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炮灰,要逆袭么》 1.世界一 林诺牌金手指 闷雷般的低响仿佛从地底深处传来,大地就像遇见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剧烈的颤抖着,黑色的山石从山头一路滚下来,落入黑色的湖水中。 湖水也并不宁静,正激烈的翻涌激荡着,仿佛湖中有一条看不见的大鱼,正玩命的扑腾。 许久之后,山平水静,又过了片刻,一只素白的手毫无预兆的从湖水中伸了出来,吃力的扒住湖边一块黑色的石头,又过了好一阵,这只手才将自己的整个身子,从湖水中拖了上来。 林诺不用看也知道自己现在有多狼狈,一身玄色的长袍已经撕成了布条,身上、脸上到处布满了细碎的血痕,散乱的头发被水糊在脸上背上,一出水又冻成了冰渣子,看着越发的可笑。 林诺又爬了两步,才翻身靠在山石上,他一动,身上的水渍凝成的薄冰便发出碎玉般的轻响,簌簌的往下落,他也懒得再费灵力捏什么避水诀,就随它去了。 “叮!”一个突兀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林诺有些不耐烦的皱皱眉,再多的反应就没有了。 “叮!主线任务已经完成,是否选择回归?” 林诺嗤笑一声:这倒霉催的系统真是越抽越严重了,还主线任务?那玩意儿给自己发布过屁的主线任务! 如果不是那玩意儿的硬盘已经崩溃,就是它抽风抽出新风格来了:收集一百次无视任务和一万次消极任务的惩罚,可换取主线任务完成一次? 林诺没将所谓的“回归”放在心上,自从他被这只抽风的系统缠上,乱七八糟的任务完成不老少,奖励却一根毛都没见,后来出那档子事儿向它求助的时候,它更是跟死了似的没有任何反应。 后来林诺便将它的话当放屁一样,却没想到这破系统看起来啥本事没有,折磨起人来倒花样百出,从此林诺隔三差五就要因为“消极任务”被它折腾的死去活来,相比起来,让人谈虎色变的天劫都成了小儿科。 若换了是旁人,说不定就被它驯服了,遇上什么不算困难的任务就顺手完成了免得受罪,但林诺生性倔强,不仅不曾妥协,反而越加反感这东西——既然有这种手段,那当初他的事儿对它来说就不过是小菜一碟,他先前完成那么多任务什么奖励都没要过,只求它援手这一次,委实不算过分,可它不仅没有伸手,连句话都没有,显然只是将自己当成了予取予求的工具,他若还为它所用,那就是犯贱了。 “抽风”是林诺自个儿对系统恶意的评价,并不客观,但这次,它似乎真的有抽风的嫌疑:先不说这莫名其妙的主线任务被莫名其妙的完成,刚刚这波惩罚也来的莫名其妙——以前总要先发布任务,等他无视任务一段时间以后,系统才开始折腾他,折腾之前还先有预告,怎么这次无缘无故就来了? 林诺也懒得在它身上伤脑筋,他不是什么聪明人,这种事,单凭他的脑子,是想不明白的。 闭上眼睛,林诺开始吸收周围少的可怜的灵气,慢慢滋养身体,心里却叹了口气:他到底是怎么把日子过得连根搅屎棍都不如的? 林诺活了两辈子,上辈子他不是孤儿,但也和孤儿差不多。他外出打工的老爹,遇上了他外出打工的老娘,于是有了他。怀着八个月的时候,两人回老家生孩儿,他出生半个月,他爹又出去打工,等他快三个月,他老娘说去找他老爹,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爷爷养他到九岁的时候就没了,葬礼是他将爷爷的积蓄拿出来,托邻居帮着办的。好容易联系上他老爹,老爹说请不上假,至于他妈……据他爹说他们根本就没领过证,也据他爹说,自打他十年前离了村子,就再没见过他妈。 爷爷没了之后,头几年林诺还过得不算太差,将地租给邻居种着,得的钱将将够他填饱肚子,学校帮他把费用都免了,左邻右舍的知道他的情况,有什么吃的会分他一口,有穿不得的旧衣服也拿来接济他。 林诺并不拒绝这些好意,一一记在心里,周末的时候会下地帮着做农活,下了课也帮着干些剥棉花、摘花生之类的活儿 ,算是稍稍还点人情。 等十二岁的时候,来了外商搞开发,他爹回来将地和房子都给卖了,拿着钱一走了之,往日很照顾他的邻居们也因为拆迁四散了,林诺的生活就彻底没了着落。 幸好他知道自个儿家庭困难,往日上学都连蹦带跳的,才十二岁就已经初三了,熬到参加中考,拿了毕业证以后林诺就出来做了小北漂。 因为年纪太小,也不愿意假装乞丐——他自认是具备劳动能力的人,没有成为乞丐的资格,可惜法律并不认可他的劳动能力,找不着活儿的林诺一开始飘的很辛苦,后来终于找到了一份“固定工作”。 虽然雇佣童工是犯法的,但有个职业却是例外,那就是拍电视、电影。 躺在街头衣衫褴褛的小乞儿、坐在学堂摇头晃脑的小书生、被小鬼子无情屠杀的孩子尸体……甭管是什么活儿,林诺都来者不拒,就这样,他不仅养活了自个儿,还顺道把高中也上了。 当然他这样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念得书,能弄本毕业证就不错了,大学是别想的。但不管怎么样,随着他年纪越来越大,挣钱的能力逐渐增强,他的日子也越过越好,甚至还有了点名气,买了房子买了车。 出名以后他老爹就“慕名”找了来,表达了想念、愧疚、身不由己等感情之后,问他要钱,然后要车,然后要房。林诺没让他多费心思,但凡手头上有的,能给就都给了。 林诺的朋友很是气愤,骂他包子,说这样的爹有不如没有,钱给他不如喂狗,林诺的回答是:爷爷养大自己不容易,那个人是爷爷唯一的儿子,要的又不过是自己留着没用的东西,给就给了,有什么关系。 这答案,看起来豁达大度,其实凉薄的可怕,说到底,他只是根本就没有将那个人当成自己的父亲看罢了。 就这样顺风顺水的活了将近三十年——他是真的觉得自己这几十年过得是顺风顺水,虽然他的经历在旁人看来,似乎充满坎坷波折,可是在林诺看来,却从未遭遇过让他完全生活不下去的坎儿——就在他以为自己的人生大约就是这样子的时候,他穿了。 某一天他洗完澡,躺在床上刷了会手机关灯睡觉,等再醒来,就到了娘胎里,开始了这一辈子。 这辈子总算有爹有娘,他很听话的读书、写字、习武,后来知道这是个仙侠世界,他又很认真的开始修真。这样平平静静过了十几年,忽然有一天,为了讨好嫡支,多分点修真资源,他爹让他去争取一个“帮嫡出的堂姐退婚”的任务,他正要拒绝,忽然脑袋里就传来“叮”的一声,那个让他恨的牙痒痒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剧情开启,支线任务:和平解决方拓和林灵儿的婚约问题。” 剧情、方拓、林灵儿……这些名词就像一道闪电劈过,林诺瞬间僵直了:他还以为自个儿依然叫林诺是穿越福利呢,没想到,原来他是穿书了! 他穿书了,而且穿的还是那本书里的颜值担当、人气担当,被读者亲切的称为“搅屎棍”的“第一男配”! 说是颜值担当,因为天下第一美女林灵儿是他的堂姐,同林灵儿在容貌上有七八成相似的林诺,自然也是超级美男一个,起码在这本书里,没出现比他更帅的男人。 说是人气担当,因为不少读者追文的动力,就是看林诺被各种打脸、出丑,每逢他出场,底下的书评比男主耍帅的时候还要热烈。 至于他的搅屎棍功力,只看他的人气就知道了。当初林诺的朋友就是为了拿这根和他同名同姓的搅屎棍来恶心他,才拖着他去看这本小说的。 如今林诺既然来了,自然不会再去上赶着做一根搅屎棍,他几乎立刻就给自己定下了接下来的行动方略:安全第一,远离男主。 看过这本书的人都知道,方拓这小子就是天煞孤星下凡,除了女主林灵儿,其他人和他走的越近,就死的越快,所以交好是绝对不可以的! 交恶当然更不行,作为爽文,方拓的仇人可是一个比一个死的惨! 至于暗搓搓抢男主的机缘,林诺更是想都没想:事实证明,任何想和男主抢机缘的人,最后都会变成男主的机缘! 同一个山崖,男主跳下去绝对死不了,还有灵果、传承侍候,换一个人去跳……呵呵,您老走好。 牛哄哄的灵药,你守一千年一万年都没用,保准在成熟的那一秒你恰好走开,男主闪现。 危机四伏的秘境,男主闯进去是坚毅果断,火中取栗,你闯进去,那就叫不知死活、利欲熏心。 九死一生的试炼,男主永远是那个唯一的一,别的人就算去九万次,也还是个死…… 但不管怎么样,退亲他还是得去的,不然若换个人去把此刻还是凡人的男主彻底得罪了,弄得满门覆灭就不好了。 等还算礼貌的将亲退了之后,林诺就严格执行自己定下的方略,在他有意为之的情况下,足足三千多年,他和方拓加上擦肩而过的两次,见面的次数也不超过十次,每次说话不超过四句…… 至于最后的效果,真他娘的……呵呵。 2.世界一 林诺牌金手指 楔子二 片刻后,林诺扶着山石站了起来,刚刚他的动静儿有点大了,说不定会有人来查看,为免麻烦,他还是早点走的好——他在附近的村子住的挺舒服的,暂时还不想搬家。 “火儿。” 随着他一声低呼,漆黑宛如墨色的湖水轻轻荡漾了下,似有什么东西挣脱了出来,然后湖水瞬间恢复了碧色,却在下一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冰冻,不过眨眼之间,便变成了一块巨大的白色坚冰,还不时发出挤压碎裂的声音。 随着湖水冰冻,周围的空气也变得有些扭曲,白色的雾气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涌了出来,越来越浓。 林诺伸出右手,浓雾中出现一朵跃动的火焰状的空洞,欢快的跳上他的手心。 林诺左手一弹指,火光乍现,一朵一尺来长的淡蓝色火焰在他指尖出现,他身上的碎冰瞬间消失殆尽,浓雾也远远的避到了三丈开外。 浓雾退去之后,他掌心的无形火焰便彻底看不见了,只能看见他左手蓝色火焰似在被什么东西吸食一般,慢慢消失不见。 林诺在火儿的“头顶”弹了一记,道:“这次多亏你了,等我恢复过来,再请你吃个饱。” 若非有火儿下到湖水中,造出这么一湖比冰还冷了数倍的“水”来,他这次未必能熬的过来——如今系统的手段是越来越卑劣了。 火儿在他手心跳了两下,不太清楚的表达了下欢喜之情后,跃入他的眉心,林诺转身离开。 自从上次受了重伤,林诺的身体就变成了个筛子,要攒点灵气不容易,加上他也没什么事儿要办,所以越过两个山头之后,林诺便落了下来,用两条腿走路。 没走多大一会儿,一朵“白云”降了下来,停在他前面三丈高的地方,七八个人站在上面,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其中一个十三四岁模样的男孩冷声问道:“你在这里,可曾看见周围有什么异象?” 林诺回问:“什么异象?” 男孩神色一冷,正要发怒,他身边一人道:“他区区一个凡人,能知道什么?我们还是赶紧过去查看,莫要被人抢了先。” 那男孩冷哼一声,架起“白云”便走,林诺耳边传来冷冷的声音:“见到我等仙师竟敢不拜,念你无知,今日只略施薄惩,如有下次——杀无赦。” 话音一落,就有一团黄色的火球从空中飘了过来,显然为了增加威慑力,施法的人刻意减慢了它的飞行速度,只是它自带锁定功能,便是飞的再慢,也不是凡人可以躲得掉的。 林诺叫了声“火儿”,火儿纹丝不动,只传出几丝嫌弃的情绪,显然是嫌火球等级太低,不肯委屈自己下嘴。林诺没法子,只能眼睁睁看着火球飘进自己的左臂,又一挥掌将其中杂质甩了出来——他也讨厌吃这种低等火焰,虽然能得丁点儿的能量,但杂质太多,败胃口。 回到村庄的时候,天色已晚,林诺看着袅袅升起的炊烟,脸上露出笑容,这世上,还有什么比家中那一道苒苒的炊烟、窗前那一盏昏黄的灯火更加温暖动人呢? 然而等再走近一些,熟悉的孩子们的欢笑声却没有传来,反而嗅到了淡淡的血腥味儿。林诺微微皱眉,顺着血腥味走进村头虎子家,进门便看见躺在炕上、胸口空荡荡一个大洞的虎子,和抱着虎子的尸身哭的浑身颤抖,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的虎子他娘。 林诺静静站着,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前几天他出门的时候,虎子还抱着他的腿,缠着他带只活的小兔子回来,那双黑黢黢的眼睛笑的弯成了月牙儿,咧开小嘴露出还没长齐的白牙,让人的心软成一团。 林诺终究还是没能带回他答应的小兔子,然而虎子也再不能跳起来,用那双大大的眼包裹了雾气委屈的看着他,等他从口袋里变出草编的蚂蚱,才会再度眉开眼笑。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林诺转身,便看见虎子爹和虎子的三个哥哥,手里拿着铁锹、菜刀气势汹汹从厢房出来,脸上的神色既悲愤,又恐惧。 “不要去!不许去!”虎子娘猛地冲了出来,拦在门口,眼中还在流泪,声音凄厉:“你们要出去,就先杀了我!让我先死!让我先死!” 虎子大哥失声痛哭:“娘!弟弟他不能就这么……” 虎子娘噗通一声跪坐在地上,抱着虎子爹的腿,呜呜的哭:“……我已经没了虎儿,求求你们,就算是为了我……别去死,求求你们,别去死……呜呜……” 她跪在地上,拼命的抱紧了怀里的人,生怕一松手,他就会和虎子一样,变成了冰冷的尸体。 感受到妻子的恐惧和绝望,虎子爹手里的铁锹坠地,回抱住颤抖的妻子,几个孩子扑上去,抱在一起哭成一团。 他们如何不知道这一去,等着他们的,只是一个死字,他们连将血溅上那人衣襟的能力都没有……可是如何能忍,如何能忍! 林诺默然片刻后,转身出门,门外,一个六七岁的男孩儿站在门口等他:“小叔,爹怕你闯祸,让我来村口迎你。” 林诺嗯了一声,没有说话。 男孩儿抹着眼泪道:“半个时辰前,村里来了几个仙人,随手打死了虎子家的牛,虎子气不过,上前质问,就……” “他们在哪儿?” “在打谷场那边……”男孩儿说到一半,见林诺脚下转了方向,顿时骇的魂飞魄散,扑上来死死抱住林诺的腿,哇的一声大哭:“小叔,小叔!你别去……小叔,我怕……你别死,你别死……” 林诺弯腰将男孩儿抱起来,用指尖抹去他小脸上的泪水,笑道:“好孩子,狗儿这么可爱,小叔怎么舍得去死?小叔不死呢。” 他抱着狗儿慢慢朝打谷场上走着,狗儿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含着泪,却不再啼哭,紧紧抱着他的脖子。走到半路,他们身后又多了几个人,虎子娘终于没能留住家里的男人们,所以只好也拿起菜刀,同他们一起走出家门。 虎子大哥怀里抱着虎子的尸体……既然他们也都要死了,一家子自然还是死在一起的比较好。 打谷场上人很多,杀鸡宰羊烤着牛,这些人低着头,无声的做着手里的活,忽然有人注意到这一群人,顿时焦急起来,拼命的挥着手让他们赶紧离开。 坐在另一面喝茶聊天的几人对林诺他们到来毫不在意,居中那十三四岁模样的少年冷哼道:“我明明感觉到那里天地震动,灵气散逸,结果却除了一大块冰什么都没有,八成是被什么人捡了便宜!” “也有可能有高手在那里打斗,留下的痕迹……” 林诺怀里抱着小男孩儿,缓步上前,问道:“为何杀人?” 被他打断的白衣青年抬手打出一道清光,随口道了句:“不知死活的东西。” 回头继续道:“……交手的起码是金丹期的高手,能一次性将整个湖水冻结……” 他没能将话说完,骇然瞪大了眼,眼睁睁看着面前的人捏着自己的脖子将他从凳子上提了起来,一边对怀里的孩子笑的温和:“怕不怕死人?” 狗儿含着眼泪摇头:“不怕!” 他不怕死人,他只是怕死的是身边的人。 青年心中升起不详的预感,眼珠子瞪起来,嘴巴张合,可惜却没能发出任何声音,被捏断了脖子的尸体便被甩到一边。 “你……你……” 林诺的目光扫过被吓懵了的几人,最后落在少年身上,依旧问道:“为何杀人?” 少年嘴唇微微颤抖,直到此刻,他依然没有在这个人身上感受到任何灵气的存在,出现这种情景,不是此人真的是个凡人,便是他的修为远远超出了自己的想象。 他强自镇定下来,起身行礼道:“不知道前辈在此,是晚辈失礼了。晚辈卓颖,是……” 林诺打断道:“为何杀人?” 卓颖目光在虎子身上扫过,道:“那小孩在晚辈面前大呼小叫,太过无礼,晚辈才稍作惩戒……现在想来,实不该和一个小孩子计较,稍后晚辈就……呃,前……前辈……” 却是被一只手捏在了脖子上。 林诺淡淡道:“既是无故杀人,那偿命就是了,何来这许多废话。” 卓颖吓得魂飞魄散,知道下一刻这人便会毫不犹豫的捏断自己的脖子,尖声叫道:“他不过是个蝼蚁般的凡人,寿不过数十,早晚都是要死的,杀就杀了,有什么大……” 声音戛然而止。 林诺丢开他的尸体,周围剩下六个白衣的“仙人”这才反应过来,亮出法器将他围在中间,却不敢动手,一人色厉内荏叫道:“你为了区区一个凡人,就敢杀害我们少主,你知不知道我们少主是什么人……” 林诺道:“不过是个筑基期的修者,寿不过三百,杀就杀了,有什么大不了的。”却是先前那少年的原话。 那人一噎,又道:“我们少主还是个孩子,便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林诺扭头看了他一眼,奇道:“你是在和我讲道理?” 那人昂然道:“没错!虽然前辈修为过人,但也不能……” 他话说到一半,低头看着自己空荡荡只剩一个大洞的胸口,慢慢倒了下去。 林诺道:“方才虎子来同你们讲道理的时候,得到的似乎便是这个答案……希望我没有答错,我一向喜欢讲道理的人,也愿意同人讲道理。” 但是这世上总是有些人,他们的道理永远只同比他们强的人讲,每每遇到这样的人,林诺从不肯多费唇舌,随手便杀了。因为于这些人而言,道理不再是道理,而是伤害别人、保全自己的工具。 没人敢回答他,剩下五个人虽依旧“包围”着他,浑身却在而瑟瑟发抖,连手中的武器都无法握紧,谁也不知道,眼前这个人,下一瞬会不会因为什么莫名其妙的原因就杀了自己。 恐惧就像一把大手,牢牢地撰住心脏,他们到此刻,才终于明白那些凡人在自己面前的感受——没有道理可讲,没有正义可言,生与死,不过看他人高兴与否。 林诺有些无趣,他不是喜欢杀戮的人,他不愿意去屠杀已经丧失勇气的人,可是他同样也清楚,别看这些人在他面前恍如孱弱无害、楚楚可怜的小兔子,可一旦威胁不再,又会露出比猛虎毒蛇还要可怕的狰狞面目。 只看他们头顶的血光,便知道无辜惨死在他们手上的人不知凡几。 “尔等既视他人为蝼蚁,便莫怪今日被人视为蝼蚁。” 挥袖,杀人。 3. 世界一 林诺牌金手指 世界一 修真的世界,实力差距很大,便如他们杀凡人如碾死一只蚂蚁一般,林诺杀他们,也不过动动手指的事儿。 林诺看着周围一张张熟悉的脸上那陌生又惶惑的眼神,上前将狗儿交给他爹,道:“回头将尸体收敛了,东西收着,若有人来问,给他们就是。” 狗儿爹诺诺应了,又期期艾艾:“那个……他们……” 林诺知道他在说什么,道:“我会处理干净。” 他的目光落在虎子身上,有些黯然:便是杀了这些人又怎么样?失去亲人的疼痛也不会有丝毫减弱,他尚且如此,何况其父母兄弟? 可惜他不会起死回生之术,也没有佛家超度转生的本事,在这里徒留伤感,遂一转身,在众人面前消失不见。 到了无人处,林诺掐动法决,一道玉剑的虚影出现在空气中,渐渐由虚化实,而后又一化十,十化百,向四面八方飞射而去。 这东西名为剑书,名字挺高大上,其实功能比林诺前世用的手机差多了,林诺方才用的功能,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无指定对象群发短信,离此地较近有一定修为的修真者都能收到。 若不出他所料,这玩意儿一出,那些人所在的门派,会在第一时间被收拾干净,这也是他答应狗儿爹的事。 两千年前,天道盟召集天下道门,在天道镜前发下誓愿,定下仙凡之规,但凡无故杀戮凡人者,天下共诛之。此愿一发,天下灵气都乖顺了两分,天劫也变得温和了许多。主导此事的几位化神期大能更是功德加身,原本九死一生的生死大劫也不过轻轻劈了几道天雷便过了。 至此之后,天下修者的入门之誓上,都加了不得妄杀凡人一项,偶尔有几个漏网之鱼,却往往是被人故意豢养的。 只因自天下道门向天道立誓,得天道认可后,护佑凡人、诛杀这些妄杀凡人者,便会有功德加身,这玩意儿在渡劫之时,比任何天才地宝都要管用,是以往往什么地方出现一个破戒的修者,便会被人争相捕杀。 野怪供不应求之下,便有人开始家养,找一处穷乡僻壤之地,扶持一个小门派,瞒过此条戒律,虽怕沾因果不敢直接让他们去滥杀无辜,却可有意无意纵的他们不可一世,等到有需要的时候,便斩杀了供渡劫之用。 先前林诺一听他们整个门派都是这般风气,便知道定然是被人豢养的,他这会儿发了剑书出去,豢养他们的仙门定会立刻将他们收割——否则等外面的人来抢人头,他们就血本无归了。 可怜这些家伙们自以为是高高在上的仙人,却不过是养在圈里等着过年宰杀的家畜罢了。 “可惜这地方又不能呆了。”林诺叹了口气,太远的路他懒得用脚走,从空间法器里取了一张小挪移符来,这东西可带着他定向传送五百里,他对着星星辨别了下方向:“就这边罢!” 一阵眩晕之后,林诺落在一道山崖下面,潭水清幽、鸟语花香,景色竟相当不错,只是他受伤之后,灵觉被限,并不能感知到附近有没有人家,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到了什么地方。 他方才明里取得是小挪移符,暗地里用的却是大乾坤符,两者刚启动时有几分相像,等能发现不同的时候,想阻拦也来不及了。这一手也算是他的专利,旁人想到也用不起——大乾坤符忒贵。 当然贵也有贵的好处,虽然大乾坤符不能预设方向位置,距离也是随机的,但它不受环境限制,而且哪怕再近,也比小挪移符要远的多。 林诺靠着山崖坐下来:希望跑的够远,这可是他最后一张大乾坤符了。 更希望,他是想多了。 他心中有些不安,方才在虎儿家时,他分明感觉到周围气息有些动荡,应该是有高手隐藏——若不是巧合,便只可能是冲着他来的了。如是后者,他只希望这一张大乾坤符能甩脱了那人,如今他的本事,也就能欺负欺负小辈,真来什么高手,连跑都跑的不够快。 今天发生的事有点多,林诺抬头看着漫天的繁星,轻轻叹气:还剩下最后两个月,怎么就不能让他消消停停的过呢? 下一瞬,林诺脸色骤变,闷哼一声,挣扎着站起来却一个踉跄撞到面前的青石:“火儿!火儿!” 声音中竟带了几分甜腻惑人的味道。 林诺咬牙不再吭气,冲进水潭,下一瞬,火儿从他眉心跃出,潭水瞬间变得冰凉刺骨,却依然无法抵御仿佛来自于灵魂的阵阵情1潮,身体不可言说的部位传来无法忍受的麻痒和空虚,每一寸肌肤都在疯狂的叫嚣着,渴望着被温暖、被摩挲、被挤压…… 要……要……想要…… “呃!”林诺闷哼一声,狠狠撞向山崖,山石伴着水花一起坠落,砸在他的身上,带给他的除了疼痛,却还有酥麻,让他再一次浑身颤栗,难以忍受的撞向山崖……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诺精疲力尽的上岸,踉跄的走了两步之后跌倒,跪伏在地上喘了许久,才慢慢坐下,声音低低的恍如自语:“方拓?” 一个低沉的声音答道:“是。” 于是林诺不再说话。 他是被系统换着花样折腾惯了,又太相信这个人的信誉,所以一有什么不对劲便下意识算在系统头上,却浑然忘了,这两次,分明就是方拓下在他身上的千丝蛊发作的症状。 方拓蹲下来,在林诺嘴里塞了一颗药丸,施法将他身上的水汽驱除干净,又将身上的大氅取下来披在他身上,然后在一尺外坐下。 林诺偏着头,没去看他,更懒得说话。 男主大人如今已经威震八方,拿出来的药自然是好的,林诺很快恢复了力气,从空间里取了一坛烧刀子出来,靠坐在石头上喝。 他没想着再跑——他最后一张大乾坤符已经用掉了,就算没用掉,那个人既然连心魔重誓都不顾的引动千丝蛊,他就算躲到天涯海角,也一样会被他找出来。 林诺这辈子,要容貌有容貌,要家世有家世,要资质有资质,却藏在凡人堆里几百年,除了身受重伤外,就是不想见方拓。 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了几百年,可他还是没想明白,他和方拓之间,怎么会变成这种样子!男主这是间歇性发癫呢还是崩人设了? 若不算前世看的小说,他和方拓,真的一点都不熟。 他和方拓见得次数,他掰着手指头都能数完。 第一次是退亲的时候,他几乎完全让管家出的面,等事情办成了,才说了两句场面话,勉强算是认识了。 第二次是在一个秘境的入口打了场群架,他和方拓虽然是同一方的,可是从头到尾林诺别说同他说话,连看都没多看他一眼。 第三次的时候,他在潘阳湖喝酒吃螃蟹,正好遇上方拓,方拓送了一坛好酒给他,当时他虽然喝的有点多,但还是记住远离男主的宗旨,说了“谢了”两个字,就转身醉醺醺的走了。 后来两人又在修真集市上遇到过两次,不过去那种地方,许多人都会伪装下容貌,方拓也不例外,所以林诺就假装不认识,同他擦肩而过。 直到第六次见面前,他和方拓一共才说了三句话,勉强算是点头之交吧,可倒霉就倒霉在这第六次见面上。 他闲着没事儿到无尽海去溜达,好巧不巧就碰到方拓和一头半蛟打架。那个时候的方拓还没现在这么厉害,显然不是那半蛟的对手,最麻烦的是他好像灵力有些不继,眼看就要被那条蛇给吞了。 别说方拓和他还算相识,便是遇到任何一个人要被野兽吃了,林诺也不可能干看着,是以想也不想便过去帮忙。虽然林诺也不是那半蛟的对手,但好在他身家丰厚,宝贝众多。先用法宝将半蛟暂时困住,然后塞给方拓一张小挪移符让他走人,自己也掏了一张出来准备逃之夭夭。 按说他的计划是万无一失的,可惜遇上了两个变数,一是在实战上天赋满点的男主居然在关键时候发起呆来了,以至于发动小挪移符的时间迟了片刻,二是不知道咱们的男主大人对人家做了什么,那半蛟对他情深义重的很,见他就要离开,一时又被林诺的法宝困住,焦急之下竟然将头上的银角脱体,射向男主大人。 那会儿方拓正处在传送前的短暂僵直中,如果被击中必死无疑,林诺无奈之下只好暂时放弃传送,自己冲了上去——小挪移符是他给方拓的,也是他自己说,他缠住半蛟让人先走的,结果半蛟他没能完全缠住,若方拓因为使用了小挪移符不能移动而一命呜呼,那岂不是自个儿害死了他? 就这么一耽搁,方拓走了,他却被那只半蛟揪着打的半死,好容易才找个机会启动了定点传送盘,回了密窟,算是捡了半条残命。 说是半条残命,是因为他真心伤的很重,说是必死都不为过。但林诺不怕,他有金手指啊! 在原著里,林家的血统高贵,其中隐藏着凤凰血脉,濒死之时有一定几率会涅槃重生,脱胎换骨、化茧为蝶。为什么原著中原主可以从第一集一直蹦跶到最后一集?就是因为他曾经进行过一次不完美的涅槃,以致升级速度勉强跟得上男主——其实林诺觉得,作者之所以这么安排,完全是因为原主“人气”太高,太早领盒饭的话会损失一大看点。 总之,林诺因为知道自己最大的金手指所在,所以早在几百年前就开始准备,搜集了梧桐木、百凤羽等各种珍贵材料,又花了数年在他的老巢布下大阵,务必保证哪一天他涅槃的时候能达到完美效果。 如今这些终于到了派上用场的时候了,林诺强撑着关了门户、启动禁制、开启大阵,然后躺在床上“等死”。 他放任自己陷入昏迷,体内生机渐渐消失,呼吸微弱,心跳渐缓,血脉中却有一股灰色的气息悄无声息的蔓延、茁壮,万年罕见的凤凰涅槃即将开始…… 然后,男主闯了进来。 后面发生的事,他连想都不愿再想。 4.世界一 林诺牌金手指 第四章 林诺喝酒跟倒酒似得,一会会半坛子就下去了,其中有小半洒在他的下巴、脖子、衣襟上,显出一片狼藉。不是他故意装豪爽,而是那坛子口太大了,想一滴不漏的灌进嘴里不容易。 他身上刚添了许多伤痕,烧刀子洒在上面有点刺痛。不过林诺这几百年和系统相爱相杀,神经练的粗大无比,最不怕的就是这种单纯的疼痛——烈酒浇洗伤口,这种让普通人哭爹喊娘的疼痛,对林诺而言,就跟挠痒痒似得。 他自己不在乎,方拓却看得难受,却没有说话,只是唇角抿的更紧了些。 林诺又喝了一口,深吸口气,终于转头看了方拓第一眼:“什么事?” 方拓沉声道:“还有两个月……是你的生辰。” 林诺自嘲一笑:“所以你是来给我庆生的?” 方拓默然不语。 林诺吐了口气,道:“不管你是来给我庆生的,还是来给我送行的,我都谢谢你。” 这不科学的世界,修真者的寿元就像林诺上辈子在科幻小说里看得基因锁似得,升一次级开一次锁,加一次寿命,到了日子,多活一天都不成。所以修真者整天就像被狗撵着似得拼命修炼啊修炼,活的还不如普通人纯粹。 不过林诺没这个烦恼,他的伤让直接让他没了升级的可能,退出了这场生命与时间的长跑。 还有两个月,既是他的生辰,也将是他的祭日。 方拓默然片刻后开口,声音黯淡道:“我没能抢到延寿果。” 林诺有些烦躁的又喝了一口:“三千多年,早活够了。延什么寿呢?” “我不会让你死。” 林诺呼吸一窒,捏着酒坛的手顿了顿,道:“你也不是第一天修真,修真之路,从来都是越走越窄,身边的人越来越少……” “……我如今是化神期。” 林诺脸色瞬间苍白,抓着酒坛的手都开始发抖,最后暴怒起来,酒坛重重砸在方拓脸侧的山崖上,厉声道:“方拓,我他妈到底什么地方对不起你!” 他终于不再心存侥幸,以这个人的心性,不惜破誓发动千丝蛊来找他,岂会只是为了来替他收尸? “是我对不起你。”方拓闭了闭眼:“对不起。” 下一瞬,天旋地转,两个大境界的差距让林诺的挣扎显得微弱的可笑,他放弃了将手腕从方拓手心抽出来的举动,咬牙道:“方拓,你若敢……我与你不死不休!” “不死不休?”方拓自嘲一笑,道:“好,那就不死不休好了!” 一口咬了下来。 林诺剧烈的挣扎起来,方拓伏下身子,压制住他的四肢,一掌拍在他的胸口,将他即将汇集在胸口的破坏性灵力拍散。 林诺双目通红:“滚!滚开!” 方拓抿唇,伸手扯向他的衣带。 “方拓!” 向来清冷的声音中带了几分软弱和央求,方拓手凝在半空,却又一指封了上去。 林诺的话还未出口就没了声息,因拼命挣扎而弓起的腰背软软的垂落,唯一还能活动的双眼下一瞬便被黑色的丝锻遮挡。 林诺抿着唇,目光有些散漫的透过黑色缎带,看着漫天星辰,心中默默竖起一根中指:这操蛋的世界,这操蛋的人生! 他不是第一次落入这样的处境。 数百年前,他本在自己的秘密洞府等待涅槃重生,再醒来时却恍如噩梦。 他被人以最不堪的姿势压在身下,心却像飞翔在天际,身体被充满、被取悦,那人的每一个动作,都让他感受到极致的快乐,他的每一次触碰,都让他的身体兴奋的战栗…… 他脑海中一片空白,他什么都不愿想,只想溺死在这无边无际的愉悦和满足中…… 不对!这样不对! 他竭力想保持清醒,但身体和灵魂都似乎不再由他控制,推距的双手落在那人肩头却化作抚摸和渴求,抗拒的话语出口却化为惑人的呻1吟。 林诺心性冷漠的有些自私,不在意的东西,怎么样他都不在乎,怎么样无所谓,可有些东西,却是半点不能忍。 他向来对自己比对旁人还要狠,他愤怒于这个男人的暴行和□□,但更不能忍受的,是自己身上不堪的欲望。 他并不排斥肉体的交合,但前提必须是两情相悦,必须是心甘情愿! 他咬烂了舌头才勉强恢复一丝清明,喷了那人一脸血,将他击飞之后才发现自己重伤依旧,完全不具备杀人的能力,便强撑着一口气跌跌撞撞的冲了出去。 他不辨东西的乱跑一气,见到的第一个人便是女主林灵儿,林诺不支倒地,本以为自己已经逃出生天,却不想醒来的时候依旧在床上,只是手脚之上多了漆黑的锁链,将他身上的灵气牢牢禁锢。然后他才分辨出来,先前那个男人,原来就是男主方拓。 接下来的日子,几乎暗无天日,他陆陆续续逃了几次,可惜都被找了回了。跑的最远的那次,差点就成功了,方拓发动了千丝蛊,感应到了他的位置,才令他功亏一篑。 自此之后,他便完全失去了行动的能力,束缚他的从禁灵的锁链,变成了刺入肩头的困龙钉。 那段时间,他曾数次向系统求助,被困时他求它助他脱身,没有反应;自行逃离后求它帮他屏蔽千丝蛊的感应,没有反应;意识到方拓可能是在用某种方式替他疗伤后,求它帮他恢复说话交流的能力,没有反应;最后,他只求它能屏蔽自己的感知,依旧没有反应。 好在最后一段日子并非那么难熬,意识到林诺最反感的是什么之后,方拓不再试图挑起他的欲1望,没有抚摸、没有前戏,尽量不去碰触他的肌肤,只是用黑色的缎带遮住他的双眼,然后长驱直入。 有时候,林诺甚至会苦中作乐的想:这么狠,像对杀父仇人似得……要对一个男人做这种事,咱们这位性向正常的男主大人也许比他还膈应吧? 一面却因为难以承受凶猛的冲撞,生理性的泪水浸湿了蒙着双眼的缎带。 不知道多少个日夜过去,方拓如往日般替他清洗身体,换上柔软的长袍,解开蒙住他双眼的缎带……而后,将他的佩剑、法衣、空间法器一一放在他面前,最后从他肩头拨出禁制他的法器。 林诺安静的看着肩头龙形玉钉带着几滴鲜血离开他的身体,然后一掌拍向正准备开口说第一个字的男人。 离剑感受到主人的召唤,欢鸣一声飞入林诺的掌心,继而橫劈,在方拓身上留下深可见骨的伤口。 林诺脸上平静无波,但手下却没有半点容情,他修真两千年,第一次对一人产生如此浓烈的杀意。 系统在他脑海里尖叫,发出刺耳的警报,林诺冷笑,别说他是什么劳什子男主,就算他是天王老子、神仙皇帝,今天他也要将他剁成肉酱。 那一战足足持续了三天三夜,周围数百里山河都化为齑粉。 他功力尽复,甚至还提升了一个境界,而方拓却似乎消耗很大,并不是他的对手。然而当他占尽上风的时候,林灵儿来了,开始喋喋不休。 她告诉他,他已经昏迷数百年,告诉他是方拓给他服下可以冻结任何伤势的神药,他才能活到现在,告诉他这几百年来,方拓带着他闯了无数秘境,寻了无数灵药,试图治好他的伤……最后告诉他,因为他寿元将近,方拓万般无奈之下才给他用了自己九死一生找到上古神物千丝蛊,在蛊虫的作用下,渡了他一半的修为,才替他治好伤势,并提升境界延长寿元,为此方拓足足降了一个大境界,几百年修炼化为乌有…… 林诺几乎要气乐了,是不是他还得感激男主的自我献身、无私奉献? 可是,有没有人问过他,需不需要他的牺牲?有没有人问过他,愿不愿意用这种方式活下来? 他本以为自己重伤依旧是因为涅槃失败,却原来是被那劳什子“神药”给生生打断了,连身上的涅槃之力都被男主吸走了一半!他原该沉珂尽去,得到无上天资,如今却莫名其妙昏迷数百年,根基已损,长生无望,还遭受如此□□,完了竟还要他感恩戴德? 他长剑横扫,将男主女主一起卷入攻势——你们既然这么伟大,那就一起去死好了! 然而他到底没能成功,不是因为他被林灵儿的话所打动,而是因为出了家贼。 系统在阻挠他无果之后,竟然无耻的发布了保护男主女主的任务,并在第一时间开始“消极任务”的惩罚,还试图控制他的身体。 他这会儿发了狠,连系统都控制不了他,可是在系统的干扰下,方拓和林灵儿却屡屡在他剑下逃生。 此刻林诺身体也开始出现异样,旁人到了他这般境界,灵气循环往复,源源不绝,别说打三天三夜,就是打上三年也没什么问题,可他这会儿就已经显出疲色,加上捣乱的系统,他根本不可能杀得了他们。 他停止攻击,长剑遥指摇摇欲坠的男女主,逼方拓发誓永不引发千丝蛊之毒。 那时候,方拓用那双黝黑的眸子,阴沉沉的看着他,沉默许久之后,立下心魔重誓。 心魔重誓,违者渡劫时心魔缠身,九死一生。 末了林诺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他没有要求方拓解除千丝蛊,因为他知道,那玩意儿一旦种上,完全没有祛除的可能。 千丝蛊是作者给男主开的又一个金手指,大约是嫌男主修为精进的太慢,才yy了这东西出来,世上仅此一对,是世间唯一一件可以让人毫无隐患速成的神物。 据传这东西是上古时期的一个大能,为让修为低下的心上人能与他共享长生而炼制的。只要分别服下雌雄二蛊,灵肉交缠之际可分享双方的修为、境界、资质等,另外还有一些增加夫妻情趣的小功能:如只要服下雄蛊者心念一动,另一方便会欲念高涨难以自已,如双方若心意相通,可感应到对方位置,如交合时若一方情动,另一方也会一发不可收拾等等。 只可惜这东西炼制难度太大,他的爱人没能等到他完成便已经香消玉殒,是以此物便留了下来。 原著中,男主坠入一处迷失古地,身受重伤,遇到一个活了数万年、修为惊人的“神女”,神女将他认作了前世的恋人,为了救他,给他服下千丝蛊与他双修,并度了一半的修为给他。 事实上,这篇小说的女主名义上虽然是林灵儿,但真正和男主有过肉体关系的,只有那位昙花一现的神女。 可如今神女不知何处去,种下千丝蛊的,却莫名其妙的变成了他和方拓。 林诺恨不得把那无良的作者揪出来一把掐死:男男女女那档子事,就是体1液和体1液的交换,不懂就滚回去问你生物老师,没事瞎写个啥! 如果早知道方拓这个疯子还会做同样的事,上次见面他就该弄死他!他不是没有机会! 自从与方拓大战一场之后,林诺便对方拓避而远之,但四百年前却还是见了一次,而且是他自己撞上去的。 四百年前,没事儿到处瞎逛的林诺不小心飘得有点远,迷失了方向,便再次启动了阵盘。他的阵盘定点传送位置设置在他自己的密巢,就是他曾准备涅槃的地方,他已经许久没有回来过了,但这次一睁开眼睛,看见的却是鸠占鹊巢的方拓。 但方拓并没有看见他,方拓快死了。 5.世界一 林诺牌金手指 方拓伤的很重,毫无生气闭着眼,靠着他的床榻坐在地上,头歪在一边,从嘴角溢出的鲜血滴在垂下的床幔上,弄脏了很大一块。 林诺本想转身就走,但作为一个有轻微洁癖的人,对自己的床被人弄脏这一点有些不满,不免就多看了一眼,不小心就看见方拓手里抓着一个很眼熟的玉简。 他想了一会,才想起来这是什么东西。 他第一次见方拓是为了退亲,其实也是接到了系统任务,给他送去第一枚金手指,也就是这枚玉简。 在原著中,这枚玉简也是原主送给方拓的,不过却是在强势的退亲之后,为了让他看清自己和林灵儿之间的距离,侮辱性的扔给他的垃圾。但作者君安排给男主的基础性功法,怎么可能真的是垃圾,于是男主开始接触修真界,开始慢慢崛起。 林诺不是原主,他原就不是高傲的人,更何况面对的还是以后横扫八荒的男主?不过他也没存什么讨好的心思,很随意的将玉简给了他。 让方拓抓着自己送他的东西死,林诺觉得膈应的很,于是就将玉简抽了出来。 然而手刚触到玉简,一篇文字便浮了出来。 没有抬头,没有落款,只是用平淡的语气告诉他,他脖子上的铁片其实是空间法器,里面的灵药有些可以用来炼换骨丹,对他的伤势有好处,不要随意卖了;藏在黑色匣子里的地图是无尽海一处秘境的,据说那里有延寿果,但里面危险诡秘,没有把握不要轻易尝试;海角阁三年后有一次拍卖会,他攒的灵石应该可以买一颗造化丹,别忘了到时候去看看;紫色葫芦里的灵乳喝一口就能恢复全身灵气,带在身边以后和人斗法就不怕动不动灵气不济了,他取灵乳的地方每隔三百年就能汇聚一葫芦…… 林诺没有看完,指尖微微用力,玉简化为粉末,一扬手飘飘荡荡散了。 而后冷笑。 他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方拓会对他做那样的事,他在小说中认识的方拓,在男女之事上并不随意,虽然恩怨分明,但不管多大的恩情都绝不会拿己身相报,便是当初自己是因他而受伤,方拓也不该做到那种地步。如今看来,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是方拓,或者是喜欢他的。 可是喜欢又怎么样?喜欢就可以不顾他人的意愿任意妄为? 也许一开始的时候,他昏迷不醒,方拓无从征求他的意见,可是后面他已经清醒过来了,他记得很清楚,方拓从未对他解释过一句,从未询问过一句他愿不愿意。无论他表现的如何抗拒,也从未停止对他的侵1犯。 林诺冷笑:这种毫无尊重的爱,也配叫爱? 他和方拓见面不过数次,说话不过十句,他很清楚自己没有爱上方拓,也不屑于方拓对他所谓的爱。 林诺没去取他的空间法器,也没走,就在地上坐了下来,开始一坛坛喝酒,等着方拓断气,好将他从自己的房间弄出去。 他没想过救他,就算想救也救不了,方拓受的伤,比当初他的还重,到现在还留着一口气,已经是奇迹了。 地上的酒坛逐渐增多,方拓却还没死,反而身上有一种特殊的气息弥漫开来。 醉醺醺的林诺感受到气息的牵引转过头来,然后嗤笑:真该说果然不愧是男主吗?像他们这样正牌的带着凤凰血脉的林家人,也几万年才能出一个有涅槃潜质的,可是人家男主,不过吸收了他一半的涅槃之力,居然开始浴火重生了。 不过也就这样了,且不说只有一半的涅槃之力,方拓体内没有凤凰血脉,那涅槃之力便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浴火是有的,重生却不可能。 林诺看了一眼便扭头继续喝他的酒,然而他体内的涅槃之力却开始蠢蠢欲动,同方拓身上的两下里相互呼应,几乎要脱体而出。方拓身上的也是一样,似乎他只要勾勾手指头,就会飞回到他的身上。 原本只作壁上观的林诺面临抉择:或者将方拓体内的涅槃之力召唤回来,方拓自是难免一死,他却有可能彻底治好身上的伤,又或者自我牺牲一下,助方拓涅槃重生,救他一命,又或者就这样看着,让该死的去死,该伤的还伤。 林诺大口喝着酒,有点后悔方才没有直接一走了之,忽然觉得坐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方拓是那般碍眼。 如今距那件事儿已经过去百年,他对方拓虽膈应尚在,但杀心早已消弭。 的确是方拓用价值连城的圣药冻结了他的伤势,的确是方拓数百年来为他四处奔波寻找灵药,的确是他寿元将近,方拓无法可想之下,牺牲了数百年修为,延了他的寿命、治了他重伤、提升了他的境界……林诺生性骄傲,他可以恨方拓、杀方拓,却不会因为他不需要、不愿意这种理由,去否定方拓为他付出的代价,不管对方是不是好心办了坏事。 罢了罢了!就当是我欠了你的!日后我们恩怨两清就是! 林诺将剩下的半坛酒一气灌了下去,然后起身,先将自己血脉中的凤凰精血逼入方拓体内,又引导涅槃之力合二为一,然后将几百年前因方拓闯入而破坏的栖凤阵重新修复、启动。 看着方拓被金色的火焰包围,林诺转身便走,凤凰涅槃并不需要人护法,便是需要,他也没这个能力——逼出凤凰精血并非是没有代价的。 林诺原本对长生就没多大执念,生生死死的并没太放在心上,所以并不觉得多么失落,只是依旧忍不住苦笑:果然这就是男配的命运,花了百年千年的时间去准备有什么用?男主只需要在关键的时候出现,什么好东西,就统统是人家的。 而他林诺,就是那个从无尽海万里迢迢送上门的金手指! 精血的损伤是无可弥补的,林诺在暂时栖身的小门派修养了三年多,才稍稍恢复了点精神,出关的时候,他发现门内又给他换了一批服侍的弟子。这在修真界是很正常的,这些服侍弟子隔三差五就要换一批,或者是修为到了,有了自己的洞府,或者是寿元到了,化为了一抔黄土。 但这次却有些不一样,新进的弟子中有个看去七1八岁模样、眉清目秀的小男孩儿,让他格外看不顺眼。 林诺神色自若的喝了一杯茶,宣布要继续闭关,然后回到密室,捏碎了大乾坤符。 方拓这个不要脸的,以为涂上绿漆就真成了嫩黄瓜?哼,要不是有他布下的栖凤大阵,他方拓此刻还是个三头身的奶娃娃呢,他会认不出来? 有了这次相遇,林诺就不再在修真界里乱逛,改混在凡人堆里过日子。 若说要在诺大的修真界找一个人,宛若大海捞针,那么在凡人世界里找一个人,那就是在大海里找某一滴水。 反正他修为已经不可能再精进了,在凡世过几年清清静静的日子也不错。 只是没想到,这个人竟不惧生死道消,违了心魔重誓引发千丝蛊来找他,更想不到的是,短短几百年时间,他硬是将修为提升到高出他两个境界,若非如此,他便是有千丝蛊在,也不能用这种方式助他破镜。 若早知如此,林诺咬牙:当初绝不会救他! 一双手有些笨拙的解下他的衣带、扯开衣襟,然后一手环住他的腰身,一手伸向裤腰……方拓做的很小心,尽量不去碰触他的肌肤,不去引起他的厌恶。 但林诺并不觉得好受,他已经没有办法用胡思乱想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粗糙的衣料在肌肤上缓缓拖曳,那人指尖偶尔如蜻蜓点水般的触碰,像是带了电流,引得他一阵战栗,酥麻的感觉从尾椎一路向上蔓延,让他不由自主的想要更多……想要被打开,被进入,被充满…… 方拓低低的声音落入耳中,带着几许哀求:“你再忍这一次……就这一次……等我助你破境,就又有三千年的时间。三千年,我一定能找到治好你的灵药……” 林诺闭上眼,身体微微颤抖,心中却是一片冰寒:他林诺便是再不堪,也不愿靠雌伏在不爱的男人身下来换取修为、性命。 系统的声音适时的响起:“主线任务已完成,是否选择回归。” “回归。” 6.番外 方拓 番外方拓 哈,哈哈……你终于害死他了…… 方拓,你终于害死他了…… 口中发出意味不明的笑声,辣喉的烧刀子灌的太猛,引起一阵呛咳,咳得眼泪都下来了。 爱一个人的感觉,怎么就这么痛,怎么就这么痛…… “我只是想让你活下去,只是想让你活下去……”方拓语声低沉含糊的恍如低泣:“哪怕你不爱我,哪怕你看不见我,哪怕你恨我……只要你活着,只要我活着的这个世界,还有一个你存在,我就心满意足……怎么就这么难……林诺,林诺……” 剧烈的咳嗽声响起,鲜血合着烈酒一起呛出来,还有眼角的泪。 那个叫狗儿的孩子,可以抱着他的腿央求:“你别死,我怕……” 那个被称为虎儿娘的妇人,可以抱着自己爱的人,说:“就算为了我,求求你,别去死……” 他也想这样抱着他央求;“求求你,怎么样都好,只求你,别死……不要在这个世界上消失……” 可是他不敢,他算什么呢?那个人会送给他的,最多也不过一个“滚”字……那个人,其实是连一个“滚”字都不屑对他说的吧?他连看他一眼,都觉得恶心……心痛的再次缩成一团。 烈酒灌入咽喉,又苦又辣。 他的回忆中,并不是只有苦酒。 那个人,也曾对他笑过的。 他清楚记得,第一次见面时,那个漂亮的不似凡人的白衣少年,将玉匣轻轻推到他面前,那纤长的手指,比美玉还要无暇,他声音清冷悠然,不见半点轻浮:“背信弃义的确是让人不耻,但这并非堂姐的本意,而是我等做亲人的,不愿因为一句承诺,陷其于不幸。方兄也是为人兄长的,想必能明白我们的心情。” 顿了顿,又道:“堂姐天赋惊人,入元婴期当不在话下,元婴期寿元三千,方兄却只是一介凡人,这样的婚姻,对方兄而言,只怕也非幸事。如今婚约已解,当初令堂对家伯母的相助之情,愿用这匣中之物补偿。” 他当时并未反应过来那个人说了什么,只是觉得,他的声音怎么能那么好听呢?每一个音符,都像拨在他胸口一根看不见的弦上,震颤的他浑身发软,呼吸不畅。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那个人早就已经不在了。他自嘲一笑,那个人,就是那九天上的白云,他这样的凡人能做的,只是站在地上仰望罢了。 虽如此想着,却将他留下的玉简捧在手中,没日没夜的修习。 如果那个人在天上,他也可以,一步一步的爬上去。 然而修真的道路,并非一片坦途,修者的世界,比凡间还要残酷百倍。 他斩杀了一个觊觎他法宝的男人,却不想那个人是万魂宗宗主的私生子。 他被堵在秘境的入口,看着祖父、妹妹、发小和邻里的灵魂在万魂宗弟子掌中凄厉的惨叫,周围到处都是人,他却仿佛站在无尽的荒原,心中只有冰冷,绝望,还有无穷无尽的恨。 他口中说着“好”,一步一步向他们走去,不就是要左手吗?他给,他什么都给。 他清楚,对方要杀他不过是举手之劳,这样不过是想多折磨他罢了,给了左手,还会要右手,还有他的腿,他的命……可不管他给多少,祖父、妹妹他们的下场也不会好到哪里去。所以,他求的,不过是一个同归于尽的机会罢了。 再走一步,再近一步就够了……他手心中捏着雷震子,闭上眼。 一声惨叫毫无预兆的响起,万魂宗主狂怒的声音响起:“小辈尔敢!” 方拓睁开眼睛,愣愣的看着背着剑的白衣少年临风而立,脚下躺着一具尸体,语声淡淡:“杀都杀了,有什么敢不敢的。修者之争,不涉凡人,我们谁敢说以后不会有几个没有灵根的后人,若一有什么事,就去找他们出气,我们岂不是个个都要断子绝孙?你如今不仅杀凡人泄愤,还炼其魂魄,真当修真界是没有规矩的地方吗?” 而后演变成一场乱战。 方拓发现自己莫名其妙的变成了旁观者,他低下的修为让他连插手的余地都没有,直到有佛门弟子过来,问他要不要帮忙超度他亲友的魂魄时,他才反应过来,事情已经结束了。 “林……林诺呢?”他听到自己用干涩的声音问。 “林施主刚才和万魂宗宗主交手,受了些内伤,此刻应该回去疗伤去了吧!” 方拓黯然,再次看见那个人,他依旧只能仰望。 他开始不自觉的留意那个人的行踪,一有他的消息,便给自己找了理由赶过去,知道他喜爱美食美酒,就处处着意收集。 却不知是不是他们缘分太浅,一次又一次失之交臂,才终于在潘阳湖见到了那个人,他喝的有些多了,雾蒙蒙的双眼,脸颊微微泛红,唇上沾着酒渍,长发有些凌乱的垂落,他伸指扣一下手中的长剑,斥责道:“杀人也是杀,杀鸡也是杀,我还没嫌你太长不好切螃蟹呢……而且我手艺这么好,肯用你是你的福气,矫情个什么劲儿呢!” 方拓没想到这个人喝醉以后,竟有这么孩子气的一面,不由会心一笑。 他按捺住心中的雀跃,从空间里找出最好的酒,递给那个人谢他上次的援手之恩,那人却一脸茫然,分明根本不记得他是谁。 方拓难掩失落,看着那个人抱着酒坛,脚步轻浮的远去,时不时还要仰头喝上一口,恨不得变成了他手中的那坛酒。 再后来,他空间中的美酒美食越积越多,却一直没有机会送出去。 修真界这么大,修真界的人又来去如风,他便是追着那个人的脚步,也追逐不到。 足足两千年,他竟只见到了他两次,他们在人来人往的街头擦肩而过,他还在忐忑着第一句话该说什么的时候,回头却再也找不到他。 再后来,就是无尽海。 他在迟疑要不要祭出最后的法宝时,那个人从天而降,于是心中被狂喜淹没——他是来救他的,他来救他了!他一定还记得他是谁…… 乱了心神的他迟了一瞬才捏碎小传送符,身形逐渐透明中,他看到的最后一眼,就是那个人放弃了传送的机会,冲上来挡在他身前劈开了银色的利刃,在他身后,半蛟挣脱了法宝,狂怒的扑上来…… 不!不!不! 方拓红着眼,拼命从五百里外赶来,然而留给他的,却只有一片狼藉,小岛被劈成两半,礁石上散落着淋漓的鲜血。 他搜遍了附近所有地方,然后去林家抢到了那个人的命牌,用秘法找到了那个人。 那个人侧身躺在床上,神色安宁,恍若熟睡,小腹上已经不再淌血的伤口却深深刺痛了他的双眼。 方拓几乎找不到他身上有任何生命的迹象,只能颤抖着手从怀里取出他的命牌,命牌上的魂火微弱的仿佛下一秒就会熄灭。 他要死了…… 他怎么可以死…… 方拓恨不得杀了自己,若是自己不在战场上犯傻,若是自己早早将最后的手段使出来,若是自己坚持由他来抵挡半蛟让这个人先走…… 接下来,是漫长又充实的几百年。 他带着沉睡的林诺四处流浪,只要知道什么地方有灵药的消息,不管多危险都要闯一闯……不知道多少次死里逃生,他修为越来越高,找到的灵药也越来越珍贵,可是对那个人的伤势却一点作用都没有。 他用在林诺身上的圣药可以冻结他的伤势,却没有办法冻结时间,看着林诺的大限一天天逼近,他如同困兽一般无能无助。 只有千丝蛊,只有千丝蛊…… 他如同献祭一般,抱了那个人,心中一片冰冷:他知道这个人永远不会原谅他,他的可怜的爱情还没有开始就被他亲手掐死在了襁褓中。 可是有什么关系,只要他活着,怎么样都好……怎么样,都好。 但他还是没有想到,那个人的反应,会如此激烈。 那个人嚼烂了自己的舌头恢复清明,捏烂自己的手脚从困灵锁下脱身……方拓利用千丝蛊的感应在阴冷的山洞中找到他,看见他遍体鳞伤的坐在地上,面无表情的用尖利的石头刺穿自己的胳膊来抵御情1潮,那个时候,他眼中的厌恶不是对他方拓的,而是对他自己的。 方拓面无表情的上前,带着他回到居处。 我知道你最厌恶什么了,我会做到的,我会做到的。 千丝蛊下,一人情动,另一人也会情难自禁,所以,只要不动情就好了。 蒙住那个人的眼睛,方拓将蚀骨钉钉入自己的胸口,深入骨髓的疼痛让他面容扭曲,疯狂的冲撞中看见那人的眼泪慢慢渗透黑纱…… 恨我吧,恨吧! 可是,宁愿你恨我入骨,也不愿,让你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 后来很长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没有见过林诺,因为他知道林诺并不愿见他,也是因为他要去寻找可以根治林诺伤势的灵药。 他在修真界疯狂的搜刮,无论什么样的险境他都要去闯,终于有一天遇到了他难以抵御的危机,他在临死之前启动阵盘,到了林诺的洞府,心中一片安宁。 我一直害怕面对你的死亡,如今我要先死了,这样很好。 他怕那个人会不高兴,不敢上他的床,只挨着床榻坐着,想象着那个人还静静躺在床上……方拓慢慢闭上眼睛……真好,阿诺,这样真好。 他含笑睡去,以为这一睡就是永恒,然而他还是醒了。 就像做了一个甜美离奇的梦,睁开眼睛,依旧坐在地上,但他变成了五六岁的孩子,身上伤势尽去,修为也尽去。 更让他震惊的却是,万灵纯根,无暇之体——这两种只存在于传说中的体质,竟在他一个人身上出现了。 空气中残留着酒香,洞府周围有不知名的大阵启动后留下的残骸。 他找到林灵儿,林灵儿惊骇欲绝:“栖凤大阵,涅槃?这怎么可能?你身上又没有凤凰精血,如何能涅槃呢?难道你也是林家后人?” 他一言不发的离开,混入林诺临时栖身的门派,看见了那个人在见到男童模样的他时僵硬了一瞬。 片刻后,他摸进号称闭关了的林诺的密室,只看见地上空荡荡的蒲团。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方拓大笑着,笑的连眼泪都出来了。 你自以为是在救那个人,其实是打断了他旷世的机缘;你自以为渡了那人一半的修为,其实是吸走了他涅槃重生的力量;你自以为是治好了他的伤势,其实是夺了他的绝世之资,通天之途…… 那个人,他那么骄傲,从头到尾,竟是只字不提。 那个人,他那么骄傲,纵有机会也不屑取回自己的东西,反而用凤凰精血,涅槃之气,重生之机,还他的百年修为。 林诺,林诺,你知不知道,我从未这么恨过你! …… 方拓大口喝着酒,眼前渐渐模糊,仿佛又看见那个人从水中狼狈不堪的爬上岸,听到他用低低的声音叫着他:“方拓。” “……在。” 在,我在,我一直都在。 ……你呢? “方拓!”悦耳的声音带着几分焦虑响起:“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这里喝酒!” 方拓看了林灵儿一眼,神情有些不悦,抬手又灌了一口,没有说话。 林灵儿夺下他的酒坛,道:“昆仑发布了你的追杀令,如今不知道多少人正等着取你的人头呢!你就不能躲一躲?” 方拓淡淡一笑:“让他们来就是。”他们永远都想象不到,万灵纯根,无暇之体,是如何恐怖的资质,他们永远都不知道,那个人留给他的,是多么可怕的东西。 “你……”林灵儿跺脚道:“我知道你厉害,可是你……你无缘无故去毁了人家的昆仑镜做什么?” 方拓淡淡道:“没用的东西,不毁留着做什么?” 心却疼的缩成一团:玄门宗师算不出你的因果,佛门神僧找不到你的魂魄,昆仑镜照不见你的来生……你在哪儿?你在哪儿!你在哪儿…… 林诺,林诺,林诺…… 林诺……方拓闭上眼:我已经无处可逃,你也逃不掉。 这一方世界抓不住你,我就踏遍万世! 7.抽风的创世系统 “回归”二字一出口,林诺便发现忽然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了,确切的说,他忽然什么都感觉不到了,没有光线、没有声音、没有冷热、没有重力……身上原本蔓延的欲1望也消失无踪。 林诺好一阵,才压下心中的怅然:且不提方拓,那个世界他毕竟生活了三千多年,就这样毫无防备的离开,心就像突然空了一大块似得。 心中轻叹一声,才开始留意此刻的处境,面对一片虚无的世界,本该十分惶恐陌生才对,但林诺却感觉安然亲切,仿佛回到了母体中的婴儿一般,不,比那个还要自如,还要有安全感。仿佛这个世界,就是他的手,他的脚,他的精神的延伸。 这里是属于他的,这种感觉如此清晰。 他想着睁开眼睛看看周围的模样,却发现自己没有眼睛可睁。 “我”呢?我在哪儿?我怎么了? 这个念头方一起,便感觉虚空中有奇异的能量向“自己”汇聚而来,林诺福至心灵,在心中描摹出自己的模样,下一瞬,一身白衣的林诺睁开眼睛,看见无尽的漆黑。 林诺意识到些什么,一时间童心大起:“要有光。” 眼前的无尽漆黑变成一片乳白。 好生单调,而且不喜欢无依无凭飘在空中的感觉。 “地面。”顺着他的心意,青色的草地从他脚下蔓延开去。 林诺向前飘了一步,又道:“重力。” “空气。” “风。” “……” 塑起青山绿水外带一片桃林,林诺总觉得似乎少了点什么,周围死气沉沉毫无生机,想了想,又道:“时间。” 一直如臂使指的奇异能量没有反应,反而有力不从心的感觉从心头升起,林诺明悟:能量不足。 林诺有些遗憾,这才忽然想起:怎么那个讨厌的系统没出来刷下存在感?这里不该是它的地盘吗?不,不对,这里,应该是他林诺的地盘才对。 这是他的,这里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的——林诺很笃定这一点。 一想起系统,系统的声音便传来,却并非如往日般直接在识海响起,而是将信息透过周围的能量传递过来,语气中带着几分委屈:“这是你的世界,没有你的许可,我怎么进的来?居然到现在才想起我来!” “我的世界?”虽然一直有这种明悟,但林诺不明白的是,他的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出现的? 系统的声音好一会才传来,闷闷的像是在生谁的气:“算是……任务奖励吧!” 林诺哦了一声,不再吭气,漫步在桃花林中,没有时间法则的世界,就像是凝固在一副画中,便是再美,也少了几分生趣。 他对系统的话半点儿也不信。 这是他的,因他而诞生,无人可以赐予,无人可以剥夺。不过他懒得同系统说话,懒得反驳它。 系统半晌也没等到他再开口,只得又道:“你没什么要问的?” 林诺道:“你说。”想说什么说就是了。 “……那你先放我进来,”系统道:“这样说话很累。” 林诺应了一声,就看见一个奇丑无比的动物在眼前成形,林诺轻笑一声:“原来是狈啊!果然和我想象的一样难看。” “狈”大怒,道:“我根本没有具体形象,这是你的世界,当然你想我是什么模样,我就是什么模样……你把我弄成这样,居然还说我难看?” 虽然系统在林诺的心目中就是这幅模样,但他不想伤眼睛,于是将它化成一个爆炸头的叛逆小正太,又在地上化了桌椅出来,坐下道:“现在可以说了吧?” 系统臭着一张脸,在他跟前坐下,悻悻然道:“我要先给你科普一下常识!我是世界管理系统,负责看护主人创造出来的各个世界。我家主人是一个非常强大的神灵,每个神灵都有自己的能量体系,我家主人的力量来源,就是他创造的世界。主人创造世界,然后世界的生灵再反馈给他力量。主人拥有的世界越多越强大,主人的力量就越强大。而你,就是主人世界的一个生灵,所以维护主人的利益也是你的义务。” 林诺哦了一声,不置可否。 “为了更加强大,主人会尽量多创造新的世界,但创世是很麻烦的一件事,”系统道:“所以我家主人就建了一个自动创世程序。这个程序会自动收集信息,计算应该创造一个什么性质的世界,然后收取众生的意念,挑选一个合适的世界来凝聚。” “什么意思?”什么叫收取众生的意念? 系统翻了个白眼,道:“这都不懂,就是把读者观众比较多的小说、电视什么的,创建成真实的世界。” 林诺点头:“然后呢?” 系统郁闷道:“本来这程序一直做的挺好的,但是最近出了点问题。这么着,举个例子吧,前段时间,创世程序选择了一本晋江小说进行创世,一直运转到正文完结都一切正常,程序就慢慢停止了对世界的影响,只留下一丝监察的力量。按说应该完全没问题了的,可是这个时候,作者加更了一篇无责任搞笑番外——小受五年生了三胎!” “按照这个世界的设定,小受生活的环境,从小到大每年学校组织体检,b超不知道照了多少次,上哪儿凭空给他造个子宫?还有,男人盆骨长得和女人不一样,生孩子起码得剖腹产吧?剖腹产四年以后才能再生孩子,他怎么五年生的三胎?” “然后呢?” 系统叹气:“然后创世程序判定创世失败,把世界给毁了。” 他烦躁的揉着脑袋:“其实就一个最低等级的世界,毁了就毁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可问题是——这见鬼的程序,都毁了它还来再建一次,然后又毁了,然后再建……没完没了。” “如果只是一个世界这样也就算了,很多都出现这种问题——那倒霉催的创世系统,创世的时候只考虑正文,等创世完了,发展到番外的时间段时,如果现实和番外的差距超过百分之五十,它就把世界给毁了重来——你要知道,每次创世都要花无数的能量,它这样创了毁毁了创……我家主人再多的能量也不够它糟蹋的。” 林诺完全同情不起来,只是想笑:果然是倒霉催的程序,和这倒霉催的系统倒不愧是一个主人生产的。 “那你把程序改改,别管什么番外不就成了?” 系统叹气道:“我家主人也不知道去哪儿溜达了,我哪有权限改创世程序呢!” 又继续道:“因为创世程序力量太大,所以一开始主人就抹去了它拥有灵智的可能,根本没办法交流。我想了很多法子都没用,最后只好找外援。我在各界一共找了十万人,都是在各个领域最出色的人,如白手起家的世界首富、全球知名的影帝、权倾天下的政客、迷倒众生的美女等等,暂时抹去了轮回印,分别安排了任务进入到各个崩坏过重建或可能崩坏的世界,我准备选择其中最优秀的,任务完成度最高的,专门负责解决这个问题。” “等下,”林诺打断道:“你说你找的都是各行各业最出色的人才——那我呢?”他就一个跑龙套的小演员,到底怎么成的业界精英? 系统奇道:“你不是你们世界里最出名的心理专家,爱情导师吗?” “心理专家?爱情导师?”林诺道:“我连大学都没上过,怎么就成了心理专家了?还爱情导师……你看我这两辈子活了三千多年,有成功谈过一次恋爱吗?” “不可能!”系统跳脚道:“我在你那个世界用这两个关键词进行意念搜索的时候,的确是你的名字出现的次数最多!”它怎么可能犯这么愚蠢的错误! 林诺叹道:“最出名的,不一定是最好的,而且更可能是假的。” “假、假的?” 林诺道:“是啊,假的!”这世道,假专家到处都是,而且他连假专家都不是,他就一演员。 “我是在一个比较火的对话栏目中,扮演情感疏导师的角色,但是那不是因为我是心理专家,而是因为我长得帅,声音好听——电视台需要的是收视率,观众需要的是狗血的故事、犀利的语言、养眼的外形,他们明知道是假的也会去看,但是你不是无所不知的系统吗,怎么会上这种当?” 系统目瞪口呆:怎么会有这种事?真笨真笨笨死了你! 林诺叹气,问道:“你现在知道是抓错人了,我是不是可以回去?” 稳定的工作,平静的生活,有房有车有朋友,说不定还能找人谈个恋爱,生个孩子什么的。 系统奇怪的问:“你想回去?” 林诺点头。 “那个世界有什么好,能量等级那么低,生活环境也差,连空气都那么污浊……”见林诺无动于衷,系统只好摸摸鼻子:“我做不到。” “嗯?” 系统道:“刚才我说了,你们这一万个人都被我抽离了轮回印,轮回印是灵魂在主人世界自然轮回的凭借,你现在有了自己的世界,还怎么在主人的世界里轮回?我就算想重新给你盖个章也做不到。” “每个被抽了轮回印的都这样?” “当然不是,”系统道:“任何生灵只要在主人的世界自然死亡,就会被重新扣上轮回印——你就别想了,你就算死一万次,也只能回到你自己的世界。” “所以我现在就成了孤魂野鬼?” 系统干咳一声,回避了“孤魂野鬼”的问题,道:“因为造成这种结果我要负一点点小责任,所以我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一是就呆在你这个连时间法则都建立不起来的贫瘠的无聊的小世界里,一直到天荒地老,世界毁灭,第二,你替我主人打工,每次协助创世成功,可以得到一些创世之力的回馈,这些力量你可以用来完善你的世界,增强你的力量——机会只给你这一次,你选吧!” 林诺淡淡道:“我选一。” “这就对了,聪明人都知道该……”系统得意的说到一半忽觉不对,气急败坏道:“你选一?你你你为什么选一?” 林诺淡淡道:“你是不是忘了这一千多年你是怎么对我的?你觉得我还会相信你?还会和你合作?” 在他的世界上头加了一堆的形容词,就怕他不同意,却还偏偏一副我便宜你了的样子,系统倒还是这么恬不知耻。 “我……”系统呐呐道:“那个……这也不能怪我。你去的是编号012的世界,这种三位数编号的世界属于最高等级世界,你看编号就知道,到现在为止,这种等级的世界也只有12个——创世失败的后果我们承受不起的。你在里面把剧情弄得乱七八糟,我就是太着急了,才想逼你去做任务……而且,我虽然是折腾你来着,可也是在不断的锤炼你的灵魂强度,要不是我,你现在未必能……” 林诺淡淡一笑:自己的事,却将气撒在别人身上,倒是有理的很。难不成倒要他谢谢它对自己的锤炼? 系统话说一半,便急急的禁了声,偷看林诺一眼,见他面无表情,才又道:“我知道你生气那个时候我没管你,可是那真不能怪我,我没有权限啊!我就一管轮回印的,什么都做不了——你看吧,你要杀方拓的时候,我都只能先给你发任务……我要是有能力,直接把你弄晕不就好了?那个时候我又帮不了你,出来不是更让你难堪吗?所以我也是为了……” 林诺淡淡打断:“抱歉,你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什么没有权限,什么做不到,什么怕他难堪……无非是当时觉得他没有利用价值,懒得理他罢了! 系统一噎,又期期艾艾道:“那啥,那事儿就算我对不起你……可是,最后这次,还是我专门提醒你可以选择回归的,也是我第一时间把你弄出来的,对吧?” 林诺默然,方拓高他足足两个大境界,在他身边,他连自杀的能力都没有,所以不管系统是因为什么拉他一把,这个情,他还是要认的, 沉默片刻后,道:“剩下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个人都失败了?” 不然这个势力眼的系统怎么会扒着他不放,又是道歉又是讨好的。 系统垂头丧气的点头。 这倒是怪了,林诺道:“因为你拿不出来奖励,所以人家都不肯做任务?” “不是!你以为所有人都像你啊?”系统愤愤道:“他们都很认真的完成任务,但是最后全都失败了。你一直拒绝完成任务,结果成功了!” 林诺笑。 系统怒道:“那个欺软怕硬的创世程序!其他人明明很小心的维护剧情,努力促成番外的达成,但最后都因为各种原因失败了,你把剧情破坏的乱七八糟,正文还没完就已经颠覆了百分之七十了,它居然就接受了!” “你知道他们为什么失败吗?” 系统闷闷道:“为什么?” 林诺悠然道:“自然是因为系统太蠢啊!”所以听话的都任务失败滚回去轮回,不听话的成功了,变成孤魂野鬼——反正被它找上,就没什么好事儿。 “你……”系统忍了气,道:“我觉得吧,可能就像你们世界里养小孩子,一直盯着的很乖的孩子,几年没见忽然变坏了,自然会受不了,觉得哪里出问题了,但是如果在身边看着的时候慢慢变坏了,反而能接受。” “嗯,”林诺才懒得和它一样费这个脑筋,随口道:“也许就是那个创世程序抽风呢。他们失败了你可以继续找其他人啊,不一定非要找我吧?” 系统脸一红,诺诺道:“我抽取轮回印是有限制的……这千年的额度,被我用完了。” 林诺看着系统:这么蠢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系统,到底是怎么造出来的? 8.世界二 公子琴歌 第八章 林诺两世轮回,从未尝过被人宠溺疼爱的滋味,也从不认为谁就一定有必须照看他的义务,便是亲生父亲也是如此,何况是系统?是以他对系统厌恶是有的,说恨就谈不上了,知道系统品行之后,他便不再理会它,却也仅此而已。 爱也好,恨也好,他都不愿浪费在一些不相干的人身上。 这次既然的确承了它的情,又被它找上门来讨要,还是要还一还的,问道:“想让我做什么?” 系统顿时喜笑颜开:“我虽然不能再使用轮回印抽取生魂,但是有一些人在死的时候执念很重,一时不得转生,我可以在这个空档将他们接引过来,投到即将诞生的世界里去……不过一个世界只能丢一个进去,而且不能是分量太重的角色。至于选什么人,发布什么任务——你知道,我不擅长这个……”尝试十万次,成功一次,还是因为人家没鸟它。 “你真谦虚。”就你那境界,何止是不擅长三个字能形容的?林诺问:“还发布任务……你有什么奖励能发给人家?” “额……”系统挠头:“让他们下辈子还能做人?” 敢情是什么都拿不出来,准备空手套白狼呢——因为对某个系统尿性的了解,林诺对这个答案竟一点都不吃惊。 林诺道:“你先找到有穿越或重生意向的人再说吧!”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这世上还是有不少人什么奖励都不要,就只求重生一次的。 系统手中凭空出现一册竹简,递过来道:“这东西可以照见万世,你可以用它查看资料,或者联络我。” “你的终端机?” “嗯,算是吧。”系统身影逐渐消散:“我去接引魂魄。” ****** 一段时日之后,系统有气没力的坐到林诺面前:“三十二个穿越者,十八个重生者,只有两个重生者成功,其余全灭。” “这很正常,”林诺正在万世书中看小说,一面自饮自酌,随口道:“重生也好,穿越也好,都不能让他们本身的能力有任何提升。纵观此类小说,想要成功,大多有金手指,或者得遇贵人,仅仅靠一个剧本有什么用?且原主男女主有气运加持,重生者除非原本就具有极大优势,前世是自己犯蠢把优势败光的,或者在重生之前已经累积到足够的智慧的,才有可能成功。至于穿越,就完全看穿越者的本事了,挑那原本生活环境艰难、性情坚毅能力出众的就是了。最重要的是,你给他们一个总任务就行,别在里面指手画脚的添乱。” 万世书看小说最大的好处,就是一动念就能翻页,方便。 “可是这样成功率还是太低了啊!” 林诺淡淡道:“反正我就只有这个本事了——我又不是真的情感专家。你先按这个标准找着,等回头再找个真正的专家来帮你就是了。” 系统瞪大了眼:“你这是准备撒手不管了?” 林诺低头看着小说,看都没看他一眼,淡淡道:“你以为我们有多少交情呢?” “你……”系统气的不轻,抬手便要将林诺手里的万世书收回来,又怕更惹恼了他,硬是没敢动手,忍了气道:“怎么是为了我呢,先前那两个人完成任务回馈的创世之力你也感觉到了吧?你若是撒手不管,这个可就没了!” “哦。” 林诺有些无聊的翻页,这些年经历的太多,书中的爱恨情仇很难入得了他的心。 所谓创世之力,他的确感受到了,但他同样感觉到,即使他什么都不做,他的世界也在不断自我完善,还真不稀罕那点微弱的几近于无的力量。 “你只是帮忙出了主意,选了人,做的少自然得到的回馈就少,”系统道:“要是你自己……” 林诺终于抬头,似笑非笑道:“这是想忽悠我去帮你做任务呢?” 系统一噎,道:“怎么叫忽悠呢,我说的是实话……” 林诺低头:“没兴趣。” 见他油盐不进,系统无法,原地兜了几圈,道:“你不稀罕那点创世之力,但火儿你也不管了吗?” “火儿?”林诺一愣:“它怎么了?” “你不会到现在还不知道吧?你把它带到这里来了啊!” “嗯?” 林诺闭上眼睛开始搜寻,火儿是寂灭之火,若是它不主动释放力量,这世上没有任何人能感应到它的存在,但林诺到底蕴养了它数百年,加上这是他的世界,很快就察觉到了端倪,手中托起一道无形、静谧的火焰。 林诺皱眉,火儿身上,没有任何信息传递出来。 “火儿怎么了?” “它现在还好好的,”系统道:“你的世界时间法则不全,在这里,除了我和你以外,任何东西都处于凝滞状态,火儿自然也一样。不过以后就难说了。” “什么意思?” 系统道:“你要是仔细点的话,应该会发现你世界的能量正在变得越来越稀薄,空间也在缩小,那是因为世界正在演化规则,在大肆消耗能量,火儿作为你的世界的一部分,它的能量也在被吸收,等到一定程度就会慢慢消散。你要是想保全它的话,要不将它带入其它世界,要不就提供足够的能量。” 林诺能察觉系统的话是真的,将火儿收入眉心,发现并不能阻止它能量散失,默然片刻后,道:“我记得你说过因为我身上没有轮回印,所以根本无法在你主人的世界轮回。” 这世上,他谁都能狠得下心来不管不顾,可是火儿却是例外。在他最低谷的数百年,是火儿一直陪伴他身边,也是因为他,火儿才产生灵智。在他心里,火儿便如他自己的孩子一般。 “我自然有办法!”见终于打动林诺,系统得意洋洋道:“虽然没有办法和正常人一样转世,但是只要你们双方达成协议,你就可以替换他的人生。” 林诺道:“你早就打算好了?” 系统嘿嘿一笑,道:“你打开编号为晋江*********号的世界。” 万世书到底不是凡物,林诺心念一动,便有一个故事传入脑海,倒有点像男版的西施传。 很狗血的故事。 说是群雄争霸时代,西秦强势崛起,连灭韩、赵、魏三国,周边只剩了南楚和北齐。南楚地方虽大,但向来文风鼎盛,武力上并不出众,楚人好的是诗酒风流,便是男人,也以弱不胜衣为美。剩下两国,西秦坐拥雄关,连灭三国,正是势不可挡之时,而北齐铁骑彪悍,从不畏惧任何强敌。 猛虎在侧,南楚心惊胆战,为免哪一日就被西秦灭了国,战战兢兢送去公主和大批“聘礼”,希望以和亲的方式暂缓危机。 西秦国君将公主笑纳,却又点名要南楚将二王子宜安送去做质子,且以琴歌、秋韵为从。须知西秦国君嬴政最好男风,而二王子宜安乃是南楚第一美男子,琴歌和秋韵二人则是南楚有名的才子,有南楚双璧之称,不仅容貌出众,且一个擅音律,一个擅诗词,琴歌和秋韵也并非二人真名,而是南楚人送的雅号。此刻嬴政点名要这三个,其目的不言而喻。 南楚人既觉得羞耻难当,却也松了口气,急忙忙将三人打包送去了西秦。 嬴政不愧是色中恶鬼,当日便和易安王子共度春宵,而后也极尽缠绵,竟连朝政都倦怠了似得。 嬴政好色,易安王子虽容貌绝世,可也不能让他一心以对,秋韵公子和琴歌公子他也是要享用的。谁知琴歌喜欢的却是易安,竟不肯应,自伤婉拒,但嬴政岂是怜香惜玉的人?直接用强。琴歌誓死不从,挣扎中刺伤嬴政。嬴政大怒之下,先是施以酷刑,然后让最最低贱的罪奴将他凌1辱至死。 琴歌的惨死令沉浸在嬴政多情假象下的易安和秋韵悚然惊醒,他们默默的开始积累势力,编织消息网,拉拢人脉,豢养死士,然后在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易安在秋韵的掩护下,诈死脱身了。 易安走了,秋韵自然就倒了霉了,嬴政在暴怒之下,也对在他面前一直表现的柔顺懦弱的秋韵刮目相看——居然背着他做了那么多的事!于是嬴政对秋韵百般折辱,却越发发现此人性情坚韧不屈,才华心智过人,且整个人如冬日暖阳般温暖动人,于是竟渐渐喜欢上了。 后来易安去了被嬴政占了的韩赵魏三国,收拢了一股不小的势力,趁嬴政出巡时,围了他的别宫,为的自然是杀嬴政,救秋韵。可是这个时候秋韵却忽然发现,他在和嬴政经历了许多的故事之后,深深的爱上了他! 于是深爱着秋韵的易安在秋韵的央求和威胁下,黯然退走,结局——he。 这是正文。 然后番外讲述了十多年以后嬴政、秋韵和易安幸福的生活。 见林诺接收完信息,系统叹气道:“西秦暴1政,正文结束五年就被灭了。”于是创世失败。 林诺点头:因为爱发动战争这种事儿不少,但是因为爱而维持和平,这个难度忒高了。 “如果创世成功,是不是可以将火儿放进那个世界?”这种剧情,他倒是不反感去破坏一下。 系统摇头:“当然不行,那个世界等级太低,根本容纳不下火儿。不过它可以藏在你的灵魂里吸收能量获得些许成长。” 又劝道:“你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去了那里,你的灵魂能得到锤炼,火儿避免消散,若是成功,还能有世界之力的反馈……” 林诺打断道:“没有可以直接容纳火儿的世界?” 系统道:“火儿的等级是很高的,你舍得……” 话音一转道:“反正要是有这样的机会我一定告诉你!” 林诺沉默片刻后道:“我要替换的是谁?” 系统知道他是允了,眉开眼笑,道:“琴歌。” “哦。”替换的是琴歌的话,剧情颠覆起来倒是一点都不难,琴歌以琴歌剑舞驰名天下,可见习武是有天分的。他这几百年在凡间闲逛,武功兵法见得着实不少,琴歌原是世家子出生,轻而易举便能入仕,他只要替楚国同西秦打上几场胜仗,自然也就没了质子的事,攻受两个也就没了相识相爱的契机。 系统道:“不过有两件事先要说好,省的回来你又说我坑你。第一,你只是替换了琴歌的灵魂,你拥有的能力完全带不进去,我也没什么金手指可以给你,所以你去了,也并没有什么比普通人强的地方。第二,琴歌把人生交给你,也不是没有条件的。” “什么条件?” 系统指指万世书:“让他自己告诉你。” 万世书中,一个纤细少年的身形慢慢浮现,对林诺弯腰行了一礼,凄然道:“我希望你能替我守护他,陪伴他,让他一生安乐。” 这个他,约莫是易安了。林诺却也没去确认,将杯中酒一口饮尽:“抱歉,我做不到。” 他这么自私的人,便是接了任务,也只会为自己活着——没有谁能让他用一生去守护、陪伴。 “系统,换个世界。” “别啊!”系统急道:“条件是可以谈的!我去和他谈!” 林诺不置可否,一杯酒刚斟满,系统便笑道:“行了,谈妥了,他愿意放弃这个条件!无条件把人生交给你!你与他掌心相对,就算是契成,就能进入他的身体了。” 会这么容易?林诺总觉得有些不对,却知道面对这奸猾的系统,问了也没用,只道:“我也有一个条件。” “什么?” “我进去的任何世界,你都别进去叽叽歪歪!如果让我听到你的声音,这次就是最后一次!” 什么? 系统委屈的眼圈都红了,怒道:“不去就不去,谁稀罕!” 林诺不理它,将手按在万世书上,下一瞬,一股陌生的能量从手心传来,不由分说撞入身体,林诺一愣:“这是什么?” 系统得意笑道:“这是琴歌的灵魂化成的能量——琴歌主动放弃人生,求人替代,当然也要付出代价才行!” 分明是要借人的身份行事,却还要趁机坑人一笔——林诺再次刷新了对系统的认识。 见林诺神色不虞的看着它,系统怒道:“我是坑了他没错,可是得到好处的可是你!而且,有了他的灵魂力量,你才好替代他活下去啊!” 林诺想要反驳也没有机会,眼前陌生的世界正逐渐清晰,林诺神色微变,恨不得抽身回来先将某个系统暴打一顿,然而凭空一股吸力传来,顿时天旋地转…… 看着林诺消失,系统得意的笑:这你可真不能怪我,要不是生不如死的时候,谁会以灵魂为代价来换个人替自己活下去呢? 忽然又抓狂起来:糟了糟了,自个儿帮琴歌用灵魂暂时压制了他的记忆和性情,又一时生气答应不去骚扰他——那谁去给他发布任务啊! 下一瞬身影消失,却是被林诺的世界排斥了出去。 9.世界二 公子琴歌 第九章 冰凉的水泼在脸上,琴歌慢慢睁开眼睛,剧痛从身体各处传来,手脚微动,却拽动铁链发出沉闷的撞击声,琴歌闷哼一声,好一阵才想起自己如今的处境。 最后的记忆,好像是自己崩溃的哭泣求饶,却还是被通红滚烫的烙铁一次次在身上留下烙印,疼的死去活来,数度昏厥。 刚想起这些,身前便有一股热浪袭来,琴歌看着逼近的通红烙铁,身体反射性的开始发抖,引起行刑的高大男子一阵嘲笑。 “不是说是个硬骨头吗?”那人无趣的将烙铁扔回火盆,轻慢的托起少年被冷汗冰水浸湿的下巴,道:“这才动了两道大刑就撑不住了,南人果然柔弱……不过,啧啧,长的还真不赖。” 漂亮是漂亮,可惜身份特别,又是因为那事儿被关进来的,上面发话前不敢乱来。 男子撒了手,道:“东西拿来。” 底下人递了一张纸过来,男子接过,伸到琴歌面前,道:“这上面,便是你方才招认的东西,你应该还记得吧?一会儿,乖乖的誊抄一遍,签字画押,就不必再受苦了……嗯?” 琴歌抬眼看了一遍,方才或许是疼的太过了,记忆有点模糊,只记得自己疼的实在受不了,他们说什么便认了什么,只求能少受些罪,似乎的确就是这些东西。 琴歌默然片刻,开口道:“按手印可好?”声音低低的,沙哑又无力。 居然还敢提条件! 男子阴测测冷笑一声:“你说呢?” 琴歌叹了口气,道:“那便算了。”若真要将这份自认是北齐奸细,刺杀嬴政来离间秦楚二国的供状亲手写一遍,等着他和他的家人的,必然是最凄惨的命运,便是楚国也会一并受累。 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男子大怒,大力掐住他的下巴,狞笑道:“是觉得刚才享受的还不够是吧?既然不愿写字,那留着那双手也没用,来人,帮琴歌公子把他那漂亮的手指头一根根给我碾碎了!” 琴歌无奈再次睁眼,道:“秦王令你审我,到底是真想知道我为何刺杀于他,还是想逼我抄一遍你编的故事呢?你要不要先问清楚再来?” 男子神色一肃:“你刺杀大王果然另有隐情?”不是说是因为床上那事儿吗?难道还有什么内情?这是不是要立大功的节奏? 琴歌笑笑:“没,我就闲着没事儿杀着玩玩。” “你!”男子甩开他,道:“看好他!” 琴歌垂下头,睡了过去。 …… 嬴政看着锁在墙上的少年,神色冷漠,眼神阴鸷。 少年低垂着头,长发蓬乱的披及腰下,身上还是那身单薄的亵衣,只是深深浅浅、层层叠叠的血迹让它早已看不出原本的素白,它的主人也早不见了当初的清冷孤傲,遍体鳞伤的被铁链拖曳着,单薄纤细的身形显出一副凄凉的美态来。 “刚开始倒一副高傲的模样,”先前行刑的男人站在嬴政身边,道:“不过几鞭子下去,就开始哭爹喊娘,等动了烙铁,更是不堪,让他叫祖宗都成,就差尿裤子了。” 嬴政冷笑一声,男人一挥手,便有人将一盆冷水泼到少年头上,少年微微侧了下头,显然是醒了过来。 男人上前拽着少年的头发让他扬起脸来,琴歌抬眼看看身侧的男人,又看看坐在前面的嬴政,又垂下眼眸。 “说!”男人冷喝道:“为何要行刺大王?到底是何人指使?” 琴歌有些无语,他若真是要刺杀秦王,就该在嬴政戒备最弱的时候动手,怎么会一开始就拼死反抗?这男人不明内情也就罢了,这嬴政又来凑什么热闹? “你真想知道?” 男人怒道:“少废话!” 琴歌叹了口气,道:“因为……秦王有……狐臭啊!简直不能忍。” 男人瞠目结舌,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将对话进行下去。 是反驳:胡说,大王根本没有狐臭! 还是质问:大王有狐臭你就要刺杀于他?简直岂有此理! 好一阵才醒悟过来,怒道:“你在耍我?” “是啊!”琴歌语气轻飘:“我是在耍你啊!” 男人扬手一巴掌就要扇上来,身后传来一声冷哼:“这就是你说的,已经乖的像一条狗一样?” 男人一凛,跪伏在地上,急声道:“大王,这小子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只要小人再给他点厉害,立刻就老实了!” “是吗?”嬴政轻笑一声,起身在火盆挑挑捡捡,抽了一根烧的通红的烙铁出来,男人听到声音抬头,见状忙道:“这种事怎好让大王脏了手,让小人来就好。” “你来?” “是是,小的来,小的来。”男人伸手来接烙铁,下一瞬却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倒在地上,触电似得抽搐翻滚。 空气中弥漫起一种烧焦皮肉的味道。 嬴政将烙在男人肩上的烙铁随手扔在地上,唇角勾起:“果然很有趣。” 目光落在秦歌身上。 少年抿着唇,脸色惨白。 他知道自己落到了最危险的境地,这位秦王眼中的暴戾和兴味,让人心惊胆寒。不过比先前也没区别就是,那些人对他施刑,原也不是为了什么口供,只是单纯要折磨他罢了。 “你的骨头果然很硬,胆子也大,我很喜欢,”嬴政道:“看来寡人该谢谢你,寡人很久没有遇到过这么让寡人觉得有趣的事了。” 从火盆中重新抽出一支烙铁,笑道:“真是有趣。” 缓步上前,托起少年的下巴,将通红的铁片逼近他的脸,道:“听说你很怕疼?” 琴歌极力侧开头,躲避逼来的热浪,语气依旧轻飘:“是啊。” 嬴政低头,掌心下的少年在瑟瑟的颤抖着,一张脸惨白如纸,低垂的睫羽很是动人,被冷水浸湿的双唇虽然苍白,形状却美得惊人。 嬴政看着,拇指指尖便不自觉的抚了上去,果然……和想象中一样的柔软美好。 凌1虐的兴趣被另一种欲1望暂时压制下去,也许……先不着急,先享受一回再说。 感觉到唇上越来越缓慢沉重的摩挲,琴歌一抬眼,便看见嬴政微动的喉结,耳中传来他逐渐粗重的呼吸。 琴歌先是一愣,继而大怒,猛的甩头,躲开嬴政向他口中探去的手指。 嬴政将少年的头拧回来,捏着下巴,暗声道:“张嘴。” 琴歌咬紧牙关。 嬴政将烙铁缓缓贴近他的脸,低头贴在他耳边哑声道:“张嘴。”嗓音低沉沙哑,带着某种危险的意味。 琴歌看着近在咫尺的通红铁片,尚未接触,脸上的肌肤已经被炙烤的一阵焦疼,有细小的绒毛被烧焦,发出微不可见的滋滋声,难闻的气味冲入鼻端。 他的身体在难以抑制的颤抖,但内心深处,却又觉得这种恐惧来的如此肤浅,仿佛是坐在戏台下看着旁人演的喜怒忧惧一般……最重要的是,那通红透亮的铁片,怎么看着有点亲切诱人? “张嘴!”嬴政捏着少年的下巴,作势将他的脸扳向烙铁,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威胁声:“嗯?” 然后他看见少年终于抬眼,一双漆黑的眸子丝毫不见想象中的惊惧,反而宁静如一泓清潭,嬴政心中微微一颤时,便看见少年轻轻挑起唇角,侧脸向赤红的烙铁贴了上去,如此惨烈的动作,这少年做来竟带了种不紧不慢、从容不迫的味道。 刺目的白烟刺痛了他的眼、滋滋的响声震聋了他的耳,焦臭的气味扑鼻而来…… 嬴政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将烙铁远远扔掉,几步退开,好一阵才听到自己的心脏碰碰跳动的声音。 他,居然被吓到了!杀人盈野的西秦大王嬴政,竟然被吓到了。那一瞬,他是惊慌失措的。 “王、王上?” 嬴政剧烈的喘息几下,望向痛快昏厥过去的少年,眼中意味难明:“把他给我弄醒!” 琴歌醒来看见的依旧是嬴政那张放大的脸,阴鸷依旧,却带了几分气急败坏,咬牙切齿道:“你怕疼,却宁愿受炮烙之刑,也不愿我碰你。” 琴歌看了他一眼,语气轻飘如故:“是啊!” 嬴政怒极,他方才不觉,此刻却轻易听出少年语气中的轻忽、轻蔑。 他把声音放的很低很轻,道:“好,很好,你要是什么都不在乎,寡人倒不知该拿你怎么办了。你说,我把你交到配军营去,那些罪军,会怎么对你?” 他笑道:“名满天下的琴歌公子呢,也许你给他们弹琴唱歌,能让他们怜惜一二?” 琴歌道:“你不敢。” “我不敢?”嬴政大笑道:“你说我不敢?这世上,有我嬴政不敢做的事?” 他掐住琴歌的下巴,冷哼道:“原只想吓唬吓唬你,既然说我不敢,我要真放过你,倒显得是寡人无能了!” 琴歌皱眉:“陛下是不是忘了,我伤了脸。” “放心,他们不会嫌弃你的,你虽然伤了脸,却还有一身好皮肉呢!” 琴歌看了他一眼,神色颇有些无奈,道:“陛下知道我名满天下,那陛下可知道,我身上是有功名的。我虽未来得及参加殿试,但却是解元出身……” 嬴政大笑道:“解元出身,名满天下……你以为这些,在寡人眼里算什么?” 琴歌叹了口气,轻声道:“原来……是个草包。” 嬴政大怒:“你说什么?” 琴歌叹道:“朽木不可雕也……你又不曾与我束脩,我为何要教你?” 嬴政到底不是蠢人,他先前只将琴歌当了玩物来看,又屡受刺激,失了往日的敏锐,此刻被几度点醒,终于明白过来:他是当王的,自然知道,兵多将广只能打天下,要治理天下,靠的是天下仕子。这一个阶层的人,脾气怪的很,有时候是文人相轻,因为莫名其妙的原因就互相看不顺眼,有时候,却又牢牢的抱成团。 仕子皆有傲骨,是杀不可辱的。 琴歌解元出身,又名满天下,嬴政若只是强要了他,只算是私德有亏,可若是因为琴歌不肯屈从,他便令人对其酷刑凌1辱折磨至死的话,那便是暴虐无道,便是羞辱天下读书人——若真的传出去,莫说其余诸国,便是大秦本身的读书人,也不会替他卖命。 若换了先前的嬴政,未必会将此事放在心上,可是如今刚刚攻下三国,正是最为纷乱的时候,他深深体会了一把何为打天下易、治天下难,此时此刻,再不敢激怒天下仕子的。 若是琴歌脸上没伤,悄悄弄死了,再报个暴毙风光大葬也能稍稍遮掩一下,便是仕子们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有那趋炎附势的也会假作不知,照样投诚。可若他脸上带着明显的刑伤,仕子们就算想装傻也不成。 偏他还名满天下,想弄个尸骨无存也难掩天下众口。 琴歌见他脸色瞬息百变,知道他是想明白了,轻笑一声道:“此事当初陛下并未刻意掩人耳目,如今我脸上又有刑伤……不若再用刑,试试能不能令我将那口供誊抄一份?介时要打要杀要辱,自然都由得了陛下了。” 嬴政深深看他一眼,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琴歌看着这些人的身影消失,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敛去,叹气:这条小命,保的可真不容易。 目光落在掉在地上的烙铁上,刚才还滚烫的烙铁,此刻已经结了一层淡淡的白霜…… 10.世界二 公子琴歌 第十章 嬴政走了没多久,在链子上挂了三天的琴歌终于能找间牢房睡觉了,被放下来的时候,琴歌觉得两只胳膊已经不是自己的了,磨破手腕的那点疼倒是小意思。 以为可以摆脱牢狱之灾的琴歌被浑身的瘙痒折腾醒,下意识的伸手去挠,手腕上却又是一紧,耳中再度传来铁链交击声。 难道是又被挂了? 琴歌睁开眼睛,便看见雕着精美花纹的床顶,和层层叠叠的床幔。他一身清爽的躺在床上,伤口都被处理过了,身上也清洗过,连头发都散发着皂角的香气。 如果不算被锁在床头的手腕的话,这待遇还算不错。 “公子,您醒了?”圆脸大眼,身材娇小的少女端着药碗进门,笑道:“大夫也说差不多这个时辰醒,所以奴婢去熬了药来。对了,公子可以叫奴婢小桃。” 她放下药碗,将琴歌的头垫高了些,道:“公子昨儿夜里发了热,这是大夫开的药。来,奴婢喂您。” 如今正是春寒料峭的时候,琴歌穿着一身单衣被折腾这么久,还泼了几身水,不病才怪,皱眉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小桃诧异道:“这是宫里啊,公子您不知道?是了,昨儿公子病着,昏昏沉沉的……” 又嫣然一笑道:“昨儿可是大王亲自安置的公子您,还请神医务必治好您的伤……奴婢在这里三四年了,从未见过大王对谁这么细心呢!” 琴歌不置可否,就着小桃的手喝了两口,皱眉:丁点儿大的勺子,喂两口还要擦拭下嘴角,这是要喂到什么时候去——这种喝药法,他宁愿被人捏着脖子灌。 正要要求换个法子,看见他皱眉的小桃眼圈已经红了,惊慌道:“对,对不起,都是奴婢的错,奴婢……” 话未说完,门外传来一声轻笑,竟带着几分宠溺:“怎么,才刚醒就发脾气呢?” 琴歌顿觉毛骨悚然。 一身黑袍的嬴政推门而入,坐到他床边,道:“是要让寡人亲自喂你?” 琴歌扯动手腕上的铁链,似笑非笑道:“我更喜欢自己喝。” 嬴政端起药碗轻轻搅动,轻飘飘道:“人要知足,你说,是不是?” 琴歌不吭气了,嬴政药勺伸来,他张嘴便接了——他倒要看看,是他先喝的不耐烦,还是那人先喂的不耐烦。 嬴政长这么大何曾照顾过人,喂了三四次,见药碗中的药汁只降下微不可见的一线,便有些烦躁起来,但一见少年好整以暇,似早料到他会如此的模样,冷哼一声又继续。 两人一声不吭,较着劲儿似得将一碗药喝完,琴歌固然苦的嘴里都没了滋味,嬴政也觉得捏着那丁点儿的小勺捏的手都僵了。 唯有小桃看得眼睛发直:大王待我家公子可真好啊! 终于喝完了,琴歌松了口气,一转眼却见嬴政伸指向他嘴角抹来,嫌弃的扭头避过。 “这是还生气呢?”嬴政好脾气的一笑,抬抬下巴示意:“沾了药汁。” 琴歌的手指望不上,更不愿劳动嬴政,索性伸出舌尖一转,轻轻舐去了。 吐舌这个动作,并不是所有人做来都好看的,小孩子吐吐小舌头是万分可爱,若换了一条肥厚宽大的舌头吐出来,只会让人倒尽胃口。 但少年舌尖纤薄小巧,色泽粉嫩,在鲜嫩柔软的唇瓣上灵巧轻舐,留下诱人的水泽……嬴政顿觉呼吸都有些不畅了。 琴歌一侧脸,将被薄薄的纱布覆盖的伤处转向嬴政:如果不是有自知之明,他一脚就踹上去了——天底下怎么会有这种随时随地发情的畜生! 不是说他宫里收罗了各色美人吗,怎么还一副见到母猪都要发情的模样! 嬴政皱眉,接了小桃奉上的茶汤慢饮,道:“你的伤寡人请神医看过了,虽不敢说能全无痕迹,但治个七七八八是没问题的。只是那药敷上去麻痒难当,怕你不小心碰到了,才暂时限制你的行动,等你伤好了,自会放了你,勿要多想。” 琴歌如何听不出嬴政话中的要挟之意。 他脸上的伤并不能护着他一辈子,莫说能治好,便是治不好,只要他活蹦乱跳的出现在人前,这件事自然就算是过去了。至于以后再如何,还不是嬴政说了算?且不说别的,像如今这样将他弄到宫里放着,做出一副宠爱的模样来,谁还会相信他清清白白?天下士子也再不会将他当了同类来看,日后嬴政再对他如何,也绝不会有人为他出头。 琴歌嗤笑一声,道:“陛下日理万机,还要惦记外臣这区区伤势,可真是辛苦。” 你堂堂天下最强国之君,委屈自己来演一出温柔款款的戏,就为了陷害他一个对天下毫无分量的领国质子的随从——真他妈闲的蛋疼。 拜牢中那一幕所赐,如今别管他说什么话嬴政总要先放在脑子里转个圈,几乎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神色微肃——他最近,似乎在这少年身上放的心思太多了些,且没了往日那种取乐消遣的心境。 琴歌见状,淡淡一笑道:“不知道陛下可曾听过一句话——谎话说了一千遍,连自己都会当真,陛下可千万别演过了头,让人笑话。” 嬴政道:“寡人肯陪你演戏,你们不是该欣喜如狂才对吗?” 他们这些所谓的质子千里迢迢来西秦,为的不就是这个吗? 琴歌也想不明白,当初他是怎么脑子一抽跑到大秦来的,抿了唇不再说话。 嬴政起身道:“寡人还有政务,明日再来看你。” 又道:“有什么想吃想玩的,只管说,便是宫里没有,朕派人去给你在外面找。” 琴歌不答,嬴政也不以为意,转身离去。 等送走嬴政,小桃拍拍胸口,才算是活了过来,不无羡慕道:“公子,大王对您可真好,您可别再同大王斗气了……” 琴歌沉着脸不说话,小桃忙闭了嘴,道:“奴婢去给您端粥来。” ****** 说是明天再来的嬴政一连几天都没露面,琴歌乐得清静,令小桃找了些杂书来看,只是他手腕上的铁索收的紧,只能半躺半坐着,让小桃帮着翻书。琴歌看了两刻钟便不耐烦,让小桃帮他找个识字的来读书。 小桃犹豫了许久才壮着胆子报上去——识字的啊,那可都是了不起的人呢,怎么可能来给人念书听,而且还是给这样身份的人? 不过嬴政的话还是算数的,没多久就真派了个识字的侍女过来,只是那侍女念书的声音柔缓平和,琴歌往往听着听着便睡了过去。 琴歌这段时间的睡眠质量很差,也不知道嬴政给他用的什么药,伤处像是被许多蚂蚁攀爬啃噬一般,他清醒的时候还能忍耐,等睡着了却觉得全身痛痒难当。 也是他白日里表现的实在太过自如,小桃两人若不是见了他睡着时皱眉咬唇、痛苦难耐的模样,还只当神医的话太过夸张。 那日琴歌正听一篇游记听得昏昏欲睡,却见小桃欢喜进来通报:“公子,有人来看你了!” 琴歌微微一愣,便听见外面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声音温暖和煦:“琴歌,殿下和我来看你来了!” 殿下二字入耳,琴歌便觉得心脏碰碰碰不受控制的剧烈跳动起来,下意识的起身却又被铁链拽倒跌了回去。 秋韵掀开帘子,正看见他狼狈的模样,心中一酸,低头假做不见,侧身让身后的人先行。 琴歌全然不觉,看着进门的人:“殿下……” 易安一身白袍,肌肤如玉,五官精致,气质清冷至有些凛冽,进门点头示意后在床前的椅子上坐下,目光在琴歌手上的铁链上扫过,道:“秦王说宫中延医用药方便,等你养好了伤,便放你回质子府……你先安心养着吧!” 琴歌应了一声,让小桃她们去外面侍候。几人又闲聊了几句闲话,秋韵犹豫了一下,道:“听说,你脸上的伤,是你自己……” 琴歌嗯了一声。 秋韵嘴唇微动,最后却化成一句叹息。 所谓人各有志,这世上,有愿意忍辱负重以保全家国的,也有宁死也不肯受辱的……谁又能说谁的选择就是错的? 他和殿下受尽屈辱,可看秦王看似宠爱实则轻慢的态度,谁敢说他们委屈就能求全? 琴歌承受酷刑、自毁容貌,可还不是被锁在后宫,谁敢说他宁死就可不屈? 房中一时安静下来,片刻后,易安开口道:“等此事一了,你就回大楚吧,我会提前禀告父王。” 琴歌一惊抬头:“殿下,我……” 不知道为何,他整个人像是被掰成了两半,一边理智告诉他,他回去是对的,对任何人都是最好的,可是另一边却像有个声音在心里拼命叫嚣:他走了殿下怎么办?怎么可以把他独自留在这虎狼之地任人欺凌? 易安打断他道:“就这么决定了,你不必多说……琴歌你,不适合留在这里。” 又道:“你安心养伤,我们过几日再来看你。” 起身向外走去。 或许在琴歌奋起反抗之时,他们就已经不是一路人,已经没有多少话可说。 在他面前,他该表现出如何的姿势?愤怒他的不识大体?钦佩他的宁死不屈?还是嫌恶自己的肮脏懦弱? “殿下!”琴歌唤住即将出门的两人,苦笑一声道:“殿下您真的觉得,我们做得这些有意义吗?” 易安正要掀帘子的手一顿,却并未转身。 琴歌道:“我们之所以来大秦,是因为不想打仗,可是现在怕打仗的人,真的是我们吗?” 易安呼吸急促起来,琴歌继续道:“人吃了东西是要消化的,国家也是一样……大秦灭了三国,那三个国家,人心尚未屈服,地方尚不安宁,诺大的地盘需要镇守平定,需要治理安抚,还要防备北齐乘机南下……大秦如今看似如日中天,其实正是最为虚弱的时候,现在怕打仗的,不该是他们吗?” “秦王能一口气灭掉三国,岂是平庸之辈,焉知不是他假做沉迷,好拖延时间,等稳固了地盘,再将我们一网打尽?”琴歌道:“殿下,我们在这里和秦王纠缠不休,到底是我们缠住了他,还是他缠住了……” “住口!住口!”易安厉喝一声,胸口剧烈的起伏,捏在布帘上的手微微颤抖,片刻后才逐渐平缓下来,一语不发的掀帘出去。 “殿……”琴歌一声殿下刚出口,便听到门外传来对嬴政见礼的声音,默默闭上嘴。 11.世界二 公子琴歌 第十一章 外面的声音响了好一阵,一个沉稳宠溺,一个清冷淡然,偶尔夹杂着嬴政低沉的笑声,竟是一副其乐融融的模样。 等易安几个离开,嬴政自己掀了帘子进来的时候,看见的便是少年抿唇垂眸的模样,若不是他紧紧握住铁链的右手泄露了他的真实情绪,他倒要以为这少年真的什么都不在乎呢。 嬴政在易安坐过的椅子上舒服坐下,接过侍女俸来的茶盏喝了几口,挥手令她下去,才懒懒道:“不是说寡人是草包吗?怎么又成了绝非平庸之辈了?” 琴歌心情不佳,懒得同他说话,半点反应也无。 嬴政放下茶盏,看向林诺:“刚才话不是挺多的吗?怎么,要让寡人把他们叫回来陪你说话?” 听出嬴政话中的威胁之意,琴歌抬眸看了他一眼,淡淡道:“陛下没听说过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吗?” 嬴政轻咦一声,道:“寡人还真没听过……什么意思?” 琴歌微楞,在他的印象中,这句话不是应该人人都耳熟能详的吗?但此刻他却真的想不起这句话是听何人说过的,索性不吭气。 嬴政放过他,伸了个懒腰,道:“看你也像个聪明人,今天做的这事儿可是蠢透了。” 琴歌垂眸不语,看着琴歌握着铁链的右手因太过用力而微颤,嬴政心情大好,道:“行了,别捏了,手指头捏断了你也捏不断那链子,当然更收不回你说的蠢话。” 自从在牢里见的那一面以来,嬴政虽依旧高高在上,掌控少年生死,却第一次感觉自己占了上风,甚是得意,再接再厉道:“今天你最少做错了两件事,第一,这些话不该由你来说。同样的话,若是秋韵来说,是同病相怜,是同舟共济,换了旁人来说,是同情怜悯,是为其不平,而这话从你琴歌嘴里说出来,那是什么?嘲笑?讽刺?羞辱?而且最重要的是,你的话,寡人也亲耳听到了啊!你让他日后该如何自处?” 琴歌低垂着眼,恍如未闻。 嬴政继续道:“第二,你这些话根本就不必说。你以为整个南楚就你琴歌一个聪明人?你能想明白的事儿,难道南楚君臣就没有一个人懂?只怕他们比任何人都清楚,可是为何还要和亲、纳贡、送来质子?因为他们怕啊!他们安乐了几十年,他们怕打仗,怕大秦,怕寡人!就算你告诉他们,大秦如今外忧内困,就算你告诉他们,他们一出兵就能打的大秦数十年不能翻身,那又如何?他们敢吗?所以哪怕自欺欺人,哪怕饮鸩止渴,也要换得短暂的歌舞升平……所以,你的话,别说在这里说了无用,便是站在你们南楚的朝堂之上说出来,又有什么用?” 琴歌默然无语,片刻后才喃喃低语道:“……入则无法家拂士,出则无敌国外患者,国恒亡,然后知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也…… ” 嬴政双目大亮,拍掌道:“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妙啊!这是你们南楚哪位大家新写的文章?如此大才,寡人定要见见!” 又问:“全篇颂来听听,寡人便解了你的鉄镣,如何?” 琴歌冷冷道:“不记得了。” 如此文章,但凡是读书人,谁会不将其视为至宝,怎么可能会不记得?不过嬴政知道这少年生性倔强,他既不肯说,那么再怎么逼迫都无用,淡淡一笑道:“方才听易安说,要让你回国?你说,朕要不要答应呢?” 琴歌道:“我非秦人,亦非质子,想来就来,想去就去,与陛下何干?” 嬴政一瞥他手腕上的铁链,轻飘飘道:“想来就来,想去就去?” 见少年一双好看的唇又抿了起来,嬴政又意味深长道:“你说,你家主子为了让寡人放你回国,会怎么来央求寡人呢?你怕是还不知道吧,你家主子虽然看着冷清,在那床榻之上,却……” “闭嘴!闭嘴!”琴歌怒极,将铁链扯得哗啦作响:“无耻!下流!” 嬴政满意一笑:“入则无法家拂士,前面呢?” 琴歌剧烈喘息几下,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经恢复了平静,道:“陛下以为过了今日,殿下还会在陛下面前奴颜婢膝、毫无尊严,任由陛下予求予取?” 嬴政神色一变,几乎立刻反应过来:“刚才那些话,是你故意让寡人听见的?” “不错!”琴歌道:“这些话,只有出自琴歌之口,入得陛下之耳,殿下才不会继续用所谓的为国为民来麻痹自己,才能……在陛下面前活的更有尊严些……你也休想再动不动用南楚安危来要挟殿下……” 嬴政冷笑着打断他道:“你以为他会感激你?”只怕他此刻羞愤欲死,恨死了将遮羞布一把扯开的琴歌。 琴歌淡淡一笑:他又何尝是为了他的感激。 只要能让他稍稍过得好些,便是恨他怨他,又有何妨? 这是嬴政第一次看见琴歌真正意义上的笑容,唇角勾起几分暖意,眼角带上几分怅惘,连脸上的轮廓都显得柔和了几分……最是少年怀春时,煞是动人。 嬴政莫名惊艳的同时,又带了几分无由的愤怒,再想起先前自己可笑的长篇大论,一种暴虐的情绪便蔓延了上来。 身前多了一道高大的阴影,琴歌猛地惊醒过来,一抬眼便看见嬴政不知何时站到了床边,双眸中带着熟悉的嗜血的味道——当初他将烙铁烙在他下属的肩上,向他一步步逼近时,眼中便是这般模样。 琴歌心中一凛,恐惧从心头升起,又被他强行按捺下去,淡笑一声,道:“秦王殿下可还记得外臣前几日说的话?”他声音清冽宁醇,又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让人清醒的同时,也让人沉溺。 嬴政不自觉被他吸引:“什么话?” 琴歌语气轻飘飘的,似带了种漫不经心的味道:“谎话说上一千遍,自己也会当真。陛下十七岁登基,如今已经九年,九年内连灭三国,除大秦历代君臣励精图治外,更是陛下雄才伟略……只是,陛下为迷惑诸国,做出暴虐凶残、好色无度的昏君姿态来,难道就不怕真的变成了昏君、暴君吗?” 嬴政一愣,神色有些恍然。 “陛下当初对我,原是存了借题发挥、杀鸡儆猴,以挟制楚国的心思吧?否则也不会大费周章让我认下那份所谓的‘罪状’,可是为什么最后却变为纯粹的发泄施1暴,以至如今束手束脚?难道此事竟未引起陛下的警觉吗?”琴歌见嬴政目光已经恢复清明,冷笑一声道:“陛下在刻意纵容、甚至放大自己心中的欲望而为所欲为的时候,是不是觉得身心舒畅,痛快淋漓?这种感觉一旦上瘾,你还戒的掉吗?陛下没发现自己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吗?陛下身为国君,无人可以约束,若是有一日真正沉溺其中……只怕大秦别说是灭了三国,便是统一天下,称皇称霸,也躲不过二世而亡的命运。” 嬴政低头看着被锁在床上,脸色苍白的瘦弱少年,神色变幻莫测,手中拳头握紧又松开,最后淡淡道:“你倒是,什么都敢说。” 转身拂袖而去。 看着晃动的门帘,琴歌绷紧的身子终于放松下来,闭上眼苦笑:他没有什么劝戒秦王嬴政的好心,只希望他在他面前,能多几分理智。否则嬴政若真在种情形下对他施1暴,他能做什么?咬掉他一块肉? 他没照过镜子,不知道自己的脸如今是什么光景,但看嬴政的模样,估计伤的不是很厉害,否则他也不会动不动就起了色心。但是,不应该啊! 又想起那天烙铁上凝结的霜花,这几日他明显比先前提升了许多的五感,还有脱口而出不知出处的文字,有些茫然:他这到底是怎么了? 嬴政这次似乎动了气,给琴歌念书的侍女没了踪影,伙食从每顿的精细美食,变成了仅能饱腹的粗茶淡饭,向来话多的小桃也不再同他说话,甚至不在内室出现,只在上药吃饭的时候才会进来,且从头到尾一语不发。 看她每次欲言又止、憋得难受的模样,琴歌也知道这是得了吩咐。心中暗骂嬴政手段幼稚的同时,却也不得不承认嬴政这一招极狠。 既小桃不同他说话,琴歌自也不会去勉强她,便是他自己,不到万不得已,也不再开口。 躺在床上,看着空荡荡一成不变的房间,琴歌无声的叹气。 房中门窗紧闭,连挂在内室门口的帘子都不曾晃动一下,琴歌闭着眼都能画出窗棂的模样,以他的视线能及的地方,有多少块砖,多少片瓦,都不知道数了多少遍了。外间也静悄悄的,偶尔传来些许动静,对琴歌来说都是格外的惊喜。 再这样下去,他怕是要崩溃了吧! 琴歌这样想了不止一次,但他实则比他自己认为的要坚韧的多,一天、两天、五天……就这么一天天撑了下来,且在旁人眼中,他始终低垂着双眸安安静静的躺着,不见丝毫焦躁,似乎可以就这样躺上一生一世,躺到天荒地老。 他以为他要这样一直呆到伤势尽愈时,却有人先沉不住气了。前些日子替他念书的侍女带了四个侍卫和几个宫女进来,行礼道:“陛下请琴歌公子赴宴。” 12.世界二 公子琴歌 第十二章 侍女活泼,侍卫恭敬,若不是琴歌才刚被解开手镣,只怕真要当了这些是他在南楚时的家人。沐浴梳洗,穿上长袖翩然的白袍,扣上紫金发冠,配上无暇美玉,登上柔软的鹿皮短靴……再看时,宛然便是画中走出来的浊世佳公子。 琴歌终于有机会在镜子里看一眼自己如今的模样,不由微微皱眉,不知是所谓“神医”配的药太过神奇,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他脸上的伤早已愈合,如今只留下一块指肚大小淡粉色的印记,看小桃每日给他上药时的惊叹模样,怕是这点伤痕,也在不断淡化缩小。 他再不能拿它做文章了。 走出房门,琴歌才发现,秦王用来关押他的院子竟修的极为精致,当初他被关进牢里时,柳条才刚刚吐出嫩芽,如今已是满目青翠,尽展窈窕身姿。 “公子,”侍女见他脚步有些虚浮,恭声道:“陛下让奴婢们给您准备了肩舆……” 琴歌摇头拒绝,任谁像他一样被迫躺了十多天,都不会再起偷懒的心思,必然能动弹便多动弹两下。 于是侍女便令人在前面领路,她垂手跟在琴歌身后半步。 琴歌至今不知道侍女的名字,先前她给他念书的时候,向来不肯多言,态度也带了几分倨傲,琴歌还以为她的高傲是因为识字的缘故,现在想来,这位应是嬴政近身之人。 一路上,桃红李白杏花娇,看不尽的美景,可惜嬴政设宴之处离得太近,还未尽兴,便到了地方。 他原因为嬴政唤他来,或是存了羞辱的心,让他和易安、秋韵一同赴宴,又或者是因为他伤势见好,该出来见见人,以辟“琴歌公子因誓死不从,以致被秦王酷刑拷打”的“谣言”了,但到了地方却是一愣,酒宴丰盛,歌舞齐备,但座上却唯有嬴政一人,在他下首设有一座,尚还空着——这所谓酒宴,竟是为他一人而设? 心中疑惑方起,便见嬴政招手笑道:“琴歌快来,寡人等你许久。”竟是一副知交好友的熟稔模样。 虽不知嬴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是既来之则安之,琴歌大大方方上前入座。 嬴政击掌,舞乐顿起。 嬴政道:“这几日寡人政务繁忙,也没去探望,不知琴歌身子可大好了?这些日子过得可好?下人可有怠慢?琴歌是寡人的贵客,有何不便尽可直言,千万勿要见外。” 琴歌笑笑,道:“多谢。”并不多言。 几日不见,嬴政眉目间竟比先前平和了许多,身上戾气几乎一扫而空。琴歌心中凛然,这世上肯纳谏的君王不少,但能因为一个阶下囚的几句话,便反省自此的君王,他却是闻所未闻。 嬴政道:“看琴歌如今气色红润,想必也是调养的不错。来,寡人敬你一杯。” 琴歌再道一声多谢,举杯一饮而尽,然而浑黄的酒水刚一入喉,便忍不住大声呛咳起来。 少年咳的喘不过气来,双颊被呛的飞红,眼睛里隐隐泛出水光,实在让人……嬴政呼吸顿了一刻,才起身坐到少年身边,替他在背上拍抚顺气,道:“是寡人的不是,大秦的酒对你们南楚来说,委实太烈了些……来人,换……” “不必,”琴歌终于喘匀了气,道:“就它吧!” 心中升起浓浓的怨念,妈蛋,这辈子没喝过这么差的酒,淡的跟水一样,味道还这么奇葩……不过好歹还有点酒味儿,若换了更淡的,还真不如喝水呢! 嬴政劝道:“琴歌不必勉强。” 琴歌这才反应过来,他和嬴政此刻的距离委实太近了,尤其嬴政的手还放在他背上,看上去仿佛将他半拥在怀一般,让他格外不爽,于是侧身移开少许,等着嬴政识趣的退回去。 嬴政仿似完全不懂他的意思,顺势坐正,占据了琴歌让出来的地方,叹道:“琴歌连喝酒都会呛到,寡人还是要和你同席才能放心些……如此说话也方便。” 琴歌道:“陛下请便。” 不过同席而已,与他争辩反而落了下乘。 便不再理会嬴政,一手执壶一手握杯,开始自饮自酌,目光落在庭前蹁跹起舞的少女身上,手指轻轻敲击在杯壁上,随着音乐无声的打着拍子,竟似真将自己当了秦宫的贵客,好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 嬴政诧异了片刻便恢复自如,有一句没一句的开始闲聊,而后,脸上的随意却渐渐被慎重取代。 这少年不过十五六岁年纪,又是以琴歌剑舞而驰名,是以嬴政虽被他的心性吸引,也知道他颇有智计,却并不以为他在见识才华上有多了不得,但此番闲聊之下,却是惊诧莫名,却又对南楚升起不屑来:如此见识卓著、目光高远之人,但楚人眼中,却只看到了他的琴歌剑舞,且将他以如此不堪的身份送入大秦,不得不说是个讽刺。 替少年又斟上一杯,笑道:“琴歌今儿可还尽兴?” 琴歌好酒,来者不拒,依旧一饮而尽,叹道:“茶浑酒淡,歌平舞拙……差强人意吧!” 嬴政一噎,他原本是想以此为由,出言招揽少年,不想竟得到这个评语,不由懊恼:他是忘了,在饮酒取乐上,大秦便是拍马也及不上南楚,且这少年还是其中的佼佼者——只看他琴歌公子的雅号便知道。 琴歌叹道:“这茶酒好说,陛下若放我回去,不出三日便能让陛下尝尝何为美酒香茗,但这歌舞嘛……” 他此刻略醉,摇摇晃晃起身,道:“我所见之舞者,飘然转旋回雪轻,嫣然纵送游龙惊。小垂手后柳无力,斜曳裾时云欲生。” 嬴政不以为意,正要赞他诗写的不错时,却见琴歌忽然气势骤变,整个人似变得轻盈缥缈起来,举手投足都带着奇妙的韵律,他随意的举起右臂,长袖翩然轻拂,他漫不经心的一旋、一拂、一拧……嬴政终于明白这少年为何会以舞闻名天下。 “飘然转旋回雪轻,嫣然纵送游龙惊。小垂手后柳无力,斜曳裾时云欲生……”原本还觉得太过夸张的诗句,此刻却觉得非此实在不能形容其美妙动人。 嬴政还未回神,琴歌却已然坐下,叹道:“我所见之歌者,倚丽精神定,矜能意态融。歇时情不断,休去思无穷……” 摇头叹息后又开始举杯畅饮。 嬴政心痒难耐,道:“既然歌舞难以入目,不知寡人是否有幸……” 琴歌淡淡道:“我记得陛下是请我来赴宴,而不是侍宴的吧!” 嬴政一噎,他在琴歌面前碰惯了钉子,又得他几度点醒,竟不以为忤,遗憾的摇头便算罢了,正待邀他出去走走,却听底下人来报,相国来了。 嬴政微微皱眉,却还是令人招他进来,琴歌起身:“陛下有政务在身,外臣这就告辞了。” 嬴政拽住他的袖子将他扯回去坐下,道:“听听无妨。” 琴歌遂不再多言。 不出嬴政所料,相国太叔志此刻过来,为的又是鲁子晋的事。 大秦崇尚武力,对内对外手段向来简单强硬,先前国土面积不大、政局稳定时,如此行事还问题不大,可如今国土范围大了三倍不止,各处纷乱频起,麻烦不断,这些大秦官员处置起来,便显得捉襟见肘。 嬴政见到这种情景,便大胆启用了梁人鲁子晋,并日渐重用,却引得本土势力不满,不管什么事都要鸡蛋里挑骨头,弹劾一番,相国太叔志便是其中最为强硬的一个。 太叔志此来,为的是鲁子晋奉命在秦都修的招贤馆,说其耗费大量银钱粮食不说,招来的不是偷鸡摸狗之辈,便是来骗吃骗喝的废物庸才。几个月来,一个正儿八经的人才没找到,反而把整个京城都弄得乌烟瘴气云云。 又一连举了许多事例,说明这群人之害。 嬴政也有些迟疑,他下意识觉得建招贤馆,招纳八方人才是好事,可是太叔志说的也是事实,招贤馆建好足足几个月了,不见其效,反见其害,再这样下去…… 正要说话,却见身侧的少年正仰头饮酒,意态悠然,心中一动,问道:“琴歌觉得,此事该如何处置?” 琴歌摇头:“不知。” 太叔志亦皱眉道:“陛下,朝堂大事,岂是和娈1童耍笑之……” 嬴政挥手打断他,对琴歌道:“寡人知道你最厌恶什么,若你今日给寡人一个满意的答复,寡人便答应你,绝不在此事上勉强与你,如何?” 嬴政虽好色,却自认不会因此而“智昏”,他在取乐和正事上一向分得很清,但却在琴歌身上隐隐有些失控。他一面欣赏甚至珍视着眼前的少年,一面却越来越不能控制自己对他的欲1望。 便算是给这少年一个机会,若他果然值得,他便不再将其定位为塌上的玩物,愿意为他克制一二——这少年虽令他心动,但他嬴政,最不缺的便是各色美人。 琴歌默然片刻后,忽曼声吟道:“古之君人,有以千金求千里马者……” 太叔志不耐烦打断道:“什么乱七八糟的!” 琴歌恍如未闻,继续吟诵下去。他以琴歌闻名,声音自是极为动听,清澈干净又醇美醉人,便是随口念颂,也似有袅袅余音回荡,令人心旌神摇。 “……‘死马且买之五百金,况生马乎?天下必以王为能市马,马今至矣!’于是,不能期年,千里之马至者三。” 琴歌话落,嬴政与太叔志沉默许久,对视一眼后,太叔志道:“但如今来的尽是庸才,总不能当真都重用起来吧?” 琴歌淡笑一声,道:“这也要来问我,你是相国还是我是相国?要不要我帮你把他们送去南楚参加科举考一考?” 太叔志气的胡子都翘起来了:“你!竖子!” “琴歌就这幅脾气,相国莫要放在心上,”嬴政劝了一句,又道:“琴歌你也到了该上药的时候了,寡人这便派人送你回去。” 放风时间结束……琴歌顺手从几上取了颗梨,啃着就施施然去了。 自此,隔几日嬴政便亲自过来,同他下棋聊天,或喝酒饮乐,或行舟湖上……也就这个时候,琴歌能得片刻自由,以致他在无聊时,竟会隐隐盼着嬴政能想起他来,虽他心里清楚这样想不对,但有些本能委实难以控制。 这是在熬鹰呢,琴歌叹气,可真看得起他。 一晃又是大半个月过去,他脸上的伤已经几乎看不出痕迹了,但嬴政却丝毫没有放他回去的意思。他提醒了嬴政一次,嬴政便一连五日不曾放他出去,让他很是焦躁,却也知道,嬴政等的便是他的焦躁、崩溃直至屈服。 晚间,琴歌忽然被一阵嘈杂声惊醒,他最近五感变得极为敏锐,外间尚无动静,他便听见远处传来的呵斥声和犬吠声。 这是……进了刺客? 这个念头刚刚升起,一个黑色人影无声无息翻了进来,一转身,顿时四目相对。 刺客显然没想到里面的人居然是醒的,但他反应极快,呆了一瞬便立刻扑了上来,捏住琴歌的下颌令他吞了一颗药丸,压低声音道:“不要叫,外面的侍女已经被我打晕了,你叫也没用!你吃了我的毒丸,要是没有解药,不出半个月就要毒发……快设法将我藏起来,待我脱险,自会给你送来解药,否则……” 琴歌叹了口气,打断他的滔滔不绝:“你在行事之前,从不先观察下形势吗?” 黑衣人一愣:“什么?” 琴歌拽动手腕,铁链发出沉闷的撞击声,黑衣人好一阵没有反应,虽然他蒙着脸看不见表情,但那呆滞的眼神,看起来有点崩溃…… 13.世界二 公子琴歌 黑衣人愣了好一阵,四下打量一番,最后挠头道:“那个……那你知不知道,有什么地方可以躲一躲?” 琴歌摇头道:“你身上受了伤,他们带的有猎犬,你就算把伤口扎的再紧也瞒不过它们的鼻子——躲在哪里都没有用。”莫说猎犬,连他的鼻子都瞒不过。 他微一沉吟,又道:“从这边向北百丈距离有一个荷塘,若是你能游过去就可以暂时摆脱猎犬。你从荷塘的北岸上去,那里是百兽园。你打伤几只跑的快的,让它们带着血腥味四处乱串,可以引起些许骚乱。你不要走远,就藏在月洞门上面的雨檐下,等有了空挡就潜入他们搜过的地方,那里暂时应该是安全的……剩下的你就自己想办法吧!” “我觉得……”黑衣人吞了口唾沫,道:“我还是带上你更安全。” 眼睛一眨就想出一个看起来很靠谱的点子,带上他一定更靠谱。 爬上床来,掏出匕首,斩向他手上的铁链。 琴歌皱眉,他很不喜欢这样自作主张的人,淡淡道:“带上我你走不了,那片湖我过不去。”就算能走他也不会走,和这刺客不一样,他是有庙的家和尚。 黑衣人一面埋头苦干,一面道:“那你再想个法子出来。” 琴歌闭上嘴不再说话。对有些人来说,说一遍没用的话,说一百遍,也没用。 匕首在铁链上削磨,粗糙的切口在手腕上来回磨蹭,很快就带出一片模糊的血肉来,琴歌微微皱眉,没有多的反应。 片刻后,只听“铿”的一声,琴歌右手恢复自由,黑衣人笑道:“居然是精铁打造的,秦王可真舍得……不过遇到我的青锋也是小菜一碟!” 又要开始转战左手,琴歌忽然神色微动,道:“你该走了,有人来了。” “别大惊小怪,”黑衣人不以为意,道:“我也不是没布置的,他们一时半刻追不到这儿来,再说了,我都没听到声音,你能……遭了真的有人来了!你这儿有没有后门?” 琴歌无语。 院外已经传来敲门声:“小桃,开门!” 已经被敲晕了藏起来的小桃自然不能去开门,来人并未多等,直接将门撞开,急促的脚步声长驱直入,到琴歌房门外停下,一人朗声道:“琴歌公子,宫里来了刺客,陛下担心公子安危,令我等前来护卫。” 顿了顿没听到里面的回音,那声音又道:“琴歌公子,我进来了?” 琴歌并未理会,那些人说话,从来都不是为了得到他的回答,不管他说什么,该进来的一样会进来。 正低头揉着僵硬的肩膀,锋利的匕首压上咽喉:“听起来嬴政很在乎你?” …… 嬴政匆匆赶来的时候,床上的锁链已经被砍断,一柄冷冽的匕首抵着少年的咽喉。少年被人勒住肩膀,赤足站在地上,全身上下就只穿着一袭亵衣。 嬴政的视线从他血迹斑斑的手腕,又转回少年脸上,声音低沉,听不出喜怒:“琴歌!” 琴歌静静站着,脸上几乎没什么表情,嬴政却总觉得少年平静的目光中,带了几分不耐,几分嘲讽——强留人在宫中“养伤”,结果被刺客挟持,怎么看都是他嬴政无能。 “哈!哈哈!”黑衣人对自己的机智很是得意:“竟然真的来了!我运气果然不坏。” 嬴政恍如未闻,目光依旧阴沉的看着琴歌,声音低沉冷淡:“放开他,寡人赐你全尸。” 黑衣人大笑起来,像是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眼中神采飞扬:“我要死了,哪怕你挫骨扬灰呢,有什么关系?这样,一个活人,两个死人,你自己选!你要是选一个活人呢,我走他活。你要是选两个死人呢,我先杀他,然后自己再死……虽然我也不是很想死,但是想想能杀了秦王你心爱之人,让你伤心一回,也算是意外之喜啊!” 心爱之人…… 嬴政终于转目看了黑衣人一眼,又望向琴歌,却见他颇为无语的瞟了黑衣人一眼。 侍卫统领陈策上前一步,冷喝道:“他同你一样,是刺驾的人犯,你以为挟制他就能保住你的性命?” 黑衣人骂道:“是我傻还是你傻呢?是刺客会锁在后宫?是刺客嬴政会亲自过来?再说了,我管他是什么人,反正我手里只有他……你们要不在乎,那就上吧,我和他两个,一路上也有个伴儿!” 谈判这种事,他很不擅长,也不再啰嗦,握着匕首的手指紧了紧,望向嬴政:“嬴政,是死的还是活的,你自己选吧!”他语气轻松洒脱,神情却很凝重,浑身绷紧仿佛蓄势待发的猎豹。 嬴政面色阴沉的看着两人,一语不发。 黑衣人恍然道:“那就是要死的了。” 他叹了口气,贴在少年的耳边:“抱歉,连累你了!”手里的匕首后勒,一道血线在少年白皙的皮肤上绽开…… “住手!”嬴政低喝一声,目光定定的看着黑衣人的匕首再度停在少年的颈上,沉默片刻后,冷冷道:“让他们走!” 黑衣人眉开眼笑:“这就对了嘛!我就说我运气一直都不错。” “陛下!”陈策急急道:“这反贼武功高强,三番五次想要刺杀陛下,错过这次时机,下次……陛下,只是为了一个……” 嬴政冷冷打断道:“天底下想杀寡人的人何止千万,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难道寡人还怕了一个刺客不成?” 嬴政看向琴歌,却见他神色悠闲,仿佛方才差点身首异处的是旁人,仿佛此刻他们谈论的是旁人的生死一般,而他自己,便是一个事不关己的局外人,在看别人的热闹,不由怒从心头起,沉声道:“琴歌!” 琴歌看向他。 嬴政冷冷道:“半个时辰内,若我看不到你,质子府内,鸡犬不留。” “陛下可真是看得起我,”琴歌终于第一次开口,语气淡淡:“陛下不如干脆说灭了楚国好了。” 嬴政淡淡道:“亦无不可。” 琴歌气结,他这是招谁惹谁了?冷哼道:“要不要外臣顺便将他五花大绑送到陛下跟前?” 嬴政冷冷道:“琴歌,不要挑战寡人的耐心!” 黑衣人茫然看着两人,道:“那个,你真不是他那啥?你们到底……” “闭嘴!”琴歌终于对他忍无可忍,怒斥道:“有你什么事?” “哦!”黑衣人看看自己架在琴歌脖子上的匕首:没他什么事儿? “你走不走?”琴歌不耐烦道:“你要不走,就上去打过!” 黑衣人闷闷道:“打不过……” 打不过便只有走。 嬴政冷冷看着两人慢慢退入黑暗中,沉声道:“陈策,你跟上去……把人带回来。” 陈策应了一声,领了人快步离开。 他的人影消失,嬴政再度开口:“玄一。” 黑暗中传来低沉的声音:“在。” “你也去,如果……就把他给寡人抓回来!”嬴政脸上一片阴寒,声音冰冷刺骨:“……生死勿论。” 琴歌,我告诉过你,不要挑战我的耐心。 琴歌,最好不是你耍的把戏。 …… 夜色像是一层浓雾弥漫在宫室里,仿若有无数凶兽蹲踞在阴暗的角落,随时都要扑出来择人而噬。 已经过去了三刻钟,去的人却还没有回来。 嬴政一身黑袍,目光越加阴冷,怒意就像这湿冷的夜色越加浓厚,右拳慢慢收紧。 终于还是迫不及待的想要飞出去吗?连他的主子,他的楚国,都不顾了。 一阵纷沓沉重的脚步从拐角传来,陈策匆匆而来,低声禀报:“人找到了!” 找到了?嬴政一愣以后,心又是一沉:人找到了,却没有带回来。 嬴政看着似乎想要将头缩进肩膀的陈策,一时竟不敢问,只冷冷道:“……带路。” 然后,他看见了琴歌。 月色朦胧,一身白衣的少年静静靠坐在桃花树下,身上点缀着几瓣落花,黑发披散轻拂……如此静谧美好的画面,却因为少年胸口露出的刀柄,让看得人浑身冰凉。 少年手捂着胸口,鲜血从指缝汨汨而下。 嬴政摇晃一下,死死盯着少年,他的整个人就仿佛崩成了一把拉到极点的弓,一时间动弹不得。 “陛下,”陈策低声道:“那反贼说,他不能白来一趟……临走的时候,一刀刺在他胸口上。” 嬴政彷如未闻,缓缓上前,半蹲在少年身前,紧紧捏住他的肩膀,声音微颤:“琴歌?” 琴歌睁开眼,目光清明,开口道:“抱歉,我想试一下。” “琴歌……琴歌!” 寒光乍现,惊喜的声音忽然变成难以置信的暴怒,嬴政捂住胸口后退几步,胸口上,一把雪亮的匕首已经刺入半截。 “陛下!”陈策惊得魂飞魄散,狂扑上前,却见少年脚在树干上一蹬,身体在空中急旋,一脚蓄势而来,狠狠踹在即将被嬴政拔出的匕首手柄上。 “噗!”匕首齐柄而没。 “陛下!”陈策目眦欲裂,狂吼一声:“拿下!” 琴歌翻身落地,还未举步,手上一紧,已经被人握住了手腕,粗糙有力的大手宛如铁箍一般,几乎掐断他的骨头。 琴歌回头,正对上嬴政那双阴沉的眸子,冰冷、暴虐,仿佛正酝酿着狂风暴雪…… 琴歌想也不想,反手从胸口拔出只剩小半截刀刃的短刀,一刀抹向嬴政咽喉。 嬴政不闪不避,一双阴沉的眸子定定的看着他,捏着他的手腕的手,狠狠一拽! 琴歌一个踉跄,还未站稳,浑身便是一震,整个人被巨大的冲力带飞两步,重重撞在树干上,直至此刻,剧痛才从右肩传来。 琴歌张口,喷出一口鲜血,伸手握住肩头足有拇指粗细的黑色铁箭,想将自己从树上拔出来,只是以他剩下来的那点力气,直如蚍蜉撼树,试了几次却半点用处也无。 好可怕的箭,琴歌放弃了尝试,事实上刚才若不是嬴政那一拽,这会儿他已经成了尸首,不过,现在的处境也没好到哪儿去就是了。 “琴歌。” 视线中出现黑色宽大的袍角,琴歌不及多想,已经被人掐着下巴抬起头来。 “寡人没死,”嬴政冷冷看着他:“你是不是很失望?” 琴歌咳出一口血来,笑笑,声音有些虚软,目光也有些散漫:“是啊!” 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他什么都算好了,连退路都安排妥当了,唯独没有想到在出手的那一刻,不知怎的头忽然一痛,仿佛被人用大锤狠狠敲了一记似得,这才刺偏了少许,否则即使嬴政身着内甲,此刻也早已一命呜呼。 “好,你好……”嬴政噗的喷出一口鲜血,冷笑着点头道:“好的狠……琴歌……” 一身单薄亵衣的少年已经半身是血,右手无力的垂落,左手握住漆黑的箭杆,修长素白的手指上已溢满鲜血,又顺着他的手腕蜿蜒而下。 嬴政用力喘了口气,一抹血色从嘴角渗出来,他伸手握住少年肩上的铁箭,猛地下按。 “哈啊!”琴歌惨哼一声,吃痛的弓起腰。 嬴政满意的看到少年脸上终于没了那可厌的笑容,看着他牙齿咬破嘴唇,冷汗顺着鼻尖滴落…… 脑海中,少年懒懒靠在塌上仰头饮酒,和盘旋在空中,一脚狠绝的踹向他胸口匕首的画面交替出现……琴歌,好,琴歌,你好样的! 猛地发力一拔。 鲜血飞溅,琴歌闷哼一声,手指用力扣住树干,强撑着让自己靠在树干上没有倒下去,大口吸着气:真他妈疼啊! 黑色染血的铁箭被掷在他面前,嬴政转身就走,冷冷的声音带着切齿的寒意:“别让他死了。” 14.世界二 公子琴歌 第十四章 原本在琴歌印象中阴森恐怖、血腥残暴,连回想一下都要全身发抖的刑房,再进来时,感觉却是平常。 大约是因为嬴政说了要留他性命,所以行刑的人并没有用什么过分的手段,只动了鞭子,不问口供,泄愤似得抽。 虽然琴歌现在很能忍痛,但还是痛的,尤其是鞭子重复抽在同一个部位的时候,也会疼的抽搐,但到了后面,却似麻木了一般。 等琴歌再次不知道是睡着还是晕倒被水泼醒后,面前的人换了嬴政与他的几个侍卫。 嬴政一身黑色大氅站在他面前,手里拿着皮鞭,眼神阴鸷,气势逼人,全然看不出受了重伤的模样。 见少年醒来,嬴政冷哼一声,用鞭身托起他的下巴,问道:“这几日滋味如何?” 琴歌原就失血过多,整个人没什么精神,全靠这些人不时给他灌些参汤续命,哪有精神回答他的废话,垂着眼并不吭气。 嬴政冷声道:“那晚的刺客是谁?与你是什么关系?现在藏身何处?” 琴歌倦的厉害,眼皮都抬不起来,嬴政问了什么也没细听,依旧闭目养神。 “啪”的一声,琴歌肩膀一痛,已是挨了一鞭,伴随着嬴政一声冷喝:“说话!” 琴歌这段时间挨鞭子挨惯了,且嬴政这一鞭也不算很疼,垂着头没什么反应。 嬴政狠狠扔下皮鞭,跨步上前,一把掐住琴歌的脖子,声音低哑暗沉:“琴歌,寡人知道你不怕酷刑,可寡人也知道你怕什么……寡人是答应过你不对你用强,可是却没答应过你,不让别人对你用强!” 见琴歌猛地睁开眼睛,嬴政手指微微用力,嘴唇贴近少年耳朵,低声道:“你若好生回答寡人的问题,寡人便不让任何男人碰你,不然,寡人让这大牢里的每一个人,都尝尝名震天下的琴歌公子,是什么滋味!” 猛地甩手推开。 琴歌低喘了几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便多了几分精神,道:“你问。” 嬴政沉声道:“那个黑衣刺客是谁?” “不认识。” 嬴政冷哼道:“不认识你会助他脱身,他会助你行刺?寡人看他对你言听计从,听话的很!” 琴歌淡淡道:“我们若认识,陛下早就成了刀下之鬼,哪里还能在这里审问人犯?”若他们两个真是一伙的,当时怎么会由他一人出手? 嬴政寒着脸,又道:“侍卫这几日遍搜皇城,在西门附近的墙根下,挖出一套钩锁,和你有没有关系?” “有。”琴歌道:“我让那黑衣刺客替我埋在那里,以作脱身之用。”东西都被找到了,否认也没什么意思,反倒连累旁人。 “胡言乱语!”陈策喝道:“你行刺的桃园与西门之间一东一西,相距甚远,行刺之后你怎么去西门?你难道会飞不成?还是说,皇宫里还有你的内应?” 琴歌看了他一眼,有气无力道:“桃园内有一条溪流,有几处水深且急。其中一处离我行事之地只有数十丈,我在旁边准备了竹管,可用它换气在水下藏身,等搜索过去之后,便反向离开……若是搜索严密,也可顺水而下,去浣衣局寻机脱身。” 嬴政不觉如何,可是看陈策举着袖子连连抹汗的模样,哪还不知道这少年的法子竟是极为可行的——也就是说,要不是他命大,那匕首刺偏了一分,又恰好秦逸赶到,这会儿这少年早就杀了他逃之夭夭了。 嬴政心中怒火更甚,喝道:“你不是说和那刺客素不相识吗?” 琴歌平静道:“他因误会了我的身份而挟持我,心存愧疚,我趁机要他借我武器防身,并埋下钩锁供我日后脱身之用。” 嬴政脸色阴沉下来,森然道:“你在宫中时日虽久,但行动受限,又无人同你说话,你如何能对宫中这些布置了如指掌?定是有人与你通风报信、里应外合……说,到底是谁主使你行刺寡人的?” 这些东西,多看几眼就知道了,还需要人来告诉他?琴歌看了嬴政一眼,道:“没有人。” 嬴政一字一句道:“寡人不信。” 琴歌道:“秦国连灭三国,大楚也备受欺压,诸国想杀秦王者何止千万,不过是顺意而行,何须人指使?” 嬴政冷笑道:“南楚乃我大秦盟国,擅自刺杀盟国君主,等同谋逆……琴歌你若无人指使,敢行此谋逆之举?” 琴歌看向嬴政,有些不明白了。 按说,他的案子根本不必审,他为何行刺、如何行刺,都是一目了然的事,可嬴政不仅亲自审了,还问出这种近乎白痴的问题:天底下谁不知道秦楚之间所谓的盟国是什么意思,他若真刺杀成功,南楚只怕要举国欢庆,谁会来治他的谋逆之罪? 只听嬴政冷冷道:“所以,你的答案,不能让寡人满意……你说,寡人该怎么处置你才好?” 琴歌咬唇,默然片刻后道:“陛下想要什么样的答案?” 嬴政一字一句道:“寡人要你实话实说……到底是谁主使你行刺寡人的?你后面的主子,是谁?” 琴歌忽然明白过来,眼中显出怒色,道:“我说了,没有人!” 嬴政冷笑一声,道:“寡人不信!” 又道:“你若如实招来,寡人不仅不让人碰你 ,还饶你性命,放你回去……如若不然……” 嬴政贴近他耳朵,森森道:“听说那个人,是你的心上人?你若要保他,寡人成全你,等整个大狱的囚徒、狱卒都宠幸你一番,若你还活着,寡人甚至可以饶你一条小命……若你供了他出来,寡人立刻就放了你,这些,都由他来承受……他,还是你?琴歌,你自己选!” 琴歌气的脸色发白,手发抖:“嬴政!” 嬴政退开,冷冷道:“招,还是不招?” 琴歌不吭气。 嬴政喝道:“来人!将……” “我说……我说!”琴歌反手握住铁链,闭了闭眼,涩声道:“是……二皇子……” “谁?” 琴歌深吸一口气:“二皇子……易安。” “胡言乱语!”嬴政唇角溢出冷笑,口中却道:“易安是什么人,寡人难道还不清楚?他岂会行此不义之举?琴歌啊琴歌,你居然为了活命,连易安都要陷害?” “我没有陷害他,”琴歌闭了闭眼,一口气说下去道:“的确是二皇子指使我行刺与你。殿下说,韩赵魏三国已然灭国,尚有勇士源源不断前来赴死,以报国仇家恨,我大楚如今危在旦夕,竟无一义士肯为国一战乎?三国勇士刺秦,只能报仇雪恨,楚人刺秦,却可解灭国之危……殿下说,秦王兄弟俱亡,独有一子却年纪甚小,几位叔伯野心勃勃,只要杀了秦王,大秦必然陷入内乱之中,韩魏赵三国义士自会举兵,到时……” “琴歌!”一个愤怒的声音的出现,打断琴歌滔滔不绝的话,琴歌猛地闭嘴,看向门口进来的两人,脸色忽然苍白如死。 打断他的正是秋韵,怒道:“琴歌,我没想到你是这种人,亏的殿下先前四处奔走想送你回楚,如今又特意过来替你求情……” “秋韵!”易安冷冷道:“不要再说了。” 他从头到尾连眼尾都不曾扫过琴歌一次,只静静看着嬴政,淡淡道:“既琴歌供了易安出来,易安也不敢辩驳,易安……等候陛下处置就是。” 略一躬身,并不等嬴政答话,径直离开。 秋韵红着眼睛看向琴歌,道:“亏我先前还钦佩与你,没想到你竟是这种人,算我瞎了眼!我虽……但心却是干净的,秋韵耻与你为伍!” 转身便走。 嬴政看向自易安二人出现,便紧紧抿着唇,脸色煞白的少年,掐着他的下巴令他抬起头来,冷笑道:“琴歌啊琴歌,你不是一向自重身份吗?可如今连寡人榻上的玩物都不耻与你为伍呢!” 琴歌不答,嬴政又冷冷道:“寡人本以为你只对寡人铁石心肠,没想到对谁都冷血无情……为了自保,连心上人都能出卖。” 琴歌抿唇不语,闻言脸色不仅并未变得更差,反而渐渐平静下来。 嬴政脸色一沉,道:“来人,把易安和秋韵拿入天牢,严刑拷打!” 琴歌依旧不语。 嬴政手指收紧,深深陷入少年的脸颊,森森道:“你真不在意他们的死活?” “陛下不必虚张声势……”琴歌看了他一眼,语气平淡而笃定:“你不敢的。” 嬴政忽然有些恍惚起来,似乎就在昨天,少年也是一身狼狈的被锁在这里,对他说——“你不敢”。 他和这少年之间的一切,似乎就源自那这三个字——“你不敢。” 嬴政冷笑:“我不敢?” 琴歌淡淡道:“若陛下拷问甚至杀了二皇子,然后呢?是以此要挟楚国,令他们送来大笔赔偿,还是直接发兵大楚?” 他不等嬴政答话,继续道:“若是前者……秦王性情暴虐天下皆知,险些丧命之恨岂是区区财物可以平息的?若陛下不出兵,天下皆知陛下外强中干、虚张声势,大齐兵马只怕随后便至,若秦王出兵,那我倒要替大楚谢谢陛下了,如今的大楚,好歹还有一战之力,若再等数年,等大秦巩固了势力,大楚便是俎上之肉,任由宰割……” 嬴政冷冷道:“我大秦连灭三国,兵多将广,正如日中天,你凭什么就认定我大秦如今外强中干,会怕了区区大齐?” 琴歌道:“今年开春时期,秦都粮价便不断上涨,按理早该开仓平抑粮价,但大秦朝廷却全无反应;先前太叔志说西陵道出现匪患,那里是要道所在,如有隐患就该彻底清除才是,但太叔志却建议招安;曹子晋月前抄了两家富户,如此小事,却连得粮几何,得钱若干都一一禀报……大秦窘态,处处皆是,陛下还要我继续说下去吗?” 嬴政好容易平息下去几分的怒火又喷薄而出,寒声道:“你以为,天底下要人命的,就只有公告天下、明正典刑?寡人一句话,就能让他死的无声无息!” 琴歌冷笑道:“若是往日,自然是秦王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如今秦都大修招贤馆,广揽各国人才……人才有没有找到我不知道,但各国探子必然不少,秦王前脚被质子府侍从刺伤,后脚二皇子便死于非命……天下人岂能不知其中端倪?去年冬天草原大雪,冻死许多牛马,大齐正蠢蠢欲动……” 嬴政只觉得胸中怒火几乎要将他整个人都炸裂了,怒喝一声:“琴歌!” 琴歌不再说话。 嬴政狠狠吸几口气,道:“你就因为认定寡人不敢杀他,所以陷害他?” 琴歌冷冷道:“难道不是因为陛下想让我说出这个答案,我才说的吗?” 嬴政一字一句道:“寡人不信!” 若是方才,他是信了的,可是这少年分明将什么都算的清清楚楚,又怎会为了他的威胁,同易安反目成仇? 琴歌迟疑片刻,还是开口,反正这些事,他说不说,嬴政自会看到:“二皇子殿下不能永远待在大秦……楚王陛下耽于安乐,早已掏空了身体,虽年方五旬,却随时可能驾鹤西去,大皇子殿下性情与楚王一般无二,让他即位,大楚难道等着亡国吗?南楚也不乏有识之辈,对朝廷懦弱早有不满,二皇子身上若担着刺秦之名,自会引得众人相随,三国有志之士也会争相来投……” “琴歌!”一拳狠狠砸在琴歌脸侧的墙上,琴歌闭嘴不语。 嬴政粗喘几声,强自冷静下来,道:“好,算的好……方才你不是说,寡人若不想齐人乘机进犯,就必须要帮你们将此事瞒下来吗?天下人又如何知道他有刺杀之举,前来相投?” “这么大的事,想要完全瞒过去如何可能?”琴歌默然片刻后,道:“陛下只要做出瞒的模样来就行,反正秦王好色昏庸,天下皆知……” 若是杀了易安,却放过楚国,便是大秦外强中干,但若是包庇易安,便是他嬴政沉迷于天下第一美男易安的美色不能自拔…… “好,好,”嬴政点头:“你对他果然是不遗余力,便是刺杀失败,也要给他铺一条康庄大道来,若是刺杀成功,我大秦内乱,他易安自会被争相拉拢而性命无忧,加上刺杀寡人的盛名,统一天下也不是不可能……” 嬴政将少年的头抬高同自己对视,语气森然道:“琴歌公子聪明绝顶,将一切都算的清清楚楚……那你有没有算过,你自己会有什么下场?” 琴歌不语。 嬴政道:“寡人知道你不怕,你不怕痛,不怕死,不怕身败名裂……如今甚至连易安也不能成为你的弱点……可你知不知道,这世上,多的是让人生不如死的法子……” 琴歌冷冷道:“陛下身为国君,一言九鼎,琴歌有问必答,难道陛下还准备出尔反尔不成?” 嬴政不理,冷声道:“进来!” 十来个白袍人鱼贯而入,手中举着托盘,一一亮在琴歌面前,琴歌看着蜡烛、银钉和珠串时尚还迷茫,等后面看到十多个材质、大小不同的玉1势时,脸色终于变了,猛地抬头望向嬴政,冷冷道:“嬴政,杀人不过头点地……你果然要辱我至此?” 嬴政冷冷一笑,道:“寡人说了不让男人碰你,但这些人,可不是男人……来啊,侍候琴歌公子。” 琴歌怒喝:“嬴政!” 嬴政退开,淡淡道:“咱们的琴歌公子烈性的很,先将他嘴巴堵住,别让他将舌头咬坏了……虽然神医就在外面,但风花雪月之事,沾了血腥味儿,就不好看了。” 琴歌,这是你自找的。 寡人挨得那一刀,痛彻心扉……如果只有这样,才能伤到你,才能让你同寡人一样疼,那就别怪寡人绝情…… 他冷冷看着少年开始拼命挣扎,看着他将铁链崩的笔直,看着他手腕被铁箍刺伤,鲜血汨汨而下,看着他极力躲避着摸在身上的脏手,看着他死死偏着头、咬着牙,不让那阉人将黑色男1根样的东西塞进他嘴里,看着他最后放弃一切般闭上眼睛…… 琴歌现在感觉很不好,他觉得自己快要炸开了……并不是气炸的炸,而是真的要炸开了。 从那些人拿着各式的东西向他靠近,在他心中怒意勃发、难以自抑时,仿佛忽然有什么东西被打开了一条细缝,一股庞大的力量雀跃欢呼着,想要冲破屏障回到他的身上…… 那恶心的东西正在他唇边磨蹭,一只不知属于何人的手正伸入衣襟…… 滚!滚! 无形的碎裂声在脑海响起,庞大的力量涌入,琴歌闷哼一声,剧痛从全身每个角落传来,他几乎听到身上每一个细胞的呻1吟声、破裂声——妈蛋,装不下! 琴歌顾不得身上无处不在的疼痛,睁开双眼,一双泛着血色的双眸杀机尽显,反手握住铁链,正要发力,一声惨叫从近在咫尺的地方传来,身上那些乱七八糟的手瞬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琴歌有些茫然的看着嬴政双目赤红,疯了似的挥舞着长剑,方才还对他狞笑着介绍手上道具用途的阉人,正连滚带爬的在这方寸之地逃窜、惨叫:“陛下,饶命……陛下……” 片刻之间,刑房中已经遍地都是尸体,嬴政似已怒极,杀人之后犹不解气,疯狂的将周围一切全部掀翻,猩红的剑尖指向琴歌,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琴歌,琴歌,我杀了你可好?” 琴歌此刻却无力理会他,他正在干呕。 方才他怒意稍减,那股力量便像是失去了动力一般,不仅不再冲击屏障,连已经进入身体的部分都如同潮水般退了回去——被那玩意儿全身转一圈,他像是被巨碾来回碾了几次一般,浑身没有一处不难受。 见琴歌无动于衷,嬴政狂吼一声,长剑奋力掷出,深深钉入琴歌身侧的墙壁,只觉得心中压抑的怒火要将他焚烧殆尽。 凭什么?凭什么! 凭什么这个人,就可以肆无忌惮的杀他、害他、算计他,可他却容不下那些人,用脏手碰他一下…… 凭什么! 嬴政喷出一口鲜血,而后狂笑起来。 他嬴政,权倾天下,却独独对这个人,束手无策。 15.世界二 公子琴歌 第十五章 秦逸推门而入的时候,看见的便是少年就着清水吃馒头的模样。他能活动的那一小块地方比先前又干净了几分,许是右手终于能使劲了的原因,一头长发被他挽到了头顶,看着清爽了许多,更显出那张脸,清美的难描难画。 秦逸将药箱放在地上,坐在琴歌对面,看着他手里硬的跟石头似得黑色馒头,笑道:“其实你大可不必将日子过成这样,他说了不让你死……这东西你原封不动的放回去,他们自然会送了好酒好菜过来求着你吃。” 琴歌喝了口水,将嘴里那块顽强的馒头咽了下去,道:“我记得今天不必换药。” 秦逸扬眉,有些不悦道:“怎么,你不相信我的话?你现在就将这馒头丢出去,看他们……” “我信。”琴歌道:“但是我没有拿自己的性命来要挟别人的习惯。” 命是自己的,为什么要指望别人来珍惜。 秦逸沉默下来,低头替他检查了下伤口,却并未给他上药,只道:“愈合的不错,比我想象的还要好。以后就不必我亲自来给你上药了……不过我会交代好药童,给你准备足够的清水。” 琴歌道:“多谢。” 秦逸笑道:“你是要谢谢我,莫说这次救了你的小命,要不是我,你这张脸现在还不能看呢。” 琴歌端着水碗的手一顿,道:“抱歉,对于这一点,我就没办法感激你了。” 秦逸哈哈大笑道:“不谢我治了你的伤,只谢我借你水梳洗……琴歌你果然有趣,连我都有点喜欢你了。” 琴歌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但对于你们这种将自己的喜欢当成恩赐的人,我却委实喜欢不起来。” 秦逸笑容一僵,叹道:“刚说你有趣,马上又变得无趣起来了。” 又道:“不过你的外伤虽好,但内伤却……我很好奇你到底经历了什么,居然把五脏六腑伤成这样。” 琴歌不答,继续用他的饭。 秦逸也不勉强,笑笑道:“好在虽然我配不出来能治好你内伤的药,但却也不是无法可想。” 他从袖子里取出一本薄册出来,推到琴歌身前,道:“这本《长春诀》,是一本内家秘诀,虽然威力不怎么样,但在养生上,却远胜其他……” 琴歌并不去接,道:“这世上,但凡能练出内气的功法,都非泛泛。秦大夫好意我心领了,这东西,我不要。” 秦逸脸色微变,道:“在我眼里,琴歌你不是意气用事的人,不要拿自己的身体赌气。” 赌气?琴歌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并不是只有大秦才有内修功夫。” 他若不得自由,要功法何用? 他若能得自由,虽然内修功法难得,但也没珍贵到连他都得不到的地步,他为何要稀罕这些人扔给他的东西? 再说,他既然要练武,便不会去练一套“威力不怎么样”的武功。 秦逸也知道自己方才说错了话,缓了缓语气道:“我知道你自己也能得到,但我敢保证,天下论养生之法,再也没有比这个更高明的,这东西是……” 他顿了顿,没有说下去,只道:“以你身体的状况,普通的内家功夫只怕……” 琴歌打断道:“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请恕我直言,便是秦大夫奉命与我治伤,也未免管的太多了。” 秦逸神色微僵,苦笑一声,又道:“其实,我给你这东西,也是为了赔罪。” “嗯?” 秦逸点点自己的肩头,道:“你那一箭,是我射的……要不是我那一下,你早就在外面逍遥自在了,哪里会多受这么多的罪?所以这本《长春诀》,算是赔罪。” 琴歌淡淡道:“那我便更不会收了。” “为什么?”秦逸不明白,他都把姿态放的这么低了,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还要怎么样? 琴歌道:“你我身份立场不同,你射我一箭,我不会恨你,你治好我的伤,我亦不会谢你,因为你乃奉命行事,这些原是你的本分——但我岂会收你的东西,以致日后战场再遇,束手束脚?” 秦逸气结,道:“你放心,你不必束手束脚,就以你那三脚猫的功夫,再练一百年也不是我的对手。” 琴歌却已将该说的话说完,将《长春诀》推了回去,不再吭气,低头将自己的午饭用完。 琴歌的倔劲儿秦逸是见识过了的,知道他下定了决心的事自己再说什么都没用,不得已将东西收了回去,静静等琴歌用完饭,才又开口道:“琴歌啊,其实我一直想不明白……你不是傻子,陛下对你的看重你也应该感觉到了,为何还要刺杀陛下,以致落得如此处境——你这又是何苦?” 琴歌淡淡一笑:“如此处境?如此处境有何不好吗?躺累了可以翻身,可以坐起来,甚至还能走两步;可以自己用两只手来吃饭、喝水、梳洗;有一扇小窗,可以看见天光,可以嗅闻到花香,下雨的时候,甚至还能亲手接一捧水;门外时不时可以传来狱卒的脚步声,有时候甚至能听到他们说话的声音……你可知道,这些,都曾是我梦寐以求的……” “我琴歌此生,自以为坚强,可是在宫中的那一个月,却无数次差点疯狂、崩溃……”琴歌一双漆黑的眸子静静看着秦逸,淡淡道:“你问我为何杀秦王,那我问你,或者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或者彻底被驯化,丧失作为人的尊严,变成一条只会摇尾巴的狗,你要怎么选?我问你,除了杀死嬴政,我可还有别的出路可走?” 秦逸半晌无语,再开口时,声音有些干涩道:“这些……的确是陛下做的过了,但是陛下这么做,也都是看重你、喜欢你,才会想……” “喜欢?”琴歌嗤笑一声,道:“能麻烦你别玷污这个词吗?” “怎么叫玷污?”秦逸怒道:“就算你不喜欢秦王陛下,可也不能这么侮辱陛下的感情!陛下若不是喜欢你,会在你身上花费那么多的心思?他若不喜欢你,会舍不得让那些人碰你?他若不喜欢你,你还能活生生的坐在这里和我聊天?他只是……贵为一国之君,不懂得怎么去喜欢一个人罢了。” “喜欢两个字,需要懂吗?”琴歌淡淡道:“一岁的孩子不懂何为喜欢,可看见母亲受伤,会难过的哭,林子里的野鸡不懂得什么叫喜欢,可是老鹰过来,会把孩子护在翅膀下面,会奋不顾身的上去搏命……喜欢,难道不是将心比心,难道不是呵护疼爱?喜欢的人痛苦的时候,他会更痛苦,喜欢的人伤心的时候,他会更伤心……” “你说嬴政喜欢我,他是怎么喜欢的?”琴歌冷笑一声,道:“我被折磨的生不如死的时候,他想的是,为什么我还不屈服,还不崩溃,该用什么手段才能更打击我;我被人鞭打炮烙的时候,他想的是,怎么才能让我更疼、更怕、更受伤;我心有寄托的时候,他想的是,怎么让我绝望,怎么让我丧尽尊严。他不让人碰我,难道是心疼我、可怜我,知道我会生不如死,才手下留情的吗?不是!他只是见不得属于他的东西被人弄脏罢了!” 他深吸口气,略显激烈的情绪平复下去,语气淡淡道:“如果是我琴歌喜欢他,而愿意原谅他所做的一切,甚至受宠若惊,那是我琴歌自己犯贱;但若是他嬴政,因为觉得喜欢我,就可以肆意妄为,将人如同畜生般糟践……抱歉,喜欢两个字,没有这么龌蹉。” 秦逸一时哑口无言,好半晌才勉强开口,道:“但不管怎么样,陛下对你终究是……不同的。” 连他自己,也无法再将喜欢二字说出口。 琴歌今日已经说的够多了,也懒得再反驳他——嬴政对他自然是不同的,因为他是嬴政还未得到、未征服的,嬴政对他,说白了不过是两个字——“不甘”。 秦逸轻叹一声,不再继续方才的话题,正色道:“我此次来,除了给你送《长春诀》,还有一事。” 他顿了顿,方道:“先前陛下审讯时,亲口答应会放你回质子府,但是,陛下虽重诺,我们做臣子的,却不得不替他的安危着想——你若想出去可以,但是必须答应,今生今世不能再对陛下出手。” 出去? 琴歌神色恍惚了一瞬,而后轻笑一声,道:“我说了,你就信?” 秦逸正色道:“只要是你琴歌说的话,每个字我都信。” 琴歌叹口气,道:“那我倒不好骗你了,抱歉,我做不到。” 今生今世不对嬴政出手,难道要他见到嬴政就束手就擒不成?而且这个地方,根本就困不住现在的他。 秦逸苦笑,叹道:“早知道你不会答应了。” 沉吟好一阵,又道:“不管先前陛下做了多少过分的事,你也不得不承认,陛下这次对你,是该杀能杀而未杀……” 琴歌默然。 秦逸道:“罢了!我也不要你发誓绝不同陛下动手,我只要你答应,日后你便是要杀陛下,也只能光明正大的出手,绝不再行鬼魅刺杀之事。” 琴歌淡笑一声,道:“你是料定了我此生不可能有胜过嬴政的机会?” “不是,”秦逸顿了顿,道:“当日陛下被你刺伤,昏迷前说,他嬴政可以死,但是,绝对不会死在你琴歌手中……陛下最不愿死在你手里,可是你却偏偏是这世上,最有机会杀了他的人。” 琴歌对他的话不置可否,只淡淡道:“你的条件,我答应了。我绝不再行刺嬴政就是。”行刺之事,他原就不喜,若非万不得已,他也不愿动用此等手段。 秦逸松了口气,起身道:“我这就去回禀陛下。” 迟疑了一下,又道:“不管你信不信,陛下他对你……” 琴歌打断道:“我信不信有什么意义吗?” 秦逸苦笑一声,转身离开。 便是陛下再对不起他,可在他差点杀了陛下,且从未放弃过杀死陛下之心的情境下,陛下依旧坚持放他——这少年冰雪聪明,难道就真的一点都感觉不到陛下的情义?不过是,不屑一顾罢了。 秦逸连药箱都忘了,几乎是逃一般离开囚室,而后苦笑,这些话,他该如何对嬴政转述? 正在发愁,一拐弯却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正背对着他,负手站在院中,正午的阳光照射在他身上,却让人感觉不到半分温暖,只觉得莫名萧索。 顿时一愣:“陛下……” 嬴政没有反应,秦逸上前,轻声道:“陛下,臣有负重托,他没有收。” 嬴政淡淡道:“我知道。” “陛下方才……”秦逸犹豫了下道:“都听到了?” “嗯。” 秦逸有些头皮发麻,赶紧回想刚才可曾说过什么不敬的话,更没敢问嬴政感想如何,从怀里掏出《长春诀》呈上去道:“陛下,这东西……” 嬴政接过,抬手便撕,秦逸惊呼一声:“陛下,使不得!” 这东西,可来的不容易啊! 却见嬴政只将封面扯了下来,面无表情道:“他不是说要从南楚找吗?换个名字,再送过去。” 将册子扔回秦逸,再不说话。 秦逸告退离开,走出院门,临上马车时再回望,只见那个人还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不由轻叹一声。 16.世界二 公子琴歌 第十六章 重见天日,琴歌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透过车窗,看着街上往来的人群、繁华的店铺,觉得熟悉又陌生。 忽然微微一愣,道:“为何秦都来了这么多齐人?”齐人或许是因为总在马上驰骋的原因,发式和中原诸国区别很大,喜爱结成各种发辫或索性剃掉。 坐在他对面的,是一个面色冷峻到近乎麻木的青年,闻言沉声道:“陛下和楚公主大婚之日将近,齐王派了使者前来道贺。” 琴歌这才想起,楚公主到秦都四个月了,还有一个多月就是婚期。想到嬴政易安他们之间乱七八糟的关系,琴歌微微皱眉,其实这种事,别说在向来不讲规矩的大秦,就算南楚也不少见,可琴歌却很难像其他人一样,将这些当成一件风雅事去看,只觉得厌烦透顶。 忽又轻轻叹气,他来秦都,到如今满打满算不过两个多月,可发生的事,却比前面十多年还多。甚至现在想起在南楚时的事,都仿佛是发生在梦里一般,朦朦胧胧并不真切。 马车停下,琴歌下车敲门,好半晌无人应门。马车不等他进门便已经走了,但同车的青年却下来,静静站在他身后。 琴歌皱眉:“你不走?” 青年道:“陛下令我跟着你。” 他说话的腔调似乎永远那么平,不带丝毫感情。 嬴政亲自下的命令,不管是监视还是保护,琴歌都没有拒绝的余地,沉默片刻后,问道:“如何称呼?” 青年愣了一下,似乎感觉这个问题很棘手,好一会才道:“我以前,叫玄一。” “嬴政的暗卫?” 青年瞳孔一缩。 琴歌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你现在既然已经不是暗卫了,不必再如此紧张。” 青年神色有些僵硬,却是想放松却不知道该如何放松的模样,过了片刻才问道:“你如何知道我是……” 他的话说了一半就停下,琴歌当然明白他的意思,道:“这并不难猜,以数字为名原就少见,且听你的语气,玄一这个名字,此刻应该已经属于别人了,可见它只是一个代号……会完全以代号代替姓名的人,不是暗卫还能是什么?” 青年不知道该如何答话,琴歌又问:“你本名呢?” 青年思索片刻后,摇头道:“不记得了。” 又道:“既然陛下令我跟着你,你就替我赐名吧。” 琴歌摇头:“姓传自先人,名寄托期望……名字是很慎重的事,不要将这个权利随随便便授予他人。” 不再理他,又加大了力度继续敲门。 青年看着琴歌,神色有些恍惚,按说他该恨这个少年才对,若不是他刺杀嬴政,他也不会因失职差点丧命,虽然最后保住性命,可承受的刑法却让他现在想起来都不寒而栗……但或许是因为从记事起,便不被允许拥有自己的爱恨的原因,他面对着少年时,竟丝毫恨意都提不起来。 “余生,”青年道:“以后,我就叫余生。” 琴歌回头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你高兴就好。” 此时,门终于吱呀一声开了,里面的人微微一愣:“是你?你还有……” 他终究是不惯骂人,难听的话没有出口,只冷冷道:“我们这里不欢迎你!” “砰”的一声将门猛地关上,落栓。 琴歌抿唇,沉默片刻后继续敲门。 由秋韵亲自来开门本来就已经不正常了,而且秋韵的状态也很不对劲,神色憔悴,人消瘦了许多不说,头发也有些凌乱。身上的衣服虽然干净,却有不少皱褶,显然是洗过以后没有经过熨烫的原因,而且他手上还沾着少许水污渍,似乎是因匆匆来应门而没来得及擦拭干净。 质子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门再一次被打开,一见还是琴歌,秋韵神色不耐,转手又要关门,却有一只强劲有力的手及时按在门上,余生木然道:“陛下令我送琴歌公子回质子府。” 秋韵咬唇,冷冷看了琴歌一眼,转身就走。 琴歌默默跟在他身后进门。 原是四月芳菲天,质子府中,却弥漫着一种萧条的气息。开败的玉兰依旧挂在枝头,无人修剪,桃花早已谢了,但零落的花瓣却还留在石板路上,廊檐下,甚至还挂着些许蛛网……反倒是地上蔓延的野草藤蔓,显出一片生机勃勃。 质子府不大,但人原是不少的,易安、琴歌、秋韵都各自带了从人,还有南楚带来的厨娘、马夫、园丁等……可如今却一个不见。 “发生了什么事?” 琴歌问的是余生,余生茫然摇头,自从嬴政遇刺之后,他就一直在受刑和养伤,对外面的情况所知甚少——这一点,和琴歌倒是很是一致。 “他们说质子府暗藏刺客,未免意外,将所有人都遣送回去了。”秋韵淡淡答道,又回头看了眼琴歌,还有半句没说——却把真的刺客又送了回来。 “我还有事,你自便吧。”秋韵说完却并不回房,而是转身去了厨房。 琴歌向自己住的院子走去,刚走出一步,耳边传来一声极轻的呛咳声,顿时神色一僵,脚步一顿,转身快步越过秋韵,进了厨房。 易安正蹲在地上,朝灶膛里喂柴,木柴青湿,冒的黑烟熏的他眼睛都睁不开,听到声音后扭头问道:“刚刚是谁来……” 待看清楚门口站的人时,却是一愣,而后一时无语。 琴歌看着他红肿的双目、额头上沾的黑灰,张了张唇却说不出任何话,转身向外走去。 “琴歌!” 琴歌回头,易安笑笑:“……这里还有点热水,你先洗洗,粥一会就煮好了。” “不必了。”琴歌走出两步又停下,声音干涩:“……多谢殿下。” 大步离开。 他的房间还是他离开时的样子,东西摆放整齐,案上也不见灰尘,似乎时常有人打扫。琴歌径直打开箱子,从里面取出一只沉甸甸的木匣,打开木匣,里面满满的金银耀花了人的眼。 琴歌将匣子狠狠丢回箱子,胸口剧烈起伏。 “公子,”余生跟在嬴政身边日久,却是第一次看见琴歌发怒,有些不安道:“可是丢了东西?要不我……” 琴歌摇头,沉着脸蹲下来,将散落在箱子里的金银又慢慢放回匣子。 余生上前帮忙,道:“把下人遣走的事,应该不是陛下的意思,陛下当时身受重伤,数度昏迷,哪里顾得上为难他们……” 琴歌打断道:“我知道。” 余生知道琴歌不欲同他多言,顿了顿,道:“我去给你准备热水。”少年一向爱洁,从那地方出来,应该是想要好好洗洗的。 琴歌道了谢,等余生出门,脸色又沉下来,手指紧紧撰住手里的金锭,胸中一股怒火燃起——人走了,可钱还在。楚人不许用,可以雇秦人,秦人雇不到,去买几个奴隶总可以吧?故意将日子过得这么凄凄哀哀,难道还等着什么人来怜惜不成? 纵是想要示弱,想要被人忽视,难道以堂堂皇子之尊,委身于人还不够让人轻贱吗?非要做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来给谁看!浑然忘了自己也是堂堂七尺男儿! 忽然神色一动,轻喝一声:“出来!” “咦?这样都能被你听到啊?”一个人影从窗外轻巧的翻进来,笑嘻嘻的同琴歌打招呼:“好久不见了。” 年纪不大,体格高壮,一张脸勉强称的上俊美,琴歌瞟了一眼,又低头收拾箱子,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我不仅在这里,我还住在这里,”年轻人得意道:“都说秦人如何如何厉害,结果我就大摇大摆的住着,可他们全城搜了十几遍也没找到这儿来,你说他们笨不笨?哈对了,你看我把你的房间收拾的干净吧?” “你收拾的?” “那当然了!”年轻人道:“不然你指望那两个啊?他们能把自己肚子填饱,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嗯,那谢了。” “不客气,咱们两个也算是生死之……”年轻人话说了一半,忽然想起什么似得,愕然道:“不对啊!你是怎么知道我是谁的?啊,也不对,你没说知道我是谁,那你知不知道我是谁……啊呸,我说了这么多,你就算不知道也该知道我是谁了……” 这一通胡言乱语……琴歌实在听不下去了,打断道:“你到底来做什么?” 就他那脑子,他真不信他是因为明白灯下黑的道理,才故意来这里躲避追捕的。 年轻人甩开诸如“你知不知道我是谁”的问题,理所当然道:“找你啊!我说,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琴歌微微一愣后,道:“抱歉,你的匕首被我弄丢了,等过些时日,我找个差不多的还给你。” “不是青锋的事儿,你用它捅嬴政那小子一刀,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向你讨要?”年轻人道:“你忘了,你还吃过我的毒丸啊!” 琴歌哦了一声,道:“你是说,那颗煮黄豆?” 年轻人瞪大了眼:“你怎么知道那是煮黄豆的?” 怎么知道的,吃出来的! 琴歌实在懒得回答这白痴的问题。 年轻人不满的嘀咕:“原来你早就知道了,害的我不安了好长时间,怕你担心毒发——本来当时我就想告诉你来着,可是后面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了,一不小心就给忘了。等我想起来回去找你的时候,你又被关进了大牢,守卫森严的很,我好几次都没能潜进去。啊对了,有一次我都靠近了关你的院子,还在树上学鸟叫想吸引你的注意来着……” 鸟叫? 年轻人诧异的看见几乎从来不笑的少年,脸上忽然露出一丝笑意,一瞬间,仿佛春暖花开、冬雪初融,让看到的人心仿佛浸在了温水中,化进了暖阳里,再找不出一丝阴霾,一时竟痴了。 少年忽然撮唇,一连串清脆婉转的鸟鸣声从他唇中逸出,动听之极。 年轻人目瞪口呆:“你……你……”竟就是他那日学的鸟鸣声——若不是他自己惯常用的就是这个调子,连他自己都认不出来,可这少年不过听了一次,竟学的分毫不差。 琴歌笑道:“我说那日的鸟儿怎么叫的那么难听,原来是你。” 年轻人怒道:“胡说,我学的可是山里最好听的画眉鸟儿的声音,我学鸟叫的时候,连真鸟儿都会被吸引,你说我学的难听?” 琴歌叹气,道:“原来你也知道你学的是画眉鸟的声音——那你告诉我,秦都天牢的大院里,怎么会忽然来一只画眉鸟儿,叽叽咕咕的叫个不停?” 年轻人一愣,而后拍头道:“我说为什么后面忽然加强了守卫,再怎么都潜不进去了呢!” 又道:“放心,若再有下次,我就不学画眉了,我学麻雀儿!” 琴歌摇头失笑,不再说话。 其实那里,连麻雀儿也是没有的。 那几声鸟鸣,委实是他那段日子,听到的最动听的声音。 “你没睡过我的床吧?” “怎么?” “你要睡过,我就换一下被褥。” 年轻人冷哼道:“放心,我知道你们这些公子哥儿的怪毛病,我睡在外间的,没碰你的床……就连你的床单被套,都是我今儿早上刚换的。” 琴歌微楞。 年轻人不满道:“怎么你觉得我一天闲着没事儿光睡觉呢!我是没本事救你出来,可总不至于连一点消息都打探不到。” “还有啊,不是我说你,上次你骗我说,让我假装捅你一刀,可以拖延追兵,结果你自己跑去行刺去了……你说你要是同我说了实话,我们两个一起出手,这会儿……” 琴歌接口道:“这会儿你的尸首都烂了。” 年轻人一噎,琴歌道:“现在事情说清楚了,你也该走了,一会余生该回来了。” 年轻人得意道:“放心,他这会儿正劈柴呢,哪有空过来?” “劈柴?” “对啊!”年轻人眉飞色舞道:“你家那位二皇子,还有那个叫秋韵的,连东西都不会买,又没什么势力,那些人专坑他们。蔫嗒嗒的老菜帮子、空心的萝卜、发霉的糙米……全都卖出天价。还有那卖柴火的,又湿又青的送来他们也收,半日点不着不说,也不好劈,就秋韵那点力气,劈出来的柴够煮顿粥就不错了——那小子想给你准备洗澡水,不先劈柴能行吗?” 见琴歌微微皱眉,年轻人挠挠头,道:“那个……你刚回来,肯定还有不少事,我就先走了,回头再来找你。对了,我叫韩朴,韩人韩朴。” 对琴歌挥挥手,从窗户又翻了出去。 17.世界二 公子琴歌 第十七章 余生的生活技能也就比易安秋韵两个强了少许,不过好在他有一把子力气,烧水这种没有技术含量的活儿难不倒他。不过便是如此,当他烧够装满一大浴桶的水时,也已经是灰头土脸了。 踏入木桶,琴歌舒服的叹了口气,虽他在牢里也时时擦洗,但像这样从头到脚好好洗一次却很久没有了。 低头看向肩膀的伤口,忽然愣住:他记得这个地方昨天才掉了痂,留下一个深红色的圆形印记,但此刻,却只剩了玉白的肌肤,找不到任何痕迹。 他愕然抬腕,看向自己的双手。 这些日子他一直带着铁镣,所以别的伤处都在好转,唯有手腕的皮肤,不断被磨破。然而此刻再看,手腕上的伤只剩了淡淡的红痕,手指上因常年写字留下的茧子和轻微的变形也消失的无影无踪,一双手漂亮的仿佛一整块美玉精心雕琢而成,再找不到半点瑕疵。 这个身体,不一样了。 琴歌发现自己对这种变化,居然没有半点意外震惊的感觉……他果然是,忘记了什么吗? 又想到冥冥中那道屏障,显然,那不是以他现在的力量能够突破的…… 琴歌泡到皮肤都有些发皱了才从浴桶里出来,余生自己也简单梳洗过,正守在外面,见他开门,自觉的进去帮忙把水倒了。 琴歌自己将头发擦到半干,梳顺,又在肩上披了件薄毯隔水,看着在小火炉旁忙碌的余生,沉吟片刻后开口道:“我不喜欢稀里糊涂过日子,所以,有些话,我要先和你说清楚。” 余生正将茶具一件件放进开水里煮,闻言手上的动作顿了顿,道:“你说。” 琴歌道:“被关进大牢的人,绝不会感激每天给他送饭的狱卒,所以,无论你替我做多少事,我都不会感激你,当然,更不会感激你身后的人。” 便是余生对他再殷勤周到,他也不可能喜欢身边有一个嬴政派来的人,可是琴歌也清楚,他便是再不喜,也改变不了什么。便是他拒绝余生跟在他身边,又有什么用?后果无非是三个,或者余生死皮赖脸的跟着,反正他也打不过,或者余生由明转暗,他原就是暗卫出身,做这个驾轻就熟,又或者余生回去受罚,嬴政再派新的来——无论哪种后果,都不会比眼前更好。 “所以第一,你既做的是随从的事,我便将你当做随从来看,该给多少工钱,我会分文不少,但也仅此而已。” 余生嗯了一声,不说话。 琴歌继续道:“第二,我是驱逐不了你,而不是不想驱逐你,如果有一天,我有此能力,你或者走,或者死。” 这次余生沉默了片刻,才又嗯了一声,依旧没有说话。 “第三,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想的,但在我看来,每个人,尤其是有着正常判断力的成年人,都是独立的个体,谁都不是谁的附庸,所以自己的选择只能自己负责。”琴歌道:“我不会因为你是嬴政派来的人便刻薄与你,但是同样的,如果你做了或者准备做陷害我的事,我不管你是奉命而行,还是有诸多苦衷……我都不会原谅或体谅你,我只会不择手段的……杀了你。” 余生这次回应的很快,对他而言,这一点实在有点多余——行动暴露或失败,当然就应该去死。 点头道:“我明白。” 余生答应的如此爽快,倒让琴歌有些意外,顿了顿开口道:“你有什么要求,也可提出来。” 余生犹豫了一下,忽然脸色有点泛红:“我可不可以……预支一点工钱?” 琴歌一愣。 余生道:“我……没有换洗的衣服。” 琴歌愕然,不是说皇帝不差饿兵吗?怎么这位曾排行玄字一号的暗卫,竟就这样两手空空的被赶出来干活?这里面有什么他不知道的隐秘? 默默拿了银子给他,道:“这二十两,是你这个月的工钱,另外你顺便找一个可靠的人伢子,让他明日多带些人过来以供挑选,剩下的十两,是给他的定金。” 余生点头应了,琴歌起身朝内室走去:“我乏的很,先去睡一觉,没甚要事不要打扰我。” 琴歌确实乏的厉害,躺在床上抱着被子便睡了个昏天黑地——他已经近两个月没有这样舒舒服服好好睡一觉了。 等琴歌被一阵诱人的香味勾醒的时候,才发现已经到了黄昏十分,起身到了外间,只见余生正在摆饭,菜色竟十分丰富,讶然道:“你去买的?” “不是,”余生闷闷道:“是府上的厨娘做的。” 说完又解释一句:“你睡着的时候,官府派人送了下人过来……说是按质子府被遣送回去的人员配备的。” 琴歌并不意外,毕竟嬴政还要演色令智昏的戏码,既已经磋磨了一顿,现在也该到了“冰释前嫌、和好如初”的桥段了。 简单清洗了一下,漱了口坐在桌边,道:“坐下一起吃。” 余生所受的训练中,显然并没有主仆规矩这一套,从他虽做着随从的事,却依旧以“你我”相称便可知一二。此刻琴歌让他坐下一起吃,他也并未客套,依言就坐了下来,还未动筷,便又停了下来,有些迟疑道:“我刚才出去,买了……嗯,一个人。” 琴歌不以为意的嗯了一声,买个人就买个人吧,只是小事罢了。 余生有些懊恼道:“我在路上,被他没头没脑的撞了一下,他便硬说我摘了他的草标,要我掏银子买下他……他有些功夫,脚程又快的很,我竟甩不掉他,最后不得已把银子给了他,他又跟了来。” 这桥段,怎么这么耳熟呢! 琴歌问道:“人呢?” 余生道:“在外面。我去叫他进来?” 琴歌嗯了一声,片刻后,便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还是那么得意洋洋:“小人韩朴,见过公子!” 琴歌木着一张脸,看着韩朴身上挂着的那一身脏兮兮的布条,扭头问余生道:“怎么不先让他先换身衣服?” 余生道:“我没衣服给他换……钱都被他拿走了。” 所以就算你没钱买衣服,他也有啊! 琴歌无语,半晌才道:“……吃饭。” 他知道为什么暗卫这个职业是终身制了,因为他们退休的话,根本就活不下去。 用完饭,余生起身收拾桌子,琴歌道:“不是说配齐了下人吗?” 他从南楚曾带了四个小厮过来,按余生的说法,应该已经补给了他四个——为什么这些事儿余生还亲自动手? 余生神色一僵,韩朴吃饱了饭,大爷一样懒洋洋的挂在椅子上,笑嘻嘻道:“他不敢让他们进来,怕你生气。” 琴歌自认不会因为几个下人的事生气,但看见真人的时候,却连脸色都变了,强压着怒意问道:“二殿下和秋韵那儿,也是如此?” “是,”余生低头道:“这些人,都是从秦宫里挑出来的。” “殿下什么都没说?” 整个质子府,由秦宫派来的宦官宫女们服侍——真将这质子府,当了他嬴政养的外室不成? “二皇子辞了,但来的官员说,正是不敢怠慢二皇子的皇子身份,才派了这些人来,务必要让二皇子殿下宾至如归,二皇子便什么都没说了。” “你将这四个送回秦宫。告诉他们,琴歌不是皇子,不敢逾越,让他们把人收回去。”琴歌苦笑,这质子府到底是易安的,既然他都接受了,自己还能怎么样?道:“另外去问问秋韵,他身边的人,要不要一起送回去。” 余生应了,带着人匆匆离开。 琴歌这才转向韩朴,皱眉道:“你这又是在玩什么?”说是回头找他,还真是一回头就找来了。 “不是玩!”韩朴一脸受了打击的模样,道:“我是认真的!” 琴歌冷然道:“我已经发誓再不对嬴政行刺杀之事,所以你若要借我的身份行刺,我便先不答应。” 韩朴无所谓的摆手道:“你放心,我不杀他!” “嗯?” 如果韩朴是他知道的那个人,那么他记得这位韩1国第一刺客,已经陆续行刺嬴政达十余次,数次都身受重伤、死里逃生,却依旧不改初衷——他会这么容易收手? “说了你可能不信,其实吧,我对杀嬴政真没什么兴趣!”韩朴叹气,道:“都是我那个师傅,对灭国的事念念不忘,临死的时候还逼我发誓,必要让秦王血染青锋,否则他在九泉之下也不肯闭眼。现在青锋都已经刺进嬴政胸口了——虽然不是我亲手做的,可也算是了了誓了吧,我还杀秦王做什么?” “灭国之仇……难道你自己就不恨?” “我恨什么?”韩朴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了一大口,满足的摊在椅子上,道:“灭国之恨,要恨也是那些达官贵人去恨,我去恨什么?我是佃户出身的,家里租着几十亩地,我爹娘和几个哥哥,每天累的跟狗一样,却连肚子都填不饱。我是被卖给了我师傅的,与其说是为了卖几个钱,不如说是怕我年纪小,被活活饿死,所以给我找个活路。” 他叹了口气,又继续道:“便是这样的日子,能过的安安稳稳也好啊!可是不断的打仗!打仗!打仗!不是被人打来了,就是去打别人!我的几个哥哥先后被拉去当兵,今天少一个,明天少一个……就这样,大1韩还是灭国了。” “韩1国灭了,做王的丢了王位,做官的丢了官位……可是于我们这些小老百姓而言,又有什么关系?连每年来收租的都还是那些人!反倒是因为这几年没了战事,我最小的哥哥活了下来,如今孩子都三岁了……”韩朴问:“你说,我杀嬴政图个啥呀?” 琴歌苦笑一声,举起手里的茶杯,向他虚敬一杯,道:“有理。” 一饮而尽。 韩朴顿时眉开眼笑,道:“你果然和别人是不同的,这世上,大概也只有你不会觉得我是疯了。想当初我和师傅也这么说,结果被他老人家追杀了三天三夜,差点被他打死……这还算好的,之后的几个月,他每时每刻都在我耳边念叨着忠君爱国的道理,练功的时候念,吃饭的时候念,连如厕的时候都在外面念……我快被他给念疯了,连做梦说梦话都是杀嬴政,他才放过我——现在想起来,真像是一场噩梦,实在太可怕了。” 他犹有余悸的打了个寒颤,又叹气道:“不过现在就算想有个人在我耳边唠唠叨叨,也是不能了。” 琴歌默然。 不过韩朴只消沉了片刻又精神起来,笑道:“如今不必杀嬴政了,也怪无聊的。先前还一心想着救你出来,可现在你自个儿出来了,我又无所事事了。想来想去,我不如跟着你混行了,你看啊,首先,你的救命之恩我得还吧?其次,嬴政现在的防卫越来越严密,要不是你,我可能永远都没办法让他流血。那我这辈子,就不停的刺杀刺杀刺杀,等哪一次失手了,就嗝屁了!你说这人生过得多没意思?合着我韩朴就为了他嬴政活着!所以对我来说,这个可比救命之恩大多了,而且你也挺对我的脾气,所以我干脆卖给你得了!” 琴歌淡淡道:“可是你不杀秦王了,我却还想杀他呢!” 韩朴讶然道:“你还杀他做什么?他先前是对你不好,可现在不是把你给放了吗?就算是天大的仇,你在他胸口捅那么一刀也尽报了,他能活下来那是他自己命大。再说了,其实他也算对你不错了,这样都不舍得杀你……听哥哥一句劝,别把大好人生浪费在杀嬴政上,划不来。” “我是楚人,”琴歌看了韩朴一眼,淡淡道:“我是士族。” 他懒懒的靠在椅背上,神色冷漠:“这世上但凡有些见识的人都清楚,天下一统就可使百姓免受战乱之苦。可是自古以来,只有用这个做幌子发动战争争夺天下的,没有因为这个理由主动放弃一切的……我琴歌,自然也不例外。” “行了行了!”韩朴挥手,道:“你也不用把自己说的那么坏,当初大韩灭国的时候,那情景我是亲眼看见的,莫说长成你这样的,只稍稍白净漂亮些的,能痛快死了就算幸事了。你放心,有我在,绝不会让人欺负你!” 琴歌无语,最后无奈道:“你想跟就跟着吧!什么时候玩腻了,不高兴了,走就是了。” 韩朴也不表什么忠心,笑嘻嘻道:“那敢情好!” 又伸个懒腰,道:“我去洗个澡,再换身衣服,顺便再给那傻小子也弄上几件——以前同他交手的时候,感觉那小子出手阴毒狠辣,还以为是个狠角儿,没想到整个一傻帽儿!除了打架什么都不会,老实的都让人不好意思欺负。” 琴歌忍不住白了他一眼:您老人家这还是不好意思欺负呢,要好意思了,得嚣张成什么样子? “你和余生交过手,就不怕他认出来?” 韩朴已经走到门口,背对着琴歌挥手道:“要连这点掩饰的本事都没有,我还做什么刺客呢?” 18.世界二 公子琴歌 第十八章 待韩朴离开,琴歌又呆坐了片刻,起身寻来笔墨开始写字:“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潼关路。望西都,意踌躇。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而后看着自己亲笔写的东西发愣。 当他听到韩朴说家中之事时,脑海里莫名出现了这段文字,就像当初那句“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可是他分明连这是什么体裁的诗歌都不知道,更不明白,秦汉的“汉”字,到底指的是什么。 他这是被什么孤魂野鬼上身了吗?想起那日不知何处涌动的熟悉力量,比起被孤魂野鬼上身,他宁愿相信,他自己才是那个孤魂野鬼。 可是,从小到大的记忆和情感,偏偏又是如此清晰深刻。 …… 韩朴收拾停当出来的时候,琴歌已不在房中,韩朴对这质子府熟悉的很,很快就在园子里找到了他。 琴歌正在舞剑。 琴歌剑舞,琴歌擅琴、擅歌、擅舞,却并不擅剑,剑在他手中,不过是一件起舞的道具罢了。 琴歌舞剑,虽华而不实,但却好看到了极致。 皎白的月光下,一身白衣的少年仿佛全身都在发光。翻飞如云的广袖,柔韧旋折的腰身,飞扬轻舞的青丝,寒光四溢的长剑……韩朴形容不出,却只觉得少年的每一个动作,都散发着致命的吸引力,勾着他的眼睛去看,勾着他的心狂跳,害的他不敢说话,不敢呼吸…… 少年的动作原是舒缓轻盈的,到了后面却渐渐激烈了起来,人在地上腾挪翻转,剑在空中飞舞劈刺,一剑快过一剑,一剑重似一剑……韩朴耳中仿佛听到战鼓惊天,眼前仿佛看见雷霆怒降,只觉得心惊肉跳,久久不能回神。 终于,雷收鼓歇,风平浪静。 琴歌收剑入鞘,看见的便是韩朴瞪着眼、张大嘴的蠢样子,皱眉道:“怎么?” 不过他这样子,蠢归蠢,并不惹人讨厌就是,双目清亮有神,只见惊叹,不见其余。 韩朴吞了口水:“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嬴政对你那么……” 琴歌打断道:“嬴政没见过我舞剑。” “啊?”不太可能吧? 琴歌淡淡道:“琴歌剑舞就算是消遣之物,也是供我琴歌自己消遣时日、自娱自乐所用,不是为了取悦旁人。” “哦……”韩朴不知该如何接话,想了想,道:“不如,我教你剑法吧!” 琴歌诧异的看了他一眼,摇头道:“不必。”这时代,艺不可轻授,何况是可以安身立命的武功绝技?何况他并不觉得自己需要这种东西。 韩朴劝道:“你那剑舞,好看是好看,可剑是杀人的,光好看有什么用?” 琴歌道:“我能编出这世上最好看的剑舞,自然也能创出这世上最厉害的剑法。” 韩朴道:“好看和杀人,这是两码事好吧?要按你的说法,那些跳舞的小娇娘岂不是个个都是高手?” “他们不行,我可以。”琴歌顿了顿,肯定道:“我当然可以。” 韩朴对琴歌莫名其妙的自信很是无语,道:“你就算要自创剑法,也要先熟识……” 韩朴话说到一半便说不下去了,因为他发现琴歌不再舞剑,改为一遍遍练习单一的直刺动作,他闭上眼睛,似在简单枯燥的重复同一个动作,但精通剑法的韩朴却看得心惊肉跳:琴歌的每一次动作都不完全相同,他似乎在不断做着细微的调整,让这一击更快、更准、更狠、更无懈可击!这一切仿佛出自本能。 他忽然有些信了琴歌的话,他也许真的能创出这世上最厉害的剑法——原来这世上,真的有天生就会用剑的天才? 琴歌一面闭着眼睛比划,一面道:“你若闲着没事儿,就去帮我找一柄剑来。” 韩朴这会儿哪里舍得走,悻悻然道:“你手里拿的不是剑吗?” 琴歌道:“太轻。” 跳舞的剑,和杀人的剑,终究是不同的。 “哦。” 琴歌道:“你知道钱匣子在哪儿,自己去拿。” 韩朴怏怏应了一声,刚走了两步,忽觉不对,一回头便见琴歌忽然弯腰吐了一口鲜血出来,脸色苍白,身形也有些不稳。 韩朴神色大变,两步跨到琴歌身边,将他扶到一旁石凳上坐下,扣住他的碗脉。 琴歌对吐血这回事儿早已习以为常,用茶水漱了口,讶然道:“你还会医术?” 韩朴没好气道:“闭嘴,别说话!” 许久之后,神色凝重的松手道:“你怎么会受了这么重的内伤?明明上次还好好……” 忽然脸色剧变,怒道:“嬴政到底对你做了什么?” 琴歌难免又想起那些恶心的玩意儿,脸色有些难看,口中道:“一点小伤而已,不必放在心上。” “小伤?”韩朴怒道:“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情形?你现在就像被摔的满身都是裂痕但还没完全碎掉的花瓶,一阵风吹来,或者咳嗽一声,都有可能就那么散了!” 弯腰蹲在琴歌身前,沉声道:“上来!” “做什么?” 韩朴沉着脸道:“我先送你回房,然后去请大夫。” 琴歌很难解释他现在身体的状况,也懒得解释,道:“我房中匣子里有个绿色的瓷瓶,里面是秦逸配的药,你跑的快,帮……” 话还未说完,韩朴便跑的没了影子。 琴歌闭上眼,回忆刚才练剑的感觉——总还是差了些什么,仿佛本来握在手心里的东西,如今却隔了薄薄的一层屏障,无论如何都触摸不到。 那种感觉要怎么才能……总不能再找个人来气自己一回吧? 正皱眉琢磨,忽然手腕被人捉住,琴歌一睁开眼睛,便看见韩朴正怒气冲冲的看着他,怒道:“你不想活了?” 琴歌看着被韩朴抓住的右手,默默将不知何时并成剑的手指放松,推开他的手,给自己倒了杯水。 韩朴脸色很难看,道:“你还没放弃?”不然怎么会这个时候还在想着剑诀? 琴歌皱眉,他不愿骗韩朴,也解释不了自己如今的状况——他身上的伤看着虽重,实则并不致命,那股力量虽然将他身体给崩坏了,但同时又它牢牢粘合了起来,且在不断改善着他的体质。可以说,他现在的状况,除了时不时吐那么一小口血,疼那么一阵子以外,实则比任何时候、任何人都要好。 口中道:“韩朴,我让你跟着我,不代表你可以随意干涉我的事。”他倒是想说自己没事儿,可也得有人信啊! 韩朴怒道:“为了一个嬴政,值得你这么拼命吗?” 琴歌不吭气,端着杯子慢慢啜饮。 韩朴见他全然未将自己的话放在眼里,怒道:“好,若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伤成这样,既然你这么放不下,我去替你杀了他!” 转身便走。 琴歌喝道:“韩朴!” 嬴政重伤初愈,正是戒备最严的时候,这时候去刺杀和找死有什么区别? 韩朴停下脚步,却不回头,冷冷道:“你让我别管你的事,那么我的事,你也别管!” “我也懒得管你的事,但有几句话要和你说清楚。”琴歌语气平静:“第一,我的伤,和嬴政没有直接关系,和你更不相干,不要什么都揽在你自己身上。第二,我没有拼命,便是拼命,也绝不会是为了嬴政,只可能是为了我自己。第三,我的伤,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是怎么回事,它不会因为细心调养而有半分好转,也不会因为我练武而有半分恶化。” 琴歌顿了顿,继续道:“这些话你信也好,不信也好,都随你,你要去杀嬴政也随便,只是和我半点关系也没有,你要去送死也别打着我的名义去。” 韩朴半天没动弹,琴歌正恼怒他的执拗,却见韩朴忽然转身,一溜烟回到琴歌身边坐下,将药瓶放在石桌上,殷勤的替他重新倒了一杯水,笑嘻嘻道:“吃药,吃药!” 琴歌瞪着他——这人的脸怎么能变得这么快? 韩朴嘻嘻笑道:“你的话我当然信了。不过难得你这么关心我,一口气说这么大一段话,我还想再多听两句呢,谁想等了半天你都不吭气。” 琴歌顿时无语,默默将药吃了。 虽秦逸的药对他的伤没什么用,但止疼效果却极好——每次发病时,那种整个人如同四分五裂似得疼痛,让不怎么怕疼的琴歌都觉得有些难以承受。 琴歌坐了一阵,缓过劲来,正准备将韩朴撵走好继续练剑,忽然听到有人声,转头看去,只见树林那边几个灯笼晃动着,似是一路朝他的小院去了。 韩朴道:“应该是傻大个儿回来了,还带了人呢。” …… 余生带了四个人走,却带了四十个人回来,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站成几排,等着琴歌来挑,管事儿的在一旁小心翼翼的陪着不是,说自己考虑不周云云。 质子府的人手原就该由大秦配备,是以琴歌并不推辞,挑了四个三四十岁、看着干净利落的妇人,让管事的将其他人带回去。那管事的又极力建议他多留了一个厨娘、一个针线嬷嬷和两个车夫、长随。 余生带人去安置,韩朴在一旁唉声叹气,抱怨道:“人家挑人,都捡年轻漂亮的,你倒好……好歹留一个给你我养养眼也行啊!” 琴歌在南楚的时候,身边也爱用年轻漂亮的女孩子,如今却不知怎的变了想法。女孩子若生的漂亮,即便是卖了身的下人,也难免多了几分骄矜,他以前是乐得哄着她们的,便是丫头们对他使性子发脾气,也觉得是别有情趣……如今却没了这种心思。 皱眉道:“你不觉得他殷勤的过分了吗?我总觉得自己是不是忽略了什么。” 韩朴道:“怎么会?嬴政迷你迷成那样,他不殷勤才奇怪吧?” “赢……”琴歌忽然醒悟,他果然是糊涂了! 当初刺杀嬴政失手被擒,他自觉必死,为保易安,他告诉嬴政,只有做出迷恋易安之态,大事化小,才能迷惑齐人——可是嬴政便是再迷恋易安,也不会因此放过直接下手的刺客。 如今他活生生的在这里,显然是他自个儿取代了易安“被迷恋”的位置…… 琴歌扶额:“明天你拿着我的信物去南安茶楼去一趟,告诉他们过两日我要去喝茶,让他们留一间靠窗向南的房间。” 韩朴眨眨眼:“额?” 喝个茶而已,要这么麻烦? 琴歌淡淡道:“留在这里,就是被捆了翅膀的麻雀儿,便是将武功练得再高有什么用?总要先离了大秦再说。” 韩朴道:“离开大秦啊?这还不容易?这我本行……” 忽然想起论起逃脱的本事,这少年只怕不在自己之下,恍然道:“你是想光明正大的走啊?我看你就别妄想了,嬴政怎么可能放过你?” 琴歌道:“没试过的事,就不要说不可能。” 起身回房。 19.世界二 公子琴歌 第十九章 不知道是因为白天睡得太多,还是外面的月光太过明亮,在牢里都能睡得香甜的琴歌,居然在高床软枕上失眠了。琴歌试了几次未能成功,索性放弃了,爬起来将房间里藏着的几坛美酒取出来,刚给自己斟了一碗,就听见原本该在左右厢房熟睡的两个人,一个翻上了屋顶,一个守在了门外。 琴歌扬声道:“你们两个,谁进来陪我喝酒?” 房顶上的动了两下又安静了,门外的更是稳如泰山。 既没人赏脸,琴歌只有自饮自酌。酒一入口,琴歌就想骂娘,明明就是他记忆中的味道,明明就是他最喜欢的江南醇酒,怎么就是觉得——真他妈难喝!这玩意儿也敢叫酒? 算了,劲儿不够,量来凑。 琴歌一坛子酒下肚,终于把自己灌得晕晕乎乎,最后人事不知,有人进门将他弄上床都没什么反应——倒是做了一晚上光怪陆离的梦。 在梦里,他高高站在云端,一挥袖,海水倒卷、天翻地覆,一拔剑,山崩地裂、石破天惊,纵横驰骋,好生快意……可惜一早醒来,依旧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无用书生。 简单梳洗后出来,韩朴和余生正在院子里过招,琴歌看了一阵,觉得有趣,随手折了一枝柳枝在手,叫道:“韩朴!” 韩朴回头:“怎么?” 琴歌笑道:“看剑。” 一“剑”刺了过来。 韩朴翻了个白眼,“别闹”两个字还未出口,瞳孔猛地一缩,似要抽身后退,又似要提刀来挡,最后却只呆呆的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软软的柳条儿顿在他额前。 看着韩朴发散的瞳孔、额角豆大的冷汗,琴歌缓缓收“剑”,微微一笑,道:“如何?” 韩朴觉得自己的心脏这会儿才重新开始跳动,看怪物似得盯了琴歌好一阵,艰难的吞了口唾沫:“这是,你昨天一晚上……” 琴歌点头,只见韩朴发出“啊啊啊啊啊”一连声怪叫冲了出去。 琴歌大笑。 余生茫然道:“他这是怎么了?” 琴歌笑道:“他大约是觉得自己这辈子白活了……”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韩朴的怪叫声:“老子这二十年都他妈的白活了!□□的老天爷,没这么欺负人的……” 余生将自己的兵刃——两柄短剑收了起来,道:“我去吩咐她们摆饭。” 琴歌点头,目光微凝:他并未刻意掩饰与韩朴之间的相识,反正他在南楚时交游广阔,也认识一些武艺高强的豪侠,有朋友担心他的处境前来帮忙,也说的过去——以韩朴的身手,若是真的误打误撞卖身到他身边倒惹人起疑了。 让他诧异的却是余生的反应,余生除非是瞎的,否则早该看出端倪,但他却无动于衷——并不是掩饰的太好看不出来,而是,他根本不在意、不在乎这些。 这个暗卫,单纯的有点可怕。 琴歌收回心神,又是一“剑”刺出,这一次却无论如何都找不到刚才玩笑时随手一刺的感觉,又一连试了几次,却是一次比一次更不中用……好在他也从未想过要一步登天,耸耸肩扔了柳条去用早饭。 因为韩朴跑了个无影无踪,早饭就只能琴歌和余生两个人用,等韩朴回来的时候,琴歌已经练了一轮剑回来,正和余生两个在做木工。 “你要的剑!”韩朴大大咧咧将一柄连鞘的长剑重重插在琴歌身前,得意道:“你让我做的事儿,我可都做好了。” 琴歌知道他说的是茶馆的事儿,嗯了一声,目光落在面前的长剑上,额角青筋开始跳动。 韩朴笑嘻嘻道:“你不是要重一点的剑吗?我保证,这是全秦都最重的剑了!” 琴歌也相信,这的确是秦都最重的“剑”:插了一小截在地上,剑柄还差点到了他胸口,将近两掌宽的剑身跟个门板儿似得,虽剑在鞘中看不出薄厚,但看如此长宽,绝对薄不到哪儿去,这样一柄剑,分量可想而知。 琴歌将它从地上拔了起来才拔剑出鞘——他个头不够,直接拔剑有点难度。然后琴歌发现,以他的力气,把它提起来不难,但想握着剑柄将它平举起来……还差得远。 “你故意的?”琴歌一边把玩,一边漫不经心道。 这绝对是报复!不就用柳条吓了他一下吗?这心眼儿小的! 韩朴坚决不认:“不是你要重剑的吗?我好不容易才弄到手的!” 琴歌会信他才怪了,低头研究自己新得的宝剑,除了样子奇葩一点,剑绝对是好剑,材质和炼制手段皆是一流,而且琴歌还闻到一股浓厚的血腥味儿……这柄剑,是见过血的,而且很可能曾杀人如麻。 再联想韩朴口中的“弄”字,问道:“这是何人的佩剑?” 韩朴嘿嘿的笑,余生答道:“是齐将王猛所用。” 王猛琴歌是知道的,大齐有名的先锋官,身高八尺、力大无穷,每次攻城掠寨皆冲在第一,杀人无算,在与齐接壤的各国,他的名字有止小儿夜啼的神效。 “王猛来秦都了?” 韩朴冷哼道:“不仅来了,还嚣张的很。前些日子在长街纵马,伤人无数,被秦王派人警告之后,虽不再纵马,却还是那么嚣张。那日随手掀了人的摊子,摊主壮着胆子向他索赔,差点被他一拳打死,前来劝阻的小吏也被他打掉两颗大牙……我亲眼看见的便不止这两回,听说街上的小娘子也被他抓回去糟蹋了好几个,如今稍稍漂亮些的妇人都不敢出门呢!” “今儿出门,正好看见他拿了人一大屉包子,吃着就走,连笼屉都不还……我横看竖看他不顺眼,加上你又想要柄重剑,我就顺手将他的剑弄来了。” 琴歌双手握剑,勉强挽了个难看的剑花,问道:“偷的,还是抢的?” “额,”韩朴挠挠头,道:“算是……半偷半抢吧?” 余生抬头问道:“什么叫半偷半抢?” 琴歌接口道:“就是偷东西动作不利索被人发现,只能拿了东西拔腿就跑呗!” “胡说!”韩朴怒道:“我有那么没出息吗?我和他过了几招才走的好吧?” 琴歌将剑戳在地上,道:“拿去还给他。” 韩朴不满道:“你就算不喜欢,也不用还给他吧?为了抢这玩意儿,我被他差点把骨头打断了。” 琴歌道:“就是喜欢,才要你还给他,好再光明正大的弄回来——我将来上了战场,难道要用偷来的兵刃吗?” “就你还上……”想起早上那一剑,韩朴话说了一半改口道:“反正我不去!”做刺客的,向来都是管杀不管埋的,让他去还东西,没门! 琴歌也不勉强,道:“余生,你把剑送去衙门,就说是路上捡的——让他们帮忙张榜寻找失主。” 余生还未答话,韩朴已经笑开了,道:“这个我喜欢!榜一张,那王猛岂不是颜面扫地?哈哈!我去我去!” 琴歌冷哼道:“你去告诉官府,你就是那偷儿吗?” “我……”被降格成偷儿的韩朴气的话都说不出来,偏余生就在一旁,他连辩驳一下自己不是偷儿是刺客都不能。 余生拿了剑离开。 琴歌继续削木头,韩朴接过余生留下的活儿。 琴歌边干活边道:“大韩是秦国灭的,为什么你看起来更不喜欢齐人?”他倒不是非要自己动手,只是这个时代的技艺向来是靠言传身教的,他绘出图纸让木工去做,他们却只能看个似懂非懂。琴歌有将形状和尺寸讲解清楚的功夫,自己都已经做出来了——横竖他只需要做一套,而且据余生所言,这样也可以锻炼腕力和指力。 “都不是什么好东西,”韩朴道:“不过相对起来的话——譬如你租着人家的房子住,你是喜欢房东被灭了换一个房东继续交租子,还是喜欢时不时来一伙人,抢你的粮食、睡你的女人、烧你的房子,甚至将你抓去做奴隶?” 琴歌默然不语。 韩朴叹了口气,道:“虽然秦兵过境的时候,也是无恶不作,但他们终究是冲着军队、冲着土地城池来的,可是齐人,他们的目的大多就是为了烧杀掳掠……咱们这样的平民百姓,当然更恨他们,不过你们这些达官贵人就不一样了。”大齐是草原部落,游牧而居,他们不擅耕种,也不擅守城,物资匮乏的时候,就会到中原各部来掳掠,等对方的大军一来,又退的干干净净。 琴歌沉默片刻后,问道:“战争……到底是什么样子?” 韩朴道:“你没见过?” “嗯,”琴歌道:“自我记事起,大楚就没有过大型的战争了,听说当初秦国灭韩时,曾有大臣提出派兵驰援,但秦王派了使者去,威逼利诱一番,说大楚若派出一兵一卒,秦兵便弃韩攻楚……国主惧了,果然没有派一兵一卒。后来助韩的魏国果然被灭,国主逢人便说若非他英明睿智,南楚早已灭国……” 最后一句话不无讽刺,因为稍有见识的人都清楚,若非楚王目光短浅,不肯派兵联手抗秦,南楚何至于落到如今这样危如累卵的境地。 韩朴拍拍他的肩膀,叹道:“其实我也没见过战争是什么模样。那时候我跟着师傅在山里练功,等我们得到消息出来的时候,战争都已经结束了……只见到了战争后的断壁残垣和满地尸骸。” 而后便是长久的沉默,韩朴削了一阵木头有些不耐烦了,问道:“这是做什么玩意儿呢?” 琴歌道:“蒸酒用的。”他隐隐想到可以快些提升实力、创出剑法的法子,但每天喝这么淡这么难喝的酒,对于好酒如命的琴歌来说,真的是很要命。 韩朴身为刺客,不怎么碰酒,闻言更是没兴趣,道:“先前我去南安茶馆,他们掌柜的说,你要的雅间随时都有,而且他们还刚刚从南方进了一批新茶,让你得空的时候去尝尝呢!那意思约莫是让你早些去,干脆咱们趁余生那小子不在去一趟?” 琴歌微楞:莫非那边发生了什么事?这才过去区区两个月,南楚能有什么事发生? 于是让下面的人套了辆车,直奔南安茶馆。其实南安茶馆,并不是南楚在大秦的势力,而是他的家族,确切的说,是他爹几年前开在大秦的数个小店之一。 琴歌心中略有些焦急,但马车却越走越慢,最后索性停了下来,隔一阵才走两步。韩朴早不耐烦,跳下马车说去打探,一转眼就又溜了回来,笑道:“王猛那小子在前面,扛着他的那把大剑遛弯呢!他个头大,剑又长,就那么大咧咧的走在路中央,谁的马车都过不去!哈,哈哈!好几个大秦的官儿被堵在他后面,屁都不敢放一个哈哈!” 琴歌看着他幸灾乐祸的模样,简直气乐了:“你是不是忘了,我们也被堵住了,你要不去放个……那什么?” “额……”韩朴讪讪道:“你要让我杀他的话,倒不算太难,可你让我揍他一顿——他皮粗肉厚又力大无穷,加上那柄剑……也不是打不过,就是划不来。要怪就怪余生那小子,这么快就让他把剑弄了回去。” 琴歌懒得理他,眯着眼靠在车厢上,淡淡道:“大秦可能要有麻烦了。” 20.世界二 公子琴歌 第二十章 韩朴愕然道:“怎么说?”秦国有麻烦,他是喜闻乐见的,但这少年从哪儿看出秦国会有麻烦的? 琴歌道:“你说,你若是齐王,可会派王猛这样的人,来做使者向秦王道贺?” “应该不会吧,”韩朴想了想,道:“王猛也算的上是一员猛将,要是被秦王一生气把他给弄死了,岂不是亏了?” “而且他不识礼数,粗野暴虐,若齐王真心道贺,只要他不比你还蠢,就不该派他来才对。”琴歌不理就要发火的韩朴,沉吟片刻后道:“他应该不是正使吧?正使是谁?” 被骂蠢的韩朴打不敢打,骂又骂不过,郁闷道:“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文官。” 琴歌沉吟:“若不是这位文官并不如我们想的那样名不见经传,就是在齐国使臣中,还另有做主的人。” “你怎么知道?” 琴歌道:“我以前曾打听过这位王将军的事迹,他虽勇猛,却很容易失控,曾在破城之后杀的兴起,连挡了他去路的自己人也一并杀了。有时齐帅在破城之后索性不去管他,等数日后他发泄够了,才去招他回来……这样一个人,岂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文官所能挟制的住的?若无能挟制的住他的人,齐王又怎会派他来秦?” “额……”韩朴挠头道:“好像有点道理……”不过他更好奇的是,为什么琴歌这样一个足不出户的读书人,能得到这么细致隐秘的消息。 “而且,”琴歌继续道:“这次王猛表现的虽然嚣张,但却嚣张的太有分寸了,这委实不像他的性格。看着倒像是一步步在试探,试百姓是否有锐气,试臣子是否有底气……下一步,是不是就该试秦王了?齐王这次,所图甚大啊!” “这又怎么说?”韩朴瞪大了眼,兴奋道:“齐兵要打来了?” “其实,齐人进犯是必然的。”琴歌道:“草原上去年冬天大雪,冻死许多牛马,打不打仗由不得他们。赢了,带足够多的粮食回去,输了,死足够多的人,剩下的人也不必饿死。所以,只是为了打不打仗的问题,他们实在不必如此小心翼翼的试探……若我猜的不错,大秦灭了三国,齐王有点眼红了,想要分一杯羹呢!”当初大秦分灭三国时,齐国正陷入内乱,自顾不暇,如今齐王已经稳住了局面,自不肯放过眼下的大好形势。 “你是说,若他们试探出结果来,很可能会举国来犯?”不只是为了掳掠,而是抢地盘,夺天下。 琴歌嗯了一声,道:“若果然如此,他们大约会选择从原魏地或韩地进犯吧?那里方位地形合适,且秦军驻扎的较少……”赵地是两年前新灭的,如今正有大批秦军驻扎。 韩朴没好气的打断道:“你怎么知道他们就不会去打楚国,那才是软柿子好吧?”他爹娘哥哥还在韩地呢! 琴歌看了他一眼,道:“其一,楚国虽弱,但国力未损、养精蓄锐,未必比如今的大秦好捏,其二,若齐国攻秦,大楚必窝在家里欢欣鼓舞、呐喊助威,恨不得他们一块儿同归于尽才好,但若齐国攻楚,大秦说不定悄悄的在他后面来一闷棍……你要是大齐,你打谁?” 韩朴好一阵子不说话,最后道:“你说,我要不要让我爹娘他们搬个家?” 好容易太平了几年,说不定又要打仗。 他那小侄儿才三岁呢,嘴巴甜甜的可会哄人开心了。 可是,这乱世,他们又能搬到哪儿去呢? 琴歌似知道他的想法,淡淡道:“若要搬,就搬到秦都来吧!” “开什么玩笑,我们和……”因顾及外面还有车夫,韩朴没将话说完,只道:“你明白的。” “我不是玩笑。”琴歌目光落在窗外,淡淡道:“如今天下,只有秦、楚、齐三国,楚国最弱,等秦国缓过劲来,说不得抬手就灭了,至于齐国——便是我再不喜秦王,也不得不说,若天下为大齐所得,将是这个世界最大的灾难。” “为什么?” “……若齐得天下,则天下皆为奴。”大齐,原就是一个半奴隶制的国家,部族之间打仗,败者合族为奴,每年大齐从其他各国掳掠大量人口,也都是拉去做了奴隶——齐人清点财产,奴隶尚排在牛羊之后。 韩朴郁闷的骂了声娘,他天天想着杀秦王、杀秦王,难道最后还要靠他来庇佑家人?这叫什么事儿! 韩朴闷了半晌,道:“就没有办法让他们不打,或者至少别打这么大?” 琴歌苦笑:“你可真看得起我。”昨天他还是死牢里的囚犯呢!自保尚且勉强,他能做什么? 韩朴叹了口气,闷闷道:“要不我去把齐王杀了,让他们再次内乱起来?” 琴歌瞅了他一眼,这个人,还是这么不靠谱:齐国皇室争斗之残酷远胜其他诸国……若齐王这么好杀,早死了不知道多少回了。 沉吟片刻后,道:“你去外面,我们过去,一会王猛若要出手伤人或惊马……杀了他!” 韩朴瞪大了眼:“杀了他?杀了他岂不是激怒齐王?” 琴歌淡淡道:“一个人被打,可能是因为做了激怒对方的事,但一个国家被打,最根本的原因,只会是因为你太弱。” 不是要试试大秦的底气吗?那就试吧! 韩朴应了一声出去坐上车辕,而后车夫鞭子轻响,马车排开周围的车辆,慢慢向前动了起来。 越过三四辆马车后,王猛高大的身影便出现前面路上,果然威猛的吓人,周围空荡荡的,不见半个人影。 那柄剑扛在他肩上,尺寸倒显得正常了,琴歌正想着,忽然门帘一动,余生悄然上车。 琴歌回头:“嗯?” 余生解释道:“我拿着剑去衙门,正好王猛也在那里闹着让官府全城搜捕,帮他捉拿偷剑的贼人……见我过去,还想同我动手,我没理他,将剑扔给他便走了。等回府,门房说你和韩朴去南安茶馆,我便追了来。” 此刻马车已经靠近王猛,余生便不再说话,手指握紧兵刃,眼睛盯着王猛,只见王猛忽然脚步一晃,似无意间将马车的去路挡了个彻底。 “喂,大个子!”韩朴懒洋洋的声音在外面响起:“长眼睛没有?没看挡着路了吗?” 王猛嚣张惯了,还是第一次有人敢这样骂他,顿时大怒:“小子找死!” 一剑直接从肩头劈了下来。 韩朴冷笑一声,正要翻下车辕,耳边忽然传来尖利的呼啸声,韩朴神色一动,将已经出鞘的匕首又收了回去。 与此同时,王猛猛地旋身,刚劈出一半的长剑顺势横扫,只听“当”的一声巨响,王猛身体一震后退半步,同时一道乌光被弹开,夺的一声射入旁边酒楼的牌匾上,却是一支遍体乌黑的铁箭。 随后,秦逸的声音郎朗响起:“所谓两国交战,尚且不斩来使,况且是前来道贺的宾客?陛下念及尔等远来是客,诸般容忍。不想尔等仍旧不知悔改!陛下有令,从即日起,所有北齐使者不得擅离驿馆半步,违令者,杀无赦!来人!送王将军回去!” 随着王猛被人“送”走,道路迅速畅通,琴歌看了眼站在酒楼窗台上的秦逸一眼,正要合上帘子,不想秦逸仿佛看到了他一般,笑道:“琴歌,不想这么快就又遇到了,上来我请你喝一杯如何?” 琴歌笑笑,扬声道:“改日我请你。” 又低声吩咐道:“走吧!” 马车刚走出几步,却又停了下来,门帘被无礼的拉开,出现陈策那张冷冰冰的脸:“琴歌公子,陛下召见。” 这秦都可真小,好容易出一次门,尽遇熟人。琴歌笑笑下车,脚刚落地,两个侍卫一左一右上前,一手擒他的手腕,一手按他的肩膀。可惜两人还未近身,一个便被韩朴用马鞭卷住拽飞,一个被余生的短刀压住了脖子。 琴歌笑笑,问道:“怎么?” 陈策觉得琴歌的笑容可恶无比,冷然道:“搜身!本官怎么知道你没有暗藏利刃,对陛下不利?” 琴歌摇头失笑,道:“陈大人,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 陈策见他顿住,忍不住问道:“什么?” 琴歌这才继续,忍笑道:“……实在是秦王身边的一大败笔。” “你!”陈策大怒,琴歌却不再理他,转身上了陈策身后的酒楼。 秦逸正在二楼楼梯口等他,琴歌走到他身边,两人并肩向内走,琴歌笑道:“这么巧?” “不是巧,”秦逸装模作样叹气道:“是秦某人的面子不够大啊!” 琴歌也摇头叹道:“本想明儿请你尝尝真正的好酒,但看秦大人这副模样,我还是别自讨没趣的好。” 秦逸啧啧道:“我认识的琴歌,何时变得这般小肚鸡肠?” 琴歌拍拍他的肩膀,笑道:“便当你这句话是在夸我吧!” 一抬眼看见嬴政正坐在雅间内,沉着脸看着二人,琴歌从秦逸肩头收回手,拱手一笑,道:“秦王别来无恙?” 这就是寻常模样的琴歌吗?嬴政苦笑,他对这少年所有的记忆,似乎都是从那间幽暗的刑房开始的,之前的琴歌是何等模样,竟似全然没了印象。 嬴政忽然竟有点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了,他想过许多种琴歌对他的态度,是避而不见?还是横眉冷对?是礼貌顺从下的疏远冷漠,还是一半怨恨一半感激后的复杂懊恼……唯独没有想过,他会看见一个谈笑自若、风采翩然的琴歌。 他变得更好看了。 跳下马车时浮起的衣袖,戏弄陈策时扬起的眉梢,同秦逸玩笑时上翘的唇角……都那么要命的好看,便是安静走在路边,少年的背影似乎也比旁人多了几分从容和雅致,让他挪不开眼。 原来他是这么好看的吗? 嬴政发现,他似乎从来没有看清过、看懂过这个少年。 在他以为他已经崩溃绝望时,受刑后奄奄一息的少年带着嘲讽的笑容,在绝境中为自己觅得一丝生机;在他以为自己已经逐渐将他驯服的时候,等着他的,却是少年毫不留情的致命一击;在他以为他已经万念俱灰、引颈待戮的时候,少年却依旧成竹在胸…… 似乎这个世上,没有任何东西,可以真正打击他、伤害他、控制他。 习惯了操控一切的嬴政恨死了这种感觉,他从竭尽所能的想将他纳入自己的掌控,到不择手段想在他心里留下自己的印记,最后却都惨败收场。 却是,悔不当初。 嬴政左手在桌下握紧,脸上却依旧没什么表情,道:“坐下说。” 21.世界二 公子琴歌 第二十一章 “好啊!”琴歌毫不见外的给自己取了酒杯, 在嬴政下首坐下, 又伸手去拿酒壶, 秦逸抢先抓住,殷勤的给他斟满, 看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嬴政,回头笑问道:“明儿真的有好酒?” 琴歌接过来酒杯一饮而尽,又从秦逸手中接过酒壶, 他还是喜欢自饮自酌, 一面笑道:“骗你的……你见过谁家的好酒是一天就能酿出来的?” 见秦逸一张脸迅速垮了下去, 琴歌笑道:“不过,好酒虽没有, 却有你此生从未尝过的烈酒。明儿必不让你失望就是了。” 秦逸喜道:“那我就静候佳音了?” 琴歌嗯了一声, 望向嬴政,微微一笑, 道:“秦王见召, 不知有何吩咐?” 嬴政看着唇角含笑的少年, 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少年遍体鳞伤被锁在墙上,冷冷看着他说‘杀人不过头点地,你当真要辱我至此?’的模样,不知怎的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这样一个如同朗月清风般的少年,当初自己为何会失心疯一般的, 将他逼到那般不堪的处境…… 胸口的伤处似又开始隐隐作痛…… 目光在窗外飘了一圈又回来, 问道:“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这句话到底是何人所作?” 琴歌差点都忘了这事儿了, 怎么这么久了,还惦记呢?摇头道:“不记得了。” 嬴政道:“寡人派人去楚国及各地打探,至今没有一个人曾听过这句话。寡人又传国书于楚,言道如若楚国送来全篇文章,寡人未来五年之内秋毫不犯。你猜楚王是何反应?” 五年之内,秋毫无犯……琴歌笑笑,是五年之内,无力进犯吧? 耸耸肩,道:“这我如何能知道?” 嬴政冷笑一声,道:“没过多久,楚王便果然送了一篇文章过来,写的端的是花团锦簇、错彩镂金,可惜满篇的浮文巧语,看得让人腻味!” 琴歌唯有苦笑,这倒像是楚王能做的出来的事。 嬴政眼睛瞬也不瞬的盯着他,道:“寡人已发文昭示天下,只要谁能默出全文,赏金封爵,至于此文作者,三公九卿之位,任由挑选……” 琴歌举杯笑道:“那倒要提前恭喜陛下,得觅良才……” 嬴政打断道:“你如何知道寡人如今尚无所得?” 琴歌还以为说漏了嘴,微微一惊后又笑道:“秦王若已经找到了人,就不会来问外臣了。” 嬴政目光终于从他脸上挪开,淡淡道:“寡人的赏赐不可谓不重,可惜至今为止,别说作者和原文,便是多的一句话、一个字都不能得……琴歌,你说这是何原因?” 琴歌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道:“这事儿,陛下应该和朝中大臣商议才对。” “但寡人以为,此事普天之下,唯有琴歌你一人,能给寡人一个答案。” 琴歌苦笑道:“此事外臣的确是记不得了。” 又叹气道:“不过是只言片语,秦王何以如此执着?” “虽是只言片语,却是字字珠玑、明见万里。更何况,琴歌你讲的,千金买马骨的故事,寡人可是一直铭记在心……倒是琴歌你奇怪的很,这般妙文说忘便忘了,且连半点索求之心也无。”嬴政缓缓道:“你说,寡人若是再加一个条件……” 琴歌笑着慢慢喝酒,并不接话。 嬴政盯着他,一字一句道:“若有人默出全文,寡人便恭送易安回国,并助他登上楚王之位……你觉得如何?” 琴歌有些笑不出来了,握杯的手顿在半空中,神色微冷,不再同他绕圈子,道:“陛下是觉得,此文是外臣所作?” 嬴政看着他:“不是?” 琴歌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道:“不是。” 嬴政从袖中取出一张纸,问道:“那这篇呢?” 琴歌瞟了一眼便移开目光,依旧道:“不是。” 又道:“秦王勿要太高看我,若我能写出此等锦绣文章,何以会有琴歌二字的雅号?” 在时人眼中,音律到底比不得诗词文章高雅,所以秋韵之名,在南楚要比他响亮的多——他若真能写成这等文章,那些文人雅士岂敢用“琴歌”二字来称呼他? 不愿再和嬴政扯下去,起身道:“外臣还约了人喝茶,陛下若无它事,外臣这就告辞了。” 却并不等嬴政答话,抱拳一礼后转身离开。 嬴政的目光追着少年的背影,看着他消失在门外,闭了闭眼:连易安都……这世上,还有什么能打动你,琴歌? 手指从纸上轻轻划过,指尖过处,是少年潇洒刚劲的字迹——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秦逸送琴歌下楼又回到雅间,见嬴政正面无表情的看着楼下,目光沉沉,不由无声叹了口气: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也伸头看了眼,却见少年身边那个不像从人的从人正伸手搭在少年肩膀上,压低声音不知道说了什么,引的少年摇头失笑,笑的眉眼弯弯,眸光中恍似有星光闪烁,引的路人尽皆失神。 这小子,怎的从未对他这样笑过!秦逸有些酸溜溜的不是滋味儿——那小子对着他也笑,可惜笑意从未达过眼底。 直到两人说笑着上了马车,秦逸才回过神来,干咳一声掩饰方才的失态,道:“陛下,若说琴歌不是作者,臣还有几分相信,可他说连文章都不记得了,臣是半个字都不信的……陛下,或者他对易安皇子,并不是……不然怎么会连这种条件都拒绝?” 嬴政此刻方从楼下收回目光,冷冷道:“自然是因为他另有安排。” 秦逸不以为然道:“昨儿他才从里面出来,能有什么安排?” 嬴政淡淡道:“秦逸,永远不要小看他。” 秦逸并未太放在心上,不过是十几岁的少年,再怎么厉害也是有限的……他倒是更倾向于琴歌看出嬴政是借着“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这篇文章的名头,刻意要施恩于他,才不肯接受的,毕竟少年意气嘛! 但口中还是应了,他总不能直接对秦王说,其实人家就是不想和你纠缠不清而已吧? 只听嬴政又道:“传令下去,封易安为中大夫,负责招贤馆选材之事。” “陛下?” 易安可是楚国的皇子,而且和嬴政还是那种关系,这样封官授职合适吗? 嬴政道:“琴歌曾言,想要吸引天下有才之士,先要让天下人知道寡人有爱才之心……” 千金重赏求一文,三公之位求一人,任敌国质子为官,这些诚意应该够了吧? 顿了顿,又道:“且天下诸国,论从民间取才,谁能及得上南楚?当初各国也不是没学过南楚的科举之法,可惜都弄得不伦不类……以致诸国才子往往去南楚参加科考,得到功名之后,回国便能得到重用。南楚积弱已久,却能占据最为富庶之地,苟延残喘至今,那些归国的才子感念楚国情义,暗中相助,便是重要的原因之一。易安身为南楚皇子,就算平日耽于琴棋书画,但耳濡目染之下,总比秦人要擅长的多。” 秦逸嘀咕道:“要用也该用琴歌才是啊,他好歹也是解元出身……” 嬴政淡淡道:“寡人许以三公九卿之位,他都无动于衷,何况是区区一个中大夫?” 秦逸不由有些后怕,道:“陛下,若琴歌刚才真认了做那文章是他做的,陛下难道真的要封他三公不成?他才十六岁吧?” 嬴政淡淡道:“琴歌之才,不下于人,便是相国之位,他若敢坐,寡人便敢封,他若肯做,寡人便肯用。” “可陛下,他毕竟是……” 嬴政打断道:“这大秦天下,寡人一个人说了算,便是与他高位,又能如何?”他能封官,便能免官,就算封他为相,他又能掀起什么风浪来? 秦逸看着嬴政,识趣的没有提醒他,他曾差点死在琴歌手上的事实。 …… 琴歌下楼,回身望向钉入身后招牌的铁箭,冷不防肩头被人拍了一下,韩朴笑嘻嘻道:“看什么呢?” “看箭。” 韩朴也看了一眼,嘟哝道:“有什么好看的?” “我被它射过,”琴歌伸手抚摸肩膀曾经受伤的地方,闭了闭眼,道:“……很疼。” 韩朴看看周围,搂着他的肩膀,压低声音在他耳边道:“其实我也被它射过……是很疼啊!”模样夸张的很。 琴歌噗嗤一声失笑,同他并肩走向马车,问道:“余生呢?” 韩朴道:“我打发他回去了。” 又道:“我觉得余生不像是探子,他那老实劲儿,不是装的。” 琴歌笑笑,道:“是不是探子有什么关系,终归是秦王派来的。”不管是来保护他的,还是来监视他的,只要是嬴政所派,他就不可能完全信任他。 “也对,”韩朴点头,换了话题道:“秦王找你说什么?” 琴歌耸耸肩:“没话找话。”什么“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分明是临时找的一个话头儿。 韩朴笑嘻嘻的撞他肩膀,道:“或许就是想让你知道,替你出头那一箭,是他让秦逸射的——表表功呗!” 琴歌摇头失笑,道:“你以为人人都像你这么无聊?” 韩朴不屑道:“那个家伙只会比我更无聊好吧!”陷入爱情的男人,不仅无聊,而且幼稚。 琴歌懒得理他,问道:“西秦和北齐,好像从未打过仗?” 这话题转的快的!韩朴嗯了一声,道:“他们以前隔着魏、韩呢,打不起来。怎么了?起码近一百年没打过。” 琴歌叹道:“你有没有觉得秦逸射王猛这一箭,射的特别温柔?” “温柔是应该的,”韩朴也早就看出来了,距离那么近,结果力道还那么轻,冷哼道:“射咱们的时候,那是朝死里射,射王猛不过是警告一下,当然不一样了。” 他要拿出射他们的劲头儿射王猛,说不定这会儿尸体都凉了。 琴歌道:“所以我才奇怪,为什么是警告?” “琴歌你才奇怪,”韩朴道:“说话东一句西一句的,你到底想说什么?” 琴歌道:“你曾多次刺杀嬴政,应该是了解他的,你说,以他的性情,为何会留王猛一命?” “是啊,”韩朴也诧异起来:“以嬴政的性格,怎么可能留王猛一命呢?更何况还是在你面前,除非……” 韩朴猛地睁大眼,再度压低声音,道:“他不想打仗!” “是啊,他不想打仗,”琴歌耸耸肩,叹道:“连你都看出来了,他不想打仗。” 韩朴道:“连我都看出来了,那齐人岂不是……” 琴歌淡淡道:“齐人自然也能看出来。” 韩朴道:“不是吧?秦王身边能人不少,秦王自己也算英明,难道就没有一个人看出来齐人是在故意试探?” 琴歌道:“他们不是看不出来,而是根本没有去看。说到底,他们根本没有将北齐放在眼里,一群化外野人,先暂时稳住他们,等缓过气来,一口就吞了,哪里值得他们用心研究?” 琴歌笑笑,语气中带着些事不关己的懒散:“所以大秦现在最大的问题,不是齐人的试探,而是这些年走的太顺了,这么多年他们一直都是主动进攻的一方,把自己当成了四处狩猎的无敌猛虎,从未想过也会有人将他们当成势在必得的猎物……” “先前还以为,应付过去齐人的试探,让他们不大举入侵就万事大吉,现在想来,便是应付过去有什么用?齐人已经有了争夺天下之心,而秦人,直到此刻尚无全面开战的意识,一旦齐人入秦掳掠时发现大秦应对无力,一样会增兵南下。而这个时候,只怕攻强守弱且原本就疲惫不堪的大秦,会手忙脚乱,说不定就一败涂地了。”琴歌道:“大秦,多是精兵强将,却缺了一个心细如发、善于剖析全局的谋士,还缺少……” “什么?” 琴歌耸耸肩:“……一盆冷水。”整个大秦现在都处于脑子发热、狂妄自大的状态。 韩朴唉声叹气,道:“那现在怎么办?” 琴歌看了他一眼,道:“你说我们两个是不是吃饱撑的?吹皱一池春水……关卿底事?” 韩朴眼巴巴的看着他:“琴歌……” “你还是赶紧搬家吧!” 韩朴翻着白眼看天,日他1娘的! 22.世界二 公子琴歌 第二十二章 琴歌这次终于顺利的到了南安茶馆, 也无需人指引, 径直带着韩朴上了二楼雅间。 雅间布置的极为精致, 颇有江南风韵,伙计送了壶茶进来, 替他掩上门便出去了。两人闲话片刻,门再一次被推开,琴歌抬头一看, 顿时微微一愣。 来人一身青衣, 五十来岁模样, 身形高壮,双目炯炯有神, 只是两鬓已然含霜, 面上亦难掩风霜之色。那人神色激动,一进门便拜倒在地, 声音颤抖哽咽:“老奴连横见过公子, 都是老奴无能, 让公子受了这么多的罪……” 已是老泪纵横。 琴歌亦鼻子微酸,弯腰将他扶了起来,温声道:“我记得连叔不是领着商队去了齐都吗?怎么……” 连横起身抹泪道:“老奴那个时候是在齐都,接到消息以后,就立刻将手里的货物半卖半送给了一个齐商,连夜便赶了过来。可那个时候, 公子已经被关进了宫里。老奴活动了许久, 才让几个大臣答应去劝谏秦王放人, 谁知道还没个准信,公子您就……” 他顿了顿,道:“这次老奴无论使多少银子,都没有人敢帮忙说话,老奴实在没法子,收买了一堆亡命之徒准备劫囚,幸好公子您福大命大,自己出来了,不然……”想也知道,在秦都劫囚,那是九死一生的下场。 琴歌引他坐下,给他斟了杯茶,道:“连叔辛苦了,让连叔这般劳心劳力,是我的不是。” 连横忙起身道不敢。 琴歌按他坐下,道:“连叔勿要如此,我自幼无父无母,从小到大,唯有连叔对我关爱备至,我也是真心将连叔当做长辈尊敬的。” 连横叹了口气,道:“公子看得起老奴,老奴也对公子说句心里话,公子这次,实在是太傻了!成家那些人,根本就不值得啊!” 琴歌苦笑,他如何不知道成家不值得,可那个时候,成家的人逼着他,楚王的圣旨逼着他,加上同来的还有他暗中仰慕已久的二皇子易安,不知怎的脑子一乱,竟就应了。 他父亲成涵是成家的外室子,并不被承认,成涵三个月大的时候,母亲病重,抱着他跪死在了成家门外,成家人才不得不让他进门。因为一方面鄙夷他的身份,一方面恨他母亲败坏了成家的名声,成涵进了成家之后,过得连体面些的仆妇都不如。 同是成家子,成涵天资聪颖、过目不忘,本该前程无量,可是成家人说他出身低,不许他参加科举,让他去打理庶务。成涵也确实是人才,接手成家生意之后,数年内就让成家的身家翻了数番。可惜成家人并不感激,反而觉得是自己赏了他一口饭吃,一面挥霍着他挣的银子,一面瞧不起他。 琴歌出生的时候,成涵在外地做生意没能来得及赶回去,琴歌母亲月子里得了风寒,成家人以大过节的不吉利为由,不许人去请大夫,结果好好的一个人就这么去了。 成涵回府得知此事,一气之下带着刚满月的琴歌离开了成家自立门户,还带走了大批掌柜、伙计。成家人这些年被成涵养的奢靡惯了,他一走,成家的生意一落千丈,眼看一日不如一日,顿时又急了。 到底商人地位低下,成涵能不顾自己,却不能不顾琴歌的前程,熬了他们一阵,就带着琴歌回了连家,并逼他们将琴歌记成嫡脉嫡子。 而后成涵虽依旧帮成家打理生意,却不再那么用心,只一心养育唯一的儿子琴歌,以及给儿子挣私房钱,最后在琴歌十一岁的时候,撒手人寰。 “算了,不提这个,”连横自觉失态,将眼泪抹干,打起精神道:“公子,老奴已经安排好了退路,公子三日后再过来,到时候老奴送公子回楚。” 琴歌摇头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连横声音略提:“公子!”显然不赞成琴歌的任性。 琴歌安抚的一笑,道:“我自然要回的,但不能这么偷偷摸摸的走。”他若就这么走了,嬴政只要一道旨意,他到了哪里都只能如阴沟里的老鼠一般活着,何其无趣? 连横急的跺脚:“可是公子,秦王他……他怎么可能会放你走?” 琴歌淡淡一笑,道:“我也不需他放。” 连横愕然:秦王不放,如何能光明正大的离开? 琴歌看了韩朴一眼,很没眼色坐在那里看热闹的韩朴只得怏怏的出去守门。 琴歌这才道:“我今日过来,也是想让他们通知连叔你过来一趟,既然连叔你在,那就最好不过了。” 连横知道琴歌要说正事了,肃然道:“公子请吩咐。” 琴歌嗯了一声,问道:“连叔常年往来各国之间,不知道此刻在秦都,可有认得的齐人?最好是有些分量的齐人。” “有,”连横点头道:“老奴这次来秦都,就是和几个齐商一路同行,他们在大齐背景不小,若不是有他们在,老奴也不能这么快通过齐境。” 琴歌目光微闪:“连叔是和齐人一同来的?是他们主动结伴,还是连叔你的要求?” 连横道:“老奴当初急着来见公子,哪里肯多事?自然是他们主动。” 琴歌微微一笑,道:“那就最好不过了,这些齐商中,应该有人曾有意无意向连叔你打探西秦之事吧?” 这时代,商人也往往只专注一条路线,如连横这般见多识广、哪个国家都熟知的人是凤毛麟角,如有人要打探消息,找他是最好不过的。 连横讶然道:“公子怎么连这个都能想到?不过老奴走南闯北多年,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他虽问了,却被我搪塞了过去。” 琴歌笑笑,道:“那连叔不妨哪日喝醉了酒,再偶遇他一回,有些话,清醒的时候不能说,但喝醉了酒却可但说无妨了。” 连横立刻明白他的意思,正色道:“公子您吩咐。” 琴歌道:“但凡西秦之事,他问什么,你答什么……便是不问,有什么趣事儿也不妨说说,最重要的,有几件小事,要讲给他听。这次南来的粮商收获很大,送来十几车的粮食几天就脱手了,价位还很不错;西秦朝廷去年买的做士兵冬衣的布料钱,到现在还没付清,布商在秦都等了几个月了,急的都要跳河了;韩地那边到处都是匪患,最近商队都不敢经过……” 连横点头,道:“这些事儿都是有的,粮商、布商、还有韩地被打劫的商人,我连名字都能说的出来!老奴还知道一些与这个差不多的,也要说吗?” 琴歌嗯了一声,道:“他问到就顺势提起,勿要刻意多说。” “老奴省得。” 琴歌又继续道:“别忘了最后再说一句醉话:都说秦王勇武,怎么被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给伤了呢?这秦王未免也太好杀了吧?幸好秦王没事,否则这大秦就完了……” 连横听得头皮发麻:“公子,您这是要……” “连叔猜的不错,”琴歌微微一笑,接口道:“我就是要秦齐大战,要齐人刺秦。” 连横心脏砰砰直跳,吞了口水,声音干涩道:“然、然后呢?” 琴歌对连横的表现很满意,他父亲留给他的这位忠仆,谋略虽略有不足,但执行力却极高,凡是点头应了的,便是再难的事,也能最快最好的完成。 “此事之后,连叔便先离开秦都,省的卷入此次风波,等一个月后再来。”琴歌道:“若是他们行刺成功,大秦将会大乱,暂时无人主事,我们各方打点一下,料想应能公然离开。便是不能,等北齐进犯中原,因秦王已死,大秦仓促之间必然抵御不住,但他们根基尚在,收缩防线之后,应该可以稳住形势。此后秦齐两国在中原对峙,南楚的分量便会大起来,那时候,再想要谋求回楚,理应不难。” 连横点头,只要嬴政死了,还有谁会坚持留下一个质子侍从不放?又问道:“那若是万一失败呢?” “若是刺杀失败,两国交战也必不可免。西秦这十年来年年征战,早把国库折腾空了,如今是捉襟见肘。若无变数,这一战他们是未打先输,除非秦王肯主动放弃韩、魏大片土地,集中兵力抗敌。”琴歌顿了顿,才继续道:“大秦的劣势之一,便是粮草匮乏,我记得父亲一直刻意囤积粮食和马匹,连叔这些年也积攒了不少,介时拿少许出来向秦王赎买于我——他嬴政若不想当真的昏君,他便不得不答应。” 连横听得连连点头,眼睛发亮:“老奴明白了!”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需要连叔去办。”琴歌道:“请连叔发动人手,帮我找一个人。” “找什么人?” 琴歌微微沉吟后才缓缓道:“这个人姓柳,爱自称柳郎,人生的俊美风流,最喜欢留连秦楼楚馆戏园子。他爱给青楼姑娘们谱曲、弹琴,爱给戏子写戏,高兴的时候,还会上台去唱上几句……他爱热闹,你只管在最繁华的城池去找他就是。” “找到以后呢?” 琴歌微微一笑,道:“找到以后替我问问他,可还记得当年长湖之约?如今我写了一折大戏,问他敢不敢来唱。” 连横道:“老奴明白了。” 正事说完,两人又闲聊了几句,连横留下一大包金银玉器,这才不舍的离开。 琴歌送他到雅间门外,关上门坐下,韩朴推门而入,道:“琴歌,就算秦齐大战必不可免,你也不用再加上一把火吧?” 琴歌道:“我不仅点了一把火,还泼了一盆水,你怎的没看见?” 韩朴恍然,道:“你是说刺杀?” 琴歌嗯了一声。如果不用铁一般的事实,如何能让他们知道,这些他们看不起的化外之民,其实将他们当成了口中的肥肉? 韩朴道:“可要是万一他们直接开战,不刺杀呢?” “不会,”琴歌道:“只要让齐人相信大秦如今外强中干,两国大战必不可免,那么刺杀秦王之事也就成了必然,因为利益太高,而风险太小——若刺杀成功,秦国大乱,齐人可长驱直入,一举夺得大半中原,若刺杀不成,后果也不过就是打仗,反正本就准备打仗不是?而且秦王大婚在即,最好的机会就在眼前,他们就算猜到可能有陷阱,也抗拒不了秦王身死可能带来的巨大利益。等齐人刺杀失败,秦人反应过来以后,自会封锁消息以拖延时间,调集兵力以免仓促应战,这样至少不会一开始就一败涂地吧?” 他虽不喜欢大秦,但是更不喜欢齐人,如果两国对峙中,齐国优势太大而转头去灭了楚国——如果楚国灭亡势不可免,他宁愿灭楚的是秦,自少楚人到了秦国还是百姓,而不是牲畜。 韩朴点头。 琴歌道:“你这几天也别闲着,我不是说过,齐国有一个能控制的了王猛的人在秦都吗?这个人分量绝对不轻,当是北齐智者一流,刺杀之事他必然要亲自安排。只有他动了,才好将他找出来,你帮我盯着点儿,我对这个人好奇的紧……额?你想说什么?” 韩朴道:“你有没有想过,要是万一他们刺杀成功怎么办?我先说好,我是绝对不会去保护嬴政或者通风报信的!” 琴歌低头喝茶,淡淡道:“要是成功了那是他嬴政无能,死了活该,与你我何干?” 韩朴瞪着他,好半晌才道:“我怎么觉得这才是你真正的目的呢?” 琴歌耸耸肩:“你要这样想也无不可。” 韩朴顿时无语。 23.世界二 公子琴歌 第二十三章 出来已经是午时了, 酒楼和茶馆都坐过一阵, 但两个人却还饿着肚子, 琴歌和韩朴都不是委屈自己的人,也不上车, 转身进了最近的酒楼。 点了菜,挨窗坐着一边有一句没一句的聊天一边闲看街景,韩朴看着外面穿梭的人群, 又回头看看懒洋洋靠在椅子上的琴歌, 忽然道:“琴歌。” 琴歌目光飘过来:“怎么?” “我要谢谢你。” 琴歌愕然:“嗯?”这个人忽然这么正经, 还真让他有点不适应。 韩朴舒服的伸个懒腰,道:“琴歌, 你知道吗?自从师傅死后, 我活的就像一只尾巴着了火的狗,一只快要被逼疯了的野狗……直到现在, 我才感觉自己重新活了过来, 有心情看看风景, 有时间看看太阳,甚至闲的蛋疼的时候还会想想天下大势……八年了啊!八年!你都想象不到我这八年过得是什么日子。” 他摇摇头道:“如果那个老家伙还在,我一定会指着他的鼻子大骂,你凭什么决定老子的人生?凭什么让老子为了这些莫名其妙的理由,去拼命、去送死?骂到兴起的时候,我说不定还会动手, 将他揍的趴在地上爬不起来……可是他死了, 就那么腿一蹬、眼一闭, 就去了,你说,我找谁说理去?” 韩朴眼圈有些发红,道:“其实我也知道,我所谓的了了愿,不过是投机取巧罢了,可是,我是真的不想继续下去了……琴歌,谢谢你让我终于有理由将自己解脱出来。” 举起茶碗道:“敬你。” 琴歌和他碰了一下,喝了一口又放下,淡淡道:“我同情你,不过不管怎么样,你也别想让我傻乎乎的将大碗儿茶当酒一样灌下去。” 韩朴一噎,翻了个白眼,道:“就烦你们这些世家子,一堆的臭毛病!” 心中的莫名酸楚随着这一声笑骂飘飞无踪,起身道:“怎么还不上菜?我去厨房催催,顺便也给余生点几个菜带回去——对了,你知不知道他喜欢吃什么?” 琴歌不假思索道:“喜欢油盐重一点的、有些嚼劲的肉类,不喜欢韭菜和蒜,嗯,这个不一定,也可能是因为这两样东西味儿重才避开……你要给他带菜的话,就点这几样好了。” 琴歌念了两道肉、一道鱼、两盘蔬菜和一道清汤,又道:“鱼的话,你和厨房交代清楚,找一条大些的,别的地方不要,只用鱼肚子。菜如果要用蒜入味,做好以后要挑出来……嗯?你瞪着我做什么?” 韩朴眼珠子都要鼓出来了,道:“你不是只比我早认识他一个时辰吗?怎么知道这么多?”他不过就是随口问一句,根本就没想过能得到答案,谁知道琴歌竟说的真像那么回事儿似得。 琴歌理所当然道:“用眼睛看啊,难道他会说给我听?” 韩朴掰着指头数道:“你一共就比我和他多吃了一顿早饭而已!而且那小子腼腆的不行,只吃面前的几道菜,而且一二三四,按顺序一道一筷子——就一起吃了两顿饭,你到底是怎么看出来他喜欢吃什么的?” 琴歌看了他一眼,叹道:“第一,他只吃面前的菜,不是因为他腼腆,而是不愿意将胳膊完全伸直,因为这样反应会变慢。第二,虽然他按次序吃菜,但哪怕同样是肉,部位不同、沾不沾汤等味道也有区别……你要不要我一道一道说给你听?” “好吧,”韩朴放弃了:“别的也就算了,可是我记得鱼他只吃了一块就再也没动过了,汤更是尝都没尝一下,你确定点这两个,不是故意刁难他?” 琴歌好脾气的解释道:“鱼他只吃了一块,不是不喜欢,而是因为他对付不了鱼刺,后来每轮到该吃鱼的时候,他的手都会稍稍顿一下,才越过去动下一盘,可见他还是喜欢的。还有,他不喝汤,也不是因为不喜欢,而是因为他从来没喝过汤,所以我才让你带回去他尝尝。” “你怎么知道……”韩朴泄气的一挥手,道:“算了我不问了,我说你一天累不累,吃个饭都想这么多。” 琴歌诧异道:“看一眼就知道的事,还需要想吗?” “我……”韩朴张口又闭上,最后无力道:“……我去点菜。” 琴歌道:“这会儿府里已经开饭了,余生想是吃过了,你若真想请他,不如让他们晚上做了送过去。” 闻言韩朴却忽然精神起来,笑道:“我敢打赌,他这会儿肯定还没吃!” 琴歌不以为然,道:“余生这样的人,没有意外的时候,生活应该是极规律的……” 韩朴打断道:“你这就不懂了,这世上,有些人多少年都是一个人吃饭,但等他尝过和别人一桌吃饭的滋味以后,就下意识的不想再一个人用饭了……他现在肯定还等着呢,你要不信,咱们打赌?” 琴歌看了他一眼:“赌什么?” 韩朴很有气势的拍掌,道:“谁若是输了,就亲手为对方做一桌饭菜,如何?” 琴歌慢悠悠道:“你的饭做的比厨娘好?” “那怎么可能,不过……” 琴歌打断道:“那我为何要和你赌?” 韩朴一噎,片刻后道:“琴歌。” “嗯?” 韩朴翻了一个白眼,道:“有没有人说过,你这人有时候真的特别无趣?” 琴歌大笑,道:“这句话倒是说对了……我这个人,最不喜欢的就是让别人觉得我有趣。” 又道:“既然你说余生还未用饭,我们带回去同他一起吃?” …… 第二日,秦都许多人都被一阵浓烈醉人的酒香惊醒。秦人自认最好烈酒,但是却连听都没听过,这世上有这种只闻闻味儿就让人欲大醉三天的美物。 质子府外,挤满了被酒香吸引来的人群,质子府中,琴歌一手执剑,一手执壶,仰头从壶嘴接住一道酒线,满意的叹了口气:“这才是酒啊,只可惜浓烈虽有,香醇却还差的远,日后还是自己酿的好。” 他毫不怀疑自己能酿出这个世上前所未有的美酒来,酒和剑,这两样东西似乎是深藏在他灵魂深处的本能,只是显然酒这一项技能解封的更加容易些。 酒过半熏,琴歌一跃而起,长剑横扫,醉意朦胧中,一种熟悉感油然而生,琴歌哈哈一笑,仰头将壶中美酒一扫而空,酒壶随手一丢,然后寒光乍起…… 片刻后,不知道从何处晃悠回来的韩朴眼睛一亮,道:“好剑法啊!来来,我陪你过几招!” 下一刻化为惊怒:“喂!你玩真的?” 紧接着,一连串的惊呼声、惨叫声在小院中响起。 “停停停!要出人命的!” “认输!我认输!不打了!” “琴歌!琴歌!我韩朴啊!看清楚了,我是韩朴,韩朴!别打了!真的不能再打了!妈的,你还打!” “余生!余生!你死哪儿去了!快点来救命啊!” “……” …… 十日后,小院的大门紧闭,依旧鼻青脸肿的韩朴和余生并肩坐在房梁上,看着在小院天井中练剑的琴歌,叹气。 “你说,一样的酒,为什么有的人喝了就跟吃了仙药一样,有的人喝了却只能把自己灌成一滩烂泥?” 余生将酒葫芦递给他,道:“你再试试?” 韩朴接过葫芦,犹豫了一下打开,再犹豫了一下又盖上,叹道:“我还是等我一个人的时候悄悄的试吧!” 他很怕自己像几天前一样,飘飘然、熏熏然,天旋地转中忽然感觉到一种有我无敌的寂寞,于是拔剑指向半醉半醒的琴歌:“琴歌,来战!” 再然后的两天,他对着镜子都认不出自己来。 又道:“真没劲,他喝醉的时候,几招把我打趴下,他清醒的时候,我几招把他打趴下,想好好过几招都不行,余生,还是我们两个来打吧?” 余生摇头道:“我的武功只适合杀人,不适合打架。” 韩朴扭头瞪着余生——他才是刺客好吧,这句话应该是他的台词!你抢词了知不知道? 余生被他瞪的莫名其妙:“怎么?” 韩朴默默扭过头去,问道:“你喝过汤没有?” 余生道:“喝过。” 韩朴心情大好,嘴角一翘,随手掰下一小块瓦片砸在琴歌身边的树上,正要说话,只听余生道:“前几天你带回来的,还有……很小的时候——应该是喝过的吧?” 韩朴脸色的笑容顿时僵住,琴歌收剑回身,问道:“怎么?” 韩朴举起双手,笑道很是无辜:“手滑……你继续,继续……” 琴歌看了眼,道:“别怪我没提醒你,你掰的那片瓦正好对准你的床头,而且这些天连绵小雨……” “喂!”韩朴怒道:“欺负我很有意思是吧?” 琴歌大笑,道:“好吧,其实你掰的那一小块没什么要紧,就算下雨也不会漏。” 韩朴怒道:“练你的剑去吧!” 余怒未消,扭头转向余生,恶狠狠问道:“为什么不喝汤?” “因为……不方便。” 想起余生的身份,韩朴顿时明白过来,他自己需要潜伏刺杀的时候,也是从来不敢碰这些汤汤水水的,想想还是不忿,冷哼一声,道:“我决定了,以后我要和你一样过日子!” 余生茫然:“怎么?”他是怎么过日子的? 韩朴恨恨道:“只带刀子,不带脑子!” 余生顿时无语。 只见号称不带脑子的韩朴忽然眼睛一亮,在屋脊上站起来,将正走进大门的一群人看个清楚,轻笑一声,将脚边的酒葫芦扔给琴歌,挑眉道:“来一点?” 24.世界二 公子琴歌 第二十四章 “……章程已然出了, 大体分为文试和武试, 文可分三试, 考较诗书文章,武可分为两试, 一考技艺本事,二考实战……” 易安坐在嬴政下首,不疾不徐的说着招贤馆选材的安排, 秋韵偶有补充。两人态度坦然恭敬, 声音悦耳, 语气沉稳,且说话有理有据, 是以便是长篇大论, 也并不让人觉得烦躁无聊。 嬴政不置可否,低头看着手中的酒杯, 轻轻嗅了一口, 却没有喝——酒是前所未见的好酒, 可惜太烈,不能如往常一般豪饮,尤其是在…… 他的目光再次落向门外,微微皱眉,怎的去唤个人,半日不来, 难道是……不愿? 不, 不会, 以那少年的性情,不涉底线时,不会如此不识趣……他的风骨,从来都是刻在骨子里的,而不是给人看的。 易安注意到他的神色,眼中不着痕迹的露出一丝鄙夷来,还以为是改了性子,原来只是改了兴趣而已,倒是想不到,这位不可一世的帝王,原来喜欢的是欲擒故纵的把戏。 一名內侍急急进来,禀道:“陛下,陆统领被……不是,是陆统领和琴歌公子打起来了……” 话还未说完,嬴政手中的酒杯重重摔在地上,人已拍案而起,大步向门外走去,面沉如水:“大胆的东西!” 又冷喝道:“他身边都是死人吗?” 內侍喏喏的在前面急急小跑着领路,心中却一头雾水,不知道他家主子到底是说谁大胆,谁又是死人。 嬴政去的时候,场面已经很热闹了,周围几十个侍卫围成一圈,刀出鞘,弓上弦,随着圈中人或进或退,却没有一个人敢出手。 嬴政过来,侍卫让出一方,守在他身侧,嬴政此刻才看清,原来大圈之中还有小圈,被围在中间的人是陈策,目的却不是围攻,而是保护。 和这一圈人对峙的,却不是拿着武器并肩而立的韩朴和余生,而是闲闲的站在数丈外的单薄少年。 那一圈人,除了陈策,剩下的也个个都是禁卫营中一等一的好手,可是现在几乎都受了伤。这些人连嬴政过来都无人注意,只是神色紧张的看着似乎全然没有注意他们的少年,将手上的武器捏的死紧,喉结上上下下起伏着不断吞咽着口水,间或用衣袖擦一把冷汗…… 少年的站姿有些懒散,他喝的很有点多,便是半靠在石桌上也有些不稳,身体时不时摇晃一下,仿佛随时都会倒地睡去。一柄卖相普通的长剑被他松松的倒提在手上,剑上沾着鲜血,正滴滴答答的往下流,他一身白袍上也星星点点的溅上了许多血迹,远远看上去恍如雪中红梅,穿在少年身上,竟显得煞是好看。 少年瓷白的脸颊染上了几丝绯红,一贯冷漠的双眸氤氲着朦胧水汽,颜色浅淡的柔软双唇沾起水光……酒醉后的少年美得要命,也诱人的要命,却偏偏让人生不出任何亵渎的心思,因为少年此刻的气势,强大至极。 琴歌微微眯起眼,摇摇头甩开这种天旋地转的感觉,但是眼前的人影还是左一下右一下的晃来晃去,于是他离开了暂时依靠的石桌,又向前走了两步。 陈策和他周围的好手齐齐退了一步,脊背瞬间绷紧,呼吸停滞。 琴歌勉强辨认出前面的人,长剑有些不稳的指向陈策,神色散漫,语气也一样散漫:“过、过来,若能接我一剑,饶你不死。” 陈策紧紧抿着唇,一声不吭,捂着胳膊上淌血的伤口,一动不动。 琴歌见他没有动静,无奈叹一口气,委屈自己再次向前走去,一面道:“这次,我要开始杀人了。” 随着这一句话,周围的气氛又紧张了三分,仿佛已经崩到了极致的弓弦,再经不起半分颤动……陈策周围几个侍卫手上的刀剑都开始颤抖。 少年并不高大,更谈不上威武,但那挺直的腰背、微张的双肩、眯起的双眸,还有轻挑着笑意的唇角,似乎都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威势,让人面对着他,如临深渊、如面陡壁,连呼吸都不顺畅起来。 少年带了几分踉跄的脚步仿佛一道道惊雷、一声声重鼓,无声的砸在众人心中,一步、两步、三步……三步落,长剑微收,所有人的心悬上半空——这正是他即将出手的标志! “放箭!放箭!快放箭!”陈策身边终于有侍卫支撑不住,失控的大吼一声。 “住手!”嬴政的喝声随后响起,但终究慢了一步,扣弦许久几乎麻木的手在“放箭”二字响起的下一瞬就已经松开,十几支利箭划破短短数丈的距离,几乎瞬间就到了少年身前。 嬴政难以控制的前冲两步,惊呼失声:“琴歌!” 下一瞬,利箭临身,少年却几乎没什么反应,众人清楚的看见他漫不经心的侧了下头、斜了下腰、偏了下肩,快的肉眼难见的利箭便贴着他的身体掠过,而后少年右手长剑微抬,剑柄敲飞两支,左手一扬,从空中轻轻松松将最后几支箭摘了下来,随手扔在一边……他全然没将这些苍蝇放在心上,却被嬴政的声音吸引的扭过头来:“你叫我?” 众人齐齐无语。 嬴政也一时无话。 很眼熟……琴歌按住额头,却硬是没想起来面前的人是谁,只隐隐记得自己喝酒的目的好像是……练剑来着? 于是眯着眼睛,问道:“过几招?” 嬴政看着他,面前的少年,美丽到了极致,强大到了极致,也魅惑到了极致…… 嬴政片刻后才开口:“好。” 话音一落,陈策紧张的声音响起:“陛下,使不得!万万使不得!” 嬴政充耳不闻,左手撇下披风扔开,右手长剑出鞘,披风尚在空中飞舞,人已如猛虎出柙,长剑横扫,带着某种势在必得的气势! 秦王勇武,天下皆知,他自幼习武且天赋惊人,便是他身边的陈策、余生之流,也远不是他的对手——自恃勇武,是他屡屡遇刺的原因,也是他屡屡遇刺而不死的原因。 嬴政从陈策等人的反应看出琴歌的不凡,是以一出手便是全力以赴,他相信,这世上能接他这一剑的,屈指可数。他不信,这个只有三脚猫功夫的少年,能在短短几天之内,变得有多厉害! “陛下!”陈策等人齐齐惊呼一声,向他扑来。 嬴政看见面前一直懒懒散散的少年终于动了,且动的快如闪电,纤细的腰肢旋转起来、漆黑的长发飞舞起来、雪白的衣襟漂浮起来……他甚至还没看清少年的动作,那张清美绝伦的脸就已经停在了近在咫尺的地方,冰凉的触感在脖子上蛇一般的游动,带来尖利的刺痛和迸溅的鲜血…… 嬴政终于明白陈策他们的恐惧从何而来了,可惜却明白的太晚了……少年的长剑正飞速的勒过他的脖子,下一瞬,也许他的头颅就将飞上天空,看着自己的身体是慢慢倒下…… “陛下!”绝望的、难以置信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 所有人脑海中一片空白…… 嬴政几乎要闭上眼睛,然而就在这一瞬,游走在他脖子上的死亡之蛇毫无预兆的停了下来,少年似乎因为醉的太厉害看不清东西,所以重重的闭了闭眼又睁开,喃喃自语:“……不能杀?” “嗯……不能杀……” “哐当”一声长剑坠地,琴歌也摇晃了两下,软软的向地上倒去……他这次,喝的实在是有点多了,该死的……呃……韩朴…… 嬴政面无表情的上前一步,在少年坠地前将人一把抱住。少年瘦的吓人,抱在怀里轻飘飘的几乎感觉不到什么分量。嬴政低头,看着刚刚还强大的不可一世的少年窝在他怀里,乖巧的像只猫儿一样,长长的睫毛低垂,脸颊到脖子都透着红晕,嘴唇不安分的抿动着,似还在梦中品评美酒…… 嬴政忽然轻笑出声,他刚才,又差点死在这个人的手里呢! 看着怀中安睡的少年,心脏砰砰的跳动着,鲜活的要命,他竟第一次觉得,活着,原来是这么一件难能可贵的事。 …… 琴歌卧室中,匆匆赶来的秦逸脸色难看之极,将嬴政脖子上的伤检查过一遍重新上药之后,噗通一声跪下:“陛下,臣恳请陛下,杀琴歌!” 他对琴歌或许是有些好感,但这个人,太危险,太危险。 陈策紧随着跪下:“臣请,杀琴歌!” “杀琴歌!” “杀琴歌!” “……” 易安脸色苍白的站在一旁,听着越来越大的声音,看着跪了一地的秦人,看着坐在塌上的高大男人,嘴唇动了动,终于没有说话。 韩朴脸色也有些发白,手悄悄伸向袖中,目光紧紧盯着嬴政。 余生安安静静守在琴歌床边,仿佛没有听见他们说话。 嬴政抬头,看了易安一眼,唇角勾出一丝冷笑,慢条斯理的给自己斟了杯酒,在唇边抿了一口,轻飘飘道:“杀了他,好啊!什么理由?” 他虽问了,却不等答案,冷笑道:“因为他没杀寡人,所以寡人要杀了他?” 众人面面相觑,半晌无言。 嬴政冷冷道:“出去!” 其他人鱼贯而出,秦逸看着纹丝不动的韩朴和余生,也一动不动。 房中只剩了几人,站的站,坐的坐,没有一个人说话,房中安静的落针可闻。 这样的寂静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每个人的耳边传来一声轻的几乎听不见的声音:“疼……” 话音很轻,带着牙齿轻颤的声音,说话的人似乎恐惧害怕到了极致,也痛到了极致,下颌颤抖着勉强从齿缝中挤出一个字:“……疼……” 这一个“疼”字,仿佛从地狱里飘荡出来,让听到的人,连骨头缝里都升起了寒意。 嬴政的目光落在床上,原本安静熟睡的少年不知何时缩成了一团,头发蓬乱的堆到了脸上,大滴大滴的泪水从紧闭的双眸中无声无息的渗透出来,浸湿了大片床单,少年颤抖着,说疼。 嬴政觉得心脏猛地被什么东西揪紧,疼的他喘不过气来,好半日才缓缓抬起头来,看向秦逸,声音干涩:“……看看他。” 秦逸默默上前,把了脉,退开,道:“并无大碍。” 嬴政定定的看着他,一字一句道:“他说疼。” 秦逸低头,道:“身体那个样子,怎么可能不疼?他一直都是疼的,只是……不叫疼而已……” 他一直都是疼的,只是……不叫疼而已…… 原来他一直都是疼的…… 嬴政觉得有什么东西,死死的掐住了他的脖子。 当烙铁烙在他的脸上的时候,原来他在疼…… 当鞭子抽在他身上的时候,原来他在疼…… 当长箭刺穿他的肩膀的时候,原来他在疼…… 嬴政浑身微不可见的颤抖起来:嬴政,嬴政,为何你直到现在才想到,原来他也会疼,他也怕疼,他只是……不叫疼……他只是,不叫疼。 记忆中,少年轻盈的跳下马车,唇角勾起一丝顽皮的笑意;记忆中,少年对他拱手一礼,潇洒一笑‘秦王别来无恙?’;记忆中,少年倒提长剑,气势宛若山岳…… 眼前,躺在床上的少年蜷缩着身子,头发被冷汗和泪水浸湿,凌乱的贴在脸上,少年全身都在发抖,牙齿咯咯作响…… 他说:“……疼……” 原来,他一直都在疼,他只是……不叫疼。 嬴政慢慢捂住胸口,唇角有一缕暗红的血液缓缓的溢了出来。 25.世界二 公子琴歌 第二十五章 窗外传来鸟儿的鸣叫, 感受到眼前蒙蒙的光, 琴歌知道天亮了, 他也醒了,就是懒得动弹、懒得睁开眼睛。 昨天晚上, 他睡的糟透了。 这些日子,他虽然时常喝醉,却总处在一种身醉心不醉的状态, 他或许站不稳、看不清, 但神智却是清明的, 可是这一次,却是真真切切的醉了。醉便醉吧, 好好睡一觉, 大梦一场也就过去了,可不知怎么的, 当他彻底醉死过去以后, 他身体里似乎有另一个“琴歌”冒出了头, 吭叽了半宿。 烦不烦啊! 疼疼疼……叫什么叫啊!叫了一晚上还不是疼?有个屁用! 幸好等他稍稍清醒以后,脑子里就立刻恢复了清净,不然他真的要头疼了。 自己果然是强占了人家身体的孤魂野鬼吗?可是他明明就是琴歌,从小到大的每一件事他都记得清清楚楚……再说了,他若不是琴歌,还能是谁? 琴歌不愿深想, 舒服的伸了个懒腰, 将成蜷缩状态的身体打开, 准备再睡一觉,却被叮叮当当的锁链碰撞声惊醒——妈蛋这声音太耳熟了有没有! 睡意一下子飞走:他最后的记忆……好像是一剑抹了嬴政的脖子?所以他这是又被关起来了? 琴歌猛地睁开眼睛坐起来,发现自己还是呆在自己那张舒服的大床上,看了眼手脚上额外多出来的装饰品,再看看守在床边、脸上带着惊喜的韩朴、余生两个,愣了楞,然后和颜悦色招手,笑道:“韩朴你过来。” 韩朴下意识的后退一步,警觉道:“干嘛?” 琴歌见他不上当,冷哼一声,咬牙道:“你过来……我保证不打死你!” 韩朴嘿嘿讪笑道:“你现在又没喝酒,也没本事打死我啊!” 说归说,还是蹭了过来,还附赠了鸡毛掸子一个,道:“要不,你抽我两下解解气?”他现在也是后悔莫急,不过想开个玩笑,看个热闹,谁知道竟惹出这么大的乱子,若是打自己一顿有用,他早把自己揍到半死了。 琴歌气的无语,将鸡毛掸子摔到他脸上,晃一晃手腕,灰色的铁链发出清脆的碰撞声,琴歌没好气道:“这又是怎么回事?” 韩朴干咳一声,道:“秦王有令,在你以长春诀修出内劲之前,一不许碰酒,二不许碰剑,三不许离开质子府一步。” 琴歌神色一冷,淡淡道:“他不觉得自己管的太多了吗?”若是只有后者,以他差点弄死嬴政的行为,嬴政只将他锁起来,甚至算的上仁慈,但加上长春诀算什么?没得让人膈应。 一惯不放弃任何贬低嬴政机会的韩朴这次却没有附和他,而是道:“秦逸给你诊脉,说你那种状态,是以消耗寿命为代价的,你身体本来就千疮百孔,打了一场以后,内伤又重了几分,若是再这样来几次,小命就要没了。就算老老实实待着不动,也没几年好活——只有长春诀,能救你的命。” 琴歌不置可否,韩朴干咳一声,继续道:“秦王将治疗你的事交给了秦逸,秦逸就把这东西拿了出来,说这是他师门至宝,暂时借给你用……” 暂时借给他用……琴歌气乐了:“别告诉我戴上它可以洗经易髓,练习武功一日千里……” “那倒不是,”韩朴老实道:“秦逸说,你要是肯老实听话,那就不叫琴歌了。带着这个,不影响你的活动,但是踢不起脚,舞不成剑,你也不方便偷偷溜出去找酒,只能一门心思练功……这东西是陨铁制得,坚硬无比,我试过了,就算青锋还在,恐怕也切不开。唯一的钥匙在秦逸那儿,他说你什么时候练长春诀有成,内伤有所好转,他就帮你把它打开——他说这陨铁是他师傅的师傅偶然所得,本来准备炼制一柄宝刀,不想竟不能成形,最后不知道怎么想的,就弄成了这玩意儿。秦逸说,等他任务完成,这东西你想留着他还舍不得呢!” “秦逸说秦逸说,”琴歌眯着眼睛看着他:“你是不是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啊?” “我怎么可能相信他的话?”韩朴咕哝道:“那小子先前还坚持让嬴政杀了你呢!可有什么法子,这天底下,就数他医术最高……” 琴歌打断道:“那你知不知道,我最恨别人对我的事自作主张?” 韩朴低头不吭气。 余生解释道:“你昏迷了五天,样子很……不好,秦逸不肯救治,说你不肯听他嘱咐,以致把身体弄成这个样子,便是他这会儿救醒了你,你照样不会听他的话,他师门规矩,不救冥顽不灵之人。秦王下令,他也不肯让步,最后秦王发怒,他才不情不愿拿了这个出来,说这样你就不得不老实听话练功。他亲手给你戴上,才开的药……” 琴歌看看韩朴,再看看余生,最后下结论:“两头猪。” 韩朴一噎,余生抿着嘴不说话。 琴歌道:“去吩咐人准备热水,我先沐浴更衣。” 余生转身去了,韩朴道:“洗什么澡啊?先吃点东西!先前你有动静的时候我们已经让人去取粥了,眼看就要来了。” 琴歌懒得理他,从床上起身,他身上的手链脚链都有两尺来长,行走坐卧并不怎么碍事,就是重的很。手脚腕上套着的铁环也并不太紧,薄一点的衣服能先一点点塞进去再穿……算了,先就这么着吧,差点把嬴政抹了脖子,总得付出一点代价不是? 韩朴见他走路吃力的模样,心里难受,道:“你先忍两天,等他把长春诀送来,我就去给你偷钥匙,就算偷不到,揍他一顿抢也抢来了!” 琴歌微微一愣,道:“长春诀还没送来?” 韩朴道:“我听他和嬴政说话的意思,好像嬴政先前让他设法将长春诀送到你手上,可是你回来十多天,也没有要寻觅功法的意思,他托付的人也没机会……要先从那人手里取回来才行。” 琴歌不置可否,进耳房沐浴更衣,将自己彻底收拾干净,又开始用他迟来的早饭。 还没吃完,便见韩朴兴冲冲进来,道:“秦逸知道你醒了,令人将长春诀送了来!他说你的病吃什么药都没用,止疼的药他早便开好了放在你房间,你自己看着吃就成,他就不过来了。” 琴歌接过和上次一模一样的册子,翻开第一页看了眼,这册子看着有些年头了,纸张都已经泛黄,墨迹也有零星脱落,于是笑道:“东西做的倒挺像的。” 合上册子,又开始低头喝粥。 韩朴和余生神色骤变,韩朴失声道:“你说这是假的?” 琴歌不紧不慢的将口里的粥咽下去,道:“自然是假的。” 韩朴将东西抢过去,胡乱翻看,神色有些慌乱,说话语无伦次:“怎么会是假的?你会不会是看错了?我们又没问他要,他好端端的送本假的来做什么?这看着也不像假的啊,哪儿假了?” 韩朴一页页翻着书,努力想找出它是真的,或是假的的证据。 琴歌将早餐吃完,见韩朴和余生还凑在一起研究呢,遂道:“行了,别瞎折腾了,我都还没看出来什么地方像假的,你们两个不过勉强认得几个字,能看出什么来?” 韩朴放下册子,道:“那你怎么知道它是假的?” 琴歌瞥了他一眼,道:“你们也接触过秦逸此人,他可是拘泥于规矩的人?他若真拘泥于规矩,我戴不戴枷锁,他都应该坚持不治才对,可现在呢?” 见两人神色依旧茫然,琴歌叹道:“你们就算不了解他,总该了解我吧,我若不愿练这长春诀,他就算拿十条锁链来,又有什么用?我若肯练,又何需这玩意儿?” “所以,这链子……” “所以这铁链,绝不是为了让我老老实实配合练功疗伤才让我戴上的。这东西正如秦逸所言,戴上它,踢不起腿,舞不成剑,但最重要的还是,它重,比一般的铁链还要重上三分。”琴歌道:“我常年练习剑舞,身体的灵活柔软以及反应速度,都不比习武之人差,唯一弱的便是力量……我便是喝醉了酒,也只是剑法厉害,力气却没什么增长,带着这玩意儿,什么剑都挥不起来,自然也不可能再同谁动手了。” 韩朴将他的话消化了一阵,才道:“就算你说的有点道理,这和长春诀也没什么关系啊?秦逸对嬴政忠心耿耿,他怕你再伤了嬴政,哄你戴上这玩意儿也正常吧?” 琴歌恨铁不成钢的看了他一眼,叹道:“这铁链既然是他为了防止我再次对嬴政不利给我戴上的,为什么还一再强调只有长春诀能治我的病,只要我好好练长春决,便会替我解开铁链?你也说了,他一直坚持让秦王处死我,若我不听医嘱,早早死了,岂不正和他的心意?” 韩朴终于反应过来,咬牙道:“所以……” 琴歌道:“所以,我的伤根本没有他说的那么严重,他不过是在危言耸听,我若是真的练了这见所谓的长春诀,才是真的不妙。” 韩朴猛地站起来,转身向外走。 琴歌喝道:“韩朴,你做什么?” 韩朴咬牙道:“我去杀了秦逸,拿钥匙和真的长春诀回来!” 又看向余生,道:“你去不去?” 余生一言不发的站起身来,走到他身边。 琴歌摇头,道:“先不用麻烦,这玩意儿是好东西,戴几天涨涨力气也好,我还舍不得还他呢,等以后再说吧!至于长春诀,找它做什么?反正我也没准备练它。” 韩朴急道:“没有长春诀,你的身体怎么办?” 琴歌道:“你是不是又忘了我说过的话了?秦逸的鬼话你倒是记得清楚。” 他的身体,绝不会因为他练剑或做了别的什么而有所恶化,也绝不会因为好好调养就能有所好转……韩朴上前,按住他的腕脉,虽然一样破败不堪,但和他上一次的脉象相比,不仅没有恶化,反而还好转了几分,顿时又喜又怒:“该死的秦逸,总有一天我要宰了他!” 琴歌笑道:“我倒是很欣赏他。那个人,平日里和谁都嬉皮笑脸、勾肩搭背好似亲兄弟一般,该下手的时候却毫不犹豫,敌我分明,绝不含糊……要收拾他等以后吧,会有机会的,如今不宜节外生枝。” 如今最重要的还是回楚大计,其他的都先放放。 余生忽然开口,道:“我出去一下。” 也不等有人答应,快步离开。 等他走远,琴歌问道:“先前我让你办的事儿,可有进展?” 韩朴道:“你这个样子,我哪有心思管别的啊?” 又道:“其实先前我曾悄悄去过驿馆,没发现什么特别的,发号施令的,都是那个正使,没看见别的什么人。嗯,我今天晚上,再去探探!” 琴歌道:“离秦王大婚只剩下半个月了,这些齐人如今怕是紧张的很,你别太勉强。若我猜的不错,那人一定会出现在婚宴上,我到时候找找看就是了。” 韩朴应了,正待说话,两个人神色同时一愣,扭头看去,只见虚掩的院门被人推开,一个美貌少女带着两个婆子、两个侍卫径直闯了进来:“你就是琴歌?” 两个妇人在他们身后跌跌撞撞进门,诚惶诚恐道:“公子恕罪,奴婢们没能拦住……” 琴歌摇头示意无事,挥手令她们退下,转头问道:“你又是谁?” 少女仰着下巴冷哼一声,道:“我是公主身边的侍女月娥,公主有话要我转告你。” 公主?哦对,半个月以后要和嬴政大婚的楚公主。 琴歌颔首:“你说。” 月娥见琴歌脸上全无惶恐之色,眼中顿时显出怒色,但又强自按捺下去,道:“公主让我告诉你,凡事注意些分寸,别忘了你来秦的目的是什么。秦王陛下心情好的时候,愿意同你玩玩,不代表会一直这么好耐心,若有一日,你当真惹了陛下不悦,便是公主贵为王后也护你不住!望你好自为之!” 琴歌嗯了一声,道:“多谢公主教诲。” 见他的反应实在太无趣,韩朴瞥了他一眼,笑道:“哈,琴歌,说起来我还真不知道你来秦有什么别的目的呢?你不是被派来陪伴做质子的二皇子吗?” 琴歌瞟了他一眼,淡淡道:“公主发话,应了就是了,偏你多话!” “我就是好奇而已!”韩朴笑嘻嘻道:“我们都知道楚王派了一个皇子和一个公主来供秦王取乐,却还真不知道,派你……” “韩朴!”琴歌打断道:“不说话憋不死你!” 韩朴知道自己话里辱及易安,让琴歌不高兴了,嘿嘿一笑不再说话,琴歌转向气的脸色发白的月娥,道:“姑娘话已经带到了,可还有别的什么事?” 月娥胸脯剧烈起伏,恨恨看了两人一眼,咬牙道:“我们走!” 带着人转身就走。 走了几步回头,见琴歌韩朴依旧稳坐不动,毫无起身相送的意思,不由更怒。出了院门便是一声冷笑:“不过是个闲来取乐的玩意儿,看能嚣张到什么时候去!秦王还有半个月就要大婚,到时候,有些东西也该清理清理了!” 韩朴和琴歌两个,耳朵都是一等一的灵便,哪能听不见她说什么,何况她的用意原本就是让他们听见? 韩朴啧啧道:“南楚小姑娘就是心宽啊,这当口儿还有心思争风吃醋呢!” 琴歌耸耸肩,道:“末世都有爱情呢,何况现在。你又何苦和几个小姑娘较真?” 又叹道:“南楚那一帮子达官贵人,早就连根子都烂了……”心思也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 “成亲可是一辈子的大事,”宫中,嬴政沉着脸,听奶娘絮絮叨叨:“陛下身边可以有很多女人,但妻子却始终只有一个,那是站在陛下身边和陛下相互扶持的人,和那些匍匐在陛下身下的女人是不同的……” “不管王后以前是什么身份,等成了亲,就只是陛下的妻子,同陛下休戚相关、荣辱……” “奶娘!” 突然被不耐烦的打断,奶娘吓了一跳,虽然她在嬴政面前很有几分体面,但却也绝不敢直面嬴政的怒火,脸上的慈爱几乎立刻化成了惶恐:“陛、陛下……” 嬴政冷冷道:“她给了你多少好处?” “没,没有!”奶娘脸上显出惧色,道:“是奴婢太想让陛下身边有一个,可以和陛下……” “够了!” 奶娘惊的一跳,慌忙闭嘴。 嬴政冷冷道:“退下!” 奶娘抱着嬴政别说试,连看都没看一眼的喜服,战战兢兢的退了出去,很后悔被那一座小小的白玉观音打动。 看着已经不知不觉布置出几分喜庆气息的寝宫,嬴政只觉得胸口闷的厉害,仿佛那里被什么东西,堵的死死的,让他不能畅快呼吸。 他先前从未将这桩婚事放在心上过——不过是为了政治,在后宫里多放一个女人罢了!可如今越靠近婚期,他便越觉得难受。 和他并肩而立,相互扶持? 嬴政冷笑:凭她也配? 他的脸一直到了前殿都阴沉着,像是随时能滴下水来,让来回事的几个臣子一直悬着心,生怕不小心就惹得他爆发出来。 嬴政听着他们又在抱怨哪里要花银子 ,哪里要派兵,哪里又有人打着某个皇子的名头举起了抗秦的大旗……心中一阵比一阵烦躁。 忽然眼尾扫见门边上的内侍在朝外面打着手势,意思是让外面的人先侯着,他实在不耐烦听这些,于是冷声道:“进来!” 门外内侍进门,嬴政道:“说。” 内侍低头禀道:“质子府方才来人,说琴歌公子醒了后,没多大反应,沐浴更衣又用了饭,和往常没有两样,并未饮酒,也未练剑。秦大人已经派人将长春诀送去了,但没看见琴歌公子开始练。另外,楚公主派人去见了公子,说了几句话就怒气冲冲走了,临走还说了一些不中听的话……” 话未说完,只见嬴政脸色彻底阴沉了下来,声音低沉,几乎是咬着牙道:“去告诉楚使,婚事取消……寡人不需要一个不知进退的王后。” 不中听的话……他不用问也知道会是些什么不堪入耳的话。 什么东西,也敢对那个人…… “陛下!” 嬴政豁然回神,发现身前已然跪了一地的人。 “陛下,万万使不得!” “陛下您身为一国之君,一言九鼎,万万不可出尔反尔啊!” “陛下,此事涉及两国邦交,万万不可任性!若是楚国惶恐之下,联合大齐对付我朝,则大事不妙啊!” “陛下,千万三思啊!” “……” 万万不可!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嬴政只觉得耳朵里尽是这四个字,万万不可!万万不可! “闭嘴!” 随着嬴政一声怒喝,铿然一声脆响,龙案被整个劈成两半,上面的东西轰然滚落。 众人骇然抬头,只见嬴政双目赤红,提着剑站在龙椅前,胸膛剧烈起伏,从齿缝中挤出一个“滚”字。 见众人依旧待在原地,嬴政怒喝一声,一脚踹翻面前的半截龙案:“滚!” 26.世界二 公子琴歌 这是和抓文机器作战的防盗章, 跳定的妹子别急稍后就可见正文了! 哈, 哈哈……你终于害死他了…… 方拓,你终于害死他了…… 口中发出意味不明的笑声, 辣喉的烧刀子灌的太猛,引起一阵呛咳, 咳得眼泪都下来了。 爱一个人的感觉,怎么就这么痛, 怎么就这么痛…… “我只是想让你活下去, 只是想让你活下去……”方拓语声低沉含糊的恍如低泣:“哪怕你不爱我,哪怕你看不见我, 哪怕你恨我……只要你活着,只要我活着的这个世界, 还有一个你存在, 我就心满意足……怎么就这么难……林诺, 林诺……” 剧烈的咳嗽声响起,鲜血合着烈酒一起呛出来, 还有眼角的泪。 那个叫狗儿的孩子,可以抱着他的腿央求:“你别死, 我怕……” 那个被称为虎儿娘的妇人,可以抱着自己爱的人, 说:“就算为了我,求求你, 别去死……” 他也想这样抱着他央求;“求求你, 怎么样都好, 只求你,别死……不要在这个世界上消失……” 可是他不敢,他算什么呢?那个人会送给他的,最多也不过一个“滚”字……那个人,其实是连一个“滚”字都不屑对他说的吧?他连看他一眼,都觉得恶心……心痛的再次缩成一团。 烈酒灌入咽喉,又苦又辣。 他的回忆中,并不是只有苦酒。 那个人,也曾对他笑过的。 他清楚记得,第一次见面时,那个漂亮的不似凡人的白衣少年,将玉匣轻轻推到他面前,那纤长的手指,比美玉还要无暇,他声音清冷悠然,不见半点轻浮:“背信弃义的确是让人不耻,但这并非堂姐的本意,而是我等做亲人的,不愿因为一句承诺,陷其于不幸。方兄也是为人兄长的,想必能明白我们的心情。” 顿了顿,又道:“堂姐天赋惊人,入元婴期当不在话下,元婴期寿元三千,方兄却只是一介凡人,这样的婚姻,对方兄而言,只怕也非幸事。如今婚约已解,当初令堂对家伯母的相助之情,愿用这匣中之物补偿。” 他当时并未反应过来那个人说了什么,只是觉得,他的声音怎么能那么好听呢?每一个音符,都像拨在他胸口一根看不见的弦上,震颤的他浑身发软,呼吸不畅。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那个人早就已经不在了。他自嘲一笑,那个人,就是那九天上的白云,他这样的凡人能做的,只是站在地上仰望罢了。 虽如此想着,却将他留下的玉简捧在手中,没日没夜的修习。 如果那个人在天上,他也可以,一步一步的爬上去。 然而修真的道路,并非一片坦途,修者的世界,比凡间还要残酷百倍。 他斩杀了一个觊觎他法宝的男人,却不想那个人是万魂宗宗主的私生子。 他被堵在秘境的入口,看着祖父、妹妹、发小和邻里的灵魂在万魂宗弟子掌中凄厉的惨叫,周围到处都是人,他却仿佛站在无尽的荒原,心中只有冰冷,绝望,还有无穷无尽的恨。 他口中说着“好”,一步一步向他们走去,不就是要左手吗?他给,他什么都给。 他清楚,对方要杀他不过是举手之劳,这样不过是想多折磨他罢了,给了左手,还会要右手,还有他的腿,他的命……可不管他给多少,祖父、妹妹他们的下场也不会好到哪里去。所以,他求的,不过是一个同归于尽的机会罢了。 再走一步,再近一步就够了……他手心中捏着雷震子,闭上眼。 一声惨叫毫无预兆的响起,万魂宗主狂怒的声音响起:“小辈尔敢!” 方拓睁开眼睛,愣愣的看着背着剑的白衣少年临风而立,脚下躺着一具尸体,语声淡淡:“杀都杀了,有什么敢不敢的。修者之争,不涉凡人,我们谁敢说以后不会有几个没有灵根的后人,若一有什么事,就去找他们出气,我们岂不是个个都要断子绝孙?你如今不仅杀凡人泄愤,还炼其魂魄,真当修真界是没有规矩的地方吗?” 而后演变成一场乱战。 方拓发现自己莫名其妙的变成了旁观者,他低下的修为让他连插手的余地都没有,直到有佛门弟子过来,问他要不要帮忙超度他亲友的魂魄时,他才反应过来,事情已经结束了。 “林……林诺呢?”他听到自己用干涩的声音问。 “林施主刚才和万魂宗宗主交手,受了些内伤,此刻应该回去疗伤去了吧!” 方拓黯然,再次看见那个人,他依旧只能仰望。 他开始不自觉的留意那个人的行踪,一有他的消息,便给自己找了理由赶过去,知道他喜爱美食美酒,就处处着意收集。 却不知是不是他们缘分太浅,一次又一次失之交臂,才终于在潘阳湖见到了那个人,他喝的有些多了,雾蒙蒙的双眼,脸颊微微泛红,唇上沾着酒渍,长发有些凌乱的垂落,他伸指扣一下手中的长剑,斥责道:“杀人也是杀,杀鸡也是杀,我还没嫌你太长不好切螃蟹呢……而且我手艺这么好,肯用你是你的福气,矫情个什么劲儿呢!” 方拓没想到这个人喝醉以后,竟有这么孩子气的一面,不由会心一笑。 他按捺住心中的雀跃,从空间里找出最好的酒,递给那个人谢他上次的援手之恩,那人却一脸茫然,分明根本不记得他是谁。 方拓难掩失落,看着那个人抱着酒坛,脚步轻浮的远去,时不时还要仰头喝上一口,恨不得变成了他手中的那坛酒。 再后来,他空间中的美酒美食越积越多,却一直没有机会送出去。 修真界这么大,修真界的人又来去如风,他便是追着那个人的脚步,也追逐不到。 足足两千年,他竟只见到了他两次,他们在人来人往的街头擦肩而过,他还在忐忑着第一句话该说什么的时候,回头却再也找不到他。 再后来,就是无尽海。 他在迟疑要不要祭出最后的法宝时,那个人从天而降,于是心中被狂喜淹没——他是来救他的,他来救他了!他一定还记得他是谁…… 乱了心神的他迟了一瞬才捏碎小传送符,身形逐渐透明中,他看到的最后一眼,就是那个人放弃了传送的机会,冲上来挡在他身前劈开了银色的利刃,在他身后,半蛟挣脱了法宝,狂怒的扑上来…… 不!不!不! 方拓红着眼,拼命从五百里外赶来,然而留给他的,却只有一片狼藉,小岛被劈成两半,礁石上散落着淋漓的鲜血。 他搜遍了附近所有地方,然后去林家抢到了那个人的命牌,用秘法找到了那个人。 那个人侧身躺在床上,神色安宁,恍若熟睡,小腹上已经不再淌血的伤口却深深刺痛了他的双眼。 方拓几乎找不到他身上有任何生命的迹象,只能颤抖着手从怀里取出他的命牌,命牌上的魂火微弱的仿佛下一秒就会熄灭。 他要死了…… 他怎么可以死…… 方拓恨不得杀了自己,若是自己不在战场上犯傻,若是自己早早将最后的手段使出来,若是自己坚持由他来抵挡半蛟让这个人先走…… 接下来,是漫长又充实的几百年。 他带着沉睡的林诺四处流浪,只要知道什么地方有灵药的消息,不管多危险都要闯一闯……不知道多少次死里逃生,他修为越来越高,找到的灵药也越来越珍贵,可是对那个人的伤势却一点作用都没有。 他用在林诺身上的圣药可以冻结他的伤势,却没有办法冻结时间,看着林诺的大限一天天逼近,他如同困兽一般无能无助。 只有千丝蛊,只有千丝蛊…… 他如同献祭一般,抱了那个人,心中一片冰冷:他知道这个人永远不会原谅他,他的可怜的爱情还没有开始就被他亲手掐死在了襁褓中。 可是有什么关系,只要他活着,怎么样都好……怎么样,都好。 但他还是没有想到,那个人的反应,会如此激烈。 那个人嚼烂了自己的舌头恢复清明,捏烂自己的手脚从困灵锁下脱身……方拓利用千丝蛊的感应在阴冷的山洞中找到他,看见他遍体鳞伤的坐在地上,面无表情的用尖利的石头刺穿自己的胳膊来抵御情1潮,那个时候,他眼中的厌恶不是对他方拓的,而是对他自己的。 方拓面无表情的上前,带着他回到居处。 我知道你最厌恶什么了,我会做到的,我会做到的。 千丝蛊下,一人情动,另一人也会情难自禁,所以,只要不动情就好了。 蒙住那个人的眼睛,方拓将蚀骨钉钉入自己的胸口,深入骨髓的疼痛让他面容扭曲,疯狂的冲撞中看见那人的眼泪慢慢渗透黑纱…… 恨我吧,恨吧! 可是,宁愿你恨我入骨,也不愿,让你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 后来很长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没有见过林诺,因为他知道林诺并不愿见他,也是因为他要去寻找可以根治林诺伤势的灵药。 他在修真界疯狂的搜刮,无论什么样的险境他都要去闯,终于有一天遇到了他难以抵御的危机,他在临死之前启动阵盘,到了林诺的洞府,心中一片安宁。 我一直害怕面对你的死亡,如今我要先死了,这样很好。 他怕那个人会不高兴,不敢上他的床,只挨着床榻坐着,想象着那个人还静静躺在床上……方拓慢慢闭上眼睛……真好,阿诺,这样真好。 他含笑睡去,以为这一睡就是永恒,然而他还是醒了。 就像做了一个甜美离奇的梦,睁开眼睛,依旧坐在地上,但他变成了五六岁的孩子,身上伤势尽去,修为也尽去。 更让他震惊的却是,万灵纯根,无暇之体——这两种只存在于传说中的体质,竟在他一个人身上出现了。 空气中残留着酒香,洞府周围有不知名的大阵启动后留下的残骸。 他找到林灵儿,林灵儿惊骇欲绝:“栖凤大阵,涅槃?这怎么可能?你身上又没有凤凰精血,如何能涅槃呢?难道你也是林家后人?” 27.世界二 公子琴歌 这是和抓文机器作战的防盗章, 跳定的妹子别急稍后就可见正文了!  林诺喝酒跟倒酒似得, 一会会半坛子就下去了, 其中有小半洒在他的下巴、脖子、衣襟上,显出一片狼藉。不是他故意装豪爽,而是那坛子口太大了, 想一滴不漏的灌进嘴里不容易。 他身上刚添了许多伤痕, 烧刀子洒在上面有点刺痛。不过林诺这几百年和系统相爱相杀, 神经练的粗大无比, 最不怕的就是这种单纯的疼痛——烈酒浇洗伤口, 这种让普通人哭爹喊娘的疼痛,对林诺而言,就跟挠痒痒似得。 他自己不在乎, 方拓却看得难受, 却没有说话, 只是唇角抿的更紧了些。 林诺又喝了一口,深吸口气,终于转头看了方拓第一眼:“什么事?” 方拓沉声道:“还有两个月……是你的生辰。” 林诺自嘲一笑:“所以你是来给我庆生的?” 方拓默然不语。 林诺吐了口气,道:“不管你是来给我庆生的,还是来给我送行的, 我都谢谢你。” 这不科学的世界, 修真者的寿元就像林诺上辈子在科幻小说里看得基因锁似得, 升一次级开一次锁, 加一次寿命, 到了日子, 多活一天都不成。所以修真者整天就像被狗撵着似得拼命修炼啊修炼,活的还不如普通人纯粹。 不过林诺没这个烦恼,他的伤让直接让他没了升级的可能,退出了这场生命与时间的长跑。 还有两个月,既是他的生辰,也将是他的祭日。 方拓默然片刻后开口,声音黯淡道:“我没能抢到延寿果。” 林诺有些烦躁的又喝了一口:“三千多年,早活够了。延什么寿呢?” “我不会让你死。” 林诺呼吸一窒,捏着酒坛的手顿了顿,道:“你也不是第一天修真,修真之路,从来都是越走越窄,身边的人越来越少……” “……我如今是化神期。” 林诺脸色瞬间苍白,抓着酒坛的手都开始发抖,最后暴怒起来,酒坛重重砸在方拓脸侧的山崖上,厉声道:“方拓,我他妈到底什么地方对不起你!” 他终于不再心存侥幸,以这个人的心性,不惜破誓发动千丝蛊来找他,岂会只是为了来替他收尸? “是我对不起你。”方拓闭了闭眼:“对不起。” 下一瞬,天旋地转,两个大境界的差距让林诺的挣扎显得微弱的可笑,他放弃了将手腕从方拓手心抽出来的举动,咬牙道:“方拓,你若敢……我与你不死不休!” “不死不休?”方拓自嘲一笑,道:“好,那就不死不休好了!” 一口咬了下来。 林诺剧烈的挣扎起来,方拓伏下身子,压制住他的四肢,一掌拍在他的胸口,将他即将汇集在胸口的破坏性灵力拍散。 林诺双目通红:“滚!滚开!” 方拓抿唇,伸手扯向他的衣带。 “方拓!” 向来清冷的声音中带了几分软弱和央求,方拓手凝在半空,却又一指封了上去。 林诺的话还未出口就没了声息,因拼命挣扎而弓起的腰背软软的垂落,唯一还能活动的双眼下一瞬便被黑色的丝锻遮挡。 林诺抿着唇,目光有些散漫的透过黑色缎带,看着漫天星辰,心中默默竖起一根中指:这操蛋的世界,这操蛋的人生! 他不是第一次落入这样的处境。 数百年前,他本在自己的秘密洞府等待涅槃重生,再醒来时却恍如噩梦。 他被人以最不堪的姿势压在身下,心却像飞翔在天际,身体被充满、被取悦,那人的每一个动作,都让他感受到极致的快乐,他的每一次触碰,都让他的身体兴奋的战栗…… 他脑海中一片空白,他什么都不愿想,只想溺死在这无边无际的愉悦和满足中…… 不对!这样不对! 他竭力想保持清醒,但身体和灵魂都似乎不再由他控制,推距的双手落在那人肩头却化作抚摸和渴求,抗拒的话语出口却化为惑人的呻1吟。 林诺心性冷漠的有些自私,不在意的东西,怎么样他都不在乎,怎么样无所谓,可有些东西,却是半点不能忍。 他向来对自己比对旁人还要狠,他愤怒于这个男人的暴行和凌辱,但更不能忍受的,是自己身上不堪的欲望。 他并不排斥肉体的交合,但前提必须是两情相悦,必须是心甘情愿! 他咬烂了舌头才勉强恢复一丝清明,喷了那人一脸血,将他击飞之后才发现自己重伤依旧,完全不具备杀人的能力,便强撑着一口气跌跌撞撞的冲了出去。 他不辨东西的乱跑一气,见到的第一个人便是女主林灵儿,林诺不支倒地,本以为自己已经逃出生天,却不想醒来的时候依旧在床上,只是手脚之上多了漆黑的锁链,将他身上的灵气牢牢禁锢。然后他才分辨出来,先前那个男人,原来就是男主方拓。 接下来的日子,几乎暗无天日,他陆陆续续逃了几次,可惜都被找了回了。跑的最远的那次,差点就成功了,方拓发动了千丝蛊,感应到了他的位置,才令他功亏一篑。 自此之后,他便完全失去了行动的能力,束缚他的从禁灵的锁链,变成了刺入肩头的困龙钉。 那段时间,他曾数次向系统求助,被困时他求它助他脱身,没有反应;自行逃离后求它帮他屏蔽千丝蛊的感应,没有反应;意识到方拓可能是在用某种方式替他疗伤后,求它帮他恢复说话交流的能力,没有反应;最后,他只求它能屏蔽自己的感知,依旧没有反应。 好在最后一段日子并非那么难熬,意识到林诺最反感的是什么之后,方拓不再试图挑起他的欲1望,没有抚摸、没有前戏,尽量不去碰触他的肌肤,只是用黑色的缎带遮住他的双眼,然后长驱直入。 有时候,林诺甚至会苦中作乐的想:这么狠,像对杀父仇人似得……要对一个男人做这种事,咱们这位性向正常的男主大人也许比他还膈应吧? 一面却因为难以承受凶猛的冲撞,生理性的泪水浸湿了蒙着双眼的缎带。 不知道多少个日夜过去,方拓如往日般替他清洗身体,换上柔软的长袍,解开蒙住他双眼的缎带……而后,将他的佩剑、法衣、空间法器一一放在他面前,最后从他肩头拨出禁制他的法器。 林诺安静的看着肩头龙形玉钉带着几滴鲜血离开他的身体,然后一掌拍向正准备开口说第一个字的男人。 离剑感受到主人的召唤,欢鸣一声飞入林诺的掌心,继而橫劈,在方拓身上留下深可见骨的伤口。 林诺脸上平静无波,但手下却没有半点容情,他修真两千年,第一次对一人产生如此浓烈的杀意。 系统在他脑海里尖叫,发出刺耳的警报,林诺冷笑,别说他是什么劳什子男主,就算他是天王老子、神仙皇帝,今天他也要将他剁成肉酱。 那一战足足持续了三天三夜,周围数百里山河都化为齑粉。 他功力尽复,甚至还提升了一个境界,而方拓却似乎消耗很大,并不是他的对手。然而当他占尽上风的时候,林灵儿来了,开始喋喋不休。 她告诉他,他已经昏迷数百年,告诉他是方拓给他服下可以冻结任何伤势的神药,他才能活到现在,告诉他这几百年来,方拓带着他闯了无数秘境,寻了无数灵药,试图治好他的伤……最后告诉他,因为他寿元将近,方拓万般无奈之下才给他用了自己九死一生找到上古神物千丝蛊,在蛊虫的作用下,渡了他一半的修为,才替他治好伤势,并提升境界延长寿元,为此方拓足足降了一个大境界,几百年修炼化为乌有…… 林诺几乎要气乐了,是不是他还得感激男主的自我献身、无私奉献? 可是,有没有人问过他,需不需要他的牺牲?有没有人问过他,愿不愿意用这种方式活下来? 他本以为自己重伤依旧是因为涅槃失败,却原来是被那劳什子“神药”给生生打断了,连身上的涅槃之力都被男主吸走了一半!他原该沉珂尽去,得到无上天资,如今却莫名其妙昏迷数百年,根基已损,长生无望,还遭受如此凌辱,完了竟还要他感恩戴德? 他长剑横扫,将男主女主一起卷入攻势——你们既然这么伟大,那就一起去死好了! 然而他到底没能成功,不是因为他被林灵儿的话所打动,而是因为出了家贼。 系统在阻挠他无果之后,竟然无耻的发布了保护男主女主的任务,并在第一时间开始“消极任务”的惩罚,还试图控制他的身体。 他这会儿发了狠,连系统都控制不了他,可是在系统的干扰下,方拓和林灵儿却屡屡在他剑下逃生。 此刻林诺身体也开始出现异样,旁人到了他这般境界,灵气循环往复,源源不绝,别说打三天三夜,就是打上三年也没什么问题,可他这会儿就已经显出疲色,加上捣乱的系统,他根本不可能杀得了他们。 他停止攻击,长剑遥指摇摇欲坠的男女主,逼方拓发誓永不引发千丝蛊之毒。 那时候,方拓用那双黝黑的眸子,阴沉沉的看着他,沉默许久之后,立下心魔重誓。 心魔重誓,违者渡劫时心魔缠身,九死一生。 末了林诺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他没有要求方拓解除千丝蛊,因为他知道,那玩意儿一旦种上,完全没有祛除的可能。 千丝蛊是作者给男主开的又一个金手指,大约是嫌男主修为精进的太慢,才yy了这东西出来,世上仅此一对,是世间唯一一件可以让人毫无隐患速成的神物。 据传这东西是上古时期的一个大能,为让修为低下的心上人能与他共享长生而炼制的。只要分别服下雌雄二蛊,灵肉交缠之际可分享双方的修为、境界、资质等,另外还有一些增加夫妻情趣的小功能:如只要服下雄蛊者心念一动,另一方便会欲念高涨难以自已,如双方若心意相通,可感应到对方位置,如交合时若一方情动,另一方也会一发不可收拾等等。 只可惜这东西炼制难度太大,他的爱人没能等到他完成便已经香消玉殒,是以此物便留了下来。 原著中,男主坠入一处迷失古地,身受重伤,遇到一个活了数万年、修为惊人的“神女”,神女将他认作了前世的恋人,为了救他,给他服下千丝蛊与他双修,并度了一半的修为给他。 事实上,这篇小说的女主名义上虽然是林灵儿,但真正和男主有过肉体关系的,只有那位昙花一现的神女。 可如今神女不知何处去,种下千丝蛊的,却莫名其妙的变成了他和方拓。 林诺恨不得把那无良的作者揪出来一把掐死:男男女女那档子事,就是体1液和体1液的交换,不懂就滚回去问你生物老师,没事瞎写个啥! 如果早知道方拓这个疯子还会做同样的事,上次见面他就该弄死他!他不是没有机会! 自从与方拓大战一场之后,林诺便对方拓避而远之,但四百年前却还是见了一次,而且是他自己撞上去的。 四百年前,没事儿到处瞎逛的林诺不小心飘得有点远,迷失了方向,便再次启动了阵盘。他的阵盘定点传送位置设置在他自己的密巢,就是他曾准备涅槃的地方,他已经许久没有回来过了,但这次一睁开眼睛,看见的却是鸠占鹊巢的方拓。 但方拓并没有看见他,方拓快死了。 林诺喝酒跟倒酒似得,一会会半坛子就下去了,其中有小半洒在他的下巴、脖子、衣襟上,显出一片狼藉。不是他故意装豪爽,而是那坛子口太大了,想一滴不漏的灌进嘴里不容易。 他身上刚添了许多伤痕,烧刀子洒在上面有点刺痛。不过林诺这几百年和系统相爱相杀,神经练的粗大无比,最不怕的就是这种单纯的疼痛——烈酒浇洗伤口,这种让普通人哭爹喊娘的疼痛,对林诺而言,就跟挠痒痒似得。 他自己不在乎,方拓却看得难受,却没有说话,只是唇角抿的更紧了些。 林诺又喝了一口,深吸口气,终于转头看了方拓第一眼:“什么事?” 方拓沉声道:“还有两个月……是你的生辰。” 林诺自嘲一笑:“所以你是来给我庆生的?” 方拓默然不语。 林诺吐了口气,道:“不管你是来给我庆生的,还是来给我送行的,我都谢谢你。” 这不科学的世界,修真者的寿元就像林诺上辈子在科幻小说里看得基因锁似得,升一次级开一次锁,加一次寿命,到了日子,多活一天都不成。所以修真者整天就像被狗撵着似得拼命修炼啊修炼,活的还不如普通人纯粹。 不过林诺没这个烦恼,他的伤让直接让他没了升级的可能,退出了这场生命与时间的长跑。 还有两个月,既是他的生辰,也将是他的祭日。 方拓默然片刻后开口,声音黯淡道:“我没能抢到延寿果。” 林诺有些烦躁的又喝了一口:“三千多年,早活够了。延什么寿呢?” 28.世界二 公子琴歌 这是和抓文机器作战的防盗章, 跳定的妹子别急稍后就可见正文了!  第十七章 余生的生活技能也就比易安秋韵两个强了少许, 不过好在他有一把子力气,烧水这种没有技术含量的活儿难不倒他。不过便是如此, 当他烧够装满一大浴桶的水时,也已经是灰头土脸了。 踏入木桶,琴歌舒服的叹了口气, 虽他在牢里也时时擦洗,但像这样从头到脚好好洗一次却很久没有了。 低头看向肩膀的伤口,忽然愣住:他记得这个地方昨天才掉了痂,留下一个深红色的圆形印记, 但此刻,却只剩了玉白的肌肤,找不到任何痕迹。 他愕然抬腕,看向自己的双手。 这些日子他一直带着铁镣, 所以别的伤处都在好转,唯有手腕的皮肤, 不断被磨破。然而此刻再看, 手腕上的伤只剩了淡淡的红痕,手指上因常年写字留下的茧子和轻微的变形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一双手漂亮的仿佛一整块美玉精心雕琢而成, 再找不到半点瑕疵。 这个身体,不一样了。 琴歌发现自己对这种变化, 居然没有半点意外震惊的感觉……他果然是, 忘记了什么吗? 又想到冥冥中那道屏障, 显然,那不是以他现在的力量能够突破的…… 琴歌泡到皮肤都有些发皱了才从浴桶里出来,余生自己也简单梳洗过,正守在外面,见他开门,自觉的进去帮忙把水倒了。 琴歌自己将头发擦到半干,梳顺,又在肩上披了件薄毯隔水,看着在小火炉旁忙碌的余生,沉吟片刻后开口道:“我不喜欢稀里糊涂过日子,所以,有些话,我要先和你说清楚。” 余生正将茶具一件件放进开水里煮,闻言手上的动作顿了顿,道:“你说。” 琴歌道:“被关进大牢的人,绝不会感激每天给他送饭的狱卒,所以,无论你替我做多少事,我都不会感激你,当然,更不会感激你身后的人。” 便是余生对他再殷勤周到,他也不可能喜欢身边有一个秦钺派来的人,可是琴歌也清楚,他便是再不喜,也改变不了什么。便是他拒绝余生跟在他身边,又有什么用?后果无非是三个,或者余生死皮赖脸的跟着,反正他也打不过,或者余生由明转暗,他原就是暗卫出身,做这个驾轻就熟,又或者余生回去受罚,秦钺再派新的来——无论哪种后果,都不会比眼前更好。 “所以第一,你既做的是随从的事,我便将你当做随从来看,该给多少工钱,我会分文不少,但也仅此而已。” 余生嗯了一声,不说话。 琴歌继续道:“第二,我是驱逐不了你,而不是不想驱逐你,如果有一天,我有此能力,你或者走,或者死。” 这次余生沉默了片刻,才又嗯了一声,依旧没有说话。 “第三,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想的,但在我看来,每个人,尤其是有着正常判断力的成年人,都是独立的个体,谁都不是谁的附庸,所以自己的选择只能自己负责。”琴歌道:“我不会因为你是秦钺派来的人便刻薄与你,但是同样的,如果你做了或者准备做陷害我的事,我不管你是奉命而行,还是有诸多苦衷……我都不会原谅或体谅你,我只会不择手段的……杀了你。” 余生这次回应的很快,对他而言,这一点实在有点多余——行动暴露或失败,当然就应该去死。 点头道:“我明白。” 余生答应的如此爽快,倒让琴歌有些意外,顿了顿开口道:“你有什么要求,也可提出来。” 余生犹豫了一下,忽然脸色有点泛红:“我可不可以……预支一点工钱?” 琴歌一愣。 余生道:“我……没有换洗的衣服。” 琴歌愕然,不是说皇帝不差饿兵吗?怎么这位曾排行玄字一号的暗卫,竟就这样两手空空的被赶出来干活?这里面有什么他不知道的隐秘? 默默拿了银子给他,道:“这二十两,是你这个月的工钱,另外你顺便找一个可靠的人伢子,让他明日多带些人过来以供挑选,剩下的十两,是给他的定金。” 余生点头应了,琴歌起身朝内室走去:“我乏的很,先去睡一觉,没甚要事不要打扰我。” 琴歌确实乏的厉害,躺在床上抱着被子便睡了个昏天黑地——他已经近两个月没有这样舒舒服服好好睡一觉了。 等琴歌被一阵诱人的香味勾醒的时候,才发现已经到了黄昏十分,起身到了外间,只见余生正在摆饭,菜色竟十分丰富,讶然道:“你去买的?” “不是,”余生闷闷道:“是府上的厨娘做的。” 说完又解释一句:“你睡着的时候,官府派人送了下人过来……说是按质子府被遣送回去的人员配备的。” 琴歌并不意外,毕竟秦钺还要演色令智昏的戏码,既已经磋磨了一顿,现在也该到了“冰释前嫌、和好如初”的桥段了。 简单清洗了一下,漱了口坐在桌边,道:“坐下一起吃。” 余生所受的训练中,显然并没有主仆规矩这一套,从他虽做着随从的事,却依旧以“你我”相称便可知一二。此刻琴歌让他坐下一起吃,他也并未客套,依言就坐了下来,还未动筷,便又停了下来,有些迟疑道:“我刚才出去,买了……嗯,一个人。” 琴歌不以为意的嗯了一声,买个人就买个人吧,只是小事罢了。 余生有些懊恼道:“我在路上,被他没头没脑的撞了一下,他便硬说我摘了他的草标,要我掏银子买下他……他有些功夫,脚程又快的很,我竟甩不掉他,最后不得已把银子给了他,他又跟了来。” 这桥段,怎么这么耳熟呢! 琴歌问道:“人呢?” 余生道:“在外面。我去叫他进来?” 琴歌嗯了一声,片刻后,便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还是那么得意洋洋:“小人韩朴,见过公子!” 琴歌木着一张脸,看着韩朴身上挂着的那一身脏兮兮的布条,扭头问余生道:“怎么不先让他先换身衣服?” 余生道:“我没衣服给他换……钱都被他拿走了。” 所以就算你没钱买衣服,他也有啊! 琴歌无语,半晌才道:“……吃饭。” 他知道为什么暗卫这个职业是终身制了,因为他们退休的话,根本就活不下去。 用完饭,余生起身收拾桌子,琴歌道:“不是说配齐了下人吗?” 他从南楚曾带了四个小厮过来,按余生的说法,应该已经补给了他四个——为什么这些事儿余生还亲自动手? 余生神色一僵,韩朴吃饱了饭,大爷一样懒洋洋的挂在椅子上,笑嘻嘻道:“他不敢让他们进来,怕你生气。” 琴歌自认不会因为几个下人的事生气,但看见真人的时候,却连脸色都变了,强压着怒意问道:“二殿下和秋韵那儿,也是如此?” “是,”余生低头道:“这些人,都是从秦宫里挑出来的。” “殿下什么都没说?” 整个质子府,由秦宫派来的宦官宫女们服侍——真将这质子府,当了他秦钺养的外室不成? “二皇子辞了,但来的官员说,正是不敢怠慢二皇子的皇子身份,才派了这些人来,务必要让二皇子殿下宾至如归,二皇子便什么都没说了。” “你将这四个送回秦宫。告诉他们,琴歌不是皇子,不敢逾越,让他们把人收回去。”琴歌苦笑,这质子府到底是易安的,既然他都接受了,自己还能怎么样?道:“另外去问问秋韵,他身边的人,要不要一起送回去。” 余生应了,带着人匆匆离开。 琴歌这才转向韩朴,皱眉道:“你这又是在玩什么?”说是回头找他,还真是一回头就找来了。 “不是玩!”韩朴一脸受了打击的模样,道:“我是认真的!” 琴歌冷然道:“我已经发誓再不对秦钺行刺杀之事,所以你若要借我的身份行刺,我便先不答应。” 韩朴无所谓的摆手道:“你放心,我不杀他!” “嗯?” 如果韩朴是他知道的那个人,那么他记得这位韩1国第一刺客,已经陆续行刺秦钺达十余次,数次都身受重伤、死里逃生,却依旧不改初衷——他会这么容易收手? “说了你可能不信,其实吧,我对杀秦钺真没什么兴趣!”韩朴叹气,道:“都是我那个师傅,对灭国的事念念不忘,临死的时候还逼我发誓,必要让秦王血染青锋,否则他在九泉之下也不肯闭眼。现在青锋都已经刺进秦钺胸口了——虽然不是我亲手做的,可也算是了了誓了吧,我还杀秦王做什么?” “灭国之仇……难道你自己就不恨?” “我恨什么?”韩朴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了一大口,满足的摊在椅子上,道:“灭国之恨,要恨也是那些达官贵人去恨,我去恨什么?我是佃户出身的,家里租着几十亩地,我爹娘和几个哥哥,每天累的跟狗一样,却连肚子都填不饱。我是被卖给了我师傅的,与其说是为了卖几个钱,不如说是怕我年纪小,被活活饿死,所以给我找个活路。” 他叹了口气,又继续道:“便是这样的日子,能过的安安稳稳也好啊!可是不断的打仗!打仗!打仗!不是被人打来了,就是去打别人!我的几个哥哥先后被拉去当兵,今天少一个,明天少一个……就这样,大1韩还是灭国了。” “韩1国灭了,做王的丢了王位,做官的丢了官位……可是于我们这些小老百姓而言,又有什么关系?连每年来收租的都还是那些人!反倒是因为这几年没了战事,我最小的哥哥活了下来,如今孩子都三岁了……”韩朴问:“你说,我杀秦钺图个啥呀?” 琴歌苦笑一声,举起手里的茶杯,向他虚敬一杯,道:“有理。” 一饮而尽。 韩朴顿时眉开眼笑,道:“你果然和别人是不同的,这世上,大概也只有你不会觉得我是疯了。想当初我和师傅也这么说,结果被他老人家追杀了三天三夜,差点被他打死……这还算好的,之后的几个月,他每时每刻都在我耳边念叨着忠君爱国的道理,练功的时候念,吃饭的时候念,连如厕的时候都在外面念……我快被他给念疯了,连做梦说梦话都是杀秦钺,他才放过我——现在想起来,真像是一场噩梦,实在太可怕了。” 他犹有余悸的打了个寒颤,又叹气道:“不过现在就算想有个人在我耳边唠唠叨叨,也是不能了。” 琴歌默然。 不过韩朴只消沉了片刻又精神起来,笑道:“如今不必杀秦钺了,也怪无聊的。先前还一心想着救你出来,可现在你自个儿出来了,我又无所事事了。想来想去,我不如跟着你混行了,你看啊,首先,你的救命之恩我得还吧?其次,秦钺现在的防卫越来越严密,要不是你,我可能永远都没办法让他流血。那我这辈子,就不停的刺杀刺杀刺杀,等哪一次失手了,就嗝屁了!你说这人生过得多没意思?合着我韩朴就为了他秦钺活着!所以对我来说,这个可比救命之恩大多了,而且你也挺对我的脾气,所以我干脆卖给你得了!” 29.世界二 公子琴歌 这是和抓文机器作战的防盗章,跳定的妹子别急稍后就可见正文了! 林诺伸出右手, 浓雾中出现一朵跃动的火焰状的空洞, 欢快的跳上他的手心。 林诺左手一弹指, 火光乍现,一朵一尺来长的淡蓝色火焰在他指尖出现,他身上的碎冰瞬间消失殆尽, 浓雾也远远的避到了三丈开外。 浓雾退去之后,他掌心的无形火焰便彻底看不见了, 只能看见他左手蓝色火焰似在被什么东西吸食一般,慢慢消失不见。 林诺在火儿的“头顶”弹了一记,道:“这次多亏你了, 等我恢复过来, 再请你吃个饱。” 若非有火儿下到湖水中,造出这么一湖比冰还冷了数倍的“水”来, 他这次未必能熬的过来——如今系统的手段是越来越卑劣了。 火儿在他手心跳了两下,不太清楚的表达了下欢喜之情后, 跃入他的眉心,林诺转身离开。 自从上次受了重伤,林诺的身体就变成了个筛子, 要攒点灵气不容易, 加上他也没什么事儿要办,所以越过两个山头之后, 林诺便落了下来, 用两条腿走路。 没走多大一会儿, 一朵“白云”降了下来,停在他前面三丈高的地方,七八个人站在上面,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其中一个十三四岁模样的男孩冷声问道:“你在这里,可曾看见周围有什么异象?” 林诺回问:“什么异象?” 男孩神色一冷,正要发怒,他身边一人道:“他区区一个凡人,能知道什么?我们还是赶紧过去查看,莫要被人抢了先。” 那男孩冷哼一声,架起“白云”便走,林诺耳边传来冷冷的声音:“见到我等仙师竟敢不拜,念你无知,今日只略施薄惩,如有下次——杀无赦。” 话音一落,就有一团黄色的火球从空中飘了过来,显然为了增加威慑力,施法的人刻意减慢了它的飞行速度,只是它自带锁定功能,便是飞的再慢,也不是凡人可以躲得掉的。 林诺叫了声“火儿”,火儿纹丝不动,只传出几丝嫌弃的情绪,显然是嫌火球等级太低,不肯委屈自己下嘴。林诺没法子,只能眼睁睁看着火球飘进自己的左臂,又一挥掌将其中杂质甩了出来——他也讨厌吃这种低等火焰,虽然能得丁点儿的能量,但杂质太多,败胃口。 回到村庄的时候,天色已晚,林诺看着袅袅升起的炊烟,脸上露出笑容,这世上,还有什么比家中那一道苒苒的炊烟、窗前那一盏昏黄的灯火更加温暖动人呢? 然而等再走近一些,熟悉的孩子们的欢笑声却没有传来,反而嗅到了淡淡的血腥味儿。林诺微微皱眉,顺着血腥味走进村头虎子家,进门便看见躺在炕上、胸口空荡荡一个大洞的虎子,和抱着虎子的尸身哭的浑身颤抖,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的虎子他娘。 林诺静静站着,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前几天他出门的时候,虎子还抱着他的腿,缠着他带只活的小兔子回来,那双黑黢黢的眼睛笑的弯成了月牙儿,咧开小嘴露出还没长齐的白牙,让人的心软成一团。 林诺终究还是没能带回他答应的小兔子,然而虎子也再不能跳起来,用那双大大的眼包裹了雾气委屈的看着他,等他从口袋里变出草编的蚂蚱,才会再度眉开眼笑。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林诺转身,便看见虎子爹和虎子的三个哥哥,手里拿着铁锹、菜刀气势汹汹从厢房出来,脸上的神色既悲愤,又恐惧。 “不要去!不许去!”虎子娘猛地冲了出来,拦在门口,眼中还在流泪,声音凄厉:“你们要出去,就先杀了我!让我先死!让我先死!” 虎子大哥失声痛哭:“娘!弟弟他不能就这么……” 虎子娘噗通一声跪坐在地上,抱着虎子爹的腿,呜呜的哭:“……我已经没了虎儿,求求你们,就算是为了我……别去死,求求你们,别去死……呜呜……” 她跪在地上,拼命的抱紧了怀里的人,生怕一松手,他就会和虎子一样,变成了冰冷的尸体。 感受到妻子的恐惧和绝望,虎子爹手里的铁锹坠地,回抱住颤抖的妻子,几个孩子扑上去,抱在一起哭成一团。 他们如何不知道这一去,等着他们的,只是一个死字,他们连将血溅上那人衣襟的能力都没有……可是如何能忍,如何能忍! 林诺默然片刻后,转身出门,门外,一个六七岁的男孩儿站在门口等他:“小叔,爹怕你闯祸,让我来村口迎你。” 林诺嗯了一声,没有说话。 男孩儿抹着眼泪道:“半个时辰前,村里来了几个仙人,随手打死了虎子家的牛,虎子气不过,上前质问,就……” “他们在哪儿?” “在打谷场那边……”男孩儿说到一半,见林诺脚下转了方向,顿时骇的魂飞魄散,扑上来死死抱住林诺的腿,哇的一声大哭:“小叔,小叔!你别去……小叔,我怕……你别死,你别死……” 林诺弯腰将男孩儿抱起来,用指尖抹去他小脸上的泪水,笑道:“好孩子,狗儿这么可爱,小叔怎么舍得去死?小叔不死呢。” 他抱着狗儿慢慢朝打谷场上走着,狗儿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含着泪,却不再啼哭,紧紧抱着他的脖子。走到半路,他们身后又多了几个人,虎子娘终于没能留住家里的男人们,所以只好也拿起菜刀,同他们一起走出家门。 虎子大哥怀里抱着虎子的尸体……既然他们也都要死了,一家子自然还是死在一起的比较好。 打谷场上人很多,杀鸡宰羊烤着牛,这些人低着头,无声的做着手里的活,忽然有人注意到这一群人,顿时焦急起来,拼命的挥着手让他们赶紧离开。 坐在另一面喝茶聊天的几人对林诺他们到来毫不在意,居中那十三四岁模样的少年冷哼道:“我明明感觉到那里天地震动,灵气散逸,结果却除了一大块冰什么都没有,八成是被什么人捡了便宜!” “也有可能有高手在那里打斗,留下的痕迹……” 林诺怀里抱着小男孩儿,缓步上前,问道:“为何杀人?” 被他打断的白衣青年抬手打出一道清光,随口道了句:“不知死活的东西。” 回头继续道:“……交手的起码是金丹期的高手,能一次性将整个湖水冻结……” 他没能将话说完,骇然瞪大了眼,眼睁睁看着面前的人捏着自己的脖子将他从凳子上提了起来,一边对怀里的孩子笑的温和:“怕不怕死人?” 狗儿含着眼泪摇头:“不怕!” 他不怕死人,他只是怕死的是身边的人。 青年心中升起不详的预感,眼珠子瞪起来,嘴巴张合,可惜却没能发出任何声音,被捏断了脖子的尸体便被甩到一边。 “你……你……” 林诺的目光扫过被吓懵了的几人,最后落在少年身上,依旧问道:“为何杀人?” 少年嘴唇微微颤抖,直到此刻,他依然没有在这个人身上感受到任何灵气的存在,出现这种情景,不是此人真的是个凡人,便是他的修为远远超出了自己的想象。 他强自镇定下来,起身行礼道:“不知道前辈在此,是晚辈失礼了。晚辈卓颖,是……” 林诺打断道:“为何杀人?” 卓颖目光在虎子身上扫过,道:“那小孩在晚辈面前大呼小叫,太过无礼,晚辈才稍作惩戒……现在想来,实不该和一个小孩子计较,稍后晚辈就……呃,前……前辈……” 却是被一只手捏在了脖子上。 林诺淡淡道:“既是无故杀人,那偿命就是了,何来这许多废话。” 卓颖吓得魂飞魄散,知道下一刻这人便会毫不犹豫的捏断自己的脖子,尖声叫道:“他不过是个蝼蚁般的凡人,寿不过数十,早晚都是要死的,杀就杀了,有什么大……” 声音戛然而止。 林诺丢开他的尸体,周围剩下六个白衣的“仙人”这才反应过来,亮出法器将他围在中间,却不敢动手,一人色厉内荏叫道:“你为了区区一个凡人,就敢杀害我们少主,你知不知道我们少主是什么人……” 林诺道:“不过是个筑基期的修者,寿不过三百,杀就杀了,有什么大不了的。”却是先前那少年的原话。 那人一噎,又道:“我们少主还是个孩子,便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林诺扭头看了他一眼,奇道:“你是在和我讲道理?” 那人昂然道:“没错!虽然前辈修为过人,但也不能……” 他话说到一半,低头看着自己空荡荡只剩一个大洞的胸口,慢慢倒了下去。 林诺道:“方才虎子来同你们讲道理的时候,得到的似乎便是这个答案……希望我没有答错,我一向喜欢讲道理的人,也愿意同人讲道理。” 但是这世上总是有些人,他们的道理永远只同比他们强的人讲,每每遇到这样的人,林诺从不肯多费唇舌,随手便杀了。因为于这些人而言,道理不再是道理,而是伤害别人、保全自己的工具。 没人敢回答他,剩下五个人虽依旧“包围”着他,浑身却在而瑟瑟发抖,连手中的武器都无法握紧,谁也不知道,眼前这个人,下一瞬会不会因为什么莫名其妙的原因就杀了自己。 恐惧就像一把大手,牢牢地撰住心脏,他们到此刻,才终于明白那些凡人在自己面前的感受——没有道理可讲,没有正义可言,生与死,不过看他人高兴与否。 林诺有些无趣,他不是喜欢杀戮的人,他不愿意去屠杀已经丧失勇气的人,可是他同样也清楚,别看这些人在他面前恍如孱弱无害、楚楚可怜的小兔子,可一旦威胁不再,又会露出比猛虎毒蛇还要可怕的狰狞面目。 只看他们头顶的血光,便知道无辜惨死在他们手上的人不知凡几。 “尔等既视他人为蝼蚁,便莫怪今日被人视为蝼蚁。” 挥袖,杀人。 琴歌这才想起,楚公主到秦都四个月了,还有一个多月就是婚期。想到秦钺易安他们之间乱七八糟的关系,琴歌微微皱眉,其实这种事,别说在向来不讲规矩的大秦,就算南楚也不少见,可琴歌却很难像其他人一样,将这些当成一件风雅事去看,只觉得厌烦透顶。 忽又轻轻叹气,他来秦都,到如今满打满算不过两个多月,可发生的事,却比前面十多年还多。甚至现在想起在南楚时的事,都仿佛是发生在梦里一般,朦朦胧胧并不真切。 马车停下,琴歌下车敲门,好半晌无人应门。马车不等他进门便已经走了,但同车的青年却下来,静静站在他身后。 琴歌皱眉:“你不走?” 青年道:“陛下令我跟着你。” 他说话的腔调似乎永远那么平,不带丝毫感情。 秦钺亲自下的命令,不管是监视还是保护,琴歌都没有拒绝的余地,沉默片刻后,问道:“如何称呼?” 青年愣了一下,似乎感觉这个问题很棘手,好一会才道:“我以前,叫玄一。” “秦钺的暗卫?” 青年瞳孔一缩。 琴歌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你现在既然已经不是暗卫了,不必再如此紧张。” 青年神色有些僵硬,却是想放松却不知道该如何放松的模样,过了片刻才问道:“你如何知道我是……” 他的话说了一半就停下,琴歌当然明白他的意思,道:“这并不难猜,以数字为名原就少见,且听你的语气,玄一这个名字,此刻应该已经属于别人了,可见它只是一个代号……会完全以代号代替姓名的人,不是暗卫还能是什么?” 青年不知道该如何答话,琴歌又问:“你本名呢?” 青年思索片刻后,摇头道:“不记得了。” 又道:“既然陛下令我跟着你,你就替我赐名吧。” 琴歌摇头:“姓传自先人,名寄托期望……名字是很慎重的事,不要将这个权利随随便便授予他人。” 不再理他,又加大了力度继续敲门。 青年看着琴歌,神色有些恍惚,按说他该恨这个少年才对,若不是他刺杀秦钺,他也不会因失职差点丧命,虽然最后保住性命,可承受的刑法却让他现在想起来都不寒而栗……但或许是因为从记事起,便不被允许拥有自己的爱恨的原因,他面对着少年时,竟丝毫恨意都提不起来。 “余生,”青年道:“以后,我就叫余生。” 琴歌回头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你高兴就好。” 此时,门终于吱呀一声开了,里面的人微微一愣:“是你?你还有……” 他终究是不惯骂人,难听的话没有出口,只冷冷道:“我们这里不欢迎你!” “砰”的一声将门猛地关上,落栓。 琴歌抿唇,沉默片刻后继续敲门。 由秋韵亲自来开门本来就已经不正常了,而且秋韵的状态也很不对劲,神色憔悴,人消瘦了许多不说,头发也有些凌乱。身上的衣服虽然干净,却有不少皱褶,显然是洗过以后没有经过熨烫的原因,而且他手上还沾着少许水污渍,似乎是因匆匆来应门而没来得及擦拭干净。 质子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门再一次被打开,一见还是琴歌,秋韵神色不耐,转手又要关门,却有一只强劲有力的手及时按在门上,余生木然道:“陛下令我送琴歌公子回质子府。” 秋韵咬唇,冷冷看了琴歌一眼,转身就走。 琴歌默默跟在他身后进门。 原是四月芳菲天,质子府中,却弥漫着一种萧条的气息。开败的玉兰依旧挂在枝头,无人修剪,桃花早已谢了,但零落的花瓣却还留在石板路上,廊檐下,甚至还挂着些许蛛网……反倒是地上蔓延的野草藤蔓,显出一片生机勃勃。 质子府不大,但人原是不少的,易安、琴歌、秋韵都各自带了从人,还有南楚带来的厨娘、马夫、园丁等……可如今却一个不见。 “发生了什么事?” 琴歌问的是余生,余生茫然摇头,自从秦钺遇刺之后,他就一直在受刑和养伤,对外面的情况所知甚少——这一点,和琴歌倒是很是一致。 “他们说质子府暗藏刺客,未免意外,将所有人都遣送回去了。”秋韵淡淡答道,又回头看了眼琴歌,还有半句没说——却把真的刺客又送了回来。 “我还有事,你自便吧。”秋韵说完却并不回房,而是转身去了厨房。 琴歌向自己住的院子走去,刚走出一步,耳边传来一声极轻的呛咳声,顿时神色一僵,脚步一顿,转身快步越过秋韵,进了厨房。 易安正蹲在地上,朝灶膛里喂柴,木柴青湿,冒的黑烟熏的他眼睛都睁不开,听到声音后扭头问道:“刚刚是谁来……” 待看清楚门口站的人时,却是一愣,而后一时无语。 琴歌看着他红肿的双目、额头上沾的黑灰,张了张唇却说不出任何话,转身向外走去。 “琴歌!” 琴歌回头,易安笑笑:“……这里还有点热水,你先洗洗,粥一会就煮好了。” “不必了。”琴歌走出两步又停下,声音干涩:“……多谢殿下。” 大步离开。 他的房间还是他离开时的样子,东西摆放整齐,案上也不见灰尘,似乎时常有人打扫。琴歌径直打开箱子,从里面取出一只沉甸甸的木匣,打开木匣,里面满满的金银耀花了人的眼。 琴歌将匣子狠狠丢回箱子,胸口剧烈起伏。 “公子,”余生跟在秦钺身边日久,却是第一次看见琴歌发怒,有些不安道:“可是丢了东西?要不我……” 琴歌摇头,沉着脸蹲下来,将散落在箱子里的金银又慢慢放回匣子。 余生上前帮忙,道:“把下人遣走的事,应该不是陛下的意思,陛下当时身受重伤,数度昏迷,哪里顾得上为难他们……” 琴歌打断道:“我知道。” 余生知道琴歌不欲同他多言,顿了顿,道:“我去给你准备热水。”少年一向爱洁,从那地方出来,应该是想要好好洗洗的。 琴歌道了谢,等余生出门,脸色又沉下来,手指紧紧撰住手里的金锭,胸中一股怒火燃起——人走了,可钱还在。楚人不许用,可以雇秦人,秦人雇不到,去买几个奴隶总可以吧?故意将日子过得这么凄凄哀哀,难道还等着什么人来怜惜不成? 纵是想要示弱,想要被人忽视,难道以堂堂皇子之尊,委身于人还不够让人轻贱吗?非要做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来给谁看!浑然忘了自己也是堂堂七尺男儿! 忽然神色一动,轻喝一声:“出来!” “咦?这样都能被你听到啊?”一个人影从窗外轻巧的翻进来,笑嘻嘻的同琴歌打招呼:“好久不见了。” 年纪不大,体格高壮,一张脸勉强称的上俊美,琴歌瞟了一眼,又低头收拾箱子,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我不仅在这里,我还住在这里,”年轻人得意道:“都说秦人如何如何厉害,结果我就大摇大摆的住着,可他们全城搜了十几遍也没找到这儿来,你说他们笨不笨?哈对了,你看我把你的房间收拾的干净吧?” “你收拾的?” “那当然了!”年轻人道:“不然你指望那两个啊?他们能把自己肚子填饱,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嗯,那谢了。” “不客气,咱们两个也算是生死之……”年轻人话说了一半,忽然想起什么似得,愕然道:“不对啊!你是怎么知道我是谁的?啊,也不对,你没说知道我是谁,那你知不知道我是谁……啊呸,我说了这么多,你就算不知道也该知道我是谁了……” 这一通胡言乱语……琴歌实在听不下去了,打断道:“你到底来做什么?” 就他那脑子,他真不信他是因为明白灯下黑的道理,才故意来这里躲避追捕的。 年轻人甩开诸如“你知不知道我是谁”的问题,理所当然道:“找你啊!我说,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琴歌微微一愣后,道:“抱歉,你的匕首被我弄丢了,等过些时日,我找个差不多的还给你。” “不是青锋的事儿,你用它捅秦钺那小子一刀,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向你讨要?”年轻人道:“你忘了,你还吃过我的毒丸啊!” 琴歌哦了一声,道:“你是说,那颗煮黄豆?” 年轻人瞪大了眼:“你怎么知道那是煮黄豆的?” 怎么知道的,吃出来的! 琴歌实在懒得回答这白痴的问题。 年轻人不满的嘀咕:“原来你早就知道了,害的我不安了好长时间,怕你担心毒发——本来当时我就想告诉你来着,可是后面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了,一不小心就给忘了。等我想起来回去找你的时候,你又被关进了大牢,守卫森严的很,我好几次都没能潜进去。啊对了,有一次我都靠近了关你的院子,还在树上学鸟叫想吸引你的注意来着……” 鸟叫? 年轻人诧异的看见几乎从来不笑的少年,脸上忽然露出一丝笑意,一瞬间,仿佛春暖花开、冬雪初融,让看到的人心仿佛浸在了温水中,化进了暖阳里,再找不出一丝阴霾,一时竟痴了。 少年忽然撮唇,一连串清脆婉转的鸟鸣声从他唇中逸出,动听之极。 年轻人目瞪口呆:“你……你……”竟就是他那日学的鸟鸣声——若不是他自己惯常用的就是这个调子,连他自己都认不出来,可这少年不过听了一次,竟学的分毫不差。 琴歌笑道:“我说那日的鸟儿怎么叫的那么难听,原来是你。” 年轻人怒道:“胡说,我学的可是山里最好听的画眉鸟儿的声音,我学鸟叫的时候,连真鸟儿都会被吸引,你说我学的难听?” 琴歌叹气,道:“原来你也知道你学的是画眉鸟的声音——那你告诉我,秦都天牢的大院里,怎么会忽然来一只画眉鸟儿,叽叽咕咕的叫个不停?” 年轻人一愣,而后拍头道:“我说为什么后面忽然加强了守卫,再怎么都潜不进去了呢!” 又道:“放心,若再有下次,我就不学画眉了,我学麻雀儿!” 琴歌摇头失笑,不再说话。 其实那里,连麻雀儿也是没有的。 那几声鸟鸣,委实是他那段日子,听到的最动听的声音。 30.世界二 公子琴歌 这是和抓文机器作战的防盗章, 跳定的妹子别急稍后就可见正文了! 可是他分明连这是什么体裁的诗歌都不知道, 更不明白, 秦汉的“汉”字,到底指的是什么。 他这是被什么孤魂野鬼上身了吗?想起那日不知何处涌动的熟悉力量,比起被孤魂野鬼上身,他宁愿相信, 他自己才是那个孤魂野鬼。 可是, 从小到大的记忆和情感,偏偏又是如此清晰深刻。 …… 韩朴收拾停当出来的时候,琴歌已不在房中, 韩朴对这质子府熟悉的很,很快就在园子里找到了他。 琴歌正在舞剑。 琴歌剑舞, 琴歌擅琴、擅歌、擅舞, 却并不擅剑,剑在他手中,不过是一件起舞的道具罢了。 琴歌舞剑, 虽华而不实, 但却好看到了极致。 皎白的月光下, 一身白衣的少年仿佛全身都在发光。翻飞如云的广袖, 柔韧旋折的腰身,飞扬轻舞的青丝, 寒光四溢的长剑……韩朴形容不出, 却只觉得少年的每一个动作, 都散发着致命的吸引力, 勾着他的眼睛去看,勾着他的心狂跳,害的他不敢说话,不敢呼吸…… 少年的动作原是舒缓轻盈的,到了后面却渐渐激烈了起来,人在地上腾挪翻转,剑在空中飞舞劈刺,一剑快过一剑,一剑重似一剑……韩朴耳中仿佛听到战鼓惊天,眼前仿佛看见雷霆怒降,只觉得心惊肉跳,久久不能回神。 终于,雷收鼓歇,风平浪静。 琴歌收剑入鞘,看见的便是韩朴瞪着眼、张大嘴的蠢样子,皱眉道:“怎么?” 不过他这样子,蠢归蠢,并不惹人讨厌就是,双目清亮有神,只见惊叹,不见其余。 韩朴吞了口水:“我终于明白为什么秦钺对你那么……” 琴歌打断道:“秦钺没见过我舞剑。” “啊?”不太可能吧? 琴歌淡淡道:“琴歌剑舞就算是消遣之物,也是供我琴歌自己消遣时日、自娱自乐所用,不是为了取悦旁人。” “哦……”韩朴不知该如何接话,想了想,道:“不如,我教你剑法吧!” 琴歌诧异的看了他一眼,摇头道:“不必。”这时代,艺不可轻授,何况是可以安身立命的武功绝技?何况他并不觉得自己需要这种东西。 韩朴劝道:“你那剑舞,好看是好看,可剑是杀人的,光好看有什么用?” 琴歌道:“我能编出这世上最好看的剑舞,自然也能创出这世上最厉害的剑法。” 韩朴道:“好看和杀人,这是两码事好吧?要按你的说法,那些跳舞的小娇娘岂不是个个都是高手?” “他们不行,我可以。”琴歌顿了顿,肯定道:“我当然可以。” 韩朴对琴歌莫名其妙的自信很是无语,道:“你就算要自创剑法,也要先熟识……” 韩朴话说到一半便说不下去了,因为他发现琴歌不再舞剑,改为一遍遍练习单一的直刺动作,他闭上眼睛,似在简单枯燥的重复同一个动作,但精通剑法的韩朴却看得心惊肉跳:琴歌的每一次动作都不完全相同,他似乎在不断做着细微的调整,让这一击更快、更准、更狠、更无懈可击!这一切仿佛出自本能。 他忽然有些信了琴歌的话,他也许真的能创出这世上最厉害的剑法——原来这世上,真的有天生就会用剑的天才? 琴歌一面闭着眼睛比划,一面道:“你若闲着没事儿,就去帮我找一柄剑来。” 韩朴这会儿哪里舍得走,悻悻然道:“你手里拿的不是剑吗?” 琴歌道:“太轻。” 跳舞的剑,和杀人的剑,终究是不同的。 “哦。” 琴歌道:“你知道钱匣子在哪儿,自己去拿。” 韩朴怏怏应了一声,刚走了两步,忽觉不对,一回头便见琴歌忽然弯腰吐了一口鲜血出来,脸色苍白,身形也有些不稳。 韩朴神色大变,两步跨到琴歌身边,将他扶到一旁石凳上坐下,扣住他的碗脉。 琴歌对吐血这回事儿早已习以为常,用茶水漱了口,讶然道:“你还会医术?” 韩朴没好气道:“闭嘴,别说话!” 许久之后,神色凝重的松手道:“你怎么会受了这么重的内伤?明明上次还好好……” 忽然脸色剧变,怒道:“秦钺到底对你做了什么?” 琴歌难免又想起那些恶心的玩意儿,脸色有些难看,口中道:“一点小伤而已,不必放在心上。” “小伤?”韩朴怒道:“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情形?你现在就像被摔的满身都是裂痕但还没完全碎掉的花瓶,一阵风吹来,或者咳嗽一声,都有可能就那么散了!” 弯腰蹲在琴歌身前,沉声道:“上来!” “做什么?” 韩朴沉着脸道:“我先送你回房,然后去请大夫。” 琴歌很难解释他现在身体的状况,也懒得解释,道:“我房中匣子里有个绿色的瓷瓶,里面是秦逸配的药,你跑的快,帮……” 话还未说完,韩朴便跑的没了影子。 琴歌闭上眼,回忆刚才练剑的感觉——总还是差了些什么,仿佛本来握在手心里的东西,如今却隔了薄薄的一层屏障,无论如何都触摸不到。 那种感觉要怎么才能……总不能再找个人来气自己一回吧? 正皱眉琢磨,忽然手腕被人捉住,琴歌一睁开眼睛,便看见韩朴正怒气冲冲的看着他,怒道:“你不想活了?” 琴歌看着被韩朴抓住的右手,默默将不知何时并成剑的手指放松,推开他的手,给自己倒了杯水。 韩朴脸色很难看,道:“你还没放弃?”不然怎么会这个时候还在想着剑诀? 琴歌皱眉,他不愿骗韩朴,也解释不了自己如今的状况——他身上的伤看着虽重,实则并不致命,那股力量虽然将他身体给崩坏了,但同时又它牢牢粘合了起来,且在不断改善着他的体质。可以说,他现在的状况,除了时不时吐那么一小口血,疼那么一阵子以外,实则比任何时候、任何人都要好。 口中道:“韩朴,我让你跟着我,不代表你可以随意干涉我的事。”他倒是想说自己没事儿,可也得有人信啊! 韩朴怒道:“为了一个秦钺,值得你这么拼命吗?” 琴歌不吭气,端着杯子慢慢啜饮。 韩朴见他全然未将自己的话放在眼里,怒道:“好,若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伤成这样,既然你这么放不下,我去替你杀了他!” 转身便走。 琴歌喝道:“韩朴!” 秦钺重伤初愈,正是戒备最严的时候,这时候去刺杀和找死有什么区别? 韩朴停下脚步,却不回头,冷冷道:“你让我别管你的事,那么我的事,你也别管!” “我也懒得管你的事,但有几句话要和你说清楚。”琴歌语气平静:“第一,我的伤,和秦钺没有直接关系,和你更不相干,不要什么都揽在你自己身上。第二,我没有拼命,便是拼命,也绝不会是为了秦钺,只可能是为了我自己。第三,我的伤,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是怎么回事,它不会因为细心调养而有半分好转,也不会因为我练武而有半分恶化。” 琴歌顿了顿,继续道:“这些话你信也好,不信也好,都随你,你要去杀秦钺也随便,只是和我半点关系也没有,你要去送死也别打着我的名义去。” 韩朴半天没动弹,琴歌正恼怒他的执拗,却见韩朴忽然转身,一溜烟回到琴歌身边坐下,将药瓶放在石桌上,殷勤的替他重新倒了一杯水,笑嘻嘻道:“吃药,吃药!” 琴歌瞪着他——这人的脸怎么能变得这么快? 韩朴嘻嘻笑道:“你的话我当然信了。不过难得你这么关心我,一口气说这么大一段话,我还想再多听两句呢,谁想等了半天你都不吭气。” 琴歌顿时无语,默默将药吃了。 虽秦逸的药对他的伤没什么用,但止疼效果却极好——每次发病时,那种整个人如同四分五裂似得疼痛,让不怎么怕疼的琴歌都觉得有些难以承受。 琴歌坐了一阵,缓过劲来,正准备将韩朴撵走好继续练剑,忽然听到有人声,转头看去,只见树林那边几个灯笼晃动着,似是一路朝他的小院去了。 韩朴道:“应该是傻大个儿回来了,还带了人呢。” …… 余生带了四个人走,却带了四十个人回来,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站成几排,等着琴歌来挑,管事儿的在一旁小心翼翼的陪着不是,说自己考虑不周云云。 质子府的人手原就该由大秦配备,是以琴歌并不推辞,挑了四个三四十岁、看着干净利落的妇人,让管事的将其他人带回去。那管事的又极力建议他多留了一个厨娘、一个针线嬷嬷和两个车夫、长随。 余生带人去安置,韩朴在一旁唉声叹气,抱怨道:“人家挑人,都捡年轻漂亮的,你倒好……好歹留一个给你我养养眼也行啊!” 琴歌在南楚的时候,身边也爱用年轻漂亮的女孩子,如今却不知怎的变了想法。女孩子若生的漂亮,即便是卖了身的下人,也难免多了几分骄矜,他以前是乐得哄着她们的,便是丫头们对他使性子发脾气,也觉得是别有情趣……如今却没了这种心思。 皱眉道:“你不觉得他殷勤的过分了吗?我总觉得自己是不是忽略了什么。” 韩朴道:“怎么会?秦钺迷你迷成那样,他不殷勤才奇怪吧?” “赢……”琴歌忽然醒悟,他果然是糊涂了! 当初刺杀秦钺失手被擒,他自觉必死,为保易安,他告诉秦钺,只有做出迷恋易安之态,大事化小,才能迷惑齐人——可是秦钺便是再迷恋易安,也不会因此放过直接下手的刺客。 如今他活生生的在这里,显然是他自个儿取代了易安“被迷恋”的位置…… 琴歌扶额:“明天你拿着我的信物去南安茶楼去一趟,告诉他们过两日我要去喝茶,让他们留一间靠窗向南的房间。” 韩朴眨眨眼:“额?” 喝个茶而已,要这么麻烦? 琴歌淡淡道:“留在这里,就是被捆了翅膀的麻雀儿,便是将武功练得再高有什么用?总要先离了大秦再说。” 韩朴道:“离开大秦啊?这还不容易?这我本行……” 忽然想起论起逃脱的本事,这少年只怕不在自己之下,恍然道:“你是想光明正大的走啊?我看你就别妄想了,秦钺怎么可能放过你?” 琴歌道:“没试过的事,就不要说不可能。” 起身回房。 忽然微微一愣,道:“为何秦都来了这么多齐人?”齐人或许是因为总在马上驰骋的原因,发式和中原诸国区别很大,喜爱结成各种发辫或索性剃掉。 坐在他对面的,是一个面色冷峻到近乎麻木的青年,闻言沉声道:“陛下和楚公主大婚之日将近,齐王派了使者前来道贺。” 琴歌这才想起,楚公主到秦都四个月了,还有一个多月就是婚期。想到秦钺易安他们之间乱七八糟的关系,琴歌微微皱眉,其实这种事,别说在向来不讲规矩的大秦,就算南楚也不少见,可琴歌却很难像其他人一样,将这些当成一件风雅事去看,只觉得厌烦透顶。 忽又轻轻叹气,他来秦都,到如今满打满算不过两个多月,可发生的事,却比前面十多年还多。甚至现在想起在南楚时的事,都仿佛是发生在梦里一般,朦朦胧胧并不真切。 马车停下,琴歌下车敲门,好半晌无人应门。马车不等他进门便已经走了,但同车的青年却下来,静静站在他身后。 琴歌皱眉:“你不走?” 青年道:“陛下令我跟着你。” 他说话的腔调似乎永远那么平,不带丝毫感情。 秦钺亲自下的命令,不管是监视还是保护,琴歌都没有拒绝的余地,沉默片刻后,问道:“如何称呼?” 青年愣了一下,似乎感觉这个问题很棘手,好一会才道:“我以前,叫玄一。” “秦钺的暗卫?” 青年瞳孔一缩。 琴歌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你现在既然已经不是暗卫了,不必再如此紧张。” 青年神色有些僵硬,却是想放松却不知道该如何放松的模样,过了片刻才问道:“你如何知道我是……” 他的话说了一半就停下,琴歌当然明白他的意思,道:“这并不难猜,以数字为名原就少见,且听你的语气,玄一这个名字,此刻应该已经属于别人了,可见它只是一个代号……会完全以代号代替姓名的人,不是暗卫还能是什么?” 青年不知道该如何答话,琴歌又问:“你本名呢?” 青年思索片刻后,摇头道:“不记得了。” 又道:“既然陛下令我跟着你,你就替我赐名吧。” 琴歌摇头:“姓传自先人,名寄托期望……名字是很慎重的事,不要将这个权利随随便便授予他人。” 不再理他,又加大了力度继续敲门。 青年看着琴歌,神色有些恍惚,按说他该恨这个少年才对,若不是他刺杀秦钺,他也不会因失职差点丧命,虽然最后保住性命,可承受的刑法却让他现在想起来都不寒而栗……但或许是因为从记事起,便不被允许拥有自己的爱恨的原因,他面对着少年时,竟丝毫恨意都提不起来。 “余生,”青年道:“以后,我就叫余生。” 琴歌回头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你高兴就好。” 此时,门终于吱呀一声开了,里面的人微微一愣:“是你?你还有……” 他终究是不惯骂人,难听的话没有出口,只冷冷道:“我们这里不欢迎你!” “砰”的一声将门猛地关上,落栓。 琴歌抿唇,沉默片刻后继续敲门。 由秋韵亲自来开门本来就已经不正常了,而且秋韵的状态也很不对劲,神色憔悴,人消瘦了许多不说,头发也有些凌乱。身上的衣服虽然干净,却有不少皱褶,显然是洗过以后没有经过熨烫的原因,而且他手上还沾着少许水污渍,似乎是因匆匆来应门而没来得及擦拭干净。 质子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门再一次被打开,一见还是琴歌,秋韵神色不耐,转手又要关门,却有一只强劲有力的手及时按在门上,余生木然道:“陛下令我送琴歌公子回质子府。” 秋韵咬唇,冷冷看了琴歌一眼,转身就走。 琴歌默默跟在他身后进门。 原是四月芳菲天,质子府中,却弥漫着一种萧条的气息。开败的玉兰依旧挂在枝头,无人修剪,桃花早已谢了,但零落的花瓣却还留在石板路上,廊檐下,甚至还挂着些许蛛网……反倒是地上蔓延的野草藤蔓,显出一片生机勃勃。 质子府不大,但人原是不少的,易安、琴歌、秋韵都各自带了从人,还有南楚带来的厨娘、马夫、园丁等……可如今却一个不见。 “发生了什么事?” 琴歌问的是余生,余生茫然摇头,自从秦钺遇刺之后,他就一直在受刑和养伤,对外面的情况所知甚少——这一点,和琴歌倒是很是一致。 “他们说质子府暗藏刺客,未免意外,将所有人都遣送回去了。”秋韵淡淡答道,又回头看了眼琴歌,还有半句没说——却把真的刺客又送了回来。 “我还有事,你自便吧。”秋韵说完却并不回房,而是转身去了厨房。 琴歌向自己住的院子走去,刚走出一步,耳边传来一声极轻的呛咳声,顿时神色一僵,脚步一顿,转身快步越过秋韵,进了厨房。 易安正蹲在地上,朝灶膛里喂柴,木柴青湿,冒的黑烟熏的他眼睛都睁不开,听到声音后扭头问道:“刚刚是谁来……” 待看清楚门口站的人时,却是一愣,而后一时无语。 琴歌看着他红肿的双目、额头上沾的黑灰,张了张唇却说不出任何话,转身向外走去。 “琴歌!” 琴歌回头,易安笑笑:“……这里还有点热水,你先洗洗,粥一会就煮好了。” “不必了。”琴歌走出两步又停下,声音干涩:“……多谢殿下。” 31.世界二 公子琴歌 这是和抓文机器作战的防盗章, 跳定的妹子别急稍后就可见正文了! 许久之后,山平水静, 又过了片刻, 一只素白的手毫无预兆的从湖水中伸了出来, 吃力的扒住湖边一块黑色的石头,又过了好一阵,这只手才将自己的整个身子,从湖水中拖了上来。 林诺不用看也知道自己现在有多狼狈, 一身玄色的长袍已经撕成了布条, 身上、脸上到处布满了细碎的血痕,散乱的头发被水糊在脸上背上,一出水又冻成了冰渣子,看着越发的可笑。 林诺又爬了两步,才翻身靠在山石上,他一动, 身上的水渍凝成的薄冰便发出碎玉般的轻响, 簌簌的往下落, 他也懒得再费灵力捏什么避水诀, 就随它去了。 “叮!”一个突兀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林诺有些不耐烦的皱皱眉, 再多的反应就没有了。 “叮!主线任务已经完成,是否选择回归?” 林诺嗤笑一声:这倒霉催的系统真是越抽越严重了, 还主线任务?那玩意儿给自己发布过屁的主线任务! 如果不是那玩意儿的硬盘已经崩溃, 就是它抽风抽出新风格来了:收集一百次无视任务和一万次消极任务的惩罚, 可换取主线任务完成一次? 林诺没将所谓的“回归”放在心上,自从他被这只抽风的系统缠上,乱七八糟的任务完成不老少,奖励却一根毛都没见,后来出那档子事儿向它求助的时候,它更是跟死了似的没有任何反应。 后来林诺便将它的话当放屁一样,却没想到这破系统看起来啥本事没有,折磨起人来倒花样百出,从此林诺隔三差五就要因为“消极任务”被它折腾的死去活来,相比起来,让人谈虎色变的天劫都成了小儿科。 若换了是旁人,说不定就被它驯服了,遇上什么不算困难的任务就顺手完成了免得受罪,但林诺生性倔强,不仅不曾妥协,反而越加反感这东西——既然有这种手段,那当初他的事儿对它来说就不过是小菜一碟,他先前完成那么多任务什么奖励都没要过,只求它援手这一次,委实不算过分,可它不仅没有伸手,连句话都没有,显然只是将自己当成了予取予求的工具,他若还为它所用,那就是犯贱了。 “抽风”是林诺自个儿对系统恶意的评价,并不客观,但这次,它似乎真的有抽风的嫌疑:先不说这莫名其妙的主线任务被莫名其妙的完成,刚刚这波惩罚也来的莫名其妙——以前总要先发布任务,等他无视任务一段时间以后,系统才开始折腾他,折腾之前还先有预告,怎么这次无缘无故就来了? 林诺也懒得在它身上伤脑筋,他不是什么聪明人,这种事,单凭他的脑子,是想不明白的。 闭上眼睛,林诺开始吸收周围少的可怜的灵气,慢慢滋养身体,心里却叹了口气:他到底是怎么把日子过得连根搅屎棍都不如的? 林诺活了两辈子,上辈子他不是孤儿,但也和孤儿差不多。他外出打工的老爹,遇上了他外出打工的老娘,于是有了他。怀着八个月的时候,两人回老家生孩儿,他出生半个月,他爹又出去打工,等他快三个月,他老娘说去找他老爹,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爷爷养他到九岁的时候就没了,葬礼是他将爷爷的积蓄拿出来,托邻居帮着办的。好容易联系上他老爹,老爹说请不上假,至于他妈……据他爹说他们根本就没领过证,也据他爹说,自打他十年前离了村子,就再没见过他妈。 爷爷没了之后,头几年林诺还过得不算太差,将地租给邻居种着,得的钱将将够他填饱肚子,学校帮他把费用都免了,左邻右舍的知道他的情况,有什么吃的会分他一口,有穿不得的旧衣服也拿来接济他。 林诺并不拒绝这些好意,一一记在心里,周末的时候会下地帮着做农活,下了课也帮着干些剥棉花、摘花生之类的活儿 ,算是稍稍还点人情。 等十二岁的时候,来了外商搞开发,他爹回来将地和房子都给卖了,拿着钱一走了之,往日很照顾他的邻居们也因为拆迁四散了,林诺的生活就彻底没了着落。 幸好他知道自个儿家庭困难,往日上学都连蹦带跳的,才十二岁就已经初三了,熬到参加中考,拿了毕业证以后林诺就出来做了小北漂。 因为年纪太小,也不愿意假装乞丐——他自认是具备劳动能力的人,没有成为乞丐的资格,可惜法律并不认可他的劳动能力,找不着活儿的林诺一开始飘的很辛苦,后来终于找到了一份“固定工作”。 虽然雇佣童工是犯法的,但有个职业却是例外,那就是拍电视、电影。 躺在街头衣衫褴褛的小乞儿、坐在学堂摇头晃脑的小书生、被小鬼子无情屠杀的孩子尸体……甭管是什么活儿,林诺都来者不拒,就这样,他不仅养活了自个儿,还顺道把高中也上了。 当然他这样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念得书,能弄本毕业证就不错了,大学是别想的。但不管怎么样,随着他年纪越来越大,挣钱的能力逐渐增强,他的日子也越过越好,甚至还有了点名气,买了房子买了车。 出名以后他老爹就“慕名”找了来,表达了想念、愧疚、身不由己等感情之后,问他要钱,然后要车,然后要房。林诺没让他多费心思,但凡手头上有的,能给就都给了。 林诺的朋友很是气愤,骂他包子,说这样的爹有不如没有,钱给他不如喂狗,林诺的回答是:爷爷养大自己不容易,那个人是爷爷唯一的儿子,要的又不过是自己留着没用的东西,给就给了,有什么关系。 这答案,看起来豁达大度,其实凉薄的可怕,说到底,他只是根本就没有将那个人当成自己的父亲看罢了。 就这样顺风顺水的活了将近三十年——他是真的觉得自己这几十年过得是顺风顺水,虽然他的经历在旁人看来,似乎充满坎坷波折,可是在林诺看来,却从未遭遇过让他完全生活不下去的坎儿——就在他以为自己的人生大约就是这样子的时候,他穿了。 某一天他洗完澡,躺在床上刷了会手机关灯睡觉,等再醒来,就到了娘胎里,开始了这一辈子。 这辈子总算有爹有娘,他很听话的读书、写字、习武,后来知道这是个仙侠世界,他又很认真的开始修真。这样平平静静过了十几年,忽然有一天,为了讨好嫡支,多分点修真资源,他爹让他去争取一个“帮嫡出的堂姐退婚”的任务,他正要拒绝,忽然脑袋里就传来“叮”的一声,那个让他恨的牙痒痒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剧情开启,支线任务:和平解决方拓和林灵儿的婚约问题。” 剧情、方拓、林灵儿……这些名词就像一道闪电劈过,林诺瞬间僵直了:他还以为自个儿依然叫林诺是穿越福利呢,没想到,原来他是穿书了! 他穿书了,而且穿的还是那本书里的颜值担当、人气担当,被读者亲切的称为“搅屎棍”的“第一男配”! 说是颜值担当,因为天下第一美女林灵儿是他的堂姐,同林灵儿在容貌上有七八成相似的林诺,自然也是超级美男一个,起码在这本书里,没出现比他更帅的男人。 说是人气担当,因为不少读者追文的动力,就是看林诺被各种打脸、出丑,每逢他出场,底下的书评比男主耍帅的时候还要热烈。 至于他的搅屎棍功力,只看他的人气就知道了。当初林诺的朋友就是为了拿这根和他同名同姓的搅屎棍来恶心他,才拖着他去看这本小说的。 如今林诺既然来了,自然不会再去上赶着做一根搅屎棍,他几乎立刻就给自己定下了接下来的行动方略:安全第一,远离男主。 看过这本书的人都知道,方拓这小子就是天煞孤星下凡,除了女主林灵儿,其他人和他走的越近,就死的越快,所以交好是绝对不可以的! 交恶当然更不行,作为爽文,方拓的仇人可是一个比一个死的惨! 至于暗搓搓抢男主的机缘,林诺更是想都没想:事实证明,任何想和男主抢机缘的人,最后都会变成男主的机缘! 同一个山崖,男主跳下去绝对死不了,还有灵果、传承侍候,换一个人去跳……呵呵,您老走好。 牛哄哄的灵药,你守一千年一万年都没用,保准在成熟的那一秒你恰好走开,男主闪现。 危机四伏的秘境,男主闯进去是坚毅果断,火中取栗,你闯进去,那就叫不知死活、利欲熏心。 九死一生的试炼,男主永远是那个唯一的一,别的人就算去九万次,也还是个死…… 但不管怎么样,退亲他还是得去的,不然若换个人去把此刻还是凡人的男主彻底得罪了,弄得满门覆灭就不好了。 等还算礼貌的将亲退了之后,林诺就严格执行自己定下的方略,在他有意为之的情况下,足足三千多年,他和方拓加上擦肩而过的两次,见面的次数也不超过十次,每次说话不超过四句…… 32.世界二 公子琴歌 这是和抓文机器作战的防盗章, 跳定的妹子别急稍后就可见正文了! 林诺本想转身就走, 但作为一个有轻微洁癖的人, 对自己的床被人弄脏这一点有些不满, 不免就多看了一眼,不小心就看见方拓手里抓着一个很眼熟的玉简。 他想了一会,才想起来这是什么东西。 他第一次见方拓是为了退亲,其实也是接到了系统任务, 给他送去第一枚金手指, 也就是这枚玉简。 在原著中,这枚玉简也是原主送给方拓的, 不过却是在强势的退亲之后,为了让他看清自己和林灵儿之间的距离, 侮辱性的扔给他的垃圾。但作者君安排给男主的基础性功法, 怎么可能真的是垃圾,于是男主开始接触修真界,开始慢慢崛起。 林诺不是原主,他原就不是高傲的人, 更何况面对的还是以后横扫八荒的男主?不过他也没存什么讨好的心思,很随意的将玉简给了他。 让方拓抓着自己送他的东西死,林诺觉得膈应的很, 于是就将玉简抽了出来。 然而手刚触到玉简,一篇文字便浮了出来。 没有抬头, 没有落款, 只是用平淡的语气告诉他, 他脖子上的铁片其实是空间法器,里面的灵药有些可以用来炼换骨丹,对他的伤势有好处,不要随意卖了;藏在黑色匣子里的地图是无尽海一处秘境的,据说那里有延寿果,但里面危险诡秘,没有把握不要轻易尝试;海角阁三年后有一次拍卖会,他攒的灵石应该可以买一颗造化丹,别忘了到时候去看看;紫色葫芦里的灵乳喝一口就能恢复全身灵气,带在身边以后和人斗法就不怕动不动灵气不济了,他取灵乳的地方每隔三百年就能汇聚一葫芦…… 林诺没有看完,指尖微微用力,玉简化为粉末,一扬手飘飘荡荡散了。 而后冷笑。 他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方拓会对他做那样的事,他在小说中认识的方拓,在男女之事上并不随意,虽然恩怨分明,但不管多大的恩情都绝不会拿己身相报,便是当初自己是因他而受伤,方拓也不该做到那种地步。如今看来,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是方拓,或者是喜欢他的。 可是喜欢又怎么样?喜欢就可以不顾他人的意愿任意妄为? 也许一开始的时候,他昏迷不醒,方拓无从征求他的意见,可是后面他已经清醒过来了,他记得很清楚,方拓从未对他解释过一句,从未询问过一句他愿不愿意。无论他表现的如何抗拒,也从未停止对他的侵1犯。 林诺冷笑:这种毫无尊重的爱,也配叫爱? 他和方拓见面不过数次,说话不过十句,他很清楚自己没有爱上方拓,也不屑于方拓对他所谓的爱。 林诺没去取他的空间法器,也没走,就在地上坐了下来,开始一坛坛喝酒,等着方拓断气,好将他从自己的房间弄出去。 他没想过救他,就算想救也救不了,方拓受的伤,比当初他的还重,到现在还留着一口气,已经是奇迹了。 地上的酒坛逐渐增多,方拓却还没死,反而身上有一种特殊的气息弥漫开来。 醉醺醺的林诺感受到气息的牵引转过头来,然后嗤笑:真该说果然不愧是男主吗?像他们这样正牌的带着凤凰血脉的林家人,也几万年才能出一个有涅槃潜质的,可是人家男主,不过吸收了他一半的涅槃之力,居然开始浴火重生了。 不过也就这样了,且不说只有一半的涅槃之力,方拓体内没有凤凰血脉,那涅槃之力便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浴火是有的,重生却不可能。 林诺看了一眼便扭头继续喝他的酒,然而他体内的涅槃之力却开始蠢蠢欲动,同方拓身上的两下里相互呼应,几乎要脱体而出。方拓身上的也是一样,似乎他只要勾勾手指头,就会飞回到他的身上。 原本只作壁上观的林诺面临抉择:或者将方拓体内的涅槃之力召唤回来,方拓自是难免一死,他却有可能彻底治好身上的伤,又或者自我牺牲一下,助方拓涅槃重生,救他一命,又或者就这样看着,让该死的去死,该伤的还伤。 林诺大口喝着酒,有点后悔方才没有直接一走了之,忽然觉得坐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方拓是那般碍眼。 如今距那件事儿已经过去百年,他对方拓虽膈应尚在,但杀心早已消弭。 的确是方拓用价值连城的圣药冻结了他的伤势,的确是方拓数百年来为他四处奔波寻找灵药,的确是他寿元将近,方拓无法可想之下,牺牲了数百年修为,延了他的寿命、治了他重伤、提升了他的境界……林诺生性骄傲,他可以恨方拓、杀方拓,却不会因为他不需要、不愿意这种理由,去否定方拓为他付出的代价,不管对方是不是好心办了坏事。 罢了罢了!就当是我欠了你的!日后我们恩怨两清就是! 林诺将剩下的半坛酒一气灌了下去,然后起身,先将自己血脉中的凤凰精血逼入方拓体内,又引导涅槃之力合二为一,然后将几百年前因方拓闯入而破坏的栖凤阵重新修复、启动。 看着方拓被金色的火焰包围,林诺转身便走,凤凰涅槃并不需要人护法,便是需要,他也没这个能力——逼出凤凰精血并非是没有代价的。 林诺原本对长生就没多大执念,生生死死的并没太放在心上,所以并不觉得多么失落,只是依旧忍不住苦笑:果然这就是男配的命运,花了百年千年的时间去准备有什么用?男主只需要在关键的时候出现,什么好东西,就统统是人家的。 而他林诺,就是那个从无尽海万里迢迢送上门的金手指! 精血的损伤是无可弥补的,林诺在暂时栖身的小门派修养了三年多,才稍稍恢复了点精神,出关的时候,他发现门内又给他换了一批服侍的弟子。这在修真界是很正常的,这些服侍弟子隔三差五就要换一批,或者是修为到了,有了自己的洞府,或者是寿元到了,化为了一抔黄土。 但这次却有些不一样,新进的弟子中有个看去七1八岁模样、眉清目秀的小男孩儿,让他格外看不顺眼。 林诺神色自若的喝了一杯茶,宣布要继续闭关,然后回到密室,捏碎了大乾坤符。 方拓这个不要脸的,以为涂上绿漆就真成了嫩黄瓜?哼,要不是有他布下的栖凤大阵,他方拓此刻还是个三头身的奶娃娃呢,他会认不出来? 有了这次相遇,林诺就不再在修真界里乱逛,改混在凡人堆里过日子。 若说要在诺大的修真界找一个人,宛若大海捞针,那么在凡人世界里找一个人,那就是在大海里找某一滴水。 反正他修为已经不可能再精进了,在凡世过几年清清静静的日子也不错。 只是没想到,这个人竟不惧生死道消,违了心魔重誓引发千丝蛊来找他,更想不到的是,短短几百年时间,他硬是将修为提升到高出他两个境界,若非如此,他便是有千丝蛊在,也不能用这种方式助他破镜。 若早知如此,林诺咬牙:当初绝不会救他! 一双手有些笨拙的解下他的衣带、扯开衣襟,然后一手环住他的腰身,一手伸向裤腰……方拓做的很小心,尽量不去碰触他的肌肤,不去引起他的厌恶。 但林诺并不觉得好受,他已经没有办法用胡思乱想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粗糙的衣料在肌肤上缓缓拖曳,那人指尖偶尔如蜻蜓点水般的触碰,像是带了电流,引得他一阵战栗,酥麻的感觉从尾椎一路向上蔓延,让他不由自主的想要更多……想要被打开,被进入,被充满…… 方拓低低的声音落入耳中,带着几许哀求:“你再忍这一次……就这一次……等我助你破境,就又有三千年的时间。三千年,我一定能找到治好你的灵药……” 林诺闭上眼,身体微微颤抖,心中却是一片冰寒:他林诺便是再不堪,也不愿靠雌伏在不爱的男人身下来换取修为、性命。 系统的声音适时的响起:“主线任务已完成,是否选择回归。” “回归。” 重见天日,琴歌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透过车窗,看着街上往来的人群、繁华的店铺,觉得熟悉又陌生。 忽然微微一愣,道:“为何秦都来了这么多齐人?”齐人或许是因为总在马上驰骋的原因,发式和中原诸国区别很大,喜爱结成各种发辫或索性剃掉。 坐在他对面的,是一个面色冷峻到近乎麻木的青年,闻言沉声道:“陛下和楚公主大婚之日将近,齐王派了使者前来道贺。” 琴歌这才想起,楚公主到秦都四个月了,还有一个多月就是婚期。想到秦钺易安他们之间乱七八糟的关系,琴歌微微皱眉,其实这种事,别说在向来不讲规矩的大秦,就算南楚也不少见,可琴歌却很难像其他人一样,将这些当成一件风雅事去看,只觉得厌烦透顶。 忽又轻轻叹气,他来秦都,到如今满打满算不过两个多月,可发生的事,却比前面十多年还多。甚至现在想起在南楚时的事,都仿佛是发生在梦里一般,朦朦胧胧并不真切。 马车停下,琴歌下车敲门,好半晌无人应门。马车不等他进门便已经走了,但同车的青年却下来,静静站在他身后。 琴歌皱眉:“你不走?” 青年道:“陛下令我跟着你。” 他说话的腔调似乎永远那么平,不带丝毫感情。 秦钺亲自下的命令,不管是监视还是保护,琴歌都没有拒绝的余地,沉默片刻后,问道:“如何称呼?” 青年愣了一下,似乎感觉这个问题很棘手,好一会才道:“我以前,叫玄一。” “秦钺的暗卫?” 青年瞳孔一缩。 琴歌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你现在既然已经不是暗卫了,不必再如此紧张。” 青年神色有些僵硬,却是想放松却不知道该如何放松的模样,过了片刻才问道:“你如何知道我是……” 他的话说了一半就停下,琴歌当然明白他的意思,道:“这并不难猜,以数字为名原就少见,且听你的语气,玄一这个名字,此刻应该已经属于别人了,可见它只是一个代号……会完全以代号代替姓名的人,不是暗卫还能是什么?” 青年不知道该如何答话,琴歌又问:“你本名呢?” 青年思索片刻后,摇头道:“不记得了。” 又道:“既然陛下令我跟着你,你就替我赐名吧。” 琴歌摇头:“姓传自先人,名寄托期望……名字是很慎重的事,不要将这个权利随随便便授予他人。” 不再理他,又加大了力度继续敲门。 青年看着琴歌,神色有些恍惚,按说他该恨这个少年才对,若不是他刺杀秦钺,他也不会因失职差点丧命,虽然最后保住性命,可承受的刑法却让他现在想起来都不寒而栗……但或许是因为从记事起,便不被允许拥有自己的爱恨的原因,他面对着少年时,竟丝毫恨意都提不起来。 “余生,”青年道:“以后,我就叫余生。” 琴歌回头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你高兴就好。” 此时,门终于吱呀一声开了,里面的人微微一愣:“是你?你还有……” 他终究是不惯骂人,难听的话没有出口,只冷冷道:“我们这里不欢迎你!” “砰”的一声将门猛地关上,落栓。 琴歌抿唇,沉默片刻后继续敲门。 由秋韵亲自来开门本来就已经不正常了,而且秋韵的状态也很不对劲,神色憔悴,人消瘦了许多不说,头发也有些凌乱。身上的衣服虽然干净,却有不少皱褶,显然是洗过以后没有经过熨烫的原因,而且他手上还沾着少许水污渍,似乎是因匆匆来应门而没来得及擦拭干净。 质子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门再一次被打开,一见还是琴歌,秋韵神色不耐,转手又要关门,却有一只强劲有力的手及时按在门上,余生木然道:“陛下令我送琴歌公子回质子府。” 秋韵咬唇,冷冷看了琴歌一眼,转身就走。 琴歌默默跟在他身后进门。 原是四月芳菲天,质子府中,却弥漫着一种萧条的气息。开败的玉兰依旧挂在枝头,无人修剪,桃花早已谢了,但零落的花瓣却还留在石板路上,廊檐下,甚至还挂着些许蛛网……反倒是地上蔓延的野草藤蔓,显出一片生机勃勃。 质子府不大,但人原是不少的,易安、琴歌、秋韵都各自带了从人,还有南楚带来的厨娘、马夫、园丁等……可如今却一个不见。 “发生了什么事?” 琴歌问的是余生,余生茫然摇头,自从秦钺遇刺之后,他就一直在受刑和养伤,对外面的情况所知甚少——这一点,和琴歌倒是很是一致。 “他们说质子府暗藏刺客,未免意外,将所有人都遣送回去了。”秋韵淡淡答道,又回头看了眼琴歌,还有半句没说——却把真的刺客又送了回来。 “我还有事,你自便吧。”秋韵说完却并不回房,而是转身去了厨房。 琴歌向自己住的院子走去,刚走出一步,耳边传来一声极轻的呛咳声,顿时神色一僵,脚步一顿,转身快步越过秋韵,进了厨房。 易安正蹲在地上,朝灶膛里喂柴,木柴青湿,冒的黑烟熏的他眼睛都睁不开,听到声音后扭头问道:“刚刚是谁来……” 待看清楚门口站的人时,却是一愣,而后一时无语。 琴歌看着他红肿的双目、额头上沾的黑灰,张了张唇却说不出任何话,转身向外走去。 “琴歌!” 琴歌回头,易安笑笑:“……这里还有点热水,你先洗洗,粥一会就煮好了。” “不必了。”琴歌走出两步又停下,声音干涩:“……多谢殿下。” 大步离开。 他的房间还是他离开时的样子,东西摆放整齐,案上也不见灰尘,似乎时常有人打扫。琴歌径直打开箱子,从里面取出一只沉甸甸的木匣,打开木匣,里面满满的金银耀花了人的眼。 琴歌将匣子狠狠丢回箱子,胸口剧烈起伏。 “公子,”余生跟在秦钺身边日久,却是第一次看见琴歌发怒,有些不安道:“可是丢了东西?要不我……” 琴歌摇头,沉着脸蹲下来,将散落在箱子里的金银又慢慢放回匣子。 余生上前帮忙,道:“把下人遣走的事,应该不是陛下的意思,陛下当时身受重伤,数度昏迷,哪里顾得上为难他们……” 琴歌打断道:“我知道。” 余生知道琴歌不欲同他多言,顿了顿,道:“我去给你准备热水。”少年一向爱洁,从那地方出来,应该是想要好好洗洗的。 琴歌道了谢,等余生出门,脸色又沉下来,手指紧紧撰住手里的金锭,胸中一股怒火燃起——人走了,可钱还在。楚人不许用,可以雇秦人,秦人雇不到,去买几个奴隶总可以吧?故意将日子过得这么凄凄哀哀,难道还等着什么人来怜惜不成? 纵是想要示弱,想要被人忽视,难道以堂堂皇子之尊,委身于人还不够让人轻贱吗?非要做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来给谁看!浑然忘了自己也是堂堂七尺男儿! 33.世界二 公子琴歌 这是和抓文机器作战的防盗章,跳定的妹子别急稍后就可见正文了! 林诺好一阵, 才压下心中的怅然:且不提方拓, 那个世界他毕竟生活了三千多年, 就这样毫无防备的离开,心就像突然空了一大块似得。 心中轻叹一声, 才开始留意此刻的处境,面对一片虚无的世界,本该十分惶恐陌生才对,但林诺却感觉安然亲切,仿佛回到了母体中的婴儿一般,不, 比那个还要自如,还要有安全感。仿佛这个世界,就是他的手,他的脚,他的精神的延伸。 这里是属于他的, 这种感觉如此清晰。 他想着睁开眼睛看看周围的模样, 却发现自己没有眼睛可睁。 “我”呢?我在哪儿?我怎么了? 这个念头方一起,便感觉虚空中有奇异的能量向“自己”汇聚而来, 林诺福至心灵,在心中描摹出自己的模样,下一瞬, 一身白衣的林诺睁开眼睛, 看见无尽的漆黑。 林诺意识到些什么, 一时间童心大起:“要有光。” 眼前的无尽漆黑变成一片乳白。 好生单调,而且不喜欢无依无凭飘在空中的感觉。 “地面。”顺着他的心意,青色的草地从他脚下蔓延开去。 林诺向前飘了一步,又道:“重力。” “空气。” “风。” “……” 塑起青山绿水外带一片桃林,林诺总觉得似乎少了点什么,周围死气沉沉毫无生机,想了想,又道:“时间。” 一直如臂使指的奇异能量没有反应,反而有力不从心的感觉从心头升起,林诺明悟:能量不足。 林诺有些遗憾,这才忽然想起:怎么那个讨厌的系统没出来刷下存在感?这里不该是它的地盘吗?不,不对,这里,应该是他林诺的地盘才对。 这是他的,这里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的——林诺很笃定这一点。 一想起系统,系统的声音便传来,却并非如往日般直接在识海响起,而是将信息透过周围的能量传递过来,语气中带着几分委屈:“这是你的世界,没有你的许可,我怎么进的来?居然到现在才想起我来!” “我的世界?”虽然一直有这种明悟,但林诺不明白的是,他的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出现的? 系统的声音好一会才传来,闷闷的像是在生谁的气:“算是……任务奖励吧!” 林诺哦了一声,不再吭气,漫步在桃花林中,没有时间法则的世界,就像是凝固在一副画中,便是再美,也少了几分生趣。 他对系统的话半点儿也不信。 这是他的,因他而诞生,无人可以赐予,无人可以剥夺。不过他懒得同系统说话,懒得反驳它。 系统半晌也没等到他再开口,只得又道:“你没什么要问的?” 林诺道:“你说。”想说什么说就是了。 “……那你先放我进来,”系统道:“这样说话很累。” 林诺应了一声,就看见一个奇丑无比的动物在眼前成形,林诺轻笑一声:“原来是狈啊!果然和我想象的一样难看。” “狈”大怒,道:“我根本没有具体形象,这是你的世界,当然你想我是什么模样,我就是什么模样……你把我弄成这样,居然还说我难看?” 虽然系统在林诺的心目中就是这幅模样,但他不想伤眼睛,于是将它化成一个爆炸头的叛逆小正太,又在地上化了桌椅出来,坐下道:“现在可以说了吧?” 系统臭着一张脸,在他跟前坐下,悻悻然道:“我要先给你科普一下常识!我是世界管理系统,负责看护主人创造出来的各个世界。我家主人是一个非常强大的神灵,每个神灵都有自己的能量体系,我家主人的力量来源,就是他创造的世界。主人创造世界,然后世界的生灵再反馈给他力量。主人拥有的世界越多越强大,主人的力量就越强大。而你,就是主人世界的一个生灵,所以维护主人的利益也是你的义务。” 林诺哦了一声,不置可否。 “为了更加强大,主人会尽量多创造新的世界,但创世是很麻烦的一件事,”系统道:“所以我家主人就建了一个自动创世程序。这个程序会自动收集信息,计算应该创造一个什么性质的世界,然后收取众生的意念,挑选一个合适的世界来凝聚。” “什么意思?”什么叫收取众生的意念? 系统翻了个白眼,道:“这都不懂,就是把读者观众比较多的小说、电视什么的,创建成真实的世界。” 林诺点头:“然后呢?” 系统郁闷道:“本来这程序一直做的挺好的,但是最近出了点问题。这么着,举个例子吧,前段时间,创世程序选择了一本晋江小说进行创世,一直运转到正文完结都一切正常,程序就慢慢停止了对世界的影响,只留下一丝监察的力量。按说应该完全没问题了的,可是这个时候,作者加更了一篇无责任搞笑番外——小受五年生了三胎!” “按照这个世界的设定,小受生活的环境,从小到大每年学校组织体检,b超不知道照了多少次,上哪儿凭空给他造个子宫?还有,男人盆骨长得和女人不一样,生孩子起码得剖腹产吧?剖腹产四年以后才能再生孩子,他怎么五年生的三胎?” “然后呢?” 系统叹气:“然后创世程序判定创世失败,把世界给毁了。” 他烦躁的揉着脑袋:“其实就一个最低等级的世界,毁了就毁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可问题是——这见鬼的程序,都毁了它还来再建一次,然后又毁了,然后再建……没完没了。” “如果只是一个世界这样也就算了,很多都出现这种问题——那倒霉催的创世系统,创世的时候只考虑正文,等创世完了,发展到番外的时间段时,如果现实和番外的差距超过百分之五十,它就把世界给毁了重来——你要知道,每次创世都要花无数的能量,它这样创了毁毁了创……我家主人再多的能量也不够它糟蹋的。” 林诺完全同情不起来,只是想笑:果然是倒霉催的程序,和这倒霉催的系统倒不愧是一个主人生产的。 “那你把程序改改,别管什么番外不就成了?” 系统叹气道:“我家主人也不知道去哪儿溜达了,我哪有权限改创世程序呢!” 又继续道:“因为创世程序力量太大,所以一开始主人就抹去了它拥有灵智的可能,根本没办法交流。我想了很多法子都没用,最后只好找外援。我在各界一共找了十万人,都是在各个领域最出色的人,如白手起家的世界首富、全球知名的影帝、权倾天下的政客、迷倒众生的美女等等,暂时抹去了轮回印,分别安排了任务进入到各个崩坏过重建或可能崩坏的世界,我准备选择其中最优秀的,任务完成度最高的,专门负责解决这个问题。” “等下,”林诺打断道:“你说你找的都是各行各业最出色的人才——那我呢?”他就一个跑龙套的小演员,到底怎么成的业界精英? 系统奇道:“你不是你们世界里最出名的心理专家,爱情导师吗?” “心理专家?爱情导师?”林诺道:“我连大学都没上过,怎么就成了心理专家了?还爱情导师……你看我这两辈子活了三千多年,有成功谈过一次恋爱吗?” “不可能!”系统跳脚道:“我在你那个世界用这两个关键词进行意念搜索的时候,的确是你的名字出现的次数最多!”它怎么可能犯这么愚蠢的错误! 林诺叹道:“最出名的,不一定是最好的,而且更可能是假的。” “假、假的?” 林诺道:“是啊,假的!”这世道,假专家到处都是,而且他连假专家都不是,他就一演员。 “我是在一个比较火的对话栏目中,扮演情感疏导师的角色,但是那不是因为我是心理专家,而是因为我长得帅,声音好听——电视台需要的是收视率,观众需要的是狗血的故事、犀利的语言、养眼的外形,他们明知道是假的也会去看,但是你不是无所不知的系统吗,怎么会上这种当?” 系统目瞪口呆:怎么会有这种事?真笨真笨笨死了你! 林诺叹气,问道:“你现在知道是抓错人了,我是不是可以回去?” 稳定的工作,平静的生活,有房有车有朋友,说不定还能找人谈个恋爱,生个孩子什么的。 系统奇怪的问:“你想回去?” 林诺点头。 “那个世界有什么好,能量等级那么低,生活环境也差,连空气都那么污浊……”见林诺无动于衷,系统只好摸摸鼻子:“我做不到。” “嗯?” 系统道:“刚才我说了,你们这一万个人都被我抽离了轮回印,轮回印是灵魂在主人世界自然轮回的凭借,你现在有了自己的世界,还怎么在主人的世界里轮回?我就算想重新给你盖个章也做不到。” “每个被抽了轮回印的都这样?” “当然不是,”系统道:“任何生灵只要在主人的世界自然死亡,就会被重新扣上轮回印——你就别想了,你就算死一万次,也只能回到你自己的世界。” “所以我现在就成了孤魂野鬼?” 系统干咳一声,回避了“孤魂野鬼”的问题,道:“因为造成这种结果我要负一点点小责任,所以我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一是就呆在你这个连时间法则都建立不起来的贫瘠的无聊的小世界里,一直到天荒地老,世界毁灭,第二,你替我主人打工,每次协助创世成功,可以得到一些创世之力的回馈,这些力量你可以用来完善你的世界,增强你的力量——机会只给你这一次,你选吧!” 林诺淡淡道:“我选一。” “这就对了,聪明人都知道该……”系统得意的说到一半忽觉不对,气急败坏道:“你选一?你你你为什么选一?” 林诺淡淡道:“你是不是忘了这一千多年你是怎么对我的?你觉得我还会相信你?还会和你合作?” 在他的世界上头加了一堆的形容词,就怕他不同意,却还偏偏一副我便宜你了的样子,系统倒还是这么恬不知耻。 “我……”系统呐呐道:“那个……这也不能怪我。你去的是编号012的世界,这种三位数编号的世界属于最高等级世界,你看编号就知道,到现在为止,这种等级的世界也只有12个——创世失败的后果我们承受不起的。你在里面把剧情弄得乱七八糟,我就是太着急了,才想逼你去做任务……而且,我虽然是折腾你来着,可也是在不断的锤炼你的灵魂强度,要不是我,你现在未必能……” 林诺淡淡一笑:自己的事,却将气撒在别人身上,倒是有理的很。难不成倒要他谢谢它对自己的锤炼? 系统话说一半,便急急的禁了声,偷看林诺一眼,见他面无表情,才又道:“我知道你生气那个时候我没管你,可是那真不能怪我,我没有权限啊!我就一管轮回印的,什么都做不了——你看吧,你要杀方拓的时候,我都只能先给你发任务……我要是有能力,直接把你弄晕不就好了?那个时候我又帮不了你,出来不是更让你难堪吗?所以我也是为了……” 林诺淡淡打断:“抱歉,你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什么没有权限,什么做不到,什么怕他难堪……无非是当时觉得他没有利用价值,懒得理他罢了! 系统一噎,又期期艾艾道:“那啥,那事儿就算我对不起你……可是,最后这次,还是我专门提醒你可以选择回归的,也是我第一时间把你弄出来的,对吧?” 林诺默然,方拓高他足足两个大境界,在他身边,他连自杀的能力都没有,所以不管系统是因为什么拉他一把,这个情,他还是要认的, 沉默片刻后,道:“剩下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个人都失败了?” 不然这个势力眼的系统怎么会扒着他不放,又是道歉又是讨好的。 系统垂头丧气的点头。 这倒是怪了,林诺道:“因为你拿不出来奖励,所以人家都不肯做任务?” “不是!你以为所有人都像你啊?”系统愤愤道:“他们都很认真的完成任务,但是最后全都失败了。你一直拒绝完成任务,结果成功了!” 林诺笑。 系统怒道:“那个欺软怕硬的创世程序!其他人明明很小心的维护剧情,努力促成番外的达成,但最后都因为各种原因失败了,你把剧情破坏的乱七八糟,正文还没完就已经颠覆了百分之七十了,它居然就接受了!” “你知道他们为什么失败吗?” 系统闷闷道:“为什么?” 林诺悠然道:“自然是因为系统太蠢啊!”所以听话的都任务失败滚回去轮回,不听话的成功了,变成孤魂野鬼——反正被它找上,就没什么好事儿。 “你……”系统忍了气,道:“我觉得吧,可能就像你们世界里养小孩子,一直盯着的很乖的孩子,几年没见忽然变坏了,自然会受不了,觉得哪里出问题了,但是如果在身边看着的时候慢慢变坏了,反而能接受。” “嗯,”林诺才懒得和它一样费这个脑筋,随口道:“也许就是那个创世程序抽风呢。他们失败了你可以继续找其他人啊,不一定非要找我吧?” 系统脸一红,诺诺道:“我抽取轮回印是有限制的……这千年的额度,被我用完了。” 林诺看着系统:这么蠢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系统,到底是怎么造出来的? 第二十章 韩朴愕然道:“怎么说?”秦国有麻烦,他是喜闻乐见的,但这少年从哪儿看出秦国会有麻烦的? 琴歌道:“你说,你若是齐王,可会派王猛这样的人,来做使者向秦王道贺?” “应该不会吧,”韩朴想了想,道:“王猛也算的上是一员猛将,要是被秦王一生气把他给弄死了,岂不是亏了?” “而且他不识礼数,粗野暴虐,若齐王真心道贺,只要他不比你还蠢,就不该派他来才对。”琴歌不理就要发火的韩朴,沉吟片刻后道:“他应该不是正使吧?正使是谁?” 被骂蠢的韩朴打不敢打,骂又骂不过,郁闷道:“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文官。” 琴歌沉吟:“若不是这位文官并不如我们想的那样名不见经传,就是在齐国使臣中,还另有做主的人。” “你怎么知道?” 琴歌道:“我以前曾打听过这位王将军的事迹,他虽勇猛,却很容易失控,曾在破城之后杀的兴起,连挡了他去路的自己人也一并杀了。有时齐帅在破城之后索性不去管他,等数日后他发泄够了,才去招他回来……这样一个人,岂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文官所能挟制的住的?若无能挟制的住他的人,齐王又怎会派他来秦?” “额……”韩朴挠头道:“好像有点道理……”不过他更好奇的是,为什么琴歌这样一个足不出户的读书人,能得到这么细致隐秘的消息。 “而且,”琴歌继续道:“这次王猛表现的虽然嚣张,但却嚣张的太有分寸了,这委实不像他的性格。看着倒像是一步步在试探,试百姓是否有锐气,试臣子是否有底气……下一步,是不是就该试秦王了?齐王这次,所图甚大啊!” “这又怎么说?”韩朴瞪大了眼,兴奋道:“齐兵要打来了?” “其实,齐人进犯是必然的。”琴歌道:“草原上去年冬天大雪,冻死许多牛马,打不打仗由不得他们。赢了,带足够多的粮食回去,输了,死足够多的人,剩下的人也不必饿死。所以,只是为了打不打仗的问题,他们实在不必如此小心翼翼的试探……若我猜的不错,大秦灭了三国,齐王有点眼红了,想要分一杯羹呢!”当初大秦分灭三国时,齐国正陷入内乱,自顾不暇,如今齐王已经稳住了局面,自不肯放过眼下的大好形势。 34.世界二 公子琴歌 这是和抓文机器作战的防盗章,跳定的妹子别急稍后就可见正文了!  踏入木桶, 琴歌舒服的叹了口气, 虽他在牢里也时时擦洗, 但像这样从头到脚好好洗一次却很久没有了。 低头看向肩膀的伤口, 忽然愣住:他记得这个地方昨天才掉了痂,留下一个深红色的圆形印记, 但此刻, 却只剩了玉白的肌肤,找不到任何痕迹。 他愕然抬腕,看向自己的双手。 这些日子他一直带着铁镣, 所以别的伤处都在好转,唯有手腕的皮肤,不断被磨破。然而此刻再看, 手腕上的伤只剩了淡淡的红痕, 手指上因常年写字留下的茧子和轻微的变形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一双手漂亮的仿佛一整块美玉精心雕琢而成,再找不到半点瑕疵。 这个身体, 不一样了。 琴歌发现自己对这种变化,居然没有半点意外震惊的感觉……他果然是,忘记了什么吗? 又想到冥冥中那道屏障,显然, 那不是以他现在的力量能够突破的…… 琴歌泡到皮肤都有些发皱了才从浴桶里出来, 余生自己也简单梳洗过, 正守在外面, 见他开门,自觉的进去帮忙把水倒了。 琴歌自己将头发擦到半干,梳顺,又在肩上披了件薄毯隔水,看着在小火炉旁忙碌的余生,沉吟片刻后开口道:“我不喜欢稀里糊涂过日子,所以,有些话,我要先和你说清楚。” 余生正将茶具一件件放进开水里煮,闻言手上的动作顿了顿,道:“你说。” 琴歌道:“被关进大牢的人,绝不会感激每天给他送饭的狱卒,所以,无论你替我做多少事,我都不会感激你,当然,更不会感激你身后的人。” 便是余生对他再殷勤周到,他也不可能喜欢身边有一个秦钺派来的人,可是琴歌也清楚,他便是再不喜,也改变不了什么。便是他拒绝余生跟在他身边,又有什么用?后果无非是三个,或者余生死皮赖脸的跟着,反正他也打不过,或者余生由明转暗,他原就是暗卫出身,做这个驾轻就熟,又或者余生回去受罚,秦钺再派新的来——无论哪种后果,都不会比眼前更好。 “所以第一,你既做的是随从的事,我便将你当做随从来看,该给多少工钱,我会分文不少,但也仅此而已。” 余生嗯了一声,不说话。 琴歌继续道:“第二,我是驱逐不了你,而不是不想驱逐你,如果有一天,我有此能力,你或者走,或者死。” 这次余生沉默了片刻,才又嗯了一声,依旧没有说话。 “第三,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想的,但在我看来,每个人,尤其是有着正常判断力的成年人,都是独立的个体,谁都不是谁的附庸,所以自己的选择只能自己负责。”琴歌道:“我不会因为你是秦钺派来的人便刻薄与你,但是同样的,如果你做了或者准备做陷害我的事,我不管你是奉命而行,还是有诸多苦衷……我都不会原谅或体谅你,我只会不择手段的……杀了你。” 余生这次回应的很快,对他而言,这一点实在有点多余——行动暴露或失败,当然就应该去死。 点头道:“我明白。” 余生答应的如此爽快,倒让琴歌有些意外,顿了顿开口道:“你有什么要求,也可提出来。” 余生犹豫了一下,忽然脸色有点泛红:“我可不可以……预支一点工钱?” 琴歌一愣。 余生道:“我……没有换洗的衣服。” 琴歌愕然,不是说皇帝不差饿兵吗?怎么这位曾排行玄字一号的暗卫,竟就这样两手空空的被赶出来干活?这里面有什么他不知道的隐秘? 默默拿了银子给他,道:“这二十两,是你这个月的工钱,另外你顺便找一个可靠的人伢子,让他明日多带些人过来以供挑选,剩下的十两,是给他的定金。” 余生点头应了,琴歌起身朝内室走去:“我乏的很,先去睡一觉,没甚要事不要打扰我。” 琴歌确实乏的厉害,躺在床上抱着被子便睡了个昏天黑地——他已经近两个月没有这样舒舒服服好好睡一觉了。 等琴歌被一阵诱人的香味勾醒的时候,才发现已经到了黄昏十分,起身到了外间,只见余生正在摆饭,菜色竟十分丰富,讶然道:“你去买的?” “不是,”余生闷闷道:“是府上的厨娘做的。” 说完又解释一句:“你睡着的时候,官府派人送了下人过来……说是按质子府被遣送回去的人员配备的。” 琴歌并不意外,毕竟秦钺还要演色令智昏的戏码,既已经磋磨了一顿,现在也该到了“冰释前嫌、和好如初”的桥段了。 简单清洗了一下,漱了口坐在桌边,道:“坐下一起吃。” 余生所受的训练中,显然并没有主仆规矩这一套,从他虽做着随从的事,却依旧以“你我”相称便可知一二。此刻琴歌让他坐下一起吃,他也并未客套,依言就坐了下来,还未动筷,便又停了下来,有些迟疑道:“我刚才出去,买了……嗯,一个人。” 琴歌不以为意的嗯了一声,买个人就买个人吧,只是小事罢了。 余生有些懊恼道:“我在路上,被他没头没脑的撞了一下,他便硬说我摘了他的草标,要我掏银子买下他……他有些功夫,脚程又快的很,我竟甩不掉他,最后不得已把银子给了他,他又跟了来。” 这桥段,怎么这么耳熟呢! 琴歌问道:“人呢?” 余生道:“在外面。我去叫他进来?” 琴歌嗯了一声,片刻后,便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还是那么得意洋洋:“小人韩朴,见过公子!” 琴歌木着一张脸,看着韩朴身上挂着的那一身脏兮兮的布条,扭头问余生道:“怎么不先让他先换身衣服?” 余生道:“我没衣服给他换……钱都被他拿走了。” 所以就算你没钱买衣服,他也有啊! 琴歌无语,半晌才道:“……吃饭。” 他知道为什么暗卫这个职业是终身制了,因为他们退休的话,根本就活不下去。 用完饭,余生起身收拾桌子,琴歌道:“不是说配齐了下人吗?” 他从南楚曾带了四个小厮过来,按余生的说法,应该已经补给了他四个——为什么这些事儿余生还亲自动手? 余生神色一僵,韩朴吃饱了饭,大爷一样懒洋洋的挂在椅子上,笑嘻嘻道:“他不敢让他们进来,怕你生气。” 琴歌自认不会因为几个下人的事生气,但看见真人的时候,却连脸色都变了,强压着怒意问道:“二殿下和秋韵那儿,也是如此?” “是,”余生低头道:“这些人,都是从秦宫里挑出来的。” “殿下什么都没说?” 整个质子府,由秦宫派来的宦官宫女们服侍——真将这质子府,当了他秦钺养的外室不成? “二皇子辞了,但来的官员说,正是不敢怠慢二皇子的皇子身份,才派了这些人来,务必要让二皇子殿下宾至如归,二皇子便什么都没说了。” “你将这四个送回秦宫。告诉他们,琴歌不是皇子,不敢逾越,让他们把人收回去。”琴歌苦笑,这质子府到底是易安的,既然他都接受了,自己还能怎么样?道:“另外去问问秋韵,他身边的人,要不要一起送回去。” 余生应了,带着人匆匆离开。 琴歌这才转向韩朴,皱眉道:“你这又是在玩什么?”说是回头找他,还真是一回头就找来了。 “不是玩!”韩朴一脸受了打击的模样,道:“我是认真的!” 琴歌冷然道:“我已经发誓再不对秦钺行刺杀之事,所以你若要借我的身份行刺,我便先不答应。” 韩朴无所谓的摆手道:“你放心,我不杀他!” “嗯?” 如果韩朴是他知道的那个人,那么他记得这位韩1国第一刺客,已经陆续行刺秦钺达十余次,数次都身受重伤、死里逃生,却依旧不改初衷——他会这么容易收手? “说了你可能不信,其实吧,我对杀秦钺真没什么兴趣!”韩朴叹气,道:“都是我那个师傅,对灭国的事念念不忘,临死的时候还逼我发誓,必要让秦王血染青锋,否则他在九泉之下也不肯闭眼。现在青锋都已经刺进秦钺胸口了——虽然不是我亲手做的,可也算是了了誓了吧,我还杀秦王做什么?” “灭国之仇……难道你自己就不恨?” “我恨什么?”韩朴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了一大口,满足的摊在椅子上,道:“灭国之恨,要恨也是那些达官贵人去恨,我去恨什么?我是佃户出身的,家里租着几十亩地,我爹娘和几个哥哥,每天累的跟狗一样,却连肚子都填不饱。我是被卖给了我师傅的,与其说是为了卖几个钱,不如说是怕我年纪小,被活活饿死,所以给我找个活路。” 他叹了口气,又继续道:“便是这样的日子,能过的安安稳稳也好啊!可是不断的打仗!打仗!打仗!不是被人打来了,就是去打别人!我的几个哥哥先后被拉去当兵,今天少一个,明天少一个……就这样,大1韩还是灭国了。” “韩1国灭了,做王的丢了王位,做官的丢了官位……可是于我们这些小老百姓而言,又有什么关系?连每年来收租的都还是那些人!反倒是因为这几年没了战事,我最小的哥哥活了下来,如今孩子都三岁了……”韩朴问:“你说,我杀秦钺图个啥呀?” 琴歌苦笑一声,举起手里的茶杯,向他虚敬一杯,道:“有理。” 一饮而尽。 韩朴顿时眉开眼笑,道:“你果然和别人是不同的,这世上,大概也只有你不会觉得我是疯了。想当初我和师傅也这么说,结果被他老人家追杀了三天三夜,差点被他打死……这还算好的,之后的几个月,他每时每刻都在我耳边念叨着忠君爱国的道理,练功的时候念,吃饭的时候念,连如厕的时候都在外面念……我快被他给念疯了,连做梦说梦话都是杀秦钺,他才放过我——现在想起来,真像是一场噩梦,实在太可怕了。” 他犹有余悸的打了个寒颤,又叹气道:“不过现在就算想有个人在我耳边唠唠叨叨,也是不能了。” 琴歌默然。 不过韩朴只消沉了片刻又精神起来,笑道:“如今不必杀秦钺了,也怪无聊的。先前还一心想着救你出来,可现在你自个儿出来了,我又无所事事了。想来想去,我不如跟着你混行了,你看啊,首先,你的救命之恩我得还吧?其次,秦钺现在的防卫越来越严密,要不是你,我可能永远都没办法让他流血。那我这辈子,就不停的刺杀刺杀刺杀,等哪一次失手了,就嗝屁了!你说这人生过得多没意思?合着我韩朴就为了他秦钺活着!所以对我来说,这个可比救命之恩大多了,而且你也挺对我的脾气,所以我干脆卖给你得了!” 琴歌淡淡道:“可是你不杀秦王了,我却还想杀他呢!” 韩朴讶然道:“你还杀他做什么?他先前是对你不好,可现在不是把你给放了吗?就算是天大的仇,你在他胸口捅那么一刀也尽报了,他能活下来那是他自己命大。再说了,其实他也算对你不错了,这样都不舍得杀你……听哥哥一句劝,别把大好人生浪费在杀秦钺上,划不来。” “我是楚人,”琴歌看了韩朴一眼,淡淡道:“我是士族。” 他懒懒的靠在椅背上,神色冷漠:“这世上但凡有些见识的人都清楚,天下一统就可使百姓免受战乱之苦。可是自古以来,只有用这个做幌子发动战争争夺天下的,没有因为这个理由主动放弃一切的……我琴歌,自然也不例外。” “行了行了!”韩朴挥手,道:“你也不用把自己说的那么坏,当初大韩灭国的时候,那情景我是亲眼看见的,莫说长成你这样的,只稍稍白净漂亮些的,能痛快死了就算幸事了。你放心,有我在,绝不会让人欺负你!” 琴歌无语,最后无奈道:“你想跟就跟着吧!什么时候玩腻了,不高兴了,走就是了。” 韩朴也不表什么忠心,笑嘻嘻道:“那敢情好!” 又伸个懒腰,道:“我去洗个澡,再换身衣服,顺便再给那傻小子也弄上几件——以前同他交手的时候,感觉那小子出手阴毒狠辣,还以为是个狠角儿,没想到整个一傻帽儿!除了打架什么都不会,老实的都让人不好意思欺负。” 琴歌忍不住白了他一眼:您老人家这还是不好意思欺负呢,要好意思了,得嚣张成什么样子? “你和余生交过手,就不怕他认出来?” 韩朴已经走到门口,背对着琴歌挥手道:“要连这点掩饰的本事都没有,我还做什么刺客呢?” 刚想起这些,身前便有一股热浪袭来,琴歌看着逼近的通红烙铁,身体反射性的开始发抖,引起行刑的高大男子一阵嘲笑。 “不是说是个硬骨头吗?”那人无趣的将烙铁扔回火盆,轻慢的托起少年被冷汗冰水浸湿的下巴,道:“这才动了两道大刑就撑不住了,南人果然柔弱……不过,啧啧,长的还真不赖。” 漂亮是漂亮,可惜身份特别,又是因为那事儿被关进来的,上面发话前不敢乱来。 男子撒了手,道:“东西拿来。” 底下人递了一张纸过来,男子接过,伸到琴歌面前,道:“这上面,便是你方才招认的东西,你应该还记得吧?一会儿,乖乖的誊抄一遍,签字画押,就不必再受苦了……嗯?” 琴歌抬眼看了一遍,方才或许是疼的太过了,记忆有点模糊,只记得自己疼的实在受不了,他们说什么便认了什么,只求能少受些罪,似乎的确就是这些东西。 琴歌默然片刻,开口道:“按手印可好?”声音低低的,沙哑又无力。 居然还敢提条件! 男子阴测测冷笑一声:“你说呢?” 琴歌叹了口气,道:“那便算了。”若真要将这份自认是北齐奸细,刺杀秦钺来离间秦楚二国的供状亲手写一遍,等着他和他的家人的,必然是最凄惨的命运,便是楚国也会一并受累。 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男子大怒,大力掐住他的下巴,狞笑道:“是觉得刚才享受的还不够是吧?既然不愿写字,那留着那双手也没用,来人,帮琴歌公子把他那漂亮的手指头一根根给我碾碎了!” 琴歌无奈再次睁眼,道:“秦王令你审我,到底是真想知道我为何刺杀于他,还是想逼我抄一遍你编的故事呢?你要不要先问清楚再来?” 男子神色一肃:“你刺杀大王果然另有隐情?”不是说是因为床上那事儿吗?难道还有什么内情?这是不是要立大功的节奏? 琴歌笑笑:“没,我就闲着没事儿杀着玩玩。” “你!”男子甩开他,道:“看好他!” 琴歌垂下头,睡了过去。 …… 秦钺看着锁在墙上的少年,神色冷漠,眼神阴鸷。 少年低垂着头,长发蓬乱的披及腰下,身上还是那身单薄的亵衣,只是深深浅浅、层层叠叠的血迹让它早已看不出原本的素白,它的主人也早不见了当初的清冷孤傲,遍体鳞伤的被铁链拖曳着,单薄纤细的身形显出一副凄凉的美态来。 “刚开始倒一副高傲的模样,”先前行刑的男人站在秦钺身边,道:“不过几鞭子下去,就开始哭爹喊娘,等动了烙铁,更是不堪,让他叫祖宗都成,就差尿裤子了。” 秦钺冷笑一声,男人一挥手,便有人将一盆冷水泼到少年头上,少年微微侧了下头,显然是醒了过来。 男人上前拽着少年的头发让他扬起脸来,琴歌抬眼看看身侧的男人,又看看坐在前面的秦钺,又垂下眼眸。 “说!”男人冷喝道:“为何要行刺大王?到底是何人指使?” 琴歌有些无语,他若真是要刺杀秦王,就该在秦钺戒备最弱的时候动手,怎么会一开始就拼死反抗?这男人不明内情也就罢了,这秦钺又来凑什么热闹? “你真想知道?” 男人怒道:“少废话!” 琴歌叹了口气,道:“因为……秦王有……狐臭啊!简直不能忍。” 35.世界二 公子琴歌 这是和抓文机器作战的防盗章, 跳定的妹子别急稍后就可见正文了! 林诺不是原主,他原就不是高傲的人,更何况面对的还是以后横扫八荒的男主?不过他也没存什么讨好的心思,很随意的将玉简给了他。 让方拓抓着自己送他的东西死, 林诺觉得膈应的很, 于是就将玉简抽了出来。 然而手刚触到玉简,一篇文字便浮了出来。 没有抬头,没有落款,只是用平淡的语气告诉他, 他脖子上的铁片其实是空间法器, 里面的灵药有些可以用来炼换骨丹, 对他的伤势有好处, 不要随意卖了;藏在黑色匣子里的地图是无尽海一处秘境的, 据说那里有延寿果, 但里面危险诡秘, 没有把握不要轻易尝试;海角阁三年后有一次拍卖会,他攒的灵石应该可以买一颗造化丹,别忘了到时候去看看;紫色葫芦里的灵乳喝一口就能恢复全身灵气,带在身边以后和人斗法就不怕动不动灵气不济了, 他取灵乳的地方每隔三百年就能汇聚一葫芦…… 林诺没有看完, 指尖微微用力, 玉简化为粉末, 一扬手飘飘荡荡散了。 而后冷笑。 他一直不明白, 为什么方拓会对他做那样的事, 他在小说中认识的方拓,在男女之事上并不随意,虽然恩怨分明,但不管多大的恩情都绝不会拿己身相报,便是当初自己是因他而受伤,方拓也不该做到那种地步。如今看来,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是方拓,或者是喜欢他的。 可是喜欢又怎么样?喜欢就可以不顾他人的意愿任意妄为? 也许一开始的时候,他昏迷不醒,方拓无从征求他的意见,可是后面他已经清醒过来了,他记得很清楚,方拓从未对他解释过一句,从未询问过一句他愿不愿意。无论他表现的如何抗拒,也从未停止对他的侵1犯。 林诺冷笑:这种毫无尊重的爱,也配叫爱? 他和方拓见面不过数次,说话不过十句,他很清楚自己没有爱上方拓,也不屑于方拓对他所谓的爱。 林诺没去取他的空间法器,也没走,就在地上坐了下来,开始一坛坛喝酒,等着方拓断气,好将他从自己的房间弄出去。 他没想过救他,就算想救也救不了,方拓受的伤,比当初他的还重,到现在还留着一口气,已经是奇迹了。 地上的酒坛逐渐增多,方拓却还没死,反而身上有一种特殊的气息弥漫开来。 醉醺醺的林诺感受到气息的牵引转过头来,然后嗤笑:真该说果然不愧是男主吗?像他们这样正牌的带着凤凰血脉的林家人,也几万年才能出一个有涅槃潜质的,可是人家男主,不过吸收了他一半的涅槃之力,居然开始浴火重生了。 不过也就这样了,且不说只有一半的涅槃之力,方拓体内没有凤凰血脉,那涅槃之力便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浴火是有的,重生却不可能。 林诺看了一眼便扭头继续喝他的酒,然而他体内的涅槃之力却开始蠢蠢欲动,同方拓身上的两下里相互呼应,几乎要脱体而出。方拓身上的也是一样,似乎他只要勾勾手指头,就会飞回到他的身上。 原本只作壁上观的林诺面临抉择:或者将方拓体内的涅槃之力召唤回来,方拓自是难免一死,他却有可能彻底治好身上的伤,又或者自我牺牲一下,助方拓涅槃重生,救他一命,又或者就这样看着,让该死的去死,该伤的还伤。 林诺大口喝着酒,有点后悔方才没有直接一走了之,忽然觉得坐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方拓是那般碍眼。 如今距那件事儿已经过去百年,他对方拓虽膈应尚在,但杀心早已消弭。 的确是方拓用价值连城的圣药冻结了他的伤势,的确是方拓数百年来为他四处奔波寻找灵药,的确是他寿元将近,方拓无法可想之下,牺牲了数百年修为,延了他的寿命、治了他重伤、提升了他的境界……林诺生性骄傲,他可以恨方拓、杀方拓,却不会因为他不需要、不愿意这种理由,去否定方拓为他付出的代价,不管对方是不是好心办了坏事。 罢了罢了!就当是我欠了你的!日后我们恩怨两清就是! 林诺将剩下的半坛酒一气灌了下去,然后起身,先将自己血脉中的凤凰精血逼入方拓体内,又引导涅槃之力合二为一,然后将几百年前因方拓闯入而破坏的栖凤阵重新修复、启动。 看着方拓被金色的火焰包围,林诺转身便走,凤凰涅槃并不需要人护法,便是需要,他也没这个能力——逼出凤凰精血并非是没有代价的。 林诺原本对长生就没多大执念,生生死死的并没太放在心上,所以并不觉得多么失落,只是依旧忍不住苦笑:果然这就是男配的命运,花了百年千年的时间去准备有什么用?男主只需要在关键的时候出现,什么好东西,就统统是人家的。 而他林诺,就是那个从无尽海万里迢迢送上门的金手指! 精血的损伤是无可弥补的,林诺在暂时栖身的小门派修养了三年多,才稍稍恢复了点精神,出关的时候,他发现门内又给他换了一批服侍的弟子。这在修真界是很正常的,这些服侍弟子隔三差五就要换一批,或者是修为到了,有了自己的洞府,或者是寿元到了,化为了一抔黄土。 但这次却有些不一样,新进的弟子中有个看去七1八岁模样、眉清目秀的小男孩儿,让他格外看不顺眼。 林诺神色自若的喝了一杯茶,宣布要继续闭关,然后回到密室,捏碎了大乾坤符。 方拓这个不要脸的,以为涂上绿漆就真成了嫩黄瓜?哼,要不是有他布下的栖凤大阵,他方拓此刻还是个三头身的奶娃娃呢,他会认不出来? 有了这次相遇,林诺就不再在修真界里乱逛,改混在凡人堆里过日子。 若说要在诺大的修真界找一个人,宛若大海捞针,那么在凡人世界里找一个人,那就是在大海里找某一滴水。 反正他修为已经不可能再精进了,在凡世过几年清清静静的日子也不错。 只是没想到,这个人竟不惧生死道消,违了心魔重誓引发千丝蛊来找他,更想不到的是,短短几百年时间,他硬是将修为提升到高出他两个境界,若非如此,他便是有千丝蛊在,也不能用这种方式助他破镜。 若早知如此,林诺咬牙:当初绝不会救他! 一双手有些笨拙的解下他的衣带、扯开衣襟,然后一手环住他的腰身,一手伸向裤腰……方拓做的很小心,尽量不去碰触他的肌肤,不去引起他的厌恶。 但林诺并不觉得好受,他已经没有办法用胡思乱想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粗糙的衣料在肌肤上缓缓拖曳,那人指尖偶尔如蜻蜓点水般的触碰,像是带了电流,引得他一阵战栗,酥麻的感觉从尾椎一路向上蔓延,让他不由自主的想要更多……想要被打开,被进入,被充满…… 方拓低低的声音落入耳中,带着几许哀求:“你再忍这一次……就这一次……等我助你破境,就又有三千年的时间。三千年,我一定能找到治好你的灵药……” 林诺闭上眼,身体微微颤抖,心中却是一片冰寒:他林诺便是再不堪,也不愿靠雌伏在不爱的男人身下来换取修为、性命。 系统的声音适时的响起:“主线任务已完成,是否选择回归。” “回归。” “我只是想让你活下去,只是想让你活下去……”方拓语声低沉含糊的恍如低泣:“哪怕你不爱我,哪怕你看不见我,哪怕你恨我……只要你活着,只要我活着的这个世界,还有一个你存在,我就心满意足……怎么就这么难……林诺,林诺……” 剧烈的咳嗽声响起,鲜血合着烈酒一起呛出来,还有眼角的泪。 那个叫狗儿的孩子,可以抱着他的腿央求:“你别死,我怕……” 那个被称为虎儿娘的妇人,可以抱着自己爱的人,说:“就算为了我,求求你,别去死……” 他也想这样抱着他央求;“求求你,怎么样都好,只求你,别死……不要在这个世界上消失……” 可是他不敢,他算什么呢?那个人会送给他的,最多也不过一个“滚”字……那个人,其实是连一个“滚”字都不屑对他说的吧?他连看他一眼,都觉得恶心……心痛的再次缩成一团。 烈酒灌入咽喉,又苦又辣。 他的回忆中,并不是只有苦酒。 那个人,也曾对他笑过的。 他清楚记得,第一次见面时,那个漂亮的不似凡人的白衣少年,将玉匣轻轻推到他面前,那纤长的手指,比美玉还要无暇,他声音清冷悠然,不见半点轻浮:“背信弃义的确是让人不耻,但这并非堂姐的本意,而是我等做亲人的,不愿因为一句承诺,陷其于不幸。方兄也是为人兄长的,想必能明白我们的心情。” 顿了顿,又道:“堂姐天赋惊人,入元婴期当不在话下,元婴期寿元三千,方兄却只是一介凡人,这样的婚姻,对方兄而言,只怕也非幸事。如今婚约已解,当初令堂对家伯母的相助之情,愿用这匣中之物补偿。” 他当时并未反应过来那个人说了什么,只是觉得,他的声音怎么能那么好听呢?每一个音符,都像拨在他胸口一根看不见的弦上,震颤的他浑身发软,呼吸不畅。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那个人早就已经不在了。他自嘲一笑,那个人,就是那九天上的白云,他这样的凡人能做的,只是站在地上仰望罢了。 虽如此想着,却将他留下的玉简捧在手中,没日没夜的修习。 如果那个人在天上,他也可以,一步一步的爬上去。 然而修真的道路,并非一片坦途,修者的世界,比凡间还要残酷百倍。 他斩杀了一个觊觎他法宝的男人,却不想那个人是万魂宗宗主的私生子。 他被堵在秘境的入口,看着祖父、妹妹、发小和邻里的灵魂在万魂宗弟子掌中凄厉的惨叫,周围到处都是人,他却仿佛站在无尽的荒原,心中只有冰冷,绝望,还有无穷无尽的恨。 