很是“嚣张”。其实,说到底,这个才是安卉本该说出口的话,之前,不过是就着贾赦的性格,缓缓地达成自己的目的罢了。 贾赦微微一怔,随后很恶劣的在安卉耳垂上惩罚性的噬咬了一下,“女人,你的胆子越来越大了!” 说不清楚为什么,听到安卉那样认不清自己位置的话,原本应该生气的贾赦非但不觉得生气,反而觉得很是开心。 虽然说男人总是要女人不嫉妒,但是他们心里也非常清楚,除非真的没心,否则的话是不可能不嫉妒的。这一切,不过是因为,对于女人的真心,男人们只当做是廉价品,完全的不在乎罢了。甚至,有的时候,男人们会把女人的痴心当成是一场笑话看,只站在戏外欣赏。 当然,这也不是说男人们就不是东西,只是很多时候,女人们相争为的不是真心,而是权势地位。真心,太难求了。所以,男人们才不相信女人的真心,只觉得虚假得好笑。 但是,贾赦知道安卉不是那样的。贾赦其实很冷静,他知道,一开始安卉对他的儿女好,是为了讨好他,保证她在家里的地位。而那个时候,他也不在意这些,只觉得安卉很懂事,识时务,再加上她颜色美好,自然也就乐得各取所需。虽然安卉曾做错过事,但是妻子总是妻子,自然是与旁人不同的。 之后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使得他不由自主的对安卉起了几分怜爱之心,看着她极辛苦的讨他的欢心,他止不住的有些心疼。所以,他开始尝试着对安卉好。他开始为安卉着想,为她打算,甚至策划着给她一个可以养老的儿子。 从那以后,他们的感情就很好,但是他总觉得少了点什么。他感觉自己猜不透安卉的心思,她的心似乎在很远很远的地方,飘忽得看不清楚。直到安卉愿意与他同生共死,他终于确定了安卉的心。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总是恨不能将所有的好东西都送到安卉的面前才能安心。 可是,安卉怀孕之后主动给他找女人的事儿再次让他感觉不舒服了起来,他知道那是很正常的事情,若是搁在别的男人身上,他们是会高兴的。可是,贾赦不会。 如果没有经历过安卉那生死与共支持,他或许也会欢喜于自己娶了个贤惠的媳妇儿。不过,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毫不犹豫的拒绝了安卉的安排,贾赦强压下心中的不快,把自己和安卉栓在一处。他靠近,靠近,再靠近,只想找出更多的证据来佐证安卉的真心。 直到这一刻,贾赦是真的完全放下了心来,若不是想要逗一逗安卉,他只怕要当场大笑起来。 他想要的从来都不是女人的身体,女人的身体他想要多少就能有多少,但是女人的真心却是凤毛麟角一般。那样珍贵的东西摆在眼前,贾赦如何还能看得上其他凡品? “如果你有兴趣碰一条死鱼的话,我也阻止不了你!”安卉的话很挑衅。 贾赦却是大笑了起来,一时间,觉得无比的满足,多年来的付出和用心都终于到了回报。 情之所至,贾赦有些难以节制自己,待到他回过神来,安卉已经是筋疲力尽了。躺在安卉身边,贾赦伸手揽着安卉的腰,只觉得好似拥有了全世界一般。 安卉看不到贾赦的表情,但是从贾赦的笑声里她听出了贾赦的心意。 过了好一会儿,安卉觉得也缓得差不多了,动了动酸软的腰,轻声道:“先放开我罢?我们得清洗一下!” “你还有力气动吗?”贾赦轻笑。 安卉不由得闹了一个大红脸,右手握拳往贾赦胸口砸了过去,只是,正如贾赦所认为的那样,她现在没什么力气,所以也没什么杀伤力,只惹来了贾赦的轻笑。 为了不让贾赦再继续笑话,安卉索性停了手,只不吭声,她可以等到贾赦睡着了之后再下床。 可是,这个时候,贾赦翻身下床,点燃了蜜蜡,“看在你太辛苦的份上,放你歇着,我来处理好了!” 看着贾赦开放的裸着身体,安卉慌忙转过头去,意识到自己也强不到哪去的时候,慌忙拉了被子将自己盖得严严实实的。在黑暗中,安卉早已习惯了,也很放得开,但是在有光线的的地方,她实在是接受不了。为着她这个习惯,贾赦也只能迁就了,纵然他有的时候会“怪”安卉让他不能欣赏美丽的胴体。不过,大多数的时候,他也只是说说而已,不过为了看到安卉羞怒的样子而已。 贾赦又笑,故意不慌不忙的走到安卉身边,慢慢的俯身靠近安卉。 安卉又羞又急,一再的往里躲,“你干什么?” “干什么?”贾赦做不解状,“你不是在故意引诱我吗?” 安卉的脸愈发的红了,如同白玉之上一抹丹朱,很是醒目和美丽,“我哪有?你别胡说!” 贾赦笑得像只狐狸,“若真是没有,那你便把我的衣服给我罢!” “我哪里知道你的衣服在哪里?”安卉想也不想的反驳,顺着贾赦的目光,这才注意到贾赦的中衣正在她的身下。 于是,她很尴尬的伸手去拉,可是因为她正好坐着,所以很是费了一番功夫。在她不得不起身的时候,身体便不受控制的走光了。然后,她就听到了贾赦羞人的咽口水声。 安卉很迅速的把衣服甩给贾赦,立刻把自己牢牢的包裹了起来。 贾赦拿了衣服,慢条斯理的穿上,这才走出去,命守夜的丫鬟备了水,先把自己给清洗干净了,然后才亲自端了水进来。 安卉此时已经穿好衣服,床上也收拾停当了,“你把水放在屏风后,我一会儿过去洗。” 贾赦坏坏的笑,“还是让我帮你罢!” 安卉横了贾赦一眼,“你再这样,我真的生气了!” “好!好!好!都听太太的!”贾赦最后选择了妥协,对于安卉的“诡异坚持”贾赦并不觉得生气,反而觉得很有意思,一点一点的突破,以后的生活才不会无趣。 以往,每次两个人一起之后,都是安卉先去收拾干净自己,然后才来伺候他清洗。初开始的时候,安卉很害羞,他便觉得很有意思,后来,慢慢的安卉终于放开了,他就有一种成就感。而如今,他就要慢慢的突破安卉的底线,累及越来越多的成就。这样,以后漫长的人生才不会无趣。 安卉来到屏风后,细细的清洗自己的身体,脸上却挂着淡淡的笑容。其实,她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害羞。她不否认,初开始的时候伺候贾赦,她羞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可是,后来就是三分真七分假了。当然,她也不枉合理的表现出自己习惯了。 男人,上了床是一个想法,下了床便是更喜欢淑女了。保守的淑女形象,能够让他们的夫妻生活充满了各种新鲜感。 “老爷,太太,听说安哥儿发烧了!”门外,秋风的声音响起。 安卉忙问道:“请大夫了吗?” “已经去请了,安哥儿本不许我们惊动老爷和太太的,只是,奴婢想着,既然老爷和太太醒了,还是禀告得好!” 贾赦这个时候说话了,“嗯!你做得很好!” 安卉这个时候慌慌张张的穿了衣服出来,正好撞见贾赦也在穿衣服,忙上前去伺候着。 “估计是睡在马车上着了凉,你不要担心,先歇着罢!我很快就回来!”贾赦直接拍板。 安卉拿一件便服给自己套上,“我不放心,夫君带我一道去罢?” 贾赦见安卉坚持,也就同意了,“你身子弱,外面那么冷,一定要多穿一点。” 看着安安满脸潮红的样子,安卉立刻便去探了额头上的温度,又在自己头上试了试,这才微微放心,按住了挣扎着要起身的安安,“别起来,安心躺着!” “您怎么来了?我只是一些小毛病而已!”安安如今是很不安,眼睛里带着一份怒气扫过下面的丫鬟嬷嬷,不消说,自然是迁怒了他们。 安卉嗔怪的看着他,“什么小毛病!生病了就是大事!你也别怪他们!若说错,那也是你的错!” 大夫很快便到了,安卉回避。 也没用多长时间,大夫便开了药。虽然已经算是深夜了,可是安卉还是坚持看着安安喝了药,这才离开。 贾赦一直都没有多说什么,终于在回来之后,忍不住说道:“对着安安,你不必那么小心。” 安卉的心里“咯噔”了一下,合着他也知道她对着贾琏的时候小心得憋屈啊? 心里有些生气,又有些欣慰,更有些委屈,安卉说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滋味儿,“我对安安好,不是为讨你开心。初开始的时候,我把安安当成亲生儿子,自然对他好,没用任何理由的。后来,我发现了事情的真相,心里确实别扭了很久,但是到底是自己养大的,那份感情不是能随便抹杀的,所以也就慢慢地放下心结了。所以,我对安安好,是真心实意的。而且,安安也不曾让我失望。” 说罢,安卉抬眸看着贾赦的眼睛,“至于对琏儿,我说不清楚。我曾经真心的疼爱过他,也曾经真的恼恨过他,如今只是避讳着不去触碰罢了。具体的也说不清楚,我自己都糊涂着。但是,我不否认,对他好,大都是不想惹你恼我的缘故。” 贾赦激动的握住安卉的手,正想说什么,却突然瞪大了眼睛,“你的手怎么这么凉?” 话还未说完,贾赦的手便探上了安卉的额头,“你也在发烧?怎么如此大意?” 也不给安卉开口的机会,便对着门外朗声道:“赶紧派人把大夫截下来,太太也生病了!” 打横将安卉抱起来,贾赦黑着一张脸将她放在床上,心里却在埋怨自己不该让安卉在马车上睡觉,再深究一步,贾赦再次把这笔账算到老太太的头上,在他看来,若不是老太太整事儿,安卉和安安都不会有此一劫。 安卉的讨好的笑了笑,“其实,我也没觉得难受!放心好了!我的身体比安安好多了!” “你如今刚出了月子,身体柔弱,怎能大意?”贾赦仍旧黑着一张脸,只是给安卉掖被子的动作却是无比的轻柔的。 安卉苦笑,她真心不觉得自己这明显“壮硕”的身体能跟“柔弱”扯上关系。 因为着凉的关系,太太给开了一方很苦很苦的药。 而安卉在贾赦的监视下,很“爽快”的“灌”了下去。当然,这个“爽快”不是指态度,很是动作。在贾赦无奈的目光中,安卉再一次想念西医药片。那一层糖衣包裹着,真是让人喜欢。 不过,或许是被监视惯了,安卉竟然能从里面品味出幸福来。 与安卉如今的幸福不同,王氏那边此时可以说是水深火热。 同样是庄子,可是与安卉庄子上的精致和舒适相比,王氏如今用来养身子的庄子却是极偏僻,极破旧的。当然,这些完全是从王氏和她带来的丫鬟角度而言的。若是在普通百姓看来,那已经是极好的了。 这次,王氏明着是“休养”,实际上却是“流放”,不过,这病倒是真的。一连串的打击,她如今的病情是愈发的沉重了。这庄子上的条件不好,带出来的丫鬟也大都猜到是怎么回事了,因为伺候起来也很是有些不经心,于是,王氏的心里更是苦闷了。 王氏心里清楚,经过了那件事情,不管是老太太还是贾政都恨不得她死在庄子干净。而王家的人也多是指望不上的,在他们看来,她只是个给家族抹黑的女人,若是死了,也是好的。 众叛亲离,这种事情若是搁在别人身上,必定是心中无比的痛苦,恨不得立时死掉得好。可是,王氏毕竟是王氏,她跟别人是不一样的,所以她强撑着一口气就是不死。因为她知道,若是死了就真的是彻底的败了,只有活着才有希望。 咳嗽本就是极难痊愈的,再加上王氏的病情很是耽搁了一段时间,所以至今她还咳个不停。 这个庄子上,已经渐渐有人开始传她是不是得了肺痨了。随着时间的流逝,眼看着王氏在这里无人问津,也有大胆的奴才在王氏面前这么说了。毕竟,王氏这次带来的人,除了四个贴身丫鬟,其他的都是贾家一些平日里没有实差,游手好闲的所在,自然也就多口舌了。这,也算是贾府下人的劣根性。 王氏高高在上的时候,很是看不起这些人,就算是用他们的嘴传闲话,心里也是瞧不上的。不曾想,如今风水轮流转,她却被这样的人欺负到头上来了。 “太太,可以用饭了!”金钏的表情带着几分不悦,一边说着,一边自破旧而脏兮兮的饭盒里取出了饭菜。 看着那冰凉得不冒一丝热气的饭菜,王氏一口气没上来,差点昏死过去,“罢了!撤下去罢!我不吃了!” 金钏心里不禁很是生气,面上自然也就带了出来,想她去催这顿午饭,受了多少的白眼,如今竟然简单的一句不吃了就罢了。 对于王氏嫌弃饭菜是凉的,金钏很是不满,因为她们这四个贴身丫鬟这几日吃的都是馊的了。不过,她相信很快这位高高在上的太太,也会尝到馊掉的饭菜是个什么滋味儿的。 “彩……彩云,你去找些白矾和清油来……”王氏不是个坐以待毙的人,所以她决定自己找出事情的真相。这里的日子,她真的是一天也过不下去了,这房间里无比的阴冷不说,连被子都带着一股子的霉气。 彩云是王氏身边最得力的人,也受连累最深的几个人之一,若说心里没有半点埋怨也是不可能的,只是她始终坚信以王氏的心机很城府,必定能翻身,所以,伺候起来也还算是尽心尽力。当然,这个所谓的尽心尽力是相对于其他人而言的。 虽然只是两件很小的东西,但是因为今时不同往日,彩云很是费了一番功夫,同时,也没少挨下面那些人的白眼。 “哟!姐姐还以为这是在家里呢!动不动就要这要那的,我们这里给谁报账去啊?” “是呀!姐姐,您还是消停一点罢!也让我们过过安稳日子,好不好?” 诸如此类的话不停的往彩云的耳朵里挤,她心里恨得直吐血,面上却半点也不敢表现出来,还要陪着小心和笑脸,“各位嫂子好歹赐给我罢!否则的话,奴婢那边不好交代啊!” 看着彩云做小伏低,那些人心里感觉舒服了很多,把曾经高高在上的踩在自己的脚下,正是他们这些得了如此差事之人唯一的娱乐,“罢了!罢了!看你说得如此可怜,我们便寻一些给你!回去之后千万告诉二太太,请她发发善心,好好的消停一点罢!” 话虽然是这么说的,但是真正给到彩云手中,却是只有一丁点的。 彩云心里气苦,却还得笑着道谢,“真是谢谢诸位嫂子了,谢谢,谢谢!” 王氏是个心细的人,只看着彩云手里那聊胜于无的东西,以及她去的时间便知道一切进行的不顺利,她深吸一口气,压下胸中的怒火,“你不必和那些下流东西一般见识!等到……等到我回去了,自然有时间慢慢……慢慢的收拾她们!” 彩云红了眼睛,如今她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了,否则的话,她可能真的撑不下去了,“不知太太命我拿这些东西做什么?这些可还够用!” 王氏暗暗叹气,“试试吧!” 指着桌子上的茶具,王氏? ??力压下喉咙处的干痒之感,“倒两杯……清水,一杯放……放上白矾,一杯倒进清……清油,然后,你和金钏两……两个各自滴进去一滴血……” 这一刻,王氏不知道是不是应该感谢那些下人的怠慢,他们的茶壶里是没有茶叶,只有清水的。不过,也正是因为这样,她才方便了许多。 “可是,没水了。”彩云轻声的说着。 王氏的脸色变得死白,身上的内伤本就还没好,一口鲜血吐了出去。 若是以前,王氏如此,丫鬟们自然慌慌张张的上前伺候,可是,如今金钏只是站在一旁,假装什么都没看到,只有彩云这个心机较为深沉的上前去搀扶住她。 “太太这是怎么了?怎么……” 王氏抬手阻止了彩云接下来的话,一边咳嗽着,一边说:“我没事!你去取……取了清水来,然后……按照我说的做!” 彩云微微愣了一下,但是还是选择了乖乖听话。取清水不是什么大事,一切还是比较顺利的。至于滴血方面,彩云因为意识到有转机,所以很配合。而金钏心里有些不情愿,但是因为王氏积威已深,所以也不敢说什么。 “血液相溶了?”彩云不由得瞪大眼睛,她确定自己和金钏是没有血缘关系的。难道这就是那里面的玄机? 王氏用力的支撑着自己的身体,神色很是激动,连说话似乎都顺溜了很多,“哪个杯子里的血液相溶了?” “是加了白矾的!” 王氏慌忙问,“另一个呢?有没有相溶?” 彩云摇头,“没有!放了清油的这个不曾相溶!” 加了清油这样的杂物,对血液的融合时间的确会造成一定程度的影响。 果然如此,王氏疲惫的躺下了去,全身无力,喃喃自语道:“果……果然如此!可是,到底是谁……谁做了手脚?到底是谁?” 过了好一会儿,彩云的声音再一次响起,“怎么也相溶了?” 王氏瞪大了眼睛,强撑着自己的身子,竟然下了床来,踉踉跄跄的冲过来,“什……什么叫也……也相溶了?” 眼看着那飘着油花的血液相溶在一块,王氏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71、071 气死你 “把这些倒掉,只用清……清水试试。”王氏的声音有些颤抖。 彩云是个极聪明的,看到这个情况,心里隐隐的也就明白了些什么,再加上她本就城府极深,此时,自然是对王氏唯命是从,恭敬有加,“太太莫急,奴婢这就是去。” 可是,年纪本就小一些的金钏可就没有这么好脾气,她的脸上明显的带着几分不耐烦,“奴婢就不明白了,做这些干什么呢?” 她虽然是丫鬟,但是贾府丫鬟的娇贵比一般人家的小姐更甚,金钏是家生子,就更是如此了。无端被连累,她心里已经很憋屈了,再加上现在这样,她怎么可能会有好脸色?!虽然伤口并不是很大,但是真的很疼,好不好? 王氏斜撩了一下眼皮子,眼神凌厉如刀,声音清冷如雪,“不明白就闭嘴!” 金钏不由得打了个冷噤,骇得她赶紧低下头,唯唯诺诺的应着,“是!” 她心里明白,就算是一只病了的老虎,只要没有被拔了牙,她就还是个会咬人的。 待彩云洗干净杯子回来,立刻便手脚麻利的按照王氏说的做了。之前的冲突好像从来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不过,这也只是好像。那些事情,小心眼如王氏,已经深深地记在心里了。 “怎么会这这样?”稀里糊涂的金钏此时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彩云,“难道我们两个是……” 心中的怀疑得到了证实,王氏和彩云都是一副深受打击的样子,王氏更是苦笑着,笑着笑着眼泪就掉下来了。 “太太,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老爷和宝哥儿的血液为什么不相溶呢?我想,这里面一定还有些什么玄机是我们没有弄明白的。”不理会金钏的废话,彩云只一心想着要解开谜底。 王氏很快便调整好自己的心态了,对着彩云道:“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找了更多的血液来检验,一定能查出来的。” 事关自己的切身利益,彩云自然是十分的卖力,此时就连有些傻兮兮的金钏也隐隐的意识到些东西了,毕竟是王氏身边的人,就算因为年纪小而不得重用,那也是一等丫鬟,知道的自然比旁人要多一些。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她真的认为贾宝玉不是王氏生的,这才敢如此的放肆。当然,因此而看不上王氏,也是诸多原因之一。如今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大错误,想着王氏一贯的为人,她不禁打了个寒颤。接下来,自然是要拼命的表忠心了。 彩云和金钏领命而去,首先自然是采集庄子里下人们的血液,初开始的时候免不了诸多的冷嘲热讽,不过为着自己的将来,两人都生生的忍了下去。虽然她们的家人也被连累着放到了这个庄子上,但是毕竟是血亲,很难得到她们想要的结论。嫂子什么的倒是没有血缘关系,无奈姑嫂之间关系从来都不会好了,所以也是不能用的。如此,也就只能在陌生人面前做小伏低了。 许了利益,拿着自己的首饰和月钱,彩云和金钏终于说服两个粗鄙的婆子。 只是那准备好的匕首并没有派上用途,那两个婆子只是拿绣花针刺破了手指,然后用力的挤了又挤,万分艰难的才算挤出了一滴血液。刚刚挤出来,立刻便将手指放在口中吸允,“好了!好了!实在是太痛了!这么多血,不知道要吃多少顿饭才能补上来呢!” 彩云虽然头上直冒汗,却还强忍着,金钏却怒极了,就算知道现在的情况下不好说什么,脸上也已经完全黑了。 正所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当下人们眼看着自己的血液竟能和别人的相溶,先是吓了一跳,慢慢的也就接受了任何血液都会相溶的理论。毕竟不是些迂腐的读书人,也没有对先人的那种疯狂崇拜感,所以,他们还是能轻易接受事实的。 在这几次的实验里,彩云终于总结出任何血液都会相溶,只是或快或慢的结论。 对此,王氏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了,怔愣了好一会儿,对彩云道:“明日你回府里一趟,把这些告诉老太太。” 其实,相较于老太太,王氏更想告知的人是贾政,但是她知道贾政是绝对不会见彩云,更不会想知道任何关于她的事情的。所以,她也就只退而求其次了。她知道,知道说服老太太,老太太就一定会帮她转告给贾政。 只是,事情的进展远没有王氏想得那么的简单。 老太太因为贾赦临了临了的那句诛心之言,一病不起。气到了是一个原因,感觉没脸见人也是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所以,当彩云求见老太太的时候,老太太只有一句话,“把她给我赶出去,以后不许王氏的人靠近贾家。” 心机城府如彩云者,此刻对着“人走茶凉”的境遇,也是十分的尴尬。她,竟然连贾家的后门都没进去。看着这些下人们趾高气昂的坐在自己面前高谈阔论,完全当他不存在,心里更是憋了一肚子的气。以前,这些人就算是到面前点头哈腰,她都眼角都不夹一下,如今却是风水轮流转了。 好容易看到传话的人回来,她慌忙站直了身子,心都忍不住“扑通、扑通”直跳,止不住的很是紧张,待看清楚了来人那黑成锅底一般的脸,她心里惴惴不安了起来,“老……老太太怎么说?” 那人没好生气的冷哼了一声,拿起桌子的杯子狠狠地灌了一口水,这才回头对着彩云不耐烦的说:“你赶紧滚罢!老太太不见你!” “不!不会的!老太太一定不会这么说!我有很重要的事情禀报,老太太不会不见我的!”听得此话,彩云便只是一个担心自己以后人生的普通女子,这是她“回府”的唯一机会,她怎么可能会轻易放弃?于是,想也不想的便要往里面冲! 可是,说到底,她都只是一个弱女子,如能能从这多个粗壮的婆子眼皮子地下冲进去呢?于是,几乎没有任何悬念的,她被两个婆子一人拽着一个膀子,硬生生的给扯了回去。 “放开我,我要见老太太!”彩云此刻很着急,但是她深深明白阎王好见,小鬼难缠的道理,见这几位婆子眼睛都快喷出火来了,立刻便转了话锋,“就算老太太不肯见我,我总能见见鸳鸯姐姐罢?我要见鸳鸯!” 不是不知道塞银子可以让她们的态度便好一些,可是,无奈囊中羞涩,自然也就不能行动了。为了那些实验,彩云的积蓄已经差不多耗光了,最后的那一点,是她为自己攒的嫁妆,她死都不会拿出来的。 “呃呸!”粗鄙的婆子一口黄痰啐在彩云的脸上,“你是个什么东西,鸳鸯姑娘的名字也是你叫的?鸳鸯姑娘是什么人,那是老太太身边得力的,一时半刻也少不了,哪有功夫来应付你?” 彩云何曾受过这样的屈辱,脸上粘粘的触感使得他眼前直发黑,险些便昏倒了过去。在她晕晕乎乎之际,便被她们硬生生的给拽到门外。 两个婆子彼此看了一眼,了解了对方的心意之后,同时用力,重重的将彩云给甩了出去。 “咚”得一声落地,彩云只觉得臀部摔得生疼,腰也差点扭断了,不由得在那里哼哼唧唧了起来。 那两个婆子不屑的笑了笑,“我可警告你,老太太说了,不许你们的人再靠近我们家。所以。只要你敢来,我们便来一次打一次。下次,可就不会这么客气了。” 虽然是贾家最底层的下人,但是贾家的风气极差,所以就算是很私密的事情,她们心里也是心知肚明的。对于王氏,她们心中看不上不说,更是确定了她不会翻身,得罪起来,自然也就没什么心理压力了。 于是,彩云只能灰头土脸的揉着腰一步一步的挪了回来,看到彩云那苦着一张脸,浑身还脏兮兮的模样,王氏便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这……是怎么回事?” 彩云等的就是王氏这句话,自然猛倒苦水,各种的添油加醋,最后还不忘加上一句,“老太太说了,不许我们靠近贾家,去一次就打一次。就算是您去了,也一样打出去。” 说不上是完全的实话,但是这个世界本就是这样的,只要不是亲耳听到的,经过了几张口传,内容也就不是以前那个样子了。更何况,如今彩云恨极了那些婆子,自然不会放过这个下绊子的机会。只等到他回去了之后,一定要她们好看。 王氏此时只觉得胸口气血翻涌的厉害,喉咙里一阵奇痒,忍了好久,最后还是止不住的咳了起来。王氏一边辛苦的拿帕子捂住了嘴,一边弯着腰剧烈的咳着。虽然她已经吃了很久的药,但是这咳嗽始终除不了根。 “太太,您没事罢?”金钏只恨没有好的机会表现自己的忠心,见状立刻上前搀扶住王氏,一边轻轻的拍着王氏的背部,一边怒目斥责彩云,“彩云姐,你怎么能在太太面前说这样的话呢?你明知道太太身体不好!” 彩云心中暗恼,面上却不敢表现出来,忙端了一杯清水冲到王氏床旁,懊恼不已,“对不起,太太,都是奴婢的错!您千万要想开点!” 不得不说,都是表现关心,彩云明显的比金钏要高出一个档次。 对于金钏的心思,王氏不是不知道,所以对于金钏挑拨的话,她只当没听到,自然彩云手中将水接了过来,连喝了多口,这才算勉强平复了喉咙口的不适,抬头,对着彩云面无表情的道:“明天,你去王家一趟,把这里的事情告诉我那嫂子,请她和哥哥为我做主。” 王氏微微眯起眼睛,王家的不作为让贾家人的尾巴都翘到天上去了。可是,这一切都建立在贾宝玉不是贾家子嗣的前提下,若是贾宝玉是,那么王家还会袖手旁观吗?纵然是被哥哥的冷情伤透了心,王氏此时还是不得不依靠着王家。 彩云慌忙点头,“是,太太!奴婢一定不负太太所托!” “太太,您又吐血了?”看到王氏帕子上的血迹,金钏不由得“大惊失色”,“太太,那件事虽然重要,但是您的身体更重要!这吃住条件也就算了,总是咳血却实在不是办法啊!好歹也得请个大夫来看看啊!” 王氏懒懒的掀了掀眼皮子,声音也带着几分清冷,“待到我顺利沉冤得雪,自然有人殷勤的上门为我治伤!” 纵然是自己的身子,王氏也可以如此的冷静,说到底她都是对自己心狠的人。可是,她忘记了,身体是所有一切的本钱,任何好东西都建立在有命享受的基础上。 金钏闹了一个大红脸,此时很是尴尬,她不是傻子,自然能听出王氏的嘲讽。虽然她的确是那样的人,但是被王氏这样明白的说出来,她还真是接受不了。 如今看着王氏这样的态度,她明白不管她怎么殷勤都不能改变王氏对她的态度了,所以,回去之后她必须要为自己的未来想想了。否则的话,以王氏的个性,她必定会被许配给一个粗鄙而且品性恶劣的小厮。这,自然是她不能容忍的。 王家与贾家不同,王氏就算有什么不好,也是王家嫡出的女儿,所以彩云报着王氏的名号上门,立时便进了去。 只是,越走,彩云越觉得不太对劲,她发觉这似乎不是沈氏的住处,而只是一处后花园。 “你来了?”一个年轻女子站在凉亭地下,对着她微微的笑着。 彩云认识王子腾的妻子沈氏,自然知道这人不是沈氏,不由得蹙了眉头,“你是……” 那女子摆摆手,后面一个小丫鬟奉上了一个托盘,“这里是一百两银子,是我们太太备下的。太太说,‘连日身上不好,思及姑奶奶遭遇,心中更是伤心。唯恐见到姑娘,心中更是难以自持,且不忍相见。些许银两,只是我这嫂嫂的一点心意,万莫推辞才好。待我好了,必定亲自去看望姑奶奶。’。” 沈氏话说得极为好听,其实她根本没病,她只是看不上王氏,不想应付她罢了。对于一个会为了姨娘受孕而慌了手脚的主母,沈氏万万看不上的。 沈氏出身高贵,关于王氏的事情,王子腾也没有瞒她,而且,王子腾也想到他这妹妹会向他求救,只是妹妹毕竟是妹妹,比不得自己的女儿,所以,为了未出嫁女儿的名声,他不想把事情闹大,只一味儿的装糊涂。所以,他告诉沈氏,若是王氏上门求助,只再支持她一下银子也就罢了,多的就不必了。 彩云怄得像吐血,她又不是上这儿来要饭的?就算是,她这样大老远的来一趟,只拿一百两银子打发人,未免也太过分了!不过,就算他难受得要死,却还必须要笑脸迎人。 然后,她再一次灰溜溜的回到了王氏的面前,这一次,甚至不需要她怎么的添油加醋,王氏便感觉一阵天旋地转,眼前发黑之下,直挺挺的昏了过去。 再次醒来,王氏只是冷笑,为着这个世界上冰冷的人情。 其实,她住到这庄子上也有好长一段时间了,她的儿子却一次都没有来过。以前她告诉自己,贾宝玉必定是被贾政或者是老太太拦住才会如此。如今,却是不能那么确定了。 天气虽然转暖,王氏却止不住的发抖,只觉得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冷得很。 “你想办法弄些笔墨纸砚来,我写封家书给我哥哥。”就算对自己的亲人再怎么心寒,王氏如今可以依靠的也就只剩下王子腾这个兄长了。 彩云已经很尽力的去找了,可是费了一整天的功夫,好容易寻来的笔墨纸却是最最劣质的,而砚台则是干脆遍寻不到。 一连串的打击之下,王氏眼底的沉静已经慢慢的被打破了,她的情绪越来越外漏,人也愈发的急躁了起来,握着那粗糙的纸笔,她的眼睛里闪过一抹厉色,然后重重的摔在了地上,“这些日子所受的屈辱,我一定会十倍百倍的还回去!” 至于还给谁,不说彩云稀里糊涂,就连王氏自己也都不知道。此时的她,恨上了所有她怀疑的人。 彩云忙捡起来,很是心疼,“我知道太太看不上这些东西,只是,这些已经是最好的了……” 王氏斜斜的撩起眼皮子,冷冷的看着彩云,“我不需要那些东西了!” 彩云正待去问,便看到王氏硬生生的撕掉自己中衣上的一块布,用力咬破了手指。彩云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为着王氏的这份决绝。 很快,王氏便写完了这封血书,“明日一早,你到我哥哥上下朝必经的路口上等着,把这封信确切的交到她手上。” 这一次,彩云没有再铩羽而归,她很顺利的把血书交到了王子腾的手上。她没有看过血书里的内容,但是她清楚的看到了王子腾的脸色变得铁黑。 “你且先回去,告诉妹妹,让她尽管放心,哥哥我一定会为她做主。”王子腾当时是这么说的。 只是,他话说得虽斩钉截铁,但是并没有急吼吼的往贾家赶,而是直接回府把信交给了妻子沈氏,愤怒的指责沈氏,“看看你都误了多少事儿!” 对于王氏派人来的事儿,沈氏已经和王子腾报备过了,而且,王氏也并没有在信里埋怨沈氏,但是王子腾还是忍不住的发脾气。因为,在彩云把血书交给他的时候,正巧荣肃王爷家的马车经过,他害怕在那些皇子的那里留下个治家不严的印象,自然对沈氏也就有了些迁怒。 沈氏并不知道这里面的事情,见王子腾这样给她摆脸色,虽然不敢抱怨什么,却把王氏给记住了,“老爷,不是我不相信姑奶奶的说的话,只是,先人的方法……” 王子腾没个没好声气,“你不会按照她说的试一试吗?” 沈氏气结,却也只能低头应是。 结果,自然是不必说的。虽然沈氏很想给王氏一个教训,却也不敢在这种事情上做手脚,只是在心里暗暗发誓,若是王氏有朝一日落到她的手上,她一定要王氏尝尝她的手段。 知道了事情的真相,王子腾对沈氏道:“你马上去贾家一趟,好生跟老太太说道说道。” 自从出了王氏的事情之后,贾政可没少给他这个小舅子甩脸色看,所以,王子腾一点也不想看到贾政那张脸。这一切的重担,自然而然的就落在了沈氏的身上。 沈氏虽然不喜欢王氏,却也知道这事是对自己女儿好的,再加上她也不能违背王子腾的意思,便很快收拾停当了,亲自去看老太太。 老太太虽然还在病着,但是沈氏不同于旁人,就算是生病了,她也要亲自见上一见的。 沈氏心情不好,脸色也不好看,言简意赅的把自己的来意说了一遍之后,也不顾老太太那张震惊的脸,只道:“老太太若是不信,尽可找几个丫鬟试上一试。” 老太太很严肃的命鸳鸯去准备,自己的脑子却在飞速的旋转着,仔细的分析着眼前的情况。 很快,结果便出来了,老太太看着那些溶合在一起的血液,一个人若有所思了好一会儿,“舅太太请放心,无论如何,我也会给那个可怜的儿媳妇做主的。” 沈氏满意了,起身告辞。 鸳鸯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老太太,您真的要帮二太太吗?前两天彩云回来,为的只怕就是这事!听说,当时她是被赶出去的!” 老太太笑了笑,没有说话,前几日那事,王氏现在或许还恼她,但是等到他回来,恨的就只会是赵姨娘。毕竟,这些日子管着这个府里的可是赵姨娘。而且,王氏就算回来也不会得贾政的心,能依靠的,就只有她这个老太太了。当然,她也不会让王氏有机会和贾政重修旧好。 之前与贾赦对上的一招棋错,让老太太明白,自己一个人冲在前面是很不理智的行为,她需要一个在前面给她当枪使的人,而那个人绝对不可能是赵姨娘那个和安卉关系极好的,所以,王氏就成了不二的选择。 如今,老太太恨毒了贾赦这个人,只要她不死,就不可能会善罢甘休。 “我记得,那个稳婆一直咬死了说邢氏的孩子死掉了,对不对?”老太太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鸳鸯点头,“是的,她一直都说自己没说谎。” “看来,她是真的没说谎!”与之前认定了稳婆说谎不同,如今老太太是真的相信稳婆的话了,“你派人把当初邢氏生产的前前后后仔细调查清楚,我一定要知道贾琮是怎么冒出来的!” 鸳鸯点头,“是!” 缓缓的起身,老太太的脸上露出了阴冷的笑,看着窗外的阳光,她微微眯起眼睛,整个人笼罩在阴影里,“晚膳之后,你派人去请二老爷过来一趟。” 鸳鸯愣住了,笑声的道:“据奴婢所知,晚膳之后,二老爷要亲自检查环哥儿的功课,不许任何人打扰。” 她说这话,其实是想请老太太换一个时间,可是,老太太听了,却笑了十分的诡异,“按我说的做就是了。” 鸳鸯虽然跟在老太太身边很长时间了,但是对于老太太的心思却一直都弄不懂,于是她也不敢多说什么,自是屈膝道:“是,奴婢明白了。” 老太太在这个时候低下头,阴影愈发的深了,嘴角斜斜的勾了起来,自言自语似的说:“不过是一个卑贱的庶子而已,只怕他承受不起。” 鸳鸯以为这话说的是贾环,实际上老太太心里清楚,她说的不止是贾环,更包括了贾赦。 晚间,贾政就算心里再怎么不情愿,面对老太太的召唤,他还是乖乖出现了,“不知母亲此时唤儿子来所为何事?” 老太太抚着自己的额头,一副很头疼的样子,“还不是为了王氏的事儿!你不知道,她……” 贾政不想听到王氏的名字,只要一听到,心里就觉得很不耐烦,“我知道,那个叫彩云的丫鬟前几天来了,最后被赶了出去。素锦都和我说了,我也不觉得有什么。” 老太太欲言又止了好一会儿,“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如今你很讨厌王氏,可是,‘滴血认亲’那事儿里还有许多我们不知道的□□。你,应该给王氏一个解释的机会。” 贾政的脸愈发的黑了,“母亲,请恕儿子不孝,儿子不想听到任何关于王氏的事情。若是母亲没什么事儿的话,儿子就告退了。” 说罢,贾政便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离开。 “二老爷……”鸳鸯想要叫住贾政。 但是,在这个时候,老太太突然一个凌厉的眼神对着鸳鸯而去,直唬得鸳鸯大气都不敢出一口,眼睁睁的看着贾政离开。 直到确定了人已经走远了,老太太这才满意的笑了,“明个儿你亲自去王家一趟,只说二老爷无论如何也不肯听我这个母亲为王氏说话,请他们家想想办法罢。只要他们能让二老爷明白那个道理,我们这边就会立刻去请二太太回来。” 所有的事情,老太太都不预备亲自参与了,如今她只要稳稳当当的坐着,看着那些人各自忙着也就是了。就如同多年之前,她高高在上的看着大房和二房争斗一般。之前的屈辱,便是她亲自出手,将自己陷入不能回头的境地所致。 直到这一刻,鸳鸯总算是有些明白老太太的用意了,“是,奴婢明白了。” 当鸳鸯把老太太的话传到王家去以后,王子腾纠结了,无奈了。对于贾政那个人,王子腾的观感是越来越差,只觉得他是个活脱脱的伪君子,半点也不愿意与他接触。而且,他相信,一个连母亲的话都不愿意听的人,不管他怎么说,他都不会相信的。当然,这也并不是说完全不能操作,只是他实在不想在贾政身上费那个心神也就是了。 “命府上的下人明日在闹市摆出摊子来,凡是愿意献出一滴血来验证‘滴血认亲’之理的,每人二两银子的酬劳。”王子腾眼睛一亮,立时便想出这么个主意。 二两银子,这对于普通百姓来说,实在不算是个小数目。他相信,愿意的人一定不少。 只是,他到底想错了,对于这样的事情,看热闹的人多,愿意献血的人却没有。虽然二两银子不算少,但是人对于未知的事情都是很恐惧的,所以,大家都只是在观望着。 就这样,连等了三日,眼看着他王家成了众人议论的对象,王氏的事情也被掀出来说闲话,但是真正肯献血的却一个都没有。 眼看着王子腾这次是要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沈氏终于忍耐不住了,叹了一口气道:“老爷,照我说,你去用高价收买几个乞丐、赌棍一类极缺银子的人,然后再命几个下人去带一下头,那些看热闹的人,自然也就愿意了。” 不得不说,耍这样的小手段,还是沈氏这样的女人比较擅长一点,有了沈氏的指点,一天之内,很多人都知道先人错了,其实,任何人的血液都是相溶的。 很快,贾赦也得到了消息,他只觉得心跳加快,止不住的烦躁万分。他,真的怕老太太死抓住安安的身世不放,到时候,只怕又要起一场场的风波了。现在,他几乎要相信报应了,若不是他之前故意把甄宝玉引来,或许,此刻他也不会陷入如此被动的境地。 “老爷,这是荣肃王爷传来的信件。” 贾赦知道自己身边有荣肃王爷的人,只是,为了表示忠心,他不仅半点没有清除的意思,而且并不避讳他们,虽然他不敢说自己“事无不可对人言”,却也没有什么太多的秘密。 看着荣肃王爷的信,贾赦的脸色愈发的苍白了,原来,荣肃王爷告诉他,老太太那么正在全力追查安安的身世,她的人已经见到安安的亲生母亲了。 贾赦只觉得头疼,正想着干脆摊牌算了的时候,荣肃王爷在底下留下了他的意见,言简意赅的“远遁”二字。 说起来,贾赦确实有过要带安卉游遍千山万水的计划,但是主动出去游玩和被逼“远逃”却是两码子事儿。他觉得,他有必要和安卉好好商量商量。而且,这次的事儿,他也不打算瞒着孩子们。 于是,贾赦带着绾绾和安安来到了安卉的房间。 安卉一边唱着儿歌,一边摇晃着孩子的摇篮,看到父子三人都来了,笑道:“怎么这么巧?你们竟然一起来了?” “不是巧,是我带着他们一起来的。”贾赦轻轻的摇头,将荣肃王爷的信递给安卉,“老太太已经发现了安安的身份,只怕这几日便要有麻烦了。” “她怎么会发现?”安卉很不解。 贾赦无奈,将王家的事儿说了一遍,然后就换来安卉懊恼的捶了捶自己的头。 拽住安卉的手,贾赦叹气,“如果事情一旦暴露,我们……就只能离开贾家了。皇上看在我之前也算有些许功劳的份上,应该会把爵位留给琏儿。只是,苦了你了。” 他是男人,就算是声名上有“爱美色”的污点,世人也不会如何的苛责,最多也不过是说他“没出息”。可是,安卉就不一样了,她势必要担上“魅惑”的罪名,“祸水”的名头。 “我不在乎我怎么样,我只怕……”安卉看向绾绾,眼睛里满满的痛惜之色,“害了绾绾!” 贾赦止不住的打了寒颤,他竟然害没想到这一层。若是安卉的名声彻底毁了,就一定会连累到绾绾,绾绾还那么小,若是在闺中就没了名声,这一辈子就算完了。 想到这里,贾赦只觉得愈发的恨老太太了。 安卉和贾赦都那么紧张,绾绾却笑了,拉着安卉的胳膊往安卉身上靠,像小时候一样的撒娇,“如果天底下的人都浑浑噩噩的听信那些流言,那绾绾便赖着爹爹和娘亲一辈子好了。左右,在娘亲身边才是最好的。” 安卉苦笑,“傻丫头,无论如何你都是要嫁人的。” 抚摸着绾绾柔顺的长发,安卉在心中安安发誓,她的绾绾不仅要嫁人,还要嫁给这个世界上顶顶好的男人,就算是付出任何代价,都一样在所不惜。” 贾赦焦急的走来走去,“照这么说的话,我们只能按照荣肃王爷的意见,立刻离开京城。只要我们不在,就算她手里铁证如山,也是没用。” “可是,我不想走……”安卉此时也很犹豫,“上一次,我们丢下绾绾一个人是迫不得已。如今,再要我丢下她离开,我是万万不能放心的。之前,绾绾还那样小,她们都不放过。如今,老太太恨毒了我们,定是要将气撒在她身上了。” 绾绾的眼睛亮了一下,甜蜜蜜的感觉瞬间涌上心头。其实,说实话,对于自己一个人在家,绾绾心里有的时候是会觉得失落的。只是,每次这样的感觉冒头了之后,她便立刻用强力按压了下去而已。她假装不在意,可是,怎么可能真的不在意?如今从安卉口中证实的确有难言之隐,只觉得什么都值得了。她是个聪明又内敛的姑娘,对于安卉所说的“不得已”,并不去深入的追究,纵然他很想知道。 她不问,但是她知道,随着时间的流逝,总有一天,她会知道原因的。 “那我们就带着绾绾一起走!”贾赦拍板决定。 绾绾止不住的喜上眉梢,霎时间有一种因祸得福的感觉,若不是此时场合不合适,她恨不得欢呼出来。至于安卉贾赦所担心的危机,她却并不是很上心,因为她知道只有有父母在,她就什么心都不用操。 “那安安呢?安安怎么办?你总不能说把安安也带上罢?只有读书,安安将来才会有出息!如果我们把他带在身边,以后他的人生会如何?”安卉揉着自己的额头,“仔细想想,一定会有其他办法的。” 贾赦也很头疼,虽然皇帝曾说他“文武双全”,但是大多数都说他“文不成武不就”。不论文武,哪一个他都是半桶水,给孩子开个蒙什么的,他可以胜任。深入的,他就不行了。 “要不,我们去江南,我记得江南有几家书院也很不错。”贾赦试着提议。 安卉看向贾赦,有些不确定,“可以吗?我们可以在外面定居吗?如果有人找上门了,怎么办?” 贾赦头疼的直揉自己的太阳穴,他心里清楚,只有不固定待在一个地方,才是最安全的。 “这样罢!”安安犹豫了一下,小声的开口,“我住在书院去!横竖书院是给安排房间的!我有不少同窗都是住那里,住几年都没问题的!” 安卉说不清楚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儿,伸手抱住安安,“我怎么舍得你住到那种地方去?” 安安笑了笑,眉眼弯弯,“书院里的条件还是很不错的,而且,也允许带一个小厮进去伺候呢!” 不同于安卉感情用事,贾赦看着明显成熟了很多的安安,心里更多的欣慰,“这也是一个办法!回头我求荣肃王爷帮忙看着一看,应该不会有事!” 从安安才生下来,安卉就一直没有和这个孩子分开,在他身上用的心也是最多的,一时间,她真的很舍不得。可是,绾绾是她最心疼,最喜欢的孩子,她也一样放不下。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安卉实在不忍心委屈了任何一个。 “好了,就这样决定了!我们明天就各自离开!”安安直接替大家拍板下了决定,活泼的抱住安卉的腰,“不过,我今天要跟我娘睡!谁也不许跟我抢哦!” 安安所说的对象是谁,自热不言而喻。 因为安安的带动,贾赦心里也轻松了一点,过意板着脸道:“胡闹!你睡在这里,为父的要怎么办?” 安安快速的跑到床上,用力将脚上的鞋子蹬掉,一下子钻到了被窝里,“我不管!我已经睡了!” “你去书房睡罢!”安卉起身,连眼神都没给贾赦一个,走到安安身边,轻轻的拽着被子,“别蒙头,小心喘不过气来!” 贾赦瞪大了眼睛,有些不可思议,他竟然就这么被嫌弃了? 绾绾捂着嘴偷笑,“那,绾绾先告退了。” 安卉回头,点了点头道:“路上小心点,天黑。” 安安露出头来,“娘亲,您唱歌哄我睡觉罢!” 安卉点头,笑得很温柔,“好!” 儿歌清幽,很容易便让人入睡了。也不知道唱了多久,安卉觉得自己的嗓子都有点疼了,却见安安已经闭上了眼睛,胸口微微起伏着,好像是睡着了。 这个时候,一杯茶出现在安卉面前,她不由得怔了一下,喝了几口水之后,才压低了声音问,“你怎么还没走?” “你就这么希望我走?”贾赦没什么好声气, “你小声一点,别吵到安安了。”安卉首先嗔怪了贾赦,这才回头看着贾赦,“只是去书房,你可别去了不该去的地? ??!” 贾赦失笑,“是,太太。” 安卉被贾赦逗笑了一下,随后又是叹气,“我还是不放心安安一个人,他还太小了,比绾绾当时还小。可是,我又不能眼看着绾绾声名受损。这手心手背都是肉,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看着安卉眼眶微红的样子,贾赦轻轻的摇头,他就知道安卉心里还不好受,所以才一直留在这儿,“事有轻重缓急,安安明白的。他是懂事的孩子,你教得很好。” “两害相权取其轻,这个道理,我懂。可是,我还是舍不得……”安卉靠着贾赦的胸膛,有些无力。 贾赦抱紧了安卉,“安安是男孩子,将来要撑起一个家的,你也别太娇惯着他了,对他的将来没好处。多一些磨练,现在看起来可怜,以后就是他在众人中脱颖而出的资本了。” 眼看着安卉若有所思,贾赦拉着走到桌前,“这次咱们要轻装简从,我不想带太多东西了。这些是要带的东西,你看看还缺不缺什么。” 安卉简单的看了看,“这些都没关系,只要带够了银子,什么都可以置办。只是,宝宝的奶嬷嬷要带上。” 贾赦不解,“带她做什么?你的奶水不够孩子吃了吗?安安小时候不是吃不完吗?” “奶水没了。”安卉苦笑了一下。 贾赦蹙眉,看向安卉胸前,“怎么会这样?” “前几天不是得了风寒吗?发烧烧得,把奶水烧回去了!”安卉有些尴尬的捂着胸口,虽然知道隔着衣物他什么也看不到。 看着安卉的胸口,贾赦蹙眉紧锁,似乎是不明白那一切是怎么个程序,“怎么会这样?前几天你怎么没说?” 安卉叹气,“安安是个敏感又善良的孩子,如果他知道我不能给宝宝喂奶,一定会往自己身上揽,只觉得都是他的错。他还那么小,怎么受得了那么大的心理压力?这些日子,我看得很清楚,他始终认为钱氏的事情是他的错,觉得对不起我。所以,对着我一直很小心,对着弟弟也是。前几天他抱着宝宝,身体紧张得很僵硬不说,等到宝宝因为尿了而大哭时,他的脸色一下子就白了,慌张的对我说,‘我什么都没做。’当时看着他害怕得红着眼睛,我才知道,他有多敏感。其实,他是怕我讨厌他,所以很小心的讨好我和宝宝。” 贾赦的心也痛了一下,但是还是觉得有些生气,“你对孩子各方面都好,就是太宠着他们了。宠得安安像个女孩子似的,一个男子汉气概都没有。这次这事也算好事儿,正好磨练磨练他。” “罢了!不说了!你赶紧去书房歇着罢!”安卉不打算和贾赦争论孩子的教育问题。 贾赦微微挑起眉毛,“你真的放心我一个出去睡?” “你如果敢去别的地方试试!”安卉握紧了拳头,高高的挑起眉毛,做“野蛮女友”状。 看着安卉的样子,贾赦再一次失笑,“不敢!不敢!所以,我就歇在外间的软榻上好了,也免得你担心!” “睡那里?冷不冷?”安卉自然是关心贾赦比较多一些,也不再逗他了。 贾赦摇头,“不碍事的!我拿够了被子!” “那你自己注意保暖!”安卉欣慰的笑了,回头见安安又用被子蒙住了头,不由得苦笑,“这个孩子,怎么还和小时候一样?这样蒙着头,不难受吗?” 说着,便伸手去拽安安的被子,不曾想力气竟然不够,正想再用力,贾赦突然握住她的手,“孩子习惯了,由着他去罢!” 看着那被角上泛白的指关节,贾赦知道安安在醒着,而且,他极有可能听到什么,所以才会躲在被窝里哭。贾赦觉得让安安了解父母对他的疼爱也是好的,所以,也不拆穿。 安卉不是傻子,相反的,她也算比较聪明的,顺着贾赦的目光,她立刻便明白了,不禁暗暗叹了一口气。她虽然也想过要让这个孩子了解她的真心,却不曾想是以这样的方式,以前所做的计划,现在看起来都不需要了。 没错,正如贾赦和安卉所想,安安确实听到了。而且,听到的是全部。虽然这一切都是被逼的,但是想到自己一个人留下,还是觉得委屈。只是,想到自己本就不是这家的孩子,也就不敢放任自己的情绪,只小心的为他们着想。就算自己心痛,也强忍着。所以,就算安卉唱歌,他也半点睡意都没有,甚至很想哭。所以,才会选择了装睡。 可是,他怎么也没想到装睡之后,竟然听到了秘密。这次,他实在忍不住自己的眼泪了。只是,这次不是委屈,而是幸福和开心的泪水。纵然不是自己亲生的父母,但是那份疼爱,却是一样的。这么一来,他还有什么好难受的呢? 想着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自己大意冒信造成的,安安告诉自己,以后绝对不能再犯这样的错误了。这,也就导致了安安以后极为谨慎却又对人存疑的性格,让他的人生之路曲折了许多。不过,也不能说这就不好的。 有了决定之后,贾赦的行动是很快的,托人传了一封信给荣肃王爷,请他代为照顾安安之后,一行人便要开始上路了。 “娘!”安安突然叫住安卉,“走之前,给弟弟取个小名儿罢!总不能一直叫宝宝啊!” 安卉微笑,“以前,我想着取名‘陌陌’,犬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的典故。因为,你爹他对娘真的很好。可是,现在又有了另外一层意思,取字面之意。让我们和安安都不着急,欣赏着一路的景色,缓缓地从客居的地方回家,回到一个清静的家。” 安安点了点头,“我记住了,娘亲一路上注意安全。” 贾赦上前来,“好了,你们母子不要这样依依不舍了。安安在书院里要好好读书,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你身边的小厮,是我新派去的。以后,每个月都会有人给你送银子。若是有事,就去找明镜斋的秋叶,她是你娘的人。乡下那边,你尽可光明正大的去,若是不放心,去秋叶那取了银子给他们买处宅子,或者是送到其他地方去都是可以的。” 安安瞠目结舌,“这样……这样不是……” 贾赦轻笑,横竖已经露陷了,他也用不用藏着掖着了,她不是怀疑吗?他干脆就明明白白的做给她看! 就是一家人了,怎么着吧?找不着当事人,你还能如何?气死你个老不死的! “那边是你曾外祖父,照顾一下也是应该的。” 安安虽然有些不解,但是还是乖乖的听话,只想着回去要怎么处理,“是,孩儿知道了。” “好了,我们该上船了,你也赶紧去书院,莫要误了早课的时间。” “是!”安安恭敬的答道。 固执的看着父母的船一点点消失,最后到完全看不见,安安摆手摆得胳膊很是酸痛,脸上止不住的泪水滑落,“陌陌,对不起,哥哥抢你的食物。不过,哥哥一定会给陌陌更多的东西。” “三爷,再不走,真的要误了早课了!”安安身边的小厮尽职尽责的提醒。 安安看了一下太阳,慌忙朝自己的马车奔去,“知道迟了,还不快点?我若是因为你挨了戒尺,看我不给你打回去才怪!” 话虽然虽然是这么说的,脸上却挂着笑容,解开了心结,他只觉得无比的轻松。 其实,早在安安看不到安卉的船之前,安卉就看不到了安安,可是她还一直站在船头,只为了让安安看到她。她也哭了,为了这离别,“夫君,我要你以最快的速度带我回家。” 为了安安,为了早日回家,安卉决定,她加快贾家垮台的速度。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有好日子过。 贾赦郑重的点头,“你放心,我们一定会很快回去的。” 在外间里,其实贾赦并没有怎么睡觉,他把所有的事情都捋了一遍,也下了几道命令,以保证就算他人不在京城,也能随时掌控着这边的情况。 同一天,王氏被老太太派人接了回来,她鼓足了全身的劲儿要复仇,第一个要对付的就是大房。不仅仅是因为老太太的明示暗示,更重要的是,从安卉和安安滴血认亲里让她想明白了很多事情,她认定是安卉跟赵氏通气害她,她才会落得如此下场。甄宝玉之所以会进京,贾赦和安卉是始作俑者,这一点是很清楚明白的。 可是,回来之后,她居然发现贾赦和安卉都不见了,不,准确的说是大房里的人都不见了。 这就好比一个将军全副武装,带着将士们急吼吼的赶到了城底下,正打算大干一场的时候发现城里一个人也没有。这种遇上空城计的感觉,让王氏怄得险些又吐了一口血。 72、072 众叛亲离 回到贾府之后的待遇,并没有王氏之前想得那么乐观,因为贾政这个最主要的当事人一点也不相信她的清白,他只认定这所有的一切都是王氏借着王家的势力,用了什么不可知的手法造假,硬逼着他哑巴吃黄连。当然,能够在王家所掌控的大趋势之下引领了异样声音的,自然是贾赦的杰作。横竖,放出流言蜚语什么的,他也是轻车熟路的了。 说起来,其实如今的贾政是很不喜欢王家的。当初娶了王家的女儿,为的是王家的扶持和帮助。可是,这些年王子腾飞黄腾达,却半点都没有拉他一把的意思,任由着他在那个小小的四品闲职上待了十几年。这也就罢了,最主要的是王子腾对着他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好像很看不起他似地,让他心中对其是又恨又怕。所以,因着这些不可告人的小心思,当他听到那些怯怯的,低低的的异样声音时,好容易产生的些许怀疑再次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太太回来以后告诉她,安心在院子里养病才是正经,没事也不必请安了。至于府里的家务,仍旧交由赵姨娘处置。”明明是休沐日,可是听说王氏回来,贾政硬生生的以“同僚相邀”为借口遁走。他,根本见都不想见王氏一面。 谁都不是傻子,对于贾政这话里话外明晃晃的嫌弃,不消说,大家都看的清楚明白得很。只是,这“不必请安”四个字的定义却很模糊,究竟是姨娘和儿女们不用去向太太请安?还是,太太不必去向他和老太太请安呢?大家都糊涂了,结果,自然是都按照自己的理解执行。 对于贾政的不情愿,老太太自然也是知道的。只是,她并不打算做什么。特意把迎回王氏的日子定在贾政的休沐日上,明面上看起来好像是关心,其实她不过是要王氏清楚的看明白自己在这个家的地位而已。只有这样,王氏才会死死的跟在他这个老太太身后。说到底,她都是只老狐狸,王氏虽然精明,却是不能翻出她的手掌心的。 王氏从马车下来,看着面前冷冷清清的一片,心里都寒了。因为,她知道,这外面下人是否殷勤和里面人的态度是分不开的。当初,她就是用冷漠的态度,使得守大门的下人对林黛玉关上了门。如今,这样的苦果竟然要她自己咽下吗? 不,她当然咽不下这口气,她想要上前去责问这些下人,命他们大开中门,光明正大的进去。她是正经的太太,从八抬大轿从大门抬进来的,不是姨娘之类的卑贱所在,没有走角门的道理。 其实,这也是王氏自己钻了牛角尖,平日里大家出门,也大都是走的角门。但是,与以往不同,以前她是受了冤枉被放逐出去的,如今回来,为了正名自然是该从正门进去的。若是走了角门,感觉上好像是矮了一头,灰溜溜的回来了似的。 但是,就算是心里那么的想,那么的坚持,王氏也还是硬生生的咽下了这口气。她,是个很能忍的人。如今她还没弄清楚里面是个什么情况,所以不想过早的让自己处于风头浪尖。 “起轿吧!”王氏面部表情,缓步走上前去,钻进了一顶青衣小轿。只是,没有人看到那宽大的衣袖下,那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指关节泛白,青筋突起。 从角门进去的屈辱,王氏曾经加诸在别人身上的痛苦,如今现世报一般降临在她自己的身上。或许,这就是老天所给予的一个示警,可是,王氏一心只想着报仇,只想着拿回属于自己的一切,并不曾去反思自己的过错。 坐在晃悠悠的小轿子里,王氏已经猜到贾政不会接她,就算是坐在荣禧堂等也是不可能的。 至于老太太,王氏无感,不过她还是确定老太太一定会自矜身份等着她去拜见。她老人家最在意的永远都是她的身份,当初的林黛玉是唯一一个骨子里流着她血的孙辈,可是人也半点都没有迎接的意思。她的冷漠,就可见一斑。 只是,王氏怎么也没想到她看到的是这样一幕。 赵姨娘坐在一旁,脸上挂着淡淡的笑,身上穿着瑞和祥的高等绸缎料子,头上斜斜的插着一个簪子,长长地珍珠流苏垂在耳侧,每一粒珍珠都是饱满圆润,发出了淡淡的光芒,映着赵姨娘白里透红的脸颊,竟然美得让人不由得屏住呼吸。 王氏只觉得心中一痛,她知道她走之后,赵姨娘俨然就是新太太,却不曾想到,她竟如此的得宠。且不说那个簪子值多少银子,只她身上那瑞和祥的料子就是极难求的。银子,他们这个家并不缺,可是,那份心却是极缺的。 对于瑞和祥,王氏是有些了解的。它的老板脾气最是诡异,很多衣服都是绝版的,只生产为数不多的几件,只道是什么限量版。惹得很多人都以穿上他们家的衣服为炫耀的资本,将价格抬得极高不说,很多时候,就算是有钱也不一定买得到。不过,也正是因为这种恶性循环,若是哪个妇人得了丈夫费心费力求来的料子,然后又等上好长一段缓慢制作的煎熬,从瑞和祥里拿到了细致精心的衣服,立时便到处显摆。 据说,很多时候,两家联姻,男方为了表示自己的诚意,会费尽了心机求到瑞和祥的料子和聘礼一起送到女方家里。若是女儿极得宠,父亲也会为女儿求来瑞和祥的料子做嫁衣。 所以,对于瑞和祥的东西,王氏一眼就能认得出来。瑞和祥开张那么多年,她却一件那里的衣服都没有穿过,因为贾政那样古板的人不可能为她去做那样的事儿。只是,她没想到,贾政不那么做不是因为古板,因为对象不同而已。 这个府里,拿瑞和祥的东西刺激人的从来都是只有安卉一人,王氏怎么也没想到现在又多加上一个赵姨娘。想着赵姨娘那卑贱的身份,看着她如今春风得意的模样,王氏的心好像有一道钝钝的利器来来回回的划着一般。 赵姨娘坐在那里,一双儿女围绕在她面前,贾环偎在她身边撒娇,贾探春在一旁笑着,眉头微蹙,眼眸中带着几分责怪,纤纤细指轻轻地点着贾环的额头,似是在笑话弟弟。一家人和乐融融的样子,美好的像一幅画。 赵姨娘知道这时“才”发现王氏已经到了,“忙”起身,娉婷婀娜的行到王氏身前不远处,眼神中带着倨傲与炫耀,态度上却表现的极为谦卑,“婢妾请太□□,恭迎太太回府。” 此时,贾探春和贾环也跟在赵姨娘的身后,恭恭敬敬的对她施礼,“探春/环儿恭迎太太回府。” 赵姨娘是姨娘,说的好听了是半个主子,说得不好听也还是个下人、贾探春和贾环虽然都是赵姨娘生的,却是个完全的主子,他们的身份远比赵姨娘要高,此时他们站在赵姨娘身后,一副以她马首是瞻的模样,不必说,自然表明了赵姨娘如今在这个府里的地位。 亏得王氏修炼的极高,这才没有当场暴怒,不过,纵然如此,她的脸上也是没有半点表情,甚至带着几分阴沉,几个深呼吸,王氏才算勉强稳住了自己的情绪,“都免礼罢!” 赵姨娘稳稳的起身,见王氏几乎要将她灼伤的眼神,暗暗的笑了笑。她能感觉得到王氏之前看了她的衣服很久,她也猜得到王氏心里在想什么。若不是情况不允许,她真的想让王氏看看她衣橱里那件大红的衣服。她想,王氏若是亲眼看到了,一定会吐血而亡。 赵姨娘只是个姨娘,她是没有资格穿大红色的,不过也正是因为没有资格穿,所以她便愈发的向往和喜欢大红色。而且,洞房花烛夜,结发交杯,那是每个女子最美好最向往的时刻,不论身份,赵姨娘自然也是。只是,她的出身注定了她不能有那样的机会。于是,那种被掩埋了起来的渴望便愈发的浓厚了。 初开始的时候,这一切只是个巧合。 跟着贾政读书的贾环不笨,再加上贾政那样严苛的性子,虽然吃了不少苦,但是进步也不小。贾政看在眼里,心里偷偷的高兴,面上却还是一如以往的训斥和责骂。 直到那一日,贾环因为彻夜读书而不小心感染了风寒。贾政知道后,欣慰之余,又担心他会和贾珠一样熬坏了身子,便第一次难得的展现了他的深沉父爱,“你用功是好事,却也该注意自己的身子!你如此这般,岂不是让我们做父母的担心?莫不是连最基本的《孝经》都没有读懂?” 贾环低下了头,小孩子很敏感,虽然贾政的口气不好,却也听出此时的训斥与往常不太一样,“我……我只是想让父亲高兴……” 听了这话,贾政只觉得心里无比的满足,那张黑脸也渐渐地摆不下去了,坐在贾环的床边,眼角眉梢都不禁带着几分轻快,“莫不是有什么事儿要求为父?” 贾政本是一句玩笑话,不过想引着儿子说几句好听的话,不曾想…… 贾环点了点头,抬头怯怯的看着贾政,“是的,儿子看上了库房里一匹料子。” 贾政原本的好心情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顿时只觉得火冒三丈,没错,他不否认在贾环的吃穿用度上他有意的压制着,但那不过是想给他些磨练,也让他知道世事艰难。不愿他像贾宝玉似的金尊玉贵的养着,最后娇惯得一身的毛病。他如今就这么一个儿子,也可能是唯一一个了,岂能不事事想在前头?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就是因为这样,他的儿子,小小年纪的便只知道着眼于那些享受之物,将来长大了必定是个骄奢淫逸之辈!若是不趁着他还小把这个毛病给扳过来,以后后悔就来不及了。 几乎是想也没想,大踏步自书桌上拿了镇尺,指着贾环怒道:“给我起来!” 贾环的小脸一下子吓得煞白,泪水便先掉了下来,可是贾政不为所动,只下定了决心要给他个教训。 见贾政的脸色愈发的难看了,贾环也不敢再耽搁,忙翻身下床,也顾不得头晕,上前拉住贾政的袍襟,贴膝跪下,昂着一张苍白的小脸,看起来格外的惹人怜惜,“父亲息怒!” 贾政心软了一下,但是很快便压下心中的不舍,厉声道:“把手伸出来!” 贾环不敢犹豫,颤抖着举起双手,他心里虽然害怕,却也知道这只是他这父亲还要问话的表现,若是答得不好了,只怕后面的难熬了。 没有犹豫,力道不轻的十下便砸在了贾环的手心上,虽然说是手心上,但是因为贾环小,手就那么一丁点大,一时间整个手都红肿了起来。 贾环吃痛,咬紧了牙关,却还是忍不住□□,纵然他并不敢收回手,却也因为这重击而不由得落下了许多,待到反应过来,忙往上抬了许多,“父……父亲息怒!” 纵然是在盛怒之下,贾环这样的小动作也没逃过贾政的眼睛,看着孩子这样懂事,心中的怜爱不由得又提升了几分,有些下不去手,便沉声问道:“错哪儿了?” 这个问题,贾环从一开始就在想,可是不论他怎么想,也弄不清楚父亲为什么会突然生那么大的气,可是,他又不能不回答,只得哽咽道:“环儿……环儿不知……” 一句“不知”,再次点燃了贾政的怒火,他原本想着只要贾环乖乖的认个错,这事也就算揭过去,不曾想他竟如此的不受教。不过,贾环那双小手实在是不能打了,一则心疼,二则恐误了学业。 几乎是想也不想的,贾政一把将贾环小小的身子提起来,牢牢地按在了书桌上,挥舞着手中的戒尺便冲着那翘起的臀部打去,一边打一边骂着,“小小年纪不思好好学习,只想着那些奇淫弄巧之术,你除了在享受上费心思还会什么?为父是缺了你吃了,还是缺了你穿了?没出息的东西!” 若是这个时候贾环还不明白贾政为什么突然发怒,那他就真是傻了,慌忙断断续续的解释,“父亲……息怒,孩儿……孩儿冤枉……” 甄宝玉一事,到底在贾政心中留下了极深刻的印象,此时听到贾环喊冤,下意识的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沉着一张脸,“冤枉?好!给你一个机会,说说你哪里冤枉了!” 贾政没有放贾环下来,所以贾环此刻可怜的趴在桌子上大口大口的喘粗气,眼泪一滴一滴的滑落,书桌上染湿了一大片。贾政不同于那些专门掌管家法的人,一通快速的重击下来,身上其实已经麻木了,如今停下来不仅没有好一点,反而唤醒了他身上的疼痛,让他更是吃不消了。 贾政看贾环一直不开口,只当他是故意拖延时间,心里很是生气,高高的举起手,以八分力气打下去,“不说是不是?” 贾环吃痛之下,弓起了身子,忙道:“不是的,不是的,孩儿有话说,求父亲先让孩儿缓一缓……” “别拖延时间!”贾政怒斥一声。 贾环见状,只得强忍着身上痛道:“父亲听孩儿解释,前些日子,孩儿看到母亲对铺子里新进上来的一匹料子爱不释手,便想着母亲拿来做衣服一定很漂亮,就劝母亲留下来。可是,母亲说,‘这个料子母亲要不起,若是环儿能好好读书,将来就能送给母亲了。’。然后,母亲便命人锁进了库房。孩儿想着下个月是母亲的生辰,若是能把那个送给母亲,她一定会很高兴,所以……” 贾政不解,心里却信了贾环的说辞,将儿子放下来,拉到自己面前,“是什么料子那么珍贵?” 贾环见父亲的脸色缓和,这才敢去擦眼泪,哽咽着道:“是一匹好漂亮的红色绸缎。” 贾政霎时间什么都明白了,可是,他能怎么说?告诉儿子,他的母亲只是妾没有资格穿红色?告诉他,赵姨娘说的“将来”是很久很久以后? 是的,赵姨娘这一生都不可能穿上大红色,除非贾环将来很有出息,给她挣个诰命。可是,就算是贾环将来有了出息,这诰命也多半是不能落在赵姨娘身上的。前朝虽然有过庶子请封亲母的个例,却是因为嫡母已经不在了。只要王氏还在,赵姨娘这一生都不能染指红色。 可是,这样残忍的事情,他怎么说得出口?怎么能对一个满怀孝心的小孩子说出那样的话? 暗暗的叹了一口气,贾政将儿子抱回床上,“好好躺着,我给你上了药。” 看着贾环身上那道格外的明显的伤,贾政知道必定是他最后打的那一下,心里不禁很是自责,当时他真的是气糊涂了,贾环不是贾宝玉,没有人会来救他,拖延时间又有什么意义呢? 看着父亲眼眸中的心疼,贾环这个小家伙立刻便知道可以撒娇了,拽着贾政的衣袖道:“环儿出了一身汗,竟觉得病好多了,头也不晕了呢!” 贾政自然知道儿子是在安慰他,这些日子的父子相处,让贾政对于这个能够分辨他的情绪,懂得适时的选择乖顺和无赖的儿子,是愈发的疼到骨子里去了。 看着儿子这样,心里也不由得轻松了许多,故意逗他,“哦,原来为父这招还可以治病呢!这么说来,以后环儿再生病了,为父便这样给了治上一治,如何?” “不要!很疼啊!”贾环慌忙摇头,一点点的凑近贾政,可怜巴巴的看着他,“环儿怕疼,父亲不要打环儿……” 贾政好笑的摇头,“好了,只要你乖乖的听话,父亲就依你。” “真的吗?父亲要把那匹布料给环儿吗?” 贾政无奈,他就知道这个问题时躲不过去的,纵然只是小孩子,坚持起来也是很要命的,“那个,不能由环儿送给你母亲,父亲会送给她的。” 想着贾环平白的遭这样的劫难,贾政很是心疼。一方面想要弥补儿子,一方面又是极满意赵姨娘的为人处世,他决定由他来冒天下之大不韪。毕竟,那样事情,贾环就算是小孩子,若是送了,也会被人诟病。可是,由他来送就不一样了,王氏做了那样的事儿,王家就算知道了也不敢说什么。只要他们不揪住不放,其他人,愿意说就让他们说去罢。直到这一刻,他似乎有些理解他那便宜哥哥了。 “如果是父亲送的,母亲一定会更高兴了。”贾环很开心,拍手叫好,却疼得抽了一口冷气。 看着儿子这样高兴的样子,贾政觉得什么都值得了。对于这“唯一”的儿子,贾政总觉得亏欠了许多,他是庶子,只要贾宝玉还在,他就只能分到很少一部分的财产,将来的一切都要靠他自己打拼,所以他才更希望他有出息。只是,正因为如此,对于贾宝玉这个“掠夺者”的厌恶,也更上了一层楼。 因为贾环的关系,贾政最终把一批上等的红色绸缎送给了赵姨娘,对于可能会出现的流言,他也做好的心理准备。只是,一直到赵姨娘那个极小的生辰宴过去了,赵姨娘也没有穿过红色的衣服。 “素锦,你今天怎么……”强忍到了晚上,贾政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怎么没穿那件红色的衣服?” 赵姨娘微微笑了一下,眼神中带着淡淡的哀伤,“老爷有心拿素锦当妻子看,素锦心里很是感激。可是,素锦知道自己的身份,我是不配的。” 贾政心里有些难受,他其实并不是把赵姨娘当妻子看,也从来没那么想过,只是为了让贾环高兴而已。如果所真的有为赵姨娘的话,那也是为了弥补她就算儿子出息也不能荣封的遗憾。且不说王家的势力让他不能休弃王氏,就只为了自己的名声,贾政也不会让世人知道贾宝玉不是他的孩子。虽然那些流言很恼人,但是只要他不承认,流言就只是流言,而不是事实。哪怕,他要为此将绝大部分的财产留给贾宝玉,他也在所不惜。 赵姨娘在这个时候突然抬起头,笑得很明媚,“这事,只有素锦和老爷两个人知道就好。无论如何,素锦都不想老爷落得个宠妾灭妻的名声。在素锦的心里,老爷的声名是最重要的,不能让我卑贱的出身给连累了。” 贾政第一次好好看着赵姨娘的眼睛,这些年,他虽然喜欢赵姨娘,却也只是和一喜欢小猫小狗一样的,只是个玩意儿,并不曾放在心上,更没有半点尊重。若不是阴差阳错的只剩下贾环这么一个儿子,他可能一生都不会好好的看赵姨娘一眼,当初的所谓“扶正”只是一句气话,甚至很多时候,他都为自己的口不择言而懊恼。 如今,静下心来,以平等的角度看待赵姨娘,贾政突然发现,这个他一直都看不上的女人,除了出身不好以外,根本就没得挑的,尤其是对着他的那份用心。 突然间,贾政有了决定,如果王氏死在庄子上,他一定要把赵姨娘扶正,不仅仅是为了贾环的未来,也因为赵姨娘这个人真的值得。 这么想着,贾政便愈发的希望王氏死掉。虽然说起来好像很恶毒,但是贾政心里就是这么希望的。所以,当他知道王氏不但不可能死掉,反而还要回来碍他的眼,心里就更恨王氏了。 男人若是把一个女人放在了心上,会做出很多他们平常绝对不会做的事情,贾政也是一样。为了表示自己的喜爱,贾政千辛万苦的自瑞和祥定下了布料,请里面的师傅到家里为赵姨娘量身之后,极为高调的送了赵姨娘三件,并且以后还在持续增加中。至于其他用银子就能买来的首饰,贾政就更加不吝啬了。 “太太的房间已经打扫干净了,婢妾这就送太太回房。”赵姨娘笑得眉眼弯弯,眼睛里的幸福之色刺痛了王氏的心。 对于赵姨娘宣誓主权的做法,王氏只觉得憋了一肚子的气,自然也就没什么好脸色,“罢了!不必了!你去忙你自己的罢!我这里不需要你伺候了!” 看着敏感的贾探春,王氏有一种前功尽弃的感觉,这些年来,她一直对着贾探春灌输嫡庶之别,并且暗示她如此的尴尬身份都是因为赵姨娘的不安于室造成的,让她厌极了赵姨娘。使得她认清楚只有攀着她这个嫡母将来才能寻个好人家的事实,直接造成她亲近嫡母,看不起生母的性格,眼看着可以收网看笑话了,却没想到突然出了这样的岔子,贾探春也被赵姨娘又收买了回去。 王氏完全不知道,毁了她全部计划的,正是他那个寄予了全部希望的儿子。他一个简单“庶”字让贾探春看穿了他全心待她的虚假,回去铰了为贾宝玉做的鞋垫,痛哭了一场之后,她才发觉还是自己的亲生母亲和弟弟可靠,尤其是在赵姨娘和贾环那么得宠的情况下,贾探春毫不犹豫的回到了母亲的怀抱。 王氏离开的时间并不长,可是这府里早已换了另外一番天地。他们四个人,已经是密不可分的一家人,而王氏只是个惹人厌的讨厌鬼罢了。 “这些是这些日子以来的账簿,还有库房的钥匙,请太太仔细核对。”赵姨娘对着自己的丫鬟使了个眼色,丫鬟立刻把钥匙和账簿取来了。 王氏心里有些震惊,她一直认定了赵姨娘会死死的揽着大权不放,不曾想,竟然这么痛快的便交了出来。震惊之余,王氏只觉得赵姨娘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可以任由他打骂的赵姨娘了,她的心机的城府已经可以与她抗衡了。看着赵姨娘,王氏心里愈发的厌恶了,她只觉得这赵姨娘身上有一些人的影子,一些她极为讨厌的人。 “你做得很好,这些日子辛苦你了!”王氏毕竟是王氏,就算心里很不高兴,面上也是不肯表现出来的。 赵姨娘也是淡淡的微笑,“太太说得哪里话,这是婢妾该做的事儿。” 王氏点了点头,自矜着自己的身份,缓步离开。 待到王氏走远,贾探春这才快步来到赵姨娘身边,眉头紧紧地拧在一起,看了看四周,小声的道:“母亲,您怎么那么轻易的就把管家的权利交给她了呢?如此一来,她只怕不会让我们好过的。” “你大伯母今日派人传来一句话,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我初开始的时候,想不明白,后来请教了青杏才明白了里面的意思。”赵姨娘不识字,管家很是艰难,所以贾政便把自己身边识文断字的青杏送给了赵姨娘使,而赵姨娘也是上进的,跟着青杏慢慢的开始学习读书认字,不求多,只要能看懂账簿,管好家就成了。 贾探春不解,“又是大伯母,母亲你为什么那么听大伯母的话?” “她是极好的人,是娘亲命中的贵人!”赵姨娘因为安卉躲过了几次危机,身份地步一步步看涨,便把安卉当成神一样的存在,很是推崇,“探春你虽然聪明,但是还是太小了!你比起你大伯母身边的绾绾来,差远了!” 赵姨娘其实并不了解安卉,一开始的时候,安卉对她是有些同情,但是绝不至于为她得罪王氏,因为她不是烂好人。她之所以一直帮着赵姨娘,不过是因为她恨极了王氏,只想着找她的不痛快罢了。 贾探春很不服气,她一点也没看出绾绾哪里精明,甚至觉得她傻得厉害,竟然会为了林黛玉这样的陌生人得罪老太太。 赵姨娘苦笑摇头,“你的精明都表现在外面,而绾绾的精明都敛在里面,小小年纪就让老太太吃了轻敌的亏,她也算是独一份儿了。” “那是因为大房的七姨娘一心为她的缘故……”贾探春心高气傲,忍不住辩驳道。只是,心里却已经信了母亲这说法。 赵姨娘对着自己女儿宠溺的笑,“这固然是很重要的一个原因,但是她的那份临危不惧,淡定从容,却也是让人叹为观止的了。” 贾探春突然笑了,“母亲现在说话倒是愈发的文绉绉的了,难道母亲想要做个女先生?” 赵姨娘横了女儿一眼,“你大伯母说,夫妻两个要有共同语言。就算不能与他对诗联句,也该能听得懂才好。” 贾政是个极爱读书的人,很有些酸腐之气,所以他养了不少门客,平日里无事大家就在一起饮酒作诗。以前,若是贾政说话稍微婉转一点,赵姨娘便听不明白,直闹得贾政觉得十分无趣。自从赵姨娘听了安卉的话开始学习读书认字,虽慢得很,却得到了贾政的支持,甚至有时候还会握着她的手教她写字,两人的感情也因此更加的如胶似漆了。 安卉虽然与赵姨娘见面的机会不多,这几年,也不过就传那么几句话,但是每次都能让赵姨娘获益匪浅,所以她对安卉的话简直奉若神谕。 贾探春仔细想了想,这些话确实都有一定的道理,但是她毕竟是个孩子,很是看不惯母亲如此推崇安卉。因为大房和老太太疏远的关系,贾探春和安卉见面次数不是很多,单独的相处的更是没有。她远远地看着安卉,只觉得她的确是颜色美好得很,其他的确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同。 “那么,我们以后要怎么应对太太呢?不知大伯母可曾留下什么锦囊妙计?”贾探春有些挑衅,将安卉对比诸葛孔明更多是讽刺。 “你大伯母倒是不曾留下什么锦囊妙计,只留下一句话。”赵姨娘神秘兮兮的,引得贾探春和贾环眼睛晶晶亮了之后才缓缓的说,“妻与妾比,妻为尊。然妻之较于夫,则夫为尊。” 贾探春顿时如醍醐灌顶一般,那么麻烦的事情,竟然这么容易就解决了,真真儿是不可思议,她之前还一直想着要怎么和太太斗,现在看来却是不需要了。 仔细想想也是,那管家的权利并不能保证什么,尤其是有王熙凤这个向着王氏的顶头上司在,管家的权利只是鸡肋而已。不,连鸡肋都算不上,它就是烫手山芋。有这个所谓的权利在,她的父亲也会松懈,若是没有,凭着她父亲严密的保护,他们母子绝对的安全无忧。 当晚,听说赵姨娘把管家的权利交了出来,贾政很不高兴,“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知不知道……” 你知不知道她会借着手中的权利害你? 贾政的话还没有说完,赵姨娘便用手指压住了他的唇,阻止他再说下去,“我知道,我都知道。可是,我不能为了一己之私害你被流言中伤。” 贾政很想说,去他的流言,他一点也不在乎。 但是,他毕竟不是贾赦,他是爱惜自己名声甚于一切的人。所以,他说不出来。 他如今是为了赵姨娘好,把管家的权利留给她。若是以后真的有什么流言的话,他可能真的会迁怒于赵姨娘,怪她不懂事。甚至将来赵姨娘败在了王氏的手中,他也只会觉得赵姨娘没能耐,心里看不上她。 “我知道,你会保护我们母子三人的,对吗?”赵姨娘眼睛柔得几乎能掐出水来。随着安卉的指点,赵姨娘让贾政对她越来越用心,越来越投入。可是,赵姨娘自己的感情却慢慢的消失了。所以,她才能这样冷静的算计着贾政。 王氏那边,回到房间没多久,便听到了贾政的命令,她就算气得直吐血,也是没有丝毫办法的。她,似乎可以预见到自己未来的生活了,似乎不会很顺心了。 当然,这个时候,王氏还不知道,其实,她不仅仅是不顺心,而是很闹心。 “宝玉呢?”王氏忍了又忍,忍了又忍,可是最后还是没忍住,眼看着这天都黑了,她的儿子都没到要来见见她这个母亲吗? 不同于旁人瑟瑟发抖的不敢吭声,金钏如今是破罐子破摔了,毫无畏惧的回话,“奴婢刚刚派人去问了,说是林姑娘病了,宝哥儿去探望她了。” “嘶”地一声,王氏手中的帕子碎成了两半。 王氏心中有一股子的火,不吐不快,“把那个小畜生给我叫来,他真当他娘死了不成?” 她原本以为只要回到贾府,一切会好起来,可是看看她回来是个什么待遇?小妾带着儿子女儿到她面前秀甜蜜;丈夫对她冷淡如冰,连都不愿意看一眼;儿子又为了个克母的病秧子无视她的存在,她这究竟造的什么孽啊? 天下之大,竟然没有一个关心她在意她的人!这究竟是为什么?王氏怎么也想不明白! “母亲,您叫儿子做什么?”贾宝玉明显有些不耐烦的样子。他费尽了心机,好不容易才哄笑了林黛玉,正高兴着,却被打断了。 因为安卉和绾绾突然离开的关系,林黛玉只觉得在这儿愈发的没有意思了,她知道安卉她们怎么也不可能带上她,但是心里还是忍不住不开心。于是,便拿着自己身体弱做借口,闷在了房间里。 “你不知道母亲今天回来吗?”王氏有些咬牙切齿。 贾宝玉点头,一副很无辜的样子,“我知道,老太太说了,您的病好了,所以就回来了。” 看着儿子说得轻描淡写,王氏只觉得胸中气血翻涌得厉害,“你就没想过要去庄子上看看我?” “母亲说得甚至奇怪,您病好之后不就回来了吗?”贾宝玉其实并不是像他表面上看起来这么无情,只是生病了,尤其是伤风这么长时间,病情是很容易传染的,所以,贾宝玉从来没想过要去探视。而且,因为甄宝玉的奉承,他只觉得自己放血为母亲治病便是最大的孝举了,其他的根本看不上眼。 王氏所有的苦难都是因为贾宝玉这个儿子而起的,可是她的这个儿子却是如此的漫不经心,好像什么都比不上他的林妹妹重要似的。喉咙处奇痒无比,王氏用帕子捂着嘴,弯腰剧烈的咳着,咳着咳着,喉咙里一股子腥甜,猩红的鲜血流在了帕子上。 “快请大夫!”贾宝玉吓了一大跳,立时便慌了,扶着王氏焦急的问,“母亲,您的病不是都好了吗?怎么会这样呢?不会是……不会是肺痨吧?” 贾宝玉说着,不禁后退了两步,待看到母亲冷笑,他忙又上前搀扶,可是,王氏已经冷了心,用力的将他推过去,“不用你假惺惺的!若是害怕了,尽可以滚!” 贾宝玉被推倒在地,心里也很委屈,其实他只是下意识的反应而已。可是,看着母亲的样子,他便知道自己再怎么解释也是枉然了。 大夫来了,诊了脉之后,只说是王氏以前受了内伤,但是一直没有调养好,所以,情绪激动之下容易咳血。如今,只能用名贵的药材养着。 听到不是肺痨,贾宝玉那颗悬着的心也放下了,“什么名贵的药材都尽可用,只是,我母亲什么时候能好?” “这得看调养的效果,只是,这病最是动不得气,以后都请尽量照顾着太太的情绪。”大夫并没有说出实情,其实他估摸着,这个病怕是一辈子也调养不好了,只能靠着那些名贵药材吊着命。当然,这还? ?不动气的情况下,若是大动肝火,指不定当场就能没了。 贾宝玉此时上前对王氏说:“母亲都听到了吗?您尽可放心,咱们家药材多,您的身体一定能调养好的!” 王氏闭上了眼睛,若是贾宝玉在她刚回来便如此的殷勤关心,或者是在她找来了他以后表示关心,她都会庆幸着有这个儿子的存在。可是,如今她恨不得亲手掐死贾宝玉这个不孝的东西,根本不肯相信他说的任何一个字,就好比她对金钏一般。 “滚!”王氏从嗓子眼里挤出了这么一个字。 贾宝玉愣住了,眼泪在眼眶里不停的打转,只是王氏看不到,就算看到了也不会像以前那样心疼。贾宝玉是大家捧在手心里长大的,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就算是对着自己的母亲,他也觉得接受不了! 想着大夫的话,贾宝玉到底没有当场吵闹,恨恨的跺了跺脚,哭着跑了出去。 彩云见状,叹了一口气,轻轻的道:“太太这是何必呢?宝哥儿还小!而且,他是真心关心您的,您这样……” 话还未说完,王氏突然睁开紧闭的双眼,眼神如刀剑一般,很是凌厉,就连声音也如同利刃一般,“你给我闭嘴!” 王氏如今恨尽了天下人,就算是彩云她也恨上了,虽然彩云很聪明的掩饰着,但是在庄子上的那段漫长的日子里,彩云对她也不像当初在家里的时候一般了。本打算不计较的王氏,没有办法再装糊涂了,她无法掩饰自己的恨意。那个低调内敛的王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暴躁凌厉的王氏。 彩云打了冷颤,对于王氏的恨意她接收了十成十,因为她实在是太了解王氏了。她不否认在庄子上,她确实不如家里费心,但是她自认自己也还是忠心的,所以,对于王氏如今“过河拆桥”的态度,心里很是愤恨。若是没有她,王氏那病得快死的样子,绝对发现不了真相,就算发现了,也没有办法传递消息出去。可是,就算她又如此的功劳,也不能抵消一点点疏忽,这样的主子跟着还有什么意思? 王氏没有功夫去管一个丫鬟在想什么,她现在满脑子都是自己的不幸,她恨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所有人。只是,她并不知道,她的痛苦远不止于此。 赵姨娘当家的时候,对着下人都很和蔼,也不回避自己的出身问题,对着以前有交情的人很是照顾。可是,王氏管家之后,因为脾气的转变,再加上要整治报复以前得罪了她的人,手段凌厉许多。于是乎,两相对比,自然是高下立见。流言蜚语再一次迎风而起,却不似以前那般说她的好话。然后,王氏暴力镇压。再然后,流言愈发的难以入耳。如此,恶性循环之下,王氏的名声算是彻底的没了。 待到王氏冷静下来,以养病为借口,把所有的烂摊子都扔给王熙凤也一样不能阻止流言的传播。她不是没有向兄长求助,可王子腾看着她这么蠢笨,也不愿意多插手了,沈氏见状,不仅没帮的意思,反而来了顺水推舟,加了一把火。 王氏水深火热之时,安卉多半在给安安写信,每次都要唠唠叨叨写上厚厚的一封,大事小事都会提到,务必保证达到安安亲眼看到的效果。绾绾不曾如此夸张,却也是厚厚的一封。只有贾赦比较清闲,他每次只在安卉的最后添上一句嘱咐好好读书,照顾自己的话。 这一日,贾赦自守卫那里接过一封信,不禁苦笑了起来,直到这一刻他才明白,荣肃王爷并不是一心为他好才建议他远遁的,竟是在这里等着他。 看着守卫面无表情的脸,贾赦叹了一口气,他早就应该想到的,当初回来的时候,皇家并没有把这些人收回去,而是以“不打草惊蛇”的名义留在了他的府上,就必定是有着其他打算的。 贾赦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亲手将信烧掉,眼看着他化为灰烬。 这件事,贾赦并没有和安卉说,可是几个月之后,安卉就意识到不太对了,他总觉得贾赦在忙着些什么,可是却又说不清楚,而且,他们来到这个凤凰城,也实在是有些日子了。 仔细想着,安卉不禁怀疑贾赦是不是又接到皇家的命令了。而且,越想越像是那么回事。她心里很担心贾赦的安危,却又什么忙都帮不上,只能在贾赦的吃穿住行上愈发的费心了。 对于安卉的转变,贾赦能够感觉得到,只是,他也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跟安卉解释,只能是期待着这边的事情快些解决。提心吊胆的日子,真真儿是太不好过了。 随后,一件大喜事让贾赦和安卉都乐得何不拢嘴了。 “卉儿,你看看这个。”贾赦递给安卉厚厚的一沓纸,比安卉平时写给安安的信还要多。 安卉不疑有他,拿过来便看,初开始的迷茫,不一会儿恍然大悟,看着看着又不自觉的红了脸颊,最后则是笑得无比的得意,到最后,安卉意犹未尽,微微挑起眉毛,“这年头,真真儿是得罪谁都不要得罪文人啊!” 贾赦轻笑,眼睛里也满满的都是得意,“看来,我们很快就可以回家了!” 73、073 意外 贾赦与安卉一起亲自誊抄了数份,手腕上虽然觉得有些疲累,兴致却依然高昂。 安卉一边抄着一边感叹,“果然不愧是探花,这文采真是杠杠的。” 林如海以安卉为原型塑造了一个近乎完美的女子,写了一部折子戏。他的探花之才,可谓是字字珠玑,再加上极尽渲染的笔力,安卉似乎能预见到这出大戏在京城掀起的风潮了。因为她近乎完美,所以以老太太和王氏为原型的人物则是恶毒的到了极点的代表。 她知道,他们的很多事情是贾赦告诉林如海的,而林如海似乎和贾赦的关系不错,也肯信他的话,却没想到林如海如今也一样是把老太太恨到骨子里去了。若不是为了亲生女儿,就只凭着老太太是贾敏生母这一点,林如海也不会下手这么狠毒。 如果说之前她还对林如海一些似有似无的抵触的话,那么此刻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换上的是滔滔不绝的敬佩之情。经此一事,安卉彻底的长了见识,她明白了,这个世界上最不能得罪的就是文人,他的那支笔比刀剑更犀利,足以让人遗臭万年。如,“武大郎和潘金莲”的冤案。 因为施耐庵一部《水浒传》,几乎没人不知道“三寸丁,谷树皮”的“矬人”武大郎,还有美丽淫~荡的潘金莲。若是有人骂哪个男人是武大郎,或者说哪个女人是潘金莲,便是极大的侮辱,对方势必是要拼命的。可是,事实上武大郎和潘金莲比窦娥还冤。 历史上的武大郎本名武植,小名大郎,虽然是出身贫苦,但聪颖过人,崇文尚武,少年即考中进士,然后,出任山东阳谷县县令。他,兴利除弊,清廉公明,是造福一方百姓的好父母官,曾得到百姓送万民伞表示敬意。而潘金莲则是知州家的千金小姐,与武植夫妻恩爱,共通育有四子。 可是,随着一位在武大郎贫困时资助过他的同窗好友王某的到来,这一切的安宁生活发生了改变。 原来,武植做官之后,同窗王某家境败落,于是便千里迢迢来投奔武植,希望能谋得一个职位。然而,在武家一直住了大半年,仍不见为官清正廉明的武植提拔他,王某极度愤怒之下便不辞而别,为发泄心中怨恨,他在回乡的路上四处编造、张贴武、潘二人的各种丑事,极尽污蔑损毁之能事。而先前武植得罪过的阳谷下恶少西门庆更是与之沆瀣一气,煽风点火、添油加醋,很快,有关武、潘的各种谣言便传遍街头巷尾,且版本极多,令武植夫妇的声誉遭受极大损毁。 而王某回家以后才发现,武植早已为他重修了房舍,并购置了家当。这时,他对自己的行为感到无比的懊悔,并发疯似的揭撕自己沿街张贴的污蔑言论。然而,谣言一旦传开,又如何能收得回 作为当时散发了谣言的始作俑者,王某自己都不能改变谣言的的趋势,更不要说处于暴风雨之中的武植和潘金莲二人了。这谣言的恐怖之处,可见一斑。 当然,若是事情仅止于此,武植和潘金莲也不至于遗臭万。可是,偏偏冒出了个施耐庵,他为了创作的需要或,以那些道听途说的故事为蓝本,整出了一部《水浒传》,硬生生的将武大郎和潘金莲的形象塑造的深入人心,也就成就了他们两夫妻的“千古奇冤”。 安卉也不求贾家会遗臭万年,只要整得她们消停了也够了。不过,她也明白,若是林如海写的这些东西传开了,老太太和王氏也就不是消停那么简单了。 这么想着,安卉忍不住笑出声来,无意间抬眸,这才发现贾赦看着她的目光有些怪怪的,先是迷糊了一会儿,突然脑子里灵光一闪,终于想起自己刚刚不小心又说了“怪词”,心里暗恼之余,面上却只能装糊涂,“怎么这么看着我?” 暗暗祈祷着,“聪明”的贾赦还是自己理解,不要开口询问得好,因为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看着安卉明显心虚的样子,贾赦微微眯起眼睛,也不隐藏自己的不快,“我记得,你以前是最讨厌酸腐文人的!” 看着贾赦那个样子,安卉不由得再次爆发了笑声,他那个模样,那个表情,任谁一看都能看出是吃醋的表现。说实话,这古人果真是格外的小心眼,不过是夸了别的男人一句,他竟这么大的反应,真真儿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悬着的一颗心,也放回了肚子里。 贾赦的脸色沉下来,不是因为生气,更多的是因为尴尬,声音也有些冷冷的,“笑什么?” 安卉很想止住自己的笑声,所以她挺直了脊梁,清了清嗓子,觉得差不多,这才抬起头。可是,纵然是做好了准备,只看到贾赦那张脸,她还是忍不住又笑了出来。虽然她极力的忍着,可是依然有笑声从嘴角溢出来,她屏住呼吸,直憋得脸上红了一大片,身体止不住的微微颤抖。 贾赦微微眯起眼睛,斜斜的勾引嘴角,整个人看起来很危险,“究竟是什么这么好笑?” 因为,你整个样子实在太可爱了。 安卉很想这么回答,但是贾赦是古人,他肯定受不住这么大的刺激,若是她真的这么说了,以贾赦大男人的性格,绝对绝的当场翻脸。 于是,安卉只能强忍着笑意,“真的没什么,我只是想到了一些事情。” 安卉把“武大郎和潘金莲”的故事说了一边之后,笑得像只小狐狸。可是,很快她就笑不下去了。 “什么……什么书?叫什么名字来着?”贾赦表面上看不出什么,实际上心里却是乐得很。 在他的认知里,读书好的人总是大受欢迎的,不管是林如海还是贾政都是如此,可是,他却偏偏不喜欢读书,所以,他一点也不希望安卉对才子有什么兴趣。虽然他听不懂安卉那个形容词是什么意思,但是只看安卉的表情他也猜得出来。 其实,他之所以会这么别扭,并不是怀疑什么,只是单纯的不希望安卉仰慕的类型是他所做不到的。 听到贾赦不经意的问话,安卉直感觉立时惊出了一身冷汗,且不说她现在所处的这个世界是曹公以清朝被背景所创作的虚拟世界,并不确定有没有《水浒传》,就算是有,《水浒传》也是反~书、禁~书…… 如果让人知道他读过那种书,也就不需要老太太和王氏辛辛苦苦的对付她了,她直接自己就挖了坑把自己埋了。而且,最重要的是,她怕贾赦因为她这简单的一句话而去寻《水浒传》读,那她…… 如此想着,安卉恨不得打自己的嘴巴,就算是对着贾赦不设防也不该这么粗心大意,如果一直这样糊里糊涂的下去,说不定以后脸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贾赦见安卉脸色苍白,好像极害怕的样子,不禁很是奇怪,“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答应我,忘了那三个字,忘了我刚刚说的所有话。”安卉很紧张的抓住贾赦的胳膊,如同做贼一般的四处张望,直到确定真的没人她才算勉强的放下心来。 贾赦很不解,可是,他最先想到的是先安慰安卉,搀扶着止不住发抖的安卉坐下,他这才轻声问道:“究竟是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好像很害怕的样子?” 安卉深吸一口气,却止不住紧张的眼泪,“无论如何,你要答应我,就当从来没有听过这个故事,也没有听过那本书。” 贾赦虽然满怀疑惑,可是还是先点头答应了,“我可以答应你,但是,你至少要让我知道为什么。” 安卉埋首在胸前,缓缓的摇着,“你别问了!” 贾赦半蹲着身体,抬起安卉的下巴,使得自己和安卉的视线相平,同时,紧紧地握着安卉冰凉的手,“我们是夫妻,难道你还有什么事情是不能和我说的吗?” 看着贾赦温柔的眼睛,安卉好似沉入了沼泽一般,根本就没有办法拒绝贾赦的要求,最后只得努力勾起一抹牵强的笑,“那本书的著作人好像很讨厌女人,他笔下所有的女人都是极不堪的。所以,我不想你看。” 虽然这的确是安卉对《水浒传》的感受,但是贾赦根本不相信。 疑惑的看着安卉,贾赦能清楚的感知到安卉对他的欺瞒,他很不解,又有些生气,最后却都化作了一声轻笑,“你既然这么说,那我就一定要买来看看了。” 安卉瞪大了双眼,她是想阻止贾赦的,怎么能容忍现在适得其反的效果呢?于是,她拽着贾赦的衣袖,“不要,不要看!” “放心罢!我知道你是极好的,不会受别人的影响!”贾赦伸出一只手抚摸着安卉后脑勺的发髻,笑得很淡,淡得眼底丝毫都没有染上笑意,“难不成你对我还有所欺瞒?” 安卉的心“咯噔”了一下,直觉上,她已经感受到贾赦的疑惑了,只是,她依旧摇头。那些话,要他怎么说得出口? 贾赦见状,脸上温柔的笑容开始僵硬,眼睛里的光芒一点一点变得微弱了起来。 在贾赦眼睛里的亮光快要消失的时候,安卉突然反握住了他的手,两个人好容易才能走到今天,安卉说什么也不想因为这个而起了什么隔阂。而且,她也有必要把让贾赦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若是糊里糊涂的闯出祸来,那就真是得不偿失了。 轻轻的附在贾赦的耳边,安卉低声说:“那……那是禁~书!” 贾赦倏地瞪大了眼睛,满眼不可置信,眼睛里点燃了怒火,虽然压低了声音,但是依然难掩厉色,“你真是越来越没有分寸了!那种书是你一个妇道人家能看的吗?还不把你藏的书拿出来烧了?若是让人知道了,你还要不要出去做人了?” 看到贾赦发怒,安卉第一反应是低下头听训,可是初开始还好,越听越不像是那么回事。仔细一想,恍然大悟。因为她对潘金莲的形容,贾赦下意识的认为她看的是《金~瓶~梅》那种类型的禁~书。那种书,虽然朝廷也在禁,但是却不是很严格,因为男人大都会收藏着偷偷的看。 当然,也正是因为如此,安卉一说是“禁~书”,贾赦立马就想到那方面去了,压根就没往“反~书”那方面去想。 也顾不得贾赦正在生气,安卉将他拽到自己身边,低声道:“不是你想的那种禁~书,是……反~书!” 贾赦瞠目结舌,嘴巴张得大大的,却一句话话也说不出来,全身上下,从里到外,止不住的一阵阵的发冷。脸色,比之安卉之前更是苍白。 安卉看他吓成这样,也知道自己下手太重了一点,忙扶着僵硬的贾赦坐下,自己却不敢坐了,犹豫了再三之后,贴着木椅的扶手跪了下去。虽然她一直都觉得这样很屈辱,可是如今看着贾赦的样子,她也实在是害怕了,入乡随俗,她也只能这样来换取贾赦的原谅了。 过了许久,贾赦低头看着安卉,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表情,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似的,“你怎么会接触到那种书?现在那书在哪儿?” 这段时间,安卉的脑子里极速旋转,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对策,“那本书是我以前在娘家看到的……” 话还未说完,贾赦倒吸了一口冷气,脸色愈发的阴沉了,“看来你们邢家被抄家也不是冤枉的。” 安卉低着头,只低声叙述着自己已经好想了的说辞,“初开始的时候,我并不知道那是什么,只是在父亲的书房里胡乱翻着看。当我看到那个故事,就觉得非常的好笑,那本书的作者竟完全不知道真相便胡说八道。于是,我便拿到父亲面前指出那个错误。不想父亲竟说那不是他的书,拿过来仔细看了一下之后大惊失色,立刻便把那本书烧了,并且告诉我那里面有反朝廷之意,命我不可说与任何听。然后,就借着晒书的名义将家里所有的藏书都拿了出来,满满的铺了一院子。那天,父亲的脸色很难看,那个铜盆里的灰烬也增加不少。之后,父亲又彻底清洗了整理书库的下人。再接下来发生什么事,我就什么不知道了。” 听了安卉这么一番叙述,贾赦立刻阴谋化了,紧蹙着眉头分析着,“难道有人想要陷害你们家?可是,邢家当初被抄家的罪名也也没有私藏反~书一罪啊!莫不是一计不成,又生了后来这一计?” 安卉垂眸,“我……我也不知道。” 她当然不知道,因为这一切本来就是她鬼扯的,她不过就是要为自己看过《水浒传》找一个合理的借口罢了。至于为什么要整成冤枉,不过是不想吓到贾赦罢了。毕竟,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愿意和一个有反朝廷之意的人做亲。 “我……我现在只怕我们刚刚说话说得太大声,被外面什么人听到了。”安卉并不给贾赦继续阴谋化的时间,因为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一旦捅出来,你就要被我害了。” 看着安卉悲苦落泪的模样,贾赦心中一软,伸手将安卉扶起,拉到自己身边坐下,“你也不用太担心了,外面的人听到的可能性实在是太小了。而且,连我这个坐在你身边的人都没听清,他们就算听到也是听不清楚的。就算听到了,也断然不会无聊到为了一个小故事,千辛万苦的去找一本书。退一万步说,就是这么倒霉,什么背运都让我们走了,还遇到一个多事的。可是,口说无凭的,他拿不出个证据来。到时候,指控我们读那种书不成,他自己读过的罪名却是洗不掉的。” 安卉微微松了一口气,她知道,她可能真的是自己吓自己了。就像贾赦所说的,因她一句话而获罪的可能性,实在是微乎其微的。 看着贾赦关切的样子,安卉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这样大的事情,贾赦竟然就这么轻易的原谅了她,甚至反过来安慰她。如此,她还能挑这个男人什么?这种事情,在这样的时代,若是搁在别的男人身上,休妻是极正常,若是心再狠一点的,直接杀了她也不是不可能的。 见安卉的脸色缓和了许多,眼睛里都盛满了感动,贾赦也松了气,只是,他并不打算就这么轻易的把这件事情揭过去,低头看着安卉,表情很是严肃,“安卉,你听着,以后不论发生如何事,不论对着任何人,你都不得再提起那些事情,知道了吗?” 安卉点了点头,“知道了!” 何止是知道了,经过这一次的教训,以后就算是对着贾赦,就算心情再怎么轻松,她都会留着一些心眼的。 贾赦点了点头,表情却没有多少松动,“为了惩罚你的口无遮拦,我罚你每日抄《女戒》一遍,每天晚上我都会检查。至于抄到什么时候,看你表现再说。” 安卉不禁苦了一张脸,虽然有着邢氏的记忆,但是安卉对于那样一类书是绝对没有好感的,但是看着贾赦那样严肃的样子,想着自己越来越不谨慎了,安卉觉得自己也该好好的冷静冷静了,万不能因为有贾赦护着便失去了警戒心。于是,她低低的回答:“我知道了。” 贾赦满意的点了点头,他知道安卉只有在他面前才会想说什么说什么,也很高兴安卉对他的信任,但是他不能放纵着安卉,因为现在的他还没有能力放纵安卉。如果出事了,他极有可能无法保护她。所以,他只能扮黑脸逼着安卉谨言慎行。 他期待着一个轻松自在的家,而且,他相信这个愿望快要实现了。到那个时候,他就不用再担惊受怕,而安卉也能恢复自己的真性情了。 “夫君,我可不可以再说一件事?” 看着安卉可怜兮兮的样子,贾赦的心里有些不好受,他只是不想安卉说话不经脑子,却不是要吓得她连句话都不敢说的,在心里暗暗地叹了一口气,贾赦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加好相处一点,“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你想说什么,都尽可以小声的说出来。” “据我所知,写武植和潘金莲的,不止我刚刚说的那本书,还有一本叫做《金~瓶~梅》的,正是你之前所想的那种禁~书。以防万一,你可以试着去找找看,若是真的有人听到了我们之前的谈话,我们只咬死了我们说的是《金~瓶~梅》,并不知道其他的书,也就能把咱们给摘出去了。” 不是安卉多事,以前的她也并不聪明,之所以能够斗得过老太太和王氏,先知是极重要的,但是更重要的是,她很小心。每次,她都提前想到了可能会发生的意外,以前做好了准备工作,所以才能化险为夷。如今,她没有了先知,有的也就只剩下那份小心了。 那《金~瓶~梅》和《水浒传》都是三个字,他们在房间里说话声音也并不是很大,听错了也是有的,只要他们咬死了不承认,就没有人有任何证据奈何于他们。而且,借着这个机会探探这个世界上有没有《金~瓶~梅》,也就能确定这里存不存在着《水浒传》了。若是这个世界上没有《金~瓶~梅》,那他们也就能彻底的放心了。 贾赦一直上下打量着安卉,目光中带着几分审视,好像自己从来没有认识过安卉似的。 安卉被贾赦看得有些不舒服,跟贾赦感情好了之后,安卉从来都没有不敢再贾赦面前出谋划策,只怕他以为她是个心机深沉的女人。 可是,如今这情况实在是太危急,她也就顾不得许多了,总不能让她一个女人想办法买《金~瓶~梅》那样的书呀! 贾赦突然笑了,他觉得自己的这个小妻子似乎并不像他所想的那样单纯,竟是个会看禁~书的。 安卉让他笑得毛骨悚然,慌忙解释,“我真的是无意间看到的,只看了一点点而已。你,别多想。” “只看了一点点?真的嘛?”贾赦仍旧笑,看着安卉慌张的样子,俯身下去,将安卉压倒,用两条胳膊将安卉困于尺寸之地,一瞬不瞬的盯着安卉的眼睛,“你竟然看那种书?说说看,我要怎么惩罚你?” 安卉无处可躲,只得缩了缩脖子,“我……我每天抄两遍《女戒》……” 贾赦高高的挑起眉毛,“你犯了这样的大错,只抄两遍《女戒》未免也太便宜你了!” “那,三遍,好不好?”安卉是真的快要哭出来了,那《女戒》的内容可不少,若是每天抄两遍下来,她是真的没有多少空闲时间了,而且,若是让绾绾看到…… 往下的,安卉不敢再想下去了。因为,她实在是丢不起那个人。 “我不要你抄什么《女戒》,我要罚你陪我一起看,而且,不得有异议的按照我的要求做。”贾赦笑得如同偷吃鱼的猫儿一般。其实,他之前就是在过意逗安卉,别说是三遍,就算是两遍安卉的手腕都会疼,他又怎么舍得? 安卉先是一怔,迷糊了好一会儿,总算明白贾赦在说什么了,脸颊上,瞬间便点燃了一片。心里有些恼,但是更多的是羞的。 贾赦看着安卉的反应,心里有些痒痒的,俯身在安卉的耳朵上咬了一下,惹得安卉一阵战栗之后,这才暗哑着声音问,“怎么样?你到底接不接受这个惩罚?” 对于贾赦的无力,安卉横了他一眼,好色鬼果然是好色鬼,不管怎么样,都是这个德行。双手用力的推着他的胸膛,只想着赶紧离开。 贾赦见安卉挣扎,心里有些着急,身体愈发的沉下去,有些焦急的解释,“卉儿,你听我说,不管我们做什么,我都没有半点看轻你的意思。在我的心里,你永远都是最好,也是最重要的。” 贾赦是真心喜欢安卉的,但是这个世界上什么都是分等级的,就算是男人和女人的那点子事儿也是一样的。丈夫和妻子能做的不过就是那几个极老套,极没有趣味的姿势。姨娘要比太太多一些,而通房丫鬟又比姨娘的花样多一些。其中,最最不需要半点讲究的就是妓~女。所以,很多时候,男人们去妓院那种地方,或者是宠爱姨娘丫鬟什么的,并不是她们比妻子漂亮,只是她们伺候得更好。 因为特别喜欢安卉,再加上之前住在庄子上的关系,贾赦曾经偷偷的摆弄了几个原本只有姨娘才能伺候的姿势。初开始的时候,他是很担心的,怕安卉知道了心里不高兴,毕竟是大家子出身的,难免心高气傲。可是,安卉并没有什么反应,这让贾赦很是高兴,只当安卉不懂。 贾赦一直对那些房中之事的规矩很是厌恶,一直都觉得它们很没道理。夫妻两个房子的事情,有什么尊重不尊重的?是否尊重,是表现在平常生活里,而不是床上! 所以,听到安卉会看“禁~书”,贾赦不由得心痒痒了,他想着安卉或许不像别的大家闺秀那样自矜身份,或许,她是愿意的。可是,看到安卉现在的反应,他不由得担心,只怕自己当初的作为早就被安卉知道了。因为,如果不是不介意的,那就是心寒了,觉得他不尊重了,所以才会任由着他动作。安卉是填房,在外人的眼里本就是不够尊贵的,若是安卉自己都这么想,那贾赦就真是要懊恼死了。 安卉低头笑了,其实,在贾赦第一次很紧张的逾越规矩时,她就已经知道了。邢氏虽然没有了亲生母亲,但是出嫁之前,也一样会有人教她的。 只是,虽然有着邢氏的记忆,也知道贾赦本不该那么对她,但是她毕竟是现代人的思想,并不像古人那样说什么尊重。她知道,其实这个世界上所有的男人都希望自己的女人上了床是荡~妇,下了床是贵妇的。而且,贾赦的诸多忍耐,她也都看在眼里,知道他的不容易,所以,只假装不知道,心里并不在意。 看着安卉淡淡的笑了,贾赦放下了心来,到底,还是对安卉的真心占了上风,他微笑着说:“若是你不愿意,只当我什么都没说就是了,我断然没有欺负你的意思。” 安卉低着头,深吸一口气,鼓足了好半天的劲儿,这才如蚊蝇一般的哼哼着,“其实,我都懂。你为了我只能和妻子在一起,不能去找姨娘,也不能去找丫鬟,失去了很多不一样的感觉。所以,只要你想,我可以做你的妻子,也可以做你的姨娘,哪怕是做你的丫鬟都行。但是,勾栏院里那些姑娘做的,我却是接受不了的。” 虽然安卉并不知道这个时代的□□能做到哪一步,但是她想着她一个现代人绝对是更开放一些的。只是,她并不想吓坏了贾赦,而且,要让贾赦感动,她必须还是要有些坚守的。而且,把她和那种女人相对比,她是怎么也接受不了的。所以,仔细思考了一下,安卉就做了这么个决定。至于这算不算是古代的角~色~扮~演什么的,安卉则直接忽略过去,半点也不考虑。 安卉的声音很低,可是,两人离得很近,所以,就算安卉的声音很低,贾赦也依然听到了,可是,他还是没办法相信自己的耳朵,“卉……卉儿,你刚刚说什么?” 安卉抬眸,眼睛里带着明显的嗔怒,“没听到就算了!当我没说过!” 看到安卉如此反应,贾赦怎么可能还傻傻的回不了神呢?慌忙握住安卉的手,“听到了,听到了,我都听到了!” “你要记得你说的话!”虽然确定贾赦不会改变,但是安卉却一样嘱咐着。 贾赦得偿所愿,心里极为高兴,在安卉额头上印上了一吻,“你放心罢!我说过的话,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改变的!” 安卉低头微笑,在贾赦想要抱住她的时候,突然看准了时机溜了下去,“我要去默《女戒》去了,夫君去忙自己的罢!” 贾赦无奈的摇头,最后还是选择放过了安卉,亲自拿了誊抄好的折子戏,用信封给封好了,然后出去招来了长随,“把这几封信从驿站发出去!” 看着长随离开的背影,贾赦知道,不久之前,京城各大戏院都会上演一出大好戏。依着他做好的造势准备,这出戏必定要在短时间内红遍京城,到时候,看看那些家伙还有没有闲心去管他的闲事儿。 不几日,心情愉快的贾赦为安卉寻来了《金~瓶~梅》,兴致勃勃的拉着安卉一起看,却完全不知道这个《金~瓶~梅》彻底的打碎着安卉最后一点侥幸心理。 因为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贾赦很注意安卉的情绪变化,看安卉没精打采的样子,心里虽然有些担心,却也止不住的想要逗乐,“怎么了?不想看?还是不想和我一起看?” 安卉白了他一眼,“只是看到这玩意,我就愈发的觉得担心。” 贾赦自然知道安卉担心什么,只笑着道:“那我给林如海写封信,把你讲的故事讲给他听听。” 安卉不由得变了脸色,“你告诉他这种事情做什么?” 贾赦拍了拍安卉的肩膀,示意她稍安勿躁,这才压低了声音缓缓的开口,“你以为今上完全的信任我和林如海吗?我们两个这样的身份,私底下接触着,今上怎么不可能不怀疑?我们来往的信件都是从今上派来的那些人手里过的,我私底下想着,他们必定是拆开誊抄一份,做个备案的。如果我们在私人来往的信件里把那个故事安到《金~瓶~梅》身上,自然也就等于是在今上那里做了备案,你也就不用担心了。” 贾赦是光明正大找这本《金~瓶~梅》的,而安卉在抄《女戒》的事儿,只要愿意打探,也是瞒不住人的,如此,一切便昭然若揭了。就算有什么人听到,此时的注意力也都转到《金~瓶~梅》身上了。 只是,因为安卉是始终不安,贾赦才多做了一层保险。 而且,贾赦也不是什么好人,对于没在林如海那里占到便宜一事,贾赦仍旧记在心里,于是,他便在给林如海的信中毫不客气的将林如海比作那个坏人名声的王某。 林如海接到贾赦的信件,心里很是生气。他费尽了心思几番修改,呕心沥血的写了那么厚的一沓,贾赦只回了薄薄的一张纸。当然,若只是这样也就罢了,他也不是计较这种小事儿的人。可是,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一张纸上,他连半个字的感激之言都没有看到,读到的竟然是贾赦对他的讽刺。 这,真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了! 林如海是个反应极快,而又不肯吃哑巴亏的人,于是,他很不客气的给贾赦回了一封信。简而言之,信里说,贾家的一切,他都是从贾赦口中得知的,就算是有什么不真实的地方,也是贾赦撒谎。所以,如果非要拿那件事情作对比,那个忘恩负义,品格卑劣的人是贾赦,而他充其量就是那个不明就里的糊涂著作人。 写完这封信,林如海觉得自己回击得很痛快,心里舒服多了。对于贾赦,他是半点也没有觉得心里过意不去。毕竟,贾赦先做了初一,那就别怪他做十五了。而且,说起来,也是他贾赦不长脑子,跟他斗了那么年,什么时候从他这里占到过便宜呢?既然贾赦那么不长记性,他也就很不客气的帮他长长脑子好了! 这么想着,林如海也就半点心理压力都没有了。 但是,林如海忘记了,做人是不可以太得意的。于是,这一次,这一次情况就发生了林如海所意想不到的变故。他再次接到贾赦的信件是很厚很厚的,连信封都是特制的,格外的大。初开始的时候,他以为贾赦怒骂了他,后来想着不太可能,毕竟,恼羞成怒也不是贾赦一贯的作风,便又怀疑是不是把他写的折子戏退回来,但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太可能…… 想破了脑袋,林如海也想不到里面会是什么东西。结果,打开来一看,里面竟然是一本书,还有一张薄薄的纸。 看书什么的太麻烦,也太慢了,于是,林如海很痛快的决定先看看纸上写了什么,结果内容很简单,只简单的告诉林如海,既然他自比那个被蒙蔽了的著作人,那他就把书送回来了,也让林如海这个“著作人”好好的看看。 林如海有着一种很不好的预感,他觉得自己这回可能是不小心跳到贾赦的挖好的坑里了。于是,硬着头皮打开那本书,结果没看了几页,脸就彻底的黑了,只咬牙切齿的唤着贾赦的名字,“贾恩侯,你好样的!” 林如海在扬州气得直想吐血,而贾赦却坐在躺椅上,一边晒着太阳,一边喝着安卉母女煮的茶,优哉游哉的极为开心。如今,所有的事情都进展得很顺利,他应该很快就能回家了。正在这个时候,他忍不住打了喷嚏,捂着嘴自言自语道:“难不成是着了风寒了?” 可是,看着那无比晴好的天气,贾赦觉得似乎是不怎么可能的。 安卉跪坐在案几前,细细的为绾绾讲解煮茶的各种技巧,以及如何让自己看起来更加的优雅美丽,听到贾赦这边的声音,抬头望了一眼,笑道:“或许是有人骂你也说不定!” 贾赦看向安卉,在夕阳的映照下,他感觉很是心动,只是碍着绾绾还在,又是在院子里,便硬生生的转开了实现,笑着问,“你是说林如海吗?” 安卉没有说话,除了那个倒霉催的还有谁?话说她突然觉得贾赦这人更难惹!因为,他实在是太爱记仇了! 安卉几乎能想象得到林如海气得吐血的样子,于是,她很善良的决定,看在林如海如此可怜的份上,她就真的不计较林如海以前对她的诋毁了。虽然她一再的否认,但是贾赦把《金~瓶~梅》送给林如海的时候,她是真的很不厚道的乐了,而且,隐隐的还觉得很解气。 “这边的天气快要转冷了,等过段时间京城那边传来消息,咱们就准备回去罢!”贾赦表面上看起来好像是放下了林如海的问题,所以才会来了这么一句。但是,实际上他在计算着要再林如海的回信到之前离开,到时候可以让林如海的信原封不动的打回去。 “真的吗?太好了!”这次出门,绾绾是有兴致的,但是也是最急着回家的。 没有出过门的时候,绾绾觉得出门很好,可是,真的出门了,纵然安卉很注意的不在她面前表现出想要回家的渴望,绾绾也一样感觉得到。而且,随着那股子新鲜劲儿过了,她就愈发的想家了,她想安安,也想林黛玉和贾惜春,甚至想她门前的一盆花。只是,懂事的她并不说出来而已,如今听到能回去了,自然是最高兴的。 听到贾赦话,安卉悬着的一颗心也放了回去,她知道,贾赦已经把他要做的事情做完了,所以才会如此说。解决了心头大患,安卉这才想起自己的事情,“我记得这里有一间据说很灵验的寺庙,我们走之前先到? ?里去拜拜,好吗?” 对于女子喜欢拜佛,贾赦表示很不理解,尤其是对安卉。说不清楚为什么,他只是一直觉得安卉不像是个求佛念经的信女。但是,也不知道是那次在金陵去了一趟寺庙受了感染还是怎么的,安卉自此以后很喜欢去拜佛。不过,就算是不理解,贾赦也断然不会在这样的小事儿上逆安卉的意思,轻轻的点头道:“好!你来安排罢!” 74、074 聪明?愚蠢! “绾绾,你若是累了,便到外面帮你爹爹看着弟弟罢!他一个人带着孩子,我也不怎么放心!待大师讲完经,我立时便回去!”看着绾绾有些疲惫,安卉立刻便抓住了机会支走她。 然后,毫不犹豫的打断了眼前这位白胡子大师关于前世今生的劝诫,开门见山的问出了她最关心的问题,“不知大师对借尸还魂怎么看?” 端坐在蒲团上大和尚明显怔愣了一下,眼睛里闪过了一抹疑惑。这“凡人”才会有的情绪反应,瞬间破坏了他之前悲悯世人,高高在上的仙人形象。其实,不止是他,坐在下面的小和尚也都愣住了,自不必说,他们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信众。 不过,很快,他便恢复了正常,依旧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所谓借尸还魂,必定是两人之间的业障所造成的。凡事有因必有果,有果比有因。正所谓,预知今生问前世……” 安卉垂眸,虽然已经猜到是这个结果了,但是还是忍不住的失望。微微叹气一口气,安卉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就算是红楼这样光怪陆离的世界,也不可能到处都是得道高人,所谓“高人”,大都也不过是为混口饭吃的普通人。 一次次的失望,安卉在想着自己是不是该放弃了,一直这样,也实在不是个办法。因为,根据她的经验,穿越之后,就算是遇到什么得道高人,也是人自动送上门的,自己拼命的找却是苦无门路的。毕竟,高人找凡人容易,凡人相见高人一面却是不能的。而且,就算遇到了,她也不见得是受惠的对象。 想着自己的心事,安卉根本就没听到大和尚在讲些什么内容。在她看来,佛家的那些理论,无外乎是些要人逆来顺受,勾画来世美好蓝图的废话。只是暗合了封建统治者的心态,在朝廷的大力推广下才得以发展壮大的谎言家。所以,纵然知道这个世界或许是有些玄乎的,她却也是不信的。 在大和尚换气的那一瞬间,安卉起身,“有劳大师了,听大师一席话,如醍醐灌顶,获益良多。这里是一些香油钱,是我们对佛祖的一点敬意。” 安卉话音刚落,秋心立刻便奉上一早备好的香油钱。这次出来,安卉没有带上秋雨这个心腹,因为她很不巧的怀孕了。而且,想着这么多年秋雨一直伺候的辛苦,安卉实在不忍心她奔波了,便把她留在了家里,只带了碧溪和秋心两个出来。 秋心活泼好动,再加上心思较为单纯一些,所以安卉拜佛一般都只带着她一起来。因为,她怕心思细腻的碧溪看出什么蛛丝马迹来。不,不止是碧溪,就算是秋雨,她也从不带来这种地方,因为她的问题太启人疑窦了。四个丫鬟里,数秋心是最好敷衍的。所以,人选方便自然也就没有任何悬念了。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大和尚念了一声佛号,脑门上却感觉有些冒汗,对于安卉的不耐烦,他多多少少也是感觉得到的。只是,对于这样捐了大把香油钱的香客,他不得不假装糊涂罢了。众人只当他是得到高人,实际上他也不过是个普通人罢了。 可是,安卉不尊重得罪了站在一旁伺候的小沙弥,对于安卉这种“拿钱来侮辱人”的香客,年轻的小沙弥是极不喜欢的。他是和尚,自然知道自己师父的经书尚未讲完,便硬生生的被安卉给截断了下来。只是碍于师父就在跟前,并不敢放肆,只拿着眼神来谴责安卉。 对于陌生人的情绪,安卉是一点也不在乎的,所以,她只完全当做看不见,送完了香油钱,略微点了点头,转身便要走。 这个时候,小沙弥再也忍不住自己胸中的怒火了,朗声道:“女施主留步!” 安卉不解,回头,“小师傅有何指教?” 看着安卉不咸不淡的样子,小沙弥不禁闹了一个大红脸,看起来很是尴尬,不过也正是因为这样,声音反而愈发的高了,脸上带着几分倨傲和得意,“女施主,您可知道,很多人想要听我师父讲经都是不能的!” 安卉看着这小沙弥的样子,不禁很是好笑。他的样子,实在不像是个出家人。 虽然隔着面纱,但是看到安卉眉眼弯弯的样子,便知道她是在笑。于是,只当安卉这是看不起他们的表现,不由得很是生气,“您出去打听一下,我师父可是整个大同府里最出名的高僧!” 安卉蹙眉,大同?这个名字怎么那么耳熟? 眼看着安卉不高兴,想着安卉一行人出手大方的程度,以及那口流利的京片子,老和尚不禁有些着急,他可不想因为徒弟的大嘴巴而得罪了贵人,睁开眼睛,不紧不慢,却很有气势的道:“了尘,你犯了嗔戒了。” 这个叫做了尘的小沙弥对他的师父很是崇拜和信服,听到老和尚这么说,慌忙低下头,后退了几步,连丝毫的愤愤不平都没有,低声道:“徒儿知错了。” 老和尚见安卉仍旧面无表情,只得起身道:“小徒不懂事,还请女施主不要怪罪。” 安卉没有心思想那么多,甚至连点头示意也无,转身便走。因为,她突然想到孙绍祖的原籍正是大同。心跳,不由得加快,眉头,拧在了一处,心中很是懊恼,“这里是大同吗?不说是凤凰城吗?” “这里是大同府,凤凰城是别名。”秋心轻声回答着。 主仆俩的对话传到了小沙弥的耳中,他忍不住嗤笑了一声,“竟连这个都不知道?!” 老和尚回头看着自己这徒弟,对他这个师傅是绝对敬重的,但是天份却是不行的,想成为有名的高僧只靠着读几本经书是万万不成的。他,真的很担心他走之后这个寺庙里的香火问题。 小沙弥看到师父看他,忙低下头,不敢再说什么。 “那位女施主虽有不对,也不过是她跟我佛无缘的所致。你却为此犯了嗔戒,实在是不该。看来,你需要好好学习一下佛祖包容世人的胸怀。”老和尚指点自己的徒弟,只望以后能有个继承他衣钵之人。 安卉心里想着事儿,脚下的速度便快了许多,对于那小沙弥的讽刺之言,她不是没有听到,只是没有工夫去计较罢了。只是,回到他们暂且歇脚的厢房,安卉竟然没看到贾赦,只看到绾绾倚在栏杆那里扯花瓣,虽然什么话都说,也隔着面纱,但是安卉却敏感的察觉到绾绾眼睛中的那抹薄怒之色,甚至还带着几分懊恼。 “这是怎么了?你爹呢?”安卉一边问着,一边走到绾绾面前。 绾绾这个时候忙站起来,看着安卉这个母亲,竟然显出了几分尴尬模样,不由得低下了头,“您……您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安卉看向绾绾身后的绣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姑娘怎么一个人坐在这儿?老爷呢?” 不问还好,安卉这么一问,绣橘立刻便显出愤愤不平之色,“太太,您不知道……” “绣橘!别说了!”绾绾打断了绣橘的话,上前挽着安卉的胳膊,笑着撒娇,“娘,您就别问了,真的没什么事儿。只是,父亲遇到了熟人,便丢下绾绾一个人出去了。我实在无聊了,便在这里扯花瓣玩。” 说到这里,很可爱的缩了缩脖子,“绣橘,您赶紧把这里收拾一下,若是让这里的人知道我把它们的花都给祸害了。一定会要我们赔的。” “你啊!”轻轻地点了点绾绾的额头,安卉轻笑着,“放心吧!你就是把他们寺庙里所有的花草都毁了,也是没关系的!横竖,你爹他有钱!别说是毁了这几盆花,就算是拆了这房子,你爹也付得起!” 安卉的笑意并没有深达眼底,她虽然在说着笑话,但是却半点笑意也没有。她不知道绾绾瞒着她什么事儿,不过,她并不担心这个。因为,只要她愿意很快就能知道。她更怕的是绾绾委屈了自己。她不知道这样一番暗示绾绾能不能听进去,但是她必须要让她的女儿知道,她的身份是极尊贵的,所以,她不必如此的隐忍。 绾绾是个极聪明的,立刻便领会了母亲话里的深意,心中感动莫名,却还是拽着安卉的胳膊笑得很是单纯,隐隐的带着几分骄横,“看母亲这话说的,女儿又不是什么人,好端端的拆人房子做什么?莫不是在母亲眼里,绾绾就是个不讲道理的凶姑娘?” 安卉含笑捋了捋绾绾胸前的长发,“母亲不过就是打了个比方罢了,也值得你拿来说嘴?” “明明是母亲先欺负女儿的,现在却反过来说女儿说嘴,实在是没有道理。”绾绾撅着嘴,一双黑水晶一般神秘而美丽的大眼睛发出耀眼的光芒。 不是不知道绾绾在故意转移她的注意力,但是看到绾绾这个样子,安卉还是忍不住的欣慰,“对了,陌陌呢?怎么也没看到他?” 安卉捂着额头,“快别提这个了,陌陌实在是……” “怎么了?”安卉有些不解。 “陌陌实在是太会撒娇了!”绾绾摇头叹息,“明明是不认识的人,他非咿咿呀呀的吵着让人抱!人家若是不抱他,他就拿自己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可怜巴巴的看着!若是要走,就大声哭闹!实在是,太丢人了!” 话虽然是这么说的,但是绾绾说到最后,却还是忍不住露出了笑意。 安卉此时也是哭笑不得,她实在想不明白这陌陌是随了谁的个性,那么小的一个小孩子,最是个会撒娇的。偏偏那双眼睛十成十的像了安卉,忽闪忽闪的好像会说话似的,让人心生怜爱。只要他拿那双无辜而又纯洁的大眼睛看着贾赦,贾赦立刻便缴械投降了。 以前就是这样,明明她和绾绾才是和他相处最长时间的人,可是,他却一点也不给面子,时常哭闹。不过,只要他一看到贾赦从外面回来,便挥着两条小胳膊让贾赦抱。贾赦抱起来之后,立刻便笑了。就连安卉这个母亲,都不能把他从贾赦怀里抱过来。每次安卉摆手要他,他都会转过脑袋,给安卉一个后脑勺,甚至有的时候则干脆趴到贾赦的怀里,怎么也挣不下来。 对于这个极“喜欢”自己的儿子,贾赦简直是疼到骨子去了,只一味的纵容着。尤其是,这个孩子除了眼睛像安卉,其他的地方都像极了贾赦,更是让贾赦得意得很。若不是孩子还在吃奶,贾赦恨不得出门的时候都把他栓在自己腿上。 相对比贾赦,安卉这个母亲的待遇可就差远了,这也直接导致安卉对贾赦怨气很重。如今,听到陌陌转而“投”向别人的怀抱,忍不住乐了。 正和绾绾说着话,贾赦这时却抱着孩子回来了,脸上黑黑的,而陌陌的小身子则扭得像个麻花一样,一看就是极不情愿的被带回来。 小孩子的眼很尖,大老远的就看到安卉,张着两条小胳膊,用力的朝着安卉的方向挣,嘴里发出咿咿呀呀等无意识的音节。不过,就算是这也,安卉也还是能看出孩子的意思。 以前陌陌亲近贾赦的时候,安卉曾经无数次的“发誓”,以后就算陌陌哭着闹着求她抱,她也不要搭理他。可是,这次和往常一样,只要陌陌朝着她张开手臂,她就立刻把自己的“誓言”忘得一干二净。尤其是,这个时候,贾赦的面部表情很丰富,于是,更是幸灾乐祸的把儿子接过来狠狠地亲了亲,“小宝贝,这是怎么了?爹爹欺负了吗?偷着打你了?” 贾赦没有好声气的横了安卉一眼,他不是瞎子,自然能看出安卉的幸灾乐祸,“你听完经书了吗?时候不早了,咱们也该回去了!” 陌陌小小的胳膊紧紧地抓着安卉的脖子,听到贾赦的声音,大眼睛里有蕴起了一些水汽。 安卉拍着陌陌的背,“我的小乖乖,这是怎么了?莫不是你爹真的偷着打你了?不哭,不哭啊!你爹他纯粹是吃醋!” 听到安卉把这个“娘们”词用在自己身上,贾赦的脸不由得又黑上了几分,“不是我说你,你也实在不该信那些的。你看看咱们家那个整日寻仙问道的,说到深信不疑,哪个也及不上他!可是,你且看看,这都多少年了,你何曾看他羽化成仙了?可见这世界上是没有鬼神的!” 虽然是因为心里不痛快说了这么几句,但是贾赦也确实是很有些担心的。纵然他一再的告诉自己不可能,但是心里却总是忍不住担心安卉会出家。所以,那些所谓的经书,还是不要听太多比较好。 “是呀!我听着那和尚说的那些话,也都觉得实在是没有道理的!什么所谓的前世因后世果的,都是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不过他们自己自说自话罢了!”绾绾也跟着附和。 贾赦满意的点头,“看看,小孩子都明白这个道理。” 安卉忍不住笑,“我看我们还是快走罢!再不走,人家可能要拿笤帚来赶人了!哪有在人寺庙里说世上不存在鬼神的道理?不是明摆着来砸场子的吗?” 安卉以前也是一个无神论者,若不是自己亲眼见过了鬼神,她也是不信的。 贾赦轻笑一声,“这个你却是不需要担心的!” “好了,好了,你就不要迁怒了!不如,让你再抱抱我们陌陌?”安卉得意的冲着贾赦的炫耀,一如往常贾赦得意的模样。正可谓是,风水轮流转。 不过,这风水转得速度比安卉想得要快很多很多。 看到贾赦,陌陌好像一下子忘记了之前的事情,再次冲着贾赦伸着身子要抱。小孩子的身体软,安卉怕他摔倒,下意识的紧紧地抱住他。这下,反而惹恼了小家伙,一边大声的叫着,一边用手推安卉,眼睛还一直盯着贾赦。 贾赦的脸色瞬间变了,很开心的自安卉怀中将孩子接过来,在小家伙的屁股上拍了一下,却是半点力气也没有用的,“你这个小家伙,现在想起我来了?吃里扒外!” 安卉和绾绾对视一眼,异口同声的道:“这话该我们说罢!” 看着这母女俩郁闷的表情,贾赦的好心情瞬间回来了,“好了,好了,我们赶紧回去罢!” 坐在马车上,因为绾绾在的关系,安卉并没有向贾赦求证“绾绾生气”一事的原因,而是转到她最最关心的事情上,“夫君,我听说,这大同有个孙姓人家,对吧?” 贾赦这个时候轻笑,转而看向绾绾,“怎么?你和你娘说了?” 听到父亲这么问,绾绾立刻低下头。安卉不解诧异的看着这父女俩,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也不等绾绾回答,贾赦便转头对着安卉笑道:“你也别放在心上,他们家是武将出身,粗鲁惯了的。” “什……什么意思?”安卉很不解。 这次换贾赦诧异了,抬眸看向绾绾,用眼神向绾绾询问,得到的却是绾绾轻轻摇头的回答。 贾赦这才笑着说:“今天孙家的那个绍祖陪着祖母来上香,听到我在,便大刺刺的冲了进来。不小心,便冲撞了绾绾。” 安卉的脸霎时间白了,她看得出来,这个贾赦对孙绍祖的印象很不错、一时间,只觉得天旋地转,绾绾是她最疼爱的孩子,说什么也不能毁在那个孙绍祖的手里。 贾赦见安卉摇摇欲坠,脸色更是苍白得厉害,只得一只手抱着因为坐马车而熟睡的儿子,伸出一只手扶着安卉,“你放心,绾绾戴着面纱,那小子冲进来一看有人,便慌忙低头退了出去。所以,严格说起来,也不算是冲撞。而且,我已经警告过那小子了,他不敢乱说,只会当做自己什么都没看见。至于咱们这边,就更加不会有什么有人说什么了。” 安卉此时哪里还听得进去这些?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若是因为她要拜佛害得绾绾和孙绍祖扯上了关系,那他这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的。 “这也就罢了!”绾绾低着头,看不清楚表情,但是声音里却明显的带着几分咬牙切齿的感觉,“可是,他退出去的时候说……” “他说什么?”安卉心急如焚,生怕那个孙绍祖做出什么有碍于绾绾名声的事儿。以至于,她完全忘记了,如果孙绍祖真的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儿,贾赦如今也不会如此的平静。 贾赦拍着安卉的手,轻声道:“绾绾带着面纱,又抱着陌陌,那小子不过就看了那么一眼,也没看真切,便直觉把绾绾当成了你!” 说到这里,贾赦便想起了当时孙绍祖那个傻乎乎的样子。他大呼小叫的进门,刚走两步看到绾绾,立时低下头,一边连连作揖,一边往后退,“侄儿莽撞,无意冒犯,请婶婶息怒!” 想到这里,贾赦很不厚道的乐了,虽然极力忍着,眼睛里却还是泄露出几分的笑意。其实,如果不是孙绍祖摆了这么个大乌龙,他一定会非常生气,为着孙绍祖对绾绾的冲撞。 同样的事情,绾绾想起来却是生气,不仅仅是为了那人的莽撞,更是为了那称呼。他虽然闯进来不该,但是她脸上的面纱不曾摘下,倒也不算什么。只是,她还那么小,便被那样一个大男人叫做“婶婶”,真的是忍不住不生气。 安卉微微眯起眼睛,“认错了人?怎么可能?我看他是故意的吧?” 贾赦和绾绾都是愕然,一致的看向安卉,眉头微微蹙起,一时间,他们还真没往那方面去想。而且,仔细想想,也的确是那么回事。他一个晚辈,冲撞了长辈,道了歉也就算了。若是冲撞了姐姐妹妹,那可就真是说不过去了。 一时间,父女俩的眼神都有些晦暗不明,都在暗暗思考着那个可能性。 安卉一直在看着贾赦的眼睛,对于破坏孙绍祖的形象,她是不遗余力的。看到贾赦的眼睛亮了一下,眼眸中闪过一抹兴味和赞赏,安卉心里不由得警铃大作,忙道:“我不喜欢那个孙绍祖,很不喜欢!” 为了让贾赦意识到她的坚持,安卉一瞬不瞬的看着他的眼睛。 贾赦很是诧异,“为什么?那小子人还不错!” “有什么不错的?”安卉心里有些不耐烦,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个孙绍祖后来到京城来投奔贾家,在贾家的活动和支持下站稳了脚跟,却在贾家落难之际落井下石,人品最是卑劣,“大街上随便拉一个人都比他强!” 贾赦看着安卉,很不理解安卉对孙绍祖的敌意是哪里来的。 看着贾赦迷迷糊糊的样子,安卉心里更是着急,“我的绾绾,值得世界上最最好的人!” 虽然想要暗示,但是看着贾赦一直不开窍的样子,安卉实在忍不住了,这也就算不得是暗示了,根本就是明示。 绾绾听到这话,立时羞得低下了头,轻轻地跺了一下脚,压低了声音娇嗔了一句,“娘!” 安卉也意识到着急昏了头,但是对绾绾的终生大事,她实在没有办法淡定,尤其是对着“孙绍祖”这个人。于是,她身上揽入害羞的绾绾,“你也别害羞,后年就及笄了,也算是大人了。明年选秀,母亲想办法求宫里给你撂了牌子,然后就好好的给你挑个万里无一的好丈夫。” 安卉这么说,绾绾自然是害羞得厉害,把头埋在安卉的胸前,怎么也不肯抬起来。 看着安卉严肃,贾赦忍不住笑起来,“你想得也太多了,孙家的那小子虽然还不错,但是配我的女儿,差八条街呢!我又不是什么迂腐文人,断然没有因为他见过绾绾一次,便稀里糊涂把女儿许配给他的道理。更何况,本就不算见到了。而且,他的年纪也不适合啊!” 安卉有些狐疑的看着贾赦,“你说的是真的?” 贾赦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如今他是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只一个劲儿的点头。 安卉这才微微放了点心,“这还像那么回事,如果你动了把我宝贝女儿许配给那种人的心思,我……我就……” 贾赦有些好笑的看着安卉,“你就怎么样?” “我就铰了头发当姑子去!”安卉可还记得这家伙怕什么来着,别的威胁当着女儿的面不能说,这个却是能的。只是,为什么说着这话,感觉好像贾宝玉闹出家一样没诚意呢? 可是,就是这一句赌气的话,贾赦的脸色却忍不住的变了,只顾及着儿子,所以才不敢有什么大动作,“这话也是能乱说的?” 就算看到贾赦生气了,安卉也还是冷哼了一声,“你若是敢乱来,我便说到做到!” 贾赦的脸这回是真的沉下来了,“你是越来越胡闹了!” 想起自己那还没被赦免的《女戒》,安卉有些担心,她可不想一直无休止的抄下去。抬起头,带着几分埋怨,低声道:“我不过就是着急罢了!” 对着安卉,贾赦本就心软,再加上有绾绾在,贾赦也不想弄得安卉和绾绾都尴尬,所以便横了安卉一眼,叹气道:“我答应你,绝对不会把绾绾许配给孙家的小子,但是,你也不许再提出家的事儿。太不像话了!” 听到贾赦这么说,安卉这才算是真的放心了,“是,是,是,我知道了!” 绾绾这时才从安卉的怀中离开,刚刚她还真是吓了一跳,生怕父母因为这点小事闹矛盾,但是她毕竟是晚辈,也不敢插嘴,便一直暗暗的紧张。现在雨过天晴了,她也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了。 放下心来的安卉没有注意到其实贾赦还在压着火气,直到用罢了晚膳,贾赦拒绝她伺候更衣的时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贾赦还在生气,不由得很是好笑,“你不是这么小气罢?我也就那么一说而已!” 看着安卉云淡风轻,想着自己提心吊胆的,贾赦很是生气,“就那么一说?你那么一说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如果你出家了,我该怎么办?” 那贾敬初开始相信道家之言的时候,大家谁都没想到他会闹到现在这么严重的地步。若不是闲来无事向碧溪打听了一下安卉拜宝寺的频率,贾赦还不会担心成这样。也不知是不是他自己吓自己,总是一再的梦到安卉不见了。 安卉愕然,随后大笑了起来,“如果我出家当了尼姑,你就去当和尚罢!咱们住对门!” 不是她恶搞,实在是想到了金大师小说里那对冤家夫妻了。 贾赦将安卉拉到自己身边,钢钳一般的手笔紧紧地钳住安卉的腰肢,“你再胡说八道一个试试?” 安卉很识时务,忙举白旗投降,“你放开我,我错了还不行吗?” 贾赦打横将安卉抱起,轻笑到:“你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乖乖的再给我生个女儿才是正经!” 几日后,贾赦接到了京城加急传来的信件,乐得何不拢嘴,立时命准备回京。 安卉和绾绾都凑过来看那封信,一时间,房间里充满了笑声,就连完全不懂事的陌陌看到大家都笑,也跟着傻乐了起来。 原来,此时此刻,贾家可谓是水深火热。 老太太再一次被气得病倒了,始作俑者自然还是贾赦。只是,如今的老太太一味儿的恼贾赦,却忘了关心贾赦为什么有那么大的能耐。 王氏也猜到这一切是贾赦所为,心里愈发的认定甄宝玉一事是贾赦和安卉一早布下的局,心里把他们恨到了骨子里去。她暗暗眯起眼睛,脑海里闪过一道灵光,突然觉得那件事,若是处理好了,或有可为。 只有王熙凤这个看似聪明的女人还稀里糊涂的,完全不明白老太太为什么会突然病倒,并且连她都不愿意见。可是,自王氏那里得知老太太病倒的原因之后,第一个反应就是不相信,不过不是不相信王氏的话,“您说是公公做的?怎么可能?” 从她这个反应里,不难看出他对贾赦多是不屑的。 看着这个“蠢笨”的侄女,王氏恨不得踹过去一脚,怒道:“除了他还有谁对贾家的事情如此了解?除了他还有谁会这么对付我们?” 不同于老太太和王氏悲愤的反应,王熙凤很是不屑,“不过是些下贱的戏子罢了,能掀起多大的风浪?若是老祖宗实在生气,命衙门里的人把他们抓起来也就是了。” 不得不说,王熙凤就是有这个本事,她竟然理所当然的把衙门当成她自己家开的了。这种自信心,就算是龙子凤孙也断然是不敢的。可是,她说起来却是那么的理所当然。 这些年,老太太不管事儿,王氏又彻底的倒了,王熙凤在这个家可以说是呼风唤雨,所以,也就愈发的嚣张了。 王氏揉着额头,一副很苦恼的样子,“你说得轻巧,如今那些人只是猜测,我们家若是出面打压,不等于是自打嘴巴了吗?” 王熙凤嗤笑,“我当是什么如何了,只要衙门里的人不说,自然也就没有人知道了。” “谈何容易?我们都是女人,这样的事情又如何有办法?” 王熙凤再次嗤笑,“太太尽管放心,这事我有办法!” “你能说服琏儿?”王氏想得很美好,若是贾赦知道自己精心布置的一切毁在自己亲生儿子的手里,必定会气个半死。这,才算是真正的复仇。 对于设计王熙凤,王氏并不觉得有什么,完全的理所当然!如果王熙凤要怪,也就只能怪她自己太蠢!谁让她好死不死的嫁给了贾琏,做了他们的儿媳妇! 这个时候的王氏似乎完全忘了,王熙凤之所以会嫁给贾琏,正是她自己的功劳。 王熙凤的脸色微微变了变,最后还是强挤出了几分笑意,“不管怎么样,太太您放心就是了,只要抓了一些人,剩下的人自然也就不敢再传那些闲话了!” 说完,又是那副信心满满的样子,好像之前的失落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王氏满意的点头,“如此,我便放心了!” 至于老太太那边的反应,她很期待。虽然没有证据,但是王氏始终觉得老太太的病三分真七分假。老太太想推她出去做恶人,可是,她也不傻子。只是,她不知道王熙凤这杆枪还能使多久。如今,她只盼望着能够越久越好。 王熙凤虽然爱弄权,但是也确实是很有效果的,不几日,一个戏班子在台上唱戏唱得好好的,下面也不知是怎么的,便有两个人打了起来。不一会儿,便有衙门里的人赶了来。 本来,这喝醉酒捧角儿打架什么的,大家都是司空见惯了的,正待拿些银子疏通疏通之际,衙门里的人直接把银子给推了回来,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直吆喝着把人都带到衙门里去。 然后,接二连三的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一时间,有人开始在暗处里说,有贵人不希望他们唱那出戏。 得到消息之后,王熙凤以为一切可以尘埃落定了,那些卑贱的人也该识时务了,虽然花了大把的银子让她感觉很是心疼,但是为了老太太的欢心,她觉得是值得的。只是,她完全不知道她如此作为早就被贾赦猜到了头里,也早已做好了完全的准备。经过这些年的积攒,银子什么的,贾赦手里可是比王熙凤手里的多多了。 而且,王熙凤忘记了,这京城并不止他们家一家的富贵人家,在这里,随便扔一块石子就能砸到一个三品大员。而且,不论是皇亲国戚还是朝廷大员,他们都断然不可能完全靠着朝廷给的那些俸禄吃饭。暗地里,哪家都有些生意。 类似于赌场、妓院这些一本万利的生意,更是大家趋之若笃之物。就算朝廷一再的禁止,也不能阻止他们。只是,因为这层原因,这一切都在暗地里进行,平日里他们不会管任何的事儿,但是只要有人动手,立时便会有身份吓死人的主子派人出去敲打有关衙门了。 戏院虽然及不上这些地方挣钱,却也是不错的选择。而且,戏子的那点事,大家也都知道。很多时候,他们也不仅仅是戏子那么简单,更是某些的大人物的心头好。 只可惜,王熙凤长在深闺之中,见到贾府的富贵,便一叶障目,只当贾家在这里是横着走的了。当然,这样说,或许也是有些冤枉的。一个深闺中的女人,对于那些朝廷官员和戏子之间的事情,她是真的完全不懂的。如果她和贾琏的感情好一点,如果这事是由外面的男人出面来做的,则断然不会犯下如此愚蠢的错误。 于是,很快,进去的人又完好无损的回来了。而王熙凤所做的那些事情,也都被大家知道了。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最恼的自然是班主。因为,他的身份比较特殊,可以说是二老板,所以这戏班子的收入对他来说是至关重要,而戏子们更是他的宝贝。如今,对他最重要的两样都受到了损害,自然也是要报复回来的。 于是,原本的猜测因为王熙凤的自作聪明变成了铁一样的事实,这贾家心虚拿权势压人的说法愈发的喧嚣尘上。 王熙凤万万没想到自己辛辛苦苦一场谋划到最后落得这般结果,想着老太太厌恶的眼神,一口气没上来,险些昏了过去。 王氏知道之后,反而笑了。以往她并不是一个嗜酒的人,可是回来之后,她便沾染上了酒瘾,一时喝不到便觉得头疼得睡不着觉,就算是大白天也会心烦得厉害。 老太太以为王氏是她那边的,其实,她完全不知道王氏恨所有的人,自然也包括她老太太。若不是老太太一直压制算计着她,她也不至于逼死了唯一一个孝顺的儿子。是的,直到这一刻,王氏终于在心里承认贾珠的死,是她着急着扬眉吐气造成的。而且,出事之后,老太太对她弃之如敝屣的态度,更是让把老太太的名字刻在骨头上。 对于老太太妄图把她玩弄于鼓掌之间的意图,她是非常清楚的,不过,她绝对不会让老太太如愿。老太太年纪大了,忘了玩鹰玩多了,难免会被啄到眼睛。 这不,她这便借着王熙凤的手,把老太太给阴了一把,坐实了她不慈的罪名。心想着,这回老太太的病应该是十成十了罢?至于她自己,她倒是一点也不在意,因为她本就没有什么名声可言了。 微微抬手把彩云招了过来,在她耳边如此这般的说了一大推,直惊得彩云瞪大了眼睛。 看着彩云怔愣的样子,王氏不由得有些心烦,“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若是大房那边的人反应了过来,我饶你不得!” 彩云瑟缩了一下,低头敛下眼睛里的恨意,声音带着几分清冷,“是,奴婢这就是去办,必定不让太太失望!” 看着彩云离开的背影,王氏笑得如同来自地狱的魔鬼一般,一只手持酒壶,一只手拿着酒杯,行到窗口,看着外面的世界,高高的举起酒杯,“贾赦,邢氏,我敬你们一杯!你们真是好手段,离开了京城还能生出这么大的事端? ?!不过,你们也别想占到什么便宜!因为,你们娶了一个无比愚蠢的儿媳妇!” 说完这些,转而看向老太太房间的方向,也一样斟满了一杯酒,同样高高的举起,“还有您,老奸巨猾的老太太,你也怪不得别人,谁让你宠信着那个蠢货呢?这样送上门的好机会,我若是不用,岂不有负您这么多年的调~教?所以,我也敬您一杯!祝愿你长命百岁,用你余下的生命来喝下你自己亲自酿的苦酒!” 75、075 贾府的对策 “究竟谁才是你的主子?”脸色铁青的贾琏愤恨的抓起桌上的杯子砸了下去。 此时的贾琏简直要气疯了,他怎么也没想到王熙凤胆敢打着他的旗号,用着他的心腹出去疏通衙门里的关系。 因为之前帮了安安的关系,贾赦对这个儿子总算是有了几分好脸,便是这场布局也没有瞒着贾琏。所以,在贾琏知道王熙凤竟然这么大胆的背着他做这样的事儿时,第一个念头便是不知道如何向父亲解释。 