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零年代农场主》 第一章 接生 钟宜睁开眼就是一片模糊的黑影,什么都看不清楚,也就听到一点声音才有一种蹲厕所蹲久了的麻木感。疼痛没有,却也分辨不出什么东西来。她努力的睁大眼睛想要看清楚,无果。眼前的花花世界变得朦胧晃眼,模糊的轮廓就像是劣质的放大镜背面场景.....她心里纳闷道: “我不是摔死了么?难不成没死?给摔瞎了?!”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她想了想,又觉得自己是命大。酒店的厕所都一百八一晚上,怎么不知道弄个防滑垫呢?她脑子里闪过一个画面,是她记忆力停留的最后一个场景,自己眼前的景象扭转液化了一圈,天旋地转,然后是亲密接触的马桶圈和光鉴可人的瓷砖地板。下一个场景,她的脸贴到了沾着水的冰凉地板,没等她产生嫌弃的情绪,一阵剧痛袭击了她的全身,从神经末梢飞快的连通大脑! 简而言之,厕所里摔了脑袋。 钟宜一阵后怕,她想到当时的场景,离死亡恐怕也只有一步之遥了!还好还好!小命没有搭上。她后知后觉的想,忍不住抱住了胳膊,可是身体的感觉是这样的迟钝。她尝试了很久,心里一阵发凉。 “怎么回事?!怎么使不上劲了,难道磕到了脑袋?变成瘫痪了?.....”她剧烈的挣扎起来,眼前的世界再一次发生了变化,准确来说,是她耳边渐渐的能听到细微的声音,随着四周的晃动,变得更加清晰起来: “生了没?” “还没。” “老三家的,怎么就这么慢?隔壁刘虎他妈,前一个时辰就生了个胖儿子。你家这个都生了一天一夜了,产婆怎么说的,生那么久亏她有个好婆婆伺候,还给鸡蛋吃呢。有这么好的东西都生的费劲,怕是个享福命。” “你少说两句吧,平时就喜欢跟老三家斗嘴,你斗不过她,心里有气,专等这时候说风凉话,刘红霞,你可别站着看热闹了。” 屋外的门口站着一胖一瘦两个妇女,都是腰线粗壮。矮瘦的那个就是刘根的老婆刘红霞,平日住在大屋刘村的石头坡后面,石头坡前是村里唯一的一条小路,通着镇上。这附近住了不少人家。一处土屋一处平地,其余的地方坑坑洼洼,不是长满了杂草就是碎石满地。 此刻云霞漫天,兮夜拉开冗长的序幕,远处的深蓝色覆盖了整片天际,这时候小路上站满了扛着锄头的村名,以至于拉长调子的尖叫传来,也只有草丛里的蟋蟀应两声了。门口土屋前,一个约莫二十五六的男人也拽着一根铁楸等的满脸着急,旁边的老太太连忙说:“不急..树啊,咱们不急。你媳妇马上就能产崽了...观音菩萨王母娘娘啊,显显灵,钟家老祖宗显显灵!保佑三儿能生个带把的。” “娘,不能说。你小声些。”钟敬贤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又急切的忘了产房一眼——那是临时隔出来的小房间:“现在那些话都不能乱说,你盯着点,别叫人听到了。咱们家可就麻烦了。” “谁?!谁听到了?” 老太吓了一跳,她半只眼睛立刻抬起来,露出了眼白往头顶看,又摸到屋角的大牌子,上面鲜红的写着:“马克思主义。”这几个大字,她立刻闭上了嘴,手脚并拢的放好。 心里默念了一百二十遍祖先显灵。要知道钟家过了三代,都只一个男丁。换到媳妇这里,前头都生了三个丫头了。 “生儿子。” 前头大妮二妮才四岁,他们是双胞胎,当时怀孕的时候还不知道,老太觉得肚子大,没不准就是个儿子,当然,尖肚子也生儿子,做梦梦见公鸡,也要生儿子。等第三他胎的时候的时候,她提前从儿媳妇口里得知梦到了雷峰塔。吓了好大一跳。 生儿子梦公鸡,生女儿嘛可就梦蛇,那梦到个雷峰塔算个什么嘛。 钟老太太急忙去问了个算命的,那是村里一个守寡多年的老寡妇,已经七十八了。她年轻的时候就背算过一命,一儿一女,如今都算齐全了,因此,中老太太是十分相信寡妇算命的。结果她提着篮子到大屋胡的时候,老寡妇门口的铁栓都烂光了。据说前几天扛不住批斗,人就没了。 出师不利,只能依靠祖上保佑了。老太太年近五十,依旧精神头很好。她扛着锄头坐了一会儿,听到里面声音稍稍歇了口气。接生的婆子是村里一个接生了二十多年的妇女,姓吴的一家也是今儿开始发动,两家隔得近,又只有一个接生婆子,那女人只好提着汗巾两遍来回跑,跑了第三趟,人就抬不起腰来了。 好在等生产队的人提着锄头回来,哭声就响彻了老吴家。 “是个丫头。” 接生的婆子心中一叹。又对垂头丧脑的吴老爹说道:“***说了,女子能顶半边天,老吴啊,你要放宽心。”说完就提着毛巾往钟家走。 吴老爹刚回来,锄头还没放下,就愣愣的往屋外走。气的一脚撵在草垛上,指着草垛骂了起来:“什么母鸡都会下蛋了!她倒是真不中用,我老吴家好吃好喝可没短了她一分一厘,没想到...这个不争气的。”她想老驴拉磨似的转了好几圈。真是看哪都不舒坦。又听到老婆子问了一句。 “钟家那媳妇呢?生了没有。” 接生婆没走远,就听见一个稚嫩的小孩跑上山坡喊道:“我娘生了!冯婶婶,我娘生了,你快去看看!”说完,又消失了。姓冯的接生婆又加快了脚步,金门的时候听到一声响亮的婴儿嚎哭,在场的有钟家嫁出去的两姊妹。她们都是生育过的女人。自然门儿清楚,没等到接生婆过来,她妈就提着脚一巴掌拍在屁股上。 冯婆子探头一看,屋内一片愁云惨淡。她心里嗑蹬一声,心想道:“不是吧,又是个女娃子?” 第二章 原来是儿子 三儿躺在床上,下体疼的厉害,她生过三个女儿,在生产上算是很有经验了。但这一次。她眼泪却停不下来,不是疼的,而是心里揪的慌,抓着半截灰扑扑的床单,仰面水渍顺着耳后根直流。 冯婆子的声音传到门口,她就听到郑老爹冷冰冰的说道:“阿,老大去拿点喜钱去。” 话虽如此,在场所有人都听得出她声音里的不高兴。冯婆子忙前忙后累的慌,听到这句话,脸上也讪讪的,虽然是女儿也不赖她,但一天接生两个,全是赔钱货,这就有些垂头丧气了。要是个儿子,她的喜钱也不小了。 大妮站在门口嗦手指,站那儿半天,突然挨了一巴掌。 那巴掌用的力气,打的她脑袋一歪,整个脑袋都偏到了一边又疼又麻木,是钟老太,她提起大妮就往外走,吓得只有五岁的孩子哭得跟花猫似的鼻涕眼泪一把抓。等走到厨房旮沓。她才蹲下来说: “你阿公和你爹都不高兴,你不准去堂屋乱晃了。晓得没。” 大妮泪眼朦胧的抬起头来,看到钟老太刀斧针凿搬深刻的皱纹,却看到嘴角紧抿的老太稍稍松了一丝气。这就是不生气的征兆,老太太脾气不怎好。她连忙答应了一声,钟老太又吩咐她道:“你娘吃了好大的苦,伤了身体,你赶紧去烧灶,煮点水来给她擦身子。” “哎!” 大妮扬起袖子往脸上胡乱擦了一趟,然后往柴火堆里翻翻捡捡。 烧水花了不少时间,等她空着咕咕叫的肚子走到屋门口,有想到钟老太的警告,一时间害怕的不敢进屋子里去。里面的煤油灯一晃一晃的。依稀看得到人影。她搬了吃饭的桌子到院子里去。听到里面有个声音说道;: “这次伤了身子....以后三儿估计是生不成了。你们家得有个准备。” 紧接着,瓷碗就滚在了地上,顺着滚到了门槛,厚厚的陶土碗,在地上溅起了深褐色的水渍。大妮看了一会儿,就蹲下身子捡起碗。看到钟父蹲在门口,一脸落在阴影之中,看不出脸色来。她被吓了一跳。 屋内的大姑钟芬芳也皱了眉头,往屋内瞟了一眼,仅仅是一眼,已经表现出她的极其不高兴了。小姑钟红花连忙问道:“真生不成了?可是,咱老钟家就这么一个兄弟,难不成眼睁睁要看着他绝后?!” “同志,你这话就不对了,***说了,生男生女都一样。怎么说是绝了后呢?不是还有四个姑娘么?” 刘红霞笑眯眯的说,气的钟芬芳瞪了她一眼。对方立刻扔下瓜子,不甘示弱的说:“你蹬什么蹬,一家子走资派,地主阶级,你们家就是被批判革命的对象,还生儿子呢?!谁家姑娘嫁给地主儿子?!” “你少给我扣帽子!”钟芬芳气的脸色发红。“你把话说清楚,谁家是走资派!站住!” 钟红花连忙拉住她:“大姐,你别跟她扯。”虽然嫁到了不同的村庄,钟红花对家里的情况也十分清楚。“咱去把刘大夫请过来。刚才嫂子说肚子又疼了。” 钟芬芳冲着屋子里嚷嚷了一句:“生都生完了,作什么娇贵样子。我看你这样都膈应吃不下饭了。”按照她说的,这三儿好吃好喝待着已经仁至义尽,她有点良心就该忏悔。老钟家绝了后,可不就是她造的孽! 钟红花扯住她的袖子,低声喝道:“小声的,爹发脾气了。”这句话果然使得大姐闭上了嘴,她往屋子里看了一眼,心里惴惴不安。果然,不过一刻钟,屋子里的叫嚷声越来越大。三儿往外面走了两步,颤声说:“爹!娘,我....我肚子疼的厉害,你们帮我找刘大夫吧!我肚子好疼啊....” 她下面的褥子散发着一股经久不衰的霉味和被冲淡的血腥。两个男人站在堂屋里面,钟敬贤呆立片刻,突然想到冯婆子的话,心里忍不住颤了颤。 难道,真的没有儿子了?他要绝后了? 突然,一个酿跄,他蹲在地上不稳,险些要摔倒在地。 在这个死寂的过程中,一道响亮的叫喊打破了众人的缄默,钟老太提着篮子走进来,一边对钟老头说:“把刘大哥请过来了,红花,去倒茶。”说着,已经搀扶起了地上的钟敬贤。“你女人是伤了身子,好歹孩子保住了,不然咱们一家还指望什么?难道不管大妮了?” “知道了娘,刘叔叔一路赶过来辛苦了,喝杯茶。喝杯茶。” 刘大夫长得身子瘦削欣长。山羊胡子打理得整整齐齐,他穿戴着破旧的棉袍子。不知道洗过多少次,已经发白发灰了。好在没什么人在意这些。他提着药箱进来,摆摆手说道:“得了吧,也不是稀客了,你家那口子病情要紧,别整虚的。” 说完就把脉。 “的确是伤了身子,日后再难怀孕了....怕是这胎,也是折寿了啊。”说道此处,众人脸上都不太好看,尤其是钟老爹和钟敬贤二人。 “咦?” 她又仔细把脉说道:“肚子里还有一个!!快,把接生婆叫回来!再晚了怕是两条人命了。” “什么?!”众人又大吃一惊。“还有一个,快快快,三儿,赶紧躺下。哎哟,芬芳,红花,赶紧把冯姐姐叫回来。”火烧火燎的扶着儿媳妇躺下,又恨不得用扫把赶走两个女儿。 红花扯了芬芳一把,二人互相看了一眼,把腿就往小路上赶...... ----------- 再说冯婆子,接生这么多年,哪有一次拿着喜钱半路又被追回来的。 又约莫过了三个钟头,一个猫儿大小的婴儿给拿了出来。钟敬贤避讳不及,看到老娘脸上的喜意忍不住隔着屋子喊了一句:“怎么样?” 钟老太脸上的皱纹炸开了花:“是个儿子!带把的!老大啊,你有后啦!” 一旁的钟老爹,听到这句话,扛着锄头的腰仿佛也一下子松了气,深深的弯了下去。“儿子好呀,儿子好!敬贤啊,咱们老钟家,有后啦。” 三儿躺在床上,她听到一声‘儿子’后,终于忍不住浑身的疲惫闭上了沉沉的双眼。 第三章 红脸小鸡婆 刘家村最近最热闹的消息,一个是老吴家生了第八个,还是闺女。 第二个是老钟家,媳妇又生了双胞胎!终于得了个儿子。最津津乐道的是,那儿子是后半夜才生的。谁也不知道三儿肚子里还揣着一个,这可真是意外之息。两家一对比。整个老钟家都喜气洋洋。又说三儿真是争气云云。 钟老爹半夜下地,刨了近乎一晚上的地,那块是公社挨着山脚的旱地,土质杂石子,刨得两只手都是血印子。可怜他前半辈子从来没摸过锄头,等着佃户收租子,穿着绸子大马褂。后半辈子几乎是弯着腰驮着背,像一头牛似的做活。公社的三队队长等他过来,提了一小罐头的红漆,装在陶罐里对他说了句: “恭喜恭喜。”那脸色笼罩在雾蒙蒙的天气里,看不清楚。 钟老头点头哈腰的样子他看不惯。好像在随时提醒他们,曾经这人也是李家村的大户,是地主!再看他这些年落魄下去,越发觉得自己家以前就是给这种“资本主义毒瘤”人做牛做马,心里便不大高兴。脸色也更加冷淡起来。“用完记得还回来,还要用写大字报。别用太多了。” 一小罐子的红油漆,他是真舍不得借给钟老头。 一家人都已经睡了,只有钟老婆子还在抓着斧头劈柴。她个头短,因此给人的感觉反而是结实强悍的模样。“怎么样,油漆拿回来没?” “拿了拿了,我去喝口水。你把大妮叫出来。”钟老头喘气的声音跟拉风箱似的,粗重的跟北风刮在树干树枝上的声音,小心翼翼的把油漆放到桌上,自己沿着土墙的跟坐下来。“赶紧歇歇,哎哟,你这把老骨头可别累狠了。” 钟老太摸摸索索的到外面。手里抓着一把马毛的刷子。她提着一个结实的篮子。把布一掀开,嘿,一篮子的好鸡蛋。各个都滚圆溜圆的。看着就叫人欣喜。大妮刚起来,打了个哈欠,看到门口放着一篮子的鸡蛋,眼睛都红了! “你给我老实点,刷了红漆,叫你奶奶一起送到村里去。听到没。” 钟老爹此时还知道吩咐她做事。得知这是庆祝弟弟出生,家里真是出了血本.大妮却一点嫉妒都提不起来,从她记事起三儿已经在她耳边嘀咕弟弟没玩。她早就习惯了,并且由于这份长久的念叨,转化成了一份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了的憧憬。 在她的记忆力,大家都想要‘弟弟’那‘弟弟’肯定就是好东西了。 她坐在长板凳上。听屋子内三儿虚弱的声音飘出来说道:“最近风声不是越来越紧了,这会儿拿鸡蛋出去,万一别人说嘴可怎么办?” “不用人人都送了,你去给大队长送两个。家里好不容易有这样的好事,要是几十年前,还不知道是怎么个大操大办哩。”钟敬贤啧啧嘴说道,他脸色也同样的有忧郁。往常一周批斗一次,现在已经隔三差五的开始提着大字报敲锣打鼓了。村里有个戏台子,还是他祖爷爷盖得,现在批斗也在戏台子上,村里人爱看热闹,时常在地里干着活,一边全挤到戏台子下看批斗.... 大妮放下刷子,往屋子里一溜烟就跑了,她往里屋的床上瞄了一眼,就看到三儿满怀笑意的给手里的娃娃喂奶。她又好奇心驱使,往前偷偷伸过头。看到床沿上一大一小两个娃娃。左边的个头大一些,右边的小一些。都跟小猫崽子似的。 三儿余光看到了大女儿,招呼她过来:“你看看,这是弟弟,这是妹妹。” 大妮深深觉得弟弟是稀罕的,于是伸手轻轻触碰了他的脸,那小猫崽儿立刻‘嗯’‘嗯’的哼唧起来。红彤彤的皮肤也皱的更厉害了。她吓了一跳,往后退。心里想道:“这比三妮儿软多了,也小多了。”三妮儿足足有六斤八两! 另一个怀里的小猫崽儿也动了动,她扭过头,看到和稀罕的弟弟相比,妹妹安静多了。她脸也皱巴巴,红彤彤的。但紧闭着眼睛,脸色仿佛也平静很多,不哭不闹的。 “红脸鸡婆。”她喊了这句,就看到女婴脸上飞快的皱了起来。难道她能听得懂这话? 她凑了脸过去,没想到女婴居然睁开了眼睛。大妮觉得有意思极了,这就像所有的女孩子都喜爱洋娃娃一般。她得到了乐趣。就被三儿赶走了。“行啦,看了弟弟妹妹,你还不去帮你家家干活?” 她昨夜一颗心,跌宕起伏,如今看到怀里乖乖仔,心里便落了下去,怎么看怎么喜欢,连带着之前不太乐意的四女儿都欢喜些了。 晚些的时候,大妮去田里收割苘麻。再过几天。地里的苘麻都收完了,活儿就更多了。苘麻收了要用石头压着泡在水里好几天。再剥皮防线。每年大队要缴公粮,卖余粮!但是苘麻作为农副产品,也是要缴一定数量。防线织布以后做的就是麻布衣服,跟麻袋一样的料子刮在身上又痒又难受,村里不少穷人家就只能穿这个。 大妮走到门口的时候,手心还在发慌。跟隔壁的吴三儿一起扛着镰刀往地里走。吴三妮儿是吴家第三个闺女。两人再路上一边走,一边找芭蕉的花,芭蕉的花有连珠的紫红色纺锤的长花苞,吴三妮儿捏着花苞,掐断了炳去吸里面的花蜜,一变问道:“我听村里说你娘昨日给你生了个弟弟?” “你真有弟弟啦。”吴三妮儿也是一脸艳羡。“要是俺娘也生个弟弟就好了,大妮。” 钟大妮实在不知道这话她该怎么反应,但也十分喜气的说:“俺弟弟就是你弟弟,咱们是好姐妹。” 这样的对话持续到田埂。肥料分到一亩三分地,也是不够的。两人提着桶去浇肥。正好碰到村里人,这时候有人就故意到吴三妮面前问道:“你娘给你生了个妹妹,吴三妮儿,你开心不开心啊。” “叔,姑姑。” 她抬头一看,是村里头一个叫刘二狗的汉子,平时就缺德的嘴,他旁边站着他家的妹子,刘向阳,向阳跟刘二狗不一样,很是和善的看了一眼吴三妮儿,又撇过头去挽裤脚去了。“你可别跟钟家那几个牛鬼蛇神说话。咱们是工农子弟兵,不能和他们同流合污。” 这话是对着吴三妮儿说的,吓得她一缩,又看了一旁的钟大妮一眼,到底没上前说话了 第四章 起名字啦 钟大妮也不是第一天听到这个了,她弯下腰小心翼翼的浇肥,也得小心不能把苗给浇死了,太阳烘烤着麦苗,这是半个月的太阳天了,稻苗正是缺水的时候,等天气热了,更加缺了,村外的第二生产大队哪儿就有水坝,可惜上流流不到他们第五大队,隔着起伏连绵的丘陵。修水利最麻烦。 她做了一会儿就看到钟老太爷风风火火的过来了。两人浇了一上午的肥,往远处看,还能看到一片稻花的情景,只是肚子饿得很,大妮扶着头眼睛发花。刚好刘队长走过来,对她二人说:“快点浇!农忙不干活,年底怎么缴公粮?” “知道了,七叔。”大妮闷闷的说。实在是第八大队的地太贫瘠了。她一锄头下去一半都是石头沙子。现在天气越发热了,她挑水浇一次,来回一两个小时都不够。钟老太是个精干的人,她趁刘七叔走到田埂上,又凑过去说:“七哥,我们老钟如今就四个劳力,算上大妮也有五个,您瞧瞧,,咱们村日值才七个分到手里也不多,我们家的底分评的这么低,老大家也是一把力气,怎么也不该才记四个公分呐。” 刘七叔嘴里叼着草,闻言把草往地上一摔,又看四周无人。顿时也不知道如何发作威风,低声喝道:“我说你们家是什么成分?心里没数?你看看隔壁吴家村是怎么评的底分?别说四个公分,三个都嫌多了,你在公社难不成就为了公分干活?我说钟家嫂子,你这觉悟可不行呐。” 钟老太心里有些堵,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呐。 钟老爹也压低声音,又恳求道:“我知道,七哥觉悟高,是实在俺们家靠着这几个公分,吃不饱饭,咱们不是七队,挣不回农业大寨分还倒扣。” 农业学大寨是专门针对人民公社的农业这一块,首当其冲就是政治身份,其次就是思想觉悟,为了公分干活肯定是思想不够积极的表现,钟老太自觉说错了话,心里后悔,看刘七的样子,并不很愿意帮忙。 三儿没蹲几天,她还没出月子,就不得不挺着酸疼的腰身下地了。 别说她了,村里的女人少有能做完月子的,头一天生产,第二天就下地的更是数不胜数。妇女能顶半边天的口号,也是在这里慢慢的树立起来。无论是修水坝还是下地干农活。贫农一天能挣七个公分,抵上四毛二分钱。像他们家这种‘右派分子’,成年汉子一天四个公分,也就是两毛四,三儿也能拿四个公分。她坐在家里给四妮儿和‘伟华’喂了七天奶,也不顾众人阻拦的扛着锄头下田了。 “伟华”就是钟家新得的儿子。去大队上户口的时候,村里的党支书开口问了一句:“伟华,这名字不错,很有爱党爱国的意思,咱们生在农村,也是不忘记党的恩德和吃苦耐劳的美德。”党支书叫刘得力,肤色黝黑,穿着件灰色的棉衣。说话不紧不慢的,上了户口,钟伟华就是大屋刘村的人了。也属于第五大队。他爱吃大蒜,说话就有一股味道。三儿抱着两个娃娃,又塞了两个鸡蛋过去。 当然,这是很隐蔽的,她开口说:“多亏党和人民的支持,咱们村的粮食才能年年上涨,支书扎根于咱们大屋刘,是咱们村的好领导。您忙前忙后为人民服务,这一两个鸡蛋您可别放心上,” 支书当然不肯要,他推卸了一下,眼角的皱纹也拉开:“嗳,这话可不对,为人民服务是应当的,你这心意我受了,现在年景也不富裕,鸡蛋我可不好意思要。”三儿千恩万谢,这才心满意足的提着几乎没动过的鸡蛋回去了。 村里头对这个支书的印象很好,刘支书的威信也是数一数二。 这趟也给四妮上了户口,其实再往以前数,压根就没有正经的弄过户口,还是由于人名公社和生产大队建立以后,这才有人口意识,毕竟大锅饭已经不吃了。家家户户都自己开灶。每年吃的用的,还是靠公社分粮。 钟敬贤用手指在土里划拉了两下,说道:“咱们家如今有了伟华,也算是又后了,四个妮儿也有兄弟帮扶了,咱们钟家到我这代是敬字辈,到伟华哩,就是宜字辈,可惜啦....四妮就叫钟宜罢。” 于是,还在蒙圈中没有反应过来的四妮儿就有了大名。她听到这个熟悉的字眼的时候,两只小手手忍不住抓紧了一下,三儿立刻高兴道:“四妮儿也认得自己名字啦...钟宜,钟宜,这是弟弟伟华。”她看的不太清楚,在第二次吸奶的时候也不得不接受了自己是个小婴儿的事实。只是她两只手脚都不听使唤,更不用说眼睛就像一千度近视一样朦胧的什么也看不清楚。 等天黑下来,她眼前恍若只有重重叠叠的影子在晃动。唯一能听声音的耳朵,也在听到‘公社’‘公分’‘批斗’等字眼的时候,忍不住坐在她娘的怀里发了好长时间的呆,连奶都忘记吃了.... 据她知道,这么有年代特色的词语恐怕是华国六七十年代了。一个二十一世纪的青年就这么回到了四五十年前,你问她有什么想说的? 四妮:“呵呵。” 四妮:“哇!”吐奶中..... 这个嘲讽的表情在婴儿脸上看不出来,但是我们的四妮同学,陷入了长时间的天人交战。 从‘我为什么又打娘胎生了一遍’思考到“量子缠学,两颗粒子短暂的耦合分开以后相互影响。”又到“工业美术运动反对矫揉做作的维多利亚风格和其他古典文艺复兴风格。”总之这个时间里,一个婴儿的发呆并不没有人发现。 这个漫长而可怕的时期里。四妮儿杜绝了一切娱乐(手脚乱动)活动(手脚乱晃)交流(手舞足蹈)饮食(吸奶吐奶。) 她因为吐奶频繁,吃完以后被迫趴在三儿的膝盖上,感受妈妈蒲扇一样的大巴掌往背上拍,一个农村妇人的力气有多大?具体的例子是:四妮儿吐着奶,被一巴掌拍出屎来.... 一巴掌拍出屎??? 第五章 系统 这种日子在七天以后,三儿用布条绑着两个孩子下地的时候,绝望和羞耻的阴影才从她头顶消失。三儿把两个孩子一前一后的绑在身上。放眼望过去。田里不少这样的妇女,他们一边挑着担子,背篓里装着一两岁的孩子。钟家九口人。老太和钟老爹在锄地,钟敬贤在挑大粪,三儿和大妮浇肥,背上还背两娃娃。 除却在家里的二妮和三妮。几乎全家出动! 没过两天,四妮奶也不吐了,人也不白了。晒得黑漆漆的跟卤鸡蛋似的,她头顶还插着一个芭蕉扇,叶抵挡不住重重的热浪。让四妮想到被大学时候军训支配的恐惧感。一个月不到的婴儿是脆弱的。但是这里的人却习以为常。把孩子往树荫底下一放,大的照顾小的。 “小五(钟伟华)是不是渴了?娘,我给小五喂点水。”大妮看到脸色通红的两个孩子,好奇的拨弄了一下弟弟底下一团小肉,又再他哭之前把水递到他面前。又看了一眼安安静静的四妮。也不清楚她是喝还是不喝。往她嘴跟前贴着碗沿,观察了好一会儿继而高兴的大喊起来了: “妹妹伸舌头舔水了,妹妹伸舌头舔了。” 这么大的孩子都不会喝水。更别提用碗了,可是家里没有勺子。她用手指沾了水,然后叫小五舔,那孩子被绑着四肢动不成,又晒了大半天,早就如饥似渴的嗦着她的手指了。而四妮感觉到嘴边凑上的一跟咸咸的指头,说什么也不肯嗦。她伸出舌头。居然真的舔到了碗里的水! 三儿心想,怕不是个会吃的丫头片子。又发愁起来,这个年景,有什么好吃的呢? 她抬手就阻止大妮去那芭蕉花密去喂四妮,一边说:“你奶叫你歇着去,地里也快干完了。你拿着水去树阴地下,也吧弟弟妹妹带着,晓得没?” 大妮立刻高兴起来,重重的点了头,然后麻利的拴上三儿身上的绳子,一边把两个孩子绑在身上。这话是钟老太说的,她看到三儿脸色涨红,也知道心疼她的身子,趁人不注意,对儿媳妇说道:“如今干多干少也是干,咱们这个成分。干一天不如人家干半天活。你要有这个力气,晚上批斗扶着你公爹婆婆。” 说完,又摇了摇头。 三儿心神领会。她立即表志向:“娘,等三妮儿大一点,二妮也不用跟着照顾了,就叫她一起下地,咱们一天也有十八公分了。日子肯定好过多些。”说起家里的成分,三儿也是千万个心里苦,说也说不出来。她受气不算什么?家里一个劳动力挣得不足别人一半。孩子又多。真是作孽啊.... 另一头,大妮放下两个娃娃,就发现四妮额头发烫,满脸通红,她伸手摸了一下,发现妹妹双眼紧闭,两只小小软软的手也紧紧的握着拳头,不由得焦急的大喊:“小四,小四,咋回事啦?!小四?!四妮儿。”她也才五六岁,根本不晓世务,哪里知道四妮儿这时候是中暑了。只知道在一旁哭的厉害。 吴二狗躲在树荫下偷闲,闻言凉凉的嘲笑道:“哟....哟,老钟家的小地主丫头!你妹妹要死啦。” “呦呦....死啰。”旁边几个流鼻涕的小鬼头也围着大妮鬼叫,这下可把她刚憋回去的眼泪又刺激出来了,哗啦啦的流了满脸。 他一张嘴,就离不开“牛鬼蛇神,臭老九。”但大妮第一回这么手足无措过。她抱得紧一些,小五又难受的伸手伸脚的哭号起来。她又把碗递到四妮旁边。 这一会,好像两人之间有心灵感应似的,四妮儿恍惚的听到耳边刺耳的惊叫。 她抓了一把虚空,心里不耐烦的想到:“谁是小四了!谁是小四了!姐姐我可是有正经名字的!” 这么一想,嘴里的干燥好像去了一些。她燥热的四肢努力的想往外扩张,外面的阳光是正午刺眼的黄白色,落入她的眼眶里,好像又从模糊的光影里看到了一丝清晰的轮廓....耳边还有大妮儿的嚷嚷声,她也充耳不闻,好像所有的注意力都被眼前的意象惊呆了,而与此同时,脑海里另一个声音,清晰的响起。 “《欢乐农场》系统绑定中......根据系统的完整度,本次激活和绑定需要提交个人脑波电流,以及抽取一定能量。” “绑定成功,宿主名称登记为:钟宜。请宿主确认。” 四妮儿跟抽经了似的,混沌的大脑立刻清醒过来,婴儿的身躯柔弱,她有大部分的时间都是陷入了深度的睡眠,但是听到脑子里突然蹦出来的声音,她马上反应过来,随即心里苦笑道:“原来我也不算是被遗弃到这个地方来,总算有点能让人活下去的希望了....” 她觉得《欢乐农场》这名字有点耳熟。她仔细一想,终于想起来了:这不是我们公司新开发的游戏么? 不怪她吃惊,四妮曾经就是一个游戏公司的美工。工作朝九晚五不说,随着王者农药等一些手游越来越垄断以后,中小型游戏公司越来越难做了,他们公司不过是这大浪潮中一个小虾米。等卡牌的日漫手游被冷待以后,公司的上层拍板决定:“咱们也抄呗!管的是《阴阳丝》还是《王者农药》,先抄为敬!”于是就有了模仿企鹅公司的《欢乐农场》 四妮就一个美工,按理说,这些策划的事情轮不到她头上。 但是项目深入到一半,她把农场的效果图和角色场景都弄完,还没等游戏发行,自己就在酒店里摔了,醒来就成了一个刚出生嗷嗷待哺的小丫头..... 耳边那个机械的女声还在重复:“能量随机抽取,系统感应宿主身体内热量超标,将抽取部分热量用于启动系统.....” 四妮听到这句话,突然觉得滚烫的身体像是被扔到了一个温水池子里一样,隔绝了闷热的衣服布料,将她周身的热气都驱散一空。她忍不住咯咯的笑了起来,小孩子的反应敏感,等浑身的温度降下来,她就忍不住笑起来。 抱着她的大妮儿停止了哭声,她抹了一把眼泪。就被一双手抢了过去。三儿隔着老远看到这边情况不对,立刻扔了锄头跑过来。抢过一双儿女仔细看了一眼,就质问道:“大妮,怎么回事?!你哭什么?” 她声音严厉,大妮儿吓了一跳,不敢抬头,指着四妮儿说道:“妹妹身上好烫!” 三儿听完,眉头一跳,立刻去摸四妮的头,这时候婴儿养不活是常见的。她可不想有什么差错。等摸完小四,又去摸小五的头,这才长吁一口气,指责大妮儿道:“什么发烫?我摸了,一点也不烫,。” 四妮儿也猛地抬起头,她伸手去探了一下妹妹的额头,又发觉并不烫了。这才惶恐起来。搅着手指不敢言语。 三儿一把放到她怀里,“你怕甚,脑子犯糊涂了,小心你奶教训你。” 第七章 刘红霞 刘红霞吃完饭,就往刘七叔家里赶去,一进门就往板凳上一坐。她屁股大,坐在上面还得摇晃两下,,椅子发出‘吱吱’的声音,一副不堪负重的模样。她却毫无知觉。拿起桌上的茶碗‘咕咚’“咕咚’的喝完了水,瓷碗‘砰’的一声就放在桌子上。 “小声些,一来就哐当响。” 七叔的老婆王菊花瞅了她一眼,捏着针线犹豫的在几块碎步之间逡巡。刘红霞看了一眼,挪不开目光的说道:“娘,这又是哪里来的布?我咋没见过哩?” “你少打注意,这是给军子做开裆裤的布,哪来的?还不是隔壁你嫂子家送过来的。”王菊花漫不经心的说道,看到女儿一过来,便四处摸一把,也忍不住说:“你嫁到吴家那么久了,怎么肚子一点反应都没有?” 说到这个,刘红霞也尴尬了一通,好在对面是她老娘,也就浑然不在意:“哼,这事情哪里是俺们说了算的。”她不知道想了什么,又低头羞涩起来。“不然跟那老大家似的,连生八个女娃娃,我要是那样,还不如死了算了。” 话音刚落,刘七叔就走进来,教训道:“说的什么话,我有这么教过你?” 他提着一袋子油漆,小心翼翼的放到橱柜里去,转身就说道:“不是我说你,你嫁到吴家,怎么都该跟婆家小姑子处好,你呢?整天左右晃荡,就没看你干过啥子正经女人家该干的活儿。” “你今天还去找老钟家的茬,我看你脑子不好使了。要是传出去,你爹我这张老脸往哪里放!你是想让整个大队都知道我跟钟家不对付?” 刘七叔想想也生气。教训起刘红霞不留余地,要知道大队的队长,村里大队长又不是可以高枕无忧,书记党支书,驻队干部。哪个公社里的“老资历”都能换个新的大队长,他要是闹得“公正无私”的名声。说不定这队长还能当多久哩?公社八个大队长,各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书记是村里最德高望重的刘福老爷子。当队长就必须得“铁面无私,公平公正”这话就是刘福说的。这公正难把握,因为成分问题本就是最大的倾斜到贫农那头,但明面上大队长必须要立起这名声。不然赵家村的惨案为什么传到这里,还叫他警醒了好久。 说道赵家村的事情,一家人也来了兴致,刘七叔瓮声瓮气的说道:“隔壁赵村有个地主,说是地主,可不是咱们大屋刘钟家这种富户。那可是正儿八经的剥削阶级。以前那坡上村外十几里都是他们家的。赵家村那个大队长,带着赵家地主三个闺女去游街。回来就听见有人说在祠堂里衣衫不整.....后半夜就上吊了。” 刘红霞抓起一把瓜子,听到王菊花说:“哎哟,还有这种事情吶。” 刘七叔又说道:“那一家子封建毒瘤,人死了又值啥?活该!可他们村大队长千万没想到,那家两个老的,连夜逃走,一个状子告到了省城的领导哪里去了,你说说这叫啥事?刚好撞见了据说是首都来的领导。两个老的一下撞死在城里。这下好了。队长直接撤了职!” 刘红霞:“都是一家子地主阶级,能有什么好东西,我看死了也干净。”说完,又被刘七叔瞪了一眼。“你懂个屁。” 王菊花看父女两个神色不好看,连忙搀和道:“你爹心里清楚的狠哩。钟家老太爷那时候,还捐了家产去支持ge ming。斗地主分地,他们家也是都捐出后山坡好一块地。当时还被领导发过奖状,现在跟往日不同了,可钟家那一大家子,家产也捐光了,跟赵家那种地主阶级,到底也不一样。” ”再怎么说,钟家那老头子的爹,以前还是咱们乡镇的保长哩。“ “有什么不一样,思想先进了,骨头里留着就是成分不好的血,留着这样的人家在俺们村,不知道还以为包庇封建分子哩。”刘红霞满不在乎的说道。“就算不是地主,也是臭老九,是批斗的对象!爹你今天也是的,干嘛拦着我。” “你给老子少说两句!” 刘七叔摔下这句话,就点了根烟出去了。剩下王菊花母女面面相觎。 。 月上柳梢头,家里的豆油就燃尽了。 哪怕急着做活,也不好挑这个时候,倒不是爱惜眼睛,而是舍不得放豆油。三儿抱着两个月份还小的娃娃在怀里刚躺下,旁边的鼾声如雷。她迷迷糊糊的听了一会儿,就浸入了睡眠之中....一家人的寂静蔓延开来。只听得到外面的秋蝉声音急促的叫着! 四妮儿睁开眼睛,她耳朵动了动,听到四周彻底安静下去,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眼前还是模糊的像一千度近视加上磨砂的玻璃。几乎只能看到细微的光从窗户外面透进来。没一会儿,艾草灰都飘到了他鼻子上,蚊子孩子嗡嗡的叫。 她瞪大了眼睛,感觉眼前有了清晰的感觉,就知道她已经落在系统的空间里了。这里光线一下落入到她的眼睛里,过了好久,她才重新适应了光线。这里是一片蓝天白云,右上角还有小地图显示,简直和游戏里一样嘛! 她突然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这里的一切都曾经出现在她的笔中,又经过真实世界的还原。蓝天白玉绿草如茵。一整个立方体的世界就清晰的呈现在她的面前。四妮伸手摸了摸,又触碰到了手里湿软黏糊的土地。顿时激动起来了。 她想欢呼,想跑跳,下一秒,也真的动了起来,好像这里的一切都可以靠着她的意念去做,不然靠着她婴儿的身体,难不成要在地上爬来爬去咩? 四周被浓雾的墙壁挡住,身处巨大的空间内,四妮儿看到右上角的地图,显示的面积为四个足球场的大小。靠北的边缘有路出半截的山林。东边则是一个木牌的标示,孤零零的显示为“牧场,状态:未解锁中。” 西边则是一片池塘,也有一个木牌显示:“池塘:状态:未解锁” 整个空间由西北横贯东南的溪流湍湍流淌..... 第八章 农田 南面是一个突兀的机器,上面也有写着字: “加工坊:等级1。” 她走过去,发现上面有各种门类的加工产品,而打开信息栏里,透明的界面出现在眼前:“加工坊,可以加工任何机器,人工等产品,所需要空间金币不等。加工的复杂程度和类别根据等级显示不同。”她点开右边面前能加工的产品,其他的物品图标都是灰突突的。只有一栏写着:“谷物,脱壳。每升稻谷耗费5金币。出米率:百分之七十。” 所以目前就是脱壳机? 升到二级以后,加工坊就可以同时增加两个功能:“砻谷:脱去稻谷的颍壳。获得糙米,需要金币:每升耗费5金币。碾米:碾去糙米表面全部皮层,支撑符合规范的精细大米。需要金币:每升耗费5金币(图片)(图片)” 四妮不急不忙的把农场的分支过了一遍,她对这个游戏的设定比较熟悉,就是一个升级版本的企鹅农场嘛。公司当初为了吸引玩家。又弄出了许多不伦不类的功能。但是目前来看,这个农场的系统应该是残缺的。 在她穿越到这里来之前。程序都没有施工完成。所以四周很多设定的场景都消失了。 目前仅有的功能是“农场(十六块地皮),池塘,牧场。加工坊,山林(显示残缺不全)”加工坊是游戏的核心。可玩性很高,但是是配合网络其他玩家相互销售的“农贸市场”消失了。宠物系统也是同样的。目前只剩下农田旁边的一个小木屋。却没有显示宠物。 哦,忘记说了,还有个新手大礼包。 她打开大礼包,面前立刻弹出了一个透明的界面:“恭喜玩家:您已经获得来自欢乐农场的新手大礼包,现在,您可以查看礼包的内容。” “一包稻谷种子:这是由伟大的农业学家袁隆平爷爷亲手栽种的水稻哦!” “农具:有了完整的农具,让我们赶快来动手种植吧!” “废料:有了金克拉,亩(mou)产一千八!” “除虫药剂:我的朋友,勤快点,没有什么是你种不出来的!” “灌溉水壶:哎哟,请尽情的浇灌人家吧~” 四妮儿:“...........”现在就想打死策划。 地上突然多了一堆的东西。四妮看了一眼,决定尝试一下,她指挥种子落在土里,这一切都是非常玄幻的,只看到密密麻麻的种子都自觉的隔开一定的距离,然后原本青绿色的草地突然破开一片整齐的天地。等种子雨落下了。面前又出现了新的系统提示: “您已经成功播种!现在请给种子浇水,并且调整天气幅度吧~” 说完,面前就出现了一个类似天气预报的界面,上面的数值和天气大概都是可以拖动的。四妮上辈子就从没去过农村,她也不知道怎么钟值,水稻是精耕细作的产物,需要细心的照料。 刚想完,就听到系统贴心的提示:“农业种植大全,只要800经验值!” 四妮想起新手礼包送了一千的金币和一千经验值,经验值能够升级农田和牧场。在发现心念的牧场开启需要十万经验值的时候,四妮果断的选择买了这本《农业大全》上面记载的东西也十分的详细。 根据书本上描述的水稻需要温度和日照。她调整好了天气的数值。 等四妮做完这一切,她突然觉得头疼欲裂,一股强烈的疲惫感席卷了全身,来不及细想。她就失去了意识,陷入了深度的睡眠之中。 ..... 当四妮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她以为自己昏睡的时间至少有十几个小时,没想到只过去了短短的几个钟头而已。鸡叫打鸣很准时,全家人稀稀疏疏的都开始穿衣服。 “咯咯....嗝!” 她被三儿抱了起来。然后摸了摸头。发现温度正常以后,这个婴儿的母亲就对着她笑了笑:“四妮是个安静乖顺的样子(大雾)给俺省了不少事哩。”又拍打着小五裸露在外的屁股:“就你是个闹腾的!” 醒来的小四妮儿和小五都感觉到饿了。 三儿只好抱着他们一边喂奶一边吃饭。早上是咸菜配杂粮糊糊。杂粮糊糊是杂粮饼放到水里煮开的状态。一分米糠一分玉米,剩下一半才是糙米。和在一起早就看不清楚颜色和形状。况且半个杂粮饼煮了一大锅糊糊。怎么也算不上饱肚子..... 钟老太看了一眼儿媳妇,知道她肚子饿,还是从桌角拿了半个咸鸭蛋塞到她手里:“吃吧吃吧,媳妇饿着娃怎么吃得饱哩。” “就是,三儿媳妇多吃些,莫饿着孩子咧。” 其实吃饭根本用不着筷子,半碗杂粮粥往喉咙一倒,就清清白白干干净净剩个碗了。今天没有放红薯,红薯粥和杂粮糊糊比起来,三儿更愿意吃杂粮糊糊一些,那好歹也是粮食,红薯算啥,日日吃,也该吃的犯恶心了。她看钟老爹气色不太好,以为是昨夜批斗的时候就跪在了地上,估摸着是有些没吃饱。蛋白拨了拨,筷子拨到了他的碗里。 “爹吃点鸭蛋。” 钟老爹摆摆手。咳嗽了两下说:“马上夏就转凉啰。” 三妮儿没心没肺的舔了半天的碗,她其实还没醒来,脸上一个大耳光还没消下去。整个人也垂头丧气的,大妮则是跟二妮一样乖觉的低头吃饭。按照家规,小孩都是不准坐着吃。几个孩子只能蹲在门口捧着碗吃。吃到一半,钟老爹又抬起头问道: “三妮儿,昨晚事情还没过哩,你过来。” 猛地被点名,三妮儿拔腿就想跑,被二妮眼疾手快的按下。直到钟老爹走到他面前,沉着脸问道:“你是不是去大队的苞谷地偷得?” 见她眼神闪躲,钟老爹一巴掌甩过去:“老子叫你偷东西,给我站住!” 要是大妮,估计就会站住乖乖挨打了,要是二妮,肯定已经猫儿眼泪直装可怜了,偏偏是三妮儿要挨打,她赤着脚板跟抹了油一样滑溜的从钟老爹手里溜出去,然后死命的往外跑了。一边跑一边做鬼脸‘哇哇哇’的鬼叫鬼嚷。 隔壁刚披着衣服起来的刘红霞就骂了一句:“格老子的疯丫头!。大清早眼睛瞎了啊往人身上撞!” 可怜钟敬贤想追出去,也追不动了。只能跺跺脚,边磨牙骂道:“老子回来收拾你!” 一回头,媳妇已经喂完了孩子,三儿心平气和,心想不用她出手,爹娘两个都够三妮儿吃一通教训了。这么想着,又喂了一遍小五。这才捏捏软和的小脸蛋说道:“乖乖仔喔,娘的乖乖仔喔。” 第九章 饥饿 会哭的娃娃有奶吃,小五是个正常的婴儿,哭闹吃喝拉撒一样不少。因而奶水时常不够,三儿先喂小五吃,等四妮儿过去,吸了半天,也没吸出来,倒是折腾的三儿又涨又痛。四妮儿也心里焦心。她总是吃不饱,又不像个正常的婴儿那样哭闹不停。一两个月下来,竟然变得又瘦又小了..... 相反小五,虽然不算白嫩,但个头一日比一日壮实,小胳膊小腿初具力道。喜得两个老的每天都抱着孙子亲。初秋之前,四妮就被抱到了大妮身上带了。她也是夏末生的,过了生日就六岁了。比起三儿,大妮抱着她反倒更加心疼一些。虽然有好几次乱喂东西都被三儿拦住了,但也知道妹妹吃不饱。手上捏着长起来的胳膊和腿脚,却没有刚出生的肉嫩软和。 苘麻夏末就开始收了。大妮背着四妮,背上又背着篓子,一边用镰刀割苘麻,一边往篓子里面装,田里的水里有蚂蝗爬到她的腿上,一上午下来,腿上密密麻麻的口子。那些少女们少年们都年纪相仿,很多比大妮小的也在水里扯苘麻,大的小的孩子们都干得热火朝天,偶尔一边干活一边说嘴,笑闹从岭水一直传到很远....... 坐着休息的时候,各家的弟弟妹妹活提着篮子过来送饭吃,因为接下来就是秋收,开垦荒地的命令只得延后,苘麻得收了,不然就长老了。 岸边坐在地上吃饭,一排排细细的如牙签的树枝插在地上,蚂蝗在太阳底下被插着不断挣扎,最终以这种惨烈的方式终结了少年们对它的仇恨。 四妮儿坐在地上,看着蚂蝗干瘪的尸体,三儿终于来了,她当着一堆人的时候,毫不在意的解开衣襟,哪怕大一些懂事的男孩,也知道扭过头去。却还有人扔了一个石子打在三儿的**上。一边跟麻雀受惊了似的一窝蜂跑了。 三儿一边骂骂咧咧,一边给女儿喂奶。 这些人骂道再难听,她也无可奈何,地主阶级就是被打死,也是阶级斗争的胜利成果,她哪里敢和这些人争执。只能抵着脑袋在树干上,背靠着阴影里面。注视着远处青翠欲滴的丝瓜藤。心里的羞耻如同丝瓜藤一样被粗暴的扯了下来,扔在太阳底下曝晒。 四妮饿习惯了,她一天才喂两三回,娘就没了奶,只能有气无力的哼哼。和小五比起来,她可真是太听话了,很少哭闹,在地里也一声不吭。 大妮心疼不已,她知道吃的得先紧着弟弟吃,然后才是妹妹,小五长身体的时候,吃的停不下来。哪里还有什么剩的给姐姐吃呢? 她捏了捏干出褶子来的脸蛋,忧愁的想:“四妮要是能长大些就好啦,我去找芭蕉花给她嗦一嗦。”她抱着四妮软软热烘烘的小身子拱了拱。也许是缺少毛绒玩具的陪伴,四妮被当做玩具一样照料了起来。 她时常能听到这样的话,心里也暗暗骄傲的说道:“等姐长大了,绝对叫你吃饱饭!” 因为没事就把意识放到空间里看《农业大全》打发时间,她已经能初步的掌握控制天气和降雨了。在稻谷刚种下和开花的时候,正需要水的滋润,空间的粮食是三十天的时间收获。空间里的粮食已经迎来了第一批的收获了。这时候就不需要四妮自己动手了。她操控把这一批的稻谷进行脱壳处理。 “恭喜玩家成功收获第一批稻谷,您获得了系统称号《种地老农》的称呼,奖励经验值800.金币6000奖励已经放到邮箱,请玩家查收。” “此次收获日期为八月29号。种植时间为:30天。总产量:680斤。稻谷质量评价:中等(请玩家继续努力)奖励金币2000。” 然后四妮就沉浸在了单位换算中,作坊一升大米差不多要花费十五金币的加工费。一立方米相当于零点七五吨,也就是七百五千克,换算下来,六百八十斤约等于四百五十三升,加工费约为:“七千七百九十五。” 这个加工费可以说是很不划算了。加上新手大礼包剩下的金币,刚好八千,把这批稻谷脱壳完毕,出米率是68﹪。最后得到的稻糠是:134.02斤,精米308.04斤。” 在这个年代,这样的粮食可以说是相当大的一笔财富了,尤其是饿的发昏的四妮。她又吃不到足够的奶水,每天大部分的时间都在睡觉,因为一醒来就饿的头晕,一个月大的婴儿需要充足的食物,但老钟家明显没有这个条件..... 她偷偷从空间里弄了一颗精米出来,捏在手里。 正如她所想的,空间里产出的粮食也能拿出来。她望着金莹剔透的大白米粒,眼神也飘忽起来。 她对着空间的大米流口水,正好被过来送饭的二妮看到了,她皱了皱眉,用胸襟前面的布擦了擦四妮的口水,转头对大妮说道:“姐!四妮又饿啦。” “她都流口水了。” 大妮背着一篓子苘麻跑过来,擦了擦手说道:“这样饿下去,四妮不会被饿死吧!” 两个小女孩互相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里的沉重。 饿死,在这个年代,是小孩子都清楚的事实。 在前一段时间,发生了一件事情,正好叫大妮和二妮撞见了。吴家新出生的那个孩子,据说是没过半夜就死了。大妮过两天去浇肥,木质的长柄在粪桶里搅了搅。结果硬是觉得不对,然后用火钳夹起来一看,是一个约莫七八斤的婴儿! 当时大妮就给吓得一跳。那个女婴嘴里都是粪便,她听家里的钟老太说过,人死了就没了呼吸,既然没呼吸了,怎么会鼻子嘴巴里都灌满粪便? 那时候正下雨,天气降了几度,没有生虫子。却能看到婴儿原本嫩白的皮肤变得发乌发青。三儿也看见了,连忙命令两个姐妹守着不准说出去!这话传出去,别说村里会说吴家的嘴。到时候鸡毛蒜皮扯皮拉筋的麻烦可说不清了。 吴家已经有七个孙女了,再多一个孙女,是决计养不活。溺死在马桶里,也不见得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她们两魂不守舍,正好碰见送完饭的刘大夫,他看到四妮的时候,愣了一下说道:“你娘咋不喂喂孩子,都瘦成这样了。真是可怜哟。” 说完,又低头对两个孩子说:“没有奶么?用米汤也行啊,你们家有米没有?” 两个孩子对视一眼,大妮抓起地上的篮子,对刘大夫嚅嗫道:“没,家里没米。”并不是没米,而是碗橱柜子的钥匙都在家里长辈那儿,他们两个哪里敢去偷米,不得被打死哟! 第十章 胡闹 刘大夫叹了口气,这个娃娃还是他看着生出了的,于是招呼两人说道:“跟刘爷爷回家,我带你妹妹喝点米汤。” 二妮连忙摆手:“这哪里好意思”话没说完,就被大妮肘子怼了一下,回过头看到她使劲眨眼睛,又不好意思拒绝起来。刘大父和钟老爹都是十几年的交情。他老伴几年前饥荒也没挨过去,如今在大屋刘也就剩下一个人了。三个人抱着娃娃走到他家的房子里。两个妮子还左顾右看,惊叹不已。 二妮扯了扯大妮说道:“刘爷爷家的房子宽敞,好敞亮哩。还是盖得大红砖呀。” 大妮肚子饿的咕咕叫,她很不好意思,光着脚怕泥巴曾到地上,在竹扫把上面踩了好几下,蹭干净了才慢吞吞的走进去。屋子外面挂着一条长虫,两个女孩都是日日见到过的,也不稀奇,等进了屋子,看到一柜子连着墙壁,有不少的大大小小抽屉。上面写着字。 要不是刘大夫儿子是当兵的,而且还去了首都,这个阔气的模样恐怕也少不了pi斗“骄奢淫逸!腐朽浪费了。” 他去米缸里淘米。又想到这两个大的姑娘或许也没吃饱,就干脆舀了一勺糙米放到锅里,没过一会儿,就从厨房里传来了阵阵的米香。别说四妮了,两个大的也目光发直。这段时间可真是难熬,等米汤盛来,他们肚子里已经演奏完了一曲《命运》的交响曲。 “喏,都吃点吧!” “刘爷爷,我也有吗?”二妮睁着好看的黑眼珠说道。 “都有,都有。你们喝完好赶紧去上工。”刘大夫放下碗,其中一个小碗是滤出来的米汤,浓郁的香味从乳白色的汤里飘出来。四妮被他抓住下颚,然后掰开了很小的嘴“啊”“啊”的小声叫唤起来,跟幼崽的小牛犊一样。刘大夫心里想道。 “还没长牙呢” “啊” 他拿了木勺出来,两个姊妹连忙接过去,一勺勺的喂了妹妹起来。二妮比起姐姐来,更下细致一些,她用勺子划拉一圈,把溢出来的米汤又重新喂到妹妹的嘴里。四妮也小口小口的吞咽起来。 热量和营养的米汤顺着他的喉咙流下去,抚慰了焦灼的胃部。她趁着众人不注意。另一只手伸到背后。慢慢的把空间里的精米转到了查柜上的铁皮罐子里。因为隔得很近,几乎没有人注意到她的小动作。 然而铁皮罐子终究有限。她不敢装太多,约莫就三四两的分量。然后等着两个姐姐跟刘大夫告别。高兴满面的去上工去了。 这个下午,他们两个格外干的出力,也许是因为肚子里有粮食吧!苘麻的数量缴上去,就放到溪水里,用石头压着,等再过几天。