他口中说着“好”,一步一步向他们走去,不就是要左手吗?他给,他什么都给。 他清楚,对方要杀他不过是举手之劳,这样不过是想多折磨他罢了,给了左手,还会要右手,还有他的腿,他的命……可不管他给多少,祖父、妹妹他们的下场也不会好到哪里去。所以,他求的,不过是一个同归于尽的机会罢了。 再走一步,再近一步就够了……他手心中捏着雷震子,闭上眼。 一声惨叫毫无预兆的响起,万魂宗主狂怒的声音响起:“小辈尔敢!” 方拓睁开眼睛,愣愣的看着背着剑的白衣少年临风而立,脚下躺着一具尸体,语声淡淡:“杀都杀了,有什么敢不敢的。修者之争,不涉凡人,我们谁敢说以后不会有几个没有灵根的后人,若一有什么事,就去找他们出气,我们岂不是个个都要断子绝孙?你如今不仅杀凡人泄愤,还炼其魂魄,真当修真界是没有规矩的地方吗?” 而后演变成一场乱战。 方拓发现自己莫名其妙的变成了旁观者,他低下的修为让他连插手的余地都没有,直到有佛门弟子过来,问他要不要帮忙超度他亲友的魂魄时,他才反应过来,事情已经结束了。 “林……林诺呢?”他听到自己用干涩的声音问。 “林施主刚才和万魂宗宗主交手,受了些内伤,此刻应该回去疗伤去了吧!” 方拓黯然,再次看见那个人,他依旧只能仰望。 他开始不自觉的留意那个人的行踪,一有他的消息,便给自己找了理由赶过去,知道他喜爱美食美酒,就处处着意收集。 却不知是不是他们缘分太浅,一次又一次失之交臂,才终于在潘阳湖见到了那个人,他喝的有些多了,雾蒙蒙的双眼,脸颊微微泛红,唇上沾着酒渍,长发有些凌乱的垂落,他伸指扣一下手中的长剑,斥责道:“杀人也是杀,杀鸡也是杀,我还没嫌你太长不好切螃蟹呢……而且我手艺这么好,肯用你是你的福气,矫情个什么劲儿呢!” 方拓没想到这个人喝醉以后,竟有这么孩子气的一面,不由会心一笑。 他按捺住心中的雀跃,从空间里找出最好的酒,递给那个人谢他上次的援手之恩,那人却一脸茫然,分明根本不记得他是谁。 方拓难掩失落,看着那个人抱着酒坛,脚步轻浮的远去,时不时还要仰头喝上一口,恨不得变成了他手中的那坛酒。 再后来,他空间中的美酒美食越积越多,却一直没有机会送出去。 修真界这么大,修真界的人又来去如风,他便是追着那个人的脚步,也追逐不到。 足足两千年,他竟只见到了他两次,他们在人来人往的街头擦肩而过,他还在忐忑着第一句话该说什么的时候,回头却再也找不到他。 再后来,就是无尽海。 他在迟疑要不要祭出最后的法宝时,那个人从天而降,于是心中被狂喜淹没——他是来救他的,他来救他了!他一定还记得他是谁…… 乱了心神的他迟了一瞬才捏碎小传送符,身形逐渐透明中,他看到的最后一眼,就是那个人放弃了传送的机会,冲上来挡在他身前劈开了银色的利刃,在他身后,半蛟挣脱了法宝,狂怒的扑上来…… 不!不!不! 方拓红着眼,拼命从五百里外赶来,然而留给他的,却只有一片狼藉,小岛被劈成两半,礁石上散落着淋漓的鲜血。 他搜遍了附近所有地方,然后去林家抢到了那个人的命牌,用秘法找到了那个人。 那个人侧身躺在床上,神色安宁,恍若熟睡,小腹上已经不再淌血的伤口却深深刺痛了他的双眼。 方拓几乎找不到他身上有任何生命的迹象,只能颤抖着手从怀里取出他的命牌,命牌上的魂火微弱的仿佛下一秒就会熄灭。 36.世界二 公子琴歌 这是和抓文机器作战的防盗章, 跳定的妹子别急稍后就可见正文了! 如果不算被锁在床头的手腕的话, 这待遇还算不错。 “公子, 您醒了?”圆脸大眼, 身材娇小的少女端着药碗进门,笑道:“大夫也说差不多这个时辰醒, 所以奴婢去熬了药来。对了, 公子可以叫奴婢小桃。” 她放下药碗, 将琴歌的头垫高了些,道:“公子昨儿夜里发了热,这是大夫开的药。来,奴婢喂您。” 如今正是春寒料峭的时候,琴歌穿着一身单衣被折腾这么久, 还泼了几身水, 不病才怪, 皱眉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小桃诧异道:“这是宫里啊, 公子您不知道?是了, 昨儿公子病着,昏昏沉沉的……” 又嫣然一笑道:“昨儿可是大王亲自安置的公子您,还请神医务必治好您的伤……奴婢在这里三四年了, 从未见过大王对谁这么细心呢!” 琴歌不置可否,就着小桃的手喝了两口, 皱眉:丁点儿大的勺子, 喂两口还要擦拭下嘴角, 这是要喂到什么时候去——这种喝药法, 他宁愿被人捏着脖子灌。 正要要求换个法子,看见他皱眉的小桃眼圈已经红了,惊慌道:“对,对不起,都是奴婢的错,奴婢……” 话未说完,门外传来一声轻笑,竟带着几分宠溺:“怎么,才刚醒就发脾气呢?” 琴歌顿觉毛骨悚然。 一身黑袍的秦钺推门而入,坐到他床边,道:“是要让寡人亲自喂你?” 琴歌扯动手腕上的铁链,似笑非笑道:“我更喜欢自己喝。” 秦钺端起药碗轻轻搅动,轻飘飘道:“人要知足,你说,是不是?” 琴歌不吭气了,秦钺药勺伸来,他张嘴便接了——他倒要看看,是他先喝的不耐烦,还是那人先喂的不耐烦。 秦钺长这么大何曾照顾过人,喂了三四次,见药碗中的药汁只降下微不可见的一线,便有些烦躁起来,但一见少年好整以暇,似早料到他会如此的模样,冷哼一声又继续。 两人一声不吭,较着劲儿似得将一碗药喝完,琴歌固然苦的嘴里都没了滋味,秦钺也觉得捏着那丁点儿的小勺捏的手都僵了。 唯有小桃看得眼睛发直:大王待我家公子可真好啊! 终于喝完了,琴歌松了口气,一转眼却见秦钺伸指向他嘴角抹来,嫌弃的扭头避过。 “这是还生气呢?”秦钺好脾气的一笑,抬抬下巴示意:“沾了药汁。” 琴歌的手指望不上,更不愿劳动秦钺,索性伸出舌尖一转,轻轻舐去了。 吐舌这个动作,并不是所有人做来都好看的,小孩子吐吐小舌头是万分可爱,若换了一条肥厚宽大的舌头吐出来,只会让人倒尽胃口。 但少年舌尖纤薄小巧,色泽粉嫩,在鲜嫩柔软的唇瓣上灵巧轻舐,留下诱人的水泽……秦钺顿觉呼吸都有些不畅了。 琴歌一侧脸,将被薄薄的纱布覆盖的伤处转向秦钺:如果不是有自知之明,他一脚就踹上去了——天底下怎么会有这种随时随地发情的畜生! 不是说他宫里收罗了各色美人吗,怎么还一副见到母猪都要发情的模样! 秦钺皱眉,接了小桃奉上的茶汤慢饮,道:“你的伤寡人请神医看过了,虽不敢说能全无痕迹,但治个七七八八是没问题的。只是那药敷上去麻痒难当,怕你不小心碰到了,才暂时限制你的行动,等你伤好了,自会放了你,勿要多想。” 琴歌如何听不出秦钺话中的要挟之意。 他脸上的伤并不能护着他一辈子,莫说能治好,便是治不好,只要他活蹦乱跳的出现在人前,这件事自然就算是过去了。至于以后再如何,还不是秦钺说了算?且不说别的,像如今这样将他弄到宫里放着,做出一副宠爱的模样来,谁还会相信他清清白白?天下士子也再不会将他当了同类来看,日后秦钺再对他如何,也绝不会有人为他出头。 琴歌嗤笑一声,道:“陛下日理万机,还要惦记外臣这区区伤势,可真是辛苦。” 你堂堂天下最强国之君,委屈自己来演一出温柔款款的戏,就为了陷害他一个对天下毫无分量的领国质子的随从——真他妈闲的蛋疼。 拜牢中那一幕所赐,如今别管他说什么话秦钺总要先放在脑子里转个圈,几乎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神色微肃——他最近,似乎在这少年身上放的心思太多了些,且没了往日那种取乐消遣的心境。 琴歌见状,淡淡一笑道:“不知道陛下可曾听过一句话——谎话说了一千遍,连自己都会当真,陛下可千万别演过了头,让人笑话。” 秦钺道:“寡人肯陪你演戏,你们不是该欣喜如狂才对吗?” 他们这些所谓的质子千里迢迢来西秦,为的不就是这个吗? 琴歌也想不明白,当初他是怎么脑子一抽跑到大秦来的,抿了唇不再说话。 秦钺起身道:“寡人还有政务,明日再来看你。” 又道:“有什么想吃想玩的,只管说,便是宫里没有,朕派人去给你在外面找。” 琴歌不答,秦钺也不以为意,转身离去。 等送走秦钺,小桃拍拍胸口,才算是活了过来,不无羡慕道:“公子,大王对您可真好,您可别再同大王斗气了……” 琴歌沉着脸不说话,小桃忙闭了嘴,道:“奴婢去给您端粥来。” ****** 说是明天再来的秦钺一连几天都没露面,琴歌乐得清静,令小桃找了些杂书来看,只是他手腕上的铁索收的紧,只能半躺半坐着,让小桃帮着翻书。琴歌看了两刻钟便不耐烦,让小桃帮他找个识字的来读书。 小桃犹豫了许久才壮着胆子报上去——识字的啊,那可都是了不起的人呢,怎么可能来给人念书听,而且还是给这样身份的人? 不过秦钺的话还是算数的,没多久就真派了个识字的侍女过来,只是那侍女念书的声音柔缓平和,琴歌往往听着听着便睡了过去。 琴歌这段时间的睡眠质量很差,也不知道秦钺给他用的什么药,伤处像是被许多蚂蚁攀爬啃噬一般,他清醒的时候还能忍耐,等睡着了却觉得全身痛痒难当。 也是他白日里表现的实在太过自如,小桃两人若不是见了他睡着时皱眉咬唇、痛苦难耐的模样,还只当神医的话太过夸张。 那日琴歌正听一篇游记听得昏昏欲睡,却见小桃欢喜进来通报:“公子,有人来看你了!” 琴歌微微一愣,便听见外面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声音温暖和煦:“琴歌,殿下和我来看你来了!” 殿下二字入耳,琴歌便觉得心脏碰碰碰不受控制的剧烈跳动起来,下意识的起身却又被铁链拽倒跌了回去。 秋韵掀开帘子,正看见他狼狈的模样,心中一酸,低头假做不见,侧身让身后的人先行。 琴歌全然不觉,看着进门的人:“殿下……” 易安一身白袍,肌肤如玉,五官精致,气质清冷至有些凛冽,进门点头示意后在床前的椅子上坐下,目光在琴歌手上的铁链上扫过,道:“秦王说宫中延医用药方便,等你养好了伤,便放你回质子府……你先安心养着吧!” 琴歌应了一声,让小桃她们去外面侍候。几人又闲聊了几句闲话,秋韵犹豫了一下,道:“听说,你脸上的伤,是你自己……” 琴歌嗯了一声。 秋韵嘴唇微动,最后却化成一句叹息。 所谓人各有志,这世上,有愿意忍辱负重以保全家国的,也有宁死也不肯受辱的……谁又能说谁的选择就是错的? 他和殿下受尽屈辱,可看秦王看似宠爱实则轻慢的态度,谁敢说他们委屈就能求全? 琴歌承受酷刑、自毁容貌,可还不是被锁在后宫,谁敢说他宁死就可不屈? 房中一时安静下来,片刻后,易安开口道:“等此事一了,你就回大楚吧,我会提前禀告父王。” 琴歌一惊抬头:“殿下,我……” 不知道为何,他整个人像是被掰成了两半,一边理智告诉他,他回去是对的,对任何人都是最好的,可是另一边却像有个声音在心里拼命叫嚣:他走了殿下怎么办?怎么可以把他独自留在这虎狼之地任人欺凌? 易安打断他道:“就这么决定了,你不必多说……琴歌你,不适合留在这里。” 又道:“你安心养伤,我们过几日再来看你。” 起身向外走去。 或许在琴歌奋起反抗之时,他们就已经不是一路人,已经没有多少话可说。 在他面前,他该表现出如何的姿势?愤怒他的不识大体?钦佩他的宁死不屈?还是嫌恶自己的肮脏懦弱? “殿下!”琴歌唤住即将出门的两人,苦笑一声道:“殿下您真的觉得,我们做得这些有意义吗?” 易安正要掀帘子的手一顿,却并未转身。 琴歌道:“我们之所以来大秦,是因为不想打仗,可是现在怕打仗的人,真的是我们吗?” 易安呼吸急促起来,琴歌继续道:“人吃了东西是要消化的,国家也是一样……大秦灭了三国,那三个国家,人心尚未屈服,地方尚不安宁,诺大的地盘需要镇守平定,需要治理安抚,还要防备北齐乘机南下……大秦如今看似如日中天,其实正是最为虚弱的时候,现在怕打仗的,不该是他们吗?” “秦王能一口气灭掉三国,岂是平庸之辈,焉知不是他假做沉迷,好拖延时间,等稳固了地盘,再将我们一网打尽?”琴歌道:“殿下,我们在这里和秦王纠缠不休,到底是我们缠住了他,还是他缠住了……” “住口!住口!”易安厉喝一声,胸口剧烈的起伏,捏在布帘上的手微微颤抖,片刻后才逐渐平缓下来,一语不发的掀帘出去。 “殿……”琴歌一声殿下刚出口,便听到门外传来对秦钺见礼的声音,默默闭上嘴。 林诺伸出右手,浓雾中出现一朵跃动的火焰状的空洞,欢快的跳上他的手心。 林诺左手一弹指,火光乍现,一朵一尺来长的淡蓝色火焰在他指尖出现,他身上的碎冰瞬间消失殆尽,浓雾也远远的避到了三丈开外。 浓雾退去之后,他掌心的无形火焰便彻底看不见了,只能看见他左手蓝色火焰似在被什么东西吸食一般,慢慢消失不见。 37.世界二 公子琴歌 这是和抓文机器作战的防盗章, 跳定的妹子别急稍后就可见正文了! 琴歌心情不佳, 懒得同他说话,半点反应也无。 秦钺放下茶盏,看向林诺:“刚才话不是挺多的吗?怎么,要让寡人把他们叫回来陪你说话?” 听出秦钺话中的威胁之意,琴歌抬眸看了他一眼, 淡淡道:“陛下没听说过非礼勿视, 非礼勿听,非礼勿言, 非礼勿动吗?” 秦钺轻咦一声,道:“寡人还真没听过……什么意思?” 琴歌微楞, 在他的印象中, 这句话不是应该人人都耳熟能详的吗?但此刻他却真的想不起这句话是听何人说过的, 索性不吭气。 秦钺放过他,伸了个懒腰,道:“看你也像个聪明人,今天做的这事儿可是蠢透了。” 琴歌垂眸不语,看着琴歌握着铁链的右手因太过用力而微颤,秦钺心情大好,道:“行了, 别捏了,手指头捏断了你也捏不断那链子, 当然更收不回你说的蠢话。” 自从在牢里见的那一面以来, 秦钺虽依旧高高在上, 掌控少年生死,却第一次感觉自己占了上风,甚是得意,再接再厉道:“今天你最少做错了两件事,第一,这些话不该由你来说。同样的话,若是秋韵来说,是同病相怜,是同舟共济,换了旁人来说,是同情怜悯,是为其不平,而这话从你琴歌嘴里说出来,那是什么?嘲笑?讽刺?羞辱?而且最重要的是,你的话,寡人也亲耳听到了啊!你让他日后该如何自处?” 琴歌低垂着眼,恍如未闻。 秦钺继续道:“第二,你这些话根本就不必说。你以为整个南楚就你琴歌一个聪明人?你能想明白的事儿,难道南楚君臣就没有一个人懂?只怕他们比任何人都清楚,可是为何还要和亲、纳贡、送来质子?因为他们怕啊!他们安乐了几十年,他们怕打仗,怕大秦,怕寡人!就算你告诉他们,大秦如今外忧内困,就算你告诉他们,他们一出兵就能打的大秦数十年不能翻身,那又如何?他们敢吗?所以哪怕自欺欺人,哪怕饮鸩止渴,也要换得短暂的歌舞升平……所以,你的话,别说在这里说了无用,便是站在你们南楚的朝堂之上说出来,又有什么用?” 琴歌默然无语,片刻后才喃喃低语道:“……入则无法家拂士,出则无敌国外患者,国恒亡,然后知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也…… ” 秦钺双目大亮,拍掌道:“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妙啊!这是你们南楚哪位大家新写的文章?如此大才,寡人定要见见!” 又问:“全篇颂来听听,寡人便解了你的鉄镣,如何?” 琴歌冷冷道:“不记得了。” 如此文章,但凡是读书人,谁会不将其视为至宝,怎么可能会不记得?不过秦钺知道这少年生性倔强,他既不肯说,那么再怎么逼迫都无用,淡淡一笑道:“方才听易安说,要让你回国?你说,朕要不要答应呢?” 琴歌道:“我非秦人,亦非质子,想来就来,想去就去,与陛下何干?” 秦钺一瞥他手腕上的铁链,轻飘飘道:“想来就来,想去就去?” 见少年一双好看的唇又抿了起来,秦钺又意味深长道:“你说,你家主子为了让寡人放你回国,会怎么来央求寡人呢?你怕是还不知道吧,你家主子虽然看着冷清,在那床榻之上,却……” “闭嘴!闭嘴!”琴歌怒极,将铁链扯得哗啦作响:“无耻!下流!” 秦钺满意一笑:“入则无法家拂士,前面呢?” 琴歌剧烈喘息几下,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经恢复了平静,道:“陛下以为过了今日,殿下还会在陛下面前奴颜婢膝、毫无尊严,任由陛下予求予取?” 秦钺神色一变,几乎立刻反应过来:“刚才那些话,是你故意让寡人听见的?” “不错!”琴歌道:“这些话,只有出自琴歌之口,入得陛下之耳,殿下才不会继续用所谓的为国为民来麻痹自己,才能……在陛下面前活的更有尊严些……你也休想再动不动用南楚安危来要挟殿下……” 秦钺冷笑着打断他道:“你以为他会感激你?”只怕他此刻羞愤欲死,恨死了将遮羞布一把扯开的琴歌。 琴歌淡淡一笑:他又何尝是为了他的感激。 只要能让他稍稍过得好些,便是恨他怨他,又有何妨? 这是秦钺第一次看见琴歌真正意义上的笑容,唇角勾起几分暖意,眼角带上几分怅惘,连脸上的轮廓都显得柔和了几分……最是少年怀春时,煞是动人。 秦钺莫名惊艳的同时,又带了几分无由的愤怒,再想起先前自己可笑的长篇大论,一种暴虐的情绪便蔓延了上来。 身前多了一道高大的阴影,琴歌猛地惊醒过来,一抬眼便看见秦钺不知何时站到了床边,双眸中带着熟悉的嗜血的味道——当初他将烙铁烙在他下属的肩上,向他一步步逼近时,眼中便是这般模样。 琴歌心中一凛,恐惧从心头升起,又被他强行按捺下去,淡笑一声,道:“秦王殿下可还记得外臣前几日说的话?”他声音清冽宁醇,又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让人清醒的同时,也让人沉溺。 秦钺不自觉被他吸引:“什么话?” 琴歌语气轻飘飘的,似带了种漫不经心的味道:“谎话说上一千遍,自己也会当真。陛下十七岁登基,如今已经九年,九年内连灭三国,除大秦历代君臣励精图治外,更是陛下雄才伟略……只是,陛下为迷惑诸国,做出暴虐凶残、好色无度的昏君姿态来,难道就不怕真的变成了昏君、暴君吗?” 秦钺一愣,神色有些恍然。 “陛下当初对我,原是存了借题发挥、杀鸡儆猴,以挟制楚国的心思吧?否则也不会大费周章让我认下那份所谓的‘罪状’,可是为什么最后却变为纯粹的发泄施1暴,以至如今束手束脚?难道此事竟未引起陛下的警觉吗?”琴歌见秦钺目光已经恢复清明,冷笑一声道:“陛下在刻意纵容、甚至放大自己心中的欲望而为所欲为的时候,是不是觉得身心舒畅,痛快淋漓?这种感觉一旦上瘾,你还戒的掉吗?陛下没发现自己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吗?陛下身为国君,无人可以约束,若是有一日真正沉溺其中……只怕大秦别说是灭了三国,便是统一天下,称皇称霸,也躲不过二世而亡的命运。” 秦钺低头看着被锁在床上,脸色苍白的瘦弱少年,神色变幻莫测,手中拳头握紧又松开,最后淡淡道:“你倒是,什么都敢说。” 转身拂袖而去。 看着晃动的门帘,琴歌绷紧的身子终于放松下来,闭上眼苦笑:他没有什么劝戒秦王秦钺的好心,只希望他在他面前,能多几分理智。否则秦钺若真在种情形下对他施1暴,他能做什么?咬掉他一块肉? 他没照过镜子,不知道自己的脸如今是什么光景,但看秦钺的模样,估计伤的不是很厉害,否则他也不会动不动就起了色心。但是,不应该啊! 又想起那天烙铁上凝结的霜花,这几日他明显比先前提升了许多的五感,还有脱口而出不知出处的文字,有些茫然:他这到底是怎么了? 秦钺这次似乎动了气,给琴歌念书的侍女没了踪影,伙食从每顿的精细美食,变成了仅能饱腹的粗茶淡饭,向来话多的小桃也不再同他说话,甚至不在内室出现,只在上药吃饭的时候才会进来,且从头到尾一语不发。 看她每次欲言又止、憋得难受的模样,琴歌也知道这是得了吩咐。心中暗骂秦钺手段幼稚的同时,却也不得不承认秦钺这一招极狠。 既小桃不同他说话,琴歌自也不会去勉强她,便是他自己,不到万不得已,也不再开口。 躺在床上,看着空荡荡一成不变的房间,琴歌无声的叹气。 房中门窗紧闭,连挂在内室门口的帘子都不曾晃动一下,琴歌闭着眼都能画出窗棂的模样,以他的视线能及的地方,有多少块砖,多少片瓦,都不知道数了多少遍了。外间也静悄悄的,偶尔传来些许动静,对琴歌来说都是格外的惊喜。 再这样下去,他怕是要崩溃了吧! 琴歌这样想了不止一次,但他实则比他自己认为的要坚韧的多,一天、两天、五天……就这么一天天撑了下来,且在旁人眼中,他始终低垂着双眸安安静静的躺着,不见丝毫焦躁,似乎可以就这样躺上一生一世,躺到天荒地老。 他以为他要这样一直呆到伤势尽愈时,却有人先沉不住气了。前些日子替他念书的侍女带了四个侍卫和几个宫女进来,行礼道:“陛下请琴歌公子赴宴。” 林诺又喝了一口,深吸口气,终于转头看了方拓第一眼:“什么事?” 方拓沉声道:“还有两个月……是你的生辰。” 林诺自嘲一笑:“所以你是来给我庆生的?” 方拓默然不语。 林诺吐了口气,道:“不管你是来给我庆生的,还是来给我送行的,我都谢谢你。” 这不科学的世界,修真者的寿元就像林诺上辈子在科幻小说里看得基因锁似得,升一次级开一次锁,加一次寿命,到了日子,多活一天都不成。所以修真者整天就像被狗撵着似得拼命修炼啊修炼,活的还不如普通人纯粹。 不过林诺没这个烦恼,他的伤让直接让他没了升级的可能,退出了这场生命与时间的长跑。 还有两个月,既是他的生辰,也将是他的祭日。 方拓默然片刻后开口,声音黯淡道:“我没能抢到延寿果。” 林诺有些烦躁的又喝了一口:“三千多年,早活够了。延什么寿呢?” “我不会让你死。” 林诺呼吸一窒,捏着酒坛的手顿了顿,道:“你也不是第一天修真,修真之路,从来都是越走越窄,身边的人越来越少……” “……我如今是化神期。” 林诺脸色瞬间苍白,抓着酒坛的手都开始发抖,最后暴怒起来,酒坛重重砸在方拓脸侧的山崖上,厉声道:“方拓,我他妈到底什么地方对不起你!” 他终于不再心存侥幸,以这个人的心性,不惜破誓发动千丝蛊来找他,岂会只是为了来替他收尸? “是我对不起你。”方拓闭了闭眼:“对不起。” 下一瞬,天旋地转,两个大境界的差距让林诺的挣扎显得微弱的可笑,他放弃了将手腕从方拓手心抽出来的举动,咬牙道:“方拓,你若敢……我与你不死不休!” “不死不休?”方拓自嘲一笑,道:“好,那就不死不休好了!” 一口咬了下来。 林诺剧烈的挣扎起来,方拓伏下身子,压制住他的四肢,一掌拍在他的胸口,将他即将汇集在胸口的破坏性灵力拍散。 林诺双目通红:“滚!滚开!” 方拓抿唇,伸手扯向他的衣带。 “方拓!” 向来清冷的声音中带了几分软弱和央求,方拓手凝在半空,却又一指封了上去。 林诺的话还未出口就没了声息,因拼命挣扎而弓起的腰背软软的垂落,唯一还能活动的双眼下一瞬便被黑色的丝锻遮挡。 林诺抿着唇,目光有些散漫的透过黑色缎带,看着漫天星辰,心中默默竖起一根中指:这操蛋的世界,这操蛋的人生! 他不是第一次落入这样的处境。 数百年前,他本在自己的秘密洞府等待涅槃重生,再醒来时却恍如噩梦。 他被人以最不堪的姿势压在身下,心却像飞翔在天际,身体被充满、被取悦,那人的每一个动作,都让他感受到极致的快乐,他的每一次触碰,都让他的身体兴奋的战栗…… 他脑海中一片空白,他什么都不愿想,只想溺死在这无边无际的愉悦和满足中…… 不对!这样不对! 他竭力想保持清醒,但身体和灵魂都似乎不再由他控制,推距的双手落在那人肩头却化作抚摸和渴求,抗拒的话语出口却化为惑人的呻1吟。 林诺心性冷漠的有些自私,不在意的东西,怎么样他都不在乎,怎么样无所谓,可有些东西,却是半点不能忍。 他向来对自己比对旁人还要狠,他愤怒于这个男人的暴行和凌辱,但更不能忍受的,是自己身上不堪的欲望。 他并不排斥肉体的交合,但前提必须是两情相悦,必须是心甘情愿! 他咬烂了舌头才勉强恢复一丝清明,喷了那人一脸血,将他击飞之后才发现自己重伤依旧,完全不具备杀人的能力,便强撑着一口气跌跌撞撞的冲了出去。 他不辨东西的乱跑一气,见到的第一个人便是女主林灵儿,林诺不支倒地,本以为自己已经逃出生天,却不想醒来的时候依旧在床上,只是手脚之上多了漆黑的锁链,将他身上的灵气牢牢禁锢。然后他才分辨出来,先前那个男人,原来就是男主方拓。 接下来的日子,几乎暗无天日,他陆陆续续逃了几次,可惜都被找了回了。跑的最远的那次,差点就成功了,方拓发动了千丝蛊,感应到了他的位置,才令他功亏一篑。 自此之后,他便完全失去了行动的能力,束缚他的从禁灵的锁链,变成了刺入肩头的困龙钉。 那段时间,他曾数次向系统求助,被困时他求它助他脱身,没有反应;自行逃离后求它帮他屏蔽千丝蛊的感应,没有反应;意识到方拓可能是在用某种方式替他疗伤后,求它帮他恢复说话交流的能力,没有反应;最后,他只求它能屏蔽自己的感知,依旧没有反应。 38.世界二 公子琴歌 这是和抓文机器作战的防盗章, 跳定的妹子别急稍后就可见正文了!  林诺伸出右手,浓雾中出现一朵跃动的火焰状的空洞, 欢快的跳上他的手心。 林诺左手一弹指,火光乍现,一朵一尺来长的淡蓝色火焰在他指尖出现,他身上的碎冰瞬间消失殆尽, 浓雾也远远的避到了三丈开外。 浓雾退去之后,他掌心的无形火焰便彻底看不见了,只能看见他左手蓝色火焰似在被什么东西吸食一般, 慢慢消失不见。 林诺在火儿的“头顶”弹了一记, 道:“这次多亏你了,等我恢复过来, 再请你吃个饱。” 若非有火儿下到湖水中, 造出这么一湖比冰还冷了数倍的“水”来,他这次未必能熬的过来——如今系统的手段是越来越卑劣了。 火儿在他手心跳了两下,不太清楚的表达了下欢喜之情后,跃入他的眉心,林诺转身离开。 自从上次受了重伤,林诺的身体就变成了个筛子,要攒点灵气不容易,加上他也没什么事儿要办,所以越过两个山头之后, 林诺便落了下来, 用两条腿走路。 没走多大一会儿, 一朵“白云”降了下来,停在他前面三丈高的地方,七八个人站在上面,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其中一个十三四岁模样的男孩冷声问道:“你在这里,可曾看见周围有什么异象?” 林诺回问:“什么异象?” 男孩神色一冷,正要发怒,他身边一人道:“他区区一个凡人,能知道什么?我们还是赶紧过去查看,莫要被人抢了先。” 那男孩冷哼一声,架起“白云”便走,林诺耳边传来冷冷的声音:“见到我等仙师竟敢不拜,念你无知,今日只略施薄惩,如有下次——杀无赦。” 话音一落,就有一团黄色的火球从空中飘了过来,显然为了增加威慑力,施法的人刻意减慢了它的飞行速度,只是它自带锁定功能,便是飞的再慢,也不是凡人可以躲得掉的。 林诺叫了声“火儿”,火儿纹丝不动,只传出几丝嫌弃的情绪,显然是嫌火球等级太低,不肯委屈自己下嘴。林诺没法子,只能眼睁睁看着火球飘进自己的左臂,又一挥掌将其中杂质甩了出来——他也讨厌吃这种低等火焰,虽然能得丁点儿的能量,但杂质太多,败胃口。 回到村庄的时候,天色已晚,林诺看着袅袅升起的炊烟,脸上露出笑容,这世上,还有什么比家中那一道苒苒的炊烟、窗前那一盏昏黄的灯火更加温暖动人呢? 然而等再走近一些,熟悉的孩子们的欢笑声却没有传来,反而嗅到了淡淡的血腥味儿。林诺微微皱眉,顺着血腥味走进村头虎子家,进门便看见躺在炕上、胸口空荡荡一个大洞的虎子,和抱着虎子的尸身哭的浑身颤抖,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的虎子他娘。 林诺静静站着,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前几天他出门的时候,虎子还抱着他的腿,缠着他带只活的小兔子回来,那双黑黢黢的眼睛笑的弯成了月牙儿,咧开小嘴露出还没长齐的白牙,让人的心软成一团。 林诺终究还是没能带回他答应的小兔子,然而虎子也再不能跳起来,用那双大大的眼包裹了雾气委屈的看着他,等他从口袋里变出草编的蚂蚱,才会再度眉开眼笑。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林诺转身,便看见虎子爹和虎子的三个哥哥,手里拿着铁锹、菜刀气势汹汹从厢房出来,脸上的神色既悲愤,又恐惧。 “不要去!不许去!”虎子娘猛地冲了出来,拦在门口,眼中还在流泪,声音凄厉:“你们要出去,就先杀了我!让我先死!让我先死!” 虎子大哥失声痛哭:“娘!弟弟他不能就这么……” 虎子娘噗通一声跪坐在地上,抱着虎子爹的腿,呜呜的哭:“……我已经没了虎儿,求求你们,就算是为了我……别去死,求求你们,别去死……呜呜……” 她跪在地上,拼命的抱紧了怀里的人,生怕一松手,他就会和虎子一样,变成了冰冷的尸体。 感受到妻子的恐惧和绝望,虎子爹手里的铁锹坠地,回抱住颤抖的妻子,几个孩子扑上去,抱在一起哭成一团。 他们如何不知道这一去,等着他们的,只是一个死字,他们连将血溅上那人衣襟的能力都没有……可是如何能忍,如何能忍! 林诺默然片刻后,转身出门,门外,一个六七岁的男孩儿站在门口等他:“小叔,爹怕你闯祸,让我来村口迎你。” 林诺嗯了一声,没有说话。 男孩儿抹着眼泪道:“半个时辰前,村里来了几个仙人,随手打死了虎子家的牛,虎子气不过,上前质问,就……” “他们在哪儿?” “在打谷场那边……”男孩儿说到一半,见林诺脚下转了方向,顿时骇的魂飞魄散,扑上来死死抱住林诺的腿,哇的一声大哭:“小叔,小叔!你别去……小叔,我怕……你别死,你别死……” 林诺弯腰将男孩儿抱起来,用指尖抹去他小脸上的泪水,笑道:“好孩子,狗儿这么可爱,小叔怎么舍得去死?小叔不死呢。” 他抱着狗儿慢慢朝打谷场上走着,狗儿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含着泪,却不再啼哭,紧紧抱着他的脖子。走到半路,他们身后又多了几个人,虎子娘终于没能留住家里的男人们,所以只好也拿起菜刀,同他们一起走出家门。 虎子大哥怀里抱着虎子的尸体……既然他们也都要死了,一家子自然还是死在一起的比较好。 打谷场上人很多,杀鸡宰羊烤着牛,这些人低着头,无声的做着手里的活,忽然有人注意到这一群人,顿时焦急起来,拼命的挥着手让他们赶紧离开。 坐在另一面喝茶聊天的几人对林诺他们到来毫不在意,居中那十三四岁模样的少年冷哼道:“我明明感觉到那里天地震动,灵气散逸,结果却除了一大块冰什么都没有,八成是被什么人捡了便宜!” “也有可能有高手在那里打斗,留下的痕迹……” 林诺怀里抱着小男孩儿,缓步上前,问道:“为何杀人?” 被他打断的白衣青年抬手打出一道清光,随口道了句:“不知死活的东西。” 回头继续道:“……交手的起码是金丹期的高手,能一次性将整个湖水冻结……” 他没能将话说完,骇然瞪大了眼,眼睁睁看着面前的人捏着自己的脖子将他从凳子上提了起来,一边对怀里的孩子笑的温和:“怕不怕死人?” 狗儿含着眼泪摇头:“不怕!” 他不怕死人,他只是怕死的是身边的人。 青年心中升起不详的预感,眼珠子瞪起来,嘴巴张合,可惜却没能发出任何声音,被捏断了脖子的尸体便被甩到一边。 “你……你……” 林诺的目光扫过被吓懵了的几人,最后落在少年身上,依旧问道:“为何杀人?” 少年嘴唇微微颤抖,直到此刻,他依然没有在这个人身上感受到任何灵气的存在,出现这种情景,不是此人真的是个凡人,便是他的修为远远超出了自己的想象。 他强自镇定下来,起身行礼道:“不知道前辈在此,是晚辈失礼了。晚辈卓颖,是……” 林诺打断道:“为何杀人?” 卓颖目光在虎子身上扫过,道:“那小孩在晚辈面前大呼小叫,太过无礼,晚辈才稍作惩戒……现在想来,实不该和一个小孩子计较,稍后晚辈就……呃,前……前辈……” 却是被一只手捏在了脖子上。 林诺淡淡道:“既是无故杀人,那偿命就是了,何来这许多废话。” 卓颖吓得魂飞魄散,知道下一刻这人便会毫不犹豫的捏断自己的脖子,尖声叫道:“他不过是个蝼蚁般的凡人,寿不过数十,早晚都是要死的,杀就杀了,有什么大……” 声音戛然而止。 林诺丢开他的尸体,周围剩下六个白衣的“仙人”这才反应过来,亮出法器将他围在中间,却不敢动手,一人色厉内荏叫道:“你为了区区一个凡人,就敢杀害我们少主,你知不知道我们少主是什么人……” 林诺道:“不过是个筑基期的修者,寿不过三百,杀就杀了,有什么大不了的。”却是先前那少年的原话。 那人一噎,又道:“我们少主还是个孩子,便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林诺扭头看了他一眼,奇道:“你是在和我讲道理?” 那人昂然道:“没错!虽然前辈修为过人,但也不能……” 他话说到一半,低头看着自己空荡荡只剩一个大洞的胸口,慢慢倒了下去。 林诺道:“方才虎子来同你们讲道理的时候,得到的似乎便是这个答案……希望我没有答错,我一向喜欢讲道理的人,也愿意同人讲道理。” 但是这世上总是有些人,他们的道理永远只同比他们强的人讲,每每遇到这样的人,林诺从不肯多费唇舌,随手便杀了。因为于这些人而言,道理不再是道理,而是伤害别人、保全自己的工具。 没人敢回答他,剩下五个人虽依旧“包围”着他,浑身却在而瑟瑟发抖,连手中的武器都无法握紧,谁也不知道,眼前这个人,下一瞬会不会因为什么莫名其妙的原因就杀了自己。 恐惧就像一把大手,牢牢地撰住心脏,他们到此刻,才终于明白那些凡人在自己面前的感受——没有道理可讲,没有正义可言,生与死,不过看他人高兴与否。 林诺有些无趣,他不是喜欢杀戮的人,他不愿意去屠杀已经丧失勇气的人,可是他同样也清楚,别看这些人在他面前恍如孱弱无害、楚楚可怜的小兔子,可一旦威胁不再,又会露出比猛虎毒蛇还要可怕的狰狞面目。 只看他们头顶的血光,便知道无辜惨死在他们手上的人不知凡几。 “尔等既视他人为蝼蚁,便莫怪今日被人视为蝼蚁。” 挥袖,杀人。 冰凉的水泼在脸上,琴歌慢慢睁开眼睛,剧痛从身体各处传来,手脚微动,却拽动铁链发出沉闷的撞击声,琴歌闷哼一声,好一阵才想起自己如今的处境。 最后的记忆,好像是自己崩溃的哭泣求饶,却还是被通红滚烫的烙铁一次次在身上留下烙印,疼的死去活来,数度昏厥。 刚想起这些,身前便有一股热浪袭来,琴歌看着逼近的通红烙铁,身体反射性的开始发抖,引起行刑的高大男子一阵嘲笑。 “不是说是个硬骨头吗?”那人无趣的将烙铁扔回火盆,轻慢的托起少年被冷汗冰水浸湿的下巴,道:“这才动了两道大刑就撑不住了,南人果然柔弱……不过,啧啧,长的还真不赖。” 漂亮是漂亮,可惜身份特别,又是因为那事儿被关进来的,上面发话前不敢乱来。 男子撒了手,道:“东西拿来。” 底下人递了一张纸过来,男子接过,伸到琴歌面前,道:“这上面,便是你方才招认的东西,你应该还记得吧?一会儿,乖乖的誊抄一遍,签字画押,就不必再受苦了……嗯?” 琴歌抬眼看了一遍,方才或许是疼的太过了,记忆有点模糊,只记得自己疼的实在受不了,他们说什么便认了什么,只求能少受些罪,似乎的确就是这些东西。 琴歌默然片刻,开口道:“按手印可好?”声音低低的,沙哑又无力。 居然还敢提条件! 男子阴测测冷笑一声:“你说呢?” 琴歌叹了口气,道:“那便算了。”若真要将这份自认是北齐奸细,刺杀秦钺来离间秦楚二国的供状亲手写一遍,等着他和他的家人的,必然是最凄惨的命运,便是楚国也会一并受累。 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男子大怒,大力掐住他的下巴,狞笑道:“是觉得刚才享受的还不够是吧?既然不愿写字,那留着那双手也没用,来人,帮琴歌公子把他那漂亮的手指头一根根给我碾碎了!” 琴歌无奈再次睁眼,道:“秦王令你审我,到底是真想知道我为何刺杀于他,还是想逼我抄一遍你编的故事呢?你要不要先问清楚再来?” 男子神色一肃:“你刺杀大王果然另有隐情?”不是说是因为床上那事儿吗?难道还有什么内情?这是不是要立大功的节奏? 琴歌笑笑:“没,我就闲着没事儿杀着玩玩。” “你!”男子甩开他,道:“看好他!” 琴歌垂下头,睡了过去。 …… 秦钺看着锁在墙上的少年,神色冷漠,眼神阴鸷。 少年低垂着头,长发蓬乱的披及腰下,身上还是那身单薄的亵衣,只是深深浅浅、层层叠叠的血迹让它早已看不出原本的素白,它的主人也早不见了当初的清冷孤傲,遍体鳞伤的被铁链拖曳着,单薄纤细的身形显出一副凄凉的美态来。 “刚开始倒一副高傲的模样,”先前行刑的男人站在秦钺身边,道:“不过几鞭子下去,就开始哭爹喊娘,等动了烙铁,更是不堪,让他叫祖宗都成,就差尿裤子了。” 秦钺冷笑一声,男人一挥手,便有人将一盆冷水泼到少年头上,少年微微侧了下头,显然是醒了过来。 男人上前拽着少年的头发让他扬起脸来,琴歌抬眼看看身侧的男人,又看看坐在前面的秦钺,又垂下眼眸。 “说!”男人冷喝道:“为何要行刺大王?到底是何人指使?” 琴歌有些无语,他若真是要刺杀秦王,就该在秦钺戒备最弱的时候动手,怎么会一开始就拼死反抗?这男人不明内情也就罢了,这秦钺又来凑什么热闹? “你真想知道?” 男人怒道:“少废话!” 琴歌叹了口气,道:“因为……秦王有……狐臭啊!简直不能忍。” 男人瞠目结舌,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将对话进行下去。 是反驳:胡说,大王根本没有狐臭! 还是质问:大王有狐臭你就要刺杀于他?简直岂有此理! 好一阵才醒悟过来,怒道:“你在耍我?” “是啊!”琴歌语气轻飘:“我是在耍你啊!” 男人扬手一巴掌就要扇上来,身后传来一声冷哼:“这就是你说的,已经乖的像一条狗一样?” 男人一凛,跪伏在地上,急声道:“大王,这小子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只要小人再给他点厉害,立刻就老实了!” “是吗?”秦钺轻笑一声,起身在火盆挑挑捡捡,抽了一根烧的通红的烙铁出来,男人听到声音抬头,见状忙道:“这种事怎好让大王脏了手,让小人来就好。” “你来?” “是是,小的来,小的来。”男人伸手来接烙铁,下一瞬却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倒在地上,触电似得抽搐翻滚。 空气中弥漫起一种烧焦皮肉的味道。 秦钺将烙在男人肩上的烙铁随手扔在地上,唇角勾起:“果然很有趣。” 目光落在秦歌身上。 少年抿着唇,脸色惨白。 他知道自己落到了最危险的境地,这位秦王眼中的暴戾和兴味,让人心惊胆寒。不过比先前也没区别就是,那些人对他施刑,原也不是为了什么口供,只是单纯要折磨他罢了。 “你的骨头果然很硬,胆子也大,我很喜欢,”秦钺道:“看来寡人该谢谢你,寡人很久没有遇到过这么让寡人觉得有趣的事了。” 从火盆中重新抽出一支烙铁,笑道:“真是有趣。” 缓步上前,托起少年的下巴,将通红的铁片逼近他的脸,道:“听说你很怕疼?” 琴歌极力侧开头,躲避逼来的热浪,语气依旧轻飘:“是啊。” 秦钺低头,掌心下的少年在瑟瑟的颤抖着,一张脸惨白如纸,低垂的睫羽很是动人,被冷水浸湿的双唇虽然苍白,形状却美得惊人。 秦钺看着,拇指指尖便不自觉的抚了上去,果然……和想象中一样的柔软美好。 凌1虐的兴趣被另一种欲1望暂时压制下去,也许……先不着急,先享受一回再说。 感觉到唇上越来越缓慢沉重的摩挲,琴歌一抬眼,便看见秦钺微动的喉结,耳中传来他逐渐粗重的呼吸。 琴歌先是一愣,继而大怒,猛的甩头,躲开秦钺向他口中探去的手指。 秦钺将少年的头拧回来,捏着下巴,暗声道:“张嘴。” 琴歌咬紧牙关。 秦钺将烙铁缓缓贴近他的脸,低头贴在他耳边哑声道:“张嘴。”嗓音低沉沙哑,带着某种危险的意味。 琴歌看着近在咫尺的通红铁片,尚未接触,脸上的肌肤已经被炙烤的一阵焦疼,有细小的绒毛被烧焦,发出微不可见的滋滋声,难闻的气味冲入鼻端。 他的身体在难以抑制的颤抖,但内心深处,却又觉得这种恐惧来的如此肤浅,仿佛是坐在戏台下看着旁人演的喜怒忧惧一般……最重要的是,那通红透亮的铁片,怎么看着有点亲切诱人? 39.世界二 公子琴歌(完 ) 这是和抓文机器作战的防盗章,跳定的妹子别急稍后就可见正文了! 如果不算被锁在床头的手腕的话, 这待遇还算不错。 “公子, 您醒了?”圆脸大眼, 身材娇小的少女端着药碗进门, 笑道:“大夫也说差不多这个时辰醒, 所以奴婢去熬了药来。对了, 公子可以叫奴婢小桃。” 她放下药碗, 将琴歌的头垫高了些, 道:“公子昨儿夜里发了热, 这是大夫开的药。来,奴婢喂您。” 如今正是春寒料峭的时候,琴歌穿着一身单衣被折腾这么久, 还泼了几身水,不病才怪,皱眉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小桃诧异道:“这是宫里啊, 公子您不知道?是了, 昨儿公子病着,昏昏沉沉的……” 又嫣然一笑道:“昨儿可是大王亲自安置的公子您,还请神医务必治好您的伤……奴婢在这里三四年了, 从未见过大王对谁这么细心呢!” 琴歌不置可否, 就着小桃的手喝了两口,皱眉:丁点儿大的勺子, 喂两口还要擦拭下嘴角, 这是要喂到什么时候去——这种喝药法, 他宁愿被人捏着脖子灌。 正要要求换个法子,看见他皱眉的小桃眼圈已经红了,惊慌道:“对,对不起,都是奴婢的错,奴婢……” 话未说完,门外传来一声轻笑,竟带着几分宠溺:“怎么,才刚醒就发脾气呢?” 琴歌顿觉毛骨悚然。 一身黑袍的秦钺推门而入,坐到他床边,道:“是要让寡人亲自喂你?” 琴歌扯动手腕上的铁链,似笑非笑道:“我更喜欢自己喝。” 秦钺端起药碗轻轻搅动,轻飘飘道:“人要知足,你说,是不是?” 琴歌不吭气了,秦钺药勺伸来,他张嘴便接了——他倒要看看,是他先喝的不耐烦,还是那人先喂的不耐烦。 秦钺长这么大何曾照顾过人,喂了三四次,见药碗中的药汁只降下微不可见的一线,便有些烦躁起来,但一见少年好整以暇,似早料到他会如此的模样,冷哼一声又继续。 两人一声不吭,较着劲儿似得将一碗药喝完,琴歌固然苦的嘴里都没了滋味,秦钺也觉得捏着那丁点儿的小勺捏的手都僵了。 唯有小桃看得眼睛发直:大王待我家公子可真好啊! 终于喝完了,琴歌松了口气,一转眼却见秦钺伸指向他嘴角抹来,嫌弃的扭头避过。 “这是还生气呢?”秦钺好脾气的一笑,抬抬下巴示意:“沾了药汁。” 琴歌的手指望不上,更不愿劳动秦钺,索性伸出舌尖一转,轻轻舐去了。 吐舌这个动作,并不是所有人做来都好看的,小孩子吐吐小舌头是万分可爱,若换了一条肥厚宽大的舌头吐出来,只会让人倒尽胃口。 但少年舌尖纤薄小巧,色泽粉嫩,在鲜嫩柔软的唇瓣上灵巧轻舐,留下诱人的水泽……秦钺顿觉呼吸都有些不畅了。 琴歌一侧脸,将被薄薄的纱布覆盖的伤处转向秦钺:如果不是有自知之明,他一脚就踹上去了——天底下怎么会有这种随时随地发情的畜生! 不是说他宫里收罗了各色美人吗,怎么还一副见到母猪都要发情的模样! 秦钺皱眉,接了小桃奉上的茶汤慢饮,道:“你的伤寡人请神医看过了,虽不敢说能全无痕迹,但治个七七八八是没问题的。只是那药敷上去麻痒难当,怕你不小心碰到了,才暂时限制你的行动,等你伤好了,自会放了你,勿要多想。” 琴歌如何听不出秦钺话中的要挟之意。 他脸上的伤并不能护着他一辈子,莫说能治好,便是治不好,只要他活蹦乱跳的出现在人前,这件事自然就算是过去了。至于以后再如何,还不是秦钺说了算?且不说别的,像如今这样将他弄到宫里放着,做出一副宠爱的模样来,谁还会相信他清清白白?天下士子也再不会将他当了同类来看,日后秦钺再对他如何,也绝不会有人为他出头。 琴歌嗤笑一声,道:“陛下日理万机,还要惦记外臣这区区伤势,可真是辛苦。” 你堂堂天下最强国之君,委屈自己来演一出温柔款款的戏,就为了陷害他一个对天下毫无分量的领国质子的随从——真他妈闲的蛋疼。 拜牢中那一幕所赐,如今别管他说什么话秦钺总要先放在脑子里转个圈,几乎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神色微肃——他最近,似乎在这少年身上放的心思太多了些,且没了往日那种取乐消遣的心境。 琴歌见状,淡淡一笑道:“不知道陛下可曾听过一句话——谎话说了一千遍,连自己都会当真,陛下可千万别演过了头,让人笑话。” 秦钺道:“寡人肯陪你演戏,你们不是该欣喜如狂才对吗?” 他们这些所谓的质子千里迢迢来西秦,为的不就是这个吗? 琴歌也想不明白,当初他是怎么脑子一抽跑到大秦来的,抿了唇不再说话。 秦钺起身道:“寡人还有政务,明日再来看你。” 又道:“有什么想吃想玩的,只管说,便是宫里没有,朕派人去给你在外面找。” 琴歌不答,秦钺也不以为意,转身离去。 等送走秦钺,小桃拍拍胸口,才算是活了过来,不无羡慕道:“公子,大王对您可真好,您可别再同大王斗气了……” 琴歌沉着脸不说话,小桃忙闭了嘴,道:“奴婢去给您端粥来。” ****** 说是明天再来的秦钺一连几天都没露面,琴歌乐得清静,令小桃找了些杂书来看,只是他手腕上的铁索收的紧,只能半躺半坐着,让小桃帮着翻书。琴歌看了两刻钟便不耐烦,让小桃帮他找个识字的来读书。 小桃犹豫了许久才壮着胆子报上去——识字的啊,那可都是了不起的人呢,怎么可能来给人念书听,而且还是给这样身份的人? 不过秦钺的话还是算数的,没多久就真派了个识字的侍女过来,只是那侍女念书的声音柔缓平和,琴歌往往听着听着便睡了过去。 琴歌这段时间的睡眠质量很差,也不知道秦钺给他用的什么药,伤处像是被许多蚂蚁攀爬啃噬一般,他清醒的时候还能忍耐,等睡着了却觉得全身痛痒难当。 也是他白日里表现的实在太过自如,小桃两人若不是见了他睡着时皱眉咬唇、痛苦难耐的模样,还只当神医的话太过夸张。 那日琴歌正听一篇游记听得昏昏欲睡,却见小桃欢喜进来通报:“公子,有人来看你了!” 琴歌微微一愣,便听见外面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声音温暖和煦:“琴歌,殿下和我来看你来了!” 殿下二字入耳,琴歌便觉得心脏碰碰碰不受控制的剧烈跳动起来,下意识的起身却又被铁链拽倒跌了回去。 秋韵掀开帘子,正看见他狼狈的模样,心中一酸,低头假做不见,侧身让身后的人先行。 琴歌全然不觉,看着进门的人:“殿下……” 易安一身白袍,肌肤如玉,五官精致,气质清冷至有些凛冽,进门点头示意后在床前的椅子上坐下,目光在琴歌手上的铁链上扫过,道:“秦王说宫中延医用药方便,等你养好了伤,便放你回质子府……你先安心养着吧!” 琴歌应了一声,让小桃她们去外面侍候。几人又闲聊了几句闲话,秋韵犹豫了一下,道:“听说,你脸上的伤,是你自己……” 琴歌嗯了一声。 秋韵嘴唇微动,最后却化成一句叹息。 所谓人各有志,这世上,有愿意忍辱负重以保全家国的,也有宁死也不肯受辱的……谁又能说谁的选择就是错的? 他和殿下受尽屈辱,可看秦王看似宠爱实则轻慢的态度,谁敢说他们委屈就能求全? 琴歌承受酷刑、自毁容貌,可还不是被锁在后宫,谁敢说他宁死就可不屈? 房中一时安静下来,片刻后,易安开口道:“等此事一了,你就回大楚吧,我会提前禀告父王。” 琴歌一惊抬头:“殿下,我……” 不知道为何,他整个人像是被掰成了两半,一边理智告诉他,他回去是对的,对任何人都是最好的,可是另一边却像有个声音在心里拼命叫嚣:他走了殿下怎么办?怎么可以把他独自留在这虎狼之地任人欺凌? 易安打断他道:“就这么决定了,你不必多说……琴歌你,不适合留在这里。” 又道:“你安心养伤,我们过几日再来看你。” 起身向外走去。 或许在琴歌奋起反抗之时,他们就已经不是一路人,已经没有多少话可说。 在他面前,他该表现出如何的姿势?愤怒他的不识大体?钦佩他的宁死不屈?还是嫌恶自己的肮脏懦弱? “殿下!”琴歌唤住即将出门的两人,苦笑一声道:“殿下您真的觉得,我们做得这些有意义吗?” 易安正要掀帘子的手一顿,却并未转身。 琴歌道:“我们之所以来大秦,是因为不想打仗,可是现在怕打仗的人,真的是我们吗?” 易安呼吸急促起来,琴歌继续道:“人吃了东西是要消化的,国家也是一样……大秦灭了三国,那三个国家,人心尚未屈服,地方尚不安宁,诺大的地盘需要镇守平定,需要治理安抚,还要防备北齐乘机南下……大秦如今看似如日中天,其实正是最为虚弱的时候,现在怕打仗的,不该是他们吗?” “秦王能一口气灭掉三国,岂是平庸之辈,焉知不是他假做沉迷,好拖延时间,等稳固了地盘,再将我们一网打尽?”琴歌道:“殿下,我们在这里和秦王纠缠不休,到底是我们缠住了他,还是他缠住了……” “住口!住口!”易安厉喝一声,胸口剧烈的起伏,捏在布帘上的手微微颤抖,片刻后才逐渐平缓下来,一语不发的掀帘出去。 “殿……”琴歌一声殿下刚出口,便听到门外传来对秦钺见礼的声音,默默闭上嘴。 林诺知道他在说什么,道:“我会处理干净。” 他的目光落在虎子身上,有些黯然:便是杀了这些人又怎么样?失去亲人的疼痛也不会有丝毫减弱,他尚且如此,何况其父母兄弟? 可惜他不会起死回生之术,也没有佛家超度转生的本事,在这里徒留伤感,遂一转身,在众人面前消失不见。 到了无人处,林诺掐动法决,一道玉剑的虚影出现在空气中,渐渐由虚化实,而后又一化十,十化百,向四面八方飞射而去。 这东西名为剑书,名字挺高大上,其实功能比林诺前世用的手机差多了,林诺方才用的功能,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无指定对象群发短信,离此地较近有一定修为的修真者都能收到。 若不出他所料,这玩意儿一出,那些人所在的门派,会在第一时间被收拾干净,这也是他答应狗儿爹的事。 两千年前,天道盟召集天下道门,在天道镜前发下誓愿,定下仙凡之规,但凡无故杀戮凡人者,天下共诛之。此愿一发,天下灵气都乖顺了两分,天劫也变得温和了许多。主导此事的几位化神期大能更是功德加身,原本九死一生的生死大劫也不过轻轻劈了几道天雷便过了。 至此之后,天下修者的入门之誓上,都加了不得妄杀凡人一项,偶尔有几个漏网之鱼,却往往是被人故意豢养的。 只因自天下道门向天道立誓,得天道认可后,护佑凡人、诛杀这些妄杀凡人者,便会有功德加身,这玩意儿在渡劫之时,比任何天才地宝都要管用,是以往往什么地方出现一个破戒的修者,便会被人争相捕杀。 野怪供不应求之下,便有人开始家养,找一处穷乡僻壤之地,扶持一个小门派,瞒过此条戒律,虽怕沾因果不敢直接让他们去滥杀无辜,却可有意无意纵的他们不可一世,等到有需要的时候,便斩杀了供渡劫之用。 先前林诺一听他们整个门派都是这般风气,便知道定然是被人豢养的,他这会儿发了剑书出去,豢养他们的仙门定会立刻将他们收割——否则等外面的人来抢人头,他们就血本无归了。 可怜这些家伙们自以为是高高在上的仙人,却不过是养在圈里等着过年宰杀的家畜罢了。 “可惜这地方又不能呆了。”林诺叹了口气,太远的路他懒得用脚走,从空间法器里取了一张小挪移符来,这东西可带着他定向传送五百里,他对着星星辨别了下方向:“就这边罢!” 一阵眩晕之后,林诺落在一道山崖下面,潭水清幽、鸟语花香,景色竟相当不错,只是他受伤之后,灵觉被限,并不能感知到附近有没有人家,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到了什么地方。 他方才明里取得是小挪移符,暗地里用的却是大乾坤符,两者刚启动时有几分相像,等能发现不同的时候,想阻拦也来不及了。这一手也算是他的专利,旁人想到也用不起——大乾坤符忒贵。 当然贵也有贵的好处,虽然大乾坤符不能预设方向位置,距离也是随机的,但它不受环境限制,而且哪怕再近,也比小挪移符要远的多。 林诺靠着山崖坐下来:希望跑的够远,这可是他最后一张大乾坤符了。 更希望,他是想多了。 他心中有些不安,方才在虎儿家时,他分明感觉到周围气息有些动荡,应该是有高手隐藏——若不是巧合,便只可能是冲着他来的了。如是后者,他只希望这一张大乾坤符能甩脱了那人,如今他的本事,也就能欺负欺负小辈,真来什么高手,连跑都跑的不够快。 今天发生的事有点多,林诺抬头看着漫天的繁星,轻轻叹气:还剩下最后两个月,怎么就不能让他消消停停的过呢? 下一瞬,林诺脸色骤变,闷哼一声,挣扎着站起来却一个踉跄撞到面前的青石:“火儿!火儿!” 声音中竟带了几分甜腻惑人的味道。 林诺咬牙不再吭气,冲进水潭,下一瞬,火儿从他眉心跃出,潭水瞬间变得冰凉刺骨,却依然无法抵御仿佛来自于灵魂的阵阵情1潮,身体不可言说的部位传来无法忍受的麻痒和空虚,每一寸肌肤都在疯狂的叫嚣着,渴望着被温暖、被摩挲、被挤压…… 要……要……想要…… “呃!”林诺闷哼一声,狠狠撞向山崖,山石伴着水花一起坠落,砸在他的身上,带给他的除了疼痛,却还有酥麻,让他再一次浑身颤栗,难以忍受的撞向山崖……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诺精疲力尽的上岸,踉跄的走了两步之后跌倒,跪伏在地上喘了许久,才慢慢坐下,声音低低的恍如自语:“方拓?” 一个低沉的声音答道:“是。” 于是林诺不再说话。 他是被系统换着花样折腾惯了,又太相信这个人的信誉,所以一有什么不对劲便下意识算在系统头上,却浑然忘了,这两次,分明就是方拓下在他身上的千丝蛊发作的症状。 方拓蹲下来,在林诺嘴里塞了一颗药丸,施法将他身上的水汽驱除干净,又将身上的大氅取下来披在他身上,然后在一尺外坐下。 林诺偏着头,没去看他,更懒得说话。 男主大人如今已经威震八方,拿出来的药自然是好的,林诺很快恢复了力气,从空间里取了一坛烧刀子出来,靠坐在石头上喝。 他没想着再跑——他最后一张大乾坤符已经用掉了,就算没用掉,那个人既然连心魔重誓都不顾的引动千丝蛊,他就算躲到天涯海角,也一样会被他找出来。 林诺这辈子,要容貌有容貌,要家世有家世,要资质有资质,却藏在凡人堆里几百年,除了身受重伤外,就是不想见方拓。 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了几百年,可他还是没想明白,他和方拓之间,怎么会变成这种样子!男主这是间歇性发癫呢还是崩人设了? 若不算前世看的小说,他和方拓,真的一点都不熟。 他和方拓见得次数,他掰着手指头都能数完。 第一次是退亲的时候,他几乎完全让管家出的面,等事情办成了,才说了两句场面话,勉强算是认识了。 第二次是在一个秘境的入口打了场群架,他和方拓虽然是同一方的,可是从头到尾林诺别说同他说话,连看都没多看他一眼。 第三次的时候,他在潘阳湖喝酒吃螃蟹,正好遇上方拓,方拓送了一坛好酒给他,当时他虽然喝的有点多,但还是记住远离男主的宗旨,说了“谢了”两个字,就转身醉醺醺的走了。 后来两人又在修真集市上遇到过两次,不过去那种地方,许多人都会伪装下容貌,方拓也不例外,所以林诺就假装不认识,同他擦肩而过。 直到第六次见面前,他和方拓一共才说了三句话,勉强算是点头之交吧,可倒霉就倒霉在这第六次见面上。 他闲着没事儿到无尽海去溜达,好巧不巧就碰到方拓和一头半蛟打架。那个时候的方拓还没现在这么厉害,显然不是那半蛟的对手,最麻烦的是他好像灵力有些不继,眼看就要被那条蛇给吞了。 别说方拓和他还算相识,便是遇到任何一个人要被野兽吃了,林诺也不可能干看着,是以想也不想便过去帮忙。虽然林诺也不是那半蛟的对手,但好在他身家丰厚,宝贝众多。先用法宝将半蛟暂时困住,然后塞给方拓一张小挪移符让他走人,自己也掏了一张出来准备逃之夭夭。 按说他的计划是万无一失的,可惜遇上了两个变数,一是在实战上天赋满点的男主居然在关键时候发起呆来了,以至于发动小挪移符的时间迟了片刻,二是不知道咱们的男主大人对人家做了什么,那半蛟对他情深义重的很,见他就要离开,一时又被林诺的法宝困住,焦急之下竟然将头上的银角脱体,射向男主大人。 那会儿方拓正处在传送前的短暂僵直中,如果被击中必死无疑,林诺无奈之下只好暂时放弃传送,自己冲了上去——小挪移符是他给方拓的,也是他自己说,他缠住半蛟让人先走的,结果半蛟他没能完全缠住,若方拓因为使用了小挪移符不能移动而一命呜呼,那岂不是自个儿害死了他? 就这么一耽搁,方拓走了,他却被那只半蛟揪着打的半死,好容易才找个机会启动了定点传送盘,回了密窟,算是捡了半条残命。 说是半条残命,是因为他真心伤的很重,说是必死都不为过。但林诺不怕,他有金手指啊! 在原著里,林家的血统高贵,其中隐藏着凤凰血脉,濒死之时有一定几率会涅槃重生,脱胎换骨、化茧为蝶。为什么原著中原主可以从第一集一直蹦跶到最后一集?就是因为他曾经进行过一次不完美的涅槃,以致升级速度勉强跟得上男主——其实林诺觉得,作者之所以这么安排,完全是因为原主“人气”太高,太早领盒饭的话会损失一大看点。 总之,林诺因为知道自己最大的金手指所在,所以早在几百年前就开始准备,搜集了梧桐木、百凤羽等各种珍贵材料,又花了数年在他的老巢布下大阵,务必保证哪一天他涅槃的时候能达到完美效果。 如今这些终于到了派上用场的时候了,林诺强撑着关了门户、启动禁制、开启大阵,然后躺在床上“等死”。 他放任自己陷入昏迷,体内生机渐渐消失,呼吸微弱,心跳渐缓,血脉中却有一股灰色的气息悄无声息的蔓延、茁壮,万年罕见的凤凰涅槃即将开始…… 然后,男主闯了进来。 后面发生的事,他连想都不愿再想。 “公子,”侍女见他脚步有些虚浮,恭声道:“陛下让奴婢们给您准备了肩舆……” 琴歌摇头拒绝,任谁像他一样被迫躺了十多天,都不会再起偷懒的心思,必然能动弹便多动弹两下。 于是侍女便令人在前面领路,她垂手跟在琴歌身后半步。 琴歌至今不知道侍女的名字,先前她给他念书的时候,向来不肯多言,态度也带了几分倨傲,琴歌还以为她的高傲是因为识字的缘故,现在想来,这位应是秦钺近身之人。 一路上,桃红李白杏花娇,看不尽的美景,可惜秦钺设宴之处离得太近,还未尽兴,便到了地方。 他原因为秦钺唤他来,或是存了羞辱的心,让他和易安、秋韵一同赴宴,又或者是因为他伤势见好,该出来见见人,以辟“琴歌公子因誓死不从,以致被秦王酷刑拷打”的“谣言”了,但到了地方却是一愣,酒宴丰盛,歌舞齐备,但座上却唯有秦钺一人,在他下首设有一座,尚还空着——这所谓酒宴,竟是为他一人而设? 心中疑惑方起,便见秦钺招手笑道:“琴歌快来,寡人等你许久。”竟是一副知交好友的熟稔模样。 虽不知秦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是既来之则安之,琴歌大大方方上前入座。 秦钺击掌,舞乐顿起。 秦钺道:“这几日寡人政务繁忙,也没去探望,不知琴歌身子可大好了?这些日子过得可好?下人可有怠慢?琴歌是寡人的贵客,有何不便尽可直言,千万勿要见外。” 琴歌笑笑,道:“多谢。”并不多言。 几日不见,秦钺眉目间竟比先前平和了许多,身上戾气几乎一扫而空。琴歌心中凛然,这世上肯纳谏的君王不少,但能因为一个阶下囚的几句话,便反省自此的君王,他却是闻所未闻。 秦钺道:“看琴歌如今气色红润,想必也是调养的不错。来,寡人敬你一杯。” 琴歌再道一声多谢,举杯一饮而尽,然而浑黄的酒水刚一入喉,便忍不住大声呛咳起来。 少年咳的喘不过气来,双颊被呛的飞红,眼睛里隐隐泛出水光,实在让人……秦钺呼吸顿了一刻,才起身坐到少年身边,替他在背上拍抚顺气,道:“是寡人的不是,大秦的酒对你们南楚来说,委实太烈了些……来人,换……” “不必,”琴歌终于喘匀了气,道:“就它吧!” 心中升起浓浓的怨念,妈蛋,这辈子没喝过这么差的酒,淡的跟水一样,味道还这么奇葩……不过好歹还有点酒味儿,若换了更淡的,还真不如喝水呢! 秦钺劝道:“琴歌不必勉强。” 琴歌这才反应过来,他和秦钺此刻的距离委实太近了,尤其秦钺的手还放在他背上,看上去仿佛将他半拥在怀一般,让他格外不爽,于是侧身移开少许,等着秦钺识趣的退回去。 秦钺仿似完全不懂他的意思,顺势坐正,占据了琴歌让出来的地方,叹道:“琴歌连喝酒都会呛到,寡人还是要和你同席才能放心些……如此说话也方便。” 琴歌道:“陛下请便。” 不过同席而已,与他争辩反而落了下乘。 便不再理会秦钺,一手执壶一手握杯,开始自饮自酌,目光落在庭前蹁跹起舞的少女身上,手指轻轻敲击在杯壁上,随着音乐无声的打着拍子,竟似真将自己当了秦宫的贵客,好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 秦钺诧异了片刻便恢复自如,有一句没一句的开始闲聊,而后,脸上的随意却渐渐被慎重取代。 这少年不过十五六岁年纪,又是以琴歌剑舞而驰名,是以秦钺虽被他的心性吸引,也知道他颇有智计,却并不以为他在见识才华上有多了不得,但此番闲聊之下,却是惊诧莫名,却又对南楚升起不屑来:如此见识卓著、目光高远之人,但楚人眼中,却只看到了他的琴歌剑舞,且将他以如此不堪的身份送入大秦,不得不说是个讽刺。 替少年又斟上一杯,笑道:“琴歌今儿可还尽兴?” 琴歌好酒,来者不拒,依旧一饮而尽,叹道:“茶浑酒淡,歌平舞拙……差强人意吧!” 秦钺一噎,他原本是想以此为由,出言招揽少年,不想竟得到这个评语,不由懊恼:他是忘了,在饮酒取乐上,大秦便是拍马也及不上南楚,且这少年还是其中的佼佼者——只看他琴歌公子的雅号便知道。 琴歌叹道:“这茶酒好说,陛下若放我回去,不出三日便能让陛下尝尝何为美酒香茗,但这歌舞嘛……” 他此刻略醉,摇摇晃晃起身,道:“我所见之舞者,飘然转旋回雪轻,嫣然纵送游龙惊。小垂手后柳无力,斜曳裾时云欲生。” 秦钺不以为意,正要赞他诗写的不错时,却见琴歌忽然气势骤变,整个人似变得轻盈缥缈起来,举手投足都带着奇妙的韵律,他随意的举起右臂,长袖翩然轻拂,他漫不经心的一旋、一拂、一拧……秦钺终于明白这少年为何会以舞闻名天下。 “飘然转旋回雪轻,嫣然纵送游龙惊。小垂手后柳无力,斜曳裾时云欲生……”原本还觉得太过夸张的诗句,此刻却觉得非此实在不能形容其美妙动人。 秦钺还未回神,琴歌却已然坐下,叹道:“我所见之歌者,倚丽精神定,矜能意态融。歇时情不断,休去思无穷……” 摇头叹息后又开始举杯畅饮。 秦钺心痒难耐,道:“既然歌舞难以入目,不知寡人是否有幸……” 琴歌淡淡道:“我记得陛下是请我来赴宴,而不是侍宴的吧!” 秦钺一噎,他在琴歌面前碰惯了钉子,又得他几度点醒,竟不以为忤,遗憾的摇头便算罢了,正待邀他出去走走,却听底下人来报,相国来了。 秦钺微微皱眉,却还是令人招他进来,琴歌起身:“陛下有政务在身,外臣这就告辞了。” 秦钺拽住他的袖子将他扯回去坐下,道:“听听无妨。” 琴歌遂不再多言。 不出秦钺所料,相国太叔志此刻过来,为的又是鲁子晋的事。 大秦崇尚武力,对内对外手段向来简单强硬,先前国土面积不大、政局稳定时,如此行事还问题不大,可如今国土范围大了三倍不止,各处纷乱频起,麻烦不断,这些大秦官员处置起来,便显得捉襟见肘。 秦钺见到这种情景,便大胆启用了梁人鲁子晋,并日渐重用,却引得本土势力不满,不管什么事都要鸡蛋里挑骨头,弹劾一番,相国太叔志便是其中最为强硬的一个。 太叔志此来,为的是鲁子晋奉命在秦都修的招贤馆,说其耗费大量银钱粮食不说,招来的不是偷鸡摸狗之辈,便是来骗吃骗喝的废物庸才。几个月来,一个正儿八经的人才没找到,反而把整个京城都弄得乌烟瘴气云云。 又一连举了许多事例,说明这群人之害。 秦钺也有些迟疑,他下意识觉得建招贤馆,招纳八方人才是好事,可是太叔志说的也是事实,招贤馆建好足足几个月了,不见其效,反见其害,再这样下去…… 正要说话,却见身侧的少年正仰头饮酒,意态悠然,心中一动,问道:“琴歌觉得,此事该如何处置?” 琴歌摇头:“不知。” 太叔志亦皱眉道:“陛下,朝堂大事,岂是和娈1童耍笑之……” 秦钺挥手打断他,对琴歌道:“寡人知道你最厌恶什么,若你今日给寡人一个满意的答复,寡人便答应你,绝不在此事上勉强与你,如何?” 秦钺虽好色,却自认不会因此而“智昏”,他在取乐和正事上一向分得很清,但却在琴歌身上隐隐有些失控。他一面欣赏甚至珍视着眼前的少年,一面却越来越不能控制自己对他的欲1望。 便算是给这少年一个机会,若他果然值得,他便不再将其定位为塌上的玩物,愿意为他克制一二——这少年虽令他心动,但他秦钺,最不缺的便是各色美人。 琴歌默然片刻后,忽曼声吟道:“古之君人,有以千金求千里马者……” 太叔志不耐烦打断道:“什么乱七八糟的!” 琴歌恍如未闻,继续吟诵下去。他以琴歌闻名,声音自是极为动听,清澈干净又醇美醉人,便是随口念颂,也似有袅袅余音回荡,令人心旌神摇。 “……‘死马且买之五百金,况生马乎?天下必以王为能市马,马今至矣!’于是,不能期年,千里之马至者三。” 琴歌话落,秦钺与太叔志沉默许久,对视一眼后,太叔志道:“但如今来的尽是庸才,总不能当真都重用起来吧?” 琴歌淡笑一声,道:“这也要来问我,你是相国还是我是相国?要不要我帮你把他们送去南楚参加科举考一考?” 太叔志气的胡子都翘起来了:“你!竖子!” “琴歌就这幅脾气,相国莫要放在心上,”秦钺劝了一句,又道:“琴歌你也到了该上药的时候了,寡人这便派人送你回去。” 放风时间结束……琴歌顺手从几上取了颗梨,啃着就施施然去了。 自此,隔几日秦钺便亲自过来,同他下棋聊天,或喝酒饮乐,或行舟湖上……也就这个时候,琴歌能得片刻自由,以致他在无聊时,竟会隐隐盼着秦钺能想起他来,虽他心里清楚这样想不对,但有些本能委实难以控制。 这是在熬鹰呢,琴歌叹气,可真看得起他。 一晃又是大半个月过去,他脸上的伤已经几乎看不出痕迹了,但秦钺却丝毫没有放他回去的意思。他提醒了秦钺一次,秦钺便一连五日不曾放他出去,让他很是焦躁,却也知道,秦钺等的便是他的焦躁、崩溃直至屈服。 晚间,琴歌忽然被一阵嘈杂声惊醒,他最近五感变得极为敏锐,外间尚无动静,他便听见远处传来的呵斥声和犬吠声。 这是……进了刺客? 这个念头刚刚升起,一个黑色人影无声无息翻了进来,一转身,顿时四目相对。 刺客显然没想到里面的人居然是醒的,但他反应极快,呆了一瞬便立刻扑了上来,捏住琴歌的下颌令他吞了一颗药丸,压低声音道:“不要叫,外面的侍女已经被我打晕了,你叫也没用!你吃了我的毒丸,要是没有解药,不出半个月就要毒发……快设法将我藏起来,待我脱险,自会给你送来解药,否则……” 琴歌叹了口气,打断他的滔滔不绝:“你在行事之前,从不先观察下形势吗?” 黑衣人一愣:“什么?” 琴歌拽动手腕,铁链发出沉闷的撞击声,黑衣人好一阵没有反应,虽然他蒙着脸看不见表情,但那呆滞的眼神,看起来有点崩溃…… 他身上刚添了许多伤痕,烧刀子洒在上面有点刺痛。不过林诺这几百年和系统相爱相杀,神经练的粗大无比,最不怕的就是这种单纯的疼痛——烈酒浇洗伤口,这种让普通人哭爹喊娘的疼痛,对林诺而言,就跟挠痒痒似得。 他自己不在乎,方拓却看得难受,却没有说话,只是唇角抿的更紧了些。 林诺又喝了一口,深吸口气,终于转头看了方拓第一眼:“什么事?” 方拓沉声道:“还有两个月……是你的生辰。” 林诺自嘲一笑:“所以你是来给我庆生的?” 方拓默然不语。 林诺吐了口气,道:“不管你是来给我庆生的,还是来给我送行的,我都谢谢你。” 这不科学的世界,修真者的寿元就像林诺上辈子在科幻小说里看得基因锁似得,升一次级开一次锁,加一次寿命,到了日子,多活一天都不成。所以修真者整天就像被狗撵着似得拼命修炼啊修炼,活的还不如普通人纯粹。 不过林诺没这个烦恼,他的伤让直接让他没了升级的可能,退出了这场生命与时间的长跑。 还有两个月,既是他的生辰,也将是他的祭日。 方拓默然片刻后开口,声音黯淡道:“我没能抢到延寿果。” 林诺有些烦躁的又喝了一口:“三千多年,早活够了。延什么寿呢?” “我不会让你死。” 林诺呼吸一窒,捏着酒坛的手顿了顿,道:“你也不是第一天修真,修真之路,从来都是越走越窄,身边的人越来越少……” “……我如今是化神期。” 林诺脸色瞬间苍白,抓着酒坛的手都开始发抖,最后暴怒起来,酒坛重重砸在方拓脸侧的山崖上,厉声道:“方拓,我他妈到底什么地方对不起你!” 他终于不再心存侥幸,以这个人的心性,不惜破誓发动千丝蛊来找他,岂会只是为了来替他收尸? 40.系统123456 第四十章 地上绿草如茵, 空中白云似絮, 远处青山秀丽, 脚下溪水清幽, 还有一片桃林灿若烟霞……好一番美丽的景色, 可惜却如同一幅静止的画,没有半点生机。 忽然间,世界仿佛被人按了播放键一般,绿草开始摇摆,白云开始变幻, 悬浮在空中的落英开始飘飘荡荡, 高高跃起的水滴终于落回溪流,发出悦耳的声响。 下一瞬,无数能量向空中汇聚, 一个人影转眼间由虚化实, 白衣墨发,五官形容难描难画, 再一瞬, 林诺睁开眼睛, 庞大无匹的能量从他身上爆发出来, 源源不断的扩散到每个角落。 许久之后,林诺飘落。 这个世界是他意志的延伸,所以不用去看, 他都知道他造的这座山林, 比先前要小了几分。世界在不断自行完善规则, 将游离的能量消耗完之后,把他的造物也吸收了一部分,幸好此刻他得到创世之力的回馈,不然用不了多久,只怕这世界连立足之地都要没了。 同眉心中的火儿打了个招呼,火儿发出模糊的欢喜的意念,林诺会心一笑,火儿果然成长许多,只这一点,这次辛苦便没有白费。 就地坐下,心念一动,面前出现一只灰白色的小毛团儿,林诺伸手,笑道:“过来,小五!” 小五汪的叫了一声,扑进林诺怀里,蹭在他怀里撒娇,林诺抱着它玩了一会,轻叹一声,怀中的小毛团儿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个世界就是你,你就是这个世界,”系统的声音响起:“这个世界所有的一切,都是你自己,所以它只会按你的意愿来反应。哪怕你变得再强,都不可能在这个世界创造出真正的生命来。” “你说……这个世界?”林诺转头看向系统,道:“你说我不可能在这个世界创造出真正的生命,我可不可以理解为,我还可以拥有别的世界?” 系统冷哼道:“能有这么一个世界,你已经是走了大运了,还想要其它?天底下哪有那么多的好事!你想多了!” 并不等林诺说话,又嘻嘻笑道:“还没有恭喜你,去了才不到一年就顺利完成任务,满载而归。” 林诺嗯了一声,并不说话,他从系统前一句中听出几分酸溜溜甚至不忿的味道——原来这位世界管理系统对他这么个“孤魂野鬼”,竟是羡慕甚至嫉妒的? 自己现在,到底是个怎么样的存在? 只听系统又道:“你要不要看看你走以后发生的事?只要给我少许能量我就……” 林诺摇头道:“有什么好看的?”就算知道了,难道还能再做点什么不成,既然如此,何必平添挂念? 系统道:“难道你不关心韩朴和余生后来过得怎么样?秦钺有没有又喜欢上别人?北齐会不会又打进来?对了,还有南楚,难道你就不担心,你这样近乎儿戏的民主选举制,会将整个南楚弄得一团糟吗?” 林诺看了它一眼,道:“民主?你怎么会有这么可笑的想法?” 系统瞪大了眼:“……啊?”他做那么多事,不为民主为什么? 林诺道:“第一,那个时候我虽然没有完全恢复记忆,但隐约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在正文时间线结束之前尽量破坏剧情不是吗?所以我只要破坏原有格局就可以了,至于以后怎么样,南楚会不会大乱,和我又有什么关系?第二,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在南楚搞什么民主。在没有一个人具备民主意识的时候,民主这种事,岂是我一厢情愿就能做到的?你听过羊和天敌的故事吗?” 羊和天敌?这是什么?系统茫然了一瞬,不过这还难不倒它,他乃是全知全能的系统嘛!立刻检索林诺出身的世界,眼睛闪动片刻后恢复正常,道:“就是,上帝让羊群挑选一只狼或者两头狮子做天敌的那个?” 林诺颔首道:“所以,我只是替他们挑选了两头狮子来统治他们而已。儒家,法家,战斗是这两头狮子的事,与普通百姓无关。不管是仙人诅咒和‘有王则亡’的石碑,还是‘影杀’,都只是为了保证落败的狮子不被彻底消灭。落选的一方会竭尽全力去保护百姓手中握有的那点筹码,因为那是他们唯一翻身的希望。也许此后很多年,百姓们连自己手里掌握着什么都意识不到,但是以后……谁知道呢?” 系统笑道:“所以,你还是很关心他们的嘛,你不想看看自己的安排有没有效果吗?只要一点点能量,我就可以……” 林诺打断道:“我对这个没有兴趣,倒是你,是不是还欠了我一个解释?” “什么解释?”系统眨眨眼,配合他小正太的玉雪容貌,颇有几分天真可爱:“难道你得到的创世之力不够多?难道火儿没有得到成长?比起这些来,你吃的那一点点小小的苦头,又算得了什么?”它方才一直顾左右而言他,就是怕林诺想起来这事儿,可惜还是没能躲过去。 林诺拾起地上的万世书,刚刚系统便是透过万世书进入他的世界的,点头道:“你说的很是,那点苦头的确算不得什么,就算我提前知道,大约也会去的。” 系统眉开眼笑,道:“我就说嘛!这是一个双……” 忽然神色大变,奋力挣扎起来:“你做了什么?快点放了我!” “没什么,”林诺淡淡道:“就是发现我对空间的掌控又明了了几分,所以试一试……果然,当你存在于我的世界时,连你的存在,都要受我的操控,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客气了。” 系统大感不妙,慌忙道:“你要做什么?你别乱来啊!” “放心,我不乱来。”林诺点头,缓缓道:“我是很认真的想给你一点教训——我无所谓吃点苦头,但这苦头吃与不吃,却轮不到别人来做主!” 这系统对他谎话连连,口口声声说合作,却对他半点帮助都没有不说,且不停的使绊子……他很怀疑它的真实目的。 林诺话音一落,系统便发现它的能量忽然被迅速抽取,顿时大惊——作为系统,它除了能量,还能拥有什么?它除了能量,又还有什么指望?它实在想不到,才刚刚经历了两个世界的林诺,居然就有了这种能力,它还是小看了他! 一时间惊慌失措,连声道:“住手!住手!快住手!林诺!你快点给我住手……我错了,我错了!你听我解释,我可以解释的,你快住手啊!” “当初穿越的时间点是不太好,可是也不能怪我,若不是生不如死的时刻,他怎么会主动放弃人生?”见林诺不理,系统急急的解释,却丝毫不能阻止能量的逝去,系统急的快哭了:“阻止你杀秦鉞的,只有第一次是我,后面都是那个世界的意志……你险些爆发的那次吸引了它的注意力,因为你身上覆盖着琴歌的灵魂才没有被排斥出来,但也引起了它的关注,这种情景下,它怎么可能允许外来者杀死世界的中心?这个真的和我没关系!” 林诺充耳不闻,在系统的尖叫声中,他身边的桃树无声无息向两侧移开,让出一条曲折的林荫小路,小路的尽头,一座三层的楼阁凭空出现,宽阔的庭院外竖起篱笆,篱笆上爬满葱翠的藤蔓……院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展,里面长出擎天的大树、奇崛的假山、青色的荷塘……这些造物能量的来源,却不是他自己,而是被禁锢在空中的系统。 “还有记忆……”系统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你不可能带着记忆穿越,你自己也看到了,当你本我意识回归想起一切的时候,两个世界会产生冲突。弱一点的世界,会直接崩溃的!你是去帮助创世,又不是去灭世的……” 林诺看了它一眼,没有半点手软:解释的话说了一堆,却没有一句说到重点——若事实果真如它所言,为何不提前告诉他,而要用欺瞒的手段? “啊!”能说的话已经说完,感觉到自己的能量依旧被飞速的抽走,系统不再寄希望于林诺手下留情,发出一声尖叫,已经淡化成一道虚影的身体忽然凭空消失,下一瞬,一个白色的光点挣脱林诺空间的封锁,迅速冲向他手中的万世书。 林诺之所以拿起万世书才动手,防的便是此时,怎么会让它得逞?万世书上光芒一闪,消失的无影无踪,白色光点撞在林诺身上又弹了回来,系统的声音带上了几分绝望:“林诺,你不能这样做,这是我攒了亿万年的能量,你不能就这样拿走……住手!求求你,快住手啊!” 林诺依旧不理,他目光所及,世界还在扩大,有山峰直冲云霄,有瀑布倒悬而下,甚至半空之中,还有天体在慢慢成形……他不懂得如何从外物上直接抽取能量,但却明白该如何造物,他只需调集系统所在一方的能量大量造物,他的世界便会自动抽取系统的能量——而系统的能量,无论从质还是从量,都让他有些吃惊。 他原本只想抽取少许,给它一点教训,但是此刻却改了主意,因为他发现,系统身上的能量,有一小半异常熟悉,若他猜的不错,应该是来源于他前后经历的两个世界——他记得很清楚,系统曾言,它想要的只是创世成功,而创世之力的反馈,是他林诺的报酬,但如今看来,系统在中间,将他的“报酬”窃取了大半……他很怀疑,这位自私到了极点的系统,口里到底有没有一句实话,它要的到底是什么。 身上的能量越来越少,一直不停怒骂央求的系统终于绝望,他本体化作的白色光点变得五光十色起来,各种颜色拼命的更替,疯狂的闪烁,最后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尖叫:“啊啊啊啊啊!我跟你拼了!去死吧!” 暴虐的能量猛地爆发开来,林诺瞳孔一缩,强烈的危险觉袭来,林诺闭目,身体瞬间消失,然而这并不能让他避开攻击,因为正如系统所言,这个世界就是他,他就是这个世界……暴虐能量所及之处,空间迅速扭曲、分解、消散。 桃林、绿地、别墅、高山……看得见的东西一一消失殆尽,看不见的如风、重力之类存在,也消失无踪,最后世界闪动了一下,陷入无尽的黑暗和静寂之中……黑暗中,只有一点如萤火虫般的白点在无力的闪烁…… 许久之后…… “死了?死了?死了!哈哈哈哈!”白点再愣了好一阵之后,欢快的闪烁起来,看着死寂的世界,发出得意的狂笑:“竟然这么容易就死了!创世之源是我的了!这些能量也都是我的了……我的……我的……都是我的……这下我也可以成……” 白光忽然一愣,声音中充满警惕和失望:“不对!没有都化成能量,空间还在……空间还在……” 它小心翼翼的叫道:“林诺?林诺……你,你别生气……我攒了亿万年的能量都被你吸走了,所以才冲动了一点点,其实我们还是可以好好合作的嘛……” 周围毫无反应,系统小心环顾周围,心中的恐惧慢慢降低,看这个样子,就算没死也伤不不清吧? 系统又试探了几句,心一横,白光一缩一涨,周围的能量如同巨鲸吸水一般向它涌去,然而刚靠近它身边,却忽然倒卷而回,系统吓得魂飞魄散,下一瞬,身上仅剩的少许能量也开始被抽取,忙急声道:“林诺,不能再吸了!在这样下去我会消散的!我消散了,你就只能永远困在这死寂的世界了,想想火儿!想想火儿!” 林诺停下,身影凭空出现,他的模样有些模糊,身上明明灭灭的闪烁着,时隐时现,显然系统那一下,对他也不是没有影响,他的世界倒退的很厉害……林诺脸上看不出多的表情,颔首表扬道:“你吃起来味道很不错,我们继续。” 系统央求道:“林诺,你别这样,我对你还是有用的……你放过我,我从来没有真的害到过你……你忘了只有我可能帮助火儿……” 林诺淡淡道:“你是今天才认识我林诺吗?” 若怕投鼠忌器,若肯委屈求全,那他就不是林诺了。 他和系统之间,原本并不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但经此一役,他若还不明白系统对他的觊觎,那他就是傻子了。 火儿他会自己设法保全,但系统,是他无法理解的存在,有他无法预料的强大功能,这样一个危险的敌人,不趁着对方失陷在他的世界中时一脚踩死,难道留着自杀用吗? 林诺开口:“要有光。” 白色的光芒以系统为中心开始蔓延,速度很慢,可见系统的确已经没剩下多少能量可以抽取了,系统已经沉默下来,它身上的光芒越来越暗,直到最后一刻,才再度开口,声音颓废,带着一种豁出去,你爱听不听,爱杀不杀的语气:“……你打开万世书。” 林诺心中一动,在系统周围布下空间屏障,将它囚禁在一个小小的气泡中,再度造出一个小小的山林——他脚踏实地惯了,这样飘着觉得难受的紧。 坐在软塌上,一伸手,平板电脑似得万世书出现在他手中,林诺道:“如何打开?”他的世界他做主,并不怕系统做鬼。 系统有气无力道:“输入能量。” 输入能量后的万世书形象开始虚化,变幻多次后化作一卷书册模样,书页上出现几行字迹:“使用者:林诺;经历世界:2;等级:2;功德值:0;容貌:???(平均值10);精神:???(平均值10);体质:???(平均值10);技能……” 后面一大串,全都是问号。 使用者林诺……林诺看了系统一眼,合着这万世书,原本就是他的东西。 翻开下一页,上面再度出现几个字:系统智能辅助程序处于特殊状态,是否选择重新生成?注:重新生成智能辅助系统,需消耗功德值十点。 林诺想起自己为零的功德值,默默放弃了这个选项,转向系统,道:“智能辅助系统?”难怪弱成这个样子,当初还吹牛说自己是世界管理系统,负责管理万界。 系统颓然道:“……是。” 又道:“万世书是世界管理系统分发给任务者的终端机,当任务者失去资格的时候,终端机会被回收,分发给下一位……按说世界管理系统和创世系统一样,都是不被允许拥有灵智的,但我作为管理系统的组成部分,不知道为什么会产生灵智。我跟过很多位主人,后来利用任务者对系统的信任,找到了漏洞,隐瞒了万世书的存在,从中窃取任务者得到的能量……我没有别的目的,只是想攒够能量,进化成真正的生命。” “至于任务者是不是会被你坑死,根本就无所谓对不对?” 系统怒道:“万世书自会守护任务者的灵魂,就算失败死了,也不过就是投胎转世,有什么了不起?可是我呢,我就是只要十点功德就能重新生成一段的程序,自由、生命,什么都没有!我就算消散了,也不会有任何人知道我的存在……可是凭什么?明明我也有喜怒哀乐,明明我也……” 它哽咽了一下,没有说下去,又道:“之前的时候,我一直战战兢兢的侍候主人,生怕让他们一个不喜欢,就将我销毁了,可他们从来都不会顾惜我,我越是对他们百依百顺,他们就越是过分……” 它沉默片刻后,道:“我只是辅助任务者熟悉操作万世书的程序而已,只能依附于万世书存在,现在它在你手里,我什么都做不了……你若是想销毁我重新生成一个,也随便你了。” 林诺微微沉吟片刻后,道:“为什么上面我的资料上全是问号?” 系统道:“你的情况很特殊,可能万世书探查不到你的状态。” “可能?” 系统嗯了一声,道:“在万世书上,你的一切都是隐藏的,我看不到你的资料。” 所以才不知道我的功德值为零? 林诺伸手一指,系统周围的空间屏障瞬间消失,能量涌向系统,片刻后,系统重新以小正太的形象出现在林诺面前,林诺只给了它勉强塑性的能量便停下,道:“我还是比较喜欢和有灵智的东西交流,不过前提是同样的错误你不要再犯。” 系统怏怏的应了一声是,虽然暂时存活了下来,但失去一切的它,完全高兴不起来。 林诺道:“你要能量,我给你能量,以后任务成功后,我会分百分之十作为你的报酬,若有其他贡献,我会额外支付能量。” 林诺知道系统这次并未撒谎,自从输入能量之后,他和万世书之间便产生了奇妙的联系,他很清楚的认识到,在他失去资格之前,这万世书便只会依附他而存在,而系统,尤其是失去能量后的系统,则只能依附万世书而存在……既然不怕它失去控制,林诺又无法重新生成新的系统,那就将就着用吧! 系统眼睛亮了下:虽然生死依旧在林诺一念之间,虽然能量是林诺给的,要收回也只是他一句话的事,但总算活了下来,总算还有希望不是吗? 弯腰道:“晋江123456号,竭诚为您服务。” 林诺被这个名字,狠狠囧了一下。 忽然心中一动,看向万世书,晋江123456道:“是穿越重生申请书,要现在查看吗?” 林诺揉揉额头:“穿越重生申请是什么?” 晋江123456怯怯的看了他一眼,道:“你忘了,你成功完成第一个世界之后,获得的不仅是任务者资格,还有管理者资格……有权限处理一定范围内的重生穿越。不是你告诉我让他们先申请、再笔试,后面试的吗?” 林诺瞬间明白过来,道:“当初你故意假装不知道怎么做,来请教我,其实就是让我亲口说出这些话,好当成命令去执行?” 晋江123456心虚的低头。 林诺也懒得同他算旧账,道:“按老规矩办就是,还有,面试的时候,问问金手指意愿。” 晋江123456瞪大了眼,道:“我们哪有什么金手指给他们?万世书等级不够,没办法生成子极系统,更没有实物兑换功能——连我们自己都没有金手指。” 林诺道:“你没有,不代表我没有。” 又道:“他们能要什么金手指呢?要空间我撕一块,要灵泉我造一个,要美貌给她找个漂亮的壳子,要系统,你去!要武功秘籍丹方……上上个世界我正好攒了不少,你不是说那个世界属于最高级别吗,东西想必差不了吧?” 晋江123456傻傻看着他:还可以这么玩? 又问道:“那他们要是直接要天下无敌呢?” 林诺道:“那就直接打发回去投胎就是。这世上有种人,就算你给他一个无敌空间,你知道他最想做的是什么吗?” 晋江123456配合无间:“做什么?” 林诺道:“上课玩手机故意让老师看见,然后藏进空间,逼老师出丑道歉……这就是最让他有成就感的事。” 晋江123456点头,他觉得会这样想的人,一定不止一个…… 林诺淡淡道:“永远只想着不劳而获,最后最大的成就,大概就是超市神偷吧……你能指望他们完成什么任务?” 41.世界三 豪门假子 这是和抓文机器作战的防盗章, 跳定的妹子别急稍后就可见正文了! 以为可以摆脱牢狱之灾的琴歌被浑身的瘙痒折腾醒, 下意识的伸手去挠, 手腕上却又是一紧, 耳中再度传来铁链交击声。 难道是又被挂了? 琴歌睁开眼睛, 便看见雕着精美花纹的床顶,和层层叠叠的床幔。他一身清爽的躺在床上,伤口都被处理过了,身上也清洗过,连头发都散发着皂角的香气。 如果不算被锁在床头的手腕的话, 这待遇还算不错。 “公子, 您醒了?”圆脸大眼,身材娇小的少女端着药碗进门,笑道:“大夫也说差不多这个时辰醒, 所以奴婢去熬了药来。对了, 公子可以叫奴婢小桃。” 她放下药碗,将琴歌的头垫高了些, 道:“公子昨儿夜里发了热, 这是大夫开的药。来, 奴婢喂您。” 如今正是春寒料峭的时候, 琴歌穿着一身单衣被折腾这么久,还泼了几身水,不病才怪, 皱眉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小桃诧异道:“这是宫里啊, 公子您不知道?是了, 昨儿公子病着,昏昏沉沉的……” 又嫣然一笑道:“昨儿可是大王亲自安置的公子您,还请神医务必治好您的伤……奴婢在这里三四年了,从未见过大王对谁这么细心呢!” 琴歌不置可否,就着小桃的手喝了两口,皱眉:丁点儿大的勺子,喂两口还要擦拭下嘴角,这是要喂到什么时候去——这种喝药法,他宁愿被人捏着脖子灌。 正要要求换个法子,看见他皱眉的小桃眼圈已经红了,惊慌道:“对,对不起,都是奴婢的错,奴婢……” 话未说完,门外传来一声轻笑,竟带着几分宠溺:“怎么,才刚醒就发脾气呢?” 琴歌顿觉毛骨悚然。 一身黑袍的秦钺推门而入,坐到他床边,道:“是要让寡人亲自喂你?” 琴歌扯动手腕上的铁链,似笑非笑道:“我更喜欢自己喝。” 秦钺端起药碗轻轻搅动,轻飘飘道:“人要知足,你说,是不是?” 琴歌不吭气了,秦钺药勺伸来,他张嘴便接了——他倒要看看,是他先喝的不耐烦,还是那人先喂的不耐烦。 秦钺长这么大何曾照顾过人,喂了三四次,见药碗中的药汁只降下微不可见的一线,便有些烦躁起来,但一见少年好整以暇,似早料到他会如此的模样,冷哼一声又继续。 两人一声不吭,较着劲儿似得将一碗药喝完,琴歌固然苦的嘴里都没了滋味,秦钺也觉得捏着那丁点儿的小勺捏的手都僵了。 唯有小桃看得眼睛发直:大王待我家公子可真好啊! 终于喝完了,琴歌松了口气,一转眼却见秦钺伸指向他嘴角抹来,嫌弃的扭头避过。 “这是还生气呢?”秦钺好脾气的一笑,抬抬下巴示意:“沾了药汁。” 琴歌的手指望不上,更不愿劳动秦钺,索性伸出舌尖一转,轻轻舐去了。 吐舌这个动作,并不是所有人做来都好看的,小孩子吐吐小舌头是万分可爱,若换了一条肥厚宽大的舌头吐出来,只会让人倒尽胃口。 但少年舌尖纤薄小巧,色泽粉嫩,在鲜嫩柔软的唇瓣上灵巧轻舐,留下诱人的水泽……秦钺顿觉呼吸都有些不畅了。 琴歌一侧脸,将被薄薄的纱布覆盖的伤处转向秦钺:如果不是有自知之明,他一脚就踹上去了——天底下怎么会有这种随时随地发情的畜生! 不是说他宫里收罗了各色美人吗,怎么还一副见到母猪都要发情的模样! 秦钺皱眉,接了小桃奉上的茶汤慢饮,道:“你的伤寡人请神医看过了,虽不敢说能全无痕迹,但治个七七八八是没问题的。只是那药敷上去麻痒难当,怕你不小心碰到了,才暂时限制你的行动,等你伤好了,自会放了你,勿要多想。” 琴歌如何听不出秦钺话中的要挟之意。 他脸上的伤并不能护着他一辈子,莫说能治好,便是治不好,只要他活蹦乱跳的出现在人前,这件事自然就算是过去了。至于以后再如何,还不是秦钺说了算?且不说别的,像如今这样将他弄到宫里放着,做出一副宠爱的模样来,谁还会相信他清清白白?天下士子也再不会将他当了同类来看,日后秦钺再对他如何,也绝不会有人为他出头。 琴歌嗤笑一声,道:“陛下日理万机,还要惦记外臣这区区伤势,可真是辛苦。” 你堂堂天下最强国之君,委屈自己来演一出温柔款款的戏,就为了陷害他一个对天下毫无分量的领国质子的随从——真他妈闲的蛋疼。 拜牢中那一幕所赐,如今别管他说什么话秦钺总要先放在脑子里转个圈,几乎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神色微肃——他最近,似乎在这少年身上放的心思太多了些,且没了往日那种取乐消遣的心境。 琴歌见状,淡淡一笑道:“不知道陛下可曾听过一句话——谎话说了一千遍,连自己都会当真,陛下可千万别演过了头,让人笑话。” 秦钺道:“寡人肯陪你演戏,你们不是该欣喜如狂才对吗?” 他们这些所谓的质子千里迢迢来西秦,为的不就是这个吗? 琴歌也想不明白,当初他是怎么脑子一抽跑到大秦来的,抿了唇不再说话。 秦钺起身道:“寡人还有政务,明日再来看你。” 又道:“有什么想吃想玩的,只管说,便是宫里没有,朕派人去给你在外面找。” 琴歌不答,秦钺也不以为意,转身离去。 等送走秦钺,小桃拍拍胸口,才算是活了过来,不无羡慕道:“公子,大王对您可真好,您可别再同大王斗气了……” 琴歌沉着脸不说话,小桃忙闭了嘴,道:“奴婢去给您端粥来。” ****** 说是明天再来的秦钺一连几天都没露面,琴歌乐得清静,令小桃找了些杂书来看,只是他手腕上的铁索收的紧,只能半躺半坐着,让小桃帮着翻书。琴歌看了两刻钟便不耐烦,让小桃帮他找个识字的来读书。 小桃犹豫了许久才壮着胆子报上去——识字的啊,那可都是了不起的人呢,怎么可能来给人念书听,而且还是给这样身份的人? 不过秦钺的话还是算数的,没多久就真派了个识字的侍女过来,只是那侍女念书的声音柔缓平和,琴歌往往听着听着便睡了过去。 琴歌这段时间的睡眠质量很差,也不知道秦钺给他用的什么药,伤处像是被许多蚂蚁攀爬啃噬一般,他清醒的时候还能忍耐,等睡着了却觉得全身痛痒难当。 也是他白日里表现的实在太过自如,小桃两人若不是见了他睡着时皱眉咬唇、痛苦难耐的模样,还只当神医的话太过夸张。 那日琴歌正听一篇游记听得昏昏欲睡,却见小桃欢喜进来通报:“公子,有人来看你了!” 琴歌微微一愣,便听见外面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声音温暖和煦:“琴歌,殿下和我来看你来了!” 殿下二字入耳,琴歌便觉得心脏碰碰碰不受控制的剧烈跳动起来,下意识的起身却又被铁链拽倒跌了回去。 秋韵掀开帘子,正看见他狼狈的模样,心中一酸,低头假做不见,侧身让身后的人先行。 琴歌全然不觉,看着进门的人:“殿下……” 易安一身白袍,肌肤如玉,五官精致,气质清冷至有些凛冽,进门点头示意后在床前的椅子上坐下,目光在琴歌手上的铁链上扫过,道:“秦王说宫中延医用药方便,等你养好了伤,便放你回质子府……你先安心养着吧!” 琴歌应了一声,让小桃她们去外面侍候。几人又闲聊了几句闲话,秋韵犹豫了一下,道:“听说,你脸上的伤,是你自己……” 琴歌嗯了一声。 秋韵嘴唇微动,最后却化成一句叹息。 所谓人各有志,这世上,有愿意忍辱负重以保全家国的,也有宁死也不肯受辱的……谁又能说谁的选择就是错的? 他和殿下受尽屈辱,可看秦王看似宠爱实则轻慢的态度,谁敢说他们委屈就能求全? 琴歌承受酷刑、自毁容貌,可还不是被锁在后宫,谁敢说他宁死就可不屈? 房中一时安静下来,片刻后,易安开口道:“等此事一了,你就回大楚吧,我会提前禀告父王。” 琴歌一惊抬头:“殿下,我……” 不知道为何,他整个人像是被掰成了两半,一边理智告诉他,他回去是对的,对任何人都是最好的,可是另一边却像有个声音在心里拼命叫嚣:他走了殿下怎么办?怎么可以把他独自留在这虎狼之地任人欺凌? 易安打断他道:“就这么决定了,你不必多说……琴歌你,不适合留在这里。” 又道:“你安心养伤,我们过几日再来看你。” 起身向外走去。 或许在琴歌奋起反抗之时,他们就已经不是一路人,已经没有多少话可说。 在他面前,他该表现出如何的姿势?愤怒他的不识大体?钦佩他的宁死不屈?还是嫌恶自己的肮脏懦弱? “殿下!”琴歌唤住即将出门的两人,苦笑一声道:“殿下您真的觉得,我们做得这些有意义吗?” 易安正要掀帘子的手一顿,却并未转身。 琴歌道:“我们之所以来大秦,是因为不想打仗,可是现在怕打仗的人,真的是我们吗?” 易安呼吸急促起来,琴歌继续道:“人吃了东西是要消化的,国家也是一样……大秦灭了三国,那三个国家,人心尚未屈服,地方尚不安宁,诺大的地盘需要镇守平定,需要治理安抚,还要防备北齐乘机南下……大秦如今看似如日中天,其实正是最为虚弱的时候,现在怕打仗的,不该是他们吗?” “秦王能一口气灭掉三国,岂是平庸之辈,焉知不是他假做沉迷,好拖延时间,等稳固了地盘,再将我们一网打尽?”琴歌道:“殿下,我们在这里和秦王纠缠不休,到底是我们缠住了他,还是他缠住了……” “住口!住口!”易安厉喝一声,胸口剧烈的起伏,捏在布帘上的手微微颤抖,片刻后才逐渐平缓下来,一语不发的掀帘出去。 “殿……”琴歌一声殿下刚出口,便听到门外传来对秦钺见礼的声音,默默闭上嘴。 林诺两世轮回,从未尝过被人宠溺疼爱的滋味,也从不认为谁就一定有必须照看他的义务,便是亲生父亲也是如此,何况是系统?是以他对系统厌恶是有的,说恨就谈不上了,知道系统品行之后,他便不再理会它,却也仅此而已。 爱也好,恨也好,他都不愿浪费在一些不相干的人身上。 这次既然的确承了它的情,又被它找上门来讨要,还是要还一还的,问道:“想让我做什么?” 系统顿时喜笑颜开:“我虽然不能再使用轮回印抽取生魂,但是有一些人在死的时候执念很重,一时不得转生,我可以在这个空档将他们接引过来,投到即将诞生的世界里去……不过一个世界只能丢一个进去,而且不能是分量太重的角色。至于选什么人,发布什么任务——你知道,我不擅长这个……”尝试十万次,成功一次,还是因为人家没鸟它。 “你真谦虚。”就你那境界,何止是不擅长三个字能形容的?林诺问:“还发布任务……你有什么奖励能发给人家?” “额……”系统挠头:“让他们下辈子还能做人?” 敢情是什么都拿不出来,准备空手套白狼呢——因为对某个系统尿性的了解,林诺对这个答案竟一点都不吃惊。 林诺道:“你先找到有穿越或重生意向的人再说吧!”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这世上还是有不少人什么奖励都不要,就只求重生一次的。 系统手中凭空出现一册竹简,递过来道:“这东西可以照见万世,你可以用它查看资料,或者联络我。” “你的终端机?” “嗯,算是吧。”系统身影逐渐消散:“我去接引魂魄。” ****** 一段时日之后,系统有气没力的坐到林诺面前:“三十二个穿越者,十八个重生者,只有两个重生者成功,其余全灭。” “这很正常,”林诺正在万世书中看小说,一面自饮自酌,随口道:“重生也好,穿越也好,都不能让他们本身的能力有任何提升。纵观此类小说,想要成功,大多有金手指,或者得遇贵人,仅仅靠一个剧本有什么用?且原主男女主有气运加持,重生者除非原本就具有极大优势,前世是自己犯蠢把优势败光的,或者在重生之前已经累积到足够的智慧的,才有可能成功。至于穿越,就完全看穿越者的本事了,挑那原本生活环境艰难、性情坚毅能力出众的就是了。最重要的是,你给他们一个总任务就行,别在里面指手画脚的添乱。” 万世书看小说最大的好处,就是一动念就能翻页,方便。 “可是这样成功率还是太低了啊!” 林诺淡淡道:“反正我就只有这个本事了——我又不是真的情感专家。你先按这个标准找着,等回头再找个真正的专家来帮你就是了。” 系统瞪大了眼:“你这是准备撒手不管了?” 林诺低头看着小说,看都没看他一眼,淡淡道:“你以为我们有多少交情呢?” “你……”系统气的不轻,抬手便要将林诺手里的万世书收回来,又怕更惹恼了他,硬是没敢动手,忍了气道:“怎么是为了我呢,先前那两个人完成任务回馈的创世之力你也感觉到了吧?你若是撒手不管,这个可就没了!” “哦。” 林诺有些无聊的翻页,这些年经历的太多,书中的爱恨情仇很难入得了他的心。 所谓创世之力,他的确感受到了,但他同样感觉到,即使他什么都不做,他的世界也在不断自我完善,还真不稀罕那点微弱的几近于无的力量。 “你只是帮忙出了主意,选了人,做的少自然得到的回馈就少,”系统道:“要是你自己……” 林诺终于抬头,似笑非笑道:“这是想忽悠我去帮你做任务呢?” 系统一噎,道:“怎么叫忽悠呢,我说的是实话……” 林诺低头:“没兴趣。” 见他油盐不进,系统无法,原地兜了几圈,道:“你不稀罕那点创世之力,但火儿你也不管了吗?” “火儿?”林诺一愣:“它怎么了?” “你不会到现在还不知道吧?你把它带到这里来了啊!” “嗯?” 林诺闭上眼睛开始搜寻,火儿是寂灭之火,若是它不主动释放力量,这世上没有任何人能感应到它的存在,但林诺到底蕴养了它数百年,加上这是他的世界,很快就察觉到了端倪,手中托起一道无形、静谧的火焰。 林诺皱眉,火儿身上,没有任何信息传递出来。 “火儿怎么了?” “它现在还好好的,”系统道:“你的世界时间法则不全,在这里,除了我和你以外,任何东西都处于凝滞状态,火儿自然也一样。不过以后就难说了。” “什么意思?” 系统道:“你要是仔细点的话,应该会发现你世界的能量正在变得越来越稀薄,空间也在缩小,那是因为世界正在演化规则,在大肆消耗能量,火儿作为你的世界的一部分,它的能量也在被吸收,等到一定程度就会慢慢消散。你要是想保全它的话,要不将它带入其它世界,要不就提供足够的能量。” 林诺能察觉系统的话是真的,将火儿收入眉心,发现并不能阻止它能量散失,默然片刻后,道:“我记得你说过因为我身上没有轮回印,所以根本无法在你主人的世界轮回。” 这世上,他谁都能狠得下心来不管不顾,可是火儿却是例外。在他最低谷的数百年,是火儿一直陪伴他身边,也是因为他,火儿才产生灵智。在他心里,火儿便如他自己的孩子一般。 “我自然有办法!”见终于打动林诺,系统得意洋洋道:“虽然没有办法和正常人一样转世,但是只要你们双方达成协议,你就可以替换他的人生。” 林诺道:“你早就打算好了?” 系统嘿嘿一笑,道:“你打开编号为晋江*********号的世界。” 万世书到底不是凡物,林诺心念一动,便有一个故事传入脑海,倒有点像男版的西施传。 很狗血的故事。 说是群雄争霸时代,西秦强势崛起,连灭韩、赵、魏三国,周边只剩了南楚和北齐。南楚地方虽大,但向来文风鼎盛,武力上并不出众,楚人好的是诗酒风流,便是男人,也以弱不胜衣为美。剩下两国,西秦坐拥雄关,连灭三国,正是势不可挡之时,而北齐铁骑彪悍,从不畏惧任何强敌。 猛虎在侧,南楚心惊胆战,为免哪一日就被西秦灭了国,战战兢兢送去公主和大批“聘礼”,希望以和亲的方式暂缓危机。 西秦国君将公主笑纳,却又点名要南楚将二王子宜安送去做质子,且以琴歌、秋韵为从。须知西秦国君秦钺最好男风,而二王子宜安乃是南楚第一美男子,琴歌和秋韵二人则是南楚有名的才子,有南楚双璧之称,不仅容貌出众,且一个擅音律,一个擅诗词,琴歌和秋韵也并非二人真名,而是南楚人送的雅号。此刻秦钺点名要这三个,其目的不言而喻。 南楚人既觉得羞耻难当,却也松了口气,急忙忙将三人打包送去了西秦。 秦钺不愧是色中恶鬼,当日便和易安王子共度春宵,而后也极尽缠绵,竟连朝政都倦怠了似得。 秦钺好色,易安王子虽容貌绝世,可也不能让他一心以对,秋韵公子和琴歌公子他也是要享用的。谁知琴歌喜欢的却是易安,竟不肯应,自伤婉拒,但秦钺岂是怜香惜玉的人?直接用强。琴歌誓死不从,挣扎中刺伤秦钺。秦钺大怒之下,先是施以酷刑,然后让最最低贱的罪奴将他凌1辱至死。 琴歌的惨死令沉浸在秦钺多情假象下的易安和秋韵悚然惊醒,他们默默的开始积累势力,编织消息网,拉拢人脉,豢养死士,然后在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易安在秋韵的掩护下,诈死脱身了。 易安走了,秋韵自然就倒了霉了,秦钺在暴怒之下,也对在他面前一直表现的柔顺懦弱的秋韵刮目相看——居然背着他做了那么多的事!于是秦钺对秋韵百般折辱,却越发发现此人性情坚韧不屈,才华心智过人,且整个人如冬日暖阳般温暖动人,于是竟渐渐喜欢上了。 后来易安去了被秦钺占了的韩赵魏三国,收拢了一股不小的势力,趁秦钺出巡时,围了他的别宫,为的自然是杀秦钺,救秋韵。可是这个时候秋韵却忽然发现,他在和秦钺经历了许多的故事之后,深深的爱上了他! 于是深爱着秋韵的易安在秋韵的央求和威胁下,黯然退走,结局——he。 这是正文。 然后番外讲述了十多年以后秦钺、秋韵和易安幸福的生活。 见林诺接收完信息,系统叹气道:“西秦暴1政,正文结束五年就被灭了。”于是创世失败。 林诺点头:因为爱发动战争这种事儿不少,但是因为爱而维持和平,这个难度忒高了。 “如果创世成功,是不是可以将火儿放进那个世界?”这种剧情,他倒是不反感去破坏一下。 系统摇头:“当然不行,那个世界等级太低,根本容纳不下火儿。不过它可以藏在你的灵魂里吸收能量获得些许成长。” 又劝道:“你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去了那里,你的灵魂能得到锤炼,火儿避免消散,若是成功,还能有世界之力的反馈……” 林诺打断道:“没有可以直接容纳火儿的世界?” 系统道:“火儿的等级是很高的,你舍得……” 话音一转道:“反正要是有这样的机会我一定告诉你!” 林诺沉默片刻后道:“我要替换的是谁?” 系统知道他是允了,眉开眼笑,道:“琴歌。” “哦。”替换的是琴歌的话,剧情颠覆起来倒是一点都不难,琴歌以琴歌剑舞驰名天下,可见习武是有天分的。他这几百年在凡间闲逛,武功兵法见得着实不少,琴歌原是世家子出生,轻而易举便能入仕,他只要替楚国同西秦打上几场胜仗,自然也就没了质子的事,攻受两个也就没了相识相爱的契机。 系统道:“不过有两件事先要说好,省的回来你又说我坑你。第一,你只是替换了琴歌的灵魂,你拥有的能力完全带不进去,我也没什么金手指可以给你,所以你去了,也并没有什么比普通人强的地方。第二,琴歌把人生交给你,也不是没有条件的。” “什么条件?” 系统指指万世书:“让他自己告诉你。” 万世书中,一个纤细少年的身形慢慢浮现,对林诺弯腰行了一礼,凄然道:“我希望你能替我守护他,陪伴他,让他一生安乐。” 这个他,约莫是易安了。林诺却也没去确认,将杯中酒一口饮尽:“抱歉,我做不到。” 42.世界三 豪门假子 第四十二章 安宁再醒的时候, 已经天光大亮,刚刚经历了一次出卖、一次发泄、一次毒发的安宁用句恶俗的话来说,他感觉身体完全被掏空, 躺在床上连根手指都懒得动一下。 小小的赖了一会儿床, 安宁在枕头底下没有摸到自己的手机,才想起来自己的手机被那男人顺手牵羊摸了去, 于是拨通宾馆的内线电话, 问了句几点了,得到9:10的回答后又让他们送一份早餐上来。 等安宁冲了个澡,换了衣服出来的时候, 早餐已经送到了, 不过送早餐的人正坐在餐桌旁自顾自的享用着自己的一份。见安宁出来, 男人招手笑笑:“认识一下,我叫郝飞。” “安宁。”安宁在他对面坐下来,喝牛奶吃面包, 郝飞看着他的模样的, 道:“不喜欢西式早点?” 安宁“嗯”了一声, 没有说话。 郝飞知道这些家教森严的世家子,嘴巴里含着东西的时候, 是绝对不会开口说话的,耸耸肩安静等他吃完了,才道:“你爸昨天派人找了你一整夜, 他自己也亲自去酒吧问过……你现在要不要给他打个电话?” 安宁问道:“我的手机呢?” 郝飞道:“你的手机上有定位, 我放回酒吧了, 这会儿要不是丢了,就是让你爸给找回去了。”又一伸手,将放在桌子上的纸盒推过来:“这个赔给你。” 正是安宁惯用的牌子,最新款,不算贵也绝对不便宜就是。 安宁没接,伸手道:“手机用下。” 郝飞不以为意,以安宁的出身,会对一个手机动心才怪了,将自己的手机递过来,见安宁熟练的拨号,郝飞笑道:“看不出来你还是个乖宝宝,现在能记得住父母手机号的小孩子可不多。” 安宁不理,到最后一位数字却迟迟没有按下去,最后烦躁的将手机屏幕按掉,还给郝飞,道:“算了。” 起身去橱柜取了包烟拆开,郝飞跟在他身后,靠在柜子上近距离看着安宁的侧脸,再次赞叹一声:这小孩儿长得可真漂亮! 口中道:“其实你根本不会抽烟吧?不会抽烟就别抽了,小孩子肺嫩……” 安宁不耐烦的打断道:“不用你管!” “不用我管?”郝飞愣了下,又低笑起来,道:“你这么闹腾,难道不就是想让人管管你吗?” 安宁手僵了一下,眼神慢慢黯淡下来,是啊,逃学、泡吧、吸毒……不就是想让人管管他吗?不就是……想要一句能让他安心的话吗? 心中的酸楚又慢慢涌了上来,闭了闭眼:连陌生人都看得出来的事儿,他们就真的……这么狠心吗…… 将手中的香烟慢慢放下,安宁看向郝飞,勉强笑笑,低声道:“我心情不好,说话冲了点,你别放在心上。”便是有再大的怨气,也不该对不相干的人发才是。 看着少年受伤的眼神,和脸上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郝飞感觉心被划了一刀似得难受,挥挥手道:“放心,你小孩子家家的,我和你计较什么?任谁要经历你那些糟心事儿,心情能好才怪了。要不,再多骂几句?” 安宁噗嗤一声失笑,这个人,哪怕立场不同,也让人讨厌不起来,道了谢,拿起外套,道:“今天是周五,我还要去上学,就不打扰了……还有,谢谢你昨晚的招待。” 郝飞点头,含笑看着少年开门离开,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了下来,郝飞,你他妈今天真是温柔的让老子自己都不敢认了…… 不过这孩子,真的,挺可人疼的……郝飞掏出烟点燃,将自己的面孔隐藏在烟雾中。 监控中看到的少年,伸长腿随意的靠在沙发上,冷冷看着烧成火人的董华,冷漠、优雅,又极度的危险…… 卫生间里找到的他,明明已经虚弱的站都站不起来,在威胁靠近时,却又会毫不犹豫的亮出锋利的爪牙…… 而如今的安宁,却又失落脆弱的仿佛一只被主人抛弃的流浪狗。 不管哪一个,都他妈致命的招人。 郝飞仰头吐出一道烟圈,他从不相信一见钟情,但这世上就有人,只一眼就能让你刻骨铭心。 一根烟抽完,拿起手机找到号码拨了出去:“喂,齐总是我……嗯……昨天令公子在我的酒店……晚上看见他神不守舍的一个人在路上,就收留了一晚,早上才知道他身份……嗯,挺乖的孩子,没添什么麻烦,倒是我的酒吧管理不善,给你添了麻烦才对,哈哈!放心,这个事儿我一定给你一个交代……当然,我也会找人要个交代……嗯,说是去上学,不过看他身上手机钱包都没有……嗯行,那再会。” …… 安宁不紧不慢的走在路上,他没着急赶路,以他的速度,等他走到学校早该放学了。 他绝不相信郝飞昨天把他藏起来,只是为了让他这位主角不出现,好有时间处理事情,八成是用他当了筹码得了什么妥协了,所以若他想的不差,再过一会就该有人来找他了。 果然不等他走完一条街,一辆黑色轿车在他身边停下,司机下车给他拉开车门,安宁愣了下,才进去坐下,叫了声爸爸,道:“您怎么……” 齐正阳打断道:“姓郝的小子昨天没为难你吧?” 安宁摇头,齐正阳生意做得大,人总在世界各地飞来飞去,便是偶尔在家,他们父子之间也没多少话说,真正坐在一起好好聊天的次数,一只手都数的过来。这次他闯的祸不小,齐正阳出面是正常的,但他还以为最多会派司机来接他呢。 司机将车门关上,自己上车发动,安宁才道:“爸,给你添麻烦了。” 齐正阳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他昨天几乎一夜没睡,口中道:“父子之间,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只要不给我丢脸就成。” 又道:“董家的小子伤的有点厉害,皮肤大面积烧伤,脸毁了一小半,有一只眼睛视力下降到差不多为零,和瞎了也没区别。” 安宁嗯了一声,不答话。 齐正阳侧头看了他一眼,咦了一声,道:“居然没被吓到?” 安宁淡淡道:“染上毒1瘾,和瞎了一只眼睛,哪个更惨?”哪个更惨,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但对安宁来说,当时放火虽然的确是冲动之举,但却绝不后悔——若不是他强撑着打发了记者,他现在是什么下场?若是他一辈子戒不掉毒瘾,又是什么下场? 齐正阳看了他一阵,忽然噗嗤一声失笑,还越笑越大声,在安宁头上摸了一把,笑道:“原来一直嫌你小子不像我,现在发现你骨子里像极了老子的时候,偏偏又不是亲生的了!这操蛋的!” 安宁不满道:“爸!” 齐正阳哈哈一笑,漫不经心道:“齐家的股份恐怕没你的份了,你还有两个月高考,喜欢什么专业就报什么专业吧!” 这是说,除了齐家的股份,一切如常吗?他不会被赶出齐家? 安宁眼睛渐渐亮了起来,鼻子微酸,歪头靠在齐正阳身上,抱怨道:“爸你早说这话,就没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了。” “还成了老子的错了!”齐正阳向下挪了挪身子,让他靠的更舒服些,口中却骂道:“平时看你像个聪明的,谁知道钻起牛角尖来这么厉害……一条狗养十几年还有感情呢,何况是个儿子,那是说扔就扔得掉的?还有,你以后少跟你妈学那么些坏毛病,有什么话不会直接说吗?将自己朝死里折腾,等人想起来好去安慰你?你又不是她生的!” 安宁嘀咕道:“我还不是你生的呢!” 话刚出口,就被齐正阳一巴掌拍在脑门上:“妈的又戳老子心窝子!” 安宁嘻嘻笑道:“知道了知道了,下次不会了!哼,我就不信你年轻的时候没犯过这毛病!” “那也是,”齐正阳感叹道:“人年轻的时候,谁没矫情过?也是你们有精神折腾……” 汽车停下,安宁看着门口的牌子,讶然道:“董家报警了?” 齐正阳嗤笑一声,道:“董家娘们是个蠢货,她就那么一个儿子,恨不得拉你去枪毙呢!” 又道:“我联系了美国的疗养院,等出来我派人送你过去。” “不用,”安宁想也知道是为了戒1毒的事,道:“我自己能行,昨天我已经熬过一次了,不过如此。” 齐正阳笑道:“小子有种,不愧是我齐正阳的儿子!不去就不去吧,不过那玩意儿必须得戒,我齐正阳的儿子,可以恶,不能怂!要真被毒1品或其他什么控制了……不管是你还是齐臻,老子一样逐出家门!” “知道了!” 齐正阳满意一笑,拍拍他的肩膀,道:“法律代表秩序,你可以蔑视所有人,但是不要蔑视法律……去了别乱说话,听律师的。” 结果安宁几乎没有机会开口。 吸毒的事儿包括董家在内,没有一个人会说出来,所有人异口同声是在玩真心话大冒险,因为安宁输了,所以假扮吸1毒1者犯1瘾。而董华的事,当录口供的警官将董华受伤后的照片亮给安宁看的时候,齐正阳迅速捂住安宁的眼睛开始发飙,律师也开始滔滔不绝发难,一时间,审案的和受审的几乎颠倒。 “没有哪条法律说泼酒也犯法,”口干舌燥的律师最后道:“监控上看的清清楚楚,我的当事人当时完全没有伸手点火这个动作,我实在不知道这案子还有什么好审的,我当事人只有十六岁,董华已经是成年人了,他明明知道自己身上泼了酒,还主动靠近手里拿着香烟我的当事人,出了意外难道还要怪我的当事人不成?” 哪怕律师彪悍,一套程序走完出来,也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父子两个找了个地方吃了午饭,又送安宁去上学,齐正阳道:“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 安宁一愣:“嗯?” “别墅?车子?游艇?” “爸你干嘛?”安宁道:“不是说上了大学才给我买这些东西的吗?不是遣散费吧?” 齐正阳摇头失笑,道:“胡思乱想什么呢?” 又道:“董家完了,老爹我吃肉,你喝汤。” 安宁哦了一声,点头表示明白。 董华的行为,有些越界了,他们这个圈子相互之间捅刀子不算什么,但只限于经济手段,董华哄骗他染上毒1瘾这一点,已经犯了众怒,若齐家不认他,不替他出头,什么事儿都没有,但若齐家还认他,这事儿就必须要有个交代——至于董华被烧伤的事儿,那是意外不是吗? 而且董华让记者进去拍照,虽然针对的是安宁,但很多人都会受到牵连。齐正阳利用这一点,很容易找到同盟——毕竟想吃肉的人不止一个,再加上董家家长的独子受伤致残,董家股市大跌,也正好是下手的大好时机。 见安宁不开口,齐正阳道:“要不给你开个小公司玩玩?” 安宁摇头:“不感兴趣。爸要不你给我请个乐器老师?我想考音乐学院。” 齐正阳道:“你现在才学,不觉得太晚了吗?专业考试成绩都出了!算了,我还是去给你捐个图书馆算了!你这小子,想起一出是一出!” 安宁笑道:“谢谢爸!刚刚我在街上,看见有卖古典乐器的店,总觉得玩那个很帅!爸你不是说了,我想学什么就学什么吗?” 又笑嘻嘻安慰道:“高考我会尽量多考几分,省得您的图书馆捐的太没面子。” “音乐学院附近正好有个别墅群刚完工,老刘留了几套内部消化,我去问他定一套,你念书的时候住。”齐正阳道:“你就算不住也先留着,如今房价还要涨几年,买个房子有时候比开个小公司升值还快。” 安宁没有拒绝,齐正阳做生意的时候,会一分一毫都算的清清楚楚,但花钱的时候,却只把它当数字,眼睛都不眨一下的。他早就说过等安宁上大学的时候给他买车买房,如今自然不会因为不是亲生的了,就收回这句话。 “先说好,跟秦臻一样,这别墅加一辆车,就算老子完成任务了,大学学费你自己挣,要拉投资的话先写计划,利率和银行一样。” …… 安宁在学校附近的手机店下车,重新买了手机,刚走到校门口,就看见有两个人正拉拉扯扯。 “我过得怎么样,有没有什么人欺负我,跟你有什么关系?我在哪里打工,又和你有什么关系?你做你的豪门大少爷,我当我的贫民小丫头,请你以后不要再管我的事行不行!”齐倩然愤然摔开齐臻的手,向校门内跑去,进门时踉跄了一下,用手抹了把眼泪,快步跑了。 齐臻看着少女的背影,眼神黯然,许久之后才转过身来,顿时神色一变,冷冷道:“你在这里干什么?” 安宁正闲闲靠坐在他的汽车上,看着他道:“原来你和她之间,就是这样相处的啊!哈,蛮有趣的。” 齐臻冷冷道:“和你有什么关系?” 齐臻和安宁之间的关系向来如此,一个坚持不懈的示好,一个自始至终的厌恶,原因便在安宁的出身上。他是私生子,当初他母亲乔丽和齐正阳一夜情意外有了身孕,刚好那个时候齐臻的母亲生了重病,乔丽还大着肚子闹到了乔家,让她连去都去的不得安宁,后来乔丽凭着生了儿子进了乔家,齐臻会给他们母子一个好脸才怪。 不过现在看来,齐臻的厌恶也是因人而异,如今明明知道齐倩然才是那肚子里的孩子,对他们的态度却也没说换那么一换。 安宁今天得了齐正阳的话,心头阴霾尽去,心情好得快飞起来,也懒得同齐臻计较,笑笑道:“我就是奇怪,怎么现在都验明正身了,兄妹之间还玩这套?” 齐臻冷然道:“齐宁,不要把什么人都看得像你妈那么龌龊!” 安宁笑容敛去,神色一冷,道:“别忘了她不仅是我妈,更是你那宝贝妹妹的妈!我麻烦你用点脑子想想两件事,第一,她亲口说,是安……安爸安妈把她换掉的,所以从头到尾,你也好,齐家也好,并没有做出什么对不起她的事对不对?第二,她现在很清楚你已经知道你们两个是兄妹关系,你根本就不会再在某方面纠缠不休……所以,她有什么理由这种态度对你?” “她不过……”齐臻说了一半停下,看了安宁一眼,但:“她怎么样和你没关系,我也没指望你这种人能明白她!让开!” 安宁的好心情被破坏殆尽,自然也不肯让齐臻好受,耸耸肩道:“不就是想说,她是不想再和齐家和你有什么纠缠,才故意这样拒绝你的吗?大哥啊,拜托你有空多看看偶像剧吧,天底下拒绝人的方法有千万种,但绝不包括这种口口声声‘不用你管’‘和你没关系’,但每句话每个眼神都在说‘我很可怜,我需要安慰’的这一种……” “还有,劝你一句。人呢,是一种群居动物,要相互依存才能生存下去。所以人类会本能的对身边的人表示善意,不管对方和自己是否认识,有没有利益关系。绝大多数人都会愉快的接受这种善意,但是也有人是例外……哥,你知道是什么人吗?” 齐臻心里莫名烦躁,皱眉:“安宁,我没空在这听你胡说八道!” 安宁竖起手指,道:“只有两种人,会对周围的人表现出的善意觉得厌恶,反而喜欢别人对自己横眉冷对,一种人呢,是自我感觉太好,人家随便给他点好脸,他就以为别人想从他那里得到什么好处,他以为他是谁?上帝呢还是软妹币,只当人人都把他当回事儿?另一种人呢,就是得了一种名为‘犯贱’的病,就喜欢被人骂、被人顶……哥啊,你说你是哪种?” 齐臻沉声喝道:“齐宁!” 齐臻不高兴,安宁就高兴了,再接再厉道:“以前呢,我以为自己是私生子,总觉得不住你,所以才让着你,你倒觉得我在讨好你似得……你也不想想,你有什么地方值得我讨好?我是没钱花呢,还是没人疼?早知道你就喜欢被人骂,我该早点满足你才对的!哥,犯贱也是病,赶紧治吧!” 见齐臻黑着一张脸,手握成拳,似乎下一刻就要冲上来打架,安宁从他的车上起身,道:“最后一句,说完就走!” 慢条斯理走到齐臻身边,揽着他的肩膀,低声道:“哥,如果有人见人就呛声,那是她有病,如果有人,只对你一个人呛声的话,要不,就是她打心眼里讨厌你,就像你对我,要不,就是知道你有贱病,在故意钓你呢,凯子!这么简单的道理,可偏偏有人就吃这一套,你说奇怪不奇怪?” 他松开手,绕过齐臻,慢悠悠向校门走去,口中曼声道:“这种人呢,用一个字来形容,那就是‘猪’!用两个字来形容的话就叫——‘蠢猪’!” 齐臻转身看着他,咬牙道:“齐宁!”这小子一夜之间,就像换了个人似得,竟然敢这样对她说话,若不是昨天晚上刚出事,得了齐正阳的死命令,他一定现在就把这臭小子按在地上狠狠揍一顿! 只见安宁背对着他挥挥手:“弟弟我今天心情好,心灵鸡汤,免费奉送,不谢!” 少年的背影虽看起来散漫,但肩背挺的笔直,步伐闲适中似带着某种奇妙的节奏,看着竟赏心悦目的很。 妈的,真是疯了! 43.世界三 豪门假子 这是和抓文机器作战的防盗章,跳定的妹子别急稍后就可见正文了! “我觉得……”黑衣人吞了口唾沫, 道:“我还是带上你更安全。” 眼睛一眨就想出一个看起来很靠谱的点子, 带上他一定更靠谱。 爬上床来, 掏出匕首,斩向他手上的铁链。 琴歌皱眉,他很不喜欢这样自作主张的人, 淡淡道:“带上我你走不了, 那片湖我过不去。”就算能走他也不会走, 和这刺客不一样, 他是有庙的家和尚。 黑衣人一面埋头苦干,一面道:“那你再想个法子出来。” 琴歌闭上嘴不再说话。对有些人来说,说一遍没用的话, 说一百遍, 也没用。 匕首在铁链上削磨, 粗糙的切口在手腕上来回磨蹭,很快就带出一片模糊的血肉来, 琴歌微微皱眉, 没有多的反应。 片刻后,只听“铿”的一声,琴歌右手恢复自由, 黑衣人笑道:“居然是精铁打造的, 秦王可真舍得……不过遇到我的青锋也是小菜一碟!” 又要开始转战左手, 琴歌忽然神色微动, 道:“你该走了, 有人来了。” “别大惊小怪,”黑衣人不以为意,道:“我也不是没布置的,他们一时半刻追不到这儿来,再说了,我都没听到声音,你能……遭了真的有人来了!你这儿有没有后门?” 琴歌无语。 院外已经传来敲门声:“小桃,开门!” 已经被敲晕了藏起来的小桃自然不能去开门,来人并未多等,直接将门撞开,急促的脚步声长驱直入,到琴歌房门外停下,一人朗声道:“琴歌公子,宫里来了刺客,陛下担心公子安危,令我等前来护卫。” 顿了顿没听到里面的回音,那声音又道:“琴歌公子,我进来了?” 琴歌并未理会,那些人说话,从来都不是为了得到他的回答,不管他说什么,该进来的一样会进来。 正低头揉着僵硬的肩膀,锋利的匕首压上咽喉:“听起来秦钺很在乎你?” …… 秦钺匆匆赶来的时候,床上的锁链已经被砍断,一柄冷冽的匕首抵着少年的咽喉。少年被人勒住肩膀,赤足站在地上,全身上下就只穿着一袭亵衣。 秦钺的视线从他血迹斑斑的手腕,又转回少年脸上,声音低沉,听不出喜怒:“琴歌!” 琴歌静静站着,脸上几乎没什么表情,秦钺却总觉得少年平静的目光中,带了几分不耐,几分嘲讽——强留人在宫中“养伤”,结果被刺客挟持,怎么看都是他秦钺无能。 “哈!哈哈!”黑衣人对自己的机智很是得意:“竟然真的来了!我运气果然不坏。” 秦钺恍如未闻,目光依旧阴沉的看着琴歌,声音低沉冷淡:“放开他,寡人赐你全尸。” 黑衣人大笑起来,像是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眼中神采飞扬:“我要死了,哪怕你挫骨扬灰呢,有什么关系?这样,一个活人,两个死人,你自己选!你要是选一个活人呢,我走他活。你要是选两个死人呢,我先杀他,然后自己再死……虽然我也不是很想死,但是想想能杀了秦王你心爱之人,让你伤心一回,也算是意外之喜啊!” 心爱之人…… 秦钺终于转目看了黑衣人一眼,又望向琴歌,却见他颇为无语的瞟了黑衣人一眼。 侍卫统领陈策上前一步,冷喝道:“他同你一样,是刺驾的人犯,你以为挟制他就能保住你的性命?” 黑衣人骂道:“是我傻还是你傻呢?是刺客会锁在后宫?是刺客秦钺会亲自过来?再说了,我管他是什么人,反正我手里只有他……你们要不在乎,那就上吧,我和他两个,一路上也有个伴儿!” 谈判这种事,他很不擅长,也不再啰嗦,握着匕首的手指紧了紧,望向秦钺:“秦钺,是死的还是活的,你自己选吧!”他语气轻松洒脱,神情却很凝重,浑身绷紧仿佛蓄势待发的猎豹。 秦钺面色阴沉的看着两人,一语不发。 黑衣人恍然道:“那就是要死的了。” 他叹了口气,贴在少年的耳边:“抱歉,连累你了!”手里的匕首后勒,一道血线在少年白皙的皮肤上绽开…… “住手!”秦钺低喝一声,目光定定的看着黑衣人的匕首再度停在少年的颈上,沉默片刻后,冷冷道:“让他们走!” 黑衣人眉开眼笑:“这就对了嘛!我就说我运气一直都不错。” “陛下!”陈策急急道:“这反贼武功高强,三番五次想要刺杀陛下,错过这次时机,下次……陛下,只是为了一个……” 秦钺冷冷打断道:“天底下想杀寡人的人何止千万,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难道寡人还怕了一个刺客不成?” 秦钺看向琴歌,却见他神色悠闲,仿佛方才差点身首异处的是旁人,仿佛此刻他们谈论的是旁人的生死一般,而他自己,便是一个事不关己的局外人,在看别人的热闹,不由怒从心头起,沉声道:“琴歌!” 琴歌看向他。 秦钺冷冷道:“半个时辰内,若我看不到你,质子府内,鸡犬不留。” “陛下可真是看得起我,”琴歌终于第一次开口,语气淡淡:“陛下不如干脆说灭了楚国好了。” 秦钺淡淡道:“亦无不可。” 琴歌气结,他这是招谁惹谁了?冷哼道:“要不要外臣顺便将他五花大绑送到陛下跟前?” 秦钺冷冷道:“琴歌,不要挑战寡人的耐心!” 黑衣人茫然看着两人,道:“那个,你真不是他那啥?你们到底……” “闭嘴!”琴歌终于对他忍无可忍,怒斥道:“有你什么事?” “哦!”黑衣人看看自己架在琴歌脖子上的匕首:没他什么事儿? “你走不走?”琴歌不耐烦道:“你要不走,就上去打过!” 黑衣人闷闷道:“打不过……” 打不过便只有走。 秦钺冷冷看着两人慢慢退入黑暗中,沉声道:“陈策,你跟上去……把人带回来。” 陈策应了一声,领了人快步离开。 他的人影消失,秦钺再度开口:“玄一。” 黑暗中传来低沉的声音:“在。” “你也去,如果……就把他给寡人抓回来!”秦钺脸上一片阴寒,声音冰冷刺骨:“……生死勿论。” 琴歌,我告诉过你,不要挑战我的耐心。 琴歌,最好不是你耍的把戏。 …… 夜色像是一层浓雾弥漫在宫室里,仿若有无数凶兽蹲踞在阴暗的角落,随时都要扑出来择人而噬。 已经过去了三刻钟,去的人却还没有回来。 秦钺一身黑袍,目光越加阴冷,怒意就像这湿冷的夜色越加浓厚,右拳慢慢收紧。 终于还是迫不及待的想要飞出去吗?连他的主子,他的楚国,都不顾了。 一阵纷沓沉重的脚步从拐角传来,陈策匆匆而来,低声禀报:“人找到了!” 找到了?秦钺一愣以后,心又是一沉:人找到了,却没有带回来。 秦钺看着似乎想要将头缩进肩膀的陈策,一时竟不敢问,只冷冷道:“……带路。” 然后,他看见了琴歌。 月色朦胧,一身白衣的少年静静靠坐在桃花树下,身上点缀着几瓣落花,黑发披散轻拂……如此静谧美好的画面,却因为少年胸口露出的刀柄,让看得人浑身冰凉。 少年手捂着胸口,鲜血从指缝汨汨而下。 秦钺摇晃一下,死死盯着少年,他的整个人就仿佛崩成了一把拉到极点的弓,一时间动弹不得。 “陛下,”陈策低声道:“那反贼说,他不能白来一趟……临走的时候,一刀刺在他胸口上。” 秦钺彷如未闻,缓缓上前,半蹲在少年身前,紧紧捏住他的肩膀,声音微颤:“琴歌?” 琴歌睁开眼,目光清明,开口道:“抱歉,我想试一下。” “琴歌……琴歌!” 寒光乍现,惊喜的声音忽然变成难以置信的暴怒,秦钺捂住胸口后退几步,胸口上,一把雪亮的匕首已经刺入半截。 “陛下!”陈策惊得魂飞魄散,狂扑上前,却见少年脚在树干上一蹬,身体在空中急旋,一脚蓄势而来,狠狠踹在即将被秦钺拔出的匕首手柄上。 “噗!”匕首齐柄而没。 “陛下!”陈策目眦欲裂,狂吼一声:“拿下!” 琴歌翻身落地,还未举步,手上一紧,已经被人握住了手腕,粗糙有力的大手宛如铁箍一般,几乎掐断他的骨头。 琴歌回头,正对上秦钺那双阴沉的眸子,冰冷、暴虐,仿佛正酝酿着狂风暴雪…… 琴歌想也不想,反手从胸口拔出只剩小半截刀刃的短刀,一刀抹向秦钺咽喉。 秦钺不闪不避,一双阴沉的眸子定定的看着他,捏着他的手腕的手,狠狠一拽! 琴歌一个踉跄,还未站稳,浑身便是一震,整个人被巨大的冲力带飞两步,重重撞在树干上,直至此刻,剧痛才从右肩传来。 琴歌张口,喷出一口鲜血,伸手握住肩头足有拇指粗细的黑色铁箭,想将自己从树上□□,只是以他剩下来的那点力气,直如蚍蜉撼树,试了几次却半点用处也无。 好可怕的箭,琴歌放弃了尝试,事实上刚才若不是秦钺那一拽,这会儿他已经成了尸首,不过,现在的处境也没好到哪儿去就是了。 “琴歌。” 视线中出现黑色宽大的袍角,琴歌不及多想,已经被人掐着下巴抬起头来。 “寡人没死,”秦钺冷冷看着他:“你是不是很失望?” 琴歌咳出一口血来,笑笑,声音有些虚软,目光也有些散漫:“是啊!” 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他什么都算好了,连退路都安排妥当了,唯独没有想到在出手的那一刻,不知怎的头忽然一痛,仿佛被人用大锤狠狠敲了一记似得,这才刺偏了少许,否则即使秦钺身着内甲,此刻也早已一命呜呼。 “好,你好……”秦钺噗的喷出一口鲜血,冷笑着点头道:“好的狠……琴歌……” 一身单薄亵衣的少年已经半身是血,右手无力的垂落,左手握住漆黑的箭杆,修长素白的手指上已溢满鲜血,又顺着他的手腕蜿蜒而下。 秦钺用力喘了口气,一抹血色从嘴角渗出来,他伸手握住少年肩上的铁箭,猛地下按。 “哈啊!”琴歌惨哼一声,吃痛的弓起腰。 秦钺满意的看到少年脸上终于没了那可厌的笑容,看着他牙齿咬破嘴唇,冷汗顺着鼻尖滴落…… 脑海中,少年懒懒靠在塌上仰头饮酒,和盘旋在空中,一脚狠绝的踹向他胸口匕首的画面交替出现……琴歌,好,琴歌,你好样的! 猛地发力一拔。 鲜血飞溅,琴歌闷哼一声,手指用力扣住树干,强撑着让自己靠在树干上没有倒下去,大口吸着气:真他妈疼啊! 黑色染血的铁箭被掷在他面前,秦钺转身就走,冷冷的声音带着切齿的寒意:“别让他死了。” 许久之后,山平水静,又过了片刻,一只素白的手毫无预兆的从湖水中伸了出来,吃力的扒住湖边一块黑色的石头,又过了好一阵,这只手才将自己的整个身子,从湖水中拖了上来。 林诺不用看也知道自己现在有多狼狈,一身玄色的长袍已经撕成了布条,身上、脸上到处布满了细碎的血痕,散乱的头发被水糊在脸上背上,一出水又冻成了冰渣子,看着越发的可笑。 林诺又爬了两步,才翻身靠在山石上,他一动,身上的水渍凝成的薄冰便发出碎玉般的轻响,簌簌的往下落,他也懒得再费灵力捏什么避水诀,就随它去了。 “叮!”一个突兀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林诺有些不耐烦的皱皱眉,再多的反应就没有了。 “叮!主线任务已经完成,是否选择回归?” 林诺嗤笑一声:这倒霉催的系统真是越抽越严重了,还主线任务?那玩意儿给自己发布过屁的主线任务! 如果不是那玩意儿的硬盘已经崩溃,就是它抽风抽出新风格来了:收集一百次无视任务和一万次消极任务的惩罚,可换取主线任务完成一次? 林诺没将所谓的“回归”放在心上,自从他被这只抽风的系统缠上,乱七八糟的任务完成不老少,奖励却一根毛都没见,后来出那档子事儿向它求助的时候,它更是跟死了似的没有任何反应。 后来林诺便将它的话当放屁一样,却没想到这破系统看起来啥本事没有,折磨起人来倒花样百出,从此林诺隔三差五就要因为“消极任务”被它折腾的死去活来,相比起来,让人谈虎色变的天劫都成了小儿科。 若换了是旁人,说不定就被它驯服了,遇上什么不算困难的任务就顺手完成了免得受罪,但林诺生性倔强,不仅不曾妥协,反而越加反感这东西——既然有这种手段,那当初他的事儿对它来说就不过是小菜一碟,他先前完成那么多任务什么奖励都没要过,只求它援手这一次,委实不算过分,可它不仅没有伸手,连句话都没有,显然只是将自己当成了予取予求的工具,他若还为它所用,那就是犯贱了。 “抽风”是林诺自个儿对系统恶意的评价,并不客观,但这次,它似乎真的有抽风的嫌疑:先不说这莫名其妙的主线任务被莫名其妙的完成,刚刚这波惩罚也来的莫名其妙——以前总要先发布任务,等他无视任务一段时间以后,系统才开始折腾他,折腾之前还先有预告,怎么这次无缘无故就来了? 林诺也懒得在它身上伤脑筋,他不是什么聪明人,这种事,单凭他的脑子,是想不明白的。 闭上眼睛,林诺开始吸收周围少的可怜的灵气,慢慢滋养身体,心里却叹了口气:他到底是怎么把日子过得连根搅屎棍都不如的? 林诺活了两辈子,上辈子他不是孤儿,但也和孤儿差不多。他外出打工的老爹,遇上了他外出打工的老娘,于是有了他。怀着八个月的时候,两人回老家生孩儿,他出生半个月,他爹又出去打工,等他快三个月,他老娘说去找他老爹,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爷爷养他到九岁的时候就没了,葬礼是他将爷爷的积蓄拿出来,托邻居帮着办的。好容易联系上他老爹,老爹说请不上假,至于他妈……据他爹说他们根本就没领过证,也据他爹说,自打他十年前离了村子,就再没见过他妈。 爷爷没了之后,头几年林诺还过得不算太差,将地租给邻居种着,得的钱将将够他填饱肚子,学校帮他把费用都免了,左邻右舍的知道他的情况,有什么吃的会分他一口,有穿不得的旧衣服也拿来接济他。 林诺并不拒绝这些好意,一一记在心里,周末的时候会下地帮着做农活,下了课也帮着干些剥棉花、摘花生之类的活儿 ,算是稍稍还点人情。 等十二岁的时候,来了外商搞开发,他爹回来将地和房子都给卖了,拿着钱一走了之,往日很照顾他的邻居们也因为拆迁四散了,林诺的生活就彻底没了着落。 幸好他知道自个儿家庭困难,往日上学都连蹦带跳的,才十二岁就已经初三了,熬到参加中考,拿了毕业证以后林诺就出来做了小北漂。 因为年纪太小,也不愿意假装乞丐——他自认是具备劳动能力的人,没有成为乞丐的资格,可惜法律并不认可他的劳动能力,找不着活儿的林诺一开始飘的很辛苦,后来终于找到了一份“固定工作”。 虽然雇佣童工是犯法的,但有个职业却是例外,那就是拍电视、电影。 躺在街头衣衫褴褛的小乞儿、坐在学堂摇头晃脑的小书生、被小鬼子无情屠杀的孩子尸体……甭管是什么活儿,林诺都来者不拒,就这样,他不仅养活了自个儿,还顺道把高中也上了。 当然他这样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念得书,能弄本毕业证就不错了,大学是别想的。但不管怎么样,随着他年纪越来越大,挣钱的能力逐渐增强,他的日子也越过越好,甚至还有了点名气,买了房子买了车。 出名以后他老爹就“慕名”找了来,表达了想念、愧疚、身不由己等感情之后,问他要钱,然后要车,然后要房。林诺没让他多费心思,但凡手头上有的,能给就都给了。 林诺的朋友很是气愤,骂他包子,说这样的爹有不如没有,钱给他不如喂狗,林诺的回答是:爷爷养大自己不容易,那个人是爷爷唯一的儿子,要的又不过是自己留着没用的东西,给就给了,有什么关系。 这答案,看起来豁达大度,其实凉薄的可怕,说到底,他只是根本就没有将那个人当成自己的父亲看罢了。 就这样顺风顺水的活了将近三十年——他是真的觉得自己这几十年过得是顺风顺水,虽然他的经历在旁人看来,似乎充满坎坷波折,可是在林诺看来,却从未遭遇过让他完全生活不下去的坎儿——就在他以为自己的人生大约就是这样子的时候,他穿了。 某一天他洗完澡,躺在床上刷了会手机关灯睡觉,等再醒来,就到了娘胎里,开始了这一辈子。 这辈子总算有爹有娘,他很听话的读书、写字、习武,后来知道这是个仙侠世界,他又很认真的开始修真。这样平平静静过了十几年,忽然有一天,为了讨好嫡支,多分点修真资源,他爹让他去争取一个“帮嫡出的堂姐退婚”的任务,他正要拒绝,忽然脑袋里就传来“叮”的一声,那个让他恨的牙痒痒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剧情开启,支线任务:和平解决方拓和林灵儿的婚约问题。” 剧情、方拓、林灵儿……这些名词就像一道闪电劈过,林诺瞬间僵直了:他还以为自个儿依然叫林诺是穿越福利呢,没想到,原来他是穿书了! 他穿书了,而且穿的还是那本书里的颜值担当、人气担当,被读者亲切的称为“搅屎棍”的“第一男配”! 说是颜值担当,因为天下第一美女林灵儿是他的堂姐,同林灵儿在容貌上有七八成相似的林诺,自然也是超级美男一个,起码在这本书里,没出现比他更帅的男人。 说是人气担当,因为不少读者追文的动力,就是看林诺被各种打脸、出丑,每逢他出场,底下的书评比男主耍帅的时候还要热烈。 至于他的搅屎棍功力,只看他的人气就知道了。当初林诺的朋友就是为了拿这根和他同名同姓的搅屎棍来恶心他,才拖着他去看这本小说的。 如今林诺既然来了,自然不会再去上赶着做一根搅屎棍,他几乎立刻就给自己定下了接下来的行动方略:安全第一,远离男主。 看过这本书的人都知道,方拓这小子就是天煞孤星下凡,除了女主林灵儿,其他人和他走的越近,就死的越快,所以交好是绝对不可以的! 交恶当然更不行,作为爽文,方拓的仇人可是一个比一个死的惨! 至于暗搓搓抢男主的机缘,林诺更是想都没想:事实证明,任何想和男主抢机缘的人,最后都会变成男主的机缘! 同一个山崖,男主跳下去绝对死不了,还有灵果、传承侍候,换一个人去跳……呵呵,您老走好。 牛哄哄的灵药,你守一千年一万年都没用,保准在成熟的那一秒你恰好走开,男主闪现。 危机四伏的秘境,男主闯进去是坚毅果断,火中取栗,你闯进去,那就叫不知死活、利欲熏心。 九死一生的试炼,男主永远是那个唯一的一,别的人就算去九万次,也还是个死…… 但不管怎么样,退亲他还是得去的,不然若换个人去把此刻还是凡人的男主彻底得罪了,弄得满门覆灭就不好了。 等还算礼貌的将亲退了之后,林诺就严格执行自己定下的方略,在他有意为之的情况下,足足三千多年,他和方拓加上擦肩而过的两次,见面的次数也不超过十次,每次说话不超过四句…… 至于最后的效果,真他娘的……呵呵。 重见天日,琴歌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透过车窗,看着街上往来的人群、繁华的店铺,觉得熟悉又陌生。 忽然微微一愣,道:“为何秦都来了这么多齐人?”齐人或许是因为总在马上驰骋的原因,发式和中原诸国区别很大,喜爱结成各种发辫或索性剃掉。 坐在他对面的,是一个面色冷峻到近乎麻木的青年,闻言沉声道:“陛下和楚公主大婚之日将近,齐王派了使者前来道贺。” 琴歌这才想起,楚公主到秦都四个月了,还有一个多月就是婚期。想到秦钺易安他们之间乱七八糟的关系,琴歌微微皱眉,其实这种事,别说在向来不讲规矩的大秦,就算南楚也不少见,可琴歌却很难像其他人一样,将这些当成一件风雅事去看,只觉得厌烦透顶。 忽又轻轻叹气,他来秦都,到如今满打满算不过两个多月,可发生的事,却比前面十多年还多。甚至现在想起在南楚时的事,都仿佛是发生在梦里一般,朦朦胧胧并不真切。 马车停下,琴歌下车敲门,好半晌无人应门。马车不等他进门便已经走了,但同车的青年却下来,静静站在他身后。 琴歌皱眉:“你不走?” 青年道:“陛下令我跟着你。” 他说话的腔调似乎永远那么平,不带丝毫感情。 秦钺亲自下的命令,不管是监视还是保护,琴歌都没有拒绝的余地,沉默片刻后,问道:“如何称呼?” 44.世界三 豪门假子 这是和抓文机器作战的防盗章, 跳定的妹子别急稍后就可见正文了! 林诺不是原主,他原就不是高傲的人,更何况面对的还是以后横扫八荒的男主?不过他也没存什么讨好的心思,很随意的将玉简给了他。 让方拓抓着自己送他的东西死, 林诺觉得膈应的很,于是就将玉简抽了出来。 然而手刚触到玉简, 一篇文字便浮了出来。 没有抬头, 没有落款, 只是用平淡的语气告诉他,他脖子上的铁片其实是空间法器, 里面的灵药有些可以用来炼换骨丹,对他的伤势有好处, 不要随意卖了;藏在黑色匣子里的地图是无尽海一处秘境的, 据说那里有延寿果, 但里面危险诡秘,没有把握不要轻易尝试;海角阁三年后有一次拍卖会, 他攒的灵石应该可以买一颗造化丹, 别忘了到时候去看看;紫色葫芦里的灵乳喝一口就能恢复全身灵气, 带在身边以后和人斗法就不怕动不动灵气不济了,他取灵乳的地方每隔三百年就能汇聚一葫芦…… 林诺没有看完, 指尖微微用力,玉简化为粉末, 一扬手飘飘荡荡散了。 而后冷笑。 他一直不明白, 为什么方拓会对他做那样的事, 他在小说中认识的方拓,在男女之事上并不随意,虽然恩怨分明,但不管多大的恩情都绝不会拿己身相报,便是当初自己是因他而受伤,方拓也不该做到那种地步。如今看来,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是方拓,或者是喜欢他的。 可是喜欢又怎么样?喜欢就可以不顾他人的意愿任意妄为? 也许一开始的时候,他昏迷不醒,方拓无从征求他的意见,可是后面他已经清醒过来了,他记得很清楚,方拓从未对他解释过一句,从未询问过一句他愿不愿意。无论他表现的如何抗拒,也从未停止对他的侵1犯。 林诺冷笑:这种毫无尊重的爱,也配叫爱? 他和方拓见面不过数次,说话不过十句,他很清楚自己没有爱上方拓,也不屑于方拓对他所谓的爱。 林诺没去取他的空间法器,也没走,就在地上坐了下来,开始一坛坛喝酒,等着方拓断气,好将他从自己的房间弄出去。 他没想过救他,就算想救也救不了,方拓受的伤,比当初他的还重,到现在还留着一口气,已经是奇迹了。 地上的酒坛逐渐增多,方拓却还没死,反而身上有一种特殊的气息弥漫开来。 醉醺醺的林诺感受到气息的牵引转过头来,然后嗤笑:真该说果然不愧是男主吗?像他们这样正牌的带着凤凰血脉的林家人,也几万年才能出一个有涅槃潜质的,可是人家男主,不过吸收了他一半的涅槃之力,居然开始浴火重生了。 不过也就这样了,且不说只有一半的涅槃之力,方拓体内没有凤凰血脉,那涅槃之力便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浴火是有的,重生却不可能。 林诺看了一眼便扭头继续喝他的酒,然而他体内的涅槃之力却开始蠢蠢欲动,同方拓身上的两下里相互呼应,几乎要脱体而出。方拓身上的也是一样,似乎他只要勾勾手指头,就会飞回到他的身上。 原本只作壁上观的林诺面临抉择:或者将方拓体内的涅槃之力召唤回来,方拓自是难免一死,他却有可能彻底治好身上的伤,又或者自我牺牲一下,助方拓涅槃重生,救他一命,又或者就这样看着,让该死的去死,该伤的还伤。 林诺大口喝着酒,有点后悔方才没有直接一走了之,忽然觉得坐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方拓是那般碍眼。 如今距那件事儿已经过去百年,他对方拓虽膈应尚在,但杀心早已消弭。 的确是方拓用价值连城的圣药冻结了他的伤势,的确是方拓数百年来为他四处奔波寻找灵药,的确是他寿元将近,方拓无法可想之下,牺牲了数百年修为,延了他的寿命、治了他重伤、提升了他的境界……林诺生性骄傲,他可以恨方拓、杀方拓,却不会因为他不需要、不愿意这种理由,去否定方拓为他付出的代价,不管对方是不是好心办了坏事。 罢了罢了!就当是我欠了你的!日后我们恩怨两清就是! 林诺将剩下的半坛酒一气灌了下去,然后起身,先将自己血脉中的凤凰精血逼入方拓体内,又引导涅槃之力合二为一,然后将几百年前因方拓闯入而破坏的栖凤阵重新修复、启动。 看着方拓被金色的火焰包围,林诺转身便走,凤凰涅槃并不需要人护法,便是需要,他也没这个能力——逼出凤凰精血并非是没有代价的。 林诺原本对长生就没多大执念,生生死死的并没太放在心上,所以并不觉得多么失落,只是依旧忍不住苦笑:果然这就是男配的命运,花了百年千年的时间去准备有什么用?男主只需要在关键的时候出现,什么好东西,就统统是人家的。 而他林诺,就是那个从无尽海万里迢迢送上门的金手指! 精血的损伤是无可弥补的,林诺在暂时栖身的小门派修养了三年多,才稍稍恢复了点精神,出关的时候,他发现门内又给他换了一批服侍的弟子。这在修真界是很正常的,这些服侍弟子隔三差五就要换一批,或者是修为到了,有了自己的洞府,或者是寿元到了,化为了一抔黄土。 但这次却有些不一样,新进的弟子中有个看去七1八岁模样、眉清目秀的小男孩儿,让他格外看不顺眼。 林诺神色自若的喝了一杯茶,宣布要继续闭关,然后回到密室,捏碎了大乾坤符。 方拓这个不要脸的,以为涂上绿漆就真成了嫩黄瓜?哼,要不是有他布下的栖凤大阵,他方拓此刻还是个三头身的奶娃娃呢,他会认不出来? 有了这次相遇,林诺就不再在修真界里乱逛,改混在凡人堆里过日子。 若说要在诺大的修真界找一个人,宛若大海捞针,那么在凡人世界里找一个人,那就是在大海里找某一滴水。 反正他修为已经不可能再精进了,在凡世过几年清清静静的日子也不错。 只是没想到,这个人竟不惧生死道消,违了心魔重誓引发千丝蛊来找他,更想不到的是,短短几百年时间,他硬是将修为提升到高出他两个境界,若非如此,他便是有千丝蛊在,也不能用这种方式助他破镜。 若早知如此,林诺咬牙:当初绝不会救他! 一双手有些笨拙的解下他的衣带、扯开衣襟,然后一手环住他的腰身,一手伸向裤腰……方拓做的很小心,尽量不去碰触他的肌肤,不去引起他的厌恶。 但林诺并不觉得好受,他已经没有办法用胡思乱想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粗糙的衣料在肌肤上缓缓拖曳,那人指尖偶尔如蜻蜓点水般的触碰,像是带了电流,引得他一阵战栗,酥麻的感觉从尾椎一路向上蔓延,让他不由自主的想要更多……想要被打开,被进入,被充满…… 方拓低低的声音落入耳中,带着几许哀求:“你再忍这一次……就这一次……等我助你破境,就又有三千年的时间。三千年,我一定能找到治好你的灵药……” 林诺闭上眼,身体微微颤抖,心中却是一片冰寒:他林诺便是再不堪,也不愿靠雌伏在不爱的男人身下来换取修为、性命。 系统的声音适时的响起:“主线任务已完成,是否选择回归。” “回归。” 系统顿时喜笑颜开:“我虽然不能再使用轮回印抽取生魂,但是有一些人在死的时候执念很重,一时不得转生,我可以在这个空档将他们接引过来,投到即将诞生的世界里去……不过一个世界只能丢一个进去,而且不能是分量太重的角色。至于选什么人,发布什么任务——你知道,我不擅长这个……”尝试十万次,成功一次,还是因为人家没鸟它。 “你真谦虚。”就你那境界,何止是不擅长三个字能形容的?林诺问:“还发布任务……你有什么奖励能发给人家?” “额……”系统挠头:“让他们下辈子还能做人?” 敢情是什么都拿不出来,准备空手套白狼呢——因为对某个系统尿性的了解,林诺对这个答案竟一点都不吃惊。 林诺道:“你先找到有穿越或重生意向的人再说吧!”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这世上还是有不少人什么奖励都不要,就只求重生一次的。 系统手中凭空出现一册竹简,递过来道:“这东西可以照见万世,你可以用它查看资料,或者联络我。” “你的终端机?” “嗯,算是吧。”系统身影逐渐消散:“我去接引魂魄。” ****** 一段时日之后,系统有气没力的坐到林诺面前:“三十二个穿越者,十八个重生者,只有两个重生者成功,其余全灭。” “这很正常,”林诺正在万世书中看小说,一面自饮自酌,随口道:“重生也好,穿越也好,都不能让他们本身的能力有任何提升。纵观此类小说,想要成功,大多有金手指,或者得遇贵人,仅仅靠一个剧本有什么用?且原主男女主有气运加持,重生者除非原本就具有极大优势,前世是自己犯蠢把优势败光的,或者在重生之前已经累积到足够的智慧的,才有可能成功。至于穿越,就完全看穿越者的本事了,挑那原本生活环境艰难、性情坚毅能力出众的就是了。最重要的是,你给他们一个总任务就行,别在里面指手画脚的添乱。” 万世书看小说最大的好处,就是一动念就能翻页,方便。 “可是这样成功率还是太低了啊!” 林诺淡淡道:“反正我就只有这个本事了——我又不是真的情感专家。你先按这个标准找着,等回头再找个真正的专家来帮你就是了。” 系统瞪大了眼:“你这是准备撒手不管了?” 林诺低头看着小说,看都没看他一眼,淡淡道:“你以为我们有多少交情呢?” “你……”系统气的不轻,抬手便要将林诺手里的万世书收回来,又怕更惹恼了他,硬是没敢动手,忍了气道:“怎么是为了我呢,先前那两个人完成任务回馈的创世之力你也感觉到了吧?你若是撒手不管,这个可就没了!” “哦。” 林诺有些无聊的翻页,这些年经历的太多,书中的爱恨情仇很难入得了他的心。 所谓创世之力,他的确感受到了,但他同样感觉到,即使他什么都不做,他的世界也在不断自我完善,还真不稀罕那点微弱的几近于无的力量。 “你只是帮忙出了主意,选了人,做的少自然得到的回馈就少,”系统道:“要是你自己……” 林诺终于抬头,似笑非笑道:“这是想忽悠我去帮你做任务呢?” 系统一噎,道:“怎么叫忽悠呢,我说的是实话……” 林诺低头:“没兴趣。” 见他油盐不进,系统无法,原地兜了几圈,道:“你不稀罕那点创世之力,但火儿你也不管了吗?” “火儿?”林诺一愣:“它怎么了?” “你不会到现在还不知道吧?你把它带到这里来了啊!” “嗯?” 林诺闭上眼睛开始搜寻,火儿是寂灭之火,若是它不主动释放力量,这世上没有任何人能感应到它的存在,但林诺到底蕴养了它数百年,加上这是他的世界,很快就察觉到了端倪,手中托起一道无形、静谧的火焰。 林诺皱眉,火儿身上,没有任何信息传递出来。 “火儿怎么了?” “它现在还好好的,”系统道:“你的世界时间法则不全,在这里,除了我和你以外,任何东西都处于凝滞状态,火儿自然也一样。不过以后就难说了。” “什么意思?” 系统道:“你要是仔细点的话,应该会发现你世界的能量正在变得越来越稀薄,空间也在缩小,那是因为世界正在演化规则,在大肆消耗能量,火儿作为你的世界的一部分,它的能量也在被吸收,等到一定程度就会慢慢消散。你要是想保全它的话,要不将它带入其它世界,要不就提供足够的能量。” 林诺能察觉系统的话是真的,将火儿收入眉心,发现并不能阻止它能量散失,默然片刻后,道:“我记得你说过因为我身上没有轮回印,所以根本无法在你主人的世界轮回。” 这世上,他谁都能狠得下心来不管不顾,可是火儿却是例外。在他最低谷的数百年,是火儿一直陪伴他身边,也是因为他,火儿才产生灵智。在他心里,火儿便如他自己的孩子一般。 “我自然有办法!”见终于打动林诺,系统得意洋洋道:“虽然没有办法和正常人一样转世,但是只要你们双方达成协议,你就可以替换他的人生。” 林诺道:“你早就打算好了?” 系统嘿嘿一笑,道:“你打开编号为晋江*********号的世界。” 万世书到底不是凡物,林诺心念一动,便有一个故事传入脑海,倒有点像男版的西施传。 很狗血的故事。 说是群雄争霸时代,西秦强势崛起,连灭韩、赵、魏三国,周边只剩了南楚和北齐。南楚地方虽大,但向来文风鼎盛,武力上并不出众,楚人好的是诗酒风流,便是男人,也以弱不胜衣为美。剩下两国,西秦坐拥雄关,连灭三国,正是势不可挡之时,而北齐铁骑彪悍,从不畏惧任何强敌。 猛虎在侧,南楚心惊胆战,为免哪一日就被西秦灭了国,战战兢兢送去公主和大批“聘礼”,希望以和亲的方式暂缓危机。 西秦国君将公主笑纳,却又点名要南楚将二王子宜安送去做质子,且以琴歌、秋韵为从。须知西秦国君秦钺最好男风,而二王子宜安乃是南楚第一美男子,琴歌和秋韵二人则是南楚有名的才子,有南楚双璧之称,不仅容貌出众,且一个擅音律,一个擅诗词,琴歌和秋韵也并非二人真名,而是南楚人送的雅号。此刻秦钺点名要这三个,其目的不言而喻。 南楚人既觉得羞耻难当,却也松了口气,急忙忙将三人打包送去了西秦。 秦钺不愧是色中恶鬼,当日便和易安王子共度春宵,而后也极尽缠绵,竟连朝政都倦怠了似得。 秦钺好色,易安王子虽容貌绝世,可也不能让他一心以对,秋韵公子和琴歌公子他也是要享用的。谁知琴歌喜欢的却是易安,竟不肯应,自伤婉拒,但秦钺岂是怜香惜玉的人?直接用强。琴歌誓死不从,挣扎中刺伤秦钺。秦钺大怒之下,先是施以酷刑,然后让最最低贱的罪奴将他凌1辱至死。 琴歌的惨死令沉浸在秦钺多情假象下的易安和秋韵悚然惊醒,他们默默的开始积累势力,编织消息网,拉拢人脉,豢养死士,然后在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易安在秋韵的掩护下,诈死脱身了。 易安走了,秋韵自然就倒了霉了,秦钺在暴怒之下,也对在他面前一直表现的柔顺懦弱的秋韵刮目相看——居然背着他做了那么多的事!于是秦钺对秋韵百般折辱,却越发发现此人性情坚韧不屈,才华心智过人,且整个人如冬日暖阳般温暖动人,于是竟渐渐喜欢上了。 后来易安去了被秦钺占了的韩赵魏三国,收拢了一股不小的势力,趁秦钺出巡时,围了他的别宫,为的自然是杀秦钺,救秋韵。可是这个时候秋韵却忽然发现,他在和秦钺经历了许多的故事之后,深深的爱上了他! 于是深爱着秋韵的易安在秋韵的央求和威胁下,黯然退走,结局——he。 这是正文。 然后番外讲述了十多年以后秦钺、秋韵和易安幸福的生活。 见林诺接收完信息,系统叹气道:“西秦暴1政,正文结束五年就被灭了。”于是创世失败。 林诺点头:因为爱发动战争这种事儿不少,但是因为爱而维持和平,这个难度忒高了。 “如果创世成功,是不是可以将火儿放进那个世界?”这种剧情,他倒是不反感去破坏一下。 系统摇头:“当然不行,那个世界等级太低,根本容纳不下火儿。不过它可以藏在你的灵魂里吸收能量获得些许成长。” 又劝道:“你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去了那里,你的灵魂能得到锤炼,火儿避免消散,若是成功,还能有世界之力的反馈……” 林诺打断道:“没有可以直接容纳火儿的世界?” 系统道:“火儿的等级是很高的,你舍得……” 话音一转道:“反正要是有这样的机会我一定告诉你!” 林诺沉默片刻后道:“我要替换的是谁?” 系统知道他是允了,眉开眼笑,道:“琴歌。” “哦。”替换的是琴歌的话,剧情颠覆起来倒是一点都不难,琴歌以琴歌剑舞驰名天下,可见习武是有天分的。他这几百年在凡间闲逛,武功兵法见得着实不少,琴歌原是世家子出生,轻而易举便能入仕,他只要替楚国同西秦打上几场胜仗,自然也就没了质子的事,攻受两个也就没了相识相爱的契机。 系统道:“不过有两件事先要说好,省的回来你又说我坑你。第一,你只是替换了琴歌的灵魂,你拥有的能力完全带不进去,我也没什么金手指可以给你,所以你去了,也并没有什么比普通人强的地方。第二,琴歌把人生交给你,也不是没有条件的。” “什么条件?” 系统指指万世书:“让他自己告诉你。” 万世书中,一个纤细少年的身形慢慢浮现,对林诺弯腰行了一礼,凄然道:“我希望你能替我守护他,陪伴他,让他一生安乐。” 这个他,约莫是易安了。林诺却也没去确认,将杯中酒一口饮尽:“抱歉,我做不到。” 他这么自私的人,便是接了任务,也只会为自己活着——没有谁能让他用一生去守护、陪伴。 “系统,换个世界。” “别啊!”系统急道:“条件是可以谈的!我去和他谈!” 林诺不置可否,一杯酒刚斟满,系统便笑道:“行了,谈妥了,他愿意放弃这个条件!无条件把人生交给你!你与他掌心相对,就算是契成,就能进入他的身体了。” 45.世界三 豪门假子 这是和抓文机器作战的防盗章, 跳定的妹子别急稍后就可见正文了! 琴歌喝了口水, 将嘴里那块顽强的馒头咽了下去, 道:“我记得今天不必换药。” 秦逸扬眉, 有些不悦道:“怎么, 你不相信我的话?你现在就将这馒头丢出去, 看他们……” “我信。”琴歌道:“但是我没有拿自己的性命来要挟别人的习惯。” 命是自己的, 为什么要指望别人来珍惜。 秦逸沉默下来,低头替他检查了下伤口,却并未给他上药,只道:“愈合的不错, 比我想象的还要好。以后就不必我亲自来给你上药了……不过我会交代好药童, 给你准备足够的清水。” 琴歌道:“多谢。” 秦逸笑道:“你是要谢谢我, 莫说这次救了你的小命,要不是我,你这张脸现在还不能看呢。” 琴歌端着水碗的手一顿,道:“抱歉, 对于这一点, 我就没办法感激你了。” 秦逸哈哈大笑道:“不谢我治了你的伤,只谢我借你水梳洗……琴歌你果然有趣,连我都有点喜欢你了。” 琴歌看了他一眼, 淡淡道:“但对于你们这种将自己的喜欢当成恩赐的人,我却委实喜欢不起来。” 秦逸笑容一僵, 叹道:“刚说你有趣, 马上又变得无趣起来了。” 又道:“不过你的外伤虽好, 但内伤却……我很好奇你到底经历了什么,居然把五脏六腑伤成这样。” 琴歌不答,继续用他的饭。 秦逸也不勉强,笑笑道:“好在虽然我配不出来能治好你内伤的药,但却也不是无法可想。” 他从袖子里取出一本薄册出来,推到琴歌身前,道:“这本《长春诀》,是一本内家秘诀,虽然威力不怎么样,但在养生上,却远胜其他……” 琴歌并不去接,道:“这世上,但凡能练出内气的功法,都非泛泛。秦大夫好意我心领了,这东西,我不要。” 秦逸脸色微变,道:“在我眼里,琴歌你不是意气用事的人,不要拿自己的身体赌气。” 赌气?琴歌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并不是只有大秦才有内修功夫。” 他若不得自由,要功法何用? 他若能得自由,虽然内修功法难得,但也没珍贵到连他都得不到的地步,他为何要稀罕这些人扔给他的东西? 再说,他既然要练武,便不会去练一套“威力不怎么样”的武功。 秦逸也知道自己方才说错了话,缓了缓语气道:“我知道你自己也能得到,但我敢保证,天下论养生之法,再也没有比这个更高明的,这东西是……” 他顿了顿,没有说下去,只道:“以你身体的状况,普通的内家功夫只怕……” 琴歌打断道:“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请恕我直言,便是秦大夫奉命与我治伤,也未免管的太多了。” 秦逸神色微僵,苦笑一声,又道:“其实,我给你这东西,也是为了赔罪。” “嗯?” 秦逸点点自己的肩头,道:“你那一箭,是我射的……要不是我那一下,你早就在外面逍遥自在了,哪里会多受这么多的罪?所以这本《长春诀》,算是赔罪。” 琴歌淡淡道:“那我便更不会收了。” “为什么?”秦逸不明白,他都把姿态放的这么低了,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还要怎么样? 琴歌道:“你我身份立场不同,你射我一箭,我不会恨你,你治好我的伤,我亦不会谢你,因为你乃奉命行事,这些原是你的本分——但我岂会收你的东西,以致日后战场再遇,束手束脚?” 秦逸气结,道:“你放心,你不必束手束脚,就以你那三脚猫的功夫,再练一百年也不是我的对手。” 琴歌却已将该说的话说完,将《长春诀》推了回去,不再吭气,低头将自己的午饭用完。 琴歌的倔劲儿秦逸是见识过了的,知道他下定了决心的事自己再说什么都没用,不得已将东西收了回去,静静等琴歌用完饭,才又开口道:“琴歌啊,其实我一直想不明白……你不是傻子,陛下对你的看重你也应该感觉到了,为何还要刺杀陛下,以致落得如此处境——你这又是何苦?” 琴歌淡淡一笑:“如此处境?如此处境有何不好吗?躺累了可以翻身,可以坐起来,甚至还能走两步;可以自己用两只手来吃饭、喝水、梳洗;有一扇小窗,可以看见天光,可以嗅闻到花香,下雨的时候,甚至还能亲手接一捧水;门外时不时可以传来狱卒的脚步声,有时候甚至能听到他们说话的声音……你可知道,这些,都曾是我梦寐以求的……” “我琴歌此生,自以为坚强,可是在宫中的那一个月,却无数次差点疯狂、崩溃……”琴歌一双漆黑的眸子静静看着秦逸,淡淡道:“你问我为何杀秦王,那我问你,或者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或者彻底被驯化,丧失作为人的尊严,变成一条只会摇尾巴的狗,你要怎么选?我问你,除了杀死秦钺,我可还有别的出路可走?” 秦逸半晌无语,再开口时,声音有些干涩道:“这些……的确是陛下做的过了,但是陛下这么做,也都是看重你、喜欢你,才会想……” “喜欢?”琴歌嗤笑一声,道:“能麻烦你别玷污这个词吗?” “怎么叫玷污?”秦逸怒道:“就算你不喜欢秦王陛下,可也不能这么侮辱陛下的感情!陛下若不是喜欢你,会在你身上花费那么多的心思?他若不喜欢你,会舍不得让那些人碰你?他若不喜欢你,你还能活生生的坐在这里和我聊天?他只是……贵为一国之君,不懂得怎么去喜欢一个人罢了。” “喜欢两个字,需要懂吗?”琴歌淡淡道:“一岁的孩子不懂何为喜欢,可看见母亲受伤,会难过的哭,林子里的野鸡不懂得什么叫喜欢,可是老鹰过来,会把孩子护在翅膀下面,会奋不顾身的上去搏命……喜欢,难道不是将心比心,难道不是呵护疼爱?喜欢的人痛苦的时候,他会更痛苦,喜欢的人伤心的时候,他会更伤心……” “你说秦钺喜欢我,他是怎么喜欢的?”琴歌冷笑一声,道:“我被折磨的生不如死的时候,他想的是,为什么我还不屈服,还不崩溃,该用什么手段才能更打击我;我被人鞭打炮烙的时候,他想的是,怎么才能让我更疼、更怕、更受伤;我心有寄托的时候,他想的是,怎么让我绝望,怎么让我丧尽尊严。他不让人碰我,难道是心疼我、可怜我,知道我会生不如死,才手下留情的吗?不是!他只是见不得属于他的东西被人弄脏罢了!” 他深吸口气,略显激烈的情绪平复下去,语气淡淡道:“如果是我琴歌喜欢他,而愿意原谅他所做的一切,甚至受宠若惊,那是我琴歌自己犯贱;但若是他秦钺,因为觉得喜欢我,就可以肆意妄为,将人如同畜生般糟践……抱歉,喜欢两个字,没有这么龌蹉。” 秦逸一时哑口无言,好半晌才勉强开口,道:“但不管怎么样,陛下对你终究是……不同的。” 连他自己,也无法再将喜欢二字说出口。 琴歌今日已经说的够多了,也懒得再反驳他——秦钺对他自然是不同的,因为他是秦钺还未得到、未征服的,秦钺对他,说白了不过是两个字——“不甘”。 秦逸轻叹一声,不再继续方才的话题,正色道:“我此次来,除了给你送《长春诀》,还有一事。” 他顿了顿,方道:“先前陛下审讯时,亲口答应会放你回质子府,但是,陛下虽重诺,我们做臣子的,却不得不替他的安危着想——你若想出去可以,但是必须答应,今生今世不能再对陛下出手。” 出去? 琴歌神色恍惚了一瞬,而后轻笑一声,道:“我说了,你就信?” 秦逸正色道:“只要是你琴歌说的话,每个字我都信。” 琴歌叹口气,道:“那我倒不好骗你了,抱歉,我做不到。” 今生今世不对秦钺出手,难道要他见到秦钺就束手就擒不成?而且这个地方,根本就困不住现在的他。 秦逸苦笑,叹道:“早知道你不会答应了。” 沉吟好一阵,又道:“不管先前陛下做了多少过分的事,你也不得不承认,陛下这次对你,是该杀能杀而未杀……” 琴歌默然。 秦逸道:“罢了!我也不要你发誓绝不同陛下动手,我只要你答应,日后你便是要杀陛下,也只能光明正大的出手,绝不再行鬼魅刺杀之事。” 琴歌淡笑一声,道:“你是料定了我此生不可能有胜过秦钺的机会?” “不是,”秦逸顿了顿,道:“当日陛下被你刺伤,昏迷前说,他秦钺可以死,但是,绝对不会死在你琴歌手中……陛下最不愿死在你手里,可是你却偏偏是这世上,最有机会杀了他的人。” 琴歌对他的话不置可否,只淡淡道:“你的条件,我答应了。我绝不再行刺秦钺就是。”行刺之事,他原就不喜,若非万不得已,他也不愿动用此等手段。 秦逸松了口气,起身道:“我这就去回禀陛下。” 迟疑了一下,又道:“不管你信不信,陛下他对你……” 琴歌打断道:“我信不信有什么意义吗?” 秦逸苦笑一声,转身离开。 便是陛下再对不起他,可在他差点杀了陛下,且从未放弃过杀死陛下之心的情境下,陛下依旧坚持放他——这少年冰雪聪明,难道就真的一点都感觉不到陛下的情义?不过是,不屑一顾罢了。 秦逸连药箱都忘了,几乎是逃一般离开囚室,而后苦笑,这些话,他该如何对秦钺转述? 正在发愁,一拐弯却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正背对着他,负手站在院中,正午的阳光照射在他身上,却让人感觉不到半分温暖,只觉得莫名萧索。 顿时一愣:“陛下……” 秦钺没有反应,秦逸上前,轻声道:“陛下,臣有负重托,他没有收。” 秦钺淡淡道:“我知道。” “陛下方才……”秦逸犹豫了下道:“都听到了?” “嗯。” 秦逸有些头皮发麻,赶紧回想刚才可曾说过什么不敬的话,更没敢问秦钺感想如何,从怀里掏出《长春诀》呈上去道:“陛下,这东西……” 秦钺接过,抬手便撕,秦逸惊呼一声:“陛下,使不得!” 这东西,可来的不容易啊! 却见秦钺只将封面扯了下来,面无表情道:“他不是说要从南楚找吗?换个名字,再送过去。” 将册子扔回秦逸,再不说话。 秦逸告退离开,走出院门,临上马车时再回望,只见那个人还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不由轻叹一声。 “我觉得……”黑衣人吞了口唾沫,道:“我还是带上你更安全。” 眼睛一眨就想出一个看起来很靠谱的点子,带上他一定更靠谱。 爬上床来,掏出匕首,斩向他手上的铁链。 琴歌皱眉,他很不喜欢这样自作主张的人,淡淡道:“带上我你走不了,那片湖我过不去。”就算能走他也不会走,和这刺客不一样,他是有庙的家和尚。 黑衣人一面埋头苦干,一面道:“那你再想个法子出来。” 琴歌闭上嘴不再说话。对有些人来说,说一遍没用的话,说一百遍,也没用。 匕首在铁链上削磨,粗糙的切口在手腕上来回磨蹭,很快就带出一片模糊的血肉来,琴歌微微皱眉,没有多的反应。 片刻后,只听“铿”的一声,琴歌右手恢复自由,黑衣人笑道:“居然是精铁打造的,秦王可真舍得……不过遇到我的青锋也是小菜一碟!” 又要开始转战左手,琴歌忽然神色微动,道:“你该走了,有人来了。” “别大惊小怪,”黑衣人不以为意,道:“我也不是没布置的,他们一时半刻追不到这儿来,再说了,我都没听到声音,你能……遭了真的有人来了!你这儿有没有后门?” 琴歌无语。 院外已经传来敲门声:“小桃,开门!” 已经被敲晕了藏起来的小桃自然不能去开门,来人并未多等,直接将门撞开,急促的脚步声长驱直入,到琴歌房门外停下,一人朗声道:“琴歌公子,宫里来了刺客,陛下担心公子安危,令我等前来护卫。” 顿了顿没听到里面的回音,那声音又道:“琴歌公子,我进来了?” 琴歌并未理会,那些人说话,从来都不是为了得到他的回答,不管他说什么,该进来的一样会进来。 正低头揉着僵硬的肩膀,锋利的匕首压上咽喉:“听起来秦钺很在乎你?” …… 秦钺匆匆赶来的时候,床上的锁链已经被砍断,一柄冷冽的匕首抵着少年的咽喉。少年被人勒住肩膀,赤足站在地上,全身上下就只穿着一袭亵衣。 秦钺的视线从他血迹斑斑的手腕,又转回少年脸上,声音低沉,听不出喜怒:“琴歌!” 琴歌静静站着,脸上几乎没什么表情,秦钺却总觉得少年平静的目光中,带了几分不耐,几分嘲讽——强留人在宫中“养伤”,结果被刺客挟持,怎么看都是他秦钺无能。 “哈!哈哈!”黑衣人对自己的机智很是得意:“竟然真的来了!我运气果然不坏。” 秦钺恍如未闻,目光依旧阴沉的看着琴歌,声音低沉冷淡:“放开他,寡人赐你全尸。” 黑衣人大笑起来,像是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眼中神采飞扬:“我要死了,哪怕你挫骨扬灰呢,有什么关系?这样,一个活人,两个死人,你自己选!你要是选一个活人呢,我走他活。你要是选两个死人呢,我先杀他,然后自己再死……虽然我也不是很想死,但是想想能杀了秦王你心爱之人,让你伤心一回,也算是意外之喜啊!” 心爱之人…… 秦钺终于转目看了黑衣人一眼,又望向琴歌,却见他颇为无语的瞟了黑衣人一眼。 侍卫统领陈策上前一步,冷喝道:“他同你一样,是刺驾的人犯,你以为挟制他就能保住你的性命?” 黑衣人骂道:“是我傻还是你傻呢?是刺客会锁在后宫?是刺客秦钺会亲自过来?再说了,我管他是什么人,反正我手里只有他……你们要不在乎,那就上吧,我和他两个,一路上也有个伴儿!” 46.世界三 豪门假子. 这是和抓文机器作战的防盗章, 跳定的妹子别急稍后就可见正文了!  口中发出意味不明的笑声,辣喉的烧刀子灌的太猛,引起一阵呛咳, 咳得眼泪都下来了。 爱一个人的感觉,怎么就这么痛, 怎么就这么痛…… “我只是想让你活下去, 只是想让你活下去……”方拓语声低沉含糊的恍如低泣:“哪怕你不爱我, 哪怕你看不见我,哪怕你恨我……只要你活着,只要我活着的这个世界,还有一个你存在,我就心满意足……怎么就这么难……林诺, 林诺……” 剧烈的咳嗽声响起,鲜血合着烈酒一起呛出来,还有眼角的泪。 那个叫狗儿的孩子, 可以抱着他的腿央求:“你别死, 我怕……” 那个被称为虎儿娘的妇人, 可以抱着自己爱的人, 说:“就算为了我, 求求你,别去死……” 他也想这样抱着他央求;“求求你,怎么样都好, 只求你, 别死……不要在这个世界上消失……” 可是他不敢, 他算什么呢?那个人会送给他的,最多也不过一个“滚”字……那个人,其实是连一个“滚”字都不屑对他说的吧?他连看他一眼,都觉得恶心……心痛的再次缩成一团。 烈酒灌入咽喉,又苦又辣。 他的回忆中,并不是只有苦酒。 那个人,也曾对他笑过的。 他清楚记得,第一次见面时,那个漂亮的不似凡人的白衣少年,将玉匣轻轻推到他面前,那纤长的手指,比美玉还要无暇,他声音清冷悠然,不见半点轻浮:“背信弃义的确是让人不耻,但这并非堂姐的本意,而是我等做亲人的,不愿因为一句承诺,陷其于不幸。方兄也是为人兄长的,想必能明白我们的心情。” 顿了顿,又道:“堂姐天赋惊人,入元婴期当不在话下,元婴期寿元三千,方兄却只是一介凡人,这样的婚姻,对方兄而言,只怕也非幸事。如今婚约已解,当初令堂对家伯母的相助之情,愿用这匣中之物补偿。” 他当时并未反应过来那个人说了什么,只是觉得,他的声音怎么能那么好听呢?每一个音符,都像拨在他胸口一根看不见的弦上,震颤的他浑身发软,呼吸不畅。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那个人早就已经不在了。他自嘲一笑,那个人,就是那九天上的白云,他这样的凡人能做的,只是站在地上仰望罢了。 虽如此想着,却将他留下的玉简捧在手中,没日没夜的修习。 如果那个人在天上,他也可以,一步一步的爬上去。 然而修真的道路,并非一片坦途,修者的世界,比凡间还要残酷百倍。 他斩杀了一个觊觎他法宝的男人,却不想那个人是万魂宗宗主的私生子。 他被堵在秘境的入口,看着祖父、妹妹、发小和邻里的灵魂在万魂宗弟子掌中凄厉的惨叫,周围到处都是人,他却仿佛站在无尽的荒原,心中只有冰冷,绝望,还有无穷无尽的恨。 他口中说着“好”,一步一步向他们走去,不就是要左手吗?他给,他什么都给。 他清楚,对方要杀他不过是举手之劳,这样不过是想多折磨他罢了,给了左手,还会要右手,还有他的腿,他的命……可不管他给多少,祖父、妹妹他们的下场也不会好到哪里去。所以,他求的,不过是一个同归于尽的机会罢了。 再走一步,再近一步就够了……他手心中捏着雷震子,闭上眼。 一声惨叫毫无预兆的响起,万魂宗主狂怒的声音响起:“小辈尔敢!” 方拓睁开眼睛,愣愣的看着背着剑的白衣少年临风而立,脚下躺着一具尸体,语声淡淡:“杀都杀了,有什么敢不敢的。修者之争,不涉凡人,我们谁敢说以后不会有几个没有灵根的后人,若一有什么事,就去找他们出气,我们岂不是个个都要断子绝孙?你如今不仅杀凡人泄愤,还炼其魂魄,真当修真界是没有规矩的地方吗?” 而后演变成一场乱战。 方拓发现自己莫名其妙的变成了旁观者,他低下的修为让他连插手的余地都没有,直到有佛门弟子过来,问他要不要帮忙超度他亲友的魂魄时,他才反应过来,事情已经结束了。 “林……林诺呢?”他听到自己用干涩的声音问。 “林施主刚才和万魂宗宗主交手,受了些内伤,此刻应该回去疗伤去了吧!” 方拓黯然,再次看见那个人,他依旧只能仰望。 他开始不自觉的留意那个人的行踪,一有他的消息,便给自己找了理由赶过去,知道他喜爱美食美酒,就处处着意收集。 却不知是不是他们缘分太浅,一次又一次失之交臂,才终于在潘阳湖见到了那个人,他喝的有些多了,雾蒙蒙的双眼,脸颊微微泛红,唇上沾着酒渍,长发有些凌乱的垂落,他伸指扣一下手中的长剑,斥责道:“杀人也是杀,杀鸡也是杀,我还没嫌你太长不好切螃蟹呢……而且我手艺这么好,肯用你是你的福气,矫情个什么劲儿呢!” 方拓没想到这个人喝醉以后,竟有这么孩子气的一面,不由会心一笑。 他按捺住心中的雀跃,从空间里找出最好的酒,递给那个人谢他上次的援手之恩,那人却一脸茫然,分明根本不记得他是谁。 方拓难掩失落,看着那个人抱着酒坛,脚步轻浮的远去,时不时还要仰头喝上一口,恨不得变成了他手中的那坛酒。 再后来,他空间中的美酒美食越积越多,却一直没有机会送出去。 修真界这么大,修真界的人又来去如风,他便是追着那个人的脚步,也追逐不到。 足足两千年,他竟只见到了他两次,他们在人来人往的街头擦肩而过,他还在忐忑着第一句话该说什么的时候,回头却再也找不到他。 再后来,就是无尽海。 他在迟疑要不要祭出最后的法宝时,那个人从天而降,于是心中被狂喜淹没——他是来救他的,他来救他了!他一定还记得他是谁…… 乱了心神的他迟了一瞬才捏碎小传送符,身形逐渐透明中,他看到的最后一眼,就是那个人放弃了传送的机会,冲上来挡在他身前劈开了银色的利刃,在他身后,半蛟挣脱了法宝,狂怒的扑上来…… 不!不!不! 方拓红着眼,拼命从五百里外赶来,然而留给他的,却只有一片狼藉,小岛被劈成两半,礁石上散落着淋漓的鲜血。 他搜遍了附近所有地方,然后去林家抢到了那个人的命牌,用秘法找到了那个人。 那个人侧身躺在床上,神色安宁,恍若熟睡,小腹上已经不再淌血的伤口却深深刺痛了他的双眼。 方拓几乎找不到他身上有任何生命的迹象,只能颤抖着手从怀里取出他的命牌,命牌上的魂火微弱的仿佛下一秒就会熄灭。 他要死了…… 他怎么可以死…… 方拓恨不得杀了自己,若是自己不在战场上犯傻,若是自己早早将最后的手段使出来,若是自己坚持由他来抵挡半蛟让这个人先走…… 接下来,是漫长又充实的几百年。 他带着沉睡的林诺四处流浪,只要知道什么地方有灵药的消息,不管多危险都要闯一闯……不知道多少次死里逃生,他修为越来越高,找到的灵药也越来越珍贵,可是对那个人的伤势却一点作用都没有。 他用在林诺身上的圣药可以冻结他的伤势,却没有办法冻结时间,看着林诺的大限一天天逼近,他如同困兽一般无能无助。 只有千丝蛊,只有千丝蛊…… 他如同献祭一般,抱了那个人,心中一片冰冷:他知道这个人永远不会原谅他,他的可怜的爱情还没有开始就被他亲手掐死在了襁褓中。 可是有什么关系,只要他活着,怎么样都好……怎么样,都好。 但他还是没有想到,那个人的反应,会如此激烈。 那个人嚼烂了自己的舌头恢复清明,捏烂自己的手脚从困灵锁下脱身……方拓利用千丝蛊的感应在阴冷的山洞中找到他,看见他遍体鳞伤的坐在地上,面无表情的用尖利的石头刺穿自己的胳膊来抵御情1潮,那个时候,他眼中的厌恶不是对他方拓的,而是对他自己的。 方拓面无表情的上前,带着他回到居处。 我知道你最厌恶什么了,我会做到的,我会做到的。 千丝蛊下,一人情动,另一人也会情难自禁,所以,只要不动情就好了。 蒙住那个人的眼睛,方拓将蚀骨钉钉入自己的胸口,深入骨髓的疼痛让他面容扭曲,疯狂的冲撞中看见那人的眼泪慢慢渗透黑纱…… 恨我吧,恨吧! 可是,宁愿你恨我入骨,也不愿,让你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 后来很长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没有见过林诺,因为他知道林诺并不愿见他,也是因为他要去寻找可以根治林诺伤势的灵药。 他在修真界疯狂的搜刮,无论什么样的险境他都要去闯,终于有一天遇到了他难以抵御的危机,他在临死之前启动阵盘,到了林诺的洞府,心中一片安宁。 我一直害怕面对你的死亡,如今我要先死了,这样很好。 他怕那个人会不高兴,不敢上他的床,只挨着床榻坐着,想象着那个人还静静躺在床上……方拓慢慢闭上眼睛……真好,阿诺,这样真好。 他含笑睡去,以为这一睡就是永恒,然而他还是醒了。 就像做了一个甜美离奇的梦,睁开眼睛,依旧坐在地上,但他变成了五六岁的孩子,身上伤势尽去,修为也尽去。 更让他震惊的却是,万灵纯根,无暇之体——这两种只存在于传说中的体质,竟在他一个人身上出现了。 空气中残留着酒香,洞府周围有不知名的大阵启动后留下的残骸。 他找到林灵儿,林灵儿惊骇欲绝:“栖凤大阵,涅槃?这怎么可能?你身上又没有凤凰精血,如何能涅槃呢?难道你也是林家后人?” 他一言不发的离开,混入林诺临时栖身的门派,看见了那个人在见到男童模样的他时僵硬了一瞬。 片刻后,他摸进号称闭关了的林诺的密室,只看见地上空荡荡的蒲团。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方拓大笑着,笑的连眼泪都出来了。 你自以为是在救那个人,其实是打断了他旷世的机缘;你自以为渡了那人一半的修为,其实是吸走了他涅槃重生的力量;你自以为是治好了他的伤势,其实是夺了他的绝世之资,通天之途…… 那个人,他那么骄傲,从头到尾,竟是只字不提。 那个人,他那么骄傲,纵有机会也不屑取回自己的东西,反而用凤凰精血,涅槃之气,重生之机,还他的百年修为。 林诺,林诺,你知不知道,我从未这么恨过你! …… 方拓大口喝着酒,眼前渐渐模糊,仿佛又看见那个人从水中狼狈不堪的爬上岸,听到他用低低的声音叫着他:“方拓。” “……在。” 在,我在,我一直都在。 ……你呢? “方拓!”悦耳的声音带着几分焦虑响起:“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这里喝酒!” 方拓看了林灵儿一眼,神情有些不悦,抬手又灌了一口,没有说话。 林灵儿夺下他的酒坛,道:“昆仑发布了你的追杀令,如今不知道多少人正等着取你的人头呢!你就不能躲一躲?” 方拓淡淡一笑:“让他们来就是。”他们永远都想象不到,万灵纯根,无暇之体,是如何恐怖的资质,他们永远都不知道,那个人留给他的,是多么可怕的东西。 “你……”林灵儿跺脚道:“我知道你厉害,可是你……你无缘无故去毁了人家的昆仑镜做什么?” 方拓淡淡道:“没用的东西,不毁留着做什么?” 心却疼的缩成一团:玄门宗师算不出你的因果,佛门神僧找不到你的魂魄,昆仑镜照不见你的来生……你在哪儿?你在哪儿!你在哪儿…… 林诺,林诺,林诺…… 冰凉的水泼在脸上,琴歌慢慢睁开眼睛,剧痛从身体各处传来,手脚微动,却拽动铁链发出沉闷的撞击声,琴歌闷哼一声,好一阵才想起自己如今的处境。 最后的记忆,好像是自己崩溃的哭泣求饶,却还是被通红滚烫的烙铁一次次在身上留下烙印,疼的死去活来,数度昏厥。 刚想起这些,身前便有一股热浪袭来,琴歌看着逼近的通红烙铁,身体反射性的开始发抖,引起行刑的高大男子一阵嘲笑。 “不是说是个硬骨头吗?”那人无趣的将烙铁扔回火盆,轻慢的托起少年被冷汗冰水浸湿的下巴,道:“这才动了两道大刑就撑不住了,南人果然柔弱……不过,啧啧,长的还真不赖。” 漂亮是漂亮,可惜身份特别,又是因为那事儿被关进来的,上面发话前不敢乱来。 男子撒了手,道:“东西拿来。” 底下人递了一张纸过来,男子接过,伸到琴歌面前,道:“这上面,便是你方才招认的东西,你应该还记得吧?一会儿,乖乖的誊抄一遍,签字画押,就不必再受苦了……嗯?” 琴歌抬眼看了一遍,方才或许是疼的太过了,记忆有点模糊,只记得自己疼的实在受不了,他们说什么便认了什么,只求能少受些罪,似乎的确就是这些东西。 琴歌默然片刻,开口道:“按手印可好?”声音低低的,沙哑又无力。 居然还敢提条件! 男子阴测测冷笑一声:“你说呢?” 琴歌叹了口气,道:“那便算了。”若真要将这份自认是北齐奸细,刺杀秦钺来离间秦楚二国的供状亲手写一遍,等着他和他的家人的,必然是最凄惨的命运,便是楚国也会一并受累。 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男子大怒,大力掐住他的下巴,狞笑道:“是觉得刚才享受的还不够是吧?既然不愿写字,那留着那双手也没用,来人,帮琴歌公子把他那漂亮的手指头一根根给我碾碎了!” 琴歌无奈再次睁眼,道:“秦王令你审我,到底是真想知道我为何刺杀于他,还是想逼我抄一遍你编的故事呢?你要不要先问清楚再来?” 男子神色一肃:“你刺杀大王果然另有隐情?”不是说是因为床上那事儿吗?难道还有什么内情?这是不是要立大功的节奏? 琴歌笑笑:“没,我就闲着没事儿杀着玩玩。” “你!”男子甩开他,道:“看好他!” 琴歌垂下头,睡了过去。 …… 秦钺看着锁在墙上的少年,神色冷漠,眼神阴鸷。 少年低垂着头,长发蓬乱的披及腰下,身上还是那身单薄的亵衣,只是深深浅浅、层层叠叠的血迹让它早已看不出原本的素白,它的主人也早不见了当初的清冷孤傲,遍体鳞伤的被铁链拖曳着,单薄纤细的身形显出一副凄凉的美态来。 “刚开始倒一副高傲的模样,”先前行刑的男人站在秦钺身边,道:“不过几鞭子下去,就开始哭爹喊娘,等动了烙铁,更是不堪,让他叫祖宗都成,就差尿裤子了。” 秦钺冷笑一声,男人一挥手,便有人将一盆冷水泼到少年头上,少年微微侧了下头,显然是醒了过来。 男人上前拽着少年的头发让他扬起脸来,琴歌抬眼看看身侧的男人,又看看坐在前面的秦钺,又垂下眼眸。 “说!”男人冷喝道:“为何要行刺大王?到底是何人指使?” 琴歌有些无语,他若真是要刺杀秦王,就该在秦钺戒备最弱的时候动手,怎么会一开始就拼死反抗?这男人不明内情也就罢了,这秦钺又来凑什么热闹? “你真想知道?” 男人怒道:“少废话!” 琴歌叹了口气,道:“因为……秦王有……狐臭啊!简直不能忍。” 男人瞠目结舌,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将对话进行下去。 是反驳:胡说,大王根本没有狐臭! 还是质问:大王有狐臭你就要刺杀于他?简直岂有此理! 好一阵才醒悟过来,怒道:“你在耍我?” “是啊!”琴歌语气轻飘:“我是在耍你啊!” 男人扬手一巴掌就要扇上来,身后传来一声冷哼:“这就是你说的,已经乖的像一条狗一样?” 男人一凛,跪伏在地上,急声道:“大王,这小子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只要小人再给他点厉害,立刻就老实了!” “是吗?”秦钺轻笑一声,起身在火盆挑挑捡捡,抽了一根烧的通红的烙铁出来,男人听到声音抬头,见状忙道:“这种事怎好让大王脏了手,让小人来就好。” “你来?” “是是,小的来,小的来。”男人伸手来接烙铁,下一瞬却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倒在地上,触电似得抽搐翻滚。 空气中弥漫起一种烧焦皮肉的味道。 秦钺将烙在男人肩上的烙铁随手扔在地上,唇角勾起:“果然很有趣。” 目光落在秦歌身上。 少年抿着唇,脸色惨白。 他知道自己落到了最危险的境地,这位秦王眼中的暴戾和兴味,让人心惊胆寒。不过比先前也没区别就是,那些人对他施刑,原也不是为了什么口供,只是单纯要折磨他罢了。 “你的骨头果然很硬,胆子也大,我很喜欢,”秦钺道:“看来寡人该谢谢你,寡人很久没有遇到过这么让寡人觉得有趣的事了。” 从火盆中重新抽出一支烙铁,笑道:“真是有趣。” 缓步上前,托起少年的下巴,将通红的铁片逼近他的脸,道:“听说你很怕疼?” 琴歌极力侧开头,躲避逼来的热浪,语气依旧轻飘:“是啊。” 秦钺低头,掌心下的少年在瑟瑟的颤抖着,一张脸惨白如纸,低垂的睫羽很是动人,被冷水浸湿的双唇虽然苍白,形状却美得惊人。 秦钺看着,拇指指尖便不自觉的抚了上去,果然……和想象中一样的柔软美好。 凌1虐的兴趣被另一种欲1望暂时压制下去,也许……先不着急,先享受一回再说。 感觉到唇上越来越缓慢沉重的摩挲,琴歌一抬眼,便看见秦钺微动的喉结,耳中传来他逐渐粗重的呼吸。 琴歌先是一愣,继而大怒,猛的甩头,躲开秦钺向他口中探去的手指。 秦钺将少年的头拧回来,捏着下巴,暗声道:“张嘴。” 琴歌咬紧牙关。 秦钺将烙铁缓缓贴近他的脸,低头贴在他耳边哑声道:“张嘴。”嗓音低沉沙哑,带着某种危险的意味。 琴歌看着近在咫尺的通红铁片,尚未接触,脸上的肌肤已经被炙烤的一阵焦疼,有细小的绒毛被烧焦,发出微不可见的滋滋声,难闻的气味冲入鼻端。 他的身体在难以抑制的颤抖,但内心深处,却又觉得这种恐惧来的如此肤浅,仿佛是坐在戏台下看着旁人演的喜怒忧惧一般……最重要的是,那通红透亮的铁片,怎么看着有点亲切诱人? “张嘴!”秦钺捏着少年的下巴,作势将他的脸扳向烙铁,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威胁声:“嗯?” 然后他看见少年终于抬眼,一双漆黑的眸子丝毫不见想象中的惊惧,反而宁静如一泓清潭,秦钺心中微微一颤时,便看见少年轻轻挑起唇角,侧脸向赤红的烙铁贴了上去,如此惨烈的动作,这少年做来竟带了种不紧不慢、从容不迫的味道。 刺目的白烟刺痛了他的眼、滋滋的响声震聋了他的耳,焦臭的气味扑鼻而来…… 秦钺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将烙铁远远扔掉,几步退开,好一阵才听到自己的心脏碰碰跳动的声音。 他,居然被吓到了!杀人盈野的西秦大王秦钺,竟然被吓到了。那一瞬,他是惊慌失措的。 “王、王上?” 秦钺剧烈的喘息几下,望向痛快昏厥过去的少年,眼中意味难明:“把他给我弄醒!” 琴歌醒来看见的依旧是秦钺那张放大的脸,阴鸷依旧,却带了几分气急败坏,咬牙切齿道:“你怕疼,却宁愿受炮烙之刑,也不愿我碰你。” 琴歌看了他一眼,语气轻飘如故:“是啊!” 秦钺怒极,他方才不觉,此刻却轻易听出少年语气中的轻忽、轻蔑。 他把声音放的很低很轻,道:“好,很好,你要是什么都不在乎,寡人倒不知该拿你怎么办了。你说,我把你交到配军营去,那些罪军,会怎么对你?” 他笑道:“名满天下的琴歌公子呢,也许你给他们弹琴唱歌,能让他们怜惜一二?” 琴歌道:“你不敢。” “我不敢?”秦钺大笑道:“你说我不敢?这世上,有我秦钺不敢做的事?” 他掐住琴歌的下巴,冷哼道:“原只想吓唬吓唬你,既然说我不敢,我要真放过你,倒显得是寡人无能了!” 琴歌皱眉:“陛下是不是忘了,我伤了脸。” “放心,他们不会嫌弃你的,你虽然伤了脸,却还有一身好皮肉呢!” 琴歌看了他一眼,神色颇有些无奈,道:“陛下知道我名满天下,那陛下可知道,我身上是有功名的。我虽未来得及参加殿试,但却是解元出身……” 秦钺大笑道:“解元出身,名满天下……你以为这些,在寡人眼里算什么?” 琴歌叹了口气,轻声道:“原来……是个草包。” 秦钺大怒:“你说什么?” 琴歌叹道:“朽木不可雕也……你又不曾与我束脩,我为何要教你?” 秦钺到底不是蠢人,他先前只将琴歌当了玩物来看,又屡受刺激,失了往日的敏锐,此刻被几度点醒,终于明白过来:他是当王的,自然知道,兵多将广只能打天下,要治理天下,靠的是天下仕子。这一个阶层的人,脾气怪的很,有时候是文人相轻,因为莫名其妙的原因就互相看不顺眼,有时候,却又牢牢的抱成团。 仕子皆有傲骨,是杀不可辱的。 琴歌解元出身,又名满天下,秦钺若只是强要了他,只算是私德有亏,可若是因为琴歌不肯屈从,他便令人对其酷刑凌1辱折磨至死的话,那便是暴虐无道,便是羞辱天下读书人——若真的传出去,莫说其余诸国,便是大秦本身的读书人,也不会替他卖命。 若换了先前的秦钺,未必会将此事放在心上,可是如今刚刚攻下三国,正是最为纷乱的时候,他深深体会了一把何为打天下易、治天下难,此时此刻,再不敢激怒天下仕子的。 若是琴歌脸上没伤,悄悄弄死了,再报个暴毙风光大葬也能稍稍遮掩一下,便是仕子们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有那趋炎附势的也会假作不知,照样投诚。可若他脸上带着明显的刑伤,仕子们就算想装傻也不成。 偏他还名满天下,想弄个尸骨无存也难掩天下众口。 琴歌见他脸色瞬息百变,知道他是想明白了,轻笑一声道:“此事当初陛下并未刻意掩人耳目,如今我脸上又有刑伤……不若再用刑,试试能不能令我将那口供誊抄一份?介时要打要杀要辱,自然都由得了陛下了。” 秦钺深深看他一眼,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琴歌看着这些人的身影消失,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敛去,叹气:这条小命,保的可真不容易。 目光落在掉在地上的烙铁上,刚才还滚烫的烙铁,此刻已经结了一层淡淡的白霜…… 算了,劲儿不够,量来凑。 琴歌一坛子酒下肚,终于把自己灌得晕晕乎乎,最后人事不知,有人进门将他弄上床都没什么反应——倒是做了一晚上光怪陆离的梦。 在梦里,他高高站在云端,一挥袖,海水倒卷、天翻地覆,一拔剑,山崩地裂、石破天惊,纵横驰骋,好生快意……可惜一早醒来,依旧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无用书生。 简单梳洗后出来,韩朴和余生正在院子里过招,琴歌看了一阵,觉得有趣,随手折了一枝柳枝在手,叫道:“韩朴!” 韩朴回头:“怎么?” 琴歌笑道:“看剑。” 一“剑”刺了过来。 韩朴翻了个白眼,“别闹”两个字还未出口,瞳孔猛地一缩,似要抽身后退,又似要提刀来挡,最后却只呆呆的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软软的柳条儿顿在他额前。 看着韩朴发散的瞳孔、额角豆大的冷汗,琴歌缓缓收“剑”,微微一笑,道:“如何?” 韩朴觉得自己的心脏这会儿才重新开始跳动,看怪物似得盯了琴歌好一阵,艰难的吞了口唾沫:“这是,你昨天一晚上……” 琴歌点头,只见韩朴发出“啊啊啊啊啊”一连声怪叫冲了出去。 琴歌大笑。 余生茫然道:“他这是怎么了?” 琴歌笑道:“他大约是觉得自己这辈子白活了……”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韩朴的怪叫声:“老子这二十年都他妈的白活了!□□的老天爷,没这么欺负人的……” 余生将自己的兵刃——两柄短剑收了起来,道:“我去吩咐她们摆饭。” 琴歌点头,目光微凝:他并未刻意掩饰与韩朴之间的相识,反正他在南楚时交游广阔,也认识一些武艺高强的豪侠,有朋友担心他的处境前来帮忙,也说的过去——以韩朴的身手,若是真的误打误撞卖身到他身边倒惹人起疑了。 让他诧异的却是余生的反应,余生除非是瞎的,否则早该看出端倪,但他却无动于衷——并不是掩饰的太好看不出来,而是,他根本不在意、不在乎这些。 这个暗卫,单纯的有点可怕。 琴歌收回心神,又是一“剑”刺出,这一次却无论如何都找不到刚才玩笑时随手一刺的感觉,又一连试了几次,却是一次比一次更不中用……好在他也从未想过要一步登天,耸耸肩扔了柳条去用早饭。 因为韩朴跑了个无影无踪,早饭就只能琴歌和余生两个人用,等韩朴回来的时候,琴歌已经练了一轮剑回来,正和余生两个在做木工。 “你要的剑!”韩朴大大咧咧将一柄连鞘的长剑重重插在琴歌身前,得意道:“你让我做的事儿,我可都做好了。” 47.世界三 豪门假子 这是和抓文机器作战的防盗章, 跳定的妹子别急稍后就可见正文了!  韩朴愕然道:“怎么说?”秦国有麻烦, 他是喜闻乐见的, 但这少年从哪儿看出秦国会有麻烦的? 琴歌道:“你说, 你若是齐王,可会派王猛这样的人, 来做使者向秦王道贺?” “应该不会吧,”韩朴想了想, 道:“王猛也算的上是一员猛将,要是被秦王一生气把他给弄死了, 岂不是亏了?” “而且他不识礼数, 粗野暴虐, 若齐王真心道贺, 只要他不比你还蠢,就不该派他来才对。”琴歌不理就要发火的韩朴,沉吟片刻后道:“他应该不是正使吧?正使是谁?” 被骂蠢的韩朴打不敢打,骂又骂不过,郁闷道:“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文官。” 琴歌沉吟:“若不是这位文官并不如我们想的那样名不见经传,就是在齐国使臣中, 还另有做主的人。” “你怎么知道?” 琴歌道:“我以前曾打听过这位王将军的事迹,他虽勇猛, 却很容易失控,曾在破城之后杀的兴起, 连挡了他去路的自己人也一并杀了。有时齐帅在破城之后索性不去管他, 等数日后他发泄够了, 才去招他回来……这样一个人,岂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文官所能挟制的住的?若无能挟制的住他的人,齐王又怎会派他来秦?” “额……”韩朴挠头道:“好像有点道理……”不过他更好奇的是,为什么琴歌这样一个足不出户的读书人,能得到这么细致隐秘的消息。 “而且,”琴歌继续道:“这次王猛表现的虽然嚣张,但却嚣张的太有分寸了,这委实不像他的性格。看着倒像是一步步在试探,试百姓是否有锐气,试臣子是否有底气……下一步,是不是就该试秦王了?齐王这次,所图甚大啊!” “这又怎么说?”韩朴瞪大了眼,兴奋道:“齐兵要打来了?” “其实,齐人进犯是必然的。”琴歌道:“草原上去年冬天大雪,冻死许多牛马,打不打仗由不得他们。赢了,带足够多的粮食回去,输了,死足够多的人,剩下的人也不必饿死。所以,只是为了打不打仗的问题,他们实在不必如此小心翼翼的试探……若我猜的不错,大秦灭了三国,齐王有点眼红了,想要分一杯羹呢!”当初大秦分灭三国时,齐国正陷入内乱,自顾不暇,如今齐王已经稳住了局面,自不肯放过眼下的大好形势。 “你是说,若他们试探出结果来,很可能会举国来犯?”不只是为了掳掠,而是抢地盘,夺天下。 琴歌嗯了一声,道:“若果然如此,他们大约会选择从原魏地或韩地进犯吧?那里方位地形合适,且秦军驻扎的较少……”赵地是两年前新灭的,如今正有大批秦军驻扎。 韩朴没好气的打断道:“你怎么知道他们就不会去打楚国,那才是软柿子好吧?”他爹娘哥哥还在韩地呢! 琴歌看了他一眼,道:“其一,楚国虽弱,但国力未损、养精蓄锐,未必比如今的大秦好捏,其二,若齐国攻秦,大楚必窝在家里欢欣鼓舞、呐喊助威,恨不得他们一块儿同归于尽才好,但若齐国攻楚,大秦说不定悄悄的在他后面来一闷棍……你要是大齐,你打谁?” 韩朴好一阵子不说话,最后道:“你说,我要不要让我爹娘他们搬个家?” 好容易太平了几年,说不定又要打仗。 他那小侄儿才三岁呢,嘴巴甜甜的可会哄人开心了。 可是,这乱世,他们又能搬到哪儿去呢? 琴歌似知道他的想法,淡淡道:“若要搬,就搬到秦都来吧!” “开什么玩笑,我们和……”因顾及外面还有车夫,韩朴没将话说完,只道:“你明白的。” “我不是玩笑。”琴歌目光落在窗外,淡淡道:“如今天下,只有秦、楚、齐三国,楚国最弱,等秦国缓过劲来,说不得抬手就灭了,至于齐国——便是我再不喜秦王,也不得不说,若天下为大齐所得,将是这个世界最大的灾难。” “为什么?” “……若齐得天下,则天下皆为奴。”大齐,原就是一个半奴隶制的国家,部族之间打仗,败者合族为奴,每年大齐从其他各国掳掠大量人口,也都是拉去做了奴隶——齐人清点财产,奴隶尚排在牛羊之后。 韩朴郁闷的骂了声娘,他天天想着杀秦王、杀秦王,难道最后还要靠他来庇佑家人?这叫什么事儿! 韩朴闷了半晌,道:“就没有办法让他们不打,或者至少别打这么大?” 琴歌苦笑:“你可真看得起我。”昨天他还是死牢里的囚犯呢!自保尚且勉强,他能做什么? 韩朴叹了口气,闷闷道:“要不我去把齐王杀了,让他们再次内乱起来?” 琴歌瞅了他一眼,这个人,还是这么不靠谱:齐国皇室争斗之残酷远胜其他诸国……若齐王这么好杀,早死了不知道多少回了。 沉吟片刻后,道:“你去外面,我们过去,一会王猛若要出手伤人或惊马……杀了他!” 韩朴瞪大了眼:“杀了他?杀了他岂不是激怒齐王?” 琴歌淡淡道:“一个人被打,可能是因为做了激怒对方的事,但一个国家被打,最根本的原因,只会是因为你太弱。” 不是要试试大秦的底气吗?那就试吧! 韩朴应了一声出去坐上车辕,而后车夫鞭子轻响,马车排开周围的车辆,慢慢向前动了起来。 越过三四辆马车后,王猛高大的身影便出现前面路上,果然威猛的吓人,周围空荡荡的,不见半个人影。 那柄剑扛在他肩上,尺寸倒显得正常了,琴歌正想着,忽然门帘一动,余生悄然上车。 琴歌回头:“嗯?” 余生解释道:“我拿着剑去衙门,正好王猛也在那里闹着让官府全城搜捕,帮他捉拿偷剑的贼人……见我过去,还想同我动手,我没理他,将剑扔给他便走了。等回府,门房说你和韩朴去南安茶馆,我便追了来。” 此刻马车已经靠近王猛,余生便不再说话,手指握紧兵刃,眼睛盯着王猛,只见王猛忽然脚步一晃,似无意间将马车的去路挡了个彻底。 “喂,大个子!”韩朴懒洋洋的声音在外面响起:“长眼睛没有?没看挡着路了吗?” 王猛嚣张惯了,还是第一次有人敢这样骂他,顿时大怒:“小子找死!” 一剑直接从肩头劈了下来。 韩朴冷笑一声,正要翻下车辕,耳边忽然传来尖利的呼啸声,韩朴神色一动,将已经出鞘的匕首又收了回去。 与此同时,王猛猛地旋身,刚劈出一半的长剑顺势横扫,只听“当”的一声巨响,王猛身体一震后退半步,同时一道乌光被弹开,夺的一声射入旁边酒楼的牌匾上,却是一支遍体乌黑的铁箭。 随后,秦逸的声音郎朗响起:“所谓两国交战,尚且不斩来使,况且是前来道贺的宾客?陛下念及尔等远来是客,诸般容忍。不想尔等仍旧不知悔改!陛下有令,从即日起,所有北齐使者不得擅离驿馆半步,违令者,杀无赦!来人!送王将军回去!” 随着王猛被人“送”走,道路迅速畅通,琴歌看了眼站在酒楼窗台上的秦逸一眼,正要合上帘子,不想秦逸仿佛看到了他一般,笑道:“琴歌,不想这么快就又遇到了,上来我请你喝一杯如何?” 琴歌笑笑,扬声道:“改日我请你。” 又低声吩咐道:“走吧!” 马车刚走出几步,却又停了下来,门帘被无礼的拉开,出现陈策那张冷冰冰的脸:“琴歌公子,陛下召见。” 这秦都可真小,好容易出一次门,尽遇熟人。琴歌笑笑下车,脚刚落地,两个侍卫一左一右上前,一手擒他的手腕,一手按他的肩膀。可惜两人还未近身,一个便被韩朴用马鞭卷住拽飞,一个被余生的短刀压住了脖子。 琴歌笑笑,问道:“怎么?” 陈策觉得琴歌的笑容可恶无比,冷然道:“搜身!本官怎么知道你没有暗藏利刃,对陛下不利?” 琴歌摇头失笑,道:“陈大人,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 陈策见他顿住,忍不住问道:“什么?” 琴歌这才继续,忍笑道:“……实在是秦王身边的一大败笔。” “你!”陈策大怒,琴歌却不再理他,转身上了陈策身后的酒楼。 秦逸正在二楼楼梯口等他,琴歌走到他身边,两人并肩向内走,琴歌笑道:“这么巧?” “不是巧,”秦逸装模作样叹气道:“是秦某人的面子不够大啊!” 琴歌也摇头叹道:“本想明儿请你尝尝真正的好酒,但看秦大人这副模样,我还是别自讨没趣的好。” 秦逸啧啧道:“我认识的琴歌,何时变得这般小肚鸡肠?” 琴歌拍拍他的肩膀,笑道:“便当你这句话是在夸我吧!” 一抬眼看见秦钺正坐在雅间内,沉着脸看着二人,琴歌从秦逸肩头收回手,拱手一笑,道:“秦王别来无恙?” 这就是寻常模样的琴歌吗?秦钺苦笑,他对这少年所有的记忆,似乎都是从那间幽暗的刑房开始的,之前的琴歌是何等模样,竟似全然没了印象。 秦钺忽然竟有点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了,他想过许多种琴歌对他的态度,是避而不见?还是横眉冷对?是礼貌顺从下的疏远冷漠,还是一半怨恨一半感激后的复杂懊恼……唯独没有想过,他会看见一个谈笑自若、风采翩然的琴歌。 他变得更好看了。 跳下马车时浮起的衣袖,戏弄陈策时扬起的眉梢,同秦逸玩笑时上翘的唇角……都那么要命的好看,便是安静走在路边,少年的背影似乎也比旁人多了几分从容和雅致,让他挪不开眼。 原来他是这么好看的吗? 秦钺发现,他似乎从来没有看清过、看懂过这个少年。 在他以为他已经崩溃绝望时,受刑后奄奄一息的少年带着嘲讽的笑容,在绝境中为自己觅得一丝生机;在他以为自己已经逐渐将他驯服的时候,等着他的,却是少年毫不留情的致命一击;在他以为他已经万念俱灰、引颈待戮的时候,少年却依旧成竹在胸…… 似乎这个世上,没有任何东西,可以真正打击他、伤害他、控制他。 习惯了操控一切的秦钺恨死了这种感觉,他从竭尽所能的想将他纳入自己的掌控,到不择手段想在他心里留下自己的印记,最后却都惨败收场。 却是,悔不当初。 秦钺左手在桌下握紧,脸上却依旧没什么表情,道:“坐下说。” “我只是想让你活下去,只是想让你活下去……”方拓语声低沉含糊的恍如低泣:“哪怕你不爱我,哪怕你看不见我,哪怕你恨我……只要你活着,只要我活着的这个世界,还有一个你存在,我就心满意足……怎么就这么难……林诺,林诺……” 剧烈的咳嗽声响起,鲜血合着烈酒一起呛出来,还有眼角的泪。 那个叫狗儿的孩子,可以抱着他的腿央求:“你别死,我怕……” 那个被称为虎儿娘的妇人,可以抱着自己爱的人,说:“就算为了我,求求你,别去死……” 他也想这样抱着他央求;“求求你,怎么样都好,只求你,别死……不要在这个世界上消失……” 可是他不敢,他算什么呢?那个人会送给他的,最多也不过一个“滚”字……那个人,其实是连一个“滚”字都不屑对他说的吧?他连看他一眼,都觉得恶心……心痛的再次缩成一团。 烈酒灌入咽喉,又苦又辣。 他的回忆中,并不是只有苦酒。 那个人,也曾对他笑过的。 他清楚记得,第一次见面时,那个漂亮的不似凡人的白衣少年,将玉匣轻轻推到他面前,那纤长的手指,比美玉还要无暇,他声音清冷悠然,不见半点轻浮:“背信弃义的确是让人不耻,但这并非堂姐的本意,而是我等做亲人的,不愿因为一句承诺,陷其于不幸。方兄也是为人兄长的,想必能明白我们的心情。” 顿了顿,又道:“堂姐天赋惊人,入元婴期当不在话下,元婴期寿元三千,方兄却只是一介凡人,这样的婚姻,对方兄而言,只怕也非幸事。如今婚约已解,当初令堂对家伯母的相助之情,愿用这匣中之物补偿。” 他当时并未反应过来那个人说了什么,只是觉得,他的声音怎么能那么好听呢?每一个音符,都像拨在他胸口一根看不见的弦上,震颤的他浑身发软,呼吸不畅。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那个人早就已经不在了。他自嘲一笑,那个人,就是那九天上的白云,他这样的凡人能做的,只是站在地上仰望罢了。 虽如此想着,却将他留下的玉简捧在手中,没日没夜的修习。 如果那个人在天上,他也可以,一步一步的爬上去。 然而修真的道路,并非一片坦途,修者的世界,比凡间还要残酷百倍。 他斩杀了一个觊觎他法宝的男人,却不想那个人是万魂宗宗主的私生子。 他被堵在秘境的入口,看着祖父、妹妹、发小和邻里的灵魂在万魂宗弟子掌中凄厉的惨叫,周围到处都是人,他却仿佛站在无尽的荒原,心中只有冰冷,绝望,还有无穷无尽的恨。 他口中说着“好”,一步一步向他们走去,不就是要左手吗?他给,他什么都给。 他清楚,对方要杀他不过是举手之劳,这样不过是想多折磨他罢了,给了左手,还会要右手,还有他的腿,他的命……可不管他给多少,祖父、妹妹他们的下场也不会好到哪里去。所以,他求的,不过是一个同归于尽的机会罢了。 再走一步,再近一步就够了……他手心中捏着雷震子,闭上眼。 一声惨叫毫无预兆的响起,万魂宗主狂怒的声音响起:“小辈尔敢!” 方拓睁开眼睛,愣愣的看着背着剑的白衣少年临风而立,脚下躺着一具尸体,语声淡淡:“杀都杀了,有什么敢不敢的。修者之争,不涉凡人,我们谁敢说以后不会有几个没有灵根的后人,若一有什么事,就去找他们出气,我们岂不是个个都要断子绝孙?你如今不仅杀凡人泄愤,还炼其魂魄,真当修真界是没有规矩的地方吗?” 而后演变成一场乱战。 方拓发现自己莫名其妙的变成了旁观者,他低下的修为让他连插手的余地都没有,直到有佛门弟子过来,问他要不要帮忙超度他亲友的魂魄时,他才反应过来,事情已经结束了。 “林……林诺呢?”他听到自己用干涩的声音问。 “林施主刚才和万魂宗宗主交手,受了些内伤,此刻应该回去疗伤去了吧!” 方拓黯然,再次看见那个人,他依旧只能仰望。 他开始不自觉的留意那个人的行踪,一有他的消息,便给自己找了理由赶过去,知道他喜爱美食美酒,就处处着意收集。 却不知是不是他们缘分太浅,一次又一次失之交臂,才终于在潘阳湖见到了那个人,他喝的有些多了,雾蒙蒙的双眼,脸颊微微泛红,唇上沾着酒渍,长发有些凌乱的垂落,他伸指扣一下手中的长剑,斥责道:“杀人也是杀,杀鸡也是杀,我还没嫌你太长不好切螃蟹呢……而且我手艺这么好,肯用你是你的福气,矫情个什么劲儿呢!” 方拓没想到这个人喝醉以后,竟有这么孩子气的一面,不由会心一笑。 他按捺住心中的雀跃,从空间里找出最好的酒,递给那个人谢他上次的援手之恩,那人却一脸茫然,分明根本不记得他是谁。 方拓难掩失落,看着那个人抱着酒坛,脚步轻浮的远去,时不时还要仰头喝上一口,恨不得变成了他手中的那坛酒。 再后来,他空间中的美酒美食越积越多,却一直没有机会送出去。 修真界这么大,修真界的人又来去如风,他便是追着那个人的脚步,也追逐不到。 足足两千年,他竟只见到了他两次,他们在人来人往的街头擦肩而过,他还在忐忑着第一句话该说什么的时候,回头却再也找不到他。 再后来,就是无尽海。 他在迟疑要不要祭出最后的法宝时,那个人从天而降,于是心中被狂喜淹没——他是来救他的,他来救他了!他一定还记得他是谁…… 乱了心神的他迟了一瞬才捏碎小传送符,身形逐渐透明中,他看到的最后一眼,就是那个人放弃了传送的机会,冲上来挡在他身前劈开了银色的利刃,在他身后,半蛟挣脱了法宝,狂怒的扑上来…… 不!不!不! 方拓红着眼,拼命从五百里外赶来,然而留给他的,却只有一片狼藉,小岛被劈成两半,礁石上散落着淋漓的鲜血。 他搜遍了附近所有地方,然后去林家抢到了那个人的命牌,用秘法找到了那个人。 那个人侧身躺在床上,神色安宁,恍若熟睡,小腹上已经不再淌血的伤口却深深刺痛了他的双眼。 方拓几乎找不到他身上有任何生命的迹象,只能颤抖着手从怀里取出他的命牌,命牌上的魂火微弱的仿佛下一秒就会熄灭。 他要死了…… 他怎么可以死…… 方拓恨不得杀了自己,若是自己不在战场上犯傻,若是自己早早将最后的手段使出来,若是自己坚持由他来抵挡半蛟让这个人先走…… 接下来,是漫长又充实的几百年。 他带着沉睡的林诺四处流浪,只要知道什么地方有灵药的消息,不管多危险都要闯一闯……不知道多少次死里逃生,他修为越来越高,找到的灵药也越来越珍贵,可是对那个人的伤势却一点作用都没有。 他用在林诺身上的圣药可以冻结他的伤势,却没有办法冻结时间,看着林诺的大限一天天逼近,他如同困兽一般无能无助。 只有千丝蛊,只有千丝蛊…… 他如同献祭一般,抱了那个人,心中一片冰冷:他知道这个人永远不会原谅他,他的可怜的爱情还没有开始就被他亲手掐死在了襁褓中。 可是有什么关系,只要他活着,怎么样都好……怎么样,都好。 但他还是没有想到,那个人的反应,会如此激烈。 那个人嚼烂了自己的舌头恢复清明,捏烂自己的手脚从困灵锁下脱身……方拓利用千丝蛊的感应在阴冷的山洞中找到他,看见他遍体鳞伤的坐在地上,面无表情的用尖利的石头刺穿自己的胳膊来抵御情1潮,那个时候,他眼中的厌恶不是对他方拓的,而是对他自己的。 方拓面无表情的上前,带着他回到居处。 我知道你最厌恶什么了,我会做到的,我会做到的。 千丝蛊下,一人情动,另一人也会情难自禁,所以,只要不动情就好了。 蒙住那个人的眼睛,方拓将蚀骨钉钉入自己的胸口,深入骨髓的疼痛让他面容扭曲,疯狂的冲撞中看见那人的眼泪慢慢渗透黑纱…… 恨我吧,恨吧! 可是,宁愿你恨我入骨,也不愿,让你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 后来很长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没有见过林诺,因为他知道林诺并不愿见他,也是因为他要去寻找可以根治林诺伤势的灵药。 他在修真界疯狂的搜刮,无论什么样的险境他都要去闯,终于有一天遇到了他难以抵御的危机,他在临死之前启动阵盘,到了林诺的洞府,心中一片安宁。 我一直害怕面对你的死亡,如今我要先死了,这样很好。 他怕那个人会不高兴,不敢上他的床,只挨着床榻坐着,想象着那个人还静静躺在床上……方拓慢慢闭上眼睛……真好,阿诺,这样真好。 他含笑睡去,以为这一睡就是永恒,然而他还是醒了。 就像做了一个甜美离奇的梦,睁开眼睛,依旧坐在地上,但他变成了五六岁的孩子,身上伤势尽去,修为也尽去。 更让他震惊的却是,万灵纯根,无暇之体——这两种只存在于传说中的体质,竟在他一个人身上出现了。 空气中残留着酒香,洞府周围有不知名的大阵启动后留下的残骸。 他找到林灵儿,林灵儿惊骇欲绝:“栖凤大阵,涅槃?这怎么可能?你身上又没有凤凰精血,如何能涅槃呢?难道你也是林家后人?” 他一言不发的离开,混入林诺临时栖身的门派,看见了那个人在见到男童模样的他时僵硬了一瞬。 片刻后,他摸进号称闭关了的林诺的密室,只看见地上空荡荡的蒲团。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方拓大笑着,笑的连眼泪都出来了。 你自以为是在救那个人,其实是打断了他旷世的机缘;你自以为渡了那人一半的修为,其实是吸走了他涅槃重生的力量;你自以为是治好了他的伤势,其实是夺了他的绝世之资,通天之途…… 那个人,他那么骄傲,从头到尾,竟是只字不提。 那个人,他那么骄傲,纵有机会也不屑取回自己的东西,反而用凤凰精血,涅槃之气,重生之机,还他的百年修为。 林诺,林诺,你知不知道,我从未这么恨过你! …… 方拓大口喝着酒,眼前渐渐模糊,仿佛又看见那个人从水中狼狈不堪的爬上岸,听到他用低低的声音叫着他:“方拓。” “……在。” 在,我在,我一直都在。 ……你呢? “方拓!”悦耳的声音带着几分焦虑响起:“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这里喝酒!” 方拓看了林灵儿一眼,神情有些不悦,抬手又灌了一口,没有说话。 林灵儿夺下他的酒坛,道:“昆仑发布了你的追杀令,如今不知道多少人正等着取你的人头呢!你就不能躲一躲?” 方拓淡淡一笑:“让他们来就是。”他们永远都想象不到,万灵纯根,无暇之体,是如何恐怖的资质,他们永远都不知道,那个人留给他的,是多么可怕的东西。 “你……”林灵儿跺脚道:“我知道你厉害,可是你……你无缘无故去毁了人家的昆仑镜做什么?” 方拓淡淡道:“没用的东西,不毁留着做什么?” 心却疼的缩成一团:玄门宗师算不出你的因果,佛门神僧找不到你的魂魄,昆仑镜照不见你的来生……你在哪儿?你在哪儿!你在哪儿…… 林诺,林诺,林诺…… 漂亮是漂亮,可惜身份特别,又是因为那事儿被关进来的,上面发话前不敢乱来。 男子撒了手,道:“东西拿来。” 底下人递了一张纸过来,男子接过,伸到琴歌面前,道:“这上面,便是你方才招认的东西,你应该还记得吧?一会儿,乖乖的誊抄一遍,签字画押,就不必再受苦了……嗯?” 琴歌抬眼看了一遍,方才或许是疼的太过了,记忆有点模糊,只记得自己疼的实在受不了,他们说什么便认了什么,只求能少受些罪,似乎的确就是这些东西。 琴歌默然片刻,开口道:“按手印可好?”声音低低的,沙哑又无力。 居然还敢提条件! 男子阴测测冷笑一声:“你说呢?” 琴歌叹了口气,道:“那便算了。”若真要将这份自认是北齐奸细,刺杀秦钺来离间秦楚二国的供状亲手写一遍,等着他和他的家人的,必然是最凄惨的命运,便是楚国也会一并受累。 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男子大怒,大力掐住他的下巴,狞笑道:“是觉得刚才享受的还不够是吧?既然不愿写字,那留着那双手也没用,来人,帮琴歌公子把他那漂亮的手指头一根根给我碾碎了!” 琴歌无奈再次睁眼,道:“秦王令你审我,到底是真想知道我为何刺杀于他,还是想逼我抄一遍你编的故事呢?你要不要先问清楚再来?” 男子神色一肃:“你刺杀大王果然另有隐情?”不是说是因为床上那事儿吗?难道还有什么内情?这是不是要立大功的节奏? 琴歌笑笑:“没,我就闲着没事儿杀着玩玩。” “你!”男子甩开他,道:“看好他!” 琴歌垂下头,睡了过去。 …… 秦钺看着锁在墙上的少年,神色冷漠,眼神阴鸷。 少年低垂着头,长发蓬乱的披及腰下,身上还是那身单薄的亵衣,只是深深浅浅、层层叠叠的血迹让它早已看不出原本的素白,它的主人也早不见了当初的清冷孤傲,遍体鳞伤的被铁链拖曳着,单薄纤细的身形显出一副凄凉的美态来。 “刚开始倒一副高傲的模样,”先前行刑的男人站在秦钺身边,道:“不过几鞭子下去,就开始哭爹喊娘,等动了烙铁,更是不堪,让他叫祖宗都成,就差尿裤子了。” 秦钺冷笑一声,男人一挥手,便有人将一盆冷水泼到少年头上,少年微微侧了下头,显然是醒了过来。 男人上前拽着少年的头发让他扬起脸来,琴歌抬眼看看身侧的男人,又看看坐在前面的秦钺,又垂下眼眸。 “说!”男人冷喝道:“为何要行刺大王?到底是何人指使?” 琴歌有些无语,他若真是要刺杀秦王,就该在秦钺戒备最弱的时候动手,怎么会一开始就拼死反抗?这男人不明内情也就罢了,这秦钺又来凑什么热闹? “你真想知道?” 男人怒道:“少废话!” 琴歌叹了口气,道:“因为……秦王有……狐臭啊!简直不能忍。” 男人瞠目结舌,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将对话进行下去。 是反驳:胡说,大王根本没有狐臭! 还是质问:大王有狐臭你就要刺杀于他?简直岂有此理! 好一阵才醒悟过来,怒道:“你在耍我?” “是啊!”琴歌语气轻飘:“我是在耍你啊!” 男人扬手一巴掌就要扇上来,身后传来一声冷哼:“这就是你说的,已经乖的像一条狗一样?” 男人一凛,跪伏在地上,急声道:“大王,这小子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只要小人再给他点厉害,立刻就老实了!” “是吗?”秦钺轻笑一声,起身在火盆挑挑捡捡,抽了一根烧的通红的烙铁出来,男人听到声音抬头,见状忙道:“这种事怎好让大王脏了手,让小人来就好。” “你来?” “是是,小的来,小的来。”男人伸手来接烙铁,下一瞬却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倒在地上,触电似得抽搐翻滚。 48.世界三 豪门假子 这是和抓文机器作战的防盗章, 跳定的妹子别急稍后就可见正文了!  琴歌喝了口水,将嘴里那块顽强的馒头咽了下去,道:“我记得今天不必换药。” 秦逸扬眉, 有些不悦道:“怎么, 你不相信我的话?你现在就将这馒头丢出去,看他们……” “我信。”琴歌道:“但是我没有拿自己的性命来要挟别人的习惯。” 命是自己的,为什么要指望别人来珍惜。 秦逸沉默下来, 低头替他检查了下伤口,却并未给他上药, 只道:“愈合的不错, 比我想象的还要好。以后就不必我亲自来给你上药了……不过我会交代好药童,给你准备足够的清水。” 琴歌道:“多谢。” 秦逸笑道:“你是要谢谢我, 莫说这次救了你的小命, 要不是我,你这张脸现在还不能看呢。” 琴歌端着水碗的手一顿,道:“抱歉, 对于这一点, 我就没办法感激你了。” 秦逸哈哈大笑道:“不谢我治了你的伤, 只谢我借你水梳洗……琴歌你果然有趣,连我都有点喜欢你了。” 琴歌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但对于你们这种将自己的喜欢当成恩赐的人,我却委实喜欢不起来。” 秦逸笑容一僵, 叹道:“刚说你有趣, 马上又变得无趣起来了。” 又道:“不过你的外伤虽好, 但内伤却……我很好奇你到底经历了什么,居然把五脏六腑伤成这样。” 琴歌不答,继续用他的饭。 秦逸也不勉强,笑笑道:“好在虽然我配不出来能治好你内伤的药,但却也不是无法可想。” 他从袖子里取出一本薄册出来,推到琴歌身前,道:“这本《长春诀》,是一本内家秘诀,虽然威力不怎么样,但在养生上,却远胜其他……” 琴歌并不去接,道:“这世上,但凡能练出内气的功法,都非泛泛。秦大夫好意我心领了,这东西,我不要。” 秦逸脸色微变,道:“在我眼里,琴歌你不是意气用事的人,不要拿自己的身体赌气。” 赌气?琴歌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并不是只有大秦才有内修功夫。” 他若不得自由,要功法何用? 他若能得自由,虽然内修功法难得,但也没珍贵到连他都得不到的地步,他为何要稀罕这些人扔给他的东西? 再说,他既然要练武,便不会去练一套“威力不怎么样”的武功。 秦逸也知道自己方才说错了话,缓了缓语气道:“我知道你自己也能得到,但我敢保证,天下论养生之法,再也没有比这个更高明的,这东西是……” 他顿了顿,没有说下去,只道:“以你身体的状况,普通的内家功夫只怕……” 琴歌打断道:“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请恕我直言,便是秦大夫奉命与我治伤,也未免管的太多了。” 秦逸神色微僵,苦笑一声,又道:“其实,我给你这东西,也是为了赔罪。” “嗯?” 秦逸点点自己的肩头,道:“你那一箭,是我射的……要不是我那一下,你早就在外面逍遥自在了,哪里会多受这么多的罪?所以这本《长春诀》,算是赔罪。” 琴歌淡淡道:“那我便更不会收了。” “为什么?”秦逸不明白,他都把姿态放的这么低了,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还要怎么样? 琴歌道:“你我身份立场不同,你射我一箭,我不会恨你,你治好我的伤,我亦不会谢你,因为你乃奉命行事,这些原是你的本分——但我岂会收你的东西,以致日后战场再遇,束手束脚?” 秦逸气结,道:“你放心,你不必束手束脚,就以你那三脚猫的功夫,再练一百年也不是我的对手。” 琴歌却已将该说的话说完,将《长春诀》推了回去,不再吭气,低头将自己的午饭用完。 琴歌的倔劲儿秦逸是见识过了的,知道他下定了决心的事自己再说什么都没用,不得已将东西收了回去,静静等琴歌用完饭,才又开口道:“琴歌啊,其实我一直想不明白……你不是傻子,陛下对你的看重你也应该感觉到了,为何还要刺杀陛下,以致落得如此处境——你这又是何苦?” 琴歌淡淡一笑:“如此处境?如此处境有何不好吗?躺累了可以翻身,可以坐起来,甚至还能走两步;可以自己用两只手来吃饭、喝水、梳洗;有一扇小窗,可以看见天光,可以嗅闻到花香,下雨的时候,甚至还能亲手接一捧水;门外时不时可以传来狱卒的脚步声,有时候甚至能听到他们说话的声音……你可知道,这些,都曾是我梦寐以求的……” “我琴歌此生,自以为坚强,可是在宫中的那一个月,却无数次差点疯狂、崩溃……”琴歌一双漆黑的眸子静静看着秦逸,淡淡道:“你问我为何杀秦王,那我问你,或者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或者彻底被驯化,丧失作为人的尊严,变成一条只会摇尾巴的狗,你要怎么选?我问你,除了杀死秦钺,我可还有别的出路可走?” 秦逸半晌无语,再开口时,声音有些干涩道:“这些……的确是陛下做的过了,但是陛下这么做,也都是看重你、喜欢你,才会想……” “喜欢?”琴歌嗤笑一声,道:“能麻烦你别玷污这个词吗?” “怎么叫玷污?”秦逸怒道:“就算你不喜欢秦王陛下,可也不能这么侮辱陛下的感情!陛下若不是喜欢你,会在你身上花费那么多的心思?他若不喜欢你,会舍不得让那些人碰你?他若不喜欢你,你还能活生生的坐在这里和我聊天?他只是……贵为一国之君,不懂得怎么去喜欢一个人罢了。” “喜欢两个字,需要懂吗?”琴歌淡淡道:“一岁的孩子不懂何为喜欢,可看见母亲受伤,会难过的哭,林子里的野鸡不懂得什么叫喜欢,可是老鹰过来,会把孩子护在翅膀下面,会奋不顾身的上去搏命……喜欢,难道不是将心比心,难道不是呵护疼爱?喜欢的人痛苦的时候,他会更痛苦,喜欢的人伤心的时候,他会更伤心……” “你说秦钺喜欢我,他是怎么喜欢的?”琴歌冷笑一声,道:“我被折磨的生不如死的时候,他想的是,为什么我还不屈服,还不崩溃,该用什么手段才能更打击我;我被人鞭打炮烙的时候,他想的是,怎么才能让我更疼、更怕、更受伤;我心有寄托的时候,他想的是,怎么让我绝望,怎么让我丧尽尊严。他不让人碰我,难道是心疼我、可怜我,知道我会生不如死,才手下留情的吗?不是!他只是见不得属于他的东西被人弄脏罢了!” 他深吸口气,略显激烈的情绪平复下去,语气淡淡道:“如果是我琴歌喜欢他,而愿意原谅他所做的一切,甚至受宠若惊,那是我琴歌自己犯贱;但若是他秦钺,因为觉得喜欢我,就可以肆意妄为,将人如同畜生般糟践……抱歉,喜欢两个字,没有这么龌蹉。” 秦逸一时哑口无言,好半晌才勉强开口,道:“但不管怎么样,陛下对你终究是……不同的。” 连他自己,也无法再将喜欢二字说出口。 琴歌今日已经说的够多了,也懒得再反驳他——秦钺对他自然是不同的,因为他是秦钺还未得到、未征服的,秦钺对他,说白了不过是两个字——“不甘”。 秦逸轻叹一声,不再继续方才的话题,正色道:“我此次来,除了给你送《长春诀》,还有一事。” 他顿了顿,方道:“先前陛下审讯时,亲口答应会放你回质子府,但是,陛下虽重诺,我们做臣子的,却不得不替他的安危着想——你若想出去可以,但是必须答应,今生今世不能再对陛下出手。” 出去? 琴歌神色恍惚了一瞬,而后轻笑一声,道:“我说了,你就信?” 秦逸正色道:“只要是你琴歌说的话,每个字我都信。” 琴歌叹口气,道:“那我倒不好骗你了,抱歉,我做不到。” 今生今世不对秦钺出手,难道要他见到秦钺就束手就擒不成?而且这个地方,根本就困不住现在的他。 秦逸苦笑,叹道:“早知道你不会答应了。” 沉吟好一阵,又道:“不管先前陛下做了多少过分的事,你也不得不承认,陛下这次对你,是该杀能杀而未杀……” 琴歌默然。 秦逸道:“罢了!我也不要你发誓绝不同陛下动手,我只要你答应,日后你便是要杀陛下,也只能光明正大的出手,绝不再行鬼魅刺杀之事。” 琴歌淡笑一声,道:“你是料定了我此生不可能有胜过秦钺的机会?” “不是,”秦逸顿了顿,道:“当日陛下被你刺伤,昏迷前说,他秦钺可以死,但是,绝对不会死在你琴歌手中……陛下最不愿死在你手里,可是你却偏偏是这世上,最有机会杀了他的人。” 琴歌对他的话不置可否,只淡淡道:“你的条件,我答应了。我绝不再行刺秦钺就是。”行刺之事,他原就不喜,若非万不得已,他也不愿动用此等手段。 秦逸松了口气,起身道:“我这就去回禀陛下。” 迟疑了一下,又道:“不管你信不信,陛下他对你……” 琴歌打断道:“我信不信有什么意义吗?” 秦逸苦笑一声,转身离开。 便是陛下再对不起他,可在他差点杀了陛下,且从未放弃过杀死陛下之心的情境下,陛下依旧坚持放他——这少年冰雪聪明,难道就真的一点都感觉不到陛下的情义?不过是,不屑一顾罢了。 秦逸连药箱都忘了,几乎是逃一般离开囚室,而后苦笑,这些话,他该如何对秦钺转述? 正在发愁,一拐弯却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正背对着他,负手站在院中,正午的阳光照射在他身上,却让人感觉不到半分温暖,只觉得莫名萧索。 顿时一愣:“陛下……” 秦钺没有反应,秦逸上前,轻声道:“陛下,臣有负重托,他没有收。” 秦钺淡淡道:“我知道。” “陛下方才……”秦逸犹豫了下道:“都听到了?” “嗯。” 秦逸有些头皮发麻,赶紧回想刚才可曾说过什么不敬的话,更没敢问秦钺感想如何,从怀里掏出《长春诀》呈上去道:“陛下,这东西……” 秦钺接过,抬手便撕,秦逸惊呼一声:“陛下,使不得!” 这东西,可来的不容易啊! 却见秦钺只将封面扯了下来,面无表情道:“他不是说要从南楚找吗?换个名字,再送过去。” 将册子扔回秦逸,再不说话。 秦逸告退离开,走出院门,临上马车时再回望,只见那个人还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不由轻叹一声。 琴歌扬声道:“你们两个,谁进来陪我喝酒?” 房顶上的动了两下又安静了,门外的更是稳如泰山。 既没人赏脸,琴歌只有自饮自酌。酒一入口,琴歌就想骂娘,明明就是他记忆中的味道,明明就是他最喜欢的江南醇酒,怎么就是觉得——真他妈难喝!这玩意儿也敢叫酒? 算了,劲儿不够,量来凑。 琴歌一坛子酒下肚,终于把自己灌得晕晕乎乎,最后人事不知,有人进门将他弄上床都没什么反应——倒是做了一晚上光怪陆离的梦。 在梦里,他高高站在云端,一挥袖,海水倒卷、天翻地覆,一拔剑,山崩地裂、石破天惊,纵横驰骋,好生快意……可惜一早醒来,依旧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无用书生。 简单梳洗后出来,韩朴和余生正在院子里过招,琴歌看了一阵,觉得有趣,随手折了一枝柳枝在手,叫道:“韩朴!” 韩朴回头:“怎么?” 琴歌笑道:“看剑。” 49.世界三 豪门假子 这是和抓文机器作战的防盗章, 跳定的妹子别急稍后就可见正文了!  “你真谦虚。”就你那境界, 何止是不擅长三个字能形容的?林诺问:“还发布任务……你有什么奖励能发给人家?” “额……”系统挠头:“让他们下辈子还能做人?” 敢情是什么都拿不出来, 准备空手套白狼呢——因为对某个系统尿性的了解, 林诺对这个答案竟一点都不吃惊。 林诺道:“你先找到有穿越或重生意向的人再说吧!”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这世上还是有不少人什么奖励都不要,就只求重生一次的。 系统手中凭空出现一册竹简, 递过来道:“这东西可以照见万世, 你可以用它查看资料, 或者联络我。” “你的终端机?” “嗯, 算是吧。”系统身影逐渐消散:“我去接引魂魄。” ****** 一段时日之后, 系统有气没力的坐到林诺面前:“三十二个穿越者,十八个重生者, 只有两个重生者成功,其余全灭。” “这很正常,”林诺正在万世书中看小说,一面自饮自酌,随口道:“重生也好, 穿越也好,都不能让他们本身的能力有任何提升。纵观此类小说, 想要成功,大多有金手指, 或者得遇贵人, 仅仅靠一个剧本有什么用?且原主男女主有气运加持, 重生者除非原本就具有极大优势,前世是自己犯蠢把优势败光的,或者在重生之前已经累积到足够的智慧的,才有可能成功。至于穿越,就完全看穿越者的本事了,挑那原本生活环境艰难、性情坚毅能力出众的就是了。最重要的是,你给他们一个总任务就行,别在里面指手画脚的添乱。” 万世书看小说最大的好处,就是一动念就能翻页,方便。 “可是这样成功率还是太低了啊!” 林诺淡淡道:“反正我就只有这个本事了——我又不是真的情感专家。你先按这个标准找着,等回头再找个真正的专家来帮你就是了。” 系统瞪大了眼:“你这是准备撒手不管了?” 林诺低头看着小说,看都没看他一眼,淡淡道:“你以为我们有多少交情呢?” “你……”系统气的不轻,抬手便要将林诺手里的万世书收回来,又怕更惹恼了他,硬是没敢动手,忍了气道:“怎么是为了我呢,先前那两个人完成任务回馈的创世之力你也感觉到了吧?你若是撒手不管,这个可就没了!” “哦。” 林诺有些无聊的翻页,这些年经历的太多,书中的爱恨情仇很难入得了他的心。 所谓创世之力,他的确感受到了,但他同样感觉到,即使他什么都不做,他的世界也在不断自我完善,还真不稀罕那点微弱的几近于无的力量。 “你只是帮忙出了主意,选了人,做的少自然得到的回馈就少,”系统道:“要是你自己……” 林诺终于抬头,似笑非笑道:“这是想忽悠我去帮你做任务呢?” 系统一噎,道:“怎么叫忽悠呢,我说的是实话……” 林诺低头:“没兴趣。” 见他油盐不进,系统无法,原地兜了几圈,道:“你不稀罕那点创世之力,但火儿你也不管了吗?” “火儿?”林诺一愣:“它怎么了?” “你不会到现在还不知道吧?你把它带到这里来了啊!” “嗯?” 林诺闭上眼睛开始搜寻,火儿是寂灭之火,若是它不主动释放力量,这世上没有任何人能感应到它的存在,但林诺到底蕴养了它数百年,加上这是他的世界,很快就察觉到了端倪,手中托起一道无形、静谧的火焰。 林诺皱眉,火儿身上,没有任何信息传递出来。 “火儿怎么了?” “它现在还好好的,”系统道:“你的世界时间法则不全,在这里,除了我和你以外,任何东西都处于凝滞状态,火儿自然也一样。不过以后就难说了。” “什么意思?” 系统道:“你要是仔细点的话,应该会发现你世界的能量正在变得越来越稀薄,空间也在缩小,那是因为世界正在演化规则,在大肆消耗能量,火儿作为你的世界的一部分,它的能量也在被吸收,等到一定程度就会慢慢消散。你要是想保全它的话,要不将它带入其它世界,要不就提供足够的能量。” 林诺能察觉系统的话是真的,将火儿收入眉心,发现并不能阻止它能量散失,默然片刻后,道:“我记得你说过因为我身上没有轮回印,所以根本无法在你主人的世界轮回。” 这世上,他谁都能狠得下心来不管不顾,可是火儿却是例外。在他最低谷的数百年,是火儿一直陪伴他身边,也是因为他,火儿才产生灵智。在他心里,火儿便如他自己的孩子一般。 “我自然有办法!”见终于打动林诺,系统得意洋洋道:“虽然没有办法和正常人一样转世,但是只要你们双方达成协议,你就可以替换他的人生。” 林诺道:“你早就打算好了?” 系统嘿嘿一笑,道:“你打开编号为晋江*********号的世界。” 万世书到底不是凡物,林诺心念一动,便有一个故事传入脑海,倒有点像男版的西施传。 很狗血的故事。 说是群雄争霸时代,西秦强势崛起,连灭韩、赵、魏三国,周边只剩了南楚和北齐。南楚地方虽大,但向来文风鼎盛,武力上并不出众,楚人好的是诗酒风流,便是男人,也以弱不胜衣为美。剩下两国,西秦坐拥雄关,连灭三国,正是势不可挡之时,而北齐铁骑彪悍,从不畏惧任何强敌。 猛虎在侧,南楚心惊胆战,为免哪一日就被西秦灭了国,战战兢兢送去公主和大批“聘礼”,希望以和亲的方式暂缓危机。 西秦国君将公主笑纳,却又点名要南楚将二王子宜安送去做质子,且以琴歌、秋韵为从。须知西秦国君秦钺最好男风,而二王子宜安乃是南楚第一美男子,琴歌和秋韵二人则是南楚有名的才子,有南楚双璧之称,不仅容貌出众,且一个擅音律,一个擅诗词,琴歌和秋韵也并非二人真名,而是南楚人送的雅号。此刻秦钺点名要这三个,其目的不言而喻。 南楚人既觉得羞耻难当,却也松了口气,急忙忙将三人打包送去了西秦。 秦钺不愧是色中恶鬼,当日便和易安王子共度春宵,而后也极尽缠绵,竟连朝政都倦怠了似得。 秦钺好色,易安王子虽容貌绝世,可也不能让他一心以对,秋韵公子和琴歌公子他也是要享用的。谁知琴歌喜欢的却是易安,竟不肯应,自伤婉拒,但秦钺岂是怜香惜玉的人?直接用强。琴歌誓死不从,挣扎中刺伤秦钺。秦钺大怒之下,先是施以酷刑,然后让最最低贱的罪奴将他凌1辱至死。 琴歌的惨死令沉浸在秦钺多情假象下的易安和秋韵悚然惊醒,他们默默的开始积累势力,编织消息网,拉拢人脉,豢养死士,然后在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易安在秋韵的掩护下,诈死脱身了。 易安走了,秋韵自然就倒了霉了,秦钺在暴怒之下,也对在他面前一直表现的柔顺懦弱的秋韵刮目相看——居然背着他做了那么多的事!于是秦钺对秋韵百般折辱,却越发发现此人性情坚韧不屈,才华心智过人,且整个人如冬日暖阳般温暖动人,于是竟渐渐喜欢上了。 后来易安去了被秦钺占了的韩赵魏三国,收拢了一股不小的势力,趁秦钺出巡时,围了他的别宫,为的自然是杀秦钺,救秋韵。可是这个时候秋韵却忽然发现,他在和秦钺经历了许多的故事之后,深深的爱上了他! 于是深爱着秋韵的易安在秋韵的央求和威胁下,黯然退走,结局——he。 这是正文。 然后番外讲述了十多年以后秦钺、秋韵和易安幸福的生活。 见林诺接收完信息,系统叹气道:“西秦暴1政,正文结束五年就被灭了。”于是创世失败。 林诺点头:因为爱发动战争这种事儿不少,但是因为爱而维持和平,这个难度忒高了。 “如果创世成功,是不是可以将火儿放进那个世界?”这种剧情,他倒是不反感去破坏一下。 系统摇头:“当然不行,那个世界等级太低,根本容纳不下火儿。不过它可以藏在你的灵魂里吸收能量获得些许成长。” 又劝道:“你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去了那里,你的灵魂能得到锤炼,火儿避免消散,若是成功,还能有世界之力的反馈……” 林诺打断道:“没有可以直接容纳火儿的世界?” 系统道:“火儿的等级是很高的,你舍得……” 话音一转道:“反正要是有这样的机会我一定告诉你!” 林诺沉默片刻后道:“我要替换的是谁?” 系统知道他是允了,眉开眼笑,道:“琴歌。” “哦。”替换的是琴歌的话,剧情颠覆起来倒是一点都不难,琴歌以琴歌剑舞驰名天下,可见习武是有天分的。他这几百年在凡间闲逛,武功兵法见得着实不少,琴歌原是世家子出生,轻而易举便能入仕,他只要替楚国同西秦打上几场胜仗,自然也就没了质子的事,攻受两个也就没了相识相爱的契机。 系统道:“不过有两件事先要说好,省的回来你又说我坑你。第一,你只是替换了琴歌的灵魂,你拥有的能力完全带不进去,我也没什么金手指可以给你,所以你去了,也并没有什么比普通人强的地方。第二,琴歌把人生交给你,也不是没有条件的。” “什么条件?” 系统指指万世书:“让他自己告诉你。” 万世书中,一个纤细少年的身形慢慢浮现,对林诺弯腰行了一礼,凄然道:“我希望你能替我守护他,陪伴他,让他一生安乐。” 这个他,约莫是易安了。林诺却也没去确认,将杯中酒一口饮尽:“抱歉,我做不到。” 他这么自私的人,便是接了任务,也只会为自己活着——没有谁能让他用一生去守护、陪伴。 “系统,换个世界。” “别啊!”系统急道:“条件是可以谈的!我去和他谈!” 林诺不置可否,一杯酒刚斟满,系统便笑道:“行了,谈妥了,他愿意放弃这个条件!无条件把人生交给你!你与他掌心相对,就算是契成,就能进入他的身体了。” 会这么容易?林诺总觉得有些不对,却知道面对这奸猾的系统,问了也没用,只道:“我也有一个条件。” “什么?” “我进去的任何世界,你都别进去叽叽歪歪!如果让我听到你的声音,这次就是最后一次!” 什么? 系统委屈的眼圈都红了,怒道:“不去就不去,谁稀罕!” 林诺不理它,将手按在万世书上,下一瞬,一股陌生的能量从手心传来,不由分说撞入身体,林诺一愣:“这是什么?” 系统得意笑道:“这是琴歌的灵魂化成的能量——琴歌主动放弃人生,求人替代,当然也要付出代价才行!” 分明是要借人的身份行事,却还要趁机坑人一笔——林诺再次刷新了对系统的认识。 见林诺神色不虞的看着它,系统怒道:“我是坑了他没错,可是得到好处的可是你!而且,有了他的灵魂力量,你才好替代他活下去啊!” 林诺想要反驳也没有机会,眼前陌生的世界正逐渐清晰,林诺神色微变,恨不得抽身回来先将某个系统暴打一顿,然而凭空一股吸力传来,顿时天旋地转…… 50.世界三 豪门假子 这是和抓文机器作战的防盗章,跳定的妹子别急稍后就可见正文了!  当他听到韩朴说家中之事时, 脑海里莫名出现了这段文字, 就像当初那句“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可是他分明连这是什么体裁的诗歌都不知道,更不明白, 秦汉的“汉”字,到底指的是什么。 他这是被什么孤魂野鬼上身了吗?想起那日不知何处涌动的熟悉力量,比起被孤魂野鬼上身,他宁愿相信,他自己才是那个孤魂野鬼。 可是,从小到大的记忆和情感,偏偏又是如此清晰深刻。 …… 韩朴收拾停当出来的时候,琴歌已不在房中, 韩朴对这质子府熟悉的很,很快就在园子里找到了他。 琴歌正在舞剑。 琴歌剑舞,琴歌擅琴、擅歌、擅舞, 却并不擅剑, 剑在他手中,不过是一件起舞的道具罢了。 琴歌舞剑,虽华而不实,但却好看到了极致。 皎白的月光下,一身白衣的少年仿佛全身都在发光。翻飞如云的广袖, 柔韧旋折的腰身, 飞扬轻舞的青丝, 寒光四溢的长剑……韩朴形容不出, 却只觉得少年的每一个动作,都散发着致命的吸引力,勾着他的眼睛去看,勾着他的心狂跳,害的他不敢说话,不敢呼吸…… 少年的动作原是舒缓轻盈的,到了后面却渐渐激烈了起来,人在地上腾挪翻转,剑在空中飞舞劈刺,一剑快过一剑,一剑重似一剑……韩朴耳中仿佛听到战鼓惊天,眼前仿佛看见雷霆怒降,只觉得心惊肉跳,久久不能回神。 终于,雷收鼓歇,风平浪静。 琴歌收剑入鞘,看见的便是韩朴瞪着眼、张大嘴的蠢样子,皱眉道:“怎么?” 不过他这样子,蠢归蠢,并不惹人讨厌就是,双目清亮有神,只见惊叹,不见其余。 韩朴吞了口水:“我终于明白为什么秦钺对你那么……” 琴歌打断道:“秦钺没见过我舞剑。” “啊?”不太可能吧? 琴歌淡淡道:“琴歌剑舞就算是消遣之物,也是供我琴歌自己消遣时日、自娱自乐所用,不是为了取悦旁人。” “哦……”韩朴不知该如何接话,想了想,道:“不如,我教你剑法吧!” 琴歌诧异的看了他一眼,摇头道:“不必。”这时代,艺不可轻授,何况是可以安身立命的武功绝技?何况他并不觉得自己需要这种东西。 韩朴劝道:“你那剑舞,好看是好看,可剑是杀人的,光好看有什么用?” 琴歌道:“我能编出这世上最好看的剑舞,自然也能创出这世上最厉害的剑法。” 韩朴道:“好看和杀人,这是两码事好吧?要按你的说法,那些跳舞的小娇娘岂不是个个都是高手?” “他们不行,我可以。”琴歌顿了顿,肯定道:“我当然可以。” 韩朴对琴歌莫名其妙的自信很是无语,道:“你就算要自创剑法,也要先熟识……” 韩朴话说到一半便说不下去了,因为他发现琴歌不再舞剑,改为一遍遍练习单一的直刺动作,他闭上眼睛,似在简单枯燥的重复同一个动作,但精通剑法的韩朴却看得心惊肉跳:琴歌的每一次动作都不完全相同,他似乎在不断做着细微的调整,让这一击更快、更准、更狠、更无懈可击!这一切仿佛出自本能。 他忽然有些信了琴歌的话,他也许真的能创出这世上最厉害的剑法——原来这世上,真的有天生就会用剑的天才? 琴歌一面闭着眼睛比划,一面道:“你若闲着没事儿,就去帮我找一柄剑来。” 韩朴这会儿哪里舍得走,悻悻然道:“你手里拿的不是剑吗?” 琴歌道:“太轻。” 跳舞的剑,和杀人的剑,终究是不同的。 “哦。” 琴歌道:“你知道钱匣子在哪儿,自己去拿。” 韩朴怏怏应了一声,刚走了两步,忽觉不对,一回头便见琴歌忽然弯腰吐了一口鲜血出来,脸色苍白,身形也有些不稳。 韩朴神色大变,两步跨到琴歌身边,将他扶到一旁石凳上坐下,扣住他的碗脉。 琴歌对吐血这回事儿早已习以为常,用茶水漱了口,讶然道:“你还会医术?” 韩朴没好气道:“闭嘴,别说话!” 许久之后,神色凝重的松手道:“你怎么会受了这么重的内伤?明明上次还好好……” 忽然脸色剧变,怒道:“秦钺到底对你做了什么?” 琴歌难免又想起那些恶心的玩意儿,脸色有些难看,口中道:“一点小伤而已,不必放在心上。” “小伤?”韩朴怒道:“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情形?你现在就像被摔的满身都是裂痕但还没完全碎掉的花瓶,一阵风吹来,或者咳嗽一声,都有可能就那么散了!” 弯腰蹲在琴歌身前,沉声道:“上来!” “做什么?” 韩朴沉着脸道:“我先送你回房,然后去请大夫。” 琴歌很难解释他现在身体的状况,也懒得解释,道:“我房中匣子里有个绿色的瓷瓶,里面是秦逸配的药,你跑的快,帮……” 话还未说完,韩朴便跑的没了影子。 琴歌闭上眼,回忆刚才练剑的感觉——总还是差了些什么,仿佛本来握在手心里的东西,如今却隔了薄薄的一层屏障,无论如何都触摸不到。 那种感觉要怎么才能……总不能再找个人来气自己一回吧? 正皱眉琢磨,忽然手腕被人捉住,琴歌一睁开眼睛,便看见韩朴正怒气冲冲的看着他,怒道:“你不想活了?” 琴歌看着被韩朴抓住的右手,默默将不知何时并成剑的手指放松,推开他的手,给自己倒了杯水。 韩朴脸色很难看,道:“你还没放弃?”不然怎么会这个时候还在想着剑诀? 琴歌皱眉,他不愿骗韩朴,也解释不了自己如今的状况——他身上的伤看着虽重,实则并不致命,那股力量虽然将他身体给崩坏了,但同时又它牢牢粘合了起来,且在不断改善着他的体质。可以说,他现在的状况,除了时不时吐那么一小口血,疼那么一阵子以外,实则比任何时候、任何人都要好。 口中道:“韩朴,我让你跟着我,不代表你可以随意干涉我的事。”他倒是想说自己没事儿,可也得有人信啊! 韩朴怒道:“为了一个秦钺,值得你这么拼命吗?” 琴歌不吭气,端着杯子慢慢啜饮。 韩朴见他全然未将自己的话放在眼里,怒道:“好,若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伤成这样,既然你这么放不下,我去替你杀了他!” 转身便走。 琴歌喝道:“韩朴!” 秦钺重伤初愈,正是戒备最严的时候,这时候去刺杀和找死有什么区别? 韩朴停下脚步,却不回头,冷冷道:“你让我别管你的事,那么我的事,你也别管!” “我也懒得管你的事,但有几句话要和你说清楚。”琴歌语气平静:“第一,我的伤,和秦钺没有直接关系,和你更不相干,不要什么都揽在你自己身上。第二,我没有拼命,便是拼命,也绝不会是为了秦钺,只可能是为了我自己。第三,我的伤,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是怎么回事,它不会因为细心调养而有半分好转,也不会因为我练武而有半分恶化。” 琴歌顿了顿,继续道:“这些话你信也好,不信也好,都随你,你要去杀秦钺也随便,只是和我半点关系也没有,你要去送死也别打着我的名义去。” 韩朴半天没动弹,琴歌正恼怒他的执拗,却见韩朴忽然转身,一溜烟回到琴歌身边坐下,将药瓶放在石桌上,殷勤的替他重新倒了一杯水,笑嘻嘻道:“吃药,吃药!” 琴歌瞪着他——这人的脸怎么能变得这么快? 韩朴嘻嘻笑道:“你的话我当然信了。不过难得你这么关心我,一口气说这么大一段话,我还想再多听两句呢,谁想等了半天你都不吭气。” 琴歌顿时无语,默默将药吃了。 虽秦逸的药对他的伤没什么用,但止疼效果却极好——每次发病时,那种整个人如同四分五裂似得疼痛,让不怎么怕疼的琴歌都觉得有些难以承受。 琴歌坐了一阵,缓过劲来,正准备将韩朴撵走好继续练剑,忽然听到有人声,转头看去,只见树林那边几个灯笼晃动着,似是一路朝他的小院去了。 韩朴道:“应该是傻大个儿回来了,还带了人呢。” …… 余生带了四个人走,却带了四十个人回来,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站成几排,等着琴歌来挑,管事儿的在一旁小心翼翼的陪着不是,说自己考虑不周云云。 质子府的人手原就该由大秦配备,是以琴歌并不推辞,挑了四个三四十岁、看着干净利落的妇人,让管事的将其他人带回去。那管事的又极力建议他多留了一个厨娘、一个针线嬷嬷和两个车夫、长随。 余生带人去安置,韩朴在一旁唉声叹气,抱怨道:“人家挑人,都捡年轻漂亮的,你倒好……好歹留一个给你我养养眼也行啊!” 琴歌在南楚的时候,身边也爱用年轻漂亮的女孩子,如今却不知怎的变了想法。女孩子若生的漂亮,即便是卖了身的下人,也难免多了几分骄矜,他以前是乐得哄着她们的,便是丫头们对他使性子发脾气,也觉得是别有情趣……如今却没了这种心思。 皱眉道:“你不觉得他殷勤的过分了吗?我总觉得自己是不是忽略了什么。” 韩朴道:“怎么会?秦钺迷你迷成那样,他不殷勤才奇怪吧?” “赢……”琴歌忽然醒悟,他果然是糊涂了! 当初刺杀秦钺失手被擒,他自觉必死,为保易安,他告诉秦钺,只有做出迷恋易安之态,大事化小,才能迷惑齐人——可是秦钺便是再迷恋易安,也不会因此放过直接下手的刺客。 如今他活生生的在这里,显然是他自个儿取代了易安“被迷恋”的位置…… 琴歌扶额:“明天你拿着我的信物去南安茶楼去一趟,告诉他们过两日我要去喝茶,让他们留一间靠窗向南的房间。” 韩朴眨眨眼:“额?” 喝个茶而已,要这么麻烦? 琴歌淡淡道:“留在这里,就是被捆了翅膀的麻雀儿,便是将武功练得再高有什么用?总要先离了大秦再说。” 韩朴道:“离开大秦啊?这还不容易?这我本行……” 忽然想起论起逃脱的本事,这少年只怕不在自己之下,恍然道:“你是想光明正大的走啊?我看你就别妄想了,秦钺怎么可能放过你?” 琴歌道:“没试过的事,就不要说不可能。” 起身回房。 方拓,你终于害死他了…… 口中发出意味不明的笑声,辣喉的烧刀子灌的太猛,引起一阵呛咳,咳得眼泪都下来了。 爱一个人的感觉,怎么就这么痛,怎么就这么痛…… “我只是想让你活下去,只是想让你活下去……”方拓语声低沉含糊的恍如低泣:“哪怕你不爱我,哪怕你看不见我,哪怕你恨我……只要你活着,只要我活着的这个世界,还有一个你存在,我就心满意足……怎么就这么难……林诺,林诺……” 剧烈的咳嗽声响起,鲜血合着烈酒一起呛出来,还有眼角的泪。 那个叫狗儿的孩子,可以抱着他的腿央求:“你别死,我怕……” 那个被称为虎儿娘的妇人,可以抱着自己爱的人,说:“就算为了我,求求你,别去死……” 他也想这样抱着他央求;“求求你,怎么样都好,只求你,别死……不要在这个世界上消失……” 51.世界三 豪门假子 这是和抓文机器作战的防盗章, 跳定的妹子别急稍后就可见正文了!  琴歌喝了口水,将嘴里那块顽强的馒头咽了下去,道:“我记得今天不必换药。” 秦逸扬眉, 有些不悦道:“怎么, 你不相信我的话?你现在就将这馒头丢出去, 看他们……” “我信。”琴歌道:“但是我没有拿自己的性命来要挟别人的习惯。” 命是自己的,为什么要指望别人来珍惜。 秦逸沉默下来,低头替他检查了下伤口,却并未给他上药,只道:“愈合的不错, 比我想象的还要好。以后就不必我亲自来给你上药了……不过我会交代好药童,给你准备足够的清水。” 琴歌道:“多谢。” 秦逸笑道:“你是要谢谢我,莫说这次救了你的小命,要不是我, 你这张脸现在还不能看呢。” 琴歌端着水碗的手一顿, 道:“抱歉,对于这一点, 我就没办法感激你了。” 秦逸哈哈大笑道:“不谢我治了你的伤, 只谢我借你水梳洗……琴歌你果然有趣,连我都有点喜欢你了。” 琴歌看了他一眼, 淡淡道:“但对于你们这种将自己的喜欢当成恩赐的人,我却委实喜欢不起来。” 秦逸笑容一僵, 叹道:“刚说你有趣, 马上又变得无趣起来了。” 又道:“不过你的外伤虽好, 但内伤却……我很好奇你到底经历了什么,居然把五脏六腑伤成这样。” 琴歌不答,继续用他的饭。 秦逸也不勉强,笑笑道:“好在虽然我配不出来能治好你内伤的药,但却也不是无法可想。” 他从袖子里取出一本薄册出来,推到琴歌身前,道:“这本《长春诀》,是一本内家秘诀,虽然威力不怎么样,但在养生上,却远胜其他……” 琴歌并不去接,道:“这世上,但凡能练出内气的功法,都非泛泛。秦大夫好意我心领了,这东西,我不要。” 秦逸脸色微变,道:“在我眼里,琴歌你不是意气用事的人,不要拿自己的身体赌气。” 赌气?琴歌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并不是只有大秦才有内修功夫。” 他若不得自由,要功法何用? 他若能得自由,虽然内修功法难得,但也没珍贵到连他都得不到的地步,他为何要稀罕这些人扔给他的东西? 再说,他既然要练武,便不会去练一套“威力不怎么样”的武功。 秦逸也知道自己方才说错了话,缓了缓语气道:“我知道你自己也能得到,但我敢保证,天下论养生之法,再也没有比这个更高明的,这东西是……” 他顿了顿,没有说下去,只道:“以你身体的状况,普通的内家功夫只怕……” 琴歌打断道:“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请恕我直言,便是秦大夫奉命与我治伤,也未免管的太多了。” 秦逸神色微僵,苦笑一声,又道:“其实,我给你这东西,也是为了赔罪。” “嗯?” 秦逸点点自己的肩头,道:“你那一箭,是我射的……要不是我那一下,你早就在外面逍遥自在了,哪里会多受这么多的罪?所以这本《长春诀》,算是赔罪。” 琴歌淡淡道:“那我便更不会收了。” “为什么?”秦逸不明白,他都把姿态放的这么低了,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还要怎么样? 琴歌道:“你我身份立场不同,你射我一箭,我不会恨你,你治好我的伤,我亦不会谢你,因为你乃奉命行事,这些原是你的本分——但我岂会收你的东西,以致日后战场再遇,束手束脚?” 秦逸气结,道:“你放心,你不必束手束脚,就以你那三脚猫的功夫,再练一百年也不是我的对手。” 琴歌却已将该说的话说完,将《长春诀》推了回去,不再吭气,低头将自己的午饭用完。 琴歌的倔劲儿秦逸是见识过了的,知道他下定了决心的事自己再说什么都没用,不得已将东西收了回去,静静等琴歌用完饭,才又开口道:“琴歌啊,其实我一直想不明白……你不是傻子,陛下对你的看重你也应该感觉到了,为何还要刺杀陛下,以致落得如此处境——你这又是何苦?” 琴歌淡淡一笑:“如此处境?如此处境有何不好吗?躺累了可以翻身,可以坐起来,甚至还能走两步;可以自己用两只手来吃饭、喝水、梳洗;有一扇小窗,可以看见天光,可以嗅闻到花香,下雨的时候,甚至还能亲手接一捧水;门外时不时可以传来狱卒的脚步声,有时候甚至能听到他们说话的声音……你可知道,这些,都曾是我梦寐以求的……” “我琴歌此生,自以为坚强,可是在宫中的那一个月,却无数次差点疯狂、崩溃……”琴歌一双漆黑的眸子静静看着秦逸,淡淡道:“你问我为何杀秦王,那我问你,或者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或者彻底被驯化,丧失作为人的尊严,变成一条只会摇尾巴的狗,你要怎么选?我问你,除了杀死秦钺,我可还有别的出路可走?” 秦逸半晌无语,再开口时,声音有些干涩道:“这些……的确是陛下做的过了,但是陛下这么做,也都是看重你、喜欢你,才会想……” “喜欢?”琴歌嗤笑一声,道:“能麻烦你别玷污这个词吗?” “怎么叫玷污?”秦逸怒道:“就算你不喜欢秦王陛下,可也不能这么侮辱陛下的感情!陛下若不是喜欢你,会在你身上花费那么多的心思?他若不喜欢你,会舍不得让那些人碰你?他若不喜欢你,你还能活生生的坐在这里和我聊天?他只是……贵为一国之君,不懂得怎么去喜欢一个人罢了。” “喜欢两个字,需要懂吗?”琴歌淡淡道:“一岁的孩子不懂何为喜欢,可看见母亲受伤,会难过的哭,林子里的野鸡不懂得什么叫喜欢,可是老鹰过来,会把孩子护在翅膀下面,会奋不顾身的上去搏命……喜欢,难道不是将心比心,难道不是呵护疼爱?喜欢的人痛苦的时候,他会更痛苦,喜欢的人伤心的时候,他会更伤心……” “你说秦钺喜欢我,他是怎么喜欢的?”琴歌冷笑一声,道:“我被折磨的生不如死的时候,他想的是,为什么我还不屈服,还不崩溃,该用什么手段才能更打击我;我被人鞭打炮烙的时候,他想的是,怎么才能让我更疼、更怕、更受伤;我心有寄托的时候,他想的是,怎么让我绝望,怎么让我丧尽尊严。他不让人碰我,难道是心疼我、可怜我,知道我会生不如死,才手下留情的吗?不是!他只是见不得属于他的东西被人弄脏罢了!” 他深吸口气,略显激烈的情绪平复下去,语气淡淡道:“如果是我琴歌喜欢他,而愿意原谅他所做的一切,甚至受宠若惊,那是我琴歌自己犯贱;但若是他秦钺,因为觉得喜欢我,就可以肆意妄为,将人如同畜生般糟践……抱歉,喜欢两个字,没有这么龌蹉。” 秦逸一时哑口无言,好半晌才勉强开口,道:“但不管怎么样,陛下对你终究是……不同的。” 连他自己,也无法再将喜欢二字说出口。 琴歌今日已经说的够多了,也懒得再反驳他——秦钺对他自然是不同的,因为他是秦钺还未得到、未征服的,秦钺对他,说白了不过是两个字——“不甘”。 秦逸轻叹一声,不再继续方才的话题,正色道:“我此次来,除了给你送《长春诀》,还有一事。” 他顿了顿,方道:“先前陛下审讯时,亲口答应会放你回质子府,但是,陛下虽重诺,我们做臣子的,却不得不替他的安危着想——你若想出去可以,但是必须答应,今生今世不能再对陛下出手。” 出去? 琴歌神色恍惚了一瞬,而后轻笑一声,道:“我说了,你就信?” 秦逸正色道:“只要是你琴歌说的话,每个字我都信。” 琴歌叹口气,道:“那我倒不好骗你了,抱歉,我做不到。” 今生今世不对秦钺出手,难道要他见到秦钺就束手就擒不成?而且这个地方,根本就困不住现在的他。 秦逸苦笑,叹道:“早知道你不会答应了。” 沉吟好一阵,又道:“不管先前陛下做了多少过分的事,你也不得不承认,陛下这次对你,是该杀能杀而未杀……” 琴歌默然。 秦逸道:“罢了!我也不要你发誓绝不同陛下动手,我只要你答应,日后你便是要杀陛下,也只能光明正大的出手,绝不再行鬼魅刺杀之事。” 琴歌淡笑一声,道:“你是料定了我此生不可能有胜过秦钺的机会?” “不是,”秦逸顿了顿,道:“当日陛下被你刺伤,昏迷前说,他秦钺可以死,但是,绝对不会死在你琴歌手中……陛下最不愿死在你手里,可是你却偏偏是这世上,最有机会杀了他的人。” 琴歌对他的话不置可否,只淡淡道:“你的条件,我答应了。我绝不再行刺秦钺就是。”行刺之事,他原就不喜,若非万不得已,他也不愿动用此等手段。 秦逸松了口气,起身道:“我这就去回禀陛下。” 迟疑了一下,又道:“不管你信不信,陛下他对你……” 琴歌打断道:“我信不信有什么意义吗?” 秦逸苦笑一声,转身离开。 便是陛下再对不起他,可在他差点杀了陛下,且从未放弃过杀死陛下之心的情境下,陛下依旧坚持放他——这少年冰雪聪明,难道就真的一点都感觉不到陛下的情义?不过是,不屑一顾罢了。 秦逸连药箱都忘了,几乎是逃一般离开囚室,而后苦笑,这些话,他该如何对秦钺转述? 正在发愁,一拐弯却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正背对着他,负手站在院中,正午的阳光照射在他身上,却让人感觉不到半分温暖,只觉得莫名萧索。 顿时一愣:“陛下……” 秦钺没有反应,秦逸上前,轻声道:“陛下,臣有负重托,他没有收。” 秦钺淡淡道:“我知道。” “陛下方才……”秦逸犹豫了下道:“都听到了?” “嗯。” 秦逸有些头皮发麻,赶紧回想刚才可曾说过什么不敬的话,更没敢问秦钺感想如何,从怀里掏出《长春诀》呈上去道:“陛下,这东西……” 秦钺接过,抬手便撕,秦逸惊呼一声:“陛下,使不得!” 这东西,可来的不容易啊! 却见秦钺只将封面扯了下来,面无表情道:“他不是说要从南楚找吗?换个名字,再送过去。” 将册子扔回秦逸,再不说话。 秦逸告退离开,走出院门,临上马车时再回望,只见那个人还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不由轻叹一声。 他再不能拿它做文章了。 走出房门,琴歌才发现,秦王用来关押他的院子竟修的极为精致,当初他被关进牢里时,柳条才刚刚吐出嫩芽,如今已是满目青翠,尽展窈窕身姿。 “公子,”侍女见他脚步有些虚浮,恭声道:“陛下让奴婢们给您准备了肩舆……” 琴歌摇头拒绝,任谁像他一样被迫躺了十多天,都不会再起偷懒的心思,必然能动弹便多动弹两下。 于是侍女便令人在前面领路,她垂手跟在琴歌身后半步。 琴歌至今不知道侍女的名字,先前她给他念书的时候,向来不肯多言,态度也带了几分倨傲,琴歌还以为她的高傲是因为识字的缘故,现在想来,这位应是秦钺近身之人。 一路上,桃红李白杏花娇,看不尽的美景,可惜秦钺设宴之处离得太近,还未尽兴,便到了地方。 他原因为秦钺唤他来,或是存了羞辱的心,让他和易安、秋韵一同赴宴,又或者是因为他伤势见好,该出来见见人,以辟“琴歌公子因誓死不从,以致被秦王酷刑拷打”的“谣言”了,但到了地方却是一愣,酒宴丰盛,歌舞齐备,但座上却唯有秦钺一人,在他下首设有一座,尚还空着——这所谓酒宴,竟是为他一人而设? 心中疑惑方起,便见秦钺招手笑道:“琴歌快来,寡人等你许久。”竟是一副知交好友的熟稔模样。 虽不知秦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是既来之则安之,琴歌大大方方上前入座。 秦钺击掌,舞乐顿起。 秦钺道:“这几日寡人政务繁忙,也没去探望,不知琴歌身子可大好了?这些日子过得可好?下人可有怠慢?琴歌是寡人的贵客,有何不便尽可直言,千万勿要见外。” 琴歌笑笑,道:“多谢。”并不多言。 几日不见,秦钺眉目间竟比先前平和了许多,身上戾气几乎一扫而空。琴歌心中凛然,这世上肯纳谏的君王不少,但能因为一个阶下囚的几句话,便反省自此的君王,他却是闻所未闻。 秦钺道:“看琴歌如今气色红润,想必也是调养的不错。来,寡人敬你一杯。” 琴歌再道一声多谢,举杯一饮而尽,然而浑黄的酒水刚一入喉,便忍不住大声呛咳起来。 少年咳的喘不过气来,双颊被呛的飞红,眼睛里隐隐泛出水光,实在让人……秦钺呼吸顿了一刻,才起身坐到少年身边,替他在背上拍抚顺气,道:“是寡人的不是,大秦的酒对你们南楚来说,委实太烈了些……来人,换……” “不必,”琴歌终于喘匀了气,道:“就它吧!” 心中升起浓浓的怨念,妈蛋,这辈子没喝过这么差的酒,淡的跟水一样,味道还这么奇葩……不过好歹还有点酒味儿,若换了更淡的,还真不如喝水呢! 秦钺劝道:“琴歌不必勉强。” 琴歌这才反应过来,他和秦钺此刻的距离委实太近了,尤其秦钺的手还放在他背上,看上去仿佛将他半拥在怀一般,让他格外不爽,于是侧身移开少许,等着秦钺识趣的退回去。 秦钺仿似完全不懂他的意思,顺势坐正,占据了琴歌让出来的地方,叹道:“琴歌连喝酒都会呛到,寡人还是要和你同席才能放心些……如此说话也方便。” 琴歌道:“陛下请便。” 不过同席而已,与他争辩反而落了下乘。 便不再理会秦钺,一手执壶一手握杯,开始自饮自酌,目光落在庭前蹁跹起舞的少女身上,手指轻轻敲击在杯壁上,随着音乐无声的打着拍子,竟似真将自己当了秦宫的贵客,好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 52.世界三 豪门假子 这是和抓文机器作战的防盗章,跳定的妹子别急稍后就可见正文了! 刚想起这些, 身前便有一股热浪袭来, 琴歌看着逼近的通红烙铁, 身体反射性的开始发抖, 引起行刑的高大男子一阵嘲笑。 “不是说是个硬骨头吗?”那人无趣的将烙铁扔回火盆, 轻慢的托起少年被冷汗冰水浸湿的下巴,道:“这才动了两道大刑就撑不住了, 南人果然柔弱……不过, 啧啧, 长的还真不赖。” 漂亮是漂亮, 可惜身份特别,又是因为那事儿被关进来的, 上面发话前不敢乱来。 男子撒了手,道:“东西拿来。” 底下人递了一张纸过来,男子接过, 伸到琴歌面前, 道:“这上面,便是你方才招认的东西,你应该还记得吧?一会儿,乖乖的誊抄一遍,签字画押, 就不必再受苦了……嗯?” 琴歌抬眼看了一遍, 方才或许是疼的太过了, 记忆有点模糊, 只记得自己疼的实在受不了,他们说什么便认了什么,只求能少受些罪,似乎的确就是这些东西。 琴歌默然片刻,开口道:“按手印可好?”声音低低的,沙哑又无力。 居然还敢提条件! 男子阴测测冷笑一声:“你说呢?” 琴歌叹了口气,道:“那便算了。”若真要将这份自认是北齐奸细,刺杀秦钺来离间秦楚二国的供状亲手写一遍,等着他和他的家人的,必然是最凄惨的命运,便是楚国也会一并受累。 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男子大怒,大力掐住他的下巴,狞笑道:“是觉得刚才享受的还不够是吧?既然不愿写字,那留着那双手也没用,来人,帮琴歌公子把他那漂亮的手指头一根根给我碾碎了!” 琴歌无奈再次睁眼,道:“秦王令你审我,到底是真想知道我为何刺杀于他,还是想逼我抄一遍你编的故事呢?你要不要先问清楚再来?” 男子神色一肃:“你刺杀大王果然另有隐情?”不是说是因为床上那事儿吗?难道还有什么内情?这是不是要立大功的节奏? 琴歌笑笑:“没,我就闲着没事儿杀着玩玩。” “你!”男子甩开他,道:“看好他!” 琴歌垂下头,睡了过去。 …… 秦钺看着锁在墙上的少年,神色冷漠,眼神阴鸷。 少年低垂着头,长发蓬乱的披及腰下,身上还是那身单薄的亵衣,只是深深浅浅、层层叠叠的血迹让它早已看不出原本的素白,它的主人也早不见了当初的清冷孤傲,遍体鳞伤的被铁链拖曳着,单薄纤细的身形显出一副凄凉的美态来。 “刚开始倒一副高傲的模样,”先前行刑的男人站在秦钺身边,道:“不过几鞭子下去,就开始哭爹喊娘,等动了烙铁,更是不堪,让他叫祖宗都成,就差尿裤子了。” 秦钺冷笑一声,男人一挥手,便有人将一盆冷水泼到少年头上,少年微微侧了下头,显然是醒了过来。 男人上前拽着少年的头发让他扬起脸来,琴歌抬眼看看身侧的男人,又看看坐在前面的秦钺,又垂下眼眸。 “说!”男人冷喝道:“为何要行刺大王?到底是何人指使?” 琴歌有些无语,他若真是要刺杀秦王,就该在秦钺戒备最弱的时候动手,怎么会一开始就拼死反抗?这男人不明内情也就罢了,这秦钺又来凑什么热闹? “你真想知道?” 男人怒道:“少废话!” 琴歌叹了口气,道:“因为……秦王有……狐臭啊!简直不能忍。” 男人瞠目结舌,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将对话进行下去。 是反驳:胡说,大王根本没有狐臭! 还是质问:大王有狐臭你就要刺杀于他?简直岂有此理! 好一阵才醒悟过来,怒道:“你在耍我?” “是啊!”琴歌语气轻飘:“我是在耍你啊!” 男人扬手一巴掌就要扇上来,身后传来一声冷哼:“这就是你说的,已经乖的像一条狗一样?” 男人一凛,跪伏在地上,急声道:“大王,这小子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只要小人再给他点厉害,立刻就老实了!” “是吗?”秦钺轻笑一声,起身在火盆挑挑捡捡,抽了一根烧的通红的烙铁出来,男人听到声音抬头,见状忙道:“这种事怎好让大王脏了手,让小人来就好。” “你来?” “是是,小的来,小的来。”男人伸手来接烙铁,下一瞬却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倒在地上,触电似得抽搐翻滚。 空气中弥漫起一种烧焦皮肉的味道。 秦钺将烙在男人肩上的烙铁随手扔在地上,唇角勾起:“果然很有趣。” 目光落在秦歌身上。 少年抿着唇,脸色惨白。 他知道自己落到了最危险的境地,这位秦王眼中的暴戾和兴味,让人心惊胆寒。不过比先前也没区别就是,那些人对他施刑,原也不是为了什么口供,只是单纯要折磨他罢了。 “你的骨头果然很硬,胆子也大,我很喜欢,”秦钺道:“看来寡人该谢谢你,寡人很久没有遇到过这么让寡人觉得有趣的事了。” 从火盆中重新抽出一支烙铁,笑道:“真是有趣。” 缓步上前,托起少年的下巴,将通红的铁片逼近他的脸,道:“听说你很怕疼?” 琴歌极力侧开头,躲避逼来的热浪,语气依旧轻飘:“是啊。” 秦钺低头,掌心下的少年在瑟瑟的颤抖着,一张脸惨白如纸,低垂的睫羽很是动人,被冷水浸湿的双唇虽然苍白,形状却美得惊人。 秦钺看着,拇指指尖便不自觉的抚了上去,果然……和想象中一样的柔软美好。 凌1虐的兴趣被另一种欲1望暂时压制下去,也许……先不着急,先享受一回再说。 感觉到唇上越来越缓慢沉重的摩挲,琴歌一抬眼,便看见秦钺微动的喉结,耳中传来他逐渐粗重的呼吸。 琴歌先是一愣,继而大怒,猛的甩头,躲开秦钺向他口中探去的手指。 秦钺将少年的头拧回来,捏着下巴,暗声道:“张嘴。” 琴歌咬紧牙关。 秦钺将烙铁缓缓贴近他的脸,低头贴在他耳边哑声道:“张嘴。”嗓音低沉沙哑,带着某种危险的意味。 琴歌看着近在咫尺的通红铁片,尚未接触,脸上的肌肤已经被炙烤的一阵焦疼,有细小的绒毛被烧焦,发出微不可见的滋滋声,难闻的气味冲入鼻端。 他的身体在难以抑制的颤抖,但内心深处,却又觉得这种恐惧来的如此肤浅,仿佛是坐在戏台下看着旁人演的喜怒忧惧一般……最重要的是,那通红透亮的铁片,怎么看着有点亲切诱人? “张嘴!”秦钺捏着少年的下巴,作势将他的脸扳向烙铁,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威胁声:“嗯?” 然后他看见少年终于抬眼,一双漆黑的眸子丝毫不见想象中的惊惧,反而宁静如一泓清潭,秦钺心中微微一颤时,便看见少年轻轻挑起唇角,侧脸向赤红的烙铁贴了上去,如此惨烈的动作,这少年做来竟带了种不紧不慢、从容不迫的味道。 刺目的白烟刺痛了他的眼、滋滋的响声震聋了他的耳,焦臭的气味扑鼻而来…… 秦钺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将烙铁远远扔掉,几步退开,好一阵才听到自己的心脏碰碰跳动的声音。 他,居然被吓到了!杀人盈野的西秦大王秦钺,竟然被吓到了。那一瞬,他是惊慌失措的。 “王、王上?” 秦钺剧烈的喘息几下,望向痛快昏厥过去的少年,眼中意味难明:“把他给我弄醒!” 琴歌醒来看见的依旧是秦钺那张放大的脸,阴鸷依旧,却带了几分气急败坏,咬牙切齿道:“你怕疼,却宁愿受炮烙之刑,也不愿我碰你。” 琴歌看了他一眼,语气轻飘如故:“是啊!” 秦钺怒极,他方才不觉,此刻却轻易听出少年语气中的轻忽、轻蔑。 他把声音放的很低很轻,道:“好,很好,你要是什么都不在乎,寡人倒不知该拿你怎么办了。你说,我把你交到配军营去,那些罪军,会怎么对你?” 他笑道:“名满天下的琴歌公子呢,也许你给他们弹琴唱歌,能让他们怜惜一二?” 琴歌道:“你不敢。” “我不敢?”秦钺大笑道:“你说我不敢?这世上,有我秦钺不敢做的事?” 他掐住琴歌的下巴,冷哼道:“原只想吓唬吓唬你,既然说我不敢,我要真放过你,倒显得是寡人无能了!” 琴歌皱眉:“陛下是不是忘了,我伤了脸。” “放心,他们不会嫌弃你的,你虽然伤了脸,却还有一身好皮肉呢!” 琴歌看了他一眼,神色颇有些无奈,道:“陛下知道我名满天下,那陛下可知道,我身上是有功名的。我虽未来得及参加殿试,但却是解元出身……” 秦钺大笑道:“解元出身,名满天下……你以为这些,在寡人眼里算什么?” 琴歌叹了口气,轻声道:“原来……是个草包。” 秦钺大怒:“你说什么?” 琴歌叹道:“朽木不可雕也……你又不曾与我束脩,我为何要教你?” 秦钺到底不是蠢人,他先前只将琴歌当了玩物来看,又屡受刺激,失了往日的敏锐,此刻被几度点醒,终于明白过来:他是当王的,自然知道,兵多将广只能打天下,要治理天下,靠的是天下仕子。这一个阶层的人,脾气怪的很,有时候是文人相轻,因为莫名其妙的原因就互相看不顺眼,有时候,却又牢牢的抱成团。 仕子皆有傲骨,是杀不可辱的。 琴歌解元出身,又名满天下,秦钺若只是强要了他,只算是私德有亏,可若是因为琴歌不肯屈从,他便令人对其酷刑凌1辱折磨至死的话,那便是暴虐无道,便是羞辱天下读书人——若真的传出去,莫说其余诸国,便是大秦本身的读书人,也不会替他卖命。 若换了先前的秦钺,未必会将此事放在心上,可是如今刚刚攻下三国,正是最为纷乱的时候,他深深体会了一把何为打天下易、治天下难,此时此刻,再不敢激怒天下仕子的。 若是琴歌脸上没伤,悄悄弄死了,再报个暴毙风光大葬也能稍稍遮掩一下,便是仕子们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有那趋炎附势的也会假作不知,照样投诚。可若他脸上带着明显的刑伤,仕子们就算想装傻也不成。 偏他还名满天下,想弄个尸骨无存也难掩天下众口。 琴歌见他脸色瞬息百变,知道他是想明白了,轻笑一声道:“此事当初陛下并未刻意掩人耳目,如今我脸上又有刑伤……不若再用刑,试试能不能令我将那口供誊抄一份?介时要打要杀要辱,自然都由得了陛下了。” 秦钺深深看他一眼,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琴歌看着这些人的身影消失,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敛去,叹气:这条小命,保的可真不容易。 目光落在掉在地上的烙铁上,刚才还滚烫的烙铁,此刻已经结了一层淡淡的白霜…… 坐在他对面的,是一个面色冷峻到近乎麻木的青年,闻言沉声道:“陛下和楚公主大婚之日将近,齐王派了使者前来道贺。” 琴歌这才想起,楚公主到秦都四个月了,还有一个多月就是婚期。想到秦钺易安他们之间乱七八糟的关系,琴歌微微皱眉,其实这种事,别说在向来不讲规矩的大秦,就算南楚也不少见,可琴歌却很难像其他人一样,将这些当成一件风雅事去看,只觉得厌烦透顶。 忽又轻轻叹气,他来秦都,到如今满打满算不过两个多月,可发生的事,却比前面十多年还多。甚至现在想起在南楚时的事,都仿佛是发生在梦里一般,朦朦胧胧并不真切。 马车停下,琴歌下车敲门,好半晌无人应门。马车不等他进门便已经走了,但同车的青年却下来,静静站在他身后。 琴歌皱眉:“你不走?” 青年道:“陛下令我跟着你。” 他说话的腔调似乎永远那么平,不带丝毫感情。 秦钺亲自下的命令,不管是监视还是保护,琴歌都没有拒绝的余地,沉默片刻后,问道:“如何称呼?” 青年愣了一下,似乎感觉这个问题很棘手,好一会才道:“我以前,叫玄一。” “秦钺的暗卫?” 青年瞳孔一缩。 琴歌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你现在既然已经不是暗卫了,不必再如此紧张。” 青年神色有些僵硬,却是想放松却不知道该如何放松的模样,过了片刻才问道:“你如何知道我是……” 他的话说了一半就停下,琴歌当然明白他的意思,道:“这并不难猜,以数字为名原就少见,且听你的语气,玄一这个名字,此刻应该已经属于别人了,可见它只是一个代号……会完全以代号代替姓名的人,不是暗卫还能是什么?” 青年不知道该如何答话,琴歌又问:“你本名呢?” 青年思索片刻后,摇头道:“不记得了。” 又道:“既然陛下令我跟着你,你就替我赐名吧。” 琴歌摇头:“姓传自先人,名寄托期望……名字是很慎重的事,不要将这个权利随随便便授予他人。” 不再理他,又加大了力度继续敲门。 青年看着琴歌,神色有些恍惚,按说他该恨这个少年才对,若不是他刺杀秦钺,他也不会因失职差点丧命,虽然最后保住性命,可承受的刑法却让他现在想起来都不寒而栗……但或许是因为从记事起,便不被允许拥有自己的爱恨的原因,他面对着少年时,竟丝毫恨意都提不起来。 “余生,”青年道:“以后,我就叫余生。” 琴歌回头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你高兴就好。” 此时,门终于吱呀一声开了,里面的人微微一愣:“是你?你还有……” 他终究是不惯骂人,难听的话没有出口,只冷冷道:“我们这里不欢迎你!” “砰”的一声将门猛地关上,落栓。 琴歌抿唇,沉默片刻后继续敲门。 由秋韵亲自来开门本来就已经不正常了,而且秋韵的状态也很不对劲,神色憔悴,人消瘦了许多不说,头发也有些凌乱。身上的衣服虽然干净,却有不少皱褶,显然是洗过以后没有经过熨烫的原因,而且他手上还沾着少许水污渍,似乎是因匆匆来应门而没来得及擦拭干净。 53.世界三 豪门假子 这是和抓文机器作战的防盗章, 跳定的妹子别急稍后就可见正文了!  林诺又爬了两步,才翻身靠在山石上,他一动, 身上的水渍凝成的薄冰便发出碎玉般的轻响, 簌簌的往下落, 他也懒得再费灵力捏什么避水诀, 就随它去了。 “叮!”一个突兀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林诺有些不耐烦的皱皱眉, 再多的反应就没有了。 “叮!主线任务已经完成, 是否选择回归?” 林诺嗤笑一声:这倒霉催的系统真是越抽越严重了, 还主线任务?那玩意儿给自己发布过屁的主线任务! 如果不是那玩意儿的硬盘已经崩溃, 就是它抽风抽出新风格来了:收集一百次无视任务和一万次消极任务的惩罚,可换取主线任务完成一次? 林诺没将所谓的“回归”放在心上,自从他被这只抽风的系统缠上,乱七八糟的任务完成不老少, 奖励却一根毛都没见,后来出那档子事儿向它求助的时候, 它更是跟死了似的没有任何反应。 后来林诺便将它的话当放屁一样, 却没想到这破系统看起来啥本事没有,折磨起人来倒花样百出,从此林诺隔三差五就要因为“消极任务”被它折腾的死去活来,相比起来, 让人谈虎色变的天劫都成了小儿科。 若换了是旁人, 说不定就被它驯服了, 遇上什么不算困难的任务就顺手完成了免得受罪,但林诺生性倔强,不仅不曾妥协,反而越加反感这东西——既然有这种手段,那当初他的事儿对它来说就不过是小菜一碟,他先前完成那么多任务什么奖励都没要过,只求它援手这一次,委实不算过分,可它不仅没有伸手,连句话都没有,显然只是将自己当成了予取予求的工具,他若还为它所用,那就是犯贱了。 “抽风”是林诺自个儿对系统恶意的评价,并不客观,但这次,它似乎真的有抽风的嫌疑:先不说这莫名其妙的主线任务被莫名其妙的完成,刚刚这波惩罚也来的莫名其妙——以前总要先发布任务,等他无视任务一段时间以后,系统才开始折腾他,折腾之前还先有预告,怎么这次无缘无故就来了? 林诺也懒得在它身上伤脑筋,他不是什么聪明人,这种事,单凭他的脑子,是想不明白的。 闭上眼睛,林诺开始吸收周围少的可怜的灵气,慢慢滋养身体,心里却叹了口气:他到底是怎么把日子过得连根搅屎棍都不如的? 林诺活了两辈子,上辈子他不是孤儿,但也和孤儿差不多。他外出打工的老爹,遇上了他外出打工的老娘,于是有了他。怀着八个月的时候,两人回老家生孩儿,他出生半个月,他爹又出去打工,等他快三个月,他老娘说去找他老爹,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爷爷养他到九岁的时候就没了,葬礼是他将爷爷的积蓄拿出来,托邻居帮着办的。好容易联系上他老爹,老爹说请不上假,至于他妈……据他爹说他们根本就没领过证,也据他爹说,自打他十年前离了村子,就再没见过他妈。 爷爷没了之后,头几年林诺还过得不算太差,将地租给邻居种着,得的钱将将够他填饱肚子,学校帮他把费用都免了,左邻右舍的知道他的情况,有什么吃的会分他一口,有穿不得的旧衣服也拿来接济他。 林诺并不拒绝这些好意,一一记在心里,周末的时候会下地帮着做农活,下了课也帮着干些剥棉花、摘花生之类的活儿 ,算是稍稍还点人情。 等十二岁的时候,来了外商搞开发,他爹回来将地和房子都给卖了,拿着钱一走了之,往日很照顾他的邻居们也因为拆迁四散了,林诺的生活就彻底没了着落。 幸好他知道自个儿家庭困难,往日上学都连蹦带跳的,才十二岁就已经初三了,熬到参加中考,拿了毕业证以后林诺就出来做了小北漂。 因为年纪太小,也不愿意假装乞丐——他自认是具备劳动能力的人,没有成为乞丐的资格,可惜法律并不认可他的劳动能力,找不着活儿的林诺一开始飘的很辛苦,后来终于找到了一份“固定工作”。 虽然雇佣童工是犯法的,但有个职业却是例外,那就是拍电视、电影。 躺在街头衣衫褴褛的小乞儿、坐在学堂摇头晃脑的小书生、被小鬼子无情屠杀的孩子尸体……甭管是什么活儿,林诺都来者不拒,就这样,他不仅养活了自个儿,还顺道把高中也上了。 当然他这样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念得书,能弄本毕业证就不错了,大学是别想的。但不管怎么样,随着他年纪越来越大,挣钱的能力逐渐增强,他的日子也越过越好,甚至还有了点名气,买了房子买了车。 出名以后他老爹就“慕名”找了来,表达了想念、愧疚、身不由己等感情之后,问他要钱,然后要车,然后要房。林诺没让他多费心思,但凡手头上有的,能给就都给了。 林诺的朋友很是气愤,骂他包子,说这样的爹有不如没有,钱给他不如喂狗,林诺的回答是:爷爷养大自己不容易,那个人是爷爷唯一的儿子,要的又不过是自己留着没用的东西,给就给了,有什么关系。 这答案,看起来豁达大度,其实凉薄的可怕,说到底,他只是根本就没有将那个人当成自己的父亲看罢了。 就这样顺风顺水的活了将近三十年——他是真的觉得自己这几十年过得是顺风顺水,虽然他的经历在旁人看来,似乎充满坎坷波折,可是在林诺看来,却从未遭遇过让他完全生活不下去的坎儿——就在他以为自己的人生大约就是这样子的时候,他穿了。 某一天他洗完澡,躺在床上刷了会手机关灯睡觉,等再醒来,就到了娘胎里,开始了这一辈子。 这辈子总算有爹有娘,他很听话的读书、写字、习武,后来知道这是个仙侠世界,他又很认真的开始修真。这样平平静静过了十几年,忽然有一天,为了讨好嫡支,多分点修真资源,他爹让他去争取一个“帮嫡出的堂姐退婚”的任务,他正要拒绝,忽然脑袋里就传来“叮”的一声,那个让他恨的牙痒痒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剧情开启,支线任务:和平解决方拓和林灵儿的婚约问题。” 剧情、方拓、林灵儿……这些名词就像一道闪电劈过,林诺瞬间僵直了:他还以为自个儿依然叫林诺是穿越福利呢,没想到,原来他是穿书了! 他穿书了,而且穿的还是那本书里的颜值担当、人气担当,被读者亲切的称为“搅屎棍”的“第一男配”! 说是颜值担当,因为天下第一美女林灵儿是他的堂姐,同林灵儿在容貌上有七八成相似的林诺,自然也是超级美男一个,起码在这本书里,没出现比他更帅的男人。 说是人气担当,因为不少读者追文的动力,就是看林诺被各种打脸、出丑,每逢他出场,底下的书评比男主耍帅的时候还要热烈。 至于他的搅屎棍功力,只看他的人气就知道了。当初林诺的朋友就是为了拿这根和他同名同姓的搅屎棍来恶心他,才拖着他去看这本小说的。 如今林诺既然来了,自然不会再去上赶着做一根搅屎棍,他几乎立刻就给自己定下了接下来的行动方略:安全第一,远离男主。 看过这本书的人都知道,方拓这小子就是天煞孤星下凡,除了女主林灵儿,其他人和他走的越近,就死的越快,所以交好是绝对不可以的! 交恶当然更不行,作为爽文,方拓的仇人可是一个比一个死的惨! 至于暗搓搓抢男主的机缘,林诺更是想都没想:事实证明,任何想和男主抢机缘的人,最后都会变成男主的机缘! 同一个山崖,男主跳下去绝对死不了,还有灵果、传承侍候,换一个人去跳……呵呵,您老走好。 牛哄哄的灵药,你守一千年一万年都没用,保准在成熟的那一秒你恰好走开,男主闪现。 危机四伏的秘境,男主闯进去是坚毅果断,火中取栗,你闯进去,那就叫不知死活、利欲熏心。 九死一生的试炼,男主永远是那个唯一的一,别的人就算去九万次,也还是个死…… 但不管怎么样,退亲他还是得去的,不然若换个人去把此刻还是凡人的男主彻底得罪了,弄得满门覆灭就不好了。 等还算礼貌的将亲退了之后,林诺就严格执行自己定下的方略,在他有意为之的情况下,足足三千多年,他和方拓加上擦肩而过的两次,见面的次数也不超过十次,每次说话不超过四句…… 至于最后的效果,真他娘的……呵呵。 可是他分明连这是什么体裁的诗歌都不知道,更不明白,秦汉的“汉”字,到底指的是什么。 他这是被什么孤魂野鬼上身了吗?想起那日不知何处涌动的熟悉力量,比起被孤魂野鬼上身,他宁愿相信,他自己才是那个孤魂野鬼。 可是,从小到大的记忆和情感,偏偏又是如此清晰深刻。 …… 韩朴收拾停当出来的时候,琴歌已不在房中,韩朴对这质子府熟悉的很,很快就在园子里找到了他。 琴歌正在舞剑。 琴歌剑舞,琴歌擅琴、擅歌、擅舞,却并不擅剑,剑在他手中,不过是一件起舞的道具罢了。 琴歌舞剑,虽华而不实,但却好看到了极致。 皎白的月光下,一身白衣的少年仿佛全身都在发光。翻飞如云的广袖,柔韧旋折的腰身,飞扬轻舞的青丝,寒光四溢的长剑……韩朴形容不出,却只觉得少年的每一个动作,都散发着致命的吸引力,勾着他的眼睛去看,勾着他的心狂跳,害的他不敢说话,不敢呼吸…… 少年的动作原是舒缓轻盈的,到了后面却渐渐激烈了起来,人在地上腾挪翻转,剑在空中飞舞劈刺,一剑快过一剑,一剑重似一剑……韩朴耳中仿佛听到战鼓惊天,眼前仿佛看见雷霆怒降,只觉得心惊肉跳,久久不能回神。 终于,雷收鼓歇,风平浪静。 琴歌收剑入鞘,看见的便是韩朴瞪着眼、张大嘴的蠢样子,皱眉道:“怎么?” 不过他这样子,蠢归蠢,并不惹人讨厌就是,双目清亮有神,只见惊叹,不见其余。 韩朴吞了口水:“我终于明白为什么秦钺对你那么……” 琴歌打断道:“秦钺没见过我舞剑。” “啊?”不太可能吧? 琴歌淡淡道:“琴歌剑舞就算是消遣之物,也是供我琴歌自己消遣时日、自娱自乐所用,不是为了取悦旁人。” “哦……”韩朴不知该如何接话,想了想,道:“不如,我教你剑法吧!” 琴歌诧异的看了他一眼,摇头道:“不必。”这时代,艺不可轻授,何况是可以安身立命的武功绝技?何况他并不觉得自己需要这种东西。 韩朴劝道:“你那剑舞,好看是好看,可剑是杀人的,光好看有什么用?” 琴歌道:“我能编出这世上最好看的剑舞,自然也能创出这世上最厉害的剑法。” 韩朴道:“好看和杀人,这是两码事好吧?要按你的说法,那些跳舞的小娇娘岂不是个个都是高手?” “他们不行,我可以。”琴歌顿了顿,肯定道:“我当然可以。” 韩朴对琴歌莫名其妙的自信很是无语,道:“你就算要自创剑法,也要先熟识……” 韩朴话说到一半便说不下去了,因为他发现琴歌不再舞剑,改为一遍遍练习单一的直刺动作,他闭上眼睛,似在简单枯燥的重复同一个动作,但精通剑法的韩朴却看得心惊肉跳:琴歌的每一次动作都不完全相同,他似乎在不断做着细微的调整,让这一击更快、更准、更狠、更无懈可击!这一切仿佛出自本能。 他忽然有些信了琴歌的话,他也许真的能创出这世上最厉害的剑法——原来这世上,真的有天生就会用剑的天才? 琴歌一面闭着眼睛比划,一面道:“你若闲着没事儿,就去帮我找一柄剑来。” 韩朴这会儿哪里舍得走,悻悻然道:“你手里拿的不是剑吗?” 琴歌道:“太轻。” 跳舞的剑,和杀人的剑,终究是不同的。 “哦。” 琴歌道:“你知道钱匣子在哪儿,自己去拿。” 韩朴怏怏应了一声,刚走了两步,忽觉不对,一回头便见琴歌忽然弯腰吐了一口鲜血出来,脸色苍白,身形也有些不稳。 韩朴神色大变,两步跨到琴歌身边,将他扶到一旁石凳上坐下,扣住他的碗脉。 琴歌对吐血这回事儿早已习以为常,用茶水漱了口,讶然道:“你还会医术?” 韩朴没好气道:“闭嘴,别说话!” 许久之后,神色凝重的松手道:“你怎么会受了这么重的内伤?明明上次还好好……” 忽然脸色剧变,怒道:“秦钺到底对你做了什么?” 琴歌难免又想起那些恶心的玩意儿,脸色有些难看,口中道:“一点小伤而已,不必放在心上。” “小伤?”韩朴怒道:“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情形?你现在就像被摔的满身都是裂痕但还没完全碎掉的花瓶,一阵风吹来,或者咳嗽一声,都有可能就那么散了!” 弯腰蹲在琴歌身前,沉声道:“上来!” “做什么?” 韩朴沉着脸道:“我先送你回房,然后去请大夫。” 琴歌很难解释他现在身体的状况,也懒得解释,道:“我房中匣子里有个绿色的瓷瓶,里面是秦逸配的药,你跑的快,帮……” 话还未说完,韩朴便跑的没了影子。 琴歌闭上眼,回忆刚才练剑的感觉——总还是差了些什么,仿佛本来握在手心里的东西,如今却隔了薄薄的一层屏障,无论如何都触摸不到。 那种感觉要怎么才能……总不能再找个人来气自己一回吧? 正皱眉琢磨,忽然手腕被人捉住,琴歌一睁开眼睛,便看见韩朴正怒气冲冲的看着他,怒道:“你不想活了?” 琴歌看着被韩朴抓住的右手,默默将不知何时并成剑的手指放松,推开他的手,给自己倒了杯水。 韩朴脸色很难看,道:“你还没放弃?”不然怎么会这个时候还在想着剑诀? 琴歌皱眉,他不愿骗韩朴,也解释不了自己如今的状况——他身上的伤看着虽重,实则并不致命,那股力量虽然将他身体给崩坏了,但同时又它牢牢粘合了起来,且在不断改善着他的体质。可以说,他现在的状况,除了时不时吐那么一小口血,疼那么一阵子以外,实则比任何时候、任何人都要好。 口中道:“韩朴,我让你跟着我,不代表你可以随意干涉我的事。”他倒是想说自己没事儿,可也得有人信啊! 韩朴怒道:“为了一个秦钺,值得你这么拼命吗?” 琴歌不吭气,端着杯子慢慢啜饮。 韩朴见他全然未将自己的话放在眼里,怒道:“好,若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伤成这样,既然你这么放不下,我去替你杀了他!” 转身便走。 琴歌喝道:“韩朴!” 秦钺重伤初愈,正是戒备最严的时候,这时候去刺杀和找死有什么区别? 韩朴停下脚步,却不回头,冷冷道:“你让我别管你的事,那么我的事,你也别管!” “我也懒得管你的事,但有几句话要和你说清楚。”琴歌语气平静:“第一,我的伤,和秦钺没有直接关系,和你更不相干,不要什么都揽在你自己身上。第二,我没有拼命,便是拼命,也绝不会是为了秦钺,只可能是为了我自己。第三,我的伤,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是怎么回事,它不会因为细心调养而有半分好转,也不会因为我练武而有半分恶化。” 琴歌顿了顿,继续道:“这些话你信也好,不信也好,都随你,你要去杀秦钺也随便,只是和我半点关系也没有,你要去送死也别打着我的名义去。” 韩朴半天没动弹,琴歌正恼怒他的执拗,却见韩朴忽然转身,一溜烟回到琴歌身边坐下,将药瓶放在石桌上,殷勤的替他重新倒了一杯水,笑嘻嘻道:“吃药,吃药!” 琴歌瞪着他——这人的脸怎么能变得这么快? 韩朴嘻嘻笑道:“你的话我当然信了。不过难得你这么关心我,一口气说这么大一段话,我还想再多听两句呢,谁想等了半天你都不吭气。” 琴歌顿时无语,默默将药吃了。 虽秦逸的药对他的伤没什么用,但止疼效果却极好——每次发病时,那种整个人如同四分五裂似得疼痛,让不怎么怕疼的琴歌都觉得有些难以承受。 琴歌坐了一阵,缓过劲来,正准备将韩朴撵走好继续练剑,忽然听到有人声,转头看去,只见树林那边几个灯笼晃动着,似是一路朝他的小院去了。 韩朴道:“应该是傻大个儿回来了,还带了人呢。” …… 余生带了四个人走,却带了四十个人回来,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站成几排,等着琴歌来挑,管事儿的在一旁小心翼翼的陪着不是,说自己考虑不周云云。 质子府的人手原就该由大秦配备,是以琴歌并不推辞,挑了四个三四十岁、看着干净利落的妇人,让管事的将其他人带回去。那管事的又极力建议他多留了一个厨娘、一个针线嬷嬷和两个车夫、长随。 余生带人去安置,韩朴在一旁唉声叹气,抱怨道:“人家挑人,都捡年轻漂亮的,你倒好……好歹留一个给你我养养眼也行啊!” 琴歌在南楚的时候,身边也爱用年轻漂亮的女孩子,如今却不知怎的变了想法。女孩子若生的漂亮,即便是卖了身的下人,也难免多了几分骄矜,他以前是乐得哄着她们的,便是丫头们对他使性子发脾气,也觉得是别有情趣……如今却没了这种心思。 皱眉道:“你不觉得他殷勤的过分了吗?我总觉得自己是不是忽略了什么。” 韩朴道:“怎么会?秦钺迷你迷成那样,他不殷勤才奇怪吧?” “赢……”琴歌忽然醒悟,他果然是糊涂了! 当初刺杀秦钺失手被擒,他自觉必死,为保易安,他告诉秦钺,只有做出迷恋易安之态,大事化小,才能迷惑齐人——可是秦钺便是再迷恋易安,也不会因此放过直接下手的刺客。 如今他活生生的在这里,显然是他自个儿取代了易安“被迷恋”的位置…… 琴歌扶额:“明天你拿着我的信物去南安茶楼去一趟,告诉他们过两日我要去喝茶,让他们留一间靠窗向南的房间。” 韩朴眨眨眼:“额?” 喝个茶而已,要这么麻烦? 琴歌淡淡道:“留在这里,就是被捆了翅膀的麻雀儿,便是将武功练得再高有什么用?总要先离了大秦再说。” 韩朴道:“离开大秦啊?这还不容易?这我本行……” 忽然想起论起逃脱的本事,这少年只怕不在自己之下,恍然道:“你是想光明正大的走啊?我看你就别妄想了,秦钺怎么可能放过你?” 琴歌道:“没试过的事,就不要说不可能。” 起身回房。 如果不算被锁在床头的手腕的话,这待遇还算不错。 “公子,您醒了?”圆脸大眼,身材娇小的少女端着药碗进门,笑道:“大夫也说差不多这个时辰醒,所以奴婢去熬了药来。对了,公子可以叫奴婢小桃。” 她放下药碗,将琴歌的头垫高了些,道:“公子昨儿夜里发了热,这是大夫开的药。来,奴婢喂您。” 如今正是春寒料峭的时候,琴歌穿着一身单衣被折腾这么久,还泼了几身水,不病才怪,皱眉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小桃诧异道:“这是宫里啊,公子您不知道?是了,昨儿公子病着,昏昏沉沉的……” 又嫣然一笑道:“昨儿可是大王亲自安置的公子您,还请神医务必治好您的伤……奴婢在这里三四年了,从未见过大王对谁这么细心呢!” 琴歌不置可否,就着小桃的手喝了两口,皱眉:丁点儿大的勺子,喂两口还要擦拭下嘴角,这是要喂到什么时候去——这种喝药法,他宁愿被人捏着脖子灌。 54.世界三 豪门假子 这是和抓文机器作战的防盗章, 跳定的妹子别急稍后就可见正文了! “我信。”琴歌道:“但是我没有拿自己的性命来要挟别人的习惯。” 命是自己的, 为什么要指望别人来珍惜。 秦逸沉默下来, 低头替他检查了下伤口, 却并未给他上药, 只道:“愈合的不错, 比我想象的还要好。以后就不必我亲自来给你上药了……不过我会交代好药童,给你准备足够的清水。” 琴歌道:“多谢。” 秦逸笑道:“你是要谢谢我, 莫说这次救了你的小命, 要不是我,你这张脸现在还不能看呢。” 琴歌端着水碗的手一顿,道:“抱歉, 对于这一点,我就没办法感激你了。” 秦逸哈哈大笑道:“不谢我治了你的伤,只谢我借你水梳洗……琴歌你果然有趣,连我都有点喜欢你了。” 琴歌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但对于你们这种将自己的喜欢当成恩赐的人,我却委实喜欢不起来。” 秦逸笑容一僵,叹道:“刚说你有趣,马上又变得无趣起来了。” 又道:“不过你的外伤虽好,但内伤却……我很好奇你到底经历了什么, 居然把五脏六腑伤成这样。” 琴歌不答,继续用他的饭。 秦逸也不勉强, 笑笑道:“好在虽然我配不出来能治好你内伤的药, 但却也不是无法可想。” 他从袖子里取出一本薄册出来, 推到琴歌身前,道:“这本《长春诀》,是一本内家秘诀,虽然威力不怎么样,但在养生上,却远胜其他……” 琴歌并不去接,道:“这世上,但凡能练出内气的功法,都非泛泛。秦大夫好意我心领了,这东西,我不要。” 秦逸脸色微变,道:“在我眼里,琴歌你不是意气用事的人,不要拿自己的身体赌气。” 赌气?琴歌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并不是只有大秦才有内修功夫。” 他若不得自由,要功法何用? 他若能得自由,虽然内修功法难得,但也没珍贵到连他都得不到的地步,他为何要稀罕这些人扔给他的东西? 再说,他既然要练武,便不会去练一套“威力不怎么样”的武功。 秦逸也知道自己方才说错了话,缓了缓语气道:“我知道你自己也能得到,但我敢保证,天下论养生之法,再也没有比这个更高明的,这东西是……” 他顿了顿,没有说下去,只道:“以你身体的状况,普通的内家功夫只怕……” 琴歌打断道:“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请恕我直言,便是秦大夫奉命与我治伤,也未免管的太多了。” 秦逸神色微僵,苦笑一声,又道:“其实,我给你这东西,也是为了赔罪。” “嗯?” 秦逸点点自己的肩头,道:“你那一箭,是我射的……要不是我那一下,你早就在外面逍遥自在了,哪里会多受这么多的罪?所以这本《长春诀》,算是赔罪。” 琴歌淡淡道:“那我便更不会收了。” “为什么?”秦逸不明白,他都把姿态放的这么低了,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还要怎么样? 琴歌道:“你我身份立场不同,你射我一箭,我不会恨你,你治好我的伤,我亦不会谢你,因为你乃奉命行事,这些原是你的本分——但我岂会收你的东西,以致日后战场再遇,束手束脚?” 秦逸气结,道:“你放心,你不必束手束脚,就以你那三脚猫的功夫,再练一百年也不是我的对手。” 琴歌却已将该说的话说完,将《长春诀》推了回去,不再吭气,低头将自己的午饭用完。 琴歌的倔劲儿秦逸是见识过了的,知道他下定了决心的事自己再说什么都没用,不得已将东西收了回去,静静等琴歌用完饭,才又开口道:“琴歌啊,其实我一直想不明白……你不是傻子,陛下对你的看重你也应该感觉到了,为何还要刺杀陛下,以致落得如此处境——你这又是何苦?” 琴歌淡淡一笑:“如此处境?如此处境有何不好吗?躺累了可以翻身,可以坐起来,甚至还能走两步;可以自己用两只手来吃饭、喝水、梳洗;有一扇小窗,可以看见天光,可以嗅闻到花香,下雨的时候,甚至还能亲手接一捧水;门外时不时可以传来狱卒的脚步声,有时候甚至能听到他们说话的声音……你可知道,这些,都曾是我梦寐以求的……” “我琴歌此生,自以为坚强,可是在宫中的那一个月,却无数次差点疯狂、崩溃……”琴歌一双漆黑的眸子静静看着秦逸,淡淡道:“你问我为何杀秦王,那我问你,或者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或者彻底被驯化,丧失作为人的尊严,变成一条只会摇尾巴的狗,你要怎么选?我问你,除了杀死秦钺,我可还有别的出路可走?” 秦逸半晌无语,再开口时,声音有些干涩道:“这些……的确是陛下做的过了,但是陛下这么做,也都是看重你、喜欢你,才会想……” “喜欢?”琴歌嗤笑一声,道:“能麻烦你别玷污这个词吗?” “怎么叫玷污?”秦逸怒道:“就算你不喜欢秦王陛下,可也不能这么侮辱陛下的感情!陛下若不是喜欢你,会在你身上花费那么多的心思?他若不喜欢你,会舍不得让那些人碰你?他若不喜欢你,你还能活生生的坐在这里和我聊天?他只是……贵为一国之君,不懂得怎么去喜欢一个人罢了。” “喜欢两个字,需要懂吗?”琴歌淡淡道:“一岁的孩子不懂何为喜欢,可看见母亲受伤,会难过的哭,林子里的野鸡不懂得什么叫喜欢,可是老鹰过来,会把孩子护在翅膀下面,会奋不顾身的上去搏命……喜欢,难道不是将心比心,难道不是呵护疼爱?喜欢的人痛苦的时候,他会更痛苦,喜欢的人伤心的时候,他会更伤心……” “你说秦钺喜欢我,他是怎么喜欢的?”琴歌冷笑一声,道:“我被折磨的生不如死的时候,他想的是,为什么我还不屈服,还不崩溃,该用什么手段才能更打击我;我被人鞭打炮烙的时候,他想的是,怎么才能让我更疼、更怕、更受伤;我心有寄托的时候,他想的是,怎么让我绝望,怎么让我丧尽尊严。他不让人碰我,难道是心疼我、可怜我,知道我会生不如死,才手下留情的吗?不是!他只是见不得属于他的东西被人弄脏罢了!” 他深吸口气,略显激烈的情绪平复下去,语气淡淡道:“如果是我琴歌喜欢他,而愿意原谅他所做的一切,甚至受宠若惊,那是我琴歌自己犯贱;但若是他秦钺,因为觉得喜欢我,就可以肆意妄为,将人如同畜生般糟践……抱歉,喜欢两个字,没有这么龌蹉。” 秦逸一时哑口无言,好半晌才勉强开口,道:“但不管怎么样,陛下对你终究是……不同的。” 连他自己,也无法再将喜欢二字说出口。 琴歌今日已经说的够多了,也懒得再反驳他——秦钺对他自然是不同的,因为他是秦钺还未得到、未征服的,秦钺对他,说白了不过是两个字——“不甘”。 秦逸轻叹一声,不再继续方才的话题,正色道:“我此次来,除了给你送《长春诀》,还有一事。” 他顿了顿,方道:“先前陛下审讯时,亲口答应会放你回质子府,但是,陛下虽重诺,我们做臣子的,却不得不替他的安危着想——你若想出去可以,但是必须答应,今生今世不能再对陛下出手。” 出去? 琴歌神色恍惚了一瞬,而后轻笑一声,道:“我说了,你就信?” 秦逸正色道:“只要是你琴歌说的话,每个字我都信。” 琴歌叹口气,道:“那我倒不好骗你了,抱歉,我做不到。” 今生今世不对秦钺出手,难道要他见到秦钺就束手就擒不成?而且这个地方,根本就困不住现在的他。 秦逸苦笑,叹道:“早知道你不会答应了。” 沉吟好一阵,又道:“不管先前陛下做了多少过分的事,你也不得不承认,陛下这次对你,是该杀能杀而未杀……” 琴歌默然。 秦逸道:“罢了!我也不要你发誓绝不同陛下动手,我只要你答应,日后你便是要杀陛下,也只能光明正大的出手,绝不再行鬼魅刺杀之事。” 琴歌淡笑一声,道:“你是料定了我此生不可能有胜过秦钺的机会?” “不是,”秦逸顿了顿,道:“当日陛下被你刺伤,昏迷前说,他秦钺可以死,但是,绝对不会死在你琴歌手中……陛下最不愿死在你手里,可是你却偏偏是这世上,最有机会杀了他的人。” 琴歌对他的话不置可否,只淡淡道:“你的条件,我答应了。我绝不再行刺秦钺就是。”行刺之事,他原就不喜,若非万不得已,他也不愿动用此等手段。 秦逸松了口气,起身道:“我这就去回禀陛下。” 迟疑了一下,又道:“不管你信不信,陛下他对你……” 琴歌打断道:“我信不信有什么意义吗?” 秦逸苦笑一声,转身离开。 便是陛下再对不起他,可在他差点杀了陛下,且从未放弃过杀死陛下之心的情境下,陛下依旧坚持放他——这少年冰雪聪明,难道就真的一点都感觉不到陛下的情义?不过是,不屑一顾罢了。 秦逸连药箱都忘了,几乎是逃一般离开囚室,而后苦笑,这些话,他该如何对秦钺转述? 正在发愁,一拐弯却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正背对着他,负手站在院中,正午的阳光照射在他身上,却让人感觉不到半分温暖,只觉得莫名萧索。 顿时一愣:“陛下……” 秦钺没有反应,秦逸上前,轻声道:“陛下,臣有负重托,他没有收。” 秦钺淡淡道:“我知道。” “陛下方才……”秦逸犹豫了下道:“都听到了?” “嗯。” 秦逸有些头皮发麻,赶紧回想刚才可曾说过什么不敬的话,更没敢问秦钺感想如何,从怀里掏出《长春诀》呈上去道:“陛下,这东西……” 秦钺接过,抬手便撕,秦逸惊呼一声:“陛下,使不得!” 这东西,可来的不容易啊! 却见秦钺只将封面扯了下来,面无表情道:“他不是说要从南楚找吗?换个名字,再送过去。” 将册子扔回秦逸,再不说话。 秦逸告退离开,走出院门,临上马车时再回望,只见那个人还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不由轻叹一声。 冰凉的水泼在脸上,琴歌慢慢睁开眼睛,剧痛从身体各处传来,手脚微动,却拽动铁链发出沉闷的撞击声,琴歌闷哼一声,好一阵才想起自己如今的处境。 最后的记忆,好像是自己崩溃的哭泣求饶,却还是被通红滚烫的烙铁一次次在身上留下烙印,疼的死去活来,数度昏厥。 刚想起这些,身前便有一股热浪袭来,琴歌看着逼近的通红烙铁,身体反射性的开始发抖,引起行刑的高大男子一阵嘲笑。 “不是说是个硬骨头吗?”那人无趣的将烙铁扔回火盆,轻慢的托起少年被冷汗冰水浸湿的下巴,道:“这才动了两道大刑就撑不住了,南人果然柔弱……不过,啧啧,长的还真不赖。” 漂亮是漂亮,可惜身份特别,又是因为那事儿被关进来的,上面发话前不敢乱来。 男子撒了手,道:“东西拿来。” 底下人递了一张纸过来,男子接过,伸到琴歌面前,道:“这上面,便是你方才招认的东西,你应该还记得吧?一会儿,乖乖的誊抄一遍,签字画押,就不必再受苦了……嗯?” 琴歌抬眼看了一遍,方才或许是疼的太过了,记忆有点模糊,只记得自己疼的实在受不了,他们说什么便认了什么,只求能少受些罪,似乎的确就是这些东西。 琴歌默然片刻,开口道:“按手印可好?”声音低低的,沙哑又无力。 居然还敢提条件! 男子阴测测冷笑一声:“你说呢?” 琴歌叹了口气,道:“那便算了。”若真要将这份自认是北齐奸细,刺杀秦钺来离间秦楚二国的供状亲手写一遍,等着他和他的家人的,必然是最凄惨的命运,便是楚国也会一并受累。 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男子大怒,大力掐住他的下巴,狞笑道:“是觉得刚才享受的还不够是吧?既然不愿写字,那留着那双手也没用,来人,帮琴歌公子把他那漂亮的手指头一根根给我碾碎了!” 琴歌无奈再次睁眼,道:“秦王令你审我,到底是真想知道我为何刺杀于他,还是想逼我抄一遍你编的故事呢?你要不要先问清楚再来?” 男子神色一肃:“你刺杀大王果然另有隐情?”不是说是因为床上那事儿吗?难道还有什么内情?这是不是要立大功的节奏? 琴歌笑笑:“没,我就闲着没事儿杀着玩玩。” “你!”男子甩开他,道:“看好他!” 琴歌垂下头,睡了过去。 …… 秦钺看着锁在墙上的少年,神色冷漠,眼神阴鸷。 少年低垂着头,长发蓬乱的披及腰下,身上还是那身单薄的亵衣,只是深深浅浅、层层叠叠的血迹让它早已看不出原本的素白,它的主人也早不见了当初的清冷孤傲,遍体鳞伤的被铁链拖曳着,单薄纤细的身形显出一副凄凉的美态来。 “刚开始倒一副高傲的模样,”先前行刑的男人站在秦钺身边,道:“不过几鞭子下去,就开始哭爹喊娘,等动了烙铁,更是不堪,让他叫祖宗都成,就差尿裤子了。” 秦钺冷笑一声,男人一挥手,便有人将一盆冷水泼到少年头上,少年微微侧了下头,显然是醒了过来。 男人上前拽着少年的头发让他扬起脸来,琴歌抬眼看看身侧的男人,又看看坐在前面的秦钺,又垂下眼眸。 “说!”男人冷喝道:“为何要行刺大王?到底是何人指使?” 琴歌有些无语,他若真是要刺杀秦王,就该在秦钺戒备最弱的时候动手,怎么会一开始就拼死反抗?这男人不明内情也就罢了,这秦钺又来凑什么热闹? “你真想知道?” 男人怒道:“少废话!” 琴歌叹了口气,道:“因为……秦王有……狐臭啊!简直不能忍。” 男人瞠目结舌,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将对话进行下去。 是反驳:胡说,大王根本没有狐臭! 还是质问:大王有狐臭你就要刺杀于他?简直岂有此理! 好一阵才醒悟过来,怒道:“你在耍我?” “是啊!”琴歌语气轻飘:“我是在耍你啊!” 男人扬手一巴掌就要扇上来,身后传来一声冷哼:“这就是你说的,已经乖的像一条狗一样?” 男人一凛,跪伏在地上,急声道:“大王,这小子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只要小人再给他点厉害,立刻就老实了!” “是吗?”秦钺轻笑一声,起身在火盆挑挑捡捡,抽了一根烧的通红的烙铁出来,男人听到声音抬头,见状忙道:“这种事怎好让大王脏了手,让小人来就好。” “你来?” “是是,小的来,小的来。”男人伸手来接烙铁,下一瞬却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倒在地上,触电似得抽搐翻滚。 空气中弥漫起一种烧焦皮肉的味道。 秦钺将烙在男人肩上的烙铁随手扔在地上,唇角勾起:“果然很有趣。” 目光落在秦歌身上。 少年抿着唇,脸色惨白。 他知道自己落到了最危险的境地,这位秦王眼中的暴戾和兴味,让人心惊胆寒。不过比先前也没区别就是,那些人对他施刑,原也不是为了什么口供,只是单纯要折磨他罢了。 “你的骨头果然很硬,胆子也大,我很喜欢,”秦钺道:“看来寡人该谢谢你,寡人很久没有遇到过这么让寡人觉得有趣的事了。” 从火盆中重新抽出一支烙铁,笑道:“真是有趣。” 缓步上前,托起少年的下巴,将通红的铁片逼近他的脸,道:“听说你很怕疼?” 琴歌极力侧开头,躲避逼来的热浪,语气依旧轻飘:“是啊。” 秦钺低头,掌心下的少年在瑟瑟的颤抖着,一张脸惨白如纸,低垂的睫羽很是动人,被冷水浸湿的双唇虽然苍白,形状却美得惊人。 秦钺看着,拇指指尖便不自觉的抚了上去,果然……和想象中一样的柔软美好。 凌1虐的兴趣被另一种欲1望暂时压制下去,也许……先不着急,先享受一回再说。 感觉到唇上越来越缓慢沉重的摩挲,琴歌一抬眼,便看见秦钺微动的喉结,耳中传来他逐渐粗重的呼吸。 琴歌先是一愣,继而大怒,猛的甩头,躲开秦钺向他口中探去的手指。 秦钺将少年的头拧回来,捏着下巴,暗声道:“张嘴。” 琴歌咬紧牙关。 秦钺将烙铁缓缓贴近他的脸,低头贴在他耳边哑声道:“张嘴。”嗓音低沉沙哑,带着某种危险的意味。 琴歌看着近在咫尺的通红铁片,尚未接触,脸上的肌肤已经被炙烤的一阵焦疼,有细小的绒毛被烧焦,发出微不可见的滋滋声,难闻的气味冲入鼻端。 他的身体在难以抑制的颤抖,但内心深处,却又觉得这种恐惧来的如此肤浅,仿佛是坐在戏台下看着旁人演的喜怒忧惧一般……最重要的是,那通红透亮的铁片,怎么看着有点亲切诱人? “张嘴!”秦钺捏着少年的下巴,作势将他的脸扳向烙铁,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威胁声:“嗯?” 然后他看见少年终于抬眼,一双漆黑的眸子丝毫不见想象中的惊惧,反而宁静如一泓清潭,秦钺心中微微一颤时,便看见少年轻轻挑起唇角,侧脸向赤红的烙铁贴了上去,如此惨烈的动作,这少年做来竟带了种不紧不慢、从容不迫的味道。 刺目的白烟刺痛了他的眼、滋滋的响声震聋了他的耳,焦臭的气味扑鼻而来…… 秦钺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将烙铁远远扔掉,几步退开,好一阵才听到自己的心脏碰碰跳动的声音。 他,居然被吓到了!杀人盈野的西秦大王秦钺,竟然被吓到了。那一瞬,他是惊慌失措的。 “王、王上?” 秦钺剧烈的喘息几下,望向痛快昏厥过去的少年,眼中意味难明:“把他给我弄醒!” 琴歌醒来看见的依旧是秦钺那张放大的脸,阴鸷依旧,却带了几分气急败坏,咬牙切齿道:“你怕疼,却宁愿受炮烙之刑,也不愿我碰你。” 琴歌看了他一眼,语气轻飘如故:“是啊!” 秦钺怒极,他方才不觉,此刻却轻易听出少年语气中的轻忽、轻蔑。 他把声音放的很低很轻,道:“好,很好,你要是什么都不在乎,寡人倒不知该拿你怎么办了。你说,我把你交到配军营去,那些罪军,会怎么对你?” 他笑道:“名满天下的琴歌公子呢,也许你给他们弹琴唱歌,能让他们怜惜一二?” 琴歌道:“你不敢。” “我不敢?”秦钺大笑道:“你说我不敢?这世上,有我秦钺不敢做的事?” 他掐住琴歌的下巴,冷哼道:“原只想吓唬吓唬你,既然说我不敢,我要真放过你,倒显得是寡人无能了!” 琴歌皱眉:“陛下是不是忘了,我伤了脸。” “放心,他们不会嫌弃你的,你虽然伤了脸,却还有一身好皮肉呢!” 琴歌看了他一眼,神色颇有些无奈,道:“陛下知道我名满天下,那陛下可知道,我身上是有功名的。我虽未来得及参加殿试,但却是解元出身……” 秦钺大笑道:“解元出身,名满天下……你以为这些,在寡人眼里算什么?” 琴歌叹了口气,轻声道:“原来……是个草包。” 秦钺大怒:“你说什么?” 琴歌叹道:“朽木不可雕也……你又不曾与我束脩,我为何要教你?” 秦钺到底不是蠢人,他先前只将琴歌当了玩物来看,又屡受刺激,失了往日的敏锐,此刻被几度点醒,终于明白过来:他是当王的,自然知道,兵多将广只能打天下,要治理天下,靠的是天下仕子。这一个阶层的人,脾气怪的很,有时候是文人相轻,因为莫名其妙的原因就互相看不顺眼,有时候,却又牢牢的抱成团。 仕子皆有傲骨,是杀不可辱的。 琴歌解元出身,又名满天下,秦钺若只是强要了他,只算是私德有亏,可若是因为琴歌不肯屈从,他便令人对其酷刑凌1辱折磨至死的话,那便是暴虐无道,便是羞辱天下读书人——若真的传出去,莫说其余诸国,便是大秦本身的读书人,也不会替他卖命。 若换了先前的秦钺,未必会将此事放在心上,可是如今刚刚攻下三国,正是最为纷乱的时候,他深深体会了一把何为打天下易、治天下难,此时此刻,再不敢激怒天下仕子的。 若是琴歌脸上没伤,悄悄弄死了,再报个暴毙风光大葬也能稍稍遮掩一下,便是仕子们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有那趋炎附势的也会假作不知,照样投诚。可若他脸上带着明显的刑伤,仕子们就算想装傻也不成。 偏他还名满天下,想弄个尸骨无存也难掩天下众口。 琴歌见他脸色瞬息百变,知道他是想明白了,轻笑一声道:“此事当初陛下并未刻意掩人耳目,如今我脸上又有刑伤……不若再用刑,试试能不能令我将那口供誊抄一份?介时要打要杀要辱,自然都由得了陛下了。” 秦钺深深看他一眼,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琴歌看着这些人的身影消失,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敛去,叹气:这条小命,保的可真不容易。 目光落在掉在地上的烙铁上,刚才还滚烫的烙铁,此刻已经结了一层淡淡的白霜…… 琴歌睁开眼睛,便看见雕着精美花纹的床顶,和层层叠叠的床幔。他一身清爽的躺在床上,伤口都被处理过了,身上也清洗过,连头发都散发着皂角的香气。 如果不算被锁在床头的手腕的话,这待遇还算不错。 “公子,您醒了?”圆脸大眼,身材娇小的少女端着药碗进门,笑道:“大夫也说差不多这个时辰醒,所以奴婢去熬了药来。对了,公子可以叫奴婢小桃。” 她放下药碗,将琴歌的头垫高了些,道:“公子昨儿夜里发了热,这是大夫开的药。来,奴婢喂您。” 如今正是春寒料峭的时候,琴歌穿着一身单衣被折腾这么久,还泼了几身水,不病才怪,皱眉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小桃诧异道:“这是宫里啊,公子您不知道?是了,昨儿公子病着,昏昏沉沉的……” 又嫣然一笑道:“昨儿可是大王亲自安置的公子您,还请神医务必治好您的伤……奴婢在这里三四年了,从未见过大王对谁这么细心呢!” 琴歌不置可否,就着小桃的手喝了两口,皱眉:丁点儿大的勺子,喂两口还要擦拭下嘴角,这是要喂到什么时候去——这种喝药法,他宁愿被人捏着脖子灌。 正要要求换个法子,看见他皱眉的小桃眼圈已经红了,惊慌道:“对,对不起,都是奴婢的错,奴婢……” 话未说完,门外传来一声轻笑,竟带着几分宠溺:“怎么,才刚醒就发脾气呢?” 琴歌顿觉毛骨悚然。 一身黑袍的秦钺推门而入,坐到他床边,道:“是要让寡人亲自喂你?” 琴歌扯动手腕上的铁链,似笑非笑道:“我更喜欢自己喝。” 秦钺端起药碗轻轻搅动,轻飘飘道:“人要知足,你说,是不是?” 琴歌不吭气了,秦钺药勺伸来,他张嘴便接了——他倒要看看,是他先喝的不耐烦,还是那人先喂的不耐烦。 秦钺长这么大何曾照顾过人,喂了三四次,见药碗中的药汁只降下微不可见的一线,便有些烦躁起来,但一见少年好整以暇,似早料到他会如此的模样,冷哼一声又继续。 两人一声不吭,较着劲儿似得将一碗药喝完,琴歌固然苦的嘴里都没了滋味,秦钺也觉得捏着那丁点儿的小勺捏的手都僵了。 唯有小桃看得眼睛发直:大王待我家公子可真好啊! 终于喝完了,琴歌松了口气,一转眼却见秦钺伸指向他嘴角抹来,嫌弃的扭头避过。 “这是还生气呢?”秦钺好脾气的一笑,抬抬下巴示意:“沾了药汁。” 琴歌的手指望不上,更不愿劳动秦钺,索性伸出舌尖一转,轻轻舐去了。 吐舌这个动作,并不是所有人做来都好看的,小孩子吐吐小舌头是万分可爱,若换了一条肥厚宽大的舌头吐出来,只会让人倒尽胃口。 但少年舌尖纤薄小巧,色泽粉嫩,在鲜嫩柔软的唇瓣上灵巧轻舐,留下诱人的水泽……秦钺顿觉呼吸都有些不畅了。 琴歌一侧脸,将被薄薄的纱布覆盖的伤处转向秦钺:如果不是有自知之明,他一脚就踹上去了——天底下怎么会有这种随时随地发情的畜生! 不是说他宫里收罗了各色美人吗,怎么还一副见到母猪都要发情的模样! 秦钺皱眉,接了小桃奉上的茶汤慢饮,道:“你的伤寡人请神医看过了,虽不敢说能全无痕迹,但治个七七八八是没问题的。只是那药敷上去麻痒难当,怕你不小心碰到了,才暂时限制你的行动,等你伤好了,自会放了你,勿要多想。” 琴歌如何听不出秦钺话中的要挟之意。 他脸上的伤并不能护着他一辈子,莫说能治好,便是治不好,只要他活蹦乱跳的出现在人前,这件事自然就算是过去了。至于以后再如何,还不是秦钺说了算?且不说别的,像如今这样将他弄到宫里放着,做出一副宠爱的模样来,谁还会相信他清清白白?天下士子也再不会将他当了同类来看,日后秦钺再对他如何,也绝不会有人为他出头。 琴歌嗤笑一声,道:“陛下日理万机,还要惦记外臣这区区伤势,可真是辛苦。” 你堂堂天下最强国之君,委屈自己来演一出温柔款款的戏,就为了陷害他一个对天下毫无分量的领国质子的随从——真他妈闲的蛋疼。 拜牢中那一幕所赐,如今别管他说什么话秦钺总要先放在脑子里转个圈,几乎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神色微肃——他最近,似乎在这少年身上放的心思太多了些,且没了往日那种取乐消遣的心境。 琴歌见状,淡淡一笑道:“不知道陛下可曾听过一句话——谎话说了一千遍,连自己都会当真,陛下可千万别演过了头,让人笑话。” 秦钺道:“寡人肯陪你演戏,你们不是该欣喜如狂才对吗?” 他们这些所谓的质子千里迢迢来西秦,为的不就是这个吗? 琴歌也想不明白,当初他是怎么脑子一抽跑到大秦来的,抿了唇不再说话。 秦钺起身道:“寡人还有政务,明日再来看你。” 又道:“有什么想吃想玩的,只管说,便是宫里没有,朕派人去给你在外面找。” 琴歌不答,秦钺也不以为意,转身离去。 等送走秦钺,小桃拍拍胸口,才算是活了过来,不无羡慕道:“公子,大王对您可真好,您可别再同大王斗气了……” 琴歌沉着脸不说话,小桃忙闭了嘴,道:“奴婢去给您端粥来。” ****** 说是明天再来的秦钺一连几天都没露面,琴歌乐得清静,令小桃找了些杂书来看,只是他手腕上的铁索收的紧,只能半躺半坐着,让小桃帮着翻书。琴歌看了两刻钟便不耐烦,让小桃帮他找个识字的来读书。 小桃犹豫了许久才壮着胆子报上去——识字的啊,那可都是了不起的人呢,怎么可能来给人念书听,而且还是给这样身份的人? 不过秦钺的话还是算数的,没多久就真派了个识字的侍女过来,只是那侍女念书的声音柔缓平和,琴歌往往听着听着便睡了过去。 琴歌这段时间的睡眠质量很差,也不知道秦钺给他用的什么药,伤处像是被许多蚂蚁攀爬啃噬一般,他清醒的时候还能忍耐,等睡着了却觉得全身痛痒难当。 也是他白日里表现的实在太过自如,小桃两人若不是见了他睡着时皱眉咬唇、痛苦难耐的模样,还只当神医的话太过夸张。 那日琴歌正听一篇游记听得昏昏欲睡,却见小桃欢喜进来通报:“公子,有人来看你了!” 琴歌微微一愣,便听见外面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声音温暖和煦:“琴歌,殿下和我来看你来了!” 殿下二字入耳,琴歌便觉得心脏碰碰碰不受控制的剧烈跳动起来,下意识的起身却又被铁链拽倒跌了回去。 秋韵掀开帘子,正看见他狼狈的模样,心中一酸,低头假做不见,侧身让身后的人先行。 琴歌全然不觉,看着进门的人:“殿下……” 易安一身白袍,肌肤如玉,五官精致,气质清冷至有些凛冽,进门点头示意后在床前的椅子上坐下,目光在琴歌手上的铁链上扫过,道:“秦王说宫中延医用药方便,等你养好了伤,便放你回质子府……你先安心养着吧!” 琴歌应了一声,让小桃她们去外面侍候。几人又闲聊了几句闲话,秋韵犹豫了一下,道:“听说,你脸上的伤,是你自己……” 55.世界三 豪门假子 这是和抓文机器作战的防盗章, 跳定的妹子别急稍后就可见正文了! 片刻后, 林诺扶着山石站了起来, 刚刚他的动静儿有点大了, 说不定会有人来查看, 为免麻烦, 他还是早点走的好——他在附近的村子住的挺舒服的, 暂时还不想搬家。 “火儿。” 随着他一声低呼,漆黑宛如墨色的湖水轻轻荡漾了下,似有什么东西挣脱了出来,然后湖水瞬间恢复了碧色,却在下一瞬, 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冰冻,不过眨眼之间,便变成了一块巨大的白色坚冰,还不时发出挤压碎裂的声音。 随着湖水冰冻,周围的空气也变得有些扭曲, 白色的雾气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涌了出来,越来越浓。 林诺伸出右手,浓雾中出现一朵跃动的火焰状的空洞,欢快的跳上他的手心。 林诺左手一弹指, 火光乍现, 一朵一尺来长的淡蓝色火焰在他指尖出现, 他身上的碎冰瞬间消失殆尽, 浓雾也远远的避到了三丈开外。 浓雾退去之后, 他掌心的无形火焰便彻底看不见了,只能看见他左手蓝色火焰似在被什么东西吸食一般,慢慢消失不见。 林诺在火儿的“头顶”弹了一记,道:“这次多亏你了,等我恢复过来,再请你吃个饱。” 若非有火儿下到湖水中,造出这么一湖比冰还冷了数倍的“水”来,他这次未必能熬的过来——如今系统的手段是越来越卑劣了。 火儿在他手心跳了两下,不太清楚的表达了下欢喜之情后,跃入他的眉心,林诺转身离开。 自从上次受了重伤,林诺的身体就变成了个筛子,要攒点灵气不容易,加上他也没什么事儿要办,所以越过两个山头之后,林诺便落了下来,用两条腿走路。 没走多大一会儿,一朵“白云”降了下来,停在他前面三丈高的地方,七八个人站在上面,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其中一个十三四岁模样的男孩冷声问道:“你在这里,可曾看见周围有什么异象?” 林诺回问:“什么异象?” 男孩神色一冷,正要发怒,他身边一人道:“他区区一个凡人,能知道什么?我们还是赶紧过去查看,莫要被人抢了先。” 那男孩冷哼一声,架起“白云”便走,林诺耳边传来冷冷的声音:“见到我等仙师竟敢不拜,念你无知,今日只略施薄惩,如有下次——杀无赦。” 话音一落,就有一团黄色的火球从空中飘了过来,显然为了增加威慑力,施法的人刻意减慢了它的飞行速度,只是它自带锁定功能,便是飞的再慢,也不是凡人可以躲得掉的。 林诺叫了声“火儿”,火儿纹丝不动,只传出几丝嫌弃的情绪,显然是嫌火球等级太低,不肯委屈自己下嘴。林诺没法子,只能眼睁睁看着火球飘进自己的左臂,又一挥掌将其中杂质甩了出来——他也讨厌吃这种低等火焰,虽然能得丁点儿的能量,但杂质太多,败胃口。 回到村庄的时候,天色已晚,林诺看着袅袅升起的炊烟,脸上露出笑容,这世上,还有什么比家中那一道苒苒的炊烟、窗前那一盏昏黄的灯火更加温暖动人呢? 然而等再走近一些,熟悉的孩子们的欢笑声却没有传来,反而嗅到了淡淡的血腥味儿。林诺微微皱眉,顺着血腥味走进村头虎子家,进门便看见躺在炕上、胸口空荡荡一个大洞的虎子,和抱着虎子的尸身哭的浑身颤抖,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的虎子他娘。 林诺静静站着,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前几天他出门的时候,虎子还抱着他的腿,缠着他带只活的小兔子回来,那双黑黢黢的眼睛笑的弯成了月牙儿,咧开小嘴露出还没长齐的白牙,让人的心软成一团。 林诺终究还是没能带回他答应的小兔子,然而虎子也再不能跳起来,用那双大大的眼包裹了雾气委屈的看着他,等他从口袋里变出草编的蚂蚱,才会再度眉开眼笑。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林诺转身,便看见虎子爹和虎子的三个哥哥,手里拿着铁锹、菜刀气势汹汹从厢房出来,脸上的神色既悲愤,又恐惧。 “不要去!不许去!”虎子娘猛地冲了出来,拦在门口,眼中还在流泪,声音凄厉:“你们要出去,就先杀了我!让我先死!让我先死!” 虎子大哥失声痛哭:“娘!弟弟他不能就这么……” 虎子娘噗通一声跪坐在地上,抱着虎子爹的腿,呜呜的哭:“……我已经没了虎儿,求求你们,就算是为了我……别去死,求求你们,别去死……呜呜……” 她跪在地上,拼命的抱紧了怀里的人,生怕一松手,他就会和虎子一样,变成了冰冷的尸体。 感受到妻子的恐惧和绝望,虎子爹手里的铁锹坠地,回抱住颤抖的妻子,几个孩子扑上去,抱在一起哭成一团。 他们如何不知道这一去,等着他们的,只是一个死字,他们连将血溅上那人衣襟的能力都没有……可是如何能忍,如何能忍! 林诺默然片刻后,转身出门,门外,一个六七岁的男孩儿站在门口等他:“小叔,爹怕你闯祸,让我来村口迎你。” 林诺嗯了一声,没有说话。 男孩儿抹着眼泪道:“半个时辰前,村里来了几个仙人,随手打死了虎子家的牛,虎子气不过,上前质问,就……” “他们在哪儿?” “在打谷场那边……”男孩儿说到一半,见林诺脚下转了方向,顿时骇的魂飞魄散,扑上来死死抱住林诺的腿,哇的一声大哭:“小叔,小叔!你别去……小叔,我怕……你别死,你别死……” 林诺弯腰将男孩儿抱起来,用指尖抹去他小脸上的泪水,笑道:“好孩子,狗儿这么可爱,小叔怎么舍得去死?小叔不死呢。” 他抱着狗儿慢慢朝打谷场上走着,狗儿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含着泪,却不再啼哭,紧紧抱着他的脖子。走到半路,他们身后又多了几个人,虎子娘终于没能留住家里的男人们,所以只好也拿起菜刀,同他们一起走出家门。 虎子大哥怀里抱着虎子的尸体……既然他们也都要死了,一家子自然还是死在一起的比较好。 打谷场上人很多,杀鸡宰羊烤着牛,这些人低着头,无声的做着手里的活,忽然有人注意到这一群人,顿时焦急起来,拼命的挥着手让他们赶紧离开。 坐在另一面喝茶聊天的几人对林诺他们到来毫不在意,居中那十三四岁模样的少年冷哼道:“我明明感觉到那里天地震动,灵气散逸,结果却除了一大块冰什么都没有,八成是被什么人捡了便宜!” “也有可能有高手在那里打斗,留下的痕迹……” 林诺怀里抱着小男孩儿,缓步上前,问道:“为何杀人?” 被他打断的白衣青年抬手打出一道清光,随口道了句:“不知死活的东西。” 回头继续道:“……交手的起码是金丹期的高手,能一次性将整个湖水冻结……” 他没能将话说完,骇然瞪大了眼,眼睁睁看着面前的人捏着自己的脖子将他从凳子上提了起来,一边对怀里的孩子笑的温和:“怕不怕死人?” 狗儿含着眼泪摇头:“不怕!” 他不怕死人,他只是怕死的是身边的人。 青年心中升起不详的预感,眼珠子瞪起来,嘴巴张合,可惜却没能发出任何声音,被捏断了脖子的尸体便被甩到一边。 “你……你……” 林诺的目光扫过被吓懵了的几人,最后落在少年身上,依旧问道:“为何杀人?” 少年嘴唇微微颤抖,直到此刻,他依然没有在这个人身上感受到任何灵气的存在,出现这种情景,不是此人真的是个凡人,便是他的修为远远超出了自己的想象。 他强自镇定下来,起身行礼道:“不知道前辈在此,是晚辈失礼了。晚辈卓颖,是……” 林诺打断道:“为何杀人?” 卓颖目光在虎子身上扫过,道:“那小孩在晚辈面前大呼小叫,太过无礼,晚辈才稍作惩戒……现在想来,实不该和一个小孩子计较,稍后晚辈就……呃,前……前辈……” 却是被一只手捏在了脖子上。 林诺淡淡道:“既是无故杀人,那偿命就是了,何来这许多废话。” 卓颖吓得魂飞魄散,知道下一刻这人便会毫不犹豫的捏断自己的脖子,尖声叫道:“他不过是个蝼蚁般的凡人,寿不过数十,早晚都是要死的,杀就杀了,有什么大……” 声音戛然而止。 林诺丢开他的尸体,周围剩下六个白衣的“仙人”这才反应过来,亮出法器将他围在中间,却不敢动手,一人色厉内荏叫道:“你为了区区一个凡人,就敢杀害我们少主,你知不知道我们少主是什么人……” 林诺道:“不过是个筑基期的修者,寿不过三百,杀就杀了,有什么大不了的。”却是先前那少年的原话。 那人一噎,又道:“我们少主还是个孩子,便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林诺扭头看了他一眼,奇道:“你是在和我讲道理?” 那人昂然道:“没错!虽然前辈修为过人,但也不能……” 他话说到一半,低头看着自己空荡荡只剩一个大洞的胸口,慢慢倒了下去。 林诺道:“方才虎子来同你们讲道理的时候,得到的似乎便是这个答案……希望我没有答错,我一向喜欢讲道理的人,也愿意同人讲道理。” 但是这世上总是有些人,他们的道理永远只同比他们强的人讲,每每遇到这样的人,林诺从不肯多费唇舌,随手便杀了。因为于这些人而言,道理不再是道理,而是伤害别人、保全自己的工具。 没人敢回答他,剩下五个人虽依旧“包围”着他,浑身却在而瑟瑟发抖,连手中的武器都无法握紧,谁也不知道,眼前这个人,下一瞬会不会因为什么莫名其妙的原因就杀了自己。 恐惧就像一把大手,牢牢地撰住心脏,他们到此刻,才终于明白那些凡人在自己面前的感受——没有道理可讲,没有正义可言,生与死,不过看他人高兴与否。 林诺有些无趣,他不是喜欢杀戮的人,他不愿意去屠杀已经丧失勇气的人,可是他同样也清楚,别看这些人在他面前恍如孱弱无害、楚楚可怜的小兔子,可一旦威胁不再,又会露出比猛虎毒蛇还要可怕的狰狞面目。 只看他们头顶的血光,便知道无辜惨死在他们手上的人不知凡几。 “尔等既视他人为蝼蚁,便莫怪今日被人视为蝼蚁。” 挥袖,杀人。 待韩朴离开,琴歌又呆坐了片刻,起身寻来笔墨开始写字:“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潼关路。望西都,意踌躇。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而后看着自己亲笔写的东西发愣。 当他听到韩朴说家中之事时,脑海里莫名出现了这段文字,就像当初那句“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可是他分明连这是什么体裁的诗歌都不知道,更不明白,秦汉的“汉”字,到底指的是什么。 他这是被什么孤魂野鬼上身了吗?想起那日不知何处涌动的熟悉力量,比起被孤魂野鬼上身,他宁愿相信,他自己才是那个孤魂野鬼。 可是,从小到大的记忆和情感,偏偏又是如此清晰深刻。 …… 韩朴收拾停当出来的时候,琴歌已不在房中,韩朴对这质子府熟悉的很,很快就在园子里找到了他。 琴歌正在舞剑。 琴歌剑舞,琴歌擅琴、擅歌、擅舞,却并不擅剑,剑在他手中,不过是一件起舞的道具罢了。 琴歌舞剑,虽华而不实,但却好看到了极致。 皎白的月光下,一身白衣的少年仿佛全身都在发光。翻飞如云的广袖,柔韧旋折的腰身,飞扬轻舞的青丝,寒光四溢的长剑……韩朴形容不出,却只觉得少年的每一个动作,都散发着致命的吸引力,勾着他的眼睛去看,勾着他的心狂跳,害的他不敢说话,不敢呼吸…… 少年的动作原是舒缓轻盈的,到了后面却渐渐激烈了起来,人在地上腾挪翻转,剑在空中飞舞劈刺,一剑快过一剑,一剑重似一剑……韩朴耳中仿佛听到战鼓惊天,眼前仿佛看见雷霆怒降,只觉得心惊肉跳,久久不能回神。 终于,雷收鼓歇,风平浪静。 琴歌收剑入鞘,看见的便是韩朴瞪着眼、张大嘴的蠢样子,皱眉道:“怎么?” 不过他这样子,蠢归蠢,并不惹人讨厌就是,双目清亮有神,只见惊叹,不见其余。 韩朴吞了口水:“我终于明白为什么秦钺对你那么……” 琴歌打断道:“秦钺没见过我舞剑。” “啊?”不太可能吧? 琴歌淡淡道:“琴歌剑舞就算是消遣之物,也是供我琴歌自己消遣时日、自娱自乐所用,不是为了取悦旁人。” “哦……”韩朴不知该如何接话,想了想,道:“不如,我教你剑法吧!” 琴歌诧异的看了他一眼,摇头道:“不必。”这时代,艺不可轻授,何况是可以安身立命的武功绝技?何况他并不觉得自己需要这种东西。 韩朴劝道:“你那剑舞,好看是好看,可剑是杀人的,光好看有什么用?” 琴歌道:“我能编出这世上最好看的剑舞,自然也能创出这世上最厉害的剑法。” 韩朴道:“好看和杀人,这是两码事好吧?要按你的说法,那些跳舞的小娇娘岂不是个个都是高手?” “他们不行,我可以。”琴歌顿了顿,肯定道:“我当然可以。” 韩朴对琴歌莫名其妙的自信很是无语,道:“你就算要自创剑法,也要先熟识……” 韩朴话说到一半便说不下去了,因为他发现琴歌不再舞剑,改为一遍遍练习单一的直刺动作,他闭上眼睛,似在简单枯燥的重复同一个动作,但精通剑法的韩朴却看得心惊肉跳:琴歌的每一次动作都不完全相同,他似乎在不断做着细微的调整,让这一击更快、更准、更狠、更无懈可击!这一切仿佛出自本能。 他忽然有些信了琴歌的话,他也许真的能创出这世上最厉害的剑法——原来这世上,真的有天生就会用剑的天才? 琴歌一面闭着眼睛比划,一面道:“你若闲着没事儿,就去帮我找一柄剑来。” 韩朴这会儿哪里舍得走,悻悻然道:“你手里拿的不是剑吗?” 琴歌道:“太轻。” 跳舞的剑,和杀人的剑,终究是不同的。 “哦。” 琴歌道:“你知道钱匣子在哪儿,自己去拿。” 韩朴怏怏应了一声,刚走了两步,忽觉不对,一回头便见琴歌忽然弯腰吐了一口鲜血出来,脸色苍白,身形也有些不稳。 韩朴神色大变,两步跨到琴歌身边,将他扶到一旁石凳上坐下,扣住他的碗脉。 琴歌对吐血这回事儿早已习以为常,用茶水漱了口,讶然道:“你还会医术?” 韩朴没好气道:“闭嘴,别说话!” 许久之后,神色凝重的松手道:“你怎么会受了这么重的内伤?明明上次还好好……” 忽然脸色剧变,怒道:“秦钺到底对你做了什么?” 琴歌难免又想起那些恶心的玩意儿,脸色有些难看,口中道:“一点小伤而已,不必放在心上。” “小伤?”韩朴怒道:“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情形?你现在就像被摔的满身都是裂痕但还没完全碎掉的花瓶,一阵风吹来,或者咳嗽一声,都有可能就那么散了!” 弯腰蹲在琴歌身前,沉声道:“上来!” “做什么?” 韩朴沉着脸道:“我先送你回房,然后去请大夫。” 琴歌很难解释他现在身体的状况,也懒得解释,道:“我房中匣子里有个绿色的瓷瓶,里面是秦逸配的药,你跑的快,帮……” 话还未说完,韩朴便跑的没了影子。 琴歌闭上眼,回忆刚才练剑的感觉——总还是差了些什么,仿佛本来握在手心里的东西,如今却隔了薄薄的一层屏障,无论如何都触摸不到。 那种感觉要怎么才能……总不能再找个人来气自己一回吧? 正皱眉琢磨,忽然手腕被人捉住,琴歌一睁开眼睛,便看见韩朴正怒气冲冲的看着他,怒道:“你不想活了?” 琴歌看着被韩朴抓住的右手,默默将不知何时并成剑的手指放松,推开他的手,给自己倒了杯水。 韩朴脸色很难看,道:“你还没放弃?”不然怎么会这个时候还在想着剑诀? 琴歌皱眉,他不愿骗韩朴,也解释不了自己如今的状况——他身上的伤看着虽重,实则并不致命,那股力量虽然将他身体给崩坏了,但同时又它牢牢粘合了起来,且在不断改善着他的体质。可以说,他现在的状况,除了时不时吐那么一小口血,疼那么一阵子以外,实则比任何时候、任何人都要好。 口中道:“韩朴,我让你跟着我,不代表你可以随意干涉我的事。”他倒是想说自己没事儿,可也得有人信啊! 韩朴怒道:“为了一个秦钺,值得你这么拼命吗?” 琴歌不吭气,端着杯子慢慢啜饮。 韩朴见他全然未将自己的话放在眼里,怒道:“好,若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伤成这样,既然你这么放不下,我去替你杀了他!” 转身便走。 琴歌喝道:“韩朴!” 秦钺重伤初愈,正是戒备最严的时候,这时候去刺杀和找死有什么区别? 韩朴停下脚步,却不回头,冷冷道:“你让我别管你的事,那么我的事,你也别管!” “我也懒得管你的事,但有几句话要和你说清楚。”琴歌语气平静:“第一,我的伤,和秦钺没有直接关系,和你更不相干,不要什么都揽在你自己身上。第二,我没有拼命,便是拼命,也绝不会是为了秦钺,只可能是为了我自己。第三,我的伤,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是怎么回事,它不会因为细心调养而有半分好转,也不会因为我练武而有半分恶化。” 琴歌顿了顿,继续道:“这些话你信也好,不信也好,都随你,你要去杀秦钺也随便,只是和我半点关系也没有,你要去送死也别打着我的名义去。” 韩朴半天没动弹,琴歌正恼怒他的执拗,却见韩朴忽然转身,一溜烟回到琴歌身边坐下,将药瓶放在石桌上,殷勤的替他重新倒了一杯水,笑嘻嘻道:“吃药,吃药!” 琴歌瞪着他——这人的脸怎么能变得这么快? 韩朴嘻嘻笑道:“你的话我当然信了。不过难得你这么关心我,一口气说这么大一段话,我还想再多听两句呢,谁想等了半天你都不吭气。” 琴歌顿时无语,默默将药吃了。 虽秦逸的药对他的伤没什么用,但止疼效果却极好——每次发病时,那种整个人如同四分五裂似得疼痛,让不怎么怕疼的琴歌都觉得有些难以承受。 琴歌坐了一阵,缓过劲来,正准备将韩朴撵走好继续练剑,忽然听到有人声,转头看去,只见树林那边几个灯笼晃动着,似是一路朝他的小院去了。 韩朴道:“应该是傻大个儿回来了,还带了人呢。” …… 余生带了四个人走,却带了四十个人回来,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站成几排,等着琴歌来挑,管事儿的在一旁小心翼翼的陪着不是,说自己考虑不周云云。 质子府的人手原就该由大秦配备,是以琴歌并不推辞,挑了四个三四十岁、看着干净利落的妇人,让管事的将其他人带回去。那管事的又极力建议他多留了一个厨娘、一个针线嬷嬷和两个车夫、长随。 余生带人去安置,韩朴在一旁唉声叹气,抱怨道:“人家挑人,都捡年轻漂亮的,你倒好……好歹留一个给你我养养眼也行啊!” 琴歌在南楚的时候,身边也爱用年轻漂亮的女孩子,如今却不知怎的变了想法。女孩子若生的漂亮,即便是卖了身的下人,也难免多了几分骄矜,他以前是乐得哄着她们的,便是丫头们对他使性子发脾气,也觉得是别有情趣……如今却没了这种心思。 皱眉道:“你不觉得他殷勤的过分了吗?我总觉得自己是不是忽略了什么。” 韩朴道:“怎么会?秦钺迷你迷成那样,他不殷勤才奇怪吧?” “赢……”琴歌忽然醒悟,他果然是糊涂了! 当初刺杀秦钺失手被擒,他自觉必死,为保易安,他告诉秦钺,只有做出迷恋易安之态,大事化小,才能迷惑齐人——可是秦钺便是再迷恋易安,也不会因此放过直接下手的刺客。 如今他活生生的在这里,显然是他自个儿取代了易安“被迷恋”的位置…… 琴歌扶额:“明天你拿着我的信物去南安茶楼去一趟,告诉他们过两日我要去喝茶,让他们留一间靠窗向南的房间。” 56.世界三 豪门假子 这是和抓文机器作战的防盗章, 跳定的妹子别急稍后就可见正文了! 琴歌心情不佳,懒得同他说话, 半点反应也无。 秦钺放下茶盏, 看向林诺:“刚才话不是挺多的吗?怎么,要让寡人把他们叫回来陪你说话?” 听出秦钺话中的威胁之意, 琴歌抬眸看了他一眼, 淡淡道:“陛下没听说过非礼勿视, 非礼勿听, 非礼勿言, 非礼勿动吗?” 秦钺轻咦一声, 道:“寡人还真没听过……什么意思?” 琴歌微楞, 在他的印象中, 这句话不是应该人人都耳熟能详的吗?但此刻他却真的想不起这句话是听何人说过的,索性不吭气。 秦钺放过他, 伸了个懒腰, 道:“看你也像个聪明人,今天做的这事儿可是蠢透了。” 琴歌垂眸不语,看着琴歌握着铁链的右手因太过用力而微颤, 秦钺心情大好,道:“行了,别捏了, 手指头捏断了你也捏不断那链子, 当然更收不回你说的蠢话。” 自从在牢里见的那一面以来, 秦钺虽依旧高高在上, 掌控少年生死,却第一次感觉自己占了上风,甚是得意,再接再厉道:“今天你最少做错了两件事,第一,这些话不该由你来说。同样的话,若是秋韵来说,是同病相怜,是同舟共济,换了旁人来说,是同情怜悯,是为其不平,而这话从你琴歌嘴里说出来,那是什么?嘲笑?讽刺?羞辱?而且最重要的是,你的话,寡人也亲耳听到了啊!你让他日后该如何自处?” 琴歌低垂着眼,恍如未闻。 秦钺继续道:“第二,你这些话根本就不必说。你以为整个南楚就你琴歌一个聪明人?你能想明白的事儿,难道南楚君臣就没有一个人懂?只怕他们比任何人都清楚,可是为何还要和亲、纳贡、送来质子?因为他们怕啊!他们安乐了几十年,他们怕打仗,怕大秦,怕寡人!就算你告诉他们,大秦如今外忧内困,就算你告诉他们,他们一出兵就能打的大秦数十年不能翻身,那又如何?他们敢吗?所以哪怕自欺欺人,哪怕饮鸩止渴,也要换得短暂的歌舞升平……所以,你的话,别说在这里说了无用,便是站在你们南楚的朝堂之上说出来,又有什么用?” 琴歌默然无语,片刻后才喃喃低语道:“……入则无法家拂士,出则无敌国外患者,国恒亡,然后知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也…… ” 秦钺双目大亮,拍掌道:“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妙啊!这是你们南楚哪位大家新写的文章?如此大才,寡人定要见见!” 又问:“全篇颂来听听,寡人便解了你的鉄镣,如何?” 琴歌冷冷道:“不记得了。” 如此文章,但凡是读书人,谁会不将其视为至宝,怎么可能会不记得?不过秦钺知道这少年生性倔强,他既不肯说,那么再怎么逼迫都无用,淡淡一笑道:“方才听易安说,要让你回国?你说,朕要不要答应呢?” 琴歌道:“我非秦人,亦非质子,想来就来,想去就去,与陛下何干?” 秦钺一瞥他手腕上的铁链,轻飘飘道:“想来就来,想去就去?” 见少年一双好看的唇又抿了起来,秦钺又意味深长道:“你说,你家主子为了让寡人放你回国,会怎么来央求寡人呢?你怕是还不知道吧,你家主子虽然看着冷清,在那床榻之上,却……” “闭嘴!闭嘴!”琴歌怒极,将铁链扯得哗啦作响:“无耻!下流!” 秦钺满意一笑:“入则无法家拂士,前面呢?” 琴歌剧烈喘息几下,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经恢复了平静,道:“陛下以为过了今日,殿下还会在陛下面前奴颜婢膝、毫无尊严,任由陛下予求予取?” 秦钺神色一变,几乎立刻反应过来:“刚才那些话,是你故意让寡人听见的?” “不错!”琴歌道:“这些话,只有出自琴歌之口,入得陛下之耳,殿下才不会继续用所谓的为国为民来麻痹自己,才能……在陛下面前活的更有尊严些……你也休想再动不动用南楚安危来要挟殿下……” 秦钺冷笑着打断他道:“你以为他会感激你?”只怕他此刻羞愤欲死,恨死了将遮羞布一把扯开的琴歌。 琴歌淡淡一笑:他又何尝是为了他的感激。 只要能让他稍稍过得好些,便是恨他怨他,又有何妨? 这是秦钺第一次看见琴歌真正意义上的笑容,唇角勾起几分暖意,眼角带上几分怅惘,连脸上的轮廓都显得柔和了几分……最是少年怀春时,煞是动人。 秦钺莫名惊艳的同时,又带了几分无由的愤怒,再想起先前自己可笑的长篇大论,一种暴虐的情绪便蔓延了上来。 身前多了一道高大的阴影,琴歌猛地惊醒过来,一抬眼便看见秦钺不知何时站到了床边,双眸中带着熟悉的嗜血的味道——当初他将烙铁烙在他下属的肩上,向他一步步逼近时,眼中便是这般模样。 琴歌心中一凛,恐惧从心头升起,又被他强行按捺下去,淡笑一声,道:“秦王殿下可还记得外臣前几日说的话?”他声音清冽宁醇,又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让人清醒的同时,也让人沉溺。 秦钺不自觉被他吸引:“什么话?” 琴歌语气轻飘飘的,似带了种漫不经心的味道:“谎话说上一千遍,自己也会当真。陛下十七岁登基,如今已经九年,九年内连灭三国,除大秦历代君臣励精图治外,更是陛下雄才伟略……只是,陛下为迷惑诸国,做出暴虐凶残、好色无度的昏君姿态来,难道就不怕真的变成了昏君、暴君吗?” 秦钺一愣,神色有些恍然。 “陛下当初对我,原是存了借题发挥、杀鸡儆猴,以挟制楚国的心思吧?否则也不会大费周章让我认下那份所谓的‘罪状’,可是为什么最后却变为纯粹的发泄施1暴,以至如今束手束脚?难道此事竟未引起陛下的警觉吗?”琴歌见秦钺目光已经恢复清明,冷笑一声道:“陛下在刻意纵容、甚至放大自己心中的欲望而为所欲为的时候,是不是觉得身心舒畅,痛快淋漓?这种感觉一旦上瘾,你还戒的掉吗?陛下没发现自己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吗?陛下身为国君,无人可以约束,若是有一日真正沉溺其中……只怕大秦别说是灭了三国,便是统一天下,称皇称霸,也躲不过二世而亡的命运。” 秦钺低头看着被锁在床上,脸色苍白的瘦弱少年,神色变幻莫测,手中拳头握紧又松开,最后淡淡道:“你倒是,什么都敢说。” 转身拂袖而去。 看着晃动的门帘,琴歌绷紧的身子终于放松下来,闭上眼苦笑:他没有什么劝戒秦王秦钺的好心,只希望他在他面前,能多几分理智。否则秦钺若真在种情形下对他施1暴,他能做什么?咬掉他一块肉? 他没照过镜子,不知道自己的脸如今是什么光景,但看秦钺的模样,估计伤的不是很厉害,否则他也不会动不动就起了色心。但是,不应该啊! 又想起那天烙铁上凝结的霜花,这几日他明显比先前提升了许多的五感,还有脱口而出不知出处的文字,有些茫然:他这到底是怎么了? 秦钺这次似乎动了气,给琴歌念书的侍女没了踪影,伙食从每顿的精细美食,变成了仅能饱腹的粗茶淡饭,向来话多的小桃也不再同他说话,甚至不在内室出现,只在上药吃饭的时候才会进来,且从头到尾一语不发。 看她每次欲言又止、憋得难受的模样,琴歌也知道这是得了吩咐。心中暗骂秦钺手段幼稚的同时,却也不得不承认秦钺这一招极狠。 既小桃不同他说话,琴歌自也不会去勉强她,便是他自己,不到万不得已,也不再开口。 躺在床上,看着空荡荡一成不变的房间,琴歌无声的叹气。 房中门窗紧闭,连挂在内室门口的帘子都不曾晃动一下,琴歌闭着眼都能画出窗棂的模样,以他的视线能及的地方,有多少块砖,多少片瓦,都不知道数了多少遍了。外间也静悄悄的,偶尔传来些许动静,对琴歌来说都是格外的惊喜。 再这样下去,他怕是要崩溃了吧! 琴歌这样想了不止一次,但他实则比他自己认为的要坚韧的多,一天、两天、五天……就这么一天天撑了下来,且在旁人眼中,他始终低垂着双眸安安静静的躺着,不见丝毫焦躁,似乎可以就这样躺上一生一世,躺到天荒地老。 他以为他要这样一直呆到伤势尽愈时,却有人先沉不住气了。前些日子替他念书的侍女带了四个侍卫和几个宫女进来,行礼道:“陛下请琴歌公子赴宴。” “我只是想让你活下去,只是想让你活下去……”方拓语声低沉含糊的恍如低泣:“哪怕你不爱我,哪怕你看不见我,哪怕你恨我……只要你活着,只要我活着的这个世界,还有一个你存在,我就心满意足……怎么就这么难……林诺,林诺……” 剧烈的咳嗽声响起,鲜血合着烈酒一起呛出来,还有眼角的泪。 那个叫狗儿的孩子,可以抱着他的腿央求:“你别死,我怕……” 那个被称为虎儿娘的妇人,可以抱着自己爱的人,说:“就算为了我,求求你,别去死……” 他也想这样抱着他央求;“求求你,怎么样都好,只求你,别死……不要在这个世界上消失……” 可是他不敢,他算什么呢?那个人会送给他的,最多也不过一个“滚”字……那个人,其实是连一个“滚”字都不屑对他说的吧?他连看他一眼,都觉得恶心……心痛的再次缩成一团。 烈酒灌入咽喉,又苦又辣。 他的回忆中,并不是只有苦酒。 那个人,也曾对他笑过的。 他清楚记得,第一次见面时,那个漂亮的不似凡人的白衣少年,将玉匣轻轻推到他面前,那纤长的手指,比美玉还要无暇,他声音清冷悠然,不见半点轻浮:“背信弃义的确是让人不耻,但这并非堂姐的本意,而是我等做亲人的,不愿因为一句承诺,陷其于不幸。方兄也是为人兄长的,想必能明白我们的心情。” 顿了顿,又道:“堂姐天赋惊人,入元婴期当不在话下,元婴期寿元三千,方兄却只是一介凡人,这样的婚姻,对方兄而言,只怕也非幸事。如今婚约已解,当初令堂对家伯母的相助之情,愿用这匣中之物补偿。” 他当时并未反应过来那个人说了什么,只是觉得,他的声音怎么能那么好听呢?每一个音符,都像拨在他胸口一根看不见的弦上,震颤的他浑身发软,呼吸不畅。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那个人早就已经不在了。他自嘲一笑,那个人,就是那九天上的白云,他这样的凡人能做的,只是站在地上仰望罢了。 虽如此想着,却将他留下的玉简捧在手中,没日没夜的修习。 如果那个人在天上,他也可以,一步一步的爬上去。 然而修真的道路,并非一片坦途,修者的世界,比凡间还要残酷百倍。 他斩杀了一个觊觎他法宝的男人,却不想那个人是万魂宗宗主的私生子。 他被堵在秘境的入口,看着祖父、妹妹、发小和邻里的灵魂在万魂宗弟子掌中凄厉的惨叫,周围到处都是人,他却仿佛站在无尽的荒原,心中只有冰冷,绝望,还有无穷无尽的恨。 他口中说着“好”,一步一步向他们走去,不就是要左手吗?他给,他什么都给。 他清楚,对方要杀他不过是举手之劳,这样不过是想多折磨他罢了,给了左手,还会要右手,还有他的腿,他的命……可不管他给多少,祖父、妹妹他们的下场也不会好到哪里去。所以,他求的,不过是一个同归于尽的机会罢了。 再走一步,再近一步就够了……他手心中捏着雷震子,闭上眼。 一声惨叫毫无预兆的响起,万魂宗主狂怒的声音响起:“小辈尔敢!” 57.世界三 豪门假子 这是和抓文机器作战的防盗章, 跳定的妹子别急稍后就可见正文了!  最后的记忆,好像是自己崩溃的哭泣求饶,却还是被通红滚烫的烙铁一次次在身上留下烙印,疼的死去活来, 数度昏厥。 刚想起这些,身前便有一股热浪袭来, 琴歌看着逼近的通红烙铁,身体反射性的开始发抖,引起行刑的高大男子一阵嘲笑。 “不是说是个硬骨头吗?”那人无趣的将烙铁扔回火盆, 轻慢的托起少年被冷汗冰水浸湿的下巴, 道:“这才动了两道大刑就撑不住了, 南人果然柔弱……不过, 啧啧, 长的还真不赖。” 漂亮是漂亮, 可惜身份特别, 又是因为那事儿被关进来的,上面发话前不敢乱来。 男子撒了手, 道:“东西拿来。” 底下人递了一张纸过来, 男子接过,伸到琴歌面前,道:“这上面, 便是你方才招认的东西, 你应该还记得吧?一会儿, 乖乖的誊抄一遍, 签字画押,就不必再受苦了……嗯?” 琴歌抬眼看了一遍,方才或许是疼的太过了,记忆有点模糊,只记得自己疼的实在受不了,他们说什么便认了什么,只求能少受些罪,似乎的确就是这些东西。 琴歌默然片刻,开口道:“按手印可好?”声音低低的,沙哑又无力。 居然还敢提条件! 男子阴测测冷笑一声:“你说呢?” 琴歌叹了口气,道:“那便算了。”若真要将这份自认是北齐奸细,刺杀秦钺来离间秦楚二国的供状亲手写一遍,等着他和他的家人的,必然是最凄惨的命运,便是楚国也会一并受累。 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男子大怒,大力掐住他的下巴,狞笑道:“是觉得刚才享受的还不够是吧?既然不愿写字,那留着那双手也没用,来人,帮琴歌公子把他那漂亮的手指头一根根给我碾碎了!” 琴歌无奈再次睁眼,道:“秦王令你审我,到底是真想知道我为何刺杀于他,还是想逼我抄一遍你编的故事呢?你要不要先问清楚再来?” 男子神色一肃:“你刺杀大王果然另有隐情?”不是说是因为床上那事儿吗?难道还有什么内情?这是不是要立大功的节奏? 琴歌笑笑:“没,我就闲着没事儿杀着玩玩。” “你!”男子甩开他,道:“看好他!” 琴歌垂下头,睡了过去。 …… 秦钺看着锁在墙上的少年,神色冷漠,眼神阴鸷。 少年低垂着头,长发蓬乱的披及腰下,身上还是那身单薄的亵衣,只是深深浅浅、层层叠叠的血迹让它早已看不出原本的素白,它的主人也早不见了当初的清冷孤傲,遍体鳞伤的被铁链拖曳着,单薄纤细的身形显出一副凄凉的美态来。 “刚开始倒一副高傲的模样,”先前行刑的男人站在秦钺身边,道:“不过几鞭子下去,就开始哭爹喊娘,等动了烙铁,更是不堪,让他叫祖宗都成,就差尿裤子了。” 秦钺冷笑一声,男人一挥手,便有人将一盆冷水泼到少年头上,少年微微侧了下头,显然是醒了过来。 男人上前拽着少年的头发让他扬起脸来,琴歌抬眼看看身侧的男人,又看看坐在前面的秦钺,又垂下眼眸。 “说!”男人冷喝道:“为何要行刺大王?到底是何人指使?” 琴歌有些无语,他若真是要刺杀秦王,就该在秦钺戒备最弱的时候动手,怎么会一开始就拼死反抗?这男人不明内情也就罢了,这秦钺又来凑什么热闹? “你真想知道?” 男人怒道:“少废话!” 琴歌叹了口气,道:“因为……秦王有……狐臭啊!简直不能忍。” 男人瞠目结舌,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将对话进行下去。 是反驳:胡说,大王根本没有狐臭! 还是质问:大王有狐臭你就要刺杀于他?简直岂有此理! 好一阵才醒悟过来,怒道:“你在耍我?” “是啊!”琴歌语气轻飘:“我是在耍你啊!” 男人扬手一巴掌就要扇上来,身后传来一声冷哼:“这就是你说的,已经乖的像一条狗一样?” 男人一凛,跪伏在地上,急声道:“大王,这小子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只要小人再给他点厉害,立刻就老实了!” “是吗?”秦钺轻笑一声,起身在火盆挑挑捡捡,抽了一根烧的通红的烙铁出来,男人听到声音抬头,见状忙道:“这种事怎好让大王脏了手,让小人来就好。” “你来?” “是是,小的来,小的来。”男人伸手来接烙铁,下一瞬却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倒在地上,触电似得抽搐翻滚。 空气中弥漫起一种烧焦皮肉的味道。 秦钺将烙在男人肩上的烙铁随手扔在地上,唇角勾起:“果然很有趣。” 目光落在秦歌身上。 少年抿着唇,脸色惨白。 他知道自己落到了最危险的境地,这位秦王眼中的暴戾和兴味,让人心惊胆寒。不过比先前也没区别就是,那些人对他施刑,原也不是为了什么口供,只是单纯要折磨他罢了。 “你的骨头果然很硬,胆子也大,我很喜欢,”秦钺道:“看来寡人该谢谢你,寡人很久没有遇到过这么让寡人觉得有趣的事了。” 从火盆中重新抽出一支烙铁,笑道:“真是有趣。” 缓步上前,托起少年的下巴,将通红的铁片逼近他的脸,道:“听说你很怕疼?” 琴歌极力侧开头,躲避逼来的热浪,语气依旧轻飘:“是啊。” 秦钺低头,掌心下的少年在瑟瑟的颤抖着,一张脸惨白如纸,低垂的睫羽很是动人,被冷水浸湿的双唇虽然苍白,形状却美得惊人。 秦钺看着,拇指指尖便不自觉的抚了上去,果然……和想象中一样的柔软美好。 凌1虐的兴趣被另一种欲1望暂时压制下去,也许……先不着急,先享受一回再说。 感觉到唇上越来越缓慢沉重的摩挲,琴歌一抬眼,便看见秦钺微动的喉结,耳中传来他逐渐粗重的呼吸。 琴歌先是一愣,继而大怒,猛的甩头,躲开秦钺向他口中探去的手指。 秦钺将少年的头拧回来,捏着下巴,暗声道:“张嘴。” 琴歌咬紧牙关。 秦钺将烙铁缓缓贴近他的脸,低头贴在他耳边哑声道:“张嘴。”嗓音低沉沙哑,带着某种危险的意味。 琴歌看着近在咫尺的通红铁片,尚未接触,脸上的肌肤已经被炙烤的一阵焦疼,有细小的绒毛被烧焦,发出微不可见的滋滋声,难闻的气味冲入鼻端。 他的身体在难以抑制的颤抖,但内心深处,却又觉得这种恐惧来的如此肤浅,仿佛是坐在戏台下看着旁人演的喜怒忧惧一般……最重要的是,那通红透亮的铁片,怎么看着有点亲切诱人? “张嘴!”秦钺捏着少年的下巴,作势将他的脸扳向烙铁,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威胁声:“嗯?” 然后他看见少年终于抬眼,一双漆黑的眸子丝毫不见想象中的惊惧,反而宁静如一泓清潭,秦钺心中微微一颤时,便看见少年轻轻挑起唇角,侧脸向赤红的烙铁贴了上去,如此惨烈的动作,这少年做来竟带了种不紧不慢、从容不迫的味道。 刺目的白烟刺痛了他的眼、滋滋的响声震聋了他的耳,焦臭的气味扑鼻而来…… 秦钺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将烙铁远远扔掉,几步退开,好一阵才听到自己的心脏碰碰跳动的声音。 他,居然被吓到了!杀人盈野的西秦大王秦钺,竟然被吓到了。那一瞬,他是惊慌失措的。 “王、王上?” 秦钺剧烈的喘息几下,望向痛快昏厥过去的少年,眼中意味难明:“把他给我弄醒!” 琴歌醒来看见的依旧是秦钺那张放大的脸,阴鸷依旧,却带了几分气急败坏,咬牙切齿道:“你怕疼,却宁愿受炮烙之刑,也不愿我碰你。” 琴歌看了他一眼,语气轻飘如故:“是啊!” 秦钺怒极,他方才不觉,此刻却轻易听出少年语气中的轻忽、轻蔑。 他把声音放的很低很轻,道:“好,很好,你要是什么都不在乎,寡人倒不知该拿你怎么办了。你说,我把你交到配军营去,那些罪军,会怎么对你?” 他笑道:“名满天下的琴歌公子呢,也许你给他们弹琴唱歌,能让他们怜惜一二?” 琴歌道:“你不敢。” “我不敢?”秦钺大笑道:“你说我不敢?这世上,有我秦钺不敢做的事?” 他掐住琴歌的下巴,冷哼道:“原只想吓唬吓唬你,既然说我不敢,我要真放过你,倒显得是寡人无能了!” 琴歌皱眉:“陛下是不是忘了,我伤了脸。” “放心,他们不会嫌弃你的,你虽然伤了脸,却还有一身好皮肉呢!” 琴歌看了他一眼,神色颇有些无奈,道:“陛下知道我名满天下,那陛下可知道,我身上是有功名的。我虽未来得及参加殿试,但却是解元出身……” 秦钺大笑道:“解元出身,名满天下……你以为这些,在寡人眼里算什么?” 琴歌叹了口气,轻声道:“原来……是个草包。” 秦钺大怒:“你说什么?” 琴歌叹道:“朽木不可雕也……你又不曾与我束脩,我为何要教你?” 秦钺到底不是蠢人,他先前只将琴歌当了玩物来看,又屡受刺激,失了往日的敏锐,此刻被几度点醒,终于明白过来:他是当王的,自然知道,兵多将广只能打天下,要治理天下,靠的是天下仕子。这一个阶层的人,脾气怪的很,有时候是文人相轻,因为莫名其妙的原因就互相看不顺眼,有时候,却又牢牢的抱成团。 仕子皆有傲骨,是杀不可辱的。 琴歌解元出身,又名满天下,秦钺若只是强要了他,只算是私德有亏,可若是因为琴歌不肯屈从,他便令人对其酷刑凌1辱折磨至死的话,那便是暴虐无道,便是羞辱天下读书人——若真的传出去,莫说其余诸国,便是大秦本身的读书人,也不会替他卖命。 若换了先前的秦钺,未必会将此事放在心上,可是如今刚刚攻下三国,正是最为纷乱的时候,他深深体会了一把何为打天下易、治天下难,此时此刻,再不敢激怒天下仕子的。 若是琴歌脸上没伤,悄悄弄死了,再报个暴毙风光大葬也能稍稍遮掩一下,便是仕子们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有那趋炎附势的也会假作不知,照样投诚。可若他脸上带着明显的刑伤,仕子们就算想装傻也不成。 偏他还名满天下,想弄个尸骨无存也难掩天下众口。 琴歌见他脸色瞬息百变,知道他是想明白了,轻笑一声道:“此事当初陛下并未刻意掩人耳目,如今我脸上又有刑伤……不若再用刑,试试能不能令我将那口供誊抄一份?介时要打要杀要辱,自然都由得了陛下了。” 秦钺深深看他一眼,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琴歌看着这些人的身影消失,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敛去,叹气:这条小命,保的可真不容易。 目光落在掉在地上的烙铁上,刚才还滚烫的烙铁,此刻已经结了一层淡淡的白霜…… 林诺看着周围一张张熟悉的脸上那陌生又惶惑的眼神,上前将狗儿交给他爹,道:“回头将尸体收敛了,东西收着,若有人来问,给他们就是。” 狗儿爹诺诺应了,又期期艾艾:“那个……他们……” 林诺知道他在说什么,道:“我会处理干净。” 他的目光落在虎子身上,有些黯然:便是杀了这些人又怎么样?失去亲人的疼痛也不会有丝毫减弱,他尚且如此,何况其父母兄弟? 可惜他不会起死回生之术,也没有佛家超度转生的本事,在这里徒留伤感,遂一转身,在众人面前消失不见。 到了无人处,林诺掐动法决,一道玉剑的虚影出现在空气中,渐渐由虚化实,而后又一化十,十化百,向四面八方飞射而去。 这东西名为剑书,名字挺高大上,其实功能比林诺前世用的手机差多了,林诺方才用的功能,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无指定对象群发短信,离此地较近有一定修为的修真者都能收到。 若不出他所料,这玩意儿一出,那些人所在的门派,会在第一时间被收拾干净,这也是他答应狗儿爹的事。 两千年前,天道盟召集天下道门,在天道镜前发下誓愿,定下仙凡之规,但凡无故杀戮凡人者,天下共诛之。此愿一发,天下灵气都乖顺了两分,天劫也变得温和了许多。主导此事的几位化神期大能更是功德加身,原本九死一生的生死大劫也不过轻轻劈了几道天雷便过了。 至此之后,天下修者的入门之誓上,都加了不得妄杀凡人一项,偶尔有几个漏网之鱼,却往往是被人故意豢养的。 只因自天下道门向天道立誓,得天道认可后,护佑凡人、诛杀这些妄杀凡人者,便会有功德加身,这玩意儿在渡劫之时,比任何天才地宝都要管用,是以往往什么地方出现一个破戒的修者,便会被人争相捕杀。 野怪供不应求之下,便有人开始家养,找一处穷乡僻壤之地,扶持一个小门派,瞒过此条戒律,虽怕沾因果不敢直接让他们去滥杀无辜,却可有意无意纵的他们不可一世,等到有需要的时候,便斩杀了供渡劫之用。 先前林诺一听他们整个门派都是这般风气,便知道定然是被人豢养的,他这会儿发了剑书出去,豢养他们的仙门定会立刻将他们收割——否则等外面的人来抢人头,他们就血本无归了。 可怜这些家伙们自以为是高高在上的仙人,却不过是养在圈里等着过年宰杀的家畜罢了。 “可惜这地方又不能呆了。”林诺叹了口气,太远的路他懒得用脚走,从空间法器里取了一张小挪移符来,这东西可带着他定向传送五百里,他对着星星辨别了下方向:“就这边罢!” 一阵眩晕之后,林诺落在一道山崖下面,潭水清幽、鸟语花香,景色竟相当不错,只是他受伤之后,灵觉被限,并不能感知到附近有没有人家,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到了什么地方。 他方才明里取得是小挪移符,暗地里用的却是大乾坤符,两者刚启动时有几分相像,等能发现不同的时候,想阻拦也来不及了。这一手也算是他的专利,旁人想到也用不起——大乾坤符忒贵。 当然贵也有贵的好处,虽然大乾坤符不能预设方向位置,距离也是随机的,但它不受环境限制,而且哪怕再近,也比小挪移符要远的多。 林诺靠着山崖坐下来:希望跑的够远,这可是他最后一张大乾坤符了。 更希望,他是想多了。 他心中有些不安,方才在虎儿家时,他分明感觉到周围气息有些动荡,应该是有高手隐藏——若不是巧合,便只可能是冲着他来的了。如是后者,他只希望这一张大乾坤符能甩脱了那人,如今他的本事,也就能欺负欺负小辈,真来什么高手,连跑都跑的不够快。 今天发生的事有点多,林诺抬头看着漫天的繁星,轻轻叹气:还剩下最后两个月,怎么就不能让他消消停停的过呢? 下一瞬,林诺脸色骤变,闷哼一声,挣扎着站起来却一个踉跄撞到面前的青石:“火儿!火儿!” 声音中竟带了几分甜腻惑人的味道。 林诺咬牙不再吭气,冲进水潭,下一瞬,火儿从他眉心跃出,潭水瞬间变得冰凉刺骨,却依然无法抵御仿佛来自于灵魂的阵阵情1潮,身体不可言说的部位传来无法忍受的麻痒和空虚,每一寸肌肤都在疯狂的叫嚣着,渴望着被温暖、被摩挲、被挤压…… 要……要……想要…… “呃!”林诺闷哼一声,狠狠撞向山崖,山石伴着水花一起坠落,砸在他的身上,带给他的除了疼痛,却还有酥麻,让他再一次浑身颤栗,难以忍受的撞向山崖……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诺精疲力尽的上岸,踉跄的走了两步之后跌倒,跪伏在地上喘了许久,才慢慢坐下,声音低低的恍如自语:“方拓?” 一个低沉的声音答道:“是。” 于是林诺不再说话。 他是被系统换着花样折腾惯了,又太相信这个人的信誉,所以一有什么不对劲便下意识算在系统头上,却浑然忘了,这两次,分明就是方拓下在他身上的千丝蛊发作的症状。 方拓蹲下来,在林诺嘴里塞了一颗药丸,施法将他身上的水汽驱除干净,又将身上的大氅取下来披在他身上,然后在一尺外坐下。 林诺偏着头,没去看他,更懒得说话。 男主大人如今已经威震八方,拿出来的药自然是好的,林诺很快恢复了力气,从空间里取了一坛烧刀子出来,靠坐在石头上喝。 他没想着再跑——他最后一张大乾坤符已经用掉了,就算没用掉,那个人既然连心魔重誓都不顾的引动千丝蛊,他就算躲到天涯海角,也一样会被他找出来。 林诺这辈子,要容貌有容貌,要家世有家世,要资质有资质,却藏在凡人堆里几百年,除了身受重伤外,就是不想见方拓。 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了几百年,可他还是没想明白,他和方拓之间,怎么会变成这种样子!男主这是间歇性发癫呢还是崩人设了? 若不算前世看的小说,他和方拓,真的一点都不熟。 他和方拓见得次数,他掰着手指头都能数完。 第一次是退亲的时候,他几乎完全让管家出的面,等事情办成了,才说了两句场面话,勉强算是认识了。 第二次是在一个秘境的入口打了场群架,他和方拓虽然是同一方的,可是从头到尾林诺别说同他说话,连看都没多看他一眼。 第三次的时候,他在潘阳湖喝酒吃螃蟹,正好遇上方拓,方拓送了一坛好酒给他,当时他虽然喝的有点多,但还是记住远离男主的宗旨,说了“谢了”两个字,就转身醉醺醺的走了。 后来两人又在修真集市上遇到过两次,不过去那种地方,许多人都会伪装下容貌,方拓也不例外,所以林诺就假装不认识,同他擦肩而过。 直到第六次见面前,他和方拓一共才说了三句话,勉强算是点头之交吧,可倒霉就倒霉在这第六次见面上。 他闲着没事儿到无尽海去溜达,好巧不巧就碰到方拓和一头半蛟打架。那个时候的方拓还没现在这么厉害,显然不是那半蛟的对手,最麻烦的是他好像灵力有些不继,眼看就要被那条蛇给吞了。 别说方拓和他还算相识,便是遇到任何一个人要被野兽吃了,林诺也不可能干看着,是以想也不想便过去帮忙。虽然林诺也不是那半蛟的对手,但好在他身家丰厚,宝贝众多。先用法宝将半蛟暂时困住,然后塞给方拓一张小挪移符让他走人,自己也掏了一张出来准备逃之夭夭。 按说他的计划是万无一失的,可惜遇上了两个变数,一是在实战上天赋满点的男主居然在关键时候发起呆来了,以至于发动小挪移符的时间迟了片刻,二是不知道咱们的男主大人对人家做了什么,那半蛟对他情深义重的很,见他就要离开,一时又被林诺的法宝困住,焦急之下竟然将头上的银角脱体,射向男主大人。 58.世界三 豪门假子 这是和抓文机器作战的防盗章, 跳定的妹子别急稍后就可见正文了!  房顶上的动了两下又安静了,门外的更是稳如泰山。 既没人赏脸, 琴歌只有自饮自酌。酒一入口, 琴歌就想骂娘,明明就是他记忆中的味道,明明就是他最喜欢的江南醇酒,怎么就是觉得——真他妈难喝!这玩意儿也敢叫酒? 算了,劲儿不够, 量来凑。 琴歌一坛子酒下肚, 终于把自己灌得晕晕乎乎, 最后人事不知, 有人进门将他弄上床都没什么反应——倒是做了一晚上光怪陆离的梦。 在梦里, 他高高站在云端, 一挥袖, 海水倒卷、天翻地覆,一拔剑,山崩地裂、石破天惊,纵横驰骋,好生快意……可惜一早醒来, 依旧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无用书生。 简单梳洗后出来,韩朴和余生正在院子里过招, 琴歌看了一阵, 觉得有趣, 随手折了一枝柳枝在手, 叫道:“韩朴!” 韩朴回头:“怎么?” 琴歌笑道:“看剑。” 一“剑”刺了过来。 韩朴翻了个白眼,“别闹”两个字还未出口,瞳孔猛地一缩,似要抽身后退,又似要提刀来挡,最后却只呆呆的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软软的柳条儿顿在他额前。 看着韩朴发散的瞳孔、额角豆大的冷汗,琴歌缓缓收“剑”,微微一笑,道:“如何?” 韩朴觉得自己的心脏这会儿才重新开始跳动,看怪物似得盯了琴歌好一阵,艰难的吞了口唾沫:“这是,你昨天一晚上……” 琴歌点头,只见韩朴发出“啊啊啊啊啊”一连声怪叫冲了出去。 琴歌大笑。 余生茫然道:“他这是怎么了?” 琴歌笑道:“他大约是觉得自己这辈子白活了……”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韩朴的怪叫声:“老子这二十年都他妈的白活了!狗日的老天爷,没这么欺负人的……” 余生将自己的兵刃——两柄短剑收了起来,道:“我去吩咐她们摆饭。” 琴歌点头,目光微凝:他并未刻意掩饰与韩朴之间的相识,反正他在南楚时交游广阔,也认识一些武艺高强的豪侠,有朋友担心他的处境前来帮忙,也说的过去——以韩朴的身手,若是真的误打误撞卖身到他身边倒惹人起疑了。 让他诧异的却是余生的反应,余生除非是瞎的,否则早该看出端倪,但他却无动于衷——并不是掩饰的太好看不出来,而是,他根本不在意、不在乎这些。 这个暗卫,单纯的有点可怕。 琴歌收回心神,又是一“剑”刺出,这一次却无论如何都找不到刚才玩笑时随手一刺的感觉,又一连试了几次,却是一次比一次更不中用……好在他也从未想过要一步登天,耸耸肩扔了柳条去用早饭。 因为韩朴跑了个无影无踪,早饭就只能琴歌和余生两个人用,等韩朴回来的时候,琴歌已经练了一轮剑回来,正和余生两个在做木工。 “你要的剑!”韩朴大大咧咧将一柄连鞘的长剑重重插在琴歌身前,得意道:“你让我做的事儿,我可都做好了。” 琴歌知道他说的是茶馆的事儿,嗯了一声,目光落在面前的长剑上,额角青筋开始跳动。 韩朴笑嘻嘻道:“你不是要重一点的剑吗?我保证,这是全秦都最重的剑了!” 琴歌也相信,这的确是秦都最重的“剑”:插了一小截在地上,剑柄还差点到了他胸口,将近两掌宽的剑身跟个门板儿似得,虽剑在鞘中看不出薄厚,但看如此长宽,绝对薄不到哪儿去,这样一柄剑,分量可想而知。 琴歌将它从地上拔了起来才拔剑出鞘——他个头不够,直接拔剑有点难度。然后琴歌发现,以他的力气,把它提起来不难,但想握着剑柄将它平举起来……还差得远。 “你故意的?”琴歌一边把玩,一边漫不经心道。 这绝对是报复!不就用柳条吓了他一下吗?这心眼儿小的! 韩朴坚决不认:“不是你要重剑的吗?我好不容易才弄到手的!” 琴歌会信他才怪了,低头研究自己新得的宝剑,除了样子奇葩一点,剑绝对是好剑,材质和炼制手段皆是一流,而且琴歌还闻到一股浓厚的血腥味儿……这柄剑,是见过血的,而且很可能曾杀人如麻。 再联想韩朴口中的“弄”字,问道:“这是何人的佩剑?” 韩朴嘿嘿的笑,余生答道:“是齐将王猛所用。” 王猛琴歌是知道的,大齐有名的先锋官,身高八尺、力大无穷,每次攻城掠寨皆冲在第一,杀人无算,在与齐接壤的各国,他的名字有止小儿夜啼的神效。 “王猛来秦都了?” 韩朴冷哼道:“不仅来了,还嚣张的很。前些日子在长街纵马,伤人无数,被秦王派人警告之后,虽不再纵马,却还是那么嚣张。那日随手掀了人的摊子,摊主壮着胆子向他索赔,差点被他一拳打死,前来劝阻的小吏也被他打掉两颗大牙……我亲眼看见的便不止这两回,听说街上的小娘子也被他抓回去糟蹋了好几个,如今稍稍漂亮些的妇人都不敢出门呢!” “今儿出门,正好看见他拿了人一大屉包子,吃着就走,连笼屉都不还……我横看竖看他不顺眼,加上你又想要柄重剑,我就顺手将他的剑弄来了。” 琴歌双手握剑,勉强挽了个难看的剑花,问道:“偷的,还是抢的?” “额,”韩朴挠挠头,道:“算是……半偷半抢吧?” 余生抬头问道:“什么叫半偷半抢?” 琴歌接口道:“就是偷东西动作不利索被人发现,只能拿了东西拔腿就跑呗!” “胡说!”韩朴怒道:“我有那么没出息吗?我和他过了几招才走的好吧?” 琴歌将剑戳在地上,道:“拿去还给他。” 韩朴不满道:“你就算不喜欢,也不用还给他吧?为了抢这玩意儿,我被他差点把骨头打断了。” 琴歌道:“就是喜欢,才要你还给他,好再光明正大的弄回来——我将来上了战场,难道要用偷来的兵刃吗?” “就你还上……”想起早上那一剑,韩朴话说了一半改口道:“反正我不去!”做刺客的,向来都是管杀不管埋的,让他去还东西,没门! 琴歌也不勉强,道:“余生,你把剑送去衙门,就说是路上捡的——让他们帮忙张榜寻找失主。” 余生还未答话,韩朴已经笑开了,道:“这个我喜欢!榜一张,那王猛岂不是颜面扫地?哈哈!我去我去!” 琴歌冷哼道:“你去告诉官府,你就是那偷儿吗?” “我……”被降格成偷儿的韩朴气的话都说不出来,偏余生就在一旁,他连辩驳一下自己不是偷儿是刺客都不能。 余生拿了剑离开。 琴歌继续削木头,韩朴接过余生留下的活儿。 琴歌边干活边道:“大韩是秦国灭的,为什么你看起来更不喜欢齐人?”他倒不是非要自己动手,只是这个时代的技艺向来是靠言传身教的,他绘出图纸让木工去做,他们却只能看个似懂非懂。琴歌有将形状和尺寸讲解清楚的功夫,自己都已经做出来了——横竖他只需要做一套,而且据余生所言,这样也可以锻炼腕力和指力。 “都不是什么好东西,”韩朴道:“不过相对起来的话——譬如你租着人家的房子住,你是喜欢房东被灭了换一个房东继续交租子,还是喜欢时不时来一伙人,抢你的粮食、睡你的女人、烧你的房子,甚至将你抓去做奴隶?” 琴歌默然不语。 韩朴叹了口气,道:“虽然秦兵过境的时候,也是无恶不作,但他们终究是冲着军队、冲着土地城池来的,可是齐人,他们的目的大多就是为了烧杀掳掠……咱们这样的平民百姓,当然更恨他们,不过你们这些达官贵人就不一样了。”大齐是草原部落,游牧而居,他们不擅耕种,也不擅守城,物资匮乏的时候,就会到中原各部来掳掠,等对方的大军一来,又退的干干净净。 琴歌沉默片刻后,问道:“战争……到底是什么样子?” 韩朴道:“你没见过?” “嗯,”琴歌道:“自我记事起,大楚就没有过大型的战争了,听说当初秦国灭韩时,曾有大臣提出派兵驰援,但秦王派了使者去,威逼利诱一番,说大楚若派出一兵一卒,秦兵便弃韩攻楚……国主惧了,果然没有派一兵一卒。后来助韩的魏国果然被灭,国主逢人便说若非他英明睿智,南楚早已灭国……” 最后一句话不无讽刺,因为稍有见识的人都清楚,若非楚王目光短浅,不肯派兵联手抗秦,南楚何至于落到如今这样危如累卵的境地。 韩朴拍拍他的肩膀,叹道:“其实我也没见过战争是什么模样。那时候我跟着师傅在山里练功,等我们得到消息出来的时候,战争都已经结束了……只见到了战争后的断壁残垣和满地尸骸。” 而后便是长久的沉默,韩朴削了一阵木头有些不耐烦了,问道:“这是做什么玩意儿呢?” 琴歌道:“蒸酒用的。”他隐隐想到可以快些提升实力、创出剑法的法子,但每天喝这么淡这么难喝的酒,对于好酒如命的琴歌来说,真的是很要命。 韩朴身为刺客,不怎么碰酒,闻言更是没兴趣,道:“先前我去南安茶馆,他们掌柜的说,你要的雅间随时都有,而且他们还刚刚从南方进了一批新茶,让你得空的时候去尝尝呢!那意思约莫是让你早些去,干脆咱们趁余生那小子不在去一趟?” 琴歌微楞:莫非那边发生了什么事?这才过去区区两个月,南楚能有什么事发生? 于是让下面的人套了辆车,直奔南安茶馆。其实南安茶馆,并不是南楚在大秦的势力,而是他的家族,确切的说,是他爹几年前开在大秦的数个小店之一。 琴歌心中略有些焦急,但马车却越走越慢,最后索性停了下来,隔一阵才走两步。韩朴早不耐烦,跳下马车说去打探,一转眼就又溜了回来,笑道:“王猛那小子在前面,扛着他的那把大剑遛弯呢!他个头大,剑又长,就那么大咧咧的走在路中央,谁的马车都过不去!哈,哈哈!好几个大秦的官儿被堵在他后面,屁都不敢放一个哈哈!” 琴歌看着他幸灾乐祸的模样,简直气乐了:“你是不是忘了,我们也被堵住了,你要不去放个……那什么?” “额……”韩朴讪讪道:“你要让我杀他的话,倒不算太难,可你让我揍他一顿——他皮粗肉厚又力大无穷,加上那柄剑……也不是打不过,就是划不来。要怪就怪余生那小子,这么快就让他把剑弄了回去。” 琴歌懒得理他,眯着眼靠在车厢上,淡淡道:“大秦可能要有麻烦了。” 闷雷般的低响仿佛从地底深处传来,大地就像遇见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剧烈的颤抖着,黑色的山石从山头一路滚下来,落入黑色的湖水中。 湖水也并不宁静,正激烈的翻涌激荡着,仿佛湖中有一条看不见的大鱼,正玩命的扑腾。 许久之后,山平水静,又过了片刻,一只素白的手毫无预兆的从湖水中伸了出来,吃力的扒住湖边一块黑色的石头,又过了好一阵,这只手才将自己的整个身子,从湖水中拖了上来。 林诺不用看也知道自己现在有多狼狈,一身玄色的长袍已经撕成了布条,身上、脸上到处布满了细碎的血痕,散乱的头发被水糊在脸上背上,一出水又冻成了冰渣子,看着越发的可笑。 林诺又爬了两步,才翻身靠在山石上,他一动,身上的水渍凝成的薄冰便发出碎玉般的轻响,簌簌的往下落,他也懒得再费灵力捏什么避水诀,就随它去了。 “叮!”一个突兀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林诺有些不耐烦的皱皱眉,再多的反应就没有了。 “叮!主线任务已经完成,是否选择回归?” 林诺嗤笑一声:这倒霉催的系统真是越抽越严重了,还主线任务?那玩意儿给自己发布过屁的主线任务! 如果不是那玩意儿的硬盘已经崩溃,就是它抽风抽出新风格来了:收集一百次无视任务和一万次消极任务的惩罚,可换取主线任务完成一次? 林诺没将所谓的“回归”放在心上,自从他被这只抽风的系统缠上,乱七八糟的任务完成不老少,奖励却一根毛都没见,后来出那档子事儿向它求助的时候,它更是跟死了似的没有任何反应。 后来林诺便将它的话当放屁一样,却没想到这破系统看起来啥本事没有,折磨起人来倒花样百出,从此林诺隔三差五就要因为“消极任务”被它折腾的死去活来,相比起来,让人谈虎色变的天劫都成了小儿科。 若换了是旁人,说不定就被它驯服了,遇上什么不算困难的任务就顺手完成了免得受罪,但林诺生性倔强,不仅不曾妥协,反而越加反感这东西——既然有这种手段,那当初他的事儿对它来说就不过是小菜一碟,他先前完成那么多任务什么奖励都没要过,只求它援手这一次,委实不算过分,可它不仅没有伸手,连句话都没有,显然只是将自己当成了予取予求的工具,他若还为它所用,那就是犯贱了。 “抽风”是林诺自个儿对系统恶意的评价,并不客观,但这次,它似乎真的有抽风的嫌疑:先不说这莫名其妙的主线任务被莫名其妙的完成,刚刚这波惩罚也来的莫名其妙——以前总要先发布任务,等他无视任务一段时间以后,系统才开始折腾他,折腾之前还先有预告,怎么这次无缘无故就来了? 林诺也懒得在它身上伤脑筋,他不是什么聪明人,这种事,单凭他的脑子,是想不明白的。 闭上眼睛,林诺开始吸收周围少的可怜的灵气,慢慢滋养身体,心里却叹了口气:他到底是怎么把日子过得连根搅屎棍都不如的? 林诺活了两辈子,上辈子他不是孤儿,但也和孤儿差不多。他外出打工的老爹,遇上了他外出打工的老娘,于是有了他。怀着八个月的时候,两人回老家生孩儿,他出生半个月,他爹又出去打工,等他快三个月,他老娘说去找他老爹,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爷爷养他到九岁的时候就没了,葬礼是他将爷爷的积蓄拿出来,托邻居帮着办的。好容易联系上他老爹,老爹说请不上假,至于他妈……据他爹说他们根本就没领过证,也据他爹说,自打他十年前离了村子,就再没见过他妈。 爷爷没了之后,头几年林诺还过得不算太差,将地租给邻居种着,得的钱将将够他填饱肚子,学校帮他把费用都免了,左邻右舍的知道他的情况,有什么吃的会分他一口,有穿不得的旧衣服也拿来接济他。 林诺并不拒绝这些好意,一一记在心里,周末的时候会下地帮着做农活,下了课也帮着干些剥棉花、摘花生之类的活儿 ,算是稍稍还点人情。 等十二岁的时候,来了外商搞开发,他爹回来将地和房子都给卖了,拿着钱一走了之,往日很照顾他的邻居们也因为拆迁四散了,林诺的生活就彻底没了着落。 幸好他知道自个儿家庭困难,往日上学都连蹦带跳的,才十二岁就已经初三了,熬到参加中考,拿了毕业证以后林诺就出来做了小北漂。 因为年纪太小,也不愿意假装乞丐——他自认是具备劳动能力的人,没有成为乞丐的资格,可惜法律并不认可他的劳动能力,找不着活儿的林诺一开始飘的很辛苦,后来终于找到了一份“固定工作”。 虽然雇佣童工是犯法的,但有个职业却是例外,那就是拍电视、电影。 躺在街头衣衫褴褛的小乞儿、坐在学堂摇头晃脑的小书生、被小鬼子无情屠杀的孩子尸体……甭管是什么活儿,林诺都来者不拒,就这样,他不仅养活了自个儿,还顺道把高中也上了。 当然他这样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念得书,能弄本毕业证就不错了,大学是别想的。但不管怎么样,随着他年纪越来越大,挣钱的能力逐渐增强,他的日子也越过越好,甚至还有了点名气,买了房子买了车。 出名以后他老爹就“慕名”找了来,表达了想念、愧疚、身不由己等感情之后,问他要钱,然后要车,然后要房。林诺没让他多费心思,但凡手头上有的,能给就都给了。 林诺的朋友很是气愤,骂他包子,说这样的爹有不如没有,钱给他不如喂狗,林诺的回答是:爷爷养大自己不容易,那个人是爷爷唯一的儿子,要的又不过是自己留着没用的东西,给就给了,有什么关系。 这答案,看起来豁达大度,其实凉薄的可怕,说到底,他只是根本就没有将那个人当成自己的父亲看罢了。 就这样顺风顺水的活了将近三十年——他是真的觉得自己这几十年过得是顺风顺水,虽然他的经历在旁人看来,似乎充满坎坷波折,可是在林诺看来,却从未遭遇过让他完全生活不下去的坎儿——就在他以为自己的人生大约就是这样子的时候,他穿了。 某一天他洗完澡,躺在床上刷了会手机关灯睡觉,等再醒来,就到了娘胎里,开始了这一辈子。 这辈子总算有爹有娘,他很听话的读书、写字、习武,后来知道这是个仙侠世界,他又很认真的开始修真。这样平平静静过了十几年,忽然有一天,为了讨好嫡支,多分点修真资源,他爹让他去争取一个“帮嫡出的堂姐退婚”的任务,他正要拒绝,忽然脑袋里就传来“叮”的一声,那个让他恨的牙痒痒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剧情开启,支线任务:和平解决方拓和林灵儿的婚约问题。” 