于是,一向好脾气的贾琏此时也压抑不住自己胸中的怒火了。没有人知道,他那怒火的背后更多的是惶恐不安。 跪在下面的庆儿是贾琏的贴身小厮,跟在贾琏身边的时日已经是很长的了,因为从来没有看到贾琏发这么大的脾气,所以不由得瑟瑟发抖,“二……二爷息怒!” 发过了这一通火之后,贾琏冷眼看着庆儿,心里竟然平静了许多,他知道,有些事情他是要做出个决定了,冷声道:“起来!跟我走!” 庆儿不敢多说什么,忙爬起来跟在贾琏的身后。眼看着到了不该去的地方,庆儿不由得止住了脚步。 可是,这个时候,贾琏连头都没回一下,却对庆儿的行为了如指掌,冷笑道:“又不是第一次来了,还用避讳吗?” “二爷,不是您想的那样!”贾琏的话说得诛心,庆儿不由得吓了一跳,忙解释。 “给我跟上!”贾琏好似没有听到一般,继续往前走。 “二……二爷回来了?”站在廊下扶着柱子低声抽泣的平儿看到贾琏,慌忙去擦自己的眼泪,只是那脸上明显的掌印却是瞒不了人的。 贾琏微微眯起双眼,“你脸上是怎么回事?” 平儿忙用手遮住,可是,那又怎么遮掩得了,“没什么,是奴婢自己不好……” 贾琏的目光闪烁了一下,随后一脚踹开王熙凤的门,这才发现这房间里竟然比他的书房更乱,可以说是满目狼藉。 此时,王熙凤正坐在桌前发愣,听到声音,不由得怔住了,抬眸去望,却因为房间比较暗,而外面的光线又比较强,极度反差之下,王熙凤觉得很不舒服,眯起眼睛细细的看,却只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 看到这个情况,贾琏轻笑了一声,“现在知道什么叫弄巧成拙了吧?” 听到这个声音,王熙凤这才意识到来人是贾琏,下意识的用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有些尴尬的问,“你……你怎么来了?” 贾琏绕过那些障碍物,缓步走了进来,轻笑道:“我来把你的人送给你!” 说罢,对着门口道:“还不进来!” 在门外瑟缩着不敢进来的庆儿听到贾琏的声音,不得不挪了进来,也不敢靠近,远远的便跪下,嘴里不敢说什么,只一个劲儿的磕头抹眼泪。 看到庆儿灰头土脸的模样,王熙凤终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贾琏已经知道她借着他的名义指使衙门做事了,心里不禁有些慌乱,往贾琏身边走近几步,努力赔笑解释道:“二爷,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这么做……” 贾琏面无表情的抬手阻止了王熙凤接下来的话,“我并没有时间,也没有兴趣来听你扯谎。这次来,是请你把你的人收回去,我没有给别人养心腹的习惯。” 听到贾琏这样说,庆儿不觉得抖了一下,他不敢想象自己被贾琏逐出去之后的下场,王熙凤虽然是当家的奶奶,却也断然没有使小厮的道理。抬起头,对着贾琏哀求,企图用多年的主仆情分换来贾琏的饶恕,“二爷明察,小的虽然做了糊涂事,但是断然没有背叛二爷的意思。” 王熙凤也有些尴尬,跟着道:“二爷想是误会了,我只是这两日没找到机会和二爷说,并没有欺瞒的意思。” 不过,此时的贾琏却是一句也都听不下去了,这些年他虽然待王熙凤并算不得很好,却也不至于让王熙凤见不到人,这“没找到机会”一说,实在是让人难以信服。 贾琏冷笑了一下,心里很是很不耐烦。说不清楚为什么,如今他看到王熙凤这张脸便觉得厌烦。这些年,好话歹话他都说尽了,可是这个女人却是滴水不进的。如今他也实在没那个耐性了,斜斜的撩了撩眼皮子,“你既然觉得庆儿使着方便,我便把他送给你,也省得你诸多麻烦了。不过,我这边少了一个人伺候,也是不方便得很。横竖,我看你也是不喜欢平儿伺候的,恰好相反,我倒是挺喜欢平儿的,不如我们便换了罢。” 王熙凤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她怎么也没想到贾琏会在这里等着她。对于女人方面,王熙凤一直是严防死守的。之所以还留着一个平儿,不过是看她胆小且没野心,不曾想竟也和那些贱人一样的。 这么想着,心里不由得火起,直接三步并作两步的冲出去,拽着廊下发愣的平儿就是劈头盖脸的两巴掌,“你这个不~要~脸的小娼~妇,亏着我这些年一心想给你找个好婆家,你居然敢背着我勾引二爷?怨不得看不上这个,看不上那个了!” 贾琏一时不查,让王熙凤钻了缝子,如今看她这般撒泼,心里很是恼火,直接大踏步上前,一把将王熙凤扯了过来,“你给我住手!” 虽然贾琏不曾好好习武,但是男人和女人的体力是很有些差距的,所以,就算王熙凤极力挣扎,也还是不能摆脱贾琏的控制。 平儿一天之内遭王熙凤两顿打,两颊红肿得厉害,此时好容易被解救了,心里万般的委屈,只是她这样的身份,便纵然是受了委屈,挨了打,也不敢说什么。只是捂着脸,哭着跑了出去。 王熙凤看到平儿跑,大喝着,“你给我站住!你以为跑了就没事了吗?” 贾赦心里恼极了,却不想外面的下人们看了热闹,一个劲儿的拉着王熙凤往房间里拖。 可是,事情闹到了这一步,王熙凤已经顾不得自己的脸面了,而且,她自信就算下人们看到了什么,也是不敢说出去的,于是只用力的挣扎着,“你放开我,放开我!” 贾琏此时冷冷的回头看着王熙凤,“如果你想让我在下人面前给你两巴掌,你尽管撒泼好了!” 看到贾琏如此的表情,王熙凤不由得也唬了一跳,就算她表面上再怎么强势,若是贾琏真的摆起了丈夫的威严,她也是不敢轻犯的。于是,只任由着贾琏将她拖回了房间里。 只是,刚进了房间,她便立刻哭开了,“你这个没良心的!你只恼我越俎代庖,却也不想想我做那么多是为了谁?若不是我这些年上下应承着,这个府里哪里还有我们一家三口容身之地?难不成你以为我就喜欢做小伏低的伺候人吗?” 贾琏看着王熙凤那个样子,烦躁的闭上了眼睛,对于王熙凤这样的说辞,听了这么多年,他的耳朵早就磨出了茧子了。初开始的感动,发展到今天已经彻底免疫到麻木了。 只是,想着那个小小的软软的女儿,贾琏的心还是软了一下,“我决定搬回家里去,你若是同我一起走,我便只当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你若是不愿意,我便带着平儿和孩子回去。至于你,想怎么样便怎么样罢,我是再也不会管了的。” 王熙凤愣住了,她实在没想到时至今日贾琏还没有断了回去的念头。面对这样的大事,贾琏和平儿之间的事情就显得很微不足道了,王熙凤的注意力瞬间被转移了,“你疯了吗?如果你这个时候回去,岂不是把这边的也得罪了?” 贾琏的心里止不住的一阵绝望,对于王熙凤的执迷不悟,他是真的再也不抱任何希望了。 见贾琏不说话,王熙凤以为他是被自己说动了,努力开始加火,“这些年,那边对你的冷淡,你也看到了。以那位得宠的架势,没了这边的支持,你以为公公还会把爵位传给你吗?你明不明白,继室所出的也一样是嫡子,他的继承权不比你弱!” 听这些话,贾琏第一次不觉得生气,只觉得好像是听了一个笑话一般,缓缓的起身,“我已经决定了,晚膳之前搬出去,你好好考虑一下罢!” 眼看着贾琏要走,王熙凤慌忙拽住他,“你知道吗?琮哥儿并不是那位生的!公公能为了那位做出混淆血统之事,哪里还会记得你这个儿子?” 老太太深深地明白王熙凤小处精明,大事糊涂的个性,所以关于安安的身世,她并没有跟王熙凤说。但是,有王氏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人在,王熙凤也一样是知道了。 可笑的是,王熙凤并不知道,这个她自以为的大秘密,小心藏着的大秘密,其实在贾家主子这里却是心知肚明的。所以,她并没如愿看到贾琏震惊或者是惊慌失措的样子。 而且,要不了多久,当那个折子戏演到“换子”一段的时候,这天下人都没有几个不知道的了。 “这是我们父子之间的事情,不需要你来操心!”贾琏冷漠的拽出了自己的衣袖,对于王熙凤的离间之言,他是一句也听不进去了。 怔怔的看着贾琏大踏步离开的背影,王熙凤发觉她越来越不了解贾琏了,他似乎和她想象中的很不一样。可是,不管怎么样,王熙凤都不能让贾琏就这么离开,否则的话,这一切就真的是不能挽回了。几乎是下意识的,王熙凤朝贾琏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二爷,你等等……” 可是,贾琏却好像半点也没有听到的样子,脚步丝毫也不肯停。 眼看着贾琏转弯消失,王熙凤不由得紧张得厉害,脚下的步伐更快,却不曾想刚到转弯处便看到贾琏和平儿抱在一处。 原来,在他们夫妻俩闹腾的时候,跑出去的平儿也遭遇了一些事情。 “平儿,快别哭了,赶紧把这个交给你们家二爷!” 蹲在墙角偷偷哭泣的平儿突然听到头顶上传来的声音,不由得抬起头,手里已经被塞了一张纸。在这个府里多年,平儿一眼就看出那是三等丫鬟才会穿的衣服,心里不禁有些不痛快。毕竟,她也算是有脸面的人,被人看到这幅惨兮兮的模样,实在是太丢人了。 正想说什么之际,那个丫鬟又对平儿道:“事情紧急,你赶紧去回你们二爷。否则的话,可能会发生变故。还有,别让你们家奶奶知道是我传来的消息。” 这个丫鬟气喘吁吁的嘱咐了这些之后,立刻便做贼似的东张西望,回头看平儿仍旧怔怔的发愣,不禁很是着急,“还不赶紧去?迟了就来不及了!” 说罢,也顾不得平儿是个什么反应,着急便闪身出了这个无人的小胡同。 平儿忽的站起来,这个时候她才意识到,刚刚对着她说了那么一大通话的人是二太太身边的彩云。 原本,那彩云早就和王氏离了心,从王氏那里得到命令之后,首先想到的便是如何知会大房里的人。她私下里谋算着,若是卖了个好给大房,万一将来有事,也能有个求告之门。所以,她才化成三等丫鬟的模样想要偷偷的和贾琏联系上。只是,远远的看到贾琏身后一直跟着一个小厮,所以不敢上前。后来,看到平儿跑出来,并且落了单,这才选择了平儿做传话的人。 几乎是想也不想,平儿立时便打开了彩云塞给她的纸条。像她们这样的丫鬟,虽然不怎么会作诗画画,却也都是识字的。 看着纸条上的内容,她不禁手脚发软,心都快要从嗓子里跳出来了,来不及细想,身体已经先于大脑做出了反应,立刻拔腿往回跑。 她不同于王熙凤,从始至终,她都非常清楚他们是大房的人,早晚都是要回到大房那边去的,尤其是贾宝玉一天不一天大了的情况下。 因为她的心偏向大房的关系,这次看到老太太因王熙凤闯祸而暴怒,她便忍不住劝王熙凤。不曾想,王熙凤不仅不接受她的好意,反而反手给了她一巴掌。不过,纵然是如此,也不能改变她对如今形势的判断。 其实,说起来王熙凤这次动手打平儿也不完全是她的错,因为老太太知道王熙凤做的那些事情之后,指着她的鼻子质问她,“你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我看这一切都是你和大房里应外合想要整死我们的罢?真的当我是死人吗?” 王熙凤自然是喊冤,但是老太太已经被气疯了,根本不管她说什么,直接便把她赶了出去。 对于老太太的怀疑,王熙凤无从解释,心中本就气苦,可是平儿偏偏好死不死的去说什么“咱们是大房的人”、“心里该时刻想着大房”的鬼话。于是,王熙凤只道老太太之所以那么想是平儿在外面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自然便很不幸的成为了她发泄的对象。 一路飞奔的平儿没有注意到转弯处突然冒出来一个人,便那么直直的撞在了贾琏的胸前。 巨大的冲击之下,贾琏只觉得胸口一阵巨疼,只是,身为男子,他的第一反应不是怒喝,而是稳稳地扶住来人。待到低头,这才发觉来人是平儿,不由得奇道:“怎么了?为何如此慌张?” 平儿自己将自己撞得头昏脑胀,幸被搀扶住,这才没有当场摔倒。一只手下意识的扶着自己的额头,这才算勉强站稳了。抬眸,看到来人正是贾琏,不禁心中大喜,另一只手牢牢的抓住了贾琏的衣服,“二爷,我找你有很重要的事情!” 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 贾琏不禁有些好笑,只是看着平儿可怜的样子到底没笑出来,只温柔的看着她,“什么事情如此的重要?” 而追贾琏而来的王熙凤恰好就看到了这一幕,此时,她简直是心如刀绞。听贾琏之前的那些话,她还以为贾琏提出要平儿只是看她可怜,或者是干脆为了气她,如今看来,似乎一切并不是那么简单。 “二爷快看看这个罢!”平儿将手中揉作一团的纸条塞到了贾琏的手中,这才注意到不远处的王熙凤,不禁吓得退后了几步。 贾琏见平儿如此,回头恰好看到了王熙凤那张苍白的脸,却突然没有了怜惜,只冷漠的回头,打开了那张纸条。看着里面的内容,他不禁瞪大了眼睛。 原来,这里面写的正是王氏的计划。 王熙凤那般愚蠢的作为,不仅仅证实了贾府心虚,同样也让王氏抓到了把柄。如果大房真的像戏文里所说的那样善良美好,他们的儿子会反过来帮着二房吗?毕竟,只要一查便能知道上下打点衙门的正是贾琏身边的庆儿。 王氏收买了不少人,再加上王家的势力,不难制造出那些异样的声音。她也不期望一下子打破贾赦的辛苦布局,横竖,不管是动摇了大房的形象还是将贾琏定格为“不孝子”,对王氏来说都是一件大快人心的好事儿。而且,她相信,经此一事,大房里也别再想有个安宁日子了。 王熙凤被贾琏的态度刺激了,立刻冲过来踹了平儿一脚,然后便伸出手去抢贾琏手中的纸条,“你们两个太不要脸了,竟然当着我的面私相授受!” 正在出神的贾琏没有多注意,硬生生被王熙凤撕破了手中的纸条。 看着王熙凤疯狂的样子,不由得蹙起了眉头,他很清楚,如今他能做的就是在那些闲言碎语传开来之前快刀斩乱麻。一边是父母亲人,一边是王熙凤,这个选择……真的很容易做。 垂下眼眸,贾琏将手中剩下的纸张也一并扔给了王熙凤,转而扶住被踹得靠着墙的平儿。 王熙凤忙将纸条拼凑在一起,粗略的看了一下,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对着平儿怒道:“这是哪里来的?你从哪里听说的?” 平儿微微垂眸,强忍着疼痛道:“奶奶,我真的不能说……” 王熙凤撒泼惯了,立时便上去打平儿,“不能说?我看是你在造谣生事才对!” 平儿见王熙凤这样怒气冲冲的冲上来,第一反应自然是躲,身为男子的贾琏自然是要保护她的,结果…… “啪!” 这一声的脆响,王熙凤瞪大了眼睛,脸色苍白。 平儿的也是瞠目结舌,怔怔的回不了神,四周的时间好似静止了一般。 贾琏的脸彻底的黑了,不过,纵然如此,那脸颊上的五指山也是十分的清晰。双眸喷火的他,自王熙凤手中夺过了纸条。 原来,慌乱之下,王熙凤那一巴掌好死不死的打在了贾琏的脸上。 “不,我……我……”王熙凤蹭蹭蹭的回头几步,她想解释,可是却又不知道如何解释。不管怎么说,在这个夫为妻纲的世界里,她动手打了自己的丈夫都是不能容于世的。 贾琏没有再看王熙凤一眼,冲着二门那里叫道:“来人啊!” 主子这边发生了这样的大事,那些下人们并不是不知道,只是不敢露面,早早的藏到了安全的地方去了。此时听到贾琏的声音,他二门上的小厮立时出来应声,“是,二爷!” “把我平日常用和要紧的东西简单的收拾一下,带上姐儿,我们现在就搬回去!” 没有再理王熙凤,贾琏大踏步离开。如果说之前他还为自己即将做出的选择赶到内疚的话,那么此刻王熙凤的态度则让他彻底冷了心了。 “我不是有意的!”到了这一步,就算是王熙凤也顾不得许多了,她如今只是一个想要挽回自己丈夫的小女人罢了。 贾琏回头,但是,他的眼睛只看着平儿,对着她低声道:“今天,多亏了你了,我都记在了心里。你是个极聪明的,这很好。只是,发生了这样的意外,我纵然有心帮你,也是不能了。你且忍耐一段时间,一切都等过了这阵子再说罢。” 原来贾琏看着平儿可怜的样子,想要帮她一把,毕竟他对平儿是很有好感的。但是,如今因为王氏的小动作,他不得不先把平儿放在一边了。否则的话,以王氏颠倒黑白的能力,必定要说他是为了平儿和王熙凤翻脸的。无论如何,他都不能为了一个平儿冒险。 贾琏的声音很低,纵然王熙凤与他离得并不算远,却也没有听清楚。她不否认自己嫉妒,但是现在他更想留住贾琏。 只可惜,贾琏心里已经有了决定,看都没看她一眼,转身便走。 最后,还是平儿看不过王熙凤摇摇欲坠的可怜模样,主动上前扶住了她,低声对王熙凤说:“奶奶不要抬伤心了,二爷这也是无可奈何的……” 王熙凤看着平儿的目光很不善,如今她恨死了平儿。 平儿掀起了自己的袖子,让王熙凤看到那血红的守宫砂,看到王熙凤的眼睛亮了一下,不由得苦笑了一下,这才扶着晕晕乎乎的王熙凤往回走,“奶奶尽管放心,平儿对奶奶是绝对忠心的。” 贾琏离开之后,立刻便招来了自己身边的小厮下人们大规模的敲打了一遍,一时间,所有的人都知道他身边的庆儿背着他听从王熙凤的号令。对于这种心怀二主的人,贾琏狠狠的痛斥了一番,并且严正表明,以后但凡是发生了类似事情的,通通赶出去,他要不起。 把庆儿送给王熙凤使等于是除了他身上的差事,这一点看起来似乎并不算很严厉。可是,随后大家见识到贾琏的怒火了。他把庆儿的父母叔伯,凡是沾上关系的,通通赶了出去。如此一来,尴尬的庆儿反而成为唯一能留在府里的人。不过,他留在府里只能受府里下人们的讥讽和排斥,并且不能离开。就算是回到家里,也一样会被亲人们嫌弃。最后,可以说是落得个“万人嫌”的下场。 这一切都发生的太快,快得让王氏瞠目结舌。纵然是做好的准备,但是有贾琏这一番动作在前,只怕是个事倍功半的下场。说不懊恼,是骗人的,但是她也是无可奈何,只能选择继续蛰伏,等待下一次的机会。 只是,这时的她还没想到老太太已然知道她对王熙凤的诸多教唆了。 “王氏!”老太太脸色非常的不好看,初开始接到的消息的时候,她下意识的认为王熙凤背叛了她。可是,后来冷静下来,她又觉得有些怀疑。仔细调查之下。她终于把目标锁定到王氏的身上。 老太太如今可谓是气得直磨牙,她严重觉得她当初就不该把王氏这个家伙迎回来。到如今,半点用处没有,还要一味儿的给她添麻烦。 “老太太,那边据说已经准备好了,这是最新修改好了的!”鸳鸯低声说着,恭恭敬敬的用双手奉上一沓厚厚的纸张。 老太太拿过来,仔细的翻看了一遍,“看起来不错,立刻命人下去准备罢!” 说完,伸手揉着那痛得不得了的太阳穴。 她是老太太,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她怎么可能一味儿的装病不出门呢?之所以那么做,不过是不想对着那些让人心烦蠢货,一心筹划着自己的反击方案罢了! 这些日子以来,她用高价聘请了很多位擅长些折子戏的文人,以一种全新不同的视角来诠释他们贾家。当然,在她的这折子戏里,善恶是完全反过来的。就连各大戏班子,她也都打点了差不多了。 只等着大家对贾赦的折子戏快要进入尾声的时候,全力推出她这个完全不同的戏码。那个时候,世人对那折子戏的热情淡了下来,只要她先放出风声,让大家怀疑戏文的真实性,然后,借着贾赦铺好的路,一定能瞬间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就算不能取得压倒性的胜利,也至少能平分秋色,绝不至于让舆论往一个方向倒去。 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王氏这个不安分的打乱了她的计划,更没想到贾琏的反击也是如此的犀利,倒直接显得他们不像是冤枉,而像是心虚了。 当然,这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贾赦他们要回来了。 若是不能在贾赦回来之前在舆论上和贾赦站在同等的地位上,就算是辈分长一些,只怕也是很难占到便宜的。所以,她此刻也顾不得时机问题了,只能先把这出戏推出去。 虽然她很不想承认,但是她已经意识到了,她的丈夫并不是老眼昏花才挑上贾赦这个继承人的。 只是,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却也是不得不发了。无论如何,至少得赌一把。就算最后满盘皆输,她也决不能让自己落得个无子可落的下场。 她私底下琢磨着,贾赦的折子戏命名为《静女传》取“贞静自守”之意,是以儿媳妇儿为中心展开的,婆婆是最大的恶人。这样的戏文,纵然年轻人喜欢看,老人们则势必是不高兴的。毕竟,人们总是会对她同年纪的人比较有代入感的。 而她的折子戏则命名为《三春晖》取“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之意,是以一心为儿子着想的婆婆为中心展开的,必定能引起各家老夫人的追捧。这婆媳不和,各家都是一样,但是,婆婆总是压儿媳妇儿一头。因为老人的私心,再加上晚辈们不得不应承着,就算是不能在世人的心里取得胜利,也至少能够阻止那些流言继续流传下去。 老太太一切都算计得很好,可是,读书不多的她完全没有意识到,那些可以用银子收买的文人在文采上远不及林如海,而且,短时间内拼凑的东西,和林如海呕心沥血之作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因为林如海对贾敏用情至深的缘故,那女主角甄静身上有很多贾敏的影子,诸多文采斐然之类的。写的过程中,不自觉的,便注入了许多感情。可是,拿银子聘请来的那些人却不可能对老太太那种母爱的角色注入什么感情。相对比起来,后者便显得干巴巴的没有血肉,甚至感觉只是堆砌,半点也不真诚。 其实,如果老太太仔细读过林如海所写的戏文,就算是没什么文采,也能分得出高下。可是,她老人家怎么可能委屈自己看那些让她肝疼的戏文呢? 而且,虽然她关于老人们的思想把握得很好,但是人家年轻的媳妇儿也不是傻子。 看那样的戏文,早就料到自己婆婆会不高兴了,回去之后狂抹眼泪,直道自己命好,遇到一个待自己比亲生母亲还要好的婆婆才能免于遭受戏文中女主角的灾难。 老人家就算一开始不高兴,看着儿媳妇儿这样奉承自己,也不能表现出来了,还要反过来安慰儿媳妇儿。 然后,儿媳妇儿便开始带着婆婆一起看,儿媳妇儿奉承着婆婆的良善,婆婆也一面痛斥着那戏文中人的可恨,一面回忆着当年自己所受的诸多灾难,并且直说正是因为自己受了,所以便不想儿媳妇儿也走一样的路。儿媳妇儿自然是大受感动,对着婆婆愈发的孝顺殷勤了。 一时间,大部分家庭里,没有老太太所想的家庭矛盾,反而异常的和谐。 时机不好,戏文质量也不行,于是,老太太的目的没有达到,反而惹来了一片笑声。在世人看来,那充满了感情,字字泣血的优良之作在前,这后面出现虚伪骗局只是如同跳梁小丑一般。甚至有些戏班子分上下午的对开了演,上午看戏的人除了怒骂就是哭泣,下午却是怒骂和嘲笑了。 就算是暗合了某些少数的“恶婆婆”心理,在大势所趋之下,也没有人敢于表达出来,只得跟着随大流。甚至,比普通人更愤慨,以显示自己是不同的。 老太太精心准备的这一切,最后除了为各大戏班子创收以外,并没收到她想要的效果。 当然,也不是没有异样的声音,只是在逮住了几个和贾家有关系的挑事者之后,那样的声音也就越来越弱了。 坐在昏暗的房间里,老太太双目无神,喃喃自语,“难道真的是天要亡我?” 身体蜷缩在一起,老太太捂住了自己的头,她明明并没有生病,却总是头疼的厉害。 “老太太,您还好罢?”虽然自己也没占到什么便宜,但是看到老太太大受打击的样子,王氏还是很开心的。于是,她这个“孝顺”的儿媳妇听说老太太不舒服,立时便飞奔了过来伺候着。 她不是傻子,跟老太太相处那么多年,对老太太,她自认还是有一些了解的。所以,在那部不一样的折子戏甫一问世的时候,她立时便想到了老太太身上。虽然对于自己计划失败有些懊恼,但是想着自己破坏了老太太的计划,她也就平衡了。 不过,她的平衡很快被打碎了。因为,如果说在《静女传》里,她不是什么好人,那么,在《三春晖》里,她就是绝对的坏人了。想着老太太这些年对她的诸多为难和伤害,王氏把老太太恨到了骨子里去了。 原来,因为恨极了王氏,再加上要突出母亲的艰难,在老太□□排的戏文里,两个儿媳妇儿哪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看着王氏虚假的关心,老太太只觉得一口气堵在了胸口,闭上了眼睛,不愿意再看一眼,“我累了,你出去罢!” 可是,王氏却半点也没有出去的意思,反而自己寻了一个位置坐下,轻笑道:“是该累了!做了那么多的事情,能不累吗?” 老太太没有睁开眼睛,却忍不住冷笑了一声,“王氏!你也不要太嚣张了!政儿不是那个忘恩负义的下流种子,如果我命他休了你,他必定是求之不得的!” 她派出去的那些煽风点火的人身上都是极清白的,可是外面却偏偏逮住了几个和贾府有关系的人,若说这一切不是王氏的杰作,她是无论如何也不相信的。 王氏却半点惊慌也没有,仍旧笑着,“我可是王家嫡系所出,你们不敢!” 老太太握紧了双拳,脸上不由得涨成了猪肝色,脖子上的青筋不停的跳动着。 看着老太太生气的样子,王氏只觉得无比的畅快,低头靠近老太太,“您可要好好保重身体才是,若是中风躺在了床上,我以后的日子可就太无趣了!” 老太太倏地睁开眼睛,目光灼灼的等着王氏,“为什么?为什么要跟我作对?” 如今,老太太只把自己计划失败完全归咎于王氏打岔生事端。她只想着,若不是王氏提前给世人坐死了贾家人心虚的印象,她定不至于如此的惨败。 “为什么?”王氏突然不笑了,表情带着几分疯狂,“我会变成今天这样都是你害的!如果不是你用尽了心机和口舌求娶,我不会嫁到贾家来!如果不是你对我诸多打压,我的珠儿不会死!如果不是你强行抱走了宝玉,他也不会和我生疏至此!如果不是你一个劲儿的往我身边安插贾家的人,这个世界上也不会有赵姨娘!这一切都是你的错!都是!” 老太太冷笑,“别说得你好像多无辜似的!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所以,我如今正在地狱沉沦,每日都是受尽了焚心蚀骨之痛!”王氏高高的挑起眉毛,一瞬不瞬的看着老太太,“不过,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所以,我来带着你一起享受你该得的一切!” 老太太愤怒的起身,对着王氏怒目而视,“你这样恶毒的女人一定会下阿鼻地狱的!” 王氏笑了,笑得无比的温柔,“有您陪着,我也不会寂寞的!” “你!”老太太一口气没上来,险些昏了过去,趴在床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王氏弯下腰,轻轻的拍着老太太的背部,“您可以保重身体,我听说大房那边这几日可就要回来了,难不成你想看着他们得意的模样?” 王氏的手附在老太太的背上,让她感觉好像卧了一条蛇一般难受,不过,当她听到王氏的话,便也不顾了,只抬头看着王氏,“你也恨大房里的人?” 王氏微微眯起眼睛,眼睛里闪过一抹凌厉的光芒,“我当然恨他们!” 从王氏的咬牙切齿里,老太太很清楚的听到了王氏的恨意,“我可以给你报仇的机会!” “您想把我当枪使吗?”王氏轻笑摇头,“可惜,我可不是王熙凤!” 老太太的声音愈发的清冷,“这么说来,你是想要把我当枪使了?” “不!我是来跟你签订契约!我们必须承诺,在大房倒掉之前,彼此都将矛头对准大房,而不是在背后互相使绊子!”虽然王氏的确是来看笑话的,但是这也是极重要的一个目的。 “如果不是你使绊子,我们这一次也不至于会如此的惨败!”老太太没有好声气的冷笑连连。 王氏也不生气,只看着老太太道:“所以,以后我们才需要精诚合作!” “好!我答应你!我们事情,等到处理完他们那些人再说!”老太太的回答斩钉截铁,直视着王氏的眼睛,试图让她看清楚自己的诚意。 王氏满意的微笑了,“彼此彼此!” 老太太和王氏初步达成和? ??作意向,只等着贾赦和安卉回来以后给他们以迎头痛击,却完全不知道其实贾赦和安卉已经在京城了。 虽然和安安咫尺天涯的,安卉和绾绾都很辛苦,但是为了大局着想,她们都强忍了下来。 早就猜到老太太和王氏不会坐视事情往不利于自己的方向发展,所以,这一路上他们是飞奔了回来的。 为了不让老太太和王氏起防备之心,初开始的时候,对于行程,他们是完全保密的。这一日子以来,他们只是在暗处里偷偷看着一切发展,小心的控制局面。 这一博,事关重大,就算贾赦再怎么有信心,也是不得不小心的。 在京城诸多班主的眼里,贾赦等于财神爷。因为,他们下意识的认为《静女传》出自贾赦之手。就算贾赦苦笑着否认,他们也只当是谦虚,或者是出自安卉之手。 所以,在有人拿了《三春晖》来要他们排演的时候,他们立时便意识到有人要跟贾赦唱对台戏,再一看那本子的质量和《静女传》根本不在一个档次上,于是,很有经验的班主们立刻毫不犹豫的的把事情报告给了贾赦。 贾赦也不是傻子,不用去想就知道是老太太那只老狐狸搞的鬼,于是立刻便透过安安这个小孩子的口往外传,直说他们马上就要回来了。然后,不出意料的,老太太慌了。 最后,贾赦化险为夷,却惊出了一身冷汗,直叹差一点便着了道儿了。 之后,老太太派出那些搅乱的人其实身份上是很干净的,但是贾赦既然来了,自然也就帮着整出了几个和贾家有关系的人了。整治了几个之后,贾赦总算是全盘掌握住舆论了。不过,老太太太会把这笔账算在王氏身上,他倒是真没想到。只是,他是没有工夫也没有心情同情王氏的。 在接下来,自然是要光明正大的回家了。毕竟,他的妻子和女儿都很想家了。 76、076 正式杠上了 贾赦和安卉回来得很高调,人还未到,这边府里已经是忙活开了,各种打扫布置,上上下下所有的人都喜笑颜开。就连安安这个忙于学业的,都告了假在家里守着。 贾赦一向注重安安的功课,就算是离开的这大半年里也半点都不肯放松,不仅仅是每次写信嘱咐好好用功,也时常打探着课业进展情况,生怕安安因为他们不在而有所疏忽。所以,看到安安,贾赦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安卉到不曾多想,看到安安只顾着高兴,也不待他请安,立时便拉住了他的手,“怎么会瘦了这么多?是不是书院里的伙食不好?不是告诉你了吗?若是学院里的伙食不好,你就把咱们家的厨子带进去,若是带不进去,便每日都让小厮给你送饭进去也是好的呀!” 安安头上有些冒汗,其实,他是一点也不觉得自己瘦了的。如果非要说瘦的话,最多也不过就是因为他长大了,所以以前脸上的婴儿肥少了许多。不过,这也是正常现象好不好?而且,照着镜子看到自己总算是有几分玉树临风的感觉,他是很高兴的啦! 当然,这样的念头对着总想把他养成“小胖子”的母亲,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说的。 安卉如今满眼都是安安,只觉得自己不在,安安必定是吃了很多苦的。还未见面就已经脑补了许多,此时见到了自然下意识的认定他受了委屈了。完全沉浸在自己情绪中的她,根本就看不到安安苦笑无奈的模样。若不是顾及着还在自家大门口,只怕早就抱进了怀里。 这一点,天下古今的母亲都是一样的。 正唠叨着,安卉恍然间发现安安的手很凉,不禁埋怨道:“看你手凉得!这么冷的天气你站在外面做什么?不是再三嘱咐过你吗?要注意照顾自己,适时的添加衣服,切不可为了方便便冻了自己。” 看着安安身上穿的衣服,更是挑剔得厉害,“看看你这穿的?这一天天的冷了,怎么还能穿得这样单薄呢?” “娘您尽管放心,我也没觉得冷的!”安安赔笑,虽然很想念母亲,但是这样唠叨下去,他是真心想逃啊! 安卉横了安安一眼,“手都凉成这样了,还说不冷?” 不同于安卉和安安相聚的热闹,贾赦和贾琏父子俩见面并没有多余的话,贾赦只是轻轻的拍了拍贾琏的肩膀,露出了一个满意的微笑。这个儿子,他是一直的失望着,这一次总算是让他看到了几分魄力,也总算是能稍稍放心了。 “好了,外面这样冷,你们母子俩也别站在这里说了,赶紧进去才是正经!”贾赦也有些哭笑不得,不过目光在安安身上扫过的时候,还是似有似无的停顿了一下。 这个眼神,对安安来说实在是太熟悉了,根本就是要跟他算账的前奏嘛! 抬头,恰好撞到贾琏“爱莫能助”的眼神,安安决定放弃这个“没道义”的兄长。虽然心里有些担心,但是对于自己特意告假在家里等着的决定,他还是不后悔的。 原来,贾赦只想着借着安安的口给老太太那边传话,以干扰老太太的决定,却忘记这“即将到来”四个字对于一个小孩子的煎熬。这些日子,他等得是十分心焦。 所以,虽然贾琏一再的劝,但是安安也还是一意孤行。 贾赦那么一声令下,下人们立刻便主动让出一条道来,安卉拉着安安的手,跟在了贾赦身后。 绾绾此时也正跟在安卉身后,因为安卉之前对着安安一通的唠叨,她并没有抓到机会跟安安说话。不过,现在趁着这会儿工夫,她对着安安眨了眨眼睛。 虽然她什么话都没说,但是安安却还是能感觉说他这姐姐带着几分幸灾乐祸,不由得先横了她一眼,这才对着安卉低声撒娇道:“娘亲,您一会儿一定要救救儿子。” “怎么了?”安卉有些奇怪,不过她还是很享受儿子撒娇的小模样。 安安抬眸看了看贾赦的背影,这才小心的开口,“我想您了嘛,所以就瞒着父亲向先生告了一天的假。” 安卉这才想起她本不该在这个时候见到安安,不在意的笑了笑,“没关系,这有什么?” 因为现代人的思维模式关系,她并不觉得请个假有什么关系,却完全忘记了这古代人可不像现代人有什么寒暑假外加双休日的,他们读书讲究个经年不缀。 贾赦好像后面也长耳朵了似的,不由得回头看了他们母子一眼。这一眼,不仅仅是警告安安,竟连安卉也带上了。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一眼,安卉总算是意识到古今的差别,忙小心补救,轻轻的咳了一声,“这读书嘛,就讲究个全神贯注,若是你心里藏着事儿,也不过是浪费时间。不如干脆把你要做的事儿给做完了,然后再静下心来好好的读书,方能事半功倍。正所谓,一心不能二用嘛。” 安卉本想说那句“学要学个痛快,玩要玩个痛快”的。后来想想,怕贾赦听了不高兴,便索性换了个说法。横竖意思是一样的。 贾赦暗暗摇头,安卉这话哪里是说给孩子听的,明明就是故意说给他听的。真当他是黑面神了,其实,他也是很有人情味儿的。只是,不能惯孩子自作主张的毛病,所以才想着稍稍警告他一下罢了。而且,就算他有心教育儿子,只怕那边也不会给他这个时间了。 安安忙点头附和,“是呀,是呀,先生也是这个意思!所以,他才特别恩准了我今日的告假呢!” 说起来,安安觉得自己也挺可怜的,他如今遇到的这个先生是极严厉的,为了得到这个假期,他被狠狠的训斥了一顿,并且,因为这些日子的心绪不宁而受了责罚。只是,他完全不明白为什么同样的错误,换成打屁股就要加重一倍呢?到现在他都觉得很疼,若是一会儿要他坐下的话,一定会露陷的。 原来,安安不想安卉看到他的手肿成了馒头,便大着胆子求不要打手心,结果他那先生立时便开出了翻倍的要求,连刑具都从戒尺变成了小板子。安安不过稍稍犹豫一下,先生便要收回建议,于是,安安就把自己给卖了。 只是,安安完全不知道,因为他迫切愿望,直接导致他成为他那个那严厉先生那么多学生里唯一一个敢于跟他撒娇并且讨价还价的人,因此而得到先生以后的诸多特别照顾。最后,收做亲传弟子,更是后话。 他们的宅子和荣国府比起来,并不算很大,所以很快他们便回到了大厅里。因为贾赦之前的特意嘱咐,那些让安卉觉得别扭的姨娘们并不曾出现。 甫一坐下,贾赦第一件事便是问安安功课,并且问得相当的刁钻古怪。 安卉听着,忙赔笑,“老爷,问功课这种事儿何必急在这一时半刻的呢?咱们还是先好好说说话罢!” “还是先问过了功课,我们也都安心了!”贾赦很坚持,于是,安卉丝毫没有悬念的败北。 安安嘴里不说,也知道他这父亲是故意找他的错处,心里不由得后悔,早知道是这么个结果,他还不如好好的在书院里读书呢!也省得了这两重的罪! 只是,话虽然是这么说的,但是如果真的给他机会再来一遍的话,他多半还是会选择告假的。很多时候,很多事纵然知道不该,他还是会去做。这,就是安安的性格,太过于重情义了。 贾赦的学问在成人里或许算不得好,但是为难安安这个小孩子还是不成问题的,于是,三五个问题下来,安安的头上已经微微开始冒汗了。 “如此轻忽学业,我还道你学得有多好呢?原来也不过如此!”贾赦冷笑了一下,一张脸也沉了下来。 表面上看起来他对安安很不满意,实际上对于安安的回答,他整体也伤来说还是很满意的。而且,看着安安可怜的样子,他心里都快笑抽了。如今,也不过就是摆摆脸色,故意吓唬吓唬人罢了。 这话说得安安心惊,忙跪下请罪,“孩儿愚钝,求父亲息怒!” 安卉是真的觉得有些看不过去了,对于贾赦教儿子,安卉一向不敢很管,可是,现在,她实在有些忍不住了,“老爷,我们和孩子分开这么久,连话都没好好说上几句,您怎么教训开了?咱们就不能好好的吃顿饭再说嘛!” 贾赦暗暗叹气,好好吃顿饭?怎么可能有那个时间? 这个时候,奶嬷嬷把陌陌抱了进来,笑着说:“陌哥儿醒了,吵着要老爷和太太呢!” 安卉微微松了一口气,对于命人把自己亲生儿子弄醒,安卉稍稍有些过意不去,不过想着是为了救安安,也就放下了。她的儿子,大抵也是愿意帮帮他这个可怜哥哥的。毕竟,以后指不定就换他需要人救了。 知道安安敏感,安卉用眼神示意绾绾抢在贾赦之前自奶娘怀中将陌陌接了过来。 对于奶娘的说辞,贾赦不信的,因为他的儿子根本就不会说话。但是,小孩子刚醒过来,睡眼朦胧的,样子实在是可爱得紧,纵然知道是安卉特意为之,也不想去计较那么多了。 陌陌走的时候才三个多月,实在是太小了,所以这个家对他来说是完全陌生的。这一路上,睡意也消除得差不多了,看着这么多人,自然很是高兴,看看这儿,看看那儿,圆溜溜的大眼睛转着,很是可爱。 或许因为这么多人或坐或站,只有安安一个人跪在地上的缘故,陌陌对这个特别的存在很有兴趣,张着两条短小的胳膊呀呀的叫安安抱。 “老爷!”安卉见状立刻提醒贾赦,“这地上凉得很!” 贾赦看了看陌陌,又看了看安安,叹了一口气,正想说什么的时候…… “老爷,宁国府那边来人,请您、太太和琮哥儿立刻去宗祠一趟!” 贾赦冷笑,眼底闪过一抹冷厉的光芒,行动果然够快的,他这才回来多大一会儿,也不知那边布好了多大的阵仗等着他呢!该谢谢他们那么看得起他吗? “罢了,安安起来罢!”贾赦很快便收敛了自己的情绪,转头看向安卉,“我过去那边看看,你们都守在这里等消息好了!” 虽然贾赦看起来信心满满的,但是安卉还是止不住的担心,那边不管是老太太还是王氏可都不是省油的灯,“我跟你一起去罢?” 贾赦摇头,“不必了!哪有他们说怎么样,我便要怎么样的道理?你也不用担心什么,我会赶回来吃饭的。” 说罢,也不待安卉再说什么,贾赦大踏步离开。 这个时候,安安已经把陌陌抱在了怀里,亲昵的在陌陌胖乎乎的脸颊上亲了一下,“小陌陌,你真是哥哥的大救星!” 虽然他也知道那边府上的人没安好心,但是与安卉不同,他对于自己的父亲是极有信心的,甚至比贾赦本人更有信心。在孩子的眼里,他的父亲都是高大而无所不能的。所以,他是一点也不担心。他更在意的是,他很走运的躲过了这次危机。 刚走出不远的贾赦不由得轻笑了起来,他的儿子根本就不知道从头到尾他都是算计好了要吓唬他的。一种为人父的骄傲油然而生,贾赦的脚步也不由得轻快了许多。心情,也跟着好了许多。不管外面的人又多闹心,至少他的家里都是很好的。 来传话的下人见只有贾赦一个,不禁很是头疼,“大老爷,我们老爷是要您……” 贾赦冷哼了一声,一个不满的眼神扫过去,直把那下人的话硬生生的给憋了回去,“真是一点规矩都没有!太太乃弱质女子,这一路舟车劳顿的,难道连休息一下都不可以了吗?当我们是什么?” “小的……小的知错……” 这家伙是贾珍的人,因为贾珍和贾赦关系不错,再加上一直以来或明或暗的维护,所以也不敢为难贾赦。这次就是这样,老太太本想命自己的人去请,可是硬生生的比贾珍给截下来了。所以,纵然贾赦只给了关于安卉不到的解释,却对安安只字不提,他也不敢多说什么。 看到宗祠里的架势,贾赦不由得在心里嗤笑,不得不说,老太太真的是没有记住教训,这个场面她居然还敢摆出来。不消说,他明白老太太是想从新拾回自己的脸面,可是。很多时候,脸面是自己硬凑上去丢的。既然老太太非要凑上来丢出去,如果他不配合,似乎也太有失“孝道”了。 不紧不慢的向族里的各位长辈们问了安,贾赦这才含笑开口道:“不知诸位长辈这么着急把赦招来所为何事?” 身为长辈,老太太再一次列席,听得这话,心里不禁堵了一下。倒不是她现在的怒点降低了,只是王氏以自己辈分低,直接把她一个人推出来导致她本就积攒了一肚子的火。所以,很容易的她便被激怒了。 贾珍的嘴角微微开始抽搐,这贾家除了他们宁荣两府的正经继承人,其他各门各户都是各自关上门来过自己日子的,不过就是每年过年祭祀的时候才会聚在一起。虽然显得淡薄了些,但是至少让他这个族长相当的省心。但是,因为贾赦的事情,他这一年多可谓是非常的闹心。 因为他是族长的关系,老太太可没少找他,直把他烦得想踹人。只是,想也是白想,毕竟是老太太的辈分可是高了他两辈的。不过,且不说他和贾赦私底下的交情如何,这贾赦也是叔叔辈的呀。如今,他深深地觉得,这族长的辈分绝对不能小了,否则的话,真真的是端不起威严来。 “还是上次那事,据说,老太太找到了琮哥儿的亲生父母。”身为族长,就算贾珍再怎么不想管这件事情,也还是需要他出面讲明白的。其实,私心里他真的不觉得安安的身份有什么重要的,又不是能袭爵位的孩子,计较那么多做什么呢?只是,别人并不像他这样看得开,尤其是老太太,这么长的时间一直死抓着不放。 不过,就算是讲出实情,也是需要技术的,让贾珍这么一说,好像指责老太太无理取闹似的。 长辈们蹙眉,但是想到贾珍平日里各种不着调,再加上这事儿实在是拖了太久了,所以,也都选择了理解。惟有老太太,听了这话,对贾珍的不满又上了一个层次。 贾赦轻笑,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还是为这个?我以为大家都已经知道了!” 这,等于是承认了。 一时间,大家面面相觑。 贾珍忍不住的想要去揉额头,他猜到贾赦会说出事情,但是他怎么也没想到贾赦不接他抛出去的话茬,而是轻描淡写的承认的了。这么一来,只会让人更觉得他居心叵测,而忽略了老太太在里面所起到的作用。 “这么说,你承认安安不是你和邢氏的孩子了?” “对,一点没错。”贾赦速战速决,他根本没工夫陪着这位老太太继续玩下去了,看着她就闹心,“安安是我从外祖父家抱来的孩子,为的是安慰失去孩子的妻子。我的女儿,生下来就是没有呼吸的,她甚至没有机会看看这个世界,看看她的父母。这是谁的责任,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 早就已经撕破了脸皮了,贾赦也就不需要装什么孝子贤孙了,想他之前在这里怒骂老太太的一幕,大家所有的人都还记忆犹新的罢。 老太太气得豁然起身,对着几位长辈道:“各位叔叔伯伯们也听到了,你们看看这个逆子,自己做错了事情,却还要往别人身上推。” 一时间,大家看着贾赦的目光也明显的带上了不满,不管谁是谁非,这儿子都不该用这样的态度对待母亲。 不得不说,简单的一句话,老太太便站到了道德的制高点上。她回头,对贾赦怒目而视,“如今京城里风风雨雨的那些折子戏也是出自你的手笔,对不对?” 贾赦好像没有看到众人的不满一般,依然言简意赅,“没错!” “你?!”老太太唱做俱佳的指着贾赦,手,剧烈的颤抖着,“你这个逆子!你竟然做出这种事情?你要全天下的人怎么看我们贾家?” 没有指责贾赦对她本人做的那些事情,只是指责贾赦对于家族的损害,可以说她老人家还没有老糊涂。 原本并不觉得那折子戏对自己有什么损害的贾家长辈听了这话,也不禁觉得自己身上蒙了污点,对着贾赦更是怒目而视,一时间,几位长辈在一起就这事开始议论纷纷。 对于这个情况,贾赦只是眼观鼻鼻观心,好像身处于物外一般,半点反应也无。 贾珍看在眼里,不由得很是着急,清了清嗓子道:“请各位长辈们稍安勿躁,且听听叔叔的解释。” 贾赦在此时才懒懒的掀了掀眼皮子,嘴角挂着嘲讽的笑,“老太太您说得真是正义凌然!只是,难道那《三春晖》不是出自您的手笔吗?” 老太太不慌不忙,这种事情能猜出来实在不算什么,所以她一点也不紧张,“你说这话可要拿出证据来!” “我既然敢说,当然是有证据的!”贾赦轻笑,自袖中取出一沓纸,“这个,是各大戏班班主以及捉刀代笔之人的画押证词,上面有他们所有人的联系方式,各位随时可要去查证。” 说罢,抬头看着老太太略显苍白的脸色,“其实,早在一个月之前,我就已经到京城了呢!” 这话一出,老太太差点没当场气昏过去。只是,老太太毕竟是老太太,若是这样轻易就能打倒她,她也就不能走到今天这一步了。几乎是想也没想的,即可便落下了浑浊的眼泪,“没错,那是我做!不过,我也是被你逼得没办法了!而且,事实证明,你还是更技高一筹,不是吗?” 这个弱者的形象,扮演的丝丝入扣,真真儿的让人同情。 “罢了,罢了,大家也就别再追究这事了。” 看着微微动摇的长辈再次坚定不移的站在了老太太那边,贾赦轻笑,他本就没想过要这样简单的将人拉拢到自己身边来,他只不过借此让王家的人知道,在老太太的心里他们可不是什么好人。只想一想,便觉得以后一定会很好玩。 “您没有办法?那我就有办法了吗?是哪个人找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女人来陷害我们?又是哪一个穷追不舍,直逼我连家都不敢回?” 贾珍松了一口气,总算是说到重点上了,这才是突破口啊! 老太太有些尴尬,为着当年的事儿,只是,她早已准备好了说辞,“我当年是被蒙骗了的!” 贾赦轻笑,“是吗?” 只是反问,并不多说。 老太太冷静下来,看着贾赦不动如山的模样,反观自己却是过于毛躁了。她暗暗告诉自己不能着急,因为越是着急,她就越可能被贾赦钻到缝子。既然贾赦早就到了京城,那么他此刻既然敢出现必然是做好了完全的准备的。 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老太太深吸一口气,平静了自己的情绪,“我记得,你对你的亲生母亲感情很深,对不对?” “是!”贾赦很坦然,虽然他的母亲已经不能称之为母亲,但是他不会否认自己的感情。而且,在他的心里,他的母亲永远都只有一个。 老太太微微眯起眼睛,“当年你父亲过继你来的时候,你其实是不愿意的。最后,是你的亲生母亲劝你,你才同意的,对不对?” 贾赦微微蹙眉,但是,仍旧坦然,这事其实年纪较长的人都是知道的,“对!” “你过继到我们家之后,还偷偷的照顾你的亲生母亲,并且,私下里和她见面,对不对?” 贾赦有些不安,这样的老太太让他觉得可怕,可是,他也没什么好失去的,也就不需要怕什么了,所以,仍旧不回避,也无法回避,当年的这些事情也是风风雨雨的,在场的长辈也大都是知道的,“她是我的生身母亲,难道因为我过继了,便可以不管她了吗?” 看着老太太又含笑着想说什么,贾赦抢先道:“我知道您想说什么,您想说我因为和母亲感情深,所以对外祖父一家多有照拂,所以才会单单抱回了安安!甚至,想要我走了以后,也有人照顾外祖父一家!可是,您真的想多了,父亲待我好,我记在心里,绝对不会辜负了他老人家!所以,我已经请好友帮忙上了折子给皇上,求皇上现在便将我身上的爵位传给琏儿,安安能继承的不过是我的丁点财物,也省得你们总是疑心我要将贾家的东西搬到外祖父家里!” 初进门的时候,贾赦本想稳坐钓鱼台,最后再抛除这个杀手锏,让作事儿的老太太狠狠的尴尬一下,但是,看到老太太现在这个样子,他忍不住有些慌了,也没有再玩下去的兴致了。 贾珍听到这里,这才算是真的松了气,把爵位传下去,确实是釜底抽薪的好办法。只是,贾赦到底不是他那个想要成仙的父亲,他真的已经做好了交接权利的准备了吗?不管是的老太爷也不是那么好当的,尤其是在儿子还不能独当一面的情况下。 老太太先是愣了一下,她也没想到贾赦会做出这样的决定,但是很快,她便恢复了正常,冷笑道:“不要惺惺作态了,皇上怎么可能会同意你无故随意将爵位传下去?你不过就是做给大家看罢了!” “皇上会不会同意,且等圣旨下来便知!”贾赦相信皇帝一定会同意的,为着他这些年暗中为朝廷做事。 老太太微笑,笑得很冷,“我记得,在你的折子戏里,你因为母亲被卖掉做妾的关系,一直排斥外祖父一家,这是真的吗?” 贾赦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没错!在安安出世之前,不管他们遭遇如何,我从不肯接济半分!所以,你们也不必疑神疑鬼的,只道我算计你们家的财产!” “为什么?你不是对你的亲生母亲很孝顺吗?为何无法惠及她的父母兄弟?”老太太仍旧问。 贾赦冷笑,“我以为,我戏文里说得很清楚了。” “因为,你的外祖父把你母亲卖掉了?”老太太摇头,“不!这太牵强了!” 直看到贾赦变了脸色,老太太才豁然起身,直直的站在正中央,指着贾赦的鼻子道:“更合理的解释是,你从一开始就算计着一切,所谓不与外祖父一家亲近,只不过是在做戏罢了!邢氏,或许从一开始就没有怀孕!甚至,就连贾琏都极有可能不是你和张氏的孩子!张氏入门多年不孕,这是总所周知的事情!” 滴血认亲已经证实了是一场天大的笑话,如今老太太只管发挥她的想象力,只管胡说。横竖,就算贾琏是贾赦的儿子,他也是没办法证明的。 “胡说八道!”贾赦拍案而起。 老太太一步步逼近贾赦,“当年,你一直没有孩子,直接导致了你父亲爵位一直落不到你头上。甚至,有传言说,你当年在军营里受过伤,根本不能有孩子。所以,你就着急了,对不对?” 贾赦的脸“轰”得一下红得好像能滴出血一般,多少年了,他没想到他竟再次重临了当年的尴尬。那些年的那些传言,几乎让他彻底疯掉了。他以为他早就忘记了,可是,揭开了疮疤,贾赦才发现里面还在流着脓血。 几乎是咬牙切齿的,扯着脖子从嘴里挤出两个字,“胡说!” 双手和脖子的青筋凸起,贾赦觉得他快要控制不住自己了,他甚至有一种想要掐死眼前这个人的冲动。 老太太仍旧冷笑,对于贾赦的样子竟然半点也不觉得害怕,“我有没有胡说,你自己心里清楚。你的第一子,贾瑚的母亲死得蹊跷。你的第二子,贾琏的母亲更是被你幽禁至死。你的第三子,贾琮的母亲已经证实了不是邢氏。你的第四子,也就是现在这个小娃娃,是邢氏在庄子上生的。可是,你和邢氏的年纪都不小了罢?如果你真的有那个本事,你那么多那么多的女人,怎么就这么几个孩子?这一切,你有什么解释?” 贾赦怒极反笑,“我没有什么好解释的,也不用跟你解释什么,这些都是你的猜测而已!” 当年,若不是那些流言,或许他也不会落得个好色的名声。当然,他也没不能否认,最后他也的确是沉醉于各式女子的美好中。 “是吗?”老太太仍旧步步紧逼,“如果贾琏和贾琮不是亲兄弟,他们的关系会这么好吗?原配所出嫡子和继室所出嫡子在咱们朝都有继承权!贾琏的脑子被门挤了吗?你把所有的一切都计划得很好,但是你怎么也没想到贾琮和他亲生母亲十分的相像,只要有人看到,你的秘密就再也瞒不下去了!所以,你就自编自导,并且利用我整出一个钱氏!然后,以被害人的身份自居,用折子戏愚弄世人,以达到你不可告人的目的!” 贾赦真心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竟从来不知道老太太有这么强的颠倒黑白的能力,“真是太好笑了,您以为所有的人都和您似的吗?” “我真是受够了!”贾赦感觉自己快要疯掉了,实在不想再听老太太胡扯,“我不想再听你们这些毫无根据的污蔑,告辞了!” 他一直都知道老太太恨他,恨不得毁了他,但是他怎么也没想到老太太会胡说八道到这种地步!一个人,她要多龌龊,多卑鄙才能做到这一步? “慢着!”眼看着贾赦拂袖而去,老太太高声道,“我有证据!” “您到底有什么证据,只管拿出来,这样没有根据的猜测,实在没有办法让人信服!”和众人一样被吓傻了的贾珍这时总算是回过神来了,只是,他仍旧下意识的站在了贾赦这一边。不是完全信任,只是,如果老太太的说法传出去,那不仅仅是贾赦,他们大房一家子就都不用做人了。 他做不出那么狠毒的事情,就算老太太说的是真的,他也做不出来,尤其对方是多年来对他诸多照顾的叔叔。所以,他明显的更偏向贾赦。 “他说他恨外祖父一家,所以,在有贾琮之前,从来没有接济过外祖父一家,对不对?” 贾珍看了看贾赦,见他没有反应,只得自己道:“折子戏里是这么说的,不过,就算接济一下也是没什么,毕竟,都是亲人。嘴里虽然说着恨,却也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去死。” 贾赦没有回头,声音清冷如雪,“别想诬陷我,我从来没有接济过他们半分!” “可是……”老太太拖长了声音,“你比明面上接济他们做得更过分!你外祖父现在坐着的那个轮椅,是你亲手为他作的!如果没有感情,如果不是在乎,以你的身份,怎么可能会去作木匠才会做的活计?为了母亲被卖掉做妾便恨外祖父,这本就荒唐!我们姑且信了你,那你又要如何解释你这‘又爱又恨’的举动?” 贾赦的脸瞬间苍白,因为,他外祖父的轮椅的确是他做的。他,当年就是为了做那个轮椅而特意去学的木匠活。不过,那件事情非常的隐秘,她又是怎么知道的? 老太太很快解除了他的疑惑,自袖中取出两个木雕小人,“这是他房间里的木雕,其中一个是贾瑚的小象,正是出自他贾赦之手。” 贾赦回过头,果然看到了贾珊和贾瑚两姐弟的木雕。看着老太太用她的手抓着两个木雕,贾赦只觉得他的儿子和女儿被弄脏了,心里止不住的厌恶,几乎是想也不想的,劈手自老太太手中将木雕夺了过来,“别拿你的脏手来碰我的孩子!” 话音未落,老太太顺势跌倒在地上,指着贾赦哭叫,“你……你想做什么?你要杀人灭口吗?” 贾珍这次是真的头疼的捂住了头,他不知道老太太是真的被贾赦推到还是自己假装的,但是事实是大家都看到贾赦对老太太对手了,这种情况对贾赦是万分的不利。 贾赦冷眼看着老太太,掏出一块干净的帕子将木雕细细的擦干净了,然后万分嫌弃的将帕子仍在了地上,一句话也不说,转身就走。 “你别想走!”老太太在鸳鸯的搀扶下起身,“你今天不说清楚,别想离开这里!外面有三个极有经验的木匠师傅,他们只需要看一下,就能证明你手里的小象和你外祖父所坐的轮椅出自一个人的手!” 给鸳鸯使了个眼色,她立刻冲出去推出来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此人,正是贾赦的外祖父。老人很可怜的被绑在轮椅上,额头上有一片红肿出血的伤口,血顺着额头往下流,有些地方已经干了,就连嘴也被堵住了。他极力挣扎着,脸颊也说不清楚是血还是泪。 什么都不用说,他必定是听到老太太污蔑贾赦,所以着急着出来相帮,所以才会被绑,头上的伤必定是以死相挟或者是挣扎中撞出来的的。 看到这一幕,贾赦只觉得怒火中烧,瞬间,所有的理智都土崩瓦解,一脚冲着鸳鸯踹了过去,忙取下外祖父口中的布团,下意识的半跪在地上解开绳子。 老太太看着这一幕,冷笑道:“看到了罢?这就是所谓的恨?” 贾赦缓缓的起身,“我看出你想做什么了,你不仅想把我赶出贾家,你还想拿回我的爵位。好!你们尽管上折子,如果万岁爷要革了我的爵位,我也无话可说!同时,我还会恭喜你,总算是把你想了那么多年的爵位拿到手了!” 说罢,贾赦便要推着外祖父离开。 可是,这个时候老人家突然用手紧紧地抓住了轮子,“你们都听我说,我这外孙子绝对没有贪你们贾家的心。他也的确是恨我,只是原因不是……” “不要再说了!”贾赦厉声道,“他们喜欢怎样就怎样去!这些年,贾家的这些糟心事儿我也管够了!” 老人却丝毫不肯让步,“可是,你不能背着这样的罪名离开!” 说着,老人家扭着身子对贾珍说:“族长大人,请听小老儿解释!我这个……” “够了!您还嫌母亲所受的屈辱不够吗?您要她在九泉之下也不得安宁吗?”贾赦咬牙切齿,用力的去掰老人的手。 可是,老人家也不知道是哪来的力气,就是不肯松手,“若是你蒙上这样的不白之冤,你的母亲才真正是在九泉之下也不得安宁,你别忘了,你还有妻子儿女,你若是如此离开,他们该怎么办?就算要走!我们也要堂堂正正的走出去!” 贾赦只觉得浑身脱力了一般,半分劲儿也使不出来,他在乎他的母亲,所以一直小心的隐瞒母亲曾流落烟花之地的事实。可是,他也一样在乎他的妻儿,一样不想他们收到伤害。这两方,不论任何一边受到了伤害,他都一样的心如刀绞。可是,他却必须做出选择。 “你们都觉得,家里困难,把女儿卖给人家当下人,然后又有造化做了姨娘,这并不算什么。所以,我这外孙恼我说不过去。可是,如果我当年把女儿卖进了妓~院呢?” 虽然不想做出选择,可是贾赦没有阻止外祖父。其实,他心里已经做了选择。 众人再一次目瞪口呆,大家谁也没想到这一天会有这么多的重磅炸弹。 老人家把他当年如何偏心儿子等等的,都一一说了出来。 可是,纵然如此,老太太依然嗤笑,“说来说去,不过是你们的一面之词罢了!不足采信!” “难道你说的就不是一面之词了吗?”老人家对老太太怒目而视。 贾赦无比疲惫的开口,“信不信的,都是你们的事情!想要怎么做,就尽管做罢!举头三尺有神明,不亏良心就好!” 一招错,满盘皆输。 如果这一切是输在他对人还有一份感情在的话,那输就输了罢。 正在这个时候,突然有下人跌跌撞撞的跑进来,“各位老爷,圣旨到了,快准备接旨!” 贾赦本来想走,可是圣旨来了,他就走不成了。 只是,圣旨内容让所有的人都惊呆了,皇帝准了贾赦所奏,将一等将军的爵位不降爵传袭给了贾琏,并且擢升贾赦为从二品内阁学士。 进入内阁,那都是简在帝心的人物,贾家已经多年没有出过这样的人物了。也就是说,从这一刻开始,贾氏一族都要唯贾赦马首是瞻。只有贾赦才能延续他们家族的荣耀,甚至,更上一层楼。 在贾赦晕晕乎乎里,贾珍替他打点了传旨的太监,然后对着身后的贾家众人道:“从今天起,关于琮哥儿的身世,还有今天的事情,任何人不得再提一个字,否则的话,我这个族长必定立刻开宗祠将其逐出贾家。” “这个是自然,自然!”大家纷纷附和。 老太太的脸色苍白如纸,她险些就成功了,怎么会突然冒出这么一道圣旨?为什么会这样?她想不明白! 贾赦面无表情,此刻他真的觉得很累很累,他无法应对的危机,不过一道圣旨,不过皇家的些许恩宠,竟然全部消弭与无形,“你们,不怀疑我贪图你们贾家的东西了吗?” “这怎么可能?我们都知道,当年大人您袭爵之后,为了老太太高兴,把府里绝大多数的东西,甚至包括荣禧堂都让给了弟弟!如此高义孝举,大家都历历在目呢!” 世人就是转得这么快,只要看到风往那边吹,人就往哪边倒了。 “哦?老太太怎么说?”贾赦的嘴角微微勾起,似乎是在笑,可是眼睛里却没有丝毫的笑意。 霎时间,所有的人都看向老太太,生怕她得罪这位新贵,以至于连累了自身。 老太太此时恨不得昏过去,但是她却偏偏醒着,清醒的看着贾赦得意的模样,“你……你能得皇上如此信任,自然……自然不会贪图贾家一点东西……” “这么说,是你冤枉我了?”贾赦逼近老太太一步。 老太太头上开始冒汗,呼吸变得紧促,“是……是……” “那你是不是应该向我道歉呢?”贾赦挑起眉头,看着老太太被逼的样子,他有一种报复之后的快感。 老太太靠在鸳鸯的身上,止不住的颤抖,当然,这不是害怕,而是生气。可是,就算再怎么生气,她也不敢表现出来,只得咬牙道:“对……对不起……” 贾赦蹙起眉头,“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老太太只觉得眼前直发黑,索性豁出去了,“我……” 这个时候,贾赦却突然笑了,“母亲不要生气,儿子逗您呢!这家里,母子两个闹闹矛盾、吵吵架是很正常的!就算您一时冤枉了我,我这个做儿子的也不能让您给我道歉啊!我一个晚辈怎么受得起呢?您放心罢!我以后一定会更加孝顺您的!” 老太太又不是傻子,自然听得出贾赦的反话,眼前一黑,真的如愿以偿昏过去了。 “呀!母亲困了?快送母亲回去休息!”贾赦若无其事,对于这个第二次被气昏了的母亲,贾赦只觉得畅快得紧。 贾珍忍不住想笑,他竟从来都不知道贾赦是个这样有意思的人,“还不快把老太太送回去,年纪大了,就是容易乏!” “正是,正是!”大家纷纷附和。 明明是昏倒了,但是只要贾赦说她是睡着了,那她就是睡着了。 “今天我府里还有些事情,就不邀请大家去坐了。赶明儿有时间去我府上喝酒,千万别客气。”贾赦下意识的握紧了手中的圣旨,什么老太太,什么辈分,在绝对的权势面前什么都不算。他,有的是时间慢慢的报答老太太对他的“恩情”。 直到这一刻,贾赦才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在这个家里成为绝对的人上人。因为,只有这样,才没人敢欺负到他头上。 对着贾珍,微微点了点头,贾赦转身想去推外祖父,却发现不过片刻功夫,外祖父身上已经换洗一新,头上的伤也被包扎了起来,更有人在后面殷勤的推着。 “我来罢!”贾赦亲自去推。这么多年来,他始终过不了自己心里的那关,可是亲眼看着老人家狼狈,听着他的忏悔,也不想去计较那么多了。老人年纪大了,如果他再想不通,以后就没时间了。 回到家,大家都还在等他回来吃饭,安卉迎上来,奇道:“外祖父怎么来了?” 话还未说完,贾赦则紧紧地抱住了她,“别说话,让我抱一下!” 他,是真的被吓到了。每每思及若是自己败了的结果,他就不寒而栗。想着安卉和孩子们可能遭遇的一切,更是对老太太恨之入骨。 这一路上,他仔细的想了一遍,他这一生的转机都是因安卉而来的,是安卉助他一步步走入皇家的视线。如果没有安卉,他一定会死得很难看。所以,他也顾不得孩子都还在,只一把抱住了安卉,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安心。 77、077 禅位 与一般女子不同,对于贾赦大庭广众之下的亲昵举动,安卉并不会觉得很害羞,她很冷静,略微想了一下,立刻便意识到贾赦一定是经历了一场大风暴,而外祖父的到来也不是“凑巧”。 “没事了,现在已经没事了。”安卉的声音很低,但是却很平和,有一种能安抚人情绪的奇妙能力。 听到安卉的声音,贾赦的情绪也稳定了很多,缓缓的放开安卉,对着东张西望“看风景”的众人道:“都别站在那外面了,赶紧进屋罢!” 安安立刻乖巧的上前,冲着贾赦讨好的笑了笑,然后殷勤的替贾赦推轮椅。 虽然在场的大都是晚辈,也不敢对贾赦的行为说什么,但是还是忍不住低头偷笑,直看得贾赦是相当的尴尬。一行人很快回到房间里,贾赦这才注意到房间里站着一个穿着大红色小袄的女娃娃,下意识的的问道:“这是谁家的孩子?” 这话刚一出口,贾赦就知道坏了,因为,他已经想到这个孩子的身份了。这个小娃娃,就是他如今唯一的孙女。这爷爷不认识自己的孙女,也实在是太说不过去了。 可是,说出去的话就像是泼出去的水,哪里能够收回呢?一时间,在场的人都感觉头上有一片乌鸦飞过。 如今,只能说他纯粹属于为了化解一个尴尬而陷入了另一个尴尬。 “孩子变化快,咱们离开的时间长了,你不认识也是有的。”安卉虽然很无语,却还是尽职尽责的为贾赦打圆场,伸手拉着娃娃小小的手,笑得无比的温柔,“来,宝贝儿,叫祖父。” 其实,不止是贾赦,安卉第一眼看到这个孩子的时候也没想起来是谁。不过,她没有像贾赦这样直接问出来就是了。 “祖父!”小孩子的的声音软软糯糯的,很是好听。 因为王熙凤的关系,贾赦一向和这个唯一的孙女不亲近,更谈不上疼爱。可是,此时看着她可人疼的小模样,也不禁心软了,很自然的生出了几分怜爱来,微微弯下腰将小娃娃抱起来,正想说什么的时候…… 陌陌突然大声的叫了起来,从绾绾怀里挣扎着去推那个和他“抢”怀抱的“坏人”。 女娃娃本就软弱一些,再加上这四周都是陌生人,心里更是害怕,直拿着一双眼泪汪汪的大眼睛看向之前对她最“温柔”的安卉,“祖母!” 安卉的头上有些冒汗,嘴角更是不自觉的抽搐着,说实话,对于这个称呼,她是真心的消化不了。在她的心里,自己还很年轻很年轻的。 “陌陌!” 贾赦突然一声喝,安卉不由得吓了一跳,诧异的抬头,只见贾赦的脸已经全黑了,看着陌陌的样子是从未有过的严厉。 陌陌先是被吓了一跳,怔愣了好一会儿,随后放声大哭了起来。 贾赦怀中的孙女放下,沉着一张脸向绾绾走去。 绾绾此时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讨好的笑着,“弟弟还小,不懂事的。” 一边说着,一边不自觉的抱紧了怀里的陌陌。 可是,贾赦伸手要抱过去,她又怎么能抗拒得了呢?就算是陌陌拼命的抱着绾绾的脖子不要贾赦,可是最后还是让贾赦强行给“夺”了过去。 几乎是在接过去的那一瞬间,贾赦将陌陌翻转过来,对着小屁股就盖了两巴掌,“这么一丁点大就蛮横霸道到这种地步,将来长大了还得了?” 陌陌可以说是泡在蜜罐子里长大的,从来没有人动过他一根手指头,此时也不知是被吓得还是真疼了,拼命的哭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安卉低着头,连眼皮子都不曾动一下,但是宽大的袖子下,那双手却是紧紧的握成了拳头。陌陌一声声的哭,如同拿刀子在割他的心一般。眼睛,不由得一阵阵的发热。 她知道在贾赦的心里最重要的儿子是贾琏,毕竟是继承家业的嫡长子,自然是最尊贵的。可是,她一直都以为她生的儿子是不一样的,就算不能成为他的继承人,也应该是他最疼爱的儿子才对。可是,她真的没想到她的儿子不仅比不了贾琏,甚至比不上隔了一代的孙女。 安卉知道,这样的场合下,她绝对不能失态。可是,她真的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嫉妒心了。她可以理智的让自己受任何的委屈,却独独不能忍受自己的孩子受半点的气。 “你这是做什么?”外祖父这个时候转着轮椅来到了贾赦面前,生气的在贾赦背上捶了两下,“你跟不懂事的小娃娃计较什么?” 说着,自贾赦怀中将陌陌“抢”了过来,抱在怀里小心的哄着。 贾赦此时还显得有些余怒未消,“我们就是太宠着他了,才会惯得他无法无天的。” “可是陌陌还那么小,他根本什么都不懂啊!”绾绾已经开始抹眼泪了。 安安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小心的开口了,“父亲教训是应该的,可是,好歹也得等陌陌长大些才是。如今,父亲就是有再多的教训,弟弟也是听不懂的。” 安卉始终不发一言,好像自己被隔绝与这个圈子以外似的,只低着头。明明是在不远处说话,可是听在安卉的耳中竟觉得带着几分飘渺。不,准确的说,是她这个人恍恍惚惚的。 “祖父,叔叔小。” 小孩子软软的声音响起,却好似在安卉的心上重击了一拳似的。是呀,她的儿子虽然是长辈,但是年纪上比侄女还小。 贾赦再一次将孙女抱在怀中,这一次陌陌甚至看都没看他一眼,只埋首在陌生的老人怀中一抽一抽的哭泣。 好久没有人说话,安卉能够感觉得到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的身上,抬起头,她的目光闪烁了一下。所有的人都在看着她,唯独贾赦只低头逗着怀里的孙女,连个眼神都没有。 不过,纵然如此,安卉依然微笑着走到外祖父的身前,“孙媳看着这时辰也不早了,现在就摆饭可好?” 老人家看了看贾赦,见他没反应,憨厚的笑道:“都随你们,我不觉得饿!” 安卉这才转头,对着贾赦微微俯身示意,“不知老爷意下如何?” 贾赦的手僵硬了一下,但是到底没有抬头,“摆了罢!” 安卉这才抬头,缓步走出去,对着门口的下人如此这般的吩咐了一通,再次回转,陌陌已经在老人的怀里睡着了,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水,她的心倏地紧了一下,转而看向奶嬷嬷,“把陌哥儿带回房间睡觉去罢!别让他在这儿闹我们了!” 有安卉这句话,奶嬷嬷自然立刻把孩子抱下去。 贾赦这个时候低声问绾绾,“你二哥哥呢?怎么没看到他?” 绾绾摇头,脸上有着几分淡漠之色,“女儿不知。” 安安正坐在绾绾的下手,见绾绾这样的态度,不由得很是担心,忙帮着打圆场,忙探身道:“之前朝廷上来了圣旨,二哥哥去宗祠那边听旨去了,父亲没有看到吗?” 贾赦当然看到了,只是当时他心里存着事儿,所以没和贾琏打招呼,也没注意他的去向。 安卉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招来了秋风道:“让外面的人出去找一下,尽快把琏二爷请回来。” 本就是饭点,又是一早就有准备的,很快膳食便开始往上摆,不过摆到一半的功夫,贾琏便带着王熙凤和平儿回来了。 王熙凤的脸色有些苍白,但是还是对着众人一通见礼。 安卉既没有故意为难,也没有热络的表示关心,只淡淡叫起。 与以往不同,这次安卉只站在一旁伺候着,并没有落座,虽然她也是安排了座位的。不过,因为她不肯落座,王熙凤也必须要陪着她站着才行。 “今儿也没外人,都坐罢!”最后,还是贾赦发话了。 安卉没有赌气,因为她知道识大体的女人是不该在这种时候,这种场合下赌气的。只是很多礼的俯身示意,然后便缓缓的落座。 “去你母亲那边罢!”贾赦将怀中的孩子放下,自己缓缓的起身,“请外祖父先用罢!” 老人家很高兴,双手微微颤抖,脸上更是笑开了花,安卉也跟着赔笑斟酒,但是心里却是一片荒芜,只觉得这样的热闹不是属于她的。 觥筹交错间,一只手悄悄地搭在了她的腿上,安卉的身体僵硬了一下,不必说,她自然知道这是谁的手。心里,不禁一阵厌烦,几乎是下意识的,安卉倏地起身,“外祖父,您尝尝这个!” 贾赦的手落空,面上有些尴尬,但是好在桌子底下的事儿也没人知道,所以只端起酒杯掩饰了过去。 安卉再次坐下,只好似不知道贾赦曾经想碰她似的。 贾赦这个时候突然抬头看向贾琏,“对了,大姐儿叫什么名字?” 贾琏恭敬的放下筷子,“大姐儿并没有取名字,正等着父亲回来取呢!这眼看着,也是该上族谱的时候了!” “不知外祖父可否帮这个小丫头取个名字?”贾赦很自然的将目光转向了长辈。 老人家憨厚的笑了笑,“我没读过什么书,并不会取什么名字。照我说,还是你来给孩子取一个比较好。” 贾赦没有再推辞,微微蹙眉,仔细的思考了好一会儿,“便唤作‘贾芙’如何?‘芙蓉花’之‘芙’!” “芙蓉花?那是什么花?”老人家很是疑惑。 贾赦微笑,眼角的余光却似有似无的看向了王熙凤,“芙蓉花,即是莲花。古人云‘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者,正是莲花。只是,‘莲’与‘琏’同音,为免冲撞,便换一个名词,恰好也能暗合其父的名讳,也是极好的。” 这话,听在别人耳朵里虽然不觉得有什么,但是听在王熙凤的耳朵里却觉得十分的赌气,这‘出淤泥而不染’是什么意思?难道她就是那所谓的淤泥? 如果是旁的时候,安卉一定觉得这是一场好戏,也会住不住的兴奋,可是现在她什么都没心情管。 “芙儿?”老人家喃喃自语,“也挺好听的!只是,还是不如安安名字叫起来爽口!” 安安含笑低头,其实他也觉得自己的名字挺好听的。 “‘绾绾’、‘安安’还有‘陌陌’都只是卉儿给孩子取的小名儿,只为了平日里叫着方便。‘贾芙’却是要记在族谱上的。比如,‘绾绾’在族谱上的名字是‘贾迎春’,‘安安’在族谱上的名字是‘贾琮’,‘陌陌’还小,还不曾入族谱。”贾赦很详细的解释着。 “还是小名儿比较好听!”老人家仔细想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选择说实话,“看到孙媳妇儿比你会取名字!” 贾赦含笑看着安卉,“既然外祖父都这么说了,你给‘芙儿’也取个好听的小名儿罢?” 他表现得很明显,就算安卉一再的想要置身事外,他也总是想办法去招惹她。 看着贾赦亮晶晶的眼睛,安卉只觉得心里一阵阵的气苦,但是面上却仍旧是低眉顺目,“给孩子取小名儿这种事情,还是交给孩子的母亲罢?” 贾琏这个时候含笑开口了,“她哪里会取什么名字?这几年也都是‘大妞妞’、‘大妞妞’的叫,远不及不上母亲所取的!” 其实,贾琏是很嫉妒弟弟妹妹都有个好听的小名儿的。可是,他知道自己是不可能的,他没有那份幸运。但是,如果他的女儿可以由安卉取个好听的小名儿,也算是弥补了他心里的缺失。 王熙凤心里有些苦涩,若不是贾琏一直坚持要他的父亲来给女儿取名字,她又何苦一直简单称自己的宝贝女儿为“大妞妞”?不曾想这竟然成了她不会给孩子取名字的佐证了!不过简单的叠字,她又有什么不会取的? 不过,就算心里再怎么难受,贾琏既然说了,她也是不能拆台的,于是,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嘴角,勾起一抹笑,“是呀!还是由母亲来取罢!” 安卉抬眸,又看了看那个孩子一眼,又望了望眼睛闪闪发亮的贾赦,在心里暗暗叹气,“便唤作‘楚楚’如何?‘楚楚惹人怜’!只望这孩子能够得尽所有人的怜惜和疼爱,此生无忧!” “楚楚?”老人家暗暗念叨了几次,“果然好记!比那什么‘贾芙’要好听多了!” 贾琏此时也是一样的看法,不过碍于贾赦是父亲,并不敢说的如此直白,“母亲取得果然是极好听的!” 王熙凤在心里暗暗冷笑,她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好的! 安卉的嘴里噙着淡淡的笑,再次垂下了眼眸。这个世界上“楚楚可怜”果然是极好的,若不是那孩子之前实在“楚楚可怜”得紧,她的儿子也不至于…… 虽然知道不该迁怒一个孩子,但是要安卉真心的喜欢她,心里却也是有疙瘩的。所以,那“楚楚”说是祝福,不如说是她的吐槽。 贾赦的脚微微碰了安卉一下,但是安卉很快收了回去。 看着安卉的心情半点好转没有,贾赦也不禁有些失落。 这一顿饭,可以说,其实大多数人吃得并不是很开心。当然,那位极容易满足的外祖父却是极为开心的。 回到房间,贾赦挥手命丫鬟退下去了,之后,立时便从背后抱住了安卉的腰,低声道:“你相信我,我都是为了陌陌好,我疼他并不比你少。” 安卉微微苦笑,“我能把我的命给他,你可能?” “我也能!”贾赦回答得斩钉截铁。 安卉听着,却仿佛一个笑话,根本是半分也不相信的。 贾赦感觉得到安卉的冷漠,强行将安卉的身子扳过来,一瞬不瞬的盯着安卉的眼睛,“卉儿,你听我说,如果陌陌是女儿,我一定把他宠到天上去。可是,他是个儿子,儿子是不可以娇宠的。” 安卉垂下眼眸,嘴角泛起了一抹苦笑,“我知道。” “那你还在别扭什么?”贾赦微微蹙眉,面上显出了几分不悦。 安卉很想问问贾赦,如果今天陌陌争夺的对象不是贾琏的女儿,他是不是还会那么生气?可是,她到底问不出来!说出来,倒显得自己矫情了。 “我知道你是在教育孩子,陌陌虽然小,却是能看得懂大人的情绪的,下次再发生这样的事情,他必定不敢再闹。以后潜移默化的,必定能长成一个懂得谦让的好孩子。这些,我都知道。可是,我就是莫名的觉得委屈,觉得想哭。你别管我,让我静一静。或许,我睡一觉。明天就好了。”安卉并不想喝贾赦吵,所以,她只能这样退一步。就像她说的那样,或许睡一觉醒来,心里就平静了说不定。 贾赦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圣旨已经下来了,我的爵位已经传给了琏儿,陌陌他以后……” 听到贾赦提起贾琏,安卉感觉自己再也没办法压制自己胸中的那股子气了,用力的推开贾赦,“你的爵位是琏儿的,这一点我从一开始就知道。我非常清楚自己的身份,我知道我只是填房,也从来都没有敢肖想过你的爵位,哪怕是我生下了陌陌之后。” “我发誓,我当初建议你立刻传下爵位也并没有半点的私心算计,否则的话,让我死无葬身之地!”安卉举天发誓。 怔愣着的贾赦愤怒的拽过安卉的手,“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安卉退后一步,脸色有些苍白,“对不起,我情绪太激动了!你心里很乱,你就当我什么都没说,好不好?” 贾赦再次将安卉拥入怀中,其实,安卉与他的处境是非常相似的。安卉总是怕他疑心她为儿子觊觎爵位,而他也总是怕人疑心他贪图贾家的财产。这里面的艰难,不是亲自经历过的人根本不懂。可是,他可以发泄出来,甚至以权势逼得那些人不敢开口,安卉却不得不小心谨慎的不去碰触他的底线。 想着这些年安卉对着他的各种忍让,贾赦止不住的心疼,“卉儿,你相信我,我并没有疑心你什么。我信任你,看重你,并不会因为你来得迟了些便有何改变。我不否认,在世人的眼里,你不是我的原配,但是,在我的心里,只有你才是我的妻子。” 安卉没有说话,只是任由贾赦抱着。她从不怀疑贾赦对她的感情,只是古人的理智从来都比感情更强悍。纵然都是亲生骨肉,这继承人和普通儿子是绝对不一样的。说到底,她都只是在为自己的儿子心寒罢了。 “我刚刚够跟你说那些,并不是要试探你什么。我只是想说,不管是陌陌,还是安安,我能给他们的并不多。所以,他们必须要靠自己,要有出息。否则的话,他们就会像我们那样被欺负,所以,我才愈发的要严格要求他们,愈发急切的想要他们成才。” “我知道,我知道。”安卉喃喃的说着。这些,她都明白,都明白的。只是,心里止不住的觉得委屈罢了。 “不,你不知道。我的年纪大了,可是,陌陌还太小太小。或许,我根本就不能扶持着他长大。”贾赦的声音有些落寞。 安卉用力的摇头,急切的说着,“不,你不要这么说,你的身体还很强壮,你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我也这么希望!”听着安卉焦急的声音,他含笑面对着“死亡”这个话题,“不过,我还是要做好一切的准备!万一,如果真的有个万一,你们母子也不至于让人给欺负了去。” 安卉本不是一个忌讳“死亡”的人,可是听到贾赦这样说话,她只觉得心里堵得难受得很,“你不要胡说,你一定不会有事的!我们一定会白头到老!” 贾赦苦笑,是呀!白头到老!可是,他已经白头,也已经老了! 不过,这话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说的。说到底,他都不想吓到安卉。 “你别慌,我现在还好好的,不是吗?”贾赦不仅不能把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还要反过来安慰安卉,“我现在,不过是以防万一罢了!你坐下来,我细细的跟你说!” 也不管安卉时不时同意,贾赦直拖着安卉坐在椅子上,而他则坐在了她的对面,“琏儿本性不错,但是他耳根子软,性格上善良到有些软弱了。这本来也不算什么,可是,他偏偏娶了王家的那个女儿。他们家的女儿,手段都是极歹毒的。你为人一向温和,自然也不是她的对手。万一我真有个好歹,琏儿并不能成为你的依靠。” 安卉想说什么,但是却被贾赦按住了手,用眼神给阻止了。 “陌陌是我们两个的亲生儿子,如果我有足够的时间,也有信心把他调~教成才。可是,万一时不我待,在年纪上却是要吃大亏的。所以,算下来,你的依靠只能是安安。” “安安什么都好,只可惜,不是你我亲生的。而且,他个性上像女孩子一样敏感,总是容易多想,这也就罢了,偏偏又是个能藏得住心事儿的。所以,我们就愈发的要小心了。我们都知道,疼他和疼陌陌的心是一样的。但是,他心里却是难以相信的。” 轻叹了一口气,贾赦把自己的决定缓缓道来,“所以,如果我在他面前极疼爱陌陌的话,他纵然不会嫉妒,却会忍不住失落。甚至觉得我们是一家人,而他是多余的,从而忍不住想要逃离。但是,如果我对陌陌和对他一样严厉的话,他就忍不住心疼陌陌,再加上他对陌陌亏欠心理,哥儿俩的感情一定很好。若是有什么,他不仅会好好照顾你,更会全力扶持陌陌。就算将来安安也娶了个难缠的媳妇儿,你至少也还有陌陌。” 心疼的捋了捋安卉额前的碎发,“我知道,你心疼陌陌。我当年对安安,也不过是从三岁以后才开始严厉些的。但是,陌陌就没有这样的幸运了。毕竟,三岁以前的事情,安安也都已经忘记了。我们,不能为了那不记事儿的三年让安安跟陌陌离了心。兄弟俩的感情,还是从小建立起来比较牢固。” 贾赦微笑起身,对自己的观点做了总结,“不管怎么说,在安安和陌陌这两个孩子里,必须要有一个死死压制住贾家的人,否则的话,我不能安心。” 安卉抱住贾赦的腰,埋首在他的胸前,“对不起,对不起……” 贾赦有一搭没一搭的抚摸着安卉如丝绸一般柔顺的长发,“现在,你的心结解开了吗?” 安卉点了点头,“解开了,解开了,我以后再也不会胡乱的怀疑你了。” 虽然安卉这么说,但是贾赦还是忍不住继续解释,“我一定要把爵位留给琏儿,并不是因为他是原配所出,我并不喜欢张氏,甚至讨厌她,这你是知道的。我心里,只喜欢你一个。只是,琏儿他是嫡长子,继承爵位名正言顺。而且,他小小年纪没了亲娘,我又不曾偏爱他半分。如果这样,我们还要夺走属于他的东西,那他不是太可怜了吗?” “我知道,我都了解了!”安卉再也忍不住自己的眼泪,“对不起,是我一时钻了牛角尖!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 贾赦终于放心了,低头细细的擦拭掉安卉脸颊上的泪水,“你如果真的觉得对不起我,以后就要全心全意的信任我,我们夫妻同心,才能对抗得了外面那些魑魅魍魉。” 安卉举起手,“我们击掌为誓!” 贾赦横了安卉一眼,“胡闹!以后不许胡乱发誓!” 话虽然这么说着,但是却还是轻轻的和安卉击掌,眼睛里都噙满了笑意。 安卉此时也觉得无比的轻松,贾琏一直都是横在她心中的一根刺,虽然她小心的不去碰触,但是不经意间,哪怕之时轻轻拂过,她心里都会极不舒服。如今,总算是彻底的拔出了。 第二天,就算是看到一早前来请安的王熙凤,安卉也觉得平和了许多。 如今,贾琏一家已经算是正式搬了过来,所以王熙凤才会一早来向安卉请安。因为贾赦已然把爵位传给了贾琏的关系,王熙凤再也找不到任何借口来诋毁大房,只得乖乖的跟着贾琏回来。 “你也知道我这边的情况,我向来懒散惯了,也不需要你过来伺候什么的。这府里的账簿,我依然给你备下了,回头便命人给送去。有什么不明白的,只管问各处的管事。你有经验,相信很快就能上手。只希望你这一次,好好的在咱们这边过日子罢。”没有犹豫,安卉还是把管家的权利交给了王熙凤。 只是,这一次,安卉并不是完全的信任,各个紧要关卡都是她或者贾赦的人,若是有人事上的调动,她必定能立刻知道。至于银钱之上,安卉并不狠管,因为她知道王熙凤是贪财的,只要她不去放印子钱,其他的安卉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横竖,他们家真正进出帐的大头都死死的握在贾赦的手里,她是不需要操心的。 之前受原著的影响,安卉认为王熙凤是个很能干的,再加上她本就不想管府里的那些事儿,便很痛快的交了出去。可是,现在她总算是看明白了,王熙凤就是个脑子拎不清楚的,若是她不小心着,王熙凤指不定就能把他们给卖了。 “是!”王熙凤面上很恭敬,可见是被贾琏警告过的。 “对了,绾绾也不小了,以后你管家的时候便带着她,让她也好好的学学。”虽然绾绾在管家方面已经很不错了,但是安卉还是有意让她却学一些经验。 王熙凤微微蹙眉,“迎……绾姑娘有时间吗?我听说七姨娘这半年多以来缠绵病榻,恐怕……” 安卉的手微微顿了一下,“我知道了,若是不好的话,她便不过去了。” 说罢,安卉把王熙凤打发了下去,自己往七姨娘的住处而去。这七姨娘说到底都是绾绾的生母,又是救过绾绾的大恩人,若是在绾绾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没了,倒是她这个嫡母的不是了。所以,她必须要去看看。 很不幸,美丽的鲜花若是无人灌溉便会枯萎得格外的快。不过短短几年的功夫,年轻美丽的姨娘好似老了十几二十岁一般,形容枯槁。 “怎么会这样?”安卉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按住了欲起身行礼的七姨娘,对着外面的丫鬟吩咐着,“快把最好的大夫都找来!” 回头,很自然的坐在了床边,用手去试探七姨娘额头上的温度,“怎么病得这样严重?是大夫不好吗?或许,是丫鬟们伺候得不尽心?” 七姨娘有气无力的摇头,“不,他们都很好!只是,我的时辰怕是要到了!” 看着她毫无神采的眼睛,安卉觉得有些内疚,“不会的,你还那么年轻,身子好着呢!放宽心,好好的养着才是正经!你尽管放心,不管是什么珍贵的药材,都尽着你使,断然不会委屈了你!” “太太良善,我们都是知道的。”七姨娘勾起了嘴角,似乎是在微笑,但是眼睛里却看不到丝毫的笑意,“只是,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活着,到底是为什么呢?” 安卉的心“咯噔”了一下,努力笑着,“你呀!就是病了,所以才胡思乱想的!要我说,天儿好的时候,便命丫鬟扶你出去走走,呼吸呼吸新鲜空气,和姐妹们聊聊天,心情自然就好了!” “哪里有那么多的话可聊呢?我们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说过话了!” 安卉倒吸了一口冷气,同住在一个院子里的人,很长时间都不说话,这日子要过得多古井无波才会如此呢?这些人没有丈夫,没有孩子,也没有希望,多年关在这一个四角的小院子里,怎么能不心如死灰? 不能否认你,这是安卉造得孽,但是要她把丈夫分给这些女人,那是绝对不能的。她,还没有大度到这种地步。或许,她只能对她们说一声“对不起”。 “我回头让绾绾来看看你,你们母女俩好好的说说话。” “可……可以吗?”七姨娘的眼睛里有七彩的光芒闪过。 安卉点头,“当然,她是你生的,这一点任谁也改变不了。我们都是昨天刚回来的,她多半还不知道你病了。” “谢谢你,太太!”七姨娘终于笑了,浑浊的眼睛开始绽放出色彩。 安卉不忍心再看下去,在大夫仔细看了之后,便寻了个理由退了出来。虽然心里会觉得过意不去,但是她也必须要把自私进行到底了。 处理了这些事情,奶嬷嬷抱着陌陌来找她,看着陌陌脖子上挂的护身符,安卉奇道:“这个是哪来的?” “是安哥儿昨天晚上给挂上的,还陪着陌哥儿玩闹了好一阵子,最后直接便歇在了陌哥儿的房里。”奶嬷嬷含笑回答,随后走到安卉身边压低了声音,“都仔细的检查过了,没有任何问题。” 握着那个小小的护身符,安卉轻轻的笑,不得不说,贾赦的方法是真的很有效的。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也未必就是一件坏事。 晚膳间,看着安安那明显的黑眼圈,安卉嗔怪的道:“以后不可以再玩闹得忘了时间,若是让你爹看到你这个样子,又是一场官司。” 贾赦刚入内阁,从一早进宫到现在也不曾回来,所以这顿饭他并不在。 安安不停的晃着,讨好的笑,“爹爹这不是不在吗?娘您就放过儿子罢!下次不敢了!” “看看你,坐没坐相的,成何体统?”安卉虽然想放过安安,可是他实在晃得她眼花了,当没看到都不行。 安安头上开始冒汗,他并不像解释他为什么坐不住,索性便下了椅子,“姐姐呢?她怎么不在?” “七姨娘病了,你姐姐去照顾她去了。晚饭,也就在那边用了。” 安安怔愣了一下,目光有些闪烁。 安卉了解安安的个性,“不止是你姐姐,你也是一样的。若是想你的亲生母亲了,尽管去看,不必特意的去避讳什么。亲生母亲在鬼门关走一遭,把你们带到了人间,这样的恩情怎么可以抹杀呢?” “娘!”安安喃喃的唤着,眼睛里有泪光闪烁, “有两个母亲疼你们,你和你姐姐都是幸运的孩子。”安卉揉了揉小家伙的头,“赶紧过去吃饭去罢,别到处晃了。” 安安晃着安卉的胳膊,撒娇道:“娘,我今天有好多好多的功课,您把让下人把饭菜送到我房里,好不好?” 贾琏这个时候抬起头,轻笑着:“是先生罚的功课罢?” 安安微微眯起眼睛,满富威胁意味的挤出三个字,“二哥哥!” 贾琏挑了挑眉毛,一副一点也不害怕的模样,如同孩子一般和安安大眼瞪小眼。 王熙凤怔怔的看着贾琏,这样的贾琏,是她所不熟悉的。 安卉无奈的摇头,“既然这样,那就赶紧吃完饭回去写才是,怎么能把饭菜带回去呢?你爹的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一边看圣贤书,一边吃东西的苦,你还没吃够吗?” 安安小的时候很贪嘴,读书的时候总是不忘摆一盘点心,然后整得书上净是点心沫,最后让贾赦教训了几次才算改了过来。为此,没少被绾绾嘲笑。 “是屁股上疼,所以坐不了椅子罢?”贾琏喝了一口汤,这才慢条斯理的来了这么一句,“母亲快同意了罢!否则的话,可就太辛苦安安了!” 这下,安安的脸是真的黑了,一瞬不瞬的看着贾琏,只等到他喝汤的时候才不紧不慢的来了一句,“二哥哥可真有经验啊!” “噗!”纵然是受过了良好的教养,贾琏还是没忍住一口喷了出来。一时间,趴在桌子上剧烈的咳着。 王熙凤见状,忙上前轻轻拍打贾琏的背部,对着安安埋怨道:“琮哥儿也是,怎么偏偏在你二哥哥喝汤的时候说这个?” 安安只是想教训贾琏一下,也没真心想害他如何,此刻听到王熙凤的指责,更是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对着贾琏作揖道:“二哥哥恕罪,都是安安的错!” 这个时候贾琏抬头不悦的横了王熙凤一眼,随后对着安安笑道:“怎么样?被我骗了罢?” 看着贾琏笑意盈盈,半点也没有不适的样子,安安不禁冷哼了一声,转头不再看他。 安卉含笑捏了捏安安的鼻子,“不是说有很多功课吗?赶紧回去罢!我一会儿命人给你送了饭菜过去!” “要干净的,这里都被二哥哥弄脏了!”安安挑剔了一番之后,立刻便赶回自己的房间。 他被罚的功课不少,若是不抓紧时间,只怕今夜也睡不好了。到时候,恶性循环下去,他以后就不用睡觉,也不要想着坐着了。 安安离开之后,贾琏捂着嘴压抑的咳着。 “怎么样?还难受得很吗?”安卉关心的问道。 贾琏摇了摇头,“没关系,就一点难受而已!” 王熙凤尴尬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只觉得自己好像是个陌生人一般? ??突兀的让她自己都觉得不舒服。 安卉略微放心,一边便命人把这席饭菜撤下去,一边道:“不过,你要先跟你媳妇儿道歉了。她也是关心你,你怎么不识好歹呢?” 贾琏孩子般笑了笑,转而对王熙凤道:“我刚刚没别的意思,你别放在心上。” “我没放在心上。”王熙凤摇头,只是嘴角的笑容却是十分的牵强。 这天晚上,贾赦回来得很迟,安卉一直等到自己都困得直打盹了,他才风尘仆仆的回来。 “怎么回来得这样迟?有用过晚饭吗?现在饿不饿?” “怎么这么晚了还不睡?这天儿这样冷,你都不会照顾自己吗?” 夫妻俩同时开口,随后,安卉讨好的笑,贾赦则横了安卉一眼。不过,纵然如此,他还是回答了安卉的问话,“我已经吃过了,并不觉得饿。以后,我若是回来得迟了,你便自己先安置了,别傻等着。” 安卉亲自取下贾赦身上厚重的披风,“你怎么回来得这样晚?” 贾赦没有好声气的瞪了安卉一眼,“别胡思乱想,绝对没有出去鬼混!在宫里议事呢!” “什么事那么紧要,要议到现在?”安卉微微嘟着嘴,一看就是不怎么相信的,可是,撞见贾赦不悦的目光之后,慌忙赔笑,“你当我什么都没说!你当然是在议事的了,一定是天大的事儿!” 一边说着,一边自门外丫鬟手中端过了洗脚水。 “可不是天大的事儿!”将脚泡在水中,贾赦舒服得闭上了眼睛,“你现在也别多问我,明天你就知道了!” 安卉其实也不曾真的怀疑什么,所以挑了挑眉毛,便认真的伺候贾赦洗脚,并不多问什么。 第二天,不仅是安卉恍然大悟,就连纠结了两天的老太太也如醍醐灌顶一般。 原来,早朝之上,皇上极为强势的宣布禅位于荣肃王爷,即日起准备新帝登基事宜。 皇上眷顾老臣,恐新帝登基之后对旧臣子下手,所以特命老臣子嗣后人入内阁议政,一方面辅佐新帝,建立君臣情谊,另一方面,也算是牵制新帝,以免其为所欲为。 老太太是这么理解的,而贾赦,很明显的就是走了狗屎运。 话说,老太太是非常的看不起贾赦,一点也不认为他是有能力自己进内阁的人,所以,才会对自己的猜测坚信不疑。 于是,老太太怄得快要吐血了。 想着自己差一点就要成功的计谋,还有贾赦那张小人得志的嘴脸,更是郁闷得快要疯掉了。 这一日,王氏带来了一个消息。 她那嫁进薛家的妹妹要带着儿子、女儿进京了,而她的外甥女正是来年的备选秀女。据说,品貌才情那都是一等一的。 然后,老太太就开始想了,这新帝登基,来年选秀,正好能充实后宫。再想着自己家里的这些个小姑娘,她觉得自己必须要好好的谋划一下了。因为,她绝对不甘心就这么一辈子被贾赦给压制住。 若是他们家或者心向着这边的能出一个娘娘什么的,那她也就不需要看贾赦的脸色了。 当然,抱着这样思想态度的,也不止老太太一个人,王氏也正打着这样的如意算盘。 于是乎,在这两大巨头的推动和期待下,薛大马猴就要进京了。 78、078 七姨娘之死 皇帝禅位,不消说,自然是天下一等一的大事,尤其是在本朝开国以来,还从未有过太上皇先例的情况下。偏偏此时又赶着年关之际,这忙碌就愈发的明显起来。不客气的说,这府里上到贾赦,下到看门的小童,一个个都跟上了发条似的停不下来。别人且不说,就连安安这个小孩子,也因为年关将近课业上也被抓紧了不少。 不过,因为有王熙凤这个免费劳力的关系,安卉作为甩手掌柜的,表示日子过得很清闲。 因为贾赦很体贴的关系,每日早朝都不肯吵醒安卉,只轻手轻脚的起床,然后偷偷的离开。就算安卉醒来,他也不会让安卉从热乎乎的被窝里出来,只在安卉额头上印上一吻,“天儿太冷了,你别起来了!只管好好的睡罢!” 对于贾赦的关心,安卉自然照单全收,冲着他甜甜的笑,“你多穿几件衣服,路上注意安全!” 然后,再美美的睡上一个回笼觉。 对于安卉“贪睡”的行为,大家表面上都不说什么,但是只要撞见林黛玉那似笑非笑的面容,安卉就直想去撞墙,只觉得那孩子的一双眼睛就促狭得紧。 林黛玉、贾探春和贾惜春三姐妹如今都可以算得上是长住在安卉这边了。当然,这是安卉派人去接的结果。 对此,老太太心里当然是不愿意的,但是无奈,就凭着贾赦的事业如今正是如日中天这一点,贾府之内便没有任何人敢逆安卉的意思。所以,就算心里再怎么不愿意,面上也要含笑将人送过来。当然,她也还要说句客气话,“不用急着回来,若是喜欢,便多住一些时间也是省得的。” 这是客气话,可是,安卉并不打算把它当客气话听了。 “那便多住些日子罢!左右黛儿和惜儿在这边也是有自己房间的!再给探丫头收拾个房间,也就齐了!”安卉就是顺带手把几个孩子都留下了。 可是,没多久安卉就觉得头疼了。 她很喜欢林黛玉,对贾探春和贾惜春的观感也不错,而且家里热闹也是她想要的,但是,她真的受不了她们动不动作诗联句什么的。 因为,她是真心的不会啊! 就算有邢氏的记忆,她骨子里也还是二十一世纪的人,要她做那些搞脑子的事情,真不如一刀捅死她算了。而且,就算是邢氏也不过就是读些简单的《女四书》、《列女传》之类的书。所以,对于孩子们的热情邀请,安卉只能是躲了。 说实话,她真是弄不明白,这古人的娱乐方式怎么能是那么枯燥的东西呢?这也罢了,她们偏偏都还津津有味的,实在是让人闹不懂。 她,每日绝大部分的时间都投身到教陌陌说话的“大事业”中去了。想当年,不管是绾绾还是安安,都是先学会叫爹爹,无论如何,这次在陌陌这里,她一定要占到上风去。 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在陌陌清晰的叫出“娘”的时候,安卉总算是真正的扳回了一城,立刻兴冲冲的告诉了贾赦。 只是,贾赦听了以后明显的有几分失落。让安卉原本的好心情瞬间消失了。 于是,她又开始着急忙慌的教儿子叫“爹爹”。 坐完月子又回来的秋雨看到安卉这样无事忙,只觉得安卉纯粹是闲得太无聊了。 不仅秋雨,似乎老天爷也这么觉得。所以,安卉这清闲到嚣张的好日子很快便到头了。 因为,她又怀孕了! 当天晚上,贾赦手足无措的站在安卉面前,脸上也不知是冻得还是激动得竟然泛起了一片的红晕,无意识的搓着两只手,“卉儿……” 安卉含笑起身,拉着贾赦的手放在自己尚未隆起的腹部,“夫君想要男孩还是女孩?” “女孩!”贾赦下意识的回答,话刚出口,身体便下意识的僵硬了一下,嘴角“勾”起一抹笑,“正好能和陌陌凑个‘好’字!我一直以为,这陌陌便是我最后一个孩子了,不曾想居然还能再有一个!” 安卉自然察觉到贾赦动作,想到那个无缘的女儿,她的心里也住不住疼了一下,不过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多说那些也无益,所以只假装不曾察觉,“夫君和我想到一块去了呢!这女儿是娘的贴心小棉袄,绾绾眼看着就要嫁人了,我正愁着以后膝下荒凉,这孩子便来了。可见,以后必定是个孝顺的。” “我们的孩子,自然是极好的!”贾赦如今只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无比的满足。 扶着安卉坐下,贾赦一瞬不瞬的看着安卉,目光灼灼。 直看到安卉很不好意思,微微转过头,那帕子挡在两人之间,“你别这样看着我!感觉很奇怪!” 贾赦握住安卉的手,动情的说:“卉儿,能娶到你,是我这一生最大的福分!” 安卉的手不自觉的抖了一下,脸上泛起了红晕,低声道:“能嫁给你,也是我这一生最大的福分!” 听得这话,几乎是下意识的,贾赦立刻把安卉拥入怀中。 感觉到贾赦急促的呼吸以及他身体上的反应,安卉更是觉得尴尬,一边挣扎着,一边小声的道:“别……别这样,我肚子里有孩子……” 贾赦反而愈发的用力,声音低沉中带着几分暗哑,“我知道,我只是想要抱着你而已!别乱动!一会儿就好!” 安卉听着这话,便愈发的不敢动了,只僵硬着身子任由贾赦抱着。 “卉儿,我爱你!” 安卉倏地睁大了眼睛,眼角已经开始湿润了,二十一世纪里每个女人都喜欢听到自己的男朋友或者是丈夫说这句话,安卉也曾经幻想过终有一日,会有人对她深情的说上这么一句。 只是,来到了古代之后,安卉就再也不做此想了。初开始是因为对贾赦的偏见,后来便是和贾赦情到最浓时,她也不敢有这样的奢望。因为,在二十一世纪里,碰到特别大男子主义的都挖不出这句话来,就更不要说土生土长的古人了。论起大男子主义,那可是他们传下来的。 但是,如今她却听得这么清楚。 热泪盈眶,安卉哽咽道:“我也爱你!” 贾赦轻笑了一声,绷直的身体也略微的放松了一下,“卉儿,你要记住,我是世界上最爱你的人,好不好?” “我知道!”安卉含笑重复贾赦的话,“你是世界上最爱我的人!我一直都知道!” “如果……”贾赦的声音颤抖了一下,带着微微的撕裂,“如果我不小心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情,你要原谅我,好吗?” 安卉的笑容瞬间僵硬在脸上,脑子里“轰”得一下一片空白,身体止不住的一阵阵的发冷。 贾赦不需要看安卉的表情,也能感觉得到她情绪的变化,愈发的将她抱紧了,喃喃的呼唤着安卉的名字,“卉儿……” 安卉回过神来,苦笑一笑,“你都说是不小心了,我又怎么会和你计较呢?没关系的!” 贾赦这才算真正的松了这口气,“卉儿,我以后一定会加倍的对你好,一定。从今以后,我不会让你受半点的委屈。” 安卉点头,努力扯出一丝微笑,“这可是你说的,不可以出尔反尔的。” 贾赦点头,这才松开安卉,双手握着安卉的肩膀,一瞬不瞬的看着安卉的眼睛,“我不会的,我可以对天发誓。” “不,不用,我不相信誓言。”眼看着贾赦的脸色瞬间变了,安卉轻轻的倚在他的胸口,“我只相信你。” 贾赦大受感动,温柔的将安卉抱在怀中,仿佛怀中抱着这个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物,小心翼翼的。 安卉的心,微微有点疼。 对于贾赦所说的“对不起”,不需要细想,安卉也能知道是怎么回事。他本来就没老,如今又是春风得意,在外面和同僚或下属们相聚,难免会擦枪走火。 虽然,安卉很想指责他的不忠诚,但是跟古人说忠诚必定是十分可笑的。而且,相比其他人来说,贾赦对她的好,已然是极为难得的了。所以,就算心疼,她也只能忍了。 看着贾赦小心翼翼的样子,安卉说不清楚心里具体是个什么感觉。其实,她宁愿贾赦不要跟她坦白。有的时候,糊涂的人才更幸福。横竖,外面的事情,若是贾赦不说,她这一辈子都不会知道的。 “卉儿,你真好!” 这一次,安卉说不出“你也是”三个字。眼泪,却止不住的滑落。如果“好”要付出这么大的代价,那她宁愿“不好”。只是,这话却是不能说的。她以为,爱上了贾赦这个古人,她是不后悔的。可是,这一刻她却明明白白的后悔了。只是,再怎么后悔,这个世界上也没有后悔药可以买。 感觉到安卉的眼泪,贾赦有些手忙脚乱,“你……别哭,好不好?” “你别管我,我只哭一下,就一会儿。”安卉沉浸在自己的构造的痛苦情绪中,却完全不知道她所想的和贾赦所说的是两码子事儿。 贾赦轻轻的拍着安卉的背部,“别伤心了,对咱们的孩子不好。” 听了这话,安卉深吸一口气,努力的平复了自己的心情,主动擦干眼泪,“你要答应我,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当然!绝不会有第二次!”贾赦斩钉截铁的回答,深深地看着安卉的眼泪。直见安卉脸色好转了许多,这才收回目光。只是,嘴角勾起了一抹略带苦涩的笑。 不会有第二次,因为,绝对没有机会有第二次。 如今,他只希望安卉发现了真相之后还能这么轻易说出“原谅”二字。不过,幸好这个孩子来得及时。 此时此刻,这个还在安卉肚子里一丁点大的孩子,已经在贾赦心里升级为福星了,恨不得立刻抱在怀里不撒手。 安卉有了身孕,这样的大事,很快便传开了。 “恭喜母亲!”绾绾夸张的对着安卉拜倒。 看到绾绾的笑脸,又经过了一夜缓冲,安卉如今的心情已经好了很多,尤其是这一夜的大雪之后,外面一片白茫茫,极为干净,安卉看在眼里,心里竟也平静了。如今,她也不多想别的什么,只想着以后,只向前看,伸手把绾绾拉过来,“好了,就你鬼精灵!” 绾绾可爱的笑了笑,“人家也是为您高兴嘛!” 安卉宠溺的点了点绾绾的额头,微笑着问,“七姨娘最近好些了吗?你自己也要照顾好自己!这天儿冷,若是你病了,更是让我们操心!” “您放心罢!女儿的身体好着呢!”绾绾的亲昵的往安卉怀里靠,“七姨娘也好得差不多了,女儿也不用时时刻刻都会伺候着!” 正说着,林黛玉和贾探春她们三个也来了。绾绾见状,忙坐直了身子。几个孩子,对着安卉也是一番的恭贺。 “快都免了!不是跟你们说过了吗?我这里不同别处,不需要这么多礼的!快都坐过来!”安卉微微的笑着,无比的温柔。 林黛玉和安卉亲昵惯了,和自然的坐在安卉旁边,拿帕子捂着嘴笑:“老远就看着绾姐姐腻在舅妈身上了,怎么如今却装起正经来了?” 绾绾气得直跺脚,“你个促狭鬼,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说着,便作势要上前。 林黛玉见状,自然抓着安卉的胳膊,往安卉身后躲,一边躲,一边叫,“舅妈救我,绾姐姐她欺负我。” 安卉的脸色微微变了变,立时握着林黛玉的手,不禁把眼睛瞪了起来,“你这孩子,手怎么那么凉?如今外面天儿这样冷,你怎的只穿了这么几件?你身子本就比别人弱些,却还不知道爱惜,真真儿让人头疼!” 林黛玉讪讪的笑了,“我自来体寒,并不觉得冷的。” 安卉横了她一眼,对着贾探春和贾惜春伸出手,“我摸摸你们两个的手!” “我们都不冷的,伯母送的斗篷是极暖和的!”贾探春眉眼弯弯。 安卉探了一下,她们两个人的手果然是热乎乎的,这也就微微放心了。 正说着,秋心进来禀报道:“太太,那边老太太打发人来接三位姑娘回去呢!” “这刚下了雪,外面那么冷,让孩子们回去做什么?平白的受罪不成?”安卉眉头紧锁,“只告诉他们,等雪化了,天儿也暖和了,我自然送姑娘们回去!” 秋心冷笑一下,摇头道:“这话我们已经说过了,但是周瑞家的不肯走。只说是,那薛家的姨太太和她的儿女要来了。” 林黛玉斜挑了一下眼睛,“她们要来就来,关我们什么事儿?总不能让我们就迎着罢?” 说这话,林黛玉纯粹是讽刺。可是,她没想到人还就真是那个意思。 “可不是吗?我可听说了,大开中门的迎接呢!据说,主子下人一大堆的都在门口候着呢!”秋心接了这么一句,毫不掩饰眼眸中的不屑之意,“似乎,连老太太也在!” “呸!”贾惜春啐了一口,“凭什么?他们是个什么东西?秋心姐姐去回了那些人,我们不回去!” 贾探春的脸色也变了变,但是到底忍住了没说话。 林黛玉是反应最大的人,她瞪大了眼睛,满眼的不可置信,脸色也愈发的苍白了,浑身止不住的发抖。对比自己来时的待遇,让她如何不心如刀绞? 安卉握住了林黛玉的手,对秋心道:“就说我说的,没时间!” 这态度,不消说,自然是倨傲万分的,可是,该傲的时候就是得傲。 林黛玉的眼睛里有泪光闪烁,“我……想去……看看……” “林姐姐?你病了?”贾惜春心直口快,“你是什么身份?去了岂不是侮辱了祖宗?” “又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儿,有什么好看的?”安卉捋了捋林黛玉胸前的长发,“你要记得,什么也比不上你的身体重要!你若是想知道他们那边的情况,派你身边那个叫紫鹃的丫鬟代你去罢!” 不管是安卉还是贾惜春的话都在理,所以林黛玉便同意了,只命紫鹃代她去。而贾探春和贾惜春也效仿林黛玉,只派了个贴身丫鬟过去便罢了。 当天,紫鹃回来是怎么和林黛玉说的,安卉并不清楚。因为,她总不好往林黛玉身边安插自己的人。只是,自这天后,林黛玉便明显的开始远着紫鹃了。 其实,就算不知道,安卉也能猜得出来。这贾府的丫鬟都是一个德行,自然是对着薛家的富有和薛宝钗的品貌一通的很夸,然后惹怒了林黛玉,也离了心。 得到这个消息之后,安卉总算是放心了。 说实话,对于紫鹃她是半点也不喜欢的,都说她试探贾宝玉对林黛玉的心意是聪慧,可是在安卉看来却是蠢到家了。在这个时代里,整出这样的事情,林黛玉还有名声可言吗? 如果这一切真的是忠心为主,安卉就算是不高兴,也不会这样故意整她,只是她却明明白白的看着紫鹃是打着给贾宝玉做姨娘的小心思才一个劲儿的撮合林黛玉和贾宝玉的。说是为了林黛玉,其实不过是为了她自己罢了。 想着秋心之前的表现,安卉愈发的觉得自己特意在这一日把秋心调到身边当值是最合适的做法。这么多丫鬟里,也只有秋心的性格能不着痕迹的把事情闹大,又不至于真的让林黛玉去那边受了气。 对于老太太那边的重视,安卉其实很不理解。说到底,不过就是个商人罢了,在这个时代,老太太也太冒天下之大不韪了!难道,贾家那边已经到了如此地步了吗?或者,她只是拉拢势力想要跟她们这边对抗? 这些问题,安卉一时之间也想不明白。 很快,便到了除夕。 因为之前薛家一事,林黛玉真心恼了贾家,直到除夕,林黛玉她们三个也都没有回去。林黛玉和贾惜春是恼了那边,所以不愿意回去,而贾探春是因为姐姐妹妹都不回去,自己一个人也不好单独行动。 这个除夕,安卉这里非常的热闹,也很开心。 只是,大年初一的,秋雨面色沉重,快步进来之后,先四处打量了一下,然后才压低了声音对安卉说:“不好了,七姨娘……七姨娘没了……” “咣当”一声,安卉手中的茶盏落地,“怎么会这样?七姨娘之前……” “之前不是好多了吗?”安卉自言自语,心里十分的慌乱。或许,那只是回光返照而已。 可能是因为自己心里的希望,安卉直觉上便认定了七姨娘已经好了,竟从来没有往回光返照这方面想过。坚持到过完除夕,这或许就是七姨娘最后的愿望。而她,却连出席除夕宴的机会都没有给她。 安卉豁然起身,面色沉重,“全面封锁消息,无论如何,不能让人知道七姨娘已经死了,至少今天不能。” 今天,是新皇登基的好日子。这个时候没了,说出去,倒显得他们家怎么着了似的。说什么,都不能让这件事情坏了贾赦在新皇心中的印象。在新皇登基的这一天,他们家出了个死人,这本没什么,但是说出去却会让人觉得不舒服,也不吉利。 秋雨点头,“奴婢已经命人封锁消息了,只是……” 安卉回头,有些不解的看着秋雨,“这是什么,这里就咱们两个,你尽管说。” 在安卉这里,秋雨也没有什么好避讳的,只略微的沉吟了一下,便道:“这七姨娘……是自杀的……” 安卉再一次目瞪口呆,有些难以置信,“怎么可能?好端端的她怎么会……” “我一直在想,活着,到底是为什么呢?” 七姨娘当初的话在耳边回响起来,直让安卉将剩下的话生生的咽了下去。她还记得七姨娘躺在床上时绝望的样子,形容枯槁。 是……恨吗? 安卉不太肯定。 新皇大年初一正式登基,这是全天下百姓众所周知的,七姨娘会选择在这一天自杀,大抵是因为恨罢? 因为,除此之外,实在找不到别的更合理的理由了。 “我去看看她!”头昏脑胀的,安卉却还是决定亲自去看一眼。 秋雨伸手拦住了安卉,“还是别去了罢?七姨娘……七姨娘的样子实在是太骇人了!您去了,会受不了的!” “没关系!”安卉很坚持,她觉得自己应该要去看一下。因为,说白了,七姨娘可以说是她逼死的。去看她,既是给她一个交代,又是给自己一个交代。 秋雨了解安卉,只看着安卉的眼神便知道再劝也是无用,只能在心里暗暗的叹了一口气,便主动扶着安卉向隐菊苑而去。 小小的院子里,每间房子的门都紧紧的闭着,安卉知道其他的姨娘都在自己的房间里,或许还在偷偷的看着她。发生了这样大的事情,她们互为邻居,自然不可能不知道。 想当年,她就曾眼看着人从这个小院里抬出一具尸体,如今竟然又要抬出第二具。而且,这个人还是她给害死的。安卉只觉得心跳加快,浑身都感觉极不舒服。 秋雨推开房门,扶着安卉走了进去。 也不知道是因为心虚还是怎么回事,安卉止不住的颤抖,只觉得这个房间里阴森得可怕,纵然,此时的她根本看不到躺在床上的尸体。 一条白绫在房间里飘飘荡荡,好像索命鬼一般,下面孤零零的摆着一张小凳子。安卉似乎能看到七姨娘占到凳子上,拉着白绫,然后把头伸进去,一脚踢翻凳子,然后剧烈的挣扎,蹬腿,瞪眼,伸舌头…… “呕……”本就孕吐的安卉想到这一幕,胃里不由得翻滚得厉害。扶着秋雨的胳膊,一阵阵的干呕。 “太太,还是回去罢?”秋雨看到安卉这个样子,也实在是放心不下,很是焦急的劝说。 身体,永远比心更诚实,安卉知道她没有办法对着七姨娘表示歉意。 算她懦弱好了,无论如何,她都没有胆量面对下去了。 “回……回去罢!”安卉最后还是选择了逃避,她没有办法面对,她的脑子里一片混乱,甚至根本就没想到绾绾知道了会怎么样。 站在门口,呼吸着外面的新鲜空气,安卉觉得舒服了许多。纵然心中的那种负罪感无法驱除,她在心里默默的说:“对不起,希望你下一世投个好胎。” 其实,这感情和家斗什么的,争宠失败了自杀是很正常的事情,安卉以前也读过不少这样的小说,并不觉得应该有什么负罪感。但是,真的让她自己经历了,理智却不能控制感情了。 一条人命,就这样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消失了,安卉真的没有办法云淡风轻。尤其是,这个女人也没做过什么坏事的情况下。她,是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淡然的。 耳边传来秋雨关门的声音,安卉的眼前再次浮现出自己看到的那一幕,白绫,脚蹬,脚蹬,白绫,白绫…… 安卉倏地回头,一把按住了正待阖上的门,一瞬不瞬的看着那条白绫和下面的脚蹬。 不对!脚蹬为什么没倒?自杀的人不是应该要将脚蹬踢到的吗? 秋雨看着安卉严肃的样子,不禁吓了一跳,声音也微微有些颤抖,“太……太太,您怎么了?” 就算再怎么聪明,秋雨也只是一个弱女子而已,看到安卉面无表情的样子,不自觉的便会想着是不是撞邪了什么的。越想着,心里就越害怕。 “不对!”安卉自言自语,来不及细想,已经推开房门,大踏步走进去。 走到七姨娘的窗前,看着那被子盖着的人体凹凸,安卉止不住的有些心里发寒。 “太……太太,您……您要做什么?”秋雨很忠心,就算是害怕,却还是很尽责的跟了进来。只是,一贯冷静的她,此时快要被吓哭了。 安卉微微摆摆手,示意她不要说话,然后,对着七姨娘双手合十,“七姨娘,我对你没有恶意,也无意冒犯。所以,请你原谅。” 听着安卉说话还挺正常的,秋雨微微放了点心。但是,接下来,她的心又提了起来。 因为,安卉用一只手小心的提起了被子的一角,然后,用力的掀开。 “啊!”纵然是做好的心理准备,安卉还是被吓得惊呼了一声,脸色苍白如纸。 满脸的紫青,双目圆睁,舌头长长的伸了出来。 安卉不是第一次看到吊死的人,却还是惊出了一身的冷汗,身体也止不住的颤抖。 秋雨虽然仍旧扶着安卉,可是,她也抖得厉害。不管怎么说,这个房间只有她们主仆两个人对着一具尸体,实在是,太恐惧了。秋雨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太……太太,您看……看这个干什么?我们……我们还是回去罢?”秋雨恨不得立刻插了翅膀离开,此刻却只能看向别处。 “别……别怕!”安卉反过来安卉秋雨,只是声音却止不住的有些颤抖。 颤抖着手,安卉一遍遍在闹海中回忆电视剧里各种血腥镜头,以期压下心头的恐惧。可是,那些虚假的东西又如何能和眼前真实所见相比呢?所以,根本就是半点作用也无! 安卉深吸一口气,一面暗暗念着,“天地有正气,天地有正气……” 其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偏偏要念这个。 理智上知道,她此刻应该把七姨娘的头放偏了来看后面的绳结,但是上身却非常诚实的往后靠。这一刻,安卉想用脚,至少,那样感觉好像安全一些。但是,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便被她给掐死了。因为,那实在是太不尊重。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自己若是那样做,一定会诈尸。 “七姨娘,你相信我,我是想帮你的。”安卉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想要将七姨娘的头推偏向里面。 可是,用力,没动静,再用力,还是没动静,再用力…… 安卉倏地把手收回来,心,砰、砰、砰,好像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似的。 为什么推不动? 安卉止不住的发抖,随后差点哭出来,这七姨娘死了这么长时间,尸体早就已经僵硬了,她自然是推不动的。 “太……太太,我们还是回去……回去罢……”秋雨这回是真的哭了,哭得像个孩子。 “你别说了,你说得我……我都害怕了!”安卉把自己的胆小归结于秋雨的带动。 深吸一口气,安卉的心竟然莫名的平静了许多,推开颤抖的秋雨,安卉先走到窗口,将紧闭的窗户打开,空气对流,白绫摆动了起来,秋雨惊叫了一声。 安卉摇头,“你如果不害怕了,便帮我把所有的窗子都打开!” 这个房间若不是如此的黑暗,她或许也不会被吓成这样。 果然,有了光亮以后,安卉瞬间便感觉好了许多,甚至再看着七姨娘那张脸,也不觉得特别的害怕了。 或许是因为光亮,也可能是受安卉的影响,秋雨竟也不觉得那么怕了,立刻帮着安卉把窗户都打开了。 缓步走到七姨娘的床前,安卉觉得自己的腿有些打飘,却还依然强自镇定,甚至坐在了床边上,“七姨娘,你知道,我是帮你的,对不对?” “所以,请你原谅我的冒犯!”安卉对着七姨娘微微俯身示意,然后,伸出一只手轻轻的抬起七姨娘的头。 秋雨瞪大了眼睛,嘴巴张得能塞进去一个大鸡蛋,这一幕,实在是太可怕了。 偏头看着七姨娘后颈处十字结印,安卉不禁倒吸一口冷气,喃喃自语,“果然!” 将七姨娘的尸身放平,安卉面色沉重,豁然起身,对秋雨疾道:“这不是自杀,是他杀!赶紧吩咐门上,府里任何人不得出入!” 秋雨被炸晕了,直听到安卉最后一声吩咐才恍然回过神来。 安卉此时已经动手开始关窗户,“别发愣了,再耽搁下去,我怕时间上来不及了!” 秋雨毕竟是秋雨,除了这些让她极为忌讳的鬼神,她也不会怕别的什么。见安卉如此,立刻便上前帮忙。 主仆俩的动作很快,关上了门,秋雨立刻便飞奔着跑出去了。 安卉对着门口深深的鞠了一个躬,自言自语道:“七姨娘,你安息罢!” 低下头,眼角的余光偷偷的观察着四周,但是她什么可疑的人都没有看到。 她知道,七姨娘是被谋杀的,但是她不敢往深处去想。因为,如果在她的家里藏着一个杀人凶手,那她必定是食不知味,睡不安寝的。若是有人能够轻易的进入后院勒死了七姨娘,那他也随时能进入她的房间杀了她,甚至……甚至是她的孩子…… 只要一想着,安卉就全身止不住的战栗,比之前在阴森恐怖的环境里看七姨娘的样子更渗人。 不管怎样,这个凶手一定要抓出来。 这一刻,安卉愈发的想念贾赦,如果贾赦在的话,她就不会如此的慌张无助了。可是,如今只有她一个人。而且,她还要保护她的儿子和女儿。 把所有的孩子都招到自己身边,安卉这才微微觉得安心了一些。 “舅妈!舅妈!” 听到林黛玉的声音,安卉茫然的抬头,“啊?怎么了?你在叫我吗?” 林黛玉伸手探安卉额头上的温度,“也没生病啊?!舅妈,你今天怎么了?脸色怎么那么难看?” 这个时候,碧溪端上了热腾腾的安胎药,对安卉道:“太太,药好了!” “舅妈没什么,就是有点动了胎气。”安卉先回答了林黛玉的问题,这才转头看向碧溪,神色很严肃,“是你亲自熬的吗?” 因为府中未知的危险,安卉如今是非常的小心,能够杀人,下药什么的自然也就更是手到擒来了。 碧溪点了点头,“是的,从抓药到端来,没有任何人插手!” 安卉点了点头,很痛快的将药都喝了下去。 林黛玉最是个聪明的,听到安卉和碧溪的对话,立刻便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娘,您现在怎么样?好点了吗?”绾绾是个细心的女孩子,对安卉也很关心。 “我没事,不用担心!”安卉喝了药,先笑着安慰了绾绾,这才抬眸向林黛玉看去,“黛儿刚刚叫舅妈有事儿吗?” 林黛玉微微点了点头,“今天外祖母那边催了几次了,想要我们都过去……” 安卉的眼神暗了一下,将药碗还回去的动作微微有些僵硬。这府里的事,会和那边有关系吗? “既如此,那你们便去看看罢。”安卉微微垂下眼眸,以掩饰自己的情绪。 林黛玉微微蹙眉,“还是不去了,舅妈你身体不舒服,我们怎么能离开了呢?” “是呀!”贾惜春永远是林黛玉的应声虫,“我们不回去,那边也没什么意思!” 看着这些孩子可爱的模样,又看了看怀里安睡的陌陌,安卉又是安慰,又是心疼,当然,更多的是惴惴不安。 正想说什么的时候,外面传来了丫鬟的声音。 “太太,东府那边的珍奶奶带着好多奶奶来向您请安来了。” 尤氏是贾珍的填房,在身份上和安卉很相似,日子过得比书上的邢氏更憋屈,所以安卉对她也比较亲近,再加上贾赦和贾珍的关系,更是诸多的照顾。 “让她们都进来罢!”这大年初一的,她身为晚辈来拜见一下,也是应该的。不过,安卉虽然认同她的拜见,却从来没想过自己要去见过老太太。 尤氏很快便带着秦氏等人进来了,一番新年恭喜之类吉祥话出口,安卉只命碧溪给了红包,却并不怎么搭话。毕竟,她的心思完全不在这个上面。只想着,如何尽快把她们都打发回去。 直觉告诉她,那个杀了七姨娘的人,必定是有后招。而这个后招,也必定是要再这一日,甚至这个时候出现。 果然,不多时,安卉赶人的话还没来得及出口,外面传来了吵吵嚷嚷的声音。 安卉的眼眸中闪过一抹厉光,将陌陌交给了身后的奶嬷嬷,朗声问道:“外面是怎么回事?怎么吵吵嚷嚷的?看不到这里有客人吗?还有没有规矩?还不带下去!” 顺着这几个闹事儿的人往下差,必定能够查出一些蛛丝马迹。 虽然是一早就做好了准备,却并没有如安卉所想那般快刀斩乱麻。 “太太……姨娘……生病……死……” 这一类的关键词开始往里面传来,眼看着这些个奶奶们开始互相使眼色,安卉的目光愈发的凌厉了。 豁然起身,安卉直走了出去,却不由得瞪大了眼睛,说实话,安卉也没会有这么多闹事的人,这内院里都是女人,一时间没有控制住倒也是正常的。 随便抓住一个胳膊,安卉急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太太,我们姨娘……” 话还未说完,安卉惊叫? ?声,踉跄了几步,斜斜的摔倒在地上,猩红的血液瞬间染红了一地。 “太太!”秋雨惊呼一声,拨开众人冲了过来,“来人啊!把这些人通通的给我绑起来!” 79、079 心慌慌 听到安卉跌倒的消息,贾赦的脸上瞬间苍白如纸,“你为什么不早些禀报?” 他心中慌乱,以至于脾气十分的暴躁,只一叠声的问着,“太太怎么样?孩子怎么样?” 对着暴怒的贾赦,下人瑟缩了一下,小心的回道:“太太见了红,不过已经请了大夫,也开了安胎药,应当……应当无碍!” 话虽然是这么说着,但是他也不肯定,所以也不敢把话说死了。 贾赦自然听得出这话里话外的不确定,也顾不得许多,火速上了马车,一叠声的催道:“快!回府!” “你也到马车上来,跟我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太太好端端的怎么会摔倒?”贾赦面沉如水。 那仆从只得战战兢兢的上了马车,将自己知道的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贾赦的眼神晦暗不明,偶尔的,有凌厉之色一闪而过。虽然下人知道的并不多,却也让贾赦捕捉到一些关键词,于是,他只能是愈发的沉默了。 因为天气冷,所以每次上朝都用马车代步,平日里觉得也挺快的,但是这会儿他只觉得马车实在是太慢了,心里每一刻都好像被油煎火烧一般。 夹带着一阵风,贾赦飞奔着冲进安卉的房间,见安卉闭着眼睛躺在床上,只觉得心如刀绞一般。挪着好似有千斤重的步子,贾赦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正要碰触到安卉脸颊的这一刻…… 安卉突然睁开双眼,冲着他笑了笑,“这么快就回来了?” 贾赦的手僵直在半空中,安卉的声音太过轻快,表情也太过愉悦。以至于让他不由得心慌得厉害,坐在安卉身边,贾赦握着安卉的手,轻声道:“卉儿,你千万想开点,就算……就算……” 强压下心头的苦涩,贾赦努力安慰安卉,“也没关系!我们有陌陌他们几个就足够了!” 因为急着见安卉的关系,贾赦还没来得及像丫鬟们询问最新情况,看到安卉这样只觉得是受打击过大的缘故,一时间整个乱了方寸。 “呸!”安卉毫不客气的啐了一口,横了贾赦一眼,这才没好声气的压低了声音道,“乌鸦嘴乱说!我的孩子好着呢!” 见贾赦目瞪口呆,神经紧张了大半日的安卉竟觉得放松了许多,一颗悬着的心也放下了许多,顿时有一种找到了依靠的感觉,“真是个笨的!我根本没摔倒,骗人的!” 贾赦先是明显松了一口气,随后一张脸沉了下来,猛一甩袖子,豁然起身,微微眯起眼睛,“这么哄我很好玩,是不是?什么事都能拿来胡说八道吗?” 虽然是训斥的话,但是他的眼睛里并没有多少怒意,更多的是释然和庆幸。 安卉坐直了身子,拉着贾赦的袖子,做噤声状,“你别那么大声,我不是故意骗你,实在是情况复杂。” 看着安卉严肃的样子,贾赦好容易放回了肚子里的心再次悬了寄来,压低了声音问,“究竟是怎么回事?我怎么隐隐的听着和七姨娘有关系?是她又生什么幺蛾子了吗?” “七姨娘死了!”安卉拉着贾赦坐下,这才说了这么一句。 贾赦瞪大了眼睛,满眼的难以置信。 看着贾赦眼眸中的疑问,安卉严肃的点了点头,又追加了一句,“而且,是他杀。” “胡说八道!这绝不可能!”贾赦想也不想就否决掉安卉的这个说法,在他的后院之中,怎么可能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安卉叹了一口气,“今天一早,秋雨告诉我,七姨娘在她的房间里上吊自杀了。我想着今天这样的好日子,若是传出这样的事情,实在是不吉利,便命知情人士都不得泄露半分。然后,便想着怎么着也得去送送她。可是,到了她的房间之后,我发现那脚蹬竟然没有翻,而且,白绫和脚蹬之间的距离也很可疑。随后,我便检查了七姨娘的尸体,只见她后脖颈处有一个十字型的绳结印。我曾读过一些闲书,对于仵作验尸之法也有所了解,知道那正是他杀的表现。” 贾赦的手不自觉的握在了一起,很明显,他已经接受安卉的这个说法了,只是死心里他仍然觉得接受不了。 “随后,我想到,如果七姨娘是他杀,又偏偏选在这样的时候,那么对方必定不会让我封锁消息。于是,我便命秋雨事先备下可用之人,只等着对方所有行动,便立刻将其都抓起来,顺藤摸瓜,查出幕后之人。” 安卉知道七姨娘是死于他杀,但是却遍寻不到线索。大年三十那样的好日子,家里闹哄哄的一片,就算是七姨娘身边当值的丫鬟都让七姨娘放回家过年去了,就更不要说别的了。若是对手不动,本就不算聪明的安卉根本就抓不到头绪,可是,只要对手动了,就会有新的破绽露出来,只要安卉以逸待劳,细心的对待,就一定能找到线索。 果不其然,安卉不过是稳坐在家中,人就急急忙忙的把把柄往她的手里塞。 “只是,我没想到对方居然鼓动了不少的人,秋雨一时之间压制不住,我无奈,只好祭出被误伤的杀手锏,这才勉强算是稳住了场面。” 贾赦眉间的“川”字愈发的深了,明显带着几分不悦,“你也太大胆了,如果真的被误伤了怎么办?我记得,我以前跟你说过,若是再遇到那样不干净的事儿,便远远地的躲开。可是,你似乎一点都没放在心上。” 安卉讨好的笑了笑,“我都是算好的,不会有事儿的!而且,我也是为你着想,若是在这个时候传出那些糟心的事儿,外界该怎么说你呢?至少也是个治家不严!咱们这个新帝个性严谨,你总是被这些事儿缠身,他定然会看不过眼的!” “算好了?算好了就不会有意外了吗?”贾赦毫不客气的瞪了安卉一眼,皇帝从来不怕他的臣子有这样那样的毛病,只有这样才好拿捏,就算什么时候想要弃之不用也是一句话的事儿。如果臣子没有半点的缺点,甚至是个完人,身为皇帝的才真是难以安寝的了。所以,就算事情真的捅出去了,也不过是被一些闲来无事的御史拿来说闲话,并不能伤筋动骨。如果安卉为了这样的事情而伤了身子,那才是真真儿的不值得。 不过,朝廷上的这些事情,贾赦一如既往的不愿与安卉说,在他的认知里,女人只要开开心心的过日子就好了。那些什么烦心事儿,只交给男人来做便好。 安卉轻轻的抚着贾赦的胸口,轻声的安抚着,“千万别动气,你年纪大了,小心中风!” 这下,贾赦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黑来形容了,简直就是铁青的。他眯起眼睛,磨牙,一字一句,“你说什么?” 看着贾赦的样子,安卉忍不住有些想笑,可是想着七姨娘惨死的样子,她又实在笑不出来,只得轻轻的咳了一下,“我们都别闹了!先说正经事!” 说着,正襟危坐,“秋雨把那些闹事的人都抓了起来,也审问了一番,这才发现她们都是七姨娘家的嫂子和婶婶什么的。而她们之所以会闹,是因为听到有人议论说七姨娘死得如何如何凄惨。于是,她们便到隐菊苑去求证。因为被我留下的人给拦住了,所以才会到我这里来吵闹。可是,她们现在根本不认识那私下里议论的下人,所以,线索就又断了。” 贾赦对于自己家里看得很紧,为了后院的平衡,他并不允许姨娘家的亲人在府里当差,以免主不主仆不仆的,让那些人认不清楚自己的身份,就好像贾家的那些下人一样。而且,他也没有拿钱养碎嘴闲人的习惯。 这也直接导致,他们府里平常的时候人手够使,到了年节便有些忙不过来。于是,那些沾亲带故的,自然也就成了打短工的可靠人选。用起来,既安心,也不用担心他们坐大。可是,也有坏处,那就是他们并不能把府里所有的人都认出来,甚至有些伺候了多次,却从来没有见过主子。 对于这些事情,安卉是知道的,毕竟,这个家她也是管过的。借着这个机会,王熙凤其实也没少收下面人的好处。安卉虽然心知肚明,却没有管。毕竟,水至清则无鱼。 只是,安卉实在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乱子。 “而且,七姨娘的死也很蹊跷,女子,应该没有那么大的力气。可是,男子又是怎么进来的呢?”这个问题安卉纠结了很久,却一直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我也命秋雨去盘查过几位姨娘了,她们都说不曾听到任何诡异的声音。” 他们府上和贾府不同,负责看门的最是严谨可靠,怎么可能会让外男进来呢?可是,就算是粗壮的婆子,只怕也难以活生生将一个人勒死罢?更何况,那隐菊苑里住着六位姨娘,若真是弄出点什么声音来,又怎么可能不惊动了别人呢? “这个事情,你就不要管了,我来处理!”贾赦起身,扶着安卉躺下,“你这个‘病人’就好好的‘养病’罢!” 安卉有些不安,“我,其实没关系的。我是你的妻子,打理府里的一切让你无后顾之忧本就是我的责任。可是,你那么忙,却还要负责我的工作,回到家里也不能好好休息,我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 让贾赦来处理这些事情,是安卉一早就计划好了的。一则,她自己又不够聪明,并没有太大的信心,二则,继续追查的下去,势必要和王熙凤对上,因为贾琏的原因,安卉并不愿意如此。所以,贾赦就成为了一个极好的选择。 可是,看到贾赦这样毫不犹豫把她递出的烫手山芋接过去,安卉又觉得实在是过意不去。虽然这样的大事,搁在别人家业是惊动当家人的,但是安卉却总是觉得自己这个妻子做得不合格,所以才会累得贾赦这样忙碌和劳累。朝廷上的事儿,安卉并不懂,但是她知道,男人在外面讨生活必定是极不容易的。 轻轻的拂了拂安卉额前的碎发,贾赦笑得很温柔,“你不用觉得过意不去,好好的养着身子,给我生个漂亮的女儿,这才是你这个妻子最大的责任。别的,都不重要。” “辛苦你了!”不得不说,贾赦的话让安卉很感动。 不同于安卉的缚手缚脚,贾赦很是雷厉风行。 从安卉的房间里出来以后,先是对着自己的亲信长随一阵耳语,然后立刻命管家把府里所有的人都召集了起来,由着七姨娘的嫂子们一个个的上前来指认。 很快,贾赦意识到七姨娘的亲人真的是被当枪使了。因为,虽然是分开了指认,但是她们指认的人却是相同的。 看着跪在下面瑟瑟发抖的小丫鬟,贾赦冷笑,“琏儿那边伺候的都留下来,其他人都下去罢!” 贾赦想着,他或许是应该高兴,至少他亲自挑选的那些人没有牵扯到这些糟心事儿中间。可是,他真的是一点也高兴不起来。他的儿子,已经传了爵位的儿子,竟然连自己那个小小的院子都把持不住,这将来还了得? 把这些人留在这里,贾赦却并不说话,安稳的坐在那里专心的煮茶。不过,这只是表面现象,其实他心里已然是乱如麻了。只有不停的,一遍遍的煮茶,喝着那略带苦涩的茶水,他才能勉强稳住自己的情绪。 因为,他现在有把贾琏拎到跟前,命他立时写下休书的冲动。 在这样的深冬里,尤其是在如今已经入夜的情况下,下人们跪在外面的地上,不由得瑟瑟发抖,不仅仅是吓得,更多的是冷的。只是,贾赦表情实在是太过恐怖,以至于他们都不敢发出半点声音,更不敢求情,只盼着自己的主子快点到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贾赦觉得过了很久很久之后,亲信回转过来,对着贾赦一阵耳语。 贾赦的目光闪烁,晦暗不明,最后索性闭上眼睛,只是,那握着茶壶的手指关节显露出他此刻的怒意。他本不想这么想,但是事实证明,他们这边之所以会有这场风波,都是因为王熙凤的关系。如果不是贾琏和王熙凤回来,也带来了一些新的下人,以他们府里的严谨,绝对不会发生这样荒唐的事情。 就在贾赦的耐性快要告罄之际,贾琏和王熙凤终于回来了,王熙凤笑得开心,贾琏则微微蹙起眉头,步履虚浮的模样,不消说,必定是喝醉了酒的缘故。 看着大厅外黑压压跪了一地的人,贾琏和王熙凤都愣住了,贾琏的酒意也醒了很多。 大年初一这样的好日子,贾琏按照规矩到几位长辈家去拜贺,老太太那边他是有些犹豫的,但是一圈下来,单单祖母和叔叔家不去,也实在是说不过去,正犹豫着,便遇到了薛家的那个呆霸王,对着贾琏一通的夸,最后简直是拽着贾琏过去的。贾琏无奈,便想着也去坐坐表示一下心意也就罢了。 只是,因为这是继承爵位之后的第一个新年,大家都对着他诸多的恭贺,推拒不得便免不了多喝了一些。到了老太太那边,又被薛蟠灌了一些,最后竟然被灌趴倒了。 于是,他们就变成这样晚回来了。 王熙凤也是去老太太那里拜贺的,只是,她不是和贾琏一起去,而是一早就去了的。当然,她有向安卉报备。 安卉自己不愿意去,却也不好拦着王熙凤,于是便同意了。 于是,王熙凤便毫不客气的打着安卉这张王牌,心安理得的去了老太太那边。 人,都是贪心的,而王熙凤则更甚。以前只想着贾琏什么时候能够继承了爵位,如今贾琏真的继承了爵位,她又觉得他们这边的家底不厚,又惦记上老太太那么的财产。而且,正是因为贾琏继承了爵位的关系,她愈发的觉得那荣禧堂该是她住的地方。 尤其是,这些日子因为贾赦如日中天,贾琏也前途无量,王熙凤便愈发的被溜须拍马之人给灌得晕晕乎乎的了。也因此,愈发的得意了。 看着父亲满含了怒意的脸,贾琏瞬间酒醒了,心里愈发的惴惴不安,既恼自己抹不下面子去了老太太那里,又恼王熙凤不曾早些叫醒他,讪讪的向贾赦行礼问安。 等了这么久,贾赦已经是一肚子的火了,也不叫起,只一味儿的训斥道:“你还知道回来?” 贾琏愈发的觉得不安,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儿子……儿子……” 贾赦不耐烦的抬手,阻止了贾琏吞吞吐吐的解释,“你知不知道家里发生了什么事儿?居然在外面耽搁到现在才回来?” “发……发生什么事了?”贾琏小心的询问。 贾赦没好声气的冷哼了一声,对着他身后的秋雨使了个眼色。 然后,秋雨便把这一日的事情都说了出来,只是,刚说到安卉跌倒…… “怎么会这样?母亲没事儿罢?”贾琏神色焦急的询问。 看着贾琏的关切不似作伪,贾赦觉得心里微微舒坦了一些,至少他这个儿子还是孝顺良善的,“你母亲动了胎气,这段时间怕是要好好休养着才成了。” 秋雨自然不会说安卉跌倒是假的,毕竟,他们现在便是拿着安卉被推倒做筏子来发作下人的。而贾赦也有心让所有的人都误会下去,并不打算多解释什么。 “这就好,这就好!”贾琏明显松了一口气,随后很不解的问,“可是,无端端的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贾赦看他的样子实在也不忍心再迁怒了,便虚扶了一下道:“起来罢!这也不是一两句话能说清楚的!” 王熙凤怔愣了一下,她有些不确定这个“起来”里包不包括她,可是,就是在这微微犹豫之下,贾琏已经起身了。她,错失了机会。如果她真的就势起身的话,贾赦也不好命她跪下。只可惜,这只是如果。 所以,她如今只能在心里气苦,一方面恼贾琏对她的忽略,另一方面恼贾琏好死不死的偏偏要行大礼。 贾赦自然注意到王熙凤,只是他本就不喜欢她,自然也就没有怜惜她的可能了。摆摆手,示意秋雨接着说下去。 秋雨开始继续讲述,就算贾琏此时注意到王熙凤,也不好开口为她说话了。 听完了秋雨的叙述,贾琏的脸上如同调色板一样五颜六色的,无论如何,他心里也是不能接受身边有杀人凶手存在的,只得小声的说:“或许……或许七姨娘真的是自杀也说不定,这内院都是女人,哪个能有那么大的力气呢?” 在这个房间里,都是自己人,所以也不需要什么隐瞒,秋雨很放心的把七姨娘死于他杀一事说了出来。至于外面跪着的那些下人,除了真正心知肚明的,其他人至今也都是一头的雾水,也不可能听到什么。 贾赦懒懒的撩了撩眼皮子,“我已经请了衙门里常年干仵作的朋友来验过了,已经证实了是他杀。而且,在七姨娘的胃里发现了迷药。如此一来,便纵然是女人也能轻易的杀死七姨娘。” 听到这话,王熙凤止不住的抖了一下。其实,她也是怕的。 看着王熙凤的模样,贾琏在心里暗暗叹气,这个家,一直都好好的,偏偏王熙凤接手就出了这样的事情,真不知道是该骂她无能,还是该同情她。 “父亲打算如何处理这事?”贾琏轻声的问着。 对于贾琏的态度,贾赦终于有了些许的满意,“你们身边的人,一个都不留,通通赶出去。如此,才能永绝后患。” 贾琏的心止不住颤抖了一下,他身边的人也是跟着他多年的了,是很有些感情的,犹豫了一下,他还是开口请求道:“一个都不能留吗?就连心腹都不能?” 贾赦止不住的冷笑,“你也有心腹吗?你身边的人还不知道被人收买了多少个去了!” 贾琏心里有些苦涩,却不得不认同,“就……就按父亲说的!” 贾赦满意的点了点头,“明日命人牙子来把你们的那些人都带走,另外给你们配了好的来。” 可是,王熙凤不满意了,她身边的,除了从娘家带来的绝对心腹还有好些是她费了大力气收买来的,怎么能说放弃就放弃呢? “公公,您这样实在要误伤太多人了。”王熙凤很着急,“而且,就算七姨娘死得蹊跷,也不能说就是儿媳身边的人做的呀!她们跟七姨娘没有仇,也没有什么嫌隙!您不能因为七姨娘嫂子们的几句指控,就把所有的罪责往她们身上推啊!或许,那些人都被收买或者是被恐吓了也不一定!” 她的人不可能和七姨娘有仇、有嫌隙,那么,谁会跟七姨娘有仇、有嫌隙呢?自然是贾赦自己的人!再缩小一点范围,是贾赦的女人!再缩小,便直指安卉了!而且,有能力杀了人还收买甚至恐吓其亲人的也就只有安卉一人了! 说起来,这样的事情自然是安卉做起来做事方便,而且有充分的动机。 王熙凤还想再说下去,可是她身后的平儿猛拽她的衣服,一再的示意她不要开口。 贾赦豁然起身,双目喷火的瞪着王熙凤,她这样一番毫无根据的推理和怀疑,让贾赦又想起了那一日在宗祠面前的老太太,也是这样看似合情合理的解释,却是纯粹的血口喷人。 随后,看向贾琏,“你可知道我为什么认定了问题出在你们这边?” 贾琏愣住了,他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只看着贾赦要如此处理,便主动配合而已。至于,原因或者是真相什么的,他是一概的都没想。 看着贾琏茫然的样子,贾赦只觉得胸中蓄满了怒火,更是失望得厉害,“你给我回去仔细的想,想不明白就不许出门!” 他不指望这个儿子能有什么天大的本事,但是至少不能让女人拿捏了,尤其还是蠢女人。 其实,贾赦也是有些冤枉贾琏了,他只是对父亲下意识的服从,所以不曾多想什么。如果真的要以此来断定他蠢,确实是冤枉得很。 贾琏先是愣了一下,随后仍旧是毕恭毕敬的答道:“是!” 贾赦冷哼一声,回头和亲信对了个眼色,抬脚便走,眼看着要走出去了,贾赦的脚步却慢了下来,不曾回头,但是声音中带着几分疲累,“琏儿,为父只提醒你一点,多想想绾绾。” 然后,大踏步的走了出去。 贾琏蹙眉,眼神中仍然带着几分茫然。 贾赦出门以后并没有回房间,反而是直接造访老太太。 “这是来给我拜年吗?”老太太故意揣着明白装糊涂,似乎还想端着自己长辈的架子。 贾赦嗤笑一声,也不用人让座,自己便自动自觉的寻了一个好坐处。而且,他“似乎”是完全“没”注意到自己正坐在老太太的上手。 “您给我送了那么一个大礼,我怎么着也得来感谢一下啊!”贾赦不紧不慢。 老太太目光闪烁,却还是在笑,“看你这话说的,我给你送什么礼了?” “您给我上了一课,让我学到了很多的东西!”贾赦摆弄着自己手指上的绿莹莹的扳指,嘴角噙着似有似无的笑,“七姨娘是绾绾的生母,她没了,就算绾绾没有记在她的名下,也不能参加今年的选秀了。而且,还能顺道坏了绾绾和安卉之间的母女情谊,真真儿是算计得极到位。” 虽然对绾绾很有信心,但是她到底不是安卉亲生的,而且她和七姨娘之间的感情也很不错。如果安卉不曾注意到七姨娘是他杀,让这一切以自杀落幕的话,再加上有人故意在绾绾面前说安卉不容人,时间久了,或许绾绾真的会和安卉之间生出什么嫌隙。 谎言重复千遍等于真理,这句话,贾赦并不曾听过,但是里面的道理他却是再明白也不过的了。 不过,其实算计安卉只是附带的,老太太最大的目的,还是不希望绾绾参加选秀。绾绾记在安卉的名下,身世好,样貌好,性格也很好,若是进了宫,成了娘娘什么的,贾赦这一支就真的是不可超越了。 老太太只想着如果是她,必定会让女儿进宫,却不知道,其实贾赦和安卉都是不愿意绾绾进宫的。这,就是所谓的以己度人。可笑的她,竟然这样自己吓自己,以至于犯下了天地难容的大错。 “其实,您不止想要一箭双雕那么简单,您特意选了这么好的日子,是想把我也算计进去!”贾赦微笑着摇头,“只可惜,您到底算错了一点。我,并不忌讳大年初一死人。说起来,我的名声,拜您所赐,也已经那样了。相信我的人,不会因为这件事儿反过来疑我。不相信我的人,有没有这件事儿都是不信我,多一件和少一件对我来说,真心没什么区别。” 说这话的样子,完全是一副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的态度。 