快到秋收的时候,苘麻就能捞上来了。农村这时候有一种专门刮皮的长板凳工具。人坐在地上,左右两边都有一个刮子。一只手拉着苘麻一边,用力一扯。苘麻的皮就挂了下来,剩下青色褐色的皮卷着仍在地上。 家家户户只有少数人才有防线的轮子。每年公社都要上缴固定的农副产品,苘麻就是一种。这算当地产物。除了苘麻,蔬菜,“官猪”都是得上缴足够数量。如果公社的猪死了,那么这一年过年的时候,是不允许杀猪,社员也分不到肉。 苘麻很重要,上缴不够数量,村里头供销社也不会发布票! 大妮和二妮把苘麻放到水里压好,找公分员记了一共四个公分,这才提着篮子往家里走去。 走到一半,就看到远处火光冲天,大妮一看,就惊叫起来:“那不是咱们家?” “是啊!” “这是咋回事呀!“ 姐妹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目光里看到的惊恐! 两人背起妹妹就飞快往家里跑去,还没走到院子跟前,就听到一群稚嫩的声音,门口挤满了流着鼻涕的少年少女。约莫九岁十岁的模样。其中一个领着头的,就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小红wei兵,他们两站在门口,听到一阵东西砸碎的声音。大妮立马推开一个学生,往堂屋跑去。正巧看到院子里对峙的场景。 十五岁的女学生说:“我们现在就要进去破四旧!!破除一切腐朽封建毒瘤。放我们进去,难不成你们还敢不承认吗?走啊,同学们,咱们现在就要砸了这些东西! “这都是哪里来的?村小学?” 三儿一屁股坐在地上,听了“反封建。到底没敢拦住,眼睁睁看着这女学生冲了进去,不多时,就传来了瓷器破裂的声音。 另一个约莫十岁的圆脸男孩,长得四平八稳的脸。也带着袖章大吼:“你们家到底藏没藏东西!我们火眼金睛一眼就能看到!大家都进去搜!带领我们村小学,毁掉这些牛鬼蛇神!” “喔!”其他童子军也叫嚷了起来。 四妮一晃一晃的跟着大妮冲到屋内,果然已经开始翻找起来,她看得不大清楚。听见大妮惊慌失措的喊道:“娘!咋办!”她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四旧。三儿却是知道的,她晃了晃,紧紧的抓住她的手:“你奶床底下有东西,给我扔了!给我扔出窗户!三妮儿呢?你叫她扔远一点,不能叫这些人发现了。” 三妮儿就站在窗户外面。她正往屋子里爬,嘴巴不知道嚷嚷什么,因为愤怒而变得满脸通红。 大妮力气大,她抓住床底下沾着灰土的箱子,往窗户外面抗。这时候,三妮儿还没来得及扔出去,就听见一声尖叫:“啊!他们要毁灭证据了!这里都过来!过来!” 说完,几个小的孩子就过来枪大妮手里的箱子。拉拉扯扯的。一时间居然没扯过去。于是就有那个大一些的女学生过来,一巴掌打在大妮的脸上:“这是个顽固分子!把她绑起来!”说完,箱子也砸在了地上,雕花的还有彩色的木质手柄。也跟着砸在了地上。碎成了一块儿。 “胡闹!”刚提着锄头进来的钟老爹看到眼前这一幕,气的脸色铁青。手指哆哆嗦嗦指着那几个半大的孩子说不出话…… “什么都没有?” 这个箱子,少说也有三四十斤的重量,可众人扯开箱子,却什么也没看到,女学生伸手摸了一通。脸色陡然的变了,她高高的扬起脸喊道:“其他地方,都给我搜一遍!” 第十一章 村小吴二狗 钟家土屋里,连地砖都被撅起来。别说其余的东西了。碗橱里一点米劝都撒在了地上。三儿往厨房一看,整个人都倒在了地上。怎么也起不来了... 入眼的地方,橱柜都被砸了稀巴烂。总归是打砸的多。除却笨重的几个陶碗。其余的家什也纷纷糟了难。 更糟糕的是,这帮人居然驾着大妮就往外跑,嘴里还嚷嚷着游街! 她头顶被扣上一个尖尖的白帽子,推搡的出去了。 见姐姐这么被人羞辱,三妮儿气的头顶冒烟,“嗷”的一声就冲了上去,被钟老太死活拦住,她对着挣扎的跟头牛一样的孙女骂道:“你也想去游街啊!你要命啦!” 说完泣不成声的喊道:“你被打死了,你娘找谁说理去啊!” 三妮儿被抓住,恨恨的摸了一把脸:“凭啥啊!凭啥砸俺们吶!奶!我不是闹事。”她跺跺脚,又往大妮被抓走的方向看了一眼,火急火燎的推开旁边的人往前挣扎。被钟老太按住脑袋。 “四妮还在大哥那!” 这时候,二妮突然喊道,一下子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刚才兵荒马乱,又是接连发生意外,三儿一直带着儿子,却忘了小女儿也跟着被带走了,一下子就晃了晃,又撑着膝盖站起来,往院子外跑了两步。 她焦急的说道:“找党支书!咱们找大队长!娘,你去问问七叔吧!” 钟老爹突然推开她说:“我跟七哥说!” 只有他才跟老一辈的有点把交情,往日几代人沿袭下的关系,因为这世道的世易时移,竟然会变成这样,哪怕如此,他也并不觉得七叔会看他几分薄面替钟家说情。一时间……他心里复杂难言。 得赶紧把大妮弄出来,他这么想道。说完人就跑到了刘家叩门。刚瞄到他人影就急忙抓住那人说道: “七哥,不得了了,那帮兔崽子把俺们家大妮拉去批啦!你快去看看!” “急啥子?究竟什么事情你好好说。我都没听见。”刘七叔叼着一根烟头眯着眼说:“谁带头抓人啦?” “不知道,是村学校里的娃娃。一窝蜂涌到家里,说我们家藏了四旧!真是冤枉人啊” 刘七叔顿了顿,又莫名的看了钟老爹一眼:“也早跟你们家说过,东西趁早扔了得了,留个话柄给人,这不是活该教人不放过你们家。” 他想到当年捐家产的钟家,其实大部分的物件都不算啥,毕竟连青砖瓦片的大宅子都让出去了。还有什么玩意儿值得这么闹腾? 以前钟家好歹还拿了个“土改积极分子”,又被当作先进代表,县里还发过奖状。是怎么说都理直气壮的。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气氛就变成了这样。连带对他们家有些宽容的村里人,也变得越发不讲理起来。审这个,批那个。哪来的这么多地主哩! 说是地主,现在一个村里生活,也都是粗布麻衣,哪里有啥子分别。 刘七叔嘴角发苦,他脚下生风。正好看到祠堂里一伙人正热火朝天的审人,又定睛一看,跪在地上的不久是钟大妮!还有手里抱着的孩子! 四周一群红小bing还在热热闹闹的起哄,刘七叔一下便停下来脚。心里略微一想,对着前头的那个女孩子说道:“孙桂香,你们搞什么这么大响声?给我停下来。”说完,就上前去,旁边站着的孩子们各头有大有小,偏偏还很不讲道理的样子: “七叔,你别妨碍我们审训这些臭老九,对待敌人要向寒风一样无情!” 刘七叔突然觉得一阵头疼。 大妮儿脸上身上都是脚印,她还记得护着妹妹,只是当中这样折腾了一路,她心里也一阵仓惶和惊怒,指着其中一个黑脸的女娃娃说道:“你是水响姐。”又扭过头对另一个男孩说道:“你是刚子哥” 她眼泪吧嗒直掉:“咱们一个村长大,我是啥人你们不知道?怎么好赖不分?我家做啥事儿了你们不肯放过?”说完捂着脸呜呜的哭了起来。怀里的钟四妮儿好似感觉到了姐姐的情绪,也跟着哇哇大哭起来。 这两声音一个尖锐一个刺耳,此起彼伏的环绕着整个祠堂,惊着外面海棠树树梢上鸟儿乱飞。 这话让一部分学生渐渐的停下来,沉默的看着大妮,她盯着一身脚印子慢吞吞的斜坐在地面上,她们大多头脑发热,起哄的欺负起大妮来,听到这句话,有些心里藏不住事情的,立马脸色涨红,不知道怎么反驳她。只能愣愣的站在那头。 “是啊,她们家好像也没干啥坏事?” 不只是她这样想,其他男孩女孩,尤其是年纪小一些的,压根不懂事,只是跟着热闹窜过来,手舞足蹈添乱。刘七叔看了一眼众人,知道这时候该自己出场,于是咳嗽了一声,大摇大摆的走上前,又不紧不慢的坐在檀木的椅子上,理了理衣角,就这么盯着村里那些小萝卜头.... 毕竟都是孩子,被他这样盯着,都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有些意识到了什么的,早就不敢说话了。全都往后面缩着头。 这样也抵不过日日夜夜开会pi斗留下来的戾气,根植在男女老少的心底里,从小就接受这一套的思路,奉行的也是粗暴的那一套。 尤其信奉的那几个小朋友立刻鼓起了腮帮子,表示对大队长这样“包庇”的行为十分不满。 “咱们队现在是什么时候?!都在忙着抢收,枪种秋粮,可咱们队倒是好!一个个光顾着批斗,地里活儿都不干了,就出来打砸。到时候我看咱们队公粮交不交的上,你们吶,就等着粮食从天上掉下来吧。” 他说完,又恨铁不成钢的指着缩在里面的吴二狗:“我说你干嘛呢?!躲什么躲,给我出来!” 被岳丈一叫唤,吴二狗吓得一跳,他也很快就冷静下来,硬着头皮说道:“怎么不对,要以批判的心态面对四旧,批判封建!我没做错!我们都是响应号召,紧跟步伐! 话没说完,就听到刘七叔横着眼过去:“那你倒是搜着啥了?也给我看看,我跟你一起批斗老钟家!” 这话一说,吴二狗也熄火了。 说来她们心虚,别说搜了一通,里里外外都趴了一便,竟然都没有找到什么不该有的东西,这让很多村里孩子心虚不说,又十分的泄气..... 证据没找到,面对着岳丈,吴二狗又垂下了头。 第十二章 秋收抢粮 “没找到这事儿就算过了。” 小队长刘七叔摆摆手说道,语气出奇的缓和起来,充满鼓励的对那些萝卜头说道:“你们思想觉悟都非常高,这是好事。国家也需要你们这样有干净的少年,现在配合农业大学寨,响应召,咱们应该也发动起大家伙儿的力量,一起把事情办妥!” 吴二狗现在不敢触霉头了,他连忙点头应和:“是是是,爹说得对!”这话不意外的引起一部分孩子的不满,但话也放下,只好一个个垂头丧气的溜走了。只剩下大妮,她哭了一会儿,又低声跟刘七叔道了谢,这才抱着四妮儿一瘸一拐的往家里走。 她低着头在道上走,步履匆匆。又像是怕被人抓到。尽量躲在一排排树根的后面。像是一只受了惊的兔子一样, 而从头到尾,围观(旁听)了整个过程的四妮儿都一声没吭,她只感觉到自己被紧紧的箍在一个怀抱了,周围刺耳的尖锐的叫喊和声音都在她脑子的上空盘旋..... 她听到了木棒子打在肉上的闷声,心疼的不行。只恨自己身体太小。连伸展都伸展不开,只得不哭不闹,争取不给大妮添麻烦,尽管这样。她依旧十分的怜惜这个只比自己大了六七岁的小姐姐。 大妮儿的挨打好像使得整个钟家都沉入了一片阴霾的空气中。众人都缄默的坐着手头上的事情,不多说一句话,连吴家三妮儿嘴近都少了话语。而还在哺乳中的四妮儿,却觉得大姐越来越沉默寡言起来。她不再是背着锄头上工——因为受伤而特地被放在家里的自留地侍弄蔬果..... 到了她脸上的淤青终于好了以后,秋收也如火如荼的开展起来。 这是一个农忙的信号,整个村子最懒的吴二狗都在田地里忙活。更别提那些庄稼老把式,一辈子吃这片土地,自然格外的珍惜地里的粮食。一边弯着腰埋头进了地里,只看到整片的金黄把人都吞进去了一样,风吹稻池卷起了金色浪花。眼看成熟的金色稻谷在眼前晃动!粮食充斥着所有人的心中。 这时候,连口号都懒得喊了,这是土地,这也是他们的口粮,他们的生命! “这几天得派人守着,计分员阿军得多费心了!咱们大队今年吃稀吃粥就全靠这会儿功夫了!都安排一下,有劳动的,改晚上八点.....不行,这样也不够,!咱们就三百亩地哩,你去问问书记,这按收的地,一亩计一个公分成不成。” 刘得力对刘七叔这样说道,他并不是大屋刘本地的人,还是从县里过来的。属于吃着“商品粮”的人物,跟刘七叔这样吃“布袋粮”可不一样。虽说干农活侍弄庄家,刘七叔有过人之处,但来大屋刘这么久,刘得力说话也是同样的一个唾沫一个钉。” 他颇为忧愁的扇着手里的草帽:“七叔,您看看这几家,干到现在,也没多少活儿。这样下去,恐怕秋雨下来呀!” 刘七叔也叹气:“我看也悬!”这天气要下不下。急着晒,也不敢晒。 稻谷没有按照时令收了,便会倒一地的穗子,穗子落在地上就发芽,减产不说,本身的营养也流逝了....再碰上雨水,那可真是颗粒无收! 留在地里的粮食,这时候能抢收也就抢收了。 他连忙说道:“这个公分.....可不能随便动”按照年龄性别出身。公分本来就各有不同。如果贸然改动,迁一而发动全身!万一公分计多了,粮食又怎么分?公分计算成钱,扣除口粮,多的生产社要贴补。他心里一琢磨,便有些拿不准。 陶花是妇女主任,听了这话连忙和二人说道:“没有甜头怎么肯出力!自古就是这个道理,得力说的话糙理不糙。七哥你心里也该明白,现在不是公分的问题,秋收不忙完,这不还有开垦荒地呢!这么多活儿,磨洋工得弄到什么时候?” 她话音刚落,刘七叔斩钉截铁的说:“记吧!别误了秋收。” 这厢讨论完,也不论天色已晚,就各自奔走的在田地里和社员散播了这个消息。说起来,也真是振奋人心,往日的时候,都是固定的公分,谁也不分高低,成年汉子有汉子的分,女人也有女人的公分。泾渭分明!从不轻易变动,但眼下就有甜头可尝,一公分就等于六毛钱,可换一斤半的苞谷! 尤其是公分少,孩子多的人家,此时听了,也纷纷加快了手底下的活儿,谁也不多说话,都各自使劲起来。 钟家这边老少出动。老四老五被放到了榕树底下,用篮子装着。大妮二妮提着镰刀和篓子,也加入了抢收的队伍之中。三妮儿是不懂事的年级,只知道坐在草垛旁边看管两个弟弟妹妹。不一会儿,蝉鸣就响彻了整个田间.... 大妮盯着手里的镰刀刷刷的挥着残影,眼前一阵阵的发晕,也不知道是肚子没干货物,谁料到这一干就是干到大半夜,别说女人老人了,就村里的青壮年大小伙,也开始吃不消了。记分员也提着一壶盐水盯着田地,时不时的看了几眼天。手里的毛笔刷刷的在草纸上记下公分。 记工分要盖小章,这边人不时的跑过来登记公分。金色的浪花以肉眼看得到的速度被吞噬殆尽。 今天的“晚报道,自然也没能成。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更遑论是批斗了。众人俱累的跟死狗似的。倒是很多家都备了盐水喝。这盐水的滋味喝道嘴里,又苦又涩。但的确是能一下子补充体力和盐分的东西。倒是无人嫌弃,也都趁着水温的时候,一股脑的往嘴里灌。 连干了三天。也是将将抢收了十之七八! 到了第四天清晨,就开始朦朦胧胧的下起雨来。等起来的社员一看,又连早饭都没吃,披着衣服就跑到地里,心就凉了半截。一边呼喊叫人,惊慌失措的声音传遍了整个山谷:“三叔吶!三叔!快来地里!稻谷都倒伏啦!” “三叔人哩?” 第十三章 刘大夫 这几天村里的其他大队也在抢收,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都丢到了一边。饶是如此,也有两三成的粮食还在地里长着呢!别说这。收完的稻谷也生怕受了潮!又派了人去早晚的检查。晒谷子也要等天晴呀! 等到中午,众人带着斗笠蓑衣站在田里。不少庄家老把式已经指挥众人开始开沟排水,一个个肤色黝黑的壮年汉子,提锄头铁锹就开始挖沟排水。倒伏的庄稼暂时收不成了,得等天晴了再说! 大妮往田里一瞄,就傻眼了。 地上的庄家倒成了一片一片,像是没精打采的人一样。伏在地上毫无生机的模样。 钟老爹蹲下身子,任由四周人走动溅起的泥水,捻了一把土说道:“得把地里的粮食捆起来!不然就等着发芽!”说完,就叫家里几个出动,这时候随便搓一根草绳。把倒伏的庄稼一束束的扎好。 钟大妮跟三儿根本没停下来,忙活了一上午。又发觉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了。这时候三妮儿才提着篮子过来送饭了。两个娃娃还是扔到榕树地下,三儿扯了塑料布盖在篮子上以免着水。 她蹲在芭蕉叶上面,掀开饭盒盖子,看到上面久违的干饭,也顾不得许多,狼吞虎咽的吃了两口。干饭也有掺了些许杂粮。钟老太牙口也还行,咀嚼着发出“咔哒!”的声音。看得四妮儿也十分好奇的挥舞小手。她的手打在了塑料布上.雨水撞击着塑料的声音“砰”“砰”的响声。 说实话,这一截塑料布几乎就盖在脸上,雨水噼里啪啦的打在脸上。别提是什么滋味了。她一边乖觉的呆在篮子里,一边又有了大量的时间去空间里干活。第一次成功的种出了大米以后,她又相继的种了第二批!第三批! 每一批的种类也有不同呢,比如红薯和小米,就被放到了优先的位置。红薯的产量高,也可以管饱。 四妮儿的空间里还放着上次箱子里的一堆东西,那是她趁乱通过触摸直接把东西扔到了空间里,这才使得大妮没有被卷入一场无妄之灾中! 她抽空看了一眼,就看到一些蓝皮的手抄本。手抄本的历史已经无法考究,因为四妮很缺乏这方面的认知,但是一个普通人,也能从手抄本的字体和破损的程度,还有手工艺推断出这至少也是建国前的老东西了。钟家以前不算是地主,但祖上确是出过举人,也算是书香世家了。虽说金银土地没多少,从某种角度来说。也极大的降低了他们家的危险程度。 钟老爹到底是不甘心,那些宅子和祠堂是充公。家里好歹也留了一些东西。此时落到了四妮儿的手里,她虽然不懂,却也对这些东西有着天然的好奇和垂涎,作为一个二十一世纪的青年,她是出生到现在,都没有摸过这些“古董。”有的话也是在博物馆里见到了。 因此四妮看这些东西,总忍不住两眼发光。 手抄本暂且不说。剩下的几幅画卷,都是保存完好的模样。光看装裱的工艺,就知道这几幅画卷都不是普通的东西。可惜四妮对古董这一行不太懂。不然她必定会兴奋的大叫起来。空间里只有她一个活人,因此无论怎样举动也不会引来别人的目光。她索性围绕着青山绿水逛了一圈,又看到右上角的经验值在不断上涨。 经验值涨到了三千,因此第二块田立刻“噌”的一声,原本灰色的土地被立刻点亮,一条半透明的界面出现在她面前:“恭喜玩家,您的经验达到了三千,现在属于您的第二块田地被激活!恭喜您达成《小有地产》的成就,系统赠送金币800,苹果树苗一颗。” 四妮看到包裹里多了个小树苗的图标,上面写着“苹果树:种植环境:温带气候。” 她的背包里只有三种种子,其中小米和红薯都是在商城购买,而苹果树苗则是系统赠送的。她点开树苗,发现树苗只能栽种在山坡的坡地才行,而且苹果树属于五级的农作物。因此只能遗憾的收到了包裹里去。 雨一直下,在她视线重新回归到模糊的时候,大屋刘已经到了年底的十二月。 秋季的抢收导致一下子病倒了不少人。原本的批斗和集会都被搁置下去,也不知道是这里的人肚子里没东西还是干的活太重,有的在田里,扛着锄头就倒下去了。吓得刘七叔连忙把人拖到了医务室去了。一个两个也就算了。生产队好几户人家。家家都有一两个干不了活。这可急死人了。医务室的赤脚大夫没什么会的,头疼就给个止疼片。脚疼也给个止疼片。 大抵是因为止疼片也是要钱,好几家都选择在家里躺着干熬... 这天三儿抱着两个孩子,刚好看到刘大夫门口飘着药香。她略往前走了两步,看到老人蹲在门口,慢慢的拿着一把蒲扇对着黑皮炉子扇风。脚底下还有一堆牛皮纸包好的包裹。她心里一想,就问到:“叔,这是给人看病吶” “嗨,老啦,不成啦。”刘大夫嫌少在村里人面前展露他一身“本事”。一则是他本人就不张扬,其次这年头,中医也有些沾着不好的字眼,他生怕被人抓住把柄,因此也很少再给人看病了。 三儿很记得自己生产时刘大夫的帮忙,因此她也连忙抱着柴火上去:“叔,柴火还够用嚒?”说完,就提着一捆柴火放到炉子旁边给他,刘大夫也连忙推拒,被她拦着了:“邻里还这么见外。下回我可不敢找叔帮忙了。”这话一说,刘大夫也只得收下柴火。他比钟老爹还大十几岁,大约年老的模样都差不多,因此也只是头顶白了一片,做事也没有以前利索而已。 “刘叔在家嚒?” 隔着很远的距离,门外喊了这句。然后听到过了很久,才传来了一句悠长沙哑的声音:“在。是大侄子嘛。”说完,一个穿着粗布的老头提着一个药舀,右手撑开帘子。他一出来,就带着满屋子烟火药味钻了出来。 第十四章 徐誉 申清远是卫生员,也就是村里的赤脚大夫。他看到刘大夫出来,脸上也多了几份热忱。在他旁边,还跟着一个约莫三十多的中年男人,个头魁梧极了。肤色黝黑,跟着旁边又站了一个五六岁的男孩子。乖巧的提着两个纸包。 “哎哟!是建军啊!” 刘大夫胡子一哆嗦,光喊这么一句,眼睛就溢出了水光。脚挪动了两份,却怎么也不敢上前过去,只上下打量他的身形,似乎在确认什么!“建军吶,你回来了。”他说完这话,刘建军已经稳步走上前去,喊了一声。 “爹!” 他在部队呆了许久时间,如今也有两年多没有回家来了,一路上都惴惴不安,知道被一双枯干发瘦的手指紧紧的扣住手臂,这才亲热的说道:“爹,我这次是部队特地批得假,这不,昨晚就上车了。你看,这是小誉。小誉,赶紧叫爷爷。”他对着旁边的小男孩说道。 那个小男孩怯生生的模样,听了这话,也抬头飞快的看了一眼刘大夫,这才慢吞吞的说道:“爷爷好。” “嗨,小娃娃.....”刘大夫胡子又忍不住的哆嗦起来,一时间不敢置信,又上下打量小娃娃,一边低声问道:“这是你.....这....” 他数了数建军离开的时间,也没有五六年吶,这孩子哪来的? 刘建军咳嗽了一声。一家人这才从久别重逢的惊喜中挣脱开来,旁边还站着申清远。刘建军又从手里拿了一小包糖塞到他手里说:“翻身不忘xx党!多谢同志带我过来了。辛苦你了。” 那卫生院也敬礼,对刘建军也颇为尊敬的模样:“人民万岁!同志,这不算什么,那我先走。”说完,就提着他那个军绿色的旧布包离开了,一回头似乎忘记了什么事情,小跑着过来对刘大夫说道:“卫生所还缺人手呢,刘叔,您看明儿能不能去一趟。老曹家的那个女人好像都快不行了。” 刘大夫连忙摆手:“成!我明儿就去。” 说完,申清远也走了,屋门口就剩下他们三个人。刘大夫这才松了一口气,和蔼的对小男孩说道:“跟爷爷进屋子里,屋子里暖和呀。”说完,刘建军也觉得有些冷了,连忙拉着老父亲一起进了屋子。 他足足有两年没回来,打量着四周,却十分的怀念。 这时候厨房里一个女人突然走出来。两人四目相对,三儿心里一跳,又见刘大夫的表情,犹豫的喊了句:“建军哥?” “是三儿妹子!咋,不认得哥啦。” 刘建军插着口袋笑眯眯的说。他参军很多年,两人已经许久没见了,三儿抿了抿嘴,笑道:“我说今早儿怎么看到喜鹊在屋门口的桂花树上叫,原来是建军哥回来!我算是赶巧了。”说完,她拍拍手。巴掌站着煤灰,显然是刚从柴房里出来。 “真是一点也没变,对了,你回去说一下,一会儿我就去拜访叔跟敬贤。” 他说完,目光也落在三儿前后包袱里绑着的娃娃,尤其是篓子里装着的那个小娃娃,黑葡萄似的眼珠子直溜溜的转,他对小男孩说道:“这是你三儿婶婶!这是.....” 三儿接过腔,又怜爱的摸了摸怀里娃娃的脑袋:“这是小五儿,这是四妮儿。” 刘建军只知道约莫生了几个女娃娃。因此很是羡慕道:“小五儿像敬贤,一看就是个画上娃娃。”说完就弯着腰去逗小五儿玩。可惜他长得三大五粗,又兼皮肤黝黑,放大的脸凑到小五儿面前。小五吓得哇哇大哭。 隔着几个胳膊。小五突然被这个可怕的大人举高高了! 他吓得瞪大了眼睛,换来了地下洪钟一样爽朗的笑声。 徐誉躲在地下,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也跟着大人的视线集中在那个小娃娃的身上。他看了一会儿,又发现被绑的紧紧的布条里。有一双眼睛也跟着看过来了。他吓了一跳。又伸手拨开棉袄。看到里面一张软和的婴儿脸蛋。打开襁褓热气全喷到他的脸上。他愣愣的看着这个软的不像话的脸。 伸手摸了摸 好软和啊。 小男孩抖了抖脸上的冰霜,他毛茸茸的头顶也沾满了水汽,一进屋,好像都在一瞬间蒸发干了一样,但尽管如此,这个柔软的bb更像一个小火球一样招人喜欢。他伸手捏了捏她的脸,烫呼呼的,软绵绵的。 如果是一个正常的婴儿,陡然被这么冰凉的手指碰到,肯定会哇哇大哭。 但是四妮儿睁开了眼,看到了一个模糊的人影。哎嗨!她一下就来了兴趣,因为四妮儿每天见到的就是自己三个姐姐和小五儿。她现在的嗅觉很灵敏,所以一下子就闻到了一股陌生的气味。 陌生的小朋友?! 她裂开嘴,笑眯眯的准备给新认识的这个小伙伴来一个微笑。结果就被一只冰凉冰凉的手指摸到了左脸..... 四妮儿:“......”保持围笑。 右脸也被捏了一下。 四妮儿:“.....” 徐誉盯着一张“笑容渐渐消失jpg”的表情,又看了一眼自己的手,于是连忙跑到火盆地下伸出手。他盯着自己慢慢变得发红的皮肤,又跑到三儿的旁边,捏了捏四妮儿的脸。 嘴里喃喃道:“小宝宝真怕冷呀。” 三儿看到这个五六岁的男孩子,或许是因为刚生了孩子,她对这么大的男娃娃充满了欢喜:“建军哥,这孩子长得可真好看!像个省城里的娃娃。” 她说头一句,刘建军也跟着笑了笑,看向小誉的时候也是充满慈爱的。等听到后面一句,就变成苦笑了。 他等三儿抱着孩子走了,才小心翼翼的关上窗户,对刘大夫说道:“要不是京都形势不明,气氛又紧张,老首长恐怕也不舍得把孙子送过来。也是个可怜的娃娃,爹娘都去世了。就留下他一个。如今也得跟亲人分开。” 刘大夫也愣住了:“这是高干子弟?!你怎么把人领到咱们这儿了。” 第十五章 天津便 ”老首长拜托我照顾他,我过段时间就要去新疆了。恐怕这孩子得留在咱们大屋刘啦。” “怎么又要去新疆啊,我还当你在京都站稳脚跟了,以后就安定下来了!去新疆啥?!”刘大夫问了一大堆,又看了看刘建军的神色,知道这儿子的调任也不是他能做主的。顿时整个人都颓了下来。坐在火堆前默不吭声。 两年多没见,也不该是这样的气氛。 刘大夫低着脑袋,半晌之后又开口:“儿啊,你这一回来又说要去新疆,以后啥时候能回家看看吶?我也不是非要你当什么官儿,你瞅瞅咱们村现在,跟前几年也不一样啦。干活,也饿不死人。我每次看到你,就后悔叫你当初去参军。搞得现在人影都瞅不见。” 刘建军听老父这样说,不禁开口劝:“当兵就是为了国家,为了党!不然难道是缩在人民后面享福么?上级组织的命令,我作为一个军人,应该尽职尽责。全心全意的把事情做下去。” 见他脸上神色坚定,刘大夫知道劝不动了。也只好问道:“那...新疆那儿安定嚒?危险不危险?”说完,又紧张担心生怕儿子说有仗要打,谁知道刘建军只说到: “能有什么危险?现在国家也安定,又不是早些年了。爹你放心吧。” 话虽这么说,但刘建军心里也清楚,如果真的发生危险,他也不会退缩在后。他是军人,这也是他的职责。当兵六七年,他心里的归属感已经深深的根植在了军队里,根植在为了支持这一片广袤土地的建设之中。 “现在全国各地也都在支持农村生产,日子肯定会过的越来越好的。”刘伟华看了一眼屋外广阔的山峦,心情平静的说道。 刘建军回来可是一件大事。马上要过年关。刘大夫一家马上忙活开了,先是得去交公粮,再就是分粮食,分布票,这可是大事。往日里刘大夫家就十分宽裕,就因为刘建军每个月都会寄回来一些现金和布票粮票,在城镇是每个月都会发,而农村也发,这是一年到头的重要大事。忙过了秋收大关,众人也渐渐开始走动起来。 他拿了两双“天津便”就去了老钟家。 “这双是给钟叔的,这双是给敬贤。” 接过鞋钟老太笑的眼睛都眯在了一起,捏着鞋底赞叹道:“原来这就是片儿鞋,我有个老姐妹还跟我提过,说天津的片儿鞋是做的最好的。难得建军想得到。” 刘建军说:“冬天也穿不成,冬天得穿绒面五眼儿棉鞋,我原本想去供销社买的,可惜已经售完了.” 三儿还没见过这种“天津便”,一双眼睛里就流露了不少纳罕,直说道:“果然是紧俏极了,娘,你看着鞋底儿还印着数。”说完,身边顿时围着好几个胡萝卜头,大妮针线活并不好,一双眼睛也艳羡的盯着鞋底看。仿佛要看出一朵花来。 二妮见过刘建军还是不记得事儿的时候,她‘腾’的一下窜到了两人前面,一双眼睛盯着眼前的叔叔,到底没怎么见过世面,因此只跟着大妮儿叫了个人,就不说话了。这几个孩子数三妮儿胆子最大,她趴到桌子前问道。 “这是主席的肖像!我见过。”她比着刘建军胸前的徽章:“八筒有个一模一样的。” 刘建军给大妮二妮塞了一口袋瓜子。又故意问他:“那你说是哪个徽章好看一点。”说完,又摘下亮闪闪的徽章给她比划:“你看我这个徽章这么大....” 三妮儿想了想,说道:“印了肖像的徽章都好看。”她指着上面名人的侧脸说道. “成,那这个就送给你了。”刘建军觉得三妮儿胆子挺大,有点意思,心里也喜欢,于是就把那枚徽章塞进了她手里:“可得拿好了。” 三妮儿还没收到过这么好的东西,她愣了下,下意识就去看三儿。 “哎呀,建军哥,这么好的东西别给丫头玩。”三儿连忙抓过来往他手里塞:“这要钱的呀,怎么好意思收呢,太贵重了。”连连往刘建军身上塞,又给三妮儿杀鸡使眼色,吓得三妮儿也不敢要了,连忙往后一缩。 “叔,我不要了。” 刘建军心想,村里人情往来少不了,他就是有心,也难说钟家还不还的起礼,要是还不起不就欠了他人情,这种事情钟家未必肯了。他一想,从善如流的把徽章往口袋里一塞,又摸了摸三妮儿的头,无奈道:“嫂子,我一年到头也未必回村里一次。你们就别这么客气了。” “再说,远亲不如近邻,我爹还多亏你们一家照顾哩。”他瞄了瞄炭盆说道。在屋子里,刘建军也坐的笔直,在他旁边的小萝卜头就更加严肃了,两个人坐在矮凳上。一大一小的模样叫三妮儿“噗嗤”一声笑起来。 钟老太也陪着客人,见小五也跟着姐姐笑起来。立马把乖孙抱在怀里“喔,喔。”的哄着娃娃玩。一会儿不知从哪里变出了一个拨浪鼓给他看。 徐誉好奇的捏着手指,又看了一眼哇哇大哭的小五,眉头一下子拧在了一起。 他穿着湛蓝色的立领小袄,布料是柔软的棉布和软和的棉花。头顶上还带着一顶小毡帽。从头到脚一身体面。再加上他眉目俏丽,别说村里的孩子,就是镇上省城里,也鲜少有穿的这么得体的孩子。 这时候物资紧缺,粮食只是一处,布票难求也是另一处。 二妮儿打刘建军进来就稀罕的盯着这小子看,上下都打量了一番,这才偷偷跟大妮说道:“大哥,你看他衣裳!” 大妮也看了一眼,艳羡的说:“啊,真是好布,还是新的哩!” 三妮儿突然说道:“这个弟弟长得像个女娃娃,不结实。” 她说完,家里两个姐姐眼神一下子转过来,吓得三妮儿又问了句:“我说错了啥?” 四妮儿:“......”三姐很好的从表面看到了内在! 第十六章 坟场 “你去村口,我去后山,你爹去田沟,大妮儿二妮儿,你们就去晒谷场把粮食运回家,知道没有?”粮食不到手,心里就发慌,钟老太和钟老爹是熬过那几年大饥荒的,把粮食看得比什么都重,闻言立刻吩咐起儿媳妇和家里的老小起来。 “趁着天没黑,赶紧去吶!”她提着簸箕就往回走,看见三儿还没动,不禁吩咐道:“别等粮食过夜了,谁知道有没有耗子猫儿偷了东西哩!” 猫儿耗子,指的倒不是真的畜生,就怕是村里孩子或者赖皮偷了他们的粮食。就是理论到公社,人家谷子上也没刻着“钟”。扯皮也是扯不清楚。钟老太这么一想,就提着扁担往后山走去.... 大妮和二妮知道分粮意味着什么,因此也没有抱怨,两个孩子带着一个三妮儿,还抱着一个四妮。四朵小金花就往晒谷场跑去。这片路是村里最宽敞最气派的路了,也是大妮以前走的最多的-------晒谷场原来就是钟家的大宅和祠堂,现在已经是公家的了。 宅子已经破败不堪,每每开会批斗,都是在门口的戏台子上斗! 大妮艳羡的看了一眼曾经住的地方说道:“哎呀,要是咱们家还住宅子该有多好呀!”这话也迎来了几个妹妹的赞同。二妮儿是从来没住过这么气派的地方。她提着粮食说道: “要是住在这里,我整天都不想出门哩!多气派呀。” “整天呆在屋子里,给我金屋银屋我都不肯!”吴苗苗——也就是吴家三丫头暗暗的说道: “我听姥姥说,以前的闺女都是不准出屋子的,还是咱们现在好!” “苗苗姐说得对!整天呆在屋子里有啥意思!”三妮儿提着一个口袋说。 穿过一片片的廊檐,即使破败了,这里也依旧展现了不属于这个时代的阴郁和华美精致。屋顶因为年久失修而变得腐朽长草、地下的青石砖缝隙里也生出了许多杂草,荒芜在院里蔓延,二妮提着口袋,出神的望着这一片廊檐...... 提着袋子,众人也都走的很慢....吴苗苗有些怕人指摘她和地主家走的近,也只能落后几步跟在后面。钟家的三个小姐妹走在前头说说笑笑,钟大妮儿和吴苗苗关系很好,她不时的回过头来。又听到三妮儿说: “苗苗姐,你知道嚒,我叔给我带了小人书,可好看了,我都没给大妮儿看呢!” “对了,你们知道嚒,我之前听村里的老太说,以前这附近好像闹过鬼哩。” 见众人都没有理会自己,二妮儿慢吞吞的说道,当她提到“闹鬼”的字眼时候,吴苗苗下意识的就想反驳:“彻底的唯物主义者是无所畏惧的。”但她张了张嘴,突然觉得脖颈发凉,到嘴边的话也咽了下去。 但是像他们这么大的女孩子,打心底,也都对鬼怪的传说充满了忌惮。 二妮得意的看到众人视线都集中在了自己的身上,连忙开口:“你别不信,当时很多人在这附近走过,就听到树丛里有人的脚步声,你说半夜三更,能有什么声音,这以前打仗的时候,听说好多人都埋在了这片矮坡里.....” “那不是个坟场!”吴苗苗倒吸一口冷气。 众人都抬起头,直觉身边好像冷了好几度似的。只有二妮眼神一变,突然看到什么极为恐怖的东西一样,直勾勾的盯着大妮儿的身后看过去,空气突然的安静下来。众人的目光跟随者二妮看向了大妮后脑勺。 “啊!” “鬼火!” 也不是是谁起了这个头,亦或者是周围的气氛太过诡异,这老宅的太过荒败,以至于众人都惊恐的尖叫起来,此起彼伏的挑起众人心中的惊惧与恐慌!大妮儿把手里的粮食口袋一扔,就飞快的逃窜了。 二妮儿吓得又惊慌又呆滞,她死死的抓着手里的东西飞快的往大门跑去,在她马上要跑到门槛的时候,听到身后三妮儿好死不死的说道:“大哥!大哥快跑啊,你后面有鬼火啊啊啊!” 吴苗苗吓得腿脚一软,整个人都跪在了地上。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不要啊!鬼啊鬼啊不要吃我!我是好孩子!” 大妮儿平日最怕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了,眼见众人都说自己身后有鬼,吓得三魂都惊飞了。长手长脚的跑远了,一会儿连人影都看不见了!她喉咙一片火烧火燎,四肢也越来越沉重,眼看脚底下小路越来越窄,她终于惊醒过来,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她们居然走到了后山的坟场!这片坟场还离钟家宅子有一段距离,但只有一条小路通往坟场! 这一片只有清明节的时候,村里人才会上山除掉道路上的杂草和枯枝败叶,平时除了捡柴火一般不会来。 她清醒过来,心里盘旋的害怕却怎么也挥之不去,一会儿终于晓得去看四妮儿,结果往手上一看,心又跳飞了出去. 四妮儿呢!!!! 四妮儿呢?!!!! 妹妹妹呢?!!!! 她盯着手里的包裹,哦,不是,是手里的粮食口袋,终于搞明白,原来她跑的时候,扔掉的不是粮食口袋,而是四妮儿! 虽然扔掉粮食的下场不会比扔掉妹妹的下场要好,但大妮儿一会儿就被满脑子的懊悔给占据了,甚至一瞬间也盖过了心里的恐惧。妹妹被她给扔了!这还不回去?! 她立马扛起粮食口袋又往回走。这时候丛林间不知什么时候起,又响起了知了和秋蝉的声音。绵长和聒噪的声音将脑海里的恐惧渐渐挥发干净,她盯着夜晚的道路,越发的担心起来。 第十七章 暗度陈仓 四妮儿是被扔到地上给砸醒的,她大部分的时间都用来睡觉,婴儿的习惯在她身上得到了良好的体现,而眼前她还缩在襁褓里,整张脸却已经冻得发麻了,霜降以后的天气,早上能看到地面水洼上结了一层冰棱子。霜花裹着草叶儿。 “哎哟,冷死人啦。”她心里想。加上这一片地方又清冷又孤寂,几个妮儿都跑没了。她越发紧张起来了。 尽管四妮儿并不怪大妮,在她看来,大妮几个自己都是小孩子不懂事,哪里能照顾更小的呢?穷人孩子早当家,她见到大妮的时间比见到当妈的三儿时间都要段短。这个年幼的姐姐早就承担起了“母亲”的职责照料姊妹。她缩在襁褓里等待大妮儿过来,心想: “大姐回过神,或许就知道回来找我啦。” 她乐观的这样想。 但是夜里的风太凉了,她眼前又看不清楚甚么,只觉得身体变得僵硬,心里也按捺不住的想道:“三妮儿他们呢?跑的也太快了吧!”夜风似鬼哭狼嚎,又像一万只枯爪死死的抓着树梢。 没等过了一会儿,风又停了。 一些远处的光亮叫她心里一跳,夜里的脚步声“”簌簌”的踩在泥土上。她听到青砖地上有结伴走路的脚步声,不止一个人,又夹杂着细小的哭声,原来是大妮回来了!她尖细的声音说道:“都是我吓傻了,竟然把四妮儿落在这里了,哇!”她盯着失而复得的婴儿,手足无措的站在前面。 “四妮儿!四妮儿!”她的声音近了。 有一双大手把四妮儿抱起来,她闻到了干燥的烟草味儿,哼了一下,另一头,一个清越的嗓音柔和的开口:“妹妹没有事。”那个声音不大,瓮声瓮气的样子十分可爱。她咕噜转过脑袋,看到一只大脸盘子凑在鼻尖上端详。 鼻子动了动,嗅到了一头一脸的奶味儿。 徐誉又忍不住凑近闻了闻,那个味道是甜甜的。有种酥软和黏腻的蓬勃香气,他的年龄并不比四妮儿大很多,因此闻到了奶香的味道,也忍不住抿了抿嘴。 刘建军的肩膀上也扛着粮食,他笑了笑,又刮着大妮的鼻子说:“快回去吧,你妹妹可冻着了,你赶紧给她裹紧了。”说完,又把襁褓递给女孩儿。她终于熟练的伸出手,又紧紧的裹住了四妮儿。这才抬头说的说:“谢谢您啦,叔!。” 等大妮儿回去的时候,才知道两个妹妹已经早早的溜回家了。二妮儿才六岁半,她讨好的冲着姐姐一笑,路出缺两颗的大门牙。原来她正踩在矮凳上煮粥,家里的人都去老远的地方搬运粮食了,回来就得吃饭。再者说,四个娃娃也饿呀! 三儿疼儿子,因而总是带在身边,其他几个大点的小姐妹就无人照看了。刘建军放下娃娃,又对徐誉叮嘱:“在姐姐家里呆着,等叔叔回来接你。”他也得帮自家爹驮粮食,除了晒谷场的粮食,还有村外的一块地里的红薯。 徐誉和他处了几天才略微不那么生疏。他不自在的挪了挪腿,但还是乖巧的点了点头。 大妮生了火盆就去厨房帮忙了。她的个头远领先其余两个妹妹。因此很轻易的就够着了灶上的大铁勺,掀开木锅盖,也跟着搅动起来。在两个人不屑努力下,一点苞谷面和着米煮了一顿饭。这顿饭弥足珍贵,米香飘到了几个人的鼻子里,就跟仙乐在耳边奏响一样。二妮一边吸着口水一边端着碗站在一旁。 今年年景好!他们就是偷吃也不必提心吊胆,况且还有客人!(徐誉,5岁) 他从做过这样的事情,因此看到几个年纪不相上下的女孩忙上忙下,很是惊奇。圆溜溜的眼睛瞪得老大。四妮儿横着眼睛看他,一边不耐烦的吐泡泡。她望着墙面,突然好想想到了什么似的。哇哇大哭起来。 徐誉抱着她,手足无措的学着大妮的样子哄道:“不哭!不哭,看有只猪!” 四妮儿:“........”哭得更大声了。 徐誉抱着圆乎乎的襁褓,又努力的平衡着方向,不让四妮儿蹬腿蹬飞出去! 但是他也只是一个五岁的小朋友。抱着抱着,襁褓就往腿下滑。连厨房里的大妮儿也喊了一句:“四妮儿是不是饿了呀。” 徐誉眉眼一下皱了起来,他突然使劲,掰开四妮儿的手严肃说道: “妹妹,听话!等下就吃饭啦,你不能这么没礼貌!还没开饭呢!”似乎在他的教育里,吃饭的规矩是很严格的,必须要等到所有人都坐下来,才能动筷子。然而他忘记了四妮儿也不过是一个小婴儿而已。 四妮儿:“.....” 她就是想去一趟厨房咋就这么难呢? 系统空间里有她种出来的几百斤谷子,精米,玉米,可惜再怎么样,她也拿不出来,这也是四妮儿目前为止最恼心的地方!眼看家人挨饿,自己挨饿,空守着一个宝山用不了!!!眼看空间第二块地也开垦出来了,老钟家还是第八大队的困难户。 眼看着厨房里还堆着刚发的公粮,四妮儿怎么也想要掩人耳目,暗度陈仓一番...... 她哭闹了半天,也不知道徐誉这孩子是怎么回事,居然拉着她的手开始讲道理,将礼貌起来了!他哄了半天无果,终于头疼的把襁褓塞进了三妮儿手里说道:“妹妹饿了,我去我家里拿点吃的给她。” 三妮儿一听有吃的!连忙点头:“好呀好呀,你快去,我来看着她!” 说完,徐誉还摸了摸头,心想。还以为妹妹是个乖宝宝呢,原来也这么调皮呀。 他一溜烟的跑了,剩下四妮被三妮儿抱进了厨房,终于得偿所愿。在三妮儿拿着拨浪鼓晃来晃去的时候,一伸手在地上的米碓里放了几十斤谷子。这才安静下来。闭目养神。 三妮儿非常得意,两只细细的胳膊箍着她说道:“果然臭小子没用!妹妹最喜欢我了!” 第十八章 麦乳精 徐誉跑的飞快,他左手抄着一罐子麦乳精,右手抄着一罐奶粉,风风火火的就跑进了钟家,钟大妮刚放下勺子,看到这个架势,连门都忘记关了。不只是她,钟家三姊妹都没见过这么稀罕的东西。只觉得铁皮罐子就很了不得了。 那...用铁皮罐子装着的东西,肯定更了不得了。 大妮先反应过来说:“你拿家里的东西过来,你叔,不得说你呀。” 徐誉摸了摸头,也奇怪的说:“没事啊,这是我家里带过来的。反正我也吃不了多少。” 说完,又找来一个大勺子,舀了好几勺子放到碗里,这要是放在别人家,早就捂着心肝疼了。这太浪费了!这太奢侈了呀! 麦乳精好几块钱一袋,还不是上海牌子生产的。像徐誉手里拿着的上海牌麦乳精,和向阳湖奶粉,哪一样少说也要五六块钱。这种味道一发出来,几个姐妹眼睛都看直了,三妮儿吸了一口气,陶醉的说道。 “姐啊,我问道这个,咋感觉咱们粥都没味道儿。” “行吧,咱们一人喝一碗。”徐誉大手一挥,十分阔气的说。当然,他也不知道自己手里的麦乳精有多值钱,这些东西在家里也经常喝,也没有什么舍不得的想法。于是几个孩子,一人端出了一个大海碗。徐誉用勺子舀了好几勺子。连大妮都连忙劝道: “可以啦,可以啦,一勺就行了。” “一勺怎么行!”徐誉不可置信:“那一点都不甜的,姐姐。” 深知物价的四妮也目光打飘。看着几个孩子的目光分外可惜。但很快,食物飘香,让她也忍不住口水直流了,要知道,她打出生到现在,喝得最好的东西也不过是刘大夫给的米汤了。闻到面前牛奶的味道。口水已经打湿了一片衣服。真是丢死脸了。 “哎呀,妹妹怎么这么嘴馋?” 三妮儿嫌弃的用汗巾擦了擦死妮儿的嘴角。 于是,这天夜晚,几个孩子喝得肚子浑圆打饱嗝儿。以至于在很多年以后重新回想起来,也仿佛能感受到当时满足,温暖,饱肚的幸福感..... 钟家几个大人回家,也是半夜三更天了,累的浑身臭汗,肚子干瘪。 又往屋子里一看,几个娃娃都睡的香,连徐誉也抱着棉被睡得沉沉。再往锅里一瞄:“哟,还留了饭!”钟老太看着锅里留下来的半锅米粥纳罕。几个孩子有什么吃什么,吃什么都剩不了什么,难得今天还留了半锅粥,难不成是懂事了? 她怎么想也想不到,这几个孩子是喝饱了肚子,这才没有吃粥而已。 三儿也心疼怀里的小五,她给小五喂了三次奶,自己已经饿得头昏眼花了。扶着墙根喝了一碗粥。这才眼睛看得清东西。饶是如此,生育和饥饿叫她身子亏空了不少。钟老太脸上看不出什么,但依旧给她盛了满满一碗锅底的米粥。又黏又稠。 只是三儿接过粥,却想到今天刘袁平给他们家穿的小鞋,心里愤愤不已,自然察觉不到婆婆私底下的照顾。只有一腔怒气和对钟敬贤的恨铁不成钢。拧了他好几下,等进了屋子又低声抱怨道: “你说说这都是怎么回事,一点红薯,跑了二十多里路。你当时怎么就得罪刘袁平!哎呀,以后日子可就难了。” 刘袁平出了名的小肚鸡肠,得罪了他,怕是以后等着穿小鞋一条龙服务吧。 钟敬贤闷不吭声,他闭上了眼睛,装作听不见妻子絮絮叨叨的抱怨声,只在黑夜之中,藏在被窝地下的拳头紧紧的绷住。 随着年关将至,村里的气氛也一日比一日好,因为田里的农活也干完了。现在落叶枯枝堆满了田野,又荒芜一片,人们连出门的兴趣也少了。倒是供销社火爆了起来。从白天到晚上人来人往。现在刚发了粮,正好是手里有点钱的时候。钟老太念叨了几次,还是成功的在一堆老太太老妈子之前抢到了一块深绿色的土布。也就是棉布。摸在手里并不是后世那种纯棉一样柔软,而是有些粗糙的样子。 但仅仅是这块布,钟老太已经十分满足。 她攒了两年多的布票,终于发挥了自己的作用。于是她就忙活开了。连大队里杀猪菜都没赶上。没日没夜的做针线活。一斤半的棉花,加上前几年零碎攒的棉花。是做棉袄还是做床被子,这个哲学问题困扰了钟老太好几天。差点没急掉了头发。 最后还是三儿说道:“衣服,咱们零零碎碎的布头还真不少,以前破衣服拆了也剩下布,暂时还是冻不着。就是晚上嘛...咱家就两床被子。娘,我跟敬贤这床头都挤不下了。要不,让三妮儿跟两个姐姐出去睡。不然晚上都睡不好觉。” 钟老太太狐疑的看了她一眼,仿佛能从她脸上看穿她心里想的是啥。 三儿低下脑袋,心里左右为难。 钟家的床,是唯一一个老宅子里留下来的物件,两米雕花门大床,黄梨木!两重门,连带整套的搁板架子,放到以前,可是非常值钱的家当了。跟现在家家户户摆的家什都不算什么。按理说,这样的床也该睡得十分舒服了。 可是前提没有同时睡上五个人外家两个孩子。 三个闺女都是半大孩子,加上大妮手长脚长!晚上一巴掌能把三儿呼下去!横着竖着总归睡不下。两个娃娃又是半夜哭闹的时候,隔着两个钟头都要看看有没有被哪只胳膊腿压到。 钟老太一想,倒也是她疏忽了,于是爽快的说:“那成吧,不过棉花肯定不够做一床被子。你看,碎布条干脆剪成絮,也塞进去我看成不成!” 于是一件大事就这么决定下来了。剩下的烂布条,也剪碎了塞进新衣服里面做夹袄。虽然没棉花的暖和,但也称得上是新衣服了。她想了就立马就要动手,虽然村子里有裁缝,也帮人做衣服,但是家里人都知道,钟老太以前就是做绣活儿的。剪裁不放在话下。她找人借了一把剪刀,就开始动工了,最后连剩下一小块布,也在大妮的袄子上缝了一个小口袋(可把她高兴坏了。)盯着小口袋跟穿了新衣服似的。 第十九章 杀猪肉 队上请屠户来杀猪,村里的小孩闻风而动,都等着杀猪。唯独钟家这几个小姐妹是不敢到处钻的。大妮儿一个没提防,就叫人扯了辫子。他们站在老远的土坡上,盯着一大盆的热水倒出来。那只猪的惨叫声让所有人都欢呼起来。再看看底下的小萝卜头,一个个也都是喜气洋洋。无论那只猪叫的有多惨,那都是代表着他们马上就能吃肉了! 大妮儿看到刘水响远远就躲了起来。那几个好伙伴是村里“斗”的最厉害的学生。一个刘桂香,一个刘刚子。 “大姐,咱们别走这里了。”二妮儿眼珠子一转,拉着大妮儿就往小路上抄。结果刚转身就被大妮儿拉住了。她狡黠的笑了笑,然后指着身后的榕树,拉着两个姐姐就窜上了树。这棵树是个老歪脖子树,伫立村口几十年,也长得枝繁叶茂了。她往树茬上一坐,立马就低声说道:“等那几个家伙过来,咱们就去吓他们。” 说完就被大妮瞪了一眼:“你干啥,小心刘桂香找你算账!” “怕什么,她那样肯定找不到咱们!况且你忘记她上次怎么揍你啦。” 三妮儿人小鬼大,浑然不在意的往树下扔了一个东西,两姐妹定睛一看。那不就是在供销社买的炮仗么!一毛钱能买一盒。钟家日子困难,过年也有红包给,就图个彩头,保佑来年风调雨顺,粮食丰收。 三妮儿全给买了炮仗。就等着刘桂香经过树下。一股脑儿全仍在她头上。 “啊!” 