剧情、方拓、林灵儿……这些名词就像一道闪电劈过,林诺瞬间僵直了:他还以为自个儿依然叫林诺是穿越福利呢,没想到,原来他是穿书了! 他穿书了,而且穿的还是那本书里的颜值担当、人气担当,被读者亲切的称为“搅屎棍”的“第一男配”! 说是颜值担当,因为天下第一美女林灵儿是他的堂姐,同林灵儿在容貌上有七八成相似的林诺,自然也是超级美男一个,起码在这本书里,没出现比他更帅的男人。 说是人气担当,因为不少读者追文的动力,就是看林诺被各种打脸、出丑,每逢他出场,底下的书评比男主耍帅的时候还要热烈。 至于他的搅屎棍功力,只看他的人气就知道了。当初林诺的朋友就是为了拿这根和他同名同姓的搅屎棍来恶心他,才拖着他去看这本小说的。 如今林诺既然来了,自然不会再去上赶着做一根搅屎棍,他几乎立刻就给自己定下了接下来的行动方略:安全第一,远离男主。 看过这本书的人都知道,方拓这小子就是天煞孤星下凡,除了女主林灵儿,其他人和他走的越近,就死的越快,所以交好是绝对不可以的! 交恶当然更不行,作为爽文,方拓的仇人可是一个比一个死的惨! 至于暗搓搓抢男主的机缘,林诺更是想都没想:事实证明,任何想和男主抢机缘的人,最后都会变成男主的机缘! 同一个山崖,男主跳下去绝对死不了,还有灵果、传承侍候,换一个人去跳……呵呵,您老走好。 牛哄哄的灵药,你守一千年一万年都没用,保准在成熟的那一秒你恰好走开,男主闪现。 危机四伏的秘境,男主闯进去是坚毅果断,火中取栗,你闯进去,那就叫不知死活、利欲熏心。 九死一生的试炼,男主永远是那个唯一的一,别的人就算去九万次,也还是个死…… 但不管怎么样,退亲他还是得去的,不然若换个人去把此刻还是凡人的男主彻底得罪了,弄得满门覆灭就不好了。 等还算礼貌的将亲退了之后,林诺就严格执行自己定下的方略,在他有意为之的情况下,足足三千多年,他和方拓加上擦肩而过的两次,见面的次数也不超过十次,每次说话不超过四句…… 至于最后的效果,真他娘的……呵呵。 修真的世界,实力差距很大,便如他们杀凡人如碾死一只蚂蚁一般,林诺杀他们,也不过动动手指的事儿。 林诺看着周围一张张熟悉的脸上那陌生又惶惑的眼神,上前将狗儿交给他爹,道:“回头将尸体收敛了,东西收着,若有人来问,给他们就是。” 狗儿爹诺诺应了,又期期艾艾:“那个……他们……” 林诺知道他在说什么,道:“我会处理干净。” 他的目光落在虎子身上,有些黯然:便是杀了这些人又怎么样?失去亲人的疼痛也不会有丝毫减弱,他尚且如此,何况其父母兄弟? 可惜他不会起死回生之术,也没有佛家超度转生的本事,在这里徒留伤感,遂一转身,在众人面前消失不见。 到了无人处,林诺掐动法决,一道玉剑的虚影出现在空气中,渐渐由虚化实,而后又一化十,十化百,向四面八方飞射而去。 这东西名为剑书,名字挺高大上,其实功能比林诺前世用的手机差多了,林诺方才用的功能,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无指定对象群发短信,离此地较近有一定修为的修真者都能收到。 若不出他所料,这玩意儿一出,那些人所在的门派,会在第一时间被收拾干净,这也是他答应狗儿爹的事。 两千年前,天道盟召集天下道门,在天道镜前发下誓愿,定下仙凡之规,但凡无故杀戮凡人者,天下共诛之。此愿一发,天下灵气都乖顺了两分,天劫也变得温和了许多。主导此事的几位化神期大能更是功德加身,原本九死一生的生死大劫也不过轻轻劈了几道天雷便过了。 至此之后,天下修者的入门之誓上,都加了不得妄杀凡人一项,偶尔有几个漏网之鱼,却往往是被人故意豢养的。 只因自天下道门向天道立誓,得天道认可后,护佑凡人、诛杀这些妄杀凡人者,便会有功德加身,这玩意儿在渡劫之时,比任何天才地宝都要管用,是以往往什么地方出现一个破戒的修者,便会被人争相捕杀。 野怪供不应求之下,便有人开始家养,找一处穷乡僻壤之地,扶持一个小门派,瞒过此条戒律,虽怕沾因果不敢直接让他们去滥杀无辜,却可有意无意纵的他们不可一世,等到有需要的时候,便斩杀了供渡劫之用。 先前林诺一听他们整个门派都是这般风气,便知道定然是被人豢养的,他这会儿发了剑书出去,豢养他们的仙门定会立刻将他们收割——否则等外面的人来抢人头,他们就血本无归了。 可怜这些家伙们自以为是高高在上的仙人,却不过是养在圈里等着过年宰杀的家畜罢了。 “可惜这地方又不能呆了。”林诺叹了口气,太远的路他懒得用脚走,从空间法器里取了一张小挪移符来,这东西可带着他定向传送五百里,他对着星星辨别了下方向:“就这边罢!” 一阵眩晕之后,林诺落在一道山崖下面,潭水清幽、鸟语花香,景色竟相当不错,只是他受伤之后,灵觉被限,并不能感知到附近有没有人家,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到了什么地方。 他方才明里取得是小挪移符,暗地里用的却是大乾坤符,两者刚启动时有几分相像,等能发现不同的时候,想阻拦也来不及了。这一手也算是他的专利,旁人想到也用不起——大乾坤符忒贵。 当然贵也有贵的好处,虽然大乾坤符不能预设方向位置,距离也是随机的,但它不受环境限制,而且哪怕再近,也比小挪移符要远的多。 林诺靠着山崖坐下来:希望跑的够远,这可是他最后一张大乾坤符了。 更希望,他是想多了。 他心中有些不安,方才在虎儿家时,他分明感觉到周围气息有些动荡,应该是有高手隐藏——若不是巧合,便只可能是冲着他来的了。如是后者,他只希望这一张大乾坤符能甩脱了那人,如今他的本事,也就能欺负欺负小辈,真来什么高手,连跑都跑的不够快。 今天发生的事有点多,林诺抬头看着漫天的繁星,轻轻叹气:还剩下最后两个月,怎么就不能让他消消停停的过呢? 下一瞬,林诺脸色骤变,闷哼一声,挣扎着站起来却一个踉跄撞到面前的青石:“火儿!火儿!” 声音中竟带了几分甜腻惑人的味道。 林诺咬牙不再吭气,冲进水潭,下一瞬,火儿从他眉心跃出,潭水瞬间变得冰凉刺骨,却依然无法抵御仿佛来自于灵魂的阵阵情1潮,身体不可言说的部位传来无法忍受的麻痒和空虚,每一寸肌肤都在疯狂的叫嚣着,渴望着被温暖、被摩挲、被挤压…… 要……要……想要…… “呃!”林诺闷哼一声,狠狠撞向山崖,山石伴着水花一起坠落,砸在他的身上,带给他的除了疼痛,却还有酥麻,让他再一次浑身颤栗,难以忍受的撞向山崖……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诺精疲力尽的上岸,踉跄的走了两步之后跌倒,跪伏在地上喘了许久,才慢慢坐下,声音低低的恍如自语:“方拓?” 一个低沉的声音答道:“是。” 于是林诺不再说话。 他是被系统换着花样折腾惯了,又太相信这个人的信誉,所以一有什么不对劲便下意识算在系统头上,却浑然忘了,这两次,分明就是方拓下在他身上的千丝蛊发作的症状。 方拓蹲下来,在林诺嘴里塞了一颗药丸,施法将他身上的水汽驱除干净,又将身上的大氅取下来披在他身上,然后在一尺外坐下。 林诺偏着头,没去看他,更懒得说话。 男主大人如今已经威震八方,拿出来的药自然是好的,林诺很快恢复了力气,从空间里取了一坛烧刀子出来,靠坐在石头上喝。 他没想着再跑——他最后一张大乾坤符已经用掉了,就算没用掉,那个人既然连心魔重誓都不顾的引动千丝蛊,他就算躲到天涯海角,也一样会被他找出来。 林诺这辈子,要容貌有容貌,要家世有家世,要资质有资质,却藏在凡人堆里几百年,除了身受重伤外,就是不想见方拓。 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了几百年,可他还是没想明白,他和方拓之间,怎么会变成这种样子!男主这是间歇性发癫呢还是崩人设了? 若不算前世看的小说,他和方拓,真的一点都不熟。 他和方拓见得次数,他掰着手指头都能数完。 第一次是退亲的时候,他几乎完全让管家出的面,等事情办成了,才说了两句场面话,勉强算是认识了。 第二次是在一个秘境的入口打了场群架,他和方拓虽然是同一方的,可是从头到尾林诺别说同他说话,连看都没多看他一眼。 第三次的时候,他在潘阳湖喝酒吃螃蟹,正好遇上方拓,方拓送了一坛好酒给他,当时他虽然喝的有点多,但还是记住远离男主的宗旨,说了“谢了”两个字,就转身醉醺醺的走了。 后来两人又在修真集市上遇到过两次,不过去那种地方,许多人都会伪装下容貌,方拓也不例外,所以林诺就假装不认识,同他擦肩而过。 直到第六次见面前,他和方拓一共才说了三句话,勉强算是点头之交吧,可倒霉就倒霉在这第六次见面上。 他闲着没事儿到无尽海去溜达,好巧不巧就碰到方拓和一头半蛟打架。那个时候的方拓还没现在这么厉害,显然不是那半蛟的对手,最麻烦的是他好像灵力有些不继,眼看就要被那条蛇给吞了。 别说方拓和他还算相识,便是遇到任何一个人要被野兽吃了,林诺也不可能干看着,是以想也不想便过去帮忙。虽然林诺也不是那半蛟的对手,但好在他身家丰厚,宝贝众多。先用法宝将半蛟暂时困住,然后塞给方拓一张小挪移符让他走人,自己也掏了一张出来准备逃之夭夭。 按说他的计划是万无一失的,可惜遇上了两个变数,一是在实战上天赋满点的男主居然在关键时候发起呆来了,以至于发动小挪移符的时间迟了片刻,二是不知道咱们的男主大人对人家做了什么,那半蛟对他情深义重的很,见他就要离开,一时又被林诺的法宝困住,焦急之下竟然将头上的银角脱体,射向男主大人。 59.世界三 豪门假子 这是和抓文机器作战的防盗章, 跳定的妹子别急稍后就可见正文了!  秦钺在易安坐过的椅子上舒服坐下, 接过侍女俸来的茶盏喝了几口,挥手令她下去,才懒懒道:“不是说寡人是草包吗?怎么又成了绝非平庸之辈了?” 琴歌心情不佳, 懒得同他说话,半点反应也无。 秦钺放下茶盏,看向林诺:“刚才话不是挺多的吗?怎么, 要让寡人把他们叫回来陪你说话?” 听出秦钺话中的威胁之意, 琴歌抬眸看了他一眼, 淡淡道:“陛下没听说过非礼勿视, 非礼勿听,非礼勿言, 非礼勿动吗?” 秦钺轻咦一声,道:“寡人还真没听过……什么意思?” 琴歌微楞,在他的印象中, 这句话不是应该人人都耳熟能详的吗?但此刻他却真的想不起这句话是听何人说过的,索性不吭气。 秦钺放过他, 伸了个懒腰, 道:“看你也像个聪明人,今天做的这事儿可是蠢透了。” 琴歌垂眸不语,看着琴歌握着铁链的右手因太过用力而微颤,秦钺心情大好, 道:“行了, 别捏了, 手指头捏断了你也捏不断那链子,当然更收不回你说的蠢话。” 自从在牢里见的那一面以来,秦钺虽依旧高高在上,掌控少年生死,却第一次感觉自己占了上风,甚是得意,再接再厉道:“今天你最少做错了两件事,第一,这些话不该由你来说。同样的话,若是秋韵来说,是同病相怜,是同舟共济,换了旁人来说,是同情怜悯,是为其不平,而这话从你琴歌嘴里说出来,那是什么?嘲笑?讽刺?羞辱?而且最重要的是,你的话,寡人也亲耳听到了啊!你让他日后该如何自处?” 琴歌低垂着眼,恍如未闻。 秦钺继续道:“第二,你这些话根本就不必说。你以为整个南楚就你琴歌一个聪明人?你能想明白的事儿,难道南楚君臣就没有一个人懂?只怕他们比任何人都清楚,可是为何还要和亲、纳贡、送来质子?因为他们怕啊!他们安乐了几十年,他们怕打仗,怕大秦,怕寡人!就算你告诉他们,大秦如今外忧内困,就算你告诉他们,他们一出兵就能打的大秦数十年不能翻身,那又如何?他们敢吗?所以哪怕自欺欺人,哪怕饮鸩止渴,也要换得短暂的歌舞升平……所以,你的话,别说在这里说了无用,便是站在你们南楚的朝堂之上说出来,又有什么用?” 琴歌默然无语,片刻后才喃喃低语道:“……入则无法家拂士,出则无敌国外患者,国恒亡,然后知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也…… ” 秦钺双目大亮,拍掌道:“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妙啊!这是你们南楚哪位大家新写的文章?如此大才,寡人定要见见!” 又问:“全篇颂来听听,寡人便解了你的鉄镣,如何?” 琴歌冷冷道:“不记得了。” 如此文章,但凡是读书人,谁会不将其视为至宝,怎么可能会不记得?不过秦钺知道这少年生性倔强,他既不肯说,那么再怎么逼迫都无用,淡淡一笑道:“方才听易安说,要让你回国?你说,朕要不要答应呢?” 琴歌道:“我非秦人,亦非质子,想来就来,想去就去,与陛下何干?” 秦钺一瞥他手腕上的铁链,轻飘飘道:“想来就来,想去就去?” 见少年一双好看的唇又抿了起来,秦钺又意味深长道:“你说,你家主子为了让寡人放你回国,会怎么来央求寡人呢?你怕是还不知道吧,你家主子虽然看着冷清,在那床榻之上,却……” “闭嘴!闭嘴!”琴歌怒极,将铁链扯得哗啦作响:“无耻!下流!” 秦钺满意一笑:“入则无法家拂士,前面呢?” 琴歌剧烈喘息几下,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经恢复了平静,道:“陛下以为过了今日,殿下还会在陛下面前奴颜婢膝、毫无尊严,任由陛下予求予取?” 秦钺神色一变,几乎立刻反应过来:“刚才那些话,是你故意让寡人听见的?” “不错!”琴歌道:“这些话,只有出自琴歌之口,入得陛下之耳,殿下才不会继续用所谓的为国为民来麻痹自己,才能……在陛下面前活的更有尊严些……你也休想再动不动用南楚安危来要挟殿下……” 秦钺冷笑着打断他道:“你以为他会感激你?”只怕他此刻羞愤欲死,恨死了将遮羞布一把扯开的琴歌。 琴歌淡淡一笑:他又何尝是为了他的感激。 只要能让他稍稍过得好些,便是恨他怨他,又有何妨? 这是秦钺第一次看见琴歌真正意义上的笑容,唇角勾起几分暖意,眼角带上几分怅惘,连脸上的轮廓都显得柔和了几分……最是少年怀春时,煞是动人。 秦钺莫名惊艳的同时,又带了几分无由的愤怒,再想起先前自己可笑的长篇大论,一种暴虐的情绪便蔓延了上来。 身前多了一道高大的阴影,琴歌猛地惊醒过来,一抬眼便看见秦钺不知何时站到了床边,双眸中带着熟悉的嗜血的味道——当初他将烙铁烙在他下属的肩上,向他一步步逼近时,眼中便是这般模样。 琴歌心中一凛,恐惧从心头升起,又被他强行按捺下去,淡笑一声,道:“秦王殿下可还记得外臣前几日说的话?”他声音清冽宁醇,又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让人清醒的同时,也让人沉溺。 秦钺不自觉被他吸引:“什么话?” 琴歌语气轻飘飘的,似带了种漫不经心的味道:“谎话说上一千遍,自己也会当真。陛下十七岁登基,如今已经九年,九年内连灭三国,除大秦历代君臣励精图治外,更是陛下雄才伟略……只是,陛下为迷惑诸国,做出暴虐凶残、好色无度的昏君姿态来,难道就不怕真的变成了昏君、暴君吗?” 秦钺一愣,神色有些恍然。 “陛下当初对我,原是存了借题发挥、杀鸡儆猴,以挟制楚国的心思吧?否则也不会大费周章让我认下那份所谓的‘罪状’,可是为什么最后却变为纯粹的发泄施1暴,以至如今束手束脚?难道此事竟未引起陛下的警觉吗?”琴歌见秦钺目光已经恢复清明,冷笑一声道:“陛下在刻意纵容、甚至放大自己心中的欲望而为所欲为的时候,是不是觉得身心舒畅,痛快淋漓?这种感觉一旦上瘾,你还戒的掉吗?陛下没发现自己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吗?陛下身为国君,无人可以约束,若是有一日真正沉溺其中……只怕大秦别说是灭了三国,便是统一天下,称皇称霸,也躲不过二世而亡的命运。” 秦钺低头看着被锁在床上,脸色苍白的瘦弱少年,神色变幻莫测,手中拳头握紧又松开,最后淡淡道:“你倒是,什么都敢说。” 转身拂袖而去。 看着晃动的门帘,琴歌绷紧的身子终于放松下来,闭上眼苦笑:他没有什么劝戒秦王秦钺的好心,只希望他在他面前,能多几分理智。否则秦钺若真在种情形下对他施1暴,他能做什么?咬掉他一块肉? 他没照过镜子,不知道自己的脸如今是什么光景,但看秦钺的模样,估计伤的不是很厉害,否则他也不会动不动就起了色心。但是,不应该啊! 又想起那天烙铁上凝结的霜花,这几日他明显比先前提升了许多的五感,还有脱口而出不知出处的文字,有些茫然:他这到底是怎么了? 秦钺这次似乎动了气,给琴歌念书的侍女没了踪影,伙食从每顿的精细美食,变成了仅能饱腹的粗茶淡饭,向来话多的小桃也不再同他说话,甚至不在内室出现,只在上药吃饭的时候才会进来,且从头到尾一语不发。 看她每次欲言又止、憋得难受的模样,琴歌也知道这是得了吩咐。心中暗骂秦钺手段幼稚的同时,却也不得不承认秦钺这一招极狠。 既小桃不同他说话,琴歌自也不会去勉强她,便是他自己,不到万不得已,也不再开口。 躺在床上,看着空荡荡一成不变的房间,琴歌无声的叹气。 房中门窗紧闭,连挂在内室门口的帘子都不曾晃动一下,琴歌闭着眼都能画出窗棂的模样,以他的视线能及的地方,有多少块砖,多少片瓦,都不知道数了多少遍了。外间也静悄悄的,偶尔传来些许动静,对琴歌来说都是格外的惊喜。 再这样下去,他怕是要崩溃了吧! 琴歌这样想了不止一次,但他实则比他自己认为的要坚韧的多,一天、两天、五天……就这么一天天撑了下来,且在旁人眼中,他始终低垂着双眸安安静静的躺着,不见丝毫焦躁,似乎可以就这样躺上一生一世,躺到天荒地老。 他以为他要这样一直呆到伤势尽愈时,却有人先沉不住气了。前些日子替他念书的侍女带了四个侍卫和几个宫女进来,行礼道:“陛下请琴歌公子赴宴。” 修真的世界,实力差距很大,便如他们杀凡人如碾死一只蚂蚁一般,林诺杀他们,也不过动动手指的事儿。 林诺看着周围一张张熟悉的脸上那陌生又惶惑的眼神,上前将狗儿交给他爹,道:“回头将尸体收敛了,东西收着,若有人来问,给他们就是。” 狗儿爹诺诺应了,又期期艾艾:“那个……他们……” 林诺知道他在说什么,道:“我会处理干净。” 他的目光落在虎子身上,有些黯然:便是杀了这些人又怎么样?失去亲人的疼痛也不会有丝毫减弱,他尚且如此,何况其父母兄弟? 可惜他不会起死回生之术,也没有佛家超度转生的本事,在这里徒留伤感,遂一转身,在众人面前消失不见。 到了无人处,林诺掐动法决,一道玉剑的虚影出现在空气中,渐渐由虚化实,而后又一化十,十化百,向四面八方飞射而去。 这东西名为剑书,名字挺高大上,其实功能比林诺前世用的手机差多了,林诺方才用的功能,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无指定对象群发短信,离此地较近有一定修为的修真者都能收到。 若不出他所料,这玩意儿一出,那些人所在的门派,会在第一时间被收拾干净,这也是他答应狗儿爹的事。 两千年前,天道盟召集天下道门,在天道镜前发下誓愿,定下仙凡之规,但凡无故杀戮凡人者,天下共诛之。此愿一发,天下灵气都乖顺了两分,天劫也变得温和了许多。主导此事的几位化神期大能更是功德加身,原本九死一生的生死大劫也不过轻轻劈了几道天雷便过了。 至此之后,天下修者的入门之誓上,都加了不得妄杀凡人一项,偶尔有几个漏网之鱼,却往往是被人故意豢养的。 只因自天下道门向天道立誓,得天道认可后,护佑凡人、诛杀这些妄杀凡人者,便会有功德加身,这玩意儿在渡劫之时,比任何天才地宝都要管用,是以往往什么地方出现一个破戒的修者,便会被人争相捕杀。 野怪供不应求之下,便有人开始家养,找一处穷乡僻壤之地,扶持一个小门派,瞒过此条戒律,虽怕沾因果不敢直接让他们去滥杀无辜,却可有意无意纵的他们不可一世,等到有需要的时候,便斩杀了供渡劫之用。 先前林诺一听他们整个门派都是这般风气,便知道定然是被人豢养的,他这会儿发了剑书出去,豢养他们的仙门定会立刻将他们收割——否则等外面的人来抢人头,他们就血本无归了。 可怜这些家伙们自以为是高高在上的仙人,却不过是养在圈里等着过年宰杀的家畜罢了。 “可惜这地方又不能呆了。”林诺叹了口气,太远的路他懒得用脚走,从空间法器里取了一张小挪移符来,这东西可带着他定向传送五百里,他对着星星辨别了下方向:“就这边罢!” 一阵眩晕之后,林诺落在一道山崖下面,潭水清幽、鸟语花香,景色竟相当不错,只是他受伤之后,灵觉被限,并不能感知到附近有没有人家,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到了什么地方。 他方才明里取得是小挪移符,暗地里用的却是大乾坤符,两者刚启动时有几分相像,等能发现不同的时候,想阻拦也来不及了。这一手也算是他的专利,旁人想到也用不起——大乾坤符忒贵。 当然贵也有贵的好处,虽然大乾坤符不能预设方向位置,距离也是随机的,但它不受环境限制,而且哪怕再近,也比小挪移符要远的多。 林诺靠着山崖坐下来:希望跑的够远,这可是他最后一张大乾坤符了。 更希望,他是想多了。 他心中有些不安,方才在虎儿家时,他分明感觉到周围气息有些动荡,应该是有高手隐藏——若不是巧合,便只可能是冲着他来的了。如是后者,他只希望这一张大乾坤符能甩脱了那人,如今他的本事,也就能欺负欺负小辈,真来什么高手,连跑都跑的不够快。 今天发生的事有点多,林诺抬头看着漫天的繁星,轻轻叹气:还剩下最后两个月,怎么就不能让他消消停停的过呢? 下一瞬,林诺脸色骤变,闷哼一声,挣扎着站起来却一个踉跄撞到面前的青石:“火儿!火儿!” 声音中竟带了几分甜腻惑人的味道。 林诺咬牙不再吭气,冲进水潭,下一瞬,火儿从他眉心跃出,潭水瞬间变得冰凉刺骨,却依然无法抵御仿佛来自于灵魂的阵阵情1潮,身体不可言说的部位传来无法忍受的麻痒和空虚,每一寸肌肤都在疯狂的叫嚣着,渴望着被温暖、被摩挲、被挤压…… 要……要……想要…… “呃!”林诺闷哼一声,狠狠撞向山崖,山石伴着水花一起坠落,砸在他的身上,带给他的除了疼痛,却还有酥麻,让他再一次浑身颤栗,难以忍受的撞向山崖……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诺精疲力尽的上岸,踉跄的走了两步之后跌倒,跪伏在地上喘了许久,才慢慢坐下,声音低低的恍如自语:“方拓?” 一个低沉的声音答道:“是。” 于是林诺不再说话。 他是被系统换着花样折腾惯了,又太相信这个人的信誉,所以一有什么不对劲便下意识算在系统头上,却浑然忘了,这两次,分明就是方拓下在他身上的千丝蛊发作的症状。 方拓蹲下来,在林诺嘴里塞了一颗药丸,施法将他身上的水汽驱除干净,又将身上的大氅取下来披在他身上,然后在一尺外坐下。 林诺偏着头,没去看他,更懒得说话。 男主大人如今已经威震八方,拿出来的药自然是好的,林诺很快恢复了力气,从空间里取了一坛烧刀子出来,靠坐在石头上喝。 他没想着再跑——他最后一张大乾坤符已经用掉了,就算没用掉,那个人既然连心魔重誓都不顾的引动千丝蛊,他就算躲到天涯海角,也一样会被他找出来。 林诺这辈子,要容貌有容貌,要家世有家世,要资质有资质,却藏在凡人堆里几百年,除了身受重伤外,就是不想见方拓。 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了几百年,可他还是没想明白,他和方拓之间,怎么会变成这种样子!男主这是间歇性发癫呢还是崩人设了? 若不算前世看的小说,他和方拓,真的一点都不熟。 他和方拓见得次数,他掰着手指头都能数完。 第一次是退亲的时候,他几乎完全让管家出的面,等事情办成了,才说了两句场面话,勉强算是认识了。 第二次是在一个秘境的入口打了场群架,他和方拓虽然是同一方的,可是从头到尾林诺别说同他说话,连看都没多看他一眼。 第三次的时候,他在潘阳湖喝酒吃螃蟹,正好遇上方拓,方拓送了一坛好酒给他,当时他虽然喝的有点多,但还是记住远离男主的宗旨,说了“谢了”两个字,就转身醉醺醺的走了。 后来两人又在修真集市上遇到过两次,不过去那种地方,许多人都会伪装下容貌,方拓也不例外,所以林诺就假装不认识,同他擦肩而过。 直到第六次见面前,他和方拓一共才说了三句话,勉强算是点头之交吧,可倒霉就倒霉在这第六次见面上。 他闲着没事儿到无尽海去溜达,好巧不巧就碰到方拓和一头半蛟打架。那个时候的方拓还没现在这么厉害,显然不是那半蛟的对手,最麻烦的是他好像灵力有些不继,眼看就要被那条蛇给吞了。 60.世界三 豪门假子 这是和抓文机器作战的防盗章, 跳定的妹子别急稍后就可见正文了! “我觉得……”黑衣人吞了口唾沫,道:“我还是带上你更安全。” 眼睛一眨就想出一个看起来很靠谱的点子,带上他一定更靠谱。 爬上床来, 掏出匕首, 斩向他手上的铁链。 琴歌皱眉,他很不喜欢这样自作主张的人, 淡淡道:“带上我你走不了, 那片湖我过不去。”就算能走他也不会走, 和这刺客不一样, 他是有庙的家和尚。 黑衣人一面埋头苦干,一面道:“那你再想个法子出来。” 琴歌闭上嘴不再说话。对有些人来说,说一遍没用的话,说一百遍,也没用。 匕首在铁链上削磨, 粗糙的切口在手腕上来回磨蹭,很快就带出一片模糊的血肉来, 琴歌微微皱眉, 没有多的反应。 片刻后, 只听“铿”的一声,琴歌右手恢复自由, 黑衣人笑道:“居然是精铁打造的, 秦王可真舍得……不过遇到我的青锋也是小菜一碟!” 又要开始转战左手, 琴歌忽然神色微动, 道:“你该走了, 有人来了。” “别大惊小怪,”黑衣人不以为意,道:“我也不是没布置的,他们一时半刻追不到这儿来,再说了,我都没听到声音,你能……遭了真的有人来了!你这儿有没有后门?” 琴歌无语。 院外已经传来敲门声:“小桃,开门!” 已经被敲晕了藏起来的小桃自然不能去开门,来人并未多等,直接将门撞开,急促的脚步声长驱直入,到琴歌房门外停下,一人朗声道:“琴歌公子,宫里来了刺客,陛下担心公子安危,令我等前来护卫。” 顿了顿没听到里面的回音,那声音又道:“琴歌公子,我进来了?” 琴歌并未理会,那些人说话,从来都不是为了得到他的回答,不管他说什么,该进来的一样会进来。 正低头揉着僵硬的肩膀,锋利的匕首压上咽喉:“听起来秦钺很在乎你?” …… 秦钺匆匆赶来的时候,床上的锁链已经被砍断,一柄冷冽的匕首抵着少年的咽喉。少年被人勒住肩膀,赤足站在地上,全身上下就只穿着一袭亵衣。 秦钺的视线从他血迹斑斑的手腕,又转回少年脸上,声音低沉,听不出喜怒:“琴歌!” 琴歌静静站着,脸上几乎没什么表情,秦钺却总觉得少年平静的目光中,带了几分不耐,几分嘲讽——强留人在宫中“养伤”,结果被刺客挟持,怎么看都是他秦钺无能。 “哈!哈哈!”黑衣人对自己的机智很是得意:“竟然真的来了!我运气果然不坏。” 秦钺恍如未闻,目光依旧阴沉的看着琴歌,声音低沉冷淡:“放开他,寡人赐你全尸。” 黑衣人大笑起来,像是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眼中神采飞扬:“我要死了,哪怕你挫骨扬灰呢,有什么关系?这样,一个活人,两个死人,你自己选!你要是选一个活人呢,我走他活。你要是选两个死人呢,我先杀他,然后自己再死……虽然我也不是很想死,但是想想能杀了秦王你心爱之人,让你伤心一回,也算是意外之喜啊!” 心爱之人…… 秦钺终于转目看了黑衣人一眼,又望向琴歌,却见他颇为无语的瞟了黑衣人一眼。 侍卫统领陈策上前一步,冷喝道:“他同你一样,是刺驾的人犯,你以为挟制他就能保住你的性命?” 黑衣人骂道:“是我傻还是你傻呢?是刺客会锁在后宫?是刺客秦钺会亲自过来?再说了,我管他是什么人,反正我手里只有他……你们要不在乎,那就上吧,我和他两个,一路上也有个伴儿!” 谈判这种事,他很不擅长,也不再啰嗦,握着匕首的手指紧了紧,望向秦钺:“秦钺,是死的还是活的,你自己选吧!”他语气轻松洒脱,神情却很凝重,浑身绷紧仿佛蓄势待发的猎豹。 秦钺面色阴沉的看着两人,一语不发。 黑衣人恍然道:“那就是要死的了。” 他叹了口气,贴在少年的耳边:“抱歉,连累你了!”手里的匕首后勒,一道血线在少年白皙的皮肤上绽开…… “住手!”秦钺低喝一声,目光定定的看着黑衣人的匕首再度停在少年的颈上,沉默片刻后,冷冷道:“让他们走!” 黑衣人眉开眼笑:“这就对了嘛!我就说我运气一直都不错。” “陛下!”陈策急急道:“这反贼武功高强,三番五次想要刺杀陛下,错过这次时机,下次……陛下,只是为了一个……” 秦钺冷冷打断道:“天底下想杀寡人的人何止千万,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难道寡人还怕了一个刺客不成?” 秦钺看向琴歌,却见他神色悠闲,仿佛方才差点身首异处的是旁人,仿佛此刻他们谈论的是旁人的生死一般,而他自己,便是一个事不关己的局外人,在看别人的热闹,不由怒从心头起,沉声道:“琴歌!” 琴歌看向他。 秦钺冷冷道:“半个时辰内,若我看不到你,质子府内,鸡犬不留。” “陛下可真是看得起我,”琴歌终于第一次开口,语气淡淡:“陛下不如干脆说灭了楚国好了。” 秦钺淡淡道:“亦无不可。” 琴歌气结,他这是招谁惹谁了?冷哼道:“要不要外臣顺便将他五花大绑送到陛下跟前?” 秦钺冷冷道:“琴歌,不要挑战寡人的耐心!” 黑衣人茫然看着两人,道:“那个,你真不是他那啥?你们到底……” “闭嘴!”琴歌终于对他忍无可忍,怒斥道:“有你什么事?” “哦!”黑衣人看看自己架在琴歌脖子上的匕首:没他什么事儿? “你走不走?”琴歌不耐烦道:“你要不走,就上去打过!” 黑衣人闷闷道:“打不过……” 打不过便只有走。 秦钺冷冷看着两人慢慢退入黑暗中,沉声道:“陈策,你跟上去……把人带回来。” 陈策应了一声,领了人快步离开。 他的人影消失,秦钺再度开口:“玄一。” 黑暗中传来低沉的声音:“在。” “你也去,如果……就把他给寡人抓回来!”秦钺脸上一片阴寒,声音冰冷刺骨:“……生死勿论。” 琴歌,我告诉过你,不要挑战我的耐心。 琴歌,最好不是你耍的把戏。 …… 夜色像是一层浓雾弥漫在宫室里,仿若有无数凶兽蹲踞在阴暗的角落,随时都要扑出来择人而噬。 已经过去了三刻钟,去的人却还没有回来。 秦钺一身黑袍,目光越加阴冷,怒意就像这湿冷的夜色越加浓厚,右拳慢慢收紧。 终于还是迫不及待的想要飞出去吗?连他的主子,他的楚国,都不顾了。 一阵纷沓沉重的脚步从拐角传来,陈策匆匆而来,低声禀报:“人找到了!” 找到了?秦钺一愣以后,心又是一沉:人找到了,却没有带回来。 秦钺看着似乎想要将头缩进肩膀的陈策,一时竟不敢问,只冷冷道:“……带路。” 然后,他看见了琴歌。 月色朦胧,一身白衣的少年静静靠坐在桃花树下,身上点缀着几瓣落花,黑发披散轻拂……如此静谧美好的画面,却因为少年胸口露出的刀柄,让看得人浑身冰凉。 少年手捂着胸口,鲜血从指缝汨汨而下。 秦钺摇晃一下,死死盯着少年,他的整个人就仿佛崩成了一把拉到极点的弓,一时间动弹不得。 “陛下,”陈策低声道:“那反贼说,他不能白来一趟……临走的时候,一刀刺在他胸口上。” 秦钺彷如未闻,缓缓上前,半蹲在少年身前,紧紧捏住他的肩膀,声音微颤:“琴歌?” 琴歌睁开眼,目光清明,开口道:“抱歉,我想试一下。” “琴歌……琴歌!” 寒光乍现,惊喜的声音忽然变成难以置信的暴怒,秦钺捂住胸口后退几步,胸口上,一把雪亮的匕首已经刺入半截。 “陛下!”陈策惊得魂飞魄散,狂扑上前,却见少年脚在树干上一蹬,身体在空中急旋,一脚蓄势而来,狠狠踹在即将被秦钺拔出的匕首手柄上。 “噗!”匕首齐柄而没。 “陛下!”陈策目眦欲裂,狂吼一声:“拿下!” 琴歌翻身落地,还未举步,手上一紧,已经被人握住了手腕,粗糙有力的大手宛如铁箍一般,几乎掐断他的骨头。 琴歌回头,正对上秦钺那双阴沉的眸子,冰冷、暴虐,仿佛正酝酿着狂风暴雪…… 琴歌想也不想,反手从胸口拔出只剩小半截刀刃的短刀,一刀抹向秦钺咽喉。 秦钺不闪不避,一双阴沉的眸子定定的看着他,捏着他的手腕的手,狠狠一拽! 琴歌一个踉跄,还未站稳,浑身便是一震,整个人被巨大的冲力带飞两步,重重撞在树干上,直至此刻,剧痛才从右肩传来。 琴歌张口,喷出一口鲜血,伸手握住肩头足有拇指粗细的黑色铁箭,想将自己从树上□□,只是以他剩下来的那点力气,直如蚍蜉撼树,试了几次却半点用处也无。 好可怕的箭,琴歌放弃了尝试,事实上刚才若不是秦钺那一拽,这会儿他已经成了尸首,不过,现在的处境也没好到哪儿去就是了。 “琴歌。” 视线中出现黑色宽大的袍角,琴歌不及多想,已经被人掐着下巴抬起头来。 “寡人没死,”秦钺冷冷看着他:“你是不是很失望?” 琴歌咳出一口血来,笑笑,声音有些虚软,目光也有些散漫:“是啊!” 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他什么都算好了,连退路都安排妥当了,唯独没有想到在出手的那一刻,不知怎的头忽然一痛,仿佛被人用大锤狠狠敲了一记似得,这才刺偏了少许,否则即使秦钺身着内甲,此刻也早已一命呜呼。 “好,你好……”秦钺噗的喷出一口鲜血,冷笑着点头道:“好的狠……琴歌……” 一身单薄亵衣的少年已经半身是血,右手无力的垂落,左手握住漆黑的箭杆,修长素白的手指上已溢满鲜血,又顺着他的手腕蜿蜒而下。 秦钺用力喘了口气,一抹血色从嘴角渗出来,他伸手握住少年肩上的铁箭,猛地下按。 “哈啊!”琴歌惨哼一声,吃痛的弓起腰。 秦钺满意的看到少年脸上终于没了那可厌的笑容,看着他牙齿咬破嘴唇,冷汗顺着鼻尖滴落…… 脑海中,少年懒懒靠在塌上仰头饮酒,和盘旋在空中,一脚狠绝的踹向他胸口匕首的画面交替出现……琴歌,好,琴歌,你好样的! 猛地发力一拔。 鲜血飞溅,琴歌闷哼一声,手指用力扣住树干,强撑着让自己靠在树干上没有倒下去,大口吸着气:真他妈疼啊! 黑色染血的铁箭被掷在他面前,秦钺转身就走,冷冷的声音带着切齿的寒意:“别让他死了。” 刚想起这些,身前便有一股热浪袭来,琴歌看着逼近的通红烙铁,身体反射性的开始发抖,引起行刑的高大男子一阵嘲笑。 “不是说是个硬骨头吗?”那人无趣的将烙铁扔回火盆,轻慢的托起少年被冷汗冰水浸湿的下巴,道:“这才动了两道大刑就撑不住了,南人果然柔弱……不过,啧啧,长的还真不赖。” 漂亮是漂亮,可惜身份特别,又是因为那事儿被关进来的,上面发话前不敢乱来。 男子撒了手,道:“东西拿来。” 底下人递了一张纸过来,男子接过,伸到琴歌面前,道:“这上面,便是你方才招认的东西,你应该还记得吧?一会儿,乖乖的誊抄一遍,签字画押,就不必再受苦了……嗯?” 琴歌抬眼看了一遍,方才或许是疼的太过了,记忆有点模糊,只记得自己疼的实在受不了,他们说什么便认了什么,只求能少受些罪,似乎的确就是这些东西。 琴歌默然片刻,开口道:“按手印可好?”声音低低的,沙哑又无力。 居然还敢提条件! 男子阴测测冷笑一声:“你说呢?” 琴歌叹了口气,道:“那便算了。”若真要将这份自认是北齐奸细,刺杀秦钺来离间秦楚二国的供状亲手写一遍,等着他和他的家人的,必然是最凄惨的命运,便是楚国也会一并受累。 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男子大怒,大力掐住他的下巴,狞笑道:“是觉得刚才享受的还不够是吧?既然不愿写字,那留着那双手也没用,来人,帮琴歌公子把他那漂亮的手指头一根根给我碾碎了!” 琴歌无奈再次睁眼,道:“秦王令你审我,到底是真想知道我为何刺杀于他,还是想逼我抄一遍你编的故事呢?你要不要先问清楚再来?” 男子神色一肃:“你刺杀大王果然另有隐情?”不是说是因为床上那事儿吗?难道还有什么内情?这是不是要立大功的节奏? 琴歌笑笑:“没,我就闲着没事儿杀着玩玩。” “你!”男子甩开他,道:“看好他!” 琴歌垂下头,睡了过去。 …… 秦钺看着锁在墙上的少年,神色冷漠,眼神阴鸷。 少年低垂着头,长发蓬乱的披及腰下,身上还是那身单薄的亵衣,只是深深浅浅、层层叠叠的血迹让它早已看不出原本的素白,它的主人也早不见了当初的清冷孤傲,遍体鳞伤的被铁链拖曳着,单薄纤细的身形显出一副凄凉的美态来。 “刚开始倒一副高傲的模样,”先前行刑的男人站在秦钺身边,道:“不过几鞭子下去,就开始哭爹喊娘,等动了烙铁,更是不堪,让他叫祖宗都成,就差尿裤子了。” 秦钺冷笑一声,男人一挥手,便有人将一盆冷水泼到少年头上,少年微微侧了下头,显然是醒了过来。 男人上前拽着少年的头发让他扬起脸来,琴歌抬眼看看身侧的男人,又看看坐在前面的秦钺,又垂下眼眸。 “说!”男人冷喝道:“为何要行刺大王?到底是何人指使?” 琴歌有些无语,他若真是要刺杀秦王,就该在秦钺戒备最弱的时候动手,怎么会一开始就拼死反抗?这男人不明内情也就罢了,这秦钺又来凑什么热闹? “你真想知道?” 男人怒道:“少废话!” 琴歌叹了口气,道:“因为……秦王有……狐臭啊!简直不能忍。” 男人瞠目结舌,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将对话进行下去。 是反驳:胡说,大王根本没有狐臭! 还是质问:大王有狐臭你就要刺杀于他?简直岂有此理! 好一阵才醒悟过来,怒道:“你在耍我?” “是啊!”琴歌语气轻飘:“我是在耍你啊!” 男人扬手一巴掌就要扇上来,身后传来一声冷哼:“这就是你说的,已经乖的像一条狗一样?” 男人一凛,跪伏在地上,急声道:“大王,这小子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只要小人再给他点厉害,立刻就老实了!” “是吗?”秦钺轻笑一声,起身在火盆挑挑捡捡,抽了一根烧的通红的烙铁出来,男人听到声音抬头,见状忙道:“这种事怎好让大王脏了手,让小人来就好。” “你来?” “是是,小的来,小的来。”男人伸手来接烙铁,下一瞬却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倒在地上,触电似得抽搐翻滚。 空气中弥漫起一种烧焦皮肉的味道。 秦钺将烙在男人肩上的烙铁随手扔在地上,唇角勾起:“果然很有趣。” 目光落在秦歌身上。 少年抿着唇,脸色惨白。 他知道自己落到了最危险的境地,这位秦王眼中的暴戾和兴味,让人心惊胆寒。不过比先前也没区别就是,那些人对他施刑,原也不是为了什么口供,只是单纯要折磨他罢了。 “你的骨头果然很硬,胆子也大,我很喜欢,”秦钺道:“看来寡人该谢谢你,寡人很久没有遇到过这么让寡人觉得有趣的事了。” 从火盆中重新抽出一支烙铁,笑道:“真是有趣。” 缓步上前,托起少年的下巴,将通红的铁片逼近他的脸,道:“听说你很怕疼?” 琴歌极力侧开头,躲避逼来的热浪,语气依旧轻飘:“是啊。” 秦钺低头,掌心下的少年在瑟瑟的颤抖着,一张脸惨白如纸,低垂的睫羽很是动人,被冷水浸湿的双唇虽然苍白,形状却美得惊人。 秦钺看着,拇指指尖便不自觉的抚了上去,果然……和想象中一样的柔软美好。 凌1虐的兴趣被另一种欲1望暂时压制下去,也许……先不着急,先享受一回再说。 感觉到唇上越来越缓慢沉重的摩挲,琴歌一抬眼,便看见秦钺微动的喉结,耳中传来他逐渐粗重的呼吸。 琴歌先是一愣,继而大怒,猛的甩头,躲开秦钺向他口中探去的手指。 秦钺将少年的头拧回来,捏着下巴,暗声道:“张嘴。” 琴歌咬紧牙关。 秦钺将烙铁缓缓贴近他的脸,低头贴在他耳边哑声道:“张嘴。”嗓音低沉沙哑,带着某种危险的意味。 琴歌看着近在咫尺的通红铁片,尚未接触,脸上的肌肤已经被炙烤的一阵焦疼,有细小的绒毛被烧焦,发出微不可见的滋滋声,难闻的气味冲入鼻端。 他的身体在难以抑制的颤抖,但内心深处,却又觉得这种恐惧来的如此肤浅,仿佛是坐在戏台下看着旁人演的喜怒忧惧一般……最重要的是,那通红透亮的铁片,怎么看着有点亲切诱人? “张嘴!”秦钺捏着少年的下巴,作势将他的脸扳向烙铁,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威胁声:“嗯?” 然后他看见少年终于抬眼,一双漆黑的眸子丝毫不见想象中的惊惧,反而宁静如一泓清潭,秦钺心中微微一颤时,便看见少年轻轻挑起唇角,侧脸向赤红的烙铁贴了上去,如此惨烈的动作,这少年做来竟带了种不紧不慢、从容不迫的味道。 刺目的白烟刺痛了他的眼、滋滋的响声震聋了他的耳,焦臭的气味扑鼻而来…… 秦钺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将烙铁远远扔掉,几步退开,好一阵才听到自己的心脏碰碰跳动的声音。 他,居然被吓到了!杀人盈野的西秦大王秦钺,竟然被吓到了。那一瞬,他是惊慌失措的。 “王、王上?” 秦钺剧烈的喘息几下,望向痛快昏厥过去的少年,眼中意味难明:“把他给我弄醒!” 琴歌醒来看见的依旧是秦钺那张放大的脸,阴鸷依旧,却带了几分气急败坏,咬牙切齿道:“你怕疼,却宁愿受炮烙之刑,也不愿我碰你。” 琴歌看了他一眼,语气轻飘如故:“是啊!” 秦钺怒极,他方才不觉,此刻却轻易听出少年语气中的轻忽、轻蔑。 他把声音放的很低很轻,道:“好,很好,你要是什么都不在乎,寡人倒不知该拿你怎么办了。你说,我把你交到配军营去,那些罪军,会怎么对你?” 他笑道:“名满天下的琴歌公子呢,也许你给他们弹琴唱歌,能让他们怜惜一二?” 琴歌道:“你不敢。” “我不敢?”秦钺大笑道:“你说我不敢?这世上,有我秦钺不敢做的事?” 他掐住琴歌的下巴,冷哼道:“原只想吓唬吓唬你,既然说我不敢,我要真放过你,倒显得是寡人无能了!” 琴歌皱眉:“陛下是不是忘了,我伤了脸。” “放心,他们不会嫌弃你的,你虽然伤了脸,却还有一身好皮肉呢!” 琴歌看了他一眼,神色颇有些无奈,道:“陛下知道我名满天下,那陛下可知道,我身上是有功名的。我虽未来得及参加殿试,但却是解元出身……” 秦钺大笑道:“解元出身,名满天下……你以为这些,在寡人眼里算什么?” 琴歌叹了口气,轻声道:“原来……是个草包。” 秦钺大怒:“你说什么?” 琴歌叹道:“朽木不可雕也……你又不曾与我束脩,我为何要教你?” 秦钺到底不是蠢人,他先前只将琴歌当了玩物来看,又屡受刺激,失了往日的敏锐,此刻被几度点醒,终于明白过来:他是当王的,自然知道,兵多将广只能打天下,要治理天下,靠的是天下仕子。这一个阶层的人,脾气怪的很,有时候是文人相轻,因为莫名其妙的原因就互相看不顺眼,有时候,却又牢牢的抱成团。 仕子皆有傲骨,是杀不可辱的。 琴歌解元出身,又名满天下,秦钺若只是强要了他,只算是私德有亏,可若是因为琴歌不肯屈从,他便令人对其酷刑凌1辱折磨至死的话,那便是暴虐无道,便是羞辱天下读书人——若真的传出去,莫说其余诸国,便是大秦本身的读书人,也不会替他卖命。 若换了先前的秦钺,未必会将此事放在心上,可是如今刚刚攻下三国,正是最为纷乱的时候,他深深体会了一把何为打天下易、治天下难,此时此刻,再不敢激怒天下仕子的。 若是琴歌脸上没伤,悄悄弄死了,再报个暴毙风光大葬也能稍稍遮掩一下,便是仕子们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有那趋炎附势的也会假作不知,照样投诚。可若他脸上带着明显的刑伤,仕子们就算想装傻也不成。 偏他还名满天下,想弄个尸骨无存也难掩天下众口。 琴歌见他脸色瞬息百变,知道他是想明白了,轻笑一声道:“此事当初陛下并未刻意掩人耳目,如今我脸上又有刑伤……不若再用刑,试试能不能令我将那口供誊抄一份?介时要打要杀要辱,自然都由得了陛下了。” 秦钺深深看他一眼,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琴歌看着这些人的身影消失,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敛去,叹气:这条小命,保的可真不容易。 目光落在掉在地上的烙铁上,刚才还滚烫的烙铁,此刻已经结了一层淡淡的白霜…… 61.世界三 豪门假子 这是和抓文机器作战的防盗章, 跳定的妹子别急稍后就可见正文了! 走出房门, 琴歌才发现, 秦王用来关押他的院子竟修的极为精致,当初他被关进牢里时,柳条才刚刚吐出嫩芽,如今已是满目青翠, 尽展窈窕身姿。 “公子, ”侍女见他脚步有些虚浮,恭声道:“陛下让奴婢们给您准备了肩舆……” 琴歌摇头拒绝,任谁像他一样被迫躺了十多天, 都不会再起偷懒的心思, 必然能动弹便多动弹两下。 于是侍女便令人在前面领路, 她垂手跟在琴歌身后半步。 琴歌至今不知道侍女的名字,先前她给他念书的时候,向来不肯多言,态度也带了几分倨傲,琴歌还以为她的高傲是因为识字的缘故, 现在想来,这位应是秦钺近身之人。 一路上,桃红李白杏花娇, 看不尽的美景,可惜秦钺设宴之处离得太近, 还未尽兴, 便到了地方。 他原因为秦钺唤他来, 或是存了羞辱的心,让他和易安、秋韵一同赴宴,又或者是因为他伤势见好,该出来见见人,以辟“琴歌公子因誓死不从,以致被秦王酷刑拷打”的“谣言”了,但到了地方却是一愣,酒宴丰盛,歌舞齐备,但座上却唯有秦钺一人,在他下首设有一座,尚还空着——这所谓酒宴,竟是为他一人而设? 心中疑惑方起,便见秦钺招手笑道:“琴歌快来,寡人等你许久。”竟是一副知交好友的熟稔模样。 虽不知秦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是既来之则安之,琴歌大大方方上前入座。 秦钺击掌,舞乐顿起。 秦钺道:“这几日寡人政务繁忙,也没去探望,不知琴歌身子可大好了?这些日子过得可好?下人可有怠慢?琴歌是寡人的贵客,有何不便尽可直言,千万勿要见外。” 琴歌笑笑,道:“多谢。”并不多言。 几日不见,秦钺眉目间竟比先前平和了许多,身上戾气几乎一扫而空。琴歌心中凛然,这世上肯纳谏的君王不少,但能因为一个阶下囚的几句话,便反省自此的君王,他却是闻所未闻。 秦钺道:“看琴歌如今气色红润,想必也是调养的不错。来,寡人敬你一杯。” 琴歌再道一声多谢,举杯一饮而尽,然而浑黄的酒水刚一入喉,便忍不住大声呛咳起来。 少年咳的喘不过气来,双颊被呛的飞红,眼睛里隐隐泛出水光,实在让人……秦钺呼吸顿了一刻,才起身坐到少年身边,替他在背上拍抚顺气,道:“是寡人的不是,大秦的酒对你们南楚来说,委实太烈了些……来人,换……” “不必,”琴歌终于喘匀了气,道:“就它吧!” 心中升起浓浓的怨念,妈蛋,这辈子没喝过这么差的酒,淡的跟水一样,味道还这么奇葩……不过好歹还有点酒味儿,若换了更淡的,还真不如喝水呢! 秦钺劝道:“琴歌不必勉强。” 琴歌这才反应过来,他和秦钺此刻的距离委实太近了,尤其秦钺的手还放在他背上,看上去仿佛将他半拥在怀一般,让他格外不爽,于是侧身移开少许,等着秦钺识趣的退回去。 秦钺仿似完全不懂他的意思,顺势坐正,占据了琴歌让出来的地方,叹道:“琴歌连喝酒都会呛到,寡人还是要和你同席才能放心些……如此说话也方便。” 琴歌道:“陛下请便。” 不过同席而已,与他争辩反而落了下乘。 便不再理会秦钺,一手执壶一手握杯,开始自饮自酌,目光落在庭前蹁跹起舞的少女身上,手指轻轻敲击在杯壁上,随着音乐无声的打着拍子,竟似真将自己当了秦宫的贵客,好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 秦钺诧异了片刻便恢复自如,有一句没一句的开始闲聊,而后,脸上的随意却渐渐被慎重取代。 这少年不过十五六岁年纪,又是以琴歌剑舞而驰名,是以秦钺虽被他的心性吸引,也知道他颇有智计,却并不以为他在见识才华上有多了不得,但此番闲聊之下,却是惊诧莫名,却又对南楚升起不屑来:如此见识卓著、目光高远之人,但楚人眼中,却只看到了他的琴歌剑舞,且将他以如此不堪的身份送入大秦,不得不说是个讽刺。 替少年又斟上一杯,笑道:“琴歌今儿可还尽兴?” 琴歌好酒,来者不拒,依旧一饮而尽,叹道:“茶浑酒淡,歌平舞拙……差强人意吧!” 秦钺一噎,他原本是想以此为由,出言招揽少年,不想竟得到这个评语,不由懊恼:他是忘了,在饮酒取乐上,大秦便是拍马也及不上南楚,且这少年还是其中的佼佼者——只看他琴歌公子的雅号便知道。 琴歌叹道:“这茶酒好说,陛下若放我回去,不出三日便能让陛下尝尝何为美酒香茗,但这歌舞嘛……” 他此刻略醉,摇摇晃晃起身,道:“我所见之舞者,飘然转旋回雪轻,嫣然纵送游龙惊。小垂手后柳无力,斜曳裾时云欲生。” 秦钺不以为意,正要赞他诗写的不错时,却见琴歌忽然气势骤变,整个人似变得轻盈缥缈起来,举手投足都带着奇妙的韵律,他随意的举起右臂,长袖翩然轻拂,他漫不经心的一旋、一拂、一拧……秦钺终于明白这少年为何会以舞闻名天下。 “飘然转旋回雪轻,嫣然纵送游龙惊。小垂手后柳无力,斜曳裾时云欲生……”原本还觉得太过夸张的诗句,此刻却觉得非此实在不能形容其美妙动人。 秦钺还未回神,琴歌却已然坐下,叹道:“我所见之歌者,倚丽精神定,矜能意态融。歇时情不断,休去思无穷……” 摇头叹息后又开始举杯畅饮。 秦钺心痒难耐,道:“既然歌舞难以入目,不知寡人是否有幸……” 琴歌淡淡道:“我记得陛下是请我来赴宴,而不是侍宴的吧!” 秦钺一噎,他在琴歌面前碰惯了钉子,又得他几度点醒,竟不以为忤,遗憾的摇头便算罢了,正待邀他出去走走,却听底下人来报,相国来了。 秦钺微微皱眉,却还是令人招他进来,琴歌起身:“陛下有政务在身,外臣这就告辞了。” 秦钺拽住他的袖子将他扯回去坐下,道:“听听无妨。” 琴歌遂不再多言。 不出秦钺所料,相国太叔志此刻过来,为的又是鲁子晋的事。 大秦崇尚武力,对内对外手段向来简单强硬,先前国土面积不大、政局稳定时,如此行事还问题不大,可如今国土范围大了三倍不止,各处纷乱频起,麻烦不断,这些大秦官员处置起来,便显得捉襟见肘。 秦钺见到这种情景,便大胆启用了梁人鲁子晋,并日渐重用,却引得本土势力不满,不管什么事都要鸡蛋里挑骨头,弹劾一番,相国太叔志便是其中最为强硬的一个。 太叔志此来,为的是鲁子晋奉命在秦都修的招贤馆,说其耗费大量银钱粮食不说,招来的不是偷鸡摸狗之辈,便是来骗吃骗喝的废物庸才。几个月来,一个正儿八经的人才没找到,反而把整个京城都弄得乌烟瘴气云云。 又一连举了许多事例,说明这群人之害。 秦钺也有些迟疑,他下意识觉得建招贤馆,招纳八方人才是好事,可是太叔志说的也是事实,招贤馆建好足足几个月了,不见其效,反见其害,再这样下去…… 正要说话,却见身侧的少年正仰头饮酒,意态悠然,心中一动,问道:“琴歌觉得,此事该如何处置?” 琴歌摇头:“不知。” 太叔志亦皱眉道:“陛下,朝堂大事,岂是和娈1童耍笑之……” 秦钺挥手打断他,对琴歌道:“寡人知道你最厌恶什么,若你今日给寡人一个满意的答复,寡人便答应你,绝不在此事上勉强与你,如何?” 秦钺虽好色,却自认不会因此而“智昏”,他在取乐和正事上一向分得很清,但却在琴歌身上隐隐有些失控。他一面欣赏甚至珍视着眼前的少年,一面却越来越不能控制自己对他的欲1望。 便算是给这少年一个机会,若他果然值得,他便不再将其定位为塌上的玩物,愿意为他克制一二——这少年虽令他心动,但他秦钺,最不缺的便是各色美人。 琴歌默然片刻后,忽曼声吟道:“古之君人,有以千金求千里马者……” 太叔志不耐烦打断道:“什么乱七八糟的!” 琴歌恍如未闻,继续吟诵下去。他以琴歌闻名,声音自是极为动听,清澈干净又醇美醉人,便是随口念颂,也似有袅袅余音回荡,令人心旌神摇。 “……‘死马且买之五百金,况生马乎?天下必以王为能市马,马今至矣!’于是,不能期年,千里之马至者三。” 琴歌话落,秦钺与太叔志沉默许久,对视一眼后,太叔志道:“但如今来的尽是庸才,总不能当真都重用起来吧?” 琴歌淡笑一声,道:“这也要来问我,你是相国还是我是相国?要不要我帮你把他们送去南楚参加科举考一考?” 太叔志气的胡子都翘起来了:“你!竖子!” “琴歌就这幅脾气,相国莫要放在心上,”秦钺劝了一句,又道:“琴歌你也到了该上药的时候了,寡人这便派人送你回去。” 放风时间结束……琴歌顺手从几上取了颗梨,啃着就施施然去了。 自此,隔几日秦钺便亲自过来,同他下棋聊天,或喝酒饮乐,或行舟湖上……也就这个时候,琴歌能得片刻自由,以致他在无聊时,竟会隐隐盼着秦钺能想起他来,虽他心里清楚这样想不对,但有些本能委实难以控制。 这是在熬鹰呢,琴歌叹气,可真看得起他。 一晃又是大半个月过去,他脸上的伤已经几乎看不出痕迹了,但秦钺却丝毫没有放他回去的意思。他提醒了秦钺一次,秦钺便一连五日不曾放他出去,让他很是焦躁,却也知道,秦钺等的便是他的焦躁、崩溃直至屈服。 晚间,琴歌忽然被一阵嘈杂声惊醒,他最近五感变得极为敏锐,外间尚无动静,他便听见远处传来的呵斥声和犬吠声。 这是……进了刺客? 这个念头刚刚升起,一个黑色人影无声无息翻了进来,一转身,顿时四目相对。 刺客显然没想到里面的人居然是醒的,但他反应极快,呆了一瞬便立刻扑了上来,捏住琴歌的下颌令他吞了一颗药丸,压低声音道:“不要叫,外面的侍女已经被我打晕了,你叫也没用!你吃了我的毒丸,要是没有解药,不出半个月就要毒发……快设法将我藏起来,待我脱险,自会给你送来解药,否则……” 琴歌叹了口气,打断他的滔滔不绝:“你在行事之前,从不先观察下形势吗?” 黑衣人一愣:“什么?” 琴歌拽动手腕,铁链发出沉闷的撞击声,黑衣人好一阵没有反应,虽然他蒙着脸看不见表情,但那呆滞的眼神,看起来有点崩溃…… 等易安几个离开,秦钺自己掀了帘子进来的时候,看见的便是少年抿唇垂眸的模样,若不是他紧紧握住铁链的右手泄露了他的真实情绪,他倒要以为这少年真的什么都不在乎呢。 秦钺在易安坐过的椅子上舒服坐下,接过侍女俸来的茶盏喝了几口,挥手令她下去,才懒懒道:“不是说寡人是草包吗?怎么又成了绝非平庸之辈了?” 琴歌心情不佳,懒得同他说话,半点反应也无。 秦钺放下茶盏,看向林诺:“刚才话不是挺多的吗?怎么,要让寡人把他们叫回来陪你说话?” 听出秦钺话中的威胁之意,琴歌抬眸看了他一眼,淡淡道:“陛下没听说过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吗?” 秦钺轻咦一声,道:“寡人还真没听过……什么意思?” 琴歌微楞,在他的印象中,这句话不是应该人人都耳熟能详的吗?但此刻他却真的想不起这句话是听何人说过的,索性不吭气。 秦钺放过他,伸了个懒腰,道:“看你也像个聪明人,今天做的这事儿可是蠢透了。” 琴歌垂眸不语,看着琴歌握着铁链的右手因太过用力而微颤,秦钺心情大好,道:“行了,别捏了,手指头捏断了你也捏不断那链子,当然更收不回你说的蠢话。” 自从在牢里见的那一面以来,秦钺虽依旧高高在上,掌控少年生死,却第一次感觉自己占了上风,甚是得意,再接再厉道:“今天你最少做错了两件事,第一,这些话不该由你来说。同样的话,若是秋韵来说,是同病相怜,是同舟共济,换了旁人来说,是同情怜悯,是为其不平,而这话从你琴歌嘴里说出来,那是什么?嘲笑?讽刺?羞辱?而且最重要的是,你的话,寡人也亲耳听到了啊!你让他日后该如何自处?” 琴歌低垂着眼,恍如未闻。 秦钺继续道:“第二,你这些话根本就不必说。你以为整个南楚就你琴歌一个聪明人?你能想明白的事儿,难道南楚君臣就没有一个人懂?只怕他们比任何人都清楚,可是为何还要和亲、纳贡、送来质子?因为他们怕啊!他们安乐了几十年,他们怕打仗,怕大秦,怕寡人!就算你告诉他们,大秦如今外忧内困,就算你告诉他们,他们一出兵就能打的大秦数十年不能翻身,那又如何?他们敢吗?所以哪怕自欺欺人,哪怕饮鸩止渴,也要换得短暂的歌舞升平……所以,你的话,别说在这里说了无用,便是站在你们南楚的朝堂之上说出来,又有什么用?” 琴歌默然无语,片刻后才喃喃低语道:“……入则无法家拂士,出则无敌国外患者,国恒亡,然后知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也…… ” 秦钺双目大亮,拍掌道:“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妙啊!这是你们南楚哪位大家新写的文章?如此大才,寡人定要见见!” 又问:“全篇颂来听听,寡人便解了你的鉄镣,如何?” 琴歌冷冷道:“不记得了。” 如此文章,但凡是读书人,谁会不将其视为至宝,怎么可能会不记得?不过秦钺知道这少年生性倔强,他既不肯说,那么再怎么逼迫都无用,淡淡一笑道:“方才听易安说,要让你回国?你说,朕要不要答应呢?” 琴歌道:“我非秦人,亦非质子,想来就来,想去就去,与陛下何干?” 秦钺一瞥他手腕上的铁链,轻飘飘道:“想来就来,想去就去?” 见少年一双好看的唇又抿了起来,秦钺又意味深长道:“你说,你家主子为了让寡人放你回国,会怎么来央求寡人呢?你怕是还不知道吧,你家主子虽然看着冷清,在那床榻之上,却……” “闭嘴!闭嘴!”琴歌怒极,将铁链扯得哗啦作响:“无耻!下流!” 秦钺满意一笑:“入则无法家拂士,前面呢?” 琴歌剧烈喘息几下,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经恢复了平静,道:“陛下以为过了今日,殿下还会在陛下面前奴颜婢膝、毫无尊严,任由陛下予求予取?” 秦钺神色一变,几乎立刻反应过来:“刚才那些话,是你故意让寡人听见的?” “不错!”琴歌道:“这些话,只有出自琴歌之口,入得陛下之耳,殿下才不会继续用所谓的为国为民来麻痹自己,才能……在陛下面前活的更有尊严些……你也休想再动不动用南楚安危来要挟殿下……” 秦钺冷笑着打断他道:“你以为他会感激你?”只怕他此刻羞愤欲死,恨死了将遮羞布一把扯开的琴歌。 琴歌淡淡一笑:他又何尝是为了他的感激。 只要能让他稍稍过得好些,便是恨他怨他,又有何妨? 这是秦钺第一次看见琴歌真正意义上的笑容,唇角勾起几分暖意,眼角带上几分怅惘,连脸上的轮廓都显得柔和了几分……最是少年怀春时,煞是动人。 秦钺莫名惊艳的同时,又带了几分无由的愤怒,再想起先前自己可笑的长篇大论,一种暴虐的情绪便蔓延了上来。 身前多了一道高大的阴影,琴歌猛地惊醒过来,一抬眼便看见秦钺不知何时站到了床边,双眸中带着熟悉的嗜血的味道——当初他将烙铁烙在他下属的肩上,向他一步步逼近时,眼中便是这般模样。 琴歌心中一凛,恐惧从心头升起,又被他强行按捺下去,淡笑一声,道:“秦王殿下可还记得外臣前几日说的话?”他声音清冽宁醇,又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让人清醒的同时,也让人沉溺。 秦钺不自觉被他吸引:“什么话?” 琴歌语气轻飘飘的,似带了种漫不经心的味道:“谎话说上一千遍,自己也会当真。陛下十七岁登基,如今已经九年,九年内连灭三国,除大秦历代君臣励精图治外,更是陛下雄才伟略……只是,陛下为迷惑诸国,做出暴虐凶残、好色无度的昏君姿态来,难道就不怕真的变成了昏君、暴君吗?” 秦钺一愣,神色有些恍然。 “陛下当初对我,原是存了借题发挥、杀鸡儆猴,以挟制楚国的心思吧?否则也不会大费周章让我认下那份所谓的‘罪状’,可是为什么最后却变为纯粹的发泄施1暴,以至如今束手束脚?难道此事竟未引起陛下的警觉吗?”琴歌见秦钺目光已经恢复清明,冷笑一声道:“陛下在刻意纵容、甚至放大自己心中的欲望而为所欲为的时候,是不是觉得身心舒畅,痛快淋漓?这种感觉一旦上瘾,你还戒的掉吗?陛下没发现自己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吗?陛下身为国君,无人可以约束,若是有一日真正沉溺其中……只怕大秦别说是灭了三国,便是统一天下,称皇称霸,也躲不过二世而亡的命运。” 秦钺低头看着被锁在床上,脸色苍白的瘦弱少年,神色变幻莫测,手中拳头握紧又松开,最后淡淡道:“你倒是,什么都敢说。” 转身拂袖而去。 看着晃动的门帘,琴歌绷紧的身子终于放松下来,闭上眼苦笑:他没有什么劝戒秦王秦钺的好心,只希望他在他面前,能多几分理智。否则秦钺若真在种情形下对他施1暴,他能做什么?咬掉他一块肉? 他没照过镜子,不知道自己的脸如今是什么光景,但看秦钺的模样,估计伤的不是很厉害,否则他也不会动不动就起了色心。但是,不应该啊! 又想起那天烙铁上凝结的霜花,这几日他明显比先前提升了许多的五感,还有脱口而出不知出处的文字,有些茫然:他这到底是怎么了? 秦钺这次似乎动了气,给琴歌念书的侍女没了踪影,伙食从每顿的精细美食,变成了仅能饱腹的粗茶淡饭,向来话多的小桃也不再同他说话,甚至不在内室出现,只在上药吃饭的时候才会进来,且从头到尾一语不发。 看她每次欲言又止、憋得难受的模样,琴歌也知道这是得了吩咐。心中暗骂秦钺手段幼稚的同时,却也不得不承认秦钺这一招极狠。 既小桃不同他说话,琴歌自也不会去勉强她,便是他自己,不到万不得已,也不再开口。 躺在床上,看着空荡荡一成不变的房间,琴歌无声的叹气。 房中门窗紧闭,连挂在内室门口的帘子都不曾晃动一下,琴歌闭着眼都能画出窗棂的模样,以他的视线能及的地方,有多少块砖,多少片瓦,都不知道数了多少遍了。外间也静悄悄的,偶尔传来些许动静,对琴歌来说都是格外的惊喜。 再这样下去,他怕是要崩溃了吧! 琴歌这样想了不止一次,但他实则比他自己认为的要坚韧的多,一天、两天、五天……就这么一天天撑了下来,且在旁人眼中,他始终低垂着双眸安安静静的躺着,不见丝毫焦躁,似乎可以就这样躺上一生一世,躺到天荒地老。 他以为他要这样一直呆到伤势尽愈时,却有人先沉不住气了。前些日子替他念书的侍女带了四个侍卫和几个宫女进来,行礼道:“陛下请琴歌公子赴宴。” 琴歌睁开眼睛,便看见雕着精美花纹的床顶,和层层叠叠的床幔。他一身清爽的躺在床上,伤口都被处理过了,身上也清洗过,连头发都散发着皂角的香气。 如果不算被锁在床头的手腕的话,这待遇还算不错。 “公子,您醒了?”圆脸大眼,身材娇小的少女端着药碗进门,笑道:“大夫也说差不多这个时辰醒,所以奴婢去熬了药来。对了,公子可以叫奴婢小桃。” 她放下药碗,将琴歌的头垫高了些,道:“公子昨儿夜里发了热,这是大夫开的药。来,奴婢喂您。” 如今正是春寒料峭的时候,琴歌穿着一身单衣被折腾这么久,还泼了几身水,不病才怪,皱眉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小桃诧异道:“这是宫里啊,公子您不知道?是了,昨儿公子病着,昏昏沉沉的……” 又嫣然一笑道:“昨儿可是大王亲自安置的公子您,还请神医务必治好您的伤……奴婢在这里三四年了,从未见过大王对谁这么细心呢!” 琴歌不置可否,就着小桃的手喝了两口,皱眉:丁点儿大的勺子,喂两口还要擦拭下嘴角,这是要喂到什么时候去——这种喝药法,他宁愿被人捏着脖子灌。 正要要求换个法子,看见他皱眉的小桃眼圈已经红了,惊慌道:“对,对不起,都是奴婢的错,奴婢……” 话未说完,门外传来一声轻笑,竟带着几分宠溺:“怎么,才刚醒就发脾气呢?” 琴歌顿觉毛骨悚然。 一身黑袍的秦钺推门而入,坐到他床边,道:“是要让寡人亲自喂你?” 琴歌扯动手腕上的铁链,似笑非笑道:“我更喜欢自己喝。” 秦钺端起药碗轻轻搅动,轻飘飘道:“人要知足,你说,是不是?” 琴歌不吭气了,秦钺药勺伸来,他张嘴便接了——他倒要看看,是他先喝的不耐烦,还是那人先喂的不耐烦。 秦钺长这么大何曾照顾过人,喂了三四次,见药碗中的药汁只降下微不可见的一线,便有些烦躁起来,但一见少年好整以暇,似早料到他会如此的模样,冷哼一声又继续。 两人一声不吭,较着劲儿似得将一碗药喝完,琴歌固然苦的嘴里都没了滋味,秦钺也觉得捏着那丁点儿的小勺捏的手都僵了。 唯有小桃看得眼睛发直:大王待我家公子可真好啊! 终于喝完了,琴歌松了口气,一转眼却见秦钺伸指向他嘴角抹来,嫌弃的扭头避过。 “这是还生气呢?”秦钺好脾气的一笑,抬抬下巴示意:“沾了药汁。” 琴歌的手指望不上,更不愿劳动秦钺,索性伸出舌尖一转,轻轻舐去了。 吐舌这个动作,并不是所有人做来都好看的,小孩子吐吐小舌头是万分可爱,若换了一条肥厚宽大的舌头吐出来,只会让人倒尽胃口。 但少年舌尖纤薄小巧,色泽粉嫩,在鲜嫩柔软的唇瓣上灵巧轻舐,留下诱人的水泽……秦钺顿觉呼吸都有些不畅了。 琴歌一侧脸,将被薄薄的纱布覆盖的伤处转向秦钺:如果不是有自知之明,他一脚就踹上去了——天底下怎么会有这种随时随地发情的畜生! 不是说他宫里收罗了各色美人吗,怎么还一副见到母猪都要发情的模样! 秦钺皱眉,接了小桃奉上的茶汤慢饮,道:“你的伤寡人请神医看过了,虽不敢说能全无痕迹,但治个七七八八是没问题的。只是那药敷上去麻痒难当,怕你不小心碰到了,才暂时限制你的行动,等你伤好了,自会放了你,勿要多想。” 琴歌如何听不出秦钺话中的要挟之意。 他脸上的伤并不能护着他一辈子,莫说能治好,便是治不好,只要他活蹦乱跳的出现在人前,这件事自然就算是过去了。至于以后再如何,还不是秦钺说了算?且不说别的,像如今这样将他弄到宫里放着,做出一副宠爱的模样来,谁还会相信他清清白白?天下士子也再不会将他当了同类来看,日后秦钺再对他如何,也绝不会有人为他出头。 琴歌嗤笑一声,道:“陛下日理万机,还要惦记外臣这区区伤势,可真是辛苦。” 你堂堂天下最强国之君,委屈自己来演一出温柔款款的戏,就为了陷害他一个对天下毫无分量的领国质子的随从——真他妈闲的蛋疼。 拜牢中那一幕所赐,如今别管他说什么话秦钺总要先放在脑子里转个圈,几乎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神色微肃——他最近,似乎在这少年身上放的心思太多了些,且没了往日那种取乐消遣的心境。 琴歌见状,淡淡一笑道:“不知道陛下可曾听过一句话——谎话说了一千遍,连自己都会当真,陛下可千万别演过了头,让人笑话。” 秦钺道:“寡人肯陪你演戏,你们不是该欣喜如狂才对吗?” 他们这些所谓的质子千里迢迢来西秦,为的不就是这个吗? 琴歌也想不明白,当初他是怎么脑子一抽跑到大秦来的,抿了唇不再说话。 秦钺起身道:“寡人还有政务,明日再来看你。” 又道:“有什么想吃想玩的,只管说,便是宫里没有,朕派人去给你在外面找。” 琴歌不答,秦钺也不以为意,转身离去。 等送走秦钺,小桃拍拍胸口,才算是活了过来,不无羡慕道:“公子,大王对您可真好,您可别再同大王斗气了……” 琴歌沉着脸不说话,小桃忙闭了嘴,道:“奴婢去给您端粥来。” ****** 说是明天再来的秦钺一连几天都没露面,琴歌乐得清静,令小桃找了些杂书来看,只是他手腕上的铁索收的紧,只能半躺半坐着,让小桃帮着翻书。琴歌看了两刻钟便不耐烦,让小桃帮他找个识字的来读书。 小桃犹豫了许久才壮着胆子报上去——识字的啊,那可都是了不起的人呢,怎么可能来给人念书听,而且还是给这样身份的人? 不过秦钺的话还是算数的,没多久就真派了个识字的侍女过来,只是那侍女念书的声音柔缓平和,琴歌往往听着听着便睡了过去。 琴歌这段时间的睡眠质量很差,也不知道秦钺给他用的什么药,伤处像是被许多蚂蚁攀爬啃噬一般,他清醒的时候还能忍耐,等睡着了却觉得全身痛痒难当。 也是他白日里表现的实在太过自如,小桃两人若不是见了他睡着时皱眉咬唇、痛苦难耐的模样,还只当神医的话太过夸张。 那日琴歌正听一篇游记听得昏昏欲睡,却见小桃欢喜进来通报:“公子,有人来看你了!” 琴歌微微一愣,便听见外面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声音温暖和煦:“琴歌,殿下和我来看你来了!” 殿下二字入耳,琴歌便觉得心脏碰碰碰不受控制的剧烈跳动起来,下意识的起身却又被铁链拽倒跌了回去。 秋韵掀开帘子,正看见他狼狈的模样,心中一酸,低头假做不见,侧身让身后的人先行。 琴歌全然不觉,看着进门的人:“殿下……” 易安一身白袍,肌肤如玉,五官精致,气质清冷至有些凛冽,进门点头示意后在床前的椅子上坐下,目光在琴歌手上的铁链上扫过,道:“秦王说宫中延医用药方便,等你养好了伤,便放你回质子府……你先安心养着吧!” 琴歌应了一声,让小桃她们去外面侍候。几人又闲聊了几句闲话,秋韵犹豫了一下,道:“听说,你脸上的伤,是你自己……” 琴歌嗯了一声。 秋韵嘴唇微动,最后却化成一句叹息。 所谓人各有志,这世上,有愿意忍辱负重以保全家国的,也有宁死也不肯受辱的……谁又能说谁的选择就是错的? 他和殿下受尽屈辱,可看秦王看似宠爱实则轻慢的态度,谁敢说他们委屈就能求全? 琴歌承受酷刑、自毁容貌,可还不是被锁在后宫,谁敢说他宁死就可不屈? 房中一时安静下来,片刻后,易安开口道:“等此事一了,你就回大楚吧,我会提前禀告父王。” 琴歌一惊抬头:“殿下,我……” 不知道为何,他整个人像是被掰成了两半,一边理智告诉他,他回去是对的,对任何人都是最好的,可是另一边却像有个声音在心里拼命叫嚣:他走了殿下怎么办?怎么可以把他独自留在这虎狼之地任人欺凌? 易安打断他道:“就这么决定了,你不必多说……琴歌你,不适合留在这里。” 又道:“你安心养伤,我们过几日再来看你。” 起身向外走去。 或许在琴歌奋起反抗之时,他们就已经不是一路人,已经没有多少话可说。 在他面前,他该表现出如何的姿势?愤怒他的不识大体?钦佩他的宁死不屈?还是嫌恶自己的肮脏懦弱? “殿下!”琴歌唤住即将出门的两人,苦笑一声道:“殿下您真的觉得,我们做得这些有意义吗?” 易安正要掀帘子的手一顿,却并未转身。 琴歌道:“我们之所以来大秦,是因为不想打仗,可是现在怕打仗的人,真的是我们吗?” 易安呼吸急促起来,琴歌继续道:“人吃了东西是要消化的,国家也是一样……大秦灭了三国,那三个国家,人心尚未屈服,地方尚不安宁,诺大的地盘需要镇守平定,需要治理安抚,还要防备北齐乘机南下……大秦如今看似如日中天,其实正是最为虚弱的时候,现在怕打仗的,不该是他们吗?” “秦王能一口气灭掉三国,岂是平庸之辈,焉知不是他假做沉迷,好拖延时间,等稳固了地盘,再将我们一网打尽?”琴歌道:“殿下,我们在这里和秦王纠缠不休,到底是我们缠住了他,还是他缠住了……” “住口!住口!”易安厉喝一声,胸口剧烈的起伏,捏在布帘上的手微微颤抖,片刻后才逐渐平缓下来,一语不发的掀帘出去。 “殿……”琴歌一声殿下刚出口,便听到门外传来对秦钺见礼的声音,默默闭上嘴。 他微一沉吟,又道:“从这边向北百丈距离有一个荷塘,若是你能游过去就可以暂时摆脱猎犬。你从荷塘的北岸上去,那里是百兽园。你打伤几只跑的快的,让它们带着血腥味四处乱串,可以引起些许骚乱。你不要走远,就藏在月洞门上面的雨檐下,等有了空挡就潜入他们搜过的地方,那里暂时应该是安全的……剩下的你就自己想办法吧!” “我觉得……”黑衣人吞了口唾沫,道:“我还是带上你更安全。” 眼睛一眨就想出一个看起来很靠谱的点子,带上他一定更靠谱。 爬上床来,掏出匕首,斩向他手上的铁链。 琴歌皱眉,他很不喜欢这样自作主张的人,淡淡道:“带上我你走不了,那片湖我过不去。”就算能走他也不会走,和这刺客不一样,他是有庙的家和尚。 黑衣人一面埋头苦干,一面道:“那你再想个法子出来。” 琴歌闭上嘴不再说话。对有些人来说,说一遍没用的话,说一百遍,也没用。 匕首在铁链上削磨,粗糙的切口在手腕上来回磨蹭,很快就带出一片模糊的血肉来,琴歌微微皱眉,没有多的反应。 片刻后,只听“铿”的一声,琴歌右手恢复自由,黑衣人笑道:“居然是精铁打造的,秦王可真舍得……不过遇到我的青锋也是小菜一碟!” 又要开始转战左手,琴歌忽然神色微动,道:“你该走了,有人来了。” “别大惊小怪,”黑衣人不以为意,道:“我也不是没布置的,他们一时半刻追不到这儿来,再说了,我都没听到声音,你能……遭了真的有人来了!你这儿有没有后门?” 琴歌无语。 院外已经传来敲门声:“小桃,开门!” 已经被敲晕了藏起来的小桃自然不能去开门,来人并未多等,直接将门撞开,急促的脚步声长驱直入,到琴歌房门外停下,一人朗声道:“琴歌公子,宫里来了刺客,陛下担心公子安危,令我等前来护卫。” 顿了顿没听到里面的回音,那声音又道:“琴歌公子,我进来了?” 琴歌并未理会,那些人说话,从来都不是为了得到他的回答,不管他说什么,该进来的一样会进来。 正低头揉着僵硬的肩膀,锋利的匕首压上咽喉:“听起来秦钺很在乎你?” …… 秦钺匆匆赶来的时候,床上的锁链已经被砍断,一柄冷冽的匕首抵着少年的咽喉。少年被人勒住肩膀,赤足站在地上,全身上下就只穿着一袭亵衣。 62.世界三 豪门假子 第六十二章 安宁揉揉额头, 将那几团白花花的肉从脑海中驱逐出去, 拿出手机拨打a国的电话:“我让你查的事怎么样了?” 齐氏的继承人是齐臻,就算他的负1面消息再多,也应该不会对股价有大的影响才对, 可是现在情况恰恰相反, 齐氏股市一路下滑,接连跌停, 若说这里面没人捣鬼,他是不信的。更何况齐臻和电商的交涉受阻,可见背后的人能量不小——有资格和齐氏叫板的人,难道和当初的齐倩然一样天真,这样大动干戈,就为了败坏他的名声,好让齐正阳对他失望, 然后将他赶出家门? 仔细听电话里的人说了一阵,安宁又道:“既然有人狙击, 那就将计划调整一下,除了趁机收购齐氏散股, 最重要的是将狙击者手里的齐氏股份全部收购过来……另外, 你只剩下三天时间……” “……不容易才找你, 你是专业的不是吗?”似乎听到埋怨, 安宁轻笑一声, 漫声道:“股票的事我不懂, 我只有钱, 该给你的提成我一分都不会少。当然,如果能额外让狙击者遭受损失的话,我会有一份另外的惊喜给你。” …… 安宁和国外的操盘高手通话的同时,齐氏大楼,齐正阳正面无表情的看着围坐在会议桌前的董事们吵得唾沫横飞,不耐烦道:“我说过,这是我的家事,轮不到别人插手。” 资格最老,坐的离他最近的老人,一拍桌子怒道:“如果这只涉及到你齐家的家风,你齐正阳请我来管我都不管!可是现在齐氏的股票连着跌停了七天了,你还说这只是你齐家的家事?为了你的家事,我们这些人的损失算谁的?” 齐正阳淡淡道:“做生意,有赚就有赔,怕损失不如把钱存在银行吃利息好了。” “正阳啊!”又一个老人站起来道:“你这样就不讲道理了嘛!如果是你偶尔看走了眼,投资失败,我们所有人都能理解,可现在就为了一个安宁……他又不是你的亲骨肉,你对他,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可他这么不自重,害的齐家和整个齐氏都成了笑柄,齐氏的股票也一跌再跌……正阳啊,孰轻孰重,你可要想清楚了,现在可不是任性的时候,你不能让我们这些老人寒心啊!” 齐正阳最烦有人倚老卖老,懒洋洋靠上椅背,淡淡道:“我齐正阳从来不缺钱,可是儿子却只有两个,孰轻孰重,还用得着想吗?” “你!”老人愤然坐下:“简直是冥顽不灵!我这都是为了谁?不知好歹!” 又一人哭丧着脸,唉声叹气道:“正阳啊,你心疼安宁,我们都能理解,毕竟是你从小养大的。可是你也要为我们考虑一下,我们攒了一辈子的积蓄,看着一天比一天缩水,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变成了废纸,到时候我们这些老家伙,都只能去喝西北风啊!” “齐正阳,”一个中年男人断然道:“虽然我们老一辈有交情,可是生意的事归生意,你这是摆明不管我们的死活,那就别怪我们不讲道义——三天之内,如果你不登报说明安宁的身份,并和他断绝关系好彻底解决这件事,我会立刻撤资!” 齐正阳沉着脸不说话。 “也不是让你真的和他一刀两断,正阳你只要对外撇清和阿宁的关系就行了,私底下你要贴补他,又有谁管的了你?”另一人苦口婆心道:“你养了他二十年,在他身上花的钱,多少人几辈子都挣不来,这次就算让他受点委屈又有什么关系?他要是有点良心,就应该主动站出来才对——这件事,归根到底,不还是因为他生活不检点吗?又是吸毒,又是伤人,还和这些乱七八糟的男人鬼混……唉,真不知道现在的年轻人是怎么了……” “他就是我齐正阳的儿子!没什么可撇清的!”齐正阳面沉如水,一拍桌子站起来,道:“不是问损失算谁的吗?算我齐正阳的!” 他看了看手表,道:“从现在开始,到五点下班之前,如果你们谁有意撤资,到我办公室来找我,我会按照下跌之前的价格购买你们手中的股份——过时不候!” 转身不顾而去,留下一屋子面面相觑的人。 “这是……真是的,我们好心好意劝他,他反而……” “齐家人是出了名的倔脾气,我看我们也不用再劝他了——撤资吧!” “是啊,撤资吧!” “我们这么多人一起撤资,齐正阳总不至于还一意孤行吧?不如我们再去说说?” 不管齐正阳为人如何,但做生意的本事绝对是一流的,若是真的撤资,怎么都有点舍不得。 “说什么说?有什么好说的?他摆明是没把我们看在眼里嘛!说来说去,人家是绝对控股的大股东!” “唉!再这样下去,真要喝西北风了……” …… 自从安宁的事被在网上曝光,齐氏的股票就不断下跌,每天早上都有大批股民守在电脑跟前,一开盘就立刻抛售。这两天虽然有所好转,跌幅不再像先前那么夸张,甚至有时候还会小幅度的涨上一点,但也只是昙花一现,总体趋势还是不断下滑,三天倒有两天要跌停。 谢靖安脸色阴沉的对着电脑,手里握着手机,语气森然:“你跟我说有百分百必须这么做的理由,你说齐正阳最好面子,看到视频就一定会和安宁一刀两断,可是我听说齐正阳顶着董事们集体撤资的威胁,也寸步不让……” “……好,没错,齐正阳的确有很多天没见过安宁了,我最后再信你一次,否则你会知道我的手段!” 他狠狠挂断电话,异常后悔答应了齐倩然的方法——虽然明明知道不是那个人,可是想到有那么多人对着视频肖想着他,心里便像着了火一般。 电话铃声又响,谢靖安揉了揉脸颊接通电话:“……有人在试图稳定股价?这不是意料中的事吗?齐正阳怎么可能不垂死挣扎一下……对方是高手,难道我养的就是废物不成?给我拖着他……放心,他能动用的钱绝对不可能比你还多,齐氏为了打开风语的市场,投入的资金绝对不是小数,还能拿出多少钱来?而你手里的,可不只是我谢靖安一家的钱……哪怕不能在股市上将他彻底打垮,只要能拖着他,让他的资金陷在里面,就算我们赢了!” 刚挂断,又有电话进来,谢靖安接通:“又怎么了……他们不答应新的报价?人心不足蛇吞象!晾着他们!齐正阳要竭尽全力平稳股市,哪有钱回购他们的股份?现在可不是三天前,那个时候他们待价而沽,错过了我和齐正阳开的价码,现在哪还有这么好的事儿!如今股价一天一个样,我们拖得起,他们可拖不起——告诉他们,今天的价格和明天又不一样了!” “另外,让人放出话去,就说因为齐家家风问题,风语已经宣布停止与齐家的合作——也该到最后一击的时候了……放心,网站那边的事,自然有别人操心,齐正阳现在是墙倒众人推,他霸道了这么多年,看他不顺眼的人多了——最重要的是这次他不声不响的巴上风语,谁不想拉他下马好自己顶上?” “风语若是发话澄清最好不过,这么久以来,风语从未公开招标,西方各国的代理商对风语的事也绝口不提,谁都不知道风语到底是谁的,若是这次他们公开发言,正好能找到突破口……现在齐氏元气已伤,就算风语发话,也挽回不了败局。” …… 风语和齐家停止合作的消息以新闻的格式出现在几个主流网站的主页上,虽然文中用了“据闻”两个字,但还是引起了巨大的恐慌,股市在二十分钟内跌停,齐氏上下几乎乱成一团。 “够了!”齐正阳冷喝一声,围着他嚷嚷的人一齐住嘴,齐正阳面无表情道:“要撤资是吧?好!但是再想要三天前的价格不可能!我安排秘书打合同,你们半个小时以后来签字就行了。” 齐正阳抽身离开到经理办公司,齐臻正坐在里面低头看文件,听到声音抬头,淡淡道:“我刚刚签了第二十三封辞职信。” 齐正阳冷哼一声,道:“养不熟的东西,走了正好!” 齐臻淡淡道:“这是做生意,不是混黑1社会,人家做事拿钱,又不欠你什么,当然哪里条件好去哪里,难道还要给你讲义气不成?” 齐正阳一噎,道:“你吃了炮仗了?怎么跟老子说话呢?” 齐臻不说话了,他现在心情何止不好两个字可以形容的?他叮嘱安宁不要去看网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可是他自己却不能不看,网上的言论如今越来越过分,连安宁是他们父子两个的禁1脔的话都出来了,还说的煞有介事——他安宁又不姓齐,要不是有这种关系,他们凭什么在他身上花那么多钱? 这世道,干爹、干哥哥这两个词本身就已经污了。 齐正阳又问:“网站那边,还是没回话?” 齐臻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揉揉额头道:“在c国这个地方,光有钱是不行的……也幸好阿宁向来没心没肺的,要换一个人,真要被逼疯了……” 齐正阳耸耸肩道:“你现在想从政也来不及了,等这事儿过了,咱们就把摊子转移到a国去吧,反正现在也不怕打不开局面。” 齐臻不语,齐正阳又道:“阿宁不是说三天解决问题吗?他有没有说准备怎么做?我看网上现在闹得越来越厉害了。守在阿宁别墅周围的保镖,已经抓了好几拨想闯进去闹事的人,带着一堆恶心的东西……我让人直接打断了他们的腿!擅闯民居,大不了判个防卫过当,老子不怕罚款!妈的,齐氏还没倒呢,都欺负到老子头上来了!” “银行在催贷,股东要撤资,供货商要求先付全款才肯发货,销售部收到无数退货退款要求,网上到处都是齐氏的负1面消息,什么欺压同行、弄虚作假、逼死人命……”齐臻淡淡道:“在他们看来,我们齐氏,可不就是倒了!实际上就算有阿宁支援,我们也快撑不下去了,如果再不收拾残局,齐氏真的就要倒了。当初董家可不比齐氏小多少,倒台不也是几天的事?” “的确不能再拖了……”齐正阳冷哼一声,手指在桌子上轻轻敲打一阵后道:“你打电话给阿宁,让他晚上再出手,我先把那些老家伙手里的股份买回来再说——挣了钱一个个将我当祖宗似得捧着,出了事,第一个跑出来落井下石的就是他们,早就嫌他们碍手碍脚了!” 齐臻不悦的看了他一眼,道:“这种时候,你还要给阿宁添麻烦?” 齐正阳笑道:“我是相信他的本事,阿宁什么时候让我们失望过?” …… 七点,杜明吹着口哨往家走,到了吃晚饭的时候了,他下午的任务完成,这会儿也该“下班”了。这几天他心情很好,像“任性帝”那种人,他不爽很久了:妈的,凭什么这天底下什么好事都是他的?最有钱、最会念书、上最好的大学、最帅、拍最火的电影和最挣钱的广告……哪怕分一样儿给他也好啊! 不过现在可好了,那小子得意了这么久,终于倒霉了,齐氏要破产了,那小子声名狼藉,吓的连门都不敢出,真是大快人心啊!可惜了,做成了这么大的一件事儿,他却只能当个幕后英雄,但是不得不说,怼那小子的感觉真好!今天他又把那一家子骂的狗血喷头,一时兴起,还写了点黄段子——他这也不算胡说八道,那小子长那么漂亮,陪那么多男人上过床,能少得了齐正阳他们父子两的份儿?他不过描写的更细致点儿罢了! 这笔生意接的好啊,又爽又有钱赚,棒! 杜明闻着饭香进门,发现老婆和女儿已经坐在桌子上先吃了,连他的饭都没盛,不过没关系,他今天心情好,不计较了!这几天他时常做的兴起,“下班”晚点,女儿晚上还要去学校上自习,等不了先吃也正常。 “怎么样丫头?”杜明对女儿微微一笑:“今天在学校还高兴吗?模考成绩下了没?” 女儿自他进来就一直低头拔饭,听见他问话也没抬头,含糊的唔了一声,他笑笑,去厨房盛饭,经过女儿身边时顺便摸了一把她的头:“要加油啊丫头!” 女儿受了惊吓似得跳起来,躲得远远的,脸上满是不耐烦:“你别碰我!” “这是怎么了?”杜明一愣,神色不善的望向妻子:“你是不是对她说了什么了?” 妻子还没来得及说话,女儿伸手拿了包,道:“我吃饱了!妈,我今天和同学在宿舍挤挤,你明天去学校帮我办住校手续吧!” 妻子勉强一笑:“好,路上小心。” 女儿走到门口,临出门时忍不住回头看了眼杜明,眼神如同看见什么恶心的东西:“爸,你真脏。” 杜明愣愣看着女儿出门,看向妻子:“这孩子……这是怎么了?谁惹她了?” 妻子冷笑道:“这就要问你了,杜明,我倒不知道你原来这么有钱,存款几十万,还在五环买了房子……哈,当初和我结婚的时候,说家里不同意,没办法在房产证上写我的名字,还从我们家哄了装修费,说你的就是我的。现在倒大方起来了,给那个叫小倩的买房子,直接就放在别人户头……杜明!你到底把我和女儿当成什么了?” 杜明目瞪口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你胡说八道什么啊?哪有这种事,你不要听那些人……” “有没有你对法官说吧,”妻子不耐烦道:“我已经提交诉状,我们离婚。” “你疯了?不知道从哪儿听到一句谣言就要和我离婚?”杜明道:“你都是四五十岁的人了,别这么幼稚行不行?我们女儿明年就要参加高考,你……” 提到女儿,妻子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忍无可忍骂道:“就是为了女儿我才要和你离婚!杜明,你在网上写的都是些什么肮脏东西!做爸爸的对儿子好,就一定是儿子陪爸爸上床换来的?杜明,你是不是忘了,你也是有女儿的人!你让女儿怎么看你,你让女儿以后怎么做人!你没看到吗?她连这个家都不敢呆了!” 杜明一时间呆若木鸡:“你,你怎么……” 话没说完,电话声响,杜明看清来电显示,忙第一时间接通:“经理,是我啊……唉,今天跑了一天业务,正准备回家……收获当然有了,客户这几天就会下单子呢……不是,没有啊,我真的是在跑业务……经理您是不是误会了,我怎么可能说这种话,你对我这么好,我怎么可能骂您……是他们看我不顺眼,上我的眼药呢,真的真的……别,经理,经理!” 电话被挂断,再打就无论如何都不通了,显然是被拉入了黑名单,杜明正想拿妻子的电话打回去,电话铃响,杜明接通,道:“我现在还有点事,每空,回头再和你……” 忽然神色大变:“这是我的房子,你有什么资格卖……还钱?现在房价涨了五倍了,你说还钱?别忘了当初我们签了协议我才把房子放在你的户头上的……利息,利息是个屁!我告诉你,最好老老实实把房子给我还回来,不然我……放屁,白纸黑字写的协议怎么可能本身就是违法的?你……你给我等着,我要告你,你等着坐牢吧!你……” “嘟嘟”的忙音传来,杜明手忙脚乱的拨过去,却哪里打得通? 他失魂落魄的放下电话,心里一片茫然:这是怎么了?忽然之间,女儿不认他,妻子要和他离婚,公司炒他的鱿鱼,他偷偷攒了二十年的钱买的房子,也要被人抢走,可怜他防贼似得防着老婆,却被外人摆了一道…… 妻子冷冷道:“东西在电脑上,还没关,你自己去看吧!” 她现在最后悔的是,收到邮件的时候太伤心,一边看一边哭,忘了女儿回家的时间,结果被她看到了,女儿明年就高考,可怎么办啊…… 她更后悔的是,当初瞎了眼,和这种人渣结了婚。 她起身离开,这个家,她也待不下去了。 杜明隐隐猜到些什么,毕竟这种事,他以前也是常做的。木然去了书房,书房的电脑还开着,打开着一个文件,文件最上面就是他身份证的照片、□□号和余额、大额支出信息、宾馆入住记录等等……许多他自己都已经忘记了的信息,出现在电脑上:他的聊天记录、发帖发评记录、他搂着小情人出入小区的视频…… 他和小情人的短信上说看到老婆那一堆肥肉就恶心,等女儿考上大学就让她光着身子滚蛋;他在yy群里说,经理那头蠢猪,他说什么就信什么,他带着情人在外面潇洒,公司还要给出差补贴,不要太爽;同事总是炫耀老婆漂亮,他偷偷用同事的yy号让同事老婆加了自己的yy,骗她说这是同事的小号和她卿卿我我,完了将聊天记录帖给同事,害的他们离了婚…… 完了,全完了……他的手都在颤抖:谁在害他,谁在害他? 同样的一幕,在c国各个角落发生着,很多人忽然发现,他周围所有人看自己的眼神都不对了——他的同学、老师、同事、上司、妻子、孩子、邻居……所有和他有交集的人,除了十八岁以下的未成年人和六十岁以上的老人,每个人都收到了他的一份详细资料。 没有人会怀疑这份资料的真实性,老师知道他的学籍号,妻子认识他的□□号,上司能查他的医保号…… 咦,原来这个人是这样子的,好恶心…… ****** 晚上九点,正是网络上人最多的时候,许多玩游戏的、看小说的、浏览新闻的、论坛上闲逛的人,忽然发现电脑或手机上弹出一个对话框:“听听任性帝怎么说——任性帝安宁直播间,二十秒后开播,点击请进。” 而后出现二十秒倒计时。 这是病毒呢,还是广告?这是所有人的第一个念头,可惜找了一圈也没能找到关闭按钮,有人锲而不舍的继续找,有人索性直接点了进去,本来已经做好了被游戏广告或不雅视频冲击视觉的准备,然而却忽然发现,自己居然真的是进了一个直播间,只是直播间的画面还暗着,二十秒的倒计时在角落里安静的跳动。 没有选择进入的人,当对话框中倒计时十五秒时,有的人浏览器直接跳转接入了直播间,有的却又跳出了新的对话框:“检测到该用户并未特别关注此事,您可以选择关闭或进入直播间。” 这也能检测出来?病毒新花样的吧?大多数人选择了关闭,对话框一声不吭的消失,回到原本页面,倒是让人吃了一惊:“难道不是病毒不成?” 关闭了对话框的人倒有一大半又重新打开浏览器的主页,准备搜索“任性帝 直播”几个关键词——高考状元、豪门子弟、音乐天才、电影网络新星,安宁这几个头衔分别吸引着社会上各个年龄段和阶层的人,导致关注此事的人前所未有的多。 不过搜索是不需要的,因为主页上最醒目的位置就挂着直播间的链接。 二十秒倒计时结束,直播间亮起来,出现安宁坐在电脑跟前的画面,安宁转过电脑椅,对着镜头神清气爽的一笑,全不似人们想象中的憔悴阴郁,一张脸依旧漂亮的天怒人怨,眼睛清清亮亮的,声音中也充满了青春的活力,安宁对着镜头挥挥手,愉快道:“大家好,我是安宁,高兴的话也可以叫我任性帝,毕竟任性这一属性,我自认还是一点的。欢迎来到我的直播间。” 安宁此刻心情不错,齐正阳低价收回了那些小股东手里大部分的股份,他请的人在股市上也算一帆风顺——他聘请的是世界上最顶级的操盘手,加上他手上充裕的资金,如果还不顺,那就是他运气太差。 不得不说,对方资金的雄厚远远出乎他的意料,这其实是个好消息……如今双方的钱都被股市困住,他是无所谓的,可是对那些做实业的人来说,就有点承受不住了。 若论资产,这世上比安宁有钱的人多了去了,但若论短时间内能拿出来的现金,却少有人能比的上他。旁的投资且不说,一个aq音乐平台,里面的歌手卖出去的每一首歌,都要分一大半给他,一个qa工作室,自从《魔幻纪三》大火之后,也跟着生意火爆,收的定金都已经上亿a刀了——做无本买卖的人就这点好,就算将资金抽空也完全不影响生意。 如今这两处已经成了定局,终于可以处理网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了,也能减轻点齐臻他们的压力。 好心情的安宁对着镜头微微一笑,道:“不知道今天在座的有多少人收到我的礼物呢?有没有觉得很惊喜?我这人向来崇尚礼尚往来,别人送给我的东西,我总要有所回报才能心安。” “嗯,已经这么多人开骂了啊,可见我的礼物还是有成效的不是吗?不得不说,这是我第一次被人骂还这么开心。”安宁笑道:“还有人问我怕不怕遭报应呢,怎么到现在还不明白吗?我送给你的礼物,就是报应啊!” 评论区又刷出大片的脏话,安宁不再理会他们,直视镜头道:“对于我今天直播的目的,想必大家多多少少都有所猜测,大约是认为我终于坐不住了,准备来哭诉或辩解一番了。实际上,辩解是有的,但哭诉却不会。” “我一惯认为,哭诉是弱者的行为,我既然‘称帝’,又怎么会去做这种有损形象的事?而且我觉得哭诉这种事,对事情本身是没有任何帮助的,当然,如果别人对你的感官决定了你的成败的话,则又另当别论,不过这并不符合我的人设。” “我看到有人问,既然别人的感官决定不了你的成败,那你又何必坐在这里解释什么?”安宁道:“这句话说的很是,所以我今天的主要目的,并不是解释。” “我今天坐在这里,主要目的是两个,一是认领我送出的礼物,以免收到礼物的各位,还以为是自己运气太坏,被现实的朋友出卖,以致于被身边的人知道了很多不该知道的事。这样的话,你们日后也不会知道收敛,于是还会有下一个、下下一个如我一样受害者……很好,现在你们总算都已经反应过来了,这么多人说我害的他们丢了工作、和老婆离婚、被孩子看不起……问我良心会不会痛。” “答案当然是……不会。”安宁道:“我毫不意外你们会将这件事怪在我头上,也不怀疑这些事在你们笔下,会成为我安宁又一个无恶不作的罪名,可是我还是想问一句:你妻子和你离婚,难道不是因为你外遇、转移夫妻共同财产吗?你上司开除你,难道不是因为你以跑业务为名,在外面挣外快,每个月零业务量的混着公司的基本工资吗?你的孩子看不起你,难道不是因为你的一言一行根本不值得他尊敬吗?最后,你的所作所为会被所有人知道,难道不是因为你在网络上肆意污蔑、辱骂别人,而招来我安宁的报复吗?” “我自认已经非常仁慈,发给你们周围的人的资料中,没有一个字是伪造的,如果你是道德君子,这些东西根本伤不了你分毫……如果公开事实,就让你受不了,就是将你逼上死路,那么,被你们用伪造的图片、视频肆意污蔑的人呢?被你们用最肮脏的话辱骂的人呢?你们可曾想过他们受不受得了?” 评论区安静了两秒以后,跳出来一大段话:“你不觉得这样很过分吗?这世上,谁会没有一点阴暗面?就因为在网上骂了你几句,你就要害的他们失业、离婚甚至失去自己的孩子……得饶人处且饶人,你现在不是好好的吗?为什么一定要将事情做绝?” 安宁嗤笑一声,道:“因为我强大,所以就没有报复的权利?那如果我弱小,我又哪里来的报复的能力?如果齐氏弱小一些,现在就已经撑不住,因为我而破产了呢?如果爸爸和哥哥软弱一些,为了自保和我断绝了关系了呢?如果我脆弱一些,被网络上这些虚假的视频、图片和羞辱,以及来我的家里泼粪的人逼疯了呢?我想,如果我出身在普通人家,现在说不定已经从楼上跳下来,或者割断了腕脉,变成了一具冰凉的尸体。” “所以,将事情做绝的人,怎么会是我呢?我是将自己看成那个已经死去了的安宁,从地狱里爬出来,向你们报复啊!” “事实上,我并不是不讲道理的人,这次收到礼物的,并不包括那些因为被蒙蔽,而义愤填膺的骂过我一两句的人,”安宁道:“我没有丧心病狂到见人就咬。” “我无法容忍的是网络上的这些□□。他们自以为在网络上化身万千、来去无踪,他们靠在网络上勒索、污蔑、辱骂、诅咒别人为生,而一离开网络,便又换了一张道貌岸然的脸,对于那些被他们害的生活一团糟,甚至抑郁而亡的人,还要摇头批判一句——‘心理素质太差’,就去心安理得的接下一笔生意!这实在是太可笑了,什么时候别人的防御太低,成了你害人的理由了?” “我不反感水军,雇佣水军也可以算是一种营销方式,但是我反感这些网络上的□□,也反感那些并非为了钱,而是纯粹心里不平衡,恨不得全天下人都比自己过得凄惨而在网络上肆意发泄、任意伤害他人的人——我诚心诚意的希望,这些人不要出现在网络上,但显然我办不到,所以我只好将他们的皮扒出来,让所有人都看清他们的嘴脸,让他们承受一下他们曾施加在别人身上的东西。” “如今,越来越多的人离不开网络,很多人甚至将它当成了我们精神的家园,”安宁道:“我们希望它是干净的、文明的,让我们心灵得到舒缓和慰藉的地方,可是有些人却不一样。” “他们将网络,当成了可以摆脱道德甚至法律的约束,肆意横行的地方,因为反正也不会有人知道坐在电脑后面的人到底是谁——在他们看来,网络是安全的、自由的,可以肆意妄为还不需要承担任何责任的地方……网络上因为有了他们,而处处充满了谩骂和羞辱,我觉得有必要给他们一个警告,这就是我今天直播的第二个目的。” “在直播上自说自话,让我感觉自己变成了话痨,”安宁耸耸肩,夸张的揉揉面颊,道:“最近我的事情在网络上很火,很多人都看过我的履历,我还要不要脸的说一句,其实我除了是高考状元、音乐天才之外,我还是一个电脑爱好者,我不是职业的黑客,我只是稍微懂一点电脑的爱好者而已。” “今天,我想让你们看看电脑爱好者,可以在网络上做到什么程度。” 直播上画面切换,变成电脑界面,浏览器打开,安宁的声音从画面外传来:“这是网络上第一个出现的关于我的相关内容的帖子,我们先看楼主。” 画面迅速跳转,快的让人目不暇接,安宁的声音在一旁解释:“搜索他的ip地址,查看他的其他发言。” 画面定格,上面出现好几页的帖子和评论,安宁自嘲的声音响起:“显然这位是我的铁粉,这些天一共换了几十个账号,评论和帖子加起来上万条,几乎都是关于我的。” “现在我们来看看这位‘只说实话’先生到底是谁,”安宁道:“我们运气不错,他恰好现在就在线,而且还正在观看我们的直播——话说‘实话先生’,不介意我借用一下你的摄像头吧?” 画面再变,出现在直播上的,是一个面目平常、愁眉苦脸的男人,正一边吞云吐雾,看着电脑,下一瞬,他脸色剧变,露出极为震惊的神色,惊慌失措的伸手按关机键。直播上看不见他的电脑屏幕,但显然他的关机的行为是失败的,于是他慌慌张张的站起来,手忙脚乱的将摄像头转到一边,慌乱中打翻了水杯,茶水泼了满桌。 “反应很快,不过没什么用,”安宁道:“要查你的信息真的非常非常容易。”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画面上很快出现男人的身份证信息、驾照信息、学籍档案、工作履历等等,安宁道:“抱歉,因为是直播,所以没办法打马赛克,如果你要告我泄露私人信息,我会准备好律师等你。” “接下来我们看评论,‘贱人’、‘男1婊’、‘卖xx的’‘公交车,人人都能上’……骂的可真不客气,那么就是他了。”随着安宁的声音,画面上显示出无数条评论记录,安宁耸耸肩,道:“这位可真是‘出口成脏’,这些评论我就不一一念了,看看他是谁。哦,用的是智能手机,众所周知,智能手机其实是最不安全的,里面有数不清的漏洞,不夸张的说,我用半个小时就能教会一个完全不懂黑客技术的人怎么入侵别人的手机。” “调取他今天的行程图,三点一线,原来竟然是个学生。现在是学校大门口的监控记录,找到时间点,ok,重合了,我圈起来让大家看得清楚些,看起来人倒是干干净净的……” 接下来,画面又快速跳转起来:“查找身份信息,入侵教务处查找学籍信息,哦,高三的学生,按课表的话,现在正好是他们班主任的课……如今大多数学校都不许学生带手机,既然骂了我这么多难听的话,想必不会介意我开个小小的玩笑。” “这是他手机的摄像头拍摄的画面,可惜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到,不过老师讲课的声音有听到吧?是个温柔的女老师呢。嗯,他的手机开着静音,毕竟是上课呢,我先把音量开到最大,ok,现在拨打电话……” 下一瞬,刺耳的电话铃声从黑乎乎的直播画面中传来,紧接着传来老师的怒吼:“xxx,你给我站起来!” “好吧,这就不温柔了……”画面切换回来,安宁轻笑一声,道:“现在继续下一位。地址是网吧的,现在网吧都是实名制,这给我们带来不少方便。根据痕迹可以看出是六号机上发的帖子,现在查找六号机各个时段的使用者身份信息……运气不坏,他现在在九号机,打开摄像头……咦,看起来早有准备啊,用手捂着在的呢!但是别忘了这里是网吧。调取网吧监控,嗯,好吧,只有一个后脑勺,那么调取之前的监控录像……九号机,倒回,ok,就是他了,圈起来让大家看清楚些。最后老规矩,大家欣赏下他的身份信息。” 安宁一连曝光好几个人的资料才停下,直播画面从电脑切换到他身上,安宁道:“网络真的是可以随心所欲、肆意发泄,不受任何约束,不管做了什么都神不知鬼不觉的地方?答案显然是no。你们在网络上说的每一句话,浏览的每一个网页,都会像白纸黑字一样清晰的记录在案,等待着别人的翻看。” “我说过,我不是专业的黑客,我能够做到的,很多人都可以做到,而且越来越多的人可以做到,你们更不必怀疑刚刚这些是我找的托,演的一出戏,”安宁道:“因为我今天用到的某些不违法的小工具,还有一些没有用到的小工具,我已经将它们和详细的使用教程发在网上,每个人都可以免费下载,我保证只要会打字的人就能学会使用……” “所以,带着微笑的面具生活在现实世界的人们,从今以后,麻烦你们在网络中,也带上文明的面具。不要对我说保护隐私问题,如果匿名让网络充满暴力的话,我就将它变成透明的!” “你们不是叫我任性帝吗?”安宁微微一笑,笑容轻蔑中带了几分难言的霸气,道:“如果不任性到一定程度,又如何敢称帝?” 他顿了顿,道:“今天的直播就到此为止……哦,对,这位网友提醒的好,我忘了今天的附带目的了——解释一下网络上的传言。” “事实上,很多东西我无从解释,一个人做过什么,可以留下许多证据,可是他没做过什么,该拿什么证明?譬如我有没有吸毒,我唯一能证明的,是我现在没有吸毒,因为吸毒的人显然不可能有我这样的气色,但是我十六岁有没有吸毒,我该怎么证明?难道我要拿出我十六岁每一天的尿检记录不成?”安宁耸耸肩,道:“不过好在,并不是所有的事都发生在过去。” “悄悄说一句,之前我顺藤摸瓜,找到了网络上流传的‘我’的视频的原始地点,然后黑进了一个网盘,那里面有海量的私人收藏,包括那些关于‘我’的视频的原始版,也就是没有删去正脸的版本……其实那位小哥挺帅的!身材很榜!这是账号和密码,欢迎大家前去……嗯,验证我的清白。” “顺便说一句,请勿举报我传播不和1谐信息,事实上,我除了将它设定为不可修改密码、不可进行删除等操作之外,我什么也没做,我只是想验证我的清白而已啊!”安宁一脸无辜道:“另外我提醒一句,要下载尽快,如果网警找上门来的话,我也只好忍痛清空它了。” “好吧,这次真的结束了。再见各位。” 安宁关掉直播,呼了一口气——直播这东西,真不是每个人都能玩的,幸好他当过几天大学讲师,练出一身说废话的本事…… 他起身来到窗口,拨通了电话,还没开口,里面就传来谢靖安的声音:“想不到你竟然有主动打我电话的一天,是来讲和的吗?” 安宁轻笑一声:“你说呢?” 谢靖安笑道:“我刚刚看了你的直播,很帅,很漂亮,可是这有什么用呢阿宁?就算你黑客技术再高,就算你能改变整个网络的现状,对如今的齐氏,有半点帮助吗?已经联合起来下手的各大集团,会因为这个收手?银行会因为这个停止催款?那些已经将齐氏得罪个彻底的供货商、销售商,会因为这个重新上门讨好?” “阿宁,你别再天真了好吗?你是否清白,根本一点都不重要,就像当初董华的事一样,你的事,只是个引子,只是所有人联合起来攻击齐氏的一个幌子而已,它的作用早就已经结束了。” 安宁嗯了一声,道:“我知道。” 谢靖安道:“你知道,然后呢?想让我放过齐氏吗?可以,你求我啊,你求我,我可能就答应了。” 安宁轻轻叹了口气,道:“谢靖安,直到现在,你还是喜欢自说自话。” 谢靖安神色一冷,不语。 安宁淡淡道:“正如你认为我之所以有底气拒绝你,是因为背后有齐氏的原因,你之所以有底气这样搅风搅雨,是因为背后有梵仕吧?” “我现在已经放弃了,让你因为感激、羞愧等道德上的原因放手,”安宁道:“听说过天凉王破吗?” 谢靖安一愣:“什么?” 安宁声音轻飘飘的传来:“谢靖安,天凉了,让梵仕破产吧。” 63.世界三 豪门假子 这是和抓文机器作战的防盗章, 跳定的妹子别急稍后就可见正文了! “应该不会吧, ”韩朴想了想,道:“王猛也算的上是一员猛将,要是被秦王一生气把他给弄死了, 岂不是亏了?” “而且他不识礼数, 粗野暴虐,若齐王真心道贺, 只要他不比你还蠢,就不该派他来才对。”琴歌不理就要发火的韩朴,沉吟片刻后道:“他应该不是正使吧?正使是谁?” 被骂蠢的韩朴打不敢打,骂又骂不过,郁闷道:“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文官。” 琴歌沉吟:“若不是这位文官并不如我们想的那样名不见经传,就是在齐国使臣中,还另有做主的人。” “你怎么知道?” 琴歌道:“我以前曾打听过这位王将军的事迹, 他虽勇猛,却很容易失控, 曾在破城之后杀的兴起,连挡了他去路的自己人也一并杀了。有时齐帅在破城之后索性不去管他, 等数日后他发泄够了, 才去招他回来……这样一个人, 岂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文官所能挟制的住的?若无能挟制的住他的人, 齐王又怎会派他来秦?” “额……”韩朴挠头道:“好像有点道理……”不过他更好奇的是, 为什么琴歌这样一个足不出户的读书人, 能得到这么细致隐秘的消息。 “而且, ”琴歌继续道:“这次王猛表现的虽然嚣张,但却嚣张的太有分寸了,这委实不像他的性格。看着倒像是一步步在试探,试百姓是否有锐气,试臣子是否有底气……下一步,是不是就该试秦王了?齐王这次,所图甚大啊!” “这又怎么说?”韩朴瞪大了眼,兴奋道:“齐兵要打来了?” “其实,齐人进犯是必然的。”琴歌道:“草原上去年冬天大雪,冻死许多牛马,打不打仗由不得他们。赢了,带足够多的粮食回去,输了,死足够多的人,剩下的人也不必饿死。所以,只是为了打不打仗的问题,他们实在不必如此小心翼翼的试探……若我猜的不错,大秦灭了三国,齐王有点眼红了,想要分一杯羹呢!”当初大秦分灭三国时,齐国正陷入内乱,自顾不暇,如今齐王已经稳住了局面,自不肯放过眼下的大好形势。 “你是说,若他们试探出结果来,很可能会举国来犯?”不只是为了掳掠,而是抢地盘,夺天下。 琴歌嗯了一声,道:“若果然如此,他们大约会选择从原魏地或韩地进犯吧?那里方位地形合适,且秦军驻扎的较少……”赵地是两年前新灭的,如今正有大批秦军驻扎。 韩朴没好气的打断道:“你怎么知道他们就不会去打楚国,那才是软柿子好吧?”他爹娘哥哥还在韩地呢! 琴歌看了他一眼,道:“其一,楚国虽弱,但国力未损、养精蓄锐,未必比如今的大秦好捏,其二,若齐国攻秦,大楚必窝在家里欢欣鼓舞、呐喊助威,恨不得他们一块儿同归于尽才好,但若齐国攻楚,大秦说不定悄悄的在他后面来一闷棍……你要是大齐,你打谁?” 韩朴好一阵子不说话,最后道:“你说,我要不要让我爹娘他们搬个家?” 好容易太平了几年,说不定又要打仗。 他那小侄儿才三岁呢,嘴巴甜甜的可会哄人开心了。 可是,这乱世,他们又能搬到哪儿去呢? 琴歌似知道他的想法,淡淡道:“若要搬,就搬到秦都来吧!” “开什么玩笑,我们和……”因顾及外面还有车夫,韩朴没将话说完,只道:“你明白的。” “我不是玩笑。”琴歌目光落在窗外,淡淡道:“如今天下,只有秦、楚、齐三国,楚国最弱,等秦国缓过劲来,说不得抬手就灭了,至于齐国——便是我再不喜秦王,也不得不说,若天下为大齐所得,将是这个世界最大的灾难。” “为什么?” “……若齐得天下,则天下皆为奴。”大齐,原就是一个半奴隶制的国家,部族之间打仗,败者合族为奴,每年大齐从其他各国掳掠大量人口,也都是拉去做了奴隶——齐人清点财产,奴隶尚排在牛羊之后。 韩朴郁闷的骂了声娘,他天天想着杀秦王、杀秦王,难道最后还要靠他来庇佑家人?这叫什么事儿! 韩朴闷了半晌,道:“就没有办法让他们不打,或者至少别打这么大?” 琴歌苦笑:“你可真看得起我。”昨天他还是死牢里的囚犯呢!自保尚且勉强,他能做什么? 韩朴叹了口气,闷闷道:“要不我去把齐王杀了,让他们再次内乱起来?” 琴歌瞅了他一眼,这个人,还是这么不靠谱:齐国皇室争斗之残酷远胜其他诸国……若齐王这么好杀,早死了不知道多少回了。 沉吟片刻后,道:“你去外面,我们过去,一会王猛若要出手伤人或惊马……杀了他!” 韩朴瞪大了眼:“杀了他?杀了他岂不是激怒齐王?” 琴歌淡淡道:“一个人被打,可能是因为做了激怒对方的事,但一个国家被打,最根本的原因,只会是因为你太弱。” 不是要试试大秦的底气吗?那就试吧! 韩朴应了一声出去坐上车辕,而后车夫鞭子轻响,马车排开周围的车辆,慢慢向前动了起来。 越过三四辆马车后,王猛高大的身影便出现前面路上,果然威猛的吓人,周围空荡荡的,不见半个人影。 那柄剑扛在他肩上,尺寸倒显得正常了,琴歌正想着,忽然门帘一动,余生悄然上车。 琴歌回头:“嗯?” 余生解释道:“我拿着剑去衙门,正好王猛也在那里闹着让官府全城搜捕,帮他捉拿偷剑的贼人……见我过去,还想同我动手,我没理他,将剑扔给他便走了。等回府,门房说你和韩朴去南安茶馆,我便追了来。” 此刻马车已经靠近王猛,余生便不再说话,手指握紧兵刃,眼睛盯着王猛,只见王猛忽然脚步一晃,似无意间将马车的去路挡了个彻底。 “喂,大个子!”韩朴懒洋洋的声音在外面响起:“长眼睛没有?没看挡着路了吗?” 王猛嚣张惯了,还是第一次有人敢这样骂他,顿时大怒:“小子找死!” 一剑直接从肩头劈了下来。 韩朴冷笑一声,正要翻下车辕,耳边忽然传来尖利的呼啸声,韩朴神色一动,将已经出鞘的匕首又收了回去。 与此同时,王猛猛地旋身,刚劈出一半的长剑顺势横扫,只听“当”的一声巨响,王猛身体一震后退半步,同时一道乌光被弹开,夺的一声射入旁边酒楼的牌匾上,却是一支遍体乌黑的铁箭。 随后,秦逸的声音郎朗响起:“所谓两国交战,尚且不斩来使,况且是前来道贺的宾客?陛下念及尔等远来是客,诸般容忍。不想尔等仍旧不知悔改!陛下有令,从即日起,所有北齐使者不得擅离驿馆半步,违令者,杀无赦!来人!送王将军回去!” 随着王猛被人“送”走,道路迅速畅通,琴歌看了眼站在酒楼窗台上的秦逸一眼,正要合上帘子,不想秦逸仿佛看到了他一般,笑道:“琴歌,不想这么快就又遇到了,上来我请你喝一杯如何?” 琴歌笑笑,扬声道:“改日我请你。” 又低声吩咐道:“走吧!” 马车刚走出几步,却又停了下来,门帘被无礼的拉开,出现陈策那张冷冰冰的脸:“琴歌公子,陛下召见。” 这秦都可真小,好容易出一次门,尽遇熟人。琴歌笑笑下车,脚刚落地,两个侍卫一左一右上前,一手擒他的手腕,一手按他的肩膀。可惜两人还未近身,一个便被韩朴用马鞭卷住拽飞,一个被余生的短刀压住了脖子。 琴歌笑笑,问道:“怎么?” 陈策觉得琴歌的笑容可恶无比,冷然道:“搜身!本官怎么知道你没有暗藏利刃,对陛下不利?” 琴歌摇头失笑,道:“陈大人,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 陈策见他顿住,忍不住问道:“什么?” 琴歌这才继续,忍笑道:“……实在是秦王身边的一大败笔。” “你!”陈策大怒,琴歌却不再理他,转身上了陈策身后的酒楼。 秦逸正在二楼楼梯口等他,琴歌走到他身边,两人并肩向内走,琴歌笑道:“这么巧?” “不是巧,”秦逸装模作样叹气道:“是秦某人的面子不够大啊!” 琴歌也摇头叹道:“本想明儿请你尝尝真正的好酒,但看秦大人这副模样,我还是别自讨没趣的好。” 秦逸啧啧道:“我认识的琴歌,何时变得这般小肚鸡肠?” 琴歌拍拍他的肩膀,笑道:“便当你这句话是在夸我吧!” 一抬眼看见秦钺正坐在雅间内,沉着脸看着二人,琴歌从秦逸肩头收回手,拱手一笑,道:“秦王别来无恙?” 这就是寻常模样的琴歌吗?秦钺苦笑,他对这少年所有的记忆,似乎都是从那间幽暗的刑房开始的,之前的琴歌是何等模样,竟似全然没了印象。 秦钺忽然竟有点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了,他想过许多种琴歌对他的态度,是避而不见?还是横眉冷对?是礼貌顺从下的疏远冷漠,还是一半怨恨一半感激后的复杂懊恼……唯独没有想过,他会看见一个谈笑自若、风采翩然的琴歌。 他变得更好看了。 跳下马车时浮起的衣袖,戏弄陈策时扬起的眉梢,同秦逸玩笑时上翘的唇角……都那么要命的好看,便是安静走在路边,少年的背影似乎也比旁人多了几分从容和雅致,让他挪不开眼。 原来他是这么好看的吗? 秦钺发现,他似乎从来没有看清过、看懂过这个少年。 在他以为他已经崩溃绝望时,受刑后奄奄一息的少年带着嘲讽的笑容,在绝境中为自己觅得一丝生机;在他以为自己已经逐渐将他驯服的时候,等着他的,却是少年毫不留情的致命一击;在他以为他已经万念俱灰、引颈待戮的时候,少年却依旧成竹在胸…… 似乎这个世上,没有任何东西,可以真正打击他、伤害他、控制他。 习惯了操控一切的秦钺恨死了这种感觉,他从竭尽所能的想将他纳入自己的掌控,到不择手段想在他心里留下自己的印记,最后却都惨败收场。 却是,悔不当初。 秦钺左手在桌下握紧,脸上却依旧没什么表情,道:“坐下说。” 坐在他对面的,是一个面色冷峻到近乎麻木的青年,闻言沉声道:“陛下和楚公主大婚之日将近,齐王派了使者前来道贺。” 琴歌这才想起,楚公主到秦都四个月了,还有一个多月就是婚期。想到秦钺易安他们之间乱七八糟的关系,琴歌微微皱眉,其实这种事,别说在向来不讲规矩的大秦,就算南楚也不少见,可琴歌却很难像其他人一样,将这些当成一件风雅事去看,只觉得厌烦透顶。 忽又轻轻叹气,他来秦都,到如今满打满算不过两个多月,可发生的事,却比前面十多年还多。甚至现在想起在南楚时的事,都仿佛是发生在梦里一般,朦朦胧胧并不真切。 马车停下,琴歌下车敲门,好半晌无人应门。马车不等他进门便已经走了,但同车的青年却下来,静静站在他身后。 琴歌皱眉:“你不走?” 青年道:“陛下令我跟着你。” 他说话的腔调似乎永远那么平,不带丝毫感情。 秦钺亲自下的命令,不管是监视还是保护,琴歌都没有拒绝的余地,沉默片刻后,问道:“如何称呼?” 青年愣了一下,似乎感觉这个问题很棘手,好一会才道:“我以前,叫玄一。” “秦钺的暗卫?” 青年瞳孔一缩。 琴歌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你现在既然已经不是暗卫了,不必再如此紧张。” 青年神色有些僵硬,却是想放松却不知道该如何放松的模样,过了片刻才问道:“你如何知道我是……” 他的话说了一半就停下,琴歌当然明白他的意思,道:“这并不难猜,以数字为名原就少见,且听你的语气,玄一这个名字,此刻应该已经属于别人了,可见它只是一个代号……会完全以代号代替姓名的人,不是暗卫还能是什么?” 青年不知道该如何答话,琴歌又问:“你本名呢?” 青年思索片刻后,摇头道:“不记得了。” 又道:“既然陛下令我跟着你,你就替我赐名吧。” 琴歌摇头:“姓传自先人,名寄托期望……名字是很慎重的事,不要将这个权利随随便便授予他人。” 不再理他,又加大了力度继续敲门。 青年看着琴歌,神色有些恍惚,按说他该恨这个少年才对,若不是他刺杀秦钺,他也不会因失职差点丧命,虽然最后保住性命,可承受的刑法却让他现在想起来都不寒而栗……但或许是因为从记事起,便不被允许拥有自己的爱恨的原因,他面对着少年时,竟丝毫恨意都提不起来。 “余生,”青年道:“以后,我就叫余生。” 琴歌回头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你高兴就好。” 此时,门终于吱呀一声开了,里面的人微微一愣:“是你?你还有……” 他终究是不惯骂人,难听的话没有出口,只冷冷道:“我们这里不欢迎你!” “砰”的一声将门猛地关上,落栓。 琴歌抿唇,沉默片刻后继续敲门。 由秋韵亲自来开门本来就已经不正常了,而且秋韵的状态也很不对劲,神色憔悴,人消瘦了许多不说,头发也有些凌乱。身上的衣服虽然干净,却有不少皱褶,显然是洗过以后没有经过熨烫的原因,而且他手上还沾着少许水污渍,似乎是因匆匆来应门而没来得及擦拭干净。 质子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门再一次被打开,一见还是琴歌,秋韵神色不耐,转手又要关门,却有一只强劲有力的手及时按在门上,余生木然道:“陛下令我送琴歌公子回质子府。” 秋韵咬唇,冷冷看了琴歌一眼,转身就走。 琴歌默默跟在他身后进门。 原是四月芳菲天,质子府中,却弥漫着一种萧条的气息。开败的玉兰依旧挂在枝头,无人修剪,桃花早已谢了,但零落的花瓣却还留在石板路上,廊檐下,甚至还挂着些许蛛网……反倒是地上蔓延的野草藤蔓,显出一片生机勃勃。 质子府不大,但人原是不少的,易安、琴歌、秋韵都各自带了从人,还有南楚带来的厨娘、马夫、园丁等……可如今却一个不见。 “发生了什么事?” 琴歌问的是余生,余生茫然摇头,自从秦钺遇刺之后,他就一直在受刑和养伤,对外面的情况所知甚少——这一点,和琴歌倒是很是一致。 “他们说质子府暗藏刺客,未免意外,将所有人都遣送回去了。”秋韵淡淡答道,又回头看了眼琴歌,还有半句没说——却把真的刺客又送了回来。 “我还有事,你自便吧。”秋韵说完却并不回房,而是转身去了厨房。 琴歌向自己住的院子走去,刚走出一步,耳边传来一声极轻的呛咳声,顿时神色一僵,脚步一顿,转身快步越过秋韵,进了厨房。 易安正蹲在地上,朝灶膛里喂柴,木柴青湿,冒的黑烟熏的他眼睛都睁不开,听到声音后扭头问道:“刚刚是谁来……” 待看清楚门口站的人时,却是一愣,而后一时无语。 琴歌看着他红肿的双目、额头上沾的黑灰,张了张唇却说不出任何话,转身向外走去。 “琴歌!” 琴歌回头,易安笑笑:“……这里还有点热水,你先洗洗,粥一会就煮好了。” “不必了。”琴歌走出两步又停下,声音干涩:“……多谢殿下。” 大步离开。 他的房间还是他离开时的样子,东西摆放整齐,案上也不见灰尘,似乎时常有人打扫。琴歌径直打开箱子,从里面取出一只沉甸甸的木匣,打开木匣,里面满满的金银耀花了人的眼。 琴歌将匣子狠狠丢回箱子,胸口剧烈起伏。 “公子,”余生跟在秦钺身边日久,却是第一次看见琴歌发怒,有些不安道:“可是丢了东西?要不我……” 琴歌摇头,沉着脸蹲下来,将散落在箱子里的金银又慢慢放回匣子。 余生上前帮忙,道:“把下人遣走的事,应该不是陛下的意思,陛下当时身受重伤,数度昏迷,哪里顾得上为难他们……” 琴歌打断道:“我知道。” 余生知道琴歌不欲同他多言,顿了顿,道:“我去给你准备热水。”少年一向爱洁,从那地方出来,应该是想要好好洗洗的。 琴歌道了谢,等余生出门,脸色又沉下来,手指紧紧撰住手里的金锭,胸中一股怒火燃起——人走了,可钱还在。楚人不许用,可以雇秦人,秦人雇不到,去买几个奴隶总可以吧?故意将日子过得这么凄凄哀哀,难道还等着什么人来怜惜不成? 纵是想要示弱,想要被人忽视,难道以堂堂皇子之尊,委身于人还不够让人轻贱吗?非要做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来给谁看!浑然忘了自己也是堂堂七尺男儿! 忽然神色一动,轻喝一声:“出来!” “咦?这样都能被你听到啊?”一个人影从窗外轻巧的翻进来,笑嘻嘻的同琴歌打招呼:“好久不见了。” 年纪不大,体格高壮,一张脸勉强称的上俊美,琴歌瞟了一眼,又低头收拾箱子,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我不仅在这里,我还住在这里,”年轻人得意道:“都说秦人如何如何厉害,结果我就大摇大摆的住着,可他们全城搜了十几遍也没找到这儿来,你说他们笨不笨?哈对了,你看我把你的房间收拾的干净吧?” “你收拾的?” “那当然了!”年轻人道:“不然你指望那两个啊?他们能把自己肚子填饱,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嗯,那谢了。” “不客气,咱们两个也算是生死之……”年轻人话说了一半,忽然想起什么似得,愕然道:“不对啊!你是怎么知道我是谁的?啊,也不对,你没说知道我是谁,那你知不知道我是谁……啊呸,我说了这么多,你就算不知道也该知道我是谁了……” 这一通胡言乱语……琴歌实在听不下去了,打断道:“你到底来做什么?” 就他那脑子,他真不信他是因为明白灯下黑的道理,才故意来这里躲避追捕的。 年轻人甩开诸如“你知不知道我是谁”的问题,理所当然道:“找你啊!我说,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琴歌微微一愣后,道:“抱歉,你的匕首被我弄丢了,等过些时日,我找个差不多的还给你。” “不是青锋的事儿,你用它捅秦钺那小子一刀,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向你讨要?”年轻人道:“你忘了,你还吃过我的毒丸啊!” 琴歌哦了一声,道:“你是说,那颗煮黄豆?” 年轻人瞪大了眼:“你怎么知道那是煮黄豆的?” 怎么知道的,吃出来的! 琴歌实在懒得回答这白痴的问题。 年轻人不满的嘀咕:“原来你早就知道了,害的我不安了好长时间,怕你担心毒发——本来当时我就想告诉你来着,可是后面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了,一不小心就给忘了。等我想起来回去找你的时候,你又被关进了大牢,守卫森严的很,我好几次都没能潜进去。啊对了,有一次我都靠近了关你的院子,还在树上学鸟叫想吸引你的注意来着……” 鸟叫? 年轻人诧异的看见几乎从来不笑的少年,脸上忽然露出一丝笑意,一瞬间,仿佛春暖花开、冬雪初融,让看到的人心仿佛浸在了温水中,化进了暖阳里,再找不出一丝阴霾,一时竟痴了。 少年忽然撮唇,一连串清脆婉转的鸟鸣声从他唇中逸出,动听之极。 年轻人目瞪口呆:“你……你……”竟就是他那日学的鸟鸣声——若不是他自己惯常用的就是这个调子,连他自己都认不出来,可这少年不过听了一次,竟学的分毫不差。 琴歌笑道:“我说那日的鸟儿怎么叫的那么难听,原来是你。” 年轻人怒道:“胡说,我学的可是山里最好听的画眉鸟儿的声音,我学鸟叫的时候,连真鸟儿都会被吸引,你说我学的难听?” 琴歌叹气,道:“原来你也知道你学的是画眉鸟的声音——那你告诉我,秦都天牢的大院里,怎么会忽然来一只画眉鸟儿,叽叽咕咕的叫个不停?” 年轻人一愣,而后拍头道:“我说为什么后面忽然加强了守卫,再怎么都潜不进去了呢!” 又道:“放心,若再有下次,我就不学画眉了,我学麻雀儿!” 琴歌摇头失笑,不再说话。 其实那里,连麻雀儿也是没有的。 那几声鸟鸣,委实是他那段日子,听到的最动听的声音。 “你没睡过我的床吧?” “怎么?” “你要睡过,我就换一下被褥。” 年轻人冷哼道:“放心,我知道你们这些公子哥儿的怪毛病,我睡在外间的,没碰你的床……就连你的床单被套,都是我今儿早上刚换的。” 琴歌微楞。 年轻人不满道:“怎么你觉得我一天闲着没事儿光睡觉呢!我是没本事救你出来,可总不至于连一点消息都打探不到。” “还有啊,不是我说你,上次你骗我说,让我假装捅你一刀,可以拖延追兵,结果你自己跑去行刺去了……你说你要是同我说了实话,我们两个一起出手,这会儿……” 琴歌接口道:“这会儿你的尸首都烂了。” 年轻人一噎,琴歌道:“现在事情说清楚了,你也该走了,一会余生该回来了。” 年轻人得意道:“放心,他这会儿正劈柴呢,哪有空过来?” “劈柴?” “对啊!”年轻人眉飞色舞道:“你家那位二皇子,还有那个叫秋韵的,连东西都不会买,又没什么势力,那些人专坑他们。蔫嗒嗒的老菜帮子、空心的萝卜、发霉的糙米……全都卖出天价。还有那卖柴火的,又湿又青的送来他们也收,半日点不着不说,也不好劈,就秋韵那点力气,劈出来的柴够煮顿粥就不错了——那小子想给你准备洗澡水,不先劈柴能行吗?” 64.世界三 豪门假子(完) 这是和抓文机器作战的防盗章, 跳定的妹子别急稍后就可见正文了!  他愕然抬腕, 看向自己的双手。 这些日子他一直带着铁镣,所以别的伤处都在好转, 唯有手腕的皮肤, 不断被磨破。然而此刻再看, 手腕上的伤只剩了淡淡的红痕,手指上因常年写字留下的茧子和轻微的变形也消失的无影无踪,一双手漂亮的仿佛一整块美玉精心雕琢而成, 再找不到半点瑕疵。 这个身体,不一样了。 琴歌发现自己对这种变化, 居然没有半点意外震惊的感觉……他果然是, 忘记了什么吗? 又想到冥冥中那道屏障,显然, 那不是以他现在的力量能够突破的…… 琴歌泡到皮肤都有些发皱了才从浴桶里出来, 余生自己也简单梳洗过,正守在外面,见他开门, 自觉的进去帮忙把水倒了。 琴歌自己将头发擦到半干,梳顺,又在肩上披了件薄毯隔水,看着在小火炉旁忙碌的余生, 沉吟片刻后开口道:“我不喜欢稀里糊涂过日子, 所以, 有些话, 我要先和你说清楚。” 余生正将茶具一件件放进开水里煮,闻言手上的动作顿了顿,道:“你说。” 琴歌道:“被关进大牢的人,绝不会感激每天给他送饭的狱卒,所以,无论你替我做多少事,我都不会感激你,当然,更不会感激你身后的人。” 便是余生对他再殷勤周到,他也不可能喜欢身边有一个秦钺派来的人,可是琴歌也清楚,他便是再不喜,也改变不了什么。便是他拒绝余生跟在他身边,又有什么用?后果无非是三个,或者余生死皮赖脸的跟着,反正他也打不过,或者余生由明转暗,他原就是暗卫出身,做这个驾轻就熟,又或者余生回去受罚,秦钺再派新的来——无论哪种后果,都不会比眼前更好。 “所以第一,你既做的是随从的事,我便将你当做随从来看,该给多少工钱,我会分文不少,但也仅此而已。” 余生嗯了一声,不说话。 琴歌继续道:“第二,我是驱逐不了你,而不是不想驱逐你,如果有一天,我有此能力,你或者走,或者死。” 这次余生沉默了片刻,才又嗯了一声,依旧没有说话。 “第三,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想的,但在我看来,每个人,尤其是有着正常判断力的成年人,都是独立的个体,谁都不是谁的附庸,所以自己的选择只能自己负责。”琴歌道:“我不会因为你是秦钺派来的人便刻薄与你,但是同样的,如果你做了或者准备做陷害我的事,我不管你是奉命而行,还是有诸多苦衷……我都不会原谅或体谅你,我只会不择手段的……杀了你。” 余生这次回应的很快,对他而言,这一点实在有点多余——行动暴露或失败,当然就应该去死。 点头道:“我明白。” 余生答应的如此爽快,倒让琴歌有些意外,顿了顿开口道:“你有什么要求,也可提出来。” 余生犹豫了一下,忽然脸色有点泛红:“我可不可以……预支一点工钱?” 琴歌一愣。 余生道:“我……没有换洗的衣服。” 琴歌愕然,不是说皇帝不差饿兵吗?怎么这位曾排行玄字一号的暗卫,竟就这样两手空空的被赶出来干活?这里面有什么他不知道的隐秘? 默默拿了银子给他,道:“这二十两,是你这个月的工钱,另外你顺便找一个可靠的人伢子,让他明日多带些人过来以供挑选,剩下的十两,是给他的定金。” 余生点头应了,琴歌起身朝内室走去:“我乏的很,先去睡一觉,没甚要事不要打扰我。” 琴歌确实乏的厉害,躺在床上抱着被子便睡了个昏天黑地——他已经近两个月没有这样舒舒服服好好睡一觉了。 等琴歌被一阵诱人的香味勾醒的时候,才发现已经到了黄昏十分,起身到了外间,只见余生正在摆饭,菜色竟十分丰富,讶然道:“你去买的?” “不是,”余生闷闷道:“是府上的厨娘做的。” 说完又解释一句:“你睡着的时候,官府派人送了下人过来……说是按质子府被遣送回去的人员配备的。” 琴歌并不意外,毕竟秦钺还要演色令智昏的戏码,既已经磋磨了一顿,现在也该到了“冰释前嫌、和好如初”的桥段了。 简单清洗了一下,漱了口坐在桌边,道:“坐下一起吃。” 余生所受的训练中,显然并没有主仆规矩这一套,从他虽做着随从的事,却依旧以“你我”相称便可知一二。此刻琴歌让他坐下一起吃,他也并未客套,依言就坐了下来,还未动筷,便又停了下来,有些迟疑道:“我刚才出去,买了……嗯,一个人。” 琴歌不以为意的嗯了一声,买个人就买个人吧,只是小事罢了。 余生有些懊恼道:“我在路上,被他没头没脑的撞了一下,他便硬说我摘了他的草标,要我掏银子买下他……他有些功夫,脚程又快的很,我竟甩不掉他,最后不得已把银子给了他,他又跟了来。” 这桥段,怎么这么耳熟呢! 琴歌问道:“人呢?” 余生道:“在外面。我去叫他进来?” 琴歌嗯了一声,片刻后,便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还是那么得意洋洋:“小人韩朴,见过公子!” 琴歌木着一张脸,看着韩朴身上挂着的那一身脏兮兮的布条,扭头问余生道:“怎么不先让他先换身衣服?” 余生道:“我没衣服给他换……钱都被他拿走了。” 所以就算你没钱买衣服,他也有啊! 琴歌无语,半晌才道:“……吃饭。” 他知道为什么暗卫这个职业是终身制了,因为他们退休的话,根本就活不下去。 用完饭,余生起身收拾桌子,琴歌道:“不是说配齐了下人吗?” 他从南楚曾带了四个小厮过来,按余生的说法,应该已经补给了他四个——为什么这些事儿余生还亲自动手? 余生神色一僵,韩朴吃饱了饭,大爷一样懒洋洋的挂在椅子上,笑嘻嘻道:“他不敢让他们进来,怕你生气。” 琴歌自认不会因为几个下人的事生气,但看见真人的时候,却连脸色都变了,强压着怒意问道:“二殿下和秋韵那儿,也是如此?” “是,”余生低头道:“这些人,都是从秦宫里挑出来的。” “殿下什么都没说?” 整个质子府,由秦宫派来的宦官宫女们服侍——真将这质子府,当了他秦钺养的外室不成? “二皇子辞了,但来的官员说,正是不敢怠慢二皇子的皇子身份,才派了这些人来,务必要让二皇子殿下宾至如归,二皇子便什么都没说了。” “你将这四个送回秦宫。告诉他们,琴歌不是皇子,不敢逾越,让他们把人收回去。”琴歌苦笑,这质子府到底是易安的,既然他都接受了,自己还能怎么样?道:“另外去问问秋韵,他身边的人,要不要一起送回去。” 余生应了,带着人匆匆离开。 琴歌这才转向韩朴,皱眉道:“你这又是在玩什么?”说是回头找他,还真是一回头就找来了。 “不是玩!”韩朴一脸受了打击的模样,道:“我是认真的!” 琴歌冷然道:“我已经发誓再不对秦钺行刺杀之事,所以你若要借我的身份行刺,我便先不答应。” 韩朴无所谓的摆手道:“你放心,我不杀他!” “嗯?” 如果韩朴是他知道的那个人,那么他记得这位韩1国第一刺客,已经陆续行刺秦钺达十余次,数次都身受重伤、死里逃生,却依旧不改初衷——他会这么容易收手? “说了你可能不信,其实吧,我对杀秦钺真没什么兴趣!”韩朴叹气,道:“都是我那个师傅,对灭国的事念念不忘,临死的时候还逼我发誓,必要让秦王血染青锋,否则他在九泉之下也不肯闭眼。现在青锋都已经刺进秦钺胸口了——虽然不是我亲手做的,可也算是了了誓了吧,我还杀秦王做什么?” “灭国之仇……难道你自己就不恨?” “我恨什么?”韩朴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了一大口,满足的摊在椅子上,道:“灭国之恨,要恨也是那些达官贵人去恨,我去恨什么?我是佃户出身的,家里租着几十亩地,我爹娘和几个哥哥,每天累的跟狗一样,却连肚子都填不饱。我是被卖给了我师傅的,与其说是为了卖几个钱,不如说是怕我年纪小,被活活饿死,所以给我找个活路。” 他叹了口气,又继续道:“便是这样的日子,能过的安安稳稳也好啊!可是不断的打仗!打仗!打仗!不是被人打来了,就是去打别人!我的几个哥哥先后被拉去当兵,今天少一个,明天少一个……就这样,大1韩还是灭国了。” “韩1国灭了,做王的丢了王位,做官的丢了官位……可是于我们这些小老百姓而言,又有什么关系?连每年来收租的都还是那些人!反倒是因为这几年没了战事,我最小的哥哥活了下来,如今孩子都三岁了……”韩朴问:“你说,我杀秦钺图个啥呀?” 琴歌苦笑一声,举起手里的茶杯,向他虚敬一杯,道:“有理。” 一饮而尽。 韩朴顿时眉开眼笑,道:“你果然和别人是不同的,这世上,大概也只有你不会觉得我是疯了。想当初我和师傅也这么说,结果被他老人家追杀了三天三夜,差点被他打死……这还算好的,之后的几个月,他每时每刻都在我耳边念叨着忠君爱国的道理,练功的时候念,吃饭的时候念,连如厕的时候都在外面念……我快被他给念疯了,连做梦说梦话都是杀秦钺,他才放过我——现在想起来,真像是一场噩梦,实在太可怕了。” 他犹有余悸的打了个寒颤,又叹气道:“不过现在就算想有个人在我耳边唠唠叨叨,也是不能了。” 琴歌默然。 不过韩朴只消沉了片刻又精神起来,笑道:“如今不必杀秦钺了,也怪无聊的。先前还一心想着救你出来,可现在你自个儿出来了,我又无所事事了。想来想去,我不如跟着你混行了,你看啊,首先,你的救命之恩我得还吧?其次,秦钺现在的防卫越来越严密,要不是你,我可能永远都没办法让他流血。那我这辈子,就不停的刺杀刺杀刺杀,等哪一次失手了,就嗝屁了!你说这人生过得多没意思?合着我韩朴就为了他秦钺活着!所以对我来说,这个可比救命之恩大多了,而且你也挺对我的脾气,所以我干脆卖给你得了!” 琴歌淡淡道:“可是你不杀秦王了,我却还想杀他呢!” 韩朴讶然道:“你还杀他做什么?他先前是对你不好,可现在不是把你给放了吗?就算是天大的仇,你在他胸口捅那么一刀也尽报了,他能活下来那是他自己命大。再说了,其实他也算对你不错了,这样都不舍得杀你……听哥哥一句劝,别把大好人生浪费在杀秦钺上,划不来。” “我是楚人,”琴歌看了韩朴一眼,淡淡道:“我是士族。” 他懒懒的靠在椅背上,神色冷漠:“这世上但凡有些见识的人都清楚,天下一统就可使百姓免受战乱之苦。可是自古以来,只有用这个做幌子发动战争争夺天下的,没有因为这个理由主动放弃一切的……我琴歌,自然也不例外。” “行了行了!”韩朴挥手,道:“你也不用把自己说的那么坏,当初大韩灭国的时候,那情景我是亲眼看见的,莫说长成你这样的,只稍稍白净漂亮些的,能痛快死了就算幸事了。你放心,有我在,绝不会让人欺负你!” 琴歌无语,最后无奈道:“你想跟就跟着吧!什么时候玩腻了,不高兴了,走就是了。” 韩朴也不表什么忠心,笑嘻嘻道:“那敢情好!” 又伸个懒腰,道:“我去洗个澡,再换身衣服,顺便再给那傻小子也弄上几件——以前同他交手的时候,感觉那小子出手阴毒狠辣,还以为是个狠角儿,没想到整个一傻帽儿!除了打架什么都不会,老实的都让人不好意思欺负。” 琴歌忍不住白了他一眼:您老人家这还是不好意思欺负呢,要好意思了,得嚣张成什么样子? “你和余生交过手,就不怕他认出来?” 韩朴已经走到门口,背对着琴歌挥手道:“要连这点掩饰的本事都没有,我还做什么刺客呢?” 忽然微微一愣,道:“为何秦都来了这么多齐人?”齐人或许是因为总在马上驰骋的原因,发式和中原诸国区别很大,喜爱结成各种发辫或索性剃掉。 坐在他对面的,是一个面色冷峻到近乎麻木的青年,闻言沉声道:“陛下和楚公主大婚之日将近,齐王派了使者前来道贺。” 琴歌这才想起,楚公主到秦都四个月了,还有一个多月就是婚期。想到秦钺易安他们之间乱七八糟的关系,琴歌微微皱眉,其实这种事,别说在向来不讲规矩的大秦,就算南楚也不少见,可琴歌却很难像其他人一样,将这些当成一件风雅事去看,只觉得厌烦透顶。 忽又轻轻叹气,他来秦都,到如今满打满算不过两个多月,可发生的事,却比前面十多年还多。甚至现在想起在南楚时的事,都仿佛是发生在梦里一般,朦朦胧胧并不真切。 马车停下,琴歌下车敲门,好半晌无人应门。马车不等他进门便已经走了,但同车的青年却下来,静静站在他身后。 琴歌皱眉:“你不走?” 青年道:“陛下令我跟着你。” 他说话的腔调似乎永远那么平,不带丝毫感情。 秦钺亲自下的命令,不管是监视还是保护,琴歌都没有拒绝的余地,沉默片刻后,问道:“如何称呼?” 青年愣了一下,似乎感觉这个问题很棘手,好一会才道:“我以前,叫玄一。” “秦钺的暗卫?” 青年瞳孔一缩。 琴歌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你现在既然已经不是暗卫了,不必再如此紧张。” 青年神色有些僵硬,却是想放松却不知道该如何放松的模样,过了片刻才问道:“你如何知道我是……” 他的话说了一半就停下,琴歌当然明白他的意思,道:“这并不难猜,以数字为名原就少见,且听你的语气,玄一这个名字,此刻应该已经属于别人了,可见它只是一个代号……会完全以代号代替姓名的人,不是暗卫还能是什么?” 青年不知道该如何答话,琴歌又问:“你本名呢?” 青年思索片刻后,摇头道:“不记得了。” 又道:“既然陛下令我跟着你,你就替我赐名吧。” 琴歌摇头:“姓传自先人,名寄托期望……名字是很慎重的事,不要将这个权利随随便便授予他人。” 不再理他,又加大了力度继续敲门。 青年看着琴歌,神色有些恍惚,按说他该恨这个少年才对,若不是他刺杀秦钺,他也不会因失职差点丧命,虽然最后保住性命,可承受的刑法却让他现在想起来都不寒而栗……但或许是因为从记事起,便不被允许拥有自己的爱恨的原因,他面对着少年时,竟丝毫恨意都提不起来。 “余生,”青年道:“以后,我就叫余生。” 琴歌回头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你高兴就好。” 此时,门终于吱呀一声开了,里面的人微微一愣:“是你?你还有……” 他终究是不惯骂人,难听的话没有出口,只冷冷道:“我们这里不欢迎你!” “砰”的一声将门猛地关上,落栓。 琴歌抿唇,沉默片刻后继续敲门。 由秋韵亲自来开门本来就已经不正常了,而且秋韵的状态也很不对劲,神色憔悴,人消瘦了许多不说,头发也有些凌乱。身上的衣服虽然干净,却有不少皱褶,显然是洗过以后没有经过熨烫的原因,而且他手上还沾着少许水污渍,似乎是因匆匆来应门而没来得及擦拭干净。 质子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门再一次被打开,一见还是琴歌,秋韵神色不耐,转手又要关门,却有一只强劲有力的手及时按在门上,余生木然道:“陛下令我送琴歌公子回质子府。” 秋韵咬唇,冷冷看了琴歌一眼,转身就走。 琴歌默默跟在他身后进门。 原是四月芳菲天,质子府中,却弥漫着一种萧条的气息。开败的玉兰依旧挂在枝头,无人修剪,桃花早已谢了,但零落的花瓣却还留在石板路上,廊檐下,甚至还挂着些许蛛网……反倒是地上蔓延的野草藤蔓,显出一片生机勃勃。 质子府不大,但人原是不少的,易安、琴歌、秋韵都各自带了从人,还有南楚带来的厨娘、马夫、园丁等……可如今却一个不见。 “发生了什么事?” 琴歌问的是余生,余生茫然摇头,自从秦钺遇刺之后,他就一直在受刑和养伤,对外面的情况所知甚少——这一点,和琴歌倒是很是一致。 “他们说质子府暗藏刺客,未免意外,将所有人都遣送回去了。”秋韵淡淡答道,又回头看了眼琴歌,还有半句没说——却把真的刺客又送了回来。 “我还有事,你自便吧。”秋韵说完却并不回房,而是转身去了厨房。 琴歌向自己住的院子走去,刚走出一步,耳边传来一声极轻的呛咳声,顿时神色一僵,脚步一顿,转身快步越过秋韵,进了厨房。 易安正蹲在地上,朝灶膛里喂柴,木柴青湿,冒的黑烟熏的他眼睛都睁不开,听到声音后扭头问道:“刚刚是谁来……” 待看清楚门口站的人时,却是一愣,而后一时无语。 琴歌看着他红肿的双目、额头上沾的黑灰,张了张唇却说不出任何话,转身向外走去。 “琴歌!” 琴歌回头,易安笑笑:“……这里还有点热水,你先洗洗,粥一会就煮好了。” “不必了。”琴歌走出两步又停下,声音干涩:“……多谢殿下。” 大步离开。 他的房间还是他离开时的样子,东西摆放整齐,案上也不见灰尘,似乎时常有人打扫。琴歌径直打开箱子,从里面取出一只沉甸甸的木匣,打开木匣,里面满满的金银耀花了人的眼。 琴歌将匣子狠狠丢回箱子,胸口剧烈起伏。 “公子,”余生跟在秦钺身边日久,却是第一次看见琴歌发怒,有些不安道:“可是丢了东西?要不我……” 琴歌摇头,沉着脸蹲下来,将散落在箱子里的金银又慢慢放回匣子。 余生上前帮忙,道:“把下人遣走的事,应该不是陛下的意思,陛下当时身受重伤,数度昏迷,哪里顾得上为难他们……” 琴歌打断道:“我知道。” 余生知道琴歌不欲同他多言,顿了顿,道:“我去给你准备热水。”少年一向爱洁,从那地方出来,应该是想要好好洗洗的。 琴歌道了谢,等余生出门,脸色又沉下来,手指紧紧撰住手里的金锭,胸中一股怒火燃起——人走了,可钱还在。楚人不许用,可以雇秦人,秦人雇不到,去买几个奴隶总可以吧?故意将日子过得这么凄凄哀哀,难道还等着什么人来怜惜不成? 纵是想要示弱,想要被人忽视,难道以堂堂皇子之尊,委身于人还不够让人轻贱吗?非要做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来给谁看!浑然忘了自己也是堂堂七尺男儿! 忽然神色一动,轻喝一声:“出来!” “咦?这样都能被你听到啊?”一个人影从窗外轻巧的翻进来,笑嘻嘻的同琴歌打招呼:“好久不见了。” 年纪不大,体格高壮,一张脸勉强称的上俊美,琴歌瞟了一眼,又低头收拾箱子,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我不仅在这里,我还住在这里,”年轻人得意道:“都说秦人如何如何厉害,结果我就大摇大摆的住着,可他们全城搜了十几遍也没找到这儿来,你说他们笨不笨?哈对了,你看我把你的房间收拾的干净吧?” “你收拾的?” “那当然了!”年轻人道:“不然你指望那两个啊?他们能把自己肚子填饱,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嗯,那谢了。” “不客气,咱们两个也算是生死之……”年轻人话说了一半,忽然想起什么似得,愕然道:“不对啊!你是怎么知道我是谁的?啊,也不对,你没说知道我是谁,那你知不知道我是谁……啊呸,我说了这么多,你就算不知道也该知道我是谁了……” 这一通胡言乱语……琴歌实在听不下去了,打断道:“你到底来做什么?” 就他那脑子,他真不信他是因为明白灯下黑的道理,才故意来这里躲避追捕的。 年轻人甩开诸如“你知不知道我是谁”的问题,理所当然道:“找你啊!我说,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琴歌微微一愣后,道:“抱歉,你的匕首被我弄丢了,等过些时日,我找个差不多的还给你。” “不是青锋的事儿,你用它捅秦钺那小子一刀,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向你讨要?”年轻人道:“你忘了,你还吃过我的毒丸啊!” 琴歌哦了一声,道:“你是说,那颗煮黄豆?” 年轻人瞪大了眼:“你怎么知道那是煮黄豆的?” 怎么知道的,吃出来的! 琴歌实在懒得回答这白痴的问题。 年轻人不满的嘀咕:“原来你早就知道了,害的我不安了好长时间,怕你担心毒发——本来当时我就想告诉你来着,可是后面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了,一不小心就给忘了。等我想起来回去找你的时候,你又被关进了大牢,守卫森严的很,我好几次都没能潜进去。啊对了,有一次我都靠近了关你的院子,还在树上学鸟叫想吸引你的注意来着……” 鸟叫? 年轻人诧异的看见几乎从来不笑的少年,脸上忽然露出一丝笑意,一瞬间,仿佛春暖花开、冬雪初融,让看到的人心仿佛浸在了温水中,化进了暖阳里,再找不出一丝阴霾,一时竟痴了。 少年忽然撮唇,一连串清脆婉转的鸟鸣声从他唇中逸出,动听之极。 年轻人目瞪口呆:“你……你……”竟就是他那日学的鸟鸣声——若不是他自己惯常用的就是这个调子,连他自己都认不出来,可这少年不过听了一次,竟学的分毫不差。 琴歌笑道:“我说那日的鸟儿怎么叫的那么难听,原来是你。” 年轻人怒道:“胡说,我学的可是山里最好听的画眉鸟儿的声音,我学鸟叫的时候,连真鸟儿都会被吸引,你说我学的难听?” 琴歌叹气,道:“原来你也知道你学的是画眉鸟的声音——那你告诉我,秦都天牢的大院里,怎么会忽然来一只画眉鸟儿,叽叽咕咕的叫个不停?” 年轻人一愣,而后拍头道:“我说为什么后面忽然加强了守卫,再怎么都潜不进去了呢!” 又道:“放心,若再有下次,我就不学画眉了,我学麻雀儿!” 琴歌摇头失笑,不再说话。 其实那里,连麻雀儿也是没有的。 那几声鸟鸣,委实是他那段日子,听到的最动听的声音。 “你没睡过我的床吧?” “怎么?” “你要睡过,我就换一下被褥。” 年轻人冷哼道:“放心,我知道你们这些公子哥儿的怪毛病,我睡在外间的,没碰你的床……就连你的床单被套,都是我今儿早上刚换的。” 琴歌微楞。 年轻人不满道:“怎么你觉得我一天闲着没事儿光睡觉呢!我是没本事救你出来,可总不至于连一点消息都打探不到。” “还有啊,不是我说你,上次你骗我说,让我假装捅你一刀,可以拖延追兵,结果你自己跑去行刺去了……你说你要是同我说了实话,我们两个一起出手,这会儿……” 琴歌接口道:“这会儿你的尸首都烂了。” 年轻人一噎,琴歌道:“现在事情说清楚了,你也该走了,一会余生该回来了。” 年轻人得意道:“放心,他这会儿正劈柴呢,哪有空过来?” “劈柴?” “对啊!”年轻人眉飞色舞道:“你家那位二皇子,还有那个叫秋韵的,连东西都不会买,又没什么势力,那些人专坑他们。蔫嗒嗒的老菜帮子、空心的萝卜、发霉的糙米……全都卖出天价。还有那卖柴火的,又湿又青的送来他们也收,半日点不着不说,也不好劈,就秋韵那点力气,劈出来的柴够煮顿粥就不错了——那小子想给你准备洗澡水,不先劈柴能行吗?” 见琴歌微微皱眉,年轻人挠挠头,道:“那个……你刚回来,肯定还有不少事,我就先走了,回头再来找你。对了,我叫韩朴,韩人韩朴。” 对琴歌挥挥手,从窗户又翻了出去。 林诺又喝了一口,深吸口气,终于转头看了方拓第一眼:“什么事?” 方拓沉声道:“还有两个月……是你的生辰。” 林诺自嘲一笑:“所以你是来给我庆生的?” 方拓默然不语。 林诺吐了口气,道:“不管你是来给我庆生的,还是来给我送行的,我都谢谢你。” 这不科学的世界,修真者的寿元就像林诺上辈子在科幻小说里看得基因锁似得,升一次级开一次锁,加一次寿命,到了日子,多活一天都不成。所以修真者整天就像被狗撵着似得拼命修炼啊修炼,活的还不如普通人纯粹。 不过林诺没这个烦恼,他的伤让直接让他没了升级的可能,退出了这场生命与时间的长跑。 还有两个月,既是他的生辰,也将是他的祭日。 方拓默然片刻后开口,声音黯淡道:“我没能抢到延寿果。” 林诺有些烦躁的又喝了一口:“三千多年,早活够了。延什么寿呢?” “我不会让你死。” 林诺呼吸一窒,捏着酒坛的手顿了顿,道:“你也不是第一天修真,修真之路,从来都是越走越窄,身边的人越来越少……” “……我如今是化神期。” 林诺脸色瞬间苍白,抓着酒坛的手都开始发抖,最后暴怒起来,酒坛重重砸在方拓脸侧的山崖上,厉声道:“方拓,我他妈到底什么地方对不起你!” 他终于不再心存侥幸,以这个人的心性,不惜破誓发动千丝蛊来找他,岂会只是为了来替他收尸? “是我对不起你。”方拓闭了闭眼:“对不起。” 下一瞬,天旋地转,两个大境界的差距让林诺的挣扎显得微弱的可笑,他放弃了将手腕从方拓手心抽出来的举动,咬牙道:“方拓,你若敢……我与你不死不休!” “不死不休?”方拓自嘲一笑,道:“好,那就不死不休好了!” 一口咬了下来。 林诺剧烈的挣扎起来,方拓伏下身子,压制住他的四肢,一掌拍在他的胸口,将他即将汇集在胸口的破坏性灵力拍散。 林诺双目通红:“滚!滚开!” 方拓抿唇,伸手扯向他的衣带。 “方拓!” 向来清冷的声音中带了几分软弱和央求,方拓手凝在半空,却又一指封了上去。 林诺的话还未出口就没了声息,因拼命挣扎而弓起的腰背软软的垂落,唯一还能活动的双眼下一瞬便被黑色的丝锻遮挡。 林诺抿着唇,目光有些散漫的透过黑色缎带,看着漫天星辰,心中默默竖起一根中指:这操蛋的世界,这操蛋的人生! 他不是第一次落入这样的处境。 数百年前,他本在自己的秘密洞府等待涅槃重生,再醒来时却恍如噩梦。 他被人以最不堪的姿势压在身下,心却像飞翔在天际,身体被充满、被取悦,那人的每一个动作,都让他感受到极致的快乐,他的每一次触碰,都让他的身体兴奋的战栗…… 他脑海中一片空白,他什么都不愿想,只想溺死在这无边无际的愉悦和满足中…… 不对!这样不对! 他竭力想保持清醒,但身体和灵魂都似乎不再由他控制,推距的双手落在那人肩头却化作抚摸和渴求,抗拒的话语出口却化为惑人的呻1吟。 林诺心性冷漠的有些自私,不在意的东西,怎么样他都不在乎,怎么样无所谓,可有些东西,却是半点不能忍。 他向来对自己比对旁人还要狠,他愤怒于这个男人的暴行和□□,但更不能忍受的,是自己身上不堪的欲望。 他并不排斥肉体的交合,但前提必须是两情相悦,必须是心甘情愿! 他咬烂了舌头才勉强恢复一丝清明,喷了那人一脸血,将他击飞之后才发现自己重伤依旧,完全不具备杀人的能力,便强撑着一口气跌跌撞撞的冲了出去。 他不辨东西的乱跑一气,见到的第一个人便是女主林灵儿,林诺不支倒地,本以为自己已经逃出生天,却不想醒来的时候依旧在床上,只是手脚之上多了漆黑的锁链,将他身上的灵气牢牢禁锢。然后他才分辨出来,先前那个男人,原来就是男主方拓。 接下来的日子,几乎暗无天日,他陆陆续续逃了几次,可惜都被找了回了。跑的最远的那次,差点就成功了,方拓发动了千丝蛊,感应到了他的位置,才令他功亏一篑。 自此之后,他便完全失去了行动的能力,束缚他的从禁灵的锁链,变成了刺入肩头的困龙钉。 那段时间,他曾数次向系统求助,被困时他求它助他脱身,没有反应;自行逃离后求它帮他屏蔽千丝蛊的感应,没有反应;意识到方拓可能是在用某种方式替他疗伤后,求它帮他恢复说话交流的能力,没有反应;最后,他只求它能屏蔽自己的感知,依旧没有反应。 好在最后一段日子并非那么难熬,意识到林诺最反感的是什么之后,方拓不再试图挑起他的欲1望,没有抚摸、没有前戏,尽量不去碰触他的肌肤,只是用黑色的缎带遮住他的双眼,然后长驱直入。 有时候,林诺甚至会苦中作乐的想:这么狠,像对杀父仇人似得……要对一个男人做这种事,咱们这位性向正常的男主大人也许比他还膈应吧? 一面却因为难以承受凶猛的冲撞,生理性的泪水浸湿了蒙着双眼的缎带。 不知道多少个日夜过去,方拓如往日般替他清洗身体,换上柔软的长袍,解开蒙住他双眼的缎带……而后,将他的佩剑、法衣、空间法器一一放在他面前,最后从他肩头拨出禁制他的法器。 林诺安静的看着肩头龙形玉钉带着几滴鲜血离开他的身体,然后一掌拍向正准备开口说第一个字的男人。 离剑感受到主人的召唤,欢鸣一声飞入林诺的掌心,继而橫劈,在方拓身上留下深可见骨的伤口。 林诺脸上平静无波,但手下却没有半点容情,他修真两千年,第一次对一人产生如此浓烈的杀意。 系统在他脑海里尖叫,发出刺耳的警报,林诺冷笑,别说他是什么劳什子男主,就算他是天王老子、神仙皇帝,今天他也要将他剁成肉酱。 那一战足足持续了三天三夜,周围数百里山河都化为齑粉。 他功力尽复,甚至还提升了一个境界,而方拓却似乎消耗很大,并不是他的对手。然而当他占尽上风的时候,林灵儿来了,开始喋喋不休。 她告诉他,他已经昏迷数百年,告诉他是方拓给他服下可以冻结任何伤势的神药,他才能活到现在,告诉他这几百年来,方拓带着他闯了无数秘境,寻了无数灵药,试图治好他的伤……最后告诉他,因为他寿元将近,方拓万般无奈之下才给他用了自己九死一生找到上古神物千丝蛊,在蛊虫的作用下,渡了他一半的修为,才替他治好伤势,并提升境界延长寿元,为此方拓足足降了一个大境界,几百年修炼化为乌有…… 林诺几乎要气乐了,是不是他还得感激男主的自我献身、无私奉献? 可是,有没有人问过他,需不需要他的牺牲?有没有人问过他,愿不愿意用这种方式活下来? 他本以为自己重伤依旧是因为涅槃失败,却原来是被那劳什子“神药”给生生打断了,连身上的涅槃之力都被男主吸走了一半!他原该沉珂尽去,得到无上天资,如今却莫名其妙昏迷数百年,根基已损,长生无望,还遭受如此□□,完了竟还要他感恩戴德? 他长剑横扫,将男主女主一起卷入攻势——你们既然这么伟大,那就一起去死好了! 然而他到底没能成功,不是因为他被林灵儿的话所打动,而是因为出了家贼。 系统在阻挠他无果之后,竟然无耻的发布了保护男主女主的任务,并在第一时间开始“消极任务”的惩罚,还试图控制他的身体。 他这会儿发了狠,连系统都控制不了他,可是在系统的干扰下,方拓和林灵儿却屡屡在他剑下逃生。 此刻林诺身体也开始出现异样,旁人到了他这般境界,灵气循环往复,源源不绝,别说打三天三夜,就是打上三年也没什么问题,可他这会儿就已经显出疲色,加上捣乱的系统,他根本不可能杀得了他们。 他停止攻击,长剑遥指摇摇欲坠的男女主,逼方拓发誓永不引发千丝蛊之毒。 那时候,方拓用那双黝黑的眸子,阴沉沉的看着他,沉默许久之后,立下心魔重誓。 心魔重誓,违者渡劫时心魔缠身,九死一生。 末了林诺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他没有要求方拓解除千丝蛊,因为他知道,那玩意儿一旦种上,完全没有祛除的可能。 65.世界四 大唐才子 这是和抓文机器作战的防盗章, 跳定的妹子别急稍后就可见正文了!  黑衣人愣了好一阵, 四下打量一番,最后挠头道:“那个……那你知不知道,有什么地方可以躲一躲?” 琴歌摇头道:“你身上受了伤, 他们带的有猎犬, 你就算把伤口扎的再紧也瞒不过它们的鼻子——躲在哪里都没有用。”莫说猎犬,连他的鼻子都瞒不过。 他微一沉吟,又道:“从这边向北百丈距离有一个荷塘, 若是你能游过去就可以暂时摆脱猎犬。你从荷塘的北岸上去,那里是百兽园。你打伤几只跑的快的,让它们带着血腥味四处乱串,可以引起些许骚乱。你不要走远,就藏在月洞门上面的雨檐下, 等有了空挡就潜入他们搜过的地方, 那里暂时应该是安全的……剩下的你就自己想办法吧!” “我觉得……”黑衣人吞了口唾沫,道:“我还是带上你更安全。” 眼睛一眨就想出一个看起来很靠谱的点子,带上他一定更靠谱。 爬上床来,掏出匕首, 斩向他手上的铁链。 琴歌皱眉,他很不喜欢这样自作主张的人,淡淡道:“带上我你走不了,那片湖我过不去。”就算能走他也不会走, 和这刺客不一样, 他是有庙的家和尚。 黑衣人一面埋头苦干, 一面道:“那你再想个法子出来。” 琴歌闭上嘴不再说话。对有些人来说,说一遍没用的话,说一百遍,也没用。 匕首在铁链上削磨,粗糙的切口在手腕上来回磨蹭,很快就带出一片模糊的血肉来,琴歌微微皱眉,没有多的反应。 片刻后,只听“铿”的一声,琴歌右手恢复自由,黑衣人笑道:“居然是精铁打造的,秦王可真舍得……不过遇到我的青锋也是小菜一碟!” 又要开始转战左手,琴歌忽然神色微动,道:“你该走了,有人来了。” “别大惊小怪,”黑衣人不以为意,道:“我也不是没布置的,他们一时半刻追不到这儿来,再说了,我都没听到声音,你能……遭了真的有人来了!你这儿有没有后门?” 琴歌无语。 院外已经传来敲门声:“小桃,开门!” 已经被敲晕了藏起来的小桃自然不能去开门,来人并未多等,直接将门撞开,急促的脚步声长驱直入,到琴歌房门外停下,一人朗声道:“琴歌公子,宫里来了刺客,陛下担心公子安危,令我等前来护卫。” 顿了顿没听到里面的回音,那声音又道:“琴歌公子,我进来了?” 琴歌并未理会,那些人说话,从来都不是为了得到他的回答,不管他说什么,该进来的一样会进来。 正低头揉着僵硬的肩膀,锋利的匕首压上咽喉:“听起来秦钺很在乎你?” …… 秦钺匆匆赶来的时候,床上的锁链已经被砍断,一柄冷冽的匕首抵着少年的咽喉。少年被人勒住肩膀,赤足站在地上,全身上下就只穿着一袭亵衣。 秦钺的视线从他血迹斑斑的手腕,又转回少年脸上,声音低沉,听不出喜怒:“琴歌!” 琴歌静静站着,脸上几乎没什么表情,秦钺却总觉得少年平静的目光中,带了几分不耐,几分嘲讽——强留人在宫中“养伤”,结果被刺客挟持,怎么看都是他秦钺无能。 “哈!哈哈!”黑衣人对自己的机智很是得意:“竟然真的来了!我运气果然不坏。” 秦钺恍如未闻,目光依旧阴沉的看着琴歌,声音低沉冷淡:“放开他,寡人赐你全尸。” 黑衣人大笑起来,像是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眼中神采飞扬:“我要死了,哪怕你挫骨扬灰呢,有什么关系?这样,一个活人,两个死人,你自己选!你要是选一个活人呢,我走他活。你要是选两个死人呢,我先杀他,然后自己再死……虽然我也不是很想死,但是想想能杀了秦王你心爱之人,让你伤心一回,也算是意外之喜啊!” 心爱之人…… 秦钺终于转目看了黑衣人一眼,又望向琴歌,却见他颇为无语的瞟了黑衣人一眼。 侍卫统领陈策上前一步,冷喝道:“他同你一样,是刺驾的人犯,你以为挟制他就能保住你的性命?” 黑衣人骂道:“是我傻还是你傻呢?是刺客会锁在后宫?是刺客秦钺会亲自过来?再说了,我管他是什么人,反正我手里只有他……你们要不在乎,那就上吧,我和他两个,一路上也有个伴儿!” 谈判这种事,他很不擅长,也不再啰嗦,握着匕首的手指紧了紧,望向秦钺:“秦钺,是死的还是活的,你自己选吧!”他语气轻松洒脱,神情却很凝重,浑身绷紧仿佛蓄势待发的猎豹。 秦钺面色阴沉的看着两人,一语不发。 黑衣人恍然道:“那就是要死的了。” 他叹了口气,贴在少年的耳边:“抱歉,连累你了!”手里的匕首后勒,一道血线在少年白皙的皮肤上绽开…… “住手!”秦钺低喝一声,目光定定的看着黑衣人的匕首再度停在少年的颈上,沉默片刻后,冷冷道:“让他们走!” 黑衣人眉开眼笑:“这就对了嘛!我就说我运气一直都不错。” “陛下!”陈策急急道:“这反贼武功高强,三番五次想要刺杀陛下,错过这次时机,下次……陛下,只是为了一个……” 秦钺冷冷打断道:“天底下想杀寡人的人何止千万,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难道寡人还怕了一个刺客不成?” 秦钺看向琴歌,却见他神色悠闲,仿佛方才差点身首异处的是旁人,仿佛此刻他们谈论的是旁人的生死一般,而他自己,便是一个事不关己的局外人,在看别人的热闹,不由怒从心头起,沉声道:“琴歌!” 琴歌看向他。 秦钺冷冷道:“半个时辰内,若我看不到你,质子府内,鸡犬不留。” “陛下可真是看得起我,”琴歌终于第一次开口,语气淡淡:“陛下不如干脆说灭了楚国好了。” 秦钺淡淡道:“亦无不可。” 琴歌气结,他这是招谁惹谁了?冷哼道:“要不要外臣顺便将他五花大绑送到陛下跟前?” 秦钺冷冷道:“琴歌,不要挑战寡人的耐心!” 黑衣人茫然看着两人,道:“那个,你真不是他那啥?你们到底……” “闭嘴!”琴歌终于对他忍无可忍,怒斥道:“有你什么事?” “哦!”黑衣人看看自己架在琴歌脖子上的匕首:没他什么事儿? “你走不走?”琴歌不耐烦道:“你要不走,就上去打过!” 黑衣人闷闷道:“打不过……” 打不过便只有走。 秦钺冷冷看着两人慢慢退入黑暗中,沉声道:“陈策,你跟上去……把人带回来。” 陈策应了一声,领了人快步离开。 他的人影消失,秦钺再度开口:“玄一。” 黑暗中传来低沉的声音:“在。” “你也去,如果……就把他给寡人抓回来!”秦钺脸上一片阴寒,声音冰冷刺骨:“……生死勿论。” 琴歌,我告诉过你,不要挑战我的耐心。 琴歌,最好不是你耍的把戏。 …… 夜色像是一层浓雾弥漫在宫室里,仿若有无数凶兽蹲踞在阴暗的角落,随时都要扑出来择人而噬。 已经过去了三刻钟,去的人却还没有回来。 秦钺一身黑袍,目光越加阴冷,怒意就像这湿冷的夜色越加浓厚,右拳慢慢收紧。 终于还是迫不及待的想要飞出去吗?连他的主子,他的楚国,都不顾了。 一阵纷沓沉重的脚步从拐角传来,陈策匆匆而来,低声禀报:“人找到了!” 找到了?秦钺一愣以后,心又是一沉:人找到了,却没有带回来。 秦钺看着似乎想要将头缩进肩膀的陈策,一时竟不敢问,只冷冷道:“……带路。” 然后,他看见了琴歌。 月色朦胧,一身白衣的少年静静靠坐在桃花树下,身上点缀着几瓣落花,黑发披散轻拂……如此静谧美好的画面,却因为少年胸口露出的刀柄,让看得人浑身冰凉。 少年手捂着胸口,鲜血从指缝汨汨而下。 秦钺摇晃一下,死死盯着少年,他的整个人就仿佛崩成了一把拉到极点的弓,一时间动弹不得。 “陛下,”陈策低声道:“那反贼说,他不能白来一趟……临走的时候,一刀刺在他胸口上。” 秦钺彷如未闻,缓缓上前,半蹲在少年身前,紧紧捏住他的肩膀,声音微颤:“琴歌?” 琴歌睁开眼,目光清明,开口道:“抱歉,我想试一下。” “琴歌……琴歌!” 寒光乍现,惊喜的声音忽然变成难以置信的暴怒,秦钺捂住胸口后退几步,胸口上,一把雪亮的匕首已经刺入半截。 “陛下!”陈策惊得魂飞魄散,狂扑上前,却见少年脚在树干上一蹬,身体在空中急旋,一脚蓄势而来,狠狠踹在即将被秦钺拔出的匕首手柄上。 “噗!”匕首齐柄而没。 “陛下!”陈策目眦欲裂,狂吼一声:“拿下!” 琴歌翻身落地,还未举步,手上一紧,已经被人握住了手腕,粗糙有力的大手宛如铁箍一般,几乎掐断他的骨头。 琴歌回头,正对上秦钺那双阴沉的眸子,冰冷、暴虐,仿佛正酝酿着狂风暴雪…… 琴歌想也不想,反手从胸口拔出只剩小半截刀刃的短刀,一刀抹向秦钺咽喉。 秦钺不闪不避,一双阴沉的眸子定定的看着他,捏着他的手腕的手,狠狠一拽! 琴歌一个踉跄,还未站稳,浑身便是一震,整个人被巨大的冲力带飞两步,重重撞在树干上,直至此刻,剧痛才从右肩传来。 琴歌张口,喷出一口鲜血,伸手握住肩头足有拇指粗细的黑色铁箭,想将自己从树上拔出来,只是以他剩下来的那点力气,直如蚍蜉撼树,试了几次却半点用处也无。 好可怕的箭,琴歌放弃了尝试,事实上刚才若不是秦钺那一拽,这会儿他已经成了尸首,不过,现在的处境也没好到哪儿去就是了。 “琴歌。” 视线中出现黑色宽大的袍角,琴歌不及多想,已经被人掐着下巴抬起头来。 “寡人没死,”秦钺冷冷看着他:“你是不是很失望?” 琴歌咳出一口血来,笑笑,声音有些虚软,目光也有些散漫:“是啊!” 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他什么都算好了,连退路都安排妥当了,唯独没有想到在出手的那一刻,不知怎的头忽然一痛,仿佛被人用大锤狠狠敲了一记似得,这才刺偏了少许,否则即使秦钺身着内甲,此刻也早已一命呜呼。 “好,你好……”秦钺噗的喷出一口鲜血,冷笑着点头道:“好的狠……琴歌……” 一身单薄亵衣的少年已经半身是血,右手无力的垂落,左手握住漆黑的箭杆,修长素白的手指上已溢满鲜血,又顺着他的手腕蜿蜒而下。 秦钺用力喘了口气,一抹血色从嘴角渗出来,他伸手握住少年肩上的铁箭,猛地下按。 “哈啊!”琴歌惨哼一声,吃痛的弓起腰。 秦钺满意的看到少年脸上终于没了那可厌的笑容,看着他牙齿咬破嘴唇,冷汗顺着鼻尖滴落…… 脑海中,少年懒懒靠在塌上仰头饮酒,和盘旋在空中,一脚狠绝的踹向他胸口匕首的画面交替出现……琴歌,好,琴歌,你好样的! 猛地发力一拔。 鲜血飞溅,琴歌闷哼一声,手指用力扣住树干,强撑着让自己靠在树干上没有倒下去,大口吸着气:真他妈疼啊! 黑色染血的铁箭被掷在他面前,秦钺转身就走,冷冷的声音带着切齿的寒意:“别让他死了。” 爱也好,恨也好,他都不愿浪费在一些不相干的人身上。 这次既然的确承了它的情,又被它找上门来讨要,还是要还一还的,问道:“想让我做什么?” 系统顿时喜笑颜开:“我虽然不能再使用轮回印抽取生魂,但是有一些人在死的时候执念很重,一时不得转生,我可以在这个空档将他们接引过来,投到即将诞生的世界里去……不过一个世界只能丢一个进去,而且不能是分量太重的角色。至于选什么人,发布什么任务——你知道,我不擅长这个……”尝试十万次,成功一次,还是因为人家没鸟它。 “你真谦虚。”就你那境界,何止是不擅长三个字能形容的?林诺问:“还发布任务……你有什么奖励能发给人家?” “额……”系统挠头:“让他们下辈子还能做人?” 敢情是什么都拿不出来,准备空手套白狼呢——因为对某个系统尿性的了解,林诺对这个答案竟一点都不吃惊。 林诺道:“你先找到有穿越或重生意向的人再说吧!”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这世上还是有不少人什么奖励都不要,就只求重生一次的。 系统手中凭空出现一册竹简,递过来道:“这东西可以照见万世,你可以用它查看资料,或者联络我。” “你的终端机?” “嗯,算是吧。”系统身影逐渐消散:“我去接引魂魄。” ****** 一段时日之后,系统有气没力的坐到林诺面前:“三十二个穿越者,十八个重生者,只有两个重生者成功,其余全灭。” “这很正常,”林诺正在万世书中看小说,一面自饮自酌,随口道:“重生也好,穿越也好,都不能让他们本身的能力有任何提升。纵观此类小说,想要成功,大多有金手指,或者得遇贵人,仅仅靠一个剧本有什么用?且原主男女主有气运加持,重生者除非原本就具有极大优势,前世是自己犯蠢把优势败光的,或者在重生之前已经累积到足够的智慧的,才有可能成功。至于穿越,就完全看穿越者的本事了,挑那原本生活环境艰难、性情坚毅能力出众的就是了。最重要的是,你给他们一个总任务就行,别在里面指手画脚的添乱。” 万世书看小说最大的好处,就是一动念就能翻页,方便。 “可是这样成功率还是太低了啊!” 林诺淡淡道:“反正我就只有这个本事了——我又不是真的情感专家。你先按这个标准找着,等回头再找个真正的专家来帮你就是了。” 系统瞪大了眼:“你这是准备撒手不管了?” 林诺低头看着小说,看都没看他一眼,淡淡道:“你以为我们有多少交情呢?” “你……”系统气的不轻,抬手便要将林诺手里的万世书收回来,又怕更惹恼了他,硬是没敢动手,忍了气道:“怎么是为了我呢,先前那两个人完成任务回馈的创世之力你也感觉到了吧?你若是撒手不管,这个可就没了!” “哦。” 林诺有些无聊的翻页,这些年经历的太多,书中的爱恨情仇很难入得了他的心。 所谓创世之力,他的确感受到了,但他同样感觉到,即使他什么都不做,他的世界也在不断自我完善,还真不稀罕那点微弱的几近于无的力量。 “你只是帮忙出了主意,选了人,做的少自然得到的回馈就少,”系统道:“要是你自己……” 林诺终于抬头,似笑非笑道:“这是想忽悠我去帮你做任务呢?” 系统一噎,道:“怎么叫忽悠呢,我说的是实话……” 林诺低头:“没兴趣。” 见他油盐不进,系统无法,原地兜了几圈,道:“你不稀罕那点创世之力,但火儿你也不管了吗?” “火儿?”林诺一愣:“它怎么了?” “你不会到现在还不知道吧?你把它带到这里来了啊!” “嗯?” 林诺闭上眼睛开始搜寻,火儿是寂灭之火,若是它不主动释放力量,这世上没有任何人能感应到它的存在,但林诺到底蕴养了它数百年,加上这是他的世界,很快就察觉到了端倪,手中托起一道无形、静谧的火焰。 林诺皱眉,火儿身上,没有任何信息传递出来。 “火儿怎么了?” “它现在还好好的,”系统道:“你的世界时间法则不全,在这里,除了我和你以外,任何东西都处于凝滞状态,火儿自然也一样。不过以后就难说了。” “什么意思?” 系统道:“你要是仔细点的话,应该会发现你世界的能量正在变得越来越稀薄,空间也在缩小,那是因为世界正在演化规则,在大肆消耗能量,火儿作为你的世界的一部分,它的能量也在被吸收,等到一定程度就会慢慢消散。你要是想保全它的话,要不将它带入其它世界,要不就提供足够的能量。” 林诺能察觉系统的话是真的,将火儿收入眉心,发现并不能阻止它能量散失,默然片刻后,道:“我记得你说过因为我身上没有轮回印,所以根本无法在你主人的世界轮回。” 这世上,他谁都能狠得下心来不管不顾,可是火儿却是例外。在他最低谷的数百年,是火儿一直陪伴他身边,也是因为他,火儿才产生灵智。在他心里,火儿便如他自己的孩子一般。 “我自然有办法!”见终于打动林诺,系统得意洋洋道:“虽然没有办法和正常人一样转世,但是只要你们双方达成协议,你就可以替换他的人生。” 林诺道:“你早就打算好了?” 系统嘿嘿一笑,道:“你打开编号为晋江*********号的世界。” 万世书到底不是凡物,林诺心念一动,便有一个故事传入脑海,倒有点像男版的西施传。 很狗血的故事。 说是群雄争霸时代,西秦强势崛起,连灭韩、赵、魏三国,周边只剩了南楚和北齐。南楚地方虽大,但向来文风鼎盛,武力上并不出众,楚人好的是诗酒风流,便是男人,也以弱不胜衣为美。剩下两国,西秦坐拥雄关,连灭三国,正是势不可挡之时,而北齐铁骑彪悍,从不畏惧任何强敌。 猛虎在侧,南楚心惊胆战,为免哪一日就被西秦灭了国,战战兢兢送去公主和大批“聘礼”,希望以和亲的方式暂缓危机。 西秦国君将公主笑纳,却又点名要南楚将二王子宜安送去做质子,且以琴歌、秋韵为从。须知西秦国君秦钺最好男风,而二王子宜安乃是南楚第一美男子,琴歌和秋韵二人则是南楚有名的才子,有南楚双璧之称,不仅容貌出众,且一个擅音律,一个擅诗词,琴歌和秋韵也并非二人真名,而是南楚人送的雅号。此刻秦钺点名要这三个,其目的不言而喻。 南楚人既觉得羞耻难当,却也松了口气,急忙忙将三人打包送去了西秦。 秦钺不愧是色中恶鬼,当日便和易安王子共度春宵,而后也极尽缠绵,竟连朝政都倦怠了似得。 秦钺好色,易安王子虽容貌绝世,可也不能让他一心以对,秋韵公子和琴歌公子他也是要享用的。谁知琴歌喜欢的却是易安,竟不肯应,自伤婉拒,但秦钺岂是怜香惜玉的人?直接用强。琴歌誓死不从,挣扎中刺伤秦钺。秦钺大怒之下,先是施以酷刑,然后让最最低贱的罪奴将他凌1辱至死。 琴歌的惨死令沉浸在秦钺多情假象下的易安和秋韵悚然惊醒,他们默默的开始积累势力,编织消息网,拉拢人脉,豢养死士,然后在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易安在秋韵的掩护下,诈死脱身了。 易安走了,秋韵自然就倒了霉了,秦钺在暴怒之下,也对在他面前一直表现的柔顺懦弱的秋韵刮目相看——居然背着他做了那么多的事!于是秦钺对秋韵百般折辱,却越发发现此人性情坚韧不屈,才华心智过人,且整个人如冬日暖阳般温暖动人,于是竟渐渐喜欢上了。 后来易安去了被秦钺占了的韩赵魏三国,收拢了一股不小的势力,趁秦钺出巡时,围了他的别宫,为的自然是杀秦钺,救秋韵。可是这个时候秋韵却忽然发现,他在和秦钺经历了许多的故事之后,深深的爱上了他! 于是深爱着秋韵的易安在秋韵的央求和威胁下,黯然退走,结局——he。 这是正文。 然后番外讲述了十多年以后秦钺、秋韵和易安幸福的生活。 见林诺接收完信息,系统叹气道:“西秦暴1政,正文结束五年就被灭了。”于是创世失败。 林诺点头:因为爱发动战争这种事儿不少,但是因为爱而维持和平,这个难度忒高了。 “如果创世成功,是不是可以将火儿放进那个世界?”这种剧情,他倒是不反感去破坏一下。 系统摇头:“当然不行,那个世界等级太低,根本容纳不下火儿。不过它可以藏在你的灵魂里吸收能量获得些许成长。” 66.世界四 大唐才子 这是和抓文机器作战的防盗章, 跳定的妹子别急稍后就可见正文了!  林诺喝酒跟倒酒似得,一会会半坛子就下去了, 其中有小半洒在他的下巴、脖子、衣襟上, 显出一片狼藉。不是他故意装豪爽, 而是那坛子口太大了, 想一滴不漏的灌进嘴里不容易。 他身上刚添了许多伤痕,烧刀子洒在上面有点刺痛。不过林诺这几百年和系统相爱相杀, 神经练的粗大无比, 最不怕的就是这种单纯的疼痛——烈酒浇洗伤口,这种让普通人哭爹喊娘的疼痛, 对林诺而言, 就跟挠痒痒似得。 他自己不在乎,方拓却看得难受, 却没有说话,只是唇角抿的更紧了些。 林诺又喝了一口, 深吸口气, 终于转头看了方拓第一眼:“什么事?” 方拓沉声道:“还有两个月……是你的生辰。” 林诺自嘲一笑:“所以你是来给我庆生的?” 方拓默然不语。 林诺吐了口气,道:“不管你是来给我庆生的,还是来给我送行的,我都谢谢你。” 这不科学的世界, 修真者的寿元就像林诺上辈子在科幻小说里看得基因锁似得, 升一次级开一次锁, 加一次寿命, 到了日子, 多活一天都不成。所以修真者整天就像被狗撵着似得拼命修炼啊修炼,活的还不如普通人纯粹。 不过林诺没这个烦恼,他的伤让直接让他没了升级的可能,退出了这场生命与时间的长跑。 还有两个月,既是他的生辰,也将是他的祭日。 方拓默然片刻后开口,声音黯淡道:“我没能抢到延寿果。” 林诺有些烦躁的又喝了一口:“三千多年,早活够了。延什么寿呢?” “我不会让你死。” 林诺呼吸一窒,捏着酒坛的手顿了顿,道:“你也不是第一天修真,修真之路,从来都是越走越窄,身边的人越来越少……” “……我如今是化神期。” 林诺脸色瞬间苍白,抓着酒坛的手都开始发抖,最后暴怒起来,酒坛重重砸在方拓脸侧的山崖上,厉声道:“方拓,我他妈到底什么地方对不起你!” 他终于不再心存侥幸,以这个人的心性,不惜破誓发动千丝蛊来找他,岂会只是为了来替他收尸? “是我对不起你。”方拓闭了闭眼:“对不起。” 下一瞬,天旋地转,两个大境界的差距让林诺的挣扎显得微弱的可笑,他放弃了将手腕从方拓手心抽出来的举动,咬牙道:“方拓,你若敢……我与你不死不休!” “不死不休?”方拓自嘲一笑,道:“好,那就不死不休好了!” 一口咬了下来。 林诺剧烈的挣扎起来,方拓伏下身子,压制住他的四肢,一掌拍在他的胸口,将他即将汇集在胸口的破坏性灵力拍散。 林诺双目通红:“滚!滚开!” 方拓抿唇,伸手扯向他的衣带。 “方拓!” 向来清冷的声音中带了几分软弱和央求,方拓手凝在半空,却又一指封了上去。 林诺的话还未出口就没了声息,因拼命挣扎而弓起的腰背软软的垂落,唯一还能活动的双眼下一瞬便被黑色的丝锻遮挡。 林诺抿着唇,目光有些散漫的透过黑色缎带,看着漫天星辰,心中默默竖起一根中指:这操蛋的世界,这操蛋的人生! 他不是第一次落入这样的处境。 数百年前,他本在自己的秘密洞府等待涅槃重生,再醒来时却恍如噩梦。 他被人以最不堪的姿势压在身下,心却像飞翔在天际,身体被充满、被取悦,那人的每一个动作,都让他感受到极致的快乐,他的每一次触碰,都让他的身体兴奋的战栗…… 他脑海中一片空白,他什么都不愿想,只想溺死在这无边无际的愉悦和满足中…… 不对!这样不对! 他竭力想保持清醒,但身体和灵魂都似乎不再由他控制,推距的双手落在那人肩头却化作抚摸和渴求,抗拒的话语出口却化为惑人的呻1吟。 林诺心性冷漠的有些自私,不在意的东西,怎么样他都不在乎,怎么样无所谓,可有些东西,却是半点不能忍。 他向来对自己比对旁人还要狠,他愤怒于这个男人的暴行和□□,但更不能忍受的,是自己身上不堪的欲望。 他并不排斥肉体的交合,但前提必须是两情相悦,必须是心甘情愿! 他咬烂了舌头才勉强恢复一丝清明,喷了那人一脸血,将他击飞之后才发现自己重伤依旧,完全不具备杀人的能力,便强撑着一口气跌跌撞撞的冲了出去。 他不辨东西的乱跑一气,见到的第一个人便是女主林灵儿,林诺不支倒地,本以为自己已经逃出生天,却不想醒来的时候依旧在床上,只是手脚之上多了漆黑的锁链,将他身上的灵气牢牢禁锢。然后他才分辨出来,先前那个男人,原来就是男主方拓。 接下来的日子,几乎暗无天日,他陆陆续续逃了几次,可惜都被找了回了。跑的最远的那次,差点就成功了,方拓发动了千丝蛊,感应到了他的位置,才令他功亏一篑。 自此之后,他便完全失去了行动的能力,束缚他的从禁灵的锁链,变成了刺入肩头的困龙钉。 那段时间,他曾数次向系统求助,被困时他求它助他脱身,没有反应;自行逃离后求它帮他屏蔽千丝蛊的感应,没有反应;意识到方拓可能是在用某种方式替他疗伤后,求它帮他恢复说话交流的能力,没有反应;最后,他只求它能屏蔽自己的感知,依旧没有反应。 好在最后一段日子并非那么难熬,意识到林诺最反感的是什么之后,方拓不再试图挑起他的欲1望,没有抚摸、没有前戏,尽量不去碰触他的肌肤,只是用黑色的缎带遮住他的双眼,然后长驱直入。 有时候,林诺甚至会苦中作乐的想:这么狠,像对杀父仇人似得……要对一个男人做这种事,咱们这位性向正常的男主大人也许比他还膈应吧? 一面却因为难以承受凶猛的冲撞,生理性的泪水浸湿了蒙着双眼的缎带。 不知道多少个日夜过去,方拓如往日般替他清洗身体,换上柔软的长袍,解开蒙住他双眼的缎带……而后,将他的佩剑、法衣、空间法器一一放在他面前,最后从他肩头拨出禁制他的法器。 林诺安静的看着肩头龙形玉钉带着几滴鲜血离开他的身体,然后一掌拍向正准备开口说第一个字的男人。 离剑感受到主人的召唤,欢鸣一声飞入林诺的掌心,继而橫劈,在方拓身上留下深可见骨的伤口。 林诺脸上平静无波,但手下却没有半点容情,他修真两千年,第一次对一人产生如此浓烈的杀意。 系统在他脑海里尖叫,发出刺耳的警报,林诺冷笑,别说他是什么劳什子男主,就算他是天王老子、神仙皇帝,今天他也要将他剁成肉酱。 那一战足足持续了三天三夜,周围数百里山河都化为齑粉。 他功力尽复,甚至还提升了一个境界,而方拓却似乎消耗很大,并不是他的对手。然而当他占尽上风的时候,林灵儿来了,开始喋喋不休。 她告诉他,他已经昏迷数百年,告诉他是方拓给他服下可以冻结任何伤势的神药,他才能活到现在,告诉他这几百年来,方拓带着他闯了无数秘境,寻了无数灵药,试图治好他的伤……最后告诉他,因为他寿元将近,方拓万般无奈之下才给他用了自己九死一生找到上古神物千丝蛊,在蛊虫的作用下,渡了他一半的修为,才替他治好伤势,并提升境界延长寿元,为此方拓足足降了一个大境界,几百年修炼化为乌有…… 林诺几乎要气乐了,是不是他还得感激男主的自我献身、无私奉献? 可是,有没有人问过他,需不需要他的牺牲?有没有人问过他,愿不愿意用这种方式活下来? 他本以为自己重伤依旧是因为涅槃失败,却原来是被那劳什子“神药”给生生打断了,连身上的涅槃之力都被男主吸走了一半!他原该沉珂尽去,得到无上天资,如今却莫名其妙昏迷数百年,根基已损,长生无望,还遭受如此□□,完了竟还要他感恩戴德? 他长剑横扫,将男主女主一起卷入攻势——你们既然这么伟大,那就一起去死好了! 然而他到底没能成功,不是因为他被林灵儿的话所打动,而是因为出了家贼。 系统在阻挠他无果之后,竟然无耻的发布了保护男主女主的任务,并在第一时间开始“消极任务”的惩罚,还试图控制他的身体。 他这会儿发了狠,连系统都控制不了他,可是在系统的干扰下,方拓和林灵儿却屡屡在他剑下逃生。 此刻林诺身体也开始出现异样,旁人到了他这般境界,灵气循环往复,源源不绝,别说打三天三夜,就是打上三年也没什么问题,可他这会儿就已经显出疲色,加上捣乱的系统,他根本不可能杀得了他们。 他停止攻击,长剑遥指摇摇欲坠的男女主,逼方拓发誓永不引发千丝蛊之毒。 那时候,方拓用那双黝黑的眸子,阴沉沉的看着他,沉默许久之后,立下心魔重誓。 心魔重誓,违者渡劫时心魔缠身,九死一生。 末了林诺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他没有要求方拓解除千丝蛊,因为他知道,那玩意儿一旦种上,完全没有祛除的可能。 千丝蛊是作者给男主开的又一个金手指,大约是嫌男主修为精进的太慢,才yy了这东西出来,世上仅此一对,是世间唯一一件可以让人毫无隐患速成的神物。 据传这东西是上古时期的一个大能,为让修为低下的心上人能与他共享长生而炼制的。只要分别服下雌雄二蛊,灵肉交缠之际可分享双方的修为、境界、资质等,另外还有一些增加夫妻情趣的小功能:如只要服下雄蛊者心念一动,另一方便会欲念高涨难以自已,如双方若心意相通,可感应到对方位置,如交合时若一方情动,另一方也会一发不可收拾等等。 只可惜这东西炼制难度太大,他的爱人没能等到他完成便已经香消玉殒,是以此物便留了下来。 67.世界四 大唐才子 这是和抓文机器作战的防盗章, 跳定的妹子别急稍后就可见正文了!  难道是又被挂了? 琴歌睁开眼睛, 便看见雕着精美花纹的床顶,和层层叠叠的床幔。他一身清爽的躺在床上, 伤口都被处理过了,身上也清洗过, 连头发都散发着皂角的香气。 如果不算被锁在床头的手腕的话,这待遇还算不错。 “公子, 您醒了?”圆脸大眼,身材娇小的少女端着药碗进门,笑道:“大夫也说差不多这个时辰醒,所以奴婢去熬了药来。对了,公子可以叫奴婢小桃。” 她放下药碗,将琴歌的头垫高了些, 道:“公子昨儿夜里发了热, 这是大夫开的药。来,奴婢喂您。” 如今正是春寒料峭的时候, 琴歌穿着一身单衣被折腾这么久,还泼了几身水, 不病才怪, 皱眉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小桃诧异道:“这是宫里啊,公子您不知道?是了,昨儿公子病着, 昏昏沉沉的……” 又嫣然一笑道:“昨儿可是大王亲自安置的公子您, 还请神医务必治好您的伤……奴婢在这里三四年了, 从未见过大王对谁这么细心呢!” 琴歌不置可否,就着小桃的手喝了两口,皱眉:丁点儿大的勺子,喂两口还要擦拭下嘴角,这是要喂到什么时候去——这种喝药法,他宁愿被人捏着脖子灌。 正要要求换个法子,看见他皱眉的小桃眼圈已经红了,惊慌道:“对,对不起,都是奴婢的错,奴婢……” 话未说完,门外传来一声轻笑,竟带着几分宠溺:“怎么,才刚醒就发脾气呢?” 琴歌顿觉毛骨悚然。 一身黑袍的秦钺推门而入,坐到他床边,道:“是要让寡人亲自喂你?” 琴歌扯动手腕上的铁链,似笑非笑道:“我更喜欢自己喝。” 秦钺端起药碗轻轻搅动,轻飘飘道:“人要知足,你说,是不是?” 琴歌不吭气了,秦钺药勺伸来,他张嘴便接了——他倒要看看,是他先喝的不耐烦,还是那人先喂的不耐烦。 秦钺长这么大何曾照顾过人,喂了三四次,见药碗中的药汁只降下微不可见的一线,便有些烦躁起来,但一见少年好整以暇,似早料到他会如此的模样,冷哼一声又继续。 两人一声不吭,较着劲儿似得将一碗药喝完,琴歌固然苦的嘴里都没了滋味,秦钺也觉得捏着那丁点儿的小勺捏的手都僵了。 唯有小桃看得眼睛发直:大王待我家公子可真好啊! 终于喝完了,琴歌松了口气,一转眼却见秦钺伸指向他嘴角抹来,嫌弃的扭头避过。 “这是还生气呢?”秦钺好脾气的一笑,抬抬下巴示意:“沾了药汁。” 琴歌的手指望不上,更不愿劳动秦钺,索性伸出舌尖一转,轻轻舐去了。 吐舌这个动作,并不是所有人做来都好看的,小孩子吐吐小舌头是万分可爱,若换了一条肥厚宽大的舌头吐出来,只会让人倒尽胃口。 但少年舌尖纤薄小巧,色泽粉嫩,在鲜嫩柔软的唇瓣上灵巧轻舐,留下诱人的水泽……秦钺顿觉呼吸都有些不畅了。 琴歌一侧脸,将被薄薄的纱布覆盖的伤处转向秦钺:如果不是有自知之明,他一脚就踹上去了——天底下怎么会有这种随时随地发情的畜生! 不是说他宫里收罗了各色美人吗,怎么还一副见到母猪都要发情的模样! 秦钺皱眉,接了小桃奉上的茶汤慢饮,道:“你的伤寡人请神医看过了,虽不敢说能全无痕迹,但治个七七八八是没问题的。只是那药敷上去麻痒难当,怕你不小心碰到了,才暂时限制你的行动,等你伤好了,自会放了你,勿要多想。” 琴歌如何听不出秦钺话中的要挟之意。 他脸上的伤并不能护着他一辈子,莫说能治好,便是治不好,只要他活蹦乱跳的出现在人前,这件事自然就算是过去了。至于以后再如何,还不是秦钺说了算?且不说别的,像如今这样将他弄到宫里放着,做出一副宠爱的模样来,谁还会相信他清清白白?天下士子也再不会将他当了同类来看,日后秦钺再对他如何,也绝不会有人为他出头。 琴歌嗤笑一声,道:“陛下日理万机,还要惦记外臣这区区伤势,可真是辛苦。” 你堂堂天下最强国之君,委屈自己来演一出温柔款款的戏,就为了陷害他一个对天下毫无分量的领国质子的随从——真他妈闲的蛋疼。 拜牢中那一幕所赐,如今别管他说什么话秦钺总要先放在脑子里转个圈,几乎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神色微肃——他最近,似乎在这少年身上放的心思太多了些,且没了往日那种取乐消遣的心境。 琴歌见状,淡淡一笑道:“不知道陛下可曾听过一句话——谎话说了一千遍,连自己都会当真,陛下可千万别演过了头,让人笑话。” 秦钺道:“寡人肯陪你演戏,你们不是该欣喜如狂才对吗?” 他们这些所谓的质子千里迢迢来西秦,为的不就是这个吗? 琴歌也想不明白,当初他是怎么脑子一抽跑到大秦来的,抿了唇不再说话。 秦钺起身道:“寡人还有政务,明日再来看你。” 又道:“有什么想吃想玩的,只管说,便是宫里没有,朕派人去给你在外面找。” 琴歌不答,秦钺也不以为意,转身离去。 等送走秦钺,小桃拍拍胸口,才算是活了过来,不无羡慕道:“公子,大王对您可真好,您可别再同大王斗气了……” 琴歌沉着脸不说话,小桃忙闭了嘴,道:“奴婢去给您端粥来。” ****** 说是明天再来的秦钺一连几天都没露面,琴歌乐得清静,令小桃找了些杂书来看,只是他手腕上的铁索收的紧,只能半躺半坐着,让小桃帮着翻书。琴歌看了两刻钟便不耐烦,让小桃帮他找个识字的来读书。 小桃犹豫了许久才壮着胆子报上去——识字的啊,那可都是了不起的人呢,怎么可能来给人念书听,而且还是给这样身份的人? 不过秦钺的话还是算数的,没多久就真派了个识字的侍女过来,只是那侍女念书的声音柔缓平和,琴歌往往听着听着便睡了过去。 琴歌这段时间的睡眠质量很差,也不知道秦钺给他用的什么药,伤处像是被许多蚂蚁攀爬啃噬一般,他清醒的时候还能忍耐,等睡着了却觉得全身痛痒难当。 也是他白日里表现的实在太过自如,小桃两人若不是见了他睡着时皱眉咬唇、痛苦难耐的模样,还只当神医的话太过夸张。 那日琴歌正听一篇游记听得昏昏欲睡,却见小桃欢喜进来通报:“公子,有人来看你了!” 琴歌微微一愣,便听见外面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声音温暖和煦:“琴歌,殿下和我来看你来了!” 殿下二字入耳,琴歌便觉得心脏碰碰碰不受控制的剧烈跳动起来,下意识的起身却又被铁链拽倒跌了回去。 秋韵掀开帘子,正看见他狼狈的模样,心中一酸,低头假做不见,侧身让身后的人先行。 琴歌全然不觉,看着进门的人:“殿下……” 易安一身白袍,肌肤如玉,五官精致,气质清冷至有些凛冽,进门点头示意后在床前的椅子上坐下,目光在琴歌手上的铁链上扫过,道:“秦王说宫中延医用药方便,等你养好了伤,便放你回质子府……你先安心养着吧!” 琴歌应了一声,让小桃她们去外面侍候。几人又闲聊了几句闲话,秋韵犹豫了一下,道:“听说,你脸上的伤,是你自己……” 琴歌嗯了一声。 秋韵嘴唇微动,最后却化成一句叹息。 所谓人各有志,这世上,有愿意忍辱负重以保全家国的,也有宁死也不肯受辱的……谁又能说谁的选择就是错的? 他和殿下受尽屈辱,可看秦王看似宠爱实则轻慢的态度,谁敢说他们委屈就能求全? 琴歌承受酷刑、自毁容貌,可还不是被锁在后宫,谁敢说他宁死就可不屈? 房中一时安静下来,片刻后,易安开口道:“等此事一了,你就回大楚吧,我会提前禀告父王。” 琴歌一惊抬头:“殿下,我……” 不知道为何,他整个人像是被掰成了两半,一边理智告诉他,他回去是对的,对任何人都是最好的,可是另一边却像有个声音在心里拼命叫嚣:他走了殿下怎么办?怎么可以把他独自留在这虎狼之地任人欺凌? 易安打断他道:“就这么决定了,你不必多说……琴歌你,不适合留在这里。” 又道:“你安心养伤,我们过几日再来看你。” 起身向外走去。 或许在琴歌奋起反抗之时,他们就已经不是一路人,已经没有多少话可说。 在他面前,他该表现出如何的姿势?愤怒他的不识大体?钦佩他的宁死不屈?还是嫌恶自己的肮脏懦弱? “殿下!”琴歌唤住即将出门的两人,苦笑一声道:“殿下您真的觉得,我们做得这些有意义吗?” 易安正要掀帘子的手一顿,却并未转身。 琴歌道:“我们之所以来大秦,是因为不想打仗,可是现在怕打仗的人,真的是我们吗?” 易安呼吸急促起来,琴歌继续道:“人吃了东西是要消化的,国家也是一样……大秦灭了三国,那三个国家,人心尚未屈服,地方尚不安宁,诺大的地盘需要镇守平定,需要治理安抚,还要防备北齐乘机南下……大秦如今看似如日中天,其实正是最为虚弱的时候,现在怕打仗的,不该是他们吗?” “秦王能一口气灭掉三国,岂是平庸之辈,焉知不是他假做沉迷,好拖延时间,等稳固了地盘,再将我们一网打尽?”琴歌道:“殿下,我们在这里和秦王纠缠不休,到底是我们缠住了他,还是他缠住了……” “住口!住口!”易安厉喝一声,胸口剧烈的起伏,捏在布帘上的手微微颤抖,片刻后才逐渐平缓下来,一语不发的掀帘出去。 “殿……”琴歌一声殿下刚出口,便听到门外传来对秦钺见礼的声音,默默闭上嘴。 爱也好,恨也好,他都不愿浪费在一些不相干的人身上。 这次既然的确承了它的情,又被它找上门来讨要,还是要还一还的,问道:“想让我做什么?” 系统顿时喜笑颜开:“我虽然不能再使用轮回印抽取生魂,但是有一些人在死的时候执念很重,一时不得转生,我可以在这个空档将他们接引过来,投到即将诞生的世界里去……不过一个世界只能丢一个进去,而且不能是分量太重的角色。至于选什么人,发布什么任务——你知道,我不擅长这个……”尝试十万次,成功一次,还是因为人家没鸟它。 “你真谦虚。”就你那境界,何止是不擅长三个字能形容的?林诺问:“还发布任务……你有什么奖励能发给人家?” “额……”系统挠头:“让他们下辈子还能做人?” 敢情是什么都拿不出来,准备空手套白狼呢——因为对某个系统尿性的了解,林诺对这个答案竟一点都不吃惊。 林诺道:“你先找到有穿越或重生意向的人再说吧!”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这世上还是有不少人什么奖励都不要,就只求重生一次的。 系统手中凭空出现一册竹简,递过来道:“这东西可以照见万世,你可以用它查看资料,或者联络我。” “你的终端机?” “嗯,算是吧。”系统身影逐渐消散:“我去接引魂魄。” ****** 一段时日之后,系统有气没力的坐到林诺面前:“三十二个穿越者,十八个重生者,只有两个重生者成功,其余全灭。” “这很正常,”林诺正在万世书中看小说,一面自饮自酌,随口道:“重生也好,穿越也好,都不能让他们本身的能力有任何提升。纵观此类小说,想要成功,大多有金手指,或者得遇贵人,仅仅靠一个剧本有什么用?且原主男女主有气运加持,重生者除非原本就具有极大优势,前世是自己犯蠢把优势败光的,或者在重生之前已经累积到足够的智慧的,才有可能成功。至于穿越,就完全看穿越者的本事了,挑那原本生活环境艰难、性情坚毅能力出众的就是了。最重要的是,你给他们一个总任务就行,别在里面指手画脚的添乱。” 万世书看小说最大的好处,就是一动念就能翻页,方便。 “可是这样成功率还是太低了啊!” 林诺淡淡道:“反正我就只有这个本事了——我又不是真的情感专家。你先按这个标准找着,等回头再找个真正的专家来帮你就是了。” 系统瞪大了眼:“你这是准备撒手不管了?” 林诺低头看着小说,看都没看他一眼,淡淡道:“你以为我们有多少交情呢?” “你……”系统气的不轻,抬手便要将林诺手里的万世书收回来,又怕更惹恼了他,硬是没敢动手,忍了气道:“怎么是为了我呢,先前那两个人完成任务回馈的创世之力你也感觉到了吧?你若是撒手不管,这个可就没了!” “哦。” 林诺有些无聊的翻页,这些年经历的太多,书中的爱恨情仇很难入得了他的心。 所谓创世之力,他的确感受到了,但他同样感觉到,即使他什么都不做,他的世界也在不断自我完善,还真不稀罕那点微弱的几近于无的力量。 “你只是帮忙出了主意,选了人,做的少自然得到的回馈就少,”系统道:“要是你自己……” 林诺终于抬头,似笑非笑道:“这是想忽悠我去帮你做任务呢?” 系统一噎,道:“怎么叫忽悠呢,我说的是实话……” 林诺低头:“没兴趣。” 见他油盐不进,系统无法,原地兜了几圈,道:“你不稀罕那点创世之力,但火儿你也不管了吗?” “火儿?”林诺一愣:“它怎么了?” “你不会到现在还不知道吧?你把它带到这里来了啊!” “嗯?” 林诺闭上眼睛开始搜寻,火儿是寂灭之火,若是它不主动释放力量,这世上没有任何人能感应到它的存在,但林诺到底蕴养了它数百年,加上这是他的世界,很快就察觉到了端倪,手中托起一道无形、静谧的火焰。 林诺皱眉,火儿身上,没有任何信息传递出来。 “火儿怎么了?” “它现在还好好的,”系统道:“你的世界时间法则不全,在这里,除了我和你以外,任何东西都处于凝滞状态,火儿自然也一样。不过以后就难说了。” “什么意思?” 系统道:“你要是仔细点的话,应该会发现你世界的能量正在变得越来越稀薄,空间也在缩小,那是因为世界正在演化规则,在大肆消耗能量,火儿作为你的世界的一部分,它的能量也在被吸收,等到一定程度就会慢慢消散。你要是想保全它的话,要不将它带入其它世界,要不就提供足够的能量。” 林诺能察觉系统的话是真的,将火儿收入眉心,发现并不能阻止它能量散失,默然片刻后,道:“我记得你说过因为我身上没有轮回印,所以根本无法在你主人的世界轮回。” 这世上,他谁都能狠得下心来不管不顾,可是火儿却是例外。在他最低谷的数百年,是火儿一直陪伴他身边,也是因为他,火儿才产生灵智。在他心里,火儿便如他自己的孩子一般。 “我自然有办法!”见终于打动林诺,系统得意洋洋道:“虽然没有办法和正常人一样转世,但是只要你们双方达成协议,你就可以替换他的人生。” 林诺道:“你早就打算好了?” 系统嘿嘿一笑,道:“你打开编号为晋江*********号的世界。” 万世书到底不是凡物,林诺心念一动,便有一个故事传入脑海,倒有点像男版的西施传。 很狗血的故事。 说是群雄争霸时代,西秦强势崛起,连灭韩、赵、魏三国,周边只剩了南楚和北齐。南楚地方虽大,但向来文风鼎盛,武力上并不出众,楚人好的是诗酒风流,便是男人,也以弱不胜衣为美。剩下两国,西秦坐拥雄关,连灭三国,正是势不可挡之时,而北齐铁骑彪悍,从不畏惧任何强敌。 猛虎在侧,南楚心惊胆战,为免哪一日就被西秦灭了国,战战兢兢送去公主和大批“聘礼”,希望以和亲的方式暂缓危机。 西秦国君将公主笑纳,却又点名要南楚将二王子宜安送去做质子,且以琴歌、秋韵为从。须知西秦国君秦钺最好男风,而二王子宜安乃是南楚第一美男子,琴歌和秋韵二人则是南楚有名的才子,有南楚双璧之称,不仅容貌出众,且一个擅音律,一个擅诗词,琴歌和秋韵也并非二人真名,而是南楚人送的雅号。此刻秦钺点名要这三个,其目的不言而喻。 南楚人既觉得羞耻难当,却也松了口气,急忙忙将三人打包送去了西秦。 秦钺不愧是色中恶鬼,当日便和易安王子共度春宵,而后也极尽缠绵,竟连朝政都倦怠了似得。 秦钺好色,易安王子虽容貌绝世,可也不能让他一心以对,秋韵公子和琴歌公子他也是要享用的。谁知琴歌喜欢的却是易安,竟不肯应,自伤婉拒,但秦钺岂是怜香惜玉的人?直接用强。琴歌誓死不从,挣扎中刺伤秦钺。秦钺大怒之下,先是施以酷刑,然后让最最低贱的罪奴将他凌1辱至死。 琴歌的惨死令沉浸在秦钺多情假象下的易安和秋韵悚然惊醒,他们默默的开始积累势力,编织消息网,拉拢人脉,豢养死士,然后在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易安在秋韵的掩护下,诈死脱身了。 易安走了,秋韵自然就倒了霉了,秦钺在暴怒之下,也对在他面前一直表现的柔顺懦弱的秋韵刮目相看——居然背着他做了那么多的事!于是秦钺对秋韵百般折辱,却越发发现此人性情坚韧不屈,才华心智过人,且整个人如冬日暖阳般温暖动人,于是竟渐渐喜欢上了。 后来易安去了被秦钺占了的韩赵魏三国,收拢了一股不小的势力,趁秦钺出巡时,围了他的别宫,为的自然是杀秦钺,救秋韵。可是这个时候秋韵却忽然发现,他在和秦钺经历了许多的故事之后,深深的爱上了他! 于是深爱着秋韵的易安在秋韵的央求和威胁下,黯然退走,结局——he。 这是正文。 然后番外讲述了十多年以后秦钺、秋韵和易安幸福的生活。 见林诺接收完信息,系统叹气道:“西秦暴1政,正文结束五年就被灭了。”于是创世失败。 林诺点头:因为爱发动战争这种事儿不少,但是因为爱而维持和平,这个难度忒高了。 “如果创世成功,是不是可以将火儿放进那个世界?”这种剧情,他倒是不反感去破坏一下。 系统摇头:“当然不行,那个世界等级太低,根本容纳不下火儿。不过它可以藏在你的灵魂里吸收能量获得些许成长。” 又劝道:“你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去了那里,你的灵魂能得到锤炼,火儿避免消散,若是成功,还能有世界之力的反馈……” 林诺打断道:“没有可以直接容纳火儿的世界?” 系统道:“火儿的等级是很高的,你舍得……” 话音一转道:“反正要是有这样的机会我一定告诉你!” 林诺沉默片刻后道:“我要替换的是谁?” 系统知道他是允了,眉开眼笑,道:“琴歌。” “哦。”替换的是琴歌的话,剧情颠覆起来倒是一点都不难,琴歌以琴歌剑舞驰名天下,可见习武是有天分的。他这几百年在凡间闲逛,武功兵法见得着实不少,琴歌原是世家子出生,轻而易举便能入仕,他只要替楚国同西秦打上几场胜仗,自然也就没了质子的事,攻受两个也就没了相识相爱的契机。 68.世界四 大唐才子 这是和抓文机器作战的防盗章,跳定的妹子别急稍后就可见正文了!  走出房门, 琴歌才发现, 秦王用来关押他的院子竟修的极为精致, 当初他被关进牢里时, 柳条才刚刚吐出嫩芽,如今已是满目青翠,尽展窈窕身姿。 “公子, ”侍女见他脚步有些虚浮, 恭声道:“陛下让奴婢们给您准备了肩舆……” 琴歌摇头拒绝,任谁像他一样被迫躺了十多天,都不会再起偷懒的心思, 必然能动弹便多动弹两下。 于是侍女便令人在前面领路,她垂手跟在琴歌身后半步。 琴歌至今不知道侍女的名字,先前她给他念书的时候, 向来不肯多言, 态度也带了几分倨傲, 琴歌还以为她的高傲是因为识字的缘故, 现在想来,这位应是秦钺近身之人。 一路上,桃红李白杏花娇,看不尽的美景,可惜秦钺设宴之处离得太近, 还未尽兴, 便到了地方。 他原因为秦钺唤他来, 或是存了羞辱的心,让他和易安、秋韵一同赴宴,又或者是因为他伤势见好,该出来见见人,以辟“琴歌公子因誓死不从,以致被秦王酷刑拷打”的“谣言”了,但到了地方却是一愣,酒宴丰盛,歌舞齐备,但座上却唯有秦钺一人,在他下首设有一座,尚还空着——这所谓酒宴,竟是为他一人而设? 心中疑惑方起,便见秦钺招手笑道:“琴歌快来,寡人等你许久。”竟是一副知交好友的熟稔模样。 虽不知秦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是既来之则安之,琴歌大大方方上前入座。 秦钺击掌,舞乐顿起。 秦钺道:“这几日寡人政务繁忙,也没去探望,不知琴歌身子可大好了?这些日子过得可好?下人可有怠慢?琴歌是寡人的贵客,有何不便尽可直言,千万勿要见外。” 琴歌笑笑,道:“多谢。”并不多言。 几日不见,秦钺眉目间竟比先前平和了许多,身上戾气几乎一扫而空。琴歌心中凛然,这世上肯纳谏的君王不少,但能因为一个阶下囚的几句话,便反省自此的君王,他却是闻所未闻。 秦钺道:“看琴歌如今气色红润,想必也是调养的不错。来,寡人敬你一杯。” 琴歌再道一声多谢,举杯一饮而尽,然而浑黄的酒水刚一入喉,便忍不住大声呛咳起来。 少年咳的喘不过气来,双颊被呛的飞红,眼睛里隐隐泛出水光,实在让人……秦钺呼吸顿了一刻,才起身坐到少年身边,替他在背上拍抚顺气,道:“是寡人的不是,大秦的酒对你们南楚来说,委实太烈了些……来人,换……” “不必,”琴歌终于喘匀了气,道:“就它吧!” 心中升起浓浓的怨念,妈蛋,这辈子没喝过这么差的酒,淡的跟水一样,味道还这么奇葩……不过好歹还有点酒味儿,若换了更淡的,还真不如喝水呢! 秦钺劝道:“琴歌不必勉强。” 琴歌这才反应过来,他和秦钺此刻的距离委实太近了,尤其秦钺的手还放在他背上,看上去仿佛将他半拥在怀一般,让他格外不爽,于是侧身移开少许,等着秦钺识趣的退回去。 秦钺仿似完全不懂他的意思,顺势坐正,占据了琴歌让出来的地方,叹道:“琴歌连喝酒都会呛到,寡人还是要和你同席才能放心些……如此说话也方便。” 琴歌道:“陛下请便。” 不过同席而已,与他争辩反而落了下乘。 便不再理会秦钺,一手执壶一手握杯,开始自饮自酌,目光落在庭前蹁跹起舞的少女身上,手指轻轻敲击在杯壁上,随着音乐无声的打着拍子,竟似真将自己当了秦宫的贵客,好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 秦钺诧异了片刻便恢复自如,有一句没一句的开始闲聊,而后,脸上的随意却渐渐被慎重取代。 这少年不过十五六岁年纪,又是以琴歌剑舞而驰名,是以秦钺虽被他的心性吸引,也知道他颇有智计,却并不以为他在见识才华上有多了不得,但此番闲聊之下,却是惊诧莫名,却又对南楚升起不屑来:如此见识卓著、目光高远之人,但楚人眼中,却只看到了他的琴歌剑舞,且将他以如此不堪的身份送入大秦,不得不说是个讽刺。 替少年又斟上一杯,笑道:“琴歌今儿可还尽兴?” 琴歌好酒,来者不拒,依旧一饮而尽,叹道:“茶浑酒淡,歌平舞拙……差强人意吧!” 秦钺一噎,他原本是想以此为由,出言招揽少年,不想竟得到这个评语,不由懊恼:他是忘了,在饮酒取乐上,大秦便是拍马也及不上南楚,且这少年还是其中的佼佼者——只看他琴歌公子的雅号便知道。 琴歌叹道:“这茶酒好说,陛下若放我回去,不出三日便能让陛下尝尝何为美酒香茗,但这歌舞嘛……” 他此刻略醉,摇摇晃晃起身,道:“我所见之舞者,飘然转旋回雪轻,嫣然纵送游龙惊。小垂手后柳无力,斜曳裾时云欲生。” 秦钺不以为意,正要赞他诗写的不错时,却见琴歌忽然气势骤变,整个人似变得轻盈缥缈起来,举手投足都带着奇妙的韵律,他随意的举起右臂,长袖翩然轻拂,他漫不经心的一旋、一拂、一拧……秦钺终于明白这少年为何会以舞闻名天下。 “飘然转旋回雪轻,嫣然纵送游龙惊。小垂手后柳无力,斜曳裾时云欲生……”原本还觉得太过夸张的诗句,此刻却觉得非此实在不能形容其美妙动人。 秦钺还未回神,琴歌却已然坐下,叹道:“我所见之歌者,倚丽精神定,矜能意态融。歇时情不断,休去思无穷……” 摇头叹息后又开始举杯畅饮。 秦钺心痒难耐,道:“既然歌舞难以入目,不知寡人是否有幸……” 琴歌淡淡道:“我记得陛下是请我来赴宴,而不是侍宴的吧!” 秦钺一噎,他在琴歌面前碰惯了钉子,又得他几度点醒,竟不以为忤,遗憾的摇头便算罢了,正待邀他出去走走,却听底下人来报,相国来了。 秦钺微微皱眉,却还是令人招他进来,琴歌起身:“陛下有政务在身,外臣这就告辞了。” 秦钺拽住他的袖子将他扯回去坐下,道:“听听无妨。” 琴歌遂不再多言。 不出秦钺所料,相国太叔志此刻过来,为的又是鲁子晋的事。 大秦崇尚武力,对内对外手段向来简单强硬,先前国土面积不大、政局稳定时,如此行事还问题不大,可如今国土范围大了三倍不止,各处纷乱频起,麻烦不断,这些大秦官员处置起来,便显得捉襟见肘。 秦钺见到这种情景,便大胆启用了梁人鲁子晋,并日渐重用,却引得本土势力不满,不管什么事都要鸡蛋里挑骨头,弹劾一番,相国太叔志便是其中最为强硬的一个。 太叔志此来,为的是鲁子晋奉命在秦都修的招贤馆,说其耗费大量银钱粮食不说,招来的不是偷鸡摸狗之辈,便是来骗吃骗喝的废物庸才。几个月来,一个正儿八经的人才没找到,反而把整个京城都弄得乌烟瘴气云云。 又一连举了许多事例,说明这群人之害。 秦钺也有些迟疑,他下意识觉得建招贤馆,招纳八方人才是好事,可是太叔志说的也是事实,招贤馆建好足足几个月了,不见其效,反见其害,再这样下去…… 正要说话,却见身侧的少年正仰头饮酒,意态悠然,心中一动,问道:“琴歌觉得,此事该如何处置?” 琴歌摇头:“不知。” 太叔志亦皱眉道:“陛下,朝堂大事,岂是和娈1童耍笑之……” 秦钺挥手打断他,对琴歌道:“寡人知道你最厌恶什么,若你今日给寡人一个满意的答复,寡人便答应你,绝不在此事上勉强与你,如何?” 秦钺虽好色,却自认不会因此而“智昏”,他在取乐和正事上一向分得很清,但却在琴歌身上隐隐有些失控。他一面欣赏甚至珍视着眼前的少年,一面却越来越不能控制自己对他的欲1望。 便算是给这少年一个机会,若他果然值得,他便不再将其定位为塌上的玩物,愿意为他克制一二——这少年虽令他心动,但他秦钺,最不缺的便是各色美人。 琴歌默然片刻后,忽曼声吟道:“古之君人,有以千金求千里马者……” 太叔志不耐烦打断道:“什么乱七八糟的!” 琴歌恍如未闻,继续吟诵下去。他以琴歌闻名,声音自是极为动听,清澈干净又醇美醉人,便是随口念颂,也似有袅袅余音回荡,令人心旌神摇。 “……‘死马且买之五百金,况生马乎?天下必以王为能市马,马今至矣!’于是,不能期年,千里之马至者三。” 琴歌话落,秦钺与太叔志沉默许久,对视一眼后,太叔志道:“但如今来的尽是庸才,总不能当真都重用起来吧?” 琴歌淡笑一声,道:“这也要来问我,你是相国还是我是相国?要不要我帮你把他们送去南楚参加科举考一考?” 太叔志气的胡子都翘起来了:“你!竖子!” “琴歌就这幅脾气,相国莫要放在心上,”秦钺劝了一句,又道:“琴歌你也到了该上药的时候了,寡人这便派人送你回去。” 放风时间结束……琴歌顺手从几上取了颗梨,啃着就施施然去了。 自此,隔几日秦钺便亲自过来,同他下棋聊天,或喝酒饮乐,或行舟湖上……也就这个时候,琴歌能得片刻自由,以致他在无聊时,竟会隐隐盼着秦钺能想起他来,虽他心里清楚这样想不对,但有些本能委实难以控制。 这是在熬鹰呢,琴歌叹气,可真看得起他。 一晃又是大半个月过去,他脸上的伤已经几乎看不出痕迹了,但秦钺却丝毫没有放他回去的意思。他提醒了秦钺一次,秦钺便一连五日不曾放他出去,让他很是焦躁,却也知道,秦钺等的便是他的焦躁、崩溃直至屈服。 晚间,琴歌忽然被一阵嘈杂声惊醒,他最近五感变得极为敏锐,外间尚无动静,他便听见远处传来的呵斥声和犬吠声。 这是……进了刺客? 这个念头刚刚升起,一个黑色人影无声无息翻了进来,一转身,顿时四目相对。 刺客显然没想到里面的人居然是醒的,但他反应极快,呆了一瞬便立刻扑了上来,捏住琴歌的下颌令他吞了一颗药丸,压低声音道:“不要叫,外面的侍女已经被我打晕了,你叫也没用!你吃了我的毒丸,要是没有解药,不出半个月就要毒发……快设法将我藏起来,待我脱险,自会给你送来解药,否则……” 琴歌叹了口气,打断他的滔滔不绝:“你在行事之前,从不先观察下形势吗?” 黑衣人一愣:“什么?” 琴歌拽动手腕,铁链发出沉闷的撞击声,黑衣人好一阵没有反应,虽然他蒙着脸看不见表情,但那呆滞的眼神,看起来有点崩溃…… 秦逸扬眉,有些不悦道:“怎么,你不相信我的话?你现在就将这馒头丢出去,看他们……” “我信。”琴歌道:“但是我没有拿自己的性命来要挟别人的习惯。” 命是自己的,为什么要指望别人来珍惜。 秦逸沉默下来,低头替他检查了下伤口,却并未给他上药,只道:“愈合的不错,比我想象的还要好。以后就不必我亲自来给你上药了……不过我会交代好药童,给你准备足够的清水。” 琴歌道:“多谢。” 秦逸笑道:“你是要谢谢我,莫说这次救了你的小命,要不是我,你这张脸现在还不能看呢。” 琴歌端着水碗的手一顿,道:“抱歉,对于这一点,我就没办法感激你了。” 秦逸哈哈大笑道:“不谢我治了你的伤,只谢我借你水梳洗……琴歌你果然有趣,连我都有点喜欢你了。” 琴歌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但对于你们这种将自己的喜欢当成恩赐的人,我却委实喜欢不起来。” 秦逸笑容一僵,叹道:“刚说你有趣,马上又变得无趣起来了。” 又道:“不过你的外伤虽好,但内伤却……我很好奇你到底经历了什么,居然把五脏六腑伤成这样。” 琴歌不答,继续用他的饭。 秦逸也不勉强,笑笑道:“好在虽然我配不出来能治好你内伤的药,但却也不是无法可想。” 他从袖子里取出一本薄册出来,推到琴歌身前,道:“这本《长春诀》,是一本内家秘诀,虽然威力不怎么样,但在养生上,却远胜其他……” 琴歌并不去接,道:“这世上,但凡能练出内气的功法,都非泛泛。秦大夫好意我心领了,这东西,我不要。” 秦逸脸色微变,道:“在我眼里,琴歌你不是意气用事的人,不要拿自己的身体赌气。” 赌气?琴歌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并不是只有大秦才有内修功夫。” 他若不得自由,要功法何用? 他若能得自由,虽然内修功法难得,但也没珍贵到连他都得不到的地步,他为何要稀罕这些人扔给他的东西? 再说,他既然要练武,便不会去练一套“威力不怎么样”的武功。 秦逸也知道自己方才说错了话,缓了缓语气道:“我知道你自己也能得到,但我敢保证,天下论养生之法,再也没有比这个更高明的,这东西是……” 他顿了顿,没有说下去,只道:“以你身体的状况,普通的内家功夫只怕……” 琴歌打断道:“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请恕我直言,便是秦大夫奉命与我治伤,也未免管的太多了。” 秦逸神色微僵,苦笑一声,又道:“其实,我给你这东西,也是为了赔罪。” “嗯?” 秦逸点点自己的肩头,道:“你那一箭,是我射的……要不是我那一下,你早就在外面逍遥自在了,哪里会多受这么多的罪?所以这本《长春诀》,算是赔罪。” 琴歌淡淡道:“那我便更不会收了。” “为什么?”秦逸不明白,他都把姿态放的这么低了,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还要怎么样? 琴歌道:“你我身份立场不同,你射我一箭,我不会恨你,你治好我的伤,我亦不会谢你,因为你乃奉命行事,这些原是你的本分——但我岂会收你的东西,以致日后战场再遇,束手束脚?” 秦逸气结,道:“你放心,你不必束手束脚,就以你那三脚猫的功夫,再练一百年也不是我的对手。” 琴歌却已将该说的话说完,将《长春诀》推了回去,不再吭气,低头将自己的午饭用完。 琴歌的倔劲儿秦逸是见识过了的,知道他下定了决心的事自己再说什么都没用,不得已将东西收了回去,静静等琴歌用完饭,才又开口道:“琴歌啊,其实我一直想不明白……你不是傻子,陛下对你的看重你也应该感觉到了,为何还要刺杀陛下,以致落得如此处境——你这又是何苦?” 琴歌淡淡一笑:“如此处境?如此处境有何不好吗?躺累了可以翻身,可以坐起来,甚至还能走两步;可以自己用两只手来吃饭、喝水、梳洗;有一扇小窗,可以看见天光,可以嗅闻到花香,下雨的时候,甚至还能亲手接一捧水;门外时不时可以传来狱卒的脚步声,有时候甚至能听到他们说话的声音……你可知道,这些,都曾是我梦寐以求的……” “我琴歌此生,自以为坚强,可是在宫中的那一个月,却无数次差点疯狂、崩溃……”琴歌一双漆黑的眸子静静看着秦逸,淡淡道:“你问我为何杀秦王,那我问你,或者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或者彻底被驯化,丧失作为人的尊严,变成一条只会摇尾巴的狗,你要怎么选?我问你,除了杀死秦钺,我可还有别的出路可走?” 秦逸半晌无语,再开口时,声音有些干涩道:“这些……的确是陛下做的过了,但是陛下这么做,也都是看重你、喜欢你,才会想……” “喜欢?”琴歌嗤笑一声,道:“能麻烦你别玷污这个词吗?” “怎么叫玷污?”秦逸怒道:“就算你不喜欢秦王陛下,可也不能这么侮辱陛下的感情!陛下若不是喜欢你,会在你身上花费那么多的心思?他若不喜欢你,会舍不得让那些人碰你?他若不喜欢你,你还能活生生的坐在这里和我聊天?他只是……贵为一国之君,不懂得怎么去喜欢一个人罢了。” 69.世界四 大唐才子(05) 这是和抓文机器作战的防盗章, 跳定的妹子别急稍后就可见正文了! 等易安几个离开, 秦钺自己掀了帘子进来的时候,看见的便是少年抿唇垂眸的模样, 若不是他紧紧握住铁链的右手泄露了他的真实情绪,他倒要以为这少年真的什么都不在乎呢。 秦钺在易安坐过的椅子上舒服坐下,接过侍女俸来的茶盏喝了几口,挥手令她下去,才懒懒道:“不是说寡人是草包吗?怎么又成了绝非平庸之辈了?” 琴歌心情不佳,懒得同他说话,半点反应也无。 秦钺放下茶盏, 看向林诺:“刚才话不是挺多的吗?怎么, 要让寡人把他们叫回来陪你说话?” 听出秦钺话中的威胁之意,琴歌抬眸看了他一眼, 淡淡道:“陛下没听说过非礼勿视, 非礼勿听, 非礼勿言,非礼勿动吗?” 秦钺轻咦一声,道:“寡人还真没听过……什么意思?” 琴歌微楞,在他的印象中,这句话不是应该人人都耳熟能详的吗?但此刻他却真的想不起这句话是听何人说过的, 索性不吭气。 秦钺放过他, 伸了个懒腰, 道:“看你也像个聪明人, 今天做的这事儿可是蠢透了。” 琴歌垂眸不语, 看着琴歌握着铁链的右手因太过用力而微颤,秦钺心情大好,道:“行了,别捏了,手指头捏断了你也捏不断那链子,当然更收不回你说的蠢话。” 自从在牢里见的那一面以来,秦钺虽依旧高高在上,掌控少年生死,却第一次感觉自己占了上风,甚是得意,再接再厉道:“今天你最少做错了两件事,第一,这些话不该由你来说。同样的话,若是秋韵来说,是同病相怜,是同舟共济,换了旁人来说,是同情怜悯,是为其不平,而这话从你琴歌嘴里说出来,那是什么?嘲笑?讽刺?羞辱?而且最重要的是,你的话,寡人也亲耳听到了啊!你让他日后该如何自处?” 琴歌低垂着眼,恍如未闻。 秦钺继续道:“第二,你这些话根本就不必说。你以为整个南楚就你琴歌一个聪明人?你能想明白的事儿,难道南楚君臣就没有一个人懂?只怕他们比任何人都清楚,可是为何还要和亲、纳贡、送来质子?因为他们怕啊!他们安乐了几十年,他们怕打仗,怕大秦,怕寡人!就算你告诉他们,大秦如今外忧内困,就算你告诉他们,他们一出兵就能打的大秦数十年不能翻身,那又如何?他们敢吗?所以哪怕自欺欺人,哪怕饮鸩止渴,也要换得短暂的歌舞升平……所以,你的话,别说在这里说了无用,便是站在你们南楚的朝堂之上说出来,又有什么用?” 琴歌默然无语,片刻后才喃喃低语道:“……入则无法家拂士,出则无敌国外患者,国恒亡,然后知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也…… ” 秦钺双目大亮,拍掌道:“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妙啊!这是你们南楚哪位大家新写的文章?如此大才,寡人定要见见!” 又问:“全篇颂来听听,寡人便解了你的鉄镣,如何?” 琴歌冷冷道:“不记得了。” 如此文章,但凡是读书人,谁会不将其视为至宝,怎么可能会不记得?不过秦钺知道这少年生性倔强,他既不肯说,那么再怎么逼迫都无用,淡淡一笑道:“方才听易安说,要让你回国?你说,朕要不要答应呢?” 琴歌道:“我非秦人,亦非质子,想来就来,想去就去,与陛下何干?” 秦钺一瞥他手腕上的铁链,轻飘飘道:“想来就来,想去就去?” 见少年一双好看的唇又抿了起来,秦钺又意味深长道:“你说,你家主子为了让寡人放你回国,会怎么来央求寡人呢?你怕是还不知道吧,你家主子虽然看着冷清,在那床榻之上,却……” “闭嘴!闭嘴!”琴歌怒极,将铁链扯得哗啦作响:“无耻!下流!” 秦钺满意一笑:“入则无法家拂士,前面呢?” 琴歌剧烈喘息几下,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经恢复了平静,道:“陛下以为过了今日,殿下还会在陛下面前奴颜婢膝、毫无尊严,任由陛下予求予取?” 秦钺神色一变,几乎立刻反应过来:“刚才那些话,是你故意让寡人听见的?” “不错!”琴歌道:“这些话,只有出自琴歌之口,入得陛下之耳,殿下才不会继续用所谓的为国为民来麻痹自己,才能……在陛下面前活的更有尊严些……你也休想再动不动用南楚安危来要挟殿下……” 秦钺冷笑着打断他道:“你以为他会感激你?”只怕他此刻羞愤欲死,恨死了将遮羞布一把扯开的琴歌。 琴歌淡淡一笑:他又何尝是为了他的感激。 只要能让他稍稍过得好些,便是恨他怨他,又有何妨? 这是秦钺第一次看见琴歌真正意义上的笑容,唇角勾起几分暖意,眼角带上几分怅惘,连脸上的轮廓都显得柔和了几分……最是少年怀春时,煞是动人。 秦钺莫名惊艳的同时,又带了几分无由的愤怒,再想起先前自己可笑的长篇大论,一种暴虐的情绪便蔓延了上来。 身前多了一道高大的阴影,琴歌猛地惊醒过来,一抬眼便看见秦钺不知何时站到了床边,双眸中带着熟悉的嗜血的味道——当初他将烙铁烙在他下属的肩上,向他一步步逼近时,眼中便是这般模样。 琴歌心中一凛,恐惧从心头升起,又被他强行按捺下去,淡笑一声,道:“秦王殿下可还记得外臣前几日说的话?”他声音清冽宁醇,又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让人清醒的同时,也让人沉溺。 秦钺不自觉被他吸引:“什么话?” 琴歌语气轻飘飘的,似带了种漫不经心的味道:“谎话说上一千遍,自己也会当真。陛下十七岁登基,如今已经九年,九年内连灭三国,除大秦历代君臣励精图治外,更是陛下雄才伟略……只是,陛下为迷惑诸国,做出暴虐凶残、好色无度的昏君姿态来,难道就不怕真的变成了昏君、暴君吗?” 秦钺一愣,神色有些恍然。 “陛下当初对我,原是存了借题发挥、杀鸡儆猴,以挟制楚国的心思吧?否则也不会大费周章让我认下那份所谓的‘罪状’,可是为什么最后却变为纯粹的发泄施1暴,以至如今束手束脚?难道此事竟未引起陛下的警觉吗?”琴歌见秦钺目光已经恢复清明,冷笑一声道:“陛下在刻意纵容、甚至放大自己心中的欲望而为所欲为的时候,是不是觉得身心舒畅,痛快淋漓?这种感觉一旦上瘾,你还戒的掉吗?陛下没发现自己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吗?陛下身为国君,无人可以约束,若是有一日真正沉溺其中……只怕大秦别说是灭了三国,便是统一天下,称皇称霸,也躲不过二世而亡的命运。” 秦钺低头看着被锁在床上,脸色苍白的瘦弱少年,神色变幻莫测,手中拳头握紧又松开,最后淡淡道:“你倒是,什么都敢说。” 转身拂袖而去。 看着晃动的门帘,琴歌绷紧的身子终于放松下来,闭上眼苦笑:他没有什么劝戒秦王秦钺的好心,只希望他在他面前,能多几分理智。否则秦钺若真在种情形下对他施1暴,他能做什么?咬掉他一块肉? 他没照过镜子,不知道自己的脸如今是什么光景,但看秦钺的模样,估计伤的不是很厉害,否则他也不会动不动就起了色心。但是,不应该啊! 又想起那天烙铁上凝结的霜花,这几日他明显比先前提升了许多的五感,还有脱口而出不知出处的文字,有些茫然:他这到底是怎么了? 秦钺这次似乎动了气,给琴歌念书的侍女没了踪影,伙食从每顿的精细美食,变成了仅能饱腹的粗茶淡饭,向来话多的小桃也不再同他说话,甚至不在内室出现,只在上药吃饭的时候才会进来,且从头到尾一语不发。 看她每次欲言又止、憋得难受的模样,琴歌也知道这是得了吩咐。心中暗骂秦钺手段幼稚的同时,却也不得不承认秦钺这一招极狠。 既小桃不同他说话,琴歌自也不会去勉强她,便是他自己,不到万不得已,也不再开口。 躺在床上,看着空荡荡一成不变的房间,琴歌无声的叹气。 房中门窗紧闭,连挂在内室门口的帘子都不曾晃动一下,琴歌闭着眼都能画出窗棂的模样,以他的视线能及的地方,有多少块砖,多少片瓦,都不知道数了多少遍了。外间也静悄悄的,偶尔传来些许动静,对琴歌来说都是格外的惊喜。 再这样下去,他怕是要崩溃了吧! 琴歌这样想了不止一次,但他实则比他自己认为的要坚韧的多,一天、两天、五天……就这么一天天撑了下来,且在旁人眼中,他始终低垂着双眸安安静静的躺着,不见丝毫焦躁,似乎可以就这样躺上一生一世,躺到天荒地老。 他以为他要这样一直呆到伤势尽愈时,却有人先沉不住气了。前些日子替他念书的侍女带了四个侍卫和几个宫女进来,行礼道:“陛下请琴歌公子赴宴。” 第十章 秦钺走了没多久,在链子上挂了三天的琴歌终于能找间牢房睡觉了,被放下来的时候,琴歌觉得两只胳膊已经不是自己的了,磨破手腕的那点疼倒是小意思。 以为可以摆脱牢狱之灾的琴歌被浑身的瘙痒折腾醒,下意识的伸手去挠,手腕上却又是一紧,耳中再度传来铁链交击声。 难道是又被挂了? 琴歌睁开眼睛,便看见雕着精美花纹的床顶,和层层叠叠的床幔。他一身清爽的躺在床上,伤口都被处理过了,身上也清洗过,连头发都散发着皂角的香气。 如果不算被锁在床头的手腕的话,这待遇还算不错。 “公子,您醒了?”圆脸大眼,身材娇小的少女端着药碗进门,笑道:“大夫也说差不多这个时辰醒,所以奴婢去熬了药来。对了,公子可以叫奴婢小桃。” 她放下药碗,将琴歌的头垫高了些,道:“公子昨儿夜里发了热,这是大夫开的药。来,奴婢喂您。” 如今正是春寒料峭的时候,琴歌穿着一身单衣被折腾这么久,还泼了几身水,不病才怪,皱眉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小桃诧异道:“这是宫里啊,公子您不知道?是了,昨儿公子病着,昏昏沉沉的……” 又嫣然一笑道:“昨儿可是大王亲自安置的公子您,还请神医务必治好您的伤……奴婢在这里三四年了,从未见过大王对谁这么细心呢!” 琴歌不置可否,就着小桃的手喝了两口,皱眉:丁点儿大的勺子,喂两口还要擦拭下嘴角,这是要喂到什么时候去——这种喝药法,他宁愿被人捏着脖子灌。 正要要求换个法子,看见他皱眉的小桃眼圈已经红了,惊慌道:“对,对不起,都是奴婢的错,奴婢……” 话未说完,门外传来一声轻笑,竟带着几分宠溺:“怎么,才刚醒就发脾气呢?” 琴歌顿觉毛骨悚然。 一身黑袍的秦钺推门而入,坐到他床边,道:“是要让寡人亲自喂你?” 琴歌扯动手腕上的铁链,似笑非笑道:“我更喜欢自己喝。” 秦钺端起药碗轻轻搅动,轻飘飘道:“人要知足,你说,是不是?” 琴歌不吭气了,秦钺药勺伸来,他张嘴便接了——他倒要看看,是他先喝的不耐烦,还是那人先喂的不耐烦。 秦钺长这么大何曾照顾过人,喂了三四次,见药碗中的药汁只降下微不可见的一线,便有些烦躁起来,但一见少年好整以暇,似早料到他会如此的模样,冷哼一声又继续。 两人一声不吭,较着劲儿似得将一碗药喝完,琴歌固然苦的嘴里都没了滋味,秦钺也觉得捏着那丁点儿的小勺捏的手都僵了。 唯有小桃看得眼睛发直:大王待我家公子可真好啊! 终于喝完了,琴歌松了口气,一转眼却见秦钺伸指向他嘴角抹来,嫌弃的扭头避过。 “这是还生气呢?”秦钺好脾气的一笑,抬抬下巴示意:“沾了药汁。” 琴歌的手指望不上,更不愿劳动秦钺,索性伸出舌尖一转,轻轻舐去了。 吐舌这个动作,并不是所有人做来都好看的,小孩子吐吐小舌头是万分可爱,若换了一条肥厚宽大的舌头吐出来,只会让人倒尽胃口。 但少年舌尖纤薄小巧,色泽粉嫩,在鲜嫩柔软的唇瓣上灵巧轻舐,留下诱人的水泽……秦钺顿觉呼吸都有些不畅了。 琴歌一侧脸,将被薄薄的纱布覆盖的伤处转向秦钺:如果不是有自知之明,他一脚就踹上去了——天底下怎么会有这种随时随地发情的畜生! 不是说他宫里收罗了各色美人吗,怎么还一副见到母猪都要发情的模样! 秦钺皱眉,接了小桃奉上的茶汤慢饮,道:“你的伤寡人请神医看过了,虽不敢说能全无痕迹,但治个七七八八是没问题的。只是那药敷上去麻痒难当,怕你不小心碰到了,才暂时限制你的行动,等你伤好了,自会放了你,勿要多想。” 琴歌如何听不出秦钺话中的要挟之意。 他脸上的伤并不能护着他一辈子,莫说能治好,便是治不好,只要他活蹦乱跳的出现在人前,这件事自然就算是过去了。至于以后再如何,还不是秦钺说了算?且不说别的,像如今这样将他弄到宫里放着,做出一副宠爱的模样来,谁还会相信他清清白白?天下士子也再不会将他当了同类来看,日后秦钺再对他如何,也绝不会有人为他出头。 琴歌嗤笑一声,道:“陛下日理万机,还要惦记外臣这区区伤势,可真是辛苦。” 你堂堂天下最强国之君,委屈自己来演一出温柔款款的戏,就为了陷害他一个对天下毫无分量的领国质子的随从——真他妈闲的蛋疼。 拜牢中那一幕所赐,如今别管他说什么话秦钺总要先放在脑子里转个圈,几乎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神色微肃——他最近,似乎在这少年身上放的心思太多了些,且没了往日那种取乐消遣的心境。 琴歌见状,淡淡一笑道:“不知道陛下可曾听过一句话——谎话说了一千遍,连自己都会当真,陛下可千万别演过了头,让人笑话。” 秦钺道:“寡人肯陪你演戏,你们不是该欣喜如狂才对吗?” 他们这些所谓的质子千里迢迢来西秦,为的不就是这个吗? 琴歌也想不明白,当初他是怎么脑子一抽跑到大秦来的,抿了唇不再说话。 70.世界四 大唐才子06 这是和抓文机器作战的防盗章, 跳定的妹子别急稍后就可见正文了!  “你真谦虚。”就你那境界,何止是不擅长三个字能形容的?林诺问:“还发布任务……你有什么奖励能发给人家?” “额……”系统挠头:“让他们下辈子还能做人?” 敢情是什么都拿不出来, 准备空手套白狼呢——因为对某个系统尿性的了解,林诺对这个答案竟一点都不吃惊。 林诺道:“你先找到有穿越或重生意向的人再说吧!”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这世上还是有不少人什么奖励都不要,就只求重生一次的。 系统手中凭空出现一册竹简, 递过来道:“这东西可以照见万世, 你可以用它查看资料, 或者联络我。” “你的终端机?” “嗯,算是吧。”系统身影逐渐消散:“我去接引魂魄。” ****** 一段时日之后, 系统有气没力的坐到林诺面前:“三十二个穿越者,十八个重生者, 只有两个重生者成功,其余全灭。” “这很正常, ”林诺正在万世书中看小说,一面自饮自酌,随口道:“重生也好,穿越也好,都不能让他们本身的能力有任何提升。纵观此类小说, 想要成功, 大多有金手指, 或者得遇贵人, 仅仅靠一个剧本有什么用?且原主男女主有气运加持, 重生者除非原本就具有极大优势,前世是自己犯蠢把优势败光的,或者在重生之前已经累积到足够的智慧的,才有可能成功。至于穿越,就完全看穿越者的本事了,挑那原本生活环境艰难、性情坚毅能力出众的就是了。最重要的是,你给他们一个总任务就行,别在里面指手画脚的添乱。” 万世书看小说最大的好处,就是一动念就能翻页,方便。 “可是这样成功率还是太低了啊!” 林诺淡淡道:“反正我就只有这个本事了——我又不是真的情感专家。你先按这个标准找着,等回头再找个真正的专家来帮你就是了。” 系统瞪大了眼:“你这是准备撒手不管了?” 林诺低头看着小说,看都没看他一眼,淡淡道:“你以为我们有多少交情呢?” “你……”系统气的不轻,抬手便要将林诺手里的万世书收回来,又怕更惹恼了他,硬是没敢动手,忍了气道:“怎么是为了我呢,先前那两个人完成任务回馈的创世之力你也感觉到了吧?你若是撒手不管,这个可就没了!” “哦。” 林诺有些无聊的翻页,这些年经历的太多,书中的爱恨情仇很难入得了他的心。 所谓创世之力,他的确感受到了,但他同样感觉到,即使他什么都不做,他的世界也在不断自我完善,还真不稀罕那点微弱的几近于无的力量。 “你只是帮忙出了主意,选了人,做的少自然得到的回馈就少,”系统道:“要是你自己……” 林诺终于抬头,似笑非笑道:“这是想忽悠我去帮你做任务呢?” 系统一噎,道:“怎么叫忽悠呢,我说的是实话……” 林诺低头:“没兴趣。” 见他油盐不进,系统无法,原地兜了几圈,道:“你不稀罕那点创世之力,但火儿你也不管了吗?” “火儿?”林诺一愣:“它怎么了?” “你不会到现在还不知道吧?你把它带到这里来了啊!” “嗯?” 林诺闭上眼睛开始搜寻,火儿是寂灭之火,若是它不主动释放力量,这世上没有任何人能感应到它的存在,但林诺到底蕴养了它数百年,加上这是他的世界,很快就察觉到了端倪,手中托起一道无形、静谧的火焰。 林诺皱眉,火儿身上,没有任何信息传递出来。 “火儿怎么了?” “它现在还好好的,”系统道:“你的世界时间法则不全,在这里,除了我和你以外,任何东西都处于凝滞状态,火儿自然也一样。不过以后就难说了。” “什么意思?” 系统道:“你要是仔细点的话,应该会发现你世界的能量正在变得越来越稀薄,空间也在缩小,那是因为世界正在演化规则,在大肆消耗能量,火儿作为你的世界的一部分,它的能量也在被吸收,等到一定程度就会慢慢消散。你要是想保全它的话,要不将它带入其它世界,要不就提供足够的能量。” 林诺能察觉系统的话是真的,将火儿收入眉心,发现并不能阻止它能量散失,默然片刻后,道:“我记得你说过因为我身上没有轮回印,所以根本无法在你主人的世界轮回。” 这世上,他谁都能狠得下心来不管不顾,可是火儿却是例外。在他最低谷的数百年,是火儿一直陪伴他身边,也是因为他,火儿才产生灵智。在他心里,火儿便如他自己的孩子一般。 “我自然有办法!”见终于打动林诺,系统得意洋洋道:“虽然没有办法和正常人一样转世,但是只要你们双方达成协议,你就可以替换他的人生。” 林诺道:“你早就打算好了?” 系统嘿嘿一笑,道:“你打开编号为晋江*********号的世界。” 万世书到底不是凡物,林诺心念一动,便有一个故事传入脑海,倒有点像男版的西施传。 很狗血的故事。 说是群雄争霸时代,西秦强势崛起,连灭韩、赵、魏三国,周边只剩了南楚和北齐。南楚地方虽大,但向来文风鼎盛,武力上并不出众,楚人好的是诗酒风流,便是男人,也以弱不胜衣为美。剩下两国,西秦坐拥雄关,连灭三国,正是势不可挡之时,而北齐铁骑彪悍,从不畏惧任何强敌。 猛虎在侧,南楚心惊胆战,为免哪一日就被西秦灭了国,战战兢兢送去公主和大批“聘礼”,希望以和亲的方式暂缓危机。 西秦国君将公主笑纳,却又点名要南楚将二王子宜安送去做质子,且以琴歌、秋韵为从。须知西秦国君秦钺最好男风,而二王子宜安乃是南楚第一美男子,琴歌和秋韵二人则是南楚有名的才子,有南楚双璧之称,不仅容貌出众,且一个擅音律,一个擅诗词,琴歌和秋韵也并非二人真名,而是南楚人送的雅号。此刻秦钺点名要这三个,其目的不言而喻。 南楚人既觉得羞耻难当,却也松了口气,急忙忙将三人打包送去了西秦。 秦钺不愧是色中恶鬼,当日便和易安王子共度春宵,而后也极尽缠绵,竟连朝政都倦怠了似得。 秦钺好色,易安王子虽容貌绝世,可也不能让他一心以对,秋韵公子和琴歌公子他也是要享用的。谁知琴歌喜欢的却是易安,竟不肯应,自伤婉拒,但秦钺岂是怜香惜玉的人?直接用强。琴歌誓死不从,挣扎中刺伤秦钺。秦钺大怒之下,先是施以酷刑,然后让最最低贱的罪奴将他凌1辱至死。 琴歌的惨死令沉浸在秦钺多情假象下的易安和秋韵悚然惊醒,他们默默的开始积累势力,编织消息网,拉拢人脉,豢养死士,然后在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易安在秋韵的掩护下,诈死脱身了。 易安走了,秋韵自然就倒了霉了,秦钺在暴怒之下,也对在他面前一直表现的柔顺懦弱的秋韵刮目相看——居然背着他做了那么多的事!于是秦钺对秋韵百般折辱,却越发发现此人性情坚韧不屈,才华心智过人,且整个人如冬日暖阳般温暖动人,于是竟渐渐喜欢上了。 后来易安去了被秦钺占了的韩赵魏三国,收拢了一股不小的势力,趁秦钺出巡时,围了他的别宫,为的自然是杀秦钺,救秋韵。可是这个时候秋韵却忽然发现,他在和秦钺经历了许多的故事之后,深深的爱上了他! 于是深爱着秋韵的易安在秋韵的央求和威胁下,黯然退走,结局——he。 这是正文。 然后番外讲述了十多年以后秦钺、秋韵和易安幸福的生活。 见林诺接收完信息,系统叹气道:“西秦暴1政,正文结束五年就被灭了。”于是创世失败。 林诺点头:因为爱发动战争这种事儿不少,但是因为爱而维持和平,这个难度忒高了。 “如果创世成功,是不是可以将火儿放进那个世界?”这种剧情,他倒是不反感去破坏一下。 系统摇头:“当然不行,那个世界等级太低,根本容纳不下火儿。不过它可以藏在你的灵魂里吸收能量获得些许成长。” 又劝道:“你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去了那里,你的灵魂能得到锤炼,火儿避免消散,若是成功,还能有世界之力的反馈……” 林诺打断道:“没有可以直接容纳火儿的世界?” 系统道:“火儿的等级是很高的,你舍得……” 话音一转道:“反正要是有这样的机会我一定告诉你!” 林诺沉默片刻后道:“我要替换的是谁?” 系统知道他是允了,眉开眼笑,道:“琴歌。” “哦。”替换的是琴歌的话,剧情颠覆起来倒是一点都不难,琴歌以琴歌剑舞驰名天下,可见习武是有天分的。他这几百年在凡间闲逛,武功兵法见得着实不少,琴歌原是世家子出生,轻而易举便能入仕,他只要替楚国同西秦打上几场胜仗,自然也就没了质子的事,攻受两个也就没了相识相爱的契机。 系统道:“不过有两件事先要说好,省的回来你又说我坑你。第一,你只是替换了琴歌的灵魂,你拥有的能力完全带不进去,我也没什么金手指可以给你,所以你去了,也并没有什么比普通人强的地方。第二,琴歌把人生交给你,也不是没有条件的。” “什么条件?” 系统指指万世书:“让他自己告诉你。” 万世书中,一个纤细少年的身形慢慢浮现,对林诺弯腰行了一礼,凄然道:“我希望你能替我守护他,陪伴他,让他一生安乐。” 这个他,约莫是易安了。林诺却也没去确认,将杯中酒一口饮尽:“抱歉,我做不到。” 他这么自私的人,便是接了任务,也只会为自己活着——没有谁能让他用一生去守护、陪伴。 “系统,换个世界。” “别啊!”系统急道:“条件是可以谈的!我去和他谈!” 林诺不置可否,一杯酒刚斟满,系统便笑道:“行了,谈妥了,他愿意放弃这个条件!无条件把人生交给你!你与他掌心相对,就算是契成,就能进入他的身体了。” 会这么容易?林诺总觉得有些不对,却知道面对这奸猾的系统,问了也没用,只道:“我也有一个条件。” “什么?” “我进去的任何世界,你都别进去叽叽歪歪!如果让我听到你的声音,这次就是最后一次!” 什么? 系统委屈的眼圈都红了,怒道:“不去就不去,谁稀罕!” 林诺不理它,将手按在万世书上,下一瞬,一股陌生的能量从手心传来,不由分说撞入身体,林诺一愣:“这是什么?” 系统得意笑道:“这是琴歌的灵魂化成的能量——琴歌主动放弃人生,求人替代,当然也要付出代价才行!” 分明是要借人的身份行事,却还要趁机坑人一笔——林诺再次刷新了对系统的认识。 见林诺神色不虞的看着它,系统怒道:“我是坑了他没错,可是得到好处的可是你!而且,有了他的灵魂力量,你才好替代他活下去啊!” 林诺想要反驳也没有机会,眼前陌生的世界正逐渐清晰,林诺神色微变,恨不得抽身回来先将某个系统暴打一顿,然而凭空一股吸力传来,顿时天旋地转…… 看着林诺消失,系统得意的笑:这你可真不能怪我,要不是生不如死的时候,谁会以灵魂为代价来换个人替自己活下去呢? 忽然又抓狂起来:糟了糟了,自个儿帮琴歌用灵魂暂时压制了他的记忆和性情,又一时生气答应不去骚扰他——那谁去给他发布任务啊! 下一瞬身影消失,却是被林诺的世界排斥了出去。 “回归”二字一出口,林诺便发现忽然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了,确切的说,他忽然什么都感觉不到了,没有光线、没有声音、没有冷热、没有重力……身上原本蔓延的欲1望也消失无踪。 林诺好一阵,才压下心中的怅然:且不提方拓,那个世界他毕竟生活了三千多年,就这样毫无防备的离开,心就像突然空了一大块似得。 心中轻叹一声,才开始留意此刻的处境,面对一片虚无的世界,本该十分惶恐陌生才对,但林诺却感觉安然亲切,仿佛回到了母体中的婴儿一般,不,比那个还要自如,还要有安全感。仿佛这个世界,就是他的手,他的脚,他的精神的延伸。 这里是属于他的,这种感觉如此清晰。 他想着睁开眼睛看看周围的模样,却发现自己没有眼睛可睁。 “我”呢?我在哪儿?我怎么了? 这个念头方一起,便感觉虚空中有奇异的能量向“自己”汇聚而来,林诺福至心灵,在心中描摹出自己的模样,下一瞬,一身白衣的林诺睁开眼睛,看见无尽的漆黑。 林诺意识到些什么,一时间童心大起:“要有光。” 眼前的无尽漆黑变成一片乳白。 好生单调,而且不喜欢无依无凭飘在空中的感觉。 “地面。”顺着他的心意,青色的草地从他脚下蔓延开去。 林诺向前飘了一步,又道:“重力。” “空气。” “风。” “……” 塑起青山绿水外带一片桃林,林诺总觉得似乎少了点什么,周围死气沉沉毫无生机,想了想,又道:“时间。” 一直如臂使指的奇异能量没有反应,反而有力不从心的感觉从心头升起,林诺明悟:能量不足。 林诺有些遗憾,这才忽然想起:怎么那个讨厌的系统没出来刷下存在感?这里不该是它的地盘吗?不,不对,这里,应该是他林诺的地盘才对。 这是他的,这里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的——林诺很笃定这一点。 一想起系统,系统的声音便传来,却并非如往日般直接在识海响起,而是将信息透过周围的能量传递过来,语气中带着几分委屈:“这是你的世界,没有你的许可,我怎么进的来?居然到现在才想起我来!” “我的世界?”虽然一直有这种明悟,但林诺不明白的是,他的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出现的? 系统的声音好一会才传来,闷闷的像是在生谁的气:“算是……任务奖励吧!” 林诺哦了一声,不再吭气,漫步在桃花林中,没有时间法则的世界,就像是凝固在一副画中,便是再美,也少了几分生趣。 他对系统的话半点儿也不信。 这是他的,因他而诞生,无人可以赐予,无人可以剥夺。不过他懒得同系统说话,懒得反驳它。 系统半晌也没等到他再开口,只得又道:“你没什么要问的?” 林诺道:“你说。”想说什么说就是了。 “……那你先放我进来,”系统道:“这样说话很累。” 林诺应了一声,就看见一个奇丑无比的动物在眼前成形,林诺轻笑一声:“原来是狈啊!果然和我想象的一样难看。” “狈”大怒,道:“我根本没有具体形象,这是你的世界,当然你想我是什么模样,我就是什么模样……你把我弄成这样,居然还说我难看?” 虽然系统在林诺的心目中就是这幅模样,但他不想伤眼睛,于是将它化成一个爆炸头的叛逆小正太,又在地上化了桌椅出来,坐下道:“现在可以说了吧?” 系统臭着一张脸,在他跟前坐下,悻悻然道:“我要先给你科普一下常识!我是世界管理系统,负责看护主人创造出来的各个世界。我家主人是一个非常强大的神灵,每个神灵都有自己的能量体系,我家主人的力量来源,就是他创造的世界。主人创造世界,然后世界的生灵再反馈给他力量。主人拥有的世界越多越强大,主人的力量就越强大。而你,就是主人世界的一个生灵,所以维护主人的利益也是你的义务。” 林诺哦了一声,不置可否。 “为了更加强大,主人会尽量多创造新的世界,但创世是很麻烦的一件事,”系统道:“所以我家主人就建了一个自动创世程序。这个程序会自动收集信息,计算应该创造一个什么性质的世界,然后收取众生的意念,挑选一个合适的世界来凝聚。” “什么意思?”什么叫收取众生的意念? 系统翻了个白眼,道:“这都不懂,就是把读者观众比较多的小说、电视什么的,创建成真实的世界。” 林诺点头:“然后呢?” 系统郁闷道:“本来这程序一直做的挺好的,但是最近出了点问题。这么着,举个例子吧,前段时间,创世程序选择了一本晋江小说进行创世,一直运转到正文完结都一切正常,程序就慢慢停止了对世界的影响,只留下一丝监察的力量。按说应该完全没问题了的,可是这个时候,作者加更了一篇无责任搞笑番外——小受五年生了三胎!” “按照这个世界的设定,小受生活的环境,从小到大每年学校组织体检,b超不知道照了多少次,上哪儿凭空给他造个子宫?还有,男人盆骨长得和女人不一样,生孩子起码得剖腹产吧?剖腹产四年以后才能再生孩子,他怎么五年生的三胎?” “然后呢?” 系统叹气:“然后创世程序判定创世失败,把世界给毁了。” 他烦躁的揉着脑袋:“其实就一个最低等级的世界,毁了就毁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可问题是——这见鬼的程序,都毁了它还来再建一次,然后又毁了,然后再建……没完没了。” “如果只是一个世界这样也就算了,很多都出现这种问题——那倒霉催的创世系统,创世的时候只考虑正文,等创世完了,发展到番外的时间段时,如果现实和番外的差距超过百分之五十,它就把世界给毁了重来——你要知道,每次创世都要花无数的能量,它这样创了毁毁了创……我家主人再多的能量也不够它糟蹋的。” 林诺完全同情不起来,只是想笑:果然是倒霉催的程序,和这倒霉催的系统倒不愧是一个主人生产的。 “那你把程序改改,别管什么番外不就成了?” 系统叹气道:“我家主人也不知道去哪儿溜达了,我哪有权限改创世程序呢!” 又继续道:“因为创世程序力量太大,所以一开始主人就抹去了它拥有灵智的可能,根本没办法交流。我想了很多法子都没用,最后只好找外援。我在各界一共找了十万人,都是在各个领域最出色的人,如白手起家的世界首富、全球知名的影帝、权倾天下的政客、迷倒众生的美女等等,暂时抹去了轮回印,分别安排了任务进入到各个崩坏过重建或可能崩坏的世界,我准备选择其中最优秀的,任务完成度最高的,专门负责解决这个问题。” “等下,”林诺打断道:“你说你找的都是各行各业最出色的人才——那我呢?”他就一个跑龙套的小演员,到底怎么成的业界精英? 系统奇道:“你不是你们世界里最出名的心理专家,爱情导师吗?” “心理专家?爱情导师?”林诺道:“我连大学都没上过,怎么就成了心理专家了?还爱情导师……你看我这两辈子活了三千多年,有成功谈过一次恋爱吗?” “不可能!”系统跳脚道:“我在你那个世界用这两个关键词进行意念搜索的时候,的确是你的名字出现的次数最多!”它怎么可能犯这么愚蠢的错误! 林诺叹道:“最出名的,不一定是最好的,而且更可能是假的。” “假、假的?” 林诺道:“是啊,假的!”这世道,假专家到处都是,而且他连假专家都不是,他就一演员。 “我是在一个比较火的对话栏目中,扮演情感疏导师的角色,但是那不是因为我是心理专家,而是因为我长得帅,声音好听——电视台需要的是收视率,观众需要的是狗血的故事、犀利的语言、养眼的外形,他们明知道是假的也会去看,但是你不是无所不知的系统吗,怎么会上这种当?” 系统目瞪口呆:怎么会有这种事?真笨真笨笨死了你! 林诺叹气,问道:“你现在知道是抓错人了,我是不是可以回去?” 稳定的工作,平静的生活,有房有车有朋友,说不定还能找人谈个恋爱,生个孩子什么的。 系统奇怪的问:“你想回去?” 林诺点头。 “那个世界有什么好,能量等级那么低,生活环境也差,连空气都那么污浊……”见林诺无动于衷,系统只好摸摸鼻子:“我做不到。” “嗯?” 系统道:“刚才我说了,你们这一万个人都被我抽离了轮回印,轮回印是灵魂在主人世界自然轮回的凭借,你现在有了自己的世界,还怎么在主人的世界里轮回?我就算想重新给你盖个章也做不到。” “每个被抽了轮回印的都这样?” “当然不是,”系统道:“任何生灵只要在主人的世界自然死亡,就会被重新扣上轮回印——你就别想了,你就算死一万次,也只能回到你自己的世界。” “所以我现在就成了孤魂野鬼?” 系统干咳一声,回避了“孤魂野鬼”的问题,道:“因为造成这种结果我要负一点点小责任,所以我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一是就呆在你这个连时间法则都建立不起来的贫瘠的无聊的小世界里,一直到天荒地老,世界毁灭,第二,你替我主人打工,每次协助创世成功,可以得到一些创世之力的回馈,这些力量你可以用来完善你的世界,增强你的力量——机会只给你这一次,你选吧!” 林诺淡淡道:“我选一。” “这就对了,聪明人都知道该……”系统得意的说到一半忽觉不对,气急败坏道:“你选一?你你你为什么选一?” 71.世界四 大唐才子07 第七十一章 绝对算不上平坦的小路上,只有一辆驴车走的不紧不慢。前头的小毛驴碎步小跑着, 踩出节奏感十足的踢踢踏踏声, 配上脖子上的铜铃那清脆的“叮铃铃”,像是在唱一首欢快的歌。 坐在车辕上的小书童脸上笑容也欢快的很:“公子,我们快到了, 最多半个时辰公子爷您就可以躺在自己床上, 舒舒服服睡大觉了!” 素色的车帘被一只修长如玉的手掀开, 里面的人向外看了眼又放下帘子,少年清雅的声音带了几分懒散:“都走到这儿了啊!” 又道:“小书啊, 你可不可以把车赶的稍稍稳一点, 小半个时辰功夫, 我的铜板整个都换了一遍了……全都不知道滚到哪个角落去了。” 小书抱怨道:“路就这样, 您让小的怎么稳呢?公子你干嘛非要在车上玩铜钱啊,颠来颠去的能算的准吗?再说了,不是小的说您,明明回来的路上又没人追, 我们为什么还要翻山越岭的?两天的路足足走了五天,而且还餐风露宿的,好不辛苦。” “我不过说了你一句, 你倒回我十句, ”林若不满道:“不是小书你说,让我每天上路前丢下铜板吗?卦象上说这么走, 我就这么走了啊!” 小书不满道:“公子你又耍我!” 却也不深究, 停了一会才又道:“公子, 已经快到长安了,不如我们上官道吧!官道平整。” “上什么官道啊?”林若道:“去落屏山。” “啊?”小书脸垮了下去,嘟囔道:“为什么啊?我们都快到长安了。” 林若道:“我刚刚想起来,落屏山的桃花开的晚,这会儿正是风景最好的时候……长安城又跑不了,可那桃花再过两日可就败了,看一眼少一眼,别废话了,快快快。” 小书拗不过他,怏怏的哦了一声,驴车在前面拐了个弯,朝东去了。 也不知道他家公子,哪来的这么好的精力,这会儿还有闲心去看桃花。换了是他,早就恨不得长翅膀飞回家去了。 …… 太子东宫,李建成几乎气乐了:“竟然又没找到人!他今儿一大早在寄宿的农户家里买的驴车上的路,到这会儿,爬也该爬到长安城了!可是孤在所有路口、城门都派人守着,硬没等到人!后面追的和前面堵的都撞着头了,人呢?飞了?” “你说他是有意还是无意?”李建成道:“说他是有意躲着孤吧,他根本没有故意隐藏踪迹,而且的确一路朝长安城过来了。你说他是无意吧,怎么就那么巧,回回都和孤的人阴差阳错岔开了……他走的慢的跟爬似得,可孤的人还就是……追不上他!” 林博远温声劝道:“殿下息怒,臣这侄儿打小就是这脾气,想一出是一出的,行事从来没个章法,等他回来,臣一定好好教训他一顿!” “罢了,”李建成一挥手,道:“我现在倒是明白二弟为什么追了七八天才追倒人了,还真是……” 他没继续说下去,话音一转,道:“二弟在父皇面前说,多亏了林若给他占了一卦,说他有血光之灾,他让底下人小心戒备,才逃过一劫……孤怎么没听过,他还精通占卜?竟然还凭此救了二弟一命?” “他哪会什么占卜?”林博远苦笑道:“还是那日赌斗之后,他一时无聊就翻了几日卦经……这才学了几天呢,哪能算的出什么?八成是气秦王殿下关着他,故意说来气人的,哪知道正好赶巧了……” “赶巧!又是赶巧!”李建成冷哼一声:“你那侄儿身上,怎么就有那么多个赶巧?” 又道:“孤不管他是赶巧了还是故意的,今天之内,孤一定要见到他,否则,林博远,你就给我滚回去教你的私塾去!连自己的侄儿都管不了,孤还能指望你做什么?” 林博远苦笑的应了是,道:“臣这就派人,去他惯去的地方找找,那小子八成是又想到什么好玩的,半路拐了去,臣一定把他找回来!” …… 落屏山的桃林也算是长安一景,每年这个时候,来这里赏景的有钱又有闲,还有几分雅兴的人络绎不绝,偌大一个落屏山,最热闹也就这么几天。 因离长安城有一段路,来这里的大多骑马乘轿,骑毛驴的老先生也有,可驴车这东西就少见了,是以林若还没下车,就已经引得许多人侧目,再向内走了一段,便听到一声惊呼:“小书?” 小书停车,笑着打招呼:“楚公子,是您啊!” 那楚公子惊异道:“竟真的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林若一掀帘子跳了下去,笑道:“小书在这里,当然是因为我在这里啊!” 从驴车上跳下来的少年神清气爽,肌肤通透如玉,五官精致的难描难画,眸光清澈流露出丝丝笑意,显然心情极好。 楚奕看得呆了一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忽然觉得,自己这位好友,怎么好像越来越好看了……好看的他都有些脸红心跳。 “楚兄?阿奕?” 楚奕猛的回神,看见周围越来越多的人注意到这里,一把抓住林若在他眼前乱晃的手,道:“跟我来!” 拉着他向林内钻去。 “是不是你们又藏在哪儿开诗会呢?”林若并不配合,笑道:“不过等一下,我先去找庙里的和尚求两坛桃花酿……这次出门玩的高兴,竟忘了给伯父带礼物,都快入城了才想起来,只好来这里弄两坛酒充数了。” “好了好了!”楚奕使出蛮力,拉着他向内走,一面道:“桃花酿我那里多的是,回去的时候给你带两坛就是。” 带他到了没人的地方才松手停下,正色道:“你怎么回长安了?” 林若讶然道:“看你说的,长安是我家啊,我不回长安,还能去哪儿?” 一面快步向寺庙后面走,道:“你们还是约在老地方吧?啊,你说怪不怪,明明我离京也才十几天,可感觉就像走了大半年似得,竟有物是人非之感……楚兄,你说桃花酿多的是,不是诓我吧?要知道那些和尚一向不怎么爽快……” “你说这些和尚,明明是出家人,可是偏要酿酒,明明靠酿的酒养着一寺的和尚,可就不让你痛痛快快的喝……” 林若走得快,嘴巴里说的也快,楚奕有一肚子话想问,可被他东扯西拉的,到了地方都没能说出口。 林若转过山坳,笑道:“你们果然在这里!我说你们啊,有满山的桃花不赏,非要来对着这几颗老树发痴……” 山谷的草地上,数十个少年书生或坐或卧,或听曲儿或吟诗,正悠然惬意,一听这声音,几乎人人惊跳起来:“林兄!你怎么会在这里?” 林若一愣,道:“怎么人人都是这话?我虽做不得诗,抚不得琴,可也能听会赏,怎的,嫌我来蹭了你们的诗酒?” “说什么胡话呢?”有心直口快的直接道:“林兄你不是逃出长安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逃出长安?什么逃出长安?”林若眨眨眼,道:“是你们在做梦呢还是我在做梦?好好的,我又没作奸犯科,为什么要逃?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你……你不知道?” 林若茫然道:“我知道什么?” 一众人面面相觑,楚奕叹了口气,一拉林若,道:“我们去坐下说。” 原来林若不在京城的这段日子,京城却因为他,热闹的很。 事情的起因在齐王李元吉身上,在某日早朝的时候,齐王不知因什么事,同秦王起了争执,而后大声嚷嚷李世民不孝,说他“明明知道皇上和几位娘娘都喜欢音律,知道太子大哥有意请林若在尹妃娘娘寿辰抚琴祝寿,却故意唆使林若离京”云云。 这话一出,李世民还没什么,李建成就先想一把掐死这个猪队友——要知道有些事是能做不能说的,林若是林博远的侄儿,他只要一句话,林若就得乖乖的“自请”入宫祝寿,天下人便是骂,也骂林若不守承诺、没有气节,可被李元吉这么一说,他李建成成了什么了? 不光他,连李渊都是一头黑线。 李世民则冷笑一声,道:“本王不过和人闲聊几句,难为四弟竟能编出这么一大套罪名来,本王倒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成了大哥肚里的蛔虫了,连他的‘打算’都一清二楚。罢了,空口无凭,我这就去把那位林才子找回来,问问清楚,本王什么时候唆使他出京了!” 竟丢下皇上和满朝文武,拂袖而去。 事情到此都不算什么,不过是李家三兄弟惯常的针锋相对罢了,大家都习以为常。 可是接下来,问题就大条了。朝堂上发生的事,尤其涉及到三位皇子间的明争暗斗的事,按说不会传出去,可结果它不仅传出去了,而且还传的尽人皆知。 太子殿下让手下臣子的侄儿入宫抚琴,为皇帝的宠妃祝寿,这话传出去好听吗?不好听。可这也没什么,那是你们一家子自己的事儿,爱咋地咋地,谁管你们的闲事?再说了,就算想管,也管不了啊! 怎么?那被招去抚琴的人发过誓,不再抚琴?逼人破誓,这就有点霸道了吧?不过,这也不算什么,古往今来,哪个皇帝太子不霸道?不能霸道下的话,谁还去抢着当皇帝当太子呢? 就这些事的话,听到的人最多也就撇撇嘴,说几句酸话,可是…… 什么?被逼着抚琴的人是林若?不会是那个林若吧?这个不能忍啊! 换了一个月前,林若不过是在长安城的年轻读书人中有些许名气罢了,可出了赌斗那回事以后,就全然不同了。 那一首《将进酒》实在太过出色,说是千古绝唱也半点都不夸张。如今天下但凡认得几个字的,有谁不能吟几句“君不见”?而但凡会吟几句“君不见”的,谁不是对其中的来历典故耳熟能详?提起《将进酒》,谁能不提一下那神秘的云姓少年,不提一下那首同名的无双琴曲,不提一下决然一掷、飘然而去的才子林若? 拜云娇娇所赐,林若也算是一举成名天下知。 在这个故事里,有恩怨纠葛,有少年意气,有千古绝唱,有琴曲无双,有高1潮、有谜题、有遗憾……便是不提那两首《将进酒》,这故事本身,就已经宛如醇酒般醉人。 众人皆叹:这才是我辈读书人啊!才华横溢,风流意气! 可现在,这故事竟又有了后继,而这个后继,膈应到了全天下的读书人——皇帝招林若去给他的宠妃抚琴祝寿! 这简直就像,在欣赏绝美风光时,一脚踩到了狗屎一样的恶心败兴啊! 众人叹了口气:幸好林若逃了!否则真还不如一死,好歹也能为这故事添个悲壮的结尾,比去给那什么宠妃祝寿强一万倍! 也有人出来辟谣,说绝无此事,却没人肯信:若是假的,林若去哪儿了?秦王殿下去哪儿了? 这些林若的友人更是为他担足了心,此刻见到他忽然出现在桃林,怎能不像见了鬼似得,怎能不急得跳脚:你不快点跑远些,回来作甚! “哎呦!”听完这些,林若先是“噗嗤噗嗤”,而后干脆捧腹大笑:“肚子都笑疼了,亏你们怎么想出来的,这么荒唐的故事也拿来哄我。” “故事?” “不然呢?”林若反问:“难不成你们以为是真的?” 瞅见周围的人认真的表情,林若瞪大了眼:“不是吧,这么离谱的事你们都信?” “这事儿,全长安都知道了啊,你不会告诉我们是假的吧?” 林若笑道:“怎么可能是真的?我就是心情不好,出去逛逛罢了!你们也不想想,我就带了小书一个,就我们那脚程,若真有人追我,早把我抓回来几百回了。” 众人面面相觑,这话,说的也有道理啊! “而且我在罗城,还遇到了秦王殿下,“林若再接再厉:“我还在秦王下榻的地方借住了两日,也没听秦王殿下说什么抚琴不抚琴的啊!” “你被秦王殿下抓……那个,不是,”楚奕听的瞠目结舌,道:“你遇到秦王殿下了?他没那个……呃,你怎么没和他一起回来?” 林若冷哼一声,道:“说来就气,原来秦王殿下和那个云……竟然是相识的,还意图说和我们。怎么可能?那姓云的就算是诗仙在世,我和他也不是一个道上的人,所以我一气之下就走了啊!这事儿,客栈里好多人都看见的。” “什么?你见过《将进酒》的作者了?”众人的注意力立刻被转移,七嘴八舌连连追问:“他到底是哪家子弟,怎的我们都找不到他?他家住哪里,可是长安人氏?他在哪里求学?怎的之前一点名气都……” “停!停停停!”林若做举手投降状,道:“这些事别问我,我虽然和她不对付,可是也不能随意泄露别人的隐私,你们……唉,其实说真的,不知道比知道好。哎!不是说有好酒吗?别小气,快拿来尝尝!” “……” 林若在落屏山呆了半日,“太子招林若抚琴只是谣言”的话,不光传遍了桃林,连长安城都传遍了。 不是吧,这轰动了半个长安城的事儿,只是谣言? 不少人跑来他们饮酒的地方,想亲眼证实一下,却见人群中的少年一身飘逸的儒服,如瀑的长发被白色的发带束起,那仰头饮酒的潇洒风姿,活脱脱一位浊世公子、红尘谪仙。 于是下意识便信了他的话,笑话,要是真逃亡十几天,就算谪仙也憔悴了吧? 林若喝到半熏时,林博远派了车夫驾着马车来接,长辈有令,林若只得遗憾离开,让车夫将驴车赶回去,小书驾了马车带着他先走。 “公子,您怎么还喝啊!”小书赶着马车在官道上小跑,道:“要是喝醉了,一会怎么跟老爷回话?” 林若耸耸肩,叹道:“就是不想回话,才要喝啊!” 也是,喝醉了就不必回话了,反正老爷心软,公子要醉了,就更舍不得责罚了。 小书哦了一声,又问:“公子,那抚琴的事……就这么算了?”林若和其他人说话,他在一边听了个七七八八、稀里糊涂。 “是啊!” “可是公子,您那什么上中下三策,都还没用呢!”怎么就这样不明不白、轻描淡写的解决了呢? “因为那上中下三策……”林若轻笑一声:“都是骗人的啊!” 什么上中下策?给宠妃抚琴是有失身份,难道给帝王吹萧说出去就好听?以声色娱人者,皆下下策也。 此事若换了一个月前,或许只有这三策可选,可他最近名声暴涨,解决此事便变得格外简单——闹大,闹到尽人皆知。 当今陛下又不是真正的昏君,便是任性也是有限的。一首曲子而已,又不是绝世美人,有着让人倾城倾国的魅力,他就算再喜好音律,想到这件事带来的偌大影响,怕也没心情听什么音乐了。 所以这件事,就只能让它变成谣言,风吹云散。 只是这方法虽简单,却有两个前提,一是林若必须暂时消失,否则太子殿下一发话,他就必须站出来“辟谣”,将这口巨大的黑锅放到自己背上去。二是这事儿能做不能说,否则,林博远和林若两颗脑袋都不够砍的。 小书道:“好端端的,公子爷为什么编这个出来骗人呢?秦王殿下要是知道了,肯定会生气的……” 林若叹道:“若不让秦王殿下以为我有十足把握解决此事,怎好大摇大摆回京?” 他一日不回,这件事便一日不能解决,皇帝和太子等人,对他的“不识时务”,也会越来越不满。 可他总要有个回来的理由,总不能对秦王说,因为我知道伯父在京城肯定已经将这件事闹大了,我好回去收场吧? 心中不由苦笑,于上位者而言,不过是听不听一首曲子的小事,可是在他们,却要绞尽脑汁,甚至冒着性命之危来行事。也难怪权势二字,总让人趋之若鹜。 小书安静了一段路,偷眼看下自从他们上车,就不紧不慢跟在附近的几个骑马的汉子,小心道:“公子您这几天一路躲的,是太子爷的人吧?” 林若嗯了一声,他已然快醉了,话也多了起来,不待小书开口问便道:“小书我问你,假若你是个孔武有力的大汉,肚子饿了又身无分文,此刻有个卖包子的见了,主动给了你一个包子,你会不会感谢他?” 小书点头:“当然会了!” “那如果,这个卖包子的不肯给你包子,你又饿极了,于是将他揍了一顿,抢走他五个包子,你可会感激他?” “不会,”小书摇头,然后又迅速补充道:“不过我是绝对不会抢人家的包子的!” “为什么不感激呢,你得到了五个包子啊!” 小书道:“可他又不是自愿的,我为什么要感激他?” 林若点头,道:“那如果反过来,你是卖包子的,若知道有人要来抢你五个包子,怎么办?” 小书想了想,道:“主动送给他一个?” 林若笑道:“难为你终于聪明了一次。” “公子您那是夸奖吗?”小书不满的抱怨了一句,又道:“所以,您现在就是抢在太子爷强迫您之前,主动将事情办好了,省得他提出更过分的要求?” 林若靠在车壁上灌酒,叹道:“更过分的要求我倒不怕,可是伯父……还要在太子府做官呢!” 总不好让太子对他的不满一直持续下去。 “要小的说,”小书道:“太子爷这么过分,这个官儿,咱们不做也罢。” “天真,”林若笑笑,道:“这种事,岂是逃就能逃得掉的?权势二字,无处不在,伯父若不在朝为官,说不定,我就被什么保长、地主什么的,招进府去给他们的小妾贺寿去了呢!” 小书被保长什么的逗笑了,又道:“不过现在事情总算完美解决了,您不用去抚什么琴,也没有得罪什么人,多好!” 林若笑笑,不语。 怎么可能没得罪人呢,他将此事归于谣言,能挽回太子声誉,能证明秦王清白,可终究是他出走在先,而且……还有一个齐王李元吉呢。 三位皇子中,没人看好这位三皇子——太子是嫡长,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人:秦王战功赫赫,无人能比,大半个李唐江山都是他打下来的:至于齐王,比起两位兄长,他年纪小,没甚大的功劳,能力也弱了些…… 只是林若却有点不敢小觑他。 齐王在早朝上告的那一状,准准的打在李建成和李世民的软肋上:李建成原就声望不如李世民,此事若被证实,更会被仕子排斥;李世民原就被李渊嫌弃不够恭顺贴心,有了此事,李渊将对他会更加不满。 而李元吉自己,他本来就大大咧咧、性情鲁直,就算心直口快说错了话,最多也就被教训几句罢了。 也不知这一状是巧合还是其他,若不是巧合的话,那这位号称一直站在太子这边的齐王殿下,立场就值得商酌了。 72.世界四 大唐才子08 这是和抓文机器作战的防盗章,跳定的妹子别急稍后就可见正文了!  这次既然的确承了它的情, 又被它找上门来讨要, 还是要还一还的,问道:“想让我做什么?” 系统顿时喜笑颜开:“我虽然不能再使用轮回印抽取生魂,但是有一些人在死的时候执念很重, 一时不得转生, 我可以在这个空档将他们接引过来, 投到即将诞生的世界里去……不过一个世界只能丢一个进去,而且不能是分量太重的角色。至于选什么人, 发布什么任务——你知道, 我不擅长这个……”尝试十万次, 成功一次, 还是因为人家没鸟它。 “你真谦虚。”就你那境界,何止是不擅长三个字能形容的?林诺问:“还发布任务……你有什么奖励能发给人家?” “额……”系统挠头:“让他们下辈子还能做人?” 敢情是什么都拿不出来,准备空手套白狼呢——因为对某个系统尿性的了解,林诺对这个答案竟一点都不吃惊。 林诺道:“你先找到有穿越或重生意向的人再说吧!”姜太公钓鱼, 愿者上钩,这世上还是有不少人什么奖励都不要,就只求重生一次的。 系统手中凭空出现一册竹简, 递过来道:“这东西可以照见万世, 你可以用它查看资料,或者联络我。” “你的终端机?” “嗯, 算是吧。”系统身影逐渐消散:“我去接引魂魄。” ****** 一段时日之后, 系统有气没力的坐到林诺面前:“三十二个穿越者, 十八个重生者,只有两个重生者成功,其余全灭。” “这很正常,”林诺正在万世书中看小说,一面自饮自酌,随口道:“重生也好,穿越也好,都不能让他们本身的能力有任何提升。纵观此类小说,想要成功,大多有金手指,或者得遇贵人,仅仅靠一个剧本有什么用?且原主男女主有气运加持,重生者除非原本就具有极大优势,前世是自己犯蠢把优势败光的,或者在重生之前已经累积到足够的智慧的,才有可能成功。至于穿越,就完全看穿越者的本事了,挑那原本生活环境艰难、性情坚毅能力出众的就是了。最重要的是,你给他们一个总任务就行,别在里面指手画脚的添乱。” 万世书看小说最大的好处,就是一动念就能翻页,方便。 “可是这样成功率还是太低了啊!” 林诺淡淡道:“反正我就只有这个本事了——我又不是真的情感专家。你先按这个标准找着,等回头再找个真正的专家来帮你就是了。” 系统瞪大了眼:“你这是准备撒手不管了?” 林诺低头看着小说,看都没看他一眼,淡淡道:“你以为我们有多少交情呢?” “你……”系统气的不轻,抬手便要将林诺手里的万世书收回来,又怕更惹恼了他,硬是没敢动手,忍了气道:“怎么是为了我呢,先前那两个人完成任务回馈的创世之力你也感觉到了吧?你若是撒手不管,这个可就没了!” “哦。” 林诺有些无聊的翻页,这些年经历的太多,书中的爱恨情仇很难入得了他的心。 所谓创世之力,他的确感受到了,但他同样感觉到,即使他什么都不做,他的世界也在不断自我完善,还真不稀罕那点微弱的几近于无的力量。 “你只是帮忙出了主意,选了人,做的少自然得到的回馈就少,”系统道:“要是你自己……” 林诺终于抬头,似笑非笑道:“这是想忽悠我去帮你做任务呢?” 系统一噎,道:“怎么叫忽悠呢,我说的是实话……” 林诺低头:“没兴趣。” 见他油盐不进,系统无法,原地兜了几圈,道:“你不稀罕那点创世之力,但火儿你也不管了吗?” “火儿?”林诺一愣:“它怎么了?” “你不会到现在还不知道吧?你把它带到这里来了啊!” “嗯?” 林诺闭上眼睛开始搜寻,火儿是寂灭之火,若是它不主动释放力量,这世上没有任何人能感应到它的存在,但林诺到底蕴养了它数百年,加上这是他的世界,很快就察觉到了端倪,手中托起一道无形、静谧的火焰。 林诺皱眉,火儿身上,没有任何信息传递出来。 “火儿怎么了?” “它现在还好好的,”系统道:“你的世界时间法则不全,在这里,除了我和你以外,任何东西都处于凝滞状态,火儿自然也一样。不过以后就难说了。” “什么意思?” 系统道:“你要是仔细点的话,应该会发现你世界的能量正在变得越来越稀薄,空间也在缩小,那是因为世界正在演化规则,在大肆消耗能量,火儿作为你的世界的一部分,它的能量也在被吸收,等到一定程度就会慢慢消散。你要是想保全它的话,要不将它带入其它世界,要不就提供足够的能量。” 林诺能察觉系统的话是真的,将火儿收入眉心,发现并不能阻止它能量散失,默然片刻后,道:“我记得你说过因为我身上没有轮回印,所以根本无法在你主人的世界轮回。” 这世上,他谁都能狠得下心来不管不顾,可是火儿却是例外。在他最低谷的数百年,是火儿一直陪伴他身边,也是因为他,火儿才产生灵智。在他心里,火儿便如他自己的孩子一般。 “我自然有办法!”见终于打动林诺,系统得意洋洋道:“虽然没有办法和正常人一样转世,但是只要你们双方达成协议,你就可以替换他的人生。” 林诺道:“你早就打算好了?” 系统嘿嘿一笑,道:“你打开编号为晋江*********号的世界。” 万世书到底不是凡物,林诺心念一动,便有一个故事传入脑海,倒有点像男版的西施传。 很狗血的故事。 说是群雄争霸时代,西秦强势崛起,连灭韩、赵、魏三国,周边只剩了南楚和北齐。南楚地方虽大,但向来文风鼎盛,武力上并不出众,楚人好的是诗酒风流,便是男人,也以弱不胜衣为美。剩下两国,西秦坐拥雄关,连灭三国,正是势不可挡之时,而北齐铁骑彪悍,从不畏惧任何强敌。 猛虎在侧,南楚心惊胆战,为免哪一日就被西秦灭了国,战战兢兢送去公主和大批“聘礼”,希望以和亲的方式暂缓危机。 西秦国君将公主笑纳,却又点名要南楚将二王子宜安送去做质子,且以琴歌、秋韵为从。须知西秦国君秦钺最好男风,而二王子宜安乃是南楚第一美男子,琴歌和秋韵二人则是南楚有名的才子,有南楚双璧之称,不仅容貌出众,且一个擅音律,一个擅诗词,琴歌和秋韵也并非二人真名,而是南楚人送的雅号。此刻秦钺点名要这三个,其目的不言而喻。 南楚人既觉得羞耻难当,却也松了口气,急忙忙将三人打包送去了西秦。 秦钺不愧是色中恶鬼,当日便和易安王子共度春宵,而后也极尽缠绵,竟连朝政都倦怠了似得。 秦钺好色,易安王子虽容貌绝世,可也不能让他一心以对,秋韵公子和琴歌公子他也是要享用的。谁知琴歌喜欢的却是易安,竟不肯应,自伤婉拒,但秦钺岂是怜香惜玉的人?直接用强。琴歌誓死不从,挣扎中刺伤秦钺。秦钺大怒之下,先是施以酷刑,然后让最最低贱的罪奴将他凌1辱至死。 琴歌的惨死令沉浸在秦钺多情假象下的易安和秋韵悚然惊醒,他们默默的开始积累势力,编织消息网,拉拢人脉,豢养死士,然后在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易安在秋韵的掩护下,诈死脱身了。 易安走了,秋韵自然就倒了霉了,秦钺在暴怒之下,也对在他面前一直表现的柔顺懦弱的秋韵刮目相看——居然背着他做了那么多的事!于是秦钺对秋韵百般折辱,却越发发现此人性情坚韧不屈,才华心智过人,且整个人如冬日暖阳般温暖动人,于是竟渐渐喜欢上了。 后来易安去了被秦钺占了的韩赵魏三国,收拢了一股不小的势力,趁秦钺出巡时,围了他的别宫,为的自然是杀秦钺,救秋韵。可是这个时候秋韵却忽然发现,他在和秦钺经历了许多的故事之后,深深的爱上了他! 于是深爱着秋韵的易安在秋韵的央求和威胁下,黯然退走,结局——he。 这是正文。 然后番外讲述了十多年以后秦钺、秋韵和易安幸福的生活。 见林诺接收完信息,系统叹气道:“西秦暴1政,正文结束五年就被灭了。”于是创世失败。 林诺点头:因为爱发动战争这种事儿不少,但是因为爱而维持和平,这个难度忒高了。 “如果创世成功,是不是可以将火儿放进那个世界?”这种剧情,他倒是不反感去破坏一下。 系统摇头:“当然不行,那个世界等级太低,根本容纳不下火儿。不过它可以藏在你的灵魂里吸收能量获得些许成长。” 又劝道:“你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去了那里,你的灵魂能得到锤炼,火儿避免消散,若是成功,还能有世界之力的反馈……” 林诺打断道:“没有可以直接容纳火儿的世界?” 系统道:“火儿的等级是很高的,你舍得……” 话音一转道:“反正要是有这样的机会我一定告诉你!” 林诺沉默片刻后道:“我要替换的是谁?” 系统知道他是允了,眉开眼笑,道:“琴歌。” “哦。”替换的是琴歌的话,剧情颠覆起来倒是一点都不难,琴歌以琴歌剑舞驰名天下,可见习武是有天分的。他这几百年在凡间闲逛,武功兵法见得着实不少,琴歌原是世家子出生,轻而易举便能入仕,他只要替楚国同西秦打上几场胜仗,自然也就没了质子的事,攻受两个也就没了相识相爱的契机。 系统道:“不过有两件事先要说好,省的回来你又说我坑你。第一,你只是替换了琴歌的灵魂,你拥有的能力完全带不进去,我也没什么金手指可以给你,所以你去了,也并没有什么比普通人强的地方。第二,琴歌把人生交给你,也不是没有条件的。” “什么条件?” 系统指指万世书:“让他自己告诉你。” 万世书中,一个纤细少年的身形慢慢浮现,对林诺弯腰行了一礼,凄然道:“我希望你能替我守护他,陪伴他,让他一生安乐。” 这个他,约莫是易安了。林诺却也没去确认,将杯中酒一口饮尽:“抱歉,我做不到。” 他这么自私的人,便是接了任务,也只会为自己活着——没有谁能让他用一生去守护、陪伴。 “系统,换个世界。” “别啊!”系统急道:“条件是可以谈的!我去和他谈!” 林诺不置可否,一杯酒刚斟满,系统便笑道:“行了,谈妥了,他愿意放弃这个条件!无条件把人生交给你!你与他掌心相对,就算是契成,就能进入他的身体了。” 会这么容易?林诺总觉得有些不对,却知道面对这奸猾的系统,问了也没用,只道:“我也有一个条件。” “什么?” “我进去的任何世界,你都别进去叽叽歪歪!如果让我听到你的声音,这次就是最后一次!” 什么? 系统委屈的眼圈都红了,怒道:“不去就不去,谁稀罕!” 林诺不理它,将手按在万世书上,下一瞬,一股陌生的能量从手心传来,不由分说撞入身体,林诺一愣:“这是什么?” 系统得意笑道:“这是琴歌的灵魂化成的能量——琴歌主动放弃人生,求人替代,当然也要付出代价才行!” 分明是要借人的身份行事,却还要趁机坑人一笔——林诺再次刷新了对系统的认识。 见林诺神色不虞的看着它,系统怒道:“我是坑了他没错,可是得到好处的可是你!而且,有了他的灵魂力量,你才好替代他活下去啊!” 73.世界四 大唐才子09 这是和抓文机器作战的防盗章, 跳定的妹子别急稍后就可见正文了!  忽又轻轻叹气,他来秦都,到如今满打满算不过两个多月,可发生的事,却比前面十多年还多。甚至现在想起在南楚时的事, 都仿佛是发生在梦里一般, 朦朦胧胧并不真切。 马车停下,琴歌下车敲门,好半晌无人应门。马车不等他进门便已经走了,但同车的青年却下来,静静站在他身后。 琴歌皱眉:“你不走?” 青年道:“陛下令我跟着你。” 他说话的腔调似乎永远那么平,不带丝毫感情。 秦钺亲自下的命令,不管是监视还是保护, 琴歌都没有拒绝的余地, 沉默片刻后, 问道:“如何称呼?” 青年愣了一下, 似乎感觉这个问题很棘手,好一会才道:“我以前, 叫玄一。” “秦钺的暗卫?” 青年瞳孔一缩。 琴歌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你现在既然已经不是暗卫了,不必再如此紧张。” 青年神色有些僵硬, 却是想放松却不知道该如何放松的模样, 过了片刻才问道:“你如何知道我是……” 他的话说了一半就停下, 琴歌当然明白他的意思, 道:“这并不难猜,以数字为名原就少见,且听你的语气,玄一这个名字,此刻应该已经属于别人了,可见它只是一个代号……会完全以代号代替姓名的人,不是暗卫还能是什么?” 青年不知道该如何答话,琴歌又问:“你本名呢?” 青年思索片刻后,摇头道:“不记得了。” 又道:“既然陛下令我跟着你,你就替我赐名吧。” 琴歌摇头:“姓传自先人,名寄托期望……名字是很慎重的事,不要将这个权利随随便便授予他人。” 不再理他,又加大了力度继续敲门。 青年看着琴歌,神色有些恍惚,按说他该恨这个少年才对,若不是他刺杀秦钺,他也不会因失职差点丧命,虽然最后保住性命,可承受的刑法却让他现在想起来都不寒而栗……但或许是因为从记事起,便不被允许拥有自己的爱恨的原因,他面对着少年时,竟丝毫恨意都提不起来。 “余生,”青年道:“以后,我就叫余生。” 琴歌回头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你高兴就好。” 此时,门终于吱呀一声开了,里面的人微微一愣:“是你?你还有……” 他终究是不惯骂人,难听的话没有出口,只冷冷道:“我们这里不欢迎你!” “砰”的一声将门猛地关上,落栓。 琴歌抿唇,沉默片刻后继续敲门。 由秋韵亲自来开门本来就已经不正常了,而且秋韵的状态也很不对劲,神色憔悴,人消瘦了许多不说,头发也有些凌乱。身上的衣服虽然干净,却有不少皱褶,显然是洗过以后没有经过熨烫的原因,而且他手上还沾着少许水污渍,似乎是因匆匆来应门而没来得及擦拭干净。 质子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门再一次被打开,一见还是琴歌,秋韵神色不耐,转手又要关门,却有一只强劲有力的手及时按在门上,余生木然道:“陛下令我送琴歌公子回质子府。” 秋韵咬唇,冷冷看了琴歌一眼,转身就走。 琴歌默默跟在他身后进门。 原是四月芳菲天,质子府中,却弥漫着一种萧条的气息。开败的玉兰依旧挂在枝头,无人修剪,桃花早已谢了,但零落的花瓣却还留在石板路上,廊檐下,甚至还挂着些许蛛网……反倒是地上蔓延的野草藤蔓,显出一片生机勃勃。 质子府不大,但人原是不少的,易安、琴歌、秋韵都各自带了从人,还有南楚带来的厨娘、马夫、园丁等……可如今却一个不见。 “发生了什么事?” 琴歌问的是余生,余生茫然摇头,自从秦钺遇刺之后,他就一直在受刑和养伤,对外面的情况所知甚少——这一点,和琴歌倒是很是一致。 “他们说质子府暗藏刺客,未免意外,将所有人都遣送回去了。”秋韵淡淡答道,又回头看了眼琴歌,还有半句没说——却把真的刺客又送了回来。 “我还有事,你自便吧。”秋韵说完却并不回房,而是转身去了厨房。 琴歌向自己住的院子走去,刚走出一步,耳边传来一声极轻的呛咳声,顿时神色一僵,脚步一顿,转身快步越过秋韵,进了厨房。 易安正蹲在地上,朝灶膛里喂柴,木柴青湿,冒的黑烟熏的他眼睛都睁不开,听到声音后扭头问道:“刚刚是谁来……” 待看清楚门口站的人时,却是一愣,而后一时无语。 琴歌看着他红肿的双目、额头上沾的黑灰,张了张唇却说不出任何话,转身向外走去。 “琴歌!” 琴歌回头,易安笑笑:“……这里还有点热水,你先洗洗,粥一会就煮好了。” “不必了。”琴歌走出两步又停下,声音干涩:“……多谢殿下。” 大步离开。 他的房间还是他离开时的样子,东西摆放整齐,案上也不见灰尘,似乎时常有人打扫。琴歌径直打开箱子,从里面取出一只沉甸甸的木匣,打开木匣,里面满满的金银耀花了人的眼。 琴歌将匣子狠狠丢回箱子,胸口剧烈起伏。 “公子,”余生跟在秦钺身边日久,却是第一次看见琴歌发怒,有些不安道:“可是丢了东西?要不我……” 琴歌摇头,沉着脸蹲下来,将散落在箱子里的金银又慢慢放回匣子。 余生上前帮忙,道:“把下人遣走的事,应该不是陛下的意思,陛下当时身受重伤,数度昏迷,哪里顾得上为难他们……” 琴歌打断道:“我知道。” 余生知道琴歌不欲同他多言,顿了顿,道:“我去给你准备热水。”少年一向爱洁,从那地方出来,应该是想要好好洗洗的。 琴歌道了谢,等余生出门,脸色又沉下来,手指紧紧撰住手里的金锭,胸中一股怒火燃起——人走了,可钱还在。楚人不许用,可以雇秦人,秦人雇不到,去买几个奴隶总可以吧?故意将日子过得这么凄凄哀哀,难道还等着什么人来怜惜不成? 纵是想要示弱,想要被人忽视,难道以堂堂皇子之尊,委身于人还不够让人轻贱吗?非要做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来给谁看!浑然忘了自己也是堂堂七尺男儿! 忽然神色一动,轻喝一声:“出来!” “咦?这样都能被你听到啊?”一个人影从窗外轻巧的翻进来,笑嘻嘻的同琴歌打招呼:“好久不见了。” 年纪不大,体格高壮,一张脸勉强称的上俊美,琴歌瞟了一眼,又低头收拾箱子,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我不仅在这里,我还住在这里,”年轻人得意道:“都说秦人如何如何厉害,结果我就大摇大摆的住着,可他们全城搜了十几遍也没找到这儿来,你说他们笨不笨?哈对了,你看我把你的房间收拾的干净吧?” “你收拾的?” “那当然了!”年轻人道:“不然你指望那两个啊?他们能把自己肚子填饱,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嗯,那谢了。” “不客气,咱们两个也算是生死之……”年轻人话说了一半,忽然想起什么似得,愕然道:“不对啊!你是怎么知道我是谁的?啊,也不对,你没说知道我是谁,那你知不知道我是谁……啊呸,我说了这么多,你就算不知道也该知道我是谁了……” 这一通胡言乱语……琴歌实在听不下去了,打断道:“你到底来做什么?” 就他那脑子,他真不信他是因为明白灯下黑的道理,才故意来这里躲避追捕的。 年轻人甩开诸如“你知不知道我是谁”的问题,理所当然道:“找你啊!我说,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琴歌微微一愣后,道:“抱歉,你的匕首被我弄丢了,等过些时日,我找个差不多的还给你。” “不是青锋的事儿,你用它捅秦钺那小子一刀,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向你讨要?”年轻人道:“你忘了,你还吃过我的毒丸啊!” 琴歌哦了一声,道:“你是说,那颗煮黄豆?” 年轻人瞪大了眼:“你怎么知道那是煮黄豆的?” 怎么知道的,吃出来的! 琴歌实在懒得回答这白痴的问题。 年轻人不满的嘀咕:“原来你早就知道了,害的我不安了好长时间,怕你担心毒发——本来当时我就想告诉你来着,可是后面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了,一不小心就给忘了。等我想起来回去找你的时候,你又被关进了大牢,守卫森严的很,我好几次都没能潜进去。啊对了,有一次我都靠近了关你的院子,还在树上学鸟叫想吸引你的注意来着……” 鸟叫? 年轻人诧异的看见几乎从来不笑的少年,脸上忽然露出一丝笑意,一瞬间,仿佛春暖花开、冬雪初融,让看到的人心仿佛浸在了温水中,化进了暖阳里,再找不出一丝阴霾,一时竟痴了。 少年忽然撮唇,一连串清脆婉转的鸟鸣声从他唇中逸出,动听之极。 年轻人目瞪口呆:“你……你……”竟就是他那日学的鸟鸣声——若不是他自己惯常用的就是这个调子,连他自己都认不出来,可这少年不过听了一次,竟学的分毫不差。 琴歌笑道:“我说那日的鸟儿怎么叫的那么难听,原来是你。” 年轻人怒道:“胡说,我学的可是山里最好听的画眉鸟儿的声音,我学鸟叫的时候,连真鸟儿都会被吸引,你说我学的难听?” 琴歌叹气,道:“原来你也知道你学的是画眉鸟的声音——那你告诉我,秦都天牢的大院里,怎么会忽然来一只画眉鸟儿,叽叽咕咕的叫个不停?” 年轻人一愣,而后拍头道:“我说为什么后面忽然加强了守卫,再怎么都潜不进去了呢!” 又道:“放心,若再有下次,我就不学画眉了,我学麻雀儿!” 琴歌摇头失笑,不再说话。 其实那里,连麻雀儿也是没有的。 那几声鸟鸣,委实是他那段日子,听到的最动听的声音。 “你没睡过我的床吧?” “怎么?” “你要睡过,我就换一下被褥。” 年轻人冷哼道:“放心,我知道你们这些公子哥儿的怪毛病,我睡在外间的,没碰你的床……就连你的床单被套,都是我今儿早上刚换的。” 琴歌微楞。 年轻人不满道:“怎么你觉得我一天闲着没事儿光睡觉呢!我是没本事救你出来,可总不至于连一点消息都打探不到。” “还有啊,不是我说你,上次你骗我说,让我假装捅你一刀,可以拖延追兵,结果你自己跑去行刺去了……你说你要是同我说了实话,我们两个一起出手,这会儿……” 琴歌接口道:“这会儿你的尸首都烂了。” 年轻人一噎,琴歌道:“现在事情说清楚了,你也该走了,一会余生该回来了。” 年轻人得意道:“放心,他这会儿正劈柴呢,哪有空过来?” “劈柴?” “对啊!”年轻人眉飞色舞道:“你家那位二皇子,还有那个叫秋韵的,连东西都不会买,又没什么势力,那些人专坑他们。蔫嗒嗒的老菜帮子、空心的萝卜、发霉的糙米……全都卖出天价。还有那卖柴火的,又湿又青的送来他们也收,半日点不着不说,也不好劈,就秋韵那点力气,劈出来的柴够煮顿粥就不错了——那小子想给你准备洗澡水,不先劈柴能行吗?” 见琴歌微微皱眉,年轻人挠挠头,道:“那个……你刚回来,肯定还有不少事,我就先走了,回头再来找你。对了,我叫韩朴,韩人韩朴。” 对琴歌挥挥手,从窗户又翻了出去。 在原著中,这枚玉简也是原主送给方拓的,不过却是在强势的退亲之后,为了让他看清自己和林灵儿之间的距离,侮辱性的扔给他的垃圾。但作者君安排给男主的基础性功法,怎么可能真的是垃圾,于是男主开始接触修真界,开始慢慢崛起。 林诺不是原主,他原就不是高傲的人,更何况面对的还是以后横扫八荒的男主?不过他也没存什么讨好的心思,很随意的将玉简给了他。 让方拓抓着自己送他的东西死,林诺觉得膈应的很,于是就将玉简抽了出来。 然而手刚触到玉简,一篇文字便浮了出来。 没有抬头,没有落款,只是用平淡的语气告诉他,他脖子上的铁片其实是空间法器,里面的灵药有些可以用来炼换骨丹,对他的伤势有好处,不要随意卖了;藏在黑色匣子里的地图是无尽海一处秘境的,据说那里有延寿果,但里面危险诡秘,没有把握不要轻易尝试;海角阁三年后有一次拍卖会,他攒的灵石应该可以买一颗造化丹,别忘了到时候去看看;紫色葫芦里的灵乳喝一口就能恢复全身灵气,带在身边以后和人斗法就不怕动不动灵气不济了,他取灵乳的地方每隔三百年就能汇聚一葫芦…… 林诺没有看完,指尖微微用力,玉简化为粉末,一扬手飘飘荡荡散了。 而后冷笑。 他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方拓会对他做那样的事,他在小说中认识的方拓,在男女之事上并不随意,虽然恩怨分明,但不管多大的恩情都绝不会拿己身相报,便是当初自己是因他而受伤,方拓也不该做到那种地步。如今看来,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是方拓,或者是喜欢他的。 可是喜欢又怎么样?喜欢就可以不顾他人的意愿任意妄为? 也许一开始的时候,他昏迷不醒,方拓无从征求他的意见,可是后面他已经清醒过来了,他记得很清楚,方拓从未对他解释过一句,从未询问过一句他愿不愿意。无论他表现的如何抗拒,也从未停止对他的侵1犯。 林诺冷笑:这种毫无尊重的爱,也配叫爱? 他和方拓见面不过数次,说话不过十句,他很清楚自己没有爱上方拓,也不屑于方拓对他所谓的爱。 林诺没去取他的空间法器,也没走,就在地上坐了下来,开始一坛坛喝酒,等着方拓断气,好将他从自己的房间弄出去。 他没想过救他,就算想救也救不了,方拓受的伤,比当初他的还重,到现在还留着一口气,已经是奇迹了。 74.世界四 大唐才子10 这是和抓文机器作战的防盗章, 跳定的妹子别急稍后就可见正文了! 既没人赏脸, 琴歌只有自饮自酌。酒一入口,琴歌就想骂娘,明明就是他记忆中的味道,明明就是他最喜欢的江南醇酒,怎么就是觉得——真他妈难喝!这玩意儿也敢叫酒? 算了,劲儿不够,量来凑。 琴歌一坛子酒下肚,终于把自己灌得晕晕乎乎,最后人事不知, 有人进门将他弄上床都没什么反应——倒是做了一晚上光怪陆离的梦。 在梦里, 他高高站在云端,一挥袖, 海水倒卷、天翻地覆, 一拔剑,山崩地裂、石破天惊,纵横驰骋,好生快意……可惜一早醒来, 依旧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无用书生。 简单梳洗后出来,韩朴和余生正在院子里过招, 琴歌看了一阵, 觉得有趣, 随手折了一枝柳枝在手, 叫道:“韩朴!” 韩朴回头:“怎么?” 琴歌笑道:“看剑。” 一“剑”刺了过来。 韩朴翻了个白眼, “别闹”两个字还未出口,瞳孔猛地一缩,似要抽身后退,又似要提刀来挡,最后却只呆呆的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软软的柳条儿顿在他额前。 看着韩朴发散的瞳孔、额角豆大的冷汗,琴歌缓缓收“剑”,微微一笑,道:“如何?” 韩朴觉得自己的心脏这会儿才重新开始跳动,看怪物似得盯了琴歌好一阵,艰难的吞了口唾沫:“这是,你昨天一晚上……” 琴歌点头,只见韩朴发出“啊啊啊啊啊”一连声怪叫冲了出去。 琴歌大笑。 余生茫然道:“他这是怎么了?” 琴歌笑道:“他大约是觉得自己这辈子白活了……”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韩朴的怪叫声:“老子这二十年都他妈的白活了!狗日的老天爷,没这么欺负人的……” 余生将自己的兵刃——两柄短剑收了起来,道:“我去吩咐她们摆饭。” 琴歌点头,目光微凝:他并未刻意掩饰与韩朴之间的相识,反正他在南楚时交游广阔,也认识一些武艺高强的豪侠,有朋友担心他的处境前来帮忙,也说的过去——以韩朴的身手,若是真的误打误撞卖身到他身边倒惹人起疑了。 让他诧异的却是余生的反应,余生除非是瞎的,否则早该看出端倪,但他却无动于衷——并不是掩饰的太好看不出来,而是,他根本不在意、不在乎这些。 这个暗卫,单纯的有点可怕。 琴歌收回心神,又是一“剑”刺出,这一次却无论如何都找不到刚才玩笑时随手一刺的感觉,又一连试了几次,却是一次比一次更不中用……好在他也从未想过要一步登天,耸耸肩扔了柳条去用早饭。 因为韩朴跑了个无影无踪,早饭就只能琴歌和余生两个人用,等韩朴回来的时候,琴歌已经练了一轮剑回来,正和余生两个在做木工。 “你要的剑!”韩朴大大咧咧将一柄连鞘的长剑重重插在琴歌身前,得意道:“你让我做的事儿,我可都做好了。” 琴歌知道他说的是茶馆的事儿,嗯了一声,目光落在面前的长剑上,额角青筋开始跳动。 韩朴笑嘻嘻道:“你不是要重一点的剑吗?我保证,这是全秦都最重的剑了!” 琴歌也相信,这的确是秦都最重的“剑”:插了一小截在地上,剑柄还差点到了他胸口,将近两掌宽的剑身跟个门板儿似得,虽剑在鞘中看不出薄厚,但看如此长宽,绝对薄不到哪儿去,这样一柄剑,分量可想而知。 琴歌将它从地上拔了起来才拔剑出鞘——他个头不够,直接拔剑有点难度。然后琴歌发现,以他的力气,把它提起来不难,但想握着剑柄将它平举起来……还差得远。 “你故意的?”琴歌一边把玩,一边漫不经心道。 这绝对是报复!不就用柳条吓了他一下吗?这心眼儿小的! 韩朴坚决不认:“不是你要重剑的吗?我好不容易才弄到手的!” 琴歌会信他才怪了,低头研究自己新得的宝剑,除了样子奇葩一点,剑绝对是好剑,材质和炼制手段皆是一流,而且琴歌还闻到一股浓厚的血腥味儿……这柄剑,是见过血的,而且很可能曾杀人如麻。 再联想韩朴口中的“弄”字,问道:“这是何人的佩剑?” 韩朴嘿嘿的笑,余生答道:“是齐将王猛所用。” 王猛琴歌是知道的,大齐有名的先锋官,身高八尺、力大无穷,每次攻城掠寨皆冲在第一,杀人无算,在与齐接壤的各国,他的名字有止小儿夜啼的神效。 “王猛来秦都了?” 韩朴冷哼道:“不仅来了,还嚣张的很。前些日子在长街纵马,伤人无数,被秦王派人警告之后,虽不再纵马,却还是那么嚣张。那日随手掀了人的摊子,摊主壮着胆子向他索赔,差点被他一拳打死,前来劝阻的小吏也被他打掉两颗大牙……我亲眼看见的便不止这两回,听说街上的小娘子也被他抓回去糟蹋了好几个,如今稍稍漂亮些的妇人都不敢出门呢!” “今儿出门,正好看见他拿了人一大屉包子,吃着就走,连笼屉都不还……我横看竖看他不顺眼,加上你又想要柄重剑,我就顺手将他的剑弄来了。” 琴歌双手握剑,勉强挽了个难看的剑花,问道:“偷的,还是抢的?” “额,”韩朴挠挠头,道:“算是……半偷半抢吧?” 余生抬头问道:“什么叫半偷半抢?” 琴歌接口道:“就是偷东西动作不利索被人发现,只能拿了东西拔腿就跑呗!” “胡说!”韩朴怒道:“我有那么没出息吗?我和他过了几招才走的好吧?” 琴歌将剑戳在地上,道:“拿去还给他。” 韩朴不满道:“你就算不喜欢,也不用还给他吧?为了抢这玩意儿,我被他差点把骨头打断了。” 琴歌道:“就是喜欢,才要你还给他,好再光明正大的弄回来——我将来上了战场,难道要用偷来的兵刃吗?” “就你还上……”想起早上那一剑,韩朴话说了一半改口道:“反正我不去!”做刺客的,向来都是管杀不管埋的,让他去还东西,没门! 琴歌也不勉强,道:“余生,你把剑送去衙门,就说是路上捡的——让他们帮忙张榜寻找失主。” 余生还未答话,韩朴已经笑开了,道:“这个我喜欢!榜一张,那王猛岂不是颜面扫地?哈哈!我去我去!” 琴歌冷哼道:“你去告诉官府,你就是那偷儿吗?” “我……”被降格成偷儿的韩朴气的话都说不出来,偏余生就在一旁,他连辩驳一下自己不是偷儿是刺客都不能。 余生拿了剑离开。 琴歌继续削木头,韩朴接过余生留下的活儿。 琴歌边干活边道:“大韩是秦国灭的,为什么你看起来更不喜欢齐人?”他倒不是非要自己动手,只是这个时代的技艺向来是靠言传身教的,他绘出图纸让木工去做,他们却只能看个似懂非懂。琴歌有将形状和尺寸讲解清楚的功夫,自己都已经做出来了——横竖他只需要做一套,而且据余生所言,这样也可以锻炼腕力和指力。 “都不是什么好东西,”韩朴道:“不过相对起来的话——譬如你租着人家的房子住,你是喜欢房东被灭了换一个房东继续交租子,还是喜欢时不时来一伙人,抢你的粮食、睡你的女人、烧你的房子,甚至将你抓去做奴隶?” 琴歌默然不语。 韩朴叹了口气,道:“虽然秦兵过境的时候,也是无恶不作,但他们终究是冲着军队、冲着土地城池来的,可是齐人,他们的目的大多就是为了烧杀掳掠……咱们这样的平民百姓,当然更恨他们,不过你们这些达官贵人就不一样了。”大齐是草原部落,游牧而居,他们不擅耕种,也不擅守城,物资匮乏的时候,就会到中原各部来掳掠,等对方的大军一来,又退的干干净净。 琴歌沉默片刻后,问道:“战争……到底是什么样子?” 韩朴道:“你没见过?” “嗯,”琴歌道:“自我记事起,大楚就没有过大型的战争了,听说当初秦国灭韩时,曾有大臣提出派兵驰援,但秦王派了使者去,威逼利诱一番,说大楚若派出一兵一卒,秦兵便弃韩攻楚……国主惧了,果然没有派一兵一卒。后来助韩的魏国果然被灭,国主逢人便说若非他英明睿智,南楚早已灭国……” 最后一句话不无讽刺,因为稍有见识的人都清楚,若非楚王目光短浅,不肯派兵联手抗秦,南楚何至于落到如今这样危如累卵的境地。 韩朴拍拍他的肩膀,叹道:“其实我也没见过战争是什么模样。那时候我跟着师傅在山里练功,等我们得到消息出来的时候,战争都已经结束了……只见到了战争后的断壁残垣和满地尸骸。” 而后便是长久的沉默,韩朴削了一阵木头有些不耐烦了,问道:“这是做什么玩意儿呢?” 琴歌道:“蒸酒用的。”他隐隐想到可以快些提升实力、创出剑法的法子,但每天喝这么淡这么难喝的酒,对于好酒如命的琴歌来说,真的是很要命。 韩朴身为刺客,不怎么碰酒,闻言更是没兴趣,道:“先前我去南安茶馆,他们掌柜的说,你要的雅间随时都有,而且他们还刚刚从南方进了一批新茶,让你得空的时候去尝尝呢!那意思约莫是让你早些去,干脆咱们趁余生那小子不在去一趟?” 琴歌微楞:莫非那边发生了什么事?这才过去区区两个月,南楚能有什么事发生? 于是让下面的人套了辆车,直奔南安茶馆。其实南安茶馆,并不是南楚在大秦的势力,而是他的家族,确切的说,是他爹几年前开在大秦的数个小店之一。 琴歌心中略有些焦急,但马车却越走越慢,最后索性停了下来,隔一阵才走两步。韩朴早不耐烦,跳下马车说去打探,一转眼就又溜了回来,笑道:“王猛那小子在前面,扛着他的那把大剑遛弯呢!他个头大,剑又长,就那么大咧咧的走在路中央,谁的马车都过不去!哈,哈哈!好几个大秦的官儿被堵在他后面,屁都不敢放一个哈哈!” 琴歌看着他幸灾乐祸的模样,简直气乐了:“你是不是忘了,我们也被堵住了,你要不去放个……那什么?” “额……”韩朴讪讪道:“你要让我杀他的话,倒不算太难,可你让我揍他一顿——他皮粗肉厚又力大无穷,加上那柄剑……也不是打不过,就是划不来。要怪就怪余生那小子,这么快就让他把剑弄了回去。” 琴歌懒得理他,眯着眼靠在车厢上,淡淡道:“大秦可能要有麻烦了。” 狗儿爹诺诺应了,又期期艾艾:“那个……他们……” 林诺知道他在说什么,道:“我会处理干净。” 他的目光落在虎子身上,有些黯然:便是杀了这些人又怎么样?失去亲人的疼痛也不会有丝毫减弱,他尚且如此,何况其父母兄弟? 可惜他不会起死回生之术,也没有佛家超度转生的本事,在这里徒留伤感,遂一转身,在众人面前消失不见。 到了无人处,林诺掐动法决,一道玉剑的虚影出现在空气中,渐渐由虚化实,而后又一化十,十化百,向四面八方飞射而去。 这东西名为剑书,名字挺高大上,其实功能比林诺前世用的手机差多了,林诺方才用的功能,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无指定对象群发短信,离此地较近有一定修为的修真者都能收到。 若不出他所料,这玩意儿一出,那些人所在的门派,会在第一时间被收拾干净,这也是他答应狗儿爹的事。 两千年前,天道盟召集天下道门,在天道镜前发下誓愿,定下仙凡之规,但凡无故杀戮凡人者,天下共诛之。此愿一发,天下灵气都乖顺了两分,天劫也变得温和了许多。主导此事的几位化神期大能更是功德加身,原本九死一生的生死大劫也不过轻轻劈了几道天雷便过了。 至此之后,天下修者的入门之誓上,都加了不得妄杀凡人一项,偶尔有几个漏网之鱼,却往往是被人故意豢养的。 只因自天下道门向天道立誓,得天道认可后,护佑凡人、诛杀这些妄杀凡人者,便会有功德加身,这玩意儿在渡劫之时,比任何天才地宝都要管用,是以往往什么地方出现一个破戒的修者,便会被人争相捕杀。 野怪供不应求之下,便有人开始家养,找一处穷乡僻壤之地,扶持一个小门派,瞒过此条戒律,虽怕沾因果不敢直接让他们去滥杀无辜,却可有意无意纵的他们不可一世,等到有需要的时候,便斩杀了供渡劫之用。 先前林诺一听他们整个门派都是这般风气,便知道定然是被人豢养的,他这会儿发了剑书出去,豢养他们的仙门定会立刻将他们收割——否则等外面的人来抢人头,他们就血本无归了。 可怜这些家伙们自以为是高高在上的仙人,却不过是养在圈里等着过年宰杀的家畜罢了。 “可惜这地方又不能呆了。”林诺叹了口气,太远的路他懒得用脚走,从空间法器里取了一张小挪移符来,这东西可带着他定向传送五百里,他对着星星辨别了下方向:“就这边罢!” 一阵眩晕之后,林诺落在一道山崖下面,潭水清幽、鸟语花香,景色竟相当不错,只是他受伤之后,灵觉被限,并不能感知到附近有没有人家,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到了什么地方。 他方才明里取得是小挪移符,暗地里用的却是大乾坤符,两者刚启动时有几分相像,等能发现不同的时候,想阻拦也来不及了。这一手也算是他的专利,旁人想到也用不起——大乾坤符忒贵。 当然贵也有贵的好处,虽然大乾坤符不能预设方向位置,距离也是随机的,但它不受环境限制,而且哪怕再近,也比小挪移符要远的多。 林诺靠着山崖坐下来:希望跑的够远,这可是他最后一张大乾坤符了。 更希望,他是想多了。 他心中有些不安,方才在虎儿家时,他分明感觉到周围气息有些动荡,应该是有高手隐藏——若不是巧合,便只可能是冲着他来的了。如是后者,他只希望这一张大乾坤符能甩脱了那人,如今他的本事,也就能欺负欺负小辈,真来什么高手,连跑都跑的不够快。 今天发生的事有点多,林诺抬头看着漫天的繁星,轻轻叹气:还剩下最后两个月,怎么就不能让他消消停停的过呢? 下一瞬,林诺脸色骤变,闷哼一声,挣扎着站起来却一个踉跄撞到面前的青石:“火儿!火儿!” 声音中竟带了几分甜腻惑人的味道。 林诺咬牙不再吭气,冲进水潭,下一瞬,火儿从他眉心跃出,潭水瞬间变得冰凉刺骨,却依然无法抵御仿佛来自于灵魂的阵阵情1潮,身体不可言说的部位传来无法忍受的麻痒和空虚,每一寸肌肤都在疯狂的叫嚣着,渴望着被温暖、被摩挲、被挤压…… 要……要……想要…… “呃!”林诺闷哼一声,狠狠撞向山崖,山石伴着水花一起坠落,砸在他的身上,带给他的除了疼痛,却还有酥麻,让他再一次浑身颤栗,难以忍受的撞向山崖……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诺精疲力尽的上岸,踉跄的走了两步之后跌倒,跪伏在地上喘了许久,才慢慢坐下,声音低低的恍如自语:“方拓?” 一个低沉的声音答道:“是。” 于是林诺不再说话。 他是被系统换着花样折腾惯了,又太相信这个人的信誉,所以一有什么不对劲便下意识算在系统头上,却浑然忘了,这两次,分明就是方拓下在他身上的千丝蛊发作的症状。 方拓蹲下来,在林诺嘴里塞了一颗药丸,施法将他身上的水汽驱除干净,又将身上的大氅取下来披在他身上,然后在一尺外坐下。 林诺偏着头,没去看他,更懒得说话。 男主大人如今已经威震八方,拿出来的药自然是好的,林诺很快恢复了力气,从空间里取了一坛烧刀子出来,靠坐在石头上喝。 他没想着再跑——他最后一张大乾坤符已经用掉了,就算没用掉,那个人既然连心魔重誓都不顾的引动千丝蛊,他就算躲到天涯海角,也一样会被他找出来。 林诺这辈子,要容貌有容貌,要家世有家世,要资质有资质,却藏在凡人堆里几百年,除了身受重伤外,就是不想见方拓。 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了几百年,可他还是没想明白,他和方拓之间,怎么会变成这种样子!男主这是间歇性发癫呢还是崩人设了? 若不算前世看的小说,他和方拓,真的一点都不熟。 他和方拓见得次数,他掰着手指头都能数完。 第一次是退亲的时候,他几乎完全让管家出的面,等事情办成了,才说了两句场面话,勉强算是认识了。 第二次是在一个秘境的入口打了场群架,他和方拓虽然是同一方的,可是从头到尾林诺别说同他说话,连看都没多看他一眼。 第三次的时候,他在潘阳湖喝酒吃螃蟹,正好遇上方拓,方拓送了一坛好酒给他,当时他虽然喝的有点多,但还是记住远离男主的宗旨,说了“谢了”两个字,就转身醉醺醺的走了。 后来两人又在修真集市上遇到过两次,不过去那种地方,许多人都会伪装下容貌,方拓也不例外,所以林诺就假装不认识,同他擦肩而过。 直到第六次见面前,他和方拓一共才说了三句话,勉强算是点头之交吧,可倒霉就倒霉在这第六次见面上。 他闲着没事儿到无尽海去溜达,好巧不巧就碰到方拓和一头半蛟打架。那个时候的方拓还没现在这么厉害,显然不是那半蛟的对手,最麻烦的是他好像灵力有些不继,眼看就要被那条蛇给吞了。 别说方拓和他还算相识,便是遇到任何一个人要被野兽吃了,林诺也不可能干看着,是以想也不想便过去帮忙。虽然林诺也不是那半蛟的对手,但好在他身家丰厚,宝贝众多。先用法宝将半蛟暂时困住,然后塞给方拓一张小挪移符让他走人,自己也掏了一张出来准备逃之夭夭。 75.世界四 大唐才子11 这是和抓文机器作战的防盗章, 跳定的妹子别急稍后就可见正文了! 刚想起这些,身前便有一股热浪袭来, 琴歌看着逼近的通红烙铁, 身体反射性的开始发抖,引起行刑的高大男子一阵嘲笑。 “不是说是个硬骨头吗?”那人无趣的将烙铁扔回火盆,轻慢的托起少年被冷汗冰水浸湿的下巴, 道:“这才动了两道大刑就撑不住了, 南人果然柔弱……不过,啧啧, 长的还真不赖。” 漂亮是漂亮,可惜身份特别, 又是因为那事儿被关进来的,上面发话前不敢乱来。 男子撒了手,道:“东西拿来。” 底下人递了一张纸过来, 男子接过, 伸到琴歌面前, 道:“这上面,便是你方才招认的东西, 你应该还记得吧?一会儿, 乖乖的誊抄一遍, 签字画押, 就不必再受苦了……嗯?” 琴歌抬眼看了一遍, 方才或许是疼的太过了, 记忆有点模糊, 只记得自己疼的实在受不了,他们说什么便认了什么,只求能少受些罪,似乎的确就是这些东西。 琴歌默然片刻,开口道:“按手印可好?”声音低低的,沙哑又无力。 居然还敢提条件! 男子阴测测冷笑一声:“你说呢?” 琴歌叹了口气,道:“那便算了。”若真要将这份自认是北齐奸细,刺杀秦钺来离间秦楚二国的供状亲手写一遍,等着他和他的家人的,必然是最凄惨的命运,便是楚国也会一并受累。 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男子大怒,大力掐住他的下巴,狞笑道:“是觉得刚才享受的还不够是吧?既然不愿写字,那留着那双手也没用,来人,帮琴歌公子把他那漂亮的手指头一根根给我碾碎了!” 琴歌无奈再次睁眼,道:“秦王令你审我,到底是真想知道我为何刺杀于他,还是想逼我抄一遍你编的故事呢?你要不要先问清楚再来?” 男子神色一肃:“你刺杀大王果然另有隐情?”不是说是因为床上那事儿吗?难道还有什么内情?这是不是要立大功的节奏? 琴歌笑笑:“没,我就闲着没事儿杀着玩玩。” “你!”男子甩开他,道:“看好他!” 琴歌垂下头,睡了过去。 …… 秦钺看着锁在墙上的少年,神色冷漠,眼神阴鸷。 少年低垂着头,长发蓬乱的披及腰下,身上还是那身单薄的亵衣,只是深深浅浅、层层叠叠的血迹让它早已看不出原本的素白,它的主人也早不见了当初的清冷孤傲,遍体鳞伤的被铁链拖曳着,单薄纤细的身形显出一副凄凉的美态来。 “刚开始倒一副高傲的模样,”先前行刑的男人站在秦钺身边,道:“不过几鞭子下去,就开始哭爹喊娘,等动了烙铁,更是不堪,让他叫祖宗都成,就差尿裤子了。” 秦钺冷笑一声,男人一挥手,便有人将一盆冷水泼到少年头上,少年微微侧了下头,显然是醒了过来。 男人上前拽着少年的头发让他扬起脸来,琴歌抬眼看看身侧的男人,又看看坐在前面的秦钺,又垂下眼眸。 “说!”男人冷喝道:“为何要行刺大王?到底是何人指使?” 琴歌有些无语,他若真是要刺杀秦王,就该在秦钺戒备最弱的时候动手,怎么会一开始就拼死反抗?这男人不明内情也就罢了,这秦钺又来凑什么热闹? “你真想知道?” 男人怒道:“少废话!” 琴歌叹了口气,道:“因为……秦王有……狐臭啊!简直不能忍。” 男人瞠目结舌,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将对话进行下去。 是反驳:胡说,大王根本没有狐臭! 还是质问:大王有狐臭你就要刺杀于他?简直岂有此理! 好一阵才醒悟过来,怒道:“你在耍我?” “是啊!”琴歌语气轻飘:“我是在耍你啊!” 男人扬手一巴掌就要扇上来,身后传来一声冷哼:“这就是你说的,已经乖的像一条狗一样?” 男人一凛,跪伏在地上,急声道:“大王,这小子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只要小人再给他点厉害,立刻就老实了!” “是吗?”秦钺轻笑一声,起身在火盆挑挑捡捡,抽了一根烧的通红的烙铁出来,男人听到声音抬头,见状忙道:“这种事怎好让大王脏了手,让小人来就好。” “你来?” “是是,小的来,小的来。”男人伸手来接烙铁,下一瞬却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倒在地上,触电似得抽搐翻滚。 空气中弥漫起一种烧焦皮肉的味道。 秦钺将烙在男人肩上的烙铁随手扔在地上,唇角勾起:“果然很有趣。” 目光落在秦歌身上。 少年抿着唇,脸色惨白。 他知道自己落到了最危险的境地,这位秦王眼中的暴戾和兴味,让人心惊胆寒。不过比先前也没区别就是,那些人对他施刑,原也不是为了什么口供,只是单纯要折磨他罢了。 “你的骨头果然很硬,胆子也大,我很喜欢,”秦钺道:“看来寡人该谢谢你,寡人很久没有遇到过这么让寡人觉得有趣的事了。” 从火盆中重新抽出一支烙铁,笑道:“真是有趣。” 缓步上前,托起少年的下巴,将通红的铁片逼近他的脸,道:“听说你很怕疼?” 琴歌极力侧开头,躲避逼来的热浪,语气依旧轻飘:“是啊。” 秦钺低头,掌心下的少年在瑟瑟的颤抖着,一张脸惨白如纸,低垂的睫羽很是动人,被冷水浸湿的双唇虽然苍白,形状却美得惊人。 秦钺看着,拇指指尖便不自觉的抚了上去,果然……和想象中一样的柔软美好。 凌1虐的兴趣被另一种欲1望暂时压制下去,也许……先不着急,先享受一回再说。 感觉到唇上越来越缓慢沉重的摩挲,琴歌一抬眼,便看见秦钺微动的喉结,耳中传来他逐渐粗重的呼吸。 琴歌先是一愣,继而大怒,猛的甩头,躲开秦钺向他口中探去的手指。 秦钺将少年的头拧回来,捏着下巴,暗声道:“张嘴。” 琴歌咬紧牙关。 秦钺将烙铁缓缓贴近他的脸,低头贴在他耳边哑声道:“张嘴。”嗓音低沉沙哑,带着某种危险的意味。 琴歌看着近在咫尺的通红铁片,尚未接触,脸上的肌肤已经被炙烤的一阵焦疼,有细小的绒毛被烧焦,发出微不可见的滋滋声,难闻的气味冲入鼻端。 他的身体在难以抑制的颤抖,但内心深处,却又觉得这种恐惧来的如此肤浅,仿佛是坐在戏台下看着旁人演的喜怒忧惧一般……最重要的是,那通红透亮的铁片,怎么看着有点亲切诱人? “张嘴!”秦钺捏着少年的下巴,作势将他的脸扳向烙铁,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威胁声:“嗯?” 然后他看见少年终于抬眼,一双漆黑的眸子丝毫不见想象中的惊惧,反而宁静如一泓清潭,秦钺心中微微一颤时,便看见少年轻轻挑起唇角,侧脸向赤红的烙铁贴了上去,如此惨烈的动作,这少年做来竟带了种不紧不慢、从容不迫的味道。 刺目的白烟刺痛了他的眼、滋滋的响声震聋了他的耳,焦臭的气味扑鼻而来…… 秦钺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将烙铁远远扔掉,几步退开,好一阵才听到自己的心脏碰碰跳动的声音。 他,居然被吓到了!杀人盈野的西秦大王秦钺,竟然被吓到了。那一瞬,他是惊慌失措的。 “王、王上?” 秦钺剧烈的喘息几下,望向痛快昏厥过去的少年,眼中意味难明:“把他给我弄醒!” 琴歌醒来看见的依旧是秦钺那张放大的脸,阴鸷依旧,却带了几分气急败坏,咬牙切齿道:“你怕疼,却宁愿受炮烙之刑,也不愿我碰你。” 琴歌看了他一眼,语气轻飘如故:“是啊!” 秦钺怒极,他方才不觉,此刻却轻易听出少年语气中的轻忽、轻蔑。 他把声音放的很低很轻,道:“好,很好,你要是什么都不在乎,寡人倒不知该拿你怎么办了。你说,我把你交到配军营去,那些罪军,会怎么对你?” 他笑道:“名满天下的琴歌公子呢,也许你给他们弹琴唱歌,能让他们怜惜一二?” 琴歌道:“你不敢。” “我不敢?”秦钺大笑道:“你说我不敢?这世上,有我秦钺不敢做的事?” 他掐住琴歌的下巴,冷哼道:“原只想吓唬吓唬你,既然说我不敢,我要真放过你,倒显得是寡人无能了!” 琴歌皱眉:“陛下是不是忘了,我伤了脸。” “放心,他们不会嫌弃你的,你虽然伤了脸,却还有一身好皮肉呢!” 琴歌看了他一眼,神色颇有些无奈,道:“陛下知道我名满天下,那陛下可知道,我身上是有功名的。我虽未来得及参加殿试,但却是解元出身……” 秦钺大笑道:“解元出身,名满天下……你以为这些,在寡人眼里算什么?” 琴歌叹了口气,轻声道:“原来……是个草包。” 秦钺大怒:“你说什么?” 琴歌叹道:“朽木不可雕也……你又不曾与我束脩,我为何要教你?” 秦钺到底不是蠢人,他先前只将琴歌当了玩物来看,又屡受刺激,失了往日的敏锐,此刻被几度点醒,终于明白过来:他是当王的,自然知道,兵多将广只能打天下,要治理天下,靠的是天下仕子。这一个阶层的人,脾气怪的很,有时候是文人相轻,因为莫名其妙的原因就互相看不顺眼,有时候,却又牢牢的抱成团。 仕子皆有傲骨,是杀不可辱的。 琴歌解元出身,又名满天下,秦钺若只是强要了他,只算是私德有亏,可若是因为琴歌不肯屈从,他便令人对其酷刑凌1辱折磨至死的话,那便是暴虐无道,便是羞辱天下读书人——若真的传出去,莫说其余诸国,便是大秦本身的读书人,也不会替他卖命。 若换了先前的秦钺,未必会将此事放在心上,可是如今刚刚攻下三国,正是最为纷乱的时候,他深深体会了一把何为打天下易、治天下难,此时此刻,再不敢激怒天下仕子的。 若是琴歌脸上没伤,悄悄弄死了,再报个暴毙风光大葬也能稍稍遮掩一下,便是仕子们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有那趋炎附势的也会假作不知,照样投诚。可若他脸上带着明显的刑伤,仕子们就算想装傻也不成。 偏他还名满天下,想弄个尸骨无存也难掩天下众口。 琴歌见他脸色瞬息百变,知道他是想明白了,轻笑一声道:“此事当初陛下并未刻意掩人耳目,如今我脸上又有刑伤……不若再用刑,试试能不能令我将那口供誊抄一份?介时要打要杀要辱,自然都由得了陛下了。” 秦钺深深看他一眼,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琴歌看着这些人的身影消失,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敛去,叹气:这条小命,保的可真不容易。 目光落在掉在地上的烙铁上,刚才还滚烫的烙铁,此刻已经结了一层淡淡的白霜…… 可是他分明连这是什么体裁的诗歌都不知道,更不明白,秦汉的“汉”字,到底指的是什么。 他这是被什么孤魂野鬼上身了吗?想起那日不知何处涌动的熟悉力量,比起被孤魂野鬼上身,他宁愿相信,他自己才是那个孤魂野鬼。 可是,从小到大的记忆和情感,偏偏又是如此清晰深刻。 …… 韩朴收拾停当出来的时候,琴歌已不在房中,韩朴对这质子府熟悉的很,很快就在园子里找到了他。 琴歌正在舞剑。 琴歌剑舞,琴歌擅琴、擅歌、擅舞,却并不擅剑,剑在他手中,不过是一件起舞的道具罢了。 琴歌舞剑,虽华而不实,但却好看到了极致。 皎白的月光下,一身白衣的少年仿佛全身都在发光。翻飞如云的广袖,柔韧旋折的腰身,飞扬轻舞的青丝,寒光四溢的长剑……韩朴形容不出,却只觉得少年的每一个动作,都散发着致命的吸引力,勾着他的眼睛去看,勾着他的心狂跳,害的他不敢说话,不敢呼吸…… 少年的动作原是舒缓轻盈的,到了后面却渐渐激烈了起来,人在地上腾挪翻转,剑在空中飞舞劈刺,一剑快过一剑,一剑重似一剑……韩朴耳中仿佛听到战鼓惊天,眼前仿佛看见雷霆怒降,只觉得心惊肉跳,久久不能回神。 终于,雷收鼓歇,风平浪静。 琴歌收剑入鞘,看见的便是韩朴瞪着眼、张大嘴的蠢样子,皱眉道:“怎么?” 不过他这样子,蠢归蠢,并不惹人讨厌就是,双目清亮有神,只见惊叹,不见其余。 韩朴吞了口水:“我终于明白为什么秦钺对你那么……” 琴歌打断道:“秦钺没见过我舞剑。” “啊?”不太可能吧? 琴歌淡淡道:“琴歌剑舞就算是消遣之物,也是供我琴歌自己消遣时日、自娱自乐所用,不是为了取悦旁人。” “哦……”韩朴不知该如何接话,想了想,道:“不如,我教你剑法吧!” 琴歌诧异的看了他一眼,摇头道:“不必。”这时代,艺不可轻授,何况是可以安身立命的武功绝技?何况他并不觉得自己需要这种东西。 韩朴劝道:“你那剑舞,好看是好看,可剑是杀人的,光好看有什么用?” 琴歌道:“我能编出这世上最好看的剑舞,自然也能创出这世上最厉害的剑法。” 韩朴道:“好看和杀人,这是两码事好吧?要按你的说法,那些跳舞的小娇娘岂不是个个都是高手?” “他们不行,我可以。”琴歌顿了顿,肯定道:“我当然可以。” 韩朴对琴歌莫名其妙的自信很是无语,道:“你就算要自创剑法,也要先熟识……” 韩朴话说到一半便说不下去了,因为他发现琴歌不再舞剑,改为一遍遍练习单一的直刺动作,他闭上眼睛,似在简单枯燥的重复同一个动作,但精通剑法的韩朴却看得心惊肉跳:琴歌的每一次动作都不完全相同,他似乎在不断做着细微的调整,让这一击更快、更准、更狠、更无懈可击!这一切仿佛出自本能。 他忽然有些信了琴歌的话,他也许真的能创出这世上最厉害的剑法——原来这世上,真的有天生就会用剑的天才? 琴歌一面闭着眼睛比划,一面道:“你若闲着没事儿,就去帮我找一柄剑来。” 韩朴这会儿哪里舍得走,悻悻然道:“你手里拿的不是剑吗?” 琴歌道:“太轻。” 跳舞的剑,和杀人的剑,终究是不同的。 “哦。” 琴歌道:“你知道钱匣子在哪儿,自己去拿。” 韩朴怏怏应了一声,刚走了两步,忽觉不对,一回头便见琴歌忽然弯腰吐了一口鲜血出来,脸色苍白,身形也有些不稳。 韩朴神色大变,两步跨到琴歌身边,将他扶到一旁石凳上坐下,扣住他的碗脉。 琴歌对吐血这回事儿早已习以为常,用茶水漱了口,讶然道:“你还会医术?” 韩朴没好气道:“闭嘴,别说话!” 许久之后,神色凝重的松手道:“你怎么会受了这么重的内伤?明明上次还好好……” 忽然脸色剧变,怒道:“秦钺到底对你做了什么?” 琴歌难免又想起那些恶心的玩意儿,脸色有些难看,口中道:“一点小伤而已,不必放在心上。” “小伤?”韩朴怒道:“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情形?你现在就像被摔的满身都是裂痕但还没完全碎掉的花瓶,一阵风吹来,或者咳嗽一声,都有可能就那么散了!” 弯腰蹲在琴歌身前,沉声道:“上来!” “做什么?” 韩朴沉着脸道:“我先送你回房,然后去请大夫。” 琴歌很难解释他现在身体的状况,也懒得解释,道:“我房中匣子里有个绿色的瓷瓶,里面是秦逸配的药,你跑的快,帮……” 话还未说完,韩朴便跑的没了影子。 琴歌闭上眼,回忆刚才练剑的感觉——总还是差了些什么,仿佛本来握在手心里的东西,如今却隔了薄薄的一层屏障,无论如何都触摸不到。 那种感觉要怎么才能……总不能再找个人来气自己一回吧? 正皱眉琢磨,忽然手腕被人捉住,琴歌一睁开眼睛,便看见韩朴正怒气冲冲的看着他,怒道:“你不想活了?” 琴歌看着被韩朴抓住的右手,默默将不知何时并成剑的手指放松,推开他的手,给自己倒了杯水。 韩朴脸色很难看,道:“你还没放弃?”不然怎么会这个时候还在想着剑诀? 琴歌皱眉,他不愿骗韩朴,也解释不了自己如今的状况——他身上的伤看着虽重,实则并不致命,那股力量虽然将他身体给崩坏了,但同时又它牢牢粘合了起来,且在不断改善着他的体质。可以说,他现在的状况,除了时不时吐那么一小口血,疼那么一阵子以外,实则比任何时候、任何人都要好。 口中道:“韩朴,我让你跟着我,不代表你可以随意干涉我的事。”他倒是想说自己没事儿,可也得有人信啊! 韩朴怒道:“为了一个秦钺,值得你这么拼命吗?” 琴歌不吭气,端着杯子慢慢啜饮。 韩朴见他全然未将自己的话放在眼里,怒道:“好,若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伤成这样,既然你这么放不下,我去替你杀了他!” 转身便走。 琴歌喝道:“韩朴!” 秦钺重伤初愈,正是戒备最严的时候,这时候去刺杀和找死有什么区别? 韩朴停下脚步,却不回头,冷冷道:“你让我别管你的事,那么我的事,你也别管!” “我也懒得管你的事,但有几句话要和你说清楚。”琴歌语气平静:“第一,我的伤,和秦钺没有直接关系,和你更不相干,不要什么都揽在你自己身上。第二,我没有拼命,便是拼命,也绝不会是为了秦钺,只可能是为了我自己。第三,我的伤,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是怎么回事,它不会因为细心调养而有半分好转,也不会因为我练武而有半分恶化。” 琴歌顿了顿,继续道:“这些话你信也好,不信也好,都随你,你要去杀秦钺也随便,只是和我半点关系也没有,你要去送死也别打着我的名义去。” 韩朴半天没动弹,琴歌正恼怒他的执拗,却见韩朴忽然转身,一溜烟回到琴歌身边坐下,将药瓶放在石桌上,殷勤的替他重新倒了一杯水,笑嘻嘻道:“吃药,吃药!” 琴歌瞪着他——这人的脸怎么能变得这么快? 韩朴嘻嘻笑道:“你的话我当然信了。不过难得你这么关心我,一口气说这么大一段话,我还想再多听两句呢,谁想等了半天你都不吭气。” 琴歌顿时无语,默默将药吃了。 虽秦逸的药对他的伤没什么用,但止疼效果却极好——每次发病时,那种整个人如同四分五裂似得疼痛,让不怎么怕疼的琴歌都觉得有些难以承受。 琴歌坐了一阵,缓过劲来,正准备将韩朴撵走好继续练剑,忽然听到有人声,转头看去,只见树林那边几个灯笼晃动着,似是一路朝他的小院去了。 韩朴道:“应该是傻大个儿回来了,还带了人呢。” …… 余生带了四个人走,却带了四十个人回来,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站成几排,等着琴歌来挑,管事儿的在一旁小心翼翼的陪着不是,说自己考虑不周云云。 质子府的人手原就该由大秦配备,是以琴歌并不推辞,挑了四个三四十岁、看着干净利落的妇人,让管事的将其他人带回去。那管事的又极力建议他多留了一个厨娘、一个针线嬷嬷和两个车夫、长随。 余生带人去安置,韩朴在一旁唉声叹气,抱怨道:“人家挑人,都捡年轻漂亮的,你倒好……好歹留一个给你我养养眼也行啊!” 琴歌在南楚的时候,身边也爱用年轻漂亮的女孩子,如今却不知怎的变了想法。女孩子若生的漂亮,即便是卖了身的下人,也难免多了几分骄矜,他以前是乐得哄着她们的,便是丫头们对他使性子发脾气,也觉得是别有情趣……如今却没了这种心思。 皱眉道:“你不觉得他殷勤的过分了吗?我总觉得自己是不是忽略了什么。” 韩朴道:“怎么会?秦钺迷你迷成那样,他不殷勤才奇怪吧?” “赢……”琴歌忽然醒悟,他果然是糊涂了! 当初刺杀秦钺失手被擒,他自觉必死,为保易安,他告诉秦钺,只有做出迷恋易安之态,大事化小,才能迷惑齐人——可是秦钺便是再迷恋易安,也不会因此放过直接下手的刺客。 如今他活生生的在这里,显然是他自个儿取代了易安“被迷恋”的位置…… 琴歌扶额:“明天你拿着我的信物去南安茶楼去一趟,告诉他们过两日我要去喝茶,让他们留一间靠窗向南的房间。” 韩朴眨眨眼:“额?” 喝个茶而已,要这么麻烦? 琴歌淡淡道:“留在这里,就是被捆了翅膀的麻雀儿,便是将武功练得再高有什么用?总要先离了大秦再说。” 韩朴道:“离开大秦啊?这还不容易?这我本行……” 忽然想起论起逃脱的本事,这少年只怕不在自己之下,恍然道:“你是想光明正大的走啊?我看你就别妄想了,秦钺怎么可能放过你?” 琴歌道:“没试过的事,就不要说不可能。” 起身回房。 如果不算被锁在床头的手腕的话,这待遇还算不错。 “公子,您醒了?”圆脸大眼,身材娇小的少女端着药碗进门,笑道:“大夫也说差不多这个时辰醒,所以奴婢去熬了药来。对了,公子可以叫奴婢小桃。” 她放下药碗,将琴歌的头垫高了些,道:“公子昨儿夜里发了热,这是大夫开的药。来,奴婢喂您。” 如今正是春寒料峭的时候,琴歌穿着一身单衣被折腾这么久,还泼了几身水,不病才怪,皱眉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小桃诧异道:“这是宫里啊,公子您不知道?是了,昨儿公子病着,昏昏沉沉的……” 又嫣然一笑道:“昨儿可是大王亲自安置的公子您,还请神医务必治好您的伤……奴婢在这里三四年了,从未见过大王对谁这么细心呢!” 琴歌不置可否,就着小桃的手喝了两口,皱眉:丁点儿大的勺子,喂两口还要擦拭下嘴角,这是要喂到什么时候去——这种喝药法,他宁愿被人捏着脖子灌。 正要要求换个法子,看见他皱眉的小桃眼圈已经红了,惊慌道:“对,对不起,都是奴婢的错,奴婢……” 话未说完,门外传来一声轻笑,竟带着几分宠溺:“怎么,才刚醒就发脾气呢?” 琴歌顿觉毛骨悚然。 一身黑袍的秦钺推门而入,坐到他床边,道:“是要让寡人亲自喂你?” 琴歌扯动手腕上的铁链,似笑非笑道:“我更喜欢自己喝。” 秦钺端起药碗轻轻搅动,轻飘飘道:“人要知足,你说,是不是?” 琴歌不吭气了,秦钺药勺伸来,他张嘴便接了——他倒要看看,是他先喝的不耐烦,还是那人先喂的不耐烦。 秦钺长这么大何曾照顾过人,喂了三四次,见药碗中的药汁只降下微不可见的一线,便有些烦躁起来,但一见少年好整以暇,似早料到他会如此的模样,冷哼一声又继续。 两人一声不吭,较着劲儿似得将一碗药喝完,琴歌固然苦的嘴里都没了滋味,秦钺也觉得捏着那丁点儿的小勺捏的手都僵了。 唯有小桃看得眼睛发直:大王待我家公子可真好啊! 终于喝完了,琴歌松了口气,一转眼却见秦钺伸指向他嘴角抹来,嫌弃的扭头避过。 “这是还生气呢?”秦钺好脾气的一笑,抬抬下巴示意:“沾了药汁。” 琴歌的手指望不上,更不愿劳动秦钺,索性伸出舌尖一转,轻轻舐去了。 吐舌这个动作,并不是所有人做来都好看的,小孩子吐吐小舌头是万分可爱,若换了一条肥厚宽大的舌头吐出来,只会让人倒尽胃口。 但少年舌尖纤薄小巧,色泽粉嫩,在鲜嫩柔软的唇瓣上灵巧轻舐,留下诱人的水泽……秦钺顿觉呼吸都有些不畅了。 琴歌一侧脸,将被薄薄的纱布覆盖的伤处转向秦钺:如果不是有自知之明,他一脚就踹上去了——天底下怎么会有这种随时随地发情的畜生! 不是说他宫里收罗了各色美人吗,怎么还一副见到母猪都要发情的模样! 秦钺皱眉,接了小桃奉上的茶汤慢饮,道:“你的伤寡人请神医看过了,虽不敢说能全无痕迹,但治个七七八八是没问题的。只是那药敷上去麻痒难当,怕你不小心碰到了,才暂时限制你的行动,等你伤好了,自会放了你,勿要多想。” 琴歌如何听不出秦钺话中的要挟之意。 他脸上的伤并不能护着他一辈子,莫说能治好,便是治不好,只要他活蹦乱跳的出现在人前,这件事自然就算是过去了。至于以后再如何,还不是秦钺说了算?且不说别的,像如今这样将他弄到宫里放着,做出一副宠爱的模样来,谁还会相信他清清白白?天下士子也再不会将他当了同类来看,日后秦钺再对他如何,也绝不会有人为他出头。 76.世界四 大唐才子12 这是和抓文机器作战的防盗章, 跳定的妹子别急稍后就可见正文了! “火儿。” 随着他一声低呼, 漆黑宛如墨色的湖水轻轻荡漾了下,似有什么东西挣脱了出来, 然后湖水瞬间恢复了碧色, 却在下一瞬, 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冰冻, 不过眨眼之间,便变成了一块巨大的白色坚冰,还不时发出挤压碎裂的声音。 随着湖水冰冻,周围的空气也变得有些扭曲,白色的雾气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涌了出来,越来越浓。 林诺伸出右手, 浓雾中出现一朵跃动的火焰状的空洞,欢快的跳上他的手心。 林诺左手一弹指,火光乍现, 一朵一尺来长的淡蓝色火焰在他指尖出现, 他身上的碎冰瞬间消失殆尽,浓雾也远远的避到了三丈开外。 浓雾退去之后, 他掌心的无形火焰便彻底看不见了, 只能看见他左手蓝色火焰似在被什么东西吸食一般, 慢慢消失不见。 林诺在火儿的“头顶”弹了一记,道:“这次多亏你了, 等我恢复过来, 再请你吃个饱。” 若非有火儿下到湖水中, 造出这么一湖比冰还冷了数倍的“水”来,他这次未必能熬的过来——如今系统的手段是越来越卑劣了。 火儿在他手心跳了两下,不太清楚的表达了下欢喜之情后,跃入他的眉心,林诺转身离开。 自从上次受了重伤,林诺的身体就变成了个筛子,要攒点灵气不容易,加上他也没什么事儿要办,所以越过两个山头之后,林诺便落了下来,用两条腿走路。 没走多大一会儿,一朵“白云”降了下来,停在他前面三丈高的地方,七八个人站在上面,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其中一个十三四岁模样的男孩冷声问道:“你在这里,可曾看见周围有什么异象?” 林诺回问:“什么异象?” 男孩神色一冷,正要发怒,他身边一人道:“他区区一个凡人,能知道什么?我们还是赶紧过去查看,莫要被人抢了先。” 那男孩冷哼一声,架起“白云”便走,林诺耳边传来冷冷的声音:“见到我等仙师竟敢不拜,念你无知,今日只略施薄惩,如有下次——杀无赦。” 话音一落,就有一团黄色的火球从空中飘了过来,显然为了增加威慑力,施法的人刻意减慢了它的飞行速度,只是它自带锁定功能,便是飞的再慢,也不是凡人可以躲得掉的。 林诺叫了声“火儿”,火儿纹丝不动,只传出几丝嫌弃的情绪,显然是嫌火球等级太低,不肯委屈自己下嘴。林诺没法子,只能眼睁睁看着火球飘进自己的左臂,又一挥掌将其中杂质甩了出来——他也讨厌吃这种低等火焰,虽然能得丁点儿的能量,但杂质太多,败胃口。 回到村庄的时候,天色已晚,林诺看着袅袅升起的炊烟,脸上露出笑容,这世上,还有什么比家中那一道苒苒的炊烟、窗前那一盏昏黄的灯火更加温暖动人呢? 然而等再走近一些,熟悉的孩子们的欢笑声却没有传来,反而嗅到了淡淡的血腥味儿。林诺微微皱眉,顺着血腥味走进村头虎子家,进门便看见躺在炕上、胸口空荡荡一个大洞的虎子,和抱着虎子的尸身哭的浑身颤抖,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的虎子他娘。 林诺静静站着,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前几天他出门的时候,虎子还抱着他的腿,缠着他带只活的小兔子回来,那双黑黢黢的眼睛笑的弯成了月牙儿,咧开小嘴露出还没长齐的白牙,让人的心软成一团。 林诺终究还是没能带回他答应的小兔子,然而虎子也再不能跳起来,用那双大大的眼包裹了雾气委屈的看着他,等他从口袋里变出草编的蚂蚱,才会再度眉开眼笑。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林诺转身,便看见虎子爹和虎子的三个哥哥,手里拿着铁锹、菜刀气势汹汹从厢房出来,脸上的神色既悲愤,又恐惧。 “不要去!不许去!”虎子娘猛地冲了出来,拦在门口,眼中还在流泪,声音凄厉:“你们要出去,就先杀了我!让我先死!让我先死!” 虎子大哥失声痛哭:“娘!弟弟他不能就这么……” 虎子娘噗通一声跪坐在地上,抱着虎子爹的腿,呜呜的哭:“……我已经没了虎儿,求求你们,就算是为了我……别去死,求求你们,别去死……呜呜……” 她跪在地上,拼命的抱紧了怀里的人,生怕一松手,他就会和虎子一样,变成了冰冷的尸体。 感受到妻子的恐惧和绝望,虎子爹手里的铁锹坠地,回抱住颤抖的妻子,几个孩子扑上去,抱在一起哭成一团。 他们如何不知道这一去,等着他们的,只是一个死字,他们连将血溅上那人衣襟的能力都没有……可是如何能忍,如何能忍! 林诺默然片刻后,转身出门,门外,一个六七岁的男孩儿站在门口等他:“小叔,爹怕你闯祸,让我来村口迎你。” 林诺嗯了一声,没有说话。 男孩儿抹着眼泪道:“半个时辰前,村里来了几个仙人,随手打死了虎子家的牛,虎子气不过,上前质问,就……” “他们在哪儿?” “在打谷场那边……”男孩儿说到一半,见林诺脚下转了方向,顿时骇的魂飞魄散,扑上来死死抱住林诺的腿,哇的一声大哭:“小叔,小叔!你别去……小叔,我怕……你别死,你别死……” 林诺弯腰将男孩儿抱起来,用指尖抹去他小脸上的泪水,笑道:“好孩子,狗儿这么可爱,小叔怎么舍得去死?小叔不死呢。” 他抱着狗儿慢慢朝打谷场上走着,狗儿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含着泪,却不再啼哭,紧紧抱着他的脖子。走到半路,他们身后又多了几个人,虎子娘终于没能留住家里的男人们,所以只好也拿起菜刀,同他们一起走出家门。 虎子大哥怀里抱着虎子的尸体……既然他们也都要死了,一家子自然还是死在一起的比较好。 打谷场上人很多,杀鸡宰羊烤着牛,这些人低着头,无声的做着手里的活,忽然有人注意到这一群人,顿时焦急起来,拼命的挥着手让他们赶紧离开。 坐在另一面喝茶聊天的几人对林诺他们到来毫不在意,居中那十三四岁模样的少年冷哼道:“我明明感觉到那里天地震动,灵气散逸,结果却除了一大块冰什么都没有,八成是被什么人捡了便宜!” “也有可能有高手在那里打斗,留下的痕迹……” 林诺怀里抱着小男孩儿,缓步上前,问道:“为何杀人?” 被他打断的白衣青年抬手打出一道清光,随口道了句:“不知死活的东西。” 回头继续道:“……交手的起码是金丹期的高手,能一次性将整个湖水冻结……” 他没能将话说完,骇然瞪大了眼,眼睁睁看着面前的人捏着自己的脖子将他从凳子上提了起来,一边对怀里的孩子笑的温和:“怕不怕死人?” 狗儿含着眼泪摇头:“不怕!” 他不怕死人,他只是怕死的是身边的人。 青年心中升起不详的预感,眼珠子瞪起来,嘴巴张合,可惜却没能发出任何声音,被捏断了脖子的尸体便被甩到一边。 “你……你……” 林诺的目光扫过被吓懵了的几人,最后落在少年身上,依旧问道:“为何杀人?” 少年嘴唇微微颤抖,直到此刻,他依然没有在这个人身上感受到任何灵气的存在,出现这种情景,不是此人真的是个凡人,便是他的修为远远超出了自己的想象。 他强自镇定下来,起身行礼道:“不知道前辈在此,是晚辈失礼了。晚辈卓颖,是……” 林诺打断道:“为何杀人?” 卓颖目光在虎子身上扫过,道:“那小孩在晚辈面前大呼小叫,太过无礼,晚辈才稍作惩戒……现在想来,实不该和一个小孩子计较,稍后晚辈就……呃,前……前辈……” 却是被一只手捏在了脖子上。 林诺淡淡道:“既是无故杀人,那偿命就是了,何来这许多废话。” 卓颖吓得魂飞魄散,知道下一刻这人便会毫不犹豫的捏断自己的脖子,尖声叫道:“他不过是个蝼蚁般的凡人,寿不过数十,早晚都是要死的,杀就杀了,有什么大……” 声音戛然而止。 林诺丢开他的尸体,周围剩下六个白衣的“仙人”这才反应过来,亮出法器将他围在中间,却不敢动手,一人色厉内荏叫道:“你为了区区一个凡人,就敢杀害我们少主,你知不知道我们少主是什么人……” 林诺道:“不过是个筑基期的修者,寿不过三百,杀就杀了,有什么大不了的。”却是先前那少年的原话。 那人一噎,又道:“我们少主还是个孩子,便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林诺扭头看了他一眼,奇道:“你是在和我讲道理?” 那人昂然道:“没错!虽然前辈修为过人,但也不能……” 他话说到一半,低头看着自己空荡荡只剩一个大洞的胸口,慢慢倒了下去。 林诺道:“方才虎子来同你们讲道理的时候,得到的似乎便是这个答案……希望我没有答错,我一向喜欢讲道理的人,也愿意同人讲道理。” 但是这世上总是有些人,他们的道理永远只同比他们强的人讲,每每遇到这样的人,林诺从不肯多费唇舌,随手便杀了。因为于这些人而言,道理不再是道理,而是伤害别人、保全自己的工具。 没人敢回答他,剩下五个人虽依旧“包围”着他,浑身却在而瑟瑟发抖,连手中的武器都无法握紧,谁也不知道,眼前这个人,下一瞬会不会因为什么莫名其妙的原因就杀了自己。 恐惧就像一把大手,牢牢地撰住心脏,他们到此刻,才终于明白那些凡人在自己面前的感受——没有道理可讲,没有正义可言,生与死,不过看他人高兴与否。 林诺有些无趣,他不是喜欢杀戮的人,他不愿意去屠杀已经丧失勇气的人,可是他同样也清楚,别看这些人在他面前恍如孱弱无害、楚楚可怜的小兔子,可一旦威胁不再,又会露出比猛虎毒蛇还要可怕的狰狞面目。 只看他们头顶的血光,便知道无辜惨死在他们手上的人不知凡几。 “尔等既视他人为蝼蚁,便莫怪今日被人视为蝼蚁。” 挥袖,杀人。 林诺喝酒跟倒酒似得,一会会半坛子就下去了,其中有小半洒在他的下巴、脖子、衣襟上,显出一片狼藉。不是他故意装豪爽,而是那坛子口太大了,想一滴不漏的灌进嘴里不容易。 他身上刚添了许多伤痕,烧刀子洒在上面有点刺痛。不过林诺这几百年和系统相爱相杀,神经练的粗大无比,最不怕的就是这种单纯的疼痛——烈酒浇洗伤口,这种让普通人哭爹喊娘的疼痛,对林诺而言,就跟挠痒痒似得。 他自己不在乎,方拓却看得难受,却没有说话,只是唇角抿的更紧了些。 林诺又喝了一口,深吸口气,终于转头看了方拓第一眼:“什么事?” 方拓沉声道:“还有两个月……是你的生辰。” 林诺自嘲一笑:“所以你是来给我庆生的?” 方拓默然不语。 林诺吐了口气,道:“不管你是来给我庆生的,还是来给我送行的,我都谢谢你。” 这不科学的世界,修真者的寿元就像林诺上辈子在科幻小说里看得基因锁似得,升一次级开一次锁,加一次寿命,到了日子,多活一天都不成。所以修真者整天就像被狗撵着似得拼命修炼啊修炼,活的还不如普通人纯粹。 不过林诺没这个烦恼,他的伤让直接让他没了升级的可能,退出了这场生命与时间的长跑。 还有两个月,既是他的生辰,也将是他的祭日。 方拓默然片刻后开口,声音黯淡道:“我没能抢到延寿果。” 林诺有些烦躁的又喝了一口:“三千多年,早活够了。延什么寿呢?” “我不会让你死。” 林诺呼吸一窒,捏着酒坛的手顿了顿,道:“你也不是第一天修真,修真之路,从来都是越走越窄,身边的人越来越少……” “……我如今是化神期。” 林诺脸色瞬间苍白,抓着酒坛的手都开始发抖,最后暴怒起来,酒坛重重砸在方拓脸侧的山崖上,厉声道:“方拓,我他妈到底什么地方对不起你!” 他终于不再心存侥幸,以这个人的心性,不惜破誓发动千丝蛊来找他,岂会只是为了来替他收尸? “是我对不起你。”方拓闭了闭眼:“对不起。” 下一瞬,天旋地转,两个大境界的差距让林诺的挣扎显得微弱的可笑,他放弃了将手腕从方拓手心抽出来的举动,咬牙道:“方拓,你若敢……我与你不死不休!” “不死不休?”方拓自嘲一笑,道:“好,那就不死不休好了!” 一口咬了下来。 林诺剧烈的挣扎起来,方拓伏下身子,压制住他的四肢,一掌拍在他的胸口,将他即将汇集在胸口的破坏性灵力拍散。 林诺双目通红:“滚!滚开!” 方拓抿唇,伸手扯向他的衣带。 “方拓!” 向来清冷的声音中带了几分软弱和央求,方拓手凝在半空,却又一指封了上去。 林诺的话还未出口就没了声息,因拼命挣扎而弓起的腰背软软的垂落,唯一还能活动的双眼下一瞬便被黑色的丝锻遮挡。 林诺抿着唇,目光有些散漫的透过黑色缎带,看着漫天星辰,心中默默竖起一根中指:这操蛋的世界,这操蛋的人生! 他不是第一次落入这样的处境。 数百年前,他本在自己的秘密洞府等待涅槃重生,再醒来时却恍如噩梦。 他被人以最不堪的姿势压在身下,心却像飞翔在天际,身体被充满、被取悦,那人的每一个动作,都让他感受到极致的快乐,他的每一次触碰,都让他的身体兴奋的战栗…… 他脑海中一片空白,他什么都不愿想,只想溺死在这无边无际的愉悦和满足中…… 不对!这样不对! 他竭力想保持清醒,但身体和灵魂都似乎不再由他控制,推距的双手落在那人肩头却化作抚摸和渴求,抗拒的话语出口却化为惑人的呻1吟。 林诺心性冷漠的有些自私,不在意的东西,怎么样他都不在乎,怎么样无所谓,可有些东西,却是半点不能忍。 他向来对自己比对旁人还要狠,他愤怒于这个男人的暴行和□□,但更不能忍受的,是自己身上不堪的欲望。 他并不排斥肉体的交合,但前提必须是两情相悦,必须是心甘情愿! 他咬烂了舌头才勉强恢复一丝清明,喷了那人一脸血,将他击飞之后才发现自己重伤依旧,完全不具备杀人的能力,便强撑着一口气跌跌撞撞的冲了出去。 他不辨东西的乱跑一气,见到的第一个人便是女主林灵儿,林诺不支倒地,本以为自己已经逃出生天,却不想醒来的时候依旧在床上,只是手脚之上多了漆黑的锁链,将他身上的灵气牢牢禁锢。然后他才分辨出来,先前那个男人,原来就是男主方拓。 接下来的日子,几乎暗无天日,他陆陆续续逃了几次,可惜都被找了回了。跑的最远的那次,差点就成功了,方拓发动了千丝蛊,感应到了他的位置,才令他功亏一篑。 自此之后,他便完全失去了行动的能力,束缚他的从禁灵的锁链,变成了刺入肩头的困龙钉。 那段时间,他曾数次向系统求助,被困时他求它助他脱身,没有反应;自行逃离后求它帮他屏蔽千丝蛊的感应,没有反应;意识到方拓可能是在用某种方式替他疗伤后,求它帮他恢复说话交流的能力,没有反应;最后,他只求它能屏蔽自己的感知,依旧没有反应。 好在最后一段日子并非那么难熬,意识到林诺最反感的是什么之后,方拓不再试图挑起他的欲1望,没有抚摸、没有前戏,尽量不去碰触他的肌肤,只是用黑色的缎带遮住他的双眼,然后长驱直入。 有时候,林诺甚至会苦中作乐的想:这么狠,像对杀父仇人似得……要对一个男人做这种事,咱们这位性向正常的男主大人也许比他还膈应吧? 一面却因为难以承受凶猛的冲撞,生理性的泪水浸湿了蒙着双眼的缎带。 不知道多少个日夜过去,方拓如往日般替他清洗身体,换上柔软的长袍,解开蒙住他双眼的缎带……而后,将他的佩剑、法衣、空间法器一一放在他面前,最后从他肩头拨出禁制他的法器。 林诺安静的看着肩头龙形玉钉带着几滴鲜血离开他的身体,然后一掌拍向正准备开口说第一个字的男人。 离剑感受到主人的召唤,欢鸣一声飞入林诺的掌心,继而橫劈,在方拓身上留下深可见骨的伤口。 林诺脸上平静无波,但手下却没有半点容情,他修真两千年,第一次对一人产生如此浓烈的杀意。 系统在他脑海里尖叫,发出刺耳的警报,林诺冷笑,别说他是什么劳什子男主,就算他是天王老子、神仙皇帝,今天他也要将他剁成肉酱。 那一战足足持续了三天三夜,周围数百里山河都化为齑粉。 他功力尽复,甚至还提升了一个境界,而方拓却似乎消耗很大,并不是他的对手。然而当他占尽上风的时候,林灵儿来了,开始喋喋不休。 她告诉他,他已经昏迷数百年,告诉他是方拓给他服下可以冻结任何伤势的神药,他才能活到现在,告诉他这几百年来,方拓带着他闯了无数秘境,寻了无数灵药,试图治好他的伤……最后告诉他,因为他寿元将近,方拓万般无奈之下才给他用了自己九死一生找到上古神物千丝蛊,在蛊虫的作用下,渡了他一半的修为,才替他治好伤势,并提升境界延长寿元,为此方拓足足降了一个大境界,几百年修炼化为乌有…… 林诺几乎要气乐了,是不是他还得感激男主的自我献身、无私奉献? 可是,有没有人问过他,需不需要他的牺牲?有没有人问过他,愿不愿意用这种方式活下来? 他本以为自己重伤依旧是因为涅槃失败,却原来是被那劳什子“神药”给生生打断了,连身上的涅槃之力都被男主吸走了一半!他原该沉珂尽去,得到无上天资,如今却莫名其妙昏迷数百年,根基已损,长生无望,还遭受如此□□,完了竟还要他感恩戴德? 他长剑横扫,将男主女主一起卷入攻势——你们既然这么伟大,那就一起去死好了! 然而他到底没能成功,不是因为他被林灵儿的话所打动,而是因为出了家贼。 系统在阻挠他无果之后,竟然无耻的发布了保护男主女主的任务,并在第一时间开始“消极任务”的惩罚,还试图控制他的身体。 他这会儿发了狠,连系统都控制不了他,可是在系统的干扰下,方拓和林灵儿却屡屡在他剑下逃生。 此刻林诺身体也开始出现异样,旁人到了他这般境界,灵气循环往复,源源不绝,别说打三天三夜,就是打上三年也没什么问题,可他这会儿就已经显出疲色,加上捣乱的系统,他根本不可能杀得了他们。 他停止攻击,长剑遥指摇摇欲坠的男女主,逼方拓发誓永不引发千丝蛊之毒。 那时候,方拓用那双黝黑的眸子,阴沉沉的看着他,沉默许久之后,立下心魔重誓。 心魔重誓,违者渡劫时心魔缠身,九死一生。 末了林诺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他没有要求方拓解除千丝蛊,因为他知道,那玩意儿一旦种上,完全没有祛除的可能。 77.世界四 大唐才子13 这是和抓文机器作战的防盗章, 跳定的妹子别急稍后就可见正文了! 坐在他对面的,是一个面色冷峻到近乎麻木的青年,闻言沉声道:“陛下和楚公主大婚之日将近,齐王派了使者前来道贺。” 琴歌这才想起, 楚公主到秦都四个月了,还有一个多月就是婚期。想到秦钺易安他们之间乱七八糟的关系, 琴歌微微皱眉,其实这种事,别说在向来不讲规矩的大秦, 就算南楚也不少见, 可琴歌却很难像其他人一样, 将这些当成一件风雅事去看, 只觉得厌烦透顶。 忽又轻轻叹气,他来秦都,到如今满打满算不过两个多月,可发生的事,却比前面十多年还多。甚至现在想起在南楚时的事, 都仿佛是发生在梦里一般,朦朦胧胧并不真切。 马车停下, 琴歌下车敲门, 好半晌无人应门。马车不等他进门便已经走了, 但同车的青年却下来, 静静站在他身后。 琴歌皱眉:“你不走?” 青年道:“陛下令我跟着你。” 他说话的腔调似乎永远那么平, 不带丝毫感情。 秦钺亲自下的命令, 不管是监视还是保护,琴歌都没有拒绝的余地,沉默片刻后,问道:“如何称呼?” 青年愣了一下,似乎感觉这个问题很棘手,好一会才道:“我以前,叫玄一。” “秦钺的暗卫?” 青年瞳孔一缩。 琴歌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你现在既然已经不是暗卫了,不必再如此紧张。” 青年神色有些僵硬,却是想放松却不知道该如何放松的模样,过了片刻才问道:“你如何知道我是……” 他的话说了一半就停下,琴歌当然明白他的意思,道:“这并不难猜,以数字为名原就少见,且听你的语气,玄一这个名字,此刻应该已经属于别人了,可见它只是一个代号……会完全以代号代替姓名的人,不是暗卫还能是什么?” 青年不知道该如何答话,琴歌又问:“你本名呢?” 青年思索片刻后,摇头道:“不记得了。” 又道:“既然陛下令我跟着你,你就替我赐名吧。” 琴歌摇头:“姓传自先人,名寄托期望……名字是很慎重的事,不要将这个权利随随便便授予他人。” 不再理他,又加大了力度继续敲门。 青年看着琴歌,神色有些恍惚,按说他该恨这个少年才对,若不是他刺杀秦钺,他也不会因失职差点丧命,虽然最后保住性命,可承受的刑法却让他现在想起来都不寒而栗……但或许是因为从记事起,便不被允许拥有自己的爱恨的原因,他面对着少年时,竟丝毫恨意都提不起来。 “余生,”青年道:“以后,我就叫余生。” 琴歌回头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你高兴就好。” 此时,门终于吱呀一声开了,里面的人微微一愣:“是你?你还有……” 他终究是不惯骂人,难听的话没有出口,只冷冷道:“我们这里不欢迎你!” “砰”的一声将门猛地关上,落栓。 琴歌抿唇,沉默片刻后继续敲门。 由秋韵亲自来开门本来就已经不正常了,而且秋韵的状态也很不对劲,神色憔悴,人消瘦了许多不说,头发也有些凌乱。身上的衣服虽然干净,却有不少皱褶,显然是洗过以后没有经过熨烫的原因,而且他手上还沾着少许水污渍,似乎是因匆匆来应门而没来得及擦拭干净。 质子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门再一次被打开,一见还是琴歌,秋韵神色不耐,转手又要关门,却有一只强劲有力的手及时按在门上,余生木然道:“陛下令我送琴歌公子回质子府。” 秋韵咬唇,冷冷看了琴歌一眼,转身就走。 琴歌默默跟在他身后进门。 原是四月芳菲天,质子府中,却弥漫着一种萧条的气息。开败的玉兰依旧挂在枝头,无人修剪,桃花早已谢了,但零落的花瓣却还留在石板路上,廊檐下,甚至还挂着些许蛛网……反倒是地上蔓延的野草藤蔓,显出一片生机勃勃。 质子府不大,但人原是不少的,易安、琴歌、秋韵都各自带了从人,还有南楚带来的厨娘、马夫、园丁等……可如今却一个不见。 “发生了什么事?” 琴歌问的是余生,余生茫然摇头,自从秦钺遇刺之后,他就一直在受刑和养伤,对外面的情况所知甚少——这一点,和琴歌倒是很是一致。 “他们说质子府暗藏刺客,未免意外,将所有人都遣送回去了。”秋韵淡淡答道,又回头看了眼琴歌,还有半句没说——却把真的刺客又送了回来。 “我还有事,你自便吧。”秋韵说完却并不回房,而是转身去了厨房。 琴歌向自己住的院子走去,刚走出一步,耳边传来一声极轻的呛咳声,顿时神色一僵,脚步一顿,转身快步越过秋韵,进了厨房。 易安正蹲在地上,朝灶膛里喂柴,木柴青湿,冒的黑烟熏的他眼睛都睁不开,听到声音后扭头问道:“刚刚是谁来……” 待看清楚门口站的人时,却是一愣,而后一时无语。 琴歌看着他红肿的双目、额头上沾的黑灰,张了张唇却说不出任何话,转身向外走去。 “琴歌!” 琴歌回头,易安笑笑:“……这里还有点热水,你先洗洗,粥一会就煮好了。” “不必了。”琴歌走出两步又停下,声音干涩:“……多谢殿下。” 大步离开。 他的房间还是他离开时的样子,东西摆放整齐,案上也不见灰尘,似乎时常有人打扫。琴歌径直打开箱子,从里面取出一只沉甸甸的木匣,打开木匣,里面满满的金银耀花了人的眼。 琴歌将匣子狠狠丢回箱子,胸口剧烈起伏。 “公子,”余生跟在秦钺身边日久,却是第一次看见琴歌发怒,有些不安道:“可是丢了东西?要不我……” 琴歌摇头,沉着脸蹲下来,将散落在箱子里的金银又慢慢放回匣子。 余生上前帮忙,道:“把下人遣走的事,应该不是陛下的意思,陛下当时身受重伤,数度昏迷,哪里顾得上为难他们……” 琴歌打断道:“我知道。” 余生知道琴歌不欲同他多言,顿了顿,道:“我去给你准备热水。”少年一向爱洁,从那地方出来,应该是想要好好洗洗的。 琴歌道了谢,等余生出门,脸色又沉下来,手指紧紧撰住手里的金锭,胸中一股怒火燃起——人走了,可钱还在。楚人不许用,可以雇秦人,秦人雇不到,去买几个奴隶总可以吧?故意将日子过得这么凄凄哀哀,难道还等着什么人来怜惜不成? 纵是想要示弱,想要被人忽视,难道以堂堂皇子之尊,委身于人还不够让人轻贱吗?非要做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来给谁看!浑然忘了自己也是堂堂七尺男儿! 忽然神色一动,轻喝一声:“出来!” “咦?这样都能被你听到啊?”一个人影从窗外轻巧的翻进来,笑嘻嘻的同琴歌打招呼:“好久不见了。” 年纪不大,体格高壮,一张脸勉强称的上俊美,琴歌瞟了一眼,又低头收拾箱子,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我不仅在这里,我还住在这里,”年轻人得意道:“都说秦人如何如何厉害,结果我就大摇大摆的住着,可他们全城搜了十几遍也没找到这儿来,你说他们笨不笨?哈对了,你看我把你的房间收拾的干净吧?” “你收拾的?” “那当然了!”年轻人道:“不然你指望那两个啊?他们能把自己肚子填饱,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嗯,那谢了。” “不客气,咱们两个也算是生死之……”年轻人话说了一半,忽然想起什么似得,愕然道:“不对啊!你是怎么知道我是谁的?啊,也不对,你没说知道我是谁,那你知不知道我是谁……啊呸,我说了这么多,你就算不知道也该知道我是谁了……” 这一通胡言乱语……琴歌实在听不下去了,打断道:“你到底来做什么?” 就他那脑子,他真不信他是因为明白灯下黑的道理,才故意来这里躲避追捕的。 年轻人甩开诸如“你知不知道我是谁”的问题,理所当然道:“找你啊!我说,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琴歌微微一愣后,道:“抱歉,你的匕首被我弄丢了,等过些时日,我找个差不多的还给你。” “不是青锋的事儿,你用它捅秦钺那小子一刀,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向你讨要?”年轻人道:“你忘了,你还吃过我的毒丸啊!” 琴歌哦了一声,道:“你是说,那颗煮黄豆?” 年轻人瞪大了眼:“你怎么知道那是煮黄豆的?” 怎么知道的,吃出来的! 琴歌实在懒得回答这白痴的问题。 年轻人不满的嘀咕:“原来你早就知道了,害的我不安了好长时间,怕你担心毒发——本来当时我就想告诉你来着,可是后面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了,一不小心就给忘了。等我想起来回去找你的时候,你又被关进了大牢,守卫森严的很,我好几次都没能潜进去。啊对了,有一次我都靠近了关你的院子,还在树上学鸟叫想吸引你的注意来着……” 鸟叫? 年轻人诧异的看见几乎从来不笑的少年,脸上忽然露出一丝笑意,一瞬间,仿佛春暖花开、冬雪初融,让看到的人心仿佛浸在了温水中,化进了暖阳里,再找不出一丝阴霾,一时竟痴了。 少年忽然撮唇,一连串清脆婉转的鸟鸣声从他唇中逸出,动听之极。 年轻人目瞪口呆:“你……你……”竟就是他那日学的鸟鸣声——若不是他自己惯常用的就是这个调子,连他自己都认不出来,可这少年不过听了一次,竟学的分毫不差。 琴歌笑道:“我说那日的鸟儿怎么叫的那么难听,原来是你。” 年轻人怒道:“胡说,我学的可是山里最好听的画眉鸟儿的声音,我学鸟叫的时候,连真鸟儿都会被吸引,你说我学的难听?” 琴歌叹气,道:“原来你也知道你学的是画眉鸟的声音——那你告诉我,秦都天牢的大院里,怎么会忽然来一只画眉鸟儿,叽叽咕咕的叫个不停?” 年轻人一愣,而后拍头道:“我说为什么后面忽然加强了守卫,再怎么都潜不进去了呢!” 又道:“放心,若再有下次,我就不学画眉了,我学麻雀儿!” 琴歌摇头失笑,不再说话。 其实那里,连麻雀儿也是没有的。 那几声鸟鸣,委实是他那段日子,听到的最动听的声音。 “你没睡过我的床吧?” “怎么?” “你要睡过,我就换一下被褥。” 年轻人冷哼道:“放心,我知道你们这些公子哥儿的怪毛病,我睡在外间的,没碰你的床……就连你的床单被套,都是我今儿早上刚换的。” 78.世界四 大唐才子14 这是和抓文机器作战的防盗章, 跳定的妹子别急稍后就可见正文了! 不知道是因为白天睡得太多,还是外面的月光太过明亮,在牢里都能睡得香甜的琴歌, 居然在高床软枕上失眠了。琴歌试了几次未能成功, 索性放弃了,爬起来将房间里藏着的几坛美酒取出来,刚给自己斟了一碗, 就听见原本该在左右厢房熟睡的两个人,一个翻上了屋顶,一个守在了门外。 琴歌扬声道:“你们两个, 谁进来陪我喝酒?” 房顶上的动了两下又安静了, 门外的更是稳如泰山。 既没人赏脸,琴歌只有自饮自酌。酒一入口, 琴歌就想骂娘, 明明就是他记忆中的味道,明明就是他最喜欢的江南醇酒, 怎么就是觉得——真他妈难喝!这玩意儿也敢叫酒? 算了, 劲儿不够, 量来凑。 琴歌一坛子酒下肚, 终于把自己灌得晕晕乎乎, 最后人事不知,有人进门将他弄上床都没什么反应——倒是做了一晚上光怪陆离的梦。 在梦里, 他高高站在云端, 一挥袖, 海水倒卷、天翻地覆,一拔剑,山崩地裂、石破天惊,纵横驰骋,好生快意……可惜一早醒来,依旧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无用书生。 简单梳洗后出来,韩朴和余生正在院子里过招,琴歌看了一阵,觉得有趣,随手折了一枝柳枝在手,叫道:“韩朴!” 韩朴回头:“怎么?” 琴歌笑道:“看剑。” 一“剑”刺了过来。 韩朴翻了个白眼,“别闹”两个字还未出口,瞳孔猛地一缩,似要抽身后退,又似要提刀来挡,最后却只呆呆的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软软的柳条儿顿在他额前。 看着韩朴发散的瞳孔、额角豆大的冷汗,琴歌缓缓收“剑”,微微一笑,道:“如何?” 韩朴觉得自己的心脏这会儿才重新开始跳动,看怪物似得盯了琴歌好一阵,艰难的吞了口唾沫:“这是,你昨天一晚上……” 琴歌点头,只见韩朴发出“啊啊啊啊啊”一连声怪叫冲了出去。 琴歌大笑。 余生茫然道:“他这是怎么了?” 琴歌笑道:“他大约是觉得自己这辈子白活了……”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韩朴的怪叫声:“老子这二十年都他妈的白活了!狗日的老天爷,没这么欺负人的……” 余生将自己的兵刃——两柄短剑收了起来,道:“我去吩咐她们摆饭。” 琴歌点头,目光微凝:他并未刻意掩饰与韩朴之间的相识,反正他在南楚时交游广阔,也认识一些武艺高强的豪侠,有朋友担心他的处境前来帮忙,也说的过去——以韩朴的身手,若是真的误打误撞卖身到他身边倒惹人起疑了。 让他诧异的却是余生的反应,余生除非是瞎的,否则早该看出端倪,但他却无动于衷——并不是掩饰的太好看不出来,而是,他根本不在意、不在乎这些。 这个暗卫,单纯的有点可怕。 琴歌收回心神,又是一“剑”刺出,这一次却无论如何都找不到刚才玩笑时随手一刺的感觉,又一连试了几次,却是一次比一次更不中用……好在他也从未想过要一步登天,耸耸肩扔了柳条去用早饭。 因为韩朴跑了个无影无踪,早饭就只能琴歌和余生两个人用,等韩朴回来的时候,琴歌已经练了一轮剑回来,正和余生两个在做木工。 “你要的剑!”韩朴大大咧咧将一柄连鞘的长剑重重插在琴歌身前,得意道:“你让我做的事儿,我可都做好了。” 琴歌知道他说的是茶馆的事儿,嗯了一声,目光落在面前的长剑上,额角青筋开始跳动。 韩朴笑嘻嘻道:“你不是要重一点的剑吗?我保证,这是全秦都最重的剑了!” 琴歌也相信,这的确是秦都最重的“剑”:插了一小截在地上,剑柄还差点到了他胸口,将近两掌宽的剑身跟个门板儿似得,虽剑在鞘中看不出薄厚,但看如此长宽,绝对薄不到哪儿去,这样一柄剑,分量可想而知。 琴歌将它从地上拔了起来才拔剑出鞘——他个头不够,直接拔剑有点难度。然后琴歌发现,以他的力气,把它提起来不难,但想握着剑柄将它平举起来……还差得远。 “你故意的?”琴歌一边把玩,一边漫不经心道。 这绝对是报复!不就用柳条吓了他一下吗?这心眼儿小的! 韩朴坚决不认:“不是你要重剑的吗?我好不容易才弄到手的!” 琴歌会信他才怪了,低头研究自己新得的宝剑,除了样子奇葩一点,剑绝对是好剑,材质和炼制手段皆是一流,而且琴歌还闻到一股浓厚的血腥味儿……这柄剑,是见过血的,而且很可能曾杀人如麻。 再联想韩朴口中的“弄”字,问道:“这是何人的佩剑?” 韩朴嘿嘿的笑,余生答道:“是齐将王猛所用。” 王猛琴歌是知道的,大齐有名的先锋官,身高八尺、力大无穷,每次攻城掠寨皆冲在第一,杀人无算,在与齐接壤的各国,他的名字有止小儿夜啼的神效。 “王猛来秦都了?” 韩朴冷哼道:“不仅来了,还嚣张的很。前些日子在长街纵马,伤人无数,被秦王派人警告之后,虽不再纵马,却还是那么嚣张。那日随手掀了人的摊子,摊主壮着胆子向他索赔,差点被他一拳打死,前来劝阻的小吏也被他打掉两颗大牙……我亲眼看见的便不止这两回,听说街上的小娘子也被他抓回去糟蹋了好几个,如今稍稍漂亮些的妇人都不敢出门呢!” “今儿出门,正好看见他拿了人一大屉包子,吃着就走,连笼屉都不还……我横看竖看他不顺眼,加上你又想要柄重剑,我就顺手将他的剑弄来了。” 琴歌双手握剑,勉强挽了个难看的剑花,问道:“偷的,还是抢的?” “额,”韩朴挠挠头,道:“算是……半偷半抢吧?” 余生抬头问道:“什么叫半偷半抢?” 琴歌接口道:“就是偷东西动作不利索被人发现,只能拿了东西拔腿就跑呗!” “胡说!”韩朴怒道:“我有那么没出息吗?我和他过了几招才走的好吧?” 琴歌将剑戳在地上,道:“拿去还给他。” 韩朴不满道:“你就算不喜欢,也不用还给他吧?为了抢这玩意儿,我被他差点把骨头打断了。” 琴歌道:“就是喜欢,才要你还给他,好再光明正大的弄回来——我将来上了战场,难道要用偷来的兵刃吗?” “就你还上……”想起早上那一剑,韩朴话说了一半改口道:“反正我不去!”做刺客的,向来都是管杀不管埋的,让他去还东西,没门! 琴歌也不勉强,道:“余生,你把剑送去衙门,就说是路上捡的——让他们帮忙张榜寻找失主。” 余生还未答话,韩朴已经笑开了,道:“这个我喜欢!榜一张,那王猛岂不是颜面扫地?哈哈!我去我去!” 琴歌冷哼道:“你去告诉官府,你就是那偷儿吗?” “我……”被降格成偷儿的韩朴气的话都说不出来,偏余生就在一旁,他连辩驳一下自己不是偷儿是刺客都不能。 余生拿了剑离开。 琴歌继续削木头,韩朴接过余生留下的活儿。 琴歌边干活边道:“大韩是秦国灭的,为什么你看起来更不喜欢齐人?”他倒不是非要自己动手,只是这个时代的技艺向来是靠言传身教的,他绘出图纸让木工去做,他们却只能看个似懂非懂。琴歌有将形状和尺寸讲解清楚的功夫,自己都已经做出来了——横竖他只需要做一套,而且据余生所言,这样也可以锻炼腕力和指力。 “都不是什么好东西,”韩朴道:“不过相对起来的话——譬如你租着人家的房子住,你是喜欢房东被灭了换一个房东继续交租子,还是喜欢时不时来一伙人,抢你的粮食、睡你的女人、烧你的房子,甚至将你抓去做奴隶?” 琴歌默然不语。 韩朴叹了口气,道:“虽然秦兵过境的时候,也是无恶不作,但他们终究是冲着军队、冲着土地城池来的,可是齐人,他们的目的大多就是为了烧杀掳掠……咱们这样的平民百姓,当然更恨他们,不过你们这些达官贵人就不一样了。”大齐是草原部落,游牧而居,他们不擅耕种,也不擅守城,物资匮乏的时候,就会到中原各部来掳掠,等对方的大军一来,又退的干干净净。 琴歌沉默片刻后,问道:“战争……到底是什么样子?” 韩朴道:“你没见过?” “嗯,”琴歌道:“自我记事起,大楚就没有过大型的战争了,听说当初秦国灭韩时,曾有大臣提出派兵驰援,但秦王派了使者去,威逼利诱一番,说大楚若派出一兵一卒,秦兵便弃韩攻楚……国主惧了,果然没有派一兵一卒。后来助韩的魏国果然被灭,国主逢人便说若非他英明睿智,南楚早已灭国……” 最后一句话不无讽刺,因为稍有见识的人都清楚,若非楚王目光短浅,不肯派兵联手抗秦,南楚何至于落到如今这样危如累卵的境地。 韩朴拍拍他的肩膀,叹道:“其实我也没见过战争是什么模样。那时候我跟着师傅在山里练功,等我们得到消息出来的时候,战争都已经结束了……只见到了战争后的断壁残垣和满地尸骸。” 而后便是长久的沉默,韩朴削了一阵木头有些不耐烦了,问道:“这是做什么玩意儿呢?” 琴歌道:“蒸酒用的。”他隐隐想到可以快些提升实力、创出剑法的法子,但每天喝这么淡这么难喝的酒,对于好酒如命的琴歌来说,真的是很要命。 韩朴身为刺客,不怎么碰酒,闻言更是没兴趣,道:“先前我去南安茶馆,他们掌柜的说,你要的雅间随时都有,而且他们还刚刚从南方进了一批新茶,让你得空的时候去尝尝呢!那意思约莫是让你早些去,干脆咱们趁余生那小子不在去一趟?” 琴歌微楞:莫非那边发生了什么事?这才过去区区两个月,南楚能有什么事发生? 于是让下面的人套了辆车,直奔南安茶馆。其实南安茶馆,并不是南楚在大秦的势力,而是他的家族,确切的说,是他爹几年前开在大秦的数个小店之一。 琴歌心中略有些焦急,但马车却越走越慢,最后索性停了下来,隔一阵才走两步。韩朴早不耐烦,跳下马车说去打探,一转眼就又溜了回来,笑道:“王猛那小子在前面,扛着他的那把大剑遛弯呢!他个头大,剑又长,就那么大咧咧的走在路中央,谁的马车都过不去!哈,哈哈!好几个大秦的官儿被堵在他后面,屁都不敢放一个哈哈!” 琴歌看着他幸灾乐祸的模样,简直气乐了:“你是不是忘了,我们也被堵住了,你要不去放个……那什么?” “额……”韩朴讪讪道:“你要让我杀他的话,倒不算太难,可你让我揍他一顿——他皮粗肉厚又力大无穷,加上那柄剑……也不是打不过,就是划不来。要怪就怪余生那小子,这么快就让他把剑弄了回去。” 琴歌懒得理他,眯着眼靠在车厢上,淡淡道:“大秦可能要有麻烦了。” 秦钺走了没多久,在链子上挂了三天的琴歌终于能找间牢房睡觉了,被放下来的时候,琴歌觉得两只胳膊已经不是自己的了,磨破手腕的那点疼倒是小意思。 以为可以摆脱牢狱之灾的琴歌被浑身的瘙痒折腾醒,下意识的伸手去挠,手腕上却又是一紧,耳中再度传来铁链交击声。 难道是又被挂了? 琴歌睁开眼睛,便看见雕着精美花纹的床顶,和层层叠叠的床幔。他一身清爽的躺在床上,伤口都被处理过了,身上也清洗过,连头发都散发着皂角的香气。 如果不算被锁在床头的手腕的话,这待遇还算不错。 “公子,您醒了?”圆脸大眼,身材娇小的少女端着药碗进门,笑道:“大夫也说差不多这个时辰醒,所以奴婢去熬了药来。对了,公子可以叫奴婢小桃。” 她放下药碗,将琴歌的头垫高了些,道:“公子昨儿夜里发了热,这是大夫开的药。来,奴婢喂您。” 如今正是春寒料峭的时候,琴歌穿着一身单衣被折腾这么久,还泼了几身水,不病才怪,皱眉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小桃诧异道:“这是宫里啊,公子您不知道?是了,昨儿公子病着,昏昏沉沉的……” 又嫣然一笑道:“昨儿可是大王亲自安置的公子您,还请神医务必治好您的伤……奴婢在这里三四年了,从未见过大王对谁这么细心呢!” 琴歌不置可否,就着小桃的手喝了两口,皱眉:丁点儿大的勺子,喂两口还要擦拭下嘴角,这是要喂到什么时候去——这种喝药法,他宁愿被人捏着脖子灌。 正要要求换个法子,看见他皱眉的小桃眼圈已经红了,惊慌道:“对,对不起,都是奴婢的错,奴婢……” 话未说完,门外传来一声轻笑,竟带着几分宠溺:“怎么,才刚醒就发脾气呢?” 琴歌顿觉毛骨悚然。 一身黑袍的秦钺推门而入,坐到他床边,道:“是要让寡人亲自喂你?” 琴歌扯动手腕上的铁链,似笑非笑道:“我更喜欢自己喝。” 秦钺端起药碗轻轻搅动,轻飘飘道:“人要知足,你说,是不是?” 琴歌不吭气了,秦钺药勺伸来,他张嘴便接了——他倒要看看,是他先喝的不耐烦,还是那人先喂的不耐烦。 秦钺长这么大何曾照顾过人,喂了三四次,见药碗中的药汁只降下微不可见的一线,便有些烦躁起来,但一见少年好整以暇,似早料到他会如此的模样,冷哼一声又继续。 两人一声不吭,较着劲儿似得将一碗药喝完,琴歌固然苦的嘴里都没了滋味,秦钺也觉得捏着那丁点儿的小勺捏的手都僵了。 唯有小桃看得眼睛发直:大王待我家公子可真好啊! 终于喝完了,琴歌松了口气,一转眼却见秦钺伸指向他嘴角抹来,嫌弃的扭头避过。 “这是还生气呢?”秦钺好脾气的一笑,抬抬下巴示意:“沾了药汁。” 琴歌的手指望不上,更不愿劳动秦钺,索性伸出舌尖一转,轻轻舐去了。 吐舌这个动作,并不是所有人做来都好看的,小孩子吐吐小舌头是万分可爱,若换了一条肥厚宽大的舌头吐出来,只会让人倒尽胃口。 但少年舌尖纤薄小巧,色泽粉嫩,在鲜嫩柔软的唇瓣上灵巧轻舐,留下诱人的水泽……秦钺顿觉呼吸都有些不畅了。 琴歌一侧脸,将被薄薄的纱布覆盖的伤处转向秦钺:如果不是有自知之明,他一脚就踹上去了——天底下怎么会有这种随时随地发情的畜生! 不是说他宫里收罗了各色美人吗,怎么还一副见到母猪都要发情的模样! 秦钺皱眉,接了小桃奉上的茶汤慢饮,道:“你的伤寡人请神医看过了,虽不敢说能全无痕迹,但治个七七八八是没问题的。只是那药敷上去麻痒难当,怕你不小心碰到了,才暂时限制你的行动,等你伤好了,自会放了你,勿要多想。” 琴歌如何听不出秦钺话中的要挟之意。 他脸上的伤并不能护着他一辈子,莫说能治好,便是治不好,只要他活蹦乱跳的出现在人前,这件事自然就算是过去了。至于以后再如何,还不是秦钺说了算?且不说别的,像如今这样将他弄到宫里放着,做出一副宠爱的模样来,谁还会相信他清清白白?天下士子也再不会将他当了同类来看,日后秦钺再对他如何,也绝不会有人为他出头。 琴歌嗤笑一声,道:“陛下日理万机,还要惦记外臣这区区伤势,可真是辛苦。” 你堂堂天下最强国之君,委屈自己来演一出温柔款款的戏,就为了陷害他一个对天下毫无分量的领国质子的随从——真他妈闲的蛋疼。 拜牢中那一幕所赐,如今别管他说什么话秦钺总要先放在脑子里转个圈,几乎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神色微肃——他最近,似乎在这少年身上放的心思太多了些,且没了往日那种取乐消遣的心境。 琴歌见状,淡淡一笑道:“不知道陛下可曾听过一句话——谎话说了一千遍,连自己都会当真,陛下可千万别演过了头,让人笑话。” 秦钺道:“寡人肯陪你演戏,你们不是该欣喜如狂才对吗?” 他们这些所谓的质子千里迢迢来西秦,为的不就是这个吗? 琴歌也想不明白,当初他是怎么脑子一抽跑到大秦来的,抿了唇不再说话。 秦钺起身道:“寡人还有政务,明日再来看你。” 又道:“有什么想吃想玩的,只管说,便是宫里没有,朕派人去给你在外面找。” 琴歌不答,秦钺也不以为意,转身离去。 等送走秦钺,小桃拍拍胸口,才算是活了过来,不无羡慕道:“公子,大王对您可真好,您可别再同大王斗气了……” 琴歌沉着脸不说话,小桃忙闭了嘴,道:“奴婢去给您端粥来。” ****** 说是明天再来的秦钺一连几天都没露面,琴歌乐得清静,令小桃找了些杂书来看,只是他手腕上的铁索收的紧,只能半躺半坐着,让小桃帮着翻书。琴歌看了两刻钟便不耐烦,让小桃帮他找个识字的来读书。 小桃犹豫了许久才壮着胆子报上去——识字的啊,那可都是了不起的人呢,怎么可能来给人念书听,而且还是给这样身份的人? 不过秦钺的话还是算数的,没多久就真派了个识字的侍女过来,只是那侍女念书的声音柔缓平和,琴歌往往听着听着便睡了过去。 琴歌这段时间的睡眠质量很差,也不知道秦钺给他用的什么药,伤处像是被许多蚂蚁攀爬啃噬一般,他清醒的时候还能忍耐,等睡着了却觉得全身痛痒难当。 也是他白日里表现的实在太过自如,小桃两人若不是见了他睡着时皱眉咬唇、痛苦难耐的模样,还只当神医的话太过夸张。 那日琴歌正听一篇游记听得昏昏欲睡,却见小桃欢喜进来通报:“公子,有人来看你了!” 琴歌微微一愣,便听见外面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声音温暖和煦:“琴歌,殿下和我来看你来了!” 殿下二字入耳,琴歌便觉得心脏碰碰碰不受控制的剧烈跳动起来,下意识的起身却又被铁链拽倒跌了回去。 秋韵掀开帘子,正看见他狼狈的模样,心中一酸,低头假做不见,侧身让身后的人先行。 琴歌全然不觉,看着进门的人:“殿下……” 易安一身白袍,肌肤如玉,五官精致,气质清冷至有些凛冽,进门点头示意后在床前的椅子上坐下,目光在琴歌手上的铁链上扫过,道:“秦王说宫中延医用药方便,等你养好了伤,便放你回质子府……你先安心养着吧!” 琴歌应了一声,让小桃她们去外面侍候。几人又闲聊了几句闲话,秋韵犹豫了一下,道:“听说,你脸上的伤,是你自己……” 琴歌嗯了一声。 秋韵嘴唇微动,最后却化成一句叹息。 所谓人各有志,这世上,有愿意忍辱负重以保全家国的,也有宁死也不肯受辱的……谁又能说谁的选择就是错的? 他和殿下受尽屈辱,可看秦王看似宠爱实则轻慢的态度,谁敢说他们委屈就能求全? 琴歌承受酷刑、自毁容貌,可还不是被锁在后宫,谁敢说他宁死就可不屈? 房中一时安静下来,片刻后,易安开口道:“等此事一了,你就回大楚吧,我会提前禀告父王。” 琴歌一惊抬头:“殿下,我……” 不知道为何,他整个人像是被掰成了两半,一边理智告诉他,他回去是对的,对任何人都是最好的,可是另一边却像有个声音在心里拼命叫嚣:他走了殿下怎么办?怎么可以把他独自留在这虎狼之地任人欺凌? 易安打断他道:“就这么决定了,你不必多说……琴歌你,不适合留在这里。” 又道:“你安心养伤,我们过几日再来看你。” 起身向外走去。 或许在琴歌奋起反抗之时,他们就已经不是一路人,已经没有多少话可说。 在他面前,他该表现出如何的姿势?愤怒他的不识大体?钦佩他的宁死不屈?还是嫌恶自己的肮脏懦弱? “殿下!”琴歌唤住即将出门的两人,苦笑一声道:“殿下您真的觉得,我们做得这些有意义吗?” 易安正要掀帘子的手一顿,却并未转身。 琴歌道:“我们之所以来大秦,是因为不想打仗,可是现在怕打仗的人,真的是我们吗?” 易安呼吸急促起来,琴歌继续道:“人吃了东西是要消化的,国家也是一样……大秦灭了三国,那三个国家,人心尚未屈服,地方尚不安宁,诺大的地盘需要镇守平定,需要治理安抚,还要防备北齐乘机南下……大秦如今看似如日中天,其实正是最为虚弱的时候,现在怕打仗的,不该是他们吗?” “秦王能一口气灭掉三国,岂是平庸之辈,焉知不是他假做沉迷,好拖延时间,等稳固了地盘,再将我们一网打尽?”琴歌道:“殿下,我们在这里和秦王纠缠不休,到底是我们缠住了他,还是他缠住了……” “住口!住口!”易安厉喝一声,胸口剧烈的起伏,捏在布帘上的手微微颤抖,片刻后才逐渐平缓下来,一语不发的掀帘出去。 “殿……”琴歌一声殿下刚出口,便听到门外传来对秦钺见礼的声音,默默闭上嘴。 林诺好一阵,才压下心中的怅然:且不提方拓,那个世界他毕竟生活了三千多年,就这样毫无防备的离开,心就像突然空了一大块似得。 心中轻叹一声,才开始留意此刻的处境,面对一片虚无的世界,本该十分惶恐陌生才对,但林诺却感觉安然亲切,仿佛回到了母体中的婴儿一般,不,比那个还要自如,还要有安全感。仿佛这个世界,就是他的手,他的脚,他的精神的延伸。 这里是属于他的,这种感觉如此清晰。 他想着睁开眼睛看看周围的模样,却发现自己没有眼睛可睁。 “我”呢?我在哪儿?我怎么了? 这个念头方一起,便感觉虚空中有奇异的能量向“自己”汇聚而来,林诺福至心灵,在心中描摹出自己的模样,下一瞬,一身白衣的林诺睁开眼睛,看见无尽的漆黑。 林诺意识到些什么,一时间童心大起:“要有光。” 眼前的无尽漆黑变成一片乳白。 好生单调,而且不喜欢无依无凭飘在空中的感觉。 “地面。”顺着他的心意,青色的草地从他脚下蔓延开去。 林诺向前飘了一步,又道:“重力。” “空气。” “风。” “……” 塑起青山绿水外带一片桃林,林诺总觉得似乎少了点什么,周围死气沉沉毫无生机,想了想,又道:“时间。” 一直如臂使指的奇异能量没有反应,反而有力不从心的感觉从心头升起,林诺明悟:能量不足。 林诺有些遗憾,这才忽然想起:怎么那个讨厌的系统没出来刷下存在感?这里不该是它的地盘吗?不,不对,这里,应该是他林诺的地盘才对。 这是他的,这里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的——林诺很笃定这一点。 一想起系统,系统的声音便传来,却并非如往日般直接在识海响起,而是将信息透过周围的能量传递过来,语气中带着几分委屈:“这是你的世界,没有你的许可,我怎么进的来?居然到现在才想起我来!” “我的世界?”虽然一直有这种明悟,但林诺不明白的是,他的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出现的? 系统的声音好一会才传来,闷闷的像是在生谁的气:“算是……任务奖励吧!” 林诺哦了一声,不再吭气,漫步在桃花林中,没有时间法则的世界,就像是凝固在一副画中,便是再美,也少了几分生趣。 他对系统的话半点儿也不信。 这是他的,因他而诞生,无人可以赐予,无人可以剥夺。不过他懒得同系统说话,懒得反驳它。 系统半晌也没等到他再开口,只得又道:“你没什么要问的?” 林诺道:“你说。”想说什么说就是了。 “……那你先放我进来,”系统道:“这样说话很累。” 林诺应了一声,就看见一个奇丑无比的动物在眼前成形,林诺轻笑一声:“原来是狈啊!果然和我想象的一样难看。” “狈”大怒,道:“我根本没有具体形象,这是你的世界,当然你想我是什么模样,我就是什么模样……你把我弄成这样,居然还说我难看?” 虽然系统在林诺的心目中就是这幅模样,但他不想伤眼睛,于是将它化成一个爆炸头的叛逆小正太,又在地上化了桌椅出来,坐下道:“现在可以说了吧?” 系统臭着一张脸,在他跟前坐下,悻悻然道:“我要先给你科普一下常识!我是世界管理系统,负责看护主人创造出来的各个世界。我家主人是一个非常强大的神灵,每个神灵都有自己的能量体系,我家主人的力量来源,就是他创造的世界。主人创造世界,然后世界的生灵再反馈给他力量。主人拥有的世界越多越强大,主人的力量就越强大。而你,就是主人世界的一个生灵,所以维护主人的利益也是你的义务。” 林诺哦了一声,不置可否。 “为了更加强大,主人会尽量多创造新的世界,但创世是很麻烦的一件事,”系统道:“所以我家主人就建了一个自动创世程序。这个程序会自动收集信息,计算应该创造一个什么性质的世界,然后收取众生的意念,挑选一个合适的世界来凝聚。” “什么意思?”什么叫收取众生的意念? 系统翻了个白眼,道:“这都不懂,就是把读者观众比较多的小说、电视什么的,创建成真实的世界。” 79.世界四 大唐才子15 这是和抓文机器作战的防盗章, 跳定的妹子别急稍后就可见正文了!  漂亮是漂亮, 可惜身份特别,又是因为那事儿被关进来的,上面发话前不敢乱来。 男子撒了手,道:“东西拿来。” 底下人递了一张纸过来, 男子接过, 伸到琴歌面前, 道:“这上面, 便是你方才招认的东西, 你应该还记得吧?一会儿,乖乖的誊抄一遍,签字画押, 就不必再受苦了……嗯?” 琴歌抬眼看了一遍, 方才或许是疼的太过了, 记忆有点模糊,只记得自己疼的实在受不了,他们说什么便认了什么, 只求能少受些罪,似乎的确就是这些东西。 琴歌默然片刻, 开口道:“按手印可好?”声音低低的,沙哑又无力。 居然还敢提条件! 男子阴测测冷笑一声:“你说呢?” 琴歌叹了口气,道:“那便算了。”若真要将这份自认是北齐奸细, 刺杀秦钺来离间秦楚二国的供状亲手写一遍, 等着他和他的家人的, 必然是最凄惨的命运,便是楚国也会一并受累。 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男子大怒,大力掐住他的下巴,狞笑道:“是觉得刚才享受的还不够是吧?既然不愿写字,那留着那双手也没用,来人,帮琴歌公子把他那漂亮的手指头一根根给我碾碎了!” 琴歌无奈再次睁眼,道:“秦王令你审我,到底是真想知道我为何刺杀于他,还是想逼我抄一遍你编的故事呢?你要不要先问清楚再来?” 男子神色一肃:“你刺杀大王果然另有隐情?”不是说是因为床上那事儿吗?难道还有什么内情?这是不是要立大功的节奏? 琴歌笑笑:“没,我就闲着没事儿杀着玩玩。” “你!”男子甩开他,道:“看好他!” 琴歌垂下头,睡了过去。 …… 秦钺看着锁在墙上的少年,神色冷漠,眼神阴鸷。 少年低垂着头,长发蓬乱的披及腰下,身上还是那身单薄的亵衣,只是深深浅浅、层层叠叠的血迹让它早已看不出原本的素白,它的主人也早不见了当初的清冷孤傲,遍体鳞伤的被铁链拖曳着,单薄纤细的身形显出一副凄凉的美态来。 “刚开始倒一副高傲的模样,”先前行刑的男人站在秦钺身边,道:“不过几鞭子下去,就开始哭爹喊娘,等动了烙铁,更是不堪,让他叫祖宗都成,就差尿裤子了。” 秦钺冷笑一声,男人一挥手,便有人将一盆冷水泼到少年头上,少年微微侧了下头,显然是醒了过来。 男人上前拽着少年的头发让他扬起脸来,琴歌抬眼看看身侧的男人,又看看坐在前面的秦钺,又垂下眼眸。 “说!”男人冷喝道:“为何要行刺大王?到底是何人指使?” 琴歌有些无语,他若真是要刺杀秦王,就该在秦钺戒备最弱的时候动手,怎么会一开始就拼死反抗?这男人不明内情也就罢了,这秦钺又来凑什么热闹? “你真想知道?” 男人怒道:“少废话!” 琴歌叹了口气,道:“因为……秦王有……狐臭啊!简直不能忍。” 男人瞠目结舌,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将对话进行下去。 是反驳:胡说,大王根本没有狐臭! 还是质问:大王有狐臭你就要刺杀于他?简直岂有此理! 好一阵才醒悟过来,怒道:“你在耍我?” “是啊!”琴歌语气轻飘:“我是在耍你啊!” 男人扬手一巴掌就要扇上来,身后传来一声冷哼:“这就是你说的,已经乖的像一条狗一样?” 男人一凛,跪伏在地上,急声道:“大王,这小子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只要小人再给他点厉害,立刻就老实了!” “是吗?”秦钺轻笑一声,起身在火盆挑挑捡捡,抽了一根烧的通红的烙铁出来,男人听到声音抬头,见状忙道:“这种事怎好让大王脏了手,让小人来就好。” “你来?” “是是,小的来,小的来。”男人伸手来接烙铁,下一瞬却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倒在地上,触电似得抽搐翻滚。 空气中弥漫起一种烧焦皮肉的味道。 秦钺将烙在男人肩上的烙铁随手扔在地上,唇角勾起:“果然很有趣。” 目光落在秦歌身上。 少年抿着唇,脸色惨白。 他知道自己落到了最危险的境地,这位秦王眼中的暴戾和兴味,让人心惊胆寒。不过比先前也没区别就是,那些人对他施刑,原也不是为了什么口供,只是单纯要折磨他罢了。 “你的骨头果然很硬,胆子也大,我很喜欢,”秦钺道:“看来寡人该谢谢你,寡人很久没有遇到过这么让寡人觉得有趣的事了。” 从火盆中重新抽出一支烙铁,笑道:“真是有趣。” 缓步上前,托起少年的下巴,将通红的铁片逼近他的脸,道:“听说你很怕疼?” 琴歌极力侧开头,躲避逼来的热浪,语气依旧轻飘:“是啊。” 秦钺低头,掌心下的少年在瑟瑟的颤抖着,一张脸惨白如纸,低垂的睫羽很是动人,被冷水浸湿的双唇虽然苍白,形状却美得惊人。 秦钺看着,拇指指尖便不自觉的抚了上去,果然……和想象中一样的柔软美好。 凌1虐的兴趣被另一种欲1望暂时压制下去,也许……先不着急,先享受一回再说。 感觉到唇上越来越缓慢沉重的摩挲,琴歌一抬眼,便看见秦钺微动的喉结,耳中传来他逐渐粗重的呼吸。 琴歌先是一愣,继而大怒,猛的甩头,躲开秦钺向他口中探去的手指。 秦钺将少年的头拧回来,捏着下巴,暗声道:“张嘴。” 琴歌咬紧牙关。 秦钺将烙铁缓缓贴近他的脸,低头贴在他耳边哑声道:“张嘴。”嗓音低沉沙哑,带着某种危险的意味。 琴歌看着近在咫尺的通红铁片,尚未接触,脸上的肌肤已经被炙烤的一阵焦疼,有细小的绒毛被烧焦,发出微不可见的滋滋声,难闻的气味冲入鼻端。 他的身体在难以抑制的颤抖,但内心深处,却又觉得这种恐惧来的如此肤浅,仿佛是坐在戏台下看着旁人演的喜怒忧惧一般……最重要的是,那通红透亮的铁片,怎么看着有点亲切诱人? “张嘴!”