老太太的心紧了一下,面上却还是一副很迷茫的样子,“你究竟在说什么?我怎么什么都听不懂?” “明人面前何必说暗话呢?”贾赦轻笑,“您这样,真真儿的没意思!我还想着,有了您,我以后的日子一定会非常精彩呢!难道,您竟然要让我失望吗?” 老太太微微蹙眉,显得有几分不耐烦,“我完全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如果你大半夜的是要说这个的话,就请你回罢!” 贾赦抬眸,直直的看着老太太,一双黑曜石一般的眼睛闪闪发亮,却又深沉的看不出半点情绪,过了好半晌,直到看到老太太的手微微发抖,贾赦这才摇头,失望的起身,“您这样真的很没意思!其实,我真的想要和您正正式式,好好的斗上一场呢!请不要辜负我的期待!” 说罢,也不待老太太回答,转身便走,直走到门口,挑开了厚重的门帘子,让冰冷的风吹了进来,贾赦这才开口,声音,格外的低沉,“希望,您今晚做个好梦!” 老太太不由得打了个冷噤,也不知是因为这寒风,还是因为贾赦阴森的声音。 “对了,我差点忘说了,既然我们绾绾不能参加选秀,薛家的那个姑娘也就别去了。绾绾总是一个人,也怪无聊的,留下来陪绾绾玩儿罢!”在这样暗黑的夜里,伴随着贾赦离开的脚步声,冷风还送来了贾赦低低的笑声,感觉上让人忍不住不寒而栗。 贾赦一句简单的话,薛宝钗的什么青云之志,都成为一场笑话了。这薛蟠是犯了事了的,薛宝钗身上有污点,贾赦只要在给绾绾报请下一次选秀时随便提那么一耳朵,薛宝钗就可以歇了。说起来,这就是权势最诱人的地方罢。很多时候,只是简单的一句话,甚至一个眼神便可以影响一个人的一生。 或许是因为这样的气氛,或许是因为心虚,总而言之老太太并不能拥有一个好梦。相反的,她再也睡不着了。心,好似被油煎似的,有一种难言的烧灼感。 她不知道贾赦突然来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他真的掌握了什么证据不成?不!应该不会的!他应该只是在故意诈她! 如果有证据的话,他就不会来说这些废话了,他一定会把她送到监牢里去。可是,他们名义上还是母子,如果贾赦真的告她,他仕途也就算完得差不多了,仔细想来的话,贾赦必定是会觉得不值得。 或者,贾赦并不打算以光明正大的手段除掉她。 越是想着,就越觉得有有道理,贾赦的态度,分明就是把她当做是已经抓到手的老鼠玩儿。 她真的不甘心,很不甘心。不过,更多的是恐惧,对未来的恐惧。安安稳稳的走到这一步,她也是付出了很大艰辛的。所以,她绝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好容易奋斗来的一切毁在贾赦的手中。 贾赦一路上都在笑,只是眼睛里却没有半分笑意,他估摸着,老太太应该要慌了罢。只要她慌了,便会有所行动过。只要有所行动,他就有趁机找破绽。 说起来,这老太太一定是疯了,杀人的事儿她都敢干。只要他掌握了铁证,到时候随时能取她的性命。 既然老太太愿意闯这样的祸,那他若是不珍惜机会,就真真儿是太暴殄天物了。若真是如此,那势必是要遭天谴的。 看到亲信冲他点头示意,贾赦的眼眸中倒是真的闪过了一丝笑意。 如今,他张开了网,布下了诱饵,只等着猎物自己进入陷阱。他,一定会在最合适的时机收网,给所有的人一个大大的惊喜。 回到房间,见安卉困得上眼皮和下眼皮直打架却还强撑着,贾赦原本稍显凌厉和深沉的眼睛立刻变得柔情似水,按住欲起身的安卉,“既困了便只管睡,等我做什么?你如今怀着孩子,就算不爱惜自己,也要多多爱惜孩子才是!” “我有些不放心你!”安卉轻轻的拂去贾赦眉头上的风霜。 贾赦直起身子开始解衣服的扣子,“这有什么不放心的?难不成我还能吃了亏去?” 看着贾赦笨手笨脚的样子,安卉半跪在床上,主动替了他,轻声道:“我知道你有手段,可我就是担心得很!” 贾赦极快速的钻进了被窝里,轻轻的揽着安卉的肩膀,“我就在这里,你安心的睡罢!” 不同于老太太的彻夜难眠,贾赦和安卉相拥着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 因为七姨娘只是姨娘,又赶上这样的日子,所以没有任何的葬礼仪式,只先入了棺,在闲置的仓库中暂且安放着,只等着出了上元节便入土。这样冷的天气,倒也不担心会有气味儿还是什么的。 知道七姨娘没了,绾绾愣了好久回不了神来,随后只是不发一声,只一个劲儿的掉眼泪。安卉看着心疼,却也没办法安慰她,只把她揽入自己怀中,任由她发泄。 安卉不知道七姨娘在绾绾的心里是个什么位置,却也看出七姨娘真的对她很重要,因为她真的很伤心,“绾绾,娘亲知道你心里难过,可是你好歹吃点东西。” 不说这话还好,她这么一说,绾绾的眼泪又忍不住了。 安卉正着急着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陌陌看着绾绾哭也跟着瘪嘴,瘪着瘪着,便扯开了嗓子放声大哭,一边哭着,一边喃喃的叫着,“姐姐……姐姐……” 看着陌陌这个样子,善解人意的绾绾哪里还顾得了自己?忙将陌陌抱在怀里哄,“陌陌乖,姐姐不哭,陌陌也不哭……” 小孩子很好哄,绾绾一边晃着,一边拿食物诱惑他,不一会儿便好了。 七姨娘没了,绾绾不能参加选秀是因为皇家忌讳,不吉利,却并不用守孝。不过,纵然理论上是如此,安卉在膳食上也只准备的素菜,连衣服也都准备多裁些素色的。 “娘,我想为七姨娘守夜,就一夜。”喝完了一碗清粥,绾绾犹豫了很久,还是说了出来。只是,这话刚一出口,她便后悔了,很紧张的看着安卉。 安卉并不是那种特别忌讳的人,所以,并不会觉得不高兴,“要注意保暖,那儿冷,多穿些衣服。” 绾绾再次热泪盈眶,只是这次是感动而不是伤心,因为陌陌又开始瘪嘴的关系,绾绾硬生生的把眼泪又逼了回去,“是,女儿知道了。” 跪在七姨娘的棺木前,绾绾僵硬的烧着纸钱,脑海里一遍遍浮现出七姨娘的模样。七姨娘,其实也是她的母亲。但是,绾绾却从来没有唤过她一声娘亲。纵然是之前她病重之时求她,她也没办法跨过自己心里的那道坎儿。 “绾绾,你知道吗?我这一生最后悔的,就是把你送给太太养。”被绾绾拒绝之后的七姨娘笑着说,只是笑容却无比的苦涩,“可是,我这一生最正确的决定,也是把你送给太太养。” 深吸一口气,鼓足了全身的劲儿,绾绾终于唤出了那两个字,“娘亲!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这么叫您!希望您听了以后会高兴!” 看着那冰冷的棺木,绾绾的眼中含着泪水,“我们,不能自私得只知索取而不知付出。您说,对吗?” 这个时候,传来了绣橘的声音,“林姑娘,你怎么来了?” “我来给你们姑娘送些热粥,这天寒地冻的,还是暖一下比较好。”林黛玉一边说着,一边进了门来。 对于林黛玉的到来,绾绾还是挺诧异的,“你怎么来了?你身子骨弱,若是吹了风可怎么办?” “我哪里有那么弱了?只是舅妈一直觉得我身体不好,这才影响了你们。其实,我身体已经比在家的时候好太多太多了。”林黛玉一边说着,一边自食盒里端了一碗清粥和一叠小菜,“这天儿冷,你赶紧趁热吃一点。这可是我从秋雨姐姐那里抢来的,耽搁了好一会儿的时间呢。” 知道这些是安卉准备的,绾绾自然不肯放安卉的心思白费,主动端了起来,“真是太辛苦你了。” “不辛苦!”林黛玉? ??在一旁的蒲团上,“舅妈说,要你一个人静一静。可是,我却觉得一个跪在这里最是寂寞无助,所以便来陪陪你。” 想着林黛玉丧母时的年纪,绾绾更是觉得心疼,“我们只说一会儿话,然后你便回去。如果你因为我而病了,我会过意不去的。” “如果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我又如何过意得去呢?这些年,你一直拿我当亲妹妹一样,我怎么放心你一个人呢?”林黛玉很坚持,她的个性就是这样,若是她认准了的事儿,就没有人能阻止。 看着林黛玉坚持的样子,绾绾只觉得心瞬间被填得满满的,看向一旁伺候的绣橘,“林姑娘身子弱,你把炭火挑得旺一点。” 林黛玉听着,没有再说什么,反而轻轻地念起了经文。 喝完粥,绾绾净了手,也与林黛玉一起念起了经文。 这个时候的林黛玉完全不知道,此时此刻,她的父亲也正缠绵病榻。 “你说什么?林如海病重,要接黛儿回去?” 80、080 打发姨娘们 贾赦沉重的点了点头,对于自己不久之前摆了林如海一道之事愈发的愧疚起来,“他,甚至在信里拜托我照顾黛儿。” 相识多年,贾赦很清楚林如海的个性,他既然那么说话,多半……是真的不行了。 安卉在心里暗暗算着林黛玉到贾府的时间,也得出了其将不久于人世的结论,想着林黛玉的可人疼,念着林如海对她的恩情,止不住的有些自责,但是,她现在唯一能做的也只有补救了,“不知他可曾想过要过继一个儿子?” 贾赦微微怔了一下,随后轻轻蹙起眉头,“这个,我似乎没听他提过。而且,从他信里的口气看,他似乎是想把家产都留给黛儿做嫁妆。” 对于这个决定,林如海其实也是不怎么放心的,所以才特意拜托贾赦帮忙照顾林黛玉。 说起来,贾赦和林如海也算相识了大半辈子了,还从未见过那样低声下气的林如海。不过,越是这样,贾赦心里就越是觉得过意不去。 “有丰厚的嫁妆,再加上我们给看着,黛儿此生应当无碍。”贾赦自己都没注意到,他说这话,最想说服的,其实是他自己。隐隐的,他也觉得把家产留给林黛玉那样的小姑娘有些不安全。 果然如此! 安卉无奈的摇摇头,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说到底,夫君你不是是黛儿的舅舅,还是没有血缘关系的那种。可是,老太太就不一样了,她可是黛儿流着同样血的外祖母。如果将来她要插手黛儿的婚事,只怕我们也不好多说什么。” 犹豫了一下,安卉压低了声音道:“因着黛儿手上握着那些家产的关系,我们若是做多了,倒显得好似为了那些黄白之物似的。到时候,才真是有嘴也说不清。而且,就算明知道老太太那边不怀好意,我们也多半是只能干着急。说到底,疏不间亲。黛儿纵然聪慧,却也只是个孩子。那边的,可都是妖精一样的人。如此一来,我们又怎么能很好的护住黛儿呢?” 贾赦的目光闪烁了几下,喃喃自语道:“你说得有道理,我们这样的身份,确实很难护那个可怜的孩子周全。” “但是,如果黛儿有个哥哥就不一样了。只要挑一个品行良好有有意于仕途的孩子,为着那份家产以及自己的名声,万不至于亏待了黛儿。而且,相对于过继的哥哥,您这个舅舅就更有话语权了,若是那孩子错待了黛儿,咱们出面做主,也是名正言顺的。”虽然这样讨论林如海的身后事感觉很抱歉,但是安卉想着这些也是林如海万分关心和在意的事情,也就没有什么心理压力了。 “你说得很有道理!”贾赦赞同的点了点头,身为被过继了的儿子,贾赦自认自己是很有经验的,“只是……” 对于贾赦的犹豫,安卉很不解,“只是什么?” “因着敏敏的关系,如海他必定想着要把世界上最好的东西都留给他们的女儿,只怕并不太乐意把东西留给一个陌生人。”贾赦换位思考,“便纵然换做是我,心里也必定是不乐意的,” “林家四代列侯,他林如海又在那个位置上待了那么多年,手里的金银之物,必定不在少数,便是分作两半,到了黛儿的手里只怕也是一笔巨款。别说是普通人家,便是她的母亲出嫁之时又有多少嫁妆呢?还能被人轻看了去不成?” 贾赦不由自主的点头,随后意识到不对,瞪了安卉一眼,压低了声音斥道:“这话也是能乱说的?如海他为官一向清廉,绝不至于像你所说的那样!” 其实,这官场上没有绝对的清廉,只有相对的不贪。毕竟,在官场上,这上下的打点,不可能完全干净。而且,如果真的完全的干净,林如海也没办法和周围的贪官周旋。只是,这话到底是不能说的。在他们而言,相对的不贪,便等于清廉。 安卉并不在这个问题上跟贾赦过不去,很痛快的认错,“我一时口快,我只是想说,他林家家底深厚不同于一般人家。而且,我私心想着,志在仕途的男子,更看重的应该是他林如海所遗留下的人脉,必定不会太在意那些身外之物。如此分配,倒是最合适的了。” 贾赦拍了拍安卉的手,“好了,你的心意我都明白了。这些事情,我会处理,你只要安心养着身体便好。” 这些日子,安卉孕吐得厉害,使得贾赦心疼得不得了,直说这孩子是个不孝顺的,恨不得把安卉肚子里的孩子拉出来狠狠地打一顿屁股。 安卉虽然笑,却也觉得这个孩子将来必定是个混世魔王。想当初她怀着陌陌的时候,虽然也孕吐,却不像现在这样吃什么吐什么,还持续了这么长的时间, 当天下午,用过了晚膳,贾赦便将此事告诉了林黛玉,并且安排贾琏亲自送林黛玉回扬州。 “父亲,母亲,女儿想陪着黛儿一起回去,路上也好照顾她。”绾绾神色严肃,郑重的拜倒在贾赦和安卉面前。想着那一夜林黛玉的诸多安慰,绾绾觉得她身为姐姐,若斯不做点什么,就太说不过去了。 安卉愣住了,一时之间,完全没了主意,不由自主的向贾赦看去。 贾赦也没想到绾绾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不过,他不像安卉这样慌了,略一沉吟,“这样也好,如此一来,你们姐妹俩之间也能有个照应。” 话音未落,一旁的贾惜春豁然起身,“我也去,我……” 感觉到贾赦射过来的目光,贾惜春不由得咽下了未完的话,整个人有些讪讪的。相对比安卉的温柔,贾赦显得过于严肃了。所以,贾惜春心里有些怕贾赦。 安卉看着她的样子很是可怜,不由得开口安慰道:“惜儿听话,姐姐们不是出去玩儿,那一路上实在是辛苦得紧。” “正是这么个道理!”贾赦点头,表示自己也同意。 贾惜春的眼睛里划入了一抹水汽,“可是,自从林姐姐来了以后,我还没有和她分开过。我,实在是舍不得……” 其实,这不过是贾惜春的一个借口罢了。她那样的身世,注定了她不可能像个小孩子一样单纯。虽然她装作单纯懵懂,却也能感觉得出自己只是林黛玉的一个附属品。她之所以能够在大房这边好好的住着,都是托了林黛玉的福。不过,她并没有因此而嫉妒林黛玉,反而愈发的装傻混在林黛玉身边,只求着一时的顺心日子。 如果林黛玉走了,她还有什么理由继续赖在这里呢?不管怎么说,她都是不愿意回到那边去的! 林黛玉一刻七窍玲珑心,对于贾惜春的小心思,心里知道的一清二楚。只是,想着贾惜春那可怜的身世,她总有一种同病相怜之感,再加上贾惜春的个性本就讨她喜欢的关系,她总是愿意多帮着她一点。这一次,也不例外。 “舅舅,舅妈,如果可以的话,让惜妹妹和我一起去罢。”强忍着心中对父亲的担忧,林黛玉善解人意的为贾惜春排忧解难。 “林姐姐!”贾惜春眼泪里有泪光闪烁,是感动的泪水。 “老爷,您是什么意思?”有贾赦在,安卉并没有发表太多的意见,只等着贾赦的决定。 贾赦犹豫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叹了一口气道:“这事我不好做主,须得先问了你哥哥。” 贾惜春自然没有不答应的,忙道:“叔叔放心,哥哥他一定会同意的。” 贾赦无奈,给碧溪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去处理。 两边府里比较近,再加上又是晚膳的时间,很容易便能找到贾珍的人,所以,很快便有了回信传来。正如贾惜春所想的那样,贾珍很痛快的便同意了。 贾赦转而看向一旁待命的贾琏,“去吩咐管事的,带上两倍的护卫。” 这话一出,便等于是同意了。贾惜春不由得雀跃,但是随即想到林黛玉的情况,喜悦的心情不由得被冲淡了不少。 当天晚上,贾赦把贾琏留下,一再的嘱咐他一路上要注意安全,并且把自己写给林如海的信交给了贾琏。 最后的最后,他表情严肃的对贾琏说道:“回去告诉你媳妇儿,让她安分一点儿。如果再让我查到有什么事情和她扯上关系的话,她就可以收拾收拾回金陵了。” 贾琏的身子不由得僵直了,小心翼翼的询问道:“可……可是七姨娘之事和她有关系?” “如果她安分了,看在楚楚的份上,这件事情就算揭过去了。如果她再不安分,我就是舍了你这个儿子,也不会再要她这个儿媳妇儿。”想着他最新得到的消息,贾赦的眼睛里闪过一抹凌厉的光芒。 贾琏吓得忙跪倒在地,“她若有不好,父亲只管告诉我,我必定不会饶了她去。只是,父亲这话,儿子如何禁受得起?” 贾赦叹了一口气,把贾琏扶起来,“为父知道你和她尚且有些感情,也不想逼你。若是她知错了,我也不会揪着她这个错处不放。如果她死不悔改,我自然会告诉你她都做了些什么。所以,你只需要把我说的话带到了就是。” 贾琏忙垂首,“是,儿子明白了。” “你也没出过这么远的门,路上也注意安全,好好照顾好你自己和妹妹们。她们是女孩子,身体娇弱,万不可大意了。”贾赦最后忍不住又嘱咐了一遍。 贾琏一面低声应是,一面想着王熙凤的问题。对父亲的关心,他很感动,同时,对王熙凤却愈发的不满了。 第二天,贾琏带着姐妹三人便离开了。 因为林黛玉和贾惜春都走了的缘故,这个府里只剩下贾探春一个孩子,一时间她也觉得怪别扭的,便辞了安卉,回到了母亲那边。 安卉自然客气一番,留她不住,便邀她以后有时间常来玩。 贾探春自然是满口应承,至于以后会不会来,其实她自己心里也是不清楚的。 “怎么样?在你大伯母那学到东西了罢?”赵姨娘含笑看着自己的女儿,只觉得心里彻底的满足了。 “的确,是学到了不少的东西。”贾探春微微低头,“母亲,您可要紧紧抓牢了父亲。” 别人或许没注意到,但是,她确定,那“血液”里半点血腥味儿也无。 那一日,看着安卉冒冒失失的走出去,心里便觉得不妥,直觉告诉她,那不太像安卉以往的作风,所以愈加的留心观察。然后,她便看到安卉就势摔倒,虽然速度很快,但是她明显看到安卉是腿先着地,缓冲了一下才倒在了地上。这也就罢了,偏偏从她那个角度,恰好看到安卉的手始终保持着怪异的姿势。 所以,在秋雨扶着安卉离开之后,她立时便要去查看那血迹。只是,她还没来得及细细的查看,安卉身边的秋风便命人把血迹处理了。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愈发的觉得有问题。 其实,当时安卉靠着那宽大的衣袖遮掩,手心里正握着一个瓷瓶,里面是她一早备下的红色颜料。在她“摔倒”之后,立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瓶口打开,把那“猩红的血液”倒了出来。 说起来,这事还有一个小插曲,安卉原本备下的是鸡血,可是,鸡血实在太容易凝固了。因为不确定什么时候会需要血液,所以安卉不得不命秋风在暗地里为她调颜料。 也正是因为这个小插曲,安卉才会心神不宁的发呆,心中担心计划不能顺利进行。 好在,秋风很尽心尽责,于最后的紧要关头,将“勉强”以假乱真的“血液”造了出来,安卉趁着碧溪回话的时候,从她手里接了过来,然后便一直藏在掌心。 当然,仅就这一点,贾探春也不至于对安卉信服。乃至于安卉骗贾赦出头,贾探春也不会觉得如何。毕竟,她肚子里怀着贾赦的孩子,这手段并不算如何的滴水不漏。如果是她,她一定能找到反击的余地。 可是,安卉偏偏没有骗贾赦。 看着贾赦明显松了一口气的轻松模样,贾探春断定了,贾赦是知道安卉做戏一事儿的。用计谋哄骗一个人不难,难就难在,对方明知道受骗,却一点都不计较,只一味儿的相护。这样的人,她是无敌的,就算对手拿着她做戏的铁证,也没有人能动摇她的地位。 也就是在这一刻,贾探春总算是彻底的认识到安卉为什么会让她的母亲依靠父亲了。以前她只觉得女人依靠男人是一件很好笑的事情,如今只觉得若是一个女人能哄得一个男人没有立场的站在她那边,那才是真正的本事。 听着女儿的话,赵姨娘横了贾探春一眼,“小孩子不要乱说话!” “母亲这是在看什么?账本?”贾探春看着桌子上的东西,不由得头疼起来。 赵姨娘叹气,“是呀!王熙凤走了,这府里账目又没人管了,于是,老太太便把这个交给我了!” 话虽然是这么说着,但是赵姨娘的眼眸中却带着几分得意。 “您忘了大伯母之前的话了吗?您管着这些事儿,只能吃力不讨好!”贾探春的眼眸深处跳跃着光亮,“您做好了,对您半点好处也没了。若是做得不好了,怕不知道要被说成什么样子了。” 赵姨娘不在意的笑了笑,“太太今时不同往日了,我管家这么长时间,还不是风平浪静的?”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谁知道她们是不是在暗地里憋着什么坏呢!”贾探春皱着眉头苦劝,“母亲,您的未来和希望是环儿,管这些事情做什么呢?您若是做好了,对环儿没有帮助,若是做得不好,指不定还要连累环儿。” 贾环是赵姨娘的死穴,此时听女儿这么一说,立时便觉得手中的账本成了烫手山芋,“这……这可怎么办啊!” “装病!” 赵姨娘摇头,她不算聪明,但是绝对不糊涂,“这不是长久之法,这病总是要好的。只要我好了,这些东西一样会回到我这里来。老太太那边,是既想躲着清闲,又想掌控大局的,绝对不会交给太太,也不会交给珠儿媳妇儿。如此一来,我就成了唯一的人选。” 贾探春笑得像只小狐狸,低头在赵姨娘耳边如此这般的说了好一通。 直惹得赵姨娘瞪大了眼睛,“这真的可以吗?” “当然!有人做得很好!”贾探春回答得斩钉截铁。 很多事情,男人出面比女人有用得多。这个道理,贾探春总算是学到了。 于是,当天晚上贾政看到了生病的赵姨娘,正心疼着,赵姨娘要他不要担心。然后把自己被迫处理家务,却束手束脚不得不躲的境况一五一十的说出来,哭得那个梨花带雨,只说着名不正言不顺的诸多艰难。 于是乎,贾政被赵姨娘说动了,直接插手,把家务交给了李纨,直道她才是最合适的人选。 这也就直接使得原本就很不愉快的老太太,更加的郁闷了。 这一日,风和日丽,安卉的孕吐也好得差不多了,贾赦的心情大好。 “夫君,你真的不预备再去那几位姨娘那里了吗?”安卉一瞬不瞬的看着贾赦的眼睛,笑声的问道。 贾赦脸上的笑容慢慢的敛了下去,“卉儿,你如果再这样试探我,我真的生气了。” 安卉忙摆手,“不是,我不是试探你。我只是想着,你不关心她们,她们也没个孩子寄托,每天仰望着那四角的天空,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日子必定过得很无趣。所以,如果可以的话,我想付给她们一大笔银子,让她们都各自回家去罢。以后,是改嫁也好,是留在娘家也罢,至少身边有个亲人。” 因为两人好的关系,府里那些没有名分的,早早的便被贾赦亲自打发出去,如今这府里的也就是这几位姨娘了。 贾赦愣住了,一时间怔怔的回不了神。 “你,会不会觉得接受不了?”安卉有些不确定。 这个时代的男人都把女人当成是自己的附属品,是私有物。很多时候,女人改嫁,在男人的眼里,就是给丈夫戴了一顶绿帽子。只是,他不知道贾赦是不是也是这样的态度。 安卉握着贾赦的手,“她们都是鲜活的生命,就这样把她们困死在这个家里,我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但是,要我把你分她们一半,我却更是万万不能的。所以,你可不可以答应我?” 贾赦垂下眼眸,脸上没有半点表情,也看不出丝毫的情绪。 安卉叹了一口气,她早该想到是这样的结果了。 “罢了,你若是觉得不妥,我不提便是了。”安卉扯出一抹笑意,“大不了,我便将她们的月钱翻倍,也算是弥补了。” 贾赦突然反手握着安卉的手,眼睛里很平静,也很温柔,“你若是想,便放手去作罢,只要你开心就好。” 其实,安卉想多了。贾赦和这个时代的男人都把妾当做是可以买卖和赠送的物品,只要不是放在手心里疼爱,却又背着他偷人,一般情况下,根本不会有被戴绿帽子的感觉。贾赦还是好的,若是碰到狠心的,便是连怀着孕的妾室都是可以买卖的,甚至有的时候连一匹马的价值都及不上。所以,对于安卉要把姨娘们遣散了,贾赦并没有太大的感觉。 “不过,这事,我就不参与了,你自己看着办就好。”贾赦的目光有些闪烁,笑容也有些牵强。 别人倒也罢了,唯独是那二姨娘,对着她,贾赦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请她离开的话。所以,他也就只能撒开手不管了。这,也正是他之前犹豫了那么久的原因。 安卉很体贴的点头微笑,“我知道了,你尽管放心好了,我不会让她们受委屈的。” 贾赦略带着苦涩的笑,将安卉揽入自己的怀中,“我,并没有不放心什么。” 有了贾赦的首肯,安卉第二天便把剩余的五位姨娘们都找了来。 对于姨娘们的疑惑,安卉开门见山,“我今天找你们来,是想问问你们的对未来的打算。” 众人愕然,对于未来,她们能有什么打算?还不都是过一天算一天的!这个问题,实在是奇怪得紧! “这里,我给你们每个人都备下了二百两银子,十亩良田,你们可以拿着回家,将来是……” 话还未说完,五姨娘“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冲着安卉就是一阵的猛磕头,一边磕着,一边痛哭流涕,“太太,求求您,不要赶我们走。我们生是贾家的人,死是贾家的鬼……” 让她这么一说,其他明显还在发愣的姨娘们都跪了下来,对着安卉哭诉,“求太太不要赶我们走,我们愿意做牛做马伺候太太……” 只有二姨娘,她一个直直的站在那儿,不紧不慢的转着手中的佛珠,好像这一切都和她没关系似的。 其实,此时此刻,除了她以外,其他所有的人都把安卉恨到了骨子里去了。 以前,不管是哪个人吃肉,她们总是能喝一碗汤的。可是,轮到安卉了,她们却是连水都见不到了。可是,她们知道自己的身份,就算心里不忿,面上也不敢表现出来。只是,她们怎么也没想到,就算到了这种地步,安卉还是不愿意放过她们,非要把她们都逼到死路上才肯罢休。 这么想着,心里如何能不恨?纵然是哭求,眼眸深处的恨意却是无论如何也掩盖不了了。毕竟,是积攒了这么多年了。 安卉顿时头疼不已,她自认自己已经很小心的讲话了,怎么还是这么大的反应?来不及细想,安卉举起双手示意安静,“请大家都放心,我并没有要赶你们走的意思。” 果然,这句话一出,大家都愣住了,只抬着头怔怔的看着安卉,无意识的唤着,“太太……” “你们先起来,听我慢慢说。”安卉微笑,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和蔼可亲一些,“我知道,你们的日子过得很艰难,我也一直觉得很抱歉。所以,我便想着,你们若是愿意离开的话,我便送了你们金银之物做安身立命的根本。若是不愿意离开,便将月钱翻倍,以作为老爷以后再也不会出现在你们那里的补偿。” 这话一出,莫说是别人,便是一向淡然的二姨娘都不由得愣住了,直直的看着安卉。 “这里,我给你们每个人都备下了二百两银子和十亩良田,你们可以带着回家。以后,只要你们在,每年年关,你们都可以来领五十两银子作为一年的花用。”安卉一边说着,一边用力掀开桌子上的红布,白花花的银子显露了出来,映得人直眼花。 众人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安卉,她们没有办法相信自己的耳朵。但是,看着那白花花的银子,又没有办法不相信。说起来,她们就算不是穷苦人家的出身,也不是什么富贵人家,这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的银子实打实的堆在一起。 “回去之后,若是有合适的人家,你们也可以再嫁人。如果你们中有人改嫁,我和老爷也会送上一份嫁妆表示心意。如果你们不愿意再嫁人,将来生老死葬,也都由贾家负责。当然,若是你们觉得每年来取银子很烦的话,我也可以一次性支付一千两银子给你们。若是担心我不守信用,现在便可以立下切结书。”看着她们心动的模样,安卉笑得无比的温柔。 “若是你们不愿意离开,日子还和以前一样过,月钱方面,给你们翻倍。”说这句的话,安卉的声调虽然没变,但是明显的没有之前那么轻快。 如今这些姨娘们每个月的月钱是二两银子,翻倍便是四两,一年下来也就是四十八两,算下来和五十两没什么太大的区别。但是在这个府里,又哪及外面的自在呢?更何况,还有还实实在在的二百两银子和十亩良田诱惑,以及那飘忽却又让人心动不已的嫁妆。 安卉毕竟也是做了一段时间的生意,对于顾客的心里还是把握得比较精准的,她很清楚该如何动摇她们这些人的心。 虽然说起来也是用了手段的,但是安卉自信,她为她们选择的路是最好的。她甚至怕这些姨娘们被亲戚骗光的银子,所以特意不怕麻烦的每年支付银子给她们。 安卉的话说完了,可是房间里却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一时间只有众人的呼吸声,而无其他半点杂音。 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安卉发现她们全都愣住了。低头,安卉笑了,心里的一块大石头落地了。这些姨娘们的存在,真的让她很不舒服。以前怕贾赦和她们就请复炽,现在虽然不担心了,却要受良心的折磨。这种日子,实在是太不好过了。毕竟,这些女人不是二十一世纪的小三,安卉没有办法说服自己打压她们。 不一会儿,突然传来了一声轻笑,“太太果然仁慈,雪蕊在这里多谢太太了。” 安卉抬头,看到的正是二姨娘。这个,安卉最忌讳的人,竟然是第一个要走的人。安卉说不清楚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儿,只觉得或许她早就想走了。 二姨娘含笑缓步走过来,拿起安卉一早写好的切结书,“我选择每年来领银子,是在这里按手印吗?” 安卉对着身后的秋雨和秋风使了个眼色,秋雨立刻上前寻了合适的切结书,“见证人方面,我们太太请了兵部侍郎李大人的太太,这切结书,一式三份,我们三方各一份,也就不需要担心什么了。” 正说着,秋风已经请了李太太进了门了。 安卉忙迎上去,“今天可真是麻烦姐姐了。” 这位李太太吴氏出身将门,又嫁了一个武将,性格很是豪爽,在安卉第一次开始与贵妇人接触之际便得了安卉很大的好感。而且,他的丈夫和贾赦也是相识的朋友,所以她对安卉更是诸多照顾。 不过,经过这一回,吴氏震惊之余,对安卉刮目相看,心里愈发的愿意和安卉亲近。所以,在安卉刚把自己的打算说出来,还没来得及邀请她做见证人的时候,她便主动提了出来。 对此,安卉自然是一千个一万个愿意不用说的。 有了这么一位英姿飒爽的贵妇人做见证人,原本还存着几分犹豫的姨娘们一个个的上前签下了切结书。 五姨娘是最后一个,也是最犹豫的一个,不过,看着大家都高高兴兴的准备收拾东西回家,她实在是心动了。那看不见光明,死水一般的日子,她真心是过够了。 “你的情况,老爷以前和我说过。以后,每年我这边都给你支一百两银子,别告诉别人。”这个五姨娘被张氏下了药,以至于今生的不能生育,安卉也是很同情的。 五姨娘霎时间热泪盈眶,“谢谢……谢谢太太……” 安卉微笑着拍了拍她的手,没有再说什么。 然后,五姨娘也很痛快的签下了切结书。 吴氏眼看着这一切,待五姨娘走后,爽朗的大笑,“真没看出来,好手段啊!” 安卉眉眼弯弯,“我是真的很同情她,她不能做母亲,日子本就比别人艰难一些。” 吴氏并不是那种喜欢对别人的心思琢磨来琢磨去的人,听到安卉这么说,立刻恍然大悟,“原来如此!真是个可怜人!” 解决了心里的这块大石头,安卉笑得无比的轻松。 “你可怕?”吴氏一瞬不瞬的看着安卉的眼睛,“你可怕外人说你善妒?” 安卉坦然的回视吴氏,“姐姐可曾怕过?” 这个吴氏,她的家里也是半个姨娘也无的。吴氏和她的丈夫是青梅竹马,两人的感情非常非常的好,据说,从小到大都是互相喂招的对象。再加上李大人时常领兵在外,她们家完全是吴氏的天下。不过,纵然如何外面还是有些传言的。 “让她们说去罢!又不会少块肉!”吴氏很坦然的说着,然后突然靠近安卉,低声,“我跟你说,我们家那位时常会因为那些流言,觉得对我不住呢!” 安卉笑得愈发的灿烂了,“我知道了,谢谢姐姐指点。” 不论是再如何英姿飒爽的女人,都女人。她,总有心细的一面。而她的丈夫一直将她放在心尖尖上,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吴氏和安卉坐了一会儿,眼看着时辰不早了,也就告辞离开了。 安卉则一面表示感谢,一面一再的邀请她以后常来看她。 对此,吴氏自然是满口应承。怎么着,她也不好劳动一个孕妇到她府上,只能是自己多跑跑了。 晚膳,贾赦没有回来。 安安坐在安卉特意垫了软垫的椅子,倒也不觉得辛苦,心情大好的亲自喂陌陌吃饭。 安卉在一旁看着,心里觉得无比的满足。 “母亲,我听说,您把几位姨娘都遣了出去,是吗?”贾琏临走前特意交代了王熙凤,让她好好的和安卉相处。所以,王熙凤如今的态度还算是比较尊重的。 轻轻的点了点头,安卉并没有露出什么不快的神色,只是,心里却不是那么回事,“没错。” “那,您是不是还准她们每年来领五十两的银子?”王熙凤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 还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啊,一开口便是这么一大笔银子出去,哪个受得了? 安卉微微蹙眉,这些她是怎么知道的? 正厌烦着,突然恍然大悟,这个府里现在是王熙凤当家,如果她们来取银子的话,势必要经过王熙凤。下人们不清楚具体情况,先向王熙凤报备也是有的。说起来,也是她疏忽了,忘了这个家的银子要分开了使。 “这个,你不用操心,她们的支出都从我的私库里走,并不走你公中的账。”安卉很大方,银子什么的,她真心不缺,贾赦每年都会给她一大笔,而且她根本花不出去。因为,她根本没有花钱的地方。 王熙凤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她的个性,向来都是进来容易出去难,让她莫名其妙的失去那么多银子,她是绝对不愿意的。不过,面上她还是不敢那么嚣张的。 “母亲仁善,这一点,我们大家都知道。可是,一年五十两,也实在是太多了。”王熙凤有些苛刻。 看着王熙凤的样子,安卉止不住有些心惊,这个府里的开支状况她是最清楚的,且不说置办衣服首饰,便是有的时候几个孩子们高兴了,聚在一起吃一顿螃蟹宴都至少是二三十两银子。 对此,安卉是觉得有些浪费,但是想着孩子们高兴,也就放开不管了。可是,她王熙凤似乎从来不觉得浪费,甚至兴致盎然的罢?她可以为了一时高兴,一顿饭吃掉二三十两,却不能一年给人五十两,这是什么逻辑? “她们都是可怜人,这点银子,并算不了什么。” 王熙凤瞪大了眼睛,“这怎么算不了什么呢?这府里上上下下的开支那么大,哪一样不是银子走在前面呢?” 安卉摆手,她并不打算听王熙凤算账,虽然没有明镜斋和瑞和祥的进账,但是,他们府上的收支也是绝对没问题的。当然,若是一味儿的铺张浪费,那确实是不宽裕。不过,不论是贾赦还是安卉,都不喜欢铺张浪费的面子工程,所以也就不存在什么困难了。 “我们家以前也是书香门第,我带来的嫁妆足够养几位姨娘一辈子,你尽管放心好了。”对于王熙凤对她身份的轻看,安卉还是很有些怨念的,不自觉的也就带上了几分情绪。 王熙凤讪讪的,“儿媳没那个意思。” 安卉微笑,并不多说什么。 只是,晚膳结束后,安卉立刻对秋雨低声道:“派人盯着二奶奶的一举一动。” 王熙凤贪财,比安卉想象中要严重得多。 如果她的记忆没错的话,书上所说的“弄权铁槛寺”似乎就在不久之后。安卉记得那次,是害死一堆未婚夫妇的。既然她来了,这样亏良心的事儿就绝对不能发生。沾上人命,这种事儿可不是闹着玩的。 81、081 替代 “卉儿,你今天随我去一个地方罢。”贾赦看似漫不经心的说着,眼角的余光却一直在偷偷的观察着安卉。难得的一个休沐日,贾赦决定把该解决的事情赶紧解决了。 安卉有些不解,可能是顾及着她的年龄,这次怀孕,贾赦非常的紧张,往常就算她走路快一点,贾赦都要唠叨上老半天,更不要说出门了。如今竟然主动要带她出去,不是太奇怪了吗? “去什么地方?” 贾赦的眼神有些飘忽,豁然起身,“你随我去了便是。” 安卉还想再说什么,但是贾赦已经“逃”似的向门外而去。 看着贾赦异常的模样,安卉不由得有些惴惴不安。下意识的抚摸着自己的腹部,安卉这才觉得微微好了一些。孩子,是她最大的动力和支撑。只要孩子们都好好的,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什么事情是她所不能面对的。 缓缓地起身,安卉面无表情的跟在贾赦的身后。 贾赦愈发的不敢看安卉的眼睛,只对着秋雨吩咐道:“扶好了太太。” 因为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安卉,贾赦没有坐马车,而是选择了骑马。他心里清楚,那件事情马上就要瞒不下去了,等着安卉发现,不如他自己先交代清楚了。安卉肚子里的孩子如今已经三个月了,应该也不会再有什么危险了。而且,为了保险起见,他也一早就备下了大夫和安胎药候用。 安卉和秋雨两个人坐在马车里,安卉闭目养神,秋雨稀里糊涂,一时间马车内也是半点声音也无。 其实,安卉不愿意去想什么,但是她根本就控制不住自己的脑子,她忍不住要想是不是贾赦之前致歉的那人也怀了身孕。越想,心里就越难受。 一路上,她都很纠结,以至于当她下了马车,好半晌都没认出这空旷的地方是哪里。 “这……这里不是康儿……”因为发现邢氏骗了她的关系,安卉最近这几年并不如之前那样年年念着上坟什么的,时日久了,安卉一时间真没想到这是什么地方。不过到底是曾经十分熟悉的,怔愣了一会儿,安卉还是认出来了。 贾赦点了点头,虽然如今天气转暖,贾赦也依然担心安卉的会着凉,很自然的紧了紧安卉身上的披风,却一直不敢看安卉的眼睛,只微微低着头,牵着安卉的手道:“你跟我到这里来。” 疑惑的随着贾赦的脚步走,两人转到石坟后面。 安卉眉头微蹙,直到她看到那墓碑上所写的字,这才在瞬间恍然大悟,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这……这个墓竟然是……是邢氏那本该在牢里的父亲?! 仔细想着,这座坟,似乎是很多年前就有了,至于多少年前,时间太久远,她已经记不得了。当时她只想着是谁买墓地买到了邻近的地方,并不曾多想会是这样。如今看来,却是贾赦有意安排在这儿的。 “七年前,我打通了路子,进了牢房里去看岳父大人。本只是见见面,却不曾想……”贾赦的声音有些低沉,至今仍带着几分沮丧。说起来,其实贾赦一直觉得,如果他不去的话,他这个岳父大人也多半不会自杀。也正是因为如此,贾赦愈发的觉得对不起安卉。 两座坟背靠着背,安卉每次来祭拜“弟弟”的时候,也就等于顺势祭拜了“父亲”。说起来,这也算是用心良苦了。 说到这里,突然提高了声音道:“但是,我绝对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话。我只是告诉他老人家,我以后会好好照顾你,请他放心而已。而且,当他问及康哥儿的情况时,我还骗他说康哥儿在贾家学里念书,学问是顶顶好的。” 似乎是怕安卉不相信,贾赦的声音又快又急。 这一刻,安卉终于明白,她是彻彻底底的误会贾赦了。贾赦之前所说的“对不起”,多半就指着这个。 她估摸着,这新皇登基也有些日子了,眼看着一切都上了正轨,大赦天下的旨意应该也快要下来了,所以,贾赦才不得不把自己隐瞒了多年的秘密交代了出来。 想到这里,安卉苦笑,贾赦哪里知道其实她并不希望大赦天下。因为,如果邢氏的父亲平安出来,那就意味着邢氏也要回来了。虽然安卉一直在小心的准备着,但是说到底直到这一刻,她也没有找到对付邢氏的办法。 看着安卉略显诡异的表情,贾赦那只扶着安卉肩膀的手下意识的紧了紧,“卉儿,我知道你心里难过,可是,不管怎么样,为了肚子里的孩子,也请你冷静一点,千万别想不开。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们都不想的。可是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我们也就只能向前看了。我私心想着,岳父大人看到你这样,心里也必定是不开心的。为了让岳父大人开心,你也该好好的保重自己才是。” 安卉知道自己不该,但是她心底深处还是忍不住松了一口气,甚至隐隐的是……乐于如此的。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安卉便死死的将它按下去。因为她知道,如果她那么想的话,就太自私了。只是,这样的念头有了就是有了,哄骗得了天下人也哄骗不了自己的心。 如果是以前的她,很乐意把原本属于邢氏的东西还给邢氏,可是现在的她并不愿意,说她自私也好,说她恶毒也罢,她想要一直霸占着这个身体。因为,这里有她的丈夫和孩子。虽然,他们都是因着邢氏的身体才有的。 见安卉一直垂着眼眸,面上没有丝毫表情,想着安卉当年发现弟弟不在时的反应,贾赦不禁心急如焚,抓着安卉的肩膀,逼着安卉直视他的眼睛,“卉儿,你别这样,你好歹说句话,别让我担心。” 看着贾赦焦急的样子,安卉的心里五味陈杂,疲惫的从嗓子里挤出了一句话,“我没事儿,就是累了,想回去休息一下。所以,你也不用担心什么。” 话是这么说的,可是贾赦怎么能放心得下呢?也顾不得还是在外面,直接将安卉揽入自己的怀中,紧紧地抱着,“卉儿,你心里恼我,要打要骂都随你,只是千万不要这个样子。你这样,不仅仅是伤了自己,也会伤了我们的孩子。” 贾赦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一看就是极为恐慌的后果。 听着贾赦的话,安卉只觉得心被填得满满的,反手抱着贾赦的腰,反过来安慰贾赦,“其实,我早就隐隐的猜到会是这个结果了。” 当然,安卉这说得是假话,既是安慰贾赦,也是为自己的行为找一个合适的理由。 “而且,我私底下想着,那监牢里的日子必定是极不好过的,父……父亲他能够早日解脱,也未必就是一件坏事。”一边说着,一边微微低下头。 道理虽然是这个道理,安卉始终觉得这么做很是卑鄙。良心上有一种自我厌弃,但是私心里却停不下这个谎言。 “我只是觉得很累,想要回去休息一下。”安卉是很累,为着这份纠结。 听了安卉的解释,贾赦略微放了点心,只对着安卉道:“不管怎么样,你都多想想我和孩子们,好好保重自己才好。” 安卉点了点头,贾赦松开安卉,小心的扶着她再一次上了马车。 这一次,贾赦坐在了马车里,小心的观察着安卉的情绪。 而安卉则枕着贾赦的肩膀,紧紧地闭着眼睛。贾赦越是把她当成邢氏,她便越觉得自己像是个见不得光的小偷。 可是,放不下,真的放不下,就算她是个坏女人罢,她实在很得放不下现在所拥有的一切。所以不管是用是什么方法,不管对手是谁,她都必须要保护现在所拥有的一切,不择手段。就算真的什么报应,她也都一力承担便是。 “就算是受数道轮回之苦也不在乎吗?” 听到这个声音,安卉倏地睁开眼睛,只见四周白茫茫的一片,那个她曾经见过一次的男人正站在她面前,而邢氏正被她抱在怀中,双目紧闭,睫毛上还闪烁着些许的泪水,不消说,必定是看到自己的生身父亲已逝,一时间受不住打击所致。 这个人,是安卉见过最像是高人的“人”。或许,他根本不能称之为“人”。 男人笑了笑,对安卉道:“你可以称我为‘风’。” 安卉蹙眉,“你的姓名和我并没有什么关系。” 风微微愣了一下,随后苦笑摇头,自言自语道:“你们倒还真像。” “她,还好吗?” 感觉到安卉关心中带着防备,风主动道:“她不会有事的!我只来问你几个问题,以后你再也不会看到我们,也不用再觉得对不住她了。” “她真的会听你的吗?”安卉不否认她很心动,但是她也很怀疑。 其实,邢氏的打算,安卉早已猜得差不多了。 邢氏是个小心谨慎的人,再加上对贾赦的感情也淡得几近于零,所以只想着等到将来大赦天下之时再夺回了自己的身体,与父亲团聚。因为那本就是自己的身体,所以邢氏也不觉得有什么心理压力。便纵然是欺骗了安卉,也是如此。 对此,安卉自然不可能完全的坐以待毙,这些年来一直小心的找所谓的高人。因为记得邢氏曾言进步的佛堂,所以安卉特意的在身上挂了佛珠和开了光的项链饰品。为的,便是不想被邢氏夺回了身体。 “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 安卉微微蹙眉,“不用担心?你可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我当然知道。”风回答的很快,“她有取回一切的野心,但是她并没有与这份野心相匹配的奸恶。她有欲望,却又希望一切都是合情合理,名正言顺的。所以,在这条路上,她才会走得如此的辛苦。其实,她到这边也有段时间了,我时常见她看着你发呆,很是纠结。” “所以,你觉得她真的会答应你,永远不再回来吗?” 风轻笑,“她不能不答应!她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任何亲人了,强留在这里又有什么意义呢?” 安卉看得出来,这个叫做风的男人,多半是对邢氏动了真心了。如此强势霸道的作风,以邢氏的性格,多半是逃不出他的手掌心的。这么想着,安卉既松了一口气,也真心的为邢氏高兴。 “你不必管我们之间的事情!”风言简意赅,“你应该知道几百年后这片土地会遭遇如何的摧残,以你一个弱女子的能力,绝对不可能改变什么,你做好了要在那样的时代讨生活的准备了吗?你需要轮回很多世,才有可能回到你那个相对发达的年代。这中间,你极有可能会经历很多坎坷和痛苦。当然,若是你愿意的话,我现在可以想办法送你回到你那个时代,别的不敢说,至少可以少受一些轮回之苦。” 安卉摇头,“我不愿意,这里……” 风打断了安卉的话,“你仔细想清楚了,你可只有这一次选择的机会。” “我不需要考虑。”安卉斩钉截铁的回答,“那个时代是相对比较发达,但是,这并不代表那边的都是好的。这边,虽然有很多不好的地方,但是有我在乎的人,这也就足够了。” 风的眼睛闪烁了几下,随后苦笑,“人类,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痴傻。” 安卉微微挑起眉毛,“傻?什么是不傻?我知道,你大抵就是所谓的修真者,追求长生永存。可是,如果身边没有自己喜欢和在乎的人,长生又有什么意义呢?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一刻便是永生。浑浑噩噩的活着,千万年也不过是须臾间。” 安卉只管自己说得痛快,却不知道这话在风的心里掀起了如何的惊涛骇浪。直到这一刻,他才明白自己对于邢氏的关心和在乎是出于什么原因。 “希望你以后不要后悔。”不是警告,是真的这么希望。 安卉轻笑,“我不会后悔的。” “看来,得让你回去了。不然的话,外面的人真的要急疯了。”风轻笑着,好像透过安卉在看别人似的。 安卉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只觉得身体轻飘飘的,然后便感觉到眼皮子上跳跃的光芒,下意识的蹙眉,缓缓的睁开眼睛,只见贾赦正带着两个孩子正守在她的床前。 见安卉醒过来,贾赦不由得惊喜万分,“你终于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安卉在马车上睡着,贾赦亲自把她抱了回来,本想着让她好好睡一觉,却不曾想到了晚膳之时,不管怎么叫也叫不醒。 一时之间,他整个吓坏了。着急忙慌的请来了大夫,可是还是什么毛病也看不出来,就是不肯醒。急得贾赦来掐人中那样的招数都使了出来,可是,还是半点成效也没有。万般无奈之下,他只能把两个孩子都叫来,希望安卉感觉到孩子的气息会早些醒过来。只是,为着两个孩子着想,贾赦并不敢告诉他们安卉叫不醒,只说安卉身体不舒服,正在沉睡。 所以,此时见安卉醒来,他自然是激动不已。 正在教陌陌念三字经的安安听到声音,抬起头来轻笑,“母亲这一觉睡了好长时间,可还觉得哪里不舒服?” “娘亲,陌陌好想你!”陌陌惊喜的叫着,一边说着,一边就势从安安怀中溜了下来,直朝着安卉挥舞这两条短小的胳膊。 安卉下意识的接住了陌陌,将他抱在自己的怀里,冲着贾赦道:“我睡了很久吗?” “也没有很久,只是,可有什么地方觉得不舒服?”看到安卉醒来,贾赦只觉得非常的满足,对于安卉昏睡了半日之事一字不提。 安卉点了点头,眼看着贾赦紧张的变了脸色,这才笑着说:“我肚子饿了。” 贾赦也半点不生气,忙对着外间的丫鬟吩咐道:“赶紧把炉子上煨着的热粥端来,太太已经醒了。” 热乎乎的粥,微微带着一些清甜,安卉的心里无比的平静,看着丈夫和儿子们,更是满足。从这一刻开始,安卉才算是真正的完完整整的人。 这样清闲的日子又过了三个多月,天气缓和了起来,身上穿得也少,安卉的肚子愈发的明显了。 “这眼看着要到选秀的时间了,我们还是把绾绾接回来罢。”安卉轻声说着。 因为本就打算着撂牌子自行婚嫁,所以安卉并不像当初的王氏那样早早的便开始教宫中礼仪。到时候,不过是在宫里转一圈,甚至连住都不需要住,只要平日里的规矩不错便好。所以,安卉也就没有阻止绾绾和林黛玉一起去扬州。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书上关于时间写得很模糊,安卉一直认为林黛玉回去林如海便不在了,实际上此时林黛玉已经伺候了林如海近一个月了。而安卉所认为的很快便要发生的秦可卿去世,以及王熙凤弄权都没有发生。当然,就算是这样,安卉也不敢放松对王熙凤的监管。 贾赦微微愣了一下,“绾绾不能参加今年的选秀了。” “为什么?”安卉话刚出口,脸色就变了,因为她已经想到是为什么了。之前她一直认为老太太之所以会动七姨娘是为了破坏她和绾绾的关系,如今想来却是她想得太过简单了。如果老太太可以为了选秀做出这样的事情,那进宫多年的贾元春是不是会做得更多,更骇人呢? 看安卉的表情,贾赦便知道安卉已经想到了原因,苦笑了一下,“看来,这种情况下,只能等三年后的选秀了。” 安卉这才想起,在她的记忆里,按照薛宝钗的年龄推算,书中的贾迎春在闺阁里至少耽搁到十七岁,这在古代已经是大龄了,而且,及笄那么大的事儿,书上也没有描写,竟都是因为守孝吗? 不,怎么样安卉都不能允许绾绾和书中的那个二木头扯上一丁点的关系!一点都不可以! “如果真的那样的话,今年便奏请免了绾绾的选秀,可使得?” 贾赦微微蹙眉,“这个,程序上说不过去,只怕是不好操作的!” 安卉的眉头不自觉的拧在了一处,这皇家选秀大于一切,没有经过选秀,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许配人家的。若是再等到下一次选秀,年龄上也是个问题了。 见安卉这样忧愁,贾赦觉得很过意不去,伸手抚平了安卉的眉头,“你也不要太劳神了,咱们绾绾这样的出身,便是耽搁一下也无碍。而且,多留那孩子几年也是好的。咱们就算不能定下来,也可以私下里先相看相看。“ 安卉点了点头,“有道理,我明天便开始留意着。你在外面,见到的人多,也多留点心。” 贾赦无奈的摇头,“这个你放心,我一直留意着呢。” 安卉听了这话,心里才算是微微放心了一些,正想好好的说说贾元春的时候,外面传来了下人的声音,“老爷,太太,东府那边蓉大奶奶没了。” 安卉不由得愣住了,“秦可卿没了?” 怎么这么快?那前边“毒设相思局”呢?竟然在她不知道、没在意的情况下发生了吗? “我记得不久之前,贾家好像也有个什么人没了,是吗?”安卉微微蹙眉。 贾赦的脸色不太好看,但是,还是不忘劝解安卉,“贾家人多,旁支里时常会有人没的,你不用放在心上,只照顾好自己和孩子便是了。” “好像是学里的……”安卉装作记不太清楚的样子,“我隐隐的好像听谁提了一耳朵。” 贾赦的脸色愈发的阴沉了,“你说是只怕是贾瑞,他早在去年便没了。” 这贾瑞死得不光彩,而且,还和王熙凤有着牵扯,所以,贾赦一早便命府里的人不许多嘴,安卉自然也就不知道了。不过,因为安卉这么一说,贾赦又给王熙凤记上了一笔,倒是很意外的事儿。 安卉这才微微放心了,若是在她的监视之下,王熙凤还能“毒设相思局”,那她就真是太可怕了。至于贾瑞那个人,安卉也没有什么好感,自然也就不会觉得可惜什么的。 只是,不知道在这个世界里,秦可卿是怎么死的呢?是死在天香楼,还是死在庸医的手里?安卉其实很有兴趣!但是,想着后世对于秦可卿身份的分析,安卉立刻收起了八卦的心思。 想着自己心事的安卉并没有注意到贾赦此时的目光闪烁不停,右手无意识的叩击着桌面,然后豁然起身,“我有些事情出去一下,你有身孕,为免冲撞,就不要去了,只命琏儿媳妇儿去看看便是。” 安卉知道秦可卿不同于旁人,贾赦只怕要忙上一阵子,只体贴的点了点头,“你只管去忙,不必担心我。” 私心里,安卉不想王熙凤去宁国府那边,好容易这边死死的控制住不让王熙凤和老太太那边联系,他们也安宁了几个月,若是再因为这事儿而起波澜,就太不值得了。可是,正如贾赦所说的那样,她怀着身孕,无论如何也不能去。于是,王熙凤竟成了唯一的选择。 “你只管去那边看看就好,别的什么也不管,尽快回来。”安卉嘱咐王熙凤。 王熙凤心里气苦,面上却不敢表现出来,只仍笑着回答,“儿媳知道了,母亲尽管放心。” 安卉苦笑,她就是不放心,所以才会如此的。 抬眸,对平儿道:“你们奶奶年轻,丧事儿又不同于别的什么情况,你一向心细,要多看着点。” 平儿,因王熙凤之前为挽回贾琏的缘故,给了贾琏做妾室,所以并不在贾赦赶走之列。她一向聪慧,听到安卉这话,已然是闻弦琴而知雅意,恭敬的垂首,“是,太太。” 放走了王熙凤,安卉心里有些担忧。 可是,当天下午,尤氏便来了。 “不行,不行!”听到尤氏想要王熙凤去帮忙管着他们府上的诸事,安卉立刻摇头,王熙凤好容易安分了一些日子,她又怎么可能让她出去惹是生非呢? “婶婶,您好歹帮帮我罢。”尤氏脸色苍白如纸,看起来很是虚弱。 “这不是帮不帮你的问题,实在是名不正言不顺的,没个道理。”安卉很坚持,可是,撞见尤氏那双没有光彩的眼睛,她不禁又升出了几分的同情,“其实,你自己亲自来处理不是很好吗?” “我,不懂那些东西。”尤氏自嘲的笑。只是,看着安卉隆起的腹部,眼眸中又闪过一抹刺痛。没有孩子,是她心中最大的痛。可是,上天就是那么不公平,她明明更年轻一些,却怀不上。已经有了孩子,也上了年纪的,偏偏就有了。 安卉不由得愣了一下,这土生土长的古人还有不会管家的?这也实在是太说不过去了。 看着安卉的表情,尤氏便知道她心中所想,“我母亲走得早,没有人教我这些。至于我那个继母,您也是看过的,自己的女儿都教不好,更不要说我了。父亲,就更不会想到我了。” 说道继母和她带来的那两个妹妹,尤氏的眼睛里闪过怨恨的光芒。安卉的心“咯噔”了一下,难道尤氏知道她那两位妹妹和丈夫的事儿。 “你的脸色怎么那么难看?”安卉关切的看着尤氏,只转移着话题,“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尤氏微微摇头,“老毛病了,有点胃疼。” 这个老毛病,安卉也是知道的。只是,现在她却忍不住想尤氏究竟是简单的身体不舒服,还是心里不舒服所引起的呢?如果她知道妹妹和丈夫的事儿。那么,贾珍和秦可卿的关系,她又知不知道呢? 看着尤氏死气沉沉的样子,安卉突然觉得其实整部红楼里,最尴尬最痛苦的不是“邢夫人”而是她“尤氏”。贾赦虽然也花,但是绝不会像贾珍那样无耻。“邢夫人”再如何的尴尬,也不会让人啐到脸上。 “我身边的秋雨和碧溪都是处理家事的好手,你把她们两个带过去协助你管家罢。”在尤氏以为安卉不会理她的时候,安卉突然开口了,“趁着这个机会,把管家的权利攥在手里,你以后的日子也能好过一点。先借着这个机会学着上手,以后若是有什么难处了,只管来问我。” 尤氏没想到安卉会突然这么说,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原本暗淡无光的双眸霎时间点燃了一缕弱弱的光,“真……真的可以吗?” 安卉郑重的点了点头,“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我怕学不会。”尤氏原比安卉想象得懦弱。 “只要你多看多记,定然是不成问题的。”安卉给尤氏打气。 尤氏最后终于含笑点头,“谢婶婶栽培,我会好好学的。” 安卉满意的点了点头,却不知道为了这事王熙凤更加恼她了。 王熙凤只觉得自己在那个家里和坐牢没有什么区别,快要被憋死了。所以,在贾珍那边有意请她过去帮忙的时候,在王氏将她一通猛夸的情况下,直使得她整个人晕头转向,直想着大展拳脚,最后却被安卉一句话而白白错过了良机,她心中如何不气苦?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在铁槛寺尼姑略一奉承,用三千两银子,便说服了王熙凤。 对于这个结果,安卉自然是始料未及的,只是,便纵然知道了,她也不会惯着王熙凤的毛病。因为,她的耐性就快要告罄了。 秦可卿的丧事,安卉从头到尾都没有参加,但是就算没有看书,也从秋雨的口中得知了,那场面是绝对的宏大。不过,这也直接导致这场丧事很是拖延了些时间。 至于那封的龙禁尉是什么,安卉只觉得一头雾水。问贾赦,贾赦要她不要管这些,问其他人,得到的只是个大眼瞪小眼的结果。 就在处理秦可卿丧事的当儿,扬州那边传来消息,林如海也没了。不过,说来好笑,堂堂二品大员的丧事,竟不如秦可卿的丧事宏大,花费的时间自然也少了许多。所以,林如海逝世虽在后,倒结束在前了。 待到送殡回来,安卉自下人那里得知王熙凤已然有意插手人家张李两家的婚事,胸口堵着一口气,只觉得呼吸都困难了许多。 “那张家女儿的婚事,你不要插手,收了的银子也给人家退了。”安卉看着王熙凤,心里有些厌烦,也不想着如何的委婉,只开门见山。 王熙凤的脸上霎时间一阵红一阵白,最后,直接是一片铁青,“您派人监视我?” 安卉不由得起了几分火,“你这是什么态度?难不成我冤枉了你?这么大的事儿,下面的人都几个脑袋敢瞒着我?” “大事?什么大不了的事儿?”王熙凤嗤笑,好像是嘲笑安卉没见识。 她的那个眼神,让安卉心里愈发的窝火了,“我警告你,是为你好,别不识好歹!” 王熙凤微微垂首,“看母亲这话说的,媳妇儿怎么会不知好歹呢?您既然这么说了,媳妇儿把银子退回去便是了!” 安卉不知道王熙凤是不是阳奉阴违,但是王熙凤既然把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安卉也不好再多说什么,气恼的摆了摆手道:“我乏了,你下去罢!” 安卉抚摸着自己的肚子,感受到肚子里的孩子似,心情也就慢慢的平静了一些。说到底,她气大了,也是很伤孩子的。突然,安卉感觉到一道带着敌意的视线。 抬眸,恰好撞见了王熙凤尚未来得及收回的目光。 安卉并没有清楚的看到王熙凤的眼睛里带着什么,但是直觉告诉她,王熙凤之前的目光绝对不是善意的。 垂下眼眸,安卉陷入了沉思,说实在的,她也不可能看着王熙凤一辈子,就算看着她一辈子也不见得能事事补救了去。若是她王熙凤自己不改,早晚都是要出问题的。这一刻,她真的有一种撂开了手的冲动。 于是,当晚索性把这事儿告诉了贾赦,然后便自己一个生闷气去了。以后,她王熙凤的事儿,她是再也不管了的。 贾赦见安卉生气,自然是变着法的逗安卉乐,直哄得安卉又见了笑脸,这才算松了气。只是,想着王熙凤的,脸色愈发的阴沉。 又两个月,突然传来消息,那张家女儿因不满父母贪财另将她许配李家,在房里悬梁自尽了,那守备之子听得这个消息,也跳河自杀了。一时间,出了两条人命。 贾赦怒斥王熙凤草菅人命,王熙凤却仍旧强辩。 “儿媳不过就是受人之托,请他们家同意退婚罢,并没有做别的什么。他们会这样,不过是自己想不开的缘故罢了。”当然,说这话的时候,王熙凤也是惴惴不安的,出了人命这么大的事儿,她一个闺阁女子怎么可能不慌?只是,在外人面前,她不愿意露了怯,所以才强词夺理。也只有这样,她的心里才会觉得好受一些。 贾赦怒极反笑,一叠声的命人将王熙凤关起来,只等着贾琏回来,便立时写下休书,将其赶回金陵去。 第二天,早朝。 因着这张家一事,贾赦被数位御史弹劾,一时间满城风雨,眼看着此事是不能善了了。对此,各人反应不一,王熙凤慌乱,安卉着急,贾赦却不慌不忙,看起来心理素质很好。 82、082 贾赦的算计 “愚蠢的东西!难道你就没有长脑子吗?”老太太对着贾政,劈头盖脸的一通骂。 贾政的眉头拧在一处,心里泛起一阵不耐烦呢,面上却不得不强忍着,丝毫不敢表现出来,“母亲这话是什么意思?是儿子做错了什么事儿,所以惹得您老人家如此生气吗?” 看着贾政这张脸,老太太不由得很是厌烦,说起来,如果不是这个儿子使不上半点劲儿,当初她也不会败给贾赦,自然也就不会有现在的这些个闹心事儿了。 “你到现在还装糊涂?你敢说那些个御史不是你指使的吗?”老太太指着贾政,身子止不住的发抖。 贾政恍然大悟,随后,便是遏止不住的愤怒,“御史都是清流,最不喜欢与官员交际来往,儿子何德何能,如何能指使得动他们?” 所谓御史,便是负责监察诸位同僚朝臣举止之人,他们不掌权,但是一支笔,一张嘴,却可以让人死无葬身之地。他们每天要做的事儿,便是弹劾,弹劾,弹劾。他们不怕死,更多的是以弹劾权臣为荣,便是因此获罪,也在所不惜。说白了,他们就是一群对精神世界追求远高于物质世界的人,渴望的不过是不畏强权,青史留名。一群,耿直到有点二的人。当然,若是朝廷里没有这样“二”的御史,那么这个朝廷也就离土崩瓦解不远了。 所以,御史们没有朋友。 一般朝臣们讨厌像苍蝇一样“小事化大”的御史,御史们又对私德有亏之人各种的看不上。不贪财,不弄权,没有朋友,所以,御史们也被称之为“清流”。 贾政是一个私德方面并没有多少瑕疵的人,除了占据了荣禧堂之外,他几乎没有什么可以让人诟病的地方。平日里,为人处世,也是极小心的。所以,他与御史们没有什么大的冲突,甚至偶尔也会再一起怒斥一些别的什么人。所以,关系较一般朝臣好些是有的,但是,若说贾政能够指使那些御史,却是天大的笑话。 “你指使不动他们?这些日子,你和那些个御史们来往频繁是为了什么?”老太太嗤笑,对于贾政,她所给的定义就是虚伪。从一开始她帮着贾政夺爵位,而贾政却各种不给力时,她便深深地认识到这一点了。 当然,当初的老太太并不像现在这样愤怒,当时她甚至觉得贾政有这个缺点是好的,至少她更容易掌控一些。可是,到了这一刻,老太太便忘了自己当初所想,只一味儿的恼贾政伪善。 “那是因为……” 因为,马上就是他的生辰了。他的那些个朋友,自然会更加热络一点。就算当日不能到,也要先说明表示一下。 贾政的话没有说完,因为他有些说不说来。因为,很明显,老太太根本就不记得他生辰这回事。 老太太也并不想听贾政那些冠冕堂皇的解释,不耐烦的摆了摆手,“够了!我也不想听你说那些有的没的!我只警告你一句,你好歹也小心一点,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在兄长背后摆了他一道吗?” 贾政要陷害贾赦,老太太并不反对,可是,他不能把事情做得太明显了,而且,做得方式也太不聪明了。如果这事交给她来做,她绝对不会牵扯出王熙凤,只咬死了贾赦不放便是。到时候,贾赦便是有一万张嘴也说不清楚。而且,若是他说出实情,只会让人觉得他卑鄙到推儿媳妇出来顶罪。对贾赦而言,更是不利。 可是,这一切都因为贾政的自作聪明而破坏了。这个笨蛋,在她还没得到消息之前便把事情给捅了出去,还捅得这样没有水准,害得她白白错失了一个天大的好机会。 而且,事情的糟糕程度还远不止如此。 首先,因为贾政牵扯出王熙凤的关系,贾赦的罪过小了许多,这直接导致除不了贾赦不说,还白白的搭上了王熙凤这条线。至此之后,在大房里,她就真的是一条内线也没有了。 然后,因为贾政的不聪明,很快便会让人怀疑到他身上,到时候他自己偷鸡不成蚀把米也就算了,却还要连累她这个“无辜”的人,好像这一切是她指使的一样。 这样算下来,老太太简直要气疯了,在她而言,贾政要出手便该向她请教了再出手,要不出手便永远不出手。总强过,在这里添乱。 如今,皇帝只命贾赦闭门思过,多半是打着高高拿起轻轻放下的主意,并不打算处置贾赦。但是,王熙凤这个始作俑者,便是怎么都保不住了。 越想越恼,越想越恼,愤怒之下,老太太也顾不得许多,直接把贾政招来,狠狠地的一通骂。 老太太这话说得已经不是暗示了,这根本就是赤~裸裸的明示。 如此一来,贾政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煞是精彩,倒吸了一口冷气,贾政几乎是咬牙切齿,“难道在母亲的眼里,儿子就是一个会再背后陷害兄长之人吗?” 老太太冷笑,谢谢的挑起眼角,“你以为你是什么人?” 贾政没想到老太太会这么说话,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好半晌才算回过神来,也不想再和老太太说些什么,连招呼都不打,拂袖而去。 贾政不否认,对于父亲的那个爵位,他是有野心的,都是过继来的儿子,他不认为自己比贾赦差了。而且,说句托大的话,不管是家里还是在外面,大家都晓得他比他的那个便宜兄长更优秀。所以,在父亲离开后,对于老太太要帮他夺爵位,他是乐见其成的。 只是,也只是乐见其成而已。他,不愿意自己出手,便是推波助澜都不愿意。因为,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让自己的身上蒙上污点。 说起来,这个也极有可能是他当初会稀里糊涂的败给贾赦的原因。很多时候,夜深人静的,他总会问自己,后悔吗?得到的答案是后悔。但是,他又清楚的知道,如果不知道这个结果,就算再来一万次,以他的性格,绝对不会像老太太那样往无辜的人身上泼脏水。 或许是虚伪,但是贾政就是这样一个爱惜自己羽毛的人。 因为有着老太太这个挡箭牌,贾政很坦然的住在了荣禧堂,有的时候,他也会在心里窃喜。因为,除了那个名正言顺的爵位,他才是这个家真正的当家人。纵然,这个家已经不复当年的荣光了。 之后,因为“换子”一事,老太太想要逼着贾赦交出爵位,那个时候,贾政是非常激动的。因为,如果贾赦真的交出爵位,那他就是这个家真正的主人了。不过,就因为他是贾政,那个爱惜名誉的贾政,他纵然心潮澎湃,面上却丝毫不肯表现出来。然后,他便保持沉默,从头到尾,一句话也不说。只冷眼看着,等着事情朝着他所期盼的方向发展。 只是,就在他眼看着便能得偿夙愿的时候,太上皇禅位。 然后,贾赦因为是功臣之后的关系,一跃进了内阁,眼看着贾赦开始意气风发,贾政的心好像被猫抓一般,很是难受。可是,纵然是这样,他却还要做出一副与有荣焉之态。半点,也不敢露出怨怼和嫉妒之色。 可以说,新帝登基这大半年以来,他其实过得一点都不顺心。 直到贾赦倒霉,贾政无法否认自己的幸灾乐祸,但是他的的确确是什么都没有做的。因为有生辰做掩饰,贾政也安心的表现出他的好心情。只是,很明显,没有人相信他的无辜。 明明什么都没有做过,却生生被人说成是陷害兄长的卑鄙小人,贾政心里怎么能不气恼?虽然极力忍着,眼睛里却还是已经见了泪水。 看着贾政这样没礼貌的离开,老太太愤怒的摔了手旁的茶杯,“真真是翅膀硬了,便把自己当人物了是不是?也不想想,你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是谁给的?我告诉你,我能给你这一切,自然也能收回来!” 对于老太太的怒骂,贾政自然是听到了,只是他除了握紧了双拳,强忍着心中的刺痛,没有半点选择。只是,那恨意,却是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了的,如同野草一般在他的心里飞速的增长,增长。眼看着,便要将贾政整个人都淹没了。 这样的发泄,无法纾解老太太心中的怒火,于是她泼妇一般的掀了桌子,入目所及,所有的东西都成了她发泄的对象。一时间,竟也没注意这些东西的价值,直到冷静了下来,才来心疼,却是已经来不及了。 “白眼狼!都是一群白眼狼!”老太太怒骂着,她不在乎贾政听到,而且,他就是要贾政听到。因为,贾政这些年,所依持的不过就是她这个老太太罢了。若是没有她,贾政就什么也不是。 只是,这个时候的她,完全没有想到贾元春会成为妃子。而贾政的地位,也会随之水涨船高。到那个时候,她悔绿了肠子,也不能让时间后退。 可以说,老太太亲手毁了最后一个对她略微有些好感的人。如果说以前贾政,因着老太太为他做的那些努力还记着她几分好,如今却是都翻倍的成了恨意。所有的好,都是笑话,都只是老太太弄权的遮羞布罢了。 在二房这边鸡飞狗跳之际,大房那边,气氛也有些沉重。 “情况很严重是不是?”虽然贾赦不想让安卉知道,但是他被罚闭门思过这么大的事情,安卉自然不可能一点口风不得到,此刻可谓是心急如焚。一时间,心里又是懊恼,又是自责,再加上深深地担忧,可谓是五味陈杂,“早知道这样,我当初就该看紧了王熙凤的。” 拉住走来走去的安卉,贾赦无奈的摇头,轻叹一声,“也不是小孩子了,怎么还是这么担不住事儿?小心肚子的孩子!” 顺势坐在贾赦身边,安卉眉头紧锁,压低了声音对贾赦道:“我怎么能不担心?皇上现在态度不明,多半是真的气狠了!这小小的内宅妇人,一句话便能让朝廷的守备大人投鼠忌器,这不是在打皇上的脸吗?他,会不会觉得我们结党营私?” 贾赦一下子怔住了,随后忍不住笑了起来,拂了拂安卉略显凌乱的发髻,“你想得太多了!这点小事儿,怎么就能扯到结党营私上去呢?” “你别太大意了!皇上如今连见你都不愿意见了,只怕是真的恼极了。”安卉可是知道那个雍正的,最是个多疑的。而且,心狠手辣。 看着安卉紧张的样子,贾赦再次无奈的摇头,压低了声音道:“这件事,说白了,和我并没有关系,不过是被连累了罢了。所以,你就把心放回肚子去罢。” “怎么会没关系呢?王熙凤她能够左右人家女儿的婚事,依持的不过就是你的势罢了。”安卉忧心忡忡,并不能因为贾赦几句话便放下心来,“说实在的,我并不像你每天这么辛苦的上下朝,咱们家也不缺朝廷那点俸禄。就算真的有什么,也没关系。横竖,你到了该享清福的年纪了。我只怕,此事不能善了。” 贾赦其实并不担心,但是看着安卉愁眉不展的样子,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只压低了声音道:“其实,早在御史弹劾我的前一天,我已经主动上了请罪的折子。此刻,皇上多半也看到了。而且,他没有当场处置了我,只是命我回家闭门思过。表面上说要查,实际上多半是给我一个缓冲的时间,只等着我这边把家里的事儿处理得差不多了,再下一个定论。我估摸着,最多也不过就是降职罚俸。所以,你真的很不必忧心。” “是真的吗?”看着贾赦那么自信满满的样子,安卉是很愿意相信的。但是,说到底她都不确定。 贾赦点了点头,“正如琏儿……如王氏所说的那样,她并没有草菅人命什么的,这一切都是那两个孩子自己看不开造成的。以今上的英明睿智,断然不至于为此如何。” 贾赦如今对王熙凤厌恶到了极点,所以连一声“琏儿媳妇儿”都不愿意叫,只冷冰冰的唤她“王氏”。 摸着安卉圆滚滚的肚子,贾赦笑得很开心,“如今,你眼看着便要生了,我借着这个机会多陪陪你也是好的。” 安卉靠着贾赦的肩膀,“其实,别的我倒不担心,哪怕是除了差事,我也不觉得如何,只要……只要不动廷杖之类的便好。” 贾赦一时间哭笑不得,“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我好歹也是内阁大臣,怎么可能会……” 安卉闹了一个大红脸,她能说这都是电视剧动不动廷杖给害的吗?而且,如果她没记错的话,明朝的时候便有一个皇帝很喜欢动用廷杖。所以,严格说起来,也不是没有历史根据的。 “那个,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那么想,就是莫名的担心而已。”安卉如今也只能是打马虎眼,其实,自己想想,也觉得这个想法有些好笑。 “朝廷又不是军营,今上也不是前朝的那位皇帝,所以,绝对不需要这样的担心。” 安卉立时便松了一口气,好在这里的前朝也有个这样的皇帝。只是,想到那无辜枉死的未婚夫妻,安卉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说到底,如果不是我太大意了,你也不会遭此劫难,那两个可怜的孩子也不会……就这么没了。” “好罢!”贾赦挫败的低下头,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扶直了安卉的身子,直视着她的眼睛,“我老实跟你说了,那张家姑娘和陈家的小子都没死,现下已经结为了夫妻。现在的御史弹劾,也是我自己整出来的。” 安卉愕然,不由得瞪大了眼睛,满眼的不可置信。 贾赦轻轻的叹了一口气,“你觉得,这个世上有男人会为了已死的未婚妻自杀吗?” 安卉愣住了,仔细想想,她也觉得扯了一点。可是,因为书上那么写的,所以她也就没有怀疑什么。难道竟是有什么内情的吗? 看着安卉傻傻的样子,贾赦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好笑的点了点安卉的额头,便将所有的事情都娓娓道来。 说起来,这陈家和张家两家的婚约,并不如安卉所想的那么无暇,从一开始,这就是一场官商结合的政治婚姻。那张家的金哥本是庶出的女儿,守备陈家的儿子也是庶出,所以才能定下婚约。 因为,商人地位低下,所以,官家和商家联姻,大都是庶庶结合。便纵然是因为商家特别富有,也最多不过是官家嫡出女儿嫁给商家嫡出儿子为妻,就如同薛姨妈会嫁入薛家一般。当然,若是年龄上不合适,这商家嫡女或庶女嫁入官家嫡子为妾的,倒也不少。一般情况下,若想为妻,则必定是嫁给官家庶子为妻。 这金哥和陈家儿子的婚事,便是这样结合的一个结果。可以说,金哥许配给陈家,是她高攀了的。 只是,这一切都因为金哥上香撞上了一个李衙内而发生了变故。 张家是商人,他们做人一向的原则便是将利益最大化。这长安府府太爷的小舅子,可比小小的守备有权势多了。这个选择题,几乎不需要任何的犹豫。 于是,张家老爷自然想退亲,张家太太就更无所谓了,虽然女儿退了亲对名声不好,但是又不是她生的,她才不会管这么多闲事儿。而且,这金哥嫁给李衙内,对她来说也是好事,自己儿子以后也多了一个助力。自然是大力支持的。 可是,这守备虽然不是很大的官,但是到底也是官。张家不过是民,自然不敢与他相斗。而且,他们也怕事情闹大了,让李衙内那边知道了会放弃自己的女儿,于是,便想着寻一个官职更大的,强压着守备陈家偷偷地把亲事给退了。 不过,商人毕竟是商人,他们所能认识和熟知的达官贵人并不多。正在一筹莫展之际,张太太想起铁槛寺内自称认识很多达官贵人的老尼姑,和丈夫如此这般的商量了之后,张家老爷便拿钱收买了那老尼姑。于是,王熙凤这个诸多备选人之一,就那么好死不死的撞了上来。 借着王熙凤背后的权势,张家顺利的逼着陈家把婚事退了。 可是,金哥并不愿意嫁给那个李衙内,她是商人的女儿,自然也遗传了商人精明的头脑。虽然她不曾见过自己的未婚夫,但是那个李衙内却是见过的,她确信那人绝对不是良配。 那李衙内说是长安府府太爷的小舅子,其实不过是太爷年纪大了好色,新纳了一个小妾的弟弟罢了。因为姐姐得宠,老太爷硬逼着自己儿子把他弄到了衙门里当差。其实,他贪财好色,胡作非为,早就已经惹得府尹老爷不悦了。等到老太爷没了,府尹大人也就不需要顾及什么,必定会将他赶出衙门。到时候,只怕他连饭都吃不上。 眼看着父亲和母亲做主退了自己的婚事,金哥痛哭流涕,恨不得立时死了才好。 金哥的亲生母亲,自然是疼爱这个女儿的,听了女儿的分析,也深觉如此。万般无奈之下,母女两个决定破釜沉舟,背水一战。 于是,金哥“上吊”自杀了。 当然,因为安卉一早将此事向贾赦报备的关系,贾赦一早便知道这个计划,甚至在金哥母亲差点不能遮掩的时候,帮她们躲过了危机,在暗中协助她们暗度陈仓。 所以,贾赦对于金哥和其母亲李氏如何和守备之子联系上,又是如何定下这“假死”之计可谓是一清二楚。 当然,那守备陈家的公子也不是什么“多情”之人,自然也就谈不上什么“不负妻义”。 只是,守备家的情况比较特殊一些。 陈家的这位公子是庶出,但是自幼聪颖,很讨父亲的喜欢,再加上母亲很受宠,所以那守备大人自然免不了要为他们母子俩的将来谋划一番。 只是,这家业什么的,都是嫡子的,这一点在古人心中是不可动摇的,所以就算偏爱这个儿子,他也没有把家业留给庶子的打算。所以,陈老爷只想着如何让这个儿子的将来富足一些,并不想别的。 张家是商人,地位不高,但是家底很厚,再加上要讨好他们陈家,张家的女儿嫁过来,势必要带着丰厚的嫁妆,这将是一笔不小的收入,再加上自己留给儿子的一部分财产,儿子的以后也就不用担心了。 陈家的人都算计的很好,却还是出了意外,退亲的时候,被压制着的愤怒有,但是更多的是对儿子未来的担忧。 所以,当李氏传来消息,说明自己女儿对未婚夫的忠诚,并且表示宁死也不会嫁给别人之时,陈家立刻想出了对策。 “假死”这是陈家出的主意,一方面,借着这个机会狠狠地敲张家一笔“息事宁人”的“赔罪费”,另一方面,为的是把金哥顺利的带出来。只等着将来金哥生下了孩子,陈家公子便以投河未死的姿态回来,这金哥自然就是救了他渔家女。到时候,只需要扯些投河之后失忆的谎言,便可以欺瞒世人。 之后,让张家老爷见到金哥和孩子,并且告诉张家老爷,他们要让李衙内见到金哥,并且告诉李衙内其实张家不愿意把女儿嫁给他,所以故意想出“假死”一招,把他当傻子一样耍。张家老爷听了,自然是害怕得很。于是,陈家便可以再敲张家一笔银子,甚至……可以一辈子都敲诈张家。当然,前提是李衙内那个人不倒。 至于金哥本人,陈家并不打算真的娶了他,只把她以渔家女的身份,当做妾室一样养在内院里。孩子便是牵制她的工具,以免她想不开,或者干脆跟了李衙内。毕竟,这妻子需要出去交际一些内宅妇人,若是被认出了身份,或者是传了出去,那可就不好了。妾室,却是一辈子都不会走出内院的。而这个结果,张家是乐见的。 对此,陈家只打算给金哥一个解释“聘则为妻,奔则妾”。然后,陈家既报了仇,又可以再给儿子寻一门好亲事。依着他那“重情义”的好名声,指不定还能找个更好的,得一笔更丰厚的嫁妆。 两边的人,各有算计,贾赦只冷冷的看着,待到时机成熟,他找个“黄雀”便抢在陈家公子回来之前,先利用这事儿造出一些有利于自己的局面。 于是,便有了张家爱势贪财,借势退婚,知义女儿自缢抗议,痴情男儿不负妻义投河殉情的版本传来出来。 如此“可歌可泣”的感情,让人动容,那么造成找个悲剧的始作俑者便真真儿个可杀的了。 说白了,贾赦是恼极了王熙凤,要借着找个机会,置王熙凤于死地。如此的沸沸扬扬,再加上连累他找个家翁,以贾琏的个性,不可能不休掉她。 其实,说张家贪财想退亲,是最最好笑的了。 作为商人,他并不在乎那些聘礼,人家有钱。他在乎的是官家背后的权势,已经把女儿嫁过去之后,会在商场上对他起多大的助力。当然,贾赦是绝对不会说的,若是说出来了,这官场里的黑暗也就怎么也遮不住了。 安卉瞠目结舌,怔怔的看着贾赦,完全回不了神。真的,太震惊了,震惊得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如果说这是藏着红楼梦之后的真相,倒真是“千红一窟,万艳同悲”。只是,这个结果,实在是太骇然了。 那对在她眼里重情重义的夫妻,竟然是如此的不堪。金哥纵然多了几分算计,但是那陈家之人却是真的该杀。可是,说到底,那都是人家的家事,她就算明知道悲剧要发生了,却也是什么都不能做的。如今,她只希望那陈家公子不是那么无情无义的人,希望他到底能看到金哥的好,好生善待于他。 贾赦有些后悔,他一向都不愿意让安卉接触这些事情,为的就是不想吓得安卉,这次实在是被安卉闹得没办法了,再加上也没太多见不得人的事儿,所以便索性不瞒着安卉了。 可是,他没想到,这“一丁点”的事儿就已经把安卉吓成这样了。心里,很是自责。他暗暗的告诉自己,以后再也不能把这些个肮脏龌龊的事儿拿来污安卉的耳朵。女人,总是担不住事儿的。 看着贾赦双眸中的忧虑,安卉只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原来,穿越至此,遇到贾赦,真的是老天爷的一场恩赐。原来,上天真的是仁慈和悲悯的。 歪靠在贾赦的肩上,安卉幽幽的道:“你对我真好,我真想生生世世都和你在一起。” 看到安卉说话,贾赦松了一口气,听到安卉说的内容,更是雀跃不已,笑得见牙不见眼,如同孩子一般,“我也想生生世世都和你在一起。” 安卉抬眸,撞进贾赦深情的目光,甜甜的笑了。可是,笑着笑着,笑容突然僵在了脸上,“你做了那么多的手脚,会不会被人发现?若是让人知道就不好了!” 贾赦此时恨不能将安卉揉进怀里,只是安卉挺着大肚子,所以也只能想想。 两只手扶着安卉的肩膀,贾赦直视着安卉的目光,“你相信我,我不是傻子,不会让人算计了去。虽然消息是我放出去的,但是我所说的每一句都是可查的‘真实’,所以,不用担心。至于那些御史,他们虽然是我煽动的,但是哪个会怀疑到我头上来呢?我又不是吃饱了撑的,自己弹劾自己。” 贾赦微微挑起眉头,嘴角斜斜的勾起来,眼眸中带着几分得意。其实,煽动那些御史,并不需要做他们的朋友。只需要让他们嗅到一些可以弹劾之处,他们立刻便会闻风而动。至于这风的源头是谁,又有谁能查出来呢?就算把全世界的人都怀疑了一遍,也断然是怀疑不到他身上去的。 如此一来,既解决了王熙凤这个心腹大患,也能狠狠地恶心嫁祸老太太那边一把,贾赦是何乐而不为呢? 只是,因为他煽动御史的“一箭双雕”之计误伤了老太太和贾政的母子情,直接形成“一箭三雕”的局面,倒是贾赦怎么也没想到的。这,也算是意外的惊喜罢。 安卉瞪大了眼睛,御史方面,她真的没想到是贾赦自己搞出来的,她一直以为是出自老太太或者贾政的手笔。没想到,竟然是贾赦自编自导自演的。而且,仔细想想,这也对,既然她会这么想,自然也就代表着大多数人都会这么想。如今以来,对他们这房来说却是极有利的。 虽然煽动御史弹劾有些危险,但是既然贾赦之前便上了折子,便是皇帝真的生气了,看到那个早一步呈上的折子,心里也没什么火了。更何况,这位新帝不同于别人,他们家的那些事儿,皇帝是心知肚明的。 而且,说起来那次的“乌龙刺杀事件”也是有些作用的。那时,她傻乎乎的认定对方是王氏派来的人,那位在旁边听得一清二楚。以那位严谨的性子,对两房的争斗不可能不打探。再加上后来他们离开,曾先后把绾绾和安安拜托给尚是荣肃王爷的新帝,对于他们府里的格局自然也非常清楚。 这么算下来,皇帝是绝对不会把这笔账算在贾赦的头上。 想到这里,安卉总算是真的放心了。 怨不得,他贾赦始终那么一副信心满满的样子。其实,这本不难想,就算不知道这些,也能推断出皇帝不会动贾赦。可是,关心则乱,安卉又有什么能耐能够例外呢? 看着安卉的表情,贾赦便知道她已经想通了,直笑着说:“你把心放回肚子里,每天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开开心心的,就是我最大的幸福了。” 他不想让安卉知道那些算计,但是若是他的算计能够让安卉对他放心,他也不介意让安卉知道一些□□。 心情放松,安卉忍不住笑了,“你当我是猪啊?” “你怎么能跟猪比呢?”贾赦微微挑眉,说得一本正经,眼睛却忍不住带着笑意。 安卉正笑着,突然意识到不太对劲,傻傻的问,“你说错了罢?怎么是我不能和猪比呢?应该是猪不能和我比罢?” 贾赦忍了几次,硬是没忍住,霎时间爆发了一场爽朗的大笑声,直笑得安卉一头雾水。 不过,虽然不明白,安卉也还是隐隐的意识到有什么了,板起一张脸,没好声气的说:“笑什么呀?有什么好笑的?真真儿的讨人厌!” 贾赦感觉自己笑得肚子都疼了,不过看着安卉的样子,还是决定很给些面子,挺直了脊梁,强忍着笑意,“我没说错,你是不能跟猪比。猪一下子能生好多个,你只能生一个。” 纵然是拼命的忍着,但是对着安卉的脸,贾赦实在没办法平静的把这句话说完,于是,话音还未落,便再一次爆发了笑声,笑得肚子直抽抽。 安卉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黑了下来,冷冷的看着笑得东倒西歪的贾赦,沉着一张能拧出水来的脸,“很好笑吗?你以为,你很幽默吗?” 见安卉真的生气了,贾赦倒真的笑不出来了,冲着安卉讨好的咧了咧嘴,“真的生气了?我是跟你闹着玩的!” 安卉横了他一眼,脸色半点也没有缓和,“我一点也不觉得好玩!” 贾赦安抚性的揽着安卉的肩膀,轻轻的摇着,“好了,别生气了,再生气就不漂亮了……” 安卉愕然,这是她哄陌陌的时候常说的话。如今,对象换做是她,实在是让她哭笑不得。而且,看着贾赦狗腿的样子,本就不是很生气的她,忍不住也笑了起来。 看到安卉露出了笑脸,贾赦也跟着笑了起来。 安卉故作凶恶的看着贾赦,“说得你好像很精明的样子,在我看来,却是最傻也不过的了。我若是猪,你是什么?我肚子里的宝宝是什么?” 安卉不提还好,提起来贾赦又忍不住笑了起来,只是,这一次没有之前那么夸张便是了。只是,他用手指轻轻的戳着安卉圆圆的肚子,“这个啊,是小猪!” 正说着,害死突然踢了安卉一脚,贾赦的手不由得跟着动了一下。 孩子并没有太用力,所以安卉并不觉得很痛,仍笑着说:“看到了没有,小家伙跟你抗议了。” “是吗?是抗议吗?”把手放在安卉的肚子上,贾赦轻声的问着。 可是,在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可能会回答他的话,自热是没有反应的。 于是,贾赦无辜的挑了挑眉毛,“小家伙没有抗议,看起来,他也很喜欢这个名字。” 这个时候,肚子的孩子突然又动了一下。 贾赦惊喜不已,“看到没?小家伙也赞同我这个说法呢!” “是抗议,好不好?”看着贾赦的样子,安卉直想爆粗口,哪有人管自己的孩子叫小猪的?当然,汉武帝那个非人类一般的存在不提。话说,当初汉武帝的那个名字,真心让她郁闷了很久。所以,这样的名字,万不能跟她的孩子扯上关系。 “是赞同!”贾赦很坚持。 安卉挑眉,更加坚持,“是抗议!” “是赞同!”贾赦仍旧不让。 安卉正想力争到底,突然觉得肚子很痛,不由得皱了眉头,表情很痛苦。 正和安卉争论得很开心的贾赦见到这个状况,忙焦急的问,“怎么了?是肚子疼吗?要生了吗?” 生过孩子的安卉很有经验,点了点头道:“很……很有可能!” 贾赦立刻起身,冲着外面大声道:“快把稳婆找来,太太要生了。” 外面的丫鬟听着里面时不时传来的笑声,本都坐在一起瞎唠嗑,各自羡慕着主子们的感情,突然听到这么一句,豁然起身,一下子几对都撞到了一起,一时间,可谓是鸡飞狗跳。 不过,好在稳婆是一早就备下的,所以也不需要很长时间。 生陌陌的时候,安卉就很快很顺利,结果生这个孩子的时候,速度就更快了。说起来,就连老天爷都不忍心让安卉再多受折磨了。 “恭喜太太,新添弄瓦之喜。”稳婆抱着胖乎乎的孩子,对着安卉道。 真的是个女孩! 瞬间,安卉觉得满足了。这一生,有这些,真的已经足够了。刚生下的孩子,身上不干净不说,身上也微微有些紫红,所以,纵然安卉抬着头看,却依然是看不清楚的。不过,看起来,胖乎乎的,很健康。 说起来,这个在肚子里不少折腾她的小家伙,好似想把她姐姐当年没有折腾的都算回来似的,直把安卉折腾得够呛。或许,这个孩子就是当初她的那个孩子,所以才会想要“报复”。 不知道为什么,这么想着,安卉的眼角流下了一滴清泪。她的女儿,总是会回来的。只是,为着这多等的几年,为着那弟弟变成了哥哥,折腾折腾她这个不负责任的母亲,也是应该的。 房间里人手多,很快便收拾干净了。 贾赦抱着女儿小小的身子,凑到安卉跟前,“卉儿,你看看,小猪比陌陌当年还胖呢 !长得真好看!” 安卉深吸一口气,气沉丹田,用上了狮子吼,“不许叫我女儿小猪!” 只可惜,安卉的狮子吼对比金毛狮王实在相差太远,贾赦不仅没有七窍流血,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只恍然大悟一般的点了点头。 安卉这才觉得好受一点,哪有人把自己女儿叫做小猪的?记住!是女儿!若是男孩也就由着他闹了,女儿怎么可以?以后长大了怎么办? 好在,贾赦知错能改,安卉也就恨大度的决定不跟他计较了。转过头来,细细的看着自己的女儿。只是,她还没来得及细看,贾赦又说话了。 “猪猪,来,对你娘笑一个!” 安卉瞬间瞪大的眼睛,扯开了嗓子吼道:“不许叫我女儿猪猪!” 这一声,绝对正宗的狮子吼,当然,跟七窍流血的功力相比有些差距,但是院子里的丫鬟们都听见了。因为安卉生产这么大的事儿,原本就不算大的院子里,挤满了人。一时间,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止不住的大笑起来。 众人一齐发笑,声音那是极大的,直羞得安卉想往被窝里钻。暗暗的流泪,她的淑女形象,这下全没了。 而此后的很多年里,提起这一天,贾府下人依然是津津乐道。尤其是,绾绾和安安他们都不在家,又想知道具体的情况。于是,在小主子们的鼓励下,这一幕成为永恒的经典。直怄得安卉为此,在心里吐了好几盆的血。 同一个家,安卉这边快乐热闹,王熙凤那边却是悲苦冷清的。 王熙凤在等,她等贾琏回来给她做主。她以为,贾琏会站在她这一边。就像以前一样,不管她做错什么事儿,只要她低个头,说说女儿,贾琏便会原谅她。 可是,这一次,她错了,她根本就不能见到贾琏。 “二奶奶,我奉二爷的令,送您回金陵。时间也不早了,请您赶紧收拾一下罢。”昭儿一边说着,一边递给王熙凤一封封信,“以后,我就不能叫您二奶奶了。” 看着那信封上硕大的“休书”二字,王熙凤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脑子里“轰”地一下一片空白。 “凤姑娘,请你快点罢。这天儿可不早了,再耽搁下去,可就租不到船了。”这一日,贾琏刚刚回来,和贾赦在书房里说了一个多时辰以后,再出来便写了这封休书,甚至容不下王熙凤再多住一晚上,立时便要他身边的昭儿送王熙凤回娘家。 当然,这个昭儿不是以前的那个昭儿,只是贾琏习惯了这些名字,所以新来的小厮也取了一样的名字。这个昭儿,聪明伶俐,极会揣摩贾琏的心思,正是贾琏身边的得力之人,也是陪着贾琏一起送林黛玉回家之人。刚刚回到家,脚不沾地之下便又有了新差事,所以,他的态度自然也就不可能会好了。 83、083 林衍其人 离家日久,就算是刚经历了一场丧事,心情沉重之下,看着熟悉的京城,阴霾之气也不禁一扫而空。只是,碍着林黛玉和她那新哥哥也在,为了照顾他们兄妹俩的心情,贾琏面上也不好表现出来。不过,他的好心情并没有维持多久。 甫一上岸,他身边的得力小厮隆儿便凑上来说了这一么一句,“二爷,小的有要紧的事儿要跟您说,您多少做好心理准备。” 贾琏蹙眉,低声急问,“发生什么事儿了?仔细说清楚!” 隆儿是贾琏留在家里的得力之人,在贾琏面前也不支支吾吾,只言简意赅的说道:“二奶奶收受别人家的贿~赂,逼死了一对未婚夫妻,引得众多御史们联合起来弹劾老爷。如今,老爷已经被皇上打发回来闭门思过,而二奶奶也被老爷关了起来,只等着您回来处置了。” 贾琏听到这话,倒吸一口冷气,一阵天旋地转之下,险些站立不稳,几次张嘴,却半点声音也没有发出来。 离开这么长时间,贾琏的确担心府里的情况,尤其是这段时间,更是没来由的心慌意乱。但是,在他的认知和预测里,最坏的情况也不过是婆媳失和,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事情会闹得这么大。 隆儿看到贾琏的脸色非常难看,心里很是担心,忙低声道:“二爷千万别着急,总会有办法处理的。” 贾琏也知道这码头实在不是说话的地方,于是只能强忍着心中的疲惫和诸多的疑问,强打着精神道:“先去接林大爷和林姑娘回去。” 林衍,林如海从林家旁支里新过继来的子嗣,他身着一藏青色长袍,静静地站在不远处,缓缓的打量着周围的环境,正如林如海对他的第一个评价,“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只是,这只是表面现象,实际上对于贾琏和隆儿咬耳朵的内容,他虽然听不到,却也多少猜到不是什么好事了。毕竟,贾琏的脸色和这周围的氛围是瞒不了人的。只是,心里明白归明白,面上却好似什么都没发现一般。只微微点头示意,便随着一早来接的下人一齐到了贾赦府上。 近一年的时间,绾绾和林黛玉都出落得愈发的出挑了。尤其是绾绾,正值女大十八变之际,如今愈发的美丽了。只有贾惜春,因为年纪尚小,所以也没什么太大的变化。 看到几个孩子都长大了不少,安卉心里既高兴又心酸,拉着绾绾和林黛玉的手说不出话来。 绾绾想念安卉,如今见了,也是忍不住先红了眼眶。而刚刚丧父的林黛玉则更是如此。 一时间,三人泪眼对泪眼,竟都说不出话来。 最后,还是秋雨解了这个困局,只对着安卉道:“太太千万别哭,月子里掉眼泪,眼睛将来可是要落毛病的。” 绾绾和林黛玉这才意识到安卉此时正躺在床上,而且,肚子上也没有隆起的迹象,“母亲(舅妈)生了?” 绾绾和林黛玉两个异口同声,两人对视一眼,各自尴尬的笑了笑,再次转过头来,又是惊人的一致,“男孩还是女孩?” “你们姐妹俩倒是愈发的有默契了。”安卉一边说着,一边指着床对面不远处的小婴儿床,“你们的妹妹就在那里,只是刚刚吃了奶,睡着了而已。” 这话一出绾绾和林黛玉也都知道生的是这个女儿,向对面看过去,这才发现贾惜春现在正趴在婴儿床上,眨巴着一双大眼睛稀奇的看着小小的奶娃娃。两人也忙都凑了上去,看着熟睡的小娃娃,都忍不住轻轻的摸了摸小孩子的脸颊。 绾绾仔细的打量着这个小娃娃,然后回头又看了看安卉,压低了声音道:“小妹妹长得和娘真像。长大了必定是标志得很。” 林黛玉也很疼小孩子,怕吵醒了小孩子,只用手肘轻轻的捅了绾绾一下,轻声道:“你真好运,有哥哥疼不说,便是弟弟妹妹现在也齐了。”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心里止不住有些酸涩,她很喜欢舅母家,因为这里很热闹,也很温馨。不像她的家里,总是止不住的冷冷清清。这半年里,虽然贾琏对她也很好,但是她始终觉得贾琏对绾绾的疼爱更让人羡慕。 “林姐姐何必羡慕绾姐姐,你现在不是也有哥哥了吗?”贾惜春微微挑眉,似笑非笑。 林黛玉先是一怔,随后低下头来。其实,她也是有感而发,只因总是羡慕绾绾,再加上这近一年的相处,两人什么贴心的话都说,所以便愈发的“口无遮拦”起来。只是,不曾想这简单的一句话,倒显得自己有些矫情了。那,纵然是心里话,也是不能说的。 安卉伸出手,“黛儿,到舅妈身边来。” 听到传唤,林黛玉三步并做两步来到安卉身边,“舅妈有何吩咐?” 细细打量着林黛玉惹人怜爱的脸庞,柔声问着:“你那哥哥对你可好?” 林黛玉微微低下头,喃喃的道:“他对我挺好的。” “黛儿可开心?”安卉继续问道。 林黛玉怔住了一下,有些不解的开着安卉,却还是回答了安卉的话,“我,自然是开心的。” “既然开心,为何还皱着眉头?”安卉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抚平了林黛玉似蹙非蹙的眉头,“黛儿应该开开心心的,你这样愁眉不展,你父亲看着心里必定是也不安的。” 对于林黛玉这样早年丧母的孩子来说,安卉身上有一种致命的吸引力,那便是母爱的光芒始终笼罩着她。 在安卉这样低声的关怀中,林黛玉全线崩溃,一下子扑倒安卉的怀中,嘤嘤的哭泣。 安卉并不多说什么,只抱着她微微颤抖的身子,轻轻的拍着她的背部,给予她无声的安慰。 过了不多久,林黛玉总算是调整好自己的情绪,抬起头泪眼朦胧的看着安卉,小声的说着:“哥哥他对我好,可是,我总觉得他对我的好,像每天必须完成的任务一样,冷冰冰的。每天早上来看看我,问我夜里睡得好不好;晚上再来看看我,问我白天吃得好不好。如此这般的轮回,最多不过是在我身体不舒服的时候,多来两趟,只问我药喝了没有,身体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然后,便什么都没有了。” “傻孩子,男子本就是如此,他们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表示关心。而且,感情是要慢慢培养的,哪能一开始便兄妹情深呢?如今,你对他来说,是陌生的人,也是他的责任,所以这关心自然就显得公事化了一些。其实,说起来很简单,你只要学着对他好就行了。平日里,关心他的生活起居。如今这个天气,膳食上准备一些清淡的,防止上火生病。慢慢的天冷了,要提醒他多加衣服。他是男子,没有你心细,你要多费点心,他自然能感觉到你的好。你身体虽然弱了一点,偶尔的,也给他做双鞋,裁件衣服,便是你的心意了。这人心都是肉长的,他自然会和你亲切起来。” 林黛玉又不自觉的蹙起了眉头,微微底下了头。 安卉知道林黛玉有些小性儿,时常钻牛角尖,便拉着她的手轻声道:“这两个人相处,就是两好搁一好。只有你们两个人都尝试着对对方好,这感情才能培养起来。若是只有一方努力,另一方也没个表示,时间久了,对方自然就心寒了,这感情自然也就没了。” 见林黛玉仍旧不吭声,安卉轻笑着问,“傻孩子,你可是觉得他心里没你,你硬是贴上去,很是没趣?” 林黛玉霎时间脸颊通红,眼神飘忽而散乱。 “真真儿的是个傻孩子!”安卉怜爱的拂了拂林黛玉额前的碎发,“琏儿和绾绾的年纪相差比较大,又不是一个母亲生的,初开始的时候,也是不亲近。可是,绾绾便是会撒娇,只赖定了琏儿。今儿缠着琏儿给她淘小玩具,明儿又闹着琏儿给她买外面的点心,使得琏儿每个月的月钱不够用不说,还时常因为在外面耽搁久了被你舅舅训斥。对此,你绾姐姐只有一句话,‘谁让他是我哥哥呢?’。而琏儿,也无奈,不得已,只能一味儿的宠着她。久而久之,这琏儿宠绾绾就成了习惯,绾绾指使琏儿也成了自然。” 听着安卉这么说,绾绾闹了一个大红脸,“我……我哪有?” 林黛玉看到绾绾这个样子,也不禁笑了起来,只觉得那个时候的绾绾必定是十分可爱的。 其实,安卉并没有把话说完。 当年贾琏和绾绾都承欢膝下的时候,兄妹俩的感情的确很好,但是因为王熙凤的关系,兄妹俩的感情一度跌到了冰点。直到钱氏出现,绾绾忧心安安,这才又主动找上了贾琏。也说不清是当年的习惯,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贾琏几乎想都没想,义不容辞的揽下了烂摊子。再往后,虽然兄妹俩的关系缓和了一些,但是因着不喜欢王熙凤的关系,也并没有恢复到初期。 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贾琏在护送林黛玉的这大半年里,极尽可能的讨绾绾的喜欢,而林黛玉也就是在这时才发现他们兄妹俩的感情那么好。所以,对于安卉的叙述,林黛玉并没有怀疑什么。只是,对比贾琏,林黛玉的那个便宜哥哥显然没有那么费心思。 “所以,你也要会撒娇才好,只管赖着他,谁让他是你哥哥呢?”安卉微笑着,微微俯下身子,在林黛玉耳边轻声说着,“你不要觉得他不是你亲哥哥,正是因为他是过继的,所以只会对你愈发的好。他,是你以后的依靠。所以,就算主动讨他喜欢,也是应该的。虽然委屈了一些,但是他是你父亲亲自选的,人品自然是极好的,定然不会忘恩负义。退一万步说,如果你这般对他示好,他还是不真心待你的话,便是你舅舅和我也不会放过他的。” 林黛玉的身体僵直了一下,如果说之前她还对安卉的那些“讨好”之法心存抵触的话,那么此时听了安卉的话,便只有深深地感动了。若只是她自己,定然不会为了什么利益而去做违心的事儿,但是,为了关心她的人能够安心,她愿意委屈自己一下。 看到林黛玉的笑脸,安卉总算是把心放回肚子去了。 林衍那个孩子,安卉从贾赦口中有了些许的了解,他势必不会做出对不起林黛玉的事儿。但是,仅仅是这些,那是绝对不够的。林黛玉需要一个真心疼爱她的兄长,否则的话,将来在婆家只怕地位不稳。所以,安卉也就只能这样苦口婆心的劝了。 不过,根据后来反馈来的情况来看,这个方法还是蛮有效的。慢慢的,林衍倒是真心的喜爱林黛玉这个妹妹了。其实,这也是很自然的事情,林黛玉那张脸的确很难让人讨厌。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暂且不说。 这边安卉和林黛玉聊得泪眼模糊,那边贾赦和林衍也是热火朝天的。 “你这大老远的来了,本该和你舅母见见的,只是,她如今正在坐月子,并不方便,只等着孩子满月酒之后,再来正式拜见便是。”提到安卉,贾赦眉开眼笑,半点也不像获罪在家之人。 林衍微微垂首,对着贾赦很恭敬的持子侄礼,“恭喜大舅舅和舅母新获麟儿,只是,外甥来的匆忙,也没个准备,实在是失礼得紧。” 贾赦不在意的摆摆手,“不必在意那些虚礼,待你妹妹满月之后,过来看她一看,便是极好的了。” 林如海新逝,林衍和林黛玉都要守孝,满月酒自然是不能参加的,不过,提前或者是之后来看看孩子,却是合情合理的。 林衍忙道:“这是自然,外甥到时一定来。” 贾赦含笑问着林衍的年龄,读了什么书之类的问题。 其实,这些事情贾赦都是知道的,只是初次见面这个基本情况自然是不了解的,自然也就有兴趣了。 这个林衍的身世曲折到有些离奇的,他的父亲虽系林家旁支,却也是殷实的家庭,只是,与书香门第的林家不同,他极喜欢舞刀弄枪。但是,林家于武将一道上并没有人脉,无力扶持于他,所以,最后做了个地方上的小武将。不过,他自己也是自得其乐得很。而她的母亲则是祖母一早便赐下的房里人,板上钉钉的姨娘。 但是,人生总算是充满了变故。 这一切,都要从其父无意间得到的一本据说是几百年前失传的秦家枪法说起。因为喜爱,所以钻研。可是,不论他如何钻研,都有些地方弄不明白。于是,他决定寻找秦家传人。 初开始的时候,大家自然笑他痴傻,虽然姑苏是秦家祖籍,却是几百年前的事儿了,又怎么可能找得到呢?不曾想,最后还真的让他给找到了。 秦家传人,这一辈上,只有一个年轻的女孩子,因着是武将出身,又住在人烟罕至的山上,秦氏女子有些不谙世事,对男女大妨也不是很了解。而那本秦家枪法,正是她之前不小心弄丢让人捡了去的。所以,在她索回秦家枪法不成,两人便动起手来。 结果,林衍的父亲输了,但是他输掉的不止是秦家枪法,还有他的心。至此之后,他便时常向秦氏讨教,秦氏虽然对他冷嘲热讽,但是慢慢的也被他的坚持所感动。 一来二往的,两人就产生了感情,这擦枪走火的,便…… 男子,若是真的喜欢一个女子,自然是要给她名分的。林衍的父亲,也是个普通男人,自然也不会例外。 但是,林家的老太太怎么会同意呢?尤其是,他们本就和隔壁小城里的周家有了婚约的。 只是,那周家姑娘也实在是倒霉得紧,祖父、祖母和父亲接连着在她快要出孝的时候过世,这才耽搁了两人成亲的时间。毕竟是诗礼传家的书香门第,这背信弃义,抛弃未婚妻一事儿,他们家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出来的。 可是,就是有那么不凑巧的事儿,秦氏怀孕了。 这么一来,林衍的父亲更是不能容心爱的女人和孩子受委屈,态度强硬的要迎娶秦氏进门。老太太虽百般不愿,却也同意了。说到底,她也只是老太太,恨只恨丈夫走得早,她根本无法压制住儿子。因为死要面子,不肯做那背信弃义之事,老太太妥协了,同意将秦氏以正室之礼迎娶。 不过,老太太其实也是有自己的想法的。她想着,这周家得到消息,势必是要大怒,然后退婚的。却不曾想,事情并没有如她所想那般。对于这样的情况,周家竟然半点反应也无。 因为这样的波折,对于秦氏这个儿媳妇,林家老太太十分不喜。可是,这母亲越是不喜,儿子便越是要护着媳妇儿。于是,林家可谓是矛盾不断。 不久之后,秦氏生下了一个女儿。 这个小孩子的到来,并没有缓解这个家里的矛盾。不过,因为这个孩子的缘故,小夫妻两个却是愈发的如胶似漆了。林衍的父亲只道,只要秦氏生下他们家的长孙,母亲就不会这么冷待秦氏了。 可是,他们还没有机会再生一个孩子,出了孝周家姑娘竟然还愿意嫁进林家。这么一来,这个以八抬大轿抬进来的秦氏便变得十分的尴尬了。说起来,是他们林家办事不厚道,而且,在已经有婚约的前提下以正室之礼迎娶她人,人家周家也是可以告他们的。 原来,这周家姑娘年纪大了,因为先后丧亲又被多事之人忌讳着,所以他们只能死死的抓着林家不放。只拿着林家的这个错处,逼着林家娶了他们家的姑娘。至于秦氏,正室是绝对不可能的,最多只能做个二房。 因为理亏,再加上心里本就不喜欢秦氏,林老太太借势逼着儿子娶周家姑娘。 不过,这样大的事儿,秦氏自然不可能不知道。她只觉得自己委屈得不得了,索性便带着女儿离开了。 林衍的父亲知道以后自然是发疯的寻找,可是遍寻不着。于是,他便索性到周家明明白白的表示自己不会娶他们家的女儿,请周家人放过他。这样疯狂的举动,刺激了周家姑娘,于是绝望之下,她悬梁自尽了。 不过,因为周家姑娘死了,秦氏地位也就算稳了。但是,秦氏并不打算轻易的放过丈夫,于是刁钻的她,对丈夫各种折腾。并且对丈夫身边的女人逐一排查下来,并要将所有“坏人”都扼杀掉。 林衍的父亲对此甘之如饴,林老太太却险些气死,而林衍的母亲则更是惊恐不已。且不说她对伺候多年的少爷本就有几分感情,只凭着她被破了身,是主子的第一个女人,她便不能再跟着别人。嫁给底下的小厮,她是不愿意的,而且,便纵然是她愿意,以她的身子又如何能得到丈夫全心的对待呢? 这女人之间的争斗,本就是非常惨烈的。 林衍的母亲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去求秦氏不成,便将她当年和主子的那点事告诉了秦氏,最后几近于疯狂,“实话告诉你罢,他对付你的那几招都是和我一起学会的,是我手把手教他的。说到底,我都是第一个享用他的女人。你,不过是捡我用过的破烂罢了。” 说这话的时候,林衍的母亲已经差不多疯掉的,完全是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心理。连人家干干净净的官家小姐都被秦氏逼得上吊自尽了,她还能有什么办法?说到底,女人间的这场争斗再如何的惨烈也是要看男人的心的。 可是,她没想到,因为她的那番话,秦氏虽然和她的主子陷入空前危机,却没有把她说的话说出来。后来仔细一想,秦氏大抵是说不出口的。不过,这也给了林衍母亲一个机会。可是,这个机会却让她痛苦了一辈子。 那日,痛苦万分的主子喝醉了,林衍的母亲趁机便又和主子一起滚了床单。然后,她便怀孕了。不过,她的主子并没有负责任的想法,甚至秦氏知道以后,竟不再闹了,只一心回来保住自己的地位。 纵然有林老太太护着,林衍的母亲最后还是趁着老太太一个疏忽,仗着自己一身的武功,在深更半夜里给林衍的母亲强行灌下了打胎药,然后把人扔到了荒郊野外。 对于林衍母亲突然失踪一事,老太太心中很不解,然后便开始彻查。 他们这样的人家,每个门都有人守着,秦氏自然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将人运走,很快便查到了她身上,只是林衍的母亲却找不到了。 秦氏见无可否认,便开始痛哭流涕,直把当初林衍母亲的一番话说了出来。 情正浓时,林衍的父亲没有办法责怪秦氏,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八年之后的冬天里,林衍母亲病重,想要要林衍的母亲一面,林衍求上林家,小小的人儿,跪在林家大门口的皑皑白雪之中,瑟瑟发抖,最后…… 林衍的母亲见到了他的父亲,但是,他拒绝了要林衍认祖归宗的请求。因为,多年不孕的秦氏这个时候被查出怀了身孕。然后,林衍的母亲死不瞑目。当然,这一切都被藏在外面的林衍听了个清楚,而房间里的人并不知道。 不过,林衍的父亲也不是个冷血的人,自然不可能看着小小年纪的林衍失去依靠,便做主将林衍以庶子的身份过继给了他一个中年丧子的叔叔做孙子。当然,为了让自己的良心上好过一点,他给了这位家境贫寒的叔叔一笔银子。 可是,这一切并没有完。 第二年,秦氏假怀孕一事儿被老太太揭穿,老太太坚持要把林衍要回来。林衍的父亲犹豫了很久,想着自己也年纪不小了,却也没个儿子,便同意了。可是,认祖归宗当天,林衍被人攻击,险些命丧黄泉。 老太太认定了这事儿是是秦氏所为,定要儿子处置了秦氏。 秦氏自然大声的喊冤,直道和自己没有关系。但是,这话又有谁会相信的? 眼看着秦氏便要被逼入绝境了,受伤的林衍却扶着下人出来了,直道并不是秦氏所为,乃他昔日得罪的一个地痞无赖所为。于是,这事就这么揭了过去。 对此,林衍只对自己的父亲说了一句话,“母亲跟我说过,父亲是真的很喜欢太太的,所以,为了让父亲高兴,儿子不会和太太计较这些小事儿。” 当然,这些都是天下的笑话,他身上的伤本就不是秦氏所为,是他自己拿母亲丧葬剩下的银子收买了地痞所为。当然,那天晚上,在脚下点燃一盏灯,借着特殊的角度,用着那因年幼而雌雄莫辨的嗓子,他给那个地痞流氓展示了一个成年女人的影子,让他认定对方便是一个已婚妇女。 自以为知道“真相”的林衍父亲对这唯一的儿子愈发的怜爱,也在心里打定了主意,便是仗势欺人,他也要把儿子要回来。与此同时,一次次的失望,再加上时间流逝,激情不再,对秦氏的感情也愈发的淡薄了。 对于这样的情况,秦氏慌了,着急之下直接说出林衍不可能是林家孩子的事实。 林衍的父亲震惊之余,对于林衍的身世也产生了怀疑。 “太太!”小小年纪的林衍厉声起来,却也是很有些气势的,“不管你对我怎么样,我都可以忍!可是,你不能污蔑我的母亲!我,绝对是我父亲的儿子。” “既然你是,那就滴血认亲啊!”秦氏咄咄相逼。 林衍愤怒的等着秦氏,“我绝对不会滴血认亲的!因为,那样就等于说我怀疑了自己的母亲!” “你是不敢!”秦氏高高的挑起眉毛,得意洋洋的看着林衍。 “既然她有怀疑,衍儿你便滴血认亲给他们看看,也堵上这些人的臭嘴。”老太太不喜欢秦氏,但是她也不想认错了孙子。所以,纵然语气上向着林衍,实际上却也是逼着林衍滴血认亲的。 “祖母?!”林衍不可置信的看着老太太,一副很受伤的样子。见老太太尴尬的不敢看他的眼睛,他则又把目光转向了父亲,“父亲……” “听你祖母的,验就验罢。”说到底,他也是个自私的人。 林衍苦笑了一下,自言自语,“你们怎么可以这样?怎么能这么怀疑我的母亲?” 两大巨头都同意了,林衍的意愿就不那么重要了。 当下人端着清水上来,其父先刺破了手指,滴下了一滴血。 随后,林衍自袖子里拿出一根银簪,“这是母亲唯一的遗物,便让它来证明母亲的清白罢!” 说着,用簪子在手心划出一道长口子,也不顾老太太的惊呼,顺势拿着银簪轻轻搅动,然后,血液混合到一处。 “相溶了,相溶了!” 听到这一声,老太太慌忙冲到林衍身边,一边拿手帕捂住林衍流着血的伤口,一边责怪着,“你这孩子,怎么把自己伤成这样?” 听到这个结果,秦氏疯狂了,“不,不会的,怎么可能会这样?我明明把那么一大碗的打胎药都灌下去了,我明明看着她流了好多的血……” 听到这话,林衍的目光闪烁了一下,眼眸中划过一抹恨意。 其实,他并不是他母亲的亲生儿子,他只是捡回来的。不过,这并不妨碍他帮自己的母亲报仇,也帮那个未出世的孩子报仇。至于滴血认亲,他翻遍了医术,终于发现只要加上了白矾,任何血液都会相溶之法,实验了几次之后,他便真的没有后顾之忧了。没有人知道,他手中的那根银簪是空心的,里面正藏着白矾。他只要在银簪的头上轻轻的扣一下,白矾自然会溶入水中,然后,血液自然相溶。 林衍的父亲闭上了眼睛,不愿意再看下去,只对着林衍道:“准备一下,过两天就正式认祖归宗。” “不!”林衍想也不想的拒绝,“我不想回来!” 其父皱眉,一字一句,“你说什么?” 林衍微微瑟缩一下,随后开始掉眼泪,“除非父亲正式将我母亲的牌位迎回宗祠,并以您原配妻子的身份迁墓回林家祖坟。” 虽然声音不算很大,但是很坚持。 林衍是其父如今唯一的儿子,想着以前曾经美好过的瞬间,几乎没怎么犹豫,便点头同意了,“好!” “不,这怎么可以?如果她是原配妻子,那我是什么?”秦氏这个时候回过神来,直往林衍身前冲过去。 林衍的父亲这个时候终于表现的像一个父亲,他将林衍护在身后,趁秦氏不备,反剪了秦氏的双手,对着下人道:“把太太带下去,没我的命令不许她出来。” “不,你不能这么对我,你不是林衍的母亲是什么样的女人,如果不是她给我下药,我就不会生不了孩子了。”秦氏挣扎着叫。 林衍瞪大了双眼,露出了不可置信的之色,随后又冷笑一下,转而低下头。就算是又怎样?会给别人灌打胎药,然后扔到荒郊野外的,自然也不是什么好人。 “你说的是真的?”林衍的父亲再次动摇了,毕竟是喜欢过的女人,那么多年的感情,也不是能轻易没的。 这个时候,老太太开口了,“你说错了,那药是我下的。我不喜欢你,自然不会让你生下我的孙子。” 为了唯一的孙子顺利回来,老太太主动的背下了这个黑锅。她也不知道是谁做的,或许是林衍的母亲,或许是含恨的周家人。不管是谁,都不能是林衍的母亲,哪怕真的是她。 林衍的父亲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也不管秦氏挣扎着叫骂,大笑着离开了,只是笑声很凄凉就是了。 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冷静了几日后,林衍的父亲遵从了林衍的意思,将林衍之母的牌位移到了宗祠之内。只是,到了认祖归宗这一天,又发生了意外。 林衍走了,只留下一句话,“你们不该逼我滴血认亲,那是对我们母子的侮辱。” 随后,不管林家的人如何寻找,林衍都不见了人影,随着不见的,还有那个过继了他的爷爷。 十年之后,林衍再次回来,却是送爷爷的棺木回老家。 林衍的父亲与秦氏在这十年里成为了一对怨偶,活在了对彼此的怨恨中。 林衍走了,林衍的“父亲”想要一个儿子,于是,他再也不顾及秦氏的感受,同时纳了两个美貌的小妾。 对于这个情况,秦氏恨得咬碎了一口银牙,却丁点办法也没有,只能在房间里咒骂她的丈夫,如同一个泼妇一般。当然,老太太对于这个结果还是乐见的。虽然她很喜欢林衍,但是只要是她的孙子,她都喜欢。 但是,谁也没想到,林衍的父亲发现,他不~举了。 当然,对于这个结果,林衍是知道的,因为这正是出自他的手笔。从他翻阅医术想要寻求滴血认亲破解之法的时候,无意间看到了这个致人不~举秘法,明白其中的含义之后,便觉得这是老天爷在给他机会报仇。 两个会武功的人,彼此折磨了十年,但是在体力上,女人不如男人,所以,秦氏走在了前面。在受尽了十年的折磨之后,凄凉的走了,没有入祖坟不说,甚至连个像样的棺木都没有。 知道林衍回来,其父又找上跟前。 可是,林衍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只笑得云淡风轻,“其实,我并不是母亲的亲生儿子,自然也不是你的儿子。因为,母亲的儿子被秦氏杀死了,所以,我便要你断子绝孙。” 说罢,转身便走,疯狂的男人想要拉住他,却被林衍一脚踹开。其实,林衍也是懂些功夫的。 当林如海通过一系列的调差,发现了林衍的这些故事之后,首先吓了一跳,不敢相信一个九岁的孩子会有那么狠辣的手段,更不能把眼前这个温润如玉的少年和那个魔头一般的形象联系在一起。 但是,不能否认,他其实还是很欣赏林衍的。 尤其是对于林衍的恩怨分明,更是对极了林如海的胃口。 对于养大他的母亲,他费尽了心机,拿自己的小命做赌注去为她报仇,丝毫不顾及自己真的可能被那个地痞打死;对于那个所谓的爷爷,只不过因为老人家真心疼爱他,善待他,他便可以抛下一切,真的只做他的孙子,便是在外面游荡,也为他养老送终。 只是…… 想到林衍对付敌人的手段,林如海还是很担心,只怕万一有个什么误会之类的,最后会变成引狼入室。 林如海也不是傻子,自然知道过继一个儿子的好处,只是他找了很久,总是找不到合适的罢了。林衍是他看上的,为着他不认亲生父亲也要照顾“爷爷”的情谊。可是,往下再查下去,林如海都忍不住不寒而栗了。他不否认林衍是不错的选择,但是他总怕林衍那略微有些偏激的个性会毁了林家的声誉,更怕有了误会的话,会害到自己的女儿。 直到最后,接到了贾赦的信,林如海这才下定了决心。其实,说白了,不是贾赦说服了林如海,而是林如海需要被人说服。因为,只有这样他才敢于去冒一次险。 当然,这些情况都是林如海有意透露给贾赦的,林衍自己并不知道。 对于贾赦的问话,林衍一一答了,然后将一封信恭恭敬敬的奉到贾赦的面前,“这个,是父亲命外甥带给您的信。” 贾赦没想到林如海竟然会通过林衍给他带信,不自觉的露出了几分疑惑的神色,自林衍手中接了过来,仔细的看了看,不由得瞪大的眼睛。 看完了书信,贾赦一瞬不瞬的看着林衍的眼睛,“你可知道这封信里写了些什么?” 84、084 反目 “我知道。”林衍轻轻的点了点头,面上表情丝毫未变,抬起头,目光坦然的看向贾赦,“父亲写这封信的时候,外甥就在旁边,信封上的火漆也是外甥亲手上的。” “哦?!那你是个什么看法?”贾赦面上不显,心中对林衍却是极为赞赏的,隐隐的对林如海又是羡慕又是嫉妒,尤其是看到贾琏神色恍惚,更是有些着恼。 “若是舅舅愿意,玉儿也能多个人护持,外甥自然也是十分感激的。”林衍仍旧是恭恭敬敬,滴水不露。 贾赦满意的点了点头,笑容愈发的明显了,只是,话题却突然转了,“以后可有什么打算?” 林衍也不感到惊讶,面上波澜不惊,“外甥打算趁着这几年好好温温书,三年以后或可下场一试。” 林衍虽然年轻,却已经是个举人老爷了。中举那年只有十七岁,本待来年下场一试,不曾想多病的祖父突然过世,这才耽搁了他的会试。如今,眼看着,这新帝登基,来年必定要加开恩科,林衍也能下场了,却偏偏在这个时候过继给了林如海,如今,至少又是要耽搁上三年。 虽然很可惜,却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说起来,这位比贾家当年“唯一”的“希望”,那个十九岁便中举的贾珠还要难得一些,却没有丝毫的骄气,仅这一点,便是让贾赦极喜欢的了。 只是,这林家虽有根基,却也是离开了很久的。人走茶凉,所谓的交情,那都是因为有互惠互利的价值才存在的。如今这林衍身上没有爵位,又三年不能入仕,只怕将来的路走着也是艰难的。 “你父亲便是科举出身,以弱冠之年,摘得探花桂冠,在京城传为美谈。虽然林家至他那起便没了爵位,却也没人敢轻看上办法。你以后,若是也能以此晋身,也是极好的。于科举一道,舅舅我虽并不擅长,却也识得几位名家大儒,待日后有机会,便为你引荐一番,想必对你将来参加科举也是大有裨益的。”仔细的想了想,这是帮助林衍最好最有效的办法。虽然贾赦一向不喜欢和那些迂腐文人打交道,但是为了林衍,他决定“委屈”自己一下。 这科举考试,虽说是以能力取仕。但是却也有很多可为之处。首先,有着良好的根基,与考官和大儒们熟识多少会得到一些好处;然后,主考官的喜好也能左右录用的排名;最后,若是能有一个有影响力的先生也能在无形中加分不少。说起来,他林如海当年能够高中探花,纵然的确是才华横溢,却也不是没有上述诸多原因的。 林衍知道贾赦这是在栽培他,心下感激,忙起身恭恭敬敬的作揖道:“外甥谢过舅舅。” “你既叫我一声舅舅,我扶持于你也是应该的,很不必如此多礼,好好住着说会话才是正经。”贾赦含笑看着林衍,是越看越满意,只恨贾琏不似林衍这般出类拔萃。 听了贾赦这话,林衍顺从着贾赦的意思坐了下来。“舅舅既这么说了,那外甥也就不跟您客气了。这里,恰好有一件事要求舅舅。” “什么事?尽管说来!”贾赦哈哈大笑,一副和善好长辈的模样,丝毫不似对着贾琏和安安时的严厉。 “我们林家在京城有间祖宅,可是已经闲置多年,仅余一些下人看着。此番,若是要住进去,只怕少补了一番打理,妹妹柔弱,跟着我过去,只怕免不了劳累。所以,外甥想着,便先托舅舅帮忙照顾着妹妹。等过个三五天,外甥把那边整理好了,再过来接妹妹回家。” 这林衍是男儿,年纪也不小了,无论如何也没有寄住在亲戚家的道理。所以,林黛玉以后自然也不能再住在这边了。如此安排,的确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所以,贾赦点了点头,欣慰的道:“如此安排,实在是再妥当不过的了。” 两人正说着,外面的下人传来了消息,“老爷,老太太那边派人来请林大爷和林姑娘过去。” 说起来,按着辈分,林衍和林黛玉本应该先去拜见了老太太才对。不过,如今这两边不过是面子上的事情,也就没有这诸多的讲究了。不过,老太太既然已经拉下面子首先派人上门了,贾赦也不好拦着便是了。 “这个……”贾赦看着林衍,沉吟了一下,欲言又止。 林衍这个时候起身,“说起来都是外甥的不是,竟没能及时去拜见外祖母……” 这句话正好解了贾赦的尴尬,于是他笑着说:“也是我考虑不周,只想着黛儿身体柔弱,舟车劳顿的必定是十分疲惫,却忘记了你们该去拜见外祖父和二舅舅一家……” 贾赦并不打算让老太太见到林黛玉,女孩子本就感性,又是刚刚丧父,万一一时耳根子软被老太太哄住就不好了。至于林衍,贾赦是半点也不担心的。 林衍是何等的聪明人,听到贾赦这么说,便知道他的心意,只顺着贾赦的意思道:“妹妹身体不舒服,不能去拜见外祖母,想必她老人家也是会宽宥的。只是,外甥却不得不告辞了。” 贾赦微笑着送走了林衍,对于坏了老太太的事儿,他是半点心理压力也无的。而且,据他想着,这老太太此时更想见的也是林衍,而不是林黛玉。说来,他也算是很“善良”的成全了她老人家呢。 回过头来,看着一直发愣的贾琏,贾赦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跟我到书房来,我有话要跟你说。” 不用说,贾琏也知道是要说关于王熙凤的事儿,心里,惴惴难安。 “你的媳妇儿做了什么事儿,你都知道了罢?”贾赦开门见山的问贾琏,半点弯都不转,脸色自然也不会好看了。 贾琏艰难的点了点头,“是的,儿子……都知道了……” “那你预备怎么处置她?”贾赦声音看似没有什么波澜,但是眼睛里已经有怒火开始聚集了。 贾琏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音,随后双腿一软,直直的跪在贾赦面前,重重的磕了一个头,“都是儿子无能,治家不严,所以才会给父亲您招来如此的祸患,儿子……无颜面对父亲……” 贾赦有些不耐烦的皱起了眉头,声音平稳而不起一丝波澜,却是愈发的清冷,“你该知道,我并不想听这些。” 自己的父亲,贾琏最是清楚,这是动了真怒的前兆,抬起头来,“王氏犯下如此大错,儿子本该休了她。可是,有这样一个被休的母亲,楚楚以后可怎么办啊?她长大了,还能找个好人家吗?而且,休了王家的女儿,我们就算真的把王家得罪惨了。王氏的大伯,如今圣眷正隆,听说,不久之前刚迁了九省都检点,这样,真的没关系吗?” 贾琏的前一个理由微微有些说动了贾赦,因为安卉的关系,贾赦对续弦的女子不仅没有任何的偏见,甚至很有些怜惜。所以,他一直认定了,只要选择书香门第,性格温婉的女子,定然不会委屈了一个不能继承家业的女儿。 当然,他也怕贾琏因为是续娶的关系选择不到好的,所以才干脆借势把事情闹大,直接把王熙凤置于“可杀”的境地,从而使他们变成“无辜”。横竖贾琏也没有儿子,王熙凤又是被休的,这新嫁过来的女子,实际上和原配是一样的。 他把一切都算计好了,却独独忽略了对楚楚声誉的影响。 但是,贾琏后面的话又惹恼了贾赦,全身的血液一下都反冲到脑子里,霎时间头只觉得头重脚轻,“王家?!你这是在吓唬我吗?” 说实话,贾赦一点都不认为王子腾圣眷正隆,相反的,他觉得皇帝快要对王家下手了。这王子腾从京营节度使迁九省统制再迁九省都检点,看似风光无限,实际上却是明升暗降,这后面两个职位加起来都不如一个京营节度使,那可是实打实的真权势。而且,王氏这些年之所以那么嚣张,为的便是王子腾在那个位置上。 四大家族里,如今大都是不掌权的,只有他王子腾一人高高在上,所以隐隐的四大家族都以他马首是瞻。因为王家这煊赫的权势,贾赦当年也是不得不避其锋芒。也正是因为如此,对着不知道尊敬为何物的王熙凤,贾赦心里自然不可能没有任何芥蒂。当然,这些个别扭的小心思,贾赦是不会承认的,只能算是他心里的一个阴暗面罢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当贾琏提到王家的时候,贾赦很自然便被刺激到了。反应,自然也就大了些。 贾琏是真心的分析情况,半点也没有不敬的意思,此刻听得此诛心之言,慌忙叩头,“父亲息怒,儿子断然没有那个意思,您……您误会儿子了……” 贾赦也只是一时失态,自己养的儿子,自己还是很清楚的,话刚一出口他便意识到自己多想了,于是,冷哼了一声道:“你,是不是舍不得你媳妇儿?” 正在磕头的贾琏此时僵直了身体,过了好半晌才道:“毕竟这么多年的夫妻了,儿子对她也是有些感情的。而且,她纵然有错,却也没想逼死人的。将‘杀人’的罪过算在她头上,实在是有些委屈了。” 贾赦倒吸一口冷气,只觉得这个至今仍对王熙凤有感情的儿子很没出息,“如果真的是这样倒也罢了,可是,她做的远不止这些。她这些年,偷偷的在外面放印子钱。” 贾琏诧异的抬起头,“这……这怎么可能呢?她一个养在闺阁里的女孩子,怎么会知道这种事情?” “自然听了她那好姑母的话,寻了一个极容易赚钱的法子。” 贾琏倒吸了一口冷气,这放印子钱可是□□明令禁止的,若是被查到,只怕…… “还不止这样。”贾赦并不看贾琏被打击得厉害的样子,“你前脚把那庆儿的家人赶了出去,后脚她便借着管家的机会,把他的嫂子和妹妹偷偷地安排在府里。而七姨娘的死,多半和庆儿的家人脱不了关系。” “不!”贾琏下意识的摇头,“她不会害七姨娘呢?她……她怎么可能会有杀人的胆子?而且,她也没必要和七姨娘过不去啊!” “你真是……”贾赦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无力的捶着自己的额头,“我只说她引狼入室,却没说是她指使杀人。只是,因为她的阳奉阴违,给了那边可趁之机罢了。” 贾琏无力的跪坐在腿上,半晌也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一会儿,抬头看着贾赦,眼神中带着几分迷茫,“王氏是活该,可是,我们这样得罪王家,真的可以吗?” 贾赦叹了一口气,将自己对于王家状况的分析细细的说给了贾琏听。 然后,贾琏再一次沉默。他低着头,看起来很孤独。最后,他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儿子明白了,这就送她回金陵。” 贾赦微微蹙眉,为什么他得到的不是想象中的愤怒?而且,隐隐的他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一样。这样的感觉,让他很心烦,“你明白了就好。” 说完,拂袖而去。 只是,这一路上,他的眉头却越蹙越深,心里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贾琏也不知道自己沉默了多久,只是当他起来的时候,腿都已经麻了。没有让任何人伺候,他自己研磨,铺纸,然后写下了休书。 “把这个交给二奶奶,然后立刻送她回金陵。”招来了自己身边的昭儿,贾琏甚至没考虑到他跟着自己奔波了快一年,直接便吩咐了下去。 此时的他,只觉得头重脚轻,脚下软绵绵的,好像是踩着了棉花一般。 眼看着便到了用晚膳的时间,但是贾琏却没想到这个问题,只直接冲着自己的书房而去。他觉得,自己应该要好好的静一静。虽然,他其实已经静了很长时间。 一个人怔怔的坐在书桌前,贾琏也不知道自己发了多久的愣,更加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如同一个雕塑一般。是的,雕塑,因为,他真的什么都没想,脑子里一片空白。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听到外面有女人的哭声,“你们放我进去,我要去见二爷。” 贾琏豁然起身,只觉得心跳加快,慌乱得将书桌上的书扫到了地上都不曾注意到。从很小的时候,他便被教育着要尊重圣贤书,不得损毁,不得亵渎。可是,现在他竟没注意到自己的无理。 他不知道自己像做什么,只觉得腿上好像有千斤重似的,半点也动弹不得。 这个时候,隆儿的声音传来,“二爷,平儿姑娘要见您。” “让她……” 让她离开! 这句话还没说完,贾琏便愣住了,因为他注意到那个人是“平儿”,而不是“王熙凤”。 说不清楚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儿,有些疲累,却又隐隐的有些失望,但是他又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叹了一口气,“让她进来罢!” 几乎是冲进来的,甫一进门,平儿便重重的跪倒在地,对着贾琏一个劲儿的磕头,“二爷,平儿求求您,您饶了二奶奶罢!不管怎么说,二奶奶也是大姐儿的亲生母亲啊!您这么做,大姐儿可怎么活啊!二爷,请您为大姐儿想一想,这以后来的新奶奶怎么可能会善待大姐儿呢?到时候,大姐儿就真的可怜了啊!” 平儿一边哭着一边说,她的声音很好听,清脆却又不尖细,给人感觉如同溪水从指缝间缓缓流淌一般,给舒服。以前,贾琏很喜欢听平儿说话,如同听曲儿一般,很是享受。可是,现在他却一点也不享受了,平儿的话让他的心一再的紧缩。 “二爷,您好歹应我一声啊!”平儿抬头看着贾琏,一张俏脸上哭得是梨花带雨,不过,这并不是贾琏目光停驻的原因。 平儿的额头已经破了,鲜红的血液顺着额头上方流到了眉心,虽然不是很严重,但是触目惊心。尤其是,在哪苍白脸色的映照下,更是如此。 贾琏的手微微有些颤抖,向前挪动了两步,亲自弯腰去扶平儿起身。 平儿起身,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晕眩之下,歪倒在贾琏的怀中。不过,很快的,她站直了身子,只是双手仍然紧紧地抓着贾琏的手,“二爷,你原谅二奶奶罢。如果……如果知道事情会这么严重,二奶奶她绝对……绝对不会那么做……” 看着平儿急切的样子,贾琏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喃喃的道:“我知道你是个好的,以后,我不在的时候,楚楚就劳烦你多照顾一下了。” 平儿明显愣了一下,好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瞪大了眼睛看着贾琏,“二……二爷……” 贾琏转过头去,再不看平儿一眼,“你先去罢!仔细处理一下伤口,万一留下疤痕就不好了!” “二爷!”平儿叫得百转千回,转到贾琏面前,和贾琏面对面,“您好歹……” 贾琏眉头深锁,颇有些不耐烦的发脾气道:“好了!我心意已决,你什么都不用说了!下去罢!” 平儿张着嘴,怔怔的看着贾琏,眼眸中带着几分怯怯的神色,好像还有些慌了,喃喃的唤道:“二爷……” “下去!”贾琏厉声道。 贾琏本是一个好脾气的人,但是好脾气的人发起脾气来,也是十分骇人的。尤其是,此刻的贾琏面色铁黑,目光阴沉,更是让人觉得心惊胆寒。 平儿止不住的瑟缩了一下,随后低下头,声音止不住的有些颤抖,“是!” 贾琏闭上眼睛,耳朵传来了平儿离开的脚步声,贾琏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从他的身体里缓缓地,一点一点的抽离了出来。 只专注于自己情绪的贾琏完全没有看到此刻平儿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一扫之前楚楚可怜的模样。 她是王熙凤的陪嫁丫鬟,虽然已经给了贾琏,也算有个正经的姨娘名分,但是实际上和以前做丫鬟的时候并没有什么不同。而且,身为陪嫁丫鬟,王熙凤被休回家,她势必也要跟着走的。可是,她不想走。所以,趁着昭儿和王熙凤纠缠的当儿,她偷偷的跑了出来。 她知道,虽然楚楚只是个女儿,却是被贾琏疼到了骨子里去的。所以,对着贾琏,拿着楚楚说事儿,她豁出去的一番唱做俱佳,终于赢得了留下来的机会。至于王熙凤,虽然是她的主子,但是主要不损害到她的利益,她并不会如何的委屈自己。 而且,若是王熙凤不在了,以她这些年和楚楚的感情,必定能迅速取代王熙凤在那个孩子的地位。依着贾琏对楚楚的疼爱来看,她……或许能更进一步也说不定。纵然不能,她这第一姨娘的位置,也是稳当当的了,便是将来吼了后来者,对着她这位“前辈”,也断然不会像王熙凤那般理所当然的指使。 这一切,算计得多好啊! 所以,最后王熙凤还是强制性的被带了出去,她挣扎着,拉着平儿的手,一再的嘱咐着,“帮我好好照顾姐儿,千万别让别人欺负了她……” 这个样子,凄凉得很有些托孤的味道。 而平儿,仍旧哭得厉害,拉着王熙凤手,一副主仆情深的模样,“我会好好照顾姐儿的,我会的,一定会的……” 不过,这样的戏码并不能表演很久,很快便有人上前把她们两个强行分开,对着王熙凤冷冷的道:“请凤姑娘自己上马车罢!这样闹下去,我们都没脸面。” 王熙凤心中一阵气苦,想她长这么大,何时受过这么大的气?可是,如今她只是个下堂妇,就算再怎么生气的,也只能强忍了下来。如今,她已经够凄惨的了,总不能让卑贱的下人给作践了吧? 王熙凤转身,只是这次上马车与以往不同,她只能踩着脚蹬上去。站在马车上,她最后回头看了这个“家”一眼,双手紧紧的握成了拳。她恨这个府里的人,但是她更恨的是贾琏。 不过,她的恨意并没有维持多久。不是因为爱,而是因为没有精力。 她的父亲已经去世多年,再回来,当家的已经是她的哥哥。但是,很悲哀的,她和这个兄长感情并不是很好。不过,也算不上很坏。毕竟,都是一母所出的,自然是不一样的。 只是,从小到大,王熙凤就很要强,也很爱表现,所以,也很得他父亲的喜欢。甚至很多时候都恨不得王熙凤是个儿子,也正是因为这样,所以才会把王熙凤充作男儿教养。在这个家里,王熙凤并不如普通女儿般被称为“姐儿”,而被称为“哥儿”。“凤哥儿”,首先是她的父亲这么叫她,然后,下人也跟着叫。叫着,叫着,便叫开了。 可是,一个人的精力毕竟是有限的,尤其是繁忙的一家之主。在女儿身上费了过多心力,在儿子身上自然就少了一些。尤其是,这个儿子笨嘴拙舌,不会讨人喜欢的情况下。被骂做“你还不如你妹妹”之类的,更是家常便饭。如此一来,便纵然是亲兄妹,又如何能没有丝毫的芥蒂呢? 所以,这兄妹俩自小便是不亲近的。 如今,这王熙凤就这么灰溜溜的被遣送回来,她的兄长自然难起怜惜,有的只有恼怒和厌恶。当然,恼怒是对着他们贾家的,而厌恶是对着王熙凤而去的。而且,隐隐的,他也会觉得这一切都是他父亲太宠着王熙凤的缘故。只是,碍着毕竟是亲兄妹的关系,所以不好太过冷情。所以,只在家里较为偏僻的地方给王熙凤安排了住处,自此便当她不存在。 当然,王熙凤的母亲还是很疼爱自己的女儿的,抱着王熙凤心肝肉的一通猛哭。但是,儿子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她也不能说儿子的不是。于是,只能强忍着悲痛,上下打点女儿的吃穿用度,只在物质上弥补女儿。 其实,王熙凤的娘家也是殷实富裕的人家,但是在贾家那么多年,受贾家奢靡之风的影响,一时间王熙凤还是有些不适应,各种的不习惯。但是,她知道自己的身份,也不敢计较什么,只强忍着不适,只一点一点的改过来。但是,当她她发现自己的小院子竟然和兄长妾室的住处相邻时,还是忍不住气苦,大哭了一场才算了事。 王熙凤哭得很伤心,肝肠寸断,但是她身边的丫鬟却半点都没有来安慰她的打算。说到底,王熙凤都是一个坏了名声的,便纵然是伺候的丫鬟,也不过是因为身份卑微,不能违背老太太的意思才来伺候着,但是心里是看不上的,所以自然也就谈不上尊重和关心。对着王熙凤,不过是面子上的事情。 在王熙凤实在哭得长了,便不阴不阳的来了这么一句,“姑娘快别哭了,这哭又有什么用呢?” 听了这话,王熙凤自然是哭得愈发的凄凉的。她不是没想过死,可是,死也是需要勇气的。 在回来的路上,想着贾琏的狠心,王熙凤曾经悲愤的跳入了河中,只求一个一死了之。在冰凉的河水里起起伏伏,不会游泳的她,受尽了痛苦、折磨,那冰冷的黑水从四面八方向她的眼耳口鼻中钻,霎时间,死亡的恐惧之神瞬间抓住了她的心神,几乎是下意识的,她断断续续的呼喊,“救……救命……” 昭儿站在船头,满脸的不耐烦,想他好不容易历经了大半年的离家生涯,好容易回来了,结果连家人老婆的面都没见着,便又被派了出来。而且,这边若是耽搁上了,指不定也就不能回家过年了。若此一来,他自然把王熙凤厌恶到了极点。 此刻,看着王熙凤在河水里浮浮沉沉的挣扎着,他却半点反应都没有,只冷眼看着。 还好,王熙凤的呼救声,唤来了其他人的注意。看到有人掉进了河里,立时便有人要跳下去救人。 可是,这个时候,昭儿拦住大家,冷冷的道:“既然她想死,就让她死好了。她这样的人,活在世上也只是给别人添麻烦。若是死了,反而干净了。” 因着起伏的关系,王熙凤并没有挺清楚昭儿说的具体是什么,但是他的动作和语气,已经那断断续续的“死”、“麻烦”、“干净”之类的关键词,她还是听到了。心中气苦,王熙凤真的想就这么死了算了,所以,她强忍着不肯再呼救。可是,死亡不是一下子来到的,在死神来的路上,王熙凤实在要受太多太多的苦了。 所以,最后王熙凤还是忍不住了,她败给了肉体上的痛楚,忍不住再次呼唤,“救……救救我……” 昭儿仍旧冷笑,“救救你?你可知道,不久之前人家陈守备家的公子也承受了你现在这样的痛苦!不,他绝对比你现在更痛苦!而且,他死了之后,连尸体都找不到了!你害死别人的时候,可曾想到自己也要受这份罪?这,或许就是报应罢!” 虽然昭儿的确很讨厌王熙凤,但是他也不能让王熙凤这么死了,眼看着王熙凤脸色越来越苍白,他知道不e再耽搁下去了,立刻便命人下去救人。 这么多人在船上,王熙凤自然很快被救了上来。 跪在甲板上,王熙凤用双手支撑着自己的身体,剧烈的咳嗽着。濒临死亡的感觉,实在是让人不寒而栗。她有她的骄傲,她不愿意在看不起她的人面前掉眼泪,可是,她真的忍不住,眼泪大颗大颗的砸下来。 昭儿走到王熙凤身边,冷冷的俯视着她狼狈的样子,“这样就受不了了?那活活淹死的陈家公子该有多痛苦?而且,我听说那上吊的痛苦更甚于跳河呢!你,要不要也试试?” “说真的,你做了那样的事儿,夜里能睡好觉吗?那陈家的公子和张家的姑娘会去找你吗?”昭儿靠近王熙凤,压低了声音阴森森的问,眼看着王熙凤的脸色苍白如纸,不禁冷笑一声,直起了身子,抬脚便走,“给这个凤姑娘准备姜汤罢!这样的天气,如果有个什么万一,我倒不好交差了!” 王熙凤在甲板上瑟瑟发抖,也说不清是冷得,还是吓得。 经历了这样的事儿,王熙凤便再也没有死的勇气了。说起来好笑,她是真的怕死了。 如果仅仅是这些,王熙凤的日子或许还不会如何的难过,但是她的嫂子韩氏可把她恨到骨子去了。因为王熙凤坏了名声的关系,她的几个侄女都被连累了。尤其是她最年长的那个侄女,竟然被订婚多年的未婚夫退了亲事。那个孩子受不住这个打击,一再的要死要活。 女儿,都是娘的心头肉。 王熙凤的母亲疼她,韩氏自然也疼自己的女儿。而且,第一个孩子和最小的孩子,总是不同的。最小的,因为她小,所以宠爱。最大的那个,却是第一次为人父母的关系。一切都是那么的新鲜,从生命存在之初,到一点一滴的的长大,是那么的特别,特别得让人记忆深刻。 “你为什么还不死?”韩氏恶毒的诅咒王熙凤。 王熙凤自然是摇摇欲坠,大受打击。 “韩氏,你究竟是什么意思?你当我死了,是不是?”王老太太疼爱孙女不假,但是必定隔了一层,听到儿媳妇儿这么诅咒自己的女儿,如何不恼? “你们把我的女儿害成这样,当我死了是不是?”韩氏一向温婉,再加上本就是高攀了王家,所以一贯的做小伏低。但是,这并不代表她在女儿的事情上也能忍。 韩氏和王熙凤的关系本就不好,这嫂子和小姑子之间的其他矛盾不说,只王熙凤富贵眼这一点,便看不上韩氏的出身,不过是个小小知州的女儿罢了,实在算不得尊贵。 王熙凤做姑娘的时候,韩氏纵然心里恼她,也不敢说出来,只由着她作威作福,可是,如今她王熙凤被休回娘家,还有什么资格骑到她头上去? 眼看着母亲气得直发抖,便纵然是理解妻子,身为儿子也不能不说话了。