刘桂香梳的油光水滑的大辫子就被扔了好几个,她吓了一跳,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手往头顶一摸,就听见耳边“砰!”“砰砰!”的声音突然炸开,吓得她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鼻尖萦绕着硫磺的气味,她立刻慌了神,嘴里“哇哇”大叫着跑远了。 剩下水响和刚子还没搞清楚,脚底下的炮仗也炸开了。其中一颗刚砸进了牛屎里去,硕大的一坨顿时炸的他们是遍地开花,裤脚衣角上,都溅起了星星点点的牛屎。水响新做的棉袄还没捂热,就遭遇了这场无妄之灾。连忙拿手去擦裤脚,接过越擦越多.... “哎呀,咋还有个哑炮?!”三妮儿懊恼的说道。 刚没说完,就被二妮扯下了树,她生怕有人看见,连忙拉着两个小姐妹走远了,一边说:“你小心点,刘桂香最喜欢找咱们麻烦了,等下她找人来揍你,你看我帮不帮你!” 回家的时候已经顺便捡了大半篓子的柴火,这些多是地上的小树枝,很好烧,也比叶子耐烧,家家户户都舍不得用蜂窝煤,这玩意要“工业劵。”才能换,稀罕的不得了。但是到了秋天,家里已经有不少的煤炭了。 三儿还是走哪把小五带在哪里。 四妮儿原本是大妮带,但是她也是个小孩子,不可能时时刻刻带着妹妹,于是就干脆交给了徐誉。他既不喜欢满村子跑,也不喜欢跟其他孩子们去挖蚯蚓玩。总是插着兜一言不发,没住多久,就跟个小老头似的坐在火盆旁边自己玩。 大妮把四妮儿交给他,又叮嘱他不能让四妮儿碰火以后,徐誉就多了一个玩具。呆在钟家一呆就是一天。 徐誉人也不大,正是爱玩活泼的年纪,只是他骤然来到了这么陌生的地方,并不能带给他多少的欢乐。 这里的一切对他来说都是新鲜的。也同样是寂寞。他偶尔会想到在京都的日子(尽管他并不清楚地图上京都的概念)那或许是一种模糊的感觉。他的一切记忆都来源于此,哪里的槐树很细很矮。院里有偶尔长得红色果子,紫色的果子一串串的挂在院子的藤条上。 他吃过,酸的牙都掉了。 但是徐誉坐在这里,却十分想念那些酸死人的果子。他的爷爷管那个果子叫“葡萄”他也太想念爷爷了。少儿的年纪里好像每一件事情都能让他想到爷爷。想到阿姨和伯伯。司机叔叔。这里也没有红果子,却有一排排的桂花树。上面的花还没开。长得叶子是深绿色坚硬的树叶,又难看也没有香味。他心里酸酸涨涨的,好像胸口的一股气要发酵了一样,这股郁气在碰到绵绵的阴雨天更加胀大起来,挤压着他的心脏,难受极了。 他又低下头,盯着怀里襁褓出神。 徐誉心想,妹妹跟小五不一样,她好安静,身上的味道也好好吃的样子。让人想到棉花糖!还有抱着糖纸的甜甜。他难得听不见那些带着强烈好奇的打量语句,也听不到让人烦躁的走动声。怀里的婴儿又安静。 他甚至隐隐感觉到。四妮儿好像听得懂他说话一样。这太神奇了!因为小五就听不懂。他也不会和任何人有眼神交流。他会在任何人身上撒尿,然后哭声盖过房顶。徐誉有时候会盯住妹妹的眼睛。那双柔软的眸子就有了焦点。他喜欢安静的盯着她。然后看到她扭过头去。 五个月的四妮儿,也就是钟宜已经有正常的视力了。她能看到家里详细的模样,因此发挥出了超常的好奇心。然后再看到泥土活的墙面,土墙上面还有搭建起来的顶梁柱。屋子里的家具只有一个五斗橱。也是很老的物件。雕花就像她前世在博物馆里看到的那些古董。四妮儿不禁咂舌。“这么穷的地方,却到处都是古董物件。” 这些物件都是作为生活用品。比如有个妆匣子,四妮儿认出来是掐丝的珐琅。 这种工艺就有意思极了。用金属的细条焊在原本的金属容器里,呈现出凸起的花纹质感,又用珐琅填充。最后居然形成了光滑的表面只留下掐丝的金属边,和蓝色,湛蓝色,金黄色交织在一起,呈现出华丽精致的外观。 然而或许因为表面光滑,现在作为盐罐子使用。 每每看到大妮儿粗暴的抄起盐罐子的时候,四妮儿都忍不住扶额,这种场景多应该配上一副仕女图的样子,而不是放到黑不溜秋的灶台上发光发热。 今天村里杀了猪,晚上盐罐子就摆在了案上,三儿蹲在地上。把盐均匀的涂抹在分到的猪肉上。按照公分算一人都有一斤猪肉,钟家总共也就分了五斤。肥的切下来榨油。瘦的准备做成腊肉。 四妮儿眼睁睁看着那么一点头在三儿手里翻来覆去,嘴里的口水也不受控制的向下分泌。连近在咫尺的掐丝珐琅也失去了兴致,果然是美食诱人! 晚饭过后,眼看村里都飘着浓郁的肉香。钟家三个小娃儿都忍不住咽了口水。 就在这时候,徐誉居然还端着一晚杂粮干饭过来,饭碗上面盖着一块手指粗细的肉丝。隔着最近的三妮儿一回头,眼睛发绿的盯着徐誉....碗里的肉。 第二十章 红薯粉与豆泽 “听说知青已经到知青站了,这大半夜,难道就把人放在那儿?” “怎么?七叔咋说的?” “哦,七叔叫了申卫生员跟着他一起去接人了。也不知道上头怎么安排,总归人也到了。按照规矩,咱们村里每户都得腾个位置放人。” ...... 四妮儿翻了个身,把这些零零碎碎的声音抛在脑后,但是后半夜,不知怎么回事,就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楚地的冬天阴冷潮湿,她缩在襁褓里一点也不想动。可那些雨水,顺着她的额头,鼻尖,一直流到了脸上。她鼻尖还萦绕着晚饭猪油渣的香气。杀猪肉小孩子们只分到了点猪油渣,剩下几斤得做腊肉腌制起来。 ....三儿一个鲤鱼打挺,就差点被旁边的男人按住,钟敬贤嗡嗡的低声呢喃:“别起来这么快,小心人受不住。” 等过了一会儿,棉油灯点起来,他眯起眼睛,顺着天花板往头顶看:“不得了,漏水了。你去柴房找梯子,....别把妮儿吵醒了。”他说完,就慢腾腾的起了身子,两个娃娃被挪到了屋角。三儿抱着褥子卷到墙根说。“别打湿了被褥。你小心点。” 他们起身的时候,大屋里却没人烟,三儿看了一眼就说:“好像听爹说,知青来了。七叔半夜把人叫去接那几个知青。”她说完,语气带着一股说不出来的郁气,说的钟敬贤也是一愣。 这时候刚好有人在门口敲了两下,听到一个人说:“敬贤,你七叔也叫你过去。” 说完,两人这才发现门口人还没走。拉开大门,正好看到睡眼惺忪的钟老太正在拧扣子。又递给了他一件蓑衣。钟老爹站在驴车前面,也披着蓑衣。 “七叔这种事就爱找咱爹咱娘去,村里那么多人,怎么非要跟俺们家过不去哩!” 三儿越想越恼,推了一把钟敬贤,嘟嚷的声音越来越大,夹杂着噼里啪啦的雨声,连带吹进胸口的冷气,都叫人恨不得一把火全烧了。她指指点点道:“论好事,咱们家从来没有,只是一个不顺眼,就拿咱们家出气!你看看,这过的什么日子!” 这话一下脚钟敬贤唯唯诺诺,不敢上前。 “不准去!” “整天拉着爹游街,时不时连俺这个“地主婆”也要拉去!我嫁到咱们家,就没过上一天安生日子,他七叔啥意思?大半夜把你叫过去!啊,这是什么意思啊,怎么别人不叫非要叫咱们家去!他就是故意的!”她声音越来越高。钟敬贤生怕门口人还没走,就拉着她赔不是: “三儿,屋顶别管等我回来弄,你放宽心,我快去快回。” 说完披上蓑衣,头也不回的消失在了雨幕之中。 三儿一脚踢在土里,按照往日的性格,她实在是说不出这种话,但是自从秋收以来,重重不快都挤压在她的心里,让她一日比一日的心火上冒。加上大半夜的碰上了这样的事情。她是无论如何也睡不下去了。 那股不平令她精神一震,连困意也没有了。抄了一卷稻草直接冒着雨就搬了个梯子往屋顶爬。 床上的四妮儿早就醒了,她打了一个哈欠。然后进入了空间,农场等级提升到二级的时候,系统又赠送了一批勤劳的绿皮小人——哥布林。这些小精灵皮肤皱巴巴,身材也很矮小,但是很灵活。 她又看了一眼系统的介绍: 哥布林:生活在森林也田野里的地精,他们热爱劳动,擅长农业活动,尤其是采集果树,请玩家仔细使用。 哥布林的数量是十个,四妮儿直接将哥布林放到了田野里,然后看到那些绿皮的地精活蹦乱跳起来。他们在田野里***飞快的奔跑,却不会踩在秧苗上面。或是灵活的拿着罐子浇水,或者是提着杀虫剂在喷洒药剂。俨然一个活泼的劳动者。 之前每隔两小时,她都需要进入沉睡状态在空间里除草和施肥。因为系统时间周期比现实世界流速要快许多。因此胶水施肥的概率就非常频繁。现在有了哥布林。四妮儿就能放心了。她这五个月里,收获了三次稻谷,一次红薯。有了之前的经验,她准备找机会慢慢把粮食运到现实世界。改善家里的情况。因此这些稻谷都没有经过脱壳处理。统一堆放在系统仓库里。 “叮”第五批小麦收割完毕,玩家获得五千点经验值,恭喜玩家:钟宜,您已经成功升级到三级。加工坊升级,目前等级为:3.请玩家到加工坊查看解锁功能。” 四妮儿前脚刚收获一批小麦,后脚就急忙忙的跑去的加工坊,二级的加工坊还只有谷物脱壳等功能。实在很简陋。她迫切的想要更加精细和高级的加工功能。于是让田地里的哥布林都停下,先把麦子运回仓库。 她点开加工坊按钮,原本灰色的图标突然又出现了两个,一个是卡通图片的碗,里面放着白色的粉末。另一个是放着类似面条的食物。她点开第一个功能:“石磨:该功能能够帮助玩家将大米,谷物加工成成品的面粉,米粉,豆粉,以及奶粉的功能,花费:每公斤5金币。” 而右边的加工功能则是:“香喷喷的面食:该功能能够将面粉,米粉,豆粉,红薯粉加工成:挂面,红薯粉,豆泽,米粉。花费:每公斤5金币” 四妮儿精神一震,看向加工坊的目光都产生了变化。 挂面,太熟悉了。她上辈子没少吃的东西,准确来说,家家户户都会在家里放上几包挂面以备不时之需。但是在六十年代的艰苦岁月,这又是及其难得的食物。红薯粉和豆泽则是另外两种口感不同的面条。豆则柔软,口感香糯,营养丰富!红薯粉配鸭血做粉丝汤又是一道美味佳品。 四妮儿:“...”口水不受控制的滴下来。 她指挥哥布林把空间里一半的红薯全部开始加工成红薯粉。小麦则全部制成面粉。她下达指令以后,加工坊就“轰隆隆的”开始工作了。作为包装的费用,白花花的面粉从机器口里倒出来,然后进行装袋。另一边。哥布林们抱着一桶面粉,倒入了加工挂面的机器里。一条巨大的幕布一样的面片从她面前缓缓落下来,经过了一条机器的切割,又形成了强迫症福利的,粗细相等的挂面。 一包包的挂面在流水线里被装箱,同时系统叮叮咚咚的声音也在不断响起:“恭喜玩家达成:《面粉大王》称号。获得经验800点。奖励经验1000” “恭喜玩家达成成就《粮满仓》:生产加工超过一千斤粮食。获得经验2000点。奖励金币1000。” 第二十一章 鲁玉树 雨夜伴随着“轰隆”的雷鸣,几乎响彻整个天际。又看整个村的棚子里都是鸡飞狗叫的声音。有屋檐底下低语,叹道这雷打的不合时宜。要是再晚几个月,到春季的雨水才是庄稼人心喜。 晚秋和初冬好像在后半夜完成了交接。天空泛着鱼肚白的时候,知青们才坐着“轰隆隆”的绿色大卡车进了村。起得早的早就上去瞧稀罕了。 这时候还不到凌晨五点,头顶一片还是浓的化不开的墨汁。知青们喜气洋洋的来到了大屋刘,这村子最早的知青还是两年前来的。到了今年,上山下乡已经从自发组织变成了硬性要求。成批的车子载着欢声笑语,踌躇满志。只有钟老爹精神不济的坐在角落,跟在他旁边的钟老太也是昏昏欲睡,作为年轻人,钟敬贤后半夜也挡不住沉沉的睡意.... 他是被一首《东方红》给吵醒的。 到了村门口。就不再允许县城的车子往里走了。于是青年们头戴小军帽(无徽章)胸前还有一朵大红花。肩上背着一个“军挎”。刘七叔叼着烟凑上去看了一眼,发现是为人民服务几个鲜红的大字,称赞起那些年青人起来:“同志们。你们都是思想觉悟高的一批年轻人呀。” 他说的话说到这群人的心坎里去了。男同志们相视一笑。也跟着跳下了车。 到目前为止,都是一派其喜洋洋。除了某一位不争气的女同志,跳下车的时候还崴了脚。她强撑着说:“紧跟统帅党主席,广阔天地炼衷心!” 这个人就是鲁玉树了。 她从燕地过来。剩下的,有的是从辽北过来,有的是辽东,大部分也都是周边省城而来。于是党支书也披着晨露迎接这批年轻人,他带着这群人到了戏台子上,其中有个知青说道:“嗳!早请示,晚汇报!支书,咱们现在也该开始了吧。”他话音落地,群情激昂。 刘得力没见过这样的年轻人,他愣了一下,又说道:“现在社员都还没起床呢,你们昨晚没休息好吧!现在我带你们去落脚的地方” “不,我们不累!”鲁玉树鼓起勇气大喊了一声。 他们大约都已经路过了挂着牌子的钟家宅子,这应该是村里头最好的宅子了。钟家书香门第,如今过了几代,屋子依旧结实,虽然破败一些,但比起公社里的办公室,好了不止一星半点。 刘七叔的烟刚点上,他蹲在石头上,准备听听这些人准备说啥。 申卫生员就是两年前来插队的,他脸上在听到小声的抗议时候,也浮现出一层微红。这些年轻人不愿意住在钟宅!在他们看来,这就是旧社会地主住的老窝,该烧了!一把火烧了才好,她们可不乐意住这儿呢。 这样的话越传越大。申卫生员捏了一把汗,又求助的往刘七叔的方向看过去。 “既然他们不愿意住宅子,按照规定,咱们统一的分配,你找记分员过来,把知青们分一分。往后记工分,也在那户人家记着。你记着可别说是我一开始的主意,咱们应该配合上山下乡政策,积极的相应并且配合知青们。” 。。刘七叔说了这么一大串的话,便提着搪瓷缸走了。心里却暗暗骂这些知青不晓世务!好房子不肯住,非要挤到农村破土屋。这是心眼被纸糊了?难不成读了书,人还真的犯傻了?总归事情也办了,他便不再管这些知青。只管回家做饭去了。 知青中的鲁玉树,起先还隐隐有得意自己的志向,等申卫生员领着她走到乡下小路上的时候,冷风往嘴里灌。她又隐隐绰绰看到一群泥土糊的矮房子。心里“咚”的猛烈跳动了一下。顿时手脚都发凉起来.... 那房子都是茅草屋。有些一晚上风都能刮走不少。 她的脚崴了,一瘸一拐的走在路上,冷不防就被石子拌了一下,幸亏被旁边的钟老太扶了一下。她至始至终都板着一张脸,不禁叫那几个知青心里犯了嘀咕。这副模样跟书里的夜叉,旧社会吃人的母老虎差不多了... 穿过篱笆,一个人影就冲了过来,不是徐誉还有谁呢,他扑在了钟老爹的身上喊道:“出事啦!钟爷爷!” “昨天晚上爷爷听到小妹妹哭了,就起来看,看到三儿婶从屋顶栽下来了,现在人昏迷了,爷爷给三儿婶扎了针,可是人还没醒来。”他没等众人问,就一股脑儿说了出来。吓得钟敬贤腿一软,差点一头扎进土里。 钟老太眉毛都竖起来了:“人呢?人在哪!” 众人都没料想到这个变故,那一头钟敬贤已经三魂六魄都吓得不稳了。抓着篱笆往院子里冲。众人赶到了屋子里,发现三儿已经脸色发灰了。 钟敬贤刚想伸手去摸,就被钟老太一巴掌打掉。“你别动了。还不知道伤了哪儿呢!”说完就对躺着的三儿小声说道: “你咋样了,哪里疼。” 三儿张了张嘴,嗓子里只有一阵蜜蜂“嗡嗡”的声音,似乎是从裂开的土里挤出来的音调。吓得钟老太连忙按住她。 “别说!快别说啦!” 儿媳妇伤成这个样子,她还能说什么,老太太经历过的大风大浪真不少,她立即吩咐说:“别挪人了,找人去,把床板连人一起架去卫生所看看。”说完,屋子里其他几人如梦初醒,也都忙活开来。钟老太手脚利落的找到几跟粗麻绳,直接连带被子绑在床上。又吩咐屋里人联合起来抬起床板.... 被落在后面的鲁玉树一路跟过来。正好看见门口熬药的刘大夫,顿时骂道:“你搞这些东西,你这是封建四旧!给我放下!”她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直接抢过了扇子,一脚踹在炉子上。 刘大夫家里有刘建军带来的蜂窝煤,因此她一脚下去,三个蜂窝煤应声而碎。 炉子也掀翻过去,药罐和里面的药渣滚了好几圈,手柄的位置已经断裂开来。刚进门的三妮儿看到这一幕,也冲了上去,嘴里还喊道:“你哪来王八蛋,敢掀我娘的药!”说完,手里的柴火一扔,横着脑袋就朝鲁玉树身上撞。 这药辛苦煎了个把小时了,都是她看着火,眼下三妮儿看到鸡飞蛋打,眼睛都气红了。 鲁玉树也不是吃素了,她比三妮儿大了十岁,轻而易举的按住了她的脑袋说:“你说话规矩点,要,pi斗私修!我要批四类分子,这是咱们工农子弟兵的使命!”说完又骂道:“你说话再偏袒这些封建行为,我就连你一起斗!” 刚好大妮出来,看到院子里一个不认识的女人按着三妮儿的头,吓了一跳。连忙扯过她说:“你干嘛!你干嘛打她!” 鲁玉树扭头看向了申卫生员:“他们刚才做了什么,同志你可是人证!” 第二十二章 归属 她说完又是一副要拉去游街的架势。可怜申卫生员胆子也小,人磕磕绊绊说不清,又哝咕了句:“现在还是早上呢,这位同志你看....。”鲁玉树说的话他不是全然不认同,而是眼下的情况并不适合去闹。于是对她劝解道。 “你看,同志,他们家里还有一个人躺着呢......”是死是活都还不知道呢。 二妮儿一看这兵荒马乱的,吓得大哭起来,也不敢上去动手,三妮儿被按着脑袋转了好几圈。她一屁股坐在地上,指着鲁树:“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她哭得再厉害,眼下也没人有空管这事情。几个孩子就哭成了一团。鲁玉树见状,更加生气起来,她按着三妮儿的脑袋大喝:“你哭什么哭,我又没把你怎么着!” “你欺负人!坏蛋!” 刚从屋子里跑出来的徐誉看到三妮儿被推在地上,立马皱着眉头,死死的盯着鲁玉树:“你这么大的人,你怎么去打一个小朋友!” “昨天晚上婶婶家没人,要不是我爷爷发现,及时救了婶婶,她可能就有生命危险了。我爷爷救了人,你凭什么骂他?!” 他稚嫩的声音铿锵有力,眼神也不像一个半大的小孩。看得鲁玉树心里一跳,她张了张嘴,恼怒和羞耻令她打了个机灵,被这么小的孩子说住她可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她也不是吃素了,立即不甘示弱的说道:“中医本来就是伪科学,我怎么不能揭露了?谁知道人是不是你们瞎糊弄才把人弄坏了的!” “你胡说!” 鲁玉树冷着一张脸不说话了。 刘大夫捡起药罐,眼看这一片闹剧,摇了摇头,又对申卫生员说:“三妮儿就是个诨傻儿,你们不要和她一般见识,还是个不懂事的孩子呢。” 他缓和了语气,又对鲁玉树好言好语的说道:“同志,你提出批评意见,我可以接受,这些孩子都是不懂事,你没有必要和一个小孩子计较,是不是?”他言语温和,在话末尾,又不容置疑的反问了这一句。 “现在药罐子你也砸了,我们这就是想折腾也东西了,你总该放心了吧。” 鲁玉树听他话给了自己一个台阶,当即也冷哼一声说道:“你知道就好了,我也懒得跟思想不先进的人说话。我先警告你们,不准再弄这些魑魑魅魅的伪科学了!” 说完不等几人反应,蹭蹭就离开了。那个模样,倒像是落荒而逃的样子。她哪里知道这些小屁孩子这么能说会道,反倒是她落了下风。鲁玉树憋着一股火,暗暗的想叫这家几个小鬼头一点颜色看看.... 她走着走着,等离开了院子,这才慢慢的沿着小路望向了池塘。 徐誉望着鲁玉树走的方向脸气的鼓起来,刚动了一下,头顶就被一个温热的大手掌盖住了。刚才他替刘大夫说话的情景全被他看在眼里, 他懵了一下,抬起头,正好对上刘大夫亲和的目光。心里的怒气一下子好像被抹平了一样。那样的目光他很熟悉,在京都的宅子里,爷爷就是这样的看着他。慈爱又疼惜。他的手掌紧紧的捏成了一个拳头。感受到头顶的大手掌摸索了一下。 “小誉是个好孩子。” 那一瞬间,这个慈爱的老年人让他一下子仿佛看到另一个熟悉的人影。数日忐忑和流离失所的不安都在这一刻重新归为,他感觉到自己胸膛跳动的声音,连带着数不清的委屈和憋闷都消失一空。他仰起头来,却忍不住脸红了一片。把头埋进了刘大夫的夹袄里。嘟嚷了一句。 再说另一边。 众人离开以后,只剩下小五还一个人躺在床上,这回可没有人再绑着他了。他一双眼睛无辜的盯着天花板。感觉到熟悉的气味渐渐远去,他不安的扭动了一下身体。转而吧唧一下。对着旁边的四妮就是一口。 四妮:“.....”妈耶! 小五:“吧唧吧唧” 没过多久,床上的帘子就被掀开了,眼泡都哭肿起来的三妮儿低头看了眼,就对大妮说道:“小五把四妮的脸咬肿了。” 大妮好不容易拆开两人,看了一眼四妮红了一片的脸颊,无语的说道:“是不是饿了,我去熬点米粥吧。小五昨晚就没顾得上吃奶。”她跑到米缸前面掀开木板,却只看到快见底的米缸。里面约莫还有一两顿的米。 大妮和二妮面面相觑。只有这点米了,她们可不敢动手。还是二妮率先说“我去问小誉要点儿奶粉吧。”说完就跑去隔壁找人去了,三儿不在家,家里立马就乱成一团。 大妮儿学着三儿的模样把小五绑在背后。他还露出了一个意犹未尽的表情,调整了一个熟悉的姿势后,就乖乖的趴着不动了。 两个女孩发愁了,尤其是二妮,她忧心忡忡的说道:“大哥,你说娘.......” 她后面的话悉数咽到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 同时姐妹,大妮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她自己都是一副六神无主的模样。但是也勉强撑着站起来,用力的拍打三妮儿滚了一屁股的泥土灰。眼泪却哗啦呼啦的流下了脸颊。她扔下火钳。却听到三妮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大姐,你说,娘!万一.....” 昨天夜里,几个姑娘都睡得死,要不是四妮儿醒来没看到娘就在床上哇哇大哭,他们也不会发现倒在地上的三儿。外面电闪雷鸣,三儿从梯子上滚下来,愣是一点声响都湮没在雷雨中去了。她或许也保留了一丝神志。等刘大夫颤颤巍巍的把人弄到屋子里去。人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几个孩子端茶倒水,煎药跑腿。折腾了一晚上。好不容易等到家里人回来。天都亮了。 这时候更是又惊又怕,手足无措。往后想更是一片昏暗,大妮年纪小,也知道“没妈的孩子是跟草”这种道理。于是心里默默的祈祷各路神仙起来,可惜他们没读过书,也听过什么神话故事,只知道学着钟老太说最多的话: “观音娘娘王母娘娘保佑我娘病快点好!” 再一睁开眼睛。不知道听见谁发出的一声细小的呜咽。 几个人扭头一看。看到二妮儿伏在灶台上,秀气的脸颊已经皱成了一团,她没发出什么声音,张开嘴无声的悲怆汹涌的席卷了两个妮儿的心脏。不知谁先开口。堂屋里已经哭成了一片。 第二十三章 市医院 刘建军去了一趟省城里,因为就挨着大屋刘不远。他又正好遇上了拖拉机。一路大包小包的回了村。他是去置办年货,身上东西不少,有吃的有用的。因为家里没有女人,他只得去买了一家三口的成衣。又去了一趟邮局,把京都寄过来的信件拆开看了一趟。那个邮递员穿着绿制服,看到他一身军大衣,十分羡慕。不等刘建军开口就主动替他把信翻出来,问道: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同志要寄信吗?” “雄关漫道真如铁,谢谢你,给我一张拿一张邮票。” 刘建军原本不打算写信,但是他看到从军队寄来的信件里就有首长写的信,里面先是问了他什么时候回程的事情,末尾又问了一句徐誉的近况。虽然只有寥寥一两句,字里行间流露出细微的关切确实是遮掩不住的。 他干脆坐在邮局写完信,写了回程日期和调任时间,最后提了一句小屁孩:“.......在村里和隔壁家的孩子交朋友了。”想到首长拿到信以后的纠结。刘建军乐呵了一阵就把信寄出去了。 他坐上拖拉机坐了一个多钟头,隔得老远就看到大屋刘的村口,自己提着东西从拖拉机上跳下来。奇怪的是屋外没人,院子里也一个人都没见到。他推开篱笆,刚放下包就看到隔壁钟家几个女孩儿哭成一团。 声音从远到近。 刘建军心里猛地一跳,连忙放下年货。连忙抓着大妮就问了一通。又听徐誉说了一遍说是村里的卫生所治不了,人已经用驴车拉去城里了,他对徐誉吩咐道:“我现在就去省城找你三儿婶,你在家乖乖地。” 徐誉黑白分明的眼睛眨了眨。他慢慢的点了头。 他一路跑来,连一口水也没喝,得到徐誉的保证以后,立马从床底下踹了一块手帕塞进兜里,扬起步子就往外赶。 刘建军立刻跟上了发条的机器似的,关上门,就往大路跑了。 他刚回来响声不小,村里来来往往看到他手里提着牛皮纸包的年货,嘴上不说,心里也羡慕的,等他放下东西又说去看钟家人,刘红霞站在家门口,“噗嗤”的吐了一口唾沫嘀咕: “什么人这么上赶着?又不是他爹。”说完,又配上一副大白眼,任村里谁看了,都知道刘红霞嘴里说的是啥。哎说闲话的几个妇女也站在田垄里嘀咕起来。农闲时候没什么活动,茶余饭后就是家长里短的话。 村里已经鲜有这样的“大事”了,近几年天灾频发,生老病死已经是人之常情,同情之余,你一言我一语,唾沫星子都能往田垄的小路上唠嗑一天,像刘红霞这样,手里还捏着一把瓜子。说的就更起劲了。 “你说,三儿大晚上去修房顶,怎么那么不小心?” 刘红霞屁股一扭:“喝凉水都塞牙,老天爷看不惯呗.。谁让她自个儿发癫。”她说完这句,就看到吴二狗站在不远处晒太阳,心里更气不打一出来,指着他脑袋,颠颠冲过去骂道:“一天到晚不归家,你是野人啊!” 吴二狗看到媳妇就跑。 这门亲事还是吴老爹求来的。 他们家根红苗正,就是摊上吴二狗这德行,也是村里村外不少人家求亲。他更是觉得自己不是一般人能配上的。再说刘红霞,虽然她爹是队里的小队长,刘红霞长得也不错,可是这个性格嘛.....夫妻结婚结婚两年,新鲜劲儿过了,吴二狗又恢复了以前的状态。 他手里提了一瓶高粱酒。还没往裤子口袋里塞,就被刘红霞瞧见了。 她眼睛尖,冲上去就揪住了吴二狗骂道:“你作死啊,家里粮食多得没处花?你多少粮食换的?!给我换回来。” “你丢人不丢人!”吴二狗一边扯着嗓子喊疼:“哎哟....你还要翻天了?把手给我放开。” “你把酒拿来!”刘红霞气不打一处来“回去我就叫爹把橱柜给你锁上,我看你上哪儿找粮食!”说完,一把抢过酒瓶子,夫妻两个一路拉拉扯扯。引得旁边一个扛着锄头的老妇直摇头:“这个飞天蜈蚣!” 刘红霞可不是飞天蜈蚣嚒,她提着酒壶走到半路,又对着一声不吭的吴二狗说:“你说说,钟家那个...听说人救上来都不行了,申卫生员还说,后面背骨头都摔烂了。”她一边细想,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吴二狗很不耐烦,他朝着水塘扔了一串石子:“死了就死了,还想咋的。” 刘红霞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扯开他说:“你懂啥,他们家哪来的钱去省里找大夫?!钟家哪来的钱!”说完,她好像突然醍醐灌顶,感觉自己已经发现了真相。脸上多了几分得意,她脚步一转,往娘家走去了... 。 另一伙人此时已经到市里的中心医院,这里是附近一片唯一盖起来的高楼,白瓷砖贴着水泥墙,叫人望而生畏。村里几个大汉抬着床板上了驴车,在门口打转了好几圈。还是刘大夫有个熟人在医院,也姓刘。和刘大夫以前是同学。 有了熟人就方便多了。 三儿放到医院,直接转到了急救室,四五个钟头都没有消息。众人站在手术室外等消息。门口刷拉拉坐了一排人。钟老爹杵着扁担蹲在门口抽烟。 刚看到一个人影,他料想看着眼熟,没想到那正是刘建军,他眼睛往后一看,喊了句老爹。又关切的问道:“嫂子怎么样了?” “做手术!” 钟老爹没想到等来这么一个结果,他还以为至多开些药,没想到严重到这一步,现在才开始发愁起来。他蹲在那儿,远远看过去,就只有佝偻的一团缩着,刘建军心里发堵,他跨国台阶,才听到老人悠悠的叹道:“一百多块钱,卖了我这身子骨都不够。” 钟老太还在盯着门内。她以前裹小脚,到后来才慢慢放了脚。于是很不乐意出远门走路。 她站在门口焦急的走来走去,刀斧刻在脸上的皱纹都深深的陷入进去。她听到脚步声。看到刘建军高大身影,以及后面跟着的一串娃娃,眉心一跳,刚张嘴要骂,听到刘建军说。 “婶子,这娃娃都是偷偷跟着我后面。跟了一路。” 第二十四章 抉择 刘建军无奈的按了一下三妮儿的脑袋,她不敢上前,又只好揪着衣角站在墙根,很自觉地样子。村里还来了一个年级四十多的汉子,叫刘大山。也是他借的驴车,又帮忙把人抬着到医院。此刻居然劝起了钟老爹说:“钱也花了,想啥也没用,这人命关天。再说还有几个娃娃呢。” 刘建军摸了摸口袋,听到里面有护士的声音:“谁是她的家属,过来这边签字。” 其实整个流程都很快,省医院并没有什么人,他们站在楼道里面,能听到冰冷的金属在地上滚动的滚轴声。以及空气中的福尔马林味道。几个人心情比地上的水泥还要沉重。钟敬贤垂头丧气的走过去。问了一句,不知道说了什么,他的脸色大变,又急忙忙跑到了钟老太面前说。 “三儿的脊椎说要搭个什么架子……我听不懂,总之还得有一场手术做。” 他脸色煞白,连带着门口的钟老爹也受到了不少惊吓:“方才医生和我讲,说手术越快越好。晚了就影响到手术效果!” “你把单子给我看看。” “家里哪有这么多的钱。”钟老太一下慌了神,她好容易撑住了身体,又仿佛喃喃自语:“她怎么这么不争气呢?” 吴大山看到这幅样子,连忙闭上了嘴,这是别人家家事,他哪能插手。 医生还带着口罩。是个年逾四十岁的矮个男人。他走过来问:“家属确定签字了吗?”那个话并没有催促的意思,毕竟这个年代的人都不大赋予,就算是城镇人口,一口气拿出两百多元都是天文数字。更何况眼前这些人。穿着粗布麻衣,并不像有能力支撑的人。 钟敬贤听了这话,手里的笔抖了抖。好像怎么样也下不了笔,他哆嗦了一下。又茫然的望了一眼被大妮抱在怀里的儿子。 。 钟芬芳扛着锄头跑回家,她听了一耳朵大屋刘的事情,知晓娘家出事了。没等一口水喝完的功夫,就跑上了陈家沟。同村的红花拦住了她:“你屋里两个娃娃不要人带?我去看弟妹。” 钟芬芳犹豫了一会儿,她听说三儿好像快不行了,因此颇为诧异的说:“妈说她怕是还要做手术,里外要人照顾,我难不成还不问一句。”她说完这句,又觉得钟红花多管闲事,因此放下锄头就没管她了。 钟芬芳是大姐,她嫁人还有几年却不代表心里已经忘记娘家了。她知道这回去多少肯定要那点钱出来,可是这个年头家家户户哪里有什么钱? 而钟红花就不一样了。汪海家是三代贫农,他自己是庄稼老手,尤其是公爹还是木匠,一年到头挣得并不比下地挣得少。所以每年分的公分和粮食,不知道比钟家多了多少。再者说,大屋陈比大屋刘富裕好多。 她把这话放到了心里,又悄悄的摸了一把藏在床底的钱。就听见婆婆说道:“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也不见你跟娘说?咱们家虽然日子紧巴巴,可是也不是什么小气的人家,这样,娘这里攒了十三个鸡蛋,你赶紧拿去吧。” 汪海他娘就这么笑眯眯的盯着钟红花。叫她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只好说了一箩筐的好话,总算是叫婆婆满意了。她提着蓝子,又想到床底下的钱,心里纠结起来。刚才婆婆的话很明显,家里最多给她几个鸡蛋,别的东西,那真没有了。 不过出嫁的女人还往家里拿钱,的确不大好。尤其是她还没生儿子的情况下。 她心里这么想着,渐渐的平复下来。倒是不那么着急的赶着去了。换了一双鞋,又吩咐女儿娟子去剥扁豆,自己手里提着篮子就往县城走了..... 钟老爹正说要去找队里借钱,就被钟老太拦住了。她说道:“队里未必能借钱,别弄个三五毛钱,倒是惹人嫌了。” 刘建军杵在一旁,听了钟老太的话,也点头,不知从哪里掏出快手绢递给钟老爹说:“叔,我部队里也有吃喝,每个月除了给爹寄钱,也剩下不少。你......”话没说完,钟老爹和钟敬贤脸色都变了。前者连忙推开他的手,沉着脸说:“叔能要你的钱?把钱拿回去。” 说完连忙推拒。被刘大夫拦了下来,他端详了老朋友的脸。说道:“老弟这么见外,是把我们当外人了。” 钟老爹听了,连忙好声好气的劝道:“知道大哥心地好,咱们家哪能要这个钱,吃饭都吃不饱了,哪里有余钱还你们家?要了建军的钱,岂不是坑了他。” 背在背上的小五不知怎么回事,突然大哭起来。他激起了四妮儿的愤怒。她粉白的拳头紧紧的捏在一起。黑葡萄似的眼珠子转了一圈,又在几个姐妹的脸上看出了迷茫和麻木。一股无力的愤怒扼住了她的心脏。让她紧紧的揪了起来。 其实无论三儿对于她而言,是否是一个好的母亲,但是作为生育了五个孩子的女人而言,她的命运实在是悲苦。 钟老爹不肯为她背上债务,可以理解,又不能理解。 在四妮儿看来,哪怕治不好的癌症,依旧有人在坚持者化疗,更何况三儿的病只是需要花钱就能救治,比那些不治之症要好多了。钱还能挣,粮食也能挣。但是人死了,那可是一条命! 可是她也忘了。前几年的饥荒,到如今,也只是年景稍稍好了一些而已。两百块钱,对于一个一年收入也只有十几块钱的钟家来说,是十年,亦或者二十年的负担。全家老小指望和赖以生存的根本,钟老爹本能的将天平挪到了必须活着的那一部分里去了。家里五个孩子得活着,儿子也得活着..... 钟老太仿佛又老了几岁,她惯常能看得开,又不好在这关头给钟老爹脸上不好看。等人都走了。又悄声说道:“你叔就是这个样子,建军啊,我知道你心里好。相帮我们家,可这钱你借了,老头不吃不喝都得把钱还上......唉。” 刘建军的指甲绷得微微颤抖。 他盯着钟老爹,眼前又发胀。他盯着玻璃窗看了一会儿,外面的麻雀“匝匝”乱叫,让他心烦意乱。 又过了半晌的时候。听到三儿在里头喊疼,一行人才进了病房。小五被抱在怀里,他闻到空气中的药味,本能的就不喜欢起来。加上众人的表情凝重憋闷。大妮只好抱着他去门口,一边指着外面的枫树叫他看。 三儿头一次手术都没有打全麻,她发了烧,人也感觉不到痛。 等醒来的时候,围了一大家子人,脸色陡然就煞白了。她很清楚自己现在的情况。于是硬生生憋了回去眼泪,又环视了一圈,只在钟敬贤的脸上顿了顿。 他脸上复杂,说悲痛不算,因为最早的难过过去以后,他就又回过了神。定定的看着三儿。 听到刘建军说出两百块钱,他先是狂喜,待听到刘老爹的话,居然又犹豫起来。因此看到三儿的目光,他很快的撇过头去,不去看她,仿佛心乱如麻,又忍不住的猜想,刘建军为甚这么大方? 他心思很敏感,因此脸上悲喜交织,又控制不住脑袋的思绪。只能木木的站在那里.... 钟老太以前有些瞧不上三儿,她第一个坐到床边,难得的和颜悦色:“你就安心养着,家里事情有我呢。”又指了指几个娃娃。示意他们上前来。二妮犹豫了一下,三妮儿扑到了床头。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喊了一声娘。 三儿又说:“小五呢?” 大妮又被叫进来,她抹了一把眼泪,又被拽到了病床前。没想到三儿看到小五,却率先笑起来,她眼睛里似乎迸发出一种别样的光彩盯着儿子看。仿佛怎么也看不够一样。想摸他的头,又浑身乏力。只能嘴里发出”喔”的声音去哄着她。 小五听到熟悉的声音,又闻到了母亲身上的气味,他立马不哭了,眷恋的往前伸手要摸三儿。被钟老太拦住了。她拉住了主治医生,也就是那个矮矮胖胖的中年男子,他一边抱着一本病历本。听到钟老太说: “主任,你看,俺们家都是农村人,儿媳妇现在这个样子我心里也不好受啊,家里不知道一时半会能不能攒够钱,我就想问问,要是不做手术了,回家养着,以后是不是就站不起身来了?” 主任倒是难得好声好气的对她说:“我知道你们家,刘文明介绍你们来的是不是?你这儿媳妇的情况,我就直接说了,她这病也不难做,但是不做手术,以后脊椎越弯越厉害。别说干重活。爬个梯子怕都不行吶。” 旁边的一个女医生说道:“阿嫂,主任说的有道理,你们还是考虑考虑。这病人好不容易抢救过来已经是捡回一条命了。错过了现在最佳治疗时间,以后要是再想做手术,估计都难。” 第二十五章 卖乐口消 当晚,钟老太太扶着三儿睡下了。又把几个小的叫到了身边,尤其是大妮和二妮。 几个孩子已经睡眼惺忪。只有四妮儿闭着眼睛假寐。一边仔细的听钟老太的话,她原先肯定不指望这几个半大的孩子,但是听了陈主任的一番话,心里也有了计较。 “你娘现在要做手术,家里没钱了。你们晓得不。” 钟老太直截了当的开口,几个孩子面面相觑,三妮儿对钱的概念还停留在可以买炮仗和甜甜的糖。而二妮却懂的更多。她点了点头,就听到奶奶说:“咱们家没有法子,如今要救你娘,咱们得出去挣钱,如果挣不到钱,你娘就没法治了,你们懂了没。” 这话大妮一下就懂了。她用力的点了点头。 “挣钱,救我娘。” 她明白了。 钟老太说:“那就成了。等明天,都跟我去省城,大妮你就留在医院照顾你娘,听没。”她吩咐完这句,大妮着急起来,她隐隐有些懂得了出去挣钱的原因,但为啥大家都出去,就自己呆在医院呢? 钟老太看出她的犹豫,也没多说啥,当晚就带着一圈孩子们回了大屋刘。 这事情是不是什么正大光明的事情,要做,只能偷偷摸摸的来!不然教人抓住了,一个“资本主义尾巴”的罪名是逃不掉了。 大妮儿当晚就和钟老爹钟老太睡一张床,当她知道了钟老太的打算以后,便十分佩服这个有打算的老太太。当晚小五跟着爷爷奶奶睡在一起,也难得的没有哭闹,到了一大早就起床了。不过原本的计划却改变了,因为两个出嫁的小姑子过来。大妮就没有留在医院。她约莫四点钟就起床了。梳着乌黑油亮的辫子,用冷水抹了一把脸,人就精神了不少, 眼看外面雾蒙蒙的一片,锭青色的乌沙笼罩着高大的白杨树树梢。冬季一片荒芜的丘陵上,入目可见枯黄发灰的干草和树枝蔓延开来,苍凉又清冷.... 她挨个叫醒了姐妹。钟老太头顶扎着一块汗巾。她的脸又干又长。往袜子里塞了一点零钞,就提着蛇皮袋往肩膀一甩,披星戴月的出去了。 三个姐妹都得到了叮嘱。不能叫村里人晓得了。于是一个个都带着几年前十分时兴的口罩(这个时代,口罩就像是香水丝巾那样的装饰品)。悄悄的出了村口。这一片都是荒山野岭一般,几个人在夜色里穿梭。直到天蒙蒙有了灰色的光亮。他们才走到了汪家沟。 四妮儿今天待遇不一般,她是被系在二妮的背上。一直到脸被北风刮得生疼,这才睁开眼睛。入目可见黑色的枝桠交错的林子。连叶子也稀少。小道却堆满了干枯的叶子和松针。三妮儿的眼珠子都盯着地上的榛子。好像要牢牢记住他们的位置,回来的时候再捡回去似的。 也不知道钟老太是怎么联系的人,她熟门熟路的摸到了汪家沟,的一处后院。没站一会儿,就看到几个黑影踩在树叶上,发出“簌簌”的声音。她这才路出鼻子和脸,对那个黑影说道:“叔,我带着娃娃来背东西,东西呢?做好了没?” “别急,我带着。你等等。”那个黑影鬼鬼祟祟的往四周打量了一番,见没有其他人,这才扒拉开树叶,路出里面的蛇皮袋:“晌午还在这里等,你们卖完了就过来再拿,要是一刻钟没来,我们就直接走。” “成。” 这番“特务接头”的场景吓住了几个小姑娘。等扁担一驾。钟老太已经给了钱,又一遍挑着三袋子的东西起身准备走。那个接头的人也警醒,生怕天亮教人看到,也不知道窜到哪里去,一眨眼的功夫,人也不见了。 她回过头,三个妮子已经一人提了一蛇皮袋了。众姐妹都好奇袋子里装着什么。只有三妮儿眼疾手快的拆开绳子,往里一看,竟然是白花花的一条东西,闻着一股米香,众人都不知道这是什么,但心里却都猜想或许是吃的。 “这是乐口消。”钟老太笑眯眯的说道:“是精米做的,你们还没吃过吧。”她很和蔼的叫姐妹上来,一个人塞了一根乐口消。 三妮儿的眼睛一下亮了起来,盯着蛇皮袋差点没流口水,但也还记得这是娘救命的钱,也不敢伸手去拿吃的。反而乖乖的收拢口袋,义正言辞的说:“我不吃。”说完就背着往山下跑。 四妮儿也闻到了味道,这东西和爆米花一样,都是村里头难得的零食,只是一小把米就能做一大袋子的乐口消,因此很不抵饿,几乎到嘴里就化了似的。她小时候似乎还有些印象。心里就更佩服钟老太了。 这都能想到! 去镇上有一条大路,好在乐口消并不重,几个人背着走也不吃力。这时候大家都在置办年货,不管是再穷再困难,在这时候也愿意买点平时舍不得吃的东西,好好的过一个年,这是华夏国人的传统思想。过年是一个特殊的节日,亲朋好友聚在一起。是难得令人心情舒畅的时候了。 “卖乐口消啰......”钟老太清清嗓子站在路边喊道。 二妮也跟着小声的喊了一句:“卖...乐口消,卖零嘴啰。”她声音尖尖细细的。大妮也很老实的跟着叫卖起来了。大早上人还很少。但是也有站在街头卖鞭炮的。年货有很多吃的,瓜子糖果,还有被油纸包的糕点。几个孩子都站的笔直。也忍不住盯着旁边卖年货的看。 过了半刻钟,就有个拖拉机停下来了。一个抱着孩子的女人走过来,端详了一眼,才小心翼翼的问道:“你们这怎么卖呀。” “两分钱了一根。五分钱三根” “嗯,给我来一根...算了,来五分钱的。”女人头包裹着头巾,后面还有一个男人喊她。这乐口消平时少见,而且是过年,因此她也难得买多了一些。二妮机灵极了,她立马抓了三根给她。又把钱接过来。“您慢走嘞。” 钟老太点了点她脑袋:“你哪里学的。”说完,又笑了笑。她脸上的皱纹像是老树皮,风吹一吹更加难看了。即使微微一笑,也让她的脸柔和了许多。再过了一会儿,路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也有推着自行车的。这个年代的汽车几乎很少见到。四妮儿趴在姐姐的背后一直犯困。她只看到路上慢慢行走的路人。自行车的铃声“叮叮”作响。几个人小心地上的泥水溅到脚边。 “多少钱?” “两分钱,两分钱,五分钱三根。阿姨,买几个给小弟弟尝尝吧。”等适应了以后,二妮的嘴皮子就派上了用场。 那人犹豫了一会儿,说道:“给我拿五分钱的。”说完,就塞过来一个硬币,大妮转手接了,准备扔到布袋子里去。接过二妮往回一瞄,陡然就拦住了她。 “阿姨,这是两分钱!买三根是五分钱的。”二妮抬起头,就把硬币捡起来对女人说道。 “没没...没那回事,我刚才给你的是五分钱。”她眼神躲闪一刻,立马就说道:“而且你收钱难不cd不看,钱货两干,你可别瞎扯我!” 三妮儿气的牙痒痒,她腮帮子一股,就被钟老太拦住,她低声说了句:“算了,算了。”还是笑眯眯的把东西递到了那女人的手里,她或许有些心虚,拿了吃的的就溜走了。 三妮儿不服气:“看她那个样子,怎么还占咱们便宜。” 大妮有些后悔:“都是我没看清楚。”她接过钱接了太多,一不留神就没注意。 钟老太淡淡的看了她一眼说:“那你下次可得看清楚了。” 这话并不严厉,大妮也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第二十六章 商讨 偷偷摸摸的忙了一上午。回来的时候全身都是湿漉漉的露水。钟老太经过屋外的池塘,叫大妮儿停下来洗了一把脸。然后把麻袋从屋后塞进了窗户里。然后再墙角后面草垛里扒拉出两个锄头——一行人装作刚从菜园里出来的模样。 回到大屋刘的时候没有想到刘七叔也在,钟老太愣了一下,就问道:“七哥怎么过来了,真是稀客稀客。吃了么?赶紧进屋坐一坐。” 刘七叔闻言也和声说:“家里还有事,就不坐了,我听说三儿出了事,人呢?还在医院嚒?”他的话音一落,显得很是亲切的模样。 钟老太愣了一下,不知道他这是一个什么意思,心里暗暗嘀咕,家里出了事情,按照七叔习惯,未必会在这个关节来帮忙,这么多年她算是看明白了,都说刘七叔跟钟家以前的交情,假如真有交情,也不会是现在这样子。 好在她想得开,也就一瞬间,神色也恢复了正常。 七叔却不知道她心里想的啥,自顾自走进去说道:“你们家困难,我是大队长,不可能说不问一声,咱们是一个大队十几户人家,有困难肯定要提出来。”他率先进了屋子里,又跺跺脚,随意的找了一个板凳坐下。点了一根烟,眯着眼睛吸了起来。 “七哥什么意思.”钟老太走进去,一边搁下手里的抹布擦了擦手。 “我知道三儿治病得花不少钱,你们家要是实在困难,队里就去给申请救济粮。不过我丑化说在前头,这救济粮也要还的,利是两成,已经十分低了,是队里能争取最少的了。你看怎么样?”他说完,又去端详钟老太的脸色。 “我一个妇道人家知道什么,七哥这话我得跟当家的说。”钟老太太淡淡的说。 见她不动声色,刘七叔心里略微失望。 院子里养的鸡咯咯的在草堆里钻来钻去。他跨了一步,那只褐色的母鸡趾高气昂的哒哒走过。屋内的钟老太好似松了一口气,她从胸口里掏出了一个鼓鼓的布包,然后一把扔到了木桌上。几个孩子也跑到了堂屋里。兴奋的盯着“银光闪闪”的硬币。当然纸币也有。这都是他们跑了七八天才挣到的钱。 一天少说卖五百根乐口消,好在过年镇上人多。头一回去还人生地不熟。到第二次已经有人奔着他们的摊子过来买了。这年头什么都得要票才能买,过年难得吃点零食也得凭票供应,而他们卖乐口消只收钱。虽然不便宜,但生意竟然不错。 大妮还没上过学,十以内的数还能数,超过十个手指头就不知道了。 钟老太数了半天,把纸钞挑出来,然后小心翼翼的抚平。很快就整理了一沓厚厚的零钱出来。几个孙女都听话的盯着她数钱。过了一会儿。门口又被打开了。钟老爹走进来,脸色颇不好看的说:“你怎么答应让建军出钱!咱们家这人情欠大了!” “我怎么跟你说的?” 他食指敲了敲桌边,木桌发出“匡”的震动。又紧接着是踹地的声音。铁盆晃了一圈,火化擦着碳化的木头发出了惊人亮度。他声音陡然变大,吓得钟老太抬起眼皮。 “你看着三儿那样子,难不成真要看她活活等死?咱们老钟家能做出这种事情?那也是你儿媳妇!”钟老太声音更大,她固执的盯着钟老爹,声音响彻整个堂屋:“我知道你想啥,你嫌贵,你嫌欠人情,你怎么不想想,伟子才多大?难不成叫孩子打小没了娘?建军钱欠着,难道咱们就不还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钟老爹见她动怒,忍着心里的憋火,好声好气的说:“你该想想咱家伟子以后咋整!那是两百块钱,你把我卖了得啰。” 钟老太一屁股坐在床沿上,噼里啪啦的把手里的零钞卷起来,硬币发出的声音吸引了钟老爹的目光,他嘴唇动了动,眼睛里露出了震惊的神色,又打量了一会儿,深吸一口气说道:“你还真卖出去了?” 她哼了一声,得意的说:“卖不出去我还整天往外跑?” 钟老爹说:“最近年关,查的不严,你要真有转头,也得提防着不叫人看见了。”末了,又补充了一句:“投机倒把还是要不得。” “投机倒把?哼。” 说归说,接过这么一比“巨款”钟老爹心情也七上八下的扑腾的厉害。又唯恐这件事情叫其他人知道了,一时间脸色神色难辨,连带走路都有些不自然。 钟老太很快就收拾好了钱,这些钱要还上刘大夫家的还远远不够,但她就是想用这笔钱全钟老爹改变主意.....因此,她又说道:“一家人难道就靠我一个,伟华才多大?” 这话说完,钟老爹有些恼怒了。他觉得心里苦闷交织,指着钟老太说:“得了!得了,就是你好人,我是歹人成了吧。”说完撇下竹筐,头也不回的大跨步离开了。 