秦钺捏着少年的下巴,作势将他的脸扳向烙铁,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威胁声:“嗯?” 然后他看见少年终于抬眼,一双漆黑的眸子丝毫不见想象中的惊惧,反而宁静如一泓清潭,秦钺心中微微一颤时,便看见少年轻轻挑起唇角,侧脸向赤红的烙铁贴了上去,如此惨烈的动作,这少年做来竟带了种不紧不慢、从容不迫的味道。 刺目的白烟刺痛了他的眼、滋滋的响声震聋了他的耳,焦臭的气味扑鼻而来…… 秦钺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将烙铁远远扔掉,几步退开,好一阵才听到自己的心脏碰碰跳动的声音。 他,居然被吓到了!杀人盈野的西秦大王秦钺,竟然被吓到了。那一瞬,他是惊慌失措的。 “王、王上?” 秦钺剧烈的喘息几下,望向痛快昏厥过去的少年,眼中意味难明:“把他给我弄醒!” 琴歌醒来看见的依旧是秦钺那张放大的脸,阴鸷依旧,却带了几分气急败坏,咬牙切齿道:“你怕疼,却宁愿受炮烙之刑,也不愿我碰你。” 琴歌看了他一眼,语气轻飘如故:“是啊!” 秦钺怒极,他方才不觉,此刻却轻易听出少年语气中的轻忽、轻蔑。 他把声音放的很低很轻,道:“好,很好,你要是什么都不在乎,寡人倒不知该拿你怎么办了。你说,我把你交到配军营去,那些罪军,会怎么对你?” 他笑道:“名满天下的琴歌公子呢,也许你给他们弹琴唱歌,能让他们怜惜一二?” 琴歌道:“你不敢。” “我不敢?”秦钺大笑道:“你说我不敢?这世上,有我秦钺不敢做的事?” 他掐住琴歌的下巴,冷哼道:“原只想吓唬吓唬你,既然说我不敢,我要真放过你,倒显得是寡人无能了!” 琴歌皱眉:“陛下是不是忘了,我伤了脸。” “放心,他们不会嫌弃你的,你虽然伤了脸,却还有一身好皮肉呢!” 琴歌看了他一眼,神色颇有些无奈,道:“陛下知道我名满天下,那陛下可知道,我身上是有功名的。我虽未来得及参加殿试,但却是解元出身……” 秦钺大笑道:“解元出身,名满天下……你以为这些,在寡人眼里算什么?” 琴歌叹了口气,轻声道:“原来……是个草包。” 秦钺大怒:“你说什么?” 琴歌叹道:“朽木不可雕也……你又不曾与我束脩,我为何要教你?” 秦钺到底不是蠢人,他先前只将琴歌当了玩物来看,又屡受刺激,失了往日的敏锐,此刻被几度点醒,终于明白过来:他是当王的,自然知道,兵多将广只能打天下,要治理天下,靠的是天下仕子。这一个阶层的人,脾气怪的很,有时候是文人相轻,因为莫名其妙的原因就互相看不顺眼,有时候,却又牢牢的抱成团。 仕子皆有傲骨,是杀不可辱的。 琴歌解元出身,又名满天下,秦钺若只是强要了他,只算是私德有亏,可若是因为琴歌不肯屈从,他便令人对其酷刑凌1辱折磨至死的话,那便是暴虐无道,便是羞辱天下读书人——若真的传出去,莫说其余诸国,便是大秦本身的读书人,也不会替他卖命。 若换了先前的秦钺,未必会将此事放在心上,可是如今刚刚攻下三国,正是最为纷乱的时候,他深深体会了一把何为打天下易、治天下难,此时此刻,再不敢激怒天下仕子的。 若是琴歌脸上没伤,悄悄弄死了,再报个暴毙风光大葬也能稍稍遮掩一下,便是仕子们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有那趋炎附势的也会假作不知,照样投诚。可若他脸上带着明显的刑伤,仕子们就算想装傻也不成。 偏他还名满天下,想弄个尸骨无存也难掩天下众口。 琴歌见他脸色瞬息百变,知道他是想明白了,轻笑一声道:“此事当初陛下并未刻意掩人耳目,如今我脸上又有刑伤……不若再用刑,试试能不能令我将那口供誊抄一份?介时要打要杀要辱,自然都由得了陛下了。” 秦钺深深看他一眼,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琴歌看着这些人的身影消失,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敛去,叹气:这条小命,保的可真不容易。 目光落在掉在地上的烙铁上,刚才还滚烫的烙铁,此刻已经结了一层淡淡的白霜…… 第十六章 重见天日,琴歌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透过车窗,看着街上往来的人群、繁华的店铺,觉得熟悉又陌生。 忽然微微一愣,道:“为何秦都来了这么多齐人?”齐人或许是因为总在马上驰骋的原因,发式和中原诸国区别很大,喜爱结成各种发辫或索性剃掉。 坐在他对面的,是一个面色冷峻到近乎麻木的青年,闻言沉声道:“陛下和楚公主大婚之日将近,齐王派了使者前来道贺。” 琴歌这才想起,楚公主到秦都四个月了,还有一个多月就是婚期。想到秦钺易安他们之间乱七八糟的关系,琴歌微微皱眉,其实这种事,别说在向来不讲规矩的大秦,就算南楚也不少见,可琴歌却很难像其他人一样,将这些当成一件风雅事去看,只觉得厌烦透顶。 忽又轻轻叹气,他来秦都,到如今满打满算不过两个多月,可发生的事,却比前面十多年还多。甚至现在想起在南楚时的事,都仿佛是发生在梦里一般,朦朦胧胧并不真切。 马车停下,琴歌下车敲门,好半晌无人应门。马车不等他进门便已经走了,但同车的青年却下来,静静站在他身后。 琴歌皱眉:“你不走?” 青年道:“陛下令我跟着你。” 他说话的腔调似乎永远那么平,不带丝毫感情。 80.世界四 大唐才子16 这是和抓文机器作战的防盗章, 30%的订阅即刻第一时间阅读! “应该不会吧, ”韩朴想了想,道:“王猛也算的上是一员猛将,要是被秦王一生气把他给弄死了,岂不是亏了?” “而且他不识礼数, 粗野暴虐, 若齐王真心道贺, 只要他不比你还蠢, 就不该派他来才对。”琴歌不理就要发火的韩朴,沉吟片刻后道:“他应该不是正使吧?正使是谁?” 被骂蠢的韩朴打不敢打,骂又骂不过,郁闷道:“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文官。” 琴歌沉吟:“若不是这位文官并不如我们想的那样名不见经传, 就是在齐国使臣中, 还另有做主的人。” “你怎么知道?” 琴歌道:“我以前曾打听过这位王将军的事迹, 他虽勇猛,却很容易失控,曾在破城之后杀的兴起, 连挡了他去路的自己人也一并杀了。有时齐帅在破城之后索性不去管他,等数日后他发泄够了,才去招他回来……这样一个人,岂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文官所能挟制的住的?若无能挟制的住他的人,齐王又怎会派他来秦?” “额……”韩朴挠头道:“好像有点道理……”不过他更好奇的是, 为什么琴歌这样一个足不出户的读书人, 能得到这么细致隐秘的消息。 “而且, ”琴歌继续道:“这次王猛表现的虽然嚣张,但却嚣张的太有分寸了,这委实不像他的性格。看着倒像是一步步在试探,试百姓是否有锐气,试臣子是否有底气……下一步,是不是就该试秦王了?齐王这次,所图甚大啊!” “这又怎么说?”韩朴瞪大了眼,兴奋道:“齐兵要打来了?” “其实,齐人进犯是必然的。”琴歌道:“草原上去年冬天大雪,冻死许多牛马,打不打仗由不得他们。赢了,带足够多的粮食回去,输了,死足够多的人,剩下的人也不必饿死。所以,只是为了打不打仗的问题,他们实在不必如此小心翼翼的试探……若我猜的不错,大秦灭了三国,齐王有点眼红了,想要分一杯羹呢!”当初大秦分灭三国时,齐国正陷入内乱,自顾不暇,如今齐王已经稳住了局面,自不肯放过眼下的大好形势。 “你是说,若他们试探出结果来,很可能会举国来犯?”不只是为了掳掠,而是抢地盘,夺天下。 琴歌嗯了一声,道:“若果然如此,他们大约会选择从原魏地或韩地进犯吧?那里方位地形合适,且秦军驻扎的较少……”赵地是两年前新灭的,如今正有大批秦军驻扎。 韩朴没好气的打断道:“你怎么知道他们就不会去打楚国,那才是软柿子好吧?”他爹娘哥哥还在韩地呢! 琴歌看了他一眼,道:“其一,楚国虽弱,但国力未损、养精蓄锐,未必比如今的大秦好捏,其二,若齐国攻秦,大楚必窝在家里欢欣鼓舞、呐喊助威,恨不得他们一块儿同归于尽才好,但若齐国攻楚,大秦说不定悄悄的在他后面来一闷棍……你要是大齐,你打谁?” 韩朴好一阵子不说话,最后道:“你说,我要不要让我爹娘他们搬个家?” 好容易太平了几年,说不定又要打仗。 他那小侄儿才三岁呢,嘴巴甜甜的可会哄人开心了。 可是,这乱世,他们又能搬到哪儿去呢? 琴歌似知道他的想法,淡淡道:“若要搬,就搬到秦都来吧!” “开什么玩笑,我们和……”因顾及外面还有车夫,韩朴没将话说完,只道:“你明白的。” “我不是玩笑。”琴歌目光落在窗外,淡淡道:“如今天下,只有秦、楚、齐三国,楚国最弱,等秦国缓过劲来,说不得抬手就灭了,至于齐国——便是我再不喜秦王,也不得不说,若天下为大齐所得,将是这个世界最大的灾难。” “为什么?” “……若齐得天下,则天下皆为奴。”大齐,原就是一个半奴隶制的国家,部族之间打仗,败者合族为奴,每年大齐从其他各国掳掠大量人口,也都是拉去做了奴隶——齐人清点财产,奴隶尚排在牛羊之后。 韩朴郁闷的骂了声娘,他天天想着杀秦王、杀秦王,难道最后还要靠他来庇佑家人?这叫什么事儿! 韩朴闷了半晌,道:“就没有办法让他们不打,或者至少别打这么大?” 琴歌苦笑:“你可真看得起我。”昨天他还是死牢里的囚犯呢!自保尚且勉强,他能做什么? 韩朴叹了口气,闷闷道:“要不我去把齐王杀了,让他们再次内乱起来?” 琴歌瞅了他一眼,这个人,还是这么不靠谱:齐国皇室争斗之残酷远胜其他诸国……若齐王这么好杀,早死了不知道多少回了。 沉吟片刻后,道:“你去外面,我们过去,一会王猛若要出手伤人或惊马……杀了他!” 韩朴瞪大了眼:“杀了他?杀了他岂不是激怒齐王?” 琴歌淡淡道:“一个人被打,可能是因为做了激怒对方的事,但一个国家被打,最根本的原因,只会是因为你太弱。” 不是要试试大秦的底气吗?那就试吧! 韩朴应了一声出去坐上车辕,而后车夫鞭子轻响,马车排开周围的车辆,慢慢向前动了起来。 越过三四辆马车后,王猛高大的身影便出现前面路上,果然威猛的吓人,周围空荡荡的,不见半个人影。 那柄剑扛在他肩上,尺寸倒显得正常了,琴歌正想着,忽然门帘一动,余生悄然上车。 琴歌回头:“嗯?” 余生解释道:“我拿着剑去衙门,正好王猛也在那里闹着让官府全城搜捕,帮他捉拿偷剑的贼人……见我过去,还想同我动手,我没理他,将剑扔给他便走了。等回府,门房说你和韩朴去南安茶馆,我便追了来。” 此刻马车已经靠近王猛,余生便不再说话,手指握紧兵刃,眼睛盯着王猛,只见王猛忽然脚步一晃,似无意间将马车的去路挡了个彻底。 “喂,大个子!”韩朴懒洋洋的声音在外面响起:“长眼睛没有?没看挡着路了吗?” 王猛嚣张惯了,还是第一次有人敢这样骂他,顿时大怒:“小子找死!” 一剑直接从肩头劈了下来。 韩朴冷笑一声,正要翻下车辕,耳边忽然传来尖利的呼啸声,韩朴神色一动,将已经出鞘的匕首又收了回去。 与此同时,王猛猛地旋身,刚劈出一半的长剑顺势横扫,只听“当”的一声巨响,王猛身体一震后退半步,同时一道乌光被弹开,夺的一声射入旁边酒楼的牌匾上,却是一支遍体乌黑的铁箭。 随后,秦逸的声音郎朗响起:“所谓两国交战,尚且不斩来使,况且是前来道贺的宾客?陛下念及尔等远来是客,诸般容忍。不想尔等仍旧不知悔改!陛下有令,从即日起,所有北齐使者不得擅离驿馆半步,违令者,杀无赦!来人!送王将军回去!” 随着王猛被人“送”走,道路迅速畅通,琴歌看了眼站在酒楼窗台上的秦逸一眼,正要合上帘子,不想秦逸仿佛看到了他一般,笑道:“琴歌,不想这么快就又遇到了,上来我请你喝一杯如何?” 琴歌笑笑,扬声道:“改日我请你。” 又低声吩咐道:“走吧!” 马车刚走出几步,却又停了下来,门帘被无礼的拉开,出现陈策那张冷冰冰的脸:“琴歌公子,陛下召见。” 这秦都可真小,好容易出一次门,尽遇熟人。琴歌笑笑下车,脚刚落地,两个侍卫一左一右上前,一手擒他的手腕,一手按他的肩膀。可惜两人还未近身,一个便被韩朴用马鞭卷住拽飞,一个被余生的短刀压住了脖子。 琴歌笑笑,问道:“怎么?” 陈策觉得琴歌的笑容可恶无比,冷然道:“搜身!本官怎么知道你没有暗藏利刃,对陛下不利?” 琴歌摇头失笑,道:“陈大人,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 陈策见他顿住,忍不住问道:“什么?” 琴歌这才继续,忍笑道:“……实在是秦王身边的一大败笔。” “你!”陈策大怒,琴歌却不再理他,转身上了陈策身后的酒楼。 秦逸正在二楼楼梯口等他,琴歌走到他身边,两人并肩向内走,琴歌笑道:“这么巧?” “不是巧,”秦逸装模作样叹气道:“是秦某人的面子不够大啊!” 琴歌也摇头叹道:“本想明儿请你尝尝真正的好酒,但看秦大人这副模样,我还是别自讨没趣的好。” 秦逸啧啧道:“我认识的琴歌,何时变得这般小肚鸡肠?” 琴歌拍拍他的肩膀,笑道:“便当你这句话是在夸我吧!” 一抬眼看见秦钺正坐在雅间内,沉着脸看着二人,琴歌从秦逸肩头收回手,拱手一笑,道:“秦王别来无恙?” 这就是寻常模样的琴歌吗?秦钺苦笑,他对这少年所有的记忆,似乎都是从那间幽暗的刑房开始的,之前的琴歌是何等模样,竟似全然没了印象。 秦钺忽然竟有点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了,他想过许多种琴歌对他的态度,是避而不见?还是横眉冷对?是礼貌顺从下的疏远冷漠,还是一半怨恨一半感激后的复杂懊恼……唯独没有想过,他会看见一个谈笑自若、风采翩然的琴歌。 他变得更好看了。 跳下马车时浮起的衣袖,戏弄陈策时扬起的眉梢,同秦逸玩笑时上翘的唇角……都那么要命的好看,便是安静走在路边,少年的背影似乎也比旁人多了几分从容和雅致,让他挪不开眼。 原来他是这么好看的吗? 秦钺发现,他似乎从来没有看清过、看懂过这个少年。 在他以为他已经崩溃绝望时,受刑后奄奄一息的少年带着嘲讽的笑容,在绝境中为自己觅得一丝生机;在他以为自己已经逐渐将他驯服的时候,等着他的,却是少年毫不留情的致命一击;在他以为他已经万念俱灰、引颈待戮的时候,少年却依旧成竹在胸…… 似乎这个世上,没有任何东西,可以真正打击他、伤害他、控制他。 习惯了操控一切的秦钺恨死了这种感觉,他从竭尽所能的想将他纳入自己的掌控,到不择手段想在他心里留下自己的印记,最后却都惨败收场。 却是,悔不当初。 秦钺左手在桌下握紧,脸上却依旧没什么表情,道:“坐下说。” 被骂蠢的韩朴打不敢打,骂又骂不过,郁闷道:“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文官。” 琴歌沉吟:“若不是这位文官并不如我们想的那样名不见经传,就是在齐国使臣中,还另有做主的人。” “你怎么知道?” 琴歌道:“我以前曾打听过这位王将军的事迹,他虽勇猛,却很容易失控,曾在破城之后杀的兴起,连挡了他去路的自己人也一并杀了。有时齐帅在破城之后索性不去管他,等数日后他发泄够了,才去招他回来……这样一个人,岂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文官所能挟制的住的?若无能挟制的住他的人,齐王又怎会派他来秦?” “额……”韩朴挠头道:“好像有点道理……”不过他更好奇的是,为什么琴歌这样一个足不出户的读书人,能得到这么细致隐秘的消息。 “而且,”琴歌继续道:“这次王猛表现的虽然嚣张,但却嚣张的太有分寸了,这委实不像他的性格。看着倒像是一步步在试探,试百姓是否有锐气,试臣子是否有底气……下一步,是不是就该试秦王了?齐王这次,所图甚大啊!” “这又怎么说?”韩朴瞪大了眼,兴奋道:“齐兵要打来了?” “其实,齐人进犯是必然的。”琴歌道:“草原上去年冬天大雪,冻死许多牛马,打不打仗由不得他们。赢了,带足够多的粮食回去,输了,死足够多的人,剩下的人也不必饿死。所以,只是为了打不打仗的问题,他们实在不必如此小心翼翼的试探……若我猜的不错,大秦灭了三国,齐王有点眼红了,想要分一杯羹呢!”当初大秦分灭三国时,齐国正陷入内乱,自顾不暇,如今齐王已经稳住了局面,自不肯放过眼下的大好形势。 “你是说,若他们试探出结果来,很可能会举国来犯?”不只是为了掳掠,而是抢地盘,夺天下。 琴歌嗯了一声,道:“若果然如此,他们大约会选择从原魏地或韩地进犯吧?那里方位地形合适,且秦军驻扎的较少……”赵地是两年前新灭的,如今正有大批秦军驻扎。 韩朴没好气的打断道:“你怎么知道他们就不会去打楚国,那才是软柿子好吧?”他爹娘哥哥还在韩地呢! 琴歌看了他一眼,道:“其一,楚国虽弱,但国力未损、养精蓄锐,未必比如今的大秦好捏,其二,若齐国攻秦,大楚必窝在家里欢欣鼓舞、呐喊助威,恨不得他们一块儿同归于尽才好,但若齐国攻楚,大秦说不定悄悄的在他后面来一闷棍……你要是大齐,你打谁?” 韩朴好一阵子不说话,最后道:“你说,我要不要让我爹娘他们搬个家?” 好容易太平了几年,说不定又要打仗。 他那小侄儿才三岁呢,嘴巴甜甜的可会哄人开心了。 可是,这乱世,他们又能搬到哪儿去呢? 琴歌似知道他的想法,淡淡道:“若要搬,就搬到秦都来吧!” “开什么玩笑,我们和……”因顾及外面还有车夫,韩朴没将话说完,只道:“你明白的。” “我不是玩笑。”琴歌目光落在窗外,淡淡道:“如今天下,只有秦、楚、齐三国,楚国最弱,等秦国缓过劲来,说不得抬手就灭了,至于齐国——便是我再不喜秦王,也不得不说,若天下为大齐所得,将是这个世界最大的灾难。” “为什么?” “……若齐得天下,则天下皆为奴。”大齐,原就是一个半奴隶制的国家,部族之间打仗,败者合族为奴,每年大齐从其他各国掳掠大量人口,也都是拉去做了奴隶——齐人清点财产,奴隶尚排在牛羊之后。 韩朴郁闷的骂了声娘,他天天想着杀秦王、杀秦王,难道最后还要靠他来庇佑家人?这叫什么事儿! 韩朴闷了半晌,道:“就没有办法让他们不打,或者至少别打这么大?” 琴歌苦笑:“你可真看得起我。”昨天他还是死牢里的囚犯呢!自保尚且勉强,他能做什么? 韩朴叹了口气,闷闷道:“要不我去把齐王杀了,让他们再次内乱起来?” 琴歌瞅了他一眼,这个人,还是这么不靠谱:齐国皇室争斗之残酷远胜其他诸国……若齐王这么好杀,早死了不知道多少回了。 沉吟片刻后,道:“你去外面,我们过去,一会王猛若要出手伤人或惊马……杀了他!” 韩朴瞪大了眼:“杀了他?杀了他岂不是激怒齐王?” 琴歌淡淡道:“一个人被打,可能是因为做了激怒对方的事,但一个国家被打,最根本的原因,只会是因为你太弱。” 不是要试试大秦的底气吗?那就试吧! 韩朴应了一声出去坐上车辕,而后车夫鞭子轻响,马车排开周围的车辆,慢慢向前动了起来。 越过三四辆马车后,王猛高大的身影便出现前面路上,果然威猛的吓人,周围空荡荡的,不见半个人影。 那柄剑扛在他肩上,尺寸倒显得正常了,琴歌正想着,忽然门帘一动,余生悄然上车。 琴歌回头:“嗯?” 余生解释道:“我拿着剑去衙门,正好王猛也在那里闹着让官府全城搜捕,帮他捉拿偷剑的贼人……见我过去,还想同我动手,我没理他,将剑扔给他便走了。等回府,门房说你和韩朴去南安茶馆,我便追了来。” 此刻马车已经靠近王猛,余生便不再说话,手指握紧兵刃,眼睛盯着王猛,只见王猛忽然脚步一晃,似无意间将马车的去路挡了个彻底。 “喂,大个子!”韩朴懒洋洋的声音在外面响起:“长眼睛没有?没看挡着路了吗?” 王猛嚣张惯了,还是第一次有人敢这样骂他,顿时大怒:“小子找死!” 一剑直接从肩头劈了下来。 韩朴冷笑一声,正要翻下车辕,耳边忽然传来尖利的呼啸声,韩朴神色一动,将已经出鞘的匕首又收了回去。 与此同时,王猛猛地旋身,刚劈出一半的长剑顺势横扫,只听“当”的一声巨响,王猛身体一震后退半步,同时一道乌光被弹开,夺的一声射入旁边酒楼的牌匾上,却是一支遍体乌黑的铁箭。 随后,秦逸的声音郎朗响起:“所谓两国交战,尚且不斩来使,况且是前来道贺的宾客?陛下念及尔等远来是客,诸般容忍。不想尔等仍旧不知悔改!陛下有令,从即日起,所有北齐使者不得擅离驿馆半步,违令者,杀无赦!来人!送王将军回去!” 随着王猛被人“送”走,道路迅速畅通,琴歌看了眼站在酒楼窗台上的秦逸一眼,正要合上帘子,不想秦逸仿佛看到了他一般,笑道:“琴歌,不想这么快就又遇到了,上来我请你喝一杯如何?” 琴歌笑笑,扬声道:“改日我请你。” 又低声吩咐道:“走吧!” 马车刚走出几步,却又停了下来,门帘被无礼的拉开,出现陈策那张冷冰冰的脸:“琴歌公子,陛下召见。” 这秦都可真小,好容易出一次门,尽遇熟人。琴歌笑笑下车,脚刚落地,两个侍卫一左一右上前,一手擒他的手腕,一手按他的肩膀。可惜两人还未近身,一个便被韩朴用马鞭卷住拽飞,一个被余生的短刀压住了脖子。 琴歌笑笑,问道:“怎么?” 陈策觉得琴歌的笑容可恶无比,冷然道:“搜身!本官怎么知道你没有暗藏利刃,对陛下不利?” 琴歌摇头失笑,道:“陈大人,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 陈策见他顿住,忍不住问道:“什么?” 琴歌这才继续,忍笑道:“……实在是秦王身边的一大败笔。” “你!”陈策大怒,琴歌却不再理他,转身上了陈策身后的酒楼。 秦逸正在二楼楼梯口等他,琴歌走到他身边,两人并肩向内走,琴歌笑道:“这么巧?” “不是巧,”秦逸装模作样叹气道:“是秦某人的面子不够大啊!” 琴歌也摇头叹道:“本想明儿请你尝尝真正的好酒,但看秦大人这副模样,我还是别自讨没趣的好。” 81.世界四 大唐才子17 这是和抓文机器作战的防盗章, 30%的订阅即刻第一时间阅读!  刚想起这些,身前便有一股热浪袭来, 琴歌看着逼近的通红烙铁,身体反射性的开始发抖,引起行刑的高大男子一阵嘲笑。 “不是说是个硬骨头吗?”那人无趣的将烙铁扔回火盆,轻慢的托起少年被冷汗冰水浸湿的下巴,道:“这才动了两道大刑就撑不住了, 南人果然柔弱……不过, 啧啧,长的还真不赖。” 漂亮是漂亮, 可惜身份特别, 又是因为那事儿被关进来的, 上面发话前不敢乱来。 男子撒了手, 道:“东西拿来。” 底下人递了一张纸过来, 男子接过,伸到琴歌面前, 道:“这上面, 便是你方才招认的东西, 你应该还记得吧?一会儿, 乖乖的誊抄一遍,签字画押, 就不必再受苦了……嗯?” 琴歌抬眼看了一遍, 方才或许是疼的太过了, 记忆有点模糊, 只记得自己疼的实在受不了,他们说什么便认了什么,只求能少受些罪,似乎的确就是这些东西。 琴歌默然片刻,开口道:“按手印可好?”声音低低的,沙哑又无力。 居然还敢提条件! 男子阴测测冷笑一声:“你说呢?” 琴歌叹了口气,道:“那便算了。”若真要将这份自认是北齐奸细,刺杀秦钺来离间秦楚二国的供状亲手写一遍,等着他和他的家人的,必然是最凄惨的命运,便是楚国也会一并受累。 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男子大怒,大力掐住他的下巴,狞笑道:“是觉得刚才享受的还不够是吧?既然不愿写字,那留着那双手也没用,来人,帮琴歌公子把他那漂亮的手指头一根根给我碾碎了!” 琴歌无奈再次睁眼,道:“秦王令你审我,到底是真想知道我为何刺杀于他,还是想逼我抄一遍你编的故事呢?你要不要先问清楚再来?” 男子神色一肃:“你刺杀大王果然另有隐情?”不是说是因为床上那事儿吗?难道还有什么内情?这是不是要立大功的节奏? 琴歌笑笑:“没,我就闲着没事儿杀着玩玩。” “你!”男子甩开他,道:“看好他!” 琴歌垂下头,睡了过去。 …… 秦钺看着锁在墙上的少年,神色冷漠,眼神阴鸷。 少年低垂着头,长发蓬乱的披及腰下,身上还是那身单薄的亵衣,只是深深浅浅、层层叠叠的血迹让它早已看不出原本的素白,它的主人也早不见了当初的清冷孤傲,遍体鳞伤的被铁链拖曳着,单薄纤细的身形显出一副凄凉的美态来。 “刚开始倒一副高傲的模样,”先前行刑的男人站在秦钺身边,道:“不过几鞭子下去,就开始哭爹喊娘,等动了烙铁,更是不堪,让他叫祖宗都成,就差尿裤子了。” 秦钺冷笑一声,男人一挥手,便有人将一盆冷水泼到少年头上,少年微微侧了下头,显然是醒了过来。 男人上前拽着少年的头发让他扬起脸来,琴歌抬眼看看身侧的男人,又看看坐在前面的秦钺,又垂下眼眸。 “说!”男人冷喝道:“为何要行刺大王?到底是何人指使?” 琴歌有些无语,他若真是要刺杀秦王,就该在秦钺戒备最弱的时候动手,怎么会一开始就拼死反抗?这男人不明内情也就罢了,这秦钺又来凑什么热闹? “你真想知道?” 男人怒道:“少废话!” 琴歌叹了口气,道:“因为……秦王有……狐臭啊!简直不能忍。” 男人瞠目结舌,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将对话进行下去。 是反驳:胡说,大王根本没有狐臭! 还是质问:大王有狐臭你就要刺杀于他?简直岂有此理! 好一阵才醒悟过来,怒道:“你在耍我?” “是啊!”琴歌语气轻飘:“我是在耍你啊!” 男人扬手一巴掌就要扇上来,身后传来一声冷哼:“这就是你说的,已经乖的像一条狗一样?” 男人一凛,跪伏在地上,急声道:“大王,这小子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只要小人再给他点厉害,立刻就老实了!” “是吗?”秦钺轻笑一声,起身在火盆挑挑捡捡,抽了一根烧的通红的烙铁出来,男人听到声音抬头,见状忙道:“这种事怎好让大王脏了手,让小人来就好。” “你来?” “是是,小的来,小的来。”男人伸手来接烙铁,下一瞬却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倒在地上,触电似得抽搐翻滚。 空气中弥漫起一种烧焦皮肉的味道。 秦钺将烙在男人肩上的烙铁随手扔在地上,唇角勾起:“果然很有趣。” 目光落在秦歌身上。 少年抿着唇,脸色惨白。 他知道自己落到了最危险的境地,这位秦王眼中的暴戾和兴味,让人心惊胆寒。不过比先前也没区别就是,那些人对他施刑,原也不是为了什么口供,只是单纯要折磨他罢了。 “你的骨头果然很硬,胆子也大,我很喜欢,”秦钺道:“看来寡人该谢谢你,寡人很久没有遇到过这么让寡人觉得有趣的事了。” 从火盆中重新抽出一支烙铁,笑道:“真是有趣。” 缓步上前,托起少年的下巴,将通红的铁片逼近他的脸,道:“听说你很怕疼?” 琴歌极力侧开头,躲避逼来的热浪,语气依旧轻飘:“是啊。” 秦钺低头,掌心下的少年在瑟瑟的颤抖着,一张脸惨白如纸,低垂的睫羽很是动人,被冷水浸湿的双唇虽然苍白,形状却美得惊人。 秦钺看着,拇指指尖便不自觉的抚了上去,果然……和想象中一样的柔软美好。 凌1虐的兴趣被另一种欲1望暂时压制下去,也许……先不着急,先享受一回再说。 感觉到唇上越来越缓慢沉重的摩挲,琴歌一抬眼,便看见秦钺微动的喉结,耳中传来他逐渐粗重的呼吸。 琴歌先是一愣,继而大怒,猛的甩头,躲开秦钺向他口中探去的手指。 秦钺将少年的头拧回来,捏着下巴,暗声道:“张嘴。” 琴歌咬紧牙关。 秦钺将烙铁缓缓贴近他的脸,低头贴在他耳边哑声道:“张嘴。”嗓音低沉沙哑,带着某种危险的意味。 琴歌看着近在咫尺的通红铁片,尚未接触,脸上的肌肤已经被炙烤的一阵焦疼,有细小的绒毛被烧焦,发出微不可见的滋滋声,难闻的气味冲入鼻端。 他的身体在难以抑制的颤抖,但内心深处,却又觉得这种恐惧来的如此肤浅,仿佛是坐在戏台下看着旁人演的喜怒忧惧一般……最重要的是,那通红透亮的铁片,怎么看着有点亲切诱人? “张嘴!”秦钺捏着少年的下巴,作势将他的脸扳向烙铁,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威胁声:“嗯?” 然后他看见少年终于抬眼,一双漆黑的眸子丝毫不见想象中的惊惧,反而宁静如一泓清潭,秦钺心中微微一颤时,便看见少年轻轻挑起唇角,侧脸向赤红的烙铁贴了上去,如此惨烈的动作,这少年做来竟带了种不紧不慢、从容不迫的味道。 刺目的白烟刺痛了他的眼、滋滋的响声震聋了他的耳,焦臭的气味扑鼻而来…… 秦钺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将烙铁远远扔掉,几步退开,好一阵才听到自己的心脏碰碰跳动的声音。 他,居然被吓到了!杀人盈野的西秦大王秦钺,竟然被吓到了。那一瞬,他是惊慌失措的。 “王、王上?” 秦钺剧烈的喘息几下,望向痛快昏厥过去的少年,眼中意味难明:“把他给我弄醒!” 琴歌醒来看见的依旧是秦钺那张放大的脸,阴鸷依旧,却带了几分气急败坏,咬牙切齿道:“你怕疼,却宁愿受炮烙之刑,也不愿我碰你。” 琴歌看了他一眼,语气轻飘如故:“是啊!” 秦钺怒极,他方才不觉,此刻却轻易听出少年语气中的轻忽、轻蔑。 他把声音放的很低很轻,道:“好,很好,你要是什么都不在乎,寡人倒不知该拿你怎么办了。你说,我把你交到配军营去,那些罪军,会怎么对你?” 他笑道:“名满天下的琴歌公子呢,也许你给他们弹琴唱歌,能让他们怜惜一二?” 琴歌道:“你不敢。” “我不敢?”秦钺大笑道:“你说我不敢?这世上,有我秦钺不敢做的事?” 他掐住琴歌的下巴,冷哼道:“原只想吓唬吓唬你,既然说我不敢,我要真放过你,倒显得是寡人无能了!” 琴歌皱眉:“陛下是不是忘了,我伤了脸。” “放心,他们不会嫌弃你的,你虽然伤了脸,却还有一身好皮肉呢!” 琴歌看了他一眼,神色颇有些无奈,道:“陛下知道我名满天下,那陛下可知道,我身上是有功名的。我虽未来得及参加殿试,但却是解元出身……” 秦钺大笑道:“解元出身,名满天下……你以为这些,在寡人眼里算什么?” 琴歌叹了口气,轻声道:“原来……是个草包。” 秦钺大怒:“你说什么?” 琴歌叹道:“朽木不可雕也……你又不曾与我束脩,我为何要教你?” 秦钺到底不是蠢人,他先前只将琴歌当了玩物来看,又屡受刺激,失了往日的敏锐,此刻被几度点醒,终于明白过来:他是当王的,自然知道,兵多将广只能打天下,要治理天下,靠的是天下仕子。这一个阶层的人,脾气怪的很,有时候是文人相轻,因为莫名其妙的原因就互相看不顺眼,有时候,却又牢牢的抱成团。 仕子皆有傲骨,是杀不可辱的。 琴歌解元出身,又名满天下,秦钺若只是强要了他,只算是私德有亏,可若是因为琴歌不肯屈从,他便令人对其酷刑凌1辱折磨至死的话,那便是暴虐无道,便是羞辱天下读书人——若真的传出去,莫说其余诸国,便是大秦本身的读书人,也不会替他卖命。 若换了先前的秦钺,未必会将此事放在心上,可是如今刚刚攻下三国,正是最为纷乱的时候,他深深体会了一把何为打天下易、治天下难,此时此刻,再不敢激怒天下仕子的。 若是琴歌脸上没伤,悄悄弄死了,再报个暴毙风光大葬也能稍稍遮掩一下,便是仕子们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有那趋炎附势的也会假作不知,照样投诚。可若他脸上带着明显的刑伤,仕子们就算想装傻也不成。 偏他还名满天下,想弄个尸骨无存也难掩天下众口。 琴歌见他脸色瞬息百变,知道他是想明白了,轻笑一声道:“此事当初陛下并未刻意掩人耳目,如今我脸上又有刑伤……不若再用刑,试试能不能令我将那口供誊抄一份?介时要打要杀要辱,自然都由得了陛下了。” 秦钺深深看他一眼,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琴歌看着这些人的身影消失,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敛去,叹气:这条小命,保的可真不容易。 目光落在掉在地上的烙铁上,刚才还滚烫的烙铁,此刻已经结了一层淡淡的白霜…… 他想着睁开眼睛看看周围的模样,却发现自己没有眼睛可睁。 “我”呢?我在哪儿?我怎么了? 这个念头方一起,便感觉虚空中有奇异的能量向“自己”汇聚而来,林诺福至心灵,在心中描摹出自己的模样,下一瞬,一身白衣的林诺睁开眼睛,看见无尽的漆黑。 林诺意识到些什么,一时间童心大起:“要有光。” 眼前的无尽漆黑变成一片乳白。 好生单调,而且不喜欢无依无凭飘在空中的感觉。 “地面。”顺着他的心意,青色的草地从他脚下蔓延开去。 林诺向前飘了一步,又道:“重力。” “空气。” “风。” “……” 塑起青山绿水外带一片桃林,林诺总觉得似乎少了点什么,周围死气沉沉毫无生机,想了想,又道:“时间。” 一直如臂使指的奇异能量没有反应,反而有力不从心的感觉从心头升起,林诺明悟:能量不足。 林诺有些遗憾,这才忽然想起:怎么那个讨厌的系统没出来刷下存在感?这里不该是它的地盘吗?不,不对,这里,应该是他林诺的地盘才对。 这是他的,这里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的——林诺很笃定这一点。 一想起系统,系统的声音便传来,却并非如往日般直接在识海响起,而是将信息透过周围的能量传递过来,语气中带着几分委屈:“这是你的世界,没有你的许可,我怎么进的来?居然到现在才想起我来!” “我的世界?”虽然一直有这种明悟,但林诺不明白的是,他的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出现的? 系统的声音好一会才传来,闷闷的像是在生谁的气:“算是……任务奖励吧!” 林诺哦了一声,不再吭气,漫步在桃花林中,没有时间法则的世界,就像是凝固在一副画中,便是再美,也少了几分生趣。 他对系统的话半点儿也不信。 这是他的,因他而诞生,无人可以赐予,无人可以剥夺。不过他懒得同系统说话,懒得反驳它。 系统半晌也没等到他再开口,只得又道:“你没什么要问的?” 林诺道:“你说。”想说什么说就是了。 “……那你先放我进来,”系统道:“这样说话很累。” 林诺应了一声,就看见一个奇丑无比的动物在眼前成形,林诺轻笑一声:“原来是狈啊!果然和我想象的一样难看。” “狈”大怒,道:“我根本没有具体形象,这是你的世界,当然你想我是什么模样,我就是什么模样……你把我弄成这样,居然还说我难看?” 虽然系统在林诺的心目中就是这幅模样,但他不想伤眼睛,于是将它化成一个爆炸头的叛逆小正太,又在地上化了桌椅出来,坐下道:“现在可以说了吧?” 系统臭着一张脸,在他跟前坐下,悻悻然道:“我要先给你科普一下常识!我是世界管理系统,负责看护主人创造出来的各个世界。我家主人是一个非常强大的神灵,每个神灵都有自己的能量体系,我家主人的力量来源,就是他创造的世界。主人创造世界,然后世界的生灵再反馈给他力量。主人拥有的世界越多越强大,主人的力量就越强大。而你,就是主人世界的一个生灵,所以维护主人的利益也是你的义务。” 林诺哦了一声,不置可否。 “为了更加强大,主人会尽量多创造新的世界,但创世是很麻烦的一件事,”系统道:“所以我家主人就建了一个自动创世程序。这个程序会自动收集信息,计算应该创造一个什么性质的世界,然后收取众生的意念,挑选一个合适的世界来凝聚。” “什么意思?”什么叫收取众生的意念? 系统翻了个白眼,道:“这都不懂,就是把读者观众比较多的小说、电视什么的,创建成真实的世界。” 林诺点头:“然后呢?” 系统郁闷道:“本来这程序一直做的挺好的,但是最近出了点问题。这么着,举个例子吧,前段时间,创世程序选择了一本晋江小说进行创世,一直运转到正文完结都一切正常,程序就慢慢停止了对世界的影响,只留下一丝监察的力量。按说应该完全没问题了的,可是这个时候,作者加更了一篇无责任搞笑番外——小受五年生了三胎!” “按照这个世界的设定,小受生活的环境,从小到大每年学校组织体检,b超不知道照了多少次,上哪儿凭空给他造个子宫?还有,男人盆骨长得和女人不一样,生孩子起码得剖腹产吧?剖腹产四年以后才能再生孩子,他怎么五年生的三胎?” 82.世界四 大唐才子18 这是和抓文机器作战的防盗章, 30%的订阅即刻第一时间阅读!  琴歌终于有机会在镜子里看一眼自己如今的模样,不由微微皱眉,不知是所谓“神医”配的药太过神奇,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他脸上的伤早已愈合,如今只留下一块指肚大小淡粉色的印记, 看小桃每日给他上药时的惊叹模样,怕是这点伤痕, 也在不断淡化缩小。 他再不能拿它做文章了。 走出房门,琴歌才发现,秦王用来关押他的院子竟修的极为精致, 当初他被关进牢里时,柳条才刚刚吐出嫩芽,如今已是满目青翠,尽展窈窕身姿。 “公子, ”侍女见他脚步有些虚浮, 恭声道:“陛下让奴婢们给您准备了肩舆……” 琴歌摇头拒绝, 任谁像他一样被迫躺了十多天,都不会再起偷懒的心思,必然能动弹便多动弹两下。 于是侍女便令人在前面领路,她垂手跟在琴歌身后半步。 琴歌至今不知道侍女的名字,先前她给他念书的时候, 向来不肯多言, 态度也带了几分倨傲, 琴歌还以为她的高傲是因为识字的缘故,现在想来,这位应是秦钺近身之人。 一路上,桃红李白杏花娇,看不尽的美景,可惜秦钺设宴之处离得太近,还未尽兴,便到了地方。 他原因为秦钺唤他来,或是存了羞辱的心,让他和易安、秋韵一同赴宴,又或者是因为他伤势见好,该出来见见人,以辟“琴歌公子因誓死不从,以致被秦王酷刑拷打”的“谣言”了,但到了地方却是一愣,酒宴丰盛,歌舞齐备,但座上却唯有秦钺一人,在他下首设有一座,尚还空着——这所谓酒宴,竟是为他一人而设? 心中疑惑方起,便见秦钺招手笑道:“琴歌快来,寡人等你许久。”竟是一副知交好友的熟稔模样。 虽不知秦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是既来之则安之,琴歌大大方方上前入座。 秦钺击掌,舞乐顿起。 秦钺道:“这几日寡人政务繁忙,也没去探望,不知琴歌身子可大好了?这些日子过得可好?下人可有怠慢?琴歌是寡人的贵客,有何不便尽可直言,千万勿要见外。” 琴歌笑笑,道:“多谢。”并不多言。 几日不见,秦钺眉目间竟比先前平和了许多,身上戾气几乎一扫而空。琴歌心中凛然,这世上肯纳谏的君王不少,但能因为一个阶下囚的几句话,便反省自此的君王,他却是闻所未闻。 秦钺道:“看琴歌如今气色红润,想必也是调养的不错。来,寡人敬你一杯。” 琴歌再道一声多谢,举杯一饮而尽,然而浑黄的酒水刚一入喉,便忍不住大声呛咳起来。 少年咳的喘不过气来,双颊被呛的飞红,眼睛里隐隐泛出水光,实在让人……秦钺呼吸顿了一刻,才起身坐到少年身边,替他在背上拍抚顺气,道:“是寡人的不是,大秦的酒对你们南楚来说,委实太烈了些……来人,换……” “不必,”琴歌终于喘匀了气,道:“就它吧!” 心中升起浓浓的怨念,妈蛋,这辈子没喝过这么差的酒,淡的跟水一样,味道还这么奇葩……不过好歹还有点酒味儿,若换了更淡的,还真不如喝水呢! 秦钺劝道:“琴歌不必勉强。” 琴歌这才反应过来,他和秦钺此刻的距离委实太近了,尤其秦钺的手还放在他背上,看上去仿佛将他半拥在怀一般,让他格外不爽,于是侧身移开少许,等着秦钺识趣的退回去。 秦钺仿似完全不懂他的意思,顺势坐正,占据了琴歌让出来的地方,叹道:“琴歌连喝酒都会呛到,寡人还是要和你同席才能放心些……如此说话也方便。” 琴歌道:“陛下请便。” 不过同席而已,与他争辩反而落了下乘。 便不再理会秦钺,一手执壶一手握杯,开始自饮自酌,目光落在庭前蹁跹起舞的少女身上,手指轻轻敲击在杯壁上,随着音乐无声的打着拍子,竟似真将自己当了秦宫的贵客,好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 秦钺诧异了片刻便恢复自如,有一句没一句的开始闲聊,而后,脸上的随意却渐渐被慎重取代。 这少年不过十五六岁年纪,又是以琴歌剑舞而驰名,是以秦钺虽被他的心性吸引,也知道他颇有智计,却并不以为他在见识才华上有多了不得,但此番闲聊之下,却是惊诧莫名,却又对南楚升起不屑来:如此见识卓著、目光高远之人,但楚人眼中,却只看到了他的琴歌剑舞,且将他以如此不堪的身份送入大秦,不得不说是个讽刺。 替少年又斟上一杯,笑道:“琴歌今儿可还尽兴?” 琴歌好酒,来者不拒,依旧一饮而尽,叹道:“茶浑酒淡,歌平舞拙……差强人意吧!” 秦钺一噎,他原本是想以此为由,出言招揽少年,不想竟得到这个评语,不由懊恼:他是忘了,在饮酒取乐上,大秦便是拍马也及不上南楚,且这少年还是其中的佼佼者——只看他琴歌公子的雅号便知道。 琴歌叹道:“这茶酒好说,陛下若放我回去,不出三日便能让陛下尝尝何为美酒香茗,但这歌舞嘛……” 他此刻略醉,摇摇晃晃起身,道:“我所见之舞者,飘然转旋回雪轻,嫣然纵送游龙惊。小垂手后柳无力,斜曳裾时云欲生。” 秦钺不以为意,正要赞他诗写的不错时,却见琴歌忽然气势骤变,整个人似变得轻盈缥缈起来,举手投足都带着奇妙的韵律,他随意的举起右臂,长袖翩然轻拂,他漫不经心的一旋、一拂、一拧……秦钺终于明白这少年为何会以舞闻名天下。 “飘然转旋回雪轻,嫣然纵送游龙惊。小垂手后柳无力,斜曳裾时云欲生……”原本还觉得太过夸张的诗句,此刻却觉得非此实在不能形容其美妙动人。 秦钺还未回神,琴歌却已然坐下,叹道:“我所见之歌者,倚丽精神定,矜能意态融。歇时情不断,休去思无穷……” 摇头叹息后又开始举杯畅饮。 秦钺心痒难耐,道:“既然歌舞难以入目,不知寡人是否有幸……” 琴歌淡淡道:“我记得陛下是请我来赴宴,而不是侍宴的吧!” 秦钺一噎,他在琴歌面前碰惯了钉子,又得他几度点醒,竟不以为忤,遗憾的摇头便算罢了,正待邀他出去走走,却听底下人来报,相国来了。 秦钺微微皱眉,却还是令人招他进来,琴歌起身:“陛下有政务在身,外臣这就告辞了。” 秦钺拽住他的袖子将他扯回去坐下,道:“听听无妨。” 琴歌遂不再多言。 不出秦钺所料,相国太叔志此刻过来,为的又是鲁子晋的事。 大秦崇尚武力,对内对外手段向来简单强硬,先前国土面积不大、政局稳定时,如此行事还问题不大,可如今国土范围大了三倍不止,各处纷乱频起,麻烦不断,这些大秦官员处置起来,便显得捉襟见肘。 秦钺见到这种情景,便大胆启用了梁人鲁子晋,并日渐重用,却引得本土势力不满,不管什么事都要鸡蛋里挑骨头,弹劾一番,相国太叔志便是其中最为强硬的一个。 太叔志此来,为的是鲁子晋奉命在秦都修的招贤馆,说其耗费大量银钱粮食不说,招来的不是偷鸡摸狗之辈,便是来骗吃骗喝的废物庸才。几个月来,一个正儿八经的人才没找到,反而把整个京城都弄得乌烟瘴气云云。 又一连举了许多事例,说明这群人之害。 秦钺也有些迟疑,他下意识觉得建招贤馆,招纳八方人才是好事,可是太叔志说的也是事实,招贤馆建好足足几个月了,不见其效,反见其害,再这样下去…… 正要说话,却见身侧的少年正仰头饮酒,意态悠然,心中一动,问道:“琴歌觉得,此事该如何处置?” 琴歌摇头:“不知。” 太叔志亦皱眉道:“陛下,朝堂大事,岂是和娈1童耍笑之……” 秦钺挥手打断他,对琴歌道:“寡人知道你最厌恶什么,若你今日给寡人一个满意的答复,寡人便答应你,绝不在此事上勉强与你,如何?” 秦钺虽好色,却自认不会因此而“智昏”,他在取乐和正事上一向分得很清,但却在琴歌身上隐隐有些失控。他一面欣赏甚至珍视着眼前的少年,一面却越来越不能控制自己对他的欲1望。 便算是给这少年一个机会,若他果然值得,他便不再将其定位为塌上的玩物,愿意为他克制一二——这少年虽令他心动,但他秦钺,最不缺的便是各色美人。 琴歌默然片刻后,忽曼声吟道:“古之君人,有以千金求千里马者……” 太叔志不耐烦打断道:“什么乱七八糟的!” 琴歌恍如未闻,继续吟诵下去。他以琴歌闻名,声音自是极为动听,清澈干净又醇美醉人,便是随口念颂,也似有袅袅余音回荡,令人心旌神摇。 “……‘死马且买之五百金,况生马乎?天下必以王为能市马,马今至矣!’于是,不能期年,千里之马至者三。” 琴歌话落,秦钺与太叔志沉默许久,对视一眼后,太叔志道:“但如今来的尽是庸才,总不能当真都重用起来吧?” 琴歌淡笑一声,道:“这也要来问我,你是相国还是我是相国?要不要我帮你把他们送去南楚参加科举考一考?” 太叔志气的胡子都翘起来了:“你!竖子!” “琴歌就这幅脾气,相国莫要放在心上,”秦钺劝了一句,又道:“琴歌你也到了该上药的时候了,寡人这便派人送你回去。” 放风时间结束……琴歌顺手从几上取了颗梨,啃着就施施然去了。 自此,隔几日秦钺便亲自过来,同他下棋聊天,或喝酒饮乐,或行舟湖上……也就这个时候,琴歌能得片刻自由,以致他在无聊时,竟会隐隐盼着秦钺能想起他来,虽他心里清楚这样想不对,但有些本能委实难以控制。 这是在熬鹰呢,琴歌叹气,可真看得起他。 一晃又是大半个月过去,他脸上的伤已经几乎看不出痕迹了,但秦钺却丝毫没有放他回去的意思。他提醒了秦钺一次,秦钺便一连五日不曾放他出去,让他很是焦躁,却也知道,秦钺等的便是他的焦躁、崩溃直至屈服。 晚间,琴歌忽然被一阵嘈杂声惊醒,他最近五感变得极为敏锐,外间尚无动静,他便听见远处传来的呵斥声和犬吠声。 这是……进了刺客? 这个念头刚刚升起,一个黑色人影无声无息翻了进来,一转身,顿时四目相对。 刺客显然没想到里面的人居然是醒的,但他反应极快,呆了一瞬便立刻扑了上来,捏住琴歌的下颌令他吞了一颗药丸,压低声音道:“不要叫,外面的侍女已经被我打晕了,你叫也没用!你吃了我的毒丸,要是没有解药,不出半个月就要毒发……快设法将我藏起来,待我脱险,自会给你送来解药,否则……” 琴歌叹了口气,打断他的滔滔不绝:“你在行事之前,从不先观察下形势吗?” 黑衣人一愣:“什么?” 琴歌拽动手腕,铁链发出沉闷的撞击声,黑衣人好一阵没有反应,虽然他蒙着脸看不见表情,但那呆滞的眼神,看起来有点崩溃…… 房顶上的动了两下又安静了,门外的更是稳如泰山。 既没人赏脸,琴歌只有自饮自酌。酒一入口,琴歌就想骂娘,明明就是他记忆中的味道,明明就是他最喜欢的江南醇酒,怎么就是觉得——真他妈难喝!这玩意儿也敢叫酒? 算了,劲儿不够,量来凑。 琴歌一坛子酒下肚,终于把自己灌得晕晕乎乎,最后人事不知,有人进门将他弄上床都没什么反应——倒是做了一晚上光怪陆离的梦。 在梦里,他高高站在云端,一挥袖,海水倒卷、天翻地覆,一拔剑,山崩地裂、石破天惊,纵横驰骋,好生快意……可惜一早醒来,依旧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无用书生。 简单梳洗后出来,韩朴和余生正在院子里过招,琴歌看了一阵,觉得有趣,随手折了一枝柳枝在手,叫道:“韩朴!” 韩朴回头:“怎么?” 琴歌笑道:“看剑。” 一“剑”刺了过来。 韩朴翻了个白眼,“别闹”两个字还未出口,瞳孔猛地一缩,似要抽身后退,又似要提刀来挡,最后却只呆呆的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软软的柳条儿顿在他额前。 看着韩朴发散的瞳孔、额角豆大的冷汗,琴歌缓缓收“剑”,微微一笑,道:“如何?” 韩朴觉得自己的心脏这会儿才重新开始跳动,看怪物似得盯了琴歌好一阵,艰难的吞了口唾沫:“这是,你昨天一晚上……” 琴歌点头,只见韩朴发出“啊啊啊啊啊”一连声怪叫冲了出去。 琴歌大笑。 余生茫然道:“他这是怎么了?” 琴歌笑道:“他大约是觉得自己这辈子白活了……”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韩朴的怪叫声:“老子这二十年都他妈的白活了!□□的老天爷,没这么欺负人的……” 余生将自己的兵刃——两柄短剑收了起来,道:“我去吩咐她们摆饭。” 琴歌点头,目光微凝:他并未刻意掩饰与韩朴之间的相识,反正他在南楚时交游广阔,也认识一些武艺高强的豪侠,有朋友担心他的处境前来帮忙,也说的过去——以韩朴的身手,若是真的误打误撞卖身到他身边倒惹人起疑了。 让他诧异的却是余生的反应,余生除非是瞎的,否则早该看出端倪,但他却无动于衷——并不是掩饰的太好看不出来,而是,他根本不在意、不在乎这些。 这个暗卫,单纯的有点可怕。 琴歌收回心神,又是一“剑”刺出,这一次却无论如何都找不到刚才玩笑时随手一刺的感觉,又一连试了几次,却是一次比一次更不中用……好在他也从未想过要一步登天,耸耸肩扔了柳条去用早饭。 因为韩朴跑了个无影无踪,早饭就只能琴歌和余生两个人用,等韩朴回来的时候,琴歌已经练了一轮剑回来,正和余生两个在做木工。 “你要的剑!”韩朴大大咧咧将一柄连鞘的长剑重重插在琴歌身前,得意道:“你让我做的事儿,我可都做好了。” 琴歌知道他说的是茶馆的事儿,嗯了一声,目光落在面前的长剑上,额角青筋开始跳动。 韩朴笑嘻嘻道:“你不是要重一点的剑吗?我保证,这是全秦都最重的剑了!” 琴歌也相信,这的确是秦都最重的“剑”:插了一小截在地上,剑柄还差点到了他胸口,将近两掌宽的剑身跟个门板儿似得,虽剑在鞘中看不出薄厚,但看如此长宽,绝对薄不到哪儿去,这样一柄剑,分量可想而知。 琴歌将它从地上拔了起来才拔剑出鞘——他个头不够,直接拔剑有点难度。然后琴歌发现,以他的力气,把它提起来不难,但想握着剑柄将它平举起来……还差得远。 “你故意的?”琴歌一边把玩,一边漫不经心道。 这绝对是报复!不就用柳条吓了他一下吗?这心眼儿小的! 韩朴坚决不认:“不是你要重剑的吗?我好不容易才弄到手的!” 琴歌会信他才怪了,低头研究自己新得的宝剑,除了样子奇葩一点,剑绝对是好剑,材质和炼制手段皆是一流,而且琴歌还闻到一股浓厚的血腥味儿……这柄剑,是见过血的,而且很可能曾杀人如麻。 再联想韩朴口中的“弄”字,问道:“这是何人的佩剑?” 韩朴嘿嘿的笑,余生答道:“是齐将王猛所用。” 王猛琴歌是知道的,大齐有名的先锋官,身高八尺、力大无穷,每次攻城掠寨皆冲在第一,杀人无算,在与齐接壤的各国,他的名字有止小儿夜啼的神效。 “王猛来秦都了?” 韩朴冷哼道:“不仅来了,还嚣张的很。前些日子在长街纵马,伤人无数,被秦王派人警告之后,虽不再纵马,却还是那么嚣张。那日随手掀了人的摊子,摊主壮着胆子向他索赔,差点被他一拳打死,前来劝阻的小吏也被他打掉两颗大牙……我亲眼看见的便不止这两回,听说街上的小娘子也被他抓回去糟蹋了好几个,如今稍稍漂亮些的妇人都不敢出门呢!” 82.世界四 大唐才子18 这是和抓文机器作战的防盗章, 30%的订阅即刻第一时间阅读!  琴歌终于有机会在镜子里看一眼自己如今的模样,不由微微皱眉,不知是所谓“神医”配的药太过神奇,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他脸上的伤早已愈合,如今只留下一块指肚大小淡粉色的印记, 看小桃每日给他上药时的惊叹模样,怕是这点伤痕, 也在不断淡化缩小。 他再不能拿它做文章了。 走出房门,琴歌才发现,秦王用来关押他的院子竟修的极为精致, 当初他被关进牢里时,柳条才刚刚吐出嫩芽,如今已是满目青翠,尽展窈窕身姿。 “公子, ”侍女见他脚步有些虚浮, 恭声道:“陛下让奴婢们给您准备了肩舆……” 琴歌摇头拒绝, 任谁像他一样被迫躺了十多天,都不会再起偷懒的心思,必然能动弹便多动弹两下。 于是侍女便令人在前面领路,她垂手跟在琴歌身后半步。 琴歌至今不知道侍女的名字,先前她给他念书的时候, 向来不肯多言, 态度也带了几分倨傲, 琴歌还以为她的高傲是因为识字的缘故,现在想来,这位应是秦钺近身之人。 一路上,桃红李白杏花娇,看不尽的美景,可惜秦钺设宴之处离得太近,还未尽兴,便到了地方。 他原因为秦钺唤他来,或是存了羞辱的心,让他和易安、秋韵一同赴宴,又或者是因为他伤势见好,该出来见见人,以辟“琴歌公子因誓死不从,以致被秦王酷刑拷打”的“谣言”了,但到了地方却是一愣,酒宴丰盛,歌舞齐备,但座上却唯有秦钺一人,在他下首设有一座,尚还空着——这所谓酒宴,竟是为他一人而设? 心中疑惑方起,便见秦钺招手笑道:“琴歌快来,寡人等你许久。”竟是一副知交好友的熟稔模样。 虽不知秦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是既来之则安之,琴歌大大方方上前入座。 秦钺击掌,舞乐顿起。 秦钺道:“这几日寡人政务繁忙,也没去探望,不知琴歌身子可大好了?这些日子过得可好?下人可有怠慢?琴歌是寡人的贵客,有何不便尽可直言,千万勿要见外。” 琴歌笑笑,道:“多谢。”并不多言。 几日不见,秦钺眉目间竟比先前平和了许多,身上戾气几乎一扫而空。琴歌心中凛然,这世上肯纳谏的君王不少,但能因为一个阶下囚的几句话,便反省自此的君王,他却是闻所未闻。 秦钺道:“看琴歌如今气色红润,想必也是调养的不错。来,寡人敬你一杯。” 琴歌再道一声多谢,举杯一饮而尽,然而浑黄的酒水刚一入喉,便忍不住大声呛咳起来。 少年咳的喘不过气来,双颊被呛的飞红,眼睛里隐隐泛出水光,实在让人……秦钺呼吸顿了一刻,才起身坐到少年身边,替他在背上拍抚顺气,道:“是寡人的不是,大秦的酒对你们南楚来说,委实太烈了些……来人,换……” “不必,”琴歌终于喘匀了气,道:“就它吧!” 心中升起浓浓的怨念,妈蛋,这辈子没喝过这么差的酒,淡的跟水一样,味道还这么奇葩……不过好歹还有点酒味儿,若换了更淡的,还真不如喝水呢! 秦钺劝道:“琴歌不必勉强。” 琴歌这才反应过来,他和秦钺此刻的距离委实太近了,尤其秦钺的手还放在他背上,看上去仿佛将他半拥在怀一般,让他格外不爽,于是侧身移开少许,等着秦钺识趣的退回去。 秦钺仿似完全不懂他的意思,顺势坐正,占据了琴歌让出来的地方,叹道:“琴歌连喝酒都会呛到,寡人还是要和你同席才能放心些……如此说话也方便。” 琴歌道:“陛下请便。” 不过同席而已,与他争辩反而落了下乘。 便不再理会秦钺,一手执壶一手握杯,开始自饮自酌,目光落在庭前蹁跹起舞的少女身上,手指轻轻敲击在杯壁上,随着音乐无声的打着拍子,竟似真将自己当了秦宫的贵客,好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 秦钺诧异了片刻便恢复自如,有一句没一句的开始闲聊,而后,脸上的随意却渐渐被慎重取代。 这少年不过十五六岁年纪,又是以琴歌剑舞而驰名,是以秦钺虽被他的心性吸引,也知道他颇有智计,却并不以为他在见识才华上有多了不得,但此番闲聊之下,却是惊诧莫名,却又对南楚升起不屑来:如此见识卓著、目光高远之人,但楚人眼中,却只看到了他的琴歌剑舞,且将他以如此不堪的身份送入大秦,不得不说是个讽刺。 替少年又斟上一杯,笑道:“琴歌今儿可还尽兴?” 琴歌好酒,来者不拒,依旧一饮而尽,叹道:“茶浑酒淡,歌平舞拙……差强人意吧!” 秦钺一噎,他原本是想以此为由,出言招揽少年,不想竟得到这个评语,不由懊恼:他是忘了,在饮酒取乐上,大秦便是拍马也及不上南楚,且这少年还是其中的佼佼者——只看他琴歌公子的雅号便知道。 琴歌叹道:“这茶酒好说,陛下若放我回去,不出三日便能让陛下尝尝何为美酒香茗,但这歌舞嘛……” 他此刻略醉,摇摇晃晃起身,道:“我所见之舞者,飘然转旋回雪轻,嫣然纵送游龙惊。小垂手后柳无力,斜曳裾时云欲生。” 秦钺不以为意,正要赞他诗写的不错时,却见琴歌忽然气势骤变,整个人似变得轻盈缥缈起来,举手投足都带着奇妙的韵律,他随意的举起右臂,长袖翩然轻拂,他漫不经心的一旋、一拂、一拧……秦钺终于明白这少年为何会以舞闻名天下。 “飘然转旋回雪轻,嫣然纵送游龙惊。小垂手后柳无力,斜曳裾时云欲生……”原本还觉得太过夸张的诗句,此刻却觉得非此实在不能形容其美妙动人。 秦钺还未回神,琴歌却已然坐下,叹道:“我所见之歌者,倚丽精神定,矜能意态融。歇时情不断,休去思无穷……” 摇头叹息后又开始举杯畅饮。 秦钺心痒难耐,道:“既然歌舞难以入目,不知寡人是否有幸……” 琴歌淡淡道:“我记得陛下是请我来赴宴,而不是侍宴的吧!” 秦钺一噎,他在琴歌面前碰惯了钉子,又得他几度点醒,竟不以为忤,遗憾的摇头便算罢了,正待邀他出去走走,却听底下人来报,相国来了。 秦钺微微皱眉,却还是令人招他进来,琴歌起身:“陛下有政务在身,外臣这就告辞了。” 秦钺拽住他的袖子将他扯回去坐下,道:“听听无妨。” 琴歌遂不再多言。 不出秦钺所料,相国太叔志此刻过来,为的又是鲁子晋的事。 大秦崇尚武力,对内对外手段向来简单强硬,先前国土面积不大、政局稳定时,如此行事还问题不大,可如今国土范围大了三倍不止,各处纷乱频起,麻烦不断,这些大秦官员处置起来,便显得捉襟见肘。 秦钺见到这种情景,便大胆启用了梁人鲁子晋,并日渐重用,却引得本土势力不满,不管什么事都要鸡蛋里挑骨头,弹劾一番,相国太叔志便是其中最为强硬的一个。 太叔志此来,为的是鲁子晋奉命在秦都修的招贤馆,说其耗费大量银钱粮食不说,招来的不是偷鸡摸狗之辈,便是来骗吃骗喝的废物庸才。几个月来,一个正儿八经的人才没找到,反而把整个京城都弄得乌烟瘴气云云。 又一连举了许多事例,说明这群人之害。 秦钺也有些迟疑,他下意识觉得建招贤馆,招纳八方人才是好事,可是太叔志说的也是事实,招贤馆建好足足几个月了,不见其效,反见其害,再这样下去…… 正要说话,却见身侧的少年正仰头饮酒,意态悠然,心中一动,问道:“琴歌觉得,此事该如何处置?” 琴歌摇头:“不知。” 太叔志亦皱眉道:“陛下,朝堂大事,岂是和娈1童耍笑之……” 秦钺挥手打断他,对琴歌道:“寡人知道你最厌恶什么,若你今日给寡人一个满意的答复,寡人便答应你,绝不在此事上勉强与你,如何?” 秦钺虽好色,却自认不会因此而“智昏”,他在取乐和正事上一向分得很清,但却在琴歌身上隐隐有些失控。他一面欣赏甚至珍视着眼前的少年,一面却越来越不能控制自己对他的欲1望。 便算是给这少年一个机会,若他果然值得,他便不再将其定位为塌上的玩物,愿意为他克制一二——这少年虽令他心动,但他秦钺,最不缺的便是各色美人。 琴歌默然片刻后,忽曼声吟道:“古之君人,有以千金求千里马者……” 太叔志不耐烦打断道:“什么乱七八糟的!” 琴歌恍如未闻,继续吟诵下去。他以琴歌闻名,声音自是极为动听,清澈干净又醇美醉人,便是随口念颂,也似有袅袅余音回荡,令人心旌神摇。 “……‘死马且买之五百金,况生马乎?天下必以王为能市马,马今至矣!’于是,不能期年,千里之马至者三。” 琴歌话落,秦钺与太叔志沉默许久,对视一眼后,太叔志道:“但如今来的尽是庸才,总不能当真都重用起来吧?” 琴歌淡笑一声,道:“这也要来问我,你是相国还是我是相国?要不要我帮你把他们送去南楚参加科举考一考?” 太叔志气的胡子都翘起来了:“你!竖子!” “琴歌就这幅脾气,相国莫要放在心上,”秦钺劝了一句,又道:“琴歌你也到了该上药的时候了,寡人这便派人送你回去。” 放风时间结束……琴歌顺手从几上取了颗梨,啃着就施施然去了。 自此,隔几日秦钺便亲自过来,同他下棋聊天,或喝酒饮乐,或行舟湖上……也就这个时候,琴歌能得片刻自由,以致他在无聊时,竟会隐隐盼着秦钺能想起他来,虽他心里清楚这样想不对,但有些本能委实难以控制。 这是在熬鹰呢,琴歌叹气,可真看得起他。 一晃又是大半个月过去,他脸上的伤已经几乎看不出痕迹了,但秦钺却丝毫没有放他回去的意思。他提醒了秦钺一次,秦钺便一连五日不曾放他出去,让他很是焦躁,却也知道,秦钺等的便是他的焦躁、崩溃直至屈服。 晚间,琴歌忽然被一阵嘈杂声惊醒,他最近五感变得极为敏锐,外间尚无动静,他便听见远处传来的呵斥声和犬吠声。 这是……进了刺客? 这个念头刚刚升起,一个黑色人影无声无息翻了进来,一转身,顿时四目相对。 刺客显然没想到里面的人居然是醒的,但他反应极快,呆了一瞬便立刻扑了上来,捏住琴歌的下颌令他吞了一颗药丸,压低声音道:“不要叫,外面的侍女已经被我打晕了,你叫也没用!你吃了我的毒丸,要是没有解药,不出半个月就要毒发……快设法将我藏起来,待我脱险,自会给你送来解药,否则……” 琴歌叹了口气,打断他的滔滔不绝:“你在行事之前,从不先观察下形势吗?” 黑衣人一愣:“什么?” 琴歌拽动手腕,铁链发出沉闷的撞击声,黑衣人好一阵没有反应,虽然他蒙着脸看不见表情,但那呆滞的眼神,看起来有点崩溃…… 房顶上的动了两下又安静了,门外的更是稳如泰山。 既没人赏脸,琴歌只有自饮自酌。酒一入口,琴歌就想骂娘,明明就是他记忆中的味道,明明就是他最喜欢的江南醇酒,怎么就是觉得——真他妈难喝!这玩意儿也敢叫酒? 算了,劲儿不够,量来凑。 琴歌一坛子酒下肚,终于把自己灌得晕晕乎乎,最后人事不知,有人进门将他弄上床都没什么反应——倒是做了一晚上光怪陆离的梦。 在梦里,他高高站在云端,一挥袖,海水倒卷、天翻地覆,一拔剑,山崩地裂、石破天惊,纵横驰骋,好生快意……可惜一早醒来,依旧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无用书生。 简单梳洗后出来,韩朴和余生正在院子里过招,琴歌看了一阵,觉得有趣,随手折了一枝柳枝在手,叫道:“韩朴!” 韩朴回头:“怎么?” 琴歌笑道:“看剑。” 一“剑”刺了过来。 韩朴翻了个白眼,“别闹”两个字还未出口,瞳孔猛地一缩,似要抽身后退,又似要提刀来挡,最后却只呆呆的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软软的柳条儿顿在他额前。 看着韩朴发散的瞳孔、额角豆大的冷汗,琴歌缓缓收“剑”,微微一笑,道:“如何?” 韩朴觉得自己的心脏这会儿才重新开始跳动,看怪物似得盯了琴歌好一阵,艰难的吞了口唾沫:“这是,你昨天一晚上……” 琴歌点头,只见韩朴发出“啊啊啊啊啊”一连声怪叫冲了出去。 琴歌大笑。 余生茫然道:“他这是怎么了?” 琴歌笑道:“他大约是觉得自己这辈子白活了……”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韩朴的怪叫声:“老子这二十年都他妈的白活了!□□的老天爷,没这么欺负人的……” 余生将自己的兵刃——两柄短剑收了起来,道:“我去吩咐她们摆饭。” 琴歌点头,目光微凝:他并未刻意掩饰与韩朴之间的相识,反正他在南楚时交游广阔,也认识一些武艺高强的豪侠,有朋友担心他的处境前来帮忙,也说的过去——以韩朴的身手,若是真的误打误撞卖身到他身边倒惹人起疑了。 让他诧异的却是余生的反应,余生除非是瞎的,否则早该看出端倪,但他却无动于衷——并不是掩饰的太好看不出来,而是,他根本不在意、不在乎这些。 这个暗卫,单纯的有点可怕。 琴歌收回心神,又是一“剑”刺出,这一次却无论如何都找不到刚才玩笑时随手一刺的感觉,又一连试了几次,却是一次比一次更不中用……好在他也从未想过要一步登天,耸耸肩扔了柳条去用早饭。 因为韩朴跑了个无影无踪,早饭就只能琴歌和余生两个人用,等韩朴回来的时候,琴歌已经练了一轮剑回来,正和余生两个在做木工。 “你要的剑!”韩朴大大咧咧将一柄连鞘的长剑重重插在琴歌身前,得意道:“你让我做的事儿,我可都做好了。” 琴歌知道他说的是茶馆的事儿,嗯了一声,目光落在面前的长剑上,额角青筋开始跳动。 韩朴笑嘻嘻道:“你不是要重一点的剑吗?我保证,这是全秦都最重的剑了!” 琴歌也相信,这的确是秦都最重的“剑”:插了一小截在地上,剑柄还差点到了他胸口,将近两掌宽的剑身跟个门板儿似得,虽剑在鞘中看不出薄厚,但看如此长宽,绝对薄不到哪儿去,这样一柄剑,分量可想而知。 琴歌将它从地上拔了起来才拔剑出鞘——他个头不够,直接拔剑有点难度。然后琴歌发现,以他的力气,把它提起来不难,但想握着剑柄将它平举起来……还差得远。 “你故意的?”琴歌一边把玩,一边漫不经心道。 这绝对是报复!不就用柳条吓了他一下吗?这心眼儿小的! 韩朴坚决不认:“不是你要重剑的吗?我好不容易才弄到手的!” 琴歌会信他才怪了,低头研究自己新得的宝剑,除了样子奇葩一点,剑绝对是好剑,材质和炼制手段皆是一流,而且琴歌还闻到一股浓厚的血腥味儿……这柄剑,是见过血的,而且很可能曾杀人如麻。 再联想韩朴口中的“弄”字,问道:“这是何人的佩剑?” 韩朴嘿嘿的笑,余生答道:“是齐将王猛所用。” 王猛琴歌是知道的,大齐有名的先锋官,身高八尺、力大无穷,每次攻城掠寨皆冲在第一,杀人无算,在与齐接壤的各国,他的名字有止小儿夜啼的神效。 “王猛来秦都了?” 韩朴冷哼道:“不仅来了,还嚣张的很。前些日子在长街纵马,伤人无数,被秦王派人警告之后,虽不再纵马,却还是那么嚣张。那日随手掀了人的摊子,摊主壮着胆子向他索赔,差点被他一拳打死,前来劝阻的小吏也被他打掉两颗大牙……我亲眼看见的便不止这两回,听说街上的小娘子也被他抓回去糟蹋了好几个,如今稍稍漂亮些的妇人都不敢出门呢!” 83.世界四 大唐才子19 第八十三章 “说的是限两日内出京……”林博远手里拈了白子, 在棋盘上比划了好几个地方都没能放下去, 抬头看一眼正轻轻吹着茶盅里浮叶的林若,有点后悔为了防止这宝贝侄儿一个人气闷伤心而主动找他下棋了——明明知道是必输的, 可他的性情又不允许自个儿将棋子胡乱落在他自己都不满意、不确定的地方, 只得绞尽了脑汁去想,以求晚一点落入对方的瓮中。 这里看着像是陷阱, 那边也有风险……林博远叹气, 这臭小子棋艺好似又涨进了,以前虽是输, 可也输得明明白白,可是现在, 却连他的棋路都有点摸不清了。 “然后呢?” 林博远好容易拿定主意,刚要落子, 听到林若忽然开口,又缩了回来:“什么?” “两日内出京, 然后呢?” “哦,”林博远见他说的不是棋局,才重又将棋子扣了上去, 道:“裴寂安安静静的领了旨,然后裴家上下就开始筹备出京的事,收拾箱笼、买车雇船、遣散奴婢……眼看两日之期就到了, 裴寂一袭布衣到宫里向陛下辞行。陛下不肯见他, 他便在殿外磕了三个头, 说对不起陛下, 辜负了陛下的厚望,陛下不肯见他是应当的。又说自己年纪大了,今日一别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再见之期,当年同陛下说好了要相携终老的,如今是不成了,让陛下千万保重。还提了好几个名字,感叹身边那些一起走过来的人,眼看着越来越少,有时候竟连名字都忽然想不起来了……裴寂在外面自己一个人说了一会,又磕了一个头便神情恍惚的走了,快到了宫门外的时候摔了一跤,跌进泥坑里,沾了半身的泥水,也不等侍卫去搀扶,自己一声不吭的爬起来,出了宫。” 林若道:“这位裴大人确实能屈能伸。” 坐到了那样的高位,却还能拉的下脸面行这等苦肉计,也是难得。 “谁让陛下就吃这一套呢?”林博远嗤笑一声,道:“等他走了,陛下烦躁了一上午,用了午膳以后说要出去走走,一走就走到了裴府……陛下在裴府看见什么景象不提也罢,虽还是没见裴寂,但一回宫就发了脾气,处置了几个人,说裴寂精力不济请辞回乡,虽官位辞了,但爵位还在,轮不到这些狗东西作践云云。” 林博远人缘一向不错,虽一些机密之事无从打听,但对那些没有刻意隐瞒的消息,却比任何人都知道的快和详尽。 林若放下茶盏,落了一子,道:“皇上的性情,重情却又多疑,之所以会处置裴寂,恼其阳奉阴违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对他有了猜忌之心,等真的夺了裴寂的权柄,让他没了威胁之后,自然又想起先前的情分,到底是大半辈子的交情,且裴寂向来恭顺,陛下矛盾心软是一定的。” 不过既然还是不愿见他,可见就算是心软,也是有限的。 林博远见他语气平静,看着他道:“你不生气?” “生气?气什么?无论他做了什么,或者不做什么,都不过是为了自己心安罢了,同我有什么关系?”林若悠闲落子,道:“我林若,用不着别人来替我主持公道。” 不是什么豪言壮语,只是清清淡淡随随便便的一句话,语气连自信或从容都算不上。林博远看着连睫毛都不曾颤动一下的林若,心中不知是骄傲还是惆怅多些,这孩子,短短数月之间,蜕变的连他都快认不出来了……轻叹一声道:“陛下宽限了几日,让他收拾好了再上路,且派了三百御林军护送。” 几日……几日? 林若皱眉,道:“回头伯父派人打听下裴寂启程的日子吧!” “哪里用的着打探?”林博远耸耸肩道:“六月十七。” 林若微微一愣,按说李渊的旨意刚下,裴寂没那么快定下启程的时间吧? 林博远难得见自家侄儿吃瘪一回,不无自得道:“你伯父我虽然没有能掐会算的本事,但我会看黄历啊。以裴寂的为人,既然旨意下了,他自不会硬着脾气按原定日子离开令陛下好意落空,更不会借着这个旨意赖在京城惹的陛下不快,所以一定会在十日内出发,而这十天里,唯有这一日是黄道吉日,诸事皆宜。” 林若看了他一眼道:“伯父既会看黄历,何不算算哪天宜嫁娶……伯父你不是准备要续弦生子了吗?” 林博远抬眼看看林若,见他口里说的虽是玩笑话,唇角也微勾着,那双眼却清清冷冷的不见任何笑意,顿时心中一痛,转目不再看他,随手拈了颗棋子在手上,低头研究棋局。 只听林若再次开口,语气莫名:“那一天倒的确是好日子。” 林博远不答话,林若又道:“伯父,我去城外庄子住几天。” “怎么?” “不喜欢血腥味儿。” 李渊这会儿对他还内疚着,偏又对裴寂施了恩,等回过神来自然要赶紧安抚他,可惜太子动不得,齐王舍不得,最后只有大理寺那些人倒霉了。原说了要彻查的,这会儿一急,只怕该杀的不该杀的,都要跟着赔上一条命了——李渊的心软,一向仅限于他在乎的那些个人。 林博远皱眉,连下棋的心情都没有了,直接扔了棋子:“咱们这位陛下,在政事上尚算清明,怎么一涉及到身边的人,就犯糊涂……” 儿子、妃嫔还有身边的近臣,一个都整不明白。 ****** 林若出城的第二天,长安城果然腾起了浓浓的血腥味。数日之内,大理寺从大理寺卿到狱卒,上上下下砍了二十多颗头颅,贬官撤职的更多,整个大理寺一下子就少了一半的人。 林若这个名字,再一次响彻整个长安城:林大公子在大理寺死了一个书童,于是大理寺死了几十个人,于是太子被申斥,齐王被禁足,于是皇上最宠幸的大臣裴寂被赶出京城,拖着一家老小,凄凉回乡。 一时之间,朝野上下几乎是谈“林”色变。 六月十七日,黄道吉日,诸事皆宜。 与其说是“辞官回乡”,不如说是被逐出京城的裴寂并未故作凄凉姿态,反而将辞官的诚意显示了十足,细软足足收拾了二十多车,家中老人孩子侍妾几十口,加上遣散部分后剩下的丫头小厮家丁全都带了上路,仅留下一个得力的管家负责处理剩下的产业,大有一去不返之态。 裴家一行两百多人并三百御林军浩浩荡荡的出城,而城外郊区,送行的人也颇为壮观。 裴寂在朝中一向人缘不错,虽暂时触怒陛下,但这个时代尤重信义,因一时失势便翻脸不认人的并不算多,且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在陛下心里,裴寂的分量终究是不同的,谁敢说他今日走了便再也不会回来?是以今日送行,朝中勋贵和大臣足足来了大半。 看着面前那一张张的恳切的面孔,裴寂酒虽喝的不多,人却已经有些醉了,唇角勾着淡淡的冷笑:便是他暂时告别朝堂又如何,他的爵位还在,他的人脉还在,他的影响力还在,他的圣眷也还在,那么不管他人在哪里,他都还是那个权倾天下的裴寂! 更何况,他相信自己不会离开太久,他裴寂能成为李渊身边第一宠臣,自有其他人不能取代的地方,先前他还担心林若会威胁他的地位,待经过此事,看清楚那人的性情之后反而放下了大半的心:那小子,也就是凭着才情得陛下一时青睐罢了,陛下便是欣赏他、喜爱他又如何,他能比他更了解陛下的心思?他能替陛下排忧解难?他能只看陛下皱皱眉头就知道陛下要什么,然后不动声色的替陛下寻来? 用不了多久,陛下自然会察觉少了他的不便,自然会想起他的好来,再有人在一旁说几句好话,陛下自会招他回京。 裴寂口中致着谢,皱眉阻止着他们继续发泄对林某人的愤怒,一面微微眯起眼:若说陛下的倚重是他的根基的话,那么眼前的这些人,就是他的枝叶,他裴寂根深蒂固、枝繁叶茂,岂是小小一个林若能撼动的了的?且让他得意几日,待他回京之日…… 裴寂饮下最后一杯酒,正要上车离开,却听马蹄声响,一人一马从城门方向飞驰而来,马上骑士面目大半隐在兜帽之中,直冲到近前才下马,将缰绳一扔,扬声笑道:“好险来晚了。” 裴寂虽看不见他的模样,但声音却听的清楚,大惊道:“殿……” 那人竖起食指嘘了一声,笑道:“我如今还禁着足呢,你这么一喊,是存心让我挨板子呢?”他虽做出遮遮掩掩的模样,实则全然没有隐藏身份的意思,这话一出,便是没听出他声音的人也认出了他的身份。 裴寂跌足道:“你也太胡闹了,皇上这会儿正在气头上,你……” 那人嗤笑一声,道:“大不了再多关我几日罢了,有什么打紧的?裴大人待我一向亲厚,若是临行来敬一杯酒都不敢,我李元吉成什么人了?” 说罢,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小的酒坛,拍开泥封,咕嘟咕嘟灌下大半,然后递给裴寂:“裴大人,请。” 裴寂深深看着李元吉,轻叹一声,双手接过,道:“齐王殿下情谊,裴某谨记。” 又对李元吉和其余众人拱手道:“各位,裴寂此去山高路远,也不知此次一别还有无再会之时,裴某借花献佛,敬各位!” 说完仰头大口喝酒,因倒得太猛,大量的美酒洒落在他的下颌、衣领之上,显出几分豪壮和悲情,看得众人热泪盈眶。 …… 不远处,一辆青布马车从管道上慢慢驶过,赶车的车夫侧过脸,低声问道:“少爷,要下车吗?” 清冷的声音车厢内传来:“直接去码头。” 车夫应了一声,加快了速度。 林若从窗外收回目光,耳边仿佛传来小书童咋咋呼呼的声音:公子您不是说要来给裴大人送行吗,为什么不下车? 林若目光微冷,他不愿沉浸在悲伤中,不愿一直活在过去,可是那种仿佛生命缺失了一块的疼痛,却无时无刻的不在提醒着他。 “少爷,下雨了。” “嗯。” 84.世界四 大唐才子20 第八十四章 裴寂一行人到码头的时候, 雨已经有些大了, 原该在裴寂等人到之前就已经运到、装好的行礼,因为下雨延误的关系, 还剩了几件正搬着, 丫头仆妇们抱着各自的包裹,巴巴的等着上船。 自然不能让主子们也这样等着, 好在码头上不缺歇脚的地方, 管家早早便定下了雅间,先裴寂一步而来的裴家人们正在里面喝茶, 等船装运妥了再上去,省的多几刻颠簸。 茶馆外, 裴寂看了眼上头的招牌,跨上干爽的台阶。身后从人小心收了伞, 前面引路的小厮一进门却僵住了脚,直挺挺的戳在那里挡着道儿。 裴寂微微皱眉, 管家咳嗽一声,那小厮猛地回神,忙侧身让开门口的位置, 回身请示:“大人。” 他一让开,裴寂就看见了那个人——林若。 大堂里人不少,他不在最醒目的位置, 但这个人, 无论在哪里, 你都没有办法不第一眼看见他。 那个人, 容颜如画,风姿若仙,便是身处狭小阴森的监牢中时,看上去也是怡然自得的,举手投足都带着骨子里的淡然与从容。漂亮的过分,更干净的过分,明明人在红尘中,却不为红尘所动,宛如远在世外的清溪流泉,让靠近的人都会暂时忘却尘世的喧嚣,觉得自己干净清透了几分……这样的人,让人如何不向往? 裴寂心中其实是有些遗憾的,要是他早点认识这个人,早点了解他的性情,不视其为阻碍,也许他们也能成为朋友? 依旧一身白色儒衫的少年此刻正姿态松散的坐在窗边,整个人懒懒的靠在椅背上,手肘撑在扶手上,支着头,如墨的长发随意挽了下又披垂而下,安静的伏在他肩头。少年的目光远远的落在窗外的群山深处,闲听着淅淅沥沥的雨声,那般的静谧安然……上苍对这少年钟爱如斯,但凡他在的地方,便如凝结了时光,化为一副绝美的静态的图画。 裴寂失神了片刻后,淡淡一笑,举步向楼梯口走去。 他裴寂今日离京,全长安无人不知,他不信林若此时此刻出现在这里只是一个巧合——既然是刻意来等他,却又偏偏做出这样一副视他如无物的模样来,他裴寂,可没这么好的脾气去迎合他,也没兴趣去听他说什么——如今这样的情景,难道还能指望他能说出什么好听的不成? 裴寂目不斜视的带着从人不紧不慢向楼梯口走去,虽然决定对林若视如不见,但从他身边越过时,裴寂还是忍不住多瞟了那么一眼。 就这么一眼,让他脚步一顿。 林若身前的桌子上放着一幅画,上面墨迹未干,大约是他的新作。因当今万岁的推崇,林如如今的画很是值钱,不过显然画的主人对它并不珍惜,只将它当做了打发时间的消遣,如今它使命完成,便被弃在简陋的桌案上,酒店里奉送的廉价的茶水就那样随随便便压在画纸上,让那画上的凉亭都晕开了一角。 这凉亭……裴寂有些心惊:好生眼熟! 裴寂忍不住凝神看去,这画中,眼熟的何止是凉亭。 那凉亭只是背景,这画的主角是人,许多人。不得不说林若的画技真的很好,画里的每个人都只寥寥几笔,甚至有的只露出一个肩头、一个发髻,可他就是能从这简单的几笔中,认出这位是张大人,这位是李大人,这位……画中每个人的神情姿态都栩栩如生,或依依不舍,或恳切殷勤,或愤然不平,哪怕只是一个作揖的背影,也能从那弯下的腰身、下压的肩头,看出那人心中的尊崇敬服之意…… 画面的中心是两个人,青衫的老者清隽修颖、气质出众,暗色斗篷下的年轻人俊美英挺、神采飞扬,正是他和齐王元吉。 裴寂深吸口气,闭了闭眼,抬头看向林若,开口道:“林公子果然不愧为才子之名,画的一手好画。” 此时此刻,先开口无疑等于是认输,可是他不得不开口。 林若并非不知道裴寂的到来,只是懒得动弹罢了,闻言有些不悦的转目看了过来,神色依旧懒散:“林若一介布衣,出生寒微,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多的达官贵人齐聚一堂,哦,不对,是齐聚于荒野之中,所以忍不住画了下来。既然裴大人也觉得是好画,不如我将它送给陛下如何?或者陛下睹物思人,又思及裴大人德高望重、一呼百应,便早早将裴大人重新召回也不一定?” 林若好端端的被裴寂扰了清净,自然也要让他不舒服才行。 裴寂冷然道:“裴某人为官多年,乃我大唐开国之臣,离职之时有诸多同僚相送乃是人之常情,林公子以为就这么一幅画,便能离间我与陛下多年情谊?” 林若淡淡一笑,并不答话:这个人似乎忘了,他之所以会辞官回乡,也只是因为他的一句话罢了,一句话尚且如此,更何况是一幅画? 若这画儿真的无用,他裴寂又怎会停下来同他说话?诚然当朝重臣离职回乡,有多少人送都不稀奇,但有些事知道是一回事,亲眼看见又是另一回事。尤其在他的笔下,这些朝廷众臣的神情姿态如此真挚,一眼便能看出他们发自内心的推崇,似乎随时能为面前的人赴汤蹈火一般…… 裴寂手紧握成拳,眼中显出怒意:先前送别时,的确有不少人真情流露,显出殷殷之态,可是更多的人或沉稳含蓄或虚应故事,哪里就如画中画的一般,个个都殷勤恳切?这分明是赤1果果的污蔑,可是这样的污蔑,却让他从何辩驳?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咱们的皇帝陛下,是多么容易被情绪左右的人,若这幅画真的挂在李渊的案头,时时提醒他某个人在朝堂之上有多大的影响力,尤其是这个人还曾利用自己对他的信任、利用自身的职权,对他阳奉阴违甚至暗中设计,还会这么轻易将他召回朝堂? 就这么一幅画,便将他的回归之路,将变得坎坷无比! 林若虽不曾说话,裴寂却轻易读出他笑容中的嘲讽之意,深吸一口气道:“林公子要送便送吧,何必刻意来知会我这失意之人?只是裴某奇怪的很,林才子不是一向清高自傲,富贵权势全入不眼吗?怎的如今倒借着皇上的权势耀武扬威起来?” 林若淡淡道:“得裴大人言传身教,岂敢全无涨进?”竟全无怒意。 裴寂看着林若,忽然有些不敢认了:一次磋磨,真的能让人改变如此之多?他在大理寺中见到的那个干净的过分的少年,数日之间,便蜕变的如此彻底,仿佛纯然无害的清溪流泉,忽然化为了冰山雪海一般,整个人散发着凛冽锋利的气势,让人心生寒意。 林若却没有同他继续纠缠的意思,转了话题道:“裴大人今日上路,林某也备了一份程仪为裴大人送行,原本准备让下人稍后送去的,既然在此偶遇,就提前奉上吧。林川。” 一直安静站在林若身后的车夫兼随从林川应了一声,捧着托盘上前,道:“裴大人,请笑纳。” 裴家大管家看了裴寂一眼,上前接过:“大人?” 裴寂眯起眼,以这少年的心性,自不会真的给他送什么“程仪”,可他也相信,林若便是再单纯任性,也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送上毒物之类的东西伤害他——文人才子嘛,大不了用些隐喻嘲讽于他罢了,对他而言,还不如眼前的画更值得重视。 他此刻也回过神来了,这少年性情孤傲,哪里会真的将这副画献给陛下来变相告他一状?若真有此心,这副画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所谓程仪,约莫也是想让他难堪难受一阵罢了,这么天真的愿望,小小满足他一下又如何? 淡淡一笑,伸手掀开托盘上盖着的青色缎子,道:“如此裴某就笑……” 缎子掀开,出现在眼前的是一段麻绳,陈旧破损,似乎刚刚从马厩之类的地方解下来的一般,还带着压不平的凹痕。 裴寂话未说完,神色已变,冷然道:“林公子这是何意?” 林若的“程仪”并未出乎他的意料之外,裴寂的这番变脸表演的成分占了多半,林若恍如未觉,淡淡道:“古人说,天子之怒,伏尸百万,布衣之怒,流血五步。” “我是……”他淡淡一笑,轻飘飘道:“小人物。” 裴寂看了林若一阵,轻叹一声道:“我知道此番林公子是受了些委屈,然林公子你终究毫发未损,贵仆也是自行……如今大理寺死了数十人,太子被斥,齐王禁足,裴某罢官,陛下亲自送贵仆入土为安,难道这些还不能平你心中之恨?一个签了死契的下人而已,蝼蚁一样的东西,你要闹到什么……” 林若忽然抬眼看来,裴寂的话便再也说不下去,原本无形无质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仿佛重若千钧,裴寂心脏砰砰乱跳,如重担加身,更如利刃临喉,寒意从头顶透入,顺着脊背蔓延至全身,一时间,裴寂莫说说话,连呼吸都停滞下来,背上慢慢浸出一层细汗。 裴寂心中凛然更是愕然,这少年出身平平,一介布衣,但这一身气势,竟似比李渊、李世民都有过之而不及,李渊乃一国之君、手握乾坤,李世民率领无敌之师纵横天下,自然都气势惊人,可是这少年一身令人心惊胆战的气势,却又从何而来? 林若气势一盛之后又消弭于无形,目光恢复平静,淡淡道:“是我对这个世界太过轻慢,才有此报,与旁人无关。” 对这个世界太过轻慢……裴寂皱眉,那一句“狂妄”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只听林若声音微顿后,又继续道:“但是,自己做的事,就要自己付出代价,旁的人死再多,又与你裴寂何干?” 裴寂的默然中,林若起身从他身边越过,接过林川手中的纸扇,慢慢走进雨幕中。 林川对裴寂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森然白牙:“裴大人,一路好走啊!” 小跑几步,跟在林若身后。 裴寂看着两人的背影远去,面沉如水,大管家低声提醒道:“大人,这幅画……要不小人拿去烧了?” 裴寂的目光落在那副被主人弃若敝帚的“送别图”上,道:“收起来吧。” 这东西在他手里或有大用——林若恐怕万万想不到,他用来威胁吓唬他的东西,对他而言却真真是一份大礼吧? 忽又微微皱眉,想起方才林若和他那从人的话,原本寻常的话此刻再回味,却觉得带了几分不详的气息:上路、送行、一路好走…… “吩咐下去,让他们加快速度,船装好便即刻上路。” “是。” ****** 雨还在下,却渐渐小了,码头并未因为这一场雨而变得冷清,上船下船的旅人依旧,南北货物也在装卸着,只是在雨中多了几分仓促和凌乱。 林若撑着伞站在堤岸上,看着码头上来来往往的人,林川上前一步,低声道:“裴寂上船了。” 林若侧头,看见一身青袍的裴寂在众人的簇拥下,正一脚踏上木质的艞板,于是轻轻嗯了一声。 裴家的船很大,艞板宽而长,结实平稳,裴寂的步伐也很平稳,他前后都是身手不凡的侍卫,离他最近的大管家正亲自替他撑着伞。 裴寂回头朝码头瞟了眼,唇角微微一撇:匹夫一怒,流血五百,却也要是有本事的匹夫才好。那个人,空有皇帝的欣赏,却手无缚鸡之力,身无半点权势,拿什么让他流血五步?不过说说狠话罢了。 说起来,这位红人竟还不如他这个失意的,陛下好歹赐了他三百御林军护送呢,那个人,有什么? 裴寂回过头来,继续前行。 码头上传来扛包的汉子一声怪异的“起咯”,也不知是什么地方的口音,听着让人发笑,裴寂唇角的笑意还未收回,忽然脚下一空,人重重的坠落,心脏却像被遗落在了半空。毫无准备的失重让他脱口发出一声惊呼,叫声未绝,人就已经落在了水里。 裴寂心脏回落,松了口气,他虽然水性不怎么样,但这么离岸丈许的距离还难不倒他,且如今又是夏天,周围这么多人……正想着,还不及看清楚岸在哪边,脚腕上似乎有冰冰凉凉的东西缠了上来…… “不好了,大人落水了!救人,快救人啊!” “大人呢?怎么不见大人?” “大人还在水里,快找,再下去找!” “大人!大人!大人不见了!大人!” “爹……快,快!都去找,找到父亲,重赏!重重的赏!” “……” 林若的目光从小船上悠着绳索的渔夫身上转过去,落在这闹哄哄的一幕上,岸上船上,正煮饺子似的朝水里下人,禁卫军里会点水性的,也脱了铠甲跳了下去。 那边一直闹哄哄的,传过来的声音渐渐由惊怒变为惊恐,最后还带上了惶恐绝望,会水的一次次扎进水里又浮起来,不会水的在岸上乱糟糟的哭喊着:“大人……大人……大人……” 怎么也想不明白,怎么好端端的一个人,就在眼皮子底下不见了呢? 不远处,那条孤零零的小船上,一无所获的渔夫将绳索扔进水里,悠悠荡着船远去了。 林若从大船上收回视线,落在身前不远的水面上。那里的水面正剧烈的翻腾着,仿佛水底有着致命的漩涡,正在吞噬着生命,又或是一条被困在网里的鱼,正拼命的挣扎,那水面激烈的起伏、荡漾、翻腾着,带着某种歇斯底里和绝望的味道。 林若看着河面,道:“此时此刻我倒想问一句,这会儿是否后悔,不该逼我将心思用在琴棋书画以外的地方?” 自然不会有人回答他,河面渐渐平静下来,最后冒出几个气泡之后,便再也不见波澜,林若抬头看向远处:这些人,总以对无辜者的生杀予夺为傲,却不知自己的性命也一样脆弱如斯。杀人而已,简单到无聊的东西,有什么值得骄傲的? 林若身侧,将雨伞丢在一旁的林川背对着河岸蹲在地上,先插上三柱香,又斟上一杯酒,轻声道:“小书,今天是你头七,祭品已至,以酒佐之,请慢用。” 85.世界四 大唐才子21 第八十五章 当大唐刚刚卸任的宰相——魏国公裴寂失踪或遇难的消息被快马送回长安报到御前, 并以最快的速度传入各家各府的时候, 林若也刚刚踏进家门。 虽然没淋着雨,但身上多少沾了些湿气的林若回府第一件事便是沐浴更衣, 将头发擦到半干, 用了点清淡爽口的吃食权当午饭,然后开窗吹着凉风盖了薄被午睡。 由于林博远的纵容, 自从不去书院念书之后, 没有升学和考试压力的林若睡觉从来都是睡到自然醒,这次却是意外。 被粗鲁唤醒的林若花了一点时间才认出坐在自己床头的人, 神色间尚带着初醒时特有的迷蒙和迟钝:“秦王?” 李世民来时的满腔怒火和焦躁在叫醒林若这一环节就消耗了大半,此刻唯余苦笑:“你知不知道自己闯了多大的祸?” 睡眼惺忪, 黑发凌乱,脸颊上还有枕头留下的红色印记, 好一番静谧安然的模样,看着这个如同被娇宠的不知人间疾苦的精致少年, 谁能想得到,他刚刚做了怎样骇人听闻的事,在外面激起了怎样的惊涛骇浪! 少年迷茫的目光渐渐清明, 脸上的稚气转瞬退去,显出几分无奈来:“殿下可否先去花厅喝杯热茶,容草民整理仪容后再来陪殿下聊天?” 看着林若若无其事、漫不经心的模样, 李世民恨不得揪着他的衣领狠狠教训一顿, 最后却只是定定的看了他一阵, 拂袖而去。 林若揉了揉额头, 看向门外。他刚回府的时候,雨住过一阵,这会儿却又下大了,倾倒了银河似得向大地砸落,哗哗的吵的脑仁疼,明明才半下午,外面却是天昏地暗宛若黄昏——在这样的天气出门,是需要勇气和动力的,而在这种时候来见他,更需要这两样东西。 林若看了会雨才开始收拾,披件袍子、挽个发、抹把脸就去了小花厅,掀开帘子便看见李世民正大马金刀的坐着,硬是将姜汤喝出了豪饮的架势,偏还不让人觉得粗野。 李世民的脸色难看的紧,长眉紧皱,抿起的唇角下撇,一双比别人深邃几分的眸子更是阴沉沉恍若幽潭。 林若进门,在李世民身侧隔着茶几坐下,随口道:“裴寂的尸体找到了?”若非如此,也找不到他头上来。 李世民放下碗,按着蹦蹦乱跳的太阳穴,一字一句道:“林若,你到底知不知道他是什么人?” 林若进门的时候就将下人遣了个干净,只能自己给自己倒茶,闻言连眼睛都没抬一下:“嗯?” 李世民的声音中带了几分激烈几分隐忍:“他是大唐开国的功臣,一品的国公、一国的宰相!对上,他是父皇的至交,是父皇最信任最宠幸的臣子!对下,朝堂上他知交无数、门生遍地,连大哥和我都要让他三分!你竟然当着三百御林军,当着那么多的人,用他活祭了你那个卖身为奴的书童!” 李世民额上青筋暴起,咬牙道:“林若,你怎么敢!” 林若将斟好的茶推到李世民面前,道:“殿下现在才来同我讨论敢不敢的问题,不觉得太迟了吗?” 李世民怒道:“你知不知道现在父皇的案头摆了多少折子要求将你正法?你知不知道太极殿前此刻有多少大臣正跪在暴雨中,请父皇下旨将你捉拿归案?你知不知道……” 林若打断道:“既然殿下知道的这么清楚,为何还会出现在这里?听说当初便是裴寂向皇上进言,才让殿下与太子之位失之交臂,刘文静之死更是殿下心中的最大的隐痛。不管从哪个角度看,殿下都比我更有理由杀他……殿下此刻过来,就不怕引火烧身,被人看做了我林若的同谋?” 李世民冷然道:“难为你还有心情关心别人的事,我还以为你为了你那个书童,已经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了!” 林若接口道:“所以殿下此来,就是为了骂我一顿?” 林若冷淡且带着几分不耐烦的语气终于让李世民稍稍冷静下来,深吸口气:“为什么?” 林若端起茶杯,淡淡道:“既然他要杀我,我自然要杀回去,这种事需要理由吗?” 李世民怒道:“你知道我问的是什么!” 林若懒洋洋的靠上椅背,淡淡道:“这我还真不知道。” 李世民好容易压抑下去的怒火又重新涌了上来:“林若!” 林若捧着热茶低头啜饮,竟是不理不睬。 李世民看着林若这副模样,如被人迎头泼上一盆冷水,满腔怒火化作苦涩,唯有自嘲一笑:他这是何苦来着,心急如焚的找上门来,却俨然成了无事找事的恶客。 他心里清楚,无论这少年做了什么,他也没有立场去指责他,可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担忧和愤怒:这少年难道就不知道,他的这番行事,足以让他抄家灭族、粉身碎骨吗?那个书童到底有多好,为了替他报仇,竟连自己的身家性命都不顾! 看着若无其事的少年,李世民心中涌起强烈的无力感,涩声道:“阿若,你难道不知道,杀官等若造反,更何况你杀的还是国之重臣、一品公爵、当朝宰相!且是当着陛下派遣的三百御林军的面将他……你这样,哪怕是父皇有心袒护都救不了你,何况你这次做的实在太过,只怕连父皇都未必站在你这边……” 林若淡淡道:“殿下一遍遍提及裴寂的身份,是觉得我等草民命贱,死了就死了,不值得裴大人以命相抵吗?” 林若依旧低头看着杯中起伏的嫩芽,李世民看不清他的神情,唯有那连最微弱的颤抖都不曾有的长睫昭示着少年一如既往的冷漠,李世民苦笑:“你明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一百个裴寂也抵不上你一……” 李世民语声一顿之后,又继续说下去:“你要杀裴寂,悄悄杀了就是,为什么要弄得人尽皆知,像是生怕别人不知道是你动的手一样……罢了,现在再说这些有什么用?如今你这里不知道被多少双眼睛盯着,我先进宫拖着朝臣那边,不让他们今日便拿你入狱。你先将东西收拾好,等入夜之后,我派人清除了周围的暗哨接应你和林大人离开。你们先在外面避避风头,等过……” 林若终于抬头,目光微带诧异的看向李世民:李世民这般行事,无异于和李渊、和大半个朝廷公然对抗,若果然如此,他向往的那张龙椅将离他更远……原来这个人,竟是肯做到这种地步的? 林若压下心中一丝异样的情绪,打断道:“秦王殿下这是真准备坐实了同谋之名?” 对上少年清澈宁静的双眸,李世民呆了一呆,又自嘲一笑道:“坐实便坐实吧,父皇总不能为了个裴寂,就把我杀了。” 林若微微一笑,摇头道:“殿下美意,草民感激不尽,不过这点小事,还无需殿下出马。” 李世民看着他,拧眉:“小事?” 林若嗯了一声:“小事。” 却一个字都不肯再说。 李世民一瞬不瞬的盯着他,双眸阴沉压抑如同低沉灰暗的天空,最后默然点头:“是我多事了。” 最后再看林若一眼,压制住心中翻滚的情绪,起身大步向外走去。 若站在林若的角度,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出脱罪的法子,他的他的幕僚原就不擅长这些,否则刘文静也不至于枉死……林若如今的态度,分明不愿让他插手,防备或者谈不上,但拒绝和疏远却是明明白白的。 事已至此他再留再劝也毫无意义,而且他也不敢再留,他怕再说下去,会让他显得越发委屈可怜……那不是他李世民。 李世民一站起来,林若便看见他沾满泥泞的长靴,看见他淋的湿透的衣摆……林若微微皱眉,却终究没有说话,任由他的背影消失在外面的狂风暴雨之中。 待李世民的背影完全消失,林若才从窗外收回目光,有些事,无视漠视才是最正确的处理方法……而且,他还有更值得他去做的事。 林若闭上眼,收敛心神,集中所有意念探向眉心。 在大理寺的监牢中,他第一次因缺水酷热昏迷时,曾隐约感受到眉心中有一团微弱的火焰,向他传递着亲切雀跃的情绪,并散发出令他浑身舒泰的凉意……只可惜这种感觉在他醒来后便再也感受不到,若不是事后他发现自己竟变得不惧寒暑,他几乎以为那只是一次幻觉。但现在,他清楚的知道,那团火焰是真实存在的。 它是存在的,他习惯并欣喜于它的存在。 随着林若凝神定气,窗外的雨声渐渐淡去,周围的光亮一点点消褪,在寂静黑暗中,有若有若无比黑暗还要虚无的存在出现在他的感知中,林若按捺住心中的欣喜,心神向火焰延伸…… “啪!” 林若向后晃了下,心神失守,风雨声重新响在耳边,那团火焰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林若睁开眼,目光不善的看向正飘在空中刚刚在他额头拍了一记尤嫌不够,准备再来第二下的妖书。 妖书在他的视线下颤抖了下,随即以一种极为乖巧的姿势轻若无物的落在他手边的茶几上。 林若张口欲言,却发出一声轻咳,停了片刻,又忍不住咳了第二声、第三声…… 林若拿帕子在唇角抹了一把,看着素色棉帕上那一抹刺眼的殷红,忽然忍不住失笑:所以才子咳嗽,要么不吐,吐必吐血,才配的上才子身份。 林若伸手准备端茶漱口,却见妖书唰的一声跳了起来并开始瑟瑟发抖,动静之大让林若瞠目结舌:他很难想象一本书竟然能将惊恐万状这种情绪表现的如此逼真。 “不关我事!” 古旧的书皮上出现几个墨色淋漓的大字,然后更多的字争先恐后的冒了出来:“不是我的锅我不背!”“实事求是,迁怒是可耻的!”“认真工作的员工需要鼓励!”…… 林若看得一阵眼花缭乱,扶额道:“闭嘴!” 妖书动作一僵,没敢分辨自己其实没有嘴也没有发出声音这一事实,而是乖乖的安静了下来,封面上停着如同小儿涂鸦似的三个字——“求放过”。 “你……”林若刚说了一个字便闭上嘴,目光落在门口,妖书也瞬间躺倒,封面上的字褪去,仍旧是一副陈旧古朴的模样。 下一瞬,李世民掀开帘子带着一身水气进门,大步流星走到林若面前,摊开手。 一块小巧的玉佩躺在李世民的手心,他沉声道:“我不知道你有什么安排,你既然不肯说,我便不问。但若是……你派人拿着这方玉佩去黄记成衣店,找一个姓方的制衣师傅,不管是要见我还是要安排出城,又或其他,都可以吩咐他去办……便是带着尾巴去也没关系,他们会处理。” “不……” “我知道你不需要,”李世民打断道:“但我需要,你就当……” 他顿了顿才说下去:“拿着罢!” 林若微微迟疑了下,伸手从他手心取过玉佩:“多谢。” ****** 大唐皇宫,太极殿上站了一地的人,说话的却只有刑部尚书窦承济。李渊高高坐在龙椅上,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心中却五味具杂。 裴寂死了……李渊的手有些不受控制的颤抖着:裴寂死了,在他完全没有心理准备的时候,死了。 裴寂与于他而言,既是君臣,也是挚友。裴寂不是什么能人,不会打仗,治国也只是平平,更有不小的私心,这些他都明白,却依旧愿意重用于他。裴寂遇敌而逃,损了万千精锐,丢了大唐的龙兴之地,换了旁人早就抄家灭族了,可他还是不忍心责罚,宁愿和儿子耍心眼也要包庇他……在他心里,裴寂和那些跪在地上的臣子,是不同的。 裴寂容貌清隽,风度翩翩,说话也风雅有趣,而且最是善解人意、知情识趣……若不是裴寂在林若之事上阳奉阴违,且他又对当年的事有了猜忌之心,是无论如何都舍不得贬了他的。 可是他虽默认了裴寂的辞官,却从未想过要让他去死,他甚至连他最后一面都没见,他对裴寂最后的印象,就是他在殿外絮絮叨叨如同交代遗言似的话,还有他摔倒后又爬起来,沾了满身泥泞的落魄背影……李渊每一次想起,都心痛如绞。 若是做下这等事的换了是别人,哪怕只是有丝毫嫌疑,他也要将他碎尸万段、挫骨扬灰,可偏偏是林若,偏偏是林若……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林若。 怎么会是他呢?这样的事,他便是听一听也嫌脏的吧……一定是弄错了,一定是!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当艞板散架的时候,只有站在裴大人身后的大管家有机会抓住他,”窦承济还在喋喋不休:“可是当时下着雨,管家手里撑着伞,且自己也在下坠,并不敢贸然伸手去抓,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裴大人已经被人在脚上缠上了铁链,拖进了水底。 “那人用竹管之类的换气,提前藏在水下,裴大人一入水就下手。锁在裴大人脚上的铁链上系着一根麻绳,麻绳穿过水底的一具石锁,连接在河面的小舟上。这边一得手,舟上的人就开始收紧麻绳……当有人发现裴大人不见了的时候,他已经被从水底拖到了石锁所在位置。 “此刻船上的人丢下绳索离开,可裴大人脚上的铁链足有二十斤……裴大人水性原就不佳,且被在水底拖行了那么久,早就精疲力尽,连冲上水面求救的力气都没有,就那么在水底……含恨而亡。” “砰!”一只玉杯砸在窦承济的膝盖前,李渊的脸色难看之极:“朕不想听你说他们是怎么做到的,朕只想知道,到底是谁做的!” 窦承济低埋着头,心里对某个人的不满更多了一层——若不是他一个人干翻了整个大理寺,这会儿至少还有人陪他一起挨骂,这棘手的差事也不至于让他一个人担着。 “臣已经问过码头的人,因为下着雨,大家都低着头来去匆匆,没有人注意到事前有没有人下水。而事发之后,整个码头上但凡是会水的都下去了,藏在水下之人混在搜救的人群中更不会有人注意,且他带着竹管,也可以从水底潜到别处上岸……”窦承济硬着头皮说下去:“那条小舟事后也消失的无影无踪,有可能是在无人处被凿沉了。因为船上的船夫穿着蓑衣斗笠,隔得又远,所以没人看清他的模样。不过那小舟的来历有了些头绪,三天前的一个雨夜,码头附近的渔村有一条渔船失窃,船主当时便报了官,那家的婆娘泼辣的紧,在村里骂了几天了……臣正派人继续调查。 “码头上的人臣都扣押了起来,准备严加审讯,看凶手有没有潜藏其中。同时也派人去四处寻访,寻找河岸出现的可疑人……” 李渊不耐烦的打断道:“也就是说你查了半日,什么都没查出来?” 窦承济噎了下,道:“还有一个线索,就是艞板。听船上的人说,他们今天早上准备的时候,发现艞板上散发着浓浓的死老鼠、臭鸡蛋的气味,让人闻之作呕。那味道一时冲刷不掉,因恐唐突贵人,他们便在码头找到一块备用的艞板,谁知道那艞板被人在连接处做了手脚,短时间用用还行,但只要找准地方从下面一捅,整个艞板就散了。” “因为船上都会自备艞板,是以码头上备用的艞板不多,那一个原是最大最结实的,放在码头一年半载也用不上一次,是以也没人察觉到有什么异样……不过裴大人离京是数日前才定下的,那艞板被人做下手脚应该也是这几天的事,臣已经派人去调查,应该很快就会有结果。” 窦承济虽然话说的笃定,心中却没有半点把握:案发到如今,只知道凶手至少有两个,可这两个人一个从头到尾藏身水底,连影子都没出现过一次,一个只有一个戴着斗笠披着蓑衣的远远的背影,连高矮胖瘦都分辨不出,更别提形容相貌了——刑部虽然有不少探案缉凶的好手,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连一个脚印的线索都没有,让他们从何找起? 再说了,那人既能在重重保护下,在几百个人的眼皮子底下将裴寂拖出去慢慢杀死,他藏起的两个连身形相貌都没人知道的人,真的有人能找出来?最大的可能是那两个人根本不用藏,这会儿该种地种地、该上工上工去了……他们自己不说,谁知道他们曾做过什么? 虽然艞板和小船也是线索,可这是几天前的事了,且一个发生在无人的雨夜,一个发生在人流密集的码头,加上这几天大雨,什么都冲没了,想从这上面入手破案,无疑是大海捞针。 不过这案子……窦承济看一眼身后的同僚,猛的抬头,道:“此案虽扑朔迷离,要破案却轻而易举……” 见李渊的目光猛地锐利起来,窦承济窒了下,却依旧说了下去:“凶手虽尚无踪迹,但主使却一清二楚——臣请捉拿嫌犯林……” “砰!” 又一只茶杯狠狠砸在地上,窦承济却依旧说了下去,语气坚定:“臣请捉拿嫌犯林若!” “嫌犯?你凭什么说他是嫌犯?”李渊勃然大怒:“他是下水了,还是上船了?还是你自己无能破不了案,就想随意抓人顶罪?” 窦承济道:“陛下,林若的书童小书死时,便身披二十斤的铁链,而缠在裴大人脚上的铁链,也正好是二十斤;林若送给裴大人的程仪是一段麻绳,而将裴大人在水底拖行的,也正是麻绳;林若送裴大人麻绳时说,匹夫一怒,流血五步,而后裴大人便死于麻绳铁链之下…… “还有,陛下可知臣是如何找到裴大人的尸体的?臣听他们说案发时林若站在岸边,便亲自去探查,看见地上燃尽的三柱香和酒樽。臣发现这些东西是背对着河水摆放的,顿时大骇,令人从此处下水,果然捞出裴大人的尸体……陛下,以上种种,您真的觉得,这些统统都是巧合?” 李渊冷冷道:“证据呢?” 窦承济道:“证据问一问自然就有了!” 李渊大怒:“放肆!” 窦承济不敢再说,郑国公李神通上前一步,道:“陛下到此刻还要袒护他吗?林若在众目睽睽之下,公然行凶杀害国家重臣,简直是丧心病狂!此等穷凶极恶之徒,若是不将他明正典刑,国家律法何在?朝廷威严何在?臣请陛下,立刻下旨,捉拿林若!” 此言一出,殿上十数人一起道:“请陛下立刻下旨,捉拿林若!” 李渊坐在龙椅上,沉着脸一声不吭,胸膛剧烈起伏,殿内一片寂静。 直到内侍的声音响起:“陛下,秘书少监林博远觐见。” 李渊默然片刻后,方道:“宣。” 86.世界四 大唐才子22 第八十六章 原太子洗马, 如今的秘书少监林博远, 一个从四品的小官,担任着整理典籍图书的闲职, 这样的人, 若不是有个名动天下的才子侄儿,很多人都不会注意他的存在, 而知道他的人, 对他的印象也是默默无闻、忠厚老实八个字。 显然具备这两样特质的人,在官场这种竞争激烈的地方很难出头, 林博远本人也缺乏必要的上进心,于是越发让人看不上。只是今日, 他却成了金銮殿上众人瞩目的焦点,所有人都看着他, 等着他说点什么。 “臣听闻众位大人在此跪请陛下惩处家侄林若,阿若不过是一布衣百姓, 没有资格上殿,所以臣过来,想替他问诸位大人一句话。” 在金銮殿上对朝中大臣问话, 不管是林若还是林博远,都是没有这个资格的,所以林博远说话的对象, 是皇帝李渊。 李渊原本对林博远没多少印象, 每次他去林府的时候, 林博远都会识趣的避开, 在差事上也从来没有什么亮眼的表现。其实他一直有些奇怪,为什么平平无奇的林博远能养出这么惊才绝艳的侄儿来?不过现在他却觉得林博远也不是全然没有优点,这个人至少胆子很大。 第一次来这样的场合,谁不是诚惶诚恐?可这位默默无闻的秘书少监,却依旧举止从容、声音平稳,有一种平实却笃定的气质,让人不自觉的相信他,愿意去听他说些什么。 “准。” 李渊也想听听,这种时候林若到底想说些什么。 林博远从容谢了恩,站起身来,退到一侧才转身,面对站在殿内的一众大臣,朗声道:“下官叔侄二人想问诸位大人,各位大人意欲诛杀林若,为的是私怨,还是国法?” 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这样的问题,他们根本不屑回答,也无需回答。 见无人接话,林博远神色不变,继续道:“若是诸位是为了私怨,要杀了阿若给裴大人出气,下官无话可说。但我林氏虽仅余二人,身单力薄,却也不会引颈就戮,唯有回府坐等强人杀手上门,以死相拼!” 此言一出,便有好几人想要开口叱骂,但看看周围人的模样,又强自按捺下来,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若是诸位是为国法,下官便在此地,阿若也静候家中,无论是要抓要审,我叔侄二人无不遵从。” 闻言李渊微微皱眉,其余官员也露出异色,面面相觑:这位林大人,今儿是来干嘛来了?投案? 却见林博远说完神色一肃,剑眉一扬,声音一提,又断然道:“只请诸位大人再勿要这般,以彰国法之名,行泄私愤之事,置国家律法于不顾,陷陛下于不义!” 不要脸!这厮也太不要脸了! 众人听的瞠目结舌:臭不要脸的居然一腔正气的和他们说什么国家律法?真正挑衅国家律法的,不正是他家的宝贝侄儿吗? “林博远!”李神通大怒,逼近一步喝道:“你说我们是以彰国法之名,行泄私愤之事?林若在众目睽睽之下杀死朝廷重臣,我们请求陛下将他法办怎么就成了私愤?” 李神通乃是李家除李世民之外战功最为显赫之人,一身南征北战中练就出来的气势极为惊人,这一发怒,换了胆小之人早已两腿战战,但林博远却恍如未觉,直视李神通双眸,道:“敢问郑国公,您是在刑部任职呢,还是受命侦破此案?如今案发方才半日,刑部尚在勘察,陛下也无定论,郑国公便豁然插手,要求捉拿郑国公大人您指定的‘凶手’……郑国公此举,不是为了私愤,难道是认定了刑部和陛下要徇私枉法,所以出于为国的一片公心,提前制止不成?” 李神通会带兵打仗,嘴皮子却不怎么利落,顿时被噎的说不出话来,便有一人接口道:“林大人这话说的也太强词夺理了吧?这案子谁是凶手一目了然,我等出于义愤,请陛下下令惩戒凶手,有何不妥?” 林博远道:“到底谁是凶手,你我说了却不算!” 转向刑部尚书窦承济,拱手道:“窦大人,您是刑部尚书,如今诸位大人都称知道谁是凶手,您知道吗?” 窦承济脸色一僵,嘴唇动了下,最后一扭头,硬邦邦道:“不知!” 他也清楚这“不知”二字一出口,等于将这殿上的人得罪了干净,可他更不敢说出“林若是凶手”的话,这话一出,以这位林大人的嘴皮子,不把他说成昏官庸官才怪,搞不好还成了当面欺君——毕竟现在所谓的证据,都和杀人没有直接关系,给一般人定罪是足够了,可是对林若……两害相权取其轻,也只好让他得意这一次了! 果然林博远满意一笑,对李神通等人道:“诸位大人,连刑部尚书都不知道凶手是谁,各位又……” “陛下!”窦承济忙打断他,道:“裴大人之案虽不能确定林若是凶手,但他的确最有嫌疑,请陛下下旨,允臣将他带入刑部审讯。” 可不敢让这张嘴再说下去。 李渊一语不发听着他们争论,此刻窦承济再次请旨,他脸色一沉,依旧没有说话。 窦承济正要再接再厉,却见林博远噗通一声在他身侧跪下,道:“陛下,尚书大人既说阿若有嫌疑,要押入大牢审讯,臣不敢有丝毫怨言。唯求陛下开恩,可怜阿若年幼体弱,用刑时有些分寸,莫要让他在结案之前,就屈死在大牢中,可怜他才十六岁……” 说着便已经哽咽了起来,抹了一把眼泪,道:“阿若命苦,半个月前,就因为身边的书童说了一句‘你就不怕七窍流血而死吗’,便被抓入大理寺折磨的生不如死,小书更是被酷刑……好容易陛下开恩,捡回来一条小命,如今才不过半月却又因为一句‘匹夫之怒,流血五步’,又要……” “杀人不过头点地,”林博远转向窦承济等人,愤然道:“你们若容不得阿若活着,让人来杀就是了,为何非要借国法之名行事?我林家一家老小性命是小,朝廷律法尊严是大!你们这样一次次秉国器而私用,举律法为屠刀,抓人定罪宛若儿戏,你们就不怕让百姓寒……” “胡说八道!”李神通怒道:“这次的事和上次岂可同日而语?上……” 他猛地警觉,看一眼神色变得很不自然的李渊,硬生生将话音一转,道:“裴大人一案证据确凿,你还要强词夺理!若他不是凶手,他为何会送麻绳为程仪,为何会在裴大人遇害的地方祭奠他那个书童?” 林博远神色不变,淡淡道:“总不会是为了杀人吧?” “你!” 林博远道:“一截麻绳、一杯酒、三炷香、还有一句话……于杀人何益?阿若做这些,难道就是为了告诉诸位,裴大人是我林若杀的不成?他是傻了疯了,还是不想活了?” 李神通冷哼道:“那是他有恃无恐……” “有恃无恐?”林博远惨笑一声,道:“下官一个从四品的小官,阿若更是布衣百姓,我们有什么可以有恃无恐?若真有所凭恃,阿若何以会因下人的一句无心之言就差点丢了性命?” 李渊不安的动了动,林若因为小书一句话就被抓入大理寺的真正原因,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每次一想起来就既是后悔愧疚,又是脸红……实在太幼稚了啊! 心中因裴寂死了而抛到脑后的怒意又重新涌了上来,当初他分明交代裴寂要“好生照料,仔细查问”,且每日都要亲自询问进展,以裴寂的性情,在这种情景下怎么可能还出纰漏?分明故意阳奉阴违,一心置林若于死地…… 明明知道是朕珍视的人,却一面每天在他面前谎话敷衍,一面令人将人朝死里磋磨……真真是没将他放在眼里! 却听窦承济反问道:“林大人是想说,令侄做这些,都只是巧合?” “自然不是,”林博远面不改色,道:“今日是小书的头七,昨晚小书托梦给阿若,所以阿若今天天一亮就去江边祭祀,路上不巧遇上裴大人,所以说了几句气话……窦大人,说几句气话,不算犯法吧?” “你以为将这些推到死人身上就……” “够了!”李渊一拍龙案,道:“裴寂乃当朝重臣,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窦承济,朕命你十日内破案,缉拿凶手,若是做不到,你这刑部尚书也不用做了!” “陛下!” 李渊不理,又道:“林博远你转告林若,让他这十天不要出京,等候刑部前去问话。” “是!” “至于其他人,”李渊冷冷道:“你们没正经公务可做了?若觉得自己比窦承济能干,就自己到刑部查案去,等找到凶手,再来跟朕说什么严惩法办的话!” ****** “长春诀?”林若看着“妖书”的扉页,道:“这名字好生耳熟……你是不是欺负我忘记了一些事,所以拿我的东西来糊弄我?连这点道歉的诚意都没有吗?” “妖书”上顿时出现愤怒字体:“我说了很多次了,你吐血和我没关系!你自己死了书童导致情绪失控伤了自己,我就是运气太坏赶上了!” 林若冷哼一声不再说话,翻开书看了起来,这篇妖书“补偿”给他的养生术并非是他想象中的如同五禽戏一类的东西,而是一篇练气诀,他从没听说过世上竟然会有这种单纯的练气诀……但这一篇,他不仅看得懂,而且觉得异常熟悉。 这篇练气决感觉充满攻击性,怎么看都不像是能养身治病的。如今天下一统,他不觉得练一身武艺能有多大的用,不过反正闲着也闲着…… “少爷,林川回来了。” 林若将书放下,道:“进来。” 林川进门,低声道:“少爷,都安排妥当了。” 林若问道:“找的什么人?” 林川道:“都是些地痞流氓,平时明抢暗偷、调戏妇人的事没少做,有的手上还沾着人命。我让人跟他们的头头说,里面金银珠宝无数,随便藏一点这辈子都享用不尽,他们立刻就动心了,没怎么劝就答应了,还主动接手了放火的差事。” 又道:“裴寂死了之后,裴府的人又要办丧事,又要应付官府问话,这会儿正乱成一团,东西都还在船上,仅几个家丁守着……那些御林军早在下午就被调了回去,听说一人挨了五十军棍。” 林若点头,道:“等再过半个时辰就动手,那个时候正是码头人最多的时候,而且雨也该停了。” “是,”林川应了一声,又道:“不过这些人都是些不服管束的,头领对他们的约束有限,说是让他们帮忙的时候顺手牵羊模点东西,到时候见了好东西,只怕会哄抢起来……” 林若摇头道:“闹大闹小都没关系,只别让人查到你头上就是了。” 林川笑笑,道:“少爷放心,再怎么都查不到小的头上。” 又道:“小的派的那人扮的是给齐王殿下干脏活的郑大,刚刚‘不小心’让其中一个小贼见了他手腕上的刀疤。” 林若点头,林博远的好人缘,让他三教九流认识的人无数,不仅消息灵通,做起事来也方便的紧。 87.世界四 大唐才子23 第八十七章 六月十七, 黄历上写着诸事皆宜的一天, 却让人觉得格外漫长,雨下了又住, 住了又下, 那阴沉沉湿漉漉的天,让人的心都跟着阴沉起来。 因天气原因, 太子东宫的书房早早就掌了灯, 李建成放下手中看了许久也没能看进去一个字的折子,将脸埋进手里, 狠狠搓了一把:裴寂死了,对他的打击无疑是最大的, 李渊面前,少了替他说话的最有分量的人;朝堂之上, 少了安排门人进身的最大的途径;与李世民的争斗中,少了一个替他出谋划策的人……而且没了裴寂, 那些因裴寂而支持他的人,还会坚定的站在他这一边吗? 为了一个小小的林若,他已经填进去一个正三品的大理寺卿, 如今又没了裴寂,这样的损失不亚于被生生折了一条胳膊。 林若,林若! 他怎么敢?怎么敢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 居然用堂堂国公去活祭他的书童!他哪来的那么大的胆子, 又哪来的这么大的……本事? 李建成闭了闭眼, 脸上露出苦笑, 在人前他表现的若无其事,可是怎么可能不悔?那个宛若谪仙的少年,或者有些桀骜不驯,可是一开始的确是他的人,他也有这个倨傲的资本。他既然可以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了裴寂,自然也能替他杀了杜如晦、杀了房玄龄,甚至杀了他最忌惮的那个人……可这样一个人,却因为他一次次的算计利用,而站到了他的对立面。 他原想着,那个人毫发无损,只是死了个书童罢了,他们还来得及修复关系,他身为太子,若主动示好表示摒弃前嫌,谁会不受宠若惊呢?可当想法还只是想法的时候,裴寂就死了——谁能想到,这少年竟然激烈如斯,竟然会为了一个书童,做到这种地步! 若这少年真的全心全意去帮那个人,若有一天同样的杀局落到自己身上……他不敢想。 他承认他是有点怕了,那样的死法,不仅痛苦,更是耻辱,生生世世、子子孙孙都抬不起头来的耻辱! 李建成摇了摇头,将那少年的影子排除在脑海之外,却又想起了林博远,那个他以为平庸无奇,却在大殿之上侃侃而谈的林博远:他将郑国公堵的哑口无言,让那些在太极殿跪了半日的人再也没有理由继续跪下去;他将窦承济说的理屈词穷,再不敢坚持拿林若下狱;他轻易激起李渊的内疚和对裴寂的不满之心,以至于公然袒护林若。 这般胆识,这般才智,和平庸二字何止相差万里?可这个人,却一样被他从身边生生推开。 他看着自己白皙修长的双手,仿佛清晰的感觉到有东西在流失,心里涌出浓浓的无力感…… “魏大人,您不能进,殿下交代过……” 李建成猛地回神,扬声道:“是魏征吗?” “是,”魏征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少见的带了几分焦灼:“臣有急事禀告。” “进来说罢。” 魏征进门,连行礼都顾不上,直接开口道:“殿下可知道,方才在码头,裴大人的东西被哄抢一空?” 李建成一愣:“什么?” 他倒不是听不懂魏征的话,只是不明白,好端端的裴寂的东西怎么会被人哄抢?谁有那么大的胆子?而且区区财物而已,值得魏征焦急,而且在这种时候来找他? 魏征叹了口气,神情有些无奈,语气平缓下来,道:“因为裴大人死的实在太突然,裴家人都乱成一团,既要追查凶手,又要应付刑部问话,还要办丧事,去各家报丧置办丧服等等,一时间手忙脚乱,就没顾上已经装上船的东西,只派了十几个家人在船上守着,料想也没人敢动他们的东西。 “不想到了临近黄昏的时候,裴家的船忽然开始漏水,眼看就要沉船。那船上放着裴家大半的家当,那些个家人吓坏了,连忙大声求救,许了重金央人上船帮忙搬东西。” “可当时码头的管事还有许多苦力都被带去了刑部问话,他们找的这些人里,倒是附近的混混一多半。那些混混上船没多久,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船上就着了火,说是入仓搬东西的时候不小心打翻了油灯。” “火越烧越大,到处都是浓烟,又眼见的船要沉了,场面混乱到了极点。那些混混手脚原就不干净,本来只敢小心偷藏一些的,看到这种情景,干脆大摇大摆的拿。钱帛动人心,裴大人家资不凡,看着那些混混金的玉的大把大把朝怀里塞,那些真正上来帮忙搬东西的也忍不了起了贪恋,想着反正船是要沉的,谁知道东西是他们拿了还是沉到了水底?于是也跟着抢了起来。后来情况愈演愈烈,码头上大多数人都冲过来哄抢,连原本已经搬下船的箱子都被人砸开一抢而空……结果最后船没有真的沉掉,火也扑灭了,东西却一扫而空。” 李建成皱眉道:“这些人真是胆大包天!不过不必担心,父皇绝不会姑息他们,不过是一群混混罢了,只要多派人马,不怕抓不到人,找不回东西!” 魏征苦笑道:“殿下,臣担心的哪里是少了东西,臣担心的是……多了东西啊!” “多……”李建成一愣之后,猛地一个激灵:“你是说……裴寂不会如此不智吧?” 魏征叹道:“那些东西不带上船难道还能留在京城吗?裴大人还有东山再起之心,这些是他再起之资,不可能轻易毁掉,最大的可能就是随身带回老家……而且,便是船上原本没有这些东西,最后找回来的,却未必也没有。” 李建成脸色一白,终于彻底明白过来,起身急急转了两圈,对外面扬声叫道:“快,快去让韦挺前来见我!立刻,马上!” 官场之上向来有官官相护的说法,你帮我处理一个小麻烦,我帮你调个好职位之类的是家常便饭。裴寂官至宰相,手下门人无数,这样的事自然更多,裴寂并不是什么清官,里面难免涉及一些不可言说之事,未免被手底下的人出卖,裴寂手上自然有许多类似于投名状的东西,如往来书信等等。其实不仅裴寂,官场上大多都是如此。 这些东西在任何时候都应该藏在最为机密的地方,便是抄家也未必能抄的出来,可偏偏此刻裴寂要离京,而且将姿态做的十足,京中准备一个人不留,在这种情况下,这些东西岂能不跟着他一起走?此事极为机密,负责安排整个行程的大管家理应是知情人,可大管家因为事发时离裴寂最近,所以当时便被抓去刑部问话,哪有机会安排这些东西? 所以它们很可能就在船上,即便是不在,这种情景下若有有心人想要塞几件东西进去,简直易如反掌! 李建成和裴寂向来往来密切,裴寂的东西里,很可能就有牵扯到他的东西,就算没有,也有可能变成有。 李建成只觉得心乱如麻,却听魏征道:“殿下不必着急,臣接到消息以后就通知了韦大人,他此刻已经安排人手秘密追查了。殿下此刻最重要的是在府卫中安排下自己的人,这样便是官府找到东西,也能灵活处置。” 李建成点头,将底下人叫来仔细吩咐,好一阵才安排妥当,剩下的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书房里又走的只剩下两人,李建成放下自信满满的架势,无力坐倒在椅上,苦笑道:“魏大人,幸亏孤身边有你,” 魏征躬身道:“殿下言重了,食君之禄,担君之忧,臣不过尽自己的本分罢了。” 李建成长叹一声,看着外面黑沉沉的天:这一天,怎么就过不完了呢? 又道:“魏大人,你说,这是巧合还是……” 魏征苦笑道:“天底下哪有那么多的巧合。” 李建成沉默片刻,忽然狠狠一拳砸在案上,压抑着怒吼出声:“他到底想怎么样?他还想怎么样?!不就是死了个书童吗?不就是死了个书童吗?!难道要孤也给他抵命不成!” 魏征默然不语,他对李建成的判断并不赞同,因为比起林若,有人更有理由这么做……魏征看了李建成一眼,并没有如往常一样,和他讨论剖析一番。 ****** 这几个月来,长安百姓的精神世界得到了极大的满足,自从“将进酒”之事后,长安便一件事接着一件事的发生,每件都比那戏文上唱的还精彩。尤其今日,更是到了一个高1潮,大街小巷上,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神秘兮兮的表情,但凡两个以上的人聚在一起,靠近一听,讨论的必然不离“魏国公”“林公子”“小书”几个词。 等到了晚间,此事热度梢降时,忽然又有了新的情况,众人不由感叹——原来高1潮之后尚有余韵啊! 活祭事件的后继是沉船,沉船事件最后演变为了哄抢事件,不少人叹息,都怪自己知道消息太慢,否则说不定也能去捞一把,这辈子都不用愁了。 事情报到宫中,因裴寂之死而满腔怒火,又因为嫌犯是林若而不得不强行忍耐的李渊终于找到了发泄的方向,直接派出府卫四处捉拿这些“乱民”。 于是胆大的将东西藏起来,胆小的快快主动上交,还有聪明些的,交上一半藏上一半……然而因为船最终还是没有沉掉,所以里面丢的物件是有数的,这就让他们手里的东西变成了烫手的山芋,交了舍不得,留着花不掉不说,还可能被官府抓了。 不过幸好很快又有消息传来:居然有人暗中重金收购这些东西,而且还不只一拨人。 这些“抢购者”之间充满了敌意,于是每日清晨起来,不知道哪个街道的角落里就会忽然冒出一具不明身份的尸体,而一些藏着东西准备价比三家的“货主”,有时候也会忽然变成一具尸体。 再后来,东西卖出去被人怀疑打开看过的,会变成尸体;东西不在了却被怀疑还藏着的,会变成尸体;不小心撞到不该看到的场面的,会变成尸体…… 虽然死掉的,除了凭空冒出来的不明身份的人之外,大多是祸害乡邻的地痞流氓,但还是不得不说:长安,乱了。 ****** 数日后的中午,天气终于放晴,看着外面久违的阳光,林若舒服的伸了个懒腰,笑道:“听人说才子都是喜欢雨的,听雨看雨赏雨,别有意趣,我却完全喜欢不起来,可见我不是真的才子。” “那是他们说错了,”林川认真道:“您当然是才子,所以您是什么样的,才子就应该是什么样的。” 林若大笑,道:“林川你马屁拍的再响,也没有工资可涨。唔,趁着太阳大,快让人把家伙什都拿出去好好晒晒……再这么潮下去,才子也要长蘑菇的。” 所以他真的不是什么才子,看见雨想的不是什么诗情画意,而是湿乎乎的仿佛永远干不了的衣服和被褥。 不过这种事哪里需要他来操心,林川还没去叫人,仆妇们就已经过来收拾了。 林若让人搬了躺椅放在太阳底下,将自己也晒晒,他现在变得很喜欢太阳,哪怕是夏天的也一样。 林若眯着眼睛,有感而发道:“刑部已经有好几日没派人来听我‘讲梦’了啊!” 有李渊的话在,刑部的人想要问话就得自己到林府来,失去了主场优势,刑讯威胁等手段也不能用,他们能问出什么名堂来?不过不知道是因为别的地方更没有进展,还是刑部的大人们不想让林若太舒服,隔三差五就会派个人来烦他。 林川道:“长安城现在乱成一锅粥,陛下定的时限也快到了,刑部正焦头烂额呢,哪还有闲心来这里折腾?” 林若讶然道:“现在还乱着?” 林川道:“明面上是安静了,毕竟普通百姓手里的东西大多都被收拢了,剩下的就是狗咬狗:都想握着别人的把柄不放,把自己的东西找回来毁掉……不过所有人都默契的瞒着上头。少爷,我们要不要再做点什么,捅到陛下那里去?” 林若摇头失笑,道:“林川,那是皇帝呢,大唐的开国皇帝。” 李渊便是再容易被身边的人左右,便是再喜欢感情用事,他也是皇帝,大唐的开国皇帝,他在政1治上的智慧不比任何人差——他的两个儿子,一个是成年太子,年富力强、能力出众,一个是无敌将领,打下了大唐大半个江山,有这样强势的两个儿子,他却能毫无掣肘的牢牢把握着大权,这岂是蠢人能做到的事? 京城乱成这样,他身为一国之君,身为大唐实际的统1治1者,他会一无所知? 林川道:“可陛下的反应,不像是知道的。” “他在等人去掀盖子呢,”林若道:“等的越久,他就越生气,心中的猜忌就会越大。” 船上流传出去的东西或者会涉及到不少朝臣,但绝对不会是所有人,可是直到现在都没有人向他禀报,这说明什么? 也许这只说明没有人愿意做这个出头鸟,没人敢捅这个马蜂窝以至于得罪所有人罢了——被波及的自不必说,就算是没被波及的人也会不高兴:别人都不吭气的时候你去说了,你什么意思,是说我们都没有你忠心?且这又不是什么涉及到国家存亡的大事,不过是一些官员的隐私罢了,犯得着出这个头吗?而且这事儿还关乎太子和秦王之争,搞不好就得罪了未来的主子,还是安静看着好了。 但作为帝王,却不会这么想。 他想的是,为什么所有人都齐心协力的瞒着他?这些人想干什么?这到底是谁的意思? “回头你悄悄去一趟□□,”林若道:“告诉他,这盖子最好他亲自来掀。让他六月二十六日的晚上,独自一人带着东西进宫,什么话都别说,一定要求陛下不要看,等大朝的时候当着所有人的面烧掉。” 如今的长安城,除了皇帝李渊之外,势力最大的就是太子和秦王,所以他们手里找到的东西应该是最多的。 林若有些期待,秦王手里的东西交了烧了的话,那太子的呢,他的东西敢交吗?敢不交吗?要知道裴寂1党几乎就是太1子1党,交的话等若自断双臂,且让身边的人寒心,不交的话,李渊那里如何应付的过去? 所以,谁更忠心?谁更顾全大局?谁更忍辱负重? 林川应了是,林若又道:“和秦王说,这是为了感谢前日他送的玉佩,让他不必放在心上。” “是。”林川应了一声,迟疑一下道:“少爷,您既然已经帮秦王了,何必再分的这么清楚,以后若秦王登临大宝,岂不是……” “谁说我在帮他?夺嫡这种事,没甚意思,爱怎么着怎么着吧!”林若有些意兴阑珊的打了个哈欠,问道:“怎么没看见伯父?” 林川道:“魏大人一早约了老爷去会宾楼喝酒,大约是为了替太子说和吧?” 说完自己都是一愣,替太子说和?这话说的好像……有点狂妄? 林若没什么感觉,道:“我听人说‘云端’有一位可儿姑娘,色艺双绝,曾在去年的群芳会上独占鳌头……你派人去问问,明天我想听可儿姑娘弹琴唱歌,问问她可有暇一晤。” 林川迟疑道:“少爷,我听说这位可儿姑娘是有主的,是尹德妃之弟尹鸿飞的心头好,从不许人染指……” “我知道啊,”林若漫不经心道:“问问罢了,若应了最好,不应的话便罢了。” 林川笑道:“少爷您放心,您要听琴,哪里会有人肯不应呢?” 林川答应的毫不犹豫,他不过是怕林若不知其中内情,所以才提醒一声罢了,绝没有质疑他家小少爷决定的意思,旁人不知道林若的本事,他却最清楚不过:只是几处小小的安排,硬是将杀郑国公这样惊天动地的事做的轻描淡写,不见丝毫烟火气;只出动一个人,凿坏一条船,无声无息就将整个长安城搅得天翻地覆,而他却清清静静的站在远处看热闹…… 林川看着林若,眼中流露出尊崇和狂热:原还担心他家小少爷太过纯良,以后会被人欺负,现在看来,不过是他家少爷以前懒得在这上面用心罢了。 那些将他家小少爷硬生生从琴棋书画的清净世界中拖出来的人,这会儿大约连肠子都悔青了吧? “啊,对了,”林若又想起一事,道:“我先前听谁说,朱雀街新开了一座名为天然居的酒楼,里面做的那个什么锅子,又鲜又辣,让人回味无穷,是人间难得的美味,而且那里还号称有这世上前所未有的烈酒……说的我都馋了,可惜他们一天只招待十桌客人,要提前许久才能订到位置,你让人去订一桌,订到哪日就哪日。” 88.世界四 大唐才子24 第八十八章 用过晚饭, 跑了半日腿的林川过来, 按照轻重缓急一一回话:“秦王殿下那里小的已经去传过话了,殿下说知道了。” 林川迟疑了下, 又继续说了下去:“小的感觉秦王殿下本来是准备直接答应下来的, 但听小人说了这是为了感谢他送的玉佩之后,脸色沉了下, 不过很快又恢复了, 道了谢,说要和幕僚商议一下。少爷, 其实秦王殿下很看重您,小的去的时候, 他们一边通传一边就直接将小的领了进去,可见早就得过吩咐, 且后来秦王殿下虽然不太高兴,但还是细细问了少爷您的近况……不过小的怎会在外人面前说少爷您的事, 就说都好。少爷,你说咱们这样急着和秦王殿下撇清,会不会开罪秦王殿下?” 太子和齐王已经得罪死了, 陛下那边也闹的不开心,若是再和秦王殿下交恶,这日子就甭想过了。他家少爷虽然厉害, 可也经不住这没完没了的折腾啊! 林若正自己跟自己下棋, 颇觉无聊, 一面落子一面漫不经心道:“你想多了, 那句话若真是为了撇清关系,我又怎会让你去说,岂不是平白让人难堪?” 他和李世民也算半个朋友,且在这件事上立场一致,他撇清什么啊撇清?而在更隐晦的一方面,所谓撇清的话,别说找不相干的人去说,便是自己亲口说他也觉得是没有必要的——李世民又不是真正的蠢人。 林川一脸纠结:不为撇清还能为了什么啊? 他跟在林博远身边的时候,向来是听令行事就好,从不问东问西,可不知道为什么,在少爷跟前,有点儿按捺不住。 林若一向不吝啬于满足身边的人的好奇心,毕竟他们越能领会他的意思便越能好生完成他交代的事,省的自作聪明又出什么岔子。解释道:“我杀了裴寂,最大的受益人是秦王,若没有你带的那句话,秦王为了回报此事,无论我的要求如何过分,他也会毫不犹豫的去做。从裴家的船上流出的那些东西,是太子和裴寂1党1羽竭尽全力也要追回的,秦王殿下能从他们手底下抢些出来,也必然是全力以赴、耗费无数人力物力了的,用途上想必也早有安排……若是因为我一句话,秦王便一意孤行改变主意,岂不是让手下人寒心? “我并不想欠他这么大的人情,让你带这句话就是为了告诉他,无论他怎么做,与我其实是并不相干的,若有更好的法子,让他尽管去实施,并不会妨碍我的计划……秦王说要与幕僚商议,可见是明白了我的意思。” 林川道:“那若是秦王最后真的不按您说的做,真的没有妨碍吗?” 林若重新拿起棋子研究棋局,口中道:“这句话实在问的多余,要是完全没有关系,我吃饱了撑着让你跑一趟呢!我早说了我对夺嫡不感兴趣,你怎么会觉得我会一心替秦王谋划?” “既然有妨碍,那……” 林若摇头道:“不过是一步聊胜于无的闲棋而已。”成就成,不成便算了。 林川点头,开始说下一件事:“可儿姑娘那边是小的亲自去的,已经应下了,说随时恭候。” 林若一面落子,一面道:“直接就应了?” 林川答道:“不是,小的说了以后,可儿姑娘一开始很惊喜,但又有些忐忑,委婉的问少爷您知不知道尹鸿飞的事儿。小的照实说了,又告诉她说若有所顾忌,不来也没关系。这次可儿姑娘很快就答应了,还向小的打听您的喜好,什么妆容啊、熏香之类的……小的哪里懂这个,就告诉她,她喜欢打扮成什么样子就什么样子。” 林若嗯了一声,道:“那姑娘心地不坏。”会主动提及尹鸿飞的事儿,显然是怕连累到他,并不是自私自利的性子。 林川又道:“少爷,可儿姑娘虽然应了,但云端那种地方,哪里是少爷您去的?所以小的自作主张去找了一条画舫,这会儿正好是游湖的最佳时候……若是少爷不喜欢,小的去会宾楼订个院子?” 林若无所谓:“那就画舫吧!” 于是林川再回第三件事:“天然居那边小的没亲自去,派去的人回话说,这个月的席位已经定满了,下个月的要等下个月月初的时候才能预定——这些话显见得都是糊弄人的,小的原想回头再自己跑一趟,不想还没去,天然居就自己派了人来,说明儿的桌子正好有人退订,问您需不需要,还说若是少爷您明儿没空,等哪日有空提前说一声,他们好留意着。 “这话一听就是假的,哪有那么巧就有退订的?而且天然居的位置既然这么紧俏,就算真有事去不得了,转给别人也是个人情,怎么会退订呢……少爷咱们还去吗?” “那就不去了,”林若道:“让他们明儿送一桌去画舫吧。” “可是少爷,”林川一愣道:“听说天然居的东西不外卖。” 林若道:“放心好了,他们会答应,而且答应的高高兴兴。” 对于真正的规矩,林若向来是尊重的,但是这家的规矩显然是因权势而定,那他也不必放在心上了。 不管天然居背后的人是谁,既然主动向他示好,那么他的要求越多、越过分,对方只有越高兴的份。 一顿饭的示好,还不足以让他改变立场,真正的敌人,也不会拿一顿饭来贿赂他,既然无关紧要,那就乐得享受。 ****** 第二天,天气晴好,万里无云,雨后的空气舒服的让人想唱歌,被雨水冲刷一新的满湖荷花莲叶,漂亮的像要灼痛人的眼。 在湖边亭亭玉立的可儿姑娘,却无心欣赏美景,咬着唇,期待又忐忑。 林公子要听她弹琴! 做梦也没想到,这样大的惊喜竟然会落在她的身上! 院里的嬷嬷比她还要高兴还要紧张,整一个下午围着她转,在她的首饰匣子里挑剔了半天,嫌这个俗艳那个寡淡,最后一咬牙硬是花了几百两银子给她添置了一支玉质绝佳的簪子,又去成衣店买了最贵的衣服令人修改,用她的话说:“让林公子看上,这是多大的造化啊!只要让林公子听你弹完一曲,哪怕一个字的夸奖都没有,以后你的身价也要翻上好几番……这可是林公子指定要听你弹琴呢!” 身价翻上几番……可儿笑容明媚,心中却苦笑:这算是好消息吗? 嬷嬷一面拿着簪子在她头上比划,一面继续道:“林公子是何等身份,连陛下想听他奏一曲都要折节下交,能得他青眼,连你的身份都清贵起来了。就凭着林公子点名要听你弹琴,就足以让那些富家公子趋之若鹜了,若是家世一般的人家,便是聘你为妻都不嫌丢人。就算没那个造化,日后做了人家的妾室,也不会被人过于轻贱。” 看见可儿有些诧异的眼神,嬷嬷叹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管你信不信,我虽爱钱,却也希望你们有个好归宿,都是我从小养大的孩子,怎么会不望着你们好呢?狠心将你们卖到这里来的又不是我,既然已经入了贱籍,若不狠狠心打消你们那些不切实际的念头,你们过得只会比现在更苦……如今你有这样的机缘,嬷嬷只有为你高兴的份儿。” 可儿眼中泛起感动之色,低头不语。 不过嬷嬷的话里有几分真心,她的感动中又有几分真意,却只有她们自己清楚了。可儿原本如同朝拜圣地一般的心情,在嬷嬷一二三数着利益的话语中,慢慢低落:我这么脏,这么脏…… 等嬷嬷走了,可儿对着镜子一遍遍试着妆容,想着传说中的那个人喜欢什么样子的呢,明艳的?娇媚的?端庄?含羞带怯的? 画了又洗,洗了又画,总觉得不尽人意,想起林川那句“你喜欢如何装扮就如何装扮”的话,默默的问自己:我喜欢如何装扮?我想让人看见的我,是什么样子的? 对着镜子沉默许久,竟渐渐红了眼睛…… 可儿收回思绪,看着来接人的小船停稳,接过丫头手中的瑶琴,拒绝了她们的搀扶:“你们回去吧。” 稳稳的跳上小船。 她不娇弱,更不高贵,那个人既然要见她最真实的一面,她带着这些个自抬身份的丫头做什么? 小船渐渐靠近画舫,可儿闻到一股香味,不是什么清雅的熏香,而是食物的味道……这是……在炝锅? 等上了画舫,味道就更浓了,烟也大,这下不仅鼻子,连眼睛都不舒服起来,可儿连打了两个喷嚏,眼睛也红了。 引路的小厮没带她进船舱,而是径直去了船头,可儿松了口气:船头在上风处,虽然还是有股味道,但比刚才已经好的太多。 小厮退到一旁,做出请的手势,可儿知道这是到地方了,整理了下发簪和衣领,转了出去,等看清面前的景象,顿时一愣:船头只有两个人,一身儒服的少年懒懒的挨在宽大的靠背椅上,脸上盖着一片荷叶,看不见容貌,而她见过一面的林川正拿着一个大蒲扇在少年身边严阵以待,以防风向骤变,将画舫另一头的烟雾吹过来。 看着和想象中全然不同的场面,可儿有点不知所措,便见林川招呼道:“要不要来一片荷叶?” “啊?”来一片荷叶?做什么? 这一声刚出口,便听后舱传来“刺啦”一声大响,林川立刻紧张起来,好在这次没有呛人的烟雾吹来,一个中年妇人掀了帘子从舱里出来,道:“最后一锅料调好了,加了水已经煮上了!” 说完转身回去了。 林川松了口气,加水就表示没烟了啊! 林若撤下脸上的荷叶,眼睛微红,揉着额头道:“在画舫里吃火锅,这是谁出的馊主意呢?” 林川抬头看天,假装没听见。 林若这才看见站在一旁的可儿,点头道:“可儿姑娘这身衣服不错。” 可儿脸上露出得体的笑容,道谢或谦虚的话还未出口,便听林若继续道:“待会儿吃火锅不会撩着袖子。” 可儿一愣,而后紧张顿去:她以为传说中的林公子必然是如天上仙人一样清傲无尘的存在,不想竟然是这样平易近人的……不对,不能用平易近人来形容,平易近人这个词本身就有种居高临下的感觉,她见过许多所谓平易近人的达官贵人,看着亲切随和,其实骨子里就没将她们这些人放在眼里,每到这时,她总会做出感激涕零的模样来,以满足这些人良好的自我感觉。但现在,却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 船头布置的有琴台,可儿过去坐下,道:“公子想听什么?” “想弹什么就弹什么吧!” 林若叹气:听琴和吃火锅这两件事,实在不该放在一起做的……这烟熏火燎的。 不光他没在这种情境下听过琴,可儿姑娘也从没在这种情景下弹过琴,定了定神才开始调音,而后带了几分青涩的琴音响起。 是“杏花游”,林若闭上眼睛:情窦初开的小姑娘,带着几分期待几分忐忑的穿梭在花丛中,杏花灿若烟霞,少女却无心观赏,心中忽而喜,忽而忧。 琴声一顿之后,又猛地一盛,仿佛炸开的烟花,如同小姑娘瞬间爆炸般的心情,难以言喻的惊喜、羞怯和雀跃将心填的满满的快要溢出来……这是看见了心上人。 而后鼓足勇气迎上去,微颤的琴音暴露了少女若无其事的外表下那紧张的砰砰乱跳的心…… 琴声渐缓,少女登车离去,带着几分满足,几分怅惘,和几分懊恼——方才在情郎面前,怎的表现的这般拙劣…… 一曲尽,林若睁开眼睛,道:“可儿姑娘不常弹这首曲子?” 可儿点头,有些忐忑,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选了这一曲,也许因为如她这样的人,也曾有过寻常少女一样的梦? 林若点头:“弹的很好。”虽然有些生涩,却灵气十足。 可儿粲然一笑,脸色微红道:“往常并没有这么好。” 林若道:“不是你的错。” 又道:“若要一直这么好,就不要问别人想听什么。你高兴弹什么便弹什么,不管什么时候,只当弹给自己听……你放心,真正爱琴的,不会挑剔你弹的是什么曲目,而其余的那些,你若是显得高傲些,他们反而觉得更有面子。” 可儿应了一声“是”。 高兴弹什么就弹什么,或许以前她没有这个资格,但现在有了……林公子说她,弹得很好呢! 抬头看向林若,问道:“公子想听什么?” 不等林若说话,却又微微一笑,道:“今日公子想听什么,可儿就高兴弹什么。” 林若懒得去想这句话里到底几分真几分假,想了想,道:“可会那首‘笑傲江湖曲’?” 可儿一愣,道:“公子说的可是那日赌斗的时候,那位云公子弹的曲子?” 林若点头。 可儿歉然道:“公子莫怪,那首曲子并未流传出来,只怕除了那位云公子,无人会奏。” 林若讶然道:“当日有不少精通音律之辈在场,怎么没有人整理出曲谱来吗?” 可儿道:“我听人说,当日的确有人曾记住过,可后来公子您又弹了一曲‘将进酒’,他们一时忘形……等后面再想整理时,却怎么都记不全了。” 林若叹道:“可惜了!我从未听过这么快意逍遥的曲子,好生喜欢。可惜那姓云的小……琴技太差,指法粗糙不说,意境更是全然谈不上,这么好的曲子让她来弹,简直折磨我的耳朵。早便想找个人好好弹一次给我听了,可惜一直没有机会,你不会也没关系,待……” “咳!咳咳!” 林若话未说完便被打断,扭头一看,却见一个身材纤细、穿着短襟的少年站在船舱门口,一脸气鼓鼓的表情,胸口剧烈的起伏,正恶狠狠瞪着他。 林若停了停,眨眨眼,神色不变,伸手对那少年一指,继续说下去:“……待她教你。” 可儿一愣,林若道:“你运气很好,若是我教你,你只能弹给我一个人听,若是她教你,以后就是你的。”他自然可以将曲谱写出来给可儿让她去练,可如今正主儿在前,颇有些不好意思。 “啊?啊!” 可儿先是茫然,后是醒悟,忙起身道:“这位……是云公子?” 云娇娇不理,怒道:“我为什么要教她?”声音清脆悦耳,可儿立刻听出这位云公子,原来是位云小姐。 林若反问:“你为什么在这里?” 云娇娇冷哼一声不说话。 林若道:“你既然连饭都做了,教个琴有什么?” 云娇娇气的说不出话来。 林川咳嗽一声道:“云小姐,船上备有方便吃火锅的胡服,您要不要去换一件?”总不能一身厨子打扮来教琴。 云娇娇一摔帘子进去了。 林若转向林川:“为什么她会在船上?”说人坏话被正主儿听见,真是……好生尴尬。 林川低头道:“少爷恕罪,天然居的人说火锅必须现做现吃,她是天然居的老板,据说味儿调的最好,小的就让她过来了……实在不知道她就是那个云蛟。” 林若哦了一声,原来天然居背后的人是秦王,他还以为可以更有趣一些呢! 片刻后云娇娇出来,依旧是一副气呼呼的模样,船上原替可儿备了套胡服,但云娇娇没穿,而是换了一身男装出来——幸好林若年纪尚小,并没比云娇娇高出太多,束了腰也不觉太大。 “不要想不通,”林若好脾气劝她:“你教她曲子,她指点你琴艺,而且我还可以请你吃火锅……算起来还是你占了便宜呢。” 请她吃火锅?云娇娇大怒,正要说话,可儿惶然开口道:“林公子,奴家……” 云娇娇对林若道:“我是欣赏可儿姑娘才教她的,可不是为你!” 拉了可儿的手道:“来,我们不理他!” 见云娇娇拉了可儿去学琴,林川道:“云小姐去教琴了,火锅怎么办?” 云娇娇道:“锅底已经煮上了,剩下就是爱吃什么放什么了,有你们家那个明目张胆偷师的厨娘在就够了……我出来原是准备下船的!”没想到正好听见林若在说她坏话! 林川不再说话:还有的吃就好。 可儿被巨大的惊喜埋没,感觉如在梦中:林公子指点她的琴艺,云公子教她曲子,以后,她就是第二个会笑傲江湖曲的人? 想要快快的学好,一时又有些忐忑,原本是来侍候人的,如今却成了学琴,这样真的没问题吗?时不时看一眼林川,又细细揣摩云娇娇的神色,待发现这两人竟全然没有看不起她的意思时,也渐渐放开心扉,竟和云娇娇越谈越投契起来。 不算宽敞的船头上,凉风习习,荷叶的清香中混着香辣的火锅味儿,一身儒服的少年懒散的窝在椅子上看书,娇美的少女们挤在一起窃窃低语,年轻的护卫坐在栏杆上,关注着周围的动静,脸上带着笑意……空气中渐渐弥漫起某种名为温暖的气息。 不多时,火锅煮好,连炉子一起端到了外面,林若进去换衣服,云娇娇不屑道:“你们这些所谓才子,就爱穷讲究。” 林若懒洋洋道:“知道你不高兴,不过又不是我让你来的,谁让你来你冲谁发脾气去啊!” 云娇娇气的直跺脚,林若转身进舱。 这段时间事情太多,数月前的赌斗仿佛发生在上一世一般,与裴寂等人一比,他和云娇娇之间的恩怨,直与小儿斗气一般,且这位云大小姐,也不是存心坏他前程,不过是抱着天真的让这个“负心人”丢脸并后悔莫及的心思罢了。此事他原就没太放在心上,连当初都不曾起过报复的心思,如今就看的更淡了。 虽然做不成朋友,但更算不上什么仇人。 这几个月云娇娇也不知道经历了什么,整个人变了很多,以前是踌躇满志,现在是意兴阑珊,以前不管看谁,都是一种居高临下众人皆醉我独醒的超远目光,如今却仿佛从天上落到了地面,虽然带着豁出去了似的任性,却不再那么惹人厌。 林若进舱换好衣服,正要出门,忽听外面林川一声大叫:“少爷,扶稳了!” 林若刚抓住窗棂,便听轰的一声巨响,脚下猛地一震,而后剧烈摇晃起来,外面有得意的笑声传入耳中。 林川在外急声道:“少爷,您没事吧?” “无碍。” 震荡渐止,林若缓步出舱,却见一艘比他们的大了近倍的画舫停在一侧,一块木板搭在两条船之间,十来人气势汹汹冲了过来。 林家那三两个下人也都集中过来,站到林若身旁。 可儿一见画舫上的来人立刻白了脸,下一刻却又漾出笑脸,欢喜迎了上去,语气幽怨,声音娇嗲:“尹公子好久不曾去看奴家了,奴家托人捎信也直说忙忙忙,却原来是忘了人家,带着新人游玩呢!” 为首的锦衣青年对可儿的反应很是满意,冷哼一声,将她推到一边,道:“回头再收拾你!” 一挥手道:“给我砸!” 可儿上前抱住锦衣青年的胳膊,娇声道:“尹公子,咱们不理他们,你带奴家去……” “啪!” 可儿摔跌在地,捂着脸颊,唇角慢慢流出鲜血。 锦衣青年在她身上啐了一口,骂一声:“贱1人!” 又道:“愣着干什么?还不给我砸!” 可儿强撑着起身就要上前阻拦,一把懒洋洋但好听的声音响起:“让他砸。” 可儿一愣抬眼,便看见一身胡服的少年正抱着胳膊悠然靠在船舱上,静静看着这边的闹剧。 其实船上已经没什么东西可砸了,火锅炉子早在撞船的时候就已经翻了,炭火和汤汁洒了一地,其余能摔碎的也都碎了,所以这一帮人砸的很不尽兴,很没有气势,而静静站在一旁看戏的几人,更是让人不爽。 锦衣青年冷哼一声,大摇大摆上前,一面道:“他1妈1的知道老子是谁吗?连老子的女人都敢碰,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来人!给爷打断他们的腿,让他们涨涨记性,知道这世上,有些人是他们这辈子都惹不起的!” 又咦了一声,道:“这两个小的可别打脸,这么漂亮,一会儿咱们乐呵乐……” 林川断喝一声:“闭上你的鸟嘴!” 大步冲了上去,还未冲到近前,却见锦衣青年脚下一滑,一头栽了下去。 锦衣青年惊呼一声,而后化为惊恐的惨叫,看着离自己的脸越来越近的火炉,直惊得魂飞魄散,惊恐中连声音都变了调,尖细的刮得人耳朵疼。 尖叫声达到一个高1潮后猛地停了下来,锦衣青年睁开眼,看见近在咫尺的通红炭火,感觉到自己被揪住的后领,狠狠喘了口气,闭了闭眼,正要呵斥身后的人怎么还不扶他起来,便见面前那个懒洋洋靠在船舱上的少年叹了口气,语气很是无奈:“多什么事呢?” “意外,意外,”林川很不好意思,他原本是来打人的,谁知道要打的那个家伙在他面前扑倒,他顺手就抓了,想了想问道:“那我松手?” 林若还未说话,锦衣青年已经尖叫起来:“不要!不要!” 慌张道:“好汉,好汉,你扶我起来,我给你银子,很多很多银子!” 林川不理,看向林若:“少爷?” 林若叹气,道:“算了,救都救了。” 林川哦了一声,手一偏,将锦衣青年扔在一边,青年手忙脚乱站起来,大怒道:“妈……啊呀!” 话音未落,膝盖又是一软,再次摔了下去,又被林川一把提了衣领拽起来。 林若摇头道:“真是不小心啊!” 锦衣青年这次没有再骂,神色惊疑不定,第一次摔倒他没留意,可是第二次……那膝盖突然而来的酸麻,绝对不正常! 却见少年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道:“连走个路都会出意外,生命就是这么脆弱……你说是不是?这次幸好我的护卫就在旁边,下次可就没这么好运了啊!嘴巴贱的人,老天爷都看不顺眼呢。” 锦衣青年嘴唇动了动,没有说话。 林若笑笑,站直了身子慢慢走近,悠然道:“不是问我知不知道你是谁吗?那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看着少年慢慢走近,锦衣青年吞了口唾沫,明明是弱不禁风的少年,可他这样一步步逼近,他却心慌的不能自已,仿佛走过来的是洪荒巨兽一般,身后十几个彪形大汉的簇拥,也不能给他带来任何安全感,色厉内荏抬头道:“你、你谁?” 林若停下脚步,看着他道:“林若,我叫林若。” 锦衣青年的冷汗刷的一声就出来了!这一个名字,吓得他几乎肝胆俱裂! 林若!那个林若! 那个陛下杀了大理寺卿、贬了宰相给他出气的林若! 那个死了个书童都要杀个宰相去祭的林若! 那个杀了宰相,杀了陛下第一宠臣还没人能把他怎么样的林若! 在这长安城,尹鸿飞一向嚣张惯了,他妹子是陛下最宠爱的妃子,太子对他客客气气,秦王他都没放在眼里……没见他爹让人打了秦王手下最重要的谋臣一顿,完了陛下还把秦王一顿臭骂吗? 但在这长安城,也许别人不敢把他怎么样,可这个人敢!他就算杀了自个儿,都没人会替他出头的,而且他要杀人的话,若不是自己说出去,谁知道是他杀的啊!没见刚才自个儿就好几次差点“失足”身亡或毁容了吗? 又想起刚才自己那张臭嘴里吐出的话和少年先前口口声声的“意外”,仿佛觉得绳索已经套在了脖子上,顿时舌头僵直,话都说不利落了:“林,林公子,都,都是误会……” 林川扶正了椅子,林若施施然坐下,抬抬下巴点着满地的狼藉:“误会?” 尹鸿飞吞了口唾沫:“赔,我赔!” 一面忙不迭的从怀里掏钱,一面对手下吼道:“还不快过去给爷借钱!”声音几乎带上了哭腔。 尹鸿飞出来玩,虽然会带钱,但也不太多,不过和他一同过来的人不少,加起来就极为可观了,尹鸿飞将收拢来的钱递给林川,问道:“你看这个……若是不够,我、我、我再派人回家去取……” 林川道:“这些钱赔锅子和画舫是够了,不过……” 林若接口道:“不过我家护卫救了你一命,可不是钱能赔的。” 尹鸿飞哭丧着脸,道:“那用什么赔?” 林若淡淡道:“命,当然要用命来赔。” 尹鸿飞面若死灰:“啊?” 林若道:“不过你的命就算了,这位可儿姑娘琴弹得不错……若你一炷香的时间内把她的卖身契送来给我,今天的事儿,我就当没有发生过。” 尹鸿飞眼睛一亮,如同死里逃生:“真、真的当没发生过?” 林若不理,林川提醒道:“一炷香。” 尹鸿飞一个激灵,飞快向自己船上扑去:“快快快,快靠岸,备马,去云端!” 带着一众人瞬间走的干干净净,可儿在云娇娇的搀扶下过来,两个人看着林若,神色都有些茫然:这少年,这一句话就将尹鸿飞吓得屁滚尿流的少年,真的是她们认识的那个人? 可儿定了定神,道:“是奴家连累公子,让公子扫兴了。” 林若摇头:“是我连累你。” 可儿一愣,旋即有些反应过来:林若说是要听她弹琴,可是却不过听她弹了一曲便自顾自看书去了,可见并不是真的为了听琴,那他的目的…… 却见林若继续道:“害你受了委屈,身契就当我的赔礼,没了那东西,无论你以后何去何从,总不会让人随随便便卖了。” 又对云娇娇道:“今儿的锅子是吃不得了,三日后记得替我留个桌子。” 云娇娇冷哼一声道:“早就订满了,哪还有什么桌子!” 林若笑笑不语,等云娇娇和可儿相携离开,才对林川道:“待会你去一次魏大人府上,让他将藏起来的画儿交给太子殿下,再让太子送给刑部尚书窦大人。告诉他,他要是做到了,我以后就老老实实做人,绝不再惹是生非……要是做不到,我就要将他私藏画儿的事儿捅出去啦!” 林川应了一声,林若又道:“如果他说不在他手上或已经烧了,你就告诉他,我可以再送他一幅……要多少幅都可以。” 89.世界四 大唐才子25 第八十九章 林若刚回府不久, 尹鸿飞就将可儿的卖身契送到了林府, 林若并未让他进门,而是令人收了东西直接送去了给可儿——这样轻慢的态度让跑的快断气的尹鸿飞气的咬牙切齿, 却一个字的废话也没敢说。 林若吃完午饭不久, 林川就回来了,一脸愧色:“少爷, 属下把差事办砸了。” 林若正蹲在地上挑铜板, 从一大筐铜板里挑出趁手的、品相好些的扔在小竹篮里,头都没抬一下, 问道:“怎么了?” 上午尹鸿飞嘴巴太臭,林若顺手就将袖子里算卦用的铜钱丢了出去, 不想就那么寸,两次两枚铜钱完成任务后都弹水里去了——李世民送给他的母钱一共才十几枚, 他也没怎么珍惜,玩着玩着就剩了最后那么一副, 这下可好,连一副都凑不齐了。 林若也懒得再去问人要,他发现母钱除了更精致一点以外, 在卜卦上却没什么增益,倒是前儿妖书刚刷出的一篇卦经上提到,卜卦用的铜钱以百家钱为佳, 说白了就是要多沾点烟火气, 多过几次手才好。 林若判断不出这些铜钱到底过了几次手, 也懒得刻意去找, 于是决定相信眼缘,挑最顺眼的。顺便多挑一些,不仅能算卦,用来打人也不错——长春诀他练了有些日子了,养身的功效没看出来,但力气却涨的飞快,换了之前,他万万做不到拿铜板来做武器。 “小的把您交代的话说了,”林川低头回话,道:“魏大人就问‘什么画’,小的就说‘若是魏大人不小心把画弄丢了,小人就府再取一张。’魏大人‘哦’了一声就不说话了,小人只好又说‘若是魏大人执意不肯将画的事告诉太子,小人就只好代劳’,结果魏大人这次连‘哦’一声都没有了,直接让人送客。” 林若点头,问道:“吃饭了没?” 林川没反应过来:“啊?” 林若道:“没吃饭就去吃吧,这会儿都过了饭点了,你还不饿吗?” 林川现在哪有心情吃饭,道:“少爷,属下无能,办砸了差事……接下来怎么办?” 林若蹲的脚麻,伸手从背后椅子上扯了坐垫下来坐下继续干活,一面道:“谁说你办砸了差事?” “啊?”林川一愣,看魏征的模样,是全然没将他的话放在心上,这还不算弄砸了? 林若道:“你做的很好啊,既帮我试探出画的确在魏大人手上,也将话一字不漏的传给了他……还要怎么样呢?” 当初他令人凿船放火的时候,便布下后手,让他们认为有那么一副很重要的画……作为太子府最关键性的人物,怎么会问出“什么画”这种问题?同样以魏征的机敏会问出这句话,可见并没有着意隐瞒的意思,而是在反试探。 林若难得表扬一次人,却没得到回应,一抬头却见林川不可思议的看着他:“少爷您原本不知道画在魏大人手上?” 林若眨眨眼,反问道:“难道你知道?” 林川道:“小的当然不知道,但少爷您……” 林若叹气:“我这几天足不出户,林川你几乎就是我唯一的消息来源,你都不知道的事儿,我怎么会知道?” 想起先前自个儿在魏征面前那高深莫测、自信满满的模样,林川有点崩溃:“少爷您不知道还……还……” 林若看着他,很认真道:“林川你知不知道自己有个很大的优点?” 林川一愣,没说话但有点窃喜:什么优点?武功高?力气大?做事踏实可靠? 却听林若继续道:“你的优点呢,就是很能相信人,不管我说什么你都信。我说画在魏大人手上,你就确信无疑,然后你笃定的态度也会影响到魏大人……所以魏大人见到你,才没有想到其实我只是胡乱猜测,不然他也不会这么痛快就承认画在他手上。” 林川有些抓狂:所以我最大的优点就是好糊弄? 还有,魏大人到底什么时候痛快承认画在他手上的啊? 等下,重点好像是……胡乱猜测? 胡乱猜测! 林若看见林川一脸混乱的模样,略心虚:在林博远面前向来沉稳可靠的林川,到了他这儿才没几天,就有点……怎么说呢,沉不住气? “其实也不算胡乱猜,”林若干脆连手里的活儿都放下了,安抚道:“就长安城势力而言,以太子、秦王和齐王为最,若只算暗藏的人手,素质最高的当属秦王,但若画落在秦王手里,他应该会知会我,毕竟是我的东西……事实上我一直以为东西在齐王手中,但今天在那条大船的舱外看见了齐王的侍卫,就是的不是了,因为若齐王见到了画,就该知道火快烧到他了,哪还会有坐船游湖的闲心?” 林川虚心请教:“那太子呢?” “太子表现的太正常,还在和齐王齐心协力对抗秦王,若他真的见过画了,便是再大度,也该留一手才是。”林若道:“所以我猜那画儿有七成可能是被太子的人所得,但是被魏大人扣了下来——只有他会这样做而且能做得到……不过我看魏大人这档口还有空请伯父吃饭,而且一吃就是大半日,这七成就变成了九成。” 还有两日就是裴寂案的十日期限,在这种焦头烂额的时候请吃饭,当然不可能是为了吃饭,更不可能是为了林川所言的为太子说和——太子看似亲和,其实架子一直摆的很高,怎么可能自降身份向林若示弱? 不过林若并不担心林博远会被魏征试探出什么,论进攻,两个林博远绑在一起也比不上魏征,但若论防守、论滴水不漏,魏征却远远不及林博远。 “那若是少爷猜错了怎么办?” 林若满不在乎道:“那就再画一幅让他们重新抢去呗!” 他一直没关心过画的下落,原因也在于此,找得到就找,找不到就再扔出去一副……总不能太子的人这么无能,一副都抢不到吧? 林川点头,正要退下,还是不安,皱眉道:“但属下看魏大人的模样,不像是答应了咱们的条件的样子。” 林若笑道:“他又做不得主,答应什么啊答应?” 林川顿时明白,道:“太子殿下会答应?” 林若笑笑,笑容中带着淡淡的嘲讽:“当然会。咱们的太子殿下,一向善于放弃和牺牲。” 所以站在他那边的人,时刻都该有被他放弃的心里准备。 想了想,又道:“你吃过饭将上午从船上搬回来的酒给魏伯父送两坛过去……呃,顺道再买几斤酱驴肉,他最爱那个味儿。” 林川只当林若想要赔礼,爽快应了。 却听林若又道:“记得以后隔三差五给他送一次东西。” 林川顿时明白,苦笑道:“少爷,魏大人和老爷毕竟是朋友,这样做不太好吧?” 林若道:“要不是他和伯父是朋友,我还不费这个事儿呢!放心,我不会陷他于不义……” 又笑笑,道:“最多让太子殿下决定用他换取某些利益的时候,少犹豫那么片刻罢了。” ****** 东宫,李建成看着面前还带着焦痕、仿佛被人从火场中抢下来的百官送行图,很久没有说话,脸上的表情由原本的震惊、愤怒,渐渐归于平静,抬头看向魏征道:“所以这幅画一直在你手上?” 魏征道:“四日前韦大人交到下官手上。” 李建成声音一冷,道:“为何不呈上来?” 魏征叹道:“臣担心这是林若的阴谋,怕殿下一时冲动,中了他的算计。” “那现在呢?” 魏征继续叹气:“现在臣现在已经确定,的确是林若的阴谋。” 李建成如今听到林若两个字就头痛,看着魏征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魏征道:“林若中午让人传话,说若太子殿下将这幅画送给窦承济窦大人,他以后就老老实实,绝不再惹是生非。” 顿了下又道:“他还送了臣两坛天然居的好酒,和陈记的五斤酱驴肉。” 老老实实,绝不惹事生非……李建成将这句话在心里咀嚼几次,道:“他的话能信?” 魏征迟疑了下,道:“若这句话是对太子殿下说的……不能信,若这句话是对臣说的,能信。” 林若这句话当然是对魏征说的,“老老实实,绝不惹是生非”,也只有对长辈,他才会用这种柔软的近乎撒娇的口气说话,这也是到了现在,魏征都没办法对少年真正生气的原因。 李建成沉吟:“将画交给窦承济……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想要了结裴寂一案。”这个问题魏征已经想了很久,所以回答的毫不犹豫。 “裴寂案已经就这样了,他还要怎么了结?”李建成冷笑道:“父皇摆明了袒护他,别说现在案子半点进展都没有,便是真抓住了凶手,他只要说跟他没关系,父皇舍得杀他?” 魏征道:“裴寂的案子,目前的证据不足以定林若的罪……” 李建成打断道:“这些证据还不能证明?那要什么才能证明?难道你真的相信他死人托梦的鬼话不成?” 魏征叹道:“殿下你别忘了,这些所谓的证据,都是林若故意做给我们看的,正如林博远所言,这些事,没有一件是为了杀人……臣也觉得是他做的,所有人都觉得是他做的,但没有证据,觉得就只是觉得。” 李建成深吸口气,道:“孤知道了,你继续。” 魏征点头,回到方才的话题:“按照现在的事态发展下去,裴大人之案最后的结果必然是林若全身而退,而刑部尚书窦大人被削官去职来平息众怒,但这个结果……林若不满意。” 李建成对此事的看法与魏征一致,原微微点头以示认同,待听到最后一句,却是一愣,继而怒极反笑,如同听到这世界上最可笑的事:“他不满意?哈!他不满意?” 杀了宰相以后还全身而退,这样的结果……他不满意? 魏征苦笑,这种结论,他也不敢信,可是却不得不信,道:“殿下以为,林若有没有本事杀了裴寂却不让任何人怀疑到他身上?” 这话换了说的无论是谁,李建成都会嗤之以鼻,但此刻唯有沉着脸不说话。 魏征道:“既然如此他为何要闹得人尽皆知,为何让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裴寂就是他杀的?难道是为了炫耀?为了发泄?或为了找死?” 自然都不是。 “是为了立威。”魏征道:“他要立威。” “立威……”李建成又有点想笑:那个一介白衣的少年,他要立威?他有什么威可立,他要向谁立威? 魏征静静看着李建成脸上有些扭曲的笑容,平静道:“向你,向我,向所有人……立威。” “哈!哈哈!哈哈!”李建成终于笑出了声。 一介白衣、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小少年,如同蝼蚁一般的存在,居然要对太子、对齐王,对大唐的权贵大臣们……立威? 就像一只蚂蚁,对着一群大象张牙舞爪、耀武扬威,简直太可惜了!太不自量力了! 魏征听着李建成的笑声,神色莫名,他没有提醒李建成方才他对林若一句“绝不惹事生非”的心动,也没告诉他,在太子面前都大大咧咧的尹鹏飞,不久前因为听到“林若”两个字而吓的差点尿了裤子。 因为他很清楚,李建成嘲讽的笑声背后,隐藏着的未必不是后悔与心惊。 李建成笑了几声便自己停了下来,声音冷淡,道:“不是说要将画拿给窦承济吗?你亲自拿去给他。” 魏征皱眉,他已经说了这是林若的阴谋了,李建成却连他的分析都不听完,直接顺了林若的意。开口劝道:“殿下,如今陛下正憋着气,这画交上去,说不定就成了□□,这里面涉及到的人有不少……” 李建成打断道:“不过是一幅画罢了,难道父皇还会用它来定罪不成,有什么打紧?” 魏征还要再劝,李建成不耐烦的用手指敲着案上的画,道:“魏征你说这是林若的阴谋,那你能保证,林若这幅画里画的,全都是假的?” 魏征默然片刻,道:“臣不能保证。但臣……” 李建成冷笑着再度打断他的话:“你别忘了,这幅画是林若丢掉不要,被裴寂捡去藏起来的!若果然是林若有心挑事画的,他丢它做什么,裴寂又藏它做什么?而且那日带头放火及哄抢的人也招供说,联系他们的人手腕上有一道刀疤,那人什么都不要,只要他们帮他找一副没有装裱没有落款的画,事后还有重金酬谢。 “他还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们小心行事,悄悄藏些小巧精致的东西,就足够他们富贵一生了,切不可贪心以至将事情闹大……若这些人果然依计行事,怎么会出现哄抢,那些东西怎么会流落在外闹得不可收拾?事后谁又能知道里面丢了这么一副不起眼的画?难不成你要说,这些也是林若的阴谋,他做这么多的事儿,就为了悄悄取回这么一副他自己丢掉不要的画? 李建成越说激动,渐渐克制不住,咬牙道:“这些年来他一直站在孤身后,那些东西里和他直接有关的,也就这么一幅画,除了他,还有谁会惦记它?正巧他手底下有个手上有刀疤的亲信,还正巧那个亲信不等孤的人去问,就死的干净利落,你觉得这真的是巧合?还是想说这也是林若的阴谋?” 李建成口中的他字,显然已经不再是指林若,魏征暗叹一声,唯有苦笑。他想说“是”,想说林若做这么多事,也许就是为了让他相信这幅画上画的都是真的,就是为了让他们自乱阵脚,可此时此刻的太子殿下,全然没有听他说话的耐心。 到底是李元吉知道裴寂的船上有这么一幅画,设计取回,结果用人不慎导致事态失控?还是从头到尾都是林若的算计? 这幅画,到底是林若故意画出来,挑唆太子和齐王的手段,还是确有其事,被林若顺手用在当下的局面上? 他如今也有些糊涂了,也懒得去想,因为此刻真相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 李建成的声音还在继续:“进宫祝寿的事、林若的案子、小书的死……这一件件事,哪一件不是他的主意,哪一件不是他闹大的,最后孤声名扫地、损失惨重,他呢?他还是那个慷慨大义的齐王!” “你看看,你看看这幅画,你看看他们这幅嘴脸,”李建成情绪越来越激动,额头青筋暴起,手指几乎将画戳出一个洞来,喝道:“你觉得这些人效忠的,真的是孤,而不是他李元吉?!” 听到李建成终于说出“李元吉”二字,魏征有些麻木,就是知道会这样,他才将画扣留了下来,可这画是韦挺交给他的,他不可能一直藏下去——他以为此刻已经明白这画的确是林若刻意为之,可以向李建成仔细分说了,可是结果却几乎没有任何区别。 猜忌这种事,根本不是理智能克制的。从太子看到那副画的时候开始,他和齐王之间历经十多年建立起来的信任和亲密,已经不复存在……继大理寺卿和裴寂两大支柱之后,太子殿下又失去了他最大的盟友。 太子殿下辛苦经营数年的庞大势力,在这短短十多天里,以摧枯拉朽般的速度崩塌着…… 从小书死、林若出狱的那天算,到现在一共是十五天,小书的三七都还没过。 几乎是吼出那三个字之后,李建成终于渐渐冷静下来,默然片刻后,语气平静道:“这幅画放在谁手里都没用,倒是窦承济借着它说不定就能逃过一劫……大理寺和刑部,我们总要握住一处才行,如今大理寺指望不上了,窦承济向来在我和二弟之间不偏不倚,这次若是能帮他保住刑部尚书之位,他岂能不感激涕零?” 虽然现在他很不喜欢林若,但是不得不说,他给出的这个选择,竟出乎意料的合乎他是心意,比先前所有的想法,都还要好。 “至于那些人……”李建成顿了顿道:“父皇大不了骂一顿罢了,又不会拿他们怎么样,便是暂时不得重用,孤以后难道不会补偿他们吗?” 几个不知道是否有了二心的臣子,和一个刑部尚书的效忠,两者之间到底孰重孰轻,岂不是一目了然?且窦承济又不是他的人,他献上去的画,谁知道同自己有关?怎么算他都没有损失。 而且李元吉,也该给他一个教训,也该让父皇好好看看他的嘴脸了! 魏征低头掩饰住眼中的失望之色,道:“殿下说的是,臣这就去办。” 正要上前取画,李建成打断道:“等等。” 魏征脚步一顿,李建成道:“魏大人今天辛苦了,先回去休息吧,这点小事,孤让韦挺去做就是了。” “是。” 魏征躬身一礼,向后退去,却听李建成又道:“且慢。” 魏征停下,抬头,只见李建成顿了顿,才道:“孤不希望,还有任何人知道这幅画,曾经在孤手里出现过……明白吗?” 魏征身体一僵,再次应是,在李建成挥手后快步退了出来。 待出了院子,才又回头看了一眼,神色复杂,最后自嘲一笑,转身离去。 这不是放弃,不是牺牲……这是出卖。 便如当初他一次次对林若做的那样。 他曾劝过林博远,林博远说“终究心寒”,而如今同样的事尚未落在他身上,他就已然有些心冷了。 如果没有秦王的压力,也许太子会是很好的太子,甚至成为很好的皇帝吧…… ****** 接下来的两日,林若过得极为悠闲,练功看书写字画画玩铜子儿,转眼便到了第三天,这天,是裴寂去世的第十天,是李渊给刑部限定的十日之期的最后一天。 林若对着一堆奇形怪状的铜板儿叹气,这几天闲极无聊的林川突发奇想要给他的“武器”开锋,于是他精挑细选的一篮子铜板,有一大半边缘被磨的极为锋利,甚至有一些还极有创意的被打磨成了锯齿状……于是问题来了,这些锋利的铜板,该怎么把它们放在袖子随身携带? 看见林若嫌弃的嘴脸,林川不甘心自己好容易打磨出来的东西被丢到家里生锈,于是特意去定制了一些皮囊、皮带之类的方便携带暗器的器具给林若,结果遭到了林若的强烈抵制——事实上,林若排斥一切重的、硬的、不透气的东西出现在他衣物清单中,不出门的时候,他身上甚至连根簪子都不会有,更别提让他戴什么皮带皮囊。 和林川较劲许久,终于今天他忙着出去打听消息,林若才得以清闲片刻——用来思考要不要趁着林川不在,把那堆奇形怪状的“铜板”悄悄处理掉。 “少爷!”林若还没想清楚这个复杂的问题,林川就已经回来了,面色凝重,道:“少爷,宫里传来消息,窦大人在陛下面前请了罪,说没能找出杀害裴寂的真凶……陛下还未说如何处置,就有许多大臣跪下请命,让陛下下旨将您捉拿归案,态度前所未有的坚决,就差直言若陛下执意包庇您,就是昏君了。他们还说若陛下不下旨,他们就跪死在太极宫。” 皱眉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明明上次已经被老爷应付过去了,皇上也发怒了,他们怎么又……而且还是死谏。少爷,小的看这次陛下他都未必护的住您,要不咱们先出去避避风头?” 林若摇头道:“林川你错了,一个人死谏叫死谏,一群人死谏……叫逼宫。 “逼宫的时候,态度当然越坚定越好,若不是为了让他们更坚定些,我又何必大热天的跑去游什么湖?难不成就为了讹他们几两银子吗? “处置一个办案不利的窦承济,然后将案子无限期的拖下去,这个结果他们当然不满意,我却更不满意。”林若道:“立威和报复这些事当然要做,但为了立威和报复别人,就让自己头上悬一把随时都会刺下来的利剑,让那些人想起来就用它攻击你一下,让上位者什么时候忽然看你不顺眼了,就拿这个理由随手杀掉,那就蠢的可笑了。” 90.世界四 大唐才子26 第九十章 “那林若, 也是蠢的可以。”李元吉眯着眼, 身下是数层柔软雪白的狐皮,躺在上面如卧云端, 有风从湖面吹过, 船身微微晃动如婴儿的摇篮,他觉得自己快要舒服的睡过去了, 又心有不足, 想着若是身边有个姓林的少年为他抚琴又或陪他喝几杯酒,也许就真的别无所求了。 这样想着, 忍不住抬眼向窗口看了一眼,又无趣的收回了目光。 窗外有人在抚琴, 一身儒服、气质清冷的少年背对着船舱,低头抬腕, 手指轻抚,却在琴弦上半寸高的地方拂过, 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就着美人的柔荑饮下一杯美酒,李元吉继续道:“他以为他能设下无双杀局,就真的天下无敌了?却不知道, 这世上最有力的东西,永远都是权势。哪怕聪明绝顶、武功盖世,在权势面前, 还不是一样不堪一击? “摆出一副视功名富贵如浮云的模样, 却忘了, 他自己现在不过是在父皇的怜悯下苟延残喘罢了。” 坐在他对面的, 是一个中年文士,也一样舒服的歪在美人的怀里,笑道:“殿下说的是。” “本就朝不保夕了,还不知道安安分分过日子,”李元吉嗤笑一声,道:“惹谁不好,居然去惹尹鸿飞。谁不知道父皇耳根子软,床榻之上更是如此,因为一个尹德妃,巴结尹鸿飞的人比巴结本王的还多——那天耍够了威风,如今报应可就来了。” 中年文士笑道:“那林若若是听到,怕是要喊冤的,他不过是慕可儿之名要听她弹琴罢了,谁会想到殿下您‘正巧’邀了尹公子游湖,又‘正巧’有人看见可儿和一个胡服少年在画舫上你侬我侬,‘失口’说给了尹公子听呢?” 李元吉哈哈大笑,笑声中得意尽显,道:“他也不想想,如今有多少人想让他倒霉,居然还敢出门张扬——就算没有本王,只怕那天也是要‘巧遇’尹鸿飞的。” “是极是极。”中年文士跟着大笑一阵,末了又道:“也不知道现在大殿情景如何了。” 李元吉懒洋洋道:“还能怎么样,无非就是长跪不起、磕破额头、以死相逼什么的!就看林若在父皇心里到底有多重了——就算一个裴寂的分量不够,再加上这么多朝臣总该差不多了吧?不过今天不成也没关系,以那林若的性子,再次惹恼父皇是迟早的事,到时候再一提此事,还怕他不人头落地?” 说完又叹了口气:“那么漂亮的头颅……真是可惜了。他若是稍微乖巧一点点,别说父皇和二哥,便是大哥和我,怕都要把他捧在手心里的……” 他已经有些微醉了:“陈嘉你不知道,爷想过,只要他肯给爷弹琴,使点小性子算什么?杀个裴寂算什么?爷把天上的星星摘给他都行……爷真想过,不识趣啊他!他给他那死了的奴才弹琴,也不肯弹给爷听,还踹了老子一脚……老子当时恨不得把那死奴才从土里挖出来,挫骨扬灰!” “算了!死了也好,死了干净!死了谁也甭惦记!”李元吉无趣的一挥手,道:“闹吧,闹吧,随便怎么闹,总归是跟爷没关系,爷不还‘禁足’着吗?什么事儿都沾不上爷!来,喝酒,喝酒!” 对饮数盅后,李元吉才又打起精神来,道:“不过本王倒是好奇,那凿船的事到底是谁做的,那个人到底在找什么画呢?” 人人都知道有那么一幅画,可是谁都不知道到底是一幅怎么样的画。 陈嘉道:“谁知道呢?连裴家的大管家都是一头雾水。裴大人藏的那些东西里,字啊画的多了去了,除了裴大人,连大管家都没一一看过,谁知道说的是哪一件儿?且那人只说没有装裱没有落款,其他一个字没有,以下官之见,八成是谁落在裴大人那儿的把柄,见裴大人没了,想趁机取回来,谁知道不小心把事情闹大了,只好做了缩头乌龟。” 喝了杯酒,忽又笑道:“不过说起没装裱没落款的画,倒还真有那么一幅。” “哦?” 陈嘉道:“殿下忘了,裴寂死的那天,林若不是在茶馆里画了一幅画吗?后来他走了,裴大人就让人把画收了……可不就是没装裱没落款吗?” 李元吉笑骂一声:“妈1的,怎么什么事儿都能跟他扯上关系!” 陈嘉也跟着笑,谁都没把刚才的话放在心上:那副画儿有什么偷的价值?最多顶着林若京城第一才子之名,换几个钱罢了。 ****** 外面风和日丽,蔚蓝高旷的天空万里无云,太极殿中却如同黑云压城,仿佛下一瞬,就有铺天盖地的狂风暴雨席卷而至,让人连呼吸都是沉重的。 礼部尚书赵怀德跪在地上,额头上沾着斑斑血迹,神色激动、言语激烈,饱含着悲壮之意:“陛下,林若此子,其恶昭彰、骇人听闻!陛下!若在众目睽睽之下,杀死开国重臣尚不能绳之于法,这天下还有何律法公理可言?这大唐国法岂不成了一纸空文!陛下,臣等知道陛下爱此子之才,然其才愈高,其为恶愈甚……陛下!” “陛下!” “陛下!” 听着周围响亮的声音,赵怀德神色越发激切,但心却是笃定的,跪在这里的,不是只有他一个赵怀德,陛下总不至于在这种情景下,还一意包庇那小子吧? 什么死人托梦,别说他们不信,就算陛下也心知肚明,所以他们是正确的、正义的!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他该死! 想起尹家稍来的信,想起那日和尹鸿飞一同游湖回来吓得几天没敢出门的小孙子,赵怀德出离愤怒! 他们或在战场上出生入死,或不分寒暑寒窗苦读数十载,穷其一身才有了今日的地位,他们有权有势,是人上之人,可以俯视百姓苍生! 那个小子算什么,一介布衣,蝼蚁一般的存在,却妄图撼动他们的权威!若是他凭着陛下的喜爱,获得一官半职以仗势欺人,他们什么话都不会说,可是不是,那小子,分明什么都没要,什么都没有! 前有裴寂,后有尹鸿飞,是他们都要仰望、要讨好的存在,却一个被杀,一个被恐吓。 现实让他没有办法再对林若的存在视而不见,他杀了裴寂可当是私人恩怨,毕竟裴寂想杀他在先,可是尹鸿飞呢? 在长安城不可一世的尹鸿飞,被他一句话吓得魂不附体……他不能不怕,就算是权势滔天、富可敌国,他也只有一条命,命没了,一切都烟消云散,如何能不怕? 尹鸿飞怕了,他们呢? 他们也只有一条命,也只是血肉之躯……于是更不能忍! 他们是一个以权势划分地位的层次分明的世界,他们好容易爬上塔顶,却要在那个无权无势,本该被他们踩在脚底的小子面前小心翼翼、卑躬屈膝不成? 那他们辛苦谋得的一切,算什么? 以后是不是谁拿着一把刀,都可以对他们张牙舞爪? 林若,必须死! 赵怀德再一次重重叩下去:“陛下,求陛下以国事为重、以大义为重啊!” 李渊没有说话,他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说话了,双目沉沉的看着底下跪着的那群人,看着他们将自己的额头磕的鲜血淋淋,甚至有位老臣老泪纵横的昏厥过去,他都没有说话。 李建成也没说话,他低头站在高了众臣几个台阶的地方,神色冷峻,心中却升起隐约的期待:他没想到,这些人这次竟然态度如此坚决,像打了鸡血似的不顾一切向前冲……他原本认定李渊不舍得杀林若,但此刻却没那么确定起来……这么多人死谏,也许父皇没那么坚决了呢? 再加把劲!再多磕几个头!最好磕死一两个,这样说不定父皇就杀了他呢? 杀了他!是的,杀了他。 他是曾示意大理寺卿给他点苦头吃,让他污蔑李世民,可是他也在大理寺亲自为他找水,他还骑着马亲自去城外为他那个书童送行……身为太子,他做的还不够多吗?他身为他的属臣的家人,受那么点委屈算什么?死个书童算什么?可他却不识好歹、不依不饶,对他的示好视而不见,硬是害死了大理寺卿,杀了裴寂! 这样狼心狗肺、养不熟的小子,他该死! 按照魏征的计划,这个时候他该跪下了,给林若说几句“公道话”,给李渊一个台阶下,可他却没有吭气:魏征是很不错,可他是林博远的好友,他视林若为子侄,自然向着他们!而且先前他们并不知道事态会发展成这样,并没想到这些大臣会一起死谏……若真的给父皇一个台阶,错过了杀死林若的最好时机岂不是可惜? 若林若是个懂得感恩戴德的,他倒不介意这个时候开口救他一条小命,毕竟裴寂死都已经死了,那小子若是站在他这一边,也能顶大半个裴寂吧?可他分明就是一只白眼狼,救他做什么? 李世民也站的比旁人高一些,和李建成一左一右相对而立,他看看底下跪着还在激动叫嚷的大臣,暗暗叹了口气:这些人,是注定要失败的。 不算他按林若的要求,昨夜入宫给李渊送的那些东西,只凭着他们此刻的态度,也不可能成事。 他知道尹鸿飞的事,理解这些人为何如此激动……他们是权贵,比权、比势、比盛宠,拉拢、陷害、揪小辫子……这才是他们之间游戏的规则,可是林若,却无视规则的存在,直接威胁他们的生命,更重要的是,林若无权无势,是个本该被他们踩在脚下的平民百姓! 所以他们众志成城,想要将那个破坏规则的人彻底铲除,只是可惜,他们的想法皇上是不会理解的:他们自认比林若高贵,所以不能容忍林若的存在,然而在皇帝眼中,除了皇室,没有谁比谁更高贵,甚至得了他欣赏喜爱的林若比他们还要重要的多,所以林若欺负他们……没毛病啊!更何况,李渊自认了解林若,那个纯良无害的少年,最多被逼急了咬人一口罢了,怎么会去欺负人? 坐在龙椅上的李渊脸色越来越难看,他有些不明白:莫说没有铁证,便是有铁证又怎么样,他是大唐皇帝,就算他摆明了包庇一个人又怎么了?说的好像他放过林若,大唐就亡国了一样!当初裴寂遇敌而逃,丢了大唐的龙兴之地,抄家灭族的罪他都免了,怎么没见这些人死谏一回? 这些人,怎么就容不下一个林若? 那么美好的一个孩子,他只要想想,就会会心一笑,就会心软、就会心疼的孩子……怎么就容不下他呢? 他原本对林若杀了裴寂也很震惊很生气,可是现在,这份气早就被这些人折腾没了。 有一个愤慨的声音又一次在他脑海回响:“各位大人意欲诛杀林若,为的是私愤,还是国法?”那是十天前,林博远对他们的质问。 为的是私愤,还是国法? 私愤,还是国法? 看一眼龙案一角摆放的、李世民昨夜刚刚献上的箱子,李渊冷笑:他原想着,裴寂已死,那些事过去就过去算了,可现在看来,想要不依不饶的人根本就不是他。 窦承济也跪着,却不在请命的这群人中,神色有些焦急:画就在他的袖子里,可他却没有找到机会说话,原本该此刻开口李建成保持沉默,他也只好继续等下去。 “父皇,”终于有不一样的声音响起,李世民大步走到李渊面前,在比其他人近了数步的地方跪下:“儿臣以为,此案尚未告破,现在就谈论惩戒真凶,未免言之过早。” 和林博远一模一样的说辞!赵怀德神色一肃,慷慨激昂的话还未出口,只听李世民又道:“我知道诸位大人都觉得林若像凶手,其实本王……也觉得他更像凶手。” 所有人都是一愣,这位秦王,到底是站在哪一边的? 不过却高兴不起来,想当初林博远也是这样,开口看似软弱,可话音一转,就将所有人都堵的说不出话来,果然这位秦王殿下在停顿了片刻以后再度开口,声音铿锵有力:“但是,不管有多像,没有铁证,像就是像,不是‘是’!我大唐律法如山,若连如此惊天大案,都因为谁更像凶手,就定谁的罪,要律法何用?若日后此风蔓延下去,为官者皆随心所欲,我大唐江山危矣!” 他抱拳道:“儿臣肯请父皇,再选能臣,彻查此案,务必找出真凶,以彰国法!万不可草草了事,遗祸无穷。” 李渊依旧没有说话。 李世民拿“大唐江山”出来做幌子,一时间无人敢答话,李神通冷哼一声道:“既然秦王也觉得林若就是凶手,那是不是该按律法,将其押入天牢审讯?” 李世民反问道:“父皇何时说过不许审问林若?这十日来,难道窦大人不曾问话不成?还是说,皇叔口中的审问指的是严刑拷打?若是如此,也不必刻意去抓什么林若了,索性将这殿上的大臣随意锁几个进去,几番大刑下来,说不得人人争相招认裴大人是他杀的。” 李神通冷哼道:“不动刑如何审问?若是秦王殿下觉得臣像凶手,尽可将臣抓去审讯!” 赵怀德不由暗叹:这李神通打仗了得,可是别的上面……上次败就败在他那张嘴上,真是猪队友,这次又被人将话引到了审案上了!再这样下去,结果只会和上次一模一样,不了了之! 其实连陛下心里都认定了林若是凶手的,审个屁啊审!要的是正1法啊,正1法! 什么没有铁证?只要抛开什么见鬼的托梦不提,就凭林若知道裴寂死于麻绳,凭他在所有人都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就在裴寂死去的地方祭奠他那个书童,就可以定他的罪! 秦王可以拿“大唐江山”做幌子,他也一样可以:若是日后谁杀了人都将凶手推到死人身上,那才真的会天下大乱! 赵怀德准备好措辞正要开口,却见窦承济上前两步,跪在李世民身侧,道:“陛下,臣有话说。” 李渊目光转到他身上,终于开口:“说。” 窦承济磕了一个头,道:“臣无能,未能勘破裴大人身死之迷,码头哄抢一案,却已经有了眉目。”他不能再等下去了,再等下去,就该他让位好“另选能臣”了。 赵怀德咯噔一声,心里生出不祥的预感——哄抢的事儿关键在什么地方谁都知道,窦承济现在提起此事,难不成是要破釜沉舟? ****** 太极宫剑拔弩张,有的地方却一片祥和。 林家的院子虽然不大,没能引来活水,可也有一座小小的假山凉亭,林若就坐在凉亭里扔铜板。离凉亭三丈远的树上系了许多细绳,每根细绳下面挂着一个铜板,长长的细绳随风飘荡,柳条儿似的,林若的目标就是这些细绳,可惜他本事不济,准头倒是有,可是想要用普通的铜板削断细绳却还早——用带锯齿的还行。 “少爷,”林川的锯齿铜板立了功,可他心里有事,连得意的心情都没有:“要不属下再去打探一下?” 林若摇头道:“宫里的消息哪有那么好打听,等散了再问好了。” 散了说不定小命都没了!林川不敢说这话,只能叹气:“少爷,难道您就不关心?” “关心啊!”林若嗖的飞出一个铜板,道:“其实我真的很好奇,窦承济讲的故事到底精彩不精彩。” 林川一愣:“讲故事?” 林川茫然了:他和他家少爷说的到底是不是同一件事啊? “是啊,”林若道:“不讲故事的话,他难道对皇上说,这幅画是太子殿下送给我的?真这样说,太子第一个宰了他。” “不过其实也没什么好期待的,身为刑部尚书,讲的故事一定很没意思,没意思的就好像真的发生过一样似的。”林若笑笑道:“当然这也是我把故事交给他来编的原因啊!” 编故事也是很累的好吧,还有谁能比主管刑狱的人更会“编”故事呢? 91.世界四 大唐才子27 第九十一章 外面形势不明, 林川坐不到片刻, 又忍不住想出门打探,林若一向不爱约束身边的人, 便由得他去了, 谁知林川才刚绕过假山便又退了回来,神色古怪:“少爷。” “嗯?”林若顺着他的示意看过去, 就见下人领着一个人过来, 忙起身招呼:“魏伯伯。” 魏征对他点了点头,熟门熟路的将手里提的油纸包交给下人:“跟她们说不要切的太薄, 料也别调的太重……算了,还是把料备好端上来, 我自己调得了,怕你们糟蹋了好东西。再让她们多弄几个爽口的小菜, 有鱼的话就煮两条,肉就算了。对了, 林川,去把你们老爷最好的酒搬两坛来,若是天然居的三珍酿还有的话就最好不过了。” “三珍酿伯父可没有, 倒是我那里还剩了半坛子……林川,你去取来,再搬两坛女儿红, 我陪魏伯伯好好喝一杯。”林若吩咐一声, 又对魏征笑道:“伯父他酒量不佳, 那三珍酿一杯下肚就醉的昏天黑地……伯父喝过一次就再也不肯碰了, 说酒是好酒,可惜醉的太快,全然体会不到酒中之趣,只剩下宿醉后的头疼了。” 说着引魏征坐下,倒了茶,道:“我这里没留人在跟着侍候,又嫌生个炉子在旁边燥的慌,索性就一壶茶从烫喝到凉……唔,这会儿还是温的,魏伯伯若是能将就就将就下,若是不能,他们也快送茶过来了,待客的规矩我们家还是有的。” 魏征端起来喝了一口,摇头道:“你要将就就该真将就,这么好的茶被你一煮一大壶,还放凉了喝……好好的一个才子,硬是被你弄出一股暴发户的味道来。” 林若道:“魏伯伯错了,同样的事,暴发户去做叫粗鄙不文,才子去做,就该叫不拘小节了……这世上最错的事情之一,就是人们用身份去判断一个人的对错,而不是行为。” 又笑道:“不过这茶倒真不是什么好东西,便宜买了新鲜叶子自己炒的,府里如今都拿它当大碗茶喝,可不止我一个。” “阿若你是有感而发啊!”魏征摇头,又道:“既然不是什么稀罕东西,待会给我装几斤,我拿回去尝尝鲜。” 林若应了一声,又笑道:“魏伯伯这会儿还敢登门,不会是自暴自弃了吧?要知道太子殿下可不是个心宽的。” 魏征摇头苦笑,长叹一声道:“我这半生,自认严谨,凡事先问自己该不该做,再问能不能做,最后才问想不想做……可最终却还是不得心安,反而这辈子就不曾畅意过几回。我现在懒得想这些,忽然想来看看你,就来了,至于以后的事……管他娘的!” 下人送茶过来,林若亲手接了,奉给魏征,笑道:“魏伯伯现在看到我了,感觉怎么样?” “正要问你感觉怎么样,”魏征看着他,缓缓道:“一品相国,被你用来杀鸡儆猴,勋贵权臣被吓得宛如惊弓之鸟;满朝文武,被你玩弄与股掌之间,皇上、太子、秦王、还有口口声声喊着要杀你的大臣们,都成了你手中的棋子……高兴吗?得意吗?” 这话并不好听,但魏征问的很认真,不带丝毫嘲讽之意,他只是单纯的在问他,高兴吗?得意吗? 林若一直挂在脸上的笑容凝在空中,继而消散于无形,林若坐下,眼中透出淡淡的倦色,好一阵才开口,声音轻如薄云:“不高兴,不得意。” 他忽然抬头,看向魏征:“身边亲人因莫须有的罪名入狱,无辜枉死,却没有一条法或理可以为其讨回公道,这样的世道,有什么值得高兴的?放下足以令人醉心一世的琴棋书画、诗词学问,行这种连自己都厌恶的暗杀陷害之事,这样的人生,有什么值得得意的?” 少年的双眸清澈漆黑,带着些许愤怒,些许委屈,唯独看不到丝毫高兴得意的存在,魏征心中一痛,拍拍他肩膀,叹道:“既然不喜欢,又何必……” “我不要。”少年看着他,眼睛因为瞪得太大而显出几分湿意,第一次说出这般孩子气的话:“我不要!” “阿若……” “我不愿,也做不回那个曾经的林若。” “十多年来,我一直以为我生活的世界,天大地大,道理最大。”少年侧过脸,看着亭外的狰狞假山:“我以为只要与世无争,只要与人为善,这世界也会回报给你足够的善意,别人的利用刁难,我也只当是游戏,笑笑就过去了…… “那天晚上,我对小书说‘别怕,只是一场闹剧,谁都不会有事’,我对他说‘你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忍着熬着,等着我来找你就好’……” 泪水终于忍不住从眼角滑落,这些话,他一直没对人说过,也没有人可说,合府的人都哄着他,连那个名字都不敢提,他也笑着哄着合府的人,做出一副无忧无虑的模样来……可是小书……他陪了他十一年,走了才十七天。 “有时候我甚至会想,你为什么这么不听话,不是让你等着吗?不是让你忍着、熬着吗?为什么不好好的等下去?他们让你招供就招供好了,你那么笨,想那么多做什么?不是还有我吗?不是还有我吗…… “心里疼极了的时候,我连他都是恨的。可我不能……不能这么……不讲道理。” 林若低头,片刻后再抬起来的时候,眼睛里已经没了半点软弱,他语气平淡:“可是这个世界,它却不讲道理。我也是这个时候才知道,这不是一个讲道理的世界,有那么一群人,他们不必和你讲道理,他们的话就是道理。 “觉得你有用就拉去卖了,觉得你有趣就抓起来玩玩,觉得你扫兴就关起来收拾,觉得你碍事就伸出手指碾死……如此而已。 “我直到这个时候才发现,原来我一直在被人欺负……我就想,为什么总有人想要欺负你,为什么总是被人欺负?后来,我终于想明白了。” “别人欺负你,当然是因为你好欺负。”林若声音很淡很冷:“你自己好欺负,就别怪别人欺负你。” 所以,杀你的,就杀了他,陷害你的,就让他尝尝被陷害的滋味,出卖你的,就让他身边再没有人可以出卖……如此而已。 如此而已。 ****** 此刻的太极宫,李渊高高坐在龙椅上,李建成、李世民一左一右,站在低几阶的地方,再下面,是或站或跪的臣子。 那些跪着请命的人,李渊并未让他们先起来听窦承济讲完再说,而是由着他们一直跪着。 大殿中此刻只有一个人的声音:“臣经过多日盘查,已经将当日参加哄抢的两百五十二人,以及参与藏匿财务的四百二十四人全数捉拿归案,此案的来龙去脉也基本勘察清楚。” 窦承济不紧不慢的讲述着案情,他的声音沉稳有力,语气平缓:“据几个贼首交代,裴大人遇难当日,有一个青衣人找到他们,说裴大人富可敌国,那船上的东西随便一件,都够他们一辈子锦衣玉食、享用不尽。又说,到时候他们只需在码头附近逗留,自然有人去凿穿裴家的大船。裴家在船上只留了十几个家丁,船一开始沉,他们必然要找人帮忙搬东西。到时候他们就可以趁机上船,私藏些值钱的小物件…… “反正最后船都是要沉的,谁知道丢了什么,又沉了什么?半点儿风险都不必担。那些东西只要耐心等些日子,或走到京城以外的地方出手,就是一大笔钱,到时候买房买地买女人,做个富家翁,吃喝玩乐一辈子。” 有人微微点头,不得不说,这青衣人的计划虽然大胆,但具备相当的可行性,这些话别说那些偷鸡摸狗的小混混,只怕是平民百姓听了,都不免会动心吧? 窦承济讲的这些其实并没有什么新意,在场的人早已从别的渠道知道个大概,只是没这般细致罢了,但在场的每个人都听得很仔细——有的人一心一意想听后继,有的人则胆战心惊,就怕他嘴里忽然冒出些要命的东西来。 窦承济的话还在继续,内容却不再是他们所熟知的东西:“那贼首就问,‘那你呢,你要什么?没道理你找我们就为了帮我们发笔横财吧?’那青衣人回答说,‘船上当然也有我想要的东西。’接着青衣人就让他们帮他找一幅画,他比划了大小,又说那副画没有落款没有装裱,却不肯说画上到底画了什么,只说若是有人找到了,他有五千两银子的酬谢,若是找错了,也有五百两的辛苦费。” 听的人再次点头,别说五千两,就算五百两也是一个不小的数字,那些混混没见过什么好东西,根本判断不出自己私藏的那些小物件到底值多少银子,所以五百两已经是个极大的诱惑,如果他们看到的话,一定会拿来给他。最妙的是那青衣人没有说明画上画的到底是什么,等他们交了东西,他只说不对,拿五百两买了,谁又能知道他最终要找的到底是什么? 所以这个计划真的很好,若是不出意外的话,他有很大可能找到他要的东西,即使失败,他也没有任何风险。 所以这么好的计划,当然不可能是假的。 “后来到了快黄昏的时候,果然船被凿了,裴府的家丁跑来央求他们上船帮忙,他们上了船之后,趁着人多眼杂那些个家丁看不过来,就找了个没人的舱房放了火……后来因为船上好东西太多,场面又乱,就渐渐的失了分寸,最后船上的东西被一扫而空,谁也没注意到底是谁得了那副画,当然那青衣人也再也没来找过他们。 “他们唯一一次见面的时候下着雨,那青衣人戴了斗笠,进了房子也没有摘下来,又伪装成络腮胡的模样,没人看清他的容貌。不过他运气不佳,当时有个侍候茶水的小扒手在场,那些做小贼的眼神最是锐利,他发现青衣人一直用的是左手,可是又有点别扭,不像是天生的左撇子……那小贼有几分机灵,故意将茶水放在青衣人右手边,那青衣人右手抬了下又放下,换了左手端茶,小贼借着这个机会,看清青衣人的右手手腕上,有一道陈年的伤疤。” 听的人有的点头,有的摇头:这事儿真怪不得那青衣人,他已经做得足够好,只可惜运气太差。若不是当时有一个机灵又多事的小扒手在场,只怕没有人能找到他。 果然窦承济继续道:“因为青衣人的左手依旧用的不惯,臣猜测此人右手受伤不久,便令人全城寻找两年内伤了右手的男人,再根据他的声音体态,排查数日才锁定了一个名为郑大的人。” “可惜臣去的晚了,那郑大已经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臣派人全城搜捕,最后在一家菜地里,挖到了他的尸体。”窦承济声音顿了顿,才继续道:“那郑大已经死了几天了,四肢尽折,双目被剜,显然生前遭到了严刑拷打,死后也被戮尸。那等惨况,连臣见了都有些心惊……” 李世民一直安静听着,直到听到最后一句才忍不住抬头看了窦承济一眼,如果不是那郑大是被他的手下所杀的话,他几乎以为窦承济说的都是实话——也或者除了这最后这一句,他的每句话原本都是真的。 他的人同窦承济一样,通过这些线索找到了郑大,且是第一个找到了郑大,也同样在第一时间确定了郑大并不是那个青衣人……他们知道郑大是李元吉的人,这种情境下自然不可能让他活着,于是一刀杀了他……干净利落的一刀,绝没有什么四肢尽折、双目被剜的事。 而事后郑大的尸体也的确被人找到,但找到他的人,却不是窦承济,而是太子,而太子的人找到他的尸体之后,并没有再埋回菜园子。 所以,编这个故事的人,不止是窦承济,还有……太子? 那副画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会和太子扯上关系?太子为何要配合窦承济捅开此事?以他的立场,不是应该将哄抢的事掩的越深越好吗? 而且为什么窦承济要在这种时候提起此事?难不成他以为他破了沉船的案子,就可以免了被推出来平息众怒的命运不成?可除非这些请命的大臣自己主动偃旗息鼓,否则怎么可能? 眼前忽然又浮现出那少年浅笑的模样,心中的谜团也越来越大:这件事会不会和他有关?那些东西,他为什么让自己一定要到昨天晚上才献给陛下?他到底想要做什么?现在发生的一切,还在他的掌握中吗? 还有凿船的事,会不会连累到他?会不会窦承济破不了裴寂的命案,索性将沉船的事栽到他头上,好用另一个罪名来抓他? 若果真如此,他该怎么办才好? 是了,郑大。 李世民眼睛微微一亮:郑大的尸体就算被他们做了手脚,但生前受刑和死后毁尸是不一样的……这些人若真要陷害那人,就别怪他捅破了天! 李世民思绪万千时,窦承济的声音还在继续:“臣看见他身上的伤痕,猜想他可能藏了些什么,而且这些东西很可能还没有被找到,否则对方也不至于在他死后还要砍几刀发泄。臣顺着郑大的线索查下去,搜查了许多地方,可惜都一无所获。直到前日,有一个妇人在郑大门口张望,被守在郑大家的差役当场拿下,臣审问后才知道,原来郑大在城外山区的一个小村里,有个相好的和一个儿子。 “他将那对母子藏的极严,几乎无人知晓,只是最近他去了一次村里,同那妇人说话时言语带着不详。那妇人越想越是不安,见他几日没有音讯,便忍不住托人前来打探。 “臣查问清楚后,立刻带人火速前往那个山村,不料被人走露了消息,臣到那里的时候,那对母子刚刚身遭不测,房屋也被点着。 “臣立刻带人救火,并冒死冲进火海,终于在那妇人尸体旁的墙缝里,找到了……这幅画。” 窦承济的声音一直很镇静,因为他很有底气,他说的这些事,绝大大多都是真的,每一件都有案可查:譬如他的确查到了郑大,譬如郑大的确在山村有个女人有个孩子,譬如他的的确确冲进了火里拿到了那副画…… 里面或许有少许不实,譬如郑大的尸体是太子交给他的,譬如那副画并非真的是在墙缝里找到的……但他并不心虚,他说的故事或者有编造的成分,但他坚认自己是在揭露一个事实,一个千真万确的事实:因为只有这样,才是最合理的解释,才能把所有的线索都串联起来。 窦承济从袖中缓缓抽出画卷,画卷虽未展开,但上面的焦痕和血迹却斑斑在目。 所有人包括李渊的目光都集中在那张画上,窦承济刚刚讲述的过程太细致,细致到让他们都感受到了其中的凶险和曲折,都觉得窦承济能将这幅画找到,实在是太侥幸太难得。 所以这幅画……到底画的是什么? 画被交给內侍,內侍请示李渊之后,缓缓在龙案上展开了那副血迹斑斑的画。 除了李渊,没有人看见画上画的是什么,他们只能看见李渊的表情。 一开始是错愕,画才展开了一线,李渊就露出极为错愕的表情,显然这画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 看着他的人也觉得诧异之极:难道这画原本是属于陛下的?否则怎么才刚打开一线陛下就已经认出来了似得? 赵怀德悄悄抬眼看着李渊的脸色,他对现在重心从裴寂的案子拐到别的地方很不满意,却也无可奈何。他正盘算着一会该如何重提此事时,忽然看见李渊竟抬头向他看来,目光中充满审视,竟还隐含着凶狠之意,顿时吓了一跳,忙低下头,好一阵才敢抬头。 同样的情景不止发生在他一个人身上,李渊的脸色越来越差,放在扶手上的右手微微颤抖,他抿着唇,眼中的怒意越来越甚,却不知道为什么,始终没有发泄出来,最后闭了闭眼,不去看画上刺眼的一幕,声音平静道:“去叫齐王来。” 內侍脚步匆匆去了,李渊的目光落在窦承济身上,窦承济明白他要问什么,磕了个头,道:“臣派人查过当日的情景……其实因裴大人之案,当日的情景,臣曾经问过很多人,问过很多次。” 窦承济心中越发镇定,因为从现在开始,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林公子早裴大人半个时辰到了客栈,看了一会儿雨……” 林公子三个字一出口,很多人心里都是一惊……怎么又和他扯上关系了? 有些人则想的更深:为什么窦承济会称其为林公子,而不是如先前一般,直呼林若? “林公子问店家有没有围棋,店家说没有,”窦承济依旧讲的很细致,细致到了近乎繁琐的地步:“林公子的随从林川准备出去买,林公子说算了,让店家取些笔墨纸砚来。店家问要写字,还是画画?林公子想了想道,画画吧。于是店家就送了画画的大幅的宣纸过来。 “林公子看到纸愣了下,店家解释说,有些读书人到码头送行的时候,也会忽然想写个诗、画个画什么的,所以店里这些东西准备的很齐。然后林公子就开始画画。 “林公子开始还画的很仔细,画了快小半个时辰的时候就有些不耐烦了,越画越快,最后连诗也没题就撂了笔。见他画完了,林川就捧了茶来给他润口,林公子喝了一口,就随手将茶杯放在了桌子上。当时桌子上铺着画,茶杯就搁在了画上……就是凉亭那一块。” 众人眼中的不解更甚:如果窦承济说的那副画,就是龙案上的这副的话,那么这幅画……其实是林若闲极无聊在茶馆里画的? 这怎么可能? 这样一幅画,值得人花这么大的功夫去偷?去藏? 但如果这幅画真的是林若画的那副的话,就能解释为什么陛下一开始会露出错愕的表情了:林若的画,他自然只看一线也能认出来。 问题是,林若他……到底画了什么? “林公子又开始看雨,又过了片刻,裴大人就来了。一开始他们谁都没理会对方,林公子看都没看裴大人一眼,裴大人看了林公子一眼后,就准备从他身边经过,但后来看到了画,就停下来说话。裴大人说……” 窦承济的记性很好,将两个人的对话一字不错、一直不漏的重复下来,甚至连语气神态都学得很像。 包括那句“德高望重、一呼百应”,包括那句“布衣之怒,流血五步”。 李渊的脸色已经不再能用难看两个字形容了,他的手剧烈颤抖着,可见愤怒到了极致——如果他这个时候忽然暴起杀人或者直接吐血昏迷,都不会有人吃惊。 所有人都心惊胆战,生恐这份怒火会发泄在自己身上,却始终不明白,李渊为何会如此愤怒。 但窦承济还在说话:“林公子说完最后一句话,就接过了伞,走进了雨里,林川也跟着走了,没管那副画。然后裴大人就让人收了。” 李渊的目光从跪着的人的脸上再落回画上,那一张张脸,如此清晰,如此鲜明——在大殿上,面对着他,他们义愤填膺,磕的额头渗血,口口声声说他包庇人犯,口口声声说他乱了国法朝纲,声称他若不杀了那孩子就决不罢休;在画卷上,面对着那两个人,他们卑躬屈膝,满脸堆笑,就差将谄媚二字写在脸上! 这就是他的臣子?这还是他的臣子吗? 难怪那孩子说一呼百应,可不就是一呼百应?连死了都一呼百应! 裴寂,裴寂! 枉朕以为他一直忠心耿耿……哈,忠心耿耿? 忠心耿耿会在他还是唐国公的时候,将他灌醉令晋阳宫人服侍,害他犯下死罪不得不起兵造反?忠心耿耿会一边对他说自己将那孩子照看的好好的,一边令手下将人朝死里折磨?忠心耿耿……忠心耿耿那这箱子里的东西是什么? 这还只是秦王收集到的那的一小部分! 裴寂!死有余辜! 死有余辜! 李渊再度闭了闭眼,深吸口气,目光落在画卷中心的两人身上,片刻后再次开口,语气竟听起来十分平静:“郑大是什么来历?” 窦承济答道:“郑大是南城的一个混混,他的邻居们说,他没什么大的恶迹,就是为人阴狠了些。比较奇怪的是他整天无所事事,只靠典当度日,但日子却过得十分松范,时常光顾酒店青楼……按说他家祖上没给他留下什么家业,当也当不出什么东西来才对。 “臣按这个线索查下去,发现他每次都在一家名为‘诚济当’的当铺当东西,每隔半个月或一个月去一次,每次当十两或二十两的东西。其中最近的一次,是用一个五文钱买的瓷盘,转手当了二十两银子……” 五文钱的瓷盘,当了二十两银子! 李渊冷冷打断道:“‘诚济当’又是什么东西?” 窦承济迟疑了一下,才道:“‘诚济当’两年前转手了一次,新东家……是齐王殿下妾室的父亲。” 齐王,李元吉。 真是一点都不意外的答案。 除了李元吉,还有谁会对这幅画势在必得? 李元吉,裴寂……他一直都很奇怪,裴寂从未见过林若,为什么一心一意想要他的命,现在终于明白了:从第一次见面开始,李元吉就看林若不顺眼,一次又一次的找他麻烦,还亲自在他面前陷害林若…… 想杀林若的,从来就不是裴寂,是李元吉! 而裴寂,为了帮李元吉做事,将他当傻子一样糊弄。 “呵……” 大殿上响起一声轻笑,众人面面相觑后才发现,发出这声轻笑的,竟然是李渊。 李渊抓起画,缓缓站了起来,道:“朕问你们,尔等意欲诛杀林若,为的是私愤,还是国法?” 同林博远一模一样的话,这次出现在李渊的口中。 赵怀德心中大感不妙,正要开口,却见李渊手一抖,一幅画从他手上垂了下来,李渊再次开口,爆喝一声:“尔等意欲诛杀林若,为的是私愤,还是国法!” 画中各色的人物,毫无预兆的冲入所有人眼帘,跪下的人心里咯噔一声,手心里开始冒汗。 没有人怀疑这幅画的真假,包括李渊,包括画上的人自己,他们只怪自己的这番作态,正好被人看了去,画了来。 毕竟这画是那少年闲极无聊画的,毕竟他画完以后随手就扔了……所以它怎么可能是假的? 若画是假的,裴寂藏它做什么?若画是假的,齐王偷它做什么?若画是假的,郑大怎么会死?若画是假的,郑大的女人孩子又怎么会被杀人灭口? 怪只怪齐王运气不佳又用人不慎,先是偷画的时候发生了哄抢,后是郑大监守自盗,将找到的画藏了起来,最后导致画落在了窦承济手中。 赵怀德定了定神,强自道:“只是一副……” 话音未落,只听哐当一声巨响,龙案上的箱子被李渊一把扫到地上,里面的东西林林总总散了一地,李渊寒气森森的声音响起,一字一句道:“尔等意欲诛杀林若,为的是私愤,还是国法!” 一掌重重拍在龙案上。 “噗、噗”两声响起,这是原就又伤又累的大臣,在散落在地的信件上看见了自己的笔迹昏厥过去的声音。 很多人都抖了起来,鸵鸟一般将额头深深的抵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他们最害怕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最要命的东西到底出现了,出现在他们最想不到的时候。 这东西,怎么会在陛下手里?不是说府兵找到的那些都已经偷渡回来了吗?这些东西,不是应该在那三位爷手里吗?那三位爷,不是应该用这个来换取他们的忠心吗? 空气沉重的让人透不过起来,李渊有些站立不稳的撑着龙案,没有说话,太子和秦王没有说话,一直低头站着不曾说过话的中立大臣们没有说话,跪在地上请命的人更不敢说话。 內侍战战兢兢的进殿,跪在地上。他是去找齐王的,可是回来的却只有他一个。 齐王的府邸就在东宫旁边,比东宫离这里都近,可是这么久了,他也没能找来人。 “齐……齐王殿下,不、不在府里。” 李渊冷笑一声:齐王不在府里……还在禁足的齐王不在府里。 是了,裴寂走的那天,齐王也不在府里,他当着这么多大臣的面给裴寂送行,完全不担心谁会“出卖”他……可不是,这些人可没有一个人上折子告知他此事。 齐王,他最心疼的儿子,那个虽然有点鲁莽,但孝顺的、真性情的,偶尔还会对他撒娇的好儿子……在他不知道的地方,竟然做了这么多事,竟然有这么大的本事! 真是……惊喜。 “封禁全城,找。” ****** “这会子,也该闹得差不多了吧?”李元吉已经醉了,歪歪倒倒的起身:“爷也该回去看看热闹了。” 陈嘉扶着他,道:“殿下您先坐着,臣让他们靠岸。” “嗯,”李元吉含糊应道:“让他们快着点儿,那些人可劲儿的闹,姓林的小子又不肯服软,老爷子肯定又气又急……爷得趁这个机会好好安慰他一下,说不定连这见鬼的禁足都解了呢!成天偷偷摸摸的出来玩,有什么意思?爷都多久没跑过马、打过猎了? “老爷子可真够可以的,为了一个不知所谓的林若,居然禁爷的足,真不知道到底谁是他儿子?再过几天就是爷的生辰,爷还准备好生热闹一次呢……” “陈,陈嘉,你给爷想个法子,让姓林的小子,在爷生日的时候给爷弹个曲子,不然,随便吹个什么也行……” 92.世界四 大唐才子28 第九十二章 “噗!” 一盆加了碎冰的凉水兜头泼下, 李元吉挥舞的动作猛地一僵, 像是被忽然冻住一般,片刻后才打了个寒颤, 嘴唇动了下, 却没有发出声音。 他站在水洼中,发梢、鼻尖、下巴滴滴答答的向下滴着水, 他抬眼四望, 看见满殿的君臣都看着他,像看着一个傻瓜。 他再次张了张嘴, 却依旧没有发出声音。 为什么?怎么回事? 他茫然了很长一段时间。 就好像站在火炉外观看烤鸭的人,正津津有味的欣赏着那肥鸭的外皮从苍白一点点变成可口的焦黄, 享受着那犹带着血腥味的诱人香味,却忽然发现, 自己才是那只赤1身1裸1体挂在烤炉里被炙烤的、被指点肥瘦的鸭1子…… 愤怒、难堪、难以置信。 身体冷到了极致,还未从醉酒中完全清醒的脑子里却好像燃着火。 大殿里分明安静的落针可闻, 可是他耳朵里却仿佛听见无数的轰鸣声,吵的他头痛欲裂。 “父皇,”他笑起来, 声音很大,自己却察觉不到:“父皇谁惹您生气了?告诉儿子,儿子替您收拾他!” 没有人说话, 周围一片死寂。 李建成用怜悯的眼神看着他, 柔声劝道:“元吉, 还不跪下给父……” 话音未落, 便被一声大吼打断:“闭嘴!” “闭嘴!闭嘴!闭嘴!”李建成早就闭了嘴,大殿里只有李元吉一个人吼叫的声音,他奋力叫嚷,却没能减轻半点从骨髓里传来的冰冷和僵硬。 李元吉站在原地,大口喘着粗气,浑身颤抖着,目光从李渊、李建成、李世民、殿上的大臣以及地上散落的东西上扫过,终于再次认清了自己的处境。 “不是我!”他赤红着眼睛看向李渊,愤怒的大吼:“不是我!” 李元吉的眼神愤怒中带着几分哀求,几分期待,李渊冷冷看着他,一语不发,让他的心一点一点的继续沉下去,仿佛沉入永远不见光亮的九幽炼狱。 “什么不是你?这画上画的不是你?郑大不是你的人?你没有在禁足时出府?”李建成叹道:“元吉,别再惹父皇生气了。” 李元吉怒视李建成,咬牙道:“我不知道什么画,更不认得什么郑大!你冤枉我,你们都冤枉我!” 李建成叹气道:“元吉,听话,别闹了,这事不是你闹一闹就能说的过去的……” “你给我闭嘴!”李元吉怒吼,如果他现在还不知道算计他的人是谁,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傻瓜了。 李建成!好啊!李建成,好个李建成! “李建成,你别……” 窦承济苦笑着打断道:“齐王殿下,人证物证皆在,您就别再硬撑了。哄抢的贼首、当铺的老板、茶铺的伙计还有为裴大人送行的大人们都随时可……” “是你!”李元吉如同找到猎物的狮子般猛的转头,狰狞的看着他:“是你陷害我?” “殿下,臣只是说出实情罢了……”窦承济话未说完,已是神情大变,慌乱道:“殿下……臣……” 李元吉早已抢过禁卫手中的剑,胡乱劈过来:“你陷害我!” 殿上瞬间乱成一团,惊呼的、逃窜的、上前阻拦的……窦承济慌乱躲闪中被一刀砍在肩膀上,鲜血直流的倒下。 李元吉微微愣神,被李建成从身后抱住,叫道:“元吉,你冷静点!这是什么地方你就敢仗剑杀人!你要造反吗?” 李元吉原本已经放弃挣扎,听到“造反”二字,顿时大怒,猛的一挣,冷笑道:“你不要以为我……” 话未说完,李建成被挣的后跌,一头撞在龙柱上,发出一身闷响。他站稳身子,伸手在脑后一抹,再拿到面前时,上面是一片刺眼的殷红。 众人大惊围上来:“殿下!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受伤了!” “太医,快找太医!” “……” 李建成摆手道:“没事,孤没事。” 李元吉手中长刀指向李建成,冷笑道:“好,好,堂堂太……” 话音未落,身后传来李渊气的发抖的声音:“拿下!给我把这孽子拿下!” 李元吉猛的回头:“父皇!你也不信我?他们……呃!” 却是被李世民夺过长刀,右手反剪押的跪在地上,李元吉恍如未觉,依旧嘶声大吼:“是他们骗你,他们串通一气,将你当傻子一样耍……” 李渊气的眼前发黑,跌坐在龙椅上,手指发颤的指向他:“押下去!押下去!” ****** 太极殿闹得天翻地覆,林家的酒宴却其乐融融,对饮的两人都已经半醉,吵着要三珍酿的是魏征,他自己喝的却是女儿红,那半坛子天然居的烈酒,已经有一小半进了林若的肚子。 “齐王被拖出来的时候,还在不停地大吼大叫,像个疯子一样。头发也散了,鞋子也掉了,身上又是水又是泥,比乞丐都要狼狈,大街上好多人看着呢!”林川带了少许兴奋的讲着刚刚传来的消息:“刑部尚书是被抬出来的,说是被齐王一刀砍在了肩膀上,半身都是血,看起来伤的不轻。还有那些请命的官员们,有自己走出来的,也有被抬出来的,一个个失魂落魄、胆战心惊,哪还有半点先前意气风发的模样?哦对了,听说陛下被齐王气的昏厥了,不过很快就醒了过来,不知道有没有留下什么病根儿……几位殿下准备留下伺疾,但被陛下撵了出来。” 林若和魏征对望一眼,魏征轻轻叹了口气,林若淡淡道:“齐王殿下果然是聪明人。” 魏征低头喝酒。 林若挥手让林川退下,执壶给魏征斟满,道:“魏伯伯,阿若有一事相求。” 魏征不答,瞪着眼睛看他,道:“你什么时候练出的这般酒量?” 大家喝的差不多,可他喝的是女儿红,这小子喝的却是三珍酿,要知道这“三珍酿”其实该叫“三蒸酿”,比一般的酒不知厉害了多少,这小子喝了这么多,没道理比自己还清醒。 林若笑笑,道:“魏伯伯,我伯父终于答应要续弦给我生弟弟了,可他自己又不上心,总不能我去帮他相看吧,您能不能……” 魏征定定的看着林若,看得他都有些心虚时,才摇头一笑,好整以暇道:“我和你伯父是至交,他的事不用你求我也不会袖手旁观……我让你魏伯母给他张罗一个贤惠持家又好生养的,如何?” 林若站起身来,对魏征一揖及地,道:“多谢魏伯伯。” 这一揖,谢的可不是什么“张罗婚事”,两个都是聪明人,心照不宣罢了。 魏征轻叹一声,让他坐下,道:“你啊,以前是什么都不想,现在又想的太多……是小书的事将你吓的太狠。放心吧,你伯父可不是小书那傻小子,以前你万事不懂的时候,他尚且能将自己和你都照料的好好的,何况是现在。” 又笑道:“给你伯父做大媒,仅仅是鞠个躬可不够,快拿些有诚意的谢礼来!” 林若这会儿整个人都轻松了下来,摊手道:“魏伯伯看我什么地方最顺眼,喜欢哪块拿哪块去。” 魏征笑骂道:“你个无赖小子!” 美滋滋喝下一杯酒,道:“你这合府我能看得上眼的东西也就这‘三珍酿’了,回头再多给我送几坛去。” 喝的是女儿红,赞的却是三珍酿,林若诧异的看向魏征,而后展颜一笑,道:“这三珍酿我可没有,若是魏伯伯喜欢,我同天然居的东家说一声,让他们每个月给您送上几坛,可好?” 天然居的东家……可不是什么云娇娇。 “好。” 魏征答得果断。 见林若似有动容,魏征摆手道:“莫要谢,可不是为你!” 脸上笑容敛去,淡淡道:“如今我与太子之间,他生疑,我生厌,再继续下去也没什么意思,倒不如趁着现在还有几分情义,好聚好散。按理说我该自持身份,恢复自由后等着那一位三顾茅庐,时机成熟才顺理成章应下,可既然已经起了心,还玩那些矫情做什么?不如自己死皮耐脸扒上去……说我背主就背主吧,原就背了。” 林若摇头道:“魏伯伯何必这样贬低自己?你可不曾做过任何对不起他的事。” 魏征起身,道:“做一日和尚撞一日钟,太子殿下该回府了,我这太子洗马,也该回去了。” 林若起身相送,魏征按住他,道:“你也喝的不少,歇着吧!我自己走就好。” 林若道:“太子如今心情只怕坏得很,魏伯伯在我这里喝成这样回去,岂不正好做了他的出气筒?” 魏征摆手道:“让他出顿气也好。” 起身向外走。 林若跟着搀扶,将人送上马车才回来,对林川道:“你去天然居,不,去秦王1府一趟,告诉秦王殿下,说魏大人很喜欢天然居的三珍酿。”让他们转告,到底不如直接对秦王说来的慎重……今天晚上,魏征或许就能喝上李世民亲自送去的美酒了。 李世民如今身边最缺的,便是如魏征这样的人,补上唯一的短板的李世民,在这大唐还有何人可敌? 又微怒:还说什么这次不做该做的事,只做想做的事,骗人! 天然居背后的主子是秦王,魏征在这种关头上林家来,又屡屡提及“三珍酿”,其意不言而喻。 叫住林川,道:“路上顺便到刑部尚书大人府上走一趟,送件东西给他。” 93.世界四 大唐才子29 第九十三章 窦府后院正房中, 窦夫人亲手喂窦承济吃了药, 放下碗挥手遣走丫头,在床沿坐下, 柔声问道:“这次不是很顺利吗, 怎的老爷还是忧心忡忡?” 窦承济苦笑一声,叹道:“齐王殿下如今恨我入骨, 怎么可能高兴的起来?”他虽心里发苦, 却不曾后悔,若不得罪齐王, 他现在就可以回乡种地去了,半生的摸爬滚打才有了今日, 转眼就成云烟,他如何能甘心? 如今好歹刑部尚书的位置暂时保住了, 皇上觉得裴寂死了活该,嚷着要杀林若的大臣吓得不敢吭气甚至自身难保, 没人敢再提裴寂的案子,他当然也不必再担心被推出来做替罪羊。 但到底还是高兴不起来,沉声道:“齐王殿下为人阴狠, 又睚眦必报,一点小事都能记恨一辈子,何况是……陛下禁着他的足, 可是他当着这么多大臣的面给裴寂送行, 还时常呼朋唤友出去游玩, 却没有一个人敢告知陛下, 为何?还不是都怕了他。告诉陛下,他顶多被斥责一顿,但多嘴的那个,说不定一家子都性命不保,何苦来着?我如今是朝死里得罪了他,以后的日子……难啊!” 窦夫人皱眉道:“过了今日,齐王难道还能成气候不成?” 窦承济道:“就算不成气候又怎么样?身为皇子,要为难一个大臣,法子多的是。更何况,我又不是什么无懈可击的清官直臣。” 苦笑一声道:“我原想着,若是陛下在盛怒之下废了他的王爵,以后就高枕无忧了,可是……齐王他,聪明啊!” 窦夫人诧异道:“这话又是怎么说的?”她听到的关于齐王的传言不少,但没有一句是和“聪明”有关的。 窦承济道:“若是换了一般人遇到这等事,情急之下必要拼命辩解,甚或与人对质……可这绝不是什么好选择,因为不管是赢了还是输了,对他都没有任何好处:输了,那就是铁证如山,以后再难翻案,赢了,陛下会想,齐王果然是阴险狡诈之辈,以前的鲁莽冲动都是假的…… “其实这还不是最重要的,齐王装疯卖傻大闹一场最大的好处,就是让陛下没能当时便处置了他。你不了解陛下的性情,陛下行事颇为冲动,今日在大殿之上陛下已经震怒,那个时候无论齐王说什么,他都不会听,若当时便开口处置,削去爵位都是轻的,可若错过今日,就难说了…… “齐王的过错,主要是与裴寂等勾结,结1党营私,欺君罔上……这罪名,说重便重,说轻也轻,端看陛下怎么想。等陛下冷静下来消了气,德妃娘娘等人再多说些好话,说不定心一软……”窦承济摇了摇头,道:“所以我今天见势不妙,故意撞到齐王的刀口上,多少为他添些罪责,至不济也能保一时平安。等过了这一阵,我再故意犯个不大不小的错处,让陛下将我贬到外地为官,避得一时是一时吧!” 窦夫人咬了咬唇道:“今儿的事,不都是太子殿下的主意吗,难道他就不管,由得您被齐王害了不成?” “太子?”窦承济嗤笑一声,摇头叹道:“那是位指望不上的主啊!” 窦夫人默然片刻后,含泪道:“早知如此,你又何苦去招惹什么齐王?” 窦承济苦笑道:“你当我愿意招他?这事根本就是他做的!他平日里藏的太深,若不是那副画,谁能知道他竟……铁证如山,只有他才会打那副画的主意,郑大也是他的人,我空口白牙说是别人做的,也要有人信啊!再说了,秦王殿下难道是吃素的,容得我随意攀咬他的人?” 两人心情沉重,谁也没有说话的心情,沉默片刻后,窦承济温声道:“回头将长安的产业整理一下,能卖的就卖了吧!” 窦夫人低声应了。 正说着话,门外传来回话声,管事妈妈进来道:“老爷,夫人,前院传来消息,说外面来了个人,说是要递什么状子。” 窦夫人收了泪,神色一冷,道:“你们怎么做事的,这种事也传到内院来?这里又不是衙门,递什么状子?再说了,便是衙门,递状子也没有直接就朝刑部递的。” 管事妈妈忙道:“是奴婢的错,奴婢这就去回了他们。” “等下!”窦承济开口道:“说了是什么人吗?” 前院的管事可不是没有分寸的,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将人放进来。 管事妈妈想了想道:“好像是个姓林的下人,叫……” 窦承济一个激灵,猛地坐起来:“可是叫林川?” “好、好像是。” 窦承济骂道:“蠢货,一句话都传不明白,差点误了老爷的大事!还不快去请!” 他如今听到一个林字就头皮发麻,可更怕避而不见错过了什么。 管事妈妈吓了一跳,忙应一声快快去了,片刻后领了前院管事进来,那管事将手中的东西呈上,道:“林川留下东西就走了,说这是他家公子亲笔写的状子。” 窦承济不等他说完,早一目十行看了下去,神色似惊、似喜、似惧,许久之后一咬牙道:“罢了,反正一不做二不休,已经都将人得罪死了,还有什么可怕的!” 强撑着起身下床,道:“快,去拿官服来,准备车马去衙门!” 窦夫人忙道:“老爷,您可伤还没好,有什么事不能等……” “等不得!”窦承济道:“是死是活,就是这一遭了!” ****** 大牢从来都不是令人愉快的地方,大理寺也好,刑部也罢。 阴暗、潮湿,充满各种难以言喻的气味和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还有角落里骷髅般的人影,乱发下鬼魅样的目光,都让人不寒而栗。 林川胆子不小,但行走在这种地方,难免有些许不安,走在他前面的林若却依旧步履悠然——他很少会被周围的环境影响心境。 因为有几个如狼似虎的狱卒在,所以沿途并没有敢从栏杆里伸出枯骨般的手吓他们一跳的人,又走了一阵,走在前面的牢头道:“就在前面,快到了。” 这边是关押重犯的单间,环境好了许多,看守的当然也更严密些,林若嗯了一声,又走了几步,忽然听到一声冷笑:“林若,是你。” 林若一回头,便看见了李元吉,一身白色的囚衣,赤着脚,散着头发,虽然很狼狈,但神情依旧嚣张,挑眉道:“怎么,来看爷的笑话?” 林若还真不知道李元吉竟关在刑部,还关在这种地方,看了一眼便随意移开目光,道:“走吧!” 那牢头如梦初醒,连声“哦哦”,快步走向隔了一间空房的另一监房,道:“就是这里了。” 就要掏钥匙开门。 林若摇头道:“不必,我们就在外面看看。” 牢头欲言又止,最后行了个礼,带了人离开。 竟然不是找他!李元吉神色大变,狠狠抓住栏杆,怒喝一声:“林若!” 这次林若连头都没回,安静看着栏杆里面的人。 按说男女犯人应该是分开的,却不知是要犯没这种讲究,还是窦承济刻意安排,竟将这两人关押在附近,而且这一片也只关了这二人。 栏杆里面是一个妇人,生的高大魁梧,粗手大脚,如今的模样却很凄凉,身上脸上到处都是血污,充满鞭痕、棍痕,手上也血迹斑斑,难以克制的颤抖着,应是刚刚上过夹棍。她愣愣的抬头看着站在栏杆外的林若,那一身飘逸儒服的少年,正站在外面看着她,干净的就像是来自于另一个世界。 她愣了许久之后,忽然想起此人是谁,猛地扑上来,疯狂叫嚷道:“是你!是你!是你害我!你害了我丈夫,还来害我!” 林若静静看着她,等她终于安静下来之后,才平静道:“我不知道赖二是怎么死的,也并不关心。不管是有人提供□□,让你亲手毒死了他,还是别人毒死了他,给你银子让你陷害于我,对我来说都没有任何区别。我只需知道,你先是四处污蔑小书咒死了你丈夫赖二,而后又去衙门诬告,以致小书最终屈死在了大理寺,这就够了。” 林若平静的近乎冷酷的神色让妇人有些胆怯,颤了颤唇没有说话。 林若又道:“数月未见,你竟还丰腴了几分,可见死了好赌的丈夫,又得了横财,你的日子过得很不错。但我委实不明白,你何以如此心宽。 “奉命审问此案的裴寂死了,主持大理寺的大理寺卿死了,拷问小书的衙役和书办们死了,看守他的狱卒们死了……主使他们的齐王现在就住在你的隔壁…… “你怎么会觉得,我会放过诬告小书的你,和你的孩子们?” 裴寂二字入耳时,妇人已是难以置信,而后更是惊骇欲绝:她当然知道裴寂死了、大理寺卿死了、大理寺的许多老爷们都死了,可是她从没想过,这些平日里连想都不敢想的大人物的死,竟然会和她扯上关系……她下巴颤抖着说不出一个字,身体顺着栏杆无力的滑下来,抖的如风中的落叶。 她从未想过,她为了几两银子污蔑的一个小小卦师,竟然会是阎罗一样的存在——大理寺的老爷死了,宰相死了,连齐王都被抓了,她一个小小的农妇……还想活命吗? 她绝望的跌坐在地上,然而听到“孩子们”三个字,又触电似的跳起来,急声叫道:“你要做什么?和他们没关系,是我一个人做的……你要杀杀我,要杀杀我,他们是无辜的……” 林若淡淡道:“无辜的又何止是他们?小书难道不无辜?既然你可以肆无忌惮的陷害无辜,我为何要因‘无辜’二字而放过你的孩子?” 又道:“这些事,原本不是你能掺和的,既然你一头撞进来,落到如今的下场也是你咎由自取。听说官府还没有找到你的两个孩子,但你应该知道我的本事,放心,我会找到他们,并让他们以最悲惨的方式死去……你在黄泉之下也不必心急,等我发泄够了心中的怒气,才会送他们去见你。” 言罢转身便走。 “不……不!”妇人在他身后跪下,头撞在栏杆上磕的砰砰作响:“林公子,求求你饶了他们!林公子!您大慈大悲,只要您放过他们,下辈子我给您做牛做马!求求你……” 林若恍如未闻,连脚步都不曾顿一下,妇人崩溃的大哭:“我有什么办法,我有什么办法……他们给我□□,我如果不下手,他们一定会杀了我的!我死了,宝儿他们就会被赖二那个畜生卖掉,我有什么办法…… “我不说赖二是被那小厮咒死的,他们就要去告发我,说是我杀了赖二……我没有办法……我是被逼的,我是被逼的!你们这些贵人,只会欺负我们这些平民百姓……” 林若停下脚步,却并未回头,道:“抱歉,我不是什么好人,所以你的苦衷,我不能体谅。” 举步继续向外走去,身后传来妇人绝望的哭声。 “站住!”李元吉盯着从他牢门前路过的林若,咬牙道:“你做了什么?” 林若停下,转身同他对视,平静道:“我写了封状子,状告赖二的妻子下毒谋杀亲夫,并诬告他人。” 李元吉冷笑道:“原来你不是来看爷的笑话的,你是来落井下石的。” “落井下石?”林若笑笑:“还真不是。” 李元吉嘲讽一笑:“不是?” “不是。”林若淡淡道:“我只是认为,这里的人犯,应该因为自己做过的恶受到惩戒,而不是因为某些莫须有的罪名——即使是贵为王孙。毕竟这里是刑部,掌管大唐刑狱之地,理应有属于它的尊严和正义。” “哈,”李元吉嗤笑道:“想不到林公子竟然这么奉公守法……说的好像裴寂不是你杀的一样。” 林若淡淡道:“齐王殿下有功夫嘲笑别人,倒不如想想自己以后的日子怎么过。” 李元吉冷冷道:“这就不劳林公子您操心了。” 林若不理,继续说下去道:“如今整个大唐,最希望齐王殿下您一蹶不振的大约便是刑部尚书窦大人了,所以我那封状子就是他的救命稻草。只要抓到给那妇人□□以及指使她诬陷我的人,就可以顺着他们一直查下去,查出很多人,查出很多事。如果窦大人无故去查这些东西,只怕会有人说他是有意诬陷,毕竟他的确有这样做的动机,但是如今有我的状子做引子,窦大人就可以理直气壮的去查。 “这些事情,每查出一件,就会被街上的百姓们知道一件,殿下如今已经被关在刑部了,所以百姓们知道以后一定会拍手叫好,称赞陛下圣明、大义灭亲,到时候便是陛下想……” 话说到一半时,李元吉早已没了初时的冷静,此刻更是浑身发抖,神色狰狞,疯狂推攘着栏杆:“林若,林若!我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林若淡淡道:“显然,你做不到。” 转身便走。 李元吉怒吼一声,一拳砸在栏杆上:“林若!林若!” ****** 出了大牢,林川道:“公子,我们要不要去见见窦大人?” 林若道:“见他做什么?难不成你真当他是盟友了不成?别看他求我撬开那妇人的嘴时什么好话都敢说,若是有机会将我们送上断头台,他绝不会有半点犹豫。” 林川皱眉道:“既然这样,公子您还一而再再而三的帮他?” 林若道:“不是帮,是用。既然要用,自然是敌人或恶人来的顺手,朋友和好人利用起来,不是内疚便是要欠人情……麻烦。” 林川对自家主子的逻辑很是无力,转了话题道:“这样那妇人就会说了?要不要属下派人去找她那两个孩子?有他们在手,或者那妇人会更配合些?” 林若摇头道:“别说短时间找不到,便是找到,也不可让她知晓。” 林川讶然道:“为什么?” 林若道:“因为这妇人从来都不是什么良善之辈,第一次见她时,她便因二十两银子选择作恶,之后更是连杀夫、陷害之事都做了出来……她将‘欺善怕恶’四个字做到了极致,同时却也有一颗慈母之心。她即便身受酷刑也不敢招出那些人来,就是因为她知道这些人真的会伤害她的孩子。 “而我们只要表现出丝毫仁慈,她就不会将我们当回事,因为对她而言,好人是可以欺负的,因为好人就算是被欺负死了,也不会伤害无辜。所以即使我们将她的孩子带到她面前,她也会因为害怕恶人以后的报复,而选择隐瞒……所以我只好让她绝望,这种人在失去所有希望的时候,会拉着她所能拉住的一切人陪着她下地狱。所以她很快就会开口,而且说的会比想象中还要多。” 说着林若忽然脚步一顿,道:“待会你去见见窦大人,告诉他最好快一点,若是明天早朝之前找不到足够的东西,则一切休提。” 林川一愣,道:“怎么了?” 林若道:“你先前不是说秦王殿下和太子先后进了宫吗?此刻他们约莫正跪在太极宫给齐王求情呢,再加上晚上的枕头风,若没有意外,以皇上的性格,明天早上就该高抬轻放处置齐王了。” “您什么时候又知道宫里的事了?属下还没来得及打探呢!” 林若道:“不用打探也知道。昨天秦王见了魏征魏大人,魏大人必会给他出这个主意做投名状……当然他也会给太子出主意,让他坚持在皇上身边伺疾,并表示支持陛下的一切决定,不过,太子只怕是不会听的。 林川讶然道:“为什么魏大人会给两位殿下出不同的主意?难道因为魏大人决定站在秦王一边,所以……” 林若摇头道:“魏大人不是这样的人,不过太子殿下一定和你一样的想法,所以一定会选择效仿秦王所为。却不知皇上先前对秦王多有不满,便是觉得他为人过于冷硬,亲情淡薄,所以若秦王不计前嫌的替齐王求情,皇上必会感动,觉得他先前不过是口硬心软。但是太子……他一向和齐王交好,便是求情皇上也不会有所触动,倒不如显示孝顺体贴的一面,而且最重要的是,他替齐王求情,必会惹恼另一个人……” 林川灵机一动,道:“窦大人?” 林若点头,笑道:“难为你终于聪明一次。太子和秦王,根本不在乎齐王会不会失去皇子身份,因为此番变故已经让他彻底失了圣心,以后再难成气候,一个无权无势的皇子,有何可惧之处?可是对窦承济而言,这点却至关重要……” 又摇头道:“咱们的太子殿下永远只做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若他是皇帝,或是大唐唯一的继承人,这种选择或者不算什么错……可惜不是。” 太子并非没有笼络人心的手段,只是他笼络归笼络,等到关键时刻,本性却让他只会顾及自己的利益。 所以刚刚才与他同一战线的窦承济,转眼便离了心。 94.世界四 大唐才子30 第九十四章 第二天是林若定好的在天然居吃火锅日子, 虽然那日云娇娇说“哪有什么桌子”, 但谁都知道这不过是句气话,果然这天一大早天然居就派了人来, 问他什么时候用, 喜欢什么口味和食材,他们好早些准备。 听说火锅吃的越久越香, 所以当然要放在中午, 林若可不想半夜三更,点着一根昏暗的蜡烛, 眯着眼从锅里摸东西吃。 锅子够辣酒够烈,一顿饭林若吃的酣畅淋漓, 最近林若酒量疯长,以致饭饱了酒未足, 于是林若就歪在里间的软塌上一边喝酒一边看书,天然居的伙计很上道, 撤了桌子,又上了果盘,就不再来打扰。 林川坐在一旁给他倒酒, 顺便讲讲八卦:“陛下今天早朝果然提了齐王的事,当着群臣的面骂他忤逆不孝、祸乱朝纲,骂完却又流着泪说齐王幼时如何乖巧懂事。末了又开始大骂裴寂, 称他为大唐第一奸臣, 数了他许多罪过, 其中有一条便是‘将好好的皇子都教坏了’……后来又问众臣, 齐王的事,到底该如何处置。” 林川说到这里忽然就笑了,道:“结果没有人说话……很久都没有人说话。” 李渊的意思很明确:齐王还是好孩子的,就是被裴寂给带坏了…… 所谓询问众臣,不过是想找个台阶下罢了。他只有三个嫡子,齐王虽然让他很气愤很失望,但冷静下来再被人一劝,也觉得若是直接扔掉不要还是舍不得的。 他的意思连林川都能听出来,这些整日揣摩圣心的大臣怎么可能会不明白?按说这个时候,就该有人站出来,替李元吉说几句好话,说什么齐王年轻不懂事,求陛下息怒,再给齐王殿下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云云了,但诡异的是,李渊的话说完,大殿之上一片死寂。 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包括昨天还长跪不起为李元吉求情的太子李建成和秦王李世民。 “这个时候,皇上一定很想念裴寂。” 若是有裴寂在,绝不会让李渊面对如此尴尬的局面,他总能准确把握住李渊的心思,不等他开口,就善解人意的将事情朝他高兴看到的方向引导过去——这也是李渊离不开他的原因之一。 “等陛下快要忍不住发怒的时候,窦大人站了出来,跪在地上说‘臣死罪’,然后献上了那些东西。” 所谓那些东西,是一些供词和状子。 林若前脚从刑部离开,赖二之妻后脚就招了供。窦承济抓到那些人,什么都不问先动大刑,打完才道:“如今连齐王殿下都已经入了刑部大牢了,你们以为自己还能有什么好下场?做了什么爽快招了还能落个痛快,秋后挨一刀就是,若是嘴硬,就先将刑部的刑具都试一遍再说话,本官不急。” 不急当然是假的,但这些人并不清楚自己是因为哪一桩案子被抓进来的,更不知道齐王殿下到底是什么原因进的大牢——没了靠山又吃痛不过,想着反正是一死,不如少受些罪,于是招的很快。既是有什么招什么,里面自然会涉及到很多别的案子、别的帮凶、别的苦主……于是再抓人、再审、再立案、再抓人……如此轮回。 其实这些都不算什么,再多的案子,要抹干净也就是李渊一句话的事,可问题是这些被问话的苦主不知道“误会”了些什么,回去以后竟然大肆宣扬,说陛下知道了齐王做下的坏事,已经将齐王抓进大牢了严审云云…… 于是满城百姓都知道了,于是刑部又来了许多告状的百姓,状子收了一摞又一摞——告状的对象不言而喻。 这种情景下,谁敢给齐王求情——不怕被认作了齐王党羽,也怕被当成贪官奸臣啊! 林川的语气很愉快:“结果陛下连那些东西都没看完,就直接废了齐王的王位,令他迁居巴蜀。” “迁居巴蜀大约是不成的吧?” 林川叹气道:“少爷您就不能偶尔笨一次吗?” 有这样的听众,真是让人一点都体会不到八卦的1快1感! 林若问:“他得的什么病?” 林川嗤笑一声,道:“疯病或者颠病,谁知道呢?说是口吐白沫,用头撞柱子,还把身上都抓得稀烂——听少爷的意思,齐王殿下莫不是在装病?” 林若点头:“当然是装病。窦承济将他看得死死的,半点消息也传递不得,他除了装病,还能怎么样?难不成真的被送去蛮荒之地等死不成?” 林川想了想,皱眉道:“少爷,齐王装病,不会和您也有关系吧?” “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同他说那么多的废话?” 若非他那番话,只怕李元吉直到圣旨传到大牢,还在做着等皇帝什么时候消了气就放他出去的美梦呢。 “少爷。”林川很认真的看着林若,道:“齐王真的不是好人。” “嗯?” “他留守太原的时候,喜欢站在城门上,对着城下的百姓射箭取乐;他将仆人丫头或士兵分成两队,令他们互相砍杀;救他性命并将他抚养长大的乳1母因为劝阻了他几句,被他令壮士拉死……陛下让他看守并州的时候,他带人四处打猎,肆意踩踏农田;他放纵身边的人公开抢夺财物,将境内的家畜家禽几乎都抢光了;他带着人到别人家里开着门行猥1亵之事…… “这些还只是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做的事,当初宇文大人具表呈奏给陛下了的。还有那些不为人知的呢?窦承济只一个晚上,就收集到了这么厚的一叠罪证……少爷,他真的不是什么好人,陛下不是不知道这些,却一直纵容,现在好不容易肯处置他了,”林川看着林若:“您为什么要帮他?” “所以我不喜欢这个世界,”林若一直安静听他说话,末了抬头喝干净杯中的酒,低声道:“很不喜欢。” “整个国家都掌握在一个人的手里,可是这个人,却并不代表公理和正义,不代表所有人的利益和需求,他是统治者。牧天下,牧天下,这天下百姓,于他们而言,不过是家畜般的存在……他们仁慈,则盛世太平,他们残暴,则哀鸿遍野……” 李渊处罚李元吉,终究不是因为他害死了多少人,不是因为他残忍暴虐,而是因为他勾结裴寂,欺骗他,妄图窃取他的权柄。因此李渊才不再纵容他,才会因他犯下的这些“微不足道”的“过错”而惩处于他。 林若低头,看着自己握着酒杯的双手:修长干净,莹润如玉,好看……却无力。 声音低低的道:“林川,你家少爷没有你想的那么了不起……我什么都做不到,什么都做不了。” 林川看着他的模样,不知怎的鼻子有点发酸:“少爷,对不起,我……” 林若却已然回神,又自己斟了杯酒喝了,看了他一眼,道:“祸害到哪里都是祸害,让齐王到别处为祸一方,倒不如关在长安。当然,他自己也更愿意留在长安。”神态声音已然如常。 林川皱眉道:“他不是已经被贬了吗,还怎么为祸?” 林若摇头道:“就算没了王爵,他也还是皇家子弟,他去了巴蜀只要不招惹权贵,仅仅是鱼肉百姓,你以为会有人管?而且,你真的觉得他手上已经没有任何力量了?” 林川微楞。 林若没做更多解释,林川便也没多问,又继续说起早朝的事:“陛下的旨意还没出宫,刑部就传来齐王病重的消息,于是陛下吩咐将他暂时幽禁别院,令太医诊治,说是等病好以后再迁居……但若齐王的病是装的,约莫是治不好了的。” 林若嗯了一声,林川继续道:“后来陛下又提了裴寂的案子,说他虽然其罪滔滔,但念在他已经失足落水而亡,就不再追究他和裴家的罪责了,但令窦大人追查他的党羽。” 失足落水……林若又嗯了一声。 杀了裴寂之后,他做的事不少,论其目的,对付齐王算一个,剪除太子羽翼是一个,立威勉强算一个……而这“失足落水”四个字,算是另一个。 正如他对林川所言,立威和报复这些事当然要做,但为了立威和报复别人,就让自己头上悬一把随时都会刺下来的利剑,那就蠢的可笑了。 他自己倒是不惧,只是不想连累了林博远。 好在如今后患已除——李渊亲口说出裴寂失足落水的话来,那裴寂无论是不是他的杀的,都不是了。 又歇了一阵,看了几页书,叩门声响起,林若还未发话,一个窈窕的人影就自己闪了进来,林川皱眉道:“云小姐,我家公子等的好像不是你。” 云娇娇没理他,对林若道:“可儿姐让我帮她说一声,她来不了了。” 林若看着她,不说话。 云娇娇干咳一声,道:“是这样的,可儿姐练笑傲江湖曲,总是不得其中三味,少了几分逍遥意,所以我给她出主意,等喝到将醉未醉的时候弹最好……结果效果还不坏。今天上午可儿姐还练了好几次,准备拿出最好的状态弹给你听,可谁知道刚刚喝酒的时候,错饮了店里的三珍酿……结果……” 她摊摊手:“醉了。” 见林若还是看着她不说话,恼道:“你看着我做什么?我可没骗你,她真的醉了。” “嗯,”林若点头,道:“你故意将她灌醉,想来跟我说什么?” 云娇娇怒道:“哪有的事,我跟你说了是她自己不小心喝错了酒……” “那好吧,”林若道:“既然可儿喝醉了,今天是我没有耳福了,林川,我们回吧,改日再来。” 林川还未答话,云娇娇便急声道:“等下!” 林若抬眼看她,云娇娇看向林川,道:“你出去,我要单独和他说。” 林川看向林若,林若微微点头,林川转身出门。 林川走了,云娇娇却不说话,看了林若好一阵,忽然道:“good good study ,day day up! ” 林若眨眨眼:这什么鬼?念咒? 正莫名其妙呢,却见云娇娇忽然竖起一根手指,双脚张开开始快节奏的扭动腰肢和肩膀,怪腔怪调的唱道:“你是我地小啊小苹果,怎么爱你都不嫌多……” 林若一口酒呛到嗓子眼,剧烈的咳嗽起来,等好容易喘匀了气眼泪汪汪的抬头,便看见云娇娇神色复杂的看着他,似失落又好似松了口气的模样,喃喃自语:“原来,不是老乡啊……” 林若扶额:“云大小姐,你到底想干什么?” 云娇娇咳嗽一声,下巴微抬,又有一股天然的轻蔑显示出来,道:“我们做个交易怎么样?” 林若点头:“说。” 云娇娇道:“你应该已经发现了吧,你家厨娘做的火锅子,没有这里的香辣够味对不对?只要你帮我替秦王殿下说一句话,我就将天然居秘制的配方告诉你,怎么样?” “不怎么样,”林若道:“不如我们换一个条件,你将火锅的秘方告诉我,我就不将你在天然居的包厢里埋了铜管窃听客人谈话的事说出去,怎么样?” “你怎么……”云娇娇先是惊骇的瞪大了眼,后又咬唇道:“是他告诉你的?” 林若皱眉道:“虽然不知道你说的‘他’是谁,但这种事何须别人来告诉我?刚才来的时候,店里的伙计带我看过几个雅间,我便发现这相邻的两个房间之间,看似只有一层实木板相隔开,实则墙壁足足厚达半尺。我原本还奇怪为什么把房子修成这样,后来见你急匆匆上来试探我是不是你的什么老乡,自然就猜出这是干什么的了。” 云娇娇听到“半尺”两个字时,悄悄骂了声“妖孽”,到后面却又茫然了:“这之间……有什么关系?” 林若叹道:“以你的性格,若是怀疑我是你的什么老乡,应该早就找上门去了,哪会等到现在?你这会儿才过来,显然是刚刚偷听了我和林川的说话,不知道哪一句让你有所触动,于是换了可儿的酒将她灌醉,急匆匆跑过来试探,可是?” 云娇娇咬牙道:“你不去算卦真是可惜了!” “不可惜,”林若道:“卦师原本就是我的职业啊!哦对了,刚刚我提的条件,你觉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云娇娇冷哼道:“被人知道就知道,这破店大不了不开了,有什么了不起的!” 好吧,大小姐你够任性,林若点头,道:“嗯,我想想……你本来觉得铜管偷听是个极高明新颖的法子,想用它帮某人收集情报,谁知道那个人并不怎么重视,所以你觉得心灰意……” “停!”云娇娇右手手指顶在左手掌心,咬牙道:“你知不知道我很不喜欢和你说话?” 林若端起酒杯喝酒:不说更好,他何尝不是也不喜欢和这位大小姐说话,可耐不住吃人嘴短啊。 云娇娇站在原地生了一阵闷气,到底没有转身就走,而是在林若身前坐下,道:“还记得你以前给我算的那一卦吗?” 林若讶然道:“我给你算过卦?” “也不是专门给我算,就是……”云娇娇道:“就是上次在客栈,你和你那个书童打赌的那次,我进门的时候,你问‘你是人是鬼’,还说什么一千三百年……你不记得了?” 林若神色微淡:“不记得了。” 云娇娇跺脚:“骗人!” 才多久的事怎么会不记得?而且若真的不记得,怎么会连脸色都变了? 东扯西拉这么久,又提及小书,就算刚吃了她一顿饭,正喝着她的酒,林若也有些不耐烦了,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你的卦其实很准,”看出林若的不耐烦,云娇娇犹豫了一下,道:“其实……我……嗯,我……我是从一千三百年以后来的!” 她紧张的盯着林若,生怕在他脸上看见嘲笑的神情,但见林若脸色没什么变化时,更是失望:“你不信?” “信。”他还真信,他怀里就揣着本妖书,自个儿的情形也乱七八糟,还有什么不能信的?虽然他自己也觉得自己似乎淡定过了头,可他的确就这么自自然然的信了。 “你就算不信我也该信你自己的卦啊!你……呃,你说信?” “嗯。” 云娇娇盯着他看了一阵,道:“骗人,你根本不信。” 林若揉了揉额头,想叹气。 云娇娇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泪说掉就掉:“我就知道你们都不会信的,你们一定都当我是疯子……” 林若打断道:“你这样逢人就说,就不怕被人当孤魂野鬼烧死吗?”他和她好像不熟吧? 云娇娇白了他一眼,眼泪也顾不得掉了,道:“谁逢人就说了?你以为我傻啊,若不是你先算出来了,我怎么会对你说?” 林若问道:“一千三百年以后的世界,是什么样子?” “反正我说了你也不信……” “那你说还是不说?” “说。”云娇娇抹了眼泪,仰了仰头,目光中带着超越这个时代的优越感:“一千三百年以后……” 可以载着人在天上飞的铁鸟,可以和世界上任何一个角落的人通话、视频的小盒子,和月亮一样挂在天空的人造卫星…… 还有,可以免费念书且必须念书的孩子们,可以免费耕种国家还给补贴的土地,每隔几年就换一次的由百姓们自己选出来的领袖,真正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的法律…… 不,不对,是不再有天子和庶民之分。 林若听得很认真,很认真。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会哭一会笑,最后哭着喊想家、想妈妈的云娇娇终于擦干了眼泪,很不好意思道:“我知道你还是不信,可是,还是……谢谢你。”不管林若是假装还是真的好奇,能这么认真的听她说这些对他来说光怪陆离的东西,她就很感激。 林若收回思绪,认真道:“是我要谢谢你,你口中的世界……很美好。” 云娇娇摇摇头,道:“林公子,你是个好人……以前,是我对不起你。” 起身就要离开。 “等一下。” 云娇娇回头,林若道:“你让我转告给秦王的话,就是这个?告诉他你来自于未来?” 云娇娇咬唇。 林若道:“你来自于未来,然后呢?你准备做什么?” 云娇娇道:“我知道很多以后会发生的事情,我可以帮他……” “什么?” “帮他争夺皇位!” “你所知的历史,和现在还一样吗?你还是坚持认为,秦王会弑兄杀弟,招致一世骂名?” “他连这个都告诉你?”云娇娇脸色白了下,又道:“现在和以前是不一样,但……” 她有些说不下去了,如今齐王已经被废,太子最重要的支持者裴寂死了,最厉害的谋臣魏征提前跟了秦王……秦王还会中毒吗?玄武门之变还会发生吗? “我还可以帮他做生意,赚很多钱,我以前是学经管的,专门学这个。” 这位小姑娘,怎么就是找不到重点呢?林若叹气,道:“隋帝杨广横征暴敛、搜刮民财,他收集的这些民脂民膏……长安是秦王打下来的,洛阳是秦王打下来的,扬州是秦王打下来的……你觉得,他会缺钱?” 云娇娇呐呐无言,杨广搜刮的这些,哪怕只有一小部分进了秦王的口袋,起码他在登基之前就不会缺钱了,而等他登基之后,天下都是他的,应该也有很长一段时间不会缺钱吧? 想当初雍1正大帝就是用宰杀贪官的方式来丰盈国库……这天底下有哪个贪官能比杨广更大,更有钱? 所以,她在这个世界,根本就一无是处?她在这个世界一再受挫,如今连最后的底牌都亮出来了,还是没有用吗? “现在不是你所在的那个百姓富足、物资丰富的时代,如今天下刚刚结束战乱,大唐正是百废待兴之时,人力匮乏、土地荒芜,百姓食不果腹、衣不遮体,经营固然重要,但身为上位者,这个时候更关心的,是生产。”林若道:“你应该告诉他的,是未来的人们如何耕种、如何浇灌、如何纺织、如何建房、如何治病,如何用这片土地足足养活十几亿人口……”当然,你也可以告诉他,大唐是如何亡的国,或者这才是他最关心的问题。 云娇娇茫然道:“可我不是理工科,更不是农学院毕业的,我哪里懂这些啊……” 林若虽然不知道所谓的理工科是什么,但意思却是懂的,道:“不会有什么关系?只要你告诉他们,有这种东西的存在就够了,你造不出来,会有人能造出来。” “但是秦王殿下他不信我,”云娇娇呐呐道:“他不是很愿意听我说话,要不你……” “你不是很会背诗吗?”林若打断道:“背给他听,背到他信为止。” 没人在见到这些千古名篇的时候能忍得住不听下去,也没人会相信,有人能天才到将这些千古名篇如同地里的大白菜似的,一“著”就是一大片。 95.世界四 大唐才子(完) 第九十五章 喝酒听琴吃火锅, 拜云娇娇所赐, 林若今天少享受了一样。他也不急着回去,就靠在窗边的椅子上, 跟剩下的半坛子酒较劲, 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成功将自己灌得头昏眼花。 门外传来敲门声, 林川问了一声, 无人应答,也没人进来, 但敲门声又起,林川看了眼林若, 放下酒壶出去查看。 没了林川,林若抓起酒壶给自己斟酒, 可惜视线有些摇晃,手脚也不怎么听使唤, 酒倒了一桌子也没能将自己的酒杯装满,忽然听到门外传来林川的急促声音:“少爷……” 只半句就没了声息,林若晃了晃头, 拿着酒壶歪歪倒倒的起身:“林川?” 外面依旧没有声音,林若高一脚低一脚扶着东西向外走,刚绕出屏风就被人一把扶住:“阿若。” 林若眨了眨眼, 模糊认出面前的人影, 顺手推了下, 脚步不停:“林川?” “少爷, ”林川有些暗哑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少爷,我没事。” “哦……”林若应了一声,便被按回到太师椅,来人顺手夺了他手里的酒壶,脸色很不好看:“如今朕在你心里,是半点都不值得信任了,嗯?” 酒壶没了,林若顺手将桌上的半杯酒抓过来,却还没喝到嘴就被抢走:“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嗜酒?” “不记得了,”林若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经清明许多,看着李渊左手抱着的瑶琴,笑道:“陛下是来听我抚琴的?” “不是。”李渊伸手一拂,将几上的酒菜拂落一地,道:“朕来抚琴。” 他将瑶琴放在几上,道:“朕听说你想听笑傲江湖曲,特意让人找来曲谱,练了三日,来弹给你听。” 林若看着他,忽然低低笑了起来。 李渊目光从他身上移开,抬腕试了下音,就开始拨弄。 良久,一曲罢,李渊抬头问道:“如何?” 林若摇头:“不好。” 李渊停了停,道:“朕还会广陵散、梅花三弄、阳春……” 林若摇头打断:“陛下心中杂念太多,不弹也罢。” “如此……”李渊静默片刻,道,“朕改日再来看你。” 抱起瑶琴,起身向门外走去,快要转过屏风时,忽听身后传来少年犹带稚气的声音:“当皇帝……很累吗?” 李渊转身,看见那个总是一身儒杉的少年正歪在太师椅上看着他,一副好奇又认真的模样,似浑不知自己刚刚说了多么大逆不道的话。 “……以前还好。” “嗯,我知道,最近发生了一些不好的事。”林若点头,道:“以后,还会发生更坏的事。” 李渊双目眯起:“更坏的事?” 林若不答,道:“一定没有人说过,陛下你其实并不适合做皇帝……做皇帝的人,应该有一颗为了权势可以放弃一切的心,而陛下……太贪心。” 他不知从哪里又捞了一个酒壶在手里,仰头喝了几口,对李渊审视的眼神视如不见,随口道:“撑不住的时候,这皇帝,就别做了罢!” 李渊看了他许久,忽然摇头失笑,道:“阿若,你知不知道就凭这一句话,就算你有一百条脑袋都不够朕砍的。” “知道啊,”林若漫不经心道:“我又不是真的不谙世事。” 仰头喝酒。 看着一脸醉态的少年,李渊轻叹一声,转身出门。 …… 李世民进门的时候,看见的便是满地狼藉,林若抱着最后一坛酒坐在地上,林川则在收拾地上的碎瓷片——将它们弄到林若够不着的角落里去。 李世民弯腰在地上捡了两只碗,在林若身边靠墙坐下,又从他怀里夺过酒坛,斟了两碗,递给林若一碗,苦笑道:“你怎么什么话都敢说呢?父皇便是再喜欢你,他也是皇帝,你……罢了,我和你一个醉鬼说什么?” 林若笑道:“你不知道皇上现在最不想听的,就是好听的话吗?满朝文武,说话最好听的就是裴寂,满室儿孙,说话最好听的就是齐王……” 李世民摇头,他方才的话,是好听不好听的问题吗? 他原本来见林若,却发现李渊先他一步进门,出于担心又或别的心理,便去了密室偷听,不想竟听到林若这般惊人的言论,让他今天原本就饱经考验的心脏又受了一番惊吓。 当面说皇帝的人不适合当皇帝,他这是醉到了什么程度?偏偏同他说话时,又显得神智清明。 “你到底是醉了,还是没醉?” 林若将那一大碗酒一口喝完:“不知道。” “罢了,”李世民苦笑:“我就当你没醉吧!” 林若耸耸肩:“你随意。” 李世民叹气,看一眼识趣的出门的林川,问道:“云氏说的那些……是真的?” 林若道:“我怎么知道她说了什么?问我作甚?” 李世民深吸口气,道:“她说大唐不到三百年便亡国,她说再过三年,我便会发动玄武门之变,弑兄杀弟夺父位,她说我会强占弟媳,而我后宫的女人会被我的儿子娶为皇后,她说这个女人最后会占了我大唐的江山……” “她是不是还说你会成为历史上最伟大的皇帝之一?”林若不耐烦的打断道:“别做梦了。” 李世民一愣。 林若抬头看向李世民,道:“我很负责任的告诉你,你不是他……也许你以后真的可以成为明君,但那个存在于她的历史上的千古明君李世民……不是你。” 李世民微微愕然,又觉得轻松许多,笑道:“你是不是担心我自以为以后会成为千古明君,会变得狂妄刚愎起来,才这样说?” 林若道:“不得不承认,一个有能力的昏君对这个世界的破坏力大过任何一个庸君,譬如杨广,原是有为之君,他开创科举、修建运河、营建东都……无不是泽被后世之举,然而大隋江山却生生毁在他手里——论亡国之速,天下无出其右者。大秦虽也是二世而亡,但始皇在世时已是民怨沸腾,怎比得上杨广,短短十几年,就覆灭了一个强盛稳固的帝国……那样的本事也不是人人都有的。显然,若秦王殿下变得任性骄傲,的确有资格成为第二个杨广。” 李世民苦笑道:“你这算是夸奖吗?” 一面斟酒。 林若不理,继续道:“这天下再来一个杨广的确很可怕,但我却没有因此而哄你的意思……你就是你,而非别的任何人,你自己应该最清楚这一点。” 李世民道:“虽然知道你很有可能是在随口胡诌,但不知道为什么,我还是愿意相信你,也很高兴你能这么说……如果你连这种事都能很负责任的告诉我答案,那你是不是也可以告诉我,是不是不管我做什么,这大唐,还是依然免不了亡国的命运?”两百年,区区两百年,怎么甘心? 林若笑笑不语,这蓝天沃土,这万里河山,怎么可能永远归一个人、或一家人所有? 什么千秋万代,不过是春秋大梦罢了。 只听李世民叹道:“既然一定会亡国,那我为什么还要去做什么劳什子千古明君?” 林若噗嗤一声失笑,道:“我还可以很负责任的告诉你,你一定会死……那你为什么不现在就去死?” 李世民愣了下之后,摇头哈哈大笑,末了道:“我就是随便发几句恼骚,你大可不必理我。” 又道:“我也就是在你面前,才有牢骚可发,出了这扇门,我便是永远睿智英明、神武无敌的秦王殿下。” 林若没去欣赏李世民难得的自我调侃,将碗中酒慢慢喝完,道:“要不,写本书吧!” “什么?” “写一本怎么做皇帝的书。” 李世民摇头道:“就算我以后真的会成为明君,就算我从云氏口中得知了后世的一鳞半爪,也依旧没有看穿未来的眼睛。这世界并非一成不变,虽然我可以布下后手,免除云氏口中的几桩祸事,但若我真的用现在的眼光去指导未来,大唐只会亡的更快。” “总有可以写的吧,”林若道:“告诉他们几点起床,几点上班,每天工作多少个时辰,一年花多少钱,不可以任性,不可以因言入罪……” 李世民打断道:“你以为写这些东西,会有人听?” “不听就别做皇帝好了。” 李世民慢慢皱起眉,开始思索这件事的可行性。 “难不成你要营造一个太平盛世,然后赌后世第几代出不肖子弟将它彻底败坏?”林若道:“为什么一个任性的皇帝就可以毁灭一个国家,因为皇权没有受到限制——我知道世家大族中,若是族长失德,族中长老可以联合将他废掉,既然族长可以换人来做,为什么皇帝不能?” 李世民慢慢道:“这很难。” 林若点头:“是很难。但并不是完全做不到,不是吗?” “譬如?” 林若道:“譬如秦王殿下登基之后,将废立之权交与以陛下为首的族老?譬如殿下在年老昏庸之前,主动卸去重任,去过几日轻松快活的日子?数代之后,大家习惯了,也许就接受了。” 见李世民神情渐渐变得慎重,林若又叹道:“其实秦王殿下完全不必将我这些醉后的疯言疯语放在心上,因为我完全不擅长这种事。” 李世民回神,笑道:“那你擅长什么?” “破坏。”林若道:“执一柄长剑,将看不顺眼的,一通乱砍乱杀……” “然后呢?” 林若笑道:“然后等着如秦王一样的人站出来……收拾残局。” 李世民想想他这段日子做过的事,不由摇头失笑。 裴寂死了,齐王关了,太子众叛亲离,朝臣也被大肆清理……真是好一通砍杀。 ,在那个小书童死去的十八天里,这个看似无害的少年,杀了一个人、画了一幅画、凿了一艘船、写了一纸诉状……然后,这长安城差点被他翻过来。 果真是擅长。 “阿若,”他含笑道:“你……” 话未说完,眼前出现一枚铜板,不由微微一愣。 林若道:“我记得殿下曾说过,我可以用这枚铜板,换一条命。” 李世民伸手接过,神色古怪道:“你确定这是我给你的那枚?” 就算要假冒,也该拿一枚差不多的吧,这分明连母钱都不是,就是普通的铜钱。 林若道:“你能证明它不是?” 难得见这少年对自己耍一回无赖,李世民摇头失笑,道:“你要用它换谁?” “魏征。” 李世民一愣。 怎么会是魏征?他还以为这少年要让自己帮他救人,又或者饶过哪位政敌,但是魏征……是他准备重用的人。 林若叹道:“魏伯伯的性格不算耿直,可一旦犯起倔来,九头牛都拉不回来……日后若开罪殿下,还请务必留他一条性命。” 李世民看着他的脸,缓缓道:“为什么?” 林若道:“秦王殿下已经答应不会伤我伯父,这枚铜板自然要用到魏伯伯身上了……” 李世民打断道:“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魏征现在并无危险,他也还不是能一言定人生死的一国之君,林若为什么现在就拿出这东西来,为魏征谋划? 林若道:“魏伯伯答应我说,以后会帮我照应伯父。” 话音未落,便被李世民一把撰住手腕:“你要走?你要走!” 神色间竟带了几分慌乱和狰狞。 林若手腕微微一扭,就从他手里挣脱了出来,端了酒碗慢慢喝。 如今的林若早已不是当初,虽看上去依旧弱不禁风,但这世上再没有人能在力量上压制他。 “我自然要走,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会说这些话?”林若笑笑,道:“已经离开的人总是美好的,再难听的话都成了金玉良言,于陛下如此,于秦王殿下,亦是如此。” 这世上,早已看出他要离开的人,一个是林博远,另一个,便是魏征,所以魏征才会对林若所托的“给林博远做媒”这种区区小事,说出“决不袖手旁观”的承诺。 “阿若,”李世民急声道:“我知道你顾忌什么,我可以发誓……” 林若摇头打断,道:“我的性命,无需任何人担保。我不想死,就不会死,是我自己想走。” “阿若……” “文武百官的头上,的确应该悬一柄利剑,”林若道:“但这枚利剑的名字,不该叫林若,甚至不该叫李世民……如果我伟大一点,就该让陛下或秦王殿下将我绑去菜市口砍了脑袋,还长安城一个清净才对。可我一向自私自利惯了,唯一走了之。” “哈!哈哈!” 李世民知道这少年到底有多倔,他的决定根本无人能改,唯有大笑几声,举起酒坛仰头灌酒。他边笑边喝,很快就呛住,于是边笑边咳边喝,最后将酒坛狠狠扔出去,摔在墙上砸成碎片。 林若看着自己碗里最后剩下的一点碗底,叹道:“喝酒就喝酒,干什么糟践东西?”好好的一坛酒,喝三成、洒三成、砸三成。 李世民一把抓住他的肩膀,双目泛红:“等我登基,你换个名字再回来,我封你做国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没兴趣。” “林若!” 林若拂开他的手,道:“我走了以后,你也走吧。” “嗯?” 林若道:“见了云娇娇之后,你似乎将目光放的太过高远,浑然忘了你现在不仅不是皇帝,甚至连太子都不是。我早便告诉你,退一步海阔天空……若你坚持留在长安,太子之位将永远与你无缘。若皇位以武力交替,由你而始,什么限制皇权便都成了笑谈。” 李世民默然不语。 林若又道:“你若是决定要走,就快一些。” “多快?” “数日之内。” 李世民终于抬头,道:“数日之内?你对父皇说,会有更坏的事情发生……数日之内,会有什么事?” 林若道:“我知道你一定以为我又做了什么,但是真的不关我的事。不过数日之后便是齐王二十寿诞……你若是脱身不得,就万事小心吧。”那人已被李渊彻底放弃,而大唐的后继者李建成或李世民,对他都绝无好感……以此人的性情,怎么可能放过他最后一次疯狂的机会? 李世民失去一切力量似得靠在墙壁上,苦笑道:“刚才有一瞬间,我真的想丢开一切,跟你一起离开长安去浪迹天涯,这皇帝,谁他1妈爱当谁当去,但是……终究不甘心。老1子辛辛苦苦打下来的江山,凭什么便宜别人来作威作福?” 林若大笑,道:“莫要玩笑了。” 高声道:“林川,再去拿几坛酒来,记得记在秦王账上。” 那一日,林若见了三个人,分别叫云娇娇、李渊、李世民,就是这三个人,让大唐的走向彻底偏离了方向。 那一日后,世间再无林若此人。 林若消失的第二日,原齐王李元吉上书陛下,说身体已然康复,不日即可启程前往巴蜀,临行前愿与同胞兄弟一聚,李渊自无不允。 数日后,李元吉二十寿辰,太子李建成和秦王李世民应约而来,酒到中旬,李建成和李元吉忽然吐血倒地。幸好李世民早便被林若警告过,且他又从云娇娇口中得知“未来”可能发生中毒之事,遂随身带了一颗解毒圣药,当机立断给李建成服下,又立刻灌了绿豆汤和鸡蛋清解毒,这才撑到太医赶到。 太医赶来,虽救了二人性命,但李元吉却因中毒过重,健康尽毁,这辈子只能躺在床上度过。 一场酒宴,两人中毒,一人无恙,所有怀疑的目光都落在李世民身上。李世民进宫长跪哭诉,又自请除爵,迁居蛮夷之地。 李渊几乎一夜白头,人人都道是李世民所为,他却不敢信,若凶手果然是李世民,他只有一颗药,救的为什么不是已经被废的李元吉,而是太子李建成?毒杀一个毫无威胁的李元吉,对他有什么好处? 更不可能是李元吉,元吉,是真的差点就死了,而现在的情景,也比死好不了多少。 但若不是他们,难道是李建成不成?他也中了毒啊……可是太医去的时候,他就已经脱离危险了,谁也不知道是李世民那颗药的功效还是他根本就…… 李渊吩咐窦承济严查此案,线索却几乎将三个儿子都牵扯进去,最后不了了之。 皇位之争,竟至于手足相残!煎熬数日之后,李渊做出惊人的决定:将东都洛阳封给李世民。 这不是分封,这是裂国! 此言一出,满朝震惊,谁也没有想到,李渊竟会做出这种决定,为了保家,宁愿裂国! 没人能形容李建成的心情,如果此事成真,他终于去了心腹之患,可是继承的江山也只剩了一半……且若是李渊故去,李世民带兵打过来,他能挡的住吗?洛阳城比长安还要坚固,且又不受匈奴等骚扰,这样算起来,李世民得的竟比他还多……而且李渊此举,分明就是不信他!若不是没有铁证,说不定现在就会废了他,换了李世民上位! 李世民则既感动又感慨,李渊对他一向冷漠,他从未想过李渊竟肯为他做到这种地步,感慨的却是林若之言:李渊果然不适合做皇帝。 对于此事,李建成沉默不语,他能说什么?同意,是不顾大局,不同意,是苛待兄弟,难不成让他主动让出太子之位不成? 朝廷上一片反对之言:开什么玩笑?好容易统一的江山,就这么分成两半?这一代他们是兄弟,也许还能忍住不打架,等下一代、下下一代呢?这是永无宁日的架势啊! 李世民再一次长跪太极宫,恳请李渊收回成命,称宁愿一死,也不愿成为分疆裂国的罪人! 在人们只以为他不过是惺惺作态时,李世民留下虎符官印,带了两百家将连夜离开长安,去巴蜀寻了一荒凉之地定居,带了家将开荒种地,李渊一连派出数番人马,传旨令他返回长安,都被其坚拒。 然而另一方面,李世民去了巴蜀半个月之后,李建成便收到李世民的一封匿名书信,要求他派魏征去巴蜀为官,否则他便重回长安。 李建成权衡再三,答应了这个条件:他原本就不相信李世民真的就这么放弃了争夺皇位,这一封信更是证实了这一点,可是他更不愿李世民再回长安——如今李渊对李世民的感官比对他更好,若李世民回来,他的太子之位就真的岌岌可危了。 反正如今魏征也不可信…… 李渊得知此事后,冷冷看了李建成好一阵,才点头应了。李建成回府之后,才终于想通李渊为何会用这种眼神看他:魏征身在曹营心在汉的事,他和李世民都心知肚明,可是李渊不知道啊,魏征如今还是他东宫的洗马,李世民一去巴蜀,他便迫不及待的派魏征去巴蜀为官,李渊怎么想不言而喻…… 李建成苦笑,如今他身边人才凋零,竟连这样的事都没人提醒他一句…… 感到不顺手的,又何止是他,以往李渊有裴寂、李建成、李世民、李元吉等协助他打理朝政,他自己逍遥后宫,偶尔出门来个风流艳遇,好不快活。可如今裴寂死、世民走、元吉瘫,唯有一个李建成,却仿佛能力大不如前…… 却不知是果真不济,还是…… 短短一年,李渊却仿佛老了十岁,又到五月,天气酷热,李渊令李建成留守长安,自己前往仁智宫避暑。 这一年来,为应对李世民的随时可能的反扑,李建成一直暗中积累力量,拉拢朝臣、私募勇士、召集骑兵,此刻趁李渊离京,便指使郎将尔朱焕和校尉桥公山将盔甲赠给幽州守备杨文干。谁知尔朱焕和桥公山竟中途去了仁智宫告发此事,说李建成指使杨文干起兵。 李渊大怒,借口别的事召李建成上山,消息却早一步传到李建成耳中,说李渊已经知道杨文干之事,要骗他上山诛杀。 李建成大骇,在拼死一搏和上山请罪之间犹豫良久,最终还是决定主动上山请罪,不想刚走到半路,却传来杨文干起兵的消息……却是杨文干得到消息,说是事情败露,太子不得已起兵举事,他才急忙响应。 李建成气的吐血,如今不起兵也得起了,然而在李渊早有准备的情况下,李建成那点兵马如何能成事,不过半月,李建成便跪在了李渊面前。 李渊已经气的吐血昏迷了一次,却终究还是舍不得杀他,当即废了太子之位,圈禁别宫。 圈禁当日,已经恢复齐王之位的李元吉令人将他抬到李建成面前,大笑三声,道:“当日你陷害我之时,可想到过今日?” 李元吉回府当晚,便吐血而亡。 直到此刻,被林若“无情抛弃”的林川才终于明白,为什么林若一定要将李元吉留在京城。裴寂之事,李元吉自认是被李建成所害,以他的性格,这一口是一定会咬回来的。 李建成也终于明白这局是何人所布,也只有对他了如指掌的李元吉,才有能力给他下了这么大的一个套。可如今李元吉一死,他是百口莫辩,其实李渊便是信了他又如何?长林军是他的人,杨文干是他的人……他们终究是反了。 李建成既废,唯一的太子人选自然是李世民,若换了往日,李渊或者会考虑从庶子中挑一个继任,可如今他委实没有精力再培育一个合格的继承人出来,而且李世民当初连洛阳都不要,放弃一切离开长安,怎能让他不感动?太子人选,非他莫属。 遂直接封李世民为太子,并派出仪仗迎太子回京,李世民回京一月,心力交瘁的李渊想起林若当初的话,索性直接禅位于太子。 秦王李世民登基之日,在登基大典上连发十誓,并将亲手写的废位诏书交与李渊,称自己若违此誓,请废之。 此举传扬出去,天下震动。有避位之举在前,又有此誓再后,李世民登基方一日,明君之名天下传。 贞观之治今日起。 ****** 林若站在山顶,看着底下的欢腾火舞,耳边仿佛能听到一阵阵的欢声笑语, “我算了很多遍,这大唐盛世要持续两百年才会缓缓衰减……”林若道:“却不知我这次的卦准也不准?” 林若身边一个人都没有,他说话的对象,自然是那本“妖书”。他的话音刚落,“妖书”上便显出一个“准”字。 “也只有你说我准了,”林若叹气:“做了一年的职业卦师,我自认水平算是不错了,却依旧是骂我骗子的人更多些……早知道就该应了秦王,去做个国师,看他们还敢不敢说我不准!” 这次没有得到回答,他也原是自言自语的成分更多些,又轻叹一声:“这个世界,真是让人不爽啊!” “若是真正的乱世倒好了,强者为尊,心有不平时,也可挥舞长剑肆意砍杀,又何至于像如今这般,发泄一通心中的怨气之后,只能灰溜溜的离开,以免对它的秩序造成更大的破坏……”林若低语道:“便是有再多的不满,又能怎么样呢?难道能将这大唐江山也推到重建不成?且不说刚刚经历过杨广暴政和战乱之苦的百姓能否承受,便是建了,我也未必能比李世民做的更好,何苦来哉……” 听到他的叹息,妖书上又出现一行字:“任务完成,是否主动回归?” 林若的目光一落在“回归”二字上,无数记忆便纷涌而至,周围的空间一顿扭曲动荡,林若忙伸指按住眉心,片刻后才平复下来,道:“再过几日,伯父那一对龙凤儿也该出生了吧,待我给他们送了见面礼再走。” “是否搜寻小书灵魂?” 林若摇头道:“小书此生,从不曾有过真正的幸福,才会觉得有我为主,便别无所求……他该享受的,是自由自在的人生,而不是生生世世成为谁的附庸。 “便当我自作主张替他做一次决定,如若有缘……” 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化为一声轻叹。 96.世界五 异域仙门1 第九十六章 林诺坐在桃花深处的凉亭中, 手里捏着酒杯, 嗅着酒香却没有喝:“关于云娇娇的事儿,猜我倒是可以一猜, 但打赌就不必了……说的好像你有什么东西可以输给我一样。” 晋江123站在一旁扮作倒酒的小僮, 闻言不忿道:“其实算起来应该是我吃亏才对,因为不管你猜对猜错, 最后都能从我这里得到答案, 但是你若是猜对了,就不用付任何报酬。” 林诺道:“告诉我我想知道的一切, 不正是你该做的事吗?而且我何尝说过想知道她的事?” 晋江123一噎,恼道:“难道查询万界不需要能量的吗?” 林诺摇头失笑, 道:“你确定自己不是在用已经掌握的信息,来敲诈一些额外的能量?” 晋江123被说中心思, 恼羞成怒道:“你不想知道就算了!” 林诺也不生气,笑笑道:“云娇娇啊, 应该是嫁人了吧?” 是女人当然会嫁人,这算是什么答案?晋江123瞪大眼睛便要反驳,林诺侧头看了他一眼, 道:“我记得上个世界的时候,你曾提醒过我,以爱情为主导的世界, 如果主角的爱情和婚姻没发生改变, 就算我毁灭世界, 任务也依然是失败的。 “这一个世界依然是以感情为主线吧?离正文剧情结束还有两年的时候, 你便提醒我任务完成,而此时李世民继位已经数月,所以应该是云娇娇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最大可能当然是嫁人,当然嫁的绝不会是李世民。” 晋江123反问道:“为什么不会是李世民?瞎子都能看出来她喜欢的是李世民。而且她身份特殊,若她有意嫁给李世民,应该不会被拒绝……由妻变妾,也算是颠覆剧情吧?” “李世民应不应且不说,”林诺道:“云娇娇绝不会做出这种选择。那丫头,傲气着呢!如果谁都不知道她的来历,她或者会屈从于心中的感情,也顺应这个时代,不顾一切的雌伏在喜欢的人脚下。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她的身世不再是深埋在她一个人心里的秘密……她为她生活过的时代而骄傲,所以她不会做出她认为会令她的世界丢脸的事情——她便是一辈子不嫁人,也绝不会嫁给有妇之夫,更别提给人做妾……这种骄傲和坚持,对她而言比爱情更加重要。” 说完将一缕能量弹入晋江123的眉心。 晋江123原本已经不抱希望了,不想竟还能得到好处,顿时眉开眼笑,道:“你说的不错,云娇娇的确没有嫁给李世民。她被李世民认做义妹,封了郡主……她自己挑了一个校尉做郡马,任务完成的那天正是他们的新婚之日。” 说完见林诺依旧看着他,不得已抽出少许能量查询后事,继续道:“前三年的时候,两人很是恩爱,其实三年后也依旧恩爱,只是她的郡马犯了男人的通病,被一个青楼绝色吸引,共度了几次春宵。云娇娇知道以后,不顾郡马百般央求和众人劝慰,毅然和离,并说出‘我对你忠贞,你也必须对我忠贞’的话来。 “她的话在那个时代当然是离经叛道的,不知被多少人口诛笔伐,但因为她发明的新式耕犁、水车、□□等对大唐居功至伟,所以不管有多少人非议她,也丝毫没能动摇她的地位,甚至她的话被一些大唐贵女奉为箴言,不少人在成亲前,也会对男人提出‘忠贞’这一条件…… “她后来又嫁了一次人,是工部的一个小官,有一双巧手,很懂得将她那些连她自己都讲不太清楚的东西变成实物,他们过得很好,还生了几个和他们一样喜欢异想天开的孩子……哦,对了,她还办了一所学校…… “贞观二十年,李世民提出要将她的画像挂在凌烟阁的时候,满朝文武没有一个人反对。” “这样很好……”林诺点头道:“那丫头的性格,原本就不适合当什么皇后。而且好容易穿越一次,若只去当个皇后,享一世荣华,岂不是太暴殄天物了?” 晋江123继续道:“林博远、魏征的画像,也一样挂在了凌烟阁——李世民登基后不久,林博远就进了户部,十年后官至户部尚书,最后在宰相之位上致仕。” “嗯,”林诺道:“这也很好。” 没有他的世界,大家都活的很精彩,这样很好,他实不愿他所过之处,只留下满目疮痍。 “李世民励精图治、克己复礼,大唐在他的治理下强横一时、威加四海,在他的约束下,皇室也颇为规矩,再无奢靡1淫1乱之风。他在位四十余年,做的最靡费的事情,就是修了一座宛若仙境的若安宫,声称是大唐国师的住所,然而谁也不知道,大唐的国师到底是谁,或者大唐到底有没有国师……李世民六十五岁寿诞之日,将皇位传太子,太子同样写下退位诏书,发下重誓后登基。而后李世民便开始游历天下,四处打听哪里有神算出没……” 见林诺已经兴趣缺缺的低头翻看万世书,晋江123悻悻然闭嘴。 林诺在看这段时间的任务记录,大约是有了金手指的缘故,这次晋江123寻找的任务者成功率还不错。陆瑶也成功的完成了一次任务,反馈而来的创世之力虽然和林诺自己任务所得相比依旧微不足道,但比其他人要多的多。 作为万世书的智能系统,晋江123当然知道林诺在看什么,得意道:“看,有专业的轮回者好处多多吧?咱们干脆别这么挑了,先收了大不了看不顺眼的时候再丢出去就是了……” 万世书上申请的候选者足足有十几个之多,晋江123道:“这次凡是任务成功的,我都问了下,只有一两个重生者选择投胎转世,剩下的全都愿意成为轮回者……当然收不收还是看你。” 又道:“任务之前,我就先警告过他们了,所以都规矩的很,没有敢将世界当成游戏大肆破坏的。” 林诺嗯了一声,大致查看了一下他们的任务过程,挑了三个人收下,晋江123有点嫌少,噘着嘴,但没敢说什么。 其实这三个林诺都收的有些勉强,只是他的世界如今正在演化时间法则,所需的创世之力极大,若他再不开源节流,等时间法则演化出来,他的世界只怕被消耗的连立足之地都没了。 除此之外更让林诺失望的是火儿,或者是因为大唐世界的等级不高,又或者他待的日子太短,火儿的成长极为有限。照这样下去,火儿想在他的世界活动自如,不知道还要多久。 将待选的世界大略看了眼,林诺有些无奈的放下万世书:“就没有等级高一些的世界?” 晋江123道:“当初你经历的第一个世界已经是等级最高的了,火儿在那个世界孕育千万年,又得你凤凰火相助,才有了一丝灵智,它在低等世界成长速度可想而知……可越是高等级的世界,越是稀少,莫说最高等级,便是次一级次几级的也难得遇到……不过……” 他思索了下,道:“现在倒是有个偷渡的机会。” “偷渡?” 晋江123操控万世书翻开一个世界,道:“你看。” 林诺讶然道:“网游?”网游世界,怎么看等级都应该不会太高才对。 晋江123解释道:“这个世界看似网游,但隐藏的背景却是仙侠。像这种情况,创世系统不可能真的耗费巨大能量创造出一个庞大的仙侠世界来,只会将它挂靠在某个现有的世界上。 如果创世成功,这两个世界会合二为一,若是失败,新的世界会被切除重来……这种世界反馈的创世之力往往不算多,但火儿在里面成长的速度却和仙侠世界中是一样的,甚至它还可以在一定范围内自由行动,而不必再藏在你的灵魂中。” 林若点头表示明白,开始查看剧情。 这是一个屌丝逆袭的故事,男主霍阳在游戏中历经千辛万苦终于获得一件神器,但还没摸索出用法,便被觊觎神器的人围攻而死……他爬出维生舱,正懊恼半年的努力付之一炬时,忽然发现不对——他竟然莫名回到了十年来,也就是游戏开服的前一天! 而后霍阳依靠先知先觉,比所有人都快了一步成长起来,收小弟,建工会,一路横扫各大势力,成为游戏中的第一人,并且通过带着他重生回来的神器,慢慢明白了所谓的游戏世界的真相。 最后的番外则是霍阳脱胎换骨,超越所有人,成为了真正的修真强者。 “这个世界又是怎么失败的?”这个番外不算离谱,按照剧情一路发展下去,他成为修真者是妥妥的事儿,按说不应该失败才对。 “还没有失败。” “嗯?” 晋江123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当初你经历的第一个世界不是也没有失败过吗?因为那个世界太重要,为了保证第一次就创世成功才把你弄进去,这个世界也是一样,目前还没有失败过。” “也就是说,我去了就算什么都不做,它也很有可能会成功。” 晋江123点头,道:“而且还有可能因为你做了什么,反而创世失败。” 它顿了顿,道:“所以我建议你去了以后什么都不要做,反正这个世界成功的希望很大,你只要在里面长长久久的活下去,帮助火儿的目的就达到了。若是想颠覆它反而不妙——这种世界,正文时期创世系统的看护是很给力的,你抢了男主这个机缘,他很快就会得到另一个,反而是你,说不定会被随便刷出来的高手,吹口气就灭了。” 林诺讶然道:“难得你这次竟然不缠着我完成更多的任务,反而一心一意为火儿着想起来。”若换了以前,这样的世界它该会想尽办法藏起来,不让他进去捣乱才是,哪里会管什么火儿的死活? 晋江123冷哼道:“那是因为我忽然想明白了一个道理!” “什么道理?” 晋江123咬牙道:“以前是你完成的任务越多,我得到的好处就越多,我当然要督促你做任务……可是现在我忽然发现,让你高兴我才有更多好处可拿!” 林诺摇头失笑,道:“你这小厮实在太过迟钝,竟然到现在才有这种觉悟。” 晋江123不理,干咳一声道:“你这次替换的人性格坚韧,直到最后一刻才放弃所有希望,那个时候他的戏份也结束了……总之你去了之后,离主角离得远远的,自己过自己的逍遥日子就好——就当度假了!” “我尽量吧!”林诺叹道:“你别忘了,我进去之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想做什么或不做什么,都不是现在能决定的。”当初他进大唐世界时,还准备帮助李建成去对付李世民呢,最后反倒是坑倒了李建成、李元吉一把,成全了李世民。 低头又去查看他即将替换的人,那是一个名为夜阑的少年。 这个世界医学发达,胎儿从开始孕育时起便有各种免费的检测,若有不正常的孩子,四个月前就会拿掉,所以几乎不会有先天不足的孩子出生——甚至有钱人家还会花大价钱进行基因筛选,以获得最优秀的子嗣。 但夜阑却是一个例外,他是个盲人。 若只是眼睛出了问题还好,可以装电子眼接驳视觉神经,可是夜月却是视觉神经发育不全……这样的孩子,按说还在胎儿时期就该被淘汰了,可夜阑是遗腹子,有个因为失去丈夫而变得偏执的母亲,硬是不顾一切将他生了下来,可生下孩子不久,她又因为不能接受夜阑的残疾郁郁而亡。 在这个几乎人人都健康聪明的世界,先天残疾的夜月无疑是个异类,加上赤贫和孤儿的身份,他过得日子可想而知。 然而十五岁的某一天,当他再一次被人刻意绊倒时,有人将他扶了起来,这个人,便是霍阳。 霍阳前世就听过夜阑的名字,一个双目失明几乎从不说话的孤僻少年,却是游戏世界中最可怕的刺客。因为双目失明这个特征几乎是独一无二的,是以霍阳轻易就找到了他,并获得了他的信任。 游戏内外,霍阳都对夜阑极好,夜阑也对霍阳言听计从。 然而好景不长,游戏开服一年之后,一个叫景言的找上夜阑,告诉他只要他参加自己的队伍去探索一个秘境,不管成败,事后都帮他在游戏中重见光明。证实景言的确有这样的能力之后,夜阑几乎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作为一个盲人,谁能拒绝这种诱惑?更何况条件还如此简单。 谁想到了秘境中心,他们却和霍阳的队伍不期而遇,夜阑凭着听风辩位的本事,成功拿到了那个小巧的铃铛,在霍阳等人如烈火一般的眼神中,他将铃铛交给了景言。 对夜阑而言,他和景言之间早有约定,且是景言的队伍一路将他带过来,东西自然也该交给他,但在霍阳等人眼中,他的行为无疑是背叛。 夜阑不善言辞,几番误会之后便是分道扬镳。霍阳还好,他的一些兄弟却甚是不忿,闯入现实夜阑家中,将霍阳送给他的维生舱搬走,又故意损坏了他的登陆器。 这样的行为无异于抢劫,但夜阑想都没想过报警的事儿,而是为了那一线光明,将家里所有能卖的东西都卖了,换来一个新的登陆器。他刚进入游戏不久,就遇到同在一所孤儿院长大,后来又同在霍阳手下做事的女孩,那女孩劝慰他一阵后离开。 女孩离开不久,夜阑便遭遇袭杀,他最擅长的隐匿之术却莫名失效……夜阑死亡后又被堵在复活点,连杀十二次。 夜阑被强制下线后,只觉得头晕眼花、两腿发软,他认为是他在没有维生舱的情况下长时间游戏所致,遂强撑着出门领取免费的营养剂,不想路上又遇上霍阳手下,他们将夜阑的登陆器扔进水里后一哄而散。 夜阑下到水里足足摸索几个小时都一无所获,最后晕倒在湖边被人送进医院。霍阳被医院的人当做夜阑的亲友找来,他替夜阑交了住院费,又扔给他一个新的登陆器,说了句“我对你仁至义尽,从此再无瓜葛”之后,便转身离开。 夜阑握着登陆器,听着霍阳的脚步声远去,默默无语。 从他将东西交给景言的时候开始,一切都发生的太快,接踵而来的争吵、冲突、死亡……激烈的可怕。夜阑甚至直到此刻都还是茫然的,他依旧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了,这到底是为什么? 他安静躺了一个小时之后,再度登入游戏,至少游戏中,还有一线光明在等着他…… 然而等着他的,并不是什么一线光明,而是晴天霹雳:他因为死亡次数过多,已经失去了游戏资格,根本无法登陆。 夜阑再也没有醒来。 他甚至不是自杀的,就那样自自然然,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97.世界五 异域仙门2 第九十七章 “小兄弟, 我叫霍阳, 你呢?” “哈,你没有哥哥, 我也正好也没有弟弟!你说这算不算是缘分?” “你错了, 夜,有你这样的兄弟, 才是我的福气……” “我们兄弟齐心, 一定能在这个世界闯出一番天地来,让那些曾经看不起我们的人, 只能抬头仰望,才能看见我们的背影!” “夜, 你跟他们是不一样的,只有你才是我最信任的人……你是我弟弟啊!” “夜……” 那个人爽朗的声音在脑海中回响, 却没有如往日一般给夜阑带来无尽的温暖,夜阑扶住路旁的广告牌, 弯下腰,逃避从身体最深处溢出的冰冷和疼痛。 “夜阑!阳哥对你这么好,你竟然背叛他?” “一年多了, 就算养条狗都该养熟了,你他1妈1的连条狗都不如!” “啧啧,你竟然还用着阳哥送给你的东西?夜阑……稍微要点脸吧!” “……” 夜阑第一次痛恨自己过耳不忘的记忆力, 习惯性的握住挂在胸口的登陆器, 想要获得少许力量, 脑海中却又传来霍阳冷冰冰的话语:“我对你仁至义尽, 从此我们再无瓜葛!” 再无瓜葛…… 夜阑触电似的松手,弓下身子剧烈的干呕。 夜阑,夜阑,是你太贪婪…… 以前冰冷黑暗的世界还没有待够吗?既然找到那一丝温暖,就该牢牢抱住才对,为什么还想要光明,为什么还想要看这个世界一眼,为什么还想要看看那个人的样子…… 是你太贪婪! 都是你太贪婪! 夜阑死死抓住广告牌,抗拒着不让自己蜷缩成一团。 不过是,重新回到那个世界罢了,有什么了不起!不过是冷一点黑一点孤单一点罢了,有什么了不起! 有什么了不起! “哈,看那是谁?瞎子又出门了呢!” “喂!瞎子,又出来领救济呢?怎么,你那个便宜大哥不要你了,不养你了?” “……” 属于儿童或少年的声音七嘴八舌的响起,那是住在夜阑附近的孩子,夜阑从小就在他们的嘲讽捉弄中长大,此刻再听到他们刻薄的声音,竟宛若救赎。 这一片是政府安置房,住在附近的孩子,家境一定好不到哪里去,如今几乎全民都在玩“仙域”,他们在这种时候出门闲逛,说明家里没有能让他们长时间在线的维生舱……夜阑以前从未想过这个问题,此刻脑海中却自自然然冒出这个念头。 “喂,瞎子,你是瞎子,又不是哑巴,怎么连话都不会说了?” 夜阑心中渐渐平复,慢慢直起腰,转身面对那群少年,平静开口:“我今年十六岁。” 对面安静了片刻以后,传来一阵哄笑:“原来没有变成哑巴,而是变成傻子了,傻子,谁问你今年多大呢!” 夜阑依旧安静,道:“我今年十六岁,吃救济也好,被人养也好,不丢人。” 夜阑的意思很简单,他是未成年人,属于被抚养阶段,不管是被谁抚养,他都不丢人。 但这句简单的话,却触动了这群少年的某根神经,让他们暴怒起来:“瞎子,你他妈1的是什么意思!你说谁丢人!” 在这个彻底告别了饥饿的时代,国家不会让任何人饿死,却也绝不鼓励懒惰,所以即便是完全没有收入,也能吃饱穿暖有地方住,但吃的是只有淡淡咸味的营养剂,穿的是四季如出一辙的制服,住的是只有卧室和浴室的狭小空间。 在这个失业率与科技同步提高的社会里,起码有三分之一的人过着这种日子——其中就包括这些孩子的父母。如果夜阑能看得见,就能发现这群孩子或少年们,穿着和他一模一样的制服。 同在社会的底层,他们只能在夜阑的身上找到少许优越感,甚至有时候,他们还会羡慕夜阑,羡慕他是个孤儿,羡慕他是个瞎子。 这个时代,成年的标准依然是十八岁,但因为寿命的延长和科技的发达,大多数专业技术型的工作起码要经过二十年的学习,研究型工作就更别提了。前十二年的基础教育是免费的,所有人都能参加,但后面八年甚至更长的专业学习,却不是只靠救济金过日子的家庭所能承担的。所以他们的未来,运气好找一个最廉价的工作,运气不好就只能如父母一般,吃一辈子的营养剂——当然他们也可以利用网上的免费资源自学,但却不是每个人都有这样的毅力和天分…… 夜阑作为孤儿,国家会一直承担他的学习费用,并在他二十八岁之前,每个月发放一些“零花钱”——这些零花钱,虽然只有最低工资标准的一半,但却比成人失业者得到的救济金要多上近十倍。而他们这些有父有母的,却只能靠着身份证,多领一份免费的营养剂和衣服,和父母一起,分享那少得可怜的救济金。 若不是每个平民都可以免费领取一个“异域”的登陆器,他们现在连游戏都玩不起! 可夜阑这个瞎子,就算他成年了,也能额外得到比救济金多两倍的残疾人补贴! 这才是他们看夜阑不顺眼的真正原因——凭什么一个孤儿、一个瞎子,日子却过得比他们还要好! “我告诉你!”一个少年愤然道:“你少得意,我爸爸已经在‘异域’里找到了一份矿工的工作,每个月的收入不比做店员差!而且我也进了玲珑阁,每个月都有补贴可以拿!” 得意?夜阑不知道这少年从哪里来的“得意”两个字的结论,听到后面却有些茫然:游戏里的工作? 他知道网游里是可以挣钱的,打装备或者屯货物,但是,怎么会有矿工这样的工作?而且还收入不菲? 玲珑阁……他记得是一个公会的名字,还和他们旭日盟打过架。 原来玲珑阁会给普通的公会成员发补贴吗?不知道旭日盟是不是也这样。 他这一年来,一直待在霍阳身边,有时候冒险回来,霍阳也会说分他一些收入,但因为他身上的装备和技能书都是霍阳提供的,他没少听霍阳底下的人说这些东西如何如何珍贵,竟然便宜了一个瞎子什么的。夜阑自知若不是这些东西,他根本毫无用处,他已经欠了霍阳许多,如何还肯要他的钱? 每到这个时候,霍阳便爽朗一笑,道:“行,哥给你攒着,什么时候要用了就说!” 想到霍阳,夜阑心中又是一阵酸楚,不再说话,低头前行。 “喂!老1子跟你说话呢!” 方才说话的少年骂了一声,见夜阑恍如未闻,顿时大怒,冷笑一声,右脚熟练的勾了上去。 夜阑脚步微不可查的一顿之后,如常一般迈了出去,下一刻,有杀猪般的尖叫响起:“脚!脚!我的脚断了!妈呀,疼啊!疼!” 夜阑踉跄了一下后站稳,绕过地上打滚的少年,又继续前进。 “喂!”身后传来愤怒的叫声:“你有没有公德心?没看见他受伤了吗?踩了人就想走?” 夜阑平静道:“我是瞎子。” 瞎子看不见,你也看不见吗? 将脚伸到瞎子的脚下,别说踩伤了,就算踩断了,也是活该。 他莫说回头,连脚步都不曾停下,身后一阵大骂后,紧接着是风声灌耳,夜阑想也不想,身体微侧,呼啸而来的足球贴着他耳边掠过,不知道在前面砸碎了什么,传来清脆的碎裂声。 身后的那群少年顿时惊慌起来:“糟了,怎么办?怎么办?” “跑,快跑啊!” “到处都有监控,怎跑有什么用!” 少年们的声音中都带上了哭腔,不管砸坏了什么,都是要赔的,这一砸,很可能家里几个月的救济金就全没了。 ****** 仙域中,经过一年的建设,旭日盟的驻地已经颇具规模,但同现实的高楼大厦相比,依旧简陋如原始部落,霍阳此刻就坐在旭日盟最高的楼顶上,看着夕阳西下——那颗太阳,比现实世界要大的多,也漂亮的多。 风声起,霍阳一伸手,接住飞来的酒坛,关白提着另一坛酒跳上楼顶,道:“阳哥,别想了,错过这次,以后说不定还有更好的机会,凭阳哥的本事,入仙门是迟早的事儿。” 霍阳苦笑一声,心中再度涌起强烈的不甘:前世十年,十亿玩家中得入仙门的不过百人,仙门可不是谁的势力大、谁够狠就能进的,错过这次机缘,不知道还有没有下次…… 不入仙门,就算看起来再怎么风光,也不过是不入流的小人物罢了。 关白见状,冷哼一声道:“都怪夜阑那个叛徒,若不是他,这次进瑶天的就是阳哥你了!我旭日盟也已经成为天下第一大工会!” “行了,”霍阳打断道:“别提他了,他只是……不知道那东西对我们来说,意味着什么罢了……” 他声音渐渐低沉,淡淡一笑:那东西意味着什么,何止夜阑不清楚,你们又何尝清楚?有些事情,便是再好的关系,他现在也是不敢说的。 拍开酒坛的泥封喝了一口,道:“这件事就这样吧,你们也别再找他的麻烦了,否则若是被他杀了,我可不会帮你们报仇。” 苦笑一声,又叹道:“也许我本来就不该把他绑在身边……机缘这东西……”说不定前世这个时候,那孩子已经进了仙门了,可如今,却依然一事无成的跟在他身边…… 霍阳没把话说完,又狠狠灌下一大口酒。 关白冷哼一声,道:“阳哥你到现在还替他说话……叛徒就是叛徒,有什么好说的?他说景言答应让他重见光明,简直放屁!他视神经缺失,根本就不可能感受到光线、色彩之类的东西,连医学专家都没办法的事,一个破游戏就能治好他?他是猪吗,这种话也会信?根本就是在狡辩!” 霍阳一阵心烦意乱,打断道:“行了,别说了!” 关白悻悻然闭嘴,霍阳再次道:“我说了不许再找他的麻烦,你别把我的话当放屁!” 见关白神色有些不对,霍阳脸色一变,道:“你们是不是做了什么?” 关白嘴唇动了动,霍阳怒道:“说啊!你们是不是做了什么?” 关白嗫嚅道:“小六他们……去把他洗白了……” 霍阳一跃而起,揪住关白的衣领,面色狰狞,怒喝道:“你说什么?!” 关白也恼了,怒道:“他的装备和技能,哪样不是我们给他弄来的,他既然背叛了工会,这些东西我们收回来有什么不对?” 霍阳厉声道:“这些东西难道不该给他?哪次探秘他不是冲在最前面,哪次杀敌他不是最多?” 关白吼道:“你要把听风辨位和绝杀剑诀给别人,谁不比那个瞎子强!” 霍阳手一紧之后又慢慢松开,缓缓点头,声音低沉:“原来,你是这样想的,你是这样想的。” 关白自知失言,但现在话已经出口,索性豁出去了,道:“大家谁不是这样想的!他一个瞎子,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用操心,连出门都要人领着,凭什么什么好东西都是他的?公会里看他不顺眼的,又何止我一个!” 霍阳已经渐渐冷静了下来,对他的话充耳不闻,问道:“你们杀了他多少次?” 关白见他这副模样,反而有些怕了,道:“没怎么数……十来次是有的吧,那傻小子也不知道主动下线去避一避,最后好像是系统强制下线了……” 强制下线! 霍阳狠狠一脚踹过去,关白从房顶摔在地上,血都掉了一半,忙吃下一颗药:“阳哥!” 霍阳落在他身边,又一脚踹了上来,双目赤红,大吼道:“我有没有说过他是我弟弟?我有没有说过?!” 一连踹了几脚,便被屋内赶来的人紧紧拽住:“阳哥!你疯了!” 霍阳一把甩开身边的人,大步向外走去。 “阳哥,”关白忙爬起来跟上,道:“阳哥你要是心疼那小子,让他再进会,我们再帮他练起来就是了……大不了再砸点钱买点好的技能书……” 话未说话,便被猛地转过身来的霍阳吓了一跳。 霍阳定定的站了好一会,才惨笑一声:“他不会回来了。” 也……回不来了。 ****** 简陋狭小的房间中,夜阑坐在陈旧的单人沙发上,用毛巾擦着半干的发,渐渐的动作慢了下来:为什么一个游戏,会有死亡次数的限制?甚至惩罚不是删号重来,而是直接不能登入游戏……难道游戏商和钱有仇? 夜阑打开手腕上因洗澡临时关掉的智脑,命令查找相关内容,得到的官方解释是,因为该游戏过于真实,为了玩家的身心健康,所以设定了保护机制。 底下的评论是一片要求放开限制的哀求叫骂,夜阑也从中获得了一些有用的信息,譬如也有军人参加游戏,而且他们的登陆器似乎不一样,死亡上限也有,但是高很多。 此刻若是有人在场,只怕要被他的“浏览”方式吓一跳:普通人看书或浏览网页,目光一扫而过,很快就能找到目标,但夜阑只能靠自己的耳朵一一去听,虽然有智脑辅助筛选,但依然比普通人慢了许多倍。为了能稍稍跟上旁人的速度,他一开始让智脑将两个内容一起阅读,然后是三个、四个……十几年刻意锻炼下来,如今智脑二十多个评论一起念,听在旁人耳中只怕是一片闹哄哄的杂音,夜阑却不仅能听清,更能将内容记住个七七八八。 “叮!”嘈杂的声音中夹杂了一声信息读取声:“收到霍阳转账联邦币50000元,是否接受?” 夜阑顿时愣住,连叫停智脑都忘了:不是说……再无瓜葛吗? 下一刻,又有新的信息进来,是霍阳的声音:“钱以后我会每个月给你打入账户,维生舱我也给你定了新的……异域玩不了,还可以玩别的。” 夜阑忽然有点想笑,眼睛却酸涩的厉害,他低头笑了笑,道:“否。” 片刻后,霍阳的电话进来,因夜阑之前的设定,智脑默认接通,霍阳的声音响起:“夜,别这样,之前是我说错了话,以后我还是会好好照顾你,咱们还是兄弟……” “对不起,”夜阑打断他的话,安静了片刻后,才道:“我胆子小。” 对不起,这样的疼痛,我再也没有胆量……再来一次。 电话对面沉默了许久之后,才传来低低的三个字:“对不起。” 98.世界五 异域仙门3 第九十八章 挂断电话, 夜阑呆坐了片刻, 又习惯性的将登陆器按向眉心,耳边再次传来登陆失败的提示音。 放下登陆器, 夜阑有些无所适从, 这一年多来,他在游戏里或者听从霍阳的安排跟着人去探秘、打架, 或者不断的练习技能, 从来不必想他现在该做什么这样的问题,现在却有些茫然了。 在玩游戏之前, 他似乎也没想过这个问题……那个时候,他在做什么? 是了, 学习。 他差点忘了,他还是个学生。 这个时代的学校, 有实体和虚拟两种,实体学校费用高昂, 每个学生都全天住校,有老师专门指导并照料食宿。虚拟学校则存在于网络中,学生通过智脑观看直播、视频和文字资料等自学, 通过作业、考试、实习等获得学分,学分够了则自动获得学历证明……政府并不强制所有人都入学,但是没有完成基础教育的人, 将不能获得任何工作, 成年以后也没有救济金发放, 所以就算最顽劣的孩子, 也会尽力在规定时间内获得基础教育的学历。 夜阑不知道其他人完成基础教育要花多长时间,他自己因为目不能视,几乎没有什么娱乐,每天除了睡觉就是学习,在十二岁从孤儿院搬到政府安置房的时候,就已经完成了基础教育,并拒绝了音乐学院的邀请,考入了医学院。 医学院的学习时限长达十五年,这十五年期间,学员只要每年交够了学费,就可以使用学校一切教学资源,并不存在什么专业之分。只要你愿意,可以同时学习所有科目,但每个岗位都需要从业证明,而从业证明则在你完成指定的诸多科目之后自动获得——专业院校的学生基本上都是冲着从业证明来的,获得一种或几种之后就会申请毕业。当然,若是十五年你依然一无所获,将会两手空空的被强制毕业——然而这个时代根本不存在毕业证这种东西。 在医学院,夜阑依然是个异类,因为几乎所有的从业证明中,都包含几种他根本不可能完成的科目,而且因为眼疾,就算他获得从业证明,也不可能真的获得相应的工作,但他依旧比所有人都学的认真,获得了比任何人都多的学分……因为除了学习,他几乎无事可做。 现在似乎依然如此。 “接通校园网。” 校园网一开启,就有滴滴的提示音传来,夜阑读取后,微微有些愣神:他的辅导员让他尽快联系她。 因为学校的高度智能化、自助化,辅导员成了可有可无的存在,很多人读到毕业,对辅导员也是只知其名不见其人,他想不明白,为什么辅导员会主动找他。 连通视讯后,一个温和的女声响起:“夜同学你好,我是你的辅导员刘莹,你已经一年多没有登陆学习了,是在游戏吗?” 夜阑嗯了一声。 刘莹道:“我了解你的情况,按说你能在游戏中找到乐趣,也是一件好事,但我还是想劝你,先不要彻底放弃学业的好。” 夜阑微楞:他什么时候说要放弃学业的? 刘莹一看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叹了口气提醒道:“你是不是忘了,你已经一年多没有获得学分了——再过三个月,就到了交明年学费的时间了。如果你这一学年没有获得任何学分,政府部门会认定你已经放弃学业,将会停止支付你的教育费用。要知道助学经费一旦停止,就不会再恢复……你真的确定要彻底放弃学业吗?” 夜阑想了想,摇头。 刘莹脸上露出欣慰之色,道:“那么你需要在剩下的三个月时间内,至少获得一个学分,如果实在做不到的话,也可以办理滞学申请,只是手续有些繁琐。” 夜阑摇头道:“谢谢你老师,我会拿到学分的。” 刘莹点头,又道:“但也不要逼自己太紧,如果需要滞学的话,可以随时联系我。” 夜阑点头,准备和刘莹告别,却听她有些迟疑道:“夜阑同学,异域这个游戏的确不错,但是也不能过分沉迷,尤其是千万不要因为是游戏,就不把性命当回事,和人争强好胜……” 夜阑听出刘莹语气中的慎重,道:“是出了什么事吗?” 刘莹犹豫了一下,道:“你是学院的学生,告诉你也没关系,但是目前这些都还是猜测,所以最好不要外传——这次的全民体检报告传到学院,我们发现有一部分人,在这一年里身体出现了一些问题,经过调查,这些人大多曾在游戏中经历了多次死亡。” 她想了想,道:“这里的问题并不是脏器、血管、肌肉上的问题,而是在免疫力、细胞代谢、反应速度、记忆力、注意力等一些非直观的能力上有所下降。他们自己只会觉得有些疲惫、精神不济,和过度熬夜差不多,但实际上就好像……好像柴油机换了汽油来烧一样,机器还是完好的,但整个都不一样了……知道柴油机、汽油机是什么吗?” 夜阑点头,近代机械发展史,他有修过。 刘莹又道:“当然这些都没有确实的证据,我也是正好有一位师兄注意到了这个问题,想要申请个项目研究一下,找我帮忙他做调查才知道的,总之……你还是注意一些的好。” 夜阑道了谢,结束通话后,就开始学习。 三个月内拿到学分对他来说并不难,而且他在进入游戏之前,已经将几门功课学的差不多了,只要稍稍复习下参加考试就行。 重新拿起书本,却发现刘莹所说的记忆力下降之类的问题完全没有在他身上出现,一年前学过的东西,完整而清晰的出现在他的脑海,夜阑听智脑读了一阵,发现完全没有必要,便直接申请考试,花了三个小时完成了四门科考试,顺利获得学分。 在网络的另一端,刘莹看着刚刚更新的成绩目瞪口呆,早知道这孩子是个天才,却没想到竟然天才到了这份上,又叹息一声:只可惜…… 夜阑又浏览了最新的神经学的研究成果和论文后,便退出了校园网,十二岁时的他之所以选择医学院,是为了冲出黑暗,但是如今看来,也许他这辈子也不可能看到医学发展到重塑大脑神经的地步……反而那一线希望,在所谓的游戏中。 还是……不想放弃,不想认命。 所以,要回到游戏吗? 那就回到游戏好了! 至于怎么回……夜阑想了想:似乎不是很难的样子。 “接通异域客服。” 女客服甜美的声音很快响起:“先生您好,请问有什么事可以帮助您的吗?” 夜阑道:“我昨天被人一连杀了十三次。” 女客服的声音窒了下,似乎觉得有些无语,道:“先生我很同情您的遭遇,但游戏中的一切,我们……” 夜阑打断道:“我知道你们不管这个,我只希望你能将我的话完整的转达上去。” 女客服有些勉强的笑了下:“先生您说。” 夜阑道:“我是医学院的学生,有定期检查身体的习惯,最近一次是在十天前。这十天我一直在游戏中,然后昨天我被人一连杀了十三次,强制下线后不久就晕倒了……进医院以后,我又做了一次全方位体检。” 女客服一脸莫名其妙的看着夜阑:这什么跟什么啊,乱七八糟的!而且这种事和客服说有用吗? 只听夜阑继续道:“我需要一个可以继续进入游戏的登陆器。” 女客服心中叹气:真是客服做多了,什么人都能遇到——这是完全走火入魔了吧,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脸上依旧漾起笑容,道:“原来先生这么年轻就已经考上了医学院,真是了不起啊!不过先生您也是知道的,我们设定的这个保护机制也是为了……” 夜阑再次打断她道:“我知道你什么都做不了,所以麻烦你将我的话转告上去好吗?理我还是不理我,由他们来决定好了。还有,请转告他们,我会在晚上十二点之前上传诉状。” 顿了顿,又道:“谢谢你的服务,我会给你打满分好评的,再见。” 或是是因为最后这句话的关系,女客服终究没有把这份信息筛选掉,而是整理好上传了上去,因而夜阑得以在十一点半的时候接到了自称是客服经理的人的视讯。 简单问候几句,发现对面的少年对这些并不适应之后,中年男人便直接开门见山:“夜先生,人如果长时间处在游戏中,注意力高度集中而身体缺乏锻炼,且又在游戏中遇到重大刺激的话,身体状况下降甚至晕倒都是很正常的事。以前还是键盘游戏的时候,就已经时常有因游戏过度而猝死的案例发生了,全息游戏产生后这种情况就更多了……正是介于这一点,我们公司才会有死亡次数的限定。夜先生,很抱歉你的要求我们没办法做到,你的身体状况和游戏并没有直接关系……那两份体检表也并不能证明什么。” 夜阑点头表示赞成,道:“我知道,但是如果我的诉状和这两份体检表公布出去,会给贵公司造成麻烦……巨大的麻烦,对吗?” 一旦人们注意到这个问题,不用太多,只要有十分之一死亡多次的玩家检测出身体状况下降,就足以证明游戏是有问题的,游戏公司不仅要面临巨额的赔偿,更有被强制取缔的危险。 夜阑停了停,又道:“我不用任何补偿……只要一个登陆器。这个要求并不过分,对吗?” 中年男人有些头疼,但并不慌张,道:“这个要求的确不算过分,但是你也知道,因为死亡限制而不能进入游戏的不止你一个,如果我们对你放开限制的话,那怎么对其他人交代……” 夜阑道:“这个我想过了,你们可以对外解释说,我是被军队特招,改用了军方的登陆器。” 中年人沉默片刻后道:“那夜先生您有没有想过,真的特招进军队?据我所知,叶先生你在游戏中有一定的名气,是符合特招条件的。” 夜阑点头道:“如果你们不答应,我下一步就会联系军队。” 见这少年竟还有备用计划,中年人忍不住多嘴问了一句:“那如果军1方也不答应呢?” 夜阑道:“我这里准备了关于异域草药和地球古代草药的对比与联系的论文提纲,只要学院批准,就会下发经费和道具,他们在这上面一向大方……” 竟然还有计划abc……中年人算是见识到了这少年的执拗,有些啼笑皆非,故意道:“那如果学院也不答应呢?” “如果也不成,我会联系我的主治医生,因为神经系统先天发育不全的病例极少,所以我的主治医生是全国最好的神经科专家……我会告诉他,我在游戏中看见了东西,他的权限很高,一定能帮我再次进入游戏。” 中年人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有些好笑道:“你的条件我知道了,不过这件事我不能直接答应你,还要和上面商量一下,最迟明天中午之前给你答案,可以吗?” 夜阑点头。 中年人抬手要关视讯,伸到一半又停下,忍不住道:“我能不能问一下,你在游戏里……到底看到了什么?” 夜阑忽然抬头,虽然明知夜阑看不见,但中年人还是感觉到莫名的压力,仿佛这少年隔着网络将他里里外外都扫视了一遍一般。 正觉得背上有些发寒,便见少年开口道:“你的反应不对。” 中年人一愣。 夜阑道:“你不是应该觉得,我所谓的看到东西,只是为了再次进入游戏而编造的吗?” 中年人冷汗刷的就下来了。 夜阑又道:“所以你的权限很高是吗?”所以要和上面商量什么的,不过是托词罢了。 中年人苦笑,道:“这件事真的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不过应该不会有问题——明天中午之前,你会得到你想要的。” 夜阑点头,道:“我看到一个人在练剑。” 中年人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原来这少年是在回答他刚才的问题,末了又是一愣:“练剑?” 夜阑嗯了一声,道:“一个人,穿着一件宽宽大大的衣服,束着一掌宽的腰带,腰上还坠着东西,我说不太清楚是什么。他手里舞着一把一米长左右,两面开锋的兵器……应该是剑吧?” 中年人道:“就算是在游戏里,能让你看见东西的人也……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 夜阑摇头道:“游戏里有人给了我一块玉片,让我将它贴在眉心,集中精神,然后我就看见了,并不知道他是什么人。” 话未说完,就听到智脑那头传来东西坠地的声音,听到夜阑将诉状公开的威胁都依旧沉稳的中年人不知道撞掉了什么,却全然顾不上,声音急促道:“你说你在玉简里,看见了有白衣人在练剑?你连他的服饰都看清了?” 夜阑点头。 “你能不能……”中年人小心翼翼道:“比划两下给我看看?” 这也不是什么为难的要求,夜阑并指为剑,道:“起手是这样的,然后……” 看着视屏中只是随手比划却难掩剑势凌厉的少年,中年人几乎激动的手舞足蹈。 夜阑比划了两招便停下,道:“还要继续吗?” 中年人忙道:“不必了,不必了……抱歉,这件事很重要,我要立刻报上去……你等我消息,千万等我消息!千万!千万!” 99.世界五 异域仙门4 第九十九章 半夜十二点, 一间不大, 但布置的极为肃穆的会议室中只坐了四个人,和夜阑结束对话不久的中年人坐在最下首, 其余三个, 除了一身军装的男人看上去只二十七八岁外,剩下两个都已经头发花白。 右下首的老人脸上带着不悦, 眉心形成深刻的纹路, 说话也极不客气:“所以你这么晚要求开紧急会议,就是为了告诉我们一个小孩子的疯话?” “不是疯话!”中年人道:“我看得出来, 那孩子很冷静很理智,而且他的要求我已经答应了, 他有什么理由编出瞎话来骗人?” 老人冷哼一声道:“这个年纪的小家伙,正是异想天开的时候, 谁要是把他们的话当真,那才是真的可笑!谁不知道玉简是那些原住民用的东西, 对我们根本没用……唯一的办法是加入仙门,才有机会改变现状!” 中年人反问道:“已经一年了,到现在有几个人加入了仙门?谁能保证派去的人加入仙门后还会将我们的事放在心上?” 老人拍案道:“那是你们选错了人!” 军装青年淡淡开口道:“不是我们选谁, 仙门就会选谁。原住民也不是每个人都能阅读玉简,玉简只有修真者能够使用……我们能引动玉简,从中看见一道白光, 已经比原住民强得多了。” 中年人闻言精神大振, 道:“我说过那孩子是天才!你们看看他的履历!十二岁就完成了基础教育, 十五岁拿到医学院三十多个学分!别忘了, 他还是个瞎子,读书只能靠听,模型只能靠摸……这说明什么?这说明他的专注力和记忆力,超出常人数倍!他是天才!我们看不见,不代表他就看不见!” “而且……”中年打开智脑,一个穿着蓝色社会救济制服的少年正身体微侧,白皙的指尖在空中一划而过:“暮将军,你是练过古武的,你来说……他这是瞎比划吗?” 军装青年不语,抿着唇,目光专注的看着少年的影像。 坐在上首的老人终于开口,道:“是不是试试就知道了,有什么好争的?这和加入仙门的计划并不冲突,暮歌,这件事……” 他想了想,断然道:“你亲自去办。” 军装青年站起来:“是!” 上首的老人叹了口气,道:“如果是真的,这才是我们最大的希望……仙门终究渺茫,一进仙门……” 他摇头笑笑,没继续说下去,转而道:“今天的事,绝对不能泄露半个字!老云,我知道你希望小梦能进仙门,我也从来没有阻止过你。但如果那孩子真的……我不允许任何人破坏,任何人,明白吗?” ****** 盲人的世界,是没有白天黑夜之分的,尤其是一人独居的盲人。 在医院躺了一天的夜阑全无睡意,便从抽屉里取出一节藕状样的东西,开始练习把脉。这是医学院给学生发放的教具,每年的全民体检中,脉搏这一项也会被完整录入,这种“脉搏模拟器”连接网络后,可以将数据库中的海量脉象完美再现,供学生练习。 “叮铃铃”的声音将他惊醒,夜阑愣了下才想起来,这是门铃在响。 智脑的声音同时响起:“有访客,身份未知。” 夜阑道:“开门。” 所谓身份未知,不过是说他不知罢了——智能门锁自带监控,所有数据都会被同步传上网络,所以完全不必担心会出现入室抢1劫1杀1人之类的恶性案件发生。 门口站了五个人,却只进来一个,那人个子很高,走路很快,夜阑走十步的距离,他六步就到了,站在夜阑身前,伸出手:“你好,我叫暮歌。”声音低沉悦耳。 夜阑起身同他握手:“夜阑。” 暮歌看着准确和他交握在一起的手,脸上微露讶色:这孩子,他真的看不见? 口中道:“我来给你送登陆器。” 夜阑在他手上摸索了一下才找到那枚造型精巧的挂坠,道了谢。 “你真的能看清玉简里的东西?” 夜阑点头。 暮歌道:“能现在就试试吗?” 夜阑微微皱眉。 暮歌歉然道:“这件事对我们真的很重要……我在转生大厅门口等你。” 夜阑想了想,点头:“好。” 这些人有他们想知道的事,正好他也有问题,想要问问他们。 见夜阑应下,暮歌告辞出去,反手带上房门。 夜阑重新坐下,将登陆器按上眉心,下一刻,身体便软软的伏在沙发上,登陆器从他手心滑落。 片刻后,暮歌无声无息推门而入,俯下身子将登陆器捡起来挂在少年脖子上,而后将人轻松抱起来向外走,待跨上门外悬停的飞行器后,才对守在门口的四人道:“收拾干净。” …… 虽然同样是一片黑暗,但周围所有气味和声音的消失,让夜阑知道他已经进了游戏。 忽然一个有些耳熟的童音响起:“姓名:夜阑 性别:男 年龄:16 精神力:未知 感知:未知 力量:3 耐力:3 敏捷:6 外貌:9。” 系统精灵?这是登陆器的新功能?记得上次创建人物的时候并没有听到任何声音,他只一个人在黑暗中站了一阵,就被传送到了外面。 “您有五点自由属性点可以分配,各项属性最多不超过10点,请在三分钟内完成,否则视为自动放弃。” 所以他上次放弃了五点属性点? “未知是什么意思?” “初始属性的满值为10,未知应该是超过满值无法测定吧?” 夜阑皱眉:“既然有满值,为什么会出现超出的情况?还有,什么叫‘应该’?” 那声音不吭气了,夜阑按照一般套路问道:“加点有建议吗?” “呃……外貌?” “为什么?” “一般来说,初始属性点达到满值不是会有加成吗?” 好不靠谱的这系统! 夜阑不再理他了:“敏捷加4,力量加1.” “那一点加力量上多可惜,外貌加一点就满值了啊!” “敏捷加4,力量加1.” “好吧,好吧……” 转生大厅的空间极为奇特,里面永远都只能独自一人,但大厅外却极热闹,不时有死亡重生者被从转生大厅里传送出来,看一眼周围的情景后匆匆离开。 一身中衣的夜阑一出传送门,就被一件斗篷从头到脚裹住,一张纸符塞在他手里,暮歌低沉的声音从极近的位置传来:“走吧!” “去哪儿?” “公会驻地,”暮歌顿了顿,道:“铁血。” 听到铁血两个字,夜阑撕开手上的纸符——他记得霍阳说过,铁血其实是由现役军人组成的,算是游戏中的正规军。他对军人两个字,还是极为信任的。 看着少年的身影消失在原地,暮歌也撕开一张纸符消失,再出现时,已经是他在铁血工会驻地的房间。 暮歌拉开椅子引夜阑坐下,道:“你之前练的是什么技能?” 这话问的有些突兀,见夜阑皱眉,暮歌又道:“练过一次的技能,重练回来会容易许多……你之前练的什么,我派人去找技能书。” 夜阑摇头道:“你不是要试玉简吗?拿来试吧。”不仅因为答应了他们,更因为他也想再次尝试下能看见东西的感觉。 暮歌苦笑道:“但我们现在没有玉简。原本存了两个,后来用来换了进仙门的名额,所以……” 他看着夜阑,夜阑虽看不见他的表情,但明白他的意思,摇头道:“我也没有。景言给我看了一眼,证明他能让我看见东西,就收回了。” 沉默片刻后又问道:“这游戏到底是怎么东西?” 暮歌道:“抱歉,在证明你能读取玉简前,我什么都不能说。” 夜阑闻言,起身道:“麻烦你派人送我出去。”既然他们想知道的试不了,他想知道的不能说,那就下次吧。 “你要去找景言?” 夜阑默然不语。 暮歌道:“你知道他在哪里?就算你以前有他的联系方式,现在删号重建,你还能找到他?” 夜阑不吭气。 暮歌道:“我有个提议。” “嗯?” “你入我铁血公会。你需要的技能书和装备,我都会给你提供,你要做什么,只要不违背公会的原则,我也会帮你,包括帮你找到景言,或者找旭日阁的人报仇……而你则在有需要的时候,参加我们公会的一些行动,我给你开五万的月薪,另外每次行动还有额外的补贴,五千至五万不等,如果你什么时候不高兴了,随时可以走……你看如何?” 这样的条件让夜阑有些愕然,道:“你就不怕我是骗你们的,万一我根本读取不了玉简呢?” 暮歌微微一笑,道:“我刚刚说的,原本就是你读取不了玉简时的条件。” 夜阑一愣。 暮歌道:“你好像从来没正视过自己的价值。你是高手,高手就该有高手的价码。 “高手就算被洗白一百次,也还是高手……这个‘游戏’,高手和庸才之间,绝不是几本技能书的区别。” 夜阑不知怎的,心里有些不舒服,安静许久后,才又道:“如果我能够读取玉简呢?” “如果你能够读取玉简,”暮歌身体前倾,认真的看着夜阑,断然道:“整个铁血公会,整个游戏中所有现役军人,都会竭尽全力满足你所有的愿望,唯你之命是从……包括我。” “条件?” “条件是你从玉简中读取的东西。” “你到底是谁?” “暮歌……陆军少将,暮歌。” 100.世界五 异域仙门5 第一百章 “异域”很大, 却并不繁华, 原住民很少,也没什么大的城市。仙人远居仙山, 普通人则居住在一个个相隔甚远的简陋村庄中, 而玩家则根据现实中的位置,分别出生在不同的村庄……因为异域地域广阔, 现实中的十多亿人口, 进了异域中,却显得地广人稀。 前不久, 异域各个村口都贴出告示,称灵潮东至, 冲散阴霾,无瘴谷将迎来为期三个月的真正的无瘴期, 又言无瘴谷内充满各种天材地宝,同样也危机四伏, 让入谷探索的勇士千万小心云云。 作为玩家,怎会将危机二字看在眼里,且这个游戏又不比以前, 什么东西没了就是没了,不存在重新刷新的问题,若是等着别人探索清楚以后捡便宜, 最后的结果只能是连汤都没得喝。 所以告示一出, 无瘴谷的各个入口很快就聚满了人, 等着瘴气散去的一刻, 好进去那偌大的宝库——需知仅仅是一个无瘴谷,面积便比地球还要庞大。 山谷外的整体气氛很和谐——所有人此刻都口袋空空,杀人只有风险没有收益。 大家伙有的聚堆闲聊,有的练习技能,有的抱着图谱复习辨认那些天材地宝……当然,也有不和谐的地方。 霍阳正面无表情的看着众人簇拥下的白衣青年,淡淡道:“景帮主不是已经入了仙门了吗?怎么不好好修炼,还有闲心来凑这个热闹?” 景言嗤笑一声,拍拍他腰间挂着的银色铃铛,道:“霍盟主是不是忘了,这是游戏啊,就算入了仙门,不是一样要做任务提升实力?难不成真学那些npc,直接一闭关就是几百年?那还玩个屁啊?” 他的话引起周围一阵哄笑,霍阳唇角微勾,没有理会他的嘲笑。 他不答话,景言却没准备轻易放过他,又道:“啊,怎么没看见夜阑呢,说起来我能进瑶天真是多亏了他,还没来得及好好谢谢他呢!” 霍阳神色一冷,道:“夜还是学生,当然要好好学习,哪有时间一天到晚泡在游戏里。” “是吗?”景言挑眉道:“怎么我听说,夜阑是被你的人,直接杀到删号,再也进不了游戏呢?” 霍阳冷冷道:“这是我的家事,与你无关!” “哈!当然和我无关,”景言摇头悠然道:“不过霍盟主的家法……还真是严苛啊!” 霍阳阴沉着脸正要说话,耳中听到震天动地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转身看去,只见远处有数百骑人马正疾驰而来,迅若奔雷。 游戏里拥有这样阵容的公会不少,但能拥有这样阵势的却不多,霍阳身边已经有人低呼出声:“是铁血的人!” 说话间,铁血骑士已经到了近前,齐刷刷的停下,下马……除了一人。 所有人都下马收了坐骑,唯一还骑在马上的少年就显得醒目了起来,这让认识他的许多人,都变了脸色。 “阳哥……”关白低声道:“给他牵马的人……是暮歌。” 游戏中真正实力第一的铁血公会的会长——暮歌。 霍阳定定看着越走越近的两人一马,神色复杂之极:何必关白提醒,他怎么会不认得那个人。 眼看人到了近前,霍阳抬手阻止手下跟随,大步迎了上去。 “霍盟主,”暮歌淡淡道:“我们找的是景帮主,还请你不要多事。” 霍阳对他的话充耳不闻,看向夜阑,道:“跟我过来!” 暮歌淡淡一笑,道:“霍盟主,夜现在是铁血的人,可不再是那个你招之则来,挥之则去的打手小弟。” 霍阳依旧看着夜阑,道:“夜,我们谈谈。” 声音恳切低沉,带着几分压抑的痛苦。 马背上的少年终于开口:“好。” 暮歌微微皱眉,一语不发的转身扶夜阑下马,抓着少年胳膊的手还不及松开,就被霍阳沉着脸挥开。 暮歌看着霍阳抓着少年的手腕带着他走远,眼中隐隐生出几分寒意。 远处,霍阳放开夜阑的手腕,转而抓住他的肩膀,沉声问道:“你用了军1方的登陆器?” “嗯。” 霍阳跺足道:“胡闹!” 夜阑默然不语。 霍阳道:“你知不知道这个游戏为什么要设死亡限制?那是因为死亡次数过多,会对身体有所损伤……严重的甚至危及性命都有可能!那些当兵的自己悍不畏死,你跟着他们胡闹什么?” 夜阑微微皱眉,依旧没有说话。 霍阳早已习惯了这少年的沉默寡言,伸手拨开他脸颊上的一缕乱发,柔声道:“听我的话,别再玩这个游戏了好吗?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我……” 夜阑退开一步,避开霍阳的接触。 霍阳苦笑一声,叹道:“你要实在不愿意,就还是回旭日来吧,有我在,总……” “夜!”暮歌的声音响起,打断霍阳的话:“起风了,谷里的瘴气在变淡,只怕不久就要散了……等入了谷就不好找人了。” “好。”夜阑应了一声,绕开霍阳,向暮歌走去。 “夜!”霍阳伸手抓向夜阑手腕,夜阑脚下一错闪开,走到暮歌身边。 霍阳的手伸在半空,久久没有收回,脸色阴沉的看着二人并肩离开。 景言一直站在远处,看着这边的热闹,见夜阑和暮歌冲着他来了,笑道:“夜小弟没事真是太好了,我还以为以后在游戏里再也见不到你了呢!” 夜阑停下脚步,道:“景帮主,你还欠我一个承诺。” 景言愕然道:“有吗?” 夜阑认真道:“你说,只要我随你的队伍走一趟,就让我重见光明。” 景言恍然一笑,道:“你说那个啊?你不是已经见了吗?” 又道:“重见光明呢,见一眼不也是见吗?做人呢,最重要不要太贪心,你说对不对,夜小弟?” 他语气中带着浓浓的嘲讽,夜阑却不见生气,平静道:“所以,你是准备食言?” “怎么叫食言呢?”景言啧啧道:“玉简里那道白光,不是早就给你看过了吗?是夜小弟你自己会错了意吧?不过夜小弟你也不必担心,我与你一见如故,等我在瑶天学了仙术,区区眼疾还不是手到擒来?” 夜阑抿着唇不再说话。 暮歌冷然道:“景帮主这样出尔反尔,还切词狡辩,不觉得太过分了吗?” 景言脸上笑容一敛,淡淡道:“怎么,慕会长是要打抱不平?” 暮歌冷冷道:“怎么,不行吗?” 景言脸上露出嘲讽之色,正要说话,却听霍阳的声音冷冷传来:“果然是你哄骗我兄弟,景言,今天有你无我!” 看着霍阳张开大弓对准了他,景言嗤笑一声,摇头叹道:“看来,你们还是不明白,什么叫仙凡之别。” 霍阳冷哼一声,一松手,利箭从弓弦上消失,再次出现时已经到了景言面前,深寒的白霜晚了一步才在箭尾腾起,翻腾如沸,寒气逼人。 “好厉害!” 人们的惊叹还未出口,便听见“当”的一声巨响,仿佛巨大的铜钟在耳边振响,魂魄都为之一荡,一时间头昏眼花,耳中嗡嗡作响,久久不绝。 等好容易回过神来再看时,却见景言正好端端站在原地,周围寒气弥漫、雾气升腾,却远离他三尺之外。他头顶上,悬着一只小巧的银铃,正释放出巨大的虚影罩在他身周,就是这东西,隔绝了寒气。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眼中射出艳羡之色:这就是仙家法器吧,简直太逆天了! 景言看向暮歌,笑道:“慕会长要不要也试试?” 铿然一声,暮歌长刀出鞘,夜阑却比他更快一步掠了上去,冷冷的声音迟一步才响起:“不用你!” 又是“当”的一声响,比方才小了许多,却是夜阑长剑的剑尖撞在了银铃的虚影之上……可惜连一丝涟漪都不曾激起。 景言轻笑一声,道:“夜小弟,我劝你还是省省力气吧,我就算站在这里一动不动让你打,你也不可能破得了我的防……” 夜阑不答,剑如雨下,铃声也变得急切如雨,那铃声听着不大,却仿佛直接从灵魂深处响起,听得人神摇魄荡,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了那铃声一般。 众人正心烦欲呕时,耳中忽然一静,所有声音消失,一抬头,便看见景言捂着胸口,不可思议的看着夜阑左手中的铃铛:“你……你……” 夜阑带血的长剑归鞘,道:“你既然出尔反尔,东西我自然也要收回。” 景言瞪大了眼,看着夜阑手中正渐渐由银色变为紫色的铃铛,惶然大叫:“不可能,不可能!” 夜阑并不知道手里的铃铛正在变色,淡淡道:“它如今灵性尚不如上次在秘境中时,我既然能抓住它一次,自然能抓住它第二次,有什么不可能的?” 景言不甘的化为白光消失,夜阑一挥手,紫色铃铛飞向霍阳,霍阳愣愣伸手接住,只听夜阑平静道:“不管我欠你多少,现在算是还清了吧。” 转身走向暮歌。 “夜!” 夜阑停步。 霍阳喉头动了下,艰难道:“这铃铛已经恢复成了紫色,说明现在是无主之物,谁拿着它去瑶天,都能成为瑶天外门弟子……” 夜阑“哦”了一声,走到暮歌身边,道:“走吧!” 暮歌随着他转身,才走了两步,旭日盟长老小六上前几步挡在他们面前,冷哼道:“夜阑,你不要一副给了我们莫大恩惠的样子,这东西,原本就是阳哥的,要不是你……” 暮歌接口道:“要不是夜,难道你们能抓到紫玲?稍微要点脸吧!” “你!”小六涨红了脸,转向夜阑道:“我问你,你到底是怎么这么快将听风辩位练回来的?”将夜阑洗白后爆的技能书,他学了好几天了,却完全没有在夜阑手中时那神乎其神的效果。 夜阑一语不发,身体一晃上前,长剑出鞘横扫,小六大惊,举起手中短剑仓皇挡住:“你做什么?” 夜阑长剑一转,剑尖轻松送入小六胸口,又轻巧拔出,淡淡道:“我没练什么听声辩位……瞎子的本能罢了。” 小六化为白光消失,夜阑转向旭日盟的方向,平静道:“你们杀了我十三次,以后在我面前最好不要开口,不要让我听见你们在……见一次,杀一次。” 周围一阵诡异的安静。 “夜,”霍阳涩声道:“大家都是兄弟,只是误会罢了,何必……” 夜阑打断道:“不是误会,没有误会。” 转身便走。 霍阳看着他的背影,终究没有继续说下去。 直到夜阑和暮歌走远,关白苍白的脸色才稍稍恢复正常,冷哼道:“果然是白眼狼,仗着有铁血撑腰,就反过来要挟我们旭日盟……就算铁血是军1方的势力又怎么样,这里是游戏,一切实力说了算!要不是看在以前……” “不是要挟,”霍阳打断他的话,又重复道:“不是要挟。” “阳哥?” 霍阳嗤笑一声,道:“他还没有学会要挟这种东西。” 那孩子,单纯又执拗,他说见一次杀一次,就是见一次杀一次……和有没有人撑腰没关系,和杀不杀的了,也没有关系。 “那我们……” 怎么办三个字没有出口,但人人都明白他的意思:这少年站在他们身边时,他们只是觉得他能打能杀,可当他站在对面后,却让人心生寒意——在他们中间算是好手的小六,竟然就那么被他轻轻松松的杀了,一招,甚至连一招都没用到。 心中不由生起几分怨念:既然身手那么好,做什么平时一幅乖巧老实的模样,被人揉搓欺负也闷不吭气……但凡他嚣张几分,谁敢这样对他? 霍阳淡淡道:“我说过,我不会帮你们对付他……他看不见,以后在他面前,你们就……闭嘴罢。” 说完不再说话,低头静静看着手中的紫玲,不知道为什么,分明是梦寐以求的东西,握在手里却全然感受不到半点欣喜雀跃。 那个人,若是知道仙门究竟意味着什么,若是知道他当垃圾般随手扔给自己的是什么,他还会只是那么淡淡的一声“哦”吗? 眼前出现少年安静的面容,霍阳苦涩一笑:也许……会的吧? 101.世界五 异域仙门6 第一百零一章 风渐渐大了, 山谷中的迷雾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消散, 当谷中的景物变得若隐若现时,便有人迫不及待的冲了进去。等发现这薄薄的雾气对人体并没有伤害后, 越来越多的人走了进去。 暮歌看着旭日盟的人鱼贯进入谷口, 又看了眼坐在身边的夜阑,道:“原来霍阳早就知道游戏中的死亡会损伤身体……他以前可曾告诫过你?” “铃铛已经被我拿回来了, 没理由再去抢景言的玉简, ”夜阑不答,站起来道:“你若是得到别的玉简, 可以通知我,我若是找到, 也会告知与你……我们就此别过。” 夜阑扶鞍上马,暮歌一把抓住缰绳, 看向夜阑,眼中透出几分怒意, 沉声道:“我以为你已经答应了我的提议。” “所以呢?” 暮歌冷然道:“技能书和装备你收了,等级我也帮你献祭到了顶级……结果你报仇之后就想一走了之,这般行径和景言有什么区别?你当铁血是这么好欺诈的?” “不是欺诈, 因为,”夜阑静静道:“我的确能读取玉简。” 所以他帮他们读取玉简,他们竭力完成他的所有愿望, 这才是合约内容。 暮歌顿了下才明白少年话中的含义, 他原本对此事将信将疑, 但当再度从夜阑口中听到这句话时, 心中却几乎没有丝毫怀疑:这少年,他是不屑骗人的。 “放手。” 少年冷淡的声音传来,暮歌深吸口气,虽明知这少年看不见,却依然抬头直视他的双眼,道:“如果刚才我做了什么让你不高兴的事,我道歉。” 看这少年之前的态度,分别不反对和他们一起行动,但突然之间要离开,想来就只有这一个理由了。 见少年抿着唇不说话,暮歌不再装傻,叹道:“你若是不喜欢听,我以后不提他就是了。” 他一向强横惯了,这句话已是难得的低头。 “为什么不断挑唆我和霍阳?” 少年平静的语气让暮歌连辩解的欲望都没有,只能感叹自己到底是第一次做这种事,实在做的太粗糙刻意。 从“提供装备和技能,月薪五万,额外补贴,来去自如”的条件,到那句“要点脸吧”,再到今天关于死亡的话题,每一句都是在将这少年调查的一清二楚后,特意说来给他听的…… “为了让你看清他的真面目。” 夜阑冷冷道:“我的事不用你管。” 暮歌脸上泛起怒色,握着缰绳的手紧了紧,顿了顿才语气平静道:“不行。” 什么叫不行?意思是他的事他还非管不可? “凭什么?” 暮歌淡淡道:“因为我不允许,有心怀不轨的人留在你身边。” 他顿了顿,沉声道:“这个代价,我们承受不起。” 这句话说的沉重,夜阑却不为所动,冷冷道:“什么叫心怀不轨?因为你认为霍阳对我有利用之嫌,就算是心怀不轨?那你呢,若是我没有利用价值,只是一个一无是处的瞎子,你会多看我一眼?” 暮歌哑口无言。 “他第一次赶走那些坏小子,将我从地上扶起来的时候,我就是个一无是处的瞎子,一个人在黑暗中,靠着政府的救济,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活着…… “从未得到过得东西,有一丝就欣喜若狂了,怎么会去计较,他给你的是否比得上你付出的,怎么会去在乎,你在他心里到底是第一、第二、第三,还是只是微不足道;怎么会去纠结,他对你是不是利用多于真心……” 萍水相逢,凭什么要求那个人将你看得比任何东西都重?唯有万分庆幸,自己还有被人利用的价值罢了。 看着一身冷寂的少年,暮歌默然。 有些事,这少年不是想不到,只是不敢想罢了,而他,却自以为正义,将这些旧事一件件翻出来,将这少年的伤疤戳的鲜血淋漓。 “抱歉。” 夜阑一下子说了太多的话,有些不习惯,抿着唇不再说话。 见夜阑不答,暮歌不再提方才的话题,道:“无瘴谷内有异兽、矿物和灵药,也有远古遗迹,说不定可以找到玉简,你一人行动不便,我们也需要你的能力,不如结伴而行。” “我上线七天了,要去吃点东西,能等你就等吧。” 这算是默认了暮歌的提议,暮歌点头,忽想起一事,忙道:“等……” 却见少年的声影慢慢淡去,不由苦笑,和底下人交代一声,也匆匆下线。 ****** 夜阑从沉睡中慢慢清醒,却没有感觉到熟悉的虚软,身下柔软的触感和鼻端清冽的气息让他很陌生。下意识的伸出手摸索,却被一只大手握个正着,暮歌熟悉的声音传来:“醒了?” “这是什么地方?” 暮歌轻而易举将少年从维生舱中提了出来,放在地上:“我家……我们家。” 夜阑一愣之后,才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些人,竟然趁着他游戏,将他从家里偷出来……或者叫绑架? 暮歌道:“本来准备和你说的,你走的实在太快。” 这根本不是重点! 夜阑一语不发打开智脑。 暮歌忙按住他的手腕:“做什么?” “报警。” 暮歌道:“这里是你家,报警什么警?” “为什么这里是我家?!” 暮歌道:“接你来的那天,我就已经办了领养手续……因为我的社会信誉良好,所以批的很快。现在我们从法律意义上来说,是真正的兄弟。” 夜阑怒道:“领养这种事,不需要本人同意的吗?” 暮歌道:“领养手续发在你的智脑里,三天内没有反对,就默认同意了。” 见夜阑气的脸色通红,解释道:“只是为了保证你的安全罢了,这是法制社会,在你没有犯法的情况下,没人能限制你的自由…… “法律是基础教育课程,你应该很清楚,领养这种事,对被领养人是没有任何约束的,在成年之前随时都可以单方面结束领养关系……你要报警,其实也不过是多一道手续的问题。”这也是为什么被领养人的确认手续如此简单的原因,因为随时可以反悔。 夜阑渐渐冷静下来,其实他早该想到的,这些人一遍遍说“这很重要”,连在游戏里都恨不得将他绑在身边,现实社会怎么会放他在外面自生自灭? 暮歌又道:“没有人有限制你自由的意思。如果你能读懂玉简,以后我们所有人,只怕要仰你的鼻息而活,哪里敢约束你?若是你不能做到,我们又何必约束你?你就当政1府给你换了个安置房好了。” 见夜阑终于平静下来,暮歌松了口气,引他到沙发上坐下,道:“我们先吃饭,然后我带你到各个房间转转。” “为什么要领养?” 要保障他的安全,领养绝对不是必要的手段——领养不是玩笑,为了保障未成年人的权益,领养对被领养人几乎没有约束,但对领养人却有一堆的限制,而且完全没有后悔的余地。也就是说,从领养关系确定的时候起,就算暮歌想将他从这里撵出去,也没这个权利。 暮歌不答,道:“科学家说,从游戏里出来以后,进行半个小时的深度睡眠有利于身体恢复,你的维生舱就是这样设置的……刚刚你睡的时候,我去煮了点粥,正好现在吃。” 说着起身去了厨房,片刻后端着两个小碗出来。 他自己也想知道,为什么从第一眼在影像上看到这少年时,他就鬼迷心窍的想要捡回家来养……然后就真的把人偷回家了。 暮歌掀开碗盖,浓郁勾人的香气弥漫开来,顿时占据了夜阑全部心神,连之前的不悦都抛到了脑后。 “这是什么?” 暮歌将勺子放进碗里搅动了下放下,将碗推到夜阑面前:“蔬菜粥,有点烫,凉一会再吃。” 夜阑接过勺子,学着暮歌的模样搅动起来,更加浓郁的香气飘了出来。 夜阑舀了一勺,随意吹了两下便放进嘴里,烫,很烫,又烫又香。 虽然烫的嘴巴疼,但却连张口都舍不得:香糯绵软,入口即化,夹杂着清新的植物气息,是他从未尝过的滋味。 暮歌道:“你现在肠胃太弱,暂时只能吃这些东西,等以后适应了,再给你做别的。” 夜阑不说话,全心全意对付面前的那碗粥。 看着少年专注的模样,暮歌轻叹一声,道:“听说在几百年前,蔬菜粥是最寻常的吃食,就算最穷的人家,也能每天吃到饱。那个时候,华人仅菜系就有十多个,数千种食材,上百种调料……每个人,每天都能吃到香喷喷热气腾腾的饭菜。 “不说那么远,就算三十年前,哪怕是吃救济为生的,每个月也能领几斤米,几斤蔬菜,过节的时候还有肉吃……可是现在,很多人一辈子都只知道营养剂是什么味道。” “为什么?”夜阑终于从粥碗中抬头:“因为吃救济的人越来越多?” “不是,”暮歌道:“是因为我们的星球,越来越贫瘠。 “它原本富饶美丽,生机勃勃,但是在人类工业发展最快速的那段时间,它慢慢变了。人们很快发现了它的变化,开始竭尽全力挽回。治理污染、退耕还林、沙漠绿化……但是没有用,它还是一天天恶化下去。就像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无论你怎么抢救,他的身体都一天比一天更差。 “直到现在,科学家们依旧在想办法,研究物种,希望能恢复生态平衡;冲向太空,希望能找到一颗能收容我们的星球……然而没有用,连希望都看不到。我们只能尽力的减少自己对这个世界的损耗来苟延残喘……包括吃严格配比,没有丝毫浪费的营养剂。” 夜阑的注意力已经从粥上转移了出来,问道:“这些东西,为什么教科书上没有?” “这不是秘密,参加工作的时候都会学到。至于那些一生都靠救济为生的,与其无谓恐慌,不如就让他们骂政府的苛刻无能好了。” “那么异域呢?这和异域有什么关系?” 暮歌想了想,道:“人进入异域之后,身体会进入类似于冬眠的状态,损耗大大减少……这算不算是有关系?” “骗人。” “的确是骗人。”暮歌道:“现在我只能告诉你,异域对于我们而言,就好像困在山洞濒死的人,看见的那一束光。谁也不知道,那里是充满阳光的出口,还是反射着凶光的恶兽的双眼……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义无反顾的冲上去。如此而已。” 夜阑皱眉不语。 暮歌道:“好了,饭凉了,快吃吧!” 夜阑嗯了一声,低头吃饭。 102.世界五 异域仙门7 一百零二章 和其他网游一样, 异域也有类似于等级、技能、装备之类的设定, 但在有些方面的真实度却远超以前出现过的所有游戏:不会有重复的事件发生;打野兽不会爆出金币、武器或药瓶来;怪物不会不断刷新让你打死一次又一次;草药不会从无到有一夜之间就成熟;采药剥皮缝纫等不能拍拍技能就自动完成…… 而在等级、技能和装备的设置上,异域也与其他游戏有所不同。 在进入游戏之初, 村长就会给每个玩家发放一本厚厚的手册, 上面记载了异域中所有有价值的东西——用这些东西去祭坛献祭,就能获得等级的提升, 将它们卖去商店, 则能得到贡献点,这些贡献点可以用来购买常规的技能书、药品、食物、制式装备等等。而稀有技能书、属性装备和符咒等, 就要拿最珍贵的东西去仙师那里换取,或者依靠特殊任务得到。 唯一需要花大量的时间练习的, 只有技能熟练度。 异域这样的设定造成了极大的贫富差距,有人如夜阑一样, 靠着大量的资源一夜之间就将等级提升到了最高,有人在游戏中忙碌一年, 采集的东西也不过让他们升了一级两级,而有的人,则已经不再将它当做游戏, 而是依附在某些势力之下,依靠采矿、采药、种植等来换取现实币。 武功、仙术、腾云驾雾、长生不老……很牛的设定但平凡枯燥的现实,让很多人对于在异域中出人头地已经不抱什么希望, 但这片广阔美丽的天地又让他们舍不得放弃, 于是在抱怨之余, 依旧在异域中如同蚂蚁般任劳任怨的忙碌奔波着。 这次无瘴谷的开启带给人们新的野望——在原住民口中, 无瘴谷中到处都是宝物,若运气好找到一件,等级装备又算得了什么?直接进入仙门都是有可能的。 按照游戏惯例,所谓“到处都是宝物”的说法一定是骗人的,但这一次却出乎意料:无瘴谷中的资源,果然如传说中的丰富,而且里面虽然危机四伏,却远远没有原住民说的那么可怕——进入山谷才半日,很多人就已经收获惊喜。 入谷的各大公会,也从一开始几百人一起小心翼翼的行动,到后面分成数人一组的小队分开搜寻。 山谷里根本没有路,地势越走越低且沟壑遍地,坐骑早已收了起来,所有人只能靠两只脚赶路。 走在暮歌小队最后的甲三再次看了眼夜阑,对于将军坚持带夜阑入谷的决定,由一开始的不解变为惊叹:原本以为夜阑到底是盲人,就算剑法再高,在探索地图的时候也是个累赘,却不想一路走来,这个“累赘”不仅能跟上队伍,而且还是出状况最少的一个。 见夜阑准确无误的踩着前面暮歌的落脚点前进,还能一心二用不断拉动弓弦练习箭术,甲三不由叹服,提醒道:“夜长老,这样只拉弓,不将箭真的射出去,技能熟练度是不会涨的……你只管放心射吧,我们兄弟都会制作木箭,用完不怕,等休息的时候我们多做点就行了。” 夜阑嗯了一声没说话,甲三也不生气,这少年有时候连将军说话都是不理的,这会儿肯回他一个“嗯”字,已经算是不错了。 夜阑再度拉开长弓,架势很标准,可惜依旧没有将箭真的射出去,甲三耸耸肩:像这样技能施展到一半再取消,根本就不会涨熟练度,这可是他亲身体验的宝贵经验,可惜人家不领情。 又问道:“那听声辩位,我们的斥候组也有几个练过,效果一般,熟练度也涨的很慢……有什么特别的技巧吗?”为了练好技能,他们甚至将眼睛蒙起来很长一段时间,但效果却微乎其微——可见这个技能和目盲并没有什么绝对的关系。 很久没有听到声音,就在甲三以为不会得到答案的时候,少年开口道:“我感知很高。”事实上,他并没有觉得听声辩位的技能对他有什么用处……他重生以后根本没学这项技能,但在这方面却完全不比之前差。 感知很高? 甲三眨眨眼,这是说,他的听声辩位不是练出来的,是天生的? 想了想道:“我那位斥候兄弟感知也很高啊,先天七点,然后又加了三点自由属性点,直接是十点满值。” 夜阑想了想,没说他的感知上写的是“未知”两个字,而是道:“我看不见。” 甲三恍然:是啊,要是一样感知是满值,而夜阑看不见,他视觉上的感知被加成到听觉上的话……那可不得逆天了? 他自觉找到答案,正要再度开口,忽见走在前面的暮歌扫了一眼过来,不由嘿嘿一笑,闭上了嘴。 心里颇为冤枉:“看不见”这话又不是他说的,人夜长老自己都不在意呢——将军这弟控,简直是没治了! 又忍不住叹气,有些东西真的是要看天分的:他们这些人身体素质极强,游戏前就每天勤练不怠,可到了游戏,剑法学的竟然还不如一个十六岁的小孩子。 “前面发现三株凤尾草,”乙二轻巧的落在队伍前面,道:“丙三受了伤,没看清是什么东西,就丢了一半的血。” 能留在暮歌身边的人,几乎都是全才,但也各有侧重:甲组主战斗,乙组偏斥候,丙组则重采集。但即使是丙组成员,放到外面也是一等一的好手。 “过去看看。” 凤尾草这东西,竟然一下子就三株!无瘴谷的果然不愧宝库之名。 凤尾草形如凤尾、七彩斑斓,虽然只是草,却给人以华丽辉煌之感,与它们扎根的黑色朽木形成鲜明的对比。 “甲组准备,乙二去将它引出来,其他人策应。” “是!” 乙二敏捷最高,练的技能也偏向这上面,他小心翼翼上前,脚步轻巧谨慎,似随时准备后撤一般。甲组四人跟在他身后两米蓄势待发,其余人也严阵以待。 “跳!” 忽然有清冷的声音入耳,乙二想也不想直直跃起,下一瞬,一道黑影从地面冲出,贴着他的脚底冲了过去,乙二落到场外看着和甲组四人战成一团的褐色蜈蚣,作势抹了把冷汗,笑道:“这畜生太狡猾了,居然知道提前埋伏!” 又对夜阑道:“夜长老,谢了哈!要不是你那一声,我就算不死半条命也没了。” 夜阑摇摇头,权做回应。 此刻甲组的四个人却很尴尬,他们练的功夫大多是针对人的,面对猛兽也没问题……这蜈蚣贴地而行,让他们绝大多数招式都用不上,而且它个头不大但行动敏捷,关键是还会钻地——这蜈蚣真心算不得厉害,但收拾起来也太费劲了! “靠,又不见了!”乙二骂一声,拔出匕首准备上前帮忙:虽然他攻击力不强,但好歹比他们快。 刚走了两步,一只长箭贴着他耳侧掠过,“夺”的一声插在地上,箭尖处,褐色的蜈蚣痛的缩成一团后又翻滚着展开身躯,还不及翻身,就被离得最近的甲四斩成三段。 只剩下一小节身体的蜈蚣口一张,一股黄色的烟雾喷吐出来,甲四还没来得及直起身子,就被喷了一脸,甲组剩下三人反应极快,拖着他迅速远离。 “怎么样?没事吧?中毒了没?” 甲四查看了下状态,松了口气,道:“没事!哈哈,看着吓人,居然没毒!” 甲三道:“是没毒,我刚刚被它咬了两口,除了掉血,一点事都没有。” 危机解除,丙组两人上前采药,其他人保持警戒,然而直到凤尾草采集完毕放进包袱,也没有其他危险出现。 “无瘴谷果然是好地方,”乙二感叹道:“凤尾草这种东西,看守的怪物竟然这么弱。” 又道:“夜长老,这一箭是你射的?真是……” 他比了个大拇指,又想起夜阑看不见,补充道:“厉害!” 夜阑嗯了一声,举步上前,甲四忙拦住他,道:“夜长老,这边的气味不好闻。” 夜阑一把抓住他手腕,甲四愕然道:“夜长老?这是做什么?” “把脉。” 甲四笑道:“游戏而已,哪会有什么脉象?夜长老放心,我没中毒,好着呢!” 夜阑放开他的手腕,道:“是你没中毒,还是蜈蚣没毒?” 甲四愕然:有区别吗? 暮歌目光一闪,道:“乙二,去抓只小动物来!” 乙二应声去了,暮歌走到夜阑身边:“有什么发现?” 夜阑道:“我大学学过辨毒,这种气味,应是剧毒才对。” 但不管是被咬还是被喷,都没有一个人中毒……那只是蜈蚣又不是臭鼬,临死前喷那么一口,难道是为了恶心人? 暮歌也觉得有些不解,正思索时,夜阑忽然扭头,道:“那边出了什么事?” “什么?”暮歌正要令人查看,乙二如飞而知,急声道:“头儿,是蚁潮,朝这边来了!” 暮歌跃上巨石,只见远处静谧无声的黑色浪潮正顺着峡谷向这边迅速蔓延,所过之处,只留下一具具完整的白骨……饶是他一向胆大,也不由有些头皮发麻。 黑色蚁军之前,有大量的动物在奔逃,中间夹杂着好几道人影。 “丙一回城,其余两组各自分散,事后回此地汇合!” 军人一向令行禁止,何况这只是游戏,更没有人叽叽歪歪。听到命令后所有人迅速将物资转移到丙二手中,然后快速离开。丙二也撕开传送符消失。 暮歌转向夜阑道:“你也回城。” 夜阑摇头道:“我还有事。” 暮歌沉声道:“我不管你有什么事,马上给我回城!” 夜阑不理,起身向蚁潮过来的方向走去。 “夜阑!”暮歌一把抓向夜阑肩膀,夜阑身体一晃,便从他身边越过。 “有什么事我去帮你做,现在不是胡闹的时候!” 夜阑皱眉,再次躲开他伸来的爪子,道:“胡不胡闹是我自己的事。” “我现在是你的监护人!” “这是游戏。” “夜阑!” 说话间,暮歌的擒拿已经换了七八招,却连碰都没碰到夜阑一下。 此刻被蚁潮驱赶的兽群先头部队已经到了他们附近,在他们身边惶恐飞奔。 他们的声音是夜阑最好的路标,夜阑闻声不再同暮歌纠缠,一跃而起,顺着兽群的来路如飞而去。 黑色大军还在蔓延,无数细碎微弱的咀嚼和攀爬声汇聚在一起,已经令人毛骨悚然了,更何况其中还夹杂着无数濒死的惨叫嘶吼…… 夜阑终于停下时,身边已经没了其他活物,窸窸窣窣的声音近在咫尺,眼看要将他淹没,忽然耳边响起铿然一声,凌冽的刀风将他身前的蚂蚁一卷而空。 暮歌落在他身前,刀光如雪,叹道:“现在要走也来不及了……要不,说句遗言?” 他这会儿能争取的,也就是说句遗言的时间了——在战斗状态,传送符根本无法使用。 “你来做什么?” “就像你说的,游戏而已。”了不起也就多死一次。 “别动。” 暮歌一愣:“什么?” 夜阑再次道:“不要动。”手一翻,将武器收了起来。 暮歌看着一涌而至的蚁群,苦笑:反正动也是死,不动也是死,倒不如听他一次……他是死不足惜,只是这孩子,身体已经出过问题了,若是再死一次,真不知道会怎么样。 看着第一只蚂蚁爬上脚面,然后是第二只、第三只,暮歌只觉得毛骨悚然,甚至破天荒有了自我了断的想法:这种死法,可真是……太有挑战性了。 视线被这些黑色的爬虫彻底淹没之前,暮歌看到的便是站在身边一动不动的另一座人形“蚁山”,苦中作乐的想:这算是另一种的同生共死? 这群细小的东西爬上他的身体,钻进他的衣服又钻出来,视觉被屏蔽之后,其他感官变得鲜明无比,他甚至觉得自己能感受到这些小东西的每一个动作,感受它们在他身上的每一次抓挠撕咬…… 时间过得缓慢之极,满身的瘙痒从一开始的难以忍受到变的麻木,不知过了多久,他竟觉得轻松起来,甚至再次感受到了天光。 暮歌睁开眼睛,难以置信的看见身上最后几只蚂蚁正弃他而去,黑色的蚁潮已经越过他们远去,只留下一片白色的尸骨。 “这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在这么恐怖的蚁潮中,他竟然能毫发无损?这周围的累累白骨,倒像是假的一样。 夜阑抖抖袖子,放出里面那只迷路的小家伙,道:“有些事情,你既然不告诉我真相,我只好自己去寻找答案了。” 暮歌道:“你找到了什么答案?” “我发现,”夜阑道:“这个世界,什么都是真的,除了……我们。” 暮歌失声道:“什么?” 这个世界除了我们,什么都是真的……什么都是真的? 他有些失神的看向夜阑,只听夜阑道:“这个游戏,根本就是一个巨大的骗局……你不知道?” 103.世界五 异域仙门8 第一百零三章 暮歌压下心头的震撼, 先联系手下, 告诉他们该如何应对蚁潮,然后带夜阑回到汇合地点。 半个小时后, 小队的人陆续返回, 二十几个人只折损了两个,一个死了回去, 一个危急关头用了传送符。 原以为要全军覆没的, 想不到竟然大部分人都全须全尾的汇合了,所有人都兴高采烈:“头儿, 你这招可绝了!我本来都准备死一次了,收到信息后不管三七二十一, 朝石头缝里那么一趴……嘿,也怪了, 那些蚂蚁就像把我当了石头一样,直接从我身上爬过去了……” “我也差不多。跑在我旁边有个家伙, 我好心提醒他,结果人家压根就不听,跟那群蚂蚁朝死里怼……哈, 我还以为会看到他变成骨头架子呢,结果被蛰成白光回城了。” “对了,头儿, 你怎么知道这些蚂蚁不爱吃人肉的?刚接到信息我还吓一跳, 以为你被什么东西附体了呢哈哈哈……” 暮歌看了眼独自在一旁练习拉弓的夜阑, 道:“阿阑发现的。” 一群人又跑到夜阑面前, 闹哄哄道谢,称“天才就是天才”“不愧是医学院的高材生,什么都知道”,又有人反驳:“夜长老是医学院的,又不是动物学院的……话说有动物学院这个学校吗?” 夜阑很不适应这种场合,听他们七嘴八舌的说话有些不知所措,暮歌在一旁笑看着,全然没有来给他解围的意思。 见这群军痞子分明是找了机会故意将他当小孩子逗弄,夜阑想了想,道:“我虽然没有学过昆虫学,但却知道刚刚过去的这群蚂蚁是纯肉食的。” 啥? 众人一愣之后,忽然嗷的一声叫了起来,连声叫道:“头儿!头儿!” 暮歌这才起身,道:“一半向东,一半向西,分散行动!” “是!” 齐齐的应了一声,一群人火烧屁股似的去了。 这里刚刚被蚂蚁扫荡过一遍,不知道多少天材地宝都成了“无主”之物——有便宜不占王八蛋啊! 周围瞬间清净下来,连虫鸣鸟叫都不闻,暮歌撑着大长腿靠坐在石头上,看向夜阑,重提先前的话题:“这是游戏,我们当然都是假的……可为什么说,别的就是真的?” “我感知很高。” 这就是夜阑的答案,但他清楚,这句话很难让人明白,于是在暮歌以为他不会再说下去的时候,开始解释道:“我不太喜欢出门,但有时候也想透透气,所以以前开发的游戏,我也进去看过,但是……我没有办法玩。” “为什么?”没办法玩是什么意思? 夜阑想了想,伸手一指,道:“我知道这个方向有棵大树,树冠在我头顶,叶子又大又密,最近的树枝离我两米左右高。之前我们在这里停留的时候,树上有五只鸟儿,但蚁潮来的时候都飞走了,现在还没有飞回来……” “还有,”他伸出左手,又用右手在左手手心画了一个圈,道:“这是它留下的光斑。” “声音、气味、温度,还有风吹过皮肤的感觉,可以告诉我很多东西……我知道周围有什么,我能根据声音跟上前面的步伐……所以在这个游戏中,我并没有觉得太多不便,”夜阑道:“但是以前,哪怕是在号称仿真度百分之九十的游戏中,我都寸步难行。” 从以前的游戏到异域,在你们看来,是仿真度九十到九十九的差距,但在我看来,是一到一百。” 他停了下,才又继续说下去,道:“网络科技上的事,我不懂,所以我一直以为,这是科学的进步,虽然这一步跨的很大。但后来,我在游戏里看见了东西,我才知道这个游戏很不简单……然后才发现越来越多不对劲的地方,觉得这也许根本就不是一个游戏。 “如果这是游戏,那么所有的一切都应该是为了玩家的体验而设置的,可为什么这里一草一木都精细无比,偏偏玩家的人物却如此粗糙?人和人之间,除了各项属性不同外,连脉象、体温、皮肤的触感都是一模一样的。而且,作为游戏,怎么可能出现单单对玩家无效的剧毒? “无瘴谷,听名字就知道是布满瘴气的地方,瘴气是有毒的,生活在瘴气中的动物,应该也大多有毒才对,所以原住民才会对无瘴谷三个字谈虎色变。可为什么我们却并不觉得它有多可怕呢?因为第一,我们不怕这里的剧毒,第二,这里的动物从不曾主动攻击我们,除非我们太靠近它们保护的东西,让它们感受威胁。 “那么,为什么我们不怕毒?为什么它们不将我们当成狩猎的目标主动攻击?为什么这个游戏什么都如此真实,唯有我们粗糙无比?我能想到的唯一答案就是:我们不是血肉之躯,而它们……是。” 暮歌沉思了好一阵才意识到夜阑的话已经说完了,道:“所以你才用蚁群试探?” 夜阑点头:“蚁群虽然强大,但蚂蚁却是最弱小的存在,只有猎食的本能,如果我的猜测正确,它们就不会主动攻击我们。” 他说完,抬头望向暮歌的方向,问道:“我知道的都已经说完了,那么你是不是该告诉我真相? 升级靠物资,装备靠物资,技能书靠物资……所以所谓游戏,其实是你们用游戏之名,骗所有人为你们在这个世界收集物资,是吗?” 暮歌不答,许久之后才道:“我需要下线一阵……一起吧?” ****** 依旧是那间不大但肃穆的会议室,上首依旧坐着那个头发花白的老人,但上次的中年人和云老却不在。 “好!好啊!”上首的老人发出阵阵爽朗的笑声。 暮歌原本担心老人气怒伤身,但察觉到他笑声中的快慰之后,心中唯有无奈,沉声道:“首长!” “小暮啊!”老者终于停下,摇头道:“我知道你因为那些人以试炼之名,骗我们替他们收集物资而生气,可是小暮啊,这件事要是真的,的确是件好事!天大的好事啊! “我们全民进入异域的目的是什么,难道是为了像他们说的,为了选出百十个佼佼者,让他们进入仙门,成仙得道?不是!我们是为了给我们所有人,寻求一个出路……它山之石可以攻玉,我们想的是,通过仙家手段让我们的星球复苏,又或者,直接迁移到别的地方。 “他们的确是骗了我们,但是我很高兴,因为我们有值得被骗之处!小暮你应该知道,和人打交道,最怕的就是他无欲无求……为什么一直以来,我们在他们面前都小心翼翼?因为一直都是我们在求他们,我们害怕他们随时会弃我们而去,让我们唯一的希望落空。但现在我们终于知道,在我们身上,一样有他们需要的东西!只有他们有所求,我们才有说话的底气!” 暮歌不自觉的点头,老者又道:“小暮,你是第一批进入异域的,参加过所谓的‘内测’。你告诉我,如果真如那孩子所言,那个世界是真实的,而不是所谓的幻境,这意味着什么?” 暮歌双目闪烁,道:“我第一次进入异域时,里面能提供转生的村落只有一个,但是全民进入时,里面几乎所有的村落都有了转生大厅,有了专门针对‘玩家’的店铺……如果异域并不是他们一动念就能做到一切的幻境,那么这是不是意味着,我们有值得他们大动干戈的价值?” “然后呢?” 暮歌眼睛越来越亮,道:“从先前与他们的对话来看,异域并不是他们居住的地方,而是所谓的遗弃之地。那里比地球大了百倍,但原住民却还没有我们多,且九成的地方都荒无人烟……如果那是真实的世界,不管它有多危险,也比即将枯竭的地球强上百倍。” 老者长叹一声,道:“长久以来,我们心心念念的,不就是求一个可以安身立命的地方吗?如今这个地方,就在我们面前,我们眼睛可以看到,伸手可以触到……几十年了,我从来没有觉得,希望离我们如此之近。” 暮歌迟疑了一下,道:“首长,这些都只是阿阑的猜测,他也并没有什么铁证,若是万一……” 老者摇头失笑道:“这种事,你让人孩子去哪儿找什么铁证?比起他来,我们这么多人才像是真的瞎子——无论有什么异样,我们总是自己解释说是‘仙家手段’,全然忘了用自己的脑子想一想……放心,就算真的只是一场空欢喜,我也绝不允许有人迁怒到他身上。” 说完按动面前的按钮,对里面吩咐道:“立刻召集异域计划所有成员,召开紧急会议,任何人不得延误!” ****** 月华如水,暮歌别墅外的庭院中,一身白色制服的少年站在月光下,凌乱的长发遮住他大半张脸,只露出紧抿的双唇和小巧的下颌。 风吹过,有错乱的铃声响起,原本安然静立的少年头微微一侧,然后猛地动了起来:背上长弓转瞬就到了手上,拉弓上弦、旋身射箭,动作一气呵成,宛如行云流水。 只听“当!”“当!”两声,悬在二十米外的两只铃铛应声而落。 刚刚走进院子的暮歌屏着呼吸看着这惊人一幕,待反应过来之后,心中的震撼又被另一重震惊所取代:“这是听声辩位和射箭术?如果听声辩位是天生的,那射箭术又是怎么回事?我们试过很多次,异域里的技能根本没办法在现实使用。你是怎么做到的?” 夜阑收了长弓,语气有些迷茫:“为什么无法使用?” 暮歌顿觉无语,这问题问的让他完全无从回答。这种事,不是人人都知道的,天经地义的吗? 在游戏里,学过的技能只要在心里默念名称,身体就会自动对准目标使用,练的次数越多,身体的反应就越快,技能威力就越大,最后只要心中一动念就能使用自如。 因为暮歌知道这并不是单纯的游戏,所以曾想复原里面的动作,但找了许多人也只学了个四不像,包括他自己。 见暮歌不答,夜阑收起弓箭,拿起长剑。 只听铿然一声,长剑出鞘,剑光如雪。 暮歌看着场中的少年,纤瘦矫健的身影上下翻滚,长剑横劈直刺、来去如电,举手投足皆雷霆万钧,充满了惨烈的意味。 许久之后,少年轻巧落地,旋身收剑,道:“这是我之前练过的,绝杀剑法。” 暮歌苦笑:他真的不懂了,难道这少年的构造和他们不同?从读懂玉简,到学会剑法…… 却听少年道:“我大概猜到你们是怎么回事的了。” 暮歌愕然,这种事有原因吗? 只听少年继续道:“技能书,不是用来教我们学会技能的吗,为什么你们一直用它来使用技能?” 暮歌如遭雷噬。 只听少年又道:“在游戏里,一个技能要练一万遍,才能达到差不多的熟练度,你们练了多少遍?” 你们练了多少遍?还是说,是念了多少遍? 自以为在游戏里练的滚瓜烂熟的技能,其实只是“念”的滚瓜烂熟,在现实中,又怎么可能还原的出来? 104.世界五 异域仙门9 第一百零四章 暮歌宛如被雷劈了一般, 呆立了好一阵, 才摇头自嘲一笑:这的确是个教训,还好这个教训来的并不算晚。 “今天想吃什么?” 话出口, 暮歌才醒悟自己刚刚说了什么, 却又忽然觉得这的确是他最想说的话,于是继续道:“面条怎么样?” “蔬菜粥。” “总吃一样有什么意思?”暮歌道:“不如试试饺子?就算在以前物资丰富的时候, 也有好吃不如饺子的说法……” “蔬菜粥!” “好吧, 蔬菜粥,蔬菜粥。” 不由摇头失笑:这孩子, 有时候敏锐的可怕,可更多的时候, 依旧是那个倔的要命的单纯孩子。 当暮歌将粥下锅煮上回到庭院时,发现夜阑又在练剑, 不过练得并不是刚才的绝杀剑。他动作带了几分生疏,但透着一股悠然洒脱的气韵, 与绝杀剑的惨烈全然不同,有点……似曾相识。 夜阑只练了一招就停下,似乎忘了如何继续, 暮歌心中一动,道:“这是景言给你看过的玉简中的剑法?”他曾在影像里见夜阑简单比划过两下,一样的气韵悠然。 夜阑“嗯”了一声, 道:“可惜只看了一遍, 记得不是很熟。这套剑法比绝杀剑法好。” 末了又补充一句:“好很多。” 暮歌有点想叹气:只看过一遍就能练成这样, 可让别人怎么活?他也是被人叫做天才长大的, 却直到现在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天才。 但心里又莫名的舒坦了点儿:显然,他们这群人比不上这孩子,根本原因不是懒,而是这小子根本就不能用常理判断!害的他刚才还自怨自艾好一阵。 “这个简单,”暮歌道:“虽然我们手上没有比玉简更珍贵的东西,但是拿一株凤尾草换他将玉简给你多看几次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夜阑摇头:“不便宜他。” 暮歌摇头失笑:“孩子话,比起里面的剑法,一株凤尾草算什么?” “不用,我多练几次自然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夜阑道:“而且,那剑法只能说不错,也不算太好。” “你见过更好的?” 如果玉简是仙人所用的话,里面的剑法当然要强过其他,但夜阑不是只见过一次玉简吗? “没有,不过……”夜阑想了想,道:“我好像,天生就知道该怎么用剑。” 也许并不算天生,起码在被洗白之前,他练绝杀剑的时候并没有像现在这样游刃有余。 暮歌忽然就不想说话了,默默转身去拿刀。 “粥不会煮坏吗?” 暮歌站到远一些的地方,拔刀出鞘,道:“没事,先煮上几分钟,烧开以后改小火,再煮二十分钟开始搅锅、加香菜,十分钟就可以吃了。” “哦。” 见夜阑不再说话,暮歌开始练刀法,刚练了两式,便听夜阑道:“水开了。” 暮歌收了刀,进去改大火为小火,又继续出来练刀,不久又听夜阑道:“二十分钟了。” 暮歌叹气:这孩子到底是怎么做到一边练剑,一边严格惦记着他的蔬菜粥的? 等他端着托盘出来时,便看见夜阑端端正正的坐在餐桌旁,一脸严肃。 “手洗了吗?” “洗了。” 不仅手洗了,连头发都破天荒的在脑后扎了起来。 碗盖揭开,夜阑深吸口气:“和上次不一样。” “上次放的是青菜,这次是胡萝卜和香菜,”暮歌道:“粥还烫着,先尝尝这个。” “什么?” “鸡蛋羹。” “嗯,香。”夜阑闻了下,小心翼翼尝了一口,眉眼顿时舒展开来:“好吃。” 看着少年脸颊上露出两只小小的酒窝,暮歌不知怎的有些心酸,这孩子,这辈子也不知道笑过几次,可他明明如此容易满足…… “等我们搬到异域以后,华国的八大菜系,满汉全席,我都做给你吃。”在这个世界,能吃一口粥,已经是奢侈了。 “骗人。” “没有骗人,”暮歌想摸摸少年的头,伸到一半又缩了回去,道:“那一天,很快就会到来。” “你连煮粥都要看菜谱。” 暮歌哑然失笑,这才明白少年口中的骗人和他想的并不一样,笑道:“满汉全席也有菜谱。” 夜阑显然并不相信他,道:“我感知很高,做饭应该会很好吃,等搬到异域,我可以做给你吃。” “好啊!那我可有口福了。” 夜阑“嗯”了一声,不再说话,转而专心吃饭。 他始终没有问关于“搬到异域”的问题,倒让暮歌一时不知道如何继续,笑了笑,看着吃的香甜的少年开口道:“五十年前,我们在地底发现了一块巨大的紫色宝石,那宝石瑰丽无比、如梦似幻,但是人如果离它太近的话,就会莫名其妙的昏迷过去,做各种各样的梦。后来我们发现,原来那不是做梦,而是某种类似于灵魂离体的状态。 “然而我们在灵魂上几乎没有任何研究,甚至在此之前,我们根本不承认灵魂的存在。科学家将这块石头称为黄泉石,对它进行了各种研究,却几乎一无所获,只能不断的尝试灵魂离体。直到三年前,有一个研究员离体之后,就再也没有醒过来。然后又过了几个月,忽然黄泉石上出现了影像。” “是异域的仙人?” “他们自称是修真者。”暮歌道:“我们那位研究员的魂魄意外穿梭到了他们的世界,然后他们循着痕迹找到了我们。 “我们断断续续交流了一段时间,他们说能在黄泉石的作用下灵魂离体,说明有修仙的潜质,又说在他们的世界,十万个凡人中才能找到一个有修仙潜质的,问我们想不想加入仙门,如果想,就需要参加幻境试炼。” “我们按照他们的指点,用黄泉石做了所谓的登陆器,按他们的说法,凡是能通过黄泉石进入了试练空间的,都是有潜质的人,拥有试炼的资格……因为是仙人手段,所以不管异域里有多少不合常理的地方,我们也没朝别的地方想,直到后来你说,异域是真实存在的,我们才开始想,也许所谓的试炼,根本就是一个骗局。 “于是我们整理了资料,重新进行分析,得出了新的推论:异域,应该是他们的世界很小很偏远的一部分。那里对他们而言是鸡肋一样的存在,食之无味、弃之可惜。有资源、有机遇,但这些资源虽然丰富却并不珍贵,至少没有让仙人们亲自采集的价值。但是普通人又没有大量采集它们的能力,因为异域对他们而言实在太过危险。 “因此当他们中间的某个势力或某个人得知有一大批灵魂强度很高的人的存在后,灵机一动,打起了让我们做他们免费劳力的主意。他们用某种办法,让我们在异域中具现化出来,替他们收集物质……如果我们中间的确有资质出众的,或许真的会被收入仙门,这样的话他们甚至连欺骗都算不上。 “这就是我知道的,所有的事。” 装蛋羹的碗不大,夜阑虽然吃的很仔细,但还是很快吃完了,不无遗憾的抬头:“然后呢?” “国家会在游戏中增加更多的兵力,加大对异域势力的掌控,增加对秘境的探索力度;我们会建立商行和拍卖会,整合资源;还有送更多的人去仙门,寻找契机……只要我们不减少对仙门的献祭,他们应该不会管我们内部的事。就算管,我们也有谈判的底气,因为只要我们愿意,就能让所有人立刻退出异域……他们尝过一年的甜头,怎么可能舍得放弃? 我们会通过商行和拍卖行,悄悄截留下最珍贵的一部分物资,然后找到合适的买家,用来交换一些我们需要的东西,比如建立传送阵的方法,比如最低等的修真功法……总有一天,我们会找到真正进入异域的方法!” 说到这里,暮歌笑笑,忍不住在夜阑头上揉了一把,道:“再然后就是你,我们之所以成立商行,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你可以读取玉简。所有经过商行的玉简,都需要靠你读取出来,也许那上面,就有我们梦寐以求的东西。所以以后再有什么想法,可别再自己冒险了,现在你的小命,可比什么都宝贵。” 吃东西的夜阑格外温顺,被摸了头也不反抗,暮歌又道:“哦,对了……你想不想去仙门?” “嗯?” “元首说,只要你愿意,我们会送你入仙门,然后集中所有资源,让你进入内门,因为你是所有人中最有可能被他们真正收为弟子的人……这可能才是最快捷的办法。” 夜阑摇头:“不去。” “为什么?” “不想去。” 暮歌微微摇头,不知道为什么,听到夜阑说“不想去”,他竟然丝毫不觉得意外。 “所以,我们的目的就是迁移到异域?”夜阑将粥碗揽到怀里,道:“那么为什么不直接找他们要传送阵?” 哪有那么容易?暮歌苦笑一声,正要解释,只听夜阑又道:“我觉得你们太小心了。” “嗯?” “在我们看来,入侵别人的领土是绝对不被允许的,所以要万分小心,要瞒天过海,”夜阑道:“但是他们不是普通人,他们是仙人。 “如果是仙人,他们就根本不会在乎我们的事,不在乎我们知不知道真相,不在乎我们是否要迁移,因为我们只是他们挥手就可以灭掉的凡人……他们要的只是资源。只要我们对他们而言,有存在的价值,就可以存在。 “我甚至觉得,这一年来我们一直在做最蠢的事,因为我们最有价值的东西,从来就不是人力。” 房中一片安静,直到夜阑吃了半碗粥之后,暮歌的声音才传来,声音有些艰涩:“我出去一下。” 这“一下”,就是两个小时,夜阑进入异域和其他人汇合,打了好几架之后,暮歌才匆匆赶来,一把攥住夜阑的胳膊,久久无语。 自觉被辣了眼睛的甲乙丙们互相挤了挤眼,“识相”的走了个无影无踪。 “怎么?” “我们的人,假装不在意的提到了地质探测仪,提了我们的采矿机械。”暮歌的声音不复一贯的低沉稳重,带了几分难以察觉的激动和紧张:“他们说……想看一看。” 这件事实在太过重要,所以夜阑可以天马行空,但他们却不敢不小心,所以只敢这样委婉的试探。 “然后呢?” “他们,教了我们一个用黄泉石构造的传送阵……” 暮歌直到此刻都还有些不敢相信:竟然如此简单,怎会如此简单! 他深吸口气,平复了下心情才又道:“我曾听原居民说起过,灵石外面的石壳可以隔绝修真者的神识,如果地质探测仪可以用,那……” 暮歌没有继续说下去,但夜阑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那这些东西,这些我们几千年科技文明的成果,才是我们在这个世界的立身之本!什么仙术,什么功法,去他1妈1的! “虽然只能传送无生命的物质,但这只是一个开始……我们很快就可以,脚踏实地的站在这片土地上,成为它们的主人。很快。” “……嗯。” 夜阑平平淡淡的一个“嗯”字,让暮歌有些浮躁的心慢慢沉静下来,他哈哈一笑,大喝一声道:“臭小子们,都死到哪里去了!” 105.世界五 异域仙门10 第一百零五章 那些大人物们会围绕这座传送阵制定出什么庞大而谨慎的计划, 不是夜阑可以操心的事, 他如今能做的,也就是和大家一起在无瘴谷里打怪寻宝……若能撞上什么秘境就更好了。 因为无瘴谷远不如想象中那么危险, 他们这一堆二十多个好手实在有些浪费, 于是暮歌将人手再一次分散,四五人一组, 保持可以相互呼应的距离分开行动。 无瘴谷地势低洼, 背阴的山崖常年不见阳光,阴冷异常, 夜阑站在远处,手里提着弓箭, 侧耳听着对面的动静。 他忽然神色一动,做了个禁声的手势, 在山崖上缓缓蠕动的两人立刻停下,小心翼翼看了眼面前几只颜色漆黑虎视眈眈的“马蜂”, 知道靠近到这里已经是极致了,遂伏下身子,又看向夜阑。 夜阑再度做了个手势, 将手中长弓拉成满月,一只利箭闪电般飞了出去。 只听“噗”的一声,利箭像是刺中什么松软的东西, 深深扎了进去, 下一瞬便听见“嗡”的一声响起, 耳朵里瞬间变得热闹无比, 山崖上更像是绽开了一朵烟花,黑色的“浓雾”以惊人的速度扩散蔓延……甲二、丙二看着密密麻麻比手指还长的漆黑“马蜂”亮着锋利的尾刺,在近在咫尺的地方疯狂的盘旋,哪怕身上穿着最厚的防具,也只觉得头皮发麻、两腿发软。 两人又小心翼翼扭头看向夜阑,顿时吓得魂飞魄散:那小子压根没有射一箭就跑,反而又搭上箭瞄向那只直径足有一米,几乎和山崖同色的蜂巢——蜂巢上面,还扎着一根和夜阑手上同款的利箭。 “阿阑,别啊!跑啊!” 甲二豁出去大吼一声,然而几乎与此同时,又一只利箭飞向山崖,深深扎入蜂巢中。 原本被甲二的声音吸引过来的“马蜂”一扭头,像吹响了冲锋号似的,嗡的一声向远远站在对面夜阑冲了上去。 甲二哀嚎一声:“完了完了!阿阑有个好歹,头儿非扒了我们的皮不可。” 丙二推了他一把,加快速度向上攀去,道:“要扒皮也是以后的事,先做事!快!” 甲二再看一眼夜阑,发现他竟还是没跑,反而收起弓箭,拔出长剑迎了上去,顿时急的锤了下山崖,飞快爬起来跟上丙二,顶着剩下的零星几只“马蜂”的攻击爬到蜂巢边,一个掏出斧头,一个握着重刀,对望一眼,一起对着蜂巢底端砍了下去。 蜂巢剧烈震荡几下后,翻滚着落了下去,丙二道:“成了!” 两人再度看向夜阑,只见他人在蜂群中,手中长剑飞舞,竟是一幅游刃有余的模样。 两人愣了下回过神来,甲二龇牙咧嘴道:“走走,快!这他1妈的还是马蜂吗?铁铠都挡不住,疼死了!” “本来就不是什么马蜂好吧?” 两人连滚带爬向下溜,脚底下传来乙二一声惨叫:“完了,这里面有活物,装不进空间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跑啊!”丙二吼了一声,又转向夜阑:“阿阑,别管它们了!跑!” “你们先走。” 夜阑有些舍不得,他平时练剑虽练的顺手,却总觉得欠缺了些什么,这会儿身边有无数对手,什么地方只要稍有疏漏就会被乘虚而入,就好像一直闭门造车的人忽然遇到了高手点拨一样,好不畅快。 “阿阑!快啊!快!” 见那三个被蛰的满头包还在磨蹭,而越来越多的“马蜂”已经抛下这边向它们被被偷走的巢穴冲去了,夜阑忙应一声,剑光暴涨后又是一收,人循着空隙就钻了出去,跟在他们身后开始埋头狂奔…… 片刻后,一连四声“噗通”,四个人先后跳进水里,捞起一旁准备好的竹管,连脑袋一起没入水里。 乙二一进去又钻了出来,急声道:“快来帮我按住,妈1的,这蜂巢沉不下去!” 丙二冒头骂道:“猪啊你,沉不下怎么了,它们还能把它抬走不成?” “……” 好半晌之后,湖边才安静下来,几人拖着巨大的蜂巢上岸,一屁股坐在地上,乙二骂道:“还说我是猪,要不是蜂巢浮在上面,那些家伙早走了!害我们在水底下多憋了半个小时!” 丙二道:“还说不是猪,跑就跑,你举着这玩意儿干嘛?随便扔个地方回头再去捡不就得了!我头上多这么多个包,怪谁呢?” 乙二道:“屁!扔地上被人捡了便宜算谁的?” 几人对骂了几句消停下来,再看着大家伙儿都浑身湿透,头顶浮萍脚挂海藻的模样,又忍不住大笑起来。 甲二凑到夜阑身边,殷勤的给他捉浮萍,笑嘻嘻道:“好阿阑啊,夜长老……你别跟头儿说,挑马蜂这主意是我出的成不?要让头儿知道我让你冒险,非宰了我不可,说不定一次不够,还要宰我个十次八次的……” 夜阑一脸懵懂道:“冒险?什么时候?” 甲二很是崩溃的一垂头,又重新打起精神准备给这不知世事的小子科普一下时,只见夜阑状似好奇道:“我身上一个包都没有啊?” 甲二一噎,乙二、丙二“噗”的一声爆笑起来,甲二哪还不知道被夜阑耍了,咬牙道:“小叶子你现在是越来越坏了!” 又对那两个吼道:“笑什么笑什么?好像自己不是满头包一样!看看你们自己的鬼样子,哪一个比我好?” 四个相互收拾了下,夜阑躺在湖边的石头上晒太阳打瞌睡,丙二拿着把小刀取蜂蜜,甲二和乙二打下手。 丙二顺手沾了点蜂蜜尝了下,道:“闻着香,一点味道尝不出来……这游戏也做的太没诚意了。少了味觉系统,起码少了一半的乐趣。” “错了,”甲二道:“咱们又不能真吃东西,没味觉系统才好,否则岂不是要馋死?” “谁说不能吃?”乙二道:“系统商店不是有专门给我们喝的酒卖吗?” 丙二道:“那是加状态的。我试过,也是一点味儿都尝不出来,更别提喝醉了——没甚鸟用!” “错!”甲二神秘兮兮道:“除了加状态,其实它还有一个重要的作用,这是我独家情报,你们谁都不知道!” “什么作用?” 甲二大笑:“装逼啊哈哈哈!” 乙二笑骂一声:“去你妈1的!”不再理他。 几人都是军中骨干、暮歌亲信,是最早知道异域真相的一批人,以前觉得没有味觉不能吃东西是游戏开发商没考虑周全,现在自然是心知肚明——这些东西是实实在在的,又不是虚拟数据,让他们怎么“吃”? 夜阑头枕在胳膊上,身上罩着暖暖的阳光,听着身边的笑闹声,只觉得浑身懒洋洋的,舒服的一动都不想动。 他以前只要有半点空闲就会给自己找点事做,学习、练功之类的,但和这几个惫懒的兵痞子在一起久了,也开始喜欢犯懒了。 夜阑被他们说的都有些馋了,有点怀恋暮歌做的鸡蛋羹,忽然又想起霍阳。 以前他刚进游戏的时候,公会里有几个姑娘一看见他就惊呼:“盟主你从哪里拐来这么漂亮的孩子?”“哎呀好乖好可爱!”纷纷来逗他。 可能那个时候他表现的太无措,霍阳过来给他解围,将人都轰走了,又安慰他“别怕”。慢慢的,公会里虽然人来人往,但是会和他温和说话的,还是只有霍阳一个,每次行动的时候,霍阳也会让他寸步不离的跟着……游戏一年多,他身边,似乎只有一个霍阳。 但是暮歌,却似乎一直在鼓励他去接触更多的人。 甲乙丙三个二手脚麻利,没多久就将里面的蜂蜜和蜂皇浆都搜刮了干净,甲二惊叹道:“居然这么多!这个分量,都够送个人进仙门了吧?” 夜阑翻过身来趴着,道:“甲二想去仙门吗?” “算了吧,就算进了仙门,还不是一样给他们做牛做马?从没听说收弟子不看资质根骨,要靠东西换的……根本就没有一点诚意!”甲二道:“我觉得上头那些人就没弄对,好容易他们有求我们一次,让他们降低仙门的门槛有什么用?应该让他们在异域建个传送阵,让我们可以把东西送过来才对啊!” 乙二笑道:“最好把你那把重1狙送来是吧?” 甲二揽住他的肩膀,道:“知我者,乙二也!” 丙二道:“行了,这些事少讨论,上面那些人不比咱们精明?不过,先前头儿说,咱们小组至少要送三个人去仙门,要不甲二你……” “别!”甲二道:“别坑我啊!我可不去!” 又嘀咕道:“要是什么时候,咱们自己有了仙门,就算砍了我的脚,我也是要爬去的!” 几个人心情忽然都沉重起来:若是有自己的仙门……该多好啊! 否则就算是搬到了异域,也只能在那些仙人面前,小心谨慎的活着。 可是自己的仙门,怎么可能? 他们到现在连修仙是怎么回事都没弄清楚。 夜阑又翻身躺下:自己的仙门啊……听起来蛮不错的样子。 过了好一阵,对话才继续:“话说这东西也不算难弄吧,怎么这么值钱?” “霜王蜂有剧毒,又极具攻击性,我们被蛰了就是受点皮肉之苦,当地人被蛰两三下就没命了。听说只要一个地方出现霜王蜂,附近的所有村子都要迁移……最关键是这玩意儿少,找到不容易。”丙二道:“至于它有什么功效,就不是我们能知道的了。” “居然这么厉害,这里面还有不少卵,不如我们把它弄回去养起来?” “这玩意儿能养的家吗?” “养不家有什么关系?反正只要咱们不招它,它就不会主动蛰我们……反而可以帮我们防防野兽什么的。” “养!”夜阑坐起来道:“蜂蜜攒起来,留着以后吃,还可以练剑。” 几人面面相觑:蜂蜜攒起来吃是个好主意,但是……练剑是什么鬼? 不过意见算是统一了:“养!” 几人先找了个地方将蜂巢藏好,又继续前进,一路又采了几株灵药,说笑着前行。 夜阑忽然道:“停!有大东西过来了!” “什么大东西?” 夜阑摇头,道:“找个地方避避,我们挡在它路上了。” 虽然他们不是血肉之躯,不会被猎食,可是不代表你挡在人家路上人家也不理你。 只是这里地势颇窄,他们正好在一道沟壑里,爬上去已经来不及了,只能贴着石壁而立。 “什么东西?”甲二低声道:“怎么还没来?” 夜阑嘘了一声,伸手一指,几人仔细瞅了一阵,才看见一道几乎与地面同色的暗影,正无声无息的游来。 三人顿时汗毛直竖:果然是个大家伙!好大一条巨蟒! 几人屏住了呼吸,恨不得连心跳都停下来。那巨蟒看似行动缓慢,其实游走的极快,转瞬就已经到了近前,幸好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他们。 眼看那巨大的蟒头就从他们身前不足十米的地方掠过,几人正松了口气时,巨蟒猛地拉高身体,巨大的蟒头猛地一扭,居高临下的向几人看过来,目光阴寒无比。 几人背上瞬间炸出冷汗,巨蟒头缓缓后撤,几人都知道这是它马上要进攻的标志,咬牙捏紧兵刃,果然,下一瞬,巨蟒猛地一张嘴,闪电般向几人袭来。 甲二等人早已蓄势待发,脚一踩山壁就要冲出去和它拼了,忽然耳中传来一声清响:“锵!” 一声入耳,那冲到一半的蛇头竟硬生生停在半空,一双眼睛惊疑不定的看着几人。 “退!” 一声熟悉的冷喝传来,甲二这才发现,夜阑不知何时向前进了一步,挡在了所有人面前,他手中长剑只出鞘了三分,却自有一股势不可挡的凛冽杀气弥漫开来。 夜阑身形依旧瘦弱,但在此刻,却仿佛变得伟岸如山崖,一股他们前所未见的气势正从这少年身上冲霄而起,且越来越盛。 “铿!” 少年又进一步,手中长剑再次出鞘三分,声音冰冷平静:“退!” 巨蟒头猛地一缩,在几人以为它准备再次进攻时,竟就那么贴地窜了出去。 “吁……” 甲二等人面面相觑,而后噗嗤一声失笑,一屁股坐在地上,捶着发软的腿,好一阵才有力气开口说话:“今天这一天还真是……精彩!” “阿阑你怎么……呃,那个……它怎么就走了?” 夜阑坐着,道:“它攻击我们又没什么好处,知道我们不好惹自然就走了。我就吓唬吓唬它。” 正说着,身后忽然传来巨蟒的嘶吼声,中间还夹着人声,有男有女。 甲二几个对望一眼,起身就向外跑,甲二骂道:“怎么就那么寸,又有人被它碰到!” “没想到还有比我们更倒霉的,希望他们撑久一点。” 夜阑道:“恐怕我们帮不上什么忙了。” “怎么?”甲二他们都知道夜阑感知极高,听力更是出众,问道:“他们已经被收拾了?” “不是。”夜阑道:“是巨蟒被收拾了。” 106.世界五 异域仙门11 第一百零六章 “这么快被收拾了?不是吧?”甲二诧异道:“那大家伙那么没用?” 夜阑没有答话。 几个人中最差的也练过贡献点换的制式轻功, 几个起落间就到了附近, 果然巨蟒已经被收拾了,这会儿连半点动静都没了。 走在最前面的乙二脚步一顿, 率先停下, 道:“既然帮不上忙我们就走吧,这会儿过去人家说不定以为我们是来抢战利品的呢!” “对对!”甲二应和道:“我们走吧!犯不着和他们瞎耽误功……夫。” 他失口说了个“瞎”字, 差点给自己一耳光, 硬着头皮将最后一个字说完,发现夜阑神色如常, 才松了口气。 几人转身朝来路走去,依旧是乙二先一步带路, 没走几步,却听身后风声起, 一道人影从头顶掠过,落在他们身前, 缓缓转身道:“夜。” 夜阑微楞:“霍阳?” 霍阳看向甲二几个,冷冷道:“你们欺负夜看不见,一看见我就带他离开……这样刻意阻止我们见面是什么意思?” 甲二冷哼道:“笑话, 看见你了不转身就走,难道还上前拜见不成?别以为自己入了仙门就了不起了,别忘了, 这只是游戏。” “游戏又怎么样?”霍阳冷然道:“不管你们在现实中有多大的势力, 我绝不允许有人将夜当成工具利用!” 丙二嗤笑一声, 道:“将夜长老当成工具……霍盟主说的不会是你自己吧?” 霍阳不耐烦道:“我不同你们这些喽啰废话, 日后自会向暮会长讨个说法!请你们暂且回避,我和夜单独说几句话。” 乙二冷冷道:“见得了人的话就当着大家的面说,见不了人的话,就别说!” 霍阳神色一冷,猛的上前一步,双目杀机四射,甲二丙二毫不相让,也跨前一步,将夜阑挡在身后,手按兵刃。 眼看双方一触即发,夜阑开口道:“甲二,你们几个先到附近转转吧!” 甲二急道:“阿阑,你别又被这小子给骗了,他根本就不安……” 丙二将甲二胳膊一拉,示意他闭嘴,又道:“阿阑,我们就在前面,你有事大声招呼一声就行了。” 又拉下甲二:“走了!” 三人对夜阑挥挥手,到了边上一颗巨石上坐下,盯着这边的动静。 “夜,”霍阳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道:“这些日子我到处找你,游戏里还有现实里都找不到。你搬家了,为什么?搬到哪去了?” 夜阑道:“被人收养了。” “收养?”霍阳一愣,才想起夜阑孤儿身份,皱眉道:“什么时候的事?对方什么人?可靠吗?他们对你好不好?” 夜阑点头:“好。” 却再没有一个字。 霍阳察觉到夜阑拒绝的姿态,苦笑道:“你年纪小,人又单纯,我是怕你被别人骗了……以前我收入太低,没有收养资格,后来又……罢了!要是他们待你不好,你就出来,以后跟我过好不好?” 夜阑摇头不语。 霍阳叹道:“我可能还不知道,我已经离开了旭日盟。” “为什么?”旭日盟不是霍阳自己创的吗? 霍阳道:“道不同不相为谋,没什么好说的……都是些乱七八糟的事,你不用操心。” 他摇头笑笑,他们瞒着他对夜阑下手,他本已不满,这些人却想仗着人多对他施压……想想当他宣布离开旭日盟的时候,那些人错愕的嘴脸,不由心中一阵快意。 这是一个高手轻易可以徒村、屠城、屠国的世界,个人实力压倒一切,旭日盟这样的小帮会根本无足轻重。他如今已经入了仙门,旭日盟对他而言已是可有可无,若是大家志同道合,他不介意成为旭日盟的坚实后盾,带领所有人一步步登上巅峰,但是现在…… 霍阳看着夜阑,想起以前他乖巧又坚定的站在他身后的模样,心中暗叹:就算一百个旭日盟,又怎么比得上一个夜阑?只可惜当初他被错失仙门的机会冲昏了头脑,等醒悟过来时,竟已经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身后少了一个小尾巴,少了一个对他无限信任的孩子,少了一个对他所有命令都义无反顾的人,他的生命仿佛缺失了很大一块,就算被授予法宝、学到仙术,就算实力前所未有的强横,也不能带给他从前一样的心安。 他侧身挡住甲乙丙三个的视线,取出一只玉匣子塞进夜阑手里,道:“这个你收起来。” 夜阑并不接,问道:“什么?” “仙门这两个月正大肆招收弟子,只要能收集齐仙门指定的东西,就可以成为外门弟子……这里是瑶天的入门所需,我刻意为你准备的,你拿着它到瑶天驻点……” 夜阑摇头打断道:“谢谢你,不过……” 霍阳打断他,声音中带了几分苦涩,道:“夜,你我之间,难道一定要分的这么清楚?你忘了我说过的话了吗?我们兄弟两个,要一起打天下,一起笑傲人间的!现在我在瑶天,你也来,那些乱七八糟的人我已经丢开了,以后我们再也不建什么帮派了,就我们两兄弟,好不好?” 夜阑摇头道:“我现在很好,不想去什么仙门。” 霍阳猛地沉默下来,他知道这孩子的脾气,知道同样的话,说再多也没用,片刻后才又道:“哪怕是为了你的眼睛?” 夜阑不说话。 “夜,我以前以为你说能在游戏中看见是谎言,一时气愤才会对你不闻不问,害你受了那么多委屈,是我不对,”霍阳的声音恳切低沉,道:“现在我入了仙门,才知道原来这些都是真的。夜,我现在很厉害了,以后一定会好好保护你,你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好不好?仙门真的可以治好你,错过这次机会,再想入仙门难如登天!夜……难道你不想看见吗?” 夜阑点头又摇头,道:“想,但又没那么想。” 他顿了顿,道:“以前我觉得能看见就是这世上最要紧的事,但现在我觉得,看见看不见其实也没那么重要。霍阳,如果你想说的就是这些,我还有事,先走了。” 见自己已经将话说到这份上,夜阑却依旧转身就走,霍阳又急又气,一把抓向他手腕。 夜阑退一步躲开,脚步不停。 看着夜阑毫不留恋的背影,霍阳心里一股无名火狠狠烧了起来,冷声道:“你觉得他们就是真的对你好?为了他们,你连眼睛都可以不要?” 夜阑默然不语。 霍阳冷然道:“我记得我告诉过你他们是什么人吧?这个所谓的游戏是怎么回事,他们最清楚不过。 你为他们打了多少架,杀了多少人,找到了多少宝物?我问你,他们有没有告诉过你这个游戏的真相?他们有没有告诉你仙门到底意味着什么?他们有没有说过要送你进仙门?他们有没有想过要治你的病? “你以为他们对你有多少真心?他们不过是想利用你罢了!” 夜阑恍如未闻,脚步都不曾迟疑一下的向甲二等人走去,霍阳怒吼一声:“夜!” “你不要哭着回来求我!” 终究还是没有回应。 霍阳赤红着双眼看着少年的背影,最后竟嗤的一声笑出声来:这孩子,一直都是这样要命的固执,曾经的夜阑,无论别人在他耳旁说多少他霍阳的废话,他也置若罔闻,如今,却换了他做那个喋喋不休的小人。 所以,他是彻底把这孩子弄丢了吗? 霍阳握紧拳头,狠狠闭上眼,胸口堵涨难受的像要爆炸一般,恨不得像个疯似得大吼大叫大哭大闹一顿。 清脆的铃声在身边响起,同时响起的还有比铃声还要动人的声音:“你们谈完了?”一身紫色纱衣的绝色少女翩然落在他身边。 霍阳勉强笑笑。 “他不肯跟你走?” 霍阳默默点头。 “人各有志,他自己选的路,你何必替他难过?”少女道:“仙凡之别宛若云泥,和这些凡人之间的感情,不管当时多么动人,最后都是要舍弃的,你要习惯才是。” 