于是,王熙凤的哥哥皱起了眉头,“孩子不是没事吗?你就别说了!” “没事?”韩氏冷笑着,眼泪却掉了下来,“我的女儿差点死了,这叫没事?她小小年纪,做错什么,要受这种无妄之灾?这一切都是她的错!你为什么还要留着她?你知不知道只要有她在,我们的女儿就都不用出嫁了?你要她们都陪着你这个狠毒的妹妹老死闺中吗?” 王熙凤说不出话来,她此刻是又羞又恼,说不出一句话来。 “那你想怎么样?你要逼死我的女儿吗?”王老太太愤怒的质问王氏。 韩氏却半点也没有退缩,反而上前了一步,“族长已经来信了,他说,我们王家没有王熙凤这个人。” 王熙凤一个倒仰,险些当场昏过去。他家王氏一族的族长,便是那个她一直崇敬这的王子腾伯父。 这个时候,沉默了很久的兄长大人走到了王老太太的面前,冲着老太太跪了下去,“母亲,恕儿子不孝,不能再护妹妹周全了。儿子,也是我女儿们的父亲。不过,我会给妹妹一笔银子,让她生活无忧。但是,以后却是不能见面了。” 对着韩氏,王老太太可以胡搅蛮缠的不讲理,可是对方如果换成是自己的儿子,她还能怎么样呢? 沉默了许久,王老太太从嗓子眼里挤出几个字,“你可要说到做到。” 这,也就是同意把王熙凤赶出去了。 可是,王熙凤能恨谁?恨贾琏休了她吗?可是,所有的人都认为是她的错,贾琏并没有不是。或许,从头到尾,她能恨的就只有她自己。这一切,都是她自己自作自受。 如今的王熙凤,就像是一抹无根的浮萍,只能任由别人支使着。所以,最后她只能拿着银子,离开了自己长大的家。 离开了这个家的庇护,王熙凤发觉她身边都是对她指指点点的人,甚至连说话都不再背着她了,“看到没?那个就是害死一对有情人,然后被休回来的女人!真是丢死人了!居然还有脸活着?” 以前,看着有人私下地议论,王熙凤便觉得心中气苦,可是现在这议论却是光明正大的了。 话,越说越过分,越来越难以入耳。 王熙凤想逃,可是这些流言,那些鄙视的目光,无孔不入,她根本就逃不掉,不论她走到任何一个地方都是一样的。 一个女子,身上带着大笔的银子,自然是十分危险的,王家的人也不会保护她,所以王熙凤只能拿着银子请求镖局的保护。蒙着面纱,作未嫁女儿的打扮,有钱的王熙凤很容易便找到了护送的镖师。可是,当人询问目的地的时候,她愣住了。 怔愣了很久,王熙凤终于说话了,“我要去京城!” 她想回京城,想见见贾琏和女儿,想…… 在王熙凤这边乱糟糟的时候,京城那边,在小宝宝出满月的时候,林黛玉正式拜贾赦和安卉做了义父和义母,可谓是双喜临门。 原来,那林如海最后的一封信里,便是恳求贾赦将林黛玉收为义女。说起来,这也算是一个父亲的苦心,为林黛玉的幸福和未来上双重保险。 安卉知道以后,非常开心,林黛玉也非常乐意。于是,一场盛大的认亲仪式便开始了。 当天,皇上下了圣旨,对于贾赦的处置,只有罚俸半年。可以说,真的是高高拿起,轻轻放下了。 不过,他们的好心情没有持续多久,因为那边府上也得了圣旨,却是贾元春封贤德妃的圣旨。 因为贾元春的缘故,沉寂下来的贾府再一次沸腾了起来,各种忙乱着修建省亲别墅,一时间贾府好似恢复到以前的繁华模样了似的。 王熙凤来到京城,看到的便是贾府现在的风光,她脑子里一亮,想着以姑母对她的疼爱,或者她和贾琏之间还有挽回的机会。就算不能挽回,只有她那姑母说话,她在王家也不至于这么凄凉。 “太太说了,请你离开罢!”门童对着王熙凤都摆出了厌恶的的脸色。 王熙凤愣住了,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那一向对她极为慈善的姑母怎么会这么对她呢?这绝对不可能! “不!这不可能,你肯定是骗我的!”几乎是想也不想,这话就冲口而出。 于是,门童怒了,也不顾男女大妨,只一味儿的把王熙凤往门外推,“滚!滚!滚!别在这里纠缠了!这里也是你能来的地方吗?” 被推倒在地的王熙凤已经没有泪水可以流了,不过,她不会就这么死心的。 乔装改扮,王熙凤守在贾家大门前,看着贾家的热闹,王熙凤心如刀绞,恨意愈发的难以自持。终于,在王氏受邀参加某宴会之时,王熙凤挡在了王氏的马车前。 “哪来的不长眼的东西?”车夫怒骂着,他险些就撞着人了,如何不怒? 彩云这个时候挑起了车帘子,“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王熙凤掀掉自己头上的斗笠,露出了面容,“是我!” 彩云? ?脸霎时间便白了,“二……二奶奶……” 王氏这个时候也意识到不对,透过缝隙看到王熙凤,也不禁变了脸色,冷冷的道:“让她上来说话!” 王熙凤上了马车,连一句话都还没来得及说,王氏便抢先开口了,很不耐烦,“你回来做什么?” 虽然已经猜到王氏的态度,但是亲眼看到,王熙凤还是忍不住的心寒,“姑姑,您看到我,就只想到这些吗?” 王氏今非昔比,便是老太太也不得不避其锋芒,再加上溜须拍马之人的奉承,形成了她高傲得不得了的态度,“好了!你想要多少银子,说罢!拿了银子以后就别回来了,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安心过日子罢!” 王熙凤瞠目结舌,半晌说不出话来。 王氏见王熙凤这样,心里很是不痛快,“你到底要多少银子?赶紧说!我还有事,没时间陪你耽搁!” 王熙凤虽然是晚辈,但是因为王氏能用得着她的缘故,对她很是和善,所以如今猛地看到王氏找个态度,王熙凤很是接受不了,她冷笑着,“我要一万两,姑姑可给?” 王氏愣了一下,随后也是冷笑,却带着轻蔑,“你?!一万两?!你值那么多银子吗?一个没脑子的下堂妇,给你一百两银子,也算仁至义尽了!” 一百两?这才真是打发要饭的!这个所谓和善的姑姑究竟把她当成什么了?“下堂妇”?她居然当着她的面骂她是“下堂妇”,便纵然是陌生人,也不该恶毒到这种地步罢?往人伤口上撒盐巴,也不过是如此了! 王熙凤如今却是连冷笑都笑不出来了,只冷冷的看着王氏,“别说得你好像很高贵似的!你真当我事傻子吗?那些东西还不都是你引着我做的?你就不怕我说出去?” “有谁会相信你的话?”对于王熙凤的威胁,王氏是一丁点都不放在心上,她最是清楚权势的重要性,如今她是皇妃的母亲,自然也就不怕身为庶民的王熙凤,所以,有恃无恐。 85、085 愁银子 强说亲 贾家的情况,本就是烈火烹油之势,如今再加上贾元春省亲要盖省亲别院,更是吃消不住。可是,因着贾府的习性,偏又是各种奢华。不过两三个月,原本还算丰厚的账面上便很明白的周转不开了,这眼看着,连工程银钱都拨不出来,马上就面临停工的尴尬了,李纨着急上火,嘴上都起了火炮。 李纨也是大家出身的小姐,这管家什么的本难不倒她,可是,偏偏出了这“省亲”一事,可怜她便是再如何的巧妇,也是难为无米之炊的。 “胡说!贾家怎么可能没银子呢?”王氏从来都没喜欢过李纨这个儿媳妇,对着她自然也没什么好脸色。而且,她虽然知道贾家今非昔比了,却也不能相信偌大的一个贾家这么快就到了“揭不开锅”的地步。因为心中有着疑虑,这王氏看着李纨的眼睛里自然也带着几分探究。 李纨心中无限苦涩,险些掉下了眼泪来,“这账簿上,各项开支明细很是清楚,母亲若不信,只看看便知。” 她这两年来为了这个家辛辛苦苦的劳累着,可是,却没有任何人念着她半点好。好像,她这都是理所当然似的。如今,竟还要怀疑她贪墨,这让她如何不气恼?虽然她们家不是什么功勋世家,但是她也是实打实的大家闺秀,好不好?还不至于眼皮子浅到这种地步? 这刚决定盖园子的时候,她就明确表示了,公中账上的银子并不多,绝对周转不开。当时不管是老太太还是王氏都只说让她放心,可是,真的动工了,也没见她们任何一个人那银子出来贴补,这……这不是故意拿她耍着开心吗? 王氏心下怀疑,也不掩饰什么,直接取了账簿,细细的查看起来。王氏是个很有经验的,作假帐那回事,她也是驾轻就熟。所以,如果这里面真的有什么猫腻,她自然能一眼看出来。但是,这账簿上如同李纨这个人一样,很干净,干净得找不出丝毫的破绽。所以,最后她也就只能放弃了。 “真真儿是不看不知道,这盖园子的银子直像流水一般的往外花啊。”合上账簿,王氏叹了一口气,轻声的感叹着。 李纨纵然心里十分不悦,却还是顺着这话说道:“正是如此,且不说现在园子都没有盖好,便是将来盖起来了,这里面的装置和摆设一类的也是一大笔银子……” 剩下的话,不必说完,点到即止,王氏便能明白她的意思。 不过,王氏毕竟是王氏,脸皮子厚到了一定境地的人,自然能够做到无视他人存在,只低声道:“这皇妃娘娘省亲,咱们这个姻亲什么的,也都是与有荣焉的。这样大笔的开销,咱们家一时周转不开也是有的。彼此守望相助,才是正理。左右,宫里的娘娘也是不会亏待了咱们任何人的。” 这,等于是向他们李家要银子了。 李纨只觉得胸中热血翻涌,一口气堵在嗓子眼里,险些气得背过气去! 想她嫁到着贾家多年,因为王氏不喜的关系,从来没有人把她这个正经奶奶看过。他知道,这纵然与贾珠的死脱不了关系,却也是因为她家境并不显赫。可是,这个原本很不看不上他出身的婆婆,竟然可以这样“厚着”脸皮向她这“小门小户”的讨要银子。而且,居然还能这么理直气壮,理所当然。 “母亲说得的确是正理,但是我娘家本就势微,如今父亲年纪大了,情况也愈发的不如以前了。媳妇儿的嫁妆也少,再加上之前的各种贴补,如今也是拿不出分毫了。”李纨这就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了,她不是“傻大姐”似的王熙凤,没有贪墨已经是极限了,让她把自己的嫁妆拿出来,那是万万不能的。说这话,不过是把自己摘出来罢了。 果然,听了这话,王氏的脸黑了下来。说实话,其实,她心里本来是看不上李家的,他们家的那点根底,连塞牙缝都不够。只是,如今到了这个份上,为了应急,便是了些许塞牙缝的,也比什么都没有好。 “倒是母亲不一样,您的娘家势力雄厚,听说大舅舅刚刚迁了九省都检点,如今正是风光无限。娘娘是大舅舅的亲外甥女,这些许的银子,想必大舅舅随便挥挥手也就有了。”虽然明明看到王氏的脸色不好看,李纨却还是这样咄咄逼人下去。而且,这话怎么听着都有些阴阳怪气。 李纨本是个温婉的好姑娘,性格也很柔顺,平时的话也很少,但是,泥人也有三分性,这被逼到这个份上了,李纨也难得的带上几分凌厉之色。 王氏心里怒极,偏偏又找不到可以反驳的借口,甚至不得不咽下这口气。直到这一刻,她才发现她这个儿媳妇儿也不是省油的灯。 “想那凤丫头当家的时候,也不见这诸多的麻烦,怎的偏到你手里便变得如此不堪了?”王氏很生气,说起来话也很刻薄。可能是因为那段被轻贱到尘埃里的往事作祟,她如今的“自尊心”特别的强,只觉得自己是皇妃的母亲,便等于是皇帝的“岳母”,身份尊贵超然,容不下任何人忤逆了。 李纨不由自主的握紧了拳头,面上却还在笑,“儿媳愚钝,比不得凤妹妹精明,也没有凤妹妹那敛财的本事。只是,儿媳私心想着,这笨点也有笨点的好处,若是儿媳也弄出个人命案来,只怕不仅仅是连累贾家的声誉,便是李家的名声和姑娘也都算完了。” 冷嘲热讽,唇枪舌剑也不过是如此了。 说起来,王熙凤一事,对贾家的影响倒不算大,因为这种事情,世人多半是苛责娘家众人多一些。而且,贾家两房离心得厉害,看到大房那边倒霉,他们这边不放鞭炮庆祝,已经是很含蓄的了,自然也就谈不上荣辱与共了。 但是,对王家的影响还是很大的,王氏身为王家的女儿,又是王熙凤的亲姑姑,所受到的冲击自然不小。也正是因为如此,王氏在心里把王熙凤恨极了。只是,恰好在这个时候发生了贾元春“封妃”一事,所以,才没有人敢在王氏面前说三道四。王氏也就开始掩耳盗铃,假装什么事情也没发生。 如今,李纨这么明明白白的说出话,王氏只觉得万分的刺耳,愤怒的将手中的账簿重重的摔在了桌子上,指着李纨的鼻子骂:“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在笑我们王家的家教吗?” 虽然李纨不认为王家有“家教”那玩意,但是形式比人强,却不得不屈膝跪倒,“儿媳口无遮拦,还请母亲宽宥。” “哼!”王氏冷笑一声,拂袖而去,最后只留下一句话,“我看你需要好好的冷静冷静,仔细想想你们李家的家教。” 宽大的衣袖下,李纨握紧了双拳,没错,她是图着嘴上一时的痛快,便口无遮拦的说了不该说的话,失去了以往的冷静和分寸。但是,王家的女儿凭什么和别人谈家教?她便纵然是有千般的不好,也比他们王家的女儿要强上万万倍。 李纨不知道自己跪了多久,腿上早已麻得没有任何知觉了。 这一刻,她对这个“家”已经不是简单的厌恶了,她……她甚至有一种想要亲手毁掉它的冲动。 最后,是彩云将李纨扶了起来,“大奶奶,太太……太太命您下去闭门思过。” 李纨在心里暗暗冷笑,脸上却没有丝毫的表情,只对着彩云微微点头,“既如此,那我便先下去了。” “这个,是我偷偷为大奶奶准备的化瘀药膏,效果很不错。”彩云一边将一盒药膏塞到李纨的手中,一边压低了声音道,“这是奴婢的一点心意,您千万别说与别人听。否则的话……” 这几年,彩云已经清楚的意识到王氏不可能成为依靠,所以她尽可能的与人为善,只求着将来能多一条出路。不过,为了防止王氏知道,她一直都做得很隐晦。毕竟,王氏那样多疑的性格,若是发现了,她便极有可能提前退散了。 李纨心中对彩云的关心还是很感激的,不管彩云心里有什么算计,人至少把她当主子看了,仅这一点,李纨就不可能厌恶彩云,“那我就谢谢你的好意了。” 虽然是大家闺秀,但是膝盖上针刺一般的疼,让她没有办法婀娜多姿的走路,每走一步,都是折磨,动作自然有些别扭和诡异。 下了学的贾兰一边读书一边等母亲回来,却不曾想看到母亲一瘸一拐的,立时放下手中的书本,“母亲,您这是怎么了?” 看到儿子,李纨心中只觉得无限的委屈,一把将贾兰抱在怀中,簌簌的掉着眼泪,只一遍遍的唤着,“兰儿,兰儿……” 贾兰虽然是二房的长房嫡孙,但是因父亲早逝的缘故,比同龄的孩子要成熟得多。所以,不需要李纨说任何话,他只靠猜得就已经猜得差不离了。 微微眯起眼睛,贾兰的眼睛里是掩饰不住的锋芒,如同小大人一般拍着母亲的背部,“母亲再忍忍,兰儿很快就会长大了,很快……” 对于王氏这个祖母,贾兰的观感还不如一个陌生人。因为,他从来没和王氏亲近过不说,甚至隐隐的能感觉得到王氏对他得意。大家总是认为小孩子不懂事,实际上小孩子的感觉是极为敏锐的。 李纨是贾兰的母亲,也是唯一一个亲近他,并且深爱他的人。 两相对比,贾兰会站在哪一边根本就是一点悬念都没有的。虽然贾兰从未表达过对祖母的不满,却把所有的事情都记在了心里。受着儒家正统教育,贾兰或许不会主动去做犯上之事,却也绝对不会成为王氏以后的依靠。 当然,贾政对贾兰这个孙子还是不错的,但是孙子毕竟是孙子,到底隔了一层,所以,贾政大部分的心力都放在贾环的身上。也正是因为如此,贾兰和贾政也不是很亲近。 不过,贾兰和贾环倒是比较亲近。毕竟是同在学里读书的亲叔侄,年纪又差不多,两人自然能混到一块去。当然,王氏是不是因为这个而更加厌恶贾兰,倒真是不怎么好说的了。 第二天,毫无意外的,李纨“病”倒了。 于是,王氏只能把未完成的工程自己接了过去,看着那一笔笔需要银子填补的洞,王氏也止不住的上火,当然,上火的对象是李纨。不过,不管她如何上火,这日子还是要过的。 “儿媳实在是没有办法了,这才来讨老太太的示下。”实在没有办法,王氏只能把主意打到老太太这里,据她所知,这老太太的私房钱多半比公中的还要多一些。毕竟是掌管贾府那么多年的人,若是没有借势充实自己的小金库,她也就不会是如今的老太太了。 其实,从一开始老太太就知道王氏会来找她,毕竟,这府里有多少银子,她是最清楚不过的了,虽然她这些年来都不管事。不过,她又不是傻子,要她拿私房钱出来,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头疼”的揉着太阳穴,老太太自言自语,“咱们……咱们府上怎么竟到了这一步吗?” 虽然明知道老太太是惺惺作态,王氏却也不得不跟着叹气,“是啊!儿媳也没想到,竟然这么严重!这盖园子,真真儿的是个烧钱的活计!就算儿媳把所有的嫁妆和这些年的积攒都投进去,也是杯水车薪啊!” “唉!咱们这个府上啊,真真儿是只剩下表面上的风光了!这……这可如何是好?”老太太眉头紧锁,“我年纪大了,如今史家的当家人都是子侄辈的孩子,本就不与我亲近,只怕便纵然是想周转,也是不能了。” 一句话,她老人家把自己摘得相当的干净。 “说起来,儿媳实在不该跟您开口。可是,事情到了这一步,儿媳也只能豁出这张脸皮不要了。”王氏强忍着不快,只做出一副很无奈的样子,深吸一口气,“我记得,母亲这边有不少的名贵字画和古董什么的,都是价值连城的东西。可否先拿来周转一下,待日后腾出手来,必定会母亲赎回来。” 那一箱子一箱子的家伙,其实比真金白银还要值钱。 老太太是经过了大风浪的,对于王氏的厚脸皮不像李纨那样接受不了,仍旧是一副愁苦得不得了的样子,“实在不是我老太婆抠门,其实,那些东西大都是假的,虽然是高仿,却也是不值钱的东西,只拿来充门面罢了。” “怎么可能?”王氏此刻怒极了,竟忍不住用上了质问的口气。 老太太也不生气,只是一味儿的叹气,“其实,一开始,也并不都是假的。只是,这些年,咱们家进少出多,我这边没办法,不得不帮着填补,这才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说到最后,竟拿起手帕做拭泪状。 刚刚还是一副不晓得贾家近况的样子,如今偏又说自己一直在填补着贾家。这可真真儿的是明晃晃的欺骗。好像,直接把王氏当傻子一般对待。 王氏也忍不住冒出了真火,“母亲之前不是不知道咱们府里的情况吗?” 老太太毕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就算王氏咄咄逼人,她也是临危不乱,继续睁着两只大眼睛瞎扯,“我前两年刚填上去几万两银子,自然没想到现在已经……” 王氏说不出话来了,她知道,无论她说什么,老太太都会理由等着她。这老太太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是天下少有人能及的,这一点,王氏非常清楚。人老人家说这么多,意思很明显,要她掏银子,没门。 心中气恼,王氏的情绪有些失控,语气也好不到哪里去,“难道,我们这园子不盖了吗?”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老太太又是叹气,“其实,这宫里的妃子,因为没有省亲别院而不出来省亲的也不在少数。横竖,这今上恩典,许内眷每个月进内省视一次,见面的机会是尽有的。” 虽然贾元春封妃对他们来说是好事,但是对着王氏这个亲生母亲,老太太就完全不够看了。因为贾元春的关系,这王氏最近的态度是十分嚣张的,老太太觉得不省亲也未必就是一件坏事,免得王氏的气焰愈发的嚣张了。 当然,若是王氏自己能独立解决园子所需的银子,又不损害她的利益,老太太还是乐见其成的。毕竟,这事对她这个老太太来说,也是好事儿。但是,要她冲在前面,为别人做嫁衣裳却是不可能的。毕竟,王氏才是最大的受益者。 王氏此时气得满脸通红,这话说起来容易,他们贾家盖省亲别院的事儿,京城里哪个不知道?若是这样停工了,贾家被人笑话也就算了,只怕她那可怜的女儿在宫里也是要被人看不起的。这个结果,自然是王氏所无法的接受的。 老太太当然知道王氏没有办法接受,嘴角噙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做“恍然大悟”状,“我差点忘了,你哥哥如今官运亨通,似乎是又升了官。你若是开口,为了自己亲外甥女,他势必不会推辞的。“ 说来说去,竟然和李纨说到一起去了,都把主意打到了王家身上。 “哥哥如今离得远,只怕远水是救不了近火的。而且,我那嫂嫂极不喜欢我,只怕也是不会同意的。”王氏是王家的人,自然了解王家人的作风,就算她开口,她那哥哥也不会当这个冤大头的,势必要找些理由推脱了去。 “你那嫂嫂不喜欢你?你这样好,竟还有人会不喜欢你?”老太太夸张的说着,只是最近的那抹笑,不似震惊,却好似讽刺一般。 意思很明显:你那嫂嫂既不喜欢你,那你自己多半也不是什么好的。 王氏不是傻子,自然听得出那话外之音,险些无法抑制自己胸中的怒火。 不过,老太太也知道什么叫做见好就收,不过是逮着机会狠狠地讽刺王氏一把罢了,她并不打算跟王氏在这个时候翻脸,“我明白了,多半你那嫂嫂人品是有些问题的。” 一时间,王氏也不知道是该赞同还是否认,不管怎么样,对她都是不利的。若是赞同,显得她背后说人坏话,不是君子所为。若是否认,也就等于是说问题在自己这边。 因为动气的关系,王氏只觉胸口闷闷地,止不住的想咳嗽。这,是她当年在庄子上养伤时没有好生治疗的后遗症。有时候气大了,甚至会咳出血来。所以,这些年来,她都有一只很小心的控制自己的脾气。可是,就是有那么多闹心的人要来给她添乱,让他没有办法保持愉悦的心情。 深吸一口气,王氏强行压下胸口的不适,微笑着看着老太太,好像之前的争执不曾发生过一般,“我记得,林家姑爷当年是想把黛玉配给我们宝玉的,是吧?” 这王氏一提到林如海,老太太立刻便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了,不过,林家的家产,老太太其实也是肖想过的,如果王氏又本事把那些银子拿来的话,也是一件好事。 轻轻地点了点头,老太太轻声道:“当年林如海确实有这个意思,只是,我们两家并没有把这个婚事定下来,也没有交换信物什么的。只凭着一封略微露出联姻之意的书信,只怕有些单薄了。” 话虽然是这么说的,但是实际上,老太太是趁此机会告诉王氏,她手里有林如海的信,若是需要的话,可以拿给她用一下。当然,在老太太的心里,算计林家的财产,并不等于不疼爱林黛玉。只是,那林家的财产白白的被林衍那个外人得去,实在是太没道理了。林如海是老糊涂了,才会把家业留给别人。 虽然只和林衍见过一面,但是因为老太太没见人之前就不喜欢,再加上林衍看似恭敬实则疏离的态度,让老太太觉得他是个极不好对付的人,所以,愈发的不喜欢他了。如今,有王氏这个“愣头青”去给她探探路,她正好能坐收渔翁之利。 而且,在老太太看来,林黛玉嫁给贾宝玉是最好不过的。至于那些银子,女儿家的,要来也是无用。左右人都是贾家的了,银子什么的自然也是贾家的。 只是,轮到她自己的时候,她便牢牢的抓住那些黄白之物,丝毫都不肯松手了。 其实,当林黛玉以离开贾府回“家”居住为由,将紫鹃退回来的时候,老太太其实是有些不高兴的。对林黛玉的“不识好歹”也有些生气。但是,因为是自己外孙女的关系,老太太还是很“大度”的“原谅”林黛玉了。只是,那心中的芥蒂,其实并未完全的清除。 有了老太太的“支持”,王氏立刻便把魔爪伸向了林家。不,准确的说,是林黛玉。昔日,她看不上林黛玉,不想让儿子和林黛玉在一起,甚至几次三番的出手阻挠,现在却是拼命的想把自己儿子和林黛玉扯在一起了。 当然,她并不是“蠢货”,更不是“愣头青”。所以,她不会向对着老太太和李纨那样直接上门,而是很迂回的去达到自己的目的。 “母亲,我听说,您要带我去林妹妹那里,是吗?”贾宝玉激动地手足无措。 其实,说起来好笑,贾宝玉被所有的人捧在手心里疼爱,竟让他觉得很是没趣。而林黛玉的冷淡却让他觉得很有意思,愈发的觉得这个妹妹是不一样的。于是,也就越惦记着他。虽然因着被人宠坏了的缘故,他和林黛玉之间也时常会爆发矛盾什么的,但是事情过了之后,很快他就把一切抛在了脑后。然后,继续缠着林黛玉不放。 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林黛玉对贾宝玉愈发的看不上了,厌恶之情更重。她想躲着贾宝玉,也确实那么做了,但是贾宝玉却因此愈发的粘着她。 “是呀!你林妹妹回来这么久,我们还没到她府上就看看她,实在是有些过意不去。”王氏笑得好像一个慈母,只是眼睛里却没有半分慈爱。 但是没脑子的贾宝玉却是半点也看不出来,他甚至完全不知道王氏还记着当年的事儿。因为,他自己都早已经忘记了。 “真是太好了!”贾宝玉很开心的上了马车,一颗心都飞到了林黛玉的身上。 这一日,林衍不在家。 贾赦拿着林衍的文章请一些名家大儒们请教,结果真的引起了不少人的称赞。于是,贾赦立刻便表明林衍的身份。因为林如海死在任上,被皇上追封为“忠正公”的关系,林衍这个继子被很多人看好。如今,见林衍又是有真才实学的,便也动了结交之心。毕竟,这个时候结交,与林衍入朝为官之后才凑上来的人是很不同的。 于是,贾赦便趁着休沐,带着林衍去拜见自己仔细挑选之后的可交之人。 经过这段时间的活动,贾赦终于为林衍找到了去见松鹤书院里那位梅老先生的机会。于是,也等不得了,立刻便让林衍好生准备一下,去拜见梅老先生。 虽然梅老先生已经多年不收弟子了,但是能得他指点一下,也是极好的。林衍已经是个举人了,并不需要去书院读书,所以,自然也不可能入松鹤书院了。只是,因为这个关系,而没个先生指点文章,却实在是个问题。所以,贾赦才不得不多费一些心思。 在下人禀告说王氏带着贾宝玉来访之时,林黛玉皱起了眉头,因为,不管是这个舅母,还是那个表哥,都不是她喜欢的。甚至,有些厌恶。 不过,就算是这样,身为主人家的,林黛玉还是主动出来见了。 一番行礼与寒暄之言不提,不过都是一些面子上的虚礼罢了。 “今天真是很不巧,哥哥出门去了,若是他在家的话,必定愿意指点表哥的功课。”林黛玉笑着说,她之所以会这样说话,一方面是对林衍学问敬佩的缘故,另一方面也是极看不起贾宝玉的才学,所以才会这么毫不谦虚。 知道贾宝玉是和王氏一起来的,便林黛玉下意识的认为王氏是带着贾宝玉来看她那文采斐然的哥哥。因为,在林黛玉的记忆里,王氏是很希望贾宝玉能够好好读书的。 不过,王氏这个时候却笑了,“我们并不是来见你哥哥的,是来见你的。你不知道,你不在贾家的这些日子,你宝玉哥哥时时刻刻把你挂在嘴上,心里很是想念呢。” 林黛玉愕然,这话……怎么说得那么暧昧? “是呀,是呀!”贾宝玉听到母亲为自己说话,慌忙附和,“你不在的这些日子,我可想你了。每天晚上,都会梦见你。林妹妹,你还回去住,好不好?你不在,我真的很寂寞!” 贾宝玉这话出口,林黛玉的脸色已经不能用苍白来形容了,煞白煞白的。因为,这话若是传出去,她的名声什么的就全完了。 因为王氏不喜欢她和贾宝玉亲近的关系,曾或明或暗的破坏过好多次。林黛玉是何等聪明的人,自然知道王氏的心意。当然,她之所以不生气,是因为这个心意恰好暗合了她的心意罢了。于是,这一次她便理所当然的认为王氏不会由着贾宝玉胡来,不曾想,王氏竟然引导着贾宝玉说出那样的话…… 紫苏,林黛玉身边的大丫鬟之一,稳重中不失伶俐,正是林衍亲自为林黛玉所挑的人,平日里很得林黛玉的倚重。 此时,看到林黛玉受辱,她不由得火冒三丈,上前一步,拔高了声音道:“宝二爷!请您小心说话!您如果再说这些没头没脑的话,我们就只能请您出去了!” 紫苏的态度很强硬,贾宝玉也不由得吓了一跳,尤其是看到林黛玉脸色极为难看,又想起林黛玉平日里最不喜欢他说这样的话,也不由得有些慌张,忙起身作揖赔礼道:“妹妹别生气,我口无遮拦的,实在该掌嘴,掌嘴……” 边说着,竟便打起了自己的嘴。当然,他这是完全没有用力的。 若是一般的姐姐妹妹们,看到贾宝玉这个样子,会忍不住笑起来,然后这事就算不了了之了。但是,林黛玉毕竟不是其他的姐姐妹妹们,所以,她不为所动。 王氏这个时候显得有些尴尬,不过,她还是笑着,脸上的表情都没有什么变化,“玉儿你别生气,你也知道宝玉的,一贯的胡言乱语,你只当没听到便是了。” 王氏从来没有叫过林黛玉为“玉儿”,甚至在老太太称林黛玉和贾宝玉为“两个玉儿”的时候,会非常的不高兴。这是她第一次唤林黛玉为“玉儿”,为的却是算计。 只能说,哪个人和王氏这样的人做了亲人,真是倒霉透顶了。 林黛玉心中气苦,眼睛里也不由得蒙上了一层水雾,她当没听到?那别人也能当没听到吗? 说起来,这都是她的错,她就不该让贾宝玉进来,就不该见他。只是,这都是亲戚,又有长辈带着,而且,也没人能招呼贾宝玉,她作为主人,又怎么能找得到不见的理由呢? 王氏特意找了这么一天上门,为的就是确保她和贾宝玉能够见上面,又如何能容她找到借口呢? “二舅母,实在抱歉,我感觉……”林黛玉想要告辞逃离,她唯恐再在这里耽搁下去的话,贾宝玉又会说出什么不堪入耳的话。那样,她就真的是万死不能洗刷清白了。 只是,王氏既然是有备而来,又怎么会容许林黛玉离开呢? 眼看着林黛玉有逃离的意思,王氏忙打断林黛玉的话,“玉儿,我来得匆忙,有点事,得先出去一下。” 古人说话一向比较含蓄,这个所谓的“有事”,其实便是要出去方便的意思。 林黛玉自然一下子就反应了过来,对着身边的紫苏说:“你带二舅母出去罢。” 紫苏自然恭恭敬敬的应是,“二太太,请。” 出了门之后,紫苏随手招来一个小丫鬟,“二太太有……” 王氏这个时候突然开口打算紫苏的话,“不用别人了,你带着我去罢。正好,我也想知道玉儿最近的情况。” 紫苏的眉头微微蹙起,心里隐隐的有些不好的预感,“二太太想知道什么,问圆圆这丫头也是一样的。紫苏奉我们大爷的令,贴身伺候我们家姑娘,不敢擅离。” 因为是来见长辈的关系,林黛玉只带了紫苏一个人在身边。如今,紫苏不在身边,就只剩下林黛玉和贾宝玉独处一室,虽然廊下也有丫鬟,只招呼一声便能听到,但是紫苏还是很不放心。 听了紫苏的话,王氏皱起了眉头,为着那个名字。“圆圆”恰好与她的女儿“贾元春”的“元”字谐音,这若是在她的家里,那是要避讳的,但是却管不到人家林家来。 但是,就算这样,王氏还是止不住的很不高兴。贾元春如今是她的心头宝,所以,就算知道林家不必避讳,心里还是很不舒服,只觉得林黛玉是在故意作践她的女儿。对林黛玉的厌恶,也跟着更上了一层楼。 其实,王氏不知道,那个丫鬟并不叫什么“圆圆”,就算不是一等丫鬟,不管是林衍还是林黛玉都不可能给她取这么一个名字。紫苏很机灵,她之所以临时给这个小丫鬟改了名字,就是要乱王氏的心神。 趁着不说话的当,紫苏退后几步,立刻便回去了。 她进门的时候,恰好便看到贾宝玉抓着林黛玉的手,嘴里不停的叫着“妹妹”、“妹妹”,而林黛玉则是努力挣脱不得,双颊上红得能滴出血来。也说不清是羞得,还是恼得。 原来,林黛玉其实是故意把紫苏给支开的,虽然是自己身边的大丫鬟,但是毕竟跟在身边的日子还短,林黛玉对她有些忌讳,也怕紫苏误会了什么。 待紫苏和王氏离开之后,林黛玉立刻豁然起身,毫不掩饰的自己的怒火,“我跟你说最后一遍,如果你再在我的面前说那些有的没的,就别怪我把你打出去了。” 以往林黛玉特别生气的情况下也会这么说,虽然最后她也真的命人把贾宝玉打出去,但是毕竟是住在人家的府上,所以,下人们并不敢不敬,尤其是有紫鹃在情况下,反而更像是闹着玩的。 所以,对于这个“打出去”,贾宝玉其实是一点也不怕的。只仍旧笑嘻嘻的看着林黛玉,半点也不放在心上。 林黛玉气狠了,但是她毕竟是大家闺秀,骂人什么的真心的不擅长,就算是恼极了,也只能是拂袖而去。 可是,这么久没有见到林黛玉,贾宝玉怎么可能会眼睁睁的看着林黛玉离开呢?连想都不用想,贾宝玉直接一个箭步上去,牢牢地抓住了林黛玉的胳膊,“林妹妹,你别生气,我真的不是故意说那些话的……” 林黛玉又羞又急,她不敢叫,怕这一幕让人看到再起什么风言风语,于是他只能一边挣扎,一边低声训斥,“你放开我!你这样成何体统?” 事与愿违,林黛玉越是这么说,贾宝玉越是不肯放松,“林妹妹,林妹妹,你原谅我罢!求求你,千万别不理我,你如果不理我,我……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林黛玉见贾宝玉越说越荒唐,又羞又恼,脸上火一般的烧了起来,低声呵斥道:“你再不放开我,我真的翻脸了!” 可是,贾宝玉仍旧抓着林黛玉不妨,“妹妹,妹妹,好妹妹,求求你不要……” “宝二爷,您这是在做什么?”紫苏怒喝一声,唬得贾宝玉一跳,趁着这个机会,把林黛玉拽到自己身后,直面着贾宝玉,“男女授受不亲,你想把我们家姑娘置于何地?” 贾宝玉是好色,喜欢和姐姐妹妹亲近,但是他并不是没念书的人,那些个礼仪规矩,他其实是心知肚明的,只是仗着自己身份特殊,便故意不去遵守,只顺着自己的心意来。 可是,面对紫苏这个陌生人的指责,他没有办法像在自己家里那样的理直气壮,只讪讪的说:“我……我是娶林妹妹的……” 林妹妹心中苦痛,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他想娶,也要问问她想不想嫁,好不好?竟然可以这样自说自话吗? 贾宝玉一边说着,一边又伸手去拉林黛玉。 紫苏心急,伸手拽住贾宝玉,结果,用力过猛,贾宝玉整个朝她冲撞了过来,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紫苏来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脚一崴,便冲着林黛玉的方向靠了过去。林黛玉受力,蹭蹭蹭两步,“咣当”一声,撞在了门上。 虽然背上被撞得生疼,却也免除了三个人一起摔倒在地的尴尬情况。 “这是怎么回事?”王氏这个时候突然回来了,一把将贾宝玉拽开,对着林黛玉一个劲儿的赔礼,“玉儿你别生气,你宝玉哥哥不懂事,舅母回去一定骂他。不过,你不用担心,其实你们是未婚夫妻,便是抱一下也是没关系的。” 林黛玉还没从疼痛里回过神来,便听到了“抱一下”这样的词,不禁气得眼前直? ??黑。 崴了脚的紫苏这个时候总算是站稳了,听到这明摆着的栽赃也是气不打一处来,“二太太,请您不要胡说八道,坏我们家姑娘的名声。” 王氏很不喜欢紫苏,不由得沉下来来,“放肆!主子说话,哪里有你一个丫鬟插嘴的份儿?” “那我可有插嘴的份儿?”闻讯着急忙慌赶来的林衍听到了最后几句,一张脸阴沉得能拧出水来。不是他不想维持着他谦谦君子的形象,实在是这些人太可恨了,他根本维持不了。 看到林衍,王氏微微怔了一下,但是随后想到这事早晚都是要林衍拿主意的,便也不在意了,只对着林衍笑道:“我还道是谁呢?原来是大外甥啊!吓我一跳!” 也不顾林衍脸色难看得厉害,对着贾宝玉道:“快见过你林表哥,以后他可就是你大舅哥了……” “二舅母!”林衍大踏步进来,直站在王氏面前,“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我这怎么是乱说呢?”王氏的瞳孔微微收缩,但是面上的表情仍旧没有什么变化,仍旧笑笑的,“老太太和林姑爷一早就商定了他们两个的亲事,所以,自从玉儿自进我们家,两个孩子便一起住在了碧纱橱。这些年,耳鬓厮磨,感情自然是极好的……” “是呀,是呀,我很喜欢林妹妹的。”对着林衍不善的目光,贾宝玉本来是很害怕的,但是有母亲撑腰,他又鼓起了几分勇气。 林衍微微眯起眼睛,无意识的握紧了双拳,喜欢?就凭他那色迷迷的鬼样子也敢肖想他妹妹? 这一刻,林衍突然有一种想要再次使用那种秘药的冲动。如果终身不~举,他也就没有资格发~情了罢?是的,在林衍的眼中,贾宝玉就是一只发了情的畜生。 王氏好像看不到林衍的怒火,笑着点了点贾宝玉的额头,“好了,知道你喜欢你林妹妹,你刚刚和她抱在一起,你林表哥都看到了。没看到他正生气吗?还不赶紧去道歉?” 其实,不管今天这贾宝玉和林黛玉如何纠缠,王氏都会整出个“抱在一起”的舆论。至于事实是什么,一点都不重要。 因为,有了这抱在一起的既定“事实”,便纵然是亲妹妹,都只能索性嫁了以保全名声,更何况,林黛玉根本就不是林衍的亲妹妹。而且,这种风流韵事,从来都是说不清楚,男子倒没什么,顶多是说一声“风流”,可是女子方面确实要命的。只要林衍不是傻子,就算心里不愿意,也会顺着她的意思做。 86、086 发威 贾宝玉听到母亲这话,忙上前作揖道:“林表哥,宝玉无意冒犯林妹妹,请您原谅则个。” 林衍冷冷的看着这一对母子作秀,怒极反笑,只是眼眸中的那份阴鸷却是无论如何也瞒不了人的,当然事到如今,他也不想瞒着了。如果他不强势起来,只怕要被这些人当小绵羊一般对待,任意的搓扁揉圆了。 林黛玉的脑子里一片空白,耳边回响着王氏与贾宝玉的对话,看着自家哥哥不甚明朗的态度,想着将来可预见的悲惨人生,心中羞愤欲死,直往前面的墙上撞了过去。 林衍虽然把注意力大都放在王氏母子身上,却也再暗中留意着林黛玉的反应,见她露出绝望决绝的眼神,心中便已经是警铃大作,又见林黛玉一个箭步向墙上撞去,眼疾手快的他,立时挡在中间。 林黛玉纵然是弱质女子,但是一心赴死之下,那股子冲力也是极大的。林衍一时受力不住,“蹭、蹭、蹭”的后退数步,幸好他本就有武艺傍身,身体的平衡能力高于一般人,这才算勉强稳住了身形。 来不及感受胸口上的剧痛,林衍就势将站立不住的林黛玉抱入自己的怀中,垂眸,眼睛蓄满了怒意,“不许胡思乱想,有哥哥在,断然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 林黛玉泪如雨下,发生这样的事情,她要如何才能不受委屈?怎能不受委屈?此刻,她什么话都听不进去,只拼命的挣扎着,可是她这个看似文弱的哥哥却将她牢牢地拽住,只困于方寸之地。 主辱仆死,怔愣着的紫苏这个时候猛然回过神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无比哀戚的哭道:“奴婢虽然出身卑贱,却也是干干净净的女孩子,可是,宝二爷今天看到奴婢便动手动脚,奴婢……奴婢……” 在那慌乱的一刻里,紫苏正挡在贾宝玉和林黛玉之间,这个说法似乎也是说得过去的。 此言一出,除了林衍略好些,其他人都不可置信的看着紫苏,当然,也包括林黛玉。 贾宝玉不喜欢紫苏,虽然她也年轻漂亮,但是他并不喜欢,因为紫苏身上有一种很凌厉的气势,让他平白的觉得矮了一头,心里极不舒服,所以,听到紫苏这样“胡言乱语”、“胡说八道”的坏他好事,不由得火冒三丈。 “你……你胡说八道!”指着紫苏,贾宝玉的手微微颤抖。虽然是金尊玉贵的养大,他毕竟是个从来没有主子样的主子,如此的指责,看起来竟无丝毫的架势,好像没有吃到糖的小孩子在闹脾气似的。 那个样子,荒唐得让人觉得好笑。 王氏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变故,在她的心里,她此番虽然有强娶的嫌疑,但也是顺了林黛玉的心思。这一刻,她才恍然发现,林黛玉竟是半点也不喜欢她儿子的。而且,她怎么也没想到会冒出一个连自己名声都可以不要的丫鬟。所以,算下来,她才是被打击最深的一个。 可以说,王氏在这个方面也太自信,也太后知后觉了,林黛玉对贾宝玉何止是不喜欢,简直可以说是厌恶。否则的话,她也不会抵死不从这件婚事。纵然王氏手里有所谓的父母之命,也是枉然。 林衍是最快反应过来的,将怔愣着回不了神的林黛玉暗指在一旁的座椅上,轻轻的握了握她的手,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自己也悠哉的坐下了。 如果说之前他还是一筹莫展的话,如今,有着紫苏为他开辟出来的新道路,却是胜券在握了。 回头,看着他们母子的反应,嘴角噙着一抹似有似无的讽刺笑意,此刻的他,又是以前的那个谦谦君子。不过,这只是他的面具罢了。 其实,流露出真实情绪的林衍虽然凌厉,却不是十分的可怖,但是带上了面具的林衍却是心中已有腹案,看似温文儒雅,手中却握着看不见的利刃,只要让他找到机会,便会一刀直捅进对手的心脏,然后,笑着离开。 “看来,情况似乎和二舅母的期望不太一样。”林衍笑得云淡风轻。 可是,下一刻,他便于瞬间敛起了所有的笑容,对着贾宝玉怒目而视,“你看上紫苏也就罢了,没想到你的心思竟然歹毒至此,为了得到紫苏,竟想要强娶了我妹妹。你们,真当我们林家没人了吗?” 这紫苏是林黛玉的贴身丫鬟,若是林黛玉嫁过去,紫苏势必也要跟着过去,做个姨娘什么的,自然也是名正言顺。虽然林衍的说法给人感觉本末倒置,却也不是说不通的。 贾宝玉没想到林衍会突然来了这么一句,一时间云里雾里,竟还没想透其中的关联,只一味儿的摇头,“我没有,我不喜欢紫苏,我喜欢的是林妹妹……” 王氏毕竟也是经过事儿的人,一时间被弄迷糊是有的,但是,很快理出了个头绪来了,强扯着嘴角,努力挤出一丝笑意,“大外甥,你一定是误会了,宝玉喜欢的是玉儿,他怎么会看上一个丫鬟呢?我看,这位紫苏姑娘必定是多想了。” 虽然王氏没有多说什么,但是那口气中怎么也掩饰不了的高高在上,以及对紫苏身份的轻视,却是那么赤~裸裸的,几乎不加以掩饰。 说白了,她等于是在说紫苏自作多情,妄想飞上枝头便凤凰。虽然她明知道紫苏是护主心切,但是恼极了一个人,自然不去分辨这些,只冲着她的死穴打去便是。 果然,听了这话,紫苏心下剧痛,有些摇摇欲坠。 林衍微微闪烁的目光中是隐藏着的怒意,对紫苏微微抬手,示意她起身,目光却一直看着王氏,嘴角的笑意却愈发的浓烈了,“感情这回事啊,最是说不清楚了,只是一种感觉而已。和门当户对什么的,并没有关系。您且看看,咱们身边,有多人名当户对的妻子,都是及不上姨娘妾室得夫君喜欢的。” 林衍的“毒舌功”虽然已经多年不用,但是很明显,它并没有退化。甫一出手,便冲着死穴毫不留情的刺去。 这些年,贾政对王氏各种无视,却对赵姨娘百般宠爱,连带着对贾环和贾探春也很疼爱关心,却独独的对贾宝玉视而不见,甚至连提都不愿意提一下。 这些都是事实,是众所周知的事实,也有很多人在暗地里看王氏的笑话,偷偷地嘲笑她。但是,从来没有人敢在王氏面前这样明明白白的说出来。 林衍这,也算是开了先河了。 王氏可以毫不留情的往别人心窝里捅刀子,林衍自然也就没有对她手下留情的道理了。说到底,福祸自招,与人无尤。 这么一番话,把王氏气得血气翻涌,险些一个倒仰昏过去,撞上林衍那张“无辜”的笑脸,险些一口鲜血喷了出来。但是,她不能发脾气,否则的话,也就等于承认自己是个无宠怨妇了。所以,她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婚姻大事,一向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讲究的就是个门当户对。妻子,永远都是妻子。姨娘和她所生的孩子,不管有多得宠,都不过是个下人罢了。”王氏说得理所当然,理直气壮。只是,这样干瘪瘪的话,似乎连她自己都没有办法说服自己了。如今,她除了那个名正言顺的妻子之位,也实在是没有别的什么了。 林衍的手指不自觉的弯曲了一下,“听着二舅母这意思,是要我妹妹做个门当户对的妻子,然后再让你儿子去找什么真正喜欢的女人,是罢?” 如果是这样,那真真是比那个男人更可杀了!世间上哪有这样的好事?什么都想要的结果,多半是什么都得不到! “我……”王氏的嘴角微微有些抽搐,此时她只觉得这个林衍是个脑子不灵光的,虽然听说很会读书,但是多半就是读书给读傻了,为了喜欢一个丫鬟而娶了丫鬟的主子,那样可笑的事情,也只有他这样不经世事的小孩子才能想得出来,“我怎么会那么想呢?你表弟是真的喜欢黛玉的!自然不会亏待了她!如果你觉得他喜欢别人,那就真真儿是太委屈他了!” 于是,王氏愈发的看林衍不上,只觉得林如海真的是病得脑子都糊涂了,所以才会选择这么个儿子做继子。想来,读书人,大抵都是这样的罢?天真! 林衍听了王氏的话,只觉得恶心得想吐,不是随便什么歪瓜裂枣都有资格肖想他的妹妹的。 王氏这个时候拉过愣在那里不知道该做什么的贾宝玉,疾声催道:“还不赶紧跟你林表哥表明心迹。” “不必了。”小小年纪都和敌人周旋林衍对着王氏是越来越没有耐心了,王氏自说自话厚脸皮的程度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自然也超出了他的接受范围,“无论您说什么,我都不会同意这门亲事。” 王氏的脸色也不由得沉了下来,虚以为蛇那么长时间,面对着林衍强势的态度,她的气性也上来了,“两个孩子的婚事,是你们父亲的意思,怎么?你们林家想要背信弃义?” “够了!”林衍起身,脸色阴沉得好像能拧出水来似的,“我知道你们家的人宠着这个衔玉而生的儿子,可是,再怎么宠也要有个限度!怎么?看我们父亲不在了,便欺负我们兄妹俩年纪小吗?我都不跟你嫩计较那些小九九了,竟还要欺我们兄妹俩至此吗” “你……”王氏强忍着胸中的怒火,“你这孩子,怎么那么死心眼呢?你若是怀疑宝玉是冲着那个叫紫苏的丫鬟去的,把她发卖出去便是,我们这边并不需要她陪嫁。至于他们两个人的婚事,真真儿是你的父亲亲自定下来了的……” 林衍此时也不管王氏是不是什么长辈,直接打断她的话,“如果我们两家一早就定下了婚约,妹妹住在你们那的时候为什么不说?偏偏就是今天说了,如何能让人取信?说他们有婚约,证据呢?信物呢?这定下婚约那么大的事情,父亲怎么可能会不告诉我们兄妹?” 林衍别的不说,只咬死了贾宝玉看上他们林家的丫鬟,所以强逼着林黛玉嫁过去,以期得到紫苏。 王氏手中有证据,自然是无所畏惧的,甚至就等着这句话,“你父亲走得匆忙,没来得及说倒也是有的。这里,有你父亲的亲笔书信,你看过了便知。” 林衍的眼睛亮了一下,转了这么一大圈子,这玩意终于要到手了。 看到林衍眼睛里发出的光芒,王氏不由得怔愣了一下,心里隐隐的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但是,抬眸再去细看,之间林衍的眼睛里只有疑惑与不耐烦之色,并没有其他。这才,微微放心。想来,只怕是她自己太多心了。 把书信拿在自己的手里,林衍一颗悬着的心才算放回了肚子里。那王氏虽然脸皮子很厚,却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之前他大喜之下情绪外漏,竟险些破坏了计划。 打开书信,林衍面无表情的看着。 一旁的林黛玉却是如坐针毡,父亲当年的打算,她多少也是知道的,但是后来父亲再也不提,甚至对贾宝玉也没了好感,她还道父亲知道了真相,所以才会如此,难道,竟然不是这样吗? “哥……哥哥,父亲说了什么?”林黛玉小声的问着,身体却止不住的微微颤抖,可见她心中是如何的紧张。 “啊!”林衍好像被惊醒了一般,有些茫然的看着林黛玉,“哦!给你,你自己看罢!” 林衍说着,将手中的书信沿着桌子推给林黛玉,可是就是在这个过程中,他的手“很不小心”的捧到了桌子上的茶盏,一杯水“哗”得一下流了出来,瞬间染湿了这封书信,那纸上的字自然也瞬间化为一团团的黑色墨迹。 “啊!天啊!怎么会这样?我真是太不小心了,竟这样毁了父亲的亲笔信!”林衍懊恼的说着,只要眼睛里却有掩饰不住的笑意,嘴角也不自觉的弯起。 这封书信的存在,林衍是一早就知道的,因为这是林如海心中的一根刺,自然要嘱咐给林衍。为此,林衍甚至考虑过要不要去偷出来。只是,后来觉得实在太不靠谱,所以才放弃了。他想着,只要他有耐心,早晚会等到这封书信出现,不曾想,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不过,也幸好,这样的书信只有一封,若是再多一封,只怕这样的“意外”就不好造就了。林衍在心里暗暗庆幸着,总算是不负父亲生前所托,解决了这么个大麻烦。 其实,这样的书信本就只可能有一封的。 林如海是什么人?文人!文人,最多的便是骨气!当年为了女儿的幸福,在老太太那边透露了自己孙子如何如何之后,便拉下脸面提出结亲的建议,不曾想,老太太那边却揣着明白装糊涂,只说孩子还太小,太早定来也不好。当时他就隐隐的意识到不对,只是因为老太太的身份,所以不曾怀疑她的动机。只是,自那以后,在书信里,他便半个字也不提了。所以,提及黛玉婚事的,只有那么一封信而已。 这一切的一切,在林衍看来,都是老太太打着进可攻退可守而整出的幺蛾子,所以,在没有进京城之前,他对贾家,对老太太她们便是一丝好感也无的。 林黛玉是个聪明人,一看林衍这个样子,便知道他是故意的,虽然是父亲的亲笔书信,却还是毁了的好,忙道:“哥哥真是太不小心了!可曾看到这封信里写了什么?” 林衍懊恼的捶了捶自己的额头,“我还未看完,见妹妹你要,便想着给你先看一下。不曾想,会发生这样的意外。” 王氏目瞪口呆的看着林衍和林黛玉兄妹两个唱做俱佳,真真儿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那封书信在林衍手中的时间并不算短,便是一个字一个字的细细咀嚼,也该看完了。可是,林衍竟睁着两只眼睛说瞎话,只说自己什么都没看到。 这一刻,王氏真是后悔得肠子都青了。她,竟然这么大意的败在了一个毛头小子的手里。而且,这个小子的手段还是这么的拙劣。 如果到这一刻,王氏还认为林衍是个没脑子的,那她自己就是个没脑子的了。不过,正是因为知道林衍有心计,有城府,所以她才愈发的郁闷。因为,林衍这对付她的手段,实在是将她当成傻子待。他,甚至连想一个更好的毁信的手段都不愿意。 贾宝玉是这里边最没有脑子的,所以,看到这样的“变故”,他想也不想的冲上前去,不管不顾的将已经湿透了的书信从桌子上拉了下来,茶水一滴一滴的滴落在地上,他去还低着头却看上面的内容,嘴里不停的抱怨着,“林表哥你怎么可以这么不小心?这可如何是好?好像……好像都看不到了……” 一边说着,一边直接拿自己的衣服去擦。虽然这货一向喜欢大红色,衣服也多以这个颜色为主,但是红色沾染上了黑色,也是很明显,很难看的。 林衍愕然,额头上开始往下滴汗,说实在话,他真没想到这个世界上还有这么“单纯”的人,这么拙劣的谎言,居然真的有人相信。 看着贾宝玉那副蠢样子,王氏只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吞之不下,吐之不出。不管怎么说,贾宝玉都是她的儿子,看到贾宝玉这么蠢,实在是太丢她的面子了。于是,愤怒到极点的她,再也没有一点好脸色,“宝玉,够了!” “我……我只是想让林表哥看清楚……”贾宝玉却还委屈得不得了,一边说着,一边急切的看着王氏,“母亲,还有别的东西,对不对?总会有个信物什么的……” 贾宝玉满怀希望,但是,王氏手里是真的没有那些东西。所以,他也就只能是失望了。 于是,心情大好的林衍走上前去,“轻轻地”拍着贾宝玉的肩膀,“其实,表弟你也不必这么难过,如果……如果……” 贾宝玉终于聪明了一会儿,见林衍这个样子,便知道他是有意“成全”自己和林黛玉的的婚事,不由得心如猫抓,看到林衍这样吞吞吐吐,更是急得厉害,“如果什么?林表哥,你赶紧说啊!” 林衍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太恶毒了,对付这个小白目,他实在不需要用任何的手段,完全就是百分百被耍的白痴属性啊。不过,怎么办呢?他就是有些恶趣味,实在是停不下去啊。 于是,林衍笑得无比的温柔,“如果你真的喜欢紫苏的话,我就把她嫁给你!” “哥哥!”林黛玉瞪大了眼睛,豁然起身。对于紫苏挺身而出,不顾自己的名节也要保护她周全,林黛玉感动得无以复加。白白的让紫苏身上添了黑,林黛玉心里已经很自责了,如今眼看着她这哥哥竟胡闹着要把紫苏许配给贾宝玉那个渣滓,她又如何能冷静呢? 关心则乱,林黛玉此时已经没有了以往的聪慧和冷静。 这个时候,紫苏按住了林黛玉的肩膀,冲着她摇了摇头,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竟和林衍有着几分的神似。 看着紫苏淡定的样子,林黛玉这才恍然想起她这哥哥的性格,他是断然不会眼睁睁的看着紫苏往火坑里跳的。 贾宝玉此时的全副心神都放在林衍身上,对于林黛玉和紫苏的这番互动并没有注意到,在林衍说要把紫苏嫁给他的时候,他先是愣了一下,随后慌忙解释,“不,林表哥,你真的误会……” 林衍摆摆手,打断了贾宝玉的话,“好了,好了,你就别不好意思了!咱们虽然是表兄弟,但是有些话,我还是要跟你说清楚!我们林家的人,便纵然是丫鬟,也不可能与人做妾,你若是真心喜欢紫苏,便要八抬大轿把她抬进门去!” 虽然是有意说这些话,但是他们家的人不做妾室这一点,是林衍心中的底线。他,再也不想看到他所熟悉的女人,因为妾室那样的身份而受到伤害。 林衍自说自话,直把王氏气得火冒三丈,拉过蠢得一直让林衍耍着玩的贾宝玉,怒道:“够了!你还嫌不够丢人吗?” 可是,贾宝玉怎么可能会听她的呢?他还想着要跟林衍解释,然后娶了林黛玉。这长兄为父的道理,贾宝玉可是非常清楚的。所以,要想娶林黛玉,他肯定要先过林衍这一关的,“林表哥,你不会娶紫苏的,我想娶的……” 林衍再次黑了脸庞,厉声打断了贾宝玉的话,因为,贾宝玉只需要说出他想要的话便行了,其他的就完全不必了,“既然不想娶紫苏,今天的事儿,便不许你再提一个字。如果你敢出去乱说,坏了她的名节,便如同此木。” 说着,林衍一拳砸向桌子,“砰”得一声巨响,桌子竟活生生的砸出了一个洞。十多年来,读书习武,从不间断,虽然不敢说有什么成就,但是拿出来吓唬吓唬人,还是没有问题的。 之前,他也并不是完全的捉弄贾宝玉,不过是想着借着这个机会,让大家都清楚他的态度。这紫苏是个忠仆,也是他送给妹妹的臂膀,无论如何,都不能因为眼前这两个人而受到损伤。只要王氏和贾宝玉不生事儿,剩下他自己府上的这些人,是万万不敢多嘴的。如今一来,紫苏的名节自然也就不会有丝毫的损伤。 这下,不仅是王氏和贾宝玉,连林黛玉都吓傻了,怔怔的看着哥哥铁青的脸,不由得打了一个冷噤。她竟从来都不知道,她这个哥哥发起脾气来时这么的骇人。只有清楚主子情况的紫苏,她还能淡定的看着这一切。 “我希望你能记住,我林家的人,从主子到下人,乃至于一草一木,都绝不容许任何人伤及半分。否则的话,别怪我翻脸不认人。”林衍的表情很严肃。 这就是他林衍的个性,凡是划入他保护范围内的,就绝对不允许任何人动一下,否则的话,就要承受得起他的怒火才行。准确意义上来说,从八岁开始,林衍就没有一个真正的家。可是,现在他有了家,也有了家人,那么,他自然也就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他所珍视的这一切。 这话,看似对贾宝玉而说,实际上却是说给王氏听的。毕竟,那个家里能整事儿的人,王氏绝对算一个。而贾宝玉,他不配成为任何人的对手。就更不要说他了。 最后一次警告,看在他们都是他妹妹血亲的份上。但是,这样的特别对待,也仅此一次。如果他们还不知道好歹,那也就怪不得他狠心了。 看着林衍这个样子,王氏止不住的紧张了起来,但是,更多的是愤怒,于是,她冷笑了一下,“够了!林衍,你也太嚣张了!我告诉你,我们这样的人家,怎么也不可能娶你们家的人。便纵然是你的妹妹,也是一样。” 说到这里,转头看向林黛玉,不屑的勾起嘴角,“这么一个命硬到克死亲生父母的女儿,我们家要不起。我,还想多活两年了。” 看着林衍这个态度,王氏知道,这林家的家产,她是一文钱也拿不到了。不仅拿不到,她今日的这番作为也已经惹恼了林衍。既然这样,那她也就不需要看他林家人的脸色了。这些话,她是一早就想说了。只是,碍着老太太等人,不能说出口罢了。如今,她确实再也忍不住了。 林黛玉的脸色瞬间苍白如纸,身体止不住的颤抖。父母早逝,本就是她心里最大的痛,此时竟有人把这一切都归结到她的头上,她怎么能接受得了? 林衍阴沉着一张脸步步逼近王氏,目光阴鸷,咬牙切齿的从嗓子眼里挤出了这么一句话,“看来,你是真的没听到我之前的话啊!你当我是死人吗?” 他刚刚才说了,他们林家的一草一木都不许人伤及,没想到,话音还未落,王氏便对着他们林家的珍宝下手了,还说了那么恶毒的话。如果这样,他还能原谅她的话,那他还算个人呢吗? 林衍握紧双拳,指关节咔咔作响,衬着他那张充满了书生气的脸,竟显出了几分凌厉的杀气,明明是一个人,可是感觉上却差很多。 贾宝玉不是什么聪明人,但是他不是弱智和白痴,所以,看到这样的气氛,还是能知道不对的,“林表哥,你不要生气,我母亲她是口不择言,她不是有意的……” 王氏说了那样的话,贾宝玉也是很生气的,但是再怎么生气,也不可能不管母亲,尤其是,他这个林表哥看起来很恐怖的样子,好像随时都会打人。 在林衍强大气势的压迫下,王氏止不住的步步后退,紧张的咽了咽吐沫,脸色也变得苍白了许多,“你……你想干什么?你想打人吗?” 其实,林衍的确是有这样的冲动,但是理智告诉他不可以,所以…… “不,我从来不打女人,现在还不想破例。”林衍的声音很低沉,听起来有些骇人,“但是,母债子还,天经地义!” 话音刚落,不待王氏反应过来,重重的一拳击打在贾宝玉的腹部,贾宝玉被打得极速后退数步,最后直直的撞在了门上,这才算止住了身形,只是这个时候的他,已经弯下了腰,唉唉的呻~吟着,脸色比林黛玉还苍白,因为剧烈的疼痛,额头上已经有汗水渗出来了。 用了多少力气,能造成多大的效果,林衍心里是最清楚的。站在一旁,冷冷的看着,林衍没有半点同情,这个,就算是肖想她妹妹,坏她名节的一丁点警告罢。 王氏怒目而视,“你……” 林衍高高的挑起眉毛,态度很嚣张,“怎么?不服气啊?” 形势比人强,王氏也不得不忍气吞声。不管怎么样,这里都是林府,身为外来者的王氏很清楚,在这里,她是绝对占不到半点便宜的。只是,她真的没想到林衍这么大的胆子,竟然完全无视她这个长辈。 扶起贾宝玉,王氏最后看了林衍一眼,眼神中有着掩饰不住的愤恨,咬牙切齿道:“我们走!” 林衍只冷冷的看着,不屑的笑了笑。 林黛玉这个时候走到林衍身边,看着王氏狼狈离开的背影,心里很是有些不安,“哥哥,这样真的没关系吗?她,毕竟是贤德妃娘娘的亲生母亲啊!” 林衍转头看了林黛玉一样眼,冷哼一声,转头往里去,颇有气势的坐在了主位上。 林黛玉亦步亦趋的跟在林衍身后,也不敢坐下,只站在林衍身旁,可怜兮兮的唤了一声,“哥哥!” 林衍垂下眼帘,表面上不为所动,实际上心已经软了下来。 林黛玉和林衍相处的时间也不短了,以林黛玉的细心,对林衍的性格已经有所了解了,见他这样,便知道已经不那么生气了,但是仍旧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哥哥,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正说着,看着林衍右手的指关节泛红,心里止不住有些心疼,“紫苏,哥哥的手伤了,你去拿药膏来。” “不过是些许小伤,不必兴师动众的。”林衍虽然这么说着,但是脸上却有些小别扭。虽然不是什么大伤,不,甚至连伤都算不上,但是能有个关心的人在身边,心就是暖暖的。 紫苏现在时林黛玉的丫鬟,自然只听林黛玉一个人的,所以,就算林衍这么说,她还是下去了。 “什么小伤?哥哥总是不知道爱惜自己!以后真该给哥哥找一个能管得住你的嫂子才好!”林黛玉娇嗔道。 林衍的耳根子微微有些泛红,瞪了林黛玉一眼,“女孩子家家的,胡说什么呢?” 这耳根子都红了,脸颊上自是不必说的,林黛玉自是瞠目结舌,其实,她之前不过就是顺口那么一说,缓解缓解气氛罢了,没想到,竟然真的有吗? “哥哥有心上人了吗?是哪家的姑娘?我见过吗?性子可好?长得可漂亮?”林黛玉一连串的问题砸了过来。 “别胡说八道了!哪来的什么心上人?这种事儿也是能拿来说笑的吗?”拉着林黛玉坐下,林衍的表情很严肃,“我们现在必须谈谈另外一个问题!” “对不起,我一时想岔了,没有相信哥哥,让哥哥担心了,求哥哥不要再生我的气了。”聪慧的林黛玉不需要林衍兴师问罪,立刻便开始一连串的致歉。 如此一来,就算林衍肚子里有一肚子的气,也瞬间消弭于无形了,不过,他还是没什么气势的瞪了林黛玉一眼,“你就算不信我,我也不会这么生气。可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拿自己的性命不当一回事。如果,我今天没有及时拦住你,那你现在……” 剩下的话,林衍实在是说不出来了。 “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会了!”林黛玉一边致歉,一边保证。 林衍叹了一口气,对着这样一个妹妹,根本就发不出脾气来。 见林衍的脸色缓和了许多,林黛玉这才道:“可是,哥哥,我真的很担心,据说贤德妃很得圣宠,如果她知道今天的事儿,说不定会在皇上那里告我们的偏状,到时候……” “不过是一个女人而已,还没那么大的影响力。”对于那个什么贤德妃娘娘,林衍是半点好感也无,他可不认为王氏那样的女人会教出什么好女儿来,而且,他私底下算过这位娘娘的年龄,结果吓了他一大跳,想破了脑袋也想不通,一个年华不再的“老女人”是如何获得圣宠的。 林黛玉可没有林衍的这份淡然,眉头紧锁,“这可不一定,哥哥也别这么不经心,万事都要小心才好。毕竟,这关系到哥哥以后的仕途。若是为了我而扯了哥哥的后退,我心里有怎么能安心呢?” 林衍摇头,轻笑,心里却觉得极为熨帖,“如果今上是个会被女人左右的人,那他不值得我效忠。” 林黛玉身为官家小姐,平时说话很是小心,见林衍这么不经心的说这话,不禁大为着急,“这话可不能乱说!” 林衍拍了拍林黛玉的肩膀,“放心,这是咱们家,若是在咱们家说话都得跟做贼似的,这日子也就没法过了。” 紫苏很快回来了,林黛玉拿过药膏,亲自为林衍很仔细的上药。 清清凉凉的药膏,透过皮肤让林衍的心都跟着清凉平静了,“我仔细想了一下,你一个人在家,我实在不放心。以后,我便尽量不出门。若是实在有事推脱不得,你便到舅舅家去,和舅母还有姐姐妹妹玩乐,总好过你一个人在家冷冷清清的。我回来的时候,会去舅舅家接你。” 林黛玉也有些心动,她已经习惯了这些年的热闹,猛一下子来到这么冷清的地方,她是真的觉得落差很大,而且,她也很想念绾绾她们。但是,要林衍奔波,善解人意的她,又是不愿意的。 犹豫了一下,林黛玉还是道:“还是不要了,这样哥哥要耽搁很多时间……” “这个你不用担心,只按着我说的做便是了。”林衍心意已决,也不听林黛玉的,“只有一点,我要嘱咐你,如果下次再遇到那个登徒子,不必留什么颜面,只管狠狠地揍他。回头我给你配上两个懂些功夫的丫鬟,带着她们一起。只要不把人打死了,出了事我顶着。” “我若是顶不住……”林衍微微笑了笑,“让舅舅顶着。” 林黛玉忍不住笑了起来,“你把义父当成收拾烂摊子的了?” 林衍也微微挑眉,跟在贾赦身边的时间长了,林衍对他可是一点不客气的,“这声‘义父’可不是白叫的。更何况,那边纵然出了一个贤德妃,也没有跟舅舅叫板的能力。” 这后宫不得干政,林衍真不明白那边究竟在激动个什么劲儿?在朝廷里培养个说得上话的,总比往皇帝的床上送个女人要有用的罢? 话说,其实贾家的人也明白这个道理,也想这么干。但是很多事儿,不是你想就可以的。以前他们把希望放在贾珠身上,还稍微有点靠谱,如今,他们把希望放在贾宝玉的身上,却是注定要失望了。 给林衍上了药,林黛玉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紫苏,今天,多谢你了。” 紫苏微微笑了笑,“姑娘不必这么客气,奴婢知道,大爷一定不会让我有事的,” 其实,她心里的苦涩又有谁能知道呢?她是下人,没有保护好林黛玉已经是大过了,如果不是戴罪立功,只怕这个时候已经被赶出去了罢?因为,他是那么在乎这个妹妹啊! 紫苏知道,以他们家这位爷的性格,一定不会让她坏了名节,不管用什么手段。但是,曾经有那一瞬间,她是真的想被坏了名节。因为,如果她真的被坏了名节的话,以他的个性,势必会收了他。 是的,她在心里暗暗的爱慕着她的主子。但是,很明显,她的那位主子并没有那个意思。而她的身份,也无法将那份爱慕宣之于口。所以,她能做的也只有帮助他照顾好这个妹妹了。 ? ?黛玉微微低下头,怨不得他那哥哥会觉得生气,她身为妹妹,还没有一个丫鬟来的信任他。心里,不禁更是自责。 其实,林黛玉这也是钻了牛角尖,说到底,她和林衍做兄妹的时间还是太短了一些。尤其是,对比紫苏这样的资深丫鬟。 经过这林府一行的羞辱,王氏气得气血翻滚,在马车上生生的咳出一口血来。 贾宝玉不知就里,只认为母亲这是为他着急所致,心里很是感动,“母亲,您不必担心儿子,儿子真的没什么,也没有觉得很疼……” “闭嘴!”王氏的慈爱早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所以对于贾宝玉的孝心,她是半点也看不到。只觉得,贾宝玉这样唠唠叨叨个没完,很是心烦。 因为,她正在想着园子的事情。如今,想要从林家那边拿到银子,看来是绝不可能了。老太太不肯出手,她的那个哥哥又实在不可能帮忙。难道,真的要将园子停工,然后,让全世界的人都来笑话她和她的女儿吗? 王氏不能忍受这个结果,只是,她却不清楚,她不能忍受的究竟是自己受辱多一点,还是不忍贾元春受辱多一点?其实,准确的说来,还是前者更多一点。当然,这一点,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承认的。 接下来的日子,王氏不得不开始奔波的借钱旅途。 虽然借着贾元春贤德妃的名号,王氏也从不少官员夫人那里打了秋风,但是毕竟是杯水车薪。而且,皇上那道圣旨一下,这京城里忙着盖园子的人,实在不再少数,出来借钱的,也不止是他们贾家一家。所以,油水什么的,也就更少了。 但是,就算是这杯水车薪,也不能停下来,否则的话,就真的成了干锅熬油了。 王熙凤就是在这个时候来见王氏,可以说,她真的挺倒霉的,王氏这个时候正在为银子着急上火,拼了老命才能勉强维持着表面的光鲜,结果,她来了,开口便是一万两。 说实话,这个时候,别说是一万两,就算是一千两都跟要王氏的命一样了。她啊,恨不得把一文钱掰碎了,当十文钱花了才好。这些日子,除了园子里的必要花销,王氏这边是只进不出。这个月,便是连下人们的月钱都没有发放。当然,这也免不了怨声载道,但是王氏没有精力听,也没有心情管。 所以,虽然王氏还价一百两有些过分,却也是她心里能接受的最高价了。 87、087 准备议亲 “这楚楚眼看着一天比一天大了,我想着,让我母亲留意着,给你再说一房媳妇儿,你觉得怎么样?”贾赦看似漫不经心的说着,眼角的余光却在注意着贾琏的反应。 安卉不由得愕然,不久之前,贾赦还跟她说要给贾琏一些缓冲的时间,婚事什么的,先相看着,等到来年再说。这态度,怎么突然就变了呢? 原来,贾赦自逼着儿子休掉了王熙凤之后一直觉得哪里很别扭,后来恍然间发现自己竟和当初的老太太似的强逼着儿子休妻。只是,老太太没有用上这么激烈的手段,安卉也没有做错事儿罢了。 对于把王熙凤和安卉相提并论,贾赦心里是一千个一万个不乐意,而且,对于算计了王熙凤,贾赦也不觉得有什么心里压力。但是,毕竟是从中动了手脚的,贾赦没有办法理直气壮,所以,对于贾琏的“没出息”,贾赦纵然心里看不上,甚至恼火着,行为上,却很是纵容的。 对于安卉的疑惑,贾赦是知道的,但是,他现在并没有时间跟安卉解释这些。 看着贾琏明显愣了一下的样子,还有那不知所措的反应,贾赦不由得很是生气,声音也微微有些发冷,“男子汉,大丈夫,就该拿得起放得下才是,做这般小儿女姿态作甚?” 虽然强忍着怒意,但是贾赦还是带上了几分问责的口气。 这些年,对那边,尤其是对王氏和老太太,贾赦很是不放心,所以,时时刻刻都注意着,生怕有什么风吹草动。王熙凤进京,前脚和王氏见了面,后脚贾赦便得到了消息。也正是因为如此,贾赦这才不得不打消了多给贾琏一些时间的打算。 眼看着贾赦一句话坏了所有人吃饭的兴致,安卉有些无奈,压了声音,小声的劝着,“老爷,有什么事儿,等到用完饭再说,好吗?这样,孩子们都不能好好吃饭了。” 之所以小声,是为了表示尊重。毕竟,安卉这算是公然提出异议,自然要把姿态摆得低低的,以免失了贾赦这个当家人的颜面。不过,纵然是这样,也足够大家听得一清二楚。 可是,贾赦却好像半点都没有听到似的,只直直的看着贾琏。 这样的目光,让贾琏如坐针毡,见母亲都救自己不得,忙表明态度,“父亲……父亲和母亲看上的,自然是极好的,儿子谨遵父亲安排。” 贾赦右手的中指无意识的动了一下,目光愈发的深沉了,看着贾琏,不发一言,好像要将他看透了似的。 此番作为,唬得孩子们都忍不住屏住了呼吸,安卉只能一边抓着陌陌的手,一边用眼神安抚有些紧张的安安。贾赦的态度很明显,一向注意分寸的安卉知道不能再劝,自然也就不会再开口了。 过了好一会儿,贾赦似乎是觉得够了,起身道:“我饱了,你们慢慢吃罢!” 说着,便直接离开了。 贾赦离开,也带走了这里的低气压,孩子们都忍不住松了一口气,贾琏作为当事人,自然是反应最明显的一个。 看着被自己连累的弟弟妹妹,有些不好意思,忙夹菜安抚着不提。 安卉身为妻子,看出贾赦心中有事儿,自然不能假装不知道,也顾不上用饭,也跟着退了席,“我去看看你的父亲,你们几个慢慢吃。” “二哥哥,再娶一个二嫂子不是好事吗?为什么你和父亲的表情都这么严肃呢?”安安眨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不解”的看着贾琏。 “什么叫娶……娶二嫂子?”陌陌,是在座所有人里唯一一个对王熙凤没有半点印象的人。他甚至不太明白二嫂子的概念,所以,也不懂得什么避讳。只是,一如既往的好学,有什么不懂的,立刻便问了出来。 看着陌陌,安安笑得很温柔,原本就很不错的脾气愈发的好了起来,“娶二嫂子的意思,就是……要办一场喜事,迎来一个漂亮的‘姐姐’到咱们家里。” “像以前那样好热闹好热闹的放鞭炮吗?”对于姐姐妹妹什么的,陌陌并不缺,所以一点也不在意。他所在意的是“喜事”二字,小小年纪的他,对于“喜事”的理解,直接停留在“过年”以及“妹妹的满月酒”上。小孩子都喜欢热闹,陌陌自然也不例外,所以明显的表现出高昂的兴致。 安安点了点头,“是啊,好热闹的!” 得到肯定的回答,陌陌雀跃不已,没了长辈在跟前看着,陌陌立刻跳到贾琏面前,拉着贾琏宽大的衣袖,“二哥哥快点娶二嫂子,快点娶二嫂子。” 对于陌陌这个比自己女儿还小的弟弟,贾琏也很无奈,宠溺的摇了摇头,将他小小的身子抱起来,安放在自己腿上,却顾左右而言他,“陌陌就那么喜欢热闹啊?” “因为,会有好多礼物呀!”陌陌回答得理所当然,话刚一出口,便下意识的向四周看去。这个,纯粹是被贾赦教训了几次的后遗症。 对于儿子的“财迷”,贾赦百思不得其解。不过小小年纪,便到处卖萌,偏偏大家都疼他,只要他撒撒娇,大把的好东西往他那里送。赚了一大箱子的小金库不说,那还是只进不出的个性。直使得贾赦相当的郁闷,最后,怒极之下,干脆收了儿子的“小金库”。 陌陌心里自然是不服气,还十分的委屈,可是对着自己的父亲,那是丁点的办法也没有,撒娇什么的统统不管用,而且,他也不怎么敢。 心疼财物的小孩子,眼泪汪汪的,最是惹人怜爱,于是,几个哥哥姐姐们,自然又是拿金银俗物什么的来讨陌陌的欢心。于是,“穷光蛋”很快就变成了“富小子”。 于是,开始了恶性循环。 最后,贾赦实在是恼极了,便明明白白的训斥几个儿女,若是再这么宠着陌陌,便一个都不饶。如此一来,才算勉强煞住了这股子“不良”风气。于是,陌陌就成了这个家最“穷”的人。 对于银钱方面,贾赦自认自己一向都很大方,对于小儿子的 “财迷”完全想不出个头绪,直到他无意间发现安卉藏下来的金银俗物,这才恍然大悟,合着这根本就是遗传嘛! 难道,我亏待他们母子了吗? 贾赦在心里暗暗的反省,可是,不管他怎么想,都不认为自己在物质上亏待了安卉和儿子。揉着自己有些发疼的太阳穴,贾赦觉得他永远也弄不明白妻儿的心思。 那些金银俗物,是安卉以前对未来很不确定之时藏下来的。在对未来没有安全感的情况下,实打实的金银的确能带给人安全感。只是,藏得多了,安卉自己都不记得具体在什么地方了。所以,最后虽然安下心来,却也没有将那些东西一一取出来。 当然,能让贾赦头疼至此,陌陌也不是单纯的喜欢黄白之物那么简单。 小孩子开蒙,一般都是读的《三字经》。有着安安这个前车之鉴,陌陌在兄长的刻意引导下,很早便开始念着“人之初,性本善”。不过,《三字经》尚且没学会,陌陌倒首先从安卉那里学会了算账。 当然,这个也没什么,但是,当贾赦看到小小年纪的儿子不用算盘,只看着那些数字,就能一一说出精准的答案,他彻底的风中凌乱了。对此,安卉也只能很抱歉的笑笑,或许,她不该闲来无聊教这么小的儿子珠心算。主要是,那么小的孩子,对着那些东西感兴趣,她一高兴,就忘了贾赦不喜欢这回事儿了。 然后,当他看到陌陌对市场上,上至古董字画的价值,下至萝卜青菜的价格如数家珍,甚至对讨价还价无比热衷的时候,贾赦彻底的崩溃了。 他的儿子,他寄予厚望的儿子,怎么可以是这个样子?难道……难道他将来想要做一个浑身铜臭的商人? 不,这个结果,贾赦是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的。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这点,贾赦做人家儿子的时候,很不赞同,也很不喜欢。可是,当他成了别人的父亲,却很自然的奉为金科玉律,拼命的拿来教育自己的儿子,只求着趁着儿子还小,赶紧把这个“小歪脖子树”给修直溜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贾赦最是听不得陌陌提及金银之物,每次提及,必然免不了一顿训斥。若是看着儿子实在还小,只怕那家法板子都不知道动了多少次了。不过,纵然如此,陌陌也还是吃了不少的苦头。 看着贾赦这么较劲,安卉心虚了,对于自己教授了儿子不该学的东西,很是后悔,也不敢让贾赦知道。被贾赦一番尊卑论说服的她,觉得贾赦的想法是对的,于是便开始保持沉默。 而陌陌的那些个哥哥姐姐们也沉默了,因为,他们其实也多少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当初看着陌陌小小年纪将账目算得那么精,自然是惊喜得很,而他们表示欢喜的方式,便是拼命的送一些金银玉石什么的作为奖赏。而陌陌对那些金银俗物最开始的在意,也是出于对自己战利品的珍惜和爱护。最后,慢慢的演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贾赦拼命的想把这个儿子教养的翩然物外,心想着,就算是养一个迂腐的读书郎,也不能养一个精明的商贾儿要好。 只是,他完全没意识到,小孩子本是显摆自己的本事,所以才会对那些东西有兴趣,若是贾赦放任不管,由着所有的人都过了这个劲儿头,也就自然告一段落了。毕竟,在这个时代,这样的大背景下,以陌陌的出身,那是万万不可能跑去经商的,自然也就撂下了。但是,正因为贾赦不同意,拼命的堵着,反而激起了小孩子更大的好奇心和冒险精神,愈发的喜欢起来,喜欢的时间长了,自然也就变成了可怕的习惯。 当然,喜欢这些,也并不代表陌陌将来就会走上经商这条路。毕竟是生在这个时代的读书人,这骨子里的骄傲,对商人的轻视总是免不了的。陌陌这样的身份,自然不会自甘堕落。不过,既然上天给了陌陌这样的才能,自然也就为他布下一扇隐形的门。只要有人打开那扇门,外面的风景也是极为美好的。 就如同贾赦自己,明镜斋和瑞和祥很挣钱,虽然谈不上垄断,也算是在这两行里站稳了一席之地,好些地方,他们也是开了分店的。但是,他却牢牢地捂着自己的身份,一方面是给安卉母子留下一些安身立命的资本,另一方面,也是不想让人知道他把精力放在经商这样的事情上,免得失了身份。毕竟,他们这样的人家,就算是有铺子,也不过是应个景儿,使得部分银钱得以流通罢了。 小孩子很可爱,贾琏点了点陌陌的额头,无奈的笑,“你啊!总是这么不小心,被父亲听到,你又要……” 陌陌吐了吐舌头,见安安的眼眸中也带着几分嗔怪之色,讨好的笑了笑,“我下次会注意的。” “不过,二哥哥,你还是要快点娶二嫂子哦!”小孩子始终惦记着那些礼物,就算不能到自己的手里,眼看着母亲收起来,他心里也是高兴的。虽然年纪还小,但是人家心里很清楚,这母亲收起来的东西,也就等于是他的东西,早晚都是要到他手上的。 绕了这么一大圈,还是没能绕过这一点,贾琏的感觉额头上隐隐的好似有汗水渗出来了,一时间,竟有些手足无措。他心里其实很清楚,这再娶妻是早晚的事情,但是,他没想到会这么快,所以,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绾绾在这个时候低头,对着楚楚问道:“楚楚,告诉姑姑,以后多个漂亮的母亲疼你,好不好?” 楚楚虽然还是小孩子,但是这些日子以来,大家也都没有避讳楚楚要换一个母亲的话题。所以,对于那必定会发生的事情,小孩子还是比较有心理准备的。 “爹爹放心,楚楚会讨新母亲喜欢,不会让爹爹为难的。”楚楚看着父亲,微微笑着。 绾绾也松了一口气,虽然他们小心的打着基础,却还是忍不住担心楚楚会抵触,如今看到楚楚这样懂事,心里自然很是欣慰。当初在安卉身上所经历的那种不平静,绾绾就算年纪还小,却记忆尤新,所以,她实在不希望再重复一次了。 对于女儿的懂事,触动最大的自然是贾琏,伸出手,将女儿招到自己身边,将她抱坐在另一条腿上,心中充满了怜爱,“我们的楚楚这么好,新母亲一定会非常喜欢你的。” 这一刻,贾琏心中已经接受了他即将要新娶一个妻子的事实。既然是必须面对的事情,也就不需要再去逃避了。而且,不仅是不能逃避,还要细心挑选了才行。这个女儿,是贾琏至今唯一的血脉,疼到了骨子里去了。不管是任何一个女人嫁过来,他绝不会允许其错待了自己这个女儿。 贾琏并不是一个强壮的人,这一下子抱着两个孩子,实在是有些吃力。陌陌是个懂事而有眼力的孩子,忙从贾琏腿上滑了下来,直嚷嚷着,“肚子好饿啊!” 安安一边笑着给陌陌夹菜,一边压低了声音对绾绾说着:“真没想到,那位平姑娘竟是个如此懂事的,把楚楚教得这样好。看来,二哥哥那边,以后就不需要母亲操心了。” 听了这话,绾绾原本的笑意竟慢慢的消失了,眼眸中不由得带上了几分疑惑,说不清楚为什么,一切明明是这么美好,可是她竟隐隐的觉得有些不安。那位平儿很好,可是,未免也太好了。 只可惜,安安此时把所有的心神都放在陌陌的身上,看着他吃得高兴,竟没注意绾绾的反应。会跟绾绾说那话,也不过是出于一时的感慨罢了。 而且,这男子纵然再怎么心细,却也不是女子,对于这些内宅方面的事情,他缺乏最起码的警惕心。 且不说孩子们这边如何,安卉此时正和贾赦在一起。 “你怎么来了?”看到安卉,贾赦微微蹙起眉头,又有些懊恼,他早该想到,他这样离开,安卉势必是不放心的,“这个时候过来,势必没怎么吃东西罢?我没事!就是有点心烦而已!你赶紧去多吃点东西,小心晚上胃疼!” “这话应该我说罢?我可记得胃不好的那个人是你!”看着贾赦,安卉的眼睛里盛满了温柔。贾赦年轻的时候,很喜欢饮酒,饮食也不规律,落下了这胃上的毛病。以前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还好,毕竟不怎么沾酒,饮食方面,安卉一直都很细心,也没怎么发作过。而且,贾赦很能忍,就算有时候,有些什么不舒服的,也不会让人发现。但是,如今不同,他时不时的出去应酬,每次回来,脸色总是不好,睡眠也跟着坏了,安卉这么细心的人,自然也就发现了。 于是,现在便轮着安卉看着贾赦每天喝那黑乎乎的汤药。或许,这就是所谓的风水轮流转。贾赦自己都没想到,会有易地而处的这一天,不过,汤药虽然苦,但是贾赦却很享受这种甜蜜的苦涩。 夫妻多年,也不需要贾赦相让,安卉很自然的坐在贾赦身边,“是不是发生什么事儿了?可以告诉我吗?” 安卉知道贾赦大男子主义,很多事情都不愿意和她说。不过,安卉骨子里也是个小女人,并不觉得生气,反而觉得这是一种幸福,心里暖暖的。所以,如果贾赦真的不愿意说,她也从来不会去追问什么。 贾赦微微有些犹豫,最后还是叹了一口气,将王熙凤回来的事情缓缓地说了出来。 安卉也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愣了好半晌,暗暗地叹了一口气道:“如果早知道琏儿这么在意王熙凤,我当初就该多费点心思的……” 贾赦的脸瞬间黑了下来,明晃晃的不悦,“别提那个没出息的畜生!真真儿是气死我了!那个女人是没脑子的,根本不值得你费心思!” “琏儿那孩子重感情,是好事儿。夫君应该高兴才是,怎么反倒生起气来呢?”安卉微笑着贾赦,“说到底,琏儿他也是太像你了。” 温柔起来的安卉对贾赦有一种瞬间安抚的作用,就算有再大的怒火,此时也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不过,听到最后一句话,他还是忍不住不痛快了起来,“像我?可惜,他没我这么好的眼力!什么香的臭的,也值得他如此掏心掏肺?” 安卉忍不住嘴角上扬,微微低下头,白玉一般的脸庞上染上了一抹丹朱,虽然夫妻多年,但是对于贾赦这样的夸赞,她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看到安卉害羞的样子,贾赦的心里也举得十分的满足,很自然的伸出手将安卉揽入自己的怀中,“卉儿,能够娶到你,我真是三生有幸。” “好了,我们说正经事儿呢!”说到底,安卉的脸皮子比较薄,而且,相对于好听的甜言蜜语,她一向更喜欢实在的实际作为。那样,总是让人更安心一些。 贾赦用下巴抵着安卉的额头,“我想尽快给琏儿娶个媳妇儿,也让他定定心,见识一下真正的‘女人’。” 安卉微微挑眉,合着这位都不认为王熙凤是女人吗?其实,只论颜色,王熙凤也是个大美人呢! “不过,又要辛苦你了。”贾赦摸着安卉柔顺的发髻,闻着安卉发间好闻的洗发露的味道,只觉得心也跟着平静了许多,“我看中了几家家风很不错的人家,回头你跟他们家的女眷接触一下,若能相看相看她们的女儿,那自然是最好不过的了。只要他家的姑娘性子柔顺,知书达理,也就足够了。” 贾赦总想让安卉过快乐无忧的生活,但是他毕竟是男子,很多事情真的不方便,所以,就算心里不愿意,却还是要把这些事情交给安卉来做。 安卉一早就知道这事必定要落在她的头上,所以也没什么好推辞,只微微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你看上哪几家的?” 贾赦自桌子上拿过来一张纸,“都写在这上面。” 安卉接过来,仔细一看,不由得蹙起了眉头,“这……这些女子的身份……有些低了罢?琏儿虽然是再娶,但是又没有嫡子,王熙凤又是被休掉的,这……这新进门的媳妇儿,说起来,和原配是一样的。合该,找些身份更高的,才能配得上琏儿。” 原来,这张纸上,身份最高的也不过是三品官员的女儿,最差的甚至只是个小小的六品官。这些官员,若是放在地方上,或许算是个人物。但是,这里是京城啊,是到处都是达官贵人的京城啊,在这里,随便扔一块石头都能砸出一个三品官来。以贾家的权势,以贾赦内阁大臣的身份,以贾琏正式承袭的情况来看,怎么着也不至于沦落到这一步啊。 贾琏如今的情况,和当初的贾赦大不相同,贾赦当时已经有了嫡子,嫁过来的女人就算生下儿子也没有母以子贵的可能,说得好听了是继室太太,说得不好听了,不过是辛苦一世,为他人做嫁衣罢了。且不说每年祭祀,对着原配妻子的牌位行侧室礼的屈辱,便是将来葬入祖坟,也只能以侧室的礼节进入,诸事都要比原配葬礼低一个规格,至于和丈夫合葬什么的,更是不可能的。 王熙凤并非王家嫡系所出,他的亲生父亲也不过是外放的官员,她之所以看不上安卉,不仅仅是因为邢家获罪了,更是因为安卉这不尴不尬的身份,便纵然是有着诰命在身上,也不过是担个虚名罢了。 可是,贾琏的情况却是完全不同的,虽然有一个女儿,但是并不影响继室儿子的地位。没有原配,自然也就不必行侧室礼。不管是葬礼,还是合葬什么的也都不会受半点委屈。这么算下来,不是原配,又是什么? 而且,安卉仔细搜索了一下她的记忆,这些人里竟没有一个是出身世家的女子。对比王家的权势,这实在是不够的看得紧。以贾琏如今的身份,便是找一个身份更高的也使得。 “要那么高的身份做什么?所谓高嫁低娶,咱们只找一个各方面都不如咱们家的便是了!”贾赦很坚持。 安卉蹙眉,“若是找个身份好点的,对琏儿以后也大有裨益。” 其实,私心里,安卉也不喜欢像王熙凤那样出身的人,那样的女子,大都自视甚高,就算换了一个,只怕也不会把她这个婆婆放在眼里。虽然安卉可以不在意这样,但是想想也还是不舒服的。但是如果她真的给贾琏找了这样身份的女子,恐怕外面就不晓得要怎么说她这个继母了。 “堂堂七尺男儿,难道竟还要靠女人不成?”贾赦高高的起眉毛。 说实在的,有着王熙凤这个前车之鉴,贾赦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找一个出身甚高的女子了,身份低一点,性子什么的也都好打磨一些。而且,他也是真心不舍得安卉再受委屈了。儿媳妇儿身份低一些,安卉这个婆婆的腰杆就硬一些。 “可是……” 拍了拍安卉的背,贾赦轻声安慰着,“你先相看着,琏儿那边,我去跟他说,相信他也会明白的。” 其实,贾赦之所以这么做,也还是有些政治考量在里面的,新皇是个什么性格的人,贾赦是最清楚的,那些看似光鲜的世家,早晚都会成为俎上鱼肉,跟他们联姻,完全是拖累自己的做法。而且,若是联姻的势力太大了,也难免会引起今上的疑心。虽然一丁点的疑心并不会有什么大妨碍,但是能避免,还是避免的好。 这些个情况,再加上安卉的关系,只要贾赦和贾琏说了,他势必是会同意的。说起来,这也是他那儿子重情义的一大好处。虽然有些失了干脆,但是有情总比无情好。 见贾赦这样坚持,安卉也就放下了,外面的人要怎么说,都随他们去好了。这儿媳妇儿的身份低一点,不管对她,还是对这个家,都是极有好处的。 靠在贾赦的怀里,耳边传来贾赦的心跳声,安卉不自觉的唤了一声,“夫君……” 因为想起自己那尴尬的身份,安卉的心情有些沉重,所以,这声音中也不免带着几分疲惫。 “嗯?怎么了?”贾赦轻声的应着。 安卉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我觉得,有点冷。” 贾赦豁然起身,打横将安卉抱起,微微蹙眉责怪,“明知道这天儿转凉了,怎么也不知道多添几件衣裳?” 看着贾赦薄怒的脸庞,安卉的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这些年,尤其是从她第一个孩子出了事之后,每年祭祀之后,贾赦便说累极了,然后一句话也不说,只牢牢地抱着她睡觉。就算安卉是傻子,这么多年的重复,也该意识到贾赦这是心疼她受了委屈所致。所以,就算心里有些委屈,也都消失无踪了,更何况,初开始的时候,安卉是真的一点没在意这种事情。左右,人都已经死了,便是如何的跪拜,也不过做给活人看的罢了。 至于葬礼的规格什么的,不过是身外之物,安卉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都从来没有放在心上过。 只是,不能合葬这一点,安卉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的。说她痴也好,傻也好,今生今世,贾赦只能和她合葬。就算不能合葬,他们两个的坟墓也必须是挨得最近的。 对那个张氏,安卉什么都可以让,但是这一点绝不相让。就算她是贾琏的亲生母亲,也不能。因为,她才是贾赦心里的人,和贾赦许诺了生生世世的人。 不过,如今时间还早,安卉也不急着现在就确定了这样的事情。横竖,不管是她先死,还是贾赦先亡,她都做好了应对的措施。 自安卉开始相看儿媳妇儿的时候,王氏正因为银子的缘故,懊悔得不得了。当然,她这么懊悔,不是懊悔于对待林家的态度,而是对待王熙凤的态度。 她现在才知道,原来王熙凤从兄长家里出来的时候,他的哥哥和母亲一共给了她整整一万两的银子。这,也正是王熙凤会开口要一万两的原因。 这普通人家,一年一百两多两银子也就差不多够了,只要王熙凤省着点花,买一处宅子,置点地,买两个丫鬟,这一生也算都可以高枕无忧了。可以说,王熙凤的哥哥,并没有亏待她这个妹妹。 只可惜,这个世界上并没有早知道这么一回事。如今,就算怄得吐血,也是无用的。是真的吐血,并不是在形容她怄恼的程度。一万两银子,对于建这个园子,虽然还是不够,但是至少能喘上一口气。可是,王氏为了这一口气之争,竟白白的损失了这样的机会。 不过,就这样放弃了,也实在不像是王氏的作风,于是厚脸皮的她又开始忽悠王熙凤,“你听说了吗?贾琏要娶新媳妇儿了!” 对于王氏的突然造访,王熙凤本来是很厌烦的,正想着直接把人轰出去,却听到了这么一句话,心里止不住的痛了一下。 王氏趁势进了屋子里,挑剔的打量着王熙凤的住处,“你就住在这里?这里哪里是人住的地方?听我的,到我庄子上去罢!至少条件比这里好一点!” 王熙凤狐疑,对于王氏这前倨后恭的态度,她不怀疑就是白痴了,“您怎么会突然变得这么善良了?” 心里恨她,说出话,自然也是带刺的。 王氏虽然生气,但是小不忍则乱大谋,于是,她忍了,“看你这话说的?难道我还会害你不成?我那天,心情不好,你恰好撞上来,所以……” 王熙凤讽刺的笑了笑,转头看向一边,“我觉得这客栈也挺好的,既便宜又安全。” 说到底,王氏还是怕的,王氏怕她把那些事情都说出来,所以才想着要把她控制在她的地盘上,真真儿是打得好算盘。 “你这话什么意思?你觉得我会害你?”王氏看向王熙凤,眼眸中带着几分怒色。 王熙凤不发一言,直接杀人的事儿,她这个姑姑或许并没有做过,但是逼死人的事儿,她做得只怕不是一宗两宗的。 “你既如此想我,那我就不必为你费什么心思了,你就眼睁睁的看着贾琏另娶她人罢!”王氏脸色沉了下来,转身便要走。 “慢着!”如王氏所想,王熙凤动心了,制止了她离开的动作,“你能帮我吗?事情已经这样了,你还有什么办法帮我?” 王氏轻笑着,“你记不记得,历史上,有一位女皇?” 王熙凤眉头紧锁,完全不知道王氏为什么突然说到这里了,“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本是老皇帝的女人,因老皇帝去世,被送进寺庙里为老皇帝念经祈福。可是,后来她却做了新皇帝的皇后,乃至于女皇。”王氏缓缓的叙述着,“她的命运之所以会发生那样翻天覆地的变化,是因为什么?” 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可是王熙凤还是很不解,“你到底要说什么?” 王氏摇头,对付王熙凤,她真的是不需要费什么心思啊。上天非要把这么一个蠢货送到她面前让她利用,如果她不善加对待的话,岂不是暴殄天物? “因为,她怀孕了!”王氏自问自答。 王熙凤瞬间明白王氏的意思,心里也点燃了一根小火苗,但是,仍然有点慌乱,“你说得容易,哪里有这么简单的事情?且不说,琏二爷恼了我,连见都不愿意见我一面,便纵然是我唤起了他往日对我的情分,孩子又岂是说有就有的。只怕,我还没来得及怀孕,那边便已经……” “不试一试,你怎么知道不可以?”王氏了解王熙凤,继续煽动她那个蠢蠢欲动的心,“而且,我已经为你请了多位有名的带下医,成功的几率还是挺大的。我听说,你走了之后,贾琏的心情一直都很低沉。我想着,他当初不见你,并不是真的恼了你,而是怕自己见了你以后会心软,所以才……” 听王氏这么说,王熙凤的心跳不由得加快,她从来都不敢这么想,但是,不得不说,这个说法也还是蛮合情合理的。毕竟,这些年贾琏对她怎么样,她自己心里是最清楚的了。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怕我把那些事情抖出去,所以过意来诱~惑我。你想把我骗到你的地盘上去,然后把我软禁起来,甚至杀了我,我不会上你的当。”王熙凤能够不否认,王氏给她出了个好主意,但是她已经知道这个方法了,也就没有去她庄子上的必要了。 王氏强忍着嗤笑的冲动,“那些事情?什么事情?放印子钱?贪墨?还是收受贿~赂?这些事情,你都有证据吗?你没有!你既然没有证据,红口白牙的,谁会相信你说的话?” 自信满满的王熙凤瞬间被打击到了,“我……我……” 抬手,阻止了王熙凤那些没营养的话,王氏微微的挑起娥眉,“不过,你也说对了一点,我的确是有目的的。不过,我并不是要杀人灭口,而是要银子。贾府的情况,你也是知道的,贤德妃娘娘要省亲,园子盖到一半,没银子了。所以,我那天的心情才会那么糟。” 王氏说的是事实,自然找不到丝毫的破绽。 不过,王熙凤这个人也是个贪财的,要她将身上的银子拿出来,那也是极不容易的。而且,王氏那轻蔑的眼神也刺激到她了,所以她也嗤笑的看着王氏,“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听你的?” 王氏摇头,说实话,对比之前对付老太太和林衍的艰难,对付王熙凤实在是太没有挑战性了,这傻乎乎的样子,让她连一点获胜的快~感都找不到。 “你一定会听我的!没有我帮你遮掩,你以为你能和贾琏见上几次?不管是邢氏,还是那个贾赦,那可都不是省油的灯!一次两次的,你和贾琏或许能想办法瞒过他们,但是次数多了,以你们那稚嫩的手段,什么都做不了!” 已经在王熙凤面前坏了形象了,王氏也就不假扮慈善长辈了,就这样,只单纯的交易,也没什么不好的。或者,这样,反而更能让王熙凤这样爱自作聪明的上钩。 果然,王熙凤仔细思考了好一会儿之后道:“好!你帮我引琏二爷出来,如果他同意我们的计划,我便去你的庄子上!只要事情成功,我便把银子给你!” 王熙凤自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说实话,直到这一刻,她还担心王氏打着杀人灭口的主意,所以,不得不小心一点。如果贾琏知道她的去处,那王氏自然不敢对她做什么。如果真的能回到贾琏身边,那点银子也不算什么,自然有机会赚回来的。 “不!不行!我等不了那么久了!现在园子里就等着银子使呢!”王氏想都不想的拒绝,“这样罢,只要我把贾琏引来,你便把银子给我,至于能不能让他回心转意,是你的事情,要看你的本事,并不能算到我? ?头上。” 王熙凤怎么可能会同意这么冒险的事情? “不,这绝不可能!”王熙凤想都不想的拒绝,如今她什么都没有了,只有这些银子了。 王氏伸手去推挡在身前的王熙凤,“你既然不愿意,那我的提议便作罢!就算贾琏同意了,你们也别想借着我的势遮掩什么,只等着被发现好了!” 听到王氏这么说,王熙凤怎么可能会放她走,“你别这样!咱们好商量!这样罢,你把琏二爷引来,帮着我让琏二爷回心转意,不管结果如何,我都先给你……给你三千两!剩下的,等我们真的有了孩子,我自然会给你!” 王氏等的就是这一句,心里乐开了花,面上却还是不耐烦,不愿意的模样,“三千两?盖园子可是个烧钱的活计,区区三千两银子能做什么?看来,你也没有跟我谈的诚意!” 见王氏这样狮子大开口,王熙凤心中气恼,但是,却不得不妥协,毕竟她现在唯一能依靠就是这个贪财的姑姑了,“五千两!我给你五千两!这已经是一半了,再多的,我就实在是没有了!” 王氏神色微微动了一下,不得不说,这目的达到的也太容易了一点,容易得她都想笑了,做仔细思考状,直逼得王熙凤险些掉下眼泪来,王氏这才松口,“好罢!看在你是我侄女的份上,我也不逼你了!真的要我把你的银子都拿走,我心里也过意不去!” 五千两银子,就这么轻易的到手了,王氏忍不住的得意。只是,她怎么也想不明白,他们家的女儿自来都是极聪明的,怎么偏她王熙凤就成了“假”聪明呢?不过,也想好王熙凤是“假”聪明,这才个她可趁之机。不管怎么样,这个世界上,有人笑,自然就有人哭,只是,那个哭的人,不能是她而已。 王熙凤松一口气,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回了肚子里。 上下打量着王熙凤,王氏微微摇头,“你这个样子可不行,这样怎么能让贾琏回心转意呢?” 说着,对着王熙凤做了一个附耳过来的收拾,然后趴在王熙凤的耳朵旁边,一阵的叽里咕噜的耳语。 这个时候的王氏是非常得意的,神采飞扬,这连日来的打击也被她抛到九霄云外去了,此时的她,产生了一种站在高处,俯视着芸芸众生的错觉。只是,她忘记了,芸芸众生里,并不是只有王熙凤这样的蠢货,还有很多很多的人精。 88、088 议亲风波 “父亲为儿子操心说亲,儿子本不该挑三拣四,但是有些话,儿子……不得不说……”贾琏犹豫了很久之后,终于还是忍不住来到了父亲跟前。 贾赦不知道贾琏想说什么,但是看着贾琏吞吞吐吐的样子,心里就觉得有气,这语气自然也就算不上好了,“哦?你想娶个什么样的,说来听听!” 天下父子都是这么个相处模式,所以贾琏也不敢抱怨什么,见父亲生气,只是愈发的恭敬起来了,“儿子觉得样貌、家世什么的,都不重要,关键是人品和性格要好。” 这句话说到贾赦心坎上了,脸色也微微缓和了一些,轻轻地点头,“正是这么个道理,你心里明白就好。” 贾琏微微松了一口气,顺着父亲说话,是他这做儿子的唯一的应对利器,只是,那句话到底不是他想说的重点,所以,就算转了一圈,也还是要转回来,“这些日子,儿子时常反省自身,对儿子犯下的诸多错处悔不当初。儿子下定了决心,以后必定端起丈夫的威严,绝不会再犯那样的错误了。只是,若老泰山家中权势太过,只恐家宅不宁。私心想着,不若寻个性格温顺,娘家薄弱的女子为妻,虽有些失了身份,但是,若能夫妻和顺,举案齐眉,倒也不失为一件益事。” 这唧唧歪歪的了一大推,简单的说来,贾琏就是想找一个身份低一点的女子为妻。 贾赦的眼眸中不禁染上了几分笑意,想他之前还想着要怎么说服他这个儿子,不曾想贾琏自己先求到他头上来了。看着恭顺的儿子,不禁老怀安慰,走到儿子身边,轻轻的拍了拍贾琏的肩膀,“你总算是成熟了。” 贾琏之前很担心,怕父亲不同意,毕竟他们这样的人家,成亲从来都不是两个人的事情,那都是为了两个家族着想的。可以说,他这样的决定破坏了家族的利益,却不曾想父亲这么轻易的就同意了。心里,满满的感动。 只是,贾琏不知道,在贾赦的眼里,只有住在这个宅子里的才是他的家人。贾家其他的人,他是一点也不在乎,充其量不过是利所能及的情况下扶持一下,或者是在其倒霉的时候不落井下石。多的,实在是不能了。所以,他自然不会为了贾家的利益而损害了自己这边的利益。 “儿子愚钝,让父亲操了这么多年的心,实在是不孝。”贾琏的眼睛微微有些湿润。 看着贾琏的样子,已经习惯了“严父”这个角色的贾赦有些不知所措,温情什么的,在父子之间,实在是稀缺得很,“你知道为父为你操心,以后行事便要三思才好。人生在世,求的便是一个无愧于心。” 贾琏点点头,“儿子谨记!” 他以为贾赦要他“无愧于心”指的是张陈两家,殊不知贾赦指的是很快便会出现的王熙凤。 对于王氏和王熙凤的动作,贾赦当天便已经知道了。说起来,贾赦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她们姑侄俩,没一个好东西不说,这手段也愈发的卑劣了。那里毕竟是客栈,是公共的地方,居然就那么明晃晃的说那些话,他住在隔壁的线人想要假装听不到都不行。不得不说,这急躁的王氏身上也满是可攻击之处。 不过,贾赦并不打算出手,贾琏经历了太少,一切得来的都太容易,以至于他缺乏最起码的磨练。眼看着孩子都这么大了,他自己却还像个孩子。如此,贾赦真是不得不担心了。借着这个机会,好好的考验考验这个儿子,对贾赦来说也是一个机会。就算不求这个儿子又什么大出息,也不能任由他成为一个整天只知道情情爱爱而不能撑起一个家的男人。 如此,他旁敲侧击的给了儿子警告,也就安心了许多。 虽然还不知道考验的结果,但是想着贾琏既然能说出那么一番话,必定是真的反思过的了,贾赦很是欣慰,心情自然也跟着好了许多。 回到房间,安卉正在喂女儿吃奶,“坏坏”的凑上去,对着女儿道:“猪猪,看看谁来了。” 小娃娃已经半岁多了,能够听得懂大人叫她,立刻转过头,给了贾赦一个“无齿”的笑。 安卉黑下了脸,这半年多以来,为了孩子的这个称呼,她跟贾赦算是较上劲了。可是,不管她怎么纠正,贾赦只是我行我素,根本一点也不管用。有的时候,安卉觉得贾赦根本就是故意的。 其实,贾赦的确真的是故意的,看着安卉生气的样子,贾赦觉得很好笑。虽然同一个游戏玩了这么长时间,但是贾赦却半点也不觉得腻。而且,说不清是为什么,他总觉得管女儿叫做“猪猪”,很是亲切。 “不要再叫‘猪猪’了,暖暖是个女孩子,若是以后叫开了可怎么办?”就算明知道贾赦不会听,安卉却还是要说。只是,从一开始的暴怒,变成了现在的无可奈何。 暖暖,是安卉为女儿取的小名儿。 都说女儿是母亲的贴心小棉袄,但是安卉希望她的女儿是所有人的贴心小棉袄,让所有的人感觉暖暖的,如此一来,自然便会得到所有人的喜爱和照顾。然后,她的女儿便可以幸福快乐一辈子了。 因为贾赦的原因,暖暖是几个孩子里取小名取得最早的。安卉希望在“猪猪”这个名字没有扩散之前,从根上拔出女儿落得那个名字的可能性。 见安卉这么坚持,绾绾他们几个也都很支持的唤妹妹为“暖暖”,只是,在安卉看不到听不到的情况下,他们还是会偷偷的叫“猪猪”。可以说,他们的这个小妹妹是特别的,她有两个小名儿。 自安卉怀中将女儿接过来,贾赦笑着对安卉说:“我一时忘了,下次会注意的。” 这话,安卉已经不是第一次听了,以前她还会相信,但是现在她却是一个字也不相信了。每次贾赦都这么说,但是转过头,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便又叫女儿为“猪猪”。安卉怀疑贾赦在敷衍她,但是贾赦的态度这么好,让她也发不出脾气来,所以,才会愈发的无力。 看着安卉无可奈何的样子,贾赦忍不住坏心眼的乐了,“暖暖,我的小宝贝,想爹爹了吗?” 安卉暗暗叹气,不过,听贾赦唤女儿为“暖暖”,让心里舒服多了,“我刚刚听下人说,你回来的路上遇到了琏儿,然后你们便去书房说话去了。看你现在这么高兴的样子,琏儿跟你说的是好事儿罢?”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贾赦心情好的时候格外的喜欢叫女儿“猪猪”,然后故意惹她生气。这一点,安卉是十分清楚的。 贾赦坐在安卉身边,含笑点了点头,把贾琏的心意说了出来。 安卉也没想到贾琏会有这样的决定,对贾琏也忍不住刮目相看,“看来,琏儿是真的成熟了许多。说起来,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看向安卉,贾赦忍不住笑了。安卉的话和他不谋而合,贾赦只觉得这是两人心灵契合的凭证,自然是愈发的高兴了。 “这样,我也就能放心了。”安卉喃喃自语。 说实话,对于贾琏的婚事,安卉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当年,为了贾琏的婚事,她的生活可谓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心里,自然有些怵得慌。 只是,安卉并不知道,贾琏的婚事注定一波三折,并不能如她所愿,安安稳稳的过去。 没了心理压力,安卉一心投入到位贾琏择妻的事业中去,还别说,她还真找到了几个看起来很不错的姑娘。不过,为了以后的安宁生活,安卉并不会轻易的做决定,一再的小心求证。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第一个变故便来袭了。 “太太,张家太太来了。”秋雨表情有些严肃,性格沉稳如她,眼眸也带着几分不悦。 能够让秋雨露出这种表情的“张家太太”,不消说,是贾赦与原配张氏的弟妹,也是贾琏的舅母。 安卉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因为贾赦之前沉寂了多年的关系,安卉和张家的人接触并不多。仔细算下来,真正和张家人熟悉起来,是从贾赦入了内阁之后。 虽然接触的时候不长,但是,安卉不喜欢张家的人。不,甚至可以说是讨厌。 说起来,张家并不是什么世家,他们家老太爷,也就是贾赦的岳父,据说是才华横溢,虽然曾经是官居一品的大学士,却也只是清贵,并没有什么权势。而且,张家的子孙,大都不争气。这家族,起来的快,倒下得更快。贾琏的这个舅舅,也不过是父亲在世时给他捐的一个四品官,庸庸碌碌的,也没什么政绩。 贾赦的这门婚事,是老太太做主给找的。老太太根本不想让贾赦继承爵位,自然不会给他找个有势力的岳家,但是沽名钓誉的她,又怕被人说闲话,于是,张家这样异军突起却又注定不会长久的家族,自然而然的便成了老太太选择的对象。 而且,老太太更看重的是,张氏的母亲生张氏的时候伤了身子,以至于多年不孕,直接导致张氏和她这唯一嫡亲的弟弟之间年纪相差甚远,所以,姐弟俩之间也没什么感情。 其实,说来好笑,张氏也是个倒霉的,她那母亲把她多年不孕之罪算在了张氏的头上,又听信尼姑的话,认为张氏天生是来克她的,所以自来便和张氏不亲近。后来有了儿子,直疼到了骨子里,因嫌弃女儿的八字太硬,也不许女儿和儿子亲近,如此来,就算姐弟俩年纪相近,感情也不会好的。 至于老太太把张氏许配给贾赦,是否有看上张氏八字硬的缘故,那就不得而知了。只知道,老太太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眼睛闪烁了几下。而且,从老太太因贾宝玉衔玉而生,又得了和尚道士不凡的话便将贾宝玉宠到天上去,可见其对命运一说,还是很相信的。 这些暂且不说,只说这张氏的弟弟因为被所有人溺爱着长大,所以很是自私,凡是都先想着自己。在外面看来,张氏嫁得好,姐弟俩倒好亲近了几年。毕竟,这女子在夫家立足,娘家的势力至关重要。王氏也希望和弟弟搞好关系,直等到弟弟将来出息,也能帮扶帮扶她这个姐姐。就连着她这个弟媳妇儿郑氏,也是张氏借着贾家的势,帮着弟弟操持着娶回来的。 只是,张氏最终失望了。她的弟弟,并不是一个知道感恩图报的人。 当她失宠于贾赦之后,她的弟弟变消失不见了,再也不像以前那样时常命郑氏走动拜见。直到张氏没了,也没有恢复以前的亲热,甚至葬礼上,张家也不过就是微微应个景儿。对于贾琏这个外甥,那就更谈不上关心了。甚至一度的,贾琏都忘记她还有这么一个舅舅存在。 当然,如果仅仅是这样的话,安卉最多就是看不上她们,但是人都是自私的,安卉也不是一个没有道德瑕疵的人,所以,她不会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对张家人的作为指手画脚。但是,这张家的人对着她一副趾高气昂,摆明了看不起,究竟是怎么个意思? 于是,安卉怒了,她身边的丫鬟们也怒了。只是,不想让贾赦为难,所以她一直对张家的人闭口不提。 “就说我身体不舒服,正在休息。”安卉有些头疼的用大拇指揉了揉太阳穴,“你看着招待一下,别失礼了就成。” 说实话,安卉是不想应对郑氏,所以,就算人已经上门了,安卉也一样是不见。她没疯,所以不会自己给自己找气受,对着郑氏那样的人,她至少能少活三年。 对于安卉的这个决定,秋雨恨不得举双手双脚赞成,“是,奴婢这就去。” “去找找看琏儿在哪,让他作陪好了。”安卉知道秋雨也讨厌郑氏,不忍心她一个面对。于是,很自然的便想到了贾琏。 安卉私底下琢磨着,张家如今是看着贾赦本事了,贾琏又袭了爵位,觉得有油水可捞,才厚着脸皮子靠上来的。只不过,因为郑氏是内眷的缘故,所以和她见面的次数多一些。如果遇上了贾琏,自然也就把她这个跳板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当然,这个结果,安卉也是很乐见的。如果贾琏能够解决了这个麻烦,安卉自然是最高兴的了。因为,她实在是不方便说什么,更不能出手。 “奴婢知道了。”秋雨笑得像只狐狸,如果她没记错的话,他们的琏二爷对他这所谓的舅舅、舅母是半点好印象也无的。如果能免费看一场好戏,也能纾解一下她心中的郁闷。 只是,这一次,不论是安卉还是秋雨都算计错了。 俗话说得好,树不要皮,必死无疑,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这郑氏,也是个不要脸面的人。安卉已经说了身体不舒服,可是她还是不管不顾的往里闯,颇有些泼妇的感觉。 秋雨是个聪明人,很多时候,她都充当着安卉的智囊,但是,对着郑氏这彪悍的作风,她也只有瞠目结舌的份儿了。说实在的,这郑氏根本一点都不当自己是外人,好像这里是她的家似的,横冲直撞。 “舅太太,您别这样……”秋雨感觉快疯了,如果不是碍着这位太太的身份实在特殊,她恨不得命人给打出去算了,“您这样,实在是太不好看了!更何况,您还带着姑娘呢!” 秋雨这个时候说的话,已经谈不上客气了。甚至,隐隐的带着几分看不上的味道。 可是,郑氏仍然置若罔闻,只闷着头向前走。而她那略显稚嫩的女儿,也小跑着跟在她的身后。 秋雨气结,眼看着郑氏离开的方向,不由得笑了起来。原来,这郑氏所去的方向并不是安卉的住处,而是那个已经被闲置了很久的冷梅苑。不慌不忙的走着,秋雨一点也不着急。 到了冷梅苑,看着紧闭着的门,一把大锁头拦住了去路,郑氏不由得眉头深锁,“这是怎么回事?” 久久听不到人回答,回过头才发现秋雨并没有跟在身后,伸长了脖子看,这才发现秋雨正不紧不慢的走着。 “你到底怎么回事?走快一点!”郑氏不耐烦的皱起了眉头,对着秋雨指手画脚,好像她才是秋雨的主子似的。 秋雨怒极反笑,遇上这么一个极品,她如果真的计较,恐怕先得气吐血了不可。所以,就算郑氏这么叫着,她仍然是不紧不慢的走着,半点也没有委屈自己的意思。 郑氏见秋雨仍旧慢悠悠的,索性自己快步迎上来,对着秋雨半分好脸色也没有,“贾家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奴才?!竟还要主子等着你?!” 秋雨微微垂眸,“舅太太息怒,奴婢身子骨弱,走不快。” 表面上,秋雨这话也没什么挑头,但是那语气里却好像是带了刺一般的让人难受。秋雨的心里很不痛快,她虽然是下人,但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有资格做她主子的。这位说好听了是舅太太,说不好听了,不过是打秋风的穷亲戚罢了。偏偏她还不知道自己谁了,只一味儿的自持甚高。 郑氏不愿意和秋雨这样的下人计较,以免失了自己的身份,于是,冷哼一声,便借着问道:“这冷梅苑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家主子不在家吗?” 冷梅苑是张氏以前的住处,郑氏自然也去过不少次,所以很是熟悉。想都不想的,便往这里来找安卉。因为,在她的眼里,这冷梅苑就等于是正室太太的住处。 “冷梅苑自打前头太太去了之后,便封了起来。我们太太,是住在幽兰苑的。” 郑氏的眼珠子转了一圈,轻笑了起来,面上不屑之色愈发的浓重了,直看得秋雨一头雾水,完全不明白她心里在想什么。 原来,听到冷梅苑自张氏去后就被封掉了,郑氏下意识的便认为这是贾赦对张氏念念不忘的表现。而且,想着安卉连正室的房子都住不上,心里对安卉就愈发的看不上了。只是,想得这样美好的她,完全没有注意到,在她的记忆里,张氏从来都没有得过宠,而安卉却是贾赦明摆着宠爱的女人。 “既然如此,你刚刚为什么不阻止我?让我白白的跑了这一趟!”郑氏看秋雨是越看越不顺眼,就和她看不上安卉是一样的。 秋雨微微挑眉,“舅太太真会开玩笑,您什么都不说便往里闯,奴婢怎么知道你是要去见我们太太呢?” 睁着眼睛说瞎话,秋雨也是手到擒来。 郑氏微微眯起眼睛,对于秋雨的解释,她是一个字也不信的,却也找不到反驳的借口,于是,只冷哼一声,“真是个没用的东西!” 秋雨是安卉身边最得力的人,就连贾赦对着她都会给她三分面子,就不要说别人了,她何时曾受过这样的羞辱,不由得火冒三丈。 “带我去那什么幽兰苑!”见秋雨变了脸色,郑氏得意洋洋,高高的抬起头,对着秋雨发号施令。 秋雨嗤笑了一下,她也是傻了,竟然跟这样的人计较起来了,实在是糊涂了。 “这边走!”秋雨面无表情的说着。 秋雨不生气,是因为她觉得郑氏这样的人不配让她生气,但是并不代表她不会报复。 “怎么这么远?还有多久才到!”郑氏的体力本还算不错,却也觉得有些受不了了,体力透支得厉害。 “冷梅苑和幽兰苑在相反的方向,您之前走了这么远,如今都要回头走一遍,自然近不了。”秋雨低眉顺目,好像她真的没有故意带郑氏绕路似的。 安卉一早就接到消息,对于郑氏的厚脸皮,她是真心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不过,既然郑氏那么想见她,她就见上一面好了。总这样躲着,也不是个事儿。 只是,安卉没想到郑氏来得这样慢,等得她都有些心急了。 不过,看到郑氏气喘吁吁的狼狈样子,心里的那点子不痛快也消失得差不多了。虽然秋雨什么都没说,但是依她们主仆俩这些年的默契,安卉一眼就看出秋雨故意整郑氏了。 对于秋雨的作为,安卉轻轻的摇头,嘴角的笑意却怎么也掩饰不住。 “不是说太太生病了吗?怎么坐在院子里晒太阳呢?”看到安卉,郑氏就莫名的生气。 安卉连起身都懒得起身的,“听说舅太太直接闯进来了,我也不好躺在床上见你,只好简单的收拾一下了。不过,我实在头昏气短得厉害,不能起身相迎,还望舅太太海量汪涵。” 如果这次换做是别人,知道对方冲进来,安卉势必要到床上装病,但是,换做郑氏,安卉觉得完全没这个必要。 郑氏又不是傻子,安卉面色红润的坐在那里,哪里像是有病的模样?心里气恼极了,脸色自然也不好看。 看到郑氏生气,安卉的心情自然是大好,对着下人道:“还不快请舅太太坐下?” 郑氏也不需要人让,自己主动坐下了,只是,她坐上了贾赦一贯的位置,也就是安卉的上手。 安卉的目光沉了一下,索性闭上眼睛,一言不发。 郑氏见安卉这样的反应,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无奈,只得开门见山,“听说,琏儿又要娶亲了,是吗?” 安卉好像没有听到一半,不为所动。 秋雨知道安卉不想搭理郑氏,主动道:“是的。” 郑氏深吸一口气,这才算勉强止住了心中的怒火,毕竟,她来这里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可有中意的?” 安卉自然仍旧不回答,她又不是郑氏的下人,凭什么要对她有问有答? “我们家太太正在慢慢挑选当中。”秋雨面无表情的叙述着这个事实。 见安卉这态度,郑氏实在没有心情继续虚以为蛇下去了,“既如此,那便不必挑了。我这里,给琏儿选了极好的。” 安卉倏地睁开双眼,眼睛中带着怒火,合着这货当她和贾赦是死人啊!这种事情,什么时候轮到她一个舅母来拿主意了?撞见郑氏高傲的目光,安卉冷笑,实在不明白她在傲个什么劲儿! “哦?是哪家的姑娘啊?”安卉的语气中带着讽刺。 郑氏把自己身边的女孩拉过来,“这是我的女儿,也是琏儿那孩子嫡亲嫡亲的表妹,配琏儿再合适不过了。” 安卉真不知道该怒还是该笑了,说实话,活了快半辈子了,她还真没见过这样的说亲的。这花样翻得,比王氏还眼花缭乱,至少王氏那边,还是男方主动提亲的,这边,竟成了女方主动上门。这个郑氏,是看自己女儿名声太好了,生怕她嫁出去罢? 虽然这个孩子眉宇间很像郑氏,看着她的眼神也有些不屑,却也有些慌乱。 所以,在安卉的目光下,她很快败下阵来,“看起来,年纪不大嘛!今年几岁了?” “九……九岁!” “咳!”安卉被呛得咳了一声,真真儿是哭笑不得,那句“几岁”不过是为了讽刺郑氏特意说的,没想到,竟然真的是一个年龄不满两位数的孩子。幸好她没在喝茶,否则的话,铁定一口茶全喷出去。 郑氏横了女儿一眼,她明明安排女儿说“十一”的,不曾想这孩子这么没出息,竟然这么轻易的就被唬住了。 可是,她能有什么办法呢?大女儿倒是合适,可是偏偏去岁便已经嫁人了。庶出的女儿里,也有适婚的,但是她怎么能允许庶女爬到她女儿的头上呢?所以,她必须要抢在婆婆把庶出的贱种推给贾琏之前,让自己的女儿先占住了这个位置。 郑氏的婆婆,也就是贾琏的外婆。 对母亲的母亲,贾琏心中亲近,自然待她与面上的舅舅和舅母不同。这一点,张家的人也能感觉得出来。所以,郑氏才会这么着急。对于她的婆婆来说,所有的孙女都是她的孙女,并没有什么区别。但是,对郑氏来说,庶出的女儿却不能算是她的女儿。 “我们可以先把亲事定下来,等到再过几年……” 安卉毫不客气的打断她的话,“胡说八道!这绝不可能!舅太太以为琏儿多大?你以为他也只有九岁吗?要他等一个孩子长大,亏你想得出来!” 隐隐的,安卉觉得肝疼,不消说自然是被气得。这个世界上的极品未免也太多了罢?真的是没有最极品,只有更极品吗? “琏儿的房里不是有姨娘和通房丫鬟什么的吗?这个我们不计较!” 安卉笑了,气笑了,“太荒唐了!太荒唐了!” 郑氏这个时候拍案而起,“这有是荒唐的?只不过是定下亲事……” “没有经过选秀的女儿,定哪门子的亲?合着你自己活腻歪了,也要拉着我们一起吗?”安卉已经压抑不住自己胸中的怒火了。未经过选秀便私下议亲,是对皇家的大不敬,这样的罪名,足够抄家的了。到时候,也不需要任何罪名了,只这一点,就足够皇帝将整个贾家一举拿下了。 “我们只口头上说定,不下……” 安卉无语了,豁然起身,跟这样脑子不清楚的人,根本没有办法沟通,“够了!你什么都不必说了,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这里不欢迎你,请你离开罢!” 再跟郑氏这样的人沟通下去,安卉觉得自己一定会疯掉。所以,话音未落,转身便要走。 郑氏一把拽住安卉,“你算什么东西?凭什么这么跟我说话?” 安卉对正是怒目而视,“我算什么东西?我是这个家的女主人!是琏儿的母亲!你倒说说看,我是什么东西?” “女主人?!母亲?!”郑氏冷笑,“真是好笑!在我们张家人面前,你不过就是个奴才罢了!什么继室太太,在我们姑太太的面前,你也不过是执侧室礼,和那些妾室姨娘没什么区别,都只是奴才罢了!” 正如郑氏所说的那样,安卉对着张氏的确是行侧室礼,侧室和姨娘也的确没有区别,只能算半个主子,但是她对着的是张氏的牌位。有牌位的,是已经死掉了,不存在的人。若是因此而轻贱了安卉的身份,只能说张家的人也太自视甚高了。 因这张氏的关系,张家的人对着安卉,总是有一种高一等的感觉,但是郑氏并不是疯了才说这些的,如果她的女儿不能嫁进贾家的话,为自己计,她也要彻底惹恼了安卉,以保证他们的庶女不会进门。 不得不说,这张家的人都是自以为是的,贾琏没有嫡子,再怎么也不可能娶了四品官的庶女为妻。 安卉不否认她是故意激怒郑氏,但是她没想到郑氏被激怒之后会说出这样一番话。从来没有人敢这么跟她说话,从来没有。怒火中烧之下,一记耳光直直扇了过去。 或许是在这边待得时间长了,这样一番尊卑论,竟真的深深地刺痛了安卉的心,让她没有办法云淡风轻下去。心里,好像堵了一块大石头一样的难过。 “啪!” 被打晕了的郑氏怔怔的看着安卉,脸颊上火辣辣的疼唤醒了她,想也不想的,抬手便要打安卉。 可是,这里是安卉的地盘,见主子要吃亏,不需要命令,下人们立刻便一哄而上,直接把郑氏拖到了一边。 郑氏怎么可能会服气?拼命挣扎,却是无用!泼妇一般,对着空气乱踢。可是,对着空气再怎么用力,安卉也是不痛不痒的。 于是,觉得很不解气的郑氏怒骂着:“邢氏,你好大胆子,竟然敢这么对我?你不要我说,我偏要说,在张家人的面前,你就是奴才!这是永远改变不了的事实!你永远都要矮张家人一头!我奉劝你最好老实一点,这个家早晚都是琏儿的,你不讨好我们张家,将来一定会死得很难看!” “我看,你才会死得很难看!” 安卉没有回头,她知道那是贾琏,他们终于把找回来了,她的计划成功了。本就对张家人没什么好感的贾琏,这回必定会彻底恼了张家。如此一来,可以说是一劳永逸,她以后再也不会对着张家的人忍气吞声了。可是,她付出的代价太大了。对于这样的羞辱,她是无论如何也咽不下这口气的。 一滴清泪滑落,安卉踉踉跄跄的疾奔回自己的房间,然后“砰”得一声用力关上了门。 看到安卉的反应,贾琏原本就黑掉的脸愈发的阴沉了。 贾琏一贯温和,所以就算是对着自己本不喜欢的舅舅家,他也是克尽自己的本分,从来都是恭敬有加的。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张家的人便以为贾琏爱屋及乌,因为母亲的关系给对他们很好。自作聪明的郑氏以为,不管是贾赦还是贾琏都是心向着张氏,所以愈发的嚣张的了。 “琏儿,你终于来了,你不知道,那个邢氏……” “闭嘴!”此时的贾琏再没有往常的好脾气了,看着郑氏的眼睛有些充血,“你算是个什么东西?竟敢对我母亲如此无礼?” 话音未落,也不给人反映过来的机会,转而对着下人们吼道:“你们都是死的吗?由着她这么侮辱太太?她嘴里不干不净的,你们不会掌嘴吗?还不把她给我拖下去?以后我们家不许她们踏上门一步!这样的事情,如果再有发生,你们所有的人都不用留在贾家了,统统滚蛋!” 贾琏毕竟是读书人,再加上性格方面的原因,从来不曾爆过粗口,但是这一刻,他是真的忍不住了。 不去管郑氏如何,贾琏疾奔到安卉房门前,小心的敲着房门,“母亲,您把门打开好吗?您千万别相信那个女人满嘴胡沁,在琏儿的心里,您和琏儿亲生母亲是一样的!您放心,琏儿不会让您受任何委屈的!” 可是,房间里没有任何声音。 贾琏等不到回音,心里很是着急,“母亲,您好歹应琏儿一声啊!母亲,您千万别想不开……” “我没事,只是想一个人静一静!”贾琏所作所为,安卉全都听到了。对于贾琏的心意,安卉也感受得很清楚。所以,她也不忍心贾琏如此的焦急,便主动出声了。 “可是,琏儿不放心您一个人,您放琏儿进去,好不好?”贾琏不由得用上了哄陌陌的态度和声音。 接着,又是沉默,贾琏在外面等得十分的心焦,“我保重,我决定不会发出一点声音,只要静静地坐在一旁看着就好。” 又过了好一会儿,安卉打开门,眼睛微微有些红红的,看起来并不算严重,但是眼睛里却没有半点神采,“我真的没事,你不必担心。” “母亲……”贾琏自然不相信安卉说的话,还想再劝。 安卉面无表情,眼睛里更是古井无波,“你如果实在不放心,便让秋雨进来伺候着,你先回去罢。” 贾琏也知道,如果他在的话,安卉可能会觉得不自在。无奈的转头,用眼神示意秋雨小心伺候,然后对安卉道:“不管怎么样,请母亲相信琏儿。” 安卉点了点头,“我相信你,我只是累了。今天这事儿,别惊动了你父亲。弟弟妹妹那边,也不要让他们知道。” 其实,冷静下来,安卉已经不那么生气了,之所以会如此,主要是冲着贾赦去的,她想着自己的计划应该能提前通一下关了。顺道,帮帮她以后的儿媳妇儿。 “琏儿明白!” 贾琏退了下去,但是,他并没有回自己的房间。对下人们下了缄口令之后,无力的坐在了院子里的栏杆上,说到底,他还是很不放心的。 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贾琏有些懊恼,如果不是他磨磨蹭蹭的,或许……或许郑氏就没有机会说出那样的伤人的话…… 可是,他当时正和王熙凤在一起,怎么能轻易、痛快的走掉呢? 这么想着,脑海里不禁浮现出和王熙凤再次相见的种种。 89、089 二房内斗了 这一日,本是宁国府那边的贾蓉邀了贾琏一道赏枫叶,不曾想竟遇到了贾琏不愿想起的王熙凤。 说起来,这贾蓉虽是宁国府的唯一继承人,但是不知道是怎么个原因,他的父亲,也就是贾珍极不喜欢他。贾蓉和贾琏虽然差了一辈儿,但是年纪相近,因都姓贾,平日里关系还算不错。而且,因着贾琏与贾珍平辈,再加上是贾赦亲子的缘故,贾蓉和贾琏一处时,大都不会被父亲训斥。于是,贾蓉愈发的和贾琏亲近了一些。 贾琏并不是个会拒绝别人的,所以,一般情况下,都会给贾蓉一个面子。而且,看着贾蓉对着贾珍比他对着自己父亲的时候还要惨,贾琏也有些同病相怜之感,也愿意帮衬一二。 所以,这次贾蓉约贾琏和几个朋友一起赏枫叶喝酒之事,贾琏也没有拒绝。横竖,他觉得自己也该好好的散散心了。 虽然年轻,但是酒喝多了,贾琏也还是觉得头疼得很,再加上这些酒肉朋友,贾琏也并不是很看重,中途便退了场,“真对不住,我觉得有些头疼,先到外面去透透气。” 贾蓉见状,忙起身,“我陪叔叔去罢。” 贾琏按住了他,“你在这里陪着大家才是正理儿,我只不过出去走走,有小厮跟着,并不需要人陪。” 中途离场,贾琏心中已是有些过意不去了,若是再把东主也给带走了,那他也太没眼色,没的弄得大家高高兴兴的来,却不能尽兴,甚至不欢而散。 贾蓉听惯了贾琏的命令,也不违逆,“叔叔别走远了才是,如此天气开始转凉,万一吹了风,侄儿不好向叔祖交代不说,心里更是过意不去。” 贾琏好笑的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说起来,贾蓉可是比他会说话多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贾珍对这个儿子却并不会因此而好转半分。 正如贾蓉所说,这秋日下午的风,有点凉。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贾琏觉得清醒了许多。站在凉风中,任由晚风从他的脸颊吹过,举目望去,却发现那火红的枫叶林里竟站着一个身披米白色披风的女子。 贾琏并不是登徒子,是受正统儒家思想教育的,虽然不明白这里为何会出现一个单身女子,却也明白非礼勿视的道理。于是,想也不想,转身便要退回去。 “二爷?!” 这突如其来的一声,生生的止住了贾琏的脚步。且不说这个称呼如何,便是那个声音,他不需要回头也知道是谁。毕竟,是同床共枕多年的夫妻,这点子默契还是有的。 耳边,传来了脚步声,贾琏知道,这是王熙凤在靠近他的缘故。 “你怎么来了?”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贾琏只僵直着身子站在那里,声音平淡,却微微带着一些颤音。可见,他的心并不像他的表情这样平静。 王熙凤停下了脚步,幽幽的叹了一口气,“我哥哥嫌我坏了王家的名声,把我赶出来了。除了这里,我实在不知道还能去什么地方。” 不得不说,王熙凤实在是自私得紧,她的哥哥对她已经是仁至义尽,可是,她为了自己的利益,便可以丝毫不犹豫的把兄长陷入不仁不义的境地。 听了王熙凤的话,贾琏的心果然颤抖了一下,不必说,他自然知道被休弃的女子很是艰难,但是他并不敢对打听王熙凤的下落,因为他所有的力气都放在了遗忘上。近半年的功夫,贾琏眼看着便要成功了,可是王熙凤偏偏在这个时候撞上来了,又说了这些乱他心思的话,让他如何还能平静? “你现在住在什么地方?”贾琏的声音有些沉重,一如他的心情。 对于王熙凤现在的处境,贾琏觉得自己也是要负一些责任的。 王熙凤心中大喜,身体因紧张而微微有些颤抖,“我……我住在姑姑的庄子上。” 她本想说自己住在客栈,后来想起王氏的话,所以硬生生的给改了过来。可是,她完全不知道,贾琏是打着给她些银子的主意,如今听到她有人照顾,不由得放下心来,自然也打消了之前的念头。 “既如此,我就放心了。”贾琏沉重的心情微微轻松了一些,“现在时间不早了,你赶紧回去罢。你一个女子在外,委实不安全。” 说罢,抬脚便要走。 王熙凤见贾琏要走,自是万分的着急,“你如今连看我一眼都不愿意了吗?你就这么恨我吗?” 贾琏的脚步微微顿了一下,速度虽然放慢了一些,但是动作却没有停,“我们现在已经没有关系了,姑娘。” 最后的一声“姑娘”深深地刺激了王熙凤,她也顾不得许多,快步疾奔到贾琏身前,张开两条臂膀拦住了贾琏的去路,双眸中含着泪水,看着贾琏的模样很是凄婉,“你怎的如此狠心?难道那么多年的夫妻之情,你竟全忘了吗?” 贾琏这个时候才注意到王熙凤的样子,此时的她,穿着与披风同色系的小曲裾,脸色苍白,双眸中晶莹的泪水在日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头上只斜插着一支式样简单的银簪,直显得她楚楚动人得紧。 贾琏所熟悉的王熙凤是飞扬跋扈的,她从来都是穿金戴银,就如同这枫树林的枫叶一般,是火红火红、无比灿烂的。就算是生病的时候,也不会露出这么憔悴的模样。她的衣柜里,也从来都没有这样素净的衣服。而且,出身大家族的他,一眼便看出她身上的料子是极普通的,便是他家里的丫鬟都比这身略好些。 这样柔弱的王熙凤是贾琏所不熟悉的,所以,他的心止不住的微微颤动。 不得不说,王氏这个“哀兵政策”还是很有效果的。强烈的反差之下,贾琏实在没办法对王熙凤熟视无睹。 当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贾琏再去安慰、照顾王熙凤也是不现实的了,于是,他暗暗叹了一口气,“忘了。” 只是,说这话的时候,贾琏的目光有些闪躲。 王熙凤没想到贾琏怔愣了那么久,给出的竟是这样一个答案,“忘了?如果你真的忘了,为什么不敢看我的眼睛?” 贾琏的垂下眼眸,冷冷的声音带着几分怒意,“你不要总这样咄咄逼人!身为女子,你该懂得何为柔顺!” “我错了,我以后一定改!”王熙凤慌忙承诺着,眼看着贾琏的表情缓和了一些,立刻上前一步,抓住了贾琏的手,“你刚刚都是骗我的,对不对?你没有忘,你心里还有我,对不对?一日夫妻百日恩,我们这么多年的夫妻,你怎么可能说忘就忘?” 贾琏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可是他如今是王熙凤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她怎么肯轻易放手呢?女子的体力虽不如男子,但是真的拼尽了全力,两人也就僵持住了。 贾琏有些懊恼,太用力怕伤着了眼前人,不够用力却又挣脱不得,“经此一事,我希望你真的能改了。然后,找一个真心对你的好男人,就嫁了罢。” 王熙凤抬头,不可置信的看着贾琏,“你……你要我改嫁?” 贾琏顺势抽回自己的手,退后了三五步,与王熙凤拉开了距离,然后,坦然的回视她,“你还年轻,若是真能改了,以后必定能找个极好的人家。” 看着贾琏的眼睛,王熙凤便知道贾琏并没有说客套话,他是真心这么想的,一时间,有些心凉,也有些慌乱,“以我现在的声誉,谁会要我?” 贾琏叹气,“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你但凡能听我一句劝,又怎么会落得如此下场?” 王熙凤心里其实也很是悔恨,虽然贾琏的话刺伤了她的自尊心,但是她却没有假装不在乎的底气了,她只能想尽了办法的挽回贾琏,“这次,我是真的知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贾琏点了点头,“我可以原谅你,但是你也要真的改了才好。” 王熙凤听了,心中大喜,上前想要拉住贾琏。 可是,贾琏连忙后退了几步,“你也别太忧心了,等这段时间过去,离开京城和金陵两地,你自然能找一个好人家,重新开始。至于我们,还是不要再见面了。” 正说着,贾琏身边的小厮昭儿急急忙忙的跑过来,一边跑一边喊着,“二爷,二爷……” 直到冲到了这个地方,他才发现王熙凤竟然也在,不由得瞪大了眼睛,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反应了。贾琏并不是一个时时处处需要人伺候的,他想一个人静静的到枫叶林这边看看,便命昭儿守在外面。所以,昭儿并不知道王熙凤也在枫叶林内。 贾琏不由得有些尴尬,好像被人撞破了私情似的,主动开口打破这诡异的沉默,“你怎么过来了?可是有什么事儿?” 昭儿这个时候才回过神来,对着贾琏恭恭敬敬的道:“家里那边传来消息,舅太太又来了,太太命您回去作陪。” 贾琏本就想走了,如今送上门的好借口,自然不会不用,也不跟王熙凤道别,只对着昭儿道:“既如此,那我们便回去罢!” 王熙凤看着贾琏,凄凉的唤了一声,“二爷!” 贾琏眉头微微蹙了一下,却没有停下离开的脚步。 “二爷,就算不为我,你也好歹为大姐儿想想。我纵然有千般不是,也是大姐儿的亲生母亲啊。”楚楚,从来都是打败贾琏的最佳武器。 可是,这一次,贾琏却没有停下离开的脚步,“这个你尽管放心,楚楚是我的女儿,不论我将来娶了哪家的女子,都绝计不会亏待了那孩子。” “物质上充裕,感情上却空虚,这样的生活,真的对孩子好吗?”王熙凤再接再厉。 贾琏的脚步顿了一下,微微有些僵硬,又有些恼火,“就算真的不好,也是你之过。” 在王熙凤而言,贾琏发脾气不可怕,只要两个人有纠缠,就有希望,如果贾琏真的视她如无物,那才是真的完了,“是,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可是,大姐儿是无辜的。你想娶别人,尽管娶。只要你每隔一段时间带大姐儿来看看我,我就心满意足了。” 这样以退为进,自然不是王熙凤这样的脑子能想出来的,都是出自王氏的手笔。想当年,王氏也曾用这样的手段哄了贾政一时,但是她实在自视太高,拥有得越多,就越高傲,最后让贾政感觉压力很大,慢慢的就离了心。否则的话,赵姨娘也不会在这么多年以后才出现。 贾琏双手紧了紧,突然回头,眼眸中带着怒火,“你说,你知道错了。可是,在我看来,你一点都没知错。到现在为止,你都唤女儿为‘大姐儿’。你从不曾唤她‘楚楚’,甚至不愿意唤她‘芙儿’。如此,你又怎么能说自己知错了?到现在,对我的父母,你还是这般态度,实在是太令人失望了。” 王熙凤不由得怔住了,她不能否认,她的确是抵触那两个名字,所以,一直都不愿意改口。 “我……我只是还没有习惯而已……”王熙凤说这话的时候,目光有些闪躲,声音弱弱的,连她自己都说服不了。 果然,贾琏嗤笑了一声,“还是那句话,你还是真的改了比较好,否则的话,就算将来改嫁了,只怕也难以改变命运……” 这话,说的就比较重了。说完之后,转过头来,再不看王熙凤一眼,抬脚便快步走开。 王熙凤见状,来不及细想什么,只拼命的追了过去,“二爷,二爷,你别走,你听我解释,我真的不是有意的……” 可是,贾琏哪里肯听,听到王熙凤追了过来,脚步愈发的快了。 “啊!”王熙凤“扑通”一声摔倒在地,一时间非常狼狈。 贾琏的身体僵硬了一下,却没有回头,只继续走着。只是,他自己都没有发现,他的脚步已经微微的有些凌乱了。 王熙凤看贾琏半点反应也无,心里恼极了他的狠心,她如今已经放下了所有的骄傲和尊严来求贾琏,可是贾琏竟然这么对她,把她的真心狠狠地踩在了脚下。这,真的让她很受伤。 “你总是说我错,难道这些年,你就没有错吗?”王熙凤强忍着自己的眼泪,抬头看着贾琏的背影。 贾琏没有说话,依然不改离开的脚步。 眼看着人越走越远,王熙凤的心里如同烧了一把火一般,立刻爬起来,拔掉了头上的簪子,指着自己的脖子,“贾琏,你再走一步,我就死在你面前。” 贾琏果然下意识的停下了脚步,回头,只见王熙凤用尖锐的银簪指着自己的白皙的脖子,一滴黄豆大小的血珠在银簪尖端绽放,鲜红鲜红的,很是刺眼。 王熙凤见贾琏表情有些松动,立刻再接再厉,“我知道,我有千般不是万般错,可是,我对你和女儿的心是真的。我真的不可以没有你们,不可以……” 这,已经是王熙凤最后一招了,如果再不奏效,她就真的是彻底的失败了, 看着王熙凤哭得梨花带雨的模样,贾琏的心里说不清楚是个什么滋味儿,怜惜吗?自然是有的!但是,却并不仅仅是怜惜那么简单,更多的是疲惫。 是的,直到这一刻,他才深深地意识到,对着王熙凤,他实在是太累太累了。因为,她总是会变着法的让他为难。可是,一个好的妻子,不该是这样的。或许,这才是他明明知道王熙凤想要挽回,却一直装糊涂的原因。就算王熙凤不在乎名分的跟着他,他也不想要了,实在是太累了。累了这么多年,他真的很想歇歇了。 “你问我,我有没有错。的确,我也有错。我错就错在,实在是太纵容你了。一次、一次又一次的,不管你做错什么,不管你伤害了谁,只因为你是我的妻子,我便一味儿的护着你。说到底,你是被我宠坏了的。可是,现在你不是我的妻子了,所以,我不会再纵容你了。” 说罢,贾琏转身,继续走,声音冷冷的,“你如果真的想死,看在你是楚楚生母的份上,我会为你收尸的。” 王熙凤瞠目结舌,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和眼睛,这样绝情的人,绝对不是贾琏。回想夫妻多年的种种,王熙凤无法接受眼前的这一切。 贾琏看似镇定,其实心里慌乱得厉害,直到确定自己走远了,才小声的对昭儿说:“你一向机灵,偷偷的溜进去看……看她还在不在。如果她真的要做傻事,你一定拦住她。只是,千万别说是我的意思。如果她不做傻事的话,你便在一旁偷偷的看着她离开便是。” 昭儿低头应是,然后快步离开。虽然心里有些不懂贾琏,但是见主子这样重情义,他身为下人也是觉得高兴。 贾琏一直站在枫树林外,疲惫的靠着一棵枫树,心里说不清楚是个什么滋味儿,五味陈杂的。但是,不管怎么样,要他眼睁睁的看着王熙凤死,他是真的做不到。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在贾琏感觉好像有一辈子那么长,昭儿回来了,气喘吁吁的,“那个……那个她已经走了,我看着她上了马车。” 贾琏先是松了一口气,随后心底深处涌上一些失望,但是,很快,这些情绪都被疑惑掩盖了,“上了马车?马车往哪里走?” 王熙凤说她住在王氏的庄子上,贾琏便下意识的认为王氏的庄子便在枫树林旁边,所以他才会和王熙凤“巧遇”了。可是,如果需要坐马车的话,王熙凤的住处就绝对不会远了。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这场“巧遇”还是“巧遇”吗? “是回城的方向。”昭儿低着头叙述着事实。至于这个事实背后所代表的意义,他身为下人,并不多做揣摩。 贾琏笑了,只是笑得有些凄凉,喃喃自语,“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原来,他竟在不知不觉的间钻进了别人的圈套。他这边不好下手,便从贾蓉那个笨小子那边下手,真是难为她们了。贾琏不由得怒火中烧,握紧了双拳,所以的人都把他当成傻子待了! “回府罢!”贾琏明显的很不高兴。 只是,这个时候他还不知道,他的那位舅母会让他更不高兴。 不过,说起来,郑氏也真是够倒霉的了,如果不是王熙凤的这番作为把贾琏气了半死,以他的个性,也很难行事如此的凌厉而不留情面。 在贾琏和王熙凤诸多纠缠的时候,王氏拿着到手的五千两银子,得意洋洋的。不过,她并没有高兴太久,因为,她见到了一个她绝对不想见到的人。 “你来做什么?”王氏的声音很冷,如同冰一般,但是眼睛里却是火。 赵氏微微挑了挑眉毛,“不请我到马车上去吗?在这里说话,可是很危险的!” 虽然特意挑了一条较少行人的街道,却也不是没有人。他们这样的人家,出门是极惹眼的。为了“帮助”王熙凤,王氏特意纡尊降贵的选择了下人使用普通的马车。但是,这个世界上总是有“万一”的,所以不得不小心。 王氏重重的摔上了车帘子,“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 可以说,在王氏的眼里,她之所以会落到今天这个下场,都是赵氏一手造成的。所以,她心里对赵氏是恨之入骨的。王家人的特色,便是这样。永远不会在自己身上挑错处,只会觉得一切都是别人的错。就算到了今时今日,王氏也半点不曾反省过自己的贪心,只是一味儿的怨别人“陷害”她。 “没什么好说的?难道你不缺银子吗?”赵氏轻笑着。 马车里的王氏正打算命车夫赶车,却听到了这一句,身体止不住的僵直了一下。虽然已经到手五千两了,但是仅仅这些,只是杯水车薪,远远不够的。所以,听到赵氏这样的话,她实在没有办法淡定了。 “上来!”王氏的声音仍旧冷冷的,却带着些许的龟裂。 赵氏没有计较王氏的无礼,很“大度”的上了马车,然后含笑坐了下来, 看到赵氏的笑容,王氏心中更是嫉恨,“你有话说话,没话的话,就立刻滚!我这里,不欢迎你!” “干嘛这么大的火气?气急伤身!”赵氏微笑着劝王氏,一副“好妹妹”的模样,眼看着王氏脸上怒火更盛,眼看着便要爆发了,她这才慢悠悠的说,“我知道,你现在需要银子,我可以给你。” 王氏微微眯起双眼,“你想要什么?” 赵氏拿着手绢捂着嘴笑,“跟表姐你说话就是痛快,不必拐弯抹角的。” “那你还不快说!”王氏已经没有多少耐性了。 赵氏看了看一旁伺候的彩云,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王氏如今也不怎么相信彩云了,这些年,彩云做的那些事情,自以为很严密,但是姜还是老的辣,王氏又怎么可能真的一点都没有察觉到呢?