钟老太盯着他的背影,蓦地,松了一口气。 ........ 知青到大屋刘的时候正是十一月底,在三儿养伤的这段时间里,鲁玉树一直住在隔壁的小间屋子。她自觉自己背负重大使命,要在农村闯出一片天,因此每天都抱着红宝书背诵。时间久了,连三妮儿都会读两句了。可惜现在是农闲时间,也没有什么需要知青做的。 钟老太很警惕这个年轻人,她每次出门卖乐口消都小心的避开鲁玉树,以防她发现他们背地里“投机倒把”的事情。钟老太这番举动让全家人都赞同,因为鲁玉树一看就是个“积极分子。”是眼睛里容不得沙子的。 在大屋刘呆了半个多月,鲁玉树就受不了了。 其他知青带在村民家里还算融洽,因为公分还没算,所以先找公社界粮食,等开春以后慢慢还,这种上山下乡的知青其实就是插队知青,同样是要下地种田。从六八年到七一年的这三批知青被成为“老三届”。从六八年以后上山下乡就成了强制规定。 而申卫生员和他们不一样,他来大屋刘村已经三年多了。是自己主动要求来了。而这几年的辛苦劳作让他看上去和其他农村人没什么区别了。在这批新来的知青中,他们初来乍到有很多事情首先就去找申卫生员,或许是因为彼此经历相似,申卫生员也隐隐在这群年轻人中成为了“引导”的角色。好像又能在他脸上看出一点儿鲜活的神情来了。 鲁玉树找他去领粮食,又说了在钟家的不满,她说:“申大哥,实话和你说吧,我很不乐意在这种思想不先进的人家里住。你看我能回知青所么?” 申卫生员听了,和蔼的说:“钟家的确成分不好,在村里也是远近闻名的。不过现在大队没有几间空房子,你只能将就将就了。” 他说完,鲁玉树愣在那里,脸色青白交织,她声音有股鼻音,几乎是从嗓子眼挤出来的话说:“我实在很不好受,你应该帮帮我,住在这里一天到晚都没有人同我讲话.....”她说的是实话,钟家因为孩子多,所以都住在一起,腾出来的房间不小,可是几乎没有什么家什。她就抱着一个挎包每天呆坐在床上....这和她想象的下乡生活差距太大了。以至于鲁玉树一下自就崩溃了。 妇女主任陶花就很不满,皱了皱眉头对她说道:“你这样可不行,你们城里来的的年轻人,现在到刘家村就该发挥你们的热情好好生活,比如在生活上的问题,就应该自己努力解决,而不是什么问题都找大队,大队已经很替你们打算了。” 她嗤之以鼻,觉得鲁玉树是闲得发慌,于是对她说道:“不然这样吧,我给你找个事情做,你们知青所现在房子有四堵墙漏风,屋顶也要修,你去组织几个年轻人在开春前把屋子修好了。” 第二十七章 芥蒂 陶花想到家里的两个知青,忍不住就一阵头疼。 这个年代尤其是农村人都十分热情,但这种热情是很复杂的,作为城里来的知青,他们首先就被当作稀罕瞧,可是一旦住进了家里面,早晚碰到一起,就难免有冲突了。 客不客,主不主。不管怎么相处,都难免不了同一个屋檐底下的尴尬。 而这些知青就更加委屈了。 这不是家里,当然不敢有小姐少爷脾气,于是一个个都积极的做家务。但是村里生活的艰苦远远超过他们的想象。这里冬天的土地又潮湿又满是污泥水坑。地上到处都是牛屎粪便。挑水要走半里地。井水只有公社里才有。没做多久,就让他们身心俱疲了。 鲁玉树听了,心想道:“知青所的屋子现在能住人的也就三间,我们修完或许就能住进去了。”能和同龄朋友一起住,她当然求之不得,当即就和陶花做了保证,在开春之前把屋子修起来。 她立刻跑到村民家里和那些知青说了。 这个建议正中下怀,这些年轻人几乎想也没想就同意下来,于是组织了两批人,一批男青年去找土,女青年则是找草,准备把那几个窟窿堵上。再者,茅草也需要用麻绳绑起来。这些人虽然没有盖过房子,但是依旧斗志高昂。鲁玉树听了他们七嘴八舌的商讨,她心里着急的很。就对一个男青年问道:“你们商量好了没?” 那个男青年笑了笑,说道:“这盖房子我们还真没人弄过,咱们去找村里人问问吧。” 这时候村里都是农闲,于是这群知青一窝蜂跑去问人帮忙。吴大山就是个热心人,他对那个男知青说道:“修房子也不是小事,你们得挑黄泥,按照知青所那块地方,至少也要十担黄泥,还有草筋。我教你们,现在漫山遍野都是枯草,你们用铁湫把土挖开,里面的根茎都很结实。搅拌在一起就成了......” 那群知青一听,脸都绿了。 他们没想到的是,就三个窟窿,怎么要花十担土呢?还有草筋?难道寻常的枯草不能用么?光泥就要不少,那草筋就更费功夫啦。要修一点,还得混沙进去。吴大山找了个木质类似纺锤的东西出来,并且告诉他们:“用这个捶打土,一直捶结实才行!” 说完,一锤头论下去,手臂边一块碎石飞溅,整个儿炸开。 那个知青一哆嗦,也不敢再叫他帮忙了,几个人商量了一下,只好认命的去挑土挖草,只是众人心里浮想联翩,三两个人干一会儿就聊了起来。说起天南地北,又忍不住笑成一团。做了两三天才挑了七担黄泥,捡了几筐枯草。 鲁玉树看众人悠闲的不像话,忍不住嘀咕了几句:“狗子坐员兜,不受人抬。”说完,刚糊上的黄泥就裂开了,吴大山一看,就知道黄泥没打结实。干脆挽着袖子干了起来。有他在一旁指导,众人才勉强干的像模像样了一些。 她心里烦的不行,知道开春之前肯定修不好房子了。只好在钟家住了下来。 这段时间钟家四妮儿通常被大妮背在背上,现在这个待遇没有了,因为大妮要背着小五。 坐在门槛就听得到隔壁的小屋子里传来的声音,三妮儿正是好奇心重的时候,她学的很快,因此也跟着屋子里的声音一句一句的念。那边喊一句:“向雷锋同志学习”“谅解,支援,与友谊比什么都重要。” 这边立马回应一句:“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攀登。” 出乎意料,鲁玉树居然没有发脾气。她看不起钟家一家人,却对打过架的三妮儿没摆脸色。她觉得三妮儿虽然出身不好,可是难得也有点可取之处。因此就不再管她。知青是十一月底来的,没过两天,就下起了雪。 钟家的铁锅用来烧炭的,就这么一个。三妮儿一边往火堆里放了几个小红薯(她在地里捡的)一边用树枝拨来拨去的翻看。生怕红薯糊了。可是照她印象里。这些都是红心薯,甜的不得了。火烤完红彤彤的流油似的。她捡起一个就往怀里揣着。然后趁人不注意,跑到了知青那儿。 古人有说“雪中送炭”。三妮儿这个红薯也差不多了。鲁知青捧着一点热的,差点没有眼泪汪汪。知青背井离乡,刚好赶上了春节时候,他们自然是不能回去,所以看着年味儿越来越重,家家户户都提着腊鱼腊肉。心里思乡之情可以想见。 钟老太看到鲁玉树就没有好脸色,但是马上要过年了,就任由三妮儿“偷渡”红薯。每天早上钟老太就提着麻袋出门,到快中午,才拎着锄头回来。这一来二去。床底下的钱包渐渐的充裕起来。 眼看三儿有救,一家人的心情也好了不少。手术就定在一周后的下午。 手术做了一天。第二天,钟家不敢拖延,找了一辆驴车把半昏迷的三儿推回了家。三个小妮子站在寒风中跟着驴车走。大妮儿一边踩着结霜的土地,还不时的给三儿掖被角。 ????她哈出来都空气成一片白雾。这条路长的好像没有尽头…… ???刘建军走在最后。他牵着二妮儿的手沉默的往前走。看到他一口气拿出来的钱,钟敬贤原本迟钝的神经不知道怎么回事,猛地颤动起来。他余光在刘建军身上打量,忍不住想起来十年前,彼时才十六七岁的年纪。三儿的脸蛋像花骨朵儿那般鲜艳。整个刘家村都没人能和她相比。村里那帮小伙子整天追逐在她身后, ????那时候的三儿真是漂亮呀。他感叹了一句,又低头看了一眼缩在被子里惨败的脸。她注视到丈夫的目光,冷不防瑟缩了一下。 ????女人的脸蛋和结在树梢上的霜花一样白。她的眼睛枯萎的毫无生命力。瑟缩在寒冷的霜花之下。 ?????他看到后面站着的,身材高大魁梧的刘建军,心里哐当一下。猛地一锤子将他打入了现实。仿佛置身于冰天雪地之中。他知道自己心里早就有芥蒂,因而对妻子产生的一点怜惜之情很快就被吹散了。 ???????刘建军不知道钟敬贤在想什么。他一边走,拉着二妮儿吩咐说:“我知道二妮最细心了,你在家里要多听你娘的话,不要惹她生气。你娘这次受了苦头,以后身体不行,还得你和你大姐照顾她。” ?????大妮儿盯着他,认真的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 ?????刘建军又拉开大衣,在毛衣的领口位置摘下了两个规章,上面就是印着伟人头像的胸章。上面因为长时间的佩戴而变得圆润起来。铜质的轮廓看起来光滑发亮。 ????他递给两个小姑娘。激动的大妮眼睛发光。村里只有桂香才有这个徽章,一般供销社都没得卖。 ??????大妮珍而重之都收到口袋里。二妮则是放在手里仔细的摩挲。她的脸蛋贴着徽章,宝贝的不行。刘建军手指上夹着一根烟,还没点,他回过头看到二妮这副模样,好笑了拍了拍她的头顶。 第二十七章 上门找茬 ------------------------- ???一天没到,村里头就传了一个遍。下午就有人过来看三儿。钟老太好言好语的招待了,满足了那些人的好奇心。有厚道的人,还提了几个鸡蛋。 钟老太不爱占人便宜,凡是提了东西的人过来,她都说:“来都来了,还带什么东西呢?”这般推拒一番,别人也就不勉强她收下了。这个年头鸡蛋也是很好的东西了。也总有人心里要暗暗嘀咕一番,例如:“听说老钟家这次救了个儿媳妇可是花了好大一笔钱!怎么,他们家哪来的钱?” 知道一点内情的,就告诉那些人:“你们不知道哪,是隔壁刘建军借的钱....就是刘大夫,当兵的那个儿子!当了好几年啦,听说都在首都站稳脚跟了。很有本事啦。” 说起刘建军,街坊邻居三姑六婆都忍不住两眼放光,这可是个金龟婿啊。年纪也不大,二十六七的样子。顶顶重要的一点就是,他还是个当兵的,这个时代当兵的光荣,部队福利也好。军婚那是人人都羡慕的。小姑娘们一听说相亲对象是军人,那首先印象就“蹭蹭”上涨。 一听说刘建军没结婚。十里外村的媒婆都摩拳擦掌想去刘大夫家牵红线! 钟老爹站在村口喂牛,喂了两天,听了两天的闲言碎语。忍不住回去就大动肝火。他一只手扯下草帽,一只手牵着牛。回村的路上就碰见了一个约莫二十五六的女人。他眼睛不太好使,眯着眼睛看了好一会儿,才略微犹豫的上前打了声招呼。便准备走人。 那个女人回过头看是钟老爹。眼睛里带着讶异的上前,局促的喊了一声:“老爷。” 她低着头,让人只能看到一个圆形的头顶。这人长得跟村口石墩子一模一样。五官也圆乎乎的。她给人的印象就是常年挺着大肚子,但是自从半年前生了个丫头片子没养活。这女人就瘦了不少。 “别这么叫!别这么叫。我现在可不是什么老爷啦!”钟老爹听到这声熟悉的称呼,尴尬的摆了摆手。想到这人也算是故人。便十分和蔼的说:“铃铛,你家阿爹身子骨还不错吧?” 铃铛点了点头,她十分害怕钟老爹的模样,刻在心里十多年的印象乍一出现在人面前,便吓了一跳。她低垂着头,像十多年前的模样,只是两人的身份已经天差地别。她喊了一声“老爷”便已经后悔起来。这种称呼意味早就变了。钟老爹还是那个人,只是“老爷”这个身份成了人人喊打的对象。她局促的盯着鞋尖,一时间不知道怎么称呼才好。 钟老爹仿佛看出她的忧虑,就说到:“你还是喊我老钟就行啦。你今儿怎么往这边走?” 铃铛陡然想起今天来的目的。她呐呐的说:“我....我是来看三儿姐姐的。” 钟老爹一听,来者是客。他连忙把人带回了家。又招呼大妮儿端茶倒水。铃铛吓得站起身。连忙对大妮儿摆手说:“小小姐,使不得呀!” 大妮儿不知道她说的“小小姐”是个什么意思。她收回茶壶,对铃铛说道:“婶子,我是家里排行老大,不是甚么“小小。”你喊错啦。”她冲着铃铛笑了笑。因为老吴家劳动力多,铃铛便不怎么出门,常年都缩在灶台前面忙来忙去。跟村里人打照面的次数就少了。 “哎呀,怎么使不得了。我说嫂子你呀,怎么出了这个门十几年,还是这么个德行,死活改不过来。”门口声音响亮的炸开。人影掀开帘子进来。那个人一副矮个模样,站的时候斜着推着一个胯,松松垮垮的站在门口。不是刘红霞又是谁。 她进来就往屋子里打量了一番,这个声音一冒出来。那一头钟老太打着帘子站出来。她眯着眼睛很不高兴的模样,干瘪的脸拉的老长,一看就教人心里不舒服。刘红霞也是如此,她看到老太太一张脸猛地出现在视线里。心里跳的厉害。 “我嫂子都来了,我怎能不来呢?三儿这次病得这么厉害。我这个姐妹心里替她伤心呢。” 她不去理会钟老太,摇摇晃晃的扭到了堂屋,冲着门里喊了一句:“三儿,你还躺着么?我来看你啦。”说完,自己伸手从桌上倒了一杯茶,自顾自的喝了起来。 三儿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听到这句话整个人都仿佛垂死病中惊坐起。一下坐了起来。她想道:“怕是要来咒我死的!” 钟老爹碍于这是刘七叔的女儿,心里虽然不高兴,但脸上也没有露出来。他等了刘红霞喝了一杯又一杯。对方一点要走的意思都没有,无奈之下只好把卧室门打开,准备叫三儿应付几句了事。谁知刘红霞一进去,还拉着一个铃铛。她先打量了三儿一番,开口说道: “我好久没有看到你,没想到妹子现在气色这么差,是家里没吃好喝好?真教人心疼呀。” 三儿柔柔的笑了笑:“嫂子好气色,一看就是龙精虎猛!我哪有嫂子这副好相貌,心里羡慕也羡慕不来。我一看到嫂子,就想起我侄儿了。” 刘红霞心里一窒,心里恨极了,忍不住就想一爪子戳到三儿的脸上!可惜她心里意动,还没动手就被一旁的铃铛拦了下来。刘红霞转念一想,又笑呵呵的指着铃铛说:“你看我嫂子,进了你们家门,老毛病就要犯了,我说嫂子呀,要是以前你是不是还得喊她一声“大少奶奶”,可惜现在时代变了,不然你看她还要威风好几年呢?” 她又说:“所以说现在时代变了,农民翻身做主人。放到以前的旧社会,我嫂子这样的老实人才可怜呢,受到多少不公平和剥削。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以前欺负别人,现在被人pi斗,我看这才是理所应当的!” “最可怜的就是有些人吶,一心想攀高枝当大少奶奶哩!没想到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哎哟,真是好笑呀~” 刘红霞刺耳的笑声在屋子里回荡。衬的三儿喉咙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蹬着一双通红眼睛,被刘红霞挡了回去:“你看什么看!少拿你个丧门星的眼睛瞅我,你就是活该,什么东西!” 第二十八章 安顿知青 刘红霞说完这句话,就提着篮子冲了出去。剩下一个手足无措的铃铛。她急得几乎要哭出来。刘红霞一向看不上自己她是知道的,所以她从来不敢顶撞对方,但是今年这话明显把三儿气到了,她也不敢去安慰三儿。 过了好一会儿,三儿才抬起头,擦了擦汗,平静的对铃铛说:“你出去吧,我已经没事了,替我跟你阿爹问声好。我今儿不方便送你,你自便吧。” 说完,她就扭过头朝着墙里沉沉的躺了下去.. 铃铛手足无措,她看到对方一副气狠了的模样急得满脸通红,硬生生扯着三儿的手说道:“姐姐,三儿姐姐,真是对不住!她脾气就是这样,你跟她生气不是要把自己身体气坏了。我对不住你.....” 她说完这句话,三儿已经疲惫的闭上了眼睛。这时候钟老太也打着帘子进来了。她端着一碗鸡蛋,对铃铛说道:“行啦,她不是气你呢,你怎么急起来了,真是性格一点也没变。不过你那个妯娌可真不是人,也不知道你在吴家怎么过的。” 说的铃铛羞愧的低下了头。 吴家两兄弟没分家,家里还有一个小姑子。吴家老大虽然人木讷老实,可是一家人从上到家全是飞天蜈蚣。整日就捉摸着上蹿下跳了。这么些年来,铃铛谨小慎微,倒是比刘红霞更讨公婆欢喜,不过刘红霞也不是吃素的,她爹是刘七叔,队里没人不给他面子。于是在家里常常是大房吃亏。 等铃铛走了以后,钟老太才悠悠说道:“七叔真是人精,要是别人家的嫂子,只怕早就闹翻天了,他就是瞅准吴家大房两个老实人好欺负呢。”又想到铃铛以前在钟家做活的样子,她和三儿年龄接近,铃铛的爹又是钟家下仆。因此二老是看着铃铛长大,对她的情分更加重一点。 又听到钟老爹说:“还能怎么着,等过年过节,也别把人忘了。你记得有空就去看看,总没有多远的。” 钟老太:“晓得啰。” --- 屋里头正说着话,三妮儿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门口,看到她这个样子,连门都没敢进去。她在门口徘徊了一会儿,看到两个姐姐都在厨房里做事,只能百无聊赖的蹲在门口数蚂蚁,又过了一会儿,中午的时候炊烟从屋顶冒出来,鲁玉树也端着一只碗出来了。她一看到三妮儿,还冲着对方招了招手。 没过多久,小姑娘脸蛋红扑扑的,捧着个小本子就进了屋子。 她手里拿着的是一个画本,画了黑白的连环画,纸质也很粗糙。但是三妮儿稀罕的不得了。她从没见过画本,也没读过书。因此看得格外的入神。那上面的字好像鬼画符,她一点也不在意,只看画就够了。 四妮儿也看了一眼,有几个画面像是《智取威虎山》情节。这是样板戏里非常有名气的一个,事实上,每个样板戏都被听了千百回。譬如《地道战》这个在钟宜上辈子的小时候就看过黑白电影。每次想到脑海里都会浮现:“地道战!嘿,地道战!......”《五朵金花》也看过电影,她感觉黑白电影的时代,选角男的都四方脸,浓浓剑眉,阳刚又正气凛然。女的也是健美的形态,眉眼一定是炯炯有神的感觉。很符合当时的审美。 三妮儿的话本在几个姐妹之间传阅。总共没有二十页的画本,翻来覆去看了好几天。终于在鲁玉树快发飙之前把小人书还了回去。但三妮儿这一次回来,又带了新的画本过来。不是鲁玉树那儿的,而是其他的知青带的。 原本按照积极响应号召,村里头家家户户都应该塞了一个知青,但是村里一百多多户人家,一个大队也就十几家人。农村土房子都是三两室是格局,而且都跟儿子孙子住一起,如果儿子成家了,又会挨着爹妈的屋子再砌三面墙。更别提有空屋子了。 知青们修了好几天的屋子,还是抵不住冬日的寒风。依旧住在村民家里。 陶花是被刘七叔硬推过来的,妇联主任,她可不太乐意管这事情。 刘七叔说道:“上头也吩咐要积极的响应,咱们不能不管啊。你赶紧去把人安顿下来!住村里还是住哪里,总要有个章程。”顺带说一句,刘得力已经去县城做年终的汇报去了。今年的下坡大屋刘粮食倒伏,损失了不少,年底评优肯定轮不到第八大队。 陶花很看不惯他这个甩手掌柜的样子:“哟,七哥,你不晓得这事情不好办?你就这一句话,我可办不成。”她的话很清楚,你刘七轻飘飘一句话,就让她去得罪队里的人?她哪来这么大的通天本事?到时候那些村民不肯,那些知青没安排好,上头怪罪就到她头上了。 刘七叔顿了顿,又搓手拉着陶花坐下:“队里能办事,事情办的好的人有几个?陶花同志,你要知道大爹心里有一杆秤,早些年的时候,他就跟我说,说陶花办事叫人放心,组织活动也很利索。是村里妇女数一数二的人。你把这事情办好,还不在队里露脸!在大爹面前露脸?” 大爹是刘福,也是公社的社长。村里响当当的人。 陶花一听,也怔住了。 刚要说出口的话哽在喉咙口,张了张嘴,却什么音节也没发出来。她低头思索了很久,而在刘七叔看来,已经是十拿九稳。他慢慢的站起身,又跺跺脚,把长袍上的灰尘抖了个干净,这才心中大定的回去了。 知青们现在还在知青所修墙,这以前村委员会的地方,再往前数,前朝皇帝还在的时候,就是保长的办公室了。战火纷飞加上年久失修,陶花还以为这群知青总能修个屋子,没想到过了一周,还是一副破破烂烂的样子。 村里妇女提着笤箃去收拾,院门口的草都有膝盖深了。里面墙缝都长着草。有了村里人帮忙,这些破洞也总算是堵好了。 她想着知青点既然都已经收拾出来了,现在再打理打理,也是能住人。 之前还一副精神振奋的知青们,看到这副场景,也傻眼了。 第二十九章 梳子 鲁玉树见状,连忙招呼众人,大喊道:“再苦再累不要紧,忠心紧随党主席。” 这一句是她临时瞎编的,果然,她话音刚落,其余几个平时积极分子也开口:“这是万里长征第一步,大家不要灰心,不要丧气,我们来是支援农村建设的!用我们的一双手,来创造农村广袤的一片天空!” 这句话就有血有肉多了。 众人一听,也被鼓舞的激动起来。 鲁玉树钦佩的看了一眼刚才发言的男知青—项太阳。她躲在人群里窥见被团团为主的项太阳,看到对方激昂的面庞被光满感染了一样,一时间竟然生了怯意不敢上前去,心里则暗暗的想:“这才是进取和思想都走在前茅,我应该向他学习。” 她忍不住就鼓起了掌。掌心还沾着刚吃完的红薯。 那厢,项太阳突然回过头,目光直直的钉在她的身上,鲁玉树的脸蛋“腾”的一下就涨红了。她耳根恨不得全部藏进发梢里去,这当然是不可能的,因为她的发型就是时下最流行的“铁娘子”头,头顶用毛衣针划开整齐的一条发际线,短发又在左右两边扎了“冲天辫”似的一丝不苟。 “鲁同志刚才说的非常好。”他目光炯炯有神,上前来握住对方。鼓励的赞赏她。 一部分知青被安排在了农村社员家里,比如鲁玉树,但也有二三十人还住在知青点。这些都从城镇来的年轻人聚在一起谈天说地,很快就弥补了离开家乡的迷惘与怅然,以及不能言语的思乡之情。鲁玉树和其他知青一样,他们经常一起在知青点聚集,像是开沙龙一样热闹不已。 三妮儿知道鲁玉树应该是没有什么小人书了。她的心里就跟猫爪子似的挠心挠肺。几个孩子抱着弟弟妹妹就溜到了知青点,正好看到一旁亲热说话的刘桂花。大妮登时就不乐意再过去了。 “大姐姐,你这辫子真好看。”刘桂花摸了摸女知青乌黑油亮的辫子说道:“俺们村没有这样的梳子。要不然我也想梳这个辫子。” 女知青长得温和腼腆,她微微一笑说道:“我去把我屋里的梳子拿来,我给你梳。” 说完,就跑回去真的拿了一柄木质的梳子过来。那梳子齿细细密密,柄还雕刻彩绘了粗糙的花纹。这新奇的东西一下子就吸引住了刘桂花的视线,她下意识就从女知青那里抢过来,粗暴的用梳子插进了头发里,结果下一秒,她就痛呼出生。手一松,那枚梳子已经砸在了地上。 嬉嬉闹闹的知青一下子安静下来,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 而原本捏着梳子的女知青,手指一下揪紧了。她吃惊的盯着地上被摔断了几根齿的梳子,心疼的剜心似的。 刘桂香还没见过梳子,她的头发常年没有梳过,因此在刚才一用力的情况下,整个头皮都产生了剧痛,她一双眼睛盯着女知青,嘴里大骂道:“这是什么破玩意,疼死我了!疼死我了!”说完跳上去就去踩地上的梳子,木质的梳子一下就断成了两节” “你在干啥!”那个女知青突然冲过去拉开刘桂香,她没想到对方突然变脸,瞪着眼睛骂道:“你还说给我梳头!我梳一次就快疼死啦。我不梳了。”她突然跳起来,往远处跑去。 另一个女知青气的不行,拽住她说道:“你不梳就算了,你凭什么摔她梳子!你有毛病啊。” 刘桂香在村里横行霸道,批斗惯了,她一听这话,脸色就立刻变了,两条短眉毛竖起来,指着那个女知青说:“我怎么了?我还没说你们呢!这是什么东西?走zi派的东西!骄奢淫逸!我就是要毁了这种“资本主义”作风的东西,我还要去社里举报你们!说你们行为不端,举止不当。” “你!” 那个女知青脸色都变了。她伸出手指抖了半天,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哪里遇到这样的诨人!这样不讲道理! 那个长相温婉的女知青连忙拉住了她的同伴,又捡起梳子对刘桂香说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同志。这样吧,东西也摔了,你说的作风问题,我们以后肯定会注意的。”她态度谦卑,让其他的知青都心里不打舒服起来。众人的目光冷眼打在刘桂香的身上,早就不是之前那样亲热温和了。 偏偏刘桂香也不清楚,她只觉得让女知青害怕了自己,颇为得意。她指着那个女青年说道:“你敢在我面前硬气!你知道我爹是谁嚒?惹了我别怪我没提醒你们!到时候教你们茅草屋都住不上!” 那几个女青年挤在一起,听了这话,仿佛想起眼前这个小姑娘便是公社大队长的刘福孙女的事情来,一个个脸色难看极了。心里想,这么一个混人也能仗着她亲戚便能作威作福。以后的日子还能安生吗! 徐誉几个撞见这一幕,捏着小人书尴尬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几个小鬼头磨磨蹭蹭的过去。那边突然听到“哇!”的一声,原来是刚才色令内荏的女知青,她居然哭了!刚才刘桂香说的话,让她一下子就失去了主意,心里疯狂的担心起刘桂香这诨人真的去告她!更担心住茅草屋! 李萍。也就是梳子的主人,这时候还算冷静。她拍打着好友的背说道:“没事没事,就是一个不懂事的小丫头,你别担心!没事的。” “李萍!怎么办,她不会真的告我吧。” “不会的,你忘啦,那梳子还是我的呢。”李萍意味深长的笑了笑,盯着刘桂香离开的方向看了看。 。 几个知青对大屋刘人的印象凭空坏了不少。再看到溜过来的徐誉一行人,就没有刚才的好脸色了。其他胆子小的知青不想再生事,一个个收了笑脸扭头就钻进了知青所。 三妮儿站在边上问大妮儿:“姐,我想去摸鱼可以么?” 她刚说完这句话,知青所的门“哐!”的一声在几人面前合上了。 大妮摸了摸鼻子,斥责她道:“你不怕冷啊!这么冷的天,水里都结冰了,哪里有鱼。”她仰头望了望天空,鱼肚白的灰色和雪花融为一体。她刚吃过午饭,肚子还是很快就咕咕叫了。徐誉吃了不少红薯,却不知道三个妮儿一年到头都是吃红薯干。都快吃腻了。 三妮儿顿时没精打采起来:“哦。” 她没一会儿,又想起来什么似的说道:“我去地里捡谷子吧!”说完踩着一地的牛屎,一蹦一跳起来了。她穿着破旧的夹袄,叫上的布鞋早就烂开了数个口子,膝盖和小腿光秃秃的暴露在空气之中。 第三十章 爆米花 “你也要跟你四姐胡闹?” 瘦瘦的小娃娃眼睛像黑葡萄,咕噜转。徐誉凑过来,他似乎总是敏锐的能察觉到她的意图。于是伸手抱住了她。瞅见四妮儿跟野猴子一样跑远了。连忙抬腿跟上了她。 几个人走在荒凉光秃秃的土地上。干硬的土地掺着草木灰和其他肥料。上一场雪已经化了。四妮儿却不怕冷,她耐心的蹲在地上慢慢的趴开僵硬的土。一边查看有没有遗落下来的谷子。 而身后的一只小手,在众人都没有注意的情况下,慢慢的落下一颗颗,一粒粒的稻谷。那些细小的谷粒随着她小手轻飘飘的晃荡。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落在了深褐色的泥土里。 捡谷粒是被允许的。但是事实上,秋粮被收上去的时候,已经捡的差不多了。 而这一次,连徐誉也不得不在旁边帮忙。真是奇了怪了。 “怎么这么多谷粒?”大妮也觉得神奇。 村里人又不是瞎了,这么多谷粒掉在地上难道看不见?她把捡起来的谷子小心翼翼的放到兜里兜着。一边继续拨开泥土。几个人像犁地的牛一样团团转,一亩地转了三四趟。连徐誉手里都抓着满满两把粮食。 三妮儿觉得今天这趟值了! “姐!咱们去爆米花好不好呀。”她一下跳的老高:“耶耶耶,我要爆米花。” 大妮心里其实想要拿回家去,这么多的粮食,奶奶一定会夸她的!这么一想,她心里顿时美滋滋的。 徐誉没吃过三妮儿口中的“爆米花。”他犹豫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的开口,以免暴露自己无知的问道:“是机器爆出来的吗?咱们没有机器呀?” 三妮儿拍了拍他肩膀:“你是京城来的呀,你还没吃过?我不信哩!”说完,斜着一双眼睛去看大妮,她也没得法,只好说道:“那行,别叫人看到了,咱们找个没人的地儿爆米花。” “去以前老屋子呗,那肯定没人。” 三妮儿说道。 “上次去大姐被吓惨了。” 大妮瞪了她一眼。 几个人又跟刚子打了一个照面。他穿着破棉袄,走路跟螃蟹似的大摇大摆。身边跟着村里几个小鬼头,几个人正围着一团牛粪炸炮仗。等几个人走进,那一大坨的牛屎立刻炸开,四处飞溅。有些甚至还滴在刚子脸上。 他气不过,就去骂那个小鬼头。 等钟家几个姐妹走过,他原地打转一会儿,绿豆似的小眼睛轱辘转,拉住旁边一个人说道:“刚你看到没?钟大妮口袋里有东西!” 那个人摇了摇头:“刚子,你说啥?” 刘刚子很铁不成的一巴掌糊在他脸上:“你瞅见没?!口袋!鼓的!肯定是吃的,咱们跟在后面看看。”玩了大半天,肚子早就饿了,在碰到神神秘秘的钟家姐妹,他心里馋虫一下勾了起来。“咱们去抢过来!” 直觉告诉他,钟大妮口袋里绝对是吃的! “抢?万一他们不给呢?”那个小鬼头一听是吃的,也跟着兴奋起来。其中一个人说道:“咱们五个,他们三个,还抢不过!说不定是瓜子呢?” 于是等人没走远,他们立刻捡起地上的炮仗,偷偷摸摸的踩到了路旁边的菜园里去了,隔着白杨树和丝瓜藤,沿着小路跟在了钟家姐妹后面...... 麦秆和麦秸成堆的点燃,燃烧的灰末就是来年的肥料。 晒谷场就在钟家老宅附近,几个人偷偷摸摸的跑到雕花的窗户后面,看到钟大妮似乎离开了。就剩下一个不认识的娃娃跟钟三妮。刚子眼睛尖,一下就看到他手里抓着的一把谷子,眼睛都绿了! “他们在干嘛?” “嘘!” 刚子看到三妮儿把手里的谷子洒在了麦秆堆里。下面已经烧成深灰色的麦秆堆热烘烘的。很快,他们就听到了“噗”的一声,一粒花生大小的白色米花炸开,从深灰色的麦秆堆李跳了出来。 紧接着是徐誉惊喜的呼声。他转过头来,雪白的皮肤好像莹莹发光一样。 一伙人先盯着三妮儿爆米花,听到笑声视线挪到了徐誉的脸上,刚子一下就怔住了。他吃惊自己什么时候屏住了呼吸,因为其他人粗粗的吸气呼气在他耳边打转,几个小黑小子蹲在墙根,看到对面那张脸,心里都感叹道。 “这不会是个洋鬼子吧!” 徐誉的睫毛又长又密,跟小扇子小蝴蝶似的扑闪扑闪。村里可没有一个小孩能有这么好看的脸,也没有这么白,在他们的印象里,孩子们都是面黄肌瘦,脸上的颧骨凸起来,甚至头发也不怎么密集,到七八岁,依旧稀稀疏疏像老头子一样。 “真是好看。”众人心里此刻都是同样的想法。 “真是好看死了!”这是语气更肯定的想法。 等徐誉和三妮儿吃了好几个爆米花,他们才接二连三的反映过来,小孩子的想法愚蠢又简单,刚子心想道:“要吃的,肯定得去欺负那个娃娃。”他一时间左右为难起来。几个人想了又想,终于还是吃的更加打动人,于是在同一时间,都跳上了墙头朝着两个孩子冲过去。 他们嘴里喊得“吃的都叫出来!”被北风糊了一嘴!只剩下含糊不清的叫嚷声此起彼伏。 三妮儿吓得手一抖,看到刚子几个人冲过来,连忙叫道:“哈!姐!姐!姐有人抢东西!”她扭过头朝着树林里大喊,也不知道大妮听见了没有。一回头。看见徐誉也被几个臭小子拉扯走了。 她用树叶包着一包稻谷被抄走了! 徐誉也被抢走了! 三妮儿:“啊啊啊啊啊!” 她哼哧哼哧的就冲了上去。抄起拳头就朝着几个熊孩子挥舞过去,结果还没打到人,就被几个黑小子围起来,挨了好几下拳脚。男孩子打架可没有什么章法,更别说什么不能欺负女孩子了。从上到下,钟家都被欺负了个遍! 刚子一手拽着徐誉,一边指挥人教训三妮儿。自己则抓着树叶脚底抹油一样的跑了。 等大妮儿下来,就看到这幅情景。她气的不行,又在言语上很苍白,只能冲过去,用自己挑猪草的力气去抓那四个黑小子。 三妮儿在地上滚了几圈,她不知道发什么疯,抓起一把黑灰在脸上抹了三个弧形,黑乎乎的印字印在脸上,跟个花猫似的跳起来,嘴里喊了一句:“嗨!俺老孙来也!黑熊精,你放下俺师傅!不然俺孙悟空,就.....”她抓耳挠腮又想了一句。 “俺老孙来也!”说完就抄起地上的树枝朝刚子就是一棒! 那四个黑小子看她发疯,嘴里还念念有词,吓得差点魂飞魄散。 他们可没看过《西游记》,更不知道黑熊精是什么,眼前发疯的三妮儿,就好像是村里老人说的,撞了鬼的样子。一个个面面相觑,也不知道谁打头叫嚷起来。三五个一边惊叫一边往外跑,一下子就把刚子落在最后面。 要命的是,徐誉这货看似弱不禁风,也绷着腮帮对他拳打脚踢。 “黑熊精,你要对俺师傅干啥!” 后面一声大吼,吓得刚子手一松,徐誉就挣脱了桎梏,里面跑走了。他刚回头,就看到阴森森的老宅一片黑云压低的模样,地上枯枝落叶打着卷。而此时一个脸色黑白交错的可怖脸和披头散发的脑袋伸过来,嘴里像念咒一样叽里咕噜。 他一下就吓的心脏都移了位。 “你你你.....你干嘛!” “哼!俺老孙今天要趴了你的皮,叫你现出原型!”她说完,一爪子就扒拉到刚子的肩膀上。 刚子“嗷,撞鬼啦!”的一声叫起来,飞快的趴开身后的树叶,顺着树林深处跑远了。 “呀!给他跑了。” 第三十一章 夫妻吵架 三妮儿还想追,被身后一只巴掌给拦住了。大妮带着愠怒的逮住了她:“干啥!你还要翻天了是不是,给我站住!” 她按着三妮儿的头,又伸出袖子在她脸上细细的擦拭起来。一边生气的说:“娘不是说了,不能跟他们打架!” “哼,还是孙悟空厉害。”三妮儿得意洋洋的说。“我看他也不怎么样嘛。” 经过了这么一闹,那几个人再也不敢过来了。三妮儿脸擦干净以后就老实了下来。她把一把谷子全部都扔到了麦秆堆里。炸了整整五兜爆米花出来了。这样的爆米花没有机器爆出来的甜味,咬在嘴里什么味道也没有,只是一阵阵浓郁的米香。 徐誉从没吃过这样的爆米花,他仔细咬了咬,又觉得特别好吃。 “可惜四妮儿不能吃。” 趴在大妮背上的四妮儿翻了一个白眼,她什么也不想说。 ------ 几个人吃完爆米花,已经是傍晚了。 二妮儿看到他们回来,就很不高兴,她对大妮儿说道:“你们都出去玩了,又不带我!”她在厨房里呆了一整天,脸上黑乎乎的一片灰。 大妮儿突然用食指抵住了嘴唇,示意她安静,又偷偷摸摸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把爆米花放到二妮儿手里:“喏,给你吃的。”她从来都是疼爱妹妹的,无论是胆大的三妮还是二妮。从她记事一来就恪守这个准则。 二妮接过爆米花有些吃惊,不过她很快就收敛了。笑吟吟的扭过头呛声三妮儿:“你是不是又和人打架了?我去告诉爷爷,叫爷爷打死你!”说完就一溜烟的跑进了堂屋。剩下一个眼睛都瞪得圆的三妮儿。 她扭过头,对大姐说道:“大哥!爷爷不会真的打死我吧!” 大妮为难的看了她一眼:“......” 三妮儿:“.......”拔腿就跑。 大妮儿看她吓呆了,又心疼的拦住她问道:“你不知道今天啥日子呐?” “今儿就是除夕,你放心,爷爷肯定不打你。” 三妮忍不住缩了缩脖子,背上的四妮儿却“咯咯”的笑了起来。几个姑娘回家,看到屋里面冒出来的浓烟,原来已经开始做饭了。 腊肠风干挂在梁上晃了晃,一晚上看下来,三个娃娃的脖子都酸了。 队里已经分了油,因此这个年是可以过起来了。三儿刚做完手术,她只能躺在雕花的大床上,看着一家人坐在堂屋外面忙里忙外。一张苍白的脸因为许久没有见到阳光而失去了活泛。她看到钟敬贤进来,端着一碗鸡蛋水(用开水冲的),连忙低下头去。 “出去玩,你弟弟要睡了。” 和四妮儿不同,小五产下起,就跟三儿带着,因此大妮儿听到这句话就起身往门外走。她得准备晚饭了。 三儿不去看钟敬贤的脸,她略微低的声音说道:“我不用喝了。你跟爹喝吧。” 钟敬贤踱步进来,带着一股酒气走到她床沿下,“哐”的一声放下碗筷说:“又不是我给你的,是娘叫你喝的,你自己没奶水,别带着娃娃都吃不饱。” 他这话很不客气,三儿听了立刻抬起头来。她嫁给钟敬贤这么多年,他还是第一次说话这么重。 闻到钟敬贤身上的酒气,她皱了皱眉,决定不去碰他的霉头,钟敬贤为人耿直,又不算是手脚麻利的人。在村子里看不惯他少爷脾气大有人在。看他这副样子,恐怕就是在外面受气了。 她盯着桌上的糖水,手挪过去,却摸到一片滚烫,她的手都忍不住缩了缩。又听见丈夫说道:“还是娘疼你,你生了病,她偷偷摸摸去外面卖乐口消给你治病。” 三儿抬起头,笑了笑:“娘是刀子嘴豆腐心,我都知道。” 听了这话,钟敬贤陡然抬起头来,直勾勾的盯着她看:“记着?你记着什么了?” “是记着你爹大年三十投奔到我钟家,还是记着我爹花了一个银元把你买下来?你这么多年了,还记得清清楚楚吧!”他说话声音夹杂着外面的风雪的寒意,连带着棉袄上面的雪子都看得一清二楚,三儿心里闷闷的,听到他劈头盖脸的指责,愣了一下,鼻尖凑近了就闻到了一丝儿酒气。 那是高粱酒,要用粮食换的! 她的眼皮子跳了跳,不知道丈夫怎么旧事重提,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时候发作,依旧唯唯诺诺的开口:“你说啥?......”话没说完,猛然就挨了他一个耳光,清脆的响声音响彻了整个屋子!仿佛能盖过外面鞭炮锣鼓的声音。又仿佛能听见近处的仙乐,三儿的脑仁和耳膜共同奏响二重奏。“哎哟”的尖叫了一声,她半边脸还是木木的。很快的浮现了一丝丝的血迹,鲜红的线蜿蜒延伸.... 钟敬贤愣了,他定定的看着自己的手掌继而又踱步起来。他走了四五个来回,胸口就像煮开的开水壶一样上下起伏,指着三儿说道:“我就纳闷了,你跟刘建军到底说了啥,他肯出钱救你?!你怎么不说说?你跟他关系就这么好?” 他来回的踩在地上走。棉鞋底在地上摩擦“沙沙”的响声交织着火苗爆开的声音。一想到村里那些闲言碎语,他的整个脑仁都生疼。 三儿一屁股就做起来,愤怒的指着他骂道:“你瞎说什么?我说了啥?你怎么能这么说我!”说完又哭嚎起来:“真是没法活了!你个黑心鬼没心肝的污蔑我。我真是没法活了!”说完又恍然想起什么似的说道:“你就恨不得我一辈子不好了,成了个瘫子是不是?哎哟我不活了,你杀了我算了!” “你发什么疯。” 钟敬贤猛地惊醒过来,他吃惊的看着三儿披头散发哭嚎的样子。这段时间她的脸颊早就不复从前的健康,只能看到形销骨立的模样。她眼睛里闪过一丝痛苦和复杂。半晌后,她又好似安静下来,哑着声音说道。 “我给你生了儿子,给你生了女儿.....你...怎么能这么怀疑我啊。” 她突然呜呜的哭了出来,这时候,门突然打开了,钟老太的脸板着老长进来。她说:“你瞎说啥?我看你猫尿灌多了脑子不清醒,大过年的跟你媳妇闹什么?你是想今年都不过安生日子了吧!” 她的声音冷厉刻薄,走上前“砰!”的一声就将木门合上。转头教训起二人来了:“你媳妇整日田里干活你看不见啊?你还怀疑她?那刘家那个儿子,六七年了才回来一趟。你怀疑你媳妇也带点脑子吧!” 钟敬贤的脑子一根弦,断了。 门一打开,冷风灌进了他半张的嘴里,好像发烧的脑子侵入了凉水里一样。他木木的转过脑子,心里闪过数个画面,那些都是他曾经无数个晚上都忍不住回想的画面。随着钟老太脸上皱纹更深,他哆嗦了一下,又被拐杖敲了一下大腿。 他嚅嗫的说:“娘,对不住,我....我今晚喝多了。” 钟老太恨铁不成钢:“你去哪里喝酒了?” 第三十二章 解决 “七叔...七叔那儿。”他低垂着脑袋,经过这么一闹,他的酒也醒了。眼角瞥见媳妇状若疯子,心里也忍不住后悔,又在钟老太的注视下连忙解释道:“这不怪我,都是七叔家那个刘红霞,都是她那个长舌妇说.....” “她说啥了。” “她.....她说。”钟敬贤支支吾吾的。 钟老太看到他这个样子就生气:“她是不是跟你说咱们家和刘大夫非亲非故,他儿子肯拿家里给你媳妇治病,你真是糊涂,你怎么不想想,建军是什么人?你们打小一起长大,他什么人你还不知道?他拿钱是为了三儿?他拿钱是因为咱们两家的交情!” 她说完,胸口急剧的喘气起来。 “你怎么就不长下脑子?” 她叹了口气,又扭头对三儿说:“你也别气坏了身子,敬贤糊涂,可是他心里也在乎你,不然不会发这么大的火,你如今生了小五,给我们老钟家传宗接代。你是有功劳的,我们家也不会亏待你。” 这句话又安抚下了三儿,她眼睛通红,扭过头去一眼不发。 其实钟老太这话说进了她心坎了。三儿也不好再发脾气,哪有媳妇当着婆婆给丈夫甩冷刀子的。她擦了擦眼泪,也低下头不说话,从态度上来看,应该是服软了。 钟敬贤抹了抹脑门,松了一口气。 钟老太却不肯这么放下来,她“腾”的一下站起来,语气不好的说:“这事哪有这么容易就过了?刘红霞那个飞天蜈蚣一天都停不下来,我看他们老吴家就没几个好东西。你怎么不想想,要是闹到了队里,三儿名声咋办?那还不被那帮人整死。” 她话音落地,这夫妻二人后背都冒出了一阵冷汗。 假的说成真的,真的说成假的,这事情可没少发生。要是三儿被人冠上“破鞋”的名字,还不得被人斗死!大屋刘不好相与的,可不止吴家一家。 “娘,这可咋办?” 三儿惊慌失措起来。蓦地抓住老人筋瘦的手说道:“娘!咋办,我没有....你一定要帮我啊!”她真的害怕了。一想到村里以各种罪名整死的人。忍不住吓得跟筛糠似的。 ------------ 看见她害怕,钟老太才叹了口气放下她的手说道:“这种话也是她能瞎扯的?把咱们老钟家都当成啥了?我去跟七哥说,好歹也是她的女儿,这事情可不能这么久算了。不然刘大哥一家岂不是受连累?” 军人也是非常看重风纪,要是刘建军的名声也受到影响,那他们家可对不起刘家父子了。因此立刻往身上披了一件棉衣,领着钟敬贤就出了门。自从文ge开始,从去年起就不再“过年”了。既不放假,也不能贴春联这种属于“四旧”的东西,年味就不那么重了。 一路走过去,小路边能听到远处的鞭炮。别的就再也没有了。 刘七叔家门口还贴着一张门神,不过今年也已然换新了。左右两侧贴着:“四海翻腾云水怒,五洲震荡风雷激。”中间贴着主席画像。俨然一派热闹。屋内也是暖融融。 刘七叔看到钟老太,愣了一下,上前半打开了门,问道:“哟,吃了吗?侄儿不是刚喝完酒,怎么又回来啦。” 他说话温文可亲,又半遮掩着门,好似并不想让人看到他和钟家大过年的来拜访,免得遭闲话。去年一封“倡议信”导致了“破除旧风俗”一直到现在,过年也是不允许走访亲戚,他作为大队长,就更加要注意了。一屋子男人喝酒倒没什么,就是串门走亲戚是不行了。 刘七叔也喝了点酒。听到钟老太不咸不淡的说道:“今儿除夕,我就提前给七哥拜年,等会说了不太好的话,望七哥也不要怪罪我。” “这说的什么话,你有什么事情就赶紧说吧。”刘七叔四顾望了望,见附近没人,心里稍稍定了定。又带着些不耐烦的催促道。也没提怪罪的话。 钟老太就三言两语,把刘红霞干的事情抖露出来,末了,她又说道:“刚才一听,我就吓得赶紧来和七哥讨主意了。” 刘七叔愣了愣,心想钟老太这话不像是空穴来风。他犹豫了片刻,淡淡说道:“这话未必是红霞说的那样,左右不就是几句闲聊,老妹也别太激动。”又看了钟敬贤一眼,低声说道:“夜深了,侄儿还是早些回家吧。” 钟老太看他想要推诿,心里不知怎么想,又说: “我们家怎么成分不好,也是一心积极改造。千万不敢做什么违背组织纪律的事情,红霞这话到处和人说,万一真叫人听去了,岂不是要了我那可怜的儿媳妇的命?她是个老实人,这种不要脸的事情怎么能扣在她头上?” 又说:“什么话是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她这么大人了,也该明白,别哪天一个不小心。就叫人抓了把柄。” 刘七叔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末了,他只好干笑了两声:“还有这种事情,真是红霞这孩子嘴上没个把门的,我回去肯定说说她。”又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一包牛皮纸的点心塞到钟老太手里:“老妹这话在理。” 钟老太又叹了口气,对着刘七叔说:“七哥,都是一个队的人,我也不是那种胡搅蛮缠的人。今儿要是得不到你一句保证,我只怕是做梦的睡不安心。” 刘七叔下意识就问道:“什么保证。” 钟老太干瘦的脸上露出诚恳:“不算什么保证,我只希望这件事情在七哥心里过一遍,万一以后有人拿这个说闲话,七哥也该替我们解释两句。” 三人站在冷风中已经有了一会儿,七叔只觉得头疼发昏,他推了推额头,半是无奈的说道:“你放心吧。” . 厨房里钟大妮在一板一眼的包饺子。除了她和二妮在包,三妮看着灶和锅里的水,直到钟老太赶过来。她先喝了好大一口水,然后问道:“还没包完?”说完,她就卷起袖子伸手过来干活了。 第三十三章 红糖鸡蛋水 饺子皮是从公社磨坊里现磨出来的,分的麦子不多。钟老太算了一下,也就够做两顿饺子的分量。她计算的小心翼翼。从擀面到揉面,再制成饺子皮,剩下一点面粉也小心翼翼的黏在了最后一块饺子皮上。 大妮和二妮觉得这是一件美差。手里捏着软绵绵的饺皮,仿佛鼻尖都能闻到面粉的香气。她们的馅是莲藕和猪肉。可怜猪肉只有小五婴儿拳头大小。放在一大碗的饺子馅里,就像进入了茫茫大海,几乎找不到一星半点的肉末了。 两人数了数,三妮儿跳起来盯着她们的手指头,又伸出自己黑乎乎的手:“哎呀,二十个!”说完,白白胖胖的饺子一个个跳进了开水里。锅里面的水滚起来。沸腾的小喷泉卷起白花花的饺子,几个丫头还想看,就被大锅盖彻底挡住了视线。 “行了行了!都出去。” 饺子一下锅,钟老太担心他们偷吃,于是板着脸一个个轰了出去。 等几个孩子一走,三儿便在卧室喊了句。 钟老太冷着一张脸进去,她有些忐忑,忍不住问道:“娘,事情如何了?七叔怎么说?” 她想到钟老太的警告,浑身好像被泼了一盆冷水似的。叫她越想越害怕。村里之前是有人被举报“破鞋”斗了没过一个月,那个女人就吞了耗子药。这种事情有迹可循。前朝的封建时候是奸夫**浸猪笼。现在是更“文明”的方法,得从思想上羞辱这种没有脸面的人。但是不论怎么样,一个女人的名声是千万不能坏的,一旦坏了,这个家从头到尾都免不了被人嚼舌根。出去都要遭人唾弃。 钟老太恨铁不成钢,她敲了敲毛巾架说:“刘红霞那种飞天蜈蚣是好惹的吗?你犯了什么错,也不该把把柄送到她面前。她抓住了一点小尾巴,难不成还会放过你?” 三儿六神无主:“那...那她都是胡扯,我怎么解释清楚,娘,我就生了一张嘴,怎么敌得过她?” 钟老太说:“这事情本来就是空穴来风,你就是胆子小,不敢同她争辩,可是你不去争辩反而坐实了她说的。任由她去胡搞了。那还成?” 三儿听了,只能默默咽了一口气。她心想。刘红霞这么厉害,不就是因为大家都看七叔面子上?自己同刘红霞闹。岂不是得罪七叔?她心里思来想去都没想通,反而是越发心事重重起来。看得钟老太直摇头。恨不得把话掰碎了,只可惜这儿媳妇虽然脑子灵活,可惜见识太短。并不了解其中的弯弯绕绕。 因此,她有些失望,便不管三儿了。自己独自去厨房干活去了。 厨房里三姐妹玩的正开心,而还在襁褓里的两个小家伙则是被放在了床上。小五闭着眼睛“吧咂”嘴,他自从上次咬了双胞胎姐姐的脸蛋以后,就对软绵绵的肉产生了独特的兴趣。大部分时间都在流口水“吧唧”“吧唧”的啄来啄去。 四妮儿手脚被绑在襁褓里,她忍不住就去用头把弟弟拱远点。 三儿呆坐在床上,余光看到两个小儿挤在一起,忍不住露出了一个笑容。