霍阳轻叹一声,依旧不语。 少女不再说话,飘落在已经与甲二等人汇合的夜阑面前,道:“方才我看见崖间留有霜王蜂巢留下的痕迹,可是你们所为?” 几人对望一眼,丙二点头道:“没错。” 少女道:“我需要一些蜂皇浆,可以用灵石来换。” 丙二笑道:“说什么换不换的,你和霍阳是同门吧?说起来以前多亏了霍阳照顾我们阿阑,我们早就想谢谢他了,只是没找到合适的机会。这蜂皇浆,就算我们送给你们的,别客气。” 言罢从空间取出一个瓷瓶,递上道:“我们准备把蜂巢拿回去养,所以剩下的要用来养蜂,就不给你了……要是以后咱们养成了,你倒是可以来买。” 少女淡淡道:“不必了,我不会白拿你们的东西。你们要多少灵石?还是别的?” 甲二道:“抱歉,这东西我们不卖!” 丙二接口道:“你真不必客气,我们是看霍阳的面子。当初阿阑和景言一起探索秘境,完了遵守诺言将获得的仙门信物给了景言,霍盟主气他便宜外人,将他逐出帮会,完了他的手下又将阿阑连杀十三次……虽我们替阿阑不平,他却一直心里不舒服,觉得对不起霍盟主。如今这蜂皇浆,正好可以换一个仙门弟子的名额,算是谢过霍盟主昔日对阿阑的照顾,也了了当日的恩怨。” 少女闻言,淡淡道:“罢了。” 长袖一拂,就要卷向丙二手中的瓷瓶,却被霍阳一把按住手腕,霍阳脸色难看之极,道:“你要蜂皇浆,我以后帮你找就是,这次就算了!” 少女一把甩开他的手,淡淡道:“若我今日一定要呢?” 霍阳看向甲二等人,冷冷道:“你们要做什么我不管,但不要打着夜的旗号!我和夜之间的事,轮不到别人插嘴!” 丙二叹道:“那就算咯!” 将东西收起来,道:“我们走吧,这会儿也该回去汇合了。” “走咯走咯,果然是瞎耽误功夫!” 少女旋身落在他们身前,道:“站住!” “还要怎么样啊!”甲二叹气:“这东西我们是真不卖!” 少女道:“夜阑的事我也听霍阳说过,不就是为了一枚玉简吗?我拿这枚玉简,换你们的蜂皇浆,你们以后也别再用以前的事做借口纠缠霍阳!” 将玉简丢进丙二怀里。 丙二接住,嫌弃的看了眼道:“当初咱们会长用两枚玉简才换了一个仙门名额,如今这一瓶蜂皇浆,起码也能换一个名额吧……” 少女冷哼一声,道:“贪得无厌!这个也给你!” 又丢了枚玉简过来。 甲二笑道:“这才是公平买卖嘛!”浑然忘了刚才是谁口口声声喊的不卖。 丙二将蜂皇浆扔给紫衣少女,少女收了东西,扭身就走,霍阳看向夜阑,道:“夜,刚才我不过说的气话。你若是改变主意,随时来找我,我在瑶天等你。” 也转身离开。 见他们走远,甲二揽着夜阑的肩膀大笑:“这波买卖做的值!” 以前入仙门何等艰难,能用玉简去换已经不错了,如今仙门名额跟大白菜似的,谁稀罕呢? 丙二将玉简交到夜阑手里,笑道:“这就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回去试试!” 乙二道:“刚刚吓我一跳,还以为你真准备把蜂皇浆送给他们呢!你怎么知道他们会拿玉简来换?” 丙二道:“本来就准备送给他们的!哼,不争馒头争口气,以为咱们阿阑稀罕他那点东西?早点打发他,省的他总是来叽叽歪歪!” 夜阑道:“你们刚才偷听我们说话?” 甲二道:“哪有?就他那样,一撅1屁1股就知道他要拉什么屎,还用偷……” 甲二声音越说越低,最后投降道:“好吧,我们的确是偷听了,乙二他感知加到了满点,又有听声辩位的加持……” 将乙二出卖个彻底,见夜阑似乎没有同他计较意思,甲二顿时又精神起来,笑嘻嘻问道:“阿阑啊,你说的那个,比眼睛还要重要的到底是什么啊?是不是说……嘿嘿……我们几个?” 夜阑道:“没你的事!暮歌说以后要给我做满汉全席,我怕他赖账。” “唉!还是美食魅力大啊!” “是头儿魅力大吧?” 笑闹着的走了一会儿,甲二忽然道:“阿阑,没有霍阳,我们一样会治好你!相信我!” “是相信我们好吧!” 夜阑笑嘻嘻不说话。 ****** 回到中路和暮歌汇合,暮歌听丙二讲了始末,走到正剥了松子儿喂松鼠的夜阑身边,道:“试过了吗?” 夜阑点头。 暮歌道:“是什么?” 夜阑摇头:“不知道。” 暮歌微微一愣,道:“看不到吗?” “不是,”夜阑泄气道:“全是字儿……不认识。” 暮歌噗嗤一声失笑,揉揉他的脑袋:“这还真是个问题。” 那些仙人不知道在他们身上做了什么手脚,这个世界的语言和文字在他们听来看来,和地球上是一样的,夜阑这会儿看到的,显然才是真正属于这个世界的文字。 又叹道:“什么都要学啊!” 夜阑嗯了一声,又道:“我们下线一会儿,我有话同你说。”谁都不知道这些“仙人”们有些什么神通,重要些的话只敢在现实说。 暮歌点头。 两人退出游戏,夜阑依旧被迫先睡半个多小时才醒来,坐在餐桌上捧着热气腾腾的饺子问道:“你有没有办法,知道霍阳的行踪?” 暮歌微楞,这样的话实在不像是夜阑说的,问道:“你是说游戏,还是现实?” 夜阑道:“现实。”游戏中目前怕谁都没这个本事。 暮歌点头:“当然可以。”这个时代到处都是监控,又有智脑定位,要追踪一个人不要太简单。 又问道:“出了什么事?” 夜阑道:“今天我偷听了霍阳和那个女人的对话……” 感觉暮歌呼吸猛地一滞,夜阑奇道:“怎么了?” 暮歌道:“乙二说,他也刻意去听了,但是……只看到他们两个嘴在动,却一点声音都听不到。” 夜阑一楞,乙二一点都听不到,可见他们用什么法子隔绝了声音,那自己又是怎么回事? “因为我感知高?” 暮歌摇头笑笑,道:“听到什么了?” 夜阑将他们的对话简单说了下,有补充道:“我能感觉得到,那个女人很厉害,比仙门驻地的所有仙师都还要厉害。” 暮歌双目一亮,道:“听他们的对话,这个厉害的女……仙子,有意将霍阳真正引入仙门?” 夜阑点头,道:“修仙的话,应该需要真身吧?我觉得她可能很快就会传授霍阳真正进入异域的方法,我……” 迟疑了下,道:“不确定他会不会将方法拿出来交给国家。” 暮歌微微一笑,善解人意的没去点明夜阑对霍阳的质疑,道:“这件事我来安排。若能据此掌握自由进入异域的方法就太好了,否则就算仙人帮我们建了传送阵,到时候也是掌控在他们手里。” 夜阑点头,这才开始吃东西,饺子只有一碗,暮歌看着他吃,一面道:“再过几天,异域要关服七天。” “啊?” “异域”又不是真的游戏,关什么服? 暮歌道:“先前那些仙人不是要看地质探测仪吗?我们送了一台过去,不过将太阳能电池换成了充电电池,一台连续不断使用的话,只能用三天左右。过了几天,他们又要十套,我们也送去了,另外还送了他们一箱新电池。 “可见那东西在那个世界也能用,不过因为地质构造不同,很多数据需要调试,于是他们又要求送几个人过去——当然是通过登陆器过去。我们告诉他们,我们的科学家是很宝贵的,拖延了一阵才勉强答应,送了个技术员和几台仪器过去。” 夜阑道:“他们已经不准备掩饰异域的真相了?”技术员登陆的是异域,真实存在的现代仪器在“虚拟”的异域中调试,这是一个很大的破绽。 暮歌点头道:“也许这些东西对他们而言,比异域的资源更加重要。” 夜阑嗯了一声,暮歌继续道:“还有三天就是我们的国庆日,我们准备举行为期七天的国庆庆典……每个人都必须参加。我们会启动唤醒程序,将每个人强行从异域中拉出来,七天以后才能再次进入。 那些仙人正是对探测仪最为热切的时候,忽然一切说中断就中断,异域所有的‘异人’都消失了,他们会怎么想?我们手里有他们需要的东西,但这个世界,我们却说来就来,说走就走,这一定会让那些高高在上的仙人们不舒服吧?到了那个时候,就该他们先提出让我们进入异域,甚至帮我们在异域落脚了。” 当试探出这些仙人们并没有反对他们进入异域的意思后,一切都变得顺理成章。 暮歌笑道:“到时候让他们求着我们搬,我们还要装出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来……” “为什么要装,”夜阑道:“我们原本就不愿意啊!” “嗯?” 夜阑道:“要搬的,一直都是你们这些大人物啊!地球资源枯竭,搬到异域势在必行,这是你们考虑的事。可是对我们来说,有的根本不知道地球资源在枯竭,有的虽然知道,但却不愿想那么远。所以,异域当做游戏玩玩还可以,谁会真的愿意搬过去? “在我们的世界,虽然物资匮乏,但是每个人都吃饱穿暖有房子住,二十四小时的热水,晚上安安心心睡觉,白天踏踏实实工作或学习,就算混吃等死也还有小说电视电影游戏等各种娱乐……异域里有什么啊? “真的来了异域,没有不死之躯,没有百分之五十的痛觉减弱,没有升级加成的属性,没有高来高去的武功……我们在那里,不仅没有获取猎物的能力,反而随时会成为猛兽毒物的猎物,还要对仙人们点头哈腰……那样的破地方,谁愿意去啊!” 暮歌噗嗤一声失笑。 夜阑道:“你看那些原住民活的多辛苦,而我们呢,这么多人有闲心玩游戏,每天上蹿下跳不知道多活泼,精气神全然不一样……要我说,就算你们跟仙人们说,我们做梦都想搬过去,他们也根本不会信吧?” 暮歌摇头,问道:“那你想不想去?” 夜阑不假思索道:“想。” “为什么?不是说又危险又辛苦吗?” “异域里有好吃的……蜂皇浆闻起来很香,松子看起来也不错。” 暮歌再次失笑,揉揉他的头,叹道:“你说的对,异域不是那么好生存的,这些困难,我们也都想到了,所以就算那一天到了,我们也不会贸然搬过去,而是会先建立一个据点,站稳脚跟后再慢慢发展扩大。反正如今有了退路,搬迁反而不那么着急了……元首说,这件事,我们是要准备花一百年、两百年去做的。” 夜阑道:“其实,也许不用那么久。” “嗯?” 夜阑道:“异域有武功,有仙术,有可以修炼的灵气。那些仙人们说,他们的凡人中十万个才能有一个有修仙的资质,但我们地球人每个人都可以。也许这话有欺骗的成分,但只凭我们可以具象化在异域中活动自如,而原住民不行,就可以肯定我们的普遍资质是很高的,再加上高科技的武器防具什么的,说不定只要一两代人,我们就会完全适应异域的生活。” 暮歌叹道:“最重要的是,我们也必须有自己的强者啊。” 夜阑道:“还先要有修炼的功法。” 这样培育的强者,才能算是自己的。仙门出身的,真到了冲突的时候,听谁的就难说了。 这些事,多说无益,暮歌道:“我去安排霍阳的事,你先进游戏?” 夜阑摇头道:“我先把玉简里看到的东西默下来,让电脑分析下。” 他着重强调了“看”字,可惜暮歌的注意力却在别的上面,惊讶道:“那些不认得的字,你看一遍也能记下来?” “不是一遍,”夜阑强调道:“我看了好几遍。” 真是一点都没被安慰到! 暮歌摇头叹气,起身道:“你先默着,我去找语言专家。若是字数多一点,他们能在智脑的帮助下,翻译个七七八八,当然一些专有名词除外——好歹也能知道上面到底说什么。” 107.世界五 异域仙门12 第一百零七章 第二天, 每个人的智脑上都收到了庆国大典的消息, 当然,躺在维生舱里游戏的人是看不到的, 不过这并不影响他们在三天后齐刷刷的从异域中消失。 真正的大典并没有七天那么久, 前三天都是准备工作,打扫卫生、布置会场什么的。每个人都被分配了力所能及的工作, 包括稍大些的孩子, 就算夜阑,也被分配了吹气球的任务。 早上吃了早饭, 夜阑就去上工,和他一起吹气球的都是差不多年纪的少年, 都从未参加过工作,对此并不反感, 反而觉得新奇又好玩。 一开始都不熟练,气球时不时爆一个, 或咻的一声冲天而去,每每这个时候,便会引起一阵爆笑, 这群孩子也在这爆笑中熟悉起来,说说笑笑,很是热闹。 聊起天来自然会说起异域, 夜阑发现自己“大家都不想进异域”的说法并不准确, 起码这些孩子对它是充满向往的, 大家讨论的兴高采烈, 憧憬着真能飞天遁地、长生不老的一天,幻想着自己在异域中大杀四方的模样。 在这里夜阑并没受到冷落,事实上他以前受到排挤,除了周围那些孩子莫名其妙的妒忌和优越感以外,也和他自己从不与人交流有关……他既将自己孤立在外,那么那群抱成一团的孩子们里只要有一个讨厌他,其他人自然也会看他不顺眼。 然而离开那个环境,如他这样漂亮干净又身有缺憾的少年,怎么让人讨厌的起来? 是以夜阑虽不爱说话,但身边总不乏主动凑过来找他说话的人,夜阑这段日子被甲乙丙们和铁血的那群兵痞子玩笑惯了,也不再如以前一般拘谨冷漠,与他们相处的很不错。 等聊起异域之后,夜阑身边的人就更多了。要知道他虽看不见,但不管是霍阳还是暮歌,以及他自己,都是游戏中最顶尖的存在,他习以为常的东西,往往是别人闻所未闻的——换了另外的人,绝不会有什么“无瘴谷怎么一点都不危险”、“仙门的名额现在便宜的跟大白菜似的”之类的想法。 寻药的诀窍、采矿的技巧、技能的使用……很多东西他虽然没有亲自尝试过,但在旭日盟和铁血的高层呆久了,耳濡目染之下他的见识不可谓不广,指导这群少年自然绰绰有余。 因为目的只是全民参与,所以每个人分配的任务都不多,更别提这些未成年人了,是以即使玩玩闹闹,他们也很早就完成了工作,约好了明儿再聊之后,恋恋不舍的挥手告别。 夜阑和几个人同路去公交站,路边隔几米就有人在修剪绿化带,显然这个工作比吹气球要辛苦的多。 “妈的,现成的机器不用,偏要让老子们来干!”骂骂咧咧的声音钻进几人的耳朵:“老子在异域玩的好好的,要不是硬被拖出来,技能书都到手了……这些损失算谁的?什么破大典,是能吃啊还是能穿? “一群□□的玩意儿,有钱不知道多发点救济金,就知道做这些表面文章……一分钱不给,凭什么指使老子干活……自己山珍海味,给我们吃营养剂……我x他xxxx……” 夜阑几个原已经越过了那青年的位置,听他越说越是过分,到后面更是变成了纯然的咒骂,夜阑脚步一顿,转身道:“我听人说吃人嘴短,你怎么越吃嘴越长?” 青年没想到居然还有管闲事的,而且还是几个未成年的小崽子,嗤笑一声道:“关你屁事,老子吃你的了?” 这个年纪的少年人最是义气,哪怕是刚认识的,同路几个少年见夜阑出头,立刻开口声援,道:“你没吃我,可你吃我哥的了!我哥是纳税人!” “你也吃我爸的了,我爸也是纳税人!” “还有我爸!” “吃他们的?屁!”青年大怒,道:“这些营养剂,给猪都不吃!他们占着好位置,自己吃香的喝辣的,还以为自己多高尚?” “猪都不吃你也别吃啊!” “想吃香的喝辣的,你也去工作啊!” 青年骂道:“工作?没工作怪我咯?你倒是和上面那群人说,让他们把失业率解决掉啊!现在科技这么发达,什么活都是机器干,结果呢?我们他1妈1的活的连原始社会都不如!说他们是□□的还说错了不成!” 几句话说的几个少年都沉默下来,现在失业率高是事实,大家生活辛苦,也是事实。 见没人说话了,青年顿时得意起来,正要再接再厉,忽然听到一个清冷的声音:“好吃懒做。” 青年大怒:“你说什么?” “就是好吃懒做!”受到启发的少年们顿时又活跃起来:“真有心工作,不会做一点事就骂骂咧咧!” “你埋怨的根本就不是没有工作,而是国家没有大鱼大肉的把你养起来!” “好吃懒做!就是好吃懒做!” “妈的!”青年大怒,工具一摔道:“小兔崽子!还不给我滚!要不是看你们还没成年,老子打断你们的牙!” “我成年了,”一个低沉的声音传来,冷漠而充满压迫感:“你不如试试打断我的牙?” 青年怒气冲冲的看过去,瞬间又偃旗息鼓:一个身高足有一米九以上,身材笔挺的青年正站在路边冷冷看着他——别说这站姿看着就像在部队练过的,就是没练过,也绝不是一直家里蹲的自己能对付的。 “暮歌,你怎么在这儿?” 暮歌上前,在夜阑头上揉了一把,道:“你说我为什么在这儿?” 又微微一笑,道:“这些是你朋友?” 夜阑嗯了一声。 少年们学着夜阑的称呼打招呼:“暮哥好!” “好。” 简单说了几句,少年们便一溜烟跑了,暮歌道:“今天天气不错,走回去怎么样?” “车呢?” “让它自己开回去。” 夜阑道:“是有什么事吗?”不然怎么会专门来找他。 “知道你下班了,所以来接你。”暮歌道:“实时坐标跟踪,位移超过五百米提醒……这是监护人的特权,你抗议也无效。” 难怪来的这么巧。 夜阑不说话了,转身和暮歌并肩前行。 暮歌看着走在身侧的少年,微微一笑,这孩子,真的变了好多,以前的夜阑,一身的孤冷,恨不得将自己永远藏在阴影之中,怎么会为这种事主动出头? 不枉自己特意将他和那三个二货分在一组,果然也跟着活泼起来了……看来那三个二货,也不是那么一无是处啊! “这些人其实不用理会,”暮歌道:“他以前未必没有勤恳上进的时候,只是始终改变不了现状,于是开始怨天尤人,咒骂社会,等再过一段时间,他就该觉得,混吃等死也不错了……这两百年,无数人都是这么过来的。社会失误、政府无能,其实他们也没骂错……我们也一直都想不通,为什么我们科技越来越发达,却把日子越过越差呢?” 夜阑不吭气。 暮歌道:“不过,他们混吃等死的日子眼看就要结束了。” “嗯?” 暮歌道:“这次庆国大典的一个重要内容,就是看视频、看直播、社会的发展、看地球的现状。如今不像以前那么绝望,已经有了前进的方向,也到了该让所有人知道真相的时候了。 “等大典结束之后,网络就要开始收费了。以前想着,物资上已经很亏待大家了,精神上总要丰富些,所以网络上绝大多数的资源都是免费的,网络本身也不需要任何费用,但从下个月开始,每个月要交入网费,网络上所有资源,除了一些教育片,都要收费——不为钱,就为了让有些人过得不那么舒坦,不得不去工作。” 夜阑道:“这样一来,你们又要挨骂了啊!” 暮歌笑道:“骂便骂吧,反正都习惯了。而且还有更值得他们骂的事呢!” “怎么?” 暮歌干咳一声,正色道:“如今异域一年多的公测已经结束了,也该开始收费了。” “呃?” 啥啥?“公测”是什么?异域怎么会有公测这种东西? 暮歌道:“一开始通过黄泉石进入异域的时候,我们知道是幻境所以就有些肆无忌惮,后来,死了几个人——是真正的死掉。我们这才知道,原来在‘游戏’里死的次数太多的话,就真的会死,才知道原来所谓的试练也并不安全。所以科学家发明了现在的登陆器,与智脑相连,有死亡监控、强行唤醒、登陆限制等等功能,所以只要我们愿意,随时都可以把它从免费游戏,变成一个‘点卡’游戏。” 点卡游戏……夜阑开始觉得这世界有点玄幻了。 暮歌道:“不是很多人抱怨没有工作吗?现在所有人都有工作了。我们成立的商行在每个村子都会开一家店,店里交易的货币是现实币。每个人都可以用采的药、挖的矿、打的野兽来换取现实币,也可以打工挣钱……不必是高手,只要足够勤奋,收入就可以和普通工资持平,更别说支付点卡。” 夜阑道:“地球不是资源枯竭?如果每个人都有钱了,有那么多食物提供吗?” 暮歌笑道:“你这是杞人忧天。第一,国家储备还是有一些的,撑上几年没问题,第二,每个人口袋里钱是多了,可是收费的项目也多了啊,第三,也是最主要的,面对这种情况,由古至今都在用的一大法宝,就是……” 他没说完,夜阑就已经想到了,接口道:“涨价!” 暮歌笑道:“没错,涨价。不是有句俗话吗——工资永远没有物价涨的快。” 夜阑低声嘟囔了一句,暮歌没听清楚,却很高兴这少年终于也有抱怨的时候,搂着他的肩膀一起向前走,道:“不过,这一切都是暂时的。等熬过这一段,我们都会过上山珍海味吃不完的日子。不过,可不敢再肆无忌惮了,像地球这样的教训,一次就够了。” 夜阑嗯了一声,没吭气,走了两步之后,忽然脚步一顿。 暮歌感觉到他的僵硬,道:“怎么了?” 夜阑道:“我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嗯?” “异域的登陆器能不能在异域使用?” 异域的登陆器不在异域使用在哪儿使用? 暮歌先是一愣,再细想下却是心头大震,差点跳起来:“你是说……你是说!” 夜阑点头道:“我们身在地球,都可以用登陆器登陆异域,那如果我们本身就在异域呢? “搬迁异域最大的困难,不是普通人身体素质太低,无法在异域生存吗?如果普通百姓进异域之后,真身在安全的地方,只用化身在外面行动呢?化身力气大、速度快、有武功,还不惧生命危险……这样,我们是不是可以一边享受异域的资源,一边最大限度的避免异域的危险?” 暮歌不说话,一言不发的打开智脑戳戳戳。 夜阑道:“做什么?” 暮歌道:“让车来接我们,还有,申请见元首一面。” 这个时候还散什么步啊!天都要变了好吧? 什么一百年、两百年的大计,若这少年所言成真,十年、二十年,异域就将成为我们的后花园! 心不在焉的等了一会,车没来信息先来了,暮歌看了眼,道:“这算不算好事成双?霍阳花重金托不同的人替他买了五十多个异域登陆器,又去了珠宝店。” 异域登陆器里面有什么?自然是黄泉石。 可以令人魂魄离体,也可以建造传送阵的黄泉石。 108.世界五 异域仙门13 第一百零八章 夜阑置身于如同电影院一般的场景中, 前后左右都是如他一样的宽阔座椅, 无边无际——事实上,现在世界上绝大部分的人都登入了这个虚拟空间, 每个人都拥有最好的观看角度, 但只能在自己的座位活动。 空间中,苍凉而宏大的背景音下, 是解说员厚重低沉的声音, 带着无尽的沉痛悲怆。 就算是再麻木的人,也没有办法对大地的苦难无动于衷, 也没有办法对人类的困境视若无睹……空间中,是一片低泣声。 视频还在继续, 地下实验室中,脸色苍白、形容枯槁的实验员拖着疲惫的身躯沉默的忙碌着;漫天风沙中, 年迈的科学家站在荒无人烟的戈壁中,种下第一颗树苗;海底, 潜水员在一次次采集标本…… 画面出现的,是每次看到渺茫的希望,人们脸上闪烁的希冀;是每次取得微弱的进展, 人们眼中流下的热泪……然而最后,每一次努力都以痛哭结束。 失败、失败、失败……无数次的失败,一次次徒劳的尝试, 一次次绝望的挣扎。 在这些失败声中, 伴随着历任元首们“进一步缩减资源供应”、“用机械取代人力”的命令, 还有他们在人们的谩骂羞辱中, 默默离去的背影。 “我们一直在努力,我们依旧在努力,我们将继续努力……” 夜阑看不见,只默默听着台上台下的声音,鼻子揉的通红。 忽然智脑的声音闯入他的脑海:“外面有人找,请马上下线。” 夜阑还不及反应,人已经从虚拟空间中脱离了出来,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弄到了悬浮汽车上——显然又是监护人权限惹的祸,否则智脑早该自动报警了。 暮歌从另一侧下车,过来替他拉开车门,道:“到了。” 夜阑扶着他的手腕下车:“这是什么地方?” “实验室。”暮歌道:“时间紧迫,我们边走边说。 这两天霍阳购买了登陆器和一些玉石翡翠,我们知道他行动在即,便启动最高权限开启了他的智脑进行全方位监控。等发现他选择绘制传送阵的地点是他的房间以后,我们用全民义务劳动为借口将他引出来,在他房间安装了最全面的监控——甚至不能叫监控,因为这套设备,不仅可以获取声音和图像,还可以捕捉到一定范围内的几乎所有能量波动,并将它再现在我们的实验室中。 “但我们的技术只停留在同步再现上,等录制后再重新播放的话,有些细微的能量变化会消失,目前还没有找到解决的办法。 “传送阵如今已经绘制的差不多了,但又有了新的发现。这几天我们一直盯着霍阳的一举一动,发现他在没人的地方,有时候会低声自言自语。因为他说的话并不出奇,我们也没有在意,但今天,我们发现他不是在自言自语,而是在和什么人或什么存在说话——他今天试着启动传送阵,但一直没能成功,似乎在向某个存在请教。但是,我们却没有听到、看到任何东西。” 夜阑道:“是让我去听听看吗?” 暮歌点头道:“那天紫衣仙子的话,乙二完全没有听到,你却能听得一清二楚。如果万一他们用同样的方法屏蔽声音,或以声音以外的方式在交流,也许你能听见……不过是死马当作活马医,姑且试试,你不要有压力。” 夜阑点头。 数道门在他们面前无声打开,又在他们身后缓缓闭合,两人坐了几次电梯又走了半分钟便停了下来,暮歌道:“到了。” 又一道门悄然打开,这次暮歌抓住夜阑的手腕,牵着他进门,又引他在一旁悄悄坐下,整个过程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房间里人不少,但所有人都悄无声息,甚至连呼吸都被刻意放轻。 见两人进门,不少人投来一个不赞成的眼神,显然是觉得找夜阑来听这个决定实在太荒唐。 但也只是投来一个眼神罢了,下一瞬,所有人的注意力就又集中到了面前的“房间”上,确切的说,应该是房间的投影上。 霍阳以及他房中的一切,在这里重现。 房间的中心,是登陆器中分离出来的黄泉石的粉末、玉石、翡翠、玉粉等构造的阵法,霍阳站在一侧,深吸口气后,将手中一块美玉珍而重之的放在阵心。 美玉一入阵,就有一道乳白色的光亮从阵法的一角腾起,霍阳眼睛一亮,然而眼中的喜色还未传入嘴角,那光亮就闪烁了两下,黯淡了下去。 霍阳无力的坐下,喃喃自语:“又失败了,为什么会这样?明明我每一步都按子衿演示的那样做的啊,没有一丝偏差……为什么会失败?为什么?” 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自然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但他的声音却大了起来,怒道:“你告诉我,为什么?说啊,为什么?是你把我带回来的,你别告诉我,你带我回来,就是为了让我继续窝在这里鸟地方,窝窝囊囊的过一生!你别装哑巴,说话啊!” 霍阳又急又怒,却不知有一群看着他的人更着急——显然霍阳是在和那个存在说话,但是就算他答话了,他们也听不到任何声音。 这时,忽然有一声叹息响起,声音清冷且带着几分稚嫩,稚嫩的和这一声沧桑的长叹有些不符:“活着不好吗?为什么非要作死?” 十多双愤怒的眼睛落在夜阑身上:这是什么地方,没见大家连喘气都不敢大声吗?这种时候说什么话?怎么这么不懂事! 甚至有人立刻做手势,让暮歌将人带出去,然而正在此刻,霍阳的声音却再次响起:“什么作死?你什么意思?” 就好像在另一个空间,听到了夜阑的话一般。 这是,这是……真的听到了? 所有目光再次落在夜阑身上,这次却不是愤怒,而是殷切。 少年的声音如愿的响起:“老夫是看你这一年多来还算殷切的份上才提醒你一句,你若不听便算了。” 霍阳沉声道:“你说清楚!” “你若果真去了异域,不用多久就会惨死,不,甚至比死还要凄惨,因为你的灵魂会被那个人一遍遍的搜魂索魄,你会一遍遍的哀嚎,求他让你彻底解脱……这么说够不够清楚?” “那个人是谁?他为什么要对付我?我和他有什么深仇大恨?” “没有什么深仇大恨,甚至和你没关系。” “和我没仇,那是和你有仇?” “切,老夫就是一柄剑,有什么恩怨能算到老夫头上?” “那是你以前的主人得罪了他……” “屁!我家主人得罪他?他得罪我家主人还差不多!”自称“一柄剑”的声音激动的嚷了一声,又冷哼道:“索性直接告诉你好了。那魔头耗费了半世修为,窥得一线天机,得知我与主人之间缘分未尽,所以他将我封印在异域,想要钓出我家主人……谁知道一千多年过去,没钓到主人,却钓到你这么一条小猫鱼,你觉得你会是什么下场?” 霍阳神色一变,道:“这和我有什么关系?他总不至于这么不讲道理吧?” “剑”冷笑道:“讲道理?那魔头纵横万界,什么时候跟人讲过道理?” “你说的魔头到底指的是谁?” “剑”淡淡道:“你若是去了仙门,不必我说,你师长第一个交代的便是此事,若是你不去,我便是说了又有什么用?” 霍阳沉默片刻后,又问:“那你主人又是谁?” “不可说。” “不可说?” “不可说便是不可说。”“剑”道:“这九州八荒,广域无边,无论是人是仙是妖是灵,谁又敢提那两个字?那两个字一出口,魔头转瞬即至,到时候是破家还是灭门,只看他心情坏到何种程度罢了。” “他如此霸道,难道就没有正道修士出面制止?就算一个人不成,大家联合起来……” “剑”冷笑着打断道:“当年如你一般天真的人,如今尸体足以铺满整个地球。修真界是真正弱肉强食的世界,你若真去了,才知道地球是何等的平和安逸。我劝你别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去自寻死路。” 霍阳这次沉默的更久,最后问道:“那魔头,到底有多厉害?” “剑”嗤笑一声,道:“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告诉一只蚂蚁,核弹有多厉害?”? 霍阳道:“比子衿如何?” “剑”冷笑道:“那不过是比你大一点的蚂蚁罢了。” 霍阳捏紧双拳,神色瞬息万变,最后咬牙道:“若是不知道这世上有修真这回事也就罢了,如今我都已经踏上飞天遁地、长生不老之路,又怎甘心在这种地方,浑浑噩噩的老死!那魔头,他要来就来吧!” “剑”叹了口气,道:“人啊,就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不见棺材不落泪,算了,你自己要找死,我也懒得管了。” 又道:“我虽然不太懂这个,却也大致猜到你这阵法问题出在哪儿。这个世界灵气匮乏,并不是所有玉石都具备能量,你用普通的玉石布阵,怎么可能成功?先前你去过的店里有一块水桶大小、状若雄鸡的翡翠原石,里面的东西应该够你用了。” 霍阳谢了一声,起身似要出门,却又停下道:“当初我登陆异域时,你说你无魂无魄,不能随我进去,如今……” “剑”打断他道:“你是想让我进,还是不想让我进?” 霍阳默然不语。 “剑”冷笑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想问,若是把我留在地球,那魔头还会不会找到你头上吧?我劝你别做美梦了,你觉得他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到?” 闻言,霍阳憋了许久的情绪终于爆发,怒道:“你既然是来找你主人的,为什么偏偏赖上我?你是不是怕你主人被他抓住,故意用我顶缸?” “剑”冷笑道:“我家主人需要你来顶缸?当初吾主用我将那魔头劈的遍体鳞伤、抱头鼠窜的时候,你们的老祖宗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呢!要不是吾主突然旧疾发作,这世上早就没有……” 霍阳嗤笑一声打断道:“他这么厉害,还不是死的连……” 他话说到一半,忽然脸色煞白的闭嘴,眉心上毫无预兆的出现一道伤疤,鲜血丝一般的流淌下来。 “剑”深寒的声音传来:“若你再敢说吾主半句坏话,我便让你魂飞魄散、尸骨无存!” 霍阳怒喝道:“你敢弑主?” “剑”嗤笑一声:“弑‘主’?哈!你不过以鲜血为祭,获得和我沟通的能力罢了?做我主人……凭你也配?不过,若非你辱及吾主,我倒不介意你将这个美梦多做几日。” 霍阳双手紧握,身体颤抖,许久才无力道:“我知道了。” “剑”淡淡道:“知道就好。在修真界,东西可以乱吃,话却不能乱说,否则连死都会是奢望……幸好今天听到这话的人是我,若换了那魔头,你早就进了炼魂狱,受永生永世的折磨了。 “便是在我这里,你也用掉了唯一一次被原谅的机会,明白吗?” 霍阳咬牙道:“……明白。” 对话到此就结束了,霍阳出门去买翡翠原石,他的一举一动依旧被监控,但离开了房间之后,那柄“剑”再说什么,就没什么能捕捉的到了。 一群人坐在实验室面面相觑,他们原是为了传送阵来的,却不想听了这么一段八卦,一人苦笑道:“看来这修真界的水,也深的很啊!” 暮歌耸耸肩,倒没怎么在意:修真界的水对他们而言,原本就深不可测,如今就算再深一重,也还是不可测三个字罢了。 只是那柄剑原来竟是属于异域的,那带霍阳回来又是什么意思?还有,它口中的魔头用它钓它的主人,结果钓到了地球……难不成它的主人也藏在地球不成? 这些东西光靠想显然是没用的,暮歌正要带夜阑离开,却发现他周围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小兄弟你刚才是听到声音还是用其他方式感知的?” “刚才分明没有捕捉到声波,应该不是听觉的问题……” “小兄弟你能不能留下来陪我们做几个小小实验?我们这里有好吃的……” 暮歌大汗,忙将人隔开,道:“我们还有事,恐怕不能陪你们了,等霍阳回来我们再过来。还有,各位不觉得现在最重要的是传送阵法,而不是研究怎么多听几句八卦吗?” “阵法他布成什么样子,我们也布成了什么样子,恐怕也会出同样的问题……要不我们抢先把那块翡翠原石买下来?” “要我说,干脆直接把人抓了,问问不就什么都清楚了?” 暮歌道:“现在抓了霍阳,等于是挑衅仙人,对大局不利,何况他身上还有柄沾了大麻烦的剑……我们现在经不得半点波折,还是离他远点的好。诸位现在不如去找点仪器,检测下哪些玉石中含有能量?” 一群人这才暂时放过夜阑,恋恋不舍的去了。 109.世界五 异域仙门14(虫) 第一百零九章 接下来的几天, 霍阳几乎没有和那柄剑说话, 夜阑这个“同声翻译”自然也起不到什么作用,七日大典的最后一天, 霍阳站在传送阵中心, 化为一道白光消失不见。 科学家们开始了紧张的研究,针对阵法启动时的能量变化, 做了最严密的分析和实验, 推断上面每一个符文和每一道线条的作用,并和仙人教的纯粹用黄泉石布的阵法做了最细致的比较。 另一方面, 霍阳的失踪被作为正常案件处理,过了一遍调查程序后记录在案。 第二天, 冷清了七天的异域又热闹起来,毫无预兆的同时消失的玩家们, 又毫无预兆的回来了。 其他地方帮不上忙的夜阑依旧跟着众人在无瘴谷里采药、寻宝、打怪,三个月时间很快过去, 无瘴谷中各处渐渐腾起雾气,且越来越浓。就算玩家们不怕毒雾,视线受阻也无法继续探索, 只能陆续离开。 晚间,夜阑和暮歌并肩坐在树下等着最后一组人前来汇合,再过片刻, 他们也将离开此地。 “出去之后, ”暮歌道:“我想去仙门看看。” 夜阑微楞:“发生了什么事吗?” 在此之前暮歌并没有加入仙门的打算, 以他性格, 不会无缘无故改变主意。 暮歌道:“前些日子,地质探测仪对异域各种矿物的探测调试完成,他们很满意,然后主动捅破了异域的窗户纸。在我们的人的交涉下,他们答应派人在异域建一座大型的传送阵,可以两处传送物资。我们的人问,这传送阵人能不能用,他们说不能。然后我们的人又问,能不能帮我们建设人可以用的传送阵,他们说,除非真正加入仙门得授仙法,修为达到练气二重,神魂巩固才能使用,否则什么传送阵都不能用,用则有性命之忧。 “又说,若我们有人达到这个境界,他的师门会派人接引。然后我们又问,修炼多久能达到练气二重,他们说,少则三月,多则十年。” 夜阑咦了一声,道:“那霍阳……” 霍阳通过传送阵离开时,距离他加入仙门不足半月,而他真正修炼的时间,只会更短。 暮歌道:“或者他是修仙的天才,或者……那些仙人在骗我们。” 夜阑道:“若是他们不愿意,为什么不直接拒绝?”砌词欺骗凡人,委实不像高高在上的仙人们的做派。 但若是前者,他们唯一追踪到的一个霍阳,刚好就是千年一遇的修真奇才……这也未免太巧了。 “传送阵的事也就罢了,不管有没有危险,我们都会试出个结果,”暮歌继续道:“除了此事之外,更重要的是你说的身在异域却以化身行动之事……这个想法很好,但必须有一个前提,就是这种化身的手段,必须掌握在我们自己手中!” 夜阑点头。知道异域是真实的世界之后,那些什么等级、技能,便显得格外诡秘。 暮歌道:“然而现在我们没有任何修真界的常识,不知道怎么修炼,不知道怎么设置传送阵,连自己现在的存在是怎么回事、有没有后患都不知道。我们现在就是被关在井里的青蛙,想要知道世界有多大,就必须出去看看……这一年多,我们已经派出去了太多人,却毫无进展,我想自己去试一试。冒险探秘的人,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而不把这些东西弄清楚,收集再多物资也是无用。” 夜阑道:“去仙门的话,我和你一起吧!不是说我天分高吗?也许能更快找到结果。” 暮歌笑着揉他的头:“原就没准备放过你。” 夜阑侧身躲过,道:“我有件事想问你。” “什么?” 夜阑道:“为什么我在无瘴谷呆了三个月,一个遗迹或秘境都没有见到?” 暮歌笑道:“秘境这种东西,又不是萝卜白菜,哪能随随便便就能碰到一个两个……我不也没碰到吗?” “骗人。” “嗯?” 夜阑冷哼一声不说话,起身到一旁练剑。 他在旭日盟的时候,哪用着自己出去到处找秘境?哪里出现秘境,自然会有人早早来通风报信,然后他们第一时间赶去。他不信铁血的消息会比不上旭日盟,分明就是故意不带他去,说不定分配路线的时候还刻意让他离那些地方远远的。 暮歌走到他身边,靠在树上看他,无奈道:“阿阑,别忘了我是你的监护人。” “所以呢?” 监护人了不起啊?我要不乐意了,分分钟让你下岗! 暮歌举手宣誓般道:“保护未成年人的生命安全,是监护人的神圣使命!” 夜阑哼一声,不说话。 暮歌看着他脸颊上不自觉露出的两个小小酒窝,不由摇头失笑,忍不住手痒又想去揉揉他的头,又怕他恼羞成怒顺手一剑剁过来,只能悻悻然放弃。 人很快到齐,聚集在一起汇报收获,又谈笑几句,便开始陆续回城。 丙组先走,然后依次是乙组、甲组,乙组的身形刚刚淡去,忽然所有人耳边响起一声巨大的咆哮,一只足有一人多高的巨虎从峡谷的那一头飞扑过来。 他们在游戏中这么久,还是第一次遇到主动来找茬的,而且看起来还如此凶猛,甲组四人对望一眼,一语不发的迎了上去。 只见巨虎一个猛扑就到了近前,张嘴低吼一声,而后上身下伏,两只前爪高举,猛地……蒙住了脑袋。 几人顿时有些哭笑不得,这一招,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抱头防蹲? 搞什么鬼? 夜阑虽然看不见眼前的情景,但脑海里却传来清晰的童音:“主人是我啊!” 那只不靠谱的“系统精灵”? 眼看甲组几个的刀都快劈到头上了,那老虎依旧抱着头一动不动,夜阑无奈道:“等一下。” “嗯?” “这只老虎,嗯,我认识。”夜阑招手:“过来!” 巨虎“嗷”的一声,放下爪子,轻巧一跃就到了夜阑面前,低下头将夜阑蹭的一个趔趄。 夜阑黑着脸将它推开。 巨虎似乎想到了什么,一个激灵,立刻立正坐好,缩着脖子,两只前爪乖巧整齐的摆在身前。 这样的庞然大物偏偏摆出一幅怯生生小猫咪的模样,实在让人忍俊不禁,甲二道:“阿阑,这家伙……” 既然异域不是游戏,自然也不会有系统精灵这玩意儿,更何况还会变老虎……夜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但又下意识的觉得这货好像就是他的,只得道:“我以前的宠物。” 宠物……算是吧? 暮歌看了夜阑一眼,没有说话。 甲组几个却毫不犹豫接受了这个答案:他们家夜长老身上不可思议的事情多了去了,之前收过这么一个威猛的宠物也不稀奇,就是……稍微怂了点儿。 甲二又道:“那现在我们要回去,它怎么办?” 夜阑道:“没事,让它自身自灭就行了。” 巨虎仰头叫一声,似是赞同,夜阑道:“我们走吧!” 暮歌道:“阿阑你先走。” 夜阑点头,取出传送符撕开,身影消失,甲组几个也纷纷取出传送符,刚要撕开,一只大嘴猛地凑了上来,甲二离得最近,一愣神的功夫,传送符被咬了个正着,只能眼睁睁看着巨虎的身影渐渐消失。 “这这这……这货,怕不是成了精了吧?”甲二吐槽了一句,而后大惊道:“喂,你们别走!还有传送符没有,我这最后一张……别啊,兄弟!喂!” 甲大几个笑嘻嘻的消失不见,甲二骂了一句,硬着头皮凑到暮歌跟前,嬉皮笑脸道:“头儿……” “自己走回去吧!”暮歌摇头叹气:“连拿在手上的东西都被人抢走,你说你……” 一把撕开传送符。 甲二眼睁睁看着暮歌的身影消失,顿时欲哭无泪,一低头却发现地上有什么东西在飘啊飘,顿时大喜扑上去:“果然还是头儿最好!” ****** 因为计划有变,原本推脱着不肯入仙门的人如今个个抢着去,这样重大的事,当然只能抽签解决……最后暮歌带着七八个人一同前往最近的仙门驻地,琉璃阁。 被丢在家里看家的老虎泪流满面:它和那柄剑一样无魂无魄,没办法跟着夜阑建立的人物进入异域,好容易搭霍阳的顺风车进来了,又因为不是跟着夜阑进来的,只好找个有腿的附身,千辛万苦才找到夜阑,结果还没搭上话就被扔在一边。 仙门驻地夜阑很久之前为了学习特殊技能书来过两次——在商店卖的制式技能书只需要拍下就能使用,但特殊技能书却必须来仙门“学习”,另外,特殊技能书在死亡次数过多以后会爆出来,但制式技能书不会。 仙门驻地一向是个热闹的地方,兑换技能、学习技能的,还有摆摊的……如今又多了来加入仙门和已经加入仙门的。 先找到特定的仙师缴纳供奉,仙师将人登记入册,递过一个令牌。然后拿着令牌,去第二位仙师那里学习一个最基础的“仙术”,再去第三位仙师那里,领取门派的制式法宝…… 几人从第二位仙师那里学了一招剑法出来,拿着令牌面面相觑,甲二挠头道:“感觉怪怪的,怎么这么像游戏呢?” “噗嗤,”旁边路过的一个小胖子失笑道:“你这话说的怪不怪,这原本就是游戏啊!” 又道:“不过你的意思我明白,我和你一样,也觉得这游戏太没创意了!不过,人家拟真度高,特效也做的好,咱们将就将就得了!” 甲二点头,连声道:“对对,我就是这个意思!” 又问:“兄弟你也是来加入琉璃阁的?” 小胖子道:“我加入都一个月了,感受比你还深。本来还想着有什么奇遇、机缘啊,比如遇上什么隐士高人哭着喊着求我徒弟,什么高阶异兽死皮赖脸非要认我做主人什么的……谁知道没意思透了!做任务找宝贝,找齐了换技能书或法宝,然后再做任务找宝贝,再换更高级的技能书或法宝,唉!说真的,还没在外面探险有意思,可是在外面探险,找到的法术学不了,找到的灵药吃不了……我真觉得这游戏商的脑子是不是有病啊!这什么烂设计!” “是啊!”甲二深有同感道:“兄弟你真是说到我心坎上了,这游戏要不是拟真度高,谁他1妈来玩啊!” 小胖子道:“不过只要将仙门所有技能都练到最高级,就可以加入内门,听说加入内门,就完全不同了!” 甲二道:“怎么个不同法?不用做任务啥的?” 小胖子一摊手道:“谁知道呢,仙门技能熟练度涨的慢的要命,要练到最高级,没有一两年怎么可能?我也就是听说……现在哪有人入内门呢,且慢慢熬着吧!不过现在系统开通了以现实币交易的商店你知道吧?咱们就当在游戏里工作得了——嘿嘿,能这么早加入仙门,咱们也算高手了,以后就是高收入人群哈哈!” “可不是!” “对了,你去过那个系统开的店铺没有?” “当然去了,怎么?” 小胖子一拍腿,道:“那你也看到那个便携式收款机了吧?你说这游戏商也太没谱了吧,这里是修真界好吧?你好歹把外形设计得酷帅一点、修真一点行不行?妈蛋,我觉得这个玄幻世界最玄幻的,就是那些收款机!他们也不怕银行问他们要版权费!” “说不定那外形本来就是银行要求的呢?现实币交易,不通过银行能行吗?” “那也是,就不知道那玩意儿卖不卖,要是卖的话,我们以后摆摊就不用以物换物了,多方便,哪怕被扣点手续费呢!” “我看肯定得卖,银行多精明啊,有钱赚能放过?” 两人旁若无人的聊了热火朝天,又交换了联系方式,一幅相见恨晚的样子。 夜阑走向第三个仙师,道:“我去看看。” “看什么?” 夜阑摇摇头不说话,上前将令牌交给仙师,道:“弟子前来领取法宝。” 仙师取出一柄宝剑,面无表情道:“拿去吧,日后能好生努力,为门派多做贡献,争取早日进入内门。” “弟子遵命。” 夜阑答了一句,伸手向前摸索,他目不能视,先按到仙师的手腕,才又摸到宝剑,对仙师点点头,退了下来。 暮歌微微皱眉,以夜阑的耳力,绝不会出现这种失误,他说去看看,到底在看什么? 见夜阑回来,暮歌对几人使个眼色,快速兑换了法宝,回到驻地。 回到房间暮歌才问道:“发现了什么?” “跟我们一样,”夜阑道:“那些仙师跟我们一样。” “你是说……” “甲二不是说太像游戏吗,我就去试了下。呼吸的节奏、体温、皮肤的触感、脉搏……和我们一模一样。”夜阑道:“如果我没看错,他们和我们一样,也是化身,或者说,是‘游戏人物’。” 暮歌愣了好一阵,摇头苦笑道:“那个世界,你当它是游戏的时候,它处处都像是真的,你当他是真的时候,它又处处都像游戏。不过,这些‘仙师’不是真的仙人倒也能理解,毕竟真正的仙人,怎么可能整天守在仙门驻地重复那些繁琐的工作?” 那些“仙师”们的工作,就跟超市的收银员似得,真正的仙人怎么会做这些?他原本猜测这些人的身份是外门执事之类,不想却连真人都不是。 原以为已经看清了异域的真相,不想竟还是深陷迷雾中。 夜阑道:“我去别的门派看看?” 如果所有仙门的“仙师”,都是这种化身的话,那么或者这种化身手段是修真界惯用的手法,或者所谓的仙门,本身又是一个骗局。 暮歌摇头道:“不必这么麻烦,链接异域和地球的传送阵不是已经开通了吗?那群小子哭着喊着要了批军用器械过来,正好里面有几套热感仪,我让人去看看。” 热感仪…… 夜阑道:“我怎么也觉得,这修真界被我们弄得一点都不修真了啊!” 暮歌摇头失笑,道:“我们的人正准备把信号塔搬过来,这些化身的通讯有十公里的距离限制不说,还不安全……等过段时间你用上手机或智脑,再说这句话吧!” 夜阑目瞪口呆。 暮歌看着他的样子哈哈大笑,叫了人进来吩咐,又道:“派两个人去瑶天打听霍阳。” 如果这个异域的“仙师”都是化身的话,那霍阳又是怎么回事?他可是真身进入的。 “那天那个仙子,”夜阑道:“可能是真的仙子。” “嗯?” “说话的方式,”夜阑道:“还有,当时我……” 他想了想,才道:“现在想来,我根本没有听到她的任何声音或气味,但是就是知道有那么一个人在那里。” 暮歌沉吟一下,道:“我下线一下。” “我也去!” 暮歌摇头失笑,这小子主动下线,永远只为了一个字——吃。 夜阑下线这次睡足了起来,依旧有香喷喷的蛋羹等着他,暮歌坐在一旁看他吃东西,道:“我刚刚和‘仙人’结束通话了。他们之前不是说要‘真正’加入仙门,才能得授仙法吗?显然这仙法指的绝对不是什么技能书,所以我请求他们收几名真正的弟子。” “他们答应了?” “答应了,但是……”暮歌耸耸肩道:“名额我没抢到。” “啊?” 暮歌淡淡一笑,道:“上面一堆的二代三代,这种事可轮不到咱们这些干活的。”还美其名曰为国奉献不怕牺牲……他还真不觉得这是什么美差,到时候万一真有人“奉献”了,也不知道这些人又会露出怎样一幅嘴脸。 “名额可以自己挑?” “嗯。他们完全没有推诿,直接说让我们选五个人,他们到时候派人去接。” “不问资质?” “不问资质。” 夜阑皱眉道:“这不合理啊!” “何止是不合理,”暮歌道:“若他们不是仙人,我几乎要怀疑他们是不是想接机控制我们的高层,但他们是仙人……” 夜阑接口道:“所以也有可能只是他们对收弟子的事根本没放在心上。” 暮歌点头,又道:“另外,我安排了人手准备去屠个仙门驻地。” “啊?” 暮歌道:“我看看这些仙师们死了,是不是也会化成白光,也看看那些仙人会有什么反应……反正那不是游戏吗?玩家在游戏里不管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也不犯法,对吧?” 夜阑道:“打得过吗?我们要不要去?” 暮歌道:“去,去看热闹。打架就别掺和了,要是真杀仙人也就算了,这次不过是几个npc罢了。” 夜阑点头。 110.世界五 异域仙门15 这是和抓文机器作战的防盗章, 30%的订阅即刻第一时间阅读! 忽然微微一愣,道:“为何秦都来了这么多齐人?”齐人或许是因为总在马上驰骋的原因, 发式和中原诸国区别很大,喜爱结成各种发辫或索性剃掉。 坐在他对面的, 是一个面色冷峻到近乎麻木的青年,闻言沉声道:“陛下和楚公主大婚之日将近, 齐王派了使者前来道贺。” 琴歌这才想起,楚公主到秦都四个月了, 还有一个多月就是婚期。想到秦钺易安他们之间乱七八糟的关系,琴歌微微皱眉,其实这种事, 别说在向来不讲规矩的大秦,就算南楚也不少见,可琴歌却很难像其他人一样,将这些当成一件风雅事去看, 只觉得厌烦透顶。 忽又轻轻叹气,他来秦都,到如今满打满算不过两个多月, 可发生的事,却比前面十多年还多。甚至现在想起在南楚时的事, 都仿佛是发生在梦里一般,朦朦胧胧并不真切。 马车停下, 琴歌下车敲门, 好半晌无人应门。马车不等他进门便已经走了, 但同车的青年却下来,静静站在他身后。 琴歌皱眉:“你不走?” 青年道:“陛下令我跟着你。” 他说话的腔调似乎永远那么平,不带丝毫感情。 秦钺亲自下的命令,不管是监视还是保护,琴歌都没有拒绝的余地,沉默片刻后,问道:“如何称呼?” 青年愣了一下,似乎感觉这个问题很棘手,好一会才道:“我以前,叫玄一。” “秦钺的暗卫?” 青年瞳孔一缩。 琴歌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你现在既然已经不是暗卫了,不必再如此紧张。” 青年神色有些僵硬,却是想放松却不知道该如何放松的模样,过了片刻才问道:“你如何知道我是……” 他的话说了一半就停下,琴歌当然明白他的意思,道:“这并不难猜,以数字为名原就少见,且听你的语气,玄一这个名字,此刻应该已经属于别人了,可见它只是一个代号……会完全以代号代替姓名的人,不是暗卫还能是什么?” 青年不知道该如何答话,琴歌又问:“你本名呢?” 青年思索片刻后,摇头道:“不记得了。” 又道:“既然陛下令我跟着你,你就替我赐名吧。” 琴歌摇头:“姓传自先人,名寄托期望……名字是很慎重的事,不要将这个权利随随便便授予他人。” 不再理他,又加大了力度继续敲门。 青年看着琴歌,神色有些恍惚,按说他该恨这个少年才对,若不是他刺杀秦钺,他也不会因失职差点丧命,虽然最后保住性命,可承受的刑法却让他现在想起来都不寒而栗……但或许是因为从记事起,便不被允许拥有自己的爱恨的原因,他面对着少年时,竟丝毫恨意都提不起来。 “余生,”青年道:“以后,我就叫余生。” 琴歌回头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你高兴就好。” 此时,门终于吱呀一声开了,里面的人微微一愣:“是你?你还有……” 他终究是不惯骂人,难听的话没有出口,只冷冷道:“我们这里不欢迎你!” “砰”的一声将门猛地关上,落栓。 琴歌抿唇,沉默片刻后继续敲门。 由秋韵亲自来开门本来就已经不正常了,而且秋韵的状态也很不对劲,神色憔悴,人消瘦了许多不说,头发也有些凌乱。身上的衣服虽然干净,却有不少皱褶,显然是洗过以后没有经过熨烫的原因,而且他手上还沾着少许水污渍,似乎是因匆匆来应门而没来得及擦拭干净。 质子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门再一次被打开,一见还是琴歌,秋韵神色不耐,转手又要关门,却有一只强劲有力的手及时按在门上,余生木然道:“陛下令我送琴歌公子回质子府。” 秋韵咬唇,冷冷看了琴歌一眼,转身就走。 琴歌默默跟在他身后进门。 原是四月芳菲天,质子府中,却弥漫着一种萧条的气息。开败的玉兰依旧挂在枝头,无人修剪,桃花早已谢了,但零落的花瓣却还留在石板路上,廊檐下,甚至还挂着些许蛛网……反倒是地上蔓延的野草藤蔓,显出一片生机勃勃。 质子府不大,但人原是不少的,易安、琴歌、秋韵都各自带了从人,还有南楚带来的厨娘、马夫、园丁等……可如今却一个不见。 “发生了什么事?” 琴歌问的是余生,余生茫然摇头,自从秦钺遇刺之后,他就一直在受刑和养伤,对外面的情况所知甚少——这一点,和琴歌倒是很是一致。 “他们说质子府暗藏刺客,未免意外,将所有人都遣送回去了。”秋韵淡淡答道,又回头看了眼琴歌,还有半句没说——却把真的刺客又送了回来。 “我还有事,你自便吧。”秋韵说完却并不回房,而是转身去了厨房。 琴歌向自己住的院子走去,刚走出一步,耳边传来一声极轻的呛咳声,顿时神色一僵,脚步一顿,转身快步越过秋韵,进了厨房。 易安正蹲在地上,朝灶膛里喂柴,木柴青湿,冒的黑烟熏的他眼睛都睁不开,听到声音后扭头问道:“刚刚是谁来……” 待看清楚门口站的人时,却是一愣,而后一时无语。 琴歌看着他红肿的双目、额头上沾的黑灰,张了张唇却说不出任何话,转身向外走去。 “琴歌!” 琴歌回头,易安笑笑:“……这里还有点热水,你先洗洗,粥一会就煮好了。” “不必了。”琴歌走出两步又停下,声音干涩:“……多谢殿下。” 大步离开。 他的房间还是他离开时的样子,东西摆放整齐,案上也不见灰尘,似乎时常有人打扫。琴歌径直打开箱子,从里面取出一只沉甸甸的木匣,打开木匣,里面满满的金银耀花了人的眼。 琴歌将匣子狠狠丢回箱子,胸口剧烈起伏。 “公子,”余生跟在秦钺身边日久,却是第一次看见琴歌发怒,有些不安道:“可是丢了东西?要不我……” 琴歌摇头,沉着脸蹲下来,将散落在箱子里的金银又慢慢放回匣子。 余生上前帮忙,道:“把下人遣走的事,应该不是陛下的意思,陛下当时身受重伤,数度昏迷,哪里顾得上为难他们……” 琴歌打断道:“我知道。” 余生知道琴歌不欲同他多言,顿了顿,道:“我去给你准备热水。”少年一向爱洁,从那地方出来,应该是想要好好洗洗的。 琴歌道了谢,等余生出门,脸色又沉下来,手指紧紧撰住手里的金锭,胸中一股怒火燃起——人走了,可钱还在。楚人不许用,可以雇秦人,秦人雇不到,去买几个奴隶总可以吧?故意将日子过得这么凄凄哀哀,难道还等着什么人来怜惜不成? 纵是想要示弱,想要被人忽视,难道以堂堂皇子之尊,委身于人还不够让人轻贱吗?非要做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来给谁看!浑然忘了自己也是堂堂七尺男儿! 忽然神色一动,轻喝一声:“出来!” “咦?这样都能被你听到啊?”一个人影从窗外轻巧的翻进来,笑嘻嘻的同琴歌打招呼:“好久不见了。” 年纪不大,体格高壮,一张脸勉强称的上俊美,琴歌瞟了一眼,又低头收拾箱子,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我不仅在这里,我还住在这里,”年轻人得意道:“都说秦人如何如何厉害,结果我就大摇大摆的住着,可他们全城搜了十几遍也没找到这儿来,你说他们笨不笨?哈对了,你看我把你的房间收拾的干净吧?” “你收拾的?” “那当然了!”年轻人道:“不然你指望那两个啊?他们能把自己肚子填饱,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嗯,那谢了。” “不客气,咱们两个也算是生死之……”年轻人话说了一半,忽然想起什么似得,愕然道:“不对啊!你是怎么知道我是谁的?啊,也不对,你没说知道我是谁,那你知不知道我是谁……啊呸,我说了这么多,你就算不知道也该知道我是谁了……” 这一通胡言乱语……琴歌实在听不下去了,打断道:“你到底来做什么?” 就他那脑子,他真不信他是因为明白灯下黑的道理,才故意来这里躲避追捕的。 年轻人甩开诸如“你知不知道我是谁”的问题,理所当然道:“找你啊!我说,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琴歌微微一愣后,道:“抱歉,你的匕首被我弄丢了,等过些时日,我找个差不多的还给你。” “不是青锋的事儿,你用它捅秦钺那小子一刀,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向你讨要?”年轻人道:“你忘了,你还吃过我的毒丸啊!” 琴歌哦了一声,道:“你是说,那颗煮黄豆?” 年轻人瞪大了眼:“你怎么知道那是煮黄豆的?” 怎么知道的,吃出来的! 琴歌实在懒得回答这白痴的问题。 年轻人不满的嘀咕:“原来你早就知道了,害的我不安了好长时间,怕你担心毒发——本来当时我就想告诉你来着,可是后面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了,一不小心就给忘了。等我想起来回去找你的时候,你又被关进了大牢,守卫森严的很,我好几次都没能潜进去。啊对了,有一次我都靠近了关你的院子,还在树上学鸟叫想吸引你的注意来着……” 鸟叫? 年轻人诧异的看见几乎从来不笑的少年,脸上忽然露出一丝笑意,一瞬间,仿佛春暖花开、冬雪初融,让看到的人心仿佛浸在了温水中,化进了暖阳里,再找不出一丝阴霾,一时竟痴了。 少年忽然撮唇,一连串清脆婉转的鸟鸣声从他唇中逸出,动听之极。 年轻人目瞪口呆:“你……你……”竟就是他那日学的鸟鸣声——若不是他自己惯常用的就是这个调子,连他自己都认不出来,可这少年不过听了一次,竟学的分毫不差。 琴歌笑道:“我说那日的鸟儿怎么叫的那么难听,原来是你。” 年轻人怒道:“胡说,我学的可是山里最好听的画眉鸟儿的声音,我学鸟叫的时候,连真鸟儿都会被吸引,你说我学的难听?” 琴歌叹气,道:“原来你也知道你学的是画眉鸟的声音——那你告诉我,秦都天牢的大院里,怎么会忽然来一只画眉鸟儿,叽叽咕咕的叫个不停?” 年轻人一愣,而后拍头道:“我说为什么后面忽然加强了守卫,再怎么都潜不进去了呢!” 又道:“放心,若再有下次,我就不学画眉了,我学麻雀儿!” 琴歌摇头失笑,不再说话。 其实那里,连麻雀儿也是没有的。 那几声鸟鸣,委实是他那段日子,听到的最动听的声音。 “你没睡过我的床吧?” “怎么?” “你要睡过,我就换一下被褥。” 年轻人冷哼道:“放心,我知道你们这些公子哥儿的怪毛病,我睡在外间的,没碰你的床……就连你的床单被套,都是我今儿早上刚换的。” 琴歌微楞。 年轻人不满道:“怎么你觉得我一天闲着没事儿光睡觉呢!我是没本事救你出来,可总不至于连一点消息都打探不到。” “还有啊,不是我说你,上次你骗我说,让我假装捅你一刀,可以拖延追兵,结果你自己跑去行刺去了……你说你要是同我说了实话,我们两个一起出手,这会儿……” 琴歌接口道:“这会儿你的尸首都烂了。” 年轻人一噎,琴歌道:“现在事情说清楚了,你也该走了,一会余生该回来了。” 年轻人得意道:“放心,他这会儿正劈柴呢,哪有空过来?” “劈柴?” “对啊!”年轻人眉飞色舞道:“你家那位二皇子,还有那个叫秋韵的,连东西都不会买,又没什么势力,那些人专坑他们。蔫嗒嗒的老菜帮子、空心的萝卜、发霉的糙米……全都卖出天价。还有那卖柴火的,又湿又青的送来他们也收,半日点不着不说,也不好劈,就秋韵那点力气,劈出来的柴够煮顿粥就不错了——那小子想给你准备洗澡水,不先劈柴能行吗?” 见琴歌微微皱眉,年轻人挠挠头,道:“那个……你刚回来,肯定还有不少事,我就先走了,回头再来找你。对了,我叫韩朴,韩人韩朴。” 对琴歌挥挥手,从窗户又翻了出去。 琴歌喝了口水,将嘴里那块顽强的馒头咽了下去,道:“我记得今天不必换药。” 秦逸扬眉,有些不悦道:“怎么,你不相信我的话?你现在就将这馒头丢出去,看他们……” “我信。”琴歌道:“但是我没有拿自己的性命来要挟别人的习惯。” 命是自己的,为什么要指望别人来珍惜。 秦逸沉默下来,低头替他检查了下伤口,却并未给他上药,只道:“愈合的不错,比我想象的还要好。以后就不必我亲自来给你上药了……不过我会交代好药童,给你准备足够的清水。” 琴歌道:“多谢。” 秦逸笑道:“你是要谢谢我,莫说这次救了你的小命,要不是我,你这张脸现在还不能看呢。” 琴歌端着水碗的手一顿,道:“抱歉,对于这一点,我就没办法感激你了。” 秦逸哈哈大笑道:“不谢我治了你的伤,只谢我借你水梳洗……琴歌你果然有趣,连我都有点喜欢你了。” 琴歌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但对于你们这种将自己的喜欢当成恩赐的人,我却委实喜欢不起来。” 秦逸笑容一僵,叹道:“刚说你有趣,马上又变得无趣起来了。” 又道:“不过你的外伤虽好,但内伤却……我很好奇你到底经历了什么,居然把五脏六腑伤成这样。” 琴歌不答,继续用他的饭。 秦逸也不勉强,笑笑道:“好在虽然我配不出来能治好你内伤的药,但却也不是无法可想。” 他从袖子里取出一本薄册出来,推到琴歌身前,道:“这本《长春诀》,是一本内家秘诀,虽然威力不怎么样,但在养生上,却远胜其他……” 琴歌并不去接,道:“这世上,但凡能练出内气的功法,都非泛泛。秦大夫好意我心领了,这东西,我不要。” 秦逸脸色微变,道:“在我眼里,琴歌你不是意气用事的人,不要拿自己的身体赌气。” 赌气?琴歌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并不是只有大秦才有内修功夫。” 111.世界五 异域仙门16 第一百一十一章 夜阑剑法的威力在力量强大却丝毫不知变通的“仙师”面前被无限放大, 这些在数十人的围攻下依旧□□的仙师, 遇到夜阑却如同变成了土鸡瓦狗, 被一剑一个轻易宰杀。 甲乙丙几个看得瞠目结舌, 甲二喃喃道:“我一直知道他很强, 但从不知道他这么强……” “头儿,”乙二道:“你发现没有,阿阑杀的人, 没有白光。” 暮歌点头,目光始终没有从夜阑身上移开:站在红色火海中的少年,一身简单的黑衣,衣袖挽到小臂露出精致的腕骨, 长剑被他随意提在手里, 披散的长发被火光映出诡异的红色……原本气质清冷的少年在此时此刻竟显出几分难言的妖艳来。 暮歌忽然心中涌起莫名的惶恐, 那少年与他之间明明相隔不过十几米,不知为何,他却觉得迢迢如千山万水, 仿佛他一转身,就会从这个世界消失一般。 “阿阑!” 站在烈火中的少年似乎被这一声从梦中唤醒,头偏了过来, 暮歌还不及看清他的表情,便听到“蓬”的一声, 只见火光骤盛, 原本一米来高的火焰猛地腾起近三米, 灼人的气息扑面而来, 令人皮肤焦疼、呼吸停滞。 暮歌被冲的倒退一步,眼睁睁看着少年的身形被火海完全淹没。 “阿阑!”“阿阑!” 众人焦灼的叫声中,诡异的一幕发生了,那延绵百米的烈火像是忽然活过来一般,开始收缩变化,幻化出各种形态,最后竟腾空而起,在空中漩涡般旋转起来。 几人这才看见少年依旧安然站在原地,顿时送了口气,刚要过去,忽然听到头顶传来一声清越之极的鸟鸣,下意识抬头一看,只见在空中盘旋不休的火焰不知何时化为宛若巨鸟一般的形态,甲二喃喃道:“这是……神鸟凤凰?” 话犹未落,火焰大鸟再次鸣叫一声,竟将头一埋,闪电般向静立的少年俯冲下来。 “阿阑!” 随着暮歌一声惊呼,因靠近夜阑而变得越来越纤细的火鸟一头扎进少年的眉心,片刻之间,那漫天的火焰如燕归巢一般涌入少年的眉心,点滴不剩,天地恢复静谧幽暗,只剩下月凉如水,只剩下一身黑衣的少年安安静静站在月光下。 众人看着月光下的少年,心中充满震撼:这少年,到底是人?是仙?是妖? 他们还没有想明白,该用什么表情面对着少年时,少年的身影整个如烟花般散开,在月光下消失的无影无踪。 暮歌此刻才冲到少年站过的地方,然而这里什么都没有,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暮歌只觉得脑海中一片空白,心仿佛被一只大手狠狠掐住,掐的他喘不过气来,站在少年消失的地方,茫然无措。 “头儿!”忽然肩膀被甲二一把抓住:“下线啊!” 暮歌看向甲二,甲二急道:“头儿!快下线看看,阿阑他……” 对,下线!下线! ****** “疼,疼……杀了我,杀了我……” 纯白的房间中,躺在床上的青年一头冷汗,身体难以抑制的抽搐着,发出断断续续的□□声。 神色冷峻的青年推门而入,见状忙将碗放在一边,抓住青年的肩头:“陆丰!陆丰!醒醒!” 陆丰满头大汗的睁开眼睛,看见青年后松了口气,又苦笑道:“头儿,我是不是很丢人?我已经尽力不去想了,但只要一睡着,还是会觉得疼,就像真的一样。” “不是就像,是真的,”冷峻青年道:“专家说,你的疼痛很可能不是幻觉,而是真的在疼。” 陆丰一愣,道:“但是体检结果……” 青年道:“这世上有很多仪器检测不出来的东西。” 陆丰失神了一阵,道:“所以,也治不好了?” 青年默然不语。 陆丰苦笑道:“听到这个结论,其实我应该高兴才对,起码证明我陆丰不是个懦夫,不是被吓的天天做噩梦……但我真的高兴不起来,如果那是噩梦,我坚信自己一定会有克服的一天,但若是真的是魂魄上受了什么看不见、治不好的伤,要这样一直下去,我真宁愿现在就死了。” 青年皱眉斥道:“陆丰!” 陆丰笑笑,道:“头儿你不用担心,我就是随口那么一说,绝不会去做什么傻事……我可不想死了都被人嘲笑。” 青年在他床边坐下,淡淡道:“知道为什么让你们去攻击仙师吗?” 陆丰微楞,道:“头儿你不是说,作为军人只要服从命令就好吗?”他可就因为多嘴了两句,被骂的狗血喷头。 青年不答,道:“夜阑,就是那天射了你一箭的少年,发现那些仙师的生命体征和我们在异域中的存在几乎一模一样,觉得他们并不是真人,所以我们才决定攻击他们试一下。 “那天,你们的攻击,让我们看到了他们的三个状态。一开始,机械死板,每天做着重复琐碎的工作,对每个人说着几乎完全相同的话,和人打斗时只会面无表情的将剑法从第一招用到最后一招;而身受重伤之后,像是猛地清醒了过来,有了人的情绪,有了自保的本能,却像是完全忘了自己有武功这回事;最后一种,是在一瞬间忽然像开了挂一样,剑法超凡,会用仙术,甚至能伤害我们在异域中的魂魄,就是抓你的那个仙师……知道吗,在他异变之前,夜阑忽然说,有什么东西降临了,他用的是‘降临’。” 陆丰双眼瞪大:“这些东西……” “没错,是东西,不是人。”青年道:“我们姑且称他们为傀儡。经过初步分析,这种傀儡可以听从一些简单的命令,完成特定的工作,但非常刻板,这是他们平时的状态。当他们受到强烈刺激或生命垂危的时候,可能会被激发本来的意识,勉强算是第二形态,最后,如果控制他们的仙人愿意,随时可以降临他们身上,控制他们的身体……这就是所谓的第三形态了。” 陆丰虽然很惊讶自己听到的,但依旧有些不明白青年跟他说这些做什么,或者他们知道这些有什么用? 正茫然间,青年话题一转,道:“我们一直弄不明白,那些仙人们到底想干什么。一开始,似乎是为了收几个弟子,让我们进入幻境中试炼好沙里淘金。但是后来,我们发现原来异域根本就不是他们所说的幻境,而是真实存在的,于是我们猜测,他们的目的可能是让我们免费帮他们收集资源…… “然而全民进入异域前,他们数月之内,在异域的每个村庄都修建了转生殿、祭坛、玩家专用的药店、装备店、技能书店等等,他们这样大动干戈,设下这样大的局,就真的只为了让我们成为他们的免费劳力,只为了异域那些我们到处跑跑转转就能找到的物资?所以这种解释其实很牵强,但我们又实在想不出别的可能,就只能姑且这么想。 “所以当我们知道这些仙师和我们的存在几乎一样之后,我们才会觉得很不安,才会攻击试探。事后我们又找了心理学专家和微表情大师去研究这些仙人的影像,然后他们说,那些仙人对我们,有比收集异域资源、比获得我们手中的高科技产品,还要重要的需求。 “我们有什么,是比异域的修炼资源、比我们的科技成果还要重要,还要引人觊觎东西?我们想来想去,只有我们自己。 “心理学家说,当他们听到我们几乎每个人都能利用黄泉石使灵魂离体之后,他们是震惊并兴奋的,他们兴奋什么?是不是在兴奋,居然一下子,找到了这么多炼制傀儡的材料?” 陆丰只觉得浑身发寒,道:“你是说,他们是想用我们的魂魄,炼制傀儡?” 青年继续道:“他们用异域将我们圈养起来,就像我们圈养的牛羊,他们让我们升级、练技能、收集物资,就像我们让牛努力吃草好拼命长肉,让羊满山奔跑使肉质变得紧致劲道,甚至在屠宰之前,还可以废物利用,让它们拉拉车、耕耕地……” 陆丰打了个寒战,道:“头儿,你说的太吓人了,这到底只是猜测……” 青年淡淡道:“是猜测,但除此之外,你有更好的解释吗?就像丙二说过的,除非他们是纯粹的好人,否则这个猜测才是最合理的……而他们到底是不是好人,这个问题你不是比任何人都有资格回答吗?” 陆丰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只愣愣看着青年。 青年叹口气,拍拍他的肩膀,轻声道:“元首已经下令,将所有人从异域中强制唤醒,收回登陆器,并且摧毁了建在这边的黄泉石传送阵……说这些,我就是想告诉你,陆丰,你并不是因为上面的心血来潮而去做了无聊的事,做了无谓的牺牲。” 陆丰眨眨眼,忽然有些脸红道:“头儿,我就偷偷抱怨几句,你也用不着这么较真吧?” 青年知道他其实并不是真的埋怨,而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笑了笑没有戳穿他,道:“行了,先吃点东西吧。哦,对了,还有个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 “你的主治医师说,三天来其实你的症状一直在好转,所以虽然你的病他们治不好,但是却可以自愈。” 陆丰愣了下,而后怒道:“头儿!你太缺德了,这句话不是应该一开始就说吗?” 抱怨了一句,自己精神百倍的从床上跳起来,端起碗刚吃了一口又停下,道:“头儿,你知不知道怎么找到夜阑,我想去谢谢他,要不是他,说不定我这会儿已经被人抓去炼成傀儡了……那才真的是生不如死。” 青年道:“你要是想见他,现在都可以。” “啊?” 青年道:“他就躺在你隔壁,到现在都还没醒。” “啊!”陆丰惊呼:“他怎么了?受伤了?” 青年摇头道:“没有人知道,他和你先前一样昏睡不醒,也和你一样说梦话,不过,看情景应该比你的状况要好。” 陆丰愕然道:“他不是到现在还没醒吗?怎么说状况比我好?” 青年道:“因为你做梦是喊疼,而他做梦都在嘀咕……好难吃。” 112.世界五 异域仙门17 这是和抓文机器作战的防盗章, 30%的订阅即刻第一时间阅读!  侍女活泼, 侍卫恭敬, 若不是琴歌才刚被解开手镣, 只怕真要当了这些是他在南楚时的家人。沐浴梳洗, 穿上长袖翩然的白袍,扣上紫金发冠,配上无暇美玉, 登上柔软的鹿皮短靴……再看时,宛然便是画中走出来的浊世佳公子。 琴歌终于有机会在镜子里看一眼自己如今的模样,不由微微皱眉,不知是所谓“神医”配的药太过神奇, 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他脸上的伤早已愈合, 如今只留下一块指肚大小淡粉色的印记,看小桃每日给他上药时的惊叹模样,怕是这点伤痕, 也在不断淡化缩小。 他再不能拿它做文章了。 走出房门,琴歌才发现,秦王用来关押他的院子竟修的极为精致, 当初他被关进牢里时,柳条才刚刚吐出嫩芽, 如今已是满目青翠, 尽展窈窕身姿。 “公子, ”侍女见他脚步有些虚浮, 恭声道:“陛下让奴婢们给您准备了肩舆……” 琴歌摇头拒绝,任谁像他一样被迫躺了十多天,都不会再起偷懒的心思,必然能动弹便多动弹两下。 于是侍女便令人在前面领路,她垂手跟在琴歌身后半步。 琴歌至今不知道侍女的名字,先前她给他念书的时候,向来不肯多言,态度也带了几分倨傲,琴歌还以为她的高傲是因为识字的缘故,现在想来,这位应是秦钺近身之人。 一路上,桃红李白杏花娇,看不尽的美景,可惜秦钺设宴之处离得太近,还未尽兴,便到了地方。 他原因为秦钺唤他来,或是存了羞辱的心,让他和易安、秋韵一同赴宴,又或者是因为他伤势见好,该出来见见人,以辟“琴歌公子因誓死不从,以致被秦王酷刑拷打”的“谣言”了,但到了地方却是一愣,酒宴丰盛,歌舞齐备,但座上却唯有秦钺一人,在他下首设有一座,尚还空着——这所谓酒宴,竟是为他一人而设? 心中疑惑方起,便见秦钺招手笑道:“琴歌快来,寡人等你许久。”竟是一副知交好友的熟稔模样。 虽不知秦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是既来之则安之,琴歌大大方方上前入座。 秦钺击掌,舞乐顿起。 秦钺道:“这几日寡人政务繁忙,也没去探望,不知琴歌身子可大好了?这些日子过得可好?下人可有怠慢?琴歌是寡人的贵客,有何不便尽可直言,千万勿要见外。” 琴歌笑笑,道:“多谢。”并不多言。 几日不见,秦钺眉目间竟比先前平和了许多,身上戾气几乎一扫而空。琴歌心中凛然,这世上肯纳谏的君王不少,但能因为一个阶下囚的几句话,便反省自此的君王,他却是闻所未闻。 秦钺道:“看琴歌如今气色红润,想必也是调养的不错。来,寡人敬你一杯。” 琴歌再道一声多谢,举杯一饮而尽,然而浑黄的酒水刚一入喉,便忍不住大声呛咳起来。 少年咳的喘不过气来,双颊被呛的飞红,眼睛里隐隐泛出水光,实在让人……秦钺呼吸顿了一刻,才起身坐到少年身边,替他在背上拍抚顺气,道:“是寡人的不是,大秦的酒对你们南楚来说,委实太烈了些……来人,换……” “不必,”琴歌终于喘匀了气,道:“就它吧!” 心中升起浓浓的怨念,妈蛋,这辈子没喝过这么差的酒,淡的跟水一样,味道还这么奇葩……不过好歹还有点酒味儿,若换了更淡的,还真不如喝水呢! 秦钺劝道:“琴歌不必勉强。” 琴歌这才反应过来,他和秦钺此刻的距离委实太近了,尤其秦钺的手还放在他背上,看上去仿佛将他半拥在怀一般,让他格外不爽,于是侧身移开少许,等着秦钺识趣的退回去。 秦钺仿似完全不懂他的意思,顺势坐正,占据了琴歌让出来的地方,叹道:“琴歌连喝酒都会呛到,寡人还是要和你同席才能放心些……如此说话也方便。” 琴歌道:“陛下请便。” 不过同席而已,与他争辩反而落了下乘。 便不再理会秦钺,一手执壶一手握杯,开始自饮自酌,目光落在庭前蹁跹起舞的少女身上,手指轻轻敲击在杯壁上,随着音乐无声的打着拍子,竟似真将自己当了秦宫的贵客,好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 秦钺诧异了片刻便恢复自如,有一句没一句的开始闲聊,而后,脸上的随意却渐渐被慎重取代。 这少年不过十五六岁年纪,又是以琴歌剑舞而驰名,是以秦钺虽被他的心性吸引,也知道他颇有智计,却并不以为他在见识才华上有多了不得,但此番闲聊之下,却是惊诧莫名,却又对南楚升起不屑来:如此见识卓著、目光高远之人,但楚人眼中,却只看到了他的琴歌剑舞,且将他以如此不堪的身份送入大秦,不得不说是个讽刺。 替少年又斟上一杯,笑道:“琴歌今儿可还尽兴?” 琴歌好酒,来者不拒,依旧一饮而尽,叹道:“茶浑酒淡,歌平舞拙……差强人意吧!” 秦钺一噎,他原本是想以此为由,出言招揽少年,不想竟得到这个评语,不由懊恼:他是忘了,在饮酒取乐上,大秦便是拍马也及不上南楚,且这少年还是其中的佼佼者——只看他琴歌公子的雅号便知道。 琴歌叹道:“这茶酒好说,陛下若放我回去,不出三日便能让陛下尝尝何为美酒香茗,但这歌舞嘛……” 他此刻略醉,摇摇晃晃起身,道:“我所见之舞者,飘然转旋回雪轻,嫣然纵送游龙惊。小垂手后柳无力,斜曳裾时云欲生。” 秦钺不以为意,正要赞他诗写的不错时,却见琴歌忽然气势骤变,整个人似变得轻盈缥缈起来,举手投足都带着奇妙的韵律,他随意的举起右臂,长袖翩然轻拂,他漫不经心的一旋、一拂、一拧……秦钺终于明白这少年为何会以舞闻名天下。 “飘然转旋回雪轻,嫣然纵送游龙惊。小垂手后柳无力,斜曳裾时云欲生……”原本还觉得太过夸张的诗句,此刻却觉得非此实在不能形容其美妙动人。 秦钺还未回神,琴歌却已然坐下,叹道:“我所见之歌者,倚丽精神定,矜能意态融。歇时情不断,休去思无穷……” 摇头叹息后又开始举杯畅饮。 秦钺心痒难耐,道:“既然歌舞难以入目,不知寡人是否有幸……” 琴歌淡淡道:“我记得陛下是请我来赴宴,而不是侍宴的吧!” 秦钺一噎,他在琴歌面前碰惯了钉子,又得他几度点醒,竟不以为忤,遗憾的摇头便算罢了,正待邀他出去走走,却听底下人来报,相国来了。 秦钺微微皱眉,却还是令人招他进来,琴歌起身:“陛下有政务在身,外臣这就告辞了。” 秦钺拽住他的袖子将他扯回去坐下,道:“听听无妨。” 琴歌遂不再多言。 不出秦钺所料,相国太叔志此刻过来,为的又是鲁子晋的事。 大秦崇尚武力,对内对外手段向来简单强硬,先前国土面积不大、政局稳定时,如此行事还问题不大,可如今国土范围大了三倍不止,各处纷乱频起,麻烦不断,这些大秦官员处置起来,便显得捉襟见肘。 秦钺见到这种情景,便大胆启用了梁人鲁子晋,并日渐重用,却引得本土势力不满,不管什么事都要鸡蛋里挑骨头,弹劾一番,相国太叔志便是其中最为强硬的一个。 太叔志此来,为的是鲁子晋奉命在秦都修的招贤馆,说其耗费大量银钱粮食不说,招来的不是偷鸡摸狗之辈,便是来骗吃骗喝的废物庸才。几个月来,一个正儿八经的人才没找到,反而把整个京城都弄得乌烟瘴气云云。 又一连举了许多事例,说明这群人之害。 秦钺也有些迟疑,他下意识觉得建招贤馆,招纳八方人才是好事,可是太叔志说的也是事实,招贤馆建好足足几个月了,不见其效,反见其害,再这样下去…… 正要说话,却见身侧的少年正仰头饮酒,意态悠然,心中一动,问道:“琴歌觉得,此事该如何处置?” 琴歌摇头:“不知。” 太叔志亦皱眉道:“陛下,朝堂大事,岂是和娈1童耍笑之……” 秦钺挥手打断他,对琴歌道:“寡人知道你最厌恶什么,若你今日给寡人一个满意的答复,寡人便答应你,绝不在此事上勉强与你,如何?” 秦钺虽好色,却自认不会因此而“智昏”,他在取乐和正事上一向分得很清,但却在琴歌身上隐隐有些失控。他一面欣赏甚至珍视着眼前的少年,一面却越来越不能控制自己对他的欲1望。 便算是给这少年一个机会,若他果然值得,他便不再将其定位为塌上的玩物,愿意为他克制一二——这少年虽令他心动,但他秦钺,最不缺的便是各色美人。 琴歌默然片刻后,忽曼声吟道:“古之君人,有以千金求千里马者……” 太叔志不耐烦打断道:“什么乱七八糟的!” 琴歌恍如未闻,继续吟诵下去。他以琴歌闻名,声音自是极为动听,清澈干净又醇美醉人,便是随口念颂,也似有袅袅余音回荡,令人心旌神摇。 “……‘死马且买之五百金,况生马乎?天下必以王为能市马,马今至矣!’于是,不能期年,千里之马至者三。” 琴歌话落,秦钺与太叔志沉默许久,对视一眼后,太叔志道:“但如今来的尽是庸才,总不能当真都重用起来吧?” 琴歌淡笑一声,道:“这也要来问我,你是相国还是我是相国?要不要我帮你把他们送去南楚参加科举考一考?” 太叔志气的胡子都翘起来了:“你!竖子!” “琴歌就这幅脾气,相国莫要放在心上,”秦钺劝了一句,又道:“琴歌你也到了该上药的时候了,寡人这便派人送你回去。” 放风时间结束……琴歌顺手从几上取了颗梨,啃着就施施然去了。 自此,隔几日秦钺便亲自过来,同他下棋聊天,或喝酒饮乐,或行舟湖上……也就这个时候,琴歌能得片刻自由,以致他在无聊时,竟会隐隐盼着秦钺能想起他来,虽他心里清楚这样想不对,但有些本能委实难以控制。 这是在熬鹰呢,琴歌叹气,可真看得起他。 一晃又是大半个月过去,他脸上的伤已经几乎看不出痕迹了,但秦钺却丝毫没有放他回去的意思。他提醒了秦钺一次,秦钺便一连五日不曾放他出去,让他很是焦躁,却也知道,秦钺等的便是他的焦躁、崩溃直至屈服。 晚间,琴歌忽然被一阵嘈杂声惊醒,他最近五感变得极为敏锐,外间尚无动静,他便听见远处传来的呵斥声和犬吠声。 这是……进了刺客? 这个念头刚刚升起,一个黑色人影无声无息翻了进来,一转身,顿时四目相对。 刺客显然没想到里面的人居然是醒的,但他反应极快,呆了一瞬便立刻扑了上来,捏住琴歌的下颌令他吞了一颗药丸,压低声音道:“不要叫,外面的侍女已经被我打晕了,你叫也没用!你吃了我的毒丸,要是没有解药,不出半个月就要毒发……快设法将我藏起来,待我脱险,自会给你送来解药,否则……” 113.世界五 异域仙门18 这是和抓文机器作战的防盗章, 30%的订阅即刻第一时间阅读! 冰凉的水泼在脸上,琴歌慢慢睁开眼睛, 剧痛从身体各处传来,手脚微动,却拽动铁链发出沉闷的撞击声,琴歌闷哼一声, 好一阵才想起自己如今的处境。 最后的记忆, 好像是自己崩溃的哭泣求饶, 却还是被通红滚烫的烙铁一次次在身上留下烙印, 疼的死去活来, 数度昏厥。 刚想起这些, 身前便有一股热浪袭来,琴歌看着逼近的通红烙铁,身体反射性的开始发抖, 引起行刑的高大男子一阵嘲笑。 “不是说是个硬骨头吗?”那人无趣的将烙铁扔回火盆, 轻慢的托起少年被冷汗冰水浸湿的下巴, 道:“这才动了两道大刑就撑不住了, 南人果然柔弱……不过,啧啧,长的还真不赖。” 漂亮是漂亮, 可惜身份特别, 又是因为那事儿被关进来的, 上面发话前不敢乱来。 男子撒了手, 道:“东西拿来。” 底下人递了一张纸过来, 男子接过,伸到琴歌面前,道:“这上面,便是你方才招认的东西,你应该还记得吧?一会儿,乖乖的誊抄一遍,签字画押,就不必再受苦了……嗯?” 琴歌抬眼看了一遍,方才或许是疼的太过了,记忆有点模糊,只记得自己疼的实在受不了,他们说什么便认了什么,只求能少受些罪,似乎的确就是这些东西。 琴歌默然片刻,开口道:“按手印可好?”声音低低的,沙哑又无力。 居然还敢提条件! 男子阴测测冷笑一声:“你说呢?” 琴歌叹了口气,道:“那便算了。”若真要将这份自认是北齐奸细,刺杀秦钺来离间秦楚二国的供状亲手写一遍,等着他和他的家人的,必然是最凄惨的命运,便是楚国也会一并受累。 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男子大怒,大力掐住他的下巴,狞笑道:“是觉得刚才享受的还不够是吧?既然不愿写字,那留着那双手也没用,来人,帮琴歌公子把他那漂亮的手指头一根根给我碾碎了!” 琴歌无奈再次睁眼,道:“秦王令你审我,到底是真想知道我为何刺杀于他,还是想逼我抄一遍你编的故事呢?你要不要先问清楚再来?” 男子神色一肃:“你刺杀大王果然另有隐情?”不是说是因为床上那事儿吗?难道还有什么内情?这是不是要立大功的节奏? 琴歌笑笑:“没,我就闲着没事儿杀着玩玩。” “你!”男子甩开他,道:“看好他!” 琴歌垂下头,睡了过去。 …… 秦钺看着锁在墙上的少年,神色冷漠,眼神阴鸷。 少年低垂着头,长发蓬乱的披及腰下,身上还是那身单薄的亵衣,只是深深浅浅、层层叠叠的血迹让它早已看不出原本的素白,它的主人也早不见了当初的清冷孤傲,遍体鳞伤的被铁链拖曳着,单薄纤细的身形显出一副凄凉的美态来。 “刚开始倒一副高傲的模样,”先前行刑的男人站在秦钺身边,道:“不过几鞭子下去,就开始哭爹喊娘,等动了烙铁,更是不堪,让他叫祖宗都成,就差尿裤子了。” 秦钺冷笑一声,男人一挥手,便有人将一盆冷水泼到少年头上,少年微微侧了下头,显然是醒了过来。 男人上前拽着少年的头发让他扬起脸来,琴歌抬眼看看身侧的男人,又看看坐在前面的秦钺,又垂下眼眸。 “说!”男人冷喝道:“为何要行刺大王?到底是何人指使?” 琴歌有些无语,他若真是要刺杀秦王,就该在秦钺戒备最弱的时候动手,怎么会一开始就拼死反抗?这男人不明内情也就罢了,这秦钺又来凑什么热闹? “你真想知道?” 男人怒道:“少废话!” 琴歌叹了口气,道:“因为……秦王有……狐臭啊!简直不能忍。” 男人瞠目结舌,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将对话进行下去。 是反驳:胡说,大王根本没有狐臭! 还是质问:大王有狐臭你就要刺杀于他?简直岂有此理! 好一阵才醒悟过来,怒道:“你在耍我?” “是啊!”琴歌语气轻飘:“我是在耍你啊!” 男人扬手一巴掌就要扇上来,身后传来一声冷哼:“这就是你说的,已经乖的像一条狗一样?” 男人一凛,跪伏在地上,急声道:“大王,这小子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只要小人再给他点厉害,立刻就老实了!” “是吗?”秦钺轻笑一声,起身在火盆挑挑捡捡,抽了一根烧的通红的烙铁出来,男人听到声音抬头,见状忙道:“这种事怎好让大王脏了手,让小人来就好。” “你来?” “是是,小的来,小的来。”男人伸手来接烙铁,下一瞬却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倒在地上,触电似得抽搐翻滚。 空气中弥漫起一种烧焦皮肉的味道。 秦钺将烙在男人肩上的烙铁随手扔在地上,唇角勾起:“果然很有趣。” 目光落在秦歌身上。 少年抿着唇,脸色惨白。 他知道自己落到了最危险的境地,这位秦王眼中的暴戾和兴味,让人心惊胆寒。不过比先前也没区别就是,那些人对他施刑,原也不是为了什么口供,只是单纯要折磨他罢了。 “你的骨头果然很硬,胆子也大,我很喜欢,”秦钺道:“看来寡人该谢谢你,寡人很久没有遇到过这么让寡人觉得有趣的事了。” 从火盆中重新抽出一支烙铁,笑道:“真是有趣。” 缓步上前,托起少年的下巴,将通红的铁片逼近他的脸,道:“听说你很怕疼?” 琴歌极力侧开头,躲避逼来的热浪,语气依旧轻飘:“是啊。” 秦钺低头,掌心下的少年在瑟瑟的颤抖着,一张脸惨白如纸,低垂的睫羽很是动人,被冷水浸湿的双唇虽然苍白,形状却美得惊人。 秦钺看着,拇指指尖便不自觉的抚了上去,果然……和想象中一样的柔软美好。 凌1虐的兴趣被另一种欲1望暂时压制下去,也许……先不着急,先享受一回再说。 感觉到唇上越来越缓慢沉重的摩挲,琴歌一抬眼,便看见秦钺微动的喉结,耳中传来他逐渐粗重的呼吸。 琴歌先是一愣,继而大怒,猛的甩头,躲开秦钺向他口中探去的手指。 秦钺将少年的头拧回来,捏着下巴,暗声道:“张嘴。” 琴歌咬紧牙关。 秦钺将烙铁缓缓贴近他的脸,低头贴在他耳边哑声道:“张嘴。”嗓音低沉沙哑,带着某种危险的意味。 琴歌看着近在咫尺的通红铁片,尚未接触,脸上的肌肤已经被炙烤的一阵焦疼,有细小的绒毛被烧焦,发出微不可见的滋滋声,难闻的气味冲入鼻端。 他的身体在难以抑制的颤抖,但内心深处,却又觉得这种恐惧来的如此肤浅,仿佛是坐在戏台下看着旁人演的喜怒忧惧一般……最重要的是,那通红透亮的铁片,怎么看着有点亲切诱人? “张嘴!”秦钺捏着少年的下巴,作势将他的脸扳向烙铁,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威胁声:“嗯?” 然后他看见少年终于抬眼,一双漆黑的眸子丝毫不见想象中的惊惧,反而宁静如一泓清潭,秦钺心中微微一颤时,便看见少年轻轻挑起唇角,侧脸向赤红的烙铁贴了上去,如此惨烈的动作,这少年做来竟带了种不紧不慢、从容不迫的味道。 刺目的白烟刺痛了他的眼、滋滋的响声震聋了他的耳,焦臭的气味扑鼻而来…… 秦钺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将烙铁远远扔掉,几步退开,好一阵才听到自己的心脏碰碰跳动的声音。 他,居然被吓到了!杀人盈野的西秦大王秦钺,竟然被吓到了。那一瞬,他是惊慌失措的。 “王、王上?” 秦钺剧烈的喘息几下,望向痛快昏厥过去的少年,眼中意味难明:“把他给我弄醒!” 琴歌醒来看见的依旧是秦钺那张放大的脸,阴鸷依旧,却带了几分气急败坏,咬牙切齿道:“你怕疼,却宁愿受炮烙之刑,也不愿我碰你。” 琴歌看了他一眼,语气轻飘如故:“是啊!” 秦钺怒极,他方才不觉,此刻却轻易听出少年语气中的轻忽、轻蔑。 他把声音放的很低很轻,道:“好,很好,你要是什么都不在乎,寡人倒不知该拿你怎么办了。你说,我把你交到配军营去,那些罪军,会怎么对你?” 他笑道:“名满天下的琴歌公子呢,也许你给他们弹琴唱歌,能让他们怜惜一二?” 琴歌道:“你不敢。” “我不敢?”秦钺大笑道:“你说我不敢?这世上,有我秦钺不敢做的事?” 他掐住琴歌的下巴,冷哼道:“原只想吓唬吓唬你,既然说我不敢,我要真放过你,倒显得是寡人无能了!” 琴歌皱眉:“陛下是不是忘了,我伤了脸。” “放心,他们不会嫌弃你的,你虽然伤了脸,却还有一身好皮肉呢!” 琴歌看了他一眼,神色颇有些无奈,道:“陛下知道我名满天下,那陛下可知道,我身上是有功名的。我虽未来得及参加殿试,但却是解元出身……” 秦钺大笑道:“解元出身,名满天下……你以为这些,在寡人眼里算什么?” 琴歌叹了口气,轻声道:“原来……是个草包。” 秦钺大怒:“你说什么?” 琴歌叹道:“朽木不可雕也……你又不曾与我束脩,我为何要教你?” 秦钺到底不是蠢人,他先前只将琴歌当了玩物来看,又屡受刺激,失了往日的敏锐,此刻被几度点醒,终于明白过来:他是当王的,自然知道,兵多将广只能打天下,要治理天下,靠的是天下仕子。这一个阶层的人,脾气怪的很,有时候是文人相轻,因为莫名其妙的原因就互相看不顺眼,有时候,却又牢牢的抱成团。 仕子皆有傲骨,是杀不可辱的。 琴歌解元出身,又名满天下,秦钺若只是强要了他,只算是私德有亏,可若是因为琴歌不肯屈从,他便令人对其酷刑凌1辱折磨至死的话,那便是暴虐无道,便是羞辱天下读书人——若真的传出去,莫说其余诸国,便是大秦本身的读书人,也不会替他卖命。 若换了先前的秦钺,未必会将此事放在心上,可是如今刚刚攻下三国,正是最为纷乱的时候,他深深体会了一把何为打天下易、治天下难,此时此刻,再不敢激怒天下仕子的。 若是琴歌脸上没伤,悄悄弄死了,再报个暴毙风光大葬也能稍稍遮掩一下,便是仕子们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有那趋炎附势的也会假作不知,照样投诚。可若他脸上带着明显的刑伤,仕子们就算想装傻也不成。 偏他还名满天下,想弄个尸骨无存也难掩天下众口。 琴歌见他脸色瞬息百变,知道他是想明白了,轻笑一声道:“此事当初陛下并未刻意掩人耳目,如今我脸上又有刑伤……不若再用刑,试试能不能令我将那口供誊抄一份?介时要打要杀要辱,自然都由得了陛下了。” 秦钺深深看他一眼,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琴歌看着这些人的身影消失,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敛去,叹气:这条小命,保的可真不容易。 目光落在掉在地上的烙铁上,刚才还滚烫的烙铁,此刻已经结了一层淡淡的白霜…… 林诺看着周围一张张熟悉的脸上那陌生又惶惑的眼神,上前将狗儿交给他爹,道:“回头将尸体收敛了,东西收着,若有人来问,给他们就是。” 狗儿爹诺诺应了,又期期艾艾:“那个……他们……” 林诺知道他在说什么,道:“我会处理干净。” 他的目光落在虎子身上,有些黯然:便是杀了这些人又怎么样?失去亲人的疼痛也不会有丝毫减弱,他尚且如此,何况其父母兄弟? 可惜他不会起死回生之术,也没有佛家超度转生的本事,在这里徒留伤感,遂一转身,在众人面前消失不见。 到了无人处,林诺掐动法决,一道玉剑的虚影出现在空气中,渐渐由虚化实,而后又一化十,十化百,向四面八方飞射而去。 这东西名为剑书,名字挺高大上,其实功能比林诺前世用的手机差多了,林诺方才用的功能,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无指定对象群发短信,离此地较近有一定修为的修真者都能收到。 若不出他所料,这玩意儿一出,那些人所在的门派,会在第一时间被收拾干净,这也是他答应狗儿爹的事。 两千年前,天道盟召集天下道门,在天道镜前发下誓愿,定下仙凡之规,但凡无故杀戮凡人者,天下共诛之。此愿一发,天下灵气都乖顺了两分,天劫也变得温和了许多。主导此事的几位化神期大能更是功德加身,原本九死一生的生死大劫也不过轻轻劈了几道天雷便过了。 至此之后,天下修者的入门之誓上,都加了不得妄杀凡人一项,偶尔有几个漏网之鱼,却往往是被人故意豢养的。 只因自天下道门向天道立誓,得天道认可后,护佑凡人、诛杀这些妄杀凡人者,便会有功德加身,这玩意儿在渡劫之时,比任何天才地宝都要管用,是以往往什么地方出现一个破戒的修者,便会被人争相捕杀。 野怪供不应求之下,便有人开始家养,找一处穷乡僻壤之地,扶持一个小门派,瞒过此条戒律,虽怕沾因果不敢直接让他们去滥杀无辜,却可有意无意纵的他们不可一世,等到有需要的时候,便斩杀了供渡劫之用。 先前林诺一听他们整个门派都是这般风气,便知道定然是被人豢养的,他这会儿发了剑书出去,豢养他们的仙门定会立刻将他们收割——否则等外面的人来抢人头,他们就血本无归了。 可怜这些家伙们自以为是高高在上的仙人,却不过是养在圈里等着过年宰杀的家畜罢了。 “可惜这地方又不能呆了。”林诺叹了口气,太远的路他懒得用脚走,从空间法器里取了一张小挪移符来,这东西可带着他定向传送五百里,他对着星星辨别了下方向:“就这边罢!” 一阵眩晕之后,林诺落在一道山崖下面,潭水清幽、鸟语花香,景色竟相当不错,只是他受伤之后,灵觉被限,并不能感知到附近有没有人家,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到了什么地方。 他方才明里取得是小挪移符,暗地里用的却是大乾坤符,两者刚启动时有几分相像,等能发现不同的时候,想阻拦也来不及了。这一手也算是他的专利,旁人想到也用不起——大乾坤符忒贵。 当然贵也有贵的好处,虽然大乾坤符不能预设方向位置,距离也是随机的,但它不受环境限制,而且哪怕再近,也比小挪移符要远的多。 林诺靠着山崖坐下来:希望跑的够远,这可是他最后一张大乾坤符了。 更希望,他是想多了。 他心中有些不安,方才在虎儿家时,他分明感觉到周围气息有些动荡,应该是有高手隐藏——若不是巧合,便只可能是冲着他来的了。如是后者,他只希望这一张大乾坤符能甩脱了那人,如今他的本事,也就能欺负欺负小辈,真来什么高手,连跑都跑的不够快。 114.世界五 异域仙门19 这是和抓文机器作战的防盗章, 30%的订阅即刻第一时间阅读!  “我”呢?我在哪儿?我怎么了? 这个念头方一起, 便感觉虚空中有奇异的能量向“自己”汇聚而来, 林诺福至心灵,在心中描摹出自己的模样,下一瞬,一身白衣的林诺睁开眼睛, 看见无尽的漆黑。 林诺意识到些什么, 一时间童心大起:“要有光。” 眼前的无尽漆黑变成一片乳白。 好生单调,而且不喜欢无依无凭飘在空中的感觉。 “地面。”顺着他的心意, 青色的草地从他脚下蔓延开去。 林诺向前飘了一步, 又道:“重力。” “空气。” “风。” “……” 塑起青山绿水外带一片桃林, 林诺总觉得似乎少了点什么,周围死气沉沉毫无生机,想了想,又道:“时间。” 一直如臂使指的奇异能量没有反应, 反而有力不从心的感觉从心头升起, 林诺明悟:能量不足。 林诺有些遗憾,这才忽然想起:怎么那个讨厌的系统没出来刷下存在感?这里不该是它的地盘吗?不, 不对, 这里,应该是他林诺的地盘才对。 这是他的, 这里所有的一切, 都是他的——林诺很笃定这一点。 一想起系统, 系统的声音便传来, 却并非如往日般直接在识海响起,而是将信息透过周围的能量传递过来,语气中带着几分委屈:“这是你的世界,没有你的许可,我怎么进的来?居然到现在才想起我来!” “我的世界?”虽然一直有这种明悟,但林诺不明白的是,他的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出现的? 系统的声音好一会才传来,闷闷的像是在生谁的气:“算是……任务奖励吧!” 林诺哦了一声,不再吭气,漫步在桃花林中,没有时间法则的世界,就像是凝固在一副画中,便是再美,也少了几分生趣。 他对系统的话半点儿也不信。 这是他的,因他而诞生,无人可以赐予,无人可以剥夺。不过他懒得同系统说话,懒得反驳它。 系统半晌也没等到他再开口,只得又道:“你没什么要问的?” 林诺道:“你说。”想说什么说就是了。 “……那你先放我进来,”系统道:“这样说话很累。” 林诺应了一声,就看见一个奇丑无比的动物在眼前成形,林诺轻笑一声:“原来是狈啊!果然和我想象的一样难看。” “狈”大怒,道:“我根本没有具体形象,这是你的世界,当然你想我是什么模样,我就是什么模样……你把我弄成这样,居然还说我难看?” 虽然系统在林诺的心目中就是这幅模样,但他不想伤眼睛,于是将它化成一个爆炸头的叛逆小正太,又在地上化了桌椅出来,坐下道:“现在可以说了吧?” 系统臭着一张脸,在他跟前坐下,悻悻然道:“我要先给你科普一下常识!我是世界管理系统,负责看护主人创造出来的各个世界。我家主人是一个非常强大的神灵,每个神灵都有自己的能量体系,我家主人的力量来源,就是他创造的世界。主人创造世界,然后世界的生灵再反馈给他力量。主人拥有的世界越多越强大,主人的力量就越强大。而你,就是主人世界的一个生灵,所以维护主人的利益也是你的义务。” 林诺哦了一声,不置可否。 “为了更加强大,主人会尽量多创造新的世界,但创世是很麻烦的一件事,”系统道:“所以我家主人就建了一个自动创世程序。这个程序会自动收集信息,计算应该创造一个什么性质的世界,然后收取众生的意念,挑选一个合适的世界来凝聚。” “什么意思?”什么叫收取众生的意念? 系统翻了个白眼,道:“这都不懂,就是把读者观众比较多的小说、电视什么的,创建成真实的世界。” 林诺点头:“然后呢?” 系统郁闷道:“本来这程序一直做的挺好的,但是最近出了点问题。这么着,举个例子吧,前段时间,创世程序选择了一本晋江小说进行创世,一直运转到正文完结都一切正常,程序就慢慢停止了对世界的影响,只留下一丝监察的力量。按说应该完全没问题了的,可是这个时候,作者加更了一篇无责任搞笑番外——小受五年生了三胎!” “按照这个世界的设定,小受生活的环境,从小到大每年学校组织体检,b超不知道照了多少次,上哪儿凭空给他造个子宫?还有,男人盆骨长得和女人不一样,生孩子起码得剖腹产吧?剖腹产四年以后才能再生孩子,他怎么五年生的三胎?” “然后呢?” 系统叹气:“然后创世程序判定创世失败,把世界给毁了。” 他烦躁的揉着脑袋:“其实就一个最低等级的世界,毁了就毁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可问题是——这见鬼的程序,都毁了它还来再建一次,然后又毁了,然后再建……没完没了。” “如果只是一个世界这样也就算了,很多都出现这种问题——那倒霉催的创世系统,创世的时候只考虑正文,等创世完了,发展到番外的时间段时,如果现实和番外的差距超过百分之五十,它就把世界给毁了重来——你要知道,每次创世都要花无数的能量,它这样创了毁毁了创……我家主人再多的能量也不够它糟蹋的。” 林诺完全同情不起来,只是想笑:果然是倒霉催的程序,和这倒霉催的系统倒不愧是一个主人生产的。 “那你把程序改改,别管什么番外不就成了?” 系统叹气道:“我家主人也不知道去哪儿溜达了,我哪有权限改创世程序呢!” 又继续道:“因为创世程序力量太大,所以一开始主人就抹去了它拥有灵智的可能,根本没办法交流。我想了很多法子都没用,最后只好找外援。我在各界一共找了十万人,都是在各个领域最出色的人,如白手起家的世界首富、全球知名的影帝、权倾天下的政客、迷倒众生的美女等等,暂时抹去了轮回印,分别安排了任务进入到各个崩坏过重建或可能崩坏的世界,我准备选择其中最优秀的,任务完成度最高的,专门负责解决这个问题。” “等下,”林诺打断道:“你说你找的都是各行各业最出色的人才——那我呢?”他就一个跑龙套的小演员,到底怎么成的业界精英? 系统奇道:“你不是你们世界里最出名的心理专家,爱情导师吗?” “心理专家?爱情导师?”林诺道:“我连大学都没上过,怎么就成了心理专家了?还爱情导师……你看我这两辈子活了三千多年,有成功谈过一次恋爱吗?” “不可能!”系统跳脚道:“我在你那个世界用这两个关键词进行意念搜索的时候,的确是你的名字出现的次数最多!”它怎么可能犯这么愚蠢的错误! 林诺叹道:“最出名的,不一定是最好的,而且更可能是假的。” “假、假的?” 林诺道:“是啊,假的!”这世道,假专家到处都是,而且他连假专家都不是,他就一演员。 “我是在一个比较火的对话栏目中,扮演情感疏导师的角色,但是那不是因为我是心理专家,而是因为我长得帅,声音好听——电视台需要的是收视率,观众需要的是狗血的故事、犀利的语言、养眼的外形,他们明知道是假的也会去看,但是你不是无所不知的系统吗,怎么会上这种当?” 系统目瞪口呆:怎么会有这种事?真笨真笨笨死了你! 林诺叹气,问道:“你现在知道是抓错人了,我是不是可以回去?” 稳定的工作,平静的生活,有房有车有朋友,说不定还能找人谈个恋爱,生个孩子什么的。 系统奇怪的问:“你想回去?” 林诺点头。 “那个世界有什么好,能量等级那么低,生活环境也差,连空气都那么污浊……”见林诺无动于衷,系统只好摸摸鼻子:“我做不到。” “嗯?” 系统道:“刚才我说了,你们这一万个人都被我抽离了轮回印,轮回印是灵魂在主人世界自然轮回的凭借,你现在有了自己的世界,还怎么在主人的世界里轮回?我就算想重新给你盖个章也做不到。” “每个被抽了轮回印的都这样?” “当然不是,”系统道:“任何生灵只要在主人的世界自然死亡,就会被重新扣上轮回印——你就别想了,你就算死一万次,也只能回到你自己的世界。” “所以我现在就成了孤魂野鬼?” 系统干咳一声,回避了“孤魂野鬼”的问题,道:“因为造成这种结果我要负一点点小责任,所以我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一是就呆在你这个连时间法则都建立不起来的贫瘠的无聊的小世界里,一直到天荒地老,世界毁灭,第二,你替我主人打工,每次协助创世成功,可以得到一些创世之力的回馈,这些力量你可以用来完善你的世界,增强你的力量——机会只给你这一次,你选吧!” 林诺淡淡道:“我选一。” “这就对了,聪明人都知道该……”系统得意的说到一半忽觉不对,气急败坏道:“你选一?你你你为什么选一?” 林诺淡淡道:“你是不是忘了这一千多年你是怎么对我的?你觉得我还会相信你?还会和你合作?” 在他的世界上头加了一堆的形容词,就怕他不同意,却还偏偏一副我便宜你了的样子,系统倒还是这么恬不知耻。 “我……”系统呐呐道:“那个……这也不能怪我。你去的是编号012的世界,这种三位数编号的世界属于最高等级世界,你看编号就知道,到现在为止,这种等级的世界也只有12个——创世失败的后果我们承受不起的。你在里面把剧情弄得乱七八糟,我就是太着急了,才想逼你去做任务……而且,我虽然是折腾你来着,可也是在不断的锤炼你的灵魂强度,要不是我,你现在未必能……” 林诺淡淡一笑:自己的事,却将气撒在别人身上,倒是有理的很。难不成倒要他谢谢它对自己的锤炼? 系统话说一半,便急急的禁了声,偷看林诺一眼,见他面无表情,才又道:“我知道你生气那个时候我没管你,可是那真不能怪我,我没有权限啊!我就一管轮回印的,什么都做不了——你看吧,你要杀方拓的时候,我都只能先给你发任务……我要是有能力,直接把你弄晕不就好了?那个时候我又帮不了你,出来不是更让你难堪吗?所以我也是为了……” 林诺淡淡打断:“抱歉,你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什么没有权限,什么做不到,什么怕他难堪……无非是当时觉得他没有利用价值,懒得理他罢了! 系统一噎,又期期艾艾道:“那啥,那事儿就算我对不起你……可是,最后这次,还是我专门提醒你可以选择回归的,也是我第一时间把你弄出来的,对吧?” 林诺默然,方拓高他足足两个大境界,在他身边,他连自杀的能力都没有,所以不管系统是因为什么拉他一把,这个情,他还是要认的, 沉默片刻后,道:“剩下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个人都失败了?” 不然这个势力眼的系统怎么会扒着他不放,又是道歉又是讨好的。 系统垂头丧气的点头。 这倒是怪了,林诺道:“因为你拿不出来奖励,所以人家都不肯做任务?” “不是!你以为所有人都像你啊?”系统愤愤道:“他们都很认真的完成任务,但是最后全都失败了。你一直拒绝完成任务,结果成功了!” 林诺笑。 系统怒道:“那个欺软怕硬的创世程序!其他人明明很小心的维护剧情,努力促成番外的达成,但最后都因为各种原因失败了,你把剧情破坏的乱七八糟,正文还没完就已经颠覆了百分之七十了,它居然就接受了!” “你知道他们为什么失败吗?” 系统闷闷道:“为什么?” 林诺悠然道:“自然是因为系统太蠢啊!”所以听话的都任务失败滚回去轮回,不听话的成功了,变成孤魂野鬼——反正被它找上,就没什么好事儿。 “你……”系统忍了气,道:“我觉得吧,可能就像你们世界里养小孩子,一直盯着的很乖的孩子,几年没见忽然变坏了,自然会受不了,觉得哪里出问题了,但是如果在身边看着的时候慢慢变坏了,反而能接受。” 115.世界五 异域仙门20 这是和抓文机器作战的防盗章,30%的订阅即刻第一时间阅读! 琴歌心情不佳, 懒得同他说话, 半点反应也无。 秦钺放下茶盏, 看向林诺:“刚才话不是挺多的吗?怎么,要让寡人把他们叫回来陪你说话?” 听出秦钺话中的威胁之意, 琴歌抬眸看了他一眼, 淡淡道:“陛下没听说过非礼勿视, 非礼勿听, 非礼勿言, 非礼勿动吗?” 秦钺轻咦一声,道:“寡人还真没听过……什么意思?” 琴歌微楞,在他的印象中, 这句话不是应该人人都耳熟能详的吗?但此刻他却真的想不起这句话是听何人说过的, 索性不吭气。 秦钺放过他, 伸了个懒腰, 道:“看你也像个聪明人,今天做的这事儿可是蠢透了。” 琴歌垂眸不语, 看着琴歌握着铁链的右手因太过用力而微颤, 秦钺心情大好,道:“行了, 别捏了,手指头捏断了你也捏不断那链子, 当然更收不回你说的蠢话。” 自从在牢里见的那一面以来, 秦钺虽依旧高高在上, 掌控少年生死,却第一次感觉自己占了上风,甚是得意,再接再厉道:“今天你最少做错了两件事,第一,这些话不该由你来说。同样的话,若是秋韵来说,是同病相怜,是同舟共济,换了旁人来说,是同情怜悯,是为其不平,而这话从你琴歌嘴里说出来,那是什么?嘲笑?讽刺?羞辱?而且最重要的是,你的话,寡人也亲耳听到了啊!你让他日后该如何自处?” 琴歌低垂着眼,恍如未闻。 秦钺继续道:“第二,你这些话根本就不必说。你以为整个南楚就你琴歌一个聪明人?你能想明白的事儿,难道南楚君臣就没有一个人懂?只怕他们比任何人都清楚,可是为何还要和亲、纳贡、送来质子?因为他们怕啊!他们安乐了几十年,他们怕打仗,怕大秦,怕寡人!就算你告诉他们,大秦如今外忧内困,就算你告诉他们,他们一出兵就能打的大秦数十年不能翻身,那又如何?他们敢吗?所以哪怕自欺欺人,哪怕饮鸩止渴,也要换得短暂的歌舞升平……所以,你的话,别说在这里说了无用,便是站在你们南楚的朝堂之上说出来,又有什么用?” 琴歌默然无语,片刻后才喃喃低语道:“……入则无法家拂士,出则无敌国外患者,国恒亡,然后知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也…… ” 秦钺双目大亮,拍掌道:“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妙啊!这是你们南楚哪位大家新写的文章?如此大才,寡人定要见见!” 又问:“全篇颂来听听,寡人便解了你的鉄镣,如何?” 琴歌冷冷道:“不记得了。” 如此文章,但凡是读书人,谁会不将其视为至宝,怎么可能会不记得?不过秦钺知道这少年生性倔强,他既不肯说,那么再怎么逼迫都无用,淡淡一笑道:“方才听易安说,要让你回国?你说,朕要不要答应呢?” 琴歌道:“我非秦人,亦非质子,想来就来,想去就去,与陛下何干?” 秦钺一瞥他手腕上的铁链,轻飘飘道:“想来就来,想去就去?” 见少年一双好看的唇又抿了起来,秦钺又意味深长道:“你说,你家主子为了让寡人放你回国,会怎么来央求寡人呢?你怕是还不知道吧,你家主子虽然看着冷清,在那床榻之上,却……” “闭嘴!闭嘴!”琴歌怒极,将铁链扯得哗啦作响:“无耻!下流!” 秦钺满意一笑:“入则无法家拂士,前面呢?” 琴歌剧烈喘息几下,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经恢复了平静,道:“陛下以为过了今日,殿下还会在陛下面前奴颜婢膝、毫无尊严,任由陛下予求予取?” 秦钺神色一变,几乎立刻反应过来:“刚才那些话,是你故意让寡人听见的?” “不错!”琴歌道:“这些话,只有出自琴歌之口,入得陛下之耳,殿下才不会继续用所谓的为国为民来麻痹自己,才能……在陛下面前活的更有尊严些……你也休想再动不动用南楚安危来要挟殿下……” 秦钺冷笑着打断他道:“你以为他会感激你?”只怕他此刻羞愤欲死,恨死了将遮羞布一把扯开的琴歌。 琴歌淡淡一笑:他又何尝是为了他的感激。 只要能让他稍稍过得好些,便是恨他怨他,又有何妨? 这是秦钺第一次看见琴歌真正意义上的笑容,唇角勾起几分暖意,眼角带上几分怅惘,连脸上的轮廓都显得柔和了几分……最是少年怀春时,煞是动人。 秦钺莫名惊艳的同时,又带了几分无由的愤怒,再想起先前自己可笑的长篇大论,一种暴虐的情绪便蔓延了上来。 身前多了一道高大的阴影,琴歌猛地惊醒过来,一抬眼便看见秦钺不知何时站到了床边,双眸中带着熟悉的嗜血的味道——当初他将烙铁烙在他下属的肩上,向他一步步逼近时,眼中便是这般模样。 琴歌心中一凛,恐惧从心头升起,又被他强行按捺下去,淡笑一声,道:“秦王殿下可还记得外臣前几日说的话?”他声音清冽宁醇,又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让人清醒的同时,也让人沉溺。 秦钺不自觉被他吸引:“什么话?” 琴歌语气轻飘飘的,似带了种漫不经心的味道:“谎话说上一千遍,自己也会当真。陛下十七岁登基,如今已经九年,九年内连灭三国,除大秦历代君臣励精图治外,更是陛下雄才伟略……只是,陛下为迷惑诸国,做出暴虐凶残、好色无度的昏君姿态来,难道就不怕真的变成了昏君、暴君吗?” 秦钺一愣,神色有些恍然。 “陛下当初对我,原是存了借题发挥、杀鸡儆猴,以挟制楚国的心思吧?否则也不会大费周章让我认下那份所谓的‘罪状’,可是为什么最后却变为纯粹的发泄施1暴,以至如今束手束脚?难道此事竟未引起陛下的警觉吗?”琴歌见秦钺目光已经恢复清明,冷笑一声道:“陛下在刻意纵容、甚至放大自己心中的欲望而为所欲为的时候,是不是觉得身心舒畅,痛快淋漓?这种感觉一旦上瘾,你还戒的掉吗?陛下没发现自己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吗?陛下身为国君,无人可以约束,若是有一日真正沉溺其中……只怕大秦别说是灭了三国,便是统一天下,称皇称霸,也躲不过二世而亡的命运。” 秦钺低头看着被锁在床上,脸色苍白的瘦弱少年,神色变幻莫测,手中拳头握紧又松开,最后淡淡道:“你倒是,什么都敢说。” 转身拂袖而去。 看着晃动的门帘,琴歌绷紧的身子终于放松下来,闭上眼苦笑:他没有什么劝戒秦王秦钺的好心,只希望他在他面前,能多几分理智。否则秦钺若真在种情形下对他施1暴,他能做什么?咬掉他一块肉? 他没照过镜子,不知道自己的脸如今是什么光景,但看秦钺的模样,估计伤的不是很厉害,否则他也不会动不动就起了色心。但是,不应该啊! 又想起那天烙铁上凝结的霜花,这几日他明显比先前提升了许多的五感,还有脱口而出不知出处的文字,有些茫然:他这到底是怎么了? 秦钺这次似乎动了气,给琴歌念书的侍女没了踪影,伙食从每顿的精细美食,变成了仅能饱腹的粗茶淡饭,向来话多的小桃也不再同他说话,甚至不在内室出现,只在上药吃饭的时候才会进来,且从头到尾一语不发。 看她每次欲言又止、憋得难受的模样,琴歌也知道这是得了吩咐。心中暗骂秦钺手段幼稚的同时,却也不得不承认秦钺这一招极狠。 既小桃不同他说话,琴歌自也不会去勉强她,便是他自己,不到万不得已,也不再开口。 躺在床上,看着空荡荡一成不变的房间,琴歌无声的叹气。 房中门窗紧闭,连挂在内室门口的帘子都不曾晃动一下,琴歌闭着眼都能画出窗棂的模样,以他的视线能及的地方,有多少块砖,多少片瓦,都不知道数了多少遍了。外间也静悄悄的,偶尔传来些许动静,对琴歌来说都是格外的惊喜。 再这样下去,他怕是要崩溃了吧! 琴歌这样想了不止一次,但他实则比他自己认为的要坚韧的多,一天、两天、五天……就这么一天天撑了下来,且在旁人眼中,他始终低垂着双眸安安静静的躺着,不见丝毫焦躁,似乎可以就这样躺上一生一世,躺到天荒地老。 他以为他要这样一直呆到伤势尽愈时,却有人先沉不住气了。前些日子替他念书的侍女带了四个侍卫和几个宫女进来,行礼道:“陛下请琴歌公子赴宴。” 林诺本想转身就走,但作为一个有轻微洁癖的人,对自己的床被人弄脏这一点有些不满,不免就多看了一眼,不小心就看见方拓手里抓着一个很眼熟的玉简。 他想了一会,才想起来这是什么东西。 他第一次见方拓是为了退亲,其实也是接到了系统任务,给他送去第一枚金手指,也就是这枚玉简。 在原著中,这枚玉简也是原主送给方拓的,不过却是在强势的退亲之后,为了让他看清自己和林灵儿之间的距离,侮辱性的扔给他的垃圾。但作者君安排给男主的基础性功法,怎么可能真的是垃圾,于是男主开始接触修真界,开始慢慢崛起。 林诺不是原主,他原就不是高傲的人,更何况面对的还是以后横扫八荒的男主?不过他也没存什么讨好的心思,很随意的将玉简给了他。 让方拓抓着自己送他的东西死,林诺觉得膈应的很,于是就将玉简抽了出来。 然而手刚触到玉简,一篇文字便浮了出来。 没有抬头,没有落款,只是用平淡的语气告诉他,他脖子上的铁片其实是空间法器,里面的灵药有些可以用来炼换骨丹,对他的伤势有好处,不要随意卖了;藏在黑色匣子里的地图是无尽海一处秘境的,据说那里有延寿果,但里面危险诡秘,没有把握不要轻易尝试;海角阁三年后有一次拍卖会,他攒的灵石应该可以买一颗造化丹,别忘了到时候去看看;紫色葫芦里的灵乳喝一口就能恢复全身灵气,带在身边以后和人斗法就不怕动不动灵气不济了,他取灵乳的地方每隔三百年就能汇聚一葫芦…… 林诺没有看完,指尖微微用力,玉简化为粉末,一扬手飘飘荡荡散了。 而后冷笑。 他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方拓会对他做那样的事,他在小说中认识的方拓,在男女之事上并不随意,虽然恩怨分明,但不管多大的恩情都绝不会拿己身相报,便是当初自己是因他而受伤,方拓也不该做到那种地步。如今看来,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是方拓,或者是喜欢他的。 可是喜欢又怎么样?喜欢就可以不顾他人的意愿任意妄为? 也许一开始的时候,他昏迷不醒,方拓无从征求他的意见,可是后面他已经清醒过来了,他记得很清楚,方拓从未对他解释过一句,从未询问过一句他愿不愿意。无论他表现的如何抗拒,也从未停止对他的侵1犯。 林诺冷笑:这种毫无尊重的爱,也配叫爱? 他和方拓见面不过数次,说话不过十句,他很清楚自己没有爱上方拓,也不屑于方拓对他所谓的爱。 林诺没去取他的空间法器,也没走,就在地上坐了下来,开始一坛坛喝酒,等着方拓断气,好将他从自己的房间弄出去。 他没想过救他,就算想救也救不了,方拓受的伤,比当初他的还重,到现在还留着一口气,已经是奇迹了。 地上的酒坛逐渐增多,方拓却还没死,反而身上有一种特殊的气息弥漫开来。 醉醺醺的林诺感受到气息的牵引转过头来,然后嗤笑:真该说果然不愧是男主吗?像他们这样正牌的带着凤凰血脉的林家人,也几万年才能出一个有涅槃潜质的,可是人家男主,不过吸收了他一半的涅槃之力,居然开始浴火重生了。 不过也就这样了,且不说只有一半的涅槃之力,方拓体内没有凤凰血脉,那涅槃之力便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浴火是有的,重生却不可能。 林诺看了一眼便扭头继续喝他的酒,然而他体内的涅槃之力却开始蠢蠢欲动,同方拓身上的两下里相互呼应,几乎要脱体而出。方拓身上的也是一样,似乎他只要勾勾手指头,就会飞回到他的身上。 原本只作壁上观的林诺面临抉择:或者将方拓体内的涅槃之力召唤回来,方拓自是难免一死,他却有可能彻底治好身上的伤,又或者自我牺牲一下,助方拓涅槃重生,救他一命,又或者就这样看着,让该死的去死,该伤的还伤。 116.世界五 异域仙门21 这是和抓文机器作战的防盗章,30%的订阅即刻第一时间阅读!  黑衣人愣了好一阵, 四下打量一番, 最后挠头道:“那个……那你知不知道, 有什么地方可以躲一躲?” 琴歌摇头道:“你身上受了伤,他们带的有猎犬,你就算把伤口扎的再紧也瞒不过它们的鼻子——躲在哪里都没有用。”莫说猎犬, 连他的鼻子都瞒不过。 他微一沉吟,又道:“从这边向北百丈距离有一个荷塘,若是你能游过去就可以暂时摆脱猎犬。你从荷塘的北岸上去,那里是百兽园。你打伤几只跑的快的, 让它们带着血腥味四处乱串, 可以引起些许骚乱。你不要走远,就藏在月洞门上面的雨檐下, 等有了空挡就潜入他们搜过的地方, 那里暂时应该是安全的……剩下的你就自己想办法吧!” “我觉得……”黑衣人吞了口唾沫,道:“我还是带上你更安全。” 眼睛一眨就想出一个看起来很靠谱的点子, 带上他一定更靠谱。 爬上床来,掏出匕首,斩向他手上的铁链。 琴歌皱眉, 他很不喜欢这样自作主张的人, 淡淡道:“带上我你走不了,那片湖我过不去。”就算能走他也不会走, 和这刺客不一样, 他是有庙的家和尚。 黑衣人一面埋头苦干, 一面道:“那你再想个法子出来。” 琴歌闭上嘴不再说话。对有些人来说,说一遍没用的话,说一百遍,也没用。 匕首在铁链上削磨,粗糙的切口在手腕上来回磨蹭,很快就带出一片模糊的血肉来,琴歌微微皱眉,没有多的反应。 片刻后,只听“铿”的一声,琴歌右手恢复自由,黑衣人笑道:“居然是精铁打造的,秦王可真舍得……不过遇到我的青锋也是小菜一碟!” 又要开始转战左手,琴歌忽然神色微动,道:“你该走了,有人来了。” “别大惊小怪,”黑衣人不以为意,道:“我也不是没布置的,他们一时半刻追不到这儿来,再说了,我都没听到声音,你能……遭了真的有人来了!你这儿有没有后门?” 琴歌无语。 院外已经传来敲门声:“小桃,开门!” 已经被敲晕了藏起来的小桃自然不能去开门,来人并未多等,直接将门撞开,急促的脚步声长驱直入,到琴歌房门外停下,一人朗声道:“琴歌公子,宫里来了刺客,陛下担心公子安危,令我等前来护卫。” 顿了顿没听到里面的回音,那声音又道:“琴歌公子,我进来了?” 琴歌并未理会,那些人说话,从来都不是为了得到他的回答,不管他说什么,该进来的一样会进来。 正低头揉着僵硬的肩膀,锋利的匕首压上咽喉:“听起来秦钺很在乎你?” …… 秦钺匆匆赶来的时候,床上的锁链已经被砍断,一柄冷冽的匕首抵着少年的咽喉。少年被人勒住肩膀,赤足站在地上,全身上下就只穿着一袭亵衣。 秦钺的视线从他血迹斑斑的手腕,又转回少年脸上,声音低沉,听不出喜怒:“琴歌!” 琴歌静静站着,脸上几乎没什么表情,秦钺却总觉得少年平静的目光中,带了几分不耐,几分嘲讽——强留人在宫中“养伤”,结果被刺客挟持,怎么看都是他秦钺无能。 “哈!哈哈!”黑衣人对自己的机智很是得意:“竟然真的来了!我运气果然不坏。” 秦钺恍如未闻,目光依旧阴沉的看着琴歌,声音低沉冷淡:“放开他,寡人赐你全尸。” 黑衣人大笑起来,像是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眼中神采飞扬:“我要死了,哪怕你挫骨扬灰呢,有什么关系?这样,一个活人,两个死人,你自己选!你要是选一个活人呢,我走他活。你要是选两个死人呢,我先杀他,然后自己再死……虽然我也不是很想死,但是想想能杀了秦王你心爱之人,让你伤心一回,也算是意外之喜啊!” 心爱之人…… 秦钺终于转目看了黑衣人一眼,又望向琴歌,却见他颇为无语的瞟了黑衣人一眼。 侍卫统领陈策上前一步,冷喝道:“他同你一样,是刺驾的人犯,你以为挟制他就能保住你的性命?” 黑衣人骂道:“是我傻还是你傻呢?是刺客会锁在后宫?是刺客秦钺会亲自过来?再说了,我管他是什么人,反正我手里只有他……你们要不在乎,那就上吧,我和他两个,一路上也有个伴儿!” 谈判这种事,他很不擅长,也不再啰嗦,握着匕首的手指紧了紧,望向秦钺:“秦钺,是死的还是活的,你自己选吧!”他语气轻松洒脱,神情却很凝重,浑身绷紧仿佛蓄势待发的猎豹。 秦钺面色阴沉的看着两人,一语不发。 黑衣人恍然道:“那就是要死的了。” 他叹了口气,贴在少年的耳边:“抱歉,连累你了!”手里的匕首后勒,一道血线在少年白皙的皮肤上绽开…… “住手!”秦钺低喝一声,目光定定的看着黑衣人的匕首再度停在少年的颈上,沉默片刻后,冷冷道:“让他们走!” 黑衣人眉开眼笑:“这就对了嘛!我就说我运气一直都不错。” “陛下!”陈策急急道:“这反贼武功高强,三番五次想要刺杀陛下,错过这次时机,下次……陛下,只是为了一个……” 秦钺冷冷打断道:“天底下想杀寡人的人何止千万,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难道寡人还怕了一个刺客不成?” 秦钺看向琴歌,却见他神色悠闲,仿佛方才差点身首异处的是旁人,仿佛此刻他们谈论的是旁人的生死一般,而他自己,便是一个事不关己的局外人,在看别人的热闹,不由怒从心头起,沉声道:“琴歌!” 琴歌看向他。 秦钺冷冷道:“半个时辰内,若我看不到你,质子府内,鸡犬不留。” “陛下可真是看得起我,”琴歌终于第一次开口,语气淡淡:“陛下不如干脆说灭了楚国好了。” 秦钺淡淡道:“亦无不可。” 琴歌气结,他这是招谁惹谁了?冷哼道:“要不要外臣顺便将他五花大绑送到陛下跟前?” 秦钺冷冷道:“琴歌,不要挑战寡人的耐心!” 黑衣人茫然看着两人,道:“那个,你真不是他那啥?你们到底……” “闭嘴!”琴歌终于对他忍无可忍,怒斥道:“有你什么事?” “哦!”黑衣人看看自己架在琴歌脖子上的匕首:没他什么事儿? “你走不走?”琴歌不耐烦道:“你要不走,就上去打过!” 黑衣人闷闷道:“打不过……” 打不过便只有走。 秦钺冷冷看着两人慢慢退入黑暗中,沉声道:“陈策,你跟上去……把人带回来。” 陈策应了一声,领了人快步离开。 他的人影消失,秦钺再度开口:“玄一。” 黑暗中传来低沉的声音:“在。” “你也去,如果……就把他给寡人抓回来!”秦钺脸上一片阴寒,声音冰冷刺骨:“……生死勿论。” 琴歌,我告诉过你,不要挑战我的耐心。 琴歌,最好不是你耍的把戏。 …… 夜色像是一层浓雾弥漫在宫室里,仿若有无数凶兽蹲踞在阴暗的角落,随时都要扑出来择人而噬。 已经过去了三刻钟,去的人却还没有回来。 秦钺一身黑袍,目光越加阴冷,怒意就像这湿冷的夜色越加浓厚,右拳慢慢收紧。 终于还是迫不及待的想要飞出去吗?连他的主子,他的楚国,都不顾了。 一阵纷沓沉重的脚步从拐角传来,陈策匆匆而来,低声禀报:“人找到了!” 找到了?秦钺一愣以后,心又是一沉:人找到了,却没有带回来。 秦钺看着似乎想要将头缩进肩膀的陈策,一时竟不敢问,只冷冷道:“……带路。” 然后,他看见了琴歌。 月色朦胧,一身白衣的少年静静靠坐在桃花树下,身上点缀着几瓣落花,黑发披散轻拂……如此静谧美好的画面,却因为少年胸口露出的刀柄,让看得人浑身冰凉。 少年手捂着胸口,鲜血从指缝汨汨而下。 秦钺摇晃一下,死死盯着少年,他的整个人就仿佛崩成了一把拉到极点的弓,一时间动弹不得。 “陛下,”陈策低声道:“那反贼说,他不能白来一趟……临走的时候,一刀刺在他胸口上。” 秦钺彷如未闻,缓缓上前,半蹲在少年身前,紧紧捏住他的肩膀,声音微颤:“琴歌?” 琴歌睁开眼,目光清明,开口道:“抱歉,我想试一下。” “琴歌……琴歌!” 寒光乍现,惊喜的声音忽然变成难以置信的暴怒,秦钺捂住胸口后退几步,胸口上,一把雪亮的匕首已经刺入半截。 “陛下!”陈策惊得魂飞魄散,狂扑上前,却见少年脚在树干上一蹬,身体在空中急旋,一脚蓄势而来,狠狠踹在即将被秦钺拔出的匕首手柄上。 “噗!”匕首齐柄而没。 “陛下!”陈策目眦欲裂,狂吼一声:“拿下!” 琴歌翻身落地,还未举步,手上一紧,已经被人握住了手腕,粗糙有力的大手宛如铁箍一般,几乎掐断他的骨头。 琴歌回头,正对上秦钺那双阴沉的眸子,冰冷、暴虐,仿佛正酝酿着狂风暴雪…… 琴歌想也不想,反手从胸口拔出只剩小半截刀刃的短刀,一刀抹向秦钺咽喉。 秦钺不闪不避,一双阴沉的眸子定定的看着他,捏着他的手腕的手,狠狠一拽! 琴歌一个踉跄,还未站稳,浑身便是一震,整个人被巨大的冲力带飞两步,重重撞在树干上,直至此刻,剧痛才从右肩传来。 琴歌张口,喷出一口鲜血,伸手握住肩头足有拇指粗细的黑色铁箭,想将自己从树上□□,只是以他剩下来的那点力气,直如蚍蜉撼树,试了几次却半点用处也无。 好可怕的箭,琴歌放弃了尝试,事实上刚才若不是秦钺那一拽,这会儿他已经成了尸首,不过,现在的处境也没好到哪儿去就是了。 “琴歌。” 视线中出现黑色宽大的袍角,琴歌不及多想,已经被人掐着下巴抬起头来。 “寡人没死,”秦钺冷冷看着他:“你是不是很失望?” 琴歌咳出一口血来,笑笑,声音有些虚软,目光也有些散漫:“是啊!” 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他什么都算好了,连退路都安排妥当了,唯独没有想到在出手的那一刻,不知怎的头忽然一痛,仿佛被人用大锤狠狠敲了一记似得,这才刺偏了少许,否则即使秦钺身着内甲,此刻也早已一命呜呼。 “好,你好……”秦钺噗的喷出一口鲜血,冷笑着点头道:“好的狠……琴歌……” 一身单薄亵衣的少年已经半身是血,右手无力的垂落,左手握住漆黑的箭杆,修长素白的手指上已溢满鲜血,又顺着他的手腕蜿蜒而下。 秦钺用力喘了口气,一抹血色从嘴角渗出来,他伸手握住少年肩上的铁箭,猛地下按。 “哈啊!”琴歌惨哼一声,吃痛的弓起腰。 秦钺满意的看到少年脸上终于没了那可厌的笑容,看着他牙齿咬破嘴唇,冷汗顺着鼻尖滴落…… 脑海中,少年懒懒靠在塌上仰头饮酒,和盘旋在空中,一脚狠绝的踹向他胸口匕首的画面交替出现……琴歌,好,琴歌,你好样的! 猛地发力一拔。 鲜血飞溅,琴歌闷哼一声,手指用力扣住树干,强撑着让自己靠在树干上没有倒下去,大口吸着气:真他妈疼啊! 黑色染血的铁箭被掷在他面前,秦钺转身就走,冷冷的声音带着切齿的寒意:“别让他死了。” 番外方拓 哈,哈哈……你终于害死他了…… 方拓,你终于害死他了…… 口中发出意味不明的笑声,辣喉的烧刀子灌的太猛,引起一阵呛咳,咳得眼泪都下来了。 爱一个人的感觉,怎么就这么痛,怎么就这么痛…… “我只是想让你活下去,只是想让你活下去……”方拓语声低沉含糊的恍如低泣:“哪怕你不爱我,哪怕你看不见我,哪怕你恨我……只要你活着,只要我活着的这个世界,还有一个你存在,我就心满意足……怎么就这么难……林诺,林诺……” 剧烈的咳嗽声响起,鲜血合着烈酒一起呛出来,还有眼角的泪。 那个叫狗儿的孩子,可以抱着他的腿央求:“你别死,我怕……” 那个被称为虎儿娘的妇人,可以抱着自己爱的人,说:“就算为了我,求求你,别去死……” 他也想这样抱着他央求;“求求你,怎么样都好,只求你,别死……不要在这个世界上消失……” 117.世界五 异域仙门22 这是和抓文机器作战的防盗章,30%的订阅即刻第一时间阅读!  第十四章 原本在琴歌印象中阴森恐怖、血腥残暴, 连回想一下都要全身发抖的刑房, 再进来时, 感觉却是平常。 大约是因为秦钺说了要留他性命, 所以行刑的人并没有用什么过分的手段,只动了鞭子, 不问口供,泄愤似得抽。 虽然琴歌现在很能忍痛, 但还是痛的,尤其是鞭子重复抽在同一个部位的时候,也会疼的抽搐,但到了后面,却似麻木了一般。 等琴歌再次不知道是睡着还是晕倒被水泼醒后, 面前的人换了秦钺与他的几个侍卫。 秦钺一身黑色大氅站在他面前,手里拿着皮鞭,眼神阴鸷,气势逼人, 全然看不出受了重伤的模样。 见少年醒来, 秦钺冷哼一声,用鞭身托起他的下巴,问道:“这几日滋味如何?” 琴歌原就失血过多,整个人没什么精神, 全靠这些人不时给他灌些参汤续命, 哪有精神回答他的废话, 垂着眼并不吭气。 秦钺冷声道:“那晚的刺客是谁?与你是什么关系?现在藏身何处?” 琴歌倦的厉害,眼皮都抬不起来,秦钺问了什么也没细听,依旧闭目养神。 “啪”的一声,琴歌肩膀一痛,已是挨了一鞭,伴随着秦钺一声冷喝:“说话!” 琴歌这段时间挨鞭子挨惯了,且秦钺这一鞭也不算很疼,垂着头没什么反应。 秦钺狠狠扔下皮鞭,跨步上前,一把掐住琴歌的脖子,声音低哑暗沉:“琴歌,寡人知道你不怕酷刑,可寡人也知道你怕什么……寡人是答应过你不对你用强,可是却没答应过你,不让别人对你用强!” 见琴歌猛地睁开眼睛,秦钺手指微微用力,嘴唇贴近少年耳朵,低声道:“你若好生回答寡人的问题,寡人便不让任何男人碰你,不然,寡人让这大牢里的每一个人,都尝尝名震天下的琴歌公子,是什么滋味!” 猛地甩手推开。 琴歌低喘了几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便多了几分精神,道:“你问。” 秦钺沉声道:“那个黑衣刺客是谁?” “不认识。” 秦钺冷哼道:“不认识你会助他脱身,他会助你行刺?寡人看他对你言听计从,听话的很!” 琴歌淡淡道:“我们若认识,陛下早就成了刀下之鬼,哪里还能在这里审问人犯?”若他们两个真是一伙的,当时怎么会由他一人出手? 秦钺寒着脸,又道:“侍卫这几日遍搜皇城,在西门附近的墙根下,挖出一套钩锁,和你有没有关系?” “有。”琴歌道:“我让那黑衣刺客替我埋在那里,以作脱身之用。”东西都被找到了,否认也没什么意思,反倒连累旁人。 “胡言乱语!”陈策喝道:“你行刺的桃园与西门之间一东一西,相距甚远,行刺之后你怎么去西门?你难道会飞不成?还是说,皇宫里还有你的内应?” 琴歌看了他一眼,有气无力道:“桃园内有一条溪流,有几处水深且急。其中一处离我行事之地只有数十丈,我在旁边准备了竹管,可用它换气在水下藏身,等搜索过去之后,便反向离开……若是搜索严密,也可顺水而下,去浣衣局寻机脱身。” 秦钺不觉如何,可是看陈策举着袖子连连抹汗的模样,哪还不知道这少年的法子竟是极为可行的——也就是说,要不是他命大,那匕首刺偏了一分,又恰好秦逸赶到,这会儿这少年早就杀了他逃之夭夭了。 秦钺心中怒火更甚,喝道:“你不是说和那刺客素不相识吗?” 琴歌平静道:“他因误会了我的身份而挟持我,心存愧疚,我趁机要他借我武器防身,并埋下钩锁供我日后脱身之用。” 秦钺脸色阴沉下来,森然道:“你在宫中时日虽久,但行动受限,又无人同你说话,你如何能对宫中这些布置了如指掌?定是有人与你通风报信、里应外合……说,到底是谁主使你行刺寡人的?” 这些东西,多看几眼就知道了,还需要人来告诉他?琴歌看了秦钺一眼,道:“没有人。” 秦钺一字一句道:“寡人不信。” 琴歌道:“秦国连灭三国,大楚也备受欺压,诸国想杀秦王者何止千万,不过是顺意而行,何须人指使?” 秦钺冷笑道:“南楚乃我大秦盟国,擅自刺杀盟国君主,等同谋逆……琴歌你若无人指使,敢行此谋逆之举?” 琴歌看向秦钺,有些不明白了。 按说,他的案子根本不必审,他为何行刺、如何行刺,都是一目了然的事,可秦钺不仅亲自审了,还问出这种近乎白痴的问题:天底下谁不知道秦楚之间所谓的盟国是什么意思,他若真刺杀成功,南楚只怕要举国欢庆,谁会来治他的谋逆之罪? 只听秦钺冷冷道:“所以,你的答案,不能让寡人满意……你说,寡人该怎么处置你才好?” 琴歌咬唇,默然片刻后道:“陛下想要什么样的答案?” 秦钺一字一句道:“寡人要你实话实说……到底是谁主使你行刺寡人的?你后面的主子,是谁?” 琴歌忽然明白过来,眼中显出怒色,道:“我说了,没有人!” 秦钺冷笑一声,道:“寡人不信!” 又道:“你若如实招来,寡人不仅不让人碰你 ,还饶你性命,放你回去……如若不然……” 秦钺贴近他耳朵,森森道:“听说那个人,是你的心上人?你若要保他,寡人成全你,等整个大狱的囚徒、狱卒都宠幸你一番,若你还活着,寡人甚至可以饶你一条小命……若你供了他出来,寡人立刻就放了你,这些,都由他来承受……他,还是你?琴歌,你自己选!” 琴歌气的脸色发白,手发抖:“秦钺!” 秦钺退开,冷冷道:“招,还是不招?” 琴歌不吭气。 秦钺喝道:“来人!将……” “我说……我说!”琴歌反手握住铁链,闭了闭眼,涩声道:“是……二皇子……” “谁?” 琴歌深吸一口气:“二皇子……易安。” “胡言乱语!”秦钺唇角溢出冷笑,口中却道:“易安是什么人,寡人难道还不清楚?他岂会行此不义之举?琴歌啊琴歌,你居然为了活命,连易安都要陷害?” “我没有陷害他,”琴歌闭了闭眼,一口气说下去道:“的确是二皇子指使我行刺与你。殿下说,韩赵魏三国已然灭国,尚有勇士源源不断前来赴死,以报国仇家恨,我大楚如今危在旦夕,竟无一义士肯为国一战乎?三国勇士刺秦,只能报仇雪恨,楚人刺秦,却可解灭国之危……殿下说,秦王兄弟俱亡,独有一子却年纪甚小,几位叔伯野心勃勃,只要杀了秦王,大秦必然陷入内乱之中,韩魏赵三国义士自会举兵,到时……” “琴歌!”一个愤怒的声音的出现,打断琴歌滔滔不绝的话,琴歌猛地闭嘴,看向门口进来的两人,脸色忽然苍白如死。 打断他的正是秋韵,怒道:“琴歌,我没想到你是这种人,亏的殿下先前四处奔走想送你回楚,如今又特意过来替你求情……” “秋韵!”易安冷冷道:“不要再说了。” 他从头到尾连眼尾都不曾扫过琴歌一次,只静静看着秦钺,淡淡道:“既琴歌供了易安出来,易安也不敢辩驳,易安……等候陛下处置就是。” 略一躬身,并不等秦钺答话,径直离开。 秋韵红着眼睛看向琴歌,道:“亏我先前还钦佩与你,没想到你竟是这种人,算我瞎了眼!我虽……但心却是干净的,秋韵耻与你为伍!” 转身便走。 秦钺看向自易安二人出现,便紧紧抿着唇,脸色煞白的少年,掐着他的下巴令他抬起头来,冷笑道:“琴歌啊琴歌,你不是一向自重身份吗?可如今连寡人榻上的玩物都不耻与你为伍呢!” 琴歌不答,秦钺又冷冷道:“寡人本以为你只对寡人铁石心肠,没想到对谁都冷血无情……为了自保,连心上人都能出卖。” 琴歌抿唇不语,闻言脸色不仅并未变得更差,反而渐渐平静下来。 秦钺脸色一沉,道:“来人,把易安和秋韵拿入天牢,严刑拷打!” 琴歌依旧不语。 秦钺手指收紧,深深陷入少年的脸颊,森森道:“你真不在意他们的死活?” “陛下不必虚张声势……”琴歌看了他一眼,语气平淡而笃定:“你不敢的。” 秦钺忽然有些恍惚起来,似乎就在昨天,少年也是一身狼狈的被锁在这里,对他说——“你不敢”。 他和这少年之间的一切,似乎就源自那这三个字——“你不敢。” 秦钺冷笑:“我不敢?” 琴歌淡淡道:“若陛下拷问甚至杀了二皇子,然后呢?是以此要挟楚国,令他们送来大笔赔偿,还是直接发兵大楚?” 他不等秦钺答话,继续道:“若是前者……秦王性情暴虐天下皆知,险些丧命之恨岂是区区财物可以平息的?若陛下不出兵,天下皆知陛下外强中干、虚张声势,大齐兵马只怕随后便至,若秦王出兵,那我倒要替大楚谢谢陛下了,如今的大楚,好歹还有一战之力,若再等数年,等大秦巩固了势力,大楚便是俎上之肉,任由宰割……” 秦钺冷冷道:“我大秦连灭三国,兵多将广,正如日中天,你凭什么就认定我大秦如今外强中干,会怕了区区大齐?” 琴歌道:“今年开春时期,秦都粮价便不断上涨,按理早该开仓平抑粮价,但大秦朝廷却全无反应;先前太叔志说西陵道出现匪患,那里是要道所在,如有隐患就该彻底清除才是,但太叔志却建议招安;曹子晋月前抄了两家富户,如此小事,却连得粮几何,得钱若干都一一禀报……大秦窘态,处处皆是,陛下还要我继续说下去吗?” 秦钺好容易平息下去几分的怒火又喷薄而出,寒声道:“你以为,天底下要人命的,就只有公告天下、明正典刑?寡人一句话,就能让他死的无声无息!” 琴歌冷笑道:“若是往日,自然是秦王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如今秦都大修招贤馆,广揽各国人才……人才有没有找到我不知道,但各国探子必然不少,秦王前脚被质子府侍从刺伤,后脚二皇子便死于非命……天下人岂能不知其中端倪?去年冬天草原大雪,冻死许多牛马,大齐正蠢蠢欲动……” 秦钺只觉得胸中怒火几乎要将他整个人都炸裂了,怒喝一声:“琴歌!” 琴歌不再说话。 秦钺狠狠吸几口气,道:“你就因为认定寡人不敢杀他,所以陷害他?” 琴歌冷冷道:“难道不是因为陛下想让我说出这个答案,我才说的吗?” 秦钺一字一句道:“寡人不信!” 若是方才,他是信了的,可是这少年分明将什么都算的清清楚楚,又怎会为了他的威胁,同易安反目成仇? 琴歌迟疑片刻,还是开口,反正这些事,他说不说,秦钺自会看到:“二皇子殿下不能永远待在大秦……楚王陛下耽于安乐,早已掏空了身体,虽年方五旬,却随时可能驾鹤西去,大皇子殿下性情与楚王一般无二,让他即位,大楚难道等着亡国吗?南楚也不乏有识之辈,对朝廷懦弱早有不满,二皇子身上若担着刺秦之名,自会引得众人相随,三国有志之士也会争相来投……” “琴歌!”一拳狠狠砸在琴歌脸侧的墙上,琴歌闭嘴不语。 秦钺粗喘几声,强自冷静下来,道:“好,算的好……方才你不是说,寡人若不想齐人乘机进犯,就必须要帮你们将此事瞒下来吗?天下人又如何知道他有刺杀之举,前来相投?” “这么大的事,想要完全瞒过去如何可能?”琴歌默然片刻后,道:“陛下只要做出瞒的模样来就行,反正秦王好色昏庸,天下皆知……” 若是杀了易安,却放过楚国,便是大秦外强中干,但若是包庇易安,便是他秦钺沉迷于天下第一美男易安的美色不能自拔…… “好,好,”秦钺点头:“你对他果然是不遗余力,便是刺杀失败,也要给他铺一条康庄大道来,若是刺杀成功,我大秦内乱,他易安自会被争相拉拢而性命无忧,加上刺杀寡人的盛名,统一天下也不是不可能……” 秦钺将少年的头抬高同自己对视,语气森然道:“琴歌公子聪明绝顶,将一切都算的清清楚楚……那你有没有算过,你自己会有什么下场?” 琴歌不语。 秦钺道:“寡人知道你不怕,你不怕痛,不怕死,不怕身败名裂……如今甚至连易安也不能成为你的弱点……可你知不知道,这世上,多的是让人生不如死的法子……” 琴歌冷冷道:“陛下身为国君,一言九鼎,琴歌有问必答,难道陛下还准备出尔反尔不成?” 秦钺不理,冷声道:“进来!” 十来个白袍人鱼贯而入,手中举着托盘,一一亮在琴歌面前,琴歌看着蜡烛、银钉和珠串时尚还迷茫,等后面看到十多个材质、大小不同的玉1势时,脸色终于变了,猛地抬头望向秦钺,冷冷道:“秦钺,杀人不过头点地……你果然要辱我至此?” 秦钺冷冷一笑,道:“寡人说了不让男人碰你,但这些人,可不是男人……来啊,侍候琴歌公子。” 琴歌怒喝:“秦钺!” 秦钺退开,淡淡道:“咱们的琴歌公子烈性的很,先将他嘴巴堵住,别让他将舌头咬坏了……虽然神医就在外面,但风花雪月之事,沾了血腥味儿,就不好看了。” 琴歌,这是你自找的。 寡人挨得那一刀,痛彻心扉……如果只有这样,才能伤到你,才能让你同寡人一样疼,那就别怪寡人绝情…… 他冷冷看着少年开始拼命挣扎,看着他将铁链崩的笔直,看着他手腕被铁箍刺伤,鲜血汨汨而下,看着他极力躲避着摸在身上的脏手,看着他死死偏着头、咬着牙,不让那阉人将黑色男1根样的东西塞进他嘴里,看着他最后放弃一切般闭上眼睛…… 琴歌现在感觉很不好,他觉得自己快要炸开了……并不是气炸的炸,而是真的要炸开了。 从那些人拿着各式的东西向他靠近,在他心中怒意勃发、难以自抑时,仿佛忽然有什么东西被打开了一条细缝,一股庞大的力量雀跃欢呼着,想要冲破屏障回到他的身上…… 那恶心的东西正在他唇边磨蹭,一只不知属于何人的手正伸入衣襟…… 滚!滚! 无形的碎裂声在脑海响起,庞大的力量涌入,琴歌闷哼一声,剧痛从全身每个角落传来,他几乎听到身上每一个细胞的呻1吟声、破裂声——妈蛋,装不下! 琴歌顾不得身上无处不在的疼痛,睁开双眼,一双泛着血色的双眸杀机尽显,反手握住铁链,正要发力,一声惨叫从近在咫尺的地方传来,身上那些乱七八糟的手瞬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琴歌有些茫然的看着秦钺双目赤红,疯了似的挥舞着长剑,方才还对他狞笑着介绍手上道具用途的阉人,正连滚带爬的在这方寸之地逃窜、惨叫:“陛下,饶命……陛下……” 片刻之间,刑房中已经遍地都是尸体,秦钺似已怒极,杀人之后犹不解气,疯狂的将周围一切全部掀翻,猩红的剑尖指向琴歌,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琴歌,琴歌,我杀了你可好?” 琴歌此刻却无力理会他,他正在干呕。 方才他怒意稍减,那股力量便像是失去了动力一般,不仅不再冲击屏障,连已经进入身体的部分都如同潮水般退了回去——被那玩意儿全身转一圈,他像是被巨碾来回碾了几次一般,浑身没有一处不难受。 见琴歌无动于衷,秦钺狂吼一声,长剑奋力掷出,深深钉入琴歌身侧的墙壁,只觉得心中压抑的怒火要将他焚烧殆尽。 凭什么?凭什么! 凭什么这个人,就可以肆无忌惮的杀他、害他、算计他,可他却容不下那些人,用脏手碰他一下…… 凭什么! 秦钺喷出一口鲜血,而后狂笑起来。 他秦钺,权倾天下,却独独对这个人,束手无策。 他第一次见方拓是为了退亲,其实也是接到了系统任务,给他送去第一枚金手指,也就是这枚玉简。 118.世界五 异域仙门23(完) 这是和抓文机器作战的防盗章, 30%的订阅即刻第一时间阅读!  第九章 冰凉的水泼在脸上, 琴歌慢慢睁开眼睛, 剧痛从身体各处传来,手脚微动, 却拽动铁链发出沉闷的撞击声,琴歌闷哼一声,好一阵才想起自己如今的处境。 最后的记忆, 好像是自己崩溃的哭泣求饶,却还是被通红滚烫的烙铁一次次在身上留下烙印,疼的死去活来,数度昏厥。 刚想起这些, 身前便有一股热浪袭来,琴歌看着逼近的通红烙铁,身体反射性的开始发抖, 引起行刑的高大男子一阵嘲笑。 “不是说是个硬骨头吗?”那人无趣的将烙铁扔回火盆, 轻慢的托起少年被冷汗冰水浸湿的下巴,道:“这才动了两道大刑就撑不住了,南人果然柔弱……不过,啧啧, 长的还真不赖。” 漂亮是漂亮, 可惜身份特别, 又是因为那事儿被关进来的, 上面发话前不敢乱来。 男子撒了手, 道:“东西拿来。” 底下人递了一张纸过来, 男子接过,伸到琴歌面前,道:“这上面,便是你方才招认的东西,你应该还记得吧?一会儿,乖乖的誊抄一遍,签字画押,就不必再受苦了……嗯?” 琴歌抬眼看了一遍,方才或许是疼的太过了,记忆有点模糊,只记得自己疼的实在受不了,他们说什么便认了什么,只求能少受些罪,似乎的确就是这些东西。 琴歌默然片刻,开口道:“按手印可好?”声音低低的,沙哑又无力。 居然还敢提条件! 男子阴测测冷笑一声:“你说呢?” 琴歌叹了口气,道:“那便算了。”若真要将这份自认是北齐奸细,刺杀秦钺来离间秦楚二国的供状亲手写一遍,等着他和他的家人的,必然是最凄惨的命运,便是楚国也会一并受累。 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男子大怒,大力掐住他的下巴,狞笑道:“是觉得刚才享受的还不够是吧?既然不愿写字,那留着那双手也没用,来人,帮琴歌公子把他那漂亮的手指头一根根给我碾碎了!” 琴歌无奈再次睁眼,道:“秦王令你审我,到底是真想知道我为何刺杀于他,还是想逼我抄一遍你编的故事呢?你要不要先问清楚再来?” 男子神色一肃:“你刺杀大王果然另有隐情?”不是说是因为床上那事儿吗?难道还有什么内情?这是不是要立大功的节奏? 琴歌笑笑:“没,我就闲着没事儿杀着玩玩。” “你!”男子甩开他,道:“看好他!” 琴歌垂下头,睡了过去。 …… 秦钺看着锁在墙上的少年,神色冷漠,眼神阴鸷。 少年低垂着头,长发蓬乱的披及腰下,身上还是那身单薄的亵衣,只是深深浅浅、层层叠叠的血迹让它早已看不出原本的素白,它的主人也早不见了当初的清冷孤傲,遍体鳞伤的被铁链拖曳着,单薄纤细的身形显出一副凄凉的美态来。 “刚开始倒一副高傲的模样,”先前行刑的男人站在秦钺身边,道:“不过几鞭子下去,就开始哭爹喊娘,等动了烙铁,更是不堪,让他叫祖宗都成,就差尿裤子了。” 秦钺冷笑一声,男人一挥手,便有人将一盆冷水泼到少年头上,少年微微侧了下头,显然是醒了过来。 男人上前拽着少年的头发让他扬起脸来,琴歌抬眼看看身侧的男人,又看看坐在前面的秦钺,又垂下眼眸。 “说!”男人冷喝道:“为何要行刺大王?到底是何人指使?” 琴歌有些无语,他若真是要刺杀秦王,就该在秦钺戒备最弱的时候动手,怎么会一开始就拼死反抗?这男人不明内情也就罢了,这秦钺又来凑什么热闹? “你真想知道?” 男人怒道:“少废话!” 琴歌叹了口气,道:“因为……秦王有……狐臭啊!简直不能忍。” 男人瞠目结舌,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将对话进行下去。 是反驳:胡说,大王根本没有狐臭! 还是质问:大王有狐臭你就要刺杀于他?简直岂有此理! 好一阵才醒悟过来,怒道:“你在耍我?” “是啊!”琴歌语气轻飘:“我是在耍你啊!” 男人扬手一巴掌就要扇上来,身后传来一声冷哼:“这就是你说的,已经乖的像一条狗一样?” 男人一凛,跪伏在地上,急声道:“大王,这小子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只要小人再给他点厉害,立刻就老实了!” “是吗?”秦钺轻笑一声,起身在火盆挑挑捡捡,抽了一根烧的通红的烙铁出来,男人听到声音抬头,见状忙道:“这种事怎好让大王脏了手,让小人来就好。” “你来?” “是是,小的来,小的来。”男人伸手来接烙铁,下一瞬却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倒在地上,触电似得抽搐翻滚。 空气中弥漫起一种烧焦皮肉的味道。 秦钺将烙在男人肩上的烙铁随手扔在地上,唇角勾起:“果然很有趣。” 目光落在秦歌身上。 少年抿着唇,脸色惨白。 他知道自己落到了最危险的境地,这位秦王眼中的暴戾和兴味,让人心惊胆寒。不过比先前也没区别就是,那些人对他施刑,原也不是为了什么口供,只是单纯要折磨他罢了。 “你的骨头果然很硬,胆子也大,我很喜欢,”秦钺道:“看来寡人该谢谢你,寡人很久没有遇到过这么让寡人觉得有趣的事了。” 从火盆中重新抽出一支烙铁,笑道:“真是有趣。” 缓步上前,托起少年的下巴,将通红的铁片逼近他的脸,道:“听说你很怕疼?” 琴歌极力侧开头,躲避逼来的热浪,语气依旧轻飘:“是啊。” 秦钺低头,掌心下的少年在瑟瑟的颤抖着,一张脸惨白如纸,低垂的睫羽很是动人,被冷水浸湿的双唇虽然苍白,形状却美得惊人。 秦钺看着,拇指指尖便不自觉的抚了上去,果然……和想象中一样的柔软美好。 凌1虐的兴趣被另一种欲1望暂时压制下去,也许……先不着急,先享受一回再说。 感觉到唇上越来越缓慢沉重的摩挲,琴歌一抬眼,便看见秦钺微动的喉结,耳中传来他逐渐粗重的呼吸。 琴歌先是一愣,继而大怒,猛的甩头,躲开秦钺向他口中探去的手指。 秦钺将少年的头拧回来,捏着下巴,暗声道:“张嘴。” 琴歌咬紧牙关。 秦钺将烙铁缓缓贴近他的脸,低头贴在他耳边哑声道:“张嘴。”嗓音低沉沙哑,带着某种危险的意味。 琴歌看着近在咫尺的通红铁片,尚未接触,脸上的肌肤已经被炙烤的一阵焦疼,有细小的绒毛被烧焦,发出微不可见的滋滋声,难闻的气味冲入鼻端。 他的身体在难以抑制的颤抖,但内心深处,却又觉得这种恐惧来的如此肤浅,仿佛是坐在戏台下看着旁人演的喜怒忧惧一般……最重要的是,那通红透亮的铁片,怎么看着有点亲切诱人? “张嘴!”秦钺捏着少年的下巴,作势将他的脸扳向烙铁,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威胁声:“嗯?” 然后他看见少年终于抬眼,一双漆黑的眸子丝毫不见想象中的惊惧,反而宁静如一泓清潭,秦钺心中微微一颤时,便看见少年轻轻挑起唇角,侧脸向赤红的烙铁贴了上去,如此惨烈的动作,这少年做来竟带了种不紧不慢、从容不迫的味道。 刺目的白烟刺痛了他的眼、滋滋的响声震聋了他的耳,焦臭的气味扑鼻而来…… 秦钺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将烙铁远远扔掉,几步退开,好一阵才听到自己的心脏碰碰跳动的声音。 他,居然被吓到了!杀人盈野的西秦大王秦钺,竟然被吓到了。那一瞬,他是惊慌失措的。 “王、王上?” 秦钺剧烈的喘息几下,望向痛快昏厥过去的少年,眼中意味难明:“把他给我弄醒!” 琴歌醒来看见的依旧是秦钺那张放大的脸,阴鸷依旧,却带了几分气急败坏,咬牙切齿道:“你怕疼,却宁愿受炮烙之刑,也不愿我碰你。” 琴歌看了他一眼,语气轻飘如故:“是啊!” 秦钺怒极,他方才不觉,此刻却轻易听出少年语气中的轻忽、轻蔑。 他把声音放的很低很轻,道:“好,很好,你要是什么都不在乎,寡人倒不知该拿你怎么办了。你说,我把你交到配军营去,那些罪军,会怎么对你?” 他笑道:“名满天下的琴歌公子呢,也许你给他们弹琴唱歌,能让他们怜惜一二?” 琴歌道:“你不敢。” “我不敢?”秦钺大笑道:“你说我不敢?这世上,有我秦钺不敢做的事?” 他掐住琴歌的下巴,冷哼道:“原只想吓唬吓唬你,既然说我不敢,我要真放过你,倒显得是寡人无能了!” 琴歌皱眉:“陛下是不是忘了,我伤了脸。” “放心,他们不会嫌弃你的,你虽然伤了脸,却还有一身好皮肉呢!” 琴歌看了他一眼,神色颇有些无奈,道:“陛下知道我名满天下,那陛下可知道,我身上是有功名的。我虽未来得及参加殿试,但却是解元出身……” 秦钺大笑道:“解元出身,名满天下……你以为这些,在寡人眼里算什么?” 琴歌叹了口气,轻声道:“原来……是个草包。” 秦钺大怒:“你说什么?” 琴歌叹道:“朽木不可雕也……你又不曾与我束脩,我为何要教你?” 秦钺到底不是蠢人,他先前只将琴歌当了玩物来看,又屡受刺激,失了往日的敏锐,此刻被几度点醒,终于明白过来:他是当王的,自然知道,兵多将广只能打天下,要治理天下,靠的是天下仕子。这一个阶层的人,脾气怪的很,有时候是文人相轻,因为莫名其妙的原因就互相看不顺眼,有时候,却又牢牢的抱成团。 仕子皆有傲骨,是杀不可辱的。 琴歌解元出身,又名满天下,秦钺若只是强要了他,只算是私德有亏,可若是因为琴歌不肯屈从,他便令人对其酷刑凌1辱折磨至死的话,那便是暴虐无道,便是羞辱天下读书人——若真的传出去,莫说其余诸国,便是大秦本身的读书人,也不会替他卖命。 若换了先前的秦钺,未必会将此事放在心上,可是如今刚刚攻下三国,正是最为纷乱的时候,他深深体会了一把何为打天下易、治天下难,此时此刻,再不敢激怒天下仕子的。 若是琴歌脸上没伤,悄悄弄死了,再报个暴毙风光大葬也能稍稍遮掩一下,便是仕子们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有那趋炎附势的也会假作不知,照样投诚。可若他脸上带着明显的刑伤,仕子们就算想装傻也不成。 偏他还名满天下,想弄个尸骨无存也难掩天下众口。 琴歌见他脸色瞬息百变,知道他是想明白了,轻笑一声道:“此事当初陛下并未刻意掩人耳目,如今我脸上又有刑伤……不若再用刑,试试能不能令我将那口供誊抄一份?介时要打要杀要辱,自然都由得了陛下了。” 秦钺深深看他一眼,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琴歌看着这些人的身影消失,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敛去,叹气:这条小命,保的可真不容易。 目光落在掉在地上的烙铁上,刚才还滚烫的烙铁,此刻已经结了一层淡淡的白霜…… 林诺看着周围一张张熟悉的脸上那陌生又惶惑的眼神,上前将狗儿交给他爹,道:“回头将尸体收敛了,东西收着,若有人来问,给他们就是。” 狗儿爹诺诺应了,又期期艾艾:“那个……他们……” 林诺知道他在说什么,道:“我会处理干净。” 他的目光落在虎子身上,有些黯然:便是杀了这些人又怎么样?失去亲人的疼痛也不会有丝毫减弱,他尚且如此,何况其父母兄弟? 可惜他不会起死回生之术,也没有佛家超度转生的本事,在这里徒留伤感,遂一转身,在众人面前消失不见。 到了无人处,林诺掐动法决,一道玉剑的虚影出现在空气中,渐渐由虚化实,而后又一化十,十化百,向四面八方飞射而去。 这东西名为剑书,名字挺高大上,其实功能比林诺前世用的手机差多了,林诺方才用的功能,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无指定对象群发短信,离此地较近有一定修为的修真者都能收到。 若不出他所料,这玩意儿一出,那些人所在的门派,会在第一时间被收拾干净,这也是他答应狗儿爹的事。 两千年前,天道盟召集天下道门,在天道镜前发下誓愿,定下仙凡之规,但凡无故杀戮凡人者,天下共诛之。此愿一发,天下灵气都乖顺了两分,天劫也变得温和了许多。主导此事的几位化神期大能更是功德加身,原本九死一生的生死大劫也不过轻轻劈了几道天雷便过了。 至此之后,天下修者的入门之誓上,都加了不得妄杀凡人一项,偶尔有几个漏网之鱼,却往往是被人故意豢养的。 只因自天下道门向天道立誓,得天道认可后,护佑凡人、诛杀这些妄杀凡人者,便会有功德加身,这玩意儿在渡劫之时,比任何天才地宝都要管用,是以往往什么地方出现一个破戒的修者,便会被人争相捕杀。 野怪供不应求之下,便有人开始家养,找一处穷乡僻壤之地,扶持一个小门派,瞒过此条戒律,虽怕沾因果不敢直接让他们去滥杀无辜,却可有意无意纵的他们不可一世,等到有需要的时候,便斩杀了供渡劫之用。 先前林诺一听他们整个门派都是这般风气,便知道定然是被人豢养的,他这会儿发了剑书出去,豢养他们的仙门定会立刻将他们收割——否则等外面的人来抢人头,他们就血本无归了。 可怜这些家伙们自以为是高高在上的仙人,却不过是养在圈里等着过年宰杀的家畜罢了。 “可惜这地方又不能呆了。”林诺叹了口气,太远的路他懒得用脚走,从空间法器里取了一张小挪移符来,这东西可带着他定向传送五百里,他对着星星辨别了下方向:“就这边罢!” 一阵眩晕之后,林诺落在一道山崖下面,潭水清幽、鸟语花香,景色竟相当不错,只是他受伤之后,灵觉被限,并不能感知到附近有没有人家,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到了什么地方。 他方才明里取得是小挪移符,暗地里用的却是大乾坤符,两者刚启动时有几分相像,等能发现不同的时候,想阻拦也来不及了。这一手也算是他的专利,旁人想到也用不起——大乾坤符忒贵。 当然贵也有贵的好处,虽然大乾坤符不能预设方向位置,距离也是随机的,但它不受环境限制,而且哪怕再近,也比小挪移符要远的多。 林诺靠着山崖坐下来:希望跑的够远,这可是他最后一张大乾坤符了。 更希望,他是想多了。 他心中有些不安,方才在虎儿家时,他分明感觉到周围气息有些动荡,应该是有高手隐藏——若不是巧合,便只可能是冲着他来的了。如是后者,他只希望这一张大乾坤符能甩脱了那人,如今他的本事,也就能欺负欺负小辈,真来什么高手,连跑都跑的不够快。 今天发生的事有点多,林诺抬头看着漫天的繁星,轻轻叹气:还剩下最后两个月,怎么就不能让他消消停停的过呢? 119.世界六 花瓶 这是和抓文机器作战的防盗章, 30%的订阅即刻第一时间阅读!  刚想起这些, 身前便有一股热浪袭来,琴歌看着逼近的通红烙铁,身体反射性的开始发抖,引起行刑的高大男子一阵嘲笑。 “不是说是个硬骨头吗?”那人无趣的将烙铁扔回火盆,轻慢的托起少年被冷汗冰水浸湿的下巴,道:“这才动了两道大刑就撑不住了, 南人果然柔弱……不过, 啧啧, 长的还真不赖。” 漂亮是漂亮, 可惜身份特别, 又是因为那事儿被关进来的,上面发话前不敢乱来。 男子撒了手, 道:“东西拿来。” 底下人递了一张纸过来, 男子接过,伸到琴歌面前,道:“这上面,便是你方才招认的东西, 你应该还记得吧?一会儿, 乖乖的誊抄一遍, 签字画押,就不必再受苦了……嗯?” 琴歌抬眼看了一遍, 方才或许是疼的太过了, 记忆有点模糊, 只记得自己疼的实在受不了,他们说什么便认了什么,只求能少受些罪,似乎的确就是这些东西。 琴歌默然片刻,开口道:“按手印可好?”声音低低的,沙哑又无力。 居然还敢提条件! 男子阴测测冷笑一声:“你说呢?” 琴歌叹了口气,道:“那便算了。”若真要将这份自认是北齐奸细,刺杀秦钺来离间秦楚二国的供状亲手写一遍,等着他和他的家人的,必然是最凄惨的命运,便是楚国也会一并受累。 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男子大怒,大力掐住他的下巴,狞笑道:“是觉得刚才享受的还不够是吧?既然不愿写字,那留着那双手也没用,来人,帮琴歌公子把他那漂亮的手指头一根根给我碾碎了!” 琴歌无奈再次睁眼,道:“秦王令你审我,到底是真想知道我为何刺杀于他,还是想逼我抄一遍你编的故事呢?你要不要先问清楚再来?” 男子神色一肃:“你刺杀大王果然另有隐情?”不是说是因为床上那事儿吗?难道还有什么内情?这是不是要立大功的节奏? 琴歌笑笑:“没,我就闲着没事儿杀着玩玩。” “你!”男子甩开他,道:“看好他!” 琴歌垂下头,睡了过去。 …… 秦钺看着锁在墙上的少年,神色冷漠,眼神阴鸷。 少年低垂着头,长发蓬乱的披及腰下,身上还是那身单薄的亵衣,只是深深浅浅、层层叠叠的血迹让它早已看不出原本的素白,它的主人也早不见了当初的清冷孤傲,遍体鳞伤的被铁链拖曳着,单薄纤细的身形显出一副凄凉的美态来。 “刚开始倒一副高傲的模样,”先前行刑的男人站在秦钺身边,道:“不过几鞭子下去,就开始哭爹喊娘,等动了烙铁,更是不堪,让他叫祖宗都成,就差尿裤子了。” 秦钺冷笑一声,男人一挥手,便有人将一盆冷水泼到少年头上,少年微微侧了下头,显然是醒了过来。 男人上前拽着少年的头发让他扬起脸来,琴歌抬眼看看身侧的男人,又看看坐在前面的秦钺,又垂下眼眸。 “说!”男人冷喝道:“为何要行刺大王?到底是何人指使?” 琴歌有些无语,他若真是要刺杀秦王,就该在秦钺戒备最弱的时候动手,怎么会一开始就拼死反抗?这男人不明内情也就罢了,这秦钺又来凑什么热闹? “你真想知道?” 男人怒道:“少废话!” 琴歌叹了口气,道:“因为……秦王有……狐臭啊!简直不能忍。” 男人瞠目结舌,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将对话进行下去。 是反驳:胡说,大王根本没有狐臭! 还是质问:大王有狐臭你就要刺杀于他?简直岂有此理! 好一阵才醒悟过来,怒道:“你在耍我?” “是啊!”琴歌语气轻飘:“我是在耍你啊!” 男人扬手一巴掌就要扇上来,身后传来一声冷哼:“这就是你说的,已经乖的像一条狗一样?” 男人一凛,跪伏在地上,急声道:“大王,这小子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只要小人再给他点厉害,立刻就老实了!” “是吗?”秦钺轻笑一声,起身在火盆挑挑捡捡,抽了一根烧的通红的烙铁出来,男人听到声音抬头,见状忙道:“这种事怎好让大王脏了手,让小人来就好。” “你来?” “是是,小的来,小的来。”男人伸手来接烙铁,下一瞬却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倒在地上,触电似得抽搐翻滚。 空气中弥漫起一种烧焦皮肉的味道。 秦钺将烙在男人肩上的烙铁随手扔在地上,唇角勾起:“果然很有趣。” 目光落在秦歌身上。 少年抿着唇,脸色惨白。 他知道自己落到了最危险的境地,这位秦王眼中的暴戾和兴味,让人心惊胆寒。不过比先前也没区别就是,那些人对他施刑,原也不是为了什么口供,只是单纯要折磨他罢了。 “你的骨头果然很硬,胆子也大,我很喜欢,”秦钺道:“看来寡人该谢谢你,寡人很久没有遇到过这么让寡人觉得有趣的事了。” 从火盆中重新抽出一支烙铁,笑道:“真是有趣。” 缓步上前,托起少年的下巴,将通红的铁片逼近他的脸,道:“听说你很怕疼?” 琴歌极力侧开头,躲避逼来的热浪,语气依旧轻飘:“是啊。” 秦钺低头,掌心下的少年在瑟瑟的颤抖着,一张脸惨白如纸,低垂的睫羽很是动人,被冷水浸湿的双唇虽然苍白,形状却美得惊人。 秦钺看着,拇指指尖便不自觉的抚了上去,果然……和想象中一样的柔软美好。 凌1虐的兴趣被另一种欲1望暂时压制下去,也许……先不着急,先享受一回再说。 感觉到唇上越来越缓慢沉重的摩挲,琴歌一抬眼,便看见秦钺微动的喉结,耳中传来他逐渐粗重的呼吸。 琴歌先是一愣,继而大怒,猛的甩头,躲开秦钺向他口中探去的手指。 秦钺将少年的头拧回来,捏着下巴,暗声道:“张嘴。” 琴歌咬紧牙关。 秦钺将烙铁缓缓贴近他的脸,低头贴在他耳边哑声道:“张嘴。”嗓音低沉沙哑,带着某种危险的意味。 琴歌看着近在咫尺的通红铁片,尚未接触,脸上的肌肤已经被炙烤的一阵焦疼,有细小的绒毛被烧焦,发出微不可见的滋滋声,难闻的气味冲入鼻端。 他的身体在难以抑制的颤抖,但内心深处,却又觉得这种恐惧来的如此肤浅,仿佛是坐在戏台下看着旁人演的喜怒忧惧一般……最重要的是,那通红透亮的铁片,怎么看着有点亲切诱人? “张嘴!”秦钺捏着少年的下巴,作势将他的脸扳向烙铁,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威胁声:“嗯?” 然后他看见少年终于抬眼,一双漆黑的眸子丝毫不见想象中的惊惧,反而宁静如一泓清潭,秦钺心中微微一颤时,便看见少年轻轻挑起唇角,侧脸向赤红的烙铁贴了上去,如此惨烈的动作,这少年做来竟带了种不紧不慢、从容不迫的味道。 刺目的白烟刺痛了他的眼、滋滋的响声震聋了他的耳,焦臭的气味扑鼻而来…… 秦钺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将烙铁远远扔掉,几步退开,好一阵才听到自己的心脏碰碰跳动的声音。 他,居然被吓到了!杀人盈野的西秦大王秦钺,竟然被吓到了。那一瞬,他是惊慌失措的。 “王、王上?” 秦钺剧烈的喘息几下,望向痛快昏厥过去的少年,眼中意味难明:“把他给我弄醒!” 琴歌醒来看见的依旧是秦钺那张放大的脸,阴鸷依旧,却带了几分气急败坏,咬牙切齿道:“你怕疼,却宁愿受炮烙之刑,也不愿我碰你。” 琴歌看了他一眼,语气轻飘如故:“是啊!” 秦钺怒极,他方才不觉,此刻却轻易听出少年语气中的轻忽、轻蔑。 他把声音放的很低很轻,道:“好,很好,你要是什么都不在乎,寡人倒不知该拿你怎么办了。你说,我把你交到配军营去,那些罪军,会怎么对你?” 他笑道:“名满天下的琴歌公子呢,也许你给他们弹琴唱歌,能让他们怜惜一二?” 琴歌道:“你不敢。” “我不敢?”秦钺大笑道:“你说我不敢?这世上,有我秦钺不敢做的事?” 他掐住琴歌的下巴,冷哼道:“原只想吓唬吓唬你,既然说我不敢,我要真放过你,倒显得是寡人无能了!” 琴歌皱眉:“陛下是不是忘了,我伤了脸。” “放心,他们不会嫌弃你的,你虽然伤了脸,却还有一身好皮肉呢!” 琴歌看了他一眼,神色颇有些无奈,道:“陛下知道我名满天下,那陛下可知道,我身上是有功名的。我虽未来得及参加殿试,但却是解元出身……” 秦钺大笑道:“解元出身,名满天下……你以为这些,在寡人眼里算什么?” 琴歌叹了口气,轻声道:“原来……是个草包。” 秦钺大怒:“你说什么?” 琴歌叹道:“朽木不可雕也……你又不曾与我束脩,我为何要教你?” 秦钺到底不是蠢人,他先前只将琴歌当了玩物来看,又屡受刺激,失了往日的敏锐,此刻被几度点醒,终于明白过来:他是当王的,自然知道,兵多将广只能打天下,要治理天下,靠的是天下仕子。这一个阶层的人,脾气怪的很,有时候是文人相轻,因为莫名其妙的原因就互相看不顺眼,有时候,却又牢牢的抱成团。 仕子皆有傲骨,是杀不可辱的。 琴歌解元出身,又名满天下,秦钺若只是强要了他,只算是私德有亏,可若是因为琴歌不肯屈从,他便令人对其酷刑凌1辱折磨至死的话,那便是暴虐无道,便是羞辱天下读书人——若真的传出去,莫说其余诸国,便是大秦本身的读书人,也不会替他卖命。 若换了先前的秦钺,未必会将此事放在心上,可是如今刚刚攻下三国,正是最为纷乱的时候,他深深体会了一把何为打天下易、治天下难,此时此刻,再不敢激怒天下仕子的。 若是琴歌脸上没伤,悄悄弄死了,再报个暴毙风光大葬也能稍稍遮掩一下,便是仕子们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有那趋炎附势的也会假作不知,照样投诚。可若他脸上带着明显的刑伤,仕子们就算想装傻也不成。 偏他还名满天下,想弄个尸骨无存也难掩天下众口。 琴歌见他脸色瞬息百变,知道他是想明白了,轻笑一声道:“此事当初陛下并未刻意掩人耳目,如今我脸上又有刑伤……不若再用刑,试试能不能令我将那口供誊抄一份?介时要打要杀要辱,自然都由得了陛下了。” 秦钺深深看他一眼,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琴歌看着这些人的身影消失,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敛去,叹气:这条小命,保的可真不容易。 目光落在掉在地上的烙铁上,刚才还滚烫的烙铁,此刻已经结了一层淡淡的白霜…… 闷雷般的低响仿佛从地底深处传来,大地就像遇见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剧烈的颤抖着,黑色的山石从山头一路滚下来,落入黑色的湖水中。 湖水也并不宁静,正激烈的翻涌激荡着,仿佛湖中有一条看不见的大鱼,正玩命的扑腾。 许久之后,山平水静,又过了片刻,一只素白的手毫无预兆的从湖水中伸了出来,吃力的扒住湖边一块黑色的石头,又过了好一阵,这只手才将自己的整个身子,从湖水中拖了上来。 林诺不用看也知道自己现在有多狼狈,一身玄色的长袍已经撕成了布条,身上、脸上到处布满了细碎的血痕,散乱的头发被水糊在脸上背上,一出水又冻成了冰渣子,看着越发的可笑。 林诺又爬了两步,才翻身靠在山石上,他一动,身上的水渍凝成的薄冰便发出碎玉般的轻响,簌簌的往下落,他也懒得再费灵力捏什么避水诀,就随它去了。 “叮!”一个突兀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林诺有些不耐烦的皱皱眉,再多的反应就没有了。 “叮!主线任务已经完成,是否选择回归?” 林诺嗤笑一声:这倒霉催的系统真是越抽越严重了,还主线任务?那玩意儿给自己发布过屁的主线任务! 如果不是那玩意儿的硬盘已经崩溃,就是它抽风抽出新风格来了:收集一百次无视任务和一万次消极任务的惩罚,可换取主线任务完成一次? 林诺没将所谓的“回归”放在心上,自从他被这只抽风的系统缠上,乱七八糟的任务完成不老少,奖励却一根毛都没见,后来出那档子事儿向它求助的时候,它更是跟死了似的没有任何反应。 后来林诺便将它的话当放屁一样,却没想到这破系统看起来啥本事没有,折磨起人来倒花样百出,从此林诺隔三差五就要因为“消极任务”被它折腾的死去活来,相比起来,让人谈虎色变的天劫都成了小儿科。 若换了是旁人,说不定就被它驯服了,遇上什么不算困难的任务就顺手完成了免得受罪,但林诺生性倔强,不仅不曾妥协,反而越加反感这东西——既然有这种手段,那当初他的事儿对它来说就不过是小菜一碟,他先前完成那么多任务什么奖励都没要过,只求它援手这一次,委实不算过分,可它不仅没有伸手,连句话都没有,显然只是将自己当成了予取予求的工具,他若还为它所用,那就是犯贱了。 “抽风”是林诺自个儿对系统恶意的评价,并不客观,但这次,它似乎真的有抽风的嫌疑:先不说这莫名其妙的主线任务被莫名其妙的完成,刚刚这波惩罚也来的莫名其妙——以前总要先发布任务,等他无视任务一段时间以后,系统才开始折腾他,折腾之前还先有预告,怎么这次无缘无故就来了? 林诺也懒得在它身上伤脑筋,他不是什么聪明人,这种事,单凭他的脑子,是想不明白的。 闭上眼睛,林诺开始吸收周围少的可怜的灵气,慢慢滋养身体,心里却叹了口气:他到底是怎么把日子过得连根搅屎棍都不如的? 林诺活了两辈子,上辈子他不是孤儿,但也和孤儿差不多。他外出打工的老爹,遇上了他外出打工的老娘,于是有了他。怀着八个月的时候,两人回老家生孩儿,他出生半个月,他爹又出去打工,等他快三个月,他老娘说去找他老爹,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120.世界六 花瓶2 这是和抓文机器作战的防盗章, 30%的订阅即刻第一时间阅读!  当他听到韩朴说家中之事时,脑海里莫名出现了这段文字, 就像当初那句“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可是他分明连这是什么体裁的诗歌都不知道, 更不明白, 秦汉的“汉”字, 到底指的是什么。 他这是被什么孤魂野鬼上身了吗?想起那日不知何处涌动的熟悉力量,比起被孤魂野鬼上身, 他宁愿相信,他自己才是那个孤魂野鬼。 可是,从小到大的记忆和情感,偏偏又是如此清晰深刻。 …… 韩朴收拾停当出来的时候, 琴歌已不在房中,韩朴对这质子府熟悉的很,很快就在园子里找到了他。 琴歌正在舞剑。 琴歌剑舞, 琴歌擅琴、擅歌、擅舞, 却并不擅剑,剑在他手中,不过是一件起舞的道具罢了。 琴歌舞剑,虽华而不实,但却好看到了极致。 皎白的月光下, 一身白衣的少年仿佛全身都在发光。翻飞如云的广袖, 柔韧旋折的腰身, 飞扬轻舞的青丝, 寒光四溢的长剑……韩朴形容不出, 却只觉得少年的每一个动作,都散发着致命的吸引力,勾着他的眼睛去看,勾着他的心狂跳,害的他不敢说话,不敢呼吸…… 少年的动作原是舒缓轻盈的,到了后面却渐渐激烈了起来,人在地上腾挪翻转,剑在空中飞舞劈刺,一剑快过一剑,一剑重似一剑……韩朴耳中仿佛听到战鼓惊天,眼前仿佛看见雷霆怒降,只觉得心惊肉跳,久久不能回神。 终于,雷收鼓歇,风平浪静。 琴歌收剑入鞘,看见的便是韩朴瞪着眼、张大嘴的蠢样子,皱眉道:“怎么?” 不过他这样子,蠢归蠢,并不惹人讨厌就是,双目清亮有神,只见惊叹,不见其余。 韩朴吞了口水:“我终于明白为什么秦钺对你那么……” 琴歌打断道:“秦钺没见过我舞剑。” “啊?”不太可能吧? 琴歌淡淡道:“琴歌剑舞就算是消遣之物,也是供我琴歌自己消遣时日、自娱自乐所用,不是为了取悦旁人。” “哦……”韩朴不知该如何接话,想了想,道:“不如,我教你剑法吧!” 琴歌诧异的看了他一眼,摇头道:“不必。”这时代,艺不可轻授,何况是可以安身立命的武功绝技?何况他并不觉得自己需要这种东西。 韩朴劝道:“你那剑舞,好看是好看,可剑是杀人的,光好看有什么用?” 琴歌道:“我能编出这世上最好看的剑舞,自然也能创出这世上最厉害的剑法。” 韩朴道:“好看和杀人,这是两码事好吧?要按你的说法,那些跳舞的小娇娘岂不是个个都是高手?” “他们不行,我可以。”琴歌顿了顿,肯定道:“我当然可以。” 韩朴对琴歌莫名其妙的自信很是无语,道:“你就算要自创剑法,也要先熟识……” 韩朴话说到一半便说不下去了,因为他发现琴歌不再舞剑,改为一遍遍练习单一的直刺动作,他闭上眼睛,似在简单枯燥的重复同一个动作,但精通剑法的韩朴却看得心惊肉跳:琴歌的每一次动作都不完全相同,他似乎在不断做着细微的调整,让这一击更快、更准、更狠、更无懈可击!这一切仿佛出自本能。 他忽然有些信了琴歌的话,他也许真的能创出这世上最厉害的剑法——原来这世上,真的有天生就会用剑的天才? 琴歌一面闭着眼睛比划,一面道:“你若闲着没事儿,就去帮我找一柄剑来。” 韩朴这会儿哪里舍得走,悻悻然道:“你手里拿的不是剑吗?” 琴歌道:“太轻。” 跳舞的剑,和杀人的剑,终究是不同的。 “哦。” 琴歌道:“你知道钱匣子在哪儿,自己去拿。” 韩朴怏怏应了一声,刚走了两步,忽觉不对,一回头便见琴歌忽然弯腰吐了一口鲜血出来,脸色苍白,身形也有些不稳。 韩朴神色大变,两步跨到琴歌身边,将他扶到一旁石凳上坐下,扣住他的碗脉。 琴歌对吐血这回事儿早已习以为常,用茶水漱了口,讶然道:“你还会医术?” 韩朴没好气道:“闭嘴,别说话!” 许久之后,神色凝重的松手道:“你怎么会受了这么重的内伤?明明上次还好好……” 忽然脸色剧变,怒道:“秦钺到底对你做了什么?” 琴歌难免又想起那些恶心的玩意儿,脸色有些难看,口中道:“一点小伤而已,不必放在心上。” “小伤?”韩朴怒道:“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情形?你现在就像被摔的满身都是裂痕但还没完全碎掉的花瓶,一阵风吹来,或者咳嗽一声,都有可能就那么散了!” 弯腰蹲在琴歌身前,沉声道:“上来!” “做什么?” 韩朴沉着脸道:“我先送你回房,然后去请大夫。” 琴歌很难解释他现在身体的状况,也懒得解释,道:“我房中匣子里有个绿色的瓷瓶,里面是秦逸配的药,你跑的快,帮……” 话还未说完,韩朴便跑的没了影子。 琴歌闭上眼,回忆刚才练剑的感觉——总还是差了些什么,仿佛本来握在手心里的东西,如今却隔了薄薄的一层屏障,无论如何都触摸不到。 那种感觉要怎么才能……总不能再找个人来气自己一回吧? 正皱眉琢磨,忽然手腕被人捉住,琴歌一睁开眼睛,便看见韩朴正怒气冲冲的看着他,怒道:“你不想活了?” 琴歌看着被韩朴抓住的右手,默默将不知何时并成剑的手指放松,推开他的手,给自己倒了杯水。 韩朴脸色很难看,道:“你还没放弃?”不然怎么会这个时候还在想着剑诀? 琴歌皱眉,他不愿骗韩朴,也解释不了自己如今的状况——他身上的伤看着虽重,实则并不致命,那股力量虽然将他身体给崩坏了,但同时又它牢牢粘合了起来,且在不断改善着他的体质。可以说,他现在的状况,除了时不时吐那么一小口血,疼那么一阵子以外,实则比任何时候、任何人都要好。 口中道:“韩朴,我让你跟着我,不代表你可以随意干涉我的事。”他倒是想说自己没事儿,可也得有人信啊! 韩朴怒道:“为了一个秦钺,值得你这么拼命吗?” 琴歌不吭气,端着杯子慢慢啜饮。 韩朴见他全然未将自己的话放在眼里,怒道:“好,若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伤成这样,既然你这么放不下,我去替你杀了他!” 转身便走。 琴歌喝道:“韩朴!” 秦钺重伤初愈,正是戒备最严的时候,这时候去刺杀和找死有什么区别? 韩朴停下脚步,却不回头,冷冷道:“你让我别管你的事,那么我的事,你也别管!” “我也懒得管你的事,但有几句话要和你说清楚。”琴歌语气平静:“第一,我的伤,和秦钺没有直接关系,和你更不相干,不要什么都揽在你自己身上。第二,我没有拼命,便是拼命,也绝不会是为了秦钺,只可能是为了我自己。第三,我的伤,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是怎么回事,它不会因为细心调养而有半分好转,也不会因为我练武而有半分恶化。” 琴歌顿了顿,继续道:“这些话你信也好,不信也好,都随你,你要去杀秦钺也随便,只是和我半点关系也没有,你要去送死也别打着我的名义去。” 韩朴半天没动弹,琴歌正恼怒他的执拗,却见韩朴忽然转身,一溜烟回到琴歌身边坐下,将药瓶放在石桌上,殷勤的替他重新倒了一杯水,笑嘻嘻道:“吃药,吃药!” 琴歌瞪着他——这人的脸怎么能变得这么快? 韩朴嘻嘻笑道:“你的话我当然信了。不过难得你这么关心我,一口气说这么大一段话,我还想再多听两句呢,谁想等了半天你都不吭气。” 琴歌顿时无语,默默将药吃了。 虽秦逸的药对他的伤没什么用,但止疼效果却极好——每次发病时,那种整个人如同四分五裂似得疼痛,让不怎么怕疼的琴歌都觉得有些难以承受。 琴歌坐了一阵,缓过劲来,正准备将韩朴撵走好继续练剑,忽然听到有人声,转头看去,只见树林那边几个灯笼晃动着,似是一路朝他的小院去了。 韩朴道:“应该是傻大个儿回来了,还带了人呢。” …… 余生带了四个人走,却带了四十个人回来,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站成几排,等着琴歌来挑,管事儿的在一旁小心翼翼的陪着不是,说自己考虑不周云云。 质子府的人手原就该由大秦配备,是以琴歌并不推辞,挑了四个三四十岁、看着干净利落的妇人,让管事的将其他人带回去。那管事的又极力建议他多留了一个厨娘、一个针线嬷嬷和两个车夫、长随。 余生带人去安置,韩朴在一旁唉声叹气,抱怨道:“人家挑人,都捡年轻漂亮的,你倒好……好歹留一个给你我养养眼也行啊!” 琴歌在南楚的时候,身边也爱用年轻漂亮的女孩子,如今却不知怎的变了想法。女孩子若生的漂亮,即便是卖了身的下人,也难免多了几分骄矜,他以前是乐得哄着她们的,便是丫头们对他使性子发脾气,也觉得是别有情趣……如今却没了这种心思。 皱眉道:“你不觉得他殷勤的过分了吗?我总觉得自己是不是忽略了什么。” 韩朴道:“怎么会?秦钺迷你迷成那样,他不殷勤才奇怪吧?” “赢……”琴歌忽然醒悟,他果然是糊涂了! 当初刺杀秦钺失手被擒,他自觉必死,为保易安,他告诉秦钺,只有做出迷恋易安之态,大事化小,才能迷惑齐人——可是秦钺便是再迷恋易安,也不会因此放过直接下手的刺客。 如今他活生生的在这里,显然是他自个儿取代了易安“被迷恋”的位置…… 琴歌扶额:“明天你拿着我的信物去南安茶楼去一趟,告诉他们过两日我要去喝茶,让他们留一间靠窗向南的房间。” 韩朴眨眨眼:“额?” 喝个茶而已,要这么麻烦? 琴歌淡淡道:“留在这里,就是被捆了翅膀的麻雀儿,便是将武功练得再高有什么用?总要先离了大秦再说。” 韩朴道:“离开大秦啊?这还不容易?这我本行……” 忽然想起论起逃脱的本事,这少年只怕不在自己之下,恍然道:“你是想光明正大的走啊?我看你就别妄想了,秦钺怎么可能放过你?” 琴歌道:“没试过的事,就不要说不可能。” 起身回房。 “不是说是个硬骨头吗?”那人无趣的将烙铁扔回火盆,轻慢的托起少年被冷汗冰水浸湿的下巴,道:“这才动了两道大刑就撑不住了,南人果然柔弱……不过,啧啧,长的还真不赖。” 漂亮是漂亮,可惜身份特别,又是因为那事儿被关进来的,上面发话前不敢乱来。 男子撒了手,道:“东西拿来。” 底下人递了一张纸过来,男子接过,伸到琴歌面前,道:“这上面,便是你方才招认的东西,你应该还记得吧?一会儿,乖乖的誊抄一遍,签字画押,就不必再受苦了……嗯?” 琴歌抬眼看了一遍,方才或许是疼的太过了,记忆有点模糊,只记得自己疼的实在受不了,他们说什么便认了什么,只求能少受些罪,似乎的确就是这些东西。 琴歌默然片刻,开口道:“按手印可好?”声音低低的,沙哑又无力。 居然还敢提条件! 男子阴测测冷笑一声:“你说呢?” 琴歌叹了口气,道:“那便算了。”若真要将这份自认是北齐奸细,刺杀秦钺来离间秦楚二国的供状亲手写一遍,等着他和他的家人的,必然是最凄惨的命运,便是楚国也会一并受累。 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男子大怒,大力掐住他的下巴,狞笑道:“是觉得刚才享受的还不够是吧?既然不愿写字,那留着那双手也没用,来人,帮琴歌公子把他那漂亮的手指头一根根给我碾碎了!” 琴歌无奈再次睁眼,道:“秦王令你审我,到底是真想知道我为何刺杀于他,还是想逼我抄一遍你编的故事呢?你要不要先问清楚再来?” 男子神色一肃:“你刺杀大王果然另有隐情?”不是说是因为床上那事儿吗?难道还有什么内情?这是不是要立大功的节奏? 琴歌笑笑:“没,我就闲着没事儿杀着玩玩。” “你!”男子甩开他,道:“看好他!” 琴歌垂下头,睡了过去。 …… 秦钺看着锁在墙上的少年,神色冷漠,眼神阴鸷。 少年低垂着头,长发蓬乱的披及腰下,身上还是那身单薄的亵衣,只是深深浅浅、层层叠叠的血迹让它早已看不出原本的素白,它的主人也早不见了当初的清冷孤傲,遍体鳞伤的被铁链拖曳着,单薄纤细的身形显出一副凄凉的美态来。 “刚开始倒一副高傲的模样,”先前行刑的男人站在秦钺身边,道:“不过几鞭子下去,就开始哭爹喊娘,等动了烙铁,更是不堪,让他叫祖宗都成,就差尿裤子了。” 秦钺冷笑一声,男人一挥手,便有人将一盆冷水泼到少年头上,少年微微侧了下头,显然是醒了过来。 男人上前拽着少年的头发让他扬起脸来,琴歌抬眼看看身侧的男人,又看看坐在前面的秦钺,又垂下眼眸。 “说!”男人冷喝道:“为何要行刺大王?到底是何人指使?” 琴歌有些无语,他若真是要刺杀秦王,就该在秦钺戒备最弱的时候动手,怎么会一开始就拼死反抗?这男人不明内情也就罢了,这秦钺又来凑什么热闹? “你真想知道?” 男人怒道:“少废话!” 琴歌叹了口气,道:“因为……秦王有……狐臭啊!简直不能忍。” 男人瞠目结舌,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将对话进行下去。 是反驳:胡说,大王根本没有狐臭! 还是质问:大王有狐臭你就要刺杀于他?简直岂有此理! 好一阵才醒悟过来,怒道:“你在耍我?” “是啊!”琴歌语气轻飘:“我是在耍你啊!” 男人扬手一巴掌就要扇上来,身后传来一声冷哼:“这就是你说的,已经乖的像一条狗一样?” 男人一凛,跪伏在地上,急声道:“大王,这小子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只要小人再给他点厉害,立刻就老实了!” “是吗?”秦钺轻笑一声,起身在火盆挑挑捡捡,抽了一根烧的通红的烙铁出来,男人听到声音抬头,见状忙道:“这种事怎好让大王脏了手,让小人来就好。” “你来?” “是是,小的来,小的来。”男人伸手来接烙铁,下一瞬却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倒在地上,触电似得抽搐翻滚。 空气中弥漫起一种烧焦皮肉的味道。 秦钺将烙在男人肩上的烙铁随手扔在地上,唇角勾起:“果然很有趣。” 目光落在秦歌身上。 少年抿着唇,脸色惨白。 他知道自己落到了最危险的境地,这位秦王眼中的暴戾和兴味,让人心惊胆寒。不过比先前也没区别就是,那些人对他施刑,原也不是为了什么口供,只是单纯要折磨他罢了。 “你的骨头果然很硬,胆子也大,我很喜欢,”秦钺道:“看来寡人该谢谢你,寡人很久没有遇到过这么让寡人觉得有趣的事了。” 从火盆中重新抽出一支烙铁,笑道:“真是有趣。” 缓步上前,托起少年的下巴,将通红的铁片逼近他的脸,道:“听说你很怕疼?” 琴歌极力侧开头,躲避逼来的热浪,语气依旧轻飘:“是啊。” 秦钺低头,掌心下的少年在瑟瑟的颤抖着,一张脸惨白如纸,低垂的睫羽很是动人,被冷水浸湿的双唇虽然苍白,形状却美得惊人。 秦钺看着,拇指指尖便不自觉的抚了上去,果然……和想象中一样的柔软美好。 凌1虐的兴趣被另一种欲1望暂时压制下去,也许……先不着急,先享受一回再说。 感觉到唇上越来越缓慢沉重的摩挲,琴歌一抬眼,便看见秦钺微动的喉结,耳中传来他逐渐粗重的呼吸。 琴歌先是一愣,继而大怒,猛的甩头,躲开秦钺向他口中探去的手指。 秦钺将少年的头拧回来,捏着下巴,暗声道:“张嘴。” 琴歌咬紧牙关。 秦钺将烙铁缓缓贴近他的脸,低头贴在他耳边哑声道:“张嘴。”嗓音低沉沙哑,带着某种危险的意味。 琴歌看着近在咫尺的通红铁片,尚未接触,脸上的肌肤已经被炙烤的一阵焦疼,有细小的绒毛被烧焦,发出微不可见的滋滋声,难闻的气味冲入鼻端。 他的身体在难以抑制的颤抖,但内心深处,却又觉得这种恐惧来的如此肤浅,仿佛是坐在戏台下看着旁人演的喜怒忧惧一般……最重要的是,那通红透亮的铁片,怎么看着有点亲切诱人? “张嘴!”秦钺捏着少年的下巴,作势将他的脸扳向烙铁,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威胁声:“嗯?” 然后他看见少年终于抬眼,一双漆黑的眸子丝毫不见想象中的惊惧,反而宁静如一泓清潭,秦钺心中微微一颤时,便看见少年轻轻挑起唇角,侧脸向赤红的烙铁贴了上去,如此惨烈的动作,这少年做来竟带了种不紧不慢、从容不迫的味道。 刺目的白烟刺痛了他的眼、滋滋的响声震聋了他的耳,焦臭的气味扑鼻而来…… 秦钺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将烙铁远远扔掉,几步退开,好一阵才听到自己的心脏碰碰跳动的声音。 他,居然被吓到了!杀人盈野的西秦大王秦钺,竟然被吓到了。那一瞬,他是惊慌失措的。 121.世界六 花瓶3 这是和抓文机器作战的防盗章, 30%的订阅即刻第一时间阅读! 秦逸将药箱放在地上, 坐在琴歌对面, 看着他手里硬的跟石头似得黑色馒头, 笑道:“其实你大可不必将日子过成这样,他说了不让你死……这东西你原封不动的放回去, 他们自然会送了好酒好菜过来求着你吃。” 琴歌喝了口水, 将嘴里那块顽强的馒头咽了下去,道:“我记得今天不必换药。” 秦逸扬眉, 有些不悦道:“怎么, 你不相信我的话?你现在就将这馒头丢出去, 看他们……” “我信。”琴歌道:“但是我没有拿自己的性命来要挟别人的习惯。” 命是自己的, 为什么要指望别人来珍惜。 秦逸沉默下来, 低头替他检查了下伤口,却并未给他上药, 只道:“愈合的不错,比我想象的还要好。以后就不必我亲自来给你上药了……不过我会交代好药童,给你准备足够的清水。” 琴歌道:“多谢。” 秦逸笑道:“你是要谢谢我, 莫说这次救了你的小命, 要不是我, 你这张脸现在还不能看呢。” 琴歌端着水碗的手一顿, 道:“抱歉, 对于这一点, 我就没办法感激你了。” 秦逸哈哈大笑道:“不谢我治了你的伤, 只谢我借你水梳洗……琴歌你果然有趣, 连我都有点喜欢你了。” 琴歌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但对于你们这种将自己的喜欢当成恩赐的人,我却委实喜欢不起来。” 秦逸笑容一僵,叹道:“刚说你有趣,马上又变得无趣起来了。” 又道:“不过你的外伤虽好,但内伤却……我很好奇你到底经历了什么,居然把五脏六腑伤成这样。” 琴歌不答,继续用他的饭。 秦逸也不勉强,笑笑道:“好在虽然我配不出来能治好你内伤的药,但却也不是无法可想。” 他从袖子里取出一本薄册出来,推到琴歌身前,道:“这本《长春诀》,是一本内家秘诀,虽然威力不怎么样,但在养生上,却远胜其他……” 琴歌并不去接,道:“这世上,但凡能练出内气的功法,都非泛泛。秦大夫好意我心领了,这东西,我不要。” 秦逸脸色微变,道:“在我眼里,琴歌你不是意气用事的人,不要拿自己的身体赌气。” 赌气?琴歌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并不是只有大秦才有内修功夫。” 他若不得自由,要功法何用? 他若能得自由,虽然内修功法难得,但也没珍贵到连他都得不到的地步,他为何要稀罕这些人扔给他的东西? 再说,他既然要练武,便不会去练一套“威力不怎么样”的武功。 秦逸也知道自己方才说错了话,缓了缓语气道:“我知道你自己也能得到,但我敢保证,天下论养生之法,再也没有比这个更高明的,这东西是……” 他顿了顿,没有说下去,只道:“以你身体的状况,普通的内家功夫只怕……” 琴歌打断道:“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请恕我直言,便是秦大夫奉命与我治伤,也未免管的太多了。” 秦逸神色微僵,苦笑一声,又道:“其实,我给你这东西,也是为了赔罪。” “嗯?” 秦逸点点自己的肩头,道:“你那一箭,是我射的……要不是我那一下,你早就在外面逍遥自在了,哪里会多受这么多的罪?所以这本《长春诀》,算是赔罪。” 琴歌淡淡道:“那我便更不会收了。” “为什么?”秦逸不明白,他都把姿态放的这么低了,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还要怎么样? 琴歌道:“你我身份立场不同,你射我一箭,我不会恨你,你治好我的伤,我亦不会谢你,因为你乃奉命行事,这些原是你的本分——但我岂会收你的东西,以致日后战场再遇,束手束脚?” 秦逸气结,道:“你放心,你不必束手束脚,就以你那三脚猫的功夫,再练一百年也不是我的对手。” 琴歌却已将该说的话说完,将《长春诀》推了回去,不再吭气,低头将自己的午饭用完。 琴歌的倔劲儿秦逸是见识过了的,知道他下定了决心的事自己再说什么都没用,不得已将东西收了回去,静静等琴歌用完饭,才又开口道:“琴歌啊,其实我一直想不明白……你不是傻子,陛下对你的看重你也应该感觉到了,为何还要刺杀陛下,以致落得如此处境——你这又是何苦?” 琴歌淡淡一笑:“如此处境?如此处境有何不好吗?躺累了可以翻身,可以坐起来,甚至还能走两步;可以自己用两只手来吃饭、喝水、梳洗;有一扇小窗,可以看见天光,可以嗅闻到花香,下雨的时候,甚至还能亲手接一捧水;门外时不时可以传来狱卒的脚步声,有时候甚至能听到他们说话的声音……你可知道,这些,都曾是我梦寐以求的……” “我琴歌此生,自以为坚强,可是在宫中的那一个月,却无数次差点疯狂、崩溃……”琴歌一双漆黑的眸子静静看着秦逸,淡淡道:“你问我为何杀秦王,那我问你,或者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或者彻底被驯化,丧失作为人的尊严,变成一条只会摇尾巴的狗,你要怎么选?我问你,除了杀死秦钺,我可还有别的出路可走?” 秦逸半晌无语,再开口时,声音有些干涩道:“这些……的确是陛下做的过了,但是陛下这么做,也都是看重你、喜欢你,才会想……” “喜欢?”琴歌嗤笑一声,道:“能麻烦你别玷污这个词吗?” “怎么叫玷污?”秦逸怒道:“就算你不喜欢秦王陛下,可也不能这么侮辱陛下的感情!陛下若不是喜欢你,会在你身上花费那么多的心思?他若不喜欢你,会舍不得让那些人碰你?他若不喜欢你,你还能活生生的坐在这里和我聊天?他只是……贵为一国之君,不懂得怎么去喜欢一个人罢了。” “喜欢两个字,需要懂吗?”琴歌淡淡道:“一岁的孩子不懂何为喜欢,可看见母亲受伤,会难过的哭,林子里的野鸡不懂得什么叫喜欢,可是老鹰过来,会把孩子护在翅膀下面,会奋不顾身的上去搏命……喜欢,难道不是将心比心,难道不是呵护疼爱?喜欢的人痛苦的时候,他会更痛苦,喜欢的人伤心的时候,他会更伤心……” “你说秦钺喜欢我,他是怎么喜欢的?”琴歌冷笑一声,道:“我被折磨的生不如死的时候,他想的是,为什么我还不屈服,还不崩溃,该用什么手段才能更打击我;我被人鞭打炮烙的时候,他想的是,怎么才能让我更疼、更怕、更受伤;我心有寄托的时候,他想的是,怎么让我绝望,怎么让我丧尽尊严。他不让人碰我,难道是心疼我、可怜我,知道我会生不如死,才手下留情的吗?不是!他只是见不得属于他的东西被人弄脏罢了!” 他深吸口气,略显激烈的情绪平复下去,语气淡淡道:“如果是我琴歌喜欢他,而愿意原谅他所做的一切,甚至受宠若惊,那是我琴歌自己犯贱;但若是他秦钺,因为觉得喜欢我,就可以肆意妄为,将人如同畜生般糟践……抱歉,喜欢两个字,没有这么龌蹉。” 秦逸一时哑口无言,好半晌才勉强开口,道:“但不管怎么样,陛下对你终究是……不同的。” 连他自己,也无法再将喜欢二字说出口。 琴歌今日已经说的够多了,也懒得再反驳他——秦钺对他自然是不同的,因为他是秦钺还未得到、未征服的,秦钺对他,说白了不过是两个字——“不甘”。 秦逸轻叹一声,不再继续方才的话题,正色道:“我此次来,除了给你送《长春诀》,还有一事。” 他顿了顿,方道:“先前陛下审讯时,亲口答应会放你回质子府,但是,陛下虽重诺,我们做臣子的,却不得不替他的安危着想——你若想出去可以,但是必须答应,今生今世不能再对陛下出手。” 出去? 琴歌神色恍惚了一瞬,而后轻笑一声,道:“我说了,你就信?” 秦逸正色道:“只要是你琴歌说的话,每个字我都信。” 琴歌叹口气,道:“那我倒不好骗你了,抱歉,我做不到。” 今生今世不对秦钺出手,难道要他见到秦钺就束手就擒不成?而且这个地方,根本就困不住现在的他。 秦逸苦笑,叹道:“早知道你不会答应了。” 沉吟好一阵,又道:“不管先前陛下做了多少过分的事,你也不得不承认,陛下这次对你,是该杀能杀而未杀……” 琴歌默然。 秦逸道:“罢了!我也不要你发誓绝不同陛下动手,我只要你答应,日后你便是要杀陛下,也只能光明正大的出手,绝不再行鬼魅刺杀之事。” 琴歌淡笑一声,道:“你是料定了我此生不可能有胜过秦钺的机会?” “不是,”秦逸顿了顿,道:“当日陛下被你刺伤,昏迷前说,他秦钺可以死,但是,绝对不会死在你琴歌手中……陛下最不愿死在你手里,可是你却偏偏是这世上,最有机会杀了他的人。” 琴歌对他的话不置可否,只淡淡道:“你的条件,我答应了。我绝不再行刺秦钺就是。”行刺之事,他原就不喜,若非万不得已,他也不愿动用此等手段。 秦逸松了口气,起身道:“我这就去回禀陛下。” 迟疑了一下,又道:“不管你信不信,陛下他对你……” 琴歌打断道:“我信不信有什么意义吗?” 秦逸苦笑一声,转身离开。 便是陛下再对不起他,可在他差点杀了陛下,且从未放弃过杀死陛下之心的情境下,陛下依旧坚持放他——这少年冰雪聪明,难道就真的一点都感觉不到陛下的情义?不过是,不屑一顾罢了。 秦逸连药箱都忘了,几乎是逃一般离开囚室,而后苦笑,这些话,他该如何对秦钺转述? 正在发愁,一拐弯却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正背对着他,负手站在院中,正午的阳光照射在他身上,却让人感觉不到半分温暖,只觉得莫名萧索。 顿时一愣:“陛下……” 秦钺没有反应,秦逸上前,轻声道:“陛下,臣有负重托,他没有收。” 秦钺淡淡道:“我知道。” “陛下方才……”秦逸犹豫了下道:“都听到了?” “嗯。” 秦逸有些头皮发麻,赶紧回想刚才可曾说过什么不敬的话,更没敢问秦钺感想如何,从怀里掏出《长春诀》呈上去道:“陛下,这东西……” 秦钺接过,抬手便撕,秦逸惊呼一声:“陛下,使不得!” 这东西,可来的不容易啊! 却见秦钺只将封面扯了下来,面无表情道:“他不是说要从南楚找吗?换个名字,再送过去。” 将册子扔回秦逸,再不说话。 秦逸告退离开,走出院门,临上马车时再回望,只见那个人还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不由轻叹一声。 林诺两世轮回,从未尝过被人宠溺疼爱的滋味,也从不认为谁就一定有必须照看他的义务,便是亲生父亲也是如此,何况是系统?是以他对系统厌恶是有的,说恨就谈不上了,知道系统品行之后,他便不再理会它,却也仅此而已。 爱也好,恨也好,他都不愿浪费在一些不相干的人身上。 这次既然的确承了它的情,又被它找上门来讨要,还是要还一还的,问道:“想让我做什么?” 系统顿时喜笑颜开:“我虽然不能再使用轮回印抽取生魂,但是有一些人在死的时候执念很重,一时不得转生,我可以在这个空档将他们接引过来,投到即将诞生的世界里去……不过一个世界只能丢一个进去,而且不能是分量太重的角色。至于选什么人,发布什么任务——你知道,我不擅长这个……”尝试十万次,成功一次,还是因为人家没鸟它。 “你真谦虚。”就你那境界,何止是不擅长三个字能形容的?林诺问:“还发布任务……你有什么奖励能发给人家?” “额……”系统挠头:“让他们下辈子还能做人?” 敢情是什么都拿不出来,准备空手套白狼呢——因为对某个系统尿性的了解,林诺对这个答案竟一点都不吃惊。 林诺道:“你先找到有穿越或重生意向的人再说吧!”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这世上还是有不少人什么奖励都不要,就只求重生一次的。 系统手中凭空出现一册竹简,递过来道:“这东西可以照见万世,你可以用它查看资料,或者联络我。” “你的终端机?” “嗯,算是吧。”系统身影逐渐消散:“我去接引魂魄。” ****** 一段时日之后,系统有气没力的坐到林诺面前:“三十二个穿越者,十八个重生者,只有两个重生者成功,其余全灭。” “这很正常,”林诺正在万世书中看小说,一面自饮自酌,随口道:“重生也好,穿越也好,都不能让他们本身的能力有任何提升。纵观此类小说,想要成功,大多有金手指,或者得遇贵人,仅仅靠一个剧本有什么用?且原主男女主有气运加持,重生者除非原本就具有极大优势,前世是自己犯蠢把优势败光的,或者在重生之前已经累积到足够的智慧的,才有可能成功。至于穿越,就完全看穿越者的本事了,挑那原本生活环境艰难、性情坚毅能力出众的就是了。最重要的是,你给他们一个总任务就行,别在里面指手画脚的添乱。” 万世书看小说最大的好处,就是一动念就能翻页,方便。 “可是这样成功率还是太低了啊!” 林诺淡淡道:“反正我就只有这个本事了——我又不是真的情感专家。你先按这个标准找着,等回头再找个真正的专家来帮你就是了。” 系统瞪大了眼:“你这是准备撒手不管了?” 林诺低头看着小说,看都没看他一眼,淡淡道:“你以为我们有多少交情呢?” “你……”系统气的不轻,抬手便要将林诺手里的万世书收回来,又怕更惹恼了他,硬是没敢动手,忍了气道:“怎么是为了我呢,先前那两个人完成任务回馈的创世之力你也感觉到了吧?你若是撒手不管,这个可就没了!” “哦。” 林诺有些无聊的翻页,这些年经历的太多,书中的爱恨情仇很难入得了他的心。 所谓创世之力,他的确感受到了,但他同样感觉到,即使他什么都不做,他的世界也在不断自我完善,还真不稀罕那点微弱的几近于无的力量。 “你只是帮忙出了主意,选了人,做的少自然得到的回馈就少,”系统道:“要是你自己……” 林诺终于抬头,似笑非笑道:“这是想忽悠我去帮你做任务呢?” 系统一噎,道:“怎么叫忽悠呢,我说的是实话……” 林诺低头:“没兴趣。” 见他油盐不进,系统无法,原地兜了几圈,道:“你不稀罕那点创世之力,但火儿你也不管了吗?” “火儿?”林诺一愣:“它怎么了?” “你不会到现在还不知道吧?你把它带到这里来了啊!” “嗯?” 林诺闭上眼睛开始搜寻,火儿是寂灭之火,若是它不主动释放力量,这世上没有任何人能感应到它的存在,但林诺到底蕴养了它数百年,加上这是他的世界,很快就察觉到了端倪,手中托起一道无形、静谧的火焰。 122.世界六 花瓶4 第一百二十二章 “陈姐, ”林西拉拉陈佳的袖子,小声:“我刚刚是不是特别像电视里的恶毒男配?” “像!像的很!”陈佳翻了个白眼, 道:“赶紧上车吧,时间快来不及了, 衣服就在车上换。” 林西嘻嘻一笑, 老实上车换衣服。 “你也不用太紧张, 这个角色竞争不是很大,导演就是看看,只要表现不是太差就没问题。不过你是新人,等进了剧组以后……” 陈佳一面开着车,一面絮絮叨叨的说着, 林西一路嗯嗯哦哦的点头,电话铃响, 陈佳停下唠叨接电话去了,林西正悄悄松了口气, 只听陈佳“嗯”了两声之后, 忽然加大了音量:“什么?” 猛地一踩刹车, 骂道:“妈蛋, 尽给老娘惹事!” 狠狠挂断电话, 对林西道:“我现在有点急事,你在这里下车,打的到影视城, 我找人到门口接你。记住!去了别紧张, 正常发挥就好, 不会有人为难你……等我忙完了就去找你。” 林西下车,挥手:“陈姐再见。” 然而打的二十分钟到了影视城,在门口又等了二十分钟也没见有人来接,再打陈佳的电话,一通正在通话中,一通没人接,想来正忙的焦头烂额。 再等了十分钟,林西决定还是自己找过去,他这几天都混在影视城,路倒是不陌生,但却不知道是哪个片场,只能将不靠谱的系统叫出来:“知道在哪儿试镜吗?” 晋江123胸脯拍的很响:“当然知道,这么一点事哪能难得倒我?” 林西决定姑且信它一次,道:“开导航。” 自从晋江123入住以后,林西的破手机速度飞起,导航一闪就开了,红色箭头从他站的地方亮起,直指目的地。 离这里倒不远,林西又走了二十分钟就到了,手机地图被放大,里面出现一个个移动的头像,其中一个头像泛着绿光,闪啊闪。 真是贴心的服务。 林西顺着绿光,找到一个三十多岁小平头的青年,放下手机上前道:“请问试镜是在哪里?” 青年上下打量了一阵,问道:“哪个公司的,经纪人是谁?叫什么名字?” 等林西报了名字,他指了方向,道:“你来晚了知不知道?赶紧先去化妆、换衣服。” 林西道了谢离开。 青年转身去翻记录,自言自语:“咦,没说hc今天有人过来啊?难道是记漏了?” ****** 从化妆间出来的林西差点以为自己穿越了,这是一个古色古香的小花园,零散分布着二十多个宽袍大袖的少年,个个眉清目秀、唇红齿白,都有着能让少女们尖叫出声的出众容貌。 少年们或品茶、或读书、或下棋,或低头看水下的游鱼,或负手看着远方的风景,一个个举止温文,充满了古雅的韵味。 林西对比了下自己和他们身上相似的服饰,明白这些人应该和他一样,都是来试镜的。不由叹气,原来这么多人抢一个角色,都叫竞争不大,要是遇到竞争大的,可叫他龙套级的演技怎么活?看来不能指望系统,还得自己练才成。 其实他一惯信奉只有自己通过学习真正掌握的东西才是自己的,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系统给他的技能,却让他能安心使用,仿佛本能一般。 见进来新人,少年们大部分的目光都看了过来,林西回以一笑,找了个看起来像是队尾的地方坐下,坐在他旁边的是个穿白袍的少年,正拿着卷书对着棋盘打棋谱,见他坐下,对他微微一笑,推了一盘葡萄过来,道:“你看起来很累的样子?吃点东西吧?” 林西嗯了一声:“有点。” 又问:“这个可以吃?”他这会儿又累又渴,这水灵灵晶莹剔透的葡萄看着就勾人。 少年笑道:“放到这里就是给我们吃的啊!” 林西看了眼,发现其他人也有喝茶吃点心的,便也不客气了,摘了颗大的剥着吃。 那少年见状,微微一笑,又低头对着书卷,慢悠悠的落子,一举一动颇具古韵。 林西葡萄吃了好几颗,既没听到有人叫号,也没人来送剧本。也不知道是试镜的速度太慢,还是还没开始。不过其他人似乎比他要沉稳的多,仿佛沉迷于这样的角色扮演,看书的看书、下棋的下棋,完全没有着急的模样。 不过“仿佛”只是“仿佛”,林西看了几眼,便发现这些人看似入迷,实则心不在焉,不过摆出一副空架子来,目光却时不时悄悄飘向另一边。 他们看的是一个高大的男人,也是一身古装,但那一身绣着金线的黑袍比这群少年身上穿的飘逸长衫要显得庄严的多,穿在那男人身上,显出一股凌然的霸气来。 男人正在和一个青衫少年说着话,态度平静,那少年脸上带着笑,脊背却绷直着,显得有些紧张。男人说了几句便向这边走来,少年脸上露出懊恼之色,显然对自己的表现并不满意,有些不甘的看了这边一眼,转身离开。 林西顿时恍然,原来这就是试镜啊,倒是新奇。 又看看身旁刚刚跟他搭话的少年,叹气:难怪人人都说娱乐圈水深呢,今天才算是见识到了。试镜应该从他们刚进门就开始了,难怪这些人一个个都摆出潇洒风流的古典范儿来,就算吃点心喝茶,也是雅致悠然的……这少年一看见他,就拿又要去皮又要吐籽、还一吃一手汁的葡萄给他吃,用心可想而知。 林西想归想,手底下却没停,一边吃葡萄,一边看热闹,忽然熟悉的音乐响起,他愣了下才反应过来是自己的手机响了,十多双眼睛看过来,都带着不可思议的表情——要不要这么破坏气氛啊? 林西笑笑,起身去水盆里净了手,走的远些去接电话:“陈姐……嗯嗯,我找到地方了……刚化好妆,正在等试镜呢,你别担心……嗯嗯,知道了,陈姐你有事先忙,我能自己搞定……试完镜我就自己打的回家,你放心,我丢不了……我都十八岁了,又不是小孩子……” 等挂断电话回来,发现自己吃葡萄的宝座已经被人占据,那一身黑袍的男人正闲适的靠在椅背上,分明是抬头看他,却带着几分居高临下的气势。他长相俊美冷峻,长眉如剑,一双有些狭长的眼深邃锐利,神色有些冷漠,见他看了过去,薄唇间勾起一丝笑意:“下棋吗?” 声音低沉甚至带着几分沙哑,却勾的人心发痒,耳朵发烫。 林西看看周围,发现只剩了自己一个人,竟然这么快就轮到他了? 走到男人面前坐下,问道:“真下?” 男人眸间闪过一丝异色,这少年的声音好生动人,干净悠远,唇齿间似有余音缭绕,让人忍不住想这样一直听他说下去。 笑笑道:“当然是真下。你先?” 林西眨眨眼,没听说试镜还需要考较棋艺的,不过既来之则安之,也不推让,一子落在中元,道:“请。” 他记得系统那里有专精级的棋艺,先赊来用用吧! 二十分钟后,萧睿看着七零八落的棋盘,揉着额头:他的棋艺没这么差吧,怎么随便一个小孩就把自个儿虐成这样? 手里拈着棋子正发愁不知道落在哪儿,忽然一阵音乐声起,林西对他不好意思的笑笑,萧睿点头示意没关系,看着少年起身接电话,萧睿如释重负的放下棋子,便听到少年的手机里传来一声河东狮吼:“林小西!你到底跑哪儿去了!” 林西吓一跳:“我……我在试镜啊!” “试什么试啊?人家等了你一个小时都没到,电话都打到boss那儿去了!” 林西委屈道:“可我真的在试镜啊!” “在什么地方试镜?” “片场……什么片场?呃,等下我问下,”林西捂住电话,道:“萧,嗯,萧老师,请问这里是什么片子的片场?” 萧睿噗嗤一声失笑,身上一身凌然的霸气瞬间散尽,笑道:“纵横。” 林西将手机拿回耳朵边,缩着脖子重复了一遍,电话里传来陈佳一声叹息:“果然没有一个是省心的……你跑错片场了!现在就去《来不及说爱你》剧组报道,我马上就来。” 林西顿时傻了眼,早该知道那破系统不靠谱! 只听陈佳又问:“你怎么跑《纵横》去了?” 林西道:“我在影视城门口等了半个小时没等到人,听说这里在试镜就自己找来了。” 陈佳一拍头,道:“哎!是我的错,没跟你们说清楚!等我!”门口门口,结果一个去影视城门口等,一个去片场门口接……果然是忙昏了头了! 林西放下电话,萧睿笑道:“原来你知道我是谁啊!” 林西道:“怎么会不认得萧老师,就是刚刚以为是在试镜呢,所以不敢认。呃,那个,我好像跑错片场了,浪费萧老师的时间实在对不起,那……我先走了?”他好歹也是娱乐圈的人,不认识萧影帝怎么了得? 萧睿点头,见少年忙不迭的向出口跑去,忍不住叫道:“林小西。” 林西转头:“啊?” 萧睿笑笑:“回见。” 林西哦了一声,走了两步又回头,道:“我不叫林小西,我叫林西。” “嗯,知道了,林小西。” 知道了还林小西! 林西愤愤然,但没空也没胆子和影帝大人计较,匆匆忙忙跑去卸妆。 ****** 等林西卸完妆出来,陈佳就已经到了,先一连声的道歉,然后带他去《不说》剧组。 与《纵横》奇怪的试镜方式相比,《不说》的试镜简单到只剩一个形式,陈佳领着他和导演说了几句场面话,连念段台词都没有这件事就算是定了,一个星期以后进组。 《不说》是一部长篇电视连续剧,讲得是抗战时期的爱情故事,林西扮演的角色戏份不重,但很讨喜,是女主的弟弟,年幼时和女主失散,流落到戏班子唱戏,一开始表现的肤浅市侩,到后来才知道,原来他真正的身份是地下党……于是威风了半集之后壮烈了。 一出道就有这样的好角色等着,林西也知道是有人背后出了力,但那位是他boss,这种事实在拒绝无力,也懒得再和他纠缠——反正之前的帐已经结清,所谓的包养只是个笑话,至于这些,只当是正常工作安排了。 工作的事情搞定了,陈佳就不许他再去跑龙套了,让他在家专心琢磨剧本,林西大致看了几遍,找到剧本里提到要上台唱的那几出戏的片段,在电视上反复放着,跟着咿咿呀呀的学。 他身体协调性极好,什么动作一学就会,嗓音也极佳,几天功夫不敢说学会,但要摆个架势亮亮相还是绰绰有余的。 那天正练着,陈佳的电话进来:“今天晚上准备一下,明天进组。” 林西“哦”了一声,道:“档期提前了?” 陈佳道:“没有。这次不是《不说》,是《纵横》,你那天不是跑错片场去试镜了吗?选中了。我已经和《不说》导演说好了,先将你的档期押后。” 林西愕然,他做什么了就选中了? 问道:“陈姐,我演什么角色啊?剧本呢?” 陈佳顿时无语:“小祖宗,你自己去试的镜呢,连什么角色都不知道?” 林西小声嘟囔道:“我连什么剧组都不知道呢!” 陈佳叹气,道:“你不知道我就更不知道了,王导对这个角色捂得很紧,我只知道他从开拍之前就在到处选角,但现在戏都要杀青来才阴差阳错的把你选出来,角色分量应该不轻。《纵横》是大制作,有这样的机会不容易,一定要珍惜知道吗? 这段时间要集中拍摄你的场景,可能会比较辛苦,你要有心理准备。还有,王导对电影要求很严格,说话口气可能有点重,连老演员都被有被他骂哭的……挨骂了千万忍着知道吗?你是新人,还不到你耍脾气的时候……” 陈佳一啰嗦起来,林西就只有嗯嗯嗯的份儿,好半晌陈佳才停下,安静了一会问道:“林西,boss的婚事取消了你知道吗?” “啊?” 陈佳一惯爽朗的声音变得柔和起来,道:“虽然boss的婚事取消了,但他身边又有了新人。林西,把以前的事情都忘掉吧,好好做自己的事,演戏,唱歌,做大明星……嗯?” “嗯,好,”林西一笑,道:“做大明星。” 陈佳笑道:“这就对了,早点睡觉,明天一早我来接你。” 挂了电话,林西召唤晋江123:“知道boss为什么取消婚事吗?” “当然知道了,检测世界主线是我的本能啊!”晋江123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因为顾擎苍去检测了dna,发现小家伙竟然真的是自己的种,于是女主乐观坚强的单亲妈妈的形象,瞬间变成了胁子上位的心机女……要知道顾擎苍若是有心想要私生子,多少都有了,怎么会感激女主悄悄给他留了个种? “花钱找个挡箭牌结婚是一回事,取个心机叵测的女人做老婆是另外一回事。顾擎苍虽然对那孩子已经有了感情,但他坚决不肯为了孩子娶女主,所以想用一笔钱换孩子的抚养权。 “不过女主也坚决不答应,甩了狠话要和他一刀两断,说自己若不是看孩子可怜,绝不会答应和他结婚,既然他这么想她,那她跟他没关系,孩子也跟他没关系等等。然后果然不接顾家的电话,顾家父母想见孙子也被拦在外面。然后顾家父母回去把顾擎苍一顿臭骂…… 总之现在男主女主家里都乱成一团,这几天顾擎苍都住在公司不肯回家呢。” 林西跟着幸灾乐祸的点头,他现在已经完全能用看戏的心态去对待顾擎苍了,顿觉这一出大戏好精彩。 忽然想起一事,道:“我记得乔曼儿怀上宝宝的时候已经二十多岁了,不是不懂人事的少女,她没别的亲人,外婆又身体不好,生活压力都在她一个人身上,怀孩子的经历也绝对算不上愉快……那种情形下,她到底怎么决定把孩子生下来的啊?” 虽然他没有经历过,但也知道怀孕生宝宝照顾孩子绝对不是件容易的事,乔曼儿当时应该没有这个精力才对,最重要的是这孩子还是被强迫以后留下的……她总不能是母性泛滥,忽然对肚子里的还只有指尖大点细胞团产生了浓浓的母子之情吧?就一般人来说,就算真想要孩子,也不会留下这样的吧! 晋江123冷笑道:“你要是知道另外一件事,就不会觉得奇怪了……当初他们两个一夜风流的休息厅里的床边上装有召唤按钮,按一下一分钟内就会有服务员进去询问需求。” 林西听得瞠目结舌,道:“所以这就是你说的傻白甜?” 晋江123道:“书上说她是傻白甜,就是傻白甜呗!最起码在原文顾擎苍的眼里,她一直维持着傻白甜的形象。说实话,她要真的是傻白甜,凭什么斗过顾擎苍身边所有情人,凭什么斗的过终于愿意接受顾擎苍了的白月光?所以就说,童话都是骗人的。不过她那点智商,也就点在这上面了,别的事上的确是够傻够白。”傻就算了还喜欢不断给自己加戏,以至于当上顾太太以后,一次次上当受骗,最后弄得离婚收场。 林西叹气道:“这样说的话,顾擎苍若是不娶她,只怕以后还有的折腾。” 晋江123道:“也不必等以后。” “嗯?” 晋江123悠悠道:“刚刚乔曼儿给顾擎苍打电话,哭着说孩子在公园不见了。” 林西啊了一声,怒道:“她就不怕把孩子真的弄丢了?” 晋江123道:“当然不会,那一片治安很不错,还没发生过拐子拐带孩子的事儿。” 林西道:“你知道孩子在哪儿吧?” “知道。” “报警。” “好。” 晋江123匿名报了警,林西抱着抱枕靠在沙发背上,道:“我有点后悔了。” “后悔什么?”他家主子会后悔,可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林西怒道:“后悔那天和乔曼儿斗嘴……那两个就该让他们赶紧结婚,省的祸害别人!” 晋江123道:“那你刚才就不该让我报警,让他们一起多找几个小时,两个人经过对同一件事同一个人的焦急期待,相互安慰,感情就会迅速升温……一样的事再多发生几次,两个人自自然然就相爱了啊!” 林西听得直皱眉,道:“我忽然想起来,丢孩子这种事,原文剧情里似乎也有过?” 晋江123道:“不仅有,而且这件事还和顾擎苍的情人扯上了关系,然后他才开始收了心,不再在外面鬼……” 忽然想到这句话似乎把自家主子也说进去了,连忙闭嘴。 好在林西没跟他计较,只微微皱眉,对自己先前和这件事扯到一起膈应无比。索性不再多想,开始算旧账:“你对这些人的事情知道的清楚的很,怎么我让你指个路都指不明白?” 晋江123一噎,又抗声道:“要不是我指错了路,你能得到纵横的机会吗?” 林西冷哼:“真是谢谢你了!” 123.世界六 花瓶5 这是和抓文机器作战的防盗章, 30%的订阅即刻第一时间阅读! 他再不能拿它做文章了。 走出房门,琴歌才发现, 秦王用来关押他的院子竟修的极为精致,当初他被关进牢里时, 柳条才刚刚吐出嫩芽, 如今已是满目青翠, 尽展窈窕身姿。 “公子,”侍女见他脚步有些虚浮,恭声道:“陛下让奴婢们给您准备了肩舆……” 琴歌摇头拒绝,任谁像他一样被迫躺了十多天,都不会再起偷懒的心思, 必然能动弹便多动弹两下。 于是侍女便令人在前面领路,她垂手跟在琴歌身后半步。 琴歌至今不知道侍女的名字, 先前她给他念书的时候,向来不肯多言, 态度也带了几分倨傲, 琴歌还以为她的高傲是因为识字的缘故, 现在想来, 这位应是秦钺近身之人。 一路上, 桃红李白杏花娇,看不尽的美景,可惜秦钺设宴之处离得太近, 还未尽兴, 便到了地方。 他原因为秦钺唤他来, 或是存了羞辱的心,让他和易安、秋韵一同赴宴,又或者是因为他伤势见好,该出来见见人,以辟“琴歌公子因誓死不从,以致被秦王酷刑拷打”的“谣言”了,但到了地方却是一愣,酒宴丰盛,歌舞齐备,但座上却唯有秦钺一人,在他下首设有一座,尚还空着——这所谓酒宴,竟是为他一人而设? 心中疑惑方起,便见秦钺招手笑道:“琴歌快来,寡人等你许久。”竟是一副知交好友的熟稔模样。 虽不知秦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是既来之则安之,琴歌大大方方上前入座。 秦钺击掌,舞乐顿起。 秦钺道:“这几日寡人政务繁忙,也没去探望,不知琴歌身子可大好了?这些日子过得可好?下人可有怠慢?琴歌是寡人的贵客,有何不便尽可直言,千万勿要见外。” 琴歌笑笑,道:“多谢。”并不多言。 几日不见,秦钺眉目间竟比先前平和了许多,身上戾气几乎一扫而空。琴歌心中凛然,这世上肯纳谏的君王不少,但能因为一个阶下囚的几句话,便反省自此的君王,他却是闻所未闻。 秦钺道:“看琴歌如今气色红润,想必也是调养的不错。来,寡人敬你一杯。” 琴歌再道一声多谢,举杯一饮而尽,然而浑黄的酒水刚一入喉,便忍不住大声呛咳起来。 少年咳的喘不过气来,双颊被呛的飞红,眼睛里隐隐泛出水光,实在让人……秦钺呼吸顿了一刻,才起身坐到少年身边,替他在背上拍抚顺气,道:“是寡人的不是,大秦的酒对你们南楚来说,委实太烈了些……来人,换……” “不必,”琴歌终于喘匀了气,道:“就它吧!” 心中升起浓浓的怨念,妈蛋,这辈子没喝过这么差的酒,淡的跟水一样,味道还这么奇葩……不过好歹还有点酒味儿,若换了更淡的,还真不如喝水呢! 秦钺劝道:“琴歌不必勉强。” 琴歌这才反应过来,他和秦钺此刻的距离委实太近了,尤其秦钺的手还放在他背上,看上去仿佛将他半拥在怀一般,让他格外不爽,于是侧身移开少许,等着秦钺识趣的退回去。 秦钺仿似完全不懂他的意思,顺势坐正,占据了琴歌让出来的地方,叹道:“琴歌连喝酒都会呛到,寡人还是要和你同席才能放心些……如此说话也方便。” 琴歌道:“陛下请便。” 不过同席而已,与他争辩反而落了下乘。 便不再理会秦钺,一手执壶一手握杯,开始自饮自酌,目光落在庭前蹁跹起舞的少女身上,手指轻轻敲击在杯壁上,随着音乐无声的打着拍子,竟似真将自己当了秦宫的贵客,好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 秦钺诧异了片刻便恢复自如,有一句没一句的开始闲聊,而后,脸上的随意却渐渐被慎重取代。 这少年不过十五六岁年纪,又是以琴歌剑舞而驰名,是以秦钺虽被他的心性吸引,也知道他颇有智计,却并不以为他在见识才华上有多了不得,但此番闲聊之下,却是惊诧莫名,却又对南楚升起不屑来:如此见识卓著、目光高远之人,但楚人眼中,却只看到了他的琴歌剑舞,且将他以如此不堪的身份送入大秦,不得不说是个讽刺。 替少年又斟上一杯,笑道:“琴歌今儿可还尽兴?” 琴歌好酒,来者不拒,依旧一饮而尽,叹道:“茶浑酒淡,歌平舞拙……差强人意吧!” 秦钺一噎,他原本是想以此为由,出言招揽少年,不想竟得到这个评语,不由懊恼:他是忘了,在饮酒取乐上,大秦便是拍马也及不上南楚,且这少年还是其中的佼佼者——只看他琴歌公子的雅号便知道。 琴歌叹道:“这茶酒好说,陛下若放我回去,不出三日便能让陛下尝尝何为美酒香茗,但这歌舞嘛……” 他此刻略醉,摇摇晃晃起身,道:“我所见之舞者,飘然转旋回雪轻,嫣然纵送游龙惊。小垂手后柳无力,斜曳裾时云欲生。” 秦钺不以为意,正要赞他诗写的不错时,却见琴歌忽然气势骤变,整个人似变得轻盈缥缈起来,举手投足都带着奇妙的韵律,他随意的举起右臂,长袖翩然轻拂,他漫不经心的一旋、一拂、一拧……秦钺终于明白这少年为何会以舞闻名天下。 “飘然转旋回雪轻,嫣然纵送游龙惊。小垂手后柳无力,斜曳裾时云欲生……”原本还觉得太过夸张的诗句,此刻却觉得非此实在不能形容其美妙动人。 秦钺还未回神,琴歌却已然坐下,叹道:“我所见之歌者,倚丽精神定,矜能意态融。歇时情不断,休去思无穷……” 摇头叹息后又开始举杯畅饮。 秦钺心痒难耐,道:“既然歌舞难以入目,不知寡人是否有幸……” 琴歌淡淡道:“我记得陛下是请我来赴宴,而不是侍宴的吧!” 秦钺一噎,他在琴歌面前碰惯了钉子,又得他几度点醒,竟不以为忤,遗憾的摇头便算罢了,正待邀他出去走走,却听底下人来报,相国来了。 秦钺微微皱眉,却还是令人招他进来,琴歌起身:“陛下有政务在身,外臣这就告辞了。” 秦钺拽住他的袖子将他扯回去坐下,道:“听听无妨。” 琴歌遂不再多言。 不出秦钺所料,相国太叔志此刻过来,为的又是鲁子晋的事。 大秦崇尚武力,对内对外手段向来简单强硬,先前国土面积不大、政局稳定时,如此行事还问题不大,可如今国土范围大了三倍不止,各处纷乱频起,麻烦不断,这些大秦官员处置起来,便显得捉襟见肘。 秦钺见到这种情景,便大胆启用了梁人鲁子晋,并日渐重用,却引得本土势力不满,不管什么事都要鸡蛋里挑骨头,弹劾一番,相国太叔志便是其中最为强硬的一个。 太叔志此来,为的是鲁子晋奉命在秦都修的招贤馆,说其耗费大量银钱粮食不说,招来的不是偷鸡摸狗之辈,便是来骗吃骗喝的废物庸才。几个月来,一个正儿八经的人才没找到,反而把整个京城都弄得乌烟瘴气云云。 又一连举了许多事例,说明这群人之害。 秦钺也有些迟疑,他下意识觉得建招贤馆,招纳八方人才是好事,可是太叔志说的也是事实,招贤馆建好足足几个月了,不见其效,反见其害,再这样下去…… 正要说话,却见身侧的少年正仰头饮酒,意态悠然,心中一动,问道:“琴歌觉得,此事该如何处置?” 琴歌摇头:“不知。” 太叔志亦皱眉道:“陛下,朝堂大事,岂是和娈1童耍笑之……” 秦钺挥手打断他,对琴歌道:“寡人知道你最厌恶什么,若你今日给寡人一个满意的答复,寡人便答应你,绝不在此事上勉强与你,如何?” 秦钺虽好色,却自认不会因此而“智昏”,他在取乐和正事上一向分得很清,但却在琴歌身上隐隐有些失控。他一面欣赏甚至珍视着眼前的少年,一面却越来越不能控制自己对他的欲1望。 便算是给这少年一个机会,若他果然值得,他便不再将其定位为塌上的玩物,愿意为他克制一二——这少年虽令他心动,但他秦钺,最不缺的便是各色美人。 琴歌默然片刻后,忽曼声吟道:“古之君人,有以千金求千里马者……” 太叔志不耐烦打断道:“什么乱七八糟的!” 琴歌恍如未闻,继续吟诵下去。他以琴歌闻名,声音自是极为动听,清澈干净又醇美醉人,便是随口念颂,也似有袅袅余音回荡,令人心旌神摇。 “……‘死马且买之五百金,况生马乎?天下必以王为能市马,马今至矣!’于是,不能期年,千里之马至者三。” 琴歌话落,秦钺与太叔志沉默许久,对视一眼后,太叔志道:“但如今来的尽是庸才,总不能当真都重用起来吧?” 琴歌淡笑一声,道:“这也要来问我,你是相国还是我是相国?要不要我帮你把他们送去南楚参加科举考一考?” 太叔志气的胡子都翘起来了:“你!竖子!” “琴歌就这幅脾气,相国莫要放在心上,”秦钺劝了一句,又道:“琴歌你也到了该上药的时候了,寡人这便派人送你回去。” 放风时间结束……琴歌顺手从几上取了颗梨,啃着就施施然去了。 自此,隔几日秦钺便亲自过来,同他下棋聊天,或喝酒饮乐,或行舟湖上……也就这个时候,琴歌能得片刻自由,以致他在无聊时,竟会隐隐盼着秦钺能想起他来,虽他心里清楚这样想不对,但有些本能委实难以控制。 这是在熬鹰呢,琴歌叹气,可真看得起他。 一晃又是大半个月过去,他脸上的伤已经几乎看不出痕迹了,但秦钺却丝毫没有放他回去的意思。他提醒了秦钺一次,秦钺便一连五日不曾放他出去,让他很是焦躁,却也知道,秦钺等的便是他的焦躁、崩溃直至屈服。 晚间,琴歌忽然被一阵嘈杂声惊醒,他最近五感变得极为敏锐,外间尚无动静,他便听见远处传来的呵斥声和犬吠声。 这是……进了刺客? 这个念头刚刚升起,一个黑色人影无声无息翻了进来,一转身,顿时四目相对。 刺客显然没想到里面的人居然是醒的,但他反应极快,呆了一瞬便立刻扑了上来,捏住琴歌的下颌令他吞了一颗药丸,压低声音道:“不要叫,外面的侍女已经被我打晕了,你叫也没用!你吃了我的毒丸,要是没有解药,不出半个月就要毒发……快设法将我藏起来,待我脱险,自会给你送来解药,否则……” 琴歌叹了口气,打断他的滔滔不绝:“你在行事之前,从不先观察下形势吗?” 黑衣人一愣:“什么?” 琴歌拽动手腕,铁链发出沉闷的撞击声,黑衣人好一阵没有反应,虽然他蒙着脸看不见表情,但那呆滞的眼神,看起来有点崩溃…… 爬上床来,掏出匕首,斩向他手上的铁链。 琴歌皱眉,他很不喜欢这样自作主张的人,淡淡道:“带上我你走不了,那片湖我过不去。”就算能走他也不会走,和这刺客不一样,他是有庙的家和尚。 黑衣人一面埋头苦干,一面道:“那你再想个法子出来。” 琴歌闭上嘴不再说话。对有些人来说,说一遍没用的话,说一百遍,也没用。 匕首在铁链上削磨,粗糙的切口在手腕上来回磨蹭,很快就带出一片模糊的血肉来,琴歌微微皱眉,没有多的反应。 片刻后,只听“铿”的一声,琴歌右手恢复自由,黑衣人笑道:“居然是精铁打造的,秦王可真舍得……不过遇到我的青锋也是小菜一碟!” 又要开始转战左手,琴歌忽然神色微动,道:“你该走了,有人来了。” “别大惊小怪,”黑衣人不以为意,道:“我也不是没布置的,他们一时半刻追不到这儿来,再说了,我都没听到声音,你能……遭了真的有人来了!你这儿有没有后门?” 琴歌无语。 院外已经传来敲门声:“小桃,开门!” 已经被敲晕了藏起来的小桃自然不能去开门,来人并未多等,直接将门撞开,急促的脚步声长驱直入,到琴歌房门外停下,一人朗声道:“琴歌公子,宫里来了刺客,陛下担心公子安危,令我等前来护卫。” 顿了顿没听到里面的回音,那声音又道:“琴歌公子,我进来了?” 琴歌并未理会,那些人说话,从来都不是为了得到他的回答,不管他说什么,该进来的一样会进来。 正低头揉着僵硬的肩膀,锋利的匕首压上咽喉:“听起来秦钺很在乎你?” …… 秦钺匆匆赶来的时候,床上的锁链已经被砍断,一柄冷冽的匕首抵着少年的咽喉。少年被人勒住肩膀,赤足站在地上,全身上下就只穿着一袭亵衣。 秦钺的视线从他血迹斑斑的手腕,又转回少年脸上,声音低沉,听不出喜怒:“琴歌!” 琴歌静静站着,脸上几乎没什么表情,秦钺却总觉得少年平静的目光中,带了几分不耐,几分嘲讽——强留人在宫中“养伤”,结果被刺客挟持,怎么看都是他秦钺无能。 “哈!哈哈!”黑衣人对自己的机智很是得意:“竟然真的来了!我运气果然不坏。” 秦钺恍如未闻,目光依旧阴沉的看着琴歌,声音低沉冷淡:“放开他,寡人赐你全尸。” 黑衣人大笑起来,像是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眼中神采飞扬:“我要死了,哪怕你挫骨扬灰呢,有什么关系?这样,一个活人,两个死人,你自己选!你要是选一个活人呢,我走他活。你要是选两个死人呢,我先杀他,然后自己再死……虽然我也不是很想死,但是想想能杀了秦王你心爱之人,让你伤心一回,也算是意外之喜啊!” 心爱之人…… 秦钺终于转目看了黑衣人一眼,又望向琴歌,却见他颇为无语的瞟了黑衣人一眼。 侍卫统领陈策上前一步,冷喝道:“他同你一样,是刺驾的人犯,你以为挟制他就能保住你的性命?” 黑衣人骂道:“是我傻还是你傻呢?是刺客会锁在后宫?是刺客秦钺会亲自过来?再说了,我管他是什么人,反正我手里只有他……你们要不在乎,那就上吧,我和他两个,一路上也有个伴儿!” 谈判这种事,他很不擅长,也不再啰嗦,握着匕首的手指紧了紧,望向秦钺:“秦钺,是死的还是活的,你自己选吧!”他语气轻松洒脱,神情却很凝重,浑身绷紧仿佛蓄势待发的猎豹。 秦钺面色阴沉的看着两人,一语不发。 黑衣人恍然道:“那就是要死的了。” 他叹了口气,贴在少年的耳边:“抱歉,连累你了!”手里的匕首后勒,一道血线在少年白皙的皮肤上绽开…… “住手!”秦钺低喝一声,目光定定的看着黑衣人的匕首再度停在少年的颈上,沉默片刻后,冷冷道:“让他们走!” 黑衣人眉开眼笑:“这就对了嘛!我就说我运气一直都不错。” “陛下!”陈策急急道:“这反贼武功高强,三番五次想要刺杀陛下,错过这次时机,下次……陛下,只是为了一个……” 秦钺冷冷打断道:“天底下想杀寡人的人何止千万,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难道寡人还怕了一个刺客不成?” 秦钺看向琴歌,却见他神色悠闲,仿佛方才差点身首异处的是旁人,仿佛此刻他们谈论的是旁人的生死一般,而他自己,便是一个事不关己的局外人,在看别人的热闹,不由怒从心头起,沉声道:“琴歌!” 琴歌看向他。 秦钺冷冷道:“半个时辰内,若我看不到你,质子府内,鸡犬不留。” “陛下可真是看得起我,”琴歌终于第一次开口,语气淡淡:“陛下不如干脆说灭了楚国好了。” 秦钺淡淡道:“亦无不可。” 琴歌气结,他这是招谁惹谁了?冷哼道:“要不要外臣顺便将他五花大绑送到陛下跟前?” 秦钺冷冷道:“琴歌,不要挑战寡人的耐心!” 黑衣人茫然看着两人,道:“那个,你真不是他那啥?你们到底……” “闭嘴!”琴歌终于对他忍无可忍,怒斥道:“有你什么事?” 124.世界六 花瓶6 第一百二十四章 陈佳预想中的好资源并没有来到, 林西虽然有了演大片的资历, 但是《纵横》还没有上映, 谁也不知道他在里面表现如何,他依旧是小小新人一个。倒是有人主动找上门来, 想要趁一把《纵横》的东风,但角色和报酬都让陈佳不满意。 按她的说法,宁愿让林西休息一段时间,等《纵横》上映之后好有一个合适的定位,也不能浪费了这么好的起点, 去自降身价拍烂片。 于是林西又回归到了无所事事的状态,在家闲了两天之后,又跑去影视城当群演, 因为他不管是长相还是演技,在一干群演中都是出类拔萃的,加上不怕吃苦且身手还不错, 所以时常能得到有一两句台词的角色, 譬如餐厅的服务员、拿着拂尘的小太监、追杀女主的蒙面人……以林西的演技, 演这样的角色当然是手到擒来, 基本上都是一遍就过, 所以机会就更多了,收入也在稳步提高。 陈佳也默认了他挣外快的行为,美其名曰磨练演技, 声称等他火了, 这段经历可以拿出来当爆点。 这样跑了近一个月的龙套, 那天刚演完打群架,陈佳过来接他说老板找,于是林西换了衣服和陈佳回公司。 陈佳的脸色不太好看,问是什么事也不肯说,只是安慰的摸摸林西的头,想来不是什么好事。 林西细数可能会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坏事,譬如《纵横》的角色被砍了,譬如有什么不好的谣言了,譬如要被公司雪藏了……然后发现好像没什么是他接受不了的。 《纵横》角色被砍的话,虽然有点可惜,但这又不影响他拿片酬,有什么关系?被公司雪藏代表有一段时间不能演戏,但也代表这段时间他可以不干活每个月白拿几千块钱的工资,怎么看都是他赚。至于谣言,别人爱怎么说怎么说,有什么关系?真要闹大了,他还有个超级电子助手在呢,一部手机就可以扮演万千水军。 等林西进了办公室,看见坐在对面的老人才微微一愣,原来陈佳口中的老板并不是总裁大人,而是总裁他爹——董事长顾明辉。 顾家家大业大,生意并不只有娱乐圈这一块,如今虽然大部分家业都交给了顾擎苍打理,但股权却还在顾明辉手中。 顾明辉五六十岁模样,并不像他儿子一样有一张木头脸,反而笑容和煦的很,透出一股儒雅味道,让人心生好感。 顾明辉对面前这个一身运动装的漂亮男孩也印象很好,温和一笑道:“小西,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 林西眨眨眼,好吧,好人卡开头,果然不是什么好事。 果不其然,转折下一秒就来了:“但这次恐怕要委屈你了。” 林西安静看着顾明辉,被这样一双澄澈的眼睛看着,顾明辉发现自己也不得不真诚些,道:“有些话本来不该对外人说,但是……” “董事长,”林西打断道:“我并没有兴趣想要知道这些。” 顾明辉道:“我知道,但我还是想跟你解释清楚。” 又道:“我冷眼看了擎苍这么多年,你算是唯一一个和他有过感情经历的人,虽然这场恋爱谈得有些不清不楚,连擎苍自己都稀里糊涂的,但这的确是场恋爱——从来没有人给过他这么多笑容。所以小西,在我心里,你不是外人。” 林西有些尴尬,但是能被承认这不是包养而是恋爱,尤其承认这一点的还是顾擎苍他爹,他心里还是很舒服的——就算这是颗糖衣□□,他也吞了! 顾明辉叹了口气,脸上露出回忆之色,道:“十年前的时候,擎苍比你还小一点,他喜欢上一个和他一起玩的很好的男孩子,那男孩子的父亲是我生意场上的朋友。我夫人第一个发现了这件事,立刻告诉了我。要知道我三十多岁才有了这么一个独子,当然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走上歪路。正好那个男孩家里的生意出了点问题,所以我们暗地里达成了一个协议。 “那男孩对擎苍没什么感觉,很爽快答应了这个条件。我们故意安排他们两个遇见一对男孩互相表白、接吻,然后那个男孩冲上去,骂他们恶心,变态,什么难听的话都说出来了,擎苍当时在一边看着,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 “擎苍开始刻意和那男孩保持距离,我们都松了口气,但是后来却发现,他会不由自主的被那些长得像那个男孩的人吸引。他要是娶个和那男孩相象的女人我们也认了,可他偏偏从来不碰任何人。一天两天也就算了,但现在都已经十年了。” 林西点头,这些东西他在剧情上已经看过一遍,并不怎么吃惊,问道:“我和那个人长得很像?” “不像,你比他漂亮多了!有时候我都觉得,擎苍心里念的早就已经不是当年那个男孩了,而是被他美化过无数遍的形象——早知如此,当初我就不该阻止他。”顾明辉说完,又道:“原来你真的把擎苍放下了。” “只要是个人都会放下吧,”林西嘟囔道:“我又不是特别贱的那种。” 顾明辉噗嗤一声失笑,摇头道:“是擎苍没福气。” 林西一阵恶寒,顾明辉大笑道:“开个玩笑,吓着你了?” 又继续道:“过了这么多年,我们什么办法都想过了,有时候甚至想放弃:他想和谁在一起就和谁在一起行了,反正现在试管婴儿技术已经成熟了。结果这个时候,出来一个乔曼儿,还有小寒。 “我已经六十多了,你无法理解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突然有了一个软软香香小孙子的心情,小寒那孩子聪明又乖巧,怎么都比还不知道怎么样的试管婴儿强吧?乔曼儿不喜欢擎苍,不在乎他身边有多少人,只想给小寒一个完整的家,而擎苍他也需要一个太太,更重要的是顾擎苍也愿意娶她,所以这桩婚事是一拍即合。但是现在,我们改变了主意。” 林西讶然道:“我们?” “是我们,”顾明辉道:“改变主意的不仅是擎苍,还有我。之前我因为小寒爱屋及乌,觉得这女孩坚强乐观大气,顾太太的位置也不是不能坐。但后来擎苍改变主意以后,接二连三的出了几件事,我发现自己看错了人。那女人太能折腾,而且对小寒也未必是真心。 “顾家未来的女主人宁愿平庸一点,也不敢要这种。所以我明确告诉她,顾家绝对不会娶她进门,就算顾擎苍想娶,我也不会答应。” 林西发现自己有点反应不过来了:这个转变也实在太快了。 又感叹:所以这些有钱人最靠不住,前一秒把你当宝,后一秒就能把你当草。 真想看看还在拿乔的乔曼儿当时听到这句话,是什么表情。 “至于小寒,我给她两个选择,或者交给顾家抚养,以后顾家的产业,就算不全部交给他,也会有他一份,她有什么条件,也可以提。或者留在她自己身边,但这样我们将不会承认小寒是顾家的血脉,她和我们顾家更是没有半点关系。还有,如果顾擎苍三十岁之前不结婚,就会去美国做试管婴儿,想要多少孩子就有多少孩子。 “当时我想,若是她选择要孩子的话,也许她和顾擎苍的婚事我们还可以重新考虑,但是她选了一,条件是顾氏捧她做明星。小寒的身世不可能一直瞒下去,所以我们也不希望她过得太落魄以至小寒和我们离心,所以爽快答应了,但是她还有一个条件……” 林西见顾明辉语气迟疑起来,主动开口道:“和我有关?” 顾明辉点头,道:“因为上次商场的冲突,她执意认为她和擎苍婚事不成都是因为你的缘故,所以一心针对你。先是抢了你的角色,后来发现擎苍为了补偿你,正在花大价钱找人给你写歌之后,就要求将你从公司里赶出去。” 林西愕然,顾擎苍找人给他写歌?什么时候的事? “擎苍怕你拒绝,哪敢告诉你?”顾明辉看出他想什么,笑道:“所以擎苍那小子,看着风流,其实在感情上单纯的要命。小西你要不要考虑一下他?到时候你们一人去做个试管婴儿,我还可以帮你带宝宝……” 林西一头黑线:“董事长!” 顾明辉笑道:“好了好了,不开玩笑了。” 他收起脸上的笑容,正色道:“其实乔曼儿的意思,是让我们把你卖给那种把手下艺人当公关的小公司,但我还不想这样害人,更不想和擎苍翻脸,所以决定还是解约。希望你能够理解,小寒的事还没有落定,我们不得不答应乔曼儿的一些条件。” 林西发现这老头挺厉害,欺负你了你还得感激他,问道:“那违约金呢?” 顾明辉道:“违约金当然不会少你的,我还可以额外再给你一笔钱作为补偿。” 林西摇头道:“补偿就不用了,说起来还是我占了公司的便宜……我该找谁办手续?” 见他这么爽快,顾明辉看了他一眼,道:“陈佳在外面等你。” 林西点头,起身告辞。 顾明辉道:“等一下。” 林西回头,顾明辉道:“这是我的私人电话,如果有想去的公司,给我打电话,我可以帮你安排……嗯,没事的时候,也可以打电话,和你们这些年轻人聊聊天什么的很愉快。” 这显然是临时的决定,林西没有拒绝他的好意,拿了名片,道了谢离开。 顾明辉看着被合上的门,靠上椅背,叹气:“现在的年轻人啊,不得了。小小年纪,宠辱不惊……这要是个女孩子该多好。” …… 从公司出来,陈佳唉声叹气,一指禅点着林西的头骂道:“你个死小孩,让你一天胡说八道,没事提什么解约,这下真的解约了吧?” 林西却心情大好,抱着她的胳膊道:“陈姐,我现在有钱了哦,我请你吃大餐吧?”顾擎苍种种所谓的补偿让他膈应无比,所以林西早就有了解约的念头,只是付不起违约金,如今算是意外的惊喜,不仅成功和那群人撇清了关系,而且还白赚一笔。 “大餐你个头!”陈佳骂了一声,又叹气道:“算了,还是我请你吧!” “好啊!” “怎么,现在不怕别人说你被我包养了?” 林西嘻嘻的笑。 “你个小没良心的!” “陈姐,要是等我火了,你就跳槽过来,还是给我当经纪人吧,我养你!” “一天到晚就知道跑龙套,等你养我,老娘只有喝西北风的份儿!” “陈姐,说不定我跑着跑着龙套,就火了呢?” 陈佳噗嗤失笑,又冷然道:“那个乔曼儿,真是没见过比她更蠢的女人。” 林西笑道:“小说里蠢蠢的女人才有人爱啊!” 陈佳冷哼道:“那是小说里的女人运气好,刚好碰到爱这一口的。” “……” 顾擎苍站在楼上,面无表情的看着两个人打打闹闹的上了车,又站了好一阵才回到办公室坐下。 他以为那孩子怎么都会来跟他打个招呼,但是没有。 他想做点什么来补偿他,迫不及待的想给他些什么,可是他给他找的角色,转眼就被人抢了,他给他配的助理和保姆车,根本没能送出去,他想帮他出专辑,可还没影子,他就被解约了…… 他想最后跟他说几句话,最起码道个歉,可那孩子却像躲什么脏东西似的躲着他。 他胸口像是堵了团棉花,连呼吸都不畅快,看什么都是烦躁的。心里有一个隐秘的声音,一直在喊,想要,想要……这个声音越来越大,但他却始终没能抓住,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 送走陈佳,林西就开同城找出租房屋的信息。虽然陈佳说这房子他尽管再住一段时间,但他还是准备尽快搬出去。 细算算在公司的这半年,感情上的付出不算,他好像的确是占便宜的那个:先是一笔签约费,又是一笔违约金,参加了外面不可能得到的各种专业培训,还每个月白拿着几千块钱的工资。 拿了笔数目不算小的违约金,穷光蛋林西又变成了“有钱人”,买房当然还差得远,但是要租个条件好些的房子完全不成问题。翻了好一阵同城之后,眼花缭乱的林西将这项光荣又伟大的任务交给了他的“电子助手”——晋江123同学。 晋江123效率极高,几秒钟不到就给出了答案,一个明晃晃的信息出现在林西面前,晋江123得意洋洋道:“这是我综合考虑了户型、环境、装修、治安、邻居、交通等等条件以后,找到的最好的房源,一百五十平,三室两厅,全新精装修,家电齐全,可拎包入住。而且我查过了,这是人家为了结婚精心准备的房子,结果婚没结成就遭遇劈腿,一天都没住过人。房主怕触景生情去了国外发展,就将房子交给了中介……主人你要快点下手,否则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呃,等下,我先将这个房源信息屏蔽掉,省的被别人抢先!” 林西撑着头,点着手机上那个醒目的五位数,道:“你将什么条件都考虑到了,那你考虑过我的钱包没有?” 晋江123道:“这个价位贵是贵的点,可贵的值啊,再说要不贵也轮不到咱们。而且我算过了,主人您的钱付押金和两年的租金刚刚好!” “然后呢,我去喝西北风?” 晋江123叹气道:“主人啊,您要目光放长远一点,您难道准备一辈子做穷人?这点小钱,毛毛雨啦!再说了,实在不行,不是还有我吗?” 好吧,林西承认晋江123这次说的有点道理,而且那房子看着就温馨舒适,又从没住过人,他很是满意。 反正钱这种东西,挣了可不就是为了花? 于是联系中介、看房、交钱,一切顺利,第二天就搬到了新家。 第三天熟悉环境并添置点东西,说是领包入住,但总不能将洗衣粉肥皂都给你准备好。 第四天开始继续跑龙套。 先前陈佳托了人,他有人带着不怕找不到活儿,如今虽然和公司解了约,但带他的群头老刘也不在乎这个,有什么活儿照样叫他。 林西是荤素不忌,哪里有活儿跑哪里,就算放了他鸽子的《不说》剧组,他也照去不误。 那天《不说》拍戏园子的场景,要几百号人当观众,林西自然也去凑热闹,坐在凳子上假装吃东西,拍手大声叫好。 今天拍摄的很不顺,一直ng,后来林西都懒得拍手了,看着台上的表演,昧着良心做出一副痴迷的样子来。 好容易这一段结束,林西起身去换衣服,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林西。” 林西一回头,就看见了一身戏服的乔曼儿,若不是系统提醒,他差点认不出来……这时代的化妆术堪比易容术,再加上浓墨重彩的戏装,等闲真不敢认。但不得不承认,乔曼儿的底子还是非常好的,这么一装扮,五分颜色都成了九分。 林西点头:“乔小姐啊,真巧。” 林西可不会傻的当着这么多人叫她阿姨。 “是啊,”乔曼儿悠然道:“我听说你和hc解约了,怎么,现在沦落到只能在片场跑龙套了吗?” 林西道:“做什么不是挣钱呢?跑龙套也挺不错啊。啊,乔小姐怎么会忽然想到进娱乐圈呢,刚才导演一直喊ng,想必乔小姐也很辛苦吧?” 这是绕着弯说她演技差呢!乔曼儿脸色一变,冷哼一声转身去了。 林西耸耸肩,继续去换衣服。 刚换好衣服,便被群头拉着让他换身军装,再去演个小兵,据说还是有台词的。一句台词五十块呢!有钱挣林西当然不会拒绝,等到了现场顿时乐了。 《不说》的剧本他是看过的,里面的场景他不说能全部记住,但是乔曼儿现在的角色原本是他的,关于这个角色的情节他还是有印象的。 这是女主做戏子的弟弟,哦,现在应该是姐姐,出场的第一幕。姐姐唱戏惊艳全场,男主被伪军追着跑到了后台,伪军头目命人搜查,姐姐发现男主藏在那堆戏服里,却假装不知道,正常卸妆换衣服,还抽了进来搜查的小兵一耳光。 看看乔曼儿瞟过来的得意洋洋的眼神,显然是想让他演被抽了一耳光的小兵呢。 副导演过来给他讲戏,林西不等他开口就问道:“真打还是假打?” 副导演一愣,目光落在不远处的乔曼儿身上。 那边导演正在和乔曼儿说话,林西过去,撑着长腿坐在道具桌子上,笑问道:“导演,真打啊,还是假打?” 导演被人打扰,原本有些不悦,等看清是林西之后,顿时愣了愣,紧接着反应过来,狠狠瞪了副导演一眼。 乔曼儿没想到林西居然直接冲到导演跟前来了,笑笑道:“当然要真打,不然怎么……” 话还没说完,就被导演打断:“假打。” 他心里很不高兴,这个角色原本是顾擎苍特意给这姓林的小子要的,结果半中央被顾明辉拿给了乔曼儿,事后顾擎苍又打电话来想让他换回去……这一遭遭的,他还能不知道这里面的猫腻?今天的事,先不说帮着乔曼儿欺负林西会不会得罪顾擎苍——老子他妈的拍的是抗战剧,又不是他顾家的豪门恩怨! 乔曼儿神色一僵,她没想到导演竟然连这点面子都不给,脸色顿时难看起来:“导演……” 导演脸一沉道:“你也知道我才是导演,刚才讲的记住了没有?记住了就开拍。” 林西举手道:“导演,这个角色我以前研究过,有点心得想和乔小姐分享下行不行?” 导演看了他一眼,道:“给你十分钟!”转身离开。 林西笑道:“谢谢导演。” 乔曼儿气的脸色发白,见林西好整以暇的看着她,乔曼儿狠狠瞪过来,道:“看什么看?” 林西抱着胳膊笑道:“你这样子,人设又会崩掉的哦!” “你什么意思?” 林西道:“人设崩掉的后果你不是已经尝过一次了吗?把我们董事长和总裁都吓得避退三舍呢!你是不是觉得反正已经钓不到金龟婿了,人设要不要都无所谓了?可是这娱乐圈不是顾氏开的,就算是他们开的,观众也不是什么菜都吃啊,不讨人喜欢的人,顾氏再捧也没有用的。乔阿姨啊,娱乐圈更需要人设,我劝你还是把面具再捡起来带上吧!欺负龙套可不好哦! “咦,乔阿姨怎么又是一副看坏人的眼神看我,真的让我很无语啊!我很怀疑,乔阿姨你是不是每天都对自己说,一个人独自抚养姥姥我好善良,为了姥姥的病被人欺负都只能忍气吞声我好凄凉,一个人生下宝宝抚养这么大我好坚强,为了宝宝的前程我宁愿和他分开我好伟大……所以每个人都该体谅你,每个人都该喜欢你,不喜欢不体谅你的,就是心肠恶毒,就是妒忌你的美好? “麻烦你清醒一点,别再继续美化自己了,光催眠自己有什么用?大家又不是傻子。第一,抚养老人是每个人的义务,除了个别人渣谁不是这样啊,你别总拿出来当幌子行不行?第二,被人欺负我很同情你,但是既然选择了一声不吭拿钱,那就别叽叽歪歪;第三,未婚生子这种事,真的和坚强扯不上关系,这是愚蠢和堕落的象征好吧?第四,拿宝宝换利益这种事你都做的出来,你到底是怎么让自己在自己心里高大起来的啊?” 一大段话说完,林西满意的看着气的发抖的乔曼儿,笑的眉眼弯弯,道:“乔阿姨,最后免费告诉你一句真理,如果你觉得全世界都是坏人的话,那么真相只有一个:你才是坏掉的那一个!真的,回家好好照照镜子吧!” 乔曼儿勉强维持着形象,咬牙低声道:“林西,你别以为顾擎苍会一直护着你,我看你还能嚣张多久!” 这是还要和他死磕呢?林西神色一冷,道:“乔曼儿,你有病是吧?顾擎苍拔1屌1无情你还扒着不放,顾明辉出尔反尔你还死皮赖脸抱他的大腿,该报复的人不报复,偏偏疯狗似的追着不相干的人咬。你是看我好欺负是吧?乔曼儿,我告诉你,我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 抢角色也好,解约也好,他都懒得计较,因为这些事正合了他的心意,但是总跑到他跟前来吠就烦人了。 扬手笑道:“导演,我们好了!” 看也不看乔曼儿一眼,转身回到小兵的队伍。 当龙套挨打也是要加钱的,乔曼儿这次超常发挥,竟然一次就过了,让林西这笔钱挣得轻松无比。 等晚上回到住处,林西就接到了萧睿的电话:“林小西,听说你解约了?” “嗯,萧哥你消息很灵通啊!” 萧睿笑道:“圈子就这么大,有什么事是瞒的住人的?我还是因为在国外拍戏,消息才慢了点儿……怎么样,有没有兴趣来萧哥的工作室?” 林西摇头:“我现在觉得自由自在跑龙套蛮好的。” 萧睿道:“我看你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行,我不催你,什么时候改变主意了,随时找我!” “谢谢萧哥!” 萧睿道:“我们两个谁跟谁,谢什么谢?对了,电影票收到了吧?” 林西愕然道:“什么电影票?” 萧睿叹气道:“林小西啊,你是不是跑龙套跑傻了,《纵横》要首映了啊!王导故意捂着你,没叫你一起参加宣传,你就觉得拿了片酬就没你什么事了是吧?” “呃……” 萧睿又道:“没收到就算了,我过几天回国,再给你带几张过去。” “算了吧萧哥,”林西道:“我不喜欢看电影。等以后网上有资源了我在家看行……” “林小西!” 见萧睿似乎有发怒的迹象,林西忙改口道:“谢谢萧哥!” “林小西啊,你有点出息行不行?好歹关心下自己的行情啊!我知道你没什么野心,但你要这样想,”萧睿的声音放低,带上了诱惑:“你现在跑一个月的龙套,顶多够你吃三个月,等你火了,拍一个月的戏,够你大吃大喝三年。怎么样,想火不想?” 林西吞了口口水:“……想!” “嗯,乖。”萧睿表扬了一句,又道:“电影票不是给你的,是让你送人用的,你那天当然是要来参加首映仪式啊,之后还有庆功宴什么的,总之有你忙的。这几天别去跑什么龙套了,好好做下准备。” 林西点头:“知道了。” 萧睿又絮叨了一阵才挂断电话,不久陈佳的电话就打了进来,道:“《纵横》把给你的电影票寄到了公司,你什么时候有空过来拿一下?” “不用,那些票就送给你了,记得到时候去给我捧场哦!” 陈佳笑道:“萧影帝粉丝多,现在还真是一票难求,谢谢你了。” 挂断电话,陈佳想了想,上楼敲响顾擎苍的门:“老板,小西送我们一些纵横的电影票,要不要给你留两张?” 125.世界六 花瓶7 这是和抓文机器作战的防盗章, 30%的订阅即刻第一时间阅读! 原本在琴歌印象中阴森恐怖、血腥残暴, 连回想一下都要全身发抖的刑房, 再进来时,感觉却是平常。 大约是因为秦钺说了要留他性命, 所以行刑的人并没有用什么过分的手段,只动了鞭子,不问口供,泄愤似得抽。 虽然琴歌现在很能忍痛,但还是痛的, 尤其是鞭子重复抽在同一个部位的时候,也会疼的抽搐,但到了后面, 却似麻木了一般。 等琴歌再次不知道是睡着还是晕倒被水泼醒后,面前的人换了秦钺与他的几个侍卫。 秦钺一身黑色大氅站在他面前,手里拿着皮鞭, 眼神阴鸷, 气势逼人, 全然看不出受了重伤的模样。 见少年醒来, 秦钺冷哼一声, 用鞭身托起他的下巴,问道:“这几日滋味如何?” 琴歌原就失血过多,整个人没什么精神, 全靠这些人不时给他灌些参汤续命, 哪有精神回答他的废话, 垂着眼并不吭气。 秦钺冷声道:“那晚的刺客是谁?与你是什么关系?现在藏身何处?” 琴歌倦的厉害,眼皮都抬不起来,秦钺问了什么也没细听,依旧闭目养神。 “啪”的一声,琴歌肩膀一痛,已是挨了一鞭,伴随着秦钺一声冷喝:“说话!” 琴歌这段时间挨鞭子挨惯了,且秦钺这一鞭也不算很疼,垂着头没什么反应。 秦钺狠狠扔下皮鞭,跨步上前,一把掐住琴歌的脖子,声音低哑暗沉:“琴歌,寡人知道你不怕酷刑,可寡人也知道你怕什么……寡人是答应过你不对你用强,可是却没答应过你,不让别人对你用强!” 见琴歌猛地睁开眼睛,秦钺手指微微用力,嘴唇贴近少年耳朵,低声道:“你若好生回答寡人的问题,寡人便不让任何男人碰你,不然,寡人让这大牢里的每一个人,都尝尝名震天下的琴歌公子,是什么滋味!” 猛地甩手推开。 琴歌低喘了几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便多了几分精神,道:“你问。” 秦钺沉声道:“那个黑衣刺客是谁?” “不认识。” 秦钺冷哼道:“不认识你会助他脱身,他会助你行刺?寡人看他对你言听计从,听话的很!” 琴歌淡淡道:“我们若认识,陛下早就成了刀下之鬼,哪里还能在这里审问人犯?”若他们两个真是一伙的,当时怎么会由他一人出手? 秦钺寒着脸,又道:“侍卫这几日遍搜皇城,在西门附近的墙根下,挖出一套钩锁,和你有没有关系?” “有。”琴歌道:“我让那黑衣刺客替我埋在那里,以作脱身之用。”东西都被找到了,否认也没什么意思,反倒连累旁人。 “胡言乱语!”陈策喝道:“你行刺的桃园与西门之间一东一西,相距甚远,行刺之后你怎么去西门?你难道会飞不成?还是说,皇宫里还有你的内应?” 琴歌看了他一眼,有气无力道:“桃园内有一条溪流,有几处水深且急。其中一处离我行事之地只有数十丈,我在旁边准备了竹管,可用它换气在水下藏身,等搜索过去之后,便反向离开……若是搜索严密,也可顺水而下,去浣衣局寻机脱身。” 秦钺不觉如何,可是看陈策举着袖子连连抹汗的模样,哪还不知道这少年的法子竟是极为可行的——也就是说,要不是他命大,那匕首刺偏了一分,又恰好秦逸赶到,这会儿这少年早就杀了他逃之夭夭了。 秦钺心中怒火更甚,喝道:“你不是说和那刺客素不相识吗?” 琴歌平静道:“他因误会了我的身份而挟持我,心存愧疚,我趁机要他借我武器防身,并埋下钩锁供我日后脱身之用。” 秦钺脸色阴沉下来,森然道:“你在宫中时日虽久,但行动受限,又无人同你说话,你如何能对宫中这些布置了如指掌?定是有人与你通风报信、里应外合……说,到底是谁主使你行刺寡人的?” 这些东西,多看几眼就知道了,还需要人来告诉他?琴歌看了秦钺一眼,道:“没有人。” 秦钺一字一句道:“寡人不信。” 琴歌道:“秦国连灭三国,大楚也备受欺压,诸国想杀秦王者何止千万,不过是顺意而行,何须人指使?” 秦钺冷笑道:“南楚乃我大秦盟国,擅自刺杀盟国君主,等同谋逆……琴歌你若无人指使,敢行此谋逆之举?” 琴歌看向秦钺,有些不明白了。 按说,他的案子根本不必审,他为何行刺、如何行刺,都是一目了然的事,可秦钺不仅亲自审了,还问出这种近乎白痴的问题:天底下谁不知道秦楚之间所谓的盟国是什么意思,他若真刺杀成功,南楚只怕要举国欢庆,谁会来治他的谋逆之罪? 只听秦钺冷冷道:“所以,你的答案,不能让寡人满意……你说,寡人该怎么处置你才好?” 琴歌咬唇,默然片刻后道:“陛下想要什么样的答案?” 秦钺一字一句道:“寡人要你实话实说……到底是谁主使你行刺寡人的?你后面的主子,是谁?” 琴歌忽然明白过来,眼中显出怒色,道:“我说了,没有人!” 秦钺冷笑一声,道:“寡人不信!” 又道:“你若如实招来,寡人不仅不让人碰你 ,还饶你性命,放你回去……如若不然……” 秦钺贴近他耳朵,森森道:“听说那个人,是你的心上人?你若要保他,寡人成全你,等整个大狱的囚徒、狱卒都宠幸你一番,若你还活着,寡人甚至可以饶你一条小命……若你供了他出来,寡人立刻就放了你,这些,都由他来承受……他,还是你?琴歌,你自己选!” 琴歌气的脸色发白,手发抖:“秦钺!” 秦钺退开,冷冷道:“招,还是不招?” 琴歌不吭气。 秦钺喝道:“来人!将……” “我说……我说!”琴歌反手握住铁链,闭了闭眼,涩声道:“是……二皇子……” “谁?” 琴歌深吸一口气:“二皇子……易安。” “胡言乱语!”秦钺唇角溢出冷笑,口中却道:“易安是什么人,寡人难道还不清楚?他岂会行此不义之举?琴歌啊琴歌,你居然为了活命,连易安都要陷害?” “我没有陷害他,”琴歌闭了闭眼,一口气说下去道:“的确是二皇子指使我行刺与你。殿下说,韩赵魏三国已然灭国,尚有勇士源源不断前来赴死,以报国仇家恨,我大楚如今危在旦夕,竟无一义士肯为国一战乎?三国勇士刺秦,只能报仇雪恨,楚人刺秦,却可解灭国之危……殿下说,秦王兄弟俱亡,独有一子却年纪甚小,几位叔伯野心勃勃,只要杀了秦王,大秦必然陷入内乱之中,韩魏赵三国义士自会举兵,到时……” “琴歌!”一个愤怒的声音的出现,打断琴歌滔滔不绝的话,琴歌猛地闭嘴,看向门口进来的两人,脸色忽然苍白如死。 打断他的正是秋韵,怒道:“琴歌,我没想到你是这种人,亏的殿下先前四处奔走想送你回楚,如今又特意过来替你求情……” “秋韵!”易安冷冷道:“不要再说了。” 他从头到尾连眼尾都不曾扫过琴歌一次,只静静看着秦钺,淡淡道:“既琴歌供了易安出来,易安也不敢辩驳,易安……等候陛下处置就是。” 略一躬身,并不等秦钺答话,径直离开。 秋韵红着眼睛看向琴歌,道:“亏我先前还钦佩与你,没想到你竟是这种人,算我瞎了眼!我虽……但心却是干净的,秋韵耻与你为伍!” 转身便走。 秦钺看向自易安二人出现,便紧紧抿着唇,脸色煞白的少年,掐着他的下巴令他抬起头来,冷笑道:“琴歌啊琴歌,你不是一向自重身份吗?可如今连寡人榻上的玩物都不耻与你为伍呢!” 琴歌不答,秦钺又冷冷道:“寡人本以为你只对寡人铁石心肠,没想到对谁都冷血无情……为了自保,连心上人都能出卖。” 琴歌抿唇不语,闻言脸色不仅并未变得更差,反而渐渐平静下来。 秦钺脸色一沉,道:“来人,把易安和秋韵拿入天牢,严刑拷打!” 琴歌依旧不语。 秦钺手指收紧,深深陷入少年的脸颊,森森道:“你真不在意他们的死活?” “陛下不必虚张声势……”琴歌看了他一眼,语气平淡而笃定:“你不敢的。” 秦钺忽然有些恍惚起来,似乎就在昨天,少年也是一身狼狈的被锁在这里,对他说——“你不敢”。 他和这少年之间的一切,似乎就源自那这三个字——“你不敢。” 秦钺冷笑:“我不敢?” 琴歌淡淡道:“若陛下拷问甚至杀了二皇子,然后呢?是以此要挟楚国,令他们送来大笔赔偿,还是直接发兵大楚?” 他不等秦钺答话,继续道:“若是前者……秦王性情暴虐天下皆知,险些丧命之恨岂是区区财物可以平息的?若陛下不出兵,天下皆知陛下外强中干、虚张声势,大齐兵马只怕随后便至,若秦王出兵,那我倒要替大楚谢谢陛下了,如今的大楚,好歹还有一战之力,若再等数年,等大秦巩固了势力,大楚便是俎上之肉,任由宰割……” 秦钺冷冷道:“我大秦连灭三国,兵多将广,正如日中天,你凭什么就认定我大秦如今外强中干,会怕了区区大齐?” 琴歌道:“今年开春时期,秦都粮价便不断上涨,按理早该开仓平抑粮价,但大秦朝廷却全无反应;先前太叔志说西陵道出现匪患,那里是要道所在,如有隐患就该彻底清除才是,但太叔志却建议招安;曹子晋月前抄了两家富户,如此小事,却连得粮几何,得钱若干都一一禀报……大秦窘态,处处皆是,陛下还要我继续说下去吗?” 秦钺好容易平息下去几分的怒火又喷薄而出,寒声道:“你以为,天底下要人命的,就只有公告天下、明正典刑?寡人一句话,就能让他死的无声无息!” 琴歌冷笑道:“若是往日,自然是秦王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如今秦都大修招贤馆,广揽各国人才……人才有没有找到我不知道,但各国探子必然不少,秦王前脚被质子府侍从刺伤,后脚二皇子便死于非命……天下人岂能不知其中端倪?去年冬天草原大雪,冻死许多牛马,大齐正蠢蠢欲动……” 秦钺只觉得胸中怒火几乎要将他整个人都炸裂了,怒喝一声:“琴歌!” 琴歌不再说话。 秦钺狠狠吸几口气,道:“你就因为认定寡人不敢杀他,所以陷害他?” 琴歌冷冷道:“难道不是因为陛下想让我说出这个答案,我才说的吗?” 秦钺一字一句道:“寡人不信!” 若是方才,他是信了的,可是这少年分明将什么都算的清清楚楚,又怎会为了他的威胁,同易安反目成仇? 琴歌迟疑片刻,还是开口,反正这些事,他说不说,秦钺自会看到:“二皇子殿下不能永远待在大秦……楚王陛下耽于安乐,早已掏空了身体,虽年方五旬,却随时可能驾鹤西去,大皇子殿下性情与楚王一般无二,让他即位,大楚难道等着亡国吗?南楚也不乏有识之辈,对朝廷懦弱早有不满,二皇子身上若担着刺秦之名,自会引得众人相随,三国有志之士也会争相来投……” “琴歌!”一拳狠狠砸在琴歌脸侧的墙上,琴歌闭嘴不语。 秦钺粗喘几声,强自冷静下来,道:“好,算的好……方才你不是说,寡人若不想齐人乘机进犯,就必须要帮你们将此事瞒下来吗?天下人又如何知道他有刺杀之举,前来相投?” “这么大的事,想要完全瞒过去如何可能?”琴歌默然片刻后,道:“陛下只要做出瞒的模样来就行,反正秦王好色昏庸,天下皆知……” 若是杀了易安,却放过楚国,便是大秦外强中干,但若是包庇易安,便是他秦钺沉迷于天下第一美男易安的美色不能自拔…… “好,好,”秦钺点头:“你对他果然是不遗余力,便是刺杀失败,也要给他铺一条康庄大道来,若是刺杀成功,我大秦内乱,他易安自会被争相拉拢而性命无忧,加上刺杀寡人的盛名,统一天下也不是不可能……” 秦钺将少年的头抬高同自己对视,语气森然道:“琴歌公子聪明绝顶,将一切都算的清清楚楚……那你有没有算过,你自己会有什么下场?” 琴歌不语。 秦钺道:“寡人知道你不怕,你不怕痛,不怕死,不怕身败名裂……如今甚至连易安也不能成为你的弱点……可你知不知道,这世上,多的是让人生不如死的法子……” 琴歌冷冷道:“陛下身为国君,一言九鼎,琴歌有问必答,难道陛下还准备出尔反尔不成?” 秦钺不理,冷声道:“进来!” 十来个白袍人鱼贯而入,手中举着托盘,一一亮在琴歌面前,琴歌看着蜡烛、银钉和珠串时尚还迷茫,等后面看到十多个材质、大小不同的玉1势时,脸色终于变了,猛地抬头望向秦钺,冷冷道:“秦钺,杀人不过头点地……你果然要辱我至此?” 秦钺冷冷一笑,道:“寡人说了不让男人碰你,但这些人,可不是男人……来啊,侍候琴歌公子。” 琴歌怒喝:“秦钺!” 秦钺退开,淡淡道:“咱们的琴歌公子烈性的很,先将他嘴巴堵住,别让他将舌头咬坏了……虽然神医就在外面,但风花雪月之事,沾了血腥味儿,就不好看了。” 琴歌,这是你自找的。 寡人挨得那一刀,痛彻心扉……如果只有这样,才能伤到你,才能让你同寡人一样疼,那就别怪寡人绝情…… 他冷冷看着少年开始拼命挣扎,看着他将铁链崩的笔直,看着他手腕被铁箍刺伤,鲜血汨汨而下,看着他极力躲避着摸在身上的脏手,看着他死死偏着头、咬着牙,不让那阉人将黑色男1根样的东西塞进他嘴里,看着他最后放弃一切般闭上眼睛…… 琴歌现在感觉很不好,他觉得自己快要炸开了……并不是气炸的炸,而是真的要炸开了。 从那些人拿着各式的东西向他靠近,在他心中怒意勃发、难以自抑时,仿佛忽然有什么东西被打开了一条细缝,一股庞大的力量雀跃欢呼着,想要冲破屏障回到他的身上…… 那恶心的东西正在他唇边磨蹭,一只不知属于何人的手正伸入衣襟…… 126.世界六 花瓶8 第一百二十六章 观影完毕, 灯光亮起, 林西跟随着大部队一起上台向观众致敬,有早就安排好的观众上来献花,林西带着笑, 接过漂亮女孩手里的鲜花, 正要弯腰致谢, 却被女孩一把抱住,顿时一愣。 好在女孩抱了一下就放开, 眼睛红彤彤的,哽咽道:“阿离, 谢谢你还活着……” 抹着眼泪跑了下去。 林西不知道为什么,鼻子也有些发酸, 明知女孩听不见,依旧轻声道:“也谢谢你。” 还在伤怀,身边传来萧睿的声音:“林小西。” 林西转头, 萧睿揽住他的肩膀,胳膊紧了下后又放松, 低声道:“幸好你不是阿离, 我也不是秦正。” 不等林西答话,脸上又绽开招牌笑容:“来来,笑一个, 拍照了!” 首映式结束已经是半夜了, 林西蹭萧睿的车回家, 刚走到地下停车场, 便听见有人叫了一声:“林西。” 林西抬头,就看见了站在阴影中的顾擎苍,林西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觉得他的眼睛比往日明亮了几分,笑着点点头:“顾总。” 萧睿道:“我去取车,你在这等我一会?” 林西摇头道:“我陪你一起去吧。”萧睿很善解人意,想给他们一个单独说话的空间,但他不需要。 说完对顾擎苍道:“顾总不好意思,我还有点事,下次请你吃饭?” “好。” 顾擎苍的声音有些低哑疲惫,想来最近因为那女人和孩子的事很是头疼,林西笑笑不以为意,同萧睿并肩离开。 ****** 又过了几天,《纵横》正式上映。 林西自己火了没有他不知道,但是《纵横》火了是事实。 电视、杂志和网页上,到处都是《纵横》两个字,据说票房更是大获全胜,上映第二天就荣登周票房榜,几天之后更是横扫各大榜单。 《纵横》正式上映之后,林西就没再去跑龙套了,这会儿正窝在沙发上,看晋江123强烈推荐的关于自己角色的影评:“现在有很多影片,剧情内容精彩深刻,演员也演的入木三分,可以说好评如潮,但票房却始终上不去,为什么?因为这样的影片看完,留在观众心里的东西太压抑,他们不愿再去看第二次。 “然而《纵横》却不会,因为在这部以阴谋和战争为主题的影片中,有一个少年阿离,他无疑是这个故事里最明亮和鲜活的一笔,是他让这部影片不再那么沉重压抑,也让观众的情绪有了宣泄的方向。 “这部电影的成功,少年阿离的存在是一个必不可少的因素。 “阿离可以说是秦正这半生中,最为光明和温暖的存在,秦正一生所有的笑容和眼泪都留给了他,所以当他从秦正生命中消失的时候,秦正的生命也只剩下了一片黑暗。所以我们在惋惜阿离的死亡之余,更怜悯于这位被留在这个孤冷人世间的秦王。 “那么,阿离的死亡,是不是就是一个狗血的误会?若是秦正一开始就认出了他,一开始就没有射出这一箭,那么这场悲剧是不是就不会发生? “答案是否定的。阿离的死,一开始就是必然。从他的名字,从他那片割裂的衣襟,从赵王射他的一箭和踏过他身体的马蹄,无不昭示着这样一个结局。” “他剑法超群,他坚韧不拔,他有情有义,正因为他具有这样美好的品质,所以才注定了这样的悲剧。他可以不顾一切保护昔日的好友,哪怕和国人为敌,与父亲反目,那么,当家国有难的时候,他也必将不顾一切的站出来。 “他至始至终一言不发,却在用行动告诉所有人,想要伤害我的朋友,就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想要破坏我的家国,就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从一开始,他的立场就如此分明,他宁愿身死,也不杀赵卒一人,但面对秦军时,却一剑杀一人,剑下无活口。所以,即使没有那一箭,他也一样要死,因为他注定要成为秦正统一天下的道路上的一颗绊脚石,必将被碾的粉身碎骨。 “也许让他这样死去,反而是编剧最为仁慈的地方,没有了之后的反目成仇,没有了昔日好友之间的勾心斗角,在我们心中,他们之间的情谊虽然以这样惨烈的方式结束,却永远鲜活,永不褪色。阿离在这种时候,以这种方式死去,留给秦正、留给我们的将永远是他最美好的一面,这未必不是一件幸事。 “历史上并不存在阿离这个人,但也并非全然虚构,他是秦正少年时期所有美好的一切的象征,亲情、友情甚至爱情……而当秦正选择用铁血手段一统天下时,这些昔日美好的一切,都注定会被他亲手撕裂……这或许才是这个与整部影片的氛围几乎格格不入的少年阿离的存在的意义。 “编剧的残忍之处,就是将这样美好的东西创造出来,却又毁灭给我们看。 “最后,再说一下这个角色的扮演者林西。扮演这个角色的演员王导从影片筹备期就开始在寻找,然而一直找到影片即将杀青,也没有找到。不得不说他运气很好,最后正好遇到了不小心跑错片场的林西,才有了现在的阿离。 “不得不说,林西很漂亮,但并不是所有漂亮的人都像他一样,一举一动都能牵动人心。他有一种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悠然自在的气韵,一颦一笑纯乎天然,哪怕是山中打闹的情景,也让人感觉不到丝毫违和之处,这或许就是王导千挑万选终于找到他的原因。 看完整部片子,我只有一个感觉,林西就是阿离,阿离就是林西。” 林西看完,晋江123兴致勃勃道:“怎么样怎么样?写的好吧?等我再加几句夸你的,弄到热搜上去!” “不怎么样。”林西不满道:“什么叫以这样一种方式死去,未免不是一件幸事?难不成赵离就是为了给秦正、给观众留个好印象,特意找一种最壮烈的方式去死?狗屁!死掉的人怎么可能会觉得这是幸事,会觉得死亡美丽的,只有站在旁边欣赏的人吧? “人人都觉得林黛玉死的及时、死的凄美,问问林妹妹会不会这么想?父死母丧,家产被夺,顽疾缠身,豆蔻年华却在情郎同别人的新婚之时万念俱灰而死,谈何庆幸? “至于赵离,若不是国破家亡,他一定更愿意娶一个贤惠的妻子,生几个可爱的宝宝,或隐居山野安享晚年,或高居庙堂造福百姓……” 晋江123小声道:“主人,你不觉得,你有点强词夺理吗?” 林西一愣,微微沉吟一下,道:“你说的对,我好像有点入戏太深了。” 这可不是好征兆,林西将手机一扔,道:“不管了,睡觉!” 晋江123道:“主人,等下等下!” “怎么了?” 晋江123道:“你看热搜头条!” 林西重新拿起手机,网页自动跳了出来,最上面的一行正是他刚才看过的帖子,林西道:“你动作很快啊!” “不是我!”晋江123道:“我还没动手呢,它自己就上去了……我刚刚查过了,是hc买的热搜。” 林西脸色一沉,关了网页开始拨打电话,电话那边传来提示音:“您拨打的电话正忙,请稍后再拨……” 晋江123道:“主人你忘了,顾擎苍早就把你的电话黑名单了啊!” 林西倒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这男主女主,真是都奇葩的可以。 晋江123又道:“主人你要是想和顾擎苍通话的话,我可以强行拨通,又或者换个号拨打?” 林西道:“换个号拨吧!” 晋江123答应一声,自己拨了号,片刻后手机中传来顾擎苍的声音:“你好,哪位?” 林西道:“顾总你好,我是林西。” 电话里呼吸声一顿,过了片刻才传来顾擎苍的声音:“哦,林西……有什么事吗?” 林西道:“顾总你将我的电话拉黑了,所以我不得已借了朋友的手机来用,打扰顾总清净,还望不要见怪。” 顾擎苍捏着手机的手一紧,道:“黑名单我早在几个月前就取消了,刚刚是在接一个朋友的电话……” 话未说完便被打断:“怎么样都没关系,顾总不必对我解释。” 顾擎苍沉默下来。 林西道:“顾总,你应该知道,我一直过得很节俭吧?” 顾擎苍“嗯”了一声。 林西道:“当初的签约费对我来说是很大一笔钱,每个月的工资我也能攒下一大半,我本来可以过得很好,但因为顾总的一时兴起,我自不量力的陪着顾总出入于那些高档场所,以至于最后变得一穷二白,只能在片场跑龙套为生。 “现在顾总又买了热搜头条,我不知道这样一份头条要多少钱,但无论多少钱,我既把它要不回来,也陪不起。如果顾总这样做的目的,就是为了让我收下顾总的好处,承认那半年的确是包养的话,那么顾总,您赢了,您给的包养费很丰厚,谢谢您的慷慨……” “小西,你误会了,”顾擎苍沉声道:“我只是想帮你。” “我是孤儿,”林西道:“我从小便习惯并感激于旁人的帮助,但是顾总的帮助,却总是带着羞辱的味道,让我只能敬而远之。顾总,古人有不食嗟来之食,而顾总的做法,让我觉得不是在说‘嗟,来食’,而是掐着人的脖子,将恶心的东西强行塞进别人的喉咙里。 “你厌烦时,就将人任意践踏羞辱,你觉得不舒服了,又仗着自己的权势,不管别人意愿如何,强行让人接受你所谓的补偿,好让你心安……顾总,你真的不觉得自己欺人太甚了吗?” 电话那边没有人说话,但顾擎苍沉重的呼吸声,让林西知道他还在听,于是继续说下去:“顾总,我不知道你到底想做什么,但如果你真的是想补偿我,麻烦你继续将我拉黑,谢谢。” “小……”顾擎苍一个字还没说完,电话便已经被挂断。顾擎苍迟疑了一阵,找到林西的电话拨了出去,里面却只传来嘟嘟的忙音,显然是被拉入了黑名单。 顾擎苍用了很大的力气,才控制住没有将手中的手机摔出去,他很清楚,就算将眼前的一切都砸个粉碎,胸中那一口郁气,也不可能消散半点。 顾擎苍,你到底有多贱?那个人一心一意跟在你身边的时候,你对他弃若敝帚,连多看一眼都不愿意,等那个人转身离开,却又拼命想要靠近……然而那个人,却早就被你吓怕了。 另一边,晋江123正在献殷勤:“主人,你要是想要还顾擎苍的钱,我有办法啊!” “嗯?” 晋江123道:“我把那条影评从热搜上给弄下来,他们放上去一次,我就弄下来一次!这样他们就只能退顾擎苍的钱了啊。等钱退了,我再把它给弄回去,这就和顾擎苍没关了!” “行了,”林西道:“别折腾了。我已经把话说的很清楚了,他爱怎样怎样,和我无关……合着我一天到晚闲着没事干,尽陪他们玩这种无聊的游戏呢?” ****** 《纵横》大卖的局势已定,晚上老板请班子的所有人吃饭,算是庆功宴。林西也找了身贵点的衣服出来,摩拳擦掌的准备揪住王导说涨片酬的事,毕竟他从几分钟的龙套升格成了分量挺重的男配,而且对票房也有一定贡献——要知道电视台采访观众为什么来看第二次的时候,回答想看阿离舞剑的人可是不少呢! 到了宴会上,林西发现里面的人他大多能认出来,但并不认识——他的镜头都是后面集中补拍的,除了和他有对手戏的少数几个演员之外,其他的几乎一个都没见过。另外还有一些受邀来捧场的明星,林西就更没见过了。 王导很厚道的带着他认了一圈的人,紧接着萧睿带着他又认了一圈,然后林西便离开了萧睿这位大红人,自去找人说话。 王导和萧睿都是圈子里炽手可热的红人,林西沾他们的光,见到的人也颇给面子。林西转了一圈,手里便多了几个剧本,甚至有个导演直接说出“角色随你挑”的话来。 林西到底还是不太习惯这种场合,稍微转了转,便找了个角落的沙发坐了,像他这样专找偏僻角落落坐的都是想图个清静的,是以也没人不识趣的来打扰他,他正好可以安安静静的看本子。 给他这些本子的都还算有些诚意,给他的都是分量较重、形象正面的角色,但问题是,这些角色的身上都多多少少带点赵离的影子,林西一头黑线:合着他才演了一部电影,戏路就被人给定死了? 于是放下这些,去翻那本号称“角色随你挑”的,想着要不要弄个反派来演演。 剧本刚翻了几页,便有人过来,是一个一身高档西装,小腹微鼓起,长相颇为儒雅的中年人,他手拿两杯香槟,笑道:“小西,这次《纵横》大获成功,你的功劳不小啊,来,我们两个喝一杯。” 林西认出这是《纵横》的投资人之一陶正恺,起身接过他递来的香槟,道:“还要多谢陶总能给我这个机会。” “你算是说对了,”陶正恺笑道:“我最喜欢给你们这些年轻人机会了。” 率先坐下,又招手道:“来来,坐下聊,坐下聊。” 林西坐下,陶正恺亲切道:“怎么,在看剧本呢?” “是啊,”林西将手里的几个本子递过去,道:“都挑花眼了,陶总经验丰富,不如帮我掌掌眼?” 陶正恺爽快答应,放下酒杯,低头翻看。 他只随便翻看了几下就停下,摇头道:“不是我说啊,这几个本子要不是本身不够好,就是给的角色无足轻重。你现在正是大火的时候,演这些本子,是要消耗人气……要不得啊。” 林西道:“那是陶总眼光高,我有这种角色已经很满意了。” 陶正恺不悦道:“年轻人怎么能这么没有上进心呢?机会都是争取来的嘛!” 又道沉吟:“这样,正好我最近准备单独筹拍一部片子,也是想请王导担任导演,是不比《纵横》差的大制作!我觉得你的形象不错,可以在里面担任主角或者男二,怎么样,有没有兴趣来试试?” 林西笑笑:“好啊,那么多谢陶总了。” 陶正恺也笑道:“那就预祝我们合作愉快?来,喝酒,喝酒。” 林西和他举杯,两人一饮而尽。 陶正恺脸上笑容更盛,又问他多大了,家里有什么人等等。 林西随口答了,陶正恺说了几句,忍不住脱下西装,又扯开领带,皱眉道:“空调温度是不是调的太高了,怎么这么热?” 林西撑着头看他,眨眨眼道:“我不热啊?” “啊,是吗?哦……”陶正恺不知所云的答着话,脸色通红,张着嘴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身体不受控制的在沙发上开始摩挲。 林西道:“陶总,你醉了啊?” 陶正恺晃了晃头,咬牙道:“你……你换了……酒……” 林西点头:“嗯,我换了酒。”进娱乐圈的第一天,陈佳就告诉他,不认识的人端来的酒千万别喝,认识的人端来的酒,也最好别喝——他又不是傻子,随随便便就让人帮忙挑本子,不过是为了换酒,看看有没有猫腻罢了。 “你……”陶正恺喘的越发厉害,咬牙一招手,两个侍者服饰的男人过来:“先生有什么吩咐?” 陶正恺脸上露出狞笑,道:“林……先生喝醉了,扶他……到休息室……休息一下。” 两个侍者靠近林西,弯腰道:“林先生请跟我们来。” 林西好整以暇道:“可是我觉得我没喝醉啊?” 右侧的侍者看了眼陶正恺,道:“是吗,但是陶先生……” 说话间,左侧的侍者闪电般伸手,手中的布巾按向林西口鼻。 林西冷哼一声,身体一侧躺倒在沙发上,双手擒住侍者的右手狠狠一拽,又一脚上踢,踹在被拉扯过来的侍者的小腹上。侍者惨叫一声,手臂发出咔嚓一声响,整个人从沙发后面翻过来,撞到茶几后又滚落在地上,捧着右臂连声惨叫。 这变故来的实在太突然,另一个侍者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林西按住胳膊狠狠一拧,一声脆响过后,他也只剩了惨叫的份儿。 陶正恺惊得目瞪口呆,惊慌失措的就要起身,林西冷哼道:“跑的了你?” “不……不不……林先生,这只是一个误会……” “误你妈的头!”林西冷哼一声,抓住他的手臂,一脚踹了上去。 “啊啊!”又是咔嚓一声,陶正恺杀猪般的叫声响起。 林西意犹未尽,一脚踹向他下三路,还没踹结实,就被人从身后牢牢抱住:“小西!林小西!别闹!” 又在他耳边低声道:“差不多够了啊,这么多人看着呢。” 林西正要说话,萧睿抓住他胳膊的手猛地一动,林西的拳头顺势挥了出去,萧睿“哎哟”一声,右眼扎扎实实挨了一拳,又好气又好笑道:“林小西!你到底喝了多少酒!看你酒醒了我怎么收拾你!” 林西肩膀一顶,两个人一起翻在沙发上,萧睿被压在下面,一手牢牢揽住他的肩膀,一手胡乱后抓,捞了一个抱枕在手中,忙一把塞进林西怀里,道:“喏,娃娃给你,娃娃给你,乖啊,乖,别闹了啊。” 林西抱住抱枕,闭上眼睛不动了,萧睿艰难的从他身下翻出来,将西装脱下来给他盖上,抹了把额头的汗,对陶正恺道:“陶总,您到底灌了小西多少酒,让他醉成这个样子?” 又讶然道:“陶总脸色看起来不太好,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要不要我给你叫救护车?” 陶正恺脸色青白,咬牙道:“不必了。” “那就好。”萧睿显然只是客套一句,抱起沙发上“熟睡”的林西,道:“那我就先送小西回去了,你们慢慢玩……对不起,麻烦让让,好好玩,再见。” 一路打着招呼,穿过人群,迅速离开。 127.世界六 花瓶9 这是和抓文机器作战的防盗章, 30%的订阅即刻第一时间阅读! 余生的生活技能也就比易安秋韵两个强了少许, 不过好在他有一把子力气,烧水这种没有技术含量的活儿难不倒他。不过便是如此,当他烧够装满一大浴桶的水时, 也已经是灰头土脸了。 踏入木桶, 琴歌舒服的叹了口气, 虽他在牢里也时时擦洗,但像这样从头到脚好好洗一次却很久没有了。 低头看向肩膀的伤口, 忽然愣住:他记得这个地方昨天才掉了痂,留下一个深红色的圆形印记, 但此刻,却只剩了玉白的肌肤, 找不到任何痕迹。 他愕然抬腕,看向自己的双手。 这些日子他一直带着铁镣,所以别的伤处都在好转, 唯有手腕的皮肤,不断被磨破。然而此刻再看, 手腕上的伤只剩了淡淡的红痕, 手指上因常年写字留下的茧子和轻微的变形也消失的无影无踪,一双手漂亮的仿佛一整块美玉精心雕琢而成,再找不到半点瑕疵。 这个身体, 不一样了。 琴歌发现自己对这种变化, 居然没有半点意外震惊的感觉……他果然是, 忘记了什么吗? 又想到冥冥中那道屏障, 显然,那不是以他现在的力量能够突破的…… 琴歌泡到皮肤都有些发皱了才从浴桶里出来,余生自己也简单梳洗过,正守在外面,见他开门,自觉的进去帮忙把水倒了。 琴歌自己将头发擦到半干,梳顺,又在肩上披了件薄毯隔水,看着在小火炉旁忙碌的余生,沉吟片刻后开口道:“我不喜欢稀里糊涂过日子,所以,有些话,我要先和你说清楚。” 余生正将茶具一件件放进开水里煮,闻言手上的动作顿了顿,道:“你说。” 琴歌道:“被关进大牢的人,绝不会感激每天给他送饭的狱卒,所以,无论你替我做多少事,我都不会感激你,当然,更不会感激你身后的人。” 便是余生对他再殷勤周到,他也不可能喜欢身边有一个秦钺派来的人,可是琴歌也清楚,他便是再不喜,也改变不了什么。便是他拒绝余生跟在他身边,又有什么用?后果无非是三个,或者余生死皮赖脸的跟着,反正他也打不过,或者余生由明转暗,他原就是暗卫出身,做这个驾轻就熟,又或者余生回去受罚,秦钺再派新的来——无论哪种后果,都不会比眼前更好。 “所以第一,你既做的是随从的事,我便将你当做随从来看,该给多少工钱,我会分文不少,但也仅此而已。” 余生嗯了一声,不说话。 琴歌继续道:“第二,我是驱逐不了你,而不是不想驱逐你,如果有一天,我有此能力,你或者走,或者死。” 这次余生沉默了片刻,才又嗯了一声,依旧没有说话。 “第三,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想的,但在我看来,每个人,尤其是有着正常判断力的成年人,都是独立的个体,谁都不是谁的附庸,所以自己的选择只能自己负责。”琴歌道:“我不会因为你是秦钺派来的人便刻薄与你,但是同样的,如果你做了或者准备做陷害我的事,我不管你是奉命而行,还是有诸多苦衷……我都不会原谅或体谅你,我只会不择手段的……杀了你。” 余生这次回应的很快,对他而言,这一点实在有点多余——行动暴露或失败,当然就应该去死。 点头道:“我明白。” 余生答应的如此爽快,倒让琴歌有些意外,顿了顿开口道:“你有什么要求,也可提出来。” 余生犹豫了一下,忽然脸色有点泛红:“我可不可以……预支一点工钱?” 琴歌一愣。 余生道:“我……没有换洗的衣服。” 琴歌愕然,不是说皇帝不差饿兵吗?怎么这位曾排行玄字一号的暗卫,竟就这样两手空空的被赶出来干活?这里面有什么他不知道的隐秘? 默默拿了银子给他,道:“这二十两,是你这个月的工钱,另外你顺便找一个可靠的人伢子,让他明日多带些人过来以供挑选,剩下的十两,是给他的定金。” 余生点头应了,琴歌起身朝内室走去:“我乏的很,先去睡一觉,没甚要事不要打扰我。” 琴歌确实乏的厉害,躺在床上抱着被子便睡了个昏天黑地——他已经近两个月没有这样舒舒服服好好睡一觉了。 等琴歌被一阵诱人的香味勾醒的时候,才发现已经到了黄昏十分,起身到了外间,只见余生正在摆饭,菜色竟十分丰富,讶然道:“你去买的?” “不是,”余生闷闷道:“是府上的厨娘做的。” 说完又解释一句:“你睡着的时候,官府派人送了下人过来……说是按质子府被遣送回去的人员配备的。” 琴歌并不意外,毕竟秦钺还要演色令智昏的戏码,既已经磋磨了一顿,现在也该到了“冰释前嫌、和好如初”的桥段了。 简单清洗了一下,漱了口坐在桌边,道:“坐下一起吃。” 余生所受的训练中,显然并没有主仆规矩这一套,从他虽做着随从的事,却依旧以“你我”相称便可知一二。此刻琴歌让他坐下一起吃,他也并未客套,依言就坐了下来,还未动筷,便又停了下来,有些迟疑道:“我刚才出去,买了……嗯,一个人。” 琴歌不以为意的嗯了一声,买个人就买个人吧,只是小事罢了。 余生有些懊恼道:“我在路上,被他没头没脑的撞了一下,他便硬说我摘了他的草标,要我掏银子买下他……他有些功夫,脚程又快的很,我竟甩不掉他,最后不得已把银子给了他,他又跟了来。” 这桥段,怎么这么耳熟呢! 琴歌问道:“人呢?” 余生道:“在外面。我去叫他进来?” 琴歌嗯了一声,片刻后,便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还是那么得意洋洋:“小人韩朴,见过公子!” 琴歌木着一张脸,看着韩朴身上挂着的那一身脏兮兮的布条,扭头问余生道:“怎么不先让他先换身衣服?” 余生道:“我没衣服给他换……钱都被他拿走了。” 所以就算你没钱买衣服,他也有啊! 琴歌无语,半晌才道:“……吃饭。” 他知道为什么暗卫这个职业是终身制了,因为他们退休的话,根本就活不下去。 用完饭,余生起身收拾桌子,琴歌道:“不是说配齐了下人吗?” 他从南楚曾带了四个小厮过来,按余生的说法,应该已经补给了他四个——为什么这些事儿余生还亲自动手? 余生神色一僵,韩朴吃饱了饭,大爷一样懒洋洋的挂在椅子上,笑嘻嘻道:“他不敢让他们进来,怕你生气。” 琴歌自认不会因为几个下人的事生气,但看见真人的时候,却连脸色都变了,强压着怒意问道:“二殿下和秋韵那儿,也是如此?” “是,”余生低头道:“这些人,都是从秦宫里挑出来的。” “殿下什么都没说?” 整个质子府,由秦宫派来的宦官宫女们服侍——真将这质子府,当了他秦钺养的外室不成? “二皇子辞了,但来的官员说,正是不敢怠慢二皇子的皇子身份,才派了这些人来,务必要让二皇子殿下宾至如归,二皇子便什么都没说了。” “你将这四个送回秦宫。告诉他们,琴歌不是皇子,不敢逾越,让他们把人收回去。”琴歌苦笑,这质子府到底是易安的,既然他都接受了,自己还能怎么样?道:“另外去问问秋韵,他身边的人,要不要一起送回去。” 余生应了,带着人匆匆离开。 琴歌这才转向韩朴,皱眉道:“你这又是在玩什么?”说是回头找他,还真是一回头就找来了。 “不是玩!”韩朴一脸受了打击的模样,道:“我是认真的!” 琴歌冷然道:“我已经发誓再不对秦钺行刺杀之事,所以你若要借我的身份行刺,我便先不答应。” 韩朴无所谓的摆手道:“你放心,我不杀他!” “嗯?” 如果韩朴是他知道的那个人,那么他记得这位韩1国第一刺客,已经陆续行刺秦钺达十余次,数次都身受重伤、死里逃生,却依旧不改初衷——他会这么容易收手? “说了你可能不信,其实吧,我对杀秦钺真没什么兴趣!”韩朴叹气,道:“都是我那个师傅,对灭国的事念念不忘,临死的时候还逼我发誓,必要让秦王血染青锋,否则他在九泉之下也不肯闭眼。现在青锋都已经刺进秦钺胸口了——虽然不是我亲手做的,可也算是了了誓了吧,我还杀秦王做什么?” “灭国之仇……难道你自己就不恨?” “我恨什么?”韩朴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了一大口,满足的摊在椅子上,道:“灭国之恨,要恨也是那些达官贵人去恨,我去恨什么?我是佃户出身的,家里租着几十亩地,我爹娘和几个哥哥,每天累的跟狗一样,却连肚子都填不饱。我是被卖给了我师傅的,与其说是为了卖几个钱,不如说是怕我年纪小,被活活饿死,所以给我找个活路。” 他叹了口气,又继续道:“便是这样的日子,能过的安安稳稳也好啊!可是不断的打仗!打仗!打仗!不是被人打来了,就是去打别人!我的几个哥哥先后被拉去当兵,今天少一个,明天少一个……就这样,大1韩还是灭国了。” “韩1国灭了,做王的丢了王位,做官的丢了官位……可是于我们这些小老百姓而言,又有什么关系?连每年来收租的都还是那些人!反倒是因为这几年没了战事,我最小的哥哥活了下来,如今孩子都三岁了……”韩朴问:“你说,我杀秦钺图个啥呀?” 琴歌苦笑一声,举起手里的茶杯,向他虚敬一杯,道:“有理。” 一饮而尽。 韩朴顿时眉开眼笑,道:“你果然和别人是不同的,这世上,大概也只有你不会觉得我是疯了。想当初我和师傅也这么说,结果被他老人家追杀了三天三夜,差点被他打死……这还算好的,之后的几个月,他每时每刻都在我耳边念叨着忠君爱国的道理,练功的时候念,吃饭的时候念,连如厕的时候都在外面念……我快被他给念疯了,连做梦说梦话都是杀秦钺,他才放过我——现在想起来,真像是一场噩梦,实在太可怕了。” 他犹有余悸的打了个寒颤,又叹气道:“不过现在就算想有个人在我耳边唠唠叨叨,也是不能了。” 琴歌默然。 不过韩朴只消沉了片刻又精神起来,笑道:“如今不必杀秦钺了,也怪无聊的。先前还一心想着救你出来,可现在你自个儿出来了,我又无所事事了。想来想去,我不如跟着你混行了,你看啊,首先,你的救命之恩我得还吧?其次,秦钺现在的防卫越来越严密,要不是你,我可能永远都没办法让他流血。那我这辈子,就不停的刺杀刺杀刺杀,等哪一次失手了,就嗝屁了!你说这人生过得多没意思?合着我韩朴就为了他秦钺活着!所以对我来说,这个可比救命之恩大多了,而且你也挺对我的脾气,所以我干脆卖给你得了!” 琴歌淡淡道:“可是你不杀秦王了,我却还想杀他呢!” 韩朴讶然道:“你还杀他做什么?他先前是对你不好,可现在不是把你给放了吗?就算是天大的仇,你在他胸口捅那么一刀也尽报了,他能活下来那是他自己命大。再说了,其实他也算对你不错了,这样都不舍得杀你……听哥哥一句劝,别把大好人生浪费在杀秦钺上,划不来。” “我是楚人,”琴歌看了韩朴一眼,淡淡道:“我是士族。” 他懒懒的靠在椅背上,神色冷漠:“这世上但凡有些见识的人都清楚,天下一统就可使百姓免受战乱之苦。可是自古以来,只有用这个做幌子发动战争争夺天下的,没有因为这个理由主动放弃一切的……我琴歌,自然也不例外。” “行了行了!”韩朴挥手,道:“你也不用把自己说的那么坏,当初大韩灭国的时候,那情景我是亲眼看见的,莫说长成你这样的,只稍稍白净漂亮些的,能痛快死了就算幸事了。你放心,有我在,绝不会让人欺负你!” 琴歌无语,最后无奈道:“你想跟就跟着吧!什么时候玩腻了,不高兴了,走就是了。” 韩朴也不表什么忠心,笑嘻嘻道:“那敢情好!” 又伸个懒腰,道:“我去洗个澡,再换身衣服,顺便再给那傻小子也弄上几件——以前同他交手的时候,感觉那小子出手阴毒狠辣,还以为是个狠角儿,没想到整个一傻帽儿!除了打架什么都不会,老实的都让人不好意思欺负。” 琴歌忍不住白了他一眼:您老人家这还是不好意思欺负呢,要好意思了,得嚣张成什么样子? “你和余生交过手,就不怕他认出来?” 韩朴已经走到门口,背对着琴歌挥手道:“要连这点掩饰的本事都没有,我还做什么刺客呢?” 琴歌喝了口水,将嘴里那块顽强的馒头咽了下去,道:“我记得今天不必换药。” 秦逸扬眉,有些不悦道:“怎么,你不相信我的话?你现在就将这馒头丢出去,看他们……” “我信。”琴歌道:“但是我没有拿自己的性命来要挟别人的习惯。” 命是自己的,为什么要指望别人来珍惜。 秦逸沉默下来,低头替他检查了下伤口,却并未给他上药,只道:“愈合的不错,比我想象的还要好。以后就不必我亲自来给你上药了……不过我会交代好药童,给你准备足够的清水。” 琴歌道:“多谢。” 秦逸笑道:“你是要谢谢我,莫说这次救了你的小命,要不是我,你这张脸现在还不能看呢。” 琴歌端着水碗的手一顿,道:“抱歉,对于这一点,我就没办法感激你了。” 秦逸哈哈大笑道:“不谢我治了你的伤,只谢我借你水梳洗……琴歌你果然有趣,连我都有点喜欢你了。” 琴歌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但对于你们这种将自己的喜欢当成恩赐的人,我却委实喜欢不起来。” 秦逸笑容一僵,叹道:“刚说你有趣,马上又变得无趣起来了。” 又道:“不过你的外伤虽好,但内伤却……我很好奇你到底经历了什么,居然把五脏六腑伤成这样。” 琴歌不答,继续用他的饭。 秦逸也不勉强,笑笑道:“好在虽然我配不出来能治好你内伤的药,但却也不是无法可想。” 他从袖子里取出一本薄册出来,推到琴歌身前,道:“这本《长春诀》,是一本内家秘诀,虽然威力不怎么样,但在养生上,却远胜其他……” 琴歌并不去接,道:“这世上,但凡能练出内气的功法,都非泛泛。秦大夫好意我心领了,这东西,我不要。” 秦逸脸色微变,道:“在我眼里,琴歌你不是意气用事的人,不要拿自己的身体赌气。” 赌气?琴歌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并不是只有大秦才有内修功夫。” 他若不得自由,要功法何用? 他若能得自由,虽然内修功法难得,但也没珍贵到连他都得不到的地步,他为何要稀罕这些人扔给他的东西? 再说,他既然要练武,便不会去练一套“威力不怎么样”的武功。 秦逸也知道自己方才说错了话,缓了缓语气道:“我知道你自己也能得到,但我敢保证,天下论养生之法,再也没有比这个更高明的,这东西是……” 他顿了顿,没有说下去,只道:“以你身体的状况,普通的内家功夫只怕……” 琴歌打断道:“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请恕我直言,便是秦大夫奉命与我治伤,也未免管的太多了。” 秦逸神色微僵,苦笑一声,又道:“其实,我给你这东西,也是为了赔罪。” “嗯?” 秦逸点点自己的肩头,道:“你那一箭,是我射的……要不是我那一下,你早就在外面逍遥自在了,哪里会多受这么多的罪?所以这本《长春诀》,算是赔罪。” 琴歌淡淡道:“那我便更不会收了。” “为什么?”秦逸不明白,他都把姿态放的这么低了,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还要怎么样? 琴歌道:“你我身份立场不同,你射我一箭,我不会恨你,你治好我的伤,我亦不会谢你,因为你乃奉命行事,这些原是你的本分——但我岂会收你的东西,以致日后战场再遇,束手束脚?” 秦逸气结,道:“你放心,你不必束手束脚,就以你那三脚猫的功夫,再练一百年也不是我的对手。” 琴歌却已将该说的话说完,将《长春诀》推了回去,不再吭气,低头将自己的午饭用完。 琴歌的倔劲儿秦逸是见识过了的,知道他下定了决心的事自己再说什么都没用,不得已将东西收了回去,静静等琴歌用完饭,才又开口道:“琴歌啊,其实我一直想不明白……你不是傻子,陛下对你的看重你也应该感觉到了,为何还要刺杀陛下,以致落得如此处境——你这又是何苦?” 琴歌淡淡一笑:“如此处境?如此处境有何不好吗?躺累了可以翻身,可以坐起来,甚至还能走两步;可以自己用两只手来吃饭、喝水、梳洗;有一扇小窗,可以看见天光,可以嗅闻到花香,下雨的时候,甚至还能亲手接一捧水;门外时不时可以传来狱卒的脚步声,有时候甚至能听到他们说话的声音……你可知道,这些,都曾是我梦寐以求的……” “我琴歌此生,自以为坚强,可是在宫中的那一个月,却无数次差点疯狂、崩溃……”琴歌一双漆黑的眸子静静看着秦逸,淡淡道:“你问我为何杀秦王,那我问你,或者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或者彻底被驯化,丧失作为人的尊严,变成一条只会摇尾巴的狗,你要怎么选?我问你,除了杀死秦钺,我可还有别的出路可走?” 秦逸半晌无语,再开口时,声音有些干涩道:“这些……的确是陛下做的过了,但是陛下这么做,也都是看重你、喜欢你,才会想……” “喜欢?”琴歌嗤笑一声,道:“能麻烦你别玷污这个词吗?” “怎么叫玷污?”秦逸怒道:“就算你不喜欢秦王陛下,可也不能这么侮辱陛下的感情!陛下若不是喜欢你,会在你身上花费那么多的心思?他若不喜欢你,会舍不得让那些人碰你?他若不喜欢你,你还能活生生的坐在这里和我聊天?他只是……贵为一国之君,不懂得怎么去喜欢一个人罢了。” “喜欢两个字,需要懂吗?”琴歌淡淡道:“一岁的孩子不懂何为喜欢,可看见母亲受伤,会难过的哭,林子里的野鸡不懂得什么叫喜欢,可是老鹰过来,会把孩子护在翅膀下面,会奋不顾身的上去搏命……喜欢,难道不是将心比心,难道不是呵护疼爱?喜欢的人痛苦的时候,他会更痛苦,喜欢的人伤心的时候,他会更伤心……” “你说秦钺喜欢我,他是怎么喜欢的?”琴歌冷笑一声,道:“我被折磨的生不如死的时候,他想的是,为什么我还不屈服,还不崩溃,该用什么手段才能更打击我;我被人鞭打炮烙的时候,他想的是,怎么才能让我更疼、更怕、更受伤;我心有寄托的时候,他想的是,怎么让我绝望,怎么让我丧尽尊严。他不让人碰我,难道是心疼我、可怜我,知道我会生不如死,才手下留情的吗?不是!他只是见不得属于他的东西被人弄脏罢了!” 他深吸口气,略显激烈的情绪平复下去,语气淡淡道:“如果是我琴歌喜欢他,而愿意原谅他所做的一切,甚至受宠若惊,那是我琴歌自己犯贱;但若是他秦钺,因为觉得喜欢我,就可以肆意妄为,将人如同畜生般糟践……抱歉,喜欢两个字,没有这么龌蹉。” 秦逸一时哑口无言,好半晌才勉强开口,道:“但不管怎么样,陛下对你终究是……不同的。” 连他自己,也无法再将喜欢二字说出口。 琴歌今日已经说的够多了,也懒得再反驳他——秦钺对他自然是不同的,因为他是秦钺还未得到、未征服的,秦钺对他,说白了不过是两个字——“不甘”。 秦逸轻叹一声,不再继续方才的话题,正色道:“我此次来,除了给你送《长春诀》,还有一事。” 他顿了顿,方道:“先前陛下审讯时,亲口答应会放你回质子府,但是,陛下虽重诺,我们做臣子的,却不得不替他的安危着想——你若想出去可以,但是必须答应,今生今世不能再对陛下出手。” 出去? 琴歌神色恍惚了一瞬,而后轻笑一声,道:“我说了,你就信?” 秦逸正色道:“只要是你琴歌说的话,每个字我都信。” 琴歌叹口气,道:“那我倒不好骗你了,抱歉,我做不到。” 今生今世不对秦钺出手,难道要他见到秦钺就束手就擒不成?而且这个地方,根本就困不住现在的他。 秦逸苦笑,叹道:“早知道你不会答应了。” 沉吟好一阵,又道:“不管先前陛下做了多少过分的事,你也不得不承认,陛下这次对你,是该杀能杀而未杀……” 琴歌默然。 秦逸道:“罢了!我也不要你发誓绝不同陛下动手,我只要你答应,日后你便是要杀陛下,也只能光明正大的出手,绝不再行鬼魅刺杀之事。” 琴歌淡笑一声,道:“你是料定了我此生不可能有胜过秦钺的机会?” “不是,”秦逸顿了顿,道:“当日陛下被你刺伤,昏迷前说,他秦钺可以死,但是,绝对不会死在你琴歌手中……陛下最不愿死在你手里,可是你却偏偏是这世上,最有机会杀了他的人。” 琴歌对他的话不置可否,只淡淡道:“你的条件,我答应了。我绝不再行刺秦钺就是。”行刺之事,他原就不喜,若非万不得已,他也不愿动用此等手段。 秦逸松了口气,起身道:“我这就去回禀陛下。” 迟疑了一下,又道:“不管你信不信,陛下他对你……” 琴歌打断道:“我信不信有什么意义吗?” 秦逸苦笑一声,转身离开。 便是陛下再对不起他,可在他差点杀了陛下,且从未放弃过杀死陛下之心的情境下,陛下依旧坚持放他——这少年冰雪聪明,难道就真的一点都感觉不到陛下的情义?不过是,不屑一顾罢了。 秦逸连药箱都忘了,几乎是逃一般离开囚室,而后苦笑,这些话,他该如何对秦钺转述? 正在发愁,一拐弯却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正背对着他,负手站在院中,正午的阳光照射在他身上,却让人感觉不到半分温暖,只觉得莫名萧索。 顿时一愣:“陛下……” 秦钺没有反应,秦逸上前,轻声道:“陛下,臣有负重托,他没有收。” 秦钺淡淡道:“我知道。” “陛下方才……”秦逸犹豫了下道:“都听到了?” “嗯。” 秦逸有些头皮发麻,赶紧回想刚才可曾说过什么不敬的话,更没敢问秦钺感想如何,从怀里掏出《长春诀》呈上去道:“陛下,这东西……” 秦钺接过,抬手便撕,秦逸惊呼一声:“陛下,使不得!” 这东西,可来的不容易啊! 却见秦钺只将封面扯了下来,面无表情道:“他不是说要从南楚找吗?换个名字,再送过去。” 将册子扔回秦逸,再不说话。 秦逸告退离开,走出院门,临上马车时再回望,只见那个人还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不由轻叹一声。 世界一 修真的世界,实力差距很大,便如他们杀凡人如碾死一只蚂蚁一般,林诺杀他们,也不过动动手指的事儿。 林诺看着周围一张张熟悉的脸上那陌生又惶惑的眼神,上前将狗儿交给他爹,道:“回头将尸体收敛了,东西收着,若有人来问,给他们就是。” 狗儿爹诺诺应了,又期期艾艾:“那个……他们……” 林诺知道他在说什么,道:“我会处理干净。” 他的目光落在虎子身上,有些黯然:便是杀了这些人又怎么样?失去亲人的疼痛也不会有丝毫减弱,他尚且如此,何况其父母兄弟? 可惜他不会起死回生之术,也没有佛家超度转生的本事,在这里徒留伤感,遂一转身,在众人面前消失不见。 到了无人处,林诺掐动法决,一道玉剑的虚影出现在空气中,渐渐由虚化实,而后又一化十,十化百,向四面八方飞射而去。 这东西名为剑书,名字挺高大上,其实功能比林诺前世用的手机差多了,林诺方才用的功能,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无指定对象群发短信,离此地较近有一定修为的修真者都能收到。 若不出他所料,这玩意儿一出,那些人所在的门派,会在第一时间被收拾干净,这也是他答应狗儿爹的事。 两千年前,天道盟召集天下道门,在天道镜前发下誓愿,定下仙凡之规,但凡无故杀戮凡人者,天下共诛之。此愿一发,天下灵气都乖顺了两分,天劫也变得温和了许多。主导此事的几位化神期大能更是功德加身,原本九死一生的生死大劫也不过轻轻劈了几道天雷便过了。 至此之后,天下修者的入门之誓上,都加了不得妄杀凡人一项,偶尔有几个漏网之鱼,却往往是被人故意豢养的。 只因自天下道门向天道立誓,得天道认可后,护佑凡人、诛杀这些妄杀凡人者,便会有功德加身,这玩意儿在渡劫之时,比任何天才地宝都要管用,是以往往什么地方出现一个破戒的修者,便会被人争相捕杀。 野怪供不应求之下,便有人开始家养,找一处穷乡僻壤之地,扶持一个小门派,瞒过此条戒律,虽怕沾因果不敢直接让他们去滥杀无辜,却可有意无意纵的他们不可一世,等到有需要的时候,便斩杀了供渡劫之用。 先前林诺一听他们整个门派都是这般风气,便知道定然是被人豢养的,他这会儿发了剑书出去,豢养他们的仙门定会立刻将他们收割——否则等外面的人来抢人头,他们就血本无归了。 可怜这些家伙们自以为是高高在上的仙人,却不过是养在圈里等着过年宰杀的家畜罢了。 “可惜这地方又不能呆了。”林诺叹了口气,太远的路他懒得用脚走,从空间法器里取了一张小挪移符来,这东西可带着他定向传送五百里,他对着星星辨别了下方向:“就这边罢!” 一阵眩晕之后,林诺落在一道山崖下面,潭水清幽、鸟语花香,景色竟相当不错,只是他受伤之后,灵觉被限,并不能感知到附近有没有人家,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到了什么地方。 他方才明里取得是小挪移符,暗地里用的却是大乾坤符,两者刚启动时有几分相像,等能发现不同的时候,想阻拦也来不及了。这一手也算是他的专利,旁人想到也用不起——大乾坤符忒贵。 当然贵也有贵的好处,虽然大乾坤符不能预设方向位置,距离也是随机的,但它不受环境限制,而且哪怕再近,也比小挪移符要远的多。 129.世界六 花瓶11 这是和抓文机器作战的防盗章, 30%的订阅即刻第一时间阅读!  哈, 哈哈……你终于害死他了…… 方拓,你终于害死他了…… 口中发出意味不明的笑声, 辣喉的烧刀子灌的太猛,引起一阵呛咳, 咳得眼泪都下来了。 爱一个人的感觉, 怎么就这么痛, 怎么就这么痛…… “我只是想让你活下去,只是想让你活下去……”方拓语声低沉含糊的恍如低泣:“哪怕你不爱我,哪怕你看不见我, 哪怕你恨我……只要你活着, 只要我活着的这个世界, 还有一个你存在, 我就心满意足……怎么就这么难……林诺, 林诺……” 剧烈的咳嗽声响起,鲜血合着烈酒一起呛出来, 还有眼角的泪。 那个叫狗儿的孩子,可以抱着他的腿央求:“你别死, 我怕……” 那个被称为虎儿娘的妇人,可以抱着自己爱的人, 说:“就算为了我,求求你, 别去死……” 他也想这样抱着他央求;“求求你, 怎么样都好, 只求你,别死……不要在这个世界上消失……” 可是他不敢,他算什么呢?那个人会送给他的,最多也不过一个“滚”字……那个人,其实是连一个“滚”字都不屑对他说的吧?他连看他一眼,都觉得恶心……心痛的再次缩成一团。 烈酒灌入咽喉,又苦又辣。 他的回忆中,并不是只有苦酒。 那个人,也曾对他笑过的。 他清楚记得,第一次见面时,那个漂亮的不似凡人的白衣少年,将玉匣轻轻推到他面前,那纤长的手指,比美玉还要无暇,他声音清冷悠然,不见半点轻浮:“背信弃义的确是让人不耻,但这并非堂姐的本意,而是我等做亲人的,不愿因为一句承诺,陷其于不幸。方兄也是为人兄长的,想必能明白我们的心情。” 顿了顿,又道:“堂姐天赋惊人,入元婴期当不在话下,元婴期寿元三千,方兄却只是一介凡人,这样的婚姻,对方兄而言,只怕也非幸事。如今婚约已解,当初令堂对家伯母的相助之情,愿用这匣中之物补偿。” 他当时并未反应过来那个人说了什么,只是觉得,他的声音怎么能那么好听呢?每一个音符,都像拨在他胸口一根看不见的弦上,震颤的他浑身发软,呼吸不畅。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那个人早就已经不在了。他自嘲一笑,那个人,就是那九天上的白云,他这样的凡人能做的,只是站在地上仰望罢了。 虽如此想着,却将他留下的玉简捧在手中,没日没夜的修习。 如果那个人在天上,他也可以,一步一步的爬上去。 然而修真的道路,并非一片坦途,修者的世界,比凡间还要残酷百倍。 他斩杀了一个觊觎他法宝的男人,却不想那个人是万魂宗宗主的私生子。 他被堵在秘境的入口,看着祖父、妹妹、发小和邻里的灵魂在万魂宗弟子掌中凄厉的惨叫,周围到处都是人,他却仿佛站在无尽的荒原,心中只有冰冷,绝望,还有无穷无尽的恨。 他口中说着“好”,一步一步向他们走去,不就是要左手吗?他给,他什么都给。 他清楚,对方要杀他不过是举手之劳,这样不过是想多折磨他罢了,给了左手,还会要右手,还有他的腿,他的命……可不管他给多少,祖父、妹妹他们的下场也不会好到哪里去。所以,他求的,不过是一个同归于尽的机会罢了。 再走一步,再近一步就够了……他手心中捏着雷震子,闭上眼。 一声惨叫毫无预兆的响起,万魂宗主狂怒的声音响起:“小辈尔敢!” 方拓睁开眼睛,愣愣的看着背着剑的白衣少年临风而立,脚下躺着一具尸体,语声淡淡:“杀都杀了,有什么敢不敢的。修者之争,不涉凡人,我们谁敢说以后不会有几个没有灵根的后人,若一有什么事,就去找他们出气,我们岂不是个个都要断子绝孙?你如今不仅杀凡人泄愤,还炼其魂魄,真当修真界是没有规矩的地方吗?” 而后演变成一场乱战。 方拓发现自己莫名其妙的变成了旁观者,他低下的修为让他连插手的余地都没有,直到有佛门弟子过来,问他要不要帮忙超度他亲友的魂魄时,他才反应过来,事情已经结束了。 “林……林诺呢?”他听到自己用干涩的声音问。 “林施主刚才和万魂宗宗主交手,受了些内伤,此刻应该回去疗伤去了吧!” 方拓黯然,再次看见那个人,他依旧只能仰望。 他开始不自觉的留意那个人的行踪,一有他的消息,便给自己找了理由赶过去,知道他喜爱美食美酒,就处处着意收集。 却不知是不是他们缘分太浅,一次又一次失之交臂,才终于在潘阳湖见到了那个人,他喝的有些多了,雾蒙蒙的双眼,脸颊微微泛红,唇上沾着酒渍,长发有些凌乱的垂落,他伸指扣一下手中的长剑,斥责道:“杀人也是杀,杀鸡也是杀,我还没嫌你太长不好切螃蟹呢……而且我手艺这么好,肯用你是你的福气,矫情个什么劲儿呢!” 方拓没想到这个人喝醉以后,竟有这么孩子气的一面,不由会心一笑。 他按捺住心中的雀跃,从空间里找出最好的酒,递给那个人谢他上次的援手之恩,那人却一脸茫然,分明根本不记得他是谁。 方拓难掩失落,看着那个人抱着酒坛,脚步轻浮的远去,时不时还要仰头喝上一口,恨不得变成了他手中的那坛酒。 再后来,他空间中的美酒美食越积越多,却一直没有机会送出去。 修真界这么大,修真界的人又来去如风,他便是追着那个人的脚步,也追逐不到。 足足两千年,他竟只见到了他两次,他们在人来人往的街头擦肩而过,他还在忐忑着第一句话该说什么的时候,回头却再也找不到他。 再后来,就是无尽海。 他在迟疑要不要祭出最后的法宝时,那个人从天而降,于是心中被狂喜淹没——他是来救他的,他来救他了!他一定还记得他是谁…… 乱了心神的他迟了一瞬才捏碎小传送符,身形逐渐透明中,他看到的最后一眼,就是那个人放弃了传送的机会,冲上来挡在他身前劈开了银色的利刃,在他身后,半蛟挣脱了法宝,狂怒的扑上来…… 不!不!不! 方拓红着眼,拼命从五百里外赶来,然而留给他的,却只有一片狼藉,小岛被劈成两半,礁石上散落着淋漓的鲜血。 他搜遍了附近所有地方,然后去林家抢到了那个人的命牌,用秘法找到了那个人。 那个人侧身躺在床上,神色安宁,恍若熟睡,小腹上已经不再淌血的伤口却深深刺痛了他的双眼。 方拓几乎找不到他身上有任何生命的迹象,只能颤抖着手从怀里取出他的命牌,命牌上的魂火微弱的仿佛下一秒就会熄灭。 他要死了…… 他怎么可以死…… 方拓恨不得杀了自己,若是自己不在战场上犯傻,若是自己早早将最后的手段使出来,若是自己坚持由他来抵挡半蛟让这个人先走…… 接下来,是漫长又充实的几百年。 他带着沉睡的林诺四处流浪,只要知道什么地方有灵药的消息,不管多危险都要闯一闯……不知道多少次死里逃生,他修为越来越高,找到的灵药也越来越珍贵,可是对那个人的伤势却一点作用都没有。 他用在林诺身上的圣药可以冻结他的伤势,却没有办法冻结时间,看着林诺的大限一天天逼近,他如同困兽一般无能无助。 只有千丝蛊,只有千丝蛊…… 他如同献祭一般,抱了那个人,心中一片冰冷:他知道这个人永远不会原谅他,他的可怜的爱情还没有开始就被他亲手掐死在了襁褓中。 可是有什么关系,只要他活着,怎么样都好……怎么样,都好。 但他还是没有想到,那个人的反应,会如此激烈。 那个人嚼烂了自己的舌头恢复清明,捏烂自己的手脚从困灵锁下脱身……方拓利用千丝蛊的感应在阴冷的山洞中找到他,看见他遍体鳞伤的坐在地上,面无表情的用尖利的石头刺穿自己的胳膊来抵御情1潮,那个时候,他眼中的厌恶不是对他方拓的,而是对他自己的。 方拓面无表情的上前,带着他回到居处。 我知道你最厌恶什么了,我会做到的,我会做到的。 千丝蛊下,一人情动,另一人也会情难自禁,所以,只要不动情就好了。 蒙住那个人的眼睛,方拓将蚀骨钉钉入自己的胸口,深入骨髓的疼痛让他面容扭曲,疯狂的冲撞中看见那人的眼泪慢慢渗透黑纱…… 恨我吧,恨吧! 可是,宁愿你恨我入骨,也不愿,让你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 后来很长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没有见过林诺,因为他知道林诺并不愿见他,也是因为他要去寻找可以根治林诺伤势的灵药。 他在修真界疯狂的搜刮,无论什么样的险境他都要去闯,终于有一天遇到了他难以抵御的危机,他在临死之前启动阵盘,到了林诺的洞府,心中一片安宁。 我一直害怕面对你的死亡,如今我要先死了,这样很好。 他怕那个人会不高兴,不敢上他的床,只挨着床榻坐着,想象着那个人还静静躺在床上……方拓慢慢闭上眼睛……真好,阿诺,这样真好。 他含笑睡去,以为这一睡就是永恒,然而他还是醒了。 就像做了一个甜美离奇的梦,睁开眼睛,依旧坐在地上,但他变成了五六岁的孩子,身上伤势尽去,修为也尽去。 更让他震惊的却是,万灵纯根,无暇之体——这两种只存在于传说中的体质,竟在他一个人身上出现了。 空气中残留着酒香,洞府周围有不知名的大阵启动后留下的残骸。 他找到林灵儿,林灵儿惊骇欲绝:“栖凤大阵,涅槃?这怎么可能?你身上又没有凤凰精血,如何能涅槃呢?难道你也是林家后人?” 他一言不发的离开,混入林诺临时栖身的门派,看见了那个人在见到男童模样的他时僵硬了一瞬。 片刻后,他摸进号称闭关了的林诺的密室,只看见地上空荡荡的蒲团。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方拓大笑着,笑的连眼泪都出来了。 你自以为是在救那个人,其实是打断了他旷世的机缘;你自以为渡了那人一半的修为,其实是吸走了他涅槃重生的力量;你自以为是治好了他的伤势,其实是夺了他的绝世之资,通天之途…… 那个人,他那么骄傲,从头到尾,竟是只字不提。 那个人,他那么骄傲,纵有机会也不屑取回自己的东西,反而用凤凰精血,涅槃之气,重生之机,还他的百年修为。 林诺,林诺,你知不知道,我从未这么恨过你! …… 方拓大口喝着酒,眼前渐渐模糊,仿佛又看见那个人从水中狼狈不堪的爬上岸,听到他用低低的声音叫着他:“方拓。” “……在。” 在,我在,我一直都在。 ……你呢? “方拓!”悦耳的声音带着几分焦虑响起:“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这里喝酒!” 方拓看了林灵儿一眼,神情有些不悦,抬手又灌了一口,没有说话。 林灵儿夺下他的酒坛,道:“昆仑发布了你的追杀令,如今不知道多少人正等着取你的人头呢!你就不能躲一躲?” 方拓淡淡一笑:“让他们来就是。”他们永远都想象不到,万灵纯根,无暇之体,是如何恐怖的资质,他们永远都不知道,那个人留给他的,是多么可怕的东西。 “你……”林灵儿跺脚道:“我知道你厉害,可是你……你无缘无故去毁了人家的昆仑镜做什么?” 方拓淡淡道:“没用的东西,不毁留着做什么?” 心却疼的缩成一团:玄门宗师算不出你的因果,佛门神僧找不到你的魂魄,昆仑镜照不见你的来生……你在哪儿?你在哪儿!你在哪儿…… 林诺,林诺,林诺…… 闷雷般的低响仿佛从地底深处传来,大地就像遇见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剧烈的颤抖着,黑色的山石从山头一路滚下来,落入黑色的湖水中。 湖水也并不宁静,正激烈的翻涌激荡着,仿佛湖中有一条看不见的大鱼,正玩命的扑腾。 许久之后,山平水静,又过了片刻,一只素白的手毫无预兆的从湖水中伸了出来,吃力的扒住湖边一块黑色的石头,又过了好一阵,这只手才将自己的整个身子,从湖水中拖了上来。 林诺不用看也知道自己现在有多狼狈,一身玄色的长袍已经撕成了布条,身上、脸上到处布满了细碎的血痕,散乱的头发被水糊在脸上背上,一出水又冻成了冰渣子,看着越发的可笑。 林诺又爬了两步,才翻身靠在山石上,他一动,身上的水渍凝成的薄冰便发出碎玉般的轻响,簌簌的往下落,他也懒得再费灵力捏什么避水诀,就随它去了。 “叮!”一个突兀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林诺有些不耐烦的皱皱眉,再多的反应就没有了。 “叮!主线任务已经完成,是否选择回归?” 林诺嗤笑一声:这倒霉催的系统真是越抽越严重了,还主线任务?那玩意儿给自己发布过屁的主线任务! 如果不是那玩意儿的硬盘已经崩溃,就是它抽风抽出新风格来了:收集一百次无视任务和一万次消极任务的惩罚,可换取主线任务完成一次? 林诺没将所谓的“回归”放在心上,自从他被这只抽风的系统缠上,乱七八糟的任务完成不老少,奖励却一根毛都没见,后来出那档子事儿向它求助的时候,它更是跟死了似的没有任何反应。 后来林诺便将它的话当放屁一样,却没想到这破系统看起来啥本事没有,折磨起人来倒花样百出,从此林诺隔三差五就要因为“消极任务”被它折腾的死去活来,相比起来,让人谈虎色变的天劫都成了小儿科。 若换了是旁人,说不定就被它驯服了,遇上什么不算困难的任务就顺手完成了免得受罪,但林诺生性倔强,不仅不曾妥协,反而越加反感这东西——既然有这种手段,那当初他的事儿对它来说就不过是小菜一碟,他先前完成那么多任务什么奖励都没要过,只求它援手这一次,委实不算过分,可它不仅没有伸手,连句话都没有,显然只是将自己当成了予取予求的工具,他若还为它所用,那就是犯贱了。 “抽风”是林诺自个儿对系统恶意的评价,并不客观,但这次,它似乎真的有抽风的嫌疑:先不说这莫名其妙的主线任务被莫名其妙的完成,刚刚这波惩罚也来的莫名其妙——以前总要先发布任务,等他无视任务一段时间以后,系统才开始折腾他,折腾之前还先有预告,怎么这次无缘无故就来了? 林诺也懒得在它身上伤脑筋,他不是什么聪明人,这种事,单凭他的脑子,是想不明白的。 闭上眼睛,林诺开始吸收周围少的可怜的灵气,慢慢滋养身体,心里却叹了口气:他到底是怎么把日子过得连根搅屎棍都不如的? 林诺活了两辈子,上辈子他不是孤儿,但也和孤儿差不多。他外出打工的老爹,遇上了他外出打工的老娘,于是有了他。怀着八个月的时候,两人回老家生孩儿,他出生半个月,他爹又出去打工,等他快三个月,他老娘说去找他老爹,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爷爷养他到九岁的时候就没了,葬礼是他将爷爷的积蓄拿出来,托邻居帮着办的。好容易联系上他老爹,老爹说请不上假,至于他妈……据他爹说他们根本就没领过证,也据他爹说,自打他十年前离了村子,就再没见过他妈。 爷爷没了之后,头几年林诺还过得不算太差,将地租给邻居种着,得的钱将将够他填饱肚子,学校帮他把费用都免了,左邻右舍的知道他的情况,有什么吃的会分他一口,有穿不得的旧衣服也拿来接济他。 林诺并不拒绝这些好意,一一记在心里,周末的时候会下地帮着做农活,下了课也帮着干些剥棉花、摘花生之类的活儿 ,算是稍稍还点人情。 等十二岁的时候,来了外商搞开发,他爹回来将地和房子都给卖了,拿着钱一走了之,往日很照顾他的邻居们也因为拆迁四散了,林诺的生活就彻底没了着落。 幸好他知道自个儿家庭困难,往日上学都连蹦带跳的,才十二岁就已经初三了,熬到参加中考,拿了毕业证以后林诺就出来做了小北漂。 因为年纪太小,也不愿意假装乞丐——他自认是具备劳动能力的人,没有成为乞丐的资格,可惜法律并不认可他的劳动能力,找不着活儿的林诺一开始飘的很辛苦,后来终于找到了一份“固定工作”。 虽然雇佣童工是犯法的,但有个职业却是例外,那就是拍电视、电影。 躺在街头衣衫褴褛的小乞儿、坐在学堂摇头晃脑的小书生、被小鬼子无情屠杀的孩子尸体……甭管是什么活儿,林诺都来者不拒,就这样,他不仅养活了自个儿,还顺道把高中也上了。 130.世界六 花瓶12 第一百三十章 顾擎苍进门, 将手中的东西放进厨房回到客厅, 林西一声不吭的给他泡了杯红茶,然后去了厨房,开始收拾做饭。 他很不愿意这样做, 但身体里却好像有一个微弱的声音在哀求:“就这一次, 最后一次……” 林西悚然而惊, 自从那天醒来以后, 似乎只有此刻,他才真正意识到,此刻坐在客厅里的那个人, 是他不久前深深爱着的……但是, 爱着这个人的,真的是他吗?那种本该发自灵魂的悸动和痛楚,却像是隔了千山万水才传递到他身上。 一次就一次好了, 便当是给爱着这个人的那个自己,一个交代吧。 顾擎苍坐在沙发上, 他想过可能会再次遭受到这少年的冷言冷语,或干脆被拒之门外,现在的结果无疑是最好的,那少年在他面前还是一如既往的温顺,顺从的让他进门,顺从的去厨房为他做饭, 一切和数月前没有任何区别。 顾擎苍隔着玻璃门, 看着背对着他忙碌的身影, 有点失神,同样的事他做过很多次,他的诸多“情人”中,只有这孩子喜欢做饭给他吃,每到这个时候,他都会隔着门看着他的背影,想象着为他在厨房中忙碌的是他心中的那个人,于是心脏暖融融的仿佛化作了一池温泉,以至于连吃到嘴里的饭菜,都充满了温暖踏实的感觉。 这一次在美国的五天、在罗马的十天,他和孔文致在一起玩得很开心,每天都过得新奇刺激,每天都有很多好玩的东西在等着他。然而当他一个人安静下来的时候,心中却若有所失——这样的生活或许快乐,却不能让他安心,这种隐隐的不安让快乐都变得有些虚假了起来。 孔文致也给他做了吃的,可是当他看着厨房里孔文志煎着牛排的优雅修长的背影时,心里的感觉却与温暖二字无关。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他才清楚的意识到,他们是不同的,他们差距如此之大,这孩子比那个人要纤细的多,也漂亮的多,性格更是天差地别——也许从一开始,他就不曾将他们错认过。 排骨已经剁好了,锅里正烧着水,洗菜池的水龙头开着在放水,林西在削辣椒,他的动作很熟练,右手的刀快的只剩下一片幻影。 辣椒很快被削好,正好洗菜池的水也放够了,辣椒扔进去淘洗,捞出来的时候锅里的水正好开了,于是将排骨放进锅里过一过水。 顾擎苍唇边不由勾起一丝微不可查的笑意:或许是刚出社会且年龄比周围的同事小了一大截的原因,平时这孩子说话做事总是带了几分慌乱不确定,只有在做饭的时候,才会显得的自信满满和有条不紊。 排骨过水以后用砂锅炖起来,然后林西将炒锅洗了,水干以后倒油,将花椒扔进去,焯一下以后又捞起来扔掉,然后才将洗好的辣椒丢进去,炒一阵又放了土豆丝。 顾擎苍有些恍惚,他很喜欢花椒的香麻,可又讨厌这种东西出现在他的碗里,这几十年以来,只有这孩子发现了这一点,然后每次都会不厌其烦的将锅里的花椒重新捞起来,炖东西的时候,也会将它包起来再煮。 时隔数月在重回当初的情景,原本习以为常的东西,却仿佛被什么重重击中了一样。顾擎苍忽然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他第一次感觉到,他离他一直想要寻找的东西,竟然如此之近。 是了,是的。 他的心砰砰狂跳起来,心虚似得将视线从少年身上移开,转而打量周围的环境。 这房子比林西先前住的单身公寓要大的多,每一处都布置的很用心,浅色的布艺沙发,乳白色的墙纸,素雅的背景墙,角落里养着万年竹,隔断上有一个小小的大肚鱼缸,里面几只小小的金鱼在游曳着……客厅里光线很足,很温暖,很舒服。 这个地方就像它的主人一样,给人的感觉安宁而踏实。 等林西端了菜出来的时候,顾擎苍才猛地惊醒,原来时间竟过得这么快,他忙掐了手里的烟,抬头去看林西的脸色,他记得每次看见他抽烟,这孩子总会不高兴的皱眉,然后立刻打开窗户透气,有时候还会念叨他几句。他以前总不将的话当一回事,但现在却不想惹得他不高兴。 然而林西却只看了他一眼,仿佛没有发现他在抽烟一样,平静道:“顾总,请过来吃饭吧。” 转身又进了厨房。 顾擎苍不知怎么的,觉得有些失落,去餐桌旁坐好等着,又觉得有些不自在:自己是不是应该帮着做点什么? 然而终究没有动。 林西看了眼毫无自觉的坐在主位的顾擎苍,没有提醒他,而是将饭菜都端了出来,坐下开吃。 吃饭的时候,顾擎苍终于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可能是他进门的太轻易,可能是林西做饭的举动太自然,可能是这个场景太熟悉,让他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几个月前,让他竟然忘了,一切都已经不同了。 那个最喜欢在饭桌上说笑的孩子,一直保持着沉默,没有再嘀嘀咕咕的告诉他今天培训班学了什么、网上看到了什么好玩的消息、班上谁谁学跳舞学的好快…… 一向喜欢食不言寝不语的顾擎苍忽然觉得很不习惯起来,他想说点什么,却没能找到话题,然后觉得连入口的食物都失去了刚才的鲜香。 直到少年熟练的将挑了刺的鱼肚肉放在他面前的碟子里时,顾擎苍才又重新品出了滋味来,开口道:“最近在忙些什么?有没有接到新工作?要不要我帮你联系一下?” 林西抬头看了顾擎苍一眼,没有说话,又低头吃饭。他和这个人谈了五个月的“恋爱”,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开口问起他的现状,林西不觉得受宠若惊,只有替原来的自己不值:他该有多么愚钝,才会迟迟没有发现这个人根本就没把自己放在眼里,更别提放在心里了。 他此刻只想太太平平的将这最后一顿饭吃完,了了自己原本的心愿。 顾擎苍的心沉了下去,林西的漠然让他终于想起这段日子发生的事情,想起他过来的目的,想起他刚刚看到那张沾血的照片时的心悸,仿佛忽然从美梦中惊醒。 沉默的吃完饭,林西收拾了桌子去沙发上坐下,道:“顾总今天过来,是不是想对我说些什么?” “我,”顾擎苍涩声道:“我还欠你一句对不起。” 林西忽然想笑,竟然是来道歉的,我们的总裁大人连来道歉都如此霸道,先理直气壮的让人做顿饭给他吃。 笑笑道:“顾总可以现在说。” 顾擎苍沉默片刻后,道:“……对不起。” 林西点头,平静道:“没关系。” 对不起,没关系。 然后无话。 林西有些不耐烦了,他认识顾擎苍几个月,这个人在他面前向来直来直往,想说什么说什么,想做什么做什么,不想说话的时候就一声不吭连带着让他也闭嘴……现在却婆婆妈妈不像同一个人。 现在想来,他之所以在他面前如此“坦率”,不过是因为完全不用在乎他的感受罢了。 正要主动开口,却见顾擎苍忽然道:“小西,我们重新开始吧!” 话一出口,顾擎苍自己都吓了一跳,心却忽然狂跳起来,他抬头眼定定的看向林西,眼睛里充满期待:“不是包养,是真的在一起。我们好好的谈恋爱,以后还可以去美国结婚……” 林西忽然又点想笑又有点悲哀,如果他记得不错的话,这个人刚刚和他的心上人进行了一次浪漫的罗马十日游,虽然这两个人没有明说,但顾擎苍暗恋着孔文致,孔文致也知道他的暗恋……这样的携手出游,应该比真正的情侣还要甜蜜刺激吧? 结果回来的第二天,竟然对他“表白”起来了……这是心被那个人再次激活,又不敢唐突佳人,来这里寻找安慰来了吗? “顾总想要和谁谈恋爱?我,还是林西?” 顾擎苍一愣。 林西道:“顾总原本是为了那张照片来的吧,顾总就不想问问,林西是不是真的自杀过?” 顾擎苍心中一痛:“你……” 话刚出口,林西便已点头道:“林西自杀了。”是自杀了,不是自杀过。 “小西,你……” 林西起身打开窗户,冷风吹进来,让人的头脑为之一清,他就势在沙发扶手上坐了下来,吹着凉风,淡淡道:“林西自杀了,然后……死了。” 顾擎苍神色骤变:“你说什么?” 林西淡淡道:“林西虽然是孤儿,但是他这十八年来,没有遇到过真正的坏人,没有受到过真正的伤害……直到见到了顾总您。他没有想到,他全心全意恋慕的那个人,竟然从头到尾只把他当成了消遣的玩物,他没有想到,明明朝昔相处的人,竟然会忽然间变得比陌生人还要冰冷残忍,他闭上眼睛,还是能看见那个人厌烦的眼神,捂住耳朵,依然能听到那个人不耐的声音…… 于是他死了,割脉没能让这个身体死亡,绝望却杀了他。所以睁开眼睛的人是我,一个不再脆弱,不再会受伤的林……” “胡说!”顾擎苍猛地站起来,厉声打断他:“你胡说!” 林西看向他,道:“我是不是胡说,顾总真的不知道吗?还是说,顾总对林西的了解薄弱到了连这么大的变化都看不出来的地步了?” 顾擎苍的脸色苍白如纸,浑身颤抖:“我不信……我不信!” 林西淡淡道:“顾总信不信与我无关,不过,请顾总以后不要再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因为你欠的那个人,已经烟消云散了,你做的任何事情,都弥补不到他身上去。若是顾总想求个心安的话,不必来烦我,多烧点纸钱好了。” 顾擎苍脸上的血色褪的一干二净,只觉得周围有寒风刺骨,冷得他浑身发抖:死了?那孩子……死了?那个会做饭给他吃,那个会嘀嘀咕咕和他说话,那个笑起来总是眉眼弯弯的孩子,死了? 他猛地抬头看向林西,对上一双冷若冰霜的眼睛。 不是他,真的不是他…… 顾擎苍后退几步,仓惶的拉开门冲了出去。 前一刻还让他感觉温暖如春的地方,忽然仿佛变成了寒冰炼狱,让他不顾一切的想要逃离。 131.世界六 花瓶13 这是和抓文机器作战的防盗章, 30%的订阅即刻第一时间阅读!  林诺两世轮回, 从未尝过被人宠溺疼爱的滋味,也从不认为谁就一定有必须照看他的义务,便是亲生父亲也是如此, 何况是系统?是以他对系统厌恶是有的, 说恨就谈不上了, 知道系统品行之后, 他便不再理会它,却也仅此而已。 爱也好,恨也好, 他都不愿浪费在一些不相干的人身上。 这次既然的确承了它的情, 又被它找上门来讨要,还是要还一还的,问道:“想让我做什么?” 系统顿时喜笑颜开:“我虽然不能再使用轮回印抽取生魂, 但是有一些人在死的时候执念很重,一时不得转生, 我可以在这个空档将他们接引过来,投到即将诞生的世界里去……不过一个世界只能丢一个进去,而且不能是分量太重的角色。至于选什么人,发布什么任务——你知道,我不擅长这个……”尝试十万次,成功一次, 还是因为人家没鸟它。 “你真谦虚。”就你那境界, 何止是不擅长三个字能形容的?林诺问:“还发布任务……你有什么奖励能发给人家?” “额……”系统挠头:“让他们下辈子还能做人?” 敢情是什么都拿不出来, 准备空手套白狼呢——因为对某个系统尿性的了解,林诺对这个答案竟一点都不吃惊。 林诺道:“你先找到有穿越或重生意向的人再说吧!”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这世上还是有不少人什么奖励都不要,就只求重生一次的。 系统手中凭空出现一册竹简,递过来道:“这东西可以照见万世,你可以用它查看资料,或者联络我。” “你的终端机?” “嗯,算是吧。”系统身影逐渐消散:“我去接引魂魄。” ****** 一段时日之后,系统有气没力的坐到林诺面前:“三十二个穿越者,十八个重生者,只有两个重生者成功,其余全灭。” “这很正常,”林诺正在万世书中看小说,一面自饮自酌,随口道:“重生也好,穿越也好,都不能让他们本身的能力有任何提升。纵观此类小说,想要成功,大多有金手指,或者得遇贵人,仅仅靠一个剧本有什么用?且原主男女主有气运加持,重生者除非原本就具有极大优势,前世是自己犯蠢把优势败光的,或者在重生之前已经累积到足够的智慧的,才有可能成功。至于穿越,就完全看穿越者的本事了,挑那原本生活环境艰难、性情坚毅能力出众的就是了。最重要的是,你给他们一个总任务就行,别在里面指手画脚的添乱。” 万世书看小说最大的好处,就是一动念就能翻页,方便。 “可是这样成功率还是太低了啊!” 林诺淡淡道:“反正我就只有这个本事了——我又不是真的情感专家。你先按这个标准找着,等回头再找个真正的专家来帮你就是了。” 系统瞪大了眼:“你这是准备撒手不管了?” 林诺低头看着小说,看都没看他一眼,淡淡道:“你以为我们有多少交情呢?” “你……”系统气的不轻,抬手便要将林诺手里的万世书收回来,又怕更惹恼了他,硬是没敢动手,忍了气道:“怎么是为了我呢,先前那两个人完成任务回馈的创世之力你也感觉到了吧?你若是撒手不管,这个可就没了!” “哦。” 林诺有些无聊的翻页,这些年经历的太多,书中的爱恨情仇很难入得了他的心。 所谓创世之力,他的确感受到了,但他同样感觉到,即使他什么都不做,他的世界也在不断自我完善,还真不稀罕那点微弱的几近于无的力量。 “你只是帮忙出了主意,选了人,做的少自然得到的回馈就少,”系统道:“要是你自己……” 林诺终于抬头,似笑非笑道:“这是想忽悠我去帮你做任务呢?” 系统一噎,道:“怎么叫忽悠呢,我说的是实话……” 林诺低头:“没兴趣。” 见他油盐不进,系统无法,原地兜了几圈,道:“你不稀罕那点创世之力,但火儿你也不管了吗?” “火儿?”林诺一愣:“它怎么了?” “你不会到现在还不知道吧?你把它带到这里来了啊!” “嗯?” 林诺闭上眼睛开始搜寻,火儿是寂灭之火,若是它不主动释放力量,这世上没有任何人能感应到它的存在,但林诺到底蕴养了它数百年,加上这是他的世界,很快就察觉到了端倪,手中托起一道无形、静谧的火焰。 林诺皱眉,火儿身上,没有任何信息传递出来。 “火儿怎么了?” “它现在还好好的,”系统道:“你的世界时间法则不全,在这里,除了我和你以外,任何东西都处于凝滞状态,火儿自然也一样。不过以后就难说了。” “什么意思?” 系统道:“你要是仔细点的话,应该会发现你世界的能量正在变得越来越稀薄,空间也在缩小,那是因为世界正在演化规则,在大肆消耗能量,火儿作为你的世界的一部分,它的能量也在被吸收,等到一定程度就会慢慢消散。你要是想保全它的话,要不将它带入其它世界,要不就提供足够的能量。” 林诺能察觉系统的话是真的,将火儿收入眉心,发现并不能阻止它能量散失,默然片刻后,道:“我记得你说过因为我身上没有轮回印,所以根本无法在你主人的世界轮回。” 这世上,他谁都能狠得下心来不管不顾,可是火儿却是例外。在他最低谷的数百年,是火儿一直陪伴他身边,也是因为他,火儿才产生灵智。在他心里,火儿便如他自己的孩子一般。 “我自然有办法!”见终于打动林诺,系统得意洋洋道:“虽然没有办法和正常人一样转世,但是只要你们双方达成协议,你就可以替换他的人生。” 林诺道:“你早就打算好了?” 系统嘿嘿一笑,道:“你打开编号为晋江*********号的世界。” 万世书到底不是凡物,林诺心念一动,便有一个故事传入脑海,倒有点像男版的西施传。 很狗血的故事。 说是群雄争霸时代,西秦强势崛起,连灭韩、赵、魏三国,周边只剩了南楚和北齐。南楚地方虽大,但向来文风鼎盛,武力上并不出众,楚人好的是诗酒风流,便是男人,也以弱不胜衣为美。剩下两国,西秦坐拥雄关,连灭三国,正是势不可挡之时,而北齐铁骑彪悍,从不畏惧任何强敌。 猛虎在侧,南楚心惊胆战,为免哪一日就被西秦灭了国,战战兢兢送去公主和大批“聘礼”,希望以和亲的方式暂缓危机。 西秦国君将公主笑纳,却又点名要南楚将二王子宜安送去做质子,且以琴歌、秋韵为从。须知西秦国君秦钺最好男风,而二王子宜安乃是南楚第一美男子,琴歌和秋韵二人则是南楚有名的才子,有南楚双璧之称,不仅容貌出众,且一个擅音律,一个擅诗词,琴歌和秋韵也并非二人真名,而是南楚人送的雅号。此刻秦钺点名要这三个,其目的不言而喻。 南楚人既觉得羞耻难当,却也松了口气,急忙忙将三人打包送去了西秦。 秦钺不愧是色中恶鬼,当日便和易安王子共度春宵,而后也极尽缠绵,竟连朝政都倦怠了似得。 秦钺好色,易安王子虽容貌绝世,可也不能让他一心以对,秋韵公子和琴歌公子他也是要享用的。谁知琴歌喜欢的却是易安,竟不肯应,自伤婉拒,但秦钺岂是怜香惜玉的人?直接用强。琴歌誓死不从,挣扎中刺伤秦钺。秦钺大怒之下,先是施以酷刑,然后让最最低贱的罪奴将他凌1辱至死。 琴歌的惨死令沉浸在秦钺多情假象下的易安和秋韵悚然惊醒,他们默默的开始积累势力,编织消息网,拉拢人脉,豢养死士,然后在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易安在秋韵的掩护下,诈死脱身了。 易安走了,秋韵自然就倒了霉了,秦钺在暴怒之下,也对在他面前一直表现的柔顺懦弱的秋韵刮目相看——居然背着他做了那么多的事!于是秦钺对秋韵百般折辱,却越发发现此人性情坚韧不屈,才华心智过人,且整个人如冬日暖阳般温暖动人,于是竟渐渐喜欢上了。 后来易安去了被秦钺占了的韩赵魏三国,收拢了一股不小的势力,趁秦钺出巡时,围了他的别宫,为的自然是杀秦钺,救秋韵。可是这个时候秋韵却忽然发现,他在和秦钺经历了许多的故事之后,深深的爱上了他! 于是深爱着秋韵的易安在秋韵的央求和威胁下,黯然退走,结局——he。 这是正文。 然后番外讲述了十多年以后秦钺、秋韵和易安幸福的生活。 见林诺接收完信息,系统叹气道:“西秦暴1政,正文结束五年就被灭了。”于是创世失败。 林诺点头:因为爱发动战争这种事儿不少,但是因为爱而维持和平,这个难度忒高了。 “如果创世成功,是不是可以将火儿放进那个世界?”这种剧情,他倒是不反感去破坏一下。 系统摇头:“当然不行,那个世界等级太低,根本容纳不下火儿。不过它可以藏在你的灵魂里吸收能量获得些许成长。” 又劝道:“你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去了那里,你的灵魂能得到锤炼,火儿避免消散,若是成功,还能有世界之力的反馈……” 林诺打断道:“没有可以直接容纳火儿的世界?” 系统道:“火儿的等级是很高的,你舍得……” 话音一转道:“反正要是有这样的机会我一定告诉你!” 林诺沉默片刻后道:“我要替换的是谁?” 系统知道他是允了,眉开眼笑,道:“琴歌。” 132.世界六 花瓶14 这是和抓文机器作战的防盗章, 30%的订阅即刻第一时间阅读!  随着湖水冰冻, 周围的空气也变得有些扭曲, 白色的雾气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涌了出来,越来越浓。 林诺伸出右手,浓雾中出现一朵跃动的火焰状的空洞,欢快的跳上他的手心。 林诺左手一弹指,火光乍现, 一朵一尺来长的淡蓝色火焰在他指尖出现, 他身上的碎冰瞬间消失殆尽,浓雾也远远的避到了三丈开外。 浓雾退去之后,他掌心的无形火焰便彻底看不见了, 只能看见他左手蓝色火焰似在被什么东西吸食一般, 慢慢消失不见。 林诺在火儿的“头顶”弹了一记,道:“这次多亏你了,等我恢复过来, 再请你吃个饱。” 若非有火儿下到湖水中,造出这么一湖比冰还冷了数倍的“水”来, 他这次未必能熬的过来——如今系统的手段是越来越卑劣了。 火儿在他手心跳了两下, 不太清楚的表达了下欢喜之情后, 跃入他的眉心,林诺转身离开。 自从上次受了重伤,林诺的身体就变成了个筛子, 要攒点灵气不容易, 加上他也没什么事儿要办, 所以越过两个山头之后,林诺便落了下来,用两条腿走路。 没走多大一会儿,一朵“白云”降了下来,停在他前面三丈高的地方,七八个人站在上面,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其中一个十三四岁模样的男孩冷声问道:“你在这里,可曾看见周围有什么异象?” 林诺回问:“什么异象?” 男孩神色一冷,正要发怒,他身边一人道:“他区区一个凡人,能知道什么?我们还是赶紧过去查看,莫要被人抢了先。” 那男孩冷哼一声,架起“白云”便走,林诺耳边传来冷冷的声音:“见到我等仙师竟敢不拜,念你无知,今日只略施薄惩,如有下次——杀无赦。” 话音一落,就有一团黄色的火球从空中飘了过来,显然为了增加威慑力,施法的人刻意减慢了它的飞行速度,只是它自带锁定功能,便是飞的再慢,也不是凡人可以躲得掉的。 林诺叫了声“火儿”,火儿纹丝不动,只传出几丝嫌弃的情绪,显然是嫌火球等级太低,不肯委屈自己下嘴。林诺没法子,只能眼睁睁看着火球飘进自己的左臂,又一挥掌将其中杂质甩了出来——他也讨厌吃这种低等火焰,虽然能得丁点儿的能量,但杂质太多,败胃口。 回到村庄的时候,天色已晚,林诺看着袅袅升起的炊烟,脸上露出笑容,这世上,还有什么比家中那一道苒苒的炊烟、窗前那一盏昏黄的灯火更加温暖动人呢? 然而等再走近一些,熟悉的孩子们的欢笑声却没有传来,反而嗅到了淡淡的血腥味儿。林诺微微皱眉,顺着血腥味走进村头虎子家,进门便看见躺在炕上、胸口空荡荡一个大洞的虎子,和抱着虎子的尸身哭的浑身颤抖,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的虎子他娘。 林诺静静站着,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前几天他出门的时候,虎子还抱着他的腿,缠着他带只活的小兔子回来,那双黑黢黢的眼睛笑的弯成了月牙儿,咧开小嘴露出还没长齐的白牙,让人的心软成一团。 林诺终究还是没能带回他答应的小兔子,然而虎子也再不能跳起来,用那双大大的眼包裹了雾气委屈的看着他,等他从口袋里变出草编的蚂蚱,才会再度眉开眼笑。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林诺转身,便看见虎子爹和虎子的三个哥哥,手里拿着铁锹、菜刀气势汹汹从厢房出来,脸上的神色既悲愤,又恐惧。 “不要去!不许去!”虎子娘猛地冲了出来,拦在门口,眼中还在流泪,声音凄厉:“你们要出去,就先杀了我!让我先死!让我先死!” 虎子大哥失声痛哭:“娘!弟弟他不能就这么……” 虎子娘噗通一声跪坐在地上,抱着虎子爹的腿,呜呜的哭:“……我已经没了虎儿,求求你们,就算是为了我……别去死,求求你们,别去死……呜呜……” 她跪在地上,拼命的抱紧了怀里的人,生怕一松手,他就会和虎子一样,变成了冰冷的尸体。 感受到妻子的恐惧和绝望,虎子爹手里的铁锹坠地,回抱住颤抖的妻子,几个孩子扑上去,抱在一起哭成一团。 他们如何不知道这一去,等着他们的,只是一个死字,他们连将血溅上那人衣襟的能力都没有……可是如何能忍,如何能忍! 林诺默然片刻后,转身出门,门外,一个六七岁的男孩儿站在门口等他:“小叔,爹怕你闯祸,让我来村口迎你。” 林诺嗯了一声,没有说话。 男孩儿抹着眼泪道:“半个时辰前,村里来了几个仙人,随手打死了虎子家的牛,虎子气不过,上前质问,就……” “他们在哪儿?” “在打谷场那边……”男孩儿说到一半,见林诺脚下转了方向,顿时骇的魂飞魄散,扑上来死死抱住林诺的腿,哇的一声大哭:“小叔,小叔!你别去……小叔,我怕……你别死,你别死……” 林诺弯腰将男孩儿抱起来,用指尖抹去他小脸上的泪水,笑道:“好孩子,狗儿这么可爱,小叔怎么舍得去死?小叔不死呢。” 他抱着狗儿慢慢朝打谷场上走着,狗儿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含着泪,却不再啼哭,紧紧抱着他的脖子。走到半路,他们身后又多了几个人,虎子娘终于没能留住家里的男人们,所以只好也拿起菜刀,同他们一起走出家门。 虎子大哥怀里抱着虎子的尸体……既然他们也都要死了,一家子自然还是死在一起的比较好。 打谷场上人很多,杀鸡宰羊烤着牛,这些人低着头,无声的做着手里的活,忽然有人注意到这一群人,顿时焦急起来,拼命的挥着手让他们赶紧离开。 坐在另一面喝茶聊天的几人对林诺他们到来毫不在意,居中那十三四岁模样的少年冷哼道:“我明明感觉到那里天地震动,灵气散逸,结果却除了一大块冰什么都没有,八成是被什么人捡了便宜!” “也有可能有高手在那里打斗,留下的痕迹……” 林诺怀里抱着小男孩儿,缓步上前,问道:“为何杀人?” 被他打断的白衣青年抬手打出一道清光,随口道了句:“不知死活的东西。” 回头继续道:“……交手的起码是金丹期的高手,能一次性将整个湖水冻结……” 他没能将话说完,骇然瞪大了眼,眼睁睁看着面前的人捏着自己的脖子将他从凳子上提了起来,一边对怀里的孩子笑的温和:“怕不怕死人?” 狗儿含着眼泪摇头:“不怕!” 他不怕死人,他只是怕死的是身边的人。 青年心中升起不详的预感,眼珠子瞪起来,嘴巴张合,可惜却没能发出任何声音,被捏断了脖子的尸体便被甩到一边。 “你……你……” 林诺的目光扫过被吓懵了的几人,最后落在少年身上,依旧问道:“为何杀人?” 少年嘴唇微微颤抖,直到此刻,他依然没有在这个人身上感受到任何灵气的存在,出现这种情景,不是此人真的是个凡人,便是他的修为远远超出了自己的想象。 他强自镇定下来,起身行礼道:“不知道前辈在此,是晚辈失礼了。晚辈卓颖,是……” 林诺打断道:“为何杀人?” 卓颖目光在虎子身上扫过,道:“那小孩在晚辈面前大呼小叫,太过无礼,晚辈才稍作惩戒……现在想来,实不该和一个小孩子计较,稍后晚辈就……呃,前……前辈……” 却是被一只手捏在了脖子上。 林诺淡淡道:“既是无故杀人,那偿命就是了,何来这许多废话。” 卓颖吓得魂飞魄散,知道下一刻这人便会毫不犹豫的捏断自己的脖子,尖声叫道:“他不过是个蝼蚁般的凡人,寿不过数十,早晚都是要死的,杀就杀了,有什么大……” 声音戛然而止。 林诺丢开他的尸体,周围剩下六个白衣的“仙人”这才反应过来,亮出法器将他围在中间,却不敢动手,一人色厉内荏叫道:“你为了区区一个凡人,就敢杀害我们少主,你知不知道我们少主是什么人……” 林诺道:“不过是个筑基期的修者,寿不过三百,杀就杀了,有什么大不了的。”却是先前那少年的原话。 那人一噎,又道:“我们少主还是个孩子,便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林诺扭头看了他一眼,奇道:“你是在和我讲道理?” 那人昂然道:“没错!虽然前辈修为过人,但也不能……” 他话说到一半,低头看着自己空荡荡只剩一个大洞的胸口,慢慢倒了下去。 林诺道:“方才虎子来同你们讲道理的时候,得到的似乎便是这个答案……希望我没有答错,我一向喜欢讲道理的人,也愿意同人讲道理。” 但是这世上总是有些人,他们的道理永远只同比他们强的人讲,每每遇到这样的人,林诺从不肯多费唇舌,随手便杀了。因为于这些人而言,道理不再是道理,而是伤害别人、保全自己的工具。 没人敢回答他,剩下五个人虽依旧“包围”着他,浑身却在而瑟瑟发抖,连手中的武器都无法握紧,谁也不知道,眼前这个人,下一瞬会不会因为什么莫名其妙的原因就杀了自己。 恐惧就像一把大手,牢牢地撰住心脏,他们到此刻,才终于明白那些凡人在自己面前的感受——没有道理可讲,没有正义可言,生与死,不过看他人高兴与否。 林诺有些无趣,他不是喜欢杀戮的人,他不愿意去屠杀已经丧失勇气的人,可是他同样也清楚,别看这些人在他面前恍如孱弱无害、楚楚可怜的小兔子,可一旦威胁不再,又会露出比猛虎毒蛇还要可怕的狰狞面目。 只看他们头顶的血光,便知道无辜惨死在他们手上的人不知凡几。 “尔等既视他人为蝼蚁,便莫怪今日被人视为蝼蚁。” 挥袖,杀人。 琴歌心情不佳,懒得同他说话,半点反应也无。 秦钺放下茶盏,看向林诺:“刚才话不是挺多的吗?怎么,要让寡人把他们叫回来陪你说话?” 听出秦钺话中的威胁之意,琴歌抬眸看了他一眼,淡淡道:“陛下没听说过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吗?” 秦钺轻咦一声,道:“寡人还真没听过……什么意思?” 琴歌微楞,在他的印象中,这句话不是应该人人都耳熟能详的吗?但此刻他却真的想不起这句话是听何人说过的,索性不吭气。 秦钺放过他,伸了个懒腰,道:“看你也像个聪明人,今天做的这事儿可是蠢透了。” 琴歌垂眸不语,看着琴歌握着铁链的右手因太过用力而微颤,秦钺心情大好,道:“行了,别捏了,手指头捏断了你也捏不断那链子,当然更收不回你说的蠢话。” 自从在牢里见的那一面以来,秦钺虽依旧高高在上,掌控少年生死,却第一次感觉自己占了上风,甚是得意,再接再厉道:“今天你最少做错了两件事,第一,这些话不该由你来说。同样的话,若是秋韵来说,是同病相怜,是同舟共济,换了旁人来说,是同情怜悯,是为其不平,而这话从你琴歌嘴里说出来,那是什么?嘲笑?讽刺?羞辱?而且最重要的是,你的话,寡人也亲耳听到了啊!你让他日后该如何自处?” 琴歌低垂着眼,恍如未闻。 秦钺继续道:“第二,你这些话根本就不必说。你以为整个南楚就你琴歌一个聪明人?你能想明白的事儿,难道南楚君臣就没有一个人懂?只怕他们比任何人都清楚,可是为何还要和亲、纳贡、送来质子?因为他们怕啊!他们安乐了几十年,他们怕打仗,怕大秦,怕寡人!就算你告诉他们,大秦如今外忧内困,就算你告诉他们,他们一出兵就能打的大秦数十年不能翻身,那又如何?他们敢吗?所以哪怕自欺欺人,哪怕饮鸩止渴,也要换得短暂的歌舞升平……所以,你的话,别说在这里说了无用,便是站在你们南楚的朝堂之上说出来,又有什么用?” 琴歌默然无语,片刻后才喃喃低语道:“……入则无法家拂士,出则无敌国外患者,国恒亡,然后知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也…… ” 秦钺双目大亮,拍掌道:“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妙啊!这是你们南楚哪位大家新写的文章?如此大才,寡人定要见见!” 又问:“全篇颂来听听,寡人便解了你的鉄镣,如何?” 琴歌冷冷道:“不记得了。” 如此文章,但凡是读书人,谁会不将其视为至宝,怎么可能会不记得?不过秦钺知道这少年生性倔强,他既不肯说,那么再怎么逼迫都无用,淡淡一笑道:“方才听易安说,要让你回国?你说,朕要不要答应呢?” 琴歌道:“我非秦人,亦非质子,想来就来,想去就去,与陛下何干?” 秦钺一瞥他手腕上的铁链,轻飘飘道:“想来就来,想去就去?” 见少年一双好看的唇又抿了起来,秦钺又意味深长道:“你说,你家主子为了让寡人放你回国,会怎么来央求寡人呢?你怕是还不知道吧,你家主子虽然看着冷清,在那床榻之上,却……” “闭嘴!闭嘴!”琴歌怒极,将铁链扯得哗啦作响:“无耻!下流!” 秦钺满意一笑:“入则无法家拂士,前面呢?” 133.世界六 花瓶15 这是和抓文机器作战的防盗章, 30%的订阅即刻第一时间阅读! 他想了一会, 才想起来这是什么东西。 他第一次见方拓是为了退亲,其实也是接到了系统任务,给他送去第一枚金手指,也就是这枚玉简。 在原著中,这枚玉简也是原主送给方拓的, 不过却是在强势的退亲之后, 为了让他看清自己和林灵儿之间的距离,侮辱性的扔给他的垃圾。但作者君安排给男主的基础性功法, 怎么可能真的是垃圾, 于是男主开始接触修真界,开始慢慢崛起。 林诺不是原主, 他原就不是高傲的人,更何况面对的还是以后横扫八荒的男主?不过他也没存什么讨好的心思, 很随意的将玉简给了他。 让方拓抓着自己送他的东西死, 林诺觉得膈应的很,于是就将玉简抽了出来。 然而手刚触到玉简, 一篇文字便浮了出来。 没有抬头,没有落款,只是用平淡的语气告诉他,他脖子上的铁片其实是空间法器, 里面的灵药有些可以用来炼换骨丹, 对他的伤势有好处, 不要随意卖了;藏在黑色匣子里的地图是无尽海一处秘境的, 据说那里有延寿果,但里面危险诡秘,没有把握不要轻易尝试;海角阁三年后有一次拍卖会,他攒的灵石应该可以买一颗造化丹,别忘了到时候去看看;紫色葫芦里的灵乳喝一口就能恢复全身灵气,带在身边以后和人斗法就不怕动不动灵气不济了,他取灵乳的地方每隔三百年就能汇聚一葫芦…… 林诺没有看完,指尖微微用力,玉简化为粉末,一扬手飘飘荡荡散了。 而后冷笑。 他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方拓会对他做那样的事,他在小说中认识的方拓,在男女之事上并不随意,虽然恩怨分明,但不管多大的恩情都绝不会拿己身相报,便是当初自己是因他而受伤,方拓也不该做到那种地步。如今看来,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是方拓,或者是喜欢他的。 可是喜欢又怎么样?喜欢就可以不顾他人的意愿任意妄为? 也许一开始的时候,他昏迷不醒,方拓无从征求他的意见,可是后面他已经清醒过来了,他记得很清楚,方拓从未对他解释过一句,从未询问过一句他愿不愿意。无论他表现的如何抗拒,也从未停止对他的侵1犯。 林诺冷笑:这种毫无尊重的爱,也配叫爱? 他和方拓见面不过数次,说话不过十句,他很清楚自己没有爱上方拓,也不屑于方拓对他所谓的爱。 林诺没去取他的空间法器,也没走,就在地上坐了下来,开始一坛坛喝酒,等着方拓断气,好将他从自己的房间弄出去。 他没想过救他,就算想救也救不了,方拓受的伤,比当初他的还重,到现在还留着一口气,已经是奇迹了。 地上的酒坛逐渐增多,方拓却还没死,反而身上有一种特殊的气息弥漫开来。 醉醺醺的林诺感受到气息的牵引转过头来,然后嗤笑:真该说果然不愧是男主吗?像他们这样正牌的带着凤凰血脉的林家人,也几万年才能出一个有涅槃潜质的,可是人家男主,不过吸收了他一半的涅槃之力,居然开始浴火重生了。 不过也就这样了,且不说只有一半的涅槃之力,方拓体内没有凤凰血脉,那涅槃之力便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浴火是有的,重生却不可能。 林诺看了一眼便扭头继续喝他的酒,然而他体内的涅槃之力却开始蠢蠢欲动,同方拓身上的两下里相互呼应,几乎要脱体而出。方拓身上的也是一样,似乎他只要勾勾手指头,就会飞回到他的身上。 原本只作壁上观的林诺面临抉择:或者将方拓体内的涅槃之力召唤回来,方拓自是难免一死,他却有可能彻底治好身上的伤,又或者自我牺牲一下,助方拓涅槃重生,救他一命,又或者就这样看着,让该死的去死,该伤的还伤。 林诺大口喝着酒,有点后悔方才没有直接一走了之,忽然觉得坐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方拓是那般碍眼。 如今距那件事儿已经过去百年,他对方拓虽膈应尚在,但杀心早已消弭。 的确是方拓用价值连城的圣药冻结了他的伤势,的确是方拓数百年来为他四处奔波寻找灵药,的确是他寿元将近,方拓无法可想之下,牺牲了数百年修为,延了他的寿命、治了他重伤、提升了他的境界……林诺生性骄傲,他可以恨方拓、杀方拓,却不会因为他不需要、不愿意这种理由,去否定方拓为他付出的代价,不管对方是不是好心办了坏事。 罢了罢了!就当是我欠了你的!日后我们恩怨两清就是! 林诺将剩下的半坛酒一气灌了下去,然后起身,先将自己血脉中的凤凰精血逼入方拓体内,又引导涅槃之力合二为一,然后将几百年前因方拓闯入而破坏的栖凤阵重新修复、启动。 看着方拓被金色的火焰包围,林诺转身便走,凤凰涅槃并不需要人护法,便是需要,他也没这个能力——逼出凤凰精血并非是没有代价的。 林诺原本对长生就没多大执念,生生死死的并没太放在心上,所以并不觉得多么失落,只是依旧忍不住苦笑:果然这就是男配的命运,花了百年千年的时间去准备有什么用?男主只需要在关键的时候出现,什么好东西,就统统是人家的。 而他林诺,就是那个从无尽海万里迢迢送上门的金手指! 精血的损伤是无可弥补的,林诺在暂时栖身的小门派修养了三年多,才稍稍恢复了点精神,出关的时候,他发现门内又给他换了一批服侍的弟子。这在修真界是很正常的,这些服侍弟子隔三差五就要换一批,或者是修为到了,有了自己的洞府,或者是寿元到了,化为了一抔黄土。 但这次却有些不一样,新进的弟子中有个看去七1八岁模样、眉清目秀的小男孩儿,让他格外看不顺眼。 林诺神色自若的喝了一杯茶,宣布要继续闭关,然后回到密室,捏碎了大乾坤符。 方拓这个不要脸的,以为涂上绿漆就真成了嫩黄瓜?哼,要不是有他布下的栖凤大阵,他方拓此刻还是个三头身的奶娃娃呢,他会认不出来? 有了这次相遇,林诺就不再在修真界里乱逛,改混在凡人堆里过日子。 若说要在诺大的修真界找一个人,宛若大海捞针,那么在凡人世界里找一个人,那就是在大海里找某一滴水。 反正他修为已经不可能再精进了,在凡世过几年清清静静的日子也不错。 只是没想到,这个人竟不惧生死道消,违了心魔重誓引发千丝蛊来找他,更想不到的是,短短几百年时间,他硬是将修为提升到高出他两个境界,若非如此,他便是有千丝蛊在,也不能用这种方式助他破镜。 若早知如此,林诺咬牙:当初绝不会救他! 一双手有些笨拙的解下他的衣带。 方拓低低的声音落入耳中,带着几许哀求:“你再忍这一次……就这一次……等我助你破境,就又有三千年的时间。三千年,我一定能找到治好你的灵药……” 林诺闭上眼,身体微微颤抖,心中却是一片冰寒:他林诺便是再不堪,也不愿靠雌伏在不爱的男人身下来换取修为、性命。 系统的声音适时的响起:“主线任务已完成,是否选择回归。” “回归。” 他再不能拿它做文章了。 走出房门,琴歌才发现,秦王用来关押他的院子竟修的极为精致,当初他被关进牢里时,柳条才刚刚吐出嫩芽,如今已是满目青翠,尽展窈窕身姿。 “公子,”侍女见他脚步有些虚浮,恭声道:“陛下让奴婢们给您准备了肩舆……” 琴歌摇头拒绝,任谁像他一样被迫躺了十多天,都不会再起偷懒的心思,必然能动弹便多动弹两下。 于是侍女便令人在前面领路,她垂手跟在琴歌身后半步。 琴歌至今不知道侍女的名字,先前她给他念书的时候,向来不肯多言,态度也带了几分倨傲,琴歌还以为她的高傲是因为识字的缘故,现在想来,这位应是秦钺近身之人。 一路上,桃红李白杏花娇,看不尽的美景,可惜秦钺设宴之处离得太近,还未尽兴,便到了地方。 他原因为秦钺唤他来,或是存了羞辱的心,让他和易安、秋韵一同赴宴,又或者是因为他伤势见好,该出来见见人,以辟“琴歌公子因誓死不从,以致被秦王酷刑拷打”的“谣言”了,但到了地方却是一愣,酒宴丰盛,歌舞齐备,但座上却唯有秦钺一人,在他下首设有一座,尚还空着——这所谓酒宴,竟是为他一人而设? 心中疑惑方起,便见秦钺招手笑道:“琴歌快来,寡人等你许久。”竟是一副知交好友的熟稔模样。 虽不知秦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是既来之则安之,琴歌大大方方上前入座。 秦钺击掌,舞乐顿起。 秦钺道:“这几日寡人政务繁忙,也没去探望,不知琴歌身子可大好了?这些日子过得可好?下人可有怠慢?琴歌是寡人的贵客,有何不便尽可直言,千万勿要见外。” 琴歌笑笑,道:“多谢。”并不多言。 几日不见,秦钺眉目间竟比先前平和了许多,身上戾气几乎一扫而空。琴歌心中凛然,这世上肯纳谏的君王不少,但能因为一个阶下囚的几句话,便反省自此的君王,他却是闻所未闻。 秦钺道:“看琴歌如今气色红润,想必也是调养的不错。来,寡人敬你一杯。” 琴歌再道一声多谢,举杯一饮而尽,然而浑黄的酒水刚一入喉,便忍不住大声呛咳起来。 少年咳的喘不过气来,双颊被呛的飞红,眼睛里隐隐泛出水光,实在让人……秦钺呼吸顿了一刻,才起身坐到少年身边,替他在背上拍抚顺气,道:“是寡人的不是,大秦的酒对你们南楚来说,委实太烈了些……来人,换……” “不必,”琴歌终于喘匀了气,道:“就它吧!” 心中升起浓浓的怨念,妈蛋,这辈子没喝过这么差的酒,淡的跟水一样,味道还这么奇葩……不过好歹还有点酒味儿,若换了更淡的,还真不如喝水呢! 秦钺劝道:“琴歌不必勉强。” 琴歌这才反应过来,他和秦钺此刻的距离委实太近了,尤其秦钺的手还放在他背上,看上去仿佛将他半拥在怀一般,让他格外不爽,于是侧身移开少许,等着秦钺识趣的退回去。 秦钺仿似完全不懂他的意思,顺势坐正,占据了琴歌让出来的地方,叹道:“琴歌连喝酒都会呛到,寡人还是要和你同席才能放心些……如此说话也方便。” 琴歌道:“陛下请便。” 不过同席而已,与他争辩反而落了下乘。 便不再理会秦钺,一手执壶一手握杯,开始自饮自酌,目光落在庭前蹁跹起舞的少女身上,手指轻轻敲击在杯壁上,随着音乐无声的打着拍子,竟似真将自己当了秦宫的贵客,好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 秦钺诧异了片刻便恢复自如,有一句没一句的开始闲聊,而后,脸上的随意却渐渐被慎重取代。 这少年不过十五六岁年纪,又是以琴歌剑舞而驰名,是以秦钺虽被他的心性吸引,也知道他颇有智计,却并不以为他在见识才华上有多了不得,但此番闲聊之下,却是惊诧莫名,却又对南楚升起不屑来:如此见识卓著、目光高远之人,但楚人眼中,却只看到了他的琴歌剑舞,且将他以如此不堪的身份送入大秦,不得不说是个讽刺。 替少年又斟上一杯,笑道:“琴歌今儿可还尽兴?” 琴歌好酒,来者不拒,依旧一饮而尽,叹道:“茶浑酒淡,歌平舞拙……差强人意吧!” 秦钺一噎,他原本是想以此为由,出言招揽少年,不想竟得到这个评语,不由懊恼:他是忘了,在饮酒取乐上,大秦便是拍马也及不上南楚,且这少年还是其中的佼佼者——只看他琴歌公子的雅号便知道。 琴歌叹道:“这茶酒好说,陛下若放我回去,不出三日便能让陛下尝尝何为美酒香茗,但这歌舞嘛……” 他此刻略醉,摇摇晃晃起身,道:“我所见之舞者,飘然转旋回雪轻,嫣然纵送游龙惊。小垂手后柳无力,斜曳裾时云欲生。” 秦钺不以为意,正要赞他诗写的不错时,却见琴歌忽然气势骤变,整个人似变得轻盈缥缈起来,举手投足都带着奇妙的韵律,他随意的举起右臂,长袖翩然轻拂,他漫不经心的一旋、一拂、一拧……秦钺终于明白这少年为何会以舞闻名天下。 “飘然转旋回雪轻,嫣然纵送游龙惊。小垂手后柳无力,斜曳裾时云欲生……”原本还觉得太过夸张的诗句,此刻却觉得非此实在不能形容其美妙动人。 秦钺还未回神,琴歌却已然坐下,叹道:“我所见之歌者,倚丽精神定,矜能意态融。歇时情不断,休去思无穷……” 摇头叹息后又开始举杯畅饮。 秦钺心痒难耐,道:“既然歌舞难以入目,不知寡人是否有幸……” 琴歌淡淡道:“我记得陛下是请我来赴宴,而不是侍宴的吧!” 秦钺一噎,他在琴歌面前碰惯了钉子,又得他几度点醒,竟不以为忤,遗憾的摇头便算罢了,正待邀他出去走走,却听底下人来报,相国来了。 秦钺微微皱眉,却还是令人招他进来,琴歌起身:“陛下有政务在身,外臣这就告辞了。” 秦钺拽住他的袖子将他扯回去坐下,道:“听听无妨。” 琴歌遂不再多言。 不出秦钺所料,相国太叔志此刻过来,为的又是鲁子晋的事。 大秦崇尚武力,对内对外手段向来简单强硬,先前国土面积不大、政局稳定时,如此行事还问题不大,可如今国土范围大了三倍不止,各处纷乱频起,麻烦不断,这些大秦官员处置起来,便显得捉襟见肘。 秦钺见到这种情景,便大胆启用了梁人鲁子晋,并日渐重用,却引得本土势力不满,不管什么事都要鸡蛋里挑骨头,弹劾一番,相国太叔志便是其中最为强硬的一个。 太叔志此来,为的是鲁子晋奉命在秦都修的招贤馆,说其耗费大量银钱粮食不说,招来的不是偷鸡摸狗之辈,便是来骗吃骗喝的废物庸才。几个月来,一个正儿八经的人才没找到,反而把整个京城都弄得乌烟瘴气云云。 又一连举了许多事例,说明这群人之害。 秦钺也有些迟疑,他下意识觉得建招贤馆,招纳八方人才是好事,可是太叔志说的也是事实,招贤馆建好足足几个月了,不见其效,反见其害,再这样下去…… 正要说话,却见身侧的少年正仰头饮酒,意态悠然,心中一动,问道:“琴歌觉得,此事该如何处置?” 琴歌摇头:“不知。” 太叔志亦皱眉道:“陛下,朝堂大事,岂是和娈1童耍笑之……” 秦钺挥手打断他,对琴歌道:“寡人知道你最厌恶什么,若你今日给寡人一个满意的答复,寡人便答应你,绝不在此事上勉强与你,如何?” 秦钺虽好色,却自认不会因此而“智昏”,他在取乐和正事上一向分得很清,但却在琴歌身上隐隐有些失控。他一面欣赏甚至珍视着眼前的少年,一面却越来越不能控制自己对他的欲1望。 134.世界六 花瓶16 这是和抓文机器作战的防盗章, 30%的订阅即刻第一时间阅读!  等易安几个离开,秦钺自己掀了帘子进来的时候,看见的便是少年抿唇垂眸的模样,若不是他紧紧握住铁链的右手泄露了他的真实情绪, 他倒要以为这少年真的什么都不在乎呢。 秦钺在易安坐过的椅子上舒服坐下, 接过侍女俸来的茶盏喝了几口,挥手令她下去,才懒懒道:“不是说寡人是草包吗?怎么又成了绝非平庸之辈了?” 琴歌心情不佳, 懒得同他说话, 半点反应也无。 秦钺放下茶盏, 看向林诺:“刚才话不是挺多的吗?怎么,要让寡人把他们叫回来陪你说话?” 听出秦钺话中的威胁之意,琴歌抬眸看了他一眼, 淡淡道:“陛下没听说过非礼勿视, 非礼勿听, 非礼勿言,非礼勿动吗?” 秦钺轻咦一声,道:“寡人还真没听过……什么意思?” 琴歌微楞,在他的印象中,这句话不是应该人人都耳熟能详的吗?但此刻他却真的想不起这句话是听何人说过的,索性不吭气。 秦钺放过他, 伸了个懒腰, 道:“看你也像个聪明人, 今天做的这事儿可是蠢透了。” 琴歌垂眸不语, 看着琴歌握着铁链的右手因太过用力而微颤,秦钺心情大好,道:“行了,别捏了,手指头捏断了你也捏不断那链子,当然更收不回你说的蠢话。” 自从在牢里见的那一面以来,秦钺虽依旧高高在上,掌控少年生死,却第一次感觉自己占了上风,甚是得意,再接再厉道:“今天你最少做错了两件事,第一,这些话不该由你来说。同样的话,若是秋韵来说,是同病相怜,是同舟共济,换了旁人来说,是同情怜悯,是为其不平,而这话从你琴歌嘴里说出来,那是什么?嘲笑?讽刺?羞辱?而且最重要的是,你的话,寡人也亲耳听到了啊!你让他日后该如何自处?” 琴歌低垂着眼,恍如未闻。 秦钺继续道:“第二,你这些话根本就不必说。你以为整个南楚就你琴歌一个聪明人?你能想明白的事儿,难道南楚君臣就没有一个人懂?只怕他们比任何人都清楚,可是为何还要和亲、纳贡、送来质子?因为他们怕啊!他们安乐了几十年,他们怕打仗,怕大秦,怕寡人!就算你告诉他们,大秦如今外忧内困,就算你告诉他们,他们一出兵就能打的大秦数十年不能翻身,那又如何?他们敢吗?所以哪怕自欺欺人,哪怕饮鸩止渴,也要换得短暂的歌舞升平……所以,你的话,别说在这里说了无用,便是站在你们南楚的朝堂之上说出来,又有什么用?” 琴歌默然无语,片刻后才喃喃低语道:“……入则无法家拂士,出则无敌国外患者,国恒亡,然后知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也…… ” 秦钺双目大亮,拍掌道:“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妙啊!这是你们南楚哪位大家新写的文章?如此大才,寡人定要见见!” 又问:“全篇颂来听听,寡人便解了你的鉄镣,如何?” 琴歌冷冷道:“不记得了。” 如此文章,但凡是读书人,谁会不将其视为至宝,怎么可能会不记得?不过秦钺知道这少年生性倔强,他既不肯说,那么再怎么逼迫都无用,淡淡一笑道:“方才听易安说,要让你回国?你说,朕要不要答应呢?” 琴歌道:“我非秦人,亦非质子,想来就来,想去就去,与陛下何干?” 秦钺一瞥他手腕上的铁链,轻飘飘道:“想来就来,想去就去?” 见少年一双好看的唇又抿了起来,秦钺又意味深长道:“你说,你家主子为了让寡人放你回国,会怎么来央求寡人呢?你怕是还不知道吧,你家主子虽然看着冷清,在那床榻之上,却……” “闭嘴!闭嘴!”琴歌怒极,将铁链扯得哗啦作响:“无耻!下流!” 秦钺满意一笑:“入则无法家拂士,前面呢?” 琴歌剧烈喘息几下,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经恢复了平静,道:“陛下以为过了今日,殿下还会在陛下面前奴颜婢膝、毫无尊严,任由陛下予求予取?” 秦钺神色一变,几乎立刻反应过来:“刚才那些话,是你故意让寡人听见的?” “不错!”琴歌道:“这些话,只有出自琴歌之口,入得陛下之耳,殿下才不会继续用所谓的为国为民来麻痹自己,才能……在陛下面前活的更有尊严些……你也休想再动不动用南楚安危来要挟殿下……” 秦钺冷笑着打断他道:“你以为他会感激你?”只怕他此刻羞愤欲死,恨死了将遮羞布一把扯开的琴歌。 琴歌淡淡一笑:他又何尝是为了他的感激。 只要能让他稍稍过得好些,便是恨他怨他,又有何妨? 这是秦钺第一次看见琴歌真正意义上的笑容,唇角勾起几分暖意,眼角带上几分怅惘,连脸上的轮廓都显得柔和了几分……最是少年怀春时,煞是动人。 秦钺莫名惊艳的同时,又带了几分无由的愤怒,再想起先前自己可笑的长篇大论,一种暴虐的情绪便蔓延了上来。 身前多了一道高大的阴影,琴歌猛地惊醒过来,一抬眼便看见秦钺不知何时站到了床边,双眸中带着熟悉的嗜血的味道——当初他将烙铁烙在他下属的肩上,向他一步步逼近时,眼中便是这般模样。 琴歌心中一凛,恐惧从心头升起,又被他强行按捺下去,淡笑一声,道:“秦王殿下可还记得外臣前几日说的话?”他声音清冽宁醇,又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让人清醒的同时,也让人沉溺。 秦钺不自觉被他吸引:“什么话?” 琴歌语气轻飘飘的,似带了种漫不经心的味道:“谎话说上一千遍,自己也会当真。陛下十七岁登基,如今已经九年,九年内连灭三国,除大秦历代君臣励精图治外,更是陛下雄才伟略……只是,陛下为迷惑诸国,做出暴虐凶残、好色无度的昏君姿态来,难道就不怕真的变成了昏君、暴君吗?” 秦钺一愣,神色有些恍然。 “陛下当初对我,原是存了借题发挥、杀鸡儆猴,以挟制楚国的心思吧?否则也不会大费周章让我认下那份所谓的‘罪状’,可是为什么最后却变为纯粹的发泄施1暴,以至如今束手束脚?难道此事竟未引起陛下的警觉吗?”琴歌见秦钺目光已经恢复清明,冷笑一声道:“陛下在刻意纵容、甚至放大自己心中的欲望而为所欲为的时候,是不是觉得身心舒畅,痛快淋漓?这种感觉一旦上瘾,你还戒的掉吗?陛下没发现自己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吗?陛下身为国君,无人可以约束,若是有一日真正沉溺其中……只怕大秦别说是灭了三国,便是统一天下,称皇称霸,也躲不过二世而亡的命运。” 秦钺低头看着被锁在床上,脸色苍白的瘦弱少年,神色变幻莫测,手中拳头握紧又松开,最后淡淡道:“你倒是,什么都敢说。” 转身拂袖而去。 看着晃动的门帘,琴歌绷紧的身子终于放松下来,闭上眼苦笑:他没有什么劝戒秦王秦钺的好心,只希望他在他面前,能多几分理智。否则秦钺若真在种情形下对他施1暴,他能做什么?咬掉他一块肉? 他没照过镜子,不知道自己的脸如今是什么光景,但看秦钺的模样,估计伤的不是很厉害,否则他也不会动不动就起了色心。但是,不应该啊! 又想起那天烙铁上凝结的霜花,这几日他明显比先前提升了许多的五感,还有脱口而出不知出处的文字,有些茫然:他这到底是怎么了? 秦钺这次似乎动了气,给琴歌念书的侍女没了踪影,伙食从每顿的精细美食,变成了仅能饱腹的粗茶淡饭,向来话多的小桃也不再同他说话,甚至不在内室出现,只在上药吃饭的时候才会进来,且从头到尾一语不发。 看她每次欲言又止、憋得难受的模样,琴歌也知道这是得了吩咐。心中暗骂秦钺手段幼稚的同时,却也不得不承认秦钺这一招极狠。 既小桃不同他说话,琴歌自也不会去勉强她,便是他自己,不到万不得已,也不再开口。 躺在床上,看着空荡荡一成不变的房间,琴歌无声的叹气。 房中门窗紧闭,连挂在内室门口的帘子都不曾晃动一下,琴歌闭着眼都能画出窗棂的模样,以他的视线能及的地方,有多少块砖,多少片瓦,都不知道数了多少遍了。外间也静悄悄的,偶尔传来些许动静,对琴歌来说都是格外的惊喜。 再这样下去,他怕是要崩溃了吧! 琴歌这样想了不止一次,但他实则比他自己认为的要坚韧的多,一天、两天、五天……就这么一天天撑了下来,且在旁人眼中,他始终低垂着双眸安安静静的躺着,不见丝毫焦躁,似乎可以就这样躺上一生一世,躺到天荒地老。 他以为他要这样一直呆到伤势尽愈时,却有人先沉不住气了。前些日子替他念书的侍女带了四个侍卫和几个宫女进来,行礼道:“陛下请琴歌公子赴宴。” 琴歌沉吟:“若不是这位文官并不如我们想的那样名不见经传,就是在齐国使臣中,还另有做主的人。” “你怎么知道?” 琴歌道:“我以前曾打听过这位王将军的事迹,他虽勇猛,却很容易失控,曾在破城之后杀的兴起,连挡了他去路的自己人也一并杀了。有时齐帅在破城之后索性不去管他,等数日后他发泄够了,才去招他回来……这样一个人,岂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文官所能挟制的住的?若无能挟制的住他的人,齐王又怎会派他来秦?” “额……”韩朴挠头道:“好像有点道理……”不过他更好奇的是,为什么琴歌这样一个足不出户的读书人,能得到这么细致隐秘的消息。 “而且,”琴歌继续道:“这次王猛表现的虽然嚣张,但却嚣张的太有分寸了,这委实不像他的性格。看着倒像是一步步在试探,试百姓是否有锐气,试臣子是否有底气……下一步,是不是就该试秦王了?齐王这次,所图甚大啊!” “这又怎么说?”韩朴瞪大了眼,兴奋道:“齐兵要打来了?” “其实,齐人进犯是必然的。”琴歌道:“草原上去年冬天大雪,冻死许多牛马,打不打仗由不得他们。赢了,带足够多的粮食回去,输了,死足够多的人,剩下的人也不必饿死。所以,只是为了打不打仗的问题,他们实在不必如此小心翼翼的试探……若我猜的不错,大秦灭了三国,齐王有点眼红了,想要分一杯羹呢!”当初大秦分灭三国时,齐国正陷入内乱,自顾不暇,如今齐王已经稳住了局面,自不肯放过眼下的大好形势。 “你是说,若他们试探出结果来,很可能会举国来犯?”不只是为了掳掠,而是抢地盘,夺天下。 琴歌嗯了一声,道:“若果然如此,他们大约会选择从原魏地或韩地进犯吧?那里方位地形合适,且秦军驻扎的较少……”赵地是两年前新灭的,如今正有大批秦军驻扎。 韩朴没好气的打断道:“你怎么知道他们就不会去打楚国,那才是软柿子好吧?”他爹娘哥哥还在韩地呢! 琴歌看了他一眼,道:“其一,楚国虽弱,但国力未损、养精蓄锐,未必比如今的大秦好捏,其二,若齐国攻秦,大楚必窝在家里欢欣鼓舞、呐喊助威,恨不得他们一块儿同归于尽才好,但若齐国攻楚,大秦说不定悄悄的在他后面来一闷棍……你要是大齐,你打谁?” 韩朴好一阵子不说话,最后道:“你说,我要不要让我爹娘他们搬个家?” 好容易太平了几年,说不定又要打仗。 他那小侄儿才三岁呢,嘴巴甜甜的可会哄人开心了。 可是,这乱世,他们又能搬到哪儿去呢? 琴歌似知道他的想法,淡淡道:“若要搬,就搬到秦都来吧!” “开什么玩笑,我们和……”因顾及外面还有车夫,韩朴没将话说完,只道:“你明白的。” “我不是玩笑。”琴歌目光落在窗外,淡淡道:“如今天下,只有秦、楚、齐三国,楚国最弱,等秦国缓过劲来,说不得抬手就灭了,至于齐国——便是我再不喜秦王,也不得不说,若天下为大齐所得,将是这个世界最大的灾难。” “为什么?” “……若齐得天下,则天下皆为奴。”大齐,原就是一个半奴隶制的国家,部族之间打仗,败者合族为奴,每年大齐从其他各国掳掠大量人口,也都是拉去做了奴隶——齐人清点财产,奴隶尚排在牛羊之后。 韩朴郁闷的骂了声娘,他天天想着杀秦王、杀秦王,难道最后还要靠他来庇佑家人?这叫什么事儿! 韩朴闷了半晌,道:“就没有办法让他们不打,或者至少别打这么大?” 琴歌苦笑:“你可真看得起我。”昨天他还是死牢里的囚犯呢!自保尚且勉强,他能做什么? 韩朴叹了口气,闷闷道:“要不我去把齐王杀了,让他们再次内乱起来?” 琴歌瞅了他一眼,这个人,还是这么不靠谱:齐国皇室争斗之残酷远胜其他诸国……若齐王这么好杀,早死了不知道多少回了。 沉吟片刻后,道:“你去外面,我们过去,一会王猛若要出手伤人或惊马……杀了他!” 韩朴瞪大了眼:“杀了他?杀了他岂不是激怒齐王?” 琴歌淡淡道:“一个人被打,可能是因为做了激怒对方的事,但一个国家被打,最根本的原因,只会是因为你太弱。” 不是要试试大秦的底气吗?那就试吧! 韩朴应了一声出去坐上车辕,而后车夫鞭子轻响,马车排开周围的车辆,慢慢向前动了起来。 越过三四辆马车后,王猛高大的身影便出现前面路上,果然威猛的吓人,周围空荡荡的,不见半个人影。 那柄剑扛在他肩上,尺寸倒显得正常了,琴歌正想着,忽然门帘一动,余生悄然上车。 琴歌回头:“嗯?” 余生解释道:“我拿着剑去衙门,正好王猛也在那里闹着让官府全城搜捕,帮他捉拿偷剑的贼人……见我过去,还想同我动手,我没理他,将剑扔给他便走了。等回府,门房说你和韩朴去南安茶馆,我便追了来。” 此刻马车已经靠近王猛,余生便不再说话,手指握紧兵刃,眼睛盯着王猛,只见王猛忽然脚步一晃,似无意间将马车的去路挡了个彻底。 “喂,大个子!”韩朴懒洋洋的声音在外面响起:“长眼睛没有?没看挡着路了吗?” 王猛嚣张惯了,还是第一次有人敢这样骂他,顿时大怒:“小子找死!” 一剑直接从肩头劈了下来。 韩朴冷笑一声,正要翻下车辕,耳边忽然传来尖利的呼啸声,韩朴神色一动,将已经出鞘的匕首又收了回去。 与此同时,王猛猛地旋身,刚劈出一半的长剑顺势横扫,只听“当”的一声巨响,王猛身体一震后退半步,同时一道乌光被弹开,夺的一声射入旁边酒楼的牌匾上,却是一支遍体乌黑的铁箭。 随后,秦逸的声音郎朗响起:“所谓两国交战,尚且不斩来使,况且是前来道贺的宾客?陛下念及尔等远来是客,诸般容忍。不想尔等仍旧不知悔改!陛下有令,从即日起,所有北齐使者不得擅离驿馆半步,违令者,杀无赦!来人!送王将军回去!” 随着王猛被人“送”走,道路迅速畅通,琴歌看了眼站在酒楼窗台上的秦逸一眼,正要合上帘子,不想秦逸仿佛看到了他一般,笑道:“琴歌,不想这么快就又遇到了,上来我请你喝一杯如何?” 琴歌笑笑,扬声道:“改日我请你。” 又低声吩咐道:“走吧!” 马车刚走出几步,却又停了下来,门帘被无礼的拉开,出现陈策那张冷冰冰的脸:“琴歌公子,陛下召见。” 这秦都可真小,好容易出一次门,尽遇熟人。琴歌笑笑下车,脚刚落地,两个侍卫一左一右上前,一手擒他的手腕,一手按他的肩膀。可惜两人还未近身,一个便被韩朴用马鞭卷住拽飞,一个被余生的短刀压住了脖子。 琴歌笑笑,问道:“怎么?” 陈策觉得琴歌的笑容可恶无比,冷然道:“搜身!本官怎么知道你没有暗藏利刃,对陛下不利?” 琴歌摇头失笑,道:“陈大人,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 陈策见他顿住,忍不住问道:“什么?” 琴歌这才继续,忍笑道:“……实在是秦王身边的一大败笔。” “你!”陈策大怒,琴歌却不再理他,转身上了陈策身后的酒楼。 秦逸正在二楼楼梯口等他,琴歌走到他身边,两人并肩向内走,琴歌笑道:“这么巧?” “不是巧,”秦逸装模作样叹气道:“是秦某人的面子不够大啊!” 琴歌也摇头叹道:“本想明儿请你尝尝真正的好酒,但看秦大人这副模样,我还是别自讨没趣的好。” 秦逸啧啧道:“我认识的琴歌,何时变得这般小肚鸡肠?” 琴歌拍拍他的肩膀,笑道:“便当你这句话是在夸我吧!” 一抬眼看见秦钺正坐在雅间内,沉着脸看着二人,琴歌从秦逸肩头收回手,拱手一笑,道:“秦王别来无恙?” 这就是寻常模样的琴歌吗?秦钺苦笑,他对这少年所有的记忆,似乎都是从那间幽暗的刑房开始的,之前的琴歌是何等模样,竟似全然没了印象。 秦钺忽然竟有点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了,他想过许多种琴歌对他的态度,是避而不见?还是横眉冷对?是礼貌顺从下的疏远冷漠,还是一半怨恨一半感激后的复杂懊恼……唯独没有想过,他会看见一个谈笑自若、风采翩然的琴歌。 他变得更好看了。 跳下马车时浮起的衣袖,戏弄陈策时扬起的眉梢,同秦逸玩笑时上翘的唇角……都那么要命的好看,便是安静走在路边,少年的背影似乎也比旁人多了几分从容和雅致,让他挪不开眼。 原来他是这么好看的吗? 秦钺发现,他似乎从来没有看清过、看懂过这个少年。 135.世界六 花瓶17 这是和抓文机器作战的防盗章, 30%的订阅即刻第一时间阅读!  低头看向肩膀的伤口, 忽然愣住:他记得这个地方昨天才掉了痂,留下一个深红色的圆形印记, 但此刻,却只剩了玉白的肌肤,找不到任何痕迹。 他愕然抬腕, 看向自己的双手。 这些日子他一直带着铁镣,所以别的伤处都在好转, 唯有手腕的皮肤,不断被磨破。然而此刻再看, 手腕上的伤只剩了淡淡的红痕, 手指上因常年写字留下的茧子和轻微的变形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一双手漂亮的仿佛一整块美玉精心雕琢而成, 再找不到半点瑕疵。 这个身体, 不一样了。 琴歌发现自己对这种变化,居然没有半点意外震惊的感觉……他果然是, 忘记了什么吗? 又想到冥冥中那道屏障,显然, 那不是以他现在的力量能够突破的…… 琴歌泡到皮肤都有些发皱了才从浴桶里出来, 余生自己也简单梳洗过,正守在外面, 见他开门, 自觉的进去帮忙把水倒了。 琴歌自己将头发擦到半干, 梳顺, 又在肩上披了件薄毯隔水,看着在小火炉旁忙碌的余生,沉吟片刻后开口道:“我不喜欢稀里糊涂过日子,所以,有些话,我要先和你说清楚。” 余生正将茶具一件件放进开水里煮,闻言手上的动作顿了顿,道:“你说。” 琴歌道:“被关进大牢的人,绝不会感激每天给他送饭的狱卒,所以,无论你替我做多少事,我都不会感激你,当然,更不会感激你身后的人。” 便是余生对他再殷勤周到,他也不可能喜欢身边有一个秦钺派来的人,可是琴歌也清楚,他便是再不喜,也改变不了什么。便是他拒绝余生跟在他身边,又有什么用?后果无非是三个,或者余生死皮赖脸的跟着,反正他也打不过,或者余生由明转暗,他原就是暗卫出身,做这个驾轻就熟,又或者余生回去受罚,秦钺再派新的来——无论哪种后果,都不会比眼前更好。 “所以第一,你既做的是随从的事,我便将你当做随从来看,该给多少工钱,我会分文不少,但也仅此而已。” 余生嗯了一声,不说话。 琴歌继续道:“第二,我是驱逐不了你,而不是不想驱逐你,如果有一天,我有此能力,你或者走,或者死。” 这次余生沉默了片刻,才又嗯了一声,依旧没有说话。 “第三,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想的,但在我看来,每个人,尤其是有着正常判断力的成年人,都是独立的个体,谁都不是谁的附庸,所以自己的选择只能自己负责。”