只是,除了彩云,王氏身边实在没有得用的了,所以才一直用着彩云。但是,关键的时候,她还是很防备着彩云的。 “你先到马车外面坐着。”王氏淡淡的道。 彩云心里虽然有些不舒服,但是还是听话乖乖的退了出去。 见闲杂人等已经退下去了,赵氏勾勾手,示意王氏附耳过去。 但是,王氏那样“骄傲”的人,怎么可能会听赵氏的命令呢?于是,过了好一会儿…… 王氏附耳过去了! 俗话说得好,一分钱难倒英雄汉。这王氏自然不是什么英雄汉,自然很容易难倒。她虽然很高傲,不愿意为五斗米折腰,但是修园子所需要的银子,显然不是一两个五斗米能解决的。那,可是金山银山。所以,就算心里再怎么不乐意,为了银子,王氏也只好委屈了。 “今上可能很快便会对甄家下手……” 不待赵氏的话说完,王氏立时乐了,“是吗?那可真是太好的了!我还以为……” “你小声一点!”赵氏的脸上分明带着不悦,“你到底还要不要听我说?” 王氏很想幸灾乐祸,但是现在形势比人强,她也只能忍气吞声了,冷哼一声,果然不再说话。 虽然是合作关系,但是对着王氏,赵氏还是露出了不屑的笑容,“甄家的底子,你也是清楚的,别说是修一个园子,便是十个也使得。” 赵氏说这话的时候很高傲,但是事实就是事实。想他们甄家,在上皇在位的时候,单单接驾便接了四次。这皇妃省亲,对比接圣驾,实在是相差太远太远了。而且,虽然大家都不说,但是私底下谁不知道江南盐政是甄家说了算的。染指了盐政,想不富得流油都不行。 “那又怎么样?如果今上真的对甄家动手,便是富可敌国,也不是瞬间一场空罢了!”王氏的声音并不算大,但是浓浓的讽刺和幸灾乐祸却是瞒不了人的。 “所以,我们才必须要转移一部分财产,以防万一。”赵氏高挑娥眉。 王氏摇头,虽然她已经猜到赵氏的意思,但是这么大的事,她绝对不敢犯,一个弄不好,最后她可能会连累整个贾家被抄家问斩。当然,她并不在乎贾家会如何,但是她自己还不想死,而且,她也不能连累了宫里的女儿。 “这实在是太冒险了,我还没活够呢!” 赵氏摇头,“如果你不同意,只怕你们家的园子就要盖不下去了。” “就算是盖不下去,我也不能干那张抄家灭族的事儿。”王氏很坚持。 赵氏蹙眉,脸上浮现出一抹冷笑,“你以为我们非你不可吗?惦记着甄家这笔银子的,可不在少数!如果不是我坚持,怎么也轮不到你!” 王氏也是冷笑,“是吗?原来妹妹对姐姐如此情深,还真是没看出来啊!” “姐妹情深?”赵氏呲之以鼻,“你觉得我们之间有那玩意吗?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宝玉!这笔银子,若是放在别人那里,极有可能被吞掉了,我们老一辈倒无所谓,宝玉可怎么办?可是,你不同,你是宝玉的亲生母亲,放在你这里,至少能保证宝玉未来无虞。” 王氏的目光闪烁了一下,赵氏疼甄宝玉,这一点就算是王氏也不能否认,但是,她真的是这么想的吗? 说实话,王氏并不确定。毕竟,这个赵氏,并不是盏省油的灯,也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 赵氏见王氏目光闪烁,便知道她已经被说得动了心,毕竟,没有多少人能够拒绝那些白花花黄灿灿的诱惑。尤其,对方还是王氏这样的大俗人,就更加简单容易了。 从袖子里拿出一张羊皮卷,塞到了王氏的袖子里,“这是地图,上面标明了藏金银的地方。你是要留着也好,是要上交国库也罢,都由着你。横竖,我这个母亲也算是尽到了责任了。以后,就看你这个生母的心意了。” 说罢,赵氏也不等王氏说什么,掀开车帘子便下了马车。赵氏其实并不担心王氏会上交国库,对王氏的性格她是有所了解的,而且,任谁亲眼看着那一箱箱的金银,都不可能还能动上交的心。 王氏怔怔的回不了神,只是双手却无意识的握着那个羊皮卷。紧紧地,紧紧地。 这个羊皮卷,如同一枚炸弹一般,把王氏轰得晕头转向,久久的回不了神来,直到…… “太太,太太,不好了,琏二奶奶她如今正站在门口叫骂,直叫您出去,说您如果再不出去的话,就把您做得那些……那些事情都抖出去……”金钏有些慌张的跑进去禀报。 她实在太着急了,以至于对王熙凤的称呼还是当年的“琏二奶奶”。当然,一时半会的,她们也找不到合适王熙凤的称呼,也是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听了金钏的话,晕乎了两天的王氏总算是回过神来了。不过,听清楚了内容之后,她的脸就忍不住黑了,“你们都是死人吗?任由她在外面闹?还不把她抓进来?” 其实,王熙凤的原话并没有这么客气,金钏的复述已经留了很多情面了。 人王熙凤的原话是很过分的,“让王氏给我滚出来,否则的话,我就把她做的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情都抖露出来。” 金钏听了王氏阴森森的话,不由得打了寒颤,“门房那边也想把她抓进来,可是,门口已经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门房上去拉琏二奶奶,她便大声的喊着,说咱们家想要把她带进去灭……灭口……” 王氏握紧了双拳,她可以想象王熙凤那泼辣的样子。 说起来,也是她疏忽了,因为那个羊皮卷的关系,把王熙凤的事情忽略了,也没派人去问具体情况。对比这个羊皮卷里藏着的财富,王熙凤手中那几千两银子,实在是不够看得紧。王氏身边没有什么可信任和依赖的人,自己又顾不过来,自然也就疏忽了。 不过,看王熙凤现在这般作为,王氏也大概猜到结果了。心中恼王熙凤没本事,更恼王熙凤这样大闹,让她损失了脸面。 “随我去门口看看!”王氏咬牙切齿,却不得不去看看王熙凤到底在搞什么鬼。 王氏很生气,气得快要吐血了。因为,她还没到门口,便听下人说老太太也已经到了门口,可是,不管她老人家怎么说,王熙凤就是不肯进贾家的门。 王氏气得直想吐血,却还是要赶紧赶过去。虽然她并不怕王熙凤说出什么,但是那只限对手是王熙凤,若是换成了老太太,她就不得不担心了。那位无中生有的本事,她可是见识过了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王氏直接便兴师问罪。 自从贾元春封妃之后,王氏对着老太太,就没有行礼问安的自觉。 老太太那么精明的人,自然注意到这个并不算小的改变,但是无奈人王氏现在身份不同于以往,只能硬生生的忍了下来。 王熙凤看到王氏出现,立刻上前两步冲过来,直接牢牢地抓住了王氏的手腕,恶狠狠的道:“你把我的银子还给我,你这个小偷!” 王氏也止不住怒火中烧,她怎么也没想到王熙凤回这么无赖,“你到底还要不要脸?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 “我看不要脸的那个是你罢?”王熙凤也丝毫不相让,“你趁人之危讹诈我五千两银子也就算了,竟然连我剩下的五千两也都偷走,你是存心要置我于死地吗?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么恶毒的人?亏你还是我的亲姑姑!” 原来,被打击了的王熙凤回到了客栈,却发现房门没撬开了,慌乱的她连忙找最要紧的东西。可是,她所剩下的五张一千两的银票都不见了。这银票,她藏得极为严密,她自信没有人轻易的偷走。 算下来,只有王氏有可能拿走。因为,在王氏通知她已经把贾琏引出来之时,她曾经回房间里取银票。虽然她已经很小心了,但是王氏一向诡计多端,指不定是又使了什么手段,暗暗的看到了。 而且,自这之后,王氏便没了人影,甚至连结果都不问一下,更是让王熙凤起疑心。毕竟,王氏之前缺银子缺到哪种地步,王熙凤是亲眼看到的。 好在,那一万两是王熙凤兄长和母亲在给王熙凤一万两银票的时候,又给了她不少碎银子。否则的话,王熙凤只怕要露宿街头了。 出了这样的事情,王熙凤等了两天,始终不见王氏的身影,终于她慌了,乱了,也等不及了。于是,便有了贾家大门口大闹的这一幕。毕竟,这丢了的银子是不可能让人家客栈赔的。恨只恨自己身为女儿身,不敢把银子放在身上,否则的话,当不至于如此。 这话一出,围观的人顿时窃窃私语,“一……一万两银子?天哪!” “银子再怎么多,也不能偷啊!” “是呀!据说还是亲姑姑呢!” 王氏此时摇摇欲坠,她曾经无数次的利用流言来伤害别人,却从来没有一次是这样站在这里,任由指指点点评说的,“闭嘴!什么都不知道的人别在这里胡说八道!” 王氏是官家太太,这会围观在这里的,大都是附近大户人家的下人,虽然并没有什么身份,却是各个家族的眼睛和耳朵。怒极的王氏这么一吼,也就等于是把这附近的官员都得罪得差不多了。换做是任何人,被这样对待了,也不可能会说这个人的好话。更何况,王氏也没有什么好话能用来说的。 王氏低头看着王熙凤,“你说我讹诈你五千两银子?那我问你,难道我逼着你跟我交易了吗?是你自己想挽回贾琏,求着我帮你的罢?” 这话,原本没想到王熙凤身份的众人也都恍然大悟了。之前还想着是恶妇欺孤女,现在看来,却是狗咬狗罢了。 “咦?难道她就是贾家被休的那个女人?”众人对着王熙凤指指点点。 “就是那个逼死了一对有情人的?”大家的眼里是浓浓的鄙视。 虽然没有回头,但是王熙凤仍旧能感觉到那熟悉的鄙视目光,好容易等到事情都过去了,她也不用像过街老鼠一般躲躲藏藏的了,却不曾想竟被人这样活生生的点破了。 “是!是我求你的!是我主动愿意的!这五千两银子就算你没有落井下石好了!那剩下的五千两呢?你为什么要偷走?你明明知道,我如今有家归不得,只有这些银子了!你这不是安心想逼死我吗?我知道,你如今修园子需要银子,可是,你再怎么需要银子,也不能这么对我啊!” 虽然王熙凤也没有什么好名声,但是大家都是同情弱者的,这话一出口,众人也不忍心再指责王熙凤什么,只把风怒的目光对准了王氏。 王氏心中气苦,“你别血口喷人!我没拿你那五千两银子!” “不是你还有谁?你怎么敢做不敢当?你如果不把银子还给我,我就一头撞死在你那没建好的园子上面!我倒要看看,这宫里的娘娘还怎么省亲?”王熙凤一贯强势,如今决绝起来还是很有气势的。 “你敢?”王氏如今最看重的就是那个园子,不论是谁提到那个园子,她都会炸毛。 “好了,都别吵了!”老太太看舆论已经造得差不多了,再在外面多留也是没有意义的,便对着王熙凤道,“凤丫头,我知道你心里有委屈。但是,这里实在不是说话的地方。你就放心跟着老祖宗进去,我老婆子自然会给你做主,好不好?” 老太太轻声细语,看起来很慈祥也跟温和。 王熙凤被打击大发了,如今看到老太太对她这样好,不禁红了眼睛,“老祖宗!” 一把将王熙凤抱在怀里,“我可怜的孩子,人谁无过,咱知道错了,改过便好。” 这边表演着祖孙情深,那边王氏握紧了双拳,连指甲深深地刺入了肉中都半点也不知道。 老太太带着王熙凤进了家门,王氏纵然心里有千般苦万般的恨,也不得不跟上去? ?? “把凤丫头的一万两银子还给她,咱们家就算再怎么没钱,也不能要凤丫头一文钱。”甫一进门,老太太便沉着脸,直接发号施令,说罢,也不管王氏是个什么反应,只充满怜惜之情的看着王熙凤,“那是这孩子的的命啊!” 王熙凤大为感动,有那些银子在身边的时候尚且不会感觉这么强烈,真的没有了,她才知道没有了银子她是这么的慌乱,只觉得人生只剩下一片黑暗了。初开始的时候,她以为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什么事比家里不要她更糟的了,后来才明白,对比没了银子,贾琏那边就根本没那么重要了。说到底,都是她糊涂了。 王氏怒极反笑,“为什么?我和她之间是你情我愿的交易,怎有还回去的道理?” 老太太也怒了,“凤丫头这么可怜,你怎么能忍心?” “老太太若是不忍心,你自己给她一万两便是了。横竖,您的小金库里,可远不止这个数。”说罢,理都不理老太太,扭头便走。 老太太在背后气得浑身直哆嗦,拿手指着王氏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王熙凤忙扶住老太太,“老祖宗,您千万别动气,对身体不好……” 王氏不想看,也不想听老太太如何对付王熙凤,只大踏步的走着,想要她把到手的银子吐出来,甚至要她多赔上五千两银子,想都别想。 虽然不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但是王氏直觉上觉得,王熙凤并没有丢银子,这一切的一切不过是她和老太太演的一场戏。老太太许诺了王熙凤什么的,她并不知道,但是王熙凤那个人为了银子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而且,老太太又有动机,毕竟只要她在,老太太这个隔了一层的祖母就不能再贾元春身上捞到什么好处。 如今,事情闹得这样大,对她自然是很不利的。想来,如今她已经是千夫所指了罢。不过,老太太的这个计划也有一个致命的漏洞。只要她顺利的,极痛快,极奢华的把园子给盖出来,自然也就能粉碎她没钱到骗自己侄女的流言。 这么想着,王氏的手不自觉的握住了袖子里的羊皮卷。所谓富贵险中求,如今,她也只能,冒一冒险了。横竖,被王熙凤这么一闹,所有的人都知道贾家没有银子了,她在想要从别人那里借,是绝对不能的了。 当贾赦知道这边的情况时,不禁瞠目结舌。 其实,王熙凤的那五千两银子是贾赦命人给偷出来的,他只是想给王氏和王熙凤之间制造一点麻烦,却没想到王熙凤把事情闹得这么大,更没想到老太太和王氏之间竟然微妙、不和谐到这种地步,最最让他没想到的是,王氏竟然真的敢动甄家的那笔银子。 不过,这样也好,让那边内斗到不亦乐乎,贾赦这边也就能坐收渔翁之利了。 而且,既然老太太和王氏之间斗得这么厉害,那他是不是也应该帮忙添把火呢?毕竟,这戏是越热闹越好看的。 这么想着,贾赦恶毒了,因为,他现在的心情巨不好。 郑氏对安卉说的那些话,贾赦当天便接到消息了。不能否认,他很愤怒,但是更多的是心疼,心疼安卉受了这样的气。 可是,当他急急忙忙的赶回来安慰安卉的时候,却看到了一张温柔的笑脸。 “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用过晚饭了吗?”安卉迎上来,脸上挂着淡淡的笑。 要把多少眼泪咽回肚子里,才能在明明心痛到滴血的情况下,还能笑得这样温柔美丽? 贾赦不敢去想这个答案,只是,看着和往常没有两样的安卉,对郑氏和张家的怒火更浓烈了。 “不必了,我并不饿!”贾赦拉住安卉的手。 “就算不饿,也要多少吃一点。你的胃不好,不注意饮食的话,胃铁定要疼的。”安卉拍了拍贾赦的手,很贤惠的下去安排贾赦的晚餐。 如果安卉委屈哭泣,贾赦还能安慰。可是,安卉好像没事人一样,贾赦心中的怒气、怨气都得不到纾解,只能强忍在胸中。累积,累积,再累积。于是,好死不死的,在这个时候撞上来的人,也就注定要成为贾赦泄愤的对象了。 90、090 双喜临门 “夫君,琏儿总是这样,也实在不是长久之计,不知你可有什么打算?便是捐一个官职,让他找点事情做也是好的呀!”安卉犹豫了很久之后,终于还是把话说了出来,不过,她还是很小心措辞的。 说起来,贾琏虽然袭了爵位,但是朝廷也只是发放俸禄,并没有给他安排什么差事。而这种情况下,贾琏自然也就不需要读书了。整天无所事事的,倒真相是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儿了。几次想说,又怕惹起贾赦对贾琏的怒气,所以强忍着。 不过,眼看着这情况越来越严重了,安卉就真的是有些坐不住了。如果说以前她多少对贾琏还有些芥蒂的话,之前看着贾琏为了她丝毫不给张家人半点颜面,心里就什么怨气都没有了。说到底,几个孩子里,她在贾琏身上的用心是最少,也最功利性的。 贾赦听安卉提到贾琏,想起他这些日子的放浪,心里怒火不由得点燃了,“提起来我就生气,他如今是越来越出息了!” 王熙凤那天在贾府门口把事情闹得这么大,就算是身在内宅的安卉也都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就更不要说贾赦和贾琏了。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贾琏心中对王熙凤的最后一点感情也被消耗殆尽了。 那一万两银子没了,贾琏第一个想到的不是王熙凤以后的生活会如何,而是王熙凤对他的欺骗。毕竟,在他和王熙凤见面的时候,王熙凤决口未提那一万两银子的事儿,甚至话里话外的误导着他去误会她的哥哥。 对于王熙凤这般为了目的不择手段,贾琏完全不能理解,因为对方毕竟是她血脉相连的兄长啊。如果这就是趋吉避凶的人性的话,那他真是不能不心寒了。 贾蓉他们几个担心贾琏的情况,好心请他出去相聚喝酒,也算是让贾琏散散心。而贾琏又不想让人看出他的心情很不好,所以,自然不会拒绝。不仅如此,面上还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 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这频繁的出门,在贾赦的眼里就成了放浪形骸的代表,若是顾念着贾琏大了,而且马上就要成亲了,贾赦指不定早就爆发了。 安卉也猜到贾赦会是这样的反应,忙安抚他,“心情不好,和朋友们出去散散心也是好的,若是憋出病来,岂不是更糟吗?” 贾赦脸色不好看,他又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如对方是自己的儿子,他就难免会苛刻一些。 安卉转到贾赦的身后,轻轻的按着贾赦的太阳穴,“你也不要太操心了,孩子们就算有再多的毛病,却也没有真的让你失望啊!” 贾赦在心里暗暗点头,贾琏这段时间的成长,贾赦也是看在眼里的,“今年给琏儿娶个媳妇儿,明年我就想办法给他捐个实职。不求显赫,只求他能真真切切的做些实事,也省得他整日游手好闲的了。” 安卉点点头,“夫君和我想到了一起了。这些年,我们不是四处奔波,就是为那边焦头烂额的,实在是忽略了琏儿。我心里想起来,总是觉得对他不住。” 说起来,安卉觉得对贾琏也挺抱歉的。 她记得,在书上,林黛玉初进贾府的时候,贾琏身上便已经捐了官,虽然整日里也没见他有什么正事儿,却好歹是官家老爷了。可是,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到来改变了这一切,贾琏到如今都没个正经事儿做。或许正是因为如此,贾琏身上的脂粉气才越来越严重了。 而且,安卉私心想着,王熙凤当初认定了贾赦会亏待他们夫妻俩,多半也是有着这方面的原因的。 贾赦拍了拍安卉的手,顺势将安卉拉到自己身边坐下,“你不必自责,是我担心琏儿年轻被外面迷花了眼,所以才一直压制着。” 看着安卉的侧脸,贾赦伸手捋安卉额前的碎发,小声的喃喃自语道:“你没有对不住谁,是我对你不住。” “夫君说什么?”贾赦的声音很小,所以安卉这是真的没有听到,所以很自然的追问了一句。 贾赦微微勾了勾嘴角,看着安卉的眼神愈发的温柔了,“卉儿,你可有什么想要的?” 安琥的眼睛倏地亮了一下,下意识的便要说什么,但是嘴巴微微张开,却半点声音也没有发出来,眼睛里的光亮也一点一点的黯淡了下来。随后,仍旧微笑,“我什么都有了,并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 贾赦自然注意到安卉情绪的转变,知道她并没有说实在,心,隐隐作痛,“我是你的丈夫,理应给你任何想要的东西。所以,如果你想要什么,只需要开口便是。” 安卉微笑,轻轻的摇头,“我真的什么都不缺,锦衣玉食,儿女双全,夫妻恩爱,身体健康,已经是极幸运的了。” 话虽然是这么说的,但是安卉却垂下了眼眸。 贾赦自然知道这代表着什么,代表着安卉言不由衷,她不想让人看出自己的情绪。 几乎是想也不想,贾赦抬起安卉的下颚,逼着安卉直视他的眼睛,“卉儿,我们是夫妻,就该坦诚相待,对吗?” 贾赦的目光很坚定,安卉看在眼里,自然很是触动,偎在贾赦的胸前,安卉紧紧地抱着他的腰,“我知道,我已经拥有了很多,但是,我……我还是想要更多……” 贾赦抱着安卉,他并不知道安卉在想什么,女人的心思,男人很难猜到,但是不管安卉想要什么,只要能够缓解他心中的疼,他都愿意为安卉做到,“你想要什么,尽管说来。” “我想百年之后与你合葬一处,就我们两个人。”安卉的声音并不是很大,但是速度很快。 贾赦愕然,他怎么也没想到安卉纠结的是这个。身体僵硬着,说不出话来。 安卉此时突然离开贾赦的怀抱,豁然起身,手足无措的拨了拨自己两鬓间散落下来的头发,“那个,我胡说八道的,你别放在心上。那个,我去厨房看看弄点吃的,有点饿了。” 说罢,脚步踉跄着,好似落荒而逃。 贾赦一把拉住安卉的手,“我答应你。” 想着那个郑氏对安卉说的话,贾赦止不住的心疼。他知道自己的决定名不正言不顺,但是他不仅要答应安卉,更要她名正言顺的和他永远在一起。不管付出多少努力,他都不忍心安卉再因为身份问题而受任何的伤害了。 安卉回头,双眸中蒙上了一层水雾。其实,她自己都没想到会这么容易,说起来,这样的事情真的让贾赦很为难的。 贾赦用力,将安卉拉回自己的怀抱,“我说过,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 安卉泪眼模糊,一时间又哭又笑,“你就不怕我要天上的星星啊?” 贾赦轻笑,仔细的擦拭安卉脸颊上的泪水,“我了解你,你不会提出无理的要求。” 在二十一世纪里,男女情侣之间经常会就这个问题展开讨论,男子一般都会深情的对女子说,“就算你要天上的星星,我给会摘给你。” 可是,结果真的摘了吗?当然没有! 拿着一盆水,让星星和月亮倒映在其中,便说把星星或者是月亮送给了爱人。 初开始的时候,安卉也会觉得感动。可是,听了贾赦的回答,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感动。倒影,不过是镜花水月,是虚无缥缈之物,说得再怎么好听,都是骗人的。可是,贾赦却是实实在在的在做实事。 “你真的觉得,我那样的要求都不算无理吗?连我自己都开不了口!”安卉看着贾赦,可是泪光模糊了双眼,让她看不清楚眼前的一切。 贾赦轻笑,“想要和心爱的人永远在一起,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哪里算无理了?而且,不止是你,便是我自己也是这么想过的!” 只是,贾赦一直认为自己会走在安卉的前面,所以并没有什么行动。毕竟,卑不动尊,安卉百年之后,怎么也不可能开他的棺木与他合葬。至于其他人,贾赦从来没有考虑过。不过,纵然如此,他也觉得要把自己的坟墓安置在离安卉最近的地方,更何况其他。 不过,如果这真的是安卉的愿望,那他便留下合葬的遗命又能如何呢?什么尊,什么卑,在他的眼里都及不上安卉笑颜! 抱紧了贾赦,安卉忍不住自己的眼泪,要贾赦这样一个土生土长的古人为了她弃原配而去,真的是太为难他了。不是为他喜不喜欢张氏,而是为着这个时代的游戏规则。她一直以为达到目的必定会很艰难,甚至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却不曾想这一切得来的竟如此的容易。 伸手,掐了掐自己的腿,是疼的,也就是说不是在做梦。 “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的待琏儿,绝对不会亏待他半分的。”安卉不知道该如何回报贾赦的深情,也不知道该怎么弥补可能给贾琏带来的伤害,只能以此作为补偿。 “我知道,你一直都很好。”安卉的话,只是愈发的让贾赦觉得委屈了她。 安卉没有说话,只是更紧的依偎在贾赦的胸膛。听着贾赦“砰、砰”的心跳声,慢慢的安卉的心跳也与他的频率重合了。 很久以前,安卉便下了定了决心要对贾赦坦诚相待,再也不用心机手段。可是,她到底还是食言了。为了得到更多,她还是用上了心计。不过,这真的是最后一次了。这一次,她是真正的别无所求了。 贾赦计划着来年给贾琏捐了官职,可是计划赶不上变化,他还没来得及行动,变故便发生了。 “恭喜太太,贺喜太太,外面有报喜的衙差说琏二爷中了今年的举人老爷。”报喜的丫鬟喜不自胜,主子有喜,他们这些下人们脸上跟着有光不说,便是赏赐什么的也不会少了。 安卉愕然,她竟然不知道贾琏去参加了科举?不过,这也不妨碍她惊喜不已,忙起身,“琏二爷去招待了吗?” 小丫鬟摇摇头,“琏二爷一早就出门了,这个时候还没回来呢。” 这贾赦去了宫里,贾琏又不在家,安卉身为内宅妇人也不能招待,一时之间倒真叫她有些不知所措了,“命管家好好招待报喜的衙差,千万别怠慢了,赏钱什么的也加厚一倍。” “是!”小丫鬟赶紧领命而去,在心里暗暗拍算着自己的赏钱会有多少,止不住的笑靥如花。 坐下来,想到贾赦高兴的样子,安卉的心里十分的满足。 “派人去请琏二爷回来了吗?”一向行事很有条理的安卉这才注意到,她竟将这样的“大事”给忽略了。 秋雨脸上带着笑,“太太尽管放心,报喜的小厮必定一早就赶过去了。” 安卉也是高兴得糊涂了,话刚出口,也就想明白了这个道理,一时间讪讪的笑着。 贾琏很快便回来了,脸上还有些红润,但是一双眼睛却是闪闪发亮,整个人说不出的精神。明明是同一个人,但是对比之前出门的他,却是完全两个感觉。这个,或许就是所谓的春风得意。 安卉看在眼里,心里也是极欢喜的。 这个时候,小胳膊小腿儿的陌陌跑了过来,对着贾琏似模似样的作揖,“二哥大喜,红包拿来!” 小小年纪的陌陌还不明白中举代表什么意思,但是他不过错过任何一个拿红包的机会。 看着伸着两只小手的弟弟,贾琏是哭笑不得,忽的站直了身子,表情严肃,恭敬的垂首,“父亲!” 陌陌脸上的笑容霎时间消失了,讪讪的转过身子,低垂着头,不自觉的缩了缩脖子,“父亲息怒,儿子跟二哥哥闹着玩的……” 见久久的没有反应,小家伙偷偷的撩了撩眼皮子,这才发现前面什么人也没有。 “扑哧”一声,贾琏笑出声来。 陌陌这个时候才意识自己被骗了,回头看向贾琏,瞪大了眼睛,“二哥哥太坏了!” 贾琏弯下腰,扯了扯陌陌肉嘟嘟的脸颊,“二哥哥错了,陌陌大人有大量,不要跟二哥哥计较,好不好?” “哼!”小家伙很有气势的冷哼了一声,将头转向一边,摆明了不要再理贾琏了。 贾琏微微挑眉,“既然你不肯原谅二哥哥,那我也没办法了……” 说着,抬脚便要走。 陌陌拉住贾琏的衣袖,“二哥哥真没诚意!” “那怎么样才算有诚意呢?”贾琏故意装作很苦恼的样子,其实,对于陌陌心中所想,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 陌陌小大人一般将手背在身后,轻轻地踢着自己的袍子,慢慢的走着,“就简单的意思意思呗!二哥哥这样的聪明人,总不会将这点意思弄成不好意思的罢?” 安卉在一旁听着,不禁愕然,她还真没想到小小年纪的陌陌会说出这样的一番话。 贾琏也微微瞪大了眼睛,随后苦笑摇头,轻轻的点着陌陌的额头,“你就闹罢!若是让父亲知道了,你准又要挨骂了!” 陌陌斜斜的撩了撩眼角,坏坏的笑,“若是二哥哥不说,父亲又怎么会知道?” “好了,好了,你们哥俩不要闹了!”安卉把两个人都招到自己身边, 因为贾赦看得紧,所以,虽然陌陌乐此不疲的从哥哥姐姐那里敲了东西过来,却不敢留在自己身边,一般都是交给安卉保管。当然,安卉是不会要这些东西的,转手便又找理由还了回去。 陌陌知道了也不心疼,只是神秘兮兮的笑,“其实,我就是喜欢看他们肉痛的样子。” 对于陌陌的这个恶趣味,安卉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只能是报以苦笑。 不过,相对于贪财,这样的恶趣味,贾赦并不怎么管。这小孩子,哪个身上没有多多少少的毛病,只要无伤大雅,贾赦也并不苛刻。当然,这是贾赦自己认为的,别人可不这么想。 若陌陌不是贾赦的老来子,只怕也不会有这样的宠溺。只是,宠溺得很隐晦,除了安卉,竟无一人明了。就算是陌陌这个当事人,也完全不清楚。 “去参加科举是好事儿,怎的瞒着家里人呢?”贾琏中举,安卉自然是高兴的,但是心里却也有些埋怨。 “儿子这不是担心吗?万一没考不好,岂不是让父亲失望?”贾琏讨好的笑了笑,“其实,这也不是第一次了。我一直以为,没什么希望的。” 应该算是因祸得福罢? 因为没有早早的捐官,贾琏便把心力大都放在了科举上。虽然他的基础并不是很好,但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几次下场下来,还真的让贾琏给考中了。 前两次的还好,贾赦不在家,身边的人也好糊弄,贾琏只要随便找个理由,也就脱身去试了。可是,这一次,贾琏真的是费了大劲儿了。若不是贾赦无心监视自己的儿子,贾琏早就露出马脚了。也正是因为如此,贾琏在心里暗暗下定决心,再试这最后一次。结果,老天爷到底还是善待他的,竟然让他给中了。虽然名次上面并不算很好,但是总算是有收获了。 “真是……”安卉摇头,“你父亲见你上进,心里就是最高兴的了,并不是简单的在意结果。” “是儿子想岔了!”贾琏微微低头,眼眸中的笑意愈发的浓了。 说起来,他对自己其实并没有什么太大的信心,尤其是在名次不怎么好的前提下。回来的路上,其实他是有些懊恼的,直恨自己被家事分了心,竟把成绩出来的事儿给忘得一干二净了。若是早些做好准备,拦下报喜的人,指不定还能瞒下去。如今,他只担心来年的会试落榜会让父亲失望。 不过,冷静下来之后,他也想通了,只怕在他还没有得到消息之前,他的父亲就已经得到消息了。毕竟,官场上的那些人都是彼此熟悉的。 不得不说,贾琏这次是真的聪明一回了,远在他得到消息之前,贾赦就被报喜的同僚围住了。对面着一声声的恭贺和祝福,贾赦嘴里虽然客气着,心里却早已乐开了花儿了。 “琏儿你现在做事愈发的老练了,我也没什么不放心的。只是,有一点,我需要嘱咐你。”说道正经事,安卉的表情有些严肃。 “母亲请吩咐!”贾琏挺直了脊梁,表情也跟着严肃了起来。 安卉在心里微微叹了一口气,“还是你那舅母的事儿。你如今,前途光明,万不可因为那些小事儿而累及了名声。如果她再上门,你就顺势原谅了她。以后,好好的相处才是。” 贾琏的眼睛里也没了笑意,“母亲要说的就是这个?” 他的声音冷冷的,竟莫名的让安卉产生一种看到贾赦发脾气的错觉。 不见安卉说话,贾琏的脸色却没有好转,反而直视着安卉的眼睛,“难道在母亲眼里,儿子就是一个自私到为了自己可以完全不顾别人感受的人吗?” 这回,安卉确定不是错觉,贾琏骨子里还是很像贾赦的。 不过,贾琏这样的指责实在是安卉有些不知所措,一时间有些慌乱,“你怎么会这么想呢?母亲也是为你好!” “其实,在母亲心里从来都没把琏儿当成儿子看,对罢?”贾琏的目光不再那么凌厉,而是带着几分受伤。 安卉最是看不得人因她而受伤,忙道:“你千万别胡思乱想,在母亲的心里,你、绾绾、安安、陌陌还有暖暖,你们都是一样的。” “既如此,母亲受辱,儿子为您出气,又有何错?又何惧流言?”贾琏微微挑眉。 安卉语结,还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男子汉大丈夫,立于世,只求顶天立地,无愧于心,无须惧怕恶语中伤!据儿子所知,父亲的身边也一直有人恶意中伤,流言蜚语不断,但是父亲何曾怕过?我既是父亲的儿子,便纵然不能像父亲一般,也当以父亲为标帜,万不能落了下乘!” “说得好!”贾赦这个时候缓步走来,其实他回来已经有些时候了,只是看着安卉他们在院子里说得开心,便自然“偷听”了一下。不曾想,竟听到这样一番话,听到儿子话里话外对自己的崇敬,贾赦的心里油然而生一种为人父的骄傲。而且,愈发的觉得自己的儿子长大了,很是欣慰。 贾琏和陌陌都起身,恭敬的立在一旁,“父亲!” 贾赦走上前去,轻轻的拍着贾琏的肩膀,感叹道:“真的是长大了!” 对着贾赦,贾琏脸皮子很薄,记忆里,他的父亲从来不曾这样夸奖过他,一时间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反应了。 贾赦这个时候看向安卉,“你也别太小心了,孩子说得对,只要咱们自己俯仰无愧于天地,也就足够了。” “是,是,是,你们都是对的,是我‘小人之心’了。”安卉笑着说,亲自斟了一杯茶递到贾赦跟前。 贾赦轻轻的转动着茶盏,“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下士时。假使当年身便死,一生真伪有谁知?” 听到熟悉的诗词,安卉已经不会愕然了,微微笑了笑,“我明白了,以后你们大男人做事,我这个小女人呢,就不多嘴了。” “正该如此!”贾赦理所当然,指了指身旁的凳子,“都坐下罢!站着做什么?” 虽然贾赦今天看起来很好说话,但是除了安卉敢在他面前开玩笑以外,两个孩子还是正襟危坐的样子。积威太深,就算是和蔼了下来,儿子们也很难亲近。安卉一番想要带动轻松气氛的苦心,到底还是白费了。 贾赦也很无奈,母子间那种随意轻松的气氛,注定是与他无缘的了。 暗暗的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贾赦接着道:“琏儿你这次能够得中举人,算是一件大喜事。我想着,干脆双喜临门,把你的婚事定下来。年前便把人家姑娘娶进来,这个新年也能好好的热闹热闹。” 或许贾赦太小心了,但是贾琏如今有了爵位,又有了正经功名,只怕王熙凤就愈发的放不下了。虽然对自己的儿子有了不少的信心,但是那耳根子软的性子又岂是说改便能改的?更何况,那边又有两个人精,任何一个出手,都不是贾琏这样的毛头小子所能应对的。内宅的手段,虽然上不了台面,却也很是让人头疼的。 退一万步说,就算王熙凤那边没问题,贾琏的婚事也该定下来了。一则,的确是为了双喜临门的热闹,二则,也是为了让贾琏能够尽早的定定心。更重要的是,情况发生变化,想要与他们家联姻的人只怕就更多了。贾赦并不想破坏自己的计划,所以,立时便提出了这个意见。 “儿子谨遵父亲安排。”贾琏恭恭敬敬的表明了态度。 贾赦满意的点点头,“你既这么说,我们便开始着手准备了。” “老爷看上了哪家的姑娘?”安卉对儿媳妇的身份好奇得很,但是,贾琏却根本没有询问妻子身份的意思,无奈之下,安卉只得自力更生了。 安卉亲手交给贾赦三个备选的儿媳妇儿,在这三个里,安卉都好奇得要死。可是,完全一无所知的贾琏却对此一点都不关心,实在让安卉知道该说什么。 “说起来,那姑娘和琏儿真真儿是天生的一对儿。”贾赦眉眼弯弯,对于这个筛选了很久的儿媳妇儿,那是非常的满意。 三个多月后。 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吹吹打打的,迎来了贾琏的新娘子。 一番繁琐的礼节,自然不必提。隔着红盖头,贾琏也看不清楚新娘子的样子,所以夫妻俩也没有什么交流。只小心的完成着应尽的礼数,生怕出了什么差错。 贾琏倒还稍微好一点,毕竟,也算是有经验的人了。只是,重新经历这些,他的脑海里总算不自觉的浮现出他当年和王熙凤拜堂的那一幕幕。他知道,这是不对的,这三个多月来,王熙凤曾经数次想要见他,可是都被一一避开了,甚至为此把楚楚拴在安卉身边,只为了怕王熙凤搅局。 可是,真的到了这一天,搅局的,竟然是他曾经的记忆。这样不好,贾琏努力的克制着自己。不过,当他看到新娘子握着红绸子的手微微颤抖着,指关节微微泛白,作为过来人,贾琏竟然很不适宜的想笑。贾琏知道,她必定是十分紧张的。但是,笑过之后,心里只觉得对不起这个新妻子。 在他们的婚礼上,他实在不该想别的女子,便纵然是他曾经的妻子也不该。尤其是,他的这个新婚妻子,长得很是娇小,在宽大的嫁衣下面,显得很是柔弱。 “孩子,我把女儿嫁给了你,她就你的人了。以后,她的幸福就靠你垂怜了!”这是他迎亲时,他那岳父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如今,在他的耳边一遍遍的回响着。 “你的人”、“垂怜”,这两个词,如同重锤一般击打在贾琏的心头。让贾琏觉得,如果他不专心拜堂的话,简直就不能称之为“人”。 这么想着,努力了很久都无法从回忆中抽身出来的贾琏竟然在不知不觉中回过神来了。如今,占满他心头的,是红绸另一端,这个要和渡过一生一世的人。 贾赦和安卉坐在上位,受着新人跪拜。 贾赦只顾着开心,安卉却真真切切的意识到自己的老了。眨眼间,她来到这里已经十多年了,日子过得可真快啊。 将新娘子送回洞房,也变意味着礼成。 贾琏身为新郎官,自然要一桌接着一桌的开始敬酒。 因为贾赦和贾琏的身份都是今非昔比的,所以,纵然是所谓的二婚,但是场面却比他第一次成亲还要宏大一些。虽然新娘子的父亲,只是个小小的四品官。 这样的婚礼,贾赦和安卉虽然高兴,却深深地刺激了和他们只有一墙之隔的王熙凤。 王氏不肯把银子还给王熙凤,老太太自然也不会自掏腰包,不过,为了宣扬自己的慈爱,反衬出王氏的自私狠毒,老太太便命王熙凤住在了她的院子里。 王熙凤一开始自然是感激的,但是熟悉的地点,熟悉的人,而她并不是当年的那个身份了。而贾家的下人,自来都是没规矩的,拜高踩低那是很正常的事情。而且,王熙凤当初当家的时候,也没积什么善缘,自然只能吞食恶果。 虽然老太太说,有什么不如意的,只管说出来。但是说起来容易,王熙凤又怎么开得了口呢?于是,很自然的,王熙凤在贾府生活得并不顺心。各种的指桑骂槐,各种的轻慢层出不穷。 当然,这些事情是下人所为,还是另有人指使,王熙凤虽然不知道,贾赦心里却是极清楚的。 这些年,安卉已经不怎么管事,凡事都是贾赦冲在前面,而她只老老实实的躲在后面。可是,这一次,安卉并不能像以前那样淡定,毕竟王熙凤的破坏力还是蛮大的。所以,她也在外围偷偷了打听了一些消息。 安卉得到了一些消息,整合下来,证实王熙凤之所以会被怠慢是王氏所为。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安卉便打消了对王氏的怀疑。因为,王氏若是出手,那外围打探出来的消息,必定是老太太所为才对。如此算下来,真凶是谁也就不言而喻了。只是,安卉有些不明白,这老太太究竟又想生什么幺蛾子呢? 贾琏笑容满面的敬酒,虽然人数很多,但是大家都顾及着贾琏新郎官的身份,并不狠灌他。所以,就算他的酒量不是很好,也还勉强撑得住。 这个时候,兴儿在各个桌子见穿梭着,小心的靠近了贾琏,在他耳边低语道:“二爷,那边传来消息,那……那位在您刚刚拜堂的时候喝了□□……” 贾琏手中的被子抖了一下,满满的酒洒了出来都不曾注意到,他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她……怎么样了……” “现在还不是很清楚,那边已经请了大夫,大夫说非常棘手,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兴儿苦着一张脸禀报着,“二爷,您要去看看吗?” 贾琏微微蹙眉,端起自己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我又不是大夫,去了又什么用?” 听了这话,兴儿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兴儿是贾琏身边最最死心眼的,所以贾琏很自然的便把看着王熙凤的差事交给了兴儿。毕竟死心眼的人都比较老实听话,昭儿虽然是贾琏身边得力的,却太聪明了,私心太多不说,当年船上的事儿,贾琏也都知道了。只是,因为并没有出人命,所以贾琏没有计较。不过远着,淡着,这就是难免的了。但是,实际上,兴儿虽然不够圆滑,却也根本就不想接这个出力不讨好的差事。只是,他是一个下人,并没有选择的权利。 见贾琏并没有不顾场合的离去,兴儿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是放回了肚子里。但是,他心中的担忧却并不能因此而减少。因为,如果这事捅了出去,不管是新奶奶,还是老爷或太太,只怕都不会轻饶了他去。 其实,隐隐的,贾琏觉得所谓的自杀或许并不是真的。对于王熙凤,如今贾琏已经没了最起码的信任。而且,就算是真的,偏偏赶在他拜堂的时候自杀,这不是明摆着找他的不痛快吗?所以,他才能这么冷漠。只是,心到底还是乱了。 “那边你看紧一点,如果……如果真的有什么,再……再来通知我好了。”贾琏轻声吩咐。 然后,继续未完的敬酒。他的脸上依然挂着笑容,只是眼底深处已经没了笑意。 春宵一刻值千金,只稍微意思一下,大家也就放贾琏回房了。 贾琏到的时候,平儿站在门外候着。她是贾琏的姨娘,今天新奶奶进门,喝过交杯酒之后,她要进去跪拜新主子。 心里又是,贾琏的目光并没有多在平儿身上停留,只推开了房门。 “姑爷!”新娘子身边伺候的丫鬟青青慌忙站起来,冲着贾琏福身。 贾琏微微点头,拿出一个红包,“下去罢!” 拿起桌子上的秤杆,贾琏缓步向床前坐着的人儿走去,新娘子紧张的握紧了双手,身体很是僵硬,呼吸自然也是紊乱的。不过,紧张的不止是她一个,贾琏也很紧张。那红盖头底下,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他不知道她的个性如何,更不知道以后的生活而发生什么变化。 燃烧的龙凤喜烛“噼啪”作响,也唤醒了贾琏的心神,深吸一口气,贾琏轻轻的挑开了红盖头。 看着那张如玉一般精致年轻的容颜,贾琏不由得看直了眼睛。 与王熙凤的大胆回视不同,新娘子始终微微颔首,垂着眼帘,低眉顺目。直觉上,贾琏觉得这应该是一个很温顺的妻子。对于这样的妻子,贾琏是满意的。 正想说什么的时候,贾琏听到外面吵吵闹闹的,竟好似有哭声似的,“外面是怎么回事?” “姑……姑爷……”首先出声的是青青。 原来,在贾琏进门后不久,兴儿便赶来了,只是,他刚刚冒出头,便被昭儿给拉了回去。 “你没长脑子是不是?你知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晓不晓得现在是什么时候?”同样是贾琏的贴身小厮,对于兴儿的差事,自然也是知道的。而且,贾琏的态度也让他有些恐慌。对于主子突然的冷淡,昭儿只能把帐算在王熙凤的身上。 兴儿有些着急,“那边传来消息,那位快不行了,一再的喊着二爷……” 昭儿不耐烦的打断了兴儿的话,“那又怎么样?那位现在和二爷一点关系也没有!难道你要二爷为了那位抛下新婚妻子不管吗?你是不是活腻歪了?这事若是让老爷知道,铁定要把你赶出去!” 当然,昭儿说这话也是有私心了,想当初他那样对王熙凤,若是让王熙凤翻了身,那他就算真的完了。毕竟,那王熙凤的脾气和性格,他也是所有耳闻的。所以,这些日子以来,他一直小心注意着兴儿这边的情况,生怕有个万一。 “这些,我当然知道。”兴儿也很郁闷,他其实并不像卷进这些事情里来,“可是,如果我不尽忠职守的话,只怕不等老爷处置,二爷就先把我赶出去了……” 俗话说得好,县官不如现管。 这贾赦虽然可怕,但是奈何不是兴儿的顶头上司啊。 “糊涂!”昭儿瞪了兴儿一眼,“二爷的性格,你还不知道吗?我们跟在他身边的时间也不短了,总是有些情分的罢?你觉得他会为了那位把你赶走吗?” “这个,真不好说……”若说到家里对王熙凤纠结的感情,没有人比兴儿更清楚了。 昭儿无奈的摇头,“好!这个就算是不好说的好了!我只问你,如果老爷知道你破坏了二爷的洞房花烛夜,以老爷的性格,会饶了你吗?” 兴儿摇头,这个答案就不需要思考,再明白也不过的了。毕竟,当年贾赦一怒之下把贾琏和王熙凤身边的所有人等,一? ?子换了个干净的手段,大家都还是记忆犹新的。 昭儿摊开双手,“如此一来,你还有什么需要犹豫的吗?” 若论起忠心,兴儿远胜于昭儿。但是若论起聪慧,是个兴儿也比不过一个昭儿。 “就算那位真的没了,到时候你再来禀告也不迟。”只要王熙凤真的死了,昭儿也就可以放心了,自然也在意贾琏是否去看王熙凤了。怎么着,都不能让仇人去吹主子的枕头风了。 可是,他们两个安全不知道,在兴儿探头探脑,却被昭儿拉走的时候,恰好被站在门口候着的平儿给看到了。他们两个人的对话,平儿听得一清二楚。 虽然两人一直以“那位”称呼王熙凤,但是平儿是个极聪明的人,略微想了一下也就明白了。 这么好的机会,平儿怎么可能会任由着两人离开呢?于是,她立刻冲了出来,“你们说什么?谁快死了?” 昭儿的脸色一下子变了,直觉告诉他要出事了,但是,他却还是强作镇定,“平姑娘慎言,你听错了!这大喜的日子,什么死不死的?” 平儿知道昭儿是个难对付的,一把拉住兴儿的衣袖,“你告诉我,是谁快要死了?是二奶奶吗?是不是二奶奶?” 昭儿上前拽掉了兴儿的衣袖,冷着一张脸对着平儿,“胡说八道些什么?二奶奶如今好好的在洞房里,你无端的的咒她,是不是不想活了?” 平儿这个时候“扑通”一声跪倒,趴在地上痛哭了起来,“不是二奶奶,是我们姑娘,是我们姑娘,她现在只是我们姑娘了……” 平儿自以为自己很聪明,可是她后来才发现,王熙凤走了,她的地位也跟着一落千丈了。以前就算是主子见了她也要给她三分面子,如果却是随便什么下人都不把她放在眼里了。这昭儿敢于这样训斥她,便是她地位下降的一个明证。 因为新奶奶没有进门,她这个没有正经开脸的姨娘,连姨娘的月钱都领不到,只等着新奶奶进门,才有可能成为正式的姨娘。若是新奶奶容不下她,只怕她连姨娘都做不成了。所以,“心高气傲”的她,心里愈发的不服气了。 青青是新娘子带来的人,听到声音,忙敢过来,压低了声音斥道:“你们这是做什么?吵吵闹闹的成何体统?” 正说着,贾琏便开始询问了。 平儿听到贾琏的声音,哭得愈发的凄厉了。 贾琏推开了房门,脸色阴沉了下来,经历了这么多,贾琏的好脾气也被磨得差不多了。而且,无论是谁,新婚之夜听到这样的哭声,只怕都不会高兴了。 事情很简单,几句话便说清楚了。 “二奶奶,求求您,让二爷去看看……看看我们家姑娘罢!”平儿对着新娘子磕头。 这话,说得相当让人郁闷。这么复杂的人物关系,新娘子作为新人,整个糊里糊涂的,可是让平儿这么一说,倒好像她拦着贾琏不放似的。 “闭嘴!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儿!”因为对王熙凤的观感变差,连带着,对平儿的观感也不像以前那么好了。不过,贾琏到底是贾琏,他这样凶并不是不分青红皂白的薄待平儿。他这么做,主要是不想新娘子忌讳了平儿。一则为平儿好,二则也是不想家宅不宁。 贾琏对兴儿说:“你再去打探着,有新情况再回来。” 然后,回房。 拉着新娘子的手,走到了桌前,端起桌子上的酒杯,喝了一半,然后把剩下的递给新娘子。 所有的礼节,贾琏都严谨的完成着,只是动作有些僵硬,眼神也有些空洞。纵然他表面上平静,但是心里又怎会真的平静呢? 礼节完成之后,新娘子第一次抬眸看着贾琏,“夫君去那边看看罢?” “别胡说了!安置罢!”贾琏起身,很自然的伸开双臂。 新娘子起身,抬头看着高出自己一个头还要多些的贾琏,“洞房花烛夜,我私心里自然是希望夫君不要去的。可是,如果真的有事的话,夫君必定会一辈子自责,我又怎么能安心呢?” 新娘子的声音很轻,也很温柔,如同溪水一般缓缓的从贾琏的心田流过,让他烦躁的心莫名的平静了许多。 “连姑娘……”贾琏轻声的唤着。 这,便是贾赦所谓“天生一对”的原因。说来好笑,贾赦觉得三家的姑娘都挺不错的。但是,却偏偏选中了连氏。因为贾琏的“琏”与连氏的“连”同音,而他们的女儿又换做“贾芙”,也取自“莲花”之意。如此一来,自然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新娘子微笑,“我叫连惜,夫君可以叫我惜儿。” 贾琏点了点头,他很享受连惜的温柔,“惜儿,我跟你交个底,我和王氏已经结束了,但是,感情还是有一些的。我不会和他重修旧好,却也没办法眼睁睁的看着……” 连惜很善解人意,“我知道,我既然嫁过来,对这些事情自然是了解的。夫君重情重义,正是惜儿仰慕之处。夫君不必忧心惜儿,只管过去便是。” 虽然是刚刚认识的陌生人,但是贾琏心中却觉得和连惜很是亲近,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脸颊,在额头上轻轻印上一吻,“我只去证实一下情况,很快回来。” 连惜害羞的低下头,轻轻颔首。 贾琏放开连惜,心中的一块大石头放下了,推开房门,大踏步走了出去。 “夫君!” 贾琏听到连惜的声音,下意识的回头,之间连惜抱着一件厚重的黑色披风跑了出来,“外面天冷,我怕你冻着了身子。” 一路小跑,连惜立在贾琏面前,打开了披风,想要亲自为贾琏系上,却发现自己的身高较之贾琏差距太大,就算踮起了脚尖也有些艰难。 平儿看着这一幕,心里有些泛酸,有些高兴,上前一步,“我……” 可是,这个时候贾琏却突然微微弯下双腿,迁就连惜的身高。 连惜笑了,像个孩子一样纯粹干净,亲自替贾琏系上了披风,“天黑了,路上小心一点。” “我知道了,外面冷,你也赶紧回房间去。也别等我了,先睡罢。”对着连惜,贾琏的声音也不禁放得很柔很柔,好像怕吓坏了小妻子似的。 连惜点头,“我知道了。” 看着贾琏离开,连惜这才转回头,上下打量了平儿一下,“这里不用你伺候了,下去罢。” 态度并不算高高在上,而且,生理上的劣势,她也很难咄咄逼人。但是,面对着高了她半个头的平儿,她竟然一点也不会显得失了气势。 平儿心中气结,她明白,她这是碰到真正的对手了。可是,以她的身份,对方只怕连看都不会看她一眼,更不要说,把她当做对手了。直到这一刻,平儿真的后悔了,当初她就该拼尽了全力帮助王熙凤的。一个笨主母和一个聪明的主母相比,实在是好太多太多了。 回到房间,青青一边整理床铺,一边小声的嘀咕着,“姑娘也太好性了,难有新婚之夜把姑爷往外推的道理?” 连惜摇头,没有多说什么。 在她而言,亏了一个洞房花烛夜,得到贾琏的心,比得到一个洞房花烛夜,却失去贾琏的心要有意义得多。如果她假装糊涂,应把贾琏留下,王熙凤没事还好,若是死了,只怕贾琏心里一辈子都要存着一个疙瘩,以后夫妻两个必定难以交心。 微微眯起眼睛,对于想出这个狠毒主意的人,连惜的心里给她重重的记上了一笔。 不过,只要夫妻恩爱,每一天都可以是洞房花烛夜,何必非要死心眼的认准了这一天呢?而且,以她这夫君的性格,必定觉得欠了她一辈子。无论怎么弥补,都无法填补遗憾,何乐而不为呢? 青青既然是心腹丫鬟,也不是傻子,这些道理她都是明白的,只是她没有她家姑娘那样的好性和冷静,所以止不住的想抱怨几句。 91、091 王熙凤之死 “这个不孝子……”听说贾琏新婚之夜弃妻子而去,好容易对贾琏有了几分好脸色的贾赦再一次暴怒了。豁然起身,那架势,若是贾琏就在跟前,他指不定能一巴掌呼过去。 安卉拉住正欲离开的贾赦,柔声的劝慰,“孩子们的事情,咱们别多管了,由着他们去罢。琏儿也不是小孩子了,他知道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 贾赦哪里听得进去这些?所谓关心则乱,冷静如他,遇上了儿子的事儿,也没有办法淡然了!当然,这喝得太多了,有些不太冷静,也是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他知道?如果他知道,就不会做这样……这样不知轻重的事情!”贾赦有些懊恼,他不过想过安宁顺心的日子,怎么就这么难?都是这些个不省心的! 安卉微微挑眉,也不再劝,只问道:“那你预备怎么办?把琏儿截住,命他回洞房去?” 贾赦的脸上有些尴尬,其实,他只是下意识的想要阻止贾琏,其实,心中并没有什么章程。他一向是谋定而后动的,可是,遇到贾琏的事儿,也顾不得什么谋不谋的了。心里虽然有些后悔,但是,面上却已然强硬,颇有些死鸭子嘴硬的味道,“就算是又怎样?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当初说亲的时候,人家连家就不欲高攀他这个亲家。是他说得口干舌燥,又找了中间人,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儿媳妇儿娶到手的。结果,人连家姑娘刚进门就受了这么大的委屈,贾赦真不知道该怎么跟连家交代了。他本想用实际行动证明自己会善待人家家的宝贝女儿,让贾琏这么一搅合,倒显得他们贾家真的仗势欺人似的。 “是应该!”安卉点了点头,随后抬眸一瞬不瞬的看着贾赦,一双明亮的大眼睛里饱含着浓浓的求知欲,“说实话,其实,你和连家有仇的罢?” 贾赦瞠目结舌,诧异不已,“你……怎么会这么想?” 这个时候,就算安卉已经松开了他,贾赦也没想起要去拦下儿子那回事,完全被安卉那样惊悚的念头给砸昏了头。 “难道不是吗?”安卉的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你去拦琏儿,他心里纵然是千般不愿,也不敢违抗。如果王熙凤无事还则罢了,若是她有个三长两短,琏儿心中必然有怨气。” “他敢?”贾赦非常的霸道,这个家是他的一言堂也就罢了,就连别人的心,他都要管着。 看着贾赦恼怒的样子,安卉只觉得很好笑,“当然,琏儿绝对不敢怨你。可是,他势必会迁怒媳妇儿。毕竟,您可是在为那孩子做主。” 不得不说,在感情方面,安卉比贾赦这个男人要敏感得多,考虑得也周全得多。 贾赦讪讪的,但是仍旧坚持,“他不敢的!” 虽然还是一个意思,但是明显的,贾赦的底气并不似之前那样足。对于安卉的猜测,他的心里多少是赞同的。 “或许罢!”安卉微微挑眉,然后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但是,这个世界上貌合神离的夫妻还少吗?” 安卉的话,贾赦无从反驳,无力的坐下,一时间,真是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了。 安卉见贾赦这个模样,便知道自己的计策奏效了。贾赦是个“大男人”,想要改变他的主意,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所以,安卉只能有策略的劝说。 “所以啊,我就不得不怀疑你和人连家是不是有仇了。你这,不是摆明了要人连家的女儿不好过吗?其实,你跟连家结亲,打的就是这么个注意罢?”安卉笑着调侃贾赦。 贾赦没好声气的横了安卉一眼,一把将安卉拉回自己身边坐下,狠狠地拧了拧安卉的鼻子,“你还挤兑上瘾了,是不是?真当我好脾气?” 安卉捂着自己的鼻子,双眸中蕴含着些水汽,看着贾赦的样子可怜巴巴的,“你自己心情不好,做什么拿我撒气?” 看着安卉这个样子,贾赦的心情竟莫名的好了很多,很自然的揽着安卉的肩膀,点了点她通红的鼻头,“其实,你这都是多虑了,我看那王氏绝对不会有事。” 他所谓的王氏,自然是指王熙凤。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安卉的鼻子有些囔囔的。 如果王熙凤只有一个人,安卉也会和贾赦一般想法,可是王熙凤身边明明有老太太,用上这样的招数,就不能不让人起疑了。只是,她们那边究竟在打什么主意,安卉就真的是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了。 贾赦摇头,目光却很坚定,“绝对没有什么万一。” 安卉并不与贾赦相争,只是笑了笑道:“没有万一自然是最好的,而且,趁着这个机会将琏儿残余的感情都消耗了,也能一劳永逸了。” “我只想着给琏儿寻个性格温顺的好妻子,却没想到……”贾赦知道安卉说得有道理,微微点了点头,却还是忍不住叹了一口气,“那孩子温顺得也太过了!如此一味儿的顺着琏儿,以后可如何是好?” 安卉微微挑眉,看着贾赦轻轻的摇头,“做你的儿媳妇儿可真难!不能强势了,强势了会压制住琏儿,你不能容,就如同王熙凤一般。可是,也不能弱势了,弱势了又管不住琏儿,你也要失望,就如同这新媳妇儿一般。可是,这个世界上哪来的那么多两全其美呢?” 贾赦斜斜的撩起了眉毛,“你今天可是格外的伶牙俐齿啊!” 安卉索性将头枕在贾赦的肩膀上,“因为你对我好呀!有你这样纵着我,所以,我才敢说话这样没有避忌嘛!” 贾赦喝了酒,身上有着淡淡的酒气。因着父亲的关系,安卉很不喜欢男人身上有酒气,只觉得很难闻,让人忍不住作呕。可是,贾赦身上的酒气,安卉竟然一点也不讨厌。或许,这就是所谓的爱屋及乌罢。 虽然安卉说话直接得让贾赦难以接受,但是贾赦却提不起半分的气,心里甚至隐隐的很是开心,哪里还说得出半句怪罪的话来?只是横了安卉一眼,无奈的摇了摇头。 安卉用一只手指轻轻的转动着贾赦的发梢,幽幽的开口,“其实,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有他的脾气和性格。便纵然是夫妻,也不可能一开始便契合得天衣无缝。所谓的恩爱夫妻,都是慢慢的磨合出来的。女子以柔顺为美,连家姑娘是极好相处的,以咱们琏儿的个性,必定不会亏待了她。如此一来,于内,夫妻和顺,指日可待。于外,女子的似水柔情,往往能激发出男子的万丈豪情。” 贾赦看着安卉,目不转睛,好像要把安卉看透了似的。 安卉让贾赦的目光弄得很不好意思,忙坐直了身子,讪讪的笑了笑,“为什么这么看着我?我有什么地方不对吗?” 贾赦微微垂下眼眸,眼睛里划过一抹悲伤,“我在想,如果我一开始就足够的信任你,或许琏儿也能少走一点弯路。” 可以说,自从安卉占了这个身体之后,她和贾赦的矛盾,大都是因贾琏而起。说到底,贾赦对她这个继母是有所防范的。到书院读书是一次,婚事又是另一次。 事实证明,安卉的意见都是对的。安安在书院风生水起,读书什么的,更是事半功倍。王熙凤那边,就更不用说了,有目共睹的。 思及这些,贾赦自然免不了自责。 “别这么说,如果你没有把爵位传给琏儿,这些话,我也是不敢说的。”谨慎如她,在自己和贾琏之间存在着利益冲突之下,怎么可能会说这些话呢?所以,这话严格说起来,也不算是安慰。 可是,在贾赦的心里,安卉是极好的,就连安卉当年的劝说,他也认定是不存在任何私心的。所以,纵然安卉这么说,他也只认为是被他当初骇到的缘故。 正在这个时候,门外的碧溪轻轻的扣了一下门,“太太,老爷的药已经熬好了,现在端过来吗?” 听了这话,贾赦立刻从深陷的情绪中抽身而出,心里暗暗叫苦,“又熬药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虽然安卉的关心在他觉得苦中带甜,但是那苦也是依然存在的不是?没有喜欢吃苦,贾赦也不例外!一次两次也就罢了,次数多起来,便纵然是成年人,也忍不住想逃。 安卉笑了笑,却没有回答贾赦的话,只对着门外朗声道:“端进来罢!” 丫鬟进门,贾赦立刻正襟危坐,不管私底下和安卉如何,在下人面前,人都端得稳稳的。 安卉自碧溪手中端过了药,挥手命其退下,这才对贾赦道:“你今天喝了太多的酒,一会儿指不定又要如何的胃疼了。这药是我命人专门配了,给你温胃养胃的。” 虽然是娶儿媳妇儿,但是贾赦己比贾琏那个正经新郎官还要累,新郎官不能灌酒,但是他却是可以狠狠地灌的。而且,这前来贺喜的,也大都是看着他的面子来的。若不是多年来的酒量在那里放着,贾赦此时多半已经被灌趴下了。 虽然有些无奈,但是贾赦还是将那一整碗药都喝了下去,有些孩子气的将药碗翻转过来,碗底朝上,“这样可以了吗?” 安卉在心里暗笑,喝醉了,果然是喝醉了。不过,这个样子也蛮可爱的,让安卉忍不住想逗逗他。 “是。是,是,可以了,可以了。”安卉好像哄不懂事的暖暖一般,轻声细语的哄着贾赦,“时辰不早了,早些睡觉,好不好?” 想着第二天贾赦想起这一切的表情,安卉不厚道的乐了。很多人喝醉了之后,自己做过了什么都不记得了。可是,贾赦却不同,他可以所有的事情都回忆得清清楚楚。 不过,安卉注定是要失望了。贾赦一向小心,纵然是醉了,也醉得不狠。 所以,贾赦瞪了安卉一眼,虽然没有多少威慑力,“我没有喝醉,不许这么跟我说话。” 安卉无奈的挑了挑眉毛,俯身施礼,“夫君,时辰不早了,让奴家伺候您宽衣可好?” “嗯!”贾赦满意,轻轻的点了点头,扶着座椅的扶手,缓缓的起身,然后很大爷的伸展开双臂。 安卉眉眼弯弯,上前两步,殷勤的伺候着贾赦宽衣。 不过,贾赦的好精神并没有持续很久,等到安卉端了洗脚水进来,却发现贾赦已经倒在床上,呼呼大睡了起来。这一天,他也实在是累极了。 为了让贾赦睡个好觉,安卉并没有叫起他。这为他脱了鞋袜之后,简单的清洗一下,便为他盖好了被子。 只是,安卉的这一番苦心,到底还是白费了。 “老爷,太太,你们都睡着了吗?”小丫鬟的声音拔得比较高,在这样静谧的夜里,显得有些突兀,似乎是在昭示着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了一样。 安卉睡觉比较轻,听到了声音,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也不顾不得披上一件厚实的衣服,轻手轻脚的快步走出里间,压低了声音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儿了吗?” “那边传来消息,那位……没了……”碧溪小声的回答,“琏二爷传来消息,说是暂时不能回来了。” 安卉愣住了,虽然她对王熙凤半点好感也无,但是这么熟悉的一个人说没就没了,安卉无论如何也不能淡然以对。 “是什么时候的事儿?怎么死的?琏儿当时在身边吗?”是贾赦的声音。 身为曾经的半个习武之人,贾赦的警惕性其实比安卉还要好些,所以,在安卉还没有没吵醒之前,他便已经醒了。只是,他实在是累狠了,头上昏昏沉沉的,身体也疲惫不堪,所以才没有出声搭理。直到安卉醒来,并且怕吵醒他而慌里慌张的下床,贾赦这才意识到自己不够体贴,忙跟着起身了。 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会听到这么个消息。 “就在不久之前,不过是两三刻钟的时间。据说,是毒发身亡的。琏二爷当时就在那里……”碧溪抬眸看了看贾赦,最终还是把自己得到的消息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那位,就是死在了琏二爷的怀里……” 贾赦倒吸一口冷气,想到自己之前差点拦下了贾琏,也不禁有些后怕。 对于王熙凤,贾赦自认为自己看得很清楚,她并不是一个有勇气自杀的人。而且,根据昭儿的复述,贾赦更认定了王熙凤不敢。如果她真的有那份决绝的话,就算当初跳入河中不死,那一次枫树林里,她也会真的把银簪刺入自己的喉咙了。既然当初没有那样的勇气,怎么如今反倒有了? 别说是因为贾琏成亲,这个贾赦是无论如何也不相信的。毕竟,那王熙凤当初说得很明白。 “想娶别人,尽管娶。只要你每隔一段时间带大姐儿来看看我,我就心满意足了。” 这,是王熙凤的原话。 王熙凤的目的很明显,相对比阻止贾琏再娶这样不靠谱的事情,她更想挽回贾琏那个人。不管她心里打着什么主意,挽回贾琏之心,她一刻也不曾死。 可是,她真的这么快就绝望了吗?贾赦有些难以说服自己,直觉上,王熙凤并不是一个那么容易死心的人。 “罢了,由着他们去罢!有什么事情,都等到明天再说好了。”贾赦一边为安卉披上衣服,一边对碧溪说道。 安卉有些茫然的看向贾赦,“怎么会这样?会不会……” 贾赦揽着安卉的肩膀,“一切都等琏儿回来以后再说罢!你身子骨单薄,若是冻着了可怎么办?赶紧回去躺着!” 死了个人,安卉以为自己是睡不着的。结果,她发现自己可能是没心没肺,被贾赦安慰了几句,竟然又沉沉的睡了过去,再次醒来,已然是第二天了。 连惜是个听话的“乖乖牌”妻子,贾琏让她先睡,她便真的先睡了。直到第二天醒来,才知道王熙凤已经过世,贾琏彻夜未归的事实。贾琏虽然命下人回来传话了,但是也嘱咐了,如果连惜睡下了,就不要打扰了,所以,连惜还被蒙在鼓里。话说,贾琏对他这个新婚妻子的体贴,可比对父母好多了。 这个结果,连惜也是没想到的,愣了好一会儿,忙打开衣柜,从里面拿出一件黑白相间的长袍,言简意赅的吩咐,“把这个送给琏二爷。” 青青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见没人了才小声的嘀咕,“真是晦气,我看她就是故意给姑娘你找不痛快的。” 连惜横了青青一眼,一张俏脸阴沉了下来,低声责怪道:“你须明白祸从口出的道理,这话若是被旁人听到了,惹恼了那位爷,便是我有心,也保你不得。所以,如果你真的管不住你这张嘴,便回连家罢。这样,对你,对我,都好。” “我是确定了没人,才……”看着张家姑娘越来越不善的眼神,青青缩了缩脖子,讨好的笑了笑,“我知道了,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 两人从小一起长大,青青对连惜的感情和忠心是毋庸置疑的。不过,正是因为感情深,所以就算明知道连惜自己不在乎,青青却还是忍不住抱怨。不过,也只是偷偷的抱怨抱怨罢了。 “可是,难道姑娘你要一个人去拜见公婆吗?”说到底,青青还是有些生气。 连惜摇了摇头,她并不阻止青青适当的不满。毕竟,她也不能白白的受了那些气。身边有一个人大胆的丫鬟唱~白脸,也是好的。如果她一味儿的不吭声,久而久之,那个人多半也就理所当然的了罢。这个,自然不是她想要的。 “那也不能不去呀!其实,换一个角度来想,这也挺好的。”连惜的笑容有些神秘,似乎藏着什么东西,让人感觉琢磨不透。 青青却好像明白,摇头,叹气,“姑娘你总是这么乐观。” 主仆两很快来到了上房,连惜一番繁琐的叩拜礼仪不提。 安卉看到连惜第一眼就恨喜欢,因为,连惜的相貌很符合安卉的审美观。待连惜向她请安之后,便拉着她的时候说:“这下好了,我们家有两个‘惜儿’了。” 贾琏娶妻,这是大喜事,老太太又不在乎贾惜春如何,所以,贾惜春便借着这么个借口“又”跑到这边小住了。 对于她这样的习惯,那边的人总是在下面窃窃私语,直道她这是“溜须拍马”的小人行径。初开始的时候,她自然是痛哭,甚至累得直想关起门来过日子,只求个眼不见心不烦。不过,后来她的反常举动引起了绾绾的注意。这么多年的好姐妹,绾绾对贾惜春很是怜爱,自然小心的劝说。几番努力之下,贾惜春也就不娶管那些人说什么了。 贾惜春听了这话,心里像喝了蜜一样的甜。虽然这些年来,她在这边住的时间不算短,但是她总觉得自己是个外人,好在她脸皮子够厚,所以才好意思一直赖在这里。如今,听到安卉将她也划归在这个家里,心里自然是极高兴的。 “如此,可真是让人头疼了。以后,婶婶再叫‘惜儿’,我和二嫂子两个人又怎知您叫的是哪个呢?”贾惜春是个聪明人,见安卉对她好,立刻迎棍而上,“不如,婶婶给我也取个小名儿罢?也省得我整日羡慕绾绾姐了!” 贾惜春对于自己的名字,是厌恶到了极点,但是她却不能说出来,只能变着法子想办法改了。 安卉只是顺口这么一说,不曾想贾惜春竟然提出这样的要求,一时间很是为难。然后,下意识的向贾赦看去。 贾赦对安卉很无奈,摇了摇头道:“这事儿,叔叔回头跟你哥哥说说去,看他有没有什么好主意。便是早些给你取个字,也是使得的。” 贾惜春知道自己不是这个家的孩子,这个结果,已经很满意了,自然不会再强拧着,微微屈膝道:“谢谢叔叔!” 大好的日子,贾赦不想因为这点小事坏了气氛,对贾惜春道:“你若真的谢叔叔,就给你二嫂子好好介绍介绍。” 之后,在贾惜春的指引下,连惜与绾绾他们几个一一见过了。之后,还没来得及坐下,贾琏便回来了。 紧赶慢赶的,贾琏还是没能赶上带连惜来拜见父母。见所有的礼仪都过去了,不禁有些尴尬,但是更多的是自责。说起来也怪他,糊里糊涂的竟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忘了。如果不是看到连惜派人送来的袍子,他都指不定要再那里耽搁到什么时候了。 当然,连惜送这个袍子是不是在间接提醒他回家,也就只有连惜自己心里最清楚了。 “还知道回来啊?”看到贾琏满脸疲惫的样子,贾赦有些压制不住自己的怒火。 “老爷!”安卉忙阻止贾赦,故意转移了话题,“时间不早了,摆早饭罢?” 贾赦点了点头,“摆了罢!” 儿子成亲,这是大事,所以就算今上是个极勤政的,贾赦也还是顺利的告了假。不过,也只告了三天假罢了。 连惜身为儿媳妇儿,很自然的起身侍立在安卉身边。 安卉阻止了她,“自己家里,不需要这些规矩,坐到琏儿旁边去罢。” “这怎么可以,儿媳……”连惜有些惶恐。 安卉拉住她的手,“咱们家一贯是这样的,不是单为你。” “母亲,就让她伺候着罢!”贾琏这么说着,只是下意识的不去看连惜的眼睛。 不是他厚此薄彼,只是他一直觉得,当年他们家上上下下都把王熙凤宠坏了,这新娶回来的媳妇儿,若是不好好的调~教,以后指不定又是一场灾难。 只是,纵然有这么“理直气壮”的理由,贾琏还是下意识的避开连惜的目光,说起来也是心虚的缘故。 “夫君说得是,应该儿媳伺候着母亲的。”连惜的声音一如既往的那么好听。 安卉仍旧拉着连惜的手,眼睛却不赞同的看着贾琏,“好好的在一起吃饭,不好吗?在乎那些虚礼做什么?只要大面上不出褶子,我和你们父亲疼你们的心都是一样的。以后安安的媳妇儿,陌陌的媳妇儿也都是如此。” 这话一出,不懂事的陌陌还好一些,安安却是闹了一个大红脸,慌忙低下了头。 贾琏的心倏地紧了一下,脑子里瞬间清明。对于安卉的暗示,也听得明明白白。 安卉表面上拿连惜和安安他们的媳妇儿比,实际上不过是拿连惜和王熙凤比,要给她们一样的待遇。连惜不知道王熙凤以前的事情也就罢了,若是将来,有什么有心的人在她面前挑拨一下,多半是要多想的。毕竟,她的出身比不了王熙凤,又是后进门的。若是因此而钻了牛角尖,就真是不值了。 抬眸,果然看到连惜慌乱的看着他,无措的等着他拿主意。心,倏地一软,轻声道:“既如此,你便谢过了母亲罢!” 连惜忙屈膝,“谢母亲慈爱。” 看着坐在自己身边紧张不已的连惜,因王熙凤去世而起的阴郁心情,也慢慢地好转了许多。 这样随意的早饭,家里其他人都习惯了,可是连惜却是很不习惯的。因为紧张,又兼着慌乱,她竟连夹菜都不敢。 安卉瞪一眼傻乎乎的贾琏,“照顾好你媳妇儿!” 贾琏这才注意到连惜只夹自己面前的菜,暗暗叹气之余,心里也是止不住的怜爱,于是,很体贴的主动为连惜夹菜。 连惜愕然,她没想到贾琏竟然会…… 其实,这样新奇的体验,贾琏也是第一次。王熙凤是个泼辣的性格,自力更生得紧,贾琏并没有这样表现的机会。看着连惜诧异的模样,心,软软的,声音也不由得柔和了许多,“都是自己家的人,不必害怕。你身上的衣服不方面,有什么喜欢的,尽管告诉我。” 因为要拜见公婆,连惜是盛装出席,袖子比平常的衣服要宽大厚重得多,的确是有几分不方便。 贾赦和安卉相视一笑,没有说话。 “二哥哥,我要那个!”安安和贾琏的关系一直都很不错,跟他一起闹惯了。听到贾琏这么说,很不客气的指使起贾琏来了。 贾琏横了安安一眼,“你不会自己来呀?” 安安瞪大眼睛,做出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那样子,似乎是大受了打击。 陌陌在这个时候主动夹给了安安,说了一句让大家喷饭的话,“三哥哥,你还是凑合着使弟弟罢。你没二嫂子长得好看,二哥哥是不会理你的。” 这话一出,除了贾琏,其他所有的人都忍不住笑了。温婉如连惜,眼眸中也染上了几分轻松的笑意。 “陌陌!”贾琏有些恼怒的瞪着陌陌。 陌陌则无辜的眨着一双遗传自安卉的大眼睛,“我说得不对吗?” 不管陌陌是有心还是无意,因为她这句话,连惜也很快的融入到他们这个大家庭里来了。这一顿饭,连惜很新奇,却也很开心。 只是,用罢饭之后,贾琏说了一件让她瞠目结舌的事情。 “‘王’?难道王氏不是自杀?是她的姑母杀了她?”拿着贾琏奉上的手帕,贾赦不自觉的蹙起了眉头。 那个红色的手帕上,隐隐的好像有些血迹,仔细看,却发现那正是一个“王”字。 那晚,当贾琏赶到的时候,王熙凤已经奄奄一息了。可是,听到贾琏到了,她倏地睁大了眼睛,浑浊的眼睛里竟然透出了几分光亮。 贾琏看在眼里,只觉得心酸得厉害,就在不久之前他还认定了王熙凤必定是又在耍心机手段,不曾想…… 没来得及细想,贾琏一个箭步上前,坐在床边。 这个时候,王熙凤颤抖着伸出手,死死的抓住贾琏的衣襟,一再的张嘴,却发不出半个字的音节。 老太太身边的鸳鸯这个时候上前,“琏二爷,二奶奶……不,凤姑娘多半是不好了,她一直都念叨着您,一直说就算是死也要死在您的怀里……” 贾琏的心止不住的抽了一下,隐隐的疼,在鸳鸯的帮助搀扶下,他抱住了王熙凤,让她倚在了自己的怀里。握着王熙凤颤抖的手,贾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直到这一刻,他才发现王熙凤的身子一直在不停的抽搐着。虽然王熙凤不能表达出来,但是贾琏知道,她必定是极痛苦的。 王熙凤想说话,但是她发不出任何的声音。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在贾琏的感觉看来,好像有一辈子那么长。王熙凤倏地瞪大了双眼,眼睛里的光彩也消失殆尽。拉着贾琏衣襟的手忽的软了下来,最后一点生命气息也消失了。 贾琏知道王熙凤真的走了,可是他却忍不住松了一口气。不是他冷血,而是实在不忍心看着王熙凤在继续这样痛苦下去了。心,早就已经痛得麻木了。曾经不止一次的想过,干脆拿把刀解除了王熙凤这份痛,但是也止于想。因为,他实在是没有杀人的勇气。 鸳鸯此时无力的靠着墙,一滴清泪滑下,“三个时辰,生不如死。如果你早知道会这样痛苦,你还会……” 贾琏的身体止不住的颤抖了一个,三个时辰?竟然要三个时辰的生不如死才会…… 心如刀绞一般,贾琏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要选择这样痛苦的方式来解决自己的生命呢?是真的不知道吗?还是要用这种方式来让他心痛呢? 鸳鸯看着贾琏,自问自答,“不,就算知道,她也会这么做。因为,她想拖着一口气见你。” 贾琏的手紧了一下,声音有些沙哑,“你,出去!” 鸳鸯的话,彻底的粉碎了贾琏最后一层堡垒,他顾不得许多,紧紧的抱着王熙凤的尸体,眼泪止不住的簌簌的往下掉。这个时候,他是真的后悔了,或许他对王熙凤的确是太过狠心了。 人死了,自然要换上寿衣,准备棺木。 贾琏心里有愧,这些事情都不愿意假手他人,可是,正是因为这样,他竟然发现王熙凤的枕头底下有一方红色的手帕,初开始的时候,他真的没有在意。可是,在准备烧掉的时候,却发现那上面竟然有血迹,而且,还是一个字。 这个发现让他惊呆了,他不敢相信王熙凤是属于不正常死亡,但是想着当年船上以及枫树林的那一幕幕,贾琏实在没有办法相信王熙凤回那么狠心的待自己。多年的夫妻,贾琏知道,王熙凤是一个很爱奢华,很会享受的女人,除了放不开那些所谓的权利外,平日里绝不会委屈了自己。 不过,他也知道这件事□□关重大,不会去找王氏对峙,而是悄悄的收了起来。 “琏儿,你一夜没睡,先带着你媳妇儿一起回房罢!”看着那手帕好一会儿,贾赦突然笑了,不过,这笑容比较诡异,眼眸中竟是冷的,“这边,就交给我来处理好了。” 这样的大事,贾琏本就不敢擅专,所以才交给了贾赦。听到父亲这般吩咐,自然不会有什么异议,微微垂首,“是!” 连惜的脸色有些苍白,她实在是被吓到了。说到底,她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小姑娘,就算平日里行事沉稳一些,也断然没有亲历过这样的死亡事件。 贾琏知道连惜害怕,却没有多做安慰。因为,他感觉头疼得厉害。之前心里有事的时候尚且不觉得,这闲下来了,竟觉得难受得很。当然,这不是最重要的原因。 最重要的原因是,他想要杜绝连惜被那边哄骗了的可能性。虽然连惜和王熙凤身份不同,性格也不同,但是那边的人个个如狼似虎,实在不得不防。所以,王熙凤之死的蹊跷之处,他并没有瞒着连惜。一则是为了表示夫妻同心同德,二则是让连惜对那边存着几分畏惧和防备之心。 说起来,他也算是用心良苦了。 见孩子们都走了,安卉走到贾赦面前,仔细的看着那手帕上的血字,“真的是王氏害死了王熙凤吗?” 安卉与贾赦不同,贾赦一般称王熙凤为“王氏”,而安卉则多半是直呼其名。不过,他们夫妻两个之间很默契,这点称呼上的不同,彼此都能理解。 贾赦摇头,自言自语道:“王氏是个脑子不清楚的,指不定她自己都不知道害死她的人是谁!” 安卉点了点头,“也的确是!” 王熙凤这一生都没怎么明白过,不过,若是连死都死得不明不白的,那她也真是够可怜的了。 贾赦这时才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心里有些懊恼,又有些好笑,“这些事情,你就别管了,我会处理好的。” “可是,我觉得……” 贾赦毫不犹豫的打断了安卉的话,“你就别操心了!” 安卉顿时觉得有些头疼,双手合十,讨好的看着贾赦,“就让我说几句话就好。我发现了一些事情,你若不让我说,我憋着太难受了。” 虽然贾赦很有些能耐,但是一人计短两人计长,多个人商量总是好的。或许,她发现的,正是贾赦所忽略的。 贾赦对安卉,一向是没有什么办法的,很随意的坐了下来,“好!那我就来听听看,你都有什么‘高见’呢?” 说到“高见”两个字的时候,贾赦故意加重的语调,眼眸中也染上了几分笑意。不消说,这自然是轻视安卉智商的意思。 安卉一直都知道贾赦看不起女人,但是面对他这样的讽刺,还是忍不住有些生气,“好!那我就让你听听好了!” 自贾赦手中将手帕拿过来,平摊在桌子上,左右盖住了最上面的一横,“你看看,这像不像‘老’字起笔?” 安卉一边说着,一边沿着血字的纹路描摹,“先是一横,一竖,再一横。可是,就在写这一横的时候,突然有人发现了,用力夺了过来。所以,这最后一横就留下了这斜向下的一条尾巴。” 安卉一边说着,一边演示着这些。 贾赦看着安卉,眼睛闪闪发亮,只是,仍旧摇头,“这个,只是你的猜测而已,并不能作为证据。” 一边说着,一边将手帕拿了过来,学着安卉的样子描摹着,“她可以是,一横,一横,一竖,再一横。不巧,这个时候力竭,手滑了一下,然后就多出这一条尾巴来了。” 安卉仍旧坚持自己的看法,“不是的,你仔细看看,若是‘王’字,这最后一横,本该是最长的。但是,你看看这个,这一横的起笔就比上面那一横短。这很明显,本该是‘老’字上面的那个‘土’。我记得,有很多人写‘老’字的时候,下面一横都比上面一横要短。” 看着安卉认真的样子,贾赦是真的笑出声了,按住了安卉的手,“你何必非要叫这个真儿,有两种说法不是更好吗?如此一来,才真正是热闹了,不是吗?” 如果有两种说法,那么贾赦想要对付谁就能对付谁,甚至可以两个都打击着。具体怎么样,端看他如何操作了。横竖不管对付谁,他手里的东西都能让一切合理化。 安卉语结,这是贾? ??第一次在她面前这样明确的透露出他未完成的计划。也是她痴了,贾赦那么精明的人,怎么可能看不出这点的小问题?也难怪他会笑话她了! 跟这样的人在一起,她不能思考,因为她一思考,他就发会笑。如此,安卉也就只能不再思考了。 “你可真沉得住气!”安卉只能如此的感叹。 “她们都沉得住气,我怎么会落了下乘呢?”贾赦一边说着,一边将写了血字的手帕叠起来,“这个,你好好的收起来,关键的时候,咱们有用。” 不久之前,他曾把老太太的把柄不着痕迹的送到了王氏的手中,可是,焦躁成那样的王氏也没有立即对老太太发起攻击,他为什么要着急?不过,他估摸着,王氏也应该要出手了。毕竟,这王熙凤一死,对王氏是很不利的。 如今,贾赦是很期待着王氏出手的。只要王氏出手,他是真的不介意帮她一下的。只是,如果王氏一直这样浪费他的精力的话,那也就怪不得他选另一边站了。毕竟,他手里还握着一些对王氏很不利的东西呢。 当然,如果王氏这样还不肯出手的话,那他也就只能快些想个好办法推她一把了。不管怎么说,这样一直拖下去也不是个事儿。 若是恼恨一个人,便要把那个人所珍视的所有美好都活生生的摔碎在她面前。 这个道理,是老太太多年之前教他的,他付出了很大的代价才学会。如今,他不介意大方的教给别人。横竖,这几天闲着也怪无趣的。 安卉将手帕推给了贾赦,“还是你收起来罢,我怕我做不好,坏了你的事儿。” 贾赦却坚持,“你收着,这一次,咱们夫妻俩一起要她们付出点代价。” 这里是自己的家,贾赦不怕东西会丢掉。而且,就算丢掉了也没关系。那手帕和血迹都是极普通的,他随时都造出百八十条来。 所谓证据,不过是在形势已定的情况下,让一切名正言顺的奠基石罢了。掌控不住局面,所谓铁证都是笑话。掌控了局面,随便造出点什么来都是铁证。 92、092 琏二爷新婚二三事 贾琏病了,而且,还挺严重的。其实,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儿。 “别怕,我只是有点着凉,别惊扰了双亲。”贾琏只嘱咐了连惜这么一句,便一头扎在床上。也算不上昏倒,严格上来说,应该是昏睡。 之前,他去看王熙凤的时候,身上穿着拜堂的喜服。当时,之所以会如此,一则是没有时间去换,毕竟当时走得也挺急的,二则也是故意为之,顺道让王熙凤真正的死心。 只是,在王熙凤真的没有了之后,贾琏看着自己身上那火红火红的喜服,竟觉得十分的刺眼。而且,在那样的场合下,穿着那样的衣服,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于是,贾琏只能把喜袍脱下了。 在老太太那里,没有合适的衣服给换上,贾琏也就只能硬扛着了。当然,老太太那边的人也没人想起要给他添一件衣服。贴身伺候的小厮不是没有劝,只是贾琏心中悔恨,只想用这样的方式表达自己的愧疚,一味儿的不听罢了。 当贾琏决定不回去的时候,其实有想到命小厮回去拿件衣服。只是,他的衣服都在新房里,如果要下人进去,势必要吵醒连惜。对于连惜,他已经很抱歉了,自然不愿意打扰她。所以,他特意安排了,若是连惜已经睡下了,便不得惊扰的命令。好死不死的,连惜真的睡下了,自然也就没人会想起给他送件衣服,贾琏也就只能老老实实的挨冻了。 说起来,贾琏真真儿是个会怜香惜玉的,只是,他的这份用心对着父母就忘记了。当他想起来的时候,小厮已经领命下去了。所以,为了弥补自己这一失误,明明感觉到身体不舒服了,却还瞒着。甚至,昏睡之前也不忘先嘱咐连惜一遍。 那个时候,贾琏一心想着自己年轻,而且连惜为他备下的那件披风是黑色的,也能遮挡一下,却不曾想最后还是染了风寒。当然,若仅仅是风寒,以贾琏的身体素质,也不至如此,只是,这一夜,他实在身心俱疲得厉害,所以,当悬着的那颗心放下了,整个人也就虚脱了。 不过,这个世界上的事情总是说不清是福是祸的。贾琏这一病,享受的绝对是五星级的待遇。 伺候汤药这样的事情自是不用提的,只连惜那愁眉不展,焦急的守在床边,一道儿一道儿的给贾琏换头上的帕子,便让迷迷糊糊的贾琏感动不已了。再次醒来,贾琏看到的是趴在他床头睡着的连惜。便纵然是睡着了,那眉头仍旧紧紧地拧在一起,似是在睡梦中仍旧放不下心来。 人,总是这样,生病的时候格外的脆弱。不仅仅是女人如此,男人也不例外,甚至很多时候,男人对此的表现比女人更强烈。只是,碍着自己的面子,男人死都不肯承认罢了。 尤其是,以前的王熙凤并不会这样的体贴的侍疾。两相对比之下,对于连惜的好感度更是“蹭、蹭、蹭”的往上涨。怜爱的抚摸着连惜蹙起的眉头,贾琏暗暗叹气。下意识的朝窗户那边看去,这才发现外面已经黑了。这也就是说,连惜伺候他一天了。身边有这样一个女人真心待他,他还求什么呢? 其实,这也真的可以算得上是一个美妙的误会。如此殷勤的伺候着,一直守在贾琏的床边寸步不离,连惜确实是打着讨贾琏的欢心的主意。但是,她睡着了仍旧眉头紧锁,真的不是担心贾琏,只是趴着睡觉很不舒服而已。 感觉到有人触碰,连惜幽幽醒转,眼睛里带着几分迷茫,明亮的双眸中氤氲着几分水汽,看到贾琏先是吓了一跳,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贾琏见状,忙问,”怎么了?吓到你了吗?“ 连惜拍了拍胸口,松了一口气,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我以为我还在娘家,突然看到一个男人……” 贾琏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心里好像被压了一块石头,有些堵得慌。他的妻子,竟然会“不认识”他,让他说什么好呢?纵然是新婚,也是他没和人说几句话便离开了的缘故。说到底,都是他亏待了她。 连惜和贾琏不同,她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她所有的心神都放在了贾琏的病情上,关切的问道:“你现在觉得怎么样?好点了吗?” 看着连惜,贾琏的眼神愈发的温柔了,“放心罢,睡了一觉,我感觉已经好多了。” 连惜的双眸中有泪光闪烁,“你昏睡了一整天,喂你喝药的时候,你都没有什么意识,我的魂都差点被吓出来了。” 说着,说着,豆大的眼泪便砸了下来。 对着这样一个泪美人,贾琏甚是手足无措,慌乱的伸出手为连惜擦拭了脸颊上的泪水,“快别哭了,我这不是没事儿吗?不过是个小小的风寒罢了!” 很多时候,最招人眼泪的话,便是“别哭了”。很多原本很坚强的人听到这句话,都会全线崩溃,更何况,连惜本就是个泪点很低的人。所以,听了这话,她的眼泪掉得愈发的凶了。 一再的哽咽着,连惜断断续续的说:“都是我的错,是我太大意了,没能克尽妻子的责任。外面天儿那么冷,我竟没想到给你多添几件衣裳……” 贾琏当然不会认为这是连惜的错,柔声安慰道:“这并不怪你,其实,我多半是累的。” 这话,其实是大实话。成亲这种事情,本就是很耗费心神,偏偏还有个王熙凤时不时的整出点事情来。之后,又是那样大的变故,他怎么能不累? 只是,这话却难以说服连惜,她仍旧低着头,微微抽泣着,自责不已,“我知道,你们都是在安慰我的……” “你们?!”贾琏有些不解,微微蹙起了眉头。 连惜微微抬起眼眸,“母亲也是这么说的,可是我……” 贾琏的脸色瞬间阴沉了许多,虽然比不上贾赦骇人,却颇有几分得了贾赦真传的感觉,让人看了,竟止不住心跳加快,“我不是说了,不许惊动父亲和母亲吗?” 贾琏的声音不是很大,也算不上阴冷,但是不悦之色已然溢于言表。 “我……我当时太害怕了……”连惜瘦弱的身子微微抖了一下,惊骇之下,眼神闪躲,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贾琏这一句话,竟将她的眼泪都吓了回去,“你别生气,我……我以后不敢了……” 贾赦话刚出口,就有些后悔了,觉得自己的态度有些太过恶劣了。连惜毕竟还年轻,又是新嫁娘,掌控不住局面也是有的。而且,他昏睡了这么久,没有出去吃饭不说,房里还请大夫,这无论如何也都是瞒不了人的。只是,因为王熙凤多年阳奉阴违的关系,如今的贾琏很不喜欢他身边的人不听话。所以,责难的话,几乎是脱口而出。 “罢了,罢了,这也不能怪你。”如今见连惜这样慌张的样子,本就没有什么怒意的他,剩下的也只有心疼了,“我感觉肚子很饿,有没有什么吃的?” 贾琏主动转移话题,借此来缓解两人之间的尴尬。 连惜听了这话,慌忙起身,“都是我不好,竟然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炉子上给你煨了粥,我现在就命人给端来。” 说着,忙转了出去。 见连惜这样“单纯”,贾琏微微勾起唇角,含笑摇头,眼睛里却带着几分宠溺。他发觉,越是和连惜接触,他对连惜的喜爱就越多一点。当然,伴随着这些的心疼和自责,也多了一些。本不敢抱什么希望了,但是不得不说,父母亲这次真的给他选了一个好媳妇儿。 很快,连惜又回来了,小模样有些怯怯的,站在一旁,轻声道:“我已经吩咐下去了,夫君稍等一下。” 贾琏暗暗叹气,拍了拍床边,“坐罢!” 连惜的眼眸中闪过一抹亮色,明显的惊喜,然后小心的坐在了贾琏指定的位置上。 对于这样容易满足的妻子,贾琏只觉得窝心,主动解释道:“我并不是责怪你什么,只是,我不喜欢阳奉阴违。” “我没有阳奉阴违。”连惜小声的解释着。 “这次,我可以信你。但是,以后,我说的话,你必须不打折扣的服从,明白吗?”为了以后,狠狠心,贾琏努力板着一张脸,让自己看起来更有威严一些。 连惜忙不迭的点头,“我明白了。” 贾琏满意了,他曾经无数次打过振夫纲的主意,可是最后都坚持不了多久,最后以“失败”告终。这么多年,他也已经放弃了。可是,如今看来,这些似乎并没有他想得那么难。 正说着,青青端了热腾腾的粥进来。 连惜很自然的起身,自青青手中接了过来,然后主动喂到贾琏唇前。 贾琏一下子愣住了,他是有些不舒服,但是,并不是什么大毛病,而且,他的手也没有折,完全没有这个这个必要。正想要拒绝,却撞进了连惜眼眸中希翼的光芒慢慢的暗淡了下来。心中,有些不忍。于是,强忍着心中的那股子别扭劲儿,主动配合连惜的动作。 一碗粥吃下来,之前的尴尬和别扭最后都化作了享受。横竖,这是在自己的房间里,也没人看到。这么想着,贾琏就愈发的厚脸皮了。 “还要再来一碗吗?”连惜很温柔。 贾琏摇了摇头,“不用了,我已经饱了。” 在外间伺候着的青青一直注意着里面的情况,听到动静,忙进来收拾碗筷。 “青青,你帮我试试夫君的烧退了没有。” 贾琏愕然,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连惜会来了这么一句。眼看着青青屈膝应是之后,一步步逼近他,甚至伸出手探他额头上的体温,心里不禁止不住的厌烦。头一偏,躲了过去,“不必了,你下去罢!” “夫君,你怎么了?”连惜不解的看着贾琏。 贾琏一阵气结,险些当场飚出火来。这一个个都把他当成什么了,色中饿鬼吗?这刚刚进门,就把自己身边的丫鬟往他身上推,算是个怎么回事?可见她心里是没他的! 这么想着,心中气苦之余。怒火更炙,冷哼一声,很干脆的躺下,转身向里,再不看连惜一眼。 若不是看着连惜的样子实在楚楚可怜的紧儿,再加上新婚之际,他也不想发脾气,他定是忍不住这股子邪火的。纵然如此,他也怕控制不住自己。 连惜站在那里,孤零零的站了许久,怯怯的问,“夫君,我是不是做错什么了?” 贾琏很是头疼,却也只能在心里暗暗叹气,尽量用比较平稳的声调道:“我累了,赶紧安置罢!” 连惜无奈,又占了好一会儿之后,轻手轻脚的下去洗漱去了。再次回来的时候,贾琏已经闭上了眼睛,她也不敢打扰,又自己放开了一个被筒,小心的钻了进去,然后,用手势示意青青将蜜蜡熄掉。 贾琏其实并没有睡着,对于连惜的动作他都一清二楚,见她这么小心翼翼,心里也止不住有些怜爱。但是,心里的那口气还没消,所以,只干脆装作不知道。 也不知道是白天睡得久了,还是心里藏着事儿的关系,贾琏根本就睡不着。也正是因为睡不着,贾琏感觉到连惜在不停的翻身,透着月光,他看到连惜蜷缩成一团,看起来很是可怜。 贾琏是个很容易心软的人,过了这么久了,心中的怒气也消得差不多了,如今见连惜如此,更是半分怒气也没了。轻轻的叹了一口气,伸手去摸连惜的手,却察觉入手一片冰凉,就连被窝里也都是冰冷的一片。豁然起身,贾琏焦急的问,“惜儿,你怎么了?是不是生病了?” 话音未落,也等不及叫守夜的青青来掌灯,干脆自己下床摸索着去点燃蜜蜡。 这个时候,连惜也已经坐了起来,“是我吵着你了吗?” 烛火中,连惜的眼睛微微有些红肿,脸颊上似乎还有未干的泪水,但是精神看起来还不错。 贾琏心中刺痛了一下,也顾不上自责,更顾不上去回答连惜的话,快步走到连惜跟前,身上去探她的额头,“怎么那么冷?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一边说着,一边握住了连惜的手,这才发觉连惜的手如同冰一般,没有半点温度。 “夫君没别担心,我生来体寒,一贯如此的!”连惜一边说着,一边用力抽回自己的手,“夫君握着觉得冷,其实,我都已经习惯了,并不觉得如何!” “真的吗?”贾琏半信半疑,他不是大夫,对于这方面并不了解。 “夫君若不信,叫青青进来问一问便知道了。”连惜一边说着,一边把贾琏的被子盖上,“你的病才刚好,千万别冻着了,赶紧进来暖一下才好。” 贾琏见连惜表情不似作伪,而且生病了也该是发烧才对,心里的疑惑也消除得差不多了。而且,没有披衣服出来,他也的确是冷了,忙又钻了进去。也不真的去招青青来核对,只掀开被子道:“到这边来,这边暖和一点。” 连惜摇了摇头,“还是不要了,我身上冷……” 贾琏仍旧保持着掀被子的动作,眸色微沉,“又不听话了?” 连惜稍稍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蛇一般的钻到了贾琏的身边。 虽然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真的抱住连惜的那一霎那,贾琏还是忍不住抖了一下。连惜的身上,比他相像得要冷,“回头,我让人重新建一下我们这里的地龙,你也就不会这么冷了。” 王熙凤本就不畏寒,又是个闲不住的人,所以与安卉那里不同,她住的地方是这边唯一一个算不上暖和的地方。毕竟,如何太暖了,和外面的温差太大,出门的她是很容易伤风的。贾琏是个男人,在这样的小事儿上自然选择迁就女人。 如今,他这里来了这样一个畏寒的妻子,自然也就少不得要改回来了。 “夫君不必为我费这样的心思,我觉得还好……”连惜的身体有些僵硬,不怎么敢动弹。 贾琏止不住横了连惜一眼,“你是我的妻子,我为你费心是理所当然的。” 连惜没有说话,微微低头,嘴角噙着一抹笑。 贾琏将连惜的一只手暖得差不多了,很自然的换了另一只手。但是,很快的,他发现之前的那只手又变得冰凉。对于这个结果,贾琏忍不住自言自语,“怎么这么快又凉了?” 连惜下意识的想要抽回手,却是贾琏手劲儿大,硬抓着不放,她也没办法,“就是这样的,夫君别白费力气了,没的平白的冻着你了。” “我就不信邪了!”贾琏索性手脚并用将连惜牢牢地抱在了怀里,虽然感觉如同抱了冰块一般,却不肯撒手。 虽然这一切都是按照自己的策划进行着,但是贾琏这样抱着她不肯松手,还是让连惜很是感动。突然间,连惜不想再这样下去了,她不想冻着贾琏。于是,挣扎着想要推开贾琏,嘴里却说得很轻松,“其实,我自己感觉还好。夫君这样,并不能给我太多的温暖,自己却冷得厉害。算下来,实在是太不划算了。所以,夫君还是放开我罢。” 贾琏并不说话,只是手上愈发的用力,使得连惜不能挣脱罢了。这个时候,他只用实际行动表明自己的决心。他不是商人,并不会那么冷静去算什么划算还是不划算的,他只知道,他不想自己的妻子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受冻。 连惜无奈,也只得放弃了,轻轻的倚在贾琏身边。 也不知过了多久,贾琏觉得连惜身上已经没那么冷了,这才问道:“你怎么会如此的畏寒?看过大夫了吗?大夫怎么说?可是要吃什么药?” “看过很多大夫了,都说是天生的,并不是什么病,所以也不需要吃饭,只小心保暖就是了。”连惜的声音很轻很柔,突然想起了什么,忍不住笑了起来,“其实,我这样也是有好处的。夏天的时候,我身上可凉快了。我有一个妹妹,每到夏天就闹着要跟我一起睡,说是我身上凉飕飕的,好像放了冰块似的。只是,到冬天的时候,她就不肯跟我一起睡了。” “这么说来,我夏天有福了。”贾琏笑着开玩笑。 是的,他是在开玩笑。因为贾家不同于连家,他们这样的家里,几个主子的房间都是放着冰的,连惜身上再怎么凉,也不可能比得了真正的冰。 可是,连惜却不知道,笑得像个孩子,“虽然我以前总是嫌妹妹身上热,不愿意让她靠近我。但是,夫君你是不一样的。你冬天不嫌我冷,我夏天的时候也不嫌你热。” 贾琏被连惜的“天真”逗乐了,可是,他的笑容并没有维持多久。因为,他脑子里灵光一闪,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儿。没来得及多想什么,下意识的问道:“你刚刚命青青来试我的体温,是不是因为……” 接下来的话,贾琏有些说不出口,哽在了嗓子眼里。 连惜却很自然的点了点头,“是呀!如果我自己去试的话,这个世界就没有多少体温正常的了。” 贾琏闭上了眼睛,说不出话来,只觉得心里很是难受,抱着连惜的手愈发的紧了。 连惜知道,她的目的达到了,而且,她得到的比自己预想的要多。如同猫儿一般依偎在贾琏的身边,她也说不清楚自己如今的心情是怎么样的。她一心想着要贾琏沦陷,可是,现在却发现自己好像也再跟着沦陷了。而且,就算发现了,她竟也不想抽身而出,反而愈发的想要抓紧了眼前这个人。 “这是什么?”连惜觉得有什么硬硬的东西在抵着她,下意识的拿手去抓。 古代人,对于那种事情一直是讳莫如深的。便是结婚前夕,只有男子那边是比较露骨的教了,女子那边只说要忍着疼,乖顺的听丈夫的话,其他的,并不多说。所以,连惜虽然算是已婚女子,但是并没有经验,所以完全不懂。 连惜很不解,这入手之物有些烫,但是却隔着一层布,下意识的去捏,却还是弄不清楚是什么东西。 贾琏强忍住即将溢出口的呻~吟,迅速的抓住了连惜的手,颇有些咬牙切齿,“你这个女人……” 连惜很不解,“怎……怎么了……” “你很快就会知道的。”贾琏强忍着把连惜压在身下的冲动,“现在,睡觉!” 几乎是一字一句,硬生生的从嗓子里挤出来的。不是不想,只是,他心里有些坚持,王熙凤如今尸骨未寒,要他立刻和女人做那样的事情,他自己都没有办法接受。至少,至少也应该等到王熙凤头七过后。 而且,他并不大打算在这么草率的情况下要了连惜。不管怎么说,他都欠连惜一个隆重的洞房花烛夜。越是喜欢连惜,他就越不忍心让连惜受委屈。 “我……”连惜还想再说什么。 “不许说话了!”贾琏恶狠狠的打断了连惜的话,声音很是低沉,甚至带着几分暗哑。 温香软玉在怀,又真的动了情,他已经忍得非常辛苦了,那里还受得了连惜那温柔得带着蛊惑的声音呢? 连惜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眉头深锁,很是纠结。她是个聪明的姑娘,和贾琏的几度交锋中,贾琏的任何反应她都能找到原因,然后准确的找出化解的办法。但是,这一次她实在是想不明白了。 这么想着,连惜决定趁着回门的时候,好好的向自己的母亲讨教一下。无论如何,她都不能接受不在掌控之内的变故。 只是,这个时候的连惜完全不知道自己闹了怎样的一个大笑话,让自己的母亲闹了一个大红脸也就罢了,直接把自己也给卖了。这也直接导致,很长一段时间,她就不愿意回娘家,有心理阴影。当然,为此她也恼了贾琏好长一段时间,也是难免的事情。 对于那段年少无知的往事,很多年后,仍旧是连惜不容提及的过往。谁提起,她就跟谁翻脸没商量。就算是亲生母亲,也不给面子。 “那个,你今天可以提前回来,晚接我两天也没关系,我会跟父亲和母亲解释的。”坐在马车上,连惜犹豫了很久,终于把这句话给说了出来。 也不知道是她不幸,还是王熙凤不幸,她回门的日子恰好是王熙凤下葬的日子。之后,她得在娘家住上几天,而贾琏该接她回来的时候,又恰好感伤了王熙凤的头七。所有的事情都挤在了一块,贾琏哪边都放不下,只是,没办法,分~身乏术啊。 贾琏揽着连惜的肩膀,“别胡说,我断然不会让你受了委屈的。” 如果他把妻子送回去就走,该去接的时候又不去接,可想而知的,她必定要经受一些风言风语。身为丈夫,贾琏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自己的妻子受那样的委屈。他会努力使得所有的事情都两全其美,如果真的做不到,那他也只能选择两害相权取其轻了。 “你有这个心,我就是最开心的了。”连惜笑得很温柔,只是眼睛却有掩饰不住的落寞。 贾琏轻轻的拨弄了一下连惜额前的碎发,“你是我的妻子,该是你的,我无论如何都要给你。等你回来,我会补给你一个正式的洞房花烛夜。” 93、093 美梦碎一地 邻近年关,喜事连连,首先是新婚不足两个月的连惜有孕,随后林衍和安安都正是拜入了梅老先生门下。 说起来,也巧了,初开始梅老先生只是欣赏林衍,很愿意指导一下这个上进的后生。不曾想,那次林衍拜访梅老先生时,安安恰好也在。 看着林衍恭恭敬敬持弟子礼,安安愣住了。他万万没想到,这个“事儿”到让他头疼不已的老先生,竟然是文坛上的泰山北斗,是父亲和林家表哥倍加推崇的文学巨儒。 因为安安性格谦逊,再加上贾赦的可以引导,安安从无半点狂态,甚至以被人误以为骄傲为耻。所以,他很回避“松鹤书院”这个话题,也完全不知道外界对他这“麻烦先生”是如此的推崇。 梅老先生看了林衍的文章,捻着胡子哈哈大笑,“果真是字字珠玑,后生可畏啊!” “老先生过奖了,晚辈惶恐。”在自己尊重的人面前,林衍敛尽锋芒,很是恭顺。 安安刚刚因为文章做得不合梅老先生的心意被狠狠地“教训”了一顿,站在老先生的身后,一边偷偷揉着,一边那眼角的余光偷偷地瞄着这两个人。 可是,这梅老先生好像背后长眼睛了似的,突然回头,目光凌厉的看向安安。 安安见状,忙站得笔直,低眉顺目,恭敬得很。 老先生的眼睛里闪过一抹戏谑的光芒,可能是年纪大了,对着安安这样有灵气会撒娇的孩子,他竟忍不住多了几分怜爱,忍不住想宠着。如果时间再倒回去十几二十年,他是绝不会容许自己的弟子这么没有规矩的,便纵然不是入室弟子也是一样。 “我记得,谨之是你表哥,对吧?”梅老先生问安安。 谨之是林如海为林衍取的字,可怜的家伙以前连个字都没有。当然,林如海也是借此告诫林衍以后行事需谨慎。林衍的个性,总是让林如海比较担心的。 虽然不知道老先生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但是安安还是很恭敬的回答,“是的,林哥哥是学生姑丈家的表哥。” “平日里多跟你表哥学学,你若能有他三成,老夫也就不用担心这张老脸会被你给丢尽了。”梅老先生没有好声气的说。 “是,学生记住了!”安安低着头,心里多少有些不服气。想他在学堂里也是数一数二的,几位先生都极喜欢他,偏偏到了这位先生这里,每次都被训得狗血淋头,一无是处。 在古代,民间书院里一般都是一位先生,书也是一本一本的念。可是这松鹤书院不仅分级别,便是先生也是多位,每位先生只负责自己最擅长的一科。所以,安卉一直怀疑松鹤书院的创始人是穿越人士,只是人已作古,她也无从考究。不过,这前人种树,安卉身为后人也就很不客气的乘凉了。她正打算开春给陌陌请位先生,再过两年便让陌陌也进那书院里,兄弟两个,彼此之间也都有个照应。 与安安的反应不同,林衍听了梅老先生的话,目光闪烁了几下。照理说,安安就算是被梅老先生教过,也仅仅只是他的学生,而不是入室弟子。这松鹤书院虽好,却也不能保证每个都是好的,最后学不成的,也不在少数,若是仅仅因为学生不好,便损及先生的颜面,那也太不公平了。但是,听着这梅老先生的意思,似乎是把安安当成亲传弟子看了,毕竟,能给先生丢脸的,必定是亲传弟子。 这么想着,林衍心里止不住有些激动。对于这大舅父一家,林衍是极喜欢、极亲近的,而且,安安本身又很讨他喜欢,所以,他是真心希望安安以后能有一个好前程的。 梅老先生是何等人物,一看安安那表情,便知道他心里不服气,恨不得把他抓过来好好教训一顿。只是,碍着林衍在,也不好给安安难堪,便只横了他一眼。安安的脸皮子薄,老先生怜惜他,也给他留着脸面。 安安在梅老先生手下混了那么长时间,对老先生的情绪把握得还是比较准的,见老先生没有训斥他,便知道老先生之前的气也消得差不多了,大胆的往前凑上来,腆着脸笑,“先生,您既如此喜欢林哥哥的文章,不如便把他收做弟子了罢?待林哥哥来年金榜题名,高中状元,必定能给您老人家面上增添光彩!” 看着安安那双狡黠明亮的眼睛,梅老先生心里又好气,又好笑,屈指扣在安安的额头上,赏了安安一个爆栗,“你想不着好好读书,给老夫挣一个状元,让我老人家脸上有光,却打着这样的鬼主意,实在该打。” 安安揉着自己的额头,嘟着嘴,小声的嘀咕着,“那怎么一样嘛?弟子和……” “笨小子,梅老先生这是有意要收你做弟子呢!还不赶紧行拜师礼!”看到这么好的机会,林衍当然不会错过。想也不想的,干脆的打断了安安的话。 安安不是傻子,见林衍这么说,忙跪下,“弟子给先生见礼!” “慢着!”梅老先生凉凉的扔出这么一句,眼看着林衍和安安都有些尴尬的站在那儿,心情大好。 说实话,梅老先生其实是很喜欢安安的,只是安安年纪还太小,性格什么的都未长成,他想着再多观察两年,所以,才一直耽搁着。如今,看到这两个孩子在他面前耍“小心思”也不觉得生气,索性便顺水推舟。只是,这弟子在师父面前“耍心眼”的毛病不能惯,所以才故意摆了这一道。 可是,安安并不知道,他有些失落,初开始,没有任何想法,便是梅老先生一辈子不让他入门也无碍。可是,真的动了心思却被拒绝,又是另外一回事了。更何况,他一直认为这老先生是喜欢他的。 “这入门有先后,可不能乱了规矩。”看着安安可爱的样子,梅老先生险些笑了,他说“慢着”,又不是说“不必”。只是,为了维持着威严,强板着一张脸。 梅老先生收徒,一般是先入门者为长。可是,林衍和安安本就是表兄弟,若是这拜师顺序乱了,只会平白的增添麻烦。 安安和林衍都愣住了,安安纯粹是小孩子经不住事儿;而林衍则是完全没想到,毕竟这梅老先生的身份不同旁人,他从未动过成为其弟子的心思。 “怎么?嫌弃我这糟老头子?既如此,便当我没说好了,也省得我为你们这两个顽猴操心了!”梅老先生如是说。 林衍不过事一时没反应过来,听到梅老先生的话,忙上前行了叩拜。 其实,这并不算真正的拜师,只是个意思,只等着两人回去禀告了长辈,然后选了良辰吉日,再来行那拜师大礼。如此,才算是真正的入门。 此事传回来,贾赦惊喜不已。安安自不必说,林衍家里没了长辈,自然也就一道请贾赦做主了。于是,家里又是一场喜宴。 当然,对于这个结果,老太太那里又摔碎了不少的瓷器。因为若说长辈,贾赦这个舅舅,又怎么比得上她这个外祖母呢?但是,人林衍根本连知会她的意思都没有。而王氏却是冷笑连连,在她看来,不管林衍拜在什么人的门下,都比不上她家出了一个皇妃。 贾赦只道安安是沾了林衍的光,得以拜在梅老先生的门下,所以一再的教训安安要好好读书,恭敬懂礼。 可是,在林衍看来,不是安安沾了他的光,而是他沾了安安的光。只是,他把这话说出来,贾赦也只是不信罢了。 其实,贾赦和林衍都钻了牛角尖。如果不是林衍这个催化剂,梅老先生不会收安安为徒,至少不会这么快。虽然,他老人家真的很喜欢安安在身边围绕伺候着。如果不是安安的存在,梅老先生也不会再动收徒弟主意,至少不会这么容易。虽然,林衍真的很优秀,也很难得。可以说,林衍和安安两者是相辅相成的。 这一场场的忙下来,安卉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又要准备年货了。 这一般新媳妇进门都是四个陪嫁丫鬟,便纵然是婆婆想要拿捏住她,一时间也没办法在她身边放人,毕竟一等丫鬟的名额已满。但是,连惜不同,她只带了青青一个,剩下的丫鬟,只等着安卉赐下。 连家虽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家,却也不至于配不齐几个丫鬟,她的嫁妆很是丰厚,比王熙凤当年不遑多让,可见她的父亲是极怕她吃亏的。 连惜之所以没配齐丫鬟,便是像安卉证明自己坦荡荡,并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当然,安卉也不会借着这个机会塞人,只让人牙子选了些伶俐聪慧的女孩子带来,让连惜自己亲自挑。对于这个家的管家权利,半点也不拖泥带水的交了出来。说到底,安卉一直都不是一个爱权的人。那些琐事,只会让她觉得头疼。横竖,因为贾赦的关系,她在这个家的地位是不可动摇的。更何况,她还要照顾奶声奶气,晃晃悠悠的暖暖,以及好奇心旺盛的陌陌,实在没有多余的心力了。 可是,连惜怀孕了。人怀孕之后,立刻便以养胎为由,把管家的权利又送回了安卉的手上。 安卉虽然很不想要,但是总不能让怀孕的儿媳妇儿来处理家事罢?万一伤了孩子,那就真是她的罪过了。所以,就算再怎么不乐意,安卉也还是要咬紧了牙关撑下去。 这一年,真的很忙。 首先,陌陌到了年纪,正式记入了族谱。贾赦在想了很久之后,给陌陌取名“贾b”。当然,这个名字和安安的“贾琮”一样,只是被记入族谱,并没有多少人叫便是了。 然后,便是林黛玉。这是她身为贾赦和安卉干女儿的第一个新年,而且林黛玉还正在孝中,各方面都要打点仔细。糟糕的是,这事无例可循,所以安卉只能自己摸索着亲力亲为。 所以,待到安卉能喘口气的时候,她突然意识到,贾元春该省亲了。 “我记得,贾……贤德妃娘娘是在上元节省亲的罢?”老太太和王氏那边有派人来通知,只是安卉实在是太忙了,就没把这事放在心上,见都没见,只说知道了,便命下人打发了下去。 看着安卉明显消瘦的脸颊,贾赦点了点头,“这些日子,实在是辛苦你了。回头,得好好补补了。” 很显然,他的注意力并没有放在“省亲”这么“大”的事情上,他只在妻子瘦了,这样的“小”事儿上纠结着。 安卉顺势枕着贾赦的肩头,这些日子,她也的确是累坏了。微微垂眸,喃喃的道:“我真不想去。” 要安卉大礼参拜贾元春,她是真的有些接受不了。可是,省亲这个大的事儿,是一个家族荣耀,别说贾赦并没有真的分家,便是真的分了,也是要去的。除非,贾赦不姓贾了。 “回头,便说身体不舒服,怕冲撞了娘娘,不去便是了。”贾赦漫不经心的说。 “真的可以吗?”安卉抬眸看着贾赦。 贾赦点了点头,“当然!” 安卉听了,自是一乐,随后又问道:“那你呢?你去吗?” “我得去!” 那贾元春代表着皇室的尊严,贾赦身为臣子岂能不去?安卉告病,如果他再找借口的话,一顶大不敬的帽子扣下来,他只怕也吃罪不起。而且,与安卉不同,君臣思想根深蒂固的他,并不认为他是在跪拜贾元春这个人,他只是在跪拜贤德妃娘娘,拜她身后所代表的皇家。 其实,安卉也是必须要去的,只是贾赦心疼她,所以故意给她找了借口。不管贾元春高不高兴,皇家都不可能因为这种事情而责难于他,而贾元春更不会因此坏了省亲的好心情。而且,抛开君臣先不说,安卉毕竟是贾元春的长辈,若是贾元春抓着这件事情不放,反而坏了她自己的名声。那样蠢的事情,贾元春那样的聪明人自然是不会做的。 安卉的目光闪烁了两下,目光突然变得很坚定,“那我也去!” 贾赦不解,“你不去也没关系的,真的!” 安卉微笑,眼神无比的温柔,“我们是夫妻,我理应和你同悲、同喜、同甘、同苦、同进退!” 贾赦的心跳不由得加快,浑身热血沸腾,一把将安卉揽入自己的怀中,“卉儿……” 这个时候,除了叫安卉的名字,贾赦再也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安卉反手抱着贾赦,很满足的埋首在贾赦的胸前。 感觉到安卉的动作,贾赦很是动情,轻抚着安卉的脸颊,深深地一吻印了下去,唇舌忘情的纠缠在一起,一只手用力的压着安卉的腰臀,似乎是想要将安卉揉入自己的身体里。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贾赦结束了这一吻,在安卉耳边轻声道:“你去看看也好,我保证会有惊喜。” 安卉的身体僵硬住了,既是因为贾赦的动作,也是因为他的话,粗重的喘着气,“什么……什么惊喜?” 贾赦轻笑,“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安卉讨厌别人吊他的口味,立刻抓住了贾赦在她胸前肆虐的手,急急的道:“你先告诉我!” 贾赦微微眯起眼睛,在安卉的耳垂上轻轻的噬咬了一下,趁势挣脱了手,惩罚式的用力握紧了安卉胸前的丰盈,直听到安卉惊呼了一声,也不顾安卉眼眸中的愠怒,笑道:“说了到时候就会知道,你就不该多问。现在,给我专心点!” 安卉自然不服气,还想说什么的,却被贾赦恶意的揉捏给堵了回去,换做了细碎的呻~吟。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安卉恼怒的瞪了贾赦一眼,看着他坏笑的样子,心里虽然恼怒,却不得不强咬着牙将所有的声音都咽了回去。 不过,安卉真的是很快就知道惊喜是什么了。 因为,她竟然没看到趾高气昂到讨人厌的王氏。仔细问了一下,原来那王氏竟然病了。 安卉估摸着,以王氏性格,这样风光的场面,只要不是病得下不了床,她都会出现。如果看来,她竟然……出了什么大事了吗? 这么想着,安卉下意识的向老太太看去。王氏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对老太太来说,绝对是件好事。但是,老太太真的有胆量对王氏下手吗?怎么说,现在都没有到“一山不容二虎”的境地呀! 老太太其实感觉到安卉的目光,只是如今情况特殊,又兼着她实在厌恶安卉得紧,便装作不知道,在心里暗暗着恼罢了。 这个情况,安卉自然是不知道的,就算知道,也不过是挑挑眉毛的事儿。因为,老太太心里痛不痛快,并不关她什么事儿。 “薛姨妈、宝钗、黛玉因何不见?”说了一堆没营养的废话之后,贾元春终于说了一句让安卉精神一振的话了。 说实话,安卉还真没见过好似“杨妃”一般的薛宝钗。趁着这个机会,好好看看这个与林黛玉齐名的女子,是否真的名副其实。 不一会儿,薛姨妈便带着薛宝钗进来了。 看着薛宝钗那张胖乎乎的脸,安卉在心里暗暗摇头,说实话,胖美人什么的,她真心的接受不了。虽然古人的衣服都比较宽松,但是安卉还是真心喜欢身材纤细婀娜一点的。 “为何不见黛玉?”贾元春又问。 老太太微微紧了紧拳头,“黛玉她如今正在孝期,唯恐冲撞了娘娘,所以不曾来。” 真实的情况自然不是这个样子的,这只是老太太敷衍贾元春,让大家面子上都好看的说辞。说起那天的事儿,老太太就是一肚子的火。 那天,老太太命人去接林黛玉,只说是贤德妃娘娘马上就要省亲了,让她们姐妹俩见见面,亲热亲热了。 可是,派去的人还没有见到林黛玉,便被林衍给截了下来了。听了老太太的吩咐,高高的挑起眉毛,立时招来了管家,“林伯,您出现看看,咱们府上匾额是不是被换了?莫不是改成‘贾府’了?” 那管家也绝了,居然真迈着他那老胳膊老腿儿的去外面看了,然后,也不管贾家下人脸色极为难看,对着林衍恭敬的回道:“老奴看了,咱们家的匾额没换,真真儿的写着‘林府’。” “哦!”林衍转而看向贾家的下人,微微蹙眉,求知欲很旺盛,“我记得省亲的那位娘娘的娘家是姓贾的罢?这贾家的娘娘省亲,关我们林家什么事儿?” 一句话,贾家的下人落荒而逃。 说起毒舌,林衍也算是独一份儿了,半个脏字都不带,就能把人气个半死。话说,这似乎是林家家传的本事。林如海如此,林黛玉也是,林衍自然也不例外。 “怎么没看到迎妹妹?”看了一圈,贾元春这才意识到没有看到绾绾。 安卉微微蹙眉,对贾元春的称呼很不满,不过,面上却不敢表示出来,“七姨娘早前去了,所以……” 话说,幸好绾绾有这个借口不来,否则的话,她真的会心疼。如今的贾元春再也不是当初的那个孩子了,她的眼神太深太深,充满了欲~望,和王氏如出一辙,让人很有压力。 这是安卉这一天说的第一句话,也是最后一句。 之后,贾元春招来了贾宝玉,然后安卉便不得不跟在这一起子兴致盎然的家伙后面,把大观园逛了个大概。期间,各种的阿谀奉承,安卉全当听不见,不过,还是恶心得够呛。 好在,贾元春的时间并不是很多,在安卉身体和精神上都快撑不住的时候,终于到了回銮的时候。 如今两边水火不相容的,安卉也没有跟老太太多做寒暄,立时便离开了。 贾元春赏赐了四样东西,不过是金银绸缎,安卉虽然不看在眼里,但是因为是皇家赏赐的东西,也不得不命人捧了回去。 说起来,也不晓得那贾元春是故意给她难看,还是心疼亲生母亲的缘故,与原著不同,赏赐给王氏的东西,竟比她厚上了两分。或许,两者皆有。 对此,安卉并没有生气,横竖这种事情她是不放在心上的。但是,她不生气,并不代表贾赦不生气。而且,贾赦不仅仅是生气,还是很生气。 安卉见贾赦那么生气,怕他伤着了自己的身子,主动转移贾赦的注意力,“贤德妃娘娘省亲,那位不是盼了大半年了吗?怎么今天竟没出现?可是出了什么事儿了?” 话音未落,贾赦忍不住笑了起来,“别着急,你很快就会知道的。” 那畅快的样子,哪里还有半点生气的模样? “你又拿这句话来敷衍我!”安卉有些生气。 可是,贾赦却不为所动,只笑着摇头,“不能说,不能说,说了就不好玩了。” 安卉气结,合着他拿王氏玩呢?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好东西,应该拿出来大家分享才是。”安卉试图说服贾赦。 可是,贾赦仍旧摇头,轻轻的点了点安卉的鼻子,然后揽着她的肩头道:“好东西,应该留到最后才能揭开神秘面纱,否则的话,就不够惊喜了。” 安卉眉头紧锁,话说,这王氏要多倒霉才能让贾赦如此的愉悦啊?! 不过,正如贾赦所说,很快,安卉便知道了真相了。 “贾琏,你是什么意思?” 这刚刚下了雪,外面冷得很,而且,路上也滑,所以贾琏一直在家。他读书,连惜坐在一旁给肚里的孩子缝制小衣服,可谓是其乐融融。可是,偏偏有人就这么没眼色,非要来破坏他的这个温馨和谐。 原来,是王氏上门兴师问罪来了。 贾琏无奈,只得一再的嘱咐连惜不要乱跑,好好照顾肚里的孩子,然后,就来到了客厅。只是,他没想到,人还没进门呢,就听到了这一声狮子吼。虽然说狮吼,但是这声音真的有些怪怪的。 “原来是婶婶啊!您不开口,侄儿还真没认出是您呢!怎的如此装扮?”看着王氏头上戴着幕笠,还蒙着面纱,贾琏只觉得无比的好笑,回想起当年安卉也总是这样一番打扮出门,顿时觉得王氏这纯粹属于东施效颦,心里很是看她不上。 其实,贾琏这纯粹属于胡说八道,王氏现在的声音和往常区别很大,根本很难听出来。 王氏心中气结,声音还是那么的奇怪,“够了!你别揣着明白装糊涂!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你还不知道吗?” 贾琏索性也不装傻,笑得愈发的灿烂了,随便找了个椅子坐下,优哉游哉的端着一杯茶抿了一口,然后微微蹙眉,“这群下人是越来越懒了,这茶都凉了,竟没给婶婶续上新的,也难怪婶婶这么大的火气了。只是,父亲和母亲待下人一向宽厚,也只能请婶婶您多多包涵了。” 话说,王氏带着小厮也的确是在这个冷冰冰的客厅了等了很久了。期间,除了初开始有丫鬟奉了一杯茶外,竟没有一个人出现。 贾琏安安的搓了搓自己的手,他觉得把客厅里的地龙火停掉实在不是个明智的决定,虽然把王氏冻了个够呛,但是,他也冷呀。 “别说那些有的没的!你不知尊卑,竟然对我下毒,我定要告到族里去!”王氏歇斯底里。 贾琏豁然起身,手中的茶盏重重的摔了下去,“你去告啊!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证据?” “你……”王氏指着贾琏的手微微颤抖。 “我现在明确的告诉你,你的脸是我弄的。只可惜,你没有证据。”贾琏高高的挑起眉毛。 王氏微微低头,面纱之下,她的嘴角微微勾起,浮现出一抹嘲讽的笑。随后,她很快抬起头,扬手一巴掌向贾琏打去…… 可是,正在这个时候,一只手牢牢的抓住了王氏的手腕,顺着这只手往上看,正是贾赦那张阴沉暴怒的脸,“弟妹过了,我这个父亲还没死,琏儿还轮不到你来教训。” 王氏有些声嘶力竭,“你知不知道他做了什么?” 贾琏这个时候回过神来,“我做了什么?那要先问问你做了什么?” 从袖中拿出那方红色的手帕,伸开来,展示在王氏的面前,“你的侄女,那个一心一意为你的侄女,最后指证你是杀她的凶手!这个,你要怎么说?” 血迹干了的颜色,很诡异,有黄黄的,让人心里很不舒服,在这样的红色手帕上,竟也显得非常的突兀。 “你胡说八道,血口喷人!”王氏有些慌乱,转而看向贾赦,“这些,你都知道?” 贾赦意味不明的笑,“我知道……” “你……”王氏看起来很恼火,但是心里却乐开了花儿。说实话,她还真没想到能把贾赦给扯进来。不过,既然扯进来了,也算是一个意外的收获,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我?我怎么了?我不仅知道,琏儿还是在我的默许和指引下做的!”贾赦冷笑着,拽着王氏的手腕,重重的将她摔倒一旁,掼摔在地上。面纱还好些,幕笠却掉到了地上…… 安卉瞪大了眼睛,她……她竟然看到王氏的脸上肿胀得厉害,眼睛早已经看不见了,只留着微微的一条缝,那个样子,就好像是一个红彤彤、气鼓鼓的……癞□□! 这一刻,安卉终于明白,为什么贾赦一提起王氏就笑,这个样子真的很搞笑,也难怪她那么期盼省亲,最后也还是没参加。原来不是爬不起来,而是没有“脸”去。 想到这里,安卉很不厚道的笑出了声,有着她带头,所以看到的人都笑了起来。一时间,房间里回荡的,都是嘲讽的笑声。 王氏只觉得一阵阵的天旋地转,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现在这个样子,她自己都吓了个半死。女人,只要是女人,不管是年轻的还是年老的,都非常在意自己的脸,从来没有例外。可是,就算再怎么在乎,也没有办法改变这个事实。她看了大夫,大夫说需要慢慢调养,会好起来的。可是,她也调养了好些日子,却一点效果也没有。而且,真的很疼,疼得她连说话都难受得厉害。 慌忙捡起地上的幕笠往头上戴,却因为太用力了,直擦得额头上一阵剧痛,痛得她眼前直发黑,差点一个倒仰昏过去。狼狈的从地板上爬起来,王氏对站在一旁守着的小厮道:“小哥儿,你都听到了罢?还请你回去把这些都禀告给十八太叔公!” 王氏很得意,没错,她虽然查出一切是贾琏所为,但是却真的没有证据。所以,她才特意在十八太叔公那里,借了他最信任的人来,就是打着让贾琏自己招认一切的主意。无论如何,贾琏也不会注意到一个不起眼的小厮,但是这个小厮却是至关重要的人物。 没有回应,除了安卉瞪大了眼睛,露出惊骇的表情外。贾赦和贾琏都轻笑着,看着王氏的眼神,充满了怜悯。 这个时候,王氏突然意识到不对,就算男女有别,这小厮若是她这边的人,眼看着她跌倒,也不可能没有任何反应。回头,怔怔的看着那个小厮,“你……你到底是谁?” 贾琏轻笑,“管他是谁,横竖不是您以为的人便是了!” 贾赦对着那小厮摆摆手,“这里没你的事儿,你下去罢!” “是!”不动如山的小厮恭敬的打了千,立时便退了出去。 “你……你们……”王氏浑身法度,摇摇欲坠,“我绝对不会放过你们的,绝对不会!” 贾赦微微挑眉,根本搭理都懒得搭理她的,只走到安卉面前,亲昵的握着安卉的手,对贾琏蹙眉道:“还不命人把火升起来?白白的冻着人不成?总是如此的莽撞,思虑不周!” 贾琏忙赔笑,立刻下去安排。 安卉很激动,来到这个世界的时间也不短了,但是对着王氏从来都是吃亏居多,就算不吃亏,也要忍气吞声,便是反击了,也不敢表现出来。如今这样赤~裸裸的,明明白白的压倒性胜利,却还是第一次。虽然看不到王氏的表情,但是想到她之前的那副丑样子,安卉觉得也弥补了不少。 她是如此的激动和兴奋,以至于都忘了这里本是很冷的,她现在的全副心神都放在了王氏的身份。贾赦和贾琏是男人,不愿意和王氏口舌相争,但是安卉可没那么好的风度,她冷笑了一声,“不放过我们?你想怎样?告到族里去?别说你告到族里去,便是告到御前,没有证据,也一样是白搭!” 虽然是事实,但是这样清楚的指出来,王氏还是大受打击,“蹭、蹭、蹭”得后退了几步,痛苦的捂住了胸口,胸口中气血翻滚得厉害,她快要压制不住了。且不说安卉说的话如何,便是他们夫妻俩站在一处的形象,便让她觉得无比的刺眼。 安卉突然柳眉倒顺,整个人显得有些凌厉,“你也别做出这等姿态,要怪只能怪你太心狠手辣了,你贪了王熙凤的银子也就罢了,竟然还杀了她,你当真以为这个世界上就没有王法了吗?你真的以为琏儿休了她,这个世上就没有人给她做主了吗?这些只是利息!如果我们找不到切实的证据也就罢了,只要我们找到证据,便是告到御前,你也别想逃出生天!便纵然是有贤德妃娘娘,今上也不会容你凌驾于律法之上!看来,贤德妃娘娘以后若是有什么事,多半也是被你连累了!” “噗”,王氏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扶着墙,步履踉跄的离开。 确定人已经走远了,安卉与贾赦相视一笑,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问,“怎么样?我做得不错罢?” 王氏对付他们的计划流产,一时半会,她必定是不敢动他们了。而且,如果说一定要给这些事情找一个罪魁祸首,很明显,便是老太太。屈辱加上愤怒,本就够老太太喝一壶了。 之后,安卉又说明了会继续查下去,如此一来,王氏更加害怕老太太会借着贾赦的手除掉她。毕竟,那位老太太的手段,王氏是最清楚的。如此,她必定是坐立不安的。 这也就罢了,最后的最后,安卉又拿贾元春说事,以王氏如今的敏感,只要触及到贾元春者必死。如此一来,若是王氏还能忍着不对老太太出手,那安卉就真是不得佩服她的“涵养”了。但是,从王氏被气得吐血的情况来看,她绝对没有那么广阔的“胸襟”。 贾赦微笑着摇头,对于安卉讨赏的样子,他实在是很无奈。 安卉有些气闷,她就知道贾赦不会夸她的智商,在他的眼里,女人的智商就是过家家的玩意。安卉承认,她并不是什么聪明人,但是至少也算有些小聪明的。总是被贾赦这样看不起,真是……很憋屈…… “说实话,你今天太粗鲁了,怎么能那么对女人呢?”安卉一边说着,一边摇头。对于贾赦那样将王氏摔倒,实在是太出人意料了。 “她?女人?十个男人都没有她可怕!”贾赦冷笑着。 话说,他究竟是为谁呀?他那么粗鲁,还不是为了摔掉王氏的面纱,好让这个好奇心超强的妻子乐一乐吗?他也不容易啊!可是,到头来,竟还成了他的不是了! “而且,说起粗鲁来,你这个把人生生气得吐血的,好像没有资格说别人罢?”被打击到的贾赦,也不客气的挤兑安卉。 贾琏回来的时候恰好听到这一句,不由得笑了出来。 听到笑声,贾赦面上有些尴尬,瞪了贾琏一眼,“你这个没用东西,那个女人要打你,你就不会躲吗?” 贾赦这话说得还是比较保守的,其实若是按照他心里想的,是想要直接动手的。只是,为人父的,他怎么不能教自己的儿子动手打长辈,就算不是长辈,好歹也是两条腿直立行走的人不是? “那个,毕竟是长辈……” 贾赦怒了,“什么长辈?她算哪门子的长辈?” 骂完了之后,贾赦才意识到这声音不太对,这才注意到林衍竟站在贾琏身边,脸上立刻便换上了笑容,和蔼得紧,“你怎么来了?” “我想来看看我的劳动成果。”林衍的眼睛里满是笑意,虽然没用看到王氏那个猪头样,但是听了贾琏的形容,他还是狠狠地乐上一把,只恨自己没用眼福。所以,他特意来向看到的人讨教来了。 安卉没想到这事还和林衍有关系,不禁愣了一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贾赦笑得很开心,“今天这事儿还多亏了谨之,没用他,事情也不能进展的这么顺利。” 林衍打千,“舅舅谬赞了,外甥愧不敢当。” 三个男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露出了狐狸一般的笑容。 安卉暗暗叹气,这些个男人们真的做了不少的事儿,可是,他们似乎并没有告诉她的意思。意识到这个,安卉不禁有些挫败。男人处理好事情,让女人安心,安卉以前是很享受的。但是,如今又有些不同,做“坏人”的恶趣味,她也有的,就算不能参与策划,至少也要说出来? ??她高兴高兴嘛! 贾赦知道安卉已经被他吊了很久的胃口,心里只怕是百爪挠心了,暗暗摇头,对着林衍微笑着道:“这里比较冷,不适合长谈,咱们还是去书房谈罢。正好,尝尝你舅母煮得茶。那手艺,比顶级茶楼里的师傅差不了多少。” 安卉眼睛一亮,心里乐极了。贾赦这么说,也就代表着她也能去听着。 如果是别人也就罢了,对象是安卉,贾赦的心总是格外的软一点的。既然安卉想听,那便告诉她也无妨。有些话不方便说,但是他之所以出那么阴损的注意,却是打着博安卉一笑的主意。因为,安卉这段时间实在是累得够呛,他实在是心疼了。 好丈夫,总是要把自己的妻子放在第一位,以妻子的喜乐为最终奋斗目标。至于中途中标的,他只能在心里给她记一个大大的功劳了。 94、094 王氏不淡定了 王氏心痛如绞,虽然拼命压制着,却没有丝毫的改善。这些年,她大夫看了不少,药也吃了一箩筐,这不能动怒的毛病还是没有医好。嘴角有血液缓缓的渗出,胸腔好像要炸开了似的。 “太太,这是怎么了?”守在门外候着的金钏看到王氏出来,忙迎了上去,小心的搀扶着摇摇欲坠的王氏。 王氏抬眸,目光凌厉的看着金钏,却一句话也没有说。 虽然隔着幕笠,但是金钏清楚的感觉到王氏那火一样的目光,好像要把她刺穿了一般。身体僵硬,全身止不住的微微颤抖,她知道那目光所代表的绝对不是善意。 “回家!”王氏收回了目光,言简意赅。不管她心里有多少疑问,都得等到回家以后再说了。 进了荣国府的门,王氏换了一顶软轿,经过这一路上的调整,她的情绪已经稳定了很多。不管情况有多糟糕,她都不能被打倒。不得不说,王氏还是很有不屈不饶精神的。 “环儿,该练字了!” 听到这个声音,王氏的身子止不住僵直住了。贾政的声音,无论如何她都不会听错。但是,这声音里带着浓浓的轻松与愉快,实在不似贾政平时的语气。 下意识的挑起了窗帘,王氏看到贾政正站在门口,浑身散发出一种惬意和轻松,而贾环正和贾探春两个在雪地里堆雪人,玩得不亦乐乎,听到贾政叫,仍旧是恋恋不舍,一步一回头。 这个时候,赵姨娘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对着贾政温柔的笑了笑,将披风搭在贾政的肩膀上,“难得这样一场大雪,孩子们高兴,便让他们在玩一会儿罢?” 轿子在行进中,王氏只是一瞥之下看到了这一幕,很快被厚厚的围墙挡住了视线。但是,只这一幕,已经让她心如刀绞,痛苦得难以自抑。双拳紧紧地握紧,王氏的眼眸中闪过了浓郁的嫉恨。 王氏没有听到贾政是如何回答的,但是,里面很快传来了贾环的欢呼声,“谢谢父亲,谢谢母亲!” 很显然,贾政退让了。那个迂腐到不容许任何人质疑决定的男人,竟然这么轻易的便让步了。实在是,太好笑了。 其实,对于赵姨娘的话,贾政也是极少会听的,就算是换了一个人,他的性格也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因为贾元春省亲的关系,他的心情极好,所以才格外的好说话一点。换做旁的时候,就算是赵姨娘,也不能左右他的决定。不过,贾政自己的这些心思,王氏自然是不能知道的。 如此,王氏也就只能在自己的心里怄得要死,白白的让自己难过而已。 王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拳砸在座椅上,指关节处迅速的红肿了起来,可是她竟一点也不觉得痛。因为,再怎么痛,也及不上她心里的痛。 她还没死,但是贾探春和贾环两个人竟公然称赵姨娘为“母亲”,而她只是“太太”。赵姨娘那个女人倒也罢了,偏偏贾政还默许了。他们,根本就是当她这个人不存在一般。 想起贾政这些年多贾宝玉的态度,对比着他对贾环的看重,可谓是天壤之别。虽然王氏自己都恼了贾宝玉,也不似以前那般疼爱了,但是到底是她儿子,亲生的儿子,看到贾政那么待他,她还是会愤愤不平。 这些年,贾政对她极为冷淡,自从她从庄子上搬来,贾政一次也没有在她那里留宿。反而是赵姨娘的住处,吃穿用度处处越矩也就罢了,贾政则干脆长住于那儿了。而且,贾环和贾探春也都住在了那个小院里,一家四口,其乐融融。 就算贾元春封妃,贾政也不过是礼节性的去她那里坐了坐,简单的谈了一下具体操作流程,然后就不见了踪影。这,让一心想要借此机会和贾政复合的王氏很是无措。 之后,不管她再如何的绞尽脑汁的想办法,贾政你这是一句,“你看着办”给打发了回来。 如此强烈的对比之下,王氏的脑海中一再的交替出现贾政对着她和对着赵姨娘不同的面容,王氏只觉得连呼吸都是痛的。手握成拳,抵着自己的胸口,强烈的疼痛让她记起了仇恨。是的,仇恨,她这个破败的身体正是贾政所赐! 长长地指甲刺入了皮肉中,王氏却一点也不觉得疼,压低了声音,咬牙切齿道:“你们都给我等着,我一个也不会放过,一个都不会!” 回到自己的住处,王氏的脚刚着地,劈头盖脸的便来了这么一句,“你,到柴房里把彩云提了,来我房间里来一趟。” 这话,自然是对扶着她的金钏说的。 金钏虽然是一头雾水,却还是服从了命令。这些年她一直被冷待着,好容易眼看着便要得重用,有大造化了,自然是拼命的表忠心,温顺得紧儿。这样的小心思下,使得她对王氏的话奉若神谕,一丝不苟的执行着。 “金钏,我且问你,你当真去了十八太叔公家里?那个叫做忠儿的小厮,真的是十八太叔公家里的人?”没有叫起,王氏只一味儿的追问自己想要知道的事情。 金钏露出很迷茫的表情,怔怔的点头,“是呀!” “你说的是真的吗?”王氏微微眯起眼睛,重重的手中的茶盏掼在桌子上,“我警告你,你最好实话实说!如果你胆敢有半点欺瞒,就别怪我心狠手辣!” 金钏忍不住颤抖了一下,眼睛里满是惊骇,额头上微微深处晶莹的冷汗,忙叩头不止,“奴婢对太太忠心耿耿,天地可鉴!“ 不得不说,在这样冷的天儿里,能够生生的将人吓出一身冷汗来,王氏也算是积威极深的了。不过,这也从侧面说明了,她王氏真的不是什么好东西。 盯着金钏看了许久,王氏是极有威严的,“你把事情从头到尾,详详细细的说清楚。” 当然,这所谓的威严,是在金钏眼的里。所以,她开始很小心的叙述着。 只是,在彩云看来,顶着一张猪头的王氏,实在是太好笑了。如果不是当年的素质修养放在那里,她险些笑出来。 原来,王氏千盼万盼的,好容易等到了贾元春省亲的旨意,也确定了具体的省亲日期,心里无比的激动。上元节,这真真儿是极好的日子,这才配得上她女儿的身份。对于有其他妃嫔也是在这个日子省亲的消息,王氏选择性的无视了。 看着极尽了奢华的大观园,王氏得意的笑了。只是,很快她便蹙起了眉头,在这样的冬日里,便是种了上了几棵绿油油的松树,到底还是太单调了。她想要给自己的女儿最好的,想要贾元春在宫里是独一份儿的。她的女儿是天上的凤凰,自然该百花簇拥,万人朝拜。 这么想着,王氏不惜花费重资,新建了一个暖房,特意从南方千里迢迢,耗费巨大人力物力运了一批又一批的花卉鱼鸟回来。虽然活得少,死得多,但是架不住人家都有钱,积少自然能成多。话说,这不是自己的银子,花起来真真儿是一点也不手软,大方得紧。 眼看着省亲的日子一天天的逼近,王氏激动得连觉都睡不着了。就算勉强睡着了,也会乐醒。看着满屋子娇艳欲滴的花卉,王氏很陶醉,闭着眼睛,吸取那阵阵花香,想着这些话摆出去的震撼,心中得意得很。 不过,她注定是没这个眼福了。因为,回去之后,她的脸上便开始一阵阵的发痒,初开始的时候,她并没有如何在意,只拿着手抓,可是,很快她便发现不对劲了,脸上竟红肿了起来。这时,她才算是真的慌了。 于是,立刻招了大夫,仔细查看了一番才发现,她这竟是中毒了。 然后,自然是一番排查,这才发现她的粉盒里竟然掺杂了一种名为“恋丁香”的药粉,这玩意原本是无色无味也无毒的,但是若是撞上了紫丁香的花粉,就会变成了一种□□。初开始的时候,好似普通的花粉过敏症状,若是一味儿的按照过敏来治疗,却是等于上了一张催命符,毒素会愈发的厉害,最后整个脸都会烂掉,直至死亡。 也是王氏“走运”,大夫恰好知道这个秘方,所以,王氏才能捡回一条命。可是,要想要快速恢复容貌,却是不能的,只能让毒素自己挥发出来,自然也就好了。唯一能做的,便是好生的静养,多喝开水,少上火。 王氏怎么能不上火?可是,就算再怎么上火,以她如此的“鬼样子”,也不能出现在贾元春的面前,否则的话,便是冲撞了。更何况,她脸上的情况还在进一步的恶化中。 于是,王氏只能把怒火发在害她变成如此模样的人身上。仔细算下来,这件事情,最可疑的人当然是老太太。所以,几乎是想也不想的,王氏直接审问彩云,“说!你是不是勾结着外人来害我?你如果不说,我就直接把你交到衙门里去!” 彩云是王氏的贴身丫鬟,王氏虽然不像以前那么信任她了,却还用着她。毕竟是所谓“共患难”过的,若是轻易的把人给赶走,于她的名声有碍。虽然,其实她早就没什么名声了。 可是,入口的东西和仓库里的钥匙,王氏已经不放心交给彩云的,退而求其次,便把自己的衣物和首饰交由彩云来打理。那些东西,贵重的有数,不贵重的,也没什么要紧的。如果彩云敢动的话,王氏正好也能借机把人赶出去。只是,不曾想会发生这样的意外。可以说,她真真儿是阴沟里翻船了。 “不,奴婢没有!奴婢没有!”彩云跪在下面瑟瑟发抖,眼泪一把,鼻涕一把。 王氏拿起那个粉盒,紧紧地握在手里,“你还敢说没有?那这个里面为什么有毒?如果我没记住,这个可是你亲自去买的罢?” 彩云愣住了,一再的摇头,自言自语道:“怎么可能会这样,难道是琏二爷?” 王氏也瞪大了双眼,不禁有些激动,如果贾琏失德,他的身上的爵位多半是保不住的。教子不严,贾赦也负有责任,到时候,只要活动得力,指不定那爵位能落到贾宝玉的身上。 其实,王氏做此想,倒不是为贾宝玉谋划,只是那爵位由贾宝玉继承,好过其他任何人。如此一来,她的地位才会愈发的稳固。 “贾琏?此事怎么和贾琏扯上关系了?你说清楚!”王氏立刻追问着。 彩云慌里慌张的抬头,“事情是这样,前几日,我看太太的胭脂水粉快要用完了,又不放心小厮出去买,便自己亲自去了。不曾想,恰好遇到了给琏二奶奶买胭脂水粉的琏二爷,于是便顺带手送了我一盒。我见那成色极好,便没有推辞。” 王氏微微眯起眼睛,贾琏对王熙凤的感情,王氏是看在眼里的,说实话,她并不相信贾琏会对新媳妇儿那么好。所以,这一切必定是刻意为之。 彩云见王氏的眼睛晦暗不明,忙膝行几步,拽着王氏的衣裙下摆,“太太,奴婢承认,奴婢当时是打着昧下那几两银子的主意。可是,奴婢真的没有害您的意思。求求您,看在奴婢在您身边伺候多年的份上,饶了奴婢罢!” 不能风风光光的看着女儿省亲,王氏已经是一肚子的火了,怎么可能会原谅彩云?一脚将彩云踹翻在地,怒道:“来人啊!把这个小贱~人关到柴房去!” 彩云自是哭求,可是王氏不为所动,只是冷笑道:“背弃了主子的东西,留着还有什么用?” 若不是留着这彩云指证贾琏,王氏恨不得立时命人把她拖出去活活打死,哪里还会容她性命?回过头,却恰好撞见了彩霞双眸中的不忍。 王氏的心里“咯噔”了一下,彩云和彩霞是同时来到她身边伺候的,当年她偏喜欢稳重的彩云,对彩霞则是淡淡的,这也直接导致彩霞对彩云有些敌视。不久之前,她用彩霞代替了彩云,彩霞还很是得意了一番,对着彩云各种的冷嘲热讽。但是,现在却露出如此的表情,可见她当年的眼光没错,这样的丫鬟实在没有办法成为主子的手脚眼睛。 身为太太,王氏身边本来应该有四个大丫鬟。素锦,也就是现在的赵姨娘,正是她身边的四大丫鬟之一。后来,素锦变成了姨娘,也有人顶了上来,但是,因为王氏莫名的迁怒,所以并不倚重,和普通的二等丫鬟没有什么区别。如此一来,能够用的也就只剩下金钏一人了。 金钏不够聪明,也没有太深的心机,但是跟在她身边的时间长,轻易的并不敢背叛。而且,不聪明,也不失为一件好事。彩云倒是聪明了,但是太聪明了。 电光火石之间,王氏有了决定,“去把金钏叫来,我有事吩咐她。” 于是,很快的金钏来了。 “金钏,我有一件极机密的事儿要交给你做。”王氏开门见山,丝毫不拖泥带水。 与彩云相同,回来后不久,金钏也遭到了弃置。初开始的时候,金钏恼过,怒过,也悔过,如今她已经死心了。如今,听到王氏如此的重托,不禁精神一振,雀跃不已,“是,太太尽管吩咐,上大山下火海,奴婢都为太太做到。” 说实话,金钏的接受能力真是很强,对着王氏那张肿胀的脸,竟还能如此激动的表忠心。 王氏想笑,只是面上的又痛又涨,实在有些笑不出来,只拍了拍金钏的肩膀,“你的忠心,我是知道的。以前,我总觉得你太单纯了,情绪过于外漏。这些日子,冷眼看着,竟有几分宠辱不惊的味道了。等这边忙罢了,你便到宝玉那里当差罢!” 金钏的眼睛一亮,心跳止不住的加快,“是,奴婢一定全力以赴!” 她很激动,贾宝玉最是个会怜香惜玉的,而且,从来不会看不起丫鬟的身份。太太赐下,她也就是贾宝玉名正言顺的房里人了。将来,就算有宝二奶奶进门,因着她资历老的关系,多半也就是铁板上钉钉的姨娘了。这可是她梦寐以求的结果,她怎能不激动? 王氏微微垂眸,敛下眼眸中的不屑,“你去一趟十八太叔公的府上,告诉他,贾家有人下毒谋害尊长。