她抱起小五,轻轻的摸了摸他的额头说:“是不是饿啦?”他的额头比一般的孩童要凸起一些,这被三儿认为是聪明的预兆。 她刚抱起孩子,就“哎哟”的叫了一声,一摸后背,疼得厉害极了。 小五当然不知道怀里的女人疼得多厉害,他像一只小猪仔在充满奶香的怀里拱来拱去。 三儿的注意力全部放到了儿子的身上,忘记了旁边不动如松的四妮正在翻着眼白盯着天花板。再过一会儿大妮肯定会过来给她喂糊糊了。所以四妮儿更懒得哭闹了。她内心是个成年人,所以不可能像小五那样哭闹撒娇。 除了基本的生理需求,她都懒得吭声。 本来三儿就很少关注这个女儿,再加上她不哭不闹,她几乎就忘了这回事。家里管家的女人就是钟老太,她发愁一家人生计都操心不过来,哪里有空去管孙女儿。所以,四妮儿的吃喝拉撒就全靠上头两个姐姐在管。大妮空闲出一只手就给她喂一次米汤或者糊糊。就像一个小妈妈似的。 她包完饺子就摸着门进来,一眼就看到正在母亲怀里喝奶的小五,还有在一旁躺着玩脚的四妮儿,心情一下就变得复杂起来。 谁说孩子没有心眼? 就连迟钝的大妮儿都觉得有些奇怪,娘总是记得喂小五,可是几乎没有喂过四妮儿。她头两个月只喝过几口奶,后面就一直挨饿,原本长得差不多的两个娃娃,现在小五的胳膊已经长得藕节似,而四妮儿的胳膊跟树干似的瘦瘦弱弱挂在肩膀上。看着可怜极了。 她偷偷摸摸的走进来,正好看到迎面桌子上摆着一碗黄橙橙的鸡蛋糖水,当即,空空如也的肚子就产生了反应。她摸了摸肚子,伸手端起那碗糖水,心里想道: “四妮儿还没吃呢,待会饺子她肯定吃不了,我得先给她喂一点。” 她舀了一勺鸡蛋水,又几步小心翼翼的护着勺子坐到了床边。刚把勺子沾到了四妮儿唇边。她似乎就有了反应。睁开了黑溜溜的大眼睛。伸出了一只小舌头舔鸡蛋水。 “呀。” 小婴儿的面部控制很有限,但是尝到了甜甜的滋味。四妮儿心里开心极了。 她一整天都没有吃东西了,这种情况是经常发生的,所以她几乎也淡定了起来。 如果大姐忙过来,肯定会抽空喂她。所以四妮儿一点也不担心。她张开嘴的瞬间就尝到了一股绝佳的味道冲击到她的味蕾和大脑,瞬间闪过无数声礼炮的响声一样热闹。她又舔了舔嘴唇,才确认这个有些陌生的味道是鸡蛋水,里面居然还有糖! 她吃了一勺子,开心的眼睛都眯了起来。 大妮见她吃的很快,忙不迭又舀了勺,她刚起身,就听到后头三儿的声音响起来:“你在干嘛?” 她一回头,就看到大女儿正偷偷摸摸的偷吃鸡蛋水,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指着大妮鼻子大骂:“你给我放下!出去!”她想起刚才钟敬贤端进来的鸡蛋水,自己都还没尝就叫大妮给偷偷喝了。顿时气得额头直跳。顺手就给了大妮儿一下:“馋嘴,我叫你馋!给我出去。”说完一只棉鞋朝着她大妮了过去。 第三十四章 除夕 她脸上一个通红的巴掌印还没消下去,三儿对着钟敬贤不敢发火,更不敢在钟老太面前造次,心里憋着一股气就劈头盖脸的朝大妮发作.... “我....我没偷吃!” 大妮吓得魂飞魄散。把勺子一放就跑了。 走到门口的时候,她不知怎么回事,脚步又顿了顿,扭头对三儿说道:“娘,四妮儿还没吃呢,她好像饿了。”说完,她捂住了砰砰乱跳的胸口,生怕被骂,转身就合上了门。 三儿的注意力因为这句话转移到了床上玩脚的小女儿身上。她眼神略带一些迟疑。 要不是大妮儿一句话,她早就忘记了床上还有一个孩子。不过从出生到现在,三儿也只是带了几次四妮儿。乍一看她的模样,还有些生疏的样子。她心里想了想,还是把四妮儿也报道了怀里,塞了一团ru头到四妮儿的嘴里..... 她一开始被一个陌生的气味卷进怀里,四妮儿还挣扎了一下,发现嘴里的东西的确是来自生母。她愣了一下,但也仅仅是一秒钟的功夫。她飞快的,用力的吮吸起来。“吃奶的劲儿”是一个贴切的形容。四妮儿简直不像是在吃奶而是打仗似的。发挥“分秒必争”“寸土不让”的精神。喉咙里咕噜咕噜的滚动。把三儿也吓了一跳。 三儿的脑门都皱了起来,恨不得把怀里的娃娃给扔出去! 四妮儿简直在拼命! 难得她妈良心发现喂了一次奶,她怎么能浪费哩? 四妮儿很久没有吃饱过了。再说**对婴儿的生长发育初期有很大的影响,后头的发育都收到这段时间的影响,她可不想长大成个小矮砸。 约莫半刻中,三儿就没有奶水了。于是四妮儿渐渐平静下来,她闭着眼睛又不动了。她一闭眼睛就跟洋娃娃似的乖巧。倒是让三儿意外了一下。不过很快,她的注意力又转移到了哭叫的小五身上去了。 他哭闹不止,尿布里全是屎尿。 四妮儿闻到这气味,对于婴儿敏感的嗅觉来说,这种“臭臭”炸弹威力无比。怪不得小五大哭,他估计是被自己臭哭了。她皱着一张脸蛋,趁着三儿不注意的时候,又偷偷的进入了农场里。 农场的等级升到三级以后,农场里就出现了这些绿皮肤的小精灵。他们端着水壶和药剂在农田里穿梭。四妮儿刚进空间,就看到两个轮子的小推车推着刚收获的:小麦,小米,大米出来。这三种都是一级的种植物。四妮儿拦住了一个哥布林,仔细的观察了收获上来的谷物。 按照目前的等级来说,四妮儿已经能够种植等级更高的农产品了。但是她没忘记。这是一个残缺不全的游戏系统。在她穿越之前,游戏最重要的一个组成部分“商城系统”还没有做出来,因此这个农场的系统里,是没有“种子商城”的。 因此,除了她两次系统赠送的低级种子以外,四妮儿就没有其他种子了。 她还记得公司的策划原本计划里,除了等级最低的类似大豆种子,小米,小麦等谷物类型是系统任务免费赠送。其他高等级的经济作物种子,都是玩家通过商城用金币购买的。 她点开农场的界面,发现“种子商城的一栏里,果然是灰蒙蒙的一片。 四妮儿心里忍不住的失落,由于游戏的收入来源于玩家氪金,所以游戏内的金币是可以充值的。在策划初期,为了吸引玩家氪金。金币的获取就要困难许多。而金币花费的途径却有很多方面,比如升级农田,升级农场大本营,购买高级种子等等..... 等级最低的农产品获得的金币也是最少的。而现在加工坊的价格已经叫她口袋吃紧了。 她沿着农田慢慢散步,感受不同于现实世界的清风徐来。有些烦闷的心情也渐渐平复下来。等到最后一车的谷物送进了仓库里,许久没有发出时声音的系统音再次响彻整个农场:“新春贺礼,崭新的一年即将来临,为了感谢玩家对本游戏的大力支持,现在推出新春宝箱回馈玩家!敬请期待。” 四妮儿点开左下角的介绍:在春节期间,地底下神奇的灌木开始疯长,部分灌木甚至会盘踞在农田里,占领玩家部分耕田。请玩家们发挥勤恳的劳动精神,将这些讨厌的灌木清理干净吧!ps:部分灌木中会发现“新春宝箱”有一定几率开出特殊奖品哦~” 四妮儿关闭界面,发现一片绿意葱笼的地面上,不知什么时候开始飘起了白色的雪花。她忍不住踮起了脚尖,伸手抓住了一片柔软的雪花。晶莹剔透的纯白色很快覆盖在了农场中。遮盖住了农田,小路,溪水边的石头,以及几个简陋的棚子顶。 而现有的两块农田,则变成了不可种植状态。灌木丛从黑褐色的泥土里破土而出,很快就占领在耕田里.... 哥布林早就钻进了树屋里去了。这些绿皮小精灵似乎很怕冷,都缩在树洞里不肯冒出来,无奈之下,四妮儿只好从农具里找到了一把锄头,点击手动的开始铲除灌木。 她简直干劲十足,尤其是在老钟家亲妈那儿没吃几口奶以后,就更看重这个小农场了。 钟家好不容易挨过了秋收,她还以为从此以后就能吃饱饭,没想到又出了三儿这样的意外。家里一下就从小有余粮变成欠一屁股债了。四妮儿自以为看人很清楚,家里情况按照钟老爹的性格,债不还完,全家人都得累着裤腰带挨饿! 只是她现在人小不济事,哪怕空间里的粮食源源不断的“偷渡”到家里的粮缸里。依旧没有一口能到她的嘴里。 因为四妮儿现在才五个多月!她还没有断奶,也没有长牙到能咬食物。除了玉米糊糊杂粮糊糊,最能接受的就是米汤了。 她小小年纪常常饿的头脑发昏,精神不济。这也让四妮儿心里存了一股怨气对着三儿,类似“你不给我吃就算了,老娘才不稀罕哩”的心态。硬是叫她撑了下来,饿着肚子,她就一声不吭,权当节省力气。除非到了大妮面前,四妮儿才肯撒撒娇。 因为对她来说,大妮才是她目前最牢靠的“衣食父母”,其余的人都得靠边站。 堂屋传来了饺子香味儿飘进了她的鼻子里,四妮儿烦躁的闭上了眼睛。努力不去感受鼻尖传来的令人震颤的香气。以及吃饭“刺溜”吸吮面汤的声音。她仿佛能张嘴咬到饺子似的,张了张嘴,没张开牙的小嘴流出来口水..... “呀,大爹咬到了!” 饺子藏着的好彩头轮到了钟老太的身上。她抿着嘴笑了笑,眼角的皱纹像是一块平整的布被扯下来。深邃的沟壑无一不显示她的好心情。今天这种场合钟家父子是要喝酒的。钟敬贤端着一杯杂粮的白酒,酒杯地下浑浊的杂质沉淀下来。却一点也不影响味道。 这个吃白粥都能咽出香味的年代,一口高粱酒,能教人神魂颠倒也不为过。 这两年的习俗改变了,走访亲戚也是不允许的。因此年味儿就淡了很多。只有远处村里的鞭炮听起来有几分热闹。 众人对着领导人的画像诚挚的说了新年祝福,一个个就埋头开始大吃起来。只有钟老太还惦记着汪家村的两个闺女。她给钟老爹剥了一粒花生米,低声嘀咕道:“大过年的,谁有这个功夫盯着咱们家?要我说啊,咱们偷偷去看一眼就行了,哪有不让人走亲戚的道理呢?” 钟老爹嘲笑她:“女人家家的,就是不知道轻重。”说罢,还摇了摇头。 第四十四章 小洋鬼子 钟老太一牌桌子说道:“行!你不去,我怎么也要去看一眼的。” 别人不知道,钟老太和两个女儿是很亲的。大姑钟芬芳出嫁的时候,刚好赶上五九年的自然灾害,钟老太也拿了压箱底的钱给女儿打了一套碗橱柜子和脸盆架子。而小姑红花的时候,家里的条件要好一些。她走的时候拿了三床红绸棉被。 钟老太疼女儿是出了名的,因此别人家看钟家两个闺女就更重视一些。钟红花嫁给了当时家里有些穷的汪海,汪海的家里是俗称的“半边户”。他妈是镇上户口,也就是城镇户口。而他爸就是农村户口。汪海就随着他爸落户在陈家村。到现在“运动”渐渐兴起以后,因为汪海家是贫农,反而是躲过了一劫。 。 见钟老太这样坚持,钟老爹顿了一下,还是无奈的说:“过几天你悄悄去。这几天就不用去了,大过年的,太扎眼了。”又说:“你不是糊了两双鞋底,我的不用急着做,你送一双到芬芳那里去。” 钟老太连忙称是。 大妮儿几个姐妹站在厨房里,孩子是没有资格坐下来吃饭的,一个小方桌就坐着一家四口大人。刚刚好,要是来了客人,肯定就得开始挤了。他们听着外面的锣鼓鞭炮,一颗心也跟着飞出去了。三妮儿更加急不可耐,她嘴角烫的“喔喔”直叫,饺子烫的喉咙上下滚动。一口就吞了下去。 “你吃的那么急干嘛,又没人和你抢!”大妮怕她被呛到,连忙说。 “走,咱们去晒谷场,去晚了炮就被人捡去了。”三妮儿嘴里发出含糊不清音节。她记得跳脚,偏偏二妮是个慢性子,大妮反应迟钝,两个人你看我,我看你,都等着上人发话。钟老爹慢条斯理的喝了一盏茶,抬起眼皮看到她们几个脸都拉长了。于是摆摆手开始赶人:“行了,都出去吧。” 这话刚落,三妮儿人影“嗖”的一声就不见了。 “大哥!跟上来。” 她朝大妮儿挥了挥手,一蹦一跳的跑在了前头。屋外一片银装素裹。她们出门就碰到了穿着崭新夹袄的徐誉,他眉毛上面粘着白霜,乍一看,好像一个白眉老头。两只袖子拢在一起,有那么点老态龙钟的意思。 他看到大妮几人,也招了招手,身后刘建军提着一把铲子,他头顶带着厚厚的“雷锋帽”越发显得这个人跟大山似的。他笑声浑厚,起身摸了摸大妮的头,温和的问:“你们吃完饭啦?你小爹呢?” “小爹在家里。”大妮小声的说,她总是又些怕刘建军。 刘建军又问了诸如“你娘身体怎么样”。的话,就停下来。 他扭头对站在一旁的徐誉说道:“你总是闷在家里也不好,今天就让大妮几个带你去村里玩一玩,你也该交一些小伙伴了。” 他知道徐誉是在京都军区大院里长大的,他来乡下肯定不习惯。于是这段时间都由着他来,想让他自己适应,没想到徐誉干脆就整天蹲在家里了。这么大的男孩子就应该开始闹腾了,怎么还越呆越孤僻了呢? 他死也想不通,又发觉他跟钟家几个小姑娘还比较熟,于是巴不得的叫大妮几个领着他去玩。小声的和徐誉说道:“叔叔是想让你快点适应下来,等过完年,我就离开大屋刘了,你一个人该怎么办?” 徐誉有些难过,他呆呆的抬起头,右手扯了扯刘建军的衣角。他舍不得刘叔叔走..... 刘建军一个大男子汉,还真受不了他这个表情,连忙蹲下来说:“你跟着几个姐姐玩,她们带你玩,回去我送你一只钢笔好不好?” 徐誉这么大的年纪,他跟着爷爷耳濡目染认得字,但是还没写过。他摇了摇头,拉住了前面大妮的衣角,又回头对他说:“叔叔,我不要钢笔。” ...... 晒谷场蹲着不少村里的孩子们。徐誉傻愣愣的跟在大妮的后面,四人一行抵着脑袋找实心的炮仗。三妮儿经验十足,她眼神很准,没一会儿手上已经抓着四五个鞭炮了。 徐誉走到哪里,后面就有目光聚集在他身上。本来他还没发现,直到身后的声音越来越近,他才陡然听到:“哎呀,他是洋鬼子。你看,你看他和咱们长得不一样!” “你看,他眼珠子是黄色的哎!” “哇。” 乡下孩子本来没受过教育,更不懂什么礼貌之类的的。碰到什么新鲜的东西就忍不住议论打量。徐誉一直没有自己外貌上的认知,直到第一次见到这么多村里的孩子,他才意识到自己的“不同”出来! “你站住,让我看看!” 突然一个声音从他头顶炸响。徐誉猛地抬起头,看到刚子正吆喝着几个村里的孩子挤过来,这么多人都在议论,只有他们上前拦住了徐誉。他想起刚子上次欺负钟家姐妹的事情,于是脸蛋一冷,并不像搭理刚子。 刚子脸上有一丝愠怒。他觉得徐誉这是十分不给自己面子,于是干脆一个起身就拦在了徐誉的前面,他旁边几个孩子也朝徐誉围拢起来。一个个的模样,不像是要轻易放掉他的样子。 “刘刚子,你干嘛呢?!” 三妮儿看到这一幕,气的冲上前,推了刚子一把:“你有种拦着他,敢不敢和我打一架!”说完,她就两手撸起袖子,很有股迎战的意思。把旁边几个小孩子吓了半死。三妮儿小小年纪凶名在外,这里每一个人想惹她这个“凶八婆。”只见她往徐誉面前一站,众人都退后了一小步,刘刚子脸色涨红,指着她说道:“我就是看看,又不会少块肉,你干嘛总是拦着我。” “谁稀罕跟你玩。” 三妮儿白眼一翻。 刘刚子见她这个样子,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心里猜到:“上次我跟着水响他们打了她大姐,她肯定记仇了。” 想到当时头脑一个发热办的事情,他忍不住有些尴尬和后悔。刘大妮说的不错,都是一个村子,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 看他突然不说话,三妮儿瞥了他一眼,就领着徐誉等人去别的地方玩去了,徐誉第一次出来村里玩,他好奇的四处张望,瞥见了农村挤挤嚷嚷的土房子。 这些房子底下是砖石,上面砌了土。砖石的高度越高,说明这家人越有钱。但是随着人口的增加和材料的匮乏,农村随处可见倚靠父母房子的墙,就地砌上三面墙的土房。这些房子都毫无规律可言,一个个高低错落的房顶堆在一起,畜生的粪便,泥土,杂草丛生。走进能闻到鸡屎和牛粪的气味。 大妮知道他不想呆了,于是扯了扯徐誉的袖子问道:“明天晚上公社里要放电影,咱们一起去吧!” 第四十五章 地道战 三妮儿早就知道要放电影了,等第二天的下午,就看见她一脸兴奋:“现在还早,你们等等我,我去端个板凳。”说完,就被二妮儿扯住了,她说道:“一会儿人多,你过去肯定坐不到前面去了,咱们就站在后面看嘛。” 放映电影是公社难得的娱乐活动,在这个娱乐方面不发达的年代,人们看到的书本,音乐,电影,都是屈指可数,要不是公社出钱,谁肯花钱请人来放电影呢? 再者说,因为是公家出钱,这笔钱和年底聚餐一样,都是属于“便宜不占白不占”的范畴,尤其是放电影,家家户户倾巢出动。一路上全都是人,也有饭没吃完端着碗筷的。所有人都是同一个方向。还没到点,陈家村的晒谷场里里外外站了百来人,密密麻麻的程度不亚于后世春运。 徐誉的小爪子被大妮牵着,等他们走到了陈家村,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树梢上。 几个人连忙上去打招呼了,来人是大姑的儿子,陈平和陈安。他们一个和大妮同岁,一个比三妮儿小一岁,并不敢爬树,而是老实的站在树下盯着哥哥。 陈平一个箭步,从树梢上动了动,整个人跟蛇一样蜿蜒溜下来,几乎没人看到他的动作,只眼皮一花,人稳稳当当的落在了地上。他拍了拍屁股上的灰,昂首跳到大妮面前,摸了摸她的头,正当背后的四妮准备睁大眼睛看这位堂哥的“尊容”时候。 他掏了掏,然后,从背后摸了一只虫子出来。 四妮:“.......” 陈平一笑,路出一口整齐的大白牙。他把毛虫往徐誉的身上一扔。笑眯眯的转身就走:“喏,给你的礼物~” 陈安亦步亦趋的跟在他后面,有这么一个结实小伙挡在前面,他很容易的就挤到了电影屏幕前几排的位置,两人朝着钟家姊美做了一个鬼脸,这才挤到了旁边的长凳边角处坐下,专心的盯着屏幕上雪花看了起来。 四妮儿一会儿就困了起来,她打了一个哈欠,模模糊糊的想到:“这个画面和鲁迅的《社戏》那一篇课文可真像!” 那还是她上小学时候的一片课本,四妮印象很深,好像鲁迅承包了她中学,小学九年。提到鲁迅就能想到一系列“熟读并背诵”,每一个小学生都是资深鲁迅专业户。能说一长串的鲁迅生平简介。再不要脸的说,她可是读鲁迅作品长大滴~ 不同的是,鲁迅那篇是看戏,而他们是看《地道战》! 黑白的画面一闪而过,整个晒谷场的人群都安静下来,众人眼睛一刻也舍不得眨,都目不转睛的盯着巨大的幕布。“地道战,嘿,地道战!埋伏神兵千百万。嘿,埋伏神兵千百万。潜力大平原展开了游击战,村与村户地道连成片,侵略者他敢来?打得他魂飞胆也颤。侵略者他敢来,大的他人仰马也翻。全民皆兵!全民参战,把侵略者彻底消灭完.......” 音响里,激昂的歌声伴随着一众群情激昂,连带知青们都忍不住人泪盈眶起来。 三妮儿看得眼睛放光,拉着大妮的袖子想要跳起来。 “大哥!大哥你看,日本鬼子要炸了!” “哇!” 这时候演到小日本兵去了埋伏了地雷的农田里,众人都屏住了呼吸,好像生怕惊到了电影里的日本鬼子似的。心里都暗暗盼到:“赶紧炸死他!炸死他!” 电影放到了高潮,又伴随着欢快的歌声结束。众人还沉浸在精彩刺激的故事情节中去,有很多老人家,尤其是现在距离历史并不久远,人们也远远没有忘却那时候的故事和战斗。《地道战》可以说又激起了很多老人的回忆。有的就喋喋不休开始和身边的人讲起了当年打鬼子的事迹去了。 只有徐誉看完以后,认真的对大妮问道:“大姐姐,地道战是在咱们这里打的吗?” 大妮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她挠了挠头:“应该是吧。” 徐誉盯着她的后脑勺,紧接着又跳起来问道:“那咱们村有地道吗?是不是也藏在炉灶里。”电影放完,刘家村的村民还沉浸在电影里面激烈的枪战中,这种视觉和听觉的奇观叫他们久久不能回神,尤其是年纪大一些,对抗日战争的印象更加强烈的老人,这种体验仿佛叫他们重新经历了战争的血雨腥风。想起了当年艰苦的战争和牺牲的同胞。有的老人甚至偷偷的拿手绢抹了抹眼泪。更多的年轻人则是沉浸在激荡和激昂的情绪中,仿佛被剧中的人物感染,恨不得当场抓一个人来打一场才好! 新春的热闹都被电影结束后带来的震撼而渐渐消失。 小孩子们情绪敏感,很能感觉到周围大人的情绪,一个个都不说话了。只有放映员和几个人上去收幕布,末了,还有知青问道: “年后还会放电影吗?” 就算是城里的知青,也不常看电影的。 放映员头也没抬的说道:“这要问你们大队长。”反正也是公家出得起放电影的钱,这年头,人人都穷得很! “哦。”那个开口的知青有些失望,心里又念念不舍的想道,要是以后能经常看点影就好了,她们听说上海的电影公司拍了很多好看的新片子上映,而像《地道战》《五朵金花》这种电影,他们都看过不少遍了。 大妮拍了拍胸口说道:“真好看!太好看了!” 两个堂兄弟笑嘻嘻的从树上下来,对她说道:“堂姐!我妈喊你过去我家做客!” 说完就上前来拽她。大妮一时不察,就被他们推着走了好几步,两个姐妹也跟了上来,一前一后的抓着小堂弟的胳膊问道:“大姑在哪儿?大姑没来看电影?我小爹呢?”这里过路口,就是陈家村了。他们踩在漫过脚踝的雪地,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前挪。远处的小路漆黑一片,隔壁打着马灯的老人喊了句: “过来,我带你们俩回家!” 第第十六章 原来是陈家村的人,两兄弟嘻嘻哈哈的上去招呼:“大江爷爷好。”又介绍三姐妹:“这是我们家堂姐。”说完,就被二妮捂住了嘴。她听到大江爷爷爽朗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怕甚?我跟刘胡家可是老邻居啦。” 他牵着一辆木板车。前面拴着一头驴子,由于天冷。驴子很不听话的摇头甩尾,还打着响鼻。 徐誉看了一眼三姐妹,他对大妮说道:“刘叔叔说我们带四妮儿回家,你们去吧。” 大妮看了一眼不远处抱着四妮儿的刘建军,又看了看徐誉,这才点头,一屁股坐上了驴车。 二妮坐在木板车上,又新奇的摸了摸屁股底下的稻草。这村里路颠簸,但是有稻草垫在屁股底下,就不遭罪了,反而晃来晃去十分有趣。她两条腿垂在外面荡悠起来,又听见大江爷爷说道:“嗨,现在是紧张,村里人人都不敢走亲戚,不过你们放心,江爷爷是肯定不会说出去的。” 两个小兄弟跟大江爷爷很熟悉,知道他的秉性,于是毫无负担的坐在了前面,一边乐呵呵的指着前面说:“那是新盖的牛场!堂姐你看!” 大妮儿抬头一看,在黑夜之中,一片黑洞洞的轮廓矗立在荒芜旷阔的荒野里。她问道:“牛场?是要养牛麽?” “那是奶牛场!”大江爷爷十分兴致的说道::“俺们村要盖奶牛场,以后就有牛奶喝了。”原来陈家村挨着北边,有好大一片草场呢。以前是养养,这几年东西都交给公家统一生产与分配,于是陈家村村民轮流放牧。不仅仅是耕地的黄牛,还有山羊。 “咦,哪里怎么还有人哩?” 三妮儿指着没建成的奶牛场问道:“有个棚子!”一点微弱的黄色光晕在广袤的黑夜里显得格外的显眼。她问完这句话,半天也没有得到回应,回头一看,大江爷爷板着脸教训道:“不要看!那都是youpai,是不积极的分子,过来劳动改造的!你们可不要和他们走进学坏了,知道了吗?” “知道了,我们可定不会学坏的。”两个男孩子立马保证起来。 绕过一片宽阔的河滩,就是揽河的交汇处,河流变成浅水,在石头的分割下变得支离破碎,往东一面是开阔的山坡,缓缓的朝着远方延伸。经过陈家村,又经过大屋刘。往下汇入长江.... 打着河滩过,还看到黑色的小墨点在不远的河滩上踱步。“嘎嘎”的乱叫乱扑腾。也不知道是谁家在看管。 大江爷爷摇了摇头:“肯定是那帮臭小子犯懒,这个时候了还不赶回公社去,真是混账家伙。” 正说着话,钟芬芳家已经到了!两个小男孩跳下车,对大江道谢,然后就领着三个堂姐妹回了家。这刘胡家就在村口拐弯处,旁边有一片池塘,这时候还结着冰霜。屋脚堆着石头。里面灯火攒动。 “娘!娘,我回来啦。” “娘,我们把堂姐带回来啦。” 听到声音,隔着十米远,大门就打开了,三姐妹看到了钟老太,连连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样甩开了堂弟们的手走上去。农村小孩子大多都有些怕生,尽管面对着自家大姑,也放不开似的。 “正好过来,你们还不喊人?” 大妮慢了一步,就被二妮抢先,三个姑娘面面相觑,只有她一人清脆的声音响起:“大姑好,陈大伯好。”她略微一想,就响起钟老太提起过大姑的名字,于是立刻反应过来。紧接着,三妮也连忙学她喊人。只有大妮最慢反应过来,低着脑袋喊了一声,声音和蚊子哼哼一样。 钟老太摸了摸二妮的脑袋,钟芬芳笑道:“几个丫头长大了,越来越灵醒(漂亮)了。”她目光顿了顿,看向二妮倒是开口说:“尤其是二妮,真是随了妈,聪明的很!!” 钟老太咧开嘴,又拍了拍二妮说:“吃瓜子。” 二妮得夸奖,喜得一双眼睛笑眯眯的,上前抓了把瓜子说:“谢谢大姑。” 在人看不见的时候,大姑钟芬芳悄声对老太说道:“我看二妮比一般丫头片子都聪明哩。” 钟老太也很得意的说:“那可不是,几个姑娘就她脑瓜子灵光。你爹都没舍得打过她。”又转头看了看大妮,眉毛有些散开,闷声说:“老大就差了不少了。也不知道像谁去,也不太灵光。反应也不如二妮快。” 钟芬芳却十分喜欢呆呆傻傻的大妮,她自己一副直肠子,也喜欢头脑简单的姑娘。边招呼大侄女吃花生,转头对自家老母说道:“孩子灵不灵光有什么关系,只要脑筋没有毛病就成了,女孩子家家老实肯做事,以后也嫁的出去。我看啊,老实孩子有福气。” 这话很大的安慰了钟老太,她得一提醒,也恍惚的说道:“还真是!大丫头做事道蛮勤快的。”这么想,心里一点不顺也被抚平了,然而真正让她感到高兴的是自家闺女的性格,钟芬芳本人没什么心眼,说话大大咧咧,因此她的说的话给人的感觉就是真心话。 闺女都这么说了,那大妮肯定也不错。 她说完,又从荷包里掏出了一双鞋子,递给大女说道:“正月事情忙,我也没工夫做这些,这都是抽空做的,你看还穿的不?” 钟芬芳一看,连忙笑开:“还是娘心疼我,我嫁了这么多年,您还记得我穿多大鞋呢?”说完,又眼泪直掉:“倒是我啊,可真是不孝,上次我跟红花没有帮上家里什么忙,倒是让你们二老还为弟妹的事情操心。” 说道这里,她脸上也有些不爽,拉住钟老太说道:“有些话我憋在心里很久了。毕竟也嫁人了,不好在管家里的事情,可是娘,有些话我憋在心里真是不舒服。” 钟老太听了,说道:“你有什么话就说吧。” 钟芬芳顿了顿,才开口:“这次事情其实都是弟妹不小心,咱们也不好说她。可是这次事情不是小事,咱们家为了救她一个人,搭了多少钱进去了?她怎么好意思?” 一想到娘家这几年的辛苦都化为流水,甚至还借了不少钱,钟芬芳心里就来气,心里的话就像是竹筒倒豆子似的全吐露出来。 “家里本来过的辛苦,她还净添乱。我本来觉得她可怜,也不想说这种刻薄的话,可是你看看她看病花的钱!这一点也不是小数目啊!辛亏刘大叔肯借钱,要是不借钱,她是不是要让咱们家小五直接没了娘?” 钟老太叹了一口气:“哎呀,就是这个!就是这个!我哪舍得叫一屋子娃娃没娘呢?” 第四十七章 暗中较劲 小数目啊!辛亏刘大叔肯借钱,要是不借钱,她是不是要让咱们家小五直接没了娘?” 钟老太叹了一口气:“哎呀,就是这个!就是这个!我哪舍得叫一屋子娃娃没娘呢?” 没娘的孩子,多可怜呀。 摇了摇头:“你脾气可真是一点也没改。” 她抬头望向屋外,看到几个小孩子玩笑扭打在一起,这才放下心来。 因为丈母娘过来,陈胡还留了饭,他人看起来憨厚,以前是村里有名的壮小伙子。个头高高大大,脑门剃光了,留下一片青色的短茬。他端了一盘腊肉出来,这是待客的好菜了,只有过年才能吃一点。不过这时候做客的客人都很客气,不会去夹大菜,只吃一些青菜,这时候陈胡他娘也过来了,又下厨做了一个蛋皮饺里面包着韭菜。 一家人客客气气的吃了一顿,钟老太一筷子都没夹腊肉。 陈胡他娘给他使了个眼色,陈胡这才愣愣的夹了一筷子腊肉递到钟老太的碗里,好像吓了她一跳,钟老太连连拒绝,筷子立马就要夹回去。陈胡哪里敢让她这样,连忙说道:“别客气啊,娘,吃吧。” “不用,不用啦,我自己夹。” “老姐妹客气什么呀。” “你多吃点。” “不用啦,老姐妹真是客气。” 陈胡她娘面上这么说,心里不屑:“这钟家可不富裕,大过年也不忘记跑这么一趟,难道不是来蹭蹭油水?”又盯着三姐妹破烂的棉袄,见他们做客也没新衣服穿。越发觉得钟家穷苦了。 她这人有个毛病,就是爱显摆,陈胡家的情况比钟家强一些,因为陈胡有兄弟四人帮忙。无论是公分还是村里的话语权,都是十足的。她脸上虽然不说,但是有意无意的就喜欢显摆自家。不但给钟老太夹了一筷子腊肉,又挨个给小丫头们夹了腊肉,对着一脸惊喜的小姐妹说道: “你们快吃吧,这腊肉就是这时候最好吃了。你们肯定没吃过,腊肉煮面吃那才香哩。”她得意的笑了笑:“你们在家里肯定吃的少,到奶奶这儿来,就多吃点吧.” 说完,她就招呼两个小孙子过来,对钟老太说道:“反正我这人闲不住,这不,三天我就赶完了老大的衣服。以前做农活哪有这么快的手脚呢?那时候做一件衣服都要一个星期。” 她手指捻起大孙子的衣角说:“老姐妹觉得我做的怎么样?” 钟老太干笑了两声。 陈胡他娘见状,脸上更加得意无比。 钟老太心里却很看不上她,又有些生闷气,心想道:‘偏偏就他们家做新衣服了?可真是得意死了。还想显摆啥?一年四季都做新衣服,怎么没美死她?这个老东西!’ 她心里大骂,脸上却挤出客气,招呼三个女孩儿吃饭:“赶紧吃!不然回去几点了?你们爹妈还在家里等着呢。” 说完,就看到几个姑娘都狼吞虎咽,尤其是大妮,心里更加生气,暗骂大妮脑子糊涂,一副没见过市面的模样,她是怎么饿了?才做出这么一副饿死鬼投胎的样子! 钟老太以前就很瞧不起陈胡一家,想想当年她没嫁人的时候,陈胡他娘也就是个中等姿色,人也不大聪明。没想到风水轮流转,她当年嫁了贫下中农苦了半辈子,现在换她来享福得意了。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想她自己,还没嫁人时候,论聪明伶俐,待人接物,哪里比不上陈胡她娘,如今家贫还受苦不说,还叫这等人在自己面前指手画脚,钟老太气的鼻子冒气。脸色也拉的老长! 偏偏在座的一个陈胡他娘,其余人都埋头吃饭,根本没察觉到两个人之间的暗中较劲。 尤其是钟芬芳,她听到婆婆这么一说,脸上露出喜色:“娘真是客气了,到我们家里还讲究什么,你们这么客气,叫我婆婆都不好意思了。”说完,伸筷子夹了一块腊肉塞到大妮的碗里,热情的招呼道:“快吃快吃,你们看电影肯定肚子饿了吧。” “谢谢大姑。”大妮傻里傻气的笑了笑。 陈胡脑子木木的,拧头看媳妇笑开花,也觉得自己娘亲是个大方讲究的人,也跟着招呼起几个侄女儿吃东西,又是蛋饺又是腊肉。吃的几个孩子都满嘴流油。 刘胡他娘中途去厨房看了看柴火,回头就是这么一个景象,惊得她眼珠子都差点掉了出来,等着刘胡恨不得揪住他耳朵大骂一通。“你个苕货!我那是客气,你还真给人吃啊,你是傻啦?” 她盯着一盘几乎快空的腊肉,心疼的几乎要昏过去的样子。那是准备过年吃上三天的呀!那是准备给她孙子孙女吃的呀!怎么便宜姓钟的了,真是要命!她一想到自家总共没分五六斤肉,做成腊肉也只有三四斤,这一盘少说也有半斤吧! 光是想想她都心绞痛! 但是大方模样也做出去了,陈胡他娘只好勉强坐定下来,笑容满面的说道:“现在天色也不早了。”这就是赶人的讯号了。再叫他们吃下去,她估计就坐不住了。 钟老太心里呵呵。 她转头也和颜悦色的说道:“大妮,回家吧!再不回家你娘要念叨你了。”说完,就带着几个孩子准备走,门口陈胡也连忙说:“慢走,娘慢走啊。路上小心。” 谁知钟老太走到门口,又突然想到什么似的,一拍脑袋:“哎呦,瞧我这记性哟。差点忘记了。” 说完,走到墙根处,提起篮子,掀开上面盖着的塑料布对陈胡说道:“家里没什么好东西,我就带了点鸡蛋过来,这都是实打实的好鸡蛋,你看着个头好大!”她说完就把篮子放到了桌子上,这么一篮子鸡蛋,在农村人眼里,已经是极大的礼了。 看到这一篮子的鸡蛋,心绞痛的陈胡他娘靠着椅背,眼珠子动了动,心里多少好受了一些,又看那些鸡蛋个个都硕大圆润,而且数量不少,这才脸色恢复了。站起身紧紧的抓着篮子,好像生怕钟老太反悔似的。 陈胡咧开嘴笑道:“娘客气了。还送这些干嘛。”于是又送一行人到村口。 第四十八章 系统能量 农村的家家户户,都有个“鸡屁股银行”。整天盼着一两只鸡蛋解馋,或者换换柴米油盐。 但是养鸡也不是正大光明的,你养一只可以,但是养四五只就不行了,因为现在集体主义的观念很重,你不为公家养鸡养猪养羊,反而在自家养,那就是不“积极”的表现了。那是要被pi斗的。 钟家也有一只母鸡,每天都是大妮在喂。养的又肥又大。 她看到钟老太把这半个月的鸡蛋都送人了,心里很痛苦。她拧着头在路上走,忍不住就被钟老太拽了一下,她心里依旧火大,看到钟大妮的样子忍不住就骂道:“你以后别叫我看到你这没见识的样子了!真是丢人。” 钟大妮还在茫然,看到钟老太脸色不好看,嚅嗫的点了点头。 二妮悄声对她说:“你真是笨,你不该吃腊肉的。你吃了腊肉,奶奶就生气了。” 大妮听到这句话,惊恐的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她声音陡然一变,低低的在身后抽泣起来,二妮的话告诉她,她不应该吃腊肉,但是她是吃了的!而且还吃了不少!她一下子就变得自责和后悔起来,责怪自己刚刚犯错.... 三妮皱眉头,她想不通奶奶为什么生气,于是大声的问道:“为啥大哥不能吃?我也吃了啊,你也吃了。” 二妮呛声道:“你该推辞一下,方才陈奶奶叫我吃我一口也没吃,是后来大姑叫我吃我才吃的,我跟你们两个才不一样呢,你们刚才吃的多欢呀。” 三妮儿不屑:“那你还不是吃了,切~” 二妮:“你!” 见他们争执,钟老太头疼不已,她喝骂道:“都安静点!不准吵架。” 扭头对三妮警告:“姐姐跟你说话,你不准顶嘴,听到没有。”一家人力,就钟老爹对三妮儿最严厉,因此她早就习惯了,但是钟老太同样拥有无上的威信,于是她装作乖巧的点头: “知道了,知道了,我保证不再犯错误。” 说完,她吐了吐舌头。 钟老太见她这幅没心没肺的样子,又是气又好笑。竟也忘记了方才的恼怒,转身专心的赶路起来....... 今年的年过的无比漫长,在规定了春节一切从简,以及不放假的规定以后,年味渐渐的消失了。人们虽然不在整天往地里跑,过年的气氛却没有了。春联和年画被清理的干干净净。走亲戚和祭拜灶王爷被明令禁止。城里的工人还在咬着牙梆子工作。 而知青所里,一众少年少女们躲在被窝里哭泣。他们要支援农村建设,因此大年三十的夜晚还扛着锄头在铲土,听到鞭炮的声音,有的人眼泪一掉,传遍了整个队伍。 四妮儿躺在床上,听到三姐妹的声音从老远的风声中夹裹而来,她一睁眼一闭眼,冷风带着清冷的春节而去,绵长的呼吸和时间都被冻在了时钟里,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她又听到了燕子盘旋在屋脊的叫声“喳”的打转。 春节,过去了。 时间一晃两个月,冬雪渐渐的融化,路出地下脏污的泥水。牲口也被拉出棚子里照料。山里北雪覆盖的银装渐渐掀开一抹绿意。过年的气氛才渐渐的散开了。村里人盯着后山坡的草地什么时候蹦青,便集体去挖野菜吃。 这个时候也叫做青黄不接。过了年,难得吃的鼓囊囊的肚皮又干瘪下去。这个时候就开始盼望着春耕快点来了。中部两年三熟,冬小麦割完就是春耕,那一片整齐的麦茬在寒风中依旧精神抖擞,现在成了所有人的指望。 作为一个婴儿,四妮儿整天睡,她不管事,也懒得睁开眼盯着屋顶看,由于三儿生病卧床以后,钟家惨失一个成年的劳动力。因此连三妮也跟着去做事情了——她每天都提着一个臭烘烘的篓子捡牛屎。白净的脸上全是黑灰。短短一个月,瘦的比二妮还厉害。她眼睛里虽然偶尔闪着光,却也不像当初四妮儿看到她时候的活泼欢脱了。 那年摔伤以后,过完年初,三儿躺在床上,头发掉了一大把。 她有了大量的时间照顾两个孩子,因此小五和四妮儿就再也没出过门,她不再跟着大妮儿下地,整天呆在屋子里。 她在家偶尔听到咳嗽声,可是日复一日的饥饿让她胃部如同火烧一样。干瘪的干瘪的露出一排小小的肋骨。只有盼着到晚上,或许大妮和三妮儿能找到点吃的喂她。 春天又是青黄不接的时候,钟家欠了一笔钱,钟老爹说什么也不肯拖着不还,就发狠拿了刚发的新米换了一半米糠,一半玉米面,一小部分白薯干凑合吃。 别说队里条件差的人家,就连牲口吃的豆饼都比他们吃得好! 钟家男丁还好,去春耕的时候吃的是干饭。而钟老太自己很硬气,吃的稀杂粮粥,什么黄的绿的黑的东西糊成一团。她吃了两顿能照见人影的粥以后,脸色也变得发黑。走路摇摇晃晃的,原本就干瘦干瘦的老太太变得跟木棍似的。 三儿当时看到这幅情景,抓着钟老太的手哭泣道:“都是我不好!都是我没用,没的害苦了咱们一家,娘你吃吧,我就是饿死也不能让娘跟着我受苦呀!”她伏在钟老太的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钟老太看到这幅模样,心里也不好责怪她。边说: “好不容易救活了一条命,你这么饿死了,到佛祖面前要我怎么说呢?” 听到这句话,整个月里蒙上的阴影和愧疚感从三儿的头顶抹去。 她终于松了一口气,心里快意的想道:“既然花了大价钱救活了她,那么娘也不会眼睁睁的叫她死了。” 钟老太拄着一根拐杖,去山里找了野菜吃,有“白榆”还有灰菜都是地里常见的。“大脑蹦”放在粥里也能顶饥饿。这时候山上还是一片荒凉,可是有些地方已经迸青。绿油油的一小粒一小粒的长出枝头。钟老太一点点的趴开枯枝败叶找野菜。 鸡蛋也拿去换钱了,不是买油盐,而是被钟老爹拿去还债。尽管刘大夫一而再的强调这钱不急着要,但是钟老爹挺了一辈子的脊背也不肯对着这位老朋友弯下。 于是就苦了钟家人。 小五儿还好,他虽然瘦了一圈,但是也看着像个人样。三儿就是挤不出奶,哪怕是把**掐的通红,也舍不得叫儿子饿肚子。但是四妮儿就可怜了,三儿勉强能喂几口给弟弟,再没有多余的喂她了。 一天吃一顿,她早就习惯了。只是某天躺在床上的时候,突然听到了新春以后农场里的提示音,在她耳边响起:“由于系统更新,农场将停止十天时间维护,为了获得足够的更新能量,系统将随机在玩家身上抽取....” “请注意,由于系统更新,农场将从宿主身上抽取部分能量。” “请注意,由于系统更新,农场将从宿主身上抽取部分能量。” “警告....宿主身上携带能量不足!能量不足将扣除宿主身体内部营养。” 机械的声音在耳膜上跳动。四妮儿浑身一僵,心想:“我去,活见鬼了!” 第四十九章 命悬一线 这个系统真是不会挑好时候!”从她身上能抽取的只有营养物质。她记得上次系统就抽取了自己的一部分热量作为能量激活,而这次她浑身上下哪里有什么能量? 就在她心急如焚的时候,胃部传来的一阵阵抽搐的感觉也传遍了全身......好像一下子就抽干了她所有的力气。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她于饿的哭出声来。 那一刻,属于现代的成年人的灵魂,终于支撑不住的溃散开来,她引以为傲的知识和思维都被空荡荡的胃部痉挛占据。她不记得日夜,也不记得自己当时是抱着怎样的自尊去不屑一顾三儿的喂奶。结果如她所愿。三儿的奶水真的就只喂给小五了。(虽然小五也瘦了不少) 她拼命的哭闹,由于被放在隔壁的房间,也就是两个姐姐的床榻,这里离三儿的卧室还有一堵墙,成功的挡住了她的魔音穿耳。透着窗户的一点光线,四妮儿哭声震天。 她费力的挣扎起来,想要引起三儿的关注,但是刚才的那一眼就叫她犹豫起来,怀里的小五被她的哭声吵醒,三儿就把她一个人放到了这间房间。四妮儿终于吓坏了。她想到自己当时在洗手间里是怎么被马桶撞到了脑袋.....慢放的镜头和心里沉寂已久的阴影爆发。她害怕死亡。害怕重新看到一片漆黑朝自己袭来。 因此,她哭得更大声了。 屋子里面丝毫没有一点动静,不一会儿,又传来年轻女人的哝咕。 四妮儿渐渐的安静下来,她在喘息,并且感觉到冰凉冰凉的四肢渐渐开始麻痹。而就在这个时候,她才彻底的平静下来。好像和之前哭闹的婴儿不是一个人。她先是不可置信,然后又渐渐的心灰意冷起来。 而她不知道的是,三儿心里也一团乱麻。 坐在门外的床沿,她盯着门框发愣,她听到了四妮儿的哭声,因为她从来不哭不闹,以至于三儿开始怀疑这个女儿是否是先天的智力出了问题,或者是她是个哑巴。 这个想法一旦出现,就在她脑海里深深的扎根。并且挥之不去。 这么小的孩子,根本看不出来哪里的问题,可是四妮儿太奇怪了。她几乎从来不哭不闹,属于婴儿天生对母亲的依赖,也看不见了。她时常睁开眼睛,却看不懂焦距。三儿成功生育了五个孩子,自然就对这种情况产生了怀疑。而且在有一个粘人活泼的小五作为对比。四妮儿的一举一动都在往智障或者残疾的方向靠拢。 三儿心里一团乱麻。 万一,万一真的是个哑巴,那该怎么办? 她陡然想到,如果真的是哑巴,或许还是好事,但如果是智力有问题呢?这个家里谁能负担一个傻子生活?她又该怎么办? 三儿越想越害怕,她的目光碰到小五的脸上,陡然一震。 沉默的一扇门把哭声挡在身后。她又对怀里的小五唱安眠曲。轻柔的歌声传到了窗外,温柔的低声细语传到了四妮儿的耳朵里。她睁大了眼睛,又想大妮还没回来,她回来说不定会喂自己糊糊吃。 她这么想着,心里好像安慰了一些。 但是随之而来的每一秒,都让他恨不得挠心挠肺。 由于屋子里的寂静,外面的风吹草动她都听得格外的清晰,有布谷鸟的,也有麻雀的。她听到母鸡的声音还算精神。因为这是全家精心照料的宝贝。它翅膀在院子里拼命的扑腾。不一会儿,门口的脚步声仿佛很近了。不知道是谁,但是约莫不是大妮。因为那个脚步声太快了。 她凝神听了一会儿,突然听到一个吸气的声音。紧接着,磨砂的窗户就被打开了“噶吱”的声音从窗户传来。她鼻子好像闻到了什么熟悉的气味。紧接着,一个声音就从头顶传来: “咦,你怎么在这里?” 四妮儿的眼珠子动了动,她不可置信的抬起头,窗户上冒出的一个脑袋不是徐誉还有谁?!他不是已经跟着建军叔叔回京都了吗?他怎么又回来了!她一时陷入了了震惊。毕竟她和徐誉也认识了一个多月的时间,真正的孩子忘性很大,她不指望徐誉还记着自己。 然而徐誉爬上了窗户,趴在床沿边,猛地掀开了被子,才看到她瘦小的胳膊和小脚。他毕竟过完年也才五岁多一点。 他盯着四妮儿的脸蛋看,发现小妹妹已经瘦了不少。他看着四妮儿的眼神是熟悉的,他的手温暖的像小火炉,手背上还有四个小窝窝。四个小窝窝轻轻的捏住了她的小手,骤然失去了温度的手指再次汲取到了一丝温暖。 他又摸到了冰凉发青的手臂,也愣了一下,却不知道这意味什么。 “你哭什么?”他还是不太懂。 四妮儿挣扎的哭了出来,却叫徐誉手足无措,他盯着对方惊恐的双眼,在那一瞬间,他好像懂了什么似的,在她耳边说道:“小妹妹,你是不是饿了呀!” 两个人的对视只持续了一秒,连四妮儿自己都不懂,徐誉是怎么样从她一个眼神,就得知了她的想法。 但是徐誉他的确秒懂了,作为一个幼童,他很多的生活常识都是空白的。甚至世界观都是简单幼稚的。然而他真正的看懂了四妮儿的那个眼神是什么意思的时候,他的心跳瞬间停了一拍,好像一种让人落泪的感情从胸腔升起。 他什么话也没说,转头就跑出了窗户,在四妮儿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玻璃窗户再次被推开,他喘着粗气,手里捏着一铁罐子。他脸上好像又多了一道灰印子。不过他都不在意。捏着罐子凑到了四妮儿的嘴边,半跪着趴在了床边,用一钟诱惑小动物似的眼神说道: “你看,这里有吃的。很好吃的,我喂你好不好?” 一个什么也不懂的儿童,当然不知道拿勺子之类的容器。他手里是上海生产的国产奶粉。是刘建军帮他带回来的给他补充营养的。他伸出手指在容器里搅了搅,又凑到了四妮儿的面前。心里后悔没有带勺子或者其他的东西。只能用这么尴尬的方式给她喂食。 她挣扎着一丝力气,将送到嘴边的奶粉咽了下去。 四妮儿的脸上路出了一个笑容,她一笑,就好像春江水暖。又仿佛溪水湍湍流动。带来无限的生机,两个孩子对视一眼徐誉也跟着笑了。他一脸黑乎乎的煤灰。这样笑起来显得十分傻气。 他手指尖碰到了皮包骨的手指,眼神又瞬间的落寞下来。连垂下来的长睫毛都颤了颤。四妮儿知道他应该明白了什么,心里叹了口气。“啊啊。”的叫了声。小小的手掌抬起来。摸到了他的眉毛。 第五十章 长大啦 四妮儿就这么愣神的过程,对方已经喂完了整碗奶粉。空气中充斥着甜腻的气味。她忍不住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再摸摸肚子。系统的声音终于传来了提示:“能量摄取完成.....” “能量摄取完毕,农场开始更新。十日以后将开启新春活动,敬请期待!” 话音一落,她刚喝的饱饱的肚子瞬间又变得饥肠辘辘起来。迫不得已,她只好使出了神技——咬着徐誉的手指死不松手。 “妹妹别担心,我明天再过来喂你。” “你看,这一罐都给你吃。”他指着铁皮罐子说道。 四妮儿:“........” ------ 徐誉住在大院的时候,喂养过一只小京巴狗。他不太懂怎么训练忠诚的狗来看家护院,像大院里这么大的孩子,都只知道过去拿吃的喂狗。那只狗于是长得膘肥体壮。憨态可掬。 像他这么年纪的孩子,家里重视教育的已经开始教读古诗和认字了。但是任凭家长口头讲述的很多道理和常识,其实他都是不太能理解的,那些存在于口中的片面之词在他眼里,都无法构成实际生活的场景。 他曾经在爷爷抽屉的报纸里,看到过黑白的报纸上描绘景象,是饥饿的人们。那些黑白的影像看起来并不和他现实见到的人一样,那些影像上的都是不健康的瘦弱的身体。那时候他对饥饿有了一个模糊的印象。 当他看到四妮儿瘦小的胳膊的时候,眼前这一幕仿佛和报纸上的景象重叠了。 他这才陡然反应过来。 饥饿,这两个字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反应过来以后的很长时间,心里都像灌满沙子的玻璃罐子那样沉甸甸的,每次呼吸都仿佛被压抑着一样。他躺在床上的时候,偶尔又忍不住想到那一只小小的手掌。他的呼吸就忍不住小心翼翼起来。 刘大夫以为他离开家有些想念,因此格外的宽容他。徐誉就有了足够的时间每天中午跑到钟家给四妮儿喂奶粉。他人小却很敏捷,每次都悄无声息的过来。有时候四妮儿睡着了,他就会伸手捏她脸颊。等四妮儿醒了,他就开始给她喂食。 有一天,刘大夫刚从卫生所回来,就听到许久没开口的徐誉问道:“爷爷,咱们吃得东西都是哪里来的呀?” 刘大夫听了会心一笑,他心想,原来小家伙也有好奇心,这才像一个小娃娃嘛。他膝下没有孙子,因此很盼望和徐誉亲厚起来,于是耐心的说道:“咱们劳动挣工分,然后工分就能换钱,换粮食了呀。” “我也要挣工分,我要挣很多。”徐誉突然这么说道。 刘大夫哈哈大笑,又摸了摸他脑袋说道:“行呀,你明天去拣牛屎,然后拿到队里去换工分吧。”他这么说,但没有把徐誉的话当真,于是第二天,原本熟睡的孩子早就醒来了,自己打水洗脸,然后找了个破篓子天没亮就跟着放牛的一起上山去了。村里小一些的孩子都齐齐出动。