琴歌道:“我不会因为你是秦钺派来的人便刻薄与你,但是同样的,如果你做了或者准备做陷害我的事,我不管你是奉命而行,还是有诸多苦衷……我都不会原谅或体谅你,我只会不择手段的……杀了你。” 余生这次回应的很快,对他而言,这一点实在有点多余——行动暴露或失败,当然就应该去死。 点头道:“我明白。” 余生答应的如此爽快,倒让琴歌有些意外,顿了顿开口道:“你有什么要求,也可提出来。” 余生犹豫了一下,忽然脸色有点泛红:“我可不可以……预支一点工钱?” 琴歌一愣。 余生道:“我……没有换洗的衣服。” 琴歌愕然,不是说皇帝不差饿兵吗?怎么这位曾排行玄字一号的暗卫,竟就这样两手空空的被赶出来干活?这里面有什么他不知道的隐秘? 默默拿了银子给他,道:“这二十两,是你这个月的工钱,另外你顺便找一个可靠的人伢子,让他明日多带些人过来以供挑选,剩下的十两,是给他的定金。” 余生点头应了,琴歌起身朝内室走去:“我乏的很,先去睡一觉,没甚要事不要打扰我。” 琴歌确实乏的厉害,躺在床上抱着被子便睡了个昏天黑地——他已经近两个月没有这样舒舒服服好好睡一觉了。 等琴歌被一阵诱人的香味勾醒的时候,才发现已经到了黄昏十分,起身到了外间,只见余生正在摆饭,菜色竟十分丰富,讶然道:“你去买的?” “不是,”余生闷闷道:“是府上的厨娘做的。” 说完又解释一句:“你睡着的时候,官府派人送了下人过来……说是按质子府被遣送回去的人员配备的。” 琴歌并不意外,毕竟秦钺还要演色令智昏的戏码,既已经磋磨了一顿,现在也该到了“冰释前嫌、和好如初”的桥段了。 简单清洗了一下,漱了口坐在桌边,道:“坐下一起吃。” 余生所受的训练中,显然并没有主仆规矩这一套,从他虽做着随从的事,却依旧以“你我”相称便可知一二。此刻琴歌让他坐下一起吃,他也并未客套,依言就坐了下来,还未动筷,便又停了下来,有些迟疑道:“我刚才出去,买了……嗯,一个人。” 琴歌不以为意的嗯了一声,买个人就买个人吧,只是小事罢了。 余生有些懊恼道:“我在路上,被他没头没脑的撞了一下,他便硬说我摘了他的草标,要我掏银子买下他……他有些功夫,脚程又快的很,我竟甩不掉他,最后不得已把银子给了他,他又跟了来。” 这桥段,怎么这么耳熟呢! 琴歌问道:“人呢?” 余生道:“在外面。我去叫他进来?” 琴歌嗯了一声,片刻后,便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还是那么得意洋洋:“小人韩朴,见过公子!” 琴歌木着一张脸,看着韩朴身上挂着的那一身脏兮兮的布条,扭头问余生道:“怎么不先让他先换身衣服?” 余生道:“我没衣服给他换……钱都被他拿走了。” 所以就算你没钱买衣服,他也有啊! 琴歌无语,半晌才道:“……吃饭。” 他知道为什么暗卫这个职业是终身制了,因为他们退休的话,根本就活不下去。 用完饭,余生起身收拾桌子,琴歌道:“不是说配齐了下人吗?” 他从南楚曾带了四个小厮过来,按余生的说法,应该已经补给了他四个——为什么这些事儿余生还亲自动手? 余生神色一僵,韩朴吃饱了饭,大爷一样懒洋洋的挂在椅子上,笑嘻嘻道:“他不敢让他们进来,怕你生气。” 琴歌自认不会因为几个下人的事生气,但看见真人的时候,却连脸色都变了,强压着怒意问道:“二殿下和秋韵那儿,也是如此?” “是,”余生低头道:“这些人,都是从秦宫里挑出来的。” “殿下什么都没说?” 整个质子府,由秦宫派来的宦官宫女们服侍——真将这质子府,当了他秦钺养的外室不成? “二皇子辞了,但来的官员说,正是不敢怠慢二皇子的皇子身份,才派了这些人来,务必要让二皇子殿下宾至如归,二皇子便什么都没说了。” “你将这四个送回秦宫。告诉他们,琴歌不是皇子,不敢逾越,让他们把人收回去。”琴歌苦笑,这质子府到底是易安的,既然他都接受了,自己还能怎么样?道:“另外去问问秋韵,他身边的人,要不要一起送回去。” 余生应了,带着人匆匆离开。 琴歌这才转向韩朴,皱眉道:“你这又是在玩什么?”说是回头找他,还真是一回头就找来了。 “不是玩!”韩朴一脸受了打击的模样,道:“我是认真的!” 琴歌冷然道:“我已经发誓再不对秦钺行刺杀之事,所以你若要借我的身份行刺,我便先不答应。” 韩朴无所谓的摆手道:“你放心,我不杀他!” “嗯?” 如果韩朴是他知道的那个人,那么他记得这位韩1国第一刺客,已经陆续行刺秦钺达十余次,数次都身受重伤、死里逃生,却依旧不改初衷——他会这么容易收手? “说了你可能不信,其实吧,我对杀秦钺真没什么兴趣!”韩朴叹气,道:“都是我那个师傅,对灭国的事念念不忘,临死的时候还逼我发誓,必要让秦王血染青锋,否则他在九泉之下也不肯闭眼。现在青锋都已经刺进秦钺胸口了——虽然不是我亲手做的,可也算是了了誓了吧,我还杀秦王做什么?” “灭国之仇……难道你自己就不恨?” “我恨什么?”韩朴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了一大口,满足的摊在椅子上,道:“灭国之恨,要恨也是那些达官贵人去恨,我去恨什么?我是佃户出身的,家里租着几十亩地,我爹娘和几个哥哥,每天累的跟狗一样,却连肚子都填不饱。我是被卖给了我师傅的,与其说是为了卖几个钱,不如说是怕我年纪小,被活活饿死,所以给我找个活路。” 他叹了口气,又继续道:“便是这样的日子,能过的安安稳稳也好啊!可是不断的打仗!打仗!打仗!不是被人打来了,就是去打别人!我的几个哥哥先后被拉去当兵,今天少一个,明天少一个……就这样,大1韩还是灭国了。” “韩1国灭了,做王的丢了王位,做官的丢了官位……可是于我们这些小老百姓而言,又有什么关系?连每年来收租的都还是那些人!反倒是因为这几年没了战事,我最小的哥哥活了下来,如今孩子都三岁了……”韩朴问:“你说,我杀秦钺图个啥呀?” 琴歌苦笑一声,举起手里的茶杯,向他虚敬一杯,道:“有理。” 一饮而尽。 韩朴顿时眉开眼笑,道:“你果然和别人是不同的,这世上,大概也只有你不会觉得我是疯了。想当初我和师傅也这么说,结果被他老人家追杀了三天三夜,差点被他打死……这还算好的,之后的几个月,他每时每刻都在我耳边念叨着忠君爱国的道理,练功的时候念,吃饭的时候念,连如厕的时候都在外面念……我快被他给念疯了,连做梦说梦话都是杀秦钺,他才放过我——现在想起来,真像是一场噩梦,实在太可怕了。” 他犹有余悸的打了个寒颤,又叹气道:“不过现在就算想有个人在我耳边唠唠叨叨,也是不能了。” 琴歌默然。 不过韩朴只消沉了片刻又精神起来,笑道:“如今不必杀秦钺了,也怪无聊的。先前还一心想着救你出来,可现在你自个儿出来了,我又无所事事了。想来想去,我不如跟着你混行了,你看啊,首先,你的救命之恩我得还吧?其次,秦钺现在的防卫越来越严密,要不是你,我可能永远都没办法让他流血。那我这辈子,就不停的刺杀刺杀刺杀,等哪一次失手了,就嗝屁了!你说这人生过得多没意思?合着我韩朴就为了他秦钺活着!所以对我来说,这个可比救命之恩大多了,而且你也挺对我的脾气,所以我干脆卖给你得了!” 琴歌淡淡道:“可是你不杀秦王了,我却还想杀他呢!” 韩朴讶然道:“你还杀他做什么?他先前是对你不好,可现在不是把你给放了吗?就算是天大的仇,你在他胸口捅那么一刀也尽报了,他能活下来那是他自己命大。再说了,其实他也算对你不错了,这样都不舍得杀你……听哥哥一句劝,别把大好人生浪费在杀秦钺上,划不来。” “我是楚人,”琴歌看了韩朴一眼,淡淡道:“我是士族。” 他懒懒的靠在椅背上,神色冷漠:“这世上但凡有些见识的人都清楚,天下一统就可使百姓免受战乱之苦。可是自古以来,只有用这个做幌子发动战争争夺天下的,没有因为这个理由主动放弃一切的……我琴歌,自然也不例外。” “行了行了!”韩朴挥手,道:“你也不用把自己说的那么坏,当初大韩灭国的时候,那情景我是亲眼看见的,莫说长成你这样的,只稍稍白净漂亮些的,能痛快死了就算幸事了。你放心,有我在,绝不会让人欺负你!” 琴歌无语,最后无奈道:“你想跟就跟着吧!什么时候玩腻了,不高兴了,走就是了。” 韩朴也不表什么忠心,笑嘻嘻道:“那敢情好!” 又伸个懒腰,道:“我去洗个澡,再换身衣服,顺便再给那傻小子也弄上几件——以前同他交手的时候,感觉那小子出手阴毒狠辣,还以为是个狠角儿,没想到整个一傻帽儿!除了打架什么都不会,老实的都让人不好意思欺负。” 琴歌忍不住白了他一眼:您老人家这还是不好意思欺负呢,要好意思了,得嚣张成什么样子? “你和余生交过手,就不怕他认出来?” 韩朴已经走到门口,背对着琴歌挥手道:“要连这点掩饰的本事都没有,我还做什么刺客呢?” 楔子二 片刻后,林诺扶着山石站了起来,刚刚他的动静儿有点大了,说不定会有人来查看,为免麻烦,他还是早点走的好——他在附近的村子住的挺舒服的,暂时还不想搬家。 “火儿。” 随着他一声低呼,漆黑宛如墨色的湖水轻轻荡漾了下,似有什么东西挣脱了出来,然后湖水瞬间恢复了碧色,却在下一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冰冻,不过眨眼之间,便变成了一块巨大的白色坚冰,还不时发出挤压碎裂的声音。 随着湖水冰冻,周围的空气也变得有些扭曲,白色的雾气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涌了出来,越来越浓。 林诺伸出右手,浓雾中出现一朵跃动的火焰状的空洞,欢快的跳上他的手心。 林诺左手一弹指,火光乍现,一朵一尺来长的淡蓝色火焰在他指尖出现,他身上的碎冰瞬间消失殆尽,浓雾也远远的避到了三丈开外。 浓雾退去之后,他掌心的无形火焰便彻底看不见了,只能看见他左手蓝色火焰似在被什么东西吸食一般,慢慢消失不见。 林诺在火儿的“头顶”弹了一记,道:“这次多亏你了,等我恢复过来,再请你吃个饱。” 若非有火儿下到湖水中,造出这么一湖比冰还冷了数倍的“水”来,他这次未必能熬的过来——如今系统的手段是越来越卑劣了。 火儿在他手心跳了两下,不太清楚的表达了下欢喜之情后,跃入他的眉心,林诺转身离开。 自从上次受了重伤,林诺的身体就变成了个筛子,要攒点灵气不容易,加上他也没什么事儿要办,所以越过两个山头之后,林诺便落了下来,用两条腿走路。 没走多大一会儿,一朵“白云”降了下来,停在他前面三丈高的地方,七八个人站在上面,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其中一个十三四岁模样的男孩冷声问道:“你在这里,可曾看见周围有什么异象?” 林诺回问:“什么异象?” 男孩神色一冷,正要发怒,他身边一人道:“他区区一个凡人,能知道什么?我们还是赶紧过去查看,莫要被人抢了先。” 那男孩冷哼一声,架起“白云”便走,林诺耳边传来冷冷的声音:“见到我等仙师竟敢不拜,念你无知,今日只略施薄惩,如有下次——杀无赦。” 话音一落,就有一团黄色的火球从空中飘了过来,显然为了增加威慑力,施法的人刻意减慢了它的飞行速度,只是它自带锁定功能,便是飞的再慢,也不是凡人可以躲得掉的。 136.世界六 花瓶18 这是和抓文机器作战的防盗章, 30%的订阅即刻第一时间阅读!  林诺看着周围一张张熟悉的脸上那陌生又惶惑的眼神,上前将狗儿交给他爹, 道:“回头将尸体收敛了,东西收着,若有人来问,给他们就是。” 狗儿爹诺诺应了, 又期期艾艾:“那个……他们……” 林诺知道他在说什么, 道:“我会处理干净。” 他的目光落在虎子身上, 有些黯然:便是杀了这些人又怎么样?失去亲人的疼痛也不会有丝毫减弱, 他尚且如此, 何况其父母兄弟? 可惜他不会起死回生之术,也没有佛家超度转生的本事,在这里徒留伤感,遂一转身, 在众人面前消失不见。 到了无人处, 林诺掐动法决,一道玉剑的虚影出现在空气中,渐渐由虚化实,而后又一化十,十化百,向四面八方飞射而去。 这东西名为剑书,名字挺高大上, 其实功能比林诺前世用的手机差多了, 林诺方才用的功能, 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无指定对象群发短信,离此地较近有一定修为的修真者都能收到。 若不出他所料,这玩意儿一出,那些人所在的门派,会在第一时间被收拾干净,这也是他答应狗儿爹的事。 两千年前,天道盟召集天下道门,在天道镜前发下誓愿,定下仙凡之规,但凡无故杀戮凡人者,天下共诛之。此愿一发,天下灵气都乖顺了两分,天劫也变得温和了许多。主导此事的几位化神期大能更是功德加身,原本九死一生的生死大劫也不过轻轻劈了几道天雷便过了。 至此之后,天下修者的入门之誓上,都加了不得妄杀凡人一项,偶尔有几个漏网之鱼,却往往是被人故意豢养的。 只因自天下道门向天道立誓,得天道认可后,护佑凡人、诛杀这些妄杀凡人者,便会有功德加身,这玩意儿在渡劫之时,比任何天才地宝都要管用,是以往往什么地方出现一个破戒的修者,便会被人争相捕杀。 野怪供不应求之下,便有人开始家养,找一处穷乡僻壤之地,扶持一个小门派,瞒过此条戒律,虽怕沾因果不敢直接让他们去滥杀无辜,却可有意无意纵的他们不可一世,等到有需要的时候,便斩杀了供渡劫之用。 先前林诺一听他们整个门派都是这般风气,便知道定然是被人豢养的,他这会儿发了剑书出去,豢养他们的仙门定会立刻将他们收割——否则等外面的人来抢人头,他们就血本无归了。 可怜这些家伙们自以为是高高在上的仙人,却不过是养在圈里等着过年宰杀的家畜罢了。 “可惜这地方又不能呆了。”林诺叹了口气,太远的路他懒得用脚走,从空间法器里取了一张小挪移符来,这东西可带着他定向传送五百里,他对着星星辨别了下方向:“就这边罢!” 一阵眩晕之后,林诺落在一道山崖下面,潭水清幽、鸟语花香,景色竟相当不错,只是他受伤之后,灵觉被限,并不能感知到附近有没有人家,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到了什么地方。 他方才明里取得是小挪移符,暗地里用的却是大乾坤符,两者刚启动时有几分相像,等能发现不同的时候,想阻拦也来不及了。这一手也算是他的专利,旁人想到也用不起——大乾坤符忒贵。 当然贵也有贵的好处,虽然大乾坤符不能预设方向位置,距离也是随机的,但它不受环境限制,而且哪怕再近,也比小挪移符要远的多。 林诺靠着山崖坐下来:希望跑的够远,这可是他最后一张大乾坤符了。 更希望,他是想多了。 他心中有些不安,方才在虎儿家时,他分明感觉到周围气息有些动荡,应该是有高手隐藏——若不是巧合,便只可能是冲着他来的了。如是后者,他只希望这一张大乾坤符能甩脱了那人,如今他的本事,也就能欺负欺负小辈,真来什么高手,连跑都跑的不够快。 今天发生的事有点多,林诺抬头看着漫天的繁星,轻轻叹气:还剩下最后两个月,怎么就不能让他消消停停的过呢? 下一瞬,林诺脸色骤变,闷哼一声,挣扎着站起来却一个踉跄撞到面前的青石:“火儿!火儿!” 声音中竟带了几分甜腻惑人的味道。 林诺咬牙不再吭气,冲进水潭,下一瞬,火儿从他眉心跃出,潭水瞬间变得冰凉刺骨,却依然无法抵御仿佛来自于灵魂的阵阵情1潮,身体不可言说的部位传来无法忍受的麻痒和空虚,每一寸肌肤都在疯狂的叫嚣着,渴望着被温暖、被摩挲、被挤压…… 要……要……想要…… “呃!”林诺闷哼一声,狠狠撞向山崖,山石伴着水花一起坠落,砸在他的身上,带给他的除了疼痛,却还有酥麻,让他再一次浑身颤栗,难以忍受的撞向山崖……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诺精疲力尽的上岸,踉跄的走了两步之后跌倒,跪伏在地上喘了许久,才慢慢坐下,声音低低的恍如自语:“方拓?” 一个低沉的声音答道:“是。” 于是林诺不再说话。 他是被系统换着花样折腾惯了,又太相信这个人的信誉,所以一有什么不对劲便下意识算在系统头上,却浑然忘了,这两次,分明就是方拓下在他身上的千丝蛊发作的症状。 方拓蹲下来,在林诺嘴里塞了一颗药丸,施法将他身上的水汽驱除干净,又将身上的大氅取下来披在他身上,然后在一尺外坐下。 林诺偏着头,没去看他,更懒得说话。 男主大人如今已经威震八方,拿出来的药自然是好的,林诺很快恢复了力气,从空间里取了一坛烧刀子出来,靠坐在石头上喝。 他没想着再跑——他最后一张大乾坤符已经用掉了,就算没用掉,那个人既然连心魔重誓都不顾的引动千丝蛊,他就算躲到天涯海角,也一样会被他找出来。 林诺这辈子,要容貌有容貌,要家世有家世,要资质有资质,却藏在凡人堆里几百年,除了身受重伤外,就是不想见方拓。 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了几百年,可他还是没想明白,他和方拓之间,怎么会变成这种样子!男主这是间歇性发癫呢还是崩人设了? 若不算前世看的小说,他和方拓,真的一点都不熟。 他和方拓见得次数,他掰着手指头都能数完。 第一次是退亲的时候,他几乎完全让管家出的面,等事情办成了,才说了两句场面话,勉强算是认识了。 第二次是在一个秘境的入口打了场群架,他和方拓虽然是同一方的,可是从头到尾林诺别说同他说话,连看都没多看他一眼。 第三次的时候,他在潘阳湖喝酒吃螃蟹,正好遇上方拓,方拓送了一坛好酒给他,当时他虽然喝的有点多,但还是记住远离男主的宗旨,说了“谢了”两个字,就转身醉醺醺的走了。 后来两人又在修真集市上遇到过两次,不过去那种地方,许多人都会伪装下容貌,方拓也不例外,所以林诺就假装不认识,同他擦肩而过。 直到第六次见面前,他和方拓一共才说了三句话,勉强算是点头之交吧,可倒霉就倒霉在这第六次见面上。 他闲着没事儿到无尽海去溜达,好巧不巧就碰到方拓和一头半蛟打架。那个时候的方拓还没现在这么厉害,显然不是那半蛟的对手,最麻烦的是他好像灵力有些不继,眼看就要被那条蛇给吞了。 别说方拓和他还算相识,便是遇到任何一个人要被野兽吃了,林诺也不可能干看着,是以想也不想便过去帮忙。虽然林诺也不是那半蛟的对手,但好在他身家丰厚,宝贝众多。先用法宝将半蛟暂时困住,然后塞给方拓一张小挪移符让他走人,自己也掏了一张出来准备逃之夭夭。 按说他的计划是万无一失的,可惜遇上了两个变数,一是在实战上天赋满点的男主居然在关键时候发起呆来了,以至于发动小挪移符的时间迟了片刻,二是不知道咱们的男主大人对人家做了什么,那半蛟对他情深义重的很,见他就要离开,一时又被林诺的法宝困住,焦急之下竟然将头上的银角脱体,射向男主大人。 那会儿方拓正处在传送前的短暂僵直中,如果被击中必死无疑,林诺无奈之下只好暂时放弃传送,自己冲了上去——小挪移符是他给方拓的,也是他自己说,他缠住半蛟让人先走的,结果半蛟他没能完全缠住,若方拓因为使用了小挪移符不能移动而一命呜呼,那岂不是自个儿害死了他? 就这么一耽搁,方拓走了,他却被那只半蛟揪着打的半死,好容易才找个机会启动了定点传送盘,回了密窟,算是捡了半条残命。 说是半条残命,是因为他真心伤的很重,说是必死都不为过。但林诺不怕,他有金手指啊! 在原著里,林家的血统高贵,其中隐藏着凤凰血脉,濒死之时有一定几率会涅槃重生,脱胎换骨、化茧为蝶。为什么原著中原主可以从第一集一直蹦跶到最后一集?就是因为他曾经进行过一次不完美的涅槃,以致升级速度勉强跟得上男主——其实林诺觉得,作者之所以这么安排,完全是因为原主“人气”太高,太早领盒饭的话会损失一大看点。 总之,林诺因为知道自己最大的金手指所在,所以早在几百年前就开始准备,搜集了梧桐木、百凤羽等各种珍贵材料,又花了数年在他的老巢布下大阵,务必保证哪一天他涅槃的时候能达到完美效果。 如今这些终于到了派上用场的时候了,林诺强撑着关了门户、启动禁制、开启大阵,然后躺在床上“等死”。 他放任自己陷入昏迷,体内生机渐渐消失,呼吸微弱,心跳渐缓,血脉中却有一股灰色的气息悄无声息的蔓延、茁壮,万年罕见的凤凰涅槃即将开始…… 然后,男主闯了进来。 后面发生的事,他连想都不愿再想。 冰凉的水泼在脸上,琴歌慢慢睁开眼睛,剧痛从身体各处传来,手脚微动,却拽动铁链发出沉闷的撞击声,琴歌闷哼一声,好一阵才想起自己如今的处境。 最后的记忆,好像是自己崩溃的哭泣求饶,却还是被通红滚烫的烙铁一次次在身上留下烙印,疼的死去活来,数度昏厥。 刚想起这些,身前便有一股热浪袭来,琴歌看着逼近的通红烙铁,身体反射性的开始发抖,引起行刑的高大男子一阵嘲笑。 “不是说是个硬骨头吗?”那人无趣的将烙铁扔回火盆,轻慢的托起少年被冷汗冰水浸湿的下巴,道:“这才动了两道大刑就撑不住了,南人果然柔弱……不过,啧啧,长的还真不赖。” 漂亮是漂亮,可惜身份特别,又是因为那事儿被关进来的,上面发话前不敢乱来。 男子撒了手,道:“东西拿来。” 底下人递了一张纸过来,男子接过,伸到琴歌面前,道:“这上面,便是你方才招认的东西,你应该还记得吧?一会儿,乖乖的誊抄一遍,签字画押,就不必再受苦了……嗯?” 琴歌抬眼看了一遍,方才或许是疼的太过了,记忆有点模糊,只记得自己疼的实在受不了,他们说什么便认了什么,只求能少受些罪,似乎的确就是这些东西。 琴歌默然片刻,开口道:“按手印可好?”声音低低的,沙哑又无力。 居然还敢提条件! 男子阴测测冷笑一声:“你说呢?” 琴歌叹了口气,道:“那便算了。”若真要将这份自认是北齐奸细,刺杀秦钺来离间秦楚二国的供状亲手写一遍,等着他和他的家人的,必然是最凄惨的命运,便是楚国也会一并受累。 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男子大怒,大力掐住他的下巴,狞笑道:“是觉得刚才享受的还不够是吧?既然不愿写字,那留着那双手也没用,来人,帮琴歌公子把他那漂亮的手指头一根根给我碾碎了!” 琴歌无奈再次睁眼,道:“秦王令你审我,到底是真想知道我为何刺杀于他,还是想逼我抄一遍你编的故事呢?你要不要先问清楚再来?” 男子神色一肃:“你刺杀大王果然另有隐情?”不是说是因为床上那事儿吗?难道还有什么内情?这是不是要立大功的节奏? 琴歌笑笑:“没,我就闲着没事儿杀着玩玩。” “你!”男子甩开他,道:“看好他!” 琴歌垂下头,睡了过去。 …… 秦钺看着锁在墙上的少年,神色冷漠,眼神阴鸷。 少年低垂着头,长发蓬乱的披及腰下,身上还是那身单薄的亵衣,只是深深浅浅、层层叠叠的血迹让它早已看不出原本的素白,它的主人也早不见了当初的清冷孤傲,遍体鳞伤的被铁链拖曳着,单薄纤细的身形显出一副凄凉的美态来。 “刚开始倒一副高傲的模样,”先前行刑的男人站在秦钺身边,道:“不过几鞭子下去,就开始哭爹喊娘,等动了烙铁,更是不堪,让他叫祖宗都成,就差尿裤子了。” 秦钺冷笑一声,男人一挥手,便有人将一盆冷水泼到少年头上,少年微微侧了下头,显然是醒了过来。 男人上前拽着少年的头发让他扬起脸来,琴歌抬眼看看身侧的男人,又看看坐在前面的秦钺,又垂下眼眸。 “说!”男人冷喝道:“为何要行刺大王?到底是何人指使?” 琴歌有些无语,他若真是要刺杀秦王,就该在秦钺戒备最弱的时候动手,怎么会一开始就拼死反抗?这男人不明内情也就罢了,这秦钺又来凑什么热闹? “你真想知道?” 男人怒道:“少废话!” 琴歌叹了口气,道:“因为……秦王有……狐臭啊!简直不能忍。” 男人瞠目结舌,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将对话进行下去。 是反驳:胡说,大王根本没有狐臭! 还是质问:大王有狐臭你就要刺杀于他?简直岂有此理! 好一阵才醒悟过来,怒道:“你在耍我?” “是啊!”琴歌语气轻飘:“我是在耍你啊!” 男人扬手一巴掌就要扇上来,身后传来一声冷哼:“这就是你说的,已经乖的像一条狗一样?” 男人一凛,跪伏在地上,急声道:“大王,这小子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只要小人再给他点厉害,立刻就老实了!” “是吗?”秦钺轻笑一声,起身在火盆挑挑捡捡,抽了一根烧的通红的烙铁出来,男人听到声音抬头,见状忙道:“这种事怎好让大王脏了手,让小人来就好。” “你来?” “是是,小的来,小的来。”男人伸手来接烙铁,下一瞬却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倒在地上,触电似得抽搐翻滚。 空气中弥漫起一种烧焦皮肉的味道。 秦钺将烙在男人肩上的烙铁随手扔在地上,唇角勾起:“果然很有趣。” 目光落在秦歌身上。 少年抿着唇,脸色惨白。 他知道自己落到了最危险的境地,这位秦王眼中的暴戾和兴味,让人心惊胆寒。不过比先前也没区别就是,那些人对他施刑,原也不是为了什么口供,只是单纯要折磨他罢了。 “你的骨头果然很硬,胆子也大,我很喜欢,”秦钺道:“看来寡人该谢谢你,寡人很久没有遇到过这么让寡人觉得有趣的事了。” 从火盆中重新抽出一支烙铁,笑道:“真是有趣。” 缓步上前,托起少年的下巴,将通红的铁片逼近他的脸,道:“听说你很怕疼?” 137.世界六 花瓶19(完) 这是和抓文机器作战的防盗章, 30%的订阅即刻第一时间阅读!  林诺知道他在说什么,道:“我会处理干净。” 他的目光落在虎子身上,有些黯然:便是杀了这些人又怎么样?失去亲人的疼痛也不会有丝毫减弱,他尚且如此,何况其父母兄弟? 可惜他不会起死回生之术,也没有佛家超度转生的本事,在这里徒留伤感, 遂一转身, 在众人面前消失不见。 到了无人处, 林诺掐动法决, 一道玉剑的虚影出现在空气中, 渐渐由虚化实, 而后又一化十, 十化百, 向四面八方飞射而去。 这东西名为剑书, 名字挺高大上, 其实功能比林诺前世用的手机差多了,林诺方才用的功能,用他自己的话来说, 就是无指定对象群发短信, 离此地较近有一定修为的修真者都能收到。 若不出他所料, 这玩意儿一出, 那些人所在的门派, 会在第一时间被收拾干净, 这也是他答应狗儿爹的事。 两千年前,天道盟召集天下道门,在天道镜前发下誓愿,定下仙凡之规,但凡无故杀戮凡人者,天下共诛之。此愿一发,天下灵气都乖顺了两分,天劫也变得温和了许多。主导此事的几位化神期大能更是功德加身,原本九死一生的生死大劫也不过轻轻劈了几道天雷便过了。 至此之后,天下修者的入门之誓上,都加了不得妄杀凡人一项,偶尔有几个漏网之鱼,却往往是被人故意豢养的。 只因自天下道门向天道立誓,得天道认可后,护佑凡人、诛杀这些妄杀凡人者,便会有功德加身,这玩意儿在渡劫之时,比任何天才地宝都要管用,是以往往什么地方出现一个破戒的修者,便会被人争相捕杀。 野怪供不应求之下,便有人开始家养,找一处穷乡僻壤之地,扶持一个小门派,瞒过此条戒律,虽怕沾因果不敢直接让他们去滥杀无辜,却可有意无意纵的他们不可一世,等到有需要的时候,便斩杀了供渡劫之用。 先前林诺一听他们整个门派都是这般风气,便知道定然是被人豢养的,他这会儿发了剑书出去,豢养他们的仙门定会立刻将他们收割——否则等外面的人来抢人头,他们就血本无归了。 可怜这些家伙们自以为是高高在上的仙人,却不过是养在圈里等着过年宰杀的家畜罢了。 “可惜这地方又不能呆了。”林诺叹了口气,太远的路他懒得用脚走,从空间法器里取了一张小挪移符来,这东西可带着他定向传送五百里,他对着星星辨别了下方向:“就这边罢!” 一阵眩晕之后,林诺落在一道山崖下面,潭水清幽、鸟语花香,景色竟相当不错,只是他受伤之后,灵觉被限,并不能感知到附近有没有人家,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到了什么地方。 他方才明里取得是小挪移符,暗地里用的却是大乾坤符,两者刚启动时有几分相像,等能发现不同的时候,想阻拦也来不及了。这一手也算是他的专利,旁人想到也用不起——大乾坤符忒贵。 当然贵也有贵的好处,虽然大乾坤符不能预设方向位置,距离也是随机的,但它不受环境限制,而且哪怕再近,也比小挪移符要远的多。 林诺靠着山崖坐下来:希望跑的够远,这可是他最后一张大乾坤符了。 更希望,他是想多了。 他心中有些不安,方才在虎儿家时,他分明感觉到周围气息有些动荡,应该是有高手隐藏——若不是巧合,便只可能是冲着他来的了。如是后者,他只希望这一张大乾坤符能甩脱了那人,如今他的本事,也就能欺负欺负小辈,真来什么高手,连跑都跑的不够快。 今天发生的事有点多,林诺抬头看着漫天的繁星,轻轻叹气:还剩下最后两个月,怎么就不能让他消消停停的过呢? 下一瞬,林诺脸色骤变,闷哼一声,挣扎着站起来却一个踉跄撞到面前的青石:“火儿!火儿!” 声音中竟带了几分甜腻惑人的味道。 林诺咬牙不再吭气,冲进水潭,下一瞬,火儿从他眉心跃出,潭水瞬间变得冰凉刺骨,却依然无法抵御仿佛来自于灵魂的阵阵情1潮,身体不可言说的部位传来无法忍受的麻痒和空虚,每一寸肌肤都在疯狂的叫嚣着,渴望着被温暖、被摩挲、被挤压…… 要……要……想要…… “呃!”林诺闷哼一声,狠狠撞向山崖,山石伴着水花一起坠落,砸在他的身上,带给他的除了疼痛,却还有酥麻,让他再一次浑身颤栗,难以忍受的撞向山崖……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诺精疲力尽的上岸,踉跄的走了两步之后跌倒,跪伏在地上喘了许久,才慢慢坐下,声音低低的恍如自语:“方拓?” 一个低沉的声音答道:“是。” 于是林诺不再说话。 他是被系统换着花样折腾惯了,又太相信这个人的信誉,所以一有什么不对劲便下意识算在系统头上,却浑然忘了,这两次,分明就是方拓下在他身上的千丝蛊发作的症状。 方拓蹲下来,在林诺嘴里塞了一颗药丸,施法将他身上的水汽驱除干净,又将身上的大氅取下来披在他身上,然后在一尺外坐下。 林诺偏着头,没去看他,更懒得说话。 男主大人如今已经威震八方,拿出来的药自然是好的,林诺很快恢复了力气,从空间里取了一坛烧刀子出来,靠坐在石头上喝。 他没想着再跑——他最后一张大乾坤符已经用掉了,就算没用掉,那个人既然连心魔重誓都不顾的引动千丝蛊,他就算躲到天涯海角,也一样会被他找出来。 林诺这辈子,要容貌有容貌,要家世有家世,要资质有资质,却藏在凡人堆里几百年,除了身受重伤外,就是不想见方拓。 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了几百年,可他还是没想明白,他和方拓之间,怎么会变成这种样子!男主这是间歇性发癫呢还是崩人设了? 若不算前世看的小说,他和方拓,真的一点都不熟。 他和方拓见得次数,他掰着手指头都能数完。 第一次是退亲的时候,他几乎完全让管家出的面,等事情办成了,才说了两句场面话,勉强算是认识了。 第二次是在一个秘境的入口打了场群架,他和方拓虽然是同一方的,可是从头到尾林诺别说同他说话,连看都没多看他一眼。 第三次的时候,他在潘阳湖喝酒吃螃蟹,正好遇上方拓,方拓送了一坛好酒给他,当时他虽然喝的有点多,但还是记住远离男主的宗旨,说了“谢了”两个字,就转身醉醺醺的走了。 后来两人又在修真集市上遇到过两次,不过去那种地方,许多人都会伪装下容貌,方拓也不例外,所以林诺就假装不认识,同他擦肩而过。 直到第六次见面前,他和方拓一共才说了三句话,勉强算是点头之交吧,可倒霉就倒霉在这第六次见面上。 他闲着没事儿到无尽海去溜达,好巧不巧就碰到方拓和一头半蛟打架。那个时候的方拓还没现在这么厉害,显然不是那半蛟的对手,最麻烦的是他好像灵力有些不继,眼看就要被那条蛇给吞了。 别说方拓和他还算相识,便是遇到任何一个人要被野兽吃了,林诺也不可能干看着,是以想也不想便过去帮忙。虽然林诺也不是那半蛟的对手,但好在他身家丰厚,宝贝众多。先用法宝将半蛟暂时困住,然后塞给方拓一张小挪移符让他走人,自己也掏了一张出来准备逃之夭夭。 按说他的计划是万无一失的,可惜遇上了两个变数,一是在实战上天赋满点的男主居然在关键时候发起呆来了,以至于发动小挪移符的时间迟了片刻,二是不知道咱们的男主大人对人家做了什么,那半蛟对他情深义重的很,见他就要离开,一时又被林诺的法宝困住,焦急之下竟然将头上的银角脱体,射向男主大人。 那会儿方拓正处在传送前的短暂僵直中,如果被击中必死无疑,林诺无奈之下只好暂时放弃传送,自己冲了上去——小挪移符是他给方拓的,也是他自己说,他缠住半蛟让人先走的,结果半蛟他没能完全缠住,若方拓因为使用了小挪移符不能移动而一命呜呼,那岂不是自个儿害死了他? 就这么一耽搁,方拓走了,他却被那只半蛟揪着打的半死,好容易才找个机会启动了定点传送盘,回了密窟,算是捡了半条残命。 说是半条残命,是因为他真心伤的很重,说是必死都不为过。但林诺不怕,他有金手指啊! 在原著里,林家的血统高贵,其中隐藏着凤凰血脉,濒死之时有一定几率会涅槃重生,脱胎换骨、化茧为蝶。为什么原著中原主可以从第一集一直蹦跶到最后一集?就是因为他曾经进行过一次不完美的涅槃,以致升级速度勉强跟得上男主——其实林诺觉得,作者之所以这么安排,完全是因为原主“人气”太高,太早领盒饭的话会损失一大看点。 总之,林诺因为知道自己最大的金手指所在,所以早在几百年前就开始准备,搜集了梧桐木、百凤羽等各种珍贵材料,又花了数年在他的老巢布下大阵,务必保证哪一天他涅槃的时候能达到完美效果。 如今这些终于到了派上用场的时候了,林诺强撑着关了门户、启动禁制、开启大阵,然后躺在床上“等死”。 他放任自己陷入昏迷,体内生机渐渐消失,呼吸微弱,心跳渐缓,血脉中却有一股灰色的气息悄无声息的蔓延、茁壮,万年罕见的凤凰涅槃即将开始…… 然后,男主闯了进来。 后面发生的事,他连想都不愿再想。 第十章 秦钺走了没多久,在链子上挂了三天的琴歌终于能找间牢房睡觉了,被放下来的时候,琴歌觉得两只胳膊已经不是自己的了,磨破手腕的那点疼倒是小意思。 以为可以摆脱牢狱之灾的琴歌被浑身的瘙痒折腾醒,下意识的伸手去挠,手腕上却又是一紧,耳中再度传来铁链交击声。 难道是又被挂了? 琴歌睁开眼睛,便看见雕着精美花纹的床顶,和层层叠叠的床幔。他一身清爽的躺在床上,伤口都被处理过了,身上也清洗过,连头发都散发着皂角的香气。 如果不算被锁在床头的手腕的话,这待遇还算不错。 “公子,您醒了?”圆脸大眼,身材娇小的少女端着药碗进门,笑道:“大夫也说差不多这个时辰醒,所以奴婢去熬了药来。对了,公子可以叫奴婢小桃。” 她放下药碗,将琴歌的头垫高了些,道:“公子昨儿夜里发了热,这是大夫开的药。来,奴婢喂您。” 如今正是春寒料峭的时候,琴歌穿着一身单衣被折腾这么久,还泼了几身水,不病才怪,皱眉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小桃诧异道:“这是宫里啊,公子您不知道?是了,昨儿公子病着,昏昏沉沉的……” 又嫣然一笑道:“昨儿可是大王亲自安置的公子您,还请神医务必治好您的伤……奴婢在这里三四年了,从未见过大王对谁这么细心呢!” 琴歌不置可否,就着小桃的手喝了两口,皱眉:丁点儿大的勺子,喂两口还要擦拭下嘴角,这是要喂到什么时候去——这种喝药法,他宁愿被人捏着脖子灌。 正要要求换个法子,看见他皱眉的小桃眼圈已经红了,惊慌道:“对,对不起,都是奴婢的错,奴婢……” 话未说完,门外传来一声轻笑,竟带着几分宠溺:“怎么,才刚醒就发脾气呢?” 琴歌顿觉毛骨悚然。 一身黑袍的秦钺推门而入,坐到他床边,道:“是要让寡人亲自喂你?” 琴歌扯动手腕上的铁链,似笑非笑道:“我更喜欢自己喝。” 秦钺端起药碗轻轻搅动,轻飘飘道:“人要知足,你说,是不是?” 琴歌不吭气了,秦钺药勺伸来,他张嘴便接了——他倒要看看,是他先喝的不耐烦,还是那人先喂的不耐烦。 秦钺长这么大何曾照顾过人,喂了三四次,见药碗中的药汁只降下微不可见的一线,便有些烦躁起来,但一见少年好整以暇,似早料到他会如此的模样,冷哼一声又继续。 两人一声不吭,较着劲儿似得将一碗药喝完,琴歌固然苦的嘴里都没了滋味,秦钺也觉得捏着那丁点儿的小勺捏的手都僵了。 唯有小桃看得眼睛发直:大王待我家公子可真好啊! 终于喝完了,琴歌松了口气,一转眼却见秦钺伸指向他嘴角抹来,嫌弃的扭头避过。 “这是还生气呢?”秦钺好脾气的一笑,抬抬下巴示意:“沾了药汁。” 琴歌的手指望不上,更不愿劳动秦钺,索性伸出舌尖一转,轻轻舐去了。 吐舌这个动作,并不是所有人做来都好看的,小孩子吐吐小舌头是万分可爱,若换了一条肥厚宽大的舌头吐出来,只会让人倒尽胃口。 但少年舌尖纤薄小巧,色泽粉嫩,在鲜嫩柔软的唇瓣上灵巧轻舐,留下诱人的水泽……秦钺顿觉呼吸都有些不畅了。 琴歌一侧脸,将被薄薄的纱布覆盖的伤处转向秦钺:如果不是有自知之明,他一脚就踹上去了——天底下怎么会有这种随时随地发情的畜生! 不是说他宫里收罗了各色美人吗,怎么还一副见到母猪都要发情的模样! 秦钺皱眉,接了小桃奉上的茶汤慢饮,道:“你的伤寡人请神医看过了,虽不敢说能全无痕迹,但治个七七八八是没问题的。只是那药敷上去麻痒难当,怕你不小心碰到了,才暂时限制你的行动,等你伤好了,自会放了你,勿要多想。” 琴歌如何听不出秦钺话中的要挟之意。 他脸上的伤并不能护着他一辈子,莫说能治好,便是治不好,只要他活蹦乱跳的出现在人前,这件事自然就算是过去了。至于以后再如何,还不是秦钺说了算?且不说别的,像如今这样将他弄到宫里放着,做出一副宠爱的模样来,谁还会相信他清清白白?天下士子也再不会将他当了同类来看,日后秦钺再对他如何,也绝不会有人为他出头。 琴歌嗤笑一声,道:“陛下日理万机,还要惦记外臣这区区伤势,可真是辛苦。” 你堂堂天下最强国之君,委屈自己来演一出温柔款款的戏,就为了陷害他一个对天下毫无分量的领国质子的随从——真他妈闲的蛋疼。 拜牢中那一幕所赐,如今别管他说什么话秦钺总要先放在脑子里转个圈,几乎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神色微肃——他最近,似乎在这少年身上放的心思太多了些,且没了往日那种取乐消遣的心境。 琴歌见状,淡淡一笑道:“不知道陛下可曾听过一句话——谎话说了一千遍,连自己都会当真,陛下可千万别演过了头,让人笑话。” 秦钺道:“寡人肯陪你演戏,你们不是该欣喜如狂才对吗?” 他们这些所谓的质子千里迢迢来西秦,为的不就是这个吗? 琴歌也想不明白,当初他是怎么脑子一抽跑到大秦来的,抿了唇不再说话。 秦钺起身道:“寡人还有政务,明日再来看你。” 又道:“有什么想吃想玩的,只管说,便是宫里没有,朕派人去给你在外面找。” 琴歌不答,秦钺也不以为意,转身离去。 等送走秦钺,小桃拍拍胸口,才算是活了过来,不无羡慕道:“公子,大王对您可真好,您可别再同大王斗气了……” 琴歌沉着脸不说话,小桃忙闭了嘴,道:“奴婢去给您端粥来。” ****** 说是明天再来的秦钺一连几天都没露面,琴歌乐得清静,令小桃找了些杂书来看,只是他手腕上的铁索收的紧,只能半躺半坐着,让小桃帮着翻书。琴歌看了两刻钟便不耐烦,让小桃帮他找个识字的来读书。 小桃犹豫了许久才壮着胆子报上去——识字的啊,那可都是了不起的人呢,怎么可能来给人念书听,而且还是给这样身份的人? 不过秦钺的话还是算数的,没多久就真派了个识字的侍女过来,只是那侍女念书的声音柔缓平和,琴歌往往听着听着便睡了过去。 琴歌这段时间的睡眠质量很差,也不知道秦钺给他用的什么药,伤处像是被许多蚂蚁攀爬啃噬一般,他清醒的时候还能忍耐,等睡着了却觉得全身痛痒难当。 也是他白日里表现的实在太过自如,小桃两人若不是见了他睡着时皱眉咬唇、痛苦难耐的模样,还只当神医的话太过夸张。 那日琴歌正听一篇游记听得昏昏欲睡,却见小桃欢喜进来通报:“公子,有人来看你了!” 琴歌微微一愣,便听见外面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声音温暖和煦:“琴歌,殿下和我来看你来了!” 殿下二字入耳,琴歌便觉得心脏碰碰碰不受控制的剧烈跳动起来,下意识的起身却又被铁链拽倒跌了回去。 秋韵掀开帘子,正看见他狼狈的模样,心中一酸,低头假做不见,侧身让身后的人先行。 琴歌全然不觉,看着进门的人:“殿下……” 易安一身白袍,肌肤如玉,五官精致,气质清冷至有些凛冽,进门点头示意后在床前的椅子上坐下,目光在琴歌手上的铁链上扫过,道:“秦王说宫中延医用药方便,等你养好了伤,便放你回质子府……你先安心养着吧!” 琴歌应了一声,让小桃她们去外面侍候。几人又闲聊了几句闲话,秋韵犹豫了一下,道:“听说,你脸上的伤,是你自己……” 琴歌嗯了一声。 秋韵嘴唇微动,最后却化成一句叹息。 所谓人各有志,这世上,有愿意忍辱负重以保全家国的,也有宁死也不肯受辱的……谁又能说谁的选择就是错的? 他和殿下受尽屈辱,可看秦王看似宠爱实则轻慢的态度,谁敢说他们委屈就能求全? 琴歌承受酷刑、自毁容貌,可还不是被锁在后宫,谁敢说他宁死就可不屈? 房中一时安静下来,片刻后,易安开口道:“等此事一了,你就回大楚吧,我会提前禀告父王。” 琴歌一惊抬头:“殿下,我……” 不知道为何,他整个人像是被掰成了两半,一边理智告诉他,他回去是对的,对任何人都是最好的,可是另一边却像有个声音在心里拼命叫嚣:他走了殿下怎么办?怎么可以把他独自留在这虎狼之地任人欺凌? 易安打断他道:“就这么决定了,你不必多说……琴歌你,不适合留在这里。” 又道:“你安心养伤,我们过几日再来看你。” 起身向外走去。 或许在琴歌奋起反抗之时,他们就已经不是一路人,已经没有多少话可说。 在他面前,他该表现出如何的姿势?愤怒他的不识大体?钦佩他的宁死不屈?还是嫌恶自己的肮脏懦弱? “殿下!”琴歌唤住即将出门的两人,苦笑一声道:“殿下您真的觉得,我们做得这些有意义吗?” 易安正要掀帘子的手一顿,却并未转身。 琴歌道:“我们之所以来大秦,是因为不想打仗,可是现在怕打仗的人,真的是我们吗?” 易安呼吸急促起来,琴歌继续道:“人吃了东西是要消化的,国家也是一样……大秦灭了三国,那三个国家,人心尚未屈服,地方尚不安宁,诺大的地盘需要镇守平定,需要治理安抚,还要防备北齐乘机南下……大秦如今看似如日中天,其实正是最为虚弱的时候,现在怕打仗的,不该是他们吗?” “秦王能一口气灭掉三国,岂是平庸之辈,焉知不是他假做沉迷,好拖延时间,等稳固了地盘,再将我们一网打尽?”琴歌道:“殿下,我们在这里和秦王纠缠不休,到底是我们缠住了他,还是他缠住了……” “住口!住口!”易安厉喝一声,胸口剧烈的起伏,捏在布帘上的手微微颤抖,片刻后才逐渐平缓下来,一语不发的掀帘出去。 “殿……”琴歌一声殿下刚出口,便听到门外传来对秦钺见礼的声音,默默闭上嘴。 随着湖水冰冻,周围的空气也变得有些扭曲,白色的雾气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涌了出来,越来越浓。 林诺伸出右手,浓雾中出现一朵跃动的火焰状的空洞,欢快的跳上他的手心。 林诺左手一弹指,火光乍现,一朵一尺来长的淡蓝色火焰在他指尖出现,他身上的碎冰瞬间消失殆尽,浓雾也远远的避到了三丈开外。 浓雾退去之后,他掌心的无形火焰便彻底看不见了,只能看见他左手蓝色火焰似在被什么东西吸食一般,慢慢消失不见。 林诺在火儿的“头顶”弹了一记,道:“这次多亏你了,等我恢复过来,再请你吃个饱。” 若非有火儿下到湖水中,造出这么一湖比冰还冷了数倍的“水”来,他这次未必能熬的过来——如今系统的手段是越来越卑劣了。 火儿在他手心跳了两下,不太清楚的表达了下欢喜之情后,跃入他的眉心,林诺转身离开。 自从上次受了重伤,林诺的身体就变成了个筛子,要攒点灵气不容易,加上他也没什么事儿要办,所以越过两个山头之后,林诺便落了下来,用两条腿走路。 没走多大一会儿,一朵“白云”降了下来,停在他前面三丈高的地方,七八个人站在上面,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其中一个十三四岁模样的男孩冷声问道:“你在这里,可曾看见周围有什么异象?” 林诺回问:“什么异象?” 男孩神色一冷,正要发怒,他身边一人道:“他区区一个凡人,能知道什么?我们还是赶紧过去查看,莫要被人抢了先。” 那男孩冷哼一声,架起“白云”便走,林诺耳边传来冷冷的声音:“见到我等仙师竟敢不拜,念你无知,今日只略施薄惩,如有下次——杀无赦。” 话音一落,就有一团黄色的火球从空中飘了过来,显然为了增加威慑力,施法的人刻意减慢了它的飞行速度,只是它自带锁定功能,便是飞的再慢,也不是凡人可以躲得掉的。 林诺叫了声“火儿”,火儿纹丝不动,只传出几丝嫌弃的情绪,显然是嫌火球等级太低,不肯委屈自己下嘴。林诺没法子,只能眼睁睁看着火球飘进自己的左臂,又一挥掌将其中杂质甩了出来——他也讨厌吃这种低等火焰,虽然能得丁点儿的能量,但杂质太多,败胃口。 回到村庄的时候,天色已晚,林诺看着袅袅升起的炊烟,脸上露出笑容,这世上,还有什么比家中那一道苒苒的炊烟、窗前那一盏昏黄的灯火更加温暖动人呢? 然而等再走近一些,熟悉的孩子们的欢笑声却没有传来,反而嗅到了淡淡的血腥味儿。林诺微微皱眉,顺着血腥味走进村头虎子家,进门便看见躺在炕上、胸口空荡荡一个大洞的虎子,和抱着虎子的尸身哭的浑身颤抖,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的虎子他娘。 138.末世灵宠1 这是和抓文机器作战的防盗章,30%的订阅即刻第一时间阅读!  秦钺走了没多久, 在链子上挂了三天的琴歌终于能找间牢房睡觉了, 被放下来的时候,琴歌觉得两只胳膊已经不是自己的了,磨破手腕的那点疼倒是小意思。 以为可以摆脱牢狱之灾的琴歌被浑身的瘙痒折腾醒, 下意识的伸手去挠, 手腕上却又是一紧, 耳中再度传来铁链交击声。 难道是又被挂了? 琴歌睁开眼睛, 便看见雕着精美花纹的床顶, 和层层叠叠的床幔。他一身清爽的躺在床上,伤口都被处理过了,身上也清洗过,连头发都散发着皂角的香气。 如果不算被锁在床头的手腕的话, 这待遇还算不错。 “公子, 您醒了?”圆脸大眼, 身材娇小的少女端着药碗进门, 笑道:“大夫也说差不多这个时辰醒, 所以奴婢去熬了药来。对了, 公子可以叫奴婢小桃。” 她放下药碗,将琴歌的头垫高了些,道:“公子昨儿夜里发了热, 这是大夫开的药。来, 奴婢喂您。” 如今正是春寒料峭的时候, 琴歌穿着一身单衣被折腾这么久, 还泼了几身水,不病才怪,皱眉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小桃诧异道:“这是宫里啊,公子您不知道?是了,昨儿公子病着,昏昏沉沉的……” 又嫣然一笑道:“昨儿可是大王亲自安置的公子您,还请神医务必治好您的伤……奴婢在这里三四年了,从未见过大王对谁这么细心呢!” 琴歌不置可否,就着小桃的手喝了两口,皱眉:丁点儿大的勺子,喂两口还要擦拭下嘴角,这是要喂到什么时候去——这种喝药法,他宁愿被人捏着脖子灌。 正要要求换个法子,看见他皱眉的小桃眼圈已经红了,惊慌道:“对,对不起,都是奴婢的错,奴婢……” 话未说完,门外传来一声轻笑,竟带着几分宠溺:“怎么,才刚醒就发脾气呢?” 琴歌顿觉毛骨悚然。 一身黑袍的秦钺推门而入,坐到他床边,道:“是要让寡人亲自喂你?” 琴歌扯动手腕上的铁链,似笑非笑道:“我更喜欢自己喝。” 秦钺端起药碗轻轻搅动,轻飘飘道:“人要知足,你说,是不是?” 琴歌不吭气了,秦钺药勺伸来,他张嘴便接了——他倒要看看,是他先喝的不耐烦,还是那人先喂的不耐烦。 秦钺长这么大何曾照顾过人,喂了三四次,见药碗中的药汁只降下微不可见的一线,便有些烦躁起来,但一见少年好整以暇,似早料到他会如此的模样,冷哼一声又继续。 两人一声不吭,较着劲儿似得将一碗药喝完,琴歌固然苦的嘴里都没了滋味,秦钺也觉得捏着那丁点儿的小勺捏的手都僵了。 唯有小桃看得眼睛发直:大王待我家公子可真好啊! 终于喝完了,琴歌松了口气,一转眼却见秦钺伸指向他嘴角抹来,嫌弃的扭头避过。 “这是还生气呢?”秦钺好脾气的一笑,抬抬下巴示意:“沾了药汁。” 琴歌的手指望不上,更不愿劳动秦钺,索性伸出舌尖一转,轻轻舐去了。 吐舌这个动作,并不是所有人做来都好看的,小孩子吐吐小舌头是万分可爱,若换了一条肥厚宽大的舌头吐出来,只会让人倒尽胃口。 但少年舌尖纤薄小巧,色泽粉嫩,在鲜嫩柔软的唇瓣上灵巧轻舐,留下诱人的水泽……秦钺顿觉呼吸都有些不畅了。 琴歌一侧脸,将被薄薄的纱布覆盖的伤处转向秦钺:如果不是有自知之明,他一脚就踹上去了——天底下怎么会有这种随时随地发情的畜生! 不是说他宫里收罗了各色美人吗,怎么还一副见到母猪都要发情的模样! 秦钺皱眉,接了小桃奉上的茶汤慢饮,道:“你的伤寡人请神医看过了,虽不敢说能全无痕迹,但治个七七八八是没问题的。只是那药敷上去麻痒难当,怕你不小心碰到了,才暂时限制你的行动,等你伤好了,自会放了你,勿要多想。” 琴歌如何听不出秦钺话中的要挟之意。 他脸上的伤并不能护着他一辈子,莫说能治好,便是治不好,只要他活蹦乱跳的出现在人前,这件事自然就算是过去了。至于以后再如何,还不是秦钺说了算?且不说别的,像如今这样将他弄到宫里放着,做出一副宠爱的模样来,谁还会相信他清清白白?天下士子也再不会将他当了同类来看,日后秦钺再对他如何,也绝不会有人为他出头。 琴歌嗤笑一声,道:“陛下日理万机,还要惦记外臣这区区伤势,可真是辛苦。” 你堂堂天下最强国之君,委屈自己来演一出温柔款款的戏,就为了陷害他一个对天下毫无分量的领国质子的随从——真他妈闲的蛋疼。 拜牢中那一幕所赐,如今别管他说什么话秦钺总要先放在脑子里转个圈,几乎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神色微肃——他最近,似乎在这少年身上放的心思太多了些,且没了往日那种取乐消遣的心境。 琴歌见状,淡淡一笑道:“不知道陛下可曾听过一句话——谎话说了一千遍,连自己都会当真,陛下可千万别演过了头,让人笑话。” 秦钺道:“寡人肯陪你演戏,你们不是该欣喜如狂才对吗?” 他们这些所谓的质子千里迢迢来西秦,为的不就是这个吗? 琴歌也想不明白,当初他是怎么脑子一抽跑到大秦来的,抿了唇不再说话。 秦钺起身道:“寡人还有政务,明日再来看你。” 又道:“有什么想吃想玩的,只管说,便是宫里没有,朕派人去给你在外面找。” 琴歌不答,秦钺也不以为意,转身离去。 等送走秦钺,小桃拍拍胸口,才算是活了过来,不无羡慕道:“公子,大王对您可真好,您可别再同大王斗气了……” 琴歌沉着脸不说话,小桃忙闭了嘴,道:“奴婢去给您端粥来。” ****** 说是明天再来的秦钺一连几天都没露面,琴歌乐得清静,令小桃找了些杂书来看,只是他手腕上的铁索收的紧,只能半躺半坐着,让小桃帮着翻书。琴歌看了两刻钟便不耐烦,让小桃帮他找个识字的来读书。 小桃犹豫了许久才壮着胆子报上去——识字的啊,那可都是了不起的人呢,怎么可能来给人念书听,而且还是给这样身份的人? 不过秦钺的话还是算数的,没多久就真派了个识字的侍女过来,只是那侍女念书的声音柔缓平和,琴歌往往听着听着便睡了过去。 琴歌这段时间的睡眠质量很差,也不知道秦钺给他用的什么药,伤处像是被许多蚂蚁攀爬啃噬一般,他清醒的时候还能忍耐,等睡着了却觉得全身痛痒难当。 也是他白日里表现的实在太过自如,小桃两人若不是见了他睡着时皱眉咬唇、痛苦难耐的模样,还只当神医的话太过夸张。 那日琴歌正听一篇游记听得昏昏欲睡,却见小桃欢喜进来通报:“公子,有人来看你了!” 琴歌微微一愣,便听见外面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声音温暖和煦:“琴歌,殿下和我来看你来了!” 殿下二字入耳,琴歌便觉得心脏碰碰碰不受控制的剧烈跳动起来,下意识的起身却又被铁链拽倒跌了回去。 秋韵掀开帘子,正看见他狼狈的模样,心中一酸,低头假做不见,侧身让身后的人先行。 琴歌全然不觉,看着进门的人:“殿下……” 易安一身白袍,肌肤如玉,五官精致,气质清冷至有些凛冽,进门点头示意后在床前的椅子上坐下,目光在琴歌手上的铁链上扫过,道:“秦王说宫中延医用药方便,等你养好了伤,便放你回质子府……你先安心养着吧!” 琴歌应了一声,让小桃她们去外面侍候。几人又闲聊了几句闲话,秋韵犹豫了一下,道:“听说,你脸上的伤,是你自己……” 琴歌嗯了一声。 秋韵嘴唇微动,最后却化成一句叹息。 所谓人各有志,这世上,有愿意忍辱负重以保全家国的,也有宁死也不肯受辱的……谁又能说谁的选择就是错的? 他和殿下受尽屈辱,可看秦王看似宠爱实则轻慢的态度,谁敢说他们委屈就能求全? 琴歌承受酷刑、自毁容貌,可还不是被锁在后宫,谁敢说他宁死就可不屈? 房中一时安静下来,片刻后,易安开口道:“等此事一了,你就回大楚吧,我会提前禀告父王。” 139.末世灵宠2 这是和抓文机器作战的防盗章,30%的订阅即刻第一时间阅读!  林诺看着周围一张张熟悉的脸上那陌生又惶惑的眼神, 上前将狗儿交给他爹, 道:“回头将尸体收敛了, 东西收着, 若有人来问,给他们就是。” 狗儿爹诺诺应了,又期期艾艾:“那个……他们……” 林诺知道他在说什么, 道:“我会处理干净。” 他的目光落在虎子身上, 有些黯然:便是杀了这些人又怎么样?失去亲人的疼痛也不会有丝毫减弱, 他尚且如此, 何况其父母兄弟? 可惜他不会起死回生之术, 也没有佛家超度转生的本事, 在这里徒留伤感, 遂一转身, 在众人面前消失不见。 到了无人处, 林诺掐动法决, 一道玉剑的虚影出现在空气中, 渐渐由虚化实, 而后又一化十, 十化百,向四面八方飞射而去。 这东西名为剑书, 名字挺高大上, 其实功能比林诺前世用的手机差多了, 林诺方才用的功能, 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无指定对象群发短信,离此地较近有一定修为的修真者都能收到。 若不出他所料,这玩意儿一出,那些人所在的门派,会在第一时间被收拾干净,这也是他答应狗儿爹的事。 两千年前,天道盟召集天下道门,在天道镜前发下誓愿,定下仙凡之规,但凡无故杀戮凡人者,天下共诛之。此愿一发,天下灵气都乖顺了两分,天劫也变得温和了许多。主导此事的几位化神期大能更是功德加身,原本九死一生的生死大劫也不过轻轻劈了几道天雷便过了。 至此之后,天下修者的入门之誓上,都加了不得妄杀凡人一项,偶尔有几个漏网之鱼,却往往是被人故意豢养的。 只因自天下道门向天道立誓,得天道认可后,护佑凡人、诛杀这些妄杀凡人者,便会有功德加身,这玩意儿在渡劫之时,比任何天才地宝都要管用,是以往往什么地方出现一个破戒的修者,便会被人争相捕杀。 野怪供不应求之下,便有人开始家养,找一处穷乡僻壤之地,扶持一个小门派,瞒过此条戒律,虽怕沾因果不敢直接让他们去滥杀无辜,却可有意无意纵的他们不可一世,等到有需要的时候,便斩杀了供渡劫之用。 先前林诺一听他们整个门派都是这般风气,便知道定然是被人豢养的,他这会儿发了剑书出去,豢养他们的仙门定会立刻将他们收割——否则等外面的人来抢人头,他们就血本无归了。 可怜这些家伙们自以为是高高在上的仙人,却不过是养在圈里等着过年宰杀的家畜罢了。 “可惜这地方又不能呆了。”林诺叹了口气,太远的路他懒得用脚走,从空间法器里取了一张小挪移符来,这东西可带着他定向传送五百里,他对着星星辨别了下方向:“就这边罢!” 一阵眩晕之后,林诺落在一道山崖下面,潭水清幽、鸟语花香,景色竟相当不错,只是他受伤之后,灵觉被限,并不能感知到附近有没有人家,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到了什么地方。 他方才明里取得是小挪移符,暗地里用的却是大乾坤符,两者刚启动时有几分相像,等能发现不同的时候,想阻拦也来不及了。这一手也算是他的专利,旁人想到也用不起——大乾坤符忒贵。 当然贵也有贵的好处,虽然大乾坤符不能预设方向位置,距离也是随机的,但它不受环境限制,而且哪怕再近,也比小挪移符要远的多。 林诺靠着山崖坐下来:希望跑的够远,这可是他最后一张大乾坤符了。 更希望,他是想多了。 他心中有些不安,方才在虎儿家时,他分明感觉到周围气息有些动荡,应该是有高手隐藏——若不是巧合,便只可能是冲着他来的了。如是后者,他只希望这一张大乾坤符能甩脱了那人,如今他的本事,也就能欺负欺负小辈,真来什么高手,连跑都跑的不够快。 今天发生的事有点多,林诺抬头看着漫天的繁星,轻轻叹气:还剩下最后两个月,怎么就不能让他消消停停的过呢? 下一瞬,林诺脸色骤变,闷哼一声,挣扎着站起来却一个踉跄撞到面前的青石:“火儿!火儿!” 声音中竟带了几分甜腻惑人的味道。 林诺咬牙不再吭气,冲进水潭,下一瞬,火儿从他眉心跃出,潭水瞬间变得冰凉刺骨,却依然无法抵御仿佛来自于灵魂的阵阵情1潮,身体不可言说的部位传来无法忍受的麻痒和空虚,每一寸肌肤都在疯狂的叫嚣着,渴望着被温暖、被摩挲、被挤压…… 要……要……想要…… “呃!”林诺闷哼一声,狠狠撞向山崖,山石伴着水花一起坠落,砸在他的身上,带给他的除了疼痛,却还有酥麻,让他再一次浑身颤栗,难以忍受的撞向山崖……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诺精疲力尽的上岸,踉跄的走了两步之后跌倒,跪伏在地上喘了许久,才慢慢坐下,声音低低的恍如自语:“方拓?” 一个低沉的声音答道:“是。” 于是林诺不再说话。 他是被系统换着花样折腾惯了,又太相信这个人的信誉,所以一有什么不对劲便下意识算在系统头上,却浑然忘了,这两次,分明就是方拓下在他身上的千丝蛊发作的症状。 方拓蹲下来,在林诺嘴里塞了一颗药丸,施法将他身上的水汽驱除干净,又将身上的大氅取下来披在他身上,然后在一尺外坐下。 林诺偏着头,没去看他,更懒得说话。 男主大人如今已经威震八方,拿出来的药自然是好的,林诺很快恢复了力气,从空间里取了一坛烧刀子出来,靠坐在石头上喝。 他没想着再跑——他最后一张大乾坤符已经用掉了,就算没用掉,那个人既然连心魔重誓都不顾的引动千丝蛊,他就算躲到天涯海角,也一样会被他找出来。 林诺这辈子,要容貌有容貌,要家世有家世,要资质有资质,却藏在凡人堆里几百年,除了身受重伤外,就是不想见方拓。 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了几百年,可他还是没想明白,他和方拓之间,怎么会变成这种样子!男主这是间歇性发癫呢还是崩人设了? 若不算前世看的小说,他和方拓,真的一点都不熟。 他和方拓见得次数,他掰着手指头都能数完。 第一次是退亲的时候,他几乎完全让管家出的面,等事情办成了,才说了两句场面话,勉强算是认识了。 第二次是在一个秘境的入口打了场群架,他和方拓虽然是同一方的,可是从头到尾林诺别说同他说话,连看都没多看他一眼。 第三次的时候,他在潘阳湖喝酒吃螃蟹,正好遇上方拓,方拓送了一坛好酒给他,当时他虽然喝的有点多,但还是记住远离男主的宗旨,说了“谢了”两个字,就转身醉醺醺的走了。 后来两人又在修真集市上遇到过两次,不过去那种地方,许多人都会伪装下容貌,方拓也不例外,所以林诺就假装不认识,同他擦肩而过。 直到第六次见面前,他和方拓一共才说了三句话,勉强算是点头之交吧,可倒霉就倒霉在这第六次见面上。 他闲着没事儿到无尽海去溜达,好巧不巧就碰到方拓和一头半蛟打架。那个时候的方拓还没现在这么厉害,显然不是那半蛟的对手,最麻烦的是他好像灵力有些不继,眼看就要被那条蛇给吞了。 别说方拓和他还算相识,便是遇到任何一个人要被野兽吃了,林诺也不可能干看着,是以想也不想便过去帮忙。虽然林诺也不是那半蛟的对手,但好在他身家丰厚,宝贝众多。先用法宝将半蛟暂时困住,然后塞给方拓一张小挪移符让他走人,自己也掏了一张出来准备逃之夭夭。 按说他的计划是万无一失的,可惜遇上了两个变数,一是在实战上天赋满点的男主居然在关键时候发起呆来了,以至于发动小挪移符的时间迟了片刻,二是不知道咱们的男主大人对人家做了什么,那半蛟对他情深义重的很,见他就要离开,一时又被林诺的法宝困住,焦急之下竟然将头上的银角脱体,射向男主大人。 那会儿方拓正处在传送前的短暂僵直中,如果被击中必死无疑,林诺无奈之下只好暂时放弃传送,自己冲了上去——小挪移符是他给方拓的,也是他自己说,他缠住半蛟让人先走的,结果半蛟他没能完全缠住,若方拓因为使用了小挪移符不能移动而一命呜呼,那岂不是自个儿害死了他? 就这么一耽搁,方拓走了,他却被那只半蛟揪着打的半死,好容易才找个机会启动了定点传送盘,回了密窟,算是捡了半条残命。 说是半条残命,是因为他真心伤的很重,说是必死都不为过。但林诺不怕,他有金手指啊! 在原著里,林家的血统高贵,其中隐藏着凤凰血脉,濒死之时有一定几率会涅槃重生,脱胎换骨、化茧为蝶。为什么原著中原主可以从第一集一直蹦跶到最后一集?就是因为他曾经进行过一次不完美的涅槃,以致升级速度勉强跟得上男主——其实林诺觉得,作者之所以这么安排,完全是因为原主“人气”太高,太早领盒饭的话会损失一大看点。 总之,林诺因为知道自己最大的金手指所在,所以早在几百年前就开始准备,搜集了梧桐木、百凤羽等各种珍贵材料,又花了数年在他的老巢布下大阵,务必保证哪一天他涅槃的时候能达到完美效果。 如今这些终于到了派上用场的时候了,林诺强撑着关了门户、启动禁制、开启大阵,然后躺在床上“等死”。 他放任自己陷入昏迷,体内生机渐渐消失,呼吸微弱,心跳渐缓,血脉中却有一股灰色的气息悄无声息的蔓延、茁壮,万年罕见的凤凰涅槃即将开始…… 然后,男主闯了进来。 后面发生的事,他连想都不愿再想。 第九章 冰凉的水泼在脸上,琴歌慢慢睁开眼睛,剧痛从身体各处传来,手脚微动,却拽动铁链发出沉闷的撞击声,琴歌闷哼一声,好一阵才想起自己如今的处境。 最后的记忆,好像是自己崩溃的哭泣求饶,却还是被通红滚烫的烙铁一次次在身上留下烙印,疼的死去活来,数度昏厥。 刚想起这些,身前便有一股热浪袭来,琴歌看着逼近的通红烙铁,身体反射性的开始发抖,引起行刑的高大男子一阵嘲笑。 “不是说是个硬骨头吗?”那人无趣的将烙铁扔回火盆,轻慢的托起少年被冷汗冰水浸湿的下巴,道:“这才动了两道大刑就撑不住了,南人果然柔弱……不过,啧啧,长的还真不赖。” 140.末世灵宠3 这是和抓文机器作战的防盗章, 30%的订阅即刻第一时间阅读!  片刻后, 林诺扶着山石站了起来, 刚刚他的动静儿有点大了, 说不定会有人来查看, 为免麻烦, 他还是早点走的好——他在附近的村子住的挺舒服的, 暂时还不想搬家。 “火儿。” 随着他一声低呼, 漆黑宛如墨色的湖水轻轻荡漾了下,似有什么东西挣脱了出来, 然后湖水瞬间恢复了碧色,却在下一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冰冻, 不过眨眼之间,便变成了一块巨大的白色坚冰, 还不时发出挤压碎裂的声音。 随着湖水冰冻,周围的空气也变得有些扭曲,白色的雾气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涌了出来,越来越浓。 林诺伸出右手, 浓雾中出现一朵跃动的火焰状的空洞, 欢快的跳上他的手心。 林诺左手一弹指, 火光乍现,一朵一尺来长的淡蓝色火焰在他指尖出现, 他身上的碎冰瞬间消失殆尽, 浓雾也远远的避到了三丈开外。 浓雾退去之后, 他掌心的无形火焰便彻底看不见了,只能看见他左手蓝色火焰似在被什么东西吸食一般,慢慢消失不见。 林诺在火儿的“头顶”弹了一记,道:“这次多亏你了,等我恢复过来,再请你吃个饱。” 若非有火儿下到湖水中,造出这么一湖比冰还冷了数倍的“水”来,他这次未必能熬的过来——如今系统的手段是越来越卑劣了。 火儿在他手心跳了两下,不太清楚的表达了下欢喜之情后,跃入他的眉心,林诺转身离开。 自从上次受了重伤,林诺的身体就变成了个筛子,要攒点灵气不容易,加上他也没什么事儿要办,所以越过两个山头之后,林诺便落了下来,用两条腿走路。 没走多大一会儿,一朵“白云”降了下来,停在他前面三丈高的地方,七八个人站在上面,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其中一个十三四岁模样的男孩冷声问道:“你在这里,可曾看见周围有什么异象?” 林诺回问:“什么异象?” 男孩神色一冷,正要发怒,他身边一人道:“他区区一个凡人,能知道什么?我们还是赶紧过去查看,莫要被人抢了先。” 那男孩冷哼一声,架起“白云”便走,林诺耳边传来冷冷的声音:“见到我等仙师竟敢不拜,念你无知,今日只略施薄惩,如有下次——杀无赦。” 话音一落,就有一团黄色的火球从空中飘了过来,显然为了增加威慑力,施法的人刻意减慢了它的飞行速度,只是它自带锁定功能,便是飞的再慢,也不是凡人可以躲得掉的。 林诺叫了声“火儿”,火儿纹丝不动,只传出几丝嫌弃的情绪,显然是嫌火球等级太低,不肯委屈自己下嘴。林诺没法子,只能眼睁睁看着火球飘进自己的左臂,又一挥掌将其中杂质甩了出来——他也讨厌吃这种低等火焰,虽然能得丁点儿的能量,但杂质太多,败胃口。 回到村庄的时候,天色已晚,林诺看着袅袅升起的炊烟,脸上露出笑容,这世上,还有什么比家中那一道苒苒的炊烟、窗前那一盏昏黄的灯火更加温暖动人呢? 然而等再走近一些,熟悉的孩子们的欢笑声却没有传来,反而嗅到了淡淡的血腥味儿。林诺微微皱眉,顺着血腥味走进村头虎子家,进门便看见躺在炕上、胸口空荡荡一个大洞的虎子,和抱着虎子的尸身哭的浑身颤抖,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的虎子他娘。 林诺静静站着,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前几天他出门的时候,虎子还抱着他的腿,缠着他带只活的小兔子回来,那双黑黢黢的眼睛笑的弯成了月牙儿,咧开小嘴露出还没长齐的白牙,让人的心软成一团。 林诺终究还是没能带回他答应的小兔子,然而虎子也再不能跳起来,用那双大大的眼包裹了雾气委屈的看着他,等他从口袋里变出草编的蚂蚱,才会再度眉开眼笑。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林诺转身,便看见虎子爹和虎子的三个哥哥,手里拿着铁锹、菜刀气势汹汹从厢房出来,脸上的神色既悲愤,又恐惧。 “不要去!不许去!”虎子娘猛地冲了出来,拦在门口,眼中还在流泪,声音凄厉:“你们要出去,就先杀了我!让我先死!让我先死!” 虎子大哥失声痛哭:“娘!弟弟他不能就这么……” 虎子娘噗通一声跪坐在地上,抱着虎子爹的腿,呜呜的哭:“……我已经没了虎儿,求求你们,就算是为了我……别去死,求求你们,别去死……呜呜……” 她跪在地上,拼命的抱紧了怀里的人,生怕一松手,他就会和虎子一样,变成了冰冷的尸体。 感受到妻子的恐惧和绝望,虎子爹手里的铁锹坠地,回抱住颤抖的妻子,几个孩子扑上去,抱在一起哭成一团。 他们如何不知道这一去,等着他们的,只是一个死字,他们连将血溅上那人衣襟的能力都没有……可是如何能忍,如何能忍! 林诺默然片刻后,转身出门,门外,一个六七岁的男孩儿站在门口等他:“小叔,爹怕你闯祸,让我来村口迎你。” 林诺嗯了一声,没有说话。 男孩儿抹着眼泪道:“半个时辰前,村里来了几个仙人,随手打死了虎子家的牛,虎子气不过,上前质问,就……” “他们在哪儿?” “在打谷场那边……”男孩儿说到一半,见林诺脚下转了方向,顿时骇的魂飞魄散,扑上来死死抱住林诺的腿,哇的一声大哭:“小叔,小叔!你别去……小叔,我怕……你别死,你别死……” 林诺弯腰将男孩儿抱起来,用指尖抹去他小脸上的泪水,笑道:“好孩子,狗儿这么可爱,小叔怎么舍得去死?小叔不死呢。” 他抱着狗儿慢慢朝打谷场上走着,狗儿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含着泪,却不再啼哭,紧紧抱着他的脖子。走到半路,他们身后又多了几个人,虎子娘终于没能留住家里的男人们,所以只好也拿起菜刀,同他们一起走出家门。 虎子大哥怀里抱着虎子的尸体……既然他们也都要死了,一家子自然还是死在一起的比较好。 打谷场上人很多,杀鸡宰羊烤着牛,这些人低着头,无声的做着手里的活,忽然有人注意到这一群人,顿时焦急起来,拼命的挥着手让他们赶紧离开。 坐在另一面喝茶聊天的几人对林诺他们到来毫不在意,居中那十三四岁模样的少年冷哼道:“我明明感觉到那里天地震动,灵气散逸,结果却除了一大块冰什么都没有,八成是被什么人捡了便宜!” “也有可能有高手在那里打斗,留下的痕迹……” 林诺怀里抱着小男孩儿,缓步上前,问道:“为何杀人?” 被他打断的白衣青年抬手打出一道清光,随口道了句:“不知死活的东西。” 回头继续道:“……交手的起码是金丹期的高手,能一次性将整个湖水冻结……” 他没能将话说完,骇然瞪大了眼,眼睁睁看着面前的人捏着自己的脖子将他从凳子上提了起来,一边对怀里的孩子笑的温和:“怕不怕死人?” 狗儿含着眼泪摇头:“不怕!” 他不怕死人,他只是怕死的是身边的人。 青年心中升起不详的预感,眼珠子瞪起来,嘴巴张合,可惜却没能发出任何声音,被捏断了脖子的尸体便被甩到一边。 “你……你……” 林诺的目光扫过被吓懵了的几人,最后落在少年身上,依旧问道:“为何杀人?” 少年嘴唇微微颤抖,直到此刻,他依然没有在这个人身上感受到任何灵气的存在,出现这种情景,不是此人真的是个凡人,便是他的修为远远超出了自己的想象。 他强自镇定下来,起身行礼道:“不知道前辈在此,是晚辈失礼了。晚辈卓颖,是……” 林诺打断道:“为何杀人?” 卓颖目光在虎子身上扫过,道:“那小孩在晚辈面前大呼小叫,太过无礼,晚辈才稍作惩戒……现在想来,实不该和一个小孩子计较,稍后晚辈就……呃,前……前辈……” 却是被一只手捏在了脖子上。 林诺淡淡道:“既是无故杀人,那偿命就是了,何来这许多废话。” 卓颖吓得魂飞魄散,知道下一刻这人便会毫不犹豫的捏断自己的脖子,尖声叫道:“他不过是个蝼蚁般的凡人,寿不过数十,早晚都是要死的,杀就杀了,有什么大……” 声音戛然而止。 林诺丢开他的尸体,周围剩下六个白衣的“仙人”这才反应过来,亮出法器将他围在中间,却不敢动手,一人色厉内荏叫道:“你为了区区一个凡人,就敢杀害我们少主,你知不知道我们少主是什么人……” 林诺道:“不过是个筑基期的修者,寿不过三百,杀就杀了,有什么大不了的。”却是先前那少年的原话。 那人一噎,又道:“我们少主还是个孩子,便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林诺扭头看了他一眼,奇道:“你是在和我讲道理?” 那人昂然道:“没错!虽然前辈修为过人,但也不能……” 他话说到一半,低头看着自己空荡荡只剩一个大洞的胸口,慢慢倒了下去。 林诺道:“方才虎子来同你们讲道理的时候,得到的似乎便是这个答案……希望我没有答错,我一向喜欢讲道理的人,也愿意同人讲道理。” 141.末世灵宠4 这是和抓文机器作战的防盗章, 30%的订阅即刻第一时间阅读! 方拓沉声道:“还有两个月……是你的生辰。” 林诺自嘲一笑:“所以你是来给我庆生的?” 方拓默然不语。 林诺吐了口气, 道:“不管你是来给我庆生的,还是来给我送行的,我都谢谢你。” 这不科学的世界, 修真者的寿元就像林诺上辈子在科幻小说里看得基因锁似得,升一次级开一次锁, 加一次寿命, 到了日子,多活一天都不成。所以修真者整天就像被狗撵着似得拼命修炼啊修炼,活的还不如普通人纯粹。 不过林诺没这个烦恼, 他的伤让直接让他没了升级的可能,退出了这场生命与时间的长跑。 还有两个月, 既是他的生辰, 也将是他的祭日。 方拓默然片刻后开口,声音黯淡道:“我没能抢到延寿果。” 林诺有些烦躁的又喝了一口:“三千多年, 早活够了。延什么寿呢?” “我不会让你死。” 林诺呼吸一窒,捏着酒坛的手顿了顿,道:“你也不是第一天修真, 修真之路, 从来都是越走越窄,身边的人越来越少……” “……我如今是化神期。” 林诺脸色瞬间苍白, 抓着酒坛的手都开始发抖, 最后暴怒起来, 酒坛重重砸在方拓脸侧的山崖上, 厉声道:“方拓,我他妈到底什么地方对不起你!” 他终于不再心存侥幸,以这个人的心性,不惜破誓发动千丝蛊来找他,岂会只是为了来替他收尸? “是我对不起你。”方拓闭了闭眼:“对不起。” 下一瞬,天旋地转,两个大境界的差距让林诺的挣扎显得微弱的可笑,他放弃了将手腕从方拓手心抽出来的举动,咬牙道:“方拓,你若敢……我与你不死不休!” “不死不休?”方拓自嘲一笑,道:“好,那就不死不休好了!” 林诺不再说话,毁灭性的灵气朝心脉汇聚,方拓抿唇,神色越发难看,一掌拍在他胸口:他熟知这人的性情,怎会让他有用死亡的方式离开他的机会。 “对不起,阿诺,比你你恨我,我更怕这世上没有你。” “方拓!” 向来清冷的声音中带了几分软弱和央求,方拓手凝在半空,却又一指封了上去。 林诺的话还未出口就没了声息,身体软软的垂落,唯一还能活动的双眼下一瞬便被黑色的丝锻遮挡。 林诺抿着唇,目光有些散漫的透过黑色缎带,看着漫天星辰,心中默默竖起一根中指:这操蛋的世界,这操蛋的人生! 他不是第一次落入这样的处境。 数百年前,他本在自己的秘密洞府等待涅槃重生,再醒来时却恍如噩梦。 他被人以最不堪的姿势压在身下,心却像飞翔在天际,身体被充满、被取悦,那人的每一个动作,都让他感受到极致的快乐,他的每一次触碰,都让他的身体兴奋的战栗…… 他脑海中一片空白,他什么都不愿想,只想溺死在这无边无际的愉悦和满足中…… 不对!这样不对! 林诺心性冷漠的有些自私,不在意的东西,怎么样他都不在乎,怎么样无所谓,可有些东西,却是半点不能忍。 他向来对自己比对旁人还要狠,他愤怒于这个男人的暴行和□□,但更不能忍受的,是自己身上不堪的欲望。 他并不排斥肉体的交合,但前提必须是两情相悦,必须是心甘情愿! 他咬烂了舌头才勉强恢复一丝清明,喷了那人一脸血,将他击飞之后才发现自己重伤依旧,完全不具备杀人的能力,便强撑着一口气跌跌撞撞的冲了出去。 他不辨东西的乱跑一气,见到的第一个人便是女主林灵儿,林诺不支倒地,本以为自己已经逃出生天,却不想醒来的时候依旧在床上,直到此刻他才知道,原来先前那个男人,就是男主方拓。 接下来的日子,几乎暗无天日,他陆陆续续逃了几次,可惜都被找了回了。跑的最远的那次,差点就成功了,方拓发动了千丝蛊,感应到了他的位置,才令他功亏一篑。 那段时间,他曾数次向系统求助,被困时他求它助他脱身,没有反应;自行逃离后求它帮他屏蔽千丝蛊的感应,没有反应;意识到方拓可能是在用某种方式替他疗伤后,求它帮他恢复说话交流的能力,没有反应;最后,他只求它能屏蔽自己的感知,依旧没有反应。 不知道多少个日夜过去,方拓如往日般替他清洗身体,换上柔软的长袍,解开蒙住他双眼的缎带……而后,将他的佩剑、法衣、空间法器一一放在他面前,最后从他肩头拨出禁制他的法器。 林诺安静的看着肩头龙形玉钉带着几滴鲜血离开他的身体,然后一掌拍向正准备开口说第一个字的男人。 离剑感受到主人的召唤,欢鸣一声飞入林诺的掌心,继而橫劈,在方拓身上留下深可见骨的伤口。 林诺脸上平静无波,但手下却没有半点容情,他修真两千年,第一次对一人产生如此浓烈的杀意。 系统在他脑海里尖叫,发出刺耳的警报,林诺冷笑,别说他是什么劳什子男主,就算他是天王老子、神仙皇帝,今天他也要将他剁成肉酱。 那一战足足持续了三天三夜,周围数百里山河都化为齑粉。 他功力尽复,甚至还提升了一个境界,而方拓却似乎消耗很大,并不是他的对手。然而当他占尽上风的时候,林灵儿来了,开始喋喋不休。 她告诉他,他已经昏迷数百年,告诉他是方拓给他服下可以冻结任何伤势的神药,他才能活到现在,告诉他这几百年来,方拓带着他闯了无数秘境,寻了无数灵药,试图治好他的伤……最后告诉他,因为他寿元将近,方拓万般无奈之下才给他用了自己九死一生找到上古神物千丝蛊,在蛊虫的作用下,渡了他一半的修为,才替他治好伤势,并提升境界延长寿元,为此方拓足足降了一个大境界,几百年修炼化为乌有…… 林诺几乎要气乐了,是不是他还得感激男主的自我献身、无私奉献? 可是,有没有人问过他,需不需要他的牺牲?有没有人问过他,愿不愿意用这种方式活下来? 他本以为自己重伤依旧是因为涅槃失败,却原来是被那劳什子“神药”给生生打断了,连身上的涅槃之力都被男主吸走了一半!他原该沉珂尽去,得到无上天资,如今却莫名其妙昏迷数百年,根基已损,长生无望,还遭受如此□□,完了竟还要他感恩戴德? 他长剑横扫,将男主女主一起卷入攻势——你们既然这么伟大,那就一起去死好了! 然而他到底没能成功,不是因为他被林灵儿的话所打动,而是因为出了家贼。 系统在阻挠他无果之后,竟然无耻的发布了保护男主女主的任务,并在第一时间开始“消极任务”的惩罚,还试图控制他的身体。 他这会儿发了狠,连系统都控制不了他,可是在系统的干扰下,方拓和林灵儿却屡屡在他剑下逃生。 此刻林诺身体也开始出现异样,旁人到了他这般境界,灵气循环往复,源源不绝,别说打三天三夜,就是打上三年也没什么问题,可他这会儿就已经显出疲色,加上捣乱的系统,他根本不可能杀得了他们。 他停止攻击,长剑遥指摇摇欲坠的男女主,逼方拓发誓永不引发千丝蛊之毒。 那时候,方拓用那双黝黑的眸子,阴沉沉的看着他,沉默许久之后,立下心魔重誓。 心魔重誓,违者渡劫时心魔缠身,九死一生。 末了林诺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他没有要求方拓解除千丝蛊,因为他知道,那玩意儿一旦种上,完全没有祛除的可能。 千丝蛊是作者给男主开的又一个金手指,大约是嫌男主修为精进的太慢,才yy了这东西出来,世上仅此一对,是世间唯一一件可以让人毫无隐患速成的神物。 据传这东西是上古时期的一个大能,为让修为低下的心上人能与他共享长生而炼制的。只要分别服下雌雄二蛊,灵肉交缠之际可分享双方的修为、境界、资质等,另外还有一些增加夫妻情趣的小功能:如只要服下雄蛊者心念一动,另一方便会欲念高涨难以自已,如双方若心意相通,可感应到对方位置,如交合时若一方情动,另一方也会一发不可收拾等等。 只可惜这东西炼制难度太大,他的爱人没能等到他完成便已经香消玉殒,是以此物便留了下来。 原著中,男主坠入一处迷失古地,身受重伤,遇到一个活了数万年、修为惊人的“神女”,神女将他认作了前世的恋人,为了救他,给他服下千丝蛊与他双修,并度了一半的修为给他。 事实上,这篇小说的女主名义上虽然是林灵儿,但真正和男主有过肉体关系的,只有那位昙花一现的神女。 可如今神女不知何处去,种下千丝蛊的,却莫名其妙的变成了他和方拓。 林诺恨不得把那无良的作者揪出来一把掐死:男男女女那档子事,就是体1液和体1液的交换,不懂就滚回去问你生物老师,没事瞎写个啥! 如果早知道方拓这个疯子还会做同样的事,上次见面他就该弄死他!他不是没有机会! 自从与方拓大战一场之后,林诺便对方拓避而远之,但四百年前却还是见了一次,而且是他自己撞上去的。 四百年前,没事儿到处瞎逛的林诺不小心飘得有点远,迷失了方向,便再次启动了阵盘。他的阵盘定点传送位置设置在他自己的密巢,就是他曾准备涅槃的地方,他已经许久没有回来过了,但这次一睁开眼睛,看见的却是鸠占鹊巢的方拓。 但方拓并没有看见他,方拓快死了。 以为可以摆脱牢狱之灾的琴歌被浑身的瘙痒折腾醒,下意识的伸手去挠,手腕上却又是一紧,耳中再度传来铁链交击声。 难道是又被挂了? 琴歌睁开眼睛,便看见雕着精美花纹的床顶,和层层叠叠的床幔。他一身清爽的躺在床上,伤口都被处理过了,身上也清洗过,连头发都散发着皂角的香气。 如果不算被锁在床头的手腕的话,这待遇还算不错。 “公子,您醒了?”圆脸大眼,身材娇小的少女端着药碗进门,笑道:“大夫也说差不多这个时辰醒,所以奴婢去熬了药来。对了,公子可以叫奴婢小桃。” 她放下药碗,将琴歌的头垫高了些,道:“公子昨儿夜里发了热,这是大夫开的药。来,奴婢喂您。” 如今正是春寒料峭的时候,琴歌穿着一身单衣被折腾这么久,还泼了几身水,不病才怪,皱眉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小桃诧异道:“这是宫里啊,公子您不知道?是了,昨儿公子病着,昏昏沉沉的……” 又嫣然一笑道:“昨儿可是大王亲自安置的公子您,还请神医务必治好您的伤……奴婢在这里三四年了,从未见过大王对谁这么细心呢!” 琴歌不置可否,就着小桃的手喝了两口,皱眉:丁点儿大的勺子,喂两口还要擦拭下嘴角,这是要喂到什么时候去——这种喝药法,他宁愿被人捏着脖子灌。 正要要求换个法子,看见他皱眉的小桃眼圈已经红了,惊慌道:“对,对不起,都是奴婢的错,奴婢……” 话未说完,门外传来一声轻笑,竟带着几分宠溺:“怎么,才刚醒就发脾气呢?” 琴歌顿觉毛骨悚然。 一身黑袍的秦钺推门而入,坐到他床边,道:“是要让寡人亲自喂你?” 琴歌扯动手腕上的铁链,似笑非笑道:“我更喜欢自己喝。” 秦钺端起药碗轻轻搅动,轻飘飘道:“人要知足,你说,是不是?” 琴歌不吭气了,秦钺药勺伸来,他张嘴便接了——他倒要看看,是他先喝的不耐烦,还是那人先喂的不耐烦。 秦钺长这么大何曾照顾过人,喂了三四次,见药碗中的药汁只降下微不可见的一线,便有些烦躁起来,但一见少年好整以暇,似早料到他会如此的模样,冷哼一声又继续。 两人一声不吭,较着劲儿似得将一碗药喝完,琴歌固然苦的嘴里都没了滋味,秦钺也觉得捏着那丁点儿的小勺捏的手都僵了。 唯有小桃看得眼睛发直:大王待我家公子可真好啊! 终于喝完了,琴歌松了口气,一转眼却见秦钺伸指向他嘴角抹来,嫌弃的扭头避过。 “这是还生气呢?”秦钺好脾气的一笑,抬抬下巴示意:“沾了药汁。” 琴歌的手指望不上,更不愿劳动秦钺,索性伸出舌尖一转,轻轻舐去了。 吐舌这个动作,并不是所有人做来都好看的,小孩子吐吐小舌头是万分可爱,若换了一条肥厚宽大的舌头吐出来,只会让人倒尽胃口。 但少年舌尖纤薄小巧,色泽粉嫩,在鲜嫩柔软的唇瓣上灵巧轻舐,留下诱人的水泽……秦钺顿觉呼吸都有些不畅了。 琴歌一侧脸,将被薄薄的纱布覆盖的伤处转向秦钺:如果不是有自知之明,他一脚就踹上去了——天底下怎么会有这种随时随地发情的畜生! 不是说他宫里收罗了各色美人吗,怎么还一副见到母猪都要发情的模样! 秦钺皱眉,接了小桃奉上的茶汤慢饮,道:“你的伤寡人请神医看过了,虽不敢说能全无痕迹,但治个七七八八是没问题的。只是那药敷上去麻痒难当,怕你不小心碰到了,才暂时限制你的行动,等你伤好了,自会放了你,勿要多想。” 琴歌如何听不出秦钺话中的要挟之意。 他脸上的伤并不能护着他一辈子,莫说能治好,便是治不好,只要他活蹦乱跳的出现在人前,这件事自然就算是过去了。至于以后再如何,还不是秦钺说了算?且不说别的,像如今这样将他弄到宫里放着,做出一副宠爱的模样来,谁还会相信他清清白白?天下士子也再不会将他当了同类来看,日后秦钺再对他如何,也绝不会有人为他出头。 142.末世灵宠5 这是和抓文机器作战的防盗章, 30%的订阅即刻第一时间阅读! “公子,”侍女见他脚步有些虚浮, 恭声道:“陛下让奴婢们给您准备了肩舆……” 琴歌摇头拒绝,任谁像他一样被迫躺了十多天, 都不会再起偷懒的心思, 必然能动弹便多动弹两下。 于是侍女便令人在前面领路, 她垂手跟在琴歌身后半步。 琴歌至今不知道侍女的名字,先前她给他念书的时候,向来不肯多言, 态度也带了几分倨傲,琴歌还以为她的高傲是因为识字的缘故,现在想来, 这位应是秦钺近身之人。 一路上, 桃红李白杏花娇,看不尽的美景, 可惜秦钺设宴之处离得太近,还未尽兴, 便到了地方。 他原因为秦钺唤他来, 或是存了羞辱的心,让他和易安、秋韵一同赴宴, 又或者是因为他伤势见好,该出来见见人, 以辟“琴歌公子因誓死不从, 以致被秦王酷刑拷打”的“谣言”了, 但到了地方却是一愣,酒宴丰盛,歌舞齐备,但座上却唯有秦钺一人,在他下首设有一座,尚还空着——这所谓酒宴,竟是为他一人而设? 心中疑惑方起,便见秦钺招手笑道:“琴歌快来,寡人等你许久。”竟是一副知交好友的熟稔模样。 虽不知秦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是既来之则安之,琴歌大大方方上前入座。 秦钺击掌,舞乐顿起。 秦钺道:“这几日寡人政务繁忙,也没去探望,不知琴歌身子可大好了?这些日子过得可好?下人可有怠慢?琴歌是寡人的贵客,有何不便尽可直言,千万勿要见外。” 琴歌笑笑,道:“多谢。”并不多言。 几日不见,秦钺眉目间竟比先前平和了许多,身上戾气几乎一扫而空。琴歌心中凛然,这世上肯纳谏的君王不少,但能因为一个阶下囚的几句话,便反省自此的君王,他却是闻所未闻。 秦钺道:“看琴歌如今气色红润,想必也是调养的不错。来,寡人敬你一杯。” 琴歌再道一声多谢,举杯一饮而尽,然而浑黄的酒水刚一入喉,便忍不住大声呛咳起来。 少年咳的喘不过气来,双颊被呛的飞红,眼睛里隐隐泛出水光,实在让人……秦钺呼吸顿了一刻,才起身坐到少年身边,替他在背上拍抚顺气,道:“是寡人的不是,大秦的酒对你们南楚来说,委实太烈了些……来人,换……” “不必,”琴歌终于喘匀了气,道:“就它吧!” 心中升起浓浓的怨念,妈蛋,这辈子没喝过这么差的酒,淡的跟水一样,味道还这么奇葩……不过好歹还有点酒味儿,若换了更淡的,还真不如喝水呢! 秦钺劝道:“琴歌不必勉强。” 琴歌这才反应过来,他和秦钺此刻的距离委实太近了,尤其秦钺的手还放在他背上,看上去仿佛将他半拥在怀一般,让他格外不爽,于是侧身移开少许,等着秦钺识趣的退回去。 秦钺仿似完全不懂他的意思,顺势坐正,占据了琴歌让出来的地方,叹道:“琴歌连喝酒都会呛到,寡人还是要和你同席才能放心些……如此说话也方便。” 琴歌道:“陛下请便。” 不过同席而已,与他争辩反而落了下乘。 便不再理会秦钺,一手执壶一手握杯,开始自饮自酌,目光落在庭前蹁跹起舞的少女身上,手指轻轻敲击在杯壁上,随着音乐无声的打着拍子,竟似真将自己当了秦宫的贵客,好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 秦钺诧异了片刻便恢复自如,有一句没一句的开始闲聊,而后,脸上的随意却渐渐被慎重取代。 这少年不过十五六岁年纪,又是以琴歌剑舞而驰名,是以秦钺虽被他的心性吸引,也知道他颇有智计,却并不以为他在见识才华上有多了不得,但此番闲聊之下,却是惊诧莫名,却又对南楚升起不屑来:如此见识卓著、目光高远之人,但楚人眼中,却只看到了他的琴歌剑舞,且将他以如此不堪的身份送入大秦,不得不说是个讽刺。 替少年又斟上一杯,笑道:“琴歌今儿可还尽兴?” 琴歌好酒,来者不拒,依旧一饮而尽,叹道:“茶浑酒淡,歌平舞拙……差强人意吧!” 秦钺一噎,他原本是想以此为由,出言招揽少年,不想竟得到这个评语,不由懊恼:他是忘了,在饮酒取乐上,大秦便是拍马也及不上南楚,且这少年还是其中的佼佼者——只看他琴歌公子的雅号便知道。 琴歌叹道:“这茶酒好说,陛下若放我回去,不出三日便能让陛下尝尝何为美酒香茗,但这歌舞嘛……” 他此刻略醉,摇摇晃晃起身,道:“我所见之舞者,飘然转旋回雪轻,嫣然纵送游龙惊。小垂手后柳无力,斜曳裾时云欲生。” 秦钺不以为意,正要赞他诗写的不错时,却见琴歌忽然气势骤变,整个人似变得轻盈缥缈起来,举手投足都带着奇妙的韵律,他随意的举起右臂,长袖翩然轻拂,他漫不经心的一旋、一拂、一拧……秦钺终于明白这少年为何会以舞闻名天下。 “飘然转旋回雪轻,嫣然纵送游龙惊。小垂手后柳无力,斜曳裾时云欲生……”原本还觉得太过夸张的诗句,此刻却觉得非此实在不能形容其美妙动人。 秦钺还未回神,琴歌却已然坐下,叹道:“我所见之歌者,倚丽精神定,矜能意态融。歇时情不断,休去思无穷……” 摇头叹息后又开始举杯畅饮。 秦钺心痒难耐,道:“既然歌舞难以入目,不知寡人是否有幸……” 琴歌淡淡道:“我记得陛下是请我来赴宴,而不是侍宴的吧!” 秦钺一噎,他在琴歌面前碰惯了钉子,又得他几度点醒,竟不以为忤,遗憾的摇头便算罢了,正待邀他出去走走,却听底下人来报,相国来了。 秦钺微微皱眉,却还是令人招他进来,琴歌起身:“陛下有政务在身,外臣这就告辞了。” 秦钺拽住他的袖子将他扯回去坐下,道:“听听无妨。” 琴歌遂不再多言。 不出秦钺所料,相国太叔志此刻过来,为的又是鲁子晋的事。 大秦崇尚武力,对内对外手段向来简单强硬,先前国土面积不大、政局稳定时,如此行事还问题不大,可如今国土范围大了三倍不止,各处纷乱频起,麻烦不断,这些大秦官员处置起来,便显得捉襟见肘。 秦钺见到这种情景,便大胆启用了梁人鲁子晋,并日渐重用,却引得本土势力不满,不管什么事都要鸡蛋里挑骨头,弹劾一番,相国太叔志便是其中最为强硬的一个。 太叔志此来,为的是鲁子晋奉命在秦都修的招贤馆,说其耗费大量银钱粮食不说,招来的不是偷鸡摸狗之辈,便是来骗吃骗喝的废物庸才。几个月来,一个正儿八经的人才没找到,反而把整个京城都弄得乌烟瘴气云云。 又一连举了许多事例,说明这群人之害。 秦钺也有些迟疑,他下意识觉得建招贤馆,招纳八方人才是好事,可是太叔志说的也是事实,招贤馆建好足足几个月了,不见其效,反见其害,再这样下去…… 正要说话,却见身侧的少年正仰头饮酒,意态悠然,心中一动,问道:“琴歌觉得,此事该如何处置?” 琴歌摇头:“不知。” 太叔志亦皱眉道:“陛下,朝堂大事,岂是和娈1童耍笑之……” 秦钺挥手打断他,对琴歌道:“寡人知道你最厌恶什么,若你今日给寡人一个满意的答复,寡人便答应你,绝不在此事上勉强与你,如何?” 秦钺虽好色,却自认不会因此而“智昏”,他在取乐和正事上一向分得很清,但却在琴歌身上隐隐有些失控。他一面欣赏甚至珍视着眼前的少年,一面却越来越不能控制自己对他的欲1望。 便算是给这少年一个机会,若他果然值得,他便不再将其定位为塌上的玩物,愿意为他克制一二——这少年虽令他心动,但他秦钺,最不缺的便是各色美人。 琴歌默然片刻后,忽曼声吟道:“古之君人,有以千金求千里马者……” 太叔志不耐烦打断道:“什么乱七八糟的!” 琴歌恍如未闻,继续吟诵下去。他以琴歌闻名,声音自是极为动听,清澈干净又醇美醉人,便是随口念颂,也似有袅袅余音回荡,令人心旌神摇。 “……‘死马且买之五百金,况生马乎?天下必以王为能市马,马今至矣!’于是,不能期年,千里之马至者三。” 琴歌话落,秦钺与太叔志沉默许久,对视一眼后,太叔志道:“但如今来的尽是庸才,总不能当真都重用起来吧?” 琴歌淡笑一声,道:“这也要来问我,你是相国还是我是相国?要不要我帮你把他们送去南楚参加科举考一考?” 太叔志气的胡子都翘起来了:“你!竖子!” “琴歌就这幅脾气,相国莫要放在心上,”秦钺劝了一句,又道:“琴歌你也到了该上药的时候了,寡人这便派人送你回去。” 放风时间结束……琴歌顺手从几上取了颗梨,啃着就施施然去了。 自此,隔几日秦钺便亲自过来,同他下棋聊天,或喝酒饮乐,或行舟湖上……也就这个时候,琴歌能得片刻自由,以致他在无聊时,竟会隐隐盼着秦钺能想起他来,虽他心里清楚这样想不对,但有些本能委实难以控制。 这是在熬鹰呢,琴歌叹气,可真看得起他。 一晃又是大半个月过去,他脸上的伤已经几乎看不出痕迹了,但秦钺却丝毫没有放他回去的意思。他提醒了秦钺一次,秦钺便一连五日不曾放他出去,让他很是焦躁,却也知道,秦钺等的便是他的焦躁、崩溃直至屈服。 晚间,琴歌忽然被一阵嘈杂声惊醒,他最近五感变得极为敏锐,外间尚无动静,他便听见远处传来的呵斥声和犬吠声。 这是……进了刺客? 这个念头刚刚升起,一个黑色人影无声无息翻了进来,一转身,顿时四目相对。 刺客显然没想到里面的人居然是醒的,但他反应极快,呆了一瞬便立刻扑了上来,捏住琴歌的下颌令他吞了一颗药丸,压低声音道:“不要叫,外面的侍女已经被我打晕了,你叫也没用!你吃了我的毒丸,要是没有解药,不出半个月就要毒发……快设法将我藏起来,待我脱险,自会给你送来解药,否则……” 琴歌叹了口气,打断他的滔滔不绝:“你在行事之前,从不先观察下形势吗?” 黑衣人一愣:“什么?” 琴歌拽动手腕,铁链发出沉闷的撞击声,黑衣人好一阵没有反应,虽然他蒙着脸看不见表情,但那呆滞的眼神,看起来有点崩溃…… 爱一个人的感觉,怎么就这么痛,怎么就这么痛…… “我只是想让你活下去,只是想让你活下去……”方拓语声低沉含糊的恍如低泣:“哪怕你不爱我,哪怕你看不见我,哪怕你恨我……只要你活着,只要我活着的这个世界,还有一个你存在,我就心满意足……怎么就这么难……林诺,林诺……” 剧烈的咳嗽声响起,鲜血合着烈酒一起呛出来,还有眼角的泪。 那个叫狗儿的孩子,可以抱着他的腿央求:“你别死,我怕……” 那个被称为虎儿娘的妇人,可以抱着自己爱的人,说:“就算为了我,求求你,别去死……” 他也想这样抱着他央求;“求求你,怎么样都好,只求你,别死……不要在这个世界上消失……” 可是他不敢,他算什么呢?那个人会送给他的,最多也不过一个“滚”字……那个人,其实是连一个“滚”字都不屑对他说的吧?他连看他一眼,都觉得恶心……心痛的再次缩成一团。 烈酒灌入咽喉,又苦又辣。 他的回忆中,并不是只有苦酒。 143.末世灵宠6 这是和抓文机器作战的防盗章, 30%的订阅即刻第一时间阅读!  原本在琴歌印象中阴森恐怖、血腥残暴, 连回想一下都要全身发抖的刑房, 再进来时,感觉却是平常。 大约是因为秦钺说了要留他性命, 所以行刑的人并没有用什么过分的手段, 只动了鞭子,不问口供, 泄愤似得抽。 虽然琴歌现在很能忍痛, 但还是痛的, 尤其是鞭子重复抽在同一个部位的时候, 也会疼的抽搐, 但到了后面, 却似麻木了一般。 等琴歌再次不知道是睡着还是晕倒被水泼醒后,面前的人换了秦钺与他的几个侍卫。 秦钺一身黑色大氅站在他面前, 手里拿着皮鞭,眼神阴鸷,气势逼人,全然看不出受了重伤的模样。 见少年醒来, 秦钺冷哼一声, 用鞭身托起他的下巴,问道:“这几日滋味如何?” 琴歌原就失血过多,整个人没什么精神, 全靠这些人不时给他灌些参汤续命, 哪有精神回答他的废话, 垂着眼并不吭气。 秦钺冷声道:“那晚的刺客是谁?与你是什么关系?现在藏身何处?” 琴歌倦的厉害,眼皮都抬不起来,秦钺问了什么也没细听,依旧闭目养神。 “啪”的一声,琴歌肩膀一痛,已是挨了一鞭,伴随着秦钺一声冷喝:“说话!” 琴歌这段时间挨鞭子挨惯了,且秦钺这一鞭也不算很疼,垂着头没什么反应。 秦钺狠狠扔下皮鞭,跨步上前,一把掐住琴歌的脖子,声音低哑暗沉:“琴歌,寡人知道你不怕酷刑,可寡人也知道你怕什么……寡人是答应过你不对你用强,可是却没答应过你,不让别人对你用强!” 见琴歌猛地睁开眼睛,秦钺手指微微用力,嘴唇贴近少年耳朵,低声道:“你若好生回答寡人的问题,寡人便不让任何男人碰你,不然,寡人让这大牢里的每一个人,都尝尝名震天下的琴歌公子,是什么滋味!” 猛地甩手推开。 琴歌低喘了几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便多了几分精神,道:“你问。” 秦钺沉声道:“那个黑衣刺客是谁?” “不认识。” 秦钺冷哼道:“不认识你会助他脱身,他会助你行刺?寡人看他对你言听计从,听话的很!” 琴歌淡淡道:“我们若认识,陛下早就成了刀下之鬼,哪里还能在这里审问人犯?”若他们两个真是一伙的,当时怎么会由他一人出手? 秦钺寒着脸,又道:“侍卫这几日遍搜皇城,在西门附近的墙根下,挖出一套钩锁,和你有没有关系?” “有。”琴歌道:“我让那黑衣刺客替我埋在那里,以作脱身之用。”东西都被找到了,否认也没什么意思,反倒连累旁人。 “胡言乱语!”陈策喝道:“你行刺的桃园与西门之间一东一西,相距甚远,行刺之后你怎么去西门?你难道会飞不成?还是说,皇宫里还有你的内应?” 琴歌看了他一眼,有气无力道:“桃园内有一条溪流,有几处水深且急。其中一处离我行事之地只有数十丈,我在旁边准备了竹管,可用它换气在水下藏身,等搜索过去之后,便反向离开……若是搜索严密,也可顺水而下,去浣衣局寻机脱身。” 秦钺不觉如何,可是看陈策举着袖子连连抹汗的模样,哪还不知道这少年的法子竟是极为可行的——也就是说,要不是他命大,那匕首刺偏了一分,又恰好秦逸赶到,这会儿这少年早就杀了他逃之夭夭了。 秦钺心中怒火更甚,喝道:“你不是说和那刺客素不相识吗?” 琴歌平静道:“他因误会了我的身份而挟持我,心存愧疚,我趁机要他借我武器防身,并埋下钩锁供我日后脱身之用。” 秦钺脸色阴沉下来,森然道:“你在宫中时日虽久,但行动受限,又无人同你说话,你如何能对宫中这些布置了如指掌?定是有人与你通风报信、里应外合……说,到底是谁主使你行刺寡人的?” 这些东西,多看几眼就知道了,还需要人来告诉他?琴歌看了秦钺一眼,道:“没有人。” 秦钺一字一句道:“寡人不信。” 琴歌道:“秦国连灭三国,大楚也备受欺压,诸国想杀秦王者何止千万,不过是顺意而行,何须人指使?” 秦钺冷笑道:“南楚乃我大秦盟国,擅自刺杀盟国君主,等同谋逆……琴歌你若无人指使,敢行此谋逆之举?” 琴歌看向秦钺,有些不明白了。 按说,他的案子根本不必审,他为何行刺、如何行刺,都是一目了然的事,可秦钺不仅亲自审了,还问出这种近乎白痴的问题:天底下谁不知道秦楚之间所谓的盟国是什么意思,他若真刺杀成功,南楚只怕要举国欢庆,谁会来治他的谋逆之罪? 只听秦钺冷冷道:“所以,你的答案,不能让寡人满意……你说,寡人该怎么处置你才好?” 琴歌咬唇,默然片刻后道:“陛下想要什么样的答案?” 秦钺一字一句道:“寡人要你实话实说……到底是谁主使你行刺寡人的?你后面的主子,是谁?” 琴歌忽然明白过来,眼中显出怒色,道:“我说了,没有人!” 秦钺冷笑一声,道:“寡人不信!” 又道:“你若如实招来,寡人不仅不让人碰你 ,还饶你性命,放你回去……如若不然……” 秦钺贴近他耳朵,森森道:“听说那个人,是你的心上人?你若要保他,寡人成全你,等整个大狱的囚徒、狱卒都宠幸你一番,若你还活着,寡人甚至可以饶你一条小命……若你供了他出来,寡人立刻就放了你,这些,都由他来承受……他,还是你?琴歌,你自己选!” 琴歌气的脸色发白,手发抖:“秦钺!” 秦钺退开,冷冷道:“招,还是不招?” 琴歌不吭气。 秦钺喝道:“来人!将……” “我说……我说!”琴歌反手握住铁链,闭了闭眼,涩声道:“是……二皇子……” “谁?” 琴歌深吸一口气:“二皇子……易安。” “胡言乱语!”秦钺唇角溢出冷笑,口中却道:“易安是什么人,寡人难道还不清楚?他岂会行此不义之举?琴歌啊琴歌,你居然为了活命,连易安都要陷害?” “我没有陷害他,”琴歌闭了闭眼,一口气说下去道:“的确是二皇子指使我行刺与你。殿下说,韩赵魏三国已然灭国,尚有勇士源源不断前来赴死,以报国仇家恨,我大楚如今危在旦夕,竟无一义士肯为国一战乎?三国勇士刺秦,只能报仇雪恨,楚人刺秦,却可解灭国之危……殿下说,秦王兄弟俱亡,独有一子却年纪甚小,几位叔伯野心勃勃,只要杀了秦王,大秦必然陷入内乱之中,韩魏赵三国义士自会举兵,到时……” “琴歌!”一个愤怒的声音的出现,打断琴歌滔滔不绝的话,琴歌猛地闭嘴,看向门口进来的两人,脸色忽然苍白如死。 打断他的正是秋韵,怒道:“琴歌,我没想到你是这种人,亏的殿下先前四处奔走想送你回楚,如今又特意过来替你求情……” “秋韵!”易安冷冷道:“不要再说了。” 他从头到尾连眼尾都不曾扫过琴歌一次,只静静看着秦钺,淡淡道:“既琴歌供了易安出来,易安也不敢辩驳,易安……等候陛下处置就是。” 略一躬身,并不等秦钺答话,径直离开。 秋韵红着眼睛看向琴歌,道:“亏我先前还钦佩与你,没想到你竟是这种人,算我瞎了眼!我虽……但心却是干净的,秋韵耻与你为伍!” 转身便走。 秦钺看向自易安二人出现,便紧紧抿着唇,脸色煞白的少年,掐着他的下巴令他抬起头来,冷笑道:“琴歌啊琴歌,你不是一向自重身份吗?可如今连寡人榻上的玩物都不耻与你为伍呢!” 琴歌不答,秦钺又冷冷道:“寡人本以为你只对寡人铁石心肠,没想到对谁都冷血无情……为了自保,连心上人都能出卖。” 琴歌抿唇不语,闻言脸色不仅并未变得更差,反而渐渐平静下来。 秦钺脸色一沉,道:“来人,把易安和秋韵拿入天牢,严刑拷打!” 琴歌依旧不语。 秦钺手指收紧,深深陷入少年的脸颊,森森道:“你真不在意他们的死活?” “陛下不必虚张声势……”琴歌看了他一眼,语气平淡而笃定:“你不敢的。” 秦钺忽然有些恍惚起来,似乎就在昨天,少年也是一身狼狈的被锁在这里,对他说——“你不敢”。 他和这少年之间的一切,似乎就源自那这三个字——“你不敢。” 秦钺冷笑:“我不敢?” 琴歌淡淡道:“若陛下拷问甚至杀了二皇子,然后呢?是以此要挟楚国,令他们送来大笔赔偿,还是直接发兵大楚?” 他不等秦钺答话,继续道:“若是前者……秦王性情暴虐天下皆知,险些丧命之恨岂是区区财物可以平息的?若陛下不出兵,天下皆知陛下外强中干、虚张声势,大齐兵马只怕随后便至,若秦王出兵,那我倒要替大楚谢谢陛下了,如今的大楚,好歹还有一战之力,若再等数年,等大秦巩固了势力,大楚便是俎上之肉,任由宰割……” 144.末世灵宠7 这是和抓文机器作战的防盗章,30%的订阅即刻第一时间阅读!  难道是又被挂了? 琴歌睁开眼睛, 便看见雕着精美花纹的床顶, 和层层叠叠的床幔。他一身清爽的躺在床上,伤口都被处理过了, 身上也清洗过, 连头发都散发着皂角的香气。 如果不算被锁在床头的手腕的话, 这待遇还算不错。 “公子,您醒了?”圆脸大眼,身材娇小的少女端着药碗进门,笑道:“大夫也说差不多这个时辰醒,所以奴婢去熬了药来。对了, 公子可以叫奴婢小桃。” 她放下药碗, 将琴歌的头垫高了些,道:“公子昨儿夜里发了热, 这是大夫开的药。来, 奴婢喂您。” 如今正是春寒料峭的时候, 琴歌穿着一身单衣被折腾这么久, 还泼了几身水,不病才怪, 皱眉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小桃诧异道:“这是宫里啊,公子您不知道?是了,昨儿公子病着, 昏昏沉沉的……” 又嫣然一笑道:“昨儿可是大王亲自安置的公子您, 还请神医务必治好您的伤……奴婢在这里三四年了, 从未见过大王对谁这么细心呢!” 琴歌不置可否,就着小桃的手喝了两口,皱眉:丁点儿大的勺子,喂两口还要擦拭下嘴角,这是要喂到什么时候去——这种喝药法,他宁愿被人捏着脖子灌。 正要要求换个法子,看见他皱眉的小桃眼圈已经红了,惊慌道:“对,对不起,都是奴婢的错,奴婢……” 话未说完,门外传来一声轻笑,竟带着几分宠溺:“怎么,才刚醒就发脾气呢?” 琴歌顿觉毛骨悚然。 一身黑袍的秦钺推门而入,坐到他床边,道:“是要让寡人亲自喂你?” 琴歌扯动手腕上的铁链,似笑非笑道:“我更喜欢自己喝。” 秦钺端起药碗轻轻搅动,轻飘飘道:“人要知足,你说,是不是?” 琴歌不吭气了,秦钺药勺伸来,他张嘴便接了——他倒要看看,是他先喝的不耐烦,还是那人先喂的不耐烦。 秦钺长这么大何曾照顾过人,喂了三四次,见药碗中的药汁只降下微不可见的一线,便有些烦躁起来,但一见少年好整以暇,似早料到他会如此的模样,冷哼一声又继续。 两人一声不吭,较着劲儿似得将一碗药喝完,琴歌固然苦的嘴里都没了滋味,秦钺也觉得捏着那丁点儿的小勺捏的手都僵了。 唯有小桃看得眼睛发直:大王待我家公子可真好啊! 终于喝完了,琴歌松了口气,一转眼却见秦钺伸指向他嘴角抹来,嫌弃的扭头避过。 “这是还生气呢?”秦钺好脾气的一笑,抬抬下巴示意:“沾了药汁。” 琴歌的手指望不上,更不愿劳动秦钺,索性伸出舌尖一转,轻轻舐去了。 吐舌这个动作,并不是所有人做来都好看的,小孩子吐吐小舌头是万分可爱,若换了一条肥厚宽大的舌头吐出来,只会让人倒尽胃口。 但少年舌尖纤薄小巧,色泽粉嫩,在鲜嫩柔软的唇瓣上灵巧轻舐,留下诱人的水泽……秦钺顿觉呼吸都有些不畅了。 琴歌一侧脸,将被薄薄的纱布覆盖的伤处转向秦钺:如果不是有自知之明,他一脚就踹上去了——天底下怎么会有这种随时随地发情的畜生! 不是说他宫里收罗了各色美人吗,怎么还一副见到母猪都要发情的模样! 秦钺皱眉,接了小桃奉上的茶汤慢饮,道:“你的伤寡人请神医看过了,虽不敢说能全无痕迹,但治个七七八八是没问题的。只是那药敷上去麻痒难当,怕你不小心碰到了,才暂时限制你的行动,等你伤好了,自会放了你,勿要多想。” 琴歌如何听不出秦钺话中的要挟之意。 他脸上的伤并不能护着他一辈子,莫说能治好,便是治不好,只要他活蹦乱跳的出现在人前,这件事自然就算是过去了。至于以后再如何,还不是秦钺说了算?且不说别的,像如今这样将他弄到宫里放着,做出一副宠爱的模样来,谁还会相信他清清白白?天下士子也再不会将他当了同类来看,日后秦钺再对他如何,也绝不会有人为他出头。 琴歌嗤笑一声,道:“陛下日理万机,还要惦记外臣这区区伤势,可真是辛苦。” 你堂堂天下最强国之君,委屈自己来演一出温柔款款的戏,就为了陷害他一个对天下毫无分量的领国质子的随从——真他妈闲的蛋疼。 拜牢中那一幕所赐,如今别管他说什么话秦钺总要先放在脑子里转个圈,几乎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神色微肃——他最近,似乎在这少年身上放的心思太多了些,且没了往日那种取乐消遣的心境。 琴歌见状,淡淡一笑道:“不知道陛下可曾听过一句话——谎话说了一千遍,连自己都会当真,陛下可千万别演过了头,让人笑话。” 秦钺道:“寡人肯陪你演戏,你们不是该欣喜如狂才对吗?” 他们这些所谓的质子千里迢迢来西秦,为的不就是这个吗? 琴歌也想不明白,当初他是怎么脑子一抽跑到大秦来的,抿了唇不再说话。 秦钺起身道:“寡人还有政务,明日再来看你。” 又道:“有什么想吃想玩的,只管说,便是宫里没有,朕派人去给你在外面找。” 琴歌不答,秦钺也不以为意,转身离去。 等送走秦钺,小桃拍拍胸口,才算是活了过来,不无羡慕道:“公子,大王对您可真好,您可别再同大王斗气了……” 琴歌沉着脸不说话,小桃忙闭了嘴,道:“奴婢去给您端粥来。” ****** 说是明天再来的秦钺一连几天都没露面,琴歌乐得清静,令小桃找了些杂书来看,只是他手腕上的铁索收的紧,只能半躺半坐着,让小桃帮着翻书。琴歌看了两刻钟便不耐烦,让小桃帮他找个识字的来读书。 小桃犹豫了许久才壮着胆子报上去——识字的啊,那可都是了不起的人呢,怎么可能来给人念书听,而且还是给这样身份的人? 不过秦钺的话还是算数的,没多久就真派了个识字的侍女过来,只是那侍女念书的声音柔缓平和,琴歌往往听着听着便睡了过去。 琴歌这段时间的睡眠质量很差,也不知道秦钺给他用的什么药,伤处像是被许多蚂蚁攀爬啃噬一般,他清醒的时候还能忍耐,等睡着了却觉得全身痛痒难当。 也是他白日里表现的实在太过自如,小桃两人若不是见了他睡着时皱眉咬唇、痛苦难耐的模样,还只当神医的话太过夸张。 那日琴歌正听一篇游记听得昏昏欲睡,却见小桃欢喜进来通报:“公子,有人来看你了!” 琴歌微微一愣,便听见外面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声音温暖和煦:“琴歌,殿下和我来看你来了!” 殿下二字入耳,琴歌便觉得心脏碰碰碰不受控制的剧烈跳动起来,下意识的起身却又被铁链拽倒跌了回去。 秋韵掀开帘子,正看见他狼狈的模样,心中一酸,低头假做不见,侧身让身后的人先行。 琴歌全然不觉,看着进门的人:“殿下……” 易安一身白袍,肌肤如玉,五官精致,气质清冷至有些凛冽,进门点头示意后在床前的椅子上坐下,目光在琴歌手上的铁链上扫过,道:“秦王说宫中延医用药方便,等你养好了伤,便放你回质子府……你先安心养着吧!” 琴歌应了一声,让小桃她们去外面侍候。几人又闲聊了几句闲话,秋韵犹豫了一下,道:“听说,你脸上的伤,是你自己……” 琴歌嗯了一声。 秋韵嘴唇微动,最后却化成一句叹息。 所谓人各有志,这世上,有愿意忍辱负重以保全家国的,也有宁死也不肯受辱的……谁又能说谁的选择就是错的? 他和殿下受尽屈辱,可看秦王看似宠爱实则轻慢的态度,谁敢说他们委屈就能求全? 琴歌承受酷刑、自毁容貌,可还不是被锁在后宫,谁敢说他宁死就可不屈? 房中一时安静下来,片刻后,易安开口道:“等此事一了,你就回大楚吧,我会提前禀告父王。” 琴歌一惊抬头:“殿下,我……” 不知道为何,他整个人像是被掰成了两半,一边理智告诉他,他回去是对的,对任何人都是最好的,可是另一边却像有个声音在心里拼命叫嚣:他走了殿下怎么办?怎么可以把他独自留在这虎狼之地任人欺凌? 易安打断他道:“就这么决定了,你不必多说……琴歌你,不适合留在这里。” 又道:“你安心养伤,我们过几日再来看你。” 起身向外走去。 或许在琴歌奋起反抗之时,他们就已经不是一路人,已经没有多少话可说。 在他面前,他该表现出如何的姿势?愤怒他的不识大体?钦佩他的宁死不屈?还是嫌恶自己的肮脏懦弱? “殿下!”琴歌唤住即将出门的两人,苦笑一声道:“殿下您真的觉得,我们做得这些有意义吗?” 易安正要掀帘子的手一顿,却并未转身。 琴歌道:“我们之所以来大秦,是因为不想打仗,可是现在怕打仗的人,真的是我们吗?” 易安呼吸急促起来,琴歌继续道:“人吃了东西是要消化的,国家也是一样……大秦灭了三国,那三个国家,人心尚未屈服,地方尚不安宁,诺大的地盘需要镇守平定,需要治理安抚,还要防备北齐乘机南下……大秦如今看似如日中天,其实正是最为虚弱的时候,现在怕打仗的,不该是他们吗?” “秦王能一口气灭掉三国,岂是平庸之辈,焉知不是他假做沉迷,好拖延时间,等稳固了地盘,再将我们一网打尽?”琴歌道:“殿下,我们在这里和秦王纠缠不休,到底是我们缠住了他,还是他缠住了……” “住口!住口!”易安厉喝一声,胸口剧烈的起伏,捏在布帘上的手微微颤抖,片刻后才逐渐平缓下来,一语不发的掀帘出去。 “殿……”琴歌一声殿下刚出口,便听到门外传来对秦钺见礼的声音,默默闭上嘴。 心中轻叹一声,才开始留意此刻的处境,面对一片虚无的世界,本该十分惶恐陌生才对,但林诺却感觉安然亲切,仿佛回到了母体中的婴儿一般,不,比那个还要自如,还要有安全感。仿佛这个世界,就是他的手,他的脚,他的精神的延伸。 这里是属于他的,这种感觉如此清晰。 他想着睁开眼睛看看周围的模样,却发现自己没有眼睛可睁。 “我”呢?我在哪儿?我怎么了? 这个念头方一起,便感觉虚空中有奇异的能量向“自己”汇聚而来,林诺福至心灵,在心中描摹出自己的模样,下一瞬,一身白衣的林诺睁开眼睛,看见无尽的漆黑。 林诺意识到些什么,一时间童心大起:“要有光。” 眼前的无尽漆黑变成一片乳白。 好生单调,而且不喜欢无依无凭飘在空中的感觉。 “地面。”顺着他的心意,青色的草地从他脚下蔓延开去。 林诺向前飘了一步,又道:“重力。” “空气。” “风。” “……” 塑起青山绿水外带一片桃林,林诺总觉得似乎少了点什么,周围死气沉沉毫无生机,想了想,又道:“时间。” 一直如臂使指的奇异能量没有反应,反而有力不从心的感觉从心头升起,林诺明悟:能量不足。 林诺有些遗憾,这才忽然想起:怎么那个讨厌的系统没出来刷下存在感?这里不该是它的地盘吗?不,不对,这里,应该是他林诺的地盘才对。 这是他的,这里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的——林诺很笃定这一点。 一想起系统,系统的声音便传来,却并非如往日般直接在识海响起,而是将信息透过周围的能量传递过来,语气中带着几分委屈:“这是你的世界,没有你的许可,我怎么进的来?居然到现在才想起我来!” “我的世界?”虽然一直有这种明悟,但林诺不明白的是,他的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出现的? 系统的声音好一会才传来,闷闷的像是在生谁的气:“算是……任务奖励吧!” 林诺哦了一声,不再吭气,漫步在桃花林中,没有时间法则的世界,就像是凝固在一副画中,便是再美,也少了几分生趣。 他对系统的话半点儿也不信。 这是他的,因他而诞生,无人可以赐予,无人可以剥夺。不过他懒得同系统说话,懒得反驳它。 系统半晌也没等到他再开口,只得又道:“你没什么要问的?” 林诺道:“你说。”想说什么说就是了。 “……那你先放我进来,”系统道:“这样说话很累。” 林诺应了一声,就看见一个奇丑无比的动物在眼前成形,林诺轻笑一声:“原来是狈啊!果然和我想象的一样难看。” “狈”大怒,道:“我根本没有具体形象,这是你的世界,当然你想我是什么模样,我就是什么模样……你把我弄成这样,居然还说我难看?” 虽然系统在林诺的心目中就是这幅模样,但他不想伤眼睛,于是将它化成一个爆炸头的叛逆小正太,又在地上化了桌椅出来,坐下道:“现在可以说了吧?” 系统臭着一张脸,在他跟前坐下,悻悻然道:“我要先给你科普一下常识!我是世界管理系统,负责看护主人创造出来的各个世界。我家主人是一个非常强大的神灵,每个神灵都有自己的能量体系,我家主人的力量来源,就是他创造的世界。主人创造世界,然后世界的生灵再反馈给他力量。主人拥有的世界越多越强大,主人的力量就越强大。而你,就是主人世界的一个生灵,所以维护主人的利益也是你的义务。” 林诺哦了一声,不置可否。 “为了更加强大,主人会尽量多创造新的世界,但创世是很麻烦的一件事,”系统道:“所以我家主人就建了一个自动创世程序。这个程序会自动收集信息,计算应该创造一个什么性质的世界,然后收取众生的意念,挑选一个合适的世界来凝聚。” “什么意思?”什么叫收取众生的意念? 系统翻了个白眼,道:“这都不懂,就是把读者观众比较多的小说、电视什么的,创建成真实的世界。” 林诺点头:“然后呢?” 系统郁闷道:“本来这程序一直做的挺好的,但是最近出了点问题。这么着,举个例子吧,前段时间,创世程序选择了一本晋江小说进行创世,一直运转到正文完结都一切正常,程序就慢慢停止了对世界的影响,只留下一丝监察的力量。按说应该完全没问题了的,可是这个时候,作者加更了一篇无责任搞笑番外——小受五年生了三胎!” “按照这个世界的设定,小受生活的环境,从小到大每年学校组织体检,b超不知道照了多少次,上哪儿凭空给他造个子宫?还有,男人盆骨长得和女人不一样,生孩子起码得剖腹产吧?剖腹产四年以后才能再生孩子,他怎么五年生的三胎?” “然后呢?” 系统叹气:“然后创世程序判定创世失败,把世界给毁了。” 145.末世灵宠8 这是和抓文机器作战的防盗章, 30%的订阅即刻第一时间阅读!  大约是因为秦钺说了要留他性命,所以行刑的人并没有用什么过分的手段, 只动了鞭子, 不问口供,泄愤似得抽。 虽然琴歌现在很能忍痛, 但还是痛的, 尤其是鞭子重复抽在同一个部位的时候,也会疼的抽搐, 但到了后面,却似麻木了一般。 等琴歌再次不知道是睡着还是晕倒被水泼醒后,面前的人换了秦钺与他的几个侍卫。 秦钺一身黑色大氅站在他面前, 手里拿着皮鞭, 眼神阴鸷,气势逼人,全然看不出受了重伤的模样。 见少年醒来,秦钺冷哼一声,用鞭身托起他的下巴, 问道:“这几日滋味如何?” 琴歌原就失血过多, 整个人没什么精神, 全靠这些人不时给他灌些参汤续命,哪有精神回答他的废话, 垂着眼并不吭气。 秦钺冷声道:“那晚的刺客是谁?与你是什么关系?现在藏身何处?” 琴歌倦的厉害, 眼皮都抬不起来, 秦钺问了什么也没细听, 依旧闭目养神。 “啪”的一声,琴歌肩膀一痛,已是挨了一鞭,伴随着秦钺一声冷喝:“说话!” 琴歌这段时间挨鞭子挨惯了,且秦钺这一鞭也不算很疼,垂着头没什么反应。 秦钺狠狠扔下皮鞭,跨步上前,一把掐住琴歌的脖子,声音低哑暗沉:“琴歌,寡人知道你不怕酷刑,可寡人也知道你怕什么……寡人是答应过你不对你用强,可是却没答应过你,不让别人对你用强!” 见琴歌猛地睁开眼睛,秦钺手指微微用力,嘴唇贴近少年耳朵,低声道:“你若好生回答寡人的问题,寡人便不让任何男人碰你,不然,寡人让这大牢里的每一个人,都尝尝名震天下的琴歌公子,是什么滋味!” 猛地甩手推开。 琴歌低喘了几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便多了几分精神,道:“你问。” 秦钺沉声道:“那个黑衣刺客是谁?” “不认识。” 秦钺冷哼道:“不认识你会助他脱身,他会助你行刺?寡人看他对你言听计从,听话的很!” 琴歌淡淡道:“我们若认识,陛下早就成了刀下之鬼,哪里还能在这里审问人犯?”若他们两个真是一伙的,当时怎么会由他一人出手? 秦钺寒着脸,又道:“侍卫这几日遍搜皇城,在西门附近的墙根下,挖出一套钩锁,和你有没有关系?” “有。”琴歌道:“我让那黑衣刺客替我埋在那里,以作脱身之用。”东西都被找到了,否认也没什么意思,反倒连累旁人。 “胡言乱语!”陈策喝道:“你行刺的桃园与西门之间一东一西,相距甚远,行刺之后你怎么去西门?你难道会飞不成?还是说,皇宫里还有你的内应?” 琴歌看了他一眼,有气无力道:“桃园内有一条溪流,有几处水深且急。其中一处离我行事之地只有数十丈,我在旁边准备了竹管,可用它换气在水下藏身,等搜索过去之后,便反向离开……若是搜索严密,也可顺水而下,去浣衣局寻机脱身。” 秦钺不觉如何,可是看陈策举着袖子连连抹汗的模样,哪还不知道这少年的法子竟是极为可行的——也就是说,要不是他命大,那匕首刺偏了一分,又恰好秦逸赶到,这会儿这少年早就杀了他逃之夭夭了。 秦钺心中怒火更甚,喝道:“你不是说和那刺客素不相识吗?” 琴歌平静道:“他因误会了我的身份而挟持我,心存愧疚,我趁机要他借我武器防身,并埋下钩锁供我日后脱身之用。” 秦钺脸色阴沉下来,森然道:“你在宫中时日虽久,但行动受限,又无人同你说话,你如何能对宫中这些布置了如指掌?定是有人与你通风报信、里应外合……说,到底是谁主使你行刺寡人的?” 这些东西,多看几眼就知道了,还需要人来告诉他?琴歌看了秦钺一眼,道:“没有人。” 秦钺一字一句道:“寡人不信。” 琴歌道:“秦国连灭三国,大楚也备受欺压,诸国想杀秦王者何止千万,不过是顺意而行,何须人指使?” 秦钺冷笑道:“南楚乃我大秦盟国,擅自刺杀盟国君主,等同谋逆……琴歌你若无人指使,敢行此谋逆之举?” 琴歌看向秦钺,有些不明白了。 按说,他的案子根本不必审,他为何行刺、如何行刺,都是一目了然的事,可秦钺不仅亲自审了,还问出这种近乎白痴的问题:天底下谁不知道秦楚之间所谓的盟国是什么意思,他若真刺杀成功,南楚只怕要举国欢庆,谁会来治他的谋逆之罪? 只听秦钺冷冷道:“所以,你的答案,不能让寡人满意……你说,寡人该怎么处置你才好?” 琴歌咬唇,默然片刻后道:“陛下想要什么样的答案?” 秦钺一字一句道:“寡人要你实话实说……到底是谁主使你行刺寡人的?你后面的主子,是谁?” 琴歌忽然明白过来,眼中显出怒色,道:“我说了,没有人!” 秦钺冷笑一声,道:“寡人不信!” 又道:“你若如实招来,寡人不仅不让人碰你 ,还饶你性命,放你回去……如若不然……” 秦钺贴近他耳朵,森森道:“听说那个人,是你的心上人?你若要保他,寡人成全你,等整个大狱的囚徒、狱卒都宠幸你一番,若你还活着,寡人甚至可以饶你一条小命……若你供了他出来,寡人立刻就放了你,这些,都由他来承受……他,还是你?琴歌,你自己选!” 琴歌气的脸色发白,手发抖:“秦钺!” 秦钺退开,冷冷道:“招,还是不招?” 琴歌不吭气。 秦钺喝道:“来人!将……” “我说……我说!”琴歌反手握住铁链,闭了闭眼,涩声道:“是……二皇子……” “谁?” 琴歌深吸一口气:“二皇子……易安。” “胡言乱语!”秦钺唇角溢出冷笑,口中却道:“易安是什么人,寡人难道还不清楚?他岂会行此不义之举?琴歌啊琴歌,你居然为了活命,连易安都要陷害?” “我没有陷害他,”琴歌闭了闭眼,一口气说下去道:“的确是二皇子指使我行刺与你。殿下说,韩赵魏三国已然灭国,尚有勇士源源不断前来赴死,以报国仇家恨,我大楚如今危在旦夕,竟无一义士肯为国一战乎?三国勇士刺秦,只能报仇雪恨,楚人刺秦,却可解灭国之危……殿下说,秦王兄弟俱亡,独有一子却年纪甚小,几位叔伯野心勃勃,只要杀了秦王,大秦必然陷入内乱之中,韩魏赵三国义士自会举兵,到时……” “琴歌!”一个愤怒的声音的出现,打断琴歌滔滔不绝的话,琴歌猛地闭嘴,看向门口进来的两人,脸色忽然苍白如死。 打断他的正是秋韵,怒道:“琴歌,我没想到你是这种人,亏的殿下先前四处奔走想送你回楚,如今又特意过来替你求情……” “秋韵!”易安冷冷道:“不要再说了。” 他从头到尾连眼尾都不曾扫过琴歌一次,只静静看着秦钺,淡淡道:“既琴歌供了易安出来,易安也不敢辩驳,易安……等候陛下处置就是。” 略一躬身,并不等秦钺答话,径直离开。 秋韵红着眼睛看向琴歌,道:“亏我先前还钦佩与你,没想到你竟是这种人,算我瞎了眼!我虽……但心却是干净的,秋韵耻与你为伍!” 转身便走。 秦钺看向自易安二人出现,便紧紧抿着唇,脸色煞白的少年,掐着他的下巴令他抬起头来,冷笑道:“琴歌啊琴歌,你不是一向自重身份吗?可如今连寡人榻上的玩物都不耻与你为伍呢!” 琴歌不答,秦钺又冷冷道:“寡人本以为你只对寡人铁石心肠,没想到对谁都冷血无情……为了自保,连心上人都能出卖。” 琴歌抿唇不语,闻言脸色不仅并未变得更差,反而渐渐平静下来。 秦钺脸色一沉,道:“来人,把易安和秋韵拿入天牢,严刑拷打!” 琴歌依旧不语。 秦钺手指收紧,深深陷入少年的脸颊,森森道:“你真不在意他们的死活?” “陛下不必虚张声势……”琴歌看了他一眼,语气平淡而笃定:“你不敢的。” 秦钺忽然有些恍惚起来,似乎就在昨天,少年也是一身狼狈的被锁在这里,对他说——“你不敢”。 他和这少年之间的一切,似乎就源自那这三个字——“你不敢。” 秦钺冷笑:“我不敢?” 琴歌淡淡道:“若陛下拷问甚至杀了二皇子,然后呢?是以此要挟楚国,令他们送来大笔赔偿,还是直接发兵大楚?” 他不等秦钺答话,继续道:“若是前者……秦王性情暴虐天下皆知,险些丧命之恨岂是区区财物可以平息的?若陛下不出兵,天下皆知陛下外强中干、虚张声势,大齐兵马只怕随后便至,若秦王出兵,那我倒要替大楚谢谢陛下了,如今的大楚,好歹还有一战之力,若再等数年,等大秦巩固了势力,大楚便是俎上之肉,任由宰割……” 秦钺冷冷道:“我大秦连灭三国,兵多将广,正如日中天,你凭什么就认定我大秦如今外强中干,会怕了区区大齐?” 琴歌道:“今年开春时期,秦都粮价便不断上涨,按理早该开仓平抑粮价,但大秦朝廷却全无反应;先前太叔志说西陵道出现匪患,那里是要道所在,如有隐患就该彻底清除才是,但太叔志却建议招安;曹子晋月前抄了两家富户,如此小事,却连得粮几何,得钱若干都一一禀报……大秦窘态,处处皆是,陛下还要我继续说下去吗?” 秦钺好容易平息下去几分的怒火又喷薄而出,寒声道:“你以为,天底下要人命的,就只有公告天下、明正典刑?寡人一句话,就能让他死的无声无息!” 琴歌冷笑道:“若是往日,自然是秦王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如今秦都大修招贤馆,广揽各国人才……人才有没有找到我不知道,但各国探子必然不少,秦王前脚被质子府侍从刺伤,后脚二皇子便死于非命……天下人岂能不知其中端倪?去年冬天草原大雪,冻死许多牛马,大齐正蠢蠢欲动……” 秦钺只觉得胸中怒火几乎要将他整个人都炸裂了,怒喝一声:“琴歌!” 琴歌不再说话。 秦钺狠狠吸几口气,道:“你就因为认定寡人不敢杀他,所以陷害他?” 琴歌冷冷道:“难道不是因为陛下想让我说出这个答案,我才说的吗?” 秦钺一字一句道:“寡人不信!” 若是方才,他是信了的,可是这少年分明将什么都算的清清楚楚,又怎会为了他的威胁,同易安反目成仇? 琴歌迟疑片刻,还是开口,反正这些事,他说不说,秦钺自会看到:“二皇子殿下不能永远待在大秦……楚王陛下耽于安乐,早已掏空了身体,虽年方五旬,却随时可能驾鹤西去,大皇子殿下性情与楚王一般无二,让他即位,大楚难道等着亡国吗?南楚也不乏有识之辈,对朝廷懦弱早有不满,二皇子身上若担着刺秦之名,自会引得众人相随,三国有志之士也会争相来投……” “琴歌!”一拳狠狠砸在琴歌脸侧的墙上,琴歌闭嘴不语。 秦钺粗喘几声,强自冷静下来,道:“好,算的好……方才你不是说,寡人若不想齐人乘机进犯,就必须要帮你们将此事瞒下来吗?天下人又如何知道他有刺杀之举,前来相投?” “这么大的事,想要完全瞒过去如何可能?”琴歌默然片刻后,道:“陛下只要做出瞒的模样来就行,反正秦王好色昏庸,天下皆知……” 若是杀了易安,却放过楚国,便是大秦外强中干,但若是包庇易安,便是他秦钺沉迷于天下第一美男易安的美色不能自拔…… “好,好,”秦钺点头:“你对他果然是不遗余力,便是刺杀失败,也要给他铺一条康庄大道来,若是刺杀成功,我大秦内乱,他易安自会被争相拉拢而性命无忧,加上刺杀寡人的盛名,统一天下也不是不可能……” 秦钺将少年的头抬高同自己对视,语气森然道:“琴歌公子聪明绝顶,将一切都算的清清楚楚……那你有没有算过,你自己会有什么下场?” 琴歌不语。 秦钺道:“寡人知道你不怕,你不怕痛,不怕死,不怕身败名裂……如今甚至连易安也不能成为你的弱点……可你知不知道,这世上,多的是让人生不如死的法子……” 琴歌冷冷道:“陛下身为国君,一言九鼎,琴歌有问必答,难道陛下还准备出尔反尔不成?” 秦钺不理,冷声道:“进来!” 十来个白袍人鱼贯而入,手中举着托盘,一一亮在琴歌面前,琴歌看着蜡烛、银钉和珠串时尚还迷茫,等后面看到十多个材质、大小不同的玉1势时,脸色终于变了,猛地抬头望向秦钺,冷冷道:“秦钺,杀人不过头点地……你果然要辱我至此?” 秦钺冷冷一笑,道:“寡人说了不让男人碰你,但这些人,可不是男人……来啊,侍候琴歌公子。” 琴歌怒喝:“秦钺!” 秦钺退开,淡淡道:“咱们的琴歌公子烈性的很,先将他嘴巴堵住,别让他将舌头咬坏了……虽然神医就在外面,但风花雪月之事,沾了血腥味儿,就不好看了。” 琴歌,这是你自找的。 寡人挨得那一刀,痛彻心扉……如果只有这样,才能伤到你,才能让你同寡人一样疼,那就别怪寡人绝情…… 他冷冷看着少年开始拼命挣扎,看着他将铁链崩的笔直,看着他手腕被铁箍刺伤,鲜血汨汨而下,看着他极力躲避着摸在身上的脏手,看着他死死偏着头、咬着牙,不让那阉人将黑色男1根样的东西塞进他嘴里,看着他最后放弃一切般闭上眼睛…… 琴歌现在感觉很不好,他觉得自己快要炸开了……并不是气炸的炸,而是真的要炸开了。 从那些人拿着各式的东西向他靠近,在他心中怒意勃发、难以自抑时,仿佛忽然有什么东西被打开了一条细缝,一股庞大的力量雀跃欢呼着,想要冲破屏障回到他的身上…… 那恶心的东西正在他唇边磨蹭,一只不知属于何人的手正伸入衣襟…… 滚!滚! 无形的碎裂声在脑海响起,庞大的力量涌入,琴歌闷哼一声,剧痛从全身每个角落传来,他几乎听到身上每一个细胞的呻1吟声、破裂声——妈蛋,装不下! 琴歌顾不得身上无处不在的疼痛,睁开双眼,一双泛着血色的双眸杀机尽显,反手握住铁链,正要发力,一声惨叫从近在咫尺的地方传来,身上那些乱七八糟的手瞬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琴歌有些茫然的看着秦钺双目赤红,疯了似的挥舞着长剑,方才还对他狞笑着介绍手上道具用途的阉人,正连滚带爬的在这方寸之地逃窜、惨叫:“陛下,饶命……陛下……” 片刻之间,刑房中已经遍地都是尸体,秦钺似已怒极,杀人之后犹不解气,疯狂的将周围一切全部掀翻,猩红的剑尖指向琴歌,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琴歌,琴歌,我杀了你可好?” 琴歌此刻却无力理会他,他正在干呕。 方才他怒意稍减,那股力量便像是失去了动力一般,不仅不再冲击屏障,连已经进入身体的部分都如同潮水般退了回去——被那玩意儿全身转一圈,他像是被巨碾来回碾了几次一般,浑身没有一处不难受。 见琴歌无动于衷,秦钺狂吼一声,长剑奋力掷出,深深钉入琴歌身侧的墙壁,只觉得心中压抑的怒火要将他焚烧殆尽。 凭什么?凭什么! 凭什么这个人,就可以肆无忌惮的杀他、害他、算计他,可他却容不下那些人,用脏手碰他一下…… 凭什么! 秦钺喷出一口鲜血,而后狂笑起来。 他秦钺,权倾天下,却独独对这个人,束手无策。 爱一个人的感觉,怎么就这么痛,怎么就这么痛…… “我只是想让你活下去,只是想让你活下去……”方拓语声低沉含糊的恍如低泣:“哪怕你不爱我,哪怕你看不见我,哪怕你恨我……只要你活着,只要我活着的这个世界,还有一个你存在,我就心满意足……怎么就这么难……林诺,林诺……” 剧烈的咳嗽声响起,鲜血合着烈酒一起呛出来,还有眼角的泪。 那个叫狗儿的孩子,可以抱着他的腿央求:“你别死,我怕……” 那个被称为虎儿娘的妇人,可以抱着自己爱的人,说:“就算为了我,求求你,别去死……” 他也想这样抱着他央求;“求求你,怎么样都好,只求你,别死……不要在这个世界上消失……” 可是他不敢,他算什么呢?那个人会送给他的,最多也不过一个“滚”字……那个人,其实是连一个“滚”字都不屑对他说的吧?他连看他一眼,都觉得恶心……心痛的再次缩成一团。 烈酒灌入咽喉,又苦又辣。 他的回忆中,并不是只有苦酒。 那个人,也曾对他笑过的。 他清楚记得,第一次见面时,那个漂亮的不似凡人的白衣少年,将玉匣轻轻推到他面前,那纤长的手指,比美玉还要无暇,他声音清冷悠然,不见半点轻浮:“背信弃义的确是让人不耻,但这并非堂姐的本意,而是我等做亲人的,不愿因为一句承诺,陷其于不幸。方兄也是为人兄长的,想必能明白我们的心情。” 顿了顿,又道:“堂姐天赋惊人,入元婴期当不在话下,元婴期寿元三千,方兄却只是一介凡人,这样的婚姻,对方兄而言,只怕也非幸事。如今婚约已解,当初令堂对家伯母的相助之情,愿用这匣中之物补偿。” 他当时并未反应过来那个人说了什么,只是觉得,他的声音怎么能那么好听呢?每一个音符,都像拨在他胸口一根看不见的弦上,震颤的他浑身发软,呼吸不畅。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那个人早就已经不在了。他自嘲一笑,那个人,就是那九天上的白云,他这样的凡人能做的,只是站在地上仰望罢了。 146.末世灵宠9 这是和抓文机器作战的防盗章, 30%的订阅即刻第一时间阅读!  琴歌摇头道:“你身上受了伤,他们带的有猎犬, 你就算把伤口扎的再紧也瞒不过它们的鼻子——躲在哪里都没有用。”莫说猎犬, 连他的鼻子都瞒不过。 他微一沉吟, 又道:“从这边向北百丈距离有一个荷塘,若是你能游过去就可以暂时摆脱猎犬。你从荷塘的北岸上去,那里是百兽园。你打伤几只跑的快的,让它们带着血腥味四处乱串,可以引起些许骚乱。你不要走远, 就藏在月洞门上面的雨檐下, 等有了空挡就潜入他们搜过的地方, 那里暂时应该是安全的……剩下的你就自己想办法吧!” “我觉得……”黑衣人吞了口唾沫, 道:“我还是带上你更安全。” 眼睛一眨就想出一个看起来很靠谱的点子, 带上他一定更靠谱。 爬上床来, 掏出匕首, 斩向他手上的铁链。 琴歌皱眉, 他很不喜欢这样自作主张的人,淡淡道:“带上我你走不了,那片湖我过不去。”就算能走他也不会走, 和这刺客不一样,他是有庙的家和尚。 黑衣人一面埋头苦干,一面道:“那你再想个法子出来。” 琴歌闭上嘴不再说话。对有些人来说, 说一遍没用的话, 说一百遍, 也没用。 匕首在铁链上削磨,粗糙的切口在手腕上来回磨蹭,很快就带出一片模糊的血肉来,琴歌微微皱眉,没有多的反应。 片刻后,只听“铿”的一声,琴歌右手恢复自由,黑衣人笑道:“居然是精铁打造的,秦王可真舍得……不过遇到我的青锋也是小菜一碟!” 又要开始转战左手,琴歌忽然神色微动,道:“你该走了,有人来了。” “别大惊小怪,”黑衣人不以为意,道:“我也不是没布置的,他们一时半刻追不到这儿来,再说了,我都没听到声音,你能……遭了真的有人来了!你这儿有没有后门?” 琴歌无语。 院外已经传来敲门声:“小桃,开门!” 已经被敲晕了藏起来的小桃自然不能去开门,来人并未多等,直接将门撞开,急促的脚步声长驱直入,到琴歌房门外停下,一人朗声道:“琴歌公子,宫里来了刺客,陛下担心公子安危,令我等前来护卫。” 顿了顿没听到里面的回音,那声音又道:“琴歌公子,我进来了?” 琴歌并未理会,那些人说话,从来都不是为了得到他的回答,不管他说什么,该进来的一样会进来。 正低头揉着僵硬的肩膀,锋利的匕首压上咽喉:“听起来秦钺很在乎你?” …… 秦钺匆匆赶来的时候,床上的锁链已经被砍断,一柄冷冽的匕首抵着少年的咽喉。少年被人勒住肩膀,赤足站在地上,全身上下就只穿着一袭亵衣。 秦钺的视线从他血迹斑斑的手腕,又转回少年脸上,声音低沉,听不出喜怒:“琴歌!” 琴歌静静站着,脸上几乎没什么表情,秦钺却总觉得少年平静的目光中,带了几分不耐,几分嘲讽——强留人在宫中“养伤”,结果被刺客挟持,怎么看都是他秦钺无能。 “哈!哈哈!”黑衣人对自己的机智很是得意:“竟然真的来了!我运气果然不坏。” 秦钺恍如未闻,目光依旧阴沉的看着琴歌,声音低沉冷淡:“放开他,寡人赐你全尸。” 黑衣人大笑起来,像是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眼中神采飞扬:“我要死了,哪怕你挫骨扬灰呢,有什么关系?这样,一个活人,两个死人,你自己选!你要是选一个活人呢,我走他活。你要是选两个死人呢,我先杀他,然后自己再死……虽然我也不是很想死,但是想想能杀了秦王你心爱之人,让你伤心一回,也算是意外之喜啊!” 心爱之人…… 秦钺终于转目看了黑衣人一眼,又望向琴歌,却见他颇为无语的瞟了黑衣人一眼。 侍卫统领陈策上前一步,冷喝道:“他同你一样,是刺驾的人犯,你以为挟制他就能保住你的性命?” 黑衣人骂道:“是我傻还是你傻呢?是刺客会锁在后宫?是刺客秦钺会亲自过来?再说了,我管他是什么人,反正我手里只有他……你们要不在乎,那就上吧,我和他两个,一路上也有个伴儿!” 谈判这种事,他很不擅长,也不再啰嗦,握着匕首的手指紧了紧,望向秦钺:“秦钺,是死的还是活的,你自己选吧!”他语气轻松洒脱,神情却很凝重,浑身绷紧仿佛蓄势待发的猎豹。 秦钺面色阴沉的看着两人,一语不发。 黑衣人恍然道:“那就是要死的了。” 他叹了口气,贴在少年的耳边:“抱歉,连累你了!”手里的匕首后勒,一道血线在少年白皙的皮肤上绽开…… “住手!”秦钺低喝一声,目光定定的看着黑衣人的匕首再度停在少年的颈上,沉默片刻后,冷冷道:“让他们走!” 黑衣人眉开眼笑:“这就对了嘛!我就说我运气一直都不错。” “陛下!”陈策急急道:“这反贼武功高强,三番五次想要刺杀陛下,错过这次时机,下次……陛下,只是为了一个……” 秦钺冷冷打断道:“天底下想杀寡人的人何止千万,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难道寡人还怕了一个刺客不成?” 秦钺看向琴歌,却见他神色悠闲,仿佛方才差点身首异处的是旁人,仿佛此刻他们谈论的是旁人的生死一般,而他自己,便是一个事不关己的局外人,在看别人的热闹,不由怒从心头起,沉声道:“琴歌!” 琴歌看向他。 秦钺冷冷道:“半个时辰内,若我看不到你,质子府内,鸡犬不留。” “陛下可真是看得起我,”琴歌终于第一次开口,语气淡淡:“陛下不如干脆说灭了楚国好了。” 秦钺淡淡道:“亦无不可。” 琴歌气结,他这是招谁惹谁了?冷哼道:“要不要外臣顺便将他五花大绑送到陛下跟前?” 秦钺冷冷道:“琴歌,不要挑战寡人的耐心!” 黑衣人茫然看着两人,道:“那个,你真不是他那啥?你们到底……” “闭嘴!”琴歌终于对他忍无可忍,怒斥道:“有你什么事?” “哦!”黑衣人看看自己架在琴歌脖子上的匕首:没他什么事儿? “你走不走?”琴歌不耐烦道:“你要不走,就上去打过!” 黑衣人闷闷道:“打不过……” 打不过便只有走。 秦钺冷冷看着两人慢慢退入黑暗中,沉声道:“陈策,你跟上去……把人带回来。” 陈策应了一声,领了人快步离开。 他的人影消失,秦钺再度开口:“玄一。” 黑暗中传来低沉的声音:“在。” “你也去,如果……就把他给寡人抓回来!”秦钺脸上一片阴寒,声音冰冷刺骨:“……生死勿论。” 琴歌,我告诉过你,不要挑战我的耐心。 琴歌,最好不是你耍的把戏。 …… 夜色像是一层浓雾弥漫在宫室里,仿若有无数凶兽蹲踞在阴暗的角落,随时都要扑出来择人而噬。 已经过去了三刻钟,去的人却还没有回来。 秦钺一身黑袍,目光越加阴冷,怒意就像这湿冷的夜色越加浓厚,右拳慢慢收紧。 终于还是迫不及待的想要飞出去吗?连他的主子,他的楚国,都不顾了。 一阵纷沓沉重的脚步从拐角传来,陈策匆匆而来,低声禀报:“人找到了!” 找到了?秦钺一愣以后,心又是一沉:人找到了,却没有带回来。 秦钺看着似乎想要将头缩进肩膀的陈策,一时竟不敢问,只冷冷道:“……带路。” 然后,他看见了琴歌。 月色朦胧,一身白衣的少年静静靠坐在桃花树下,身上点缀着几瓣落花,黑发披散轻拂……如此静谧美好的画面,却因为少年胸口露出的刀柄,让看得人浑身冰凉。 少年手捂着胸口,鲜血从指缝汨汨而下。 秦钺摇晃一下,死死盯着少年,他的整个人就仿佛崩成了一把拉到极点的弓,一时间动弹不得。 “陛下,”陈策低声道:“那反贼说,他不能白来一趟……临走的时候,一刀刺在他胸口上。” 秦钺彷如未闻,缓缓上前,半蹲在少年身前,紧紧捏住他的肩膀,声音微颤:“琴歌?” 琴歌睁开眼,目光清明,开口道:“抱歉,我想试一下。” “琴歌……琴歌!” 寒光乍现,惊喜的声音忽然变成难以置信的暴怒,秦钺捂住胸口后退几步,胸口上,一把雪亮的匕首已经刺入半截。 “陛下!”陈策惊得魂飞魄散,狂扑上前,却见少年脚在树干上一蹬,身体在空中急旋,一脚蓄势而来,狠狠踹在即将被秦钺拔出的匕首手柄上。 “噗!”匕首齐柄而没。 “陛下!”陈策目眦欲裂,狂吼一声:“拿下!” 琴歌翻身落地,还未举步,手上一紧,已经被人握住了手腕,粗糙有力的大手宛如铁箍一般,几乎掐断他的骨头。 琴歌回头,正对上秦钺那双阴沉的眸子,冰冷、暴虐,仿佛正酝酿着狂风暴雪…… 琴歌想也不想,反手从胸口拔出只剩小半截刀刃的短刀,一刀抹向秦钺咽喉。 秦钺不闪不避,一双阴沉的眸子定定的看着他,捏着他的手腕的手,狠狠一拽! 琴歌一个踉跄,还未站稳,浑身便是一震,整个人被巨大的冲力带飞两步,重重撞在树干上,直至此刻,剧痛才从右肩传来。 琴歌张口,喷出一口鲜血,伸手握住肩头足有拇指粗细的黑色铁箭,想将自己从树上□□,只是以他剩下来的那点力气,直如蚍蜉撼树,试了几次却半点用处也无。 好可怕的箭,琴歌放弃了尝试,事实上刚才若不是秦钺那一拽,这会儿他已经成了尸首,不过,现在的处境也没好到哪儿去就是了。 “琴歌。” 视线中出现黑色宽大的袍角,琴歌不及多想,已经被人掐着下巴抬起头来。 “寡人没死,”秦钺冷冷看着他:“你是不是很失望?” 琴歌咳出一口血来,笑笑,声音有些虚软,目光也有些散漫:“是啊!” 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他什么都算好了,连退路都安排妥当了,唯独没有想到在出手的那一刻,不知怎的头忽然一痛,仿佛被人用大锤狠狠敲了一记似得,这才刺偏了少许,否则即使秦钺身着内甲,此刻也早已一命呜呼。 “好,你好……”秦钺噗的喷出一口鲜血,冷笑着点头道:“好的狠……琴歌……” 一身单薄亵衣的少年已经半身是血,右手无力的垂落,左手握住漆黑的箭杆,修长素白的手指上已溢满鲜血,又顺着他的手腕蜿蜒而下。 秦钺用力喘了口气,一抹血色从嘴角渗出来,他伸手握住少年肩上的铁箭,猛地下按。 “哈啊!”琴歌惨哼一声,吃痛的弓起腰。 秦钺满意的看到少年脸上终于没了那可厌的笑容,看着他牙齿咬破嘴唇,冷汗顺着鼻尖滴落…… 脑海中,少年懒懒靠在塌上仰头饮酒,和盘旋在空中,一脚狠绝的踹向他胸口匕首的画面交替出现……琴歌,好,琴歌,你好样的! 猛地发力一拔。 鲜血飞溅,琴歌闷哼一声,手指用力扣住树干,强撑着让自己靠在树干上没有倒下去,大口吸着气:真他妈疼啊! 黑色染血的铁箭被掷在他面前,秦钺转身就走,冷冷的声音带着切齿的寒意:“别让他死了。” 以为可以摆脱牢狱之灾的琴歌被浑身的瘙痒折腾醒,下意识的伸手去挠,手腕上却又是一紧,耳中再度传来铁链交击声。 难道是又被挂了? 琴歌睁开眼睛,便看见雕着精美花纹的床顶,和层层叠叠的床幔。他一身清爽的躺在床上,伤口都被处理过了,身上也清洗过,连头发都散发着皂角的香气。 如果不算被锁在床头的手腕的话,这待遇还算不错。 “公子,您醒了?”圆脸大眼,身材娇小的少女端着药碗进门,笑道:“大夫也说差不多这个时辰醒,所以奴婢去熬了药来。对了,公子可以叫奴婢小桃。” 她放下药碗,将琴歌的头垫高了些,道:“公子昨儿夜里发了热,这是大夫开的药。来,奴婢喂您。” 如今正是春寒料峭的时候,琴歌穿着一身单衣被折腾这么久,还泼了几身水,不病才怪,皱眉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小桃诧异道:“这是宫里啊,公子您不知道?是了,昨儿公子病着,昏昏沉沉的……” 又嫣然一笑道:“昨儿可是大王亲自安置的公子您,还请神医务必治好您的伤……奴婢在这里三四年了,从未见过大王对谁这么细心呢!” 琴歌不置可否,就着小桃的手喝了两口,皱眉:丁点儿大的勺子,喂两口还要擦拭下嘴角,这是要喂到什么时候去——这种喝药法,他宁愿被人捏着脖子灌。 正要要求换个法子,看见他皱眉的小桃眼圈已经红了,惊慌道:“对,对不起,都是奴婢的错,奴婢……” 话未说完,门外传来一声轻笑,竟带着几分宠溺:“怎么,才刚醒就发脾气呢?” 琴歌顿觉毛骨悚然。 一身黑袍的秦钺推门而入,坐到他床边,道:“是要让寡人亲自喂你?” 琴歌扯动手腕上的铁链,似笑非笑道:“我更喜欢自己喝。” 秦钺端起药碗轻轻搅动,轻飘飘道:“人要知足,你说,是不是?” 琴歌不吭气了,秦钺药勺伸来,他张嘴便接了——他倒要看看,是他先喝的不耐烦,还是那人先喂的不耐烦。 秦钺长这么大何曾照顾过人,喂了三四次,见药碗中的药汁只降下微不可见的一线,便有些烦躁起来,但一见少年好整以暇,似早料到他会如此的模样,冷哼一声又继续。 两人一声不吭,较着劲儿似得将一碗药喝完,琴歌固然苦的嘴里都没了滋味,秦钺也觉得捏着那丁点儿的小勺捏的手都僵了。 唯有小桃看得眼睛发直:大王待我家公子可真好啊! 终于喝完了,琴歌松了口气,一转眼却见秦钺伸指向他嘴角抹来,嫌弃的扭头避过。 “这是还生气呢?”秦钺好脾气的一笑,抬抬下巴示意:“沾了药汁。” 琴歌的手指望不上,更不愿劳动秦钺,索性伸出舌尖一转,轻轻舐去了。 147.末世灵宠10 这是和抓文机器作战的防盗章, 30%的订阅即刻第一时间阅读!  “回归”二字一出口,林诺便发现忽然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了, 确切的说,他忽然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没有光线、没有声音、没有冷热、没有重力……身上原本蔓延的欲1望也消失无踪。 林诺好一阵,才压下心中的怅然:且不提方拓, 那个世界他毕竟生活了三千多年,就这样毫无防备的离开,心就像突然空了一大块似得。 心中轻叹一声, 才开始留意此刻的处境, 面对一片虚无的世界,本该十分惶恐陌生才对,但林诺却感觉安然亲切, 仿佛回到了母体中的婴儿一般, 不,比那个还要自如, 还要有安全感。仿佛这个世界, 就是他的手, 他的脚, 他的精神的延伸。 这里是属于他的, 这种感觉如此清晰。 他想着睁开眼睛看看周围的模样,却发现自己没有眼睛可睁。 “我”呢?我在哪儿?我怎么了? 这个念头方一起, 便感觉虚空中有奇异的能量向“自己”汇聚而来, 林诺福至心灵, 在心中描摹出自己的模样,下一瞬,一身白衣的林诺睁开眼睛,看见无尽的漆黑。 林诺意识到些什么,一时间童心大起:“要有光。” 眼前的无尽漆黑变成一片乳白。 好生单调,而且不喜欢无依无凭飘在空中的感觉。 “地面。”顺着他的心意,青色的草地从他脚下蔓延开去。 林诺向前飘了一步,又道:“重力。” “空气。” “风。” “……” 塑起青山绿水外带一片桃林,林诺总觉得似乎少了点什么,周围死气沉沉毫无生机,想了想,又道:“时间。” 一直如臂使指的奇异能量没有反应,反而有力不从心的感觉从心头升起,林诺明悟:能量不足。 林诺有些遗憾,这才忽然想起:怎么那个讨厌的系统没出来刷下存在感?这里不该是它的地盘吗?不,不对,这里,应该是他林诺的地盘才对。 这是他的,这里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的——林诺很笃定这一点。 一想起系统,系统的声音便传来,却并非如往日般直接在识海响起,而是将信息透过周围的能量传递过来,语气中带着几分委屈:“这是你的世界,没有你的许可,我怎么进的来?居然到现在才想起我来!” “我的世界?”虽然一直有这种明悟,但林诺不明白的是,他的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出现的? 系统的声音好一会才传来,闷闷的像是在生谁的气:“算是……任务奖励吧!” 林诺哦了一声,不再吭气,漫步在桃花林中,没有时间法则的世界,就像是凝固在一副画中,便是再美,也少了几分生趣。 他对系统的话半点儿也不信。 这是他的,因他而诞生,无人可以赐予,无人可以剥夺。不过他懒得同系统说话,懒得反驳它。 系统半晌也没等到他再开口,只得又道:“你没什么要问的?” 林诺道:“你说。”想说什么说就是了。 “……那你先放我进来,”系统道:“这样说话很累。” 林诺应了一声,就看见一个奇丑无比的动物在眼前成形,林诺轻笑一声:“原来是狈啊!果然和我想象的一样难看。” “狈”大怒,道:“我根本没有具体形象,这是你的世界,当然你想我是什么模样,我就是什么模样……你把我弄成这样,居然还说我难看?” 虽然系统在林诺的心目中就是这幅模样,但他不想伤眼睛,于是将它化成一个爆炸头的叛逆小正太,又在地上化了桌椅出来,坐下道:“现在可以说了吧?” 系统臭着一张脸,在他跟前坐下,悻悻然道:“我要先给你科普一下常识!我是世界管理系统,负责看护主人创造出来的各个世界。我家主人是一个非常强大的神灵,每个神灵都有自己的能量体系,我家主人的力量来源,就是他创造的世界。主人创造世界,然后世界的生灵再反馈给他力量。主人拥有的世界越多越强大,主人的力量就越强大。而你,就是主人世界的一个生灵,所以维护主人的利益也是你的义务。” 林诺哦了一声,不置可否。 “为了更加强大,主人会尽量多创造新的世界,但创世是很麻烦的一件事,”系统道:“所以我家主人就建了一个自动创世程序。这个程序会自动收集信息,计算应该创造一个什么性质的世界,然后收取众生的意念,挑选一个合适的世界来凝聚。” “什么意思?”什么叫收取众生的意念? 系统翻了个白眼,道:“这都不懂,就是把读者观众比较多的小说、电视什么的,创建成真实的世界。” 林诺点头:“然后呢?” 系统郁闷道:“本来这程序一直做的挺好的,但是最近出了点问题。这么着,举个例子吧,前段时间,创世程序选择了一本晋江小说进行创世,一直运转到正文完结都一切正常,程序就慢慢停止了对世界的影响,只留下一丝监察的力量。按说应该完全没问题了的,可是这个时候,作者加更了一篇无责任搞笑番外——小受五年生了三胎!” “按照这个世界的设定,小受生活的环境,从小到大每年学校组织体检,b超不知道照了多少次,上哪儿凭空给他造个子宫?还有,男人盆骨长得和女人不一样,生孩子起码得剖腹产吧?剖腹产四年以后才能再生孩子,他怎么五年生的三胎?” “然后呢?” 系统叹气:“然后创世程序判定创世失败,把世界给毁了。” 他烦躁的揉着脑袋:“其实就一个最低等级的世界,毁了就毁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可问题是——这见鬼的程序,都毁了它还来再建一次,然后又毁了,然后再建……没完没了。” “如果只是一个世界这样也就算了,很多都出现这种问题——那倒霉催的创世系统,创世的时候只考虑正文,等创世完了,发展到番外的时间段时,如果现实和番外的差距超过百分之五十,它就把世界给毁了重来——你要知道,每次创世都要花无数的能量,它这样创了毁毁了创……我家主人再多的能量也不够它糟蹋的。” 林诺完全同情不起来,只是想笑:果然是倒霉催的程序,和这倒霉催的系统倒不愧是一个主人生产的。 “那你把程序改改,别管什么番外不就成了?” 系统叹气道:“我家主人也不知道去哪儿溜达了,我哪有权限改创世程序呢!” 又继续道:“因为创世程序力量太大,所以一开始主人就抹去了它拥有灵智的可能,根本没办法交流。我想了很多法子都没用,最后只好找外援。我在各界一共找了十万人,都是在各个领域最出色的人,如白手起家的世界首富、全球知名的影帝、权倾天下的政客、迷倒众生的美女等等,暂时抹去了轮回印,分别安排了任务进入到各个崩坏过重建或可能崩坏的世界,我准备选择其中最优秀的,任务完成度最高的,专门负责解决这个问题。” “等下,”林诺打断道:“你说你找的都是各行各业最出色的人才——那我呢?”他就一个跑龙套的小演员,到底怎么成的业界精英? 系统奇道:“你不是你们世界里最出名的心理专家,爱情导师吗?” “心理专家?爱情导师?”林诺道:“我连大学都没上过,怎么就成了心理专家了?还爱情导师……你看我这两辈子活了三千多年,有成功谈过一次恋爱吗?” “不可能!”系统跳脚道:“我在你那个世界用这两个关键词进行意念搜索的时候,的确是你的名字出现的次数最多!”它怎么可能犯这么愚蠢的错误! 林诺叹道:“最出名的,不一定是最好的,而且更可能是假的。” “假、假的?” 林诺道:“是啊,假的!”这世道,假专家到处都是,而且他连假专家都不是,他就一演员。 “我是在一个比较火的对话栏目中,扮演情感疏导师的角色,但是那不是因为我是心理专家,而是因为我长得帅,声音好听——电视台需要的是收视率,观众需要的是狗血的故事、犀利的语言、养眼的外形,他们明知道是假的也会去看,但是你不是无所不知的系统吗,怎么会上这种当?” 系统目瞪口呆:怎么会有这种事?真笨真笨笨死了你! 林诺叹气,问道:“你现在知道是抓错人了,我是不是可以回去?” 稳定的工作,平静的生活,有房有车有朋友,说不定还能找人谈个恋爱,生个孩子什么的。 系统奇怪的问:“你想回去?” 林诺点头。 “那个世界有什么好,能量等级那么低,生活环境也差,连空气都那么污浊……”见林诺无动于衷,系统只好摸摸鼻子:“我做不到。” “嗯?” 系统道:“刚才我说了,你们这一万个人都被我抽离了轮回印,轮回印是灵魂在主人世界自然轮回的凭借,你现在有了自己的世界,还怎么在主人的世界里轮回?我就算想重新给你盖个章也做不到。” “每个被抽了轮回印的都这样?” “当然不是,”系统道:“任何生灵只要在主人的世界自然死亡,就会被重新扣上轮回印——你就别想了,你就算死一万次,也只能回到你自己的世界。” “所以我现在就成了孤魂野鬼?” 系统干咳一声,回避了“孤魂野鬼”的问题,道:“因为造成这种结果我要负一点点小责任,所以我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一是就呆在你这个连时间法则都建立不起来的贫瘠的无聊的小世界里,一直到天荒地老,世界毁灭,第二,你替我主人打工,每次协助创世成功,可以得到一些创世之力的回馈,这些力量你可以用来完善你的世界,增强你的力量——机会只给你这一次,你选吧!” 林诺淡淡道:“我选一。” “这就对了,聪明人都知道该……”系统得意的说到一半忽觉不对,气急败坏道:“你选一?你你你为什么选一?” 林诺淡淡道:“你是不是忘了这一千多年你是怎么对我的?你觉得我还会相信你?还会和你合作?” 在他的世界上头加了一堆的形容词,就怕他不同意,却还偏偏一副我便宜你了的样子,系统倒还是这么恬不知耻。 “我……”系统呐呐道:“那个……这也不能怪我。你去的是编号012的世界,这种三位数编号的世界属于最高等级世界,你看编号就知道,到现在为止,这种等级的世界也只有12个——创世失败的后果我们承受不起的。你在里面把剧情弄得乱七八糟,我就是太着急了,才想逼你去做任务……而且,我虽然是折腾你来着,可也是在不断的锤炼你的灵魂强度,要不是我,你现在未必能……” 林诺淡淡一笑:自己的事,却将气撒在别人身上,倒是有理的很。难不成倒要他谢谢它对自己的锤炼? 系统话说一半,便急急的禁了声,偷看林诺一眼,见他面无表情,才又道:“我知道你生气那个时候我没管你,可是那真不能怪我,我没有权限啊!我就一管轮回印的,什么都做不了——你看吧,你要杀方拓的时候,我都只能先给你发任务……我要是有能力,直接把你弄晕不就好了?那个时候我又帮不了你,出来不是更让你难堪吗?所以我也是为了……” 林诺淡淡打断:“抱歉,你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什么没有权限,什么做不到,什么怕他难堪……无非是当时觉得他没有利用价值,懒得理他罢了! 系统一噎,又期期艾艾道:“那啥,那事儿就算我对不起你……可是,最后这次,还是我专门提醒你可以选择回归的,也是我第一时间把你弄出来的,对吧?” 林诺默然,方拓高他足足两个大境界,在他身边,他连自杀的能力都没有,所以不管系统是因为什么拉他一把,这个情,他还是要认的, 沉默片刻后,道:“剩下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个人都失败了?” 不然这个势力眼的系统怎么会扒着他不放,又是道歉又是讨好的。 系统垂头丧气的点头。 这倒是怪了,林诺道:“因为你拿不出来奖励,所以人家都不肯做任务?” “不是!你以为所有人都像你啊?”系统愤愤道:“他们都很认真的完成任务,但是最后全都失败了。你一直拒绝完成任务,结果成功了!” 林诺笑。 系统怒道:“那个欺软怕硬的创世程序!其他人明明很小心的维护剧情,努力促成番外的达成,但最后都因为各种原因失败了,你把剧情破坏的乱七八糟,正文还没完就已经颠覆了百分之七十了,它居然就接受了!” “你知道他们为什么失败吗?” 系统闷闷道:“为什么?” 林诺悠然道:“自然是因为系统太蠢啊!”所以听话的都任务失败滚回去轮回,不听话的成功了,变成孤魂野鬼——反正被它找上,就没什么好事儿。 “你……”系统忍了气,道:“我觉得吧,可能就像你们世界里养小孩子,一直盯着的很乖的孩子,几年没见忽然变坏了,自然会受不了,觉得哪里出问题了,但是如果在身边看着的时候慢慢变坏了,反而能接受。” “嗯,”林诺才懒得和它一样费这个脑筋,随口道:“也许就是那个创世程序抽风呢。他们失败了你可以继续找其他人啊,不一定非要找我吧?” 系统脸一红,诺诺道:“我抽取轮回印是有限制的……这千年的额度,被我用完了。” 林诺看着系统:这么蠢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系统,到底是怎么造出来的? 随着他一声低呼,漆黑宛如墨色的湖水轻轻荡漾了下,似有什么东西挣脱了出来,然后湖水瞬间恢复了碧色,却在下一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冰冻,不过眨眼之间,便变成了一块巨大的白色坚冰,还不时发出挤压碎裂的声音。 随着湖水冰冻,周围的空气也变得有些扭曲,白色的雾气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涌了出来,越来越浓。 林诺伸出右手,浓雾中出现一朵跃动的火焰状的空洞,欢快的跳上他的手心。 林诺左手一弹指,火光乍现,一朵一尺来长的淡蓝色火焰在他指尖出现,他身上的碎冰瞬间消失殆尽,浓雾也远远的避到了三丈开外。 浓雾退去之后,他掌心的无形火焰便彻底看不见了,只能看见他左手蓝色火焰似在被什么东西吸食一般,慢慢消失不见。 林诺在火儿的“头顶”弹了一记,道:“这次多亏你了,等我恢复过来,再请你吃个饱。” 若非有火儿下到湖水中,造出这么一湖比冰还冷了数倍的“水”来,他这次未必能熬的过来——如今系统的手段是越来越卑劣了。 火儿在他手心跳了两下,不太清楚的表达了下欢喜之情后,跃入他的眉心,林诺转身离开。 自从上次受了重伤,林诺的身体就变成了个筛子,要攒点灵气不容易,加上他也没什么事儿要办,所以越过两个山头之后,林诺便落了下来,用两条腿走路。 没走多大一会儿,一朵“白云”降了下来,停在他前面三丈高的地方,七八个人站在上面,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其中一个十三四岁模样的男孩冷声问道:“你在这里,可曾看见周围有什么异象?” 林诺回问:“什么异象?” 男孩神色一冷,正要发怒,他身边一人道:“他区区一个凡人,能知道什么?我们还是赶紧过去查看,莫要被人抢了先。” 那男孩冷哼一声,架起“白云”便走,林诺耳边传来冷冷的声音:“见到我等仙师竟敢不拜,念你无知,今日只略施薄惩,如有下次——杀无赦。” 话音一落,就有一团黄色的火球从空中飘了过来,显然为了增加威慑力,施法的人刻意减慢了它的飞行速度,只是它自带锁定功能,便是飞的再慢,也不是凡人可以躲得掉的。 林诺叫了声“火儿”,火儿纹丝不动,只传出几丝嫌弃的情绪,显然是嫌火球等级太低,不肯委屈自己下嘴。林诺没法子,只能眼睁睁看着火球飘进自己的左臂,又一挥掌将其中杂质甩了出来——他也讨厌吃这种低等火焰,虽然能得丁点儿的能量,但杂质太多,败胃口。 回到村庄的时候,天色已晚,林诺看着袅袅升起的炊烟,脸上露出笑容,这世上,还有什么比家中那一道苒苒的炊烟、窗前那一盏昏黄的灯火更加温暖动人呢? 然而等再走近一些,熟悉的孩子们的欢笑声却没有传来,反而嗅到了淡淡的血腥味儿。林诺微微皱眉,顺着血腥味走进村头虎子家,进门便看见躺在炕上、胸口空荡荡一个大洞的虎子,和抱着虎子的尸身哭的浑身颤抖,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的虎子他娘。 林诺静静站着,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前几天他出门的时候,虎子还抱着他的腿,缠着他带只活的小兔子回来,那双黑黢黢的眼睛笑的弯成了月牙儿,咧开小嘴露出还没长齐的白牙,让人的心软成一团。 148.末世灵宠11 这是和抓文机器作战的防盗章, 30%的订阅即刻第一时间阅读!  忽又轻轻叹气,他来秦都, 到如今满打满算不过两个多月,可发生的事, 却比前面十多年还多。甚至现在想起在南楚时的事,都仿佛是发生在梦里一般, 朦朦胧胧并不真切。 马车停下,琴歌下车敲门,好半晌无人应门。马车不等他进门便已经走了, 但同车的青年却下来, 静静站在他身后。 琴歌皱眉:“你不走?” 青年道:“陛下令我跟着你。” 他说话的腔调似乎永远那么平, 不带丝毫感情。 秦钺亲自下的命令, 不管是监视还是保护,琴歌都没有拒绝的余地, 沉默片刻后,问道:“如何称呼?” 青年愣了一下, 似乎感觉这个问题很棘手,好一会才道:“我以前,叫玄一。” “秦钺的暗卫?” 青年瞳孔一缩。 琴歌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你现在既然已经不是暗卫了,不必再如此紧张。” 青年神色有些僵硬,却是想放松却不知道该如何放松的模样, 过了片刻才问道:“你如何知道我是……” 他的话说了一半就停下, 琴歌当然明白他的意思, 道:“这并不难猜,以数字为名原就少见,且听你的语气,玄一这个名字,此刻应该已经属于别人了,可见它只是一个代号……会完全以代号代替姓名的人,不是暗卫还能是什么?” 青年不知道该如何答话,琴歌又问:“你本名呢?” 青年思索片刻后,摇头道:“不记得了。” 又道:“既然陛下令我跟着你,你就替我赐名吧。” 琴歌摇头:“姓传自先人,名寄托期望……名字是很慎重的事,不要将这个权利随随便便授予他人。” 不再理他,又加大了力度继续敲门。 青年看着琴歌,神色有些恍惚,按说他该恨这个少年才对,若不是他刺杀秦钺,他也不会因失职差点丧命,虽然最后保住性命,可承受的刑法却让他现在想起来都不寒而栗……但或许是因为从记事起,便不被允许拥有自己的爱恨的原因,他面对着少年时,竟丝毫恨意都提不起来。 “余生,”青年道:“以后,我就叫余生。” 琴歌回头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你高兴就好。” 此时,门终于吱呀一声开了,里面的人微微一愣:“是你?你还有……” 他终究是不惯骂人,难听的话没有出口,只冷冷道:“我们这里不欢迎你!” “砰”的一声将门猛地关上,落栓。 琴歌抿唇,沉默片刻后继续敲门。 由秋韵亲自来开门本来就已经不正常了,而且秋韵的状态也很不对劲,神色憔悴,人消瘦了许多不说,头发也有些凌乱。身上的衣服虽然干净,却有不少皱褶,显然是洗过以后没有经过熨烫的原因,而且他手上还沾着少许水污渍,似乎是因匆匆来应门而没来得及擦拭干净。 质子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门再一次被打开,一见还是琴歌,秋韵神色不耐,转手又要关门,却有一只强劲有力的手及时按在门上,余生木然道:“陛下令我送琴歌公子回质子府。” 秋韵咬唇,冷冷看了琴歌一眼,转身就走。 琴歌默默跟在他身后进门。 原是四月芳菲天,质子府中,却弥漫着一种萧条的气息。开败的玉兰依旧挂在枝头,无人修剪,桃花早已谢了,但零落的花瓣却还留在石板路上,廊檐下,甚至还挂着些许蛛网……反倒是地上蔓延的野草藤蔓,显出一片生机勃勃。 质子府不大,但人原是不少的,易安、琴歌、秋韵都各自带了从人,还有南楚带来的厨娘、马夫、园丁等……可如今却一个不见。 “发生了什么事?” 琴歌问的是余生,余生茫然摇头,自从秦钺遇刺之后,他就一直在受刑和养伤,对外面的情况所知甚少——这一点,和琴歌倒是很是一致。 “他们说质子府暗藏刺客,未免意外,将所有人都遣送回去了。”秋韵淡淡答道,又回头看了眼琴歌,还有半句没说——却把真的刺客又送了回来。 “我还有事,你自便吧。”秋韵说完却并不回房,而是转身去了厨房。 琴歌向自己住的院子走去,刚走出一步,耳边传来一声极轻的呛咳声,顿时神色一僵,脚步一顿,转身快步越过秋韵,进了厨房。 易安正蹲在地上,朝灶膛里喂柴,木柴青湿,冒的黑烟熏的他眼睛都睁不开,听到声音后扭头问道:“刚刚是谁来……” 待看清楚门口站的人时,却是一愣,而后一时无语。 琴歌看着他红肿的双目、额头上沾的黑灰,张了张唇却说不出任何话,转身向外走去。 “琴歌!” 琴歌回头,易安笑笑:“……这里还有点热水,你先洗洗,粥一会就煮好了。” “不必了。”琴歌走出两步又停下,声音干涩:“……多谢殿下。” 大步离开。 他的房间还是他离开时的样子,东西摆放整齐,案上也不见灰尘,似乎时常有人打扫。琴歌径直打开箱子,从里面取出一只沉甸甸的木匣,打开木匣,里面满满的金银耀花了人的眼。 琴歌将匣子狠狠丢回箱子,胸口剧烈起伏。 “公子,”余生跟在秦钺身边日久,却是第一次看见琴歌发怒,有些不安道:“可是丢了东西?要不我……” 琴歌摇头,沉着脸蹲下来,将散落在箱子里的金银又慢慢放回匣子。 余生上前帮忙,道:“把下人遣走的事,应该不是陛下的意思,陛下当时身受重伤,数度昏迷,哪里顾得上为难他们……” 琴歌打断道:“我知道。” 余生知道琴歌不欲同他多言,顿了顿,道:“我去给你准备热水。”少年一向爱洁,从那地方出来,应该是想要好好洗洗的。 琴歌道了谢,等余生出门,脸色又沉下来,手指紧紧撰住手里的金锭,胸中一股怒火燃起——人走了,可钱还在。楚人不许用,可以雇秦人,秦人雇不到,去买几个奴隶总可以吧?故意将日子过得这么凄凄哀哀,难道还等着什么人来怜惜不成? 纵是想要示弱,想要被人忽视,难道以堂堂皇子之尊,委身于人还不够让人轻贱吗?非要做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来给谁看!浑然忘了自己也是堂堂七尺男儿! 忽然神色一动,轻喝一声:“出来!” “咦?这样都能被你听到啊?”一个人影从窗外轻巧的翻进来,笑嘻嘻的同琴歌打招呼:“好久不见了。” 年纪不大,体格高壮,一张脸勉强称的上俊美,琴歌瞟了一眼,又低头收拾箱子,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我不仅在这里,我还住在这里,”年轻人得意道:“都说秦人如何如何厉害,结果我就大摇大摆的住着,可他们全城搜了十几遍也没找到这儿来,你说他们笨不笨?哈对了,你看我把你的房间收拾的干净吧?” “你收拾的?” “那当然了!”年轻人道:“不然你指望那两个啊?他们能把自己肚子填饱,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嗯,那谢了。” “不客气,咱们两个也算是生死之……”年轻人话说了一半,忽然想起什么似得,愕然道:“不对啊!你是怎么知道我是谁的?啊,也不对,你没说知道我是谁,那你知不知道我是谁……啊呸,我说了这么多,你就算不知道也该知道我是谁了……” 这一通胡言乱语……琴歌实在听不下去了,打断道:“你到底来做什么?” 就他那脑子,他真不信他是因为明白灯下黑的道理,才故意来这里躲避追捕的。 年轻人甩开诸如“你知不知道我是谁”的问题,理所当然道:“找你啊!我说,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琴歌微微一愣后,道:“抱歉,你的匕首被我弄丢了,等过些时日,我找个差不多的还给你。” “不是青锋的事儿,你用它捅秦钺那小子一刀,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向你讨要?”年轻人道:“你忘了,你还吃过我的毒丸啊!” 琴歌哦了一声,道:“你是说,那颗煮黄豆?” 年轻人瞪大了眼:“你怎么知道那是煮黄豆的?” 怎么知道的,吃出来的! 琴歌实在懒得回答这白痴的问题。 年轻人不满的嘀咕:“原来你早就知道了,害的我不安了好长时间,怕你担心毒发——本来当时我就想告诉你来着,可是后面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了,一不小心就给忘了。等我想起来回去找你的时候,你又被关进了大牢,守卫森严的很,我好几次都没能潜进去。啊对了,有一次我都靠近了关你的院子,还在树上学鸟叫想吸引你的注意来着……” 鸟叫? 年轻人诧异的看见几乎从来不笑的少年,脸上忽然露出一丝笑意,一瞬间,仿佛春暖花开、冬雪初融,让看到的人心仿佛浸在了温水中,化进了暖阳里,再找不出一丝阴霾,一时竟痴了。 少年忽然撮唇,一连串清脆婉转的鸟鸣声从他唇中逸出,动听之极。 年轻人目瞪口呆:“你……你……”竟就是他那日学的鸟鸣声——若不是他自己惯常用的就是这个调子,连他自己都认不出来,可这少年不过听了一次,竟学的分毫不差。 琴歌笑道:“我说那日的鸟儿怎么叫的那么难听,原来是你。” 年轻人怒道:“胡说,我学的可是山里最好听的画眉鸟儿的声音,我学鸟叫的时候,连真鸟儿都会被吸引,你说我学的难听?” 琴歌叹气,道:“原来你也知道你学的是画眉鸟的声音——那你告诉我,秦都天牢的大院里,怎么会忽然来一只画眉鸟儿,叽叽咕咕的叫个不停?” 年轻人一愣,而后拍头道:“我说为什么后面忽然加强了守卫,再怎么都潜不进去了呢!” 又道:“放心,若再有下次,我就不学画眉了,我学麻雀儿!” 琴歌摇头失笑,不再说话。 其实那里,连麻雀儿也是没有的。 那几声鸟鸣,委实是他那段日子,听到的最动听的声音。 “你没睡过我的床吧?” “怎么?” “你要睡过,我就换一下被褥。” 年轻人冷哼道:“放心,我知道你们这些公子哥儿的怪毛病,我睡在外间的,没碰你的床……就连你的床单被套,都是我今儿早上刚换的。” 琴歌微楞。 年轻人不满道:“怎么你觉得我一天闲着没事儿光睡觉呢!我是没本事救你出来,可总不至于连一点消息都打探不到。” “还有啊,不是我说你,上次你骗我说,让我假装捅你一刀,可以拖延追兵,结果你自己跑去行刺去了……你说你要是同我说了实话,我们两个一起出手,这会儿……” 琴歌接口道:“这会儿你的尸首都烂了。” 年轻人一噎,琴歌道:“现在事情说清楚了,你也该走了,一会余生该回来了。” 年轻人得意道:“放心,他这会儿正劈柴呢,哪有空过来?” “劈柴?” “对啊!”年轻人眉飞色舞道:“你家那位二皇子,还有那个叫秋韵的,连东西都不会买,又没什么势力,那些人专坑他们。蔫嗒嗒的老菜帮子、空心的萝卜、发霉的糙米……全都卖出天价。还有那卖柴火的,又湿又青的送来他们也收,半日点不着不说,也不好劈,就秋韵那点力气,劈出来的柴够煮顿粥就不错了——那小子想给你准备洗澡水,不先劈柴能行吗?” 见琴歌微微皱眉,年轻人挠挠头,道:“那个……你刚回来,肯定还有不少事,我就先走了,回头再来找你。对了,我叫韩朴,韩人韩朴。” 对琴歌挥挥手,从窗户又翻了出去。 第四章 林诺喝酒跟倒酒似得,一会会半坛子就下去了,其中有小半洒在他的下巴、脖子、衣襟上,显出一片狼藉。不是他故意装豪爽,而是那坛子口太大了,想一滴不漏的灌进嘴里不容易。 他身上刚添了许多伤痕,烧刀子洒在上面有点刺痛。不过林诺这几百年和系统相爱相杀,神经练的粗大无比,最不怕的就是这种单纯的疼痛——烈酒浇洗伤口,这种让普通人哭爹喊娘的疼痛,对林诺而言,就跟挠痒痒似得。 他自己不在乎,方拓却看得难受,却没有说话,只是唇角抿的更紧了些。 林诺又喝了一口,深吸口气,终于转头看了方拓第一眼:“什么事?” 方拓沉声道:“还有两个月……是你的生辰。” 林诺自嘲一笑:“所以你是来给我庆生的?” 方拓默然不语。 林诺吐了口气,道:“不管你是来给我庆生的,还是来给我送行的,我都谢谢你。” 这不科学的世界,修真者的寿元就像林诺上辈子在科幻小说里看得基因锁似得,升一次级开一次锁,加一次寿命,到了日子,多活一天都不成。所以修真者整天就像被狗撵着似得拼命修炼啊修炼,活的还不如普通人纯粹。 不过林诺没这个烦恼,他的伤让直接让他没了升级的可能,退出了这场生命与时间的长跑。 还有两个月,既是他的生辰,也将是他的祭日。 方拓默然片刻后开口,声音黯淡道:“我没能抢到延寿果。” 林诺有些烦躁的又喝了一口:“三千多年,早活够了。延什么寿呢?” “我不会让你死。” 林诺呼吸一窒,捏着酒坛的手顿了顿,道:“你也不是第一天修真,修真之路,从来都是越走越窄,身边的人越来越少……” “……我如今是化神期。” 林诺脸色瞬间苍白,抓着酒坛的手都开始发抖,最后暴怒起来,酒坛重重砸在方拓脸侧的山崖上,厉声道:“方拓,我他妈到底什么地方对不起你!” 他终于不再心存侥幸,以这个人的心性,不惜破誓发动千丝蛊来找他,岂会只是为了来替他收尸? “是我对不起你。”方拓闭了闭眼:“对不起。” 下一瞬,天旋地转,两个大境界的差距让林诺的挣扎显得微弱的可笑,他放弃了将手腕从方拓手心抽出来的举动,咬牙道:“方拓,你若敢……我与你不死不休!” “不死不休?”方拓自嘲一笑,道:“好,那就不死不休好了!” 林诺不再说话,毁灭性的灵气朝心脉汇聚,方拓抿唇,神色越发难看,一掌拍在他胸口:他熟知这人的性情,怎会让他有用死亡的方式离开他的机会。 “对不起,阿诺,比你你恨我,我更怕这世上没有你。” “方拓!” 向来清冷的声音中带了几分软弱和央求,方拓手凝在半空,却又一指封了上去。 林诺的话还未出口就没了声息,身体软软的垂落,唯一还能活动的双眼下一瞬便被黑色的丝锻遮挡。 林诺抿着唇,目光有些散漫的透过黑色缎带,看着漫天星辰,心中默默竖起一根中指:这操蛋的世界,这操蛋的人生! 他不是第一次落入这样的处境。 数百年前,他本在自己的秘密洞府等待涅槃重生,再醒来时却恍如噩梦。 他被人以最不堪的姿势压在身下,心却像飞翔在天际,身体被充满、被取悦,那人的每一个动作,都让他感受到极致的快乐,他的每一次触碰,都让他的身体兴奋的战栗…… 他脑海中一片空白,他什么都不愿想,只想溺死在这无边无际的愉悦和满足中…… 不对!这样不对! 林诺心性冷漠的有些自私,不在意的东西,怎么样他都不在乎,怎么样无所谓,可有些东西,却是半点不能忍。 他向来对自己比对旁人还要狠,他愤怒于这个男人的暴行和凌辱,但更不能忍受的,是自己身上不堪的欲望。 149.末世灵宠12 这是和抓文机器作战的防盗章, 30%的订阅即刻第一时间阅读! 低头看向肩膀的伤口,忽然愣住:他记得这个地方昨天才掉了痂,留下一个深红色的圆形印记,但此刻, 却只剩了玉白的肌肤, 找不到任何痕迹。 他愕然抬腕, 看向自己的双手。 这些日子他一直带着铁镣,所以别的伤处都在好转, 唯有手腕的皮肤, 不断被磨破。然而此刻再看,手腕上的伤只剩了淡淡的红痕,手指上因常年写字留下的茧子和轻微的变形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一双手漂亮的仿佛一整块美玉精心雕琢而成, 再找不到半点瑕疵。 这个身体,不一样了。 琴歌发现自己对这种变化,居然没有半点意外震惊的感觉……他果然是, 忘记了什么吗? 又想到冥冥中那道屏障, 显然, 那不是以他现在的力量能够突破的…… 琴歌泡到皮肤都有些发皱了才从浴桶里出来, 余生自己也简单梳洗过,正守在外面, 见他开门, 自觉的进去帮忙把水倒了。 琴歌自己将头发擦到半干, 梳顺, 又在肩上披了件薄毯隔水,看着在小火炉旁忙碌的余生,沉吟片刻后开口道:“我不喜欢稀里糊涂过日子,所以,有些话,我要先和你说清楚。” 余生正将茶具一件件放进开水里煮,闻言手上的动作顿了顿,道:“你说。” 琴歌道:“被关进大牢的人,绝不会感激每天给他送饭的狱卒,所以,无论你替我做多少事,我都不会感激你,当然,更不会感激你身后的人。” 便是余生对他再殷勤周到,他也不可能喜欢身边有一个秦钺派来的人,可是琴歌也清楚,他便是再不喜,也改变不了什么。便是他拒绝余生跟在他身边,又有什么用?后果无非是三个,或者余生死皮赖脸的跟着,反正他也打不过,或者余生由明转暗,他原就是暗卫出身,做这个驾轻就熟,又或者余生回去受罚,秦钺再派新的来——无论哪种后果,都不会比眼前更好。 “所以第一,你既做的是随从的事,我便将你当做随从来看,该给多少工钱,我会分文不少,但也仅此而已。” 余生嗯了一声,不说话。 琴歌继续道:“第二,我是驱逐不了你,而不是不想驱逐你,如果有一天,我有此能力,你或者走,或者死。” 这次余生沉默了片刻,才又嗯了一声,依旧没有说话。 “第三,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想的,但在我看来,每个人,尤其是有着正常判断力的成年人,都是独立的个体,谁都不是谁的附庸,所以自己的选择只能自己负责。”琴歌道:“我不会因为你是秦钺派来的人便刻薄与你,但是同样的,如果你做了或者准备做陷害我的事,我不管你是奉命而行,还是有诸多苦衷……我都不会原谅或体谅你,我只会不择手段的……杀了你。” 余生这次回应的很快,对他而言,这一点实在有点多余——行动暴露或失败,当然就应该去死。 点头道:“我明白。” 余生答应的如此爽快,倒让琴歌有些意外,顿了顿开口道:“你有什么要求,也可提出来。” 余生犹豫了一下,忽然脸色有点泛红:“我可不可以……预支一点工钱?” 琴歌一愣。 余生道:“我……没有换洗的衣服。” 琴歌愕然,不是说皇帝不差饿兵吗?怎么这位曾排行玄字一号的暗卫,竟就这样两手空空的被赶出来干活?这里面有什么他不知道的隐秘? 默默拿了银子给他,道:“这二十两,是你这个月的工钱,另外你顺便找一个可靠的人伢子,让他明日多带些人过来以供挑选,剩下的十两,是给他的定金。” 余生点头应了,琴歌起身朝内室走去:“我乏的很,先去睡一觉,没甚要事不要打扰我。” 琴歌确实乏的厉害,躺在床上抱着被子便睡了个昏天黑地——他已经近两个月没有这样舒舒服服好好睡一觉了。 等琴歌被一阵诱人的香味勾醒的时候,才发现已经到了黄昏十分,起身到了外间,只见余生正在摆饭,菜色竟十分丰富,讶然道:“你去买的?” “不是,”余生闷闷道:“是府上的厨娘做的。” 说完又解释一句:“你睡着的时候,官府派人送了下人过来……说是按质子府被遣送回去的人员配备的。” 琴歌并不意外,毕竟秦钺还要演色令智昏的戏码,既已经磋磨了一顿,现在也该到了“冰释前嫌、和好如初”的桥段了。 简单清洗了一下,漱了口坐在桌边,道:“坐下一起吃。” 余生所受的训练中,显然并没有主仆规矩这一套,从他虽做着随从的事,却依旧以“你我”相称便可知一二。此刻琴歌让他坐下一起吃,他也并未客套,依言就坐了下来,还未动筷,便又停了下来,有些迟疑道:“我刚才出去,买了……嗯,一个人。” 琴歌不以为意的嗯了一声,买个人就买个人吧,只是小事罢了。 余生有些懊恼道:“我在路上,被他没头没脑的撞了一下,他便硬说我摘了他的草标,要我掏银子买下他……他有些功夫,脚程又快的很,我竟甩不掉他,最后不得已把银子给了他,他又跟了来。” 这桥段,怎么这么耳熟呢! 琴歌问道:“人呢?” 余生道:“在外面。我去叫他进来?” 琴歌嗯了一声,片刻后,便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还是那么得意洋洋:“小人韩朴,见过公子!” 琴歌木着一张脸,看着韩朴身上挂着的那一身脏兮兮的布条,扭头问余生道:“怎么不先让他先换身衣服?” 余生道:“我没衣服给他换……钱都被他拿走了。” 所以就算你没钱买衣服,他也有啊! 琴歌无语,半晌才道:“……吃饭。” 他知道为什么暗卫这个职业是终身制了,因为他们退休的话,根本就活不下去。 用完饭,余生起身收拾桌子,琴歌道:“不是说配齐了下人吗?” 他从南楚曾带了四个小厮过来,按余生的说法,应该已经补给了他四个——为什么这些事儿余生还亲自动手? 余生神色一僵,韩朴吃饱了饭,大爷一样懒洋洋的挂在椅子上,笑嘻嘻道:“他不敢让他们进来,怕你生气。” 琴歌自认不会因为几个下人的事生气,但看见真人的时候,却连脸色都变了,强压着怒意问道:“二殿下和秋韵那儿,也是如此?” “是,”余生低头道:“这些人,都是从秦宫里挑出来的。” “殿下什么都没说?” 整个质子府,由秦宫派来的宦官宫女们服侍——真将这质子府,当了他秦钺养的外室不成? “二皇子辞了,但来的官员说,正是不敢怠慢二皇子的皇子身份,才派了这些人来,务必要让二皇子殿下宾至如归,二皇子便什么都没说了。” “你将这四个送回秦宫。告诉他们,琴歌不是皇子,不敢逾越,让他们把人收回去。”琴歌苦笑,这质子府到底是易安的,既然他都接受了,自己还能怎么样?道:“另外去问问秋韵,他身边的人,要不要一起送回去。” 余生应了,带着人匆匆离开。 琴歌这才转向韩朴,皱眉道:“你这又是在玩什么?”说是回头找他,还真是一回头就找来了。 “不是玩!”韩朴一脸受了打击的模样,道:“我是认真的!” 琴歌冷然道:“我已经发誓再不对秦钺行刺杀之事,所以你若要借我的身份行刺,我便先不答应。” 韩朴无所谓的摆手道:“你放心,我不杀他!” “嗯?” 如果韩朴是他知道的那个人,那么他记得这位韩1国第一刺客,已经陆续行刺秦钺达十余次,数次都身受重伤、死里逃生,却依旧不改初衷——他会这么容易收手? “说了你可能不信,其实吧,我对杀秦钺真没什么兴趣!”韩朴叹气,道:“都是我那个师傅,对灭国的事念念不忘,临死的时候还逼我发誓,必要让秦王血染青锋,否则他在九泉之下也不肯闭眼。现在青锋都已经刺进秦钺胸口了——虽然不是我亲手做的,可也算是了了誓了吧,我还杀秦王做什么?” “灭国之仇……难道你自己就不恨?” “我恨什么?”韩朴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了一大口,满足的摊在椅子上,道:“灭国之恨,要恨也是那些达官贵人去恨,我去恨什么?我是佃户出身的,家里租着几十亩地,我爹娘和几个哥哥,每天累的跟狗一样,却连肚子都填不饱。我是被卖给了我师傅的,与其说是为了卖几个钱,不如说是怕我年纪小,被活活饿死,所以给我找个活路。” 他叹了口气,又继续道:“便是这样的日子,能过的安安稳稳也好啊!可是不断的打仗!打仗!打仗!不是被人打来了,就是去打别人!我的几个哥哥先后被拉去当兵,今天少一个,明天少一个……就这样,大1韩还是灭国了。” “韩1国灭了,做王的丢了王位,做官的丢了官位……可是于我们这些小老百姓而言,又有什么关系?连每年来收租的都还是那些人!反倒是因为这几年没了战事,我最小的哥哥活了下来,如今孩子都三岁了……”韩朴问:“你说,我杀秦钺图个啥呀?” 琴歌苦笑一声,举起手里的茶杯,向他虚敬一杯,道:“有理。” 一饮而尽。 韩朴顿时眉开眼笑,道:“你果然和别人是不同的,这世上,大概也只有你不会觉得我是疯了。想当初我和师傅也这么说,结果被他老人家追杀了三天三夜,差点被他打死……这还算好的,之后的几个月,他每时每刻都在我耳边念叨着忠君爱国的道理,练功的时候念,吃饭的时候念,连如厕的时候都在外面念……我快被他给念疯了,连做梦说梦话都是杀秦钺,他才放过我——现在想起来,真像是一场噩梦,实在太可怕了。” 他犹有余悸的打了个寒颤,又叹气道:“不过现在就算想有个人在我耳边唠唠叨叨,也是不能了。” 琴歌默然。 不过韩朴只消沉了片刻又精神起来,笑道:“如今不必杀秦钺了,也怪无聊的。先前还一心想着救你出来,可现在你自个儿出来了,我又无所事事了。想来想去,我不如跟着你混行了,你看啊,首先,你的救命之恩我得还吧?其次,秦钺现在的防卫越来越严密,要不是你,我可能永远都没办法让他流血。那我这辈子,就不停的刺杀刺杀刺杀,等哪一次失手了,就嗝屁了!你说这人生过得多没意思?合着我韩朴就为了他秦钺活着!所以对我来说,这个可比救命之恩大多了,而且你也挺对我的脾气,所以我干脆卖给你得了!” 琴歌淡淡道:“可是你不杀秦王了,我却还想杀他呢!” 韩朴讶然道:“你还杀他做什么?他先前是对你不好,可现在不是把你给放了吗?就算是天大的仇,你在他胸口捅那么一刀也尽报了,他能活下来那是他自己命大。再说了,其实他也算对你不错了,这样都不舍得杀你……听哥哥一句劝,别把大好人生浪费在杀秦钺上,划不来。” “我是楚人,”琴歌看了韩朴一眼,淡淡道:“我是士族。” 他懒懒的靠在椅背上,神色冷漠:“这世上但凡有些见识的人都清楚,天下一统就可使百姓免受战乱之苦。可是自古以来,只有用这个做幌子发动战争争夺天下的,没有因为这个理由主动放弃一切的……我琴歌,自然也不例外。” “行了行了!”韩朴挥手,道:“你也不用把自己说的那么坏,当初大韩灭国的时候,那情景我是亲眼看见的,莫说长成你这样的,只稍稍白净漂亮些的,能痛快死了就算幸事了。你放心,有我在,绝不会让人欺负你!” 琴歌无语,最后无奈道:“你想跟就跟着吧!什么时候玩腻了,不高兴了,走就是了。” 韩朴也不表什么忠心,笑嘻嘻道:“那敢情好!” 又伸个懒腰,道:“我去洗个澡,再换身衣服,顺便再给那傻小子也弄上几件——以前同他交手的时候,感觉那小子出手阴毒狠辣,还以为是个狠角儿,没想到整个一傻帽儿!除了打架什么都不会,老实的都让人不好意思欺负。” 琴歌忍不住白了他一眼:您老人家这还是不好意思欺负呢,要好意思了,得嚣张成什么样子? “你和余生交过手,就不怕他认出来?” 韩朴已经走到门口,背对着琴歌挥手道:“要连这点掩饰的本事都没有,我还做什么刺客呢?” 侍女活泼,侍卫恭敬,若不是琴歌才刚被解开手镣,只怕真要当了这些是他在南楚时的家人。沐浴梳洗,穿上长袖翩然的白袍,扣上紫金发冠,配上无暇美玉,登上柔软的鹿皮短靴……再看时,宛然便是画中走出来的浊世佳公子。 琴歌终于有机会在镜子里看一眼自己如今的模样,不由微微皱眉,不知是所谓“神医”配的药太过神奇,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他脸上的伤早已愈合,如今只留下一块指肚大小淡粉色的印记,看小桃每日给他上药时的惊叹模样,怕是这点伤痕,也在不断淡化缩小。 他再不能拿它做文章了。 走出房门,琴歌才发现,秦王用来关押他的院子竟修的极为精致,当初他被关进牢里时,柳条才刚刚吐出嫩芽,如今已是满目青翠,尽展窈窕身姿。 “公子,”侍女见他脚步有些虚浮,恭声道:“陛下让奴婢们给您准备了肩舆……” 琴歌摇头拒绝,任谁像他一样被迫躺了十多天,都不会再起偷懒的心思,必然能动弹便多动弹两下。 于是侍女便令人在前面领路,她垂手跟在琴歌身后半步。 琴歌至今不知道侍女的名字,先前她给他念书的时候,向来不肯多言,态度也带了几分倨傲,琴歌还以为她的高傲是因为识字的缘故,现在想来,这位应是秦钺近身之人。 一路上,桃红李白杏花娇,看不尽的美景,可惜秦钺设宴之处离得太近,还未尽兴,便到了地方。 他原因为秦钺唤他来,或是存了羞辱的心,让他和易安、秋韵一同赴宴,又或者是因为他伤势见好,该出来见见人,以辟“琴歌公子因誓死不从,以致被秦王酷刑拷打”的“谣言”了,但到了地方却是一愣,酒宴丰盛,歌舞齐备,但座上却唯有秦钺一人,在他下首设有一座,尚还空着——这所谓酒宴,竟是为他一人而设? 心中疑惑方起,便见秦钺招手笑道:“琴歌快来,寡人等你许久。”竟是一副知交好友的熟稔模样。 虽不知秦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是既来之则安之,琴歌大大方方上前入座。 秦钺击掌,舞乐顿起。 秦钺道:“这几日寡人政务繁忙,也没去探望,不知琴歌身子可大好了?这些日子过得可好?下人可有怠慢?琴歌是寡人的贵客,有何不便尽可直言,千万勿要见外。” 琴歌笑笑,道:“多谢。”并不多言。 几日不见,秦钺眉目间竟比先前平和了许多,身上戾气几乎一扫而空。琴歌心中凛然,这世上肯纳谏的君王不少,但能因为一个阶下囚的几句话,便反省自此的君王,他却是闻所未闻。 秦钺道:“看琴歌如今气色红润,想必也是调养的不错。来,寡人敬你一杯。” 琴歌再道一声多谢,举杯一饮而尽,然而浑黄的酒水刚一入喉,便忍不住大声呛咳起来。 少年咳的喘不过气来,双颊被呛的飞红,眼睛里隐隐泛出水光,实在让人……秦钺呼吸顿了一刻,才起身坐到少年身边,替他在背上拍抚顺气,道:“是寡人的不是,大秦的酒对你们南楚来说,委实太烈了些……来人,换……” “不必,”琴歌终于喘匀了气,道:“就它吧!” 心中升起浓浓的怨念,妈蛋,这辈子没喝过这么差的酒,淡的跟水一样,味道还这么奇葩……不过好歹还有点酒味儿,若换了更淡的,还真不如喝水呢! 秦钺劝道:“琴歌不必勉强。” 琴歌这才反应过来,他和秦钺此刻的距离委实太近了,尤其秦钺的手还放在他背上,看上去仿佛将他半拥在怀一般,让他格外不爽,于是侧身移开少许,等着秦钺识趣的退回去。 秦钺仿似完全不懂他的意思,顺势坐正,占据了琴歌让出来的地方,叹道:“琴歌连喝酒都会呛到,寡人还是要和你同席才能放心些……如此说话也方便。” 琴歌道:“陛下请便。” 不过同席而已,与他争辩反而落了下乘。 便不再理会秦钺,一手执壶一手握杯,开始自饮自酌,目光落在庭前蹁跹起舞的少女身上,手指轻轻敲击在杯壁上,随着音乐无声的打着拍子,竟似真将自己当了秦宫的贵客,好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 秦钺诧异了片刻便恢复自如,有一句没一句的开始闲聊,而后,脸上的随意却渐渐被慎重取代。 这少年不过十五六岁年纪,又是以琴歌剑舞而驰名,是以秦钺虽被他的心性吸引,也知道他颇有智计,却并不以为他在见识才华上有多了不得,但此番闲聊之下,却是惊诧莫名,却又对南楚升起不屑来:如此见识卓著、目光高远之人,但楚人眼中,却只看到了他的琴歌剑舞,且将他以如此不堪的身份送入大秦,不得不说是个讽刺。 替少年又斟上一杯,笑道:“琴歌今儿可还尽兴?” 琴歌好酒,来者不拒,依旧一饮而尽,叹道:“茶浑酒淡,歌平舞拙……差强人意吧!” 秦钺一噎,他原本是想以此为由,出言招揽少年,不想竟得到这个评语,不由懊恼:他是忘了,在饮酒取乐上,大秦便是拍马也及不上南楚,且这少年还是其中的佼佼者——只看他琴歌公子的雅号便知道。 琴歌叹道:“这茶酒好说,陛下若放我回去,不出三日便能让陛下尝尝何为美酒香茗,但这歌舞嘛……” 他此刻略醉,摇摇晃晃起身,道:“我所见之舞者,飘然转旋回雪轻,嫣然纵送游龙惊。小垂手后柳无力,斜曳裾时云欲生。” 秦钺不以为意,正要赞他诗写的不错时,却见琴歌忽然气势骤变,整个人似变得轻盈缥缈起来,举手投足都带着奇妙的韵律,他随意的举起右臂,长袖翩然轻拂,他漫不经心的一旋、一拂、一拧……秦钺终于明白这少年为何会以舞闻名天下。 “飘然转旋回雪轻,嫣然纵送游龙惊。小垂手后柳无力,斜曳裾时云欲生……”原本还觉得太过夸张的诗句,此刻却觉得非此实在不能形容其美妙动人。 秦钺还未回神,琴歌却已然坐下,叹道:“我所见之歌者,倚丽精神定,矜能意态融。歇时情不断,休去思无穷……” 摇头叹息后又开始举杯畅饮。 秦钺心痒难耐,道:“既然歌舞难以入目,不知寡人是否有幸……” 琴歌淡淡道:“我记得陛下是请我来赴宴,而不是侍宴的吧!” 秦钺一噎,他在琴歌面前碰惯了钉子,又得他几度点醒,竟不以为忤,遗憾的摇头便算罢了,正待邀他出去走走,却听底下人来报,相国来了。 秦钺微微皱眉,却还是令人招他进来,琴歌起身:“陛下有政务在身,外臣这就告辞了。” 秦钺拽住他的袖子将他扯回去坐下,道:“听听无妨。” 琴歌遂不再多言。 不出秦钺所料,相国太叔志此刻过来,为的又是鲁子晋的事。 大秦崇尚武力,对内对外手段向来简单强硬,先前国土面积不大、政局稳定时,如此行事还问题不大,可如今国土范围大了三倍不止,各处纷乱频起,麻烦不断,这些大秦官员处置起来,便显得捉襟见肘。 秦钺见到这种情景,便大胆启用了梁人鲁子晋,并日渐重用,却引得本土势力不满,不管什么事都要鸡蛋里挑骨头,弹劾一番,相国太叔志便是其中最为强硬的一个。 太叔志此来,为的是鲁子晋奉命在秦都修的招贤馆,说其耗费大量银钱粮食不说,招来的不是偷鸡摸狗之辈,便是来骗吃骗喝的废物庸才。几个月来,一个正儿八经的人才没找到,反而把整个京城都弄得乌烟瘴气云云。 又一连举了许多事例,说明这群人之害。 秦钺也有些迟疑,他下意识觉得建招贤馆,招纳八方人才是好事,可是太叔志说的也是事实,招贤馆建好足足几个月了,不见其效,反见其害,再这样下去…… 正要说话,却见身侧的少年正仰头饮酒,意态悠然,心中一动,问道:“琴歌觉得,此事该如何处置?” 琴歌摇头:“不知。” 太叔志亦皱眉道:“陛下,朝堂大事,岂是和娈1童耍笑之……” 秦钺挥手打断他,对琴歌道:“寡人知道你最厌恶什么,若你今日给寡人一个满意的答复,寡人便答应你,绝不在此事上勉强与你,如何?” 秦钺虽好色,却自认不会因此而“智昏”,他在取乐和正事上一向分得很清,但却在琴歌身上隐隐有些失控。他一面欣赏甚至珍视着眼前的少年,一面却越来越不能控制自己对他的欲1望。 便算是给这少年一个机会,若他果然值得,他便不再将其定位为塌上的玩物,愿意为他克制一二——这少年虽令他心动,但他秦钺,最不缺的便是各色美人。 150.末世灵宠13 这是和抓文机器作战的防盗章, 30%的订阅即刻第一时间阅读!  “火儿。” 随着他一声低呼, 漆黑宛如墨色的湖水轻轻荡漾了下,似有什么东西挣脱了出来, 然后湖水瞬间恢复了碧色,却在下一瞬, 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冰冻,不过眨眼之间,便变成了一块巨大的白色坚冰,还不时发出挤压碎裂的声音。 随着湖水冰冻,周围的空气也变得有些扭曲, 白色的雾气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涌了出来, 越来越浓。 林诺伸出右手,浓雾中出现一朵跃动的火焰状的空洞, 欢快的跳上他的手心。 林诺左手一弹指,火光乍现, 一朵一尺来长的淡蓝色火焰在他指尖出现,他身上的碎冰瞬间消失殆尽, 浓雾也远远的避到了三丈开外。 浓雾退去之后,他掌心的无形火焰便彻底看不见了, 只能看见他左手蓝色火焰似在被什么东西吸食一般,慢慢消失不见。 林诺在火儿的“头顶”弹了一记,道:“这次多亏你了, 等我恢复过来, 再请你吃个饱。” 若非有火儿下到湖水中, 造出这么一湖比冰还冷了数倍的“水”来,他这次未必能熬的过来——如今系统的手段是越来越卑劣了。 火儿在他手心跳了两下,不太清楚的表达了下欢喜之情后,跃入他的眉心,林诺转身离开。 自从上次受了重伤,林诺的身体就变成了个筛子,要攒点灵气不容易,加上他也没什么事儿要办,所以越过两个山头之后,林诺便落了下来,用两条腿走路。 没走多大一会儿,一朵“白云”降了下来,停在他前面三丈高的地方,七八个人站在上面,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其中一个十三四岁模样的男孩冷声问道:“你在这里,可曾看见周围有什么异象?” 林诺回问:“什么异象?” 男孩神色一冷,正要发怒,他身边一人道:“他区区一个凡人,能知道什么?我们还是赶紧过去查看,莫要被人抢了先。” 那男孩冷哼一声,架起“白云”便走,林诺耳边传来冷冷的声音:“见到我等仙师竟敢不拜,念你无知,今日只略施薄惩,如有下次——杀无赦。” 话音一落,就有一团黄色的火球从空中飘了过来,显然为了增加威慑力,施法的人刻意减慢了它的飞行速度,只是它自带锁定功能,便是飞的再慢,也不是凡人可以躲得掉的。 林诺叫了声“火儿”,火儿纹丝不动,只传出几丝嫌弃的情绪,显然是嫌火球等级太低,不肯委屈自己下嘴。林诺没法子,只能眼睁睁看着火球飘进自己的左臂,又一挥掌将其中杂质甩了出来——他也讨厌吃这种低等火焰,虽然能得丁点儿的能量,但杂质太多,败胃口。 回到村庄的时候,天色已晚,林诺看着袅袅升起的炊烟,脸上露出笑容,这世上,还有什么比家中那一道苒苒的炊烟、窗前那一盏昏黄的灯火更加温暖动人呢? 然而等再走近一些,熟悉的孩子们的欢笑声却没有传来,反而嗅到了淡淡的血腥味儿。林诺微微皱眉,顺着血腥味走进村头虎子家,进门便看见躺在炕上、胸口空荡荡一个大洞的虎子,和抱着虎子的尸身哭的浑身颤抖,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的虎子他娘。 林诺静静站着,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前几天他出门的时候,虎子还抱着他的腿,缠着他带只活的小兔子回来,那双黑黢黢的眼睛笑的弯成了月牙儿,咧开小嘴露出还没长齐的白牙,让人的心软成一团。 林诺终究还是没能带回他答应的小兔子,然而虎子也再不能跳起来,用那双大大的眼包裹了雾气委屈的看着他,等他从口袋里变出草编的蚂蚱,才会再度眉开眼笑。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林诺转身,便看见虎子爹和虎子的三个哥哥,手里拿着铁锹、菜刀气势汹汹从厢房出来,脸上的神色既悲愤,又恐惧。 “不要去!不许去!”虎子娘猛地冲了出来,拦在门口,眼中还在流泪,声音凄厉:“你们要出去,就先杀了我!让我先死!让我先死!” 虎子大哥失声痛哭:“娘!弟弟他不能就这么……” 虎子娘噗通一声跪坐在地上,抱着虎子爹的腿,呜呜的哭:“……我已经没了虎儿,求求你们,就算是为了我……别去死,求求你们,别去死……呜呜……” 她跪在地上,拼命的抱紧了怀里的人,生怕一松手,他就会和虎子一样,变成了冰冷的尸体。 感受到妻子的恐惧和绝望,虎子爹手里的铁锹坠地,回抱住颤抖的妻子,几个孩子扑上去,抱在一起哭成一团。 他们如何不知道这一去,等着他们的,只是一个死字,他们连将血溅上那人衣襟的能力都没有……可是如何能忍,如何能忍! 林诺默然片刻后,转身出门,门外,一个六七岁的男孩儿站在门口等他:“小叔,爹怕你闯祸,让我来村口迎你。” 林诺嗯了一声,没有说话。 男孩儿抹着眼泪道:“半个时辰前,村里来了几个仙人,随手打死了虎子家的牛,虎子气不过,上前质问,就……” “他们在哪儿?” “在打谷场那边……”男孩儿说到一半,见林诺脚下转了方向,顿时骇的魂飞魄散,扑上来死死抱住林诺的腿,哇的一声大哭:“小叔,小叔!你别去……小叔,我怕……你别死,你别死……” 林诺弯腰将男孩儿抱起来,用指尖抹去他小脸上的泪水,笑道:“好孩子,狗儿这么可爱,小叔怎么舍得去死?小叔不死呢。” 他抱着狗儿慢慢朝打谷场上走着,狗儿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含着泪,却不再啼哭,紧紧抱着他的脖子。走到半路,他们身后又多了几个人,虎子娘终于没能留住家里的男人们,所以只好也拿起菜刀,同他们一起走出家门。 虎子大哥怀里抱着虎子的尸体……既然他们也都要死了,一家子自然还是死在一起的比较好。 打谷场上人很多,杀鸡宰羊烤着牛,这些人低着头,无声的做着手里的活,忽然有人注意到这一群人,顿时焦急起来,拼命的挥着手让他们赶紧离开。 坐在另一面喝茶聊天的几人对林诺他们到来毫不在意,居中那十三四岁模样的少年冷哼道:“我明明感觉到那里天地震动,灵气散逸,结果却除了一大块冰什么都没有,八成是被什么人捡了便宜!” “也有可能有高手在那里打斗,留下的痕迹……” 林诺怀里抱着小男孩儿,缓步上前,问道:“为何杀人?” 被他打断的白衣青年抬手打出一道清光,随口道了句:“不知死活的东西。” 回头继续道:“……交手的起码是金丹期的高手,能一次性将整个湖水冻结……” 他没能将话说完,骇然瞪大了眼,眼睁睁看着面前的人捏着自己的脖子将他从凳子上提了起来,一边对怀里的孩子笑的温和:“怕不怕死人?” 狗儿含着眼泪摇头:“不怕!” 他不怕死人,他只是怕死的是身边的人。 青年心中升起不详的预感,眼珠子瞪起来,嘴巴张合,可惜却没能发出任何声音,被捏断了脖子的尸体便被甩到一边。 “你……你……” 林诺的目光扫过被吓懵了的几人,最后落在少年身上,依旧问道:“为何杀人?” 少年嘴唇微微颤抖,直到此刻,他依然没有在这个人身上感受到任何灵气的存在,出现这种情景,不是此人真的是个凡人,便是他的修为远远超出了自己的想象。 他强自镇定下来,起身行礼道:“不知道前辈在此,是晚辈失礼了。晚辈卓颖,是……” 林诺打断道:“为何杀人?” 卓颖目光在虎子身上扫过,道:“那小孩在晚辈面前大呼小叫,太过无礼,晚辈才稍作惩戒……现在想来,实不该和一个小孩子计较,稍后晚辈就……呃,前……前辈……” 却是被一只手捏在了脖子上。 林诺淡淡道:“既是无故杀人,那偿命就是了,何来这许多废话。” 卓颖吓得魂飞魄散,知道下一刻这人便会毫不犹豫的捏断自己的脖子,尖声叫道:“他不过是个蝼蚁般的凡人,寿不过数十,早晚都是要死的,杀就杀了,有什么大……” 声音戛然而止。 林诺丢开他的尸体,周围剩下六个白衣的“仙人”这才反应过来,亮出法器将他围在中间,却不敢动手,一人色厉内荏叫道:“你为了区区一个凡人,就敢杀害我们少主,你知不知道我们少主是什么人……” 林诺道:“不过是个筑基期的修者,寿不过三百,杀就杀了,有什么大不了的。”却是先前那少年的原话。 那人一噎,又道:“我们少主还是个孩子,便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林诺扭头看了他一眼,奇道:“你是在和我讲道理?” 那人昂然道:“没错!虽然前辈修为过人,但也不能……” 他话说到一半,低头看着自己空荡荡只剩一个大洞的胸口,慢慢倒了下去。 林诺道:“方才虎子来同你们讲道理的时候,得到的似乎便是这个答案……希望我没有答错,我一向喜欢讲道理的人,也愿意同人讲道理。” 但是这世上总是有些人,他们的道理永远只同比他们强的人讲,每每遇到这样的人,林诺从不肯多费唇舌,随手便杀了。因为于这些人而言,道理不再是道理,而是伤害别人、保全自己的工具。 没人敢回答他,剩下五个人虽依旧“包围”着他,浑身却在而瑟瑟发抖,连手中的武器都无法握紧,谁也不知道,眼前这个人,下一瞬会不会因为什么莫名其妙的原因就杀了自己。 恐惧就像一把大手,牢牢地撰住心脏,他们到此刻,才终于明白那些凡人在自己面前的感受——没有道理可讲,没有正义可言,生与死,不过看他人高兴与否。 林诺有些无趣,他不是喜欢杀戮的人,他不愿意去屠杀已经丧失勇气的人,可是他同样也清楚,别看这些人在他面前恍如孱弱无害、楚楚可怜的小兔子,可一旦威胁不再,又会露出比猛虎毒蛇还要可怕的狰狞面目。 只看他们头顶的血光,便知道无辜惨死在他们手上的人不知凡几。 “尔等既视他人为蝼蚁,便莫怪今日被人视为蝼蚁。” 挥袖,杀人。 方拓沉声道:“还有两个月……是你的生辰。” 林诺自嘲一笑:“所以你是来给我庆生的?” 方拓默然不语。 林诺吐了口气,道:“不管你是来给我庆生的,还是来给我送行的,我都谢谢你。” 这不科学的世界,修真者的寿元就像林诺上辈子在科幻小说里看得基因锁似得,升一次级开一次锁,加一次寿命,到了日子,多活一天都不成。所以修真者整天就像被狗撵着似得拼命修炼啊修炼,活的还不如普通人纯粹。 不过林诺没这个烦恼,他的伤让直接让他没了升级的可能,退出了这场生命与时间的长跑。 还有两个月,既是他的生辰,也将是他的祭日。 方拓默然片刻后开口,声音黯淡道:“我没能抢到延寿果。” 林诺有些烦躁的又喝了一口:“三千多年,早活够了。延什么寿呢?” “我不会让你死。” 林诺呼吸一窒,捏着酒坛的手顿了顿,道:“你也不是第一天修真,修真之路,从来都是越走越窄,身边的人越来越少……” “……我如今是化神期。” 林诺脸色瞬间苍白,抓着酒坛的手都开始发抖,最后暴怒起来,酒坛重重砸在方拓脸侧的山崖上,厉声道:“方拓,我他妈到底什么地方对不起你!” 他终于不再心存侥幸,以这个人的心性,不惜破誓发动千丝蛊来找他,岂会只是为了来替他收尸? “是我对不起你。”方拓闭了闭眼:“对不起。” 下一瞬,天旋地转,两个大境界的差距让林诺的挣扎显得微弱的可笑,他放弃了将手腕从方拓手心抽出来的举动,咬牙道:“方拓,你若敢……我与你不死不休!” “不死不休?”方拓自嘲一笑,道:“好,那就不死不休好了!” 林诺不再说话,毁灭性的灵气朝心脉汇聚,方拓抿唇,神色越发难看,一掌拍在他胸口:他熟知这人的性情,怎会让他有用死亡的方式离开他的机会。 “对不起,阿诺,比你你恨我,我更怕这世上没有你。” “方拓!” 向来清冷的声音中带了几分软弱和央求,方拓手凝在半空,却又一指封了上去。 林诺的话还未出口就没了声息,身体软软的垂落,唯一还能活动的双眼下一瞬便被黑色的丝锻遮挡。 林诺抿着唇,目光有些散漫的透过黑色缎带,看着漫天星辰,心中默默竖起一根中指:这操蛋的世界,这操蛋的人生! 他不是第一次落入这样的处境。 数百年前,他本在自己的秘密洞府等待涅槃重生,再醒来时却恍如噩梦。 他被人以最不堪的姿势压在身下,心却像飞翔在天际,身体被充满、被取悦,那人的每一个动作,都让他感受到极致的快乐,他的每一次触碰,都让他的身体兴奋的战栗…… 他脑海中一片空白,他什么都不愿想,只想溺死在这无边无际的愉悦和满足中…… 不对!这样不对! 林诺心性冷漠的有些自私,不在意的东西,怎么样他都不在乎,怎么样无所谓,可有些东西,却是半点不能忍。 他向来对自己比对旁人还要狠,他愤怒于这个男人的暴行和凌辱,但更不能忍受的,是自己身上不堪的欲望。 他并不排斥肉体的交合,但前提必须是两情相悦,必须是心甘情愿! 他咬烂了舌头才勉强恢复一丝清明,喷了那人一脸血,将他击飞之后才发现自己重伤依旧,完全不具备杀人的能力,便强撑着一口气跌跌撞撞的冲了出去。 他不辨东西的乱跑一气,见到的第一个人便是女主林灵儿,林诺不支倒地,本以为自己已经逃出生天,却不想醒来的时候依旧在床上,直到此刻他才知道,原来先前那个男人,就是男主方拓。 接下来的日子,几乎暗无天日,他陆陆续续逃了几次,可惜都被找了回了。跑的最远的那次,差点就成功了,方拓发动了千丝蛊,感应到了他的位置,才令他功亏一篑。 那段时间,他曾数次向系统求助,被困时他求它助他脱身,没有反应;自行逃离后求它帮他屏蔽千丝蛊的感应,没有反应;意识到方拓可能是在用某种方式替他疗伤后,求它帮他恢复说话交流的能力,没有反应;最后,他只求它能屏蔽自己的感知,依旧没有反应。 不知道多少个日夜过去,方拓如往日般替他清洗身体,换上柔软的长袍,解开蒙住他双眼的缎带……而后,将他的佩剑、法衣、空间法器一一放在他面前,最后从他肩头拨出禁制他的法器。 林诺安静的看着肩头龙形玉钉带着几滴鲜血离开他的身体,然后一掌拍向正准备开口说第一个字的男人。 离剑感受到主人的召唤,欢鸣一声飞入林诺的掌心,继而橫劈,在方拓身上留下深可见骨的伤口。 林诺脸上平静无波,但手下却没有半点容情,他修真两千年,第一次对一人产生如此浓烈的杀意。 系统在他脑海里尖叫,发出刺耳的警报,林诺冷笑,别说他是什么劳什子男主,就算他是天王老子、神仙皇帝,今天他也要将他剁成肉酱。 那一战足足持续了三天三夜,周围数百里山河都化为齑粉。 他功力尽复,甚至还提升了一个境界,而方拓却似乎消耗很大,并不是他的对手。然而当他占尽上风的时候,林灵儿来了,开始喋喋不休。 她告诉他,他已经昏迷数百年,告诉他是方拓给他服下可以冻结任何伤势的神药,他才能活到现在,告诉他这几百年来,方拓带着他闯了无数秘境,寻了无数灵药,试图治好他的伤……最后告诉他,因为他寿元将近,方拓万般无奈之下才给他用了自己九死一生找到上古神物千丝蛊,在蛊虫的作用下,渡了他一半的修为,才替他治好伤势,并提升境界延长寿元,为此方拓足足降了一个大境界,几百年修炼化为乌有…… 林诺几乎要气乐了,是不是他还得感激男主的自我献身、无私奉献? 可是,有没有人问过他,需不需要他的牺牲?有没有人问过他,愿不愿意用这种方式活下来? 他本以为自己重伤依旧是因为涅槃失败,却原来是被那劳什子“神药”给生生打断了,连身上的涅槃之力都被男主吸走了一半!他原该沉珂尽去,得到无上天资,如今却莫名其妙昏迷数百年,根基已损,长生无望,还遭受如此凌辱,完了竟还要他感恩戴德? 他长剑横扫,将男主女主一起卷入攻势——你们既然这么伟大,那就一起去死好了! 然而他到底没能成功,不是因为他被林灵儿的话所打动,而是因为出了家贼。 系统在阻挠他无果之后,竟然无耻的发布了保护男主女主的任务,并在第一时间开始“消极任务”的惩罚,还试图控制他的身体。 他这会儿发了狠,连系统都控制不了他,可是在系统的干扰下,方拓和林灵儿却屡屡在他剑下逃生。 此刻林诺身体也开始出现异样,旁人到了他这般境界,灵气循环往复,源源不绝,别说打三天三夜,就是打上三年也没什么问题,可他这会儿就已经显出疲色,加上捣乱的系统,他根本不可能杀得了他们。 他停止攻击,长剑遥指摇摇欲坠的男女主,逼方拓发誓永不引发千丝蛊之毒。 那时候,方拓用那双黝黑的眸子,阴沉沉的看着他,沉默许久之后,立下心魔重誓。 心魔重誓,违者渡劫时心魔缠身,九死一生。 末了林诺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他没有要求方拓解除千丝蛊,因为他知道,那玩意儿一旦种上,完全没有祛除的可能。 千丝蛊是作者给男主开的又一个金手指,大约是嫌男主修为精进的太慢,才yy了这东西出来,世上仅此一对,是世间唯一一件可以让人毫无隐患速成的神物。 据传这东西是上古时期的一个大能,为让修为低下的心上人能与他共享长生而炼制的。只要分别服下雌雄二蛊,灵肉交缠之际可分享双方的修为、境界、资质等,另外还有一些增加夫妻情趣的小功能:如只要服下雄蛊者心念一动,另一方便会欲念高涨难以自已,如双方若心意相通,可感应到对方位置,如交合时若一方情动,另一方也会一发不可收拾等等。 只可惜这东西炼制难度太大,他的爱人没能等到他完成便已经香消玉殒,是以此物便留了下来。 原著中,男主坠入一处迷失古地,身受重伤,遇到一个活了数万年、修为惊人的“神女”,神女将他认作了前世的恋人,为了救他,给他服下千丝蛊与他双修,并度了一半的修为给他。 事实上,这篇小说的女主名义上虽然是林灵儿,但真正和男主有过肉体关系的,只有那位昙花一现的神女。 可如今神女不知何处去,种下千丝蛊的,却莫名其妙的变成了他和方拓。 林诺恨不得把那无良的作者揪出来一把掐死:男男女女那档子事,就是体1液和体1液的交换,不懂就滚回去问你生物老师,没事瞎写个啥! 如果早知道方拓这个疯子还会做同样的事,上次见面他就该弄死他!他不是没有机会! 自从与方拓大战一场之后,林诺便对方拓避而远之,但四百年前却还是见了一次,而且是他自己撞上去的。 四百年前,没事儿到处瞎逛的林诺不小心飘得有点远,迷失了方向,便再次启动了阵盘。他的阵盘定点传送位置设置在他自己的密巢,就是他曾准备涅槃的地方,他已经许久没有回来过了,但这次一睁开眼睛,看见的却是鸠占鹊巢的方拓。 但方拓并没有看见他,方拓快死了。 在原著中,这枚玉简也是原主送给方拓的,不过却是在强势的退亲之后,为了让他看清自己和林灵儿之间的距离,侮辱性的扔给他的垃圾。但作者君安排给男主的基础性功法,怎么可能真的是垃圾,于是男主开始接触修真界,开始慢慢崛起。 林诺不是原主,他原就不是高傲的人,更何况面对的还是以后横扫八荒的男主?不过他也没存什么讨好的心思,很随意的将玉简给了他。 让方拓抓着自己送他的东西死,林诺觉得膈应的很,于是就将玉简抽了出来。 然而手刚触到玉简,一篇文字便浮了出来。 没有抬头,没有落款,只是用平淡的语气告诉他,他脖子上的铁片其实是空间法器,里面的灵药有些可以用来炼换骨丹,对他的伤势有好处,不要随意卖了;藏在黑色匣子里的地图是无尽海一处秘境的,据说那里有延寿果,但里面危险诡秘,没有把握不要轻易尝试;海角阁三年后有一次拍卖会,他攒的灵石应该可以买一颗造化丹,别忘了到时候去看看;紫色葫芦里的灵乳喝一口就能恢复全身灵气,带在身边以后和人斗法就不怕动不动灵气不济了,他取灵乳的地方每隔三百年就能汇聚一葫芦…… 林诺没有看完,指尖微微用力,玉简化为粉末,一扬手飘飘荡荡散了。 而后冷笑。 他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方拓会对他做那样的事,他在小说中认识的方拓,在男女之事上并不随意,虽然恩怨分明,但不管多大的恩情都绝不会拿己身相报,便是当初自己是因他而受伤,方拓也不该做到那种地步。如今看来,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是方拓,或者是喜欢他的。 可是喜欢又怎么样?喜欢就可以不顾他人的意愿任意妄为? 也许一开始的时候,他昏迷不醒,方拓无从征求他的意见,可是后面他已经清醒过来了,他记得很清楚,方拓从未对他解释过一句,从未询问过一句他愿不愿意。无论他表现的如何抗拒,也从未停止对他的侵1犯。 林诺冷笑:这种毫无尊重的爱,也配叫爱? 他和方拓见面不过数次,说话不过十句,他很清楚自己没有爱上方拓,也不屑于方拓对他所谓的爱。 林诺没去取他的空间法器,也没走,就在地上坐了下来,开始一坛坛喝酒,等着方拓断气,好将他从自己的房间弄出去。 他没想过救他,就算想救也救不了,方拓受的伤,比当初他的还重,到现在还留着一口气,已经是奇迹了。 地上的酒坛逐渐增多,方拓却还没死,反而身上有一种特殊的气息弥漫开来。 醉醺醺的林诺感受到气息的牵引转过头来,然后嗤笑:真该说果然不愧是男主吗?像他们这样正牌的带着凤凰血脉的林家人,也几万年才能出一个有涅槃潜质的,可是人家男主,不过吸收了他一半的涅槃之力,居然开始浴火重生了。 不过也就这样了,且不说只有一半的涅槃之力,方拓体内没有凤凰血脉,那涅槃之力便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浴火是有的,重生却不可能。 林诺看了一眼便扭头继续喝他的酒,然而他体内的涅槃之力却开始蠢蠢欲动,同方拓身上的两下里相互呼应,几乎要脱体而出。方拓身上的也是一样,似乎他只要勾勾手指头,就会飞回到他的身上。 原本只作壁上观的林诺面临抉择:或者将方拓体内的涅槃之力召唤回来,方拓自是难免一死,他却有可能彻底治好身上的伤,又或者自我牺牲一下,助方拓涅槃重生,救他一命,又或者就这样看着,让该死的去死,该伤的还伤。 林诺大口喝着酒,有点后悔方才没有直接一走了之,忽然觉得坐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方拓是那般碍眼。 如今距那件事儿已经过去百年,他对方拓虽膈应尚在,但杀心早已消弭。 的确是方拓用价值连城的圣药冻结了他的伤势,的确是方拓数百年来为他四处奔波寻找灵药,的确是他寿元将近,方拓无法可想之下,牺牲了数百年修为,延了他的寿命、治了他重伤、提升了他的境界……林诺生性骄傲,他可以恨方拓、杀方拓,却不会因为他不需要、不愿意这种理由,去否定方拓为他付出的代价,不管对方是不是好心办了坏事。 151.末世灵宠14 这是和抓文机器作战的防盗章, 30%的订阅即刻第一时间阅读!  低头看向肩膀的伤口,忽然愣住:他记得这个地方昨天才掉了痂,留下一个深红色的圆形印记, 但此刻,却只剩了玉白的肌肤, 找不到任何痕迹。 他愕然抬腕, 看向自己的双手。 这些日子他一直带着铁镣, 所以别的伤处都在好转, 唯有手腕的皮肤, 不断被磨破。然而此刻再看,手腕上的伤只剩了淡淡的红痕, 手指上因常年写字留下的茧子和轻微的变形也消失的无影无踪,一双手漂亮的仿佛一整块美玉精心雕琢而成,再找不到半点瑕疵。 这个身体,不一样了。 琴歌发现自己对这种变化,居然没有半点意外震惊的感觉……他果然是,忘记了什么吗? 又想到冥冥中那道屏障, 显然, 那不是以他现在的力量能够突破的…… 琴歌泡到皮肤都有些发皱了才从浴桶里出来,余生自己也简单梳洗过,正守在外面,见他开门, 自觉的进去帮忙把水倒了。 琴歌自己将头发擦到半干, 梳顺, 又在肩上披了件薄毯隔水,看着在小火炉旁忙碌的余生,沉吟片刻后开口道:“我不喜欢稀里糊涂过日子,所以,有些话,我要先和你说清楚。” 余生正将茶具一件件放进开水里煮,闻言手上的动作顿了顿,道:“你说。” 琴歌道:“被关进大牢的人,绝不会感激每天给他送饭的狱卒,所以,无论你替我做多少事,我都不会感激你,当然,更不会感激你身后的人。” 便是余生对他再殷勤周到,他也不可能喜欢身边有一个秦钺派来的人,可是琴歌也清楚,他便是再不喜,也改变不了什么。便是他拒绝余生跟在他身边,又有什么用?后果无非是三个,或者余生死皮赖脸的跟着,反正他也打不过,或者余生由明转暗,他原就是暗卫出身,做这个驾轻就熟,又或者余生回去受罚,秦钺再派新的来——无论哪种后果,都不会比眼前更好。 “所以第一,你既做的是随从的事,我便将你当做随从来看,该给多少工钱,我会分文不少,但也仅此而已。” 余生嗯了一声,不说话。 琴歌继续道:“第二,我是驱逐不了你,而不是不想驱逐你,如果有一天,我有此能力,你或者走,或者死。” 这次余生沉默了片刻,才又嗯了一声,依旧没有说话。 “第三,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想的,但在我看来,每个人,尤其是有着正常判断力的成年人,都是独立的个体,谁都不是谁的附庸,所以自己的选择只能自己负责。”琴歌道:“我不会因为你是秦钺派来的人便刻薄与你,但是同样的,如果你做了或者准备做陷害我的事,我不管你是奉命而行,还是有诸多苦衷……我都不会原谅或体谅你,我只会不择手段的……杀了你。” 余生这次回应的很快,对他而言,这一点实在有点多余——行动暴露或失败,当然就应该去死。 点头道:“我明白。” 余生答应的如此爽快,倒让琴歌有些意外,顿了顿开口道:“你有什么要求,也可提出来。” 余生犹豫了一下,忽然脸色有点泛红:“我可不可以……预支一点工钱?” 琴歌一愣。 余生道:“我……没有换洗的衣服。” 琴歌愕然,不是说皇帝不差饿兵吗?怎么这位曾排行玄字一号的暗卫,竟就这样两手空空的被赶出来干活?这里面有什么他不知道的隐秘? 默默拿了银子给他,道:“这二十两,是你这个月的工钱,另外你顺便找一个可靠的人伢子,让他明日多带些人过来以供挑选,剩下的十两,是给他的定金。” 余生点头应了,琴歌起身朝内室走去:“我乏的很,先去睡一觉,没甚要事不要打扰我。” 琴歌确实乏的厉害,躺在床上抱着被子便睡了个昏天黑地——他已经近两个月没有这样舒舒服服好好睡一觉了。 等琴歌被一阵诱人的香味勾醒的时候,才发现已经到了黄昏十分,起身到了外间,只见余生正在摆饭,菜色竟十分丰富,讶然道:“你去买的?” “不是,”余生闷闷道:“是府上的厨娘做的。” 说完又解释一句:“你睡着的时候,官府派人送了下人过来……说是按质子府被遣送回去的人员配备的。” 琴歌并不意外,毕竟秦钺还要演色令智昏的戏码,既已经磋磨了一顿,现在也该到了“冰释前嫌、和好如初”的桥段了。 简单清洗了一下,漱了口坐在桌边,道:“坐下一起吃。” 余生所受的训练中,显然并没有主仆规矩这一套,从他虽做着随从的事,却依旧以“你我”相称便可知一二。此刻琴歌让他坐下一起吃,他也并未客套,依言就坐了下来,还未动筷,便又停了下来,有些迟疑道:“我刚才出去,买了……嗯,一个人。” 琴歌不以为意的嗯了一声,买个人就买个人吧,只是小事罢了。 余生有些懊恼道:“我在路上,被他没头没脑的撞了一下,他便硬说我摘了他的草标,要我掏银子买下他……他有些功夫,脚程又快的很,我竟甩不掉他,最后不得已把银子给了他,他又跟了来。” 这桥段,怎么这么耳熟呢! 琴歌问道:“人呢?” 余生道:“在外面。我去叫他进来?” 琴歌嗯了一声,片刻后,便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还是那么得意洋洋:“小人韩朴,见过公子!” 琴歌木着一张脸,看着韩朴身上挂着的那一身脏兮兮的布条,扭头问余生道:“怎么不先让他先换身衣服?” 余生道:“我没衣服给他换……钱都被他拿走了。” 所以就算你没钱买衣服,他也有啊! 琴歌无语,半晌才道:“……吃饭。” 他知道为什么暗卫这个职业是终身制了,因为他们退休的话,根本就活不下去。 用完饭,余生起身收拾桌子,琴歌道:“不是说配齐了下人吗?” 他从南楚曾带了四个小厮过来,按余生的说法,应该已经补给了他四个——为什么这些事儿余生还亲自动手? 余生神色一僵,韩朴吃饱了饭,大爷一样懒洋洋的挂在椅子上,笑嘻嘻道:“他不敢让他们进来,怕你生气。” 琴歌自认不会因为几个下人的事生气,但看见真人的时候,却连脸色都变了,强压着怒意问道:“二殿下和秋韵那儿,也是如此?” “是,”余生低头道:“这些人,都是从秦宫里挑出来的。” “殿下什么都没说?” 整个质子府,由秦宫派来的宦官宫女们服侍——真将这质子府,当了他秦钺养的外室不成? “二皇子辞了,但来的官员说,正是不敢怠慢二皇子的皇子身份,才派了这些人来,务必要让二皇子殿下宾至如归,二皇子便什么都没说了。” “你将这四个送回秦宫。告诉他们,琴歌不是皇子,不敢逾越,让他们把人收回去。”琴歌苦笑,这质子府到底是易安的,既然他都接受了,自己还能怎么样?道:“另外去问问秋韵,他身边的人,要不要一起送回去。” 余生应了,带着人匆匆离开。 琴歌这才转向韩朴,皱眉道:“你这又是在玩什么?”说是回头找他,还真是一回头就找来了。 “不是玩!”韩朴一脸受了打击的模样,道:“我是认真的!” 琴歌冷然道:“我已经发誓再不对秦钺行刺杀之事,所以你若要借我的身份行刺,我便先不答应。” 韩朴无所谓的摆手道:“你放心,我不杀他!” “嗯?” 如果韩朴是他知道的那个人,那么他记得这位韩1国第一刺客,已经陆续行刺秦钺达十余次,数次都身受重伤、死里逃生,却依旧不改初衷——他会这么容易收手? “说了你可能不信,其实吧,我对杀秦钺真没什么兴趣!”韩朴叹气,道:“都是我那个师傅,对灭国的事念念不忘,临死的时候还逼我发誓,必要让秦王血染青锋,否则他在九泉之下也不肯闭眼。现在青锋都已经刺进秦钺胸口了——虽然不是我亲手做的,可也算是了了誓了吧,我还杀秦王做什么?” “灭国之仇……难道你自己就不恨?” “我恨什么?”韩朴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了一大口,满足的摊在椅子上,道:“灭国之恨,要恨也是那些达官贵人去恨,我去恨什么?我是佃户出身的,家里租着几十亩地,我爹娘和几个哥哥,每天累的跟狗一样,却连肚子都填不饱。我是被卖给了我师傅的,与其说是为了卖几个钱,不如说是怕我年纪小,被活活饿死,所以给我找个活路。” 他叹了口气,又继续道:“便是这样的日子,能过的安安稳稳也好啊!可是不断的打仗!打仗!打仗!不是被人打来了,就是去打别人!我的几个哥哥先后被拉去当兵,今天少一个,明天少一个……就这样,大1韩还是灭国了。” “韩1国灭了,做王的丢了王位,做官的丢了官位……可是于我们这些小老百姓而言,又有什么关系?连每年来收租的都还是那些人!反倒是因为这几年没了战事,我最小的哥哥活了下来,如今孩子都三岁了……”韩朴问:“你说,我杀秦钺图个啥呀?” 琴歌苦笑一声,举起手里的茶杯,向他虚敬一杯,道:“有理。” 一饮而尽。 韩朴顿时眉开眼笑,道:“你果然和别人是不同的,这世上,大概也只有你不会觉得我是疯了。想当初我和师傅也这么说,结果被他老人家追杀了三天三夜,差点被他打死……这还算好的,之后的几个月,他每时每刻都在我耳边念叨着忠君爱国的道理,练功的时候念,吃饭的时候念,连如厕的时候都在外面念……我快被他给念疯了,连做梦说梦话都是杀秦钺,他才放过我——现在想起来,真像是一场噩梦,实在太可怕了。” 他犹有余悸的打了个寒颤,又叹气道:“不过现在就算想有个人在我耳边唠唠叨叨,也是不能了。” 琴歌默然。 不过韩朴只消沉了片刻又精神起来,笑道:“如今不必杀秦钺了,也怪无聊的。先前还一心想着救你出来,可现在你自个儿出来了,我又无所事事了。想来想去,我不如跟着你混行了,你看啊,首先,你的救命之恩我得还吧?其次,秦钺现在的防卫越来越严密,要不是你,我可能永远都没办法让他流血。那我这辈子,就不停的刺杀刺杀刺杀,等哪一次失手了,就嗝屁了!你说这人生过得多没意思?合着我韩朴就为了他秦钺活着!所以对我来说,这个可比救命之恩大多了,而且你也挺对我的脾气,所以我干脆卖给你得了!” 琴歌淡淡道:“可是你不杀秦王了,我却还想杀他呢!” 韩朴讶然道:“你还杀他做什么?他先前是对你不好,可现在不是把你给放了吗?就算是天大的仇,你在他胸口捅那么一刀也尽报了,他能活下来那是他自己命大。再说了,其实他也算对你不错了,这样都不舍得杀你……听哥哥一句劝,别把大好人生浪费在杀秦钺上,划不来。” “我是楚人,”琴歌看了韩朴一眼,淡淡道:“我是士族。” 他懒懒的靠在椅背上,神色冷漠:“这世上但凡有些见识的人都清楚,天下一统就可使百姓免受战乱之苦。可是自古以来,只有用这个做幌子发动战争争夺天下的,没有因为这个理由主动放弃一切的……我琴歌,自然也不例外。” “行了行了!”韩朴挥手,道:“你也不用把自己说的那么坏,当初大韩灭国的时候,那情景我是亲眼看见的,莫说长成你这样的,只稍稍白净漂亮些的,能痛快死了就算幸事了。你放心,有我在,绝不会让人欺负你!” 琴歌无语,最后无奈道:“你想跟就跟着吧!什么时候玩腻了,不高兴了,走就是了。” 韩朴也不表什么忠心,笑嘻嘻道:“那敢情好!” 又伸个懒腰,道:“我去洗个澡,再换身衣服,顺便再给那傻小子也弄上几件——以前同他交手的时候,感觉那小子出手阴毒狠辣,还以为是个狠角儿,没想到整个一傻帽儿!除了打架什么都不会,老实的都让人不好意思欺负。” 琴歌忍不住白了他一眼:您老人家这还是不好意思欺负呢,要好意思了,得嚣张成什么样子? “你和余生交过手,就不怕他认出来?” 韩朴已经走到门口,背对着琴歌挥手道:“要连这点掩饰的本事都没有,我还做什么刺客呢?” 难道是又被挂了? 琴歌睁开眼睛,便看见雕着精美花纹的床顶,和层层叠叠的床幔。他一身清爽的躺在床上,伤口都被处理过了,身上也清洗过,连头发都散发着皂角的香气。 如果不算被锁在床头的手腕的话,这待遇还算不错。 “公子,您醒了?”圆脸大眼,身材娇小的少女端着药碗进门,笑道:“大夫也说差不多这个时辰醒,所以奴婢去熬了药来。对了,公子可以叫奴婢小桃。” 她放下药碗,将琴歌的头垫高了些,道:“公子昨儿夜里发了热,这是大夫开的药。来,奴婢喂您。” 如今正是春寒料峭的时候,琴歌穿着一身单衣被折腾这么久,还泼了几身水,不病才怪,皱眉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小桃诧异道:“这是宫里啊,公子您不知道?是了,昨儿公子病着,昏昏沉沉的……” 又嫣然一笑道:“昨儿可是大王亲自安置的公子您,还请神医务必治好您的伤……奴婢在这里三四年了,从未见过大王对谁这么细心呢!” 琴歌不置可否,就着小桃的手喝了两口,皱眉:丁点儿大的勺子,喂两口还要擦拭下嘴角,这是要喂到什么时候去——这种喝药法,他宁愿被人捏着脖子灌。 正要要求换个法子,看见他皱眉的小桃眼圈已经红了,惊慌道:“对,对不起,都是奴婢的错,奴婢……” 话未说完,门外传来一声轻笑,竟带着几分宠溺:“怎么,才刚醒就发脾气呢?” 琴歌顿觉毛骨悚然。 一身黑袍的秦钺推门而入,坐到他床边,道:“是要让寡人亲自喂你?” 琴歌扯动手腕上的铁链,似笑非笑道:“我更喜欢自己喝。” 秦钺端起药碗轻轻搅动,轻飘飘道:“人要知足,你说,是不是?” 琴歌不吭气了,秦钺药勺伸来,他张嘴便接了——他倒要看看,是他先喝的不耐烦,还是那人先喂的不耐烦。 秦钺长这么大何曾照顾过人,喂了三四次,见药碗中的药汁只降下微不可见的一线,便有些烦躁起来,但一见少年好整以暇,似早料到他会如此的模样,冷哼一声又继续。 两人一声不吭,较着劲儿似得将一碗药喝完,琴歌固然苦的嘴里都没了滋味,秦钺也觉得捏着那丁点儿的小勺捏的手都僵了。 唯有小桃看得眼睛发直:大王待我家公子可真好啊! 终于喝完了,琴歌松了口气,一转眼却见秦钺伸指向他嘴角抹来,嫌弃的扭头避过。 “这是还生气呢?”秦钺好脾气的一笑,抬抬下巴示意:“沾了药汁。” 琴歌的手指望不上,更不愿劳动秦钺,索性伸出舌尖一转,轻轻舐去了。 吐舌这个动作,并不是所有人做来都好看的,小孩子吐吐小舌头是万分可爱,若换了一条肥厚宽大的舌头吐出来,只会让人倒尽胃口。 但少年舌尖纤薄小巧,色泽粉嫩,在鲜嫩柔软的唇瓣上灵巧轻舐,留下诱人的水泽……秦钺顿觉呼吸都有些不畅了。 琴歌一侧脸,将被薄薄的纱布覆盖的伤处转向秦钺:如果不是有自知之明,他一脚就踹上去了——天底下怎么会有这种随时随地发情的畜生! 不是说他宫里收罗了各色美人吗,怎么还一副见到母猪都要发情的模样! 秦钺皱眉,接了小桃奉上的茶汤慢饮,道:“你的伤寡人请神医看过了,虽不敢说能全无痕迹,但治个七七八八是没问题的。只是那药敷上去麻痒难当,怕你不小心碰到了,才暂时限制你的行动,等你伤好了,自会放了你,勿要多想。” 琴歌如何听不出秦钺话中的要挟之意。 他脸上的伤并不能护着他一辈子,莫说能治好,便是治不好,只要他活蹦乱跳的出现在人前,这件事自然就算是过去了。至于以后再如何,还不是秦钺说了算?且不说别的,像如今这样将他弄到宫里放着,做出一副宠爱的模样来,谁还会相信他清清白白?天下士子也再不会将他当了同类来看,日后秦钺再对他如何,也绝不会有人为他出头。 琴歌嗤笑一声,道:“陛下日理万机,还要惦记外臣这区区伤势,可真是辛苦。” 你堂堂天下最强国之君,委屈自己来演一出温柔款款的戏,就为了陷害他一个对天下毫无分量的领国质子的随从——真他妈闲的蛋疼。 拜牢中那一幕所赐,如今别管他说什么话秦钺总要先放在脑子里转个圈,几乎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神色微肃——他最近,似乎在这少年身上放的心思太多了些,且没了往日那种取乐消遣的心境。 琴歌见状,淡淡一笑道:“不知道陛下可曾听过一句话——谎话说了一千遍,连自己都会当真,陛下可千万别演过了头,让人笑话。” 秦钺道:“寡人肯陪你演戏,你们不是该欣喜如狂才对吗?” 他们这些所谓的质子千里迢迢来西秦,为的不就是这个吗? 琴歌也想不明白,当初他是怎么脑子一抽跑到大秦来的,抿了唇不再说话。 秦钺起身道:“寡人还有政务,明日再来看你。” 又道:“有什么想吃想玩的,只管说,便是宫里没有,朕派人去给你在外面找。” 琴歌不答,秦钺也不以为意,转身离去。 等送走秦钺,小桃拍拍胸口,才算是活了过来,不无羡慕道:“公子,大王对您可真好,您可别再同大王斗气了……” 琴歌沉着脸不说话,小桃忙闭了嘴,道:“奴婢去给您端粥来。” ****** 说是明天再来的秦钺一连几天都没露面,琴歌乐得清静,令小桃找了些杂书来看,只是他手腕上的铁索收的紧,只能半躺半坐着,让小桃帮着翻书。琴歌看了两刻钟便不耐烦,让小桃帮他找个识字的来读书。 小桃犹豫了许久才壮着胆子报上去——识字的啊,那可都是了不起的人呢,怎么可能来给人念书听,而且还是给这样身份的人? 不过秦钺的话还是算数的,没多久就真派了个识字的侍女过来,只是那侍女念书的声音柔缓平和,琴歌往往听着听着便睡了过去。 152.末世灵宠15 这是和抓文机器作战的防盗章, 30%的订阅即刻第一时间阅读! “我只是想让你活下去,只是想让你活下去……”方拓语声低沉含糊的恍如低泣:“哪怕你不爱我,哪怕你看不见我, 哪怕你恨我……只要你活着,只要我活着的这个世界, 还有一个你存在,我就心满意足……怎么就这么难……林诺,林诺……” 剧烈的咳嗽声响起,鲜血合着烈酒一起呛出来,还有眼角的泪。 那个叫狗儿的孩子, 可以抱着他的腿央求:“你别死, 我怕……” 那个被称为虎儿娘的妇人, 可以抱着自己爱的人,说:“就算为了我, 求求你,别去死……” 他也想这样抱着他央求;“求求你,怎么样都好,只求你,别死……不要在这个世界上消失……” 可是他不敢,他算什么呢?那个人会送给他的,最多也不过一个“滚”字……那个人, 其实是连一个“滚”字都不屑对他说的吧?他连看他一眼, 都觉得恶心……心痛的再次缩成一团。 烈酒灌入咽喉, 又苦又辣。 他的回忆中, 并不是只有苦酒。 那个人,也曾对他笑过的。 他清楚记得,第一次见面时,那个漂亮的不似凡人的白衣少年,将玉匣轻轻推到他面前,那纤长的手指,比美玉还要无暇,他声音清冷悠然,不见半点轻浮:“背信弃义的确是让人不耻,但这并非堂姐的本意,而是我等做亲人的,不愿因为一句承诺,陷其于不幸。方兄也是为人兄长的,想必能明白我们的心情。” 顿了顿,又道:“堂姐天赋惊人,入元婴期当不在话下,元婴期寿元三千,方兄却只是一介凡人,这样的婚姻,对方兄而言,只怕也非幸事。如今婚约已解,当初令堂对家伯母的相助之情,愿用这匣中之物补偿。” 他当时并未反应过来那个人说了什么,只是觉得,他的声音怎么能那么好听呢?每一个音符,都像拨在他胸口一根看不见的弦上,震颤的他浑身发软,呼吸不畅。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那个人早就已经不在了。他自嘲一笑,那个人,就是那九天上的白云,他这样的凡人能做的,只是站在地上仰望罢了。 虽如此想着,却将他留下的玉简捧在手中,没日没夜的修习。 如果那个人在天上,他也可以,一步一步的爬上去。 然而修真的道路,并非一片坦途,修者的世界,比凡间还要残酷百倍。 他斩杀了一个觊觎他法宝的男人,却不想那个人是万魂宗宗主的私生子。 他被堵在秘境的入口,看着祖父、妹妹、发小和邻里的灵魂在万魂宗弟子掌中凄厉的惨叫,周围到处都是人,他却仿佛站在无尽的荒原,心中只有冰冷,绝望,还有无穷无尽的恨。 他口中说着“好”,一步一步向他们走去,不就是要左手吗?他给,他什么都给。 他清楚,对方要杀他不过是举手之劳,这样不过是想多折磨他罢了,给了左手,还会要右手,还有他的腿,他的命……可不管他给多少,祖父、妹妹他们的下场也不会好到哪里去。所以,他求的,不过是一个同归于尽的机会罢了。 再走一步,再近一步就够了……他手心中捏着雷震子,闭上眼。 一声惨叫毫无预兆的响起,万魂宗主狂怒的声音响起:“小辈尔敢!” 方拓睁开眼睛,愣愣的看着背着剑的白衣少年临风而立,脚下躺着一具尸体,语声淡淡:“杀都杀了,有什么敢不敢的。修者之争,不涉凡人,我们谁敢说以后不会有几个没有灵根的后人,若一有什么事,就去找他们出气,我们岂不是个个都要断子绝孙?你如今不仅杀凡人泄愤,还炼其魂魄,真当修真界是没有规矩的地方吗?” 而后演变成一场乱战。 方拓发现自己莫名其妙的变成了旁观者,他低下的修为让他连插手的余地都没有,直到有佛门弟子过来,问他要不要帮忙超度他亲友的魂魄时,他才反应过来,事情已经结束了。 “林……林诺呢?”他听到自己用干涩的声音问。 “林施主刚才和万魂宗宗主交手,受了些内伤,此刻应该回去疗伤去了吧!” 方拓黯然,再次看见那个人,他依旧只能仰望。 他开始不自觉的留意那个人的行踪,一有他的消息,便给自己找了理由赶过去,知道他喜爱美食美酒,就处处着意收集。 却不知是不是他们缘分太浅,一次又一次失之交臂,才终于在潘阳湖见到了那个人,他喝的有些多了,雾蒙蒙的双眼,脸颊微微泛红,唇上沾着酒渍,长发有些凌乱的垂落,他伸指扣一下手中的长剑,斥责道:“杀人也是杀,杀鸡也是杀,我还没嫌你太长不好切螃蟹呢……而且我手艺这么好,肯用你是你的福气,矫情个什么劲儿呢!” 方拓没想到这个人喝醉以后,竟有这么孩子气的一面,不由会心一笑。 他按捺住心中的雀跃,从空间里找出最好的酒,递给那个人谢他上次的援手之恩,那人却一脸茫然,分明根本不记得他是谁。 方拓难掩失落,看着那个人抱着酒坛,脚步轻浮的远去,时不时还要仰头喝上一口,恨不得变成了他手中的那坛酒。 再后来,他空间中的美酒美食越积越多,却一直没有机会送出去。 修真界这么大,修真界的人又来去如风,他便是追着那个人的脚步,也追逐不到。 足足两千年,他竟只见到了他两次,他们在人来人往的街头擦肩而过,他还在忐忑着第一句话该说什么的时候,回头却再也找不到他。 再后来,就是无尽海。 他在迟疑要不要祭出最后的法宝时,那个人从天而降,于是心中被狂喜淹没——他是来救他的,他来救他了!他一定还记得他是谁…… 乱了心神的他迟了一瞬才捏碎小传送符,身形逐渐透明中,他看到的最后一眼,就是那个人放弃了传送的机会,冲上来挡在他身前劈开了银色的利刃,在他身后,半蛟挣脱了法宝,狂怒的扑上来…… 不!不!不! 方拓红着眼,拼命从五百里外赶来,然而留给他的,却只有一片狼藉,小岛被劈成两半,礁石上散落着淋漓的鲜血。 他搜遍了附近所有地方,然后去林家抢到了那个人的命牌,用秘法找到了那个人。 那个人侧身躺在床上,神色安宁,恍若熟睡,小腹上已经不再淌血的伤口却深深刺痛了他的双眼。 方拓几乎找不到他身上有任何生命的迹象,只能颤抖着手从怀里取出他的命牌,命牌上的魂火微弱的仿佛下一秒就会熄灭。 他要死了…… 他怎么可以死…… 方拓恨不得杀了自己,若是自己不在战场上犯傻,若是自己早早将最后的手段使出来,若是自己坚持由他来抵挡半蛟让这个人先走…… 接下来,是漫长又充实的几百年。 他带着沉睡的林诺四处流浪,只要知道什么地方有灵药的消息,不管多危险都要闯一闯……不知道多少次死里逃生,他修为越来越高,找到的灵药也越来越珍贵,可是对那个人的伤势却一点作用都没有。 他用在林诺身上的圣药可以冻结他的伤势,却没有办法冻结时间,看着林诺的大限一天天逼近,他如同困兽一般无能无助。 只有千丝蛊,只有千丝蛊…… 他如同献祭一般,抱了那个人,心中一片冰冷:他知道这个人永远不会原谅他,他的可怜的爱情还没有开始就被他亲手掐死在了襁褓中。 可是有什么关系,只要他活着,怎么样都好……怎么样,都好。 但他还是没有想到,那个人的反应,会如此激烈。 那个人嚼烂了自己的舌头恢复清明,捏烂自己的手脚从困灵锁下脱身……方拓利用千丝蛊的感应在阴冷的山洞中找到他,看见他遍体鳞伤的坐在地上,面无表情的用尖利的石头刺穿自己的胳膊来抵御情1潮,那个时候,他眼中的厌恶不是对他方拓的,而是对他自己的。 方拓面无表情的上前,带着他回到居处。 我知道你最厌恶什么了,我会做到的,我会做到的。 千丝蛊下,一人情动,另一人也会情难自禁,所以,只要不动情就好了。 蒙住那个人的眼睛,方拓将蚀骨钉钉入自己的胸口,深入骨髓的疼痛让他面容扭曲,疯狂的冲撞中看见那人的眼泪慢慢渗透黑纱…… 恨我吧,恨吧! 可是,宁愿你恨我入骨,也不愿,让你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 后来很长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没有见过林诺,因为他知道林诺并不愿见他,也是因为他要去寻找可以根治林诺伤势的灵药。 他在修真界疯狂的搜刮,无论什么样的险境他都要去闯,终于有一天遇到了他难以抵御的危机,他在临死之前启动阵盘,到了林诺的洞府,心中一片安宁。 我一直害怕面对你的死亡,如今我要先死了,这样很好。 他怕那个人会不高兴,不敢上他的床,只挨着床榻坐着,想象着那个人还静静躺在床上……方拓慢慢闭上眼睛……真好,阿诺,这样真好。 他含笑睡去,以为这一睡就是永恒,然而他还是醒了。 就像做了一个甜美离奇的梦,睁开眼睛,依旧坐在地上,但他变成了五六岁的孩子,身上伤势尽去,修为也尽去。 更让他震惊的却是,万灵纯根,无暇之体——这两种只存在于传说中的体质,竟在他一个人身上出现了。 空气中残留着酒香,洞府周围有不知名的大阵启动后留下的残骸。 他找到林灵儿,林灵儿惊骇欲绝:“栖凤大阵,涅槃?这怎么可能?你身上又没有凤凰精血,如何能涅槃呢?难道你也是林家后人?” 他一言不发的离开,混入林诺临时栖身的门派,看见了那个人在见到男童模样的他时僵硬了一瞬。 片刻后,他摸进号称闭关了的林诺的密室,只看见地上空荡荡的蒲团。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方拓大笑着,笑的连眼泪都出来了。 你自以为是在救那个人,其实是打断了他旷世的机缘;你自以为渡了那人一半的修为,其实是吸走了他涅槃重生的力量;你自以为是治好了他的伤势,其实是夺了他的绝世之资,通天之途…… 那个人,他那么骄傲,从头到尾,竟是只字不提。 那个人,他那么骄傲,纵有机会也不屑取回自己的东西,反而用凤凰精血,涅槃之气,重生之机,还他的百年修为。 林诺,林诺,你知不知道,我从未这么恨过你! …… 方拓大口喝着酒,眼前渐渐模糊,仿佛又看见那个人从水中狼狈不堪的爬上岸,听到他用低低的声音叫着他:“方拓。” “……在。” 在,我在,我一直都在。 ……你呢? “方拓!”悦耳的声音带着几分焦虑响起:“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这里喝酒!” 方拓看了林灵儿一眼,神情有些不悦,抬手又灌了一口,没有说话。 林灵儿夺下他的酒坛,道:“昆仑发布了你的追杀令,如今不知道多少人正等着取你的人头呢!你就不能躲一躲?” 方拓淡淡一笑:“让他们来就是。”他们永远都想象不到,万灵纯根,无暇之体,是如何恐怖的资质,他们永远都不知道,那个人留给他的,是多么可怕的东西。 “你……”林灵儿跺脚道:“我知道你厉害,可是你……你无缘无故去毁了人家的昆仑镜做什么?” 方拓淡淡道:“没用的东西,不毁留着做什么?” 心却疼的缩成一团:玄门宗师算不出你的因果,佛门神僧找不到你的魂魄,昆仑镜照不见你的来生……你在哪儿?你在哪儿!你在哪儿…… 林诺,林诺,林诺…… 第十五章 秦逸推门而入的时候,看见的便是少年就着清水吃馒头的模样。他能活动的那一小块地方比先前又干净了几分,许是右手终于能使劲了的原因,一头长发被他挽到了头顶,看着清爽了许多,更显出那张脸,清美的难描难画。 秦逸将药箱放在地上,坐在琴歌对面,看着他手里硬的跟石头似得黑色馒头,笑道:“其实你大可不必将日子过成这样,他说了不让你死……这东西你原封不动的放回去,他们自然会送了好酒好菜过来求着你吃。” 琴歌喝了口水,将嘴里那块顽强的馒头咽了下去,道:“我记得今天不必换药。” 秦逸扬眉,有些不悦道:“怎么,你不相信我的话?你现在就将这馒头丢出去,看他们……” “我信。”琴歌道:“但是我没有拿自己的性命来要挟别人的习惯。” 命是自己的,为什么要指望别人来珍惜。 秦逸沉默下来,低头替他检查了下伤口,却并未给他上药,只道:“愈合的不错,比我想象的还要好。以后就不必我亲自来给你上药了……不过我会交代好药童,给你准备足够的清水。” 琴歌道:“多谢。” 秦逸笑道:“你是要谢谢我,莫说这次救了你的小命,要不是我,你这张脸现在还不能看呢。” 琴歌端着水碗的手一顿,道:“抱歉,对于这一点,我就没办法感激你了。” 秦逸哈哈大笑道:“不谢我治了你的伤,只谢我借你水梳洗……琴歌你果然有趣,连我都有点喜欢你了。” 琴歌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但对于你们这种将自己的喜欢当成恩赐的人,我却委实喜欢不起来。” 秦逸笑容一僵,叹道:“刚说你有趣,马上又变得无趣起来了。” 又道:“不过你的外伤虽好,但内伤却……我很好奇你到底经历了什么,居然把五脏六腑伤成这样。” 琴歌不答,继续用他的饭。 秦逸也不勉强,笑笑道:“好在虽然我配不出来能治好你内伤的药,但却也不是无法可想。” 他从袖子里取出一本薄册出来,推到琴歌身前,道:“这本《长春诀》,是一本内家秘诀,虽然威力不怎么样,但在养生上,却远胜其他……” 琴歌并不去接,道:“这世上,但凡能练出内气的功法,都非泛泛。秦大夫好意我心领了,这东西,我不要。” 秦逸脸色微变,道:“在我眼里,琴歌你不是意气用事的人,不要拿自己的身体赌气。” 赌气?琴歌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并不是只有大秦才有内修功夫。” 他若不得自由,要功法何用? 他若能得自由,虽然内修功法难得,但也没珍贵到连他都得不到的地步,他为何要稀罕这些人扔给他的东西? 再说,他既然要练武,便不会去练一套“威力不怎么样”的武功。 秦逸也知道自己方才说错了话,缓了缓语气道:“我知道你自己也能得到,但我敢保证,天下论养生之法,再也没有比这个更高明的,这东西是……” 他顿了顿,没有说下去,只道:“以你身体的状况,普通的内家功夫只怕……” 琴歌打断道:“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请恕我直言,便是秦大夫奉命与我治伤,也未免管的太多了。” 153.末世灵宠16 这是和抓文机器作战的防盗章, 30%的订阅即刻第一时间阅读! 琴歌道:“你说, 你若是齐王, 可会派王猛这样的人, 来做使者向秦王道贺?” “应该不会吧,”韩朴想了想, 道:“王猛也算的上是一员猛将,要是被秦王一生气把他给弄死了, 岂不是亏了?” “而且他不识礼数,粗野暴虐,若齐王真心道贺, 只要他不比你还蠢, 就不该派他来才对。”琴歌不理就要发火的韩朴,沉吟片刻后道:“他应该不是正使吧?正使是谁?” 被骂蠢的韩朴打不敢打, 骂又骂不过,郁闷道:“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文官。” 琴歌沉吟:“若不是这位文官并不如我们想的那样名不见经传,就是在齐国使臣中,还另有做主的人。” “你怎么知道?” 琴歌道:“我以前曾打听过这位王将军的事迹,他虽勇猛, 却很容易失控, 曾在破城之后杀的兴起,连挡了他去路的自己人也一并杀了。有时齐帅在破城之后索性不去管他,等数日后他发泄够了, 才去招他回来……这样一个人, 岂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文官所能挟制的住的?若无能挟制的住他的人, 齐王又怎会派他来秦?” “额……”韩朴挠头道:“好像有点道理……”不过他更好奇的是,为什么琴歌这样一个足不出户的读书人,能得到这么细致隐秘的消息。 “而且,”琴歌继续道:“这次王猛表现的虽然嚣张,但却嚣张的太有分寸了,这委实不像他的性格。看着倒像是一步步在试探,试百姓是否有锐气,试臣子是否有底气……下一步,是不是就该试秦王了?齐王这次,所图甚大啊!” “这又怎么说?”韩朴瞪大了眼,兴奋道:“齐兵要打来了?” “其实,齐人进犯是必然的。”琴歌道:“草原上去年冬天大雪,冻死许多牛马,打不打仗由不得他们。赢了,带足够多的粮食回去,输了,死足够多的人,剩下的人也不必饿死。所以,只是为了打不打仗的问题,他们实在不必如此小心翼翼的试探……若我猜的不错,大秦灭了三国,齐王有点眼红了,想要分一杯羹呢!”当初大秦分灭三国时,齐国正陷入内乱,自顾不暇,如今齐王已经稳住了局面,自不肯放过眼下的大好形势。 “你是说,若他们试探出结果来,很可能会举国来犯?”不只是为了掳掠,而是抢地盘,夺天下。 琴歌嗯了一声,道:“若果然如此,他们大约会选择从原魏地或韩地进犯吧?那里方位地形合适,且秦军驻扎的较少……”赵地是两年前新灭的,如今正有大批秦军驻扎。 韩朴没好气的打断道:“你怎么知道他们就不会去打楚国,那才是软柿子好吧?”他爹娘哥哥还在韩地呢! 琴歌看了他一眼,道:“其一,楚国虽弱,但国力未损、养精蓄锐,未必比如今的大秦好捏,其二,若齐国攻秦,大楚必窝在家里欢欣鼓舞、呐喊助威,恨不得他们一块儿同归于尽才好,但若齐国攻楚,大秦说不定悄悄的在他后面来一闷棍……你要是大齐,你打谁?” 韩朴好一阵子不说话,最后道:“你说,我要不要让我爹娘他们搬个家?” 好容易太平了几年,说不定又要打仗。 他那小侄儿才三岁呢,嘴巴甜甜的可会哄人开心了。 可是,这乱世,他们又能搬到哪儿去呢? 琴歌似知道他的想法,淡淡道:“若要搬,就搬到秦都来吧!” “开什么玩笑,我们和……”因顾及外面还有车夫,韩朴没将话说完,只道:“你明白的。” “我不是玩笑。”琴歌目光落在窗外,淡淡道:“如今天下,只有秦、楚、齐三国,楚国最弱,等秦国缓过劲来,说不得抬手就灭了,至于齐国——便是我再不喜秦王,也不得不说,若天下为大齐所得,将是这个世界最大的灾难。” “为什么?” “……若齐得天下,则天下皆为奴。”大齐,原就是一个半奴隶制的国家,部族之间打仗,败者合族为奴,每年大齐从其他各国掳掠大量人口,也都是拉去做了奴隶——齐人清点财产,奴隶尚排在牛羊之后。 韩朴郁闷的骂了声娘,他天天想着杀秦王、杀秦王,难道最后还要靠他来庇佑家人?这叫什么事儿! 韩朴闷了半晌,道:“就没有办法让他们不打,或者至少别打这么大?” 琴歌苦笑:“你可真看得起我。”昨天他还是死牢里的囚犯呢!自保尚且勉强,他能做什么? 韩朴叹了口气,闷闷道:“要不我去把齐王杀了,让他们再次内乱起来?” 琴歌瞅了他一眼,这个人,还是这么不靠谱:齐国皇室争斗之残酷远胜其他诸国……若齐王这么好杀,早死了不知道多少回了。 沉吟片刻后,道:“你去外面,我们过去,一会王猛若要出手伤人或惊马……杀了他!” 韩朴瞪大了眼:“杀了他?杀了他岂不是激怒齐王?” 琴歌淡淡道:“一个人被打,可能是因为做了激怒对方的事,但一个国家被打,最根本的原因,只会是因为你太弱。” 不是要试试大秦的底气吗?那就试吧! 韩朴应了一声出去坐上车辕,而后车夫鞭子轻响,马车排开周围的车辆,慢慢向前动了起来。 越过三四辆马车后,王猛高大的身影便出现前面路上,果然威猛的吓人,周围空荡荡的,不见半个人影。 那柄剑扛在他肩上,尺寸倒显得正常了,琴歌正想着,忽然门帘一动,余生悄然上车。 琴歌回头:“嗯?” 余生解释道:“我拿着剑去衙门,正好王猛也在那里闹着让官府全城搜捕,帮他捉拿偷剑的贼人……见我过去,还想同我动手,我没理他,将剑扔给他便走了。等回府,门房说你和韩朴去南安茶馆,我便追了来。” 此刻马车已经靠近王猛,余生便不再说话,手指握紧兵刃,眼睛盯着王猛,只见王猛忽然脚步一晃,似无意间将马车的去路挡了个彻底。 “喂,大个子!”韩朴懒洋洋的声音在外面响起:“长眼睛没有?没看挡着路了吗?” 王猛嚣张惯了,还是第一次有人敢这样骂他,顿时大怒:“小子找死!” 一剑直接从肩头劈了下来。 韩朴冷笑一声,正要翻下车辕,耳边忽然传来尖利的呼啸声,韩朴神色一动,将已经出鞘的匕首又收了回去。 与此同时,王猛猛地旋身,刚劈出一半的长剑顺势横扫,只听“当”的一声巨响,王猛身体一震后退半步,同时一道乌光被弹开,夺的一声射入旁边酒楼的牌匾上,却是一支遍体乌黑的铁箭。 随后,秦逸的声音郎朗响起:“所谓两国交战,尚且不斩来使,况且是前来道贺的宾客?陛下念及尔等远来是客,诸般容忍。不想尔等仍旧不知悔改!陛下有令,从即日起,所有北齐使者不得擅离驿馆半步,违令者,杀无赦!来人!送王将军回去!” 随着王猛被人“送”走,道路迅速畅通,琴歌看了眼站在酒楼窗台上的秦逸一眼,正要合上帘子,不想秦逸仿佛看到了他一般,笑道:“琴歌,不想这么快就又遇到了,上来我请你喝一杯如何?” 琴歌笑笑,扬声道:“改日我请你。” 又低声吩咐道:“走吧!” 马车刚走出几步,却又停了下来,门帘被无礼的拉开,出现陈策那张冷冰冰的脸:“琴歌公子,陛下召见。” 这秦都可真小,好容易出一次门,尽遇熟人。琴歌笑笑下车,脚刚落地,两个侍卫一左一右上前,一手擒他的手腕,一手按他的肩膀。可惜两人还未近身,一个便被韩朴用马鞭卷住拽飞,一个被余生的短刀压住了脖子。 琴歌笑笑,问道:“怎么?” 陈策觉得琴歌的笑容可恶无比,冷然道:“搜身!本官怎么知道你没有暗藏利刃,对陛下不利?” 琴歌摇头失笑,道:“陈大人,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 陈策见他顿住,忍不住问道:“什么?” 琴歌这才继续,忍笑道:“……实在是秦王身边的一大败笔。” “你!”陈策大怒,琴歌却不再理他,转身上了陈策身后的酒楼。 秦逸正在二楼楼梯口等他,琴歌走到他身边,两人并肩向内走,琴歌笑道:“这么巧?” “不是巧,”秦逸装模作样叹气道:“是秦某人的面子不够大啊!” 琴歌也摇头叹道:“本想明儿请你尝尝真正的好酒,但看秦大人这副模样,我还是别自讨没趣的好。” 秦逸啧啧道:“我认识的琴歌,何时变得这般小肚鸡肠?” 琴歌拍拍他的肩膀,笑道:“便当你这句话是在夸我吧!” 一抬眼看见秦钺正坐在雅间内,沉着脸看着二人,琴歌从秦逸肩头收回手,拱手一笑,道:“秦王别来无恙?” 这就是寻常模样的琴歌吗?秦钺苦笑,他对这少年所有的记忆,似乎都是从那间幽暗的刑房开始的,之前的琴歌是何等模样,竟似全然没了印象。 秦钺忽然竟有点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了,他想过许多种琴歌对他的态度,是避而不见?还是横眉冷对?是礼貌顺从下的疏远冷漠,还是一半怨恨一半感激后的复杂懊恼……唯独没有想过,他会看见一个谈笑自若、风采翩然的琴歌。 他变得更好看了。 跳下马车时浮起的衣袖,戏弄陈策时扬起的眉梢,同秦逸玩笑时上翘的唇角……都那么要命的好看,便是安静走在路边,少年的背影似乎也比旁人多了几分从容和雅致,让他挪不开眼。 原来他是这么好看的吗? 秦钺发现,他似乎从来没有看清过、看懂过这个少年。 在他以为他已经崩溃绝望时,受刑后奄奄一息的少年带着嘲讽的笑容,在绝境中为自己觅得一丝生机;在他以为自己已经逐渐将他驯服的时候,等着他的,却是少年毫不留情的致命一击;在他以为他已经万念俱灰、引颈待戮的时候,少年却依旧成竹在胸…… 似乎这个世上,没有任何东西,可以真正打击他、伤害他、控制他。 习惯了操控一切的秦钺恨死了这种感觉,他从竭尽所能的想将他纳入自己的掌控,到不择手段想在他心里留下自己的印记,最后却都惨败收场。 却是,悔不当初。 秦钺左手在桌下握紧,脸上却依旧没什么表情,道:“坐下说。” “我”呢?我在哪儿?我怎么了? 这个念头方一起,便感觉虚空中有奇异的能量向“自己”汇聚而来,林诺福至心灵,在心中描摹出自己的模样,下一瞬,一身白衣的林诺睁开眼睛,看见无尽的漆黑。 林诺意识到些什么,一时间童心大起:“要有光。” 眼前的无尽漆黑变成一片乳白。 好生单调,而且不喜欢无依无凭飘在空中的感觉。 “地面。”顺着他的心意,青色的草地从他脚下蔓延开去。 林诺向前飘了一步,又道:“重力。” “空气。” “风。” “……” 塑起青山绿水外带一片桃林,林诺总觉得似乎少了点什么,周围死气沉沉毫无生机,想了想,又道:“时间。” 一直如臂使指的奇异能量没有反应,反而有力不从心的感觉从心头升起,林诺明悟:能量不足。 林诺有些遗憾,这才忽然想起:怎么那个讨厌的系统没出来刷下存在感?这里不该是它的地盘吗?不,不对,这里,应该是他林诺的地盘才对。 这是他的,这里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的——林诺很笃定这一点。 一想起系统,系统的声音便传来,却并非如往日般直接在识海响起,而是将信息透过周围的能量传递过来,语气中带着几分委屈:“这是你的世界,没有你的许可,我怎么进的来?居然到现在才想起我来!” “我的世界?”虽然一直有这种明悟,但林诺不明白的是,他的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出现的? 系统的声音好一会才传来,闷闷的像是在生谁的气:“算是……任务奖励吧!” 林诺哦了一声,不再吭气,漫步在桃花林中,没有时间法则的世界,就像是凝固在一副画中,便是再美,也少了几分生趣。 他对系统的话半点儿也不信。 这是他的,因他而诞生,无人可以赐予,无人可以剥夺。不过他懒得同系统说话,懒得反驳它。 系统半晌也没等到他再开口,只得又道:“你没什么要问的?” 林诺道:“你说。”想说什么说就是了。 “……那你先放我进来,”系统道:“这样说话很累。” 林诺应了一声,就看见一个奇丑无比的动物在眼前成形,林诺轻笑一声:“原来是狈啊!果然和我想象的一样难看。” “狈”大怒,道:“我根本没有具体形象,这是你的世界,当然你想我是什么模样,我就是什么模样……你把我弄成这样,居然还说我难看?” 虽然系统在林诺的心目中就是这幅模样,但他不想伤眼睛,于是将它化成一个爆炸头的叛逆小正太,又在地上化了桌椅出来,坐下道:“现在可以说了吧?” 系统臭着一张脸,在他跟前坐下,悻悻然道:“我要先给你科普一下常识!我是世界管理系统,负责看护主人创造出来的各个世界。我家主人是一个非常强大的神灵,每个神灵都有自己的能量体系,我家主人的力量来源,就是他创造的世界。主人创造世界,然后世界的生灵再反馈给他力量。主人拥有的世界越多越强大,主人的力量就越强大。而你,就是主人世界的一个生灵,所以维护主人的利益也是你的义务。” 林诺哦了一声,不置可否。 “为了更加强大,主人会尽量多创造新的世界,但创世是很麻烦的一件事,”系统道:“所以我家主人就建了一个自动创世程序。这个程序会自动收集信息,计算应该创造一个什么性质的世界,然后收取众生的意念,挑选一个合适的世界来凝聚。” “什么意思?”什么叫收取众生的意念? 系统翻了个白眼,道:“这都不懂,就是把读者观众比较多的小说、电视什么的,创建成真实的世界。” 林诺点头:“然后呢?” 系统郁闷道:“本来这程序一直做的挺好的,但是最近出了点问题。这么着,举个例子吧,前段时间,创世程序选择了一本晋江小说进行创世,一直运转到正文完结都一切正常,程序就慢慢停止了对世界的影响,只留下一丝监察的力量。按说应该完全没问题了的,可是这个时候,作者加更了一篇无责任搞笑番外——小受五年生了三胎!” “按照这个世界的设定,小受生活的环境,从小到大每年学校组织体检,b超不知道照了多少次,上哪儿凭空给他造个子宫?还有,男人盆骨长得和女人不一样,生孩子起码得剖腹产吧?剖腹产四年以后才能再生孩子,他怎么五年生的三胎?” “然后呢?” 系统叹气:“然后创世程序判定创世失败,把世界给毁了。” 154.末世灵宠17 这是和抓文机器作战的防盗章, 30%的订阅即刻第一时间阅读!  当他听到韩朴说家中之事时, 脑海里莫名出现了这段文字,就像当初那句“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可是他分明连这是什么体裁的诗歌都不知道, 更不明白,秦汉的“汉”字, 到底指的是什么。 他这是被什么孤魂野鬼上身了吗?想起那日不知何处涌动的熟悉力量, 比起被孤魂野鬼上身,他宁愿相信, 他自己才是那个孤魂野鬼。 可是,从小到大的记忆和情感,偏偏又是如此清晰深刻。 …… 韩朴收拾停当出来的时候,琴歌已不在房中,韩朴对这质子府熟悉的很, 很快就在园子里找到了他。 琴歌正在舞剑。 琴歌剑舞, 琴歌擅琴、擅歌、擅舞,却并不擅剑,剑在他手中, 不过是一件起舞的道具罢了。 琴歌舞剑,虽华而不实,但却好看到了极致。 皎白的月光下, 一身白衣的少年仿佛全身都在发光。翻飞如云的广袖,柔韧旋折的腰身, 飞扬轻舞的青丝, 寒光四溢的长剑……韩朴形容不出, 却只觉得少年的每一个动作,都散发着致命的吸引力,勾着他的眼睛去看,勾着他的心狂跳,害的他不敢说话,不敢呼吸…… 少年的动作原是舒缓轻盈的,到了后面却渐渐激烈了起来,人在地上腾挪翻转,剑在空中飞舞劈刺,一剑快过一剑,一剑重似一剑……韩朴耳中仿佛听到战鼓惊天,眼前仿佛看见雷霆怒降,只觉得心惊肉跳,久久不能回神。 终于,雷收鼓歇,风平浪静。 琴歌收剑入鞘,看见的便是韩朴瞪着眼、张大嘴的蠢样子,皱眉道:“怎么?” 不过他这样子,蠢归蠢,并不惹人讨厌就是,双目清亮有神,只见惊叹,不见其余。 韩朴吞了口水:“我终于明白为什么秦钺对你那么……” 琴歌打断道:“秦钺没见过我舞剑。” “啊?”不太可能吧? 琴歌淡淡道:“琴歌剑舞就算是消遣之物,也是供我琴歌自己消遣时日、自娱自乐所用,不是为了取悦旁人。” “哦……”韩朴不知该如何接话,想了想,道:“不如,我教你剑法吧!” 琴歌诧异的看了他一眼,摇头道:“不必。”这时代,艺不可轻授,何况是可以安身立命的武功绝技?何况他并不觉得自己需要这种东西。 韩朴劝道:“你那剑舞,好看是好看,可剑是杀人的,光好看有什么用?” 琴歌道:“我能编出这世上最好看的剑舞,自然也能创出这世上最厉害的剑法。” 韩朴道:“好看和杀人,这是两码事好吧?要按你的说法,那些跳舞的小娇娘岂不是个个都是高手?” “他们不行,我可以。”琴歌顿了顿,肯定道:“我当然可以。” 韩朴对琴歌莫名其妙的自信很是无语,道:“你就算要自创剑法,也要先熟识……” 韩朴话说到一半便说不下去了,因为他发现琴歌不再舞剑,改为一遍遍练习单一的直刺动作,他闭上眼睛,似在简单枯燥的重复同一个动作,但精通剑法的韩朴却看得心惊肉跳:琴歌的每一次动作都不完全相同,他似乎在不断做着细微的调整,让这一击更快、更准、更狠、更无懈可击!这一切仿佛出自本能。 他忽然有些信了琴歌的话,他也许真的能创出这世上最厉害的剑法——原来这世上,真的有天生就会用剑的天才? 琴歌一面闭着眼睛比划,一面道:“你若闲着没事儿,就去帮我找一柄剑来。” 韩朴这会儿哪里舍得走,悻悻然道:“你手里拿的不是剑吗?” 琴歌道:“太轻。” 跳舞的剑,和杀人的剑,终究是不同的。 “哦。” 琴歌道:“你知道钱匣子在哪儿,自己去拿。” 韩朴怏怏应了一声,刚走了两步,忽觉不对,一回头便见琴歌忽然弯腰吐了一口鲜血出来,脸色苍白,身形也有些不稳。 韩朴神色大变,两步跨到琴歌身边,将他扶到一旁石凳上坐下,扣住他的碗脉。 琴歌对吐血这回事儿早已习以为常,用茶水漱了口,讶然道:“你还会医术?” 韩朴没好气道:“闭嘴,别说话!” 许久之后,神色凝重的松手道:“你怎么会受了这么重的内伤?明明上次还好好……” 忽然脸色剧变,怒道:“秦钺到底对你做了什么?” 琴歌难免又想起那些恶心的玩意儿,脸色有些难看,口中道:“一点小伤而已,不必放在心上。” “小伤?”韩朴怒道:“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情形?你现在就像被摔的满身都是裂痕但还没完全碎掉的花瓶,一阵风吹来,或者咳嗽一声,都有可能就那么散了!” 弯腰蹲在琴歌身前,沉声道:“上来!” “做什么?” 韩朴沉着脸道:“我先送你回房,然后去请大夫。” 琴歌很难解释他现在身体的状况,也懒得解释,道:“我房中匣子里有个绿色的瓷瓶,里面是秦逸配的药,你跑的快,帮……” 话还未说完,韩朴便跑的没了影子。 琴歌闭上眼,回忆刚才练剑的感觉——总还是差了些什么,仿佛本来握在手心里的东西,如今却隔了薄薄的一层屏障,无论如何都触摸不到。 那种感觉要怎么才能……总不能再找个人来气自己一回吧? 正皱眉琢磨,忽然手腕被人捉住,琴歌一睁开眼睛,便看见韩朴正怒气冲冲的看着他,怒道:“你不想活了?” 琴歌看着被韩朴抓住的右手,默默将不知何时并成剑的手指放松,推开他的手,给自己倒了杯水。 韩朴脸色很难看,道:“你还没放弃?”不然怎么会这个时候还在想着剑诀? 琴歌皱眉,他不愿骗韩朴,也解释不了自己如今的状况——他身上的伤看着虽重,实则并不致命,那股力量虽然将他身体给崩坏了,但同时又它牢牢粘合了起来,且在不断改善着他的体质。可以说,他现在的状况,除了时不时吐那么一小口血,疼那么一阵子以外,实则比任何时候、任何人都要好。 口中道:“韩朴,我让你跟着我,不代表你可以随意干涉我的事。”他倒是想说自己没事儿,可也得有人信啊! 韩朴怒道:“为了一个秦钺,值得你这么拼命吗?” 琴歌不吭气,端着杯子慢慢啜饮。 韩朴见他全然未将自己的话放在眼里,怒道:“好,若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伤成这样,既然你这么放不下,我去替你杀了他!” 转身便走。 琴歌喝道:“韩朴!” 秦钺重伤初愈,正是戒备最严的时候,这时候去刺杀和找死有什么区别? 韩朴停下脚步,却不回头,冷冷道:“你让我别管你的事,那么我的事,你也别管!” “我也懒得管你的事,但有几句话要和你说清楚。”琴歌语气平静:“第一,我的伤,和秦钺没有直接关系,和你更不相干,不要什么都揽在你自己身上。第二,我没有拼命,便是拼命,也绝不会是为了秦钺,只可能是为了我自己。第三,我的伤,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是怎么回事,它不会因为细心调养而有半分好转,也不会因为我练武而有半分恶化。” 琴歌顿了顿,继续道:“这些话你信也好,不信也好,都随你,你要去杀秦钺也随便,只是和我半点关系也没有,你要去送死也别打着我的名义去。” 韩朴半天没动弹,琴歌正恼怒他的执拗,却见韩朴忽然转身,一溜烟回到琴歌身边坐下,将药瓶放在石桌上,殷勤的替他重新倒了一杯水,笑嘻嘻道:“吃药,吃药!” 琴歌瞪着他——这人的脸怎么能变得这么快? 韩朴嘻嘻笑道:“你的话我当然信了。不过难得你这么关心我,一口气说这么大一段话,我还想再多听两句呢,谁想等了半天你都不吭气。” 琴歌顿时无语,默默将药吃了。 虽秦逸的药对他的伤没什么用,但止疼效果却极好——每次发病时,那种整个人如同四分五裂似得疼痛,让不怎么怕疼的琴歌都觉得有些难以承受。 琴歌坐了一阵,缓过劲来,正准备将韩朴撵走好继续练剑,忽然听到有人声,转头看去,只见树林那边几个灯笼晃动着,似是一路朝他的小院去了。 韩朴道:“应该是傻大个儿回来了,还带了人呢。” …… 余生带了四个人走,却带了四十个人回来,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站成几排,等着琴歌来挑,管事儿的在一旁小心翼翼的陪着不是,说自己考虑不周云云。 质子府的人手原就该由大秦配备,是以琴歌并不推辞,挑了四个三四十岁、看着干净利落的妇人,让管事的将其他人带回去。那管事的又极力建议他多留了一个厨娘、一个针线嬷嬷和两个车夫、长随。 余生带人去安置,韩朴在一旁唉声叹气,抱怨道:“人家挑人,都捡年轻漂亮的,你倒好……好歹留一个给你我养养眼也行啊!” 琴歌在南楚的时候,身边也爱用年轻漂亮的女孩子,如今却不知怎的变了想法。女孩子若生的漂亮,即便是卖了身的下人,也难免多了几分骄矜,他以前是乐得哄着她们的,便是丫头们对他使性子发脾气,也觉得是别有情趣……如今却没了这种心思。 皱眉道:“你不觉得他殷勤的过分了吗?我总觉得自己是不是忽略了什么。” 韩朴道:“怎么会?秦钺迷你迷成那样,他不殷勤才奇怪吧?” “赢……”琴歌忽然醒悟,他果然是糊涂了! 当初刺杀秦钺失手被擒,他自觉必死,为保易安,他告诉秦钺,只有做出迷恋易安之态,大事化小,才能迷惑齐人——可是秦钺便是再迷恋易安,也不会因此放过直接下手的刺客。 如今他活生生的在这里,显然是他自个儿取代了易安“被迷恋”的位置…… 琴歌扶额:“明天你拿着我的信物去南安茶楼去一趟,告诉他们过两日我要去喝茶,让他们留一间靠窗向南的房间。” 韩朴眨眨眼:“额?” 喝个茶而已,要这么麻烦? 琴歌淡淡道:“留在这里,就是被捆了翅膀的麻雀儿,便是将武功练得再高有什么用?总要先离了大秦再说。” 韩朴道:“离开大秦啊?这还不容易?这我本行……” 忽然想起论起逃脱的本事,这少年只怕不在自己之下,恍然道:“你是想光明正大的走啊?我看你就别妄想了,秦钺怎么可能放过你?” 琴歌道:“没试过的事,就不要说不可能。” 起身回房。 可是他分明连这是什么体裁的诗歌都不知道,更不明白,秦汉的“汉”字,到底指的是什么。 他这是被什么孤魂野鬼上身了吗?想起那日不知何处涌动的熟悉力量,比起被孤魂野鬼上身,他宁愿相信,他自己才是那个孤魂野鬼。 可是,从小到大的记忆和情感,偏偏又是如此清晰深刻。 …… 韩朴收拾停当出来的时候,琴歌已不在房中,韩朴对这质子府熟悉的很,很快就在园子里找到了他。 琴歌正在舞剑。 琴歌剑舞,琴歌擅琴、擅歌、擅舞,却并不擅剑,剑在他手中,不过是一件起舞的道具罢了。 琴歌舞剑,虽华而不实,但却好看到了极致。 皎白的月光下,一身白衣的少年仿佛全身都在发光。翻飞如云的广袖,柔韧旋折的腰身,飞扬轻舞的青丝,寒光四溢的长剑……韩朴形容不出,却只觉得少年的每一个动作,都散发着致命的吸引力,勾着他的眼睛去看,勾着他的心狂跳,害的他不敢说话,不敢呼吸…… 少年的动作原是舒缓轻盈的,到了后面却渐渐激烈了起来,人在地上腾挪翻转,剑在空中飞舞劈刺,一剑快过一剑,一剑重似一剑……韩朴耳中仿佛听到战鼓惊天,眼前仿佛看见雷霆怒降,只觉得心惊肉跳,久久不能回神。 终于,雷收鼓歇,风平浪静。 琴歌收剑入鞘,看见的便是韩朴瞪着眼、张大嘴的蠢样子,皱眉道:“怎么?” 不过他这样子,蠢归蠢,并不惹人讨厌就是,双目清亮有神,只见惊叹,不见其余。 韩朴吞了口水:“我终于明白为什么秦钺对你那么……” 琴歌打断道:“秦钺没见过我舞剑。” “啊?”不太可能吧? 琴歌淡淡道:“琴歌剑舞就算是消遣之物,也是供我琴歌自己消遣时日、自娱自乐所用,不是为了取悦旁人。” “哦……”韩朴不知该如何接话,想了想,道:“不如,我教你剑法吧!” 琴歌诧异的看了他一眼,摇头道:“不必。”这时代,艺不可轻授,何况是可以安身立命的武功绝技?何况他并不觉得自己需要这种东西。 韩朴劝道:“你那剑舞,好看是好看,可剑是杀人的,光好看有什么用?” 琴歌道:“我能编出这世上最好看的剑舞,自然也能创出这世上最厉害的剑法。” 韩朴道:“好看和杀人,这是两码事好吧?要按你的说法,那些跳舞的小娇娘岂不是个个都是高手?” “他们不行,我可以。”琴歌顿了顿,肯定道:“我当然可以。” 韩朴对琴歌莫名其妙的自信很是无语,道:“你就算要自创剑法,也要先熟识……” 韩朴话说到一半便说不下去了,因为他发现琴歌不再舞剑,改为一遍遍练习单一的直刺动作,他闭上眼睛,似在简单枯燥的重复同一个动作,但精通剑法的韩朴却看得心惊肉跳:琴歌的每一次动作都不完全相同,他似乎在不断做着细微的调整,让这一击更快、更准、更狠、更无懈可击!这一切仿佛出自本能。 他忽然有些信了琴歌的话,他也许真的能创出这世上最厉害的剑法——原来这世上,真的有天生就会用剑的天才? 琴歌一面闭着眼睛比划,一面道:“你若闲着没事儿,就去帮我找一柄剑来。” 韩朴这会儿哪里舍得走,悻悻然道:“你手里拿的不是剑吗?” 琴歌道:“太轻。” 跳舞的剑,和杀人的剑,终究是不同的。 “哦。” 琴歌道:“你知道钱匣子在哪儿,自己去拿。” 韩朴怏怏应了一声,刚走了两步,忽觉不对,一回头便见琴歌忽然弯腰吐了一口鲜血出来,脸色苍白,身形也有些不稳。 韩朴神色大变,两步跨到琴歌身边,将他扶到一旁石凳上坐下,扣住他的碗脉。 琴歌对吐血这回事儿早已习以为常,用茶水漱了口,讶然道:“你还会医术?” 韩朴没好气道:“闭嘴,别说话!” 许久之后,神色凝重的松手道:“你怎么会受了这么重的内伤?明明上次还好好……” 忽然脸色剧变,怒道:“秦钺到底对你做了什么?” 琴歌难免又想起那些恶心的玩意儿,脸色有些难看,口中道:“一点小伤而已,不必放在心上。” “小伤?”韩朴怒道:“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情形?你现在就像被摔的满身都是裂痕但还没完全碎掉的花瓶,一阵风吹来,或者咳嗽一声,都有可能就那么散了!” 弯腰蹲在琴歌身前,沉声道:“上来!” “做什么?” 韩朴沉着脸道:“我先送你回房,然后去请大夫。” 琴歌很难解释他现在身体的状况,也懒得解释,道:“我房中匣子里有个绿色的瓷瓶,里面是秦逸配的药,你跑的快,帮……” 话还未说完,韩朴便跑的没了影子。 琴歌闭上眼,回忆刚才练剑的感觉——总还是差了些什么,仿佛本来握在手心里的东西,如今却隔了薄薄的一层屏障,无论如何都触摸不到。 那种感觉要怎么才能……总不能再找个人来气自己一回吧? 正皱眉琢磨,忽然手腕被人捉住,琴歌一睁开眼睛,便看见韩朴正怒气冲冲的看着他,怒道:“你不想活了?” 琴歌看着被韩朴抓住的右手,默默将不知何时并成剑的手指放松,推开他的手,给自己倒了杯水。 韩朴脸色很难看,道:“你还没放弃?”不然怎么会这个时候还在想着剑诀? 琴歌皱眉,他不愿骗韩朴,也解释不了自己如今的状况——他身上的伤看着虽重,实则并不致命,那股力量虽然将他身体给崩坏了,但同时又它牢牢粘合了起来,且在不断改善着他的体质。可以说,他现在的状况,除了时不时吐那么一小口血,疼那么一阵子以外,实则比任何时候、任何人都要好。 口中道:“韩朴,我让你跟着我,不代表你可以随意干涉我的事。”他倒是想说自己没事儿,可也得有人信啊! 韩朴怒道:“为了一个秦钺,值得你这么拼命吗?” 琴歌不吭气,端着杯子慢慢啜饮。 韩朴见他全然未将自己的话放在眼里,怒道:“好,若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伤成这样,既然你这么放不下,我去替你杀了他!” 转身便走。 琴歌喝道:“韩朴!” 秦钺重伤初愈,正是戒备最严的时候,这时候去刺杀和找死有什么区别? 韩朴停下脚步,却不回头,冷冷道:“你让我别管你的事,那么我的事,你也别管!” “我也懒得管你的事,但有几句话要和你说清楚。”琴歌语气平静:“第一,我的伤,和秦钺没有直接关系,和你更不相干,不要什么都揽在你自己身上。第二,我没有拼命,便是拼命,也绝不会是为了秦钺,只可能是为了我自己。第三,我的伤,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是怎么回事,它不会因为细心调养而有半分好转,也不会因为我练武而有半分恶化。” 琴歌顿了顿,继续道:“这些话你信也好,不信也好,都随你,你要去杀秦钺也随便,只是和我半点关系也没有,你要去送死也别打着我的名义去。” 韩朴半天没动弹,琴歌正恼怒他的执拗,却见韩朴忽然转身,一溜烟回到琴歌身边坐下,将药瓶放在石桌上,殷勤的替他重新倒了一杯水,笑嘻嘻道:“吃药,吃药!” 155.末世灵宠18 这是和抓文机器作战的防盗章, 30%的订阅即刻第一时间阅读! 在原著中, 这枚玉简也是原主送给方拓的, 不过却是在强势的退亲之后, 为了让他看清自己和林灵儿之间的距离,侮辱性的扔给他的垃圾。但作者君安排给男主的基础性功法,怎么可能真的是垃圾,于是男主开始接触修真界, 开始慢慢崛起。 林诺不是原主, 他原就不是高傲的人,更何况面对的还是以后横扫八荒的男主?不过他也没存什么讨好的心思,很随意的将玉简给了他。 让方拓抓着自己送他的东西死, 林诺觉得膈应的很,于是就将玉简抽了出来。 然而手刚触到玉简,一篇文字便浮了出来。 没有抬头, 没有落款, 只是用平淡的语气告诉他,他脖子上的铁片其实是空间法器, 里面的灵药有些可以用来炼换骨丹,对他的伤势有好处,不要随意卖了;藏在黑色匣子里的地图是无尽海一处秘境的, 据说那里有延寿果,但里面危险诡秘, 没有把握不要轻易尝试;海角阁三年后有一次拍卖会, 他攒的灵石应该可以买一颗造化丹, 别忘了到时候去看看;紫色葫芦里的灵乳喝一口就能恢复全身灵气,带在身边以后和人斗法就不怕动不动灵气不济了,他取灵乳的地方每隔三百年就能汇聚一葫芦…… 林诺没有看完,指尖微微用力,玉简化为粉末,一扬手飘飘荡荡散了。 而后冷笑。 他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方拓会对他做那样的事,他在小说中认识的方拓,在男女之事上并不随意,虽然恩怨分明,但不管多大的恩情都绝不会拿己身相报,便是当初自己是因他而受伤,方拓也不该做到那种地步。如今看来,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是方拓,或者是喜欢他的。 可是喜欢又怎么样?喜欢就可以不顾他人的意愿任意妄为? 也许一开始的时候,他昏迷不醒,方拓无从征求他的意见,可是后面他已经清醒过来了,他记得很清楚,方拓从未对他解释过一句,从未询问过一句他愿不愿意。无论他表现的如何抗拒,也从未停止对他的侵1犯。 林诺冷笑:这种毫无尊重的爱,也配叫爱? 他和方拓见面不过数次,说话不过十句,他很清楚自己没有爱上方拓,也不屑于方拓对他所谓的爱。 林诺没去取他的空间法器,也没走,就在地上坐了下来,开始一坛坛喝酒,等着方拓断气,好将他从自己的房间弄出去。 他没想过救他,就算想救也救不了,方拓受的伤,比当初他的还重,到现在还留着一口气,已经是奇迹了。 地上的酒坛逐渐增多,方拓却还没死,反而身上有一种特殊的气息弥漫开来。 醉醺醺的林诺感受到气息的牵引转过头来,然后嗤笑:真该说果然不愧是男主吗?像他们这样正牌的带着凤凰血脉的林家人,也几万年才能出一个有涅槃潜质的,可是人家男主,不过吸收了他一半的涅槃之力,居然开始浴火重生了。 不过也就这样了,且不说只有一半的涅槃之力,方拓体内没有凤凰血脉,那涅槃之力便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浴火是有的,重生却不可能。 林诺看了一眼便扭头继续喝他的酒,然而他体内的涅槃之力却开始蠢蠢欲动,同方拓身上的两下里相互呼应,几乎要脱体而出。方拓身上的也是一样,似乎他只要勾勾手指头,就会飞回到他的身上。 原本只作壁上观的林诺面临抉择:或者将方拓体内的涅槃之力召唤回来,方拓自是难免一死,他却有可能彻底治好身上的伤,又或者自我牺牲一下,助方拓涅槃重生,救他一命,又或者就这样看着,让该死的去死,该伤的还伤。 林诺大口喝着酒,有点后悔方才没有直接一走了之,忽然觉得坐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方拓是那般碍眼。 如今距那件事儿已经过去百年,他对方拓虽膈应尚在,但杀心早已消弭。 的确是方拓用价值连城的圣药冻结了他的伤势,的确是方拓数百年来为他四处奔波寻找灵药,的确是他寿元将近,方拓无法可想之下,牺牲了数百年修为,延了他的寿命、治了他重伤、提升了他的境界……林诺生性骄傲,他可以恨方拓、杀方拓,却不会因为他不需要、不愿意这种理由,去否定方拓为他付出的代价,不管对方是不是好心办了坏事。 罢了罢了!就当是我欠了你的!日后我们恩怨两清就是! 林诺将剩下的半坛酒一气灌了下去,然后起身,先将自己血脉中的凤凰精血逼入方拓体内,又引导涅槃之力合二为一,然后将几百年前因方拓闯入而破坏的栖凤阵重新修复、启动。 看着方拓被金色的火焰包围,林诺转身便走,凤凰涅槃并不需要人护法,便是需要,他也没这个能力——逼出凤凰精血并非是没有代价的。 林诺原本对长生就没多大执念,生生死死的并没太放在心上,所以并不觉得多么失落,只是依旧忍不住苦笑:果然这就是男配的命运,花了百年千年的时间去准备有什么用?男主只需要在关键的时候出现,什么好东西,就统统是人家的。 而他林诺,就是那个从无尽海万里迢迢送上门的金手指! 精血的损伤是无可弥补的,林诺在暂时栖身的小门派修养了三年多,才稍稍恢复了点精神,出关的时候,他发现门内又给他换了一批服侍的弟子。这在修真界是很正常的,这些服侍弟子隔三差五就要换一批,或者是修为到了,有了自己的洞府,或者是寿元到了,化为了一抔黄土。 但这次却有些不一样,新进的弟子中有个看去七1八岁模样、眉清目秀的小男孩儿,让他格外看不顺眼。 林诺神色自若的喝了一杯茶,宣布要继续闭关,然后回到密室,捏碎了大乾坤符。 方拓这个不要脸的,以为涂上绿漆就真成了嫩黄瓜?哼,要不是有他布下的栖凤大阵,他方拓此刻还是个三头身的奶娃娃呢,他会认不出来? 有了这次相遇,林诺就不再在修真界里乱逛,改混在凡人堆里过日子。 若说要在诺大的修真界找一个人,宛若大海捞针,那么在凡人世界里找一个人,那就是在大海里找某一滴水。 反正他修为已经不可能再精进了,在凡世过几年清清静静的日子也不错。 只是没想到,这个人竟不惧生死道消,违了心魔重誓引发千丝蛊来找他,更想不到的是,短短几百年时间,他硬是将修为提升到高出他两个境界,若非如此,他便是有千丝蛊在,也不能用这种方式助他破镜。 若早知如此,林诺咬牙:当初绝不会救他! 一双手有些笨拙的解下他的衣带。 方拓低低的声音落入耳中,带着几许哀求:“你再忍这一次……就这一次……等我助你破境,就又有三千年的时间。三千年,我一定能找到治好你的灵药……” 林诺闭上眼,身体微微颤抖,心中却是一片冰寒:他林诺便是再不堪,也不愿靠雌伏在不爱的男人身下来换取修为、性命。 系统的声音适时的响起:“主线任务已完成,是否选择回归。” “回归。” 不知道是因为白天睡得太多,还是外面的月光太过明亮,在牢里都能睡得香甜的琴歌,居然在高床软枕上失眠了。琴歌试了几次未能成功,索性放弃了,爬起来将房间里藏着的几坛美酒取出来,刚给自己斟了一碗,就听见原本该在左右厢房熟睡的两个人,一个翻上了屋顶,一个守在了门外。 琴歌扬声道:“你们两个,谁进来陪我喝酒?” 房顶上的动了两下又安静了,门外的更是稳如泰山。 既没人赏脸,琴歌只有自饮自酌。酒一入口,琴歌就想骂娘,明明就是他记忆中的味道,明明就是他最喜欢的江南醇酒,怎么就是觉得——真他妈难喝!这玩意儿也敢叫酒? 算了,劲儿不够,量来凑。 琴歌一坛子酒下肚,终于把自己灌得晕晕乎乎,最后人事不知,有人进门将他弄上床都没什么反应——倒是做了一晚上光怪陆离的梦。 在梦里,他高高站在云端,一挥袖,海水倒卷、天翻地覆,一拔剑,山崩地裂、石破天惊,纵横驰骋,好生快意……可惜一早醒来,依旧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无用书生。 简单梳洗后出来,韩朴和余生正在院子里过招,琴歌看了一阵,觉得有趣,随手折了一枝柳枝在手,叫道:“韩朴!” 韩朴回头:“怎么?” 琴歌笑道:“看剑。” 一“剑”刺了过来。 韩朴翻了个白眼,“别闹”两个字还未出口,瞳孔猛地一缩,似要抽身后退,又似要提刀来挡,最后却只呆呆的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软软的柳条儿顿在他额前。 看着韩朴发散的瞳孔、额角豆大的冷汗,琴歌缓缓收“剑”,微微一笑,道:“如何?” 韩朴觉得自己的心脏这会儿才重新开始跳动,看怪物似得盯了琴歌好一阵,艰难的吞了口唾沫:“这是,你昨天一晚上……” 琴歌点头,只见韩朴发出“啊啊啊啊啊”一连声怪叫冲了出去。 琴歌大笑。 余生茫然道:“他这是怎么了?” 琴歌笑道:“他大约是觉得自己这辈子白活了……”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韩朴的怪叫声:“老子这二十年都他妈的白活了!□□的老天爷,没这么欺负人的……” 余生将自己的兵刃——两柄短剑收了起来,道:“我去吩咐她们摆饭。” 琴歌点头,目光微凝:他并未刻意掩饰与韩朴之间的相识,反正他在南楚时交游广阔,也认识一些武艺高强的豪侠,有朋友担心他的处境前来帮忙,也说的过去——以韩朴的身手,若是真的误打误撞卖身到他身边倒惹人起疑了。 让他诧异的却是余生的反应,余生除非是瞎的,否则早该看出端倪,但他却无动于衷——并不是掩饰的太好看不出来,而是,他根本不在意、不在乎这些。 这个暗卫,单纯的有点可怕。 琴歌收回心神,又是一“剑”刺出,这一次却无论如何都找不到刚才玩笑时随手一刺的感觉,又一连试了几次,却是一次比一次更不中用……好在他也从未想过要一步登天,耸耸肩扔了柳条去用早饭。 因为韩朴跑了个无影无踪,早饭就只能琴歌和余生两个人用,等韩朴回来的时候,琴歌已经练了一轮剑回来,正和余生两个在做木工。 “你要的剑!”韩朴大大咧咧将一柄连鞘的长剑重重插在琴歌身前,得意道:“你让我做的事儿,我可都做好了。” 琴歌知道他说的是茶馆的事儿,嗯了一声,目光落在面前的长剑上,额角青筋开始跳动。 韩朴笑嘻嘻道:“你不是要重一点的剑吗?我保证,这是全秦都最重的剑了!” 琴歌也相信,这的确是秦都最重的“剑”:插了一小截在地上,剑柄还差点到了他胸口,将近两掌宽的剑身跟个门板儿似得,虽剑在鞘中看不出薄厚,但看如此长宽,绝对薄不到哪儿去,这样一柄剑,分量可想而知。 琴歌将它从地上拔了起来才拔剑出鞘——他个头不够,直接拔剑有点难度。然后琴歌发现,以他的力气,把它提起来不难,但想握着剑柄将它平举起来……还差得远。 “你故意的?”琴歌一边把玩,一边漫不经心道。 这绝对是报复!不就用柳条吓了他一下吗?这心眼儿小的! 韩朴坚决不认:“不是你要重剑的吗?我好不容易才弄到手的!” 琴歌会信他才怪了,低头研究自己新得的宝剑,除了样子奇葩一点,剑绝对是好剑,材质和炼制手段皆是一流,而且琴歌还闻到一股浓厚的血腥味儿……这柄剑,是见过血的,而且很可能曾杀人如麻。 再联想韩朴口中的“弄”字,问道:“这是何人的佩剑?” 韩朴嘿嘿的笑,余生答道:“是齐将王猛所用。” 王猛琴歌是知道的,大齐有名的先锋官,身高八尺、力大无穷,每次攻城掠寨皆冲在第一,杀人无算,在与齐接壤的各国,他的名字有止小儿夜啼的神效。 “王猛来秦都了?” 韩朴冷哼道:“不仅来了,还嚣张的很。前些日子在长街纵马,伤人无数,被秦王派人警告之后,虽不再纵马,却还是那么嚣张。那日随手掀了人的摊子,摊主壮着胆子向他索赔,差点被他一拳打死,前来劝阻的小吏也被他打掉两颗大牙……我亲眼看见的便不止这两回,听说街上的小娘子也被他抓回去糟蹋了好几个,如今稍稍漂亮些的妇人都不敢出门呢!” “今儿出门,正好看见他拿了人一大屉包子,吃着就走,连笼屉都不还……我横看竖看他不顺眼,加上你又想要柄重剑,我就顺手将他的剑弄来了。” 琴歌双手握剑,勉强挽了个难看的剑花,问道:“偷的,还是抢的?” “额,”韩朴挠挠头,道:“算是……半偷半抢吧?” 余生抬头问道:“什么叫半偷半抢?” 琴歌接口道:“就是偷东西动作不利索被人发现,只能拿了东西拔腿就跑呗!” “胡说!”韩朴怒道:“我有那么没出息吗?我和他过了几招才走的好吧?” 琴歌将剑戳在地上,道:“拿去还给他。” 韩朴不满道:“你就算不喜欢,也不用还给他吧?为了抢这玩意儿,我被他差点把骨头打断了。” 琴歌道:“就是喜欢,才要你还给他,好再光明正大的弄回来——我将来上了战场,难道要用偷来的兵刃吗?” “就你还上……”想起早上那一剑,韩朴话说了一半改口道:“反正我不去!”做刺客的,向来都是管杀不管埋的,让他去还东西,没门! 琴歌也不勉强,道:“余生,你把剑送去衙门,就说是路上捡的——让他们帮忙张榜寻找失主。” 余生还未答话,韩朴已经笑开了,道:“这个我喜欢!榜一张,那王猛岂不是颜面扫地?哈哈!我去我去!” 琴歌冷哼道:“你去告诉官府,你就是那偷儿吗?” “我……”被降格成偷儿的韩朴气的话都说不出来,偏余生就在一旁,他连辩驳一下自己不是偷儿是刺客都不能。 余生拿了剑离开。 琴歌继续削木头,韩朴接过余生留下的活儿。 琴歌边干活边道:“大韩是秦国灭的,为什么你看起来更不喜欢齐人?”他倒不是非要自己动手,只是这个时代的技艺向来是靠言传身教的,他绘出图纸让木工去做,他们却只能看个似懂非懂。琴歌有将形状和尺寸讲解清楚的功夫,自己都已经做出来了——横竖他只需要做一套,而且据余生所言,这样也可以锻炼腕力和指力。 156.末世灵宠19 这是和抓文机器作战的防盗章, 30%的订阅即刻第一时间阅读!  侍女活泼,侍卫恭敬,若不是琴歌才刚被解开手镣, 只怕真要当了这些是他在南楚时的家人。沐浴梳洗, 穿上长袖翩然的白袍,扣上紫金发冠, 配上无暇美玉,登上柔软的鹿皮短靴……再看时,宛然便是画中走出来的浊世佳公子。 琴歌终于有机会在镜子里看一眼自己如今的模样, 不由微微皱眉, 不知是所谓“神医”配的药太过神奇, 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他脸上的伤早已愈合, 如今只留下一块指肚大小淡粉色的印记,看小桃每日给他上药时的惊叹模样, 怕是这点伤痕, 也在不断淡化缩小。 他再不能拿它做文章了。 走出房门,琴歌才发现, 秦王用来关押他的院子竟修的极为精致, 当初他被关进牢里时, 柳条才刚刚吐出嫩芽,如今已是满目青翠, 尽展窈窕身姿。 “公子, ”侍女见他脚步有些虚浮, 恭声道:“陛下让奴婢们给您准备了肩舆……” 琴歌摇头拒绝,任谁像他一样被迫躺了十多天,都不会再起偷懒的心思,必然能动弹便多动弹两下。 于是侍女便令人在前面领路,她垂手跟在琴歌身后半步。 琴歌至今不知道侍女的名字,先前她给他念书的时候,向来不肯多言,态度也带了几分倨傲,琴歌还以为她的高傲是因为识字的缘故,现在想来,这位应是秦钺近身之人。 一路上,桃红李白杏花娇,看不尽的美景,可惜秦钺设宴之处离得太近,还未尽兴,便到了地方。 他原因为秦钺唤他来,或是存了羞辱的心,让他和易安、秋韵一同赴宴,又或者是因为他伤势见好,该出来见见人,以辟“琴歌公子因誓死不从,以致被秦王酷刑拷打”的“谣言”了,但到了地方却是一愣,酒宴丰盛,歌舞齐备,但座上却唯有秦钺一人,在他下首设有一座,尚还空着——这所谓酒宴,竟是为他一人而设? 心中疑惑方起,便见秦钺招手笑道:“琴歌快来,寡人等你许久。”竟是一副知交好友的熟稔模样。 虽不知秦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是既来之则安之,琴歌大大方方上前入座。 秦钺击掌,舞乐顿起。 秦钺道:“这几日寡人政务繁忙,也没去探望,不知琴歌身子可大好了?这些日子过得可好?下人可有怠慢?琴歌是寡人的贵客,有何不便尽可直言,千万勿要见外。” 琴歌笑笑,道:“多谢。”并不多言。 几日不见,秦钺眉目间竟比先前平和了许多,身上戾气几乎一扫而空。琴歌心中凛然,这世上肯纳谏的君王不少,但能因为一个阶下囚的几句话,便反省自此的君王,他却是闻所未闻。 秦钺道:“看琴歌如今气色红润,想必也是调养的不错。来,寡人敬你一杯。” 琴歌再道一声多谢,举杯一饮而尽,然而浑黄的酒水刚一入喉,便忍不住大声呛咳起来。 少年咳的喘不过气来,双颊被呛的飞红,眼睛里隐隐泛出水光,实在让人……秦钺呼吸顿了一刻,才起身坐到少年身边,替他在背上拍抚顺气,道:“是寡人的不是,大秦的酒对你们南楚来说,委实太烈了些……来人,换……” “不必,”琴歌终于喘匀了气,道:“就它吧!” 心中升起浓浓的怨念,妈蛋,这辈子没喝过这么差的酒,淡的跟水一样,味道还这么奇葩……不过好歹还有点酒味儿,若换了更淡的,还真不如喝水呢! 秦钺劝道:“琴歌不必勉强。” 琴歌这才反应过来,他和秦钺此刻的距离委实太近了,尤其秦钺的手还放在他背上,看上去仿佛将他半拥在怀一般,让他格外不爽,于是侧身移开少许,等着秦钺识趣的退回去。 秦钺仿似完全不懂他的意思,顺势坐正,占据了琴歌让出来的地方,叹道:“琴歌连喝酒都会呛到,寡人还是要和你同席才能放心些……如此说话也方便。” 琴歌道:“陛下请便。” 不过同席而已,与他争辩反而落了下乘。 便不再理会秦钺,一手执壶一手握杯,开始自饮自酌,目光落在庭前蹁跹起舞的少女身上,手指轻轻敲击在杯壁上,随着音乐无声的打着拍子,竟似真将自己当了秦宫的贵客,好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 秦钺诧异了片刻便恢复自如,有一句没一句的开始闲聊,而后,脸上的随意却渐渐被慎重取代。 这少年不过十五六岁年纪,又是以琴歌剑舞而驰名,是以秦钺虽被他的心性吸引,也知道他颇有智计,却并不以为他在见识才华上有多了不得,但此番闲聊之下,却是惊诧莫名,却又对南楚升起不屑来:如此见识卓著、目光高远之人,但楚人眼中,却只看到了他的琴歌剑舞,且将他以如此不堪的身份送入大秦,不得不说是个讽刺。 替少年又斟上一杯,笑道:“琴歌今儿可还尽兴?” 琴歌好酒,来者不拒,依旧一饮而尽,叹道:“茶浑酒淡,歌平舞拙……差强人意吧!” 秦钺一噎,他原本是想以此为由,出言招揽少年,不想竟得到这个评语,不由懊恼:他是忘了,在饮酒取乐上,大秦便是拍马也及不上南楚,且这少年还是其中的佼佼者——只看他琴歌公子的雅号便知道。 琴歌叹道:“这茶酒好说,陛下若放我回去,不出三日便能让陛下尝尝何为美酒香茗,但这歌舞嘛……” 他此刻略醉,摇摇晃晃起身,道:“我所见之舞者,飘然转旋回雪轻,嫣然纵送游龙惊。小垂手后柳无力,斜曳裾时云欲生。” 秦钺不以为意,正要赞他诗写的不错时,却见琴歌忽然气势骤变,整个人似变得轻盈缥缈起来,举手投足都带着奇妙的韵律,他随意的举起右臂,长袖翩然轻拂,他漫不经心的一旋、一拂、一拧……秦钺终于明白这少年为何会以舞闻名天下。 “飘然转旋回雪轻,嫣然纵送游龙惊。小垂手后柳无力,斜曳裾时云欲生……”原本还觉得太过夸张的诗句,此刻却觉得非此实在不能形容其美妙动人。 秦钺还未回神,琴歌却已然坐下,叹道:“我所见之歌者,倚丽精神定,矜能意态融。歇时情不断,休去思无穷……” 摇头叹息后又开始举杯畅饮。 秦钺心痒难耐,道:“既然歌舞难以入目,不知寡人是否有幸……” 琴歌淡淡道:“我记得陛下是请我来赴宴,而不是侍宴的吧!” 秦钺一噎,他在琴歌面前碰惯了钉子,又得他几度点醒,竟不以为忤,遗憾的摇头便算罢了,正待邀他出去走走,却听底下人来报,相国来了。 秦钺微微皱眉,却还是令人招他进来,琴歌起身:“陛下有政务在身,外臣这就告辞了。” 秦钺拽住他的袖子将他扯回去坐下,道:“听听无妨。” 琴歌遂不再多言。 不出秦钺所料,相国太叔志此刻过来,为的又是鲁子晋的事。 大秦崇尚武力,对内对外手段向来简单强硬,先前国土面积不大、政局稳定时,如此行事还问题不大,可如今国土范围大了三倍不止,各处纷乱频起,麻烦不断,这些大秦官员处置起来,便显得捉襟见肘。 秦钺见到这种情景,便大胆启用了梁人鲁子晋,并日渐重用,却引得本土势力不满,不管什么事都要鸡蛋里挑骨头,弹劾一番,相国太叔志便是其中最为强硬的一个。 太叔志此来,为的是鲁子晋奉命在秦都修的招贤馆,说其耗费大量银钱粮食不说,招来的不是偷鸡摸狗之辈,便是来骗吃骗喝的废物庸才。几个月来,一个正儿八经的人才没找到,反而把整个京城都弄得乌烟瘴气云云。 又一连举了许多事例,说明这群人之害。 秦钺也有些迟疑,他下意识觉得建招贤馆,招纳八方人才是好事,可是太叔志说的也是事实,招贤馆建好足足几个月了,不见其效,反见其害,再这样下去…… 正要说话,却见身侧的少年正仰头饮酒,意态悠然,心中一动,问道:“琴歌觉得,此事该如何处置?” 琴歌摇头:“不知。” 太叔志亦皱眉道:“陛下,朝堂大事,岂是和娈1童耍笑之……” 秦钺挥手打断他,对琴歌道:“寡人知道你最厌恶什么,若你今日给寡人一个满意的答复,寡人便答应你,绝不在此事上勉强与你,如何?” 秦钺虽好色,却自认不会因此而“智昏”,他在取乐和正事上一向分得很清,但却在琴歌身上隐隐有些失控。他一面欣赏甚至珍视着眼前的少年,一面却越来越不能控制自己对他的欲1望。 便算是给这少年一个机会,若他果然值得,他便不再将其定位为塌上的玩物,愿意为他克制一二——这少年虽令他心动,但他秦钺,最不缺的便是各色美人。 琴歌默然片刻后,忽曼声吟道:“古之君人,有以千金求千里马者……” 太叔志不耐烦打断道:“什么乱七八糟的!” 琴歌恍如未闻,继续吟诵下去。他以琴歌闻名,声音自是极为动听,清澈干净又醇美醉人,便是随口念颂,也似有袅袅余音回荡,令人心旌神摇。 “……‘死马且买之五百金,况生马乎?天下必以王为能市马,马今至矣!’于是,不能期年,千里之马至者三。” 琴歌话落,秦钺与太叔志沉默许久,对视一眼后,太叔志道:“但如今来的尽是庸才,总不能当真都重用起来吧?” 琴歌淡笑一声,道:“这也要来问我,你是相国还是我是相国?要不要我帮你把他们送去南楚参加科举考一考?” 太叔志气的胡子都翘起来了:“你!竖子!” “琴歌就这幅脾气,相国莫要放在心上,”秦钺劝了一句,又道:“琴歌你也到了该上药的时候了,寡人这便派人送你回去。” 放风时间结束……琴歌顺手从几上取了颗梨,啃着就施施然去了。 自此,隔几日秦钺便亲自过来,同他下棋聊天,或喝酒饮乐,或行舟湖上……也就这个时候,琴歌能得片刻自由,以致他在无聊时,竟会隐隐盼着秦钺能想起他来,虽他心里清楚这样想不对,但有些本能委实难以控制。 这是在熬鹰呢,琴歌叹气,可真看得起他。 一晃又是大半个月过去,他脸上的伤已经几乎看不出痕迹了,但秦钺却丝毫没有放他回去的意思。他提醒了秦钺一次,秦钺便一连五日不曾放他出去,让他很是焦躁,却也知道,秦钺等的便是他的焦躁、崩溃直至屈服。 晚间,琴歌忽然被一阵嘈杂声惊醒,他最近五感变得极为敏锐,外间尚无动静,他便听见远处传来的呵斥声和犬吠声。 这是……进了刺客? 这个念头刚刚升起,一个黑色人影无声无息翻了进来,一转身,顿时四目相对。 刺客显然没想到里面的人居然是醒的,但他反应极快,呆了一瞬便立刻扑了上来,捏住琴歌的下颌令他吞了一颗药丸,压低声音道:“不要叫,外面的侍女已经被我打晕了,你叫也没用!你吃了我的毒丸,要是没有解药,不出半个月就要毒发……快设法将我藏起来,待我脱险,自会给你送来解药,否则……” 琴歌叹了口气,打断他的滔滔不绝:“你在行事之前,从不先观察下形势吗?” 黑衣人一愣:“什么?” 琴歌拽动手腕,铁链发出沉闷的撞击声,黑衣人好一阵没有反应,虽然他蒙着脸看不见表情,但那呆滞的眼神,看起来有点崩溃…… 世界一 修真的世界,实力差距很大,便如他们杀凡人如碾死一只蚂蚁一般,林诺杀他们,也不过动动手指的事儿。 林诺看着周围一张张熟悉的脸上那陌生又惶惑的眼神,上前将狗儿交给他爹,道:“回头将尸体收敛了,东西收着,若有人来问,给他们就是。” 狗儿爹诺诺应了,又期期艾艾:“那个……他们……” 林诺知道他在说什么,道:“我会处理干净。” 他的目光落在虎子身上,有些黯然:便是杀了这些人又怎么样?失去亲人的疼痛也不会有丝毫减弱,他尚且如此,何况其父母兄弟? 可惜他不会起死回生之术,也没有佛家超度转生的本事,在这里徒留伤感,遂一转身,在众人面前消失不见。 到了无人处,林诺掐动法决,一道玉剑的虚影出现在空气中,渐渐由虚化实,而后又一化十,十化百,向四面八方飞射而去。 这东西名为剑书,名字挺高大上,其实功能比林诺前世用的手机差多了,林诺方才用的功能,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无指定对象群发短信,离此地较近有一定修为的修真者都能收到。 若不出他所料,这玩意儿一出,那些人所在的门派,会在第一时间被收拾干净,这也是他答应狗儿爹的事。 两千年前,天道盟召集天下道门,在天道镜前发下誓愿,定下仙凡之规,但凡无故杀戮凡人者,天下共诛之。此愿一发,天下灵气都乖顺了两分,天劫也变得温和了许多。主导此事的几位化神期大能更是功德加身,原本九死一生的生死大劫也不过轻轻劈了几道天雷便过了。 至此之后,天下修者的入门之誓上,都加了不得妄杀凡人一项,偶尔有几个漏网之鱼,却往往是被人故意豢养的。 只因自天下道门向天道立誓,得天道认可后,护佑凡人、诛杀这些妄杀凡人者,便会有功德加身,这玩意儿在渡劫之时,比任何天才地宝都要管用,是以往往什么地方出现一个破戒的修者,便会被人争相捕杀。 野怪供不应求之下,便有人开始家养,找一处穷乡僻壤之地,扶持一个小门派,瞒过此条戒律,虽怕沾因果不敢直接让他们去滥杀无辜,却可有意无意纵的他们不可一世,等到有需要的时候,便斩杀了供渡劫之用。 先前林诺一听他们整个门派都是这般风气,便知道定然是被人豢养的,他这会儿发了剑书出去,豢养他们的仙门定会立刻将他们收割——否则等外面的人来抢人头,他们就血本无归了。 可怜这些家伙们自以为是高高在上的仙人,却不过是养在圈里等着过年宰杀的家畜罢了。 “可惜这地方又不能呆了。”林诺叹了口气,太远的路他懒得用脚走,从空间法器里取了一张小挪移符来,这东西可带着他定向传送五百里,他对着星星辨别了下方向:“就这边罢!” 一阵眩晕之后,林诺落在一道山崖下面,潭水清幽、鸟语花香,景色竟相当不错,只是他受伤之后,灵觉被限,并不能感知到附近有没有人家,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到了什么地方。 他方才明里取得是小挪移符,暗地里用的却是大乾坤符,两者刚启动时有几分相像,等能发现不同的时候,想阻拦也来不及了。这一手也算是他的专利,旁人想到也用不起——大乾坤符忒贵。 当然贵也有贵的好处,虽然大乾坤符不能预设方向位置,距离也是随机的,但它不受环境限制,而且哪怕再近,也比小挪移符要远的多。 林诺靠着山崖坐下来:希望跑的够远,这可是他最后一张大乾坤符了。 更希望,他是想多了。 他心中有些不安,方才在虎儿家时,他分明感觉到周围气息有些动荡,应该是有高手隐藏——若不是巧合,便只可能是冲着他来的了。如是后者,他只希望这一张大乾坤符能甩脱了那人,如今他的本事,也就能欺负欺负小辈,真来什么高手,连跑都跑的不够快。 今天发生的事有点多,林诺抬头看着漫天的繁星,轻轻叹气:还剩下最后两个月,怎么就不能让他消消停停的过呢? 下一瞬,林诺脸色骤变,闷哼一声,挣扎着站起来却一个踉跄撞到面前的青石:“火儿!火儿!” 声音中竟带了几分甜腻惑人的味道。 林诺咬牙不再吭气,冲进水潭,下一瞬,火儿从他眉心跃出,潭水瞬间变得冰凉刺骨,却依然无法抵御仿佛来自于灵魂的阵阵情1潮,身体不可言说的部位传来无法忍受的麻痒和空虚,每一寸肌肤都在疯狂的叫嚣着,渴望着被温暖、被摩挲、被挤压…… 要……要……想要…… “呃!”林诺闷哼一声,狠狠撞向山崖,山石伴着水花一起坠落,砸在他的身上,带给他的除了疼痛,却还有酥麻,让他再一次浑身颤栗,难以忍受的撞向山崖……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诺精疲力尽的上岸,踉跄的走了两步之后跌倒,跪伏在地上喘了许久,才慢慢坐下,声音低低的恍如自语:“方拓?” 一个低沉的声音答道:“是。” 于是林诺不再说话。 他是被系统换着花样折腾惯了,又太相信这个人的信誉,所以一有什么不对劲便下意识算在系统头上,却浑然忘了,这两次,分明就是方拓下在他身上的千丝蛊发作的症状。 方拓蹲下来,在林诺嘴里塞了一颗药丸,施法将他身上的水汽驱除干净,又将身上的大氅取下来披在他身上,然后在一尺外坐下。 林诺偏着头,没去看他,更懒得说话。 男主大人如今已经威震八方,拿出来的药自然是好的,林诺很快恢复了力气,从空间里取了一坛烧刀子出来,靠坐在石头上喝。 他没想着再跑——他最后一张大乾坤符已经用掉了,就算没用掉,那个人既然连心魔重誓都不顾的引动千丝蛊,他就算躲到天涯海角,也一样会被他找出来。 林诺这辈子,要容貌有容貌,要家世有家世,要资质有资质,却藏在凡人堆里几百年,除了身受重伤外,就是不想见方拓。 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了几百年,可他还是没想明白,他和方拓之间,怎么会变成这种样子!男主这是间歇性发癫呢还是崩人设了? 若不算前世看的小说,他和方拓,真的一点都不熟。 他和方拓见得次数,他掰着手指头都能数完。 第一次是退亲的时候,他几乎完全让管家出的面,等事情办成了,才说了两句场面话,勉强算是认识了。 第二次是在一个秘境的入口打了场群架,他和方拓虽然是同一方的,可是从头到尾林诺别说同他说话,连看都没多看他一眼。 第三次的时候,他在潘阳湖喝酒吃螃蟹,正好遇上方拓,方拓送了一坛好酒给他,当时他虽然喝的有点多,但还是记住远离男主的宗旨,说了“谢了”两个字,就转身醉醺醺的走了。 后来两人又在修真集市上遇到过两次,不过去那种地方,许多人都会伪装下容貌,方拓也不例外,所以林诺就假装不认识,同他擦肩而过。 直到第六次见面前,他和方拓一共才说了三句话,勉强算是点头之交吧,可倒霉就倒霉在这第六次见面上。 他闲着没事儿到无尽海去溜达,好巧不巧就碰到方拓和一头半蛟打架。那个时候的方拓还没现在这么厉害,显然不是那半蛟的对手,最麻烦的是他好像灵力有些不继,眼看就要被那条蛇给吞了。 别说方拓和他还算相识,便是遇到任何一个人要被野兽吃了,林诺也不可能干看着,是以想也不想便过去帮忙。虽然林诺也不是那半蛟的对手,但好在他身家丰厚,宝贝众多。先用法宝将半蛟暂时困住,然后塞给方拓一张小挪移符让他走人,自己也掏了一张出来准备逃之夭夭。 按说他的计划是万无一失的,可惜遇上了两个变数,一是在实战上天赋满点的男主居然在关键时候发起呆来了,以至于发动小挪移符的时间迟了片刻,二是不知道咱们的男主大人对人家做了什么,那半蛟对他情深义重的很,见他就要离开,一时又被林诺的法宝困住,焦急之下竟然将头上的银角脱体,射向男主大人。 那会儿方拓正处在传送前的短暂僵直中,如果被击中必死无疑,林诺无奈之下只好暂时放弃传送,自己冲了上去——小挪移符是他给方拓的,也是他自己说,他缠住半蛟让人先走的,结果半蛟他没能完全缠住,若方拓因为使用了小挪移符不能移动而一命呜呼,那岂不是自个儿害死了他? 就这么一耽搁,方拓走了,他却被那只半蛟揪着打的半死,好容易才找个机会启动了定点传送盘,回了密窟,算是捡了半条残命。 157.末世灵宠20 这是和抓文机器作战的防盗章, 30%的订阅即刻第一时间阅读! 片刻后,林诺扶着山石站了起来,刚刚他的动静儿有点大了,说不定会有人来查看, 为免麻烦, 他还是早点走的好——他在附近的村子住的挺舒服的,暂时还不想搬家。 “火儿。” 随着他一声低呼, 漆黑宛如墨色的湖水轻轻荡漾了下, 似有什么东西挣脱了出来, 然后湖水瞬间恢复了碧色,却在下一瞬, 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冰冻,不过眨眼之间, 便变成了一块巨大的白色坚冰, 还不时发出挤压碎裂的声音。 随着湖水冰冻, 周围的空气也变得有些扭曲,白色的雾气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涌了出来, 越来越浓。 林诺伸出右手,浓雾中出现一朵跃动的火焰状的空洞,欢快的跳上他的手心。 林诺左手一弹指,火光乍现,一朵一尺来长的淡蓝色火焰在他指尖出现, 他身上的碎冰瞬间消失殆尽, 浓雾也远远的避到了三丈开外。 浓雾退去之后, 他掌心的无形火焰便彻底看不见了,只能看见他左手蓝色火焰似在被什么东西吸食一般,慢慢消失不见。 林诺在火儿的“头顶”弹了一记,道:“这次多亏你了,等我恢复过来,再请你吃个饱。” 若非有火儿下到湖水中,造出这么一湖比冰还冷了数倍的“水”来,他这次未必能熬的过来——如今系统的手段是越来越卑劣了。 火儿在他手心跳了两下,不太清楚的表达了下欢喜之情后,跃入他的眉心,林诺转身离开。 自从上次受了重伤,林诺的身体就变成了个筛子,要攒点灵气不容易,加上他也没什么事儿要办,所以越过两个山头之后,林诺便落了下来,用两条腿走路。 没走多大一会儿,一朵“白云”降了下来,停在他前面三丈高的地方,七八个人站在上面,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其中一个十三四岁模样的男孩冷声问道:“你在这里,可曾看见周围有什么异象?” 林诺回问:“什么异象?” 男孩神色一冷,正要发怒,他身边一人道:“他区区一个凡人,能知道什么?我们还是赶紧过去查看,莫要被人抢了先。” 那男孩冷哼一声,架起“白云”便走,林诺耳边传来冷冷的声音:“见到我等仙师竟敢不拜,念你无知,今日只略施薄惩,如有下次——杀无赦。” 话音一落,就有一团黄色的火球从空中飘了过来,显然为了增加威慑力,施法的人刻意减慢了它的飞行速度,只是它自带锁定功能,便是飞的再慢,也不是凡人可以躲得掉的。 林诺叫了声“火儿”,火儿纹丝不动,只传出几丝嫌弃的情绪,显然是嫌火球等级太低,不肯委屈自己下嘴。林诺没法子,只能眼睁睁看着火球飘进自己的左臂,又一挥掌将其中杂质甩了出来——他也讨厌吃这种低等火焰,虽然能得丁点儿的能量,但杂质太多,败胃口。 回到村庄的时候,天色已晚,林诺看着袅袅升起的炊烟,脸上露出笑容,这世上,还有什么比家中那一道苒苒的炊烟、窗前那一盏昏黄的灯火更加温暖动人呢? 然而等再走近一些,熟悉的孩子们的欢笑声却没有传来,反而嗅到了淡淡的血腥味儿。林诺微微皱眉,顺着血腥味走进村头虎子家,进门便看见躺在炕上、胸口空荡荡一个大洞的虎子,和抱着虎子的尸身哭的浑身颤抖,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的虎子他娘。 林诺静静站着,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前几天他出门的时候,虎子还抱着他的腿,缠着他带只活的小兔子回来,那双黑黢黢的眼睛笑的弯成了月牙儿,咧开小嘴露出还没长齐的白牙,让人的心软成一团。 林诺终究还是没能带回他答应的小兔子,然而虎子也再不能跳起来,用那双大大的眼包裹了雾气委屈的看着他,等他从口袋里变出草编的蚂蚱,才会再度眉开眼笑。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林诺转身,便看见虎子爹和虎子的三个哥哥,手里拿着铁锹、菜刀气势汹汹从厢房出来,脸上的神色既悲愤,又恐惧。 “不要去!不许去!”虎子娘猛地冲了出来,拦在门口,眼中还在流泪,声音凄厉:“你们要出去,就先杀了我!让我先死!让我先死!” 虎子大哥失声痛哭:“娘!弟弟他不能就这么……” 虎子娘噗通一声跪坐在地上,抱着虎子爹的腿,呜呜的哭:“……我已经没了虎儿,求求你们,就算是为了我……别去死,求求你们,别去死……呜呜……” 她跪在地上,拼命的抱紧了怀里的人,生怕一松手,他就会和虎子一样,变成了冰冷的尸体。 感受到妻子的恐惧和绝望,虎子爹手里的铁锹坠地,回抱住颤抖的妻子,几个孩子扑上去,抱在一起哭成一团。 他们如何不知道这一去,等着他们的,只是一个死字,他们连将血溅上那人衣襟的能力都没有……可是如何能忍,如何能忍! 林诺默然片刻后,转身出门,门外,一个六七岁的男孩儿站在门口等他:“小叔,爹怕你闯祸,让我来村口迎你。” 林诺嗯了一声,没有说话。 男孩儿抹着眼泪道:“半个时辰前,村里来了几个仙人,随手打死了虎子家的牛,虎子气不过,上前质问,就……” “他们在哪儿?” “在打谷场那边……”男孩儿说到一半,见林诺脚下转了方向,顿时骇的魂飞魄散,扑上来死死抱住林诺的腿,哇的一声大哭:“小叔,小叔!你别去……小叔,我怕……你别死,你别死……” 林诺弯腰将男孩儿抱起来,用指尖抹去他小脸上的泪水,笑道:“好孩子,狗儿这么可爱,小叔怎么舍得去死?小叔不死呢。” 他抱着狗儿慢慢朝打谷场上走着,狗儿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含着泪,却不再啼哭,紧紧抱着他的脖子。走到半路,他们身后又多了几个人,虎子娘终于没能留住家里的男人们,所以只好也拿起菜刀,同他们一起走出家门。 虎子大哥怀里抱着虎子的尸体……既然他们也都要死了,一家子自然还是死在一起的比较好。 打谷场上人很多,杀鸡宰羊烤着牛,这些人低着头,无声的做着手里的活,忽然有人注意到这一群人,顿时焦急起来,拼命的挥着手让他们赶紧离开。 坐在另一面喝茶聊天的几人对林诺他们到来毫不在意,居中那十三四岁模样的少年冷哼道:“我明明感觉到那里天地震动,灵气散逸,结果却除了一大块冰什么都没有,八成是被什么人捡了便宜!” “也有可能有高手在那里打斗,留下的痕迹……” 林诺怀里抱着小男孩儿,缓步上前,问道:“为何杀人?” 被他打断的白衣青年抬手打出一道清光,随口道了句:“不知死活的东西。” 回头继续道:“……交手的起码是金丹期的高手,能一次性将整个湖水冻结……” 他没能将话说完,骇然瞪大了眼,眼睁睁看着面前的人捏着自己的脖子将他从凳子上提了起来,一边对怀里的孩子笑的温和:“怕不怕死人?” 狗儿含着眼泪摇头:“不怕!” 他不怕死人,他只是怕死的是身边的人。 青年心中升起不详的预感,眼珠子瞪起来,嘴巴张合,可惜却没能发出任何声音,被捏断了脖子的尸体便被甩到一边。 “你……你……” 林诺的目光扫过被吓懵了的几人,最后落在少年身上,依旧问道:“为何杀人?” 少年嘴唇微微颤抖,直到此刻,他依然没有在这个人身上感受到任何灵气的存在,出现这种情景,不是此人真的是个凡人,便是他的修为远远超出了自己的想象。 他强自镇定下来,起身行礼道:“不知道前辈在此,是晚辈失礼了。晚辈卓颖,是……” 林诺打断道:“为何杀人?” 卓颖目光在虎子身上扫过,道:“那小孩在晚辈面前大呼小叫,太过无礼,晚辈才稍作惩戒……现在想来,实不该和一个小孩子计较,稍后晚辈就……呃,前……前辈……” 却是被一只手捏在了脖子上。 林诺淡淡道:“既是无故杀人,那偿命就是了,何来这许多废话。” 卓颖吓得魂飞魄散,知道下一刻这人便会毫不犹豫的捏断自己的脖子,尖声叫道:“他不过是个蝼蚁般的凡人,寿不过数十,早晚都是要死的,杀就杀了,有什么大……” 声音戛然而止。 林诺丢开他的尸体,周围剩下六个白衣的“仙人”这才反应过来,亮出法器将他围在中间,却不敢动手,一人色厉内荏叫道:“你为了区区一个凡人,就敢杀害我们少主,你知不知道我们少主是什么人……” 林诺道:“不过是个筑基期的修者,寿不过三百,杀就杀了,有什么大不了的。”却是先前那少年的原话。 那人一噎,又道:“我们少主还是个孩子,便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林诺扭头看了他一眼,奇道:“你是在和我讲道理?” 那人昂然道:“没错!虽然前辈修为过人,但也不能……” 他话说到一半,低头看着自己空荡荡只剩一个大洞的胸口,慢慢倒了下去。 林诺道:“方才虎子来同你们讲道理的时候,得到的似乎便是这个答案……希望我没有答错,我一向喜欢讲道理的人,也愿意同人讲道理。” 但是这世上总是有些人,他们的道理永远只同比他们强的人讲,每每遇到这样的人,林诺从不肯多费唇舌,随手便杀了。因为于这些人而言,道理不再是道理,而是伤害别人、保全自己的工具。 没人敢回答他,剩下五个人虽依旧“包围”着他,浑身却在而瑟瑟发抖,连手中的武器都无法握紧,谁也不知道,眼前这个人,下一瞬会不会因为什么莫名其妙的原因就杀了自己。 恐惧就像一把大手,牢牢地撰住心脏,他们到此刻,才终于明白那些凡人在自己面前的感受——没有道理可讲,没有正义可言,生与死,不过看他人高兴与否。 林诺有些无趣,他不是喜欢杀戮的人,他不愿意去屠杀已经丧失勇气的人,可是他同样也清楚,别看这些人在他面前恍如孱弱无害、楚楚可怜的小兔子,可一旦威胁不再,又会露出比猛虎毒蛇还要可怕的狰狞面目。 只看他们头顶的血光,便知道无辜惨死在他们手上的人不知凡几。 “尔等既视他人为蝼蚁,便莫怪今日被人视为蝼蚁。” 挥袖,杀人。 如果不算被锁在床头的手腕的话,这待遇还算不错。 “公子,您醒了?”圆脸大眼,身材娇小的少女端着药碗进门,笑道:“大夫也说差不多这个时辰醒,所以奴婢去熬了药来。对了,公子可以叫奴婢小桃。” 她放下药碗,将琴歌的头垫高了些,道:“公子昨儿夜里发了热,这是大夫开的药。来,奴婢喂您。” 如今正是春寒料峭的时候,琴歌穿着一身单衣被折腾这么久,还泼了几身水,不病才怪,皱眉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小桃诧异道:“这是宫里啊,公子您不知道?是了,昨儿公子病着,昏昏沉沉的……” 又嫣然一笑道:“昨儿可是大王亲自安置的公子您,还请神医务必治好您的伤……奴婢在这里三四年了,从未见过大王对谁这么细心呢!” 琴歌不置可否,就着小桃的手喝了两口,皱眉:丁点儿大的勺子,喂两口还要擦拭下嘴角,这是要喂到什么时候去——这种喝药法,他宁愿被人捏着脖子灌。 正要要求换个法子,看见他皱眉的小桃眼圈已经红了,惊慌道:“对,对不起,都是奴婢的错,奴婢……” 话未说完,门外传来一声轻笑,竟带着几分宠溺:“怎么,才刚醒就发脾气呢?” 琴歌顿觉毛骨悚然。 一身黑袍的秦钺推门而入,坐到他床边,道:“是要让寡人亲自喂你?” 琴歌扯动手腕上的铁链,似笑非笑道:“我更喜欢自己喝。” 秦钺端起药碗轻轻搅动,轻飘飘道:“人要知足,你说,是不是?” 琴歌不吭气了,秦钺药勺伸来,他张嘴便接了——他倒要看看,是他先喝的不耐烦,还是那人先喂的不耐烦。 秦钺长这么大何曾照顾过人,喂了三四次,见药碗中的药汁只降下微不可见的一线,便有些烦躁起来,但一见少年好整以暇,似早料到他会如此的模样,冷哼一声又继续。 两人一声不吭,较着劲儿似得将一碗药喝完,琴歌固然苦的嘴里都没了滋味,秦钺也觉得捏着那丁点儿的小勺捏的手都僵了。 唯有小桃看得眼睛发直:大王待我家公子可真好啊! 终于喝完了,琴歌松了口气,一转眼却见秦钺伸指向他嘴角抹来,嫌弃的扭头避过。 “这是还生气呢?”秦钺好脾气的一笑,抬抬下巴示意:“沾了药汁。” 琴歌的手指望不上,更不愿劳动秦钺,索性伸出舌尖一转,轻轻舐去了。 吐舌这个动作,并不是所有人做来都好看的,小孩子吐吐小舌头是万分可爱,若换了一条肥厚宽大的舌头吐出来,只会让人倒尽胃口。 但少年舌尖纤薄小巧,色泽粉嫩,在鲜嫩柔软的唇瓣上灵巧轻舐,留下诱人的水泽……秦钺顿觉呼吸都有些不畅了。 琴歌一侧脸,将被薄薄的纱布覆盖的伤处转向秦钺:如果不是有自知之明,他一脚就踹上去了——天底下怎么会有这种随时随地发情的畜生! 不是说他宫里收罗了各色美人吗,怎么还一副见到母猪都要发情的模样! 秦钺皱眉,接了小桃奉上的茶汤慢饮,道:“你的伤寡人请神医看过了,虽不敢说能全无痕迹,但治个七七八八是没问题的。只是那药敷上去麻痒难当,怕你不小心碰到了,才暂时限制你的行动,等你伤好了,自会放了你,勿要多想。” 琴歌如何听不出秦钺话中的要挟之意。 他脸上的伤并不能护着他一辈子,莫说能治好,便是治不好,只要他活蹦乱跳的出现在人前,这件事自然就算是过去了。至于以后再如何,还不是秦钺说了算?且不说别的,像如今这样将他弄到宫里放着,做出一副宠爱的模样来,谁还会相信他清清白白?天下士子也再不会将他当了同类来看,日后秦钺再对他如何,也绝不会有人为他出头。 琴歌嗤笑一声,道:“陛下日理万机,还要惦记外臣这区区伤势,可真是辛苦。” 你堂堂天下最强国之君,委屈自己来演一出温柔款款的戏,就为了陷害他一个对天下毫无分量的领国质子的随从——真他妈闲的蛋疼。 拜牢中那一幕所赐,如今别管他说什么话秦钺总要先放在脑子里转个圈,几乎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神色微肃——他最近,似乎在这少年身上放的心思太多了些,且没了往日那种取乐消遣的心境。 琴歌见状,淡淡一笑道:“不知道陛下可曾听过一句话——谎话说了一千遍,连自己都会当真,陛下可千万别演过了头,让人笑话。” 秦钺道:“寡人肯陪你演戏,你们不是该欣喜如狂才对吗?” 他们这些所谓的质子千里迢迢来西秦,为的不就是这个吗? 琴歌也想不明白,当初他是怎么脑子一抽跑到大秦来的,抿了唇不再说话。 秦钺起身道:“寡人还有政务,明日再来看你。” 又道:“有什么想吃想玩的,只管说,便是宫里没有,朕派人去给你在外面找。” 琴歌不答,秦钺也不以为意,转身离去。 等送走秦钺,小桃拍拍胸口,才算是活了过来,不无羡慕道:“公子,大王对您可真好,您可别再同大王斗气了……” 琴歌沉着脸不说话,小桃忙闭了嘴,道:“奴婢去给您端粥来。” ****** 说是明天再来的秦钺一连几天都没露面,琴歌乐得清静,令小桃找了些杂书来看,只是他手腕上的铁索收的紧,只能半躺半坐着,让小桃帮着翻书。琴歌看了两刻钟便不耐烦,让小桃帮他找个识字的来读书。 小桃犹豫了许久才壮着胆子报上去——识字的啊,那可都是了不起的人呢,怎么可能来给人念书听,而且还是给这样身份的人? 不过秦钺的话还是算数的,没多久就真派了个识字的侍女过来,只是那侍女念书的声音柔缓平和,琴歌往往听着听着便睡了过去。 琴歌这段时间的睡眠质量很差,也不知道秦钺给他用的什么药,伤处像是被许多蚂蚁攀爬啃噬一般,他清醒的时候还能忍耐,等睡着了却觉得全身痛痒难当。 也是他白日里表现的实在太过自如,小桃两人若不是见了他睡着时皱眉咬唇、痛苦难耐的模样,还只当神医的话太过夸张。 那日琴歌正听一篇游记听得昏昏欲睡,却见小桃欢喜进来通报:“公子,有人来看你了!” 琴歌微微一愣,便听见外面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声音温暖和煦:“琴歌,殿下和我来看你来了!” 殿下二字入耳,琴歌便觉得心脏碰碰碰不受控制的剧烈跳动起来,下意识的起身却又被铁链拽倒跌了回去。 秋韵掀开帘子,正看见他狼狈的模样,心中一酸,低头假做不见,侧身让身后的人先行。 琴歌全然不觉,看着进门的人:“殿下……” 易安一身白袍,肌肤如玉,五官精致,气质清冷至有些凛冽,进门点头示意后在床前的椅子上坐下,目光在琴歌手上的铁链上扫过,道:“秦王说宫中延医用药方便,等你养好了伤,便放你回质子府……你先安心养着吧!” 琴歌应了一声,让小桃她们去外面侍候。几人又闲聊了几句闲话,秋韵犹豫了一下,道:“听说,你脸上的伤,是你自己……” 琴歌嗯了一声。 秋韵嘴唇微动,最后却化成一句叹息。 所谓人各有志,这世上,有愿意忍辱负重以保全家国的,也有宁死也不肯受辱的……谁又能说谁的选择就是错的? 他和殿下受尽屈辱,可看秦王看似宠爱实则轻慢的态度,谁敢说他们委屈就能求全? 琴歌承受酷刑、自毁容貌,可还不是被锁在后宫,谁敢说他宁死就可不屈? 房中一时安静下来,片刻后,易安开口道:“等此事一了,你就回大楚吧,我会提前禀告父王。” 琴歌一惊抬头:“殿下,我……” 不知道为何,他整个人像是被掰成了两半,一边理智告诉他,他回去是对的,对任何人都是最好的,可是另一边却像有个声音在心里拼命叫嚣:他走了殿下怎么办?怎么可以把他独自留在这虎狼之地任人欺凌? 易安打断他道:“就这么决定了,你不必多说……琴歌你,不适合留在这里。” 又道:“你安心养伤,我们过几日再来看你。” 起身向外走去。 或许在琴歌奋起反抗之时,他们就已经不是一路人,已经没有多少话可说。 在他面前,他该表现出如何的姿势?愤怒他的不识大体?钦佩他的宁死不屈?还是嫌恶自己的肮脏懦弱? “殿下!”琴歌唤住即将出门的两人,苦笑一声道:“殿下您真的觉得,我们做得这些有意义吗?” 易安正要掀帘子的手一顿,却并未转身。 琴歌道:“我们之所以来大秦,是因为不想打仗,可是现在怕打仗的人,真的是我们吗?” 易安呼吸急促起来,琴歌继续道:“人吃了东西是要消化的,国家也是一样……大秦灭了三国,那三个国家,人心尚未屈服,地方尚不安宁,诺大的地盘需要镇守平定,需要治理安抚,还要防备北齐乘机南下……大秦如今看似如日中天,其实正是最为虚弱的时候,现在怕打仗的,不该是他们吗?” “秦王能一口气灭掉三国,岂是平庸之辈,焉知不是他假做沉迷,好拖延时间,等稳固了地盘,再将我们一网打尽?”琴歌道:“殿下,我们在这里和秦王纠缠不休,到底是我们缠住了他,还是他缠住了……” “住口!住口!”易安厉喝一声,胸口剧烈的起伏,捏在布帘上的手微微颤抖,片刻后才逐渐平缓下来,一语不发的掀帘出去。 “殿……”琴歌一声殿下刚出口,便听到门外传来对秦钺见礼的声音,默默闭上嘴。 当他听到韩朴说家中之事时,脑海里莫名出现了这段文字,就像当初那句“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可是他分明连这是什么体裁的诗歌都不知道,更不明白,秦汉的“汉”字,到底指的是什么。 他这是被什么孤魂野鬼上身了吗?想起那日不知何处涌动的熟悉力量,比起被孤魂野鬼上身,他宁愿相信,他自己才是那个孤魂野鬼。 可是,从小到大的记忆和情感,偏偏又是如此清晰深刻。 …… 韩朴收拾停当出来的时候,琴歌已不在房中,韩朴对这质子府熟悉的很,很快就在园子里找到了他。 琴歌正在舞剑。 琴歌剑舞,琴歌擅琴、擅歌、擅舞,却并不擅剑,剑在他手中,不过是一件起舞的道具罢了。 琴歌舞剑,虽华而不实,但却好看到了极致。 皎白的月光下,一身白衣的少年仿佛全身都在发光。翻飞如云的广袖,柔韧旋折的腰身,飞扬轻舞的青丝,寒光四溢的长剑……韩朴形容不出,却只觉得少年的每一个动作,都散发着致命的吸引力,勾着他的眼睛去看,勾着他的心狂跳,害的他不敢说话,不敢呼吸…… 158.末世灵宠21 这是和抓文机器作战的防盗章, 30%的订阅即刻第一时间阅读! 最后的记忆, 好像是自己崩溃的哭泣求饶, 却还是被通红滚烫的烙铁一次次在身上留下烙印,疼的死去活来,数度昏厥。 刚想起这些,身前便有一股热浪袭来, 琴歌看着逼近的通红烙铁,身体反射性的开始发抖, 引起行刑的高大男子一阵嘲笑。 “不是说是个硬骨头吗?”那人无趣的将烙铁扔回火盆,轻慢的托起少年被冷汗冰水浸湿的下巴,道:“这才动了两道大刑就撑不住了,南人果然柔弱……不过,啧啧,长的还真不赖。” 漂亮是漂亮,可惜身份特别, 又是因为那事儿被关进来的,上面发话前不敢乱来。 男子撒了手,道:“东西拿来。” 底下人递了一张纸过来,男子接过, 伸到琴歌面前,道:“这上面, 便是你方才招认的东西, 你应该还记得吧?一会儿, 乖乖的誊抄一遍, 签字画押,就不必再受苦了……嗯?” 琴歌抬眼看了一遍,方才或许是疼的太过了,记忆有点模糊,只记得自己疼的实在受不了,他们说什么便认了什么,只求能少受些罪,似乎的确就是这些东西。 琴歌默然片刻,开口道:“按手印可好?”声音低低的,沙哑又无力。 居然还敢提条件! 男子阴测测冷笑一声:“你说呢?” 琴歌叹了口气,道:“那便算了。”若真要将这份自认是北齐奸细,刺杀秦钺来离间秦楚二国的供状亲手写一遍,等着他和他的家人的,必然是最凄惨的命运,便是楚国也会一并受累。 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男子大怒,大力掐住他的下巴,狞笑道:“是觉得刚才享受的还不够是吧?既然不愿写字,那留着那双手也没用,来人,帮琴歌公子把他那漂亮的手指头一根根给我碾碎了!” 琴歌无奈再次睁眼,道:“秦王令你审我,到底是真想知道我为何刺杀于他,还是想逼我抄一遍你编的故事呢?你要不要先问清楚再来?” 男子神色一肃:“你刺杀大王果然另有隐情?”不是说是因为床上那事儿吗?难道还有什么内情?这是不是要立大功的节奏? 琴歌笑笑:“没,我就闲着没事儿杀着玩玩。” “你!”男子甩开他,道:“看好他!” 琴歌垂下头,睡了过去。 …… 秦钺看着锁在墙上的少年,神色冷漠,眼神阴鸷。 少年低垂着头,长发蓬乱的披及腰下,身上还是那身单薄的亵衣,只是深深浅浅、层层叠叠的血迹让它早已看不出原本的素白,它的主人也早不见了当初的清冷孤傲,遍体鳞伤的被铁链拖曳着,单薄纤细的身形显出一副凄凉的美态来。 “刚开始倒一副高傲的模样,”先前行刑的男人站在秦钺身边,道:“不过几鞭子下去,就开始哭爹喊娘,等动了烙铁,更是不堪,让他叫祖宗都成,就差尿裤子了。” 秦钺冷笑一声,男人一挥手,便有人将一盆冷水泼到少年头上,少年微微侧了下头,显然是醒了过来。 男人上前拽着少年的头发让他扬起脸来,琴歌抬眼看看身侧的男人,又看看坐在前面的秦钺,又垂下眼眸。 “说!”男人冷喝道:“为何要行刺大王?到底是何人指使?” 琴歌有些无语,他若真是要刺杀秦王,就该在秦钺戒备最弱的时候动手,怎么会一开始就拼死反抗?这男人不明内情也就罢了,这秦钺又来凑什么热闹? “你真想知道?” 男人怒道:“少废话!” 琴歌叹了口气,道:“因为……秦王有……狐臭啊!简直不能忍。” 男人瞠目结舌,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将对话进行下去。 是反驳:胡说,大王根本没有狐臭! 还是质问:大王有狐臭你就要刺杀于他?简直岂有此理! 好一阵才醒悟过来,怒道:“你在耍我?” “是啊!”琴歌语气轻飘:“我是在耍你啊!” 男人扬手一巴掌就要扇上来,身后传来一声冷哼:“这就是你说的,已经乖的像一条狗一样?” 男人一凛,跪伏在地上,急声道:“大王,这小子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只要小人再给他点厉害,立刻就老实了!” “是吗?”秦钺轻笑一声,起身在火盆挑挑捡捡,抽了一根烧的通红的烙铁出来,男人听到声音抬头,见状忙道:“这种事怎好让大王脏了手,让小人来就好。” “你来?” “是是,小的来,小的来。”男人伸手来接烙铁,下一瞬却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倒在地上,触电似得抽搐翻滚。 空气中弥漫起一种烧焦皮肉的味道。 秦钺将烙在男人肩上的烙铁随手扔在地上,唇角勾起:“果然很有趣。” 目光落在秦歌身上。 少年抿着唇,脸色惨白。 他知道自己落到了最危险的境地,这位秦王眼中的暴戾和兴味,让人心惊胆寒。不过比先前也没区别就是,那些人对他施刑,原也不是为了什么口供,只是单纯要折磨他罢了。 “你的骨头果然很硬,胆子也大,我很喜欢,”秦钺道:“看来寡人该谢谢你,寡人很久没有遇到过这么让寡人觉得有趣的事了。” 从火盆中重新抽出一支烙铁,笑道:“真是有趣。” 缓步上前,托起少年的下巴,将通红的铁片逼近他的脸,道:“听说你很怕疼?” 琴歌极力侧开头,躲避逼来的热浪,语气依旧轻飘:“是啊。” 秦钺低头,掌心下的少年在瑟瑟的颤抖着,一张脸惨白如纸,低垂的睫羽很是动人,被冷水浸湿的双唇虽然苍白,形状却美得惊人。 秦钺看着,拇指指尖便不自觉的抚了上去,果然……和想象中一样的柔软美好。 凌1虐的兴趣被另一种欲1望暂时压制下去,也许……先不着急,先享受一回再说。 感觉到唇上越来越缓慢沉重的摩挲,琴歌一抬眼,便看见秦钺微动的喉结,耳中传来他逐渐粗重的呼吸。 琴歌先是一愣,继而大怒,猛的甩头,躲开秦钺向他口中探去的手指。 秦钺将少年的头拧回来,捏着下巴,暗声道:“张嘴。” 琴歌咬紧牙关。 秦钺将烙铁缓缓贴近他的脸,低头贴在他耳边哑声道:“张嘴。”嗓音低沉沙哑,带着某种危险的意味。 琴歌看着近在咫尺的通红铁片,尚未接触,脸上的肌肤已经被炙烤的一阵焦疼,有细小的绒毛被烧焦,发出微不可见的滋滋声,难闻的气味冲入鼻端。 他的身体在难以抑制的颤抖,但内心深处,却又觉得这种恐惧来的如此肤浅,仿佛是坐在戏台下看着旁人演的喜怒忧惧一般……最重要的是,那通红透亮的铁片,怎么看着有点亲切诱人? “张嘴!”秦钺捏着少年的下巴,作势将他的脸扳向烙铁,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威胁声:“嗯?” 然后他看见少年终于抬眼,一双漆黑的眸子丝毫不见想象中的惊惧,反而宁静如一泓清潭,秦钺心中微微一颤时,便看见少年轻轻挑起唇角,侧脸向赤红的烙铁贴了上去,如此惨烈的动作,这少年做来竟带了种不紧不慢、从容不迫的味道。 刺目的白烟刺痛了他的眼、滋滋的响声震聋了他的耳,焦臭的气味扑鼻而来…… 秦钺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将烙铁远远扔掉,几步退开,好一阵才听到自己的心脏碰碰跳动的声音。 他,居然被吓到了!杀人盈野的西秦大王秦钺,竟然被吓到了。那一瞬,他是惊慌失措的。 “王、王上?” 秦钺剧烈的喘息几下,望向痛快昏厥过去的少年,眼中意味难明:“把他给我弄醒!” 琴歌醒来看见的依旧是秦钺那张放大的脸,阴鸷依旧,却带了几分气急败坏,咬牙切齿道:“你怕疼,却宁愿受炮烙之刑,也不愿我碰你。” 琴歌看了他一眼,语气轻飘如故:“是啊!” 秦钺怒极,他方才不觉,此刻却轻易听出少年语气中的轻忽、轻蔑。 他把声音放的很低很轻,道:“好,很好,你要是什么都不在乎,寡人倒不知该拿你怎么办了。你说,我把你交到配军营去,那些罪军,会怎么对你?” 他笑道:“名满天下的琴歌公子呢,也许你给他们弹琴唱歌,能让他们怜惜一二?” 琴歌道:“你不敢。” “我不敢?”秦钺大笑道:“你说我不敢?这世上,有我秦钺不敢做的事?” 他掐住琴歌的下巴,冷哼道:“原只想吓唬吓唬你,既然说我不敢,我要真放过你,倒显得是寡人无能了!” 琴歌皱眉:“陛下是不是忘了,我伤了脸。” “放心,他们不会嫌弃你的,你虽然伤了脸,却还有一身好皮肉呢!” 琴歌看了他一眼,神色颇有些无奈,道:“陛下知道我名满天下,那陛下可知道,我身上是有功名的。我虽未来得及参加殿试,但却是解元出身……” 秦钺大笑道:“解元出身,名满天下……你以为这些,在寡人眼里算什么?” 琴歌叹了口气,轻声道:“原来……是个草包。” 秦钺大怒:“你说什么?” 琴歌叹道:“朽木不可雕也……你又不曾与我束脩,我为何要教你?” 秦钺到底不是蠢人,他先前只将琴歌当了玩物来看,又屡受刺激,失了往日的敏锐,此刻被几度点醒,终于明白过来:他是当王的,自然知道,兵多将广只能打天下,要治理天下,靠的是天下仕子。这一个阶层的人,脾气怪的很,有时候是文人相轻,因为莫名其妙的原因就互相看不顺眼,有时候,却又牢牢的抱成团。 仕子皆有傲骨,是杀不可辱的。 琴歌解元出身,又名满天下,秦钺若只是强要了他,只算是私德有亏,可若是因为琴歌不肯屈从,他便令人对其酷刑凌1辱折磨至死的话,那便是暴虐无道,便是羞辱天下读书人——若真的传出去,莫说其余诸国,便是大秦本身的读书人,也不会替他卖命。 若换了先前的秦钺,未必会将此事放在心上,可是如今刚刚攻下三国,正是最为纷乱的时候,他深深体会了一把何为打天下易、治天下难,此时此刻,再不敢激怒天下仕子的。 若是琴歌脸上没伤,悄悄弄死了,再报个暴毙风光大葬也能稍稍遮掩一下,便是仕子们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有那趋炎附势的也会假作不知,照样投诚。可若他脸上带着明显的刑伤,仕子们就算想装傻也不成。 偏他还名满天下,想弄个尸骨无存也难掩天下众口。 琴歌见他脸色瞬息百变,知道他是想明白了,轻笑一声道:“此事当初陛下并未刻意掩人耳目,如今我脸上又有刑伤……不若再用刑,试试能不能令我将那口供誊抄一份?介时要打要杀要辱,自然都由得了陛下了。” 秦钺深深看他一眼,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琴歌看着这些人的身影消失,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敛去,叹气:这条小命,保的可真不容易。 目光落在掉在地上的烙铁上,刚才还滚烫的烙铁,此刻已经结了一层淡淡的白霜…… 算了,劲儿不够,量来凑。 琴歌一坛子酒下肚,终于把自己灌得晕晕乎乎,最后人事不知,有人进门将他弄上床都没什么反应——倒是做了一晚上光怪陆离的梦。 在梦里,他高高站在云端,一挥袖,海水倒卷、天翻地覆,一拔剑,山崩地裂、石破天惊,纵横驰骋,好生快意……可惜一早醒来,依旧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无用书生。 简单梳洗后出来,韩朴和余生正在院子里过招,琴歌看了一阵,觉得有趣,随手折了一枝柳枝在手,叫道:“韩朴!” 韩朴回头:“怎么?” 琴歌笑道:“看剑。” 一“剑”刺了过来。 韩朴翻了个白眼,“别闹”两个字还未出口,瞳孔猛地一缩,似要抽身后退,又似要提刀来挡,最后却只呆呆的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软软的柳条儿顿在他额前。 看着韩朴发散的瞳孔、额角豆大的冷汗,琴歌缓缓收“剑”,微微一笑,道:“如何?” 韩朴觉得自己的心脏这会儿才重新开始跳动,看怪物似得盯了琴歌好一阵,艰难的吞了口唾沫:“这是,你昨天一晚上……” 琴歌点头,只见韩朴发出“啊啊啊啊啊”一连声怪叫冲了出去。 琴歌大笑。 余生茫然道:“他这是怎么了?” 琴歌笑道:“他大约是觉得自己这辈子白活了……”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韩朴的怪叫声:“老子这二十年都他妈的白活了!□□的老天爷,没这么欺负人的……” 余生将自己的兵刃——两柄短剑收了起来,道:“我去吩咐她们摆饭。” 琴歌点头,目光微凝:他并未刻意掩饰与韩朴之间的相识,反正他在南楚时交游广阔,也认识一些武艺高强的豪侠,有朋友担心他的处境前来帮忙,也说的过去——以韩朴的身手,若是真的误打误撞卖身到他身边倒惹人起疑了。 让他诧异的却是余生的反应,余生除非是瞎的,否则早该看出端倪,但他却无动于衷——并不是掩饰的太好看不出来,而是,他根本不在意、不在乎这些。 这个暗卫,单纯的有点可怕。 琴歌收回心神,又是一“剑”刺出,这一次却无论如何都找不到刚才玩笑时随手一刺的感觉,又一连试了几次,却是一次比一次更不中用……好在他也从未想过要一步登天,耸耸肩扔了柳条去用早饭。 因为韩朴跑了个无影无踪,早饭就只能琴歌和余生两个人用,等韩朴回来的时候,琴歌已经练了一轮剑回来,正和余生两个在做木工。 “你要的剑!”韩朴大大咧咧将一柄连鞘的长剑重重插在琴歌身前,得意道:“你让我做的事儿,我可都做好了。” 琴歌知道他说的是茶馆的事儿,嗯了一声,目光落在面前的长剑上,额角青筋开始跳动。 韩朴笑嘻嘻道:“你不是要重一点的剑吗?我保证,这是全秦都最重的剑了!” 琴歌也相信,这的确是秦都最重的“剑”:插了一小截在地上,剑柄还差点到了他胸口,将近两掌宽的剑身跟个门板儿似得,虽剑在鞘中看不出薄厚,但看如此长宽,绝对薄不到哪儿去,这样一柄剑,分量可想而知。 琴歌将它从地上拔了起来才拔剑出鞘——他个头不够,直接拔剑有点难度。然后琴歌发现,以他的力气,把它提起来不难,但想握着剑柄将它平举起来……还差得远。 “你故意的?”琴歌一边把玩,一边漫不经心道。 这绝对是报复!不就用柳条吓了他一下吗?这心眼儿小的! 韩朴坚决不认:“不是你要重剑的吗?我好不容易才弄到手的!” 琴歌会信他才怪了,低头研究自己新得的宝剑,除了样子奇葩一点,剑绝对是好剑,材质和炼制手段皆是一流,而且琴歌还闻到一股浓厚的血腥味儿……这柄剑,是见过血的,而且很可能曾杀人如麻。 再联想韩朴口中的“弄”字,问道:“这是何人的佩剑?” 韩朴嘿嘿的笑,余生答道:“是齐将王猛所用。” 王猛琴歌是知道的,大齐有名的先锋官,身高八尺、力大无穷,每次攻城掠寨皆冲在第一,杀人无算,在与齐接壤的各国,他的名字有止小儿夜啼的神效。 “王猛来秦都了?” 韩朴冷哼道:“不仅来了,还嚣张的很。前些日子在长街纵马,伤人无数,被秦王派人警告之后,虽不再纵马,却还是那么嚣张。那日随手掀了人的摊子,摊主壮着胆子向他索赔,差点被他一拳打死,前来劝阻的小吏也被他打掉两颗大牙……我亲眼看见的便不止这两回,听说街上的小娘子也被他抓回去糟蹋了好几个,如今稍稍漂亮些的妇人都不敢出门呢!” “今儿出门,正好看见他拿了人一大屉包子,吃着就走,连笼屉都不还……我横看竖看他不顺眼,加上你又想要柄重剑,我就顺手将他的剑弄来了。” 琴歌双手握剑,勉强挽了个难看的剑花,问道:“偷的,还是抢的?” “额,”韩朴挠挠头,道:“算是……半偷半抢吧?” 余生抬头问道:“什么叫半偷半抢?” 琴歌接口道:“就是偷东西动作不利索被人发现,只能拿了东西拔腿就跑呗!” “胡说!”韩朴怒道:“我有那么没出息吗?我和他过了几招才走的好吧?” 琴歌将剑戳在地上,道:“拿去还给他。” 韩朴不满道:“你就算不喜欢,也不用还给他吧?为了抢这玩意儿,我被他差点把骨头打断了。” 琴歌道:“就是喜欢,才要你还给他,好再光明正大的弄回来——我将来上了战场,难道要用偷来的兵刃吗?” “就你还上……”想起早上那一剑,韩朴话说了一半改口道:“反正我不去!”做刺客的,向来都是管杀不管埋的,让他去还东西,没门! 琴歌也不勉强,道:“余生,你把剑送去衙门,就说是路上捡的——让他们帮忙张榜寻找失主。” 余生还未答话,韩朴已经笑开了,道:“这个我喜欢!榜一张,那王猛岂不是颜面扫地?哈哈!我去我去!” 琴歌冷哼道:“你去告诉官府,你就是那偷儿吗?” “我……”被降格成偷儿的韩朴气的话都说不出来,偏余生就在一旁,他连辩驳一下自己不是偷儿是刺客都不能。 余生拿了剑离开。 琴歌继续削木头,韩朴接过余生留下的活儿。 琴歌边干活边道:“大韩是秦国灭的,为什么你看起来更不喜欢齐人?”他倒不是非要自己动手,只是这个时代的技艺向来是靠言传身教的,他绘出图纸让木工去做,他们却只能看个似懂非懂。琴歌有将形状和尺寸讲解清楚的功夫,自己都已经做出来了——横竖他只需要做一套,而且据余生所言,这样也可以锻炼腕力和指力。 “都不是什么好东西,”韩朴道:“不过相对起来的话——譬如你租着人家的房子住,你是喜欢房东被灭了换一个房东继续交租子,还是喜欢时不时来一伙人,抢你的粮食、睡你的女人、烧你的房子,甚至将你抓去做奴隶?” 琴歌默然不语。 韩朴叹了口气,道:“虽然秦兵过境的时候,也是无恶不作,但他们终究是冲着军队、冲着土地城池来的,可是齐人,他们的目的大多就是为了烧杀掳掠……咱们这样的平民百姓,当然更恨他们,不过你们这些达官贵人就不一样了。”大齐是草原部落,游牧而居,他们不擅耕种,也不擅守城,物资匮乏的时候,就会到中原各部来掳掠,等对方的大军一来,又退的干干净净。 琴歌沉默片刻后,问道:“战争……到底是什么样子?” 韩朴道:“你没见过?” “嗯,”琴歌道:“自我记事起,大楚就没有过大型的战争了,听说当初秦国灭韩时,曾有大臣提出派兵驰援,但秦王派了使者去,威逼利诱一番,说大楚若派出一兵一卒,秦兵便弃韩攻楚……国主惧了,果然没有派一兵一卒。后来助韩的魏国果然被灭,国主逢人便说若非他英明睿智,南楚早已灭国……” 最后一句话不无讽刺,因为稍有见识的人都清楚,若非楚王目光短浅,不肯派兵联手抗秦,南楚何至于落到如今这样危如累卵的境地。 韩朴拍拍他的肩膀,叹道:“其实我也没见过战争是什么模样。那时候我跟着师傅在山里练功,等我们得到消息出来的时候,战争都已经结束了……只见到了战争后的断壁残垣和满地尸骸。” 而后便是长久的沉默,韩朴削了一阵木头有些不耐烦了,问道:“这是做什么玩意儿呢?” 琴歌道:“蒸酒用的。”他隐隐想到可以快些提升实力、创出剑法的法子,但每天喝这么淡这么难喝的酒,对于好酒如命的琴歌来说,真的是很要命。 韩朴身为刺客,不怎么碰酒,闻言更是没兴趣,道:“先前我去南安茶馆,他们掌柜的说,你要的雅间随时都有,而且他们还刚刚从南方进了一批新茶,让你得空的时候去尝尝呢!那意思约莫是让你早些去,干脆咱们趁余生那小子不在去一趟?” 琴歌微楞:莫非那边发生了什么事?这才过去区区两个月,南楚能有什么事发生? 于是让下面的人套了辆车,直奔南安茶馆。其实南安茶馆,并不是南楚在大秦的势力,而是他的家族,确切的说,是他爹几年前开在大秦的数个小店之一。 159.末世灵宠22 这是和抓文机器作战的防盗章, 30%的订阅即刻第一时间阅读! 秦逸将药箱放在地上, 坐在琴歌对面,看着他手里硬的跟石头似得黑色馒头, 笑道:“其实你大可不必将日子过成这样,他说了不让你死……这东西你原封不动的放回去,他们自然会送了好酒好菜过来求着你吃。” 琴歌喝了口水, 将嘴里那块顽强的馒头咽了下去,道:“我记得今天不必换药。” 秦逸扬眉,有些不悦道:“怎么,你不相信我的话?你现在就将这馒头丢出去, 看他们……” “我信。”琴歌道:“但是我没有拿自己的性命来要挟别人的习惯。” 命是自己的, 为什么要指望别人来珍惜。 秦逸沉默下来, 低头替他检查了下伤口, 却并未给他上药,只道:“愈合的不错, 比我想象的还要好。以后就不必我亲自来给你上药了……不过我会交代好药童,给你准备足够的清水。” 琴歌道:“多谢。” 秦逸笑道:“你是要谢谢我, 莫说这次救了你的小命, 要不是我,你这张脸现在还不能看呢。” 琴歌端着水碗的手一顿, 道:“抱歉,对于这一点, 我就没办法感激你了。” 秦逸哈哈大笑道:“不谢我治了你的伤, 只谢我借你水梳洗……琴歌你果然有趣, 连我都有点喜欢你了。” 琴歌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但对于你们这种将自己的喜欢当成恩赐的人,我却委实喜欢不起来。” 秦逸笑容一僵,叹道:“刚说你有趣,马上又变得无趣起来了。” 又道:“不过你的外伤虽好,但内伤却……我很好奇你到底经历了什么,居然把五脏六腑伤成这样。” 琴歌不答,继续用他的饭。 秦逸也不勉强,笑笑道:“好在虽然我配不出来能治好你内伤的药,但却也不是无法可想。” 他从袖子里取出一本薄册出来,推到琴歌身前,道:“这本《长春诀》,是一本内家秘诀,虽然威力不怎么样,但在养生上,却远胜其他……” 琴歌并不去接,道:“这世上,但凡能练出内气的功法,都非泛泛。秦大夫好意我心领了,这东西,我不要。” 秦逸脸色微变,道:“在我眼里,琴歌你不是意气用事的人,不要拿自己的身体赌气。” 赌气?琴歌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并不是只有大秦才有内修功夫。” 他若不得自由,要功法何用? 他若能得自由,虽然内修功法难得,但也没珍贵到连他都得不到的地步,他为何要稀罕这些人扔给他的东西? 再说,他既然要练武,便不会去练一套“威力不怎么样”的武功。 秦逸也知道自己方才说错了话,缓了缓语气道:“我知道你自己也能得到,但我敢保证,天下论养生之法,再也没有比这个更高明的,这东西是……” 他顿了顿,没有说下去,只道:“以你身体的状况,普通的内家功夫只怕……” 琴歌打断道:“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请恕我直言,便是秦大夫奉命与我治伤,也未免管的太多了。” 秦逸神色微僵,苦笑一声,又道:“其实,我给你这东西,也是为了赔罪。” “嗯?” 秦逸点点自己的肩头,道:“你那一箭,是我射的……要不是我那一下,你早就在外面逍遥自在了,哪里会多受这么多的罪?所以这本《长春诀》,算是赔罪。” 琴歌淡淡道:“那我便更不会收了。” “为什么?”秦逸不明白,他都把姿态放的这么低了,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还要怎么样? 琴歌道:“你我身份立场不同,你射我一箭,我不会恨你,你治好我的伤,我亦不会谢你,因为你乃奉命行事,这些原是你的本分——但我岂会收你的东西,以致日后战场再遇,束手束脚?” 秦逸气结,道:“你放心,你不必束手束脚,就以你那三脚猫的功夫,再练一百年也不是我的对手。” 琴歌却已将该说的话说完,将《长春诀》推了回去,不再吭气,低头将自己的午饭用完。 琴歌的倔劲儿秦逸是见识过了的,知道他下定了决心的事自己再说什么都没用,不得已将东西收了回去,静静等琴歌用完饭,才又开口道:“琴歌啊,其实我一直想不明白……你不是傻子,陛下对你的看重你也应该感觉到了,为何还要刺杀陛下,以致落得如此处境——你这又是何苦?” 琴歌淡淡一笑:“如此处境?如此处境有何不好吗?躺累了可以翻身,可以坐起来,甚至还能走两步;可以自己用两只手来吃饭、喝水、梳洗;有一扇小窗,可以看见天光,可以嗅闻到花香,下雨的时候,甚至还能亲手接一捧水;门外时不时可以传来狱卒的脚步声,有时候甚至能听到他们说话的声音……你可知道,这些,都曾是我梦寐以求的……” “我琴歌此生,自以为坚强,可是在宫中的那一个月,却无数次差点疯狂、崩溃……”琴歌一双漆黑的眸子静静看着秦逸,淡淡道:“你问我为何杀秦王,那我问你,或者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或者彻底被驯化,丧失作为人的尊严,变成一条只会摇尾巴的狗,你要怎么选?我问你,除了杀死秦钺,我可还有别的出路可走?” 秦逸半晌无语,再开口时,声音有些干涩道:“这些……的确是陛下做的过了,但是陛下这么做,也都是看重你、喜欢你,才会想……” “喜欢?”琴歌嗤笑一声,道:“能麻烦你别玷污这个词吗?” “怎么叫玷污?”秦逸怒道:“就算你不喜欢秦王陛下,可也不能这么侮辱陛下的感情!陛下若不是喜欢你,会在你身上花费那么多的心思?他若不喜欢你,会舍不得让那些人碰你?他若不喜欢你,你还能活生生的坐在这里和我聊天?他只是……贵为一国之君,不懂得怎么去喜欢一个人罢了。” “喜欢两个字,需要懂吗?”琴歌淡淡道:“一岁的孩子不懂何为喜欢,可看见母亲受伤,会难过的哭,林子里的野鸡不懂得什么叫喜欢,可是老鹰过来,会把孩子护在翅膀下面,会奋不顾身的上去搏命……喜欢,难道不是将心比心,难道不是呵护疼爱?喜欢的人痛苦的时候,他会更痛苦,喜欢的人伤心的时候,他会更伤心……” “你说秦钺喜欢我,他是怎么喜欢的?”琴歌冷笑一声,道:“我被折磨的生不如死的时候,他想的是,为什么我还不屈服,还不崩溃,该用什么手段才能更打击我;我被人鞭打炮烙的时候,他想的是,怎么才能让我更疼、更怕、更受伤;我心有寄托的时候,他想的是,怎么让我绝望,怎么让我丧尽尊严。他不让人碰我,难道是心疼我、可怜我,知道我会生不如死,才手下留情的吗?不是!他只是见不得属于他的东西被人弄脏罢了!” 他深吸口气,略显激烈的情绪平复下去,语气淡淡道:“如果是我琴歌喜欢他,而愿意原谅他所做的一切,甚至受宠若惊,那是我琴歌自己犯贱;但若是他秦钺,因为觉得喜欢我,就可以肆意妄为,将人如同畜生般糟践……抱歉,喜欢两个字,没有这么龌蹉。” 秦逸一时哑口无言,好半晌才勉强开口,道:“但不管怎么样,陛下对你终究是……不同的。” 连他自己,也无法再将喜欢二字说出口。 琴歌今日已经说的够多了,也懒得再反驳他——秦钺对他自然是不同的,因为他是秦钺还未得到、未征服的,秦钺对他,说白了不过是两个字——“不甘”。 秦逸轻叹一声,不再继续方才的话题,正色道:“我此次来,除了给你送《长春诀》,还有一事。” 他顿了顿,方道:“先前陛下审讯时,亲口答应会放你回质子府,但是,陛下虽重诺,我们做臣子的,却不得不替他的安危着想——你若想出去可以,但是必须答应,今生今世不能再对陛下出手。” 出去? 琴歌神色恍惚了一瞬,而后轻笑一声,道:“我说了,你就信?” 秦逸正色道:“只要是你琴歌说的话,每个字我都信。” 琴歌叹口气,道:“那我倒不好骗你了,抱歉,我做不到。” 今生今世不对秦钺出手,难道要他见到秦钺就束手就擒不成?而且这个地方,根本就困不住现在的他。 秦逸苦笑,叹道:“早知道你不会答应了。” 沉吟好一阵,又道:“不管先前陛下做了多少过分的事,你也不得不承认,陛下这次对你,是该杀能杀而未杀……” 琴歌默然。 秦逸道:“罢了!我也不要你发誓绝不同陛下动手,我只要你答应,日后你便是要杀陛下,也只能光明正大的出手,绝不再行鬼魅刺杀之事。” 琴歌淡笑一声,道:“你是料定了我此生不可能有胜过秦钺的机会?” “不是,”秦逸顿了顿,道:“当日陛下被你刺伤,昏迷前说,他秦钺可以死,但是,绝对不会死在你琴歌手中……陛下最不愿死在你手里,可是你却偏偏是这世上,最有机会杀了他的人。” 琴歌对他的话不置可否,只淡淡道:“你的条件,我答应了。我绝不再行刺秦钺就是。”行刺之事,他原就不喜,若非万不得已,他也不愿动用此等手段。 秦逸松了口气,起身道:“我这就去回禀陛下。” 迟疑了一下,又道:“不管你信不信,陛下他对你……” 琴歌打断道:“我信不信有什么意义吗?” 秦逸苦笑一声,转身离开。 便是陛下再对不起他,可在他差点杀了陛下,且从未放弃过杀死陛下之心的情境下,陛下依旧坚持放他——这少年冰雪聪明,难道就真的一点都感觉不到陛下的情义?不过是,不屑一顾罢了。 秦逸连药箱都忘了,几乎是逃一般离开囚室,而后苦笑,这些话,他该如何对秦钺转述? 正在发愁,一拐弯却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正背对着他,负手站在院中,正午的阳光照射在他身上,却让人感觉不到半分温暖,只觉得莫名萧索。 顿时一愣:“陛下……” 秦钺没有反应,秦逸上前,轻声道:“陛下,臣有负重托,他没有收。” 秦钺淡淡道:“我知道。” “陛下方才……”秦逸犹豫了下道:“都听到了?” “嗯。” 秦逸有些头皮发麻,赶紧回想刚才可曾说过什么不敬的话,更没敢问秦钺感想如何,从怀里掏出《长春诀》呈上去道:“陛下,这东西……” 秦钺接过,抬手便撕,秦逸惊呼一声:“陛下,使不得!” 这东西,可来的不容易啊! 却见秦钺只将封面扯了下来,面无表情道:“他不是说要从南楚找吗?换个名字,再送过去。” 将册子扔回秦逸,再不说话。 秦逸告退离开,走出院门,临上马车时再回望,只见那个人还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不由轻叹一声。 坐在他对面的,是一个面色冷峻到近乎麻木的青年,闻言沉声道:“陛下和楚公主大婚之日将近,齐王派了使者前来道贺。” 琴歌这才想起,楚公主到秦都四个月了,还有一个多月就是婚期。想到秦钺易安他们之间乱七八糟的关系,琴歌微微皱眉,其实这种事,别说在向来不讲规矩的大秦,就算南楚也不少见,可琴歌却很难像其他人一样,将这些当成一件风雅事去看,只觉得厌烦透顶。 160.末世灵宠23 这是和抓文机器作战的防盗章, 30%的订阅即刻第一时间阅读!  片刻后,林诺扶着山石站了起来, 刚刚他的动静儿有点大了, 说不定会有人来查看,为免麻烦,他还是早点走的好——他在附近的村子住的挺舒服的,暂时还不想搬家。 “火儿。” 随着他一声低呼, 漆黑宛如墨色的湖水轻轻荡漾了下, 似有什么东西挣脱了出来,然后湖水瞬间恢复了碧色, 却在下一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冰冻, 不过眨眼之间,便变成了一块巨大的白色坚冰, 还不时发出挤压碎裂的声音。 随着湖水冰冻,周围的空气也变得有些扭曲,白色的雾气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涌了出来, 越来越浓。 林诺伸出右手,浓雾中出现一朵跃动的火焰状的空洞, 欢快的跳上他的手心。 林诺左手一弹指, 火光乍现,一朵一尺来长的淡蓝色火焰在他指尖出现, 他身上的碎冰瞬间消失殆尽, 浓雾也远远的避到了三丈开外。 浓雾退去之后, 他掌心的无形火焰便彻底看不见了,只能看见他左手蓝色火焰似在被什么东西吸食一般,慢慢消失不见。 林诺在火儿的“头顶”弹了一记,道:“这次多亏你了,等我恢复过来,再请你吃个饱。” 若非有火儿下到湖水中,造出这么一湖比冰还冷了数倍的“水”来,他这次未必能熬的过来——如今系统的手段是越来越卑劣了。 火儿在他手心跳了两下,不太清楚的表达了下欢喜之情后,跃入他的眉心,林诺转身离开。 自从上次受了重伤,林诺的身体就变成了个筛子,要攒点灵气不容易,加上他也没什么事儿要办,所以越过两个山头之后,林诺便落了下来,用两条腿走路。 没走多大一会儿,一朵“白云”降了下来,停在他前面三丈高的地方,七八个人站在上面,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其中一个十三四岁模样的男孩冷声问道:“你在这里,可曾看见周围有什么异象?” 林诺回问:“什么异象?” 男孩神色一冷,正要发怒,他身边一人道:“他区区一个凡人,能知道什么?我们还是赶紧过去查看,莫要被人抢了先。” 那男孩冷哼一声,架起“白云”便走,林诺耳边传来冷冷的声音:“见到我等仙师竟敢不拜,念你无知,今日只略施薄惩,如有下次——杀无赦。” 话音一落,就有一团黄色的火球从空中飘了过来,显然为了增加威慑力,施法的人刻意减慢了它的飞行速度,只是它自带锁定功能,便是飞的再慢,也不是凡人可以躲得掉的。 林诺叫了声“火儿”,火儿纹丝不动,只传出几丝嫌弃的情绪,显然是嫌火球等级太低,不肯委屈自己下嘴。林诺没法子,只能眼睁睁看着火球飘进自己的左臂,又一挥掌将其中杂质甩了出来——他也讨厌吃这种低等火焰,虽然能得丁点儿的能量,但杂质太多,败胃口。 回到村庄的时候,天色已晚,林诺看着袅袅升起的炊烟,脸上露出笑容,这世上,还有什么比家中那一道苒苒的炊烟、窗前那一盏昏黄的灯火更加温暖动人呢? 然而等再走近一些,熟悉的孩子们的欢笑声却没有传来,反而嗅到了淡淡的血腥味儿。林诺微微皱眉,顺着血腥味走进村头虎子家,进门便看见躺在炕上、胸口空荡荡一个大洞的虎子,和抱着虎子的尸身哭的浑身颤抖,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的虎子他娘。 林诺静静站着,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前几天他出门的时候,虎子还抱着他的腿,缠着他带只活的小兔子回来,那双黑黢黢的眼睛笑的弯成了月牙儿,咧开小嘴露出还没长齐的白牙,让人的心软成一团。 林诺终究还是没能带回他答应的小兔子,然而虎子也再不能跳起来,用那双大大的眼包裹了雾气委屈的看着他,等他从口袋里变出草编的蚂蚱,才会再度眉开眼笑。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林诺转身,便看见虎子爹和虎子的三个哥哥,手里拿着铁锹、菜刀气势汹汹从厢房出来,脸上的神色既悲愤,又恐惧。 “不要去!不许去!”虎子娘猛地冲了出来,拦在门口,眼中还在流泪,声音凄厉:“你们要出去,就先杀了我!让我先死!让我先死!” 虎子大哥失声痛哭:“娘!弟弟他不能就这么……” 虎子娘噗通一声跪坐在地上,抱着虎子爹的腿,呜呜的哭:“……我已经没了虎儿,求求你们,就算是为了我……别去死,求求你们,别去死……呜呜……” 她跪在地上,拼命的抱紧了怀里的人,生怕一松手,他就会和虎子一样,变成了冰冷的尸体。 感受到妻子的恐惧和绝望,虎子爹手里的铁锹坠地,回抱住颤抖的妻子,几个孩子扑上去,抱在一起哭成一团。 他们如何不知道这一去,等着他们的,只是一个死字,他们连将血溅上那人衣襟的能力都没有……可是如何能忍,如何能忍! 林诺默然片刻后,转身出门,门外,一个六七岁的男孩儿站在门口等他:“小叔,爹怕你闯祸,让我来村口迎你。” 林诺嗯了一声,没有说话。 男孩儿抹着眼泪道:“半个时辰前,村里来了几个仙人,随手打死了虎子家的牛,虎子气不过,上前质问,就……” “他们在哪儿?” “在打谷场那边……”男孩儿说到一半,见林诺脚下转了方向,顿时骇的魂飞魄散,扑上来死死抱住林诺的腿,哇的一声大哭:“小叔,小叔!你别去……小叔,我怕……你别死,你别死……” 林诺弯腰将男孩儿抱起来,用指尖抹去他小脸上的泪水,笑道:“好孩子,狗儿这么可爱,小叔怎么舍得去死?小叔不死呢。” 他抱着狗儿慢慢朝打谷场上走着,狗儿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含着泪,却不再啼哭,紧紧抱着他的脖子。走到半路,他们身后又多了几个人,虎子娘终于没能留住家里的男人们,所以只好也拿起菜刀,同他们一起走出家门。 虎子大哥怀里抱着虎子的尸体……既然他们也都要死了,一家子自然还是死在一起的比较好。 打谷场上人很多,杀鸡宰羊烤着牛,这些人低着头,无声的做着手里的活,忽然有人注意到这一群人,顿时焦急起来,拼命的挥着手让他们赶紧离开。 坐在另一面喝茶聊天的几人对林诺他们到来毫不在意,居中那十三四岁模样的少年冷哼道:“我明明感觉到那里天地震动,灵气散逸,结果却除了一大块冰什么都没有,八成是被什么人捡了便宜!” “也有可能有高手在那里打斗,留下的痕迹……” 林诺怀里抱着小男孩儿,缓步上前,问道:“为何杀人?” 被他打断的白衣青年抬手打出一道清光,随口道了句:“不知死活的东西。” 回头继续道:“……交手的起码是金丹期的高手,能一次性将整个湖水冻结……” 他没能将话说完,骇然瞪大了眼,眼睁睁看着面前的人捏着自己的脖子将他从凳子上提了起来,一边对怀里的孩子笑的温和:“怕不怕死人?” 狗儿含着眼泪摇头:“不怕!” 他不怕死人,他只是怕死的是身边的人。 青年心中升起不详的预感,眼珠子瞪起来,嘴巴张合,可惜却没能发出任何声音,被捏断了脖子的尸体便被甩到一边。 “你……你……” 林诺的目光扫过被吓懵了的几人,最后落在少年身上,依旧问道:“为何杀人?” 少年嘴唇微微颤抖,直到此刻,他依然没有在这个人身上感受到任何灵气的存在,出现这种情景,不是此人真的是个凡人,便是他的修为远远超出了自己的想象。 他强自镇定下来,起身行礼道:“不知道前辈在此,是晚辈失礼了。晚辈卓颖,是……” 林诺打断道:“为何杀人?” 卓颖目光在虎子身上扫过,道:“那小孩在晚辈面前大呼小叫,太过无礼,晚辈才稍作惩戒……现在想来,实不该和一个小孩子计较,稍后晚辈就……呃,前……前辈……” 却是被一只手捏在了脖子上。 林诺淡淡道:“既是无故杀人,那偿命就是了,何来这许多废话。” 卓颖吓得魂飞魄散,知道下一刻这人便会毫不犹豫的捏断自己的脖子,尖声叫道:“他不过是个蝼蚁般的凡人,寿不过数十,早晚都是要死的,杀就杀了,有什么大……” 声音戛然而止。 林诺丢开他的尸体,周围剩下六个白衣的“仙人”这才反应过来,亮出法器将他围在中间,却不敢动手,一人色厉内荏叫道:“你为了区区一个凡人,就敢杀害我们少主,你知不知道我们少主是什么人……” 林诺道:“不过是个筑基期的修者,寿不过三百,杀就杀了,有什么大不了的。”却是先前那少年的原话。 那人一噎,又道:“我们少主还是个孩子,便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林诺扭头看了他一眼,奇道:“你是在和我讲道理?” 那人昂然道:“没错!虽然前辈修为过人,但也不能……” 他话说到一半,低头看着自己空荡荡只剩一个大洞的胸口,慢慢倒了下去。 林诺道:“方才虎子来同你们讲道理的时候,得到的似乎便是这个答案……希望我没有答错,我一向喜欢讲道理的人,也愿意同人讲道理。” 但是这世上总是有些人,他们的道理永远只同比他们强的人讲,每每遇到这样的人,林诺从不肯多费唇舌,随手便杀了。因为于这些人而言,道理不再是道理,而是伤害别人、保全自己的工具。 没人敢回答他,剩下五个人虽依旧“包围”着他,浑身却在而瑟瑟发抖,连手中的武器都无法握紧,谁也不知道,眼前这个人,下一瞬会不会因为什么莫名其妙的原因就杀了自己。 恐惧就像一把大手,牢牢地撰住心脏,他们到此刻,才终于明白那些凡人在自己面前的感受——没有道理可讲,没有正义可言,生与死,不过看他人高兴与否。 林诺有些无趣,他不是喜欢杀戮的人,他不愿意去屠杀已经丧失勇气的人,可是他同样也清楚,别看这些人在他面前恍如孱弱无害、楚楚可怜的小兔子,可一旦威胁不再,又会露出比猛虎毒蛇还要可怕的狰狞面目。 只看他们头顶的血光,便知道无辜惨死在他们手上的人不知凡几。 “尔等既视他人为蝼蚁,便莫怪今日被人视为蝼蚁。” 挥袖,杀人。 他自己不在乎,方拓却看得难受,却没有说话,只是唇角抿的更紧了些。 林诺又喝了一口,深吸口气,终于转头看了方拓第一眼:“什么事?” 方拓沉声道:“还有两个月……是你的生辰。” 林诺自嘲一笑:“所以你是来给我庆生的?” 方拓默然不语。 林诺吐了口气,道:“不管你是来给我庆生的,还是来给我送行的,我都谢谢你。” 这不科学的世界,修真者的寿元就像林诺上辈子在科幻小说里看得基因锁似得,升一次级开一次锁,加一次寿命,到了日子,多活一天都不成。所以修真者整天就像被狗撵着似得拼命修炼啊修炼,活的还不如普通人纯粹。 不过林诺没这个烦恼,他的伤让直接让他没了升级的可能,退出了这场生命与时间的长跑。 还有两个月,既是他的生辰,也将是他的祭日。 方拓默然片刻后开口,声音黯淡道:“我没能抢到延寿果。” 林诺有些烦躁的又喝了一口:“三千多年,早活够了。延什么寿呢?” “我不会让你死。” 林诺呼吸一窒,捏着酒坛的手顿了顿,道:“你也不是第一天修真,修真之路,从来都是越走越窄,身边的人越来越少……” “……我如今是化神期。” 林诺脸色瞬间苍白,抓着酒坛的手都开始发抖,最后暴怒起来,酒坛重重砸在方拓脸侧的山崖上,厉声道:“方拓,我他妈到底什么地方对不起你!” 他终于不再心存侥幸,以这个人的心性,不惜破誓发动千丝蛊来找他,岂会只是为了来替他收尸? “是我对不起你。”方拓闭了闭眼:“对不起。” 下一瞬,天旋地转,两个大境界的差距让林诺的挣扎显得微弱的可笑,他放弃了将手腕从方拓手心抽出来的举动,咬牙道:“方拓,你若敢……我与你不死不休!” “不死不休?”方拓自嘲一笑,道:“好,那就不死不休好了!” 林诺不再说话,毁灭性的灵气朝心脉汇聚,方拓抿唇,神色越发难看,一掌拍在他胸口:他熟知这人的性情,怎会让他有用死亡的方式离开他的机会。 “对不起,阿诺,比你你恨我,我更怕这世上没有你。” “方拓!” 向来清冷的声音中带了几分软弱和央求,方拓手凝在半空,却又一指封了上去。 林诺的话还未出口就没了声息,身体软软的垂落,唯一还能活动的双眼下一瞬便被黑色的丝锻遮挡。 林诺抿着唇,目光有些散漫的透过黑色缎带,看着漫天星辰,心中默默竖起一根中指:这操蛋的世界,这操蛋的人生! 他不是第一次落入这样的处境。 数百年前,他本在自己的秘密洞府等待涅槃重生,再醒来时却恍如噩梦。 他被人以最不堪的姿势压在身下,心却像飞翔在天际,身体被充满、被取悦,那人的每一个动作,都让他感受到极致的快乐,他的每一次触碰,都让他的身体兴奋的战栗…… 他脑海中一片空白,他什么都不愿想,只想溺死在这无边无际的愉悦和满足中…… 不对!这样不对! 林诺心性冷漠的有些自私,不在意的东西,怎么样他都不在乎,怎么样无所谓,可有些东西,却是半点不能忍。 他向来对自己比对旁人还要狠,他愤怒于这个男人的暴行和凌辱,但更不能忍受的,是自己身上不堪的欲望。 他并不排斥肉体的交合,但前提必须是两情相悦,必须是心甘情愿! 他咬烂了舌头才勉强恢复一丝清明,喷了那人一脸血,将他击飞之后才发现自己重伤依旧,完全不具备杀人的能力,便强撑着一口气跌跌撞撞的冲了出去。 他不辨东西的乱跑一气,见到的第一个人便是女主林灵儿,林诺不支倒地,本以为自己已经逃出生天,却不想醒来的时候依旧在床上,直到此刻他才知道,原来先前那个男人,就是男主方拓。 接下来的日子,几乎暗无天日,他陆陆续续逃了几次,可惜都被找了回了。跑的最远的那次,差点就成功了,方拓发动了千丝蛊,感应到了他的位置,才令他功亏一篑。 那段时间,他曾数次向系统求助,被困时他求它助他脱身,没有反应;自行逃离后求它帮他屏蔽千丝蛊的感应,没有反应;意识到方拓可能是在用某种方式替他疗伤后,求它帮他恢复说话交流的能力,没有反应;最后,他只求它能屏蔽自己的感知,依旧没有反应。 不知道多少个日夜过去,方拓如往日般替他清洗身体,换上柔软的长袍,解开蒙住他双眼的缎带……而后,将他的佩剑、法衣、空间法器一一放在他面前,最后从他肩头拨出禁制他的法器。 林诺安静的看着肩头龙形玉钉带着几滴鲜血离开他的身体,然后一掌拍向正准备开口说第一个字的男人。 离剑感受到主人的召唤,欢鸣一声飞入林诺的掌心,继而橫劈,在方拓身上留下深可见骨的伤口。 林诺脸上平静无波,但手下却没有半点容情,他修真两千年,第一次对一人产生如此浓烈的杀意。 系统在他脑海里尖叫,发出刺耳的警报,林诺冷笑,别说他是什么劳什子男主,就算他是天王老子、神仙皇帝,今天他也要将他剁成肉酱。 那一战足足持续了三天三夜,周围数百里山河都化为齑粉。 他功力尽复,甚至还提升了一个境界,而方拓却似乎消耗很大,并不是他的对手。然而当他占尽上风的时候,林灵儿来了,开始喋喋不休。 她告诉他,他已经昏迷数百年,告诉他是方拓给他服下可以冻结任何伤势的神药,他才能活到现在,告诉他这几百年来,方拓带着他闯了无数秘境,寻了无数灵药,试图治好他的伤……最后告诉他,因为他寿元将近,方拓万般无奈之下才给他用了自己九死一生找到上古神物千丝蛊,在蛊虫的作用下,渡了他一半的修为,才替他治好伤势,并提升境界延长寿元,为此方拓足足降了一个大境界,几百年修炼化为乌有…… 林诺几乎要气乐了,是不是他还得感激男主的自我献身、无私奉献? 可是,有没有人问过他,需不需要他的牺牲?有没有人问过他,愿不愿意用这种方式活下来? 他本以为自己重伤依旧是因为涅槃失败,却原来是被那劳什子“神药”给生生打断了,连身上的涅槃之力都被男主吸走了一半!他原该沉珂尽去,得到无上天资,如今却莫名其妙昏迷数百年,根基已损,长生无望,还遭受如此凌辱,完了竟还要他感恩戴德? 他长剑横扫,将男主女主一起卷入攻势——你们既然这么伟大,那就一起去死好了! 然而他到底没能成功,不是因为他被林灵儿的话所打动,而是因为出了家贼。 系统在阻挠他无果之后,竟然无耻的发布了保护男主女主的任务,并在第一时间开始“消极任务”的惩罚,还试图控制他的身体。 他这会儿发了狠,连系统都控制不了他,可是在系统的干扰下,方拓和林灵儿却屡屡在他剑下逃生。 此刻林诺身体也开始出现异样,旁人到了他这般境界,灵气循环往复,源源不绝,别说打三天三夜,就是打上三年也没什么问题,可他这会儿就已经显出疲色,加上捣乱的系统,他根本不可能杀得了他们。 他停止攻击,长剑遥指摇摇欲坠的男女主,逼方拓发誓永不引发千丝蛊之毒。 那时候,方拓用那双黝黑的眸子,阴沉沉的看着他,沉默许久之后,立下心魔重誓。 心魔重誓,违者渡劫时心魔缠身,九死一生。 末了林诺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他没有要求方拓解除千丝蛊,因为他知道,那玩意儿一旦种上,完全没有祛除的可能。 千丝蛊是作者给男主开的又一个金手指,大约是嫌男主修为精进的太慢,才yy了这东西出来,世上仅此一对,是世间唯一一件可以让人毫无隐患速成的神物。 据传这东西是上古时期的一个大能,为让修为低下的心上人能与他共享长生而炼制的。只要分别服下雌雄二蛊,灵肉交缠之际可分享双方的修为、境界、资质等,另外还有一些增加夫妻情趣的小功能:如只要服下雄蛊者心念一动,另一方便会欲念高涨难以自已,如双方若心意相通,可感应到对方位置,如交合时若一方情动,另一方也会一发不可收拾等等。 只可惜这东西炼制难度太大,他的爱人没能等到他完成便已经香消玉殒,是以此物便留了下来。 原著中,男主坠入一处迷失古地,身受重伤,遇到一个活了数万年、修为惊人的“神女”,神女将他认作了前世的恋人,为了救他,给他服下千丝蛊与他双修,并度了一半的修为给他。 事实上,这篇小说的女主名义上虽然是林灵儿,但真正和男主有过肉体关系的,只有那位昙花一现的神女。 可如今神女不知何处去,种下千丝蛊的,却莫名其妙的变成了他和方拓。 林诺恨不得把那无良的作者揪出来一把掐死:男男女女那档子事,就是体1液和体1液的交换,不懂就滚回去问你生物老师,没事瞎写个啥! 如果早知道方拓这个疯子还会做同样的事,上次见面他就该弄死他!他不是没有机会! 自从与方拓大战一场之后,林诺便对方拓避而远之,但四百年前却还是见了一次,而且是他自己撞上去的。 四百年前,没事儿到处瞎逛的林诺不小心飘得有点远,迷失了方向,便再次启动了阵盘。他的阵盘定点传送位置设置在他自己的密巢,就是他曾准备涅槃的地方,他已经许久没有回来过了,但这次一睁开眼睛,看见的却是鸠占鹊巢的方拓。 但方拓并没有看见他,方拓快死了。 等琴歌再次不知道是睡着还是晕倒被水泼醒后,面前的人换了秦钺与他的几个侍卫。 秦钺一身黑色大氅站在他面前,手里拿着皮鞭,眼神阴鸷,气势逼人,全然看不出受了重伤的模样。 见少年醒来,秦钺冷哼一声,用鞭身托起他的下巴,问道:“这几日滋味如何?” 琴歌原就失血过多,整个人没什么精神,全靠这些人不时给他灌些参汤续命,哪有精神回答他的废话,垂着眼并不吭气。 秦钺冷声道:“那晚的刺客是谁?与你是什么关系?现在藏身何处?” 琴歌倦的厉害,眼皮都抬不起来,秦钺问了什么也没细听,依旧闭目养神。 “啪”的一声,琴歌肩膀一痛,已是挨了一鞭,伴随着秦钺一声冷喝:“说话!” 琴歌这段时间挨鞭子挨惯了,且秦钺这一鞭也不算很疼,垂着头没什么反应。 秦钺狠狠扔下皮鞭,跨步上前,一把掐住琴歌的脖子,声音低哑暗沉:“琴歌,寡人知道你不怕酷刑,可寡人也知道你怕什么……寡人是答应过你不对你用强,可是却没答应过你,不让别人对你用强!” 见琴歌猛地睁开眼睛,秦钺手指微微用力,嘴唇贴近少年耳朵,低声道:“你若好生回答寡人的问题,寡人便不让任何男人碰你,不然,寡人让这大牢里的每一个人,都尝尝名震天下的琴歌公子,是什么滋味!” 猛地甩手推开。 琴歌低喘了几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便多了几分精神,道:“你问。” 秦钺沉声道:“那个黑衣刺客是谁?” “不认识。” 秦钺冷哼道:“不认识你会助他脱身,他会助你行刺?寡人看他对你言听计从,听话的很!” 琴歌淡淡道:“我们若认识,陛下早就成了刀下之鬼,哪里还能在这里审问人犯?”若他们两个真是一伙的,当时怎么会由他一人出手? 秦钺寒着脸,又道:“侍卫这几日遍搜皇城,在西门附近的墙根下,挖出一套钩锁,和你有没有关系?” “有。”琴歌道:“我让那黑衣刺客替我埋在那里,以作脱身之用。”东西都被找到了,否认也没什么意思,反倒连累旁人。 “胡言乱语!”陈策喝道:“你行刺的桃园与西门之间一东一西,相距甚远,行刺之后你怎么去西门?你难道会飞不成?还是说,皇宫里还有你的内应?” 琴歌看了他一眼,有气无力道:“桃园内有一条溪流,有几处水深且急。其中一处离我行事之地只有数十丈,我在旁边准备了竹管,可用它换气在水下藏身,等搜索过去之后,便反向离开……若是搜索严密,也可顺水而下,去浣衣局寻机脱身。” 秦钺不觉如何,可是看陈策举着袖子连连抹汗的模样,哪还不知道这少年的法子竟是极为可行的——也就是说,要不是他命大,那匕首刺偏了一分,又恰好秦逸赶到,这会儿这少年早就杀了他逃之夭夭了。 秦钺心中怒火更甚,喝道:“你不是说和那刺客素不相识吗?” 琴歌平静道:“他因误会了我的身份而挟持我,心存愧疚,我趁机要他借我武器防身,并埋下钩锁供我日后脱身之用。” 161.末世灵宠24 这是和抓文机器作战的防盗章,30%的订阅即刻第一时间阅读!  修真的世界, 实力差距很大, 便如他们杀凡人如碾死一只蚂蚁一般, 林诺杀他们,也不过动动手指的事儿。 林诺看着周围一张张熟悉的脸上那陌生又惶惑的眼神,上前将狗儿交给他爹,道:“回头将尸体收敛了,东西收着, 若有人来问,给他们就是。” 狗儿爹诺诺应了,又期期艾艾:“那个……他们……” 林诺知道他在说什么, 道:“我会处理干净。” 他的目光落在虎子身上, 有些黯然:便是杀了这些人又怎么样?失去亲人的疼痛也不会有丝毫减弱, 他尚且如此, 何况其父母兄弟? 可惜他不会起死回生之术,也没有佛家超度转生的本事,在这里徒留伤感, 遂一转身, 在众人面前消失不见。 到了无人处,林诺掐动法决,一道玉剑的虚影出现在空气中, 渐渐由虚化实, 而后又一化十, 十化百, 向四面八方飞射而去。 这东西名为剑书,名字挺高大上,其实功能比林诺前世用的手机差多了,林诺方才用的功能,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无指定对象群发短信,离此地较近有一定修为的修真者都能收到。 若不出他所料,这玩意儿一出,那些人所在的门派,会在第一时间被收拾干净,这也是他答应狗儿爹的事。 两千年前,天道盟召集天下道门,在天道镜前发下誓愿,定下仙凡之规,但凡无故杀戮凡人者,天下共诛之。此愿一发,天下灵气都乖顺了两分,天劫也变得温和了许多。主导此事的几位化神期大能更是功德加身,原本九死一生的生死大劫也不过轻轻劈了几道天雷便过了。 至此之后,天下修者的入门之誓上,都加了不得妄杀凡人一项,偶尔有几个漏网之鱼,却往往是被人故意豢养的。 只因自天下道门向天道立誓,得天道认可后,护佑凡人、诛杀这些妄杀凡人者,便会有功德加身,这玩意儿在渡劫之时,比任何天才地宝都要管用,是以往往什么地方出现一个破戒的修者,便会被人争相捕杀。 野怪供不应求之下,便有人开始家养,找一处穷乡僻壤之地,扶持一个小门派,瞒过此条戒律,虽怕沾因果不敢直接让他们去滥杀无辜,却可有意无意纵的他们不可一世,等到有需要的时候,便斩杀了供渡劫之用。 先前林诺一听他们整个门派都是这般风气,便知道定然是被人豢养的,他这会儿发了剑书出去,豢养他们的仙门定会立刻将他们收割——否则等外面的人来抢人头,他们就血本无归了。 可怜这些家伙们自以为是高高在上的仙人,却不过是养在圈里等着过年宰杀的家畜罢了。 “可惜这地方又不能呆了。”林诺叹了口气,太远的路他懒得用脚走,从空间法器里取了一张小挪移符来,这东西可带着他定向传送五百里,他对着星星辨别了下方向:“就这边罢!” 一阵眩晕之后,林诺落在一道山崖下面,潭水清幽、鸟语花香,景色竟相当不错,只是他受伤之后,灵觉被限,并不能感知到附近有没有人家,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到了什么地方。 他方才明里取得是小挪移符,暗地里用的却是大乾坤符,两者刚启动时有几分相像,等能发现不同的时候,想阻拦也来不及了。这一手也算是他的专利,旁人想到也用不起——大乾坤符忒贵。 当然贵也有贵的好处,虽然大乾坤符不能预设方向位置,距离也是随机的,但它不受环境限制,而且哪怕再近,也比小挪移符要远的多。 林诺靠着山崖坐下来:希望跑的够远,这可是他最后一张大乾坤符了。 更希望,他是想多了。 他心中有些不安,方才在虎儿家时,他分明感觉到周围气息有些动荡,应该是有高手隐藏——若不是巧合,便只可能是冲着他来的了。如是后者,他只希望这一张大乾坤符能甩脱了那人,如今他的本事,也就能欺负欺负小辈,真来什么高手,连跑都跑的不够快。 今天发生的事有点多,林诺抬头看着漫天的繁星,轻轻叹气:还剩下最后两个月,怎么就不能让他消消停停的过呢? 下一瞬,林诺脸色骤变,闷哼一声,挣扎着站起来却一个踉跄撞到面前的青石:“火儿!火儿!” 声音中竟带了几分甜腻惑人的味道。 