只是,我手里没有证据。请他老人家千万怜惜,派一个心腹过来,我自有办法逼那人当场承认。” 虽然说有人证和物证,但是,在外人看来,取信度都不是很高。而且,贾赦那个人巧舌如簧,老太太几次做了充分的准备都输给了他,王氏自然不会大意。所谓打蛇不死迎棍上,王氏绝对不会给那边反击的机会。 而这位十八太叔公,是贾家族里辈分最高的人,便是两位国公大人也要尊称他老人家一声“叔叔”。只是,老人家年纪实在大了,已然有一百多岁了。平常族里不管有什么事儿,都不敢去惊动他老人家,便是贾赦当初闹得那么大,老人家也没有出面。这次,王氏也不指望老人家会为她做主,但是只要他一句话,还有他身边的一个人,便足以将贾琏打入万劫不复之地。 金钏如今只想着表现,自然很乐意去跑这个腿儿。 坐上了马车之后,她迷迷糊糊的睡着了,再次醒来,却发现这路似乎有些不对,心里不禁有些紧张,“你……你怎么朝这个方向走?” “姑娘醒了?”车夫憨厚的笑了笑,“刚刚我们已经到过老太爷的府上了,看门的说老太爷不在府里,身体不舒服,到庄子上静养了。我看姑娘睡得熟,就没叫姑娘,直接赶车去庄子上。” 金钏不由得松了一口气,面上不禁有些尴尬,“真不好意思,我也不知道怎么的,就睡着了。” 可以说,金钏这一路上只出了这么一个小插曲,然后,一切都很顺利。金钏见到了十八太叔公本人,说明了来意之后,十八太叔公一边咳着,一边命他身边的忠儿跟着去了。 听了金钏的叙述,王氏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了,“你真的确定你见到的是十八太叔公本人?” 金钏眉头紧锁,“那个……奴婢看着挺像的,白头发,白胡子……” 王氏这下是真的笑了,气笑了,“难道白头发和白胡子的人都是十八太叔公吗?” 金钏连忙叩头,“奴婢该死,奴婢只是在小时候见过老太爷一次,并没有多少印象……” 王氏这下真的是说不出话来,其实她也不过就见过十八太叔公几次,还都是过年时去拜见而已。近些年,老人家身体越来越差,大都养在庄子上,或者是去南方,连拜年都免了。仔细想来,连她自己都不记得十八太叔公长什么样子。白头发,白胡子什么的,也是她对十八太叔公的印象。 头疼的抚着自己的额头,王氏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那个十八太叔公可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金钏的眉头能把苍蝇夹死了,却还在用力的拧着,“那位……一直坐在轮椅上,脸上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和普通的老人家是一样的……” 王氏脑子里灵光一闪,“轮椅?” 金钏点头,“是的!” “果然厉害!”王氏笑了,眼神无比的凌厉,到这个时候,如果她还不知道那老人是谁,那就真是蠢的了,“去,让人把那天为你赶车的小厮抓来,我有事问他!” 金钏低声应是,然后恭恭敬敬的退了下去,生怕惹了王氏不高兴。 王氏这才有空看向彩云,只见彩云跪在地上,双目茫然,眼睛里没有半点焦距,好像活死人一般。王氏知道,阴冷潮湿的柴房,看不到未来的日子,已经将彩云身上所有的棱角和戾气都磨平了。 “罢了,仔细想来,那件事情也不能全怪你。你回去梳洗一下,好好休养两天罢。”王氏的声音竟带着难得的慈善。 彩云震惊的抬起头,不可置信的看着王氏,“您……” 王氏轻轻的叹了一口气,“你也看到了,我可谓是强敌环绕,步履薄冰,难免杯弓蛇影了一些,倒叫你受委屈了。” 彩云的眼睛里闪烁着泪水,恭恭敬敬的磕了个头,“奴婢谢太太不罪之恩。” “说来,也是我委屈了你,你且安心下去将养几天,我这身边实在是少不了你。”王氏这说得倒是实话,她身边一时半会儿还真找不到一个能代替了彩云的人。那个金钏,实在是蠢得厉害,若是换成彩云去做那件事,必定不会那么轻易的着了人家的道儿。 不过,王氏并不打算把完全的倚重彩云,毕竟,彩云之前也的确是生了外心的,就算这次镇住了她,也不知道能维持多久。只是,培养一个绝对心腹实在需要花费不短的时间,在这段时间里,她也只能凑合着使彩云了。 彩云退下去之后,王氏便陷入了沉思,如今这个局面,对她来说真的很不利。说不得,她得动一动了,否则的话,这腹背受敌的,就算她再怎么小心,也难免会着了人家的道儿,就好像这一次一样。 说起来,也实在是她太大意了。其实,她一直都有注意老太太那边的情况,贾琏那天把王熙凤的一方手帕收起来,她也是知道的。只是,她当时认定了贾琏没出息,便不曾深想,只当他拿个贴身物件做纪念。 此时此刻,对于老太太的恨意,一波一波的涌过来,险些将她淹没了。 初开始,她以为老太太只是借着王熙凤坏她的声誉,所以并没有放在心上。那些流言,说起来的确恐怖,但是在绝对的权利面前,是不堪一击的。她风头正盛,便纵然是有什么异样声音,也能生生的压下去。她不是贾赦,人当初对着流言没办法,是因为他手中没有权利,又被皇家厌弃了的缘故,如今,人还是那个人,却还有谁敢传他的闲话?莫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所以,对于王熙凤的死,她一直没有多想。现在看来,实在是她太大意了。老太太的手段,又怎会止于那般?一个王熙凤,便能让贾琏和贾赦都出手,这样的算计,才真真儿是老太太的能耐。如今,她不能不怀疑王熙凤的死因了。虽然没有证据,但是老太太出手的可能性非常之高。毕竟,□□这种勾当,老太太也不是第一次做了,自然是轻车熟路得紧。 金钏很快回来了,整个人怯怯的,头发上顶着雪,可见外面又下起雪来。鼻头冻得红红的,有清鼻涕不自觉的留下,她忙低着头,拿了手帕捂住。只是,十分怕王氏生气,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小声的禀告着,“太……太太,我出去问了,那天送我出去的车夫是咱们府上临时招来的,转了好多层的关系,只怕一时半会儿很难找到……” 金钏这话说的比较委婉,何止是很难找到,多半是找不到了。说起来,也是活该如此了,建那么大的一个院子,人手自然不够用,如此一来,只能招一些短工。这也就给了人可趁之机,就好像那年贾赦那边一样。 说起来,对此贾赦还真要好好谢谢老太太,在老太太那里,他真的学到了不少的手段。很快,他就会让老太太看看,他是否能出师?或者,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王氏笑了笑,是自嘲的笑,“罢了,不必找了,没的白费功夫。”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以贾赦的手段、能力,怎么可能让她找到线索呢?只怕那人早就没影了!不过,这件事情,她不会这么轻易就算了,等她找到机会,势必要一雪前耻。 又过了三五日,王氏脸上的红肿消下去不少。 对于王氏这个情况,老太太表面上很关心,时不时的命人送些补品什么的,心里却在偷偷的乐。想那王氏整出那么多花样,惹得那么多人侧目,最后却完全便宜她,她怎么不高兴?更何况,那王氏又是因为伺弄那些花儿而过敏,老太太更觉得她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本就不是什么善良的人,自然也就免不了幸灾乐祸了? 可是,她老人家忘了,这个世界上有一个词,叫做“乐极生悲”。老天爷是个爱恶作剧的老小孩,最喜欢在人最开心的时候,“咣当”给你来一锤子。如果走运的话,不过砸个头昏眼花;如果不走运的话,不好意思,一命呜呼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这一日,天空无比的晴朗,高高的太阳悬挂在天上,因为是冬日,所以并不算刺眼。阳光洒在那皑皑白雪之上,竟好似有金色的光在跳跃着一般,让人忍不住屏住呼吸去欣赏这份美丽。 安卉看在眼里,忍不住化了一句原著,“好一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虽然是化用,不过安卉并没有那种悲凉的感觉,反而觉得很是心旷神怡。只是,正所谓下雪不冷化雪冷,这天儿放晴了,却是极冷的。好似,在暗示着些什么。 “我要见你们家老太爷。”一个穿着粗布麻衣的妇人发髻凌乱,拼命的往里冲。看起来,似乎是有点疯癫。 门童一边拦着那妇人,一边怒道:“哪来的疯婆子?再在这里闹事,报官把你抓牢里去。” 若是在别人家,遇到这种情况,别说是把人推到门外去,便是拳打脚踢都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是,在这个贾府里,便只是一个小小的看门人都不可能会这么无礼。 虽然也是姓贾,但是他们府上却是小心、低调了近一百年。这也正是其从未出现过一个重臣,却多年来屹立不倒的原因。谈及贾家族里对这边的尊重,绝对不仅仅是因为十八太叔公辈分奇高。他们家,自然有让人尊敬的地方。 那妇人听了这话,不仅不怕,反而愈发的愤怒了,“报啊!你报啊!正好,让官府看看,你们贾家是如何的草菅人命的!也让我看看,你们贾家能不能一手遮天?这天下是不是改姓贾了?” “不得胡言!”这话说得诛心,便纵然是没读过书的人也知道其中的厉害,不由得气得直发抖,这若不是个女人,他定会把她拖出去。可是,她偏偏就是个女人,横冲直撞的,他实在是没有办法。这是在庄子上,能做主的主子都不在,难道真的要惊动了那位老祖宗吗?如果家里怪罪下来,他如何担当得起? “你若真的有事,请说明了理由,我这去禀告老太爷,如果他老人家要见您,我们立时把您恭恭敬敬的迎进去,如何?”事到如今,为防事情闹得太大,他也只能如此了。 可是,那女子却是丝毫不信,“你少拿这个搪塞我!我儿子没了,我也不想活了,如果我见不到你们家太爷,立时便撞死在这里!我倒要看看,这样的人命官司,衙门是不是还能视而不见!” 门童只觉得头疼不已,虽然这庄子上比较幽静,却也不是只有他们一家的。这些话若是传出去,只怕于贾家真的会有些影响,而且,这个女人看着脑筋有些不太正常了,若是真的做出了什么过激的事情,他也不好交代。 如此,也就只能先息事宁人了,“如今,你便跟在我身后去找老太爷。但是,你不能这样大呼小叫的,我们老太爷年纪大了,可受不了你这样。如果惊扰了我们老太爷,你和我都不好交代。” 女子听了这话,情绪竟稳定了许多,虽然眼睛还是赤红的,但是嗓门却低了不少,“只要你带我去见你们老太爷,我绝不会让你难做。” 也不知道是这女子走运,还是有些人倒霉,她到的时候,老太爷心情正好,居然还在颤巍巍的堆雪人,笑得像个孩子。 “老太爷,这个女子在门外……” 也不等门童为她介绍,女子“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冲着老太爷一通的猛磕头,“老太爷,求您为小妇人做主,求您了!” 女子很用力,磕得“砰、砰、砰”一下下好像能砸到人心里似的。 老太爷忙弯腰去扶,可是他老人家年纪大了,实在有些弯不下腰去,“孩子,快起来,地上那么凉,别冻着了。” 女子听了老人家的安慰,好似突然找到了主心骨,不由得趴在地上痛哭了起来。 有了老太爷的吩咐,自然有丫鬟上前将她扶起来,帮她擦眼泪。 “孩子,你叫什么名字?可是受了什么委屈?”老人家很是和蔼。 女人逼回了欲夺眶而出的眼泪,对着老太爷俯身施礼,“小妇人夫家姓周,本是荣国府贾家的家生子。后来,因为叔叔犯事,被琏二爷赶了出来。经过多年的积攒,家里是有些家底的,但是多年来不是生产的我们,离开了贾家,实在不知道该如何维生……” 老太爷愕然,其实人从一开始认为这他家的下人来着,没想到,竟不是。于是,他苦笑一下,打断了周家嫂子的话,“孩子,我们虽然也姓贾,但是那边府上的事儿,我就算辈分略长一些,却也是不好插手的。” 就算是拒绝的话,在老太爷说来,也是极温柔的。 “不,老太爷,您误会了,小妇人的话还没出完。请您一定听小妇人说完,好吗?小妇人绝对不会提让您老人家为难的请求!”周家嫂子双目红肿,用满是希翼的目光看着老太爷。 老太爷是个心软的人,看到周家嫂子如此,也不忍心拒绝,“好罢!咱们到屋里坐着说,这里太冷了!” 于是,一行人进了暖和和的房子力,有下人给周家嫂子上了一杯热茶,给她暖暖身子。周家嫂子心里很感动,只觉得自己来这里真是来对了,也不等老太爷发问,立刻借着说:“正在我们一筹莫展的时候,老太太那边传来了话,若是母亲帮着做一件事情,便将我们都收回去。不知怎么的,鬼使神差的,母亲便答应了。可是,这事儿居然是杀人!” 老太爷一下子瞪大了眼睛,那么温和的人,眼眸中竟迸发严厉之色,“胡说八道!简直是莫名其妙!” 说罢,拄着拐杖,有些艰难的起身。 若是年轻人,这个时候拂袖而去也就罢了,偏偏他年纪大了,便是有些下人扶着,行动也不方便得紧。所以,趁着这个空挡,反应过来的周家嫂子拽着老太爷的衣袖,跪倒在他面前,“老太爷,求求您,您相信我……” 老太爷怒了,也不愿再看着女子一眼,“来人啊,把她拉出去!” 老人家很有权威,一声令下,立刻便有粗壮的婆子上前拉周家嫂子。 周家嫂子拼命的挣扎着,哭得歇斯底里,“小妇人所言句句属实,如果老太爷坚持不为小妇人做主的话,小妇人就只能带着一家十数口告到衙门里去,一级一级的往上告。为了我的儿子,便纵然是把所有人的性命都赔上也在所不惜。只是,老太爷您要看着贾家那么大的家族因为一个自私的女人而倒下吗?” 老太爷的目光闪烁了好一会儿,挥手命下人退下,这才坐稳了,声音中没有慈爱,只剩下冷冽,“好!我倒看看你能说出什么来!” “老太太要我们杀的是大老爷那边的七姨娘,是二姑娘的亲生母亲。”周家嫂子擦了眼泪,继续说。 “为什么?”老太爷下意识的问。 周家嫂子摇头,“小妇人也不知道,我们只是奉命行事。” 老太爷的眼神晦暗不明,好似在思考着这个问题。如果这周家嫂子说得出原因,他倒会怀疑真假。可是,这周家嫂子一句“不知道”还真让他对那边动了些疑心。 “本来,这件事情只有母亲一个人知道。她想着,反正自己年纪也大了,如果真的有什么,便是拿自己一条命去换我们一家的安稳也是值得的。只是,她老人家怎么也没想到,老太太利用完她竟想杀人灭口。虽然侥幸被人给救了,但是自此之后,我们一家人便被追杀着。” 周家嫂子说到这里,就算是一直很镇定的老太爷也不由得颤抖了一下。 “就这样,一直颠沛流离了一年多。后来,我们一家人分开逃散,这才算目标小了一点,也安全一些。我们以为这样日子到头了,可是前几天,我突然发现,我刚刚五岁的儿子不见了。刚开始的时候,我虽然怀疑,但是也不敢断定。但是,当天,我们就遭到不明人士的攻击。我们当家的为了保护我险些丧命,至今仍然卧床不起,一心念着儿子,所以,我不得不来请您老人家出面了。如果贾家不拔掉那个毒瘤,我们的生命受到威胁,儿子不知道死活,你们贾家也早晚要被她连累了呀。求求您,帮帮我们,也帮帮贾家。我们家犯下的错,我们愿意受到律法的严惩,只求不要波及无辜。” 老太爷眉头紧锁,一个人思考了好一会儿,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再抬起头,眼睛里竟闪烁着不符合他这个年龄的明亮光芒,“你先回去,安心等我消息,三天之内,我必定给你答复。” 周家嫂子点头,“谢老太爷!不过,如果三天后,您这边没有消息的话,我们就要告到衙门里去? ?不瞒您说,小妇人的手中正握着老太太当年写的信。当初母亲多了一个心眼,当着送信人面烧掉的,并非老太太所写的书信,而是叔叔写回来的家书。如果我出事了,自然有人往上告。” 周家嫂子不否认,她这的确是威胁。只是,她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的。如果这位老太爷也动了坏心眼,那她岂不是陷自己于万劫不复的境地了。她是不在乎自己的生死,但是那是以救儿子为大前提的。儿子没救到之前,她无论如何也不会让自己有事。 “放心,我三天之内必定给你答复。”老太爷根本不在乎这样的威胁,虽然都是贾家人,他也不希望荣国府有事,但是要他为了荣国府而冒险,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他虽然老了,但是绝对不糊涂。 周家嫂子离开之后,老太爷吩咐道:“把管家阿成叫来,我有些事要问他。” 老太爷要问的,自然是贾家的情况,这些年不问世事,对于贾家的现状,他还真不清楚。不过,他有一个万事灵通的管家,想知道什么,问问管家也就知道了。 贾家的故事很多,老太爷足足听了一个下午,直到夜幕降临,老太爷挥挥手让管家下去,自己则下意识的转着大拇指上的扳指,陷入了沉思。 他非常清楚,眼下周家嫂子之所以不报官是因为他们家也杀了人,就算把老太太拉下马,也只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局面。可是,如果是为了儿子,那就不一定了。母亲为了儿子,会变成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武器。玉石俱焚什么的,并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虽然不想管这些事情,但是他毕竟是姓贾的。若是贾家败在贾家男儿的手里也就罢了,败在女人手里,却是无论如何也不可以的。正如周家嫂子所言,那事儿若是闹大了,整个贾家都要跟着吃挂落,受那个女人连累。 “明儿,把荣国府大老爷请来一趟,就说我老人家想和他下下棋,请他务必拨冗前来。”沉默了很久的老太爷终于开口了,下达了这么一个命令。 这位太叔公有请,贾赦身为晚辈自然不敢怠慢。 话说,其实他真的挺佩服王氏的。虽然王氏出手对付老太太是他在背后推动的,却没想到王氏竟用上了这么凌厉的手段。拿一个小孩子作伐子,这种事情他无论如何都是做不来的。 “你可知道,我为何叫你来?”老太爷看着贾赦,目光灼灼。 贾赦露出很不解的神情,“太叔公不是说想下棋吗?” 嘴里虽然这么说,贾赦心里却一直告诉自己不要紧张,不可以紧张。不管什么事情,他都没有自己出手,就算这个老太爷再如何的人老成精,也不可能发现什么的。除了,借用了这位的身份骗人。不过,这事儿应该没人知道的啦。 虽然这么安慰自己,但是贾赦真的不那么确定,因为,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这位的手段了。原本想着这年纪这么大了,总该糊涂了罢?不曾想,却愈发的精明了。 “你府上的七姨娘是怎么死的?”老太爷一瞬不瞬的看着贾赦的眼睛。 贾赦微微松了一口气,这两年在中枢做事,本就很有城府的他,面上更是纹丝不动。 目光闪烁了几下,贾赦下意识的看向别处,“她……她是自杀……” 老太爷的目光闪烁了几下,似有似无的摇了摇头,却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结。随后,竟真的一心下棋起来。 如此的作为,连贾赦这样淡定的人都不由得不淡定了,直输得无比的凄惨。 “你小子怕是多年不下了罢?棋力竟下降了这么多!”老太爷笑着说,“你小的时候,可比现在强多了。” 贾赦苦笑着弃子认输,话说他真的不是多年不下的。相反的,因为绾绾喜欢下棋的原因,他时常会陪着绾绾杀上一盘,就在几天前还在下来着。只是,他的心不在棋盘上,老太爷又实在是各中高手,他自然是丢盔卸甲的认输了。 留贾赦吃了晚饭,看着贾赦离开,老太爷笑着摇头,“真是只小狐狸,既然你实在忍不住了,太叔公就帮你一把,也不枉你父亲求到我面前了。” 如果贾赦的表面那么肤浅的话,老太爷还不会怀疑到他身上来,但是贾赦那般欲盖弥彰,真相也就不言而喻了。 多年之前,老太爷曾经和贾赦很是亲近,时常会招贾赦来下棋,顺便指点指点他。只是,后来贾赦的“破罐子破摔”的态度实在让他非常的失望,劝也劝了,骂也骂了,贾赦只是不听,他老人家年纪大了,实在受不住这些气,所以干脆了撂开了不管,随着贾赦高兴,他也能眼不见心不烦。 不过,到底是自己教出来的孩子,外面的人觉得贾赦能有今天是走运,他却不这么认为。对于这个变化,他老人家是欣慰的,只是疏远了这么多年,也就不故意去亲近了。能在有生之年看着自己教出来的孩子一飞冲天,他心里觉得非常的满意。 “知会宁国府的珍老爷,我明日有事要在宗祠里说,请他把贾家所有的当家人都叫齐了。”老太爷说得云淡风轻。话说,其实他对史氏是一点好感也无的。 95、095 栽了 老太爷那样高的辈分,一声令下,漫说是“代”字辈的贾家当家人,便是“水”字辈的也颤巍巍的赶来,声势之浩大,比之当初老太太整出的两场,实在要正式多了。这也显示了,此间之事,必是不能善了的。 虽然当天老太太没有得到消息,但是到底是发生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的,第二天,人尚未到齐,老太太便接到了消息。她皱起眉头,仔细想了很久,也没想到究竟是什么事情能惊动了数十年不管族内事儿的老太爷。 “派人去查查看,老太爷那边这段时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儿?”老太太吩咐鸳鸯。 多年来养尊处优的生活,已然让她失去了对于危险的敏锐第六觉。再加上,她行事向来小心,所以信心满满。心想着,如果真的要出事,也早就出事了,断然不会等到如今。 可惜,她老人家到底是猜错了。这一次,她要为自己的自大付出代价。 “老太太,宗祠那边请您过去一趟。” 还没有得到传回来的消息,宗祠那边已经来请老太太了。 老太太微微蹙眉,心中有些疑惑,面上却丝毫不露,扶着拐杖缓缓的起身,“我知道了,马上就过去。” 坐在马车上,老太太看似闭目养神,实际上却是在想着宗祠那边的情况。初开始的时候,她以为那位老祖宗此番作为是为了他家里的私事,如今看来似乎是错了。既请了她去,则多半是荣国府里的事情。 王氏的脸变成那个样子,又到贾赦府上大闹了那么一场,老太太其实也是知道的。对于王氏错失了那样的良机,她心里觉得很可惜,却也乐得坐山观虎斗。 对于王氏妄想要请动老太爷,老太太嗤之以鼻,想当年,她都没请出老太爷来,更何况是王氏?可是,如今她却要对王氏刮目相看了,她真的很想知道王氏究竟使了如何的手段,也想看看贾赦要如何的应对这场危机。 那样一场好戏,老太太觉得自己一定不能错过。不管谁胜谁负,对她来说都是一件大快人心的好事。这么想着,老太太不由得心情大好。 只是,她的好心情并没有维持多久,因为她竟然看到了史家兄弟。 老太太虽然有些自大,但是眼看着如此不妙,基本的危机感还是有的。这贾家开宗祠,本不该有外人。如果有,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 想到这里,老太太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就算是见惯了大场面,此时她老人家也不禁惊出了一身的冷汗,脸色也愈发的苍白了。 如果来的是王家的人,多半是王氏败给了贾赦,王氏要倒霉了。可是,如今来的却是史家的当家人。 老太太正在惊骇之际,一个粗布麻衣的妇人突然冲上来,一把扯住了老太太的前襟,双目赤红,状似疯魔,一把嘶吼着,一边捶打老太太,“你这个恶毒的老太婆,你把我儿子弄到哪里去了?你把我儿子还给我?” 老太太懵了,她活了大半辈子,何曾遇到过这样的情况? 鸳鸯在这个时候发挥了她第一等大丫鬟的作用,立刻上前拉扯周家嫂子,“放开老太太,有什么话好好说,做什么好像泼妇似的?” 此鸳鸯也不是当年的那个鸳鸯了,那个鸳鸯知道得太多,又生了疲惫之心,所以老太太把她嫁了出去,如今已经安心的在家相夫教子了。 现在的这个鸳鸯,比之之前的那个鸳鸯多了几分凌厉和泼辣,在溜须拍马上也比之前的鸳鸯强上许多,所以很得老太太的喜欢。因为在老太太身边伺候的关系,府里大大小小的主子也都给她三分薄面。年长的称她一声“姑娘”,年幼的唤她一声“姐姐”。如此一来,直接导致了她眼高于顶,有些认不清楚自己的身份。 之前王熙凤管家的时候,她甚至于敢自作主张的,从老太太的小金库里拿东西出来顶急,借此来显摆自己的能耐,连带着捞外快,就更不要说其他了。至于她有没有偷窃老太太的私房,也只有她自己是最清楚的。当然,老太太晓不晓得,也只有她老人家自己是最清楚的。 “你这个走狗,给我滚开!”周家嫂子本就憋了一肚子的火,此刻听到鸳鸯这样骂她,怒火瞬间上涌,甚至来不及多想,手上用力,一把就把鸳鸯给推到在地上了。 这两年的风餐露宿的生活,周家嫂子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养尊处优的柔弱女子了,对上鸳鸯这样的,没有丝毫悬念的完胜。 把碍事的人赶走之后,周家嫂子又拽住了老太太,用力的摇晃着,“你把我儿子还给我,还给我!” 老太太年纪大了,本就受不住这样的剧烈的拉扯,更何况周家嫂子这样震天炮似的的怒吼?一时间,天旋地转,“咣当”一声,手中的拐杖脱手,重重的砸在地上。 老太爷蹙眉,这闹得未免也太过了? 可是,举目望去,只见史鼎倒是怒了,想要上前却被哥哥史鼐给拦住了,史鼐冲着弟弟微微摇了摇头,用眼神制止了他的动作。再看贾家的人,因着他这个长辈没有发话,也大都不吭声,好点不过眼观鼻鼻观心,露骨的,甚至眼含讥诮。更有甚者,身为族长的贾珍竟饶有兴味的看着,并没有半点阻止的意思。 老太爷暗暗地在心里叹了一口气,那史氏虽然不好,到底还是贾家的媳妇儿,如今贾家这些人这么个反应,便纵然是史氏自己做的孽,也可以看出这个家族已经从根上烂了。 感觉到凌厉的目光,贾赦下意识的往源头看去,竟看到了老太爷不悦的目光。他不是傻子,自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不管怎么说,名义上老太太还是他的母亲,他身为人子,眼看着母亲被辱,实不该没有反应。只是,想起老太太这些年对他做的事情,他实在不想虚伪的去应承,而且,都到了这一步,他也没必要委屈了自己。 这么想着,贾赦低垂下眼眸,直接当没看到。 老太爷气结,不曾想这十几二十年过去了,他还是半点长进也无,随后又是一笑,他之所以待这个重孙不同于旁人,也就是为了这份隐藏着的真。 这个时候,实在看不下去的贾政豁然起身,身为男子,他的力气比之意境气竭的周家嫂子自然是占上风的,很轻易的拽开周家嫂子,搀扶住老太太,“有什么话好好说,你这个样子能解决事情吗?” 周家嫂子踉跄了几步,勉强稳住身形,正待说什么,便听到贾政的话,无力的闭上眼睛,也不再闹下去了。 这个时候,史家兄弟看着贾政的目光都多了几分欣慰,不自觉的,对贾赦有了几分着恼。他们和这个姑姑虽然不怎么亲近,但是毕竟是亲人,有血缘关系的。只是,贾赦如今的地位使得他们不敢表现出来罢了。 老太爷看在眼里,只在心里暗暗摇头。这就是当年贾赦占尽优势,却被老太太和贾政逼得没有还手之力的原因。当然,贾赦本身就不屑于还手,也是很重要的原因。说到底,贾赦就是太不愿意委屈自己了。 回头,见贾家众人对贾赦并没有什么恶感,这才算放心了。想想也是,老太太为老不尊,对贾赦做的那些事情,坐在这里的贾家人是最清楚的。更何况,贾赦如今摆明了简在帝心,更没有蠢到挑这个理儿。 “你可认得她?”老太爷指着周家嫂子问老太太。 气喘吁吁的老太太经过了好一会儿,才算勉强稳住了情绪,眉头拧得几乎能夹死了一只苍蝇,“我并不认识这个女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还请叔公明示!” 说这话,老太太是真的没有撒谎,对于周家嫂子这样的小人物,她老人家是真的不认识。如今,之所以说这些,不过是拖延时间,仔细分析眼下的情况罢了。一无所知之下,对她的影响真的很大。 可是,周家嫂子却听不得这话,直往老太太身前冲,“不认识我?你居然说你不认识我?做出那样伤天害理的事情,你居然说不认识我?你夜里能睡好觉吗?七姨娘都不会找你索命吗?” 如果贾政正站在老太太身边,自然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在撞上来,侧上前一步,将老太太挡在了身后。 到底是曾经严肃的主子,周家嫂子见贾政阴沉着一张脸,也不敢再放肆,只拿眼睛瞪着老太太。 这话一出,老太太霎时间便明白周家嫂子的身份了,心里略微的安稳了一些,只要知道具体是为了哪件事儿,她就不至于一筹莫展,“什么伤天害理?什么七姨娘?我完全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老太太扮起无辜来,很像那么回事,很“坦然”的将示意贾政让开,对着周家嫂子很温和的说:“我想,你对我可能是有什么误会。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且细细说来,我们都帮着你分析分析。” 他老人家初时虽然被晃得头昏眼花,但是确确实实的听到了“儿子”这两个字。冷静下来的她,自然很敏锐的找出了这个突破口。她可不认为是眼前这个疯疯癫癫的女人整出了这么大的阵仗,这一切,多半是贾赦所为。不过,既然贾赦敢做,她自然就敢奉陪。 老太爷冷眼看着这一切,不得不赞一声。就凭着这份冷静,足以说明她为何能走到这一步。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这次的阴沟里,他就一定得让她翻船。否则的话,将来贾家只怕再也没有安宁之日了。 “正是这个道理!周家媳妇儿,你且冷静一点,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一遍。贾家的人,如今都在这里,自然会为你做主的。”老太爷这个时候终于发话了,他老人家年纪大了,说话的速度非常慢。 这个时候,看完了戏的贾珍终于记起了他族长的职责,“都不要着急激动,坐在慢慢说罢!” 事情还是那些事情,这个时候的说法和之前对着老太爷的说辞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临了临了,她奉上了一纸书信。 贾珍是族长,自然先呈到他那里,可是他不敢先看,转而呈给老太爷,“老祖宗,请您先过目。” 老太爷摆摆手,“我老眼昏花的,看不清楚。你们年轻人看仔细了,莫要冤枉了任何一方才好。” “是!”贾珍很恭敬,看了书信里的内容,不禁微微挑了挑眉毛,“老祖宗,这上面是不是老太太的字迹,玄孙不好断言,但是,这上面确实是用了老太太的私印。” 老太太看似纹风不动,可是,宽大的衣袖之下,那双手却紧紧地握在了一起。当初为了取信于周家,她的确是写了一封盖有私印的亲笔书信,可是,她也有嘱咐鸳鸯亲眼看着周家婆子把信烧掉,怎知…… 想到这里,老太太对许久未曾见面的鸳鸯也不禁又多了几分怒气。她也太大意了,怎么就让周家婆子给蒙混过去了呢?真真儿是一个没用的蠢货!如果不是她蠢笨,她也不至于有今日之祸! 老太爷微微摇头,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让在座的都看一看,然后传给笔迹鉴定师傅,命其仔细的鉴定了一下。” 在座的人都看了,各个都是叹气摇头。尤其是史家兄弟,看了那上面的内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了才好。 “禀各位老爷,太爷,老祖宗,几位笔迹鉴定师傅得出的结论是一致的,都道是……是同一人的笔迹。”本就是老太太的亲笔书信,笔迹鉴定自然也不会有第二个结果。 老太爷垂眸,声音中带着几分清冷,“史氏,你还有什么话说?” 老太太不紧不慢,起身先冲着老太爷施了一礼,然后缓缓的开口,“叔公大人明鉴,孙媳并不知道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孙媳真的是冤枉的。据孙媳所知,笔迹是可以模仿的,便纵然是专门的笔迹鉴定师傅也有出错的时候。至于私印,也不能说明什么,完全可拓下来。而且,孙媳年纪大了,私印什么的,总是忘记放在什么地方。” 老太爷点头,对于老太太这样一番说辞,他其实是很欣赏的,这样的事情,如果轮到他的头上,也不过就是从这几方面入手。 “在场的叔伯兄弟,有不少是个中高手,可曾觉得这私印有问题?”为了防止造假蒙骗,那种小伎俩,逃不过在场任何一个人的眼睛。贾珍环顾众人,大家都一一摇头。 对于这个结果,老太太自然是想到的,她的火力根本就不是放在“拓”这个理由上的,最终的是后面一句。只不过,她不想那些话说起来太刻意,所以才拿“拓”说事,也算是消除在座诸位的疑心。是不是“拓”的,其实她自己都可以一眼看出来,更不要在座的诸位了。 然后,贾珍微微挑眉,“既没有拓下来的可能性,也就是说,问题出在私印上。可是,私印那么重要的东西,老太太您竟然会随便乱放?那岂不是太危险了?” 多余的话,他并没有多说,但是这怀疑之色,已然溢于言表。 老太太自然知道贾珍对他的敌视,心中很是恼火,只是除了这种事情,她必须保持冷静,否则的话,她就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了,“年纪大了,实在没有办法。也正是因为如此,私印什么的,现在都是由我贴身丫鬟掌管着。” “哦?这么说,指使周家婆子杀人的,是老太太您的贴身丫鬟,对吗?”贾珍看向老太太身后的鸳鸯,微微摇头,眼睛充满了怜悯,仿佛鸳鸯是那弃卒保帅的“卒子”一般,“可是,到底是什么样恩怨,竟要将人置于死地呢?多年来追杀着周家人,这样的大手笔,真真儿是让人想不到呢。” 很明显,不管怎么样,贾珍就是要把这“杀人”的罪名定在老太太的头上。打击起来,可谓是不遗余力。 在场的人,都不禁有些迷糊了。说起来,在座的,和老太□□怨最深的应该是贾赦。可是,贾赦都没有开口,贾珍却步步紧逼的,实在是让人费解。虽然贾珍是族长,本就该他住持,但是他的表情也太过愉悦了,好像盼了很多年似的。 鸳鸯不是傻子,听到贾珍这么说,自然晓得自己面临着危险,“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各位老爷明鉴,奴婢真的什么都没有做过。老太太的私印,也不在奴婢的手里啊!” 虽然也跟在老太太身边有两年了,但是她到底不是以前的那个鸳鸯,对于这样的大场面,是从来没有经历过的,只看着这么多的主子坐在上面,她就不由得心慌意乱,哪里还有平时的伶俐模样? 这话一出,贾珍的眼睛亮了一下,史家兄弟的目光却不由得暗淡了下来。 不需要人发问,老太太主动解释道:“我说的,并不是这个鸳鸯,而是以前的那个。只是,她嫁了人,我才把这个鸳鸯提到身边来的。” 说这话,老太太真的是很亏良心,其实那个鸳鸯走之前,就已经被架空了许久,离开是早晚的事儿,并不是因为嫁人的缘故。 “既如此,便把那个鸳鸯叫来问上一问好了。”老太爷再次发话。 老太太回到自己座位坐下,表面上看起来很镇定,心里却把鸳鸯这个蠢货恼死了。如果真是个聪明的,顺着她的话说下去,有无数个理由把自己摘出去,何至于此? 为了方便,便在很多空白的纸张角落盖了私印,却不曾想被人钻了缝子,漏了出去,行不行? 本是一直带在身上,但是不小心丢了,因为心里害怕,所以一直没说,行不行? 只要她这个主子不倒,又怎么会让贴身丫鬟出事呢? 只能说,这个鸳鸯,实在是太蠢的!如果是以前的那个鸳鸯,定然能明白她的一片苦心,断然不会让她陷入如此两难的境地! 这个时候,老太太是真的想念以前的那个鸳鸯了。成熟,稳重,聪慧,比起现在的这个,实在要强上万万倍。虽然有些的时候过于心软了一些,却也更好拿捏。有些毛病,总比一个坏主子大事的蠢货还好得多。 如今,她老人家只能寄希望于以前的那个鸳鸯,希望她能一如以往的感知她的心意,助她平安渡过这一关。如果她不能体会的,万般无奈,她老人家就只能狠狠心,真的来个“弃卒保帅”了。 心里慌乱着思考对策,时间过得极快。一眨眼的功夫,老太太就看到了让她抱有无限希望的“鸳鸯”,只是,这个时候“鸳鸯”已经不叫“鸳鸯”了,她被称为“林家嫂子”,是“林辛氏”。 一番见礼之后,老太爷再次开口,“辛氏,你可认得她?” 辛氏没有抬头,甫一进门,她就已经看到了与众不同的周家嫂子,自然不需要再看,“奴婢认识,她是周家嫂子,以前在贾府里当差。” “那你可认识这个?”贾珍拿起手中的书信,让辛氏看清楚。 辛氏点了点头,“是的,奴婢认识。” 听到这话,老太太就知道要糟,这样的反应,完全出乎她的意料,而且,对她也是不利得很。第一次,老太太心跳紊乱到连呼吸都乱了。 “说说看,这东西是怎么来的?”贾珍高兴了,声音中带着几分急切。 辛氏在这个时候缓缓道来,只是一直低着头,看不出情绪,“那是大前年的事情了,那个时候,今上刚刚登基,恰好又赶上大选之年,老太太非常担心二姑娘进宫以后,大房愈发的不能控制了。便找上了被琏二爷赶走的周家,借着周家对大房的仇恨,趁着新年大房缺人手的时候,把周家婆子安排了进去。然后,在吃食上动了手脚,将二姑娘的亲生母亲七姨娘迷昏,并且将她勒死,迫使二姑娘不能参加选秀。奴婢知道老太太的计划,心中十分惶恐害怕……” “胡说八道!”老太太实在听不下去了,豁然起身,她再也不能保持淡定,否则的话,她就真的要阴沟里翻船了,指着“鸳鸯”的鼻子大骂,“你这个贱~人,竟敢如此陷害我?我好心体谅你已为人妇,放你下去一家和美,可是你却恋着一等丫鬟的体面,不知道好歹,着实可恨!我知道,你当年打着给珠儿做房里人的主意,可是我却离不开你,便装作不知道,强行把你留在身边。没有顺了你的心意,你从那个时候就恨毒了我罢?只是,我怎么也没想到,之后我如此的补偿你,你还是不知好歹?我真没想到你的眼皮子那么浅,上赶着给人暖床!” 辛氏的这个时候错愕的抬起头,她怎么也没想到老太太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么说的。她不否认,当年对着贾珠,她的确是有些想法的。但是,那也只是想想而已。贾珠是个守规矩的,她也矜持着,并没有半点越矩的地方。可是,让老太太这么一说,倒显得她是一心向上爬的野心人士,甚至和贾珠不清不楚似的。 她现在的这个丈夫,表面上看是极好的,林家在贾府下人里也是极有体面的。他们家一家人的脾气在外面而言,都是极和善的。但是,那只是表面现象,实际上他们一家人在外面压抑了久了,在自己家里也就不伪装了,脾气十分不好,而且规矩特别得大,好似他们家有多了不起似的。 这样的话,如果传到林家人的耳朵里…… 辛氏不禁打了个寒颤,她就算不被活活打死,只怕以后的日子里也要提心吊胆,三不五时的板子上身了。 如此一来,对于老太太的恨意,又达到了一个巅峰。林家那个情况,老太太绝对不可能不知道,她分明就是故意把她往火坑里推。 其实,辛氏这次是真的有点冤枉老太太了。 人当初把她许配到林家,确实是知道林家的情况的,但是她并不是想要折磨辛氏。而是想要辛氏明白,离开了她,辛氏就什么都不算,只会被人欺负。只要辛氏回来求她,并且从此以后对她完全服从,她还会把辛氏调回身边伺候的。如此一来,林家的人再如何的嚣张,对于她身边的人也得恭恭敬敬的待着。 只是,钻了牛角尖的辛氏并没有弄懂老太太的心意。而且,在她而言,就算是在婆家小心翼翼的讨生活,都比昧着良心做那些恶事来得舒坦。 贾珍微微笑了笑,“老太太,您别着急,我们总得先听听她是怎么说的罢?您说呢?” 老太太自然不想听,可是形势比人强,她如果一个劲儿的持反对态度,只怕也说不过去。所以,索性坐下,做“大无畏”状,“好!我倒要看看这个背主的刁奴能说什么来!” 此时此刻,对于亲手把老太太推入深渊,辛氏再也没有半点心理压力了,“杀人这样的大事,奴婢虽然不曾经历过,也知道其中的凶险,我是老太太的心腹,倒还好些,周家婆子,怕是不能善终了。于是,我提议由老太太亲自写了亲笔信。说是为了取信于周家人,实际上不过是送给周家婆子一个证据,免得到时候老太太过河拆桥,杀人灭口。我把信交给了周家婆子,嘱咐她收好,然后便跟老太太说亲眼看到她烧掉了,以安老太太的心。只是,我怎么也没想到,正是因为周家婆子手里握着证据,所以不愿意兑现诺言,又怕被周家要挟一辈子的老太太竟然……竟然要□□灭口……” 贾赦低头,暗暗挑了挑眉头,说实话,那周家人虽然是他派人救下来,但是他还真不知道,这里面竟然还有这么多的曲折。他就说嘛,周家婆子看起来根本不像是个很精明的人,怎么会留下那么重要的证据?原来竟是背后有贵人相助! 这么想着,贾赦不禁对辛氏多了一些好感。他看得很清楚,辛氏刚刚进来的时候,并不打算置老太太于死地,或者说,真心里不希望置老太太于死地,只是被人威胁了罢了。可是,老太太那样一番自保的话,反而激起了辛氏对老太太的仇恨,如今她是打心眼里要置老太太于死地了。至于那威胁辛氏的人,不言而喻,自是王氏那个心狠手辣的。 说罢,对着泣不成声的周家嫂子拜了一拜,“周家嫂子,我对不起你,是我太自作聪明了……” 周家嫂子说不出原谅的话,但是她也怨恨不起来,说到底,辛氏虽然是老太太的传话人,却也是他们周家的救命恩人。于是,她只能掩面哭泣。 老太太此时简直要气疯了,她一直以为辛氏对她的做法只是不赞同,却不曾想她竟阳奉阴违到了这样的地步。原来,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她整出来的幺蛾子。 这一刻,她知道她真的错了,大错特错了,从一开始她就不该太有信心了。如果她自己给出那样一番让人钻了缝子的说辞,便纵然是满盘皆输,也不至于无子可落。可是,眼前这个情况,却是一筹莫展了。恨只恨,她身边的丫鬟,一个愚笨无用,一个却是心怀鬼胎。 “史氏,你可有什么话好说?”老太爷叹气,内宅的这些事情最是让人头疼,也最让人无力。但是,狠毒到如此地步的,也实在是少见得紧儿。 老太太浑身止不住的微微颤抖,也不知是气的,还是吓的,或者两者皆有,“孙媳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但是孙媳的确没有这么做过。这一切,都是辛氏挟怨报复。” 事到如今,她也只能死咬着这个借口不放,希望能借此打开一个缺口,就算不能洗涮清白,只要她不死,总是会翻身的。横竖,只要不是铁证如山,便是有老祖宗在,也不可能逼死她。史家,也不会同意的。 “我没有,我说的都是实话!”辛氏仿佛被踩着了尾巴的猫儿一般,直接跳了起来,“我可以对天发誓,如果我今天有半句谎言,让我天打五雷轰,死无葬身之地。” “誓言”在二十一世纪,大家不过就是一笑而过罢了,谁也不会当真。不管是誓言者,还是听众,谁都不会放在心上。但是,在这个时代,大家深信举头三尺有神明,发誓什么的,都是很郑重的。对于誓言的应验,更是深信不疑。一般情况下,不是逼急了,谁都不会轻易发誓。如此一来,这取信度可就高了,甚至比实实在在的证据还要高一些。 老太太脸上霎时间变成了猪肝色,一口气卡在喉咙口,吐之不出,咽之不下。 老太爷轻轻的摇头,转过头看向辛氏,“你说老太太□□,她一直在内院,帮着她办这件事的人是谁?” “是张顺儿!”辛氏没有丝毫的犹豫,立时便回答了出来。 老太爷给贾珍使了个眼色,贾珍会意,立刻命人下去带人上来。 老太太这次是真的慌乱了,辛氏曾经是她的绝对心腹,她知道太多太多的秘密。一时之间,她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应对眼前的这个局面了。 如今,她只能寄希望于张顺儿。他不同于辛氏,辛氏没有直接参与到“杀人”计划里,所以,就算招供,对她的影响也不大。但是,张顺儿可就不一样了,他是真真切切的参与进去的,如果她跑不了,那张顺儿也别想逃出生天。照理说,张顺儿应该不会招供的。 不过,老太太到底还是太乐观了,王氏既然下了决心整她,自然不会给她翻身的机会。张顺儿那边,王氏早就打点好了。威逼利诱什么的,她实在是太擅长了。 “张顺儿,我警告你,你今天最好实话实说,如果胆敢有半分的欺瞒,便把你送到衙门里去。那里边的多得是刑具,不信撬不开你的嘴。”贾珍也怕张顺儿顾及自身不肯招供,所以首先便警告了一番。 只是,这话一出,史家兄弟的脸色却白了。这件事情只在贾家宗祠里解决,那是家事,若是惊动了官府,那他们史家的女儿就全完了。自此之后,他们家会成为继王家之后,再一个众人避之唯恐不及的人家。 “胡说!”老太爷这个瞪向贾珍,“棍子、板子什么的,难道咱们府上就没有了?为何巴巴的惊动官府?嫌不够丢人吗?” 贾珍这才意识到自己失言了,忙赔笑,顺势命令下人取来了手腕粗细的红木棍子,以及厚重的板子与春凳。若是那张顺儿不肯招,便要让他尝尝厉害。 “小……小的招……”看到那些刑具,原本眉头深锁着发怔的张顺儿立刻就慌乱了,“各位老爷要问什么,小的一定言无不尽……” 贾珍开门见山,问得很直接,问完之后朝着那摆放刑具的地方看了看。 然后,犹豫着的张顺儿不自觉的抖了抖,便断断续续的将老太太指使他□□灭口的事情都招了出来。只是,对于老太太不久之前绑架或者是杀害周家孙儿的事情,却表示完全不知道。 贾珍动怒,命人动了板子,可是结果一样。 张顺儿哼哼唧唧的道:“这么多年来,我都没有把事情处理好,老太太早就对我失望了,或许换做其他人去做,也是有的。” “史氏,把周家的孙儿还给人家……”老太爷闭上眼睛,声音有些疲惫。 老太太摇头,“叔公,孙媳冤枉啊!我真的没有……” “死性不改!”老太爷重重的将手旁的茶盏摔在了地上,一时间,在座所有人都慌忙起身,脸上有些惶恐。这个时候,老太爷也不看老太太那张苍白的脸了,环顾四周,“贾家发生这样的事情,实在是家门不幸,但是这事儿也要有个结论,大家说说,这该如何处置?“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辈分最高的贾浦上前了一步,恭敬的回道:“如今证据确凿,咱们有两个处置办法,一则由族里开出休书,将史氏休回娘家。二则,赐三尺白领,遮掩一切丑事。” 老太爷的态度很明显,人家已经相信了。而且,不止是老太爷,在场所有人都相信了。所以,老太太的解释也就不重要了,他们所认定的真相就是真相。 老太爷转而看向史家兄弟,“史氏是你们家的女儿,你们兄弟俩做个选择罢!” 兄弟俩互相看了一眼,都有些慌乱。过了好一会儿,史鼐上前一步,冲着老太爷打了千儿,“请老太爷明鉴,我们史家没有被休回家的女子。” 说罢,转身便走。 史鼎愣愣的站在那里,有些回不了神,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史鼐一把拽住了弟弟,硬拖着他走,史鼎略微挣扎了一下,却被史鼐一句话给轰老实了,“你想步王家的后尘吗?你的女儿都不要嫁人了不成?” 其实,私心里,史鼐其实是有些恨老太太的,他的爵位是因为兄长过世,又没留下子嗣而得来的。本就有些名不正言不顺,所以他心中很是惶恐,平日里行事也很小心谨慎,对于兄长留下的遗孤更是百般疼爱,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要退让三步。 但是,老太太却总是摆出一副害怕他欺负史湘云的模样,时不时的去接,一味儿的哄着她玩乐,女子该学的女红、管家统统都给耽搁了下来。而且,不知道老太太是怎么教唆的,史湘云也觉得他这个叔叔虐待了她,对他诸多怨言。在闺阁之中,已经影响了他女儿的声誉,可怜女儿回来告状,他心中气恼,反而把自己的女儿给打了。 为此,一向温婉恭顺的妻子也恼了他。冷静下来,懊悔不得了,却不知道该如何挽回。如今他最宠爱的大女儿为此真的怨上他,很久都没有冲他笑过了。每次见了他都是一副冷淡惶恐的模样,他看在眼里,实在是心痛如绞。 如此一来,让他如何不恨他这个好姑姑呢?如果不是畏惧人言,什么姑姑不姑姑,他恨不得她死了才好。如今,有了这样一个机会,他自然不会选择对自己不利的那一条。 对于史家的袖手旁观,只能说老太太也是自作自受。正所谓,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史家兄弟离开了之后,老太爷缓缓的起身,“赐白绫罢!” 老太太是尊贵的荣国府老太太,但是面对着贾家这么多的当家人,她连反抗的资格都没有,只能任人生杀予夺,“不可以,你们不可以这样……” 老太爷眉头紧锁,给贾珍使了个眼色,命他把人带下去。 贾珍立刻挥手让然把老太太拖下去,对着老太爷打了千,然后便下去监刑去了。 “老太太,请您自行了断罢!”贾珍的面色冷峻。 看着自房梁上垂下来的白绫,老太太大笑了起来,不曾想她一世富贵,最后竟落得这般下场。 贾珍见老太太似乎有些疯癫,想着长辈们还在外面等着,心里有些不耐烦,“来人啊!帮帮老太太!” 下人们还未上前,老太太突然目光凌厉的看向贾珍,“帮我!我不想死!” 贾珍冷笑,根本不搭理老太太,只用眼神示意下人继续。 被下人按住的老太? ??真的慌了,冲着贾珍吼道:“贾珍,我告诉你,如果我今天死了,我保证,你的秘密很快就会人尽皆知。到时候,我倒要看看,你还能不能生活在阳光下,还有没有脸见人?” “你……”贾珍的脸色霎时间变了,双拳紧握,脸色铁青一片。 遇到这样的变故,下人们都僵硬在那里,不敢动作。他们并不想知道主子的秘密,却也没有办法,只得不尴不尬的站在那里,手足无措。 脑子里灵光一闪呢,贾珍的怒气又消退了许多,这老太太来得匆忙,这一路上又没有机会出手,只要她死了,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人知道他的秘密了。看来,她不过是在唬他罢了。真真儿的是个老狐狸,不过老狐狸落在了他手里,也得死。 老太太是个人精,看到贾珍表情变换,便知道他心中所想,冷笑了一下,“你真的以为我一点准备都没有吗?实话告诉你罢,我一早就有很不好的预感,在我来之前就做好了安排,如果我不能活着回去,你的秘密,立刻会全天下皆知。你可是族长,有你这把庇护伞,我怎么可能会不用呢?” 贾珍微微眯起眼睛,他不太确定老太太这话的真假。总觉得,这话里有水分。 其实,贾珍不知道,老太太那话不是有水分,那全是水分。 老太太高高的挑起了眉毛,“你如果不信的话,大可以试试。我一大把年纪了,土都埋到脖子了,无所谓的。只是,你还这样年轻,却要生不如死了。” 贾珍双目喷火一般的盯着老太太,恨不得把她生吞活剥了。就这样,过了好长的时间,他终于还是首先退让了,因为他赌不起,那件事情泄露出去的后果,他实在是承担不起,“你犯了这样的大事儿,我纵然想帮你也是有心无力的。” “我只要你保我性命。”老太太也知道难度太大,太为难贾珍,就等于绝了自己的生路。所以,也不狠逼他。只要保住了这条命,就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如果死了,那才是真正的盖棺定论了。 贾珍讥笑,“史家的人根本不愿意你回去,强行休妻的可能性不大,没的得罪两位侯爷。” “会有其他办法的。”老太太一瞬不瞬的看着贾珍的眼睛,表情很淡然。 贾珍重重的叹了一口气,闭上眼睛,颇有些咬牙切齿,“你等着!” 回到宗祠那边,老太爷淡淡的问,“怎么样?处置完了吗?” 贾珍摇了摇头,眉头紧锁,小心的道:“老祖宗,玄孙看着史氏年纪那么大了,哭得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请叔公(荣国公)大人原谅,实在是可怜的紧儿。玄孙私心想着,这正月里,见血也实在不吉利。咱们买一个小庙,派人看着她诵经礼佛,一方面赎她自身的罪过,另一方面也为咱们家后人祈福,岂不是两全其美。只要看紧了她。也不怕她再生出什么事情来了。” 老太爷定定的看着贾珍,他不是傻子,自然感觉得到贾珍对于老太太有着敌意,怎的去了一趟反而倒过来帮着老太太了?这实在是说不过去! 其实,不止是老太爷,所有人都很不解的看着贾珍,好像要将他看穿了似的。 贾珍在心中暗暗叫苦,却也只能垂着头不敢说话。 过了许久,老太爷叹了一口气,“你是族长,自该你说了算。不过,你一定要看好那个女人,如果她再生出什么连累贾家之事,便都是你的罪过了!” “玄孙明白,定然不会让史氏生出事儿来!”贾珍恭敬的低头。 老太爷带着众人散了,贾赦却留在了最后,他走到贾珍面前,疑惑不解的看着贾珍,“你是不是有什么把柄落在老太太的手中?” 贾珍的身体不自觉的僵硬了一下,眼神有些慌乱,努力扯出一抹笑,“叔叔说什么呢?我能有什么把柄?我只是……只是看史氏实在可怜而已……” 贾赦微微挑了挑眉毛,以前他只当老太太为难他的时候,贾珍总是若有若无的帮忙,是因为他们叔侄俩关系较好的原因。现在看来,似乎并不是这么简单的事情。贾珍恨老太太,但是,又怕老太太。如今,说贾珍没有把柄在老太太手里,他是无论如何也不相信的。 同情?可怜?如果真的是同情和可怜的话,就不会这么直接的唤老太太为“史氏”了。老太爷那么叫,是因为他辈分的关系。可是贾珍如此称呼,就耐人寻味了。若不是真的恨极了,也不会用上这样不尊重的称呼。 贾赦本想借着这个机会,彻底的除掉老太太,没想到却出现了这样的变故。不过,这也未必就是一件坏事,如果让老太太知道,她跌了如此大的跟头,差点连小命都送了,都是因为王氏搞的鬼。那么,接下来的日子,一定会更热闹。横竖他最近也没什么事儿,欣赏一下狗咬狗的戏码,也是不错的。 “老爷,不好了,那边的二太太拦住了老太爷等人,状告大老爷和琏二爷意图下毒谋害于她。”宁国府的下人慌慌张张的进来禀告。 贾珍惊慌的看向贾赦,“叔叔……” 贾赦则微微挑了挑眉毛,笑了,没想到王氏竟然打着一箭双雕的主意。不过,她把一切想得太美好了,也太急功近利了一些。 话说,真不是王氏急功近利,实在是老太太不死,让她寝食难安。如此这般作为,一面是为了转移老太太的注意力,另一面,也是赌一把,她有七成的把握赢。就算不能赢,好歹也要借此机会坏了贾赦和贾琏在宗亲心中的形象,为以后下手做准备。横竖,她这个受害者是不可能被人反咬一口的,最多也不过是冤枉了“好人”,把事情栽到老太太那个“罪人”身上,在对贾赦父子致个歉,然后就天下太平了,大家还是亲亲密密的一家人。 看着贾珍关切的目光,原本因老太太一事而起的不悦也消退了不少,贾赦轻笑着,“看来,我也不用走了,再坐一会儿罢!” 无奈的摇头,贾赦心想着,可能是老天爷看他一句话都没说,觉得挺失望的,所以故意整出这些事情。既如此,那他也该多些存在感才好。王氏既然这样不怕死的撞上来,他也就不客气的让她知道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免得王氏真的以为他无能,一再的给他整出事儿来。 96、096 疯婆子 “两位老爷,我……我的儿子……” 听到这个声音,贾赦和贾珍这才注意到周家嫂子这个苦主的存在,顿时闹了个大红脸。话说,他们都只顾着自己,竟把周家嫂子的事儿给忘得一干二净了。看着周家嫂子充满了希翼的目光,两人倒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老太太那边虽然一直推脱着不承认,但是,我估摸着,如果孩子是被什么人绑了,听到消息后,他势必会放人跑路。”贾赦如今也只能往乐观里说了。他想着,以王氏的个性,见此间事了,势必是要放那个孩子回去的,杀人什么的,也不是闹着玩的。只是,这话到底不能明说。 周家嫂子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她非常清楚,如果孩子不是被绑的,只怕连个尸骨都找不到了。 与胸有成竹所以忽略的贾赦不同,贾珍是实实在在没把别人的事儿放在心上,愧疚之心自然更重,“你也别失望,我这边会一直帮你打探着,再过两天,说不定就……” 贾珍心里也有些恼老太太的狠毒,但是他却不得不保她性命,想起来,实在是憋屈得很。 周家嫂子强忍着眼泪,很郑重的对着贾赦和贾珍各施了一礼,“如此,小儿便多仰仗两位老爷了。” 经过了这么多天,周家嫂子已经从开始的疯狂慢慢的沉寂下来了,如今,她心中已然做好了最坏的准备。只是,无论如何,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这是最基本的了。 对于贾珍,周家嫂子一开始是恼的,但是后来她想通了。死,只是一时的痛苦,但是,活着却是一世的痛苦。那种骤然跌落的痛苦,他们这样的人家尚且承受不住,更何况是人人奉承、尊重的老太太呢?只要她不再是高高在上的老太太,便是报起仇来,也痛快、方便许多。 这么想着,周家嫂子愈发的不敢得罪贾珍。 贾珍见周家嫂子如何顾全大局,心里也是欢喜,便命人取了百两银子,送她和辛氏离开。毕竟,这边一会儿准又是一场恶战。所谓家丑不能外扬,势必没有请观众观赏的道理。 果然,不久之后,如贾赦所料,刚刚离开的贾家众人很快便“杀”了回来。 为首的老太爷脸色阴沉,眉间微蹙,看起来心情很不好。后面跟着的众人,好些的不过是面无表情,眼帘低垂,更甚者甚至连眼眸中的不耐烦都不耐掩饰。 话说,这一日一拖一拖的事儿,实在是让人心烦得紧。任谁被折腾了这么久,也都难有个好心情了。 各自落座,老太爷似有似无的看了一眼老神在在的贾赦,心中的烦躁消除了不少,端起下人新续上的热茶,轻呷一口,这才懒洋洋的撩了撩眼皮子,淡淡的道:“王氏,你有什么冤屈,当着列祖列宗的面,便直说了罢。” 王氏听了这话,先是给在座的诸位长辈们请了安,这才缓缓的开口,将自己如何中毒,如何侥幸逃过,又如何被贾赦诓骗,进而被羞辱一事儿道来。各种的高~潮迭起,好似在说书人在说一段故事一般。 条理清晰,用词严谨,抑扬顿挫,引人入胜。 贾赦听了,也不禁给出这样的评价。不得不说,不愧是世家出来的女子,就算是告状,也不像以前的钱氏和如今的周家嫂子一般歇斯底里的让人感觉厌烦。 “恩侯,这件事情,你有何解释?”对于贾赦一副听评书的样子,老太爷是气也不是,笑了不是。在心里暗骂着,永远都改不了这幅吊儿郎当的个性,总是一副万事都不在意的模样。如今,他老人家只希望贾赦这次是信心满满的不在乎,而不是不屑争斗的不在乎。 “弟妹说的是事实。”贾赦一边说着,一边缓缓的起身,直到众人将惊诧的目光聚集在他身上,他才淡淡的笑,“是部分事实。” 老太爷忍不住横了贾赦一眼,说话能不能不要这么大喘气?他老人家年纪大了,实在受不住这一惊一乍的了。 “那天,弟妹带着人上门,点名了要见琏儿,并且摆出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是事实。言语之间,起了冲突,琏儿一怒之下说事情是他做的,也是事实。弟妹让动手打琏儿,我给拦了下来,可是,却因为一时用力过猛,将弟妹推到。然后,幕笠坠落,看到弟妹满脸红肿,眼睛成了一条缝,我们忍不住乐了,我也承认。之后,琏儿拿出王氏留下的血书,不顾及辈分的质问弟妹,我也不能否认。但是,其他的事情,却是绝对没有的。” 贾赦含笑说着,这个世界上,谎言也是要分等级的,最高等的谎言便是要虚虚实实,真假莫辨。对他而言是如此,对王氏而言,也是如此。 “真的?”老太爷适时的表现出他的疑虑,以彰显自己大公无私,并没有偏袒任何一方。话说,如果不是打心底里偏袒了,自然也就用不着这样“做贼心虚”了不是。 “重孙虽不肖,却断然不敢做出假冒太叔公、欺辱长辈的勾当!”贾赦坦然的迎着老太爷的目光,眼睛里有着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住的委屈和愤慨,最后却又化作了深深地无奈与伤心,“如果重孙不能让太叔公信任,也只能说明重孙做人实在是太失败了。” 其实,每个人天生都是戏子,这人生就是一场大戏,从生下来的那一刻,便开始扮演着自己的角色,一直到咽气的那一刻,才算是真正的落幕了。所以,贾赦并不是不会演戏,只是愿不愿意费那个心思罢了。真的要做了,他也不比别人差上半分。 这么一番作为,看在贾家宗亲的眼里,想着前些年贾赦所受的莫须有罪名,以及这两年来贾赦对众人的诸多扶持,在是非没有断定之前,众人便先一步偏向了贾赦这一边。私心里,他们无论如何也不希望贾赦再被贾家的人伤了心了。毕竟,以后的贾家还要仰仗着贾赦才行。 “你且告诉我,那件事情是不是琏儿做的?”老太爷面上虽然仍旧是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其实心里却已经乐开了花儿,他发觉贾赦终于开窍了。在他老人家看来,早该这样了才是。 “不是!”贾赦的声音有些拔高,只是很快他便意识到那是不对的,微微的低下头,声音中带着疲惫,“琏儿当时不过是赌一口气,再加上他觉得下手的那人也算给自己出了一口气,便故意气弟妹罢了。” 正说着,贾琏已经得到消息过来了。因为他家里还是贾赦当家的缘故,所以便纵然是袭了爵位,开宗祠这样的大事也轮不到他出面。只是王氏状告了他,所以老太爷才命人去请了他来。 甫一进门,贾琏便听到父亲这句话,忙冲上前去,只是,这脚下却忍不住微微有些拐。在贾赦左后方两步远的地方站定,也顾不得向在座的长辈们行礼问安,只冲着老太爷打千道:“请老祖宗明鉴,这一切都是玄孙太过冲动的缘故,与父亲大人并没有什么相干。” 老太爷上下打量着贾琏,声音带着几分清冷与怀疑,“你既没做过,又为何要承认?下毒谋害尊长这样的大事儿,也是能拿来说笑的吗?” “尊长?她算什么尊长?坑蒙拐骗偷,她哪一样不占齐了?白白黑了人家一万两银子也就罢了,竟还生生的将人害死,着实可恨!那可是她的亲侄女啊!如此作为,哪里值得人尊重了?只可惜,我查了那么长时间,除了一方血手帕,竟什么证据都找不到。幸好,老天爷有眼,也不知是哪位善良的仙女竟为我出了这口恶气。若非如此,我……”贾琏一听这样,立刻炸毛,连珠炮似的便是一连串的指责。 贾赦这个时候黑了一张脸,回头,瞪了贾琏一眼,目光十分的凌厉,“放肆!这里也是能胡说八道的地方?还不向老祖宗请罪?” 贾琏的一张脸瞬间煞白,忙低下头,屈膝跪倒在地,却止不住的皱了一下眉头,“嘶”痛了一声,却还是强行忍住了。冲着老太爷磕了三个头,贾琏低声道:“玄孙口不择言,竟在老祖宗面前胡言乱语,请老祖宗责罚。” 老太爷重重的叹了一口气,看向贾赦,眼睛里有些不悦,“你这家教也太松弛了,男孩子不能娇惯。” 贾赦忙低头,脸上微微有些羞赧的红色,摆出一副受教的模样,“是,重生知错了,这就正家法。” 说罢,转过身,面沉如水,指着一旁的春凳,“小畜生,还不趴过去?” “叔叔,叔叔莫要如此。我看着,琏二弟身上似乎是有伤的,岂能再受家法?”贾珍这个时候忙起身相劝,“而且,琏二弟要参加今年的会试,身上带了伤,如何能安心答卷呢?” 话说,到这个时候,贾珍还不忘表明了贾琏以后的前途,然后似有似无的环顾四周一下。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了,该出手示好的,就赶紧出手了罢。 “这是他口无遮拦该受的!并不能因为这些,便轻饶了他!前几日刚教训了,身上的伤尚未好,却转眼忘了个干净,可见他心里压根就没把我这个父亲的话放在心上!就他这样,就算参加了会试,只怕也是没戏,还是不要去丢人现眼得好!”贾赦的脸色没有半点好转,对着愣在一旁的贾琏道,“还愣着做什么?” “好了,好了,偏这个时候耍起当老子的威风来了,早用些心,比什么都强。这会试眼看着便临近了,打伤了孩子岂不误事?”老太爷这个时候终于发话了,“整得好像我是恶人似的,没的让孩子恼了我。” “太叔公言重了,如果他真敢那么想,才真该打死了。”贾赦一边赔笑,一边用眼神恶狠狠的瞪着贾琏。 贾琏收到命令,忙冲着老太爷磕头,“老祖宗教诲,是玄孙的福气,万不敢心存怨怼。” 说罢,起身便向春凳处走去。 贾珍这个忙堵住了贾赦的路,一再的赔笑,“叔叔,琏二弟是年轻人,年轻人被指责急了,冲动的回了一句,‘就是我做的,你能怎么样?’,实在是太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贾珍和老太爷这一番作为,明确的传递了一个信息,那就是,他们都相信贾赦的话,并且,站在了贾赦哪一边。 而且,正如贾珍所说,年轻人都是比较冲动的。在座的,每个人都年轻过,虽然有些气贾琏冲动、不懂事,心里却也是理解的。对于贾赦这样一番说辞,只觉得合情合理,并不曾怀疑什么。 如此一来,贾家族亲心中都有了默契,甚至不需要眼神交流,便主动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正是,正是,琏儿这小子虽然不懂事了一点,但是,咱们身为长辈也不能一味儿的苛责。”这是辈分较长之人。 “是呀,是呀,孩子知道错了就行了,可以慢慢教。”身边的人也跟着附和着,“太叔公也别生气了,好歹饶了孩子一遭罢。这会试可是大事儿,若是耽搁了,又是三年的苦读。” 老太爷冷哼了一声,“何曾是我这糟老头子不依不饶?明明是他老子非要摆这个威风,完全把我当成耳旁风!就这样,还有脸骂人孩子!” 贾赦忙跪下请罪,“太叔公息怒,重孙定然没有那个意思。” 老太爷冷哼了一声,不愿意搭理他,于是,贾赦再赔罪。 这个时候,贾浦老人家上前把贾琏扶起来,拉着他走到老太爷面前,“叔叔也别跟恩侯置气了,看看这孩子罢。被你们吓得,可怜得紧呢!” 老太爷抬眸看了看贾琏,伸手把他拉到自己身边,“老祖宗不是故意跟你过不去,实在是为了你好。这以后入仕,时时处处都要小心。你这性子,便是得罪了人都不知道。而且,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给人利用了。” 虽然老太爷并没有做什么特别的动作,但是在场的人却总觉得老人家似乎是意有所指的。当然,王氏也是包括在内的。 “看老太爷说的,咱们家不是还有这么多长辈照应着嘛!不过有事的!”贾浦笑着说,“而且,过两年自然也就好了!” “你说得对,正是这么个道理!哪像他老子,就知道喊打喊杀的!”老太爷满意的点了点头,先把贾赦骂了一顿,然后看向贾琏,慈祥的安抚他,“回头好好读书,给你父亲挣个状元,让他还能说什么?” “谢老祖宗!”贾琏有些怯怯的,低声呢喃着,“琏儿只怕考得不好,惹父亲大人生气。” “真是个孝顺的孩子!以后你父亲再凶你,来找老祖宗,老祖宗给你做主!”老太爷笑得脸上都开了花儿,很是和蔼。 “如果老祖宗忙,来找太叔公也是一样的!”贾浦跟着说。 随后,几位叔公辈的也表示自己的辈分能压制住贾赦,让贾琏受了气便去他那里。 一时间,整个宗祠里竟是一片笑声,和谐得不得了。 王氏愕然,她甚至有些不明白这事是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眼前的这些人似乎根本就没认识到重点是什么,或者说他们根本就不想管重点,不过故意装糊涂罢了。说到底,贾赦如今的正是如日中天,大家都不愿意得罪于他。 思及贾琏很快便要参加会试,王氏不由得便联想到她那可怜的儿子,如果她那儿子还在,又有贾元春这个女儿,今日在这宗祠里的待遇,定是要反过来的。只可惜,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 所以,王氏便愈发的恼恨老太太了,贾宝玉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根本就是老太太一手给毁了。如果由着她自己教养,必定能教出另外一个“贾珠”。 心里烦躁,王氏愈发的听不得周围愉悦的声音,索性冷笑一声破坏了所有的气氛,“听着大伯的意思,好似我自己把自己的脸弄成这副德行,然后嫁祸给贾琏似的。这个世界上,也实在没有这个道理罢?” 说罢,愤怒的她甚至顾不得自己的脸面,掀开了幕笠,一把扯掉了面纱。虽然过了这几日已经好了很多,但是脸上仍然是左一块、右一块的红肿,看起来很是骇然。 “啊!”在场的男人首先被吓了一跳,忍不住低声呼了出来,但是很快便有压抑了下去,忙低下头,不再看一眼。一则是碍于男女有别,最重要的一点是,他们真的不想夜里做恶梦。便纵然如此,回去之后也要好好的烧香拜佛保佑才好。 除了早已经有心理准备的贾赦父子,只有老太爷见多识广,仍旧非常镇定,这个时候拍了拍自己的额头,“看看我这脑子,真是年纪大了,老糊涂了,说着说着就把正事儿给忘了。王氏你可有人证、物证什么的?” 别人或许是年纪大了便老糊涂了,但是这位老祖宗是典型的越老越精明。那么一番教子闹下来,坐实了贾琏因为冲动而胡言的形象。如此一来,自然也就把贾琏摘了出去。只要贾琏不陷进来,后面的事情就都好说了。 话说,这个时候有一个人的反应格外的与众不同,那贾珍竟然饶有兴味的看着王氏的脸,眼睛里闪烁着明亮的光芒。 “这盒粉是贾琏给的,我的贴身丫鬟彩云可以作证。”人证、物证什么的,王氏是真的有。 看着那盒造型精致的粉,老太爷微微蹙眉,“你说,这个里面有……有什么□□来着?” “恋丁香,本事无色无味无毒的,但是只要撞上丁香花粉,就会变成剧毒。表面上看来好似普通的花粉过敏,实际上若是按花粉过敏来治疗,却是会中毒而死的。”王氏把大夫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借此来强调自己能够平安无事是多么不容易的事情,同时,也佐证那下毒之人狠毒的心肠,缜密的心思。 “家里的大夫都叫来,请大家检查一下,这盒粉到底有没有问题。”老太爷并没有发表什么意见,只是命人下去处理。 陆陆续续的,大夫们都到了,拿着粉盒,围作了一团,小声的讨论着。 眼看着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太阳也慢慢地开始西坠,大家都觉得累了,而且肚子也饿了,虽然有点心什么的垫着,但是实在不顶事儿啊。 感受到大家的怨气,原本就有些不耐烦的贾珍愈发的没有好脾气了,“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到底有没有毒,一句话,赶紧说清楚了!” 大夫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大家把最年长的推了出来,老人家颤巍巍的,大家也不好摆脸色,只挥手命他说。 “请恕老朽才疏学浅,这盒粉怎么看着都是普通的粉,并没有什么毒素。” 王氏不由得瞪大了眼睛,贾府里的大夫那都是重金聘请来的,虽不敢与宫里的太医相提并论,却也都是极难得的名医。可是,思及那“恋丁香”本就是秘药,王氏心中最后一点疑虑又打消了,秘药本就不是所有人都能知道的。这么想着愈发的觉得自己能够逃出一命,实在是上天眷顾。 “你确定?”老太爷问。 “是的,我们几个都是这么个结论。” 贾珍转而看向王氏,“这个,你怎么说?” 王氏眼观鼻鼻观心,纹丝不动,“术业有专攻,岐黄之术,博大精深,不清楚、不了解的实在没什么好稀奇的。” 这话一出,那老大夫脸上涨得通红,他说自己“才疏学浅”那是自谦之言,但是别人说出来又是另外一回事儿了。他这么大把年纪了,虽不敢说什么都懂,但是最基本的东西他还是了解的,那盒粉中并没有半点毒物反应,怎么可能会有毒?就算是再如何的无色无味,也不可能一丝痕迹也无,在技术上是说不过去的。 老太爷起身,“时候也不早了,今天就先到这儿罢。明儿我命人去请了温太医来,请他帮忙鉴定了一下。毒物、秘药什么的,没有能瞒过他眼睛的。” “明天?不能今天吗?这样耽搁下去又有什么意义呢?”王氏可不想耽搁到第二天,这一夜能发生多少事情谁也不知道。而且,指不定这就是贾赦打着的如意算盘,无论如何,她都不能让贾赦如意了。 老太爷脸色沉了下来,他老人家真的不高兴了。其实,不止他老人家不高兴,在场所有人都不高兴了。谁也不愿意为了王氏这点事儿得罪贾赦,更何况,他们都饿得前心贴后背了,实在撑不下去了。 贾政觉得自己再不说话,马上就要被身边人的眼神杀死了,忙上前一步低声斥道:“你胡闹什么?明天和今天有什么区别?” 如果是在十天之前,王氏还会给贾政面子,毕竟是夫妻一场,贾政身为丈夫就该有些威严,但是现在,很抱歉,她真的没有那个闲情逸致了。 看都没看贾政一眼,王氏直视着老太爷,“难不成,在老太爷眼睛重孙媳妇儿这条命就这么不值钱?又或者,您老人家不过是在哄我,根本就不预备为我做主,故意给有些人可趁之机。” 老太爷一个倒仰,险些气背过气去,贾珍忙扶住老太爷,“罢了,我这就命人去请温太医。只是,现在也不早了,总得让我们吃饭罢?” 王氏这才恍然想起这已经过了饭点了,只是在白雪的映照下,天格外的亮,而她心里藏着事儿,所以不曾注意到罢了。这么一说,她才恍然觉得肚子真的饿了。心里,略微的有些尴尬,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来挽回。 这个时候,一个小厮上前,低声禀告说:“老爷,太太已经备好了饭菜,要摆膳吗?” 饿坏了的贾珍这个时候忍不住乐了,心里觉得无比的欣慰,这个媳妇儿娶了这么多年,就这件事办得最合他的心意。举目望去,只见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他心里更是得意。 “既如此,便摆了罢!” 没有人管王氏,这一桌子都是男人,自然也没她什么事儿。而且,王氏担心有人动她的粉盒,更是一步也不肯离。所以,偌大的一个房间里竟然只剩下她一个人了。捂着咕咕叫的肚子,王氏只能强忍着、忍着、再忍着。 “咦?我家厨子今天上新菜式了?”贾珍自言自语。 听了这话,贾赦止不住笑了。他胃不好,又免不了应酬,安卉在逼他喝药之余,特意向大夫请教了不少药膳。有的是对胃好,有的则纯粹是为了补身子,请他一一尝了,留下了一些味道不错的,换着花样的摆上餐桌。他说不用费这样的心思,安卉却总是坚持“药补不如食补”。 初看到这些的时候,他以为贾珍家也是如此,深深地觉得贾珍亏待了自己的妻子。不曾想,竟是他的妻子来了。不消说,安卉自然是担心他和贾琏,所以才巴巴的赶来的。 大家都饿极了,虽然都保持着自己的风度吃得文雅,但是真心吃撑了不少。而这些吃撑了的人并不认为这是自己的错,反而把所有的账都算在了王氏的头上。这大冷的天,如果不是王氏整事儿,酒足饭饱,大家多半就去抱娇妻美妾去了,怎么会再这里对着一群男人,管着一些说不清楚的事情。 当然,这个大家里不包括贾琏,他们已经习惯了家里三顿饭的饭点,这还没倒吃晚饭的时候。贾赦虽然也习惯了家里的饭点,但是人家中午那顿就没吃上,所以也饿得够呛。 也算王氏走运,这一日,温太医并不在宫里当差。不过,等到他来的时候,太阳也已经下山了。听老太爷说明了请求之后,温太医不由得蹙起了眉头,“恋丁香?这是什么名字?我怎么没听说过?” 贾赦和贾琏忍不住想笑,但是都低下头强忍了下去。 拿起粉盒,仔细的看了看,拿银针扎了一下,又用一只手轻轻的扇着空气闻了闻,最后索性尝了一下,随后“呸、呸”的轻吐出来,眉头紧锁,“这就是普通的粉,没有毒。” “不可能!”王氏下意识的说。 温太医微微眯起眼睛,目光很是不悦,身为医者,到了他这一步,已然是登峰造极,最不喜欢的自然是否定的声音,“怎么?难不成你比我更懂毒?” 老太爷在这个时候笑了笑,“温太医莫生气,请您为二太太诊治一下,可以吗?” 温太医不喜欢王氏的态度,但是他毕竟是个大夫,自然不会弃患者而去,所以私人恩怨很自然的被抛在了一边,“当然!请!” 手刚刚探到王氏的脉门,温太医嘲讽的笑了一下,立刻收回手,“什么中毒?就是普通的花粉过敏而已!” 王氏难以置信的摇头,这温太医不是杏林国手吗?别人看不出来也就罢了,怎么连他也看不出来?他是浪得虚名的?不!不可能!能在宫里混得风生水起的,怎么可能没有两把刷子呢?那么,也就只有一个可能了,这个温太医已经被人收买了! 这么想着,王氏怎么也掩饰不住眼底的讥诮。 温太医是在宫里混的人,那都是察言观色的好手,看着王氏的表情,便知道王氏心中所想,转而看向贾珍,“那个断定二太太中毒的大夫在哪儿?我想,我应该向他讨教讨教!” “温太医请稍等!”贾珍微微点头,立刻命人下去将江大夫带上来。 很快,江大夫便到了,一番见礼不提。 温太医是第一个开口的人,“‘恋丁香’这种□□,你是在哪本书上看到的?可否借在下观摩一下?” 江大夫目光有些闪烁,“这个,时……时间太久远了,我也记不得了……” 温太医的目光充满了审视,“你可以告诉我,它具体有什么症状吗?” 江大夫不敢与温太医的目光对视,不安的看向别处,同样的一番话,但是他说起来可比王氏之前费劲儿多了。 “无色无味无毒?”温太医的嘴角噙着似有似无的笑意,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完全说不通的! 江大夫点头,“是的。” “连银针都验不出来,是吗?”温太医眼角眉梢的笑意愈发的浓郁了。 “是的!” 温太医逼近江大夫一步,轻声问道:“既如此,那你又是如何验出来的?” 他的声音并不算大,甚至很轻,可是江大夫却忍不住颤抖了一下,眼神中带着惊骇。 走到桌前,温太医把玩着手中小小的粉盒,“我这个人一向嗜毒如命,如今既出了一个这样让人琢磨不透的□□,我少不得试一试了。只要涂上这个,沾上丁香花粉就会中毒,对罢?” “不可以!”江大夫突然抬头器,急切的道。 温太医微微挑眉,“为什么不可以?” 江大夫更加慌乱了,“太……太危险了……” “这有什么危险的?比这个危险的毒,我试的多了去了!”温太医毫不在乎的笑着,“只要像二太太这样,不去管它,慢慢的自己就能好了,不是吗?” 江大夫这一刻终于崩溃,“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我……我撒谎了,根本没有什么‘恋丁香’,一切都是我杜赞出来的……” “为什么?为什么要骗我?”王氏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江大夫。这几年来,她是这么信任的他,他为什么要背叛她?难道有人收买了他? 江大夫自嘲的笑了一下,“为什么?难道我想骗人吗?你一再的逼我,身上是宿疾是如此,花粉过敏更是如此!我虽然是大夫,但是也是个普通人,并不是神!你总是威胁我,如果我治不好,就是医术不精,要把我赶出去!你们这样的人家把我赶了出去,在京城,我要能做下去吗?我的父母妻儿该怎么办?那么严重的花粉过敏,一两天内,怎么可能会好?这天下有几个人能做到?可是,你要我做到!我没办法,只能找一个治不好的理由,总不能为了一场省亲,连命都不要了罢?果然,你上当了!我是个大夫,看着我的病人被病痛折磨,我心里就已经够自责的了。可是,您是在太厉害了,病成那样了,还能生出这么多事儿来……” 说到最后,江大夫索性大笑了起来,只是笑声很凄凉也很无奈。 “离开贾家之后,你去我的医馆坐堂如何?”盯着江大夫看了好一会儿的温太医递出了橄榄枝。 江大夫止住了笑,惊疑的看着温太医。 “我觉得你的医德不错,希望我没看错人。”温太医淡淡的说。 江大夫激动得热泪盈眶,“谢谢,谢谢您……” 对于这样的事情,贾府众人都保持沉默,只在心里暗暗叹气。这忙活了那么久,究竟算怎么回事? 老太爷很郁闷,他知道贾赦会做好准备,却不知道王牌在这儿。早知道如此,他老人家何必费那么大的心思拿“贾琏冲动”说事儿?白白的破坏了他一贯和善老祖宗的形象,他找谁赔偿这损失去? 温太医告辞之时,老太爷为了表示歉意,亲自送了他出门。期间,众人谁都没看王氏一眼,只留着她一个怔怔的站在那里,好像一个雕塑一般。 老太爷没有再回来,只对贾政说了一句,“你也该管好你媳妇儿,看看她今天闹得。我知道,你和你大哥一文一武,性格原本就不同,但是有的时候学学你大哥那套也不错。不管是女人还是儿子,不管的话,早晚出事。琏儿指证王氏杀了其内侄女一事儿,你好生查查,我可不想贾家再出现赐三尺白绫,或者是出去守家庙的媳妇儿了。” 王氏原本打着将自己从杀害王熙凤嫌疑人的名单上摘出来,让老太太这个“杀人犯”物尽其用。可是,老太爷是何等的聪明人?压根就不提那事儿! 所以,她的计划注定落空了。大闹了一场,丁点好处都没捞着,反而给自己惹了一身骚。 说罢,老人家气呼呼的上了马车。 这一切都是“误会”,也只能是个“误会”,贾家众人不愿意得罪贾赦,同样也不愿意得罪“贤德妃的母亲”,所以,这只能是王氏被江大夫欺骗之后,所引起的一连串的误会。 这个结果,贾赦也是早就猜到的。所以,也不会觉得如何的失落。横竖,这怀疑的种子已经在宗亲心中埋下了,早晚会长成参天大树。这王氏借着自己“中毒”一事,死命的往贾赦和贾琏身上栽的形象,已然是根深蒂固了。 贾政尴尬的站在那里,也不知道是去里面接上王氏好,还是先逃离了比较好。顶着众人或同情,或失望,或幸灾乐祸的眼神,所有人都退散了。 “二叔,你不去接上二婶吗?”贾珍对着贾政并没有多少敌意,却也不甚亲近。 听到贾珍提起王氏,贾政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最后拂袖而去,“她既然能自己来,自然能自己回去。” 贾琏一看没外人了,再也不忍不住的自己的笑意,笑着笑着向后一仰,直接撞到了门上,忙揉着头,“哎呦、哎呦”的叫。不过,就算是这样,眼角眉梢的笑意也还是不减。那一幕幕,实在是太解恨了。 贾珍忙搀扶住贾琏,眼睛里满满的关切,“怎么样?撞到伤处没?” “看看你这个样子,没个规矩!”贾赦伸手打掉贾琏的手,横了他一眼,这才对贾珍说,“别管他,他身上根本就没有伤!” 贾珍错愕,无语的看着天,这下他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在祖宗牌位面前造假,把诸多长辈唬得一愣一愣的,这贾家太宠孩子的究竟是哪个呀?他可记得,他那个二叔对着儿子完全不像个文人! 贾赦在贾珍后脑勺上拍了一下,“回去了!站在门口做什么?喝西北风?” 心情大好的贾赦,难得的幽默了一下。可是,他的幽默贾珍和贾琏都没欣赏,只是难以置信的看着他。 “贾家什么时候穷到只能喝西北风了?” 听到声音,贾赦回头,果然看到安卉一手抱着暖暖,一手牵着陌陌站在廊檐下。 贾赦快步迎上去,自安卉怀中将暖暖抱了过去,“这么冷的天,你出来干什么?没的冻坏了身体!” 贾珍和贾琏对视了一眼,互相龇牙咧嘴,表示酸得掉牙了。 安卉看到贾珍和贾琏做鬼脸,横了贾赦一眼,“天儿不早了,我们赶紧回家罢?孩子们在家肯定等急了!” “邢氏!” 听到这一生歇斯底里,安卉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便被贾赦拉到了身后。 “王氏,你什么意思?”贾赦毫不掩饰自己的怒气。 王氏指着贾赦,手微微颤抖,“你们,你们一家子合起伙来害我!” 贾赦用一种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看了王氏一眼,随后冷笑。 贾琏更绝,叹这气摇头,“你都说了,我们是一家人,难道要反过来帮着你吗?” “你们究竟用了什么手段?”王氏步步逼近,“我从来都没有花粉过敏的毛病,怎么可能会突然花粉过敏了?” 贾赦根本不想搭理王氏,持起安卉的? ??只手,转身便走。 可是,王氏快步跑上来,一把拽住了安卉的另一只手,“你别走,给我说清楚。” 贾赦意识到不对,回头,眼睛里酝酿起了风暴,“你最好给我松手,否则的话,别怪我不客气了。” 安卉挣扎,可是王氏用尽了全身力气,她如何也挣扎不过,索性微微俯身,压低了声音,轻轻地说:“其实,真的有下药,不过,不是□□,只是让花粉更加刺激皮肤而已。而且,问题也不是出在粉上,而是涂在了花上。除了你,谁敢把你当成宝贝儿一样的鲜花拿起来放在鼻子下面闻呢?不过,你知道也没用了!那些鲜花都在贤德妃娘娘省亲那天全部冻死了,还是你的人亲自去处理的呢!你不觉得‘恋丁香’这个名字取得很无语吗?明明就是临时扯出来的嘛!” 其实,那位江大夫也是贾赦提前安排好的人。被王氏那样威胁和逼迫,江大夫早就动了离开的心了,只是找不到下家,一时之间不敢放手。贾赦给了他一个退路,他还了贾赦一个谎言。到温太医的医馆做事,是机缘巧合,并不在之前的计划之内。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安卉绝对不会说出江大夫的事儿,免得这个锱铢必较的王氏把怨气撒在江大夫的身上。 趁着王氏愣神的当儿,安卉快速用力的抽出手。 “嘶”,安卉只觉得一阵火辣辣的痛,这才发现王氏攥得太紧,而她又用力太大,王氏竟在她的手背上留下了几道抓痕,虽然不是很严重,却也是疼的。 王氏见安卉吃了亏,抬起手,高挑娥眉的看着,嘴角斜斜的勾起了一抹邪佞的笑容。 贾赦看在眼里,只觉得怒火中烧,大踏步上前,“你这个疯婆子……” “母亲!”贾琏惊叫一声,慌忙上前,看着安卉手上的伤,也生气的瞪着王氏。 王氏怪笑了一声,“啧、啧、啧,正是‘母子’情深啊!看起来,还很般配呢!如果说你们‘母亲’间没什么,还正是让人难以相信呢!” 安卉的身体瞬间僵直,脸上没有一点血色。 贾赦忙扶住安卉,轻声安慰,“别理那个疯婆子,她只会满嘴胡沁!” 咬牙切齿的声音,证明了他此刻的愤怒。 “小畜生,你是狗吗?”王氏一边用手拽着趴在她腿上咬她大腿的陌陌,一边用力的想要甩开陌陌。 原来,看着母亲吃亏,陌陌下意识的保护母亲,可是他还小,能作为武器的只有牙齿,自然冲过去,趴在她的腿上就咬。 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快得抱着暖暖的贾赦甚至来不及做出反应。 正在这个时候,“啪”得一声响。 贾琏眼疾手快,一个箭步上前,先甩了王氏一记耳光,然后立刻半跪下去扶陌陌,“陌陌,松开她,你有没有事?” 可是,就算这样,陌陌还是很咬了好一阵子,直痛得王氏大叫,陌陌才算松开嘴。 贾琏立刻抱着陌陌和王氏保持了安全距离,紧张的问道:“有没有哪里疼?她有没有弄伤你?” 陌陌咧着嘴,牙齿上竟有点点血迹,可见他这一咬,用力之狠,“没有!是我咬伤来了她!” “打得好!”见陌陌没事,贾赦松了一口气,高赞了一声。 王氏怔住了,难以置信自己竟然被贾琏打了耳光,“你……你好大的胆子……” “二哥哥,再打这个老巫婆!”陌陌对王氏怒目而视。如今,除了安卉故事里的老巫婆,他找不到可以形容王氏的词。 贾琏点了点头,将陌陌放在一旁,甩了甩手,用力过狠,他自己的手都疼了,微微眯起眼睛,“我的胆子一向这么大,你难道此刻方知?我告诉你,我早就想打你了,能忍到今天,我自己都佩服自己了。” 说着,反手又是一记耳光。 “你……你如此殴打长辈,这一生注定了仕途无望……”王氏被打得踉跄几步,勉强扶住柱子才算站稳了。 “殴……殴打长辈?”贾珍这个时候开口了,四处张望,“你说谁?我们贾家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人?当我这个族长是死的吗?哪个看到了?谁看到了,站出来!” 随后挑了挑眉毛,“很明显,没人看到!二婶你肯定是眼花了!” “难道我脸上的伤是骗人的吗?”这是什么宗祠,什么族长,摆明了所有人都偏向贾赦父子。 贾珍的眼睫毛煽动了几下,很不解的看着王氏,“二婶脸上的伤不是花粉过敏吗?这可是温太医看过的!” 贾赦与贾珍对视一眼,“谢谢了!” “小意思!”贾珍毫不在意的和贾赦寒暄。 贾赦看着伤痛不已的王氏,冷笑了一下,一边安抚着被吓醒的女儿,一边对贾琏道:“帮你母亲和为父各赏他两巴掌,然后咱们回家。” “是!”贾琏很激动,很狗腿的立刻奉命而去。 “啪”、“啪”、“啪”、“啪”四记耳光一气呵成,贾琏一边甩着疼痛的手,一边欣赏着王氏狼狈的样子,“嗯!很不错!非常对称!比婶婶你平日里抹的胭脂好看多了,若是婶婶喜欢的话,侄儿每天都可以为您效劳!” 说罢,也不管眼冒金星的王氏,立刻弯腰将陌陌抱起来,走到贾赦身边。 贾赦这个时候低头看着安卉,一边携着她走,一边低声问,“怎么样?心里舒坦些了吗?她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我们只当她犬吠好了。” 安卉心中的怒气虽然消除了一些,但是还是咽不下这口气,“你放心好了,狗咬了人一口,人还能咬回去吗?” “父亲,以后打人这种活计,您还是别让儿子干了,这手疼得厉害!”贾琏一边孩子气的吹着手,一边抱怨。 贾赦斜睨着儿子,满脸的不悦,“怎么?我把你养这么大,帮我打个人都不行?我养你有什么用?” 看着这对父子,突然间什么怒火都没了,安卉笑了,她知道这对父子在逗她乐,也不想破坏了气氛,“老爷糊涂了罢?您养的是儿子,可不是打手哦!” 安卉跟着贾赦的脚步走,背后有一道儿灼得人生疼的目光,源头可想而知。 见大家都轻松了起来,陌陌也高兴了,揽着贾琏的脖子,重重了亲了一口,涂了贾琏满脸的口水,“二哥哥好棒,二哥哥好厉害!” “我们这样对王氏,会不会有什么影响。毕竟,宫里还有个贤德妃娘娘……”虽然不愿意破坏气氛,但是安卉还是有些担心。她习惯了人人平等的人生态度,打人什么的也不放在心上。所以,一时间也没想起王氏的身份来。在封建社会力,得罪了皇帝的枕边人,好像是危险的事情罢? 贾赦好笑的摇了摇头,“你觉得,王氏那样的人,好意思说自己被人赏了耳光的事儿吗?” “毕竟是自己的女儿,不同于旁人。所以,咱们还是早早的想个对策比较好。毕竟是今上的枕边人,吹吹枕头风什么的,真心让人受不了。” “后宫不得干政,今上又是极英明的君主,一个女人的话,起不了多大作用。”贾琏自己分析着。 贾赦挑了挑眉毛,“你看看,琏儿都懂得这个道理。” “真的吗?”安卉有些不太确定,估摸着是她言情小说看多了,她总觉得后宫的女人对前朝也是很有些影响的。 贾琏微微蹙眉,“父亲,您说,今上看上贤德妃娘娘什么了?她入宫也有十几年了罢了?如今的年纪已经……不小了罢?除了潜邸出身的娘娘,后宫女子应该都是十四到十七岁的罢?” 安卉恍然大悟,她也被这个世界上人影响了。按照书上分析,那个贾元春是不存在“圣宠”那回事儿的,怎么着也影响不到贾赦这样的朝廷大员。至于她到底是如何得圣宠的,安卉不想去探究,横竖跟她也没关系,她只要过好她的小日子就成了。 贾赦对着贾琏赞赏的点了点头,对于这个儿子,他是越来越放心了。 97、097 受家法 趴在床上,王氏一声一声止不住的咳,好像要把肺给咳出来了似的,看着手帕上咳出来的血,一种说不清楚的情绪涌上了心头,又想哭又想笑,或者说是一边哭一边笑。从心口到胸腔,溢满了疼痛,让她觉得每呼吸一下都是折磨。 在宗祠里的那一幕幕,至今想来仍然让她悲愤欲死。她,受尽了侮辱,所有的尊严都被扔在了地上狠狠地践踏。可是,却没有一个人是站在她这边的,甚至……甚至有人就那么站着看她的笑话。 尤其是当她狼狈的“逃”回来,却发现家里正是鸡飞狗跳。 原来,贾政怒气冲冲的回来,恰好撞到贾环和贾兰两个孩子在一起疯玩着打雪仗的游戏。 好死不死的,在贾政进门的这个时候,贾环一记雪球直朝着贾兰砸了过去,人年纪小却很灵活,一闪躲了过去。然后贾环一声惊呼,直看着那雪球砸在了父亲贾政的袍子上,然后,开出了雪花。 于是,贾政原本就很不好看的颜色愈发的阴沉了下来。 贾环与贾兰见势不好,慌忙上前请安,可是,贾政却不说话,只是冷冷的看着这两个孩子。理智告诉他,不可以迁怒孩子,但是他的理智真的快要维持不住了。 贾环仗着平日里和贾政较为亲近,腆着脸想要上前拂掉父亲袍子上的点点雪花,却被贾政u了过去。 “都什么时候,学里快要开课了罢?该温的书都温了吗?只知道一味儿胡顽!如果到时候过不了夫子的考校,仔细我揭了你们的皮!”贾政疾言厉色。 贾环和贾兰自然连忙低声认错,“环儿/孙儿知错了,求父亲/祖父息怒。” “罢了,都回去温书罢!”小孩子爱顽,贾政是可以理解的,只要不是太过分,贾政也不至于苛责。见两个孩子都认错了,贾政也不愿意再责难下去,直接摆摆手让他们回去温书。 “是,孙儿告退!”得到了这“特赦令”,贾兰立刻便“逃”了。 可是,跟贾政住在一起的贾环却没有这样的好福气,他只能乖乖的跟在贾政的身后回去。好在贾政的脸色虽然不好看,却也没有再责怪他。回去之后,他忙拿起书用功起来。 对于儿子,赵姨娘非常的看重,身边放着的都是极信任之人,所以对于那个小插曲自然也得到了消息。见贾政一直面色不渝,只当他还在生儿子的气,端了一杯热茶奉到贾政跟前,便小声的劝着,“老爷,孩子还小,贪顽一些,也是难免的。您千万别跟他一般计较,没的伤了……” “就是因为你们都一味儿的宠着他,所以他才愈发的大胆了。”一肚子火的贾政此时根本就是炮仗,保证是一点便着的。这个时候,不管是谁撞上来都得炮灰,可是赵姨娘却不知道。 而且,不得不说,在说话的艺术上,赵姨娘修炼得还不够,这话里话外帮着儿子的意思,更让人觉得她是那败儿的慈母。 贾政的怒火上来,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最后干脆亲自去问贾环的功课。 这个新年里,贾政一次都没有问过贾环的功课,一则是喜庆的日子想要给孩子一个放松的环境,二则是贾元春省亲,他身为生身父亲,自然也忙得很,实在是抽不出多余的心力了。不是不知道贾环最近顽得很疯,只是他心情甚好,所以一直不曾计较,不过是板着脸训斥几句也就算了。 但是,他怎么也没想到贾环的功课竟差成了如此这般,一番考校下来,直接是火冒三丈。再联想起之前看着贾环读书跑神的样子,再也忍不住了,愤怒的命下人传家法。 贾环是贾政一手调~教出来的,功课压得很紧,在学里也是佼佼者。但是,他毕竟是个小孩子,并没有什么自制力,这一切都是贾政逼出来的结果。若一直不放松也就罢了,偏偏又有了这样完全放养的机会…… 小孩子经受不住诱惑,贾政虽然骂了几次,但都是有雷声没雨点,小家伙也没放在心上。 赵姨娘是母亲,心很软,想着儿子之前被逼着的可怜劲儿,对他也纵容得很。 虽然有贾探春在一旁时不时的劝着,但是贾环也大都不过是做做样子,心思都不怎么放在书上。毕竟,顽疯了的孩子,想要收心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便母亲和长姐看了生气,他小心的赔个罪,直道回学里便好好读书。想着他一贯读书读得好,也就揭过去了。 如此一来,便形成了一种恶性循环,他愈发的坐不住了。 所以,在贾政来看的时候,就看到他盯着书本发呆,完全的魂游天外。 因为省亲的关系,贾家学里这年的假期很长,有将近一个月。所以,贾环也有近一个月没有读书。别说新的东西,便是以前学过的,也都忘了不少。贾政在读书方面本就严苛,这样的结果自然不能让他满意,于是,一顿板子毫无意外的要落在他的身上了。 因为是冬天,人都穿得厚实,贾政觉得板子使不上力,便命贾环脱了棉裤,只留一件底裤受家法。贾环虽然害怕,却也不敢违抗命令,只能哭哭啼啼的照做。贾政正在火头上,也看不到儿子的可怜,只看着抹眼泪的没出息,也无甚怜惜,只一叠声的命狠狠地打。 在这样冷的天儿里,已经不是不仅仅是痛的问题了,贾环被冻得瑟瑟发抖。不过,很快他就感觉不到冷了,因为疼已经盖过了所有的知觉。 本就不是在贾政的书房,这么大的动静,赵姨娘和贾探春自然不可能不知道。眼看贾环可怜的模样,赵姨娘母女都受不住了,眼泪簌簌的往下掉。 “老爷,求求你绕了环儿罢,我就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啊!如果他有什么,我可怎么活啊?”赵姨娘一边将贾环护在身下,一边哭求着。 贾政的脸色黑极了,一把自下人手中夺过的板子,将赵姨娘拽到一边,板子用力的拍下来。他的手劲儿,自然不是畏主的下人所能比拟的。原本低声呼痛的贾环瞬间绷直了身体,高高的昂起头,痛得一声惨叫。 可是,贾政却不给他喘息的时间,接连着,又是一连串的板子拍下来,直打得贾环剧烈的挣扎着,直接从春凳上翻滚了下来。压着了身后的伤处时,又是一声惨叫。趴在地上,大口的喘着粗气,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般滴落在地上。 “环儿!”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待到赵姨娘反应过来,惊呼一声便要往贾环身边冲。 贾政这个时候上前一步,堵住了赵姨娘的去路,“这五下,不是打他不用功,而是因为你求情。你再求一次,我便打他十下。再一次,二十下。你如果想我打死环儿的话,就可着劲儿的求。” 赵姨娘止住了脚步,无意识的蠕动着嘴唇,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见赵姨娘不敢吭声,贾政冷哼了一下,转而回头看着躺在地上的贾环,声音很是清冷,“趴回去。” “爹爹!”贾环泪眼巴巴的看着贾政,见他没有丝毫动摇之色,只能强忍着身后叫嚣的疼趴回去,“孩儿知错,孩儿该打,只求爹爹千万别气坏了身子。” 对着贾政这样的人,贾环也有他的一套,乖巧是他唯一自救的办法。亲昵的称呼,很多时候都是制胜的法宝。以往,贾政看着儿子这么乖巧,火气都会小一些,但是现在正在火头上,直接认定了贾环是“假乖”,对着他阳奉阴违,于是,又是一记重重的板子打下去,“少给我动歪脑筋,你今天无论如何是躲不过去了,给我闭嘴好生受着。” 他打人没个章法,也不管什么停顿不停顿,不一会儿贾环就受不住了,再次从春凳上翻滚了下来,而贾政的板子也落空了,打在春凳上“咚”得一声巨响。 板子打在皮肉上的声音,在场所有的人的耳膜都已经适应了,可是那样一声异样的声响,却使得所有心里都“咯噔”了一下,不敢想象打在贾环身上会有多疼。赵姨娘更是掩面哭泣,若不是丫鬟扶住,只怕早就站立不住了。 “父亲!” 贾探春这样一声叫,让愣住的贾政回过神来,转头,目光很是凌厉,“怎么?你也要给环儿求情吗?” 贾探春慌忙摇头,“不,不是的,环儿不用功,父亲教训是应该的。只是,这样冷的天儿,环儿会生病的。环儿生病,心疼不还是父亲吗?” “心疼?我才不会心疼这个小畜生!”贾政仍旧嘴硬,只是看着痛得直抽抽的贾环,心里真的是疼了。这些年相处的感情,也不是处假的。只是,这贾环是他唯一的希望了,更是不容许他学坏。仍旧面冷如冰,“装什么死?趴回来!” 贾环止不住的颤抖,却不敢看父亲一眼,这是他被父亲亲自教养以来,受的最重的一次。趴在地上,哭得厉害,“爹爹饶了环儿罢,求您了……” “把我的话当成耳旁风吗?”贾政毫不掩饰自己的怒意。 贾环到底是怕极了,再不敢说什么,挣扎着再次起身,每走一步都那么艰难,一直可怜巴巴的看着贾政,却没有看不到半点不忍。 其实,贾政到底还是心软了,将板子交还给下人,“你来!打到我说停为止!” “父亲!” “又做什么?”对于女儿,贾政一样都是和善的,可是这一次他却和善不起来了,对着贾探春怒目而视。 贾探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父亲要教训环儿,我们不敢求情。只求父亲怜惜,把环儿绑了打罢。总是从春凳掉下来,女儿怕弟弟摔坏了身子。” 贾探春的心里很着急,暗暗埋怨贾环太老实,从春凳上翻滚下来,就该假装被撞伤的,如此一来,就算父亲有再大的气,也及不上关心的。没办法,如今也只能用哀兵之计了。 果然,贾政听了这话心倏地紧了一下,耳边传来贾环的呻~吟,他皱起了眉头,竟然……竟然有些听不下去了。回头,这才发现雪白的底裤上竟有血迹渗出,他这才意识到自己下手太重了。 “停下!”几乎是想也不想的,贾政脱口而出,走到贾环身边,伸出手按住贾环的腰背,贾环止不住的颤抖了一下。贾政微怔了一下,犹豫着要不要看看贾环身上的伤。 这个时候,贾环闷闷的,怯怯的声音想起,带着哭腔,“父亲绑罢,环儿不动。” 听到贾环连撒娇卖乖都不敢了,贾政的心一抽一抽的疼,狠狠心按着贾环的腰,将底裤脱了下来,幸好刚刚出血,血迹未干,并不算很难。只是,纵然这样,贾环还是痛得颤抖。 臀上一片一片的青紫,臀峰上有血珠一点一点的聚集,看起来无比的凄惨。 赵姨娘看了,心如刀绞,双膝一软,跪倒在地,痛哭流涕。 贾政叹了一口气,声音中带着疲惫,“环儿,为父真的不想对你这样狠心,也想宠着你。可是,你是为父唯一的希望,为父不得不……” 贾环转头看着父亲,见他的眼睛里充满了怜爱和心痛,便知道这事儿算过去了,但是看着父亲那样伤心的样子,心里又很是自责,拉着贾政的衣袖,一味儿的卖乖,“父亲不要伤心,都是环儿不好,是环儿不乖。环儿求父亲狠狠地打环儿出出气,千万别伤了身子。环儿是真心的,环儿以后一定改。” 听了这话,贾政哪里还有半分火气?心痛都来不及了!如果说出了心痛还有什么的话,那就是自责了!他暗暗下定决心,以后不管怎么样,都不在气头上动手! “不打了,环儿记住了就好。你以后都乖乖的,为父就再也不打你了。”贾政弯腰将贾环抱起来,小心的避开了身后的伤处,对着身边的下人吩咐道,“以最快的速度去把张丈夫找来。” 还未出门,竟看到王氏站在雕花拱门门口。 原来,王氏回来的时候,正听到这边乱糟糟的,便多看了一眼。初开始的时候,她正看着贾环挨打,心里自然是幸灾乐祸的。但是,让她愉悦的故事并没有进行多久,便朝着她意想不到的方向走了过去。看着贾政对贾环的疼爱,听到贾政说贾环是他“唯一的希望”,王氏简直要气炸了。不过是一个卑贱的庶子罢了,有什么资格得到这些?有什么资格? 贾政皱眉,王氏的所作所为,他尚且来不及跟她算账,她自己反倒没头没脑的撞了上来,立时黑了一张脸,声音冷冽如冰,“你来这里做什么?还嫌不够丢人吗?给我滚回你的房间,以后没我的命令不许出来!” 王氏受了一肚子的气,到了贾政这里,竟还被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如此折辱,不禁怒火中烧,“贾政,你不要过分了!” 直呼丈夫的名字,在这个时代,是大不敬。可是,王氏已经顾不了那么许多了。之前,远远的,她眼睁睁的看着贾政一个人拂袖而去,完全不管她的死活,早已对贾政彻底的私心了。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会被……被贾琏那样的羞辱。 如此,贾政反而不怒了,淡淡的扫了王氏一眼,眼睛里没有任何的情绪,对着身边的下人吩咐道:“把王氏押到环儿的书房去!” 随后,不再说什么,直接抱着贾环往他的房间而去。 王氏是贤德妃的母亲,但是,贾政是贤德妃的父亲。在这个家里,还是贾政说了算。尤其是,连老太太也不在了。 “太太,请!”下人的行为上很恭敬,但是态度却很强硬。 王氏冷哼一声,“前面带路!” 她倒要看看,贾政这个没出息的,能把她怎么样? 贾政的态度很明显,下人们不敢怠慢,所以,在他刚刚给贾环上了外伤的药之后,擅长治外伤的大夫便赶到了。眼看着大夫给贾环开了药,贾政又亲自喂儿子服下,然后净了手,又变成了以前那个严厉的父亲,“这两天,你先好生养着。等身子好点了,把落下的功课都补回来,明白吗?” “是,环儿知道了。”贾环很乖巧的点头。 贾政满意的点了点头,“你们母女俩在这里好好陪着环儿,他身上疼,一时半会儿的也睡不了,跟他说说话,分分神也是好的。” 赵姨娘早就坐在了贾环床边,一只手轻轻的抚摸着贾环的背部,一只手一个劲儿的拭眼泪,“我知道了!” “父亲放心罢,女儿会照顾母亲和弟弟的。”贾探春如今已经收了眼泪,只是眼睛仍旧红红的。 贾政又看了贾环一眼,看着他乖巧的样子,有些宠溺的摇了摇头,然后大踏步走了。 贾环见父亲离开,很不解,“父亲为什么这么急匆匆的走了?是要去什么地方吗?” 贾探春递给贾环一杯清水,他的父亲不够细心了,喝了药之后也没想到给贾环倒杯水去去口中的苦味儿。 他们这样的人家,与汤药想配对的,必定有上好的蜜饯。可是,贾环却不能用。倒不是谁亏待了他,而是很久以前就贾政给免了。在他看来,又不是娇滴滴的女孩子,哪里能如此的娇惯?男孩子,若是连这点苦都吃不住,以后还了得? “自然是去见太太了。”贾探春看着贾环无奈的摇头,“你就不能动动脑子?” 贾环有些生气,垂下了眼眸,将手中的空茶杯递给贾探春,“姐,你去我的书房把我桌子上的书拿来罢!我这闲着也没事儿,正好温温书。” 贾探春一边接过来,一边拿手点了点贾环的额头,“偏这个时候用起功来了,早干什么去了?但凡你多少用一点功,又何至于有今日之祸?” 贾环闹了一个大红脸,扯着赵姨娘的衣袖,怒气冲冲的告状,“母亲,您看姐姐,她总是欺负我!” “探春,你弟弟已经够惨了,你还说这些刺激他做什么?”赵姨娘不悦的嗔怪道。 贾环得意了,冲着贾探春高高的挑了挑眉毛。 贾探春眉头微蹙,对于母亲这样的指责,心里很是有些不高兴,但是,很快她便调整了过来,将手中的茶杯放了回去,回头对着贾环福身,“好,好,好,都是我错了,行不行?我这里,给我们家的小祖宗赔礼了!” 赵姨娘的眼眸再一次染上了几分笑意,也点了点贾环的额头,“你也别得意!你姐姐也没说错你!平日里怎么说你都不听,非得惹怒了你父亲才算老实了!这个时候,你也别折腾了,好好的养着,就算要用功,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的!你父亲和太太在你书房说话,我们怎么可以去打扰呢?” 贾环微微嘟起了嘴,用力挣扎着想起身,“我又没说是现在,等到太太走了,再给我取来就是了。” 不是他非要在这个时候用功,而是太有经验了,以前那样的小伤都睡不好觉,如今这样只怕是不用睡了。不给自己找点事情做,长夜漫漫,要如何熬过去呢?更何况,早些补上去,总是早些安心的!而且,据他的经验,乖乖的读书,他父亲要好一阵子都对他和颜悦色来着。 “好,好,好,你先安稳的躺着。咱们先说说话,回头我去给你拿来。”赵姨娘对贾环一向是有求必应,这次也不例外。 且不说这边如何,在贾环书房里等着的王氏却是恼得很。话说,她已经在这个书房里等了很长时间了,可是贾政连个人影都没有。 她并不是一个很有耐性的人,经过了那么多事,等了这么长时间,她的所有耐性都被磨光了,推开书房的门,王氏便要出去。 可是,之前为贾政掌板子的下人挡住了王氏的去路,“太太,老爷有令,请太太在这里静候。” 贾政一辈子没有在王氏面前树立威严,如今对她说这样的话,她只觉得非常的好笑,“放肆!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拦我!” 说着,一记耳光扇了过去,错开了身子便要走。 可是,那“死心眼”的再一次挡住了王氏的去路,“太太,请您不要为难小的。” 脸颊上火辣辣的痛,但是他身为下人却不敢不遵从命令。在整个贾府里,规矩什么的也只有这些掌刑罚的人的心中仍旧有些分量。不过,这种分量如今也变得轻了好多。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阴影,如今的王氏看到讨厌的人就想扇他耳光,一句话也不说,又是一记耳光打过去。 人都是有脾气的,就算是下人也是人,所以,在王氏这次动手的时候,那家伙顺势踉跄了几步,直接歪到一边,给王氏让出了路。如此一来,他身上带着伤,便纵然是贾政也不好降罪。就算贾政生气,一切的过错也是在王氏的身上。 王氏不屑的嗤之以鼻,然后抬脚便走。 可是,正在这个时候,愤怒的声音再次响起,“你想到哪去?” 王氏抬眸,恰好撞见了贾政喷火的目光,正想说什么,脸色却突然变得煞白,有一种名为“不安”的情绪在心中以极快的速度蔓延、蔓延、再蔓延。呼吸,变得有些紊乱。 原来,贾政身后跟着的三个粗壮的婆子,她们还搬着春凳,拿着绳子和板子。 贾政看不到王氏的脸色,但是他明显的感觉到了王氏的恐惧,眼眸中闪过了一抹讥诮,转而对那挨了巴掌的家伙道:“你下去罢,去账房支二两银子买药罢。” 二两银子并不值钱,他完全可以自己赏下去。可是,他并没有那么做。因为,他要所有的人都知道王氏的无礼作为。从账房里支出去,就算只是二两银子的小钱,也都是要登记在册的。如此一来,可谓是坐实了王氏无故殴打下人的罪名。 贾政并不是一个喜欢如此算计小处的人,但是对王氏,他真的是破了例了。 王氏此时没有心思猜贾政的用意,她被自己的猜想吓到了,来不及细想什么,转身便要走。 贾政怎么可能会让王氏离开?冷笑一下,对着身后的婆子道:“抓进去!” 如今,猜想已经不是猜想了。很明显,贾政要打她,而且是很正式的传了掌刑的下人动板子。 王氏不能接受这个结果,她奋力的反抗,可是,她一个女人,实在不是那两个粗壮婆子的对手。于是,很轻易的,她便被抓了进去。 这个时候,贾政已经坐在了上位上,甚至优哉游哉的喝着茶,看着一番折腾而幕笠面纱尽落的王氏,他冷笑了一下,微微挑眉,“跪下!” 话说,贾琏毕竟没有习过武,再加上跟长辈动手,心里有些慌,所以那六记耳光打下来,竟没留下明显的掌印。尤其是在王氏如今满脸涨红的情况下,若不细看,竟完全察觉不到。 “绝不可能!”王氏怎么可能会接受这样带有羞辱意味的命令。 “我说,跪下!”贾政一字一句,态度很坚决。 王氏梗着脖子怒道:“想得美!” 贾政给压着王氏的婆子使了个眼色,后面的两个婆子各自在王氏的腿弯上踹了一脚,王氏“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诸多的羞辱,堆积在一起的愤怒让王氏失去了最后仅存不多的理智,“贾政,你别太过分了!我告诉你,我可是迁九省都检点嫡亲嫡亲的妹妹,你这么对我,我哥哥不会善罢甘休的!” 贾政再次冷笑,“你是我贾家的媳妇儿,是我的女人,我想怎么对待,是我的事情。如果王子腾知道你做的那些事情,只怕也不敢多嘴,难不成你们王家想要再出一个弃妇?如果真的是这样,我倒可以成全你们!” 贾政想休掉王氏,疯狂的想,多年前就想了。可是,理智上他并不想得罪王家。王氏是王子腾嫡亲嫡亲的妹妹,而王熙凤只是他庶出堂兄家的侄女,这个区别大了去了。如果说,休掉王熙凤让王子腾恼了贾家,那么休掉王氏,就是让王子腾恨上贾家。贾政是个理智的人,他并不愿意给自己树敌,所以才会对王氏一忍再忍。 但是,现在他不想忍了,再忍下去,他就真的要吐血了。所以,这口气,今天他无论如何也要出了。 “休了我?你敢吗?”王氏看不起贾政,从来都看不起。 贾政自然也知道这一点,以前他强迫自己忍,但是现在他却忍不住了,“我不会让自己有‘下堂妻’,但是,我可以有‘亡妻’。” 说罢,贾政不再看王氏那张让他恶心的脸,也没有心情去欣赏她的惊骇,只对着那粗壮的婆子道:“绑了过去。” “不,你不能这样对我!”王氏大声叫着,拼命的挣扎着,但是最终也都是无用功。 她被强按在春登上,一个婆子按着她的上身,一个按着她的腿,另一个婆子拿了绳子将她的胳膊固定在春凳的两条腿上。 贾政在一旁看着冷声命令着,“绑紧一点,我今天要打她一顿狠的!” “是!”严婆子,也就是掌刑的婆子高声应着,手上更加用力,拇指粗细的绳子如同蛇一般的咬住了王氏的胳膊。随后,是胸部,然后是腰,每一段都很用力。 贾政在这个时候又开口了,“把她的裙子和裤子都脱掉,光着打!” 就算是自己年幼的儿子,贾政暴怒之下动起手来都给留着三分颜面,可是,对于王氏却是半点面子也不给,甚至如此狠狠地羞辱于她。 “不,你不能,你不能这样……”王氏听了这话,剧烈的挣扎着,整个春凳都剧烈的晃动着,但是被绑了上身,又有两个粗壮的婆子压着,她无乱如何也逃脱不了。 严婆子愣了一下,但是她年纪大了,什么世面都见过,很快垂下头,老实的执行命令,“是!” 王氏用尽了全身力气,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掉,再也没有之前嚣张的样子了。“不,求求你,求求你不要这么对我……” 她哭了,那么嚣张、那么自傲的她哭了。直到这一刻,她才发现她自以为的强势有多好笑,她的身份再如何的显赫,如今也只能任由着贾政摆布。 “现在才想起求我,迟了!”贾政不为所动。 “嘶啦”一声,下裙被撕破了,随后,在王氏来不及做出反应之际,臀腿上一凉,所有的遮蔽物都没了,她下意识的闭紧了双腿,对贾政怒目而视,眼睛没没有泪水,只有浓得化不开的仇恨,“你会后悔的,我一定会让你付出代价。” 贾政轻笑,“依我看,你很快就会后悔说了这样的话。” 形势比人强,王氏本该示弱,可是,她如今哪里还有理智可言?不经大脑的话,就那么冲口而出,来不及阻拦! 正在王氏怒不可遏之际,严婆子分开王氏的双腿,绑在了春凳的两条后腿上,一时间,那最羞人的地方暴露在空气中。 王氏是金尊玉贵养大的大家闺秀,哪里受得住这样的耻辱?可是,受不住,她也要受!因为,这是贾政故意要她受的!埋首在春登上,王氏的眼泪再一次滑落。 “老爷,要堵嘴吗?” 所谓掌刑的婆子,其实就是帮主人家管理女眷的,一般情况下,打犯了错的丫鬟比较多,当然,妾室、通房什么犯了错也是她们掌刑。贾府的女儿向来娇贵,她们这些年来很少动手。上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动手,是安卉出事时,对秋雨动刑。随后,贾府就是一场风波,她们本以为以后再也不需要她们了,却不曾想如今竟来了一个大的。 丈夫在妻子面前,是绝对的权威与不容侵犯,所以,理论上妻子是打得的。但是,妻子毕竟不同于妾室、通房,背后有着娘家撑腰,而且是家里真正的主子。所以,一般情况下,妻子绝对不会受家法。所谓家法,都是约束下人的,妾室只能算半个主子,也等于是下人,所以不管是男主人还是女主人,命令动家法都是理所当然的。所以,挨打的大都是她们。 特殊情况下,如果妻子犯了大错,男方不想休妻,女方也不想被休,男方便会通知其娘家人,说明了罪状,并且表明了要动家法,然后定了日子,带到宗祠里,请了女方的父母或者兄嫂亲自监刑,由婆婆或者丈夫亲自主持,正正试试的请了家法打一顿。之后,妻子在下人和妾室面前仍然是女主人,地位绝不动摇。 但是像贾政这样动家法,又是这样极没有脸面的打法,却是绝对没有的。这个,是对待妾室的处罚,就算是妾室,去衣受责都是在犯了极大错误的情况下。 贾政轻笑,那笑容十分的诡异,“不必,让她叫出来!” 没有最羞辱,只有更羞辱,贾政好像怎么都觉得不够似的,一定要把王氏所有的尊严都踩在脚下。 “请问老爷,要打多少?”严婆子问。 贾政微微蹙眉,想了一会儿道:“你先重重打着,我依着程度叫停。” 严婆子拿起那个手掌般宽,两指厚的板子,放置在王氏白皙肥厚的臀部。冰凉的触感让王氏止不住僵直了身子,全身都不由得绷紧了。 “太太,请您放轻松,否则的话,会受伤的。”严婆子按照自己的职业习惯提醒。 可是,王氏听了这话只是更加的羞愤欲死,并没有半点放松的意思。 严婆子直跪在王氏右侧,“奴婢要开始了!” 说着,板子在右侧轻轻的放置,抬起,再放置,再抬起,如此再三之后,高高抡起了,“啪”得一声打了下来,右侧原本白皙的臀上,泛起了巴掌大的红痕,与左侧完好臀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如今已经是入夜,在这样静谧的夜里,板子打在皮肉上的声音格外的清晰、刺耳,也格外的羞人。 王氏强忍着咽下已经涌上了喉咙口呻~吟,她无论如何都不会让贾政看了笑话,死也不会叫。身体,却直挺着,昭示着主人并不是对疼痛没有感觉的。 停了一会儿,严婆子又略微的比划了两下,下一板子又打了下来。她的用刑技巧很好,同样的力度,并排打下来,没有一丝一毫的重合。 只可惜,这样好的手段没有得到贾政的欣赏,没有听到王氏的呻~吟,他很不满意,看着王氏臀上粉红色,更是嗤笑,“怎么?你没吃饭吗?知道什么叫重重的打吗?” 严婆子脸上微红,“是,老爷!” 第三下,又加上了三分力气,王氏的身体向前冲了一下,“呃”了一声,却还是忍住了,只是,眼眶里饱含着泪水。 贾政深吸一口气,怒道:“你果然没吃饭吗?给我站起来,用尽全身力气打!” “是!”费婆子很无奈,忙起身,再也顾不得什么章法,圆了胳膊,重重的打了下去。 “啪!”得一声巨响,王氏的臀上绽开了火红鲜艳的花儿。 “啊!”王氏到底还是忍不住的叫了出来,太疼了,实在是太疼了,疼得她再也忍不住了。 贾政满意的斜勾起嘴角,“不错,就按照这个力道,不要间歇,一个劲儿的狠狠打!” “是!”严婆子这才松了一口气。话说,用这个力道打人,就算是打丫鬟,哦,不,就算是打勾栏院里的妓子都略重了些。更何况,是不给间歇的打。可是,主子的话,她必须服从。 所以,一连串的重击打了下来。 王氏被打得“哇哇”直叫,剧烈的挣扎着,眼泪鼻涕都流了出来,一前一后两个粗壮的婆子差点都按不住她了。 右侧臀上翻滚着波浪,连同左侧都晃动着,整个臀瓣都被染成了红色,血一般、火一样的红,在臀峰之上,甚至有些青紫。 严婆子停了下来,喘着粗气,她这连着打了应该有二三十板子,实在是到了体力的极限了。 她停了好一会儿,王氏臀上的肉仍在颤动着,剧烈的挣扎着,因为她根本就不知道严婆子已经停了,哭得像个孩子。 贾政静静地看着,微微挑眉,“做得不错,就按照这个力度来。” 这个时候,什么骄傲,什么身份,王氏都忘得一干二净了,在这样的疼痛面前,她哭求着,“放了我,我求求你放了我,我以后再也不敢对你无礼了,你放了我……” 只是那么短的时间,王氏的声音已经微微有些沙哑了,可见她之前哭闹得有多厉害。不管她平常有多么的强势,在体力上她也不过是养在深闺里的弱质女子,哪里受得住这样一番酷刑?“ 贾政轻笑,慢悠悠的晃动着手中的茶盏,“说的真好听!当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吗?逃过了今天,回头你再慢慢的给我生事儿,对吧?我既要打你,就定要把你打服了,打老实了!” 王氏摇头,“不,我没有,我是真的不敢了,真的……” 贾政将手中的茶盏重重的摔在地上,“谎话连篇!到这个时候你还敢骗我!看来你还是不老实!” “啪”得一声响,让王氏止不住 的颤抖了一下。其实,贾政这次是真的冤枉王氏了,那一连串不给喘息的板子打下来,她根本就没有能力思考。认错,也是下意识的不想再挨打所致。只是,逃过了之后会不会报复,那就不是很清楚了。反正,依着王氏的性格,多半是会的。 “我没有,没有……”王氏拼命的摇头。 贾政却是不信,对着那严婆子道:“我不喜欢不对称,把这边给打成那样!” “不,不要……”王氏叫着,可是却没有人理。 严婆子领命,不顾王氏哭喊,再一次抡圆了胳膊打下去。 于是,自然又是另一轮的哭叫。 再次停手,严婆子已经开始大口的喘气了。 过了好一会儿,王氏的哭喊声才稍微弱了下来,一再的喃喃自语,“老爷,老爷,求求你了,饶了我罢,饶了我……” “不错,挺对称的!”贾政轻赞了一声,“你的体力,是不是不行了?” 严婆子微微低下头,她到底年纪大了,受不住这样的剧烈的劳动,若是依着她掌刑的习惯,便是打上半天也不至于如此,“奴婢……奴婢……” 贾政起身,轻轻地挽起衣袖,“你既累了,便由我来好了。” 王氏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贾政,“不要,不要,老爷,一日夫妻百日恩,你不要这样对我,以前都是我的错,你大人有大量,不要跟我计较……” 贾政只是不理,接过严婆子双手呈上的板子,轻声道:“搬个凳子过来。” 于是,贾政坐在了王氏的左侧,抡起了板子便砸了下去。 “啊!”王氏梗直了脖子,大声的叫着,“好痛!老爷,你饶了我!” 贾政挑眉,“你可以叫得再大声一点,让府里上上下下都知道,你是如何趴在这里挨打的。” 王氏咬住了下嘴唇,恐慌的摇头。 贾政半点也不怜惜,一连串的板子重重的砸下来,他和严婆子不同,没有什么技术,力道也是参差不齐,很多时候都打在一个地方,也不分什么左右,整个臀部全都打着,一边打一边骂,“尖酸、恶毒、嫉妒、虚荣,心怀鬼胎,这样的女人,我就该活活的把你打死!” 话虽然说完了,但是贾政的手上却是不停,只闷着头一个劲儿的打着。王氏的臀部很快被打得到处都是青紫色,臀峰处最为明显,竟隐隐的有血迹渗出。 王氏拼命的挣扎着,挣扎得极为剧烈,春凳被带动着与地板发出“吱、吱”的摩擦声,可是,在板子声的压制下,竟没有人注意到。 大约有五六十板子,贾政也累了,王氏的臀峰上已然裂开,出了血迹之外,竟有微微的红色嫩肉翻滚了出来。 王氏顾不上哭,但是眼泪却自己往下掉,“你……你真的要打死我吗?我们……我们是夫妻啊,至少曾经是啊……” 贾政扔了板子,甩着酸痛的手腕,斜倚着椅子,淡淡的来了一句,“茶!” 被这样一番严厉责打吓傻的严婆子这个时候才回过神来,慌忙去倒茶,只是慌乱之下,竟将茶壶撞翻了,惊骇之下忙道:“奴婢这就去换新的来。” “啊!”打开门,发现外面竟站了人,不由得惊呼了一声,“赵……赵……” 贾政回头,却看到赵姨娘脸色苍白的站在门口,微微蹙眉,面上有些尴尬,轻咳了一声,“你怎么来了?” 赵姨娘紧张的咽了一口吐沫,“我……我是来帮环儿拿……拿书的……” “进来拿罢!”尴尬之后,贾政也无所谓了,轻声道。 王氏已经够羞辱的了,没想到竟然被赵姨娘看到了这样一幕,心中羞愤欲死,“贾政,你有种杀了我!” 贾政只是不理她,看着没有动作的赵姨娘,“怎么不进来?” “哦!”赵姨娘被吓坏了,慌忙进门,眼睛不由自主的朝王氏那边看,却正好撞上了王氏恨如骨髓的目光,身体止不住颤抖一下,慌忙转过头。 贾政看着,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回手一记巴掌打在王氏的臀上,“给我老实点!” “啊!”王氏止不住的呻~吟了一声,此时莫说是并不算轻的巴掌,便纵然是抚摸,也是极痛的。她本已经不顾颜面了,但是赵姨娘的到来激起了她最后的自尊,“杀了我,杀了我……” 赵姨娘也不敢再看,忙从书桌上随便拿了一本书,也顾不上看名字,立刻便往外退,“老……老爷,我先下去了……” “嗯!”贾政轻轻点头,他并不是变态,没有请人围观的意思。 严婆子很快端了茶上来,贾政喝了几口,感觉自己也歇得差不多了,自言自语道:“这板子太小了,使着不顺手……” 一边说着,一边下意识的环顾四周,这才注意到之前打贾环的板子还不曾收起来,指着它道:“把那个拿来!” 贾环虽然是孩子,但是到底是男孩子,与闺阁里使用的刑具不同,很是厚重。 王氏绝望的闭上眼睛,她真的确定了,贾政想要打死她,想要她活活痛死。 板子太过厚重,虽然造成的伤更重,但是贾政挥着也更累。不过三十来下,他就有些挥不动了。最终,也扔在了地上。只是,这个时候,王氏的臀上已经没有一处好地方了,血已经染红了她的臀部。 过了好久好久,王氏才操着无比沙哑的声音说:“求求你,给我……给我个痛快。” 王氏的声音是那么绝望,绝望的贾政心中竟然一堵,随后想起她的诸多作为,又将那种情绪抛之脑后了,身子前倾,捏着王氏的下颚,“我不会杀你的,我只是……要打烂你的屁股。你都不知道,我想了多少年。你不该给我这个机会,真的。” 王氏也很想活着,但是痛痛快快的死,也比受这份罪要好,“不,不要,不要这样折磨我……” 贾政哪里会听?转而看向王氏臀部的伤,却突然轻笑了起来,将手探向了王氏那秘密的地方,“你还真是贱啊!挨了这么重的打,你居然湿了?” 说着,甚至把那清亮亮的证据送到王氏的面前,“看来,这几年,你真的忍得很辛苦呢!” 王氏羞愤欲死,她是有欲~望,也偷偷地解决了,但是那都是私下里自己一个人,如今,却是在贾政和下人的面前。可是,她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那么痛,有一阵子痛得麻木了,下腹就一阵发热,然后就……就…… 三位婆子低下头,这话……好似是勾栏院里调~戏妓子的罢?实在是…… 贾政只是要羞辱王氏,并不是要调戏她,所以自然不会有下一步动作!看着王氏的臀,自言细语道:“这都是血,也看不清楚哪里没烂,不如洗洗罢?” 王氏此时也顾不上羞了一个劲儿的摇头,“不,不要……” 她说了很多不要,但是贾政从来都没有听过。 “看在孩子的份上,放过我罢!求求你了,求求你……”王氏已经要崩溃了。 不提孩子还好,提起孩子,贾政就想到了贾宝玉,怒火更炙,“取了凉水来,顺便带了盐巴!” 王氏听了这话,立刻挣扎,“你还是杀了我罢,杀了我!” 可是,贾政不为所动,之后,王氏绝望的看着严婆子将盐巴化入水中。 “给她洗干净!”贾政眼观鼻鼻观心。 “啊!”那样的伤处,遇上沾了盐巴的水,王氏直接痛昏了过去。 过了许久,贾政才道:“把她弄醒。” “贾政,你这个恶魔,你不得好死!”王氏再次醒来,给予贾政的只有诅咒。她已经全身脱力,虽是咬牙切齿,但是声音却是极低的。 贾政直直的看着她,却没有再和她起口舌之争,只是拿起了那个较为轻巧好使的板子,专拣着尚未破皮的地方打去。 这一次,王氏没有再哭叫挣扎,因为她已经没有力气哭叫挣扎了,只是身体止不住的颤抖着,说明着她的痛。 直到整个臀上再也没有一块好肉,贾政才放下了板子,起身,淡淡的说:“我会给你找大夫,以后你就老老实实的待在房间里,用你的余生,忏悔你的罪过罢!” 98、098 有人喜有人悲 话说,贾赦回家甫一进门,也遭到了贾政一般的待遇,一道白影疾驰而来,耳边传来一声“小心”,贾赦下意识的挡在安卉和孩子们前面,大手一挥,雪球砸在了地上,散落一地。 安安看到自己砸出的雪球竟然打到了贾赦,不由得瞠目结舌,慌忙讨好的笑,瘪着嘴撒娇道:“父亲,母亲,二哥哥,你们终于回来了,安安的肚子都快要饿扁了。” 大半日的,安卉在家等得心急如焚,面上也忍不住带出了几分。虽然贾赦已经跟她说了计划,并且相当有把握,但是她总是担心会有什么意外。当然,心底深处里,也有些想要早些看到热闹的想法。 连惜很体贴,见状便劝安卉去宁国府看看,顺道也能接他们父子回来。初开始的时候,安卉自然是不同意,连惜如今怀有身孕,又是在头三个月这么重要的时间段里,她身为母亲,自然应该好好的照顾一下。 随后,绾绾自告奋勇,直言自己可以留下来照顾连惜。 如此一来,安卉本该无话可说。可是,她却还放心不下小魔王一样的暖暖和过于活泼的陌陌。 经过两个孩子的劝说,安卉嘱咐了她们几句,也就带着离不开她的暖暖和死缠着也要去的陌陌一起去了宁国府。 所以,等安安下学回来,家里就只有绾绾和连惜。 因为连惜怀孕的关系,绾绾大都围着连惜转,说的也都是些女孩子的话题。这,让安安觉得很烦闷。 安安做完功课之后,觉得很无聊,见父母和兄长都没有回来,便也想去。可是,不管是连惜还是绾绾都不同意。因为天儿晚了,怕出去有危险,就算有下人跟着,也很不放心。而且,安安这个时候出去也极有可能会和父母错开了,到时候又得去找安安,实在麻烦,便请他多少忍耐一下,耐心的等等。 安安到底是小孩子,很快便闷得受不了了,看着院子里残留下来的雪,想着在书院里同窗们在一起打雪仗是那样的热闹,便提议打雪仗。连惜怀孕,自然是不能的,于是,便闹着要绾绾陪。 绾绾是个女孩子,性格更是偏文静的,自然不肯。可是,她实在被安安闹得没办法,便命几个丫鬟和安安一起玩。 丫鬟们的年纪虽然都比安安大些,但是到底碍着安安是主子,并不敢很闹,大都属于只闪躲、不攻击的。如此一来,这游戏自然味同嚼蜡,让安安觉得很没意思。几次三番的命丫鬟们配合一点,那雪球也都砸不到他身上,大都属于离得老远便砸在了地上的。无奈,兴致勃勃的安安自能结束这场单方面的“砸人”游戏。 绾绾看了,心里也过意不去,便主动提出要陪安安玩。 安安已经被坏了兴致,自然是拒绝了。不曾想,却在进门的时候被绾绾一个雪球击中了后脑勺。散落的雪花,顺着后领子钻进了安安的身体里,不禁冻得他打了个冷噤。回头,正想说什么,又是一记雪球迎面过来,慌忙错开了身子躲了过去。 连番受到攻击,很自然的,安安与绾绾两个人大战了一场。 连惜坐在大厅了,看着这姐弟俩战做一团,只觉得温馨得很,脸上也不禁爬上了笑容,眼看着弯腰攥雪球的绾绾被安安一记雪球攻击,忙叫道:“绾绾小心!” 有了外援,安安这一记攻击自然作废,被绾绾很轻巧的躲了过去。 安安“恼”得直跳脚,对着连惜嗔怪道:“二嫂嫂不能这样,你们这是作弊,这样对我……” 连惜脸色微微一变,“安安,,小心背后。” 来不及快去,安安慌忙向旁边闪过去,与此同时,之前他站着的地方砸落了一个雪球,止不住暗暗松了一口气。 这下,换绾绾“恼”了,“二嫂嫂,你到底帮着谁?” “我……我都帮……”连惜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再次叫着,“小心!” 可是,这次迟了,绾绾被砸了正着,急得直跳脚,但是手上攥雪球的动作却不停,嘴里还在埋怨着,“不管二嫂嫂你帮着谁,好歹反应快点啊!” 于是,连惜便纵然是不能亲自下场,也参与到这场游戏中。 无意间回头,却发现楚楚正站在门口,小小的脸庞闪烁着艳羡的光芒。连惜看了看摆在一旁的沙漏,这才恍然意识到已经到了用晚饭的时间,所以楚楚才会跟着奶娘来了。 连惜微笑,让自己看起来更加温柔可亲,“楚楚也想顽吗?你也去陪叔叔和姑姑顽去罢!” 楚楚摇了摇头,眼神中带着几分落寞,主动上前,先向连惜行礼问安之后,才道:“楚楚不去!” “为什么不去?你不想顽吗?”连惜的眼神无比的温柔。 “父亲说,母亲怀了宝宝,楚楚不可以横冲直撞的,免得冲撞了母亲。”楚楚微微垂眸,小小的身体竟显出了几分落寞。 连惜听了,心里大受感动,“可是,你父亲也经常和母亲说,要母亲好好照顾你,多疼疼你,尽可能满足你的心愿啊!” 这话,连惜倒真是没说谎。只是,不能否认的是,其实她听多了,心里是有些伤心和气苦的,总觉得贾琏不信任她,对和自己不甚亲近的楚楚,自然也存了些嫌隙。 如今听了这样一番话,所有的负面情绪都消失了,剩下的自然是满满的感动。同时,也有些哭笑不得。因为,贾琏实在不是不懂得女人的心思。他以为两边嘱咐着,母女两个就能相处好了,却不知道正在因为如此,两个人心里都有些疙瘩,反而使得两人都反感了。 这一刻,连惜终于知道为什么不管她如何示好,楚楚都是淡淡的了。如果换做是她,只怕心里也是膈应得慌。女孩子,就算还很小,也是极敏感的。 不过,正因为如此,连惜心里对贾琏更是爱重。对于楚楚冷淡的态度,也多了几分包容之心。 楚楚惊愕的抬起头,眼睛里闪烁着难以置信的光。 “所以,想去就去罢。母亲坐在厅里不动,远远的看着你们,不会被冲撞的。”连惜的眼睛里充满了鼓励。 绾绾这个时候也大声叫楚楚,“楚楚,快过来帮姑姑。” 在连惜的鼓励和绾绾的催促下,小小的孩子很快便被玩乐占住了心,立刻跑过去帮着绾绾和安安战作一团。 初开始的时候,安安并没有把绾绾这个小孩子放在眼里,可是,很快他发现自己错了,一个小孩子看似不起眼,可是,架不住她一个劲儿的给绾绾捏雪球啊! 于是,安安开始大叫,“楚楚,你不能只帮着你姑姑,那叔叔怎么办?” 楚楚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只觉得的确是那么回事。 绾绾见状,警铃大作,忙到:“楚楚,别理他,帮姑姑!” “帮叔叔!” 楚楚看了看绾绾,又看了看安安,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抉择了。 连惜在这个时候忙道:“宝贝儿,打雪仗不是这么顽的,你不是谁的助手。自己捏了雪球,就要要拿来砸人,不管是谁都一样。‘战场’之上,没有辈分。” “二嫂嫂,不要教坏楚楚!”这下安安和绾绾倒是难得的齐心,异口同声的道。 可是,话已经出口,再阻止也是来不及了。正说着,立时便有雪球朝他们飞了过去。 于是,明显一面倒的局面,很快就被扭转了过来,再一次恢复了热闹。 虽然顾及着楚楚年纪小,安安和绾绾都把火力对准了彼此,但是只是查漏补缺,也让楚楚这个小家伙玩了个痛快。 一时之间,这个家里充满了笑声,当然,其中也夹杂着懊悔的声音。但是,不管怎么听,都是幸福的声音。 因为玩得太入神了,于是,便出现了开头那一幕。 贾赦黑了一张脸,将睡着的暖暖递给安卉,自己则缓缓的从台阶走了下来,面沉如水,“闹得像什么样子,还有没有点规矩?这都什么时辰了?功课都做了吗?我看你现在是越来越不像话了,大正月里,找打呢!” 安安低着头挨训,半个字也不敢辩解。他对父亲很是敬畏,也没注意到父亲的话突然变多了。一句话,竟翻来覆去的说。 可是,细心的绾绾注意到了,不仅如此,她还注意到母亲的嘴角正噙着笑。绾绾不自觉的蹙起了眉头。 她的家人,她自然是最了解的,对于这些无伤大雅的事情,父亲对于安安一向是比较宽容的,就算训斥上几句,母亲也会上前劝着护着。如今,这些都透着诡异。正这么想着,眼睛无意间撞见了父亲背在身后的右手,而她的父亲一向没有这样的习惯。 来不及细想,绾绾忙道:“安安小心。” 听到这个声音,安安下意识的往旁边闪了过去,待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还未来得及后悔,便看到雪白的雪球从他身边飞了过去。始作俑者,自然是他那严肃得不得了的父亲。 安卉在一旁看着,也忍不住乐了起来。 贾赦有些“生气”的瞪着绾绾,“好啊!你个没良心的丫头,我算是白疼你了!” 说着,自身边搓了一把雪,捏了三两下,便朝着绾绾砸了过去。话说,他年轻的时候,可没少顽这个。一般情况下,那就没输过。曾有一段时间,他是出了名的常胜将军。看着孩子们顽,也不禁想起了当年。心情大好之下,也乐得跟孩子们闹上一场。 绾绾一时不查,竟被砸了正着。 于是,便惹来了贾赦爽朗的笑声,“看你还敢不敢告密?” 绾绾毕竟不同于安安,对贾赦畏惧之心并不重,见父亲偷袭自己,也毫不犹豫的攻击回去,“是父亲先耍诈的!” 父女俩战了起来,可是,绾绾这个弱女子能够占着身高和年龄的优势与安安打平手,却完全不是贾赦的对手。她攻击贾赦的十次有六七次都不中,但是贾赦攻击她的,却是百分百全中。 如此一来,自然着急,“安安,你还愣着干什么?赶紧过来帮我!” 贾赦听了也不生气,“好啊!我倒要看看你们两个毛都还没张齐的,到底能不能胜了我这个‘常胜将军’。” 安安听到贾赦也赞同,心里痒痒的,“如此,儿子便得罪了,父亲要小心咯!” 贾赦嗤笑,“老子还要你们让不成?” 安安微微挑眉,也加入了战斗。 只是,不服气是没用的,便纵然是上了两个人,最后姐弟俩还是被打得没用还手之力,完全不是个个儿。 陌陌看着家里的热闹,眼睛闪闪发亮,在贾琏的怀里挣扎着,“我也要,我也要顽。二哥哥,放我下来。” 从激荡的情绪中恢复过来的贾琏,自然没有不满足陌陌的道理,忙放了陌陌下来。 陌陌张着自己的小胳膊小腿儿,飞快的跑过去,拉着愣在一旁的楚楚一起加入了战场,很自然的帮着弱的那一方。 不过,也一样没什么效果,三下五除二的,他就被贾赦杀下了马。楚楚倒是略好些,到底是孙女,贾赦忍不住让了些,不过也还是被砸了两三下。 安卉看着瞠目结舌的贾琏,不由得觉得有些好笑,“你也去帮帮弟弟妹妹,这样压倒性的胜利,实在是没意思,根本就没有什么看头嘛!” 贾琏微微愣神,随后笑了笑,“我还是去陪陪惜儿罢?” “我抱着暖暖去陪惜儿,你去帮帮弟弟妹妹,也让我们大家都乐呵乐呵。”安卉一边吃力的抱着激动得“咯咯”乱叫的暖暖,一边小心的走下台阶。 贾琏还是有些犹豫,贾赦在他心中积威甚深,所以,当他看到贾赦居然会跟绾绾和安安顽起打雪仗的游戏,心里是最震惊的。而且,就算看到弟弟妹妹和父亲闹作一团,他自己也是不敢加入的。 “二哥哥,二哥哥快来帮我们。”陌陌是第一个向贾琏求救的人。 贾琏傻傻的站在那里,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其实,说真的,他的心里真的有些痒痒的。 “二哥哥,你快来啊,我们快要撑不住了。”安安也跟着叫。 紧接着,绾绾也开始求救,甚至连楚楚也可怜巴巴的看着他。 贾赦大声的笑,“都上罢!看看你们几个能不能把你们老子我给打败了!” 见父亲也这么说,贾琏也就没有什么心理压力,含笑打千,“如此,儿子就得罪了!” 贾琏毕竟是成年人,他的加入,如同打了一剂强心针,让完全一面倒的局面稍稍好转一些。请注意,只是“稍稍”。所以,很快,他们这一边又被死死的压制住了。 看着被贾琏护在身后的楚楚,安安眼睛一转,突然大声的呼喊了一句,“兄弟姐妹们!” 出口,觉得有点不太对,又加上一句,“还有楚楚,你们,想不想赢?” “想!”陌陌是第一个回应的。话说,有什么热闹,第一个凑上去的就是他的说。虽然他已经数次被打跑,然后又跑回来。 安安突然诡异的笑了一下,“陌陌和楚楚站在我们三个身后,为我们供应雪球,哥哥和姐姐在两侧,我们三个人一起对付父亲。只有这样,我们才有可能赢。” 贾赦看着着几个孩子,不屑的嗤笑,“还给我用上阵型了?以为这样就能赢了你们老子吗?太天真了!” 绾绾轻笑,“那可不一定哦!” 说着,按照安安的意思站在了他的左侧,三个人,将两个小娃娃牢牢地护在身后。然后,展开了新一轮的攻击。 初开始的时候,他们三个都被砸得很狼狈,但是他们都坚持着不放弃。 慢慢的,贾赦虽然还占着优势,但是体力已经不行了。很明显,一直这样拖下去,他最后一个会折了自己的名头。想要速战速决,解决一个是一个,逐个击破,才是王道。很自然的,贾赦挑上了主力军,也是他的大儿子贾琏。但是他们兄弟姐们都特别的齐心,贾琏怎么样也不肯乱了阵型,而安安更是不惜为贾琏挡着,也不肯让贾琏倒下。 又一记雪球砸在了安安身上,那原本是砸向贾琏的。正在这个时候,安安脚下一滑,险些摔倒,贾琏忙搀扶住他。眼看着又是一记雪球朝着安安的面门击过来,贾琏下意识的护住安安,雪球砸在他的背上。雪花飞溅到领子里,这一次,他竟没有觉得凉,“安安,摔着没?” 抬眸,见所有的人都关切的看着自己,安安忙借着贾琏的力,支撑着爬起来,“我没事,大家继续。” 话音刚落,孩子们立刻严正以待。 这个时候,贾赦却扔了手中已完成的雪球,“看来不服老是不行了,竟被你们几个小鬼给打败了。看来,我这‘常胜将军’的名号,得送给你们了。” 绾绾有些难以相信,“您……您认输了?” 贾赦摇头叹气,“不认输不行了,老了,老了。” 陌陌听了这话,一跃而起,“哦,我们赢咯!” 他这么一吆喝,大家才恍然想起这代表自己赢了,激动的抱在一起,笑声传出来老远老远。 贾赦静静的看着,直等到孩子们都冷静下来,这才道:“知道你们为什么会赢吗?”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完全不明白贾赦为什么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陌陌年纪小,在贾赦心情好的时候,一向是个能上房揭瓦的性子,所以,只要贾赦不黑了脸,他就会很活跃,“我知道,是三哥哥出了好主意。” 贾赦轻笑摇头,“这个,固然重要,却不是最重要的原因的。你们几个,不管是单个,还是合起来,都不是为父的对手。安安的主意虽然不错,但是只要我各个击破,你们还是会一败涂地。” 贾琏最年长,也是最了解贾赦的心意,微微有些红了眼睛,上前一步,恭恭敬敬的跪下,“父亲的意思,琏儿都明白了。只有我们兄弟同心,互相扶持,才能打败敌人,走得更远。谢父亲教诲,孩儿受教了。” 贾赦轻轻的点点头,“琏儿总是最懂得为父的心意,今天不论是你被为父打下去,还是安安被为父打下来,你们都会败。可是,为父赢了也不会高兴。可是,你们赢了,为父虽然输了,却很欣慰。希望你们都能记住今天,别辜负了为父的一片心。” 安安拉着陌陌跪倒在地,“请父亲放心,孩儿必定铭记在心,不敢或忘。” 陌陌跟着点头,“孩儿也会向着两位哥哥,谁敢欺负哥哥,孩儿就打他们。” 本事很严肃的气氛,竟生生的因为陌陌这句话惹得贾赦笑了起来,无奈的摇头,“你呀!” 见贾赦教育完了,安卉这才走到廊下,轻声道:“老爷要教儿子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的,刚出了一身的汗,地上凉得很,赶紧进来洗洗,马上就能用晚饭了。” 贾赦微微一怔,随后扯了扯嘴角,低低的叹了一声气,“都起来罢,你们的母亲心疼坏了。” 美美的洗了一个热水澡,又是由安卉亲自服侍着,贾赦觉得浑身都舒畅了,忍不住感叹道:“你把安安教得真好!” 安卉轻笑,一边给贾赦搓背,一边道:“安安好,是他自己和夫君你的功劳,和我有什么相干的?而且,我看着所有的孩子都好!尤其是琏儿,愈发的稳重懂事了!” 贾赦没有回头,却按住了安卉放在他肩膀上的手,“孩子们都很好,但是你更好!你虽然不能教孩子很多东西,但是你给了孩子们舒适的环境和一样的爱!尤其,是对琏儿!这,才是最好的!” “那是因为夫君你对我好!” 贾赦拉过安卉的手,她的手背上只有淡淡的红痕,但是贾赦还是很心疼的用手轻轻触摸,“我对你还不够好!” 