一伙人簇拥着出门好不热闹。 徐誉计算着奶粉的分量,喝了两个月,铁罐子还是空了。 四妮儿看到他端着一碗米粥过来,就知道奶粉喝完了。她也无所谓,因为眼前状况是断不断奶都一样。欣然的接受了米粥的食物。徐誉翻出了压箱底的麦乳精,混着米粥一起喂她。四妮儿吃了一个月,人就渐渐的恢复了正常。哭声也不再有气无力。 不过再有闲心也维持不了多久,等村小学开学。刘大夫就没空管徐誉了。刘建军写信回来,让刘大夫把徐誉直接送进了村小学,跟着一群个头比他高不少的少年少女们一起开始办学工,半学农的小学生涯。 大妮忙的整天下地干活,春耕一开始,孩子也当做劳力使唤。她回来还不忘记弄点杂粮的糊糊给四妮儿吃。在忙死忙活的春耕时候,被她们两个交替的喂食,四妮儿居然活了下来! 钟老太看她长出了牙,又一日比一日精神,这才对她关注多了一些,又指着钟敬贤说道:“可以给小四断奶了。你看,她长牙了。能咬东西啦。” 钟敬贤抱着女儿,他干了一天的活儿,累的要命,这会哪里有功夫去看女儿,于是略微瞄了一眼,就把四妮儿放到床上,对三儿说道:“你照顾的好,我瞧着四妮儿比年初长胖了一些。” 对这个时候来说,长胖是真正有福气的,四妮儿之前瘦的像个猴子,现在才有了一点点婴孩模样。他心里也很高兴。 三儿惊疑不定的看了床边的女儿一眼,心想道:“一天一顿米汤也没饿死,果然是命大。”她心里依旧担心四女儿是个傻子,于是怎么样都高兴不起来。整个人都有气无力的,对丈夫说道: “我的奶也不够伟华吃了,你让娘把鸡蛋匀一点出来给他喝。” 她还不太想让小五断奶,毕竟普遍都是要一岁左右才断奶。可惜她的奶水又稀又少。根本喂不饱孩子,于是就陷入了两难之中,眼看小五也变瘦了,三儿心疼的不行,再不说不让他断奶的事情了。 钟敬贤犹豫了一下,他一向不管内务,但是小五是他唯一的亲儿子!一家人没什么意见的就同意了。但钟老爹听了,摇摇头对儿子说道:“你这个老婆真是没用,连儿子都喂不饱。” 钟老太是知道一点三儿的情况,等到河水不再结冰,家里的水缸又多了几条小鲫鱼。三儿吃了半个多月,但依然没有奶水。于是钟老太便不再对她抱有期待。一口决定让家里的两个孩子断奶。她用小鲫鱼和野菜熬的汤喂给四妮儿吃。也不放盐,白白嫩嫩的鱼汤香极了。 四妮儿终于吃到了自打重生以来的第一顿饱饭。她吃的香喷喷的,而那一头,小五却死活都不肯吃。气的钟老太骂道:“奶水也稀得跟水似的,你也吃的香,真是不知道好歹!”说完,就不顾三儿的阻拦,把孙子抱到了二老的屋子里住,并且宣布,断奶成功以前,就不让小五跟着三儿一起了。 急得三儿头发又掉了一大把。 有了吃的四妮儿重新恢复了活力,她一日三顿跟着钟家大人孩子一起吃,吃的野菜也好,杂粮也罢,至少没有饿过了肚子。 第五十二章 学俄语 没过几天,河流上的冰彻底融化,去河边抓鱼的村名渐渐多了起来,这时候哪怕拎着渔网去抓鱼,恐怕也抓不到什么东西了。 这样的日子一下持续了两年的时光。一转眼,她就从一个刚断奶的婴儿,长成了牙牙学语的稚儿。她在农场的木桩上刻上了记号,数了数有三百多天的时候,四妮儿一屁股就站了起来。开始一走一蹲的学习走路了。她刚走路的时候脚步不稳于是搀扶着墙壁,小步小步的挪动。 有了上辈子的经验,她一个上午就学会了走路。 在一旁的小五急得满头大汗,他也才一岁,可是三儿每天担心他摔倒,连爬都不让小五爬,因此他学会走路要比四妮儿晚了四五个月。两人几乎是同时开口喊人(小五在前。)弟弟会喊人了以后,四妮儿也掐准时间喊了一声“爷爷!” 新生儿的两项技能,四妮儿都掌握的不错,叫全家人暗地担心她是傻子或者哑巴的的心思消失了。转而开始惊叹两个孩子似乎都是比较聪明了。 四妮脑袋瓜子还不错,她开始说话的时候,最惊讶的就是亲娘了。不是惊喜,而是惊讶。好像她会说话是一件奇怪的事情似的。 她起先还不明白这其中的问题。但是时常一个人沉思,渐渐地,四妮儿好像抓住了什么似的。她就顿悟了。原来自己从出生起就带着前世的记忆。不知不觉的,她总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这放到婴孩的身上,不是被人当做神童就是被当做神经。 她打出生起就不哭不闹,落在别人眼里,和哑巴傻子又有什么区别呢? 想通了这个关节,四妮儿就谨慎了许多。好在身边有个同龄的小五。她说话做事之前,就会多模仿小五的口吻。这样装傻胡闹的过了几个月,她感觉到三儿看向自己的目光渐渐又有了温度。她在小女儿面前也变成了一个耐心的母亲。 小五天生有种不服输的精神,在看到四妮儿比他先会走路以后,小五就开始显得迫不及待的学习新东西了。 他张开一口漏风的嘴,叽里呱啦的能讲两句古诗或者俄语,就把三儿喜得上天!抱着儿子亲了好几口。 四妮儿却沉浸在震惊之中,在她仅有的印象里,钟家虽然是文化人,但很显然是读得“四书五经”。她全然不知道三儿和钟敬贤竟然是读过初中的!而且三儿还会说俄语。据说华国和素联交好的时候,俄语的地位就相当于后世的英语一样,作为一门外语教授。从小学到中学,学校都只教俄语! 因此在家里,三儿有时候还会教小五一两句饶舌的词汇。 年级大一些的两个姐姐收到的熏陶更加多一些。尤其是二妮儿。她嘴皮子利索极了。像什么“你好”,“我来自华国。”“我是一名华国人”这类叽里咕噜的日常语说的流利的很。 这时候,作为一个心智稍微成熟一些的四妮儿招架不住了。她脑海里英语已经是根深蒂固了。没法像真正的一张白纸一样重新粉刷。因此三儿教了几次,见她学不会,就不管她了。有时候她教俄语的时候,徐誉也会插上一两句。他的音比三儿的还要准,而且流利很多。 这一年,四妮儿已经能够口齿清晰的说一系列的日常用语,或者是含糊不清发音不准的几句俄语。而今年已经是1971年,她终于三岁了。 时光飞逝,她眼看自己小手小脚有了力气,又长大了不少,心里日益高兴起来。在她学会走路以后,钟家的米缸里的粮食就只增不减了。这是夸张的说法。四妮儿隔三差五偷偷运一点米进去。时间长了,家里的人居然也没有发觉出来。 水滴石穿,日积月累的功夫,在谁也没注意到的情况下,老钟家的粮食渐渐的宽裕起来。 。 今年也是农场的第三个年头。。 每年新春活动都有特殊的宝箱开启。有一定的几率获得稀有种子或者道具。她第一年开宝箱开出了油菜花种子。第二年开出的是红花和茜草种子。今年的春节活动一出来,四妮儿果断开始做任务。 “恭喜玩家,您已经获得新春福利宝箱,请点击开启宝箱。” 四妮儿毫不犹豫的打开了宝箱。有了头两次的经验,她猜想这次获得的应该也是种子吧! “咦,这是什么?” 她打开宝箱,这次蹦出来的却不是装着种子的布袋。而是一个蓝色的棉麻衬衣和一跳灰褐色的长裤。样子看起来是成年男子的尺寸。她有些吃惊,心里来不及失落,就看到衣服上面显示的卡片写着: “稀有道具:《农民伯伯的一身行头》。” 这时候,系统恰时的传来一声语音:“恭喜玩家获得稀有限量道具“《农民伯伯的行头》”。该道具为易容道具。穿上行头,玩家的外貌将会产生巨大改变。每次使用冷却时间“30min。”点击右侧查看属性。“ 说完,一道金黄色的亮光随着语音的结束飞到了仓库列表里。 四妮儿愣了愣。 “什么?稀有道具?难不成农场还真的有稀有道具吗?” 因为头两年她都抽中了种子,所以四妮儿理所应当的以为新春宝箱只有种子。这时候猛然得到了一个稀有道具,她还觉得十分惊讶。随后点开仓库包裹。发现一套衣服已经叠好,变成卡通的图标显示在仓库的列表里。 “是否点击穿戴?” 她心里一动,卡通的图标一亮,原本的包裹栏已经空荡荡了。她低下头去看,只见到神奇的一幕正发生在自己的身上。她目光所及的物体都在不断缩小,缩小。而视平线也渐渐的拉高了起来。原本和自己差不多高的木桩突然缩小了。 她吃惊的看着自己的双手。 第五十三章 稀有道具 那是一双真正粗糙的手掌,厚实的巴掌上面布满了伤口和疤痕。黝黑的手背上长着粗糙的汗毛。她又跺了跺脚。突然拔高到一米六七左右,她只觉得有些心惊肉跳。仿佛坐着过山车登上了制高点一样。原本平视的草地现在突然间就俯视起来。 当了两三年的小矮子。她弯下膝盖。艾玛,突然发自己好像突然间恐高了..... 四妮儿又跺了跺脚。成功的看到一双至少42~44码左右的大脚。 这种感觉不亚于冲破封印,好不容易适应了婴儿的躯体以后的一次大解放。她突然就大叫起来。踩着地上的泥土在农场里飞奔起来。这一下充满力量的身躯让她好像背后插了双翅膀。胸腔里破土而出的雀跃欢喜。 过了一阵子,她从农场里出来。 一个一米六七的身躯就砸在了钟家偏方的小床上。她前一秒还在农场里飞奔,后一秒就砸在了被子里。她摸了摸屁股下面的襁褓。原本在床上坐着的孩童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百来斤的大汉躺在床上。而且一脚的泥巴印子。 她身体突然僵硬起来。盯着自己大脚上的泥巴印子。不好意思弄脏床褥,连忙做坐了下来。这个身躯重量压得床板不堪负重,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声音。她连忙扶住了床,准备起身出去。却发现三儿的身影正在门口晃荡.....她的簸箕里放着芝麻,这会儿正准备找个坛子装好。 四妮儿瞄了一眼自己黑黝黝的胸口和长毛手脚。 咦? 当她反应过来,正手忙脚乱的跳下床,寂静一片的屋门外,猛地就听到三儿的脚步声正往这边挪过来.....四妮儿一下浑身都僵硬了。她梗着脖子往外瞄了一眼,看到手里端着簸箕的人影一步一步的接近了屋门——她要进来了! 不行,自己这身模样可不能叫她发现了! 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状况。这才惊觉万一要是被三儿发现屋内多了个不认识的男人。只怕要被当做歹徒了。她心里一动,就知道眼前的状况实在不好解释。于是推开窗户,两只手抓住窗桓,猛地起身扎进了窗户外面。这一下动作十分猛烈。她的心扑通乱跳,好像从一个孩子的躯体里重新回到了自己身上一样。 她回头看了一眼,发现这窗户高度正好。自己踩着床头,一步坐在了窗户上。然后两只腿跨过窗户,纵身一跃! 就在此时,木门“哐。”的一声推开了。然后是窸窸窣窣的声音。三儿觉得自己的耳朵好像幻听了似的。她刚才还听到屋子里有动静,以为是小女儿醒了,正准备把孩子叫起来。没想到屋里一个人影都没看见。她愣了半天。左思右想好像哪里不对。 她四处看了看,小声的喊道:“四妮儿?四妮儿?” “奇怪,难不成自己溜出去玩了?” 三儿摇了摇头,就决定暂时不找她了。村里的孩子都是大的带小的,全村的孩子分几波整日混在一起。她一点儿也不担心,转头继续干起了家务..... 四妮儿蹲在窗户下面,只要屋里的人这时候随意的站在窗前,就有可能发现她。她觉得自己也是傻愣住了。竟然不知道跑。还发愣一样的蹲在窗户底下。直到家里的那只老母鸡“咯咯哒哒”的从她旁边走过。她才弯着背小跑了十几米,又穿过了家里的菜地。这才跑到了池塘旁边的小径里。 她是头一回用成年人的视角从这里经过。觉得十分新奇,走走跳跳好一会儿,才想起自己现在披着一个成年男人的皮相。于是立即老实起来。又忍不住在池塘边照自己的影子,看到一张平平无奇的脸,约莫四五十岁的样子。短短一茬头发贴着鬓角。看起来老实巴交的模样。 她心里一动,想到:“好不容易能跑能跳,不如出去远点的地方看看罢!” 她想到这里,脸上就带了一点的兴奋。从出生到现在,她最远就是在村子里逛一逛。这个年代的风貌对她来说依旧充满了新鲜感。拥抱着自己长胳膊长腿,她恨不得立马就能跑到空旷的乡间大道上飞奔。这时候的地上拥挤着翠绿色的叶子。苍耳和蒲公英的种子到处飞扬。柳絮遍地。她大脚稳步的踩在土颗粒上。一脚就踩碎了一脚土渣。 她绕过了屋子顺着坡儿往下跑。迎面就撞到了一片欢声笑语。 四妮儿顿了顿,蓦然的想到她自己的模样——个完全是陌生的男人。这副样子要是叫村里人发现了,肯定会怀疑的。她来路不明,万一叫人当做歹徒了可怎么好? 她只得摸索插进了身旁的菜地里。足足有人高的篱笆和密密麻麻的南瓜秧子挡住了人。村小学的孩子们扛着锄头往田里飞奔。在这群半大的孩子里。四妮儿缩在底下,一眼就看到了背着竹篓的徐誉。 他上学了,也长高了不少。 自从徐誉上学以后,四妮儿和他见面的机会就少了许多。但是她依旧对这个年少时候救过自己的孩子充满了感激。 可惜她人小,很多话在一个两三岁的孩子口里说出来很不合适。因此,她只能将这些情绪全都埋在心里默默的自己记着。 她思索的时候,这群少年已经飞快的从她面前经过了。徐誉五岁上的村小学。现在学校的制度是“五二二”学制,也就是小学五年,初中两年,高中两年。 边都是些十一二岁的学生。站在人堆里,就显得徐誉格外的矮个头。他整个人闷闷的走在后面。却有不少人和他搭话。其中就有个梳着麻花辫子的小姑娘一直凑在他旁边嘀咕什么。两人越发落在了后面。那个麻花辫姑娘说了半天话,也没见对方搭理自己。心里便十分的委屈。她一路跟着徐誉走,却没得一个好脸色。 “喂!小誉!” “你说话呀!” 麻花辫抬高了声音。她顺着徐誉的视线往身侧一扭头。头顶的辫子划了一道弧线。这姑娘摸索了半天。依依不舍的从兜里捏着一根快碎成渣的麻花说道:“你吃不吃麻花?”说这话的时候,小姑娘眼睛里都是不舍。这么好吃的麻花她就一根,还准备留着慢慢吃呢。 徐誉摇了摇头:“陈明,你自己吃吧。” 第五十四章 供销社 四妮儿蹲在路边偷偷看他们,看得津津有味,等人走了以后,她拍了拍半麻的腿,嘀咕道:“这道具好真实,不知道底下有没有......”她低头往两腿之间一看,突然恍然大悟的一巴掌就往自己脑袋上使劲的拍。连忙把那个诡异的想法停歇了。 这时候的地里已经有油菜花了,黄灿灿的一片。 在远处就看得到低着头干活的农民了。四妮儿连忙低下头。她想到自己空间里还存着大半仓库的粮食。心里一个大胆的想法突然就冒了出来。 农场一开始有两块田地,通过这两年的打理,她已经成功拓展到第五块了。这点和企鹅农场游戏差不多。现在地里分别种植有:“麦,谷,玉米,豆。花生。”每次开垦荒地需要花费大量的金币。她存了差不多三万金币,就没有再开拓第六块田地了。因为短时间内,再多的粮食她也用不上。 而渔场,林场,牧场激活分别别要三十万金币。 不过现在又不一样了。她披着这个成年人的外壳。相当于给了四妮儿一个绝佳的机会。她迫切想要将农场里库存的粮食转手去!换成自己需要的物资。 说干就干! 四妮儿沿着村口的路走,她年纪小,这三年时间大部分都是被姐姐背着走。她自己从没有一个人走过到村口的路。也就是去村南边的田里的路十分熟悉,而去镇上的必经之路只有一条。但是四妮儿不准备走那条大路。 “不如走山路好了。”她暗暗的想。 另一条路就是当年钟老太去卖乐口消的路,途中经过一个山村,然后也能到达镇上。这几年每年过年过节,钟老太都会偷偷摸摸去宝塔镇卖乐口消。连带她也会走这条路了。 山里行走的痕迹自然形成了一条小径。她沿着小径走了半个多钟,就透过稀少的树林,看到下方的浅水湾,被太阳光一照,显得波光粼粼十分好看。 这里就是陈家村了。 四妮儿的腿有些累了。但转念一想,她又从空间农场里拿了一个麻袋背在身上。麻袋里装了小半袋子,约莫二十斤的粮食,然后打垮步的朝大路走去。基本到了镇上,人口就渐渐的多了起来,路上尘土飞扬,全是黄土地,车轱辘和牲畜的粪便都踩在地上,一不留神就 “中弹”。最有特色就是建筑墙上的标语。那真是一串接着一串。 原来这儿就是镇上,她恍惚有一点印象了。因为钟老太在这里摆摊卖过乐口消。 从“生男生女都一样。”到早年写的“野猪赛大象,就是鼻子短。”都有。花花绿绿好不热闹。加上今天是约莫,她抓了一个路人一问,就知道供销社往哪里走了。 路上都是黄沙飞天,两三层的水泥房子已经是不错的了,但是高高低低的窗子上挂着蛛网一样的电线,抬头就能看到被分割裂开的天空。低头底下一串苍蝇铺子。半开门的没精打采坐在门口板凳上。 “大哥?走不走?”一个骑着麻木(三轮车)的老头凑过来,对四妮儿说:“一毛钱!不出城您想去哪随便说。舒服滴很呀。” 四妮儿一摸口袋,毛都没有。只好谢绝了三轮车大爷。 在宝塔镇人生地不熟。四妮儿 想去供销社碰碰运气。 镇上的供销社,随便拉个路人问就知道怎么走了。没有穿街走巷。连红绿灯都没有。这边人排着老长的队,拖家带口的站在供销社前面。愣是围着一串不大的空地站了四五排人。木板用颜料涂得彩色大字勉强算作是招牌,就那么随意的挂在门口。 隔着远也看到天花板上蜘蛛网似的绳子挂着。像是古代飞鸽传书似的,一大片夹子票据在头顶穿梭如飞! “劳驾,让一让。” 她站了一会儿,就听到身后的一个声音,紧接着,一伙起伏的低声呼叫就涌了上来,这边的“浪潮”推得她连连往前踉跄,她看后面站着的女人,连忙问道:“同志,你们这边排队买什么?我不是过来买东西的。麻烦你让一下。” “不知道,我排了再说。” 那个女人很自然的说道,她手里拿着一串橡皮筋捆好的票据。像是“肥皂票供应。”这几个大字,或者是“黄糖供应,一两。”的票。她看四妮儿两手空空,就背着一个袋子,诧异的很,连忙拉住她说道:“同志,你不是来买东西的吗?我听说今天好像有豆油上市才来的,很多人早就过来排了,你总不会不知道吧。” 四妮儿一愣,那个女人一拍大腿:“那你继续排嘛,就算没带油票说不定有别的东西呢?你现在一走,下次说不准就买不到了。” 四妮儿是真不懂这些,她以为票只有“粮票”“布票”呢。但是看四周的人群里,多的甚至拿了五六十种的票据,每样光打开就有一大捆。 她不得已,又发现退路也没了(后面人更多)。只好勉强扶着站稳,去问身旁这个有些自来熟的女人:“你带了这么多票,用得上吗?” 女人横着眼睛看了他一眼就像看外星人似的:“我说同志大哥,你这话真有意思,我万一买不到豆油,难道其他东西也买不到嚒?”她说完,就不愿意再搭理四妮儿了,在她看来,这话问的跟傻子似的。 四妮儿有些尴尬,两人正说话的功夫,前面人群又挪动了不少人。前面瞬间空出来一大片,女人见缝插针,连忙挤到了柜台上面。捏着票不知道在大声的说着什么。四妮儿看了一眼,就顺着墙角出了人群。 她盯着那些兴高采烈买到东西的人,有些没有买到豆油,但是买到其他东西,也是一副高兴的模样。手里乱七八糟什么都有。她不禁咂舌起来。最紧俏的就是吃的米油,和布料了。因而很多人抢了油还要买一点布,再宽裕一些的还拿着尼龙袜子。 供销社里的东西可不少,但是和后世百货商场不一样,这里卖的东西多,杂。而且地方小,所以货物都堆在一起,根本不是上去挑选,基本上去一个人张口就说“同志,我要xxx,你帮我拿吧。” 而后者更拽,有的说:“没有,卖完了。” 有的则说:“票呢?先把票拿出来,快点,后面还排着!” 四妮儿看了一圈,她还背着那只麻布口袋,但是看着一排排的人海,突然就不知道要怎么把手里的粮食卖出去了。她有些羞锗,又来回踱步了好几趟。这边人来人往走了好几拨。突然她就看到刚才站在自己旁边的女人正空这手出来了,一脸的沮丧。在她旁边,还有一个年纪相仿的男人,他裤腰带上系着一个空的布袋。手里提着篮子。 第五十五章 生意失败 “是你。” “你咋还在这儿干站着?” 那个女人走进,不仅认出了四妮儿,还朝他发问起来。而她身旁的男子先一步开口: “同志,我看你一直站在这里,是不是没带票出门吶。”那个男的忍不住口。这里人来人往,就四妮儿一个傻愣杵着,跟电线杆子似的。 四妮儿仗着自己一张老实人的脸,憨厚的笑了笑:“实话告诉你们,其实我来也不是来买东西的。”他突然走近,在两人听得到的范围内小声的说道:“我这里有精米,不知道你们要不要。” 她壮着胆子问了这一句,因为看他们两人的神情,豆油似乎已经卖完了,而且其他东西也没买到。 没想到两人都被这句话给吓到了似的。 那个男人飞快的扭头观察四周没人注意这里之后,才拉着四妮儿到角落里,严肃问答:“同志,你手真的有米吗?” 四妮儿点点头:“是了,就是不知道你们想不想要。我按市价卖。” 这话音刚落,夫妻两互相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的眼睛里看到的吃惊。 女人扭头问了句:“大哥不是咱们镇上人吧?这话可千万不能随便说,不然小心别人听到了要去公安局举报的!” 她是好心提醒,因为四妮儿打扮看起来就像是地道的庄稼人。 她无奈的方向背后的麻袋,扯开绳子给她们看,又说道:“我是不是镇上的不打紧,你们仔细看看,这可是真精米!是新米!而且也不碎,好吃的很。你们可要想清楚了,一会儿我就走了。” ? ??两人伸长脖子一看,登时就瞪大了眼睛!尤其是那男人,见到一袋子白花花的精米,份量也有五六斤!颗颗饱满。他吸了口冷气。连忙拉住女人。????? ???两人小声低估两句,这才抬头看四妮儿。 ??女人犹豫了会儿,对他说“大哥!你先别急,这事情不小,我俩先商量下,一会儿就给您回复。好么?” 说完就盯着她脸。生怕他露出不满意的神色……六斤大米!这可不是小数目啦,举个例子。供销社一年供给每人的油,也是凭户口证明,每人按照“斤”的份量供给。一斤或者两斤。不可能更多了。因为一个月才一张油票,一两份额的!你要是想吃更多油,那就对不起了,不卖! 但是市面上米是违禁品,不能以个人名义买卖的。所以他们两才这么吃惊。 ???四妮儿不知道这个行情,因此她被拉住,还有一丝诧异。 ??她又推脱道:“你们要是商量来商量去的就算了。我年纪大了,来一趟城里好不容易。现在就得赶紧回去,那头还有人等着呢。”说完,又是一副急着要走的模样,吓得两夫妻连连拽住他。 对他们来说,这就好比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的好事。 毕竟按照市价卖的,比黑市要便宜多了! 女人连忙说道:“大哥看起来像是村里人,我一看就挺亲厚,实话说吧,你别看俺们是城里人日子好过,其实还没村里舒服呢,买坨姜都要票!每个月就发那么一点票,干啥都得精打细算!有点闲钱也花不出去呢。” 又说:“每个月都来排队,生怕票没花出去!有时候还买不到,我说商量一下,毕竟出门没带这么多钱。但是别的票还有,就是不知道大哥要不要。” 四妮儿一看递过来的几张票,心想,这两夫妻难不成是五金厂的,怎么还有工业票呢? 根据钟家平时聊天的内容,镇上就一家麻纺厂,一家五金厂。 见她盯着票证,那个女的低头猛瞧,又抽出那张工业票,干笑了两声道:“对不住了大哥,这是工业票,我就不跟你换这个了。”哪怕是工厂的工人,分到手的工业票也不多,这玩意也很紧俏,像大件的缝纫机到小件的搪瓷缸,都得要工业票。 那工业票换粮食,她有些舍不得。 四妮儿一看,就好声好气的说道:“大妹子,这米我就按照市价给你们了。这些粮票我也不要了。我方才看到你那儿有些别的票,我想换那个。”他说完。女人一拍脑袋,就决定:“成!我这儿有肥皂票,尼龙内衣裤票,缝衣针票....你要哪个?” 她眼睛一定,就在女人急吼吼的掏出票证的时候,立刻抬手按住了对方的。 这个举动把两人都吓了一跳。 尤其是那个男的,一看这“大哥”咋还动手摸他媳妇手哩?当即差点火冒三丈。 又看到他勉强朝两人笑了笑,然后收回手亲热的说道:“妹夫你客气啥,我一年来你们家才两三趟,又不是不来了,这票你们收好,下个月要是买到的东西就都给我外甥攒着!他以后还要结婚呢!再说了,你不是上个月给俺写信说给他相看对象了?相看的如何吶?” 他一边说,一边盯着后面的情景! 那个男的果真机敏,刚想张口说“你别胡说八道我怎么成你妹夫了?”就见到四妮儿挤眉弄眼的,心里跳了跳,这才勉强按捺住了那股无名火,余光朝身后转了一圈..... 当他目光扫到身后两个民兵的时候,着实冷汗直冒,豆大的水滴从额头上滚下来。 ---------------------------- 那两个民兵脸色不善,正好对着两夫妻的背面,此时他们的身子把四妮儿挡的严严实实,但只要稍微动一下。就能看到三人手里正抱着的“违禁品。” 四妮儿不知道这一趟还能碰上民兵,真是活见鬼。她当机立断,就抽回自己的手,把粮食口袋塞进了女人的手里,抬高声音说道:“你下次在跟我这么客气,我就不来了!家里有爹妈在,你就不用操心了。妹子,大哥走了啊,下个月,下个月初八我再来看你跟妹夫,你可千万别忘记了。戴上外甥(钱)!千万别忘啦!嘿嘿嘿。” 说完,她扭头就走(跑)。 那个女人刚想说什么,就被身边的人踩了一脚。她立刻噤声了。 第五十六章 耍酒疯 那个女人刚想说什么,就被身边的人踩了一脚。她立刻噤声了。 气氛实在奇怪,见“大哥”把粮食留下了,两人心里着急的要命,又碍于身后站着两个民兵,只能也干巴巴的留下一句:“成!下次见面一定带着你外甥。”说完两人都尴尬起来:“哪里来的宝贝外甥,真是丢人啦。” 另一个说道:“这事情千万不能和你闺女说!” 女人低声感叹:“这大哥人真心实在,钱还没收呢,就走了。” 两人低声细语。身后两个民兵见四妮儿放下粮食人就走了,便抬腿上前问道:“那是你两什么人?你们在干嘛呢?” 有了四妮儿的铺陈,后面的话就好编了,两人咬定是乡下的亲戚过来,把三人见面说成是亲戚往来,那两个民兵怀疑,也没有多问,摆摆手就走了。留下那个女人捂着胸口“哎哟”的直叫,对她丈夫说道:“这些公安真是赫死人了。” 男的说:“哪里是公安,就是群民兵。” ... 四妮儿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快黑了。 她从干草垛里钻出来,闻道了空气中飘出来的薯干夹杂着玉米面的味道。忍不住吸了吸鼻子,努力的按捺住胃部不时的抽搐。屋门口放着两个篓子。三妮儿人小,没什么活儿干,因此她在厨房转了一圈,提了一瓢水去屋后的自留地看看。 自留地没多大,被钟老太精细的照料着。因为是草地挖开种菜的,所以本身土贫瘠。土坡上放着一个木桶。她看到长得扁豆和茄子,提着瓢去给丝瓜浇水。她力气搬不动桶,为了偷懒起见,她直接把桶放到农场里。跑到菜地里再把桶放出来。节省来回搬运的力气。她一边浇水,一边去观察菜地里有没有生虫子。要是有,直接掐死。 她想到自己今天出师不利,很是倒霉,鼻子皱了皱。趁着其他人不注意,飞快的窜到空间里看了一眼。 《农民伯伯的一身行头》已经重新放进了仓库包裹里,只是原本右下角的图标,居然多了一个百分数字出来。“耐久度百分之98”。 她脑子里细细咀嚼了一番,心里感叹道:“原来这是消耗品,怪不得这么容易就叫我抽中了。” 四个小时就消耗了百分之2的耐久度,看来这件物品最多能使用两百个小时。只能省着点用了! 她发现麦子割完以后,就有一块地是空余的。而另一片稻谷里,正多了一片黑色的阴影,隐约在植物中穿梭。四妮儿揉了揉眼睛——她以为自己眼花了。这里又不是正常农场,哪里来的别的物种呢? 她坐在木桩上,又观察了一会儿。决定检查一下这篇稻谷的生长情况。于是翻开了生长周期表。上面卡通的封面是天地的插画动图。一副风吹麦浪翻滚的场景,打开还能看到麦浪滚动的样子和云彩变化。表格界面的图像也都是像gif的动图。底下配有文字说明。在学习了两年以后,四妮儿已经能熟练的翻看植被生长数据。 而这次并不一样了。因为再头一页,就有一行巨大的鸟类阴影在图片稻田上徘徊, 底下字体则变成了红色:“注意,注意,下一波的生物侵袭在四天十二个小时以后,请玩家选择保护盾或者购置保护措施!” 这真是新鲜! 四妮儿点开了红字,她照顾农场两年多,还是第一次看到有生物危害,但是上面没有具体提到是什么生物,按照图片上面的阴影来看,四妮儿猜测应该是麻雀!这是六十年代被列为和:蟑螂,蝗虫等害虫一起的动物。在很长一段时间都被捕杀。到后面杀成了国家二级保护动物。 她点开看了一眼保护盾,一级保护盾能抵挡一级伤害,并且持续半个小时。后面的二级三级,四级。随着等级提高,价格也变得丧心病狂起来。 四妮儿直接pass掉了。说不定这一亩地加起来挣得金币还不如买个保护盾的。她直接打开了保护措施。“有捕虫网,动物陷阱。稻草人。防护网......”一样样罗列出来的东西看起来都十分靠谱,但是随后又发现:“捕虫网和防护网都是按照平方米算的,动物陷阱是消耗品。唯一便宜的就只有一个稻草人了。” 稻草人:消耗五百金币,田野的守望者!驱赶并且恫吓调皮的鸟类。 四妮儿:“一看就是便宜货是怎么回事?” 由于是第一次遇到生物侵害,所以四妮儿也不知道选择什么好,她怕花费巨资买的捕虫网,万一只是小猫三两只,岂不是血亏? 她购买了稻草人。很快,田地里就多了一群绿色的哥布林精灵,他们抱着稻草和木棍在田里忙活起来...不多一会儿,金色的田野里入目所见,就多了一处矗立的稻草人。 解决了农场里的事情,四妮儿又神游回来。 她站在窗户外面许久。三儿也没有发现。她看了一眼蹲在门口的小女儿,就去厨房做饭了。钟敬贤今天回来的早,他脖子上挂着汗巾,对三儿问道:“我听娘说前年的时候七叔说让咱家找村里借粮食,咱家借了两百斤白薯干,是你借的?” 他问完,就听到厨房“哐当”的一阵响动,撇了撇嘴骂道:“你发癫啊!问你话就这样,你别是背着我干啥了。” 三儿阴着脸出来,她鼻子灵,出来就撞上一阵酒气,声音就抬高了八分贝:“你喝酒了,你又跟吴二狗出去了?别以为我不知道,我借白薯干?还不是你整天喝酒,粮食都被你掏干了。” 钟敬贤刚才原本就随意的问了句,没想到三儿反应这么大,他吓了一跳,整个人被酒气蒸得几分胆气,竟然斯毫不让步,挺着胸膛对老婆说道:“我一个爷们的事情要你个娘们管东管西?我喝得是我钟家粮,要你一个没名没姓的费什么话,你老实告诉我,你借了多少粮?” 他一边咕噜说,一边翻白眼,就在刚伸出指头戳到三儿的时候,整个人就跟泰山崩塌似的倒在了地上,口里流着黄水。倒在地上也不省事,嘀嘀咕咕的不知道骂些什么。 四妮儿蹲在墙角翻了一个白眼。 果然是跟吴二狗走得近,连说话做事都快一模一样了!这种对话在吴二狗跟他老婆刘红霞身上每天都在花样演绎,现在传到了她爹身上,再次叫四妮儿感叹,喝了酒真是什么都不怕! 第五十七章 粮从何处来 她听了两人的对话,耳边似乎听到了“借粮”两个字,在夹杂着含糊不清的方言里搅合,又不知是触动她哪根敏感的神经。让四妮儿迫切的想要知道这事情究竟怎么回事。只可惜两人的吵架被她爹强行终止了。钟敬贤喝得不省人事。再想问出什么,也难了。 就是这样的情况.在家中二老回来以后变得愈演愈烈。三儿想到丈夫居然和吴二狗学的越发不像话,她脸上忍气吞声。等钟老爹和钟老太一回来,就迎上去说到“爹,您快给他说说借粮食的事情!”说完,一脸委屈的坐下“你不肯听我说,总该听爹说两句吧。” ????钟敬贤看她当着爹妈的面又是一副态度,忍不住哼了两句。?被钟老爹逮住一通教训。他说“你快三十的人了!还跟村里几岁孩子一样说风就是雨?哼什么哼,你给我站好了!好好说话会不会?” ?????谁知钟敬贤听了,指着三儿说道“那你给我把话说清楚……我……我”他指着三儿“我”个不停,实在是众人的表情不像作假,难道他真冤枉三儿了?想到这里,钟敬贤突然气短心虚,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借什么粮食!那是返销粮。”钟老太一屁股坐下,对他说到“卖到潘家沟了,好大一批粮食。” ???钟敬贤没想到是这样,他瞪大了眼睛,嘴巴也张的老大。 ???? ???原来大屋刘后山是片山地,河流拦腰截断,绕着山往别处流,雨季后山又暴涨雨水,他们这里就是上游,动不动就是“水漫金山寺”。今年大屋刘决定修大坝,找了潘家沟的过来花了大价钱弄了一批水泥。 ????对于他们来说,不花一分钱。从国家回购一批粮食,在用低于市面的价格卖给潘家湾。 ??四妮儿也愣住了。她不知道大屋刘的人这样聪明,都知道赚粮食差价了。她敢说,放眼全国,也没有哪村敢这样挖社会主义墙角了! ???钟老太说完,就严厉的叮嘱他道“七叔不肯跟别人说,你千万不能声张。” 粮食是以贫困户的名义买的,村里几十户人家全部都有份,这事情做的隐蔽点,咱们大坝就能修下来了。” 说完,钟敬贤已然愣住了,他嘴里念叨了两句:“原来是这样!” .... 四妮儿也同样听到了,怪不得她好像有印象,早两年的时候刘家村就开始商量着修大坝,这是件大事情,可是商量来商量去,竟然就搁置下来了。原因就是没钱修!这话有人听了还不甚清楚,比如刘家村大部分的村民,又比如说钟敬贤。 他两手放在大腿上,愣了一会儿就问道:“家家户户都出力!总归队里给几个公分,怎么修不成了?” 说完这话,他脸上也带着疑问和自得,自以为自己懂得许多,而旁人都是傻瓜一样。结果被钟老太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通:“你这个脑袋瓜子怎么长的,我问你!你说给公分给公分,公分多了,地里粮食还是那么多,那一个公分还值多少钱?白白出力能拿几个粮食?你也别走了,就在这里给我算,算清楚!” 这话如同醍醐灌顶。 钟敬贤脑子不错,那是在算账方面,其他方面还有些转不过弯来,听了钟老太的话,他脸上‘腾’的一片火红。半晌之后,才明白其中的道理。 一旁二妮做好了饭,她先一步就替他说出来了:“我懂啦!就是一百个红薯,村里统共一百个公分,一个公分值一个红薯,要是变成两百个公分,那一个公分就只值半个红薯了。”算来算去相当于大家白干活了。这种吃亏的事情谁肯干! 修大坝是好事,但是在没修建完成以前,所有的好处都仿佛是海市蜃楼,看得见摸不着!而现成的偷懒则是人人都会的,刘福他老人家动员两三年,天天开会做足思想工作,结果呢?一群人就等着给好处呢! 钟大爹听完以后一拍大腿:“看见没有,我孙女儿聪明!” 钟敬贤:“.....” 而此时。夸奖完二孙女,钟老爹好像想起家里的金孙,兴致来了又叫儿媳把小五抱过来哄他。问道:“小五,过来爷爷这儿。” 小五穿着小袄子,脚步颠颠的跑过来张开双手叫钟大爹抱,看到老人家一阵眉开眼笑,只觉得他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不好的。他抱起乖孙叫不停:“伟华,伟华,我的乖孙子啊。爷爷问你啊,爷爷给你一个红薯,奶奶给你一个红薯,你总共有几个红薯呐?” 他说的兴起,这才临时起意想考考孙子。 小五缩在他怀里玩手,并不理会老人,钟大爹望孙成龙,打掉他的小胖手,又问了一遍,没想到小五不耐烦的说道:“我不知道,爷爷。” “...你再想想!” “不知道!” “哎呀...一个加一个,你再算算。” “.....” 钟老爹没想到小孙子竟然算不出来,急的他连忙扭头问道:“怎么一加一也不知道呢?”他震惊的无以复加,心想着,已经三岁了,怎么这么简单的问题还不会? 钟老太头也没抬:“小五才几岁那,你也没教他算术,难不成他还天生就会,那不成神仙了。” 言下之意,钟老爹不管家内务,也不带小孩,哪里会想到这么简单的问题也要大人教。 说完这句话,小五圆乎乎的头冒出来,他挣扎着要奶奶抱,三岁的孩子劲儿不小,像个小牛犊似的拱来拱去。钟老爹失魂落魄,任由小五被钟老太宽大的蒲扇大掌抱走了。 她搂着金孙生怕他磕碰了一下,又对钟老爹说:“以前敬贤七岁就上学啦,他那会整天还背九九乘法表,你当时还说他算术有天分。这还不是学校老师教的,难不成他自己还能悟出来?” 钟老爹干笑两声,很不好意思,没瞧见他脸上黑褶子都咧到一起呢。 三儿听到婆婆的话,脸上也露出了尴尬,她生怕两个上人怪到了自己的头上,说她在整天家也没教好儿子,连忙说道:“爹娘,小五不是不会,他聪明着呢,我还教他念诗了,伟华,伟华,你读两句给爷爷听。” 说完又推了推儿子,她看着二老的方向嘴里急切的说。“快背书给爷爷奶奶听!” 小五拧过脑袋,半天才不情不愿的念:“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 钟老爹殷切的看着他:“最后一句呢,小五?” 小五脸上露出了一丝茫然。 三儿急得跳脚,她低头说道:“我不是教过你了吗?” 钟老爹脸上带了点失落,老钟家祖上就是读书人,在清朝还中举过,这一向是钟老爹得意的地方,他自诩自己是读书人,出身嘛....也算是书香世家,因此格外期盼儿孙聪明会读书。 可惜儿子读书一般,他的心思就放到了孙子身上,没想到也没看出什么聪明才智,或者是早慧之类的。不免就失落起来。 “真笨呀,不就是‘低头思故乡嘛!!’” 第五十八章 比较 二妮坐在板凳上剥花生,听到小五回答不出问题,她心里火烧火燎恨不得替他回答了。 同时,她心里迫切的想,爷爷奶奶咋不问自己呢?她懂得可比小五多呀。于是三心二意的做事,一边剥花生,一边竖起耳朵听大人讲话,恨不得脑袋都伸出去,好叫他们的注意力挪到自己身上来。 可是任凭她脖子伸的老长,那边也没人问她。 钟老爹在孙子身上得不到回答,于是就把视线挪到了儿媳的身上,不轻不重的说道:“你在家呆着,也多把心思放到伟华身上!” 三儿脸上火辣辣的,她听了这句话,忍不住想得更多,难道爹这是不满意自己没把儿子教好?她难道没有教么?自己的儿子肯定是聪明的,但他才三岁呀,知道什么呢? 她这么一想,就格外的委屈。也有些埋怨钟老爹太苛求了。 “爹,我知道了,只是伟华才三岁。我想,等他大点再教多一些。” 三儿这么说,钟老爹也有点觉得自己太心急了,便脸上放缓了一些:“没错,小五年纪小,会背两句也不错了。”好像这句话又成功的安慰了他,或许孙子真的聪明,只是现在年纪太小了,以后说不定就显出来了! 这时候,一旁的二妮也溜过来了,她咳嗽了两声,一本正经的说道:“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我知道,我知道!我还会背‘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李白乘舟将欲行,忽闻岸上踏歌声。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 看到大人的目光都聚在自己身上,二妮浑身来劲儿! 她兴奋的很,嘴里噼里啪啦停不下来,越读越来劲!越读越顺畅,直叫三儿头晕目眩,她连忙叫停女儿问道:“停,我什么时候教过你了?” 二妮一脸茫然:“娘,你忘了,你不是早上还跟弟弟念过吗?我就记下来啦。”我转而兴奋起来,觉得自己这么聪明,比小五聪明多了,娘该夸自己了。 三儿脸上僵硬,看到二老的目光,顿时脸上火辣辣的。 她怎么不记得自己念过了?她转脸看向了一脸懵懂的儿子。怎么也不想承认,于是对她喝道:“你怎么这么喜欢插嘴?大人说话你插嘴干嘛!你是姐姐你比弟弟大了五岁,你跟他比什么!” 二妮被她这么一骂,眼泪差点没绷住。 钟老太静静的看着她,对二妮儿说道:“行啦,行啦,在老子面前还猫儿眼泪,给我擦干净,别哭哭啼啼的!” 她最不喜欢小孩哭了,二妮儿连忙吓得擦干了眼泪。 钟老太见一屋子人都心情不好,她随口说了句:“也是,二妮儿比小五大好几岁,我看你教的是不错,咱们伟华也挺聪明,三句都背的顺溜极了。”钟老太其实不怎么关注几个孩子读书的事情。因为再她看来,读书聪明点无非是学得快。笨一点也不怎么打紧,踏踏实实学,未必比别人差。 但是钟老爹脸差点绷不住,他重重的咳嗽了声,拧头对她说:“你把四妮儿抱过来,我问问她。”说完,脸上的表情已经很不好看了。屋子里顿时鸦雀无声。几个小丫头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吱声。生怕弄出点声音惹人嫌。 四妮儿:“?”这究竟关她啥事? 刚这么想,她就被抱过来了,在一家人殷切的注视下,钟老爹问道:“四妮儿,来,爷爷问你啊,你告诉爷爷,一加一等于几。” 四妮儿:“......” 见女儿回答不出来,三儿的心里稍稍平静了些。总归不是儿子不聪明,毕竟同龄的四妮儿也回答不出来的问题,说不定再过两年,儿子就开窍了。那时候肯定就开始聪明了! 四妮儿看到她这个便宜妈的表情,眼睛珠子骨碌一转,脸上露出了一个极为狡黠的表情。她清了清嗓子,扯着钟老太的衣袖撒娇起来:“奶奶,我知道,等于二嘛~”她连滚带爬的缠到钟老太膝盖上,养着脖子说。回头一看三儿的神情。 哎哟,一张脸都黑了。 钟老太勾着嘴角一笑,那张又干瘪又满脸褶子的模样竟然显得不那么可怕了。她搓了搓四妮儿的头顶,高兴的对钟老爹说:“哎,这脑袋瓜子!” 钟老爹不信,他对四妮儿多了几分关注,不免拿两个孩子比较起来。显然三儿方才的解释已经说不通了,两个孩子是双胞胎,要比较肯定是同龄人才具有说服力。于是他又弓着背,在四妮儿面前缓缓问道:“那,你算算。五加四等于几呢?” 四妮儿余光看向了三儿,她口齿清晰的说道:“等于九,爷爷。” 这话音刚落,整个屋子就三儿的脸清白交加。她恨铁不成钢的瞪了小儿子一眼。发现仿佛发现全家孩子里,似乎小五....还真的就比几个姐姐稍微笨一点。 想到这,她脑子突然嗡嗡作响。 不能吧..... 四妮儿要知道她的想法,肯定要替小五喊冤。小五根本算不上笨,他最多也就算是个普通儿童的智力发育水平,但是不巧的是。同龄孩子里。有个作弊的四姐,大姐姐里,二妮儿又聪明的跟精怪似的。活脱脱把他衬得格外不成器。 作为姐姐,四妮儿真替弟弟鞠了一把同情泪。 钟老太看到家里孩子各个都不错,心里想的更多一些,她又说道:“今年一过,大妮儿也八岁半啦,按理说也该送去念书啦,敬贤七岁不到就去上村小学,读书比他们几个都早了。”平日里忙的焦头烂额,哪里想到到孩子读书的事情?她想到大妮和二妮都八岁半了还不会认字,心里觉得这事情该提上日程了。 “你说呢?” 钟老爹闻言,也愣了一下。 其实钟敬贤小时候,家里还是情况不错。但是现在家里还欠着债,怎么有钱送去读书哩。要算起来,大妮和二妮还算六个公分!一年能挣不少粮食。送去读书一来要交钱,二来这些公分就没人挣了。 “大妮二妮上学,家里农活谁干?”眼看二老竟然想要送他们去上学,三儿急了,连忙说:“爹娘,读书也不是一下就能读成,多少也要五六年......”她想,家里的劳力目前就只有三人,大妮二妮加起来勉强算一个成人,自己只能算半个。但是光是吃饭就有九口人! 钟老爹一听读书也要五六年,心里又犹豫起来。 第五十九章 是非黑白 钟老太余光瞄到了二妮儿躲在后面满脸焦急的模样,心里想,大孙女虽然糊涂,可是二孙女却聪明极了,知道读书好哩。 “现在家里肯定是供不起,可是你忘记爹咋说的,就是砸锅卖铁,也得叫娃娃读书。” 说这话的就是太爷爷。他是读书人,知道读书的重要性。因此对儿孙的教育就及其上心。钟老爹自己是读过正儿八经的私塾,儿子也上了学,因此没有人比他心里更看重读书了。尽管这几年风气大改,文化人都被批成臭老九,但是钟老爹心里,始终隐隐存在着一种读书人的傲气,哪怕他现在也扛着锄头干农活,他也觉得自己和那些村民是不一样。 这些年,稍微牵扯一点文化都被人反复的唾弃,踩进泥里,但钟老爹前几十年的教育始终在影响他。 但是和钟老太不同,在他心里始终是那套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老思想,觉得孙子肯定要读书,但是女孩儿家家读不读书,却并不是很重要了。 于是他说:“等小五大些就送他去读书。” 这话一出,钟老太道:“好啦,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等过几年,咱们境况说不定就好些了。可是大妮和二妮总不能大字都不会念吧。连算盘都不会打,以后怎么持家?” 钟老爹微微一笑,对三儿说:“你听的到没有,你在家里就多教些。总不能叫他们连数都算不好。” 他打算的极好,谁知道三妮儿不知道从哪里跳出来,她手里抓着镰刀,浑身都是泥,对钟老爹大叫道:“爷爷!我不念。” ????三妮儿听到要读书,里面对二老说“我才不读书!我不要读书,他们都说读书的都是臭老九!是坏分子!我不读。” ????“谁告诉你的!”钟老爹气的嘴唇哆嗦:“一个个都是混账!” ??????现在连自家孙女都这么不分是非黑白,侮辱圣贤!钟老爹气的胸口发颤。不止是他,连钟老太脸上都变了,她指着三妮儿说“别人骂咱们家就算了,怎么你自己也这么不懂事!你要气死你爷爷就好了!”又听到钟老爹说“祖宗传下来圣贤书就叫你们这代给断了,真是给先祖蒙羞。无德,无礼。全都长歪了!”说完,他气的脸色都发紫,一双鹰目瞪着三妮儿,手指捏着一把老头乐。发狠的朝三妮儿抽了下去。 ???“爹,你消消气,三妮儿不懂事。”三儿连忙说,钟老爹力气大下手从不留情。非得打到他气消也说不定,三儿眼看不对,忙从柜子里拿了一柄鸡毛掸子出来,对着三妮儿脸色顿时垮下来了。 ????“你给我跪下!” ????她被拦着抽了好几下,疼的脸都发白了。三妮儿这会儿已经害怕了。她整天跟村里娃娃混在一起,胆子越来越大,没想到碰到这个霉头,不仅说错话,还叫爷爷动气了! ???她腿脚一软,就跪在了地上。眼泪直掉,心想这话大家都这么说,怎么她一说,就错了呢? ??????“你说谁是坏分子!你都晓得骂上人了,我看你很长进。” “老子告诉你!你这辈子就生在地主窝!咋了?还晓得嫌你爹出身?不服气就滚出去!别当我老钟家的种!” 三妮儿挨了好几鞭子,又在青石板上跪到了了一个钟,她依旧不是很服气,只是看到大太太气的气都喘不均匀,整个人脸色涨红的模样,她终于知道害怕了。三妮儿从没有想惹他生气,她以为自己只是随口说说,没想到竟然惹得爷爷这样的生气。 一想到钟老爹的一番嘲讽,以三妮儿的年纪并不能理解其中的复杂。但是她敏锐的直觉告诉自己,这话或许哪里不对,早些年村里那些孩子们嘲笑她的情景依稀有印象,她还记得自己头上挂着很不好的成分帽子,这些嘲笑并不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而消失, 她重重的垂下脑袋,沮丧的模样落在了大妮的眼里。 她担忧的看了三妮儿一眼。 众人闲谈的时候,只有她还在干活.大妮儿提着一桶水走的飞快,从这里到河边打水,来去要七分钟。她的胳膊还没有木桶的木柄粗!却一次性能提两桶水了。她边把木桶放到水缸边沿,把水桶压下去。二妮儿坐在屋子前,她嘴里咬着一根草根。一边说道:“你知道错了吧!真笨,这种话也能说吗?说了你挨打也是活该。” 三妮儿嘴欠,忍不住对这位刻薄的二姐说道:“就你聪明,你知道他们都在背后怎么说你呢?” 二妮儿“呸”的一下吐出了嘴巴叼着的草,她听到这句话,耳朵都竖起来了:“他们怎么说我!” “说你是讨厌鬼,马屁精!” 二妮的眼睛“蹬”的一下发直了。她意识到这句话的意思是什么以后,脸色变得可怕极了。