林诺咬牙不再吭气,冲进水潭,下一瞬,火儿从他眉心跃出,潭水瞬间变得冰凉刺骨,却依然无法抵御仿佛来自于灵魂的阵阵情1潮,身体不可言说的部位传来无法忍受的麻痒和空虚,每一寸肌肤都在疯狂的叫嚣着,渴望着被温暖、被摩挲、被挤压…… 要……要……想要…… “呃!”林诺闷哼一声,狠狠撞向山崖,山石伴着水花一起坠落,砸在他的身上,带给他的除了疼痛,却还有酥麻,让他再一次浑身颤栗,难以忍受的撞向山崖……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诺精疲力尽的上岸,踉跄的走了两步之后跌倒,跪伏在地上喘了许久,才慢慢坐下,声音低低的恍如自语:“方拓?” 一个低沉的声音答道:“是。” 于是林诺不再说话。 他是被系统换着花样折腾惯了,又太相信这个人的信誉,所以一有什么不对劲便下意识算在系统头上,却浑然忘了,这两次,分明就是方拓下在他身上的千丝蛊发作的症状。 方拓蹲下来,在林诺嘴里塞了一颗药丸,施法将他身上的水汽驱除干净,又将身上的大氅取下来披在他身上,然后在一尺外坐下。 林诺偏着头,没去看他,更懒得说话。 男主大人如今已经威震八方,拿出来的药自然是好的,林诺很快恢复了力气,从空间里取了一坛烧刀子出来,靠坐在石头上喝。 他没想着再跑——他最后一张大乾坤符已经用掉了,就算没用掉,那个人既然连心魔重誓都不顾的引动千丝蛊,他就算躲到天涯海角,也一样会被他找出来。 林诺这辈子,要容貌有容貌,要家世有家世,要资质有资质,却藏在凡人堆里几百年,除了身受重伤外,就是不想见方拓。 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了几百年,可他还是没想明白,他和方拓之间,怎么会变成这种样子!男主这是间歇性发癫呢还是崩人设了? 若不算前世看的小说,他和方拓,真的一点都不熟。 他和方拓见得次数,他掰着手指头都能数完。 第一次是退亲的时候,他几乎完全让管家出的面,等事情办成了,才说了两句场面话,勉强算是认识了。 第二次是在一个秘境的入口打了场群架,他和方拓虽然是同一方的,可是从头到尾林诺别说同他说话,连看都没多看他一眼。 第三次的时候,他在潘阳湖喝酒吃螃蟹,正好遇上方拓,方拓送了一坛好酒给他,当时他虽然喝的有点多,但还是记住远离男主的宗旨,说了“谢了”两个字,就转身醉醺醺的走了。 后来两人又在修真集市上遇到过两次,不过去那种地方,许多人都会伪装下容貌,方拓也不例外,所以林诺就假装不认识,同他擦肩而过。 直到第六次见面前,他和方拓一共才说了三句话,勉强算是点头之交吧,可倒霉就倒霉在这第六次见面上。 他闲着没事儿到无尽海去溜达,好巧不巧就碰到方拓和一头半蛟打架。那个时候的方拓还没现在这么厉害,显然不是那半蛟的对手,最麻烦的是他好像灵力有些不继,眼看就要被那条蛇给吞了。 别说方拓和他还算相识,便是遇到任何一个人要被野兽吃了,林诺也不可能干看着,是以想也不想便过去帮忙。虽然林诺也不是那半蛟的对手,但好在他身家丰厚,宝贝众多。先用法宝将半蛟暂时困住,然后塞给方拓一张小挪移符让他走人,自己也掏了一张出来准备逃之夭夭。 按说他的计划是万无一失的,可惜遇上了两个变数,一是在实战上天赋满点的男主居然在关键时候发起呆来了,以至于发动小挪移符的时间迟了片刻,二是不知道咱们的男主大人对人家做了什么,那半蛟对他情深义重的很,见他就要离开,一时又被林诺的法宝困住,焦急之下竟然将头上的银角脱体,射向男主大人。 那会儿方拓正处在传送前的短暂僵直中,如果被击中必死无疑,林诺无奈之下只好暂时放弃传送,自己冲了上去——小挪移符是他给方拓的,也是他自己说,他缠住半蛟让人先走的,结果半蛟他没能完全缠住,若方拓因为使用了小挪移符不能移动而一命呜呼,那岂不是自个儿害死了他? 就这么一耽搁,方拓走了,他却被那只半蛟揪着打的半死,好容易才找个机会启动了定点传送盘,回了密窟,算是捡了半条残命。 说是半条残命,是因为他真心伤的很重,说是必死都不为过。但林诺不怕,他有金手指啊! 在原著里,林家的血统高贵,其中隐藏着凤凰血脉,濒死之时有一定几率会涅槃重生,脱胎换骨、化茧为蝶。为什么原著中原主可以从第一集一直蹦跶到最后一集?就是因为他曾经进行过一次不完美的涅槃,以致升级速度勉强跟得上男主——其实林诺觉得,作者之所以这么安排,完全是因为原主“人气”太高,太早领盒饭的话会损失一大看点。 总之,林诺因为知道自己最大的金手指所在,所以早在几百年前就开始准备,搜集了梧桐木、百凤羽等各种珍贵材料,又花了数年在他的老巢布下大阵,务必保证哪一天他涅槃的时候能达到完美效果。 如今这些终于到了派上用场的时候了,林诺强撑着关了门户、启动禁制、开启大阵,然后躺在床上“等死”。 他放任自己陷入昏迷,体内生机渐渐消失,呼吸微弱,心跳渐缓,血脉中却有一股灰色的气息悄无声息的蔓延、茁壮,万年罕见的凤凰涅槃即将开始…… 然后,男主闯了进来。 后面发生的事,他连想都不愿再想。 他愕然抬腕,看向自己的双手。 这些日子他一直带着铁镣,所以别的伤处都在好转,唯有手腕的皮肤,不断被磨破。然而此刻再看,手腕上的伤只剩了淡淡的红痕,手指上因常年写字留下的茧子和轻微的变形也消失的无影无踪,一双手漂亮的仿佛一整块美玉精心雕琢而成,再找不到半点瑕疵。 这个身体,不一样了。 琴歌发现自己对这种变化,居然没有半点意外震惊的感觉……他果然是,忘记了什么吗? 又想到冥冥中那道屏障,显然,那不是以他现在的力量能够突破的…… 琴歌泡到皮肤都有些发皱了才从浴桶里出来,余生自己也简单梳洗过,正守在外面,见他开门,自觉的进去帮忙把水倒了。 琴歌自己将头发擦到半干,梳顺,又在肩上披了件薄毯隔水,看着在小火炉旁忙碌的余生,沉吟片刻后开口道:“我不喜欢稀里糊涂过日子,所以,有些话,我要先和你说清楚。” 余生正将茶具一件件放进开水里煮,闻言手上的动作顿了顿,道:“你说。” 琴歌道:“被关进大牢的人,绝不会感激每天给他送饭的狱卒,所以,无论你替我做多少事,我都不会感激你,当然,更不会感激你身后的人。” 便是余生对他再殷勤周到,他也不可能喜欢身边有一个秦钺派来的人,可是琴歌也清楚,他便是再不喜,也改变不了什么。便是他拒绝余生跟在他身边,又有什么用?后果无非是三个,或者余生死皮赖脸的跟着,反正他也打不过,或者余生由明转暗,他原就是暗卫出身,做这个驾轻就熟,又或者余生回去受罚,秦钺再派新的来——无论哪种后果,都不会比眼前更好。 “所以第一,你既做的是随从的事,我便将你当做随从来看,该给多少工钱,我会分文不少,但也仅此而已。” 余生嗯了一声,不说话。 琴歌继续道:“第二,我是驱逐不了你,而不是不想驱逐你,如果有一天,我有此能力,你或者走,或者死。” 这次余生沉默了片刻,才又嗯了一声,依旧没有说话。 “第三,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想的,但在我看来,每个人,尤其是有着正常判断力的成年人,都是独立的个体,谁都不是谁的附庸,所以自己的选择只能自己负责。”琴歌道:“我不会因为你是秦钺派来的人便刻薄与你,但是同样的,如果你做了或者准备做陷害我的事,我不管你是奉命而行,还是有诸多苦衷……我都不会原谅或体谅你,我只会不择手段的……杀了你。” 余生这次回应的很快,对他而言,这一点实在有点多余——行动暴露或失败,当然就应该去死。 点头道:“我明白。” 余生答应的如此爽快,倒让琴歌有些意外,顿了顿开口道:“你有什么要求,也可提出来。” 余生犹豫了一下,忽然脸色有点泛红:“我可不可以……预支一点工钱?” 琴歌一愣。 余生道:“我……没有换洗的衣服。” 琴歌愕然,不是说皇帝不差饿兵吗?怎么这位曾排行玄字一号的暗卫,竟就这样两手空空的被赶出来干活?这里面有什么他不知道的隐秘? 默默拿了银子给他,道:“这二十两,是你这个月的工钱,另外你顺便找一个可靠的人伢子,让他明日多带些人过来以供挑选,剩下的十两,是给他的定金。” 余生点头应了,琴歌起身朝内室走去:“我乏的很,先去睡一觉,没甚要事不要打扰我。” 琴歌确实乏的厉害,躺在床上抱着被子便睡了个昏天黑地——他已经近两个月没有这样舒舒服服好好睡一觉了。 等琴歌被一阵诱人的香味勾醒的时候,才发现已经到了黄昏十分,起身到了外间,只见余生正在摆饭,菜色竟十分丰富,讶然道:“你去买的?” “不是,”余生闷闷道:“是府上的厨娘做的。” 说完又解释一句:“你睡着的时候,官府派人送了下人过来……说是按质子府被遣送回去的人员配备的。” 琴歌并不意外,毕竟秦钺还要演色令智昏的戏码,既已经磋磨了一顿,现在也该到了“冰释前嫌、和好如初”的桥段了。 简单清洗了一下,漱了口坐在桌边,道:“坐下一起吃。” 余生所受的训练中,显然并没有主仆规矩这一套,从他虽做着随从的事,却依旧以“你我”相称便可知一二。此刻琴歌让他坐下一起吃,他也并未客套,依言就坐了下来,还未动筷,便又停了下来,有些迟疑道:“我刚才出去,买了……嗯,一个人。” 琴歌不以为意的嗯了一声,买个人就买个人吧,只是小事罢了。 余生有些懊恼道:“我在路上,被他没头没脑的撞了一下,他便硬说我摘了他的草标,要我掏银子买下他……他有些功夫,脚程又快的很,我竟甩不掉他,最后不得已把银子给了他,他又跟了来。” 这桥段,怎么这么耳熟呢! 琴歌问道:“人呢?” 余生道:“在外面。我去叫他进来?” 琴歌嗯了一声,片刻后,便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还是那么得意洋洋:“小人韩朴,见过公子!” 琴歌木着一张脸,看着韩朴身上挂着的那一身脏兮兮的布条,扭头问余生道:“怎么不先让他先换身衣服?” 余生道:“我没衣服给他换……钱都被他拿走了。” 所以就算你没钱买衣服,他也有啊! 琴歌无语,半晌才道:“……吃饭。” 他知道为什么暗卫这个职业是终身制了,因为他们退休的话,根本就活不下去。 用完饭,余生起身收拾桌子,琴歌道:“不是说配齐了下人吗?” 他从南楚曾带了四个小厮过来,按余生的说法,应该已经补给了他四个——为什么这些事儿余生还亲自动手? 余生神色一僵,韩朴吃饱了饭,大爷一样懒洋洋的挂在椅子上,笑嘻嘻道:“他不敢让他们进来,怕你生气。” 琴歌自认不会因为几个下人的事生气,但看见真人的时候,却连脸色都变了,强压着怒意问道:“二殿下和秋韵那儿,也是如此?” “是,”余生低头道:“这些人,都是从秦宫里挑出来的。” “殿下什么都没说?” 整个质子府,由秦宫派来的宦官宫女们服侍——真将这质子府,当了他秦钺养的外室不成? “二皇子辞了,但来的官员说,正是不敢怠慢二皇子的皇子身份,才派了这些人来,务必要让二皇子殿下宾至如归,二皇子便什么都没说了。” “你将这四个送回秦宫。告诉他们,琴歌不是皇子,不敢逾越,让他们把人收回去。”琴歌苦笑,这质子府到底是易安的,既然他都接受了,自己还能怎么样?道:“另外去问问秋韵,他身边的人,要不要一起送回去。” 余生应了,带着人匆匆离开。 琴歌这才转向韩朴,皱眉道:“你这又是在玩什么?”说是回头找他,还真是一回头就找来了。 “不是玩!”韩朴一脸受了打击的模样,道:“我是认真的!” 162.末世灵宠25 这是和抓文机器作战的防盗章, 30%的订阅即刻第一时间阅读! 漂亮是漂亮, 可惜身份特别,又是因为那事儿被关进来的, 上面发话前不敢乱来。 男子撒了手, 道:“东西拿来。” 底下人递了一张纸过来, 男子接过, 伸到琴歌面前,道:“这上面, 便是你方才招认的东西,你应该还记得吧?一会儿,乖乖的誊抄一遍, 签字画押, 就不必再受苦了……嗯?” 琴歌抬眼看了一遍,方才或许是疼的太过了,记忆有点模糊, 只记得自己疼的实在受不了,他们说什么便认了什么, 只求能少受些罪, 似乎的确就是这些东西。 琴歌默然片刻, 开口道:“按手印可好?”声音低低的, 沙哑又无力。 居然还敢提条件! 男子阴测测冷笑一声:“你说呢?” 琴歌叹了口气,道:“那便算了。”若真要将这份自认是北齐奸细, 刺杀秦钺来离间秦楚二国的供状亲手写一遍, 等着他和他的家人的, 必然是最凄惨的命运,便是楚国也会一并受累。 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男子大怒,大力掐住他的下巴,狞笑道:“是觉得刚才享受的还不够是吧?既然不愿写字,那留着那双手也没用,来人,帮琴歌公子把他那漂亮的手指头一根根给我碾碎了!” 琴歌无奈再次睁眼,道:“秦王令你审我,到底是真想知道我为何刺杀于他,还是想逼我抄一遍你编的故事呢?你要不要先问清楚再来?” 男子神色一肃:“你刺杀大王果然另有隐情?”不是说是因为床上那事儿吗?难道还有什么内情?这是不是要立大功的节奏? 琴歌笑笑:“没,我就闲着没事儿杀着玩玩。” “你!”男子甩开他,道:“看好他!” 琴歌垂下头,睡了过去。 …… 秦钺看着锁在墙上的少年,神色冷漠,眼神阴鸷。 少年低垂着头,长发蓬乱的披及腰下,身上还是那身单薄的亵衣,只是深深浅浅、层层叠叠的血迹让它早已看不出原本的素白,它的主人也早不见了当初的清冷孤傲,遍体鳞伤的被铁链拖曳着,单薄纤细的身形显出一副凄凉的美态来。 “刚开始倒一副高傲的模样,”先前行刑的男人站在秦钺身边,道:“不过几鞭子下去,就开始哭爹喊娘,等动了烙铁,更是不堪,让他叫祖宗都成,就差尿裤子了。” 秦钺冷笑一声,男人一挥手,便有人将一盆冷水泼到少年头上,少年微微侧了下头,显然是醒了过来。 男人上前拽着少年的头发让他扬起脸来,琴歌抬眼看看身侧的男人,又看看坐在前面的秦钺,又垂下眼眸。 “说!”男人冷喝道:“为何要行刺大王?到底是何人指使?” 琴歌有些无语,他若真是要刺杀秦王,就该在秦钺戒备最弱的时候动手,怎么会一开始就拼死反抗?这男人不明内情也就罢了,这秦钺又来凑什么热闹? “你真想知道?” 男人怒道:“少废话!” 琴歌叹了口气,道:“因为……秦王有……狐臭啊!简直不能忍。” 男人瞠目结舌,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将对话进行下去。 是反驳:胡说,大王根本没有狐臭! 还是质问:大王有狐臭你就要刺杀于他?简直岂有此理! 好一阵才醒悟过来,怒道:“你在耍我?” “是啊!”琴歌语气轻飘:“我是在耍你啊!” 男人扬手一巴掌就要扇上来,身后传来一声冷哼:“这就是你说的,已经乖的像一条狗一样?” 男人一凛,跪伏在地上,急声道:“大王,这小子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只要小人再给他点厉害,立刻就老实了!” “是吗?”秦钺轻笑一声,起身在火盆挑挑捡捡,抽了一根烧的通红的烙铁出来,男人听到声音抬头,见状忙道:“这种事怎好让大王脏了手,让小人来就好。” “你来?” “是是,小的来,小的来。”男人伸手来接烙铁,下一瞬却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倒在地上,触电似得抽搐翻滚。 空气中弥漫起一种烧焦皮肉的味道。 秦钺将烙在男人肩上的烙铁随手扔在地上,唇角勾起:“果然很有趣。” 目光落在秦歌身上。 少年抿着唇,脸色惨白。 他知道自己落到了最危险的境地,这位秦王眼中的暴戾和兴味,让人心惊胆寒。不过比先前也没区别就是,那些人对他施刑,原也不是为了什么口供,只是单纯要折磨他罢了。 “你的骨头果然很硬,胆子也大,我很喜欢,”秦钺道:“看来寡人该谢谢你,寡人很久没有遇到过这么让寡人觉得有趣的事了。” 从火盆中重新抽出一支烙铁,笑道:“真是有趣。” 缓步上前,托起少年的下巴,将通红的铁片逼近他的脸,道:“听说你很怕疼?” 琴歌极力侧开头,躲避逼来的热浪,语气依旧轻飘:“是啊。” 秦钺低头,掌心下的少年在瑟瑟的颤抖着,一张脸惨白如纸,低垂的睫羽很是动人,被冷水浸湿的双唇虽然苍白,形状却美得惊人。 秦钺看着,拇指指尖便不自觉的抚了上去,果然……和想象中一样的柔软美好。 凌1虐的兴趣被另一种欲1望暂时压制下去,也许……先不着急,先享受一回再说。 感觉到唇上越来越缓慢沉重的摩挲,琴歌一抬眼,便看见秦钺微动的喉结,耳中传来他逐渐粗重的呼吸。 琴歌先是一愣,继而大怒,猛的甩头,躲开秦钺向他口中探去的手指。 秦钺将少年的头拧回来,捏着下巴,暗声道:“张嘴。” 琴歌咬紧牙关。 秦钺将烙铁缓缓贴近他的脸,低头贴在他耳边哑声道:“张嘴。”嗓音低沉沙哑,带着某种危险的意味。 琴歌看着近在咫尺的通红铁片,尚未接触,脸上的肌肤已经被炙烤的一阵焦疼,有细小的绒毛被烧焦,发出微不可见的滋滋声,难闻的气味冲入鼻端。 他的身体在难以抑制的颤抖,但内心深处,却又觉得这种恐惧来的如此肤浅,仿佛是坐在戏台下看着旁人演的喜怒忧惧一般……最重要的是,那通红透亮的铁片,怎么看着有点亲切诱人? “张嘴!”秦钺捏着少年的下巴,作势将他的脸扳向烙铁,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威胁声:“嗯?” 然后他看见少年终于抬眼,一双漆黑的眸子丝毫不见想象中的惊惧,反而宁静如一泓清潭,秦钺心中微微一颤时,便看见少年轻轻挑起唇角,侧脸向赤红的烙铁贴了上去,如此惨烈的动作,这少年做来竟带了种不紧不慢、从容不迫的味道。 刺目的白烟刺痛了他的眼、滋滋的响声震聋了他的耳,焦臭的气味扑鼻而来…… 秦钺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将烙铁远远扔掉,几步退开,好一阵才听到自己的心脏碰碰跳动的声音。 他,居然被吓到了!杀人盈野的西秦大王秦钺,竟然被吓到了。那一瞬,他是惊慌失措的。 “王、王上?” 秦钺剧烈的喘息几下,望向痛快昏厥过去的少年,眼中意味难明:“把他给我弄醒!” 琴歌醒来看见的依旧是秦钺那张放大的脸,阴鸷依旧,却带了几分气急败坏,咬牙切齿道:“你怕疼,却宁愿受炮烙之刑,也不愿我碰你。” 琴歌看了他一眼,语气轻飘如故:“是啊!” 秦钺怒极,他方才不觉,此刻却轻易听出少年语气中的轻忽、轻蔑。 他把声音放的很低很轻,道:“好,很好,你要是什么都不在乎,寡人倒不知该拿你怎么办了。你说,我把你交到配军营去,那些罪军,会怎么对你?” 他笑道:“名满天下的琴歌公子呢,也许你给他们弹琴唱歌,能让他们怜惜一二?” 琴歌道:“你不敢。” “我不敢?”秦钺大笑道:“你说我不敢?这世上,有我秦钺不敢做的事?” 他掐住琴歌的下巴,冷哼道:“原只想吓唬吓唬你,既然说我不敢,我要真放过你,倒显得是寡人无能了!” 琴歌皱眉:“陛下是不是忘了,我伤了脸。” “放心,他们不会嫌弃你的,你虽然伤了脸,却还有一身好皮肉呢!” 琴歌看了他一眼,神色颇有些无奈,道:“陛下知道我名满天下,那陛下可知道,我身上是有功名的。我虽未来得及参加殿试,但却是解元出身……” 秦钺大笑道:“解元出身,名满天下……你以为这些,在寡人眼里算什么?” 琴歌叹了口气,轻声道:“原来……是个草包。” 秦钺大怒:“你说什么?” 琴歌叹道:“朽木不可雕也……你又不曾与我束脩,我为何要教你?” 秦钺到底不是蠢人,他先前只将琴歌当了玩物来看,又屡受刺激,失了往日的敏锐,此刻被几度点醒,终于明白过来:他是当王的,自然知道,兵多将广只能打天下,要治理天下,靠的是天下仕子。这一个阶层的人,脾气怪的很,有时候是文人相轻,因为莫名其妙的原因就互相看不顺眼,有时候,却又牢牢的抱成团。 仕子皆有傲骨,是杀不可辱的。 琴歌解元出身,又名满天下,秦钺若只是强要了他,只算是私德有亏,可若是因为琴歌不肯屈从,他便令人对其酷刑凌1辱折磨至死的话,那便是暴虐无道,便是羞辱天下读书人——若真的传出去,莫说其余诸国,便是大秦本身的读书人,也不会替他卖命。 若换了先前的秦钺,未必会将此事放在心上,可是如今刚刚攻下三国,正是最为纷乱的时候,他深深体会了一把何为打天下易、治天下难,此时此刻,再不敢激怒天下仕子的。 若是琴歌脸上没伤,悄悄弄死了,再报个暴毙风光大葬也能稍稍遮掩一下,便是仕子们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有那趋炎附势的也会假作不知,照样投诚。可若他脸上带着明显的刑伤,仕子们就算想装傻也不成。 偏他还名满天下,想弄个尸骨无存也难掩天下众口。 琴歌见他脸色瞬息百变,知道他是想明白了,轻笑一声道:“此事当初陛下并未刻意掩人耳目,如今我脸上又有刑伤……不若再用刑,试试能不能令我将那口供誊抄一份?介时要打要杀要辱,自然都由得了陛下了。” 秦钺深深看他一眼,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琴歌看着这些人的身影消失,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敛去,叹气:这条小命,保的可真不容易。 目光落在掉在地上的烙铁上,刚才还滚烫的烙铁,此刻已经结了一层淡淡的白霜…… “回归”二字一出口,林诺便发现忽然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了,确切的说,他忽然什么都感觉不到了,没有光线、没有声音、没有冷热、没有重力……身上原本蔓延的欲1望也消失无踪。 林诺好一阵,才压下心中的怅然:且不提方拓,那个世界他毕竟生活了三千多年,就这样毫无防备的离开,心就像突然空了一大块似得。 心中轻叹一声,才开始留意此刻的处境,面对一片虚无的世界,本该十分惶恐陌生才对,但林诺却感觉安然亲切,仿佛回到了母体中的婴儿一般,不,比那个还要自如,还要有安全感。仿佛这个世界,就是他的手,他的脚,他的精神的延伸。 这里是属于他的,这种感觉如此清晰。 他想着睁开眼睛看看周围的模样,却发现自己没有眼睛可睁。 “我”呢?我在哪儿?我怎么了? 这个念头方一起,便感觉虚空中有奇异的能量向“自己”汇聚而来,林诺福至心灵,在心中描摹出自己的模样,下一瞬,一身白衣的林诺睁开眼睛,看见无尽的漆黑。 林诺意识到些什么,一时间童心大起:“要有光。” 眼前的无尽漆黑变成一片乳白。 好生单调,而且不喜欢无依无凭飘在空中的感觉。 “地面。”顺着他的心意,青色的草地从他脚下蔓延开去。 林诺向前飘了一步,又道:“重力。” “空气。” “风。” “……” 塑起青山绿水外带一片桃林,林诺总觉得似乎少了点什么,周围死气沉沉毫无生机,想了想,又道:“时间。” 一直如臂使指的奇异能量没有反应,反而有力不从心的感觉从心头升起,林诺明悟:能量不足。 163.末世灵宠26 这是和抓文机器作战的防盗章, 30%的订阅即刻第一时间阅读! 随着他一声低呼,漆黑宛如墨色的湖水轻轻荡漾了下,似有什么东西挣脱了出来, 然后湖水瞬间恢复了碧色, 却在下一瞬, 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冰冻, 不过眨眼之间, 便变成了一块巨大的白色坚冰, 还不时发出挤压碎裂的声音。 随着湖水冰冻, 周围的空气也变得有些扭曲,白色的雾气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涌了出来, 越来越浓。 林诺伸出右手,浓雾中出现一朵跃动的火焰状的空洞,欢快的跳上他的手心。 林诺左手一弹指,火光乍现,一朵一尺来长的淡蓝色火焰在他指尖出现,他身上的碎冰瞬间消失殆尽,浓雾也远远的避到了三丈开外。 浓雾退去之后,他掌心的无形火焰便彻底看不见了,只能看见他左手蓝色火焰似在被什么东西吸食一般, 慢慢消失不见。 林诺在火儿的“头顶”弹了一记,道:“这次多亏你了, 等我恢复过来, 再请你吃个饱。” 若非有火儿下到湖水中, 造出这么一湖比冰还冷了数倍的“水”来,他这次未必能熬的过来——如今系统的手段是越来越卑劣了。 火儿在他手心跳了两下,不太清楚的表达了下欢喜之情后,跃入他的眉心,林诺转身离开。 自从上次受了重伤,林诺的身体就变成了个筛子,要攒点灵气不容易,加上他也没什么事儿要办,所以越过两个山头之后,林诺便落了下来,用两条腿走路。 没走多大一会儿,一朵“白云”降了下来,停在他前面三丈高的地方,七八个人站在上面,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其中一个十三四岁模样的男孩冷声问道:“你在这里,可曾看见周围有什么异象?” 林诺回问:“什么异象?” 男孩神色一冷,正要发怒,他身边一人道:“他区区一个凡人,能知道什么?我们还是赶紧过去查看,莫要被人抢了先。” 那男孩冷哼一声,架起“白云”便走,林诺耳边传来冷冷的声音:“见到我等仙师竟敢不拜,念你无知,今日只略施薄惩,如有下次——杀无赦。” 话音一落,就有一团黄色的火球从空中飘了过来,显然为了增加威慑力,施法的人刻意减慢了它的飞行速度,只是它自带锁定功能,便是飞的再慢,也不是凡人可以躲得掉的。 林诺叫了声“火儿”,火儿纹丝不动,只传出几丝嫌弃的情绪,显然是嫌火球等级太低,不肯委屈自己下嘴。林诺没法子,只能眼睁睁看着火球飘进自己的左臂,又一挥掌将其中杂质甩了出来——他也讨厌吃这种低等火焰,虽然能得丁点儿的能量,但杂质太多,败胃口。 回到村庄的时候,天色已晚,林诺看着袅袅升起的炊烟,脸上露出笑容,这世上,还有什么比家中那一道苒苒的炊烟、窗前那一盏昏黄的灯火更加温暖动人呢? 然而等再走近一些,熟悉的孩子们的欢笑声却没有传来,反而嗅到了淡淡的血腥味儿。林诺微微皱眉,顺着血腥味走进村头虎子家,进门便看见躺在炕上、胸口空荡荡一个大洞的虎子,和抱着虎子的尸身哭的浑身颤抖,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的虎子他娘。 林诺静静站着,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前几天他出门的时候,虎子还抱着他的腿,缠着他带只活的小兔子回来,那双黑黢黢的眼睛笑的弯成了月牙儿,咧开小嘴露出还没长齐的白牙,让人的心软成一团。 林诺终究还是没能带回他答应的小兔子,然而虎子也再不能跳起来,用那双大大的眼包裹了雾气委屈的看着他,等他从口袋里变出草编的蚂蚱,才会再度眉开眼笑。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林诺转身,便看见虎子爹和虎子的三个哥哥,手里拿着铁锹、菜刀气势汹汹从厢房出来,脸上的神色既悲愤,又恐惧。 “不要去!不许去!”虎子娘猛地冲了出来,拦在门口,眼中还在流泪,声音凄厉:“你们要出去,就先杀了我!让我先死!让我先死!” 虎子大哥失声痛哭:“娘!弟弟他不能就这么……” 虎子娘噗通一声跪坐在地上,抱着虎子爹的腿,呜呜的哭:“……我已经没了虎儿,求求你们,就算是为了我……别去死,求求你们,别去死……呜呜……” 她跪在地上,拼命的抱紧了怀里的人,生怕一松手,他就会和虎子一样,变成了冰冷的尸体。 感受到妻子的恐惧和绝望,虎子爹手里的铁锹坠地,回抱住颤抖的妻子,几个孩子扑上去,抱在一起哭成一团。 他们如何不知道这一去,等着他们的,只是一个死字,他们连将血溅上那人衣襟的能力都没有……可是如何能忍,如何能忍! 林诺默然片刻后,转身出门,门外,一个六七岁的男孩儿站在门口等他:“小叔,爹怕你闯祸,让我来村口迎你。” 林诺嗯了一声,没有说话。 男孩儿抹着眼泪道:“半个时辰前,村里来了几个仙人,随手打死了虎子家的牛,虎子气不过,上前质问,就……” “他们在哪儿?” “在打谷场那边……”男孩儿说到一半,见林诺脚下转了方向,顿时骇的魂飞魄散,扑上来死死抱住林诺的腿,哇的一声大哭:“小叔,小叔!你别去……小叔,我怕……你别死,你别死……” 林诺弯腰将男孩儿抱起来,用指尖抹去他小脸上的泪水,笑道:“好孩子,狗儿这么可爱,小叔怎么舍得去死?小叔不死呢。” 他抱着狗儿慢慢朝打谷场上走着,狗儿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含着泪,却不再啼哭,紧紧抱着他的脖子。走到半路,他们身后又多了几个人,虎子娘终于没能留住家里的男人们,所以只好也拿起菜刀,同他们一起走出家门。 虎子大哥怀里抱着虎子的尸体……既然他们也都要死了,一家子自然还是死在一起的比较好。 打谷场上人很多,杀鸡宰羊烤着牛,这些人低着头,无声的做着手里的活,忽然有人注意到这一群人,顿时焦急起来,拼命的挥着手让他们赶紧离开。 坐在另一面喝茶聊天的几人对林诺他们到来毫不在意,居中那十三四岁模样的少年冷哼道:“我明明感觉到那里天地震动,灵气散逸,结果却除了一大块冰什么都没有,八成是被什么人捡了便宜!” “也有可能有高手在那里打斗,留下的痕迹……” 林诺怀里抱着小男孩儿,缓步上前,问道:“为何杀人?” 被他打断的白衣青年抬手打出一道清光,随口道了句:“不知死活的东西。” 回头继续道:“……交手的起码是金丹期的高手,能一次性将整个湖水冻结……” 他没能将话说完,骇然瞪大了眼,眼睁睁看着面前的人捏着自己的脖子将他从凳子上提了起来,一边对怀里的孩子笑的温和:“怕不怕死人?” 狗儿含着眼泪摇头:“不怕!” 他不怕死人,他只是怕死的是身边的人。 青年心中升起不详的预感,眼珠子瞪起来,嘴巴张合,可惜却没能发出任何声音,被捏断了脖子的尸体便被甩到一边。 “你……你……” 林诺的目光扫过被吓懵了的几人,最后落在少年身上,依旧问道:“为何杀人?” 少年嘴唇微微颤抖,直到此刻,他依然没有在这个人身上感受到任何灵气的存在,出现这种情景,不是此人真的是个凡人,便是他的修为远远超出了自己的想象。 他强自镇定下来,起身行礼道:“不知道前辈在此,是晚辈失礼了。晚辈卓颖,是……” 林诺打断道:“为何杀人?” 卓颖目光在虎子身上扫过,道:“那小孩在晚辈面前大呼小叫,太过无礼,晚辈才稍作惩戒……现在想来,实不该和一个小孩子计较,稍后晚辈就……呃,前……前辈……” 却是被一只手捏在了脖子上。 林诺淡淡道:“既是无故杀人,那偿命就是了,何来这许多废话。” 卓颖吓得魂飞魄散,知道下一刻这人便会毫不犹豫的捏断自己的脖子,尖声叫道:“他不过是个蝼蚁般的凡人,寿不过数十,早晚都是要死的,杀就杀了,有什么大……” 声音戛然而止。 林诺丢开他的尸体,周围剩下六个白衣的“仙人”这才反应过来,亮出法器将他围在中间,却不敢动手,一人色厉内荏叫道:“你为了区区一个凡人,就敢杀害我们少主,你知不知道我们少主是什么人……” 林诺道:“不过是个筑基期的修者,寿不过三百,杀就杀了,有什么大不了的。”却是先前那少年的原话。 那人一噎,又道:“我们少主还是个孩子,便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林诺扭头看了他一眼,奇道:“你是在和我讲道理?” 那人昂然道:“没错!虽然前辈修为过人,但也不能……” 他话说到一半,低头看着自己空荡荡只剩一个大洞的胸口,慢慢倒了下去。 林诺道:“方才虎子来同你们讲道理的时候,得到的似乎便是这个答案……希望我没有答错,我一向喜欢讲道理的人,也愿意同人讲道理。” 但是这世上总是有些人,他们的道理永远只同比他们强的人讲,每每遇到这样的人,林诺从不肯多费唇舌,随手便杀了。因为于这些人而言,道理不再是道理,而是伤害别人、保全自己的工具。 没人敢回答他,剩下五个人虽依旧“包围”着他,浑身却在而瑟瑟发抖,连手中的武器都无法握紧,谁也不知道,眼前这个人,下一瞬会不会因为什么莫名其妙的原因就杀了自己。 恐惧就像一把大手,牢牢地撰住心脏,他们到此刻,才终于明白那些凡人在自己面前的感受——没有道理可讲,没有正义可言,生与死,不过看他人高兴与否。 林诺有些无趣,他不是喜欢杀戮的人,他不愿意去屠杀已经丧失勇气的人,可是他同样也清楚,别看这些人在他面前恍如孱弱无害、楚楚可怜的小兔子,可一旦威胁不再,又会露出比猛虎毒蛇还要可怕的狰狞面目。 只看他们头顶的血光,便知道无辜惨死在他们手上的人不知凡几。 “尔等既视他人为蝼蚁,便莫怪今日被人视为蝼蚁。” 挥袖,杀人。 刚想起这些,身前便有一股热浪袭来,琴歌看着逼近的通红烙铁,身体反射性的开始发抖,引起行刑的高大男子一阵嘲笑。 “不是说是个硬骨头吗?”那人无趣的将烙铁扔回火盆,轻慢的托起少年被冷汗冰水浸湿的下巴,道:“这才动了两道大刑就撑不住了,南人果然柔弱……不过,啧啧,长的还真不赖。” 漂亮是漂亮,可惜身份特别,又是因为那事儿被关进来的,上面发话前不敢乱来。 男子撒了手,道:“东西拿来。” 底下人递了一张纸过来,男子接过,伸到琴歌面前,道:“这上面,便是你方才招认的东西,你应该还记得吧?一会儿,乖乖的誊抄一遍,签字画押,就不必再受苦了……嗯?” 琴歌抬眼看了一遍,方才或许是疼的太过了,记忆有点模糊,只记得自己疼的实在受不了,他们说什么便认了什么,只求能少受些罪,似乎的确就是这些东西。 琴歌默然片刻,开口道:“按手印可好?”声音低低的,沙哑又无力。 居然还敢提条件! 男子阴测测冷笑一声:“你说呢?” 琴歌叹了口气,道:“那便算了。”若真要将这份自认是北齐奸细,刺杀秦钺来离间秦楚二国的供状亲手写一遍,等着他和他的家人的,必然是最凄惨的命运,便是楚国也会一并受累。 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男子大怒,大力掐住他的下巴,狞笑道:“是觉得刚才享受的还不够是吧?既然不愿写字,那留着那双手也没用,来人,帮琴歌公子把他那漂亮的手指头一根根给我碾碎了!” 琴歌无奈再次睁眼,道:“秦王令你审我,到底是真想知道我为何刺杀于他,还是想逼我抄一遍你编的故事呢?你要不要先问清楚再来?” 男子神色一肃:“你刺杀大王果然另有隐情?”不是说是因为床上那事儿吗?难道还有什么内情?这是不是要立大功的节奏? 琴歌笑笑:“没,我就闲着没事儿杀着玩玩。” “你!”男子甩开他,道:“看好他!” 琴歌垂下头,睡了过去。 …… 秦钺看着锁在墙上的少年,神色冷漠,眼神阴鸷。 少年低垂着头,长发蓬乱的披及腰下,身上还是那身单薄的亵衣,只是深深浅浅、层层叠叠的血迹让它早已看不出原本的素白,它的主人也早不见了当初的清冷孤傲,遍体鳞伤的被铁链拖曳着,单薄纤细的身形显出一副凄凉的美态来。 “刚开始倒一副高傲的模样,”先前行刑的男人站在秦钺身边,道:“不过几鞭子下去,就开始哭爹喊娘,等动了烙铁,更是不堪,让他叫祖宗都成,就差尿裤子了。” 秦钺冷笑一声,男人一挥手,便有人将一盆冷水泼到少年头上,少年微微侧了下头,显然是醒了过来。 男人上前拽着少年的头发让他扬起脸来,琴歌抬眼看看身侧的男人,又看看坐在前面的秦钺,又垂下眼眸。 “说!”男人冷喝道:“为何要行刺大王?到底是何人指使?” 琴歌有些无语,他若真是要刺杀秦王,就该在秦钺戒备最弱的时候动手,怎么会一开始就拼死反抗?这男人不明内情也就罢了,这秦钺又来凑什么热闹? “你真想知道?” 男人怒道:“少废话!” 琴歌叹了口气,道:“因为……秦王有……狐臭啊!简直不能忍。” 男人瞠目结舌,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将对话进行下去。 是反驳:胡说,大王根本没有狐臭! 还是质问:大王有狐臭你就要刺杀于他?简直岂有此理! 好一阵才醒悟过来,怒道:“你在耍我?” “是啊!”琴歌语气轻飘:“我是在耍你啊!” 男人扬手一巴掌就要扇上来,身后传来一声冷哼:“这就是你说的,已经乖的像一条狗一样?” 男人一凛,跪伏在地上,急声道:“大王,这小子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只要小人再给他点厉害,立刻就老实了!” “是吗?”秦钺轻笑一声,起身在火盆挑挑捡捡,抽了一根烧的通红的烙铁出来,男人听到声音抬头,见状忙道:“这种事怎好让大王脏了手,让小人来就好。” “你来?” “是是,小的来,小的来。”男人伸手来接烙铁,下一瞬却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倒在地上,触电似得抽搐翻滚。 空气中弥漫起一种烧焦皮肉的味道。 秦钺将烙在男人肩上的烙铁随手扔在地上,唇角勾起:“果然很有趣。” 目光落在秦歌身上。 少年抿着唇,脸色惨白。 他知道自己落到了最危险的境地,这位秦王眼中的暴戾和兴味,让人心惊胆寒。不过比先前也没区别就是,那些人对他施刑,原也不是为了什么口供,只是单纯要折磨他罢了。 “你的骨头果然很硬,胆子也大,我很喜欢,”秦钺道:“看来寡人该谢谢你,寡人很久没有遇到过这么让寡人觉得有趣的事了。” 从火盆中重新抽出一支烙铁,笑道:“真是有趣。” 缓步上前,托起少年的下巴,将通红的铁片逼近他的脸,道:“听说你很怕疼?” 琴歌极力侧开头,躲避逼来的热浪,语气依旧轻飘:“是啊。” 秦钺低头,掌心下的少年在瑟瑟的颤抖着,一张脸惨白如纸,低垂的睫羽很是动人,被冷水浸湿的双唇虽然苍白,形状却美得惊人。 秦钺看着,拇指指尖便不自觉的抚了上去,果然……和想象中一样的柔软美好。 凌1虐的兴趣被另一种欲1望暂时压制下去,也许……先不着急,先享受一回再说。 感觉到唇上越来越缓慢沉重的摩挲,琴歌一抬眼,便看见秦钺微动的喉结,耳中传来他逐渐粗重的呼吸。 琴歌先是一愣,继而大怒,猛的甩头,躲开秦钺向他口中探去的手指。 秦钺将少年的头拧回来,捏着下巴,暗声道:“张嘴。” 琴歌咬紧牙关。 秦钺将烙铁缓缓贴近他的脸,低头贴在他耳边哑声道:“张嘴。”嗓音低沉沙哑,带着某种危险的意味。 琴歌看着近在咫尺的通红铁片,尚未接触,脸上的肌肤已经被炙烤的一阵焦疼,有细小的绒毛被烧焦,发出微不可见的滋滋声,难闻的气味冲入鼻端。 他的身体在难以抑制的颤抖,但内心深处,却又觉得这种恐惧来的如此肤浅,仿佛是坐在戏台下看着旁人演的喜怒忧惧一般……最重要的是,那通红透亮的铁片,怎么看着有点亲切诱人? “张嘴!”秦钺捏着少年的下巴,作势将他的脸扳向烙铁,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威胁声:“嗯?” 然后他看见少年终于抬眼,一双漆黑的眸子丝毫不见想象中的惊惧,反而宁静如一泓清潭,秦钺心中微微一颤时,便看见少年轻轻挑起唇角,侧脸向赤红的烙铁贴了上去,如此惨烈的动作,这少年做来竟带了种不紧不慢、从容不迫的味道。 刺目的白烟刺痛了他的眼、滋滋的响声震聋了他的耳,焦臭的气味扑鼻而来…… 秦钺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将烙铁远远扔掉,几步退开,好一阵才听到自己的心脏碰碰跳动的声音。 他,居然被吓到了!杀人盈野的西秦大王秦钺,竟然被吓到了。那一瞬,他是惊慌失措的。 “王、王上?” 秦钺剧烈的喘息几下,望向痛快昏厥过去的少年,眼中意味难明:“把他给我弄醒!” 琴歌醒来看见的依旧是秦钺那张放大的脸,阴鸷依旧,却带了几分气急败坏,咬牙切齿道:“你怕疼,却宁愿受炮烙之刑,也不愿我碰你。” 琴歌看了他一眼,语气轻飘如故:“是啊!” 秦钺怒极,他方才不觉,此刻却轻易听出少年语气中的轻忽、轻蔑。 他把声音放的很低很轻,道:“好,很好,你要是什么都不在乎,寡人倒不知该拿你怎么办了。你说,我把你交到配军营去,那些罪军,会怎么对你?” 他笑道:“名满天下的琴歌公子呢,也许你给他们弹琴唱歌,能让他们怜惜一二?” 琴歌道:“你不敢。” “我不敢?”秦钺大笑道:“你说我不敢?这世上,有我秦钺不敢做的事?” 他掐住琴歌的下巴,冷哼道:“原只想吓唬吓唬你,既然说我不敢,我要真放过你,倒显得是寡人无能了!” 琴歌皱眉:“陛下是不是忘了,我伤了脸。” “放心,他们不会嫌弃你的,你虽然伤了脸,却还有一身好皮肉呢!” 琴歌看了他一眼,神色颇有些无奈,道:“陛下知道我名满天下,那陛下可知道,我身上是有功名的。我虽未来得及参加殿试,但却是解元出身……” 秦钺大笑道:“解元出身,名满天下……你以为这些,在寡人眼里算什么?” 琴歌叹了口气,轻声道:“原来……是个草包。” 秦钺大怒:“你说什么?” 琴歌叹道:“朽木不可雕也……你又不曾与我束脩,我为何要教你?” 秦钺到底不是蠢人,他先前只将琴歌当了玩物来看,又屡受刺激,失了往日的敏锐,此刻被几度点醒,终于明白过来:他是当王的,自然知道,兵多将广只能打天下,要治理天下,靠的是天下仕子。这一个阶层的人,脾气怪的很,有时候是文人相轻,因为莫名其妙的原因就互相看不顺眼,有时候,却又牢牢的抱成团。 仕子皆有傲骨,是杀不可辱的。 琴歌解元出身,又名满天下,秦钺若只是强要了他,只算是私德有亏,可若是因为琴歌不肯屈从,他便令人对其酷刑凌1辱折磨至死的话,那便是暴虐无道,便是羞辱天下读书人——若真的传出去,莫说其余诸国,便是大秦本身的读书人,也不会替他卖命。 若换了先前的秦钺,未必会将此事放在心上,可是如今刚刚攻下三国,正是最为纷乱的时候,他深深体会了一把何为打天下易、治天下难,此时此刻,再不敢激怒天下仕子的。 若是琴歌脸上没伤,悄悄弄死了,再报个暴毙风光大葬也能稍稍遮掩一下,便是仕子们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有那趋炎附势的也会假作不知,照样投诚。可若他脸上带着明显的刑伤,仕子们就算想装傻也不成。 偏他还名满天下,想弄个尸骨无存也难掩天下众口。 琴歌见他脸色瞬息百变,知道他是想明白了,轻笑一声道:“此事当初陛下并未刻意掩人耳目,如今我脸上又有刑伤……不若再用刑,试试能不能令我将那口供誊抄一份?介时要打要杀要辱,自然都由得了陛下了。” 秦钺深深看他一眼,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琴歌看着这些人的身影消失,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敛去,叹气:这条小命,保的可真不容易。 目光落在掉在地上的烙铁上,刚才还滚烫的烙铁,此刻已经结了一层淡淡的白霜…… 秦逸将药箱放在地上,坐在琴歌对面,看着他手里硬的跟石头似得黑色馒头,笑道:“其实你大可不必将日子过成这样,他说了不让你死……这东西你原封不动的放回去,他们自然会送了好酒好菜过来求着你吃。” 琴歌喝了口水,将嘴里那块顽强的馒头咽了下去,道:“我记得今天不必换药。” 秦逸扬眉,有些不悦道:“怎么,你不相信我的话?你现在就将这馒头丢出去,看他们……” “我信。”琴歌道:“但是我没有拿自己的性命来要挟别人的习惯。” 命是自己的,为什么要指望别人来珍惜。 秦逸沉默下来,低头替他检查了下伤口,却并未给他上药,只道:“愈合的不错,比我想象的还要好。以后就不必我亲自来给你上药了……不过我会交代好药童,给你准备足够的清水。” 琴歌道:“多谢。” 秦逸笑道:“你是要谢谢我,莫说这次救了你的小命,要不是我,你这张脸现在还不能看呢。” 琴歌端着水碗的手一顿,道:“抱歉,对于这一点,我就没办法感激你了。” 秦逸哈哈大笑道:“不谢我治了你的伤,只谢我借你水梳洗……琴歌你果然有趣,连我都有点喜欢你了。” 琴歌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但对于你们这种将自己的喜欢当成恩赐的人,我却委实喜欢不起来。” 秦逸笑容一僵,叹道:“刚说你有趣,马上又变得无趣起来了。” 又道:“不过你的外伤虽好,但内伤却……我很好奇你到底经历了什么,居然把五脏六腑伤成这样。” 琴歌不答,继续用他的饭。 秦逸也不勉强,笑笑道:“好在虽然我配不出来能治好你内伤的药,但却也不是无法可想。” 他从袖子里取出一本薄册出来,推到琴歌身前,道:“这本《长春诀》,是一本内家秘诀,虽然威力不怎么样,但在养生上,却远胜其他……” 琴歌并不去接,道:“这世上,但凡能练出内气的功法,都非泛泛。秦大夫好意我心领了,这东西,我不要。” 秦逸脸色微变,道:“在我眼里,琴歌你不是意气用事的人,不要拿自己的身体赌气。” 赌气?琴歌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并不是只有大秦才有内修功夫。” 他若不得自由,要功法何用? 他若能得自由,虽然内修功法难得,但也没珍贵到连他都得不到的地步,他为何要稀罕这些人扔给他的东西? 再说,他既然要练武,便不会去练一套“威力不怎么样”的武功。 秦逸也知道自己方才说错了话,缓了缓语气道:“我知道你自己也能得到,但我敢保证,天下论养生之法,再也没有比这个更高明的,这东西是……” 他顿了顿,没有说下去,只道:“以你身体的状况,普通的内家功夫只怕……” 琴歌打断道:“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请恕我直言,便是秦大夫奉命与我治伤,也未免管的太多了。” 秦逸神色微僵,苦笑一声,又道:“其实,我给你这东西,也是为了赔罪。” “嗯?” 秦逸点点自己的肩头,道:“你那一箭,是我射的……要不是我那一下,你早就在外面逍遥自在了,哪里会多受这么多的罪?所以这本《长春诀》,算是赔罪。” 琴歌淡淡道:“那我便更不会收了。” “为什么?”秦逸不明白,他都把姿态放的这么低了,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还要怎么样? 琴歌道:“你我身份立场不同,你射我一箭,我不会恨你,你治好我的伤,我亦不会谢你,因为你乃奉命行事,这些原是你的本分——但我岂会收你的东西,以致日后战场再遇,束手束脚?” 秦逸气结,道:“你放心,你不必束手束脚,就以你那三脚猫的功夫,再练一百年也不是我的对手。” 琴歌却已将该说的话说完,将《长春诀》推了回去,不再吭气,低头将自己的午饭用完。 琴歌的倔劲儿秦逸是见识过了的,知道他下定了决心的事自己再说什么都没用,不得已将东西收了回去,静静等琴歌用完饭,才又开口道:“琴歌啊,其实我一直想不明白……你不是傻子,陛下对你的看重你也应该感觉到了,为何还要刺杀陛下,以致落得如此处境——你这又是何苦?” 琴歌淡淡一笑:“如此处境?如此处境有何不好吗?躺累了可以翻身,可以坐起来,甚至还能走两步;可以自己用两只手来吃饭、喝水、梳洗;有一扇小窗,可以看见天光,可以嗅闻到花香,下雨的时候,甚至还能亲手接一捧水;门外时不时可以传来狱卒的脚步声,有时候甚至能听到他们说话的声音……你可知道,这些,都曾是我梦寐以求的……” “我琴歌此生,自以为坚强,可是在宫中的那一个月,却无数次差点疯狂、崩溃……”琴歌一双漆黑的眸子静静看着秦逸,淡淡道:“你问我为何杀秦王,那我问你,或者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或者彻底被驯化,丧失作为人的尊严,变成一条只会摇尾巴的狗,你要怎么选?我问你,除了杀死秦钺,我可还有别的出路可走?” 秦逸半晌无语,再开口时,声音有些干涩道:“这些……的确是陛下做的过了,但是陛下这么做,也都是看重你、喜欢你,才会想……” “喜欢?”琴歌嗤笑一声,道:“能麻烦你别玷污这个词吗?” “怎么叫玷污?”秦逸怒道:“就算你不喜欢秦王陛下,可也不能这么侮辱陛下的感情!陛下若不是喜欢你,会在你身上花费那么多的心思?他若不喜欢你,会舍不得让那些人碰你?他若不喜欢你,你还能活生生的坐在这里和我聊天?他只是……贵为一国之君,不懂得怎么去喜欢一个人罢了。” “喜欢两个字,需要懂吗?”琴歌淡淡道:“一岁的孩子不懂何为喜欢,可看见母亲受伤,会难过的哭,林子里的野鸡不懂得什么叫喜欢,可是老鹰过来,会把孩子护在翅膀下面,会奋不顾身的上去搏命……喜欢,难道不是将心比心,难道不是呵护疼爱?喜欢的人痛苦的时候,他会更痛苦,喜欢的人伤心的时候,他会更伤心……” “你说秦钺喜欢我,他是怎么喜欢的?”琴歌冷笑一声,道:“我被折磨的生不如死的时候,他想的是,为什么我还不屈服,还不崩溃,该用什么手段才能更打击我;我被人鞭打炮烙的时候,他想的是,怎么才能让我更疼、更怕、更受伤;我心有寄托的时候,他想的是,怎么让我绝望,怎么让我丧尽尊严。他不让人碰我,难道是心疼我、可怜我,知道我会生不如死,才手下留情的吗?不是!他只是见不得属于他的东西被人弄脏罢了!” 他深吸口气,略显激烈的情绪平复下去,语气淡淡道:“如果是我琴歌喜欢他,而愿意原谅他所做的一切,甚至受宠若惊,那是我琴歌自己犯贱;但若是他秦钺,因为觉得喜欢我,就可以肆意妄为,将人如同畜生般糟践……抱歉,喜欢两个字,没有这么龌蹉。” 秦逸一时哑口无言,好半晌才勉强开口,道:“但不管怎么样,陛下对你终究是……不同的。” 连他自己,也无法再将喜欢二字说出口。 琴歌今日已经说的够多了,也懒得再反驳他——秦钺对他自然是不同的,因为他是秦钺还未得到、未征服的,秦钺对他,说白了不过是两个字——“不甘”。 秦逸轻叹一声,不再继续方才的话题,正色道:“我此次来,除了给你送《长春诀》,还有一事。” 他顿了顿,方道:“先前陛下审讯时,亲口答应会放你回质子府,但是,陛下虽重诺,我们做臣子的,却不得不替他的安危着想——你若想出去可以,但是必须答应,今生今世不能再对陛下出手。” 出去? 琴歌神色恍惚了一瞬,而后轻笑一声,道:“我说了,你就信?” 秦逸正色道:“只要是你琴歌说的话,每个字我都信。” 琴歌叹口气,道:“那我倒不好骗你了,抱歉,我做不到。” 今生今世不对秦钺出手,难道要他见到秦钺就束手就擒不成?而且这个地方,根本就困不住现在的他。 秦逸苦笑,叹道:“早知道你不会答应了。” 沉吟好一阵,又道:“不管先前陛下做了多少过分的事,你也不得不承认,陛下这次对你,是该杀能杀而未杀……” 琴歌默然。 秦逸道:“罢了!我也不要你发誓绝不同陛下动手,我只要你答应,日后你便是要杀陛下,也只能光明正大的出手,绝不再行鬼魅刺杀之事。” 琴歌淡笑一声,道:“你是料定了我此生不可能有胜过秦钺的机会?” “不是,”秦逸顿了顿,道:“当日陛下被你刺伤,昏迷前说,他秦钺可以死,但是,绝对不会死在你琴歌手中……陛下最不愿死在你手里,可是你却偏偏是这世上,最有机会杀了他的人。” 琴歌对他的话不置可否,只淡淡道:“你的条件,我答应了。我绝不再行刺秦钺就是。”行刺之事,他原就不喜,若非万不得已,他也不愿动用此等手段。 秦逸松了口气,起身道:“我这就去回禀陛下。” 迟疑了一下,又道:“不管你信不信,陛下他对你……” 琴歌打断道:“我信不信有什么意义吗?” 秦逸苦笑一声,转身离开。 便是陛下再对不起他,可在他差点杀了陛下,且从未放弃过杀死陛下之心的情境下,陛下依旧坚持放他——这少年冰雪聪明,难道就真的一点都感觉不到陛下的情义?不过是,不屑一顾罢了。 秦逸连药箱都忘了,几乎是逃一般离开囚室,而后苦笑,这些话,他该如何对秦钺转述? 正在发愁,一拐弯却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正背对着他,负手站在院中,正午的阳光照射在他身上,却让人感觉不到半分温暖,只觉得莫名萧索。 顿时一愣:“陛下……” 秦钺没有反应,秦逸上前,轻声道:“陛下,臣有负重托,他没有收。” 秦钺淡淡道:“我知道。” “陛下方才……”秦逸犹豫了下道:“都听到了?” “嗯。” 秦逸有些头皮发麻,赶紧回想刚才可曾说过什么不敬的话,更没敢问秦钺感想如何,从怀里掏出《长春诀》呈上去道:“陛下,这东西……” 秦钺接过,抬手便撕,秦逸惊呼一声:“陛下,使不得!” 这东西,可来的不容易啊! 却见秦钺只将封面扯了下来,面无表情道:“他不是说要从南楚找吗?换个名字,再送过去。” 将册子扔回秦逸,再不说话。 秦逸告退离开,走出院门,临上马车时再回望,只见那个人还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不由轻叹一声。 “我只是想让你活下去,只是想让你活下去……”方拓语声低沉含糊的恍如低泣:“哪怕你不爱我,哪怕你看不见我,哪怕你恨我……只要你活着,只要我活着的这个世界,还有一个你存在,我就心满意足……怎么就这么难……林诺,林诺……” 剧烈的咳嗽声响起,鲜血合着烈酒一起呛出来,还有眼角的泪。 那个叫狗儿的孩子,可以抱着他的腿央求:“你别死,我怕……” 那个被称为虎儿娘的妇人,可以抱着自己爱的人,说:“就算为了我,求求你,别去死……” 他也想这样抱着他央求;“求求你,怎么样都好,只求你,别死……不要在这个世界上消失……” 可是他不敢,他算什么呢?那个人会送给他的,最多也不过一个“滚”字……那个人,其实是连一个“滚”字都不屑对他说的吧?他连看他一眼,都觉得恶心……心痛的再次缩成一团。 烈酒灌入咽喉,又苦又辣。 他的回忆中,并不是只有苦酒。 那个人,也曾对他笑过的。 他清楚记得,第一次见面时,那个漂亮的不似凡人的白衣少年,将玉匣轻轻推到他面前,那纤长的手指,比美玉还要无暇,他声音清冷悠然,不见半点轻浮:“背信弃义的确是让人不耻,但这并非堂姐的本意,而是我等做亲人的,不愿因为一句承诺,陷其于不幸。方兄也是为人兄长的,想必能明白我们的心情。” 顿了顿,又道:“堂姐天赋惊人,入元婴期当不在话下,元婴期寿元三千,方兄却只是一介凡人,这样的婚姻,对方兄而言,只怕也非幸事。如今婚约已解,当初令堂对家伯母的相助之情,愿用这匣中之物补偿。” 他当时并未反应过来那个人说了什么,只是觉得,他的声音怎么能那么好听呢?每一个音符,都像拨在他胸口一根看不见的弦上,震颤的他浑身发软,呼吸不畅。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那个人早就已经不在了。他自嘲一笑,那个人,就是那九天上的白云,他这样的凡人能做的,只是站在地上仰望罢了。 虽如此想着,却将他留下的玉简捧在手中,没日没夜的修习。 164.末世灵宠(完) 这是和抓文机器作战的防盗章, 30%的订阅即刻第一时间阅读!  琴歌终于有机会在镜子里看一眼自己如今的模样, 不由微微皱眉,不知是所谓“神医”配的药太过神奇,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他脸上的伤早已愈合, 如今只留下一块指肚大小淡粉色的印记,看小桃每日给他上药时的惊叹模样,怕是这点伤痕,也在不断淡化缩小。 他再不能拿它做文章了。 走出房门, 琴歌才发现, 秦王用来关押他的院子竟修的极为精致, 当初他被关进牢里时,柳条才刚刚吐出嫩芽,如今已是满目青翠, 尽展窈窕身姿。 “公子, ”侍女见他脚步有些虚浮, 恭声道:“陛下让奴婢们给您准备了肩舆……” 琴歌摇头拒绝,任谁像他一样被迫躺了十多天, 都不会再起偷懒的心思, 必然能动弹便多动弹两下。 于是侍女便令人在前面领路, 她垂手跟在琴歌身后半步。 琴歌至今不知道侍女的名字,先前她给他念书的时候, 向来不肯多言, 态度也带了几分倨傲, 琴歌还以为她的高傲是因为识字的缘故,现在想来,这位应是秦钺近身之人。 一路上,桃红李白杏花娇,看不尽的美景,可惜秦钺设宴之处离得太近,还未尽兴,便到了地方。 他原因为秦钺唤他来,或是存了羞辱的心,让他和易安、秋韵一同赴宴,又或者是因为他伤势见好,该出来见见人,以辟“琴歌公子因誓死不从,以致被秦王酷刑拷打”的“谣言”了,但到了地方却是一愣,酒宴丰盛,歌舞齐备,但座上却唯有秦钺一人,在他下首设有一座,尚还空着——这所谓酒宴,竟是为他一人而设? 心中疑惑方起,便见秦钺招手笑道:“琴歌快来,寡人等你许久。”竟是一副知交好友的熟稔模样。 虽不知秦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是既来之则安之,琴歌大大方方上前入座。 秦钺击掌,舞乐顿起。 秦钺道:“这几日寡人政务繁忙,也没去探望,不知琴歌身子可大好了?这些日子过得可好?下人可有怠慢?琴歌是寡人的贵客,有何不便尽可直言,千万勿要见外。” 琴歌笑笑,道:“多谢。”并不多言。 几日不见,秦钺眉目间竟比先前平和了许多,身上戾气几乎一扫而空。琴歌心中凛然,这世上肯纳谏的君王不少,但能因为一个阶下囚的几句话,便反省自此的君王,他却是闻所未闻。 秦钺道:“看琴歌如今气色红润,想必也是调养的不错。来,寡人敬你一杯。” 琴歌再道一声多谢,举杯一饮而尽,然而浑黄的酒水刚一入喉,便忍不住大声呛咳起来。 少年咳的喘不过气来,双颊被呛的飞红,眼睛里隐隐泛出水光,实在让人……秦钺呼吸顿了一刻,才起身坐到少年身边,替他在背上拍抚顺气,道:“是寡人的不是,大秦的酒对你们南楚来说,委实太烈了些……来人,换……” “不必,”琴歌终于喘匀了气,道:“就它吧!” 心中升起浓浓的怨念,妈蛋,这辈子没喝过这么差的酒,淡的跟水一样,味道还这么奇葩……不过好歹还有点酒味儿,若换了更淡的,还真不如喝水呢! 秦钺劝道:“琴歌不必勉强。” 琴歌这才反应过来,他和秦钺此刻的距离委实太近了,尤其秦钺的手还放在他背上,看上去仿佛将他半拥在怀一般,让他格外不爽,于是侧身移开少许,等着秦钺识趣的退回去。 秦钺仿似完全不懂他的意思,顺势坐正,占据了琴歌让出来的地方,叹道:“琴歌连喝酒都会呛到,寡人还是要和你同席才能放心些……如此说话也方便。” 琴歌道:“陛下请便。” 不过同席而已,与他争辩反而落了下乘。 便不再理会秦钺,一手执壶一手握杯,开始自饮自酌,目光落在庭前蹁跹起舞的少女身上,手指轻轻敲击在杯壁上,随着音乐无声的打着拍子,竟似真将自己当了秦宫的贵客,好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 秦钺诧异了片刻便恢复自如,有一句没一句的开始闲聊,而后,脸上的随意却渐渐被慎重取代。 这少年不过十五六岁年纪,又是以琴歌剑舞而驰名,是以秦钺虽被他的心性吸引,也知道他颇有智计,却并不以为他在见识才华上有多了不得,但此番闲聊之下,却是惊诧莫名,却又对南楚升起不屑来:如此见识卓著、目光高远之人,但楚人眼中,却只看到了他的琴歌剑舞,且将他以如此不堪的身份送入大秦,不得不说是个讽刺。 替少年又斟上一杯,笑道:“琴歌今儿可还尽兴?” 琴歌好酒,来者不拒,依旧一饮而尽,叹道:“茶浑酒淡,歌平舞拙……差强人意吧!” 秦钺一噎,他原本是想以此为由,出言招揽少年,不想竟得到这个评语,不由懊恼:他是忘了,在饮酒取乐上,大秦便是拍马也及不上南楚,且这少年还是其中的佼佼者——只看他琴歌公子的雅号便知道。 琴歌叹道:“这茶酒好说,陛下若放我回去,不出三日便能让陛下尝尝何为美酒香茗,但这歌舞嘛……” 他此刻略醉,摇摇晃晃起身,道:“我所见之舞者,飘然转旋回雪轻,嫣然纵送游龙惊。小垂手后柳无力,斜曳裾时云欲生。” 秦钺不以为意,正要赞他诗写的不错时,却见琴歌忽然气势骤变,整个人似变得轻盈缥缈起来,举手投足都带着奇妙的韵律,他随意的举起右臂,长袖翩然轻拂,他漫不经心的一旋、一拂、一拧……秦钺终于明白这少年为何会以舞闻名天下。 “飘然转旋回雪轻,嫣然纵送游龙惊。小垂手后柳无力,斜曳裾时云欲生……”原本还觉得太过夸张的诗句,此刻却觉得非此实在不能形容其美妙动人。 秦钺还未回神,琴歌却已然坐下,叹道:“我所见之歌者,倚丽精神定,矜能意态融。歇时情不断,休去思无穷……” 摇头叹息后又开始举杯畅饮。 秦钺心痒难耐,道:“既然歌舞难以入目,不知寡人是否有幸……” 琴歌淡淡道:“我记得陛下是请我来赴宴,而不是侍宴的吧!” 秦钺一噎,他在琴歌面前碰惯了钉子,又得他几度点醒,竟不以为忤,遗憾的摇头便算罢了,正待邀他出去走走,却听底下人来报,相国来了。 秦钺微微皱眉,却还是令人招他进来,琴歌起身:“陛下有政务在身,外臣这就告辞了。” 秦钺拽住他的袖子将他扯回去坐下,道:“听听无妨。” 琴歌遂不再多言。 不出秦钺所料,相国太叔志此刻过来,为的又是鲁子晋的事。 大秦崇尚武力,对内对外手段向来简单强硬,先前国土面积不大、政局稳定时,如此行事还问题不大,可如今国土范围大了三倍不止,各处纷乱频起,麻烦不断,这些大秦官员处置起来,便显得捉襟见肘。 秦钺见到这种情景,便大胆启用了梁人鲁子晋,并日渐重用,却引得本土势力不满,不管什么事都要鸡蛋里挑骨头,弹劾一番,相国太叔志便是其中最为强硬的一个。 太叔志此来,为的是鲁子晋奉命在秦都修的招贤馆,说其耗费大量银钱粮食不说,招来的不是偷鸡摸狗之辈,便是来骗吃骗喝的废物庸才。几个月来,一个正儿八经的人才没找到,反而把整个京城都弄得乌烟瘴气云云。 又一连举了许多事例,说明这群人之害。 秦钺也有些迟疑,他下意识觉得建招贤馆,招纳八方人才是好事,可是太叔志说的也是事实,招贤馆建好足足几个月了,不见其效,反见其害,再这样下去…… 正要说话,却见身侧的少年正仰头饮酒,意态悠然,心中一动,问道:“琴歌觉得,此事该如何处置?” 琴歌摇头:“不知。” 太叔志亦皱眉道:“陛下,朝堂大事,岂是和娈1童耍笑之……” 秦钺挥手打断他,对琴歌道:“寡人知道你最厌恶什么,若你今日给寡人一个满意的答复,寡人便答应你,绝不在此事上勉强与你,如何?” 秦钺虽好色,却自认不会因此而“智昏”,他在取乐和正事上一向分得很清,但却在琴歌身上隐隐有些失控。他一面欣赏甚至珍视着眼前的少年,一面却越来越不能控制自己对他的欲1望。 便算是给这少年一个机会,若他果然值得,他便不再将其定位为塌上的玩物,愿意为他克制一二——这少年虽令他心动,但他秦钺,最不缺的便是各色美人。 琴歌默然片刻后,忽曼声吟道:“古之君人,有以千金求千里马者……” 太叔志不耐烦打断道:“什么乱七八糟的!” 琴歌恍如未闻,继续吟诵下去。他以琴歌闻名,声音自是极为动听,清澈干净又醇美醉人,便是随口念颂,也似有袅袅余音回荡,令人心旌神摇。 “……‘死马且买之五百金,况生马乎?天下必以王为能市马,马今至矣!’于是,不能期年,千里之马至者三。” 琴歌话落,秦钺与太叔志沉默许久,对视一眼后,太叔志道:“但如今来的尽是庸才,总不能当真都重用起来吧?” 琴歌淡笑一声,道:“这也要来问我,你是相国还是我是相国?要不要我帮你把他们送去南楚参加科举考一考?” 太叔志气的胡子都翘起来了:“你!竖子!” “琴歌就这幅脾气,相国莫要放在心上,”秦钺劝了一句,又道:“琴歌你也到了该上药的时候了,寡人这便派人送你回去。” 放风时间结束……琴歌顺手从几上取了颗梨,啃着就施施然去了。 自此,隔几日秦钺便亲自过来,同他下棋聊天,或喝酒饮乐,或行舟湖上……也就这个时候,琴歌能得片刻自由,以致他在无聊时,竟会隐隐盼着秦钺能想起他来,虽他心里清楚这样想不对,但有些本能委实难以控制。 这是在熬鹰呢,琴歌叹气,可真看得起他。 一晃又是大半个月过去,他脸上的伤已经几乎看不出痕迹了,但秦钺却丝毫没有放他回去的意思。他提醒了秦钺一次,秦钺便一连五日不曾放他出去,让他很是焦躁,却也知道,秦钺等的便是他的焦躁、崩溃直至屈服。 晚间,琴歌忽然被一阵嘈杂声惊醒,他最近五感变得极为敏锐,外间尚无动静,他便听见远处传来的呵斥声和犬吠声。 这是……进了刺客? 这个念头刚刚升起,一个黑色人影无声无息翻了进来,一转身,顿时四目相对。 刺客显然没想到里面的人居然是醒的,但他反应极快,呆了一瞬便立刻扑了上来,捏住琴歌的下颌令他吞了一颗药丸,压低声音道:“不要叫,外面的侍女已经被我打晕了,你叫也没用!你吃了我的毒丸,要是没有解药,不出半个月就要毒发……快设法将我藏起来,待我脱险,自会给你送来解药,否则……” 琴歌叹了口气,打断他的滔滔不绝:“你在行事之前,从不先观察下形势吗?” 黑衣人一愣:“什么?” 琴歌拽动手腕,铁链发出沉闷的撞击声,黑衣人好一阵没有反应,虽然他蒙着脸看不见表情,但那呆滞的眼神,看起来有点崩溃…… 狗儿爹诺诺应了,又期期艾艾:“那个……他们……” 林诺知道他在说什么,道:“我会处理干净。” 他的目光落在虎子身上,有些黯然:便是杀了这些人又怎么样?失去亲人的疼痛也不会有丝毫减弱,他尚且如此,何况其父母兄弟? 可惜他不会起死回生之术,也没有佛家超度转生的本事,在这里徒留伤感,遂一转身,在众人面前消失不见。 到了无人处,林诺掐动法决,一道玉剑的虚影出现在空气中,渐渐由虚化实,而后又一化十,十化百,向四面八方飞射而去。 这东西名为剑书,名字挺高大上,其实功能比林诺前世用的手机差多了,林诺方才用的功能,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无指定对象群发短信,离此地较近有一定修为的修真者都能收到。 若不出他所料,这玩意儿一出,那些人所在的门派,会在第一时间被收拾干净,这也是他答应狗儿爹的事。 两千年前,天道盟召集天下道门,在天道镜前发下誓愿,定下仙凡之规,但凡无故杀戮凡人者,天下共诛之。此愿一发,天下灵气都乖顺了两分,天劫也变得温和了许多。主导此事的几位化神期大能更是功德加身,原本九死一生的生死大劫也不过轻轻劈了几道天雷便过了。 至此之后,天下修者的入门之誓上,都加了不得妄杀凡人一项,偶尔有几个漏网之鱼,却往往是被人故意豢养的。 只因自天下道门向天道立誓,得天道认可后,护佑凡人、诛杀这些妄杀凡人者,便会有功德加身,这玩意儿在渡劫之时,比任何天才地宝都要管用,是以往往什么地方出现一个破戒的修者,便会被人争相捕杀。 野怪供不应求之下,便有人开始家养,找一处穷乡僻壤之地,扶持一个小门派,瞒过此条戒律,虽怕沾因果不敢直接让他们去滥杀无辜,却可有意无意纵的他们不可一世,等到有需要的时候,便斩杀了供渡劫之用。 先前林诺一听他们整个门派都是这般风气,便知道定然是被人豢养的,他这会儿发了剑书出去,豢养他们的仙门定会立刻将他们收割——否则等外面的人来抢人头,他们就血本无归了。 可怜这些家伙们自以为是高高在上的仙人,却不过是养在圈里等着过年宰杀的家畜罢了。 “可惜这地方又不能呆了。”林诺叹了口气,太远的路他懒得用脚走,从空间法器里取了一张小挪移符来,这东西可带着他定向传送五百里,他对着星星辨别了下方向:“就这边罢!” 一阵眩晕之后,林诺落在一道山崖下面,潭水清幽、鸟语花香,景色竟相当不错,只是他受伤之后,灵觉被限,并不能感知到附近有没有人家,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到了什么地方。 他方才明里取得是小挪移符,暗地里用的却是大乾坤符,两者刚启动时有几分相像,等能发现不同的时候,想阻拦也来不及了。这一手也算是他的专利,旁人想到也用不起——大乾坤符忒贵。 当然贵也有贵的好处,虽然大乾坤符不能预设方向位置,距离也是随机的,但它不受环境限制,而且哪怕再近,也比小挪移符要远的多。 林诺靠着山崖坐下来:希望跑的够远,这可是他最后一张大乾坤符了。 更希望,他是想多了。 他心中有些不安,方才在虎儿家时,他分明感觉到周围气息有些动荡,应该是有高手隐藏——若不是巧合,便只可能是冲着他来的了。如是后者,他只希望这一张大乾坤符能甩脱了那人,如今他的本事,也就能欺负欺负小辈,真来什么高手,连跑都跑的不够快。 今天发生的事有点多,林诺抬头看着漫天的繁星,轻轻叹气:还剩下最后两个月,怎么就不能让他消消停停的过呢? 下一瞬,林诺脸色骤变,闷哼一声,挣扎着站起来却一个踉跄撞到面前的青石:“火儿!火儿!” 声音中竟带了几分甜腻惑人的味道。 林诺咬牙不再吭气,冲进水潭,下一瞬,火儿从他眉心跃出,潭水瞬间变得冰凉刺骨,却依然无法抵御仿佛来自于灵魂的阵阵情1潮,身体不可言说的部位传来无法忍受的麻痒和空虚,每一寸肌肤都在疯狂的叫嚣着,渴望着被温暖、被摩挲、被挤压…… 要……要……想要…… “呃!”林诺闷哼一声,狠狠撞向山崖,山石伴着水花一起坠落,砸在他的身上,带给他的除了疼痛,却还有酥麻,让他再一次浑身颤栗,难以忍受的撞向山崖……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诺精疲力尽的上岸,踉跄的走了两步之后跌倒,跪伏在地上喘了许久,才慢慢坐下,声音低低的恍如自语:“方拓?” 一个低沉的声音答道:“是。” 于是林诺不再说话。 他是被系统换着花样折腾惯了,又太相信这个人的信誉,所以一有什么不对劲便下意识算在系统头上,却浑然忘了,这两次,分明就是方拓下在他身上的千丝蛊发作的症状。 方拓蹲下来,在林诺嘴里塞了一颗药丸,施法将他身上的水汽驱除干净,又将身上的大氅取下来披在他身上,然后在一尺外坐下。 林诺偏着头,没去看他,更懒得说话。 男主大人如今已经威震八方,拿出来的药自然是好的,林诺很快恢复了力气,从空间里取了一坛烧刀子出来,靠坐在石头上喝。 他没想着再跑——他最后一张大乾坤符已经用掉了,就算没用掉,那个人既然连心魔重誓都不顾的引动千丝蛊,他就算躲到天涯海角,也一样会被他找出来。 林诺这辈子,要容貌有容貌,要家世有家世,要资质有资质,却藏在凡人堆里几百年,除了身受重伤外,就是不想见方拓。 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了几百年,可他还是没想明白,他和方拓之间,怎么会变成这种样子!男主这是间歇性发癫呢还是崩人设了? 若不算前世看的小说,他和方拓,真的一点都不熟。 他和方拓见得次数,他掰着手指头都能数完。 第一次是退亲的时候,他几乎完全让管家出的面,等事情办成了,才说了两句场面话,勉强算是认识了。 第二次是在一个秘境的入口打了场群架,他和方拓虽然是同一方的,可是从头到尾林诺别说同他说话,连看都没多看他一眼。 第三次的时候,他在潘阳湖喝酒吃螃蟹,正好遇上方拓,方拓送了一坛好酒给他,当时他虽然喝的有点多,但还是记住远离男主的宗旨,说了“谢了”两个字,就转身醉醺醺的走了。 后来两人又在修真集市上遇到过两次,不过去那种地方,许多人都会伪装下容貌,方拓也不例外,所以林诺就假装不认识,同他擦肩而过。 直到第六次见面前,他和方拓一共才说了三句话,勉强算是点头之交吧,可倒霉就倒霉在这第六次见面上。 他闲着没事儿到无尽海去溜达,好巧不巧就碰到方拓和一头半蛟打架。那个时候的方拓还没现在这么厉害,显然不是那半蛟的对手,最麻烦的是他好像灵力有些不继,眼看就要被那条蛇给吞了。 别说方拓和他还算相识,便是遇到任何一个人要被野兽吃了,林诺也不可能干看着,是以想也不想便过去帮忙。虽然林诺也不是那半蛟的对手,但好在他身家丰厚,宝贝众多。先用法宝将半蛟暂时困住,然后塞给方拓一张小挪移符让他走人,自己也掏了一张出来准备逃之夭夭。 按说他的计划是万无一失的,可惜遇上了两个变数,一是在实战上天赋满点的男主居然在关键时候发起呆来了,以至于发动小挪移符的时间迟了片刻,二是不知道咱们的男主大人对人家做了什么,那半蛟对他情深义重的很,见他就要离开,一时又被林诺的法宝困住,焦急之下竟然将头上的银角脱体,射向男主大人。 那会儿方拓正处在传送前的短暂僵直中,如果被击中必死无疑,林诺无奈之下只好暂时放弃传送,自己冲了上去——小挪移符是他给方拓的,也是他自己说,他缠住半蛟让人先走的,结果半蛟他没能完全缠住,若方拓因为使用了小挪移符不能移动而一命呜呼,那岂不是自个儿害死了他? 就这么一耽搁,方拓走了,他却被那只半蛟揪着打的半死,好容易才找个机会启动了定点传送盘,回了密窟,算是捡了半条残命。 165.打爆那个系统? 这是和抓文机器作战的防盗章, 30%的订阅即刻第一时间阅读! 林诺好一阵,才压下心中的怅然:且不提方拓, 那个世界他毕竟生活了三千多年,就这样毫无防备的离开,心就像突然空了一大块似得。 心中轻叹一声,才开始留意此刻的处境,面对一片虚无的世界, 本该十分惶恐陌生才对,但林诺却感觉安然亲切, 仿佛回到了母体中的婴儿一般, 不, 比那个还要自如, 还要有安全感。仿佛这个世界, 就是他的手,他的脚, 他的精神的延伸。 这里是属于他的,这种感觉如此清晰。 他想着睁开眼睛看看周围的模样, 却发现自己没有眼睛可睁。 “我”呢?我在哪儿?我怎么了? 这个念头方一起,便感觉虚空中有奇异的能量向“自己”汇聚而来, 林诺福至心灵,在心中描摹出自己的模样, 下一瞬, 一身白衣的林诺睁开眼睛, 看见无尽的漆黑。 林诺意识到些什么, 一时间童心大起:“要有光。” 眼前的无尽漆黑变成一片乳白。 好生单调,而且不喜欢无依无凭飘在空中的感觉。 “地面。”顺着他的心意,青色的草地从他脚下蔓延开去。 林诺向前飘了一步,又道:“重力。” “空气。” “风。” “……” 塑起青山绿水外带一片桃林,林诺总觉得似乎少了点什么,周围死气沉沉毫无生机,想了想,又道:“时间。” 一直如臂使指的奇异能量没有反应,反而有力不从心的感觉从心头升起,林诺明悟:能量不足。 林诺有些遗憾,这才忽然想起:怎么那个讨厌的系统没出来刷下存在感?这里不该是它的地盘吗?不,不对,这里,应该是他林诺的地盘才对。 这是他的,这里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的——林诺很笃定这一点。 一想起系统,系统的声音便传来,却并非如往日般直接在识海响起,而是将信息透过周围的能量传递过来,语气中带着几分委屈:“这是你的世界,没有你的许可,我怎么进的来?居然到现在才想起我来!” “我的世界?”虽然一直有这种明悟,但林诺不明白的是,他的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出现的? 系统的声音好一会才传来,闷闷的像是在生谁的气:“算是……任务奖励吧!” 林诺哦了一声,不再吭气,漫步在桃花林中,没有时间法则的世界,就像是凝固在一副画中,便是再美,也少了几分生趣。 他对系统的话半点儿也不信。 这是他的,因他而诞生,无人可以赐予,无人可以剥夺。不过他懒得同系统说话,懒得反驳它。 系统半晌也没等到他再开口,只得又道:“你没什么要问的?” 林诺道:“你说。”想说什么说就是了。 “……那你先放我进来,”系统道:“这样说话很累。” 林诺应了一声,就看见一个奇丑无比的动物在眼前成形,林诺轻笑一声:“原来是狈啊!果然和我想象的一样难看。” “狈”大怒,道:“我根本没有具体形象,这是你的世界,当然你想我是什么模样,我就是什么模样……你把我弄成这样,居然还说我难看?” 虽然系统在林诺的心目中就是这幅模样,但他不想伤眼睛,于是将它化成一个爆炸头的叛逆小正太,又在地上化了桌椅出来,坐下道:“现在可以说了吧?” 系统臭着一张脸,在他跟前坐下,悻悻然道:“我要先给你科普一下常识!我是世界管理系统,负责看护主人创造出来的各个世界。我家主人是一个非常强大的神灵,每个神灵都有自己的能量体系,我家主人的力量来源,就是他创造的世界。主人创造世界,然后世界的生灵再反馈给他力量。主人拥有的世界越多越强大,主人的力量就越强大。而你,就是主人世界的一个生灵,所以维护主人的利益也是你的义务。” 林诺哦了一声,不置可否。 “为了更加强大,主人会尽量多创造新的世界,但创世是很麻烦的一件事,”系统道:“所以我家主人就建了一个自动创世程序。这个程序会自动收集信息,计算应该创造一个什么性质的世界,然后收取众生的意念,挑选一个合适的世界来凝聚。” “什么意思?”什么叫收取众生的意念? 系统翻了个白眼,道:“这都不懂,就是把读者观众比较多的小说、电视什么的,创建成真实的世界。” 林诺点头:“然后呢?” 系统郁闷道:“本来这程序一直做的挺好的,但是最近出了点问题。这么着,举个例子吧,前段时间,创世程序选择了一本晋江小说进行创世,一直运转到正文完结都一切正常,程序就慢慢停止了对世界的影响,只留下一丝监察的力量。按说应该完全没问题了的,可是这个时候,作者加更了一篇无责任搞笑番外——小受五年生了三胎!” “按照这个世界的设定,小受生活的环境,从小到大每年学校组织体检,b超不知道照了多少次,上哪儿凭空给他造个子宫?还有,男人盆骨长得和女人不一样,生孩子起码得剖腹产吧?剖腹产四年以后才能再生孩子,他怎么五年生的三胎?” “然后呢?” 系统叹气:“然后创世程序判定创世失败,把世界给毁了。” 他烦躁的揉着脑袋:“其实就一个最低等级的世界,毁了就毁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可问题是——这见鬼的程序,都毁了它还来再建一次,然后又毁了,然后再建……没完没了。” “如果只是一个世界这样也就算了,很多都出现这种问题——那倒霉催的创世系统,创世的时候只考虑正文,等创世完了,发展到番外的时间段时,如果现实和番外的差距超过百分之五十,它就把世界给毁了重来——你要知道,每次创世都要花无数的能量,它这样创了毁毁了创……我家主人再多的能量也不够它糟蹋的。” 林诺完全同情不起来,只是想笑:果然是倒霉催的程序,和这倒霉催的系统倒不愧是一个主人生产的。 “那你把程序改改,别管什么番外不就成了?” 系统叹气道:“我家主人也不知道去哪儿溜达了,我哪有权限改创世程序呢!” 又继续道:“因为创世程序力量太大,所以一开始主人就抹去了它拥有灵智的可能,根本没办法交流。我想了很多法子都没用,最后只好找外援。我在各界一共找了十万人,都是在各个领域最出色的人,如白手起家的世界首富、全球知名的影帝、权倾天下的政客、迷倒众生的美女等等,暂时抹去了轮回印,分别安排了任务进入到各个崩坏过重建或可能崩坏的世界,我准备选择其中最优秀的,任务完成度最高的,专门负责解决这个问题。” “等下,”林诺打断道:“你说你找的都是各行各业最出色的人才——那我呢?”他就一个跑龙套的小演员,到底怎么成的业界精英? 系统奇道:“你不是你们世界里最出名的心理专家,爱情导师吗?” “心理专家?爱情导师?”林诺道:“我连大学都没上过,怎么就成了心理专家了?还爱情导师……你看我这两辈子活了三千多年,有成功谈过一次恋爱吗?” “不可能!”系统跳脚道:“我在你那个世界用这两个关键词进行意念搜索的时候,的确是你的名字出现的次数最多!”它怎么可能犯这么愚蠢的错误! 林诺叹道:“最出名的,不一定是最好的,而且更可能是假的。” “假、假的?” 林诺道:“是啊,假的!”这世道,假专家到处都是,而且他连假专家都不是,他就一演员。 “我是在一个比较火的对话栏目中,扮演情感疏导师的角色,但是那不是因为我是心理专家,而是因为我长得帅,声音好听——电视台需要的是收视率,观众需要的是狗血的故事、犀利的语言、养眼的外形,他们明知道是假的也会去看,但是你不是无所不知的系统吗,怎么会上这种当?” 系统目瞪口呆:怎么会有这种事?真笨真笨笨死了你! 林诺叹气,问道:“你现在知道是抓错人了,我是不是可以回去?” 稳定的工作,平静的生活,有房有车有朋友,说不定还能找人谈个恋爱,生个孩子什么的。 系统奇怪的问:“你想回去?” 林诺点头。 “那个世界有什么好,能量等级那么低,生活环境也差,连空气都那么污浊……”见林诺无动于衷,系统只好摸摸鼻子:“我做不到。” “嗯?” 系统道:“刚才我说了,你们这一万个人都被我抽离了轮回印,轮回印是灵魂在主人世界自然轮回的凭借,你现在有了自己的世界,还怎么在主人的世界里轮回?我就算想重新给你盖个章也做不到。” “每个被抽了轮回印的都这样?” “当然不是,”系统道:“任何生灵只要在主人的世界自然死亡,就会被重新扣上轮回印——你就别想了,你就算死一万次,也只能回到你自己的世界。” “所以我现在就成了孤魂野鬼?” 系统干咳一声,回避了“孤魂野鬼”的问题,道:“因为造成这种结果我要负一点点小责任,所以我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一是就呆在你这个连时间法则都建立不起来的贫瘠的无聊的小世界里,一直到天荒地老,世界毁灭,第二,你替我主人打工,每次协助创世成功,可以得到一些创世之力的回馈,这些力量你可以用来完善你的世界,增强你的力量——机会只给你这一次,你选吧!” 林诺淡淡道:“我选一。” “这就对了,聪明人都知道该……”系统得意的说到一半忽觉不对,气急败坏道:“你选一?你你你为什么选一?” 林诺淡淡道:“你是不是忘了这一千多年你是怎么对我的?你觉得我还会相信你?还会和你合作?” 在他的世界上头加了一堆的形容词,就怕他不同意,却还偏偏一副我便宜你了的样子,系统倒还是这么恬不知耻。 “我……”系统呐呐道:“那个……这也不能怪我。你去的是编号012的世界,这种三位数编号的世界属于最高等级世界,你看编号就知道,到现在为止,这种等级的世界也只有12个——创世失败的后果我们承受不起的。你在里面把剧情弄得乱七八糟,我就是太着急了,才想逼你去做任务……而且,我虽然是折腾你来着,可也是在不断的锤炼你的灵魂强度,要不是我,你现在未必能……” 林诺淡淡一笑:自己的事,却将气撒在别人身上,倒是有理的很。难不成倒要他谢谢它对自己的锤炼? 系统话说一半,便急急的禁了声,偷看林诺一眼,见他面无表情,才又道:“我知道你生气那个时候我没管你,可是那真不能怪我,我没有权限啊!我就一管轮回印的,什么都做不了——你看吧,你要杀方拓的时候,我都只能先给你发任务……我要是有能力,直接把你弄晕不就好了?那个时候我又帮不了你,出来不是更让你难堪吗?所以我也是为了……” 林诺淡淡打断:“抱歉,你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什么没有权限,什么做不到,什么怕他难堪……无非是当时觉得他没有利用价值,懒得理他罢了! 系统一噎,又期期艾艾道:“那啥,那事儿就算我对不起你……可是,最后这次,还是我专门提醒你可以选择回归的,也是我第一时间把你弄出来的,对吧?” 林诺默然,方拓高他足足两个大境界,在他身边,他连自杀的能力都没有,所以不管系统是因为什么拉他一把,这个情,他还是要认的, 沉默片刻后,道:“剩下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个人都失败了?” 不然这个势力眼的系统怎么会扒着他不放,又是道歉又是讨好的。 系统垂头丧气的点头。 这倒是怪了,林诺道:“因为你拿不出来奖励,所以人家都不肯做任务?” “不是!你以为所有人都像你啊?”系统愤愤道:“他们都很认真的完成任务,但是最后全都失败了。你一直拒绝完成任务,结果成功了!” 林诺笑。 系统怒道:“那个欺软怕硬的创世程序!其他人明明很小心的维护剧情,努力促成番外的达成,但最后都因为各种原因失败了,你把剧情破坏的乱七八糟,正文还没完就已经颠覆了百分之七十了,它居然就接受了!” “你知道他们为什么失败吗?” 系统闷闷道:“为什么?” 林诺悠然道:“自然是因为系统太蠢啊!”所以听话的都任务失败滚回去轮回,不听话的成功了,变成孤魂野鬼——反正被它找上,就没什么好事儿。 “你……”系统忍了气,道:“我觉得吧,可能就像你们世界里养小孩子,一直盯着的很乖的孩子,几年没见忽然变坏了,自然会受不了,觉得哪里出问题了,但是如果在身边看着的时候慢慢变坏了,反而能接受。” “嗯,”林诺才懒得和它一样费这个脑筋,随口道:“也许就是那个创世程序抽风呢。他们失败了你可以继续找其他人啊,不一定非要找我吧?” 系统脸一红,诺诺道:“我抽取轮回印是有限制的……这千年的额度,被我用完了。” 林诺看着系统:这么蠢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系统,到底是怎么造出来的? “公子,”侍女见他脚步有些虚浮,恭声道:“陛下让奴婢们给您准备了肩舆……” 琴歌摇头拒绝,任谁像他一样被迫躺了十多天,都不会再起偷懒的心思,必然能动弹便多动弹两下。 于是侍女便令人在前面领路,她垂手跟在琴歌身后半步。 琴歌至今不知道侍女的名字,先前她给他念书的时候,向来不肯多言,态度也带了几分倨傲,琴歌还以为她的高傲是因为识字的缘故,现在想来,这位应是秦钺近身之人。 一路上,桃红李白杏花娇,看不尽的美景,可惜秦钺设宴之处离得太近,还未尽兴,便到了地方。 他原因为秦钺唤他来,或是存了羞辱的心,让他和易安、秋韵一同赴宴,又或者是因为他伤势见好,该出来见见人,以辟“琴歌公子因誓死不从,以致被秦王酷刑拷打”的“谣言”了,但到了地方却是一愣,酒宴丰盛,歌舞齐备,但座上却唯有秦钺一人,在他下首设有一座,尚还空着——这所谓酒宴,竟是为他一人而设? 心中疑惑方起,便见秦钺招手笑道:“琴歌快来,寡人等你许久。”竟是一副知交好友的熟稔模样。 虽不知秦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是既来之则安之,琴歌大大方方上前入座。 秦钺击掌,舞乐顿起。 秦钺道:“这几日寡人政务繁忙,也没去探望,不知琴歌身子可大好了?这些日子过得可好?下人可有怠慢?琴歌是寡人的贵客,有何不便尽可直言,千万勿要见外。” 琴歌笑笑,道:“多谢。”并不多言。 几日不见,秦钺眉目间竟比先前平和了许多,身上戾气几乎一扫而空。琴歌心中凛然,这世上肯纳谏的君王不少,但能因为一个阶下囚的几句话,便反省自此的君王,他却是闻所未闻。 秦钺道:“看琴歌如今气色红润,想必也是调养的不错。来,寡人敬你一杯。” 琴歌再道一声多谢,举杯一饮而尽,然而浑黄的酒水刚一入喉,便忍不住大声呛咳起来。 少年咳的喘不过气来,双颊被呛的飞红,眼睛里隐隐泛出水光,实在让人……秦钺呼吸顿了一刻,才起身坐到少年身边,替他在背上拍抚顺气,道:“是寡人的不是,大秦的酒对你们南楚来说,委实太烈了些……来人,换……” 166.财迷啊财迷1 这是和抓文机器作战的防盗章, 30%的订阅即刻第一时间阅读!  在原著中, 这枚玉简也是原主送给方拓的, 不过却是在强势的退亲之后,为了让他看清自己和林灵儿之间的距离, 侮辱性的扔给他的垃圾。但作者君安排给男主的基础性功法,怎么可能真的是垃圾, 于是男主开始接触修真界, 开始慢慢崛起。 林诺不是原主, 他原就不是高傲的人, 更何况面对的还是以后横扫八荒的男主?不过他也没存什么讨好的心思, 很随意的将玉简给了他。 让方拓抓着自己送他的东西死,林诺觉得膈应的很, 于是就将玉简抽了出来。 然而手刚触到玉简, 一篇文字便浮了出来。 没有抬头,没有落款,只是用平淡的语气告诉他, 他脖子上的铁片其实是空间法器, 里面的灵药有些可以用来炼换骨丹,对他的伤势有好处,不要随意卖了;藏在黑色匣子里的地图是无尽海一处秘境的, 据说那里有延寿果, 但里面危险诡秘, 没有把握不要轻易尝试;海角阁三年后有一次拍卖会, 他攒的灵石应该可以买一颗造化丹, 别忘了到时候去看看;紫色葫芦里的灵乳喝一口就能恢复全身灵气,带在身边以后和人斗法就不怕动不动灵气不济了,他取灵乳的地方每隔三百年就能汇聚一葫芦…… 林诺没有看完,指尖微微用力,玉简化为粉末,一扬手飘飘荡荡散了。 而后冷笑。 他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方拓会对他做那样的事,他在小说中认识的方拓,在男女之事上并不随意,虽然恩怨分明,但不管多大的恩情都绝不会拿己身相报,便是当初自己是因他而受伤,方拓也不该做到那种地步。如今看来,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是方拓,或者是喜欢他的。 可是喜欢又怎么样?喜欢就可以不顾他人的意愿任意妄为? 也许一开始的时候,他昏迷不醒,方拓无从征求他的意见,可是后面他已经清醒过来了,他记得很清楚,方拓从未对他解释过一句,从未询问过一句他愿不愿意。无论他表现的如何抗拒,也从未停止对他的侵1犯。 林诺冷笑:这种毫无尊重的爱,也配叫爱? 他和方拓见面不过数次,说话不过十句,他很清楚自己没有爱上方拓,也不屑于方拓对他所谓的爱。 林诺没去取他的空间法器,也没走,就在地上坐了下来,开始一坛坛喝酒,等着方拓断气,好将他从自己的房间弄出去。 他没想过救他,就算想救也救不了,方拓受的伤,比当初他的还重,到现在还留着一口气,已经是奇迹了。 地上的酒坛逐渐增多,方拓却还没死,反而身上有一种特殊的气息弥漫开来。 醉醺醺的林诺感受到气息的牵引转过头来,然后嗤笑:真该说果然不愧是男主吗?像他们这样正牌的带着凤凰血脉的林家人,也几万年才能出一个有涅槃潜质的,可是人家男主,不过吸收了他一半的涅槃之力,居然开始浴火重生了。 不过也就这样了,且不说只有一半的涅槃之力,方拓体内没有凤凰血脉,那涅槃之力便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浴火是有的,重生却不可能。 林诺看了一眼便扭头继续喝他的酒,然而他体内的涅槃之力却开始蠢蠢欲动,同方拓身上的两下里相互呼应,几乎要脱体而出。方拓身上的也是一样,似乎他只要勾勾手指头,就会飞回到他的身上。 原本只作壁上观的林诺面临抉择:或者将方拓体内的涅槃之力召唤回来,方拓自是难免一死,他却有可能彻底治好身上的伤,又或者自我牺牲一下,助方拓涅槃重生,救他一命,又或者就这样看着,让该死的去死,该伤的还伤。 林诺大口喝着酒,有点后悔方才没有直接一走了之,忽然觉得坐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方拓是那般碍眼。 如今距那件事儿已经过去百年,他对方拓虽膈应尚在,但杀心早已消弭。 的确是方拓用价值连城的圣药冻结了他的伤势,的确是方拓数百年来为他四处奔波寻找灵药,的确是他寿元将近,方拓无法可想之下,牺牲了数百年修为,延了他的寿命、治了他重伤、提升了他的境界……林诺生性骄傲,他可以恨方拓、杀方拓,却不会因为他不需要、不愿意这种理由,去否定方拓为他付出的代价,不管对方是不是好心办了坏事。 罢了罢了!就当是我欠了你的!日后我们恩怨两清就是! 林诺将剩下的半坛酒一气灌了下去,然后起身,先将自己血脉中的凤凰精血逼入方拓体内,又引导涅槃之力合二为一,然后将几百年前因方拓闯入而破坏的栖凤阵重新修复、启动。 看着方拓被金色的火焰包围,林诺转身便走,凤凰涅槃并不需要人护法,便是需要,他也没这个能力——逼出凤凰精血并非是没有代价的。 林诺原本对长生就没多大执念,生生死死的并没太放在心上,所以并不觉得多么失落,只是依旧忍不住苦笑:果然这就是男配的命运,花了百年千年的时间去准备有什么用?男主只需要在关键的时候出现,什么好东西,就统统是人家的。 而他林诺,就是那个从无尽海万里迢迢送上门的金手指! 精血的损伤是无可弥补的,林诺在暂时栖身的小门派修养了三年多,才稍稍恢复了点精神,出关的时候,他发现门内又给他换了一批服侍的弟子。这在修真界是很正常的,这些服侍弟子隔三差五就要换一批,或者是修为到了,有了自己的洞府,或者是寿元到了,化为了一抔黄土。 但这次却有些不一样,新进的弟子中有个看去七1八岁模样、眉清目秀的小男孩儿,让他格外看不顺眼。 林诺神色自若的喝了一杯茶,宣布要继续闭关,然后回到密室,捏碎了大乾坤符。 方拓这个不要脸的,以为涂上绿漆就真成了嫩黄瓜?哼,要不是有他布下的栖凤大阵,他方拓此刻还是个三头身的奶娃娃呢,他会认不出来? 有了这次相遇,林诺就不再在修真界里乱逛,改混在凡人堆里过日子。 若说要在诺大的修真界找一个人,宛若大海捞针,那么在凡人世界里找一个人,那就是在大海里找某一滴水。 反正他修为已经不可能再精进了,在凡世过几年清清静静的日子也不错。 只是没想到,这个人竟不惧生死道消,违了心魔重誓引发千丝蛊来找他,更想不到的是,短短几百年时间,他硬是将修为提升到高出他两个境界,若非如此,他便是有千丝蛊在,也不能用这种方式助他破镜。 若早知如此,林诺咬牙:当初绝不会救他! 一双手有些笨拙的解下他的衣带。 方拓低低的声音落入耳中,带着几许哀求:“你再忍这一次……就这一次……等我助你破境,就又有三千年的时间。三千年,我一定能找到治好你的灵药……” 林诺闭上眼,身体微微颤抖,心中却是一片冰寒:他林诺便是再不堪,也不愿靠雌伏在不爱的男人身下来换取修为、性命。 系统的声音适时的响起:“主线任务已完成,是否选择回归。” “回归。” 等琴歌再次不知道是睡着还是晕倒被水泼醒后,面前的人换了秦钺与他的几个侍卫。 秦钺一身黑色大氅站在他面前,手里拿着皮鞭,眼神阴鸷,气势逼人,全然看不出受了重伤的模样。 见少年醒来,秦钺冷哼一声,用鞭身托起他的下巴,问道:“这几日滋味如何?” 琴歌原就失血过多,整个人没什么精神,全靠这些人不时给他灌些参汤续命,哪有精神回答他的废话,垂着眼并不吭气。 秦钺冷声道:“那晚的刺客是谁?与你是什么关系?现在藏身何处?” 琴歌倦的厉害,眼皮都抬不起来,秦钺问了什么也没细听,依旧闭目养神。 “啪”的一声,琴歌肩膀一痛,已是挨了一鞭,伴随着秦钺一声冷喝:“说话!” 琴歌这段时间挨鞭子挨惯了,且秦钺这一鞭也不算很疼,垂着头没什么反应。 秦钺狠狠扔下皮鞭,跨步上前,一把掐住琴歌的脖子,声音低哑暗沉:“琴歌,寡人知道你不怕酷刑,可寡人也知道你怕什么……寡人是答应过你不对你用强,可是却没答应过你,不让别人对你用强!” 见琴歌猛地睁开眼睛,秦钺手指微微用力,嘴唇贴近少年耳朵,低声道:“你若好生回答寡人的问题,寡人便不让任何男人碰你,不然,寡人让这大牢里的每一个人,都尝尝名震天下的琴歌公子,是什么滋味!” 猛地甩手推开。 琴歌低喘了几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便多了几分精神,道:“你问。” 秦钺沉声道:“那个黑衣刺客是谁?” “不认识。” 秦钺冷哼道:“不认识你会助他脱身,他会助你行刺?寡人看他对你言听计从,听话的很!” 琴歌淡淡道:“我们若认识,陛下早就成了刀下之鬼,哪里还能在这里审问人犯?”若他们两个真是一伙的,当时怎么会由他一人出手? 秦钺寒着脸,又道:“侍卫这几日遍搜皇城,在西门附近的墙根下,挖出一套钩锁,和你有没有关系?” “有。”琴歌道:“我让那黑衣刺客替我埋在那里,以作脱身之用。”东西都被找到了,否认也没什么意思,反倒连累旁人。 “胡言乱语!”陈策喝道:“你行刺的桃园与西门之间一东一西,相距甚远,行刺之后你怎么去西门?你难道会飞不成?还是说,皇宫里还有你的内应?” 琴歌看了他一眼,有气无力道:“桃园内有一条溪流,有几处水深且急。其中一处离我行事之地只有数十丈,我在旁边准备了竹管,可用它换气在水下藏身,等搜索过去之后,便反向离开……若是搜索严密,也可顺水而下,去浣衣局寻机脱身。” 167.财迷啊财迷2 这是和抓文机器作战的防盗章, 30%的订阅即刻第一时间阅读!  黑衣人愣了好一阵,四下打量一番,最后挠头道:“那个……那你知不知道, 有什么地方可以躲一躲?” 琴歌摇头道:“你身上受了伤,他们带的有猎犬,你就算把伤口扎的再紧也瞒不过它们的鼻子——躲在哪里都没有用。”莫说猎犬, 连他的鼻子都瞒不过。 他微一沉吟,又道:“从这边向北百丈距离有一个荷塘,若是你能游过去就可以暂时摆脱猎犬。你从荷塘的北岸上去, 那里是百兽园。你打伤几只跑的快的, 让它们带着血腥味四处乱串,可以引起些许骚乱。你不要走远,就藏在月洞门上面的雨檐下,等有了空挡就潜入他们搜过的地方, 那里暂时应该是安全的……剩下的你就自己想办法吧!” “我觉得……”黑衣人吞了口唾沫,道:“我还是带上你更安全。” 眼睛一眨就想出一个看起来很靠谱的点子,带上他一定更靠谱。 爬上床来,掏出匕首, 斩向他手上的铁链。 琴歌皱眉,他很不喜欢这样自作主张的人,淡淡道:“带上我你走不了, 那片湖我过不去。”就算能走他也不会走, 和这刺客不一样, 他是有庙的家和尚。 黑衣人一面埋头苦干, 一面道:“那你再想个法子出来。” 琴歌闭上嘴不再说话。对有些人来说,说一遍没用的话,说一百遍,也没用。 匕首在铁链上削磨,粗糙的切口在手腕上来回磨蹭,很快就带出一片模糊的血肉来,琴歌微微皱眉,没有多的反应。 片刻后,只听“铿”的一声,琴歌右手恢复自由,黑衣人笑道:“居然是精铁打造的,秦王可真舍得……不过遇到我的青锋也是小菜一碟!” 又要开始转战左手,琴歌忽然神色微动,道:“你该走了,有人来了。” “别大惊小怪,”黑衣人不以为意,道:“我也不是没布置的,他们一时半刻追不到这儿来,再说了,我都没听到声音,你能……遭了真的有人来了!你这儿有没有后门?” 琴歌无语。 院外已经传来敲门声:“小桃,开门!” 已经被敲晕了藏起来的小桃自然不能去开门,来人并未多等,直接将门撞开,急促的脚步声长驱直入,到琴歌房门外停下,一人朗声道:“琴歌公子,宫里来了刺客,陛下担心公子安危,令我等前来护卫。” 顿了顿没听到里面的回音,那声音又道:“琴歌公子,我进来了?” 琴歌并未理会,那些人说话,从来都不是为了得到他的回答,不管他说什么,该进来的一样会进来。 正低头揉着僵硬的肩膀,锋利的匕首压上咽喉:“听起来秦钺很在乎你?” …… 秦钺匆匆赶来的时候,床上的锁链已经被砍断,一柄冷冽的匕首抵着少年的咽喉。少年被人勒住肩膀,赤足站在地上,全身上下就只穿着一袭亵衣。 秦钺的视线从他血迹斑斑的手腕,又转回少年脸上,声音低沉,听不出喜怒:“琴歌!” 琴歌静静站着,脸上几乎没什么表情,秦钺却总觉得少年平静的目光中,带了几分不耐,几分嘲讽——强留人在宫中“养伤”,结果被刺客挟持,怎么看都是他秦钺无能。 “哈!哈哈!”黑衣人对自己的机智很是得意:“竟然真的来了!我运气果然不坏。” 秦钺恍如未闻,目光依旧阴沉的看着琴歌,声音低沉冷淡:“放开他,寡人赐你全尸。” 黑衣人大笑起来,像是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眼中神采飞扬:“我要死了,哪怕你挫骨扬灰呢,有什么关系?这样,一个活人,两个死人,你自己选!你要是选一个活人呢,我走他活。你要是选两个死人呢,我先杀他,然后自己再死……虽然我也不是很想死,但是想想能杀了秦王你心爱之人,让你伤心一回,也算是意外之喜啊!” 心爱之人…… 秦钺终于转目看了黑衣人一眼,又望向琴歌,却见他颇为无语的瞟了黑衣人一眼。 侍卫统领陈策上前一步,冷喝道:“他同你一样,是刺驾的人犯,你以为挟制他就能保住你的性命?” 黑衣人骂道:“是我傻还是你傻呢?是刺客会锁在后宫?是刺客秦钺会亲自过来?再说了,我管他是什么人,反正我手里只有他……你们要不在乎,那就上吧,我和他两个,一路上也有个伴儿!” 谈判这种事,他很不擅长,也不再啰嗦,握着匕首的手指紧了紧,望向秦钺:“秦钺,是死的还是活的,你自己选吧!”他语气轻松洒脱,神情却很凝重,浑身绷紧仿佛蓄势待发的猎豹。 秦钺面色阴沉的看着两人,一语不发。 黑衣人恍然道:“那就是要死的了。” 他叹了口气,贴在少年的耳边:“抱歉,连累你了!”手里的匕首后勒,一道血线在少年白皙的皮肤上绽开…… “住手!”秦钺低喝一声,目光定定的看着黑衣人的匕首再度停在少年的颈上,沉默片刻后,冷冷道:“让他们走!” 黑衣人眉开眼笑:“这就对了嘛!我就说我运气一直都不错。” “陛下!”陈策急急道:“这反贼武功高强,三番五次想要刺杀陛下,错过这次时机,下次……陛下,只是为了一个……” 秦钺冷冷打断道:“天底下想杀寡人的人何止千万,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难道寡人还怕了一个刺客不成?” 秦钺看向琴歌,却见他神色悠闲,仿佛方才差点身首异处的是旁人,仿佛此刻他们谈论的是旁人的生死一般,而他自己,便是一个事不关己的局外人,在看别人的热闹,不由怒从心头起,沉声道:“琴歌!” 琴歌看向他。 秦钺冷冷道:“半个时辰内,若我看不到你,质子府内,鸡犬不留。” “陛下可真是看得起我,”琴歌终于第一次开口,语气淡淡:“陛下不如干脆说灭了楚国好了。” 秦钺淡淡道:“亦无不可。” 琴歌气结,他这是招谁惹谁了?冷哼道:“要不要外臣顺便将他五花大绑送到陛下跟前?” 秦钺冷冷道:“琴歌,不要挑战寡人的耐心!” 黑衣人茫然看着两人,道:“那个,你真不是他那啥?你们到底……” “闭嘴!”琴歌终于对他忍无可忍,怒斥道:“有你什么事?” “哦!”黑衣人看看自己架在琴歌脖子上的匕首:没他什么事儿? “你走不走?”琴歌不耐烦道:“你要不走,就上去打过!” 黑衣人闷闷道:“打不过……” 打不过便只有走。 秦钺冷冷看着两人慢慢退入黑暗中,沉声道:“陈策,你跟上去……把人带回来。” 陈策应了一声,领了人快步离开。 他的人影消失,秦钺再度开口:“玄一。” 黑暗中传来低沉的声音:“在。” “你也去,如果……就把他给寡人抓回来!”秦钺脸上一片阴寒,声音冰冷刺骨:“……生死勿论。” 琴歌,我告诉过你,不要挑战我的耐心。 琴歌,最好不是你耍的把戏。 …… 夜色像是一层浓雾弥漫在宫室里,仿若有无数凶兽蹲踞在阴暗的角落,随时都要扑出来择人而噬。 已经过去了三刻钟,去的人却还没有回来。 秦钺一身黑袍,目光越加阴冷,怒意就像这湿冷的夜色越加浓厚,右拳慢慢收紧。 终于还是迫不及待的想要飞出去吗?连他的主子,他的楚国,都不顾了。 一阵纷沓沉重的脚步从拐角传来,陈策匆匆而来,低声禀报:“人找到了!” 找到了?秦钺一愣以后,心又是一沉:人找到了,却没有带回来。 秦钺看着似乎想要将头缩进肩膀的陈策,一时竟不敢问,只冷冷道:“……带路。” 然后,他看见了琴歌。 月色朦胧,一身白衣的少年静静靠坐在桃花树下,身上点缀着几瓣落花,黑发披散轻拂……如此静谧美好的画面,却因为少年胸口露出的刀柄,让看得人浑身冰凉。 少年手捂着胸口,鲜血从指缝汨汨而下。 秦钺摇晃一下,死死盯着少年,他的整个人就仿佛崩成了一把拉到极点的弓,一时间动弹不得。 “陛下,”陈策低声道:“那反贼说,他不能白来一趟……临走的时候,一刀刺在他胸口上。” 秦钺彷如未闻,缓缓上前,半蹲在少年身前,紧紧捏住他的肩膀,声音微颤:“琴歌?” 琴歌睁开眼,目光清明,开口道:“抱歉,我想试一下。” “琴歌……琴歌!” 寒光乍现,惊喜的声音忽然变成难以置信的暴怒,秦钺捂住胸口后退几步,胸口上,一把雪亮的匕首已经刺入半截。 “陛下!”陈策惊得魂飞魄散,狂扑上前,却见少年脚在树干上一蹬,身体在空中急旋,一脚蓄势而来,狠狠踹在即将被秦钺拔出的匕首手柄上。 “噗!”匕首齐柄而没。 “陛下!”陈策目眦欲裂,狂吼一声:“拿下!” 琴歌翻身落地,还未举步,手上一紧,已经被人握住了手腕,粗糙有力的大手宛如铁箍一般,几乎掐断他的骨头。 琴歌回头,正对上秦钺那双阴沉的眸子,冰冷、暴虐,仿佛正酝酿着狂风暴雪…… 琴歌想也不想,反手从胸口拔出只剩小半截刀刃的短刀,一刀抹向秦钺咽喉。 秦钺不闪不避,一双阴沉的眸子定定的看着他,捏着他的手腕的手,狠狠一拽! 琴歌一个踉跄,还未站稳,浑身便是一震,整个人被巨大的冲力带飞两步,重重撞在树干上,直至此刻,剧痛才从右肩传来。 琴歌张口,喷出一口鲜血,伸手握住肩头足有拇指粗细的黑色铁箭,想将自己从树上拔出来,只是以他剩下来的那点力气,直如蚍蜉撼树,试了几次却半点用处也无。 好可怕的箭,琴歌放弃了尝试,事实上刚才若不是秦钺那一拽,这会儿他已经成了尸首,不过,现在的处境也没好到哪儿去就是了。 “琴歌。” 视线中出现黑色宽大的袍角,琴歌不及多想,已经被人掐着下巴抬起头来。 “寡人没死,”秦钺冷冷看着他:“你是不是很失望?” 琴歌咳出一口血来,笑笑,声音有些虚软,目光也有些散漫:“是啊!” 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他什么都算好了,连退路都安排妥当了,唯独没有想到在出手的那一刻,不知怎的头忽然一痛,仿佛被人用大锤狠狠敲了一记似得,这才刺偏了少许,否则即使秦钺身着内甲,此刻也早已一命呜呼。 “好,你好……”秦钺噗的喷出一口鲜血,冷笑着点头道:“好的狠……琴歌……” 一身单薄亵衣的少年已经半身是血,右手无力的垂落,左手握住漆黑的箭杆,修长素白的手指上已溢满鲜血,又顺着他的手腕蜿蜒而下。 秦钺用力喘了口气,一抹血色从嘴角渗出来,他伸手握住少年肩上的铁箭,猛地下按。 “哈啊!”琴歌惨哼一声,吃痛的弓起腰。 秦钺满意的看到少年脸上终于没了那可厌的笑容,看着他牙齿咬破嘴唇,冷汗顺着鼻尖滴落…… 脑海中,少年懒懒靠在塌上仰头饮酒,和盘旋在空中,一脚狠绝的踹向他胸口匕首的画面交替出现……琴歌,好,琴歌,你好样的! 猛地发力一拔。 鲜血飞溅,琴歌闷哼一声,手指用力扣住树干,强撑着让自己靠在树干上没有倒下去,大口吸着气:真他妈疼啊! 黑色染血的铁箭被掷在他面前,秦钺转身就走,冷冷的声音带着切齿的寒意:“别让他死了。” 忽又轻轻叹气,他来秦都,到如今满打满算不过两个多月,可发生的事,却比前面十多年还多。甚至现在想起在南楚时的事,都仿佛是发生在梦里一般,朦朦胧胧并不真切。 马车停下,琴歌下车敲门,好半晌无人应门。马车不等他进门便已经走了,但同车的青年却下来,静静站在他身后。 琴歌皱眉:“你不走?” 青年道:“陛下令我跟着你。” 他说话的腔调似乎永远那么平,不带丝毫感情。 秦钺亲自下的命令,不管是监视还是保护,琴歌都没有拒绝的余地,沉默片刻后,问道:“如何称呼?” 青年愣了一下,似乎感觉这个问题很棘手,好一会才道:“我以前,叫玄一。” “秦钺的暗卫?” 青年瞳孔一缩。 琴歌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你现在既然已经不是暗卫了,不必再如此紧张。” 青年神色有些僵硬,却是想放松却不知道该如何放松的模样,过了片刻才问道:“你如何知道我是……” 他的话说了一半就停下,琴歌当然明白他的意思,道:“这并不难猜,以数字为名原就少见,且听你的语气,玄一这个名字,此刻应该已经属于别人了,可见它只是一个代号……会完全以代号代替姓名的人,不是暗卫还能是什么?” 青年不知道该如何答话,琴歌又问:“你本名呢?” 青年思索片刻后,摇头道:“不记得了。” 又道:“既然陛下令我跟着你,你就替我赐名吧。” 琴歌摇头:“姓传自先人,名寄托期望……名字是很慎重的事,不要将这个权利随随便便授予他人。” 不再理他,又加大了力度继续敲门。 青年看着琴歌,神色有些恍惚,按说他该恨这个少年才对,若不是他刺杀秦钺,他也不会因失职差点丧命,虽然最后保住性命,可承受的刑法却让他现在想起来都不寒而栗……但或许是因为从记事起,便不被允许拥有自己的爱恨的原因,他面对着少年时,竟丝毫恨意都提不起来。 “余生,”青年道:“以后,我就叫余生。” 琴歌回头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你高兴就好。” 此时,门终于吱呀一声开了,里面的人微微一愣:“是你?你还有……” 他终究是不惯骂人,难听的话没有出口,只冷冷道:“我们这里不欢迎你!” “砰”的一声将门猛地关上,落栓。 琴歌抿唇,沉默片刻后继续敲门。 168.财迷啊财迷3 这是和抓文机器作战的防盗章, 30%的订阅即刻第一时间阅读!  琴歌摇头道:“你身上受了伤, 他们带的有猎犬,你就算把伤口扎的再紧也瞒不过它们的鼻子——躲在哪里都没有用。”莫说猎犬,连他的鼻子都瞒不过。 他微一沉吟, 又道:“从这边向北百丈距离有一个荷塘,若是你能游过去就可以暂时摆脱猎犬。你从荷塘的北岸上去,那里是百兽园。你打伤几只跑的快的, 让它们带着血腥味四处乱串,可以引起些许骚乱。你不要走远,就藏在月洞门上面的雨檐下, 等有了空挡就潜入他们搜过的地方, 那里暂时应该是安全的……剩下的你就自己想办法吧!” “我觉得……”黑衣人吞了口唾沫, 道:“我还是带上你更安全。” 眼睛一眨就想出一个看起来很靠谱的点子, 带上他一定更靠谱。 爬上床来,掏出匕首, 斩向他手上的铁链。 琴歌皱眉, 他很不喜欢这样自作主张的人,淡淡道:“带上我你走不了,那片湖我过不去。”就算能走他也不会走,和这刺客不一样,他是有庙的家和尚。 黑衣人一面埋头苦干,一面道:“那你再想个法子出来。” 琴歌闭上嘴不再说话。对有些人来说, 说一遍没用的话, 说一百遍, 也没用。 匕首在铁链上削磨,粗糙的切口在手腕上来回磨蹭,很快就带出一片模糊的血肉来,琴歌微微皱眉,没有多的反应。 片刻后,只听“铿”的一声,琴歌右手恢复自由,黑衣人笑道:“居然是精铁打造的,秦王可真舍得……不过遇到我的青锋也是小菜一碟!” 又要开始转战左手,琴歌忽然神色微动,道:“你该走了,有人来了。” “别大惊小怪,”黑衣人不以为意,道:“我也不是没布置的,他们一时半刻追不到这儿来,再说了,我都没听到声音,你能……遭了真的有人来了!你这儿有没有后门?” 琴歌无语。 院外已经传来敲门声:“小桃,开门!” 已经被敲晕了藏起来的小桃自然不能去开门,来人并未多等,直接将门撞开,急促的脚步声长驱直入,到琴歌房门外停下,一人朗声道:“琴歌公子,宫里来了刺客,陛下担心公子安危,令我等前来护卫。” 顿了顿没听到里面的回音,那声音又道:“琴歌公子,我进来了?” 琴歌并未理会,那些人说话,从来都不是为了得到他的回答,不管他说什么,该进来的一样会进来。 正低头揉着僵硬的肩膀,锋利的匕首压上咽喉:“听起来秦钺很在乎你?” …… 秦钺匆匆赶来的时候,床上的锁链已经被砍断,一柄冷冽的匕首抵着少年的咽喉。少年被人勒住肩膀,赤足站在地上,全身上下就只穿着一袭亵衣。 秦钺的视线从他血迹斑斑的手腕,又转回少年脸上,声音低沉,听不出喜怒:“琴歌!” 琴歌静静站着,脸上几乎没什么表情,秦钺却总觉得少年平静的目光中,带了几分不耐,几分嘲讽——强留人在宫中“养伤”,结果被刺客挟持,怎么看都是他秦钺无能。 “哈!哈哈!”黑衣人对自己的机智很是得意:“竟然真的来了!我运气果然不坏。” 秦钺恍如未闻,目光依旧阴沉的看着琴歌,声音低沉冷淡:“放开他,寡人赐你全尸。” 黑衣人大笑起来,像是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眼中神采飞扬:“我要死了,哪怕你挫骨扬灰呢,有什么关系?这样,一个活人,两个死人,你自己选!你要是选一个活人呢,我走他活。你要是选两个死人呢,我先杀他,然后自己再死……虽然我也不是很想死,但是想想能杀了秦王你心爱之人,让你伤心一回,也算是意外之喜啊!” 心爱之人…… 秦钺终于转目看了黑衣人一眼,又望向琴歌,却见他颇为无语的瞟了黑衣人一眼。 侍卫统领陈策上前一步,冷喝道:“他同你一样,是刺驾的人犯,你以为挟制他就能保住你的性命?” 黑衣人骂道:“是我傻还是你傻呢?是刺客会锁在后宫?是刺客秦钺会亲自过来?再说了,我管他是什么人,反正我手里只有他……你们要不在乎,那就上吧,我和他两个,一路上也有个伴儿!” 谈判这种事,他很不擅长,也不再啰嗦,握着匕首的手指紧了紧,望向秦钺:“秦钺,是死的还是活的,你自己选吧!”他语气轻松洒脱,神情却很凝重,浑身绷紧仿佛蓄势待发的猎豹。 秦钺面色阴沉的看着两人,一语不发。 黑衣人恍然道:“那就是要死的了。” 他叹了口气,贴在少年的耳边:“抱歉,连累你了!”手里的匕首后勒,一道血线在少年白皙的皮肤上绽开…… “住手!”秦钺低喝一声,目光定定的看着黑衣人的匕首再度停在少年的颈上,沉默片刻后,冷冷道:“让他们走!” 黑衣人眉开眼笑:“这就对了嘛!我就说我运气一直都不错。” “陛下!”陈策急急道:“这反贼武功高强,三番五次想要刺杀陛下,错过这次时机,下次……陛下,只是为了一个……” 秦钺冷冷打断道:“天底下想杀寡人的人何止千万,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难道寡人还怕了一个刺客不成?” 秦钺看向琴歌,却见他神色悠闲,仿佛方才差点身首异处的是旁人,仿佛此刻他们谈论的是旁人的生死一般,而他自己,便是一个事不关己的局外人,在看别人的热闹,不由怒从心头起,沉声道:“琴歌!” 琴歌看向他。 秦钺冷冷道:“半个时辰内,若我看不到你,质子府内,鸡犬不留。” “陛下可真是看得起我,”琴歌终于第一次开口,语气淡淡:“陛下不如干脆说灭了楚国好了。” 秦钺淡淡道:“亦无不可。” 琴歌气结,他这是招谁惹谁了?冷哼道:“要不要外臣顺便将他五花大绑送到陛下跟前?” 秦钺冷冷道:“琴歌,不要挑战寡人的耐心!” 黑衣人茫然看着两人,道:“那个,你真不是他那啥?你们到底……” “闭嘴!”琴歌终于对他忍无可忍,怒斥道:“有你什么事?” “哦!”黑衣人看看自己架在琴歌脖子上的匕首:没他什么事儿? “你走不走?”琴歌不耐烦道:“你要不走,就上去打过!” 黑衣人闷闷道:“打不过……” 打不过便只有走。 秦钺冷冷看着两人慢慢退入黑暗中,沉声道:“陈策,你跟上去……把人带回来。” 陈策应了一声,领了人快步离开。 他的人影消失,秦钺再度开口:“玄一。” 黑暗中传来低沉的声音:“在。” “你也去,如果……就把他给寡人抓回来!”秦钺脸上一片阴寒,声音冰冷刺骨:“……生死勿论。” 琴歌,我告诉过你,不要挑战我的耐心。 琴歌,最好不是你耍的把戏。 …… 夜色像是一层浓雾弥漫在宫室里,仿若有无数凶兽蹲踞在阴暗的角落,随时都要扑出来择人而噬。 已经过去了三刻钟,去的人却还没有回来。 秦钺一身黑袍,目光越加阴冷,怒意就像这湿冷的夜色越加浓厚,右拳慢慢收紧。 终于还是迫不及待的想要飞出去吗?连他的主子,他的楚国,都不顾了。 一阵纷沓沉重的脚步从拐角传来,陈策匆匆而来,低声禀报:“人找到了!” 找到了?秦钺一愣以后,心又是一沉:人找到了,却没有带回来。 秦钺看着似乎想要将头缩进肩膀的陈策,一时竟不敢问,只冷冷道:“……带路。” 然后,他看见了琴歌。 月色朦胧,一身白衣的少年静静靠坐在桃花树下,身上点缀着几瓣落花,黑发披散轻拂……如此静谧美好的画面,却因为少年胸口露出的刀柄,让看得人浑身冰凉。 少年手捂着胸口,鲜血从指缝汨汨而下。 秦钺摇晃一下,死死盯着少年,他的整个人就仿佛崩成了一把拉到极点的弓,一时间动弹不得。 “陛下,”陈策低声道:“那反贼说,他不能白来一趟……临走的时候,一刀刺在他胸口上。” 秦钺彷如未闻,缓缓上前,半蹲在少年身前,紧紧捏住他的肩膀,声音微颤:“琴歌?” 琴歌睁开眼,目光清明,开口道:“抱歉,我想试一下。” “琴歌……琴歌!” 寒光乍现,惊喜的声音忽然变成难以置信的暴怒,秦钺捂住胸口后退几步,胸口上,一把雪亮的匕首已经刺入半截。 “陛下!”陈策惊得魂飞魄散,狂扑上前,却见少年脚在树干上一蹬,身体在空中急旋,一脚蓄势而来,狠狠踹在即将被秦钺拔出的匕首手柄上。 “噗!”匕首齐柄而没。 “陛下!”陈策目眦欲裂,狂吼一声:“拿下!” 琴歌翻身落地,还未举步,手上一紧,已经被人握住了手腕,粗糙有力的大手宛如铁箍一般,几乎掐断他的骨头。 琴歌回头,正对上秦钺那双阴沉的眸子,冰冷、暴虐,仿佛正酝酿着狂风暴雪…… 琴歌想也不想,反手从胸口拔出只剩小半截刀刃的短刀,一刀抹向秦钺咽喉。 秦钺不闪不避,一双阴沉的眸子定定的看着他,捏着他的手腕的手,狠狠一拽! 琴歌一个踉跄,还未站稳,浑身便是一震,整个人被巨大的冲力带飞两步,重重撞在树干上,直至此刻,剧痛才从右肩传来。 琴歌张口,喷出一口鲜血,伸手握住肩头足有拇指粗细的黑色铁箭,想将自己从树上拔出来,只是以他剩下来的那点力气,直如蚍蜉撼树,试了几次却半点用处也无。 好可怕的箭,琴歌放弃了尝试,事实上刚才若不是秦钺那一拽,这会儿他已经成了尸首,不过,现在的处境也没好到哪儿去就是了。 “琴歌。” 视线中出现黑色宽大的袍角,琴歌不及多想,已经被人掐着下巴抬起头来。 “寡人没死,”秦钺冷冷看着他:“你是不是很失望?” 琴歌咳出一口血来,笑笑,声音有些虚软,目光也有些散漫:“是啊!” 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他什么都算好了,连退路都安排妥当了,唯独没有想到在出手的那一刻,不知怎的头忽然一痛,仿佛被人用大锤狠狠敲了一记似得,这才刺偏了少许,否则即使秦钺身着内甲,此刻也早已一命呜呼。 “好,你好……”秦钺噗的喷出一口鲜血,冷笑着点头道:“好的狠……琴歌……” 一身单薄亵衣的少年已经半身是血,右手无力的垂落,左手握住漆黑的箭杆,修长素白的手指上已溢满鲜血,又顺着他的手腕蜿蜒而下。 169.财迷啊财迷4 这是和抓文机器作战的防盗章, 30%的订阅即刻第一时间阅读!  算了, 劲儿不够, 量来凑。 琴歌一坛子酒下肚, 终于把自己灌得晕晕乎乎, 最后人事不知,有人进门将他弄上床都没什么反应——倒是做了一晚上光怪陆离的梦。 在梦里,他高高站在云端,一挥袖, 海水倒卷、天翻地覆, 一拔剑, 山崩地裂、石破天惊,纵横驰骋,好生快意……可惜一早醒来,依旧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无用书生。 简单梳洗后出来, 韩朴和余生正在院子里过招,琴歌看了一阵,觉得有趣, 随手折了一枝柳枝在手, 叫道:“韩朴!” 韩朴回头:“怎么?” 琴歌笑道:“看剑。” 一“剑”刺了过来。 韩朴翻了个白眼,“别闹”两个字还未出口,瞳孔猛地一缩,似要抽身后退, 又似要提刀来挡, 最后却只呆呆的站在原地, 眼睁睁看着软软的柳条儿顿在他额前。 看着韩朴发散的瞳孔、额角豆大的冷汗,琴歌缓缓收“剑”,微微一笑,道:“如何?” 韩朴觉得自己的心脏这会儿才重新开始跳动,看怪物似得盯了琴歌好一阵,艰难的吞了口唾沫:“这是,你昨天一晚上……” 琴歌点头,只见韩朴发出“啊啊啊啊啊”一连声怪叫冲了出去。 琴歌大笑。 余生茫然道:“他这是怎么了?” 琴歌笑道:“他大约是觉得自己这辈子白活了……”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韩朴的怪叫声:“老子这二十年都他妈的白活了!狗日的老天爷,没这么欺负人的……” 余生将自己的兵刃——两柄短剑收了起来,道:“我去吩咐她们摆饭。” 琴歌点头,目光微凝:他并未刻意掩饰与韩朴之间的相识,反正他在南楚时交游广阔,也认识一些武艺高强的豪侠,有朋友担心他的处境前来帮忙,也说的过去——以韩朴的身手,若是真的误打误撞卖身到他身边倒惹人起疑了。 让他诧异的却是余生的反应,余生除非是瞎的,否则早该看出端倪,但他却无动于衷——并不是掩饰的太好看不出来,而是,他根本不在意、不在乎这些。 这个暗卫,单纯的有点可怕。 琴歌收回心神,又是一“剑”刺出,这一次却无论如何都找不到刚才玩笑时随手一刺的感觉,又一连试了几次,却是一次比一次更不中用……好在他也从未想过要一步登天,耸耸肩扔了柳条去用早饭。 因为韩朴跑了个无影无踪,早饭就只能琴歌和余生两个人用,等韩朴回来的时候,琴歌已经练了一轮剑回来,正和余生两个在做木工。 “你要的剑!”韩朴大大咧咧将一柄连鞘的长剑重重插在琴歌身前,得意道:“你让我做的事儿,我可都做好了。” 琴歌知道他说的是茶馆的事儿,嗯了一声,目光落在面前的长剑上,额角青筋开始跳动。 韩朴笑嘻嘻道:“你不是要重一点的剑吗?我保证,这是全秦都最重的剑了!” 琴歌也相信,这的确是秦都最重的“剑”:插了一小截在地上,剑柄还差点到了他胸口,将近两掌宽的剑身跟个门板儿似得,虽剑在鞘中看不出薄厚,但看如此长宽,绝对薄不到哪儿去,这样一柄剑,分量可想而知。 琴歌将它从地上拔了起来才拔剑出鞘——他个头不够,直接拔剑有点难度。然后琴歌发现,以他的力气,把它提起来不难,但想握着剑柄将它平举起来……还差得远。 “你故意的?”琴歌一边把玩,一边漫不经心道。 这绝对是报复!不就用柳条吓了他一下吗?这心眼儿小的! 韩朴坚决不认:“不是你要重剑的吗?我好不容易才弄到手的!” 琴歌会信他才怪了,低头研究自己新得的宝剑,除了样子奇葩一点,剑绝对是好剑,材质和炼制手段皆是一流,而且琴歌还闻到一股浓厚的血腥味儿……这柄剑,是见过血的,而且很可能曾杀人如麻。 再联想韩朴口中的“弄”字,问道:“这是何人的佩剑?” 韩朴嘿嘿的笑,余生答道:“是齐将王猛所用。” 王猛琴歌是知道的,大齐有名的先锋官,身高八尺、力大无穷,每次攻城掠寨皆冲在第一,杀人无算,在与齐接壤的各国,他的名字有止小儿夜啼的神效。 “王猛来秦都了?” 韩朴冷哼道:“不仅来了,还嚣张的很。前些日子在长街纵马,伤人无数,被秦王派人警告之后,虽不再纵马,却还是那么嚣张。那日随手掀了人的摊子,摊主壮着胆子向他索赔,差点被他一拳打死,前来劝阻的小吏也被他打掉两颗大牙……我亲眼看见的便不止这两回,听说街上的小娘子也被他抓回去糟蹋了好几个,如今稍稍漂亮些的妇人都不敢出门呢!” “今儿出门,正好看见他拿了人一大屉包子,吃着就走,连笼屉都不还……我横看竖看他不顺眼,加上你又想要柄重剑,我就顺手将他的剑弄来了。” 琴歌双手握剑,勉强挽了个难看的剑花,问道:“偷的,还是抢的?” “额,”韩朴挠挠头,道:“算是……半偷半抢吧?” 余生抬头问道:“什么叫半偷半抢?” 琴歌接口道:“就是偷东西动作不利索被人发现,只能拿了东西拔腿就跑呗!” “胡说!”韩朴怒道:“我有那么没出息吗?我和他过了几招才走的好吧?” 琴歌将剑戳在地上,道:“拿去还给他。” 韩朴不满道:“你就算不喜欢,也不用还给他吧?为了抢这玩意儿,我被他差点把骨头打断了。” 琴歌道:“就是喜欢,才要你还给他,好再光明正大的弄回来——我将来上了战场,难道要用偷来的兵刃吗?” “就你还上……”想起早上那一剑,韩朴话说了一半改口道:“反正我不去!”做刺客的,向来都是管杀不管埋的,让他去还东西,没门! 琴歌也不勉强,道:“余生,你把剑送去衙门,就说是路上捡的——让他们帮忙张榜寻找失主。” 余生还未答话,韩朴已经笑开了,道:“这个我喜欢!榜一张,那王猛岂不是颜面扫地?哈哈!我去我去!” 琴歌冷哼道:“你去告诉官府,你就是那偷儿吗?” “我……”被降格成偷儿的韩朴气的话都说不出来,偏余生就在一旁,他连辩驳一下自己不是偷儿是刺客都不能。 余生拿了剑离开。 琴歌继续削木头,韩朴接过余生留下的活儿。 琴歌边干活边道:“大韩是秦国灭的,为什么你看起来更不喜欢齐人?”他倒不是非要自己动手,只是这个时代的技艺向来是靠言传身教的,他绘出图纸让木工去做,他们却只能看个似懂非懂。琴歌有将形状和尺寸讲解清楚的功夫,自己都已经做出来了——横竖他只需要做一套,而且据余生所言,这样也可以锻炼腕力和指力。 “都不是什么好东西,”韩朴道:“不过相对起来的话——譬如你租着人家的房子住,你是喜欢房东被灭了换一个房东继续交租子,还是喜欢时不时来一伙人,抢你的粮食、睡你的女人、烧你的房子,甚至将你抓去做奴隶?” 琴歌默然不语。 韩朴叹了口气,道:“虽然秦兵过境的时候,也是无恶不作,但他们终究是冲着军队、冲着土地城池来的,可是齐人,他们的目的大多就是为了烧杀掳掠……咱们这样的平民百姓,当然更恨他们,不过你们这些达官贵人就不一样了。”大齐是草原部落,游牧而居,他们不擅耕种,也不擅守城,物资匮乏的时候,就会到中原各部来掳掠,等对方的大军一来,又退的干干净净。 琴歌沉默片刻后,问道:“战争……到底是什么样子?” 韩朴道:“你没见过?” “嗯,”琴歌道:“自我记事起,大楚就没有过大型的战争了,听说当初秦国灭韩时,曾有大臣提出派兵驰援,但秦王派了使者去,威逼利诱一番,说大楚若派出一兵一卒,秦兵便弃韩攻楚……国主惧了,果然没有派一兵一卒。后来助韩的魏国果然被灭,国主逢人便说若非他英明睿智,南楚早已灭国……” 最后一句话不无讽刺,因为稍有见识的人都清楚,若非楚王目光短浅,不肯派兵联手抗秦,南楚何至于落到如今这样危如累卵的境地。 韩朴拍拍他的肩膀,叹道:“其实我也没见过战争是什么模样。那时候我跟着师傅在山里练功,等我们得到消息出来的时候,战争都已经结束了……只见到了战争后的断壁残垣和满地尸骸。” 而后便是长久的沉默,韩朴削了一阵木头有些不耐烦了,问道:“这是做什么玩意儿呢?” 琴歌道:“蒸酒用的。”他隐隐想到可以快些提升实力、创出剑法的法子,但每天喝这么淡这么难喝的酒,对于好酒如命的琴歌来说,真的是很要命。 韩朴身为刺客,不怎么碰酒,闻言更是没兴趣,道:“先前我去南安茶馆,他们掌柜的说,你要的雅间随时都有,而且他们还刚刚从南方进了一批新茶,让你得空的时候去尝尝呢!那意思约莫是让你早些去,干脆咱们趁余生那小子不在去一趟?” 琴歌微楞:莫非那边发生了什么事?这才过去区区两个月,南楚能有什么事发生? 于是让下面的人套了辆车,直奔南安茶馆。其实南安茶馆,并不是南楚在大秦的势力,而是他的家族,确切的说,是他爹几年前开在大秦的数个小店之一。 琴歌心中略有些焦急,但马车却越走越慢,最后索性停了下来,隔一阵才走两步。韩朴早不耐烦,跳下马车说去打探,一转眼就又溜了回来,笑道:“王猛那小子在前面,扛着他的那把大剑遛弯呢!他个头大,剑又长,就那么大咧咧的走在路中央,谁的马车都过不去!哈,哈哈!好几个大秦的官儿被堵在他后面,屁都不敢放一个哈哈!” 琴歌看着他幸灾乐祸的模样,简直气乐了:“你是不是忘了,我们也被堵住了,你要不去放个……那什么?” “额……”韩朴讪讪道:“你要让我杀他的话,倒不算太难,可你让我揍他一顿——他皮粗肉厚又力大无穷,加上那柄剑……也不是打不过,就是划不来。要怪就怪余生那小子,这么快就让他把剑弄了回去。” 琴歌懒得理他,眯着眼靠在车厢上,淡淡道:“大秦可能要有麻烦了。” 爬上床来,掏出匕首,斩向他手上的铁链。 琴歌皱眉,他很不喜欢这样自作主张的人,淡淡道:“带上我你走不了,那片湖我过不去。”就算能走他也不会走,和这刺客不一样,他是有庙的家和尚。 黑衣人一面埋头苦干,一面道:“那你再想个法子出来。” 琴歌闭上嘴不再说话。对有些人来说,说一遍没用的话,说一百遍,也没用。 匕首在铁链上削磨,粗糙的切口在手腕上来回磨蹭,很快就带出一片模糊的血肉来,琴歌微微皱眉,没有多的反应。 片刻后,只听“铿”的一声,琴歌右手恢复自由,黑衣人笑道:“居然是精铁打造的,秦王可真舍得……不过遇到我的青锋也是小菜一碟!” 又要开始转战左手,琴歌忽然神色微动,道:“你该走了,有人来了。” “别大惊小怪,”黑衣人不以为意,道:“我也不是没布置的,他们一时半刻追不到这儿来,再说了,我都没听到声音,你能……遭了真的有人来了!你这儿有没有后门?” 琴歌无语。 院外已经传来敲门声:“小桃,开门!” 已经被敲晕了藏起来的小桃自然不能去开门,来人并未多等,直接将门撞开,急促的脚步声长驱直入,到琴歌房门外停下,一人朗声道:“琴歌公子,宫里来了刺客,陛下担心公子安危,令我等前来护卫。” 顿了顿没听到里面的回音,那声音又道:“琴歌公子,我进来了?” 琴歌并未理会,那些人说话,从来都不是为了得到他的回答,不管他说什么,该进来的一样会进来。 正低头揉着僵硬的肩膀,锋利的匕首压上咽喉:“听起来秦钺很在乎你?” …… 秦钺匆匆赶来的时候,床上的锁链已经被砍断,一柄冷冽的匕首抵着少年的咽喉。少年被人勒住肩膀,赤足站在地上,全身上下就只穿着一袭亵衣。 秦钺的视线从他血迹斑斑的手腕,又转回少年脸上,声音低沉,听不出喜怒:“琴歌!” 琴歌静静站着,脸上几乎没什么表情,秦钺却总觉得少年平静的目光中,带了几分不耐,几分嘲讽——强留人在宫中“养伤”,结果被刺客挟持,怎么看都是他秦钺无能。 “哈!哈哈!”黑衣人对自己的机智很是得意:“竟然真的来了!我运气果然不坏。” 秦钺恍如未闻,目光依旧阴沉的看着琴歌,声音低沉冷淡:“放开他,寡人赐你全尸。” 黑衣人大笑起来,像是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眼中神采飞扬:“我要死了,哪怕你挫骨扬灰呢,有什么关系?这样,一个活人,两个死人,你自己选!你要是选一个活人呢,我走他活。你要是选两个死人呢,我先杀他,然后自己再死……虽然我也不是很想死,但是想想能杀了秦王你心爱之人,让你伤心一回,也算是意外之喜啊!” 心爱之人…… 秦钺终于转目看了黑衣人一眼,又望向琴歌,却见他颇为无语的瞟了黑衣人一眼。 170.财迷啊财迷5 这是和抓文机器作战的防盗章, 30%的订阅即刻第一时间阅读! 琴歌扬声道:“你们两个,谁进来陪我喝酒?” 房顶上的动了两下又安静了,门外的更是稳如泰山。 既没人赏脸,琴歌只有自饮自酌。酒一入口,琴歌就想骂娘, 明明就是他记忆中的味道, 明明就是他最喜欢的江南醇酒,怎么就是觉得——真他妈难喝!这玩意儿也敢叫酒? 算了,劲儿不够,量来凑。 琴歌一坛子酒下肚,终于把自己灌得晕晕乎乎,最后人事不知,有人进门将他弄上床都没什么反应——倒是做了一晚上光怪陆离的梦。 在梦里, 他高高站在云端,一挥袖, 海水倒卷、天翻地覆, 一拔剑,山崩地裂、石破天惊, 纵横驰骋, 好生快意……可惜一早醒来,依旧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无用书生。 简单梳洗后出来,韩朴和余生正在院子里过招, 琴歌看了一阵, 觉得有趣, 随手折了一枝柳枝在手,叫道:“韩朴!” 韩朴回头:“怎么?” 琴歌笑道:“看剑。” 一“剑”刺了过来。 韩朴翻了个白眼,“别闹”两个字还未出口,瞳孔猛地一缩,似要抽身后退,又似要提刀来挡,最后却只呆呆的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软软的柳条儿顿在他额前。 看着韩朴发散的瞳孔、额角豆大的冷汗,琴歌缓缓收“剑”,微微一笑,道:“如何?” 韩朴觉得自己的心脏这会儿才重新开始跳动,看怪物似得盯了琴歌好一阵,艰难的吞了口唾沫:“这是,你昨天一晚上……” 琴歌点头,只见韩朴发出“啊啊啊啊啊”一连声怪叫冲了出去。 琴歌大笑。 余生茫然道:“他这是怎么了?” 琴歌笑道:“他大约是觉得自己这辈子白活了……”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韩朴的怪叫声:“老子这二十年都他妈的白活了!狗日的老天爷,没这么欺负人的……” 余生将自己的兵刃——两柄短剑收了起来,道:“我去吩咐她们摆饭。” 琴歌点头,目光微凝:他并未刻意掩饰与韩朴之间的相识,反正他在南楚时交游广阔,也认识一些武艺高强的豪侠,有朋友担心他的处境前来帮忙,也说的过去——以韩朴的身手,若是真的误打误撞卖身到他身边倒惹人起疑了。 让他诧异的却是余生的反应,余生除非是瞎的,否则早该看出端倪,但他却无动于衷——并不是掩饰的太好看不出来,而是,他根本不在意、不在乎这些。 这个暗卫,单纯的有点可怕。 琴歌收回心神,又是一“剑”刺出,这一次却无论如何都找不到刚才玩笑时随手一刺的感觉,又一连试了几次,却是一次比一次更不中用……好在他也从未想过要一步登天,耸耸肩扔了柳条去用早饭。 因为韩朴跑了个无影无踪,早饭就只能琴歌和余生两个人用,等韩朴回来的时候,琴歌已经练了一轮剑回来,正和余生两个在做木工。 “你要的剑!”韩朴大大咧咧将一柄连鞘的长剑重重插在琴歌身前,得意道:“你让我做的事儿,我可都做好了。” 琴歌知道他说的是茶馆的事儿,嗯了一声,目光落在面前的长剑上,额角青筋开始跳动。 韩朴笑嘻嘻道:“你不是要重一点的剑吗?我保证,这是全秦都最重的剑了!” 琴歌也相信,这的确是秦都最重的“剑”:插了一小截在地上,剑柄还差点到了他胸口,将近两掌宽的剑身跟个门板儿似得,虽剑在鞘中看不出薄厚,但看如此长宽,绝对薄不到哪儿去,这样一柄剑,分量可想而知。 琴歌将它从地上拔了起来才拔剑出鞘——他个头不够,直接拔剑有点难度。然后琴歌发现,以他的力气,把它提起来不难,但想握着剑柄将它平举起来……还差得远。 “你故意的?”琴歌一边把玩,一边漫不经心道。 这绝对是报复!不就用柳条吓了他一下吗?这心眼儿小的! 韩朴坚决不认:“不是你要重剑的吗?我好不容易才弄到手的!” 琴歌会信他才怪了,低头研究自己新得的宝剑,除了样子奇葩一点,剑绝对是好剑,材质和炼制手段皆是一流,而且琴歌还闻到一股浓厚的血腥味儿……这柄剑,是见过血的,而且很可能曾杀人如麻。 再联想韩朴口中的“弄”字,问道:“这是何人的佩剑?” 韩朴嘿嘿的笑,余生答道:“是齐将王猛所用。” 王猛琴歌是知道的,大齐有名的先锋官,身高八尺、力大无穷,每次攻城掠寨皆冲在第一,杀人无算,在与齐接壤的各国,他的名字有止小儿夜啼的神效。 “王猛来秦都了?” 韩朴冷哼道:“不仅来了,还嚣张的很。前些日子在长街纵马,伤人无数,被秦王派人警告之后,虽不再纵马,却还是那么嚣张。那日随手掀了人的摊子,摊主壮着胆子向他索赔,差点被他一拳打死,前来劝阻的小吏也被他打掉两颗大牙……我亲眼看见的便不止这两回,听说街上的小娘子也被他抓回去糟蹋了好几个,如今稍稍漂亮些的妇人都不敢出门呢!” “今儿出门,正好看见他拿了人一大屉包子,吃着就走,连笼屉都不还……我横看竖看他不顺眼,加上你又想要柄重剑,我就顺手将他的剑弄来了。” 琴歌双手握剑,勉强挽了个难看的剑花,问道:“偷的,还是抢的?” “额,”韩朴挠挠头,道:“算是……半偷半抢吧?” 余生抬头问道:“什么叫半偷半抢?” 琴歌接口道:“就是偷东西动作不利索被人发现,只能拿了东西拔腿就跑呗!” “胡说!”韩朴怒道:“我有那么没出息吗?我和他过了几招才走的好吧?” 琴歌将剑戳在地上,道:“拿去还给他。” 韩朴不满道:“你就算不喜欢,也不用还给他吧?为了抢这玩意儿,我被他差点把骨头打断了。” 琴歌道:“就是喜欢,才要你还给他,好再光明正大的弄回来——我将来上了战场,难道要用偷来的兵刃吗?” “就你还上……”想起早上那一剑,韩朴话说了一半改口道:“反正我不去!”做刺客的,向来都是管杀不管埋的,让他去还东西,没门! 琴歌也不勉强,道:“余生,你把剑送去衙门,就说是路上捡的——让他们帮忙张榜寻找失主。” 余生还未答话,韩朴已经笑开了,道:“这个我喜欢!榜一张,那王猛岂不是颜面扫地?哈哈!我去我去!” 琴歌冷哼道:“你去告诉官府,你就是那偷儿吗?” “我……”被降格成偷儿的韩朴气的话都说不出来,偏余生就在一旁,他连辩驳一下自己不是偷儿是刺客都不能。 余生拿了剑离开。 琴歌继续削木头,韩朴接过余生留下的活儿。 琴歌边干活边道:“大韩是秦国灭的,为什么你看起来更不喜欢齐人?”他倒不是非要自己动手,只是这个时代的技艺向来是靠言传身教的,他绘出图纸让木工去做,他们却只能看个似懂非懂。琴歌有将形状和尺寸讲解清楚的功夫,自己都已经做出来了——横竖他只需要做一套,而且据余生所言,这样也可以锻炼腕力和指力。 “都不是什么好东西,”韩朴道:“不过相对起来的话——譬如你租着人家的房子住,你是喜欢房东被灭了换一个房东继续交租子,还是喜欢时不时来一伙人,抢你的粮食、睡你的女人、烧你的房子,甚至将你抓去做奴隶?” 琴歌默然不语。 韩朴叹了口气,道:“虽然秦兵过境的时候,也是无恶不作,但他们终究是冲着军队、冲着土地城池来的,可是齐人,他们的目的大多就是为了烧杀掳掠……咱们这样的平民百姓,当然更恨他们,不过你们这些达官贵人就不一样了。”大齐是草原部落,游牧而居,他们不擅耕种,也不擅守城,物资匮乏的时候,就会到中原各部来掳掠,等对方的大军一来,又退的干干净净。 琴歌沉默片刻后,问道:“战争……到底是什么样子?” 韩朴道:“你没见过?” “嗯,”琴歌道:“自我记事起,大楚就没有过大型的战争了,听说当初秦国灭韩时,曾有大臣提出派兵驰援,但秦王派了使者去,威逼利诱一番,说大楚若派出一兵一卒,秦兵便弃韩攻楚……国主惧了,果然没有派一兵一卒。后来助韩的魏国果然被灭,国主逢人便说若非他英明睿智,南楚早已灭国……” 最后一句话不无讽刺,因为稍有见识的人都清楚,若非楚王目光短浅,不肯派兵联手抗秦,南楚何至于落到如今这样危如累卵的境地。 韩朴拍拍他的肩膀,叹道:“其实我也没见过战争是什么模样。那时候我跟着师傅在山里练功,等我们得到消息出来的时候,战争都已经结束了……只见到了战争后的断壁残垣和满地尸骸。” 而后便是长久的沉默,韩朴削了一阵木头有些不耐烦了,问道:“这是做什么玩意儿呢?” 琴歌道:“蒸酒用的。”他隐隐想到可以快些提升实力、创出剑法的法子,但每天喝这么淡这么难喝的酒,对于好酒如命的琴歌来说,真的是很要命。 韩朴身为刺客,不怎么碰酒,闻言更是没兴趣,道:“先前我去南安茶馆,他们掌柜的说,你要的雅间随时都有,而且他们还刚刚从南方进了一批新茶,让你得空的时候去尝尝呢!那意思约莫是让你早些去,干脆咱们趁余生那小子不在去一趟?” 琴歌微楞:莫非那边发生了什么事?这才过去区区两个月,南楚能有什么事发生? 于是让下面的人套了辆车,直奔南安茶馆。其实南安茶馆,并不是南楚在大秦的势力,而是他的家族,确切的说,是他爹几年前开在大秦的数个小店之一。 琴歌心中略有些焦急,但马车却越走越慢,最后索性停了下来,隔一阵才走两步。韩朴早不耐烦,跳下马车说去打探,一转眼就又溜了回来,笑道:“王猛那小子在前面,扛着他的那把大剑遛弯呢!他个头大,剑又长,就那么大咧咧的走在路中央,谁的马车都过不去!哈,哈哈!好几个大秦的官儿被堵在他后面,屁都不敢放一个哈哈!” 琴歌看着他幸灾乐祸的模样,简直气乐了:“你是不是忘了,我们也被堵住了,你要不去放个……那什么?” “额……”韩朴讪讪道:“你要让我杀他的话,倒不算太难,可你让我揍他一顿——他皮粗肉厚又力大无穷,加上那柄剑……也不是打不过,就是划不来。要怪就怪余生那小子,这么快就让他把剑弄了回去。” 琴歌懒得理他,眯着眼靠在车厢上,淡淡道:“大秦可能要有麻烦了。” 秦钺放下茶盏,看向林诺:“刚才话不是挺多的吗?怎么,要让寡人把他们叫回来陪你说话?” 听出秦钺话中的威胁之意,琴歌抬眸看了他一眼,淡淡道:“陛下没听说过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吗?” 秦钺轻咦一声,道:“寡人还真没听过……什么意思?” 琴歌微楞,在他的印象中,这句话不是应该人人都耳熟能详的吗?但此刻他却真的想不起这句话是听何人说过的,索性不吭气。 秦钺放过他,伸了个懒腰,道:“看你也像个聪明人,今天做的这事儿可是蠢透了。” 琴歌垂眸不语,看着琴歌握着铁链的右手因太过用力而微颤,秦钺心情大好,道:“行了,别捏了,手指头捏断了你也捏不断那链子,当然更收不回你说的蠢话。” 自从在牢里见的那一面以来,秦钺虽依旧高高在上,掌控少年生死,却第一次感觉自己占了上风,甚是得意,再接再厉道:“今天你最少做错了两件事,第一,这些话不该由你来说。同样的话,若是秋韵来说,是同病相怜,是同舟共济,换了旁人来说,是同情怜悯,是为其不平,而这话从你琴歌嘴里说出来,那是什么?嘲笑?讽刺?羞辱?而且最重要的是,你的话,寡人也亲耳听到了啊!你让他日后该如何自处?” 琴歌低垂着眼,恍如未闻。 秦钺继续道:“第二,你这些话根本就不必说。你以为整个南楚就你琴歌一个聪明人?你能想明白的事儿,难道南楚君臣就没有一个人懂?只怕他们比任何人都清楚,可是为何还要和亲、纳贡、送来质子?因为他们怕啊!他们安乐了几十年,他们怕打仗,怕大秦,怕寡人!就算你告诉他们,大秦如今外忧内困,就算你告诉他们,他们一出兵就能打的大秦数十年不能翻身,那又如何?他们敢吗?所以哪怕自欺欺人,哪怕饮鸩止渴,也要换得短暂的歌舞升平……所以,你的话,别说在这里说了无用,便是站在你们南楚的朝堂之上说出来,又有什么用?” 琴歌默然无语,片刻后才喃喃低语道:“……入则无法家拂士,出则无敌国外患者,国恒亡,然后知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也…… ” 秦钺双目大亮,拍掌道:“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妙啊!这是你们南楚哪位大家新写的文章?如此大才,寡人定要见见!” 又问:“全篇颂来听听,寡人便解了你的鉄镣,如何?” 琴歌冷冷道:“不记得了。” 如此文章,但凡是读书人,谁会不将其视为至宝,怎么可能会不记得?不过秦钺知道这少年生性倔强,他既不肯说,那么再怎么逼迫都无用,淡淡一笑道:“方才听易安说,要让你回国?你说,朕要不要答应呢?” 琴歌道:“我非秦人,亦非质子,想来就来,想去就去,与陛下何干?” 秦钺一瞥他手腕上的铁链,轻飘飘道:“想来就来,想去就去?” 见少年一双好看的唇又抿了起来,秦钺又意味深长道:“你说,你家主子为了让寡人放你回国,会怎么来央求寡人呢?你怕是还不知道吧,你家主子虽然看着冷清,在那床榻之上,却……” “闭嘴!闭嘴!”琴歌怒极,将铁链扯得哗啦作响:“无耻!下流!” 秦钺满意一笑:“入则无法家拂士,前面呢?” 琴歌剧烈喘息几下,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经恢复了平静,道:“陛下以为过了今日,殿下还会在陛下面前奴颜婢膝、毫无尊严,任由陛下予求予取?” 秦钺神色一变,几乎立刻反应过来:“刚才那些话,是你故意让寡人听见的?” “不错!”琴歌道:“这些话,只有出自琴歌之口,入得陛下之耳,殿下才不会继续用所谓的为国为民来麻痹自己,才能……在陛下面前活的更有尊严些……你也休想再动不动用南楚安危来要挟殿下……” 171.财迷啊财迷6 这是和抓文机器作战的防盗章, 30%的订阅即刻第一时间阅读!  “叮!”一个突兀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林诺有些不耐烦的皱皱眉, 再多的反应就没有了。 “叮!主线任务已经完成, 是否选择回归?” 林诺嗤笑一声:这倒霉催的系统真是越抽越严重了, 还主线任务?那玩意儿给自己发布过屁的主线任务! 如果不是那玩意儿的硬盘已经崩溃, 就是它抽风抽出新风格来了:收集一百次无视任务和一万次消极任务的惩罚,可换取主线任务完成一次? 林诺没将所谓的“回归”放在心上, 自从他被这只抽风的系统缠上, 乱七八糟的任务完成不老少,奖励却一根毛都没见,后来出那档子事儿向它求助的时候, 它更是跟死了似的没有任何反应。 后来林诺便将它的话当放屁一样,却没想到这破系统看起来啥本事没有, 折磨起人来倒花样百出,从此林诺隔三差五就要因为“消极任务”被它折腾的死去活来, 相比起来,让人谈虎色变的天劫都成了小儿科。 若换了是旁人,说不定就被它驯服了,遇上什么不算困难的任务就顺手完成了免得受罪, 但林诺生性倔强, 不仅不曾妥协, 反而越加反感这东西——既然有这种手段, 那当初他的事儿对它来说就不过是小菜一碟, 他先前完成那么多任务什么奖励都没要过, 只求它援手这一次,委实不算过分,可它不仅没有伸手,连句话都没有,显然只是将自己当成了予取予求的工具,他若还为它所用,那就是犯贱了。 “抽风”是林诺自个儿对系统恶意的评价,并不客观,但这次,它似乎真的有抽风的嫌疑:先不说这莫名其妙的主线任务被莫名其妙的完成,刚刚这波惩罚也来的莫名其妙——以前总要先发布任务,等他无视任务一段时间以后,系统才开始折腾他,折腾之前还先有预告,怎么这次无缘无故就来了? 林诺也懒得在它身上伤脑筋,他不是什么聪明人,这种事,单凭他的脑子,是想不明白的。 闭上眼睛,林诺开始吸收周围少的可怜的灵气,慢慢滋养身体,心里却叹了口气:他到底是怎么把日子过得连根搅屎棍都不如的? 林诺活了两辈子,上辈子他不是孤儿,但也和孤儿差不多。他外出打工的老爹,遇上了他外出打工的老娘,于是有了他。怀着八个月的时候,两人回老家生孩儿,他出生半个月,他爹又出去打工,等他快三个月,他老娘说去找他老爹,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爷爷养他到九岁的时候就没了,葬礼是他将爷爷的积蓄拿出来,托邻居帮着办的。好容易联系上他老爹,老爹说请不上假,至于他妈……据他爹说他们根本就没领过证,也据他爹说,自打他十年前离了村子,就再没见过他妈。 爷爷没了之后,头几年林诺还过得不算太差,将地租给邻居种着,得的钱将将够他填饱肚子,学校帮他把费用都免了,左邻右舍的知道他的情况,有什么吃的会分他一口,有穿不得的旧衣服也拿来接济他。 林诺并不拒绝这些好意,一一记在心里,周末的时候会下地帮着做农活,下了课也帮着干些剥棉花、摘花生之类的活儿 ,算是稍稍还点人情。 等十二岁的时候,来了外商搞开发,他爹回来将地和房子都给卖了,拿着钱一走了之,往日很照顾他的邻居们也因为拆迁四散了,林诺的生活就彻底没了着落。 幸好他知道自个儿家庭困难,往日上学都连蹦带跳的,才十二岁就已经初三了,熬到参加中考,拿了毕业证以后林诺就出来做了小北漂。 因为年纪太小,也不愿意假装乞丐——他自认是具备劳动能力的人,没有成为乞丐的资格,可惜法律并不认可他的劳动能力,找不着活儿的林诺一开始飘的很辛苦,后来终于找到了一份“固定工作”。 虽然雇佣童工是犯法的,但有个职业却是例外,那就是拍电视、电影。 躺在街头衣衫褴褛的小乞儿、坐在学堂摇头晃脑的小书生、被小鬼子无情屠杀的孩子尸体……甭管是什么活儿,林诺都来者不拒,就这样,他不仅养活了自个儿,还顺道把高中也上了。 当然他这样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念得书,能弄本毕业证就不错了,大学是别想的。但不管怎么样,随着他年纪越来越大,挣钱的能力逐渐增强,他的日子也越过越好,甚至还有了点名气,买了房子买了车。 出名以后他老爹就“慕名”找了来,表达了想念、愧疚、身不由己等感情之后,问他要钱,然后要车,然后要房。林诺没让他多费心思,但凡手头上有的,能给就都给了。 林诺的朋友很是气愤,骂他包子,说这样的爹有不如没有,钱给他不如喂狗,林诺的回答是:爷爷养大自己不容易,那个人是爷爷唯一的儿子,要的又不过是自己留着没用的东西,给就给了,有什么关系。 这答案,看起来豁达大度,其实凉薄的可怕,说到底,他只是根本就没有将那个人当成自己的父亲看罢了。 就这样顺风顺水的活了将近三十年——他是真的觉得自己这几十年过得是顺风顺水,虽然他的经历在旁人看来,似乎充满坎坷波折,可是在林诺看来,却从未遭遇过让他完全生活不下去的坎儿——就在他以为自己的人生大约就是这样子的时候,他穿了。 某一天他洗完澡,躺在床上刷了会手机关灯睡觉,等再醒来,就到了娘胎里,开始了这一辈子。 这辈子总算有爹有娘,他很听话的读书、写字、习武,后来知道这是个仙侠世界,他又很认真的开始修真。这样平平静静过了十几年,忽然有一天,为了讨好嫡支,多分点修真资源,他爹让他去争取一个“帮嫡出的堂姐退婚”的任务,他正要拒绝,忽然脑袋里就传来“叮”的一声,那个让他恨的牙痒痒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剧情开启,支线任务:和平解决方拓和林灵儿的婚约问题。” 剧情、方拓、林灵儿……这些名词就像一道闪电劈过,林诺瞬间僵直了:他还以为自个儿依然叫林诺是穿越福利呢,没想到,原来他是穿书了! 他穿书了,而且穿的还是那本书里的颜值担当、人气担当,被读者亲切的称为“搅屎棍”的“第一男配”! 说是颜值担当,因为天下第一美女林灵儿是他的堂姐,同林灵儿在容貌上有七八成相似的林诺,自然也是超级美男一个,起码在这本书里,没出现比他更帅的男人。 说是人气担当,因为不少读者追文的动力,就是看林诺被各种打脸、出丑,每逢他出场,底下的书评比男主耍帅的时候还要热烈。 至于他的搅屎棍功力,只看他的人气就知道了。当初林诺的朋友就是为了拿这根和他同名同姓的搅屎棍来恶心他,才拖着他去看这本小说的。 如今林诺既然来了,自然不会再去上赶着做一根搅屎棍,他几乎立刻就给自己定下了接下来的行动方略:安全第一,远离男主。 看过这本书的人都知道,方拓这小子就是天煞孤星下凡,除了女主林灵儿,其他人和他走的越近,就死的越快,所以交好是绝对不可以的! 交恶当然更不行,作为爽文,方拓的仇人可是一个比一个死的惨! 至于暗搓搓抢男主的机缘,林诺更是想都没想:事实证明,任何想和男主抢机缘的人,最后都会变成男主的机缘! 同一个山崖,男主跳下去绝对死不了,还有灵果、传承侍候,换一个人去跳……呵呵,您老走好。 牛哄哄的灵药,你守一千年一万年都没用,保准在成熟的那一秒你恰好走开,男主闪现。 危机四伏的秘境,男主闯进去是坚毅果断,火中取栗,你闯进去,那就叫不知死活、利欲熏心。 九死一生的试炼,男主永远是那个唯一的一,别的人就算去九万次,也还是个死…… 但不管怎么样,退亲他还是得去的,不然若换个人去把此刻还是凡人的男主彻底得罪了,弄得满门覆灭就不好了。 等还算礼貌的将亲退了之后,林诺就严格执行自己定下的方略,在他有意为之的情况下,足足三千多年,他和方拓加上擦肩而过的两次,见面的次数也不超过十次,每次说话不超过四句…… 至于最后的效果,真他娘的……呵呵。 在原著中,这枚玉简也是原主送给方拓的,不过却是在强势的退亲之后,为了让他看清自己和林灵儿之间的距离,侮辱性的扔给他的垃圾。但作者君安排给男主的基础性功法,怎么可能真的是垃圾,于是男主开始接触修真界,开始慢慢崛起。 林诺不是原主,他原就不是高傲的人,更何况面对的还是以后横扫八荒的男主?不过他也没存什么讨好的心思,很随意的将玉简给了他。 让方拓抓着自己送他的东西死,林诺觉得膈应的很,于是就将玉简抽了出来。 然而手刚触到玉简,一篇文字便浮了出来。 没有抬头,没有落款,只是用平淡的语气告诉他,他脖子上的铁片其实是空间法器,里面的灵药有些可以用来炼换骨丹,对他的伤势有好处,不要随意卖了;藏在黑色匣子里的地图是无尽海一处秘境的,据说那里有延寿果,但里面危险诡秘,没有把握不要轻易尝试;海角阁三年后有一次拍卖会,他攒的灵石应该可以买一颗造化丹,别忘了到时候去看看;紫色葫芦里的灵乳喝一口就能恢复全身灵气,带在身边以后和人斗法就不怕动不动灵气不济了,他取灵乳的地方每隔三百年就能汇聚一葫芦…… 林诺没有看完,指尖微微用力,玉简化为粉末,一扬手飘飘荡荡散了。 而后冷笑。 他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方拓会对他做那样的事,他在小说中认识的方拓,在男女之事上并不随意,虽然恩怨分明,但不管多大的恩情都绝不会拿己身相报,便是当初自己是因他而受伤,方拓也不该做到那种地步。如今看来,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是方拓,或者是喜欢他的。 可是喜欢又怎么样?喜欢就可以不顾他人的意愿任意妄为? 也许一开始的时候,他昏迷不醒,方拓无从征求他的意见,可是后面他已经清醒过来了,他记得很清楚,方拓从未对他解释过一句,从未询问过一句他愿不愿意。无论他表现的如何抗拒,也从未停止对他的侵1犯。 林诺冷笑:这种毫无尊重的爱,也配叫爱? 他和方拓见面不过数次,说话不过十句,他很清楚自己没有爱上方拓,也不屑于方拓对他所谓的爱。 林诺没去取他的空间法器,也没走,就在地上坐了下来,开始一坛坛喝酒,等着方拓断气,好将他从自己的房间弄出去。 他没想过救他,就算想救也救不了,方拓受的伤,比当初他的还重,到现在还留着一口气,已经是奇迹了。 地上的酒坛逐渐增多,方拓却还没死,反而身上有一种特殊的气息弥漫开来。 醉醺醺的林诺感受到气息的牵引转过头来,然后嗤笑:真该说果然不愧是男主吗?像他们这样正牌的带着凤凰血脉的林家人,也几万年才能出一个有涅槃潜质的,可是人家男主,不过吸收了他一半的涅槃之力,居然开始浴火重生了。 不过也就这样了,且不说只有一半的涅槃之力,方拓体内没有凤凰血脉,那涅槃之力便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浴火是有的,重生却不可能。 林诺看了一眼便扭头继续喝他的酒,然而他体内的涅槃之力却开始蠢蠢欲动,同方拓身上的两下里相互呼应,几乎要脱体而出。方拓身上的也是一样,似乎他只要勾勾手指头,就会飞回到他的身上。 原本只作壁上观的林诺面临抉择:或者将方拓体内的涅槃之力召唤回来,方拓自是难免一死,他却有可能彻底治好身上的伤,又或者自我牺牲一下,助方拓涅槃重生,救他一命,又或者就这样看着,让该死的去死,该伤的还伤。 林诺大口喝着酒,有点后悔方才没有直接一走了之,忽然觉得坐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方拓是那般碍眼。 如今距那件事儿已经过去百年,他对方拓虽膈应尚在,但杀心早已消弭。 的确是方拓用价值连城的圣药冻结了他的伤势,的确是方拓数百年来为他四处奔波寻找灵药,的确是他寿元将近,方拓无法可想之下,牺牲了数百年修为,延了他的寿命、治了他重伤、提升了他的境界……林诺生性骄傲,他可以恨方拓、杀方拓,却不会因为他不需要、不愿意这种理由,去否定方拓为他付出的代价,不管对方是不是好心办了坏事。 罢了罢了!就当是我欠了你的!日后我们恩怨两清就是! 林诺将剩下的半坛酒一气灌了下去,然后起身,先将自己血脉中的凤凰精血逼入方拓体内,又引导涅槃之力合二为一,然后将几百年前因方拓闯入而破坏的栖凤阵重新修复、启动。 看着方拓被金色的火焰包围,林诺转身便走,凤凰涅槃并不需要人护法,便是需要,他也没这个能力——逼出凤凰精血并非是没有代价的。 林诺原本对长生就没多大执念,生生死死的并没太放在心上,所以并不觉得多么失落,只是依旧忍不住苦笑:果然这就是男配的命运,花了百年千年的时间去准备有什么用?男主只需要在关键的时候出现,什么好东西,就统统是人家的。 而他林诺,就是那个从无尽海万里迢迢送上门的金手指! 精血的损伤是无可弥补的,林诺在暂时栖身的小门派修养了三年多,才稍稍恢复了点精神,出关的时候,他发现门内又给他换了一批服侍的弟子。这在修真界是很正常的,这些服侍弟子隔三差五就要换一批,或者是修为到了,有了自己的洞府,或者是寿元到了,化为了一抔黄土。 172.财迷啊财迷7 这是和抓文机器作战的防盗章, 30%的订阅即刻第一时间阅读!  随着他一声低呼,漆黑宛如墨色的湖水轻轻荡漾了下, 似有什么东西挣脱了出来,然后湖水瞬间恢复了碧色, 却在下一瞬, 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冰冻, 不过眨眼之间,便变成了一块巨大的白色坚冰,还不时发出挤压碎裂的声音。 随着湖水冰冻,周围的空气也变得有些扭曲,白色的雾气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涌了出来,越来越浓。 林诺伸出右手, 浓雾中出现一朵跃动的火焰状的空洞, 欢快的跳上他的手心。 林诺左手一弹指,火光乍现,一朵一尺来长的淡蓝色火焰在他指尖出现,他身上的碎冰瞬间消失殆尽,浓雾也远远的避到了三丈开外。 浓雾退去之后, 他掌心的无形火焰便彻底看不见了,只能看见他左手蓝色火焰似在被什么东西吸食一般, 慢慢消失不见。 林诺在火儿的“头顶”弹了一记, 道:“这次多亏你了, 等我恢复过来, 再请你吃个饱。” 若非有火儿下到湖水中, 造出这么一湖比冰还冷了数倍的“水”来,他这次未必能熬的过来——如今系统的手段是越来越卑劣了。 火儿在他手心跳了两下,不太清楚的表达了下欢喜之情后,跃入他的眉心,林诺转身离开。 自从上次受了重伤,林诺的身体就变成了个筛子,要攒点灵气不容易,加上他也没什么事儿要办,所以越过两个山头之后,林诺便落了下来,用两条腿走路。 没走多大一会儿,一朵“白云”降了下来,停在他前面三丈高的地方,七八个人站在上面,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其中一个十三四岁模样的男孩冷声问道:“你在这里,可曾看见周围有什么异象?” 林诺回问:“什么异象?” 男孩神色一冷,正要发怒,他身边一人道:“他区区一个凡人,能知道什么?我们还是赶紧过去查看,莫要被人抢了先。” 那男孩冷哼一声,架起“白云”便走,林诺耳边传来冷冷的声音:“见到我等仙师竟敢不拜,念你无知,今日只略施薄惩,如有下次——杀无赦。” 话音一落,就有一团黄色的火球从空中飘了过来,显然为了增加威慑力,施法的人刻意减慢了它的飞行速度,只是它自带锁定功能,便是飞的再慢,也不是凡人可以躲得掉的。 林诺叫了声“火儿”,火儿纹丝不动,只传出几丝嫌弃的情绪,显然是嫌火球等级太低,不肯委屈自己下嘴。林诺没法子,只能眼睁睁看着火球飘进自己的左臂,又一挥掌将其中杂质甩了出来——他也讨厌吃这种低等火焰,虽然能得丁点儿的能量,但杂质太多,败胃口。 回到村庄的时候,天色已晚,林诺看着袅袅升起的炊烟,脸上露出笑容,这世上,还有什么比家中那一道苒苒的炊烟、窗前那一盏昏黄的灯火更加温暖动人呢? 然而等再走近一些,熟悉的孩子们的欢笑声却没有传来,反而嗅到了淡淡的血腥味儿。林诺微微皱眉,顺着血腥味走进村头虎子家,进门便看见躺在炕上、胸口空荡荡一个大洞的虎子,和抱着虎子的尸身哭的浑身颤抖,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的虎子他娘。 林诺静静站着,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前几天他出门的时候,虎子还抱着他的腿,缠着他带只活的小兔子回来,那双黑黢黢的眼睛笑的弯成了月牙儿,咧开小嘴露出还没长齐的白牙,让人的心软成一团。 林诺终究还是没能带回他答应的小兔子,然而虎子也再不能跳起来,用那双大大的眼包裹了雾气委屈的看着他,等他从口袋里变出草编的蚂蚱,才会再度眉开眼笑。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林诺转身,便看见虎子爹和虎子的三个哥哥,手里拿着铁锹、菜刀气势汹汹从厢房出来,脸上的神色既悲愤,又恐惧。 “不要去!不许去!”虎子娘猛地冲了出来,拦在门口,眼中还在流泪,声音凄厉:“你们要出去,就先杀了我!让我先死!让我先死!” 虎子大哥失声痛哭:“娘!弟弟他不能就这么……” 虎子娘噗通一声跪坐在地上,抱着虎子爹的腿,呜呜的哭:“……我已经没了虎儿,求求你们,就算是为了我……别去死,求求你们,别去死……呜呜……” 她跪在地上,拼命的抱紧了怀里的人,生怕一松手,他就会和虎子一样,变成了冰冷的尸体。 感受到妻子的恐惧和绝望,虎子爹手里的铁锹坠地,回抱住颤抖的妻子,几个孩子扑上去,抱在一起哭成一团。 他们如何不知道这一去,等着他们的,只是一个死字,他们连将血溅上那人衣襟的能力都没有……可是如何能忍,如何能忍! 林诺默然片刻后,转身出门,门外,一个六七岁的男孩儿站在门口等他:“小叔,爹怕你闯祸,让我来村口迎你。” 林诺嗯了一声,没有说话。 男孩儿抹着眼泪道:“半个时辰前,村里来了几个仙人,随手打死了虎子家的牛,虎子气不过,上前质问,就……” “他们在哪儿?” “在打谷场那边……”男孩儿说到一半,见林诺脚下转了方向,顿时骇的魂飞魄散,扑上来死死抱住林诺的腿,哇的一声大哭:“小叔,小叔!你别去……小叔,我怕……你别死,你别死……” 林诺弯腰将男孩儿抱起来,用指尖抹去他小脸上的泪水,笑道:“好孩子,狗儿这么可爱,小叔怎么舍得去死?小叔不死呢。” 他抱着狗儿慢慢朝打谷场上走着,狗儿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含着泪,却不再啼哭,紧紧抱着他的脖子。走到半路,他们身后又多了几个人,虎子娘终于没能留住家里的男人们,所以只好也拿起菜刀,同他们一起走出家门。 虎子大哥怀里抱着虎子的尸体……既然他们也都要死了,一家子自然还是死在一起的比较好。 打谷场上人很多,杀鸡宰羊烤着牛,这些人低着头,无声的做着手里的活,忽然有人注意到这一群人,顿时焦急起来,拼命的挥着手让他们赶紧离开。 坐在另一面喝茶聊天的几人对林诺他们到来毫不在意,居中那十三四岁模样的少年冷哼道:“我明明感觉到那里天地震动,灵气散逸,结果却除了一大块冰什么都没有,八成是被什么人捡了便宜!” “也有可能有高手在那里打斗,留下的痕迹……” 林诺怀里抱着小男孩儿,缓步上前,问道:“为何杀人?” 被他打断的白衣青年抬手打出一道清光,随口道了句:“不知死活的东西。” 回头继续道:“……交手的起码是金丹期的高手,能一次性将整个湖水冻结……” 他没能将话说完,骇然瞪大了眼,眼睁睁看着面前的人捏着自己的脖子将他从凳子上提了起来,一边对怀里的孩子笑的温和:“怕不怕死人?” 狗儿含着眼泪摇头:“不怕!” 他不怕死人,他只是怕死的是身边的人。 青年心中升起不详的预感,眼珠子瞪起来,嘴巴张合,可惜却没能发出任何声音,被捏断了脖子的尸体便被甩到一边。 “你……你……” 林诺的目光扫过被吓懵了的几人,最后落在少年身上,依旧问道:“为何杀人?” 少年嘴唇微微颤抖,直到此刻,他依然没有在这个人身上感受到任何灵气的存在,出现这种情景,不是此人真的是个凡人,便是他的修为远远超出了自己的想象。 他强自镇定下来,起身行礼道:“不知道前辈在此,是晚辈失礼了。晚辈卓颖,是……” 林诺打断道:“为何杀人?” 卓颖目光在虎子身上扫过,道:“那小孩在晚辈面前大呼小叫,太过无礼,晚辈才稍作惩戒……现在想来,实不该和一个小孩子计较,稍后晚辈就……呃,前……前辈……” 却是被一只手捏在了脖子上。 林诺淡淡道:“既是无故杀人,那偿命就是了,何来这许多废话。” 卓颖吓得魂飞魄散,知道下一刻这人便会毫不犹豫的捏断自己的脖子,尖声叫道:“他不过是个蝼蚁般的凡人,寿不过数十,早晚都是要死的,杀就杀了,有什么大……” 声音戛然而止。 林诺丢开他的尸体,周围剩下六个白衣的“仙人”这才反应过来,亮出法器将他围在中间,却不敢动手,一人色厉内荏叫道:“你为了区区一个凡人,就敢杀害我们少主,你知不知道我们少主是什么人……” 林诺道:“不过是个筑基期的修者,寿不过三百,杀就杀了,有什么大不了的。”却是先前那少年的原话。 那人一噎,又道:“我们少主还是个孩子,便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林诺扭头看了他一眼,奇道:“你是在和我讲道理?” 那人昂然道:“没错!虽然前辈修为过人,但也不能……” 他话说到一半,低头看着自己空荡荡只剩一个大洞的胸口,慢慢倒了下去。 林诺道:“方才虎子来同你们讲道理的时候,得到的似乎便是这个答案……希望我没有答错,我一向喜欢讲道理的人,也愿意同人讲道理。” 但是这世上总是有些人,他们的道理永远只同比他们强的人讲,每每遇到这样的人,林诺从不肯多费唇舌,随手便杀了。因为于这些人而言,道理不再是道理,而是伤害别人、保全自己的工具。 没人敢回答他,剩下五个人虽依旧“包围”着他,浑身却在而瑟瑟发抖,连手中的武器都无法握紧,谁也不知道,眼前这个人,下一瞬会不会因为什么莫名其妙的原因就杀了自己。 恐惧就像一把大手,牢牢地撰住心脏,他们到此刻,才终于明白那些凡人在自己面前的感受——没有道理可讲,没有正义可言,生与死,不过看他人高兴与否。 林诺有些无趣,他不是喜欢杀戮的人,他不愿意去屠杀已经丧失勇气的人,可是他同样也清楚,别看这些人在他面前恍如孱弱无害、楚楚可怜的小兔子,可一旦威胁不再,又会露出比猛虎毒蛇还要可怕的狰狞面目。 173.财迷啊财迷8 这是和抓文机器作战的防盗章, 30%的订阅即刻第一时间阅读! 虽然琴歌现在很能忍痛,但还是痛的, 尤其是鞭子重复抽在同一个部位的时候,也会疼的抽搐,但到了后面, 却似麻木了一般。 等琴歌再次不知道是睡着还是晕倒被水泼醒后, 面前的人换了秦钺与他的几个侍卫。 秦钺一身黑色大氅站在他面前, 手里拿着皮鞭, 眼神阴鸷,气势逼人,全然看不出受了重伤的模样。 见少年醒来,秦钺冷哼一声, 用鞭身托起他的下巴,问道:“这几日滋味如何?” 琴歌原就失血过多, 整个人没什么精神,全靠这些人不时给他灌些参汤续命,哪有精神回答他的废话,垂着眼并不吭气。 秦钺冷声道:“那晚的刺客是谁?与你是什么关系?现在藏身何处?” 琴歌倦的厉害, 眼皮都抬不起来,秦钺问了什么也没细听, 依旧闭目养神。 “啪”的一声,琴歌肩膀一痛, 已是挨了一鞭, 伴随着秦钺一声冷喝:“说话!” 琴歌这段时间挨鞭子挨惯了, 且秦钺这一鞭也不算很疼,垂着头没什么反应。 秦钺狠狠扔下皮鞭,跨步上前,一把掐住琴歌的脖子,声音低哑暗沉:“琴歌,寡人知道你不怕酷刑,可寡人也知道你怕什么……寡人是答应过你不对你用强,可是却没答应过你,不让别人对你用强!” 见琴歌猛地睁开眼睛,秦钺手指微微用力,嘴唇贴近少年耳朵,低声道:“你若好生回答寡人的问题,寡人便不让任何男人碰你,不然,寡人让这大牢里的每一个人,都尝尝名震天下的琴歌公子,是什么滋味!” 猛地甩手推开。 琴歌低喘了几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便多了几分精神,道:“你问。” 秦钺沉声道:“那个黑衣刺客是谁?” “不认识。” 秦钺冷哼道:“不认识你会助他脱身,他会助你行刺?寡人看他对你言听计从,听话的很!” 琴歌淡淡道:“我们若认识,陛下早就成了刀下之鬼,哪里还能在这里审问人犯?”若他们两个真是一伙的,当时怎么会由他一人出手? 秦钺寒着脸,又道:“侍卫这几日遍搜皇城,在西门附近的墙根下,挖出一套钩锁,和你有没有关系?” “有。”琴歌道:“我让那黑衣刺客替我埋在那里,以作脱身之用。”东西都被找到了,否认也没什么意思,反倒连累旁人。 “胡言乱语!”陈策喝道:“你行刺的桃园与西门之间一东一西,相距甚远,行刺之后你怎么去西门?你难道会飞不成?还是说,皇宫里还有你的内应?” 琴歌看了他一眼,有气无力道:“桃园内有一条溪流,有几处水深且急。其中一处离我行事之地只有数十丈,我在旁边准备了竹管,可用它换气在水下藏身,等搜索过去之后,便反向离开……若是搜索严密,也可顺水而下,去浣衣局寻机脱身。” 秦钺不觉如何,可是看陈策举着袖子连连抹汗的模样,哪还不知道这少年的法子竟是极为可行的——也就是说,要不是他命大,那匕首刺偏了一分,又恰好秦逸赶到,这会儿这少年早就杀了他逃之夭夭了。 秦钺心中怒火更甚,喝道:“你不是说和那刺客素不相识吗?” 琴歌平静道:“他因误会了我的身份而挟持我,心存愧疚,我趁机要他借我武器防身,并埋下钩锁供我日后脱身之用。” 秦钺脸色阴沉下来,森然道:“你在宫中时日虽久,但行动受限,又无人同你说话,你如何能对宫中这些布置了如指掌?定是有人与你通风报信、里应外合……说,到底是谁主使你行刺寡人的?” 这些东西,多看几眼就知道了,还需要人来告诉他?琴歌看了秦钺一眼,道:“没有人。” 秦钺一字一句道:“寡人不信。” 琴歌道:“秦国连灭三国,大楚也备受欺压,诸国想杀秦王者何止千万,不过是顺意而行,何须人指使?” 秦钺冷笑道:“南楚乃我大秦盟国,擅自刺杀盟国君主,等同谋逆……琴歌你若无人指使,敢行此谋逆之举?” 琴歌看向秦钺,有些不明白了。 按说,他的案子根本不必审,他为何行刺、如何行刺,都是一目了然的事,可秦钺不仅亲自审了,还问出这种近乎白痴的问题:天底下谁不知道秦楚之间所谓的盟国是什么意思,他若真刺杀成功,南楚只怕要举国欢庆,谁会来治他的谋逆之罪? 只听秦钺冷冷道:“所以,你的答案,不能让寡人满意……你说,寡人该怎么处置你才好?” 琴歌咬唇,默然片刻后道:“陛下想要什么样的答案?” 秦钺一字一句道:“寡人要你实话实说……到底是谁主使你行刺寡人的?你后面的主子,是谁?” 琴歌忽然明白过来,眼中显出怒色,道:“我说了,没有人!” 秦钺冷笑一声,道:“寡人不信!” 又道:“你若如实招来,寡人不仅不让人碰你 ,还饶你性命,放你回去……如若不然……” 秦钺贴近他耳朵,森森道:“听说那个人,是你的心上人?你若要保他,寡人成全你,等整个大狱的囚徒、狱卒都宠幸你一番,若你还活着,寡人甚至可以饶你一条小命……若你供了他出来,寡人立刻就放了你,这些,都由他来承受……他,还是你?琴歌,你自己选!” 琴歌气的脸色发白,手发抖:“秦钺!” 秦钺退开,冷冷道:“招,还是不招?” 琴歌不吭气。 秦钺喝道:“来人!将……” “我说……我说!”琴歌反手握住铁链,闭了闭眼,涩声道:“是……二皇子……” “谁?” 琴歌深吸一口气:“二皇子……易安。” “胡言乱语!”秦钺唇角溢出冷笑,口中却道:“易安是什么人,寡人难道还不清楚?他岂会行此不义之举?琴歌啊琴歌,你居然为了活命,连易安都要陷害?” “我没有陷害他,”琴歌闭了闭眼,一口气说下去道:“的确是二皇子指使我行刺与你。殿下说,韩赵魏三国已然灭国,尚有勇士源源不断前来赴死,以报国仇家恨,我大楚如今危在旦夕,竟无一义士肯为国一战乎?三国勇士刺秦,只能报仇雪恨,楚人刺秦,却可解灭国之危……殿下说,秦王兄弟俱亡,独有一子却年纪甚小,几位叔伯野心勃勃,只要杀了秦王,大秦必然陷入内乱之中,韩魏赵三国义士自会举兵,到时……” “琴歌!”一个愤怒的声音的出现,打断琴歌滔滔不绝的话,琴歌猛地闭嘴,看向门口进来的两人,脸色忽然苍白如死。 打断他的正是秋韵,怒道:“琴歌,我没想到你是这种人,亏的殿下先前四处奔走想送你回楚,如今又特意过来替你求情……” “秋韵!”易安冷冷道:“不要再说了。” 他从头到尾连眼尾都不曾扫过琴歌一次,只静静看着秦钺,淡淡道:“既琴歌供了易安出来,易安也不敢辩驳,易安……等候陛下处置就是。” 略一躬身,并不等秦钺答话,径直离开。 秋韵红着眼睛看向琴歌,道:“亏我先前还钦佩与你,没想到你竟是这种人,算我瞎了眼!我虽……但心却是干净的,秋韵耻与你为伍!” 转身便走。 秦钺看向自易安二人出现,便紧紧抿着唇,脸色煞白的少年,掐着他的下巴令他抬起头来,冷笑道:“琴歌啊琴歌,你不是一向自重身份吗?可如今连寡人榻上的玩物都不耻与你为伍呢!” 琴歌不答,秦钺又冷冷道:“寡人本以为你只对寡人铁石心肠,没想到对谁都冷血无情……为了自保,连心上人都能出卖。” 琴歌抿唇不语,闻言脸色不仅并未变得更差,反而渐渐平静下来。 秦钺脸色一沉,道:“来人,把易安和秋韵拿入天牢,严刑拷打!” 琴歌依旧不语。 秦钺手指收紧,深深陷入少年的脸颊,森森道:“你真不在意他们的死活?” “陛下不必虚张声势……”琴歌看了他一眼,语气平淡而笃定:“你不敢的。” 秦钺忽然有些恍惚起来,似乎就在昨天,少年也是一身狼狈的被锁在这里,对他说——“你不敢”。 他和这少年之间的一切,似乎就源自那这三个字——“你不敢。” 秦钺冷笑:“我不敢?” 琴歌淡淡道:“若陛下拷问甚至杀了二皇子,然后呢?是以此要挟楚国,令他们送来大笔赔偿,还是直接发兵大楚?” 他不等秦钺答话,继续道:“若是前者……秦王性情暴虐天下皆知,险些丧命之恨岂是区区财物可以平息的?若陛下不出兵,天下皆知陛下外强中干、虚张声势,大齐兵马只怕随后便至,若秦王出兵,那我倒要替大楚谢谢陛下了,如今的大楚,好歹还有一战之力,若再等数年,等大秦巩固了势力,大楚便是俎上之肉,任由宰割……” 秦钺冷冷道:“我大秦连灭三国,兵多将广,正如日中天,你凭什么就认定我大秦如今外强中干,会怕了区区大齐?” 琴歌道:“今年开春时期,秦都粮价便不断上涨,按理早该开仓平抑粮价,但大秦朝廷却全无反应;先前太叔志说西陵道出现匪患,那里是要道所在,如有隐患就该彻底清除才是,但太叔志却建议招安;曹子晋月前抄了两家富户,如此小事,却连得粮几何,得钱若干都一一禀报……大秦窘态,处处皆是,陛下还要我继续说下去吗?” 秦钺好容易平息下去几分的怒火又喷薄而出,寒声道:“你以为,天底下要人命的,就只有公告天下、明正典刑?寡人一句话,就能让他死的无声无息!” 琴歌冷笑道:“若是往日,自然是秦王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如今秦都大修招贤馆,广揽各国人才……人才有没有找到我不知道,但各国探子必然不少,秦王前脚被质子府侍从刺伤,后脚二皇子便死于非命……天下人岂能不知其中端倪?去年冬天草原大雪,冻死许多牛马,大齐正蠢蠢欲动……” 秦钺只觉得胸中怒火几乎要将他整个人都炸裂了,怒喝一声:“琴歌!” 琴歌不再说话。 秦钺狠狠吸几口气,道:“你就因为认定寡人不敢杀他,所以陷害他?” 琴歌冷冷道:“难道不是因为陛下想让我说出这个答案,我才说的吗?” 秦钺一字一句道:“寡人不信!” 若是方才,他是信了的,可是这少年分明将什么都算的清清楚楚,又怎会为了他的威胁,同易安反目成仇? 琴歌迟疑片刻,还是开口,反正这些事,他说不说,秦钺自会看到:“二皇子殿下不能永远待在大秦……楚王陛下耽于安乐,早已掏空了身体,虽年方五旬,却随时可能驾鹤西去,大皇子殿下性情与楚王一般无二,让他即位,大楚难道等着亡国吗?南楚也不乏有识之辈,对朝廷懦弱早有不满,二皇子身上若担着刺秦之名,自会引得众人相随,三国有志之士也会争相来投……” “琴歌!”一拳狠狠砸在琴歌脸侧的墙上,琴歌闭嘴不语。 秦钺粗喘几声,强自冷静下来,道:“好,算的好……方才你不是说,寡人若不想齐人乘机进犯,就必须要帮你们将此事瞒下来吗?天下人又如何知道他有刺杀之举,前来相投?” “这么大的事,想要完全瞒过去如何可能?”琴歌默然片刻后,道:“陛下只要做出瞒的模样来就行,反正秦王好色昏庸,天下皆知……” 若是杀了易安,却放过楚国,便是大秦外强中干,但若是包庇易安,便是他秦钺沉迷于天下第一美男易安的美色不能自拔…… “好,好,”秦钺点头:“你对他果然是不遗余力,便是刺杀失败,也要给他铺一条康庄大道来,若是刺杀成功,我大秦内乱,他易安自会被争相拉拢而性命无忧,加上刺杀寡人的盛名,统一天下也不是不可能……” 秦钺将少年的头抬高同自己对视,语气森然道:“琴歌公子聪明绝顶,将一切都算的清清楚楚……那你有没有算过,你自己会有什么下场?” 琴歌不语。 秦钺道:“寡人知道你不怕,你不怕痛,不怕死,不怕身败名裂……如今甚至连易安也不能成为你的弱点……可你知不知道,这世上,多的是让人生不如死的法子……” 琴歌冷冷道:“陛下身为国君,一言九鼎,琴歌有问必答,难道陛下还准备出尔反尔不成?” 秦钺不理,冷声道:“进来!” 十来个白袍人鱼贯而入,手中举着托盘,一一亮在琴歌面前,琴歌看着蜡烛、银钉和珠串时尚还迷茫,等后面看到十多个材质、大小不同的玉1势时,脸色终于变了,猛地抬头望向秦钺,冷冷道:“秦钺,杀人不过头点地……你果然要辱我至此?” 秦钺冷冷一笑,道:“寡人说了不让男人碰你,但这些人,可不是男人……来啊,侍候琴歌公子。” 琴歌怒喝:“秦钺!” 秦钺退开,淡淡道:“咱们的琴歌公子烈性的很,先将他嘴巴堵住,别让他将舌头咬坏了……虽然神医就在外面,但风花雪月之事,沾了血腥味儿,就不好看了。” 琴歌,这是你自找的。 寡人挨得那一刀,痛彻心扉……如果只有这样,才能伤到你,才能让你同寡人一样疼,那就别怪寡人绝情…… 他冷冷看着少年开始拼命挣扎,看着他将铁链崩的笔直,看着他手腕被铁箍刺伤,鲜血汨汨而下,看着他极力躲避着摸在身上的脏手,看着他死死偏着头、咬着牙,不让那阉人将黑色男1根样的东西塞进他嘴里,看着他最后放弃一切般闭上眼睛…… 琴歌现在感觉很不好,他觉得自己快要炸开了……并不是气炸的炸,而是真的要炸开了。 从那些人拿着各式的东西向他靠近,在他心中怒意勃发、难以自抑时,仿佛忽然有什么东西被打开了一条细缝,一股庞大的力量雀跃欢呼着,想要冲破屏障回到他的身上…… 那恶心的东西正在他唇边磨蹭,一只不知属于何人的手正伸入衣襟…… 滚!滚! 无形的碎裂声在脑海响起,庞大的力量涌入,琴歌闷哼一声,剧痛从全身每个角落传来,他几乎听到身上每一个细胞的呻1吟声、破裂声——妈蛋,装不下! 琴歌顾不得身上无处不在的疼痛,睁开双眼,一双泛着血色的双眸杀机尽显,反手握住铁链,正要发力,一声惨叫从近在咫尺的地方传来,身上那些乱七八糟的手瞬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琴歌有些茫然的看着秦钺双目赤红,疯了似的挥舞着长剑,方才还对他狞笑着介绍手上道具用途的阉人,正连滚带爬的在这方寸之地逃窜、惨叫:“陛下,饶命……陛下……” 片刻之间,刑房中已经遍地都是尸体,秦钺似已怒极,杀人之后犹不解气,疯狂的将周围一切全部掀翻,猩红的剑尖指向琴歌,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琴歌,琴歌,我杀了你可好?” 琴歌此刻却无力理会他,他正在干呕。 方才他怒意稍减,那股力量便像是失去了动力一般,不仅不再冲击屏障,连已经进入身体的部分都如同潮水般退了回去——被那玩意儿全身转一圈,他像是被巨碾来回碾了几次一般,浑身没有一处不难受。 见琴歌无动于衷,秦钺狂吼一声,长剑奋力掷出,深深钉入琴歌身侧的墙壁,只觉得心中压抑的怒火要将他焚烧殆尽。 凭什么?凭什么! 凭什么这个人,就可以肆无忌惮的杀他、害他、算计他,可他却容不下那些人,用脏手碰他一下…… 凭什么! 秦钺喷出一口鲜血,而后狂笑起来。 他秦钺,权倾天下,却独独对这个人,束手无策。 方拓,你终于害死他了…… 口中发出意味不明的笑声,辣喉的烧刀子灌的太猛,引起一阵呛咳,咳得眼泪都下来了。 爱一个人的感觉,怎么就这么痛,怎么就这么痛…… “我只是想让你活下去,只是想让你活下去……”方拓语声低沉含糊的恍如低泣:“哪怕你不爱我,哪怕你看不见我,哪怕你恨我……只要你活着,只要我活着的这个世界,还有一个你存在,我就心满意足……怎么就这么难……林诺,林诺……” 剧烈的咳嗽声响起,鲜血合着烈酒一起呛出来,还有眼角的泪。 那个叫狗儿的孩子,可以抱着他的腿央求:“你别死,我怕……” 那个被称为虎儿娘的妇人,可以抱着自己爱的人,说:“就算为了我,求求你,别去死……” 他也想这样抱着他央求;“求求你,怎么样都好,只求你,别死……不要在这个世界上消失……” 可是他不敢,他算什么呢?那个人会送给他的,最多也不过一个“滚”字……那个人,其实是连一个“滚”字都不屑对他说的吧?他连看他一眼,都觉得恶心……心痛的再次缩成一团。 烈酒灌入咽喉,又苦又辣。 他的回忆中,并不是只有苦酒。 那个人,也曾对他笑过的。 他清楚记得,第一次见面时,那个漂亮的不似凡人的白衣少年,将玉匣轻轻推到他面前,那纤长的手指,比美玉还要无暇,他声音清冷悠然,不见半点轻浮:“背信弃义的确是让人不耻,但这并非堂姐的本意,而是我等做亲人的,不愿因为一句承诺,陷其于不幸。方兄也是为人兄长的,想必能明白我们的心情。” 顿了顿,又道:“堂姐天赋惊人,入元婴期当不在话下,元婴期寿元三千,方兄却只是一介凡人,这样的婚姻,对方兄而言,只怕也非幸事。如今婚约已解,当初令堂对家伯母的相助之情,愿用这匣中之物补偿。” 他当时并未反应过来那个人说了什么,只是觉得,他的声音怎么能那么好听呢?每一个音符,都像拨在他胸口一根看不见的弦上,震颤的他浑身发软,呼吸不畅。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那个人早就已经不在了。他自嘲一笑,那个人,就是那九天上的白云,他这样的凡人能做的,只是站在地上仰望罢了。 174.财迷啊财迷9 这是和抓文机器作战的防盗章, 30%的订阅即刻第一时间阅读!  既没人赏脸,琴歌只有自饮自酌。酒一入口, 琴歌就想骂娘, 明明就是他记忆中的味道,明明就是他最喜欢的江南醇酒,怎么就是觉得——真他妈难喝!这玩意儿也敢叫酒? 算了,劲儿不够, 量来凑。 琴歌一坛子酒下肚, 终于把自己灌得晕晕乎乎, 最后人事不知, 有人进门将他弄上床都没什么反应——倒是做了一晚上光怪陆离的梦。 在梦里,他高高站在云端, 一挥袖,海水倒卷、天翻地覆,一拔剑, 山崩地裂、石破天惊,纵横驰骋,好生快意……可惜一早醒来, 依旧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无用书生。 简单梳洗后出来, 韩朴和余生正在院子里过招, 琴歌看了一阵, 觉得有趣, 随手折了一枝柳枝在手, 叫道:“韩朴!” 韩朴回头:“怎么?” 琴歌笑道:“看剑。” 一“剑”刺了过来。 韩朴翻了个白眼, “别闹”两个字还未出口,瞳孔猛地一缩,似要抽身后退,又似要提刀来挡,最后却只呆呆的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软软的柳条儿顿在他额前。 看着韩朴发散的瞳孔、额角豆大的冷汗,琴歌缓缓收“剑”,微微一笑,道:“如何?” 韩朴觉得自己的心脏这会儿才重新开始跳动,看怪物似得盯了琴歌好一阵,艰难的吞了口唾沫:“这是,你昨天一晚上……” 琴歌点头,只见韩朴发出“啊啊啊啊啊”一连声怪叫冲了出去。 琴歌大笑。 余生茫然道:“他这是怎么了?” 琴歌笑道:“他大约是觉得自己这辈子白活了……”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韩朴的怪叫声:“老子这二十年都他妈的白活了!狗日的老天爷,没这么欺负人的……” 余生将自己的兵刃——两柄短剑收了起来,道:“我去吩咐她们摆饭。” 琴歌点头,目光微凝:他并未刻意掩饰与韩朴之间的相识,反正他在南楚时交游广阔,也认识一些武艺高强的豪侠,有朋友担心他的处境前来帮忙,也说的过去——以韩朴的身手,若是真的误打误撞卖身到他身边倒惹人起疑了。 让他诧异的却是余生的反应,余生除非是瞎的,否则早该看出端倪,但他却无动于衷——并不是掩饰的太好看不出来,而是,他根本不在意、不在乎这些。 这个暗卫,单纯的有点可怕。 琴歌收回心神,又是一“剑”刺出,这一次却无论如何都找不到刚才玩笑时随手一刺的感觉,又一连试了几次,却是一次比一次更不中用……好在他也从未想过要一步登天,耸耸肩扔了柳条去用早饭。 因为韩朴跑了个无影无踪,早饭就只能琴歌和余生两个人用,等韩朴回来的时候,琴歌已经练了一轮剑回来,正和余生两个在做木工。 “你要的剑!”韩朴大大咧咧将一柄连鞘的长剑重重插在琴歌身前,得意道:“你让我做的事儿,我可都做好了。” 琴歌知道他说的是茶馆的事儿,嗯了一声,目光落在面前的长剑上,额角青筋开始跳动。 韩朴笑嘻嘻道:“你不是要重一点的剑吗?我保证,这是全秦都最重的剑了!” 琴歌也相信,这的确是秦都最重的“剑”:插了一小截在地上,剑柄还差点到了他胸口,将近两掌宽的剑身跟个门板儿似得,虽剑在鞘中看不出薄厚,但看如此长宽,绝对薄不到哪儿去,这样一柄剑,分量可想而知。 琴歌将它从地上拔了起来才拔剑出鞘——他个头不够,直接拔剑有点难度。然后琴歌发现,以他的力气,把它提起来不难,但想握着剑柄将它平举起来……还差得远。 “你故意的?”琴歌一边把玩,一边漫不经心道。 这绝对是报复!不就用柳条吓了他一下吗?这心眼儿小的! 韩朴坚决不认:“不是你要重剑的吗?我好不容易才弄到手的!” 琴歌会信他才怪了,低头研究自己新得的宝剑,除了样子奇葩一点,剑绝对是好剑,材质和炼制手段皆是一流,而且琴歌还闻到一股浓厚的血腥味儿……这柄剑,是见过血的,而且很可能曾杀人如麻。 再联想韩朴口中的“弄”字,问道:“这是何人的佩剑?” 韩朴嘿嘿的笑,余生答道:“是齐将王猛所用。” 王猛琴歌是知道的,大齐有名的先锋官,身高八尺、力大无穷,每次攻城掠寨皆冲在第一,杀人无算,在与齐接壤的各国,他的名字有止小儿夜啼的神效。 “王猛来秦都了?” 韩朴冷哼道:“不仅来了,还嚣张的很。前些日子在长街纵马,伤人无数,被秦王派人警告之后,虽不再纵马,却还是那么嚣张。那日随手掀了人的摊子,摊主壮着胆子向他索赔,差点被他一拳打死,前来劝阻的小吏也被他打掉两颗大牙……我亲眼看见的便不止这两回,听说街上的小娘子也被他抓回去糟蹋了好几个,如今稍稍漂亮些的妇人都不敢出门呢!” “今儿出门,正好看见他拿了人一大屉包子,吃着就走,连笼屉都不还……我横看竖看他不顺眼,加上你又想要柄重剑,我就顺手将他的剑弄来了。” 琴歌双手握剑,勉强挽了个难看的剑花,问道:“偷的,还是抢的?” “额,”韩朴挠挠头,道:“算是……半偷半抢吧?” 余生抬头问道:“什么叫半偷半抢?” 琴歌接口道:“就是偷东西动作不利索被人发现,只能拿了东西拔腿就跑呗!” “胡说!”韩朴怒道:“我有那么没出息吗?我和他过了几招才走的好吧?” 琴歌将剑戳在地上,道:“拿去还给他。” 韩朴不满道:“你就算不喜欢,也不用还给他吧?为了抢这玩意儿,我被他差点把骨头打断了。” 琴歌道:“就是喜欢,才要你还给他,好再光明正大的弄回来——我将来上了战场,难道要用偷来的兵刃吗?” “就你还上……”想起早上那一剑,韩朴话说了一半改口道:“反正我不去!”做刺客的,向来都是管杀不管埋的,让他去还东西,没门! 琴歌也不勉强,道:“余生,你把剑送去衙门,就说是路上捡的——让他们帮忙张榜寻找失主。” 余生还未答话,韩朴已经笑开了,道:“这个我喜欢!榜一张,那王猛岂不是颜面扫地?哈哈!我去我去!” 琴歌冷哼道:“你去告诉官府,你就是那偷儿吗?” “我……”被降格成偷儿的韩朴气的话都说不出来,偏余生就在一旁,他连辩驳一下自己不是偷儿是刺客都不能。 余生拿了剑离开。 琴歌继续削木头,韩朴接过余生留下的活儿。 琴歌边干活边道:“大韩是秦国灭的,为什么你看起来更不喜欢齐人?”他倒不是非要自己动手,只是这个时代的技艺向来是靠言传身教的,他绘出图纸让木工去做,他们却只能看个似懂非懂。琴歌有将形状和尺寸讲解清楚的功夫,自己都已经做出来了——横竖他只需要做一套,而且据余生所言,这样也可以锻炼腕力和指力。 “都不是什么好东西,”韩朴道:“不过相对起来的话——譬如你租着人家的房子住,你是喜欢房东被灭了换一个房东继续交租子,还是喜欢时不时来一伙人,抢你的粮食、睡你的女人、烧你的房子,甚至将你抓去做奴隶?” 琴歌默然不语。 韩朴叹了口气,道:“虽然秦兵过境的时候,也是无恶不作,但他们终究是冲着军队、冲着土地城池来的,可是齐人,他们的目的大多就是为了烧杀掳掠……咱们这样的平民百姓,当然更恨他们,不过你们这些达官贵人就不一样了。”大齐是草原部落,游牧而居,他们不擅耕种,也不擅守城,物资匮乏的时候,就会到中原各部来掳掠,等对方的大军一来,又退的干干净净。 琴歌沉默片刻后,问道:“战争……到底是什么样子?” 韩朴道:“你没见过?” “嗯,”琴歌道:“自我记事起,大楚就没有过大型的战争了,听说当初秦国灭韩时,曾有大臣提出派兵驰援,但秦王派了使者去,威逼利诱一番,说大楚若派出一兵一卒,秦兵便弃韩攻楚……国主惧了,果然没有派一兵一卒。后来助韩的魏国果然被灭,国主逢人便说若非他英明睿智,南楚早已灭国……” 最后一句话不无讽刺,因为稍有见识的人都清楚,若非楚王目光短浅,不肯派兵联手抗秦,南楚何至于落到如今这样危如累卵的境地。 韩朴拍拍他的肩膀,叹道:“其实我也没见过战争是什么模样。那时候我跟着师傅在山里练功,等我们得到消息出来的时候,战争都已经结束了……只见到了战争后的断壁残垣和满地尸骸。” 而后便是长久的沉默,韩朴削了一阵木头有些不耐烦了,问道:“这是做什么玩意儿呢?” 琴歌道:“蒸酒用的。”他隐隐想到可以快些提升实力、创出剑法的法子,但每天喝这么淡这么难喝的酒,对于好酒如命的琴歌来说,真的是很要命。 韩朴身为刺客,不怎么碰酒,闻言更是没兴趣,道:“先前我去南安茶馆,他们掌柜的说,你要的雅间随时都有,而且他们还刚刚从南方进了一批新茶,让你得空的时候去尝尝呢!那意思约莫是让你早些去,干脆咱们趁余生那小子不在去一趟?” 琴歌微楞:莫非那边发生了什么事?这才过去区区两个月,南楚能有什么事发生? 于是让下面的人套了辆车,直奔南安茶馆。其实南安茶馆,并不是南楚在大秦的势力,而是他的家族,确切的说,是他爹几年前开在大秦的数个小店之一。 琴歌心中略有些焦急,但马车却越走越慢,最后索性停了下来,隔一阵才走两步。韩朴早不耐烦,跳下马车说去打探,一转眼就又溜了回来,笑道:“王猛那小子在前面,扛着他的那把大剑遛弯呢!他个头大,剑又长,就那么大咧咧的走在路中央,谁的马车都过不去!哈,哈哈!好几个大秦的官儿被堵在他后面,屁都不敢放一个哈哈!” 琴歌看着他幸灾乐祸的模样,简直气乐了:“你是不是忘了,我们也被堵住了,你要不去放个……那什么?” “额……”韩朴讪讪道:“你要让我杀他的话,倒不算太难,可你让我揍他一顿——他皮粗肉厚又力大无穷,加上那柄剑……也不是打不过,就是划不来。要怪就怪余生那小子,这么快就让他把剑弄了回去。” 琴歌懒得理他,眯着眼靠在车厢上,淡淡道:“大秦可能要有麻烦了。” 当他听到韩朴说家中之事时,脑海里莫名出现了这段文字,就像当初那句“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可是他分明连这是什么体裁的诗歌都不知道,更不明白,秦汉的“汉”字,到底指的是什么。 他这是被什么孤魂野鬼上身了吗?想起那日不知何处涌动的熟悉力量,比起被孤魂野鬼上身,他宁愿相信,他自己才是那个孤魂野鬼。 可是,从小到大的记忆和情感,偏偏又是如此清晰深刻。 …… 韩朴收拾停当出来的时候,琴歌已不在房中,韩朴对这质子府熟悉的很,很快就在园子里找到了他。 琴歌正在舞剑。 琴歌剑舞,琴歌擅琴、擅歌、擅舞,却并不擅剑,剑在他手中,不过是一件起舞的道具罢了。 琴歌舞剑,虽华而不实,但却好看到了极致。 皎白的月光下,一身白衣的少年仿佛全身都在发光。翻飞如云的广袖,柔韧旋折的腰身,飞扬轻舞的青丝,寒光四溢的长剑……韩朴形容不出,却只觉得少年的每一个动作,都散发着致命的吸引力,勾着他的眼睛去看,勾着他的心狂跳,害的他不敢说话,不敢呼吸…… 少年的动作原是舒缓轻盈的,到了后面却渐渐激烈了起来,人在地上腾挪翻转,剑在空中飞舞劈刺,一剑快过一剑,一剑重似一剑……韩朴耳中仿佛听到战鼓惊天,眼前仿佛看见雷霆怒降,只觉得心惊肉跳,久久不能回神。 终于,雷收鼓歇,风平浪静。 琴歌收剑入鞘,看见的便是韩朴瞪着眼、张大嘴的蠢样子,皱眉道:“怎么?” 不过他这样子,蠢归蠢,并不惹人讨厌就是,双目清亮有神,只见惊叹,不见其余。 韩朴吞了口水:“我终于明白为什么秦钺对你那么……” 琴歌打断道:“秦钺没见过我舞剑。” “啊?”不太可能吧? 琴歌淡淡道:“琴歌剑舞就算是消遣之物,也是供我琴歌自己消遣时日、自娱自乐所用,不是为了取悦旁人。” “哦……”韩朴不知该如何接话,想了想,道:“不如,我教你剑法吧!” 琴歌诧异的看了他一眼,摇头道:“不必。”这时代,艺不可轻授,何况是可以安身立命的武功绝技?何况他并不觉得自己需要这种东西。 韩朴劝道:“你那剑舞,好看是好看,可剑是杀人的,光好看有什么用?” 琴歌道:“我能编出这世上最好看的剑舞,自然也能创出这世上最厉害的剑法。” 韩朴道:“好看和杀人,这是两码事好吧?要按你的说法,那些跳舞的小娇娘岂不是个个都是高手?” “他们不行,我可以。”琴歌顿了顿,肯定道:“我当然可以。” 韩朴对琴歌莫名其妙的自信很是无语,道:“你就算要自创剑法,也要先熟识……” 韩朴话说到一半便说不下去了,因为他发现琴歌不再舞剑,改为一遍遍练习单一的直刺动作,他闭上眼睛,似在简单枯燥的重复同一个动作,但精通剑法的韩朴却看得心惊肉跳:琴歌的每一次动作都不完全相同,他似乎在不断做着细微的调整,让这一击更快、更准、更狠、更无懈可击!这一切仿佛出自本能。 他忽然有些信了琴歌的话,他也许真的能创出这世上最厉害的剑法——原来这世上,真的有天生就会用剑的天才? 琴歌一面闭着眼睛比划,一面道:“你若闲着没事儿,就去帮我找一柄剑来。” 韩朴这会儿哪里舍得走,悻悻然道:“你手里拿的不是剑吗?” 琴歌道:“太轻。” 跳舞的剑,和杀人的剑,终究是不同的。 “哦。” 琴歌道:“你知道钱匣子在哪儿,自己去拿。” 韩朴怏怏应了一声,刚走了两步,忽觉不对,一回头便见琴歌忽然弯腰吐了一口鲜血出来,脸色苍白,身形也有些不稳。 韩朴神色大变,两步跨到琴歌身边,将他扶到一旁石凳上坐下,扣住他的碗脉。 琴歌对吐血这回事儿早已习以为常,用茶水漱了口,讶然道:“你还会医术?” 韩朴没好气道:“闭嘴,别说话!” 许久之后,神色凝重的松手道:“你怎么会受了这么重的内伤?明明上次还好好……” 忽然脸色剧变,怒道:“秦钺到底对你做了什么?” 琴歌难免又想起那些恶心的玩意儿,脸色有些难看,口中道:“一点小伤而已,不必放在心上。” “小伤?”韩朴怒道:“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情形?你现在就像被摔的满身都是裂痕但还没完全碎掉的花瓶,一阵风吹来,或者咳嗽一声,都有可能就那么散了!” 弯腰蹲在琴歌身前,沉声道:“上来!” “做什么?” 韩朴沉着脸道:“我先送你回房,然后去请大夫。” 琴歌很难解释他现在身体的状况,也懒得解释,道:“我房中匣子里有个绿色的瓷瓶,里面是秦逸配的药,你跑的快,帮……” 话还未说完,韩朴便跑的没了影子。 琴歌闭上眼,回忆刚才练剑的感觉——总还是差了些什么,仿佛本来握在手心里的东西,如今却隔了薄薄的一层屏障,无论如何都触摸不到。 那种感觉要怎么才能……总不能再找个人来气自己一回吧? 正皱眉琢磨,忽然手腕被人捉住,琴歌一睁开眼睛,便看见韩朴正怒气冲冲的看着他,怒道:“你不想活了?” 琴歌看着被韩朴抓住的右手,默默将不知何时并成剑的手指放松,推开他的手,给自己倒了杯水。 韩朴脸色很难看,道:“你还没放弃?”不然怎么会这个时候还在想着剑诀? 琴歌皱眉,他不愿骗韩朴,也解释不了自己如今的状况——他身上的伤看着虽重,实则并不致命,那股力量虽然将他身体给崩坏了,但同时又它牢牢粘合了起来,且在不断改善着他的体质。可以说,他现在的状况,除了时不时吐那么一小口血,疼那么一阵子以外,实则比任何时候、任何人都要好。 175.财迷啊财迷10 这是和抓文机器作战的防盗章, 30%的订阅即刻第一时间阅读!  秦逸扬眉, 有些不悦道:“怎么, 你不相信我的话?你现在就将这馒头丢出去,看他们……” “我信。”琴歌道:“但是我没有拿自己的性命来要挟别人的习惯。” 命是自己的, 为什么要指望别人来珍惜。 秦逸沉默下来,低头替他检查了下伤口,却并未给他上药,只道:“愈合的不错,比我想象的还要好。以后就不必我亲自来给你上药了……不过我会交代好药童,给你准备足够的清水。” 琴歌道:“多谢。” 秦逸笑道:“你是要谢谢我,莫说这次救了你的小命, 要不是我, 你这张脸现在还不能看呢。” 琴歌端着水碗的手一顿,道:“抱歉,对于这一点, 我就没办法感激你了。” 秦逸哈哈大笑道:“不谢我治了你的伤, 只谢我借你水梳洗……琴歌你果然有趣,连我都有点喜欢你了。” 琴歌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但对于你们这种将自己的喜欢当成恩赐的人,我却委实喜欢不起来。” 秦逸笑容一僵,叹道:“刚说你有趣,马上又变得无趣起来了。” 又道:“不过你的外伤虽好, 但内伤却……我很好奇你到底经历了什么, 居然把五脏六腑伤成这样。” 琴歌不答, 继续用他的饭。 秦逸也不勉强,笑笑道:“好在虽然我配不出来能治好你内伤的药,但却也不是无法可想。” 他从袖子里取出一本薄册出来,推到琴歌身前,道:“这本《长春诀》,是一本内家秘诀,虽然威力不怎么样,但在养生上,却远胜其他……” 琴歌并不去接,道:“这世上,但凡能练出内气的功法,都非泛泛。秦大夫好意我心领了,这东西,我不要。” 秦逸脸色微变,道:“在我眼里,琴歌你不是意气用事的人,不要拿自己的身体赌气。” 赌气?琴歌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并不是只有大秦才有内修功夫。” 他若不得自由,要功法何用? 他若能得自由,虽然内修功法难得,但也没珍贵到连他都得不到的地步,他为何要稀罕这些人扔给他的东西? 再说,他既然要练武,便不会去练一套“威力不怎么样”的武功。 秦逸也知道自己方才说错了话,缓了缓语气道:“我知道你自己也能得到,但我敢保证,天下论养生之法,再也没有比这个更高明的,这东西是……” 他顿了顿,没有说下去,只道:“以你身体的状况,普通的内家功夫只怕……” 琴歌打断道:“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请恕我直言,便是秦大夫奉命与我治伤,也未免管的太多了。” 秦逸神色微僵,苦笑一声,又道:“其实,我给你这东西,也是为了赔罪。” “嗯?” 秦逸点点自己的肩头,道:“你那一箭,是我射的……要不是我那一下,你早就在外面逍遥自在了,哪里会多受这么多的罪?所以这本《长春诀》,算是赔罪。” 琴歌淡淡道:“那我便更不会收了。” “为什么?”秦逸不明白,他都把姿态放的这么低了,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还要怎么样? 琴歌道:“你我身份立场不同,你射我一箭,我不会恨你,你治好我的伤,我亦不会谢你,因为你乃奉命行事,这些原是你的本分——但我岂会收你的东西,以致日后战场再遇,束手束脚?” 秦逸气结,道:“你放心,你不必束手束脚,就以你那三脚猫的功夫,再练一百年也不是我的对手。” 琴歌却已将该说的话说完,将《长春诀》推了回去,不再吭气,低头将自己的午饭用完。 琴歌的倔劲儿秦逸是见识过了的,知道他下定了决心的事自己再说什么都没用,不得已将东西收了回去,静静等琴歌用完饭,才又开口道:“琴歌啊,其实我一直想不明白……你不是傻子,陛下对你的看重你也应该感觉到了,为何还要刺杀陛下,以致落得如此处境——你这又是何苦?” 琴歌淡淡一笑:“如此处境?如此处境有何不好吗?躺累了可以翻身,可以坐起来,甚至还能走两步;可以自己用两只手来吃饭、喝水、梳洗;有一扇小窗,可以看见天光,可以嗅闻到花香,下雨的时候,甚至还能亲手接一捧水;门外时不时可以传来狱卒的脚步声,有时候甚至能听到他们说话的声音……你可知道,这些,都曾是我梦寐以求的……” “我琴歌此生,自以为坚强,可是在宫中的那一个月,却无数次差点疯狂、崩溃……”琴歌一双漆黑的眸子静静看着秦逸,淡淡道:“你问我为何杀秦王,那我问你,或者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或者彻底被驯化,丧失作为人的尊严,变成一条只会摇尾巴的狗,你要怎么选?我问你,除了杀死秦钺,我可还有别的出路可走?” 秦逸半晌无语,再开口时,声音有些干涩道:“这些……的确是陛下做的过了,但是陛下这么做,也都是看重你、喜欢你,才会想……” “喜欢?”琴歌嗤笑一声,道:“能麻烦你别玷污这个词吗?” “怎么叫玷污?”秦逸怒道:“就算你不喜欢秦王陛下,可也不能这么侮辱陛下的感情!陛下若不是喜欢你,会在你身上花费那么多的心思?他若不喜欢你,会舍不得让那些人碰你?他若不喜欢你,你还能活生生的坐在这里和我聊天?他只是……贵为一国之君,不懂得怎么去喜欢一个人罢了。” “喜欢两个字,需要懂吗?”琴歌淡淡道:“一岁的孩子不懂何为喜欢,可看见母亲受伤,会难过的哭,林子里的野鸡不懂得什么叫喜欢,可是老鹰过来,会把孩子护在翅膀下面,会奋不顾身的上去搏命……喜欢,难道不是将心比心,难道不是呵护疼爱?喜欢的人痛苦的时候,他会更痛苦,喜欢的人伤心的时候,他会更伤心……” “你说秦钺喜欢我,他是怎么喜欢的?”琴歌冷笑一声,道:“我被折磨的生不如死的时候,他想的是,为什么我还不屈服,还不崩溃,该用什么手段才能更打击我;我被人鞭打炮烙的时候,他想的是,怎么才能让我更疼、更怕、更受伤;我心有寄托的时候,他想的是,怎么让我绝望,怎么让我丧尽尊严。他不让人碰我,难道是心疼我、可怜我,知道我会生不如死,才手下留情的吗?不是!他只是见不得属于他的东西被人弄脏罢了!” 他深吸口气,略显激烈的情绪平复下去,语气淡淡道:“如果是我琴歌喜欢他,而愿意原谅他所做的一切,甚至受宠若惊,那是我琴歌自己犯贱;但若是他秦钺,因为觉得喜欢我,就可以肆意妄为,将人如同畜生般糟践……抱歉,喜欢两个字,没有这么龌蹉。” 秦逸一时哑口无言,好半晌才勉强开口,道:“但不管怎么样,陛下对你终究是……不同的。” 连他自己,也无法再将喜欢二字说出口。 琴歌今日已经说的够多了,也懒得再反驳他——秦钺对他自然是不同的,因为他是秦钺还未得到、未征服的,秦钺对他,说白了不过是两个字——“不甘”。 秦逸轻叹一声,不再继续方才的话题,正色道:“我此次来,除了给你送《长春诀》,还有一事。” 他顿了顿,方道:“先前陛下审讯时,亲口答应会放你回质子府,但是,陛下虽重诺,我们做臣子的,却不得不替他的安危着想——你若想出去可以,但是必须答应,今生今世不能再对陛下出手。” 出去? 琴歌神色恍惚了一瞬,而后轻笑一声,道:“我说了,你就信?” 秦逸正色道:“只要是你琴歌说的话,每个字我都信。” 琴歌叹口气,道:“那我倒不好骗你了,抱歉,我做不到。” 今生今世不对秦钺出手,难道要他见到秦钺就束手就擒不成?而且这个地方,根本就困不住现在的他。 秦逸苦笑,叹道:“早知道你不会答应了。” 沉吟好一阵,又道:“不管先前陛下做了多少过分的事,你也不得不承认,陛下这次对你,是该杀能杀而未杀……” 琴歌默然。 秦逸道:“罢了!我也不要你发誓绝不同陛下动手,我只要你答应,日后你便是要杀陛下,也只能光明正大的出手,绝不再行鬼魅刺杀之事。” 琴歌淡笑一声,道:“你是料定了我此生不可能有胜过秦钺的机会?” “不是,”秦逸顿了顿,道:“当日陛下被你刺伤,昏迷前说,他秦钺可以死,但是,绝对不会死在你琴歌手中……陛下最不愿死在你手里,可是你却偏偏是这世上,最有机会杀了他的人。” 琴歌对他的话不置可否,只淡淡道:“你的条件,我答应了。我绝不再行刺秦钺就是。”行刺之事,他原就不喜,若非万不得已,他也不愿动用此等手段。 秦逸松了口气,起身道:“我这就去回禀陛下。” 迟疑了一下,又道:“不管你信不信,陛下他对你……” 琴歌打断道:“我信不信有什么意义吗?” 秦逸苦笑一声,转身离开。 便是陛下再对不起他,可在他差点杀了陛下,且从未放弃过杀死陛下之心的情境下,陛下依旧坚持放他——这少年冰雪聪明,难道就真的一点都感觉不到陛下的情义?不过是,不屑一顾罢了。 秦逸连药箱都忘了,几乎是逃一般离开囚室,而后苦笑,这些话,他该如何对秦钺转述? 正在发愁,一拐弯却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正背对着他,负手站在院中,正午的阳光照射在他身上,却让人感觉不到半分温暖,只觉得莫名萧索。 顿时一愣:“陛下……” 秦钺没有反应,秦逸上前,轻声道:“陛下,臣有负重托,他没有收。” 秦钺淡淡道:“我知道。” “陛下方才……”秦逸犹豫了下道:“都听到了?” “嗯。” 秦逸有些头皮发麻,赶紧回想刚才可曾说过什么不敬的话,更没敢问秦钺感想如何,从怀里掏出《长春诀》呈上去道:“陛下,这东西……” 秦钺接过,抬手便撕,秦逸惊呼一声:“陛下,使不得!” 这东西,可来的不容易啊! 却见秦钺只将封面扯了下来,面无表情道:“他不是说要从南楚找吗?换个名字,再送过去。” 将册子扔回秦逸,再不说话。 秦逸告退离开,走出院门,临上马车时再回望,只见那个人还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不由轻叹一声。 坐在他对面的,是一个面色冷峻到近乎麻木的青年,闻言沉声道:“陛下和楚公主大婚之日将近,齐王派了使者前来道贺。” 琴歌这才想起,楚公主到秦都四个月了,还有一个多月就是婚期。想到秦钺易安他们之间乱七八糟的关系,琴歌微微皱眉,其实这种事,别说在向来不讲规矩的大秦,就算南楚也不少见,可琴歌却很难像其他人一样,将这些当成一件风雅事去看,只觉得厌烦透顶。 忽又轻轻叹气,他来秦都,到如今满打满算不过两个多月,可发生的事,却比前面十多年还多。甚至现在想起在南楚时的事,都仿佛是发生在梦里一般,朦朦胧胧并不真切。 马车停下,琴歌下车敲门,好半晌无人应门。马车不等他进门便已经走了,但同车的青年却下来,静静站在他身后。 琴歌皱眉:“你不走?” 青年道:“陛下令我跟着你。” 他说话的腔调似乎永远那么平,不带丝毫感情。 秦钺亲自下的命令,不管是监视还是保护,琴歌都没有拒绝的余地,沉默片刻后,问道:“如何称呼?” 青年愣了一下,似乎感觉这个问题很棘手,好一会才道:“我以前,叫玄一。” “秦钺的暗卫?” 青年瞳孔一缩。 琴歌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你现在既然已经不是暗卫了,不必再如此紧张。” 青年神色有些僵硬,却是想放松却不知道该如何放松的模样,过了片刻才问道:“你如何知道我是……” 他的话说了一半就停下,琴歌当然明白他的意思,道:“这并不难猜,以数字为名原就少见,且听你的语气,玄一这个名字,此刻应该已经属于别人了,可见它只是一个代号……会完全以代号代替姓名的人,不是暗卫还能是什么?” 青年不知道该如何答话,琴歌又问:“你本名呢?” 青年思索片刻后,摇头道:“不记得了。” 又道:“既然陛下令我跟着你,你就替我赐名吧。” 琴歌摇头:“姓传自先人,名寄托期望……名字是很慎重的事,不要将这个权利随随便便授予他人。” 不再理他,又加大了力度继续敲门。 青年看着琴歌,神色有些恍惚,按说他该恨这个少年才对,若不是他刺杀秦钺,他也不会因失职差点丧命,虽然最后保住性命,可承受的刑法却让他现在想起来都不寒而栗……但或许是因为从记事起,便不被允许拥有自己的爱恨的原因,他面对着少年时,竟丝毫恨意都提不起来。 “余生,”青年道:“以后,我就叫余生。” 琴歌回头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你高兴就好。” 此时,门终于吱呀一声开了,里面的人微微一愣:“是你?你还有……” 他终究是不惯骂人,难听的话没有出口,只冷冷道:“我们这里不欢迎你!” “砰”的一声将门猛地关上,落栓。 琴歌抿唇,沉默片刻后继续敲门。 由秋韵亲自来开门本来就已经不正常了,而且秋韵的状态也很不对劲,神色憔悴,人消瘦了许多不说,头发也有些凌乱。身上的衣服虽然干净,却有不少皱褶,显然是洗过以后没有经过熨烫的原因,而且他手上还沾着少许水污渍,似乎是因匆匆来应门而没来得及擦拭干净。 质子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门再一次被打开,一见还是琴歌,秋韵神色不耐,转手又要关门,却有一只强劲有力的手及时按在门上,余生木然道:“陛下令我送琴歌公子回质子府。” 秋韵咬唇,冷冷看了琴歌一眼,转身就走。 琴歌默默跟在他身后进门。 原是四月芳菲天,质子府中,却弥漫着一种萧条的气息。开败的玉兰依旧挂在枝头,无人修剪,桃花早已谢了,但零落的花瓣却还留在石板路上,廊檐下,甚至还挂着些许蛛网……反倒是地上蔓延的野草藤蔓,显出一片生机勃勃。 质子府不大,但人原是不少的,易安、琴歌、秋韵都各自带了从人,还有南楚带来的厨娘、马夫、园丁等……可如今却一个不见。 “发生了什么事?” 琴歌问的是余生,余生茫然摇头,自从秦钺遇刺之后,他就一直在受刑和养伤,对外面的情况所知甚少——这一点,和琴歌倒是很是一致。 “他们说质子府暗藏刺客,未免意外,将所有人都遣送回去了。”秋韵淡淡答道,又回头看了眼琴歌,还有半句没说——却把真的刺客又送了回来。 “我还有事,你自便吧。”秋韵说完却并不回房,而是转身去了厨房。 琴歌向自己住的院子走去,刚走出一步,耳边传来一声极轻的呛咳声,顿时神色一僵,脚步一顿,转身快步越过秋韵,进了厨房。 易安正蹲在地上,朝灶膛里喂柴,木柴青湿,冒的黑烟熏的他眼睛都睁不开,听到声音后扭头问道:“刚刚是谁来……” 待看清楚门口站的人时,却是一愣,而后一时无语。 琴歌看着他红肿的双目、额头上沾的黑灰,张了张唇却说不出任何话,转身向外走去。 “琴歌!” 琴歌回头,易安笑笑:“……这里还有点热水,你先洗洗,粥一会就煮好了。” “不必了。”琴歌走出两步又停下,声音干涩:“……多谢殿下。” 大步离开。 他的房间还是他离开时的样子,东西摆放整齐,案上也不见灰尘,似乎时常有人打扫。琴歌径直打开箱子,从里面取出一只沉甸甸的木匣,打开木匣,里面满满的金银耀花了人的眼。 琴歌将匣子狠狠丢回箱子,胸口剧烈起伏。 “公子,”余生跟在秦钺身边日久,却是第一次看见琴歌发怒,有些不安道:“可是丢了东西?要不我……” 琴歌摇头,沉着脸蹲下来,将散落在箱子里的金银又慢慢放回匣子。 余生上前帮忙,道:“把下人遣走的事,应该不是陛下的意思,陛下当时身受重伤,数度昏迷,哪里顾得上为难他们……” 琴歌打断道:“我知道。” 余生知道琴歌不欲同他多言,顿了顿,道:“我去给你准备热水。”少年一向爱洁,从那地方出来,应该是想要好好洗洗的。 琴歌道了谢,等余生出门,脸色又沉下来,手指紧紧撰住手里的金锭,胸中一股怒火燃起——人走了,可钱还在。楚人不许用,可以雇秦人,秦人雇不到,去买几个奴隶总可以吧?故意将日子过得这么凄凄哀哀,难道还等着什么人来怜惜不成? 纵是想要示弱,想要被人忽视,难道以堂堂皇子之尊,委身于人还不够让人轻贱吗?非要做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来给谁看!浑然忘了自己也是堂堂七尺男儿! 忽然神色一动,轻喝一声:“出来!” “咦?这样都能被你听到啊?”一个人影从窗外轻巧的翻进来,笑嘻嘻的同琴歌打招呼:“好久不见了。” 年纪不大,体格高壮,一张脸勉强称的上俊美,琴歌瞟了一眼,又低头收拾箱子,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我不仅在这里,我还住在这里,”年轻人得意道:“都说秦人如何如何厉害,结果我就大摇大摆的住着,可他们全城搜了十几遍也没找到这儿来,你说他们笨不笨?哈对了,你看我把你的房间收拾的干净吧?” “你收拾的?” “那当然了!”年轻人道:“不然你指望那两个啊?他们能把自己肚子填饱,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嗯,那谢了。” “不客气,咱们两个也算是生死之……”年轻人话说了一半,忽然想起什么似得,愕然道:“不对啊!你是怎么知道我是谁的?啊,也不对,你没说知道我是谁,那你知不知道我是谁……啊呸,我说了这么多,你就算不知道也该知道我是谁了……” 这一通胡言乱语……琴歌实在听不下去了,打断道:“你到底来做什么?” 就他那脑子,他真不信他是因为明白灯下黑的道理,才故意来这里躲避追捕的。 年轻人甩开诸如“你知不知道我是谁”的问题,理所当然道:“找你啊!我说,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琴歌微微一愣后,道:“抱歉,你的匕首被我弄丢了,等过些时日,我找个差不多的还给你。” “不是青锋的事儿,你用它捅秦钺那小子一刀,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向你讨要?”年轻人道:“你忘了,你还吃过我的毒丸啊!” 176.财迷啊财迷11 这是和抓文机器作战的防盗章, 30%的订阅即刻第一时间阅读!  他的目光落在虎子身上, 有些黯然:便是杀了这些人又怎么样?失去亲人的疼痛也不会有丝毫减弱, 他尚且如此,何况其父母兄弟? 可惜他不会起死回生之术, 也没有佛家超度转生的本事,在这里徒留伤感,遂一转身, 在众人面前消失不见。 到了无人处, 林诺掐动法决,一道玉剑的虚影出现在空气中,渐渐由虚化实, 而后又一化十, 十化百, 向四面八方飞射而去。 这东西名为剑书, 名字挺高大上,其实功能比林诺前世用的手机差多了,林诺方才用的功能,用他自己的话来说, 就是无指定对象群发短信,离此地较近有一定修为的修真者都能收到。 若不出他所料, 这玩意儿一出, 那些人所在的门派, 会在第一时间被收拾干净, 这也是他答应狗儿爹的事。 两千年前, 天道盟召集天下道门,在天道镜前发下誓愿,定下仙凡之规,但凡无故杀戮凡人者,天下共诛之。此愿一发,天下灵气都乖顺了两分,天劫也变得温和了许多。主导此事的几位化神期大能更是功德加身,原本九死一生的生死大劫也不过轻轻劈了几道天雷便过了。 至此之后,天下修者的入门之誓上,都加了不得妄杀凡人一项,偶尔有几个漏网之鱼,却往往是被人故意豢养的。 只因自天下道门向天道立誓,得天道认可后,护佑凡人、诛杀这些妄杀凡人者,便会有功德加身,这玩意儿在渡劫之时,比任何天才地宝都要管用,是以往往什么地方出现一个破戒的修者,便会被人争相捕杀。 野怪供不应求之下,便有人开始家养,找一处穷乡僻壤之地,扶持一个小门派,瞒过此条戒律,虽怕沾因果不敢直接让他们去滥杀无辜,却可有意无意纵的他们不可一世,等到有需要的时候,便斩杀了供渡劫之用。 先前林诺一听他们整个门派都是这般风气,便知道定然是被人豢养的,他这会儿发了剑书出去,豢养他们的仙门定会立刻将他们收割——否则等外面的人来抢人头,他们就血本无归了。 可怜这些家伙们自以为是高高在上的仙人,却不过是养在圈里等着过年宰杀的家畜罢了。 “可惜这地方又不能呆了。”林诺叹了口气,太远的路他懒得用脚走,从空间法器里取了一张小挪移符来,这东西可带着他定向传送五百里,他对着星星辨别了下方向:“就这边罢!” 一阵眩晕之后,林诺落在一道山崖下面,潭水清幽、鸟语花香,景色竟相当不错,只是他受伤之后,灵觉被限,并不能感知到附近有没有人家,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到了什么地方。 他方才明里取得是小挪移符,暗地里用的却是大乾坤符,两者刚启动时有几分相像,等能发现不同的时候,想阻拦也来不及了。这一手也算是他的专利,旁人想到也用不起——大乾坤符忒贵。 当然贵也有贵的好处,虽然大乾坤符不能预设方向位置,距离也是随机的,但它不受环境限制,而且哪怕再近,也比小挪移符要远的多。 林诺靠着山崖坐下来:希望跑的够远,这可是他最后一张大乾坤符了。 更希望,他是想多了。 他心中有些不安,方才在虎儿家时,他分明感觉到周围气息有些动荡,应该是有高手隐藏——若不是巧合,便只可能是冲着他来的了。如是后者,他只希望这一张大乾坤符能甩脱了那人,如今他的本事,也就能欺负欺负小辈,真来什么高手,连跑都跑的不够快。 今天发生的事有点多,林诺抬头看着漫天的繁星,轻轻叹气:还剩下最后两个月,怎么就不能让他消消停停的过呢? 下一瞬,林诺脸色骤变,闷哼一声,挣扎着站起来却一个踉跄撞到面前的青石:“火儿!火儿!” 声音中竟带了几分甜腻惑人的味道。 林诺咬牙不再吭气,冲进水潭,下一瞬,火儿从他眉心跃出,潭水瞬间变得冰凉刺骨,却依然无法抵御仿佛来自于灵魂的阵阵情1潮,身体不可言说的部位传来无法忍受的麻痒和空虚,每一寸肌肤都在疯狂的叫嚣着,渴望着被温暖、被摩挲、被挤压…… 要……要……想要…… “呃!”林诺闷哼一声,狠狠撞向山崖,山石伴着水花一起坠落,砸在他的身上,带给他的除了疼痛,却还有酥麻,让他再一次浑身颤栗,难以忍受的撞向山崖……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诺精疲力尽的上岸,踉跄的走了两步之后跌倒,跪伏在地上喘了许久,才慢慢坐下,声音低低的恍如自语:“方拓?” 一个低沉的声音答道:“是。” 于是林诺不再说话。 他是被系统换着花样折腾惯了,又太相信这个人的信誉,所以一有什么不对劲便下意识算在系统头上,却浑然忘了,这两次,分明就是方拓下在他身上的千丝蛊发作的症状。 方拓蹲下来,在林诺嘴里塞了一颗药丸,施法将他身上的水汽驱除干净,又将身上的大氅取下来披在他身上,然后在一尺外坐下。 林诺偏着头,没去看他,更懒得说话。 男主大人如今已经威震八方,拿出来的药自然是好的,林诺很快恢复了力气,从空间里取了一坛烧刀子出来,靠坐在石头上喝。 他没想着再跑——他最后一张大乾坤符已经用掉了,就算没用掉,那个人既然连心魔重誓都不顾的引动千丝蛊,他就算躲到天涯海角,也一样会被他找出来。 林诺这辈子,要容貌有容貌,要家世有家世,要资质有资质,却藏在凡人堆里几百年,除了身受重伤外,就是不想见方拓。 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了几百年,可他还是没想明白,他和方拓之间,怎么会变成这种样子!男主这是间歇性发癫呢还是崩人设了? 若不算前世看的小说,他和方拓,真的一点都不熟。 他和方拓见得次数,他掰着手指头都能数完。 第一次是退亲的时候,他几乎完全让管家出的面,等事情办成了,才说了两句场面话,勉强算是认识了。 第二次是在一个秘境的入口打了场群架,他和方拓虽然是同一方的,可是从头到尾林诺别说同他说话,连看都没多看他一眼。 第三次的时候,他在潘阳湖喝酒吃螃蟹,正好遇上方拓,方拓送了一坛好酒给他,当时他虽然喝的有点多,但还是记住远离男主的宗旨,说了“谢了”两个字,就转身醉醺醺的走了。 后来两人又在修真集市上遇到过两次,不过去那种地方,许多人都会伪装下容貌,方拓也不例外,所以林诺就假装不认识,同他擦肩而过。 直到第六次见面前,他和方拓一共才说了三句话,勉强算是点头之交吧,可倒霉就倒霉在这第六次见面上。 他闲着没事儿到无尽海去溜达,好巧不巧就碰到方拓和一头半蛟打架。那个时候的方拓还没现在这么厉害,显然不是那半蛟的对手,最麻烦的是他好像灵力有些不继,眼看就要被那条蛇给吞了。 别说方拓和他还算相识,便是遇到任何一个人要被野兽吃了,林诺也不可能干看着,是以想也不想便过去帮忙。虽然林诺也不是那半蛟的对手,但好在他身家丰厚,宝贝众多。先用法宝将半蛟暂时困住,然后塞给方拓一张小挪移符让他走人,自己也掏了一张出来准备逃之夭夭。 按说他的计划是万无一失的,可惜遇上了两个变数,一是在实战上天赋满点的男主居然在关键时候发起呆来了,以至于发动小挪移符的时间迟了片刻,二是不知道咱们的男主大人对人家做了什么,那半蛟对他情深义重的很,见他就要离开,一时又被林诺的法宝困住,焦急之下竟然将头上的银角脱体,射向男主大人。 那会儿方拓正处在传送前的短暂僵直中,如果被击中必死无疑,林诺无奈之下只好暂时放弃传送,自己冲了上去——小挪移符是他给方拓的,也是他自己说,他缠住半蛟让人先走的,结果半蛟他没能完全缠住,若方拓因为使用了小挪移符不能移动而一命呜呼,那岂不是自个儿害死了他? 就这么一耽搁,方拓走了,他却被那只半蛟揪着打的半死,好容易才找个机会启动了定点传送盘,回了密窟,算是捡了半条残命。 说是半条残命,是因为他真心伤的很重,说是必死都不为过。但林诺不怕,他有金手指啊! 在原著里,林家的血统高贵,其中隐藏着凤凰血脉,濒死之时有一定几率会涅槃重生,脱胎换骨、化茧为蝶。为什么原著中原主可以从第一集一直蹦跶到最后一集?就是因为他曾经进行过一次不完美的涅槃,以致升级速度勉强跟得上男主——其实林诺觉得,作者之所以这么安排,完全是因为原主“人气”太高,太早领盒饭的话会损失一大看点。 总之,林诺因为知道自己最大的金手指所在,所以早在几百年前就开始准备,搜集了梧桐木、百凤羽等各种珍贵材料,又花了数年在他的老巢布下大阵,务必保证哪一天他涅槃的时候能达到完美效果。 如今这些终于到了派上用场的时候了,林诺强撑着关了门户、启动禁制、开启大阵,然后躺在床上“等死”。 他放任自己陷入昏迷,体内生机渐渐消失,呼吸微弱,心跳渐缓,血脉中却有一股灰色的气息悄无声息的蔓延、茁壮,万年罕见的凤凰涅槃即将开始…… 然后,男主闯了进来。 后面发生的事,他连想都不愿再想。 哈,哈哈……你终于害死他了…… 方拓,你终于害死他了…… 口中发出意味不明的笑声,辣喉的烧刀子灌的太猛,引起一阵呛咳,咳得眼泪都下来了。 爱一个人的感觉,怎么就这么痛,怎么就这么痛…… “我只是想让你活下去,只是想让你活下去……”方拓语声低沉含糊的恍如低泣:“哪怕你不爱我,哪怕你看不见我,哪怕你恨我……只要你活着,只要我活着的这个世界,还有一个你存在,我就心满意足……怎么就这么难……林诺,林诺……” 剧烈的咳嗽声响起,鲜血合着烈酒一起呛出来,还有眼角的泪。 那个叫狗儿的孩子,可以抱着他的腿央求:“你别死,我怕……” 那个被称为虎儿娘的妇人,可以抱着自己爱的人,说:“就算为了我,求求你,别去死……” 他也想这样抱着他央求;“求求你,怎么样都好,只求你,别死……不要在这个世界上消失……” 可是他不敢,他算什么呢?那个人会送给他的,最多也不过一个“滚”字……那个人,其实是连一个“滚”字都不屑对他说的吧?他连看他一眼,都觉得恶心……心痛的再次缩成一团。 烈酒灌入咽喉,又苦又辣。 他的回忆中,并不是只有苦酒。 那个人,也曾对他笑过的。 他清楚记得,第一次见面时,那个漂亮的不似凡人的白衣少年,将玉匣轻轻推到他面前,那纤长的手指,比美玉还要无暇,他声音清冷悠然,不见半点轻浮:“背信弃义的确是让人不耻,但这并非堂姐的本意,而是我等做亲人的,不愿因为一句承诺,陷其于不幸。方兄也是为人兄长的,想必能明白我们的心情。” 顿了顿,又道:“堂姐天赋惊人,入元婴期当不在话下,元婴期寿元三千,方兄却只是一介凡人,这样的婚姻,对方兄而言,只怕也非幸事。如今婚约已解,当初令堂对家伯母的相助之情,愿用这匣中之物补偿。” 他当时并未反应过来那个人说了什么,只是觉得,他的声音怎么能那么好听呢?每一个音符,都像拨在他胸口一根看不见的弦上,震颤的他浑身发软,呼吸不畅。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那个人早就已经不在了。他自嘲一笑,那个人,就是那九天上的白云,他这样的凡人能做的,只是站在地上仰望罢了。 虽如此想着,却将他留下的玉简捧在手中,没日没夜的修习。 如果那个人在天上,他也可以,一步一步的爬上去。 然而修真的道路,并非一片坦途,修者的世界,比凡间还要残酷百倍。 他斩杀了一个觊觎他法宝的男人,却不想那个人是万魂宗宗主的私生子。 他被堵在秘境的入口,看着祖父、妹妹、发小和邻里的灵魂在万魂宗弟子掌中凄厉的惨叫,周围到处都是人,他却仿佛站在无尽的荒原,心中只有冰冷,绝望,还有无穷无尽的恨。 他口中说着“好”,一步一步向他们走去,不就是要左手吗?他给,他什么都给。 他清楚,对方要杀他不过是举手之劳,这样不过是想多折磨他罢了,给了左手,还会要右手,还有他的腿,他的命……可不管他给多少,祖父、妹妹他们的下场也不会好到哪里去。所以,他求的,不过是一个同归于尽的机会罢了。 再走一步,再近一步就够了……他手心中捏着雷震子,闭上眼。 一声惨叫毫无预兆的响起,万魂宗主狂怒的声音响起:“小辈尔敢!” 方拓睁开眼睛,愣愣的看着背着剑的白衣少年临风而立,脚下躺着一具尸体,语声淡淡:“杀都杀了,有什么敢不敢的。修者之争,不涉凡人,我们谁敢说以后不会有几个没有灵根的后人,若一有什么事,就去找他们出气,我们岂不是个个都要断子绝孙?你如今不仅杀凡人泄愤,还炼其魂魄,真当修真界是没有规矩的地方吗?” 而后演变成一场乱战。 方拓发现自己莫名其妙的变成了旁观者,他低下的修为让他连插手的余地都没有,直到有佛门弟子过来,问他要不要帮忙超度他亲友的魂魄时,他才反应过来,事情已经结束了。 “林……林诺呢?”他听到自己用干涩的声音问。 “林施主刚才和万魂宗宗主交手,受了些内伤,此刻应该回去疗伤去了吧!” 方拓黯然,再次看见那个人,他依旧只能仰望。 他开始不自觉的留意那个人的行踪,一有他的消息,便给自己找了理由赶过去,知道他喜爱美食美酒,就处处着意收集。 却不知是不是他们缘分太浅,一次又一次失之交臂,才终于在潘阳湖见到了那个人,他喝的有些多了,雾蒙蒙的双眼,脸颊微微泛红,唇上沾着酒渍,长发有些凌乱的垂落,他伸指扣一下手中的长剑,斥责道:“杀人也是杀,杀鸡也是杀,我还没嫌你太长不好切螃蟹呢……而且我手艺这么好,肯用你是你的福气,矫情个什么劲儿呢!” 方拓没想到这个人喝醉以后,竟有这么孩子气的一面,不由会心一笑。 他按捺住心中的雀跃,从空间里找出最好的酒,递给那个人谢他上次的援手之恩,那人却一脸茫然,分明根本不记得他是谁。 方拓难掩失落,看着那个人抱着酒坛,脚步轻浮的远去,时不时还要仰头喝上一口,恨不得变成了他手中的那坛酒。 再后来,他空间中的美酒美食越积越多,却一直没有机会送出去。 修真界这么大,修真界的人又来去如风,他便是追着那个人的脚步,也追逐不到。 足足两千年,他竟只见到了他两次,他们在人来人往的街头擦肩而过,他还在忐忑着第一句话该说什么的时候,回头却再也找不到他。 再后来,就是无尽海。 他在迟疑要不要祭出最后的法宝时,那个人从天而降,于是心中被狂喜淹没——他是来救他的,他来救他了!他一定还记得他是谁…… 乱了心神的他迟了一瞬才捏碎小传送符,身形逐渐透明中,他看到的最后一眼,就是那个人放弃了传送的机会,冲上来挡在他身前劈开了银色的利刃,在他身后,半蛟挣脱了法宝,狂怒的扑上来…… 不!不!不! 方拓红着眼,拼命从五百里外赶来,然而留给他的,却只有一片狼藉,小岛被劈成两半,礁石上散落着淋漓的鲜血。 他搜遍了附近所有地方,然后去林家抢到了那个人的命牌,用秘法找到了那个人。 那个人侧身躺在床上,神色安宁,恍若熟睡,小腹上已经不再淌血的伤口却深深刺痛了他的双眼。 方拓几乎找不到他身上有任何生命的迹象,只能颤抖着手从怀里取出他的命牌,命牌上的魂火微弱的仿佛下一秒就会熄灭。 他要死了…… 他怎么可以死…… 方拓恨不得杀了自己,若是自己不在战场上犯傻,若是自己早早将最后的手段使出来,若是自己坚持由他来抵挡半蛟让这个人先走…… 接下来,是漫长又充实的几百年。 他带着沉睡的林诺四处流浪,只要知道什么地方有灵药的消息,不管多危险都要闯一闯……不知道多少次死里逃生,他修为越来越高,找到的灵药也越来越珍贵,可是对那个人的伤势却一点作用都没有。 他用在林诺身上的圣药可以冻结他的伤势,却没有办法冻结时间,看着林诺的大限一天天逼近,他如同困兽一般无能无助。 177.财迷啊财迷12 这是和抓文机器作战的防盗章, 30%的订阅即刻第一时间阅读!  片刻后, 林诺扶着山石站了起来, 刚刚他的动静儿有点大了, 说不定会有人来查看, 为免麻烦, 他还是早点走的好——他在附近的村子住的挺舒服的,暂时还不想搬家。 “火儿。” 随着他一声低呼,漆黑宛如墨色的湖水轻轻荡漾了下,似有什么东西挣脱了出来,然后湖水瞬间恢复了碧色, 却在下一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冰冻, 不过眨眼之间,便变成了一块巨大的白色坚冰, 还不时发出挤压碎裂的声音。 随着湖水冰冻, 周围的空气也变得有些扭曲,白色的雾气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涌了出来,越来越浓。 林诺伸出右手,浓雾中出现一朵跃动的火焰状的空洞,欢快的跳上他的手心。 林诺左手一弹指,火光乍现,一朵一尺来长的淡蓝色火焰在他指尖出现, 他身上的碎冰瞬间消失殆尽, 浓雾也远远的避到了三丈开外。 浓雾退去之后, 他掌心的无形火焰便彻底看不见了,只能看见他左手蓝色火焰似在被什么东西吸食一般,慢慢消失不见。 林诺在火儿的“头顶”弹了一记,道:“这次多亏你了,等我恢复过来,再请你吃个饱。” 若非有火儿下到湖水中,造出这么一湖比冰还冷了数倍的“水”来,他这次未必能熬的过来——如今系统的手段是越来越卑劣了。 火儿在他手心跳了两下,不太清楚的表达了下欢喜之情后,跃入他的眉心,林诺转身离开。 自从上次受了重伤,林诺的身体就变成了个筛子,要攒点灵气不容易,加上他也没什么事儿要办,所以越过两个山头之后,林诺便落了下来,用两条腿走路。 没走多大一会儿,一朵“白云”降了下来,停在他前面三丈高的地方,七八个人站在上面,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其中一个十三四岁模样的男孩冷声问道:“你在这里,可曾看见周围有什么异象?” 林诺回问:“什么异象?” 男孩神色一冷,正要发怒,他身边一人道:“他区区一个凡人,能知道什么?我们还是赶紧过去查看,莫要被人抢了先。” 那男孩冷哼一声,架起“白云”便走,林诺耳边传来冷冷的声音:“见到我等仙师竟敢不拜,念你无知,今日只略施薄惩,如有下次——杀无赦。” 话音一落,就有一团黄色的火球从空中飘了过来,显然为了增加威慑力,施法的人刻意减慢了它的飞行速度,只是它自带锁定功能,便是飞的再慢,也不是凡人可以躲得掉的。 林诺叫了声“火儿”,火儿纹丝不动,只传出几丝嫌弃的情绪,显然是嫌火球等级太低,不肯委屈自己下嘴。林诺没法子,只能眼睁睁看着火球飘进自己的左臂,又一挥掌将其中杂质甩了出来——他也讨厌吃这种低等火焰,虽然能得丁点儿的能量,但杂质太多,败胃口。 回到村庄的时候,天色已晚,林诺看着袅袅升起的炊烟,脸上露出笑容,这世上,还有什么比家中那一道苒苒的炊烟、窗前那一盏昏黄的灯火更加温暖动人呢? 然而等再走近一些,熟悉的孩子们的欢笑声却没有传来,反而嗅到了淡淡的血腥味儿。林诺微微皱眉,顺着血腥味走进村头虎子家,进门便看见躺在炕上、胸口空荡荡一个大洞的虎子,和抱着虎子的尸身哭的浑身颤抖,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的虎子他娘。 林诺静静站着,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前几天他出门的时候,虎子还抱着他的腿,缠着他带只活的小兔子回来,那双黑黢黢的眼睛笑的弯成了月牙儿,咧开小嘴露出还没长齐的白牙,让人的心软成一团。 林诺终究还是没能带回他答应的小兔子,然而虎子也再不能跳起来,用那双大大的眼包裹了雾气委屈的看着他,等他从口袋里变出草编的蚂蚱,才会再度眉开眼笑。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林诺转身,便看见虎子爹和虎子的三个哥哥,手里拿着铁锹、菜刀气势汹汹从厢房出来,脸上的神色既悲愤,又恐惧。 “不要去!不许去!”虎子娘猛地冲了出来,拦在门口,眼中还在流泪,声音凄厉:“你们要出去,就先杀了我!让我先死!让我先死!” 虎子大哥失声痛哭:“娘!弟弟他不能就这么……” 虎子娘噗通一声跪坐在地上,抱着虎子爹的腿,呜呜的哭:“……我已经没了虎儿,求求你们,就算是为了我……别去死,求求你们,别去死……呜呜……” 她跪在地上,拼命的抱紧了怀里的人,生怕一松手,他就会和虎子一样,变成了冰冷的尸体。 感受到妻子的恐惧和绝望,虎子爹手里的铁锹坠地,回抱住颤抖的妻子,几个孩子扑上去,抱在一起哭成一团。 他们如何不知道这一去,等着他们的,只是一个死字,他们连将血溅上那人衣襟的能力都没有……可是如何能忍,如何能忍! 林诺默然片刻后,转身出门,门外,一个六七岁的男孩儿站在门口等他:“小叔,爹怕你闯祸,让我来村口迎你。” 林诺嗯了一声,没有说话。 男孩儿抹着眼泪道:“半个时辰前,村里来了几个仙人,随手打死了虎子家的牛,虎子气不过,上前质问,就……” “他们在哪儿?” “在打谷场那边……”男孩儿说到一半,见林诺脚下转了方向,顿时骇的魂飞魄散,扑上来死死抱住林诺的腿,哇的一声大哭:“小叔,小叔!你别去……小叔,我怕……你别死,你别死……” 林诺弯腰将男孩儿抱起来,用指尖抹去他小脸上的泪水,笑道:“好孩子,狗儿这么可爱,小叔怎么舍得去死?小叔不死呢。” 他抱着狗儿慢慢朝打谷场上走着,狗儿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含着泪,却不再啼哭,紧紧抱着他的脖子。走到半路,他们身后又多了几个人,虎子娘终于没能留住家里的男人们,所以只好也拿起菜刀,同他们一起走出家门。 虎子大哥怀里抱着虎子的尸体……既然他们也都要死了,一家子自然还是死在一起的比较好。 打谷场上人很多,杀鸡宰羊烤着牛,这些人低着头,无声的做着手里的活,忽然有人注意到这一群人,顿时焦急起来,拼命的挥着手让他们赶紧离开。 坐在另一面喝茶聊天的几人对林诺他们到来毫不在意,居中那十三四岁模样的少年冷哼道:“我明明感觉到那里天地震动,灵气散逸,结果却除了一大块冰什么都没有,八成是被什么人捡了便宜!” “也有可能有高手在那里打斗,留下的痕迹……” 林诺怀里抱着小男孩儿,缓步上前,问道:“为何杀人?” 被他打断的白衣青年抬手打出一道清光,随口道了句:“不知死活的东西。” 回头继续道:“……交手的起码是金丹期的高手,能一次性将整个湖水冻结……” 他没能将话说完,骇然瞪大了眼,眼睁睁看着面前的人捏着自己的脖子将他从凳子上提了起来,一边对怀里的孩子笑的温和:“怕不怕死人?” 狗儿含着眼泪摇头:“不怕!” 他不怕死人,他只是怕死的是身边的人。 青年心中升起不详的预感,眼珠子瞪起来,嘴巴张合,可惜却没能发出任何声音,被捏断了脖子的尸体便被甩到一边。 “你……你……” 林诺的目光扫过被吓懵了的几人,最后落在少年身上,依旧问道:“为何杀人?” 少年嘴唇微微颤抖,直到此刻,他依然没有在这个人身上感受到任何灵气的存在,出现这种情景,不是此人真的是个凡人,便是他的修为远远超出了自己的想象。 他强自镇定下来,起身行礼道:“不知道前辈在此,是晚辈失礼了。晚辈卓颖,是……” 林诺打断道:“为何杀人?” 卓颖目光在虎子身上扫过,道:“那小孩在晚辈面前大呼小叫,太过无礼,晚辈才稍作惩戒……现在想来,实不该和一个小孩子计较,稍后晚辈就……呃,前……前辈……” 却是被一只手捏在了脖子上。 178.财迷啊财迷13 这是和抓文机器作战的防盗章, 30%的订阅即刻第一时间阅读!  秦钺放下茶盏, 看向林诺:“刚才话不是挺多的吗?怎么, 要让寡人把他们叫回来陪你说话?” 听出秦钺话中的威胁之意, 琴歌抬眸看了他一眼, 淡淡道:“陛下没听说过非礼勿视, 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吗?” 秦钺轻咦一声, 道:“寡人还真没听过……什么意思?” 琴歌微楞, 在他的印象中,这句话不是应该人人都耳熟能详的吗?但此刻他却真的想不起这句话是听何人说过的, 索性不吭气。 秦钺放过他, 伸了个懒腰, 道:“看你也像个聪明人,今天做的这事儿可是蠢透了。” 琴歌垂眸不语, 看着琴歌握着铁链的右手因太过用力而微颤,秦钺心情大好,道:“行了, 别捏了,手指头捏断了你也捏不断那链子,当然更收不回你说的蠢话。” 自从在牢里见的那一面以来,秦钺虽依旧高高在上, 掌控少年生死, 却第一次感觉自己占了上风, 甚是得意,再接再厉道:“今天你最少做错了两件事,第一,这些话不该由你来说。同样的话,若是秋韵来说,是同病相怜,是同舟共济,换了旁人来说,是同情怜悯,是为其不平,而这话从你琴歌嘴里说出来,那是什么?嘲笑?讽刺?羞辱?而且最重要的是,你的话,寡人也亲耳听到了啊!你让他日后该如何自处?” 琴歌低垂着眼,恍如未闻。 秦钺继续道:“第二,你这些话根本就不必说。你以为整个南楚就你琴歌一个聪明人?你能想明白的事儿,难道南楚君臣就没有一个人懂?只怕他们比任何人都清楚,可是为何还要和亲、纳贡、送来质子?因为他们怕啊!他们安乐了几十年,他们怕打仗,怕大秦,怕寡人!就算你告诉他们,大秦如今外忧内困,就算你告诉他们,他们一出兵就能打的大秦数十年不能翻身,那又如何?他们敢吗?所以哪怕自欺欺人,哪怕饮鸩止渴,也要换得短暂的歌舞升平……所以,你的话,别说在这里说了无用,便是站在你们南楚的朝堂之上说出来,又有什么用?” 琴歌默然无语,片刻后才喃喃低语道:“……入则无法家拂士,出则无敌国外患者,国恒亡,然后知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也…… ” 秦钺双目大亮,拍掌道:“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妙啊!这是你们南楚哪位大家新写的文章?如此大才,寡人定要见见!” 又问:“全篇颂来听听,寡人便解了你的鉄镣,如何?” 琴歌冷冷道:“不记得了。” 如此文章,但凡是读书人,谁会不将其视为至宝,怎么可能会不记得?不过秦钺知道这少年生性倔强,他既不肯说,那么再怎么逼迫都无用,淡淡一笑道:“方才听易安说,要让你回国?你说,朕要不要答应呢?” 琴歌道:“我非秦人,亦非质子,想来就来,想去就去,与陛下何干?” 秦钺一瞥他手腕上的铁链,轻飘飘道:“想来就来,想去就去?” 见少年一双好看的唇又抿了起来,秦钺又意味深长道:“你说,你家主子为了让寡人放你回国,会怎么来央求寡人呢?你怕是还不知道吧,你家主子虽然看着冷清,在那床榻之上,却……” “闭嘴!闭嘴!”琴歌怒极,将铁链扯得哗啦作响:“无耻!下流!” 秦钺满意一笑:“入则无法家拂士,前面呢?” 琴歌剧烈喘息几下,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经恢复了平静,道:“陛下以为过了今日,殿下还会在陛下面前奴颜婢膝、毫无尊严,任由陛下予求予取?” 秦钺神色一变,几乎立刻反应过来:“刚才那些话,是你故意让寡人听见的?” “不错!”琴歌道:“这些话,只有出自琴歌之口,入得陛下之耳,殿下才不会继续用所谓的为国为民来麻痹自己,才能……在陛下面前活的更有尊严些……你也休想再动不动用南楚安危来要挟殿下……” 秦钺冷笑着打断他道:“你以为他会感激你?”只怕他此刻羞愤欲死,恨死了将遮羞布一把扯开的琴歌。 琴歌淡淡一笑:他又何尝是为了他的感激。 只要能让他稍稍过得好些,便是恨他怨他,又有何妨? 这是秦钺第一次看见琴歌真正意义上的笑容,唇角勾起几分暖意,眼角带上几分怅惘,连脸上的轮廓都显得柔和了几分……最是少年怀春时,煞是动人。 秦钺莫名惊艳的同时,又带了几分无由的愤怒,再想起先前自己可笑的长篇大论,一种暴虐的情绪便蔓延了上来。 身前多了一道高大的阴影,琴歌猛地惊醒过来,一抬眼便看见秦钺不知何时站到了床边,双眸中带着熟悉的嗜血的味道——当初他将烙铁烙在他下属的肩上,向他一步步逼近时,眼中便是这般模样。 琴歌心中一凛,恐惧从心头升起,又被他强行按捺下去,淡笑一声,道:“秦王殿下可还记得外臣前几日说的话?”他声音清冽宁醇,又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让人清醒的同时,也让人沉溺。 秦钺不自觉被他吸引:“什么话?” 琴歌语气轻飘飘的,似带了种漫不经心的味道:“谎话说上一千遍,自己也会当真。陛下十七岁登基,如今已经九年,九年内连灭三国,除大秦历代君臣励精图治外,更是陛下雄才伟略……只是,陛下为迷惑诸国,做出暴虐凶残、好色无度的昏君姿态来,难道就不怕真的变成了昏君、暴君吗?” 秦钺一愣,神色有些恍然。 “陛下当初对我,原是存了借题发挥、杀鸡儆猴,以挟制楚国的心思吧?否则也不会大费周章让我认下那份所谓的‘罪状’,可是为什么最后却变为纯粹的发泄施1暴,以至如今束手束脚?难道此事竟未引起陛下的警觉吗?”琴歌见秦钺目光已经恢复清明,冷笑一声道:“陛下在刻意纵容、甚至放大自己心中的欲望而为所欲为的时候,是不是觉得身心舒畅,痛快淋漓?这种感觉一旦上瘾,你还戒的掉吗?陛下没发现自己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吗?陛下身为国君,无人可以约束,若是有一日真正沉溺其中……只怕大秦别说是灭了三国,便是统一天下,称皇称霸,也躲不过二世而亡的命运。” 秦钺低头看着被锁在床上,脸色苍白的瘦弱少年,神色变幻莫测,手中拳头握紧又松开,最后淡淡道:“你倒是,什么都敢说。” 转身拂袖而去。 看着晃动的门帘,琴歌绷紧的身子终于放松下来,闭上眼苦笑:他没有什么劝戒秦王秦钺的好心,只希望他在他面前,能多几分理智。否则秦钺若真在种情形下对他施1暴,他能做什么?咬掉他一块肉? 他没照过镜子,不知道自己的脸如今是什么光景,但看秦钺的模样,估计伤的不是很厉害,否则他也不会动不动就起了色心。但是,不应该啊! 又想起那天烙铁上凝结的霜花,这几日他明显比先前提升了许多的五感,还有脱口而出不知出处的文字,有些茫然:他这到底是怎么了? 秦钺这次似乎动了气,给琴歌念书的侍女没了踪影,伙食从每顿的精细美食,变成了仅能饱腹的粗茶淡饭,向来话多的小桃也不再同他说话,甚至不在内室出现,只在上药吃饭的时候才会进来,且从头到尾一语不发。 看她每次欲言又止、憋得难受的模样,琴歌也知道这是得了吩咐。心中暗骂秦钺手段幼稚的同时,却也不得不承认秦钺这一招极狠。 既小桃不同他说话,琴歌自也不会去勉强她,便是他自己,不到万不得已,也不再开口。 躺在床上,看着空荡荡一成不变的房间,琴歌无声的叹气。 房中门窗紧闭,连挂在内室门口的帘子都不曾晃动一下,琴歌闭着眼都能画出窗棂的模样,以他的视线能及的地方,有多少块砖,多少片瓦,都不知道数了多少遍了。外间也静悄悄的,偶尔传来些许动静,对琴歌来说都是格外的惊喜。 再这样下去,他怕是要崩溃了吧! 琴歌这样想了不止一次,但他实则比他自己认为的要坚韧的多,一天、两天、五天……就这么一天天撑了下来,且在旁人眼中,他始终低垂着双眸安安静静的躺着,不见丝毫焦躁,似乎可以就这样躺上一生一世,躺到天荒地老。 他以为他要这样一直呆到伤势尽愈时,却有人先沉不住气了。前些日子替他念书的侍女带了四个侍卫和几个宫女进来,行礼道:“陛下请琴歌公子赴宴。” 片刻后,林诺扶着山石站了起来,刚刚他的动静儿有点大了,说不定会有人来查看,为免麻烦,他还是早点走的好——他在附近的村子住的挺舒服的,暂时还不想搬家。 “火儿。” 随着他一声低呼,漆黑宛如墨色的湖水轻轻荡漾了下,似有什么东西挣脱了出来,然后湖水瞬间恢复了碧色,却在下一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冰冻,不过眨眼之间,便变成了一块巨大的白色坚冰,还不时发出挤压碎裂的声音。 随着湖水冰冻,周围的空气也变得有些扭曲,白色的雾气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涌了出来,越来越浓。 林诺伸出右手,浓雾中出现一朵跃动的火焰状的空洞,欢快的跳上他的手心。 林诺左手一弹指,火光乍现,一朵一尺来长的淡蓝色火焰在他指尖出现,他身上的碎冰瞬间消失殆尽,浓雾也远远的避到了三丈开外。 浓雾退去之后,他掌心的无形火焰便彻底看不见了,只能看见他左手蓝色火焰似在被什么东西吸食一般,慢慢消失不见。 林诺在火儿的“头顶”弹了一记,道:“这次多亏你了,等我恢复过来,再请你吃个饱。” 若非有火儿下到湖水中,造出这么一湖比冰还冷了数倍的“水”来,他这次未必能熬的过来——如今系统的手段是越来越卑劣了。 火儿在他手心跳了两下,不太清楚的表达了下欢喜之情后,跃入他的眉心,林诺转身离开。 自从上次受了重伤,林诺的身体就变成了个筛子,要攒点灵气不容易,加上他也没什么事儿要办,所以越过两个山头之后,林诺便落了下来,用两条腿走路。 没走多大一会儿,一朵“白云”降了下来,停在他前面三丈高的地方,七八个人站在上面,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其中一个十三四岁模样的男孩冷声问道:“你在这里,可曾看见周围有什么异象?” 林诺回问:“什么异象?” 男孩神色一冷,正要发怒,他身边一人道:“他区区一个凡人,能知道什么?我们还是赶紧过去查看,莫要被人抢了先。” 那男孩冷哼一声,架起“白云”便走,林诺耳边传来冷冷的声音:“见到我等仙师竟敢不拜,念你无知,今日只略施薄惩,如有下次——杀无赦。” 话音一落,就有一团黄色的火球从空中飘了过来,显然为了增加威慑力,施法的人刻意减慢了它的飞行速度,只是它自带锁定功能,便是飞的再慢,也不是凡人可以躲得掉的。 林诺叫了声“火儿”,火儿纹丝不动,只传出几丝嫌弃的情绪,显然是嫌火球等级太低,不肯委屈自己下嘴。林诺没法子,只能眼睁睁看着火球飘进自己的左臂,又一挥掌将其中杂质甩了出来——他也讨厌吃这种低等火焰,虽然能得丁点儿的能量,但杂质太多,败胃口。 回到村庄的时候,天色已晚,林诺看着袅袅升起的炊烟,脸上露出笑容,这世上,还有什么比家中那一道苒苒的炊烟、窗前那一盏昏黄的灯火更加温暖动人呢? 然而等再走近一些,熟悉的孩子们的欢笑声却没有传来,反而嗅到了淡淡的血腥味儿。林诺微微皱眉,顺着血腥味走进村头虎子家,进门便看见躺在炕上、胸口空荡荡一个大洞的虎子,和抱着虎子的尸身哭的浑身颤抖,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的虎子他娘。 林诺静静站着,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前几天他出门的时候,虎子还抱着他的腿,缠着他带只活的小兔子回来,那双黑黢黢的眼睛笑的弯成了月牙儿,咧开小嘴露出还没长齐的白牙,让人的心软成一团。 林诺终究还是没能带回他答应的小兔子,然而虎子也再不能跳起来,用那双大大的眼包裹了雾气委屈的看着他,等他从口袋里变出草编的蚂蚱,才会再度眉开眼笑。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林诺转身,便看见虎子爹和虎子的三个哥哥,手里拿着铁锹、菜刀气势汹汹从厢房出来,脸上的神色既悲愤,又恐惧。 “不要去!不许去!”虎子娘猛地冲了出来,拦在门口,眼中还在流泪,声音凄厉:“你们要出去,就先杀了我!让我先死!让我先死!” 虎子大哥失声痛哭:“娘!弟弟他不能就这么……” 虎子娘噗通一声跪坐在地上,抱着虎子爹的腿,呜呜的哭:“……我已经没了虎儿,求求你们,就算是为了我……别去死,求求你们,别去死……呜呜……” 她跪在地上,拼命的抱紧了怀里的人,生怕一松手,他就会和虎子一样,变成了冰冷的尸体。 感受到妻子的恐惧和绝望,虎子爹手里的铁锹坠地,回抱住颤抖的妻子,几个孩子扑上去,抱在一起哭成一团。 他们如何不知道这一去,等着他们的,只是一个死字,他们连将血溅上那人衣襟的能力都没有……可是如何能忍,如何能忍! 林诺默然片刻后,转身出门,门外,一个六七岁的男孩儿站在门口等他:“小叔,爹怕你闯祸,让我来村口迎你。” 林诺嗯了一声,没有说话。 男孩儿抹着眼泪道:“半个时辰前,村里来了几个仙人,随手打死了虎子家的牛,虎子气不过,上前质问,就……” “他们在哪儿?” “在打谷场那边……”男孩儿说到一半,见林诺脚下转了方向,顿时骇的魂飞魄散,扑上来死死抱住林诺的腿,哇的一声大哭:“小叔,小叔!你别去……小叔,我怕……你别死,你别死……” 林诺弯腰将男孩儿抱起来,用指尖抹去他小脸上的泪水,笑道:“好孩子,狗儿这么可爱,小叔怎么舍得去死?小叔不死呢。” 他抱着狗儿慢慢朝打谷场上走着,狗儿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含着泪,却不再啼哭,紧紧抱着他的脖子。走到半路,他们身后又多了几个人,虎子娘终于没能留住家里的男人们,所以只好也拿起菜刀,同他们一起走出家门。 虎子大哥怀里抱着虎子的尸体……既然他们也都要死了,一家子自然还是死在一起的比较好。 打谷场上人很多,杀鸡宰羊烤着牛,这些人低着头,无声的做着手里的活,忽然有人注意到这一群人,顿时焦急起来,拼命的挥着手让他们赶紧离开。 坐在另一面喝茶聊天的几人对林诺他们到来毫不在意,居中那十三四岁模样的少年冷哼道:“我明明感觉到那里天地震动,灵气散逸,结果却除了一大块冰什么都没有,八成是被什么人捡了便宜!” “也有可能有高手在那里打斗,留下的痕迹……” 林诺怀里抱着小男孩儿,缓步上前,问道:“为何杀人?” 被他打断的白衣青年抬手打出一道清光,随口道了句:“不知死活的东西。” 回头继续道:“……交手的起码是金丹期的高手,能一次性将整个湖水冻结……” 他没能将话说完,骇然瞪大了眼,眼睁睁看着面前的人捏着自己的脖子将他从凳子上提了起来,一边对怀里的孩子笑的温和:“怕不怕死人?” 狗儿含着眼泪摇头:“不怕!” 他不怕死人,他只是怕死的是身边的人。 青年心中升起不详的预感,眼珠子瞪起来,嘴巴张合,可惜却没能发出任何声音,被捏断了脖子的尸体便被甩到一边。 “你……你……” 林诺的目光扫过被吓懵了的几人,最后落在少年身上,依旧问道:“为何杀人?” 少年嘴唇微微颤抖,直到此刻,他依然没有在这个人身上感受到任何灵气的存在,出现这种情景,不是此人真的是个凡人,便是他的修为远远超出了自己的想象。 他强自镇定下来,起身行礼道:“不知道前辈在此,是晚辈失礼了。晚辈卓颖,是……” 林诺打断道:“为何杀人?” 卓颖目光在虎子身上扫过,道:“那小孩在晚辈面前大呼小叫,太过无礼,晚辈才稍作惩戒……现在想来,实不该和一个小孩子计较,稍后晚辈就……呃,前……前辈……” 却是被一只手捏在了脖子上。 林诺淡淡道:“既是无故杀人,那偿命就是了,何来这许多废话。” 卓颖吓得魂飞魄散,知道下一刻这人便会毫不犹豫的捏断自己的脖子,尖声叫道:“他不过是个蝼蚁般的凡人,寿不过数十,早晚都是要死的,杀就杀了,有什么大……” 声音戛然而止。 林诺丢开他的尸体,周围剩下六个白衣的“仙人”这才反应过来,亮出法器将他围在中间,却不敢动手,一人色厉内荏叫道:“你为了区区一个凡人,就敢杀害我们少主,你知不知道我们少主是什么人……” 林诺道:“不过是个筑基期的修者,寿不过三百,杀就杀了,有什么大不了的。”却是先前那少年的原话。 那人一噎,又道:“我们少主还是个孩子,便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林诺扭头看了他一眼,奇道:“你是在和我讲道理?” 那人昂然道:“没错!虽然前辈修为过人,但也不能……” 他话说到一半,低头看着自己空荡荡只剩一个大洞的胸口,慢慢倒了下去。 林诺道:“方才虎子来同你们讲道理的时候,得到的似乎便是这个答案……希望我没有答错,我一向喜欢讲道理的人,也愿意同人讲道理。” 但是这世上总是有些人,他们的道理永远只同比他们强的人讲,每每遇到这样的人,林诺从不肯多费唇舌,随手便杀了。因为于这些人而言,道理不再是道理,而是伤害别人、保全自己的工具。 没人敢回答他,剩下五个人虽依旧“包围”着他,浑身却在而瑟瑟发抖,连手中的武器都无法握紧,谁也不知道,眼前这个人,下一瞬会不会因为什么莫名其妙的原因就杀了自己。 恐惧就像一把大手,牢牢地撰住心脏,他们到此刻,才终于明白那些凡人在自己面前的感受——没有道理可讲,没有正义可言,生与死,不过看他人高兴与否。 林诺有些无趣,他不是喜欢杀戮的人,他不愿意去屠杀已经丧失勇气的人,可是他同样也清楚,别看这些人在他面前恍如孱弱无害、楚楚可怜的小兔子,可一旦威胁不再,又会露出比猛虎毒蛇还要可怕的狰狞面目。 只看他们头顶的血光,便知道无辜惨死在他们手上的人不知凡几。 “尔等既视他人为蝼蚁,便莫怪今日被人视为蝼蚁。” 挥袖,杀人。 哈,哈哈……你终于害死他了…… 方拓,你终于害死他了…… 口中发出意味不明的笑声,辣喉的烧刀子灌的太猛,引起一阵呛咳,咳得眼泪都下来了。 爱一个人的感觉,怎么就这么痛,怎么就这么痛…… “我只是想让你活下去,只是想让你活下去……”方拓语声低沉含糊的恍如低泣:“哪怕你不爱我,哪怕你看不见我,哪怕你恨我……只要你活着,只要我活着的这个世界,还有一个你存在,我就心满意足……怎么就这么难……林诺,林诺……” 剧烈的咳嗽声响起,鲜血合着烈酒一起呛出来,还有眼角的泪。 那个叫狗儿的孩子,可以抱着他的腿央求:“你别死,我怕……” 那个被称为虎儿娘的妇人,可以抱着自己爱的人,说:“就算为了我,求求你,别去死……” 他也想这样抱着他央求;“求求你,怎么样都好,只求你,别死……不要在这个世界上消失……” 可是他不敢,他算什么呢?那个人会送给他的,最多也不过一个“滚”字……那个人,其实是连一个“滚”字都不屑对他说的吧?他连看他一眼,都觉得恶心……心痛的再次缩成一团。 烈酒灌入咽喉,又苦又辣。 他的回忆中,并不是只有苦酒。 那个人,也曾对他笑过的。 他清楚记得,第一次见面时,那个漂亮的不似凡人的白衣少年,将玉匣轻轻推到他面前,那纤长的手指,比美玉还要无暇,他声音清冷悠然,不见半点轻浮:“背信弃义的确是让人不耻,但这并非堂姐的本意,而是我等做亲人的,不愿因为一句承诺,陷其于不幸。方兄也是为人兄长的,想必能明白我们的心情。” 179.财迷啊财迷14 这是和抓文机器作战的防盗章, 30%的订阅即刻第一时间阅读! 大约是因为秦钺说了要留他性命, 所以行刑的人并没有用什么过分的手段,只动了鞭子, 不问口供, 泄愤似得抽。 虽然琴歌现在很能忍痛,但还是痛的,尤其是鞭子重复抽在同一个部位的时候,也会疼的抽搐, 但到了后面, 却似麻木了一般。 等琴歌再次不知道是睡着还是晕倒被水泼醒后,面前的人换了秦钺与他的几个侍卫。 秦钺一身黑色大氅站在他面前, 手里拿着皮鞭, 眼神阴鸷,气势逼人, 全然看不出受了重伤的模样。 见少年醒来, 秦钺冷哼一声,用鞭身托起他的下巴,问道:“这几日滋味如何?” 琴歌原就失血过多, 整个人没什么精神,全靠这些人不时给他灌些参汤续命, 哪有精神回答他的废话,垂着眼并不吭气。 秦钺冷声道:“那晚的刺客是谁?与你是什么关系?现在藏身何处?” 琴歌倦的厉害, 眼皮都抬不起来, 秦钺问了什么也没细听, 依旧闭目养神。 “啪”的一声,琴歌肩膀一痛,已是挨了一鞭,伴随着秦钺一声冷喝:“说话!” 琴歌这段时间挨鞭子挨惯了,且秦钺这一鞭也不算很疼,垂着头没什么反应。 秦钺狠狠扔下皮鞭,跨步上前,一把掐住琴歌的脖子,声音低哑暗沉:“琴歌,寡人知道你不怕酷刑,可寡人也知道你怕什么……寡人是答应过你不对你用强,可是却没答应过你,不让别人对你用强!” 见琴歌猛地睁开眼睛,秦钺手指微微用力,嘴唇贴近少年耳朵,低声道:“你若好生回答寡人的问题,寡人便不让任何男人碰你,不然,寡人让这大牢里的每一个人,都尝尝名震天下的琴歌公子,是什么滋味!” 猛地甩手推开。 琴歌低喘了几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便多了几分精神,道:“你问。” 秦钺沉声道:“那个黑衣刺客是谁?” “不认识。” 秦钺冷哼道:“不认识你会助他脱身,他会助你行刺?寡人看他对你言听计从,听话的很!” 琴歌淡淡道:“我们若认识,陛下早就成了刀下之鬼,哪里还能在这里审问人犯?”若他们两个真是一伙的,当时怎么会由他一人出手? 秦钺寒着脸,又道:“侍卫这几日遍搜皇城,在西门附近的墙根下,挖出一套钩锁,和你有没有关系?” “有。”琴歌道:“我让那黑衣刺客替我埋在那里,以作脱身之用。”东西都被找到了,否认也没什么意思,反倒连累旁人。 “胡言乱语!”陈策喝道:“你行刺的桃园与西门之间一东一西,相距甚远,行刺之后你怎么去西门?你难道会飞不成?还是说,皇宫里还有你的内应?” 琴歌看了他一眼,有气无力道:“桃园内有一条溪流,有几处水深且急。其中一处离我行事之地只有数十丈,我在旁边准备了竹管,可用它换气在水下藏身,等搜索过去之后,便反向离开……若是搜索严密,也可顺水而下,去浣衣局寻机脱身。” 秦钺不觉如何,可是看陈策举着袖子连连抹汗的模样,哪还不知道这少年的法子竟是极为可行的——也就是说,要不是他命大,那匕首刺偏了一分,又恰好秦逸赶到,这会儿这少年早就杀了他逃之夭夭了。 秦钺心中怒火更甚,喝道:“你不是说和那刺客素不相识吗?” 琴歌平静道:“他因误会了我的身份而挟持我,心存愧疚,我趁机要他借我武器防身,并埋下钩锁供我日后脱身之用。” 秦钺脸色阴沉下来,森然道:“你在宫中时日虽久,但行动受限,又无人同你说话,你如何能对宫中这些布置了如指掌?定是有人与你通风报信、里应外合……说,到底是谁主使你行刺寡人的?” 这些东西,多看几眼就知道了,还需要人来告诉他?琴歌看了秦钺一眼,道:“没有人。” 秦钺一字一句道:“寡人不信。” 琴歌道:“秦国连灭三国,大楚也备受欺压,诸国想杀秦王者何止千万,不过是顺意而行,何须人指使?” 秦钺冷笑道:“南楚乃我大秦盟国,擅自刺杀盟国君主,等同谋逆……琴歌你若无人指使,敢行此谋逆之举?” 琴歌看向秦钺,有些不明白了。 按说,他的案子根本不必审,他为何行刺、如何行刺,都是一目了然的事,可秦钺不仅亲自审了,还问出这种近乎白痴的问题:天底下谁不知道秦楚之间所谓的盟国是什么意思,他若真刺杀成功,南楚只怕要举国欢庆,谁会来治他的谋逆之罪? 只听秦钺冷冷道:“所以,你的答案,不能让寡人满意……你说,寡人该怎么处置你才好?” 琴歌咬唇,默然片刻后道:“陛下想要什么样的答案?” 秦钺一字一句道:“寡人要你实话实说……到底是谁主使你行刺寡人的?你后面的主子,是谁?” 琴歌忽然明白过来,眼中显出怒色,道:“我说了,没有人!” 秦钺冷笑一声,道:“寡人不信!” 又道:“你若如实招来,寡人不仅不让人碰你 ,还饶你性命,放你回去……如若不然……” 秦钺贴近他耳朵,森森道:“听说那个人,是你的心上人?你若要保他,寡人成全你,等整个大狱的囚徒、狱卒都宠幸你一番,若你还活着,寡人甚至可以饶你一条小命……若你供了他出来,寡人立刻就放了你,这些,都由他来承受……他,还是你?琴歌,你自己选!” 琴歌气的脸色发白,手发抖:“秦钺!” 秦钺退开,冷冷道:“招,还是不招?” 琴歌不吭气。 秦钺喝道:“来人!将……” “我说……我说!”琴歌反手握住铁链,闭了闭眼,涩声道:“是……二皇子……” “谁?” 琴歌深吸一口气:“二皇子……易安。” “胡言乱语!”秦钺唇角溢出冷笑,口中却道:“易安是什么人,寡人难道还不清楚?他岂会行此不义之举?琴歌啊琴歌,你居然为了活命,连易安都要陷害?” “我没有陷害他,”琴歌闭了闭眼,一口气说下去道:“的确是二皇子指使我行刺与你。殿下说,韩赵魏三国已然灭国,尚有勇士源源不断前来赴死,以报国仇家恨,我大楚如今危在旦夕,竟无一义士肯为国一战乎?三国勇士刺秦,只能报仇雪恨,楚人刺秦,却可解灭国之危……殿下说,秦王兄弟俱亡,独有一子却年纪甚小,几位叔伯野心勃勃,只要杀了秦王,大秦必然陷入内乱之中,韩魏赵三国义士自会举兵,到时……” “琴歌!”一个愤怒的声音的出现,打断琴歌滔滔不绝的话,琴歌猛地闭嘴,看向门口进来的两人,脸色忽然苍白如死。 打断他的正是秋韵,怒道:“琴歌,我没想到你是这种人,亏的殿下先前四处奔走想送你回楚,如今又特意过来替你求情……” “秋韵!”易安冷冷道:“不要再说了。” 他从头到尾连眼尾都不曾扫过琴歌一次,只静静看着秦钺,淡淡道:“既琴歌供了易安出来,易安也不敢辩驳,易安……等候陛下处置就是。” 略一躬身,并不等秦钺答话,径直离开。 秋韵红着眼睛看向琴歌,道:“亏我先前还钦佩与你,没想到你竟是这种人,算我瞎了眼!我虽……但心却是干净的,秋韵耻与你为伍!” 转身便走。 秦钺看向自易安二人出现,便紧紧抿着唇,脸色煞白的少年,掐着他的下巴令他抬起头来,冷笑道:“琴歌啊琴歌,你不是一向自重身份吗?可如今连寡人榻上的玩物都不耻与你为伍呢!” 琴歌不答,秦钺又冷冷道:“寡人本以为你只对寡人铁石心肠,没想到对谁都冷血无情……为了自保,连心上人都能出卖。” 琴歌抿唇不语,闻言脸色不仅并未变得更差,反而渐渐平静下来。 秦钺脸色一沉,道:“来人,把易安和秋韵拿入天牢,严刑拷打!” 琴歌依旧不语。 秦钺手指收紧,深深陷入少年的脸颊,森森道:“你真不在意他们的死活?” “陛下不必虚张声势……”琴歌看了他一眼,语气平淡而笃定:“你不敢的。” 秦钺忽然有些恍惚起来,似乎就在昨天,少年也是一身狼狈的被锁在这里,对他说——“你不敢”。 他和这少年之间的一切,似乎就源自那这三个字——“你不敢。” 秦钺冷笑:“我不敢?” 琴歌淡淡道:“若陛下拷问甚至杀了二皇子,然后呢?是以此要挟楚国,令他们送来大笔赔偿,还是直接发兵大楚?” 他不等秦钺答话,继续道:“若是前者……秦王性情暴虐天下皆知,险些丧命之恨岂是区区财物可以平息的?若陛下不出兵,天下皆知陛下外强中干、虚张声势,大齐兵马只怕随后便至,若秦王出兵,那我倒要替大楚谢谢陛下了,如今的大楚,好歹还有一战之力,若再等数年,等大秦巩固了势力,大楚便是俎上之肉,任由宰割……” 秦钺冷冷道:“我大秦连灭三国,兵多将广,正如日中天,你凭什么就认定我大秦如今外强中干,会怕了区区大齐?” 琴歌道:“今年开春时期,秦都粮价便不断上涨,按理早该开仓平抑粮价,但大秦朝廷却全无反应;先前太叔志说西陵道出现匪患,那里是要道所在,如有隐患就该彻底清除才是,但太叔志却建议招安;曹子晋月前抄了两家富户,如此小事,却连得粮几何,得钱若干都一一禀报……大秦窘态,处处皆是,陛下还要我继续说下去吗?” 秦钺好容易平息下去几分的怒火又喷薄而出,寒声道:“你以为,天底下要人命的,就只有公告天下、明正典刑?寡人一句话,就能让他死的无声无息!” 琴歌冷笑道:“若是往日,自然是秦王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如今秦都大修招贤馆,广揽各国人才……人才有没有找到我不知道,但各国探子必然不少,秦王前脚被质子府侍从刺伤,后脚二皇子便死于非命……天下人岂能不知其中端倪?去年冬天草原大雪,冻死许多牛马,大齐正蠢蠢欲动……” 秦钺只觉得胸中怒火几乎要将他整个人都炸裂了,怒喝一声:“琴歌!” 琴歌不再说话。 秦钺狠狠吸几口气,道:“你就因为认定寡人不敢杀他,所以陷害他?” 琴歌冷冷道:“难道不是因为陛下想让我说出这个答案,我才说的吗?” 秦钺一字一句道:“寡人不信!” 若是方才,他是信了的,可是这少年分明将什么都算的清清楚楚,又怎会为了他的威胁,同易安反目成仇? 琴歌迟疑片刻,还是开口,反正这些事,他说不说,秦钺自会看到:“二皇子殿下不能永远待在大秦……楚王陛下耽于安乐,早已掏空了身体,虽年方五旬,却随时可能驾鹤西去,大皇子殿下性情与楚王一般无二,让他即位,大楚难道等着亡国吗?南楚也不乏有识之辈,对朝廷懦弱早有不满,二皇子身上若担着刺秦之名,自会引得众人相随,三国有志之士也会争相来投……” “琴歌!”一拳狠狠砸在琴歌脸侧的墙上,琴歌闭嘴不语。 秦钺粗喘几声,强自冷静下来,道:“好,算的好……方才你不是说,寡人若不想齐人乘机进犯,就必须要帮你们将此事瞒下来吗?天下人又如何知道他有刺杀之举,前来相投?” “这么大的事,想要完全瞒过去如何可能?”琴歌默然片刻后,道:“陛下只要做出瞒的模样来就行,反正秦王好色昏庸,天下皆知……” 若是杀了易安,却放过楚国,便是大秦外强中干,但若是包庇易安,便是他秦钺沉迷于天下第一美男易安的美色不能自拔…… “好,好,”秦钺点头:“你对他果然是不遗余力,便是刺杀失败,也要给他铺一条康庄大道来,若是刺杀成功,我大秦内乱,他易安自会被争相拉拢而性命无忧,加上刺杀寡人的盛名,统一天下也不是不可能……” 秦钺将少年的头抬高同自己对视,语气森然道:“琴歌公子聪明绝顶,将一切都算的清清楚楚……那你有没有算过,你自己会有什么下场?” 琴歌不语。 秦钺道:“寡人知道你不怕,你不怕痛,不怕死,不怕身败名裂……如今甚至连易安也不能成为你的弱点……可你知不知道,这世上,多的是让人生不如死的法子……” 琴歌冷冷道:“陛下身为国君,一言九鼎,琴歌有问必答,难道陛下还准备出尔反尔不成?” 秦钺不理,冷声道:“进来!” 十来个白袍人鱼贯而入,手中举着托盘,一一亮在琴歌面前,琴歌看着蜡烛、银钉和珠串时尚还迷茫,等后面看到十多个材质、大小不同的玉1势时,脸色终于变了,猛地抬头望向秦钺,冷冷道:“秦钺,杀人不过头点地……你果然要辱我至此?” 秦钺冷冷一笑,道:“寡人说了不让男人碰你,但这些人,可不是男人……来啊,侍候琴歌公子。” 琴歌怒喝:“秦钺!” 秦钺退开,淡淡道:“咱们的琴歌公子烈性的很,先将他嘴巴堵住,别让他将舌头咬坏了……虽然神医就在外面,但风花雪月之事,沾了血腥味儿,就不好看了。” 琴歌,这是你自找的。 寡人挨得那一刀,痛彻心扉……如果只有这样,才能伤到你,才能让你同寡人一样疼,那就别怪寡人绝情…… 他冷冷看着少年开始拼命挣扎,看着他将铁链崩的笔直,看着他手腕被铁箍刺伤,鲜血汨汨而下,看着他极力躲避着摸在身上的脏手,看着他死死偏着头、咬着牙,不让那阉人将黑色男1根样的东西塞进他嘴里,看着他最后放弃一切般闭上眼睛…… 琴歌现在感觉很不好,他觉得自己快要炸开了……并不是气炸的炸,而是真的要炸开了。 从那些人拿着各式的东西向他靠近,在他心中怒意勃发、难以自抑时,仿佛忽然有什么东西被打开了一条细缝,一股庞大的力量雀跃欢呼着,想要冲破屏障回到他的身上…… 那恶心的东西正在他唇边磨蹭,一只不知属于何人的手正伸入衣襟…… 滚!滚! 无形的碎裂声在脑海响起,庞大的力量涌入,琴歌闷哼一声,剧痛从全身每个角落传来,他几乎听到身上每一个细胞的呻1吟声、破裂声——妈蛋,装不下! 琴歌顾不得身上无处不在的疼痛,睁开双眼,一双泛着血色的双眸杀机尽显,反手握住铁链,正要发力,一声惨叫从近在咫尺的地方传来,身上那些乱七八糟的手瞬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琴歌有些茫然的看着秦钺双目赤红,疯了似的挥舞着长剑,方才还对他狞笑着介绍手上道具用途的阉人,正连滚带爬的在这方寸之地逃窜、惨叫:“陛下,饶命……陛下……” 片刻之间,刑房中已经遍地都是尸体,秦钺似已怒极,杀人之后犹不解气,疯狂的将周围一切全部掀翻,猩红的剑尖指向琴歌,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琴歌,琴歌,我杀了你可好?” 180.财迷啊财迷15(完) 这是和抓文机器作战的防盗章, 30%的订阅即刻第一时间阅读! 侍女活泼, 侍卫恭敬,若不是琴歌才刚被解开手镣,只怕真要当了这些是他在南楚时的家人。沐浴梳洗, 穿上长袖翩然的白袍,扣上紫金发冠,配上无暇美玉,登上柔软的鹿皮短靴……再看时, 宛然便是画中走出来的浊世佳公子。 琴歌终于有机会在镜子里看一眼自己如今的模样, 不由微微皱眉,不知是所谓“神医”配的药太过神奇, 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他脸上的伤早已愈合,如今只留下一块指肚大小淡粉色的印记,看小桃每日给他上药时的惊叹模样, 怕是这点伤痕,也在不断淡化缩小。 他再不能拿它做文章了。 走出房门,琴歌才发现,秦王用来关押他的院子竟修的极为精致, 当初他被关进牢里时, 柳条才刚刚吐出嫩芽, 如今已是满目青翠, 尽展窈窕身姿。 “公子, ”侍女见他脚步有些虚浮, 恭声道:“陛下让奴婢们给您准备了肩舆……” 琴歌摇头拒绝,任谁像他一样被迫躺了十多天,都不会再起偷懒的心思,必然能动弹便多动弹两下。 于是侍女便令人在前面领路,她垂手跟在琴歌身后半步。 琴歌至今不知道侍女的名字,先前她给他念书的时候,向来不肯多言,态度也带了几分倨傲,琴歌还以为她的高傲是因为识字的缘故,现在想来,这位应是秦钺近身之人。 一路上,桃红李白杏花娇,看不尽的美景,可惜秦钺设宴之处离得太近,还未尽兴,便到了地方。 他原因为秦钺唤他来,或是存了羞辱的心,让他和易安、秋韵一同赴宴,又或者是因为他伤势见好,该出来见见人,以辟“琴歌公子因誓死不从,以致被秦王酷刑拷打”的“谣言”了,但到了地方却是一愣,酒宴丰盛,歌舞齐备,但座上却唯有秦钺一人,在他下首设有一座,尚还空着——这所谓酒宴,竟是为他一人而设? 心中疑惑方起,便见秦钺招手笑道:“琴歌快来,寡人等你许久。”竟是一副知交好友的熟稔模样。 虽不知秦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是既来之则安之,琴歌大大方方上前入座。 秦钺击掌,舞乐顿起。 秦钺道:“这几日寡人政务繁忙,也没去探望,不知琴歌身子可大好了?这些日子过得可好?下人可有怠慢?琴歌是寡人的贵客,有何不便尽可直言,千万勿要见外。” 琴歌笑笑,道:“多谢。”并不多言。 几日不见,秦钺眉目间竟比先前平和了许多,身上戾气几乎一扫而空。琴歌心中凛然,这世上肯纳谏的君王不少,但能因为一个阶下囚的几句话,便反省自此的君王,他却是闻所未闻。 秦钺道:“看琴歌如今气色红润,想必也是调养的不错。来,寡人敬你一杯。” 琴歌再道一声多谢,举杯一饮而尽,然而浑黄的酒水刚一入喉,便忍不住大声呛咳起来。 少年咳的喘不过气来,双颊被呛的飞红,眼睛里隐隐泛出水光,实在让人……秦钺呼吸顿了一刻,才起身坐到少年身边,替他在背上拍抚顺气,道:“是寡人的不是,大秦的酒对你们南楚来说,委实太烈了些……来人,换……” “不必,”琴歌终于喘匀了气,道:“就它吧!” 心中升起浓浓的怨念,妈蛋,这辈子没喝过这么差的酒,淡的跟水一样,味道还这么奇葩……不过好歹还有点酒味儿,若换了更淡的,还真不如喝水呢! 秦钺劝道:“琴歌不必勉强。” 琴歌这才反应过来,他和秦钺此刻的距离委实太近了,尤其秦钺的手还放在他背上,看上去仿佛将他半拥在怀一般,让他格外不爽,于是侧身移开少许,等着秦钺识趣的退回去。 秦钺仿似完全不懂他的意思,顺势坐正,占据了琴歌让出来的地方,叹道:“琴歌连喝酒都会呛到,寡人还是要和你同席才能放心些……如此说话也方便。” 琴歌道:“陛下请便。” 不过同席而已,与他争辩反而落了下乘。 便不再理会秦钺,一手执壶一手握杯,开始自饮自酌,目光落在庭前蹁跹起舞的少女身上,手指轻轻敲击在杯壁上,随着音乐无声的打着拍子,竟似真将自己当了秦宫的贵客,好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 秦钺诧异了片刻便恢复自如,有一句没一句的开始闲聊,而后,脸上的随意却渐渐被慎重取代。 这少年不过十五六岁年纪,又是以琴歌剑舞而驰名,是以秦钺虽被他的心性吸引,也知道他颇有智计,却并不以为他在见识才华上有多了不得,但此番闲聊之下,却是惊诧莫名,却又对南楚升起不屑来:如此见识卓著、目光高远之人,但楚人眼中,却只看到了他的琴歌剑舞,且将他以如此不堪的身份送入大秦,不得不说是个讽刺。 替少年又斟上一杯,笑道:“琴歌今儿可还尽兴?” 琴歌好酒,来者不拒,依旧一饮而尽,叹道:“茶浑酒淡,歌平舞拙……差强人意吧!” 秦钺一噎,他原本是想以此为由,出言招揽少年,不想竟得到这个评语,不由懊恼:他是忘了,在饮酒取乐上,大秦便是拍马也及不上南楚,且这少年还是其中的佼佼者——只看他琴歌公子的雅号便知道。 琴歌叹道:“这茶酒好说,陛下若放我回去,不出三日便能让陛下尝尝何为美酒香茗,但这歌舞嘛……” 他此刻略醉,摇摇晃晃起身,道:“我所见之舞者,飘然转旋回雪轻,嫣然纵送游龙惊。小垂手后柳无力,斜曳裾时云欲生。” 秦钺不以为意,正要赞他诗写的不错时,却见琴歌忽然气势骤变,整个人似变得轻盈缥缈起来,举手投足都带着奇妙的韵律,他随意的举起右臂,长袖翩然轻拂,他漫不经心的一旋、一拂、一拧……秦钺终于明白这少年为何会以舞闻名天下。 “飘然转旋回雪轻,嫣然纵送游龙惊。小垂手后柳无力,斜曳裾时云欲生……”原本还觉得太过夸张的诗句,此刻却觉得非此实在不能形容其美妙动人。 秦钺还未回神,琴歌却已然坐下,叹道:“我所见之歌者,倚丽精神定,矜能意态融。歇时情不断,休去思无穷……” 摇头叹息后又开始举杯畅饮。 秦钺心痒难耐,道:“既然歌舞难以入目,不知寡人是否有幸……” 琴歌淡淡道:“我记得陛下是请我来赴宴,而不是侍宴的吧!” 秦钺一噎,他在琴歌面前碰惯了钉子,又得他几度点醒,竟不以为忤,遗憾的摇头便算罢了,正待邀他出去走走,却听底下人来报,相国来了。 秦钺微微皱眉,却还是令人招他进来,琴歌起身:“陛下有政务在身,外臣这就告辞了。” 秦钺拽住他的袖子将他扯回去坐下,道:“听听无妨。” 琴歌遂不再多言。 不出秦钺所料,相国太叔志此刻过来,为的又是鲁子晋的事。 大秦崇尚武力,对内对外手段向来简单强硬,先前国土面积不大、政局稳定时,如此行事还问题不大,可如今国土范围大了三倍不止,各处纷乱频起,麻烦不断,这些大秦官员处置起来,便显得捉襟见肘。 秦钺见到这种情景,便大胆启用了梁人鲁子晋,并日渐重用,却引得本土势力不满,不管什么事都要鸡蛋里挑骨头,弹劾一番,相国太叔志便是其中最为强硬的一个。 太叔志此来,为的是鲁子晋奉命在秦都修的招贤馆,说其耗费大量银钱粮食不说,招来的不是偷鸡摸狗之辈,便是来骗吃骗喝的废物庸才。几个月来,一个正儿八经的人才没找到,反而把整个京城都弄得乌烟瘴气云云。 又一连举了许多事例,说明这群人之害。 秦钺也有些迟疑,他下意识觉得建招贤馆,招纳八方人才是好事,可是太叔志说的也是事实,招贤馆建好足足几个月了,不见其效,反见其害,再这样下去…… 正要说话,却见身侧的少年正仰头饮酒,意态悠然,心中一动,问道:“琴歌觉得,此事该如何处置?” 琴歌摇头:“不知。” 太叔志亦皱眉道:“陛下,朝堂大事,岂是和娈1童耍笑之……” 秦钺挥手打断他,对琴歌道:“寡人知道你最厌恶什么,若你今日给寡人一个满意的答复,寡人便答应你,绝不在此事上勉强与你,如何?” 秦钺虽好色,却自认不会因此而“智昏”,他在取乐和正事上一向分得很清,但却在琴歌身上隐隐有些失控。他一面欣赏甚至珍视着眼前的少年,一面却越来越不能控制自己对他的欲1望。 便算是给这少年一个机会,若他果然值得,他便不再将其定位为塌上的玩物,愿意为他克制一二——这少年虽令他心动,但他秦钺,最不缺的便是各色美人。 琴歌默然片刻后,忽曼声吟道:“古之君人,有以千金求千里马者……” 太叔志不耐烦打断道:“什么乱七八糟的!” 琴歌恍如未闻,继续吟诵下去。他以琴歌闻名,声音自是极为动听,清澈干净又醇美醉人,便是随口念颂,也似有袅袅余音回荡,令人心旌神摇。 “……‘死马且买之五百金,况生马乎?天下必以王为能市马,马今至矣!’于是,不能期年,千里之马至者三。” 琴歌话落,秦钺与太叔志沉默许久,对视一眼后,太叔志道:“但如今来的尽是庸才,总不能当真都重用起来吧?” 琴歌淡笑一声,道:“这也要来问我,你是相国还是我是相国?要不要我帮你把他们送去南楚参加科举考一考?” 太叔志气的胡子都翘起来了:“你!竖子!” “琴歌就这幅脾气,相国莫要放在心上,”秦钺劝了一句,又道:“琴歌你也到了该上药的时候了,寡人这便派人送你回去。” 放风时间结束……琴歌顺手从几上取了颗梨,啃着就施施然去了。 自此,隔几日秦钺便亲自过来,同他下棋聊天,或喝酒饮乐,或行舟湖上……也就这个时候,琴歌能得片刻自由,以致他在无聊时,竟会隐隐盼着秦钺能想起他来,虽他心里清楚这样想不对,但有些本能委实难以控制。 这是在熬鹰呢,琴歌叹气,可真看得起他。 一晃又是大半个月过去,他脸上的伤已经几乎看不出痕迹了,但秦钺却丝毫没有放他回去的意思。他提醒了秦钺一次,秦钺便一连五日不曾放他出去,让他很是焦躁,却也知道,秦钺等的便是他的焦躁、崩溃直至屈服。 晚间,琴歌忽然被一阵嘈杂声惊醒,他最近五感变得极为敏锐,外间尚无动静,他便听见远处传来的呵斥声和犬吠声。 这是……进了刺客? 这个念头刚刚升起,一个黑色人影无声无息翻了进来,一转身,顿时四目相对。 刺客显然没想到里面的人居然是醒的,但他反应极快,呆了一瞬便立刻扑了上来,捏住琴歌的下颌令他吞了一颗药丸,压低声音道:“不要叫,外面的侍女已经被我打晕了,你叫也没用!你吃了我的毒丸,要是没有解药,不出半个月就要毒发……快设法将我藏起来,待我脱险,自会给你送来解药,否则……” 琴歌叹了口气,打断他的滔滔不绝:“你在行事之前,从不先观察下形势吗?” 黑衣人一愣:“什么?” 琴歌拽动手腕,铁链发出沉闷的撞击声,黑衣人好一阵没有反应,虽然他蒙着脸看不见表情,但那呆滞的眼神,看起来有点崩溃…… 算了,劲儿不够,量来凑。 琴歌一坛子酒下肚,终于把自己灌得晕晕乎乎,最后人事不知,有人进门将他弄上床都没什么反应——倒是做了一晚上光怪陆离的梦。 在梦里,他高高站在云端,一挥袖,海水倒卷、天翻地覆,一拔剑,山崩地裂、石破天惊,纵横驰骋,好生快意……可惜一早醒来,依旧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无用书生。 简单梳洗后出来,韩朴和余生正在院子里过招,琴歌看了一阵,觉得有趣,随手折了一枝柳枝在手,叫道:“韩朴!” 韩朴回头:“怎么?” 琴歌笑道:“看剑。” 一“剑”刺了过来。 韩朴翻了个白眼,“别闹”两个字还未出口,瞳孔猛地一缩,似要抽身后退,又似要提刀来挡,最后却只呆呆的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软软的柳条儿顿在他额前。 看着韩朴发散的瞳孔、额角豆大的冷汗,琴歌缓缓收“剑”,微微一笑,道:“如何?” 韩朴觉得自己的心脏这会儿才重新开始跳动,看怪物似得盯了琴歌好一阵,艰难的吞了口唾沫:“这是,你昨天一晚上……” 琴歌点头,只见韩朴发出“啊啊啊啊啊”一连声怪叫冲了出去。 琴歌大笑。 余生茫然道:“他这是怎么了?” 琴歌笑道:“他大约是觉得自己这辈子白活了……”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韩朴的怪叫声:“老子这二十年都他妈的白活了!狗日的老天爷,没这么欺负人的……” 余生将自己的兵刃——两柄短剑收了起来,道:“我去吩咐她们摆饭。” 琴歌点头,目光微凝:他并未刻意掩饰与韩朴之间的相识,反正他在南楚时交游广阔,也认识一些武艺高强的豪侠,有朋友担心他的处境前来帮忙,也说的过去——以韩朴的身手,若是真的误打误撞卖身到他身边倒惹人起疑了。 让他诧异的却是余生的反应,余生除非是瞎的,否则早该看出端倪,但他却无动于衷——并不是掩饰的太好看不出来,而是,他根本不在意、不在乎这些。 这个暗卫,单纯的有点可怕。 琴歌收回心神,又是一“剑”刺出,这一次却无论如何都找不到刚才玩笑时随手一刺的感觉,又一连试了几次,却是一次比一次更不中用……好在他也从未想过要一步登天,耸耸肩扔了柳条去用早饭。 因为韩朴跑了个无影无踪,早饭就只能琴歌和余生两个人用,等韩朴回来的时候,琴歌已经练了一轮剑回来,正和余生两个在做木工。 “你要的剑!”韩朴大大咧咧将一柄连鞘的长剑重重插在琴歌身前,得意道:“你让我做的事儿,我可都做好了。” 琴歌知道他说的是茶馆的事儿,嗯了一声,目光落在面前的长剑上,额角青筋开始跳动。 韩朴笑嘻嘻道:“你不是要重一点的剑吗?我保证,这是全秦都最重的剑了!” 琴歌也相信,这的确是秦都最重的“剑”:插了一小截在地上,剑柄还差点到了他胸口,将近两掌宽的剑身跟个门板儿似得,虽剑在鞘中看不出薄厚,但看如此长宽,绝对薄不到哪儿去,这样一柄剑,分量可想而知。 琴歌将它从地上拔了起来才拔剑出鞘——他个头不够,直接拔剑有点难度。然后琴歌发现,以他的力气,把它提起来不难,但想握着剑柄将它平举起来……还差得远。 “你故意的?”琴歌一边把玩,一边漫不经心道。 这绝对是报复!不就用柳条吓了他一下吗?这心眼儿小的! 韩朴坚决不认:“不是你要重剑的吗?我好不容易才弄到手的!” 琴歌会信他才怪了,低头研究自己新得的宝剑,除了样子奇葩一点,剑绝对是好剑,材质和炼制手段皆是一流,而且琴歌还闻到一股浓厚的血腥味儿……这柄剑,是见过血的,而且很可能曾杀人如麻。 再联想韩朴口中的“弄”字,问道:“这是何人的佩剑?” 韩朴嘿嘿的笑,余生答道:“是齐将王猛所用。” 王猛琴歌是知道的,大齐有名的先锋官,身高八尺、力大无穷,每次攻城掠寨皆冲在第一,杀人无算,在与齐接壤的各国,他的名字有止小儿夜啼的神效。 “王猛来秦都了?” 韩朴冷哼道:“不仅来了,还嚣张的很。前些日子在长街纵马,伤人无数,被秦王派人警告之后,虽不再纵马,却还是那么嚣张。那日随手掀了人的摊子,摊主壮着胆子向他索赔,差点被他一拳打死,前来劝阻的小吏也被他打掉两颗大牙……我亲眼看见的便不止这两回,听说街上的小娘子也被他抓回去糟蹋了好几个,如今稍稍漂亮些的妇人都不敢出门呢!” 181.乱世1 这是和抓文机器作战的防盗章, 30%的订阅即刻第一时间阅读! 林诺喝酒跟倒酒似得, 一会会半坛子就下去了,其中有小半洒在他的下巴、脖子、衣襟上,显出一片狼藉。不是他故意装豪爽, 而是那坛子口太大了, 想一滴不漏的灌进嘴里不容易。 他身上刚添了许多伤痕,烧刀子洒在上面有点刺痛。不过林诺这几百年和系统相爱相杀, 神经练的粗大无比,最不怕的就是这种单纯的疼痛——烈酒浇洗伤口, 这种让普通人哭爹喊娘的疼痛, 对林诺而言,就跟挠痒痒似得。 他自己不在乎, 方拓却看得难受, 却没有说话, 只是唇角抿的更紧了些。 林诺又喝了一口,深吸口气,终于转头看了方拓第一眼:“什么事?” 方拓沉声道:“还有两个月……是你的生辰。” 林诺自嘲一笑:“所以你是来给我庆生的?” 方拓默然不语。 林诺吐了口气,道:“不管你是来给我庆生的, 还是来给我送行的,我都谢谢你。” 这不科学的世界, 修真者的寿元就像林诺上辈子在科幻小说里看得基因锁似得,升一次级开一次锁, 加一次寿命, 到了日子, 多活一天都不成。所以修真者整天就像被狗撵着似得拼命修炼啊修炼,活的还不如普通人纯粹。 不过林诺没这个烦恼,他的伤让直接让他没了升级的可能,退出了这场生命与时间的长跑。 还有两个月,既是他的生辰,也将是他的祭日。 方拓默然片刻后开口,声音黯淡道:“我没能抢到延寿果。” 林诺有些烦躁的又喝了一口:“三千多年,早活够了。延什么寿呢?” “我不会让你死。” 林诺呼吸一窒,捏着酒坛的手顿了顿,道:“你也不是第一天修真,修真之路,从来都是越走越窄,身边的人越来越少……” “……我如今是化神期。” 林诺脸色瞬间苍白,抓着酒坛的手都开始发抖,最后暴怒起来,酒坛重重砸在方拓脸侧的山崖上,厉声道:“方拓,我他妈到底什么地方对不起你!” 他终于不再心存侥幸,以这个人的心性,不惜破誓发动千丝蛊来找他,岂会只是为了来替他收尸? “是我对不起你。”方拓闭了闭眼:“对不起。” 下一瞬,天旋地转,两个大境界的差距让林诺的挣扎显得微弱的可笑,他放弃了将手腕从方拓手心抽出来的举动,咬牙道:“方拓,你若敢……我与你不死不休!” “不死不休?”方拓自嘲一笑,道:“好,那就不死不休好了!” 林诺不再说话,毁灭性的灵气朝心脉汇聚,方拓抿唇,神色越发难看,一掌拍在他胸口:他熟知这人的性情,怎会让他有用死亡的方式离开他的机会。 “对不起,阿诺,比你你恨我,我更怕这世上没有你。” “方拓!” 向来清冷的声音中带了几分软弱和央求,方拓手凝在半空,却又一指封了上去。 林诺的话还未出口就没了声息,身体软软的垂落,唯一还能活动的双眼下一瞬便被黑色的丝锻遮挡。 林诺抿着唇,目光有些散漫的透过黑色缎带,看着漫天星辰,心中默默竖起一根中指:这操蛋的世界,这操蛋的人生! 他不是第一次落入这样的处境。 数百年前,他本在自己的秘密洞府等待涅槃重生,再醒来时却恍如噩梦。 他被人以最不堪的姿势压在身下,心却像飞翔在天际,身体被充满、被取悦,那人的每一个动作,都让他感受到极致的快乐,他的每一次触碰,都让他的身体兴奋的战栗…… 他脑海中一片空白,他什么都不愿想,只想溺死在这无边无际的愉悦和满足中…… 不对!这样不对! 林诺心性冷漠的有些自私,不在意的东西,怎么样他都不在乎,怎么样无所谓,可有些东西,却是半点不能忍。 他向来对自己比对旁人还要狠,他愤怒于这个男人的暴行和凌辱,但更不能忍受的,是自己身上不堪的欲望。 他并不排斥肉体的交合,但前提必须是两情相悦,必须是心甘情愿! 他咬烂了舌头才勉强恢复一丝清明,喷了那人一脸血,将他击飞之后才发现自己重伤依旧,完全不具备杀人的能力,便强撑着一口气跌跌撞撞的冲了出去。 他不辨东西的乱跑一气,见到的第一个人便是女主林灵儿,林诺不支倒地,本以为自己已经逃出生天,却不想醒来的时候依旧在床上,直到此刻他才知道,原来先前那个男人,就是男主方拓。 接下来的日子,几乎暗无天日,他陆陆续续逃了几次,可惜都被找了回了。跑的最远的那次,差点就成功了,方拓发动了千丝蛊,感应到了他的位置,才令他功亏一篑。 那段时间,他曾数次向系统求助,被困时他求它助他脱身,没有反应;自行逃离后求它帮他屏蔽千丝蛊的感应,没有反应;意识到方拓可能是在用某种方式替他疗伤后,求它帮他恢复说话交流的能力,没有反应;最后,他只求它能屏蔽自己的感知,依旧没有反应。 不知道多少个日夜过去,方拓如往日般替他清洗身体,换上柔软的长袍,解开蒙住他双眼的缎带……而后,将他的佩剑、法衣、空间法器一一放在他面前,最后从他肩头拨出禁制他的法器。 林诺安静的看着肩头龙形玉钉带着几滴鲜血离开他的身体,然后一掌拍向正准备开口说第一个字的男人。 离剑感受到主人的召唤,欢鸣一声飞入林诺的掌心,继而橫劈,在方拓身上留下深可见骨的伤口。 林诺脸上平静无波,但手下却没有半点容情,他修真两千年,第一次对一人产生如此浓烈的杀意。 系统在他脑海里尖叫,发出刺耳的警报,林诺冷笑,别说他是什么劳什子男主,就算他是天王老子、神仙皇帝,今天他也要将他剁成肉酱。 那一战足足持续了三天三夜,周围数百里山河都化为齑粉。 他功力尽复,甚至还提升了一个境界,而方拓却似乎消耗很大,并不是他的对手。然而当他占尽上风的时候,林灵儿来了,开始喋喋不休。 她告诉他,他已经昏迷数百年,告诉他是方拓给他服下可以冻结任何伤势的神药,他才能活到现在,告诉他这几百年来,方拓带着他闯了无数秘境,寻了无数灵药,试图治好他的伤……最后告诉他,因为他寿元将近,方拓万般无奈之下才给他用了自己九死一生找到上古神物千丝蛊,在蛊虫的作用下,渡了他一半的修为,才替他治好伤势,并提升境界延长寿元,为此方拓足足降了一个大境界,几百年修炼化为乌有…… 林诺几乎要气乐了,是不是他还得感激男主的自我献身、无私奉献? 可是,有没有人问过他,需不需要他的牺牲?有没有人问过他,愿不愿意用这种方式活下来? 他本以为自己重伤依旧是因为涅槃失败,却原来是被那劳什子“神药”给生生打断了,连身上的涅槃之力都被男主吸走了一半!他原该沉珂尽去,得到无上天资,如今却莫名其妙昏迷数百年,根基已损,长生无望,还遭受如此凌辱,完了竟还要他感恩戴德? 他长剑横扫,将男主女主一起卷入攻势——你们既然这么伟大,那就一起去死好了! 然而他到底没能成功,不是因为他被林灵儿的话所打动,而是因为出了家贼。 系统在阻挠他无果之后,竟然无耻的发布了保护男主女主的任务,并在第一时间开始“消极任务”的惩罚,还试图控制他的身体。 他这会儿发了狠,连系统都控制不了他,可是在系统的干扰下,方拓和林灵儿却屡屡在他剑下逃生。 此刻林诺身体也开始出现异样,旁人到了他这般境界,灵气循环往复,源源不绝,别说打三天三夜,就是打上三年也没什么问题,可他这会儿就已经显出疲色,加上捣乱的系统,他根本不可能杀得了他们。 他停止攻击,长剑遥指摇摇欲坠的男女主,逼方拓发誓永不引发千丝蛊之毒。 那时候,方拓用那双黝黑的眸子,阴沉沉的看着他,沉默许久之后,立下心魔重誓。 心魔重誓,违者渡劫时心魔缠身,九死一生。 末了林诺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他没有要求方拓解除千丝蛊,因为他知道,那玩意儿一旦种上,完全没有祛除的可能。 千丝蛊是作者给男主开的又一个金手指,大约是嫌男主修为精进的太慢,才yy了这东西出来,世上仅此一对,是世间唯一一件可以让人毫无隐患速成的神物。 据传这东西是上古时期的一个大能,为让修为低下的心上人能与他共享长生而炼制的。只要分别服下雌雄二蛊,灵肉交缠之际可分享双方的修为、境界、资质等,另外还有一些增加夫妻情趣的小功能:如只要服下雄蛊者心念一动,另一方便会欲念高涨难以自已,如双方若心意相通,可感应到对方位置,如交合时若一方情动,另一方也会一发不可收拾等等。 只可惜这东西炼制难度太大,他的爱人没能等到他完成便已经香消玉殒,是以此物便留了下来。 原著中,男主坠入一处迷失古地,身受重伤,遇到一个活了数万年、修为惊人的“神女”,神女将他认作了前世的恋人,为了救他,给他服下千丝蛊与他双修,并度了一半的修为给他。 事实上,这篇小说的女主名义上虽然是林灵儿,但真正和男主有过肉体关系的,只有那位昙花一现的神女。 可如今神女不知何处去,种下千丝蛊的,却莫名其妙的变成了他和方拓。 林诺恨不得把那无良的作者揪出来一把掐死:男男女女那档子事,就是体1液和体1液的交换,不懂就滚回去问你生物老师,没事瞎写个啥! 如果早知道方拓这个疯子还会做同样的事,上次见面他就该弄死他!他不是没有机会! 自从与方拓大战一场之后,林诺便对方拓避而远之,但四百年前却还是见了一次,而且是他自己撞上去的。 四百年前,没事儿到处瞎逛的林诺不小心飘得有点远,迷失了方向,便再次启动了阵盘。他的阵盘定点传送位置设置在他自己的密巢,就是他曾准备涅槃的地方,他已经许久没有回来过了,但这次一睁开眼睛,看见的却是鸠占鹊巢的方拓。 但方拓并没有看见他,方拓快死了。 以为可以摆脱牢狱之灾的琴歌被浑身的瘙痒折腾醒,下意识的伸手去挠,手腕上却又是一紧,耳中再度传来铁链交击声。 难道是又被挂了? 琴歌睁开眼睛,便看见雕着精美花纹的床顶,和层层叠叠的床幔。他一身清爽的躺在床上,伤口都被处理过了,身上也清洗过,连头发都散发着皂角的香气。 如果不算被锁在床头的手腕的话,这待遇还算不错。 “公子,您醒了?”圆脸大眼,身材娇小的少女端着药碗进门,笑道:“大夫也说差不多这个时辰醒,所以奴婢去熬了药来。对了,公子可以叫奴婢小桃。” 她放下药碗,将琴歌的头垫高了些,道:“公子昨儿夜里发了热,这是大夫开的药。来,奴婢喂您。” 如今正是春寒料峭的时候,琴歌穿着一身单衣被折腾这么久,还泼了几身水,不病才怪,皱眉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小桃诧异道:“这是宫里啊,公子您不知道?是了,昨儿公子病着,昏昏沉沉的……” 又嫣然一笑道:“昨儿可是大王亲自安置的公子您,还请神医务必治好您的伤……奴婢在这里三四年了,从未见过大王对谁这么细心呢!” 琴歌不置可否,就着小桃的手喝了两口,皱眉:丁点儿大的勺子,喂两口还要擦拭下嘴角,这是要喂到什么时候去——这种喝药法,他宁愿被人捏着脖子灌。 正要要求换个法子,看见他皱眉的小桃眼圈已经红了,惊慌道:“对,对不起,都是奴婢的错,奴婢……” 话未说完,门外传来一声轻笑,竟带着几分宠溺:“怎么,才刚醒就发脾气呢?” 琴歌顿觉毛骨悚然。 一身黑袍的秦钺推门而入,坐到他床边,道:“是要让寡人亲自喂你?” 琴歌扯动手腕上的铁链,似笑非笑道:“我更喜欢自己喝。” 秦钺端起药碗轻轻搅动,轻飘飘道:“人要知足,你说,是不是?” 琴歌不吭气了,秦钺药勺伸来,他张嘴便接了——他倒要看看,是他先喝的不耐烦,还是那人先喂的不耐烦。 秦钺长这么大何曾照顾过人,喂了三四次,见药碗中的药汁只降下微不可见的一线,便有些烦躁起来,但一见少年好整以暇,似早料到他会如此的模样,冷哼一声又继续。 两人一声不吭,较着劲儿似得将一碗药喝完,琴歌固然苦的嘴里都没了滋味,秦钺也觉得捏着那丁点儿的小勺捏的手都僵了。 唯有小桃看得眼睛发直:大王待我家公子可真好啊! 终于喝完了,琴歌松了口气,一转眼却见秦钺伸指向他嘴角抹来,嫌弃的扭头避过。 “这是还生气呢?”秦钺好脾气的一笑,抬抬下巴示意:“沾了药汁。” 琴歌的手指望不上,更不愿劳动秦钺,索性伸出舌尖一转,轻轻舐去了。 吐舌这个动作,并不是所有人做来都好看的,小孩子吐吐小舌头是万分可爱,若换了一条肥厚宽大的舌头吐出来,只会让人倒尽胃口。 但少年舌尖纤薄小巧,色泽粉嫩,在鲜嫩柔软的唇瓣上灵巧轻舐,留下诱人的水泽……秦钺顿觉呼吸都有些不畅了。 琴歌一侧脸,将被薄薄的纱布覆盖的伤处转向秦钺:如果不是有自知之明,他一脚就踹上去了——天底下怎么会有这种随时随地发情的畜生! 不是说他宫里收罗了各色美人吗,怎么还一副见到母猪都要发情的模样! 秦钺皱眉,接了小桃奉上的茶汤慢饮,道:“你的伤寡人请神医看过了,虽不敢说能全无痕迹,但治个七七八八是没问题的。只是那药敷上去麻痒难当,怕你不小心碰到了,才暂时限制你的行动,等你伤好了,自会放了你,勿要多想。” 琴歌如何听不出秦钺话中的要挟之意。 他脸上的伤并不能护着他一辈子,莫说能治好,便是治不好,只要他活蹦乱跳的出现在人前,这件事自然就算是过去了。至于以后再如何,还不是秦钺说了算?且不说别的,像如今这样将他弄到宫里放着,做出一副宠爱的模样来,谁还会相信他清清白白?天下士子也再不会将他当了同类来看,日后秦钺再对他如何,也绝不会有人为他出头。 琴歌嗤笑一声,道:“陛下日理万机,还要惦记外臣这区区伤势,可真是辛苦。” 你堂堂天下最强国之君,委屈自己来演一出温柔款款的戏,就为了陷害他一个对天下毫无分量的领国质子的随从——真他妈闲的蛋疼。 拜牢中那一幕所赐,如今别管他说什么话秦钺总要先放在脑子里转个圈,几乎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神色微肃——他最近,似乎在这少年身上放的心思太多了些,且没了往日那种取乐消遣的心境。 琴歌见状,淡淡一笑道:“不知道陛下可曾听过一句话——谎话说了一千遍,连自己都会当真,陛下可千万别演过了头,让人笑话。” 秦钺道:“寡人肯陪你演戏,你们不是该欣喜如狂才对吗?” 他们这些所谓的质子千里迢迢来西秦,为的不就是这个吗? 琴歌也想不明白,当初他是怎么脑子一抽跑到大秦来的,抿了唇不再说话。 秦钺起身道:“寡人还有政务,明日再来看你。” 又道:“有什么想吃想玩的,只管说,便是宫里没有,朕派人去给你在外面找。” 琴歌不答,秦钺也不以为意,转身离去。 等送走秦钺,小桃拍拍胸口,才算是活了过来,不无羡慕道:“公子,大王对您可真好,您可别再同大王斗气了……” 琴歌沉着脸不说话,小桃忙闭了嘴,道:“奴婢去给您端粥来。” ****** 说是明天再来的秦钺一连几天都没露面,琴歌乐得清静,令小桃找了些杂书来看,只是他手腕上的铁索收的紧,只能半躺半坐着,让小桃帮着翻书。琴歌看了两刻钟便不耐烦,让小桃帮他找个识字的来读书。 小桃犹豫了许久才壮着胆子报上去——识字的啊,那可都是了不起的人呢,怎么可能来给人念书听,而且还是给这样身份的人? 不过秦钺的话还是算数的,没多久就真派了个识字的侍女过来,只是那侍女念书的声音柔缓平和,琴歌往往听着听着便睡了过去。 琴歌这段时间的睡眠质量很差,也不知道秦钺给他用的什么药,伤处像是被许多蚂蚁攀爬啃噬一般,他清醒的时候还能忍耐,等睡着了却觉得全身痛痒难当。 182.乱世2 这是和抓文机器作战的防盗章, 30%的订阅即刻第一时间阅读!  房顶上的动了两下又安静了, 门外的更是稳如泰山。 既没人赏脸, 琴歌只有自饮自酌。酒一入口, 琴歌就想骂娘, 明明就是他记忆中的味道, 明明就是他最喜欢的江南醇酒,怎么就是觉得——真他妈难喝!这玩意儿也敢叫酒? 算了,劲儿不够, 量来凑。 琴歌一坛子酒下肚, 终于把自己灌得晕晕乎乎,最后人事不知, 有人进门将他弄上床都没什么反应——倒是做了一晚上光怪陆离的梦。 在梦里,他高高站在云端,一挥袖, 海水倒卷、天翻地覆,一拔剑, 山崩地裂、石破天惊, 纵横驰骋, 好生快意……可惜一早醒来, 依旧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无用书生。 简单梳洗后出来, 韩朴和余生正在院子里过招,琴歌看了一阵, 觉得有趣, 随手折了一枝柳枝在手, 叫道:“韩朴!” 韩朴回头:“怎么?” 琴歌笑道:“看剑。” 一“剑”刺了过来。 韩朴翻了个白眼,“别闹”两个字还未出口,瞳孔猛地一缩,似要抽身后退,又似要提刀来挡,最后却只呆呆的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软软的柳条儿顿在他额前。 看着韩朴发散的瞳孔、额角豆大的冷汗,琴歌缓缓收“剑”,微微一笑,道:“如何?” 韩朴觉得自己的心脏这会儿才重新开始跳动,看怪物似得盯了琴歌好一阵,艰难的吞了口唾沫:“这是,你昨天一晚上……” 琴歌点头,只见韩朴发出“啊啊啊啊啊”一连声怪叫冲了出去。 琴歌大笑。 余生茫然道:“他这是怎么了?” 琴歌笑道:“他大约是觉得自己这辈子白活了……”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韩朴的怪叫声:“老子这二十年都他妈的白活了!狗日的老天爷,没这么欺负人的……” 余生将自己的兵刃——两柄短剑收了起来,道:“我去吩咐她们摆饭。” 琴歌点头,目光微凝:他并未刻意掩饰与韩朴之间的相识,反正他在南楚时交游广阔,也认识一些武艺高强的豪侠,有朋友担心他的处境前来帮忙,也说的过去——以韩朴的身手,若是真的误打误撞卖身到他身边倒惹人起疑了。 让他诧异的却是余生的反应,余生除非是瞎的,否则早该看出端倪,但他却无动于衷——并不是掩饰的太好看不出来,而是,他根本不在意、不在乎这些。 这个暗卫,单纯的有点可怕。 琴歌收回心神,又是一“剑”刺出,这一次却无论如何都找不到刚才玩笑时随手一刺的感觉,又一连试了几次,却是一次比一次更不中用……好在他也从未想过要一步登天,耸耸肩扔了柳条去用早饭。 因为韩朴跑了个无影无踪,早饭就只能琴歌和余生两个人用,等韩朴回来的时候,琴歌已经练了一轮剑回来,正和余生两个在做木工。 “你要的剑!”韩朴大大咧咧将一柄连鞘的长剑重重插在琴歌身前,得意道:“你让我做的事儿,我可都做好了。” 琴歌知道他说的是茶馆的事儿,嗯了一声,目光落在面前的长剑上,额角青筋开始跳动。 韩朴笑嘻嘻道:“你不是要重一点的剑吗?我保证,这是全秦都最重的剑了!” 琴歌也相信,这的确是秦都最重的“剑”:插了一小截在地上,剑柄还差点到了他胸口,将近两掌宽的剑身跟个门板儿似得,虽剑在鞘中看不出薄厚,但看如此长宽,绝对薄不到哪儿去,这样一柄剑,分量可想而知。 琴歌将它从地上拔了起来才拔剑出鞘——他个头不够,直接拔剑有点难度。然后琴歌发现,以他的力气,把它提起来不难,但想握着剑柄将它平举起来……还差得远。 “你故意的?”琴歌一边把玩,一边漫不经心道。 这绝对是报复!不就用柳条吓了他一下吗?这心眼儿小的! 韩朴坚决不认:“不是你要重剑的吗?我好不容易才弄到手的!” 琴歌会信他才怪了,低头研究自己新得的宝剑,除了样子奇葩一点,剑绝对是好剑,材质和炼制手段皆是一流,而且琴歌还闻到一股浓厚的血腥味儿……这柄剑,是见过血的,而且很可能曾杀人如麻。 再联想韩朴口中的“弄”字,问道:“这是何人的佩剑?” 韩朴嘿嘿的笑,余生答道:“是齐将王猛所用。” 王猛琴歌是知道的,大齐有名的先锋官,身高八尺、力大无穷,每次攻城掠寨皆冲在第一,杀人无算,在与齐接壤的各国,他的名字有止小儿夜啼的神效。 “王猛来秦都了?” 韩朴冷哼道:“不仅来了,还嚣张的很。前些日子在长街纵马,伤人无数,被秦王派人警告之后,虽不再纵马,却还是那么嚣张。那日随手掀了人的摊子,摊主壮着胆子向他索赔,差点被他一拳打死,前来劝阻的小吏也被他打掉两颗大牙……我亲眼看见的便不止这两回,听说街上的小娘子也被他抓回去糟蹋了好几个,如今稍稍漂亮些的妇人都不敢出门呢!” “今儿出门,正好看见他拿了人一大屉包子,吃着就走,连笼屉都不还……我横看竖看他不顺眼,加上你又想要柄重剑,我就顺手将他的剑弄来了。” 琴歌双手握剑,勉强挽了个难看的剑花,问道:“偷的,还是抢的?” “额,”韩朴挠挠头,道:“算是……半偷半抢吧?” 余生抬头问道:“什么叫半偷半抢?” 琴歌接口道:“就是偷东西动作不利索被人发现,只能拿了东西拔腿就跑呗!” “胡说!”韩朴怒道:“我有那么没出息吗?我和他过了几招才走的好吧?” 琴歌将剑戳在地上,道:“拿去还给他。” 韩朴不满道:“你就算不喜欢,也不用还给他吧?为了抢这玩意儿,我被他差点把骨头打断了。” 琴歌道:“就是喜欢,才要你还给他,好再光明正大的弄回来——我将来上了战场,难道要用偷来的兵刃吗?” “就你还上……”想起早上那一剑,韩朴话说了一半改口道:“反正我不去!”做刺客的,向来都是管杀不管埋的,让他去还东西,没门! 琴歌也不勉强,道:“余生,你把剑送去衙门,就说是路上捡的——让他们帮忙张榜寻找失主。” 余生还未答话,韩朴已经笑开了,道:“这个我喜欢!榜一张,那王猛岂不是颜面扫地?哈哈!我去我去!” 琴歌冷哼道:“你去告诉官府,你就是那偷儿吗?” “我……”被降格成偷儿的韩朴气的话都说不出来,偏余生就在一旁,他连辩驳一下自己不是偷儿是刺客都不能。 余生拿了剑离开。 琴歌继续削木头,韩朴接过余生留下的活儿。 琴歌边干活边道:“大韩是秦国灭的,为什么你看起来更不喜欢齐人?”他倒不是非要自己动手,只是这个时代的技艺向来是靠言传身教的,他绘出图纸让木工去做,他们却只能看个似懂非懂。琴歌有将形状和尺寸讲解清楚的功夫,自己都已经做出来了——横竖他只需要做一套,而且据余生所言,这样也可以锻炼腕力和指力。 “都不是什么好东西,”韩朴道:“不过相对起来的话——譬如你租着人家的房子住,你是喜欢房东被灭了换一个房东继续交租子,还是喜欢时不时来一伙人,抢你的粮食、睡你的女人、烧你的房子,甚至将你抓去做奴隶?” 琴歌默然不语。 韩朴叹了口气,道:“虽然秦兵过境的时候,也是无恶不作,但他们终究是冲着军队、冲着土地城池来的,可是齐人,他们的目的大多就是为了烧杀掳掠……咱们这样的平民百姓,当然更恨他们,不过你们这些达官贵人就不一样了。”大齐是草原部落,游牧而居,他们不擅耕种,也不擅守城,物资匮乏的时候,就会到中原各部来掳掠,等对方的大军一来,又退的干干净净。 琴歌沉默片刻后,问道:“战争……到底是什么样子?” 韩朴道:“你没见过?” “嗯,”琴歌道:“自我记事起,大楚就没有过大型的战争了,听说当初秦国灭韩时,曾有大臣提出派兵驰援,但秦王派了使者去,威逼利诱一番,说大楚若派出一兵一卒,秦兵便弃韩攻楚……国主惧了,果然没有派一兵一卒。后来助韩的魏国果然被灭,国主逢人便说若非他英明睿智,南楚早已灭国……” 最后一句话不无讽刺,因为稍有见识的人都清楚,若非楚王目光短浅,不肯派兵联手抗秦,南楚何至于落到如今这样危如累卵的境地。 韩朴拍拍他的肩膀,叹道:“其实我也没见过战争是什么模样。那时候我跟着师傅在山里练功,等我们得到消息出来的时候,战争都已经结束了……只见到了战争后的断壁残垣和满地尸骸。” 而后便是长久的沉默,韩朴削了一阵木头有些不耐烦了,问道:“这是做什么玩意儿呢?” 琴歌道:“蒸酒用的。”他隐隐想到可以快些提升实力、创出剑法的法子,但每天喝这么淡这么难喝的酒,对于好酒如命的琴歌来说,真的是很要命。 韩朴身为刺客,不怎么碰酒,闻言更是没兴趣,道:“先前我去南安茶馆,他们掌柜的说,你要的雅间随时都有,而且他们还刚刚从南方进了一批新茶,让你得空的时候去尝尝呢!那意思约莫是让你早些去,干脆咱们趁余生那小子不在去一趟?” 琴歌微楞:莫非那边发生了什么事?这才过去区区两个月,南楚能有什么事发生? 于是让下面的人套了辆车,直奔南安茶馆。其实南安茶馆,并不是南楚在大秦的势力,而是他的家族,确切的说,是他爹几年前开在大秦的数个小店之一。 琴歌心中略有些焦急,但马车却越走越慢,最后索性停了下来,隔一阵才走两步。韩朴早不耐烦,跳下马车说去打探,一转眼就又溜了回来,笑道:“王猛那小子在前面,扛着他的那把大剑遛弯呢!他个头大,剑又长,就那么大咧咧的走在路中央,谁的马车都过不去!哈,哈哈!好几个大秦的官儿被堵在他后面,屁都不敢放一个哈哈!” 琴歌看着他幸灾乐祸的模样,简直气乐了:“你是不是忘了,我们也被堵住了,你要不去放个……那什么?” “额……”韩朴讪讪道:“你要让我杀他的话,倒不算太难,可你让我揍他一顿——他皮粗肉厚又力大无穷,加上那柄剑……也不是打不过,就是划不来。要怪就怪余生那小子,这么快就让他把剑弄了回去。” 琴歌懒得理他,眯着眼靠在车厢上,淡淡道:“大秦可能要有麻烦了。” 不知道是因为白天睡得太多,还是外面的月光太过明亮,在牢里都能睡得香甜的琴歌,居然在高床软枕上失眠了。琴歌试了几次未能成功,索性放弃了,爬起来将房间里藏着的几坛美酒取出来,刚给自己斟了一碗,就听见原本该在左右厢房熟睡的两个人,一个翻上了屋顶,一个守在了门外。 琴歌扬声道:“你们两个,谁进来陪我喝酒?” 房顶上的动了两下又安静了,门外的更是稳如泰山。 既没人赏脸,琴歌只有自饮自酌。酒一入口,琴歌就想骂娘,明明就是他记忆中的味道,明明就是他最喜欢的江南醇酒,怎么就是觉得——真他妈难喝!这玩意儿也敢叫酒? 算了,劲儿不够,量来凑。 琴歌一坛子酒下肚,终于把自己灌得晕晕乎乎,最后人事不知,有人进门将他弄上床都没什么反应——倒是做了一晚上光怪陆离的梦。 在梦里,他高高站在云端,一挥袖,海水倒卷、天翻地覆,一拔剑,山崩地裂、石破天惊,纵横驰骋,好生快意……可惜一早醒来,依旧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无用书生。 简单梳洗后出来,韩朴和余生正在院子里过招,琴歌看了一阵,觉得有趣,随手折了一枝柳枝在手,叫道:“韩朴!” 韩朴回头:“怎么?” 琴歌笑道:“看剑。” 一“剑”刺了过来。 韩朴翻了个白眼,“别闹”两个字还未出口,瞳孔猛地一缩,似要抽身后退,又似要提刀来挡,最后却只呆呆的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软软的柳条儿顿在他额前。 看着韩朴发散的瞳孔、额角豆大的冷汗,琴歌缓缓收“剑”,微微一笑,道:“如何?” 韩朴觉得自己的心脏这会儿才重新开始跳动,看怪物似得盯了琴歌好一阵,艰难的吞了口唾沫:“这是,你昨天一晚上……” 琴歌点头,只见韩朴发出“啊啊啊啊啊”一连声怪叫冲了出去。 琴歌大笑。 余生茫然道:“他这是怎么了?” 琴歌笑道:“他大约是觉得自己这辈子白活了……”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韩朴的怪叫声:“老子这二十年都他妈的白活了!狗日的老天爷,没这么欺负人的……” 余生将自己的兵刃——两柄短剑收了起来,道:“我去吩咐她们摆饭。” 琴歌点头,目光微凝:他并未刻意掩饰与韩朴之间的相识,反正他在南楚时交游广阔,也认识一些武艺高强的豪侠,有朋友担心他的处境前来帮忙,也说的过去——以韩朴的身手,若是真的误打误撞卖身到他身边倒惹人起疑了。 让他诧异的却是余生的反应,余生除非是瞎的,否则早该看出端倪,但他却无动于衷——并不是掩饰的太好看不出来,而是,他根本不在意、不在乎这些。 这个暗卫,单纯的有点可怕。 琴歌收回心神,又是一“剑”刺出,这一次却无论如何都找不到刚才玩笑时随手一刺的感觉,又一连试了几次,却是一次比一次更不中用……好在他也从未想过要一步登天,耸耸肩扔了柳条去用早饭。 因为韩朴跑了个无影无踪,早饭就只能琴歌和余生两个人用,等韩朴回来的时候,琴歌已经练了一轮剑回来,正和余生两个在做木工。 “你要的剑!”韩朴大大咧咧将一柄连鞘的长剑重重插在琴歌身前,得意道:“你让我做的事儿,我可都做好了。” 琴歌知道他说的是茶馆的事儿,嗯了一声,目光落在面前的长剑上,额角青筋开始跳动。 韩朴笑嘻嘻道:“你不是要重一点的剑吗?我保证,这是全秦都最重的剑了!” 琴歌也相信,这的确是秦都最重的“剑”:插了一小截在地上,剑柄还差点到了他胸口,将近两掌宽的剑身跟个门板儿似得,虽剑在鞘中看不出薄厚,但看如此长宽,绝对薄不到哪儿去,这样一柄剑,分量可想而知。 琴歌将它从地上拔了起来才拔剑出鞘——他个头不够,直接拔剑有点难度。然后琴歌发现,以他的力气,把它提起来不难,但想握着剑柄将它平举起来……还差得远。 “你故意的?”琴歌一边把玩,一边漫不经心道。 这绝对是报复!不就用柳条吓了他一下吗?这心眼儿小的! 韩朴坚决不认:“不是你要重剑的吗?我好不容易才弄到手的!” 琴歌会信他才怪了,低头研究自己新得的宝剑,除了样子奇葩一点,剑绝对是好剑,材质和炼制手段皆是一流,而且琴歌还闻到一股浓厚的血腥味儿……这柄剑,是见过血的,而且很可能曾杀人如麻。 再联想韩朴口中的“弄”字,问道:“这是何人的佩剑?” 韩朴嘿嘿的笑,余生答道:“是齐将王猛所用。” 王猛琴歌是知道的,大齐有名的先锋官,身高八尺、力大无穷,每次攻城掠寨皆冲在第一,杀人无算,在与齐接壤的各国,他的名字有止小儿夜啼的神效。 “王猛来秦都了?” 韩朴冷哼道:“不仅来了,还嚣张的很。前些日子在长街纵马,伤人无数,被秦王派人警告之后,虽不再纵马,却还是那么嚣张。那日随手掀了人的摊子,摊主壮着胆子向他索赔,差点被他一拳打死,前来劝阻的小吏也被他打掉两颗大牙……我亲眼看见的便不止这两回,听说街上的小娘子也被他抓回去糟蹋了好几个,如今稍稍漂亮些的妇人都不敢出门呢!” “今儿出门,正好看见他拿了人一大屉包子,吃着就走,连笼屉都不还……我横看竖看他不顺眼,加上你又想要柄重剑,我就顺手将他的剑弄来了。” 183.乱世3 这是和抓文机器作战的防盗章, 30%的订阅即刻第一时间阅读!  等易安几个离开,秦钺自己掀了帘子进来的时候,看见的便是少年抿唇垂眸的模样, 若不是他紧紧握住铁链的右手泄露了他的真实情绪,他倒要以为这少年真的什么都不在乎呢。 秦钺在易安坐过的椅子上舒服坐下, 接过侍女俸来的茶盏喝了几口,挥手令她下去, 才懒懒道:“不是说寡人是草包吗?怎么又成了绝非平庸之辈了?” 琴歌心情不佳,懒得同他说话,半点反应也无。 秦钺放下茶盏, 看向林诺:“刚才话不是挺多的吗?怎么,要让寡人把他们叫回来陪你说话?” 听出秦钺话中的威胁之意, 琴歌抬眸看了他一眼, 淡淡道:“陛下没听说过非礼勿视, 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吗?” 秦钺轻咦一声,道:“寡人还真没听过……什么意思?” 琴歌微楞, 在他的印象中,这句话不是应该人人都耳熟能详的吗?但此刻他却真的想不起这句话是听何人说过的, 索性不吭气。 秦钺放过他,伸了个懒腰, 道:“看你也像个聪明人, 今天做的这事儿可是蠢透了。” 琴歌垂眸不语, 看着琴歌握着铁链的右手因太过用力而微颤,秦钺心情大好,道:“行了,别捏了,手指头捏断了你也捏不断那链子,当然更收不回你说的蠢话。” 自从在牢里见的那一面以来,秦钺虽依旧高高在上,掌控少年生死,却第一次感觉自己占了上风,甚是得意,再接再厉道:“今天你最少做错了两件事,第一,这些话不该由你来说。同样的话,若是秋韵来说,是同病相怜,是同舟共济,换了旁人来说,是同情怜悯,是为其不平,而这话从你琴歌嘴里说出来,那是什么?嘲笑?讽刺?羞辱?而且最重要的是,你的话,寡人也亲耳听到了啊!你让他日后该如何自处?” 琴歌低垂着眼,恍如未闻。 秦钺继续道:“第二,你这些话根本就不必说。你以为整个南楚就你琴歌一个聪明人?你能想明白的事儿,难道南楚君臣就没有一个人懂?只怕他们比任何人都清楚,可是为何还要和亲、纳贡、送来质子?因为他们怕啊!他们安乐了几十年,他们怕打仗,怕大秦,怕寡人!就算你告诉他们,大秦如今外忧内困,就算你告诉他们,他们一出兵就能打的大秦数十年不能翻身,那又如何?他们敢吗?所以哪怕自欺欺人,哪怕饮鸩止渴,也要换得短暂的歌舞升平……所以,你的话,别说在这里说了无用,便是站在你们南楚的朝堂之上说出来,又有什么用?” 琴歌默然无语,片刻后才喃喃低语道:“……入则无法家拂士,出则无敌国外患者,国恒亡,然后知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也…… ” 秦钺双目大亮,拍掌道:“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妙啊!这是你们南楚哪位大家新写的文章?如此大才,寡人定要见见!” 又问:“全篇颂来听听,寡人便解了你的鉄镣,如何?” 琴歌冷冷道:“不记得了。” 如此文章,但凡是读书人,谁会不将其视为至宝,怎么可能会不记得?不过秦钺知道这少年生性倔强,他既不肯说,那么再怎么逼迫都无用,淡淡一笑道:“方才听易安说,要让你回国?你说,朕要不要答应呢?” 琴歌道:“我非秦人,亦非质子,想来就来,想去就去,与陛下何干?” 秦钺一瞥他手腕上的铁链,轻飘飘道:“想来就来,想去就去?” 见少年一双好看的唇又抿了起来,秦钺又意味深长道:“你说,你家主子为了让寡人放你回国,会怎么来央求寡人呢?你怕是还不知道吧,你家主子虽然看着冷清,在那床榻之上,却……” “闭嘴!闭嘴!”琴歌怒极,将铁链扯得哗啦作响:“无耻!下流!” 秦钺满意一笑:“入则无法家拂士,前面呢?” 琴歌剧烈喘息几下,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经恢复了平静,道:“陛下以为过了今日,殿下还会在陛下面前奴颜婢膝、毫无尊严,任由陛下予求予取?” 秦钺神色一变,几乎立刻反应过来:“刚才那些话,是你故意让寡人听见的?” “不错!”琴歌道:“这些话,只有出自琴歌之口,入得陛下之耳,殿下才不会继续用所谓的为国为民来麻痹自己,才能……在陛下面前活的更有尊严些……你也休想再动不动用南楚安危来要挟殿下……” 秦钺冷笑着打断他道:“你以为他会感激你?”只怕他此刻羞愤欲死,恨死了将遮羞布一把扯开的琴歌。 琴歌淡淡一笑:他又何尝是为了他的感激。 只要能让他稍稍过得好些,便是恨他怨他,又有何妨? 这是秦钺第一次看见琴歌真正意义上的笑容,唇角勾起几分暖意,眼角带上几分怅惘,连脸上的轮廓都显得柔和了几分……最是少年怀春时,煞是动人。 秦钺莫名惊艳的同时,又带了几分无由的愤怒,再想起先前自己可笑的长篇大论,一种暴虐的情绪便蔓延了上来。 身前多了一道高大的阴影,琴歌猛地惊醒过来,一抬眼便看见秦钺不知何时站到了床边,双眸中带着熟悉的嗜血的味道——当初他将烙铁烙在他下属的肩上,向他一步步逼近时,眼中便是这般模样。 琴歌心中一凛,恐惧从心头升起,又被他强行按捺下去,淡笑一声,道:“秦王殿下可还记得外臣前几日说的话?”他声音清冽宁醇,又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让人清醒的同时,也让人沉溺。 秦钺不自觉被他吸引:“什么话?” 琴歌语气轻飘飘的,似带了种漫不经心的味道:“谎话说上一千遍,自己也会当真。陛下十七岁登基,如今已经九年,九年内连灭三国,除大秦历代君臣励精图治外,更是陛下雄才伟略……只是,陛下为迷惑诸国,做出暴虐凶残、好色无度的昏君姿态来,难道就不怕真的变成了昏君、暴君吗?” 秦钺一愣,神色有些恍然。 “陛下当初对我,原是存了借题发挥、杀鸡儆猴,以挟制楚国的心思吧?否则也不会大费周章让我认下那份所谓的‘罪状’,可是为什么最后却变为纯粹的发泄施1暴,以至如今束手束脚?难道此事竟未引起陛下的警觉吗?”琴歌见秦钺目光已经恢复清明,冷笑一声道:“陛下在刻意纵容、甚至放大自己心中的欲望而为所欲为的时候,是不是觉得身心舒畅,痛快淋漓?这种感觉一旦上瘾,你还戒的掉吗?陛下没发现自己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吗?陛下身为国君,无人可以约束,若是有一日真正沉溺其中……只怕大秦别说是灭了三国,便是统一天下,称皇称霸,也躲不过二世而亡的命运。” 秦钺低头看着被锁在床上,脸色苍白的瘦弱少年,神色变幻莫测,手中拳头握紧又松开,最后淡淡道:“你倒是,什么都敢说。” 转身拂袖而去。 看着晃动的门帘,琴歌绷紧的身子终于放松下来,闭上眼苦笑:他没有什么劝戒秦王秦钺的好心,只希望他在他面前,能多几分理智。否则秦钺若真在种情形下对他施1暴,他能做什么?咬掉他一块肉? 他没照过镜子,不知道自己的脸如今是什么光景,但看秦钺的模样,估计伤的不是很厉害,否则他也不会动不动就起了色心。但是,不应该啊! 又想起那天烙铁上凝结的霜花,这几日他明显比先前提升了许多的五感,还有脱口而出不知出处的文字,有些茫然:他这到底是怎么了? 秦钺这次似乎动了气,给琴歌念书的侍女没了踪影,伙食从每顿的精细美食,变成了仅能饱腹的粗茶淡饭,向来话多的小桃也不再同他说话,甚至不在内室出现,只在上药吃饭的时候才会进来,且从头到尾一语不发。 看她每次欲言又止、憋得难受的模样,琴歌也知道这是得了吩咐。心中暗骂秦钺手段幼稚的同时,却也不得不承认秦钺这一招极狠。 既小桃不同他说话,琴歌自也不会去勉强她,便是他自己,不到万不得已,也不再开口。 躺在床上,看着空荡荡一成不变的房间,琴歌无声的叹气。 房中门窗紧闭,连挂在内室门口的帘子都不曾晃动一下,琴歌闭着眼都能画出窗棂的模样,以他的视线能及的地方,有多少块砖,多少片瓦,都不知道数了多少遍了。外间也静悄悄的,偶尔传来些许动静,对琴歌来说都是格外的惊喜。 再这样下去,他怕是要崩溃了吧! 琴歌这样想了不止一次,但他实则比他自己认为的要坚韧的多,一天、两天、五天……就这么一天天撑了下来,且在旁人眼中,他始终低垂着双眸安安静静的躺着,不见丝毫焦躁,似乎可以就这样躺上一生一世,躺到天荒地老。 他以为他要这样一直呆到伤势尽愈时,却有人先沉不住气了。前些日子替他念书的侍女带了四个侍卫和几个宫女进来,行礼道:“陛下请琴歌公子赴宴。” “回归”二字一出口,林诺便发现忽然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了,确切的说,他忽然什么都感觉不到了,没有光线、没有声音、没有冷热、没有重力……身上原本蔓延的欲1望也消失无踪。 林诺好一阵,才压下心中的怅然:且不提方拓,那个世界他毕竟生活了三千多年,就这样毫无防备的离开,心就像突然空了一大块似得。 心中轻叹一声,才开始留意此刻的处境,面对一片虚无的世界,本该十分惶恐陌生才对,但林诺却感觉安然亲切,仿佛回到了母体中的婴儿一般,不,比那个还要自如,还要有安全感。仿佛这个世界,就是他的手,他的脚,他的精神的延伸。 这里是属于他的,这种感觉如此清晰。 他想着睁开眼睛看看周围的模样,却发现自己没有眼睛可睁。 “我”呢?我在哪儿?我怎么了? 这个念头方一起,便感觉虚空中有奇异的能量向“自己”汇聚而来,林诺福至心灵,在心中描摹出自己的模样,下一瞬,一身白衣的林诺睁开眼睛,看见无尽的漆黑。 林诺意识到些什么,一时间童心大起:“要有光。” 眼前的无尽漆黑变成一片乳白。 好生单调,而且不喜欢无依无凭飘在空中的感觉。 “地面。”顺着他的心意,青色的草地从他脚下蔓延开去。 林诺向前飘了一步,又道:“重力。” “空气。” “风。” “……” 塑起青山绿水外带一片桃林,林诺总觉得似乎少了点什么,周围死气沉沉毫无生机,想了想,又道:“时间。” 一直如臂使指的奇异能量没有反应,反而有力不从心的感觉从心头升起,林诺明悟:能量不足。 林诺有些遗憾,这才忽然想起:怎么那个讨厌的系统没出来刷下存在感?这里不该是它的地盘吗?不,不对,这里,应该是他林诺的地盘才对。 这是他的,这里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的——林诺很笃定这一点。 一想起系统,系统的声音便传来,却并非如往日般直接在识海响起,而是将信息透过周围的能量传递过来,语气中带着几分委屈:“这是你的世界,没有你的许可,我怎么进的来?居然到现在才想起我来!” “我的世界?”虽然一直有这种明悟,但林诺不明白的是,他的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出现的? 系统的声音好一会才传来,闷闷的像是在生谁的气:“算是……任务奖励吧!” 林诺哦了一声,不再吭气,漫步在桃花林中,没有时间法则的世界,就像是凝固在一副画中,便是再美,也少了几分生趣。 他对系统的话半点儿也不信。 这是他的,因他而诞生,无人可以赐予,无人可以剥夺。不过他懒得同系统说话,懒得反驳它。 系统半晌也没等到他再开口,只得又道:“你没什么要问的?” 林诺道:“你说。”想说什么说就是了。 “……那你先放我进来,”系统道:“这样说话很累。” 林诺应了一声,就看见一个奇丑无比的动物在眼前成形,林诺轻笑一声:“原来是狈啊!果然和我想象的一样难看。” “狈”大怒,道:“我根本没有具体形象,这是你的世界,当然你想我是什么模样,我就是什么模样……你把我弄成这样,居然还说我难看?” 虽然系统在林诺的心目中就是这幅模样,但他不想伤眼睛,于是将它化成一个爆炸头的叛逆小正太,又在地上化了桌椅出来,坐下道:“现在可以说了吧?” 系统臭着一张脸,在他跟前坐下,悻悻然道:“我要先给你科普一下常识!我是世界管理系统,负责看护主人创造出来的各个世界。我家主人是一个非常强大的神灵,每个神灵都有自己的能量体系,我家主人的力量来源,就是他创造的世界。主人创造世界,然后世界的生灵再反馈给他力量。主人拥有的世界越多越强大,主人的力量就越强大。而你,就是主人世界的一个生灵,所以维护主人的利益也是你的义务。” 林诺哦了一声,不置可否。 “为了更加强大,主人会尽量多创造新的世界,但创世是很麻烦的一件事,”系统道:“所以我家主人就建了一个自动创世程序。这个程序会自动收集信息,计算应该创造一个什么性质的世界,然后收取众生的意念,挑选一个合适的世界来凝聚。” “什么意思?”什么叫收取众生的意念? 系统翻了个白眼,道:“这都不懂,就是把读者观众比较多的小说、电视什么的,创建成真实的世界。” 林诺点头:“然后呢?” 系统郁闷道:“本来这程序一直做的挺好的,但是最近出了点问题。这么着,举个例子吧,前段时间,创世程序选择了一本晋江小说进行创世,一直运转到正文完结都一切正常,程序就慢慢停止了对世界的影响,只留下一丝监察的力量。按说应该完全没问题了的,可是这个时候,作者加更了一篇无责任搞笑番外——小受五年生了三胎!” “按照这个世界的设定,小受生活的环境,从小到大每年学校组织体检,b超不知道照了多少次,上哪儿凭空给他造个子宫?还有,男人盆骨长得和女人不一样,生孩子起码得剖腹产吧?剖腹产四年以后才能再生孩子,他怎么五年生的三胎?” “然后呢?” 系统叹气:“然后创世程序判定创世失败,把世界给毁了。” 他烦躁的揉着脑袋:“其实就一个最低等级的世界,毁了就毁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可问题是——这见鬼的程序,都毁了它还来再建一次,然后又毁了,然后再建……没完没了。” “如果只是一个世界这样也就算了,很多都出现这种问题——那倒霉催的创世系统,创世的时候只考虑正文,等创世完了,发展到番外的时间段时,如果现实和番外的差距超过百分之五十,它就把世界给毁了重来——你要知道,每次创世都要花无数的能量,它这样创了毁毁了创……我家主人再多的能量也不够它糟蹋的。” 林诺完全同情不起来,只是想笑:果然是倒霉催的程序,和这倒霉催的系统倒不愧是一个主人生产的。 “那你把程序改改,别管什么番外不就成了?” 系统叹气道:“我家主人也不知道去哪儿溜达了,我哪有权限改创世程序呢!” 又继续道:“因为创世程序力量太大,所以一开始主人就抹去了它拥有灵智的可能,根本没办法交流。我想了很多法子都没用,最后只好找外援。我在各界一共找了十万人,都是在各个领域最出色的人,如白手起家的世界首富、全球知名的影帝、权倾天下的政客、迷倒众生的美女等等,暂时抹去了轮回印,分别安排了任务进入到各个崩坏过重建或可能崩坏的世界,我准备选择其中最优秀的,任务完成度最高的,专门负责解决这个问题。” “等下,”林诺打断道:“你说你找的都是各行各业最出色的人才——那我呢?”他就一个跑龙套的小演员,到底怎么成的业界精英? 系统奇道:“你不是你们世界里最出名的心理专家,爱情导师吗?” “心理专家?爱情导师?”林诺道:“我连大学都没上过,怎么就成了心理专家了?还爱情导师……你看我这两辈子活了三千多年,有成功谈过一次恋爱吗?” “不可能!”系统跳脚道:“我在你那个世界用这两个关键词进行意念搜索的时候,的确是你的名字出现的次数最多!”它怎么可能犯这么愚蠢的错误! 林诺叹道:“最出名的,不一定是最好的,而且更可能是假的。” “假、假的?” 林诺道:“是啊,假的!”这世道,假专家到处都是,而且他连假专家都不是,他就一演员。 “我是在一个比较火的对话栏目中,扮演情感疏导师的角色,但是那不是因为我是心理专家,而是因为我长得帅,声音好听——电视台需要的是收视率,观众需要的是狗血的故事、犀利的语言、养眼的外形,他们明知道是假的也会去看,但是你不是无所不知的系统吗,怎么会上这种当?” 系统目瞪口呆:怎么会有这种事?真笨真笨笨死了你! 林诺叹气,问道:“你现在知道是抓错人了,我是不是可以回去?” 稳定的工作,平静的生活,有房有车有朋友,说不定还能找人谈个恋爱,生个孩子什么的。 系统奇怪的问:“你想回去?” 林诺点头。 “那个世界有什么好,能量等级那么低,生活环境也差,连空气都那么污浊……”见林诺无动于衷,系统只好摸摸鼻子:“我做不到。” “嗯?” 系统道:“刚才我说了,你们这一万个人都被我抽离了轮回印,轮回印是灵魂在主人世界自然轮回的凭借,你现在有了自己的世界,还怎么在主人的世界里轮回?我就算想重新给你盖个章也做不到。” “每个被抽了轮回印的都这样?” “当然不是,”系统道:“任何生灵只要在主人的世界自然死亡,就会被重新扣上轮回印——你就别想了,你就算死一万次,也只能回到你自己的世界。” “所以我现在就成了孤魂野鬼?” 系统干咳一声,回避了“孤魂野鬼”的问题,道:“因为造成这种结果我要负一点点小责任,所以我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一是就呆在你这个连时间法则都建立不起来的贫瘠的无聊的小世界里,一直到天荒地老,世界毁灭,第二,你替我主人打工,每次协助创世成功,可以得到一些创世之力的回馈,这些力量你可以用来完善你的世界,增强你的力量——机会只给你这一次,你选吧!” 林诺淡淡道:“我选一。” “这就对了,聪明人都知道该……”系统得意的说到一半忽觉不对,气急败坏道:“你选一?你你你为什么选一?” 林诺淡淡道:“你是不是忘了这一千多年你是怎么对我的?你觉得我还会相信你?还会和你合作?” 在他的世界上头加了一堆的形容词,就怕他不同意,却还偏偏一副我便宜你了的样子,系统倒还是这么恬不知耻。 “我……”系统呐呐道:“那个……这也不能怪我。你去的是编号012的世界,这种三位数编号的世界属于最高等级世界,你看编号就知道,到现在为止,这种等级的世界也只有12个——创世失败的后果我们承受不起的。你在里面把剧情弄得乱七八糟,我就是太着急了,才想逼你去做任务……而且,我虽然是折腾你来着,可也是在不断的锤炼你的灵魂强度,要不是我,你现在未必能……” 林诺淡淡一笑:自己的事,却将气撒在别人身上,倒是有理的很。难不成倒要他谢谢它对自己的锤炼? 184.乱世4 这是和抓文机器作战的防盗章, 30%的订阅即刻第一时间阅读!  林诺本想转身就走, 但作为一个有轻微洁癖的人,对自己的床被人弄脏这一点有些不满,不免就多看了一眼,不小心就看见方拓手里抓着一个很眼熟的玉简。 他想了一会,才想起来这是什么东西。 他第一次见方拓是为了退亲, 其实也是接到了系统任务, 给他送去第一枚金手指,也就是这枚玉简。 在原著中,这枚玉简也是原主送给方拓的, 不过却是在强势的退亲之后, 为了让他看清自己和林灵儿之间的距离, 侮辱性的扔给他的垃圾。但作者君安排给男主的基础性功法, 怎么可能真的是垃圾,于是男主开始接触修真界,开始慢慢崛起。 林诺不是原主,他原就不是高傲的人,更何况面对的还是以后横扫八荒的男主?不过他也没存什么讨好的心思,很随意的将玉简给了他。 让方拓抓着自己送他的东西死,林诺觉得膈应的很,于是就将玉简抽了出来。 然而手刚触到玉简,一篇文字便浮了出来。 没有抬头, 没有落款, 只是用平淡的语气告诉他, 他脖子上的铁片其实是空间法器,里面的灵药有些可以用来炼换骨丹,对他的伤势有好处,不要随意卖了;藏在黑色匣子里的地图是无尽海一处秘境的,据说那里有延寿果,但里面危险诡秘,没有把握不要轻易尝试;海角阁三年后有一次拍卖会,他攒的灵石应该可以买一颗造化丹,别忘了到时候去看看;紫色葫芦里的灵乳喝一口就能恢复全身灵气,带在身边以后和人斗法就不怕动不动灵气不济了,他取灵乳的地方每隔三百年就能汇聚一葫芦…… 林诺没有看完,指尖微微用力,玉简化为粉末,一扬手飘飘荡荡散了。 而后冷笑。 他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方拓会对他做那样的事,他在小说中认识的方拓,在男女之事上并不随意,虽然恩怨分明,但不管多大的恩情都绝不会拿己身相报,便是当初自己是因他而受伤,方拓也不该做到那种地步。如今看来,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是方拓,或者是喜欢他的。 可是喜欢又怎么样?喜欢就可以不顾他人的意愿任意妄为? 也许一开始的时候,他昏迷不醒,方拓无从征求他的意见,可是后面他已经清醒过来了,他记得很清楚,方拓从未对他解释过一句,从未询问过一句他愿不愿意。无论他表现的如何抗拒,也从未停止对他的侵1犯。 林诺冷笑:这种毫无尊重的爱,也配叫爱? 他和方拓见面不过数次,说话不过十句,他很清楚自己没有爱上方拓,也不屑于方拓对他所谓的爱。 林诺没去取他的空间法器,也没走,就在地上坐了下来,开始一坛坛喝酒,等着方拓断气,好将他从自己的房间弄出去。 他没想过救他,就算想救也救不了,方拓受的伤,比当初他的还重,到现在还留着一口气,已经是奇迹了。 地上的酒坛逐渐增多,方拓却还没死,反而身上有一种特殊的气息弥漫开来。 醉醺醺的林诺感受到气息的牵引转过头来,然后嗤笑:真该说果然不愧是男主吗?像他们这样正牌的带着凤凰血脉的林家人,也几万年才能出一个有涅槃潜质的,可是人家男主,不过吸收了他一半的涅槃之力,居然开始浴火重生了。 不过也就这样了,且不说只有一半的涅槃之力,方拓体内没有凤凰血脉,那涅槃之力便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浴火是有的,重生却不可能。 林诺看了一眼便扭头继续喝他的酒,然而他体内的涅槃之力却开始蠢蠢欲动,同方拓身上的两下里相互呼应,几乎要脱体而出。方拓身上的也是一样,似乎他只要勾勾手指头,就会飞回到他的身上。 原本只作壁上观的林诺面临抉择:或者将方拓体内的涅槃之力召唤回来,方拓自是难免一死,他却有可能彻底治好身上的伤,又或者自我牺牲一下,助方拓涅槃重生,救他一命,又或者就这样看着,让该死的去死,该伤的还伤。 林诺大口喝着酒,有点后悔方才没有直接一走了之,忽然觉得坐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方拓是那般碍眼。 如今距那件事儿已经过去百年,他对方拓虽膈应尚在,但杀心早已消弭。 的确是方拓用价值连城的圣药冻结了他的伤势,的确是方拓数百年来为他四处奔波寻找灵药,的确是他寿元将近,方拓无法可想之下,牺牲了数百年修为,延了他的寿命、治了他重伤、提升了他的境界……林诺生性骄傲,他可以恨方拓、杀方拓,却不会因为他不需要、不愿意这种理由,去否定方拓为他付出的代价,不管对方是不是好心办了坏事。 罢了罢了!就当是我欠了你的!日后我们恩怨两清就是! 林诺将剩下的半坛酒一气灌了下去,然后起身,先将自己血脉中的凤凰精血逼入方拓体内,又引导涅槃之力合二为一,然后将几百年前因方拓闯入而破坏的栖凤阵重新修复、启动。 看着方拓被金色的火焰包围,林诺转身便走,凤凰涅槃并不需要人护法,便是需要,他也没这个能力——逼出凤凰精血并非是没有代价的。 林诺原本对长生就没多大执念,生生死死的并没太放在心上,所以并不觉得多么失落,只是依旧忍不住苦笑:果然这就是男配的命运,花了百年千年的时间去准备有什么用?男主只需要在关键的时候出现,什么好东西,就统统是人家的。 而他林诺,就是那个从无尽海万里迢迢送上门的金手指! 精血的损伤是无可弥补的,林诺在暂时栖身的小门派修养了三年多,才稍稍恢复了点精神,出关的时候,他发现门内又给他换了一批服侍的弟子。这在修真界是很正常的,这些服侍弟子隔三差五就要换一批,或者是修为到了,有了自己的洞府,或者是寿元到了,化为了一抔黄土。 但这次却有些不一样,新进的弟子中有个看去七1八岁模样、眉清目秀的小男孩儿,让他格外看不顺眼。 林诺神色自若的喝了一杯茶,宣布要继续闭关,然后回到密室,捏碎了大乾坤符。 方拓这个不要脸的,以为涂上绿漆就真成了嫩黄瓜?哼,要不是有他布下的栖凤大阵,他方拓此刻还是个三头身的奶娃娃呢,他会认不出来? 有了这次相遇,林诺就不再在修真界里乱逛,改混在凡人堆里过日子。 若说要在诺大的修真界找一个人,宛若大海捞针,那么在凡人世界里找一个人,那就是在大海里找某一滴水。 反正他修为已经不可能再精进了,在凡世过几年清清静静的日子也不错。 只是没想到,这个人竟不惧生死道消,违了心魔重誓引发千丝蛊来找他,更想不到的是,短短几百年时间,他硬是将修为提升到高出他两个境界,若非如此,他便是有千丝蛊在,也不能用这种方式助他破镜。 若早知如此,林诺咬牙:当初绝不会救他! 一双手有些笨拙的解下他的衣带。 方拓低低的声音落入耳中,带着几许哀求:“你再忍这一次……就这一次……等我助你破境,就又有三千年的时间。三千年,我一定能找到治好你的灵药……” 林诺闭上眼,身体微微颤抖,心中却是一片冰寒:他林诺便是再不堪,也不愿靠雌伏在不爱的男人身下来换取修为、性命。 系统的声音适时的响起:“主线任务已完成,是否选择回归。” “回归。” 他第一次见方拓是为了退亲,其实也是接到了系统任务,给他送去第一枚金手指,也就是这枚玉简。 在原著中,这枚玉简也是原主送给方拓的,不过却是在强势的退亲之后,为了让他看清自己和林灵儿之间的距离,侮辱性的扔给他的垃圾。但作者君安排给男主的基础性功法,怎么可能真的是垃圾,于是男主开始接触修真界,开始慢慢崛起。 林诺不是原主,他原就不是高傲的人,更何况面对的还是以后横扫八荒的男主?不过他也没存什么讨好的心思,很随意的将玉简给了他。 让方拓抓着自己送他的东西死,林诺觉得膈应的很,于是就将玉简抽了出来。 然而手刚触到玉简,一篇文字便浮了出来。 没有抬头,没有落款,只是用平淡的语气告诉他,他脖子上的铁片其实是空间法器,里面的灵药有些可以用来炼换骨丹,对他的伤势有好处,不要随意卖了;藏在黑色匣子里的地图是无尽海一处秘境的,据说那里有延寿果,但里面危险诡秘,没有把握不要轻易尝试;海角阁三年后有一次拍卖会,他攒的灵石应该可以买一颗造化丹,别忘了到时候去看看;紫色葫芦里的灵乳喝一口就能恢复全身灵气,带在身边以后和人斗法就不怕动不动灵气不济了,他取灵乳的地方每隔三百年就能汇聚一葫芦…… 林诺没有看完,指尖微微用力,玉简化为粉末,一扬手飘飘荡荡散了。 而后冷笑。 他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方拓会对他做那样的事,他在小说中认识的方拓,在男女之事上并不随意,虽然恩怨分明,但不管多大的恩情都绝不会拿己身相报,便是当初自己是因他而受伤,方拓也不该做到那种地步。如今看来,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是方拓,或者是喜欢他的。 可是喜欢又怎么样?喜欢就可以不顾他人的意愿任意妄为? 也许一开始的时候,他昏迷不醒,方拓无从征求他的意见,可是后面他已经清醒过来了,他记得很清楚,方拓从未对他解释过一句,从未询问过一句他愿不愿意。无论他表现的如何抗拒,也从未停止对他的侵1犯。 林诺冷笑:这种毫无尊重的爱,也配叫爱? 他和方拓见面不过数次,说话不过十句,他很清楚自己没有爱上方拓,也不屑于方拓对他所谓的爱。 林诺没去取他的空间法器,也没走,就在地上坐了下来,开始一坛坛喝酒,等着方拓断气,好将他从自己的房间弄出去。 他没想过救他,就算想救也救不了,方拓受的伤,比当初他的还重,到现在还留着一口气,已经是奇迹了。 地上的酒坛逐渐增多,方拓却还没死,反而身上有一种特殊的气息弥漫开来。 醉醺醺的林诺感受到气息的牵引转过头来,然后嗤笑:真该说果然不愧是男主吗?像他们这样正牌的带着凤凰血脉的林家人,也几万年才能出一个有涅槃潜质的,可是人家男主,不过吸收了他一半的涅槃之力,居然开始浴火重生了。 不过也就这样了,且不说只有一半的涅槃之力,方拓体内没有凤凰血脉,那涅槃之力便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浴火是有的,重生却不可能。 林诺看了一眼便扭头继续喝他的酒,然而他体内的涅槃之力却开始蠢蠢欲动,同方拓身上的两下里相互呼应,几乎要脱体而出。方拓身上的也是一样,似乎他只要勾勾手指头,就会飞回到他的身上。 原本只作壁上观的林诺面临抉择:或者将方拓体内的涅槃之力召唤回来,方拓自是难免一死,他却有可能彻底治好身上的伤,又或者自我牺牲一下,助方拓涅槃重生,救他一命,又或者就这样看着,让该死的去死,该伤的还伤。 林诺大口喝着酒,有点后悔方才没有直接一走了之,忽然觉得坐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方拓是那般碍眼。 如今距那件事儿已经过去百年,他对方拓虽膈应尚在,但杀心早已消弭。 的确是方拓用价值连城的圣药冻结了他的伤势,的确是方拓数百年来为他四处奔波寻找灵药,的确是他寿元将近,方拓无法可想之下,牺牲了数百年修为,延了他的寿命、治了他重伤、提升了他的境界……林诺生性骄傲,他可以恨方拓、杀方拓,却不会因为他不需要、不愿意这种理由,去否定方拓为他付出的代价,不管对方是不是好心办了坏事。 罢了罢了!就当是我欠了你的!日后我们恩怨两清就是! 林诺将剩下的半坛酒一气灌了下去,然后起身,先将自己血脉中的凤凰精血逼入方拓体内,又引导涅槃之力合二为一,然后将几百年前因方拓闯入而破坏的栖凤阵重新修复、启动。 看着方拓被金色的火焰包围,林诺转身便走,凤凰涅槃并不需要人护法,便是需要,他也没这个能力——逼出凤凰精血并非是没有代价的。 林诺原本对长生就没多大执念,生生死死的并没太放在心上,所以并不觉得多么失落,只是依旧忍不住苦笑:果然这就是男配的命运,花了百年千年的时间去准备有什么用?男主只需要在关键的时候出现,什么好东西,就统统是人家的。 而他林诺,就是那个从无尽海万里迢迢送上门的金手指! 精血的损伤是无可弥补的,林诺在暂时栖身的小门派修养了三年多,才稍稍恢复了点精神,出关的时候,他发现门内又给他换了一批服侍的弟子。这在修真界是很正常的,这些服侍弟子隔三差五就要换一批,或者是修为到了,有了自己的洞府,或者是寿元到了,化为了一抔黄土。 但这次却有些不一样,新进的弟子中有个看去七1八岁模样、眉清目秀的小男孩儿,让他格外看不顺眼。 林诺神色自若的喝了一杯茶,宣布要继续闭关,然后回到密室,捏碎了大乾坤符。 方拓这个不要脸的,以为涂上绿漆就真成了嫩黄瓜?哼,要不是有他布下的栖凤大阵,他方拓此刻还是个三头身的奶娃娃呢,他会认不出来? 有了这次相遇,林诺就不再在修真界里乱逛,改混在凡人堆里过日子。 若说要在诺大的修真界找一个人,宛若大海捞针,那么在凡人世界里找一个人,那就是在大海里找某一滴水。 反正他修为已经不可能再精进了,在凡世过几年清清静静的日子也不错。 只是没想到,这个人竟不惧生死道消,违了心魔重誓引发千丝蛊来找他,更想不到的是,短短几百年时间,他硬是将修为提升到高出他两个境界,若非如此,他便是有千丝蛊在,也不能用这种方式助他破镜。 若早知如此,林诺咬牙:当初绝不会救他! 一双手有些笨拙的解下他的衣带。 方拓低低的声音落入耳中,带着几许哀求:“你再忍这一次……就这一次……等我助你破境,就又有三千年的时间。三千年,我一定能找到治好你的灵药……” 林诺闭上眼,身体微微颤抖,心中却是一片冰寒:他林诺便是再不堪,也不愿靠雌伏在不爱的男人身下来换取修为、性命。 系统的声音适时的响起:“主线任务已完成,是否选择回归。” “回归。” 不知道是因为白天睡得太多,还是外面的月光太过明亮,在牢里都能睡得香甜的琴歌,居然在高床软枕上失眠了。琴歌试了几次未能成功,索性放弃了,爬起来将房间里藏着的几坛美酒取出来,刚给自己斟了一碗,就听见原本该在左右厢房熟睡的两个人,一个翻上了屋顶,一个守在了门外。 琴歌扬声道:“你们两个,谁进来陪我喝酒?” 房顶上的动了两下又安静了,门外的更是稳如泰山。 既没人赏脸,琴歌只有自饮自酌。酒一入口,琴歌就想骂娘,明明就是他记忆中的味道,明明就是他最喜欢的江南醇酒,怎么就是觉得——真他妈难喝!这玩意儿也敢叫酒? 算了,劲儿不够,量来凑。 琴歌一坛子酒下肚,终于把自己灌得晕晕乎乎,最后人事不知,有人进门将他弄上床都没什么反应——倒是做了一晚上光怪陆离的梦。 在梦里,他高高站在云端,一挥袖,海水倒卷、天翻地覆,一拔剑,山崩地裂、石破天惊,纵横驰骋,好生快意……可惜一早醒来,依旧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无用书生。 简单梳洗后出来,韩朴和余生正在院子里过招,琴歌看了一阵,觉得有趣,随手折了一枝柳枝在手,叫道:“韩朴!” 韩朴回头:“怎么?” 185.乱世5 这是和抓文机器作战的防盗章,30%的订阅即刻第一时间阅读!  “应该不会吧, ”韩朴想了想, 道:“王猛也算的上是一员猛将,要是被秦王一生气把他给弄死了, 岂不是亏了?” “而且他不识礼数,粗野暴虐, 若齐王真心道贺, 只要他不比你还蠢, 就不该派他来才对。”琴歌不理就要发火的韩朴, 沉吟片刻后道:“他应该不是正使吧?正使是谁?” 被骂蠢的韩朴打不敢打, 骂又骂不过,郁闷道:“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文官。” 琴歌沉吟:“若不是这位文官并不如我们想的那样名不见经传,就是在齐国使臣中,还另有做主的人。” “你怎么知道?” 琴歌道:“我以前曾打听过这位王将军的事迹, 他虽勇猛, 却很容易失控, 曾在破城之后杀的兴起, 连挡了他去路的自己人也一并杀了。有时齐帅在破城之后索性不去管他,等数日后他发泄够了, 才去招他回来……这样一个人, 岂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文官所能挟制的住的?若无能挟制的住他的人,齐王又怎会派他来秦?” “额……”韩朴挠头道:“好像有点道理……”不过他更好奇的是, 为什么琴歌这样一个足不出户的读书人, 能得到这么细致隐秘的消息。 “而且, ”琴歌继续道:“这次王猛表现的虽然嚣张,但却嚣张的太有分寸了,这委实不像他的性格。看着倒像是一步步在试探,试百姓是否有锐气,试臣子是否有底气……下一步,是不是就该试秦王了?齐王这次,所图甚大啊!” “这又怎么说?”韩朴瞪大了眼,兴奋道:“齐兵要打来了?” “其实,齐人进犯是必然的。”琴歌道:“草原上去年冬天大雪,冻死许多牛马,打不打仗由不得他们。赢了,带足够多的粮食回去,输了,死足够多的人,剩下的人也不必饿死。所以,只是为了打不打仗的问题,他们实在不必如此小心翼翼的试探……若我猜的不错,大秦灭了三国,齐王有点眼红了,想要分一杯羹呢!”当初大秦分灭三国时,齐国正陷入内乱,自顾不暇,如今齐王已经稳住了局面,自不肯放过眼下的大好形势。 “你是说,若他们试探出结果来,很可能会举国来犯?”不只是为了掳掠,而是抢地盘,夺天下。 琴歌嗯了一声,道:“若果然如此,他们大约会选择从原魏地或韩地进犯吧?那里方位地形合适,且秦军驻扎的较少……”赵地是两年前新灭的,如今正有大批秦军驻扎。 韩朴没好气的打断道:“你怎么知道他们就不会去打楚国,那才是软柿子好吧?”他爹娘哥哥还在韩地呢! 琴歌看了他一眼,道:“其一,楚国虽弱,但国力未损、养精蓄锐,未必比如今的大秦好捏,其二,若齐国攻秦,大楚必窝在家里欢欣鼓舞、呐喊助威,恨不得他们一块儿同归于尽才好,但若齐国攻楚,大秦说不定悄悄的在他后面来一闷棍……你要是大齐,你打谁?” 韩朴好一阵子不说话,最后道:“你说,我要不要让我爹娘他们搬个家?” 好容易太平了几年,说不定又要打仗。 他那小侄儿才三岁呢,嘴巴甜甜的可会哄人开心了。 可是,这乱世,他们又能搬到哪儿去呢? 琴歌似知道他的想法,淡淡道:“若要搬,就搬到秦都来吧!” “开什么玩笑,我们和……”因顾及外面还有车夫,韩朴没将话说完,只道:“你明白的。” “我不是玩笑。”琴歌目光落在窗外,淡淡道:“如今天下,只有秦、楚、齐三国,楚国最弱,等秦国缓过劲来,说不得抬手就灭了,至于齐国——便是我再不喜秦王,也不得不说,若天下为大齐所得,将是这个世界最大的灾难。” “为什么?” “……若齐得天下,则天下皆为奴。”大齐,原就是一个半奴隶制的国家,部族之间打仗,败者合族为奴,每年大齐从其他各国掳掠大量人口,也都是拉去做了奴隶——齐人清点财产,奴隶尚排在牛羊之后。 韩朴郁闷的骂了声娘,他天天想着杀秦王、杀秦王,难道最后还要靠他来庇佑家人?这叫什么事儿! 韩朴闷了半晌,道:“就没有办法让他们不打,或者至少别打这么大?” 琴歌苦笑:“你可真看得起我。”昨天他还是死牢里的囚犯呢!自保尚且勉强,他能做什么? 韩朴叹了口气,闷闷道:“要不我去把齐王杀了,让他们再次内乱起来?” 琴歌瞅了他一眼,这个人,还是这么不靠谱:齐国皇室争斗之残酷远胜其他诸国……若齐王这么好杀,早死了不知道多少回了。 沉吟片刻后,道:“你去外面,我们过去,一会王猛若要出手伤人或惊马……杀了他!” 韩朴瞪大了眼:“杀了他?杀了他岂不是激怒齐王?” 琴歌淡淡道:“一个人被打,可能是因为做了激怒对方的事,但一个国家被打,最根本的原因,只会是因为你太弱。” 不是要试试大秦的底气吗?那就试吧! 韩朴应了一声出去坐上车辕,而后车夫鞭子轻响,马车排开周围的车辆,慢慢向前动了起来。 越过三四辆马车后,王猛高大的身影便出现前面路上,果然威猛的吓人,周围空荡荡的,不见半个人影。 那柄剑扛在他肩上,尺寸倒显得正常了,琴歌正想着,忽然门帘一动,余生悄然上车。 琴歌回头:“嗯?” 余生解释道:“我拿着剑去衙门,正好王猛也在那里闹着让官府全城搜捕,帮他捉拿偷剑的贼人……见我过去,还想同我动手,我没理他,将剑扔给他便走了。等回府,门房说你和韩朴去南安茶馆,我便追了来。” 此刻马车已经靠近王猛,余生便不再说话,手指握紧兵刃,眼睛盯着王猛,只见王猛忽然脚步一晃,似无意间将马车的去路挡了个彻底。 “喂,大个子!”韩朴懒洋洋的声音在外面响起:“长眼睛没有?没看挡着路了吗?” 王猛嚣张惯了,还是第一次有人敢这样骂他,顿时大怒:“小子找死!” 一剑直接从肩头劈了下来。 韩朴冷笑一声,正要翻下车辕,耳边忽然传来尖利的呼啸声,韩朴神色一动,将已经出鞘的匕首又收了回去。 与此同时,王猛猛地旋身,刚劈出一半的长剑顺势横扫,只听“当”的一声巨响,王猛身体一震后退半步,同时一道乌光被弹开,夺的一声射入旁边酒楼的牌匾上,却是一支遍体乌黑的铁箭。 随后,秦逸的声音郎朗响起:“所谓两国交战,尚且不斩来使,况且是前来道贺的宾客?陛下念及尔等远来是客,诸般容忍。不想尔等仍旧不知悔改!陛下有令,从即日起,所有北齐使者不得擅离驿馆半步,违令者,杀无赦!来人!送王将军回去!” 随着王猛被人“送”走,道路迅速畅通,琴歌看了眼站在酒楼窗台上的秦逸一眼,正要合上帘子,不想秦逸仿佛看到了他一般,笑道:“琴歌,不想这么快就又遇到了,上来我请你喝一杯如何?” 琴歌笑笑,扬声道:“改日我请你。” 又低声吩咐道:“走吧!” 马车刚走出几步,却又停了下来,门帘被无礼的拉开,出现陈策那张冷冰冰的脸:“琴歌公子,陛下召见。” 这秦都可真小,好容易出一次门,尽遇熟人。琴歌笑笑下车,脚刚落地,两个侍卫一左一右上前,一手擒他的手腕,一手按他的肩膀。可惜两人还未近身,一个便被韩朴用马鞭卷住拽飞,一个被余生的短刀压住了脖子。 琴歌笑笑,问道:“怎么?” 陈策觉得琴歌的笑容可恶无比,冷然道:“搜身!本官怎么知道你没有暗藏利刃,对陛下不利?” 琴歌摇头失笑,道:“陈大人,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 陈策见他顿住,忍不住问道:“什么?” 琴歌这才继续,忍笑道:“……实在是秦王身边的一大败笔。” “你!”陈策大怒,琴歌却不再理他,转身上了陈策身后的酒楼。 秦逸正在二楼楼梯口等他,琴歌走到他身边,两人并肩向内走,琴歌笑道:“这么巧?” “不是巧,”秦逸装模作样叹气道:“是秦某人的面子不够大啊!” 琴歌也摇头叹道:“本想明儿请你尝尝真正的好酒,但看秦大人这副模样,我还是别自讨没趣的好。” 秦逸啧啧道:“我认识的琴歌,何时变得这般小肚鸡肠?” 琴歌拍拍他的肩膀,笑道:“便当你这句话是在夸我吧!” 一抬眼看见秦钺正坐在雅间内,沉着脸看着二人,琴歌从秦逸肩头收回手,拱手一笑,道:“秦王别来无恙?” 这就是寻常模样的琴歌吗?秦钺苦笑,他对这少年所有的记忆,似乎都是从那间幽暗的刑房开始的,之前的琴歌是何等模样,竟似全然没了印象。 秦钺忽然竟有点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了,他想过许多种琴歌对他的态度,是避而不见?还是横眉冷对?是礼貌顺从下的疏远冷漠,还是一半怨恨一半感激后的复杂懊恼……唯独没有想过,他会看见一个谈笑自若、风采翩然的琴歌。 他变得更好看了。 跳下马车时浮起的衣袖,戏弄陈策时扬起的眉梢,同秦逸玩笑时上翘的唇角……都那么要命的好看,便是安静走在路边,少年的背影似乎也比旁人多了几分从容和雅致,让他挪不开眼。 原来他是这么好看的吗? 秦钺发现,他似乎从来没有看清过、看懂过这个少年。 在他以为他已经崩溃绝望时,受刑后奄奄一息的少年带着嘲讽的笑容,在绝境中为自己觅得一丝生机;在他以为自己已经逐渐将他驯服的时候,等着他的,却是少年毫不留情的致命一击;在他以为他已经万念俱灰、引颈待戮的时候,少年却依旧成竹在胸…… 似乎这个世上,没有任何东西,可以真正打击他、伤害他、控制他。 习惯了操控一切的秦钺恨死了这种感觉,他从竭尽所能的想将他纳入自己的掌控,到不择手段想在他心里留下自己的印记,最后却都惨败收场。 却是,悔不当初。 秦钺左手在桌下握紧,脸上却依旧没什么表情,道:“坐下说。” 琴歌扬声道:“你们两个,谁进来陪我喝酒?” 房顶上的动了两下又安静了,门外的更是稳如泰山。 既没人赏脸,琴歌只有自饮自酌。酒一入口,琴歌就想骂娘,明明就是他记忆中的味道,明明就是他最喜欢的江南醇酒,怎么就是觉得——真他妈难喝!这玩意儿也敢叫酒? 算了,劲儿不够,量来凑。 琴歌一坛子酒下肚,终于把自己灌得晕晕乎乎,最后人事不知,有人进门将他弄上床都没什么反应——倒是做了一晚上光怪陆离的梦。 在梦里,他高高站在云端,一挥袖,海水倒卷、天翻地覆,一拔剑,山崩地裂、石破天惊,纵横驰骋,好生快意……可惜一早醒来,依旧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无用书生。 简单梳洗后出来,韩朴和余生正在院子里过招,琴歌看了一阵,觉得有趣,随手折了一枝柳枝在手,叫道:“韩朴!” 韩朴回头:“怎么?” 琴歌笑道:“看剑。” 一“剑”刺了过来。 韩朴翻了个白眼,“别闹”两个字还未出口,瞳孔猛地一缩,似要抽身后退,又似要提刀来挡,最后却只呆呆的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软软的柳条儿顿在他额前。 看着韩朴发散的瞳孔、额角豆大的冷汗,琴歌缓缓收“剑”,微微一笑,道:“如何?” 韩朴觉得自己的心脏这会儿才重新开始跳动,看怪物似得盯了琴歌好一阵,艰难的吞了口唾沫:“这是,你昨天一晚上……” 琴歌点头,只见韩朴发出“啊啊啊啊啊”一连声怪叫冲了出去。 琴歌大笑。 余生茫然道:“他这是怎么了?” 琴歌笑道:“他大约是觉得自己这辈子白活了……”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韩朴的怪叫声:“老子这二十年都他妈的白活了!狗日的老天爷,没这么欺负人的……” 余生将自己的兵刃——两柄短剑收了起来,道:“我去吩咐她们摆饭。” 琴歌点头,目光微凝:他并未刻意掩饰与韩朴之间的相识,反正他在南楚时交游广阔,也认识一些武艺高强的豪侠,有朋友担心他的处境前来帮忙,也说的过去——以韩朴的身手,若是真的误打误撞卖身到他身边倒惹人起疑了。 让他诧异的却是余生的反应,余生除非是瞎的,否则早该看出端倪,但他却无动于衷——并不是掩饰的太好看不出来,而是,他根本不在意、不在乎这些。 这个暗卫,单纯的有点可怕。 琴歌收回心神,又是一“剑”刺出,这一次却无论如何都找不到刚才玩笑时随手一刺的感觉,又一连试了几次,却是一次比一次更不中用……好在他也从未想过要一步登天,耸耸肩扔了柳条去用早饭。 因为韩朴跑了个无影无踪,早饭就只能琴歌和余生两个人用,等韩朴回来的时候,琴歌已经练了一轮剑回来,正和余生两个在做木工。 “你要的剑!”韩朴大大咧咧将一柄连鞘的长剑重重插在琴歌身前,得意道:“你让我做的事儿,我可都做好了。” 琴歌知道他说的是茶馆的事儿,嗯了一声,目光落在面前的长剑上,额角青筋开始跳动。 韩朴笑嘻嘻道:“你不是要重一点的剑吗?我保证,这是全秦都最重的剑了!” 琴歌也相信,这的确是秦都最重的“剑”:插了一小截在地上,剑柄还差点到了他胸口,将近两掌宽的剑身跟个门板儿似得,虽剑在鞘中看不出薄厚,但看如此长宽,绝对薄不到哪儿去,这样一柄剑,分量可想而知。 琴歌将它从地上拔了起来才拔剑出鞘——他个头不够,直接拔剑有点难度。然后琴歌发现,以他的力气,把它提起来不难,但想握着剑柄将它平举起来……还差得远。 “你故意的?”琴歌一边把玩,一边漫不经心道。 这绝对是报复!不就用柳条吓了他一下吗?这心眼儿小的! 韩朴坚决不认:“不是你要重剑的吗?我好不容易才弄到手的!” 琴歌会信他才怪了,低头研究自己新得的宝剑,除了样子奇葩一点,剑绝对是好剑,材质和炼制手段皆是一流,而且琴歌还闻到一股浓厚的血腥味儿……这柄剑,是见过血的,而且很可能曾杀人如麻。 再联想韩朴口中的“弄”字,问道:“这是何人的佩剑?” 韩朴嘿嘿的笑,余生答道:“是齐将王猛所用。” 王猛琴歌是知道的,大齐有名的先锋官,身高八尺、力大无穷,每次攻城掠寨皆冲在第一,杀人无算,在与齐接壤的各国,他的名字有止小儿夜啼的神效。 “王猛来秦都了?” 韩朴冷哼道:“不仅来了,还嚣张的很。前些日子在长街纵马,伤人无数,被秦王派人警告之后,虽不再纵马,却还是那么嚣张。那日随手掀了人的摊子,摊主壮着胆子向他索赔,差点被他一拳打死,前来劝阻的小吏也被他打掉两颗大牙……我亲眼看见的便不止这两回,听说街上的小娘子也被他抓回去糟蹋了好几个,如今稍稍漂亮些的妇人都不敢出门呢!” “今儿出门,正好看见他拿了人一大屉包子,吃着就走,连笼屉都不还……我横看竖看他不顺眼,加上你又想要柄重剑,我就顺手将他的剑弄来了。” 琴歌双手握剑,勉强挽了个难看的剑花,问道:“偷的,还是抢的?” “额,”韩朴挠挠头,道:“算是……半偷半抢吧?” 余生抬头问道:“什么叫半偷半抢?” 琴歌接口道:“就是偷东西动作不利索被人发现,只能拿了东西拔腿就跑呗!” “胡说!”韩朴怒道:“我有那么没出息吗?我和他过了几招才走的好吧?” 琴歌将剑戳在地上,道:“拿去还给他。” 韩朴不满道:“你就算不喜欢,也不用还给他吧?为了抢这玩意儿,我被他差点把骨头打断了。” 琴歌道:“就是喜欢,才要你还给他,好再光明正大的弄回来——我将来上了战场,难道要用偷来的兵刃吗?” “就你还上……”想起早上那一剑,韩朴话说了一半改口道:“反正我不去!”做刺客的,向来都是管杀不管埋的,让他去还东西,没门! 琴歌也不勉强,道:“余生,你把剑送去衙门,就说是路上捡的——让他们帮忙张榜寻找失主。” 余生还未答话,韩朴已经笑开了,道:“这个我喜欢!榜一张,那王猛岂不是颜面扫地?哈哈!我去我去!” 琴歌冷哼道:“你去告诉官府,你就是那偷儿吗?” “我……”被降格成偷儿的韩朴气的话都说不出来,偏余生就在一旁,他连辩驳一下自己不是偷儿是刺客都不能。 余生拿了剑离开。 琴歌继续削木头,韩朴接过余生留下的活儿。 琴歌边干活边道:“大韩是秦国灭的,为什么你看起来更不喜欢齐人?”他倒不是非要自己动手,只是这个时代的技艺向来是靠言传身教的,他绘出图纸让木工去做,他们却只能看个似懂非懂。琴歌有将形状和尺寸讲解清楚的功夫,自己都已经做出来了——横竖他只需要做一套,而且据余生所言,这样也可以锻炼腕力和指力。 “都不是什么好东西,”韩朴道:“不过相对起来的话——譬如你租着人家的房子住,你是喜欢房东被灭了换一个房东继续交租子,还是喜欢时不时来一伙人,抢你的粮食、睡你的女人、烧你的房子,甚至将你抓去做奴隶?” 琴歌默然不语。 韩朴叹了口气,道:“虽然秦兵过境的时候,也是无恶不作,但他们终究是冲着军队、冲着土地城池来的,可是齐人,他们的目的大多就是为了烧杀掳掠……咱们这样的平民百姓,当然更恨他们,不过你们这些达官贵人就不一样了。”大齐是草原部落,游牧而居,他们不擅耕种,也不擅守城,物资匮乏的时候,就会到中原各部来掳掠,等对方的大军一来,又退的干干净净。 琴歌沉默片刻后,问道:“战争……到底是什么样子?” 韩朴道:“你没见过?” “嗯,”琴歌道:“自我记事起,大楚就没有过大型的战争了,听说当初秦国灭韩时,曾有大臣提出派兵驰援,但秦王派了使者去,威逼利诱一番,说大楚若派出一兵一卒,秦兵便弃韩攻楚……国主惧了,果然没有派一兵一卒。后来助韩的魏国果然被灭,国主逢人便说若非他英明睿智,南楚早已灭国……” 最后一句话不无讽刺,因为稍有见识的人都清楚,若非楚王目光短浅,不肯派兵联手抗秦,南楚何至于落到如今这样危如累卵的境地。 韩朴拍拍他的肩膀,叹道:“其实我也没见过战争是什么模样。那时候我跟着师傅在山里练功,等我们得到消息出来的时候,战争都已经结束了……只见到了战争后的断壁残垣和满地尸骸。” 而后便是长久的沉默,韩朴削了一阵木头有些不耐烦了,问道:“这是做什么玩意儿呢?” 琴歌道:“蒸酒用的。”他隐隐想到可以快些提升实力、创出剑法的法子,但每天喝这么淡这么难喝的酒,对于好酒如命的琴歌来说,真的是很要命。 韩朴身为刺客,不怎么碰酒,闻言更是没兴趣,道:“先前我去南安茶馆,他们掌柜的说,你要的雅间随时都有,而且他们还刚刚从南方进了一批新茶,让你得空的时候去尝尝呢!那意思约莫是让你早些去,干脆咱们趁余生那小子不在去一趟?” 琴歌微楞:莫非那边发生了什么事?这才过去区区两个月,南楚能有什么事发生? 于是让下面的人套了辆车,直奔南安茶馆。其实南安茶馆,并不是南楚在大秦的势力,而是他的家族,确切的说,是他爹几年前开在大秦的数个小店之一。 琴歌心中略有些焦急,但马车却越走越慢,最后索性停了下来,隔一阵才走两步。韩朴早不耐烦,跳下马车说去打探,一转眼就又溜了回来,笑道:“王猛那小子在前面,扛着他的那把大剑遛弯呢!他个头大,剑又长,就那么大咧咧的走在路中央,谁的马车都过不去!哈,哈哈!好几个大秦的官儿被堵在他后面,屁都不敢放一个哈哈!” 琴歌看着他幸灾乐祸的模样,简直气乐了:“你是不是忘了,我们也被堵住了,你要不去放个……那什么?” “额……”韩朴讪讪道:“你要让我杀他的话,倒不算太难,可你让我揍他一顿——他皮粗肉厚又力大无穷,加上那柄剑……也不是打不过,就是划不来。要怪就怪余生那小子,这么快就让他把剑弄了回去。” 琴歌懒得理他,眯着眼靠在车厢上,淡淡道:“大秦可能要有麻烦了。” 琴歌终于有机会在镜子里看一眼自己如今的模样,不由微微皱眉,不知是所谓“神医”配的药太过神奇,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他脸上的伤早已愈合,如今只留下一块指肚大小淡粉色的印记,看小桃每日给他上药时的惊叹模样,怕是这点伤痕,也在不断淡化缩小。 他再不能拿它做文章了。 走出房门,琴歌才发现,秦王用来关押他的院子竟修的极为精致,当初他被关进牢里时,柳条才刚刚吐出嫩芽,如今已是满目青翠,尽展窈窕身姿。 “公子,”侍女见他脚步有些虚浮,恭声道:“陛下让奴婢们给您准备了肩舆……” 琴歌摇头拒绝,任谁像他一样被迫躺了十多天,都不会再起偷懒的心思,必然能动弹便多动弹两下。 于是侍女便令人在前面领路,她垂手跟在琴歌身后半步。 琴歌至今不知道侍女的名字,先前她给他念书的时候,向来不肯多言,态度也带了几分倨傲,琴歌还以为她的高傲是因为识字的缘故,现在想来,这位应是秦钺近身之人。 一路上,桃红李白杏花娇,看不尽的美景,可惜秦钺设宴之处离得太近,还未尽兴,便到了地方。 他原因为秦钺唤他来,或是存了羞辱的心,让他和易安、秋韵一同赴宴,又或者是因为他伤势见好,该出来见见人,以辟“琴歌公子因誓死不从,以致被秦王酷刑拷打”的“谣言”了,但到了地方却是一愣,酒宴丰盛,歌舞齐备,但座上却唯有秦钺一人,在他下首设有一座,尚还空着——这所谓酒宴,竟是为他一人而设? 心中疑惑方起,便见秦钺招手笑道:“琴歌快来,寡人等你许久。”竟是一副知交好友的熟稔模样。 虽不知秦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是既来之则安之,琴歌大大方方上前入座。 秦钺击掌,舞乐顿起。 秦钺道:“这几日寡人政务繁忙,也没去探望,不知琴歌身子可大好了?这些日子过得可好?下人可有怠慢?琴歌是寡人的贵客,有何不便尽可直言,千万勿要见外。” 琴歌笑笑,道:“多谢。”并不多言。 几日不见,秦钺眉目间竟比先前平和了许多,身上戾气几乎一扫而空。琴歌心中凛然,这世上肯纳谏的君王不少,但能因为一个阶下囚的几句话,便反省自此的君王,他却是闻所未闻。 秦钺道:“看琴歌如今气色红润,想必也是调养的不错。来,寡人敬你一杯。” 186.乱世6 这是和抓文机器作战的防盗章, 30%的订阅即刻第一时间阅读! 琴歌喝了口水,将嘴里那块顽强的馒头咽了下去,道:“我记得今天不必换药。” 秦逸扬眉, 有些不悦道:“怎么, 你不相信我的话?你现在就将这馒头丢出去,看他们……” “我信。”琴歌道:“但是我没有拿自己的性命来要挟别人的习惯。” 命是自己的, 为什么要指望别人来珍惜。 秦逸沉默下来,低头替他检查了下伤口, 却并未给他上药, 只道:“愈合的不错,比我想象的还要好。以后就不必我亲自来给你上药了……不过我会交代好药童, 给你准备足够的清水。” 琴歌道:“多谢。” 秦逸笑道:“你是要谢谢我, 莫说这次救了你的小命, 要不是我, 你这张脸现在还不能看呢。” 琴歌端着水碗的手一顿,道:“抱歉,对于这一点, 我就没办法感激你了。” 秦逸哈哈大笑道:“不谢我治了你的伤, 只谢我借你水梳洗……琴歌你果然有趣,连我都有点喜欢你了。” 琴歌看了他一眼, 淡淡道:“但对于你们这种将自己的喜欢当成恩赐的人,我却委实喜欢不起来。” 秦逸笑容一僵, 叹道:“刚说你有趣, 马上又变得无趣起来了。” 又道:“不过你的外伤虽好, 但内伤却……我很好奇你到底经历了什么,居然把五脏六腑伤成这样。” 琴歌不答,继续用他的饭。 秦逸也不勉强,笑笑道:“好在虽然我配不出来能治好你内伤的药,但却也不是无法可想。” 他从袖子里取出一本薄册出来,推到琴歌身前,道:“这本《长春诀》,是一本内家秘诀,虽然威力不怎么样,但在养生上,却远胜其他……” 琴歌并不去接,道:“这世上,但凡能练出内气的功法,都非泛泛。秦大夫好意我心领了,这东西,我不要。” 秦逸脸色微变,道:“在我眼里,琴歌你不是意气用事的人,不要拿自己的身体赌气。” 赌气?琴歌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并不是只有大秦才有内修功夫。” 他若不得自由,要功法何用? 他若能得自由,虽然内修功法难得,但也没珍贵到连他都得不到的地步,他为何要稀罕这些人扔给他的东西? 再说,他既然要练武,便不会去练一套“威力不怎么样”的武功。 秦逸也知道自己方才说错了话,缓了缓语气道:“我知道你自己也能得到,但我敢保证,天下论养生之法,再也没有比这个更高明的,这东西是……” 他顿了顿,没有说下去,只道:“以你身体的状况,普通的内家功夫只怕……” 琴歌打断道:“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请恕我直言,便是秦大夫奉命与我治伤,也未免管的太多了。” 秦逸神色微僵,苦笑一声,又道:“其实,我给你这东西,也是为了赔罪。” “嗯?” 秦逸点点自己的肩头,道:“你那一箭,是我射的……要不是我那一下,你早就在外面逍遥自在了,哪里会多受这么多的罪?所以这本《长春诀》,算是赔罪。” 琴歌淡淡道:“那我便更不会收了。” “为什么?”秦逸不明白,他都把姿态放的这么低了,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还要怎么样? 琴歌道:“你我身份立场不同,你射我一箭,我不会恨你,你治好我的伤,我亦不会谢你,因为你乃奉命行事,这些原是你的本分——但我岂会收你的东西,以致日后战场再遇,束手束脚?” 秦逸气结,道:“你放心,你不必束手束脚,就以你那三脚猫的功夫,再练一百年也不是我的对手。” 琴歌却已将该说的话说完,将《长春诀》推了回去,不再吭气,低头将自己的午饭用完。 琴歌的倔劲儿秦逸是见识过了的,知道他下定了决心的事自己再说什么都没用,不得已将东西收了回去,静静等琴歌用完饭,才又开口道:“琴歌啊,其实我一直想不明白……你不是傻子,陛下对你的看重你也应该感觉到了,为何还要刺杀陛下,以致落得如此处境——你这又是何苦?” 琴歌淡淡一笑:“如此处境?如此处境有何不好吗?躺累了可以翻身,可以坐起来,甚至还能走两步;可以自己用两只手来吃饭、喝水、梳洗;有一扇小窗,可以看见天光,可以嗅闻到花香,下雨的时候,甚至还能亲手接一捧水;门外时不时可以传来狱卒的脚步声,有时候甚至能听到他们说话的声音……你可知道,这些,都曾是我梦寐以求的……” “我琴歌此生,自以为坚强,可是在宫中的那一个月,却无数次差点疯狂、崩溃……”琴歌一双漆黑的眸子静静看着秦逸,淡淡道:“你问我为何杀秦王,那我问你,或者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或者彻底被驯化,丧失作为人的尊严,变成一条只会摇尾巴的狗,你要怎么选?我问你,除了杀死秦钺,我可还有别的出路可走?” 秦逸半晌无语,再开口时,声音有些干涩道:“这些……的确是陛下做的过了,但是陛下这么做,也都是看重你、喜欢你,才会想……” “喜欢?”琴歌嗤笑一声,道:“能麻烦你别玷污这个词吗?” “怎么叫玷污?”秦逸怒道:“就算你不喜欢秦王陛下,可也不能这么侮辱陛下的感情!陛下若不是喜欢你,会在你身上花费那么多的心思?他若不喜欢你,会舍不得让那些人碰你?他若不喜欢你,你还能活生生的坐在这里和我聊天?他只是……贵为一国之君,不懂得怎么去喜欢一个人罢了。” “喜欢两个字,需要懂吗?”琴歌淡淡道:“一岁的孩子不懂何为喜欢,可看见母亲受伤,会难过的哭,林子里的野鸡不懂得什么叫喜欢,可是老鹰过来,会把孩子护在翅膀下面,会奋不顾身的上去搏命……喜欢,难道不是将心比心,难道不是呵护疼爱?喜欢的人痛苦的时候,他会更痛苦,喜欢的人伤心的时候,他会更伤心……” “你说秦钺喜欢我,他是怎么喜欢的?”琴歌冷笑一声,道:“我被折磨的生不如死的时候,他想的是,为什么我还不屈服,还不崩溃,该用什么手段才能更打击我;我被人鞭打炮烙的时候,他想的是,怎么才能让我更疼、更怕、更受伤;我心有寄托的时候,他想的是,怎么让我绝望,怎么让我丧尽尊严。他不让人碰我,难道是心疼我、可怜我,知道我会生不如死,才手下留情的吗?不是!他只是见不得属于他的东西被人弄脏罢了!” 他深吸口气,略显激烈的情绪平复下去,语气淡淡道:“如果是我琴歌喜欢他,而愿意原谅他所做的一切,甚至受宠若惊,那是我琴歌自己犯贱;但若是他秦钺,因为觉得喜欢我,就可以肆意妄为,将人如同畜生般糟践……抱歉,喜欢两个字,没有这么龌蹉。” 秦逸一时哑口无言,好半晌才勉强开口,道:“但不管怎么样,陛下对你终究是……不同的。” 连他自己,也无法再将喜欢二字说出口。 琴歌今日已经说的够多了,也懒得再反驳他——秦钺对他自然是不同的,因为他是秦钺还未得到、未征服的,秦钺对他,说白了不过是两个字——“不甘”。 秦逸轻叹一声,不再继续方才的话题,正色道:“我此次来,除了给你送《长春诀》,还有一事。” 他顿了顿,方道:“先前陛下审讯时,亲口答应会放你回质子府,但是,陛下虽重诺,我们做臣子的,却不得不替他的安危着想——你若想出去可以,但是必须答应,今生今世不能再对陛下出手。” 出去? 琴歌神色恍惚了一瞬,而后轻笑一声,道:“我说了,你就信?” 秦逸正色道:“只要是你琴歌说的话,每个字我都信。” 琴歌叹口气,道:“那我倒不好骗你了,抱歉,我做不到。” 今生今世不对秦钺出手,难道要他见到秦钺就束手就擒不成?而且这个地方,根本就困不住现在的他。 秦逸苦笑,叹道:“早知道你不会答应了。” 沉吟好一阵,又道:“不管先前陛下做了多少过分的事,你也不得不承认,陛下这次对你,是该杀能杀而未杀……” 琴歌默然。 秦逸道:“罢了!我也不要你发誓绝不同陛下动手,我只要你答应,日后你便是要杀陛下,也只能光明正大的出手,绝不再行鬼魅刺杀之事。” 琴歌淡笑一声,道:“你是料定了我此生不可能有胜过秦钺的机会?” “不是,”秦逸顿了顿,道:“当日陛下被你刺伤,昏迷前说,他秦钺可以死,但是,绝对不会死在你琴歌手中……陛下最不愿死在你手里,可是你却偏偏是这世上,最有机会杀了他的人。” 琴歌对他的话不置可否,只淡淡道:“你的条件,我答应了。我绝不再行刺秦钺就是。”行刺之事,他原就不喜,若非万不得已,他也不愿动用此等手段。 秦逸松了口气,起身道:“我这就去回禀陛下。” 迟疑了一下,又道:“不管你信不信,陛下他对你……” 琴歌打断道:“我信不信有什么意义吗?” 秦逸苦笑一声,转身离开。 便是陛下再对不起他,可在他差点杀了陛下,且从未放弃过杀死陛下之心的情境下,陛下依旧坚持放他——这少年冰雪聪明,难道就真的一点都感觉不到陛下的情义?不过是,不屑一顾罢了。 秦逸连药箱都忘了,几乎是逃一般离开囚室,而后苦笑,这些话,他该如何对秦钺转述? 正在发愁,一拐弯却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正背对着他,负手站在院中,正午的阳光照射在他身上,却让人感觉不到半分温暖,只觉得莫名萧索。 顿时一愣:“陛下……” 秦钺没有反应,秦逸上前,轻声道:“陛下,臣有负重托,他没有收。” 秦钺淡淡道:“我知道。” “陛下方才……”秦逸犹豫了下道:“都听到了?” “嗯。” 秦逸有些头皮发麻,赶紧回想刚才可曾说过什么不敬的话,更没敢问秦钺感想如何,从怀里掏出《长春诀》呈上去道:“陛下,这东西……” 秦钺接过,抬手便撕,秦逸惊呼一声:“陛下,使不得!” 这东西,可来的不容易啊! 却见秦钺只将封面扯了下来,面无表情道:“他不是说要从南楚找吗?换个名字,再送过去。” 将册子扔回秦逸,再不说话。 秦逸告退离开,走出院门,临上马车时再回望,只见那个人还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不由轻叹一声。 在原著中,这枚玉简也是原主送给方拓的,不过却是在强势的退亲之后,为了让他看清自己和林灵儿之间的距离,侮辱性的扔给他的垃圾。但作者君安排给男主的基础性功法,怎么可能真的是垃圾,于是男主开始接触修真界,开始慢慢崛起。 林诺不是原主,他原就不是高傲的人,更何况面对的还是以后横扫八荒的男主?不过他也没存什么讨好的心思,很随意的将玉简给了他。 让方拓抓着自己送他的东西死,林诺觉得膈应的很,于是就将玉简抽了出来。 然而手刚触到玉简,一篇文字便浮了出来。 没有抬头,没有落款,只是用平淡的语气告诉他,他脖子上的铁片其实是空间法器,里面的灵药有些可以用来炼换骨丹,对他的伤势有好处,不要随意卖了;藏在黑色匣子里的地图是无尽海一处秘境的,据说那里有延寿果,但里面危险诡秘,没有把握不要轻易尝试;海角阁三年后有一次拍卖会,他攒的灵石应该可以买一颗造化丹,别忘了到时候去看看;紫色葫芦里的灵乳喝一口就能恢复全身灵气,带在身边以后和人斗法就不怕动不动灵气不济了,他取灵乳的地方每隔三百年就能汇聚一葫芦…… 林诺没有看完,指尖微微用力,玉简化为粉末,一扬手飘飘荡荡散了。 而后冷笑。 他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方拓会对他做那样的事,他在小说中认识的方拓,在男女之事上并不随意,虽然恩怨分明,但不管多大的恩情都绝不会拿己身相报,便是当初自己是因他而受伤,方拓也不该做到那种地步。如今看来,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是方拓,或者是喜欢他的。 可是喜欢又怎么样?喜欢就可以不顾他人的意愿任意妄为? 也许一开始的时候,他昏迷不醒,方拓无从征求他的意见,可是后面他已经清醒过来了,他记得很清楚,方拓从未对他解释过一句,从未询问过一句他愿不愿意。无论他表现的如何抗拒,也从未停止对他的侵1犯。 林诺冷笑:这种毫无尊重的爱,也配叫爱? 他和方拓见面不过数次,说话不过十句,他很清楚自己没有爱上方拓,也不屑于方拓对他所谓的爱。 林诺没去取他的空间法器,也没走,就在地上坐了下来,开始一坛坛喝酒,等着方拓断气,好将他从自己的房间弄出去。 他没想过救他,就算想救也救不了,方拓受的伤,比当初他的还重,到现在还留着一口气,已经是奇迹了。 地上的酒坛逐渐增多,方拓却还没死,反而身上有一种特殊的气息弥漫开来。 醉醺醺的林诺感受到气息的牵引转过头来,然后嗤笑:真该说果然不愧是男主吗?像他们这样正牌的带着凤凰血脉的林家人,也几万年才能出一个有涅槃潜质的,可是人家男主,不过吸收了他一半的涅槃之力,居然开始浴火重生了。 不过也就这样了,且不说只有一半的涅槃之力,方拓体内没有凤凰血脉,那涅槃之力便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浴火是有的,重生却不可能。 林诺看了一眼便扭头继续喝他的酒,然而他体内的涅槃之力却开始蠢蠢欲动,同方拓身上的两下里相互呼应,几乎要脱体而出。方拓身上的也是一样,似乎他只要勾勾手指头,就会飞回到他的身上。 原本只作壁上观的林诺面临抉择:或者将方拓体内的涅槃之力召唤回来,方拓自是难免一死,他却有可能彻底治好身上的伤,又或者自我牺牲一下,助方拓涅槃重生,救他一命,又或者就这样看着,让该死的去死,该伤的还伤。 林诺大口喝着酒,有点后悔方才没有直接一走了之,忽然觉得坐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方拓是那般碍眼。 如今距那件事儿已经过去百年,他对方拓虽膈应尚在,但杀心早已消弭。 的确是方拓用价值连城的圣药冻结了他的伤势,的确是方拓数百年来为他四处奔波寻找灵药,的确是他寿元将近,方拓无法可想之下,牺牲了数百年修为,延了他的寿命、治了他重伤、提升了他的境界……林诺生性骄傲,他可以恨方拓、杀方拓,却不会因为他不需要、不愿意这种理由,去否定方拓为他付出的代价,不管对方是不是好心办了坏事。 罢了罢了!就当是我欠了你的!日后我们恩怨两清就是! 林诺将剩下的半坛酒一气灌了下去,然后起身,先将自己血脉中的凤凰精血逼入方拓体内,又引导涅槃之力合二为一,然后将几百年前因方拓闯入而破坏的栖凤阵重新修复、启动。 看着方拓被金色的火焰包围,林诺转身便走,凤凰涅槃并不需要人护法,便是需要,他也没这个能力——逼出凤凰精血并非是没有代价的。 