安卉转到贾赦旁边,微微蹲下,“不,夫君你已经对我非常好了,我很满足,也很幸福。” 四目相对,空气里似乎有情谊在静静地流动。 正在这个时候,安卉的肚子突然“咕噜”了一下,严重破坏了气氛。 贾赦仍旧看着安卉,只是,目光闪烁。 而安卉的目光却有些闪躲,“快起来罢,孩子们还在外面等着咱们用晚饭呢!” 贾赦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果然,他的猜想是对的,他的妻子真的还没用晚饭。他自己在宁国府用过了,便把安卉给忘了。也正是因为如此,心里才愈发的自责了。其实,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因为孩子忽略了妻子了。可是,安卉却没有抱怨过半分。 在餐桌上,他们家的气氛本就是十分温馨的,此刻,则是更甚。连空气,似乎都是甜的。 不久之后,贾琏参加会试。 再此之前,贾赦和贾琏已经做好了所有的准备,安安甚至死缠着梅老先生亲自批示了贾琏的诸多文章。这半年多来,发生了太多的事情,贾琏根本没有怎么温书,本没有什么信心的,但是经过梅老先生的指点,以及对各处的拜访交际,他慢慢的也有些信心了。 那些琐碎的物件整理,自是不必说的,对贾琏贴身要用的东西,连惜更是事必躬亲。此时,一边服侍着贾琏穿衣,一边轻声说:“夫君,贡院里不同别处,请你万事以自己的身体为重。对于惜儿和这个家来说,没有什么比你的健康更重要的了。父亲和母亲,也是这么个意思。” 会试,三年一次,其心理压力可想而知。后世的高考什么的,完全的不够看。安卉怕贾琏有心理压力,自己也不好说,便只能嘱咐给连惜。 其实,她有劝贾赦,希望贾赦亲自去劝一下贾琏。明眼人都知道,贾琏之所以去考科举,都是为了让他这个父亲高兴的。 可是,贾赦大男人惯了,只低头写字,连眼皮子都没撩一下,“该做的事情,我都为他做了,剩下的便是他自己的事情了。若是连这点压力都顶不住的话,趁早歇了入仕的念头。他需要自己成长,我这个老子能护他多久?“ 三日后,贾赦闲暇时,依旧在练字。好似,他突然对练字产生了无限的兴趣似的。只是,这字却越练越丑了。 “老爷既担心,何不亲自去接琏儿?也好过在这里白白的煎心!”安卉微微挑眉,表情很无奈。 对于贾赦的坚持,安卉很无奈。他不仅自己不去接贾琏,也不许她和连惜去,只打发了下人去接。但是,他自己却在这里熬时间,时不时的看一下沙漏,摆明了心急如焚。说起来,这似乎有几分自虐的嫌疑。 “我又不急!”贾赦死鸭子嘴硬。 安卉摇头,还能说什么呢?唯一能做的,便是出去再催一下守在二门上的丫鬟,使得消息能在第一时间传回来。其实,贾赦若是在自己的书房待着,消息也能快一些。可是,他却非要假装丝毫都不在意。 越是着急,时间过得越慢,就在安卉都快要急疯了的时候,外面传来了消息,“琏二爷回来了?” “知道了,命他先梳洗一下,然后再过来。”贾赦轻声说着,面上没有丝毫的表情,只是那纸笔的手却抖了一下,墨水滴在了上好的宣纸上。尚未写几个字的纸张,便这样毁了。 “琏二爷的气色可好?”既然贾赦不肯问,那安卉就只能体贴的代劳了。说起来,她似乎看到贾赦竖起了耳朵。 小丫鬟斟酌了一下用词,“听说,琏二爷看起来有些疲惫,但是刚出来的时候大夫就给诊了脉,并没有什么大碍。” 其实,这话的意义真不大。 贾赦挥挥手,命那丫鬟退下去,“琏儿的情况如何,等一会儿琏儿来了就知道了,不必过于担心。” 又等了大概两柱香的时间,贾琏过来了。 贾赦上下打量了一下,见他情况并不算糟糕,悬着的一颗心也总算是放心了。说起来。贾珠那事儿,他也是心有余悸的。说起来,二房那边,贾赦也只喜欢贾珠,喜欢他孝顺懂事。 “夫君,孩儿觉得这次……”一番行礼问安之后,贾琏小心的分析这次科举。 贾赦微微抬手,阻止贾琏继续说下去,“考得怎么样,在为父的心里并不重要。为父逼着你们读书,并不是想要你考科举、中状元的。若想入仕,晋身之道,从来都不止这一条。为父只是要你们懂是非,明善恶,能够俯仰无愧于天地便行了。” 贾琏的眼睛微微湿润,划过了一抹水汽,“孩儿谨记父亲教诲。” 话是这么说的,但是真正等到放榜的时候,贾赦还是有些坐立难安。他其实并没有自己所说的那么淡然,虽然科举不是唯一的晋身之道,却比捐来的官职要名正言顺许多,对于贾琏以后的仕途也是大有裨益。说到底,他不过是一副慈父心肠,一心为儿子着想罢了。 安卉实在不忍心贾赦再这么煎熬下去了,索性摆了案几,亲自为贾赦煮茶。贾赦一向是极爱茶的,每次安卉给他煮茶,他都非常享受,整个人轻松惬意极了。可是,这次,他似乎连茶是什么味道都没怎么注意。 等啊,等啊,等。 在贾赦快要失望的时候,终于传来喜讯了,贾琏得中进士了,虽然是吊车尾的那种,但是也是正经的进士老爷了。 贾赦大喜过望,但是当贾琏满脸喜色的回来,却又板起了脸,“虽然中了,却是侥幸。你若不是贾家的人,只怕也不能得中。切莫得意忘形,失了理智才好。” 贾琏自然低头应是,面上的喜色也淡下去不少。他知道,父亲说的是大实话。他的身份,真的是很大的助力。同等条件下,甚至文章比他好的人,都得给他让路。更何况,这次主考官的脾性什么的,他都早已知晓得一清二楚,文章更是投其所好。如果这样,他还是名落孙山的话,也有些说不过去了。 安卉在一旁看着,只能暗暗叹气,递给贾琏一杯茶,“琏儿很好。” 贾赦举杯遮住的嘴角微微勾起,轻轻的呷了一口,随后脸色变得非常难看,吐也不是,咽也不是,犹豫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给吐了出去,眉头紧蹙,语气中带着几分责怪,“这……这什么茶叶?” 安卉微微挑眉,“很普通的茶叶啊!老爷不是已经喝了几杯了吗?我仔细想想,是第五……不对,不对,是第六杯了罢?老爷以前最多只品两杯的,我见老爷连喝了那么多,我还以前老爷就喜欢这样的碎茶叶呢。” 是的,很普通的茶叶,一般都是下人们拿来喝的茶叶。贾赦在茶之一道上特别的挑嘴,非顶级茶叶不用,甚至泡茶的水都有诸多的限制,差一点的茶叶都入不了口。可是,这一次,嘴那么刁的他,却半点也没喝出来,甚至牛饮了许多。 贾琏是贾赦的儿子,自然知道贾赦的脾气秉性,低下头忍不住笑了,如果不是关心到失神,那么烂的茶叶,只闻一下,贾赦就能给扔出老远去。 贾赦微微黑了脸,“怎么?我们家已经穷到喝不起茶了吗?” 安卉很“不解”的看着贾赦,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难道老爷竟不喜欢了吗?刚刚不是很喜欢的吗?” 这下,贾赦的脸是真的黑了,很危险的微微眯起眼睛。 不过,安卉却一点也不怕他的威胁,仍旧笑得非常开心。 正在这个时候,外面突然跑来气喘吁吁的丫鬟,“老爷,圣旨到了。” 贾赦豁然起身,安卉忙吩咐着摆香案一类的事,好在接旨这种事情也不是第一次了,大家都很熟悉的按部就班。 圣旨的内容,一如既往的文绉绉的一大段,去除所有的废话,综合起来,也就两件事,第一,贾琏新科得中,皇帝心里高兴,赏了他一个正五品的同知,第二,贾赦这些年劳苦功高,擢升为从一品的协办大学士。 自不必说,这是天大的喜事。 可是,贾赦送传旨太监离开之后,面色却有些沉重,好似有什么心事,安卉有些不放心,低声问着,“是不是发生什么事儿了?” 贾赦摇摇头,微微勾起嘴角,“没什么事儿,你且放宽心就是了。” 安卉看着贾赦的眼睛,这么多年的夫妻,她自认对贾赦还是有一些了解的。 贾赦心里有事儿,貌似还是不小的事儿。可是,晋升不是好事儿吗?为何是这个表情呢? 朝廷里的事儿,贾赦从来不跟她说,她也不懂,但是她知道,有些事情看起来是好事,实际上往往是坏事。她真的有些无力,为自己不能帮上忙,只能做一个躲在她羽翼之后的小女人。 “是我想多了。”安卉笑了笑,只是笑意并没有深达眼底。 安卉了解贾赦,贾赦也一样了解安卉,他能看出安卉的言不由衷,无奈的笑了笑,“协办大学士,通俗了来说,就是副丞相。圣上如此恩宠,我年纪大了,力不从心的,担心辜负圣恩,所以才会多想了一点。” 安卉看着贾赦,见他丝毫不躲闪,这才算放下心来。 只是,抬眸撞见贾琏等人眼中戏谑的光芒,心,倏地一紧。这不是贾赦的性格,如果贾赦说的是真的,以他死要面子的性格,绝对不会在孩子面前说出来,最多不过是低声告诉她一个人。他这么说,似乎是故意要让大家放心似地。 感觉到安卉的身体微微有些僵硬,贾赦的眼眸中深藏着点点的紧张,“你怎么了?” 安卉微微挑眉,故意装作很轻松的样子,“我在想,你这次晋升,一定会有很多人来拜访,我铁定要忙上一阵子了。惜儿现在也帮不上忙,我一个人一定会很累的……” 或许,安卉和贾赦本人都没有发现,他们其实是那么那么的相似。 贾赦看着安卉的眼睛,安卉也直视这他,可是,正是因为如此,他才愈发的担心了,不得已在她耳边轻轻的说:“你放心,跟我们没有多少关系,咱们只要关门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 不管安卉有什么疑惑,之后,她还是狠狠地忙了一阵子,等到她忙得差不多了,听说荣国府那边“又”出事了。 黑暗的夜里,一片静谧,只有灯花爆破的“噼啪”声,在夜里竟然显得有些刺耳,王氏躺在床上,双眼紧闭,面色竟难得的有些红润。而她的脚踏上竟然跪着一个女人,头不停的清点,两只眼睛都泛着青黑色,双手握拳,轻轻的给王氏捶着腿。 且不说这幅画面如何的让人有违和感,便是那女子的样子,就够让人瞠目结舌的了。原来,此人不是别人,正是荣国府的隐形女主人——赵姨娘。 突然,王氏一脚踹在的胸口,直将她踹翻在地,“大胆贱婢!竟敢偷懒!” 这一脚,疼痛且不说,所有的睡意都醒了,也不敢爬起来,只跪在地上,强忍着眼泪,却怎么也忍不住。 “你哑巴了?不会说话吗?” 赵姨娘几次张嘴,才勉强挤出了一丁点的声音,“婢妾该死,请太太责罚!” 王氏翻身坐了起来,“婢妾?就凭你也配?你就是贱~货!从现在开始,你的名字就叫贱~货,和任何人说话都不许自称‘我’,要叫自己为贱~货!明白了吗?” 赵姨娘握紧了双拳,死咬着牙关,这才没有冲口而出一些内心深处的话。 王氏伸出脚,用脚趾头抬起了赵姨娘的下颚,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赵姨娘,“怎么?你觉得自己不是贱~货吗?” 赵姨娘羞辱的将头转向一边,不愿意再看王氏得意的样子。 “啪!” 王氏直接用脚踹在了赵姨娘的脸上,“你算是个什么东西?我赏给你的,你也敢躲?” 赵姨娘侧躺在地上,眼睛里一片空洞,这样无休止的折磨,真的该到头了。她真的很想死,死了一切就都结束了。 “贱~货,你给我滚过来!”王氏怒吼着。 赵姨娘的身体止不住的颤抖了一下,却不得不爬起来,再此跪倒在王氏面前。 王氏得意的笑了起来,整个人显得非常的凌厉,“果真是贱~货,不打不老实!” 一边说着,一边用脚抽打赵姨娘的脸颊。 其实,用脚来打耳光,根本使不上多少力。可是,那份羞辱,却是无论如何也难以承受的。如果不是为了心里那点坚定的信念,她真的想一死了之,也好过在这里受这样的折磨和羞辱。 不自觉的,赵姨娘闭上了眼睛。她如今只放空了自己,当自己已经死了,否则的话,她真的可能会崩溃。 “把眼睛睁开,看着是谁在打你这个贱~货的脸。”王氏口口声声不离那个词,逼着赵姨娘看着自己,“现在,你说你当年不该犯~贱、发~春去勾引男人,说你不要脸,想要做妓~女被万人骑。” 所谓的大家闺秀,口出秽言,却半点也不觉得羞耻。如今,她只顾着发泄自己的胸中压抑? ??多年的怒火,其他的,就什么也顾不上了。 赵姨娘当然说不出那样的话,就算是死也说不出那样的话。她虽然出身卑贱,也容不得人这样的践踏。 王氏冷笑,“你如果不说,我就命人进来掌嘴,掌到你说为止。” 赵姨娘如同木偶雕塑一般,没有丝毫的动作。这一刻,她是真的放弃了。什么生命,什么未来,都及不上此刻的尊严重要。 “好!有骨气!我喜欢!”王氏笑得愈发的阴森,仿佛来自地狱的幽灵,让人看了不寒而栗,“你给我滚进来!” 赵姨娘也是冷笑,带着几分决绝,她连死都不怕了,难道还怕掌嘴吗?她就算是死,也不会说一个“求”字。 可是,这么坚定的心意,却在无意间撞见来人的容貌时瞬间碎做一地。因为,这个人是她的女儿——贾探春。 王氏就是喜欢看到赵姨娘痛苦的表情,赵姨娘的样子大大取悦了她,可是,她仍旧不打算轻易的放过赵姨娘,指着她道:“给我去掌这个贱~货的嘴,让她知道知道厉害!” 99、099 最毒妇人心 “母亲?”贾探春瞪大了眼睛,眼睛里满满的都是慌乱。目光闪烁着,却不敢与赵姨娘对视。 听到贾探春的称呼,赵姨娘的身体止不住僵硬了。因为,她非常清楚,那声“母亲”并不是在唤她。很多年前,她是不在意的,但是,现在她却控制不住自己。毕竟,这声“母亲”叫了她很多年,是专属于她的称呼。 “怎么?听不懂我说的话吗?”王氏高高的挑起了眉头,咄咄逼人。 贾探春张嘴,嗫嚅着,却没有发出声音。她的身体僵硬,眼神慌乱,整个人如同失去了灵魂的木偶一般,怔怔的。 王氏见状,冷哼了一声,声音冷冽如冰,“怎么?这么快就不把我的命令当回事儿了?如此,还谈什么效忠?真当我老糊涂了,是吗?” 贾探春这个时候如遭雷击,猛然间回过神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慌忙叩头道:“母亲息怒,请您相信女儿,女儿是真心效忠您的,只是,姨娘毕竟是我的生身之母,我怎能……” “生身之母?你不是说你只有我一个母亲吗?”王氏斜睨着贾探春,很不耐烦的摆摆手,“你还是下去罢,以后这边不需要你伺候了,安心在你的闺房里待着罢!” 贾探春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身体也止不住的颤抖了一下,好似听到了多么惊骇的事情似的。双手,无意识的握成拳,眼睛里有道光芒闪烁了一下,再次叩首,“母亲息怒,女儿知错了。” 说罢,豁然起身,直走到赵姨娘面前,低垂着眼眸,俯视着她,面无表情,“请姨娘按照母亲的话的做罢,也免得我为难。” 赵姨娘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的女儿,第一次,她觉得自己的女儿是那么的陌生。 这个时候,传来了王氏招牌式的冷笑声,“怎么?就拿这个来敷衍我吗?” 贾探春的眼神倏地变得凌厉了,蹲下来,与赵姨娘平视,脸上明显带着不耐烦,“怎么?不过就是说出当年的事实,有那么难吗?既然这么难以启齿,当初为什么还要做那么龌龊的事情呢?” 赵姨娘瞪大了眼睛,脑子里嗡嗡作响,一阵天旋地转,险些当即摔过去。几乎是想也没想,一巴掌挥过去,只听得“啪”得一声脆响,贾探春的脸上浮现起一个红肿的手印,五指分明。 赵姨娘是一个纯粹的小女人,对于自己的儿女,别说是打,便是从斥骂都不曾有过,最多不过是嗔怪几句。可是,这一刻,她真的是气疯了。 她满脸涨得通红,指着贾探春的手不停的发抖,“你……你这样说话,不怕天打雷劈吗?” 贾探春一时不查,在巨大的冲力之下,头被打偏在一旁。她保持着这个动作,眼神晦暗不明。听到赵姨娘的斥骂,猛地回过头来,对着赵姨娘一通吼,“怎么?被我说出了那些不干不净的事儿,恼羞成怒了?” 赵姨娘那原本已经干涸的眼睛再一次涌出了屈辱的泪水,心中的那份痛,便是千刀万剐都不足以形容,“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怎么会生出你这个畜生?不管别人怎么说我,怎么想我,你到底都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狗尚且不嫌家贫,难不成你读了那么多书,到头来竟连一个畜生都不如了吗?” 贾探春豁然起身,整个人显得有些疯狂,“如果不是你一心向上爬,我也不会是个不尴不尬的身份,我巴不得不是从你肚子里出来的。我若是有幸……有幸从太太的肚子里出来,这府里府外,上上下下,有谁敢轻看上半分?” 赵姨娘心里怒极了,反而大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声十分的凄凉,眼泪在笑声中大滴大滴的砸了下来,“你竟然是这么想的,你竟然这么想!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竟让你这么不堪吗?难道我素日对你的用心都白费了吗?我那么疼你,把你放在心尖尖上,便纵然是快石头也该捂热了!” 赵姨娘有些歇斯底里,这些年在贾家养尊处优的生活,以及认字读书所养出的傲气彻底的坍塌了。但凡有一点理智,她都不会再王氏面前说这样的话,白白的让王氏看着她们母女反目的样子。此时此刻,她只想发泄出心中的痛苦和不解,顾不得那些身外之物了。 “你疼我?把我放在心尖尖上?”贾探春也是笑,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了下来,抬起手,甚至连手帕都懒着拿,直接拿袖子恶狠狠地擦掉了自己的眼泪,“这真是我听过最好笑的笑话!你心里疼爱的只有环儿!疼我?别恶心我了!这些年,我那么小心翼翼的讨好你,可是,只要环儿说我不好,你立马就给我摆脸色!真当我是傻子不成?这样,你还能说出疼我的话,实在是太好笑了!横竖都是要讨好,我宁可讨好太太,也好过讨好你!” 赵姨娘摇头,“不,不是这样的,我……我也是疼你的……” 她不否认,在儿子和女儿里,她偏疼了儿子一些。但是,这并不代表她不疼爱自己的女儿。正是因为疼爱,所以从来不去想贾探春以前对她的冷淡,只拿孩子小不懂事来说服自己。更何况,贾探春自回来之后,对她也是孝顺有加的。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原来在她的女儿眼里,她和王氏是一样的,都是需要讨好的所在。如此这般,她是该恨女儿不孝,还是怨自己没能让女儿安心呢? “疼我?”贾探春上前两步,直逼近赵姨娘身前,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赵姨娘,“那好,你若真的疼我,就伺候好太太,也省得我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赵姨娘瞠目结舌,她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女儿的要求。要她放下一切的尊严,她做不到。但是,如果不按照王氏的要求做,王氏势必又要为难她的女儿。 贾探春见赵姨娘久久的没有反应,忍不住大笑了起来,“疼我?你果然是疼我得很!你知不知道,我以后的人生都握在太太的手中……” 赵姨娘猛地瞪大了眼睛,看着女儿那落寞的样子,她的心狠狠地疼了一下。 儿子和女儿相比,嫡母对儿子的影响较小一些,只要贾环好好读书,能有个功名傍身,王氏也不好对他做什么。这些日子,王氏从来没有为难过贾环便是明证。但是,女儿的婚事,都是有嫡母做主的,只要王氏稍微动动坏心眼,她的女儿便是嫁给贩夫走卒,或者是酒鬼、赌鬼都是极有可能的。 想到这里,她彻底的崩溃了。也妥协了。 “孩子,母亲是疼你的,便纵然不像疼你弟弟那样多,也是稳稳当当的第二位,比母亲自己都重要。”赵姨娘看着贾探春的眼睛,一瞬不瞬,目光灼灼的。她目光柔和,微微一笑,浑身好似散发出一种柔和的光芒,将她整个人包围在其中,竟显得有些飘忽和虚幻。那种光芒,被称作为“母爱” 赵姨娘再次回过头,眼睛里只剩下淡然,不,不仅仅是淡然能够形容的,她的眼底,古井无波。俯身,叩首,“我是个贱~货,我当年不该犯~贱、发~春去勾引男人。是我不要脸,请太太原谅我。” 那么难以启齿的话,赵姨娘此刻说出来,也不觉得那么难了。虽然面无表情,就连眼睛里也不起丝毫波澜,却让人感觉出几分神圣来。 只是,话音刚落,她便昏倒了过去。不管是精神还是肉体,受了这么多的折磨,也都已经到了极限了。此时,昏倒对她来说,是上天的恩赐,是好事。 不过,王氏并没有心情去欣赏这份“神圣”,也完全看不出来那份“神圣”。虽然赵姨娘昏倒让她意犹未尽,但是到了这一步,她已经觉得非常畅快了。她有时间,有很多很多的时间,慢慢的跟赵姨娘耗下去。 她不仅仅要折磨赵姨娘的肉体,更要折磨她的精神。她要把赵姨娘从她这里偷走的东西,一一都取回来。失去自尊和女儿,这只是第一步。以后,还有更精彩的等着赵姨娘,所以,她是不会让赵姨娘死的。 看着贾探春低眉顺目,好像什么都没看到的样子,王氏微微挑眉,“怎么?她昏倒了,你竟一点都不关心吗?我看着,她对你这个女儿的用心还是很深的!” 贾探春不屑的讥笑了一下,“那是她的事情,和我有什么相干?” “是吗?我看着似乎不是那么回事,要不,你为什么不掌她的嘴呢?”王氏毫不掩饰自己凌厉的目光。 “我……我只是一时有些下不了手而已……”贾探春的目光有些闪烁,“不过,正如母亲所说,识时务者为俊杰。若是母亲希望我那么做的话,女儿愿意为母亲代劳。” 说着,面无表情的走进赵姨娘,似乎想要把她拉起来打一顿似的。 王氏摆了摆手,“不,不急在这一时半刻,以后有的是时间和机会。” 贾探春听了这话,眼神闪烁了一下,却没有说话,只是恭恭敬敬的退了几步,侍立在王氏身旁。 王氏本就是个聪明人,对于贾探春的心思也知道得一清二楚,于是,她的眼眸中不仅染上了几分讥笑,“我就喜欢你这样的聪明人,不过,你这次真的让我很失望。希望,下一次,你不会再让我失望了。” 贾探春垂眸,眉眼之间愈发的恭敬了,“女儿下次定然不会再让母亲失望了。” 王氏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才对着外面朗声道:“来人啊!” 这个时候,金钏垂首走了进来,脸上也是恭敬,只是,在看到贾探春时,嘴角微微勾起,带着几分不屑,“是,太太请吩咐!” 虽然王氏已经把彩云给放了出来,身边好些事情也都是彩云在处理,但是王氏相对而言较为信任的还是金钏,所以,这些日子一直是金钏贴身伺候的比较多。对着彩云那张无法掩饰不忍的脸,王氏倒尽了胃口。若不是已经使惯了,一时半会儿的找不到人手代替,王氏只怕早就将彩云扫地出门了。 指着赵姨娘,王氏淡淡的说:“命人把她拖出去,找个大夫给她看了,我可不想让她就这么轻易的死了。” “是!”金钏恭敬的回应,眼睛里没有丝毫的不忍,好像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似的。 当赵姨娘再次醒来的时候,她并不在自己的房间,而是在一个空荡阴冷的房间。入目所及,只有她身下的一张床,不远处的一张桌子,桌子上摆着一个茶壶和两个茶杯,门上甚至破了一个大洞,冷风从洞口吹了进来,一个劲儿的往她身上钻。 实在是太冷了,赵姨娘忍不住蜷缩起身子,扯了扯身上盖的被子,这才发现这个被子是那么的薄,被子上面更是脏得很,黑油油的,也不知道是沾了什么东西。不需要闻,一股子的霉味儿拼命的往她鼻腔里钻,只逼得她一阵阵的干呕。 或许是听到房间里有声音了,这个时候有一个粗壮的老婆子走了进来,肚子挺得老大,眼睛眯起了一条缝,一看就不是个好东西。果然,她出口便是伤人之言,“哟,你这个小贱~货这么快就醒了?还真是个贱胚子,高烧成那样,竟这么快就醒了?” 赵姨娘的双眸中闪过了愤怒的光芒,但是很快便消失了。这样的人,并不值得她计较费神。 这些生活在社会底层,需要看主子脸色的人,最是个会察言观色的。赵姨娘眼睛的不屑,自然也瞒不住她的眼睛。正是因为被人欺负和压迫,所以他们愈发的怕被人看不起,愈发的敏感。对于那些从远端跌落的人,不仅没有同情,反而觉得很痛快。幸灾乐祸算什么,落井下石才是他们会做的事情。更何况,对赵姨娘,他们不仅仅是落井下石那么简单,更是王氏交付的任务。为了讨好新主子,他们自然是无所不用其极的。 几乎是想也不想,肥婆子想也不想的冲上来,一把抓住赵姨娘的头发,硬生生的将她从床上拽了下来,也不顾赵姨娘摔得一声惨呼,只拽着赵姨娘的头发,逼着赵姨娘和自己对视,怒骂道:“你这个贱~货,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竟敢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我,给我乖乖起来干活!否则的话,看老娘不打死你!” 赵姨娘闭上眼睛,一句话也不说,一动也不动,如同一个死人一般任由着肥婆子作践。横竖,她只当自己已经死了。 那肥婆子看到赵姨娘这样,哪里还不明白她的心思?一时间,只觉得赵姨娘是看不起她,大受侮辱,对着门外喊,“老姐姐,你进来,咱们好好伺候伺候这位高贵的‘太太’。” 听到肥婆子的话,从外面走进来一个瘦婆子,眼睛很大,但是深陷着,骨瘦如柴的,看起来十分的恐怖。她如同幽灵一般“飘”了进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装什么死呢?” “这位‘太太’还弄不清自己的身份呢。看来,需要我们帮她开开眼。”肥婆子这么说着,便开始挽袖子,摆出一副要动手打人的样子。 瘦婆子“啧、啧”的冷笑着,明明是青天白日的,却让听的人忍不住惊出一身的冷汗,好像见鬼了一般,“如此,那我们正好活动活动。” 说着,自袖子里取出一跳长长的布卷轴,阴笑着打开,里面竟是白得耀眼的银针,动作迅速的拿出一根,熟练的抓起赵姨娘的一只手,精准的刺入了指尖。所有的动作,一气呵成,好似她做过了无数遍似的。 “啊!”赵姨娘惨叫了一声,在这样剧烈的疼痛之下,她实在没有办法当自己已经死掉了。因为,她本就是活生生的人,不可能感觉不到疼。 肥婆子听到王氏的叫声,和瘦婆子相对一笑,随后自己也熟练的抓起王氏的右手,也娴熟的刺了进去。 赵姨娘又是一声惨叫,她真的受够了,这样的疼痛,实在不是人所能忍受的。头,重重的往地上撞去。生命对她来说是一场折磨,如今她只想解脱。 肥婆子眼疾手快,抓着赵姨娘头发的手上用力,硬生生的止住了赵姨娘的动作,冷笑着,“贱~货,你最好老实一点,乖乖的受着。如果你敢让太太不尽兴的话,我们就只好把这些用在你儿子和女儿的身上了。横竖,这银针是不留丝毫痕迹,一滴血都不会出的。可是,这滋味儿,你是知道的。” 此时的赵姨娘已经是泪流满面,眼睛里只有浓浓的绝望,也没有了什么死志和决绝。 贾环,是她生命中的第一位,是她生命还要重要的所在,她怎么舍得?就算……就算是贾探春,心里再怎么的失望,也不忍心她承受这些的。 只是,这样的疼痛,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承受多久。或许,下一刻,她便死掉了。 不过,很快她便发现人的潜力是无穷尽的,而死亡,也实在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肥瘦婆子在她的十指上都刺上银针,明晃晃的,她痛出了一身身的冷汗,但是神智却还是清醒的。 肥瘦婆子如同欣赏艺术品一般看着自己的杰作,得意的笑了。然后,对视了一眼,很有默契的将十根银针拔了出来。 自然,这也换来了赵姨娘新一轮的颤抖和战栗。不过,这并不能换来肥瘦婆子的同情,反而让她们愈发的得意起来。 肥婆子笑得眼睛迷成了一条缝,完全看不到眼珠子在哪里,“这就受不了了?我告诉你,我们老姐妹俩手里有七七四十九种整治人的方式,你这不过是受了一种最轻的罢了。以后,有得是你受的。” 赵姨娘又颤抖了一下,不过这次不是痛的,而是吓的。 瘦婆子没有肥婆子那么多的话,但是她的狠毒不亚于肥婆子,怪笑了一声,冷冷的道:“还不起来干活吗?” 赵姨娘止住了眼泪,强撑着头昏眼花的病体,挣扎着爬了起来,“你……你们要我做什么?” 瘦婆子冷笑了一下,“早这样老实多好,自讨苦吃。” 说着,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肥婆子则在一旁附和着,“要不,怎么能叫贱~货呢?就是特别的贱嘛!” 赵姨娘已经麻木了,对于肥婆子的称呼半点感觉都没有。如果她活着就是为了让王氏有那变态的快感,那她就如王氏所愿。只要……只要王氏不动她的孩子。 只是,王氏真的不会动她的孩子吗? 赵姨娘不确定,心里甚至很怀疑,但是,不管她如何的怀疑,如今她只能忍着。等机会,只要有机会,她一定能够想到办法的。就算不能自救,至少也要孩子们平安无事。 肥婆子对赵姨娘说,“跟我走!” 于是,赵姨娘便跟在了肥婆子的身后。 原来,肥瘦婆子给她安排的工作是打扫花园。 这个工作,并不是很累。可是,却时不时的有人经过她身边,只要她愣一下神。肥婆子便挥舞着鞭子向她的抽来,“贱~货,看什么呢?给我专心干活!否则的话,你就别想吃饭了!” 赵姨娘估摸着,很快这个家的所有人都会知道她的事情。想到这里,她的心狠狠地痛了一下,别人也就罢了,她的儿子听到了,一定会心痛的。他还那么小,怎么受得了? 不过,转念想着贾政,她又微微放下了心来。贾政跟她承诺过的,会找到对付王氏的方法,然后就把王氏休掉,把她扶正。这一切的苦日子就都结束了。虽然,连续多日不见贾政的人影,她已经存了一些怀疑和不确定。但是,贾政已经是她唯一的希望了。所以,她只能坚信。否则的话,他会疯掉的。 赵姨娘想见贾政,想要亲自问清楚贾政到底为什么一直不见人影,却又害怕见贾政。 这一切的变故,要从王子腾入内阁为相开始。那个时候,贾政显得有些忧心忡忡的,她问了,贾政却什么都没说。然后,天儿就变了。 首先,贾府里来了很多陌生的面孔。她还没反应过来,便看着王氏端坐正在堂上,命她把管家的权利和府里下人们的卖身契拿出来。 赵姨娘看着那架势,虽然心里有些怵得慌,但是仍旧很坚持,“那些东西是老爷交给我,没有老爷的命令……” 她的话还没出完,王氏身边的婆子便一记耳光打了过去,“放肆!不过是个小小的姨娘,竟敢在太太面前如此的放肆!” 这个婆子,是赵姨娘所不认识的。不消说,自然是王氏新招进来的。 接下来,几乎是强抢的,账簿和卖身契都被抢了回去。 然后,王氏很得意的说了一句话,“听着,你们的卖身契在我的手里。如果你们忠心对我,我就把你们留下来。如果心生外向,男的送到宫里,女的,送进妓~院。” 王氏以前是在意的名声的,现在她发觉名声什么的并不能给她带来任何的好处,也就完全不在乎了。只要能达到目的,其他的都不重要。 贾府的下人,本就是拜高踩低,跟红顶白的主儿,听到王氏这么说,自然是慌忙的表示忠心。可是,纵然如此,王氏还是处置了一些往日她看不顺眼的下人。当然,这也起到了一定的震慑作用。 随后,王氏便把赵姨娘叫到了她的房间,伺候她穿衣用饭。 很快,贾政回来了,他显得有些慌乱,很显然,他已经知道家里的变化了。 “王氏,你……”贾政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他看到了赵姨娘脸上的巴掌印,不由得火冒三丈,微微眯起眼睛,“王氏,你好大的胆子!” 王氏冷笑,“怎么?老爷心疼了吗?” 贾政暴怒,指着王氏的鼻子骂:“我警告你,你也别太嚣张了。别以为你哥哥当了内阁大学士,便不知天高地厚,惹急了我,我立时便把你休了!” 王氏始终看着贾政的脸,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甚至隐隐的还带着嘲讽的笑意,好似贾政只是一个小丑,他的威胁,更是好笑的笑话一般。 直到贾政骂完了,王氏这才轻笑了一声,“不过就是个女人罢了,也值得老爷如此?也是我不该,竟没有好好安排老爷的妾室,这才使得老爷什么香的臭的都往床上拉。说罢,环肥燕瘦,老爷喜欢什么样的。只要您说得出来的,我就能给你找来了。” 贾政的脸上如同调色板一样变化不停,非常的难看,指着王氏的手微微颤抖,有些说不出话来,“你……你……” 王氏走到贾政面前,笑得无比的温柔,只是眼睛里的恨意,却是怎么也瞒不了人的,“你让我玩痛快了,我保你平步青云。如果你让我不痛快了,我保证,你会死得很难看。” 贾政怒极了,抬起巴掌便要打。 这个时候,王氏身边的老婆子一把抓住了贾政的手,那力道竟让贾政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忍不住龇牙咧嘴。那个劲道,仿佛要把他的骨头给捏碎了似的。 王氏看着贾政“没出息”的样子,不屑的笑了,“这位嬷嬷,是我哥哥亲自找给我的。据说,她老人家还是个练家子。所以,你就不要动伤我的心了。” 老婆子松开了贾政的手,贾政顺势将手背在身后,不由得颤抖,“王氏,你最好别太嚣张了。” 说罢,转身便走了。 看着贾政离开的背影,王氏大笑了起来,笑着对赵姨娘说:“看到没有?这就是男人!为了他所谓的前途,他就这么把你卖给我做玩具了!所以,你也别怪我!要怪,也只能怪你眼睛瞎了,找了这样的男人!” 她应该是畅快的,她的表情是如此。可是,她的眼睛里却含着泪水。 其实,那个时候,赵姨娘也是失望的。尤其是听了王氏的话,更是伤心。 不过,很快她便放下了,因为贾政偷偷地去找了她,“素锦,你且忍忍,我会想办法拿到王氏作恶的证据,名正言顺的把她休掉。到时候,就算他王子腾有再大的能耐,也不敢公然报复我,除非他想要被御史弹劾。这个天下,到底不是姓王的。然后,我们一家人,就能像以前一样了。” 赵姨娘顿时泪如雨下,感动得抱住了贾政,“我知道,我就知道你不会不管我的。” 贾政和赵姨娘紧紧相拥,“我怎么会不管你,你是我的妻子,我孩子的母亲啊!” “妻子?”赵姨娘轻轻的念叨着这个让她心痒痒的字眼。名分,这个东西是赵姨娘梦寐以求的,但是她知道贾政并不愿意给。所以,也不敢抱希望。每次,只在心里偷偷的想着。 贾政抱紧了赵姨娘,“是的,妻子,你才是我的妻子。等我休掉了王氏,我就把你扶正。然后,生同衾,死同穴。” 如今,言犹在耳。可是,赵姨娘却看到贾政扶着一个貌美如花的女子,对粗布麻衣的她,视而不见。而且,他对着那个女人,笑得很温柔很温柔,一只手,还放在了那个女子的腹部。 肥婆子这次破天荒的没有打赵姨娘,而是冷笑着道:“看什么看?羡慕吗?我告诉你,赵姨娘现在可是怀有身孕的,老爷放在心尖尖上宠爱着。下次再见到她,你最好是恭敬小心一点,否则的话,冲撞了她,只怕老爷也不会饶你!” 心,痛,要了命的痛。赵姨娘竟不知道,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心痛而死这回事。她感觉,自己马上就要死了。怪不得,怪不得这些日子,她一直见不到贾政的人,原来是有美娇娘相伴。怪不得王氏这几天愈发的过分了,原来是看她连最后的依持都没有了。 那个女子也姓赵,也是姨娘。难道贾政在听到下人称其为“赵姨娘”的时候都不会想到她吗? 这么些年的感情,赵姨娘对贾政是非常依恋和信任的。所以,她以为……以为贾政至少是喜欢她、在乎她的,感情自然是极深厚的。原来,不过短短一个多月,竟然这么轻易的就被别的女人收服了吗? 赵姨娘不敢相信,却又不得不相信。因为,所有的一切都摆在眼前,由不得她不相信。 肥婆子似乎觉得这还不够,又接着道:“你都不知道,这些天,老爷一整天一整天的都陪在赵姨娘的身边。因为,大夫说了,赵姨娘的身体弱,这一胎坐得不稳,需要好好将养。” 赵姨娘握紧了双拳,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一整天,一整天的,难道他不用去衙门吗?或者说,他根本就是告了假来陪那个女人的? 这么想着,赵姨娘心如刀绞。想着那个女子美艳的样子,她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她竟然倾心于那样的男人。原来,他真的把自己的承诺忘得一干二净了。 看着赵姨娘痛苦的样子,肥婆子得意的勾起了嘴角。因为,她完成了王氏交托给她的任务。 没错,王氏就是要把赵姨娘所珍视的所有东西都打碎了放在赵姨娘的面前。首先是她的女儿,现在是她的丈夫,最后,就该是她的儿子了。 “你这个贱~货,还不赶紧起来干活!”肥婆子再次怒骂着。 她的声音很大,大得足以让刚走出不远的贾政听到这个句话。 赵姨娘下意识的像贾政看去,只看到贾政的连头都没有回,仍旧继续走着,仿佛他什么都没有听到。 只是,她不知道,贾政虽然真的是一直在陪着那个新姨娘,却不是告假在家,而是被免职在家。至于他为什么会被免职,表面上的原因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王子腾想要整他。因为,他对赵姨娘说的那番话,很快便传到了王氏的耳朵里。王氏很生气,王子腾便利用职务之便,教训了贾政一下。 不止是如此,贾政在暗地里还做了很多的事情。 “哥,你帮帮我。”贾政抬眸,言简意赅的说出来意。 贾赦微微挑眉,气急了反而乐了,他实在不明白,贾政是怎么说出这么一番话的。人,怎么能厚脸皮到这种地步?其实,他的心里恨不得他死了才好罢? 平日里,为了自己的好名声,假装对他这个“荒唐”兄长敬爱有加也就罢了。横竖他也管不了,虽然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只当完全听不见也就是了。 只是,如今求到他头上也用这一招,难道他就那么贱吗?只凭着一句“哥”就活该累死累活帮他?开玩笑!别说不是有血缘关系的弟弟,便纵然是一母所出的亲弟弟,无情至此的,他也绝对不会出手帮忙。横竖,他本就不是什么好人,也不贪图什么好名声。 “王大人是我的顶头上司,你的事儿,我也没办法,要怪就怪你自己太大意了。”贾赦毫不客气的说。 贾政这个时候找他,还能有什么事情?还不是为了他刚刚丢掉的官职?虽然他这官职丢得有点冤枉,而且,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大家推他出来背黑锅,但是,与他并没有什么相干。贾赦不否认,抓住那一点,他其实是可以帮忙的,但是,他却一点出手相助的意思都没有。没有落井下石,已然是他人品好的绝佳证明了。 所以,对于自己撒谎的事,丝毫也不觉得心虚。 “我并不是为这个来的,我想请哥哥你帮忙,把王氏杀了王熙凤的事情闹大,然后我趁势休掉她。如果舆论不站在我这边,以王子腾锱铢必较的个性,只怕会反咬一口。我一个人也就算了,若是累及了环儿和兰儿,我便真的……”贾政看起来有些落寞,以前他是看不上贾赦的,可是他现在却不得不求到贾赦跟前。 在很久很久以前,他以为贾赦是个没能耐的。在新帝登基之后,他亲眼看着贾赦在朝堂上的作为,便知道自己以前目光太短浅了。他的这个便宜哥哥,绝对不是一个蠢货。只是,心里明白归明白,明显上仍旧不肯承认贾赦比自己更好,所以,一个劲儿的死撑着。不过,如今他是庆幸的。如果不是有这样的一个哥哥,他就真的是求救无门了。 其实,初开始的时候,他是想绕过贾赦的。所以,他曾去找过贾琏,让贾琏把那方血手帕交给他。可是,那方血手帕前脚刚到他手里,还没来得及有所动作,后脚就跑了王氏的手中。而且,王氏更是当着他的面,把血手帕投入了火盆。他眼睁睁的看着最重要的证据化为灰烬,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贾政意识到自己身边所谓的心腹,已经不是心腹了。在王氏强硬的手段和盛大的权势面前,所有的人都背叛了他。 王氏笑着对他说:“其实,早在你跟那个贱~货说那些话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了。之所以不动声色,就是为了让你帮我把这个证据拿回来。如今,我且看你还能耍出什么花招来。” 整个贾家都在王氏的掌控之下,贾政本人又被免职在家,如今他这个男主人已经名存实亡。别说处置王氏,就连靠近王氏都不能。 所以,他才不得不厚着脸皮来求贾赦帮忙。 见贾赦一直没有回应,贾政有些很着急,“不管怎么说,哥哥你也是贾家的人。如果王子腾真的恼了贾家,只怕哥哥也会受到牵连的。” 贾赦倏地看向贾政,眼睛里明显带着不悦。 看贾政说的那么可怜,贾赦本动了一些恻隐之心。虽然王氏换了那边的下人,但是到底不是大清洗,虽然手段强烈震慑了一些人,但是贾赦还是能接到一些消息的。对于王氏做法,其实贾赦心里也是很聚火的。只是,想着倒霉的并不是他所在乎的人,这才放下了。 只是,听到贾政最后这句话,他就忍不住火冒三丈了。合着,这是在威胁他,是罢?很不巧,他这个人就是吃软不吃硬,不威胁他还好些,威胁了他,就别想他会出手了。 “牵连?好啊!我拭目以待!”贾赦冷笑着,豁然起身,狠狠地一拂衣袖,“我还有事,就不送了!” 说罢,也不管贾政尴尬涨红的脸色,抬脚便走。 “哥,以前都是我的错,你大人有大量,不要跟我计较,好不好?”贾政也跟着起身,慌忙追上两步,疾声道。 可是,贾赦却好像没有听到似的,脚步丝毫不慢,半点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甚至,隐隐的,有要加快的意思。 贾政真的是着急了,除了这个“死对头”,他实在找不到任何一个能帮他的人了。见状,几乎是来不及细想,“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哥,我求你了!” 贾赦愕然回头,贾政骨子里多骄傲,他是最清楚的。所以,他怎么也没想到贾政会有向他屈膝的一天。真的已经到了这一步了吗?贾赦有些糊涂了! “哥,我给你磕头赔罪,看在我们总算是兄弟一场的份上,你原谅我当年年少无知,好不好?”贾政面上很是激动,一面说着,一面叩首在地。 “砰”得一声,足见他用力之狠。这,是真正意义上的响头。 眼看着贾政要叩第二下,贾赦忙道:“你这像什么样 子,有什么话,起来好好说。” 纵然是这样,贾政也只是愣了一下,随后,还是恭恭敬敬的又磕了两头。不过,这后两下,只是头轻轻触地就是了。 随后,贾政起身,亲自斟了一杯茶,恭恭敬敬的送到贾赦面前,以作赔罪。 贾赦从新回到座位上,却没有立即喝茶,只是斜睨着贾政,目光灼灼,“到底发生什么事儿了?你怎么会被逼成这样?” 贾政的脸色微微变了一下,嘴唇轻轻蠕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贾赦并不是一个心软到没有原则的人,不弄清楚前因后果,他是不会随便出手的。所以,纵然看出贾政很为难,可是他还是稳稳的坐在那儿。手指,轻轻的摩挲着茶盏上的青花。 贾政最后还是妥协了,“王氏给我下了药,让我和一个勾栏院出来的女人有了肌肤之亲。” 贾赦有些不解,就单单是因为这个?说实话,他真的觉得说服的力度不够啊! “在此之前,那个女子得了花~柳病……”贾政闭上眼睛,整张脸上,连头耳根子都火红火红的。没有人知道他心中的羞愧和耻辱。如果可以的话,他真的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这件事情。 “咳!咳!咳!”贾赦怎么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事情,惊骇之下,竟生生被自己的口水呛着,剧烈的咳了起来。为了缓解这个症状,立刻下意识的把茶送到了唇边,喝了一口,这才算勉强压下了喉咙口的不适。 贾赦一直都知道,内宅阴私手段,最是骇人。但是,他怎么也没想到,原来,女人的心竟能毒成了这样!虽然贾政对王氏的手段是过分了那么一点,但是她也不能下那么毒的手啊!好吧,他承认,贾政不是过分了一点,而是很过分。但是,至少贾政没有杀她。 只要她以后改了,安安稳稳的在内院生活,依贾政的性子,最多当她不存在。时间久了,孩子大了,指不定大家还能一笑泯恩仇。就算不能,最多也不过老死不想见。怎的就到了要杀人的地步了?难道人命,在王家人的眼里,就那么的不值钱吗? 不,这已经不仅仅是杀人的问题了。杀人不过头点地,可是,王氏他却是要人痛苦屈辱的死去。这一刻,贾赦很不厚道的觉得,贾政当初不如就直接打死她算了。 贾赦抹了抹自己的头上的虚汗,想着自己当年那么风流,负了那么多女人,只要随便一个动了王氏一样的心思,只怕死得很难看的那个人就变成他了。 低头,这才发现自己竟然把贾政奉上的赔罪茶给喝了。说实话,他喝的时候,真的没有意识到。不过,喝都已经喝了,再说这些,就显得虚伪了。如果这是老天爷的意思,那他就顺从天意好了。横竖,对付王氏也是早晚的事情。而且,看着朝廷上暗潮汹涌的,他也没有太多的心力放在家里了。留着王氏这个祸害,始终让他不能安心。如今,借着贾政的手把王氏除掉,不仅好,而且妙。只想想,就觉得无比的解气。 “如果你真的想要王家的人闭嘴,王氏的事情就往大里闹。仅凭着王熙凤一事,力度还是远远不够的。所以,必须要搜集更多的证据才行。”贾赦微微蹙眉,继续分析着。 “我现在正在被王氏的人监视,来见哥哥这一面,已经是千难万难,计划很久的结果了。搜集证据什么的,只怕我是出不上力了。”贾政眉头紧锁,形成了一个深深地川字。 贾赦知道贾政说的都是实话,但是要他出手,一则他还没善良到那种地步,二则他也实在是没有心力,“如果你旁的事情,我倒可以帮你,但是这件事情,必须你本人才行。” 贾政以为贾赦要拒绝,忍不住有些着急上火,“哥,你……” 贾赦抬手,打断了贾政的话,“不是我不想帮你,只是,就算我去了,老太太只怕也不会相信我……” “老太太?”贾政有些不解。 贾赦点了点头,“老太太和王氏斗法多年,她们两个人手中都握着彼此的把柄。上一次,老太太之所以败得如此惨烈,就是出自王氏的手笔。我想着,王氏之所以那么狠的出手,势必是因为老太太手里握了她什么证据。你也知道我和老太太的关系,她是不会相信我的……” “那……那件事情是……是王氏做的?”贾政忍不住瞪大了眼睛,有些不可置信。 贾赦回头看着贾政,“你以为是谁做的?” 贾政忙低下头,这要他怎么说?他一直都以为,那件事情是贾赦做的来着。 这个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贾赦故意装作很生气的样子,“难不成你竟以为是我做的吗?” 贾政忙摆手,“不是,不是,哥哥你光明磊落,怎么可能会做那种事情。” 贾赦这个时候倒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光明磊落?胡说!他从来都没有这个属性!而且,那件事情虽然不是他做的,却是他遥控的。说起来,他似乎比出手的王氏还要“恶毒”一些罢? 干咳了一声,贾赦缓解了自己的尴尬,“你想办法到家庙里去见上老太太一面,把事情跟她说了。我相信,你会得到不少有力证据的!” 贾赦在心里算着,他也应该开始着手布置了。而且,借着这个机会,给王子腾一个打击,指不定能更快的达到目的。那样的话,应该能省却很多麻烦。 贾政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谢谢哥哥。我那边也不能耽搁太长时间,先告退了。” 贾赦起身,“坐我的车子走罢,找个隐秘的地方下车,免得被人发现了。” “谢谢你,哥!”贾政突然抬起头,直看着贾赦的眼睛。 贾赦感觉到贾政的真心,但是他还是觉得浑身别扭,“你……你已经说过了。” “还有……”贾政退了下去,可是,在出门口的时候,突然回过头来,“对不起,哥。当年,我总想着,都是嫡次子,我何苦离开自己的亲生父母,到这冰冷的贾家来受罪?就算作为补偿,那爵位也该是我的!却从来想过,别人也是付出了巨大的代价的。我,真的很抱歉。” 贾赦突然有些明白父亲当初的苦心了,其实,他的父亲一直都希望他们兄弟俩好好相处的,为此,他付出了很多的努力,纵然这两个儿子都和他没有血缘关系。 只是,他们两个当事人都不领情。甚至一度的,他恼父亲临终前上了那道推举贾政的折子。只觉得那场爵位之争,之所以那么惨烈,那么难堪,都是父亲那道折子惹得祸。在那道折子里,他的父亲把贾政说的很好,也一度成为老太太攻击他的武器,让他觉得自己被骗了,觉得什么真心疼他都是哄人的。 在贾赦的心里,只把贾代善当成了父亲,所以,面对这样的结果,只觉得自己的感情被欺骗了,被全世界抛弃了。这,也就是他当时堕落的第一个也是最重要的原因。 如今,换个角度想想,其实,父亲才是最了解他们兄弟两个的心结,并且,真心心疼他们每个人的罢?毕竟,不管是他,还是年纪更小的贾政,都是牺牲品,是身不由己的。只是,当初他们太年轻,后来,又彼此一直针对着。所以,这么多年了,一直都没有弄明白父亲的心意。 “等到此间事了,我们一起去父亲坟上,拜祭一下他老人家罢?”贾赦提议道。 贾政点头,“都听哥的安排!” 走在那么硬的石板路上,贾政却觉得好像走在棉花上一般,软绵绵的。不仅如此,整个人还有些飘忽。之前想着自己要示好,他的心里满是羞辱,只觉得悲愤欲死。可是,真的到了这一步,为什么他竟觉得心里轻松了许多?好像有什么很沉重的东西,被卸了下来。 100、100 波折 自贾政得到了贾赦的指点,便开始积极的想办法出去见老太太。虽然王氏看得紧,机会难觅,但是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更何况人。所以,贾政很快便找到了机会。 贾家买下的庙比贾政想象得要小,而且,很偏僻也很破旧。与贾府的奢华相比,那里连贾家粗使下人的住处都不如。站在庙门前,贾政有些恍惚。想着老太太在家里的日子,感觉好像在做梦一样。 “呀!是西府二老爷来了?您快请进!”虽然是尼姑打扮,但是这尼姑说出来的话却半点都不像是个出家人。不仅如此,那表情、那语气,都市侩极了。 贾政微微蹙眉,却还是强忍下心中的不快,低声问道:“老太太在哪里?我要见见她!” 那老尼姑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略带谄媚的笑着,“二老爷,实在不是我们不放行。只是,东府的大老爷说了,老太太要潜心念佛,不能有任何人打扰……” 贾政气结,却又很无奈,只得强忍着心中的烦闷,亲自将一百两的银票塞到了老尼姑的手里,“我和老太太说几句话,很快就走,不会让你为难的。” 有了银子,老尼姑眉开眼笑,立刻纳入自己怀中,“二老爷,这边请!” 向这样的人低声下气,贾政心里其实是很不痛快的,但是为了达到目的,他也只能忍了。其实,贾赦已经就贾政会去见老太太的事儿和贾珍打过招呼了,只是贾政自己不知道而已。 贾珍愿意给贾赦面子,心里却是有些不痛快的,再加上他一直不喜欢贾政这个“蔑视”他的叔叔,所以故意借着这个机会让贾政不痛快。与此同时,这老尼姑也能拿到好处,自然也了得如此。于是,贾政甫一进门就出了血。而且,以后还将持续出血中。对于一个勉强还算清廉的官员来说,银子不足,是他们办事艰难的致命伤。 贾政远以为老太太在房间里念经,可是,他发现自己错了。 老太太竟然蓬头垢面的在打扫院子,而本该在她身边伺候的鸳鸯则翘着二郎腿,坐在时而优哉游哉的咳着瓜子,时而凶神恶煞的训斥着老太太。如今的天气已经慢慢开始暖和起来了,但是老太太穿着一件单衣,站在空荡荡的院子里还是忍不住的瑟瑟发抖。似乎是太冷了,鼻水不自觉的滑下,可是那么讲究的老太太也没工夫拿手帕去擦,直接拿衣袖蹭了一下算完事儿。 贾政瞪大了眼睛,几乎以为是做梦,想要狠狠地掐自己一下。他,何曾见过老太太这样狼狈的样子?此时的她,和外面那些粗俗的老婆子又有什么区别? 对于贾珍和老太太之间的嫌隙,贾政就算弄不明白,却也隐隐的有些感觉。老太太落到贾珍手里,日子并不会好过了,这一点他也清楚。只是,他和老太太不过是面子工程,其实心里也早有了疙瘩,所以并不在乎。不去打听,不去关心,便当做自己是无辜的,什么也不知道。 只是,他实在没想到老太太的情况比他想得要糟得多。 “史氏,有人来看你了!” 贾政还没做好准备,他身边的老尼姑便曝光了他的存在。怔怔的站在那里,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老太太回过头来,原本红润富态的脸庞此刻没有一丝血色,说是瘦骨嶙峋,也算不上夸张,颧骨高高的突起,使他整个人显得很凌厉。浑浊的眼睛闪现了一抹光彩,但是很快就消失了,然后转过身去,继续手头上的工作,冷淡的问,“你来做什么?” 鸳鸯的面色倒是红润得很,整个人也显得比以前富态了许多,只是,看到贾政,不由得怔了一下,随后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无助的嗫嚅着,却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因为老太太的关系,她的家人被赶出了贾家,而她也跟着老太太被发放到这个“鸟不生蛋”的地方。这些,已经够让鸳鸯怨恨老太太了。更何况,在她的眼里,老太太出事的时候,是想把她推出去当挡箭牌的。各种的怨恨积聚在一起,消沉了一阵子之后,她很快和管事的老尼姑打好了关系,然后为无趣的人生找到了新的乐子。至于,这个乐子,自然就是折磨老太太。 贾珍也正是看出鸳鸯有这样的用处,所以才特意留着她。如今,老太太整个在他的掌控之内,他也不怕她会翻出什么大花儿来。 贾政挥手让老尼姑退下之后,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老太太跟前,也顾不上撩起袍子,“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伏地低泣,“儿子不孝,竟不知母亲……” 老太太对贾政没有怨恨吗?当然不!她不仅仅怨恨贾政,她怨恨所有的相关人士! 可是,意外到来的贾政是她唯一的希望,她并不想因为心中的怨恨而逼走了贾政。所以,她扔了手中的扫帚,疾走过来,颤巍巍的将贾政扶起来,“好……好孩子,不关你的事儿,这一切都是小人陷害所致。” 贾政的瞳孔不自觉的的放大,难道老太太已经知道王氏陷害她的事儿了吗?如此说来,计划什么的也只怕能提前! 这么想着,贾政忙问,“是什么人陷害母亲?” 老太太冷笑,“还能是谁?除了贾赦那个白眼狼,还有谁有那么大的能耐?你父亲当年真的是瞎了眼了,怎么偏偏就看上他?” 仔细听来,便是对贾代善,老太太也是没有多少尊重的。 “不是儿子为……为他说话,在母亲出事之后,儿子曾派人跟着他,想要找出什么蛛丝马迹,可是,我却什么都没有查到。”贾政要对付的人是王氏,并不希望老太太把注意力放在贾赦身上,所以,很自然的为贾赦洗白。 一边说着,一边扶着老太太在回廊下的栏杆上坐下来。 老太太这才叹了一口气,“他是匹狠毒的狼,你怎么是他的对手?” “可是,我看得很紧。中途,我听说有好心人把迷路的周家孙儿送回家的时候,也没有看到他和别的什么人接触。” 老太太的身体是愈发的差了,但是她的脑子并没有受到任何的影响,听到这话,眼睛倏地一亮,神色不由得紧张了起来,“你没有从那个‘好心人’身上下手吗?或许能查到一二!” “我初开始的时候,并没有把精力放在周家人身上,所以,得到消息以后,已经迟了。至于那个所谓的‘好心人’也好似从世上蒸发了一样,一点痕迹也找不到。”老太太是个精明而又多疑的人,所以贾政仔细思考了一下,并没有直接说王氏的坏话。 老太太的眼睛闪烁不停,过了好一会儿才道:“罢了,已经错失了最佳时机,便纵然是想补救,也来不及了。” 贾政也不在这个问题上多纠缠,只道:“是儿子太无能了,不能救出母亲。不过,儿子至少能让母亲的日子好过一点。回头,儿子便命人送来一些母亲合用的日常用品。” 说着,眼睛淡淡的扫了鸳鸯一眼,“至于那忘恩负义的奴才,儿子替母亲找了人牙子卖掉,另给母亲挑好的。” 老太太已经被作践了几个月,时间并不算很久,却好像一辈子那么难熬,如今听到贾政这话,初开始的怀疑自然而然的便按了下去。眼睛里微微发热,鼻子里有些酸酸的,老太太差点崩溃了。 鸳鸯知道自己做的事情,想要求饶,却不敢出口。因为,她知道,那是无用的。所以,只能绝望的闭上眼睛。 老太太看着鸳鸯的样子,突然道:“罢了,她因为我而落到这一步,心里怨恨我也是应该的。” “母亲!”贾政瞪大了眼睛,随后露出很不赞同的神色,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摇头,“您也太心善了!” 不仅仅是他,连鸳鸯都瞪大了眼睛,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因为,那完全不是老太太的台词。 老太太也叹了一口气,抬头看向天边,“来到这里,我想了很多很多,也见到你父亲几次。我想,我是真的要给咱们贾家积点德了。否则的话,咱们贾家真的要毁了。幕后的那只黑手既能毁了我,自然也能对你们任何一个下手。” 贾政看着鸳鸯,眼睛里明晃晃的打量,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怀疑。 对于老太太的选择,鸳鸯虽然不解,却也知道怎么样对自己有利,忙磕头道:“二老爷息怒,请您放下,奴婢以后一定会照顾好老太太,再也不敢生丝毫的歹心……” 贾政看了看鸳鸯,又看了看坚持的老太太,最后还是选择了妥协,不过,最后他也不忘警告一下鸳鸯,“我会不停的来,如果让我知道,你对老太太再有什么不敬之处,就别怪我无情了!” 正如贾政自己所说的这样,贾政后来三两天便会来一趟,他给老太太带了不少的东西,就算是在这个陈旧的小破庙里,老太太的日子也过得滋润了起来。 对于这个情况,贾珍虽然有表示过不满,但是后来又不了了之了。只对老太太说了一句,“我倒要看看,我的那位二叔究竟能对您孝顺多久。不过,在此之前,您也不能这么闲着,抄经念佛什么的,总得做罢?否则的话,我也不好跟族里的长辈们交代!当然,为了表示诚意,您可不能亲人代笔哦!” 于是,老太太便开始每天抄经抄道手发软的日子。不过,这相对于以前来说,实在要好很多了。 至于鸳鸯,老太太是真的不怪她吗?真的是想要为贾家积德吗?开什么玩笑!她老人家从来都不信那玩意! 老太太讨厌鸳鸯,甚至恨她。看到鸳鸯的那张嘴脸,她忍不住想要掐死她。但是,她不能。因为,如今,她的身边只有鸳鸯这个有能力又能够指使的人。贾政的那一番话,引起了她的怀疑,她需要去调查清楚当时的内~幕,需要证据。而这个人选,如今是非鸳鸯莫属。 当然,幻想着将功折罪什么的,那是不可能的。只要老太太达到了自己的目的,以后就再也不需要鸳鸯了。自然,也就到了有怨报怨,有仇报仇的时候了。心慈手软什么的,从来都和老太太没有半点关系。 因为贾政的关系,老尼姑也不敢狠得罪老太太,对于鸳鸯时不时的出门,也不敢多说什么。 同时,在贾赦的特异安排下,急欲立功的鸳鸯找到了一些蛛丝马迹,都谈不上什么铁证,但是都隐隐的指向着王氏。 这个结果,让老太太沉默了。不是没有怀疑过王氏,只是在王氏和贾赦之间,她更怀疑的人是贾赦。难道是她想错了吗?虽然她和王氏也是敌对的关系,但是也并没有到要置对方于死地的地步罢? “接下来,想办法接近一下林家的人,尤其是……辛氏……”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走到了这一步。说到“辛氏”,老太太握紧了双拳,手上有青筋高高的突起,足见她对辛氏的恨意有多深。 还没来得及确定王氏是否是黑手之际,老太太这边就又生出了变故。贾政过来的频率一直很高,就算有事不能前来,也会派人来询问老太太的情况,整个就是一大孝子的典范。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已经好几天都没有来了。因为这样,鸳鸯这些天连门都出不了了,更不要说出去打探消息了。 这个情况让老太太有些慌张,她很清楚,她之所以能在庙里过得如此的舒适,都是贾政的功劳。如果贾政不管她了,她的日子将会比以前更悲惨。想到贾珍当时自信满满的样子,老太太实在是没有办法不紧张。 只是,不管她怎么紧张,贾政那边也还是没有消息。 终于,这天,嚣张跋扈的老尼姑再次得意的站在老太太的跟前,对着贾政送来的东西东摸摸、西瞅瞅,“这些东西可真漂亮啊!放在这里,实在是可惜了!” 老太太的脸色微变,她已经猜到有事情发生了。 鸳鸯脸上明显带着怒气,虽然强忍着,但是面上还带着几分,当然,她不想掩饰也是一个很重要的原因。虽然鸳鸯本身也不是什么好人,却也看不上老尼姑这样的粗鄙的人。 “这些都是老二爷送来的,住持若是拿走了,二老爷来只怕不好交代。”虽然语气淡淡的,但是里面的威胁,却是无论如何也瞒不了人的。 老尼姑的脸色果然黑了下来,甚至带着几分狰狞,“二老爷?如今,他已经是自身难保了,自然也就没有功夫照顾到你们了!” 老太太脸上明显的带着些慌乱,“老二他怎么了?” 老尼姑白了老太太一眼,冷笑一下,却没有回答。 “这房里的东西,住持您看着喜欢什么,尽管拿去。”老太太扯起嘴角,硬生生的挤出了笑容。 话说,人贾珍是想活活逼死她的。结果,人都能生生的忍下来,并且活到今天。那份忍辱偷生的坚韧和隐忍,自然是旁人所不能及的。所以,纵然对着自己十分看不上的人,老太太依然能摆出友好的姿态。 “既然老太太您都这么说了,那我就不客气了。”老尼姑贪得无厌的挑了很多,多得自己都拿不住了,却还是没有减少几样的打算。至于老太太想知道的消息,也没有开口告知的打算。 “您能拿得了这么多吗?”虽然接到了老太太的眼色,但是鸳鸯还是忍不住抱怨,显出了几分不友好。 老太太瞪了鸳鸯一眼,慌忙补救,“您看着还有什么喜欢,我让鸳鸯给您送过去。” 老尼姑这些满意了,笑着说:“如此,真是太不好意思了!说起来,二老爷真是太可怜了!据说,本是一丁点的小事儿,可是却正好赶上了大舅子“三把火”。为了表示自己的大公无私,人竟生生的将他免职在家了。这也就罢了,偏偏二太太也没有半点说情的意思,竟趁着这个机会,将贾府的下人来了个大清洗。如今,整个荣国府都是二太太的天下,二老爷便是想去姨娘的房里,都是不能的……” 老太太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才算勉强压下了自己胸中的怒火。 贾政每次来,都会询问鸳鸯伺候得好不好,精细到每个时辰都要问到。一则不好掩饰,二则老太太也想试探一下贾政的反应,所以,王氏事情,贾政多多少少也是知道一些的。贾政知道一些苗头便暴怒,想要冲回家质问王氏。老太太不想打草惊蛇,自然拦住了。只是,贾政自责之余,仍旧有些愤愤不平。老太太自然劝,只说要等到有充足的证据才行。 可是,如今看来,贾政似乎并没有沉住气。官场的事儿,她虽然不是很懂,但是想要整一个人,罪名什么的大都是莫须有的。 想着贾政的孝顺,老太太愈发的觉得是这么回事。 初开始的时候,她还担心一切是贾赦在暗地里操纵的,所以,纵然有不少的蛛丝马迹,她还是选择继续追查下去。可是,现在这个情况,也容不得她多做安排了,不解决了王氏,她这边的苦日子怕是要开始了。不管王氏是不是冤枉的,如今,她只能踩着王氏爬起来。 至于当初陷害她的黑手,是王氏的话,正好当报仇了。不是王氏的话,等她出去了,再慢慢地讨回来,也不是什么难事。现在,最重要的是要找到一个背黑锅的人。而王氏,恰好自己送上了门来。 “住持,我有点事情要鸳鸯出门一趟,您看怎么样?”看着老尼姑要走,老太太忙为自己讨更多的福利。 虽然已经决定牺牲王氏了,但是借着这个机会,好好的观察一下那边的情况,也是好的。 “当然没问题!”老尼姑如今心花怒放,自然没有不应允的道理。 待帮着老尼姑拿东西的鸳鸯回来,老太太也不管她心事重重的样子,只吩咐了一句,“你打听一下贾府的情况,还有,我上次跟你说过的辛氏一家。切忌,宁可离得远一点,消息慢一点,也不能打草惊蛇,惹起那边的人注意。” 鸳鸯当天下午就回来了,带来的消息自然和老尼姑是一模一样的,面上悲伤,却不似之前那样慌乱了,破有些看破了的感觉。 所有的一切和老尼姑的说法是一样的,但是老太太的心神并没有多少放在那上面,她主要想着后一句——林家的人如今是二太太身边的红人。 贾府原本的下人留下的并不是很多,林家恰好是其中之一,而且,又是最得王氏宠信的人。 想着辛氏那天在宗祠里的表现,老太太的眼睛不停的闪烁着,仔细想来,她多半并没有冤枉王氏。虽然极力压制,但是胸口的那股子怒火却无论如何也遏制不住。 又过了几日,眼看着房里的东西被老尼姑搬光了,老太太也不由得急了起来。但是,不管她再怎么着急,贾政也依然没有人影儿。很快,她就又被安排了各种的苦活、脏活、累活。 唯一的安慰是,因为贾政之前敲打过的关系,所以鸳鸯一时间还不敢太过放肆。不过,这也是只是一时的。如果她一直不能自救的话,鸳鸯也会便回那副凶神恶煞的样子。 这段好日子,将会变成一个梦,永远的消失。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正在生火的老太太听到了贾政的声音,一时间好像找到了主心骨一般。 贾政此时暴怒不已,一把抓住老尼姑的衣领,直把她拽到自己的身边,“我不给你银子请下人了吗?为什么还要我母亲来做这种事情?你把我的话都当成耳旁风了?” 老尼姑是个欺软怕硬的,看到贾政这样,一下子就怂了,“你别这也,有话好好说……” “好好说?我让你好好照顾我母亲,不得难为她,你就是这么给我照顾的?”贾政双目圆睁,眼珠子有些充血赤红。 老尼姑瑟瑟发抖,“我……我以后不敢了……” 贾政重重的将老尼姑掼摔在地上,“我不想打女人,但是下次再让我看到你这也折辱我母亲,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一边说着,一边含泪把老太太扶起来。“母亲,我来迟了……” 老太太摇了摇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回房间说。” 贾政自然没有不准的,立时和鸳鸯一左一右的搀扶着老太太回去。 看着大变了样的房子,贾政止不住又想冒火,“那个该死的老尼姑……” “罢了!”老太太一句阻止了贾政的动作,“跟那样的人计较,没的失了身份。如今,我们只想着怎么夺回荣国府才是正经。” “母……母亲?!”贾政明显有些慌乱,眼神也有些闪烁。 老太太叹气,摇了摇头,“你的情况,我已经知道了,你也不必瞒我。” 贾政“羞愧”的低下头,“都是儿子没用,竟一点忙也帮不上……” 老太太轻轻的拍了拍贾政的手,虽然这个儿子让她失望过很多次,但是这一次,却让她觉得幸好有他在。否则的话,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这并不怪你,内宅的那些手段,你不懂!”老太太慈祥的安慰着贾政,好似她还是当年那个高高在上的贾府老太太,“我已经查清楚了,陷害我的人,的确是王氏……” “果然!”贾政再一次冒火,随后又懊恼的捶着自己的头,“都怪我!如果不是我太冲动了,王氏也没用机会毁掉凤儿留下的血手帕,如今,怕是再也找不到证据了……” “没用血手帕也不要紧,我这边掌握了不少其他的证据。凤丫头把王氏放印子钱,收受他人钱财指使官府做事的证据都给了我……” “放印子钱?”贾政倒吸了一口冷气,瞪大了眼睛,这个情况,他还真不知道。眼睛里,点燃了怒火。 老太太点了点头,“我还查到,王氏私藏了江南甄家的部分财产……” “私……私藏……”贾政忍不住打了个寒噤,一个倒仰,差点从椅子上翻了过去。脑子里嗡嗡直想,整个房间都在打转。 他知道王氏大胆,但是不知道她竟大胆到这种地步,这些事情如果揭穿了,别说是王氏本人,便是整个贾家都要跟着完蛋。在这样凉爽的天气,他竟生生的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原本只是想捏住王氏一些错处,把事情闹大了,然后名正言顺的把王氏休掉。可是,这两件事也未免……未免太大了一点罢? 老太太一直在等着贾政回过神来,话说前面的倒还好,私藏甄家财产一时,她知道的时候也吓了一跳来着。她尚且如此,就不要说有些胆小的贾政了。 过了很久很久,贾政才算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母亲,这些事情,你都有证据吗?” 老太太点了点头,示意贾政附耳过来,然后低声将藏着各种账簿及证据的藏匿点告诉了贾政,最后,不忘安排她,“你要把事情闹大,便说正是因为我掌握了这些证据,所以王氏才陷害我,想要杀我灭口,明白吗?” 此时,贾政的眼眸中闪过一抹讥讽的笑,但是这笑消失得太快,一闪而过,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 老太太有些疑惑,但是想着贾政一贯的为人,又觉得不像。感觉上,好像是她自己太多疑了。 果然,贾政低头,面上非常严肃,但是却十分的恭敬,“儿子明白了,母亲请放心罢!” 看到贾政如此,老太太这才算真正的放下心来。 离开了小庙,贾政自然是直奔藏匿点而去,然后回去找贾赦商量具体该如何操作。可是,他还没来得及出手,家里却再一次出了事儿。 首先,王氏因为自家哥哥的事情,明白了一个道理。 女儿就算是妃子,也比不上朝堂上有自己的人,前朝有人好办事,后宫女子不好干政不说,便是想要传递个消息都很难。所以,就算真的恼了贾宝玉,如今也不得不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每日拘着晨昏定省不说,又看着他读书学习。贾宝玉虽然苦不堪言,但是因为没有人帮助,所以也只能强忍着了。 这一日,贾宝玉终于交出了一篇令夫子满意的文章,早早的便回来了。他来向王氏请安,却正好赶上王氏歪在榻上睡着了,而金钏正一边打着盹,一边给王氏捶腿。 贾宝玉贯是个会怜香惜玉的,金钏的颜色又很不错,而且,平日里也跟他亲近,吃嘴上的胭脂,更是常有的事情。看着金钏那么可爱的样子,一时间便忍不住了。小声的闹着要吃金钏嘴上胭脂,无论如何也不肯罢休。金钏无奈,想着自己将来也是贾宝玉的人,就同意了。 只是,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这个时候王氏醒了。王氏怒极了,想着自己就这么一个希望了,还要被赵姨娘那样的狐媚子勾引,心里的火怎么也压不住了。 “下作的小娼~妇,好好的爷们,都叫你教坏了。” 说着,一巴掌打在了金钏的脸上,贾宝玉却趁着王氏教训金钏的机会,自己一个人溜了。 金钏自然哭求,可是王氏却坚持要把金钏赶出去,丝毫不顾及所谓的主仆情分。金钏无奈,只得拿王氏当初的许诺开脱,可是王氏却矢口否认,直道金钏痴心妄想。 直到这一刻,金钏才恍然明白,原来王氏一直都在骗她。可是,就算明白又怎么样呢?她的命运仍旧是握在王氏的手里,任由王氏摆布。 羞愧、绝望之下,金钏投井自杀了。 王氏的心情非常糟,糟透了。可是,金钏已死,她总不能鞭尸泄愤罢?更何况,她晓得那种事情不仅没意义,而且,对自己半点好处都没有。于是,自然就想到了自己的出气筒。 只是,这些日子,赵姨娘的不反抗,让王氏觉得很没意思。所以,她想要一切变得有意思起来。 于是,深夜里,大家都被吵醒了。 贾政是半逼迫来的,当然,其他人也大都是被逼的。不管王氏如何的嚣张,在大半夜里把人从暖和的被窝里叫出来,大家都会不高兴。可是,很快,众人的睡意都全部消失了。 因为,赵姨娘和一个男人正衣衫凌乱的跪在下面。虽然什么话都没说,但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猜到即将会发生什么事儿了。 什么话都不用说,贾政看都不用看就知道这一切都是王氏搞得鬼。可是,看这个情况,“证据确凿”,就算明知道是被冤枉的,他也无从相救。更何况,如今这个府里的人大都是听王氏的。 这一刻,贾政后悔死了,他应该在掌握证据的那一刻,便把事情捅出去,根本不该犹豫的。如今这个样子,难道真的要他牺牲赵姨娘吗?不,这绝不可以! 但是,如果这件事情不处理好了,别说是急于逼死赵姨娘的王氏,便是赵姨娘自己都极可能会杀死自己。 就在贾政胡思乱想的时候,王氏那边已经开始审理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王氏看起来很严肃,也很生气,好像她真的是个为贾家着想的主母似的。 赵姨娘紧紧地抓着自己的衣服,到现在她还没反应过来,脑子里一片混乱。 男子在这个时候瑟瑟发抖,忙磕头道:“老爷、太太息怒,实在不怪小的,是……是她勾引我的……” 赵姨娘这个时候才回过神来,下意识的向贾政看过去,不停的摇头,“没有,没有……” 她的额头被简单的包裹了起来,正中央的血迹清晰可见。这是,她想死却没有死成所造成的结果。 这个时候,肥婆子上前一步,“太太,这个贱~货胡说八道,我们听到声音闯进去的时候,她和那个男人还结合在一起,进去的姐妹们都看见了。而且,我们顺势拿了棍子重击她的小腹,已经把那个男人的东西打了出来,太太若要看……” 贾政握紧了双拳,额头上有青筋在突突直跳,胸口憋着一肚子的火气,没有地方可以发泄,忍不住大声吼了一句,“都给我闭嘴!” 赵姨娘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她这才想起来,自己是真的被人玷污了,而且是当着很多人的面。然后,她浑身赤~裸着被两个婆子从床上拽了下来,有人拿着手腕粗细的棍子一下一下的重击她的腹部…… 此时的赵姨娘羞愧欲死,起身便要往墙上撞去。 但是她已经不是第一次想死了,她身后的婆子稳稳的将她抓住了,“嘶啦”一声,原本破裂的衣服,此刻碎得更厉害了,“贱~货,你想死?没这么容易!” 贾政本就已经失去了理智,正在暴走的边缘,听到肥婆子说这话,只觉得万分的刺耳,豁然起身,冲上前去,一巴掌把肥婆子扇倒在地,“你才是贱~货!” 身为读书人,贾政别说是这样骂人,就算是听到别人这样骂人都觉得受不了,但是现在他却控制不住的怒火了。 赵姨娘怔怔的看着贾政,眼泪簌簌的往下掉,“老爷……” 下意识的,她想要抓住贾赦的胳膊。 可是,因为之前那个男人下手极狠,王氏的衣服本就撕烂了不少,她用手抓住破了的地方,才算勉强护住了自己的身体。此时,她突然起身,身体本就遮盖不住,再加上她的身子用力向前冲,两个婆子却拽着她的胳膊往后拉,两厢用力之下,整个胸部大都露在了外面。 虽然肥婆子被打得松开了手,瘦婆子也不敢再拉着她,但是她的胸口仍然可以看到。如果仅仅是这样也就罢了,上面的清晰的紫红色的点点印记,却是那么的触目惊心。 于是,在赵姨娘伸手的时候,贾政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虽然已经听说了,但是亲眼看到,他实在受不了这又一轮的巨大冲击。更何况,那第一轮的冲击,他本就还没有消化。 看着自己的空荡荡的手,赵姨娘突然意识到贾政嫌她脏了。 她不愿贾政,这种事情搁在任何一个男人身上,他都没有办法接受。更何况,她已经把人丢得那么远了。就算她是被陷害的,此时也说不清楚了。 绝望到极点,赵姨娘反而笑了,她晓得很温柔,在那么狼狈的时候,竟显出了另样触目惊心的美,“老爷对我的好,我都记在心里,来世再报答老爷的恩情。” 话音未落,直接冲着墙上撞了过去。这一次,她的动作太快。贾政离得最近,却一直在发愣,根本就没有反应过来,更不要说拉住她了。 “我是冤枉的!”这是赵姨娘最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嘶吼出来的。 她不知道贾政会不会相信她,但是她如今只有一死。 因为,只有这样,对孩子们才是最好的;只有这样,才能换得贾政的一点点怜惜;只有这样,她才能在一面倒的舆论里稍微制造出一点异样的声音。 101、101 下狠手 “素锦!”眼看着赵姨娘想墙上撞去,贾政的脸上显现出从未有过的慌乱,不,用慌乱已经不足以形容他此时的模样,应该说是惊恐,才更加贴切一些。不仅如此,连声音都不自觉的颤抖着。 血腥的一幕即将到来,大家都忍不住闭上了眼睛,不忍心再看下去。当然,这个大家里不包括王氏、贾政、贾探春和贾环四个三人,前者是要欣赏自己导演的好戏,后者则是惊恐到忘记闭上眼睛。 可是,“咚”得一声闷响,动静却不像大家想象的那样大。 赵姨娘跌倒在地,捂着自己剧痛的额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没死,她明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抬眸,竟发现好好的木质墙壁生生的凹了下去,四周翘起的地方竟有稻草露了出来。 房间里,四面都王氏提前加了层,所以这个房间小了很多,也压抑了很多。进门的时候,大家也都感觉到了,只是以为是气氛和心情的缘故,所以都不曾注意到。 贾政来不及去想原因,直接快步飞奔到赵姨娘身边,也顾不得那么多下人在场,上下其手的检查赵姨娘身上的伤,“有没有伤到哪里?哪里痛?” 看着贾政脸上难言的关心之色,赵姨娘觉得很心酸,却又很感动,却还是忍不住的挣扎,往墙角蜷缩着,紧紧地抓着自己的衣服,“你别碰我,我……我脏……” “胡说什么?”贾政上前,用力将赵姨娘拉到自己的怀中,在她耳边低声道,“你在我心里是最干净的!” 赵姨娘的眼泪簌簌的往下掉,心口只觉得剧痛,嘴里呢喃着,却发不出任何的声音。她一直认为贾政变心了,如今看到贾政还能为她如此,便是死了,也满足了。 贾政将自己外袍脱下来,罩在赵姨娘的身上,压低了嗓音,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天儿冷,穿着这个暖和一些。” 发生了那样的事情,贾政心里确实是接受不了,但是相对于失去赵姨娘这个真心对他的女人来说,那点心痛与屈辱就显得那么的微不足道。他不敢想象如果赵姨娘真的死了,他会如何的自责内疚。更何况,看着赵姨娘痛苦的样子,他的心是那样的痛。如此一来,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王氏额头上青筋直跳,这并不是她想要的结果,她并不想看贾政和赵姨娘如何的卿卿我我,“够了!老爷到现在还弄不清楚重点是什么吗?或者,这就是所谓的色令智昏?” 对于贾政,王氏早就没了所谓的尊重,事情都已经做了,说出来的话自然也就谈不上尊重了。 贾政恍如未闻,只是眼神却倏地暗了一下,微微握拳,但是很快便又松开了。抬头看了看那做了手脚的墙板,嘴角斜斜的勾了起来。会做这事儿的人是谁,不消说,贾政也猜到了。说起来,他还得感谢王氏的卑劣,如果不是她恶毒的不想给赵姨娘痛快,而只想着如何的折磨她,或许他真的会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女人在自己面前香消玉殒。 生生的忍住了心中的惊骇,为了防止赵姨娘再做傻事,贾政亲自将她扶起来,紧紧地抓住她的手,淡淡的扫了那跪在下面的男人一眼,“先把他给我废了,然后再来问话。” 男人瞪大了眼睛,脸上惊得没有一丝血色,嘴唇蠕动着,想要说什么,但是到底没说,只是惶恐的将求救的目光对准了王氏。 王氏眉头紧锁,她原本计划着,要让赵姨娘死在贾政的手里,就算是死后也被天下人,包括自己的儿女所唾弃,以此来消她心头之恨。毕竟,贾政最恨什么,她是最清楚不过的了。 她算计来算计去,怎么也没算到贾政对赵姨娘竟还有这样深的感情,她一直以为,贾政早已忘情了。 “老爷,私底下动如此私刑,怕是不好罢?还是交到族里,请族长处置罢?”王氏心里有些懊恼,隐隐的也有些后悔在墙壁上动了手脚。不过,她并不担心,大不了,便往大里闹。证据确凿之下,便是贾政想要护着也是不行的。闹大了以后,以贾政的性格,绝不可能不顾及自己的面子。 贾政的眼睛里有火花绽放,“什么私刑?他敢闯进内院,行那等事情,便该想到是这样的结果!” 王氏冷笑了一声,“一个巴掌拍不响,老爷只处置一个,未免也太不公平了罢?” 贾政微微垂眸,声音冷冷的,“你是听不懂,还是故意装糊涂?这一切还不够明显吗?强迫和通~奸是两码子事儿,我还分得清楚!” 对于贾政的怒火,王氏是一丁点也不在乎,更谈不上害怕了,“因为她要自杀,所以你便相信她是无辜的了?真真是好笑得紧!事情已经败露,无论如何也免不了一死,说到底不过是畏罪自杀罢了!” 不管什么事情,不过是人上嘴皮子碰碰下嘴皮子的事情罢了,能正自然也能反。这个世界上,很多事情都是如此,对立的两方各持一词,真相如何并不重要,只看谁的手段更高明一些罢了。 “我还没追究你管家不严的责任,你倒自己凑上来了!”贾政对王氏的忍耐已经到了临界点,却还是不得不隐忍。 相对于贾政的严肃紧张,王氏则明显的轻松很多,不管怎么看,胜券在握的都是她,所以,对于贾政的指责,也只是嗤笑,并不放在心上,“百密难免一疏,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可是,就是她这个态度,反而愈发的让贾政生气了,“百密一疏?二门上看得一向很严,如何会出现这也的疏忽?依我看,多半是有人借着自己手中的权利与人脉,故意为之。” “老爷,不好这样乱猜测的罢?”贾政越是生气,王氏就越是高兴,“我看,多半是有人耐不住寂寞,才会行如此的龌龊事儿罢?” 这么说这,她还似有似无的看了赵姨娘一眼,眼看着赵姨娘浑身微微颤抖,心情不由得大好。 贾政原本以为王氏会暴怒,却不想王氏竟是这个态度,她不仅摆明了承认,而且,还有满嘴胡沁,出口伤人。如此一来,他是真的要气炸了,脑子里灵光一闪,突然嗤笑了一声,高高的挑起眉毛,斜睨着王氏,“也对,或许,真的是有什么人耐不住寂寞了,招了男人进来也说不定。” 这话别人或许听不出端倪,但是听在王氏的耳朵里却如同拿过炸雷一般。那个她极力想要忘记的夜里,那样的羞辱,是她骨子里深刻着的最深的伤。贾政那日羞辱她的话,如今依然时不时的在耳边回响,对应着的,正是如此的表情。 不消说,贾赦口中的“人”定然不是她所想的那个。想着贾政意有所指,王氏的脸上止不住的涨红,好像被人看穿了似的,连呼吸都有些乱了。深呼吸了几次,王氏还是没有办法压下心中的烦躁。 豁然起身,直道:“把这两个人都关起来,命人仔细看起来,明天交到族里处置。” 贾政磨牙,“我房里的私事,还不需要交到族里去!” “可是,老爷你已经没有办法理智的来处理这件事情了!”大半夜的,王氏达不到目的,也实在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了。到了族里,不管赵姨娘是不是被冤枉的,为了贾家的名声,她都必死无疑。这个结果虽然算不上完美,也没有达到她的预期目的,但是,她算是看明白了,杀了赵姨娘,总比留着好。 虽然贾政仍旧被称为“老爷”,但是他这个“老爷”早就已经名存实亡了。王氏一声令下,立刻就有人强行上前要拉走赵姨娘。 “放肆,你们松手!”贾政摆不起“老爷”的架子,只能跟下人拉扯了起来。 贾环见状,也上前帮忙拉着,“放开我母亲,放开!” 与此同时,贾探春则站在那儿,怔怔的看着这一幕,回不了神。 看着这一幕闹剧,王氏忍不住讥笑了一声,干脆转头便走,实在没心情看下去了。而且,不用看她也知道,失败的一定是贾政父子。 果然,走后不久,她便听到了贾环的哭声,还有贾政的咆哮。却没有看到,贾政脸上明显的松了一口气。 这一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牡丹,我想,我需要请你帮一个忙。”贾政开门见山,不等对方有所反应,自己便狠狠地灌了一杯茶进去,“如果不做点事情转移王氏的视线,我怕她会对素锦下手。” 牡丹是个很漂亮的女子,眉眼弯弯,好像随时都在笑,但是她的眼底却是浓浓的苦涩和压抑,微微抬眸,手下练字的动作却丝毫不停,“你想要我做什么?” 贾政先看了看四周,随后伸长了脖子,身体微微向前探,小声的把自己的计划说了什么。他在说的时候,小心的观察着牡丹的反应,但是牡丹面无表情,并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就算是写出来的字也是一气呵成,没有半点凌乱。 贾政从来都摸不准牡丹的心思,不由得有些惴惴不安,“我知道,如果做了那样的事情,你现在的平静日子也过不下去了。但是,我实在是没办法了……” “事成之后,让我见见那位素锦姑娘。”牡丹表面上已经淡然清冷,但是她自己知道,她是羡慕了,所以才会想要仔细的看一看真正的赵姨娘是什么样的。 贾政先是怔愣了一下,但是很快便反应过来了,忙不迭的点头,“这个自然是没问题的!” “你先休息罢,我把这篇字写完。”牡丹连头都没有抬,直接硬邦邦的扔出这么一句。 贾政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表情太过愉悦,面上微微有些尴尬,“那我不打扰你了!” 知道贾政真的离开了,牡丹才抬起头看着贾政曾经站着的地方,唇角微微勾起,好像是笑,却又带着淡淡的苦涩。说起来,她对贾政是动了心的罢?只是,这个男人到底不是属于她的,而且,她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所以也不强求。 因为,她是一个不干净的人。 牡丹的母亲早早的就死了,她没有任何的印象,父亲是个酒鬼,每次喝醉了酒之后就打她。地狱般的日子,一直到她七岁。虽然常年的营养不良让她看起来比一般孩子要瘦弱得多,脸色也是蜡黄蜡黄的,但是仍旧难掩她的美丽。所以,在一次缺钱买酒的情况下,她被自己的亲生父亲卖到勾栏院。 那个时候,她并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只知道在那里没有人打她,而且,吃得饱、穿得暖。所以,她很喜欢那个地方。为了留在那里,她努力干活,好好的学习妈妈要她学的的那些东西,虽然她并不知道那玩意是拿来干什么用的。 不过,她不可能一直这么迷糊下去,不两年,她就意识到自己的未来是什么样子的了。眼看着自己身边年长的姐妹们一个个走上的接客的路,变得那么美丽迷人,她初开始的时候是兴奋的,是期待的。只是,看着曾经要好的姐妹漂亮的同时变得尖酸刻薄了,她又很不解。 直到她自己也走到那一步的时候,她才真正晓得那些美丽容颜背后的血泪,她才晓得自己是什么。她不想变得面目可憎,便想着从良,但是那谈何容易呢?她费尽了心机学习那些勾引那人的技艺,成为了楼里炙手可热的人,身边的恩客也越来越多,可是却没有一个人愿意帮她赎身。 又两年,当有人愿意给她赎身了,她又不愿意走了。 因为,在她之前,楼里最美丽的花魁被赎身出去,结果却十分的悲惨。听说,甫一进门,便被当家主母打了五十杀威棒,然后各种侮辱,而甜言蜜语赎她出来的男人却没有说话。因为,其实打心里,对于青楼出身的女子,他也是看不上的。敲打一下,免得她以后行事不谨。当然,如果仅仅是这样也就罢了,不过是三个月的功夫,男人腻了,在加上其他妾室的挑唆,竟因为女人跟他身边的小厮说话时笑了一下,就活生生的将女人打死了。不到半年的时间,原本美丽绽放的女子,就这么消失了,只一个破席子卷了给扔到了乱葬岗上。 仔细打听了才知道,原来这并不是个例,据统计,几乎所有的青楼女子被赎身之后都没有好下场,就算如何的貌美,也不过就是新鲜一段时间。之后,便纵然是不死,也活得非常痛苦。 希望被打碎了,牡丹彷徨了一阵子,随后她又想到了自己给自己赎身,然后带着银子去一个没人认识自己的地方重新开始生活。但是,愿望是美好的,现实是悲惨的。 因为,她所挣的银子只是虚高,根本就到不了她的手里。虽然偶尔有客人单独赏她一些东西,但是并不多。她本就不是什么绝色美人,自然也没人会为她一掷千金。便纵然是,一掷千金的,也不过是话本故事罢了。便是再如何的绝色,也是妓~女,什么卖艺不卖身,什么一掷千金,都是不可能的事情。 攒银子的过程很艰难,但是牡丹一直没有放弃,她坚信自己能做到。所以,不管她接到的客人有多难缠、多变态,她都笑脸相迎,就算心在滴血,也依然把他们伺候好了。 妈妈非常的狠,买她的时候不过十两银子,赎身的时候就管她要千两,所以,牡丹攒了很久很久,她很卖命的接客,只为了早些从这片苦海里逃出去。 但是,就在她快要达成目的之时,妈妈突然同意她给自己赎身了,当然,代价是把她的私房钱全拿走了,只留给她十两银子傍身。初开始的时候,她以为妈妈大发慈悲了,心里很是感激。可是后来她才发现,原来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得了脏病。 她想,她永远都忘不了那一天,原本对她很不错的大夫在给她把完脉之后,露出了不可置信表情,随后用力的擦自己的手,好像沾到什么脏东西似的。然后,就是一叠声让她赶紧走,他嫌她站在那里脏了他的地方。而不久之前,这位丧妻的中年大夫,对她这个“丧夫”的寡妇很有好感,甚至想娶她。 那是一个偏僻的小山村,村头发生的事情,村尾的人当天就能知道,于是,很快的,她的事情便传开了。所有的人都看不起她,排挤她,甚至连小孩子都拿石子打她,并且用污秽的话来侮辱她。 她想要开始新生活的梦,到底都是一场梦。 于是,她恨天下所有的人,特别是男人。重拾旧业,烟视媚行,她成了一个暗~娼。她变得连自己都不认识了,只一味儿的让男人都尝尝她所忍受的痛苦,因为这正是拜那些臭男人所赐。 初开始的时候,客人的女人上门打她,好多客人反过来帮着她,她表面上感激、殷勤,实际上却把他们恨到骨子里。之所以应承他们,目的却是要他们也得了那样的病。后来,自然又有男人上门,她从来都不知道自己可以那么伶牙俐齿,把那些男人骂得狗血淋头,在男人暴怒着想要打死她的时候,她闭上了眼睛,静静地等待着死亡的来临。 可是,她却没有死。因为,她遇到了王氏。 听了王氏的计划,她忍不住打了个冷噤,那么恨男人的她,看着王氏,竟隐隐的有些同情那个男人了。不过,她到底是恨极了男人的,同情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很痛快的便答应了。 于是,在用了勾栏院里的药物之后,她和贾政发生了关系。 演戏什么的,对牡丹来说手到擒来,所以当贾政醒过来的时候,面对着的是一张温柔的脸,眼睛里闪烁着娇羞与崇敬。 不过,贾政的反应倒是出乎她的意料,贾政很懊恼。他原本并没有打算和牡丹在一起的,毕竟他被王氏压制着,根本没有心情。而且,他最在意的女人此刻正在吃苦。 贾政一向的形象就是正人君子,于是他首先对自己的行为表示了歉意,然后说明自己年纪大了,不愿意耽搁牡丹的青春。如果牡丹的愿意的话,他可以给牡丹一笔钱,放牡丹离开。话说,这一招是跟安卉学的。对于安卉兵不血刃解决掉那么多姨娘,命妇之间传得沸沸扬扬,虽然有褒有贬,但是不消说,那是一个极成功的案例。便纵然是贾政,也听说了一些。然后,他毫不客气的拿来借用了。 牡丹没想到贾政会这样说,眼神闪烁了几下之后,拼命的开始表忠心,声称自己既然已经是贾政的人,便要留在这里。如果贾政硬要赶她走的话,她就死。 于是乎,贾政把她给留下了,只说自己一定不会亏待她。 之后,因为忙着对付王氏的关系,贾政并没有到牡丹的房里。而牡丹也正是趁着这个机会了解了一下贾政的情况。说起来,论起私生活,贾政的确是没得挑的,完全就是个正人君子。牡丹的心里有些触动,却说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一日,贾政意识到自己的欲望,便去了牡丹的房里。因为对牡丹有愧疚,他很温柔,而且,他一直以为牡丹之前是第一次,更是小心。牡丹那样的身份,何曾有人对她温柔过,便是第一次也没人怜惜她半分。更不要说,还有很多有特殊癖好的男人。受了多少折磨,她自己都不清楚。 牡丹的爱恨总是很强烈,因为贾政的温柔,她在最关键的时候叫停,并且把自己的身份以及王氏的计划都说了出来。然后,贾政失魂落魄的离开了。 如果仅仅是这样,牡丹最多不过尊重贾政一些,也不会爱上他。但是,贾政却并没有看不起她,而且承诺给她找大夫看病,让她放心的住在贾府。 从来没有人对牡丹这样好过,尤其是知道她的身份以后。于是,很自然的牡丹的沦陷了。她提出了跟贾政一起演戏给王氏看的计划,一方面是为了迷惑王氏,另一方面,也是想要和贾政多相处一下。那些和她一起进府的女子里有多少是她这个情况,她还不了解,也不希望贾政出事。 合作的期间,贾政对她很尊重,物质上不仅没亏待她,反而尽可能的给她最好的。她心里又开心又难过,因为他嘴里说的最多的,除了厌恶至极的王氏,就是那位“素锦”姑娘。她曾见过赵姨娘一次,也不知是不是被折磨得太厉害了,颜色很差,所以也没看出什么。而且,当时她的注意力大都放在紧张的贾政身上。 不知不觉的沦陷,牡丹中毒已深,所以,不论贾政对她提出什么要求,她都会答应。 于是,第二天一大早,她撞上了贾宝玉,她的美艳,不消说的,在这个府里绝对是打头的。贾宝玉又贯是个会怜香惜玉的,便立刻“姐姐”长,“姐姐”短的叫,一再的问牡丹是哪个府里的。 王氏知道牡丹恨天下男人的性子,自然不会让自己好色的儿子撞上牡丹。可是,她到底还是大意了。 牡丹初开始只是按照贾政的指使做,她虽然并没有多少的善恶观,但是对于陷害一个小孩子还是微微觉得有些不舒服。但是,看到贾宝玉拉着她的手猛吃豆腐的样子,心里的恨意已经满值。她的眼神闪烁了几下,如果不是顾及着贾政的计划,她绝不会这么轻易的放过贾宝玉。不过,这并不妨碍她以后对付贾宝玉。 在看到暗号之后,她开始“用力”的挣扎着,娇喘盈盈,“你别这样,有人看到了……” 原本还算纯洁的关系,让她这么一说,立刻变的不那么纯洁了。暧昧到,让人嗅到了一丝不安的情绪。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紧要关头,贾政出现了。 他一叠声的骂着,声称要打死贾宝玉,就连牡丹也被他“呵斥”回去了。 贾政原本想就着这事将贾宝玉打一顿,王氏要照顾她的“宝贝儿子”,一时半会儿的,自然也就没时间去找赵姨娘的麻烦了。但是,很快他就觉得自己多余了,白白的让牡丹显于明处了。 因为,首先忠顺王爷家的长史官来了,捅出个琪官的事儿,然后贾环也冒出来了,把金钏的事儿给捅了出来。 于是,原本的三分迁怒,这下正的成了十分的火气,只觉得贾宝玉就是个祸害,留着他只会祸及家人。心中原本的些许愧疚,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那么,再下起手来,自然也谈不上手下留情。 这个府里的情况都在王氏的掌控之中,王氏本该很快得到消息,但是,她“恰好”不在家。因为,一大早,他就被“请”回了王家。 “啪”不待王氏请安,更不给她发问的机会,王子腾将一本账簿重重的摔在了王氏的面前,“你好好给我解释解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半夜里,他被吵醒了,说是有人突然敲他家的门,打开门,却发现门口的地上都是血手印。这个账簿放在了他家的门口,好似有无数个血手印在捧着她一般。并且,远远地传来了阴森森的声音,声称若是王子腾不好好处理这个账簿,王家就算完了。 这样诡异的事情,在场所有的人都吓傻了,等到他们回过神来,哪里还有什么人?只是,这样大的事情,他们也不敢瞒着王子腾,慌忙一级一级的向上禀报。管家见识广,看到账簿的内容,便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虽然免不了的慌乱了一下,但是很快就有决定。 于是,王子腾大半夜的被吵醒了。 话说,这一夜,是多少个人的不眠之夜啊! 王子腾醒来本就很不高兴,看到账簿的内容就更不高兴了,立刻便要派人去请王氏过府。当然,他的这个决定遭到了管家的反对。大半夜的请人,未免也太惹人注目了。 王子腾也是气糊涂了,一时失言而已。所以,也不坚持。可是,想要再去和周公下棋,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了。再如何的见多识广,遇到这样的事情也是不能安睡的了。他本就是个小心谨慎的人,更何况,这种情况之下还能睡着的,只可能是没心没肺的。 几乎一夜没睡,王子腾把账本前前后后的看了很多遍,每看一次,脸色就黑上许多。这积攒了一肚子的气,实在是没个发泄的地方。所以,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王子腾便道:“现在就派人去,天亮之后,立刻把那个蠢货接回来。” 至于早朝什么的,王子腾自然也不能去了,立刻写了告假兼告罪的折子,命人给送了出去。 王子腾的脸色太吓人,在场的人脸大气都不敢喘,自然只能是领命而去,生怕一不留神触了主子的霉头。 于是,王子腾只能憋着他那一肚子的气,在看到王氏的时候,彻底的爆发了出来,眼神凶恶的能杀死人。如果对方不是她唯一嫡亲嫡亲的妹妹,他铁定一脚踹过去。 王氏被吓得脸色苍白,但是拿了账簿细细的看了,却又松了一口气。话说,她最怕的是甄家的事儿曝光,相对于那个来说,这放印子钱和收受贿~赂就实在是不够看得紧。 “这个,我已经很长时间都不做了,哥哥请放心罢!”王氏说得云淡风轻。 王子腾看到王氏这个样子,心里更是火大,“放心?这么大的事情,你让我如何放心?这样是事情若是传出去,你让我们王家的女儿拿什么脸出去见人?你是不是也想被休掉?” 王氏有些不高兴,她不喜欢任何人在她面前指手画脚,便纵然是她的亲哥哥,也一样让她觉得很不舒服,所以,面上有些冷淡,“哥哥尽管放心,那个没用的东西还不敢休我。” “你……”王子腾指着王氏的手直发抖,他本就不是个一个善于激辩的人,对着伶牙俐齿的王氏更是完全不够看。就算心里有再多的怒火,也完全发布出来,恨极了之下,一记耳光打了过去。 “啪!” 王氏的头偏向一边,怔怔的看着王子腾,有些回不过神来。随后,更是滔天的怒火。不过,因为对方是王子腾的关系,一再的眯起眼睛,这才算勉强的压制住自己心中的怒气,一甩袖子道:“如果哥哥没什么事儿的话,我就先回去了。这些都是多年前的事情,所有的痕迹都背我抹干净了,绝对不会连累到哥哥。” 也就是王子腾,换做是任何一个人,王氏都不会有心情跟他说这些,只怕立时便用更激烈的手法报复回来。 但是,王子腾并不知道,自然不会觉得感激。他简直快要气疯了,愤怒的摔了入目可及的所有瓷器,迅速的将整个房间毁得一片狼藉。 对于这个妹妹,王子腾自认自己是仁至义尽了,不管是插手贾家的家事,还是对贾政下手,都是为了她。他为官一向小心谨慎,可是,因为这个妹妹,他做了自己绝对不会做的事情。 可结果呢?明明是她做错了事情,累及了王家的声誉,却还是那么一副不知错的模样。他不过是教训了她一巴掌,她当场就敢给他摆脸色,真当他好性、好欺负吗?仔细想来,已经有二十多年没人敢在他面前如此的嚣张了?她怎么敢?就仗着他的偏爱吗?如果是这样的话,他能给的,自然也能随时收回来。 看着凌乱的地,王子腾心中的怒火慢慢的消了下去。只是,在怒火冷却的同时,他的心也跟着冷了。 其实,在王氏刚走出不远,听到王子腾在屋里摔东西的时候,她就后悔了。这个兄长,其实还是很疼她的。而且,这个兄长,也是她的依靠和资本。这话说起来市侩、现实得很,却是事实。 于是,王氏便开始想着,要不要回去给王子腾道个歉。她了解自己的这个兄长,只要她道歉认错,也气不了多久。 但是,正在这个时候,彩云慌里慌张的冲到她身边,“太太,不好了,家里传来消息,老爷要打死宝二爷,您快回去罢!” 听到贾宝玉出事,王氏哪里还顾得上自己的哥哥,立刻道:“到底是怎么回事?边走边说!” 虽然彩云有解释原因,但是王氏根本就听不进去,她只认定了贾政是想要趁着她不在家打死贾宝玉。其实,严格意义上来说,贾政的确是找借口动贾宝玉,但是打死他的想法,那是绝对没有,虽然他很想。为了迎合自己的计划,贾政只打算把贾宝玉打个半死。 可是,王氏并不知道,她心急火燎的往家里赶,生怕自己慢了一步,便失去了唯一的希望。很“幸运”的,她回来的时候,贾宝玉还没有出事,虽然底裤上有血迹渗出,人也显得很惨,但是至少还在喘气。 王氏态度很强硬的将贾宝玉救了下来,差点没指着贾政的鼻子骂,当然,也差不多了,“我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你想打死了宝玉,便把这个家留给贾环。我告诉你,想都别想。如果宝玉有什么三长两短,我要贾环陪葬。” “你敢!”贾政咬牙切齿。 贾环之于贾政,就好似贾宝玉之于王氏一般,贾政听了王氏那样的话,岂能不怒?不,不对,准确的说来,贾环之于贾政,重于贾宝玉之于王氏!因为贾政对于贾环,那是付出了真感情的! “你看我敢不敢!”王氏冷笑着,对于贾政很不屑。 这一刻,贾政无法掩饰自己眼眸中的杀意。 但是,王氏就算清楚明白的看到了,也并不放在心中。因为,她一点也不在乎,也不认为贾政有本事对自己怎么样。 贾宝玉的伤势并不算很严重,看着虽然骇人,但是都不过是皮肉伤。而且,也没有发烧的迹象。 王氏放下心来,这才意识到赵姨娘的事情还没有处理,这一刻,她突然明白贾政动手打贾宝玉的原因了。也正是因为如此,对赵姨娘的恨意,更是瞬间被点燃了,“去把那个贱人提出来,我亲自带着她就宗祠,今天我一定要亲眼看着她被浸猪笼。” 王氏下定了决心,但是这一天注定是多事的一天,黄历上清清楚楚的写着,诸事不宜。只是,王氏并不曾注意到而已。 不一会儿,彩霞跑了回来,“不好了,太太,赵姨娘全身发热,身上起了好奇怪的紫黑色斑点,碰过她的人都觉得浑身发痒,身上都被抓坏了……” 王氏豁然起身,“怎么会这样?我去看看!” 彩霞忙道:“大家都说那是传染病,太太不可以去。” “传染病?只怕是有人生出的什么幺蛾子罢?”王氏不屑的嗤笑,脚步丝毫不停。不是她胆大,而是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相信,天底下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巧的事情?真当她是傻瓜了? 彩云在这个时候忙追了上去,“太太便纵然是要去,也该带上大夫,是真是假,一验便知。” 王氏回头看着彩云的眼睛,直勾勾的,贾宝玉有难的消息也是她传过来的,当时彩云的慌乱,对她多多少少也是有些影响的。初开始不曾细想,现在却忍不住要多想一点了。 彩霞这个时候也跟着道:“正是这么个理儿!不管怎么样,太太您都不能以身犯险啊!多请上几个大夫,也不怕有人作假。而且,还能顺道保证太太的安全。” 王氏觉得彩霞说的也的确是那么道理,或许是自己想多了,“把咱们府里的大夫都请来,然后再派人去请外面的大夫,越多越好。” 就算贾政有本事收买了府里的大夫,总不能连外面的也收买了罢?虽然她并不认为贾政有那个能耐,但是小心一点总没大错的。 “这极有可能是鼠疫!赶紧这位姑娘送出去,到空旷通风的地方将尸体火焚了之后埋起来!这个府里任何一个接触过这位姑娘的,都立刻隔离起来,我马上开方子!还有,这里所有的东西都要彻底的清扫干净,被褥什么的都拿出来暴晒!”大夫一边说着,一边从下摆上撕了一块布,蒙住了自己的口鼻。 此言一出,大家都止不住的慌乱了起来,瘟疫什么的,那是最恐怖的事情,动不动就是死一堆一堆的人。一时间,“嘶”、“嘶”的声音不绝于耳,大家都纷纷效仿大夫的样子,将自己的口鼻捂住了。 可是,王氏却觉得好笑,并不相信,“鼠疫?好端端的,怎么会有鼠疫?你诊治清楚了吗?” 王氏的毫不掩饰自己的怀疑,直接便认定了眼前这个大夫是被贾政收买的。这样拙劣的计谋,她怎么可能会相信?贾政对她,到底还是太不了解了!她,和那些普通的女人可是不一样的。 很快,王氏脸上的笑容便挂不住了,不是因为人心的骚动,而是因为越来越多的大夫那么说。王氏很生气,她还真不知道贾政有这样的本事,居然能在她的眼皮子地下收买这么多人。 “母亲,母亲……”贾环满脸泪水,头发乱成一团,踉跄着跑过来,“扑通”一声摔倒在地上,却又爬了起来,又飞快的朝这边冲过来。 “环儿,不可以,你回来? ?…”贾政也是满脸的焦急,步履也并不稳,不过,他毕竟是大人,飞快的奔过来,一把抓住了贾环的后领子,直接将他拽回了自己身边。 “环儿,听父亲的,不要靠近你母亲……”贾政的眼睛也含着泪水,声音有些哽咽。 贾环拼命用力的挣扎着,对着贾政拳打脚踢,“放开我,放开我……” 贾政哪里肯放,只更用力的抱紧了他,“环儿听话……” “我不要听你的,你这个坏蛋!”贾环怒极了,俯下身子,一口咬住了贾政紧紧的箍着他胸口的手。 贾政的脸色止不住一变,压抑不住的叫了出来,“啊!” 虽然声音并不是很大,但是的确很痛苦。而且,不过片刻,贾政的胳膊上便有血迹渗了出来。 似乎是察觉到血腥味儿,贾环松开了口,但是仍旧哭着,一再的呢喃着,“放开我,我恨你……” 王氏看着,只觉得好笑。她竟不知道贾政和贾环是这样会做戏的人,以前还真是小看他们了。 “真……真的是鼠疫吗?”贾探春的身体微微颤抖,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却移动不了脚步,只远远的看着。 王氏嗤笑着摇头,并不相信,随便指着两个粗壮的婆子道:“你们两个把那个贱人抬着,就算是死,她也只能死在宗祠里。” 人命关天,尤其还是自己的小命,王氏便是如何的积威,也不能让人舍生忘死。于是,被指着的两个婆子非但不向前,反而下意识的向后退了几步。 “是鼠疫,真的是鼠疫!”从外面请来大夫一个接着一个的跑了出去,嘴里还这么喊着。 人群中再一次沸腾,王是也终于意识到事情不对了,慌忙起身道:“赶紧按大夫说的做!” “赶紧行动,没有接触过这位的姑娘的,赶紧烧热水,所有的人都要清洗一遍。”因为“口罩”的遮挡,大夫的声音闷闷地。 王氏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没有堵住口鼻,忙捂住了口鼻,逃似的跑了出去,临走的时候还不忘吩咐肥瘦婆子,“你们两个亲自将那个贱~货尸体运出去火化了。” 王氏很珍惜自己的这条的小命,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所以,回去之后她立刻便开始洗澡,身上的衣服也烧掉了,只是,心里仍然觉得很不安。 等到她把自己的一切都收拾好了,她突然意识到,如果京城里发生瘟疫,而起源点是自己家的话,皇帝多半要封了贾家,以防止疫情蔓延。如此一来,他们家的人多半都是要等死的了。 王氏当然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于是,忙找来了马车,带着身上有伤的贾宝玉“逃”了出去。 乔装改扮了之后,王氏在城外一家农家里借宿,等了两三天,也没等到有鼠疫的消息,更不要说封府控制病原了。 她有些慌了,直觉上,她感觉自己似乎被人摆了一道。但是,以贾政的能力,万不可有那么大的手笔。别说是贾政,便纵然是贾赦也不可能。 贾宝玉身上有伤,本就应该静养,可是王氏却带着他如此的一番奔波。于是,毫无意外的,他发烧了。乡下里,没有药材不说,连个大夫都难找,于是,不过几天,贾宝玉的伤势却愈发的沉重了。 无奈,王氏决定进城一趟,顺便打听一下情况。 进了城才知道,贾家现在的确是大家谈论的焦点。但是,并不是惊恐,而是可笑。那日,贾府闹得轰轰烈烈的,结果只是虚惊一场。据说,什么鼠疫,不过是过敏罢了。闹得轰轰烈烈的,惊动了温太医,结果人家一诊脉,脸都黑了,看着贾府众人慌张的样子,哭笑不得,直命人把所有东西都撤掉。当然,这不是最可笑的,最可笑的是他们家的当家主母,丢掉丈夫和一大家子人,带着自己儿子跑了,而且,到现在还没有消息。 王氏气结,不用说,她的确是被摆了一道。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多半是出自贾政的手笔。只是,如果他以为仅凭着这些流言,便能逼得她和贾宝玉有家回不得,那就真是太看不起她了。 当然,她心里还是希望一切只是个乌龙,希望赵姨娘真的被活活的烧死了。她不愿意去想象赵姨娘被贾政救出去之后的情况,并不是对她有多糟糕,只是不能看着赵姨娘过得好。 其实,情况根本就不像王氏想得那么麻烦,一下子收买那么多大夫,那是绝对不可行的。他们只是找到了温太医,请他稍微用了点毒,造成了鼠疫的假象罢了。这好好的府里,这样的时节,怎么可能会有鼠疫呢? 不久之后,王氏狼狈的搀扶着贾宝玉回到了贾家,声泪俱下。 她给出了另外一个版本:贾宝玉听说家里发生了鼠疫,也顾不得自己身上有伤,便跑出去找一种璇凤草的药材,说是曾经听人提过能治鼠疫。而她,正是因为担心儿子身体,所以才顾不得许多追出去。只是,贾宝玉无论如何也不肯跟她回来,直到确定了家里没事,才昏了过去。于是,她便带着劳累过度而发烧的贾宝玉回来了。 王氏并不在乎她的说法能不能被人接受,只要回来了就好。 招来了肥瘦婆子,王氏直接问道:“你们有亲眼看到那个贱~货烧死吗?” 王氏“逃跑”的行为,已经下人们寒了心,她们的命再如何的低贱,也是在为她这个太太做事的。可是,王氏身为主子,一点都不顾及她们生命,只顾着泄私愤也就罢了,竟还抛弃了他们自己跑出去,这实在不能原谅。 “奴婢们虽然低贱,也是生命,大夫说了,不让我们碰赵姨娘的尸体,所以,我们就没碰。”肥瘦婆子回答得理直气壮。初开始的时候,她们还有些心虚,如今却是完全不需要了。 王氏心中的希望又破灭了不少,对着肥瘦婆子也没什么好脸色,“没用东西!还不滚下去?留在这里碍谁的眼呢?” 肥瘦婆子对视一眼,各自在彼此的眼睛看到了愤怒。想她们为王氏做事,那是忠心耿耿,勤勤恳恳,便纵然是做那样损阴德的事儿,也没有丝毫的犹豫。可是,没想到王氏竟过河拆桥至此。 这个时候,王氏真的很后悔,那个时候,她就不该多事,应该让赵姨娘一头撞死的!但是,就算她把肠子都给悔青了,也不能够从头再来一遍! 深吸一口气,王氏告诉自己,不要着急,一点一点的查证,一定能把赵姨娘招出来,只要她没死。其实,说起来也很简单,只要看死了贾政和贾环两个,不愁找不出赵姨娘。接下来,她要做的事情便是等。 在她还没有查出赵姨娘所在地的时候,薛姨妈带着薛蟠和薛宝钗来看贾宝玉了。 在书中,有林黛玉那个的绝色佳人,贾宝玉尚且“见了姐姐,便忘了妹妹”,就更不要说现在了。虽然薛宝钗时常劝他读书,让他很是心烦,但是因为身边没有一个人赞同他的缘故,也只得乖乖的听着,并没有反驳。 王氏进门的时候,就听到薛宝钗教训贾宝玉,而贾宝玉也承诺好好读书的声音。想着薛宝钗的好,以及贾宝玉越大越荒唐的行为,王氏觉得是该给贾宝玉找个媳妇儿,好好管管他了。 “姐姐,我看着宝丫头很好,不如就给我们宝玉当媳妇儿罢?” 薛姨妈当然乐意的很,虽然姐妹俩曾经彼此暗示过,但是这样明对明的说出来,却还是第一回。乐得最都何不拢了,“这个啊,我还要问问宝丫头的意思。” 薛宝钗霎时红了脸,娇羞的跺脚,“妈!” 看着薛宝钗的背影,原本有些不悦的贾宝玉突然觉得娶了薛宝钗也挺好的。这些年,对于林黛玉,他不得不死心了。所以,他没有出口反对。 薛姨妈招来了薛蟠,问过他的意思之后,便和王氏交换了信物,这门婚事就算定了下来。 “回头,我着人择一个黄道吉日,正式向宝丫头下聘!”王氏含笑说着,这些日子的不顺心,也好了很多。 只是,她已经没有机会了。 因为贾珍联合贾家族人给皇帝上了一道请罪的折子,老实交代了王氏私藏甄家财产一事,甚至连支出明细都整理得差不多了。附带着,还有王氏放印子钱,收受贿~赂等证据。 皇帝当庭震怒,这也罢了,偏偏又把不久之前的“鼠疫”闹剧拿出来问了一下,于是,王氏的形象又坏上几分。虽然王氏放出了对自己有利的版本,但是皇帝明摆着不喜欢王氏了,哪个不要命的敢拿那漏洞百出的谎言敷衍皇帝? 皇帝很生气,后果很严重。荣国府不复存在,大观园整个充公。同时,休离王氏,命其终生行乞,直至补齐甄家财产亏空。王子腾每月初一亲自监视王氏行乞,其他王氏族人,每日轮班监视王氏,若是王氏自戕,则所有罪责由王氏一族承担。若有相助,则按同罪论处。 这一日,蓬头垢面的王氏跪在城门口行乞,却发现眼前来了一辆熟悉的马车,这个时候马车上下来一个人,正是贾政。慌忙低下头,王氏止不住的心跳加快。原本以为再也什么事情能够拨动她的心弦了,却发现根本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太太!” 这个声音很熟悉,是彩云的。王氏把头低得愈发的狠了,又尴尬,又苦痛。 “下车罢?” 还是彩云的声音。 王氏却把头抬了起头,到了这一刻,她自然不会还傻傻的认为彩云是在叫她。 一只纤细中略带病态的手伸了出来,赵姨娘弯腰出来,扶着彩云的手,缓步优雅的下车,面上虽然还有些苍白,但是神采飞扬。那身上穿的戴的,都是极精细,极名贵的,正是明镜斋这个季度的新款。 哦,不,不对,不该叫赵姨娘,如今,人家已经是正正经经的贾家二太太。虽然贾家已经没有了荣国府,但是皇帝最后到底是念了旧情,只将王氏的东西充如国库,其他的都没有动。不过,那个本不该挂着牌匾已经其他违制的东西,自然也收了回去。 说起来,贾政微微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老太太被赶到庙里去的时候,那个家里完全是他说了算,所以,老太太积攒了一辈子的小金库,他老实不客气的给收了。所以,他并不缺银子。 贾政忙扶住素锦太太,自动自觉的站在了上风口,“你身子还没好,现在就出来做什么?风这样大,吹着了可怎么办?在马车里多等一下才是!” 素锦看着贾政,笑得愈发的温柔了,在那个破旧阴冷的柴房里,牡丹送来了一粒药,说是让贾政让她吃了。那个时候,她认定了贾政不想丢人,所以要她闭嘴,便热泪盈眶的接了过来,然后,似乎还说了很多不该说的话…… 没想到,再次醒过来,幸福得好像做梦一般。到现在,她还觉得晕晕乎乎的,有一种不真实感。 102、102 悲惨人生 阴冷昏暗的柴房里,赵姨娘蜷在墙角,缩成了一团,双手紧紧地抱着膝盖,埋首在两膝之间,想要哭,却连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 心,要了命的疼,让她忍不住想把胸腔刨开,挖出里面的疼,狠狠地鞭打一顿,然后用力的碾碎了,风干了,化成灰,迎着风散开了才好。 可是,这只能是想想而已,她必须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受着这份疼,就连眼泪都是奢侈的东西。 “素锦姑娘,素锦姑娘……”女子温婉软糯的声音响起。 这声音并不算大,却将赵姨娘惊醒了过来。虽然,已经有很多年没有人叫过她这个名字了。抬眸,向那小小的窗口看去。那个窗口,是为了给关在里面的人送饭而开的,很小很小,只能露出人的半张脸。可是,找姨娘却一眼就认出了牡丹,纵然她和牡丹只有一面之缘。 赵姨娘并不恨牡丹,她非常清楚自己的身份,也谨守着自己的本分,但是,看到牡丹,她还是觉得心痛得很。不知道该如何应对的她,下意识的垂下眼眸。 “素锦姑娘,我不能在这里耽搁很长时间,请你靠近一些,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跟你说。”牡丹的目光很锐利,虽然隔得很远,但是她看到赵姨娘那一瞬间的反应了。 赵姨娘一动不动,她知道,牡丹并不敢高声宣扬,她只要装睡着了,牡丹自然就会离开。那样,她也就不用尴尬了。 牡丹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无力的摇了摇头,“是老爷让我过来的。” 赵姨娘的身体止不住僵硬了一下,想要抬头,却又生生的忍住了。只是,那心中说不清道不明的苦涩,实在无从解释。 “‘你在我心里是最干净的'',‘好好保重自己,不要胡思乱想,我会想办法救你的’。”牡丹粗声粗气的学着男人的声音,一本正经的说着。 赵姨娘抬起头,怔怔的看着牡丹,这些话都是不久之前贾政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对她说的。牡丹怎么会知道?而且,不仅知道内容,就连声音和语气都学得惟妙惟肖。 如此一来,对于牡丹的之前的话,她倒真的没什么怀疑了。脑子还没来得及下指令,身体便已经自动自觉的迈出了脚步,直走到小窗口前,站定了,眼神闪烁着,声音也有些沙哑,“你……你找我有什么事儿?” 牡丹张嘴,正想说的时候的时候…… “唉,老姐姐,听说今天你也是亲眼看到那一幕的,到底是怎么回事,说来听听呗?”八卦的声音想起,尾音微微上挑,让人能够轻易的听说其中包含的不屑。 “这有什么好说的?不过就是些腌h事儿罢了!说出来,也是白白的脏了我的嘴,污了你的耳罢了!”如果她的声音不是那么的轻快与愉悦,这话或许能更有说服力一些。 牡丹先是吓了一跳,随后又紧张的看了赵姨娘一眼,但是,来不及说什么,便闪到一边,躲了起来。因为,那声音越来越近,如果她不藏起来的话,一定会被发现。 简单的几句话,再次狠狠地伤害了赵姨娘。便纵然是经历再多,表面上再如何的不在乎,那些伤人话还是能轻易的穿透她的层层铠甲,将她伤得体无完肤。她一再的问自己,活着,究竟有什么意义? 之前的声音再次响起,“老姐姐,你就告诉我一下罢!” 虽说是拒绝了,但是那话听着,像诱饵,多过拒绝许多。 “好,好,好,我先到柴房里去看看情况,回头慢慢的告诉你。” “哎呀,有什么好看的?门好好的锁着,难不成还能跑了去?老姐姐你就不要瞎操心了!”主人的语速很快,明显的很是急切。微微的拖着尾音,竟有几分痴缠的味道。 “真拿你没办法,年纪都一大把了,还是一点都没变……” 两人的声音越来越远,不必说,自然是离开的缘故。 这个时候,牡丹小心翼翼伸出头来,四处打量了一下,真的确定没有危险了,才小心的闪了出去,快速的将着急的手伸了进来,小声的道:“这个,是老爷让我带给你的。” 想到贾政,赵姨娘好像找到了主心骨一般,不似之前那样慌乱了。很自然的伸出手,接过来一看,却是一粒药丸。脑子里“轰”得一声一片空白,身体止不住的颤抖。 “天儿快亮了,我不能再耽搁下去了,你且放心,把这个吃了,剩下的,交给我们便是了。可能会有点难受,不过,也只能请你忍忍了。”牡丹急急的说着。下人们一般都起得早,若是被什么人看见了,贾政的全盘计较就都毁了。所以,她不能不紧张。 可是,她不知道,惊骇、痛苦过度的赵姨娘此刻屏蔽了所有的声音,只沉浸在自己的猜测中。当然,说完全没有听到,也是不准确的,她只听到了一些诸如“耽搁”、“放心”、“吃”、“难受”、“忍忍”之类的关键词。而这些的关键词,也间接的佐证了她的猜测,让她更加的痛苦。 当牡丹想要收回手离开的时候,赵姨娘突然反应了过来,一把拉住了牡丹的手,“我可以按照你们的意思做,但是,你以后要好好照顾他!” 牡丹愕然,她怎么也没想到赵姨娘会突然来了这么一句,不由得愣住了。 赵姨娘浑然不知道牡丹的反应,只一味儿的说着,“他脾气并不算好,却最是个心软的,偏偏又大男人得很,什么事儿都藏在心里。初开始的时候,你或许会觉得累,觉得摸不着头脑。但是,只要你真心的对他好,他都会记在心里的。平日里,他喜欢肉食,但是你不能一味儿的顺着他,因为,大夫说了,吃清淡点对他的身体好。如此一来,荤素搭配就要小心、得当。夏天里,他时常阴沉着一张脸,动不动就发脾气,其实不过是因为天气热得他心烦,你只要在他面前放上冰,将凉气扇到他身边,自然就不闹了。不过,他身体并不是很好,不能贪凉,所以,大约一刻钟之后,就要把病移开。那个时候,他会小孩子一样跟你闹脾气,你只坚持着不理他就是了……” 牡丹忍不住笑了起来,她竟不知道贾政还有那么可爱的一面。只是,那笑容很快就消失了,因为那样的贾政和她没有关系。知道得越多,对她来说就越是折磨。 “他总像个孩子一样不喜欢添衣服,每次天儿转凉了,都要人逼着才肯穿着。不过,转过头就可能扔给小厮了。所以,你要安排他身边的人帮忙劝着,否则的话,他一定要把自己冻伤风了才会老实。冬天过去了,第一个急着脱衣服的人也是他,也还要看好了。一年四季里,没个安稳日子。”赵姨娘的语气里带着嗔怪,却又散发着甜蜜和幸福。虽然这些事情曾经让她非常的苦恼,但是如果可以的话,她宁愿继续苦恼下去。 牡丹微微垂眸,这样的贾政是他完全不熟悉的。在她的面前,贾政从来不会这样。这天儿明明开始转暖了,可是贾政却还穿得相当的厚实,比一般人都厚实。初开始的时候,她以为贾政怕冷,如今看来,却是她错了。不,应该说,贾政从来就没把她当成他的女人,所以才会如此。 抬头看着蒙蒙亮的天,牡丹斜斜的勾起嘴角,眼眸中发出晶亮亮的光,盈着释然和轻松。那份感情,真的放下了。不是因为自卑,而是不愿意去破坏那份美好。 虽然她很清楚,她破坏不了。但是,如果真的有个万一,最失望、最难过的,必定是她本人。而且,如果贾政真的变了,她估摸着,自己也不会把他放在心里了。 所以,仔细说来,是他们两个没有缘分。 赵姨娘松开手,脸上显出几分苦涩,“如果可以的话,请你也照顾一下我的孩子。环儿也就罢了,探春是个女儿,心思又细腻、敏感,我不求你对她多好,只求你……不要让她做妾。宁可选个家庭条件差一点的,也不要给人做妾。” 说罢,以一种决绝的姿态将牡丹给她的药丸整个咽了下去。 “不为妾”,这是赵姨娘最后愿望,既是对女儿,也是对来世的自己。 贾政对贾环如何,赵姨娘心里非常清楚,所以她并不担心。贾环如今已经大了,就算牡丹“生”了贾政的儿子,短时间内也不会威胁到贾环的在贾政心中的地位。等到那个孩子长大,贾环也已经能够独立,并不需要父亲的爱怜了。 她,担心的是贾探春。虽然贾探春让她失望了,但是到底是自己的女儿,这个天下,没有哪个母亲会恨自己的骨肉,赵姨娘也不例外。她不能给贾探春什么,唯一的能做的,便是使她不要走上自己的老路。 牡丹觉得有些好笑,想要解释清楚,却又有些触动,竟生生的止住了。 一个女人,能为了丈夫一句话就慷慨赴死,也必定是深爱的。虽然这个女人身上有了污点,但是她毕竟是清白的。既如此,那么他们两口子之间是事情,就不不该由第三个人来插手处理。 于是,她笑了笑,“不管怎么样,你尽管放心就是了,我先走了,免得被人发现了。” 也不知道是药效还是怎么回事,此时的赵姨娘觉得头重脚轻,深一步浅一步,踉跄着回到了角落里,脑子里一遍遍的回放着昔日美好、幸福的片段。 不知不觉见,已然是泪流满面,当时觉得那么琐碎又无趣的事情,如今回想起来,却觉得只那么幸福。就连那个时候的怒气和泪水,如今都是甜的。 浑身一阵阵的发热,口干舌燥,赵姨娘觉得越来越难受。这些日子,她曾经无数次的想死,如果不是被看得紧,多半早就死了。可是,真的到了频临死亡的一刻,她才发现,原来自己竟然还是留恋着这个世界的。原来,她还有那么多舍不得的人,舍不得的事情。 意识越来越模糊,活下来的欲望却愈发的强烈了。她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情,但是越是清楚,心里就越觉得放不下。 如果有人告诉她,她会被一个人杀死,而她不仅不恨那个人,却还想要在临死前见那个人一面,她一定会以为那个人是疯子,而且,绝不相信。 但是,这样诡异而矛盾的事情真的发生了,而她确实心甘情愿的。 就这样,赵姨娘慢慢的失去了意识。 当她再次醒来的时候,正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恍惚间,她直以为自己来到了仙境。看着眼前的清丽小丫鬟,晕晕乎乎的来了一句,“仙子姑娘,这是……这是什么地方?” 小丫鬟愣了一下,随后忍不住笑了起来,“主子睡糊涂了罢?奴婢只是个小丫鬟而已!” 正说着,外面的丫鬟捧着洗漱用具鱼贯而入,直唬得赵姨娘吓了一跳。 小丫鬟这个时候接着解释,“您昨天被送过来的时候,还在昏迷中。所以,主子你或许不认识这个地方,也不认识我们。不过,我们已经在这里候着主子您多时了。” 迷迷糊糊的赵姨娘被搀扶了起来,糊里糊涂的任由丫鬟伺候梳洗,趁着没人注意,狠狠地掐来了自己的大腿一下,直到感觉到痛,这才恍然明白,原来贾政一直没忘记他的承诺。 这么想着,眼泪便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掉。 她这个样子,丫鬟们看了,忙七嘴八舌的劝解,虽然完全不在根上,却还是把她给逗乐了。 虽然是完全陌生的地方和完全陌生的人,但是慢慢的也都熟悉习惯了起来。只是,贾政一直都没有出现,让她心里觉得空落落的。说起来,如今她最想见到的人,自然是非贾政莫属。当然,儿子、女儿她也是非常想念的。只是,差了那么一点点。虽然感觉很抱歉,却不能否认。 在赵姨娘焦急的等待着,贾政终于来了。 可是,真的到了这一刻,赵姨娘却又怯了,想到自己遭遇的那些事情,她真的没有办法面对贾政。虽然贾政摆明了态度,但是她却还是过不了自己那一关。 所以,在看到贾政的时候,她显得有些手忙脚乱。 “身体好些了吗?”贾政温柔的询问。 简单的一句问候,赵姨娘全线崩溃。她并不是一个特别爱哭的女人,但是这一刻她却管不住自己的眼泪。她拼命的忍着,眼泪却自己前仆后继的往外涌。 贾政轻轻的将赵姨娘揽入自己的怀中,轻轻的拍着她的背部,低声安慰着,“哭罢,哭出来就好了。所有的苦难都结束了,我们可以一起回家了。” 甫一入怀,赵姨娘挣扎着想要逃离,但是最后也没硬得过贾政。然后,趴在他的怀里,止不住的哭了起来。不同于嚎啕大哭,这种无声的落泪,更是让人心痛。 过了很久,赵姨娘呢喃着,“我……我不配……” “不,在我眼里,你是最好的。只有你,只有你配做我的妻子。” 两人紧紧相拥着,过了好久好久,赵姨娘觉得自己的眼泪都快流干了,贾政才放开了她。 看着她那红肿的眼睛与鼻头,贾政心生怜爱,柔声道:“让彩云带你去梳洗一下,咱们就回家罢?” “彩云?”赵姨娘有些不解,虽然彩云也对她示好过,但是她毕竟是王氏身边的贴身丫鬟,她心里还是有些膈应的。 贾政点了点头,“彩云是个好的,你不必担心。而且,家里新添不少下人,也需要她帮你看着点。这边你使唤惯了的,也都带回去,好好的调~教一下,以后也是你的臂助。” 既然是贾政的安排,赵姨娘也就欣然应允了。 “奴婢见过姨娘。”第一次正式拜见主子,彩云方宇轩行了大礼。 赵姨娘还没来得及叫起,贾政却先怒了,“什么姨娘,以后要叫太太!” 彩云微微怔了一下,但是很快反应过来,忙改口道:“奴婢见过太太!” 赵姨娘慌了,下意识的摆手,呢喃着,“不……不要……” 贾政紧紧的握住了赵姨娘的手,“不要说‘不’,这是我早该给你的。族谱之上,你已经是我的妻子了。” 在休弃王氏之时,贾政顺势便态度强硬的修改了族谱。虽然有点不像话,但是贾政如今免职在家,只是普通庶民,而且,治家不严,连累了族里,让宗亲们都有些迁怒,所以,也没什么反对。很顺利的,赵姨娘就成了真正的二太太。 赵姨娘瞠目结舌,有些不敢相信。但是,她心里很清楚贾政不会骗她。止不住的,眼中又是一片波光粼粼。 贾政忙道:“快去梳洗一下罢,外面还有马车等着咱们呢!” 赵姨娘,哦,不,这个时候就该正是被称为“二太太”了。 “想什么呢?”看到赵姨娘发愣,贾政忍不住问道。 新鲜出炉的二太太这才从自己的回忆里回过神来,脸颊上染上了一层丹朱,淡淡的笑着,“没什么,我只是在想,好端端的,这城门口怎么查得这样严?” 平日里,这京城就算是查,也不过是查男人,女人一般都坐在马车里,带着面纱,简单的询问一下,也就过了。可是,这一次,就算是女人也不能留在马车上,就不要说戴面纱遮挡容貌了。就算是马车,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的,也都查了个仔细。如此严谨,难免会让人觉得不安。 贾政如今已经远离朝堂,自然不可能知道,只能摇了摇头道:“我也不是很清楚,横竖和咱们没有关系。” 一边说着,一边四处张望,想要找个挡风的地方给妻子。只是,当他无意间撞进那抹熟悉的人影,竟忍不住怔住了。心里,止不住的有些慌乱,眉头不自觉的拧成了一个“川”字。其实,说实话,他一开始真的没想把王氏害得这么惨。发展到那一步,真的是出乎他的意料的。 刚接到旨意的时候,他是高兴的,有一种报复之后的快~感。但是,看着王氏现在找个样子,心里竟说不清楚是个什么滋味儿。心头,好像压了一块石头,又沉又堵。 新太太注意到贾政的不对劲,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不由得瞪大了眼睛,惊慌的唤了一声,“太太!” 因为不知道该怎么说王氏的事情,贾政只说已经休了王氏,具体的并不曾多说。所以,看到那个样子的王氏,咱们新鲜出炉,还冒着热气的二太太忘了自己的身份,脱口而出以前的称呼。 听到“赵姨娘”的声音,王氏忍不住心中的怒火,抬起头,目光阴冷的看向“赵姨娘”,那个样子,好像是要将她生吞活剥了似的。 有那样不好的记忆在前,新二太太不由得打了个寒战,身体止不住的微微颤抖着。好容易露出的些许红润,此刻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取而代之的是惨白。 贾政看在眼里,原本的些许愧疚瞬间消失了。尤其是看到妻子的反应,更是怒火中烧。只觉得王氏是个不知悔改,不值得同情的人。 将新二太太护在身后,贾政用眼神和王氏对视,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悦。 虽然连日来的打击让王氏很消沉,甚至想放纵自己,任由自己如行尸走肉一般活到死。可是,只要撞上贾政和“赵姨娘”,她就控制不住自己。虽然眼神不能杀死人,但是,她还是努力释放着最恶毒的视线。 贾政这下是真的恼了,既然王氏到现在还不知悔改,那他也不介意再教训他一次。于是,他缓步向王氏走过去,直走到他身前五步远的地方,站定,“怎么?到了这一步,竟然还不知悔改吗?” 这城门口排了很长的队,大家都闲得发慌,有熟识的人还好些,能在一起说说话,打发打发时间。可是,还有很多人是一个人的,这些人无聊了,也就一边听着别人唠嗑的内容,一边四处张望着。并不是为了找有趣的事儿,更多的是想要给自己找点事情干。 于是,贾政和乞丐婆子怒视彼此,已然惹了好些人的注意。如今,贾政直接走到王氏身边,来了这么一句,更引起了他们的注意,此时恨不得竖起两只耳朵听着才好。 王氏很敏感的察觉到那些不善的视线,这些日子,这样的视线,她实在是太熟悉了。眼神明明不能杀人,可是她却觉得有千把万把刀子在将她凌迟一般痛苦。 很久很久以前的王氏是很能隐忍的,但是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变得暴躁易怒了。似乎是那些年的隐忍,都反弹回来,反应格外的强烈。 所以,在意识到贾政故意羞辱她,再也无法抑制胸中的怒火。如果有刀子,她一定会亲手刺进贾政的胸膛,刨开他的胸腔,挖出他的心看看到底是不是红的。可是,她没有刀子。别说是刀子,任何一件能够致人于死地的利器都不会让她碰到。 愤怒之下,她直接用头撞向贾政。 贾政一时不查,竟被王氏撞了个正着,一下子掀翻在地。 王氏冲过去,一阵的拳打脚踢。她想要把贾政打死,很想。但是,那也只是想而已。 “老爷!”新二太太大叫了一声,立刻向贾政身边冲过来。 不过,在她之前,贾政身边的长随已经反应过来,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了王氏身边,伸手便去拉王氏。虽然暴怒之下的王氏不容易制服,但是,他的帮手很快便到了。 所谓众人拾柴火焰高,三下五除二的,王氏就被制服住了。只是,王氏仍旧挣扎,手脚并用的想要去踢打贾政。 这个时候,新二太太已经把贾政扶了起来,紧张的问,“你怎么样?有没有哪里受伤?” 看到“赵姨娘”,恨意自然往她身上转移了不少,一边踢打着,一边骂,“你这个不要脸的贱~货!” 在城门口,当这这么多人的面,被一个女人打了,贾政感觉自己的脸都丢尽了,从脸颊到耳根子,红得发烧。 这样一番骚动,已经不是个别人注意的事儿了,几乎所有的人都看向了这里。一时间,议论纷纷。 “发生什么事儿了?怎么跟乞丐婆子打起来了?”贾政穿着考究,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个非富即贵的人。也正是因为如此,才愈发让人不解。 “不清楚!我也是刚刚才注意到这几个人的!” 这个时候,突然冒出了眼睛发光的好事者,“话说,会不会是闹‘陈世美’的戏码?” 这么一说,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恍然大悟”。 “看他穿的人模狗样的,还像那么回事,没想到竟是那样的人。”胆小的人用眼神谴责贾政,胆大的就直接路见不平,出口相助了。 贾政气得直发抖,却说不出话来。 此时此刻,不说话的还有王氏,看到贾政被这样指责,她很高兴、很得意。而且,在她看来,贾政与陈世美也没什么两样。那样的形容,深得她心。 新二太太却不能忍受那些人那么侮辱自己的丈夫,怒道:“你们不了解情况,不要胡说八道!” 她不说话还好,这一说话,大家都把注意力放在了她的身上。 看看她,又看了看贾政,众人都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毕竟,这老夫少妻的,很明显不是原配。 贾政怒极了,微微低头,压抑着低沉的声音,“看管的人呢?王家人是怎么回事?你们就算恨毒了我,如此光天化日的纵容王氏伤人,莫不是欺负我们贾家没人了吗?” 这个时候,人群中走出来了一个肥肥的中年男人,对着贾政心不甘情不愿的拱了拱手,“实在是对不住,是在下看管不利!” “对不住?何必说这样违心的话?你巴不得我死在这里才好罢?”贾政的语气极不好。 这位王哥哥恼了,当然,他不是这个时候才恼的。从皇帝下了那样的圣旨开始看,他就憋了一肚子的气,轮到他来看管王氏,怒火更炙。所以,他是真的想贾政这个罪魁祸首死的。不过,他是不会傻乎乎的承认的。 微微低垂下眼眸,王哥哥声音僵硬,“不要以己度人!” 贾政如今已经没了官职,说起话来,自然也就没什么顾忌了。 贾政脸色铁青,拂袖而去,“没有最好!如果她真的伤了人,你们王家也讨不了好,别忘了今上的圣旨是怎么说的!” 贾政的长随对视了一眼,一齐用力,将脏兮兮的王氏推到了王哥哥身边。换来的,自然是王哥哥厌恶的表情,以及迅速的躲闪。而王氏,自然是很凄惨的摔倒在地上。 原本沸反盈天的热议声戛然而止,大家都一头雾水的看着这几个人。 不过,这里面也还是有知晓一些情况的,很敏锐的发现了一些问题,“原来,竟是……贾家的人?” “哪个贾家人?贾家人怎么了?” 听到有人询问,爆料的人忍不住的得意,清了清嗓子之后道:“就是荣国府贾家!” 道听途说,自然没有任何有利于王氏的说辞。别的事情还能有个两面性,怎么样都会有异样的声音,但是涉及到九五至尊,自然是例外的。一面倒的舆论,没有任何人敢给出不一样的说法。在这个君权至上的时代,皇帝的话就是真理。 于是,王氏自然而然的成为恶毒的代表,丑恶的化身,浑身上下,从里到外,没有任何的优点。随着叙述,越来越多的鄙视目光送给了王氏。 “世界上竟然有如此恶毒的女人,真该千刀万剐了!” “这样的女人,如果是我,一早就给休了,绝不会等到今天!” “听说,之前王家也出现了一个收受贿~赂,逼死一对有情人的女儿,是罢?” “没错,正是眼前这位的侄女呢!听说,那侄女就是跟她学的!后来,没有了利用价值,连偷带骗拿了人家一万两银子之后,便杀人灭口了!” “啊!正是不敢相信!这王家的女儿怎么都这样?如今以来,哪家还敢娶了?” 王氏觉得自己快要疯了,她不想听到这些声音,但是这些声音却拼命的往她耳朵里钻,捂着耳朵,怒吼道:“我没有!我没有!” “呸!证据确凿,皇上都下了圣旨了,还敢说没有?” 有人这么一带头,大家都啐王氏。甚至有胆大的,直接走到王氏面前,啐到王氏的脸上去。 王氏的尊严已经被践踏殆尽了,但是面对这样的侮辱还是受不了,豁然起身,挥舞着手臂,“都给我滚开,滚开!” 如此动作,惊得众人忙退开了几步,待到反应过来,立时便有人上前给了王氏一巴掌,“到现在还敢这么嚣张?我替你父母好好教训教训你!” 王氏被打懵了,反应过来,立刻便上前撕扯这个人。 她本不是对方的对手,但是她形状疯癫,给人感觉很有危险性,所以立刻便有人上前帮忙。 一时间,甩耳光、拳打、脚踢,往脸上吐痰,比比皆是。 “都在这里干什么?”官差这个时候终于忍受不了上场了,“都回去排队!这可是皇上下旨要行乞到补齐亏空的人,你们若把她打死了,皇上追究下来,你们要来替她吗?” 此言一出,原本有些愤愤不平的众人慌忙散开了去,望天的望天,说话的说话,好像自己从来都动手一般。 官差站在王氏跟前,厌恶的看了王氏一眼,直接夸张的捂住了鼻子,对王哥哥道:“王大人还是请个大夫给她看看比较好,这鼻青脸肿的,也不知道有没有事儿。她若死了,我们都不好交差。” 王氏仍然蜷在地上,眼珠子都不动一下,好像死了一样。她也很想自己已经死了,但是她却还好好的活着。活着忍受这份屈辱和苦痛,全身上下,无处不疼,骨头好像散了架一般。 大夫很快就到了,见是给乞丐诊治,面上明显不快。不过,在王哥哥追加了诊费之后,他也就强忍着厌恶诊脉了。当然,这也只是简单的诊脉。 “只不过是些皮外伤,并没有大碍。” 知道王氏没事,原本忧心忡忡的众人都放下了心来,不能动手,可是挡不住别人动嘴,什么恶毒的话都往外掏,对着王氏极尽可能的侮辱。 虽然王家家大势大,但是有这么多人,也不怕他王家报复。而且,就算是普通人笨想着,也知道王家此时必定为王氏的事儿焦头烂额,根本没工夫泄私愤。当然,他们也不敢。毕竟,皇上的圣旨可是摆在那里的。与圣意背道而驰,莫不是对皇家心怀不满,有不轨之心? 有胆大的人,甚至凑到贾政身边,直接凑近乎,“贾兄,你能跟我们说说具体是怎么个情况吗?” 贾政尴尬不已,一时间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了。 眼看着好不容易保持的队形又要乱了,守门的官差上前来解了贾赦的围,“总这样下去不行,不如就请贾公先进城罢?” 贾政求之不得,怎么可能会拒绝?于是,造成了那么大的骚动之后,贾政一行人离开了! 不过,议论、侮辱、不屑,仍旧不能停。 很多人为了泄私愤,都上前啐王氏口水。其中,甚至以女子居多。就算有女子不愿意行这样“不文雅”的事儿,也被被自己的父兄甚至母亲逼着去做。说不清具体是怎么个原因,只觉得身为女子,若是不狠狠地唾弃她,就好像自己也是那样的人似的。慢慢的,啐王氏,几乎成了一种风尚。 当然,王氏曾经那样高的身份,践踏起来,让人有一种变态的快~感,也是王氏会频繁受辱的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更不要说,王氏以前可是得罪了很多人的。就连专门来报仇的,都不在少数。 一直以来,王氏以为没有什么比让她跪在城门口乞讨更难堪的事情。现在才知道,原来人生可以如此的没有下限。 被唾弃、打骂、侮辱,王氏觉得自己已经没有办法忍受了。但是,她就是死不了。甚至连那些最卑贱的妓~女、乞丐都欺负到她的头上,对她极尽侮辱。 她并不是为了王家而屈辱的活着,而是王家硬逼着她屈辱的活着。她以为,她的哥哥会可怜她,给她一个痛快。可是,她失望了。 “你把王家害成这样,就不能为王家做一丁点的牺牲吗?”王子腾难掩自己的怒火。 因为王氏的事情,他如今已经是焦头烂额了。且不说皇帝的迁怒,朝臣的讽刺和排挤,便是在自己家里,他这个族长的地位也摇摇欲坠了。因为王氏是他嫡亲的妹妹,所以,几乎所有人都把自己心中的火气和怨气都发泄到他身上了。可是,他的火气和怨气又往谁身上发? 虽然他的官职并没有受到影响,但是他却敏感的察觉到他的副手已经慢慢的有架空他的趋势了。只是,皇帝如今正恼了他,他心里虽然着急上火,却不敢有什么动作,只能做出一副羞愧、自责的姿态。 前朝这样也就算了,就连家里都不能安稳。如今的王家,表面上看起来还是和以前一样,实际上却是一盘散沙。如今,他已经不能号令族人。几个重量级的人物,都是各自为政。如果不是他嫡系身份是正统中的正统的话,只怕,早就被他们联手给踢出去了。 眨眼间,便是初一,王子腾心里很乱。他恼王氏,那是毋庸置疑的,但是王氏毕竟是她的亲妹妹,他真的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王氏。尤其,王氏的凄惨现状,他是那么的清楚。 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王氏见到他,二话不说,只求一死。 他怎么可能会答应?