两双眼睛跟蛇眼似的盯着三妮儿:“好好好....原来你们背后都这样说我!你也这么想我!” 她撒腿就跑,没等跑到一半,就冲回来,揪住三妮儿的衣领骂道:“谁!你说是谁说的!” 她发誓要给那个背后两面三刀的王八蛋点颜色瞧瞧! ---- 三妮儿被她掐住衣领,吓得嗷嗷直叫:“大姐,二姐杀人啦!” 大妮儿拉开两人,对二妮儿说道:“好啦好啦,三妮儿是妹妹,你让着点她。再说啦,她已经被大爹打了顿,你就放过她吧。” 二妮儿见状,脸色得意的笑了笑:“是呀,都被打了一顿还不老实,嘴巴这么欠!你真是不知好歹,咱们要是能读书,那以后肯定前途光明!偏偏你个傻子,不懂好坏。” 她的话叫另外两人十分的诧异,大妮虽然年纪最大,但是她脑子很少琢磨这些事情,因此期待的目光盯着二妮,想让她继续把话说完。 三妮儿却不懂了,她说:“你骗我吧,我听他们说了,咱们读书也没啥用,反正学工学农不是种地嚒?跟咱们现在不是一样的!” 自打她记事起,村小学的孩子们都是半玩玩学的状态,整天不是“学工”就是“学农”“学军”。每月还赖在地里讲甚“学?”之类的东西。在三妮儿看了那读书跟玩儿似的。她做事做农活,已经远远比同龄人麻利,因此很看不上村小学那帮人。 第六十章 农场攻防 这个词儿又叫做“开门办学。”四妮儿坐在一旁剥花生,一边听三个姐姐说话。 所谓“开门办学”就是指一学期有一个月时间,在校办工厂与农场“三学”基地。当然,碰上有些热心的老师,两个月在外面也是非常正常的。 这可是他们那些不乐意读书的娃娃们最欢喜的事情了,不受约束管教就可劲儿胡天海地。工厂里学点冲压电机配件,学农就更简单了,跟着大队回家种田。在三妮儿看来,好好的地不种,整天瞎胡闹。哪里像是读书的样子了。 二妮儿揪住她的领子,提着妹妹拖到了凳子上,拍了拍屁股下面的竹床说:“我问你,你去供销社买东西,你算不算账?哦对了,你每次都叫我给你算我都懒得理你。出去交粮食,难得不用算账人人都随便交多少嚒?咱们去上工,公分要不要算术?你说咱们读书有用没有?” 她一开口就滔滔不绝,一张嘴说的三妮儿哑口无言,这还不算,她咳嗽了一声,又说道: “我再问你,你就算会算数了,你去村里领公分,你认得你自己名字不?你去邮局写信,你晓得怎么写信不?你看得懂报纸不?你说读书就是瞎胡闹,那些写报纸的,记工分的会计,难不cd是瞎胡闹。他们不读书没文化能干那些事情?你们不知道,人家有文化,吃的可是商品粮,一个月不用风吹日晒,到手二十多块钱工资。比种庄稼强百倍。” “我说的有道理没?” 四妮儿简直要为二姐鼓掌了!这简直是学习使我快乐的典范。 三妮儿总算听懂了。她脸色纠结,支支吾吾了半天,才说:“二姐,你不会就是因为不用干农活才说读书好的吧!” 二妮:“闭嘴吧你!” “可是...我看到那些字就脑瓜子犯晕。” 二妮儿恨铁不成钢:“我看锄头还犯晕呢!” 不止是锄头,二妮儿几乎对所有农具都犯晕,她是钟老太说的小鸟胃,猫儿胃。一顿饭吃不下几口。力气跟三岁小娃娃似的。不像个农村丫头倒像是城里的小姐。可惜这个年头,管你小姐还是丫鬟,统统拖出去种地插秧!春雨贵如油。现在正是春耕刚结束,没有“油”只能人工提水去浇。一亩地就能要了二妮儿半条命! 每次她提着水上要死要活的样子,就有人在背后笑她像个刚下乡的知青。哪里像农村的姑娘。这么不中用。 尽管是忙过了最初的一阵子。村里依旧整天忙活盼着下雨。 三儿得到了指示,不管了乐不乐意,她捏着鼻子也得开始教几个孩子认字。这是钟老爹下的死命令。那就是几个孙女儿不能是个文盲。连名字都不认识。 三儿读了初二就没念了,要不是成分不好,村小学的老师就该请她了。十年没碰书本。她可愁坏了。又不想耽误儿子,于是格外上心。心里也暗暗发誓一定要让宝贝儿子教聪明。 她翻箱倒柜找到原本十年前的书,那些珍贵的纸本都被好好的藏在放着樟脑丸的木箱里。现在还发着一股淡淡的樟脑丸味儿。 钟老太也出力。当天晚上,她弄了一个扁平的大木盒子。装满沙子就可以用来学写字了。几个孩子围成一排看三儿写字。她的架势有模有样。头一天捏着树枝在沙盘上划了一横,对几个娃娃念:“这是“一”” 钟大妮认真的看了一眼,在沙盘上模仿了三儿的动作:“一” 钟二妮了眼大姐。,跟着写了一个“一”字 钟三妮儿瞪着眼。 四妮儿闭着眼睛:“唔.....”困。 小五:“咿呀”咬手,玩脚。 三儿的目光全在小儿子身上,她不管几个女儿也好,唯一重视的就是小五一定得学会。因此又反复的读了好几遍,直到小五也跟着念了出声。她才换下一个字。 这样的弊端就是学的及其慢,二妮儿有些不满。也知道她想照顾小的进度,于是剩下的日子格外的难熬,等从一道十的汉字开始学会以后。三儿就开始教授更加复杂的文字了。“田,井,金,水”这种文字。 趁着这天晚上教完文字,几个娃娃终于有空休息。四妮儿又抽空去空间看了一眼。 晚上九点半,空间迎来了第一批入侵者,四妮儿以旁观的视角观看了整个过程。这不是一两只麻雀,可爱的站在树梢叽叽喳喳。她头一抬起来,就看到铺天盖地的黑影子。她直接傻眼了。那些地里的哥布林吓得都缩进了树屋里去,没过一会儿,农田上方彻底被黑压压的鸟潮盖住。一点也不比蝗虫压境要好多少! 稻草人:你仿佛在逗我笑! 原本一两只稻草人到了此刻就像是在赤裸裸的嘲笑她。 麻雀入境以后,就蜂拥挤到了成熟的麦子地里。没三两下的功夫,就将一片片的麦子吞噬殆尽。 稻草人摆在那里就像是搞笑一样,四妮儿急得要命,却一点办法都没有。等麻雀吃饱喝足。这片粮食都被吃了个干净。只留下少数几片摧残过的残值败叶和散落在地的谷壳,一下就叫她损失了即将成熟的四百多斤稻谷!! 四妮儿只好叫哥布林出来将残局收拾,顺便清点剩下的谷壳。她翻开攻防日志,看到今天的日期上面画了一个巨大的红叉,上面的标注写道:“三月15日,防守失败,损失农作物,450斤稻谷。” 此时系统的声音机械的在头顶响起,一个半透明的界面出现在四妮儿的面前,上面又有了一个新的提示:“恭喜玩家经历首次农场攻防站,获得成就《“千“斤”散尽。》为了感谢玩家的参与,系统奖励宝箱x1.请玩家注意查收。” 原来首次攻防是有奖励宝箱,四妮儿的心里好受些。她点击了宝箱,而这一次并没有上次那样好的运气。 “开启宝箱,玩家已获得种子大礼包一份:茜草种子,紫苏种子,棉花种子各一份。奖励礼包已经自动存入仓库保存。” 随着一声“滴”的响动,眼前的宝箱白光一闪,很快就消失了。四妮儿连忙跑去仓库检查,在物品栏里看到了新增加的种子。棉花种子是三级的高级种子,紫苏和茜草则是草本植物,这几种类都不是可以食用的种子。但是农场现在已经存下了不少的粮食,所以四妮儿目前并不缺粮食。她迫切的需要金币来维持农场的安全。 因为经历了一次农场攻防,下一次再过来的就不知道是什么了。 为了保险起见。她用了好不容易存下来金币将一亩地用铁丝网围起来。这种铁丝网入口垂挂着手腕粗细的铁链帘子。专门防止鸟类的围攻。这种防护网是按照每米的价格收费。因此一亩地就花费了三万金币。一下子,农场的存款全都空了。 做完这件事,四妮儿再次翻开《农业大全》寻找棉花种植的注意事项。 第六十一章 赚钱 和粮食不同,棉花对于土地肥沃并没有要求。反而是受天气以及虫害作用很大。 在淮北地区,棉花作为经济作物和大麦小麦套作,轮作周期18个月,棉粮结合,水旱轮作。既不耽误粮食生产,同时也能曾家经济收入。棉花作用有很多,最常见的就是做填充的棉被。一床棉被少说五六斤才算厚被子。而更加精细的加工则是纺线织棉布。 古往今来,农民的风险和收入都是在最底层,一方面是因为谷物作为民生的基本依旧收到市场的影响,天气恶劣,粮食价高,却人人吃不起粮食!风调雨顺则粮价贱。农民收入变低,生活越发难过。因此棉麦稻的生产方式有利于维持收入。 。 四妮儿换上道具以后就出了空间。此时外面的空气寒冷,吹到面庞上几乎要结霜。尽管很快就能感受到春意盎然,可是依旧有两个多月的冷天气。她看到不远处提着篓子割野菜的小娃娃。便寻了条小路,绕着出了大屋刘村。这条路上偶尔也有拖拉机拖车板车经过,一袋袋的水泥要绕到山上去..... 而市里这时候还很热闹。年关刚过,工厂就开工了。她想到和上次那对夫妻两个的话,心里并不确定那两人这次还会过来。毕竟粮食都已经给她们了,那对夫妻要是不来,她也找不到人。 她心里这么想,干脆放松下来,准备去市里的供销社看看有没有进新鲜的货物,没想到刚到门口,就看到一条长龙从屋外延伸出去。远远的看到一排排的黑色脑袋,清一色的蓝色绿色的大海洋。摩肩接踵,热闹的人声鼎沸,稍稍捂耳朵都是一片“嗡嗡”的声音。 她提着一个破麻袋,恨不得把这个场景拍下来。 “哎!大哥!这儿哩!” 她扭过头,听到一个格外爽朗的女声在后面喊出来。她心里一喜,回过头去,发现正是上次的那对夫妻,她心里就想:“这这年代人可真是淳朴。收了我的粮食也不赖帐!” 走上前去,看到那个男的也在,他上前握住了四妮儿的手,高兴的说道:“生怕跟大哥错过了,我们在外面一个个的看人,没法子,人太多了。我们也看得眼花。不过还好碰上了大哥,真是巧,大哥吃饭了吗?” 四妮儿面上露出了一个笑容,他放下麻袋说:“不打紧,不打紧,你们吃了没有?.....”他话音落下,又看到男人身后跟着两个约莫三十多岁的男子和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这几个人跟着他,仿佛是一道过来的。都穿着蓝布长袄子,有补丁,但依旧十分体面。 她停下脚步,用眼神询问男人。 那个男人见她目光带了疑惑,连忙恍然大悟,一拍脑袋的大叫一声:“哎呀,你瞧我,我把这事给忘了。大哥,这是我们一个五金厂的,都是认识的老朋友啦,您大可放心。”说完介绍道:“这就是上次的那位大哥了。” “大哥好!” “大哥好,吃饭了吗?” “刚吃过,您呢?” “吃了吃了....” 一番寒暄过后,几个人身上距离感也一下子拉近起来,众人站在顶风口说话,嘴边呼出白气罩在脸上。 那个女的也站起身来,颇有些局促的说道:“大哥,这事没跟你说我两也不太好意思。我们擅自就带了人过来,是这样.....他们也想买点东西。就是不知道你这手头上还有没有粮? 要是有的话,能不能再卖一点粮食给俺?” 她说完,脸上带着一股期冀和微微窘迫的神情。而身后两个男子,也连忙上前伸出手握住了三妮儿说:“同志你好!我们是赵师傅介绍过来的。”说完就递出双手热情的握住了四妮儿的手,用力的摇了两下才放开... 说话的功夫,女人又从荷包里掏了一沓票证塞过来,这是上次没给的钱。她遵照了约定一分不少的又给了她。“你点点吧,看看少没少。” 四妮儿脸上不露声色,但心里极其高兴,她咳嗽了声,也没有数手里的钱,抬手对夫妻两个说道:“我们手头上也紧,但是好不容易来这儿一趟,我得去门口问问跟我一道来的兄弟。对了,我这儿有油,你们有人要吗?” 她说道最后一句,已经压低了嗓音,但是后面三人全部听到了!他们互相对视一眼,渐渐都兴奋的满脸通红。要不是有人还在,估计已经嚷嚷出来了。 女人眼睛里迸发出光彩,她的嗓音都感染了兴奋:“真的!那太好了。您要多少钱卖?手头上约莫几斤,我们都要的!”她抓住四妮儿袖子,好像生怕她一溜烟跑了。 上次来供销社,他们大部分人都没有买到油。这一次原本打算再碰碰运气,没想到直接撞上了彩票!一听说眼前这大哥手里就有油,她想也没想就拍板决定要了。大米豆油和白面,这是黑市都没有的稀罕东西,根本就买不到! 男人心里已经在嘀咕起四妮儿的身份了。他穿着寻常衣服,打扮像是农村人。可是四里八乡,谁听过这么一个人的名号?他想试探一番,又听到四妮儿说有同伙,便先撇下这些。对四妮儿说道:“这样,我们家就在不远处的巷子口。咱们在这风口说话也冻人,而且人多眼杂十分不方便。大哥你先去找你伙伴。我们就在巷子口等你好了。!” “妥!” “那咱们也会去拿粮票吧!”后面三人交流一番,决定一起去巷子口等四妮儿。 四妮儿便提着麻袋左右绕开了人群。她接连走了十几分钟,知道甩开了路人到了个偏僻的树林子里。她这才偷偷的解开麻袋,在空间里运了六壶油出来(大约十斤)。油用的是葫芦装。属于农场自带的包装。而除此之外,还有十斤白面,二十斤精米。她把东西都收进大麻袋里。这才慢慢悠悠的往回走。 这儿附近都是工厂聚集,因此隔着巷子有好大一片串联的“潘瓜弄”。 她走到巷子口,看到那个四十岁的女人站在巷子口左顾右盼。一群人看到四妮儿两眼发光。连忙将她拉进了屋子里。“哐”的一声大门关起来,严严实实的堵住了所有的风口。四妮儿解下麻袋说:“我听说京都一张粮票卖三四块钱?” “是啊,大哥不知道,咱们这儿也不便宜,你去问问都三四块钱。” 许是因为回到家,夫妻两个举止行为大方了许多,拉着四妮儿坐下来,和和气气的说道:“大哥是有本事的人,肯定不缺粮食吃。像是住在城里,但凡缺衣少粮,都要花一大笔积蓄。钱是其次,主要是供应不够!”物资都是按照人口数量来分配。不多不少。 难怪有人花三四块钱就为了买一张粮票! 在这物资匮乏的年代,钱的作用还没有粮票的大。它限制了人们一系列的需求,供应勉强的让她们维持生计。 想到刚才夫妻塞给她的票,有两张工业票,四妮儿就觉得有些烫手,她问道:“那方便问一句,你们厂里的工业票怎么发的?我看这也不好弄吧?” “按照工资发,20块钱的工资发一张工业票。” 四妮儿一听,连忙抽出两张工业票说道:“那这个我不能收了。”起初是不知道工业票的贵重,现在知道了,她就不能昧着良心占夫妻两的便宜。“你们要有别的票,给我就可以了。” 除了粮票布票,其他票的种类多达六十多种。不过是当月作废,所以要赶紧用完。 “这不行!这不是让大哥吃亏!”女人站起身来阻拦她。 第六十二章 四妮儿心里觉得好笑,这生意算是怎么一回事,卖家拼命少收钱,买家使劲多给钱?不过另一方面,她也有些受感动,这夫妻两个虽然长得一副精明的模样,处事却十分厚道。并没有因为她不懂行情就欺负人。 也因为这一番交往,四妮儿心里的打算稍稍变化了一下。原本她准备蹲守供销社,但眼下明显有一条更便捷的大道朝着她敞开了。 她说:“我手头上这次就带了这么多东西,大妹子这么爽快,我就直说,精米市面一毛四,我一毛钱钱卖,如果有票也可以抵,不过我也不要粮票油票布票。豆油一斤八毛,我也卖八毛。同样不要油票。” 她这个价格可以说相当良心了。因此屋里人听了,反倒都静下来了。各自思索自己带的钱够买多少。而四十岁的妇女两眼放光,豆油肯定要买!就是不知道四妮儿这里究竟有多少了。她寻思着自己最多能包下多少。不过这么好的机会,当然是能买多少买多少。 一年到头难得供销社有卖,家里总是不够吃。白面就不用买多少了,但是一两斤也可以存下来包饺子吃。 她们几个人都是工厂的工人,铁饭碗,属于生活条件不错的类型。 夫妻两则商量了一番,决定一人两斤豆油和白面。米则是一人四斤。这个数目算下来,刚好均分,也就无人埋怨了。四妮儿一共是拿到了6块钱的零钱和几张票证。有的没带够钱就用工业票来抵。所以钱反而没挣多少。 弄完以后,她起身对夫妻两个说道:“我这儿还有个事情,想拜托你们帮忙。” 那夫妻两个拿到粮食正兴高采烈,闻言,丈夫爽快的说“大哥有什么事情尽管说吧!” 四妮儿于是就委婉的提起借厨房的事情了。她的系统农场空间并不能生火做饭。而她自己长着一副小胳膊小腿够不着炉灶。眼下她借着道具的光准备做一些吃的存起来。万一下次系统突然要抽取能量,自己就有所准备了。 说到这里,她就有些神往。 空间农场开放了这么久,里面产出的粮食她一口都没吃过! 那女人说道:“我当什么事情呢,大哥你随便使。要帮手说一声就行。”她以为四妮儿还有一起来的伙伴,以为她做饭准备带同行的人吃,见她煎了一篮子烧饼,也不觉奇怪。就任由四妮儿忙活到下午。 这次的交易很令人满意,于是他们又约了下个月四妮儿再来一趟。而夫妻两这边则会联系有需要的工友过来买东西...... 她提着煎饼出门,也不忘记给夫妻两留了几张。自己则趁着夕阳离开。 这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去,四妮儿急着回村,她略微一想到手里还有不少的票,便打算去供销社看看。于是又折返回去。这一去一来就看到门口的人差不多已经走光了。剩下几个都是没钱买东西在瞎转悠的人。柜台后面是木柜子一排排的伸长,五花八门的商品整齐的码在一起。 售货员都冷着一张脸,买不买得起,他们常年一双眼睛如同火眼金睛雷达似的。 一进门,就有个女的在四妮儿身上打量了一番,看他穿的就是地道农村人,便很快挪开了眼睛,在她看来,像四妮儿这样的人是买不起东西,哪怕买块巴掌大的布,也要攒个好几年的农村人。 四妮儿刚走进一个柜台,她看到上面的热水瓶,都是金属的花纹柄,塑料彩色图案的外观,看起来就十分有年代感。地下放着铝制饭盒。这倒是很实用的东西。无论去哪里,总是要带着饭。再往上看,有塑料盒子装着一块块的臭肥皂。针线盒。火柴盒,蜡烛,闹钟。茶壶,胶鞋..... “看什么看,不买走开去!你挡着别人光了。” 女售货员不耐烦的朝四妮儿挥手,更赶苍蝇一样:“都快下班了,赶紧走了。” 四妮儿还没看完,冷不防被喊了一句,心情不太高兴。她是从什么地方来的,是二十一世纪售货员把你当祖宗的年代,是淘宝店家左一句“亲”又一句“么么哒”哄着买东西的。哪里还被商家催过? 一个月的售后服务和送货上门,许多人尚且都还不满意,更何况是一脸不耐烦的售货员,四妮儿皱了皱眉头,当即就想找经理过来。没等她瞎叫唤。又陡然想起来。这里可不是现代社会了!上哪儿去找态度好的售货员?不给你一顿排头都是好的了。 于是,她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把票证,一张张的递给那个售货员,一边念上面的字:“给我来一个肥皂,一个针线盒,缝衣线,一个饭盒,一个胶鞋,火柴一盒.....” 这么多的票摔在柜台上是十分有冲击力的,那个售货员当时就傻眼了,哪里见过买东西这么大手笔的人!!六块钱,叫四妮儿甩出了一掷千金的气势,仿佛买的不是火柴,而是劳斯莱斯豪车! 对于这个时候人来说,不是没有这么多钱,而是没人这么大方,一次性买一堆生活用品的。那个售货员愣住了,接过票据抬手拉了一块木板夹下来。顺着绳子在头顶划过去,她刷刷几笔就开好了收据。那边也有个年轻姑娘捏着票数数。等数完了,又找了两块三毛钱递给四妮儿。 “香皂三毛钱一块儿,火柴四分钱一盒。” “您等等,我给你包起来。”这会儿说话也变得客气起来。四妮儿笑了笑,说道:“大姐,不着急,您慢慢包。” 她抵着柜台脚一边松松垮垮的站在旁边。顺手拆开一盒火柴划拉着。那两个售货员就在一旁说起话来。其中个说道:“这个月真是见鬼了,不是说要进油嚒?我表姑妈还整天问我来着,我又哪里知道?你还记得上次那个新来送货的叫啥子,小王?” “什么小王?姓李呗!” 另一个眯着眼睛嗑瓜子儿,伸了个懒腰说:“累死我了。真是胳膊腿子都酸了。别说你家问,我整个耳朵都不清净。油油油!不知道咱们这儿是十五进货,知道的还以为咱们这儿是黑市呢?前几天你知道我表姨跟我说啥?说我们这些吃商品粮都是体面活,怎么能不体谅他们这些亲戚呢?哈。当我是神仙啦。” “你说这整天排队没完,东西怎么这么少?你说提前打声招呼,他们未必也买的成,回去少不了又嘀咕你。”年轻些的抱怨。 “给你,喏,包好了。” 第六十三章 说服 女售货员听到这句话,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浑身发抖,不知道自己现在正在做什么。但是她的脚步也挪不动了。 过了半天,她的声音微颤的从嗓子眼挤出来:“不可能....我..我做不来。这件事情瞒不住其他的人。” 说话间,四妮儿已经信步上前,她斜对角站在女人身侧,略微高大的身材将她整个身体都笼罩在阴影里。甚至看不清她本人的神情:“你放轻松,这件事情可没有你说的这么严重,大家谁不吃油?谁家不缺油?你往深处想,供销社油卖出去,大家都能吃饱,不用过苦日子,这不是好事一桩?供销社本身就是为民众提供物资。只要不偷不抢,又犯什么事情了。”她的声音有一股奇异的蛊惑。 她又说:“你把你们社里人交代一番,这样,我给你们每人两百斤粮食,五十斤豆油。你问问他们同意不同意。” “那要是不同意呢?” 四妮儿心里轻笑,对女售货员说:“那也不打紧,买卖不成仁义在,我给你们一人五十斤红薯干,就作为赔礼好了。既不违反你们的意志,也不用牵扯到我。” 女售货员踉跄了一下,足足两百斤的稻谷,五十斤的豆油!顿时她脑子一片空白,只有眼前飘着一片黄橙橙的油光晃动。波光潋滟差点晃瞎她的眼睛....她原本坚实的意识在左右摇摆,那一刻,四妮儿的声音变得蛊惑人心。她的声音抓人,像一只小爪子慢慢的渗入到内心最渴望的部分。 油!豆油! ..... 凉风渗入到衣领里去,四妮儿如约的从农场里扯了两麻袋粮食扔到了供销车,橙黄大灯笼在门口乱晃。金黄色的谷米粒从袋子口倾泻而出,晃花了众人的眼睛。果然是财帛动人心。 四妮儿知道光说,她不可能说服一帮人。但是有了利益,就很好办了,不能打动,只能说利益不够。别说她给两百斤稻谷,就是给两百斤红薯干,这些人未必不肯干。她的手笔太大了。这些人投一下就被震慑住了,往后就很好沟通了。 四妮儿说:“每个月,我流通三百斤豆油给你们。粮食四百斤。按照市价低四成算。并且我不要票,所以这里卖出去的我的东西拿到的钱,全部都是你们自个儿的。另外就是工业票,我用黑市价格同你们买。” 那四个售货员面面相觑。 原本以为四妮儿会狮子大开口,或者是相当于买断他们。只往供销社捞好处。但是听了他这番话就知道,这个合约供销社是完全得利的一方。他们能按照市价卖给市民,又是从四妮这里以低于市场价四成收来的粮。中间则是源源不断的利润。 会计倒吸一口气。险些连算盘也拿不稳了。 按照规定,供销社其实不算政府部门,但是受计划经济的影响。他们每个月拿的物资数量都有严格规定。 而其他的售货员也你看我,我看你的相互眼神交流一番,这事情太危险了。但是获利教人眼红。在看到四周的同事以后,每个人心里都有一种谜一样的安全感。好像他们齐站在这儿彼此之间就能平摊责任。心里的压力骤减。 供销社的干事是一名,售货员有三个。会计一个,一共是五个人。 四妮儿直接几个麻袋的粮食砸在地上。那名干事征求了其他人的意见,当即就拍板下来。他对四妮儿说道: “其一,这粮食不算在利润以内。你给我们以后便不能反悔,其二,你每个月准时送粮食过来,必须不能告诉其他人,我们也一样。其三,你方才说的交易方式,中途不能反悔。不然我们就不会和你交易。也不会卖你的粮食。” 他言之凿凿,举手投足有一番杀伐果决:“其四,也就是最后一点。我们之间的交易,你一旦反悔不卖,那咱们桥归桥,路归路。往后不准再提起来。” 四妮儿立刻说道:“没有问题。” 那个干事的脸色放松下来。 四妮儿斩钉截铁,何尝不是给她们吃了一颗定心丸。在四妮儿走了以后,其中那名会计才说道:“这人到底是哪里来的这么多粮食,总不会是个小偷吧。” 还没说完,就被干事敲了一个板栗。他吹胡子瞪眼睛说:“你脑子瞎想什么,小偷能一下子弄几百斤粮食过来?谁知他怎么弄得粮食,还非要在咱们这儿卖,你只记住了,这人肯定不是普通人,说不准背后有靠山关系。咱们没看清楚之前不要轻举妄动。” 这话就是多想了,或许是四妮儿出手举止都不像普通人,他的心里敲定了四妮儿不是一般人。 “可是那他那些粮食.....” 年级最大的女售货员这时候反应过来,恢复了往日的神态,对他骂道:“给你拿回去就是了,闷声闷气发大财有什么不好?别人怎么知道你粮食哪来的,米上又没写名字你怕个球!” 四妮儿处理完供销社的事情,立马就趁着夜色回家了。她一到大屋刘就解开道具,变回了小孩子的模样。打开农场的储物栏一看,《农民伯伯的一身行头》道具已经使用了百分之五耐久度...她暗暗告诫自己,以后使用的应该更加节省了。稀有道具不好刷,用完就没了。 四妮儿分出一点心神关注棉花的种植情况。 她上一期的稻谷种植完毕,四妮儿终于有钱开辟了农场第七块农田。这一亩地被四妮儿用来实验棉花。这是她头一回种植棉花。在《农业大全》里清楚的写道,棉花对于光照要求很高。并且在成熟期容易生虫。所以需要格外的照料。 而棉花的生长周期则是两个月。长到两个月,就能收获了。 另一块地被开辟成草本植物园。种上了紫苏和茜草。这两种植物的作用都一样,可以作为纺织染料。等待棉花收获,四妮儿就能开始实验染布。 同样可以作为染料的植物还有例如:栀子,苋蓝,五倍子,苏木,红花,槐花。矿物染料有:朱砂和赤铁矿粉。华国染布工艺历史悠久。前世的时候四妮儿就对手工染造有着浓厚的兴趣。她试过用一些天然植物染色,效果没有工业燃料着色好,没有化学成分,染出来的颜色也很好看 第六十四章 摘野菜 暮春三月,山上的绿色争先恐后的冒头,眼尖的村里人时时刻刻都恨不得守着。 ?听说隔壁邻居在后山挖到了蕨菜,钟老太便叫几个娃娃去挖来吃,。长一点,挖一点!慢了就什么也没有了。 ??四妮儿自有打算。所以她没出门去。这个举动让三儿很不高兴。她不想多带一个娃娃,尽管四妮儿从来都不哭闹。她不乐意带四妮儿,原因自然是两年前的时候她差点饿死四妮儿。自打那时候起,她对这个小女儿多了一种说不明道不清的心虚感。 ????她再三安慰自个儿,说一点小的娃娃能记得什么呢?难不成她还能记仇了? ?????可是随着时间孩子们渐渐长大,四妮儿果真同她不亲。在大部分的时候,她都同一种不符合同龄人的冷静独处。从来不向大人撒娇卖乖,也不征求爹妈夸奖。三儿在家里做事,有时候也忍不住对她侧目。 ????此时,看到三儿满脸不乐意,钟老爹说道“四妮儿又不哭闹,你做你的事情不必要管她了。” “就是啊,现在你要下地,家里一个人都没有,四妮儿在家怎么叫人放心,不如你就叫她跟以前一样跟着大妮他们去挖野菜,我看吴苗苗他们就在前头。大的带小的,你只管做你的事情就行了。”看出三妮儿的不乐意,钟老太也觉得纳闷,儿媳妇对小孙子疼到了心里去,怎么对这个同胞闺女这么不上心? 此时,四妮儿奶声奶气的说道:“娘,我跟姐姐去,去挖野菜。” 她矮小的个头还没有芦苇高。站在一片枯草里路出生嫩的脸蛋。旁边再站着一个懵懵懂懂的小五。三儿的心一下软和起来。她弯腰摸了摸儿子的脑袋,对他们两个说道:“你们两个就跟着姐姐走,听到了没有。”又扭头去叮嘱几个大的:“早去早回,不要耽误上工,谁敢耽误我就叫她好看。” “知道了娘,我肯定看着妹妹。”二妮儿连忙表忠心。 “等会大妮二妮去上工,三妮放牛带着弟弟妹妹,不准去水边。” 三妮儿提着一根手臂长的树枝,懒洋洋的掏着耳朵,慢吞吞的说道:“我知道了。”吩咐完这些,一家三个大人就扛着锄头下地去了。这一团孩子们才渐渐放松下来。大妮儿背上背着一个背篓,那是四妮儿非常熟悉的东西了。她还记着自己几个月就被装在背篓里跟着大妮儿。她此时已经不需要人背了。便扯着大妮的衣角站的稳稳的。 小五娇气一点,因为三儿格外惯着他,他一出门伸手就要:“姐...姐,抱抱。”说完,两只小胳膊就环住了大妮的大腿。 可怜大妮,被两个娃娃团团围住。她又怜爱又觉得好笑。两只手抓着背篓袋子。身旁的二妮已经抄起两个小家伙就往山上走。她说道:“到山上不准乱跑。对了,大姐,前几天不是下了雨嚒,咱们去西坡看看有没有菌子。” 后山西坡是一片低矮的灌木丛,背阴,常年生长着膝盖深的杂草。没有见到过高大的树。歪七八扭的桂花树倒是不少,也有银杏树和野树莓。三妮儿捡起地上的铁湫,她的鞋子不知道为什么,坏的格外的快,因此走了两步就因为不受重负而脱线的布鞋,四只脚趾争先恐后从鞋子里冒出来。她蹬着湿润的泥土,落在了姐妹几个人的后面。 这群孩子们有的是村小学的学生,也有隔壁村过来的小孩子。后山附近几个村落靠山吃山,公家的资源福泽方圆百里。 四妮儿走了两步,就看到前面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她脚步慢吞吞的,看到黑色的棉布长褂一闪而过。吴苗苗的脚步快了起来。她撑着树枝一手拽着树藤,忽然的就听到一个带着点绵软的清脆声音从头顶响起。 是那个小洋鬼子! 她眼睛里立刻闪过惊喜,不但是她,旁边几个村小学的女孩子更加高兴。一个梳着麻花辫的小姑娘跳上山坡,甜甜的喊道:“徐誉,你来啦。”说完,已经迫不及待的冲到来人的面前。她今儿扎了一个红头绳。因此两只手不停的在耳边拨来拨去。 站在旁边的四妮儿突然有一种错觉,徐誉置身于动物园,恐怕能让方圆数百米的孔雀对着他开屏。眼前这帮小姑娘也不逞多让。纷纷挤到他面前来。也不知道图些什么。 他背对着这边,听到麻花辫的声音,头也没有回的往前走了两步,伸手从一旁的树枝上摘了一串树莓塞进嘴里。三妮儿喊了句:“徐誉!”他才回过头。方才咬在嘴里的野果汁水四溢,猩红颜色染上去,一半都从他唇瓣流淌。透过树林的金色光华从他单薄的肩膀倾泻而下,瑰丽的颜色将他整张脸都变得无比鲜活。 四妮儿不止头一次见到,她捏着大姐的衣摆,看到麻花辫的眼睛都放直了,心想今年刘家村村花的桂冠就毫无悬念的落在了徐同学的头顶上了。 他肩膀上挂着一个竹篓,看到钟家姐妹伸手挥了挥,又钻进林子里不知道摸索什么起来。那个麻花辫见到自己这样被忽略,忍不住回头把火朝着三妮儿发了起来,这种好机会就被这死妮子给搅局。她还能忍? 麻花辫走到三妮儿面前,四妮儿心里就知道不好。果然,她凑到三妮儿旁边,装作无意的闻了闻旁边,立马脸就皱了起来。对着五人边扇风边说:“这是什么味儿吶?真是臭死人了。山里哪来的这么大味道?不知道还以为是茅坑呢!” 她话音刚落,三妮儿的拳头就握紧了。 果然,其他几个村小学的小孩子都哈哈大笑起来,指着钟家姐妹说道:“你们站远点,不准在这里!你们几个往这儿一站,我气都喘不匀了。” 站的远一些的男孩女孩不清楚这边的情况,那个麻花辫指着三妮儿解释道:“你们不知道她妈?她妈是倒粪的,一天到晚钻茅坑刷马桶。整个就是屎壳郎成精。离她十米远都能闻到屎臭.....哎哟!” 麻花辫没说完,几个女生就看到三妮儿一拳打在她脸上,她气的浑身发抖,指着麻花辫破口大骂:“你给我住口!” 第六十五章 意外 说完,她张牙舞爪朝着麻花辫冲过去。吓得众人呈鸟兽状四散开来,原本听到三儿是大屋刘倒粪的,众人对钟家姐妹就避之不及,再看这小丫头发疯,一个个恨不得插翅飞走。好离他们远远的。尽管三妮儿里外收拾的整齐体面,在她经过的时候,这帮小姑娘也纷纷捂住了鼻子。 大妮看到这一幕,眼睛里泪水几乎夺眶而出。这种羞耻叫她面对麻花辫的时候胆怯不已。甚至不知道如何还嘴,只能任由这些人指指点点。 四妮儿见姐姐受了欺负,忍不住上前也跟着跑了过去。她人小腿短,刚跨过一片断木,就被一个身影抓住了胳膊。她头也不回,哇哇大叫:“你拦我干嘛!”她一巴掌拍开徐誉的手。他抓着篓子,一兜的树叶簌簌直掉。他不由质疑的抓起四妮儿的胳膊,对旁边的大妮说道:“钟姐姐,你别理她们。” 他说起话来四平八稳根本不像个小屁孩,徐誉比同龄人三姐看起来还要沉稳一些,三妮儿知道这话他是对着大妮儿说的,心里也忍不住光火,她打断了徐誉的话: “这话不是对你说的,你当然觉得无所谓,我们还是要脸的!” “三妮!”大妮见她这样对徐誉迁怒,不由得说了妹妹一句。又忽然想到什么似的,肩膀也塌了下来。情绪低沉的说:“算了,怪没意思的。咱们赶紧挖野菜。” 四妮儿被徐誉按住脑袋,她很不服气,于是不停的挣扎。 徐誉说:“哟,怎么这么不老实?” 他松开手,四妮儿立刻像炮弹一样扎进了树丛里。 他说:“我方才看到有一颗死树,就在沿着坡后面,现在应该是没人发现,咱们可以砍回家,我看这树不大,但是也够卖几块钱。现在还早,咱们赶得上。” “死树!你说的是真的。” 这下,四个小姑娘眼睛都“蹭”的一下亮了起来。 . 四妮儿被牵着手往山里走,这一片山都是属于公家的。包括树木,近几年封山育林,所以山上树木都不能砍伐。这是村里人都默默遵守的规定。但是一旦树已经枯死,按照原则来是可以砍的。不过他们一般很少碰见已经长死的树。 六七十年代村里结婚的体面程度,就是看三十七条腿有没有凑齐。三十七条腿包括有桌子四条腿,毛巾架三条腿,以及床架和凳子。“腿”越多,代表这家人越有面子。 徐誉走到一颗松树下面,伸手拍了拍上面的树皮说:“已经死了。”他掀开一片树皮,随着一声脆响,地上断裂的树枝被一脚踩断。这么大的一颗松树,至少能做套柜子。就算拿去换,也能换十斤稻谷。因为这个,他脸上带着一股得意的雀跃感,眉梢都沾着欢快的尾音,在上挑的眉峰上露出端倪。四妮儿看着他,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声音都介于稚嫩的童音和一丢丢沙哑的变音。杂糅在一起的时候便有了种说不清的意味,好像破土而出的嫩芽,迫不及待的展露在春天沉睡的泥土里。 四妮儿觉得自己容易母爱泛滥。 旁边的大妮一见怯生生的说道:“这个树咱们能砍么?村里人会不会说啥。” 徐誉说:“树已经死了,咱们去两个回村里找人帮我们证明。这事情不能叫其他人知道了。”要是被其他人知道,那肯定就落不到他们手里了。这年头除了结婚,置办棺木也得需要木材。一颗死树很难得,要是被人发现,只怕去砍伐的人都要挤破脑袋了。 几个孩子稀罕的围着这块松树,还是三妮儿腿脚跑得快,她说:“我去找刘爷爷来,这会他肯定还再地里头。” 二妮儿也抬起头说:“我去找我爹。”说完扭头就走了 她走的又急又快。没一会儿就下了矮坡,众人这时也不管挖野菜了,毕竟树木更难得。四妮儿稳住心神,对大妮说道:“姐,我要去挖菜。” 她想大家既然都有事情,那自己就去挖好了。她还记得上次挖到蘑菇的地方,前几天下了雨,蘑菇并不难找。但是她的年纪太小了,大妮犹豫了一会儿说道:“你别走远了,大哥不放心你一个人。” 说完,四妮儿就对她点头:“我知道啦,大姐.” 说完,就抓起地上的篓子就往林子里走。她年纪小,根本拿不动铁楸,所以大妮压根没有把工具给她。四妮儿找到一根树枝撺在手里,就当做挖蘑菇的工具。脚下的地面高低错落起伏。她蹲下身子几乎被灌木丛淹没。各种说不上名字的草叶生长繁茂。她也不是捉瞎,比如野树莓就是很好吃的零食。这种野果和蛇果长的很相似,但是蛇果更加矮一些。背阴的山林更加暗一些,青苔在石头上攀爬。底下能听到溪流的声音。 她拨开一片野雏菊,里面就看到一条手臂粗细的小溪蜿蜒的朝身侧流淌过去。不小心就会踩到瓢虫或者是蕨类的植物。说明了这片森林被保护的很好。 蹲下身子。一只七星瓢虫从她手背上爬过去。 地上厚厚的松针是烧柴的好东西。但是一个冬天过去了。这一片松针都变得软踏踏潮湿的。她用树枝刨开松针,就看到一个拳头大小的菌菇!眼前顿时一亮。今天真是运气好极了。她认得这是松茸,别名松口菌。比蘑菇还要难得,被誉为“菌中之王。”。 形状像小伞,颜色是褐色的。不过看起来都不大。松茸一般生长在山林潮湿的地段。四妮儿心里顿时被喜悦填满。她抬头一看,果然看到一颗巨大的铁杉! “这是松蕈?” 身后有一个声音比四妮儿更快的出现。她只能装作不知道的样子摇了摇头,对他说:“咦,这不是蘑菇吗?”说完,又扬起一张懵懂无辜的脸,指着松茸说道:“这只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长得比香菇小好多啦。” 谁知道四妮儿花了多久才练习的这个蠢表情。 徐誉不做他想。他一眼就认出了松蕈。这种菌类的价值高昂。因为人工无法养殖,并且长成少说也要四五年。只有在没有人工污染的天然原始森林才能形成。他伸手拿铁楸,小心翼翼的将松茸挖出来。又放在手上打量了一番,这一看,他才确定下来:“真的是松茸。妹妹拿回家去吃吧。” 四妮儿愣了愣,少年已经轻巧的跳到了山石下面。他双手鞠起一汪泉水。整张脸都埋进手里。连续喝了好几口。才抓起镰刀放进了背篓里。冲四妮儿招招手:“不是要挖野菜?” 她拍拍膝盖上的泥土,又注意到自己背篓里的几颗松茸。颇有一些不好意思。徐誉一眼就认出来的好东西。他居然就这样给自己了。或许是不知道松茸的价值吧! 她拿了几块大的放到徐誉的背篓里。 “给刘爷爷吃。” 徐誉回过头,看到她一脸认真,忍不住笑了笑,他的嘴角弯了弯。又飞快的将身影埋在了绿色的高大植株后面。 “你等等我,这里说不定还有别的松蕈。”他对四妮儿招呼了一声,然后蹲下身慢慢的趴开松针查看。倒不是他很想吃。而是刘大夫和他讲过不少药理。《本草纲目》里松蕈列在香蕈条下,又称台蕈、合蕈。因此徐誉才一眼就认了出来。 四妮儿注意到他嘴里的“松蕈。”十分讶异的想。看来他真是学了不少。 这里有一颗铁杉,铁杉根部又是松茸寄生生长的地方。两人毫不费力的又挖出了四五只出来。再往前走。就没看到了。不过仅仅是小娄子里装的在后世都能卖几百上千的价格了。她一只手护着小兜子。一手抓着树干。徐誉走在前头。一边说:“小心些,过了这里都是山坡。你抓稳一些。” 他两只脚轻盈的踩在树干上。整个人腾空在山坡边上。 这颗歪脖子树长得十分奇怪,整个巨大的树冠都斜斜的挂在山坡侧面。悬空的作用导致树干也长歪了。他踩着树干上。单手镰刀挂着顶上的树枝。一边往回扔了串桃花在地上。村里最多的一种花是桂花,另一种玫瑰红色的花类似喇叭花的形状,叶子多汁。现在正是桃花生长的时候。四妮儿鼻尖都闻到了不少香气。她脸上绽开了个大大的笑容。 “怎么样?” “香。” 布谷鸟在山谷里响彻。徐誉听到身后的“簌簌”声,以为是四妮儿在做什么。他刚回过头,脸上的笑容就凝固下来。 身后的一片松针伴随着“咔擦”的一声脆响,那一片的土地竟然是悬空的灌木。只因为铺上了一层厚厚的松针,才被误以为是路。此时承上重量。便瞬间溃散开来。灰土和树枝不断的向下滚落。而地上的桃花也被碾进其中.... 徐誉没来得及惊叫,他飞快的往前伸手。可就是两步的距离,并不能阻止对方不断下坠的身影。他的指尖只碰到一片残影。那些枯枝落叶仿佛按下了暂停键。随后纷纷落下。 第五十七章 受伤 四妮儿也没有料到这样的境况。她往后一仰,落入眼帘就是徐誉陡然大变的脸色。她心里剧烈的颤了颤。两只手飞快的寻找可以支撑的东西。她刚抓住了一条树藤。手蓦然只碰到了一点点叶子。她心里惊慌失措。略微一用力,树叶就被扯了下来。 这一下仿佛螳臂当车,根本拦不住她的下坠。 她没想到底下居然是悬空。两只手徒劳的抓住几片枫叶。眼前一黑。忽明忽暗。破空的声音在头顶巨响。她抬头一看。还没有望到什么,自己的后背就传来了一阵剧烈的撕裂感,让她忍不住闷哼了一声。四肢百骸都被牢牢的压在地上不能动弹。随后慢慢落下的叶子兜头盖脸的铺在她的脸上。泥土飞溅的往身上打。 她嘴巴没闭上,一嘴的泥! 可怕的失重感让她整个脑袋都仿佛脱离了身躯,坠落的几秒钟让她心神欲裂。这种感觉在猛地砸在地上。那种骨裂一样的痛苦反而让她“扑通”的一声。心脏和灵魂归位的感觉填充了整片躯体。 “徐....呸!”她一会儿又反映过来,不可置信的躺在地上瞪着眼睛。好一阵子才慢慢的坐了下来。刚起身就感觉到四肢百骸像是抽搐一样的抖动。过了片刻,才哆哆嗦嗦的受控制了。 她摸了摸屁股底下一阵生疼,有种劫后余生的错觉。方才高高荡起来的心也落回原地。后背一道口子从右边胳膊一直到衣角。三四层破棉袄都被割开。后面一片火辣辣的疼。不过她能站起来。也就不算大事了。 更要命的当然不是这个。 她站起身就飞快的寻找四周徐誉的身影。刚才没有看错的是。徐誉也跟着掉下来了。不过他是因为救自己,徒手抓着那根树藤也断了。四妮儿心里急得不行。她掉下来的位置是一块斜着延伸出去的矮坡。坡上长了灌木拦腰截断。她就是被灌木滑坡了衣裳。有这个阻力在。她下落的趋势才变缓慢下来。 这一片都是碎石。而且山坡底全是伸手不见五指。仰投能看到突出的岩石锋利如刃。让她心惊胆寒:“徐......哥哥!徐誉。你在哪里。”她喊了一句。那边顷刻就有一个声音响起。 “徐誉!” 她扔下烂掉的背篓就往前跑。什么珍贵的松茸都掉了一地也没发现。她跑了约莫十几米就摔了一跤。徐誉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因为这一片都是弯弯绕绕的山谷。声音反射过来,一时间根本辨别不了方向。走了几步,就成了无头苍蝇。 徐誉听到这个声音,立刻抬起头。他正摔在掉下来那颗树干上。不过早春严寒,他伸手穿的不少。脚下这一片是山谷下面相对平坦的一段。因此只是手臂有些麻了,身上再也没其他的伤。仰头看到头顶那片山坡。他心里稍稍放松了一些。 四妮儿的声音时高时低。徐誉忍不住担心。在他看来,四妮儿比自己小上好几岁,还没灶台高的小娃娃,要是受了伤又该怎么办?要是害怕怎么办?她又瘦又小。经不得摔。 他当即站了起来,不过起身,脑子被冷风一吹,就知道去检查背篓了。他的背篓有一个竹制的盖子,里面的东西还在。镰刀却不知道去哪儿了。他往前走了几步,就看到迎面的一个黑色山洞。 这个山洞叫他愣了一下。他拨开上面的草,就看到了一串腐蚀的有些发黑的护栏将山洞隔开了。这脚底下的一条溪流冲刷着地上的锁链。他手指捏了捏锁头。只听到声“咔”的脆响。锁头已经断掉了。上面生锈的已经看不出刻下的字体。不过徐誉心思不在这上面。他放下锁头。摸索着往前去寻人了。 这一片弯弯绕绕。很不好走,底下是碎石和溪水。山壁上长着软软的青苔,山顶的溪水就顺着山壁湍湍下淌。 他眼皮渗出了血。徐誉伸手抓了一片青苔,扔在脚边。又往背篓里抓了团小蓟,边用手碾碎叶子往头上抹。忽然,他就看到了四妮儿,她小小的一团,在远处看就是一团原型的黑影。走路还左右摇晃。他急的忙就冲上去。一边检查问道:“你摔哪里了?我给你瞧瞧?” 四妮儿摇摇头,她觉得还好。注意到徐誉额头上一片绿色。忙说:“徐哥哥,我没有事,但是衣服破了。” 徐誉又把她转过去,山下光线看得不大清楚,等他伸手碰到四妮儿背后,则是一愣。忙翻找背篓给她找药。“辛亏我采了药。不然你就麻烦了。”他说。“你难道一点感觉也没有?” 后背一片鲜血淋漓。亏的这小丫头还一脸没事人样。 四妮儿看不见,她只知道后背很凉。被徐誉用药敷了才觉得隐隐有些疼。不过眼前状况不好。她也只能忍着疼。徐誉涂得是止血草,再者也有消肿的作用。她观察到那些叶子边缘带刺的,轮生叶序,开粉色絮状花。 徐誉这才注意到她额头冒了汗,原来是忍着疼没说话。他心里略微有些异样。上下看她好几眼。怎么都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是他一时也想不出来。只好放弃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巴掌就往四妮儿头上揉了揉,低头对她说道:“你小丫头不要学大人。疼你就说出来。” “哦。”四妮儿很沮丧。她本来就是大人啊。 徐誉手又轻了些。弄完伤口。他又皱起眉头。把身上外面罩衣也脱了下来。披在四妮儿身上。“咱们不能在山上过夜,我们快些走。” 四妮儿要是一个真小孩,肯定二话不说。但是她只是个披着孩子身体的成年人。看到徐誉把自己身上唯一保暖的外套也给了自己。忍不住就犹豫起来。她心里把徐誉当做弟弟看,看到这半大的孩子还照顾自己。心里别扭极了。也十分不好意思。 走了一会儿,她侧过头,看到徐誉的脸色有些发白。他本来受了点伤,现在浑身上下只穿着一件对襟长袍子,中午的时间一闪而过。温度渐渐的降下来了。 犹豫了会儿,四妮儿把手从长过膝盖的袍子伸出来。慢慢的握住了徐誉的手。她的掌心很暖。巴掌也很小。只能抓着他一只手指。一点点温度从她掌心里散发到徐誉的手上。他愣住了。侧脸看过去脸上表情没变,右手却把衣服盖在四妮儿手上。微弱的温度在两人的指尖蔓延,这种相互给予的感觉甚至比外套更加温暖。它们柔和的就像萤火虫的微光。直到照见心底的角落。雨水打湿了眼角,连带湿润的空气将她视线的轮廓遮住的不少。朦朦胧胧似磨砂的细碎光影被收入囊中。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脚步加快了。 两人走了好几圈。这块山谷地形就像羊肠小道。四周茂密的灌木挡住了视线。徐誉带着四妮儿走了两圈,才不得不另做打算。 第六十七章 出口 “是木门?” 四妮儿看到洞口已经是死路了。而拦着两人的,就是一扇木门。她不禁楞住了。心想道,这是个啥情况?又不是金庸武侠小说呢,怎么还搞个关卡似的大门在这儿? 她摸了摸门把手,就听见身后的一个声音说道:“这儿会不知是以前打游击战时候挖的地道?” 徐誉说:“这么长的地道,不像是地窖。说不定是以前挖来逃难。” 四妮儿也觉得有点像,大屋刘往前数二十多年也是一片兵荒马乱。而且一路走过来。墙壁上的痕迹都十分粗糙。如果说是逃难或者战时紧急挖的地道也能解释清楚。四妮儿想通了这点,便放下心来。她仔细的观察了木门,突然听到头顶上方传来了声:“别动!” 徐誉在摸索之中发现了一个小插硝。轻轻的拧开。生锈的铁门闩就被拉开了。这是一个巧妙的机关。因为那个小插硝几乎嵌入在山洞内。不仔细看也很难发现这是一个可以活动的组织。 徐誉打开了门。两人就看到一处别有洞天。这是一个约莫四五十平米的地窖。墙壁光滑。已经有很大的年头样子。 地窖里面既没有金银财宝,也不像某些小说里写的神奇宝物。而是整整齐齐的码着两口棺材。棺材上一层厚厚的灰尘。 除此以外。地窖对面则是有两扇木门。其中一扇依旧是关着的。两人先是去查看那扇关着的大门,却在地下发现了一个沉重的锁头。 四妮儿盯着那扇大木门,心里一个想法转瞬即逝。在徐誉没注意的情况下。她伸出手推了推木门。第一个感觉是:“沉!” 四妮儿想到她从农场里弄东西出来。都有一个半米内的距离。也就是每次收放东西的位置都可以控制在身边半米为半径距离的范围。而隔着一扇门。 她伸出手轻轻的按在了门板上.....不管这门后面是什么,他们两个目前的力气来看,是推不开的。而且手头上也没有趁手的工具,撬开的几率也不大。 四妮儿再徐誉不注意的时候,伸手敲了敲木门。“咚咚。”的声音从门后传来。 她仔细听了一阵.....忽然。感觉到那个声音空旷悠远,并不像是实心的样子。她心如擂鼓,好像突然之间,心里冒出了个神奇的想法。在徐誉转身的时候。她悄悄的伸出手,将农场三百斤的粮食悄悄的塞进了木门的后面。 这个动作让他冷汗直冒。第一次有意识操纵粮食和之前是不一样的。小心翼翼,生怕弄出来一点点的声响惊动了别人。 四妮儿屏住呼吸,又将右手紧紧的贴在木门上。下一秒。徐誉已经走过来了。他看到四妮儿收回手。便拉着她往另一扇门走过去... 四妮儿转身的那一刹那,耳朵仿佛能听到门后面突然出现的粮食砸在地上的声响。然而谢天谢地。