林诺原本对长生就没多大执念,生生死死的并没太放在心上,所以并不觉得多么失落,只是依旧忍不住苦笑:果然这就是男配的命运,花了百年千年的时间去准备有什么用?男主只需要在关键的时候出现,什么好东西,就统统是人家的。 而他林诺,就是那个从无尽海万里迢迢送上门的金手指! 精血的损伤是无可弥补的,林诺在暂时栖身的小门派修养了三年多,才稍稍恢复了点精神,出关的时候,他发现门内又给他换了一批服侍的弟子。这在修真界是很正常的,这些服侍弟子隔三差五就要换一批,或者是修为到了,有了自己的洞府,或者是寿元到了,化为了一抔黄土。 但这次却有些不一样,新进的弟子中有个看去七1八岁模样、眉清目秀的小男孩儿,让他格外看不顺眼。 林诺神色自若的喝了一杯茶,宣布要继续闭关,然后回到密室,捏碎了大乾坤符。 方拓这个不要脸的,以为涂上绿漆就真成了嫩黄瓜?哼,要不是有他布下的栖凤大阵,他方拓此刻还是个三头身的奶娃娃呢,他会认不出来? 有了这次相遇,林诺就不再在修真界里乱逛,改混在凡人堆里过日子。 若说要在诺大的修真界找一个人,宛若大海捞针,那么在凡人世界里找一个人,那就是在大海里找某一滴水。 反正他修为已经不可能再精进了,在凡世过几年清清静静的日子也不错。 只是没想到,这个人竟不惧生死道消,违了心魔重誓引发千丝蛊来找他,更想不到的是,短短几百年时间,他硬是将修为提升到高出他两个境界,若非如此,他便是有千丝蛊在,也不能用这种方式助他破镜。 若早知如此,林诺咬牙:当初绝不会救他! 一双手有些笨拙的解下他的衣带。 方拓低低的声音落入耳中,带着几许哀求:“你再忍这一次……就这一次……等我助你破境,就又有三千年的时间。三千年,我一定能找到治好你的灵药……” 林诺闭上眼,身体微微颤抖,心中却是一片冰寒:他林诺便是再不堪,也不愿靠雌伏在不爱的男人身下来换取修为、性命。 系统的声音适时的响起:“主线任务已完成,是否选择回归。” “回归。” 黑衣人愣了好一阵,四下打量一番,最后挠头道:“那个……那你知不知道,有什么地方可以躲一躲?” 琴歌摇头道:“你身上受了伤,他们带的有猎犬,你就算把伤口扎的再紧也瞒不过它们的鼻子——躲在哪里都没有用。”莫说猎犬,连他的鼻子都瞒不过。 他微一沉吟,又道:“从这边向北百丈距离有一个荷塘,若是你能游过去就可以暂时摆脱猎犬。你从荷塘的北岸上去,那里是百兽园。你打伤几只跑的快的,让它们带着血腥味四处乱串,可以引起些许骚乱。你不要走远,就藏在月洞门上面的雨檐下,等有了空挡就潜入他们搜过的地方,那里暂时应该是安全的……剩下的你就自己想办法吧!” “我觉得……”黑衣人吞了口唾沫,道:“我还是带上你更安全。” 眼睛一眨就想出一个看起来很靠谱的点子,带上他一定更靠谱。 爬上床来,掏出匕首,斩向他手上的铁链。 琴歌皱眉,他很不喜欢这样自作主张的人,淡淡道:“带上我你走不了,那片湖我过不去。”就算能走他也不会走,和这刺客不一样,他是有庙的家和尚。 187.乱世7 这是和抓文机器作战的防盗章,30%的订阅即刻第一时间阅读! 修真的世界, 实力差距很大, 便如他们杀凡人如碾死一只蚂蚁一般, 林诺杀他们, 也不过动动手指的事儿。 林诺看着周围一张张熟悉的脸上那陌生又惶惑的眼神,上前将狗儿交给他爹,道:“回头将尸体收敛了,东西收着,若有人来问, 给他们就是。” 狗儿爹诺诺应了,又期期艾艾:“那个……他们……” 林诺知道他在说什么, 道:“我会处理干净。” 他的目光落在虎子身上, 有些黯然:便是杀了这些人又怎么样?失去亲人的疼痛也不会有丝毫减弱,他尚且如此, 何况其父母兄弟? 可惜他不会起死回生之术,也没有佛家超度转生的本事, 在这里徒留伤感, 遂一转身,在众人面前消失不见。 到了无人处, 林诺掐动法决, 一道玉剑的虚影出现在空气中, 渐渐由虚化实, 而后又一化十, 十化百, 向四面八方飞射而去。 这东西名为剑书,名字挺高大上,其实功能比林诺前世用的手机差多了,林诺方才用的功能,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无指定对象群发短信,离此地较近有一定修为的修真者都能收到。 若不出他所料,这玩意儿一出,那些人所在的门派,会在第一时间被收拾干净,这也是他答应狗儿爹的事。 两千年前,天道盟召集天下道门,在天道镜前发下誓愿,定下仙凡之规,但凡无故杀戮凡人者,天下共诛之。此愿一发,天下灵气都乖顺了两分,天劫也变得温和了许多。主导此事的几位化神期大能更是功德加身,原本九死一生的生死大劫也不过轻轻劈了几道天雷便过了。 至此之后,天下修者的入门之誓上,都加了不得妄杀凡人一项,偶尔有几个漏网之鱼,却往往是被人故意豢养的。 只因自天下道门向天道立誓,得天道认可后,护佑凡人、诛杀这些妄杀凡人者,便会有功德加身,这玩意儿在渡劫之时,比任何天才地宝都要管用,是以往往什么地方出现一个破戒的修者,便会被人争相捕杀。 野怪供不应求之下,便有人开始家养,找一处穷乡僻壤之地,扶持一个小门派,瞒过此条戒律,虽怕沾因果不敢直接让他们去滥杀无辜,却可有意无意纵的他们不可一世,等到有需要的时候,便斩杀了供渡劫之用。 先前林诺一听他们整个门派都是这般风气,便知道定然是被人豢养的,他这会儿发了剑书出去,豢养他们的仙门定会立刻将他们收割——否则等外面的人来抢人头,他们就血本无归了。 可怜这些家伙们自以为是高高在上的仙人,却不过是养在圈里等着过年宰杀的家畜罢了。 “可惜这地方又不能呆了。”林诺叹了口气,太远的路他懒得用脚走,从空间法器里取了一张小挪移符来,这东西可带着他定向传送五百里,他对着星星辨别了下方向:“就这边罢!” 一阵眩晕之后,林诺落在一道山崖下面,潭水清幽、鸟语花香,景色竟相当不错,只是他受伤之后,灵觉被限,并不能感知到附近有没有人家,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到了什么地方。 他方才明里取得是小挪移符,暗地里用的却是大乾坤符,两者刚启动时有几分相像,等能发现不同的时候,想阻拦也来不及了。这一手也算是他的专利,旁人想到也用不起——大乾坤符忒贵。 当然贵也有贵的好处,虽然大乾坤符不能预设方向位置,距离也是随机的,但它不受环境限制,而且哪怕再近,也比小挪移符要远的多。 林诺靠着山崖坐下来:希望跑的够远,这可是他最后一张大乾坤符了。 更希望,他是想多了。 他心中有些不安,方才在虎儿家时,他分明感觉到周围气息有些动荡,应该是有高手隐藏——若不是巧合,便只可能是冲着他来的了。如是后者,他只希望这一张大乾坤符能甩脱了那人,如今他的本事,也就能欺负欺负小辈,真来什么高手,连跑都跑的不够快。 今天发生的事有点多,林诺抬头看着漫天的繁星,轻轻叹气:还剩下最后两个月,怎么就不能让他消消停停的过呢? 下一瞬,林诺脸色骤变,闷哼一声,挣扎着站起来却一个踉跄撞到面前的青石:“火儿!火儿!” 声音中竟带了几分甜腻惑人的味道。 林诺咬牙不再吭气,冲进水潭,下一瞬,火儿从他眉心跃出,潭水瞬间变得冰凉刺骨,却依然无法抵御仿佛来自于灵魂的阵阵情1潮,身体不可言说的部位传来无法忍受的麻痒和空虚,每一寸肌肤都在疯狂的叫嚣着,渴望着被温暖、被摩挲、被挤压…… 要……要……想要…… “呃!”林诺闷哼一声,狠狠撞向山崖,山石伴着水花一起坠落,砸在他的身上,带给他的除了疼痛,却还有酥麻,让他再一次浑身颤栗,难以忍受的撞向山崖……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诺精疲力尽的上岸,踉跄的走了两步之后跌倒,跪伏在地上喘了许久,才慢慢坐下,声音低低的恍如自语:“方拓?” 一个低沉的声音答道:“是。” 于是林诺不再说话。 他是被系统换着花样折腾惯了,又太相信这个人的信誉,所以一有什么不对劲便下意识算在系统头上,却浑然忘了,这两次,分明就是方拓下在他身上的千丝蛊发作的症状。 方拓蹲下来,在林诺嘴里塞了一颗药丸,施法将他身上的水汽驱除干净,又将身上的大氅取下来披在他身上,然后在一尺外坐下。 林诺偏着头,没去看他,更懒得说话。 男主大人如今已经威震八方,拿出来的药自然是好的,林诺很快恢复了力气,从空间里取了一坛烧刀子出来,靠坐在石头上喝。 他没想着再跑——他最后一张大乾坤符已经用掉了,就算没用掉,那个人既然连心魔重誓都不顾的引动千丝蛊,他就算躲到天涯海角,也一样会被他找出来。 林诺这辈子,要容貌有容貌,要家世有家世,要资质有资质,却藏在凡人堆里几百年,除了身受重伤外,就是不想见方拓。 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了几百年,可他还是没想明白,他和方拓之间,怎么会变成这种样子!男主这是间歇性发癫呢还是崩人设了? 若不算前世看的小说,他和方拓,真的一点都不熟。 他和方拓见得次数,他掰着手指头都能数完。 第一次是退亲的时候,他几乎完全让管家出的面,等事情办成了,才说了两句场面话,勉强算是认识了。 第二次是在一个秘境的入口打了场群架,他和方拓虽然是同一方的,可是从头到尾林诺别说同他说话,连看都没多看他一眼。 第三次的时候,他在潘阳湖喝酒吃螃蟹,正好遇上方拓,方拓送了一坛好酒给他,当时他虽然喝的有点多,但还是记住远离男主的宗旨,说了“谢了”两个字,就转身醉醺醺的走了。 后来两人又在修真集市上遇到过两次,不过去那种地方,许多人都会伪装下容貌,方拓也不例外,所以林诺就假装不认识,同他擦肩而过。 直到第六次见面前,他和方拓一共才说了三句话,勉强算是点头之交吧,可倒霉就倒霉在这第六次见面上。 他闲着没事儿到无尽海去溜达,好巧不巧就碰到方拓和一头半蛟打架。那个时候的方拓还没现在这么厉害,显然不是那半蛟的对手,最麻烦的是他好像灵力有些不继,眼看就要被那条蛇给吞了。 别说方拓和他还算相识,便是遇到任何一个人要被野兽吃了,林诺也不可能干看着,是以想也不想便过去帮忙。虽然林诺也不是那半蛟的对手,但好在他身家丰厚,宝贝众多。先用法宝将半蛟暂时困住,然后塞给方拓一张小挪移符让他走人,自己也掏了一张出来准备逃之夭夭。 按说他的计划是万无一失的,可惜遇上了两个变数,一是在实战上天赋满点的男主居然在关键时候发起呆来了,以至于发动小挪移符的时间迟了片刻,二是不知道咱们的男主大人对人家做了什么,那半蛟对他情深义重的很,见他就要离开,一时又被林诺的法宝困住,焦急之下竟然将头上的银角脱体,射向男主大人。 那会儿方拓正处在传送前的短暂僵直中,如果被击中必死无疑,林诺无奈之下只好暂时放弃传送,自己冲了上去——小挪移符是他给方拓的,也是他自己说,他缠住半蛟让人先走的,结果半蛟他没能完全缠住,若方拓因为使用了小挪移符不能移动而一命呜呼,那岂不是自个儿害死了他? 就这么一耽搁,方拓走了,他却被那只半蛟揪着打的半死,好容易才找个机会启动了定点传送盘,回了密窟,算是捡了半条残命。 说是半条残命,是因为他真心伤的很重,说是必死都不为过。但林诺不怕,他有金手指啊! 在原著里,林家的血统高贵,其中隐藏着凤凰血脉,濒死之时有一定几率会涅槃重生,脱胎换骨、化茧为蝶。为什么原著中原主可以从第一集一直蹦跶到最后一集?就是因为他曾经进行过一次不完美的涅槃,以致升级速度勉强跟得上男主——其实林诺觉得,作者之所以这么安排,完全是因为原主“人气”太高,太早领盒饭的话会损失一大看点。 总之,林诺因为知道自己最大的金手指所在,所以早在几百年前就开始准备,搜集了梧桐木、百凤羽等各种珍贵材料,又花了数年在他的老巢布下大阵,务必保证哪一天他涅槃的时候能达到完美效果。 如今这些终于到了派上用场的时候了,林诺强撑着关了门户、启动禁制、开启大阵,然后躺在床上“等死”。 他放任自己陷入昏迷,体内生机渐渐消失,呼吸微弱,心跳渐缓,血脉中却有一股灰色的气息悄无声息的蔓延、茁壮,万年罕见的凤凰涅槃即将开始…… 然后,男主闯了进来。 后面发生的事,他连想都不愿再想。 “火儿。” 随着他一声低呼,漆黑宛如墨色的湖水轻轻荡漾了下,似有什么东西挣脱了出来,然后湖水瞬间恢复了碧色,却在下一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冰冻,不过眨眼之间,便变成了一块巨大的白色坚冰,还不时发出挤压碎裂的声音。 随着湖水冰冻,周围的空气也变得有些扭曲,白色的雾气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涌了出来,越来越浓。 林诺伸出右手,浓雾中出现一朵跃动的火焰状的空洞,欢快的跳上他的手心。 林诺左手一弹指,火光乍现,一朵一尺来长的淡蓝色火焰在他指尖出现,他身上的碎冰瞬间消失殆尽,浓雾也远远的避到了三丈开外。 浓雾退去之后,他掌心的无形火焰便彻底看不见了,只能看见他左手蓝色火焰似在被什么东西吸食一般,慢慢消失不见。 林诺在火儿的“头顶”弹了一记,道:“这次多亏你了,等我恢复过来,再请你吃个饱。” 若非有火儿下到湖水中,造出这么一湖比冰还冷了数倍的“水”来,他这次未必能熬的过来——如今系统的手段是越来越卑劣了。 火儿在他手心跳了两下,不太清楚的表达了下欢喜之情后,跃入他的眉心,林诺转身离开。 自从上次受了重伤,林诺的身体就变成了个筛子,要攒点灵气不容易,加上他也没什么事儿要办,所以越过两个山头之后,林诺便落了下来,用两条腿走路。 没走多大一会儿,一朵“白云”降了下来,停在他前面三丈高的地方,七八个人站在上面,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其中一个十三四岁模样的男孩冷声问道:“你在这里,可曾看见周围有什么异象?” 林诺回问:“什么异象?” 男孩神色一冷,正要发怒,他身边一人道:“他区区一个凡人,能知道什么?我们还是赶紧过去查看,莫要被人抢了先。” 那男孩冷哼一声,架起“白云”便走,林诺耳边传来冷冷的声音:“见到我等仙师竟敢不拜,念你无知,今日只略施薄惩,如有下次——杀无赦。” 话音一落,就有一团黄色的火球从空中飘了过来,显然为了增加威慑力,施法的人刻意减慢了它的飞行速度,只是它自带锁定功能,便是飞的再慢,也不是凡人可以躲得掉的。 林诺叫了声“火儿”,火儿纹丝不动,只传出几丝嫌弃的情绪,显然是嫌火球等级太低,不肯委屈自己下嘴。林诺没法子,只能眼睁睁看着火球飘进自己的左臂,又一挥掌将其中杂质甩了出来——他也讨厌吃这种低等火焰,虽然能得丁点儿的能量,但杂质太多,败胃口。 回到村庄的时候,天色已晚,林诺看着袅袅升起的炊烟,脸上露出笑容,这世上,还有什么比家中那一道苒苒的炊烟、窗前那一盏昏黄的灯火更加温暖动人呢? 然而等再走近一些,熟悉的孩子们的欢笑声却没有传来,反而嗅到了淡淡的血腥味儿。林诺微微皱眉,顺着血腥味走进村头虎子家,进门便看见躺在炕上、胸口空荡荡一个大洞的虎子,和抱着虎子的尸身哭的浑身颤抖,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的虎子他娘。 林诺静静站着,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前几天他出门的时候,虎子还抱着他的腿,缠着他带只活的小兔子回来,那双黑黢黢的眼睛笑的弯成了月牙儿,咧开小嘴露出还没长齐的白牙,让人的心软成一团。 林诺终究还是没能带回他答应的小兔子,然而虎子也再不能跳起来,用那双大大的眼包裹了雾气委屈的看着他,等他从口袋里变出草编的蚂蚱,才会再度眉开眼笑。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林诺转身,便看见虎子爹和虎子的三个哥哥,手里拿着铁锹、菜刀气势汹汹从厢房出来,脸上的神色既悲愤,又恐惧。 “不要去!不许去!”虎子娘猛地冲了出来,拦在门口,眼中还在流泪,声音凄厉:“你们要出去,就先杀了我!让我先死!让我先死!” 虎子大哥失声痛哭:“娘!弟弟他不能就这么……” 虎子娘噗通一声跪坐在地上,抱着虎子爹的腿,呜呜的哭:“……我已经没了虎儿,求求你们,就算是为了我……别去死,求求你们,别去死……呜呜……” 她跪在地上,拼命的抱紧了怀里的人,生怕一松手,他就会和虎子一样,变成了冰冷的尸体。 感受到妻子的恐惧和绝望,虎子爹手里的铁锹坠地,回抱住颤抖的妻子,几个孩子扑上去,抱在一起哭成一团。 他们如何不知道这一去,等着他们的,只是一个死字,他们连将血溅上那人衣襟的能力都没有……可是如何能忍,如何能忍! 林诺默然片刻后,转身出门,门外,一个六七岁的男孩儿站在门口等他:“小叔,爹怕你闯祸,让我来村口迎你。” 林诺嗯了一声,没有说话。 男孩儿抹着眼泪道:“半个时辰前,村里来了几个仙人,随手打死了虎子家的牛,虎子气不过,上前质问,就……” “他们在哪儿?” “在打谷场那边……”男孩儿说到一半,见林诺脚下转了方向,顿时骇的魂飞魄散,扑上来死死抱住林诺的腿,哇的一声大哭:“小叔,小叔!你别去……小叔,我怕……你别死,你别死……” 林诺弯腰将男孩儿抱起来,用指尖抹去他小脸上的泪水,笑道:“好孩子,狗儿这么可爱,小叔怎么舍得去死?小叔不死呢。” 他抱着狗儿慢慢朝打谷场上走着,狗儿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含着泪,却不再啼哭,紧紧抱着他的脖子。走到半路,他们身后又多了几个人,虎子娘终于没能留住家里的男人们,所以只好也拿起菜刀,同他们一起走出家门。 虎子大哥怀里抱着虎子的尸体……既然他们也都要死了,一家子自然还是死在一起的比较好。 打谷场上人很多,杀鸡宰羊烤着牛,这些人低着头,无声的做着手里的活,忽然有人注意到这一群人,顿时焦急起来,拼命的挥着手让他们赶紧离开。 坐在另一面喝茶聊天的几人对林诺他们到来毫不在意,居中那十三四岁模样的少年冷哼道:“我明明感觉到那里天地震动,灵气散逸,结果却除了一大块冰什么都没有,八成是被什么人捡了便宜!” “也有可能有高手在那里打斗,留下的痕迹……” 林诺怀里抱着小男孩儿,缓步上前,问道:“为何杀人?” 被他打断的白衣青年抬手打出一道清光,随口道了句:“不知死活的东西。” 回头继续道:“……交手的起码是金丹期的高手,能一次性将整个湖水冻结……” 他没能将话说完,骇然瞪大了眼,眼睁睁看着面前的人捏着自己的脖子将他从凳子上提了起来,一边对怀里的孩子笑的温和:“怕不怕死人?” 狗儿含着眼泪摇头:“不怕!” 他不怕死人,他只是怕死的是身边的人。 青年心中升起不详的预感,眼珠子瞪起来,嘴巴张合,可惜却没能发出任何声音,被捏断了脖子的尸体便被甩到一边。 “你……你……” 林诺的目光扫过被吓懵了的几人,最后落在少年身上,依旧问道:“为何杀人?” 少年嘴唇微微颤抖,直到此刻,他依然没有在这个人身上感受到任何灵气的存在,出现这种情景,不是此人真的是个凡人,便是他的修为远远超出了自己的想象。 他强自镇定下来,起身行礼道:“不知道前辈在此,是晚辈失礼了。晚辈卓颖,是……” 林诺打断道:“为何杀人?” 卓颖目光在虎子身上扫过,道:“那小孩在晚辈面前大呼小叫,太过无礼,晚辈才稍作惩戒……现在想来,实不该和一个小孩子计较,稍后晚辈就……呃,前……前辈……” 却是被一只手捏在了脖子上。 林诺淡淡道:“既是无故杀人,那偿命就是了,何来这许多废话。” 卓颖吓得魂飞魄散,知道下一刻这人便会毫不犹豫的捏断自己的脖子,尖声叫道:“他不过是个蝼蚁般的凡人,寿不过数十,早晚都是要死的,杀就杀了,有什么大……” 声音戛然而止。 林诺丢开他的尸体,周围剩下六个白衣的“仙人”这才反应过来,亮出法器将他围在中间,却不敢动手,一人色厉内荏叫道:“你为了区区一个凡人,就敢杀害我们少主,你知不知道我们少主是什么人……” 林诺道:“不过是个筑基期的修者,寿不过三百,杀就杀了,有什么大不了的。”却是先前那少年的原话。 那人一噎,又道:“我们少主还是个孩子,便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林诺扭头看了他一眼,奇道:“你是在和我讲道理?” 那人昂然道:“没错!虽然前辈修为过人,但也不能……” 他话说到一半,低头看着自己空荡荡只剩一个大洞的胸口,慢慢倒了下去。 林诺道:“方才虎子来同你们讲道理的时候,得到的似乎便是这个答案……希望我没有答错,我一向喜欢讲道理的人,也愿意同人讲道理。” 但是这世上总是有些人,他们的道理永远只同比他们强的人讲,每每遇到这样的人,林诺从不肯多费唇舌,随手便杀了。因为于这些人而言,道理不再是道理,而是伤害别人、保全自己的工具。 没人敢回答他,剩下五个人虽依旧“包围”着他,浑身却在而瑟瑟发抖,连手中的武器都无法握紧,谁也不知道,眼前这个人,下一瞬会不会因为什么莫名其妙的原因就杀了自己。 恐惧就像一把大手,牢牢地撰住心脏,他们到此刻,才终于明白那些凡人在自己面前的感受——没有道理可讲,没有正义可言,生与死,不过看他人高兴与否。 林诺有些无趣,他不是喜欢杀戮的人,他不愿意去屠杀已经丧失勇气的人,可是他同样也清楚,别看这些人在他面前恍如孱弱无害、楚楚可怜的小兔子,可一旦威胁不再,又会露出比猛虎毒蛇还要可怕的狰狞面目。 只看他们头顶的血光,便知道无辜惨死在他们手上的人不知凡几。 “尔等既视他人为蝼蚁,便莫怪今日被人视为蝼蚁。” 挥袖,杀人。 秦钺一身黑色大氅站在他面前,手里拿着皮鞭,眼神阴鸷,气势逼人,全然看不出受了重伤的模样。 见少年醒来,秦钺冷哼一声,用鞭身托起他的下巴,问道:“这几日滋味如何?” 琴歌原就失血过多,整个人没什么精神,全靠这些人不时给他灌些参汤续命,哪有精神回答他的废话,垂着眼并不吭气。 秦钺冷声道:“那晚的刺客是谁?与你是什么关系?现在藏身何处?” 琴歌倦的厉害,眼皮都抬不起来,秦钺问了什么也没细听,依旧闭目养神。 “啪”的一声,琴歌肩膀一痛,已是挨了一鞭,伴随着秦钺一声冷喝:“说话!” 琴歌这段时间挨鞭子挨惯了,且秦钺这一鞭也不算很疼,垂着头没什么反应。 秦钺狠狠扔下皮鞭,跨步上前,一把掐住琴歌的脖子,声音低哑暗沉:“琴歌,寡人知道你不怕酷刑,可寡人也知道你怕什么……寡人是答应过你不对你用强,可是却没答应过你,不让别人对你用强!” 见琴歌猛地睁开眼睛,秦钺手指微微用力,嘴唇贴近少年耳朵,低声道:“你若好生回答寡人的问题,寡人便不让任何男人碰你,不然,寡人让这大牢里的每一个人,都尝尝名震天下的琴歌公子,是什么滋味!” 188.乱世8 这是和抓文机器作战的防盗章, 30%的订阅即刻第一时间阅读! 他想着睁开眼睛看看周围的模样,却发现自己没有眼睛可睁。 “我”呢?我在哪儿?我怎么了? 这个念头方一起,便感觉虚空中有奇异的能量向“自己”汇聚而来,林诺福至心灵, 在心中描摹出自己的模样,下一瞬,一身白衣的林诺睁开眼睛, 看见无尽的漆黑。 林诺意识到些什么,一时间童心大起:“要有光。” 眼前的无尽漆黑变成一片乳白。 好生单调, 而且不喜欢无依无凭飘在空中的感觉。 “地面。”顺着他的心意,青色的草地从他脚下蔓延开去。 林诺向前飘了一步,又道:“重力。” “空气。” “风。” “……” 塑起青山绿水外带一片桃林, 林诺总觉得似乎少了点什么,周围死气沉沉毫无生机,想了想,又道:“时间。” 一直如臂使指的奇异能量没有反应,反而有力不从心的感觉从心头升起,林诺明悟:能量不足。 林诺有些遗憾,这才忽然想起:怎么那个讨厌的系统没出来刷下存在感?这里不该是它的地盘吗?不, 不对,这里,应该是他林诺的地盘才对。 这是他的, 这里所有的一切, 都是他的——林诺很笃定这一点。 一想起系统, 系统的声音便传来,却并非如往日般直接在识海响起,而是将信息透过周围的能量传递过来,语气中带着几分委屈:“这是你的世界,没有你的许可,我怎么进的来?居然到现在才想起我来!” “我的世界?”虽然一直有这种明悟,但林诺不明白的是,他的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出现的? 系统的声音好一会才传来,闷闷的像是在生谁的气:“算是……任务奖励吧!” 林诺哦了一声,不再吭气,漫步在桃花林中,没有时间法则的世界,就像是凝固在一副画中,便是再美,也少了几分生趣。 他对系统的话半点儿也不信。 这是他的,因他而诞生,无人可以赐予,无人可以剥夺。不过他懒得同系统说话,懒得反驳它。 系统半晌也没等到他再开口,只得又道:“你没什么要问的?” 林诺道:“你说。”想说什么说就是了。 “……那你先放我进来,”系统道:“这样说话很累。” 林诺应了一声,就看见一个奇丑无比的动物在眼前成形,林诺轻笑一声:“原来是狈啊!果然和我想象的一样难看。” “狈”大怒,道:“我根本没有具体形象,这是你的世界,当然你想我是什么模样,我就是什么模样……你把我弄成这样,居然还说我难看?” 虽然系统在林诺的心目中就是这幅模样,但他不想伤眼睛,于是将它化成一个爆炸头的叛逆小正太,又在地上化了桌椅出来,坐下道:“现在可以说了吧?” 系统臭着一张脸,在他跟前坐下,悻悻然道:“我要先给你科普一下常识!我是世界管理系统,负责看护主人创造出来的各个世界。我家主人是一个非常强大的神灵,每个神灵都有自己的能量体系,我家主人的力量来源,就是他创造的世界。主人创造世界,然后世界的生灵再反馈给他力量。主人拥有的世界越多越强大,主人的力量就越强大。而你,就是主人世界的一个生灵,所以维护主人的利益也是你的义务。” 林诺哦了一声,不置可否。 “为了更加强大,主人会尽量多创造新的世界,但创世是很麻烦的一件事,”系统道:“所以我家主人就建了一个自动创世程序。这个程序会自动收集信息,计算应该创造一个什么性质的世界,然后收取众生的意念,挑选一个合适的世界来凝聚。” “什么意思?”什么叫收取众生的意念? 系统翻了个白眼,道:“这都不懂,就是把读者观众比较多的小说、电视什么的,创建成真实的世界。” 林诺点头:“然后呢?” 系统郁闷道:“本来这程序一直做的挺好的,但是最近出了点问题。这么着,举个例子吧,前段时间,创世程序选择了一本晋江小说进行创世,一直运转到正文完结都一切正常,程序就慢慢停止了对世界的影响,只留下一丝监察的力量。按说应该完全没问题了的,可是这个时候,作者加更了一篇无责任搞笑番外——小受五年生了三胎!” “按照这个世界的设定,小受生活的环境,从小到大每年学校组织体检,b超不知道照了多少次,上哪儿凭空给他造个子宫?还有,男人盆骨长得和女人不一样,生孩子起码得剖腹产吧?剖腹产四年以后才能再生孩子,他怎么五年生的三胎?” “然后呢?” 系统叹气:“然后创世程序判定创世失败,把世界给毁了。” 他烦躁的揉着脑袋:“其实就一个最低等级的世界,毁了就毁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可问题是——这见鬼的程序,都毁了它还来再建一次,然后又毁了,然后再建……没完没了。” “如果只是一个世界这样也就算了,很多都出现这种问题——那倒霉催的创世系统,创世的时候只考虑正文,等创世完了,发展到番外的时间段时,如果现实和番外的差距超过百分之五十,它就把世界给毁了重来——你要知道,每次创世都要花无数的能量,它这样创了毁毁了创……我家主人再多的能量也不够它糟蹋的。” 林诺完全同情不起来,只是想笑:果然是倒霉催的程序,和这倒霉催的系统倒不愧是一个主人生产的。 “那你把程序改改,别管什么番外不就成了?” 系统叹气道:“我家主人也不知道去哪儿溜达了,我哪有权限改创世程序呢!” 又继续道:“因为创世程序力量太大,所以一开始主人就抹去了它拥有灵智的可能,根本没办法交流。我想了很多法子都没用,最后只好找外援。我在各界一共找了十万人,都是在各个领域最出色的人,如白手起家的世界首富、全球知名的影帝、权倾天下的政客、迷倒众生的美女等等,暂时抹去了轮回印,分别安排了任务进入到各个崩坏过重建或可能崩坏的世界,我准备选择其中最优秀的,任务完成度最高的,专门负责解决这个问题。” “等下,”林诺打断道:“你说你找的都是各行各业最出色的人才——那我呢?”他就一个跑龙套的小演员,到底怎么成的业界精英? 系统奇道:“你不是你们世界里最出名的心理专家,爱情导师吗?” “心理专家?爱情导师?”林诺道:“我连大学都没上过,怎么就成了心理专家了?还爱情导师……你看我这两辈子活了三千多年,有成功谈过一次恋爱吗?” “不可能!”系统跳脚道:“我在你那个世界用这两个关键词进行意念搜索的时候,的确是你的名字出现的次数最多!”它怎么可能犯这么愚蠢的错误! 林诺叹道:“最出名的,不一定是最好的,而且更可能是假的。” “假、假的?” 林诺道:“是啊,假的!”这世道,假专家到处都是,而且他连假专家都不是,他就一演员。 “我是在一个比较火的对话栏目中,扮演情感疏导师的角色,但是那不是因为我是心理专家,而是因为我长得帅,声音好听——电视台需要的是收视率,观众需要的是狗血的故事、犀利的语言、养眼的外形,他们明知道是假的也会去看,但是你不是无所不知的系统吗,怎么会上这种当?” 系统目瞪口呆:怎么会有这种事?真笨真笨笨死了你! 林诺叹气,问道:“你现在知道是抓错人了,我是不是可以回去?” 稳定的工作,平静的生活,有房有车有朋友,说不定还能找人谈个恋爱,生个孩子什么的。 系统奇怪的问:“你想回去?” 林诺点头。 “那个世界有什么好,能量等级那么低,生活环境也差,连空气都那么污浊……”见林诺无动于衷,系统只好摸摸鼻子:“我做不到。” “嗯?” 系统道:“刚才我说了,你们这一万个人都被我抽离了轮回印,轮回印是灵魂在主人世界自然轮回的凭借,你现在有了自己的世界,还怎么在主人的世界里轮回?我就算想重新给你盖个章也做不到。” “每个被抽了轮回印的都这样?” “当然不是,”系统道:“任何生灵只要在主人的世界自然死亡,就会被重新扣上轮回印——你就别想了,你就算死一万次,也只能回到你自己的世界。” “所以我现在就成了孤魂野鬼?” 系统干咳一声,回避了“孤魂野鬼”的问题,道:“因为造成这种结果我要负一点点小责任,所以我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一是就呆在你这个连时间法则都建立不起来的贫瘠的无聊的小世界里,一直到天荒地老,世界毁灭,第二,你替我主人打工,每次协助创世成功,可以得到一些创世之力的回馈,这些力量你可以用来完善你的世界,增强你的力量——机会只给你这一次,你选吧!” 林诺淡淡道:“我选一。” “这就对了,聪明人都知道该……”系统得意的说到一半忽觉不对,气急败坏道:“你选一?你你你为什么选一?” 林诺淡淡道:“你是不是忘了这一千多年你是怎么对我的?你觉得我还会相信你?还会和你合作?” 在他的世界上头加了一堆的形容词,就怕他不同意,却还偏偏一副我便宜你了的样子,系统倒还是这么恬不知耻。 “我……”系统呐呐道:“那个……这也不能怪我。你去的是编号012的世界,这种三位数编号的世界属于最高等级世界,你看编号就知道,到现在为止,这种等级的世界也只有12个——创世失败的后果我们承受不起的。你在里面把剧情弄得乱七八糟,我就是太着急了,才想逼你去做任务……而且,我虽然是折腾你来着,可也是在不断的锤炼你的灵魂强度,要不是我,你现在未必能……” 林诺淡淡一笑:自己的事,却将气撒在别人身上,倒是有理的很。难不成倒要他谢谢它对自己的锤炼? 系统话说一半,便急急的禁了声,偷看林诺一眼,见他面无表情,才又道:“我知道你生气那个时候我没管你,可是那真不能怪我,我没有权限啊!我就一管轮回印的,什么都做不了——你看吧,你要杀方拓的时候,我都只能先给你发任务……我要是有能力,直接把你弄晕不就好了?那个时候我又帮不了你,出来不是更让你难堪吗?所以我也是为了……” 林诺淡淡打断:“抱歉,你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什么没有权限,什么做不到,什么怕他难堪……无非是当时觉得他没有利用价值,懒得理他罢了! 系统一噎,又期期艾艾道:“那啥,那事儿就算我对不起你……可是,最后这次,还是我专门提醒你可以选择回归的,也是我第一时间把你弄出来的,对吧?” 林诺默然,方拓高他足足两个大境界,在他身边,他连自杀的能力都没有,所以不管系统是因为什么拉他一把,这个情,他还是要认的, 沉默片刻后,道:“剩下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个人都失败了?” 不然这个势力眼的系统怎么会扒着他不放,又是道歉又是讨好的。 系统垂头丧气的点头。 这倒是怪了,林诺道:“因为你拿不出来奖励,所以人家都不肯做任务?” “不是!你以为所有人都像你啊?”系统愤愤道:“他们都很认真的完成任务,但是最后全都失败了。你一直拒绝完成任务,结果成功了!” 林诺笑。 系统怒道:“那个欺软怕硬的创世程序!其他人明明很小心的维护剧情,努力促成番外的达成,但最后都因为各种原因失败了,你把剧情破坏的乱七八糟,正文还没完就已经颠覆了百分之七十了,它居然就接受了!” “你知道他们为什么失败吗?” 系统闷闷道:“为什么?” 林诺悠然道:“自然是因为系统太蠢啊!”所以听话的都任务失败滚回去轮回,不听话的成功了,变成孤魂野鬼——反正被它找上,就没什么好事儿。 “你……”系统忍了气,道:“我觉得吧,可能就像你们世界里养小孩子,一直盯着的很乖的孩子,几年没见忽然变坏了,自然会受不了,觉得哪里出问题了,但是如果在身边看着的时候慢慢变坏了,反而能接受。” 189.乱世9 这是和抓文机器作战的防盗章, 30%的订阅即刻第一时间阅读! 而后看着自己亲笔写的东西发愣。 当他听到韩朴说家中之事时,脑海里莫名出现了这段文字, 就像当初那句“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可是他分明连这是什么体裁的诗歌都不知道,更不明白,秦汉的“汉”字, 到底指的是什么。 他这是被什么孤魂野鬼上身了吗?想起那日不知何处涌动的熟悉力量, 比起被孤魂野鬼上身,他宁愿相信, 他自己才是那个孤魂野鬼。 可是,从小到大的记忆和情感,偏偏又是如此清晰深刻。 …… 韩朴收拾停当出来的时候, 琴歌已不在房中, 韩朴对这质子府熟悉的很,很快就在园子里找到了他。 琴歌正在舞剑。 琴歌剑舞,琴歌擅琴、擅歌、擅舞, 却并不擅剑, 剑在他手中, 不过是一件起舞的道具罢了。 琴歌舞剑, 虽华而不实,但却好看到了极致。 皎白的月光下, 一身白衣的少年仿佛全身都在发光。翻飞如云的广袖, 柔韧旋折的腰身, 飞扬轻舞的青丝, 寒光四溢的长剑……韩朴形容不出, 却只觉得少年的每一个动作,都散发着致命的吸引力,勾着他的眼睛去看,勾着他的心狂跳,害的他不敢说话,不敢呼吸…… 少年的动作原是舒缓轻盈的,到了后面却渐渐激烈了起来,人在地上腾挪翻转,剑在空中飞舞劈刺,一剑快过一剑,一剑重似一剑……韩朴耳中仿佛听到战鼓惊天,眼前仿佛看见雷霆怒降,只觉得心惊肉跳,久久不能回神。 终于,雷收鼓歇,风平浪静。 琴歌收剑入鞘,看见的便是韩朴瞪着眼、张大嘴的蠢样子,皱眉道:“怎么?” 不过他这样子,蠢归蠢,并不惹人讨厌就是,双目清亮有神,只见惊叹,不见其余。 韩朴吞了口水:“我终于明白为什么秦钺对你那么……” 琴歌打断道:“秦钺没见过我舞剑。” “啊?”不太可能吧? 琴歌淡淡道:“琴歌剑舞就算是消遣之物,也是供我琴歌自己消遣时日、自娱自乐所用,不是为了取悦旁人。” “哦……”韩朴不知该如何接话,想了想,道:“不如,我教你剑法吧!” 琴歌诧异的看了他一眼,摇头道:“不必。”这时代,艺不可轻授,何况是可以安身立命的武功绝技?何况他并不觉得自己需要这种东西。 韩朴劝道:“你那剑舞,好看是好看,可剑是杀人的,光好看有什么用?” 琴歌道:“我能编出这世上最好看的剑舞,自然也能创出这世上最厉害的剑法。” 韩朴道:“好看和杀人,这是两码事好吧?要按你的说法,那些跳舞的小娇娘岂不是个个都是高手?” “他们不行,我可以。”琴歌顿了顿,肯定道:“我当然可以。” 韩朴对琴歌莫名其妙的自信很是无语,道:“你就算要自创剑法,也要先熟识……” 韩朴话说到一半便说不下去了,因为他发现琴歌不再舞剑,改为一遍遍练习单一的直刺动作,他闭上眼睛,似在简单枯燥的重复同一个动作,但精通剑法的韩朴却看得心惊肉跳:琴歌的每一次动作都不完全相同,他似乎在不断做着细微的调整,让这一击更快、更准、更狠、更无懈可击!这一切仿佛出自本能。 他忽然有些信了琴歌的话,他也许真的能创出这世上最厉害的剑法——原来这世上,真的有天生就会用剑的天才? 琴歌一面闭着眼睛比划,一面道:“你若闲着没事儿,就去帮我找一柄剑来。” 韩朴这会儿哪里舍得走,悻悻然道:“你手里拿的不是剑吗?” 琴歌道:“太轻。” 跳舞的剑,和杀人的剑,终究是不同的。 “哦。” 琴歌道:“你知道钱匣子在哪儿,自己去拿。” 韩朴怏怏应了一声,刚走了两步,忽觉不对,一回头便见琴歌忽然弯腰吐了一口鲜血出来,脸色苍白,身形也有些不稳。 韩朴神色大变,两步跨到琴歌身边,将他扶到一旁石凳上坐下,扣住他的碗脉。 琴歌对吐血这回事儿早已习以为常,用茶水漱了口,讶然道:“你还会医术?” 韩朴没好气道:“闭嘴,别说话!” 许久之后,神色凝重的松手道:“你怎么会受了这么重的内伤?明明上次还好好……” 忽然脸色剧变,怒道:“秦钺到底对你做了什么?” 琴歌难免又想起那些恶心的玩意儿,脸色有些难看,口中道:“一点小伤而已,不必放在心上。” “小伤?”韩朴怒道:“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情形?你现在就像被摔的满身都是裂痕但还没完全碎掉的花瓶,一阵风吹来,或者咳嗽一声,都有可能就那么散了!” 弯腰蹲在琴歌身前,沉声道:“上来!” “做什么?” 韩朴沉着脸道:“我先送你回房,然后去请大夫。” 琴歌很难解释他现在身体的状况,也懒得解释,道:“我房中匣子里有个绿色的瓷瓶,里面是秦逸配的药,你跑的快,帮……” 话还未说完,韩朴便跑的没了影子。 琴歌闭上眼,回忆刚才练剑的感觉——总还是差了些什么,仿佛本来握在手心里的东西,如今却隔了薄薄的一层屏障,无论如何都触摸不到。 那种感觉要怎么才能……总不能再找个人来气自己一回吧? 正皱眉琢磨,忽然手腕被人捉住,琴歌一睁开眼睛,便看见韩朴正怒气冲冲的看着他,怒道:“你不想活了?” 琴歌看着被韩朴抓住的右手,默默将不知何时并成剑的手指放松,推开他的手,给自己倒了杯水。 韩朴脸色很难看,道:“你还没放弃?”不然怎么会这个时候还在想着剑诀? 琴歌皱眉,他不愿骗韩朴,也解释不了自己如今的状况——他身上的伤看着虽重,实则并不致命,那股力量虽然将他身体给崩坏了,但同时又它牢牢粘合了起来,且在不断改善着他的体质。可以说,他现在的状况,除了时不时吐那么一小口血,疼那么一阵子以外,实则比任何时候、任何人都要好。 口中道:“韩朴,我让你跟着我,不代表你可以随意干涉我的事。”他倒是想说自己没事儿,可也得有人信啊! 韩朴怒道:“为了一个秦钺,值得你这么拼命吗?” 琴歌不吭气,端着杯子慢慢啜饮。 韩朴见他全然未将自己的话放在眼里,怒道:“好,若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伤成这样,既然你这么放不下,我去替你杀了他!” 转身便走。 琴歌喝道:“韩朴!” 秦钺重伤初愈,正是戒备最严的时候,这时候去刺杀和找死有什么区别? 韩朴停下脚步,却不回头,冷冷道:“你让我别管你的事,那么我的事,你也别管!” “我也懒得管你的事,但有几句话要和你说清楚。”琴歌语气平静:“第一,我的伤,和秦钺没有直接关系,和你更不相干,不要什么都揽在你自己身上。第二,我没有拼命,便是拼命,也绝不会是为了秦钺,只可能是为了我自己。第三,我的伤,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是怎么回事,它不会因为细心调养而有半分好转,也不会因为我练武而有半分恶化。” 琴歌顿了顿,继续道:“这些话你信也好,不信也好,都随你,你要去杀秦钺也随便,只是和我半点关系也没有,你要去送死也别打着我的名义去。” 韩朴半天没动弹,琴歌正恼怒他的执拗,却见韩朴忽然转身,一溜烟回到琴歌身边坐下,将药瓶放在石桌上,殷勤的替他重新倒了一杯水,笑嘻嘻道:“吃药,吃药!” 琴歌瞪着他——这人的脸怎么能变得这么快? 韩朴嘻嘻笑道:“你的话我当然信了。不过难得你这么关心我,一口气说这么大一段话,我还想再多听两句呢,谁想等了半天你都不吭气。” 琴歌顿时无语,默默将药吃了。 虽秦逸的药对他的伤没什么用,但止疼效果却极好——每次发病时,那种整个人如同四分五裂似得疼痛,让不怎么怕疼的琴歌都觉得有些难以承受。 琴歌坐了一阵,缓过劲来,正准备将韩朴撵走好继续练剑,忽然听到有人声,转头看去,只见树林那边几个灯笼晃动着,似是一路朝他的小院去了。 韩朴道:“应该是傻大个儿回来了,还带了人呢。” …… 余生带了四个人走,却带了四十个人回来,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站成几排,等着琴歌来挑,管事儿的在一旁小心翼翼的陪着不是,说自己考虑不周云云。 质子府的人手原就该由大秦配备,是以琴歌并不推辞,挑了四个三四十岁、看着干净利落的妇人,让管事的将其他人带回去。那管事的又极力建议他多留了一个厨娘、一个针线嬷嬷和两个车夫、长随。 余生带人去安置,韩朴在一旁唉声叹气,抱怨道:“人家挑人,都捡年轻漂亮的,你倒好……好歹留一个给你我养养眼也行啊!” 琴歌在南楚的时候,身边也爱用年轻漂亮的女孩子,如今却不知怎的变了想法。女孩子若生的漂亮,即便是卖了身的下人,也难免多了几分骄矜,他以前是乐得哄着她们的,便是丫头们对他使性子发脾气,也觉得是别有情趣……如今却没了这种心思。 皱眉道:“你不觉得他殷勤的过分了吗?我总觉得自己是不是忽略了什么。” 韩朴道:“怎么会?秦钺迷你迷成那样,他不殷勤才奇怪吧?” “赢……”琴歌忽然醒悟,他果然是糊涂了! 当初刺杀秦钺失手被擒,他自觉必死,为保易安,他告诉秦钺,只有做出迷恋易安之态,大事化小,才能迷惑齐人——可是秦钺便是再迷恋易安,也不会因此放过直接下手的刺客。 如今他活生生的在这里,显然是他自个儿取代了易安“被迷恋”的位置…… 琴歌扶额:“明天你拿着我的信物去南安茶楼去一趟,告诉他们过两日我要去喝茶,让他们留一间靠窗向南的房间。” 韩朴眨眨眼:“额?” 喝个茶而已,要这么麻烦? 琴歌淡淡道:“留在这里,就是被捆了翅膀的麻雀儿,便是将武功练得再高有什么用?总要先离了大秦再说。” 韩朴道:“离开大秦啊?这还不容易?这我本行……” 忽然想起论起逃脱的本事,这少年只怕不在自己之下,恍然道:“你是想光明正大的走啊?我看你就别妄想了,秦钺怎么可能放过你?” 琴歌道:“没试过的事,就不要说不可能。” 起身回房。 如果不算被锁在床头的手腕的话,这待遇还算不错。 “公子,您醒了?”圆脸大眼,身材娇小的少女端着药碗进门,笑道:“大夫也说差不多这个时辰醒,所以奴婢去熬了药来。对了,公子可以叫奴婢小桃。” 她放下药碗,将琴歌的头垫高了些,道:“公子昨儿夜里发了热,这是大夫开的药。来,奴婢喂您。” 如今正是春寒料峭的时候,琴歌穿着一身单衣被折腾这么久,还泼了几身水,不病才怪,皱眉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小桃诧异道:“这是宫里啊,公子您不知道?是了,昨儿公子病着,昏昏沉沉的……” 又嫣然一笑道:“昨儿可是大王亲自安置的公子您,还请神医务必治好您的伤……奴婢在这里三四年了,从未见过大王对谁这么细心呢!” 琴歌不置可否,就着小桃的手喝了两口,皱眉:丁点儿大的勺子,喂两口还要擦拭下嘴角,这是要喂到什么时候去——这种喝药法,他宁愿被人捏着脖子灌。 正要要求换个法子,看见他皱眉的小桃眼圈已经红了,惊慌道:“对,对不起,都是奴婢的错,奴婢……” 话未说完,门外传来一声轻笑,竟带着几分宠溺:“怎么,才刚醒就发脾气呢?” 琴歌顿觉毛骨悚然。 一身黑袍的秦钺推门而入,坐到他床边,道:“是要让寡人亲自喂你?” 琴歌扯动手腕上的铁链,似笑非笑道:“我更喜欢自己喝。” 秦钺端起药碗轻轻搅动,轻飘飘道:“人要知足,你说,是不是?” 琴歌不吭气了,秦钺药勺伸来,他张嘴便接了——他倒要看看,是他先喝的不耐烦,还是那人先喂的不耐烦。 秦钺长这么大何曾照顾过人,喂了三四次,见药碗中的药汁只降下微不可见的一线,便有些烦躁起来,但一见少年好整以暇,似早料到他会如此的模样,冷哼一声又继续。 两人一声不吭,较着劲儿似得将一碗药喝完,琴歌固然苦的嘴里都没了滋味,秦钺也觉得捏着那丁点儿的小勺捏的手都僵了。 唯有小桃看得眼睛发直:大王待我家公子可真好啊! 终于喝完了,琴歌松了口气,一转眼却见秦钺伸指向他嘴角抹来,嫌弃的扭头避过。 “这是还生气呢?”秦钺好脾气的一笑,抬抬下巴示意:“沾了药汁。” 琴歌的手指望不上,更不愿劳动秦钺,索性伸出舌尖一转,轻轻舐去了。 吐舌这个动作,并不是所有人做来都好看的,小孩子吐吐小舌头是万分可爱,若换了一条肥厚宽大的舌头吐出来,只会让人倒尽胃口。 但少年舌尖纤薄小巧,色泽粉嫩,在鲜嫩柔软的唇瓣上灵巧轻舐,留下诱人的水泽……秦钺顿觉呼吸都有些不畅了。 琴歌一侧脸,将被薄薄的纱布覆盖的伤处转向秦钺:如果不是有自知之明,他一脚就踹上去了——天底下怎么会有这种随时随地发情的畜生! 不是说他宫里收罗了各色美人吗,怎么还一副见到母猪都要发情的模样! 秦钺皱眉,接了小桃奉上的茶汤慢饮,道:“你的伤寡人请神医看过了,虽不敢说能全无痕迹,但治个七七八八是没问题的。只是那药敷上去麻痒难当,怕你不小心碰到了,才暂时限制你的行动,等你伤好了,自会放了你,勿要多想。” 琴歌如何听不出秦钺话中的要挟之意。 他脸上的伤并不能护着他一辈子,莫说能治好,便是治不好,只要他活蹦乱跳的出现在人前,这件事自然就算是过去了。至于以后再如何,还不是秦钺说了算?且不说别的,像如今这样将他弄到宫里放着,做出一副宠爱的模样来,谁还会相信他清清白白?天下士子也再不会将他当了同类来看,日后秦钺再对他如何,也绝不会有人为他出头。 琴歌嗤笑一声,道:“陛下日理万机,还要惦记外臣这区区伤势,可真是辛苦。” 你堂堂天下最强国之君,委屈自己来演一出温柔款款的戏,就为了陷害他一个对天下毫无分量的领国质子的随从——真他妈闲的蛋疼。 拜牢中那一幕所赐,如今别管他说什么话秦钺总要先放在脑子里转个圈,几乎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神色微肃——他最近,似乎在这少年身上放的心思太多了些,且没了往日那种取乐消遣的心境。 190.乱世10 这是和抓文机器作战的防盗章, 30%的订阅即刻第一时间阅读!  林诺知道他在说什么,道:“我会处理干净。” 他的目光落在虎子身上,有些黯然:便是杀了这些人又怎么样?失去亲人的疼痛也不会有丝毫减弱, 他尚且如此,何况其父母兄弟? 可惜他不会起死回生之术,也没有佛家超度转生的本事, 在这里徒留伤感, 遂一转身, 在众人面前消失不见。 到了无人处, 林诺掐动法决, 一道玉剑的虚影出现在空气中, 渐渐由虚化实, 而后又一化十, 十化百,向四面八方飞射而去。 这东西名为剑书,名字挺高大上, 其实功能比林诺前世用的手机差多了,林诺方才用的功能, 用他自己的话来说, 就是无指定对象群发短信,离此地较近有一定修为的修真者都能收到。 若不出他所料,这玩意儿一出, 那些人所在的门派, 会在第一时间被收拾干净, 这也是他答应狗儿爹的事。 两千年前,天道盟召集天下道门,在天道镜前发下誓愿,定下仙凡之规,但凡无故杀戮凡人者,天下共诛之。此愿一发,天下灵气都乖顺了两分,天劫也变得温和了许多。主导此事的几位化神期大能更是功德加身,原本九死一生的生死大劫也不过轻轻劈了几道天雷便过了。 至此之后,天下修者的入门之誓上,都加了不得妄杀凡人一项,偶尔有几个漏网之鱼,却往往是被人故意豢养的。 只因自天下道门向天道立誓,得天道认可后,护佑凡人、诛杀这些妄杀凡人者,便会有功德加身,这玩意儿在渡劫之时,比任何天才地宝都要管用,是以往往什么地方出现一个破戒的修者,便会被人争相捕杀。 野怪供不应求之下,便有人开始家养,找一处穷乡僻壤之地,扶持一个小门派,瞒过此条戒律,虽怕沾因果不敢直接让他们去滥杀无辜,却可有意无意纵的他们不可一世,等到有需要的时候,便斩杀了供渡劫之用。 先前林诺一听他们整个门派都是这般风气,便知道定然是被人豢养的,他这会儿发了剑书出去,豢养他们的仙门定会立刻将他们收割——否则等外面的人来抢人头,他们就血本无归了。 可怜这些家伙们自以为是高高在上的仙人,却不过是养在圈里等着过年宰杀的家畜罢了。 “可惜这地方又不能呆了。”林诺叹了口气,太远的路他懒得用脚走,从空间法器里取了一张小挪移符来,这东西可带着他定向传送五百里,他对着星星辨别了下方向:“就这边罢!” 一阵眩晕之后,林诺落在一道山崖下面,潭水清幽、鸟语花香,景色竟相当不错,只是他受伤之后,灵觉被限,并不能感知到附近有没有人家,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到了什么地方。 他方才明里取得是小挪移符,暗地里用的却是大乾坤符,两者刚启动时有几分相像,等能发现不同的时候,想阻拦也来不及了。这一手也算是他的专利,旁人想到也用不起——大乾坤符忒贵。 当然贵也有贵的好处,虽然大乾坤符不能预设方向位置,距离也是随机的,但它不受环境限制,而且哪怕再近,也比小挪移符要远的多。 林诺靠着山崖坐下来:希望跑的够远,这可是他最后一张大乾坤符了。 更希望,他是想多了。 他心中有些不安,方才在虎儿家时,他分明感觉到周围气息有些动荡,应该是有高手隐藏——若不是巧合,便只可能是冲着他来的了。如是后者,他只希望这一张大乾坤符能甩脱了那人,如今他的本事,也就能欺负欺负小辈,真来什么高手,连跑都跑的不够快。 今天发生的事有点多,林诺抬头看着漫天的繁星,轻轻叹气:还剩下最后两个月,怎么就不能让他消消停停的过呢? 下一瞬,林诺脸色骤变,闷哼一声,挣扎着站起来却一个踉跄撞到面前的青石:“火儿!火儿!” 声音中竟带了几分甜腻惑人的味道。 林诺咬牙不再吭气,冲进水潭,下一瞬,火儿从他眉心跃出,潭水瞬间变得冰凉刺骨,却依然无法抵御仿佛来自于灵魂的阵阵情1潮,身体不可言说的部位传来无法忍受的麻痒和空虚,每一寸肌肤都在疯狂的叫嚣着,渴望着被温暖、被摩挲、被挤压…… 要……要……想要…… “呃!”林诺闷哼一声,狠狠撞向山崖,山石伴着水花一起坠落,砸在他的身上,带给他的除了疼痛,却还有酥麻,让他再一次浑身颤栗,难以忍受的撞向山崖……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诺精疲力尽的上岸,踉跄的走了两步之后跌倒,跪伏在地上喘了许久,才慢慢坐下,声音低低的恍如自语:“方拓?” 一个低沉的声音答道:“是。” 于是林诺不再说话。 他是被系统换着花样折腾惯了,又太相信这个人的信誉,所以一有什么不对劲便下意识算在系统头上,却浑然忘了,这两次,分明就是方拓下在他身上的千丝蛊发作的症状。 方拓蹲下来,在林诺嘴里塞了一颗药丸,施法将他身上的水汽驱除干净,又将身上的大氅取下来披在他身上,然后在一尺外坐下。 林诺偏着头,没去看他,更懒得说话。 男主大人如今已经威震八方,拿出来的药自然是好的,林诺很快恢复了力气,从空间里取了一坛烧刀子出来,靠坐在石头上喝。 他没想着再跑——他最后一张大乾坤符已经用掉了,就算没用掉,那个人既然连心魔重誓都不顾的引动千丝蛊,他就算躲到天涯海角,也一样会被他找出来。 林诺这辈子,要容貌有容貌,要家世有家世,要资质有资质,却藏在凡人堆里几百年,除了身受重伤外,就是不想见方拓。 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了几百年,可他还是没想明白,他和方拓之间,怎么会变成这种样子!男主这是间歇性发癫呢还是崩人设了? 若不算前世看的小说,他和方拓,真的一点都不熟。 他和方拓见得次数,他掰着手指头都能数完。 第一次是退亲的时候,他几乎完全让管家出的面,等事情办成了,才说了两句场面话,勉强算是认识了。 第二次是在一个秘境的入口打了场群架,他和方拓虽然是同一方的,可是从头到尾林诺别说同他说话,连看都没多看他一眼。 第三次的时候,他在潘阳湖喝酒吃螃蟹,正好遇上方拓,方拓送了一坛好酒给他,当时他虽然喝的有点多,但还是记住远离男主的宗旨,说了“谢了”两个字,就转身醉醺醺的走了。 后来两人又在修真集市上遇到过两次,不过去那种地方,许多人都会伪装下容貌,方拓也不例外,所以林诺就假装不认识,同他擦肩而过。 直到第六次见面前,他和方拓一共才说了三句话,勉强算是点头之交吧,可倒霉就倒霉在这第六次见面上。 他闲着没事儿到无尽海去溜达,好巧不巧就碰到方拓和一头半蛟打架。那个时候的方拓还没现在这么厉害,显然不是那半蛟的对手,最麻烦的是他好像灵力有些不继,眼看就要被那条蛇给吞了。 别说方拓和他还算相识,便是遇到任何一个人要被野兽吃了,林诺也不可能干看着,是以想也不想便过去帮忙。虽然林诺也不是那半蛟的对手,但好在他身家丰厚,宝贝众多。先用法宝将半蛟暂时困住,然后塞给方拓一张小挪移符让他走人,自己也掏了一张出来准备逃之夭夭。 按说他的计划是万无一失的,可惜遇上了两个变数,一是在实战上天赋满点的男主居然在关键时候发起呆来了,以至于发动小挪移符的时间迟了片刻,二是不知道咱们的男主大人对人家做了什么,那半蛟对他情深义重的很,见他就要离开,一时又被林诺的法宝困住,焦急之下竟然将头上的银角脱体,射向男主大人。 那会儿方拓正处在传送前的短暂僵直中,如果被击中必死无疑,林诺无奈之下只好暂时放弃传送,自己冲了上去——小挪移符是他给方拓的,也是他自己说,他缠住半蛟让人先走的,结果半蛟他没能完全缠住,若方拓因为使用了小挪移符不能移动而一命呜呼,那岂不是自个儿害死了他? 就这么一耽搁,方拓走了,他却被那只半蛟揪着打的半死,好容易才找个机会启动了定点传送盘,回了密窟,算是捡了半条残命。 说是半条残命,是因为他真心伤的很重,说是必死都不为过。但林诺不怕,他有金手指啊! 在原著里,林家的血统高贵,其中隐藏着凤凰血脉,濒死之时有一定几率会涅槃重生,脱胎换骨、化茧为蝶。为什么原著中原主可以从第一集一直蹦跶到最后一集?就是因为他曾经进行过一次不完美的涅槃,以致升级速度勉强跟得上男主——其实林诺觉得,作者之所以这么安排,完全是因为原主“人气”太高,太早领盒饭的话会损失一大看点。 总之,林诺因为知道自己最大的金手指所在,所以早在几百年前就开始准备,搜集了梧桐木、百凤羽等各种珍贵材料,又花了数年在他的老巢布下大阵,务必保证哪一天他涅槃的时候能达到完美效果。 如今这些终于到了派上用场的时候了,林诺强撑着关了门户、启动禁制、开启大阵,然后躺在床上“等死”。 他放任自己陷入昏迷,体内生机渐渐消失,呼吸微弱,心跳渐缓,血脉中却有一股灰色的气息悄无声息的蔓延、茁壮,万年罕见的凤凰涅槃即将开始…… 然后,男主闯了进来。 后面发生的事,他连想都不愿再想。 他自己不在乎,方拓却看得难受,却没有说话,只是唇角抿的更紧了些。 林诺又喝了一口,深吸口气,终于转头看了方拓第一眼:“什么事?” 方拓沉声道:“还有两个月……是你的生辰。” 林诺自嘲一笑:“所以你是来给我庆生的?” 方拓默然不语。 林诺吐了口气,道:“不管你是来给我庆生的,还是来给我送行的,我都谢谢你。” 这不科学的世界,修真者的寿元就像林诺上辈子在科幻小说里看得基因锁似得,升一次级开一次锁,加一次寿命,到了日子,多活一天都不成。所以修真者整天就像被狗撵着似得拼命修炼啊修炼,活的还不如普通人纯粹。 不过林诺没这个烦恼,他的伤让直接让他没了升级的可能,退出了这场生命与时间的长跑。 还有两个月,既是他的生辰,也将是他的祭日。 方拓默然片刻后开口,声音黯淡道:“我没能抢到延寿果。” 林诺有些烦躁的又喝了一口:“三千多年,早活够了。延什么寿呢?” “我不会让你死。” 林诺呼吸一窒,捏着酒坛的手顿了顿,道:“你也不是第一天修真,修真之路,从来都是越走越窄,身边的人越来越少……” “……我如今是化神期。” 林诺脸色瞬间苍白,抓着酒坛的手都开始发抖,最后暴怒起来,酒坛重重砸在方拓脸侧的山崖上,厉声道:“方拓,我他妈到底什么地方对不起你!” 他终于不再心存侥幸,以这个人的心性,不惜破誓发动千丝蛊来找他,岂会只是为了来替他收尸? “是我对不起你。”方拓闭了闭眼:“对不起。” 下一瞬,天旋地转,两个大境界的差距让林诺的挣扎显得微弱的可笑,他放弃了将手腕从方拓手心抽出来的举动,咬牙道:“方拓,你若敢……我与你不死不休!” “不死不休?”方拓自嘲一笑,道:“好,那就不死不休好了!” 林诺不再说话,毁灭性的灵气朝心脉汇聚,方拓抿唇,神色越发难看,一掌拍在他胸口:他熟知这人的性情,怎会让他有用死亡的方式离开他的机会。 “对不起,阿诺,比你你恨我,我更怕这世上没有你。” “方拓!” 向来清冷的声音中带了几分软弱和央求,方拓手凝在半空,却又一指封了上去。 林诺的话还未出口就没了声息,身体软软的垂落,唯一还能活动的双眼下一瞬便被黑色的丝锻遮挡。 林诺抿着唇,目光有些散漫的透过黑色缎带,看着漫天星辰,心中默默竖起一根中指:这操蛋的世界,这操蛋的人生! 他不是第一次落入这样的处境。 数百年前,他本在自己的秘密洞府等待涅槃重生,再醒来时却恍如噩梦。 他被人以最不堪的姿势压在身下,心却像飞翔在天际,身体被充满、被取悦,那人的每一个动作,都让他感受到极致的快乐,他的每一次触碰,都让他的身体兴奋的战栗…… 他脑海中一片空白,他什么都不愿想,只想溺死在这无边无际的愉悦和满足中…… 不对!这样不对! 林诺心性冷漠的有些自私,不在意的东西,怎么样他都不在乎,怎么样无所谓,可有些东西,却是半点不能忍。 他向来对自己比对旁人还要狠,他愤怒于这个男人的暴行和凌辱,但更不能忍受的,是自己身上不堪的欲望。 他并不排斥肉体的交合,但前提必须是两情相悦,必须是心甘情愿! 他咬烂了舌头才勉强恢复一丝清明,喷了那人一脸血,将他击飞之后才发现自己重伤依旧,完全不具备杀人的能力,便强撑着一口气跌跌撞撞的冲了出去。 他不辨东西的乱跑一气,见到的第一个人便是女主林灵儿,林诺不支倒地,本以为自己已经逃出生天,却不想醒来的时候依旧在床上,直到此刻他才知道,原来先前那个男人,就是男主方拓。 接下来的日子,几乎暗无天日,他陆陆续续逃了几次,可惜都被找了回了。跑的最远的那次,差点就成功了,方拓发动了千丝蛊,感应到了他的位置,才令他功亏一篑。 那段时间,他曾数次向系统求助,被困时他求它助他脱身,没有反应;自行逃离后求它帮他屏蔽千丝蛊的感应,没有反应;意识到方拓可能是在用某种方式替他疗伤后,求它帮他恢复说话交流的能力,没有反应;最后,他只求它能屏蔽自己的感知,依旧没有反应。 不知道多少个日夜过去,方拓如往日般替他清洗身体,换上柔软的长袍,解开蒙住他双眼的缎带……而后,将他的佩剑、法衣、空间法器一一放在他面前,最后从他肩头拨出禁制他的法器。 林诺安静的看着肩头龙形玉钉带着几滴鲜血离开他的身体,然后一掌拍向正准备开口说第一个字的男人。 191.乱世11 这是和抓文机器作战的防盗章, 30%的订阅即刻第一时间阅读!  琴歌这才想起, 楚公主到秦都四个月了,还有一个多月就是婚期。想到秦钺易安他们之间乱七八糟的关系,琴歌微微皱眉, 其实这种事, 别说在向来不讲规矩的大秦, 就算南楚也不少见, 可琴歌却很难像其他人一样,将这些当成一件风雅事去看,只觉得厌烦透顶。 忽又轻轻叹气, 他来秦都, 到如今满打满算不过两个多月,可发生的事, 却比前面十多年还多。甚至现在想起在南楚时的事, 都仿佛是发生在梦里一般, 朦朦胧胧并不真切。 马车停下,琴歌下车敲门,好半晌无人应门。马车不等他进门便已经走了, 但同车的青年却下来, 静静站在他身后。 琴歌皱眉:“你不走?” 青年道:“陛下令我跟着你。” 他说话的腔调似乎永远那么平,不带丝毫感情。 秦钺亲自下的命令,不管是监视还是保护, 琴歌都没有拒绝的余地, 沉默片刻后, 问道:“如何称呼?” 青年愣了一下,似乎感觉这个问题很棘手,好一会才道:“我以前,叫玄一。” “秦钺的暗卫?” 青年瞳孔一缩。 琴歌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你现在既然已经不是暗卫了,不必再如此紧张。” 青年神色有些僵硬,却是想放松却不知道该如何放松的模样,过了片刻才问道:“你如何知道我是……” 他的话说了一半就停下,琴歌当然明白他的意思,道:“这并不难猜,以数字为名原就少见,且听你的语气,玄一这个名字,此刻应该已经属于别人了,可见它只是一个代号……会完全以代号代替姓名的人,不是暗卫还能是什么?” 青年不知道该如何答话,琴歌又问:“你本名呢?” 青年思索片刻后,摇头道:“不记得了。” 又道:“既然陛下令我跟着你,你就替我赐名吧。” 琴歌摇头:“姓传自先人,名寄托期望……名字是很慎重的事,不要将这个权利随随便便授予他人。” 不再理他,又加大了力度继续敲门。 青年看着琴歌,神色有些恍惚,按说他该恨这个少年才对,若不是他刺杀秦钺,他也不会因失职差点丧命,虽然最后保住性命,可承受的刑法却让他现在想起来都不寒而栗……但或许是因为从记事起,便不被允许拥有自己的爱恨的原因,他面对着少年时,竟丝毫恨意都提不起来。 “余生,”青年道:“以后,我就叫余生。” 琴歌回头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你高兴就好。” 此时,门终于吱呀一声开了,里面的人微微一愣:“是你?你还有……” 他终究是不惯骂人,难听的话没有出口,只冷冷道:“我们这里不欢迎你!” “砰”的一声将门猛地关上,落栓。 琴歌抿唇,沉默片刻后继续敲门。 由秋韵亲自来开门本来就已经不正常了,而且秋韵的状态也很不对劲,神色憔悴,人消瘦了许多不说,头发也有些凌乱。身上的衣服虽然干净,却有不少皱褶,显然是洗过以后没有经过熨烫的原因,而且他手上还沾着少许水污渍,似乎是因匆匆来应门而没来得及擦拭干净。 质子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门再一次被打开,一见还是琴歌,秋韵神色不耐,转手又要关门,却有一只强劲有力的手及时按在门上,余生木然道:“陛下令我送琴歌公子回质子府。” 秋韵咬唇,冷冷看了琴歌一眼,转身就走。 琴歌默默跟在他身后进门。 原是四月芳菲天,质子府中,却弥漫着一种萧条的气息。开败的玉兰依旧挂在枝头,无人修剪,桃花早已谢了,但零落的花瓣却还留在石板路上,廊檐下,甚至还挂着些许蛛网……反倒是地上蔓延的野草藤蔓,显出一片生机勃勃。 质子府不大,但人原是不少的,易安、琴歌、秋韵都各自带了从人,还有南楚带来的厨娘、马夫、园丁等……可如今却一个不见。 “发生了什么事?” 琴歌问的是余生,余生茫然摇头,自从秦钺遇刺之后,他就一直在受刑和养伤,对外面的情况所知甚少——这一点,和琴歌倒是很是一致。 “他们说质子府暗藏刺客,未免意外,将所有人都遣送回去了。”秋韵淡淡答道,又回头看了眼琴歌,还有半句没说——却把真的刺客又送了回来。 “我还有事,你自便吧。”秋韵说完却并不回房,而是转身去了厨房。 琴歌向自己住的院子走去,刚走出一步,耳边传来一声极轻的呛咳声,顿时神色一僵,脚步一顿,转身快步越过秋韵,进了厨房。 易安正蹲在地上,朝灶膛里喂柴,木柴青湿,冒的黑烟熏的他眼睛都睁不开,听到声音后扭头问道:“刚刚是谁来……” 待看清楚门口站的人时,却是一愣,而后一时无语。 琴歌看着他红肿的双目、额头上沾的黑灰,张了张唇却说不出任何话,转身向外走去。 “琴歌!” 琴歌回头,易安笑笑:“……这里还有点热水,你先洗洗,粥一会就煮好了。” “不必了。”琴歌走出两步又停下,声音干涩:“……多谢殿下。” 大步离开。 他的房间还是他离开时的样子,东西摆放整齐,案上也不见灰尘,似乎时常有人打扫。琴歌径直打开箱子,从里面取出一只沉甸甸的木匣,打开木匣,里面满满的金银耀花了人的眼。 琴歌将匣子狠狠丢回箱子,胸口剧烈起伏。 “公子,”余生跟在秦钺身边日久,却是第一次看见琴歌发怒,有些不安道:“可是丢了东西?要不我……” 琴歌摇头,沉着脸蹲下来,将散落在箱子里的金银又慢慢放回匣子。 余生上前帮忙,道:“把下人遣走的事,应该不是陛下的意思,陛下当时身受重伤,数度昏迷,哪里顾得上为难他们……” 琴歌打断道:“我知道。” 余生知道琴歌不欲同他多言,顿了顿,道:“我去给你准备热水。”少年一向爱洁,从那地方出来,应该是想要好好洗洗的。 琴歌道了谢,等余生出门,脸色又沉下来,手指紧紧撰住手里的金锭,胸中一股怒火燃起——人走了,可钱还在。楚人不许用,可以雇秦人,秦人雇不到,去买几个奴隶总可以吧?故意将日子过得这么凄凄哀哀,难道还等着什么人来怜惜不成? 纵是想要示弱,想要被人忽视,难道以堂堂皇子之尊,委身于人还不够让人轻贱吗?非要做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来给谁看!浑然忘了自己也是堂堂七尺男儿! 忽然神色一动,轻喝一声:“出来!” “咦?这样都能被你听到啊?”一个人影从窗外轻巧的翻进来,笑嘻嘻的同琴歌打招呼:“好久不见了。” 年纪不大,体格高壮,一张脸勉强称的上俊美,琴歌瞟了一眼,又低头收拾箱子,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我不仅在这里,我还住在这里,”年轻人得意道:“都说秦人如何如何厉害,结果我就大摇大摆的住着,可他们全城搜了十几遍也没找到这儿来,你说他们笨不笨?哈对了,你看我把你的房间收拾的干净吧?” “你收拾的?” “那当然了!”年轻人道:“不然你指望那两个啊?他们能把自己肚子填饱,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嗯,那谢了。” “不客气,咱们两个也算是生死之……”年轻人话说了一半,忽然想起什么似得,愕然道:“不对啊!你是怎么知道我是谁的?啊,也不对,你没说知道我是谁,那你知不知道我是谁……啊呸,我说了这么多,你就算不知道也该知道我是谁了……” 这一通胡言乱语……琴歌实在听不下去了,打断道:“你到底来做什么?” 就他那脑子,他真不信他是因为明白灯下黑的道理,才故意来这里躲避追捕的。 年轻人甩开诸如“你知不知道我是谁”的问题,理所当然道:“找你啊!我说,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琴歌微微一愣后,道:“抱歉,你的匕首被我弄丢了,等过些时日,我找个差不多的还给你。” “不是青锋的事儿,你用它捅秦钺那小子一刀,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向你讨要?”年轻人道:“你忘了,你还吃过我的毒丸啊!” 琴歌哦了一声,道:“你是说,那颗煮黄豆?” 年轻人瞪大了眼:“你怎么知道那是煮黄豆的?” 怎么知道的,吃出来的! 琴歌实在懒得回答这白痴的问题。 年轻人不满的嘀咕:“原来你早就知道了,害的我不安了好长时间,怕你担心毒发——本来当时我就想告诉你来着,可是后面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了,一不小心就给忘了。等我想起来回去找你的时候,你又被关进了大牢,守卫森严的很,我好几次都没能潜进去。啊对了,有一次我都靠近了关你的院子,还在树上学鸟叫想吸引你的注意来着……” 鸟叫? 年轻人诧异的看见几乎从来不笑的少年,脸上忽然露出一丝笑意,一瞬间,仿佛春暖花开、冬雪初融,让看到的人心仿佛浸在了温水中,化进了暖阳里,再找不出一丝阴霾,一时竟痴了。 少年忽然撮唇,一连串清脆婉转的鸟鸣声从他唇中逸出,动听之极。 年轻人目瞪口呆:“你……你……”竟就是他那日学的鸟鸣声——若不是他自己惯常用的就是这个调子,连他自己都认不出来,可这少年不过听了一次,竟学的分毫不差。 琴歌笑道:“我说那日的鸟儿怎么叫的那么难听,原来是你。” 年轻人怒道:“胡说,我学的可是山里最好听的画眉鸟儿的声音,我学鸟叫的时候,连真鸟儿都会被吸引,你说我学的难听?” 琴歌叹气,道:“原来你也知道你学的是画眉鸟的声音——那你告诉我,秦都天牢的大院里,怎么会忽然来一只画眉鸟儿,叽叽咕咕的叫个不停?” 年轻人一愣,而后拍头道:“我说为什么后面忽然加强了守卫,再怎么都潜不进去了呢!” 又道:“放心,若再有下次,我就不学画眉了,我学麻雀儿!” 琴歌摇头失笑,不再说话。 其实那里,连麻雀儿也是没有的。 那几声鸟鸣,委实是他那段日子,听到的最动听的声音。 “你没睡过我的床吧?” “怎么?” “你要睡过,我就换一下被褥。” 年轻人冷哼道:“放心,我知道你们这些公子哥儿的怪毛病,我睡在外间的,没碰你的床……就连你的床单被套,都是我今儿早上刚换的。” 琴歌微楞。 年轻人不满道:“怎么你觉得我一天闲着没事儿光睡觉呢!我是没本事救你出来,可总不至于连一点消息都打探不到。” “还有啊,不是我说你,上次你骗我说,让我假装捅你一刀,可以拖延追兵,结果你自己跑去行刺去了……你说你要是同我说了实话,我们两个一起出手,这会儿……” 琴歌接口道:“这会儿你的尸首都烂了。” 年轻人一噎,琴歌道:“现在事情说清楚了,你也该走了,一会余生该回来了。” 年轻人得意道:“放心,他这会儿正劈柴呢,哪有空过来?” “劈柴?” “对啊!”年轻人眉飞色舞道:“你家那位二皇子,还有那个叫秋韵的,连东西都不会买,又没什么势力,那些人专坑他们。蔫嗒嗒的老菜帮子、空心的萝卜、发霉的糙米……全都卖出天价。还有那卖柴火的,又湿又青的送来他们也收,半日点不着不说,也不好劈,就秋韵那点力气,劈出来的柴够煮顿粥就不错了——那小子想给你准备洗澡水,不先劈柴能行吗?” 见琴歌微微皱眉,年轻人挠挠头,道:“那个……你刚回来,肯定还有不少事,我就先走了,回头再来找你。对了,我叫韩朴,韩人韩朴。” 对琴歌挥挥手,从窗户又翻了出去。 如果不算被锁在床头的手腕的话,这待遇还算不错。 “公子,您醒了?”圆脸大眼,身材娇小的少女端着药碗进门,笑道:“大夫也说差不多这个时辰醒,所以奴婢去熬了药来。对了,公子可以叫奴婢小桃。” 她放下药碗,将琴歌的头垫高了些,道:“公子昨儿夜里发了热,这是大夫开的药。来,奴婢喂您。” 如今正是春寒料峭的时候,琴歌穿着一身单衣被折腾这么久,还泼了几身水,不病才怪,皱眉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小桃诧异道:“这是宫里啊,公子您不知道?是了,昨儿公子病着,昏昏沉沉的……” 又嫣然一笑道:“昨儿可是大王亲自安置的公子您,还请神医务必治好您的伤……奴婢在这里三四年了,从未见过大王对谁这么细心呢!” 琴歌不置可否,就着小桃的手喝了两口,皱眉:丁点儿大的勺子,喂两口还要擦拭下嘴角,这是要喂到什么时候去——这种喝药法,他宁愿被人捏着脖子灌。 正要要求换个法子,看见他皱眉的小桃眼圈已经红了,惊慌道:“对,对不起,都是奴婢的错,奴婢……” 话未说完,门外传来一声轻笑,竟带着几分宠溺:“怎么,才刚醒就发脾气呢?” 琴歌顿觉毛骨悚然。 一身黑袍的秦钺推门而入,坐到他床边,道:“是要让寡人亲自喂你?” 琴歌扯动手腕上的铁链,似笑非笑道:“我更喜欢自己喝。” 秦钺端起药碗轻轻搅动,轻飘飘道:“人要知足,你说,是不是?” 琴歌不吭气了,秦钺药勺伸来,他张嘴便接了——他倒要看看,是他先喝的不耐烦,还是那人先喂的不耐烦。 秦钺长这么大何曾照顾过人,喂了三四次,见药碗中的药汁只降下微不可见的一线,便有些烦躁起来,但一见少年好整以暇,似早料到他会如此的模样,冷哼一声又继续。 两人一声不吭,较着劲儿似得将一碗药喝完,琴歌固然苦的嘴里都没了滋味,秦钺也觉得捏着那丁点儿的小勺捏的手都僵了。 唯有小桃看得眼睛发直:大王待我家公子可真好啊! 终于喝完了,琴歌松了口气,一转眼却见秦钺伸指向他嘴角抹来,嫌弃的扭头避过。 “这是还生气呢?”秦钺好脾气的一笑,抬抬下巴示意:“沾了药汁。” 琴歌的手指望不上,更不愿劳动秦钺,索性伸出舌尖一转,轻轻舐去了。 吐舌这个动作,并不是所有人做来都好看的,小孩子吐吐小舌头是万分可爱,若换了一条肥厚宽大的舌头吐出来,只会让人倒尽胃口。 但少年舌尖纤薄小巧,色泽粉嫩,在鲜嫩柔软的唇瓣上灵巧轻舐,留下诱人的水泽……秦钺顿觉呼吸都有些不畅了。 琴歌一侧脸,将被薄薄的纱布覆盖的伤处转向秦钺:如果不是有自知之明,他一脚就踹上去了——天底下怎么会有这种随时随地发情的畜生! 不是说他宫里收罗了各色美人吗,怎么还一副见到母猪都要发情的模样! 秦钺皱眉,接了小桃奉上的茶汤慢饮,道:“你的伤寡人请神医看过了,虽不敢说能全无痕迹,但治个七七八八是没问题的。只是那药敷上去麻痒难当,怕你不小心碰到了,才暂时限制你的行动,等你伤好了,自会放了你,勿要多想。” 琴歌如何听不出秦钺话中的要挟之意。 他脸上的伤并不能护着他一辈子,莫说能治好,便是治不好,只要他活蹦乱跳的出现在人前,这件事自然就算是过去了。至于以后再如何,还不是秦钺说了算?且不说别的,像如今这样将他弄到宫里放着,做出一副宠爱的模样来,谁还会相信他清清白白?天下士子也再不会将他当了同类来看,日后秦钺再对他如何,也绝不会有人为他出头。 琴歌嗤笑一声,道:“陛下日理万机,还要惦记外臣这区区伤势,可真是辛苦。” 你堂堂天下最强国之君,委屈自己来演一出温柔款款的戏,就为了陷害他一个对天下毫无分量的领国质子的随从——真他妈闲的蛋疼。 拜牢中那一幕所赐,如今别管他说什么话秦钺总要先放在脑子里转个圈,几乎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神色微肃——他最近,似乎在这少年身上放的心思太多了些,且没了往日那种取乐消遣的心境。 琴歌见状,淡淡一笑道:“不知道陛下可曾听过一句话——谎话说了一千遍,连自己都会当真,陛下可千万别演过了头,让人笑话。” 秦钺道:“寡人肯陪你演戏,你们不是该欣喜如狂才对吗?” 他们这些所谓的质子千里迢迢来西秦,为的不就是这个吗? 琴歌也想不明白,当初他是怎么脑子一抽跑到大秦来的,抿了唇不再说话。 秦钺起身道:“寡人还有政务,明日再来看你。” 192.乱世12 这是和抓文机器作战的防盗章, 30%的订阅即刻第一时间阅读!  秦逸推门而入的时候,看见的便是少年就着清水吃馒头的模样。他能活动的那一小块地方比先前又干净了几分,许是右手终于能使劲了的原因, 一头长发被他挽到了头顶, 看着清爽了许多,更显出那张脸,清美的难描难画。 秦逸将药箱放在地上, 坐在琴歌对面, 看着他手里硬的跟石头似得黑色馒头, 笑道:“其实你大可不必将日子过成这样, 他说了不让你死……这东西你原封不动的放回去,他们自然会送了好酒好菜过来求着你吃。” 琴歌喝了口水,将嘴里那块顽强的馒头咽了下去, 道:“我记得今天不必换药。” 秦逸扬眉,有些不悦道:“怎么,你不相信我的话?你现在就将这馒头丢出去,看他们……” “我信。”琴歌道:“但是我没有拿自己的性命来要挟别人的习惯。” 命是自己的, 为什么要指望别人来珍惜。 秦逸沉默下来, 低头替他检查了下伤口,却并未给他上药, 只道:“愈合的不错,比我想象的还要好。以后就不必我亲自来给你上药了……不过我会交代好药童, 给你准备足够的清水。” 琴歌道:“多谢。” 秦逸笑道:“你是要谢谢我, 莫说这次救了你的小命, 要不是我,你这张脸现在还不能看呢。” 琴歌端着水碗的手一顿,道:“抱歉,对于这一点,我就没办法感激你了。” 秦逸哈哈大笑道:“不谢我治了你的伤,只谢我借你水梳洗……琴歌你果然有趣,连我都有点喜欢你了。” 琴歌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但对于你们这种将自己的喜欢当成恩赐的人,我却委实喜欢不起来。” 秦逸笑容一僵,叹道:“刚说你有趣,马上又变得无趣起来了。” 又道:“不过你的外伤虽好,但内伤却……我很好奇你到底经历了什么,居然把五脏六腑伤成这样。” 琴歌不答,继续用他的饭。 秦逸也不勉强,笑笑道:“好在虽然我配不出来能治好你内伤的药,但却也不是无法可想。” 他从袖子里取出一本薄册出来,推到琴歌身前,道:“这本《长春诀》,是一本内家秘诀,虽然威力不怎么样,但在养生上,却远胜其他……” 琴歌并不去接,道:“这世上,但凡能练出内气的功法,都非泛泛。秦大夫好意我心领了,这东西,我不要。” 秦逸脸色微变,道:“在我眼里,琴歌你不是意气用事的人,不要拿自己的身体赌气。” 赌气?琴歌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并不是只有大秦才有内修功夫。” 他若不得自由,要功法何用? 他若能得自由,虽然内修功法难得,但也没珍贵到连他都得不到的地步,他为何要稀罕这些人扔给他的东西? 再说,他既然要练武,便不会去练一套“威力不怎么样”的武功。 秦逸也知道自己方才说错了话,缓了缓语气道:“我知道你自己也能得到,但我敢保证,天下论养生之法,再也没有比这个更高明的,这东西是……” 他顿了顿,没有说下去,只道:“以你身体的状况,普通的内家功夫只怕……” 琴歌打断道:“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请恕我直言,便是秦大夫奉命与我治伤,也未免管的太多了。” 秦逸神色微僵,苦笑一声,又道:“其实,我给你这东西,也是为了赔罪。” “嗯?” 秦逸点点自己的肩头,道:“你那一箭,是我射的……要不是我那一下,你早就在外面逍遥自在了,哪里会多受这么多的罪?所以这本《长春诀》,算是赔罪。” 琴歌淡淡道:“那我便更不会收了。” “为什么?”秦逸不明白,他都把姿态放的这么低了,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还要怎么样? 琴歌道:“你我身份立场不同,你射我一箭,我不会恨你,你治好我的伤,我亦不会谢你,因为你乃奉命行事,这些原是你的本分——但我岂会收你的东西,以致日后战场再遇,束手束脚?” 秦逸气结,道:“你放心,你不必束手束脚,就以你那三脚猫的功夫,再练一百年也不是我的对手。” 琴歌却已将该说的话说完,将《长春诀》推了回去,不再吭气,低头将自己的午饭用完。 琴歌的倔劲儿秦逸是见识过了的,知道他下定了决心的事自己再说什么都没用,不得已将东西收了回去,静静等琴歌用完饭,才又开口道:“琴歌啊,其实我一直想不明白……你不是傻子,陛下对你的看重你也应该感觉到了,为何还要刺杀陛下,以致落得如此处境——你这又是何苦?” 琴歌淡淡一笑:“如此处境?如此处境有何不好吗?躺累了可以翻身,可以坐起来,甚至还能走两步;可以自己用两只手来吃饭、喝水、梳洗;有一扇小窗,可以看见天光,可以嗅闻到花香,下雨的时候,甚至还能亲手接一捧水;门外时不时可以传来狱卒的脚步声,有时候甚至能听到他们说话的声音……你可知道,这些,都曾是我梦寐以求的……” “我琴歌此生,自以为坚强,可是在宫中的那一个月,却无数次差点疯狂、崩溃……”琴歌一双漆黑的眸子静静看着秦逸,淡淡道:“你问我为何杀秦王,那我问你,或者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或者彻底被驯化,丧失作为人的尊严,变成一条只会摇尾巴的狗,你要怎么选?我问你,除了杀死秦钺,我可还有别的出路可走?” 秦逸半晌无语,再开口时,声音有些干涩道:“这些……的确是陛下做的过了,但是陛下这么做,也都是看重你、喜欢你,才会想……” “喜欢?”琴歌嗤笑一声,道:“能麻烦你别玷污这个词吗?” “怎么叫玷污?”秦逸怒道:“就算你不喜欢秦王陛下,可也不能这么侮辱陛下的感情!陛下若不是喜欢你,会在你身上花费那么多的心思?他若不喜欢你,会舍不得让那些人碰你?他若不喜欢你,你还能活生生的坐在这里和我聊天?他只是……贵为一国之君,不懂得怎么去喜欢一个人罢了。” “喜欢两个字,需要懂吗?”琴歌淡淡道:“一岁的孩子不懂何为喜欢,可看见母亲受伤,会难过的哭,林子里的野鸡不懂得什么叫喜欢,可是老鹰过来,会把孩子护在翅膀下面,会奋不顾身的上去搏命……喜欢,难道不是将心比心,难道不是呵护疼爱?喜欢的人痛苦的时候,他会更痛苦,喜欢的人伤心的时候,他会更伤心……” “你说秦钺喜欢我,他是怎么喜欢的?”琴歌冷笑一声,道:“我被折磨的生不如死的时候,他想的是,为什么我还不屈服,还不崩溃,该用什么手段才能更打击我;我被人鞭打炮烙的时候,他想的是,怎么才能让我更疼、更怕、更受伤;我心有寄托的时候,他想的是,怎么让我绝望,怎么让我丧尽尊严。他不让人碰我,难道是心疼我、可怜我,知道我会生不如死,才手下留情的吗?不是!他只是见不得属于他的东西被人弄脏罢了!” 他深吸口气,略显激烈的情绪平复下去,语气淡淡道:“如果是我琴歌喜欢他,而愿意原谅他所做的一切,甚至受宠若惊,那是我琴歌自己犯贱;但若是他秦钺,因为觉得喜欢我,就可以肆意妄为,将人如同畜生般糟践……抱歉,喜欢两个字,没有这么龌蹉。” 秦逸一时哑口无言,好半晌才勉强开口,道:“但不管怎么样,陛下对你终究是……不同的。” 连他自己,也无法再将喜欢二字说出口。 琴歌今日已经说的够多了,也懒得再反驳他——秦钺对他自然是不同的,因为他是秦钺还未得到、未征服的,秦钺对他,说白了不过是两个字——“不甘”。 秦逸轻叹一声,不再继续方才的话题,正色道:“我此次来,除了给你送《长春诀》,还有一事。” 他顿了顿,方道:“先前陛下审讯时,亲口答应会放你回质子府,但是,陛下虽重诺,我们做臣子的,却不得不替他的安危着想——你若想出去可以,但是必须答应,今生今世不能再对陛下出手。” 出去? 琴歌神色恍惚了一瞬,而后轻笑一声,道:“我说了,你就信?” 秦逸正色道:“只要是你琴歌说的话,每个字我都信。” 琴歌叹口气,道:“那我倒不好骗你了,抱歉,我做不到。” 今生今世不对秦钺出手,难道要他见到秦钺就束手就擒不成?而且这个地方,根本就困不住现在的他。 秦逸苦笑,叹道:“早知道你不会答应了。” 沉吟好一阵,又道:“不管先前陛下做了多少过分的事,你也不得不承认,陛下这次对你,是该杀能杀而未杀……” 琴歌默然。 秦逸道:“罢了!我也不要你发誓绝不同陛下动手,我只要你答应,日后你便是要杀陛下,也只能光明正大的出手,绝不再行鬼魅刺杀之事。” 琴歌淡笑一声,道:“你是料定了我此生不可能有胜过秦钺的机会?” “不是,”秦逸顿了顿,道:“当日陛下被你刺伤,昏迷前说,他秦钺可以死,但是,绝对不会死在你琴歌手中……陛下最不愿死在你手里,可是你却偏偏是这世上,最有机会杀了他的人。” 琴歌对他的话不置可否,只淡淡道:“你的条件,我答应了。我绝不再行刺秦钺就是。”行刺之事,他原就不喜,若非万不得已,他也不愿动用此等手段。 秦逸松了口气,起身道:“我这就去回禀陛下。” 迟疑了一下,又道:“不管你信不信,陛下他对你……” 琴歌打断道:“我信不信有什么意义吗?” 秦逸苦笑一声,转身离开。 便是陛下再对不起他,可在他差点杀了陛下,且从未放弃过杀死陛下之心的情境下,陛下依旧坚持放他——这少年冰雪聪明,难道就真的一点都感觉不到陛下的情义?不过是,不屑一顾罢了。 秦逸连药箱都忘了,几乎是逃一般离开囚室,而后苦笑,这些话,他该如何对秦钺转述? 正在发愁,一拐弯却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正背对着他,负手站在院中,正午的阳光照射在他身上,却让人感觉不到半分温暖,只觉得莫名萧索。 顿时一愣:“陛下……” 秦钺没有反应,秦逸上前,轻声道:“陛下,臣有负重托,他没有收。” 秦钺淡淡道:“我知道。” “陛下方才……”秦逸犹豫了下道:“都听到了?” “嗯。” 秦逸有些头皮发麻,赶紧回想刚才可曾说过什么不敬的话,更没敢问秦钺感想如何,从怀里掏出《长春诀》呈上去道:“陛下,这东西……” 秦钺接过,抬手便撕,秦逸惊呼一声:“陛下,使不得!” 这东西,可来的不容易啊! 却见秦钺只将封面扯了下来,面无表情道:“他不是说要从南楚找吗?换个名字,再送过去。” 将册子扔回秦逸,再不说话。 秦逸告退离开,走出院门,临上马车时再回望,只见那个人还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不由轻叹一声。 漂亮是漂亮,可惜身份特别,又是因为那事儿被关进来的,上面发话前不敢乱来。 男子撒了手,道:“东西拿来。” 底下人递了一张纸过来,男子接过,伸到琴歌面前,道:“这上面,便是你方才招认的东西,你应该还记得吧?一会儿,乖乖的誊抄一遍,签字画押,就不必再受苦了……嗯?” 琴歌抬眼看了一遍,方才或许是疼的太过了,记忆有点模糊,只记得自己疼的实在受不了,他们说什么便认了什么,只求能少受些罪,似乎的确就是这些东西。 琴歌默然片刻,开口道:“按手印可好?”声音低低的,沙哑又无力。 居然还敢提条件! 男子阴测测冷笑一声:“你说呢?” 琴歌叹了口气,道:“那便算了。”若真要将这份自认是北齐奸细,刺杀秦钺来离间秦楚二国的供状亲手写一遍,等着他和他的家人的,必然是最凄惨的命运,便是楚国也会一并受累。 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男子大怒,大力掐住他的下巴,狞笑道:“是觉得刚才享受的还不够是吧?既然不愿写字,那留着那双手也没用,来人,帮琴歌公子把他那漂亮的手指头一根根给我碾碎了!” 琴歌无奈再次睁眼,道:“秦王令你审我,到底是真想知道我为何刺杀于他,还是想逼我抄一遍你编的故事呢?你要不要先问清楚再来?” 男子神色一肃:“你刺杀大王果然另有隐情?”不是说是因为床上那事儿吗?难道还有什么内情?这是不是要立大功的节奏? 琴歌笑笑:“没,我就闲着没事儿杀着玩玩。” “你!”男子甩开他,道:“看好他!” 琴歌垂下头,睡了过去。 …… 秦钺看着锁在墙上的少年,神色冷漠,眼神阴鸷。 少年低垂着头,长发蓬乱的披及腰下,身上还是那身单薄的亵衣,只是深深浅浅、层层叠叠的血迹让它早已看不出原本的素白,它的主人也早不见了当初的清冷孤傲,遍体鳞伤的被铁链拖曳着,单薄纤细的身形显出一副凄凉的美态来。 “刚开始倒一副高傲的模样,”先前行刑的男人站在秦钺身边,道:“不过几鞭子下去,就开始哭爹喊娘,等动了烙铁,更是不堪,让他叫祖宗都成,就差尿裤子了。” 193.乱世13 这是和抓文机器作战的防盗章, 30%的订阅即刻第一时间阅读!  第十二章 侍女活泼, 侍卫恭敬, 若不是琴歌才刚被解开手镣, 只怕真要当了这些是他在南楚时的家人。沐浴梳洗,穿上长袖翩然的白袍, 扣上紫金发冠,配上无暇美玉,登上柔软的鹿皮短靴……再看时, 宛然便是画中走出来的浊世佳公子。 琴歌终于有机会在镜子里看一眼自己如今的模样, 不由微微皱眉, 不知是所谓“神医”配的药太过神奇,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他脸上的伤早已愈合,如今只留下一块指肚大小淡粉色的印记,看小桃每日给他上药时的惊叹模样,怕是这点伤痕, 也在不断淡化缩小。 他再不能拿它做文章了。 走出房门, 琴歌才发现,秦王用来关押他的院子竟修的极为精致,当初他被关进牢里时, 柳条才刚刚吐出嫩芽, 如今已是满目青翠, 尽展窈窕身姿。 “公子, ”侍女见他脚步有些虚浮, 恭声道:“陛下让奴婢们给您准备了肩舆……” 琴歌摇头拒绝,任谁像他一样被迫躺了十多天,都不会再起偷懒的心思,必然能动弹便多动弹两下。 于是侍女便令人在前面领路,她垂手跟在琴歌身后半步。 琴歌至今不知道侍女的名字,先前她给他念书的时候,向来不肯多言,态度也带了几分倨傲,琴歌还以为她的高傲是因为识字的缘故,现在想来,这位应是秦钺近身之人。 一路上,桃红李白杏花娇,看不尽的美景,可惜秦钺设宴之处离得太近,还未尽兴,便到了地方。 他原因为秦钺唤他来,或是存了羞辱的心,让他和易安、秋韵一同赴宴,又或者是因为他伤势见好,该出来见见人,以辟“琴歌公子因誓死不从,以致被秦王酷刑拷打”的“谣言”了,但到了地方却是一愣,酒宴丰盛,歌舞齐备,但座上却唯有秦钺一人,在他下首设有一座,尚还空着——这所谓酒宴,竟是为他一人而设? 心中疑惑方起,便见秦钺招手笑道:“琴歌快来,寡人等你许久。”竟是一副知交好友的熟稔模样。 虽不知秦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是既来之则安之,琴歌大大方方上前入座。 秦钺击掌,舞乐顿起。 秦钺道:“这几日寡人政务繁忙,也没去探望,不知琴歌身子可大好了?这些日子过得可好?下人可有怠慢?琴歌是寡人的贵客,有何不便尽可直言,千万勿要见外。” 琴歌笑笑,道:“多谢。”并不多言。 几日不见,秦钺眉目间竟比先前平和了许多,身上戾气几乎一扫而空。琴歌心中凛然,这世上肯纳谏的君王不少,但能因为一个阶下囚的几句话,便反省自此的君王,他却是闻所未闻。 秦钺道:“看琴歌如今气色红润,想必也是调养的不错。来,寡人敬你一杯。” 琴歌再道一声多谢,举杯一饮而尽,然而浑黄的酒水刚一入喉,便忍不住大声呛咳起来。 少年咳的喘不过气来,双颊被呛的飞红,眼睛里隐隐泛出水光,实在让人……秦钺呼吸顿了一刻,才起身坐到少年身边,替他在背上拍抚顺气,道:“是寡人的不是,大秦的酒对你们南楚来说,委实太烈了些……来人,换……” “不必,”琴歌终于喘匀了气,道:“就它吧!” 心中升起浓浓的怨念,妈蛋,这辈子没喝过这么差的酒,淡的跟水一样,味道还这么奇葩……不过好歹还有点酒味儿,若换了更淡的,还真不如喝水呢! 秦钺劝道:“琴歌不必勉强。” 琴歌这才反应过来,他和秦钺此刻的距离委实太近了,尤其秦钺的手还放在他背上,看上去仿佛将他半拥在怀一般,让他格外不爽,于是侧身移开少许,等着秦钺识趣的退回去。 秦钺仿似完全不懂他的意思,顺势坐正,占据了琴歌让出来的地方,叹道:“琴歌连喝酒都会呛到,寡人还是要和你同席才能放心些……如此说话也方便。” 琴歌道:“陛下请便。” 不过同席而已,与他争辩反而落了下乘。 便不再理会秦钺,一手执壶一手握杯,开始自饮自酌,目光落在庭前蹁跹起舞的少女身上,手指轻轻敲击在杯壁上,随着音乐无声的打着拍子,竟似真将自己当了秦宫的贵客,好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 秦钺诧异了片刻便恢复自如,有一句没一句的开始闲聊,而后,脸上的随意却渐渐被慎重取代。 这少年不过十五六岁年纪,又是以琴歌剑舞而驰名,是以秦钺虽被他的心性吸引,也知道他颇有智计,却并不以为他在见识才华上有多了不得,但此番闲聊之下,却是惊诧莫名,却又对南楚升起不屑来:如此见识卓著、目光高远之人,但楚人眼中,却只看到了他的琴歌剑舞,且将他以如此不堪的身份送入大秦,不得不说是个讽刺。 替少年又斟上一杯,笑道:“琴歌今儿可还尽兴?” 琴歌好酒,来者不拒,依旧一饮而尽,叹道:“茶浑酒淡,歌平舞拙……差强人意吧!” 秦钺一噎,他原本是想以此为由,出言招揽少年,不想竟得到这个评语,不由懊恼:他是忘了,在饮酒取乐上,大秦便是拍马也及不上南楚,且这少年还是其中的佼佼者——只看他琴歌公子的雅号便知道。 琴歌叹道:“这茶酒好说,陛下若放我回去,不出三日便能让陛下尝尝何为美酒香茗,但这歌舞嘛……” 他此刻略醉,摇摇晃晃起身,道:“我所见之舞者,飘然转旋回雪轻,嫣然纵送游龙惊。小垂手后柳无力,斜曳裾时云欲生。” 秦钺不以为意,正要赞他诗写的不错时,却见琴歌忽然气势骤变,整个人似变得轻盈缥缈起来,举手投足都带着奇妙的韵律,他随意的举起右臂,长袖翩然轻拂,他漫不经心的一旋、一拂、一拧……秦钺终于明白这少年为何会以舞闻名天下。 “飘然转旋回雪轻,嫣然纵送游龙惊。小垂手后柳无力,斜曳裾时云欲生……”原本还觉得太过夸张的诗句,此刻却觉得非此实在不能形容其美妙动人。 秦钺还未回神,琴歌却已然坐下,叹道:“我所见之歌者,倚丽精神定,矜能意态融。歇时情不断,休去思无穷……” 摇头叹息后又开始举杯畅饮。 秦钺心痒难耐,道:“既然歌舞难以入目,不知寡人是否有幸……” 琴歌淡淡道:“我记得陛下是请我来赴宴,而不是侍宴的吧!” 秦钺一噎,他在琴歌面前碰惯了钉子,又得他几度点醒,竟不以为忤,遗憾的摇头便算罢了,正待邀他出去走走,却听底下人来报,相国来了。 秦钺微微皱眉,却还是令人招他进来,琴歌起身:“陛下有政务在身,外臣这就告辞了。” 秦钺拽住他的袖子将他扯回去坐下,道:“听听无妨。” 琴歌遂不再多言。 不出秦钺所料,相国太叔志此刻过来,为的又是鲁子晋的事。 大秦崇尚武力,对内对外手段向来简单强硬,先前国土面积不大、政局稳定时,如此行事还问题不大,可如今国土范围大了三倍不止,各处纷乱频起,麻烦不断,这些大秦官员处置起来,便显得捉襟见肘。 秦钺见到这种情景,便大胆启用了梁人鲁子晋,并日渐重用,却引得本土势力不满,不管什么事都要鸡蛋里挑骨头,弹劾一番,相国太叔志便是其中最为强硬的一个。 太叔志此来,为的是鲁子晋奉命在秦都修的招贤馆,说其耗费大量银钱粮食不说,招来的不是偷鸡摸狗之辈,便是来骗吃骗喝的废物庸才。几个月来,一个正儿八经的人才没找到,反而把整个京城都弄得乌烟瘴气云云。 又一连举了许多事例,说明这群人之害。 秦钺也有些迟疑,他下意识觉得建招贤馆,招纳八方人才是好事,可是太叔志说的也是事实,招贤馆建好足足几个月了,不见其效,反见其害,再这样下去…… 正要说话,却见身侧的少年正仰头饮酒,意态悠然,心中一动,问道:“琴歌觉得,此事该如何处置?” 琴歌摇头:“不知。” 太叔志亦皱眉道:“陛下,朝堂大事,岂是和娈1童耍笑之……” 秦钺挥手打断他,对琴歌道:“寡人知道你最厌恶什么,若你今日给寡人一个满意的答复,寡人便答应你,绝不在此事上勉强与你,如何?” 秦钺虽好色,却自认不会因此而“智昏”,他在取乐和正事上一向分得很清,但却在琴歌身上隐隐有些失控。他一面欣赏甚至珍视着眼前的少年,一面却越来越不能控制自己对他的欲1望。 便算是给这少年一个机会,若他果然值得,他便不再将其定位为塌上的玩物,愿意为他克制一二——这少年虽令他心动,但他秦钺,最不缺的便是各色美人。 琴歌默然片刻后,忽曼声吟道:“古之君人,有以千金求千里马者……” 太叔志不耐烦打断道:“什么乱七八糟的!” 琴歌恍如未闻,继续吟诵下去。他以琴歌闻名,声音自是极为动听,清澈干净又醇美醉人,便是随口念颂,也似有袅袅余音回荡,令人心旌神摇。 “……‘死马且买之五百金,况生马乎?天下必以王为能市马,马今至矣!’于是,不能期年,千里之马至者三。” 琴歌话落,秦钺与太叔志沉默许久,对视一眼后,太叔志道:“但如今来的尽是庸才,总不能当真都重用起来吧?” 琴歌淡笑一声,道:“这也要来问我,你是相国还是我是相国?要不要我帮你把他们送去南楚参加科举考一考?” 太叔志气的胡子都翘起来了:“你!竖子!” “琴歌就这幅脾气,相国莫要放在心上,”秦钺劝了一句,又道:“琴歌你也到了该上药的时候了,寡人这便派人送你回去。” 194.乱世14 第一百九十四章 方沫看着这个还嫌自己身上麻烦不够多的家伙, 差点气乐了, 冷哼道:“好, 你去吧!” 方炜其实也就是顺嘴那么一说,他怎么会不知道他们两个现在的处境岌岌可危, 方沫又身受重伤, 绝不是节外生枝的时候, 见方沫发怒, 嘿嘿一笑, 比划着自己的个头,觍着脸赔笑道:“我这样子, 就算想去, 人家也不要啊!” 方沫刚满十六,身量未足, 扮成女孩儿也就罢了,若是换了年近十九又身材高大的方炜…… 方沫想象了下他穿钗裙、抹胭脂的模样,顿时一阵恶寒, 忍不住失笑道:“只许封将军有个平胸的女儿, 就不许皇帝老儿有个魁梧高大的贵府娘娘?” 见方沫笑了,自觉受了鼓励的方炜思想又立刻跳脱起来,听到“平胸”两个字,笑嘻嘻在胸口比划了下:“你真不用……那个?” 于是被赠送一个“滚”字, 撵出房间。 方沫七岁时和方炜一同逃难, 一路上乞儿也做过, 偷儿也做过, 并不会觉得扮成女孩儿有多难为情,但是让他在胸口绑上那么不舒服的两团,却是休想——天底下平胸的女孩儿多的是,加他一个怎么了? ****** 三月里设宴,设的当然是桃花宴。 权贵们设宴,请帖、座次、菜品等等都大有讲究,而客人们从衣服首饰,到赴宴时间,也都各有名堂。 一般来说,身份越高的,到的越晚,如今这庸城,身份最尊贵的当然是光禄大夫刘经业,只是如今连皇帝老儿自己的位置都坐不稳了,他封的官儿分量自然也要大打折扣,加上这次刘经业算是主人家,所以到的反而最早。 接下来当然便是庸城如今实际上的主人封毅了,是以当歌姬们在堂前载歌载舞,客人们在席上谈笑风生,而封毅的座前却始终空空如也时,所有人都不以为意。 不过封毅虽然迟迟未至,封夫人却到的极早,刘经业是奉了皇差来的,自然不可能带家眷,加上对庸城人生地不熟,是以设宴一事,他名义上是主家,却托了封夫人来筹备,她当然要早些过来。 此刻厅外园林的石径中,封毅正带着方沫几人缓步而行。 “我不管你们和霍家堡之间有什么恩怨,也不管你们为什么要来这里凑热闹,但是……”封毅抬手斥退侍者,口中淡淡道:“今天的宴会上,谁都不许胡闹!” “哦!” 正被满目灿若烟霞的桃花吸引的方沫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冷不防走在前面的封毅猛地停步转身,顿时吓了一跳,抬头愕然看向差点被自己撞上的封毅。 看着傻乎乎盯着自己的方沫,封毅只觉得心脏仿佛漏跳了一拍,这丫头有一双好看到了极致的眼眸,只是一向清冷的厉害,也正因为如此,当那双眼睛冷不防露出这种茫然又无辜的神色时,便让人无论如何都没办法硬起心肠来。 神色一缓,训斥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一指头弹在方沫眉心,斥道:“不要说‘哦’,说‘好’!” 痛痛痛! 一品高手的一指,便是方沫全神贯注也未必能躲得开,何况他还分了大部分精神在疗伤上,顿时被弹个正着,方沫愤怒的瞪向封毅:丫的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的手劲有多大了!你是一品啊,一品! 见封毅作势又要来一下,好汉不吃眼前亏的方沫连忙后退,收回冒火的视线,伸手揉揉眉心,不满的嘟囔道:“我们答不答应有什么关系……说的好像我们打得过霍修似的。” 封毅见他直到现在还不肯正面作答,差点气乐了,道:“你若能打的过霍修,我又何必管你?爱怎么闹怎么闹去!” 他养在身边的几个儿女,几时让他操过半点心,倒是这个十几年没见过面的女儿,从昨天进城的那一刻起,就不断的给他惹麻烦,且时时刻刻准备继续惹麻烦。 方沫冷哼一声不说话,显然没把他的话当回事儿,封毅一时间拿他没辙,转向站在一旁仿佛事不关己的方炜,道:“别怪我没提醒你,小沫也就罢了,若是你因为主动惹是生非,招来杀身之祸,莫怪我袖手旁观、见死不救。” 方炜眨眨眼,道:“那是不是说,小沫就可以尽管惹……” 方炜话未说完,便被封毅身上散发出来的强悍气息逼的呼吸一滞,不得不闭嘴,封毅收敛气息,淡淡道:“看住他们。” 转身便走。 文卿抱拳应是。 方沫和方炜对望一眼,双双跟上封毅,文卿在更后些的位置,方炜回头对他做个鬼脸,笑道:“文将军,我们有两个人呢,你却只有一双眼睛,准备怎么看住咱们呢?” 文卿淡淡道:“顾公子身为男儿,生死自负。只要不连累二小姐,如何行事何须文某多事?” 意思就算不管他的死活咯? 方炜回头,对着方沫挤眉弄眼,装模作样的叹气道:“看吧看吧,这就是有爹和没爹的区别啊!” 方沫知道他口中的“有爹”和“没爹”,并不是真的是老爹,而是指“靠山”二字,耸耸肩随口答道:“过惯了都一样。” 少年随意的声音传入几人耳中,封毅身体微微一僵,脚步顿了顿才恢复如常,文卿抬头看了方沫一眼。 方炜笑笑,道:“那倒也是。” 从很小的时候开始,他们便学着靠自己活下去,虽然艰难了些,却平平安安的活到了现在,如今十年过去,早便习惯了不依赖任何人……除了对方。 靠山这种东西,他们既然以前从未有过,以后自然也更不需要。 热闹的大厅在封毅他们进去之前就已经安静了下来,乐曲停歇,片刻前还在翩翩起舞的舞姬们也恭敬退到一边。 年近五旬,蓄着三缕长须,相貌清癯、文质翩翩的光禄大夫刘经业待看见封毅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才含笑起身,道:“封老弟现在才来,可叫我们等的好苦。” 封毅笑笑,道:“顺道去接了下小女,耽误了片刻,刘大人勿怪。” 一句话,便让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跟在他身后的方沫身上,宛若实质的目光几欲刺穿他脸上的面纱。 封夫人派人迎回外室女的消息,在权贵中不算秘密,所有人都在好奇这位封家二小姐到底是何等样人。想着生母早逝,又被生父无视,还有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女的身份,这样的女孩儿应该是娇娇怯怯、我见犹怜的小家碧玉吧?然而看看封毅身边这位气韵悠然、身姿如仙的少女,浑身上下,哪有半点小家子气? 即使看不见容貌,只凭气质,便已令人怦然心动。 更让人有些难以置信的是,封毅的性情众人皆知,他在儿女的事上,既不算严厉,更称不上慈和,态度几乎可以用冷漠两个字来形容,便是他唯一的嫡女封苓儿,也不曾被他带着在任何正式场合出现过,更别提什么亲自接她赴宴。 原来这位被冷落了十多年的封二小姐,在封毅心中竟然有着不同寻常的地位? 不过……也有人将目光落在双目含笑的刘经业身上:或者也有可能,是同封夫人一样,舍不得养在身边的嫡女,故意用这位外室女转移刘大人的视线,试图移花接木、李代桃僵? 毕竟这才是这位封二小姐回庸城的真正原因,也是封夫人这么殷勤的替刘大人筹备宴会的目的不是? 无论如何,因为封毅对这位外室女的额外亲近,以至于封毅一行人走到座位时,方沫和方炜的席位已经被人不动声色的挪到了封毅的身边。 宴席布置的是两人一席,刘经业独坐主位,身侧略靠后的位置,是与他同来的官员。封毅及其家眷下属,占据了客位左侧数个席位,与右侧的霍家堡一行人遥遥相对,其他人皆奉陪末座。 看着眼前的情形,刘经业心中暗叹一声,神色有些黯然。虽然武道高人向来地位超然,武林各大势力也雄踞一方,但也唯有乱世将至,才会出现如现在这般,朝廷大员与武林豪雄分庭抗礼的情景。 如今他虽坐在主位,其实该和封毅的位置互换一下才对。 他是代替朝廷试探并巩固封毅的忠诚而来,替陛下迎封家女进宫为贵妃,而霍家堡一向桀骜不驯,和官府魏晋分明,如今却忽然上门求娶封毅的女儿……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刘经业也不知道封毅会如何选择,但想着无论怎么样,哪怕迎不回贵妃娘娘,也能弄清楚封毅的态度,让陛下能有所决断,却万万没想到,封毅竟然忽然又蹦出一个女儿,原本不是一就是二的选择,忽然变得多了许多变数。 封毅这种时候亲自带封菀儿前来赴宴,并亲口证实她的身份,就是为了让两个女儿,一个入宫,一个嫁给霍惊鹤,好左右逢源?只不知两个女儿,他更看重哪一个? 沉吟中,封毅带着方沫等人在厅前落座,刘经业轻轻拍掌,场中歌舞又起,顿时又热闹起来。 方沫刚坐下,便觉得如有芒刺在背,侧头向左侧看去,便见邻座一个和他一样,也是白纱蒙面的少女正直勾勾的盯着他,一双水润的明眸充满怨毒,发现他看了过去,冷哼一声,不屑的撇过脸去。 倒是坐在她身侧的年轻男子,看着方沫的目光在好奇中还带了几分亲近之意。 方炜低声道:“封苓儿、封庭轩。” 方沫“哦”了一声,转回头。 封毅除了封菀儿这个外室女,还另有两儿一女。 两个儿子皆是庶出,封庭轩是他的长子,如今二十三岁,还有一个二十一岁的封庭渊,今日不在席上。 他的诸位儿女中,只有这位长女封苓儿是嫡出,年方十七。方沫带面纱,是在模仿正主封菀儿的习性,而这位封苓儿小姐戴面纱,大约是因为传言中的“坠马伤了容貌”。方沫有些好奇,这位封大小姐不知道舍不舍得为不进宫下些本钱,脸上的伤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忽然耳边传来细若蚊蝇的声音,这话并不是说给他听的,只是他五感灵敏,内力不弱,声音不小心便自己钻进了他的耳朵:“苓儿别生气了,她身份尴尬,我们走的时候没约有她一起,若是父亲不去接她,难道让她自己对门子证明身份不成?座位的事,应该是母亲故意安排的……你这会儿和她比什么,难不成真想进宫做娘娘吗?” 方炜目不斜视,口中低声道:“女人心,海底针,明明是这丫头主动算计着让你来给她挡灾,也不知道客气点儿,反而满脑子的妒忌……莫名其妙。” 显然也听到了封庭轩的话。 方沫看了封庭轩一眼,内力练至三品或二品时,便能聚声成线、传音入密,这位封大公子的武功莫不是连三品都不到?他到底知不知道,这里起码有十多个人能听到他的话? 随口答道:“这才是正常人的反应吧!” 如果嫡女对忽然出现的、抢了她父亲的私生女,一见面就亲热的跟双胞胎似的,要不就是脑子有病,要不就是面具太厚……哪一个都让人起鸡皮疙瘩。 方炜冷哼道:“她们自己哭着喊着要把你接来的好吧?她……呃!” 方沫听他声音不对,顺着他的目光向对面看去,顿觉头皮发麻:只见对面一个眼熟的黄衫绝色少女,正透过场中翩然翻飞的彩袖长裙,气鼓鼓的瞪着他们,见他们终于发现了她的存在,立刻对他们恶狠狠做出戳眼珠子、抹脖子的手势,一幅咬牙切齿、要把他们碎尸万段的模样。 方沫和方炜对望一眼,均从对方眼里看出了无奈之色:真是冤家路窄,竟然又在这里碰上了!也不知道她是什么身份,这会儿竟坐在霍家堡的席位上,而且霍惊鹤对她的态度还颇为客气。 若是没有上次在饭馆巧遇,他们两个装疯卖傻糊弄她的事也就罢了,他们只当没发生过那回事儿就是。可他们上次装傻充愣,满口胡话,如今又在这儿遇上,她怎么会想不到那天在破庙里遇到的,就是他们两个? 而且最要命的是,他们和她相遇的时候,正是封菀儿前来庸城的路上,如果她多那么一句嘴,两个人的身份就完全暴露了。 现在唯一让他们敢揣着几分侥幸之心的,是那次破庙的事实在太尴尬,只希望这姑娘脸皮薄些,将和这件事有关的一切都捂得死死的,遇到谁都一字不提才好。 方炜在方沫耳边悄悄道:“要不就说进去的是你……反正你是女的嘛!” 方沫见他又出馊主意,没好气道:“她见过你的好吧!” 要不然上次在饭馆怎么会怀疑到他们头上来,方炜又何必装成傻子? 而且就算没这回事儿,他还能装一辈子女人不成? 方炜唉声叹气道:“真是流年不利,出门就没好事儿!” 可是不出来,又拿什么拖住霍惊鹤,让他别起疑心,别千方百计去顾家查封菀儿? 好在那黄衫少女虽然看起来恶狠狠的,实则没多少恶意,方炜隔着中间的歌舞伎连连做鬼脸,一幅又是磕头又是作揖的模样,终于成功将她逗笑,于是又隔空约好了一会私下见面,才算暂时安抚下这颗不□□。 因为这一场惊吓,两人惹是生非的心思去了大半,欣赏歌舞的心情也由原本的五分变成了一分,连第一次见识这种场合的方沫都开始兴趣缺缺。 听着周围虚伪无趣的对话,赏着平平无奇的歌舞,百无聊赖的方沫开始喝酒。 他带着面纱,吃东西有些不便,但喝酒却是无碍的,于是一杯接一杯,喝水似的灌——反正也不要钱。 方炜拦了他两次都没能拦住,想着反正这小子从没因为喝酒误过事儿,甚至从未见他真醉过,也就由着他了。 又苦中作乐的想,他们这一趟的目的就是为了让霍惊鹤以为他们两个并没有怎么受伤,造成昨夜唐傲之死是封毅为他们出头的假象,如今方沫玩命似的喝酒,回头他再表现的精神点儿,也算是达到目的了吧? 索性也不管不顾,伏案大嚼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方沫喝的兴起,正神志飘飞,似醉非醉,快活似神仙时,忽然被方炜轻轻撞了撞胳膊,猛地清醒过来。 他定了定神,豁然发现周围不知道什么时候安静了下来,正有无数双眼睛看着他。 见他迷迷瞪瞪的模样,方炜哪还不知道这小子要不是喝高了,要不就是走神了,低声提示道:“问你香香姑娘的琴弹得怎么样呢?” 香香姑娘的琴? 方沫看着场中在瑶琴前端坐的妙龄少女,想着原来这位就是被他打了好几次幌子的香香姑娘,不愧是天香阁的头牌,果然生的貌美如花,至于琴嘛…… 方沫努力回想了下,眨了眨眼,有些迟疑道:“还行吧?”他有些不好意思,是他找人来弹琴的,结果别人人来了,琴弹了,他却全程走神,连对方弹了什么都不记得了,委实有些过分。于是为表歉意,他大方的给出一个偏高的评价。 还行? 香香姑娘抬头看了他一眼,又漠然低眸垂首,对他的评价没有半点表示。 众人面面相觑:还行?莫不是这位封二小姐,原来竟是个草包? 在场的谁不知道香香姑娘虽然出身青楼,但一手琴技放在整个庸城,甚至整个北方都少人能及?甚至有许多江南才子千里迢迢慕名而来,只为听她抚琴一曲,末了谁不是一句“不虚此行”,心满意足的离去? 这小丫头,到底哪里来的底气说的这句“还行”? 不过听她的语气,这句“还行”说的还真没什么底气。 不是说她喜好琴技吗?不是说她为了听香香姑娘抚琴还女扮男装夜入青楼吗?不是说今日安排香香姑娘抚琴,就是她的要求吗?既然喜欢,怎么半点都不懂欣赏,连好赖都分不清? 而且即便是不懂,随波逐流的夸几句都不会吗?敢情这位二小姐,不仅是个草包,而且还是二愣子? 不少人摇头叹气:这位封二小姐,容貌看不见,气质倒不错,声音也好听,只可惜开口第一个字,就出了这么大一个丑。 上不得台面的,果然还是上不得台面。 封毅倒是没什么反应,他不怎么懂琴,香香姑娘的琴在他听来,也就是“还行”两个字,不知道是因为心境还是感情因素,他总觉得她的琴比封菀儿母亲当年所奏,要逊色几分。 封夫人则微微皱眉,有点拿不准这小丫头的心思,当初她母亲的才情她是见过的,做母亲的如此,她的女儿总不至于粗俗成这个样子,而且据那边传来的消息,她应该是会抚琴的……这是知道了她的意思,故意在刘经业面前体现出粗俗的一面,好绝了她的念想? 想到这里,她不由心中暗恨,果然在封毅心里,还是那个女人最重,便是最后断了往来,她生的女儿在他心里也是不同的——若不是有他护着,她什么手段都用不到这小丫头身上,何至于直到现在都没能拿捏住她? 封夫人面露微笑,正要开口缓和,却听封苓儿轻笑一声,开口道:“我常听底下人说,莞儿妹妹的琴技最妙不过,如今香香姑娘的琴妹妹听不入耳,不如亲自抚琴一曲,让我们开开眼界如何?” 方沫看了她一眼,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姿态甚是洒脱,所有人都以为这位二小姐准备不自量力的亲自下场继续丢人了,却听他悠然道:“不如何。” 封苓儿一愣,而后嗤笑一声,道:“我听李嬷嬷说,莞儿妹妹来庸城这一路上,除了随身衣物,便只抱了一把瑶琴,且路途上也时常抚琴为乐,可见是爱琴擅琴之人……怎么到了这里,反而怯起场来?难不成妹妹的爱琴擅琴,只不过是做给人看的吗?” 方沫淡淡道:“我爱不爱琴,擅不擅琴,和你有什么关系?就算我爱琴擅琴,又为什么要弹给你听?” 他能理解封苓儿对他的恶意,却不代表他要忍受她的恶意。 封苓儿一滞,她蒙着脸,看不见表情,但眼神中却显出几分猝不及防的狼狈,从小到大,还从没有人对她这样说过话,从不曾有人给过她这种难堪,咬了咬牙,道:“莞儿妹妹这话说的,就算姐姐没资格听你弹琴,这里还有父亲母亲呢,且还有官居二品的刘大人,少年英雄的霍少堡主……难道他们也没资格听你抚琴不成?” 她抬出这里身份最高的几人出来,自认便是不能压的这私生女老老实实上台抚琴,也该低头服软才是,却不想方沫仿佛完全没有听到她的话,抬手给自己斟了杯酒,凑到唇边自顾自慢条斯理的喝了起来,不仅将封苓儿,也将所有人都晾在了这里。 封苓儿神色一僵,就要再度开口,却被封庭轩按住肩膀,低声喝道:“苓儿!”声音中带了几分警告的意味。 封苓儿愣了愣,才忽然醒悟自己刚刚做了什么,封菀儿不管如何可恶,都是她父亲承认的女儿,她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和她争锋相对,而且还拿外人来压她……无论结果如何,最后最丢脸的,绝不是封菀儿,也不是她封苓儿,而是封毅和封夫人两个。 封苓儿不安的看向上首,发现封夫人虽然脸上还带着笑,但表情却变得极为僵硬,显然已经动了怒,但是封毅却依旧神色淡淡,看不出什么情绪。 她不安之余,又有些失望,她父亲似乎永远都是这样,她想要的东西,只要提出来,他都会满足,但是却几乎从不曾因为她做对了什么而高兴,也不曾因为她做错了什么而动怒,仿佛不管她做了什么,他都根本不在乎。 她看向坐在一侧低头喝酒的白衣少女,眼中尽是苦涩:父亲对她,对她两位兄长皆是如此,但对她这位“妹妹”,却是不一样的。 他吩咐厨房给她做荷香饼,他带着点心去顾府看她,他怒气冲冲的将她从天香阁抓回家,他晚上去她房间探望,他令文卿带人护她周全,他亲自接她前来赴宴…… 封苓儿闭了闭眼,指甲深深嵌入手心:她的这个妹妹,她父亲十多年没见,但刚一见面,便将她盼了十多年都没盼到的东西,他的关注,他的爱护,他的体贴,他的训斥,统统给了她…… 让她如何不嫉妒,如何不愤恨! 方沫却完全没想那么多,不理封苓儿,不是为了让谁难堪,存粹是因为觉得将时间浪费在这种毫无意义的斗嘴上,还不如多喝几杯酒,于是闭上嘴,开始喝酒。 这种场合,永远不缺乏擅长圆场的人,是以方沫造成的短暂尴尬之后,场面很快又恢复了热烈,香香姑娘又演奏一曲,获得全场喝彩,她微微一笑,对着主位款款一福,再度看了方沫一眼,才转身退了出去。 临时退下的舞姬正待再度入场,霍惊鹤忽然长身而起,对封毅拱手一揖:“封大人。” 封毅看向霍惊鹤,点头道:“少堡主有何见教?” 霍惊鹤朗声道:“如今天下并非天平盛世,外面不知道有多少人流离失所,民不聊生,小子实在无心看这些莺歌燕舞……依小子之见,观舞不如观武。封大人武功卓绝,麾下猛将如云,刘大人身边的侍卫也个个身手不凡,小子来时,也从霍家堡带了几位好手。不若我们各自派人下场一试身手,以武会友,点到为止,赢的人,便由小子负责出点小彩头,如何?” 天下崇武,霍惊鹤这样的提议在宴会上极为常见,向来不会有人拒绝,封毅和刘经业自然不会多说什么,只是出彩头的人换了主人家刘经业。 宴会至此,从头到尾一个大吃、一个大喝的方炜方沫两人,才终于又打起了几分精神,开始认真看人动手。 不过他们很快就大失所望,一连几场,上场的人都不过区区三品修为,在常人看来,已经算是高手,但在方炜方沫眼里,却完全不够看。 方炜的一身武艺,是生死搏杀中练出来的,他在三品时,便能越级击杀二品,如今正式晋升二品后,眼光手段都不止高了一筹,这些三品对他而言,自然不算什么。 方沫和人动手的次数虽然不多,但到目前为止,他的手底下已经死过一个一品,两个二品,自然也不会将这些三品放在眼里。 不过它山之石可以攻玉,虽然只是三品,却偶尔也有让人耳目一新的出彩表现,不管怎么说,比刚才令人昏昏欲睡的歌舞要提神的多。 三方将“以武会友”几个字发挥的淋漓尽致,不仅在人手的选择上很是克制,这些上场的人也是一样,看起来你来我往,打的好不热闹,实则下手极有分寸,几场下来,各有胜负,更没发生什么误杀重伤的事,场中一派和气。 数场结束之后,霍惊鹤再度起身,笑道:“封大人,小子也是好武之人,只是手底下生疏,难登大雅之堂。今日见猎心喜,想不自量力请封大人指点几招,不知道小子是否有这个荣幸?” 封毅还未说话,方炜便已站了起来,大笑道:“这种事何必劳动封大人,霍堡主想要打架,不如小弟陪你玩玩儿?” 他虽然不知道霍惊鹤此举有什么用意,但甭管他想做什么,只管使坏就是了! 霍惊鹤微微一笑,道:“顾公子的武艺,霍某已经领教过多次了,你我之间,似乎没有再比的必要了吧?” 听到加了重音的“顾公子”三个字,方炜决定不和他在这里打嘴皮子官司,耸耸肩坐下。 只听霍惊鹤又道:“封大人,谁都知道,天下一品高手不过五十之数,能和一品高手过招以磨砺自身,是我等习武之人梦寐以求之事……封大人不会嫌小子贪得无厌吧?” 话说到这份上,封毅若再拒绝,便是嫌他贪得无厌了,起身淡淡道:“既然少堡主有心,我便陪少堡主走几招。” 这样的发展,让在座的人面面相觑,原不过是底下的人简单过过招,怎么变成这里分量最重的两个人,亲自下场动手了? 而现在这两个人不仅动起手来,而且还打的颇为精彩,霍惊鹤手中一把折扇千变万化,或展或收,翻飞如蝶,不仅看着赏心悦目,威力也不容小觑,时点时削,时挑时刺,杀招叠出。 “妈的,”方炜低声骂道:“这小子不会是吃了□□了吧,我敢保证他半个月前都还不会这手……这才几天,就精进到这种程度了,修为也上了二品,妈的,比老子还快。” 方沫沉吟道:“不像是才练了半个月的样子啊。” 方炜道:“大约平时藏的紧呗!真是吃饱了撑的,霍家堡就他一个少堡主,又没人抢他的位置,藏拙给谁看呢!” 方沫撑着头,不吭气,方炜又道:“你说他干嘛非要和封毅动手,难不成想让封毅亲眼看看他的本事,好心甘情愿的将女儿嫁给他?哈,你说他会向谁求亲呢?” “管他那么多呢,”方沫将他的头扭向场上,道:“你的路数和封毅有几分相像,好好看人家是怎么打架的,多学几招,省的每次遇到一品,都给人撵的跟兔子似的。” 方炜懊恼的一拍头道:“昨天晚上封毅还说要和我过几招呢,我竟然一气之下给拒绝了……亏了亏了!” 说着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开始认真看两人过招。 霍惊鹤的招式灵活多变,诡异难测,多以出奇制胜,而封毅却不论他如何变化,只以一双堂堂正正的铁拳对敌。封毅已经刻意收敛了真气,不以内力欺人,却依旧占尽上风,往往普普通通的一拳击出,霍惊鹤如同繁花一般的攻势便或溃散无踪,或变化尽失,难以为继。 方炜拍腿惊叹,道:“这才是真正的一品,随意一击就能化腐朽为神奇,以简破繁,神乎其技。” 方沫没有答话,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场中的战斗,双目异彩连连,果然这次没有白来,封毅的身手,比那唐傲有看头多了。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封毅和霍惊鹤一触即分,各自退开,霍惊鹤抹了把头上的汗水,深深一揖,道:“多谢封大人指点。” 封毅气定神闲,全然看不出同人动过手的模样,淡淡道:“不必多礼,后生可畏。” 转身回座。 此刻底下的人才如梦初醒,在胸口憋了许久的一口气这才吐了出来,而后发出震耳欲聋的喝彩声,心中充满类似于饱餐一顿的满足感。 这一场比斗,委实是精彩! 封毅的武艺固然让人叹为观止,霍惊鹤的表现则更令人惊艳,不仅修为不俗,一手折扇更是使得出神入化,神出鬼没。需知这场比斗虽然封毅处处留手,远没有尽全力,但若非霍惊鹤本事了得,也不可能支撑这么久。 直到此刻,在座的人才知道,这位并不以武艺著称的霍家堡少堡主,不仅身份贵重,人才出众,身手竟也这般了得,在同辈人中只怕是无人能及,说一句少年英豪,前途无量,半点也不夸张。 方炜恋恋不舍的收回目光,叹了口气,道:“看得老子都手痒了,真想找人痛快打一架!” 方沫下巴一抬,道:“诺,霍修就在对面,找他打去!” 方炜顿时泄气,正要说话,却见对面那个干瘦老头施施然站了起来,一幅要下场的架势,顿时大惊,道:“不会吧,这老头想干嘛?不会真被你个乌鸦嘴说中了吧?” 只听霍修冷冷开口道:“我霍家堡向来不占人便宜,既然封大人大方指点惊鹤,老夫也不能掖着藏着。投桃报李,不知封大人膝下那位公子,来赔老夫走两招?” 方炜瞪大了眼,道:“靠,一个一品高手,当人爷爷的年纪了,居然向小辈挑战,还要不要脸,要不要脸了?” 一时间,全场寂静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封家几人身上,谁都知道,封毅的儿女虽然个个习武,在同龄人中也算是佼佼者,可是和霍惊鹤这样的天才比起来,却不可同日而语。若真上场和一品高手动手,只怕一招就溃不成军。 副将文卿的武功倒是不错,已经臻至二品,可问题是他又不姓封。 周围寂静一片,谁都没有说话,封庭轩苦笑一声,这种事,总不能让封苓儿一个女孩子上吧?罢了罢了,不过是丢一次脸……只是他自己丢脸也就罢了,如今却是连他父亲的脸也一并丢了。 正要起身开口,忽然耳边传来一把宛如天籁的声音,带着几分慵懒,几分醉意:“打架这种事,还是我来好了。” 195.乱世15 这是和抓文机器作战的防盗章, 30%的订阅即刻第一时间阅读! “而且他不识礼数, 粗野暴虐, 若齐王真心道贺,只要他不比你还蠢, 就不该派他来才对。”琴歌不理就要发火的韩朴, 沉吟片刻后道:“他应该不是正使吧?正使是谁?” 被骂蠢的韩朴打不敢打, 骂又骂不过, 郁闷道:“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文官。” 琴歌沉吟:“若不是这位文官并不如我们想的那样名不见经传, 就是在齐国使臣中,还另有做主的人。” “你怎么知道?” 琴歌道:“我以前曾打听过这位王将军的事迹, 他虽勇猛, 却很容易失控,曾在破城之后杀的兴起, 连挡了他去路的自己人也一并杀了。有时齐帅在破城之后索性不去管他,等数日后他发泄够了,才去招他回来……这样一个人, 岂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文官所能挟制的住的?若无能挟制的住他的人, 齐王又怎会派他来秦?” “额……”韩朴挠头道:“好像有点道理……”不过他更好奇的是,为什么琴歌这样一个足不出户的读书人,能得到这么细致隐秘的消息。 “而且,”琴歌继续道:“这次王猛表现的虽然嚣张, 但却嚣张的太有分寸了, 这委实不像他的性格。看着倒像是一步步在试探, 试百姓是否有锐气, 试臣子是否有底气……下一步,是不是就该试秦王了?齐王这次,所图甚大啊!” “这又怎么说?”韩朴瞪大了眼,兴奋道:“齐兵要打来了?” “其实,齐人进犯是必然的。”琴歌道:“草原上去年冬天大雪,冻死许多牛马,打不打仗由不得他们。赢了,带足够多的粮食回去,输了,死足够多的人,剩下的人也不必饿死。所以,只是为了打不打仗的问题,他们实在不必如此小心翼翼的试探……若我猜的不错,大秦灭了三国,齐王有点眼红了,想要分一杯羹呢!”当初大秦分灭三国时,齐国正陷入内乱,自顾不暇,如今齐王已经稳住了局面,自不肯放过眼下的大好形势。 “你是说,若他们试探出结果来,很可能会举国来犯?”不只是为了掳掠,而是抢地盘,夺天下。 琴歌嗯了一声,道:“若果然如此,他们大约会选择从原魏地或韩地进犯吧?那里方位地形合适,且秦军驻扎的较少……”赵地是两年前新灭的,如今正有大批秦军驻扎。 韩朴没好气的打断道:“你怎么知道他们就不会去打楚国,那才是软柿子好吧?”他爹娘哥哥还在韩地呢! 琴歌看了他一眼,道:“其一,楚国虽弱,但国力未损、养精蓄锐,未必比如今的大秦好捏,其二,若齐国攻秦,大楚必窝在家里欢欣鼓舞、呐喊助威,恨不得他们一块儿同归于尽才好,但若齐国攻楚,大秦说不定悄悄的在他后面来一闷棍……你要是大齐,你打谁?” 韩朴好一阵子不说话,最后道:“你说,我要不要让我爹娘他们搬个家?” 好容易太平了几年,说不定又要打仗。 他那小侄儿才三岁呢,嘴巴甜甜的可会哄人开心了。 可是,这乱世,他们又能搬到哪儿去呢? 琴歌似知道他的想法,淡淡道:“若要搬,就搬到秦都来吧!” “开什么玩笑,我们和……”因顾及外面还有车夫,韩朴没将话说完,只道:“你明白的。” “我不是玩笑。”琴歌目光落在窗外,淡淡道:“如今天下,只有秦、楚、齐三国,楚国最弱,等秦国缓过劲来,说不得抬手就灭了,至于齐国——便是我再不喜秦王,也不得不说,若天下为大齐所得,将是这个世界最大的灾难。” “为什么?” “……若齐得天下,则天下皆为奴。”大齐,原就是一个半奴隶制的国家,部族之间打仗,败者合族为奴,每年大齐从其他各国掳掠大量人口,也都是拉去做了奴隶——齐人清点财产,奴隶尚排在牛羊之后。 韩朴郁闷的骂了声娘,他天天想着杀秦王、杀秦王,难道最后还要靠他来庇佑家人?这叫什么事儿! 韩朴闷了半晌,道:“就没有办法让他们不打,或者至少别打这么大?” 琴歌苦笑:“你可真看得起我。”昨天他还是死牢里的囚犯呢!自保尚且勉强,他能做什么? 韩朴叹了口气,闷闷道:“要不我去把齐王杀了,让他们再次内乱起来?” 琴歌瞅了他一眼,这个人,还是这么不靠谱:齐国皇室争斗之残酷远胜其他诸国……若齐王这么好杀,早死了不知道多少回了。 沉吟片刻后,道:“你去外面,我们过去,一会王猛若要出手伤人或惊马……杀了他!” 韩朴瞪大了眼:“杀了他?杀了他岂不是激怒齐王?” 琴歌淡淡道:“一个人被打,可能是因为做了激怒对方的事,但一个国家被打,最根本的原因,只会是因为你太弱。” 不是要试试大秦的底气吗?那就试吧! 韩朴应了一声出去坐上车辕,而后车夫鞭子轻响,马车排开周围的车辆,慢慢向前动了起来。 越过三四辆马车后,王猛高大的身影便出现前面路上,果然威猛的吓人,周围空荡荡的,不见半个人影。 那柄剑扛在他肩上,尺寸倒显得正常了,琴歌正想着,忽然门帘一动,余生悄然上车。 琴歌回头:“嗯?” 余生解释道:“我拿着剑去衙门,正好王猛也在那里闹着让官府全城搜捕,帮他捉拿偷剑的贼人……见我过去,还想同我动手,我没理他,将剑扔给他便走了。等回府,门房说你和韩朴去南安茶馆,我便追了来。” 此刻马车已经靠近王猛,余生便不再说话,手指握紧兵刃,眼睛盯着王猛,只见王猛忽然脚步一晃,似无意间将马车的去路挡了个彻底。 “喂,大个子!”韩朴懒洋洋的声音在外面响起:“长眼睛没有?没看挡着路了吗?” 王猛嚣张惯了,还是第一次有人敢这样骂他,顿时大怒:“小子找死!” 一剑直接从肩头劈了下来。 韩朴冷笑一声,正要翻下车辕,耳边忽然传来尖利的呼啸声,韩朴神色一动,将已经出鞘的匕首又收了回去。 与此同时,王猛猛地旋身,刚劈出一半的长剑顺势横扫,只听“当”的一声巨响,王猛身体一震后退半步,同时一道乌光被弹开,夺的一声射入旁边酒楼的牌匾上,却是一支遍体乌黑的铁箭。 随后,秦逸的声音郎朗响起:“所谓两国交战,尚且不斩来使,况且是前来道贺的宾客?陛下念及尔等远来是客,诸般容忍。不想尔等仍旧不知悔改!陛下有令,从即日起,所有北齐使者不得擅离驿馆半步,违令者,杀无赦!来人!送王将军回去!” 随着王猛被人“送”走,道路迅速畅通,琴歌看了眼站在酒楼窗台上的秦逸一眼,正要合上帘子,不想秦逸仿佛看到了他一般,笑道:“琴歌,不想这么快就又遇到了,上来我请你喝一杯如何?” 琴歌笑笑,扬声道:“改日我请你。” 又低声吩咐道:“走吧!” 马车刚走出几步,却又停了下来,门帘被无礼的拉开,出现陈策那张冷冰冰的脸:“琴歌公子,陛下召见。” 这秦都可真小,好容易出一次门,尽遇熟人。琴歌笑笑下车,脚刚落地,两个侍卫一左一右上前,一手擒他的手腕,一手按他的肩膀。可惜两人还未近身,一个便被韩朴用马鞭卷住拽飞,一个被余生的短刀压住了脖子。 琴歌笑笑,问道:“怎么?” 陈策觉得琴歌的笑容可恶无比,冷然道:“搜身!本官怎么知道你没有暗藏利刃,对陛下不利?” 琴歌摇头失笑,道:“陈大人,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 陈策见他顿住,忍不住问道:“什么?” 琴歌这才继续,忍笑道:“……实在是秦王身边的一大败笔。” “你!”陈策大怒,琴歌却不再理他,转身上了陈策身后的酒楼。 秦逸正在二楼楼梯口等他,琴歌走到他身边,两人并肩向内走,琴歌笑道:“这么巧?” “不是巧,”秦逸装模作样叹气道:“是秦某人的面子不够大啊!” 琴歌也摇头叹道:“本想明儿请你尝尝真正的好酒,但看秦大人这副模样,我还是别自讨没趣的好。” 秦逸啧啧道:“我认识的琴歌,何时变得这般小肚鸡肠?” 琴歌拍拍他的肩膀,笑道:“便当你这句话是在夸我吧!” 一抬眼看见秦钺正坐在雅间内,沉着脸看着二人,琴歌从秦逸肩头收回手,拱手一笑,道:“秦王别来无恙?” 这就是寻常模样的琴歌吗?秦钺苦笑,他对这少年所有的记忆,似乎都是从那间幽暗的刑房开始的,之前的琴歌是何等模样,竟似全然没了印象。 秦钺忽然竟有点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了,他想过许多种琴歌对他的态度,是避而不见?还是横眉冷对?是礼貌顺从下的疏远冷漠,还是一半怨恨一半感激后的复杂懊恼……唯独没有想过,他会看见一个谈笑自若、风采翩然的琴歌。 他变得更好看了。 跳下马车时浮起的衣袖,戏弄陈策时扬起的眉梢,同秦逸玩笑时上翘的唇角……都那么要命的好看,便是安静走在路边,少年的背影似乎也比旁人多了几分从容和雅致,让他挪不开眼。 原来他是这么好看的吗? 秦钺发现,他似乎从来没有看清过、看懂过这个少年。 在他以为他已经崩溃绝望时,受刑后奄奄一息的少年带着嘲讽的笑容,在绝境中为自己觅得一丝生机;在他以为自己已经逐渐将他驯服的时候,等着他的,却是少年毫不留情的致命一击;在他以为他已经万念俱灰、引颈待戮的时候,少年却依旧成竹在胸…… 似乎这个世上,没有任何东西,可以真正打击他、伤害他、控制他。 习惯了操控一切的秦钺恨死了这种感觉,他从竭尽所能的想将他纳入自己的掌控,到不择手段想在他心里留下自己的印记,最后却都惨败收场。 却是,悔不当初。 秦钺左手在桌下握紧,脸上却依旧没什么表情,道:“坐下说。” 侍女活泼,侍卫恭敬,若不是琴歌才刚被解开手镣,只怕真要当了这些是他在南楚时的家人。沐浴梳洗,穿上长袖翩然的白袍,扣上紫金发冠,配上无暇美玉,登上柔软的鹿皮短靴……再看时,宛然便是画中走出来的浊世佳公子。 琴歌终于有机会在镜子里看一眼自己如今的模样,不由微微皱眉,不知是所谓“神医”配的药太过神奇,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他脸上的伤早已愈合,如今只留下一块指肚大小淡粉色的印记,看小桃每日给他上药时的惊叹模样,怕是这点伤痕,也在不断淡化缩小。 他再不能拿它做文章了。 走出房门,琴歌才发现,秦王用来关押他的院子竟修的极为精致,当初他被关进牢里时,柳条才刚刚吐出嫩芽,如今已是满目青翠,尽展窈窕身姿。 “公子,”侍女见他脚步有些虚浮,恭声道:“陛下让奴婢们给您准备了肩舆……” 琴歌摇头拒绝,任谁像他一样被迫躺了十多天,都不会再起偷懒的心思,必然能动弹便多动弹两下。 于是侍女便令人在前面领路,她垂手跟在琴歌身后半步。 琴歌至今不知道侍女的名字,先前她给他念书的时候,向来不肯多言,态度也带了几分倨傲,琴歌还以为她的高傲是因为识字的缘故,现在想来,这位应是秦钺近身之人。 一路上,桃红李白杏花娇,看不尽的美景,可惜秦钺设宴之处离得太近,还未尽兴,便到了地方。 他原因为秦钺唤他来,或是存了羞辱的心,让他和易安、秋韵一同赴宴,又或者是因为他伤势见好,该出来见见人,以辟“琴歌公子因誓死不从,以致被秦王酷刑拷打”的“谣言”了,但到了地方却是一愣,酒宴丰盛,歌舞齐备,但座上却唯有秦钺一人,在他下首设有一座,尚还空着——这所谓酒宴,竟是为他一人而设? 心中疑惑方起,便见秦钺招手笑道:“琴歌快来,寡人等你许久。”竟是一副知交好友的熟稔模样。 虽不知秦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是既来之则安之,琴歌大大方方上前入座。 秦钺击掌,舞乐顿起。 秦钺道:“这几日寡人政务繁忙,也没去探望,不知琴歌身子可大好了?这些日子过得可好?下人可有怠慢?琴歌是寡人的贵客,有何不便尽可直言,千万勿要见外。” 琴歌笑笑,道:“多谢。”并不多言。 几日不见,秦钺眉目间竟比先前平和了许多,身上戾气几乎一扫而空。琴歌心中凛然,这世上肯纳谏的君王不少,但能因为一个阶下囚的几句话,便反省自此的君王,他却是闻所未闻。 秦钺道:“看琴歌如今气色红润,想必也是调养的不错。来,寡人敬你一杯。” 琴歌再道一声多谢,举杯一饮而尽,然而浑黄的酒水刚一入喉,便忍不住大声呛咳起来。 少年咳的喘不过气来,双颊被呛的飞红,眼睛里隐隐泛出水光,实在让人……秦钺呼吸顿了一刻,才起身坐到少年身边,替他在背上拍抚顺气,道:“是寡人的不是,大秦的酒对你们南楚来说,委实太烈了些……来人,换……” “不必,”琴歌终于喘匀了气,道:“就它吧!” 心中升起浓浓的怨念,妈蛋,这辈子没喝过这么差的酒,淡的跟水一样,味道还这么奇葩……不过好歹还有点酒味儿,若换了更淡的,还真不如喝水呢! 秦钺劝道:“琴歌不必勉强。” 琴歌这才反应过来,他和秦钺此刻的距离委实太近了,尤其秦钺的手还放在他背上,看上去仿佛将他半拥在怀一般,让他格外不爽,于是侧身移开少许,等着秦钺识趣的退回去。 秦钺仿似完全不懂他的意思,顺势坐正,占据了琴歌让出来的地方,叹道:“琴歌连喝酒都会呛到,寡人还是要和你同席才能放心些……如此说话也方便。” 琴歌道:“陛下请便。” 不过同席而已,与他争辩反而落了下乘。 便不再理会秦钺,一手执壶一手握杯,开始自饮自酌,目光落在庭前蹁跹起舞的少女身上,手指轻轻敲击在杯壁上,随着音乐无声的打着拍子,竟似真将自己当了秦宫的贵客,好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 秦钺诧异了片刻便恢复自如,有一句没一句的开始闲聊,而后,脸上的随意却渐渐被慎重取代。 这少年不过十五六岁年纪,又是以琴歌剑舞而驰名,是以秦钺虽被他的心性吸引,也知道他颇有智计,却并不以为他在见识才华上有多了不得,但此番闲聊之下,却是惊诧莫名,却又对南楚升起不屑来:如此见识卓著、目光高远之人,但楚人眼中,却只看到了他的琴歌剑舞,且将他以如此不堪的身份送入大秦,不得不说是个讽刺。 替少年又斟上一杯,笑道:“琴歌今儿可还尽兴?” 琴歌好酒,来者不拒,依旧一饮而尽,叹道:“茶浑酒淡,歌平舞拙……差强人意吧!” 秦钺一噎,他原本是想以此为由,出言招揽少年,不想竟得到这个评语,不由懊恼:他是忘了,在饮酒取乐上,大秦便是拍马也及不上南楚,且这少年还是其中的佼佼者——只看他琴歌公子的雅号便知道。 琴歌叹道:“这茶酒好说,陛下若放我回去,不出三日便能让陛下尝尝何为美酒香茗,但这歌舞嘛……” 他此刻略醉,摇摇晃晃起身,道:“我所见之舞者,飘然转旋回雪轻,嫣然纵送游龙惊。小垂手后柳无力,斜曳裾时云欲生。” 秦钺不以为意,正要赞他诗写的不错时,却见琴歌忽然气势骤变,整个人似变得轻盈缥缈起来,举手投足都带着奇妙的韵律,他随意的举起右臂,长袖翩然轻拂,他漫不经心的一旋、一拂、一拧……秦钺终于明白这少年为何会以舞闻名天下。 “飘然转旋回雪轻,嫣然纵送游龙惊。小垂手后柳无力,斜曳裾时云欲生……”原本还觉得太过夸张的诗句,此刻却觉得非此实在不能形容其美妙动人。 秦钺还未回神,琴歌却已然坐下,叹道:“我所见之歌者,倚丽精神定,矜能意态融。歇时情不断,休去思无穷……” 摇头叹息后又开始举杯畅饮。 秦钺心痒难耐,道:“既然歌舞难以入目,不知寡人是否有幸……” 琴歌淡淡道:“我记得陛下是请我来赴宴,而不是侍宴的吧!” 秦钺一噎,他在琴歌面前碰惯了钉子,又得他几度点醒,竟不以为忤,遗憾的摇头便算罢了,正待邀他出去走走,却听底下人来报,相国来了。 秦钺微微皱眉,却还是令人招他进来,琴歌起身:“陛下有政务在身,外臣这就告辞了。” 秦钺拽住他的袖子将他扯回去坐下,道:“听听无妨。” 琴歌遂不再多言。 不出秦钺所料,相国太叔志此刻过来,为的又是鲁子晋的事。 大秦崇尚武力,对内对外手段向来简单强硬,先前国土面积不大、政局稳定时,如此行事还问题不大,可如今国土范围大了三倍不止,各处纷乱频起,麻烦不断,这些大秦官员处置起来,便显得捉襟见肘。 秦钺见到这种情景,便大胆启用了梁人鲁子晋,并日渐重用,却引得本土势力不满,不管什么事都要鸡蛋里挑骨头,弹劾一番,相国太叔志便是其中最为强硬的一个。 太叔志此来,为的是鲁子晋奉命在秦都修的招贤馆,说其耗费大量银钱粮食不说,招来的不是偷鸡摸狗之辈,便是来骗吃骗喝的废物庸才。几个月来,一个正儿八经的人才没找到,反而把整个京城都弄得乌烟瘴气云云。 又一连举了许多事例,说明这群人之害。 秦钺也有些迟疑,他下意识觉得建招贤馆,招纳八方人才是好事,可是太叔志说的也是事实,招贤馆建好足足几个月了,不见其效,反见其害,再这样下去…… 正要说话,却见身侧的少年正仰头饮酒,意态悠然,心中一动,问道:“琴歌觉得,此事该如何处置?” 琴歌摇头:“不知。” 太叔志亦皱眉道:“陛下,朝堂大事,岂是和娈1童耍笑之……” 秦钺挥手打断他,对琴歌道:“寡人知道你最厌恶什么,若你今日给寡人一个满意的答复,寡人便答应你,绝不在此事上勉强与你,如何?” 秦钺虽好色,却自认不会因此而“智昏”,他在取乐和正事上一向分得很清,但却在琴歌身上隐隐有些失控。他一面欣赏甚至珍视着眼前的少年,一面却越来越不能控制自己对他的欲1望。 便算是给这少年一个机会,若他果然值得,他便不再将其定位为塌上的玩物,愿意为他克制一二——这少年虽令他心动,但他秦钺,最不缺的便是各色美人。 琴歌默然片刻后,忽曼声吟道:“古之君人,有以千金求千里马者……” 太叔志不耐烦打断道:“什么乱七八糟的!” 琴歌恍如未闻,继续吟诵下去。他以琴歌闻名,声音自是极为动听,清澈干净又醇美醉人,便是随口念颂,也似有袅袅余音回荡,令人心旌神摇。 “……‘死马且买之五百金,况生马乎?天下必以王为能市马,马今至矣!’于是,不能期年,千里之马至者三。” 琴歌话落,秦钺与太叔志沉默许久,对视一眼后,太叔志道:“但如今来的尽是庸才,总不能当真都重用起来吧?” 琴歌淡笑一声,道:“这也要来问我,你是相国还是我是相国?要不要我帮你把他们送去南楚参加科举考一考?” 太叔志气的胡子都翘起来了:“你!竖子!” “琴歌就这幅脾气,相国莫要放在心上,”秦钺劝了一句,又道:“琴歌你也到了该上药的时候了,寡人这便派人送你回去。” 放风时间结束……琴歌顺手从几上取了颗梨,啃着就施施然去了。 自此,隔几日秦钺便亲自过来,同他下棋聊天,或喝酒饮乐,或行舟湖上……也就这个时候,琴歌能得片刻自由,以致他在无聊时,竟会隐隐盼着秦钺能想起他来,虽他心里清楚这样想不对,但有些本能委实难以控制。 这是在熬鹰呢,琴歌叹气,可真看得起他。 一晃又是大半个月过去,他脸上的伤已经几乎看不出痕迹了,但秦钺却丝毫没有放他回去的意思。他提醒了秦钺一次,秦钺便一连五日不曾放他出去,让他很是焦躁,却也知道,秦钺等的便是他的焦躁、崩溃直至屈服。 196.乱世16 这是和抓文机器作战的防盗章, 30%的订阅即刻第一时间阅读! 第十七章 余生的生活技能也就比易安秋韵两个强了少许, 不过好在他有一把子力气, 烧水这种没有技术含量的活儿难不倒他。不过便是如此, 当他烧够装满一大浴桶的水时, 也已经是灰头土脸了。 踏入木桶,琴歌舒服的叹了口气, 虽他在牢里也时时擦洗, 但像这样从头到脚好好洗一次却很久没有了。 低头看向肩膀的伤口,忽然愣住:他记得这个地方昨天才掉了痂, 留下一个深红色的圆形印记, 但此刻, 却只剩了玉白的肌肤,找不到任何痕迹。 他愕然抬腕, 看向自己的双手。 这些日子他一直带着铁镣, 所以别的伤处都在好转,唯有手腕的皮肤, 不断被磨破。然而此刻再看, 手腕上的伤只剩了淡淡的红痕, 手指上因常年写字留下的茧子和轻微的变形也消失的无影无踪,一双手漂亮的仿佛一整块美玉精心雕琢而成, 再找不到半点瑕疵。 这个身体, 不一样了。 琴歌发现自己对这种变化, 居然没有半点意外震惊的感觉……他果然是, 忘记了什么吗? 又想到冥冥中那道屏障, 显然,那不是以他现在的力量能够突破的…… 琴歌泡到皮肤都有些发皱了才从浴桶里出来,余生自己也简单梳洗过,正守在外面,见他开门,自觉的进去帮忙把水倒了。 琴歌自己将头发擦到半干,梳顺,又在肩上披了件薄毯隔水,看着在小火炉旁忙碌的余生,沉吟片刻后开口道:“我不喜欢稀里糊涂过日子,所以,有些话,我要先和你说清楚。” 余生正将茶具一件件放进开水里煮,闻言手上的动作顿了顿,道:“你说。” 琴歌道:“被关进大牢的人,绝不会感激每天给他送饭的狱卒,所以,无论你替我做多少事,我都不会感激你,当然,更不会感激你身后的人。” 便是余生对他再殷勤周到,他也不可能喜欢身边有一个秦钺派来的人,可是琴歌也清楚,他便是再不喜,也改变不了什么。便是他拒绝余生跟在他身边,又有什么用?后果无非是三个,或者余生死皮赖脸的跟着,反正他也打不过,或者余生由明转暗,他原就是暗卫出身,做这个驾轻就熟,又或者余生回去受罚,秦钺再派新的来——无论哪种后果,都不会比眼前更好。 “所以第一,你既做的是随从的事,我便将你当做随从来看,该给多少工钱,我会分文不少,但也仅此而已。” 余生嗯了一声,不说话。 琴歌继续道:“第二,我是驱逐不了你,而不是不想驱逐你,如果有一天,我有此能力,你或者走,或者死。” 这次余生沉默了片刻,才又嗯了一声,依旧没有说话。 “第三,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想的,但在我看来,每个人,尤其是有着正常判断力的成年人,都是独立的个体,谁都不是谁的附庸,所以自己的选择只能自己负责。”琴歌道:“我不会因为你是秦钺派来的人便刻薄与你,但是同样的,如果你做了或者准备做陷害我的事,我不管你是奉命而行,还是有诸多苦衷……我都不会原谅或体谅你,我只会不择手段的……杀了你。” 余生这次回应的很快,对他而言,这一点实在有点多余——行动暴露或失败,当然就应该去死。 点头道:“我明白。” 余生答应的如此爽快,倒让琴歌有些意外,顿了顿开口道:“你有什么要求,也可提出来。” 余生犹豫了一下,忽然脸色有点泛红:“我可不可以……预支一点工钱?” 琴歌一愣。 余生道:“我……没有换洗的衣服。” 琴歌愕然,不是说皇帝不差饿兵吗?怎么这位曾排行玄字一号的暗卫,竟就这样两手空空的被赶出来干活?这里面有什么他不知道的隐秘? 默默拿了银子给他,道:“这二十两,是你这个月的工钱,另外你顺便找一个可靠的人伢子,让他明日多带些人过来以供挑选,剩下的十两,是给他的定金。” 余生点头应了,琴歌起身朝内室走去:“我乏的很,先去睡一觉,没甚要事不要打扰我。” 琴歌确实乏的厉害,躺在床上抱着被子便睡了个昏天黑地——他已经近两个月没有这样舒舒服服好好睡一觉了。 等琴歌被一阵诱人的香味勾醒的时候,才发现已经到了黄昏十分,起身到了外间,只见余生正在摆饭,菜色竟十分丰富,讶然道:“你去买的?” “不是,”余生闷闷道:“是府上的厨娘做的。” 说完又解释一句:“你睡着的时候,官府派人送了下人过来……说是按质子府被遣送回去的人员配备的。” 琴歌并不意外,毕竟秦钺还要演色令智昏的戏码,既已经磋磨了一顿,现在也该到了“冰释前嫌、和好如初”的桥段了。 简单清洗了一下,漱了口坐在桌边,道:“坐下一起吃。” 余生所受的训练中,显然并没有主仆规矩这一套,从他虽做着随从的事,却依旧以“你我”相称便可知一二。此刻琴歌让他坐下一起吃,他也并未客套,依言就坐了下来,还未动筷,便又停了下来,有些迟疑道:“我刚才出去,买了……嗯,一个人。” 琴歌不以为意的嗯了一声,买个人就买个人吧,只是小事罢了。 余生有些懊恼道:“我在路上,被他没头没脑的撞了一下,他便硬说我摘了他的草标,要我掏银子买下他……他有些功夫,脚程又快的很,我竟甩不掉他,最后不得已把银子给了他,他又跟了来。” 这桥段,怎么这么耳熟呢! 琴歌问道:“人呢?” 余生道:“在外面。我去叫他进来?” 琴歌嗯了一声,片刻后,便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还是那么得意洋洋:“小人韩朴,见过公子!” 琴歌木着一张脸,看着韩朴身上挂着的那一身脏兮兮的布条,扭头问余生道:“怎么不先让他先换身衣服?” 余生道:“我没衣服给他换……钱都被他拿走了。” 所以就算你没钱买衣服,他也有啊! 琴歌无语,半晌才道:“……吃饭。” 他知道为什么暗卫这个职业是终身制了,因为他们退休的话,根本就活不下去。 用完饭,余生起身收拾桌子,琴歌道:“不是说配齐了下人吗?” 他从南楚曾带了四个小厮过来,按余生的说法,应该已经补给了他四个——为什么这些事儿余生还亲自动手? 余生神色一僵,韩朴吃饱了饭,大爷一样懒洋洋的挂在椅子上,笑嘻嘻道:“他不敢让他们进来,怕你生气。” 琴歌自认不会因为几个下人的事生气,但看见真人的时候,却连脸色都变了,强压着怒意问道:“二殿下和秋韵那儿,也是如此?” “是,”余生低头道:“这些人,都是从秦宫里挑出来的。” “殿下什么都没说?” 整个质子府,由秦宫派来的宦官宫女们服侍——真将这质子府,当了他秦钺养的外室不成? “二皇子辞了,但来的官员说,正是不敢怠慢二皇子的皇子身份,才派了这些人来,务必要让二皇子殿下宾至如归,二皇子便什么都没说了。” “你将这四个送回秦宫。告诉他们,琴歌不是皇子,不敢逾越,让他们把人收回去。”琴歌苦笑,这质子府到底是易安的,既然他都接受了,自己还能怎么样?道:“另外去问问秋韵,他身边的人,要不要一起送回去。” 余生应了,带着人匆匆离开。 琴歌这才转向韩朴,皱眉道:“你这又是在玩什么?”说是回头找他,还真是一回头就找来了。 “不是玩!”韩朴一脸受了打击的模样,道:“我是认真的!” 琴歌冷然道:“我已经发誓再不对秦钺行刺杀之事,所以你若要借我的身份行刺,我便先不答应。” 韩朴无所谓的摆手道:“你放心,我不杀他!” “嗯?” 如果韩朴是他知道的那个人,那么他记得这位韩1国第一刺客,已经陆续行刺秦钺达十余次,数次都身受重伤、死里逃生,却依旧不改初衷——他会这么容易收手? “说了你可能不信,其实吧,我对杀秦钺真没什么兴趣!”韩朴叹气,道:“都是我那个师傅,对灭国的事念念不忘,临死的时候还逼我发誓,必要让秦王血染青锋,否则他在九泉之下也不肯闭眼。现在青锋都已经刺进秦钺胸口了——虽然不是我亲手做的,可也算是了了誓了吧,我还杀秦王做什么?” “灭国之仇……难道你自己就不恨?” “我恨什么?”韩朴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了一大口,满足的摊在椅子上,道:“灭国之恨,要恨也是那些达官贵人去恨,我去恨什么?我是佃户出身的,家里租着几十亩地,我爹娘和几个哥哥,每天累的跟狗一样,却连肚子都填不饱。我是被卖给了我师傅的,与其说是为了卖几个钱,不如说是怕我年纪小,被活活饿死,所以给我找个活路。” 他叹了口气,又继续道:“便是这样的日子,能过的安安稳稳也好啊!可是不断的打仗!打仗!打仗!不是被人打来了,就是去打别人!我的几个哥哥先后被拉去当兵,今天少一个,明天少一个……就这样,大1韩还是灭国了。” “韩1国灭了,做王的丢了王位,做官的丢了官位……可是于我们这些小老百姓而言,又有什么关系?连每年来收租的都还是那些人!反倒是因为这几年没了战事,我最小的哥哥活了下来,如今孩子都三岁了……”韩朴问:“你说,我杀秦钺图个啥呀?” 琴歌苦笑一声,举起手里的茶杯,向他虚敬一杯,道:“有理。” 一饮而尽。 韩朴顿时眉开眼笑,道:“你果然和别人是不同的,这世上,大概也只有你不会觉得我是疯了。想当初我和师傅也这么说,结果被他老人家追杀了三天三夜,差点被他打死……这还算好的,之后的几个月,他每时每刻都在我耳边念叨着忠君爱国的道理,练功的时候念,吃饭的时候念,连如厕的时候都在外面念……我快被他给念疯了,连做梦说梦话都是杀秦钺,他才放过我——现在想起来,真像是一场噩梦,实在太可怕了。” 他犹有余悸的打了个寒颤,又叹气道:“不过现在就算想有个人在我耳边唠唠叨叨,也是不能了。” 琴歌默然。 不过韩朴只消沉了片刻又精神起来,笑道:“如今不必杀秦钺了,也怪无聊的。先前还一心想着救你出来,可现在你自个儿出来了,我又无所事事了。想来想去,我不如跟着你混行了,你看啊,首先,你的救命之恩我得还吧?其次,秦钺现在的防卫越来越严密,要不是你,我可能永远都没办法让他流血。那我这辈子,就不停的刺杀刺杀刺杀,等哪一次失手了,就嗝屁了!你说这人生过得多没意思?合着我韩朴就为了他秦钺活着!所以对我来说,这个可比救命之恩大多了,而且你也挺对我的脾气,所以我干脆卖给你得了!” 琴歌淡淡道:“可是你不杀秦王了,我却还想杀他呢!” 韩朴讶然道:“你还杀他做什么?他先前是对你不好,可现在不是把你给放了吗?就算是天大的仇,你在他胸口捅那么一刀也尽报了,他能活下来那是他自己命大。再说了,其实他也算对你不错了,这样都不舍得杀你……听哥哥一句劝,别把大好人生浪费在杀秦钺上,划不来。” 197.乱世17 这是和抓文机器作战的防盗章, 30%的订阅即刻第一时间阅读!  林诺知道他在说什么, 道:“我会处理干净。” 他的目光落在虎子身上, 有些黯然:便是杀了这些人又怎么样?失去亲人的疼痛也不会有丝毫减弱,他尚且如此,何况其父母兄弟? 可惜他不会起死回生之术,也没有佛家超度转生的本事, 在这里徒留伤感, 遂一转身,在众人面前消失不见。 到了无人处, 林诺掐动法决,一道玉剑的虚影出现在空气中,渐渐由虚化实,而后又一化十,十化百,向四面八方飞射而去。 这东西名为剑书,名字挺高大上, 其实功能比林诺前世用的手机差多了, 林诺方才用的功能, 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无指定对象群发短信,离此地较近有一定修为的修真者都能收到。 若不出他所料,这玩意儿一出, 那些人所在的门派, 会在第一时间被收拾干净, 这也是他答应狗儿爹的事。 两千年前,天道盟召集天下道门,在天道镜前发下誓愿,定下仙凡之规,但凡无故杀戮凡人者,天下共诛之。此愿一发,天下灵气都乖顺了两分,天劫也变得温和了许多。主导此事的几位化神期大能更是功德加身,原本九死一生的生死大劫也不过轻轻劈了几道天雷便过了。 至此之后,天下修者的入门之誓上,都加了不得妄杀凡人一项,偶尔有几个漏网之鱼,却往往是被人故意豢养的。 只因自天下道门向天道立誓,得天道认可后,护佑凡人、诛杀这些妄杀凡人者,便会有功德加身,这玩意儿在渡劫之时,比任何天才地宝都要管用,是以往往什么地方出现一个破戒的修者,便会被人争相捕杀。 野怪供不应求之下,便有人开始家养,找一处穷乡僻壤之地,扶持一个小门派,瞒过此条戒律,虽怕沾因果不敢直接让他们去滥杀无辜,却可有意无意纵的他们不可一世,等到有需要的时候,便斩杀了供渡劫之用。 先前林诺一听他们整个门派都是这般风气,便知道定然是被人豢养的,他这会儿发了剑书出去,豢养他们的仙门定会立刻将他们收割——否则等外面的人来抢人头,他们就血本无归了。 可怜这些家伙们自以为是高高在上的仙人,却不过是养在圈里等着过年宰杀的家畜罢了。 “可惜这地方又不能呆了。”林诺叹了口气,太远的路他懒得用脚走,从空间法器里取了一张小挪移符来,这东西可带着他定向传送五百里,他对着星星辨别了下方向:“就这边罢!” 一阵眩晕之后,林诺落在一道山崖下面,潭水清幽、鸟语花香,景色竟相当不错,只是他受伤之后,灵觉被限,并不能感知到附近有没有人家,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到了什么地方。 他方才明里取得是小挪移符,暗地里用的却是大乾坤符,两者刚启动时有几分相像,等能发现不同的时候,想阻拦也来不及了。这一手也算是他的专利,旁人想到也用不起——大乾坤符忒贵。 当然贵也有贵的好处,虽然大乾坤符不能预设方向位置,距离也是随机的,但它不受环境限制,而且哪怕再近,也比小挪移符要远的多。 林诺靠着山崖坐下来:希望跑的够远,这可是他最后一张大乾坤符了。 更希望,他是想多了。 他心中有些不安,方才在虎儿家时,他分明感觉到周围气息有些动荡,应该是有高手隐藏——若不是巧合,便只可能是冲着他来的了。如是后者,他只希望这一张大乾坤符能甩脱了那人,如今他的本事,也就能欺负欺负小辈,真来什么高手,连跑都跑的不够快。 今天发生的事有点多,林诺抬头看着漫天的繁星,轻轻叹气:还剩下最后两个月,怎么就不能让他消消停停的过呢? 下一瞬,林诺脸色骤变,闷哼一声,挣扎着站起来却一个踉跄撞到面前的青石:“火儿!火儿!” 声音中竟带了几分甜腻惑人的味道。 林诺咬牙不再吭气,冲进水潭,下一瞬,火儿从他眉心跃出,潭水瞬间变得冰凉刺骨,却依然无法抵御仿佛来自于灵魂的阵阵情1潮,身体不可言说的部位传来无法忍受的麻痒和空虚,每一寸肌肤都在疯狂的叫嚣着,渴望着被温暖、被摩挲、被挤压…… 要……要……想要…… “呃!”林诺闷哼一声,狠狠撞向山崖,山石伴着水花一起坠落,砸在他的身上,带给他的除了疼痛,却还有酥麻,让他再一次浑身颤栗,难以忍受的撞向山崖……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诺精疲力尽的上岸,踉跄的走了两步之后跌倒,跪伏在地上喘了许久,才慢慢坐下,声音低低的恍如自语:“方拓?” 一个低沉的声音答道:“是。” 于是林诺不再说话。 他是被系统换着花样折腾惯了,又太相信这个人的信誉,所以一有什么不对劲便下意识算在系统头上,却浑然忘了,这两次,分明就是方拓下在他身上的千丝蛊发作的症状。 方拓蹲下来,在林诺嘴里塞了一颗药丸,施法将他身上的水汽驱除干净,又将身上的大氅取下来披在他身上,然后在一尺外坐下。 林诺偏着头,没去看他,更懒得说话。 男主大人如今已经威震八方,拿出来的药自然是好的,林诺很快恢复了力气,从空间里取了一坛烧刀子出来,靠坐在石头上喝。 他没想着再跑——他最后一张大乾坤符已经用掉了,就算没用掉,那个人既然连心魔重誓都不顾的引动千丝蛊,他就算躲到天涯海角,也一样会被他找出来。 林诺这辈子,要容貌有容貌,要家世有家世,要资质有资质,却藏在凡人堆里几百年,除了身受重伤外,就是不想见方拓。 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了几百年,可他还是没想明白,他和方拓之间,怎么会变成这种样子!男主这是间歇性发癫呢还是崩人设了? 若不算前世看的小说,他和方拓,真的一点都不熟。 他和方拓见得次数,他掰着手指头都能数完。 第一次是退亲的时候,他几乎完全让管家出的面,等事情办成了,才说了两句场面话,勉强算是认识了。 第二次是在一个秘境的入口打了场群架,他和方拓虽然是同一方的,可是从头到尾林诺别说同他说话,连看都没多看他一眼。 第三次的时候,他在潘阳湖喝酒吃螃蟹,正好遇上方拓,方拓送了一坛好酒给他,当时他虽然喝的有点多,但还是记住远离男主的宗旨,说了“谢了”两个字,就转身醉醺醺的走了。 后来两人又在修真集市上遇到过两次,不过去那种地方,许多人都会伪装下容貌,方拓也不例外,所以林诺就假装不认识,同他擦肩而过。 直到第六次见面前,他和方拓一共才说了三句话,勉强算是点头之交吧,可倒霉就倒霉在这第六次见面上。 他闲着没事儿到无尽海去溜达,好巧不巧就碰到方拓和一头半蛟打架。那个时候的方拓还没现在这么厉害,显然不是那半蛟的对手,最麻烦的是他好像灵力有些不继,眼看就要被那条蛇给吞了。 别说方拓和他还算相识,便是遇到任何一个人要被野兽吃了,林诺也不可能干看着,是以想也不想便过去帮忙。虽然林诺也不是那半蛟的对手,但好在他身家丰厚,宝贝众多。先用法宝将半蛟暂时困住,然后塞给方拓一张小挪移符让他走人,自己也掏了一张出来准备逃之夭夭。 按说他的计划是万无一失的,可惜遇上了两个变数,一是在实战上天赋满点的男主居然在关键时候发起呆来了,以至于发动小挪移符的时间迟了片刻,二是不知道咱们的男主大人对人家做了什么,那半蛟对他情深义重的很,见他就要离开,一时又被林诺的法宝困住,焦急之下竟然将头上的银角脱体,射向男主大人。 那会儿方拓正处在传送前的短暂僵直中,如果被击中必死无疑,林诺无奈之下只好暂时放弃传送,自己冲了上去——小挪移符是他给方拓的,也是他自己说,他缠住半蛟让人先走的,结果半蛟他没能完全缠住,若方拓因为使用了小挪移符不能移动而一命呜呼,那岂不是自个儿害死了他? 就这么一耽搁,方拓走了,他却被那只半蛟揪着打的半死,好容易才找个机会启动了定点传送盘,回了密窟,算是捡了半条残命。 说是半条残命,是因为他真心伤的很重,说是必死都不为过。但林诺不怕,他有金手指啊! 在原著里,林家的血统高贵,其中隐藏着凤凰血脉,濒死之时有一定几率会涅槃重生,脱胎换骨、化茧为蝶。为什么原著中原主可以从第一集一直蹦跶到最后一集?就是因为他曾经进行过一次不完美的涅槃,以致升级速度勉强跟得上男主——其实林诺觉得,作者之所以这么安排,完全是因为原主“人气”太高,太早领盒饭的话会损失一大看点。 总之,林诺因为知道自己最大的金手指所在,所以早在几百年前就开始准备,搜集了梧桐木、百凤羽等各种珍贵材料,又花了数年在他的老巢布下大阵,务必保证哪一天他涅槃的时候能达到完美效果。 如今这些终于到了派上用场的时候了,林诺强撑着关了门户、启动禁制、开启大阵,然后躺在床上“等死”。 他放任自己陷入昏迷,体内生机渐渐消失,呼吸微弱,心跳渐缓,血脉中却有一股灰色的气息悄无声息的蔓延、茁壮,万年罕见的凤凰涅槃即将开始…… 然后,男主闯了进来。 后面发生的事,他连想都不愿再想。 琴歌终于有机会在镜子里看一眼自己如今的模样,不由微微皱眉,不知是所谓“神医”配的药太过神奇,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他脸上的伤早已愈合,如今只留下一块指肚大小淡粉色的印记,看小桃每日给他上药时的惊叹模样,怕是这点伤痕,也在不断淡化缩小。 他再不能拿它做文章了。 走出房门,琴歌才发现,秦王用来关押他的院子竟修的极为精致,当初他被关进牢里时,柳条才刚刚吐出嫩芽,如今已是满目青翠,尽展窈窕身姿。 “公子,”侍女见他脚步有些虚浮,恭声道:“陛下让奴婢们给您准备了肩舆……” 琴歌摇头拒绝,任谁像他一样被迫躺了十多天,都不会再起偷懒的心思,必然能动弹便多动弹两下。 于是侍女便令人在前面领路,她垂手跟在琴歌身后半步。 琴歌至今不知道侍女的名字,先前她给他念书的时候,向来不肯多言,态度也带了几分倨傲,琴歌还以为她的高傲是因为识字的缘故,现在想来,这位应是秦钺近身之人。 一路上,桃红李白杏花娇,看不尽的美景,可惜秦钺设宴之处离得太近,还未尽兴,便到了地方。 他原因为秦钺唤他来,或是存了羞辱的心,让他和易安、秋韵一同赴宴,又或者是因为他伤势见好,该出来见见人,以辟“琴歌公子因誓死不从,以致被秦王酷刑拷打”的“谣言”了,但到了地方却是一愣,酒宴丰盛,歌舞齐备,但座上却唯有秦钺一人,在他下首设有一座,尚还空着——这所谓酒宴,竟是为他一人而设? 心中疑惑方起,便见秦钺招手笑道:“琴歌快来,寡人等你许久。”竟是一副知交好友的熟稔模样。 虽不知秦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是既来之则安之,琴歌大大方方上前入座。 秦钺击掌,舞乐顿起。 秦钺道:“这几日寡人政务繁忙,也没去探望,不知琴歌身子可大好了?这些日子过得可好?下人可有怠慢?琴歌是寡人的贵客,有何不便尽可直言,千万勿要见外。” 琴歌笑笑,道:“多谢。”并不多言。 几日不见,秦钺眉目间竟比先前平和了许多,身上戾气几乎一扫而空。琴歌心中凛然,这世上肯纳谏的君王不少,但能因为一个阶下囚的几句话,便反省自此的君王,他却是闻所未闻。 秦钺道:“看琴歌如今气色红润,想必也是调养的不错。来,寡人敬你一杯。” 琴歌再道一声多谢,举杯一饮而尽,然而浑黄的酒水刚一入喉,便忍不住大声呛咳起来。 少年咳的喘不过气来,双颊被呛的飞红,眼睛里隐隐泛出水光,实在让人……秦钺呼吸顿了一刻,才起身坐到少年身边,替他在背上拍抚顺气,道:“是寡人的不是,大秦的酒对你们南楚来说,委实太烈了些……来人,换……” “不必,”琴歌终于喘匀了气,道:“就它吧!” 心中升起浓浓的怨念,妈蛋,这辈子没喝过这么差的酒,淡的跟水一样,味道还这么奇葩……不过好歹还有点酒味儿,若换了更淡的,还真不如喝水呢! 秦钺劝道:“琴歌不必勉强。” 琴歌这才反应过来,他和秦钺此刻的距离委实太近了,尤其秦钺的手还放在他背上,看上去仿佛将他半拥在怀一般,让他格外不爽,于是侧身移开少许,等着秦钺识趣的退回去。 秦钺仿似完全不懂他的意思,顺势坐正,占据了琴歌让出来的地方,叹道:“琴歌连喝酒都会呛到,寡人还是要和你同席才能放心些……如此说话也方便。” 琴歌道:“陛下请便。” 不过同席而已,与他争辩反而落了下乘。 便不再理会秦钺,一手执壶一手握杯,开始自饮自酌,目光落在庭前蹁跹起舞的少女身上,手指轻轻敲击在杯壁上,随着音乐无声的打着拍子,竟似真将自己当了秦宫的贵客,好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 198.乱世18 这是和抓文机器作战的防盗章, 30%的订阅即刻第一时间阅读! 秦钺在易安坐过的椅子上舒服坐下, 接过侍女俸来的茶盏喝了几口, 挥手令她下去, 才懒懒道:“不是说寡人是草包吗?怎么又成了绝非平庸之辈了?” 琴歌心情不佳,懒得同他说话,半点反应也无。 秦钺放下茶盏,看向林诺:“刚才话不是挺多的吗?怎么, 要让寡人把他们叫回来陪你说话?” 听出秦钺话中的威胁之意, 琴歌抬眸看了他一眼,淡淡道:“陛下没听说过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非礼勿言,非礼勿动吗?” 秦钺轻咦一声,道:“寡人还真没听过……什么意思?” 琴歌微楞, 在他的印象中, 这句话不是应该人人都耳熟能详的吗?但此刻他却真的想不起这句话是听何人说过的,索性不吭气。 秦钺放过他, 伸了个懒腰,道:“看你也像个聪明人,今天做的这事儿可是蠢透了。” 琴歌垂眸不语, 看着琴歌握着铁链的右手因太过用力而微颤,秦钺心情大好, 道:“行了, 别捏了, 手指头捏断了你也捏不断那链子,当然更收不回你说的蠢话。” 自从在牢里见的那一面以来,秦钺虽依旧高高在上,掌控少年生死,却第一次感觉自己占了上风,甚是得意,再接再厉道:“今天你最少做错了两件事,第一,这些话不该由你来说。同样的话,若是秋韵来说,是同病相怜,是同舟共济,换了旁人来说,是同情怜悯,是为其不平,而这话从你琴歌嘴里说出来,那是什么?嘲笑?讽刺?羞辱?而且最重要的是,你的话,寡人也亲耳听到了啊!你让他日后该如何自处?” 琴歌低垂着眼,恍如未闻。 秦钺继续道:“第二,你这些话根本就不必说。你以为整个南楚就你琴歌一个聪明人?你能想明白的事儿,难道南楚君臣就没有一个人懂?只怕他们比任何人都清楚,可是为何还要和亲、纳贡、送来质子?因为他们怕啊!他们安乐了几十年,他们怕打仗,怕大秦,怕寡人!就算你告诉他们,大秦如今外忧内困,就算你告诉他们,他们一出兵就能打的大秦数十年不能翻身,那又如何?他们敢吗?所以哪怕自欺欺人,哪怕饮鸩止渴,也要换得短暂的歌舞升平……所以,你的话,别说在这里说了无用,便是站在你们南楚的朝堂之上说出来,又有什么用?” 琴歌默然无语,片刻后才喃喃低语道:“……入则无法家拂士,出则无敌国外患者,国恒亡,然后知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也…… ” 秦钺双目大亮,拍掌道:“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妙啊!这是你们南楚哪位大家新写的文章?如此大才,寡人定要见见!” 又问:“全篇颂来听听,寡人便解了你的鉄镣,如何?” 琴歌冷冷道:“不记得了。” 如此文章,但凡是读书人,谁会不将其视为至宝,怎么可能会不记得?不过秦钺知道这少年生性倔强,他既不肯说,那么再怎么逼迫都无用,淡淡一笑道:“方才听易安说,要让你回国?你说,朕要不要答应呢?” 琴歌道:“我非秦人,亦非质子,想来就来,想去就去,与陛下何干?” 秦钺一瞥他手腕上的铁链,轻飘飘道:“想来就来,想去就去?” 见少年一双好看的唇又抿了起来,秦钺又意味深长道:“你说,你家主子为了让寡人放你回国,会怎么来央求寡人呢?你怕是还不知道吧,你家主子虽然看着冷清,在那床榻之上,却……” “闭嘴!闭嘴!”琴歌怒极,将铁链扯得哗啦作响:“无耻!下流!” 秦钺满意一笑:“入则无法家拂士,前面呢?” 琴歌剧烈喘息几下,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经恢复了平静,道:“陛下以为过了今日,殿下还会在陛下面前奴颜婢膝、毫无尊严,任由陛下予求予取?” 秦钺神色一变,几乎立刻反应过来:“刚才那些话,是你故意让寡人听见的?” “不错!”琴歌道:“这些话,只有出自琴歌之口,入得陛下之耳,殿下才不会继续用所谓的为国为民来麻痹自己,才能……在陛下面前活的更有尊严些……你也休想再动不动用南楚安危来要挟殿下……” 秦钺冷笑着打断他道:“你以为他会感激你?”只怕他此刻羞愤欲死,恨死了将遮羞布一把扯开的琴歌。 琴歌淡淡一笑:他又何尝是为了他的感激。 只要能让他稍稍过得好些,便是恨他怨他,又有何妨? 这是秦钺第一次看见琴歌真正意义上的笑容,唇角勾起几分暖意,眼角带上几分怅惘,连脸上的轮廓都显得柔和了几分……最是少年怀春时,煞是动人。 秦钺莫名惊艳的同时,又带了几分无由的愤怒,再想起先前自己可笑的长篇大论,一种暴虐的情绪便蔓延了上来。 身前多了一道高大的阴影,琴歌猛地惊醒过来,一抬眼便看见秦钺不知何时站到了床边,双眸中带着熟悉的嗜血的味道——当初他将烙铁烙在他下属的肩上,向他一步步逼近时,眼中便是这般模样。 琴歌心中一凛,恐惧从心头升起,又被他强行按捺下去,淡笑一声,道:“秦王殿下可还记得外臣前几日说的话?”他声音清冽宁醇,又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让人清醒的同时,也让人沉溺。 秦钺不自觉被他吸引:“什么话?” 琴歌语气轻飘飘的,似带了种漫不经心的味道:“谎话说上一千遍,自己也会当真。陛下十七岁登基,如今已经九年,九年内连灭三国,除大秦历代君臣励精图治外,更是陛下雄才伟略……只是,陛下为迷惑诸国,做出暴虐凶残、好色无度的昏君姿态来,难道就不怕真的变成了昏君、暴君吗?” 秦钺一愣,神色有些恍然。 “陛下当初对我,原是存了借题发挥、杀鸡儆猴,以挟制楚国的心思吧?否则也不会大费周章让我认下那份所谓的‘罪状’,可是为什么最后却变为纯粹的发泄施1暴,以至如今束手束脚?难道此事竟未引起陛下的警觉吗?”琴歌见秦钺目光已经恢复清明,冷笑一声道:“陛下在刻意纵容、甚至放大自己心中的欲望而为所欲为的时候,是不是觉得身心舒畅,痛快淋漓?这种感觉一旦上瘾,你还戒的掉吗?陛下没发现自己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吗?陛下身为国君,无人可以约束,若是有一日真正沉溺其中……只怕大秦别说是灭了三国,便是统一天下,称皇称霸,也躲不过二世而亡的命运。” 秦钺低头看着被锁在床上,脸色苍白的瘦弱少年,神色变幻莫测,手中拳头握紧又松开,最后淡淡道:“你倒是,什么都敢说。” 转身拂袖而去。 看着晃动的门帘,琴歌绷紧的身子终于放松下来,闭上眼苦笑:他没有什么劝戒秦王秦钺的好心,只希望他在他面前,能多几分理智。否则秦钺若真在种情形下对他施1暴,他能做什么?咬掉他一块肉? 他没照过镜子,不知道自己的脸如今是什么光景,但看秦钺的模样,估计伤的不是很厉害,否则他也不会动不动就起了色心。但是,不应该啊! 又想起那天烙铁上凝结的霜花,这几日他明显比先前提升了许多的五感,还有脱口而出不知出处的文字,有些茫然:他这到底是怎么了? 秦钺这次似乎动了气,给琴歌念书的侍女没了踪影,伙食从每顿的精细美食,变成了仅能饱腹的粗茶淡饭,向来话多的小桃也不再同他说话,甚至不在内室出现,只在上药吃饭的时候才会进来,且从头到尾一语不发。 看她每次欲言又止、憋得难受的模样,琴歌也知道这是得了吩咐。心中暗骂秦钺手段幼稚的同时,却也不得不承认秦钺这一招极狠。 既小桃不同他说话,琴歌自也不会去勉强她,便是他自己,不到万不得已,也不再开口。 躺在床上,看着空荡荡一成不变的房间,琴歌无声的叹气。 房中门窗紧闭,连挂在内室门口的帘子都不曾晃动一下,琴歌闭着眼都能画出窗棂的模样,以他的视线能及的地方,有多少块砖,多少片瓦,都不知道数了多少遍了。外间也静悄悄的,偶尔传来些许动静,对琴歌来说都是格外的惊喜。 再这样下去,他怕是要崩溃了吧! 琴歌这样想了不止一次,但他实则比他自己认为的要坚韧的多,一天、两天、五天……就这么一天天撑了下来,且在旁人眼中,他始终低垂着双眸安安静静的躺着,不见丝毫焦躁,似乎可以就这样躺上一生一世,躺到天荒地老。 他以为他要这样一直呆到伤势尽愈时,却有人先沉不住气了。前些日子替他念书的侍女带了四个侍卫和几个宫女进来,行礼道:“陛下请琴歌公子赴宴。” 侍女活泼,侍卫恭敬,若不是琴歌才刚被解开手镣,只怕真要当了这些是他在南楚时的家人。沐浴梳洗,穿上长袖翩然的白袍,扣上紫金发冠,配上无暇美玉,登上柔软的鹿皮短靴……再看时,宛然便是画中走出来的浊世佳公子。 琴歌终于有机会在镜子里看一眼自己如今的模样,不由微微皱眉,不知是所谓“神医”配的药太过神奇,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他脸上的伤早已愈合,如今只留下一块指肚大小淡粉色的印记,看小桃每日给他上药时的惊叹模样,怕是这点伤痕,也在不断淡化缩小。 他再不能拿它做文章了。 走出房门,琴歌才发现,秦王用来关押他的院子竟修的极为精致,当初他被关进牢里时,柳条才刚刚吐出嫩芽,如今已是满目青翠,尽展窈窕身姿。 “公子,”侍女见他脚步有些虚浮,恭声道:“陛下让奴婢们给您准备了肩舆……” 琴歌摇头拒绝,任谁像他一样被迫躺了十多天,都不会再起偷懒的心思,必然能动弹便多动弹两下。 于是侍女便令人在前面领路,她垂手跟在琴歌身后半步。 琴歌至今不知道侍女的名字,先前她给他念书的时候,向来不肯多言,态度也带了几分倨傲,琴歌还以为她的高傲是因为识字的缘故,现在想来,这位应是秦钺近身之人。 一路上,桃红李白杏花娇,看不尽的美景,可惜秦钺设宴之处离得太近,还未尽兴,便到了地方。 他原因为秦钺唤他来,或是存了羞辱的心,让他和易安、秋韵一同赴宴,又或者是因为他伤势见好,该出来见见人,以辟“琴歌公子因誓死不从,以致被秦王酷刑拷打”的“谣言”了,但到了地方却是一愣,酒宴丰盛,歌舞齐备,但座上却唯有秦钺一人,在他下首设有一座,尚还空着——这所谓酒宴,竟是为他一人而设? 心中疑惑方起,便见秦钺招手笑道:“琴歌快来,寡人等你许久。”竟是一副知交好友的熟稔模样。 虽不知秦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是既来之则安之,琴歌大大方方上前入座。 秦钺击掌,舞乐顿起。 秦钺道:“这几日寡人政务繁忙,也没去探望,不知琴歌身子可大好了?这些日子过得可好?下人可有怠慢?琴歌是寡人的贵客,有何不便尽可直言,千万勿要见外。” 琴歌笑笑,道:“多谢。”并不多言。 几日不见,秦钺眉目间竟比先前平和了许多,身上戾气几乎一扫而空。琴歌心中凛然,这世上肯纳谏的君王不少,但能因为一个阶下囚的几句话,便反省自此的君王,他却是闻所未闻。 秦钺道:“看琴歌如今气色红润,想必也是调养的不错。来,寡人敬你一杯。” 琴歌再道一声多谢,举杯一饮而尽,然而浑黄的酒水刚一入喉,便忍不住大声呛咳起来。 少年咳的喘不过气来,双颊被呛的飞红,眼睛里隐隐泛出水光,实在让人……秦钺呼吸顿了一刻,才起身坐到少年身边,替他在背上拍抚顺气,道:“是寡人的不是,大秦的酒对你们南楚来说,委实太烈了些……来人,换……” “不必,”琴歌终于喘匀了气,道:“就它吧!” 心中升起浓浓的怨念,妈蛋,这辈子没喝过这么差的酒,淡的跟水一样,味道还这么奇葩……不过好歹还有点酒味儿,若换了更淡的,还真不如喝水呢! 秦钺劝道:“琴歌不必勉强。” 琴歌这才反应过来,他和秦钺此刻的距离委实太近了,尤其秦钺的手还放在他背上,看上去仿佛将他半拥在怀一般,让他格外不爽,于是侧身移开少许,等着秦钺识趣的退回去。 秦钺仿似完全不懂他的意思,顺势坐正,占据了琴歌让出来的地方,叹道:“琴歌连喝酒都会呛到,寡人还是要和你同席才能放心些……如此说话也方便。” 琴歌道:“陛下请便。” 不过同席而已,与他争辩反而落了下乘。 便不再理会秦钺,一手执壶一手握杯,开始自饮自酌,目光落在庭前蹁跹起舞的少女身上,手指轻轻敲击在杯壁上,随着音乐无声的打着拍子,竟似真将自己当了秦宫的贵客,好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 秦钺诧异了片刻便恢复自如,有一句没一句的开始闲聊,而后,脸上的随意却渐渐被慎重取代。 这少年不过十五六岁年纪,又是以琴歌剑舞而驰名,是以秦钺虽被他的心性吸引,也知道他颇有智计,却并不以为他在见识才华上有多了不得,但此番闲聊之下,却是惊诧莫名,却又对南楚升起不屑来:如此见识卓著、目光高远之人,但楚人眼中,却只看到了他的琴歌剑舞,且将他以如此不堪的身份送入大秦,不得不说是个讽刺。 替少年又斟上一杯,笑道:“琴歌今儿可还尽兴?” 琴歌好酒,来者不拒,依旧一饮而尽,叹道:“茶浑酒淡,歌平舞拙……差强人意吧!” 秦钺一噎,他原本是想以此为由,出言招揽少年,不想竟得到这个评语,不由懊恼:他是忘了,在饮酒取乐上,大秦便是拍马也及不上南楚,且这少年还是其中的佼佼者——只看他琴歌公子的雅号便知道。 琴歌叹道:“这茶酒好说,陛下若放我回去,不出三日便能让陛下尝尝何为美酒香茗,但这歌舞嘛……” 他此刻略醉,摇摇晃晃起身,道:“我所见之舞者,飘然转旋回雪轻,嫣然纵送游龙惊。小垂手后柳无力,斜曳裾时云欲生。” 秦钺不以为意,正要赞他诗写的不错时,却见琴歌忽然气势骤变,整个人似变得轻盈缥缈起来,举手投足都带着奇妙的韵律,他随意的举起右臂,长袖翩然轻拂,他漫不经心的一旋、一拂、一拧……秦钺终于明白这少年为何会以舞闻名天下。 “飘然转旋回雪轻,嫣然纵送游龙惊。小垂手后柳无力,斜曳裾时云欲生……”原本还觉得太过夸张的诗句,此刻却觉得非此实在不能形容其美妙动人。 秦钺还未回神,琴歌却已然坐下,叹道:“我所见之歌者,倚丽精神定,矜能意态融。歇时情不断,休去思无穷……” 摇头叹息后又开始举杯畅饮。 秦钺心痒难耐,道:“既然歌舞难以入目,不知寡人是否有幸……” 琴歌淡淡道:“我记得陛下是请我来赴宴,而不是侍宴的吧!” 秦钺一噎,他在琴歌面前碰惯了钉子,又得他几度点醒,竟不以为忤,遗憾的摇头便算罢了,正待邀他出去走走,却听底下人来报,相国来了。 199.乱世19 这是和抓文机器作战的防盗章, 30%的订阅即刻第一时间阅读!  在原著中, 这枚玉简也是原主送给方拓的, 不过却是在强势的退亲之后,为了让他看清自己和林灵儿之间的距离,侮辱性的扔给他的垃圾。但作者君安排给男主的基础性功法,怎么可能真的是垃圾, 于是男主开始接触修真界,开始慢慢崛起。 林诺不是原主, 他原就不是高傲的人,更何况面对的还是以后横扫八荒的男主?不过他也没存什么讨好的心思,很随意的将玉简给了他。 让方拓抓着自己送他的东西死,林诺觉得膈应的很,于是就将玉简抽了出来。 然而手刚触到玉简,一篇文字便浮了出来。 没有抬头, 没有落款,只是用平淡的语气告诉他,他脖子上的铁片其实是空间法器, 里面的灵药有些可以用来炼换骨丹,对他的伤势有好处,不要随意卖了;藏在黑色匣子里的地图是无尽海一处秘境的,据说那里有延寿果,但里面危险诡秘, 没有把握不要轻易尝试;海角阁三年后有一次拍卖会, 他攒的灵石应该可以买一颗造化丹, 别忘了到时候去看看;紫色葫芦里的灵乳喝一口就能恢复全身灵气,带在身边以后和人斗法就不怕动不动灵气不济了,他取灵乳的地方每隔三百年就能汇聚一葫芦…… 林诺没有看完,指尖微微用力,玉简化为粉末,一扬手飘飘荡荡散了。 而后冷笑。 他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方拓会对他做那样的事,他在小说中认识的方拓,在男女之事上并不随意,虽然恩怨分明,但不管多大的恩情都绝不会拿己身相报,便是当初自己是因他而受伤,方拓也不该做到那种地步。如今看来,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是方拓,或者是喜欢他的。 可是喜欢又怎么样?喜欢就可以不顾他人的意愿任意妄为? 也许一开始的时候,他昏迷不醒,方拓无从征求他的意见,可是后面他已经清醒过来了,他记得很清楚,方拓从未对他解释过一句,从未询问过一句他愿不愿意。无论他表现的如何抗拒,也从未停止对他的侵1犯。 林诺冷笑:这种毫无尊重的爱,也配叫爱? 他和方拓见面不过数次,说话不过十句,他很清楚自己没有爱上方拓,也不屑于方拓对他所谓的爱。 林诺没去取他的空间法器,也没走,就在地上坐了下来,开始一坛坛喝酒,等着方拓断气,好将他从自己的房间弄出去。 他没想过救他,就算想救也救不了,方拓受的伤,比当初他的还重,到现在还留着一口气,已经是奇迹了。 地上的酒坛逐渐增多,方拓却还没死,反而身上有一种特殊的气息弥漫开来。 醉醺醺的林诺感受到气息的牵引转过头来,然后嗤笑:真该说果然不愧是男主吗?像他们这样正牌的带着凤凰血脉的林家人,也几万年才能出一个有涅槃潜质的,可是人家男主,不过吸收了他一半的涅槃之力,居然开始浴火重生了。 不过也就这样了,且不说只有一半的涅槃之力,方拓体内没有凤凰血脉,那涅槃之力便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浴火是有的,重生却不可能。 林诺看了一眼便扭头继续喝他的酒,然而他体内的涅槃之力却开始蠢蠢欲动,同方拓身上的两下里相互呼应,几乎要脱体而出。方拓身上的也是一样,似乎他只要勾勾手指头,就会飞回到他的身上。 原本只作壁上观的林诺面临抉择:或者将方拓体内的涅槃之力召唤回来,方拓自是难免一死,他却有可能彻底治好身上的伤,又或者自我牺牲一下,助方拓涅槃重生,救他一命,又或者就这样看着,让该死的去死,该伤的还伤。 林诺大口喝着酒,有点后悔方才没有直接一走了之,忽然觉得坐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方拓是那般碍眼。 如今距那件事儿已经过去百年,他对方拓虽膈应尚在,但杀心早已消弭。 的确是方拓用价值连城的圣药冻结了他的伤势,的确是方拓数百年来为他四处奔波寻找灵药,的确是他寿元将近,方拓无法可想之下,牺牲了数百年修为,延了他的寿命、治了他重伤、提升了他的境界……林诺生性骄傲,他可以恨方拓、杀方拓,却不会因为他不需要、不愿意这种理由,去否定方拓为他付出的代价,不管对方是不是好心办了坏事。 罢了罢了!就当是我欠了你的!日后我们恩怨两清就是! 林诺将剩下的半坛酒一气灌了下去,然后起身,先将自己血脉中的凤凰精血逼入方拓体内,又引导涅槃之力合二为一,然后将几百年前因方拓闯入而破坏的栖凤阵重新修复、启动。 看着方拓被金色的火焰包围,林诺转身便走,凤凰涅槃并不需要人护法,便是需要,他也没这个能力——逼出凤凰精血并非是没有代价的。 林诺原本对长生就没多大执念,生生死死的并没太放在心上,所以并不觉得多么失落,只是依旧忍不住苦笑:果然这就是男配的命运,花了百年千年的时间去准备有什么用?男主只需要在关键的时候出现,什么好东西,就统统是人家的。 而他林诺,就是那个从无尽海万里迢迢送上门的金手指! 精血的损伤是无可弥补的,林诺在暂时栖身的小门派修养了三年多,才稍稍恢复了点精神,出关的时候,他发现门内又给他换了一批服侍的弟子。这在修真界是很正常的,这些服侍弟子隔三差五就要换一批,或者是修为到了,有了自己的洞府,或者是寿元到了,化为了一抔黄土。 但这次却有些不一样,新进的弟子中有个看去七1八岁模样、眉清目秀的小男孩儿,让他格外看不顺眼。 林诺神色自若的喝了一杯茶,宣布要继续闭关,然后回到密室,捏碎了大乾坤符。 方拓这个不要脸的,以为涂上绿漆就真成了嫩黄瓜?哼,要不是有他布下的栖凤大阵,他方拓此刻还是个三头身的奶娃娃呢,他会认不出来? 有了这次相遇,林诺就不再在修真界里乱逛,改混在凡人堆里过日子。 若说要在诺大的修真界找一个人,宛若大海捞针,那么在凡人世界里找一个人,那就是在大海里找某一滴水。 反正他修为已经不可能再精进了,在凡世过几年清清静静的日子也不错。 只是没想到,这个人竟不惧生死道消,违了心魔重誓引发千丝蛊来找他,更想不到的是,短短几百年时间,他硬是将修为提升到高出他两个境界,若非如此,他便是有千丝蛊在,也不能用这种方式助他破镜。 若早知如此,林诺咬牙:当初绝不会救他! 一双手有些笨拙的解下他的衣带。 方拓低低的声音落入耳中,带着几许哀求:“你再忍这一次……就这一次……等我助你破境,就又有三千年的时间。三千年,我一定能找到治好你的灵药……” 林诺闭上眼,身体微微颤抖,心中却是一片冰寒:他林诺便是再不堪,也不愿靠雌伏在不爱的男人身下来换取修为、性命。 系统的声音适时的响起:“主线任务已完成,是否选择回归。” “回归。” “我觉得……”黑衣人吞了口唾沫,道:“我还是带上你更安全。” 眼睛一眨就想出一个看起来很靠谱的点子,带上他一定更靠谱。 爬上床来,掏出匕首,斩向他手上的铁链。 琴歌皱眉,他很不喜欢这样自作主张的人,淡淡道:“带上我你走不了,那片湖我过不去。”就算能走他也不会走,和这刺客不一样,他是有庙的家和尚。 黑衣人一面埋头苦干,一面道:“那你再想个法子出来。” 琴歌闭上嘴不再说话。对有些人来说,说一遍没用的话,说一百遍,也没用。 匕首在铁链上削磨,粗糙的切口在手腕上来回磨蹭,很快就带出一片模糊的血肉来,琴歌微微皱眉,没有多的反应。 片刻后,只听“铿”的一声,琴歌右手恢复自由,黑衣人笑道:“居然是精铁打造的,秦王可真舍得……不过遇到我的青锋也是小菜一碟!” 又要开始转战左手,琴歌忽然神色微动,道:“你该走了,有人来了。” “别大惊小怪,”黑衣人不以为意,道:“我也不是没布置的,他们一时半刻追不到这儿来,再说了,我都没听到声音,你能……遭了真的有人来了!你这儿有没有后门?” 琴歌无语。 院外已经传来敲门声:“小桃,开门!” 已经被敲晕了藏起来的小桃自然不能去开门,来人并未多等,直接将门撞开,急促的脚步声长驱直入,到琴歌房门外停下,一人朗声道:“琴歌公子,宫里来了刺客,陛下担心公子安危,令我等前来护卫。” 顿了顿没听到里面的回音,那声音又道:“琴歌公子,我进来了?” 琴歌并未理会,那些人说话,从来都不是为了得到他的回答,不管他说什么,该进来的一样会进来。 正低头揉着僵硬的肩膀,锋利的匕首压上咽喉:“听起来秦钺很在乎你?” …… 秦钺匆匆赶来的时候,床上的锁链已经被砍断,一柄冷冽的匕首抵着少年的咽喉。少年被人勒住肩膀,赤足站在地上,全身上下就只穿着一袭亵衣。 秦钺的视线从他血迹斑斑的手腕,又转回少年脸上,声音低沉,听不出喜怒:“琴歌!” 琴歌静静站着,脸上几乎没什么表情,秦钺却总觉得少年平静的目光中,带了几分不耐,几分嘲讽——强留人在宫中“养伤”,结果被刺客挟持,怎么看都是他秦钺无能。 “哈!哈哈!”黑衣人对自己的机智很是得意:“竟然真的来了!我运气果然不坏。” 200.乱世20 这是和抓文机器作战的防盗章, 30%的订阅即刻第一时间阅读!  坐在他对面的, 是一个面色冷峻到近乎麻木的青年,闻言沉声道:“陛下和楚公主大婚之日将近,齐王派了使者前来道贺。” 琴歌这才想起, 楚公主到秦都四个月了,还有一个多月就是婚期。想到秦钺易安他们之间乱七八糟的关系,琴歌微微皱眉,其实这种事, 别说在向来不讲规矩的大秦,就算南楚也不少见, 可琴歌却很难像其他人一样,将这些当成一件风雅事去看, 只觉得厌烦透顶。 忽又轻轻叹气, 他来秦都,到如今满打满算不过两个多月, 可发生的事, 却比前面十多年还多。甚至现在想起在南楚时的事, 都仿佛是发生在梦里一般,朦朦胧胧并不真切。 马车停下,琴歌下车敲门,好半晌无人应门。马车不等他进门便已经走了,但同车的青年却下来, 静静站在他身后。 琴歌皱眉:“你不走?” 青年道:“陛下令我跟着你。” 他说话的腔调似乎永远那么平, 不带丝毫感情。 秦钺亲自下的命令, 不管是监视还是保护,琴歌都没有拒绝的余地,沉默片刻后,问道:“如何称呼?” 青年愣了一下,似乎感觉这个问题很棘手,好一会才道:“我以前,叫玄一。” “秦钺的暗卫?” 青年瞳孔一缩。 琴歌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你现在既然已经不是暗卫了,不必再如此紧张。” 青年神色有些僵硬,却是想放松却不知道该如何放松的模样,过了片刻才问道:“你如何知道我是……” 他的话说了一半就停下,琴歌当然明白他的意思,道:“这并不难猜,以数字为名原就少见,且听你的语气,玄一这个名字,此刻应该已经属于别人了,可见它只是一个代号……会完全以代号代替姓名的人,不是暗卫还能是什么?” 青年不知道该如何答话,琴歌又问:“你本名呢?” 青年思索片刻后,摇头道:“不记得了。” 又道:“既然陛下令我跟着你,你就替我赐名吧。” 琴歌摇头:“姓传自先人,名寄托期望……名字是很慎重的事,不要将这个权利随随便便授予他人。” 不再理他,又加大了力度继续敲门。 青年看着琴歌,神色有些恍惚,按说他该恨这个少年才对,若不是他刺杀秦钺,他也不会因失职差点丧命,虽然最后保住性命,可承受的刑法却让他现在想起来都不寒而栗……但或许是因为从记事起,便不被允许拥有自己的爱恨的原因,他面对着少年时,竟丝毫恨意都提不起来。 “余生,”青年道:“以后,我就叫余生。” 琴歌回头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你高兴就好。” 此时,门终于吱呀一声开了,里面的人微微一愣:“是你?你还有……” 他终究是不惯骂人,难听的话没有出口,只冷冷道:“我们这里不欢迎你!” “砰”的一声将门猛地关上,落栓。 琴歌抿唇,沉默片刻后继续敲门。 由秋韵亲自来开门本来就已经不正常了,而且秋韵的状态也很不对劲,神色憔悴,人消瘦了许多不说,头发也有些凌乱。身上的衣服虽然干净,却有不少皱褶,显然是洗过以后没有经过熨烫的原因,而且他手上还沾着少许水污渍,似乎是因匆匆来应门而没来得及擦拭干净。 质子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门再一次被打开,一见还是琴歌,秋韵神色不耐,转手又要关门,却有一只强劲有力的手及时按在门上,余生木然道:“陛下令我送琴歌公子回质子府。” 秋韵咬唇,冷冷看了琴歌一眼,转身就走。 琴歌默默跟在他身后进门。 原是四月芳菲天,质子府中,却弥漫着一种萧条的气息。开败的玉兰依旧挂在枝头,无人修剪,桃花早已谢了,但零落的花瓣却还留在石板路上,廊檐下,甚至还挂着些许蛛网……反倒是地上蔓延的野草藤蔓,显出一片生机勃勃。 质子府不大,但人原是不少的,易安、琴歌、秋韵都各自带了从人,还有南楚带来的厨娘、马夫、园丁等……可如今却一个不见。 “发生了什么事?” 琴歌问的是余生,余生茫然摇头,自从秦钺遇刺之后,他就一直在受刑和养伤,对外面的情况所知甚少——这一点,和琴歌倒是很是一致。 “他们说质子府暗藏刺客,未免意外,将所有人都遣送回去了。”秋韵淡淡答道,又回头看了眼琴歌,还有半句没说——却把真的刺客又送了回来。 “我还有事,你自便吧。”秋韵说完却并不回房,而是转身去了厨房。 琴歌向自己住的院子走去,刚走出一步,耳边传来一声极轻的呛咳声,顿时神色一僵,脚步一顿,转身快步越过秋韵,进了厨房。 易安正蹲在地上,朝灶膛里喂柴,木柴青湿,冒的黑烟熏的他眼睛都睁不开,听到声音后扭头问道:“刚刚是谁来……” 待看清楚门口站的人时,却是一愣,而后一时无语。 琴歌看着他红肿的双目、额头上沾的黑灰,张了张唇却说不出任何话,转身向外走去。 “琴歌!” 琴歌回头,易安笑笑:“……这里还有点热水,你先洗洗,粥一会就煮好了。” “不必了。”琴歌走出两步又停下,声音干涩:“……多谢殿下。” 大步离开。 他的房间还是他离开时的样子,东西摆放整齐,案上也不见灰尘,似乎时常有人打扫。琴歌径直打开箱子,从里面取出一只沉甸甸的木匣,打开木匣,里面满满的金银耀花了人的眼。 琴歌将匣子狠狠丢回箱子,胸口剧烈起伏。 “公子,”余生跟在秦钺身边日久,却是第一次看见琴歌发怒,有些不安道:“可是丢了东西?要不我……” 琴歌摇头,沉着脸蹲下来,将散落在箱子里的金银又慢慢放回匣子。 余生上前帮忙,道:“把下人遣走的事,应该不是陛下的意思,陛下当时身受重伤,数度昏迷,哪里顾得上为难他们……” 琴歌打断道:“我知道。” 余生知道琴歌不欲同他多言,顿了顿,道:“我去给你准备热水。”少年一向爱洁,从那地方出来,应该是想要好好洗洗的。 琴歌道了谢,等余生出门,脸色又沉下来,手指紧紧撰住手里的金锭,胸中一股怒火燃起——人走了,可钱还在。楚人不许用,可以雇秦人,秦人雇不到,去买几个奴隶总可以吧?故意将日子过得这么凄凄哀哀,难道还等着什么人来怜惜不成? 纵是想要示弱,想要被人忽视,难道以堂堂皇子之尊,委身于人还不够让人轻贱吗?非要做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来给谁看!浑然忘了自己也是堂堂七尺男儿! 忽然神色一动,轻喝一声:“出来!” “咦?这样都能被你听到啊?”一个人影从窗外轻巧的翻进来,笑嘻嘻的同琴歌打招呼:“好久不见了。” 年纪不大,体格高壮,一张脸勉强称的上俊美,琴歌瞟了一眼,又低头收拾箱子,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我不仅在这里,我还住在这里,”年轻人得意道:“都说秦人如何如何厉害,结果我就大摇大摆的住着,可他们全城搜了十几遍也没找到这儿来,你说他们笨不笨?哈对了,你看我把你的房间收拾的干净吧?” “你收拾的?” “那当然了!”年轻人道:“不然你指望那两个啊?他们能把自己肚子填饱,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嗯,那谢了。” “不客气,咱们两个也算是生死之……”年轻人话说了一半,忽然想起什么似得,愕然道:“不对啊!你是怎么知道我是谁的?啊,也不对,你没说知道我是谁,那你知不知道我是谁……啊呸,我说了这么多,你就算不知道也该知道我是谁了……” 这一通胡言乱语……琴歌实在听不下去了,打断道:“你到底来做什么?” 就他那脑子,他真不信他是因为明白灯下黑的道理,才故意来这里躲避追捕的。 年轻人甩开诸如“你知不知道我是谁”的问题,理所当然道:“找你啊!我说,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琴歌微微一愣后,道:“抱歉,你的匕首被我弄丢了,等过些时日,我找个差不多的还给你。” “不是青锋的事儿,你用它捅秦钺那小子一刀,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向你讨要?”年轻人道:“你忘了,你还吃过我的毒丸啊!” 琴歌哦了一声,道:“你是说,那颗煮黄豆?” 年轻人瞪大了眼:“你怎么知道那是煮黄豆的?” 怎么知道的,吃出来的! 琴歌实在懒得回答这白痴的问题。 年轻人不满的嘀咕:“原来你早就知道了,害的我不安了好长时间,怕你担心毒发——本来当时我就想告诉你来着,可是后面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了,一不小心就给忘了。等我想起来回去找你的时候,你又被关进了大牢,守卫森严的很,我好几次都没能潜进去。啊对了,有一次我都靠近了关你的院子,还在树上学鸟叫想吸引你的注意来着……” 鸟叫? 年轻人诧异的看见几乎从来不笑的少年,脸上忽然露出一丝笑意,一瞬间,仿佛春暖花开、冬雪初融,让看到的人心仿佛浸在了温水中,化进了暖阳里,再找不出一丝阴霾,一时竟痴了。 少年忽然撮唇,一连串清脆婉转的鸟鸣声从他唇中逸出,动听之极。 年轻人目瞪口呆:“你……你……”竟就是他那日学的鸟鸣声——若不是他自己惯常用的就是这个调子,连他自己都认不出来,可这少年不过听了一次,竟学的分毫不差。 琴歌笑道:“我说那日的鸟儿怎么叫的那么难听,原来是你。” 年轻人怒道:“胡说,我学的可是山里最好听的画眉鸟儿的声音,我学鸟叫的时候,连真鸟儿都会被吸引,你说我学的难听?” 琴歌叹气,道:“原来你也知道你学的是画眉鸟的声音——那你告诉我,秦都天牢的大院里,怎么会忽然来一只画眉鸟儿,叽叽咕咕的叫个不停?” 年轻人一愣,而后拍头道:“我说为什么后面忽然加强了守卫,再怎么都潜不进去了呢!” 又道:“放心,若再有下次,我就不学画眉了,我学麻雀儿!” 琴歌摇头失笑,不再说话。 其实那里,连麻雀儿也是没有的。 那几声鸟鸣,委实是他那段日子,听到的最动听的声音。 “你没睡过我的床吧?” “怎么?” “你要睡过,我就换一下被褥。” 年轻人冷哼道:“放心,我知道你们这些公子哥儿的怪毛病,我睡在外间的,没碰你的床……就连你的床单被套,都是我今儿早上刚换的。” 琴歌微楞。 年轻人不满道:“怎么你觉得我一天闲着没事儿光睡觉呢!我是没本事救你出来,可总不至于连一点消息都打探不到。” “还有啊,不是我说你,上次你骗我说,让我假装捅你一刀,可以拖延追兵,结果你自己跑去行刺去了……你说你要是同我说了实话,我们两个一起出手,这会儿……” 琴歌接口道:“这会儿你的尸首都烂了。” 年轻人一噎,琴歌道:“现在事情说清楚了,你也该走了,一会余生该回来了。” 年轻人得意道:“放心,他这会儿正劈柴呢,哪有空过来?” “劈柴?” “对啊!”年轻人眉飞色舞道:“你家那位二皇子,还有那个叫秋韵的,连东西都不会买,又没什么势力,那些人专坑他们。蔫嗒嗒的老菜帮子、空心的萝卜、发霉的糙米……全都卖出天价。还有那卖柴火的,又湿又青的送来他们也收,半日点不着不说,也不好劈,就秋韵那点力气,劈出来的柴够煮顿粥就不错了——那小子想给你准备洗澡水,不先劈柴能行吗?” 见琴歌微微皱眉,年轻人挠挠头,道:“那个……你刚回来,肯定还有不少事,我就先走了,回头再来找你。对了,我叫韩朴,韩人韩朴。” 对琴歌挥挥手,从窗户又翻了出去。 命是自己的,为什么要指望别人来珍惜。 201.乱世21 这是和抓文机器作战的防盗章,30%的订阅即刻第一时间阅读! “应该不会吧, ”韩朴想了想, 道:“王猛也算的上是一员猛将,要是被秦王一生气把他给弄死了, 岂不是亏了?” “而且他不识礼数,粗野暴虐,若齐王真心道贺, 只要他不比你还蠢, 就不该派他来才对。”琴歌不理就要发火的韩朴, 沉吟片刻后道:“他应该不是正使吧?正使是谁?” 被骂蠢的韩朴打不敢打,骂又骂不过,郁闷道:“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文官。” 琴歌沉吟:“若不是这位文官并不如我们想的那样名不见经传, 就是在齐国使臣中,还另有做主的人。” “你怎么知道?” 琴歌道:“我以前曾打听过这位王将军的事迹, 他虽勇猛,却很容易失控, 曾在破城之后杀的兴起,连挡了他去路的自己人也一并杀了。有时齐帅在破城之后索性不去管他, 等数日后他发泄够了, 才去招他回来……这样一个人, 岂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文官所能挟制的住的?若无能挟制的住他的人, 齐王又怎会派他来秦?” “额……”韩朴挠头道:“好像有点道理……”不过他更好奇的是, 为什么琴歌这样一个足不出户的读书人, 能得到这么细致隐秘的消息。 “而且, ”琴歌继续道:“这次王猛表现的虽然嚣张,但却嚣张的太有分寸了,这委实不像他的性格。看着倒像是一步步在试探,试百姓是否有锐气,试臣子是否有底气……下一步,是不是就该试秦王了?齐王这次,所图甚大啊!” “这又怎么说?”韩朴瞪大了眼,兴奋道:“齐兵要打来了?” “其实,齐人进犯是必然的。”琴歌道:“草原上去年冬天大雪,冻死许多牛马,打不打仗由不得他们。赢了,带足够多的粮食回去,输了,死足够多的人,剩下的人也不必饿死。所以,只是为了打不打仗的问题,他们实在不必如此小心翼翼的试探……若我猜的不错,大秦灭了三国,齐王有点眼红了,想要分一杯羹呢!”当初大秦分灭三国时,齐国正陷入内乱,自顾不暇,如今齐王已经稳住了局面,自不肯放过眼下的大好形势。 “你是说,若他们试探出结果来,很可能会举国来犯?”不只是为了掳掠,而是抢地盘,夺天下。 琴歌嗯了一声,道:“若果然如此,他们大约会选择从原魏地或韩地进犯吧?那里方位地形合适,且秦军驻扎的较少……”赵地是两年前新灭的,如今正有大批秦军驻扎。 韩朴没好气的打断道:“你怎么知道他们就不会去打楚国,那才是软柿子好吧?”他爹娘哥哥还在韩地呢! 琴歌看了他一眼,道:“其一,楚国虽弱,但国力未损、养精蓄锐,未必比如今的大秦好捏,其二,若齐国攻秦,大楚必窝在家里欢欣鼓舞、呐喊助威,恨不得他们一块儿同归于尽才好,但若齐国攻楚,大秦说不定悄悄的在他后面来一闷棍……你要是大齐,你打谁?” 韩朴好一阵子不说话,最后道:“你说,我要不要让我爹娘他们搬个家?” 好容易太平了几年,说不定又要打仗。 他那小侄儿才三岁呢,嘴巴甜甜的可会哄人开心了。 可是,这乱世,他们又能搬到哪儿去呢? 琴歌似知道他的想法,淡淡道:“若要搬,就搬到秦都来吧!” “开什么玩笑,我们和……”因顾及外面还有车夫,韩朴没将话说完,只道:“你明白的。” “我不是玩笑。”琴歌目光落在窗外,淡淡道:“如今天下,只有秦、楚、齐三国,楚国最弱,等秦国缓过劲来,说不得抬手就灭了,至于齐国——便是我再不喜秦王,也不得不说,若天下为大齐所得,将是这个世界最大的灾难。” “为什么?” “……若齐得天下,则天下皆为奴。”大齐,原就是一个半奴隶制的国家,部族之间打仗,败者合族为奴,每年大齐从其他各国掳掠大量人口,也都是拉去做了奴隶——齐人清点财产,奴隶尚排在牛羊之后。 韩朴郁闷的骂了声娘,他天天想着杀秦王、杀秦王,难道最后还要靠他来庇佑家人?这叫什么事儿! 韩朴闷了半晌,道:“就没有办法让他们不打,或者至少别打这么大?” 琴歌苦笑:“你可真看得起我。”昨天他还是死牢里的囚犯呢!自保尚且勉强,他能做什么? 韩朴叹了口气,闷闷道:“要不我去把齐王杀了,让他们再次内乱起来?” 琴歌瞅了他一眼,这个人,还是这么不靠谱:齐国皇室争斗之残酷远胜其他诸国……若齐王这么好杀,早死了不知道多少回了。 沉吟片刻后,道:“你去外面,我们过去,一会王猛若要出手伤人或惊马……杀了他!” 韩朴瞪大了眼:“杀了他?杀了他岂不是激怒齐王?” 琴歌淡淡道:“一个人被打,可能是因为做了激怒对方的事,但一个国家被打,最根本的原因,只会是因为你太弱。” 不是要试试大秦的底气吗?那就试吧! 韩朴应了一声出去坐上车辕,而后车夫鞭子轻响,马车排开周围的车辆,慢慢向前动了起来。 越过三四辆马车后,王猛高大的身影便出现前面路上,果然威猛的吓人,周围空荡荡的,不见半个人影。 那柄剑扛在他肩上,尺寸倒显得正常了,琴歌正想着,忽然门帘一动,余生悄然上车。 琴歌回头:“嗯?” 余生解释道:“我拿着剑去衙门,正好王猛也在那里闹着让官府全城搜捕,帮他捉拿偷剑的贼人……见我过去,还想同我动手,我没理他,将剑扔给他便走了。等回府,门房说你和韩朴去南安茶馆,我便追了来。” 此刻马车已经靠近王猛,余生便不再说话,手指握紧兵刃,眼睛盯着王猛,只见王猛忽然脚步一晃,似无意间将马车的去路挡了个彻底。 “喂,大个子!”韩朴懒洋洋的声音在外面响起:“长眼睛没有?没看挡着路了吗?” 王猛嚣张惯了,还是第一次有人敢这样骂他,顿时大怒:“小子找死!” 一剑直接从肩头劈了下来。 韩朴冷笑一声,正要翻下车辕,耳边忽然传来尖利的呼啸声,韩朴神色一动,将已经出鞘的匕首又收了回去。 与此同时,王猛猛地旋身,刚劈出一半的长剑顺势横扫,只听“当”的一声巨响,王猛身体一震后退半步,同时一道乌光被弹开,夺的一声射入旁边酒楼的牌匾上,却是一支遍体乌黑的铁箭。 随后,秦逸的声音郎朗响起:“所谓两国交战,尚且不斩来使,况且是前来道贺的宾客?陛下念及尔等远来是客,诸般容忍。不想尔等仍旧不知悔改!陛下有令,从即日起,所有北齐使者不得擅离驿馆半步,违令者,杀无赦!来人!送王将军回去!” 随着王猛被人“送”走,道路迅速畅通,琴歌看了眼站在酒楼窗台上的秦逸一眼,正要合上帘子,不想秦逸仿佛看到了他一般,笑道:“琴歌,不想这么快就又遇到了,上来我请你喝一杯如何?” 琴歌笑笑,扬声道:“改日我请你。” 又低声吩咐道:“走吧!” 马车刚走出几步,却又停了下来,门帘被无礼的拉开,出现陈策那张冷冰冰的脸:“琴歌公子,陛下召见。” 这秦都可真小,好容易出一次门,尽遇熟人。琴歌笑笑下车,脚刚落地,两个侍卫一左一右上前,一手擒他的手腕,一手按他的肩膀。可惜两人还未近身,一个便被韩朴用马鞭卷住拽飞,一个被余生的短刀压住了脖子。 琴歌笑笑,问道:“怎么?” 陈策觉得琴歌的笑容可恶无比,冷然道:“搜身!本官怎么知道你没有暗藏利刃,对陛下不利?” 琴歌摇头失笑,道:“陈大人,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 陈策见他顿住,忍不住问道:“什么?” 琴歌这才继续,忍笑道:“……实在是秦王身边的一大败笔。” “你!”陈策大怒,琴歌却不再理他,转身上了陈策身后的酒楼。 秦逸正在二楼楼梯口等他,琴歌走到他身边,两人并肩向内走,琴歌笑道:“这么巧?” “不是巧,”秦逸装模作样叹气道:“是秦某人的面子不够大啊!” 琴歌也摇头叹道:“本想明儿请你尝尝真正的好酒,但看秦大人这副模样,我还是别自讨没趣的好。” 秦逸啧啧道:“我认识的琴歌,何时变得这般小肚鸡肠?” 琴歌拍拍他的肩膀,笑道:“便当你这句话是在夸我吧!” 一抬眼看见秦钺正坐在雅间内,沉着脸看着二人,琴歌从秦逸肩头收回手,拱手一笑,道:“秦王别来无恙?” 这就是寻常模样的琴歌吗?秦钺苦笑,他对这少年所有的记忆,似乎都是从那间幽暗的刑房开始的,之前的琴歌是何等模样,竟似全然没了印象。 秦钺忽然竟有点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了,他想过许多种琴歌对他的态度,是避而不见?还是横眉冷对?是礼貌顺从下的疏远冷漠,还是一半怨恨一半感激后的复杂懊恼……唯独没有想过,他会看见一个谈笑自若、风采翩然的琴歌。 他变得更好看了。 跳下马车时浮起的衣袖,戏弄陈策时扬起的眉梢,同秦逸玩笑时上翘的唇角……都那么要命的好看,便是安静走在路边,少年的背影似乎也比旁人多了几分从容和雅致,让他挪不开眼。 原来他是这么好看的吗? 秦钺发现,他似乎从来没有看清过、看懂过这个少年。 在他以为他已经崩溃绝望时,受刑后奄奄一息的少年带着嘲讽的笑容,在绝境中为自己觅得一丝生机;在他以为自己已经逐渐将他驯服的时候,等着他的,却是少年毫不留情的致命一击;在他以为他已经万念俱灰、引颈待戮的时候,少年却依旧成竹在胸…… 似乎这个世上,没有任何东西,可以真正打击他、伤害他、控制他。 习惯了操控一切的秦钺恨死了这种感觉,他从竭尽所能的想将他纳入自己的掌控,到不择手段想在他心里留下自己的印记,最后却都惨败收场。 却是,悔不当初。 秦钺左手在桌下握紧,脸上却依旧没什么表情,道:“坐下说。” 既没人赏脸,琴歌只有自饮自酌。酒一入口,琴歌就想骂娘,明明就是他记忆中的味道,明明就是他最喜欢的江南醇酒,怎么就是觉得——真他妈难喝!这玩意儿也敢叫酒? 算了,劲儿不够,量来凑。 琴歌一坛子酒下肚,终于把自己灌得晕晕乎乎,最后人事不知,有人进门将他弄上床都没什么反应——倒是做了一晚上光怪陆离的梦。 在梦里,他高高站在云端,一挥袖,海水倒卷、天翻地覆,一拔剑,山崩地裂、石破天惊,纵横驰骋,好生快意……可惜一早醒来,依旧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无用书生。 简单梳洗后出来,韩朴和余生正在院子里过招,琴歌看了一阵,觉得有趣,随手折了一枝柳枝在手,叫道:“韩朴!” 韩朴回头:“怎么?” 琴歌笑道:“看剑。” 一“剑”刺了过来。 韩朴翻了个白眼,“别闹”两个字还未出口,瞳孔猛地一缩,似要抽身后退,又似要提刀来挡,最后却只呆呆的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软软的柳条儿顿在他额前。 看着韩朴发散的瞳孔、额角豆大的冷汗,琴歌缓缓收“剑”,微微一笑,道:“如何?” 韩朴觉得自己的心脏这会儿才重新开始跳动,看怪物似得盯了琴歌好一阵,艰难的吞了口唾沫:“这是,你昨天一晚上……” 琴歌点头,只见韩朴发出“啊啊啊啊啊”一连声怪叫冲了出去。 琴歌大笑。 余生茫然道:“他这是怎么了?” 琴歌笑道:“他大约是觉得自己这辈子白活了……”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韩朴的怪叫声:“老子这二十年都他妈的白活了!狗日的老天爷,没这么欺负人的……” 余生将自己的兵刃——两柄短剑收了起来,道:“我去吩咐她们摆饭。” 琴歌点头,目光微凝:他并未刻意掩饰与韩朴之间的相识,反正他在南楚时交游广阔,也认识一些武艺高强的豪侠,有朋友担心他的处境前来帮忙,也说的过去——以韩朴的身手,若是真的误打误撞卖身到他身边倒惹人起疑了。 让他诧异的却是余生的反应,余生除非是瞎的,否则早该看出端倪,但他却无动于衷——并不是掩饰的太好看不出来,而是,他根本不在意、不在乎这些。 这个暗卫,单纯的有点可怕。 琴歌收回心神,又是一“剑”刺出,这一次却无论如何都找不到刚才玩笑时随手一刺的感觉,又一连试了几次,却是一次比一次更不中用……好在他也从未想过要一步登天,耸耸肩扔了柳条去用早饭。 因为韩朴跑了个无影无踪,早饭就只能琴歌和余生两个人用,等韩朴回来的时候,琴歌已经练了一轮剑回来,正和余生两个在做木工。 “你要的剑!”韩朴大大咧咧将一柄连鞘的长剑重重插在琴歌身前,得意道:“你让我做的事儿,我可都做好了。” 琴歌知道他说的是茶馆的事儿,嗯了一声,目光落在面前的长剑上,额角青筋开始跳动。 202.乱世22 这是和抓文机器作战的防盗章, 30%的订阅即刻第一时间阅读!  他愕然抬腕, 看向自己的双手。 这些日子他一直带着铁镣,所以别的伤处都在好转,唯有手腕的皮肤,不断被磨破。然而此刻再看, 手腕上的伤只剩了淡淡的红痕, 手指上因常年写字留下的茧子和轻微的变形也消失的无影无踪,一双手漂亮的仿佛一整块美玉精心雕琢而成,再找不到半点瑕疵。 这个身体,不一样了。 琴歌发现自己对这种变化, 居然没有半点意外震惊的感觉……他果然是, 忘记了什么吗? 又想到冥冥中那道屏障, 显然, 那不是以他现在的力量能够突破的…… 琴歌泡到皮肤都有些发皱了才从浴桶里出来, 余生自己也简单梳洗过, 正守在外面, 见他开门, 自觉的进去帮忙把水倒了。 琴歌自己将头发擦到半干, 梳顺,又在肩上披了件薄毯隔水,看着在小火炉旁忙碌的余生,沉吟片刻后开口道:“我不喜欢稀里糊涂过日子, 所以, 有些话, 我要先和你说清楚。” 余生正将茶具一件件放进开水里煮,闻言手上的动作顿了顿,道:“你说。” 琴歌道:“被关进大牢的人,绝不会感激每天给他送饭的狱卒,所以,无论你替我做多少事,我都不会感激你,当然,更不会感激你身后的人。” 便是余生对他再殷勤周到,他也不可能喜欢身边有一个秦钺派来的人,可是琴歌也清楚,他便是再不喜,也改变不了什么。便是他拒绝余生跟在他身边,又有什么用?后果无非是三个,或者余生死皮赖脸的跟着,反正他也打不过,或者余生由明转暗,他原就是暗卫出身,做这个驾轻就熟,又或者余生回去受罚,秦钺再派新的来——无论哪种后果,都不会比眼前更好。 “所以第一,你既做的是随从的事,我便将你当做随从来看,该给多少工钱,我会分文不少,但也仅此而已。” 余生嗯了一声,不说话。 琴歌继续道:“第二,我是驱逐不了你,而不是不想驱逐你,如果有一天,我有此能力,你或者走,或者死。” 这次余生沉默了片刻,才又嗯了一声,依旧没有说话。 “第三,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想的,但在我看来,每个人,尤其是有着正常判断力的成年人,都是独立的个体,谁都不是谁的附庸,所以自己的选择只能自己负责。”琴歌道:“我不会因为你是秦钺派来的人便刻薄与你,但是同样的,如果你做了或者准备做陷害我的事,我不管你是奉命而行,还是有诸多苦衷……我都不会原谅或体谅你,我只会不择手段的……杀了你。” 余生这次回应的很快,对他而言,这一点实在有点多余——行动暴露或失败,当然就应该去死。 点头道:“我明白。” 余生答应的如此爽快,倒让琴歌有些意外,顿了顿开口道:“你有什么要求,也可提出来。” 余生犹豫了一下,忽然脸色有点泛红:“我可不可以……预支一点工钱?” 琴歌一愣。 余生道:“我……没有换洗的衣服。” 琴歌愕然,不是说皇帝不差饿兵吗?怎么这位曾排行玄字一号的暗卫,竟就这样两手空空的被赶出来干活?这里面有什么他不知道的隐秘? 默默拿了银子给他,道:“这二十两,是你这个月的工钱,另外你顺便找一个可靠的人伢子,让他明日多带些人过来以供挑选,剩下的十两,是给他的定金。” 余生点头应了,琴歌起身朝内室走去:“我乏的很,先去睡一觉,没甚要事不要打扰我。” 琴歌确实乏的厉害,躺在床上抱着被子便睡了个昏天黑地——他已经近两个月没有这样舒舒服服好好睡一觉了。 等琴歌被一阵诱人的香味勾醒的时候,才发现已经到了黄昏十分,起身到了外间,只见余生正在摆饭,菜色竟十分丰富,讶然道:“你去买的?” “不是,”余生闷闷道:“是府上的厨娘做的。” 说完又解释一句:“你睡着的时候,官府派人送了下人过来……说是按质子府被遣送回去的人员配备的。” 琴歌并不意外,毕竟秦钺还要演色令智昏的戏码,既已经磋磨了一顿,现在也该到了“冰释前嫌、和好如初”的桥段了。 简单清洗了一下,漱了口坐在桌边,道:“坐下一起吃。” 余生所受的训练中,显然并没有主仆规矩这一套,从他虽做着随从的事,却依旧以“你我”相称便可知一二。此刻琴歌让他坐下一起吃,他也并未客套,依言就坐了下来,还未动筷,便又停了下来,有些迟疑道:“我刚才出去,买了……嗯,一个人。” 琴歌不以为意的嗯了一声,买个人就买个人吧,只是小事罢了。 余生有些懊恼道:“我在路上,被他没头没脑的撞了一下,他便硬说我摘了他的草标,要我掏银子买下他……他有些功夫,脚程又快的很,我竟甩不掉他,最后不得已把银子给了他,他又跟了来。” 这桥段,怎么这么耳熟呢! 琴歌问道:“人呢?” 余生道:“在外面。我去叫他进来?” 琴歌嗯了一声,片刻后,便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还是那么得意洋洋:“小人韩朴,见过公子!” 琴歌木着一张脸,看着韩朴身上挂着的那一身脏兮兮的布条,扭头问余生道:“怎么不先让他先换身衣服?” 余生道:“我没衣服给他换……钱都被他拿走了。” 所以就算你没钱买衣服,他也有啊! 琴歌无语,半晌才道:“……吃饭。” 他知道为什么暗卫这个职业是终身制了,因为他们退休的话,根本就活不下去。 用完饭,余生起身收拾桌子,琴歌道:“不是说配齐了下人吗?” 他从南楚曾带了四个小厮过来,按余生的说法,应该已经补给了他四个——为什么这些事儿余生还亲自动手? 余生神色一僵,韩朴吃饱了饭,大爷一样懒洋洋的挂在椅子上,笑嘻嘻道:“他不敢让他们进来,怕你生气。” 琴歌自认不会因为几个下人的事生气,但看见真人的时候,却连脸色都变了,强压着怒意问道:“二殿下和秋韵那儿,也是如此?” “是,”余生低头道:“这些人,都是从秦宫里挑出来的。” “殿下什么都没说?” 整个质子府,由秦宫派来的宦官宫女们服侍——真将这质子府,当了他秦钺养的外室不成? “二皇子辞了,但来的官员说,正是不敢怠慢二皇子的皇子身份,才派了这些人来,务必要让二皇子殿下宾至如归,二皇子便什么都没说了。” “你将这四个送回秦宫。告诉他们,琴歌不是皇子,不敢逾越,让他们把人收回去。”琴歌苦笑,这质子府到底是易安的,既然他都接受了,自己还能怎么样?道:“另外去问问秋韵,他身边的人,要不要一起送回去。” 余生应了,带着人匆匆离开。 琴歌这才转向韩朴,皱眉道:“你这又是在玩什么?”说是回头找他,还真是一回头就找来了。 “不是玩!”韩朴一脸受了打击的模样,道:“我是认真的!” 琴歌冷然道:“我已经发誓再不对秦钺行刺杀之事,所以你若要借我的身份行刺,我便先不答应。” 韩朴无所谓的摆手道:“你放心,我不杀他!” “嗯?” 如果韩朴是他知道的那个人,那么他记得这位韩1国第一刺客,已经陆续行刺秦钺达十余次,数次都身受重伤、死里逃生,却依旧不改初衷——他会这么容易收手? “说了你可能不信,其实吧,我对杀秦钺真没什么兴趣!”韩朴叹气,道:“都是我那个师傅,对灭国的事念念不忘,临死的时候还逼我发誓,必要让秦王血染青锋,否则他在九泉之下也不肯闭眼。现在青锋都已经刺进秦钺胸口了——虽然不是我亲手做的,可也算是了了誓了吧,我还杀秦王做什么?” “灭国之仇……难道你自己就不恨?” “我恨什么?”韩朴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了一大口,满足的摊在椅子上,道:“灭国之恨,要恨也是那些达官贵人去恨,我去恨什么?我是佃户出身的,家里租着几十亩地,我爹娘和几个哥哥,每天累的跟狗一样,却连肚子都填不饱。我是被卖给了我师傅的,与其说是为了卖几个钱,不如说是怕我年纪小,被活活饿死,所以给我找个活路。” 他叹了口气,又继续道:“便是这样的日子,能过的安安稳稳也好啊!可是不断的打仗!打仗!打仗!不是被人打来了,就是去打别人!我的几个哥哥先后被拉去当兵,今天少一个,明天少一个……就这样,大1韩还是灭国了。” “韩1国灭了,做王的丢了王位,做官的丢了官位……可是于我们这些小老百姓而言,又有什么关系?连每年来收租的都还是那些人!反倒是因为这几年没了战事,我最小的哥哥活了下来,如今孩子都三岁了……”韩朴问:“你说,我杀秦钺图个啥呀?” 琴歌苦笑一声,举起手里的茶杯,向他虚敬一杯,道:“有理。” 一饮而尽。 韩朴顿时眉开眼笑,道:“你果然和别人是不同的,这世上,大概也只有你不会觉得我是疯了。想当初我和师傅也这么说,结果被他老人家追杀了三天三夜,差点被他打死……这还算好的,之后的几个月,他每时每刻都在我耳边念叨着忠君爱国的道理,练功的时候念,吃饭的时候念,连如厕的时候都在外面念……我快被他给念疯了,连做梦说梦话都是杀秦钺,他才放过我——现在想起来,真像是一场噩梦,实在太可怕了。” 他犹有余悸的打了个寒颤,又叹气道:“不过现在就算想有个人在我耳边唠唠叨叨,也是不能了。” 琴歌默然。 不过韩朴只消沉了片刻又精神起来,笑道:“如今不必杀秦钺了,也怪无聊的。先前还一心想着救你出来,可现在你自个儿出来了,我又无所事事了。想来想去,我不如跟着你混行了,你看啊,首先,你的救命之恩我得还吧?其次,秦钺现在的防卫越来越严密,要不是你,我可能永远都没办法让他流血。那我这辈子,就不停的刺杀刺杀刺杀,等哪一次失手了,就嗝屁了!你说这人生过得多没意思?合着我韩朴就为了他秦钺活着!所以对我来说,这个可比救命之恩大多了,而且你也挺对我的脾气,所以我干脆卖给你得了!” 琴歌淡淡道:“可是你不杀秦王了,我却还想杀他呢!” 韩朴讶然道:“你还杀他做什么?他先前是对你不好,可现在不是把你给放了吗?就算是天大的仇,你在他胸口捅那么一刀也尽报了,他能活下来那是他自己命大。再说了,其实他也算对你不错了,这样都不舍得杀你……听哥哥一句劝,别把大好人生浪费在杀秦钺上,划不来。” “我是楚人,”琴歌看了韩朴一眼,淡淡道:“我是士族。” 他懒懒的靠在椅背上,神色冷漠:“这世上但凡有些见识的人都清楚,天下一统就可使百姓免受战乱之苦。可是自古以来,只有用这个做幌子发动战争争夺天下的,没有因为这个理由主动放弃一切的……我琴歌,自然也不例外。” “行了行了!”韩朴挥手,道:“你也不用把自己说的那么坏,当初大韩灭国的时候,那情景我是亲眼看见的,莫说长成你这样的,只稍稍白净漂亮些的,能痛快死了就算幸事了。你放心,有我在,绝不会让人欺负你!” 琴歌无语,最后无奈道:“你想跟就跟着吧!什么时候玩腻了,不高兴了,走就是了。” 韩朴也不表什么忠心,笑嘻嘻道:“那敢情好!” 又伸个懒腰,道:“我去洗个澡,再换身衣服,顺便再给那傻小子也弄上几件——以前同他交手的时候,感觉那小子出手阴毒狠辣,还以为是个狠角儿,没想到整个一傻帽儿!除了打架什么都不会,老实的都让人不好意思欺负。” 琴歌忍不住白了他一眼:您老人家这还是不好意思欺负呢,要好意思了,得嚣张成什么样子? “你和余生交过手,就不怕他认出来?” 韩朴已经走到门口,背对着琴歌挥手道:“要连这点掩饰的本事都没有,我还做什么刺客呢?” 待韩朴离开,琴歌又呆坐了片刻,起身寻来笔墨开始写字:“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潼关路。望西都,意踌躇。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而后看着自己亲笔写的东西发愣。 当他听到韩朴说家中之事时,脑海里莫名出现了这段文字,就像当初那句“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可是他分明连这是什么体裁的诗歌都不知道,更不明白,秦汉的“汉”字,到底指的是什么。 他这是被什么孤魂野鬼上身了吗?想起那日不知何处涌动的熟悉力量,比起被孤魂野鬼上身,他宁愿相信,他自己才是那个孤魂野鬼。 可是,从小到大的记忆和情感,偏偏又是如此清晰深刻。 …… 韩朴收拾停当出来的时候,琴歌已不在房中,韩朴对这质子府熟悉的很,很快就在园子里找到了他。 琴歌正在舞剑。 琴歌剑舞,琴歌擅琴、擅歌、擅舞,却并不擅剑,剑在他手中,不过是一件起舞的道具罢了。 琴歌舞剑,虽华而不实,但却好看到了极致。 皎白的月光下,一身白衣的少年仿佛全身都在发光。翻飞如云的广袖,柔韧旋折的腰身,飞扬轻舞的青丝,寒光四溢的长剑……韩朴形容不出,却只觉得少年的每一个动作,都散发着致命的吸引力,勾着他的眼睛去看,勾着他的心狂跳,害的他不敢说话,不敢呼吸…… 少年的动作原是舒缓轻盈的,到了后面却渐渐激烈了起来,人在地上腾挪翻转,剑在空中飞舞劈刺,一剑快过一剑,一剑重似一剑……韩朴耳中仿佛听到战鼓惊天,眼前仿佛看见雷霆怒降,只觉得心惊肉跳,久久不能回神。 终于,雷收鼓歇,风平浪静。 琴歌收剑入鞘,看见的便是韩朴瞪着眼、张大嘴的蠢样子,皱眉道:“怎么?” 不过他这样子,蠢归蠢,并不惹人讨厌就是,双目清亮有神,只见惊叹,不见其余。 韩朴吞了口水:“我终于明白为什么秦钺对你那么……” 琴歌打断道:“秦钺没见过我舞剑。” “啊?”不太可能吧? 琴歌淡淡道:“琴歌剑舞就算是消遣之物,也是供我琴歌自己消遣时日、自娱自乐所用,不是为了取悦旁人。” “哦……”韩朴不知该如何接话,想了想,道:“不如,我教你剑法吧!” 琴歌诧异的看了他一眼,摇头道:“不必。”这时代,艺不可轻授,何况是可以安身立命的武功绝技?何况他并不觉得自己需要这种东西。 韩朴劝道:“你那剑舞,好看是好看,可剑是杀人的,光好看有什么用?” 琴歌道:“我能编出这世上最好看的剑舞,自然也能创出这世上最厉害的剑法。” 韩朴道:“好看和杀人,这是两码事好吧?要按你的说法,那些跳舞的小娇娘岂不是个个都是高手?” “他们不行,我可以。”琴歌顿了顿,肯定道:“我当然可以。” 韩朴对琴歌莫名其妙的自信很是无语,道:“你就算要自创剑法,也要先熟识……” 韩朴话说到一半便说不下去了,因为他发现琴歌不再舞剑,改为一遍遍练习单一的直刺动作,他闭上眼睛,似在简单枯燥的重复同一个动作,但精通剑法的韩朴却看得心惊肉跳:琴歌的每一次动作都不完全相同,他似乎在不断做着细微的调整,让这一击更快、更准、更狠、更无懈可击!这一切仿佛出自本能。 他忽然有些信了琴歌的话,他也许真的能创出这世上最厉害的剑法——原来这世上,真的有天生就会用剑的天才? 琴歌一面闭着眼睛比划,一面道:“你若闲着没事儿,就去帮我找一柄剑来。” 韩朴这会儿哪里舍得走,悻悻然道:“你手里拿的不是剑吗?” 琴歌道:“太轻。” 跳舞的剑,和杀人的剑,终究是不同的。 “哦。” 琴歌道:“你知道钱匣子在哪儿,自己去拿。” 韩朴怏怏应了一声,刚走了两步,忽觉不对,一回头便见琴歌忽然弯腰吐了一口鲜血出来,脸色苍白,身形也有些不稳。 韩朴神色大变,两步跨到琴歌身边,将他扶到一旁石凳上坐下,扣住他的碗脉。 琴歌对吐血这回事儿早已习以为常,用茶水漱了口,讶然道:“你还会医术?” 韩朴没好气道:“闭嘴,别说话!” 许久之后,神色凝重的松手道:“你怎么会受了这么重的内伤?明明上次还好好……” 忽然脸色剧变,怒道:“秦钺到底对你做了什么?” 琴歌难免又想起那些恶心的玩意儿,脸色有些难看,口中道:“一点小伤而已,不必放在心上。” “小伤?”韩朴怒道:“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情形?你现在就像被摔的满身都是裂痕但还没完全碎掉的花瓶,一阵风吹来,或者咳嗽一声,都有可能就那么散了!” 弯腰蹲在琴歌身前,沉声道:“上来!” “做什么?” 韩朴沉着脸道:“我先送你回房,然后去请大夫。” 琴歌很难解释他现在身体的状况,也懒得解释,道:“我房中匣子里有个绿色的瓷瓶,里面是秦逸配的药,你跑的快,帮……” 话还未说完,韩朴便跑的没了影子。 琴歌闭上眼,回忆刚才练剑的感觉——总还是差了些什么,仿佛本来握在手心里的东西,如今却隔了薄薄的一层屏障,无论如何都触摸不到。 那种感觉要怎么才能……总不能再找个人来气自己一回吧? 正皱眉琢磨,忽然手腕被人捉住,琴歌一睁开眼睛,便看见韩朴正怒气冲冲的看着他,怒道:“你不想活了?” 琴歌看着被韩朴抓住的右手,默默将不知何时并成剑的手指放松,推开他的手,给自己倒了杯水。 韩朴脸色很难看,道:“你还没放弃?”不然怎么会这个时候还在想着剑诀? 琴歌皱眉,他不愿骗韩朴,也解释不了自己如今的状况——他身上的伤看着虽重,实则并不致命,那股力量虽然将他身体给崩坏了,但同时又它牢牢粘合了起来,且在不断改善着他的体质。可以说,他现在的状况,除了时不时吐那么一小口血,疼那么一阵子以外,实则比任何时候、任何人都要好。 口中道:“韩朴,我让你跟着我,不代表你可以随意干涉我的事。”他倒是想说自己没事儿,可也得有人信啊! 韩朴怒道:“为了一个秦钺,值得你这么拼命吗?” 琴歌不吭气,端着杯子慢慢啜饮。 韩朴见他全然未将自己的话放在眼里,怒道:“好,若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伤成这样,既然你这么放不下,我去替你杀了他!” 转身便走。 琴歌喝道:“韩朴!” 秦钺重伤初愈,正是戒备最严的时候,这时候去刺杀和找死有什么区别? 韩朴停下脚步,却不回头,冷冷道:“你让我别管你的事,那么我的事,你也别管!” “我也懒得管你的事,但有几句话要和你说清楚。”琴歌语气平静:“第一,我的伤,和秦钺没有直接关系,和你更不相干,不要什么都揽在你自己身上。第二,我没有拼命,便是拼命,也绝不会是为了秦钺,只可能是为了我自己。第三,我的伤,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是怎么回事,它不会因为细心调养而有半分好转,也不会因为我练武而有半分恶化。” 琴歌顿了顿,继续道:“这些话你信也好,不信也好,都随你,你要去杀秦钺也随便,只是和我半点关系也没有,你要去送死也别打着我的名义去。” 韩朴半天没动弹,琴歌正恼怒他的执拗,却见韩朴忽然转身,一溜烟回到琴歌身边坐下,将药瓶放在石桌上,殷勤的替他重新倒了一杯水,笑嘻嘻道:“吃药,吃药!” 琴歌瞪着他——这人的脸怎么能变得这么快? 韩朴嘻嘻笑道:“你的话我当然信了。不过难得你这么关心我,一口气说这么大一段话,我还想再多听两句呢,谁想等了半天你都不吭气。” 琴歌顿时无语,默默将药吃了。 虽秦逸的药对他的伤没什么用,但止疼效果却极好——每次发病时,那种整个人如同四分五裂似得疼痛,让不怎么怕疼的琴歌都觉得有些难以承受。 琴歌坐了一阵,缓过劲来,正准备将韩朴撵走好继续练剑,忽然听到有人声,转头看去,只见树林那边几个灯笼晃动着,似是一路朝他的小院去了。 韩朴道:“应该是傻大个儿回来了,还带了人呢。” …… 余生带了四个人走,却带了四十个人回来,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站成几排,等着琴歌来挑,管事儿的在一旁小心翼翼的陪着不是,说自己考虑不周云云。 质子府的人手原就该由大秦配备,是以琴歌并不推辞,挑了四个三四十岁、看着干净利落的妇人,让管事的将其他人带回去。那管事的又极力建议他多留了一个厨娘、一个针线嬷嬷和两个车夫、长随。 余生带人去安置,韩朴在一旁唉声叹气,抱怨道:“人家挑人,都捡年轻漂亮的,你倒好……好歹留一个给你我养养眼也行啊!” 琴歌在南楚的时候,身边也爱用年轻漂亮的女孩子,如今却不知怎的变了想法。女孩子若生的漂亮,即便是卖了身的下人,也难免多了几分骄矜,他以前是乐得哄着她们的,便是丫头们对他使性子发脾气,也觉得是别有情趣……如今却没了这种心思。 皱眉道:“你不觉得他殷勤的过分了吗?我总觉得自己是不是忽略了什么。” 韩朴道:“怎么会?秦钺迷你迷成那样,他不殷勤才奇怪吧?” “赢……”琴歌忽然醒悟,他果然是糊涂了! 当初刺杀秦钺失手被擒,他自觉必死,为保易安,他告诉秦钺,只有做出迷恋易安之态,大事化小,才能迷惑齐人——可是秦钺便是再迷恋易安,也不会因此放过直接下手的刺客。 如今他活生生的在这里,显然是他自个儿取代了易安“被迷恋”的位置…… 琴歌扶额:“明天你拿着我的信物去南安茶楼去一趟,告诉他们过两日我要去喝茶,让他们留一间靠窗向南的房间。” 韩朴眨眨眼:“额?” 喝个茶而已,要这么麻烦? 琴歌淡淡道:“留在这里,就是被捆了翅膀的麻雀儿,便是将武功练得再高有什么用?总要先离了大秦再说。” 韩朴道:“离开大秦啊?这还不容易?这我本行……” 忽然想起论起逃脱的本事,这少年只怕不在自己之下,恍然道:“你是想光明正大的走啊?我看你就别妄想了,秦钺怎么可能放过你?” 琴歌道:“没试过的事,就不要说不可能。” 起身回房。 忽又轻轻叹气,他来秦都,到如今满打满算不过两个多月,可发生的事,却比前面十多年还多。甚至现在想起在南楚时的事,都仿佛是发生在梦里一般,朦朦胧胧并不真切。 马车停下,琴歌下车敲门,好半晌无人应门。马车不等他进门便已经走了,但同车的青年却下来,静静站在他身后。 琴歌皱眉:“你不走?” 青年道:“陛下令我跟着你。” 他说话的腔调似乎永远那么平,不带丝毫感情。 秦钺亲自下的命令,不管是监视还是保护,琴歌都没有拒绝的余地,沉默片刻后,问道:“如何称呼?” 青年愣了一下,似乎感觉这个问题很棘手,好一会才道:“我以前,叫玄一。” “秦钺的暗卫?” 青年瞳孔一缩。 琴歌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你现在既然已经不是暗卫了,不必再如此紧张。” 青年神色有些僵硬,却是想放松却不知道该如何放松的模样,过了片刻才问道:“你如何知道我是……” 他的话说了一半就停下,琴歌当然明白他的意思,道:“这并不难猜,以数字为名原就少见,且听你的语气,玄一这个名字,此刻应该已经属于别人了,可见它只是一个代号……会完全以代号代替姓名的人,不是暗卫还能是什么?” 青年不知道该如何答话,琴歌又问:“你本名呢?” 青年思索片刻后,摇头道:“不记得了。” 又道:“既然陛下令我跟着你,你就替我赐名吧。” 琴歌摇头:“姓传自先人,名寄托期望……名字是很慎重的事,不要将这个权利随随便便授予他人。” 不再理他,又加大了力度继续敲门。 青年看着琴歌,神色有些恍惚,按说他该恨这个少年才对,若不是他刺杀秦钺,他也不会因失职差点丧命,虽然最后保住性命,可承受的刑法却让他现在想起来都不寒而栗……但或许是因为从记事起,便不被允许拥有自己的爱恨的原因,他面对着少年时,竟丝毫恨意都提不起来。 “余生,”青年道:“以后,我就叫余生。” 203.乱世23 这是和抓文机器作战的防盗章, 30%的订阅即刻第一时间阅读!  许久之后,山平水静, 又过了片刻, 一只素白的手毫无预兆的从湖水中伸了出来,吃力的扒住湖边一块黑色的石头, 又过了好一阵,这只手才将自己的整个身子,从湖水中拖了上来。 林诺不用看也知道自己现在有多狼狈, 一身玄色的长袍已经撕成了布条,身上、脸上到处布满了细碎的血痕, 散乱的头发被水糊在脸上背上, 一出水又冻成了冰渣子,看着越发的可笑。 林诺又爬了两步,才翻身靠在山石上, 他一动,身上的水渍凝成的薄冰便发出碎玉般的轻响, 簌簌的往下落, 他也懒得再费灵力捏什么避水诀, 就随它去了。 “叮!”一个突兀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林诺有些不耐烦的皱皱眉, 再多的反应就没有了。 “叮!主线任务已经完成,是否选择回归?” 林诺嗤笑一声:这倒霉催的系统真是越抽越严重了, 还主线任务?那玩意儿给自己发布过屁的主线任务! 如果不是那玩意儿的硬盘已经崩溃, 就是它抽风抽出新风格来了:收集一百次无视任务和一万次消极任务的惩罚, 可换取主线任务完成一次? 林诺没将所谓的“回归”放在心上,自从他被这只抽风的系统缠上,乱七八糟的任务完成不老少,奖励却一根毛都没见,后来出那档子事儿向它求助的时候,它更是跟死了似的没有任何反应。 后来林诺便将它的话当放屁一样,却没想到这破系统看起来啥本事没有,折磨起人来倒花样百出,从此林诺隔三差五就要因为“消极任务”被它折腾的死去活来,相比起来,让人谈虎色变的天劫都成了小儿科。 若换了是旁人,说不定就被它驯服了,遇上什么不算困难的任务就顺手完成了免得受罪,但林诺生性倔强,不仅不曾妥协,反而越加反感这东西——既然有这种手段,那当初他的事儿对它来说就不过是小菜一碟,他先前完成那么多任务什么奖励都没要过,只求它援手这一次,委实不算过分,可它不仅没有伸手,连句话都没有,显然只是将自己当成了予取予求的工具,他若还为它所用,那就是犯贱了。 “抽风”是林诺自个儿对系统恶意的评价,并不客观,但这次,它似乎真的有抽风的嫌疑:先不说这莫名其妙的主线任务被莫名其妙的完成,刚刚这波惩罚也来的莫名其妙——以前总要先发布任务,等他无视任务一段时间以后,系统才开始折腾他,折腾之前还先有预告,怎么这次无缘无故就来了? 林诺也懒得在它身上伤脑筋,他不是什么聪明人,这种事,单凭他的脑子,是想不明白的。 闭上眼睛,林诺开始吸收周围少的可怜的灵气,慢慢滋养身体,心里却叹了口气:他到底是怎么把日子过得连根搅屎棍都不如的? 林诺活了两辈子,上辈子他不是孤儿,但也和孤儿差不多。他外出打工的老爹,遇上了他外出打工的老娘,于是有了他。怀着八个月的时候,两人回老家生孩儿,他出生半个月,他爹又出去打工,等他快三个月,他老娘说去找他老爹,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爷爷养他到九岁的时候就没了,葬礼是他将爷爷的积蓄拿出来,托邻居帮着办的。好容易联系上他老爹,老爹说请不上假,至于他妈……据他爹说他们根本就没领过证,也据他爹说,自打他十年前离了村子,就再没见过他妈。 爷爷没了之后,头几年林诺还过得不算太差,将地租给邻居种着,得的钱将将够他填饱肚子,学校帮他把费用都免了,左邻右舍的知道他的情况,有什么吃的会分他一口,有穿不得的旧衣服也拿来接济他。 林诺并不拒绝这些好意,一一记在心里,周末的时候会下地帮着做农活,下了课也帮着干些剥棉花、摘花生之类的活儿 ,算是稍稍还点人情。 等十二岁的时候,来了外商搞开发,他爹回来将地和房子都给卖了,拿着钱一走了之,往日很照顾他的邻居们也因为拆迁四散了,林诺的生活就彻底没了着落。 幸好他知道自个儿家庭困难,往日上学都连蹦带跳的,才十二岁就已经初三了,熬到参加中考,拿了毕业证以后林诺就出来做了小北漂。 因为年纪太小,也不愿意假装乞丐——他自认是具备劳动能力的人,没有成为乞丐的资格,可惜法律并不认可他的劳动能力,找不着活儿的林诺一开始飘的很辛苦,后来终于找到了一份“固定工作”。 虽然雇佣童工是犯法的,但有个职业却是例外,那就是拍电视、电影。 躺在街头衣衫褴褛的小乞儿、坐在学堂摇头晃脑的小书生、被小鬼子无情屠杀的孩子尸体……甭管是什么活儿,林诺都来者不拒,就这样,他不仅养活了自个儿,还顺道把高中也上了。 当然他这样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念得书,能弄本毕业证就不错了,大学是别想的。但不管怎么样,随着他年纪越来越大,挣钱的能力逐渐增强,他的日子也越过越好,甚至还有了点名气,买了房子买了车。 出名以后他老爹就“慕名”找了来,表达了想念、愧疚、身不由己等感情之后,问他要钱,然后要车,然后要房。林诺没让他多费心思,但凡手头上有的,能给就都给了。 林诺的朋友很是气愤,骂他包子,说这样的爹有不如没有,钱给他不如喂狗,林诺的回答是:爷爷养大自己不容易,那个人是爷爷唯一的儿子,要的又不过是自己留着没用的东西,给就给了,有什么关系。 这答案,看起来豁达大度,其实凉薄的可怕,说到底,他只是根本就没有将那个人当成自己的父亲看罢了。 就这样顺风顺水的活了将近三十年——他是真的觉得自己这几十年过得是顺风顺水,虽然他的经历在旁人看来,似乎充满坎坷波折,可是在林诺看来,却从未遭遇过让他完全生活不下去的坎儿——就在他以为自己的人生大约就是这样子的时候,他穿了。 某一天他洗完澡,躺在床上刷了会手机关灯睡觉,等再醒来,就到了娘胎里,开始了这一辈子。 这辈子总算有爹有娘,他很听话的读书、写字、习武,后来知道这是个仙侠世界,他又很认真的开始修真。这样平平静静过了十几年,忽然有一天,为了讨好嫡支,多分点修真资源,他爹让他去争取一个“帮嫡出的堂姐退婚”的任务,他正要拒绝,忽然脑袋里就传来“叮”的一声,那个让他恨的牙痒痒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剧情开启,支线任务:和平解决方拓和林灵儿的婚约问题。” 剧情、方拓、林灵儿……这些名词就像一道闪电劈过,林诺瞬间僵直了:他还以为自个儿依然叫林诺是穿越福利呢,没想到,原来他是穿书了! 他穿书了,而且穿的还是那本书里的颜值担当、人气担当,被读者亲切的称为“搅屎棍”的“第一男配”! 说是颜值担当,因为天下第一美女林灵儿是他的堂姐,同林灵儿在容貌上有七八成相似的林诺,自然也是超级美男一个,起码在这本书里,没出现比他更帅的男人。 说是人气担当,因为不少读者追文的动力,就是看林诺被各种打脸、出丑,每逢他出场,底下的书评比男主耍帅的时候还要热烈。 至于他的搅屎棍功力,只看他的人气就知道了。当初林诺的朋友就是为了拿这根和他同名同姓的搅屎棍来恶心他,才拖着他去看这本小说的。 如今林诺既然来了,自然不会再去上赶着做一根搅屎棍,他几乎立刻就给自己定下了接下来的行动方略:安全第一,远离男主。 看过这本书的人都知道,方拓这小子就是天煞孤星下凡,除了女主林灵儿,其他人和他走的越近,就死的越快,所以交好是绝对不可以的! 交恶当然更不行,作为爽文,方拓的仇人可是一个比一个死的惨! 至于暗搓搓抢男主的机缘,林诺更是想都没想:事实证明,任何想和男主抢机缘的人,最后都会变成男主的机缘! 同一个山崖,男主跳下去绝对死不了,还有灵果、传承侍候,换一个人去跳……呵呵,您老走好。 牛哄哄的灵药,你守一千年一万年都没用,保准在成熟的那一秒你恰好走开,男主闪现。 危机四伏的秘境,男主闯进去是坚毅果断,火中取栗,你闯进去,那就叫不知死活、利欲熏心。 九死一生的试炼,男主永远是那个唯一的一,别的人就算去九万次,也还是个死…… 但不管怎么样,退亲他还是得去的,不然若换个人去把此刻还是凡人的男主彻底得罪了,弄得满门覆灭就不好了。 等还算礼貌的将亲退了之后,林诺就严格执行自己定下的方略,在他有意为之的情况下,足足三千多年,他和方拓加上擦肩而过的两次,见面的次数也不超过十次,每次说话不超过四句…… 至于最后的效果,真他娘的……呵呵。 侍女活泼,侍卫恭敬,若不是琴歌才刚被解开手镣,只怕真要当了这些是他在南楚时的家人。沐浴梳洗,穿上长袖翩然的白袍,扣上紫金发冠,配上无暇美玉,登上柔软的鹿皮短靴……再看时,宛然便是画中走出来的浊世佳公子。 琴歌终于有机会在镜子里看一眼自己如今的模样,不由微微皱眉,不知是所谓“神医”配的药太过神奇,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他脸上的伤早已愈合,如今只留下一块指肚大小淡粉色的印记,看小桃每日给他上药时的惊叹模样,怕是这点伤痕,也在不断淡化缩小。 他再不能拿它做文章了。 走出房门,琴歌才发现,秦王用来关押他的院子竟修的极为精致,当初他被关进牢里时,柳条才刚刚吐出嫩芽,如今已是满目青翠,尽展窈窕身姿。 “公子,”侍女见他脚步有些虚浮,恭声道:“陛下让奴婢们给您准备了肩舆……” 琴歌摇头拒绝,任谁像他一样被迫躺了十多天,都不会再起偷懒的心思,必然能动弹便多动弹两下。 于是侍女便令人在前面领路,她垂手跟在琴歌身后半步。 琴歌至今不知道侍女的名字,先前她给他念书的时候,向来不肯多言,态度也带了几分倨傲,琴歌还以为她的高傲是因为识字的缘故,现在想来,这位应是秦钺近身之人。 一路上,桃红李白杏花娇,看不尽的美景,可惜秦钺设宴之处离得太近,还未尽兴,便到了地方。 他原因为秦钺唤他来,或是存了羞辱的心,让他和易安、秋韵一同赴宴,又或者是因为他伤势见好,该出来见见人,以辟“琴歌公子因誓死不从,以致被秦王酷刑拷打”的“谣言”了,但到了地方却是一愣,酒宴丰盛,歌舞齐备,但座上却唯有秦钺一人,在他下首设有一座,尚还空着——这所谓酒宴,竟是为他一人而设? 204.乱世24 第二百零四章 方炜废了九牛二虎之力, 才让这个明明看起来不算太傻, 而且还会写几个字儿的大高个明白了自己的意图,大高个儿打量了他和方沫一阵,牵着驴转身, 瓮声瓮气道:“这个我做不了主, 你们跟我去见将军吧!” 又吩咐人把他们的车也推上, 自己牵着驴带着人走在前面。 嘴里小声嘀咕一声:“又多了两个分肉的……” 他身边的小兵低声埋怨道:“头儿你就不该这么委婉,对付这样的小家伙,就应该直接吓唬一顿撵回去!” 大高儿怒道:“你行你来?” 小兵咕哝道:“那不是……刚牵了人一头驴吗?拉不下面子啊!” “……” 他们自以为小声嘀咕不会被人听见, 却不知被后面两个“小家伙”听得一清二楚。 原本就忍笑忍得肚子疼的方沫终于憋不住大笑出声, 方炜无奈看了他一眼, 牙咬的痒痒的, 在心里狠狠记了这大高个儿一笔。 自称为“长沙军”的这伙人营地离得不远, 走了三里路就到了, 只是若不是大高个儿说明,两人还真看不出来这地方是长沙军的营地, 而不是难民窝子, 难怪一个个饿的眼睛发绿。 营地里只有三四百号人,也不见操练, 就坐着聊天,见大高个儿回来,纷纷笑着招呼, 对他手里牵着的驴更是热情, 眼睛都瞪直了, 大高个儿打开几只觊觎他小毛驴的手,高呼一声:“将军!有两个傻小子死活要当兵,我把他们给带回来了!” 正背对着他们坐在树荫下和一群人喧荒高大汉子头也不回骂道:“当个鸟的兵,跟他们说,我们这儿不收人!” 大高个儿回头看了跟在队伍后面的方沫方炜一眼,小跑到汉子身边,附在他耳边嘀咕一阵,高大汉子狠狠瞪了他一眼,又转头看了方沫方炜一眼,没好气道:“跟我过来!” 率先钻进一个俭朴的有些破烂的帐幕。 帐幕的里面和外面一样破,方沫和方炜两个一进门,就看见一脸乱糟糟胡子的高大汉子大马金刀的盘膝坐在地上,招手让他们过去坐下,道:“喏,你们也看见了,咱们长沙军就是这样子,吃不饱穿不暖的,打架别说铠甲,连兵器都凑不齐,实在不是你们小孩子家家玩儿的地方,听话,回家去,该种地种地,该念书念书,别在这儿瞎凑合了啊!打仗可不是什么好玩的!” 又道:“说牵了你们一头驴是吧?” 他在怀里摸索了一阵,很是肉疼的掏出一锭银子,道:“喏,算买你们的!” 见两人对他的银子无动于衷,高大汉子伸出来的手僵持了一阵,又唉声叹气的伸进怀里,咬牙切齿的又掏了一锭出来:“得,这个也给你们,这下总该够了吧?” 方炜方沫看着他,不说话。 大胡子懊恼的揪了把头发,猛地一拍桌子一挥手:“行行!算我怕了你们行了吧?那头驴,你们牵走,牵走牵走!” 方炜和方沫对望一眼,开口道:“可是外面这么乱,那驴我们就算牵走了,不出十里就会被人抢走。” 方沫道:“回家要是还能读书种地,我们怎么会到这里来?” 大胡子瞪着他们,道:“那你们想干什么?” 方炜道:“当兵。” 方沫道:“打仗。” 大胡子眼珠子一蹬,正要说话,忽然外面一声低呼:“军师回来了!” 只听外面好一阵手忙脚乱、噼里啪啦,大胡子也一个激灵站起来,冲出账外,将手按在刀柄上,开始做巡逻状。 方沫方炜两个跟着大胡子将军身后出账,顿时目瞪口呆,只见原本东一窝西一撮的几百个长沙兵,一个个捧着刀枪,乒乒乓乓练的好不起劲儿,连那个正磨刀准备宰驴的大高个儿也丢了牛耳尖刀跳起来,抓了一杆长1枪比划。 方炜方沫对望一眼,入乡随俗的从马车的稻草里掏出自己的刀剑,笑嘻嘻站在大高个儿身边开始比划。 大高个儿低声道:“将军答应你们了?” 方炜也压低了声音,道:“是啊!” 大高个儿苦着脸道:“不是吧?你们两个小家伙,会干什么啊!” 方炜一本正经道:“我跟将军说,我和小沫两个可会做饭了,然后将军就答应让我们做火头军了!” 大高个儿挠头道:“没搞错吧,我们这儿哪有什么火头军……” 方沫道:“不光我们两个,还有我们家的小毛驴将军也收了,它现在是辎重兵。” 大高个儿瞪大了眼,结结巴巴道:“不、不能吃了?” 方沫很认真的点头:“不能吃啦!” 大高个儿顿时如丧考妣,有气无力的戳着手里的枪,连话都不想说了。 方炜对方沫得意的挤挤眼,方沫笑着一剑遥遥刺向他肩膀,方炜手一抬,作势用刀柄撞向他剑身,方沫沉剑上挑,抹向方炜手腕,方炜横刀一扫,抬脚踹向他小腹。 两人隔空过招,且变招极快,往往对方只手腕一动,便已知其后手,招式就相应产生了变化,是以每一招都只剩一个起手式,在旁人眼里,他们两个完全是在那儿毫无诚意的瞎比划,以至于连大高个儿都看不过去了,低声道:“喂,认真点儿!军师在看着呢!” 方炜方沫应了,不再理会对方,自己比划自己的,目光却向入口看去,只见一个四十来岁的清瘦中年文士带着两个衣着整齐些的亲兵匆匆过来。中年文士穿过人群,径直去了帐幕,两个亲兵却停下,道:“来三十个人,跟我们去拉粮!” 顿时人群一阵骚动,一窝蜂的何止去了五十个,大高个儿更是第一个扔下枪飞奔了出去,大胡子将军呼喝一阵,将人又骂回来一半,这才跟着军师进了帐幕。 剩下的人也没心思练功了,一边比划着一边伸着脑袋向外看。 方炜挨近了些,道:“情况好像不太妙。” 方沫点点头,帐幕里静悄悄的,大胡子将军和军师都是二品左右修为,用传音入密说话,他便是五感再灵敏也无用武之地。 运粮的队伍去了近一个时辰,营地这边水都烧开了等着他们,不过他们也对得起大家的望眼欲穿,不仅带回来大量米面咸菜,而且竟然还有菜有肉。 这些珍贵的菜和肉当然不能随便糟蹋了,在大高个儿的强烈推荐下,管物资的小头目很是精细的分出今天的份,合着采集或征收来的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一起,交到了全军唯二的两个伙头兵手里。 于是方炜很自然的担任了厨师长这一风光的角色,将几十号人使唤的团团转,方沫则光荣的成为了掌勺大厨。 “做饭好吃”这四个字可不是方炜吹牛,他们打小就自力更生,别说从不肯委屈自己的方沫,便是方炜也在方沫的挑剔下练出了一手好手艺,要搞定这群不知道多久没吃过饱饭的人,不要太简单。 当两人捧着磕破了口的大瓷碗,蹲在地上和一堆吃的满脸幸福的大头兵们边吃边聊时,同样捧着大瓷碗的大胡子将军过来,三下五除二把其他人撵个干净,在两人身边蹲下来,将碗里仅有的几块肉挑出来扔进方沫碗里,才将头埋进碗里呼噜呼噜大吃起来。 一大碗饭加菜,被他几口就填下去大半,大胡子将军这才满足的叹了口气,开口道:“小家伙,没吃过苦吧?” 方沫道:“小时候吃过。” 大胡子将军一幅我就知道的表情,一只蒲扇大的右手在他头上笨拙的摸了摸,叹道:“我闺女要活着,也跟你差不多大了,她生的比你还嫩呢,打小我就没舍得让她吃过什么苦……听大叔一句劝,你们两个明天一早就走,我让人给你们装点粮食,你们先找地方藏起来,等昏君死了,再出来太太平平过日子,多好。” 方沫抬头看他,问道:“昏君死了就有太平日子过吗?” 大胡子将军一挥手道:“那当然了,天底下最坏的人就是他,他死了,当然就天下太平了啊!” 方炜嗤嗤闷笑出声,这小子,显然是被人当了小孩子哄呢。 方沫瞪了他一眼,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看着大胡子将军,道:“你可不要骗我,我读的书可多了。” 大胡子被他看的有点心虚,嘿嘿道:“怎么会,我从来不骗小孩的。” 方炜再次失笑,方沫懒得理他,问道:“将军明天要打仗吧?” 大胡子一愣,方沫继续道:“是给人当先头部队,还是做诱饵,又或者做更危险的事?” 大胡子愣愣看着他,方沫点头道:“看来是后者。” 大胡子顿时目瞪口呆,结结巴巴道:“念,念过书的,都这么厉害?” 方炜道:“需要三十个人去运的粮食应该不少,如今各路义军汇集,当地能一下子提供这么多东西的大家族早就各寻靠山,不会将将军这点人看在眼里,而且军师只带了两个人去,应该是去谈判而不是恐吓,他成功拿回大量粮食却不见喜色,甚至连饭都没心思吃……” 方沫接口道:“末了将军就来劝我们离开,可见这些粮食,应该是别的队伍提供的,他们当然不可能那么好心,所以条件一定是让将军带人去做一些他们不愿做的事……难不成是要去赚开城门吗?” 205.乱世25 第二百零五章 自从共伐昏君的号角吹响之后, 各地反王向江城集结, 一路上势如破竹,究其原因,除了昏君人心尽失, 此消彼长之外, 更重要的是昌帝为自保听从臣下谏言, 采用坚壁清野之策,收缩防线,集中兵力, 令数位亲信大臣率领大军, 囤积在以江城为中心的数座城池关隘之中, 据险而守。 按他们的说法, 一鼓作气, 再而衰, 三而竭。这些叛军来自四面八方,并无统一指挥, 在粮草匮乏且久攻不下的形势下, 必会重新变成一盘散沙,甚至自己就会和自己打起来, 到时候再伺机出击,必然一击而溃。 于是各路义军就像正吃着松软大白馒头的时候一口咬到了坚硬的石子一样,牙都差点磕掉了几颗。 若论人数, 义军加起来比昌军多了数倍不止, 硬啃也不是啃不下来, 但问题是大家都不是一路人,现在摆明了谁先上谁先死,谁也不肯去当这个冤大头。 但是义军也不是傻子,当然知道越拖形式对自己越不利,是以数得上号的几位大王聚集在一起开了个会,不知道说了什么,大家又开始奋勇争先起来,但这些事理应和只够格在一旁摇旗呐喊,捡点残羹剩饭的长沙军无关才对。 方沫方炜不过是从这些信息中信口胡诌几句,却将大胡子将军震的七荤八素,连碗里难得的美食都忘记了:“这、这些,书上都有?” 方沫认真点头,道:“有的呀,书里什么都有!” 大胡子将军好一阵嘀咕,无非是些什么“难怪军师这么厉害”“早知道小时候多读点书,还能少挨几顿板子”之类的话。 方炜趁机试探,不想这大胡子将军憨归憨,却不是半点防人之心都没有,呵呵笑着含糊过去,关于任务的事却绝口不提。 方沫道:“咱们的部队号称长沙军,将军是长沙人吗?长沙好玩吗?” “呃……那什么,”大胡子挠挠头,道:“长沙那地方……我没去过。” “啊?” 大胡子见方沫方炜一脸不可思议,顿时恼羞成怒,冷哼一声理直气壮道:“这有什么稀奇?咱们来讨伐皇帝,当然要有个威风八面的名字,总不能叫什么上杨村军,下杨村军吧?离咱们哪儿最大最近的地方就是长沙,不叫长沙军叫什么?” 好吧好吧,这个解释蛮强大的…… 方炜道:“不过我觉得,上杨军比什么长沙军好听……将军的家乡在上杨村?” 这次不等方炜多问,大胡子便主动说起自己的跟脚。 不是什么波澜壮阔的故事,只是又一次的官逼民反罢了。 大胡子叫杨猛,是上杨村的一个农夫加猎户,就是地里有活的时候干活,没活儿就上山打猎、下水摸鱼的那种。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他们那块地方的男人几乎都这样,不过杨猛是里面最出色的一个。猎户嘛,一般都身手灵活,会少许拳脚,但是杨猛除了这些,还有一个闯过江湖、当过镖头的父亲。他父亲巅峰时有三品身手,在一次任务中受伤残疾,一身功夫十停中去了九停,不得已返乡回家安心教养儿子,并留下江湖险恶,不许他随意出手的遗言。 杨猛虽然资质胜过他爹,但为人憨厚孝顺,当然不会违背父亲的话,因着他是附近最好的猎户,人又生的高大威猛,是以轻易就娶到了临近几个村里最漂亮的姑娘,生了个标志丫头,日子过得和和美美。 只是朝廷越来越重的苛捐杂税,让越来越多的人过不下去,杨猛仗着身手好,硬是挺过来了,但为此不得不时常上山,只为猎些猛兽,换银子度日。 三年前的四月,他上山打猎,回来时却惊闻噩耗,他的独生女儿,死了。 原来杨女和小伙伴一起去村外挖野菜,不巧遇上了城里准备进山狩猎的某位大少爷,大少爷见杨女生的玉雪可爱,忍不住上前调戏,杨女被逼的跳入水中。 大少爷觉得这小女孩儿在水中挣扎的模样甚是好玩,于是捡了石头拿她的头当靶子砸。为了让大少爷玩的开心,仆从们少不得用各种方法,将挣扎着要上岸的杨女一次次重新打下水去,于是当村民们闻讯赶来的时候,杨女早就变成了一具尸体。 红了眼的杨猛一声不吭,提着弓箭猎刀转身又进了山,这次过了七1八天才一身是血的回来,而那位大少爷和他手下的喽啰,却再也没出现过。 半个月后,官兵们大肆搜山,他们才知道原来那位大少爷,竟然是城里一个大官的公子。那群官兵在这里足足折腾了两个多月才一无所获的离开,然后附近数十个村落的苦日子就到了。 原本就沉重无比的赋税,到了他们头上往往加倍再加倍,尤其到了今年春天昌帝征兵,他们这里下至十五、上至五十的男人,不管有无兄弟,有无伤残,统统都在征兵范围之内。 原本就已经要活不下去了,若是村里的男人们一走,剩下的孤儿寡母岂不是只能等死?万般无奈,他们只得带了妻儿老小,连夜逃到山上,准备避过这一阵风头再说。 当晚,他们在山头看见山下火光熊熊,官兵一把火烧了他们的房子,村里有留下不肯走或走不了的人,有的被活活烧死,有的被抓进衙门,扛着几十斤的木枷站在衙门口示众。这些连山都上不了的人,身体能有多好?一天不到就枷死了两个,带着枷的尸体就那样挂在笼子里,继续示众。 这里面就有杨妻的父亲。 杨妻原本在女儿被害之后,就大病了一场,一直没能痊愈,这次听闻父亲噩耗,当时就吐出一口鲜血,气绝身亡。 忍无可忍的杨猛终于再次拔刀,带着山上的猎户冲下了山。 在整座江湖,个把二品高手完全算不得什么,但在这小地方却颇为了不得,加上人数众多,出其不意,竟然没费太大力气就将县令老爷给宰了。 杨猛他们原本是怀着必死的心下的山,杀了县令之后,将县里的存粮给百姓们分了个干净,然后坐等官兵来围剿,谁知道左等也不来,右等也不来,反而队伍莫名其妙的每天都在壮大,地盘也越来越大。 杨猛很是头大,人多了吃的也多,他又不能放任底下去抢,这样不和那些畜生没啥区别了吗?于是只能打白条吃大户,还宰了几个恶名昭彰的当地恶霸,分了他们的家财。 当地的大户们对此头疼不已,正好这个时候讨伐昏君的檄文下来了,大户们大喜,将杨猛叫来商量,意思是咱们多多的支援你钱粮,你赶紧带着人去打昏君,为民除害去吧! 杨猛正好也实在撑不住了,拿到钱粮,将所有人召集在一起,大手一挥:咱们打仗干什么?不就是为了老婆孩子热炕头吗?现在附近的狗官都死光了,昏君眼看也要完蛋,既没人收税,吃的也够撑到秋收了,还打个毛的仗?回家种地,照顾老婆孩子去! 于是偌大的队伍,就这样被他给解散了,只剩下几百个和他一样家里人都死光光了的,死活都赶不走,只好带着一起出来了。他们走的时候没带多少东西,想着自己本行就是打猎,总不至于饿死吧,谁知道这破地方的老百姓比他们还苦,连草根树皮都给人扒光了,不得已只好又做起了这打白条的勾当。 “其实我们自己也清楚,就我们这几号人,人家一口唾沫都能把咱们淹死,”杨猛讲完故事,就像了了一桩大事一般,感觉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挥挥手道:“我们就想着,能凑近了砍那昏君一刀最好,就是砍不着,能看着他是怎么死的,也就心满意足了。” 其实这些事,方炜方沫两个方才已经听大个子他们说了个七七八八,这会儿再听正主说一遍,又别有一番唏嘘,方炜毫不见外的搂上他的肩膀,笑道:“巧了,我们兄弟也是这么想的。” 杨猛将他的手甩下来,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斥道:“小孩子家家的,瞎凑什么热闹!” “我可不小啦,”方炜凑到他耳边,挤眉弄眼道:“我悄悄跟你说,其实我和小沫啊,都是深藏不露的高手,天底下数的着的那种,尤其是小沫,连一品都被他宰了不止一个呢!” “去去去!”杨猛一翻白眼:“越说越没谱了,你们要能宰一品,我还宰四大宗师呢!” 将碗里的饭几口扒拉完,就要起身。 方沫扯住他的衣袖,道:“将军,长沙军就算艰难,可也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吧,将军既然还想看看那昏君是怎么死的,为什么还要接受这种几乎必死的任务?让那些兵多将广、志在天下的人去争去抢去杀好了。” 杨猛叹了口气,摸摸他的头,道:“你还小,虽然念的书多,但有些道理不懂……军师曾经说过一句话,叫‘舍我其谁’。有些事总要有人去做,咱们只是小人物,干不成什么大事儿……可是该站出来的时候,还得站出来。反正咱们都无牵无挂的,出来的时候就没准备活着回去——看着那些大人物们一天到晚为这事儿扯皮,老子心烦。” 说完站起来,摇摇晃晃的进了帐幕。 方沫方炜一起沉默下来。 ****** 长沙军三百多号人,帐篷却只有三顶,方沫和方炜因为年纪小,被人赶到了最小的一座帐篷里过夜,夜半,两人听着外面窸窸窣窣的声音,却谁也没有睁开眼睛。 第二天,他们一直到日上三竿,听着外面震天响的毛驴叫,才爬起来,掀开帐篷。 果然营地里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只有一头小毛驴拴在树上,旁边还有一辆驴车,上面零零碎碎的放着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被子,铁锅,米面,肉,布鞋,碎银子、弓箭…… 方沫伸手从驴车上拿起一把磨的锃亮的牛耳尖刀,这是大高个儿昨天磨好了准备杀驴的,现在却将它和驴一起留了下来。 “你说……”方炜强笑一声,道:“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傻的大头兵?” 方沫鼻子有些发酸,在杨猛开始讲故事的时候,他就知道不管方炜再怎么吹牛套近乎,他都不会带他们一起走——和他们说那些,不过是哪怕心甘情愿去做阵前的炮灰,却也希望这世上,有人知道他,记住他,不要什么都没留下。 方沫默默转身,去拆卸帐篷,这东西也是那些长沙兵留给他们的。 方炜过来帮手,两人手脚都利索,不多时就收拾好了,装上驴车,一时间都有些不知道何去何从,方炜道:“要去找他们吗?” 方沫摇头,清冷的目光看着远处的青山好一阵,才开口道:“杨将军不是说舍我其谁吗?既然如此,我们去杀人吧!这天底下除了宗师,我最会杀人。” 他们和杨猛,和长沙军,不是一样的人,不必做一样的事,但道理是一样的。 这天底下,除了宗师,我最会杀人,所以……舍我其谁? 206.乱世26 这是和抓文机器作战的防盗章, 30%的订阅即刻第一时间阅读!  楔子二 片刻后, 林诺扶着山石站了起来,刚刚他的动静儿有点大了,说不定会有人来查看, 为免麻烦, 他还是早点走的好——他在附近的村子住的挺舒服的, 暂时还不想搬家。 “火儿。” 随着他一声低呼,漆黑宛如墨色的湖水轻轻荡漾了下,似有什么东西挣脱了出来, 然后湖水瞬间恢复了碧色, 却在下一瞬, 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冰冻, 不过眨眼之间, 便变成了一块巨大的白色坚冰, 还不时发出挤压碎裂的声音。 随着湖水冰冻,周围的空气也变得有些扭曲, 白色的雾气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涌了出来, 越来越浓。 林诺伸出右手,浓雾中出现一朵跃动的火焰状的空洞, 欢快的跳上他的手心。 林诺左手一弹指,火光乍现,一朵一尺来长的淡蓝色火焰在他指尖出现, 他身上的碎冰瞬间消失殆尽, 浓雾也远远的避到了三丈开外。 浓雾退去之后, 他掌心的无形火焰便彻底看不见了,只能看见他左手蓝色火焰似在被什么东西吸食一般,慢慢消失不见。 林诺在火儿的“头顶”弹了一记,道:“这次多亏你了,等我恢复过来,再请你吃个饱。” 若非有火儿下到湖水中,造出这么一湖比冰还冷了数倍的“水”来,他这次未必能熬的过来——如今系统的手段是越来越卑劣了。 火儿在他手心跳了两下,不太清楚的表达了下欢喜之情后,跃入他的眉心,林诺转身离开。 自从上次受了重伤,林诺的身体就变成了个筛子,要攒点灵气不容易,加上他也没什么事儿要办,所以越过两个山头之后,林诺便落了下来,用两条腿走路。 没走多大一会儿,一朵“白云”降了下来,停在他前面三丈高的地方,七八个人站在上面,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其中一个十三四岁模样的男孩冷声问道:“你在这里,可曾看见周围有什么异象?” 林诺回问:“什么异象?” 男孩神色一冷,正要发怒,他身边一人道:“他区区一个凡人,能知道什么?我们还是赶紧过去查看,莫要被人抢了先。” 那男孩冷哼一声,架起“白云”便走,林诺耳边传来冷冷的声音:“见到我等仙师竟敢不拜,念你无知,今日只略施薄惩,如有下次——杀无赦。” 话音一落,就有一团黄色的火球从空中飘了过来,显然为了增加威慑力,施法的人刻意减慢了它的飞行速度,只是它自带锁定功能,便是飞的再慢,也不是凡人可以躲得掉的。 林诺叫了声“火儿”,火儿纹丝不动,只传出几丝嫌弃的情绪,显然是嫌火球等级太低,不肯委屈自己下嘴。林诺没法子,只能眼睁睁看着火球飘进自己的左臂,又一挥掌将其中杂质甩了出来——他也讨厌吃这种低等火焰,虽然能得丁点儿的能量,但杂质太多,败胃口。 回到村庄的时候,天色已晚,林诺看着袅袅升起的炊烟,脸上露出笑容,这世上,还有什么比家中那一道苒苒的炊烟、窗前那一盏昏黄的灯火更加温暖动人呢? 然而等再走近一些,熟悉的孩子们的欢笑声却没有传来,反而嗅到了淡淡的血腥味儿。林诺微微皱眉,顺着血腥味走进村头虎子家,进门便看见躺在炕上、胸口空荡荡一个大洞的虎子,和抱着虎子的尸身哭的浑身颤抖,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的虎子他娘。 林诺静静站着,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前几天他出门的时候,虎子还抱着他的腿,缠着他带只活的小兔子回来,那双黑黢黢的眼睛笑的弯成了月牙儿,咧开小嘴露出还没长齐的白牙,让人的心软成一团。 林诺终究还是没能带回他答应的小兔子,然而虎子也再不能跳起来,用那双大大的眼包裹了雾气委屈的看着他,等他从口袋里变出草编的蚂蚱,才会再度眉开眼笑。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林诺转身,便看见虎子爹和虎子的三个哥哥,手里拿着铁锹、菜刀气势汹汹从厢房出来,脸上的神色既悲愤,又恐惧。 “不要去!不许去!”虎子娘猛地冲了出来,拦在门口,眼中还在流泪,声音凄厉:“你们要出去,就先杀了我!让我先死!让我先死!” 虎子大哥失声痛哭:“娘!弟弟他不能就这么……” 虎子娘噗通一声跪坐在地上,抱着虎子爹的腿,呜呜的哭:“……我已经没了虎儿,求求你们,就算是为了我……别去死,求求你们,别去死……呜呜……” 她跪在地上,拼命的抱紧了怀里的人,生怕一松手,他就会和虎子一样,变成了冰冷的尸体。 感受到妻子的恐惧和绝望,虎子爹手里的铁锹坠地,回抱住颤抖的妻子,几个孩子扑上去,抱在一起哭成一团。 他们如何不知道这一去,等着他们的,只是一个死字,他们连将血溅上那人衣襟的能力都没有……可是如何能忍,如何能忍! 林诺默然片刻后,转身出门,门外,一个六七岁的男孩儿站在门口等他:“小叔,爹怕你闯祸,让我来村口迎你。” 林诺嗯了一声,没有说话。 男孩儿抹着眼泪道:“半个时辰前,村里来了几个仙人,随手打死了虎子家的牛,虎子气不过,上前质问,就……” “他们在哪儿?” “在打谷场那边……”男孩儿说到一半,见林诺脚下转了方向,顿时骇的魂飞魄散,扑上来死死抱住林诺的腿,哇的一声大哭:“小叔,小叔!你别去……小叔,我怕……你别死,你别死……” 林诺弯腰将男孩儿抱起来,用指尖抹去他小脸上的泪水,笑道:“好孩子,狗儿这么可爱,小叔怎么舍得去死?小叔不死呢。” 他抱着狗儿慢慢朝打谷场上走着,狗儿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含着泪,却不再啼哭,紧紧抱着他的脖子。走到半路,他们身后又多了几个人,虎子娘终于没能留住家里的男人们,所以只好也拿起菜刀,同他们一起走出家门。 虎子大哥怀里抱着虎子的尸体……既然他们也都要死了,一家子自然还是死在一起的比较好。 打谷场上人很多,杀鸡宰羊烤着牛,这些人低着头,无声的做着手里的活,忽然有人注意到这一群人,顿时焦急起来,拼命的挥着手让他们赶紧离开。 坐在另一面喝茶聊天的几人对林诺他们到来毫不在意,居中那十三四岁模样的少年冷哼道:“我明明感觉到那里天地震动,灵气散逸,结果却除了一大块冰什么都没有,八成是被什么人捡了便宜!” “也有可能有高手在那里打斗,留下的痕迹……” 林诺怀里抱着小男孩儿,缓步上前,问道:“为何杀人?” 被他打断的白衣青年抬手打出一道清光,随口道了句:“不知死活的东西。” 回头继续道:“……交手的起码是金丹期的高手,能一次性将整个湖水冻结……” 他没能将话说完,骇然瞪大了眼,眼睁睁看着面前的人捏着自己的脖子将他从凳子上提了起来,一边对怀里的孩子笑的温和:“怕不怕死人?” 狗儿含着眼泪摇头:“不怕!” 他不怕死人,他只是怕死的是身边的人。 青年心中升起不详的预感,眼珠子瞪起来,嘴巴张合,可惜却没能发出任何声音,被捏断了脖子的尸体便被甩到一边。 “你……你……” 林诺的目光扫过被吓懵了的几人,最后落在少年身上,依旧问道:“为何杀人?” 少年嘴唇微微颤抖,直到此刻,他依然没有在这个人身上感受到任何灵气的存在,出现这种情景,不是此人真的是个凡人,便是他的修为远远超出了自己的想象。 他强自镇定下来,起身行礼道:“不知道前辈在此,是晚辈失礼了。晚辈卓颖,是……” 林诺打断道:“为何杀人?” 卓颖目光在虎子身上扫过,道:“那小孩在晚辈面前大呼小叫,太过无礼,晚辈才稍作惩戒……现在想来,实不该和一个小孩子计较,稍后晚辈就……呃,前……前辈……” 却是被一只手捏在了脖子上。 林诺淡淡道:“既是无故杀人,那偿命就是了,何来这许多废话。” 卓颖吓得魂飞魄散,知道下一刻这人便会毫不犹豫的捏断自己的脖子,尖声叫道:“他不过是个蝼蚁般的凡人,寿不过数十,早晚都是要死的,杀就杀了,有什么大……” 声音戛然而止。 林诺丢开他的尸体,周围剩下六个白衣的“仙人”这才反应过来,亮出法器将他围在中间,却不敢动手,一人色厉内荏叫道:“你为了区区一个凡人,就敢杀害我们少主,你知不知道我们少主是什么人……” 林诺道:“不过是个筑基期的修者,寿不过三百,杀就杀了,有什么大不了的。”却是先前那少年的原话。 那人一噎,又道:“我们少主还是个孩子,便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林诺扭头看了他一眼,奇道:“你是在和我讲道理?” 那人昂然道:“没错!虽然前辈修为过人,但也不能……” 他话说到一半,低头看着自己空荡荡只剩一个大洞的胸口,慢慢倒了下去。 林诺道:“方才虎子来同你们讲道理的时候,得到的似乎便是这个答案……希望我没有答错,我一向喜欢讲道理的人,也愿意同人讲道理。” 但是这世上总是有些人,他们的道理永远只同比他们强的人讲,每每遇到这样的人,林诺从不肯多费唇舌,随手便杀了。因为于这些人而言,道理不再是道理,而是伤害别人、保全自己的工具。 没人敢回答他,剩下五个人虽依旧“包围”着他,浑身却在而瑟瑟发抖,连手中的武器都无法握紧,谁也不知道,眼前这个人,下一瞬会不会因为什么莫名其妙的原因就杀了自己。 恐惧就像一把大手,牢牢地撰住心脏,他们到此刻,才终于明白那些凡人在自己面前的感受——没有道理可讲,没有正义可言,生与死,不过看他人高兴与否。 林诺有些无趣,他不是喜欢杀戮的人,他不愿意去屠杀已经丧失勇气的人,可是他同样也清楚,别看这些人在他面前恍如孱弱无害、楚楚可怜的小兔子,可一旦威胁不再,又会露出比猛虎毒蛇还要可怕的狰狞面目。 只看他们头顶的血光,便知道无辜惨死在他们手上的人不知凡几。 “尔等既视他人为蝼蚁,便莫怪今日被人视为蝼蚁。” 挥袖,杀人。 林诺好一阵,才压下心中的怅然:且不提方拓,那个世界他毕竟生活了三千多年,就这样毫无防备的离开,心就像突然空了一大块似得。 心中轻叹一声,才开始留意此刻的处境,面对一片虚无的世界,本该十分惶恐陌生才对,但林诺却感觉安然亲切,仿佛回到了母体中的婴儿一般,不,比那个还要自如,还要有安全感。仿佛这个世界,就是他的手,他的脚,他的精神的延伸。 这里是属于他的,这种感觉如此清晰。 他想着睁开眼睛看看周围的模样,却发现自己没有眼睛可睁。 “我”呢?我在哪儿?我怎么了? 这个念头方一起,便感觉虚空中有奇异的能量向“自己”汇聚而来,林诺福至心灵,在心中描摹出自己的模样,下一瞬,一身白衣的林诺睁开眼睛,看见无尽的漆黑。 207.乱世27 这是和抓文机器作战的防盗章, 30%的订阅即刻第一时间阅读! “我信。”琴歌道:“但是我没有拿自己的性命来要挟别人的习惯。” 命是自己的, 为什么要指望别人来珍惜。 秦逸沉默下来,低头替他检查了下伤口, 却并未给他上药, 只道:“愈合的不错,比我想象的还要好。以后就不必我亲自来给你上药了……不过我会交代好药童, 给你准备足够的清水。” 琴歌道:“多谢。” 秦逸笑道:“你是要谢谢我,莫说这次救了你的小命,要不是我, 你这张脸现在还不能看呢。” 琴歌端着水碗的手一顿,道:“抱歉,对于这一点, 我就没办法感激你了。” 秦逸哈哈大笑道:“不谢我治了你的伤,只谢我借你水梳洗……琴歌你果然有趣, 连我都有点喜欢你了。” 琴歌看了他一眼, 淡淡道:“但对于你们这种将自己的喜欢当成恩赐的人, 我却委实喜欢不起来。” 秦逸笑容一僵, 叹道:“刚说你有趣, 马上又变得无趣起来了。” 又道:“不过你的外伤虽好,但内伤却……我很好奇你到底经历了什么, 居然把五脏六腑伤成这样。” 琴歌不答,继续用他的饭。 秦逸也不勉强, 笑笑道:“好在虽然我配不出来能治好你内伤的药, 但却也不是无法可想。” 他从袖子里取出一本薄册出来, 推到琴歌身前,道:“这本《长春诀》,是一本内家秘诀,虽然威力不怎么样,但在养生上,却远胜其他……” 琴歌并不去接,道:“这世上,但凡能练出内气的功法,都非泛泛。秦大夫好意我心领了,这东西,我不要。” 秦逸脸色微变,道:“在我眼里,琴歌你不是意气用事的人,不要拿自己的身体赌气。” 赌气?琴歌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并不是只有大秦才有内修功夫。” 他若不得自由,要功法何用? 他若能得自由,虽然内修功法难得,但也没珍贵到连他都得不到的地步,他为何要稀罕这些人扔给他的东西? 再说,他既然要练武,便不会去练一套“威力不怎么样”的武功。 秦逸也知道自己方才说错了话,缓了缓语气道:“我知道你自己也能得到,但我敢保证,天下论养生之法,再也没有比这个更高明的,这东西是……” 他顿了顿,没有说下去,只道:“以你身体的状况,普通的内家功夫只怕……” 琴歌打断道:“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请恕我直言,便是秦大夫奉命与我治伤,也未免管的太多了。” 秦逸神色微僵,苦笑一声,又道:“其实,我给你这东西,也是为了赔罪。” “嗯?” 秦逸点点自己的肩头,道:“你那一箭,是我射的……要不是我那一下,你早就在外面逍遥自在了,哪里会多受这么多的罪?所以这本《长春诀》,算是赔罪。” 琴歌淡淡道:“那我便更不会收了。” “为什么?”秦逸不明白,他都把姿态放的这么低了,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还要怎么样? 琴歌道:“你我身份立场不同,你射我一箭,我不会恨你,你治好我的伤,我亦不会谢你,因为你乃奉命行事,这些原是你的本分——但我岂会收你的东西,以致日后战场再遇,束手束脚?” 秦逸气结,道:“你放心,你不必束手束脚,就以你那三脚猫的功夫,再练一百年也不是我的对手。” 琴歌却已将该说的话说完,将《长春诀》推了回去,不再吭气,低头将自己的午饭用完。 琴歌的倔劲儿秦逸是见识过了的,知道他下定了决心的事自己再说什么都没用,不得已将东西收了回去,静静等琴歌用完饭,才又开口道:“琴歌啊,其实我一直想不明白……你不是傻子,陛下对你的看重你也应该感觉到了,为何还要刺杀陛下,以致落得如此处境——你这又是何苦?” 琴歌淡淡一笑:“如此处境?如此处境有何不好吗?躺累了可以翻身,可以坐起来,甚至还能走两步;可以自己用两只手来吃饭、喝水、梳洗;有一扇小窗,可以看见天光,可以嗅闻到花香,下雨的时候,甚至还能亲手接一捧水;门外时不时可以传来狱卒的脚步声,有时候甚至能听到他们说话的声音……你可知道,这些,都曾是我梦寐以求的……” “我琴歌此生,自以为坚强,可是在宫中的那一个月,却无数次差点疯狂、崩溃……”琴歌一双漆黑的眸子静静看着秦逸,淡淡道:“你问我为何杀秦王,那我问你,或者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或者彻底被驯化,丧失作为人的尊严,变成一条只会摇尾巴的狗,你要怎么选?我问你,除了杀死秦钺,我可还有别的出路可走?” 秦逸半晌无语,再开口时,声音有些干涩道:“这些……的确是陛下做的过了,但是陛下这么做,也都是看重你、喜欢你,才会想……” “喜欢?”琴歌嗤笑一声,道:“能麻烦你别玷污这个词吗?” “怎么叫玷污?”秦逸怒道:“就算你不喜欢秦王陛下,可也不能这么侮辱陛下的感情!陛下若不是喜欢你,会在你身上花费那么多的心思?他若不喜欢你,会舍不得让那些人碰你?他若不喜欢你,你还能活生生的坐在这里和我聊天?他只是……贵为一国之君,不懂得怎么去喜欢一个人罢了。” “喜欢两个字,需要懂吗?”琴歌淡淡道:“一岁的孩子不懂何为喜欢,可看见母亲受伤,会难过的哭,林子里的野鸡不懂得什么叫喜欢,可是老鹰过来,会把孩子护在翅膀下面,会奋不顾身的上去搏命……喜欢,难道不是将心比心,难道不是呵护疼爱?喜欢的人痛苦的时候,他会更痛苦,喜欢的人伤心的时候,他会更伤心……” “你说秦钺喜欢我,他是怎么喜欢的?”琴歌冷笑一声,道:“我被折磨的生不如死的时候,他想的是,为什么我还不屈服,还不崩溃,该用什么手段才能更打击我;我被人鞭打炮烙的时候,他想的是,怎么才能让我更疼、更怕、更受伤;我心有寄托的时候,他想的是,怎么让我绝望,怎么让我丧尽尊严。他不让人碰我,难道是心疼我、可怜我,知道我会生不如死,才手下留情的吗?不是!他只是见不得属于他的东西被人弄脏罢了!” 他深吸口气,略显激烈的情绪平复下去,语气淡淡道:“如果是我琴歌喜欢他,而愿意原谅他所做的一切,甚至受宠若惊,那是我琴歌自己犯贱;但若是他秦钺,因为觉得喜欢我,就可以肆意妄为,将人如同畜生般糟践……抱歉,喜欢两个字,没有这么龌蹉。” 秦逸一时哑口无言,好半晌才勉强开口,道:“但不管怎么样,陛下对你终究是……不同的。” 连他自己,也无法再将喜欢二字说出口。 琴歌今日已经说的够多了,也懒得再反驳他——秦钺对他自然是不同的,因为他是秦钺还未得到、未征服的,秦钺对他,说白了不过是两个字——“不甘”。 秦逸轻叹一声,不再继续方才的话题,正色道:“我此次来,除了给你送《长春诀》,还有一事。” 他顿了顿,方道:“先前陛下审讯时,亲口答应会放你回质子府,但是,陛下虽重诺,我们做臣子的,却不得不替他的安危着想——你若想出去可以,但是必须答应,今生今世不能再对陛下出手。” 出去? 琴歌神色恍惚了一瞬,而后轻笑一声,道:“我说了,你就信?” 秦逸正色道:“只要是你琴歌说的话,每个字我都信。” 琴歌叹口气,道:“那我倒不好骗你了,抱歉,我做不到。” 今生今世不对秦钺出手,难道要他见到秦钺就束手就擒不成?而且这个地方,根本就困不住现在的他。 秦逸苦笑,叹道:“早知道你不会答应了。” 沉吟好一阵,又道:“不管先前陛下做了多少过分的事,你也不得不承认,陛下这次对你,是该杀能杀而未杀……” 琴歌默然。 秦逸道:“罢了!我也不要你发誓绝不同陛下动手,我只要你答应,日后你便是要杀陛下,也只能光明正大的出手,绝不再行鬼魅刺杀之事。” 琴歌淡笑一声,道:“你是料定了我此生不可能有胜过秦钺的机会?” “不是,”秦逸顿了顿,道:“当日陛下被你刺伤,昏迷前说,他秦钺可以死,但是,绝对不会死在你琴歌手中……陛下最不愿死在你手里,可是你却偏偏是这世上,最有机会杀了他的人。” 琴歌对他的话不置可否,只淡淡道:“你的条件,我答应了。我绝不再行刺秦钺就是。”行刺之事,他原就不喜,若非万不得已,他也不愿动用此等手段。 秦逸松了口气,起身道:“我这就去回禀陛下。” 迟疑了一下,又道:“不管你信不信,陛下他对你……” 琴歌打断道:“我信不信有什么意义吗?” 秦逸苦笑一声,转身离开。 便是陛下再对不起他,可在他差点杀了陛下,且从未放弃过杀死陛下之心的情境下,陛下依旧坚持放他——这少年冰雪聪明,难道就真的一点都感觉不到陛下的情义?不过是,不屑一顾罢了。 秦逸连药箱都忘了,几乎是逃一般离开囚室,而后苦笑,这些话,他该如何对秦钺转述? 正在发愁,一拐弯却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正背对着他,负手站在院中,正午的阳光照射在他身上,却让人感觉不到半分温暖,只觉得莫名萧索。 顿时一愣:“陛下……” 秦钺没有反应,秦逸上前,轻声道:“陛下,臣有负重托,他没有收。” 秦钺淡淡道:“我知道。” “陛下方才……”秦逸犹豫了下道:“都听到了?” “嗯。” 秦逸有些头皮发麻,赶紧回想刚才可曾说过什么不敬的话,更没敢问秦钺感想如何,从怀里掏出《长春诀》呈上去道:“陛下,这东西……” 秦钺接过,抬手便撕,秦逸惊呼一声:“陛下,使不得!” 这东西,可来的不容易啊! 却见秦钺只将封面扯了下来,面无表情道:“他不是说要从南楚找吗?换个名字,再送过去。” 将册子扔回秦逸,再不说话。 秦逸告退离开,走出院门,临上马车时再回望,只见那个人还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不由轻叹一声。 “公子,”侍女见他脚步有些虚浮,恭声道:“陛下让奴婢们给您准备了肩舆……” 琴歌摇头拒绝,任谁像他一样被迫躺了十多天,都不会再起偷懒的心思,必然能动弹便多动弹两下。 于是侍女便令人在前面领路,她垂手跟在琴歌身后半步。 琴歌至今不知道侍女的名字,先前她给他念书的时候,向来不肯多言,态度也带了几分倨傲,琴歌还以为她的高傲是因为识字的缘故,现在想来,这位应是秦钺近身之人。 一路上,桃红李白杏花娇,看不尽的美景,可惜秦钺设宴之处离得太近,还未尽兴,便到了地方。 他原因为秦钺唤他来,或是存了羞辱的心,让他和易安、秋韵一同赴宴,又或者是因为他伤势见好,该出来见见人,以辟“琴歌公子因誓死不从,以致被秦王酷刑拷打”的“谣言”了,但到了地方却是一愣,酒宴丰盛,歌舞齐备,但座上却唯有秦钺一人,在他下首设有一座,尚还空着——这所谓酒宴,竟是为他一人而设? 心中疑惑方起,便见秦钺招手笑道:“琴歌快来,寡人等你许久。”竟是一副知交好友的熟稔模样。 虽不知秦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是既来之则安之,琴歌大大方方上前入座。 秦钺击掌,舞乐顿起。 秦钺道:“这几日寡人政务繁忙,也没去探望,不知琴歌身子可大好了?这些日子过得可好?下人可有怠慢?琴歌是寡人的贵客,有何不便尽可直言,千万勿要见外。” 琴歌笑笑,道:“多谢。”并不多言。 几日不见,秦钺眉目间竟比先前平和了许多,身上戾气几乎一扫而空。琴歌心中凛然,这世上肯纳谏的君王不少,但能因为一个阶下囚的几句话,便反省自此的君王,他却是闻所未闻。 秦钺道:“看琴歌如今气色红润,想必也是调养的不错。来,寡人敬你一杯。” 琴歌再道一声多谢,举杯一饮而尽,然而浑黄的酒水刚一入喉,便忍不住大声呛咳起来。 少年咳的喘不过气来,双颊被呛的飞红,眼睛里隐隐泛出水光,实在让人……秦钺呼吸顿了一刻,才起身坐到少年身边,替他在背上拍抚顺气,道:“是寡人的不是,大秦的酒对你们南楚来说,委实太烈了些……来人,换……” “不必,”琴歌终于喘匀了气,道:“就它吧!” 心中升起浓浓的怨念,妈蛋,这辈子没喝过这么差的酒,淡的跟水一样,味道还这么奇葩……不过好歹还有点酒味儿,若换了更淡的,还真不如喝水呢! 秦钺劝道:“琴歌不必勉强。” 琴歌这才反应过来,他和秦钺此刻的距离委实太近了,尤其秦钺的手还放在他背上,看上去仿佛将他半拥在怀一般,让他格外不爽,于是侧身移开少许,等着秦钺识趣的退回去。 秦钺仿似完全不懂他的意思,顺势坐正,占据了琴歌让出来的地方,叹道:“琴歌连喝酒都会呛到,寡人还是要和你同席才能放心些……如此说话也方便。” 琴歌道:“陛下请便。” 不过同席而已,与他争辩反而落了下乘。 便不再理会秦钺,一手执壶一手握杯,开始自饮自酌,目光落在庭前蹁跹起舞的少女身上,手指轻轻敲击在杯壁上,随着音乐无声的打着拍子,竟似真将自己当了秦宫的贵客,好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 秦钺诧异了片刻便恢复自如,有一句没一句的开始闲聊,而后,脸上的随意却渐渐被慎重取代。 这少年不过十五六岁年纪,又是以琴歌剑舞而驰名,是以秦钺虽被他的心性吸引,也知道他颇有智计,却并不以为他在见识才华上有多了不得,但此番闲聊之下,却是惊诧莫名,却又对南楚升起不屑来:如此见识卓著、目光高远之人,但楚人眼中,却只看到了他的琴歌剑舞,且将他以如此不堪的身份送入大秦,不得不说是个讽刺。 208.乱世28 这是和抓文机器作战的防盗章, 30%的订阅即刻第一时间阅读!  林诺不用看也知道自己现在有多狼狈, 一身玄色的长袍已经撕成了布条,身上、脸上到处布满了细碎的血痕, 散乱的头发被水糊在脸上背上, 一出水又冻成了冰渣子,看着越发的可笑。 林诺又爬了两步,才翻身靠在山石上,他一动, 身上的水渍凝成的薄冰便发出碎玉般的轻响,簌簌的往下落,他也懒得再费灵力捏什么避水诀, 就随它去了。 “叮!”一个突兀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林诺有些不耐烦的皱皱眉,再多的反应就没有了。 “叮!主线任务已经完成,是否选择回归?” 林诺嗤笑一声:这倒霉催的系统真是越抽越严重了,还主线任务?那玩意儿给自己发布过屁的主线任务! 如果不是那玩意儿的硬盘已经崩溃,就是它抽风抽出新风格来了:收集一百次无视任务和一万次消极任务的惩罚, 可换取主线任务完成一次? 林诺没将所谓的“回归”放在心上,自从他被这只抽风的系统缠上, 乱七八糟的任务完成不老少, 奖励却一根毛都没见, 后来出那档子事儿向它求助的时候, 它更是跟死了似的没有任何反应。 后来林诺便将它的话当放屁一样, 却没想到这破系统看起来啥本事没有, 折磨起人来倒花样百出,从此林诺隔三差五就要因为“消极任务”被它折腾的死去活来,相比起来,让人谈虎色变的天劫都成了小儿科。 若换了是旁人,说不定就被它驯服了,遇上什么不算困难的任务就顺手完成了免得受罪,但林诺生性倔强,不仅不曾妥协,反而越加反感这东西——既然有这种手段,那当初他的事儿对它来说就不过是小菜一碟,他先前完成那么多任务什么奖励都没要过,只求它援手这一次,委实不算过分,可它不仅没有伸手,连句话都没有,显然只是将自己当成了予取予求的工具,他若还为它所用,那就是犯贱了。 “抽风”是林诺自个儿对系统恶意的评价,并不客观,但这次,它似乎真的有抽风的嫌疑:先不说这莫名其妙的主线任务被莫名其妙的完成,刚刚这波惩罚也来的莫名其妙——以前总要先发布任务,等他无视任务一段时间以后,系统才开始折腾他,折腾之前还先有预告,怎么这次无缘无故就来了? 林诺也懒得在它身上伤脑筋,他不是什么聪明人,这种事,单凭他的脑子,是想不明白的。 闭上眼睛,林诺开始吸收周围少的可怜的灵气,慢慢滋养身体,心里却叹了口气:他到底是怎么把日子过得连根搅屎棍都不如的? 林诺活了两辈子,上辈子他不是孤儿,但也和孤儿差不多。他外出打工的老爹,遇上了他外出打工的老娘,于是有了他。怀着八个月的时候,两人回老家生孩儿,他出生半个月,他爹又出去打工,等他快三个月,他老娘说去找他老爹,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爷爷养他到九岁的时候就没了,葬礼是他将爷爷的积蓄拿出来,托邻居帮着办的。好容易联系上他老爹,老爹说请不上假,至于他妈……据他爹说他们根本就没领过证,也据他爹说,自打他十年前离了村子,就再没见过他妈。 爷爷没了之后,头几年林诺还过得不算太差,将地租给邻居种着,得的钱将将够他填饱肚子,学校帮他把费用都免了,左邻右舍的知道他的情况,有什么吃的会分他一口,有穿不得的旧衣服也拿来接济他。 林诺并不拒绝这些好意,一一记在心里,周末的时候会下地帮着做农活,下了课也帮着干些剥棉花、摘花生之类的活儿 ,算是稍稍还点人情。 等十二岁的时候,来了外商搞开发,他爹回来将地和房子都给卖了,拿着钱一走了之,往日很照顾他的邻居们也因为拆迁四散了,林诺的生活就彻底没了着落。 幸好他知道自个儿家庭困难,往日上学都连蹦带跳的,才十二岁就已经初三了,熬到参加中考,拿了毕业证以后林诺就出来做了小北漂。 因为年纪太小,也不愿意假装乞丐——他自认是具备劳动能力的人,没有成为乞丐的资格,可惜法律并不认可他的劳动能力,找不着活儿的林诺一开始飘的很辛苦,后来终于找到了一份“固定工作”。 虽然雇佣童工是犯法的,但有个职业却是例外,那就是拍电视、电影。 躺在街头衣衫褴褛的小乞儿、坐在学堂摇头晃脑的小书生、被小鬼子无情屠杀的孩子尸体……甭管是什么活儿,林诺都来者不拒,就这样,他不仅养活了自个儿,还顺道把高中也上了。 当然他这样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念得书,能弄本毕业证就不错了,大学是别想的。但不管怎么样,随着他年纪越来越大,挣钱的能力逐渐增强,他的日子也越过越好,甚至还有了点名气,买了房子买了车。 出名以后他老爹就“慕名”找了来,表达了想念、愧疚、身不由己等感情之后,问他要钱,然后要车,然后要房。林诺没让他多费心思,但凡手头上有的,能给就都给了。 林诺的朋友很是气愤,骂他包子,说这样的爹有不如没有,钱给他不如喂狗,林诺的回答是:爷爷养大自己不容易,那个人是爷爷唯一的儿子,要的又不过是自己留着没用的东西,给就给了,有什么关系。 这答案,看起来豁达大度,其实凉薄的可怕,说到底,他只是根本就没有将那个人当成自己的父亲看罢了。 就这样顺风顺水的活了将近三十年——他是真的觉得自己这几十年过得是顺风顺水,虽然他的经历在旁人看来,似乎充满坎坷波折,可是在林诺看来,却从未遭遇过让他完全生活不下去的坎儿——就在他以为自己的人生大约就是这样子的时候,他穿了。 某一天他洗完澡,躺在床上刷了会手机关灯睡觉,等再醒来,就到了娘胎里,开始了这一辈子。 这辈子总算有爹有娘,他很听话的读书、写字、习武,后来知道这是个仙侠世界,他又很认真的开始修真。这样平平静静过了十几年,忽然有一天,为了讨好嫡支,多分点修真资源,他爹让他去争取一个“帮嫡出的堂姐退婚”的任务,他正要拒绝,忽然脑袋里就传来“叮”的一声,那个让他恨的牙痒痒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剧情开启,支线任务:和平解决方拓和林灵儿的婚约问题。” 剧情、方拓、林灵儿……这些名词就像一道闪电劈过,林诺瞬间僵直了:他还以为自个儿依然叫林诺是穿越福利呢,没想到,原来他是穿书了! 他穿书了,而且穿的还是那本书里的颜值担当、人气担当,被读者亲切的称为“搅屎棍”的“第一男配”! 说是颜值担当,因为天下第一美女林灵儿是他的堂姐,同林灵儿在容貌上有七八成相似的林诺,自然也是超级美男一个,起码在这本书里,没出现比他更帅的男人。 说是人气担当,因为不少读者追文的动力,就是看林诺被各种打脸、出丑,每逢他出场,底下的书评比男主耍帅的时候还要热烈。 至于他的搅屎棍功力,只看他的人气就知道了。当初林诺的朋友就是为了拿这根和他同名同姓的搅屎棍来恶心他,才拖着他去看这本小说的。 如今林诺既然来了,自然不会再去上赶着做一根搅屎棍,他几乎立刻就给自己定下了接下来的行动方略:安全第一,远离男主。 看过这本书的人都知道,方拓这小子就是天煞孤星下凡,除了女主林灵儿,其他人和他走的越近,就死的越快,所以交好是绝对不可以的! 交恶当然更不行,作为爽文,方拓的仇人可是一个比一个死的惨! 至于暗搓搓抢男主的机缘,林诺更是想都没想:事实证明,任何想和男主抢机缘的人,最后都会变成男主的机缘! 同一个山崖,男主跳下去绝对死不了,还有灵果、传承侍候,换一个人去跳……呵呵,您老走好。 牛哄哄的灵药,你守一千年一万年都没用,保准在成熟的那一秒你恰好走开,男主闪现。 危机四伏的秘境,男主闯进去是坚毅果断,火中取栗,你闯进去,那就叫不知死活、利欲熏心。 九死一生的试炼,男主永远是那个唯一的一,别的人就算去九万次,也还是个死…… 但不管怎么样,退亲他还是得去的,不然若换个人去把此刻还是凡人的男主彻底得罪了,弄得满门覆灭就不好了。 等还算礼貌的将亲退了之后,林诺就严格执行自己定下的方略,在他有意为之的情况下,足足三千多年,他和方拓加上擦肩而过的两次,见面的次数也不超过十次,每次说话不超过四句…… 至于最后的效果,真他娘的……呵呵。 踏入木桶,琴歌舒服的叹了口气,虽他在牢里也时时擦洗,但像这样从头到脚好好洗一次却很久没有了。 低头看向肩膀的伤口,忽然愣住:他记得这个地方昨天才掉了痂,留下一个深红色的圆形印记,但此刻,却只剩了玉白的肌肤,找不到任何痕迹。 他愕然抬腕,看向自己的双手。 这些日子他一直带着铁镣,所以别的伤处都在好转,唯有手腕的皮肤,不断被磨破。然而此刻再看,手腕上的伤只剩了淡淡的红痕,手指上因常年写字留下的茧子和轻微的变形也消失的无影无踪,一双手漂亮的仿佛一整块美玉精心雕琢而成,再找不到半点瑕疵。 这个身体,不一样了。 琴歌发现自己对这种变化,居然没有半点意外震惊的感觉……他果然是,忘记了什么吗? 又想到冥冥中那道屏障,显然,那不是以他现在的力量能够突破的…… 琴歌泡到皮肤都有些发皱了才从浴桶里出来,余生自己也简单梳洗过,正守在外面,见他开门,自觉的进去帮忙把水倒了。 琴歌自己将头发擦到半干,梳顺,又在肩上披了件薄毯隔水,看着在小火炉旁忙碌的余生,沉吟片刻后开口道:“我不喜欢稀里糊涂过日子,所以,有些话,我要先和你说清楚。” 余生正将茶具一件件放进开水里煮,闻言手上的动作顿了顿,道:“你说。” 琴歌道:“被关进大牢的人,绝不会感激每天给他送饭的狱卒,所以,无论你替我做多少事,我都不会感激你,当然,更不会感激你身后的人。” 便是余生对他再殷勤周到,他也不可能喜欢身边有一个秦钺派来的人,可是琴歌也清楚,他便是再不喜,也改变不了什么。便是他拒绝余生跟在他身边,又有什么用?后果无非是三个,或者余生死皮赖脸的跟着,反正他也打不过,或者余生由明转暗,他原就是暗卫出身,做这个驾轻就熟,又或者余生回去受罚,秦钺再派新的来——无论哪种后果,都不会比眼前更好。 “所以第一,你既做的是随从的事,我便将你当做随从来看,该给多少工钱,我会分文不少,但也仅此而已。” 余生嗯了一声,不说话。 琴歌继续道:“第二,我是驱逐不了你,而不是不想驱逐你,如果有一天,我有此能力,你或者走,或者死。” 这次余生沉默了片刻,才又嗯了一声,依旧没有说话。 “第三,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想的,但在我看来,每个人,尤其是有着正常判断力的成年人,都是独立的个体,谁都不是谁的附庸,所以自己的选择只能自己负责。”琴歌道:“我不会因为你是秦钺派来的人便刻薄与你,但是同样的,如果你做了或者准备做陷害我的事,我不管你是奉命而行,还是有诸多苦衷……我都不会原谅或体谅你,我只会不择手段的……杀了你。” 余生这次回应的很快,对他而言,这一点实在有点多余——行动暴露或失败,当然就应该去死。 点头道:“我明白。” 余生答应的如此爽快,倒让琴歌有些意外,顿了顿开口道:“你有什么要求,也可提出来。” 余生犹豫了一下,忽然脸色有点泛红:“我可不可以……预支一点工钱?” 琴歌一愣。 余生道:“我……没有换洗的衣服。” 琴歌愕然,不是说皇帝不差饿兵吗?怎么这位曾排行玄字一号的暗卫,竟就这样两手空空的被赶出来干活?这里面有什么他不知道的隐秘? 默默拿了银子给他,道:“这二十两,是你这个月的工钱,另外你顺便找一个可靠的人伢子,让他明日多带些人过来以供挑选,剩下的十两,是给他的定金。” 209.乱世29 这是和抓文机器作战的防盗章, 30%的订阅即刻第一时间阅读! 而后看着自己亲笔写的东西发愣。 当他听到韩朴说家中之事时, 脑海里莫名出现了这段文字, 就像当初那句“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可是他分明连这是什么体裁的诗歌都不知道, 更不明白,秦汉的“汉”字, 到底指的是什么。 他这是被什么孤魂野鬼上身了吗?想起那日不知何处涌动的熟悉力量, 比起被孤魂野鬼上身, 他宁愿相信, 他自己才是那个孤魂野鬼。 可是, 从小到大的记忆和情感,偏偏又是如此清晰深刻。 …… 韩朴收拾停当出来的时候, 琴歌已不在房中, 韩朴对这质子府熟悉的很,很快就在园子里找到了他。 琴歌正在舞剑。 琴歌剑舞, 琴歌擅琴、擅歌、擅舞,却并不擅剑, 剑在他手中,不过是一件起舞的道具罢了。 琴歌舞剑, 虽华而不实, 但却好看到了极致。 皎白的月光下,一身白衣的少年仿佛全身都在发光。翻飞如云的广袖, 柔韧旋折的腰身, 飞扬轻舞的青丝, 寒光四溢的长剑……韩朴形容不出, 却只觉得少年的每一个动作,都散发着致命的吸引力,勾着他的眼睛去看,勾着他的心狂跳,害的他不敢说话,不敢呼吸…… 少年的动作原是舒缓轻盈的,到了后面却渐渐激烈了起来,人在地上腾挪翻转,剑在空中飞舞劈刺,一剑快过一剑,一剑重似一剑……韩朴耳中仿佛听到战鼓惊天,眼前仿佛看见雷霆怒降,只觉得心惊肉跳,久久不能回神。 终于,雷收鼓歇,风平浪静。 琴歌收剑入鞘,看见的便是韩朴瞪着眼、张大嘴的蠢样子,皱眉道:“怎么?” 不过他这样子,蠢归蠢,并不惹人讨厌就是,双目清亮有神,只见惊叹,不见其余。 韩朴吞了口水:“我终于明白为什么秦钺对你那么……” 琴歌打断道:“秦钺没见过我舞剑。” “啊?”不太可能吧? 琴歌淡淡道:“琴歌剑舞就算是消遣之物,也是供我琴歌自己消遣时日、自娱自乐所用,不是为了取悦旁人。” “哦……”韩朴不知该如何接话,想了想,道:“不如,我教你剑法吧!” 琴歌诧异的看了他一眼,摇头道:“不必。”这时代,艺不可轻授,何况是可以安身立命的武功绝技?何况他并不觉得自己需要这种东西。 韩朴劝道:“你那剑舞,好看是好看,可剑是杀人的,光好看有什么用?” 琴歌道:“我能编出这世上最好看的剑舞,自然也能创出这世上最厉害的剑法。” 韩朴道:“好看和杀人,这是两码事好吧?要按你的说法,那些跳舞的小娇娘岂不是个个都是高手?” “他们不行,我可以。”琴歌顿了顿,肯定道:“我当然可以。” 韩朴对琴歌莫名其妙的自信很是无语,道:“你就算要自创剑法,也要先熟识……” 韩朴话说到一半便说不下去了,因为他发现琴歌不再舞剑,改为一遍遍练习单一的直刺动作,他闭上眼睛,似在简单枯燥的重复同一个动作,但精通剑法的韩朴却看得心惊肉跳:琴歌的每一次动作都不完全相同,他似乎在不断做着细微的调整,让这一击更快、更准、更狠、更无懈可击!这一切仿佛出自本能。 他忽然有些信了琴歌的话,他也许真的能创出这世上最厉害的剑法——原来这世上,真的有天生就会用剑的天才? 琴歌一面闭着眼睛比划,一面道:“你若闲着没事儿,就去帮我找一柄剑来。” 韩朴这会儿哪里舍得走,悻悻然道:“你手里拿的不是剑吗?” 琴歌道:“太轻。” 跳舞的剑,和杀人的剑,终究是不同的。 “哦。” 琴歌道:“你知道钱匣子在哪儿,自己去拿。” 韩朴怏怏应了一声,刚走了两步,忽觉不对,一回头便见琴歌忽然弯腰吐了一口鲜血出来,脸色苍白,身形也有些不稳。 韩朴神色大变,两步跨到琴歌身边,将他扶到一旁石凳上坐下,扣住他的碗脉。 琴歌对吐血这回事儿早已习以为常,用茶水漱了口,讶然道:“你还会医术?” 韩朴没好气道:“闭嘴,别说话!” 许久之后,神色凝重的松手道:“你怎么会受了这么重的内伤?明明上次还好好……” 忽然脸色剧变,怒道:“秦钺到底对你做了什么?” 琴歌难免又想起那些恶心的玩意儿,脸色有些难看,口中道:“一点小伤而已,不必放在心上。” “小伤?”韩朴怒道:“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情形?你现在就像被摔的满身都是裂痕但还没完全碎掉的花瓶,一阵风吹来,或者咳嗽一声,都有可能就那么散了!” 弯腰蹲在琴歌身前,沉声道:“上来!” “做什么?” 韩朴沉着脸道:“我先送你回房,然后去请大夫。” 琴歌很难解释他现在身体的状况,也懒得解释,道:“我房中匣子里有个绿色的瓷瓶,里面是秦逸配的药,你跑的快,帮……” 话还未说完,韩朴便跑的没了影子。 琴歌闭上眼,回忆刚才练剑的感觉——总还是差了些什么,仿佛本来握在手心里的东西,如今却隔了薄薄的一层屏障,无论如何都触摸不到。 那种感觉要怎么才能……总不能再找个人来气自己一回吧? 正皱眉琢磨,忽然手腕被人捉住,琴歌一睁开眼睛,便看见韩朴正怒气冲冲的看着他,怒道:“你不想活了?” 琴歌看着被韩朴抓住的右手,默默将不知何时并成剑的手指放松,推开他的手,给自己倒了杯水。 韩朴脸色很难看,道:“你还没放弃?”不然怎么会这个时候还在想着剑诀? 琴歌皱眉,他不愿骗韩朴,也解释不了自己如今的状况——他身上的伤看着虽重,实则并不致命,那股力量虽然将他身体给崩坏了,但同时又它牢牢粘合了起来,且在不断改善着他的体质。可以说,他现在的状况,除了时不时吐那么一小口血,疼那么一阵子以外,实则比任何时候、任何人都要好。 口中道:“韩朴,我让你跟着我,不代表你可以随意干涉我的事。”他倒是想说自己没事儿,可也得有人信啊! 韩朴怒道:“为了一个秦钺,值得你这么拼命吗?” 琴歌不吭气,端着杯子慢慢啜饮。 韩朴见他全然未将自己的话放在眼里,怒道:“好,若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伤成这样,既然你这么放不下,我去替你杀了他!” 转身便走。 琴歌喝道:“韩朴!” 秦钺重伤初愈,正是戒备最严的时候,这时候去刺杀和找死有什么区别? 韩朴停下脚步,却不回头,冷冷道:“你让我别管你的事,那么我的事,你也别管!” “我也懒得管你的事,但有几句话要和你说清楚。”琴歌语气平静:“第一,我的伤,和秦钺没有直接关系,和你更不相干,不要什么都揽在你自己身上。第二,我没有拼命,便是拼命,也绝不会是为了秦钺,只可能是为了我自己。第三,我的伤,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是怎么回事,它不会因为细心调养而有半分好转,也不会因为我练武而有半分恶化。” 琴歌顿了顿,继续道:“这些话你信也好,不信也好,都随你,你要去杀秦钺也随便,只是和我半点关系也没有,你要去送死也别打着我的名义去。” 韩朴半天没动弹,琴歌正恼怒他的执拗,却见韩朴忽然转身,一溜烟回到琴歌身边坐下,将药瓶放在石桌上,殷勤的替他重新倒了一杯水,笑嘻嘻道:“吃药,吃药!” 琴歌瞪着他——这人的脸怎么能变得这么快? 韩朴嘻嘻笑道:“你的话我当然信了。不过难得你这么关心我,一口气说这么大一段话,我还想再多听两句呢,谁想等了半天你都不吭气。” 琴歌顿时无语,默默将药吃了。 虽秦逸的药对他的伤没什么用,但止疼效果却极好——每次发病时,那种整个人如同四分五裂似得疼痛,让不怎么怕疼的琴歌都觉得有些难以承受。 琴歌坐了一阵,缓过劲来,正准备将韩朴撵走好继续练剑,忽然听到有人声,转头看去,只见树林那边几个灯笼晃动着,似是一路朝他的小院去了。 韩朴道:“应该是傻大个儿回来了,还带了人呢。” …… 余生带了四个人走,却带了四十个人回来,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站成几排,等着琴歌来挑,管事儿的在一旁小心翼翼的陪着不是,说自己考虑不周云云。 质子府的人手原就该由大秦配备,是以琴歌并不推辞,挑了四个三四十岁、看着干净利落的妇人,让管事的将其他人带回去。那管事的又极力建议他多留了一个厨娘、一个针线嬷嬷和两个车夫、长随。 余生带人去安置,韩朴在一旁唉声叹气,抱怨道:“人家挑人,都捡年轻漂亮的,你倒好……好歹留一个给你我养养眼也行啊!” 琴歌在南楚的时候,身边也爱用年轻漂亮的女孩子,如今却不知怎的变了想法。女孩子若生的漂亮,即便是卖了身的下人,也难免多了几分骄矜,他以前是乐得哄着她们的,便是丫头们对他使性子发脾气,也觉得是别有情趣……如今却没了这种心思。 皱眉道:“你不觉得他殷勤的过分了吗?我总觉得自己是不是忽略了什么。” 韩朴道:“怎么会?秦钺迷你迷成那样,他不殷勤才奇怪吧?” “赢……”琴歌忽然醒悟,他果然是糊涂了! 当初刺杀秦钺失手被擒,他自觉必死,为保易安,他告诉秦钺,只有做出迷恋易安之态,大事化小,才能迷惑齐人——可是秦钺便是再迷恋易安,也不会因此放过直接下手的刺客。 如今他活生生的在这里,显然是他自个儿取代了易安“被迷恋”的位置…… 琴歌扶额:“明天你拿着我的信物去南安茶楼去一趟,告诉他们过两日我要去喝茶,让他们留一间靠窗向南的房间。” 韩朴眨眨眼:“额?” 喝个茶而已,要这么麻烦? 琴歌淡淡道:“留在这里,就是被捆了翅膀的麻雀儿,便是将武功练得再高有什么用?总要先离了大秦再说。” 韩朴道:“离开大秦啊?这还不容易?这我本行……” 忽然想起论起逃脱的本事,这少年只怕不在自己之下,恍然道:“你是想光明正大的走啊?我看你就别妄想了,秦钺怎么可能放过你?” 琴歌道:“没试过的事,就不要说不可能。” 起身回房。 他的目光落在虎子身上,有些黯然:便是杀了这些人又怎么样?失去亲人的疼痛也不会有丝毫减弱,他尚且如此,何况其父母兄弟? 可惜他不会起死回生之术,也没有佛家超度转生的本事,在这里徒留伤感,遂一转身,在众人面前消失不见。 到了无人处,林诺掐动法决,一道玉剑的虚影出现在空气中,渐渐由虚化实,而后又一化十,十化百,向四面八方飞射而去。 这东西名为剑书,名字挺高大上,其实功能比林诺前世用的手机差多了,林诺方才用的功能,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无指定对象群发短信,离此地较近有一定修为的修真者都能收到。 若不出他所料,这玩意儿一出,那些人所在的门派,会在第一时间被收拾干净,这也是他答应狗儿爹的事。 两千年前,天道盟召集天下道门,在天道镜前发下誓愿,定下仙凡之规,但凡无故杀戮凡人者,天下共诛之。此愿一发,天下灵气都乖顺了两分,天劫也变得温和了许多。主导此事的几位化神期大能更是功德加身,原本九死一生的生死大劫也不过轻轻劈了几道天雷便过了。 至此之后,天下修者的入门之誓上,都加了不得妄杀凡人一项,偶尔有几个漏网之鱼,却往往是被人故意豢养的。 只因自天下道门向天道立誓,得天道认可后,护佑凡人、诛杀这些妄杀凡人者,便会有功德加身,这玩意儿在渡劫之时,比任何天才地宝都要管用,是以往往什么地方出现一个破戒的修者,便会被人争相捕杀。 野怪供不应求之下,便有人开始家养,找一处穷乡僻壤之地,扶持一个小门派,瞒过此条戒律,虽怕沾因果不敢直接让他们去滥杀无辜,却可有意无意纵的他们不可一世,等到有需要的时候,便斩杀了供渡劫之用。 先前林诺一听他们整个门派都是这般风气,便知道定然是被人豢养的,他这会儿发了剑书出去,豢养他们的仙门定会立刻将他们收割——否则等外面的人来抢人头,他们就血本无归了。 可怜这些家伙们自以为是高高在上的仙人,却不过是养在圈里等着过年宰杀的家畜罢了。 “可惜这地方又不能呆了。”林诺叹了口气,太远的路他懒得用脚走,从空间法器里取了一张小挪移符来,这东西可带着他定向传送五百里,他对着星星辨别了下方向:“就这边罢!” 一阵眩晕之后,林诺落在一道山崖下面,潭水清幽、鸟语花香,景色竟相当不错,只是他受伤之后,灵觉被限,并不能感知到附近有没有人家,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到了什么地方。 他方才明里取得是小挪移符,暗地里用的却是大乾坤符,两者刚启动时有几分相像,等能发现不同的时候,想阻拦也来不及了。这一手也算是他的专利,旁人想到也用不起——大乾坤符忒贵。 当然贵也有贵的好处,虽然大乾坤符不能预设方向位置,距离也是随机的,但它不受环境限制,而且哪怕再近,也比小挪移符要远的多。 林诺靠着山崖坐下来:希望跑的够远,这可是他最后一张大乾坤符了。 更希望,他是想多了。 他心中有些不安,方才在虎儿家时,他分明感觉到周围气息有些动荡,应该是有高手隐藏——若不是巧合,便只可能是冲着他来的了。如是后者,他只希望这一张大乾坤符能甩脱了那人,如今他的本事,也就能欺负欺负小辈,真来什么高手,连跑都跑的不够快。 今天发生的事有点多,林诺抬头看着漫天的繁星,轻轻叹气:还剩下最后两个月,怎么就不能让他消消停停的过呢? 下一瞬,林诺脸色骤变,闷哼一声,挣扎着站起来却一个踉跄撞到面前的青石:“火儿!火儿!” 声音中竟带了几分甜腻惑人的味道。 林诺咬牙不再吭气,冲进水潭,下一瞬,火儿从他眉心跃出,潭水瞬间变得冰凉刺骨,却依然无法抵御仿佛来自于灵魂的阵阵情1潮,身体不可言说的部位传来无法忍受的麻痒和空虚,每一寸肌肤都在疯狂的叫嚣着,渴望着被温暖、被摩挲、被挤压…… 210.乱世30 这是和抓文机器作战的防盗章, 30%的订阅即刻第一时间阅读!  他自己不在乎,方拓却看得难受, 却没有说话, 只是唇角抿的更紧了些。 林诺又喝了一口,深吸口气, 终于转头看了方拓第一眼:“什么事?” 方拓沉声道:“还有两个月……是你的生辰。” 林诺自嘲一笑:“所以你是来给我庆生的?” 方拓默然不语。 林诺吐了口气, 道:“不管你是来给我庆生的,还是来给我送行的, 我都谢谢你。” 这不科学的世界, 修真者的寿元就像林诺上辈子在科幻小说里看得基因锁似得,升一次级开一次锁,加一次寿命,到了日子, 多活一天都不成。所以修真者整天就像被狗撵着似得拼命修炼啊修炼,活的还不如普通人纯粹。 不过林诺没这个烦恼,他的伤让直接让他没了升级的可能, 退出了这场生命与时间的长跑。 还有两个月, 既是他的生辰, 也将是他的祭日。 方拓默然片刻后开口, 声音黯淡道:“我没能抢到延寿果。” 林诺有些烦躁的又喝了一口:“三千多年, 早活够了。延什么寿呢?” “我不会让你死。” 林诺呼吸一窒, 捏着酒坛的手顿了顿, 道:“你也不是第一天修真, 修真之路, 从来都是越走越窄,身边的人越来越少……” “……我如今是化神期。” 林诺脸色瞬间苍白,抓着酒坛的手都开始发抖,最后暴怒起来,酒坛重重砸在方拓脸侧的山崖上,厉声道:“方拓,我他妈到底什么地方对不起你!” 他终于不再心存侥幸,以这个人的心性,不惜破誓发动千丝蛊来找他,岂会只是为了来替他收尸? “是我对不起你。”方拓闭了闭眼:“对不起。” 下一瞬,天旋地转,两个大境界的差距让林诺的挣扎显得微弱的可笑,他放弃了将手腕从方拓手心抽出来的举动,咬牙道:“方拓,你若敢……我与你不死不休!” “不死不休?”方拓自嘲一笑,道:“好,那就不死不休好了!” 林诺不再说话,毁灭性的灵气朝心脉汇聚,方拓抿唇,神色越发难看,一掌拍在他胸口:他熟知这人的性情,怎会让他有用死亡的方式离开他的机会。 “对不起,阿诺,比你你恨我,我更怕这世上没有你。” “方拓!” 向来清冷的声音中带了几分软弱和央求,方拓手凝在半空,却又一指封了上去。 林诺的话还未出口就没了声息,身体软软的垂落,唯一还能活动的双眼下一瞬便被黑色的丝锻遮挡。 林诺抿着唇,目光有些散漫的透过黑色缎带,看着漫天星辰,心中默默竖起一根中指:这操蛋的世界,这操蛋的人生! 他不是第一次落入这样的处境。 数百年前,他本在自己的秘密洞府等待涅槃重生,再醒来时却恍如噩梦。 他被人以最不堪的姿势压在身下,心却像飞翔在天际,身体被充满、被取悦,那人的每一个动作,都让他感受到极致的快乐,他的每一次触碰,都让他的身体兴奋的战栗…… 他脑海中一片空白,他什么都不愿想,只想溺死在这无边无际的愉悦和满足中…… 不对!这样不对! 林诺心性冷漠的有些自私,不在意的东西,怎么样他都不在乎,怎么样无所谓,可有些东西,却是半点不能忍。 他向来对自己比对旁人还要狠,他愤怒于这个男人的暴行和凌辱,但更不能忍受的,是自己身上不堪的欲望。 他并不排斥肉体的交合,但前提必须是两情相悦,必须是心甘情愿! 他咬烂了舌头才勉强恢复一丝清明,喷了那人一脸血,将他击飞之后才发现自己重伤依旧,完全不具备杀人的能力,便强撑着一口气跌跌撞撞的冲了出去。 他不辨东西的乱跑一气,见到的第一个人便是女主林灵儿,林诺不支倒地,本以为自己已经逃出生天,却不想醒来的时候依旧在床上,直到此刻他才知道,原来先前那个男人,就是男主方拓。 接下来的日子,几乎暗无天日,他陆陆续续逃了几次,可惜都被找了回了。跑的最远的那次,差点就成功了,方拓发动了千丝蛊,感应到了他的位置,才令他功亏一篑。 那段时间,他曾数次向系统求助,被困时他求它助他脱身,没有反应;自行逃离后求它帮他屏蔽千丝蛊的感应,没有反应;意识到方拓可能是在用某种方式替他疗伤后,求它帮他恢复说话交流的能力,没有反应;最后,他只求它能屏蔽自己的感知,依旧没有反应。 不知道多少个日夜过去,方拓如往日般替他清洗身体,换上柔软的长袍,解开蒙住他双眼的缎带……而后,将他的佩剑、法衣、空间法器一一放在他面前,最后从他肩头拨出禁制他的法器。 林诺安静的看着肩头龙形玉钉带着几滴鲜血离开他的身体,然后一掌拍向正准备开口说第一个字的男人。 离剑感受到主人的召唤,欢鸣一声飞入林诺的掌心,继而橫劈,在方拓身上留下深可见骨的伤口。 林诺脸上平静无波,但手下却没有半点容情,他修真两千年,第一次对一人产生如此浓烈的杀意。 系统在他脑海里尖叫,发出刺耳的警报,林诺冷笑,别说他是什么劳什子男主,就算他是天王老子、神仙皇帝,今天他也要将他剁成肉酱。 那一战足足持续了三天三夜,周围数百里山河都化为齑粉。 他功力尽复,甚至还提升了一个境界,而方拓却似乎消耗很大,并不是他的对手。然而当他占尽上风的时候,林灵儿来了,开始喋喋不休。 她告诉他,他已经昏迷数百年,告诉他是方拓给他服下可以冻结任何伤势的神药,他才能活到现在,告诉他这几百年来,方拓带着他闯了无数秘境,寻了无数灵药,试图治好他的伤……最后告诉他,因为他寿元将近,方拓万般无奈之下才给他用了自己九死一生找到上古神物千丝蛊,在蛊虫的作用下,渡了他一半的修为,才替他治好伤势,并提升境界延长寿元,为此方拓足足降了一个大境界,几百年修炼化为乌有…… 林诺几乎要气乐了,是不是他还得感激男主的自我献身、无私奉献? 可是,有没有人问过他,需不需要他的牺牲?有没有人问过他,愿不愿意用这种方式活下来? 他本以为自己重伤依旧是因为涅槃失败,却原来是被那劳什子“神药”给生生打断了,连身上的涅槃之力都被男主吸走了一半!他原该沉珂尽去,得到无上天资,如今却莫名其妙昏迷数百年,根基已损,长生无望,还遭受如此凌辱,完了竟还要他感恩戴德? 他长剑横扫,将男主女主一起卷入攻势——你们既然这么伟大,那就一起去死好了! 然而他到底没能成功,不是因为他被林灵儿的话所打动,而是因为出了家贼。 系统在阻挠他无果之后,竟然无耻的发布了保护男主女主的任务,并在第一时间开始“消极任务”的惩罚,还试图控制他的身体。 他这会儿发了狠,连系统都控制不了他,可是在系统的干扰下,方拓和林灵儿却屡屡在他剑下逃生。 此刻林诺身体也开始出现异样,旁人到了他这般境界,灵气循环往复,源源不绝,别说打三天三夜,就是打上三年也没什么问题,可他这会儿就已经显出疲色,加上捣乱的系统,他根本不可能杀得了他们。 他停止攻击,长剑遥指摇摇欲坠的男女主,逼方拓发誓永不引发千丝蛊之毒。 那时候,方拓用那双黝黑的眸子,阴沉沉的看着他,沉默许久之后,立下心魔重誓。 心魔重誓,违者渡劫时心魔缠身,九死一生。 末了林诺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他没有要求方拓解除千丝蛊,因为他知道,那玩意儿一旦种上,完全没有祛除的可能。 千丝蛊是作者给男主开的又一个金手指,大约是嫌男主修为精进的太慢,才yy了这东西出来,世上仅此一对,是世间唯一一件可以让人毫无隐患速成的神物。 据传这东西是上古时期的一个大能,为让修为低下的心上人能与他共享长生而炼制的。只要分别服下雌雄二蛊,灵肉交缠之际可分享双方的修为、境界、资质等,另外还有一些增加夫妻情趣的小功能:如只要服下雄蛊者心念一动,另一方便会欲念高涨难以自已,如双方若心意相通,可感应到对方位置,如交合时若一方情动,另一方也会一发不可收拾等等。 只可惜这东西炼制难度太大,他的爱人没能等到他完成便已经香消玉殒,是以此物便留了下来。 原著中,男主坠入一处迷失古地,身受重伤,遇到一个活了数万年、修为惊人的“神女”,神女将他认作了前世的恋人,为了救他,给他服下千丝蛊与他双修,并度了一半的修为给他。 事实上,这篇小说的女主名义上虽然是林灵儿,但真正和男主有过肉体关系的,只有那位昙花一现的神女。 可如今神女不知何处去,种下千丝蛊的,却莫名其妙的变成了他和方拓。 林诺恨不得把那无良的作者揪出来一把掐死:男男女女那档子事,就是体1液和体1液的交换,不懂就滚回去问你生物老师,没事瞎写个啥! 如果早知道方拓这个疯子还会做同样的事,上次见面他就该弄死他!他不是没有机会! 自从与方拓大战一场之后,林诺便对方拓避而远之,但四百年前却还是见了一次,而且是他自己撞上去的。 四百年前,没事儿到处瞎逛的林诺不小心飘得有点远,迷失了方向,便再次启动了阵盘。他的阵盘定点传送位置设置在他自己的密巢,就是他曾准备涅槃的地方,他已经许久没有回来过了,但这次一睁开眼睛,看见的却是鸠占鹊巢的方拓。 但方拓并没有看见他,方拓快死了。 林诺又喝了一口,深吸口气,终于转头看了方拓第一眼:“什么事?” 方拓沉声道:“还有两个月……是你的生辰。” 林诺自嘲一笑:“所以你是来给我庆生的?” 方拓默然不语。 林诺吐了口气,道:“不管你是来给我庆生的,还是来给我送行的,我都谢谢你。” 这不科学的世界,修真者的寿元就像林诺上辈子在科幻小说里看得基因锁似得,升一次级开一次锁,加一次寿命,到了日子,多活一天都不成。所以修真者整天就像被狗撵着似得拼命修炼啊修炼,活的还不如普通人纯粹。 不过林诺没这个烦恼,他的伤让直接让他没了升级的可能,退出了这场生命与时间的长跑。 还有两个月,既是他的生辰,也将是他的祭日。 方拓默然片刻后开口,声音黯淡道:“我没能抢到延寿果。” 林诺有些烦躁的又喝了一口:“三千多年,早活够了。延什么寿呢?” “我不会让你死。” 林诺呼吸一窒,捏着酒坛的手顿了顿,道:“你也不是第一天修真,修真之路,从来都是越走越窄,身边的人越来越少……” “……我如今是化神期。” 林诺脸色瞬间苍白,抓着酒坛的手都开始发抖,最后暴怒起来,酒坛重重砸在方拓脸侧的山崖上,厉声道:“方拓,我他妈到底什么地方对不起你!” 他终于不再心存侥幸,以这个人的心性,不惜破誓发动千丝蛊来找他,岂会只是为了来替他收尸? “是我对不起你。”方拓闭了闭眼:“对不起。” 下一瞬,天旋地转,两个大境界的差距让林诺的挣扎显得微弱的可笑,他放弃了将手腕从方拓手心抽出来的举动,咬牙道:“方拓,你若敢……我与你不死不休!” 211.乱世31 第二百一十一章 天下无敌的劲旅, 造势已久的民心,加上粮食和土地的诱惑,还有宗师以下无一合之敌的首领……方家军从出师的那一天起, 便有了席卷天下之势。 方家军走的不快, 步伐却坚定之极,兵锋所指之处, 如摧枯拉朽一般横扫一切,尸横遍野之后, 却是满城百姓的夹道欢迎。 方家军每下一地, 先杀人, 再分粮, 三分地。 杀的,自然是当地恶名昭著之辈, 分的,是当地大户的存粮, 至于土地, 则不管原本是何人所有, 不管你原本是什么身份,统计完备之后平均分配。有入品的武者, 若肯为方家军效力, 除俸禄外,一品另有万亩良田, 二品三千亩, 三品五百亩, 四品一百亩……且只纳半税。若是不肯的,便是一品高手,待遇也与平民无异。文人待遇与武者相似。 这样蛮横的手段,自然招致了无数不满,高高在上惯了的人,谁愿意将自己的东西凭白拿出来分给那些贱民?谁愿意和这些贱民平起平坐? 于是无数人跳出来,阳谋阴谋尽出。只是此刻的方炜,早已不是曾经那个善良单纯的少年,虽然轰轰烈烈的打着天下,心中却唯有“不耐烦”三个字,于是方家军对这些反抗者的处置,也唯有蛮不讲理的三个字——“杀无赦”。 不管你是仗着武功高强强硬抵制,还是自恃德高望重阳奉阴违,又或者凭着自己是孤儿寡母撒泼打滚,最后的结果都是冰冷的屠刀。 至于雄踞在此地的江湖势力、名门世家,若老老实实也就罢了,若稍有不从,便是灭门之祸。 于是方家军一路南下,收获无数民心的同时,也收获了数不清的血仇,但这些,无论是方炜,还是方家军的任何一个人,都没有放在心上。 从古至今,谁的江山都不是干干净净、和和气气拿到手的,只是没有人强硬到了这种地步罢了,却不是他们不想,而是不能。 没有如方炜一般自身几近无敌的本事,没有将最低层的百姓数月内就变成无敌之师的能力,想要夺得天下,便唯有一路妥协、吸纳,以壮大自己的势力……是以便是改朝换代,世家还是世家,豪门依旧豪门,横霸一方的还是横霸一方。但到了方家军这里,却一切都碾碎了重来。 当方家军打下四分之一个天下时,原本打的如火如荼的义军们又重新拧成了一股绳,集结部队开始全力对抗方家军。 将近二十比一的兵力对比,谁都认为义军联盟胜券在握,然而事实却恰恰相反。 对百姓而言,没有什么比填饱肚子,得到一块属于自己的土地更大的诱惑,这些早就腻烦了打仗的士兵们,绝大多数在一年前还都是普通的百姓,他们比任何人都想要回到或者说得到这种安定的生活。 两军还未交战,一边就已经人心溃散,胜负不言而喻。 胆小一些的半夜出逃,胆大一些的偷开城门,再胆大一些的,直接炸营宰了主将,升起自制的方家军的旗号。 这座江湖几乎每个人都恨透了姓方的,称之为方屠夫,但天下的百姓却爱惨了他,几乎家家户户供奉着方炜方沫的长生牌。 江湖上有多少人,而天下又有多少人? 几乎是理所当然的,方家军出师不到一年,便如方炜所言,踏平了这座天下,碾碎了这座江湖! ****** 又是一年阳春三月,昌都处处洋溢着喜悦的气氛,每个人都穿上自己最体面的衣服,守在皇城前翘首以盼,整个都城都披红挂彩,欢欣一片。 只是这种欢欣的气氛,越深入皇城,反而越淡,等到了那个最尊贵的人住的院子时,更是静寂无声。 他们住的地方,向来无人服侍,封庭轩推门而入,看见的便是方炜熟练的用单手替怀中少年挽发的情景,暗叹一声,上前递上下人备好的金冠,方炜摇头道:“小沫不喜欢这些东西。” 封庭轩皱眉道:“马上就是登基大典,要带冕呢。” 方炜淡淡道:“那就把这些乱七八糟的都免了。” 封庭轩苦笑着应是。 两年相处,他却越来越看不懂这个名义上是他弟弟的人。 他杀着人,打着天下,却对这座天下没有任何兴趣,无论多大的胜仗,也换不来他眼中半点笑意; 他分明是在逞强除恶,不遗余力的要给天下百姓一个太平盛世,却没有真正的怜悯众生之心,无论人世间发生什么样的惨状,也不能引他动容; 他无微不至的照看着怀中的少年,哪怕上战场也不离他一步,最后连这天下都双手奉上,却从想过要找神医神药,将他唤醒…… 看着方炜将少年的长发用明黄色的发带束起,又将暖玉挂回他颈项,封庭轩道:“我在附近布置了十六位一品高手和数百位二品高手,文卿领着十万大军正严守皇城……” 方炜打断道:“折腾这些做什么?” 封庭轩叹气道:“壮胆。” 方炜抬头看了他一眼。 封庭轩道:“我们都知道这些布置没用,可是除了这些我们还能做什么?阿炜,那是宗师,不是你杀过的那些一品二品!这次三大宗师齐至,虽然父亲也晋入宗师境界,但最多能抵挡一个,剩下两个要杀你易如反掌,而且谁也不知道南海那个渔夫会不会也来找在咱们麻烦。 “阿炜,我知道你不怕死,可是你想过没有你的后果没有?我们好不容易打下来的天下再度分崩离析,老百姓好不容易过了几天太平日子,又要陷入战火……好,哪怕这些你都不在乎,那小沫呢?你死了,小沫谁来照顾?” 方炜道:“所以呢?” 肯听他说就好,封庭轩松了口气,正色道:“他们到底是宗师,这天底下加上父亲一共才五个宗师,咱们就算退让一步又能怎么样?大家坐下来谈一谈,定下双方都能接受的规矩,已经出了人命的刀圣和无影门,咱们道个歉,给些补偿就算了。也不必你亲自出面,我去和他们谈,好歹父亲也是宗师,又有三十万大军堵在他们门口,谅他们也不敢太过分……” 方炜打断道:“但是大哥你想过没有,这世上,哪怕只有一个人高出律法之外,可以滥杀无辜横行无忌,那么所谓的律法规矩就成了一纸空文。更何况想要高出律法的,不是一个人,不是三个人,而是三窝人!若我今日说,无影门门人可以不受朝廷管束,你信不信明天无影门就会多出成千上万的弟子?” 封庭轩道:“这我当然知道,但是事急从权……” 方炜道:“我方炜,从来不知道什么叫从权。大哥你传令下去,让三方大军趁这三个老头儿不在家,立刻行动:无影门与长刀门在我方家军禁令下达后,依旧滥杀无辜,且杀我方家军执法之人近百人,灭门。金刚寺盘踞一地,占良田万顷,令其立刻归缴,如有违抗,杀无赦!” 封庭轩急道:“这……” 封庭轩才说了一个字又被打断:“另外,这道军令不必遮着掩着,直接通传天下。” 封庭轩终于忍无可忍,怒道:“方炜,现在激怒他们,对你有什么好处?你就算真的活的不耐烦了,就自己悄悄找个地方上吊去!你这样对得起支持你的父亲吗,对得起我们这些跟着你打天下的人吗,对得起小沫吗?” 方炜见封庭轩气的脸色通红,不再说话,等他稍稍平静后才道:“大哥你有没有想过,我和父亲联手,哪个宗师不能对付,为什么不各个击破,非要一次招惹三个?” 封庭轩一愣。 方炜道:“这件事,你已经告诉老爹了吧,老爹可有多说一个字?” 封庭轩楞然无语,方炜抱着方沫起身,经过时拍拍他的肩膀,道:“连老爹都默许的事,你到底在担心什么?” ****** 新朝的开国大典和新君的登基大典简单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以至于全城百姓在仪式开始才半个小时,就看见了他们的国君。 一身黑衣的高大男子,怀里抱着沉睡中的少年,一步步登上皇城的城楼,这里是整个昌都最高的地方,站在这里,可以俯瞰这广厦万间。 城楼下,无数百姓在欢呼,在叩拜。 方炜低声问道:“看,我为你打下的这个天下,还喜欢吗?” 回答他的,只有猎猎风声,沉睡中的少年悄无声息,连睫毛都不曾颤动一下。 方炜也沉默下来,站在城楼上,久久无语。 他沉默的太久,以至于城下停下欢呼等着他说话的百姓都有些躁动起来,便在此刻,一道平和的声音响起:“阿弥陀佛。” 声音只有一道,城墙上却同时出现了三道人影,一个相貌俊美的白衣和尚,一个背负长刀的高大男人,一个一袭青衫的冷肃男子,三个人,皆只是中年相貌。 封庭轩焦躁的看向封庭渊:“父亲他还没来吗?” 封庭渊摇摇头。 城头上响起方炜不见丝毫情绪的声音:“不是说宗师不问世间俗事的吗,几位怎么有兴趣前来观礼?” 青衫男子冷冷道:“我若不来,我那几个徒子徒孙都该死绝了。” 方炜淡淡道:“你就算来了,他们该死绝,也一样死绝。” 青衫男子双目一凝,杀机毕露。 长刀男人道:“既然如此,那就只有先请你去死了。” 方炜不答,转向白衣僧人,道:“大师也是来杀人的?” 白衣僧人宣一句佛号,道:“贫僧此来,只想问陛下讨一个人情,求一方外之地……” 方炜打断道:“是方外之地,还是法外之地?” 白衣僧人双手合十,不答。 方炜叹道:“可惜天下四大宗师,只来了三个。” 却听城下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响起:“家祖也来了,只是不好贸然觐见,特遣民女先行一步。” 话音落,一个窈窕的黄色人影几个起落跃上城头,抱拳道:“民女祁双雨,拜见……” 她对方炜眨了眨眼,低笑一声道:“该叫你什么好呢?王爷,还是……” 方炜看着她用口型无声比出的“皇后”二字,低头看向怀中的少年,苦涩一笑。 祁双雨神色也黯淡下来,低声道:“我真的很羡慕他,有人可以为他,做到这种地步……” 话说到一半,却声音一扬,道:“祖父让我来问陛下一声,听闻朝廷一品供奉,可得良田万亩,却不知宗师做供奉的话,可也有田地俸禄发放?不要多的,和一品一样就成。爷爷他年纪大了,日日打渔,实在是太辛苦了。若是陛下应允,我现在便让爷爷过来。” 方炜怎会不知道,南海渔夫在这种时候来京并站在他这一边,必然是这位双雨姑娘的功劳,道:“南海老神仙肯坐镇朝廷,我等感激不尽,岂敢这般怠慢。祁姑娘且在城下稍坐,稍后我亲自前往拜见。” 祁双雨双眼一瞪,跺脚道:“你这傻小……” 话未说完,便被方炜一拂袖,轻飘飘扫下了城楼。 城头上的三人神色微微慎重起来,今天的事,处处透着诡异,从那道挑衅的圣旨,到毫无戒备的登基大典,再到拒绝南海渔夫的相助……这小子到底是在找死,还是自以为天下无敌,能以一己之力对抗他们三人? 212.乱世32 这是和抓文机器作战的防盗章, 30%的订阅即刻第一时间阅读!  “我只是想让你活下去,只是想让你活下去……”方拓语声低沉含糊的恍如低泣:“哪怕你不爱我,哪怕你看不见我, 哪怕你恨我……只要你活着, 只要我活着的这个世界,还有一个你存在, 我就心满意足……怎么就这么难……林诺,林诺……” 剧烈的咳嗽声响起, 鲜血合着烈酒一起呛出来, 还有眼角的泪。 那个叫狗儿的孩子, 可以抱着他的腿央求:“你别死, 我怕……” 那个被称为虎儿娘的妇人,可以抱着自己爱的人, 说:“就算为了我,求求你, 别去死……” 他也想这样抱着他央求;“求求你, 怎么样都好, 只求你,别死……不要在这个世界上消失……” 可是他不敢, 他算什么呢?那个人会送给他的, 最多也不过一个“滚”字……那个人,其实是连一个“滚”字都不屑对他说的吧?他连看他一眼, 都觉得恶心……心痛的再次缩成一团。 烈酒灌入咽喉, 又苦又辣。 他的回忆中, 并不是只有苦酒。 那个人,也曾对他笑过的。 他清楚记得,第一次见面时,那个漂亮的不似凡人的白衣少年,将玉匣轻轻推到他面前,那纤长的手指,比美玉还要无暇,他声音清冷悠然,不见半点轻浮:“背信弃义的确是让人不耻,但这并非堂姐的本意,而是我等做亲人的,不愿因为一句承诺,陷其于不幸。方兄也是为人兄长的,想必能明白我们的心情。” 顿了顿,又道:“堂姐天赋惊人,入元婴期当不在话下,元婴期寿元三千,方兄却只是一介凡人,这样的婚姻,对方兄而言,只怕也非幸事。如今婚约已解,当初令堂对家伯母的相助之情,愿用这匣中之物补偿。” 他当时并未反应过来那个人说了什么,只是觉得,他的声音怎么能那么好听呢?每一个音符,都像拨在他胸口一根看不见的弦上,震颤的他浑身发软,呼吸不畅。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那个人早就已经不在了。他自嘲一笑,那个人,就是那九天上的白云,他这样的凡人能做的,只是站在地上仰望罢了。 虽如此想着,却将他留下的玉简捧在手中,没日没夜的修习。 如果那个人在天上,他也可以,一步一步的爬上去。 然而修真的道路,并非一片坦途,修者的世界,比凡间还要残酷百倍。 他斩杀了一个觊觎他法宝的男人,却不想那个人是万魂宗宗主的私生子。 他被堵在秘境的入口,看着祖父、妹妹、发小和邻里的灵魂在万魂宗弟子掌中凄厉的惨叫,周围到处都是人,他却仿佛站在无尽的荒原,心中只有冰冷,绝望,还有无穷无尽的恨。 他口中说着“好”,一步一步向他们走去,不就是要左手吗?他给,他什么都给。 他清楚,对方要杀他不过是举手之劳,这样不过是想多折磨他罢了,给了左手,还会要右手,还有他的腿,他的命……可不管他给多少,祖父、妹妹他们的下场也不会好到哪里去。所以,他求的,不过是一个同归于尽的机会罢了。 再走一步,再近一步就够了……他手心中捏着雷震子,闭上眼。 一声惨叫毫无预兆的响起,万魂宗主狂怒的声音响起:“小辈尔敢!” 方拓睁开眼睛,愣愣的看着背着剑的白衣少年临风而立,脚下躺着一具尸体,语声淡淡:“杀都杀了,有什么敢不敢的。修者之争,不涉凡人,我们谁敢说以后不会有几个没有灵根的后人,若一有什么事,就去找他们出气,我们岂不是个个都要断子绝孙?你如今不仅杀凡人泄愤,还炼其魂魄,真当修真界是没有规矩的地方吗?” 而后演变成一场乱战。 方拓发现自己莫名其妙的变成了旁观者,他低下的修为让他连插手的余地都没有,直到有佛门弟子过来,问他要不要帮忙超度他亲友的魂魄时,他才反应过来,事情已经结束了。 “林……林诺呢?”他听到自己用干涩的声音问。 “林施主刚才和万魂宗宗主交手,受了些内伤,此刻应该回去疗伤去了吧!” 方拓黯然,再次看见那个人,他依旧只能仰望。 他开始不自觉的留意那个人的行踪,一有他的消息,便给自己找了理由赶过去,知道他喜爱美食美酒,就处处着意收集。 却不知是不是他们缘分太浅,一次又一次失之交臂,才终于在潘阳湖见到了那个人,他喝的有些多了,雾蒙蒙的双眼,脸颊微微泛红,唇上沾着酒渍,长发有些凌乱的垂落,他伸指扣一下手中的长剑,斥责道:“杀人也是杀,杀鸡也是杀,我还没嫌你太长不好切螃蟹呢……而且我手艺这么好,肯用你是你的福气,矫情个什么劲儿呢!” 方拓没想到这个人喝醉以后,竟有这么孩子气的一面,不由会心一笑。 他按捺住心中的雀跃,从空间里找出最好的酒,递给那个人谢他上次的援手之恩,那人却一脸茫然,分明根本不记得他是谁。 方拓难掩失落,看着那个人抱着酒坛,脚步轻浮的远去,时不时还要仰头喝上一口,恨不得变成了他手中的那坛酒。 再后来,他空间中的美酒美食越积越多,却一直没有机会送出去。 修真界这么大,修真界的人又来去如风,他便是追着那个人的脚步,也追逐不到。 足足两千年,他竟只见到了他两次,他们在人来人往的街头擦肩而过,他还在忐忑着第一句话该说什么的时候,回头却再也找不到他。 再后来,就是无尽海。 他在迟疑要不要祭出最后的法宝时,那个人从天而降,于是心中被狂喜淹没——他是来救他的,他来救他了!他一定还记得他是谁…… 乱了心神的他迟了一瞬才捏碎小传送符,身形逐渐透明中,他看到的最后一眼,就是那个人放弃了传送的机会,冲上来挡在他身前劈开了银色的利刃,在他身后,半蛟挣脱了法宝,狂怒的扑上来…… 不!不!不! 方拓红着眼,拼命从五百里外赶来,然而留给他的,却只有一片狼藉,小岛被劈成两半,礁石上散落着淋漓的鲜血。 他搜遍了附近所有地方,然后去林家抢到了那个人的命牌,用秘法找到了那个人。 那个人侧身躺在床上,神色安宁,恍若熟睡,小腹上已经不再淌血的伤口却深深刺痛了他的双眼。 方拓几乎找不到他身上有任何生命的迹象,只能颤抖着手从怀里取出他的命牌,命牌上的魂火微弱的仿佛下一秒就会熄灭。 他要死了…… 他怎么可以死…… 方拓恨不得杀了自己,若是自己不在战场上犯傻,若是自己早早将最后的手段使出来,若是自己坚持由他来抵挡半蛟让这个人先走…… 接下来,是漫长又充实的几百年。 他带着沉睡的林诺四处流浪,只要知道什么地方有灵药的消息,不管多危险都要闯一闯……不知道多少次死里逃生,他修为越来越高,找到的灵药也越来越珍贵,可是对那个人的伤势却一点作用都没有。 他用在林诺身上的圣药可以冻结他的伤势,却没有办法冻结时间,看着林诺的大限一天天逼近,他如同困兽一般无能无助。 只有千丝蛊,只有千丝蛊…… 他如同献祭一般,抱了那个人,心中一片冰冷:他知道这个人永远不会原谅他,他的可怜的爱情还没有开始就被他亲手掐死在了襁褓中。 可是有什么关系,只要他活着,怎么样都好……怎么样,都好。 但他还是没有想到,那个人的反应,会如此激烈。 那个人嚼烂了自己的舌头恢复清明,捏烂自己的手脚从困灵锁下脱身……方拓利用千丝蛊的感应在阴冷的山洞中找到他,看见他遍体鳞伤的坐在地上,面无表情的用尖利的石头刺穿自己的胳膊来抵御情1潮,那个时候,他眼中的厌恶不是对他方拓的,而是对他自己的。 方拓面无表情的上前,带着他回到居处。 我知道你最厌恶什么了,我会做到的,我会做到的。 千丝蛊下,一人情动,另一人也会情难自禁,所以,只要不动情就好了。 蒙住那个人的眼睛,方拓将蚀骨钉钉入自己的胸口,深入骨髓的疼痛让他面容扭曲,疯狂的冲撞中看见那人的眼泪慢慢渗透黑纱…… 恨我吧,恨吧! 可是,宁愿你恨我入骨,也不愿,让你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 后来很长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没有见过林诺,因为他知道林诺并不愿见他,也是因为他要去寻找可以根治林诺伤势的灵药。 他在修真界疯狂的搜刮,无论什么样的险境他都要去闯,终于有一天遇到了他难以抵御的危机,他在临死之前启动阵盘,到了林诺的洞府,心中一片安宁。 我一直害怕面对你的死亡,如今我要先死了,这样很好。 他怕那个人会不高兴,不敢上他的床,只挨着床榻坐着,想象着那个人还静静躺在床上……方拓慢慢闭上眼睛……真好,阿诺,这样真好。 他含笑睡去,以为这一睡就是永恒,然而他还是醒了。 就像做了一个甜美离奇的梦,睁开眼睛,依旧坐在地上,但他变成了五六岁的孩子,身上伤势尽去,修为也尽去。 更让他震惊的却是,万灵纯根,无暇之体——这两种只存在于传说中的体质,竟在他一个人身上出现了。 空气中残留着酒香,洞府周围有不知名的大阵启动后留下的残骸。 他找到林灵儿,林灵儿惊骇欲绝:“栖凤大阵,涅槃?这怎么可能?你身上又没有凤凰精血,如何能涅槃呢?难道你也是林家后人?” 他一言不发的离开,混入林诺临时栖身的门派,看见了那个人在见到男童模样的他时僵硬了一瞬。 片刻后,他摸进号称闭关了的林诺的密室,只看见地上空荡荡的蒲团。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方拓大笑着,笑的连眼泪都出来了。 你自以为是在救那个人,其实是打断了他旷世的机缘;你自以为渡了那人一半的修为,其实是吸走了他涅槃重生的力量;你自以为是治好了他的伤势,其实是夺了他的绝世之资,通天之途…… 那个人,他那么骄傲,从头到尾,竟是只字不提。 那个人,他那么骄傲,纵有机会也不屑取回自己的东西,反而用凤凰精血,涅槃之气,重生之机,还他的百年修为。 林诺,林诺,你知不知道,我从未这么恨过你! …… 方拓大口喝着酒,眼前渐渐模糊,仿佛又看见那个人从水中狼狈不堪的爬上岸,听到他用低低的声音叫着他:“方拓。” “……在。” 在,我在,我一直都在。 ……你呢? “方拓!”悦耳的声音带着几分焦虑响起:“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这里喝酒!” 方拓看了林灵儿一眼,神情有些不悦,抬手又灌了一口,没有说话。 林灵儿夺下他的酒坛,道:“昆仑发布了你的追杀令,如今不知道多少人正等着取你的人头呢!你就不能躲一躲?” 方拓淡淡一笑:“让他们来就是。”他们永远都想象不到,万灵纯根,无暇之体,是如何恐怖的资质,他们永远都不知道,那个人留给他的,是多么可怕的东西。 “你……”林灵儿跺脚道:“我知道你厉害,可是你……你无缘无故去毁了人家的昆仑镜做什么?” 方拓淡淡道:“没用的东西,不毁留着做什么?” 心却疼的缩成一团:玄门宗师算不出你的因果,佛门神僧找不到你的魂魄,昆仑镜照不见你的来生……你在哪儿?你在哪儿!你在哪儿…… 林诺,林诺,林诺…… 第十五章 秦逸推门而入的时候,看见的便是少年就着清水吃馒头的模样。他能活动的那一小块地方比先前又干净了几分,许是右手终于能使劲了的原因,一头长发被他挽到了头顶,看着清爽了许多,更显出那张脸,清美的难描难画。 秦逸将药箱放在地上,坐在琴歌对面,看着他手里硬的跟石头似得黑色馒头,笑道:“其实你大可不必将日子过成这样,他说了不让你死……这东西你原封不动的放回去,他们自然会送了好酒好菜过来求着你吃。” 琴歌喝了口水,将嘴里那块顽强的馒头咽了下去,道:“我记得今天不必换药。” 秦逸扬眉,有些不悦道:“怎么,你不相信我的话?你现在就将这馒头丢出去,看他们……” “我信。”琴歌道:“但是我没有拿自己的性命来要挟别人的习惯。” 命是自己的,为什么要指望别人来珍惜。 秦逸沉默下来,低头替他检查了下伤口,却并未给他上药,只道:“愈合的不错,比我想象的还要好。以后就不必我亲自来给你上药了……不过我会交代好药童,给你准备足够的清水。” 琴歌道:“多谢。” 秦逸笑道:“你是要谢谢我,莫说这次救了你的小命,要不是我,你这张脸现在还不能看呢。” 琴歌端着水碗的手一顿,道:“抱歉,对于这一点,我就没办法感激你了。” 秦逸哈哈大笑道:“不谢我治了你的伤,只谢我借你水梳洗……琴歌你果然有趣,连我都有点喜欢你了。” 琴歌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但对于你们这种将自己的喜欢当成恩赐的人,我却委实喜欢不起来。” 秦逸笑容一僵,叹道:“刚说你有趣,马上又变得无趣起来了。” 又道:“不过你的外伤虽好,但内伤却……我很好奇你到底经历了什么,居然把五脏六腑伤成这样。” 琴歌不答,继续用他的饭。 秦逸也不勉强,笑笑道:“好在虽然我配不出来能治好你内伤的药,但却也不是无法可想。” 他从袖子里取出一本薄册出来,推到琴歌身前,道:“这本《长春诀》,是一本内家秘诀,虽然威力不怎么样,但在养生上,却远胜其他……” 琴歌并不去接,道:“这世上,但凡能练出内气的功法,都非泛泛。秦大夫好意我心领了,这东西,我不要。” 秦逸脸色微变,道:“在我眼里,琴歌你不是意气用事的人,不要拿自己的身体赌气。” 213.功德圆满 这是和抓文机器作战的防盗章, 30%的订阅即刻第一时间阅读! 秦逸扬眉, 有些不悦道:“怎么,你不相信我的话?你现在就将这馒头丢出去,看他们……” “我信。”琴歌道:“但是我没有拿自己的性命来要挟别人的习惯。” 命是自己的, 为什么要指望别人来珍惜。 秦逸沉默下来, 低头替他检查了下伤口, 却并未给他上药,只道:“愈合的不错,比我想象的还要好。以后就不必我亲自来给你上药了……不过我会交代好药童, 给你准备足够的清水。” 琴歌道:“多谢。” 秦逸笑道:“你是要谢谢我, 莫说这次救了你的小命, 要不是我, 你这张脸现在还不能看呢。” 琴歌端着水碗的手一顿,道:“抱歉,对于这一点,我就没办法感激你了。” 秦逸哈哈大笑道:“不谢我治了你的伤,只谢我借你水梳洗……琴歌你果然有趣,连我都有点喜欢你了。” 琴歌看了他一眼, 淡淡道:“但对于你们这种将自己的喜欢当成恩赐的人,我却委实喜欢不起来。” 秦逸笑容一僵, 叹道:“刚说你有趣, 马上又变得无趣起来了。” 又道:“不过你的外伤虽好, 但内伤却……我很好奇你到底经历了什么, 居然把五脏六腑伤成这样。” 琴歌不答, 继续用他的饭。 秦逸也不勉强,笑笑道:“好在虽然我配不出来能治好你内伤的药,但却也不是无法可想。” 他从袖子里取出一本薄册出来,推到琴歌身前,道:“这本《长春诀》,是一本内家秘诀,虽然威力不怎么样,但在养生上,却远胜其他……” 琴歌并不去接,道:“这世上,但凡能练出内气的功法,都非泛泛。秦大夫好意我心领了,这东西,我不要。” 秦逸脸色微变,道:“在我眼里,琴歌你不是意气用事的人,不要拿自己的身体赌气。” 赌气?琴歌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并不是只有大秦才有内修功夫。” 他若不得自由,要功法何用? 他若能得自由,虽然内修功法难得,但也没珍贵到连他都得不到的地步,他为何要稀罕这些人扔给他的东西? 再说,他既然要练武,便不会去练一套“威力不怎么样”的武功。 秦逸也知道自己方才说错了话,缓了缓语气道:“我知道你自己也能得到,但我敢保证,天下论养生之法,再也没有比这个更高明的,这东西是……” 他顿了顿,没有说下去,只道:“以你身体的状况,普通的内家功夫只怕……” 琴歌打断道:“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请恕我直言,便是秦大夫奉命与我治伤,也未免管的太多了。” 秦逸神色微僵,苦笑一声,又道:“其实,我给你这东西,也是为了赔罪。” “嗯?” 秦逸点点自己的肩头,道:“你那一箭,是我射的……要不是我那一下,你早就在外面逍遥自在了,哪里会多受这么多的罪?所以这本《长春诀》,算是赔罪。” 琴歌淡淡道:“那我便更不会收了。” “为什么?”秦逸不明白,他都把姿态放的这么低了,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还要怎么样? 琴歌道:“你我身份立场不同,你射我一箭,我不会恨你,你治好我的伤,我亦不会谢你,因为你乃奉命行事,这些原是你的本分——但我岂会收你的东西,以致日后战场再遇,束手束脚?” 秦逸气结,道:“你放心,你不必束手束脚,就以你那三脚猫的功夫,再练一百年也不是我的对手。” 琴歌却已将该说的话说完,将《长春诀》推了回去,不再吭气,低头将自己的午饭用完。 琴歌的倔劲儿秦逸是见识过了的,知道他下定了决心的事自己再说什么都没用,不得已将东西收了回去,静静等琴歌用完饭,才又开口道:“琴歌啊,其实我一直想不明白……你不是傻子,陛下对你的看重你也应该感觉到了,为何还要刺杀陛下,以致落得如此处境——你这又是何苦?” 琴歌淡淡一笑:“如此处境?如此处境有何不好吗?躺累了可以翻身,可以坐起来,甚至还能走两步;可以自己用两只手来吃饭、喝水、梳洗;有一扇小窗,可以看见天光,可以嗅闻到花香,下雨的时候,甚至还能亲手接一捧水;门外时不时可以传来狱卒的脚步声,有时候甚至能听到他们说话的声音……你可知道,这些,都曾是我梦寐以求的……” “我琴歌此生,自以为坚强,可是在宫中的那一个月,却无数次差点疯狂、崩溃……”琴歌一双漆黑的眸子静静看着秦逸,淡淡道:“你问我为何杀秦王,那我问你,或者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或者彻底被驯化,丧失作为人的尊严,变成一条只会摇尾巴的狗,你要怎么选?我问你,除了杀死秦钺,我可还有别的出路可走?” 秦逸半晌无语,再开口时,声音有些干涩道:“这些……的确是陛下做的过了,但是陛下这么做,也都是看重你、喜欢你,才会想……” “喜欢?”琴歌嗤笑一声,道:“能麻烦你别玷污这个词吗?” “怎么叫玷污?”秦逸怒道:“就算你不喜欢秦王陛下,可也不能这么侮辱陛下的感情!陛下若不是喜欢你,会在你身上花费那么多的心思?他若不喜欢你,会舍不得让那些人碰你?他若不喜欢你,你还能活生生的坐在这里和我聊天?他只是……贵为一国之君,不懂得怎么去喜欢一个人罢了。” “喜欢两个字,需要懂吗?”琴歌淡淡道:“一岁的孩子不懂何为喜欢,可看见母亲受伤,会难过的哭,林子里的野鸡不懂得什么叫喜欢,可是老鹰过来,会把孩子护在翅膀下面,会奋不顾身的上去搏命……喜欢,难道不是将心比心,难道不是呵护疼爱?喜欢的人痛苦的时候,他会更痛苦,喜欢的人伤心的时候,他会更伤心……” “你说秦钺喜欢我,他是怎么喜欢的?”琴歌冷笑一声,道:“我被折磨的生不如死的时候,他想的是,为什么我还不屈服,还不崩溃,该用什么手段才能更打击我;我被人鞭打炮烙的时候,他想的是,怎么才能让我更疼、更怕、更受伤;我心有寄托的时候,他想的是,怎么让我绝望,怎么让我丧尽尊严。他不让人碰我,难道是心疼我、可怜我,知道我会生不如死,才手下留情的吗?不是!他只是见不得属于他的东西被人弄脏罢了!” 他深吸口气,略显激烈的情绪平复下去,语气淡淡道:“如果是我琴歌喜欢他,而愿意原谅他所做的一切,甚至受宠若惊,那是我琴歌自己犯贱;但若是他秦钺,因为觉得喜欢我,就可以肆意妄为,将人如同畜生般糟践……抱歉,喜欢两个字,没有这么龌蹉。” 秦逸一时哑口无言,好半晌才勉强开口,道:“但不管怎么样,陛下对你终究是……不同的。” 连他自己,也无法再将喜欢二字说出口。 琴歌今日已经说的够多了,也懒得再反驳他——秦钺对他自然是不同的,因为他是秦钺还未得到、未征服的,秦钺对他,说白了不过是两个字——“不甘”。 秦逸轻叹一声,不再继续方才的话题,正色道:“我此次来,除了给你送《长春诀》,还有一事。” 他顿了顿,方道:“先前陛下审讯时,亲口答应会放你回质子府,但是,陛下虽重诺,我们做臣子的,却不得不替他的安危着想——你若想出去可以,但是必须答应,今生今世不能再对陛下出手。” 出去? 琴歌神色恍惚了一瞬,而后轻笑一声,道:“我说了,你就信?” 秦逸正色道:“只要是你琴歌说的话,每个字我都信。” 琴歌叹口气,道:“那我倒不好骗你了,抱歉,我做不到。” 今生今世不对秦钺出手,难道要他见到秦钺就束手就擒不成?而且这个地方,根本就困不住现在的他。 秦逸苦笑,叹道:“早知道你不会答应了。” 沉吟好一阵,又道:“不管先前陛下做了多少过分的事,你也不得不承认,陛下这次对你,是该杀能杀而未杀……” 琴歌默然。 秦逸道:“罢了!我也不要你发誓绝不同陛下动手,我只要你答应,日后你便是要杀陛下,也只能光明正大的出手,绝不再行鬼魅刺杀之事。” 琴歌淡笑一声,道:“你是料定了我此生不可能有胜过秦钺的机会?” “不是,”秦逸顿了顿,道:“当日陛下被你刺伤,昏迷前说,他秦钺可以死,但是,绝对不会死在你琴歌手中……陛下最不愿死在你手里,可是你却偏偏是这世上,最有机会杀了他的人。” 琴歌对他的话不置可否,只淡淡道:“你的条件,我答应了。我绝不再行刺秦钺就是。”行刺之事,他原就不喜,若非万不得已,他也不愿动用此等手段。 秦逸松了口气,起身道:“我这就去回禀陛下。” 迟疑了一下,又道:“不管你信不信,陛下他对你……” 琴歌打断道:“我信不信有什么意义吗?” 秦逸苦笑一声,转身离开。 便是陛下再对不起他,可在他差点杀了陛下,且从未放弃过杀死陛下之心的情境下,陛下依旧坚持放他——这少年冰雪聪明,难道就真的一点都感觉不到陛下的情义?不过是,不屑一顾罢了。 秦逸连药箱都忘了,几乎是逃一般离开囚室,而后苦笑,这些话,他该如何对秦钺转述? 正在发愁,一拐弯却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正背对着他,负手站在院中,正午的阳光照射在他身上,却让人感觉不到半分温暖,只觉得莫名萧索。 顿时一愣:“陛下……” 秦钺没有反应,秦逸上前,轻声道:“陛下,臣有负重托,他没有收。” 秦钺淡淡道:“我知道。” “陛下方才……”秦逸犹豫了下道:“都听到了?” “嗯。” 秦逸有些头皮发麻,赶紧回想刚才可曾说过什么不敬的话,更没敢问秦钺感想如何,从怀里掏出《长春诀》呈上去道:“陛下,这东西……” 秦钺接过,抬手便撕,秦逸惊呼一声:“陛下,使不得!” 这东西,可来的不容易啊! 却见秦钺只将封面扯了下来,面无表情道:“他不是说要从南楚找吗?换个名字,再送过去。” 将册子扔回秦逸,再不说话。 秦逸告退离开,走出院门,临上马车时再回望,只见那个人还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不由轻叹一声。 可是他分明连这是什么体裁的诗歌都不知道,更不明白,秦汉的“汉”字,到底指的是什么。 他这是被什么孤魂野鬼上身了吗?想起那日不知何处涌动的熟悉力量,比起被孤魂野鬼上身,他宁愿相信,他自己才是那个孤魂野鬼。 可是,从小到大的记忆和情感,偏偏又是如此清晰深刻。 …… 韩朴收拾停当出来的时候,琴歌已不在房中,韩朴对这质子府熟悉的很,很快就在园子里找到了他。 琴歌正在舞剑。 琴歌剑舞,琴歌擅琴、擅歌、擅舞,却并不擅剑,剑在他手中,不过是一件起舞的道具罢了。 琴歌舞剑,虽华而不实,但却好看到了极致。 皎白的月光下,一身白衣的少年仿佛全身都在发光。翻飞如云的广袖,柔韧旋折的腰身,飞扬轻舞的青丝,寒光四溢的长剑……韩朴形容不出,却只觉得少年的每一个动作,都散发着致命的吸引力,勾着他的眼睛去看,勾着他的心狂跳,害的他不敢说话,不敢呼吸…… 少年的动作原是舒缓轻盈的,到了后面却渐渐激烈了起来,人在地上腾挪翻转,剑在空中飞舞劈刺,一剑快过一剑,一剑重似一剑……韩朴耳中仿佛听到战鼓惊天,眼前仿佛看见雷霆怒降,只觉得心惊肉跳,久久不能回神。 终于,雷收鼓歇,风平浪静。 琴歌收剑入鞘,看见的便是韩朴瞪着眼、张大嘴的蠢样子,皱眉道:“怎么?” 不过他这样子,蠢归蠢,并不惹人讨厌就是,双目清亮有神,只见惊叹,不见其余。 韩朴吞了口水:“我终于明白为什么秦钺对你那么……” 琴歌打断道:“秦钺没见过我舞剑。” “啊?”不太可能吧? 琴歌淡淡道:“琴歌剑舞就算是消遣之物,也是供我琴歌自己消遣时日、自娱自乐所用,不是为了取悦旁人。” “哦……”韩朴不知该如何接话,想了想,道:“不如,我教你剑法吧!” 琴歌诧异的看了他一眼,摇头道:“不必。”这时代,艺不可轻授,何况是可以安身立命的武功绝技?何况他并不觉得自己需要这种东西。 韩朴劝道:“你那剑舞,好看是好看,可剑是杀人的,光好看有什么用?” 琴歌道:“我能编出这世上最好看的剑舞,自然也能创出这世上最厉害的剑法。” 韩朴道:“好看和杀人,这是两码事好吧?要按你的说法,那些跳舞的小娇娘岂不是个个都是高手?” “他们不行,我可以。”琴歌顿了顿,肯定道:“我当然可以。” 韩朴对琴歌莫名其妙的自信很是无语,道:“你就算要自创剑法,也要先熟识……” 韩朴话说到一半便说不下去了,因为他发现琴歌不再舞剑,改为一遍遍练习单一的直刺动作,他闭上眼睛,似在简单枯燥的重复同一个动作,但精通剑法的韩朴却看得心惊肉跳:琴歌的每一次动作都不完全相同,他似乎在不断做着细微的调整,让这一击更快、更准、更狠、更无懈可击!这一切仿佛出自本能。 214.番外 这是和抓文机器作战的防盗章, 30%的订阅即刻第一时间阅读!  第十六章 重见天日,琴歌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透过车窗, 看着街上往来的人群、繁华的店铺,觉得熟悉又陌生。 忽然微微一愣, 道:“为何秦都来了这么多齐人?”齐人或许是因为总在马上驰骋的原因, 发式和中原诸国区别很大, 喜爱结成各种发辫或索性剃掉。 坐在他对面的, 是一个面色冷峻到近乎麻木的青年, 闻言沉声道:“陛下和楚公主大婚之日将近, 齐王派了使者前来道贺。” 琴歌这才想起, 楚公主到秦都四个月了,还有一个多月就是婚期。想到秦钺易安他们之间乱七八糟的关系,琴歌微微皱眉,其实这种事, 别说在向来不讲规矩的大秦,就算南楚也不少见, 可琴歌却很难像其他人一样, 将这些当成一件风雅事去看,只觉得厌烦透顶。 忽又轻轻叹气,他来秦都,到如今满打满算不过两个多月, 可发生的事, 却比前面十多年还多。甚至现在想起在南楚时的事, 都仿佛是发生在梦里一般,朦朦胧胧并不真切。 马车停下,琴歌下车敲门,好半晌无人应门。马车不等他进门便已经走了,但同车的青年却下来,静静站在他身后。 琴歌皱眉:“你不走?” 青年道:“陛下令我跟着你。” 他说话的腔调似乎永远那么平,不带丝毫感情。 秦钺亲自下的命令,不管是监视还是保护,琴歌都没有拒绝的余地,沉默片刻后,问道:“如何称呼?” 青年愣了一下,似乎感觉这个问题很棘手,好一会才道:“我以前,叫玄一。” “秦钺的暗卫?” 青年瞳孔一缩。 琴歌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你现在既然已经不是暗卫了,不必再如此紧张。” 青年神色有些僵硬,却是想放松却不知道该如何放松的模样,过了片刻才问道:“你如何知道我是……” 他的话说了一半就停下,琴歌当然明白他的意思,道:“这并不难猜,以数字为名原就少见,且听你的语气,玄一这个名字,此刻应该已经属于别人了,可见它只是一个代号……会完全以代号代替姓名的人,不是暗卫还能是什么?” 青年不知道该如何答话,琴歌又问:“你本名呢?” 青年思索片刻后,摇头道:“不记得了。” 又道:“既然陛下令我跟着你,你就替我赐名吧。” 琴歌摇头:“姓传自先人,名寄托期望……名字是很慎重的事,不要将这个权利随随便便授予他人。” 不再理他,又加大了力度继续敲门。 青年看着琴歌,神色有些恍惚,按说他该恨这个少年才对,若不是他刺杀秦钺,他也不会因失职差点丧命,虽然最后保住性命,可承受的刑法却让他现在想起来都不寒而栗……但或许是因为从记事起,便不被允许拥有自己的爱恨的原因,他面对着少年时,竟丝毫恨意都提不起来。 “余生,”青年道:“以后,我就叫余生。” 琴歌回头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你高兴就好。” 此时,门终于吱呀一声开了,里面的人微微一愣:“是你?你还有……” 他终究是不惯骂人,难听的话没有出口,只冷冷道:“我们这里不欢迎你!” “砰”的一声将门猛地关上,落栓。 琴歌抿唇,沉默片刻后继续敲门。 由秋韵亲自来开门本来就已经不正常了,而且秋韵的状态也很不对劲,神色憔悴,人消瘦了许多不说,头发也有些凌乱。身上的衣服虽然干净,却有不少皱褶,显然是洗过以后没有经过熨烫的原因,而且他手上还沾着少许水污渍,似乎是因匆匆来应门而没来得及擦拭干净。 质子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门再一次被打开,一见还是琴歌,秋韵神色不耐,转手又要关门,却有一只强劲有力的手及时按在门上,余生木然道:“陛下令我送琴歌公子回质子府。” 秋韵咬唇,冷冷看了琴歌一眼,转身就走。 琴歌默默跟在他身后进门。 原是四月芳菲天,质子府中,却弥漫着一种萧条的气息。开败的玉兰依旧挂在枝头,无人修剪,桃花早已谢了,但零落的花瓣却还留在石板路上,廊檐下,甚至还挂着些许蛛网……反倒是地上蔓延的野草藤蔓,显出一片生机勃勃。 质子府不大,但人原是不少的,易安、琴歌、秋韵都各自带了从人,还有南楚带来的厨娘、马夫、园丁等……可如今却一个不见。 “发生了什么事?” 琴歌问的是余生,余生茫然摇头,自从秦钺遇刺之后,他就一直在受刑和养伤,对外面的情况所知甚少——这一点,和琴歌倒是很是一致。 “他们说质子府暗藏刺客,未免意外,将所有人都遣送回去了。”秋韵淡淡答道,又回头看了眼琴歌,还有半句没说——却把真的刺客又送了回来。 “我还有事,你自便吧。”秋韵说完却并不回房,而是转身去了厨房。 琴歌向自己住的院子走去,刚走出一步,耳边传来一声极轻的呛咳声,顿时神色一僵,脚步一顿,转身快步越过秋韵,进了厨房。 易安正蹲在地上,朝灶膛里喂柴,木柴青湿,冒的黑烟熏的他眼睛都睁不开,听到声音后扭头问道:“刚刚是谁来……” 待看清楚门口站的人时,却是一愣,而后一时无语。 琴歌看着他红肿的双目、额头上沾的黑灰,张了张唇却说不出任何话,转身向外走去。 “琴歌!” 琴歌回头,易安笑笑:“……这里还有点热水,你先洗洗,粥一会就煮好了。” “不必了。”琴歌走出两步又停下,声音干涩:“……多谢殿下。” 大步离开。 他的房间还是他离开时的样子,东西摆放整齐,案上也不见灰尘,似乎时常有人打扫。琴歌径直打开箱子,从里面取出一只沉甸甸的木匣,打开木匣,里面满满的金银耀花了人的眼。 琴歌将匣子狠狠丢回箱子,胸口剧烈起伏。 “公子,”余生跟在秦钺身边日久,却是第一次看见琴歌发怒,有些不安道:“可是丢了东西?要不我……” 琴歌摇头,沉着脸蹲下来,将散落在箱子里的金银又慢慢放回匣子。 余生上前帮忙,道:“把下人遣走的事,应该不是陛下的意思,陛下当时身受重伤,数度昏迷,哪里顾得上为难他们……” 琴歌打断道:“我知道。” 余生知道琴歌不欲同他多言,顿了顿,道:“我去给你准备热水。”少年一向爱洁,从那地方出来,应该是想要好好洗洗的。 琴歌道了谢,等余生出门,脸色又沉下来,手指紧紧撰住手里的金锭,胸中一股怒火燃起——人走了,可钱还在。楚人不许用,可以雇秦人,秦人雇不到,去买几个奴隶总可以吧?故意将日子过得这么凄凄哀哀,难道还等着什么人来怜惜不成? 纵是想要示弱,想要被人忽视,难道以堂堂皇子之尊,委身于人还不够让人轻贱吗?非要做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来给谁看!浑然忘了自己也是堂堂七尺男儿! 忽然神色一动,轻喝一声:“出来!” “咦?这样都能被你听到啊?”一个人影从窗外轻巧的翻进来,笑嘻嘻的同琴歌打招呼:“好久不见了。” 年纪不大,体格高壮,一张脸勉强称的上俊美,琴歌瞟了一眼,又低头收拾箱子,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我不仅在这里,我还住在这里,”年轻人得意道:“都说秦人如何如何厉害,结果我就大摇大摆的住着,可他们全城搜了十几遍也没找到这儿来,你说他们笨不笨?哈对了,你看我把你的房间收拾的干净吧?” “你收拾的?” “那当然了!”年轻人道:“不然你指望那两个啊?他们能把自己肚子填饱,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嗯,那谢了。” “不客气,咱们两个也算是生死之……”年轻人话说了一半,忽然想起什么似得,愕然道:“不对啊!你是怎么知道我是谁的?啊,也不对,你没说知道我是谁,那你知不知道我是谁……啊呸,我说了这么多,你就算不知道也该知道我是谁了……” 这一通胡言乱语……琴歌实在听不下去了,打断道:“你到底来做什么?” 就他那脑子,他真不信他是因为明白灯下黑的道理,才故意来这里躲避追捕的。 年轻人甩开诸如“你知不知道我是谁”的问题,理所当然道:“找你啊!我说,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琴歌微微一愣后,道:“抱歉,你的匕首被我弄丢了,等过些时日,我找个差不多的还给你。” “不是青锋的事儿,你用它捅秦钺那小子一刀,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向你讨要?”年轻人道:“你忘了,你还吃过我的毒丸啊!” 琴歌哦了一声,道:“你是说,那颗煮黄豆?” 年轻人瞪大了眼:“你怎么知道那是煮黄豆的?” 怎么知道的,吃出来的! 琴歌实在懒得回答这白痴的问题。 年轻人不满的嘀咕:“原来你早就知道了,害的我不安了好长时间,怕你担心毒发——本来当时我就想告诉你来着,可是后面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了,一不小心就给忘了。等我想起来回去找你的时候,你又被关进了大牢,守卫森严的很,我好几次都没能潜进去。啊对了,有一次我都靠近了关你的院子,还在树上学鸟叫想吸引你的注意来着……” 鸟叫? 年轻人诧异的看见几乎从来不笑的少年,脸上忽然露出一丝笑意,一瞬间,仿佛春暖花开、冬雪初融,让看到的人心仿佛浸在了温水中,化进了暖阳里,再找不出一丝阴霾,一时竟痴了。 少年忽然撮唇,一连串清脆婉转的鸟鸣声从他唇中逸出,动听之极。 年轻人目瞪口呆:“你……你……”竟就是他那日学的鸟鸣声——若不是他自己惯常用的就是这个调子,连他自己都认不出来,可这少年不过听了一次,竟学的分毫不差。 琴歌笑道:“我说那日的鸟儿怎么叫的那么难听,原来是你。” 年轻人怒道:“胡说,我学的可是山里最好听的画眉鸟儿的声音,我学鸟叫的时候,连真鸟儿都会被吸引,你说我学的难听?” 琴歌叹气,道:“原来你也知道你学的是画眉鸟的声音——那你告诉我,秦都天牢的大院里,怎么会忽然来一只画眉鸟儿,叽叽咕咕的叫个不停?” 年轻人一愣,而后拍头道:“我说为什么后面忽然加强了守卫,再怎么都潜不进去了呢!” 又道:“放心,若再有下次,我就不学画眉了,我学麻雀儿!” 琴歌摇头失笑,不再说话。 其实那里,连麻雀儿也是没有的。 那几声鸟鸣,委实是他那段日子,听到的最动听的声音。 “你没睡过我的床吧?” “怎么?” “你要睡过,我就换一下被褥。” 年轻人冷哼道:“放心,我知道你们这些公子哥儿的怪毛病,我睡在外间的,没碰你的床……就连你的床单被套,都是我今儿早上刚换的。” 琴歌微楞。 年轻人不满道:“怎么你觉得我一天闲着没事儿光睡觉呢!我是没本事救你出来,可总不至于连一点消息都打探不到。” “还有啊,不是我说你,上次你骗我说,让我假装捅你一刀,可以拖延追兵,结果你自己跑去行刺去了……你说你要是同我说了实话,我们两个一起出手,这会儿……” 琴歌接口道:“这会儿你的尸首都烂了。” 年轻人一噎,琴歌道:“现在事情说清楚了,你也该走了,一会余生该回来了。” 年轻人得意道:“放心,他这会儿正劈柴呢,哪有空过来?” “劈柴?” “对啊!”年轻人眉飞色舞道:“你家那位二皇子,还有那个叫秋韵的,连东西都不会买,又没什么势力,那些人专坑他们。蔫嗒嗒的老菜帮子、空心的萝卜、发霉的糙米……全都卖出天价。还有那卖柴火的,又湿又青的送来他们也收,半日点不着不说,也不好劈,就秋韵那点力气,劈出来的柴够煮顿粥就不错了——那小子想给你准备洗澡水,不先劈柴能行吗?” 见琴歌微微皱眉,年轻人挠挠头,道:“那个……你刚回来,肯定还有不少事,我就先走了,回头再来找你。对了,我叫韩朴,韩人韩朴。” 对琴歌挥挥手,从窗户又翻了出去。 爱一个人的感觉,怎么就这么痛,怎么就这么痛…… “我只是想让你活下去,只是想让你活下去……”方拓语声低沉含糊的恍如低泣:“哪怕你不爱我,哪怕你看不见我,哪怕你恨我……只要你活着,只要我活着的这个世界,还有一个你存在,我就心满意足……怎么就这么难……林诺,林诺……” 剧烈的咳嗽声响起,鲜血合着烈酒一起呛出来,还有眼角的泪。 那个叫狗儿的孩子,可以抱着他的腿央求:“你别死,我怕……” 那个被称为虎儿娘的妇人,可以抱着自己爱的人,说:“就算为了我,求求你,别去死……” 他也想这样抱着他央求;“求求你,怎么样都好,只求你,别死……不要在这个世界上消失……” 可是他不敢,他算什么呢?那个人会送给他的,最多也不过一个“滚”字……那个人,其实是连一个“滚”字都不屑对他说的吧?他连看他一眼,都觉得恶心……心痛的再次缩成一团。 烈酒灌入咽喉,又苦又辣。 他的回忆中,并不是只有苦酒。 那个人,也曾对他笑过的。 他清楚记得,第一次见面时,那个漂亮的不似凡人的白衣少年,将玉匣轻轻推到他面前,那纤长的手指,比美玉还要无暇,他声音清冷悠然,不见半点轻浮:“背信弃义的确是让人不耻,但这并非堂姐的本意,而是我等做亲人的,不愿因为一句承诺,陷其于不幸。方兄也是为人兄长的,想必能明白我们的心情。” 顿了顿,又道:“堂姐天赋惊人,入元婴期当不在话下,元婴期寿元三千,方兄却只是一介凡人,这样的婚姻,对方兄而言,只怕也非幸事。如今婚约已解,当初令堂对家伯母的相助之情,愿用这匣中之物补偿。” 他当时并未反应过来那个人说了什么,只是觉得,他的声音怎么能那么好听呢?每一个音符,都像拨在他胸口一根看不见的弦上,震颤的他浑身发软,呼吸不畅。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那个人早就已经不在了。他自嘲一笑,那个人,就是那九天上的白云,他这样的凡人能做的,只是站在地上仰望罢了。 虽如此想着,却将他留下的玉简捧在手中,没日没夜的修习。 如果那个人在天上,他也可以,一步一步的爬上去。 然而修真的道路,并非一片坦途,修者的世界,比凡间还要残酷百倍。 他斩杀了一个觊觎他法宝的男人,却不想那个人是万魂宗宗主的私生子。 他被堵在秘境的入口,看着祖父、妹妹、发小和邻里的灵魂在万魂宗弟子掌中凄厉的惨叫,周围到处都是人,他却仿佛站在无尽的荒原,心中只有冰冷,绝望,还有无穷无尽的恨。 他口中说着“好”,一步一步向他们走去,不就是要左手吗?他给,他什么都给。 他清楚,对方要杀他不过是举手之劳,这样不过是想多折磨他罢了,给了左手,还会要右手,还有他的腿,他的命……可不管他给多少,祖父、妹妹他们的下场也不会好到哪里去。所以,他求的,不过是一个同归于尽的机会罢了。 再走一步,再近一步就够了……他手心中捏着雷震子,闭上眼。 一声惨叫毫无预兆的响起,万魂宗主狂怒的声音响起:“小辈尔敢!” 方拓睁开眼睛,愣愣的看着背着剑的白衣少年临风而立,脚下躺着一具尸体,语声淡淡:“杀都杀了,有什么敢不敢的。修者之争,不涉凡人,我们谁敢说以后不会有几个没有灵根的后人,若一有什么事,就去找他们出气,我们岂不是个个都要断子绝孙?你如今不仅杀凡人泄愤,还炼其魂魄,真当修真界是没有规矩的地方吗?” 而后演变成一场乱战。 方拓发现自己莫名其妙的变成了旁观者,他低下的修为让他连插手的余地都没有,直到有佛门弟子过来,问他要不要帮忙超度他亲友的魂魄时,他才反应过来,事情已经结束了。 “林……林诺呢?”他听到自己用干涩的声音问。 “林施主刚才和万魂宗宗主交手,受了些内伤,此刻应该回去疗伤去了吧!” 方拓黯然,再次看见那个人,他依旧只能仰望。 他开始不自觉的留意那个人的行踪,一有他的消息,便给自己找了理由赶过去,知道他喜爱美食美酒,就处处着意收集。 却不知是不是他们缘分太浅,一次又一次失之交臂,才终于在潘阳湖见到了那个人,他喝的有些多了,雾蒙蒙的双眼,脸颊微微泛红,唇上沾着酒渍,长发有些凌乱的垂落,他伸指扣一下手中的长剑,斥责道:“杀人也是杀,杀鸡也是杀,我还没嫌你太长不好切螃蟹呢……而且我手艺这么好,肯用你是你的福气,矫情个什么劲儿呢!” 方拓没想到这个人喝醉以后,竟有这么孩子气的一面,不由会心一笑。 他按捺住心中的雀跃,从空间里找出最好的酒,递给那个人谢他上次的援手之恩,那人却一脸茫然,分明根本不记得他是谁。 方拓难掩失落,看着那个人抱着酒坛,脚步轻浮的远去,时不时还要仰头喝上一口,恨不得变成了他手中的那坛酒。 再后来,他空间中的美酒美食越积越多,却一直没有机会送出去。 修真界这么大,修真界的人又来去如风,他便是追着那个人的脚步,也追逐不到。 足足两千年,他竟只见到了他两次,他们在人来人往的街头擦肩而过,他还在忐忑着第一句话该说什么的时候,回头却再也找不到他。 再后来,就是无尽海。 他在迟疑要不要祭出最后的法宝时,那个人从天而降,于是心中被狂喜淹没——他是来救他的,他来救他了!他一定还记得他是谁…… 乱了心神的他迟了一瞬才捏碎小传送符,身形逐渐透明中,他看到的最后一眼,就是那个人放弃了传送的机会,冲上来挡在他身前劈开了银色的利刃,在他身后,半蛟挣脱了法宝,狂怒的扑上来…… 不!不!不! 方拓红着眼,拼命从五百里外赶来,然而留给他的,却只有一片狼藉,小岛被劈成两半,礁石上散落着淋漓的鲜血。 他搜遍了附近所有地方,然后去林家抢到了那个人的命牌,用秘法找到了那个人。 那个人侧身躺在床上,神色安宁,恍若熟睡,小腹上已经不再淌血的伤口却深深刺痛了他的双眼。 方拓几乎找不到他身上有任何生命的迹象,只能颤抖着手从怀里取出他的命牌,命牌上的魂火微弱的仿佛下一秒就会熄灭。 他要死了…… 他怎么可以死…… 方拓恨不得杀了自己,若是自己不在战场上犯傻,若是自己早早将最后的手段使出来,若是自己坚持由他来抵挡半蛟让这个人先走…… 接下来,是漫长又充实的几百年。 他带着沉睡的林诺四处流浪,只要知道什么地方有灵药的消息,不管多危险都要闯一闯……不知道多少次死里逃生,他修为越来越高,找到的灵药也越来越珍贵,可是对那个人的伤势却一点作用都没有。 他用在林诺身上的圣药可以冻结他的伤势,却没有办法冻结时间,看着林诺的大限一天天逼近,他如同困兽一般无能无助。 只有千丝蛊,只有千丝蛊…… 他如同献祭一般,抱了那个人,心中一片冰冷:他知道这个人永远不会原谅他,他的可怜的爱情还没有开始就被他亲手掐死在了襁褓中。 可是有什么关系,只要他活着,怎么样都好……怎么样,都好。 但他还是没有想到,那个人的反应,会如此激烈。 那个人嚼烂了自己的舌头恢复清明,捏烂自己的手脚从困灵锁下脱身……方拓利用千丝蛊的感应在阴冷的山洞中找到他,看见他遍体鳞伤的坐在地上,面无表情的用尖利的石头刺穿自己的胳膊来抵御情1潮,那个时候,他眼中的厌恶不是对他方拓的,而是对他自己的。 方拓面无表情的上前,带着他回到居处。 我知道你最厌恶什么了,我会做到的,我会做到的。 千丝蛊下,一人情动,另一人也会情难自禁,所以,只要不动情就好了。 蒙住那个人的眼睛,方拓将蚀骨钉钉入自己的胸口,深入骨髓的疼痛让他面容扭曲,疯狂的冲撞中看见那人的眼泪慢慢渗透黑纱…… 恨我吧,恨吧! 可是,宁愿你恨我入骨,也不愿,让你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 后来很长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没有见过林诺,因为他知道林诺并不愿见他,也是因为他要去寻找可以根治林诺伤势的灵药。 他在修真界疯狂的搜刮,无论什么样的险境他都要去闯,终于有一天遇到了他难以抵御的危机,他在临死之前启动阵盘,到了林诺的洞府,心中一片安宁。 我一直害怕面对你的死亡,如今我要先死了,这样很好。 他怕那个人会不高兴,不敢上他的床,只挨着床榻坐着,想象着那个人还静静躺在床上……方拓慢慢闭上眼睛……真好,阿诺,这样真好。 他含笑睡去,以为这一睡就是永恒,然而他还是醒了。 就像做了一个甜美离奇的梦,睁开眼睛,依旧坐在地上,但他变成了五六岁的孩子,身上伤势尽去,修为也尽去。 更让他震惊的却是,万灵纯根,无暇之体——这两种只存在于传说中的体质,竟在他一个人身上出现了。 空气中残留着酒香,洞府周围有不知名的大阵启动后留下的残骸。 他找到林灵儿,林灵儿惊骇欲绝:“栖凤大阵,涅槃?这怎么可能?你身上又没有凤凰精血,如何能涅槃呢?难道你也是林家后人?” 他一言不发的离开,混入林诺临时栖身的门派,看见了那个人在见到男童模样的他时僵硬了一瞬。 片刻后,他摸进号称闭关了的林诺的密室,只看见地上空荡荡的蒲团。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方拓大笑着,笑的连眼泪都出来了。 你自以为是在救那个人,其实是打断了他旷世的机缘;你自以为渡了那人一半的修为,其实是吸走了他涅槃重生的力量;你自以为是治好了他的伤势,其实是夺了他的绝世之资,通天之途…… 那个人,他那么骄傲,从头到尾,竟是只字不提。 那个人,他那么骄傲,纵有机会也不屑取回自己的东西,反而用凤凰精血,涅槃之气,重生之机,还他的百年修为。 林诺,林诺,你知不知道,我从未这么恨过你! …… 方拓大口喝着酒,眼前渐渐模糊,仿佛又看见那个人从水中狼狈不堪的爬上岸,听到他用低低的声音叫着他:“方拓。” “……在。” 在,我在,我一直都在。 ……你呢? “方拓!”悦耳的声音带着几分焦虑响起:“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这里喝酒!” 方拓看了林灵儿一眼,神情有些不悦,抬手又灌了一口,没有说话。 林灵儿夺下他的酒坛,道:“昆仑发布了你的追杀令,如今不知道多少人正等着取你的人头呢!你就不能躲一躲?” 方拓淡淡一笑:“让他们来就是。”他们永远都想象不到,万灵纯根,无暇之体,是如何恐怖的资质,他们永远都不知道,那个人留给他的,是多么可怕的东西。 “你……”林灵儿跺脚道:“我知道你厉害,可是你……你无缘无故去毁了人家的昆仑镜做什么?” 方拓淡淡道:“没用的东西,不毁留着做什么?” 心却疼的缩成一团:玄门宗师算不出你的因果,佛门神僧找不到你的魂魄,昆仑镜照不见你的来生……你在哪儿?你在哪儿!你在哪儿…… 林诺,林诺,林诺…… 许久之后,山平水静,又过了片刻,一只素白的手毫无预兆的从湖水中伸了出来,吃力的扒住湖边一块黑色的石头,又过了好一阵,这只手才将自己的整个身子,从湖水中拖了上来。 林诺不用看也知道自己现在有多狼狈,一身玄色的长袍已经撕成了布条,身上、脸上到处布满了细碎的血痕,散乱的头发被水糊在脸上背上,一出水又冻成了冰渣子,看着越发的可笑。 林诺又爬了两步,才翻身靠在山石上,他一动,身上的水渍凝成的薄冰便发出碎玉般的轻响,簌簌的往下落,他也懒得再费灵力捏什么避水诀,就随它去了。 “叮!”一个突兀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林诺有些不耐烦的皱皱眉,再多的反应就没有了。 “叮!主线任务已经完成,是否选择回归?” 林诺嗤笑一声:这倒霉催的系统真是越抽越严重了,还主线任务?那玩意儿给自己发布过屁的主线任务! 如果不是那玩意儿的硬盘已经崩溃,就是它抽风抽出新风格来了:收集一百次无视任务和一万次消极任务的惩罚,可换取主线任务完成一次? 林诺没将所谓的“回归”放在心上,自从他被这只抽风的系统缠上,乱七八糟的任务完成不老少,奖励却一根毛都没见,后来出那档子事儿向它求助的时候,它更是跟死了似的没有任何反应。 后来林诺便将它的话当放屁一样,却没想到这破系统看起来啥本事没有,折磨起人来倒花样百出,从此林诺隔三差五就要因为“消极任务”被它折腾的死去活来,相比起来,让人谈虎色变的天劫都成了小儿科。 若换了是旁人,说不定就被它驯服了,遇上什么不算困难的任务就顺手完成了免得受罪,但林诺生性倔强,不仅不曾妥协,反而越加反感这东西——既然有这种手段,那当初他的事儿对它来说就不过是小菜一碟,他先前完成那么多任务什么奖励都没要过,只求它援手这一次,委实不算过分,可它不仅没有伸手,连句话都没有,显然只是将自己当成了予取予求的工具,他若还为它所用,那就是犯贱了。 “抽风”是林诺自个儿对系统恶意的评价,并不客观,但这次,它似乎真的有抽风的嫌疑:先不说这莫名其妙的主线任务被莫名其妙的完成,刚刚这波惩罚也来的莫名其妙——以前总要先发布任务,等他无视任务一段时间以后,系统才开始折腾他,折腾之前还先有预告,怎么这次无缘无故就来了? 林诺也懒得在它身上伤脑筋,他不是什么聪明人,这种事,单凭他的脑子,是想不明白的。 闭上眼睛,林诺开始吸收周围少的可怜的灵气,慢慢滋养身体,心里却叹了口气:他到底是怎么把日子过得连根搅屎棍都不如的? 林诺活了两辈子,上辈子他不是孤儿,但也和孤儿差不多。他外出打工的老爹,遇上了他外出打工的老娘,于是有了他。怀着八个月的时候,两人回老家生孩儿,他出生半个月,他爹又出去打工,等他快三个月,他老娘说去找他老爹,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爷爷养他到九岁的时候就没了,葬礼是他将爷爷的积蓄拿出来,托邻居帮着办的。好容易联系上他老爹,老爹说请不上假,至于他妈……据他爹说他们根本就没领过证,也据他爹说,自打他十年前离了村子,就再没见过他妈。 爷爷没了之后,头几年林诺还过得不算太差,将地租给邻居种着,得的钱将将够他填饱肚子,学校帮他把费用都免了,左邻右舍的知道他的情况,有什么吃的会分他一口,有穿不得的旧衣服也拿来接济他。 林诺并不拒绝这些好意,一一记在心里,周末的时候会下地帮着做农活,下了课也帮着干些剥棉花、摘花生之类的活儿 ,算是稍稍还点人情。 等十二岁的时候,来了外商搞开发,他爹回来将地和房子都给卖了,拿着钱一走了之,往日很照顾他的邻居们也因为拆迁四散了,林诺的生活就彻底没了着落。 幸好他知道自个儿家庭困难,往日上学都连蹦带跳的,才十二岁就已经初三了,熬到参加中考,拿了毕业证以后林诺就出来做了小北漂。 因为年纪太小,也不愿意假装乞丐——他自认是具备劳动能力的人,没有成为乞丐的资格,可惜法律并不认可他的劳动能力,找不着活儿的林诺一开始飘的很辛苦,后来终于找到了一份“固定工作”。 虽然雇佣童工是犯法的,但有个职业却是例外,那就是拍电视、电影。 躺在街头衣衫褴褛的小乞儿、坐在学堂摇头晃脑的小书生、被小鬼子无情屠杀的孩子尸体……甭管是什么活儿,林诺都来者不拒,就这样,他不仅养活了自个儿,还顺道把高中也上了。 当然他这样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念得书,能弄本毕业证就不错了,大学是别想的。但不管怎么样,随着他年纪越来越大,挣钱的能力逐渐增强,他的日子也越过越好,甚至还有了点名气,买了房子买了车。 出名以后他老爹就“慕名”找了来,表达了想念、愧疚、身不由己等感情之后,问他要钱,然后要车,然后要房。林诺没让他多费心思,但凡手头上有的,能给就都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