如今皇上正在气头上,给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去触他的霉头啊! 听了王子腾的话,王氏冷笑,“一丁点的牺牲?原来,你和别人也没有什么不同!” “那你就把我当成别人罢!你这样的妹妹,我也要不起!”看着王氏这个样子,什么怜惜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虽然是兄长,虽然有些斩不断的血缘,但是,人的感情经不起一再的索取。尤其是,只索取,不付出。 王氏的日子过得很痛苦,与此同时,老太太的日子其实也不好过。 且不说她肉体上所受的折磨,便是希望一点点的破灭,给她带来的打击也是不可磨灭的。虽然她一再的告诉自己,贾政一定不会骗她,可是,现实却很残酷。 在贾政终于休掉了王氏,而提都没提她之后,她老人家华丽丽的绝望了,被气得生生的吐了一口血出来。 “白眼狼!都是白眼狼!”老太太咬牙切齿。 看架势,如果贾政在她身边,她就算用咬的,也会将贾政活活的咬死。不过,不管她怎么想,贾政都不会再出现在她的面前。而她自己,却是永远都不可能踏出这个小庙的。 其实,贾政是恨老太太的,他一直都觉得是老太太毁了他的人生? ??只是,因为他从来不说,也没有用激烈的手段表达过,所以,一向不在乎别人感受的老太太,便自然而然的忽略自己对他造成的伤害。于是,这一切悲惨的理所当然。 老尼姑一方面因为拿了贾珍的好处,要恪尽职守,另一方面,因为拿不了贾政的贿~赂很有些怨气,迁怒了老太太,所以,对老太太愈发的变本加厉,换着法的折腾着她。 另一边,对未来绝望的鸳鸯,也再一次将怒火发在了老太太的身上。 于是,双方夹击,老太太现在的日子,可谓是水深火热。 这个庙在外人看来,人又少,庙又小,可是,如果所有的活计,所有的人都要一个人伺候的话,那工作也是非常多的。于是,老太太过上了,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吃得比猪差的“美好”生活。当然,这其中,也少不了鞭子、藤条等调料,生活过得非常充实。 多年养尊处优的生活,让老太太养出了一个极好的身体,也给了尼姑们更多的“乐趣”。 与这两方的凄惨不同,大房这些年,一直都是十分的和谐。只是,这京城戒严,贾赦明显忙得脚不沾地,让安卉有些担心和忧虑。 虽然不是历史上的九龙夺嫡,但是毕竟是以那个为蓝本的,所以,对于在朝廷上的贾赦,她止不住担心。不过,想着贾赦至少没有站错队,才算把一颗心放回了肚子里。 “不是说让你不要等我了吗?”贾赦微微有些不悦。 虽然安卉的关心让他很开心,但是,不止是安卉会关心他,他是会关心自己妻子,好不好? “横竖我也睡不着的。”安卉放下长时间也没翻一页的书,微笑着走到贾赦面前,亲自为贾赦宽衣,他身上的酒气,安卉隔了老远就闻到了,“又喝了不少酒罢?我知道你少不了应酬,但是能少喝一点就少喝一点,自己的身子,自己又不是不知道。我命人给你准备了醒酒汤,一会儿喝一点。” 贾赦无奈,对着安卉他根本就发不出脾气来,揉了揉安卉披散下来的长发,声音中带着浓浓的疲惫,“等过了这段时间就好了。” 跪坐在贾赦身前,安卉一边为他洗脚,一边按摩着脚底的穴位,将自己犹豫了好久的建议明白的提了出来,“如今琏儿也出息了,你不如就致仕了罢?在家里,种种花草,养养孩子,不是挺好的吗?” 贾赦舒服的闭上眼睛,“我也有这个计划,但是这几年只怕不行。” 安卉无奈,也只能叹气。 贾赦睁开眼睛,看到安卉难掩的担忧,伸手示意安卉到他身边去。 “我再给你按一会儿,对身体好。” 贾赦微微摇头,“我知道对身体好,却也不必每天都如此,我实在困极了。” 安卉无奈,只得命丫鬟将洗脚水撤下去,自己净了手,才回到贾赦身边。 看着安卉,贾赦的眼神无比的专注,动作温柔的为安卉抚平了蹙起的眉头,在她耳边低声道:“你这些天都愁眉不展的,是不是看着京城戒严,所以很担心?” 安卉没有回答贾赦的话,只是微微笑了笑,“你不是说困极了吗?时候不早了,赶紧睡吧!” 贾赦并不喜欢在家里说起朝廷上的事儿,所以安卉也不多问。如果贾赦觉得能说的话,自然也就会告诉她了。 “我不这么说,你会乖乖的听话吗?”贾赦挑眉轻笑着。 安卉横了贾赦一眼,索性也不理他了,只一径的去熄了蜜蜡。 贾赦将安卉抱在怀里,压低了声音说:“前段时间,今上处置了王氏,可是,上皇却嫌今上手段太过狠戾,父子俩意见出现分歧,却各自都不肯让步。本是一件小事,如今却越演越烈。于是,忠顺王爷那边就动了不该动的心思,暗地里招了他地方上的亲信回京。如今全城戒严,正是为此而去。所以,你并不用担心,不会发生兵乱什么的。” 皇帝自登基以前,对太上皇那是绝对绝尊重,时常问政于太上皇,政事处理也很得太上皇的心。就算偶尔有什么错处,太上皇也大都是站在皇帝那边的。如此直白的反对、训斥,却是第一回。 不过,皇家的喜怒背后都代表着太多的东西,并不能单纯的看。所以,这次事儿,也不见得就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不过,事实的真相是什么,贾赦也没有心思去揣测。当然,他也不敢去揣测。他只知道,皇帝要对王家下手了。不,准确的说,皇帝已经下手了。 世人都道王氏连累了王子腾这个兄长,可是,在贾赦看来,恰恰相反,是王子腾连累了王氏这个妹妹。如果王氏不是王家的人,或者说,她不是王子腾的妹妹,指不定也不会被处罚的这样狠。 听了贾赦的话,安卉的一颗心这才算真的放回了肚子里,只是不是兵乱,关起门来打狗,她是绝对不担心的。找不到也就罢了,只要找到了,结果根本没悬念。 103、103 心如蛇蝎 再次回到贾府,赵氏已然成了真正的女主人,而贾政为了给她立威,也一早就命府里上上下下大开中门迎接。看着这座熟悉的府邸,赵氏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妾室扶正,并没有太多的礼节,不过贾政的态度使得所有人都不敢怠慢。 首先,拜见赵氏的人是周姨娘。这位周姨娘,总是一副与世无争的模样,可是,此刻,她的眼睛却不能保持一如既往的平静。不过,纵然是这样,她的礼节仍然不出丝毫的差错,“婢妾见过太太,请太□□。” 赵氏的脸颊上微微有些发红,“周姐姐不必如此多礼,咱们还是像以前那样就好。” 对于一向与人为善的周姨娘,赵氏还是很有好感的。 但是,周姨娘也不是生来便与人为善的。她是老太太指给贾政,身份不同于一般姨娘,本该很有几分体面,但是她撞上了王氏那个对手,三五招一过,便在贾政心里落得个“不知进退”、“恃宠而骄”的印象。于是,她不得不沉寂了。 一日日的熬着,好容易在贾政心里占上了三分分量,却偏偏冒出来个“赵姨娘”。初开始的时候,她只冷冷看着,却不曾想“赵姨娘”竟像打不死似的,一再的化险为夷。时间久了,年华老去,无子傍身,她也真的累了,就愈发的没有存在感了。 只是,如今看着资历和身份都远不如自己的“赵姨娘”变成了“太太”,而她不得卑躬屈膝,心里便觉得好像压了一块石头一般。想着自己以后要像伺候王氏一样的伺候着“赵姨娘”,她就愈发的觉得接受不了。 所以,赵氏的话在她听来,根本不是示好,而是炫耀。有那么一瞬间,她真的掩饰不了自己胸中的怒火。不过,很快她就意识到自己不对,掩饰了过去,“太太说笑了,太太如今的身份不同一般,婢妾自当小心伺候才是。” 赵氏有些尴尬的笑了笑,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接下去。 周姨娘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但是,一直注意着她的贾政却看了个清清楚楚,“周氏,你家里还有什么人吗?” 来不及想什么,周姨娘听到这话,慌忙“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老爷,婢妾没有对太太不敬的意思……” 贾政微微摇头,“你太多心了,我并不是要赶你走。你跟在我身边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只是,你没有子女,一个人在内院里生活,实在是寂寞得很。我想着,如果你愿意的话,就依大嫂当年遣散姨娘的例放你回家。不管你是要和父母兄长生活,还是要改嫁,我们贾家都断然不会委屈了你。” 周姨娘瞠目结舌,她怎么也没想到贾政会这么说。同样是姨娘,以前大房和二房没有“分开”的时候,她和大房里的几个姨娘很是交好。 几年前,听说她们被遣散的时候很是生气,甚至兔死狐悲。知道具体真相之后,又觉得心里怪怪的,既有些羡慕,又有些忧虑。不过,她的忧虑并没有持续很久,很快,她就接到了大家都很幸福的回信。 从此之后,她心里就只剩下羡慕。羡慕一点点的累积强化,竟变成了嫉妒。只是她一直压制着自己,不肯表现出来罢了。如今听到自己也可以像那些姐妹们一样,又惊又喜之下,竟不知道该如何反应了。 “怎么?你不愿意吗?”贾政的面沉如水,黑色的眼眸晦暗不明,好像夹杂了什么东西似的。 周姨娘被这一声惊到,总算回过神来了,“不,婢妾愿意。” 贾政的脸色这才好转了一些,也略略放下心来。这样,至少解决了一个可能潜在的隐患,也让她感觉稍稍放了点心,赵氏的性格太软,如果他不在,依周姨娘的能耐,只怕赵氏是要吃亏的,所以,他才不得不如此,“既如此,你回去收拾一下,仔细想想如何选择。明日,我命人送你回去。” “是!”周姨娘的眼睛里闪烁着神采,整个人好像瞬间变得不一样了。以前的她,就在站在那里也没有存在感,如今她的却是神采飞扬,夺人眼球的。压在她头上的那座大山,终于移开了。 第二天,周姨娘离开了。只是,她选择直接拿走一千两银子。因为,她有自信能保住那些银子。而且,她害怕贾政并不能真的每年都支付她银子。她的性格便是如此,不论何时,最信任的永远是她自己。对于其他人,都有些防备之心。 赵氏看着贾政,心中感慨万千,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贾政对着赵氏微微笑了一下,却没有说什么,只是淡淡的吩咐彩云,“叫下一个。” 赵氏不由得有些紧张,她知道下一个应该是牡丹。而她,还没有想好该如何面对牡丹这个人。她不由得屏住了呼吸,静静地等待着那个似敌非敌,似友非友的牡丹姨娘。 可是,她没有等来牡丹,反而等来了面色沉重,去而复返的彩云。 “禀老爷、太太,赵姨娘她……她走了,离开贾府了。” 彩云所说的这个“赵姨娘”是指牡丹,为了恶心赵氏,王氏硬生生的给牡丹也安了“赵”这个姓氏。其实,牡丹并不姓“赵”。 赵氏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贾政豁然起身,“她走了?她怎么会走了?她哪里有什么地方可以去?赶紧派人出去找!” 他答应了牡丹要找最好的大夫给她看病,虽然也算是“威逼利诱”,却也是有真心在里面的。如今牡丹就这样走了,让他如何兑现自己的诺言,如何消除自己心中的愧疚? 看着贾政着急的样子,赵氏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儿。她的一颗心如此都系在贾政身上,而贾政却在为别的女人生气、着急,这让她如何淡然?不过,她也知道自己的身份,只能强忍着心痛。强颜欢笑着,假装完全不在意,“老爷别着急,牡丹妹妹怀着身孕,一定走不远。” 贾政怎么能放心?因为,他很清楚,牡丹根本就没有怀孕! 见贾政完全不搭理自己,赵氏尴尬的笑了笑,心,好像在滴血一般,“我这边自己一个人就能处理,老爷若是不放心的话,便一起出去找找看也好。我想,牡丹妹妹看到老爷,一定会很高兴的。” “不必了,多一个半个人,也没什么太大的作用。”迟钝的贾政这才注意到赵氏情绪的变化,叹了一口气,又坐了下来,“还是继续罢!” 接下来,是贾府下人们拜见主母的时候。 下人们对着赵氏,小心翼翼,谨慎得不亚于以前对着王氏。好在,赵氏的性格本就比较软和,如今整个人又显得有些疲累,所以,也不会给人多少的压迫感。 “我并没有什么太多的规矩,只要你们都尽忠职守,好好伺候老爷和小主子们就行了。”赵氏心中有些萧索,如是说道。 这府里虽然有不少新面孔,却也有几个之前被王氏赶走的“老人”,为着那份“忠心”,贾政收回权利之后,又把人请了回来。她们对赵氏的性格,都算比较熟悉,见赵氏仍旧如此,也就放下了心来。另一些不了解赵氏的下人,为了更好的伺候主子,也为了自己的以后,早已从“前辈”那里打听到一些消息,如今得到证实,也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眼看着赵氏轻飘飘的一句话便毁了他全力营造出来的气势,贾政觉得有些头疼,他几乎可以预见这个家里的下人乱没规矩的样子,轻轻地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太太为人和善,是你们的福气。但是,你们也不要因此便忘记了自己的身份,须得谨记自己的本分。这个家里,也不是个没有规矩的。” 对于贾政这个不怎么说话,但是下手却极狠的主子,下人们心里怵得慌,刚刚放松下来的表情立刻不自觉的严肃了起来,躬身道:“是,奴婢们谨记。” 趁着这一拨的下人们下去,贾政低声对赵氏说:“你要记得,拿出点当家主母的气势来。” “我……我以前也是这么当家的,”赵氏微微低下头,小声的辩解着。她也知道自己不像个当家主母,但是,她本就不是那块料啊!心里,止不住的有些委屈。让她变成王氏那样,她是绝对做不到的。 贾政抚额,“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 以前的赵氏是赵姨娘,不过是“代”理家务,所以,她不需要像个当家主母,也不能像当家主母。但是,现在的赵氏是正经的二太太,自然不能不像当家主母的样儿。 看到赵氏目光闪烁的样子,贾政微微的叹了一口气,低声解释着。“以后这个家还要你管着,性子太软了,压制不住下面的人。” “管家的事情,还是交给珠儿媳妇儿罢?”在小女人的心里,只要守好贾政和自己的孩子就行了。其他的,她并不是很在意。如果从来没有接触过家务,或许她会有兴趣。但是她掌管过,也知道其中的滋味儿,而且并不享受。 不论是从年纪上,还是从孩子的性格上,贾政都愿意相信贾珠是他的儿子,只是,心里多多少少的总是有些疙瘩的。所以,对于贾兰这个孙子,他一直不知道该如何的相处,只尽量的远着。孙儿尚且如此,就不要说儿媳妇儿了。更何况,这个家,他是打算留给贾环的,自然没有让李纨当家的道理了。 “她的身份特殊,还是安心守在自己院子里比较好。”贾政的态度很坚决。 赵氏无奈,也只能顺从贾政,挺直了脊梁道:“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贾政欣慰的点了点头,这才明白下人继续进来。 贾府这么大,一通拜见下来,赵氏只觉得腰酸背痛,累得厉害。趁着下人们不在,她一边活动脖子,一边微微调整坐姿,不期然,正撞见了贾探春在她身后直直的侍立着,眼观鼻鼻观心,如老僧入定一般。 其实,从赵氏回来之后,贾探春就一直是这个样子,不敢与赵氏的眼睛对视。想来,她自己也觉得尴尬,甚至是后悔的罢?只是,赵氏心里也别扭着,不晓得该说些什么,所以只淡淡的应了一声,便假装看不见。 父母和子女之间产生矛盾,先让步的那个总是父母。看着贾探春孤零零的站在那里,显得有些落寞,赵氏心中不忍了。对着贾探春招招手,“我脖子有点酸。” 贾探春的眼睛里撞见了一抹亮色,好像有些不可置信,但是很快就被欣喜所代替了,她快步上前,小心翼翼的掌握着力道,为赵姨娘捏了肩来。 她原本以为,自己再也没有这样的资格了。 以前,她为了讨好母亲而做这样的事,心里是不愿意的。如今,她想明白了,却太迟了。 贾政似有似无的看了贾探春一眼,想说什么,最后到底还是没说。 下了学,贾环飞奔回来,看到自己的母亲真的平安无事,失声痛哭了起来。他只是一个小孩子,心脏还没有强大到足以承受这样的大起大落。 赵氏抱着自己的儿子,也是忍不住泪流满面,只一个劲儿的哽咽道:“环儿乖,母亲这不是没事了吗?快别哭了,你哭得母亲的心都快碎了……” 贾环抬起头,一瞬不瞬的看着赵氏,好像怕自己一眨眼,母亲就会消失不见似的,“母亲,我不哭,不哭……” 一边说着,一边朝身上摸去,只是一直摸不到手帕。 贾探春在这个时候,含着泪将自己的手帕递到贾环跟前。 可是,贾环看都没看她一眼,冷哼一声,只拿袖子自己蹭干净了。他虽然小,但是不是瞎子,也不是聋子。他的这个姐姐,可是现实得很。在她的眼里没有亲人,只有利益。 贾探春的手僵直在空气中,一时间尴尬得不得了,白玉般的脸庞上,如今满是羞愧之色,脸颊上好像被火烧一般。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到底还是被她忍住了。僵直着,将手中的帕子又收了回去。 已经发生的事情,已经造成的伤害,就算当事人不计较,也不能当做完全没有发生。有那么多双眼睛,那么多张嘴巴,如何能简单的揭过去。 赵氏不赞同的蹙眉,看着贾环有些不悦,压低了声音训斥道:“环儿,探春是你姐姐,亲姐姐。不管怎么样,你都不能对她这样的态度。” 贾环心里有些不服气,却也不想跟刚回来的母亲顶嘴,只嘟囔着,“我又没有怎么样。” “环儿!”赵氏语气中的不悦更浓。 贾探春这个时候笑了笑,只是眼睛里并没有什么光彩也就是了,“没关系,应该的。” “环儿,事情过去就过去了,我们仍旧还是一家人,你这样斤斤计较,实在是没意思。”一直没说话的贾政再这个时候开口了,“如果为父也像你这样小气,是不是该跟你算算这笔账。” 贾政一边说着,一边轻轻的拍着自己的胳膊。那,正是他之前被贾环咬伤的地方。虽然不敢算不上什么特别严重的伤,但是在这个时代里,儿子伤了父亲,那是大罪。 贾环起身,对着贾政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环儿知错了,求父亲宽宥。” 贾政将贾环拉到自己的身边,揉了揉他的头发,“咱们是一家人,就算在相处的过程中有什么不经心的地方,也该各自包容了,岂有记恨的道理?” 这话,看似对贾环说的,只是眼神却总是似有似无的在贾探春身上打转。 贾环听了这话,心中有所感触,回过神来,面上含着几分愧疚,对着贾探春作揖道:“弟弟不懂事,请姐姐不要跟环儿一般见识。” 贾探春羞愧的低下头,声音止不住的有些颤抖,“没……没关系……” 她一向是个聪明的,对于父亲的弦外之音听得明明白白。只是,愈是如此,她的心里就愈发的愧疚。 看着贾环,贾政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这个自己亲自教养出来的儿子,他还是很满意的。那个时候家里乱作一团,学里其实也并没有好多少,风言风语更是不必说,可是,不管别人怎么说,贾环都忍了下来。忍字头上一把刀,只这一点,贾政就非常的满意了。 一家人在一起用了饭之后,便各自散了。 赵氏看着一直魂不守舍的贾政,心里很不是个滋味。她知道,贾政还在担心牡丹。贾府的下人已经派出去一拨、一拨又一拨了,可是,还是没有牡丹的消息。 “老爷,牡丹妹妹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你就放心罢!”赵氏努力不去嫉妒,“时候也不早了,我们就早些安置罢?” 贾政起身,“我不太放心,亲自出去找一下。你也累了,早些安置,不要等我了。” 看着贾政离开的背影,赵氏的心再一次隐隐作痛。 她知道,牡丹怀了贾政的孩子,贾政应该关心她。而且,牡丹也算是她的救命恩人,她不能恩将仇报。可是,她的心里真的很难受。 隐隐的,她总是有些怀疑,贾政其实是嫌弃她身子的。 这个怀疑,很快就得到了证实。 一连十数日,贾政一直都没趣过她的房间。不管是白天还是夜里,贾政都会出去找牡丹。他的繁忙,便是在朝廷上当差时也多有不及。就算是回来,也多是在她处理家事的时候,一边她立威,一边教她如何驭下。 看着贾政的这些作为,赵氏真的糊涂了。 贾政的眉宇间确实带着几分苦闷,但是,却并没有疲惫之色。这也就只有一个可能,他并不是如他所说的那样在找牡丹。或者说,他已经找到了牡丹。可是,牡丹不愿意跟他回来。所以,他们便在外面有了一个新家。 其实,这也是理所当然的。毕竟,她这个扶正的太太,实在算不得什么正经的太太。牡丹她不愿意屈膝,也是能够理解的。就连那样能忍的周姨娘都忍受不了,更何况是年轻美貌又怀了孕的牡丹。 赵氏不想计较,也不能计较。所以,她强逼着自己试着去祝福。 可是,既然那么喜欢和在乎牡丹,又何必对她这样好呢?他知不知道,他对她这样的好,只会让她更加的情根深种,更加的纠结和痛苦。 很快,赵氏便知道原因了。 “素锦,我看你现在也能自己管好这个家了。所以,我想着,趁着还走得动,到处去看看外面的山山水水。这个家,还有孩子们,以后就多劳你照顾了。”贾政虽然是笑着说的,但是眼睛却不敢看向赵氏,只盯着自己的脚尖一直看。 赵氏只觉得心痛如绞,这一刻,她终于明白了! 原来,他真的如传言一般被牡丹所迷;原来,她看到的那一幕,并不是‘假象’;原来,贾政并不是不在乎“那件事情”,也不是对她仍旧难以忘情,只是,不需要计较而已。 或许,贾政只是需要一个给她看家、管家的人;或许,贾政只是单纯的想要休掉王氏;或许,贾政还对她残留了一些感情,一些并不算多的感情。 但是,要她感激贾政吗? 她做不到! 要她恨贾政吗? 她也做不到! 怪不得,怪不得牡丹那么大度的出手相救,原来,她想要的是贾政那个人。这个家,这里所有的一切,他们都不在乎。 双宿双栖,多美好的字眼,可是与她无关! “你放心罢!我会照顾好家和孩子们的!”赵氏强撑着这么说,缓缓的起身,也不管不顾什么礼节,直接拿背对着贾政,直直的走了出去,“希望你……幸福……” 再耽搁下去,她只怕自己会当场哭出来,怕自己会拉着贾政的衣服求他不要离开。她害怕,害怕自己就算低到了尘埃里,也不能换来贾政的回顾,只是白白的丢人现眼。 如果……如果没有发生那样的事情,她或许会有勇气求贾政。可是,现在她又有什么资格呢? 看着赵氏离开的背影,贾政心里说不出的失落,他以为她不会同意,他以为她会痛哭流涕。他想了很多个应对办法,找了无数个理由,就是为了安抚赵氏,可是,赵氏的反应却是这么的平静。 这不仅仅意味着自己的准备都白费了,更意味着,他并没有被在乎着。 这么想着,贾政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儿,满腔的热血,遭遇了兜头的冷水,让他又恼又恨,却又那么的无力。 坐在浴桶里,赵氏一边哭着,一边用力的揉搓自己的身子,直揉得通红一片,仍旧不肯放手。她总想把自己洗干净,可是,不管她怎么努力,却总是洗不干净。 “嘶!”赵氏倒吸了一口冷气,破了,又破了。 不是她自虐,只是这样的疼痛,竟让她觉得心里好受了许多,于是,她发疯一样的用力搓着。那么痛,她却好似感觉不到一样。 “太太,您这是做什么?” 赵氏已经在里面洗了很久了,担心情况的彩云听到了一些异样的声音,便蹑手蹑脚的进来,结果,正看到赵氏自虐的一幕。来不及细想,她便把搓澡花夺了下来。 赵氏愣了一下,随后爬在浴桶上放声大哭了起来,好像要把自己这段时间累积的眼泪都给宣泄出来似的,如同开闸的洪水,再也止不住了。 彩云在一旁看着,也只能是暗暗叹气。她知道,不管她说什么,在赵氏所受的伤痛面前,都是苍白无力的。 第二天。 顶着两对黑眼圈的夫妻俩相对无言,客气得好像陌生人。 贾政要离开的事情,赵氏并没有告诉她的孩子。 虽然她会忍不住一再的想,如果贾环求贾政,贾政说不定会留下来。但是,很快她就否决了这个想法,因为,如果贾政拒绝的话,她的儿子会受到伤害。如今,她什么都没有了,只有一双女儿。女儿如何,她不愿意去深想,但是儿子却是一心一意为她的。所以,无论如何,她都不能让自己的儿子受到任何伤害。 一路无话,眼看着,贾政马上就要上马车了,这个时候,突然有人出声,“你们两个还真能自己折腾自己啊!” 这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带着轻微的调笑,却又隐隐的透着苦涩。 “牡丹?”贾政首先听出这个声音,因为,他实在太熟悉了。 坐在马车上的黑衣车夫掀开了斗笠,里面那张噙着淡淡笑意的脸,正是牡丹本人。 “你怎么会在这里?你知不知道,我找了多久?你知不知道,我找了最好的……”甫一看到牡丹,贾政的脸上绽放了笑容。虽然他和牡丹相处的时间不过短短的一个多月,但是,他已经不自觉的把牡丹引为知己了。 牡丹忙举起双手,“你别这样!你这样,到好似我真的跟你有什么似地!要是有人的醋坛子打翻了,造成了什么后果,我可承担不起!” 赵氏的脸色巨变,她可不敢担“嫉妒”的罪名,那可是七出之罪,“牡丹妹妹言重了,你能回来,我高兴还来不及……” “我又没说是你在吃醋,你急着辩解什么?”牡丹轻佻娥眉,笑着问赵氏。 牡丹是风月场所出来的,赵氏本就不是口舌特别伶俐的人。所以,两个人对上,胜负完美没有悬念。简单的一句话,便噎得赵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怎么?不请我进去说话吗?”牡丹好像没有看到赵氏的尴尬,只笑着。 贾政也知道这大门口不是说话的地方,忙招呼道:“快请里面坐!” 赵氏跟在贾政身后,看着贾政对着牡丹满是笑脸,心,再一次狠狠地痛了起来。她的脑子完全不能思考,被贾政整个填得满满的。 待下人奉了茶,贾政命下人都下去了,这才问牡丹,“这些日子,你去哪里了?” 当然,他其实也想要赵氏也跟着一起下去,但是牡丹抓着赵氏的手,怎么也不肯松开。如此鲜明的表态,贾政也只好让步了。 牡丹笑了笑,没有回到贾政的问题,只看向赵氏,“怎么了?还在为我刚刚的话生气吗?” 赵氏来不及去想牡丹和贾政之间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下意识的摇头,“怎么会?” “其实,每个女人都可以做一个贤惠的妻子,只要,她不把自己的丈夫放在心里。一旦放在了心里,除非拿出来,否则的话,只要他动一下,就会牵动你的心弦,如何能不嫉妒?如何能大度?所以,嫉妒是难免的!只是,有的女人不够深爱,会为了嫉妒伤害丈夫和别的女人,甚至是无辜的孩子。可是,也有的人,就算心痛至死,也要强颜欢笑,成全他的快乐、幸福。素锦姑娘,你就是后者,对不对?”牡丹转头看向窗外,嘴角始终噙着淡淡的笑,甚至带着点点幸福的味道,苦苦的幸福。 赵氏的眼睛里有泪光闪烁,却还是假装糊涂,“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牡丹突然回过头来,对贾政道:“到现在,你还不告诉她真相吗?你真的忍心她在你看不到的地方伤心难过吗?彼此都那么的在意对方,就该好好的说清楚才是!” 贾政的目光闪烁,低着头,一副很是懊恼的模样,“我们不要说这些,好不好?” “如果你不说的话,那就由我来说好了。”牡丹笑着,云淡风轻。 贾政却没有那份修养,听了这话,立刻暴怒,“不可以!” “只有那么一次而已,说不定,你根本就没事。”牡丹的笑容,好像有安抚人情绪的神力。 贾政有些懊恼的垂下头,脸上带着几分尴尬,“你不懂,我……我真的有感觉……” “找大夫看过了吗?” 贾政脸颊上的潮红愈发的严重了,“没有,这怎么好……” 赵氏看看牡丹,又看看贾政,完全不明白这两个人在说些什么。他们,好像是在打哑谜一样。但是,隐隐的她有一种不好的感觉,贾政好像生病了似的。 “所以,你想要找一个没人认识你的地方去看大夫,对吗?”牡丹如此的问着。 果然,贾政轻轻的点点头。 “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大夫说你真的得了病,你该怎么办?”牡丹始终轻声细语,就算说着如此严重的话题,嘴角的笑意也依然不减,“你要一个人在外面等死吗?那个时候,你的身边应该有最亲最爱的人来照顾你才对。” 赵氏没有办法安静的听下去了,她豁然起身,紧紧地抓着贾政的胳膊,“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得了什么病?你到底瞒了我什么事情。” 贾政用力的想要挣脱赵氏,可是赵氏用上了全部的力气,一时间他竟挣脱不过,“你不要再问了,安心在家等着就是了。” “你这个样子让我怎么安心?如果……如果你真的有什么,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赵氏没有办法忍住的自己的眼泪,大滴大滴簌簌的往下掉。 贾政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又有些生气,“这个样子成何体统?” 牡丹在这个时候站了起来,拿帕子捂着嘴轻笑道:“素锦姑娘,我就不打扰你逼供了。” 说着,趴在赵氏耳朵旁边嘀嘀咕咕一阵子,随后不怀好意的看着贾政笑,“我的住址,你已经知道了。如果他坚持不告诉你的话,你就来找我,横竖,我什么都知道。” 赵氏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我……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你真是……真是我的知己。你,怎么会那么清楚我的心思呢?” “因为,我也是跟你一样的女人。” 牡丹很想这么回答,但是她知道不可以。所以,她只是轻轻的笑了笑,“因为,我很聪明啊!” 牡丹转身走远,只留下一个背影和一句话,“祝你们,幸福!” 彩云一直送牡丹出门,她怔怔的看着牡丹,总觉得她身上有一种男人才有的潇洒。 “干嘛一直盯着我看?”牡丹笑着问。 彩云微微叹了一口气,“我在想,我什么时候,才能像你这样,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那么的云淡风轻,笑得这样开怀。” 如何说这个世界上有什么人知道牡丹的心思的话,那这个人就是彩云了。因为王氏的关系,牡丹和彩云算是相处得比较好的。彩云那个时候到处与人为善,对于牡丹的身份,虽然心里看不上,面上却丝毫不表现出来。不过,真的接触下来,彩云就真的把牡丹原本的身份给忘了。所以,她一直觉得牡丹是极好的女子,她也应该得到幸福。 牡丹轻轻的摇头,“傻瓜,那得把多少眼泪咽回肚子里,才能练就这个本事啊?所以,还是不要像我比较好!” “牡丹,我……”彩云有些手足无措,她觉得自己好像无意间触碰到牡丹的伤口了。 牡丹不在意的摇了摇头,笑容始终没有消失,“谢谢你给传消息,有什么变故的话,我们再联系。” 转到无人的小胡同,牡丹再也忍不住自己的眼泪了。多少年来,她以为自己早已忘记了怎么哭。 原来,她还是高估了自己。流入唇边的咸涩,让她认清楚了这个事实。明明说好了,要帮助自己喜欢的人幸福、快乐,可是为什么看着他们在一起,她的心就那么那么的痛呢?既然是痛,为什么又觉得是幸福呢? 在牡丹一个人痛苦的时候,贾政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赵氏。他本不想说,但是那样的事情,他实在不忍心让牡丹再说一次。真的,不能再那么自私了。她是一个好女人,不该受这些。 赵氏泣不成声,不过,她还是断断续续的把自己的误会说清楚了。 夫妻俩冰释前嫌,抱在一起久久的不愿意松开彼此。 有了这些变故,贾政的行程被取消了。 不过,赵氏仍旧有自己的安排,“老爷,不如我和孩子们陪你一起去看……看山看水罢?” “这怎么行?如果我们都走了,这个家怎么办?还有,环儿还在读书,跟着我们奔波,岂不是白白耽搁了?”贾政想也不想的否决了。 “这个家的情况,我不说,老爷你也知道,常年处于入不敷出的状态,如果不是有老底子在那里撑着,恐怕早就不行了。如今,我虽然缩减了很多开支,情况也大大好转了。但是,真的值得吗?我们一家就这么几口人,有必要住着这么大的宅子,养着那么多的下人吗?咱们家,已经陷入了最低谷,不是吗?”关键时刻,赵氏这段时间管家练出来的本事就显现出来了。 “这个……”教会徒弟,饿死师傅,贾政无言以对中。 “还有环儿,以老爷的学识,还怕教不了环儿吗?而且,咱们也不可能一直走着,找到合适的地方,咱们便买一个小院子,买几个丫鬟下人,把环儿送到附近的书院去读书不就成了吗?” “我……”贾政继续无言以对,只是,他实在不愿意接受赵氏的意见。且不说他之前为此做的那些个苦心的安排,便纵然是为了贾环,他也不想冒险。如今,贾环是他唯一的希望了。 “老爷不也说,学里很乱吗?咱们家现在这个情况,让环儿待在学里,真的好吗?莫要学了什么不好的毛病才好!而且,我记得,大嫂的安安也没在学里读书,是去读的书院,不是吗?” 贾政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他真的很后悔,不该和赵氏说太多的。那个时候,他总怕自己走之后贾环会吃亏,所以才特意嘱咐了赵氏。并且,把学里那些乌七八糟的事情也说了出来。不曾想,如今竟成了让他哑口无言的利器。 “老爷,你究竟还在担心什么?”将贾政所有的理由都驳斥了一通,赵氏很不解的问道。 贾政无奈的低下头,罢了,就让他再自私一回好了,他相信,就算换了一个环境,贾环也能成才,“好罢!就按照你说的做。这里,本不该是我们的,也是时候还给他原本的主人了。” 他们都商量好,可是,贾探春却要留下来看家。 “后年,女儿就要参加选秀了。如果女儿也跟着去了,只会白白的耽搁功夫,实在不值得。” 这个时代的交通工具落后,随随便便就能在路上走个三五个月,一来一回大半年的时间是很正常的事情。贾探春此言,也是完全合情合理的。 赵氏下意识的向贾政看去,她什么都计划好,唯独漏掉了这个。 贾政也很头疼,见赵氏慌张的样子,直叹了一口气,“没关系,不过就是费些工夫而已。” “父亲别为女儿操心了,又不是女儿一个人在家,无碍的。女儿若是出去,路上耽搁大家的工夫不说,若是没学好规矩,选秀的时候冒犯了什么不该冒犯的人,就糟了。” 贾环蹙眉,“我们请大伯母递了牌子,求了自行婚配的恩典,那选秀就是走个过场罢了,哪里会冒犯? ??么人?难道,姐姐竟想要入宫伺候不成?莫不是见咱们家出了个娘娘,心里羡慕着?” 虽然还小,但是听得多了,懂得自然也就多了,他上下打量着贾探春,好像想要看透她的心思似的。虽然大家都说原谅,但是骨子里已经刻下的东西,哪里能那么轻易的抹除呢? 贾探春的脸上染上了一抹红,眼眸中也染上了一层怒意,随后都化作一抹水汽,“父亲,母亲,我身体有些不舒服,先告退了!” 赵氏忍了又忍,但是还是忍不住开口道:“孩子,你别动那样的心思,咱们好好找个普通人家,挺好的……” “罢了!”贾政打断了赵氏的话,“如果这事孩子自己的心愿,就由着她去罢!” 说到底,对于这个女儿,贾政还是失望了。 贾探春的脸上如同调色板一般,霎时间变换了几种颜色,但是最后定格在苍白上,她微微俯身,“女儿告退!” “姑娘,到现在,你为什么还不说实话?”一直在贾探春身边伺候的侍书这个时候开口了。 贾探春的声音冷冽,言简意赅,“闭嘴!” 侍书却不管,“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老爷,太太,你们都因为姑娘曾经说了那样的话恼了姑娘。可是,你们知不知道,在那之前,姑娘差点被人毁了清白,惊骇之下,才会……” 赵氏上前拽住贾探春的胳膊,“真的是那样的吗?” 虽然是问句,但是赵氏心里已经相信了。一则,王氏既然能安排人害她,自然有能力害贾探春;二则,无论如何,她都把自己的女儿往好处想的。 贾探春眼眸中的泪水滑落,“我听说,那个人只是被父亲废了,还没有死。你们若是不相信,可以查证……” 贾政恨极了那个男人,一开始,他想要杀了那个男人,但是,后来他改变了主意,他要那个男人痛苦的活着。所以便命人将那个男人废掉,然后打断他的双腿,把他仍在大街上行乞。当然,这个灵感是皇帝那道圣旨所赐予的。 赵氏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险些跌倒。她怎么也没想到,竟连凶手都是一样的人。 “我承认,我真的很坏,但是,也没有坏到为了丁点利益,就……” 赵氏越想越像那么回事,她还记得,当时王氏是逼着她女儿动手的。所以,贾探春之所以说那些话,都是为了不动手。这个她长时间来无比避忌的问题,如今终于找到了合理的答案。压在心里的那块大石头,也总算是放下了。 侍书在这个时候痛哭了起来,“老爷和太太看起来对姑娘很好,但是实际上心里早就远着姑娘了。所以,不管姑娘做什么,在你们看来都是为了权势。可是,姑娘跟我说过,老爷今非昔比,宫里的那位就算不对老爷下手,也必定不会放过太太和三爷。而姑娘能做的,便是用自己的年轻美貌,与那位制衡,也算是赎罪了……” “姐!”在侍书声泪俱下的诉说中,贾环也落下了眼泪。 赵氏更是一把将贾探春抱在怀里,“我的女儿,对不起,对不起……” 贾政的眼神晦暗不明,面沉如水。此时的他,只觉得头疼不已。他不知道贾探春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也不想知道。他只知道,贾探春想要进宫,如此,他便成全她好了。横竖,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 贾探春闭上眼睛,泪水滑落。 其实,她是真的被王氏威胁了清白。这一点,她并不怕调查。 只是,如果说她当初的那些话是迫不得已而说出来的,那她就真是太亏良心了。在很久很久以前,她的确就是那么想的,每次因为身份问题而遇到什么难处时,她也会忍不住那么想。虽然她知道不对,但是却总是忍不住。所以,才会在那个时候,冲口而出。 后来,她真的后悔了。因为,那些话实在是太伤人的,看着母亲受伤害的样子,她的心的确狠狠地痛了。可是,世上没有后悔药,她并不能重来一次。 所以,她只能安排侍书在这样的场合下说出“实情”。 她希望,借着这个来“博可怜”,以此来掩盖她所犯下的过错,换来一个重新和家人修好的机会。这些日子,表面上大家都说不计较,但是,实际上,真的能忘记吗?当然不能!否则的话,贾环也不会冲口而出那样的话。而且,父亲眼中的审视,母亲若有若无的回避,也是瞒不了人的。 她想,要回以前的亲情和爱。 而且,一个没有娘家支持的女子,不论是嫁给任何人,都不会幸福。 她融入这个家庭的时间本就不长,所以,她的父亲其实一直都不是特别的疼爱她,尤其是对比绾绾之后。所以,对于自己的家和父母,她是有所埋怨的。但是,有,总比没有好。就算她不奢望父亲的全心宠爱,也不能让他恼了她这个女儿。 尤其是,相对于父亲来说,兄弟更为重要,毕竟,以后她依靠兄弟的时间比父亲更长。所以,她必须要趁着贾环还小,赶紧把他心中的那根刺拔~出~来。 种种原因之下,才有了今天这些事情。 不要问她究竟是前者更重,还是后者更重。因为,她自己也不知道。那样答案,是她自己也不敢去探知的。 她恨王氏,因为王氏开启了她心中的恶,让她连自己都不敢去探知自己的内心,让她就算面对着自己的最亲最亲的人,也都用上了算计。 最终,贾政带着赵氏和贾环离开了京城。走之前,他和贾赦在一起谈了很久。 不久之后,在那个挤满了乞丐的小破庙里,五六个行为猥琐的乞丐拿水浇在了王氏的头上、身上。 王氏一下子惊醒,如今的天气虽然已经缓和了,但是毕竟是夜里,那样一桶冷水浇下来,她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冷颤,怒道:“你们在干什么?” “到了这一步还这么嚣张啊!”一个男人在王氏的小腹部踹了一脚,怒道。 身边的另一个男人笑了,“我就喜欢这样的女人,够辣!” 说罢,两个人对诗一笑。 他们两个人说话,其他人也没有闲着,上前撕衣服的撕衣服,拿抹布抹脸的抹脸,王氏用力的挣扎着,尖叫着,可是,全都没有用。 “啧、啧、啧,外面说的果然没错,这个女人,还真有几分姿色。” 猥琐的男人,猥琐的笑,“那不是便宜了我们兄弟了?” 王氏大叫,“来人啊,救我!” 她记得的,皇帝有派王家的人看着她,以防她自戕。所以,如今能救她的人,就只有她的那个他根本就不怎么认识的堂哥或者是侄子了。 男人们哄堂大笑,“你以为王家的人现在还一直看着你呢?据我们所知,他们自打确定你绝了自杀的念头之后,每夜都趁着你睡着了之后,出去花天酒地!” 王氏的脑子里“轰”得一下一片空白,身体止不住的瑟瑟发抖,也不知道是吓的,还是冷的。 “这个女人身上也太脏了!兄弟们,咱们把她抬出去洗洗罢!” 王氏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身体已经被男人们抬了起来,她的身上不着寸褛不说,那些男人们在她的身上上下其手,甚至再那最私密的地方一通的摸掐。 这样的屈辱,比之前任何时候更甚。此时的她,恨不得立时死掉了。她拼命的挣扎着,却只是徒劳无功。绝望的泪水滑落,换来却是那些男人们更大的笑声。 “省着点眼泪,省得一会儿被我们干的时候没得用!” 就这样,她被抬着扔到溪水里。她想要干脆溺死,但是男人们早就防着这一招了,她根本挣脱不得。也是在这个时候,有几个男人火速把自己的衣服给脱了,露出那些恶心的东西。 “不,不要!你们这些王八蛋快放开我,否则的话,王家的人回来,一定不会放过你们的!”曾经,她把王家恨死了,如今,她能依持的也只有王家了。 “不要?谎话精!你这里都湿了,明明就是很想要!”一个男人一巴掌扇在那秘密的地方,然后把证据拿到王氏跟前。 上下涮洗了一下,男人们将王氏抬到岸上,在她的腿弯出狠狠地踢了一脚,逼着她跪趴在地上,“你这样的女人,就只配用这样的姿势,像狗一样。” 王氏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身体便被贯穿了,凄厉的叫声立刻划破的天际,“啊!” 接下来的一切,似乎都不是王氏所能掌控的了,她如同海洋里的一叶小舟,随着海浪起起伏伏,不能自已。如今,她只能断断续续的说出,“杀……杀了我……” 没有多久,第一个男人解决了,他身后的男人笑了,“这么快?我可听说了,这个女人饥渴了很久,你这个样子,只怕是不能让她满意的,看我的!” 之后,王氏不知道自己经历了什么,只知道她的身体已经不属于自己了。 当眼泪,口水,还有那些东西流作一地的时候,她的心就已经死了。任由着那些人摆弄着她的身体,甚至是鞭打着□□,自此,她只求一死。不过,死亡是非常奢侈的东西。当初的“赵姨娘”不止一次的求死,可是,最终她还是失败了。失败的她,最后迎来了光明,但是王氏却不能迎来那种东西了。 等到一切结束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留下两个男人将她抬回了破庙。 这个时候,负责看管王氏的王家哥哥已经回来了,正为了找不到王氏而头疼不已,四处打转。 看着王氏的身体,他立刻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虽然他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是毕竟是自己的亲人,慌忙转过头去,死死的抓着其中一个人的胳膊,怒道:“你们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做这种事情,你们就不怕……” “我们怕什么?”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一无所有的乞丐最是嚣张。 王家哥哥并不乐意和这种人打交道,但是,这件事情让王子腾知道,他只怕也不好过,所以,他不得不强行按下心中的厌恶,“这个女人再怎么样,也是王子腾大人的亲妹妹,你们这么对她,就不怕他找你们算账吗?” “他不会知道的,只要你不说。”男人啧啧怪笑。 王家哥哥心中一动,其实他也不想让王子腾知道,要不,他在这里废那么多话干什么。这件事,说到底,都和他脱不了关系。只是,一时间,他实在想不到处理的办法。说实话,他可一点都不认为这乞丐是自己冒出来的,背后必定有指使的人,那个人,自然也该想好了退路。所以,他只需要合作就好。 “我可以不说,但是,那个女人也不会说吗?” 男人得意极了,笑起来,愈发的显得猥琐了,“听说,前面有间医馆里有一种药,喝了以后会变成哑巴。” 话已经说到这个地步了,意思什么的很明显了。 王家的这位哥哥不是傻瓜,自然明白。只是,一时之间,他不知道该如何抉择。如果他去买那种药的话,就会被牵扯到这件事情里来。如果他不去,势必又将面对王子腾的怒火。 一时间,他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抉择了。 抬起头,想要说什么,却发现破庙里只有自己一个人了。原来,那人趁着他心神大乱之际,挣脱了他的控制,轻易的逃脱了。看着迷昏的王氏,他厌恶的皱起了眉头,眼眸中含着凌厉的光芒。 没有犹豫多久,他简单的乔装改扮一下,便买了迷~药和哑药。 在他累了半死,在天色刚刚开始亮起来的时候,他将药灌进了王氏的口中。 喉咙处的烧灼痛楚让昏迷的王氏恢复了意识,待她看清楚灌药的人是谁的时候,不禁瞪大了眼睛,用力挣扎起来。 王家哥哥见王氏醒来,也不由得瞪大了眼睛,不过,王氏那点子仅余的力气,也实在不够看得紧,他紧紧地按着王氏,最后硬逼着王氏将药都灌了进去。 王氏的眼睛好像要从眼眶里掉下来一样,死死的瞪着王家哥哥,如今的她,眼睛里干涩一片,泪水好像流干一样。 “仁二哥,你在干什么呢?” 这位王氏弄不清楚身份的男人,名字叫做王仁。此刻的他,刚刚将要碗什么的清理掉,突然听到叫声,不由得吓了一跳,“你干什么呢?叫得那么大声!” “我是来接替你的呀!” “那个女人好像病了,你去看着罢!”刚刚做了坏事,王仁的目光闪烁着。 接班的王家哥哥也不爽了,“病了?真麻烦!用不用请大夫?” “我已经请过了,只是伤风而已,并没有什么大碍!”王仁如此说着。 接班的王家哥哥点了点头,“这样也好,她待在破庙里,也省了我很多事儿。” 此时此刻的王氏,已然发不出任何声音了,一再的实验之下,她除了让自己的喉咙更痛以外,没有得到任何的好处。她的这个症状,在新来的王家哥哥眼里,自然也是伤风的表现,完全没放在心上。 与此同时,贾家大房这边,各种和谐美好。 “英雄每多屠狗辈,由来侠女出风尘,古人诚不欺我。”听了贾政那边的情况,安卉尤其对牡丹感兴趣,沉默了半点,最后那这一句作为总结。 正在喝茶的贾赦若不是修养良好,差点给呛着了,“你这都是看的什么书?” 安卉微微挑眉,她哪晓得是哪本书里看来的。 贾赦有些头疼的抚额,摇头嘟囔着,“你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 安卉一边煮茶,一边轻声问,“什么道理?你可别欺负我!” 如今的天气,在安卉看来是最好的,在午后,在小院子里摆上几个小茶几,一边欣赏美丽的花儿,一边煮着茶,旁边还坐着慵懒的丈夫,实在是最美好不过的了。 别人休沐大都是约了朋友一起出去玩乐,但是贾赦的休沐从来都是在家里,从不出门。虽然熟悉的朋友常常拿这个笑话贾赦,但是人家仍旧是雷打不动的在这里。因为,在他看来,他把大部分的时间都给了朝廷和朋友,这好容易盼来的休沐,自然是要陪着妻儿的。 只是,于茶之一道,他的孩子们都没一个得他遗传的。所以,他只能和安卉两个人在一起煮茶。第一次意识到这个的时候,他有点失望也有点郁闷,但是,现在他却很庆幸。 亲昵的拂了拂安卉额前的碎发,这才道:“我一定要我的书给藏好了,可不能让孩子们随便看。” 安卉一本正经的点了点头,“那你可得找个大点的地方,我怕小了装不下。我瞅着,你不能让人看的书还真不少。” 贾赦中指弯曲,立时便要赏安卉一个爆栗。 安卉早有准备,立时便闪到一边去了。 “你还能跑了?”贾赦微微眯起眼睛,立刻起身去追安卉。 安卉笑着想躲,但是到底慢了贾赦一步,被贾赦一把拽过来,狠狠地在额头上赏了两个爆栗,“本来只想打你一下,可你偏偏要躲,再多赏你一下。” 安卉揉着自己发红的额头,“你这个人真不守信用,说了不欺负我的。” “我说了吗?”贾赦的嘴角噙着不怀好意的笑。 安卉语结,话说,他似乎真的没说,好像一切都是她在说的。 这么想着,安卉觉得自己又不小心掉到贾赦的陷阱里去了。话说,或许是这日子过得太舒坦了,贾赦越来越像个孩子,总是跟她闹。害得她每次回过神来,都是一阵恶寒。只是,对着那么孩子气的贾赦,她就忍不住弱智了。 “真是的,就会欺负我!我说的都是实话,好不好?”安卉抱怨着。 贾赦微微眯起眼睛,再次威胁性的举起了手,“你还敢说!” 安卉忙躲,“不敢了,不敢了……” 这样,又惹得贾赦一阵开怀,而安卉又是一阵恶寒。 正闹着,秋风突然在拱门外朗声禀告着,“老爷,您身边的长随说有要事禀告。” 安卉闹了一个大红脸,也不知道秋风听到什么没有。 “这个时候能有什么事儿?”贾赦自言自语,但是害怕真的耽搁了什么大事,所以,对着安卉道,“我去看看就回来,不用担心。” 安卉敛起了笑容,如同平常一样,走到贾赦面对,为他整理了一样仪表,轻声道:“今天是休沐日,他既心急火燎的禀报,必定是什么大事。如果需要出门的话,一定带件厚一点的袍子,如今晚上凉。” 贾赦也不像之前那样调笑,轻轻的点了点头,“我知道,尽量不出门。” “那是最好的,快去快回!”安卉嘱咐着。 一路上,贾赦就在想着,只要不是什么大事,就绝对不出门。只是,他不知道,他虽然不用出门,但是绝对不是什么小事儿。 就算是在自己的家里,长随也是附在贾赦的耳边轻声的将自己打探来的消息说了出来。一般情况下,这种事情,都是涉及到非常机密的事才会如此。 “贾探春!”贾赦瞪大了眼睛。 那么大的事情,竟然是贾探春在后面摆布的?这一点,贾赦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毕竟,她还是个孩子!而且,出手也太过歹毒了! 如果那件事情真的是贾探春所做的话,那么她将来只怕是一个比王氏更加恐怖和恶毒的女人。那些个女人,真是一再的刷新他对“心如蛇蝎”的认知啊! “仔细的查,一定查清楚后面是不是还有什么人。”贾赦的面色沉重,思考了一下,又道,“不过,还是以保证我们自己不被牵扯进去为大前提。” 104、104 大结局 经过多日的调查,还有,半个多月的监视,贾赦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是放回了肚子里。 其实,贾赦很清楚,王子腾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但是,正是因为如此,他才愈发的不想和已经近乎一无所有的王子腾杠上。那,不仅仅是对他一个人不利,对整个贾家都很不利。 如今的王家,已然是一盘散沙,大家内斗的不亦乐乎。如果王氏的事情曝光出来,新仇旧恨,就算王家人不愿为王氏出头,也定然会为了维护家族尊严而和贾家对上。如此一来,王氏一族便能达到前所未有的团结。王子腾是个人精,岂会不知其中的奥妙?他必定会一力的鼓动族人,借此使得族人将以前的嫌隙放在一边,达到巩固自己地位的目的。 虽然说事情是贾探春做下的,但是,有谁会相信呢?这笔账,势必要算在贾家的身上! 有了这个喘息的机会,王子腾就算不能立刻将王氏一族牢牢地握在自己的手中,也能摆脱如今的困境,平白的“杀”出一条“血”路来。 这个结果,贾赦无论如何都是不想看到的。所以,他不得不小心谨慎,以期在适当的时候给予恰到好处的反击。 不过,很快他就发现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 因为,王氏已经彻底的对王子腾死心,而且,那样的事情,她也不知道如何宣之于口。所以,一直都没“说”。 而王子腾虽说每月初一都要看管王氏一天,但是到底恼了这个妹妹,而且,自己也是焦头烂额,实在没有多余的心力管王氏。有的时候,他甚至会想,如果王氏死了,或许他就不会这么烦恼了。当然,这样的念头只有他自己知道,对任何人,他都不会吐露半分。不过,这只是为了自己的形象和名誉,并不关王氏什么事。所以,对于王氏突然“不”开口说话,他也只当王氏“没脸”开口,并不放在心上。 只是,这放心是放心了,但是,贾赦对于贾探春的忌讳却越来越深了。 他之所以如此,并不是贾探春的手段如何了得,而是惊骇于贾探春的狠辣。如果贾探春的手段能让贾赦这活了大半辈子的人忌讳的话,贾赦也就不用担心了。说到底,贾探春都是个小姑娘,手段还稚嫩得很,否则的话,贾赦初开始的得到消息时,也不会立刻知道是她做的。所以,贾赦并不怎么放在心上。但是,随着年龄的增长,见闻的广博,一个如此心狠手辣的人,将来只怕是个祸患。一个不好,王氏的“今天”便是贾探春的“明天”。 贾赦并不喜欢贾探春,可以说常来常往的几个孩子里,贾赦最无感的就是贾探春。自己家里的就说了,林黛玉他真心怜爱,樱邮羌窒t旱男∶〉昧思终涞耐夂螅不芸醋潘撬凹羲印保透x苏饷锤鲂∶诩移饺绽锒汲坪粽飧雒郑┕呤歉龌崛鼋浚只钇每实模踩滩蛔《嗵奂阜帧nu蓝约痔酱海芫醯盟乃继畛粒懿幌不丁 不过,贾赦怎么说也是姓贾的。身为贾家人,他不能眼看着贾探春长成一个如王氏一般累及全族的人。所以,就算很不想管这档子事儿,但是,因着贾政不在家的原因,他这个大伯都少不得要费一番心思了。 “王氏被强~暴的事儿,是你操纵的,对吧?”命人将贾探春唤来,贾赦开门见山的询问,没有半点的婉转。 贾探春愣住了,眼眸中又一闪而过的惊骇,一则是没想到事情这么快曝光,二则是没想到贾赦会如此的“直接”,一时间有些慌乱,但是很快就稳住了心神,“大伯说什么呢?侄女听不懂!” 那样的事情,就算是对着贾赦这个大伯,贾探春也绝对不会承认。别说是贾赦,就算是贾政亲自来问,得到的也是一样的答案。 好在,贾赦并不是要逼贾探春的供,所以,对于贾探春的矢口否认,并不放在心上。他一向不喜欢晚辈对他说谎,这事儿若是搁在他几个孩子身上,他势必要大怒。但是,贾探春并不是他的孩子,他并不十分在意她品行。对于贾探春,在贾赦而言,只要他不给家族惹祸,其他的并不重要。所以,站在外人的角度上,贾赦甚至有些“欣赏”贾探春的镇定。不过,愈是如此,贾赦就愈是心惊,愈是觉得自己将行之事是十分必要的。 “你若真的恼恨了王氏,尽管禀告长辈,长辈自然会酌情处置。如此的莽撞行事,岂不是给人可趁之机?这次,如果不是我一直看着王氏,只怕你这次就陷入沈氏的陷阱,白白搭上自己不说,定是要累及父母族人的!”说着说着,贾赦不禁动了几分真气,面上也严厉了起来。 贾探春的脸色微微变了一下,薄薄的的嘴唇轻轻地蠕动着,却没有发出声音,而且,脸色也并不算好。她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不晓得贾赦口中的“沈氏”是谁,更不晓得贾赦所说的“陷阱”是什么。所以,为防是圈套,她只能保持沉默。 贾赦不知道贾探春此刻在想什么,也不需要知道,他只是冷然道:“你可知道王氏为什么突然不说话了?” 贾探春微微蹙眉,轻轻摇头道:“侄女不知!” “你当然不知!”贾赦斜撩了贾探春一眼,满满的失望,“你要向王氏复仇,却不知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王氏的嫂子与王氏一向不对付,如今更是因为王氏而被王子腾迁怒,只把一腔怒火都聚在了王氏的身上。只是,她十分聪明谨慎,所以就算恨到了骨子里,也没有动作。直到你下手,她才在背后补了一刀,毒哑了王氏。既给自己出了气,又能在关键的时刻,把这个栽赃给贾家。” 那沈氏在王氏还未嫁入贾家的时候便与王氏面和心不合,后来,“滴血认亲”一事,被王子腾迁怒了的沈氏,更是把王氏记在了心里。所以,不久之前,王氏向她求助,她便很“大度”的把一切都禀告了王子腾,并且,“贤惠”的劝说王子腾照顾一下他“可怜”的妹妹。 当然,那个时候的沈氏也没安什么好心肠。说到底,她是要王氏猖狂。所谓,“天若欲其亡,必先使其狂”,沈氏就是要王氏狂。一个男人,就算再怎么没用,被女人逼急了,也会爆发出来。而沈氏的目的,就是要看着王氏被休。 如今,沈氏的几个女儿都已经嫁人了,而王子腾又入了内阁为相,便是王氏出了什么事情,也断然影响不到她的女儿。至于王家其他的人,她还真不在乎。 那个时候,王子腾正是春风得意到有些飘飘然了,看到王氏被贾政整得那么惨,便做出了他这辈子最后悔的决定。出事以后,对于沈氏这个“始作俑者”,王子腾自然是迁怒不已。被扫了面子的沈氏,直觉得王氏是个扫把星,更把她恨到了骨子里去了。 所以,在贾探春派人“不着痕迹”的说王氏原本如何的“美貌”、“高贵”的时候,蛰伏在一旁的沈氏觉得这是一个难得的好机会。于是,她便在背后“帮”了贾探春一把。说起来,她总还是有些顾忌王子腾的。所以,就算出事了,事情也是贾家人做下的。 可以说,如果不是王氏心冷如雪的,她的计划是非常完美的。看到妹妹那个惨样,同时,也为了制造一些外部矛盾来缓和族里的矛盾,王子腾势必要为王氏做主。只是,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等到王子腾知道“真相”的时候,除了感叹“时不我待”,恼怒王氏“丢人现眼”之外,再也不能有其他了。 贾探春倒吸一口冷气,这样大的事情,她竟完全不知道?! 在贾探春的计划里,她只是“说”出了一些“事实”,一些有不轨之心的男人对了龌龊的念头,与她并不相干。而且,她想着,以王氏的性格,遇到那样的事情,也断然不会说出去。父亲和母亲都不在家,她本身又是一个尚未长大的孩子,不管怎么样都不可能怀疑到她身上。所以,才下定了决心做了这许多的事情。 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背后竟有人利用了她。而且,利用得那么彻底。 这么想着,不禁多了几分惊骇,忙跪倒在地,“大伯,救我……” 贾赦看着贾探春慌乱的样子,在心里暗暗地的叹气,直直的看着她,目光中带着审视。 贾探春见贾赦一直不说话,愈发的慌乱了,恭恭敬敬的叩头,“大伯,侄女知道错了,求求您……” “罢了!起来罢!”贾赦面上有些疲惫,伸手揉着自己的太阳穴,“你父亲走的时候特意拜托我来照顾你,我岂能看着你落入他人的陷阱?你留下的尾巴,我已经收拾了。无论如何,以后切不可如此了。莽撞行事,不仅无法达到自己的目的,反而会把自己搭进去。” 贾探春羞愧的低下头,不管怎么说,这次的确是她太大意了、太轻敌了,“是!侄女受教了!” 看着贾探春略显苍白的脸色和明显慌乱的眼神,贾赦微微松了一口气,如此一来,贾探春应当不会再轻易犯蠢了。不过,还是要派人把她监视牢了才行。趁着这些日子,善加引导,如果她真的受教也就罢了,如果她死不悔改,那他这个伯父就少不得狠心在她的婚事上做点什么了。 “回头,我命人把之前封了的拱门重新开启,你时常过来和姐姐妹妹走动走动,也免得一个人在家烦闷。”虽然贾政表明态度要把大宅子还给他,但是,贾赦已经习惯了自己的家,并不想搬动,所以很客气的婉拒了。正是因为如此,贾政愈发的愧疚了,却是贾赦没想到的。 且不说贾政不在,贾赦自该照拂贾探春,便是为了防备贾探春,贾赦也要把她多栓在身边。所以,重新开启那道已经封闭多年的门,也就势在必行了。 贾探春不知道贾赦的打算,但是她毕竟还是个孩子,大嫂子李纨又是那样沉静的性子,她一个人在家的确是无趣得很。开启了那扇门,两府来往也就方便了许多,也能有姐妹们说说话,她岂能不乐? “谢谢大伯父!”贾探春笑了起来,也露出了几分小女孩的模样。 且不说贾赦这边如何,安卉此时可是非常的开心。 这些年轻松自在、养尊处优的生活,让安卉感觉时间过得飞快,这不,别的不觉得,连惜那圆滚滚的肚子就是最好的说明。时间,在她不知不觉中飞逝了。 不过,因为保养得宜的关系,安卉看起来依然很年轻。就连贾赦,因为生活顺心,安卉又一向注意养生,也比同年龄段的人显得更年轻健壮一些。如今,贾赦和贾政站在一起,竟让人恍然生出一种,贾政比贾赦要大的错觉。 “看你这丫头,又赖在你娘亲怀里了。”按住欲起身请安的连惜,安卉笑着捏了捏楚楚的鼻子。 这天气说热就热了起来,不过,也还没倒要用冰来取凉的地步,所以,楚楚愈发的喜欢赖在连惜的身边了。若不是连惜如今挺着一个大肚子,她恨不得挂在连惜的身上才好。 说起来,楚楚之所以能和连惜相处的这样好,也还是有些故事的。 因着那一天的那一场雪仗,楚楚和连惜对彼此都有了一些好感,连惜更甚。不管是出于对贾琏的心意,还是出自于因怀孕而泛滥的母爱,连惜对楚楚都多了几分包容之心。所以,纵然心里有疙瘩的楚楚对她非常的冷淡,她都百折不饶的亲自楚楚,对她的衣食住行都十分的关心。 这些,贾琏自然是看在眼里的。见妻子这样懂事,贾琏心里十分的欣慰。因为初进衙门,有很多陌生的事物要上手,所以他免不了对家里的人就有了些疏忽。所以,当他忙罢了,这才发现不管他的妻子如何的示好,女儿就是个油盐不进的性子。 想着妻子怀孕了还要做这些事情,他有些心疼;看着楚楚不知好歹的样子,贾琏只觉得像极了王熙凤,心里又有些生气;同时,考虑着女儿以后的人生,又有些烦躁。所以,一向好脾气的他,竟然有些忍不住的自己的怒火了。 这一日,他亲自到了楚楚的住处,却没有和往常一样亲昵的将女儿抱在怀里疼爱,而是冷冷的看着她,“你要耍性子到什么时候?你母亲对你还不够好吗?非要让别人骂你是‘养不熟的白眼狼’吗?” 在衙门里日久,贾琏潜在的威严也都给激发了出来,板着脸的样子,看起来十分的严肃。 楚楚毕竟是小孩子,见父亲这样,不禁骇然,眼泪在眼眶里不停的打转。这一刻,只觉得父亲果然是有了母亲和小弟弟以后就不疼爱她了。心里苦涩,却说不出话来。 到底是自己疼爱了多年的女儿,看到楚楚这个样子,贾琏止不住的心疼,脸色也软和了许多,将她拉到自己的身边,“孩子,这些日子,爹爹冷眼看着,你母亲是真心对你的好的,你这个样子,早晚让她寒了心。到时候,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楚楚毕竟是女孩子,再加上自小身体不好,又是被贾琏教养着,性格也颇为和顺,所以,就算心里气苦,也不敢顶嘴,只是低着头笑声的抽泣,“母亲……母亲她……” “她怎么了?”不是贾琏怀疑连惜,只是看到女儿这个样子,他就忍不住担心,生怕女儿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受了气。 楚楚能够听出贾琏的疼爱和关心,心中的苦涩顿时减少了许多。不过,也因此更加的委屈了,“母亲她并不是真心疼爱女儿的。” 贾琏的心里“咯噔”了一下,他一方面担心连惜真的薄待了他的女儿,另一方面,也怕楚楚如他当年那般错信谗言。想到这里,面上也不由得带着几分急切,“为什么这么说?” 虽说急切,却也很严肃。因为,不管是什么原因,他都不能轻松。但是,接下来,楚楚的回答让他哭笑不得。 “母亲她……表面上说疼我,心里却远着我,她……从来不会像祖母对叔叔和姑姑那样,从来都不会摸我一下,连手都不肯拉一下……”楚楚说这话的时候,小小年纪的,竟带着几分哀怨。 对于自己的母亲,楚楚从小就不是很亲近,所以,对于连惜的示好和亲近,她并不排斥。 不是她没良心,纵然是亲生母亲,也要努力的维护亲情。可是,王熙凤嘴里说疼她,却三五日见不了一次面,见了面也不顾是说些场面上的话。因为,她总是那么那么的忙,忙得没有时间来关心她。当然,这也不能说王熙凤不疼她,毕竟是唯一的女儿,怎么会不疼?不过,王熙凤表达疼爱的方式,不过是送些漂亮的衣服、可口的吃食、珍贵的补药一类。可是,这些在小孩子的眼里,都是可有可无的东西,远不如母亲抱她一抱,亲她一亲来得实在。 后来,王熙凤出事的时候,身为女儿,楚楚自然希望母亲回来。可是,她并没有和贾琏闹。一则是隐隐的知道母亲犯了大错,不能被原谅,二则是不想看到父亲为难的样子。因为贾琏相对比较空闲的关系,楚楚和父亲的关系远比和母亲更亲近一些。 连惜进门,楚楚无法阻止,只能接受。所以,就算心里有些排斥,也担心父亲会被抢走,却也不敢说什么。横竖,她的父亲跟她说了,无论如何都不会委屈了她去。楚楚相信自己的父亲,因为贾琏从来没有骗过她。 时间久了,连惜慢慢的也被楚楚接受了,虽然平儿总是在楚楚耳边说三道四的,但是楚楚都没有怎么放在心上。只是,听得多了,也就不知不觉的记住了一些。所以,在贾琏之前训斥她的时候,她就忍不住带入了“被遗弃”的角色。 不过,如果不是对连惜这个母亲有了期待,楚楚又怎么会失望、自怜呢? “你想知道真正的原因吗?”贾琏含笑看着自己的女儿,只觉得自己期盼已久的和谐马上就要到来了,“如果想知道的话,就跟父亲走!” 楚楚心里虽然不解,但是到底还是跟了上去。说实话,对于父亲口中“真正的原因”,她隐隐的很有些期待的。 站在门口,楚楚这才发现父亲竟带她到了母亲的卧室,面上的表情一再的变换,心里很是纠结。虽然她很想知道原因,但是要她厚着脸皮去问,她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 贾琏也不管她如何的纠结,只大踏步的走了进去。 连惜正在房间里看书,见贾琏进来,忙含笑起身,“夫君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外面还冷罢?先喝杯热茶暖暖罢?” 说着,亲自斟了一杯热茶,微笑着奉到了贾琏跟前。 贾琏大刺刺坐下,很自然的接了过来。因为连惜小女人的个性,愈发的激起了贾琏大男人的豪情,只对门外踌躇不前的楚楚道:“还不进来?” 连惜讶然回头,这才发现楚楚正站在门外,忙道:“快进来!怎么站在门口?外面风大,可别着了风寒!” 楚楚年纪虽小,却也看出父亲和母亲这样相处,似乎比她以前看父亲和亲生母亲的样子,更加的和谐、舒服一些。没有争吵,没有争锋相对,只有一种淡淡的氛围,让人烦躁的心沉静了许多。 连惜也为楚楚倒了一杯茶,含笑递给楚楚,不过,与双手奉茶给贾琏不同,对楚楚,她只是单手递出去,“先喝一点暖暖身子!” 到底是大家出来的,受了良好的教养,规矩什么的,都没话说。 楚楚正要拿双手去去接的时候,贾琏突然道:“摸摸你母亲的手,看看是个什么感觉。” 连惜不解的看着贾琏,递茶的手,一时间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很是尴尬,“夫君?” 楚楚虽然不解,但是还是主动轻轻碰触一下连惜的手,这一碰之下,几乎是反射性的,慌忙收了回来。 此时,贾琏已经暖和了许多,极自然的握住了连惜冰冷的手,将茶水转递给楚楚,“你母亲与一般人不同,体寒得很。” 对着连惜不解的目光,贾琏含笑把楚楚的小心思说了一遍。 连惜的嘴角永远噙着温柔的笑,但是听了贾琏的话,却是开怀的笑,眼睛里闪烁着明亮的光芒,夺人心魄。她原本就是一个极美丽的姑娘,如此一来,更是耀眼。 楚楚却是闹了一个大红脸,脸颊连着耳根都火烧火燎的,恼得跺了跺脚,娇嗔道:“爹!” 看到楚楚这么可爱,连惜心中对楚楚更是疼爱,几次想将这个孩子揽入怀中,却生生忍了下来。贾琏在一旁看着,也是眉开眼笑,双臂用力,一左一右将妻女都揽入自己怀中,“好了,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不许胡思乱想。” 想当初,连惜初嫁,便使得贾琏将房子翻修了一边。很多王熙凤留下的痕迹,也因此而消失了。对此,楚楚其实是有所埋怨的。不仅是对连惜,更是对自己的父亲。而之后的冷淡,固然有平儿的原因,也是因为这个。只是她身为子女,不能表现出自己的怨怼,所以才生生的忍了下来。 如今知道自己错了,楚楚只觉得心中愧疚得很,也顾不得连惜身上冷,抓起连惜的手,轻轻的哈着热气,然后用力握紧了。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用行动来表明自己态度。 “好孩子,快别这样,你还在长身体,保重自己最重要。等到了夏天,你便是天天贴在母亲身上也使得。” 因为连惜的这句话,楚楚如今却是天天缠着连惜不放。 “是呀!姐儿,你赶紧起来罢?如今太太肚子里怀着哥儿,可受不住你这样的!”站在一旁伺候的平儿如是说。 贾琏和连惜的感情很好,就算连惜怀孕了,也没有进新人。但是,到底是血气方刚的年龄,并不能忍很久,于是,被弃置了很久的平儿便上场了。 楚楚明显有些不耐烦,但是还是强忍着起身,不过,她没搭理平儿,只是冲着安卉冲过来,“祖母,我想你了!” “午饭时还在见,这才不过一个时辰的事儿罢,怎的就想我了呢?”平儿的一句话把安卉从回忆里拉了出来,她一边搂着明显活泼了楚楚,一边蹙眉看到平儿,一瞬不瞬的眼神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悦。 对于平儿,安卉觉得万分的厌烦。在没有来到这个世界之前,安卉对平儿的观感还是很不错的,但是,真的到了这儿,安卉觉得自己大错特错了。这个平儿,比以前的王熙凤更可恨。 善良?一个踩着自己主子声名往上爬的丫鬟能有多善良?恶毒还差不多!王熙凤的声名狼藉,这一位只怕也出了不少的力! “母亲有暖暖孝敬,做什么还要来抢楚楚呢?”连惜娇嗔着。 这些日子地方相处,连惜已经弄清楚的安卉的个性,说起话来,更是随意得很。她的母亲早逝,就算是对着自己的亲生父亲也不会有如此的小儿女姿态,没想到上天竟又赐给她了一个“母亲”,名为“婆婆”的“母亲”。或许,她真的是上辈子烧了高香了。 看着“无”所觉的连惜,安卉觉得有些头大,她的这个儿媳妇什么都好,就是性格太善良了。那个平儿摆明了就是要趁机夺她的宠,故意在贾琏面前晃悠,所以才会这么殷勤的伺候着,而她竟完全看不出来。 安卉有些着急,但是她也不能让自己的儿媳妇把儿子房里的姨娘赶出去不是?所以,也只能强忍了!横竖,她就是操心的命,多给她看着点也就是了。 打定了主意的安卉不再纠结,含笑坐了下去,头疼的抚额,“快别提那丫头了!我从来都没见过那么调皮的孩子,她哪里是女孩子,根本就是一泼猴嘛!她但凡有楚楚三分懂事,我也就不必平白的添那么多白发了!” 提起暖暖,安卉是真的头疼了。什么平儿,一点都不重要了。现在她满脑子都是自己的女儿,她怎么会是那样的呢?就算安安和陌陌加起来,也没有她捣蛋,没有一时一刻是安分的。 安卉的个性并不强,管教孩子一向是贾赦的事儿。可是,因为暖暖是贾赦最小的孩子,又是个女儿,贾赦对她宠到了天上去了。哪怕暖暖把她最喜欢的花瓶打碎了,最爱喝的茶叶倒掉了,贾赦也都不肯骂上一句。看着贾赦肉疼的样子,安卉毫不客气的送了他两个字“活该”。 贾赦尚且如此,就更不要说别人了,哥哥、姐姐都护着她、由着她。 有的时候,安卉实在气急了,还没骂上两句,大家就凑冒出来求情了。 若是仅此也就罢了,偏偏那孩子还是个极会撒娇的,每次安卉不过训斥她几句,她便眼泪汪汪的,认错谁也没她溜,好像受了天大的气一般,惹得所有的人都站在她那边。而安卉纵然知道她是在卖乖,也忍不住怜惜于她。结果,事情一翻过去,立刻旧态复萌。 “母亲怎么这么说呢?我看暖暖挺好的,小孩子就是得有点活力!等几年,性子自然也就沉静下来了!”连惜笑着劝说,“而且,我看母亲根本半根白发也没有嘛!” 安卉虽然是在抱怨女儿,但是听到连惜夸自己女儿,心里也还是高兴的。话说,如果哪个人说暖暖不好,她就算嘴里不说,心里也是要恼的。或许,这就天下母亲的通病罢? “母亲看着,好像和惜儿一般大似的!”连惜转而看向楚楚,拉着她的手道,“楚楚,你说是不是?” 其实,连惜这话就纯属奉承了,安卉就算再怎么显得年轻,也已经有三十岁了,怎能与连惜这种十几岁的小姑娘比?不过,好听话,哪个不喜欢听呢?而且,因为安卉保养得好的缘故,她也确实显得年轻,眼角一丝皱纹也没有。不过,骨子的成熟韵味,确实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住的。 楚楚是个极聪明的,听到连惜这么说,忙点头应和,“是啊,是啊,祖母看起来好年轻的。” “你呀!就会贫嘴,没的带坏了孩子!”安卉就算听了高兴,也忍不住微微红了脸。 “惜儿说的都是实话!”连惜娇嗔着,如是说。 安卉轻轻地摇了摇头,也不在这个问题上再纠结下去了,“听说这段时间宝宝闹得厉害?好些了吗?” 提起孩子,连惜的眼睛亮了起来,本不是很多话的她也忍不住滔滔不绝起来。 安卉含笑听着,时不时的与连惜交流着怀孕的经验,不知不觉,已经是小半个时辰过去了。 看着坐在旁边听得高兴的楚楚,安卉揉了揉她的脑袋。说实话,她不知道这孩子能不能听懂,但是她就爱这沉静劲儿,真希望暖暖也可以老老实实的坐下听人唠嗑。只可惜,希望到底都只是希望而已。 待安卉回去,贾赦已经到了很久。 看着贾赦的笑,安卉就知道贾赦手头上的事儿已经告一段落了,否则的话,他不会那么轻松。 贾赦轻松了,安卉也跟着轻松了许多,“老爷回来很久了吗?” 贾赦笑了笑,挥手命丫鬟退下去,这才笑道:“也不算很久,只是有件事情要和你说。” “正好,我也有事要说呢!”安卉坐下,摆出一副深谈的模样。 贾赦面上不显,心里却在飞速盘算着安卉要说的事情,“那好,你先说罢。” “还是你先说罢。”安卉有些不好意思,她太心急了,不好总抢在贾赦前头的。 贾赦笑了,看来他多心了,安卉会有这样的反应,根本就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我这并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还是你先说罢。” 安卉这一次没有再推辞,“是绾绾,她马上就要及笄了,我想给她大操大办一下。” 绾绾毕竟是记在安卉名下的,虽然亲生母亲去世,但是安卉却好好还在,所以她并不能守孝,更不会影响她办生。安卉一向不喜欢铺张浪费,但是对绾绾那是绝对舍得花钱的,说什么她也不会委屈了自己的女儿。 贾赦倒是有些讶然,他可清楚的知道安卉是个什么性子。旁的都好,只一点,懒。府里的那些琐碎的事情,她根本不愿意管,如果不是连惜怀了身孕,绾绾一个姑娘家不好管家,她只怕老早就当烫手山芋扔出去了。没想到,她如今竟自己给自己揽事情干了。 随后,很快便释然了。遇到孩子的事儿,安卉什么都能退让。 “好,随你。”贾赦宠溺的点头,那样子,就算安卉要天上的星星,只怕他也会给她弄来。 得到贾赦的准许,安卉高兴了,她的大操大办,是真的大操大办哦。话说,她打算全面撒网,重点捕鱼的为绾绾找一个好对象。虽然选秀之前不能私配人家,但是借着及笄相看的也不在少数,彼此都是心知肚明的。所以,如果家里有年龄合适的儿子,其父母多半都要过来,若是合适了,也就在暗地里打成了共识。直到选秀结束,便可以开始准备婚事了。 安卉不喜欢早婚,但是这个时代如此,她也不能因为这样就耽搁了绾绾。所以,就算心里舍不得,安卉也还是会让她早早的出嫁。 乐了好一会儿,安卉才想起贾赦还有话没说,漫不经心的问,“刚刚你想什么事儿来着?” 贾赦表面上“轻描淡写”的将自己预备重新开启那扇门的决定告诉了安卉,实际上,他却一直观察着安卉的神色。不是他惧内,实在是不想因为这丁点大的小事惹妻子不悦。对着贾探春,他满心都想着怎么看牢了她,竟忘记了那个地方给妻子带来了多大的伤害。如今想来,实在是后悔得很。 安卉没有说话,对于贾探春,她真的喜欢不起来。但是,贾政和赵氏都不在,他们夫妻俩不照拂一下,也实在说不过去。不得不说,实在是难以抉择。 “你若不喜欢,我们就每天派车就接……”贾赦见安卉一直不说话,不由得有些担心。 安卉摇了摇头,“不必了,夫君你既然说出去,便开了那扇门罢!” 见安卉这么为自己着想,贾赦满足了,抱着安卉,心里乐开了花了,一再的呢喃着唤着安卉的名字,“卉儿,卉儿……” 这个时候,无声胜有声,所以,安卉什么话都没说,只任由贾赦抱着。 虽然说大操大办是安卉自己的意思,累也甘愿,可是,真的请了满座高朋,安卉自己也累得够呛。不过,身体虽然很累,但是心里却是极高兴的。 在绾绾及笄的前一天,林黛玉带着礼物上门了,她如今正在孝期,所以,只能提前为绾绾庆贺一下。 安卉多日没看到林黛玉,心里正是想念,看着她面色红润,身量也丰润了一些,便知道她日子过得很好,“你人来就行了,还带什么礼物?” “她要不带礼物,我就把她打出去!”绾绾和林黛玉一样亲近,说起话来也没个忌讳。 林黛玉摇头,“义母,您明天可要看好了绾姐姐,如果让外人看到她这个样子,准保没人敢娶她了。” 绾绾听到林黛玉这样调笑她,不由得红了脸颊,“好你个促狭鬼,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林黛玉自然往安卉身后躲,一边躲,一边叫着,“绾姐姐,你好歹也注意一下自己的形象罢!” “好了,好了,别闹了!”安卉一身的疲惫被两个孩子给闹没了,亲自打开林黛玉带来的礼盒,“让我来看看黛儿给绾绾带了什么礼物。” 绾绾其实也挺有兴趣的,“哼”了林黛玉一声,便走到安卉身边。 初开始的东西还好,只是,看着盒子里的东西,安卉不由得愣住。 绾绾看了也是一惊,“你怎么送这么贵重的东西?太浪费了!” 原来,这盒子里放着一串珍珠项链。珍珠项链没什么好稀奇的,但是在场都是很有些眼力的人,只需要一眼,就能看出其价值不菲到何等地步。且不说那珍珠的成色,便是那整整一百颗一般大小,一般圆润的珠子,便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怎么?姐姐不喜欢吗?”林黛玉笑着问。 虽然见惯了富贵奢华的东西,但是看到这个,还是忍不住直了眼睛。绾绾尴尬的笑了笑,“这么漂亮的饰品,哪个会不喜欢呢?只是,这实在太贵重了,我万万不能收!” “是什么东西这么贵重?”贾赦笑着踱步过来,撞见到盒子里的东西,脸色的笑容立刻便僵住了,眼神一直晦暗不明。 林黛玉在这个时候上前来,拉着绾绾的手道:“明天是姐姐的大日子,我们兄妹自该聊表心意的,希望姐姐千万不要推辞。” 贾赦微微垂下眼眸,嘴角噙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既然是黛儿的一片心意,绾绾你就收下来好了。不过,这东西实在太贵重了,你年纪小压不住,先让你母亲给你收好,等你大了再戴。” 林黛玉的脸色微微变了一? ?,见自家义父目光淡然,一副心意已决的模样,也晓得再多说什么也是无用的,便笑道:“义父说的是!” 安卉愣住了,她完全不知道这事是怎么把她给扯进来的。 绾绾见大家都决定了,也不虚伪的多做推辞,有些害羞的对安卉小声道:“如此,便劳烦母亲了。” 安卉见事情已经定下来了,虽然微微觉得有些不妥,却也说不清楚,便抛开不想了。只兴致盎然的将项链拿起来,在绾绾脖子上比划了一下,果然,珍珠柔和而内敛的光芒,衬得绾绾愈发的漂亮了,忍不住感叹道:“黛儿果然好眼光,这项链再适合绾绾不过了。明天,我们绾绾带着这个出去,一定是最漂亮的姑娘。” 贾赦和林黛玉的脸色都变了一下,尤其是林黛玉,竟还带着几分急切。 好在,这个时候,贾赦开口了,“珍珠这东西,需要年龄和福气才能压得住,绾绾还小,再等两年也使得。” 安卉有些不解,有这个说法吗?不过,既然贾赦这么说了,安卉也就坚持。虽然有些奇怪,但是回房慢慢再问也不迟。所以,她只笑着道:“既然老爷这么说了,那我便替绾绾收起来了。” 林黛玉松了一口气,这一次,没有逃过安卉的眼睛。 当天晚上,安卉一再的追问贾赦,可是贾赦总是顾左右而言他。 安卉被逼急了,便直接道:“你如果不告诉我,我明天就让绾绾带着这个项链……” “万万不可!”不等安卉说完,贾赦便急急的打断了安卉的话,最后叹了一口气,压低了声音道,“那串珍珠项链,是林家祖传的,专门给林家媳妇儿。当年,林如海给敏敏下聘的时候,我曾经看过一次。如果绾绾带着那个出去,咱们家就麻烦了。” 安卉有些不悦,“他林衍是什么意思?” 话说,安卉一点都没怪罪林黛玉的意思,直接把矛头对准了林衍。 “还能是什么意思?他怕咱们把绾绾许配给别人,又碍着自己现在守孝,不能论及婚事,便拿这个来暗示我们!”贾赦又好气又好笑,一时间竟觉得面部表情都是抽搐的。 “他想得美,我们绾绾是那么好娶的?”安卉以前也听欣赏林衍,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知道林衍惦记着绾绾,竟觉得他小子有些不顺眼了。 “所以啊,我才把项链交给你保管!等过了选秀,如果绾绾无意,这个项链就是你帮着林衍保管的,如果绾绾乐意,那就是你帮绾绾保管的!咱们,并不吃亏!”贾赦笑得像只狐狸。 臭小子,敢跟他玩心眼,那就得做好被反整回去的准备。 林衍并没有亲人长辈在世,贾赦和安卉可以说是走得最亲近的,那项链交给安卉保管,也是合情合理的。所以,就算林衍再如何的懊恼,也是无法的。 听了贾赦的解释,安卉高兴了。 虽然有了林衍,但是对于有意求亲的人,安卉还是来者不拒。贾赦如今在朝廷上很有些势力,所以,求亲的人很多很多。安卉简直看花了眼。当然,就算是这样,安卉仍旧觉得没人能配上绾绾。 办完这些,安卉好容易歇了几日,还没把气给喘匀,那边传来消息,连惜马上就要生了。 当然,这个时间概念是安卉自己的。在外人看来,这已经是两个多月以后的事情了。 上天对连惜很好,第一胎就生得非常顺利,前前后后用了不到一个时辰。而且,最重要的是,她生了儿子。一举得男,贾琏终于有了他的嫡长子。 看着自己怀里的儿子,贾琏觉得无比的满足,不是他迷信,他始终觉得他的好运都是连惜带来的。新生下来的孩子还没张开,皱巴巴,红彤彤的,但是贾琏却觉得好看得不得了。 “惜儿,我们生了个儿子。”贾琏乐得屁颠屁颠的抱着儿子到连惜身边献宝。他本就爱重连惜,此刻连惜又为他生下了儿子,他只觉得连惜是世界上最好的。 连惜虽然累极了,但是心里也是开心的,正想说什么,却看到了门口站着的楚楚,显得有些孤零零的,她很费劲的抬起手,招呼楚楚过来,柔声问,“楚楚有小弟弟了,可还欢喜?” 楚楚可怜巴巴的眼泪砸了下来,“姨娘说,父亲和母亲有了小弟弟,就不疼我。她是在骗我的,对不对?” 平儿也不想说的那么露骨,但是,贾琏已经露出想把她遣送出去的话音儿了,她怎么还能淡定?她早该想到的,这个家里,上上下下,也就她一个姨娘。大家早晚会嫌她突兀的。她唯一能依靠的,就是楚楚对她的依赖。 “傻孩子,小弟弟是小弟弟,楚楚是楚楚,我们都是一样疼的。”连惜苦笑着安慰。 贾琏的目光倏地一沉,显露出几分不悦,但是很快便掩饰了过去,伸手揽了揽自己的女儿,笑道:“楚楚有小弟弟了,若是有人欺负你的话,小弟弟就帮你打他。” 虽然是开玩笑的话,但是贾琏说来一本正经,却把连惜和楚楚都惹笑了。 楚楚稀奇的看着小弟弟,轻笑着:“那小弟弟可要快点长大啊!” 连惜摸着楚楚细嫩的脸颊,“小弟弟很快就会长大了。” 楚楚微微挑眉,掰着手指头在那算,惹得贾琏和连惜相视而笑,最后,她忽然惊呼了一声,“啊!如果小弟弟要长到十几岁,是要十几年才行的罢?” 贾琏和连惜都笑了,笑得连惜“唉、唉”的叫痛,好容易才算忍了过去。 看着父母都笑了,楚楚也跟着乐了。只是,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她高兴的是,平儿那个讨厌鬼终于要走了。她虽然年纪略小一点,但是并不是蠢货,平儿一再的把她当枪使,真以为她不知道呢?她一再的隐忍,平儿便拿她当傻子待了,那她就只有送她离开了。 她的亲生母亲名誉不好,继母却有极好的名声,如果她和继母搞不好关系,岂不是说她和亲生母亲一样不好吗?但凡平儿为她想一点,看在她精心伺候生母那么多年的份上,她也会帮她一帮。但是,平儿实在是太自私了,帮不得。 有了楚楚那看似“无意”的话,当天晚上贾琏找了人牙子把平儿带走。 他原本想着,看在平儿伺候多年的份上给她一个孩子,但是,是她自己没本事怀不上。后来,他为了她以后好,想要效仿母亲那样将她送回去,但是她偏偏不要,还要破坏他父女、母女、夫妻的感情,那他就容不得她存在了。 这一年,在这诸多的喜事中渡过了。 待连惜出了月子,有安心的多养了一个多月,安卉便很顺利的把“烫手山芋”给扔了出去,一个人躲在自己的小院子里躲清闲去了。 如今陌陌愈发的沉稳,而暖暖却愈发的欢脱了。安卉看在眼里,总是一再的感叹,这两个孩子的性格生反了。 这一年里,朝廷上发生什么事儿,安卉并不知道,她只知道,王家已经土崩瓦解了。自王子腾被弹劾多项罪名而问罪之后,王家的人要么隐退,要么沉寂下来,昔日威风凛凛的“金陵王”,就这样彻底的消失了。 话说,一个家族,若是从内里先乱了起来,也就等于是完了。王仁做了亏心事,害怕王子腾找他的麻烦,一个劲儿的煽动能煽动的王家人,在王氏一族坍塌之事上,可谓是“功不可没”。 安卉有的时候会坏心眼的想,这“王”家倒了之后,接下来会事哪个呢? 只是,她没想到接下来是贾家。 不过,他们这一房没事也就是了。是宁国府,贾珍那一房出事了。皇帝对贾赦还算是比较维护的,这事并没有半点影响到贾赦。只是,出事的人是贾珍,贾赦多少有些不高兴。 安卉知道,贾珍被问罪,多半和那个特别的秦可卿脱不了关系。但是,不必问,她也知道,贾赦绝不会把那些腌h事儿拿来污她的耳朵。所以,见贾赦不愿意回答,她也不缠不闹,只为他做好自己的本分。 贾赦的确比较烦,他想,可能是他对王家下手太频繁,才会引起了某些人的注意,想要借着宁国府的事儿拖累他。不过,他们怎么也没想到一向严苛的皇帝会将事情轻轻揭过去也就是了。 他不知道幕后那人是贾元春,还是其他某些世家后裔。不过,不管是谁,他也都不怕。他一向不喜欢惹事,但是他也一向都不怕事儿。 只是,对于贾珍,他真的是不同于其他子侄的。且不说两人交好,便是冲着贾珍一次次的救他,他也不好置身事外。但是,皇帝摆明了不想他参合到这件事情里来,如果他硬往里凑的话,只怕会惹了那位不高兴,而且,也不一定能救得了贾珍。 这么想着,贾赦对贾珍也生出几分气来,想当初,他是拼了老命,费尽了唇舌让他老实一点,守着自己的妻子好好生活,可是,他偏偏不停。也不知道那些女人有什么好的,竟让他白白的搭上自己的性命。 唉!不管怎么样,他都要去看一看贾珍才好! 虽然贾珍已经被下了大牢,但是贾赦说看,自然没有看不到的道理。 但是,看到神态颓废到显得颇有几分老态龙钟之感的贾珍,贾赦真的说不出话来了。他没想到,不过短短几天,贾珍竟落到了这一步。 似乎感觉到有人看他,贾珍抬起头,撞见贾赦的样子,眼眸中闪烁着明亮的光彩,“叔……叔叔……” 贾赦叹了一口气,有些心痛,又有些生气,“你但凡听我一句,又何至于会落得今天这个地步?” 贾珍跌跌撞撞的冲过来,抓着木栏,神色颇为激动,“叔叔,真的是你来了?” 贾赦点了点头,看到贾珍这个样子,就算有再多的火气,也瞬间都发不出来了,“这里上上下下,我都打点过了,他们不会太为难你。外面,我会尽量想办法。” 贾赦不敢承诺太多,他会救贾珍,但是让他豁出去命的救,却是不可能的。说来,他最多也就是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贾珍却突然摇头,虽然满脸的污秽看不清楚,但是他的嘴角真的有点点笑意,“叔叔不要白费心思了,为了我被今上忌讳,实在是不值得。我只是想跟叔叔说,无论如何,不能让贾蓉成为下一任的族长。由叔叔或者是琏二弟接掌,都是极好的。” 贾赦苦笑,如果他不费心思,不出手的话,贾蓉又怎么能有机会接任族长呢?看来,贾珍真的是糊涂了!只是,他为什么这样说呢? 贾珍看出了贾赦严重的疑惑,深吸一口气,鼓足了勇气道:“其实,贾蓉他并不是我的血脉。” 贾赦瞪大了眼睛,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被关在一旁的贾蓉此刻也抬起了头,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父亲。 “他是那个贱~人和老六偷~情所出。”虽然是多年前的事情,但是贾珍如今说出来,也还是咬牙切齿。 他口中的老六,是他父亲最小的儿子。 贾敬被迷得五迷三道,一心想要成仙的时候,把爵位留给了贾珍。至此,贾珍成了家里的主人,对自己的几个弟弟自然也就负有教养的义务。老六年纪最小,他便时常带在身边。 但是,他怎么也没想到,他的妻子竟然和他的弟弟…… 所以,之后不久,他便把所有的弟弟们都赶了出去,妹妹们也一个接着一个的嫁了。如果贾惜春不是后来才出世的话,只怕也不会留着。不过,纵然如此,他也对贾惜春半点都不亲近就是了。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说说贾敬了,什么修道,什么羽化,孽根未除,又如何超脱凡世,成仙成圣呢? “这种事情不想乱说的,你有真凭实据吗?”贾赦虽然惊出了一身的汗,却还是强忍着劝说,“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一切都等你们回去以后再说。” “我本来以为尤氏是个好的,想要对她好,没想到……”贾珍自嘲的苦笑了一下,伸头在贾赦耳边,用着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了一件事。 随后,不理会贾赦目瞪口呆的样子,转身回去,“这里污秽,叔叔还是早点回去罢!” 贾赦深一脚,浅一脚的走了出来,脑子里一遍一遍的回响着贾珍所说的话,“其实,我看了很多大夫,他们都说我此生无后,所以,贾蓉必定不是我的骨肉,断然不会冤枉了他们。不然的话,叔叔以为老太太又是怎么想到那么阴损的主意来对付你的呢?” 说到这后,只有贾珍自嘲的笑。 贾赦一直都知道贾珍对贾蓉不好,但是他一直都以为那是老子对儿子严厉的缘故。而且,他也不认为贾珍真的和秦可卿有什么,只认定了秦可卿不守妇道,贾珍轻佻惯了,所以才会有流言蜚语传出来。难道,竟然是他想岔吗? 看着贾珍那个样子,分明是对女人恨之入骨了。贾珍是如何玩女人的,贾赦其实是知道一些。不过,他一直以为那只是贾珍一些怪癖,并没有放在心上。现在看来,贾珍分明就是在故意折磨女人的身体,以此来发泄自己的胸中的怨恨。 这一刻,贾赦真不知道该怎么帮贾珍了。他不无辜,但是他的确很可怜。 他还记得焦大当时骂人的话,“扒灰的扒灰”、“养小叔子的养小叔子”,那个时候,他只当第一句是骂贾珍,第二句是骂王熙凤,毕竟,王熙凤当时的反应实在是耐人寻味的很。而且,王熙凤对着贾宝玉,也确实算不得检点。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贾赦才真正的厌弃了王熙凤。如今想来,他极有可能是冤枉了王熙凤也说不定,那个“养小叔子”指不定怕骂的是贾珍的原配呢。 不过,事情都已经到了这一步,真相什么的,也就一点都不重要了。 一夜无眠,贾赦总觉得心里堵得难受,身体很不舒服。 对于这个情况,贾赦很不解,他并不是那种没有经历过事情,撑不住场面的人。贾珍的事情虽然棘手,却也不是完全没有操作的余地,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没有办法冷静下来,心烦气躁得很。贾赦在想,他是不是真的老了。 第二天,贾赦终于知道了原因。 因为,贾珍在牢房里自杀了。事情急转直下,皇帝最终念着宁国府曾经的功勋,放过了其他人。 这一刻,贾赦终于明白贾珍为什么会对他提出那样的请求。原来,他早就已经做好了自杀的准备。想着他不得不维护的老太太,贾赦默然了。贾珍是那么努力的在维护着自己的秘密,可是,眼看着再追查下去,就什么秘密都不存在了,他如何能忍受?所以,他只能选择死! 贾珍死后,贾赦的情绪一直都很低落。更让他生气的是,尤氏刚刚被放出来,就要改嫁。而她改嫁的对象,竟然是他青梅竹马的邻家哥哥。据说,这位邻家哥哥,早过了成亲的年纪,却一直都没有成亲。不是家里穷,而是他不愿意。 联想起贾珍那天苦涩的笑,自嘲的话,贾赦瞬间明了。原来他也以为尤氏是个好的,如今看来,他竟然也错了。尤氏真真的好本事,竟在外面找了一个那么痴心的。 “以后不许再见尤氏了!”贾赦的口气很不好,一则是心情不好,二则想起自己之所以对尤氏观感不错,正是因为安卉在他耳边念叨尤氏好的缘故。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贾赦曾劝贾珍对尤氏好点,现在想来,当时的贾珍是怕是心如刀绞的。想着贾珍对他的义气,再对比自己,贾赦又很生自己的气。 安卉愕然,贾赦已经很多年没有对她发过脾气了,讨好的笑了笑,“怎么生这么大的气?” 贾赦瞥了安卉一眼,一再的忍,可是,还是没忍住自己的怒火,“那个女人不是要改嫁吗?既然改嫁了,就不是贾家的人了!” 尤氏已经把她的情况和安卉说了,对于尤氏改嫁,安卉是持赞同态度的。尤氏是个苦命的女子,亲生母亲早逝也就罢了,亲生父亲自娶了继母之后,就没对她好过。不仅如此,对继母带来的两个女儿都比她。尤家一开始也算是小康之家,可是,因为继母的带来,不几年就败落了,后来,他的父亲更是狠心把她送给贾珍做填房,而贾珍也从来没有善待过她。 贾珍的情况,尤氏不说,安卉也从书中知道了。且不说那秦可卿如何,那尤二姐、尤三姐总是在她的家里,他的男人和儿子身边放~荡了很久的。那里面的污秽和肮脏,安卉不愿意去探究,也不愿意去想。 好在,贾琏已经有了那么好的连惜,也就没招惹什么尤二姐,安卉这才算放了心,书上把尤二姐说得再好,安卉也是不乐意的。当然,这倒不是说别的什么,只是为了尤氏受的伤害。这些年,尤氏在宁国府里的艰难,安卉是最清楚不过的了。很多时候,就算拿下人的饭菜敷衍尤氏,尤氏都处于饿肚子的状态,更不要说其他。而且,不知道贾珍对尤氏做了什么兽行,提起贾珍,尤氏就止不住浑身颤抖,脸色灰白。 所以,在得知尤氏有一个至今守候的青梅竹马,安卉是非常的高兴的。对于她改嫁一事,也非常的支持。 可是,她没想到贾赦的反应会这么大。转念想想也是,尤氏怎么说也占着妻子的名分。依贾赦的想法,只怕尤氏纵然不以身相殉,也矢志守节。 安卉想说什么,但是贾赦已经拂袖而去。看着贾赦离开的背影,安卉气得直跺脚。要不是看他年纪大了,怕他中风,她一定骂回去。 她早就知道,男人总是向着男人的,但是她没想到贾赦偏向到是非不分的地步。 因为贾珍帮过贾赦多次,所以,安卉对贾珍是很矛盾的。因着贾赦的关系,她很感激贾珍,但是她也是女人,难免会同情尤氏多一点,自然也就对贾珍有了几分怨气。 为着这份矛盾,安卉只能尽量回避贾珍这个人。可是,就算这样,也是不得安稳啊。 贾赦心情不好,所以,当他被推举为族长,大刀阔斧的做了许多改革。一时间,惹得贾家很多人恼怒不已。 贾赦却非常暴戾的道:“愿意服从的,就给我好好的守规矩。不愿意服从的,趁早离开宗祠,免得将来被赶出去,大家都难看。贾家宗祠,可不是只要姓贾就能进来的。” 贾赦不管什么嫡系,也不管什么旁支。好的就提上来,家族给予扶持,不好的,惹是生非的,管你嫡系不嫡系,立刻开除了宗籍。 还别说,碍着贾赦的威势,大家不得不屈服之后,不过短短半年功夫,贾家的家风竟然焕然一新。虽然大换血了一把,但是,还真让他从旁支寻来了不少可用之人。 贾赦看情况很好,直接命人写进了家规里。以后贾家族长,都按照这个来执行。 眼看着贾家的情况一天天的好转,贾赦的心情也跟着便好,安卉是很高兴的,但是,她总觉得一个家族太过强盛了不是好事。上位者,多半是容不下的。 这一日,安卉终于忍不住把自己的担忧告诉了贾赦。 贾赦却只是笑了笑,看着安卉的目光愈发的温柔了,只觉得安卉是他的知己,主动将她揽入自己的怀中,“我要做的是还贾氏一族一片清明,至于以后的事情,是贾家后人的责任。我只是个普通人,做不到十全十美,先顾着现在再说。至于以后,指不定贾家会出现什么有大才的人也是可能的。如果不能的话,那也只能贾家气数已尽。我做了这些,贾家还能延续几十年,我若不做,只怕几年内就要玩完了。” 安卉倚在贾赦的胸口,“能保贾家几十年安稳,已经是贾家的福气了。儿孙自有儿孙福,是我想岔了。” “不,你做得很好!”虽然安卉的意见很多时候都是马后炮,但是贾赦却非常高兴,他喜欢被人惦记的感觉。 安卉抬眸看着贾赦的眼睛,“你的心情,大好了吗?” “呃?”贾赦愕然,很是不解。 安卉看着贾赦的眼睛,一瞬不瞬,“我知道,我支持尤氏改嫁,所以,你就生了我的气。但是,我和尤氏是不一样的。贾珍对尤氏不好,但是你对我很好。所以,如果你先我一步而且,我一定不会改嫁。我一刻也不让你多等,立时随你而去。” 那天的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贾赦也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似的,但是,安卉却一直记在心里。夫妻俩之间,最忌讳有疙瘩在,一定要及时解开,否则的话,只会将彼此都硌得生疼。 贾赦抱紧了安卉,一时间感动得无以复加,喉咙上下蠕动,却说不出话来。 这个世界上什么最珍贵?是生命!不管什么样的人,最看重的都是自己的生命!所以,没有东西比生命更珍贵!如果一个人,无所求的把生命献出来,那么得到的人,必定是世界上最富有、最幸福的人。而贾赦,就是这样的人。 安卉和贾赦的故事并不没有结束,只要他们还活着,故事就是一直继续下去。生活中,免不了磕磕绊绊,唇齿相依,牙齿尚且会咬到嘴唇,就更不要说两个活生生的人了。但是,只要彼此珍爱对方,多一分包容和忍耐,他们都就会是街上最幸福的人。 平静下来的贾家,让安卉见识了贾家的盛世。她没有见识当初荣国府和宁国府是如何的繁华,但是随着几个孩子入仕,展现出他们各自的手段,安卉看到了低调的富贵。 她的儿子,特别是陌陌,替皇帝掌管户部,与皇帝可谓君臣相得,一时间传为佳话。说起来,皇帝一开始因为陌陌严守国库,让国库日益丰盈而开心,最后却因为陌陌守得太严,他想要建个园子都不行而郁闷。虽然口角不断,但是君臣的感情却愈发的好了。 至此,贾家,总算是有了几分世家的味道。 不过,这也仅限于今上在位的时候,多年后,换了一个皇帝,陌陌也就不伺候了。带着白发苍苍的父母,一起到处游山玩水,日子过得非常舒适。其实,贾赦和安卉都不想,也不需要他带,但是他厚脸皮得很,硬打着孝顺的名号,把父亲和母亲给“绑架”了。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暂且不说。只说这,到了眼前的选秀。因为,这一届的选秀里有绾绾。 初开始的时候,安卉本没放在心上,毕竟什么都打点好了。但是,贾赦却好像很愁,连头发都白了不少。 后来,待到尘埃落定之后,安卉才知道,那段时间发生了大事。只是,她人在深闺,所以并不知晓罢了。 首先,忠顺王爷终于败在了今上的手中。虽然贾赦说得轻描淡写,但是安卉能猜到,其中必定是腥风血雨的。可是,正在这个时候,与忠顺王爷勾结外夷来犯,而今上损失了大批虎将,一时间一筹莫展。这个时候,有人提出了和亲,以此来安抚外夷,先安内,在攘外。 可是,和亲的对象却是极难找的。说到底,不论皇家还是大臣,谁也不愿意自己的女儿去那种地方。 就在这个时候,沉寂了很久的贾探春出来了,她表示自己愿意和亲。 那一天,她和皇帝在一起谈了些什么,没有知道。只知道她和亲的排场很大,相对于十里红妆的嫁妆来说,一个带着脚镣,脸上被刻着“贱~奴”二字的污秽女奴,就显得不那么惹眼了。 与此同时,贤德妃暴毙。 是的,没有会相信,那个女奴就是昔日的贤德妃娘娘。从她和忠顺王爷勾结在一起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极有可能会落得十分悲惨的下场。但是,她恨皇帝,恨他薄情寡义,恨他利用完了就丢开手,恨他……把她的母亲害的那么凄惨…… 但是,她怎么也没想到,她会落在她一向看不起的贾探春手里。“贱~奴”二字是蘸着颜料,一针一针赐出来的,每一针都刺入她的颧骨上,她都能听到如此骨头的声音。因为,贾探春要她就算是死了,化了白骨,也被烙印上那两个字。 不是不想死,只是从她被带到贾探春跟前的时候就注定了,她要她生不如死。 看着贾元春在地上翻滚、痛哭,贾探春好似完全都没有看到似的,丝毫不觉得那是她的血亲,“你千万别死得太快,陪着我好好的玩玩,把你们母女欠了我们的,统统都还回来……” 之后,贾赦便上了折子,请求致仕。自王子腾被贬后,贾赦便坐上了那个位置,人人羡慕,他却胆战心惊。他清楚自己的能力,不敢托大。可是,皇帝给驳了回来,只言道如今天下初定,还需要贾赦为君分忧。贾赦又递,又驳。再递,再驳。于是,贾赦知道了皇帝的真实心意,不敢再递折子了。很抱歉的看了安卉一眼,然后老老实实的给皇帝做牛做马去了。 这一年的会试,林衍终于除了孝,如愿以偿的下场一试。 结果,成绩自是斐然。皇帝看她年少有为,又是林如海的儿子,直接点了探花,算是“父子双探花”了。 对此,贾赦自是暗暗叹气,在他看来,林衍就算是点为状元也不过分。不过,什么都比不过皇帝心里高兴不是?若是不能如皇帝的眼,便是中了状元,也不见得能比得过一个普通的进士。 林衍中了探花之后,正式向贾家提亲,但是,安卉还是不太满意。 贾赦也很头疼,他只拍了拍林衍的肩膀,“小子,祝你好运!你舅母已经否了一百多个人了,从外貌到品行,从家世到父母,总能找到可抨击的地方!” 结果,林衍用一句话秒杀了安卉。 “林衍生同衾死同穴者,非绾绾一人莫属。今生今世,便是断子绝孙,也不做第二人之想。” 林衍厌极了内院的那些争斗,所以,根本从未动过纳妾的念头。至于什么断子绝孙,说的是狠了,却也是心里话,当然,最重要的是为了震住他这难缠的舅母。至于传承香火什么,他本就是被亲生父母遗弃的,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自然也就无所谓香火不香火了。至于林家的香火,那更无所谓了,他自己都是过继来了,就算生了孩子也没流林家的血。若是真没孩子的话,再过继一个就是了。 在林衍而言,娶妻就只是娶妻而已。只要人到了,其他的,都不重要。话说,人家可是在林家的时候,就对绾绾很有意思的。只是怕唐突了佳人,所以才一直隐忍不说。 安卉星星眼了好一会儿,终于想起了一个问题,“不做第二人之想?那你还是处子吗?” “噗!”贾赦自认在朝堂上锻炼了这么多年,早已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了,结果竟然被安卉简单的一句话给竟得吐出了一口的茶。 安卉意识到自己失言,闹了一个大红脸,忙摆手道:“不,不是,我的意思是,你还是童子之身吗?” 刚说完,安卉觉得自己头上好像飞过了一群乌鸦。 “咳!咳!咳!”一口茶没吐干净的贾赦被呛了半死。 林衍此刻也是面红耳赤,但是还是点点头,轻声道:“还是!” 屋里一下子安静了,贾赦和安卉都目光灼灼的看着林衍,随后贾赦乱没形象的大笑了起来。 安卉没搭理发疯的贾赦,上下打量着林衍,“好小子!我女儿就交给你了!” “谢舅母!”林衍忙作揖,态度别提有多恭敬了。 贾赦忙跳起来,“我还没同意呢!” 安卉理都不理,嗔怪的看着林衍,“还叫舅母?” “是!岳母大人!”林衍也不管贾赦,只对着安卉谄媚的笑。当他是傻子呢!他早就看出来了,这个家,当家做主的是他不显山不露水的舅母。据听说,人可是生生否了几个舅父看上的所谓“惊采绝艳”的男子。 安卉这下真的是丈母娘看女婿,甭提有多满意了。 距离贾赦赏赐请求致仕已经半年过去了,贾赦再次上折子,皇帝依旧驳了回来。但是,在第三次上折子的时候,也就同意了。贾赦的年纪真的大了,有些思想已经老旧了,而且,与贾赦相关的几个青年才俊也开始走上朝堂,皇帝也就顺水推舟了。否则的话,他担心有结党营私之嫌。当然,体谅贾赦用心,也是很重要的一个原因。 当然,贾赦也有自己的打算,这位新帝宏才大略,但是对于权利握得很紧,必不会留一个人在那个位置上呆很久。他若不适时放手,皇帝早晚起疑心。早些放手,反而让皇帝更加惦记那份君臣之情。不管怎么说,他也算是共患难的君臣。以今上的个性,必定会弥补他的后人,甚至给予重用。既如此,他何不全了这一世的君臣之情? 更何况,他也的确是累了,是该想享清福的时候了。 正如贾赦索想,他致仕后,皇帝给了诸多赏赐,并且封贾赦为安国公。只是,这个安国公,只是说起来好听,并不能世袭,也就贾赦这一代的事儿。不过,这也不影响他原本该有的荣耀,尤其是对于安卉这个妻子。而且,自己挣来的爵位,比之前,却是要荣耀了许多。 只是,贾赦实在太低调了,除了挂上皇帝亲笔所书的匾额,府里竟没有丝毫的变化。 不过,这也对了今上胃口倒是真的。 不久之后,贾琏补上了知府的缺。官职并不是很大,但是架不住这是京城啊,可不必地方上的知府。一时间,也可谓是炙手可热。 直到很多年之后,皇帝老了,也还在念着当初的那份君臣默契,很是怀念,对贾赦的几个儿子,也是多加照拂,格外的宽容。不过,皇帝因此也得了一个“仁君”、“重情”的好名声也就是了。 林衍和绾绾成亲了,成亲之后的日子很好,除了要面对林黛玉这个促狭鬼。 绾绾被闹极了,直道:“看我不给你找一个头疼夫君才怪!” 也不知是不是绾绾的话被老天爷听到了,之后,林衍碰上了一个讨厌的人。不,准确的说,是一张讨厌的脸。 严格说起来,林衍不讨厌甄宝玉这个人,但是他真的很讨厌那张脸。不仅仅是他,所有人都是如此,特别是林黛玉。终于,在林衍被惹急了之后,把甄宝玉打得鼻青脸肿的,他看着舒服多了。 甄宝玉很痛苦,他不过是想要求亲罢了,怎么落得这么悲惨的下场?他那小舅子说了,再让他看见那张脸,见一次打一次。但是,他就长了那张脸,让他怎办啊? 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安卉本有些坐不住的,但是贾赦的一句话让她老实了。 贾赦自言自语,“甄应嘉生了一个好儿子啊!” 安卉回头,“甄什么?他叫甄什么?” “甄应嘉,字友忠。”贾? ?有些不解,但是还是回答了安卉的问题。 安卉蹙眉,自言自语,“甄应嘉?真赢家!” 贾赦忍不住笑了起来,“还别说,真有这么个谐音呢!” 安卉垂眸,可不是她多想,红楼里的人名,可不尽是谐音吗?而且,原著里甄家似乎是起复了?气得还挺诡异的!如果“甄应嘉”就等于“真赢家”的话,林黛玉嫁给甄宝玉也是有可能的。毕竟贾宝玉是“假”的,甄宝玉才是“真”的。 “你为什么说,甄应嘉生了一个好儿子?”安卉向贾赦求教。 贾赦得意的清了清嗓子,“是你女婿说的,他说甄宝玉有一身很不错的武功,文采他也试过了,都是上乘之选。” 安卉讶然,她还真没想到甄宝玉会有这些本事,“这么说,林衍也有意把黛儿许配给甄宝玉。” “只是观察一下而已。”贾赦一边说着,一边轻笑,“林衍说,那小子还不错。虽然有一身武功,但是还是乖乖的让他打得鼻青脸肿。” 安卉苦笑不得,这回她是真的无语了,那都是什么怪癖?幸好他对着自己妻子的时候不会!真的不会吗?回去得好好问问绾绾才行? 脑子里灵光一闪,安卉突然想起一件事情,趴在贾赦的耳边,轻声问,“那个甄应嘉不会是今上安排在江南的人罢?” 话说,夺嫡什么的,那是绝对烧钱的活计啊!今上作为夺嫡的赢家,应该也投资进去不少罢?如果甄应嘉不是皇帝人,那么重的罪,怎么可能会起复呢?而且,还是在太上皇驾崩之后! 贾赦的身体僵硬了一下,拉着安卉的手腕,嗔怪道:“这话也是能乱说的?” 见贾赦目光闪烁,安卉心里已经答案了。 话说,不愧是以四爷为原型的!老谋深算,有没有?反正江南那边就是一个烂摊子,总得有人贪!既然如此,不如为自己所用!更何况,还能拿来争夺那至高无上的位置! 其实,安卉的心里是非常喜欢四爷的,初来的时候,她还想着,若是能穿越成四爷的妻子就好。不过,回头看看贾赦,这个是最好的,就算给四爷也不换。 贾赦见安卉笑得诡异,忍不住有些动情,立刻便要吻下去,安卉忙躲了过去,压低了声音怒斥道:“这是在马车上!” 说起来,他们两个其实在踏青回来的路上。 一阵风过,安卉倏地瞪大了眼睛,忙道:“停车!” “怎么了?”贾赦很不解。 安卉微微挑起窗帘,露出一条缝让贾赦看,“你看,那个女人像不像一个人?” 贾赦举目望去,虽然那个女人粗布麻衣,脸上涂了一层厚厚的粉,搔首弄姿的让人恶心,但是,贾赦仍旧一眼就认出此人。不过,他还是选择故意假装不认识,“我怎么认识那种女人?” 安卉放下窗帘,“罢了,可能是我认错了罢!” 其实,安卉并没有认错,这个女人是王氏,现在时暗~娼。王家倒台了,没有人看着她,她本来可以痛痛快快去死了,但是她还是选择了活,虽然她已经不能说话了。在破庙里,她变成了那几个男人的禁~脔,初开始的时候,她自然是抵触,可是慢慢的竟然享受了。于是,自由之后,她便成了一名暗~娼。 暗~娼是娼~妓里最低贱的。她们不需要什么才情,甚至不需要长相,只需要有一身的皮肉供男人发泄就醒了。而王氏这种年纪的女人,也只能是暗~娼了。 这些事情,贾赦都是知道的,但是,他不想这些腌h事污了安卉的耳朵,所以不愿意让她知道。 而贾赦不想让安卉知道的,安卉就算看见了,也假装不知道。就如同,安卉知道,因为贾珍的关系,贾赦授意家庙那边,对老太太极尽了折磨,但是就是不让她死,让她活着受罪。 同时,薛家不承认和贾宝玉的婚事,贾宝玉非常苦闷,就和一个女人有了关系,后来,年纪轻轻的他,就得了那种病。安卉不知道那个女人是不是牡丹,也没办法知道。 但是,她晓得,贾赦下令把她移到了老太太那里“静养”。曾经那么和谐的祖孙俩,现在却为了谁多洗一个碗,而破口大骂,甚至大打出手。 贾宝玉得了那种病,贾政却没得,据说,一家三口在江南生活得很好,并且,不打算回来了。 安卉估摸着,以目前的状况来看,得那种病的人还会增加。要知道,王氏这么做下去,绝对不会有第二个结局。不过,这都不关她的事儿,对吗?她啊,只要过好自己的日子,让自己幸福快乐就行了。 105、105 番外之邢氏的非人类生活 头痛,心痛,浑身哪里都痛,邢氏觉得简直要被活活痛死了。 结束罢,就是这样结束罢。这无意义的生命,这痛苦的折磨,都结束了罢。 邢氏似乎听到一个声音在蛊惑,蛊惑她放弃。而她,也真的想放弃了。这么想着,只觉得身体一轻,整个人好像飘了起来似的。 不,不是好像,是真的!因为,她看到了躺在床上的自己!她……这是死了吗? 这一刻,邢氏真的慌了,也后悔了,她的脑海里一遍一遍的浮现着弟弟的模样,那是她唯一嫡亲嫡亲的弟弟,是她和邢家最后的希望。不管怎么样,她身为姐姐,都该好好照顾尚未长大的弟弟啊。怎么能……怎么选择死亡呢?怎么能简单的因为一个男人变心,就舍弃了自己的生命呢? 还记得,他可爱的模样,还记得狠心做人继室的所图,怎的到最后,就轻易的被一个男人蛊惑了呢?太傻的!真的是太傻了! 正在这个时候,邢氏听到“自己”竟然发出了细碎的呻~吟,她惊恐的睁大开镜,难以置信的看着床上痛苦辗转的“自己”。这……这是怎么回事? 还没等邢氏理出个头绪,邢氏便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从床上站了起来,眼睛里带着几分迷茫,不久之后,又变成了然和自嘲的笑。 “何方妖孽?还不速速离开我的身体?”邢氏疾声问道。 可是,对面的女人没有反应,她只顾着自己喝茶,然后寻了一些硬冷的吃食。 以前看到这些东西的时候,邢氏只觉得气苦,可是如今她拼命的想要重新得回这些东西,却是枉然。她,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身体从眼前这个女人的身上穿过。下意识的拿手去抓,却落空了。 是的,她现在时鬼魂了,没有办法抓到任何的东西。 很难过,明明很难过,却感觉不到疼,明明很想哭,但是一滴眼泪也没有。 正在这个时候,邢氏看到“自己”下意识的走出房门,待意识到鬼魂不能见阳光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阳光,已经将她全身都洒遍了。 可是,她却没有一丁点的不适,什么感觉也没有。这个发现让邢氏觉得有些稀奇,原来,鬼魂竟是不怕阳光的吗?如此,那真是太好了。 邢氏就这样跟在“自己”的身后,眼看着这个占了自己身体的家伙优哉游哉的生活,她真的糊涂了。原本,她以为自己的人生已然是一片漆黑,再也没有任何希望了,所以,才会动了“死”的念头。原来,竟是不必的吗?就算被抛弃,被看不起,也还是能活得这样自在吗? 看着如同猫一般慵懒的“自己”,邢氏说不清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她想,或许她真的错了。上天是要她知错吗?这样,就会把身体还给她了吗?真的会吗? 很明显,上天并不如邢氏所想的那样善良。所以,她的期盼注定是要落空的。不,不仅仅是希望落空那么简单,她……她亲眼看到她的男人,她放在心里的那个男人把那个占了她身体的家伙抱在怀里。 她竟不知道,这个男人还能如此轻易的牵动她的情绪。只是,她再也不会觉得心痛了。捂着自己胸口的地方,邢氏糊涂了,她该觉得是幸运吗?为什么一点都不开心呢? 她想要嘶吼,想要让人注意到自己的存在,但是,她知道她不能。这些日子,她已经试验过无数遍了,没有人看到她的存在,她也无法接触到任何人。 占了她身体的那个家伙推拒了贾赦,邢氏看到了她眼中的厌烦。邢氏止不住觉得庆幸,但是很快便化作了愤怒。但是,不管她的情绪如何变化,都影响不到周遭的人,大家都各自生活着。 可是,当她看到那个占了她身子的家伙要和贾赦行房的时候,不禁落荒而逃。是羞,是恼,还是恨,邢氏分不清楚。只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分崩离析了。身体,似乎比以前更轻的,只一阵风便把她弄得狼狈不已,差点飞了起来,好在,她反应快,抢在有什么事情之前躲到了假山旁。 蜷缩在假山的一个角落,邢氏很茫然,她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将来,或许……或许下一阵风便会将她送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也可能…… 身体后面觉得有些冷,邢氏有一种被人注视着的感觉。回头,什么也没有。她有些疑惑,但是随后化作苦笑,或许,将死的人会看到她罢? “你才是将死的人呢!”男人的声音,凉凉的,薄薄的,更多的是一份淡然。明明该是一句赌气的话,但是这个男人说来,竟然觉得云淡风轻得很。 “啊!”邢氏惊叫了一声,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面前会突然出现一个男人,一个非常俊俏的男人,只是眉宇之间带着几分稚气,所以,他故作潇洒的模样,只让人觉得很好笑。 男人的脸瞬间阴沉了下来,深吸几口气,才算勉强压住自己胸中的怒火,不能轻易动怒,否则的话,只会白白的种下业果,不过,他还是可以适当的表示一下自己的不悦,“你最好别笑!” 邢氏满足了男人的好奇心,让他又探知到新的东西,所以,他和邢氏之间有一个因果。因此,他要给邢氏一个好处,来化解这段因果。否则的话,不管他等多年,都要还上了,才能羽化。不必说,他自然不想为这点“小事”给以后增添麻烦。 邢氏大吃一惊,“你能知道我心里想什么?” 男人点了点头,却没有说话。 “你是神仙?” 男人摇头。 “妖怪?” 男人又摇头。 “鬼魂?” 男人摇了摇头,想了想,又点点头。 “又点头又摇头,这算个什么意思?”邢氏糊涂了。 男人有些不耐烦,“我是什么人,并不重要。我只是想问问你,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 “我想要回到自己的身体里!”男人的话尚未说完,邢氏便打断他的话,急切的说道。她的眼睛里闪烁着光芒,里面都是耀眼夺目的希望。 男人摇头,“这个不成,我不能害人!” 话说,他不可能为了解这个因果,去结另一个更深的因果。那不划算,而且,对他的修为也不利。 邢氏失望的垂下眼眸,声音有些闷闷地,“除了这个,我没有什么想要的了。” 男人气结,却不得不强忍着,“你最近是不是觉得身体越来越轻了?这说明你马上就要消失了,彻底的消失!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教你一些心法,免了灰飞烟灭的结局。” “你可不可以让时间倒流?”邢氏突然问道,对于男人的提议完全不放在心上。 男人不想说话了,点了点头,但是又摇了摇头。虽然并不是完全不能操作,但是付出的代价太大了,弄不好,就是他灰飞烟灭了。 “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奇怪,总是又点头又摇头的?”邢氏不由得动了三分怒火。虽然遇到一个能看到自己,并且能和自己对话的人很开心,但是这样耍着她玩,她就不乐意了。 “我可以做,但是不能做。因为,我没疯。那么做的代价,不是我能承担得起的。”男人没什么好声气。 听了男人的话,邢氏也觉得自己对第一次见面的人提那样的要求很过分,“那,你可不可以帮我把我爹救出来。” 男人再次摇头,“我不能插手凡人的事情。” 每个人都有他既定的命数,如果强行插手改变的话,势必会受到惩罚的。 邢氏沉默了,面上有些恹恹的,“既如此,你势必也不会帮我照顾弟弟。那我,就真的别无所求了。” “难道你要任由自己灰飞烟灭吗?”男人不禁带出了三分火气,话刚出口就后悔了,他不该让人这么轻易的牵动情绪的。 邢氏笑了,“那不是很好吗?既然不能正常的活着,就该正常的死掉才对!” “这不是正常的死掉,正常死掉的灵魂会去地府,会被安排下一次投胎。”男人努力保持自己声音的平稳。或许,是因为他多年没跟人类沟通的关系,所欲,对着“愚蠢”的人类,他快要忍不住自己的怒火了。 “是吗?可惜,我对转世投胎并没有什么兴趣!把今生受的苦,再重来一遍,有什么意义?”邢氏嗤笑着。如果今生都不能幸福,那么,还管什么来世。 “我们直接已经结下了因果,如果你不接受我的好意,我就一直跟在你身边。”男人露出了两排大白牙,故意恐吓邢氏。 可是,邢氏听了不仅不怕,反而笑了,“那敢情好,也免得我一个人寂寞。” 男人说不出话来了,半晌,才咬牙切齿道:“很好!我倒要看看你能嘴硬到什么时候!” 灰飞烟灭,彻底的消失,怎么会有人不怕呢? 可是,当邢氏真的在他面前一点点灰飞烟灭,却半点求救的意思都没有,一副坦然的时候,男人知道,他输了。所以,他必须要救她。就算两人之间的因果因此结的更甚,也要救她。如果她真的灰飞烟灭,他还不了这个因果,岂不是羽化没门了? 所以,当邢氏再次醒来的时候,看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我……我怎么没死?” 男人冷哼了一声,“是我救了你!” 邢氏的眼眸中闪烁着灰败的光芒,“你救我做什么呢?任由着我死去,岂不是更好?” 看着邢氏那因为情绪波动而隐隐开始涣散的身体,男人眼眸中闪过一抹怒火,抬起手,一股强劲的力道送了过去,“想死?没有我的允许,你休想!” 见邢氏情况好转了许多,男人冷哼一声,“明天开始,跟我学习我师门的心法。” 邢氏刚想拒绝,转而想起,如果自己也有了这个男人这么大的本事,夺回身体应该是易如反掌的。如此一来,就算这个男人不帮忙,也是一样的。 邢氏的心思,男人自然能知道,但是他也有自己的小心思,他想要邢氏活下去,就不能剥夺她希望,所以,只假装不知道。不过,既然知道了,就断然没有由着邢氏借他之力去害人的道理。所以,他首先交给邢氏的便是读心术,然后又教会她隐身和瞬移。 这期间也发生了许多趣事,比如,学会了读心术的邢氏第一个便拿男人做实验。但是,男人怎么可能会让邢氏探知到自己的内心世界?所以,他狠狠地捉弄了一番,直想着那些恶心污秽的画面,把邢氏整得差点吐出来。如果她不是鬼的话,她一定会吐出来。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男人虽然生气的几率大大增加,但是,开怀的几率也一样飙高。 当邢氏把三样技能都学会后,趁着男人不在家,便转回了贾家。她很轻易的读出了安卉的情绪,但是,她很后悔。因为,她发现安卉也受害者,而且,安卉的身世比她更可怜。可是,这样就让她把身体让给安卉,她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的。不管怎么说,那都是她的身体啊! 可是,真的要她不顾安卉生死夺回来,她又实在做不到。 看着纠结的邢氏,男人放心了。他知道,邢氏是一个善良的姑娘,只要她知道真相,肯小心的等着自己的身体死去,然后与占了她身体的安卉一起到阎罗殿说清楚,相信她们两个人就能各归各位。时空缝隙的错误,绝对没有让普通灵魂承受过错的道理。 如此一来,他也就算安然的解开了自己的因果,然后回去继续修炼。至于凡间,实在太危险了,下次再也不来了。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竟隐隐的有些失落。 邢氏回来,有些失魂落魄。男人作为“不知情”人士,也不好说什么,只得任由她一个人纠结。 之后,邢氏离开的愈发频繁了,男人在心里暗暗叹气,只装作不知道。如今的邢氏已然没有什么危险了,所以男人也不担心什么,任由她出去晃荡。只要邢氏真心接受他的好意,这段因果就算了结了。到时候,他就可以走了。 可是,这一日,正在练功的男人平白的觉得心慌,掐指一算,吓了一大跳,立刻赶了过去。他把自己的一股真气传入了邢氏体内,既是为了引导邢氏修炼,也是为了知道邢氏是否安全。这不,现在就发挥了作用。 他到的时候,正看到邢氏拼命的想要往身体里挤。一个身体,根本没有办法同时承受两个灵魂,脆弱的人性躯体受不住冲击,终于昏了过去。男人趁着这个功夫,总是把同样衰弱的邢氏拉了出来。 邢氏虽然身体不好,但是还是用力的挣扎着,“你放开我,我差一点就成功了?” “成功了?”男人怒不可遏,“你这样是夺舍!你知不知道夺舍的后果是什么?你真的不怕报应不成?” 邢氏也是怒极,“我夺的是我自己的身体,理所当然!如果说夺舍,也应该是她夺了我的才对!” “她进入你的身体,是因为你的魂魄恰好离体无主的关系,算不得夺舍。但是,你若夺了她的,那才真真儿是夺舍。”男人强压着怒火解释。 “我要做什么事情不要你管!”邢氏说完,立刻施展法术回到了贾家。 男人叹了一口气,有些颓废的坐下,他实在不明白她为什么要纠结于这一世?没了这一世,下一世总会补上来的,怎么算都没有损失!人类的执着,真的是让他想不透! 男人没有立刻追不过,不是不想管邢氏了,而是知道邢氏的身体,她之前耗损了太多的法力,无法进行第二次夺舍。而且,据他所知,那位安卉姑娘,是个有个良心的,对邢氏一直怀着愧疚。邢氏也是很好的人,她看在眼里,不可能无所觉。 正如男人所想,邢氏看到安卉伤心、自责的样子,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她真的不想伤害任何人,她只是想要拿回自己的东西而已,怎么就这么难呢? 男人和邢氏冷战了,彼此都不搭理对方。 后来,男人算出邢氏有一次拿回身体的机会,同时,他也算出警幻仙子会帮忙,所以,只假装不知道。当邢氏得回自己的身体,他也就可以离开了。想到离开,男人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很难受。 男人没想到,他这一个疏忽,邢氏竟白白错失了良机,原因很简单,邢氏已经意识到贾赦爱上了安卉,而她对贾赦的爱也在不知不觉中消失了,所以,她想接着安卉的手把父亲救出来,然后再拿回自己的身体。然后,父慈女孝,过安稳的日子。 只可惜,邢氏不知道,她其实只有这一次重新得回身体的机会。因为她太过小心,也太过谨慎,所以,白白的错失了。 说起来,邢氏做了很多准备,她告诉安卉,自己和她共用一个身体。这样的话,待到事情一了,就算她夺回了身体,安卉也不会怀疑什么。横竖,安卉她本来就是已经“死”掉的人。 邢氏这么安卉自己,希望以此让自己的心里好受一点,但是,好像效果并不是很明显。 “我劝你,趁早打消那个念头。你与那位姑娘,本身彼此结的是善缘,不管报在哪一世,你们都会受益。但是,你现在却硬生生要把这个善缘种成恶缘,到时候,报应来了,只怕你躲都躲不掉。”男人轻易的看透了邢氏的心思,口气虽然不好,却都是关心。 “来世的事情,来世再说。”邢氏并不把男人的话放在心上,如果真的报应,那她就受着好了。无论如何,今世的父亲必须好好的。 “谁说一定报在来世了?万一今世就遭到报应了,怎么办?那位姑娘,性格看似软弱,实际上最是决绝!对朋友她可以很仁慈,但是对敌人,尤其是恨到骨子里的敌人,她绝对不会轻易放过!”男人强忍着怒火,小声的劝着。 “如果这事命中注定的,我也不惧!我自己的身体,我拿回来,是理所当然的!”邢氏见坚决。 不用读心术,男人也看出邢氏是铁了心了。其实,他可以任由邢氏去作耗,不管邢氏的结局是什么,只要邢氏夺回自己的身体,他们之间的因果就算解了。 虽说因此欠了安卉一个果,但是,只要他帮着安卉稳住魂魄,也就消了因。安卉不是邢氏,她的性格和顺一些,没有那么难缠。 但是,他就是不愿意,他不想邢氏有事儿。 所以,他也不顾自己的身份,只在邢氏面前不停的念叨“善缘”、“恶缘”,希望邢氏能够慎重考虑。不管邢氏去哪里,他都会跟上去。 看到安卉为了保住自己的名誉和孩子,决绝的割腕自杀,男人又是一阵拢霸趺囱靠吹侥歉雠擞卸嗪菪牧税桑咳耸敲槐槐频侥歉龇萆希搅四歉龇萆希呛芸植赖模∷裕胰澳慊故欠牌愕募苹桑煤玫母岣錾圃担阅愫退院蠖己茫∧阋丫淮瘟耍儆械诙危飧龆裨稻徒崴懒耍绞焙蛭乙舶锊涣四懔耍 邢氏心里惦记着要帮安卉偷的通灵宝玉,也不愿意和男人拢惴19憧癖迹牵腥嘶故亲飞狭恕 当安卉问邢氏有没有什么忌讳的时候,邢氏鬼使神差的,便说自己怕佛像。其实,她根本就不怕那个。她只是想着,如果安卉不拿那个害她,她就……就考虑放弃,横竖,以安卉的性格必定会照顾好她的父亲。如果安卉动了害她的心思,那也怪不得她心狠手辣了。 “通灵宝玉”,偷了一个,居然又冒出来一个。邢氏自然又再去,这一次,她是特意甩了男人的。虽然男人并没有教给她多少法术,但是男人有很多书,多得他自己都数不过来,她只需要偷看一下,便能学到不少的东西,隐藏自己的踪迹,正是其中之一。 只是,邢氏怎么也没想到,正是因为如此,她才受了伤。好在,男人比邢氏法力高明太多,终于识破了邢氏的手段。感觉到邢氏有危险,便立刻赶来,虽然邢氏也受了伤,但是并不算严重。 不过,为了给邢氏结个善缘,顺道软化邢氏之前种在安卉心头上的一根刺(邢氏对安卉撒谎,骗安卉说她的孩子还在),所以,故意夸大邢氏的伤势。为了防止邢氏捣乱,特意封了他的穴道。 “你不是一直说我骗人吗?那你刚刚又是在做什么?”在男人刚给邢氏解除了禁制,邢氏立刻便反唇相讥。 男人现在对着邢氏一点也不生气,他很清楚,邢氏有把他气死的能力,所以,高高的跳起眉毛,显得有几分挑衅,“看你这话说的,难道你不是被那两个人打伤了吗?难道你不是需要跟我回我师门一趟吗?我哪里有骗人了?而且,我这么做,也是为了让你们结了一个善缘!你怎的如此不知好歹?难不成你还想留下来?你看看这些女人有多恐怖?那王氏是你能对付的?” 男人一边安抚,一边吓,势必要邢氏除了那傻念头。虽然他仍旧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对邢氏那么操心,但是,他想做,所以就去做了。身为修真者,他只顺从着自己的心做事,免得生了什么心魔。 邢氏来到了男人的师门,那不是凡间的东西,云山雾绕,好像仙境一般。不,准确的说,那就是仙境。他们被称为修真者,以羽化成仙为目标。 “喂!我什么时候能回去啊?”虽然这里的人对她没有什么敌意,但是眼神中的不屑一看便知。所以,就算她在这里吃得好、穿得好、睡得好,她也一样不喜欢。 “我不叫‘喂’,你可以叫我‘风’。”在这里,男人又开始扮潇洒,嘴角始终噙着淡淡的笑意。 但是,邢氏不喜欢这样的男人,这是她所不熟悉的,所以,她冷笑一声,“你叫什么,与我有甚相干?” 男人愕然,无奈的摇头,不管在人前怎么样,在邢氏这里,他总是没办法保持平静,“再过一段时间,等你的身体彻底好了,我辞了师父便送你回去。” “我的身体已经好了,你赶紧去辞了你师父,咱们立刻就走罢?”虽然是提议,但是邢氏的眼睛可没有询问的意思,分明就是做罢了决定了。 男人看都没看邢氏,淡淡的笑,“我们这里是一个强者为尊的世界,所以,大家并不是看不起你,只是看不上你的修为。” 邢氏初开始有些释然,但是很快便被愤怒掩盖了,再一次河东狮吼,“不准对我用读心术!” 男人眉毛都没动一下,不动如山。话说,自从认识以来,三不五时的这样吼一次,实在没什么威力啦。 向师尊青瓷,并不如男人所想的那么顺利,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师尊便抢先开口了,“风儿,你留下继任掌门罢!为师老了!” 男人的嘴角抽搐,说实话,“风儿”这个称呼,真的是让他火大啊!而且,在他们如此修为的人而言,年龄什么一点都不重要的,好不好?而且,貌似年龄越大,能耐也就越大罢?这又不是凡间,不是留着白胡子的就是没用的糟老头!如果不喜欢那副皮囊的话,换一个也就是了! “为师是心累了!” 男人脸颊也随着抽搐了起来,说实话,他很想学邢氏来一个河东狮吼。不过,对象是他师父,就算了罢。他到底是以魂魄修行的,骨子里还有些人类的思想,对着自己的师父吼不出来。 “为师就喜欢风儿你这样!” 男人深吸一口气,努力把自己被邢氏挑起的易怒火气压下去,云淡风轻的笑,“我对于宗里的事物没有兴趣,只想一心修炼。横竖,我与雷的修为不相上下,他又喜欢待在宗里,您就把掌门之位传给雷好了。” “你小子,你以为我不知道吗?哪一次的比试……” 白胡子师尊的话还没有说完,男人已经闪了,举目望去,不见人影,只留下一句话,“徒儿要送朋友回去,特向师尊请辞,请师尊珍重。” “这个孽徒!”师尊大人恼得直跺脚,但是很快便唤作了诡异的笑容,“一心修炼?有那个女人在,你还能一心修炼吗?” 男人不知道师尊的心思,他只知担心邢氏。其实,他早就已经算到邢氏父亲不在了,只是一直不知道如何开口,所以才一直瞒着。如今,眼看着是瞒不过了。借此机会让邢氏收心,安心的修炼也是好事。纵然不能成仙,有了一身修为,于来世也是很有好处的。 男人猜到邢氏一定会痛苦,但是他没想到邢氏的反应会那么大,思及那个时候,邢氏得知弟弟过世时的反应,男人不禁慌了。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让邢氏在冲动之下铸成大错。 “该死!该死!他们都该死!”虽然被下了禁制,但是邢氏还是拼命的想冲开。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贾赦温柔的把别人当做是她,把她的爹是安卉的爹,邢氏真的受不了了。她不能接受这个结果,平白的,什么都没有了。 男人不想邢氏憋坏了自己,所以并没有封他的哑穴,任由她发泄,“这一切都是误会,没有想到会演变成今天这样。” 邢氏并不看男人,只是一径的咬牙切齿,“她真的以为我怕佛像,她真的拿佛像来对付我……” “你骗了她,她已经猜出你想干什么了,所以,她想要保护自己,又有什么错呢?你会读心术,她是凡人,无法反抗于你,难道你竟读不出来吗?”男人温柔的劝说着,见邢氏脸色微变,他轻轻叹一口气,“其实,你根本没有对她用读心术。因为,你害怕,害怕读出她的为难,然后便下不了手了。” “别说得好像你很了解我似的!”不管是在宗里,还是在他们临时歇脚的小木屋里,邢氏都单纯的像个孩子。但是,只要撞上了她的亲人,她立刻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很是凌厉。只是,若不是说中心事,又何必这般恼羞成怒呢? “卉儿,在这里,你已经没有亲人了。你跟我走,我教你法术,我们两个一起,天长地久,好不好?”男人之前有和安卉谈过,安卉的态度让他明白了自己的心。原来,在不知不觉中,他已经不可自拔的喜欢上邢氏了。明白了这些,这才下定决心和邢氏表白。 邢氏怔怔的看着男人,随后嗤笑了起来,“天长地久?两个人在一起,不过三两月的工夫,也就腻了!哪里来得天长地久?罢了!你也不必安慰我,我也不会再去找谁麻烦!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至此,咱们的因果就算了结了!从此,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 “三两个月的工夫,那贾赦和你的确是三两个月的缘分,但是,他和那位安卉姑娘不是一直好好的吗?”男人并没有见过几对夫妻,下意识的便拿安卉做了例子。直到看到邢氏变了脸色,这才意识到自己伤害了邢氏。 男人是真的在乎邢氏,不由得很是慌乱,“对不起,卉儿,我不是那个意思……” 邢氏苦涩的笑了,深深受到伤害的她,根本就看不到男人眼眸中的深情,“你说得对,是我的问题,和别人无关!可是,不能和别人相处好的我,又能和你相处好吗?求求你,放我一个人,安安静静的等着我的身体寿终正寝罢。” 男人很是着急,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不由得涨了一个大红脸,在房间里走来走去,走来走去,最后只憋出来一句怒吼,“你的命是我给的,我叫你怎么样,你就要怎么样,何时轮到你选择了?” 男人的强势让邢氏震惊之余,也苦不堪言。男人几乎是把她当囚犯看管了,一刻也不许离开她的视线。 眼看着男人的师门就要到了,邢氏说不清楚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儿。只是,似乎并不是完全的排斥。被抓到的次数越多,被吼得越厉害,她似乎就越安心一点。 自从离开自己的身体,邢氏一直没有什么安全感,可是,现在那种感觉似乎来了。来自于,男人的怒火。邢氏想笑,她想她或许真的是疯了。不知不觉的,邢氏竟然睡了过去,睡得很沉很沉。 “想要这个女人活命,你就立刻自裁。”清冷中带着凄厉的声音。 男人的叹气声,“雷,你这是何苦?你知道的,我从来不想和你抢!” “没错,你不和抢!那是因为,师父已经把所有东西都留给你了!”雷的声音如同夜枭一般让人不寒而栗,“别拖延时间了,再不动手,我杀了这个女人!” 这个时候,邢氏已经意识到发生什么事情了。这个时候,她只恨自己没有本事,白白的连累了男人。所以,就算她死,也不会让坏人有机可趁的。 “不许你乱来,这是我们男人的事情!”就算是在这样的紧急关头,男人也还是在注意着邢氏的反应。 见邢氏面上仍然有些迟疑,男人轻笑着开口,“怎么?你竟不相信我的能力吗?” 听到男人传音入密给她传来的话,邢氏的心微微安了一些,她记得的,风在师门是所谓的第一高手。 这个时候,男人突然仰天长啸,“雷,如果这是你想要的,我成全你。但是,你绝对不能伤害我的女人。封印她的记忆,将她放回凡间去!” 邢氏有些心慌,她愿意相信这是计策,但是为什么会这么心慌呢? 男人是周遭爆发了刺眼的强光,照得人不由得闭上了眼睛。等到邢氏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男人已经和那个所谓的雷战做一团了。 虽然身上被下了禁制,邢氏却还是一心扑在男人的身上,就算看不清楚,也紧张的看着。 邢氏不知道谁强谁弱,但是期盼自是不必说的。直到男人遇险的这一刻,邢氏才知道,其实这个男人早就已经走进了她的心里。只是,她自己一直不肯承认罢了。 很快,男人师门来援,男人成功的把雷制住,只简单的说一句,“把他带回去交给师尊。” 看着男人一步步向自己走来,邢氏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是放回了肚子里,今生今世,能够得到这样一个夫婿,她此生也别无所求了。 可是,刚想到这里,男人轰然倒地,嘴角渗出鲜红的血,伸手想要触碰邢氏,却因为距离太远而放弃,他对着邢氏勾起了嘴角,笑得温柔,“对不起,吓到你了!” 愣在一旁的师兄弟们立刻上前,有的帮着把男人扶起来,有的则上前解邢氏的禁制。 邢氏甫一获得自由,立刻便冲到男人的身前,紧紧地握着男人的手,“你没事的,对不对?” 男人微笑,只是唇角的血迹格外的渗人,“我没事!” 话虽然这么说着,但是眼睛却闭上了。 一时间,耳边传来众位师兄弟的哭声。邢氏的心,好像被什么捶打似的,感觉不到疼,却很难受。眼睁睁的看着男人的身体一点一点的涣散,邢氏心如死灰。她终于明白了,其实老天爷就是在玩她,一心想要玩死她。 “风!”邢氏撕心裂肺的哭喊着男人的名字,这是她第一次叫男人的名字。 一滴清水滴落在男人的脸颊,男人是身体突然实化了许多,面色也开始转为红润。 这个时候,白胡子师尊出现了,轻笑着,“鬼魂的眼泪,代表重生。为师的风儿,你还不回来吗?” 一个月后,坐在悬崖峭壁上,云山雾绕之中,红衣男子深情的红衣女子对视,“卉儿,你终于要嫁给我了,对不对?” 邢氏羞赧的低下头,轻声道:“风,我们真的会白头到老吗?” “我们是不会老的,但是我们会天长地久的在一起!” 邢氏点了点头,怯怯的倚在男人的胸前,甜甜的笑了。 终于,看到一模一样的幸福笑容。 从看到安卉幸福的笑容那一天起,男人就告诉自己,他要邢氏的脸上也绽放出那样的笑容。明明是一张一模一样的脸,没道理一个幸福明媚,另一个就痛苦哀怨。 终于,这一天终于让他等到了。 密室内。 “唉!我说,你小子现在是美人在怀,春风得意了!可怜我的名誉啊!”这嘶哑咧嘴,不停做鬼脸的男人,可不正是被风打败的雷吗?话说,他不是被师尊大人关到思过崖去了吗?怎么会在这里呢? “你有过名誉吗?”风冷笑,不过眼睛里却是暖暖的。 雷气结,冷哼一声,“不跟你这个过河拆桥的家伙废话了,我回去找我们家亲亲去。” 风挑眉,这样一个人,说他没名誉,他还不高兴了?真是一点都不实事求是! “我就说嘛!师父最疼你!为了帮你把那个笨女人哄到手,毫不犹豫的把我这个乖徒弟推出去送死了!”虽然说走,但是雷一点走的意思都没有,只继续在那里抱怨。 电上下打量雷,他惜字如金,却一针见血,“‘乖徒弟’?笑死了人了!” 一直低着头闷笑的雨这个时 候抬起头,“纠正一点,师父可不是个会疼徒弟的。他老人家就是恶趣味,你愈是讨厌一样东西,他就愈是要强塞给你,然后躲在一旁看笑话,仅此而已。” 此言一出,四个师兄弟彼此对视,然后都深有同感的点头。 “风师兄,你可要对我好一点哦!否则的话,我就到嫂子面前告诉她那天的真相!”雷含笑威胁,却在风出手之前闪了出去。外面,传来了他嚣张的笑声。 雨轻轻的挑眉,“我就说罢!这就是师父的恶趣味!” 话说,是个人都知道,他们的这位师兄最讨厌别人威胁他。目前为止,除了他的宝贝妻子,还没有哪个人威胁了之后全身而退的。话说,其实大家都很想看看,雷能不能例外。顺道,也给这枯燥无趣的修仙日子增添一些趣味。 你说雷失败的下场?关他们什么事儿?是雷自己要撞上去的! 其实,雷这傻乎乎的性格,不知道被多少人利用了,只可惜,他自己完全不知道。这一次,他们那“为老不尊”的师尊大人为何独独选择了雷?因为他法术高强?屁!因为他最傻,最好骗! 看着风阴鸷的眼眸,电无奈的摇头,“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风横了他小师弟一眼,警告的意味很明显。 如果有的选择的话,他怎么可能会同意师尊那荒唐的计划?说起来,不过是为了留下心爱的女人罢了!便明明知道是饮鸩止渴,明明知道后遗症颇多,也只能过一关算一关了! 话说,他的师尊当着那么多同门的面,恶心巴拉的唤他为“为师的风儿”,害得他丢尽了脸面,这笔账,他早晚跟他算清楚了。别以为丢下掌门之位就可以逍遥自在了。 雨和电相视一笑,各自在彼此眼眸中看到相同的信息——看来,这段时间,师门里不会无聊了,咱们就多留几天罢。 一句话没说,彼此却打着一样的注意,好好的看那“老不修”的师尊和“倒霉蛋”师弟是如何把师门搅成一锅粥,让大家能够好好的乐和乐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