这里是山洞。厚重的门板隔绝了大部分的声音。徐誉只听到门口轻微的声音。 他沉默了一会儿,对四妮儿说道:“我站在这儿能看到外面的光线。咱们应该能出去了。” 他说完。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席卷了全身,正在此时,手上的火把突然熄灭了。他们一下子陷入了黑暗之中。在这片荒芜腐朽的洞穴里。一缕细微的光线从头顶的上方传来。再仔细听,或许能听到风刮在树梢上“呜呜”的声音。 这里果然是出口,因为那扇打开的门后面就是一个垂直的洞口。还有一扇腐朽的木梯。 两人顺着梯子爬上去。才终于看清楚他们所在的位置。 这是钟家老宅! 此时,外界的光线及其刺眼,四妮儿忍不住眯起了眼睛。由此能打量身边的小伙伴。 徐誉脸上黑一块白一块,狼狈极了。两人相视一眼,身旁男孩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他的眼睛狭长,纤长的睫毛每一根都微微的上挑,细碎的阳光被睫毛分割的支离破碎。即使狼狈成这样,也难抵一张俊秀的面庞。 四妮儿每每看到这样的脸就开始感叹,人与人的差别比人与动物的差别还要大! 徐誉对她说:“回家去吧,不然他们要担心咱们了。” 他往前一走。伸手捞起了地上的四妮儿。这才发现她背后氤氲的湿了一片。干涸的血迹凝固成深褐色。在背后蔓延了一圈。他赶忙掀开外套。发现四妮儿伤口已经不再流血。但是之前在隧道里。她应该是一直在忍着疼。 他忙去翻背篓找药草。只可惜新鲜的药草药性一般。最好的就是去刘大夫那里诊治。这时候已经快到下午时分。 两人走了一路,就看到前面正寻人的钟家上下。钟老太看到四妮儿的模样大动肝火。险些要打四妮儿。 徐誉见状,连忙将她拦了下来,三言两语把两人的遭遇说清楚。比如是怎么摔下山坡。位置在哪等等。在他说完,其余人包括钟老爹都愣住了。 他又问了一遍山谷的位置。连忙对钟老太说:“这儿说不清楚。再者四丫头也要治伤口。你去叫刘大哥。咱们先回家吧。”他神色含糊,钟老太一瞬便明白了。 她搂着四妮儿,轻轻松松将她抱起来。等回到家里。钟老爹点了棉油灯。 刚给四妮儿擦了伤口。就听到门口打开的声音。三儿提着一个木桶风风火火的走进来。刚走到院门口。屋子里一股阴风吹过。众人便都闻到了她身上那股恶臭。 钟老太习以为常。伸手一拉,窗户就关上了.....三儿一回来就要洗澡。她下工就恨不得浑身搓十几遍。好把身上的臭味祛除。再者钟家没有条件,她就泡药草。没过一会儿,厨房里里热气腾腾。只是味道有点迷醉。等她收拾好的功夫。外面,刘大夫也提着药箱子匆匆赶来了。 他一抬头,就看到徐誉坐在堂屋里,两条腿挂在凳子上晃荡。“我的乖哟。” 他嘴巴一撇,上下翻检查看,恨不得把徐誉整个人倒过来好看看是否缺胳膊断腿。看到他安然无恙,又拍了拍胸口,一副气急了摸样对他劈头盖脸的骂道:“你真是皮痒了!我让你去那么远的地方采药了?你自己不要擅作主张,连带妹妹也跟着受伤。徐誉,你自己说说看,这是哥哥应该做的么?再有下次,你也不要出去采药了!” 徐誉低着脑袋样样的点头。三儿提着毛巾热气腾腾的走进来,刚想安慰道:“怎么回事?.....咦!” 她还想说徐誉这么乖巧的娃娃能闹什么事。 一看四妮儿满背的血迹。再看徐誉。下巴磕了个豁口。脸上青一道紫一道。这两个人狼狈不能再狼狈了。 吓得她捧起徐誉的脸蛋,连连说道:“怎么回事?!你们这是咋闹得?好好的弄得这副鬼样子!” 刘大夫哼了声,指了指说:“你自己问他。”说完,那边的徐誉终于有了反应,他猛地抬起头盯着三儿,又重重的垂下脑袋,垂头丧气的说:“婶子,都是我的错.......” 第六十八章 惩罚 四妮儿被带下去洗澡,她人小个头瘦。装在一个大木桶里绰绰有余,三儿给她洗澡,这小丫头乖得很。端坐在水盆里,让抬胳膊就抬胳膊.......她用的一团皂荚在四妮儿身上慢慢的搓洗。她皮肤很快就泛起了一片粉红,仔细看还能看到一大片的鸡皮疙瘩。她感觉到水有点冷。正要起身,就听到三儿的声音说:“等下子。”她朝着厨房喊了一声。大妮挽着袖子端着木盆摇摇晃晃的过来了。 “娘,热水。” 三儿用手试了试温度,然后把儿子也抱进来了。 四妮儿:“.........” 小五什么都不知道,他下水以后变得很兴奋。乐呵呵的捧起一团水往她身上渐。看到四妮儿眼睛刷的一下就闭上了,这小子还兴奋的拍水。愣是把三儿拍得浑身都湿透了。她拦住了儿子,连忙好声好气的哄他:“好啦好啦,伟华乖,赶紧洗,不然水都凉啦。” 伟华撅起嘴,看到四妮转过背不理他,很是有些委屈,揪着她的小辫子呜呜的撒娇:“我要四姐玩,不然我不洗。” 说完,又一脸希冀的盯着四妮儿的后背看。 三儿没法,只好拍了拍四妮儿;“你就和他玩一会儿嘛。”她不知道四妮儿还在别扭,她活这么大了,哪有和一个小孩子坐着一起洗澡的经历。可是她眼下的确也是个小娃娃,因此心里又憋火的很。听到当妈的这么说。很不高兴的一巴掌拍在澡盆里,溅起好高的水花。 小五不知道姐姐生气了,看到满头的水,还咯咯的笑起来了。 “我让你皮!” “哈哈。” 四妮儿听到笑声,心里一点隔阂也荡然无存。她想的太多了,神经紧绷了一整天,好不容易被小五这么一逗,就是想发脾气也没辙了。干脆什么想法都抛在脑后。扭过头就来挠他的痒痒。两人一个捉拿,一个躲藏。闹得三儿一点办法也没有。她揪着一个脖子,手持皂荚一通狠搓。就连四妮儿也没放过。她受伤的地方只有后背。洗过澡以后,穿着一件破夹袄出来。整个人就像刚出锅的红薯,热气腾腾。 隔壁灯火通明。徐誉跪在搓衣板上。 他垂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一副愁云惨淡的模样。 刘大夫是个慈祥的老爷爷。不代表他管教孩子也是同样的慈祥。他发狠也是出了名了。以前教训刘建军就是用野生的荆棘抽,抽的胳膊大腿一条条血痕。因此村里很多孩子都怕刘大夫,一来是这爷爷一出现,自己必然要喝苦苦的中药,二来是他教训人的模样也很吓人。所以不敢造次。 徐誉撞上了铁板,他的膝盖要受罪了。 “哈哈。”四妮儿看到他遭殃,一个忍不住“噗嗤”的笑出声来。满脸幸灾乐祸。她捂着嘴一路小跑过去,光溜溜的小短腿跑的飞快。踩在青石板上“咚咚”的一长窜闷响。 徐誉拧过头不去看他,他心里还纳闷着呢。这小妮子却嘻嘻哈哈的像个没事人似的蹦跶过去了。她走到刘家院门口。远远的回过头。看到他百无聊赖的数蚂蚁。嘴里还叼着一根狗尾巴草。一上一下的抖动。身后是窜毛竹,竹叶被吹得沙沙响。 “过来!”刘大夫见不得她这样子。皱着脸招呼她。他弄了不知道是是什么药,又刺鼻又难看,黑乎乎一坨。说是臭狗屎也比这个香! 四妮儿不情不愿的过去了。她这个小屁孩的意见被忽略了,她被按着抹上了药膏。整个后背都黏糊糊的。等涂完了,刘大夫也是一头汗,他说“洗完了就别瞎弄,睡觉小心点。”说完。还把一提牛皮纸放到四妮头上。边叮嘱“这给你爷爷泡脚的药。你直接拿给你奶奶就知道了。” “哦” 四妮儿点了点头,顶着一包东西就哒哒的跑出去了。她刚迈出门,就看到徐誉已经被叫进去了。他刚进门,就拽住了四妮儿的衣摆。抿着唇,盯着她,就是不肯说话。 “徐誉!”里面的声音又增加了几分贝。 四妮儿莫名的看了他一眼,朝里面努努嘴“刘爷爷喊你。” 他嘴唇动了动,一阵比清风还细的声音顺着飘散出去。四妮儿耳朵动了动。她没细听,那个声音已经消散了。徐誉走进屋里,迎面就是一团褐色的蜈蚣干扔在他身上。刘大夫也不管他。让他去拿桌子上的工具。把这几样药草全部炮制好了。 这事情不需要他吩咐,徐誉已经做习惯了。他端了一个板凳做好,自己拿着药舀摆好,炮制是降低药材副作用的一个步骤,对于药性来说,药材炮制的好坏有很大的影响。 可是他不知道怎么回事,对于辅料的药性如数家珍,温度和时间的加工了如指掌。但是今天他总是炒不好。或者是刀工不行。看得刘大夫直叹气。 他看出徐誉有些心神不宁。 于是难得缓过神来,对他说“行啦,现在不早了,你去洗澡感觉休息。”明天学校要考试。他还得复习。刘大夫想到这,就忍不住心里怪自己太难为这孩子了。 他站着处理完手里的艾叶,回过头,屋里隐隐绰绰的烛火晃动。刘大夫揉了揉眼睛,定睛一看。一个影子挂在墙上一动不动。他凑过去看。徐誉已经坐在长凳上睡着了。前面是弄了一半的谷精草。桌上还摆着本卷着边的练习册。写到三分之二的地方曳然而止。 他背抵着竹制的灯笼。手陡然停在了半空中。 那只露出来的半截手腕上,层层叠叠,密密麻麻的布满了刮痕。深的地方甚至将表皮翻开,露出淡红色的皮肉。 第六十九章 挖宝 四妮儿刚走进去,就听到钟老爹指关节敲着桌角,问:“你们说出来的是一个隧道?还有个地窖?” 他看向四妮儿,显然不认为她会撒谎。 众人听到他发问,也好奇起来。三儿搂着伟华坐下。一边替他摆弄好头发。也问道:“老宅子咱们住了几十年,啥时候有的地窖?”她说到这,突然轻轻抬起头。似乎想到什么似的捂住了嘴。一双眼睛左右游移起来。她在钟家老宅长大,一草一木都十分熟悉。 四妮儿点了点头。 紧接着,钟老太看了三儿一眼,说:“打游击队你忘啦?那时候还真挖了个地道。不过家家户户都有。” 众人不禁陷入了各自的思绪当中。钟老太又问了他几句,说道:“当初打仗是打完了。刘叔说是担心塌方,于是洞口就被封住了。我还记得哩,咱们家那个地洞旁边也没挖地道.......” 钟老爹说:“你是说,地窖里有三扇门,里面还有两口棺材?” 四妮说:“棺材没盖棺。两边写着文字。盖子靠着墙摆着。其他什么也没了。” 。她说的十分详细。钟老爹一听完,忍不住说道:“说不定是爹放到呢?我记得仓库当时还有几车木料。爹说是做棺材。那木头是新的,得放几年才能用。要是真是爹自己找人做了棺材,准备后事也有可能.” 那几车木料花了大价钱。也有陆续在木商那里收来的好东西。如果平时缺了什么椅子腿之类的。也会直接去仓库里找来做。 钟老太爷是生了急病死的。没挨过冬天。 他躺在床上说不出话,钟老爹也就没从他嘴里得到交代。再后来。家产宅子都捐出去了。他们一家才避免了被“斗地主。”他们搬到了这儿一亩三分地。钟老爹就很少再提老宅的事情了。当时家产虽然被上缴。但是一家人也保全了名声,免了折腾。 钟老太说:“你说的没错。” 钟老爹往前拱拱手:“别的东西就算了。这要真是爹挖的,这地窖里的东西说不定真是十分紧要的。不然爹也不可能从没和人提起过。” 他心动了动。很有可能是,爹临走前想告诉自己的,但是当时他陡然就不行了。连话也说不清楚,又怎么和自己交代呢? 他能想到,钟老太也能想到。 当时捐家产,钟老爹是最无法接受的。他出声受人尊敬,十里八乡谁不拱手喊一声“大少爷。”年轻风光,谁知道老来竟然是这副潦倒模样。他怎么能心里舒服呢?他娶了媳妇生了儿子,却落得宅子也没了。钟家祖祖辈辈的心血都凝聚在老宅子的一砖一瓦里。轻易不能挪动。 古时,卖宅卖地是败家子。他自认为勤勤恳恳,可也成了败家子,把祖宗基业全都丢了。那些古董甚么的不能吃也不能喝,丢了就丢了,可是祖宅不行!那是祖父辈好几辈人攒下来的。他从小就熟悉那儿的一草一木,再不能更舒服了。倒是现在住的土房子。他哪哪总有不合心意的地方。 钟老爹心里长叹一口,想到:“我就该是老钟家人...爹在天之灵,可要保佑我们一家老小呀。” 继而想到什么,钟老爹脸色不太好:“这件事谁也不准说出去,不然老子就打断他的腿,听到了没有!” 他冷着一张脸吩咐,堂屋里大人小孩齐声喊道:“晓得了。” 彼此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道是喜是忧。只好乖乖的站在他面前垂着脑袋听训。二妮儿略微听了一耳朵,小心翼翼的抬起眉头,又迅速的低下头。她皱着眉毛不知道在想什么。除了事不关己的三妮儿和小弟,屋子里其他人都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好像不敢相信这种好事会降临在自己的头上,又唯恐被村里其他人知道热出祸端了。 钟敬贤喜形于色,他很有种天真乐意。两只手端放在膝盖上,不时拿眼睛去瞄钟老爹,好像在等他一声令下,立马扛着东西出门!他近段时日隔三差五就去村里的酒坊换酒。淘换了不少粮食,如果家里有一笔现钱,那他便不用赊账了! 钟老太对三儿说:“你爹恐怕又想岔了,不过老爷子挖的地窖,总会有些好东西。一副棺材多少钱?一副红木价钱又不一样。咱们只要不被人瞧见了。这些便都能重新拿回来!” 三儿喜形于色:“那...那敢情好!” 村里找木匠做棺材,木料和公费,少说十块钱。用好料子那又不一样。按照钟老太说的红木。起码也要十五块钱。整个大屋刘也没有这样阔绰的人家啦。心里又想,不愧是大户人家,手指头缝里漏一两样东西留给后人,也很不少。 众人得知地窖的消息以后,都变得患得患失,或者是辗转反侧起来。好不容易熬了三个晚上,钟老爹等人都睡觉了的半夜,自己提着马灯。带着老伴媳妇儿子。一齐摸向了钟家老宅。用钟敬贤的话来说,就是“事不宜迟,迟则生变。” 这话触动了钟老爹,他想到家里上下老小,终究是等不住了。几个人抹黑走了菜园小路。黑灯瞎火顺着丝瓜藤一路摸到公厕。又下了坡,才到钟家老宅的后门。这一侧是后花园紧挨着山坡。有一段高度可以直接爬进墙内。钟老爹年纪大了,蹬着把那双天津便换下来。用破了口的棉鞋踩在石砖上。得意的说:“这里我闭着眼都知道怎么走,你们尽管跟着我,三儿眼睛尖,多看着情况,要是不对,东西也不必要了。” 三儿立刻说:“是,爹。” 她及其干脆,钟老爹踩了踩脚下,拉着钟老太慢慢的划过去,他心想:“老婆子来了也是个拖累!真不知道她非要来干啥子!女人就是事多。” 第七十章 古董 钟老爹摸了摸口袋,想抽根旱烟,被钟老太一巴掌打掉,她说:“你还嫌不够惹人注目是不是!今儿这趟要是不敢巧,我看就是你闹得。”她说完,前面夫妻两个已经在厨房里发出信号了 “爹!爹!俺们找到啦!就在这儿!”这是钟敬贤的声音。紧接着是三儿惊喜的呼声:“没错了,底下是口旱井,不过不太好爬。” 二老连忙赶过去,这才发现原来老灶的地方,原先挖了打游击的地洞,竟然还没封住。伸出头往里一看,就是黑黝黝的洞口深不见底。煤油灯照到一点梯子,也不知道梯子多深,里面有没有其他东西。但是过去就能感觉到一股凉飕飕的风往脖子上吹。 钟老爹扯过煤油灯,挂在脖子上。对其他人吩咐:“我打头,如果情况不对,你们也不用下去了。过会儿我喊一声,你们再依次下来。” “成!那爹你小心些!。”三儿说道。 钟老太看了钟老爹一眼,心里其实不大乐意他以身犯险。因为第一个进去的也不知道路如何走,全是摸瞎。不过眼前也没有其他人。她只好不做声了。煤油灯一共两盏,里面盛着棉油,烧起来便有股奇怪的味道。不是很好闻。其中一盏跟着钟老爹慢慢下去了。钟老太手里还有一盏。 等钟老爹下到底了。他四处瞄了几眼,有抬脚踩了踩地面,确定紧实以后才对上面发出了信号。有了这盏微弱的光线。第二个钟敬贤跟猴子似的爬了下来。他踩到地面,背后碰到一片碎屑似的土块,边拍身上的灰边说: “也不是很深嘛,爹。” “就知道逞能!”钟老爹瞪了他:“稳沉一点,这么轻佻的跟谁学的!” 等其他两个女人下来以后,四人才继续往洞里走。这片漆黑的山洞约莫不到一米六。几个人只能低着头,走了十几米远,洞口更加低矮了。钟敬贤是最高的一个。他的腰深深的弯下来。没走几步,就辛苦极了。 最重要的是,人在这么狭窄受控制的地方,承受的心里压力不一般。 “好啦,大门就是这儿了。你们让开,我推开!”钟老爹从木匠那儿借了一柄锤头过来。一锤子下去,就把门闩砸开了。 这儿是徐誉发现隐藏门闩的地方,在他走后,其他人竟然没有发现那边的小机关,全靠钟老爹手上一把锤头砸开。钟老太也不是吃白饭的,两只手扣扣索索。也勉强弄开了大门。紧接着,这片空旷的储藏室就出现在众人的面前。就像徐誉说的那样。只有三扇大门,一扇是通往山谷,一处是来路,还有一处就是他们刚刚打开的木门! “俺的娘啊!”钟敬贤手一抖,差点没把煤油灯给砸在地上。 他看到眼前的景象,连呼吸都差点忘了! 这一个不大的山洞门后面,就靠着整整五个鼓鼓囊囊的蛇皮袋,钟老爹激动地连话也说不出来了,他蹲下神,伸手闻了口地上散落的谷粒,十分确定的对钟老太说:“是陈米!” 钟老太骂了句钟敬贤,也蹲下去:“哎哟。”几乎在她蹲下来的时候,腰背就传来了“咔擦”声,听得人忍不住牙酸。她扶着腰,也仔细的观察了地上的谷子。才点点头,惊叹的说:“这么多,得有四五百斤了吧!可真是不少哩!看来爹在世也是替咱们打算过了。”只是他们一直蒙在鼓里罢了。这么多谷子,足足是一个成年劳动力一年的口粮了! 钟老太环视了一圈,得出了这个结论。 “不过这些劳什子的,现在可不能拿出去,我看,为了保险起见,还是烧了算了!”她盯着架子上摆着的花瓶木器说道. 钟敬贤正对着袋子流口水,听到这话,并不知道老太指的是什么,还以为她要烧了大米,心里一惊,连忙抱住一个口袋说道:“娘!娘你可别犯糊涂!这是粮食啊!”说完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还使劲往后缩了缩。 谁知拧过头,却发现身边摆着不少雕花木架。样式和老宅差不多。放这些古书瓶罐之类的。仅此一眼,他就失去了兴趣。这些古董玩意,就是太爷爷最喜欢折腾的了。太爷爷以前考上过举人,很爱这些诗词书画,珍奇古玩。他老人家眼光不错,少有赔本的时候,等念及大了。已经攒下很可观的一批古玩了。 钟老爹摸了摸不存在的胡须,悲叹道:“想到这是爹辛辛苦苦藏起来的东西,我就....我就忍不住吶,太可惜了。这都是好东西。” 钟老太冷哼一声:“爹有成算,可惜现在谁家敢留这种祸端,拿出去卖都嫌烫手,别倒腾不出去就进了牢子。”也就这堆粮食最值钱了!其他的东西留下来都是祸害,被人发现了,老钟家又得挨pi斗。她已经折腾怕了。 钟敬贤忙说:“就听娘的!爹,咱们把粮食搬出去,这些东西就烧了呗!” 三儿默不作声,这是老钟家人才有资格讨论的问题,她哪里敢做声。 于是等他们商讨完毕。钟老太拿了个滚轮拴上绳子。再自己爬上了钟家厨房。众人将粮食分成了几包依次带上去。三儿背上带了个竹篓子。用衣服垫着,也装了几十斤稻谷,紧接着,钟老太又脱下棉褂子盖在背篓的上面。 四人来回跑了七八趟,才终于汗涔涔的将粮食都运到了地面上。此时已经差不多凌晨一点半了。庄稼人都会看着日头算时间。往地上插根竹签,看着影子就知道几时几刻。钟老太搬完这些东西,对他们说:“咱们先回去,敬贤你把洞口封死了。里面东西咱们也不必管了。总归是你们老钟家的东西,人讲究个归根,放到这里也不算是对不起先人了。” 钟老爹说:“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他是不太乐意的,但毕竟那些东西都是违禁的东西,抓到了就无从抵赖。因此也只好默许了钟老太的做法。 第七十一章 百口莫辩 随着旭日东升,一个个健壮赤膊的身影渐渐的出现在田垄之间。众人熄灭了灯火。将火芯吹灭。随着视线里最后一点光影都被杂草和泥土覆盖,众人静静的等待天亮的到来...... 钟敬贤和三儿是最高兴的。因为这些粮食足足有好几担了。有了这些粮食,就不用担心哪天断粮或是没饭吃了。别说他们两个,钟老爹心里也十分高兴。他一挥手,就决定道:“今儿早上就做米粥吃!老婆子,你烙几个饼。出工咱们带着吃。敬贤你回去先眯一会儿。” 钟老太心疼儿子,一边拿汗巾给他擦汗一边赞同的说:“现在还早,你眯一会儿也是好的。再说了,你要去坝上干活,怎么能不多休息会儿,那帮人都是什么好东西?这么辛苦的活计让你一个人去做!真是没有天理了......” 她抱怨的话一张口,说个没完,哪怕钟敬贤心里有再多的委屈,听到这些话也忍不住耳朵起茧子。他捂住头说:“娘,你别说了,我头疼,我先去睡一会儿了。”说完,脚底下抹油一样的飞奔而去。 三儿被扔在了后面,她看了钟老太一眼,迟疑了会儿说道:“娘,我去烧火!”她不敢说休息的话,只好决定早早去做饭了,省的在老太太面前讨嫌。 队里要修剪水坝,头一件事情就是在上游河里打木桩子。这一片河道就在纵深的山谷之中。连绵悠长的隐去最激烈的那部分。剩下的河流温和腼腆,不紧不慢在河道里流淌。谁知道这片地方一道五六月梅雨季节就开始疯涨水位呢?瀚河的水位在春天只有小腿深,今年却到大腿根了。几个“富农子女”牵着绳子在前面打桩。 冰凉的河水往前流淌,在她们的腿脚上,就成了刮骨刀!就成了利刃刀剑! 钟敬贤是出了名的身子骨弱。他只站了一会儿,就脸色发青。腿脚哆嗦。刘七叔推着水泥过去。摸着胡须对几个人说道:“劳动是最锻炼一个人的意志,这些富农子弟通过再教育,就很有咱们劳动阶级的模样了。我看你们很不错。已经在觉悟上有所改变。这样继续下去,你们脱离原先家庭就指日可待了。” 中午吃的是干饭,钟敬贤看着提着篮子远远走过来的三儿,避之不及。他侧着头说:“你们那儿活儿干完了?”因为他看到三儿身侧有一个空荡荡的板车。她满头大汗,一只手臂挎着篮子。好不嫌弃自己身上的臭气说:“还没。不过也快了。你赶紧吃饭,一会儿我把车还了就来收碗。” 挑粪是个不错的活计,有板车可用,而且正是因为这活儿又脏又臭,等到天气热就更加明显了。因此很多人都不乐意干这个活儿,三儿自从摔伤以后,力气就大不如前。家里不能少一个劳动力,于是她就来拖大粪了。一天能拿六七个公分!她心里虽然有些不舒服,但是很快也闷声开始上工了。只是村里人原本喜欢没事调侃,没少说钟敬贤娶了个“倒夜香”的老婆。 钟敬贤听到这些风言风语,脸色自然是挂不住的。 他眼看大队人都在,心里一阵别扭,对三儿摆摆手,不耐烦的说:“行了,我知道了,你赶紧去吧。”说完就抄起里面的碗筷跑到河边石头上蹲下去了。三儿愣了愣,她心思很深,立马就猜到钟敬贤是觉得没脸。他嫌弃自己! 顿时,三儿的脸色火辣辣的,也不顾身边的板车,立刻急匆匆的提着篮子跑了。这一走,大队的会计就说道:“我说小钟,你老婆给你送菜你也不多说几句话,咋就把人赶走了哩?” 旁边一个端破碗的老赖哈哈大笑,伸手过来夺他的碗:“还不是嫌弃她老婆是个道夜香的,还别说,刚一阵邪风过来,我差点没被熏死,快给我看看你这碗里装着啥?不会是屎坷垃吧哈哈哈....” “呸,你给我放开。”钟敬贤一张脸气的又红又白。可是他白长了长手长脚。力气根本比不上老赖。对方一身疙瘩肉,人结实的跟小塔似的,轻轻松松的就拦住了他。一边掀开了碗盖。这一下,四周众人却闻到一股奇异的香气,香甜的,勾人肠胃。那个老赖一看,忍不住吸了吸鼻子。大喊道: “快来看咯!老钟家吃白米干饭!” 这话音一落,站在不远处林子里的汉子们都跑过来瞧稀奇。 村里无人不知钟家一穷二白,孩子多劳力少。出身又不好。别说白米饭了,就是红薯粥都未必餐餐有,更何况是现在青黄不接的时候,哪家人不是嘞着裤腰带节省着过日子。穷的就拿野菜糊弄肚子。哪里会这么奢侈的做干饭吃! “哎呀真是白米饭呐!姓钟的,你家哪来的米,不会是偷来的吧!”这话说完,四周人目光都落向了钟敬贤。 钟敬贤脸色煞白,不是气的,而是吓得。他脑子一片空白,眼睁睁的看着饭碗被抢了过去,人还愣在哪里,满脑子的想道:“完了完了,这下完蛋了。咱们家哪里来的米做饭,现在叫他们知道了,不会把事情败露出来吧!”钟敬贤一点也不想家里地窖还存着两幅红木棺材的事情叫村里人知道,可是事与愿违。 他心虚全挂在脸上,两条腿也不争气都哆嗦起来,全是这几年遭斗产生的反应!他一边哆嗦一边往后退,这幅情景落在那帮人眼里,原本打趣的表情也渐渐平息下来。甚至有些人看到他反应这么大,心里已经生了怀疑。 结合钟敬贤的神色,怎么看都像是心虚了。难不成这粮食还真是他偷的?! 其中有个性子急的大汉立刻推了他一把,神色怀疑的喝到:“你小子给我说清楚!到底哪儿来的米!你家什么情况咱大伙还不知道呐!你这个地主家的孝子贤孙,黑心肝的小畜生!给我老实交代,不然就去公社找刘大爷审问!” 这一下激起了千层浪,又围了一圈人,都是在附近修堤坝的汉子,一个个瞪着钟敬贤,好像他吃的是自己家的粮食一样,这事情的确不小,整个公社上千人,粮食都是放在一起。如果真是粮食被偷了,那岂不是从他们手里挖口粮,这那能行!别说那个汉子,其他人也纷纷不客气的揪住他的衣领,眼看拳脚都要砸在钟敬贤的脸上了。 “是啊,赶紧老实交代!” 第七十二章 老太太发威 “呵,我一早就看那小子不是个好东西,怎么说?还改造?这种烂人能改造吗?从根上就坏了。”有几个站在旁边高石头上闲言碎语。这话传入了钟敬贤的耳朵里,他立马就崩溃了。大叫起来:“我!我没有!” “我没偷粮食!” 这话淹没在生生指责中,众人俨然又要拿他开刀了。钟敬贤喉咙里塞了铅管似的。他想告诉他们,自己已经接受改造了!他是个纯洁的劳动人民。可是眼看着一切土崩瓦解。他的信心也随之溃散,脑海里只剩下一句:“完了完了....” “你们在干啥!” 这时候突然一个细生细气的声音传出来,众人没有理会,反而是上来两个人就把失魂落魄的钟敬贤给双手返剪在背后,准备拿绳子捆了。他一边无力的挣扎,试图给自己辩解,但是那些话在他心里无论怎么想象自己无辜的事实,说出口的时候甚至比蚊子声还小。 不用替自己辩解。他就仿佛默认了的囚犯一样。失魂落魄的被牵着走。????? ??高地站着三个高矮不一的孩子。大妮牵着二妹妹,四妮儿抱着玉米啃。她看到底下的情景没注意,脸上蹭满了玉米渣,就像是一只不会舔毛的小奶猫。她胡乱的啃完的手里的玉米棒子,剩下的芯滚到了倒塌的树洞里。她来不及捡,扭头就往山下跑,后面传来了二妮的呼声“四妮儿!去找奶奶!跑快点!“?? ?大妮六神无主,抓着她说“怎么办!”??? ???她两只手力气很不小,箍着二妮儿眼珠子外翻。她一边不耐烦的挣脱一边尖叫“大姐,你放开我!我去和他们说。”要是这么多人,把爹弄走了咋办!她心里火烧火燎的,疯狂的要挣脱大妮的怀抱。 ?????她眼睛珠子滚了一骨碌,立马想到了主意,推开大姐就往山坡上跑,抓着站在底下的一个汉子一边晃一边骂道“你们想干什么!我们家穷咋了?我奶奶找公社借粮食又不是不还!至于这么欺负我爹么?”???? “嘿!这小兔崽子”??? ?老赖几个听到这个声音,立马就看到挤近来的二妮儿,看到是个小丫头片子。立马翻过去准备逮她,被二妮仗着人小挤在人堆里,梗着脖子尖叫。??? ???她撒泼起来,这群汉子就拿她没辙。这小姑娘看着瘦瘦小小的,滑不溜手像个泥鳅!原本动手准备绑钟敬贤的手也迟疑下来。都盯着她看。众人心想,这小丫头厉害得很。张口就说粮食是借的公社。他们倒是不好再说是钟敬贤偷的。?? ??有人还是心存怀疑,就指着她说“你们一家人,不会串通好了吧!要是没偷,他怎么支支吾吾一句话都谁不清楚。? ??底下人纷纷赞同。 ?????“天啊!地啊!不要人活命啦!太爷爷你睁大眼睛看看呐。这帮人怎么欺负我爹,借点粮就说我们爹偷东西,叫我们以后还怎么做人!”二妮儿心一横,就躺在地上扑腾起来。“我们家祖爷爷的清白都叫人污蔑了,还让不让人活了。我爹人老实巴交,你们就各个来欺负他!咱们家是个什么身份都能认,就是不能叫人骂成小偷!” 眼看到了这个节骨眼,大妮就算再反应慢,也忍不住看妹妹这副模样。她跑下来抱着二妮就开始哭,众人一愣。这两孩子都哭成了一团。扯也扯不开。弄得在场所有人都脸色有些难堪。不敢再上前动手了。 弄得像是被欺负了似的,这群人哪里好意思欺负个小姑娘呢? 癞子心想:“这小姑奶奶,嘿!真是泼皮!” 不过他可不是轻而易举就能对付的,无论钟敬贤是怎么一回事,他打定了主意,非得从他嘴里撬点什么来,因此他拽着麻绳,把钟敬贤往前面拼命扯。 二妮头发都散开了,看到这一幕。她心一横,又不依不饶的骂道:“你们就是欺负我爹!欺负我爹还不给他说解释,凭你们把黑的说成白的!”???? ??她趴在地上抓起一把灰土就往来人脸上洒。老赖“哎哟”大叫了声。原来是沙子进眼睛了。他松开绳子,两只巴掌捂住了脸嗷嗷直叫。绳子一松。钟敬贤就滚在了地上。他吃了满嘴的土。瞥见旁边几个人都吃惊的望向身后,他回头仔细一看。 “娘!你怎么来了!”??? 这时,另一股巨大的力量将老赖拽了过去。他回头看,七魂六魄差点乾坤大挪移的飞出去了。满脸褶子的老脸凑仔他面前,凶狠的好像夜话里讲的母夜叉。他大叫起来,连锄头都扔了出去。钟老太又干瘪又狰狞的表情好像要拧断他的脖子一样。嘴巴一张说。?? ??“好哇!你说老子儿子是贼!捉贼拿赃,你现在就跟我去一趟贼窝!我让你见识见识!”说完就要把老赖往回家的方向拽。吓得对方连连求饶。“哎哟,哎哟,婶子这是干啥?我就跟敬贤开玩笑呢。”他抓着衣襟使劲往后扯,如果说刚才他还犹豫一下,看到钟老太,立刻什么主意都不敢打了。又是讨饶又是作势要溜。 ????简单来说。他就是欺软怕硬。?? ?旁人也对着老赖指指点点,仿佛刚才围着起哄添乱的不是他们一样。看热闹不嫌事大。有人对着他嚷嚷“老赖,贼窝不好进,你赶紧去呀!哈哈哈……”????? 钟老太回头看了一眼浑身泥的儿子,恨铁不成钢的踹了他一脚。把钟敬贤疼得哎哟直叫。 ????“我生你有什么用。”???? 她说完。二妮儿已经嗖的一身爬了起来。她低头不敢吱声。两只手掌小心翼翼的捂着屁股上的泥。又恍然想起什么似的,拼命的扒拉鸡窝一样的头发。?? ?“姐,疼不?”?? ?四妮儿已经爬起来了。她身上想去够二妮的脑袋,可惜不够,只好拍拍她的屁股,表示安慰。 ????钟敬贤亦步亦趋的跟着钟老太下山。沿路看到已经滚下坡的饭碗。里面白米饭漏了一地。看的他心里发疼。蹲下身就想把饭捡起来吃。结果眼前一只脚更快。把地上的碗直接踢进了山林里去。滚了好几下,像是敲木鱼的声音似的。转眼就失去了踪影。? ?钟敬贤张了张嘴,看到手里空空如也。终于忍不住委屈起来“娘,你踢我碗干啥!”??? ?“你自己饭碗都保不住,还好意思吃饭!”钟老太瞪着他骂:“连你闺女都抵不上,被人笑话了连个屁都放不出来!下次你再这副样子,别指望老子管你,老钟家的脸全叫你丢光了。” 第七十三章 生意 ????钟老太顾及众人的担忧。她对老伴说“今天的事情,七叔肯定知道了。”她说的是借粮的事情。到底借没借,大家心里清楚。不过是打着贫困户的幌子倒卖粮食差价。去年天气不好。粮价从1毛四涨到1毛8。大屋刘赚了不少钱“ ?????“那七叔会不会找咱们麻烦?” ??????“他肯定不敢,要是捅了出去,他这个大队长也不要当了。”钟老爹肯定的说。 ??? ???????晚饭?吃的是白米粥和咸菜,冬至的时候,萝卜好吃极了。钟老太有个绝活,那就是做萝卜干。她先把萝卜切成条. ???萝卜条用干净的布擦拭掉水分,这一步通常是最耗时间的。而且需要很大的力气才能把水分擦得干净。擦完就放到箩筐上晒干。要晒到萝卜皱的卷起来才行。这时候的萝卜干已经变得像牛筋一样,咬嘴里嘎嘣脆。特别有嚼劲。钟老太用个坛子专门装这种晒干的萝卜干,用剁椒和盐放在里面腌着。要吃的时候就盛到盘子里。 这种腌菜特别受农村人喜爱,因为保存时间长,味道也好。最重要的是不费油。一叠腌菜能咽下两大碗粥。 因为是农忙的时候,所以晚饭也不吝啬。米粥里加了黑豆,绿豆,等一些杂粮。放在后世那是妥妥的杂粮养生粥。家里两个男丁,碗里还各添了一勺鸡蛋。三儿盯着碗,很想叫婆婆给儿子也来一勺油。可惜她胆子小。左思右想也不敢开口。 陈胡今天是过来商量那棵树的事情,他是客人,因此就坐在上首。二老忙着喊他吃菜,摆在面前就是钟老太炒的茄子。他在岳丈家一副老老实实的样子。尽管如此,碗里也堆了不少菜。他一边吃一边问道:“娘,我等会儿先去看看,晚上我爹也过来。咱们是直接去山上砍了带回去还是怎么地?” 惦记着正事,他生怕这树叫其他人给发现了。都是公社的财产,得有人证明才行。钟老太忙说:“先去叫隔壁的刘大哥。咱们跟刘叔他老人家说一声。你先别急。我一会儿跟你一同去呢。” 四妮儿喝了两口粥,粥是滚烫的。她也呼伦吞咽下去,重生差点饿死以后,她吃饭就改不了这个毛病了。钟老太坐在高椅上问她:“妮儿,今天是你浇了菜地?”。 四妮儿点了点头。其实不仅是菜地,她还扫了地,喂了鸡。连柴火也捡了不少。家里正是农忙的时候,大妮他们还要挣工分。家里根本顾不上。她索性就搭把手,虽然自己力气不大,但是家务事本就不需要太大的力气。 见孙女这么小就勤快,钟老太满意的笑眯眼,伸手给她也盛了一勺热旺旺的鸡蛋,看的一旁的小五眼睛热。“奶奶我要我要!””他眼看就自己没有,连忙伸手挥舞起胳膊来。朝着钟老太撒娇。 钟老爹最疼这个孙子,连忙把剩下的鸡蛋全部都倒到了小五碗里,哄着他喝了一碗粥,自己端着碗“吸溜”“吸溜”的大口喝粥。剩下几个小姑娘你看我我看你,挤到四妮儿旁边故意嚼的很大声。萝卜干“嘎吱”“嘎吱”脆响。四妮儿用勺子舀着油,伸手塞进了一旁大妮的嘴里。她回头一看,大姐姐正抿着嘴微笑。 “四妮儿,给我尝一口呗!” 三妮说完,四妮儿也不吝啬,三两下把那勺鸡蛋分给姐妹尝了。 二妮儿早就吃完了。她手里拿着一把剪刀正在裁剪报纸两侧的白边,约莫手指粗细的边只能写一两个字的宽度,裁的“本子”就像一个便签条。 这就是她平时写字用的纸了。报纸是隔壁村大江爷爷去城里带的。他顺路在收废品的地方捡垃圾。这年头东西利用率很高。废旧的报纸也不好找。但是找到了就会给二妮。她的字写得很好看。三儿教了两个月。她已经认得不少字了。但是家里的古籍都烧光了。她就拿着报纸上面写的字挨个学。 四妮儿帮忙做了家务,钟老太就特许她不必出去跟其他姐妹一起出去。又嘱咐她菜地浇水早上一趟就够了。 天没亮,二妮和大妮两个就起来挑水。 四妮儿趁他们走了以后,立马换上道具往镇上奔去了。她大概有一两周没去镇上卖东西了。这次她顺走了家里的一个扁担,又拿上了打猪草的竹篓,晃晃悠悠的提着篓子往城里走。 工厂的小夫妻俩正等着她。两个人在她这里尝到了一丝甜头,就舍不得放手了。 他们上次找四妮买了几壶油,回去就被附近街坊和其他工友问长问短。烦不胜烦。五金厂有几百人,规模上不算小厂子了。前几年搞大锅饭,差点吃垮厂子,现在各自开火。筒子楼的楼道里随便找几块砖就搭了个炉灶。每到饭点时候,整个楼密密麻麻飘着黑灰。 住在筒子楼,有点风吹草动,全楼都知道。 夫妻去老丈人家遮遮掩掩的提了油米回来,还能瞒得住人?第二天上工的时候,就有不少人找他们打听情况。都还以为他们在供销社有什么关系才买到的。其中一个跟女人走的近的工友立马就打听出消息来了。 “东西是找外地人买来的,价格比自由市场(黑市)便宜!” 头个来的人打听了这么个消息,恨不得散播的全厂子都知道。以显示自己能耐! 也有人觉得这夫妻两个纯粹是走狗屎运,天上能掉肉馅饼么?还手里有粮食肯贱卖。这人心里就暗自觉得他们肯定是隐瞒了什么消息。 一来二去,这林家两口子家里就成了菜市场,整天有人和她打听那个神秘人什么时候再来镇上。卖不卖东西。 一部分人还在观望。有三个平日交情深一点的就跟着林家夫妻两个偷偷摸摸去了一趟。这次,他们不仅提着精米,还买到了豆油。这下整栋楼就跟沸腾了的油锅似的。厂子里年轻的小伙子小姑娘还好,那些三十岁左右。家里上有老下有小的工友就动了心思。一个个眼巴巴的跑到林嫂子面前求搭线的。有求代购的。 林嫂子回绝了些明摆着凑热闹占便宜的。剩下的人就不好拒绝了。 第七十三章 送礼 有个叫秦萍的。是她初中同学。两个人关系一直不错。后来又进了一家工厂,秦萍在车间车床做配件,林嫂子则去了行政部当出纳。 他们两个丫头一般年纪,好的能穿一条裤子。秦萍的条件不如林家两口子。她上面有公婆就算了。公公的老娘也跟着一起住。去年生个儿子,秦萍上下八口人,就靠着她和丈夫的收入过日子。一分钱能掰成八份用。夫妻两个的工资加在一起有五十块钱。按理来说也不算少了。可是柴米油盐都得操心。 秦萍对林嫂子说:“我算数又不好。每次我妈都说我买错了。不然又说我这个月有哪些东西没买。”她是真犯愁,公公的老娘都不知道是哪个时候的人了。整天张口闭口还是建国前的老历史! 奶奶户口也是农村的。按理每个月就少领一个人的粮票。这个时候物资紧张,加上一个老人,全家用度更加吃紧了。她说:“钱我倒是不在乎,你那个朋友要是真有粮油,我肯定是要买。你也知道我家里的情况,这牵线的事情,我就拜托你了。” 林嫂说:“上次我们没和人家说贸然带人过去,我感觉就不太好。这次就不带人过去了。下午我跟老林一起去找那大哥,要是他手头还有东西,我就替你带一点。怎么样?” 她说的合乎情理,秦萍心里好受了一些。 她下工了就去河滨小学接女儿。今天小学放学早。她提着菜篮子顺路去了小集市,小集市是附近住在盘瓜弄的居民常去的市场。平时人非常多。其实就是一片鳞次栉比的蓝色棚子。里面都是从农村带过来卖菜的农民。出入门口还有两个民兵。民兵连的院子就在不远的街角。所以这一片很“干净”。根本找不到“违禁品”。卖的都是农家寻常的应季蔬菜。 “违禁品”就是大米,面粉,油。是不允许私下买卖的。 她想挑两个西葫芦准备回去炒菜,无奈市场人太多了。好不容易才抢到的西葫芦都是歪瓜裂枣。都不称心。再一看天色,已经不早了。她只好急匆匆的往女儿的学校跑。接女儿回家的时候,丈夫已经早早回来了。他带着眼镜在看晚报。看到秦手里提着两个西葫芦,插嘴问道:“今天你不是去找林嫂了吗?她怎么说。” 秦萍心情不好。闻言不耐烦的说:“不成!她没答应。” 秦萍的丈夫叫王勤劳,和她所属一个车间,王勤劳是正式工。也就是合同工。 正式工工资有三十二块钱。秦自己是临时工,工资只有不到二十块钱。双职工才有资格申请房子。临时工可不算。。她今年加把劲,说不定就能转正。想到这里,秦的眼睛里一闪而过的振奋。? ??她推了丈夫一把,说“清明的时候不是有一批名单出来么?我估计是上面早就商量好了。你没事就提点好东西去主任那里坐坐,别跟傻子似的一问啥都不知道。”?? 王勤劳哼了声,看报纸的眼神都没抬一下。“厂里风气就是叫你们这些溜须拍马的妇女给搞混的。还送礼,我说秦萍啊,你真是不怕丢人。”?? ?她气的直拍桌子“就是你什么事情不管不顾,我才这么操心。隔壁李家两口子前几天就去主任那儿了。我看到了,提着黄糖去的。人家老李就比你会来事多了。他那口子说年底十月份就有一批员工分房子。这次选不上,咱们得到什么时候才有自己房子呀。”?? ??这话让王勤劳有些心虚气短。他梗着脖子说。“租房子也便宜,“安置费”也不必我们出,买房子要修修补补,都得咱们出钱。” 他不说还好,一说秦萍就心烦气躁,她直拍桌子:“行了行了,你别说了!就当我一人瞎操心行了罢。王勤劳,你就跟我拍拍胸脯说,你一点也不羡慕人家住敞亮房子。住在自己房子里?前几天车间里小张他们搬家了,你怎么死乞白赖往人家新房子里看?” “你觉得你自己两袖清风,不能正派了,我看你就是扯不下脸来。别人都削尖脑袋往里钻,你连钻你都懒得钻,你怎么不问妈住的怎么样?咱们这楼是厂子里的,修的再好那也是别人的。叫我刮个腻子我都懒得刮。住的能好吗?” 王勤劳哑口无言。 凭心而论,秦萍这番话还真的说道了王勤劳的心里去,让他开始动摇起来。 不是为了别的。而是因为她说道了王勤劳的亲奶奶。老人家年纪大了。生活难免很不方便。他一个人带个老婆吃苦也就罢了。再带上双亲和老人家。恐怕就有些不孝了。他当晚就失眠了。睡在不足十平米的房间里思来想去一整夜。第二天一早。就亲自去林家敲门去了。 。 四妮这次进城,还不知道林家夫妻搞了这么大的阵仗。他们在林家老丈人家里见面以后。如法炮制。这次她带来的足足有一百斤豆油和一百斤精米,以及五十斤面粉。当然,她随身只背着一个面粉口袋。见了夫妻二人。又告诉他们自己和同伴将粮食藏在了巷子外面的槐树里面。 夫妻两个自然喜不自胜。林嫂告诉四妮儿:“这次有工友托我帮他们带。大哥,你放心,还是上次价格,精米一毛四分钱。豆油八毛钱一斤。面粉一毛四。我给你念一念,我这儿都记账哩。”说完,林嫂吐词清晰的把工友要求帮忙带的粮食念了出来。 说完这些,林嫂不禁问道:“有个朋友托我找大哥买些紧俏的物料,准备送人情的。不知道你这儿有没有。” 虽然粮**贵,但是送上峰要讲究一些。一来是收礼人是不缺饭吃。二来是讲求心意,越是市面难得的东西就越好。这年头物资稀缺,种类很少。林嫂虽然拜托四妮儿,但是也不指望她真的有什么稀罕的物料。 实在不行,就只能托人去供销社买几盒雪花膏糖果了。 她略微一想,自己农场里目前种的都是比较常见的大米和大麦。再就是红薯干和豆子。都是农村常见的种植物。这么想着,脑海里突然蹦出了一样东西,这让她眼一亮。陡然变得笑意盈盈。她对林嫂说:“棉花怎么样?” 第七十四章 间隙 她略微一想,自己农场里目前种的都是比较常见的大米和大麦。再就是红薯干和豆子。都是农村常见的种植物。这么想着,脑海里突然蹦出了一样东西,这让她眼一亮。陡然变得笑意盈盈。她对林嫂说:“棉花怎么样?” 农场的棉花,还有两星期的生长时间。从采摘到初加工。加工坊也耗费不了多长的时间,这是第一次种植,无论是产量和质量,四妮儿都没有很高的期望。但是无论如何。卖给林嫂的朋友是足够了。 林嫂一听,眼睛也亮了。她身体前倾,迫切的问道:“真的,那真是太好了。大哥你给个准话,您手头棉花有多少呢?不瞒您说,我也想打个棉被。就是一直没攒够棉花票。”说完,她不太好意思的笑了笑。 四妮儿爽快的说:”林嫂帮我左右拉了这么多顾客,又出了力气。我早就把林嫂当朋友了。这点小事你就不用跟我客气了。你朋友那儿,我可以出五斤,另外,我再送你五斤棉花。”这棉花不是白送的,她目前的生意都是林嫂夫妻帮忙牵线的。不给点好处也说不过去。 “大哥,千万不能!这…这也太叫你破费了。不行不行。”林嫂摇摇头:“我们就是动动嘴皮子的,哪里出了什么力呢。” 林嫂摆摆手,黝黑的脸上浮现一抹红晕,变得激动起来。 四妮儿一听,她很清楚这种“不要不要。”其实只是表面客气一下。她心里不以为意的笑了笑,又说“我先说好,这棉花现在还那不过来,等过两周我才能送过来。你得和你朋友说一声。问她急不急。” 林嫂一听,心里细细想:“秦萍也没说什么时候要,那肯定就不急了。” 又问道:“大哥,您这棉花不会是汪家沟运过来的吧?咱们这儿附近都好像没有棉花地。”附近大屋刘是最大的村庄,旁边依次是汪家沟,小屋陈......这几个村庄靠着山,都是丘陵地貌。根本没有几块平地。 陈村和汪家沟的水田稀少。种的粮食少,很大比例都是经济作物。而汪家沟正好有一片平坦的旱地是适合钟棉花的。两年三熟,麦棉轮作。 四妮儿说手头有棉花,林嫂心里就有些猜测她是不是汪家沟的人。没想到这话一出,问得她是哑口无言。四妮儿后背冷汗一下就冒出来了。她打心底不希望别人问到粮食的来历,总不能告诉她这粮食是从一个虚拟的空间种出来的吧?这还不被人当成怪物给抓起来研究了?她就算撒谎,汪家沟也不熟悉,又怎么瞒得住别人呢? 她因为林嫂的这句提问变得有些躲闪。有些后悔自己贸然说出棉花的事情来了。她十分不情愿的含糊了两句。但也失去了继续聊天的兴致了。她喝了两口桌上摆着的水,然后谢绝了林嫂的招待,对她说道: “我先去槐树底下把东西拖过来。” 说完,他就捡起地上的扁担抗在肩膀上走了出去。林嫂愣了一下,也觉得气氛有些不对,不过她并不是很多心思的女人,反而是做事做人都很简单的想法。她又提着开水壶给四妮儿冲了一杯麦乳精。又端了盘花生出来准备好好招待她。她等了一刻钟左右。四妮儿已经敲门进来了。她左右扁担里面都放着粮油。 这次带过来的东西不少。有两三百斤左右。粮食一毛四,一百斤18块钱。而油则是八毛钱一斤。两天用杆秤忙活了半天,才把这对粮食清点完毕。四妮儿手头一下子就多了八十块钱的零钱和几张票。工业票一张抵五块钱。还有两张雪花膏的票,一张开水瓶票。拿了这些钱。四妮儿的心情又变好了许多。她谢绝了林嫂的招待。亲手又留了五瓶菜籽油给她。自己则往供销社去了。 另外一边,林嫂盯着这一堆的粮食发起了愁。 她先回了公司宿舍一趟。把人叫了出来,一个个去自己家领东西。当然了,厂子里也有那么两个暂时手头没拿出钱的。她这会过去,人家看到东西,哪里还吝惜这些钱。纷纷都把钱和票据还给了林嫂。 众人看到市场上稀罕得不行的粮油都叫林嫂买到手了,有几个胆子小的也彻底放下忧虑,对林嫂说:“姐你真是有门路!我看自由市场上面也没有这么白的面粉卖!” 另外几个是五金厂的会计,也纷纷说:“是呀,我看个面粉好极了!我都后悔上次没跟林姐买了。哎呀,悔死了,悔死了。”这是个只买了油的妇女。 “这个面粉才一毛七一斤,别说自由市场,供销社都比这个贵呢。还要粮票的,我知道小丽肯定吃不惯咱们这儿的面,南方的面可没有北方的好吃。” 那个小丽笑吟吟的说:“宝塔镇的米好吃,我住这儿十几年,早就吃惯了,不过有时候还想买点面粉做面食解解馋。张姐下次过来,我做点油泼面。” 张姐也摆手说:“知道你客气,我可吃不惯面食。” 说完,心里忍不住嘀咕起来,真是个地道南河人,顿顿馒头大饼怎么咽的下去喔。 谈笑之间,众人也纷纷拉着林嫂道谢。她自己都被说的有些飘飘然,正在这时候,秦萍也提着篮子过来了。她是最后一个过来的。看到众人手里又是油又是粮的,她眉头一跳。快步走到林嫂面前问道: “阿林,怎么样,我的棉花呢?” 她看到众人手里都拿着粮食,自然也以为林嫂肯定买到了棉花,连忙左右打量起来了。结果左顾右盼也看到棉花的影子。顿时,她脸色就垮了下来。嘴角一抹笑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看到这幅景象,林嫂心里不大高兴,她连忙抓住秦萍手说道:“我跟那个送粮食的大哥说了。这次来的匆忙,之前有没提过棉花的事情,他也就没带。” 秦萍心里失落,连忙问:“那下周总能带吧?” 她这幅理所应当的语气叫林嫂心里就嘀咕起来,这是大爷呢?合着自己就是个活该跑腿的呀!她觉得秦萍这语气太过了,于是脸上神色淡了两分:“那同志说,最早也要半个月,小萍,我知道你着急,可是你也知道,人家送东西一来二去也要费时间,你这会儿去供销社排队,每个两三个月你能买到不?” ‘清明都过了,哪还有什么用?’ 秦萍心里这么想,她不傻,这话心里过一遍就算了。但是依旧忍不住觉得是林嫂不上心,不然为什么大家的东西都有买到,就自己买两斤棉花都得等半个月呢? 第七十五章 因为秦萍的事情,林嫂回家的时候老大不高兴。 但是等她到家一看荷包。“呦呵”的就乐笑了。 这哪里是什么麻烦的事情。她还占了大便宜。除了四妮儿许诺的五斤棉花,还有五壶油,这些多出来的钱也有三四块钱了。她盯着手里花花绿绿的纸钞,心里炽热一片。甚至连好姐妹的不理解都不再让她烦恼了。 仔细咀嚼了一番,又觉得工友方才看自己的目光也变得不一样了。她现在是众人眼里的“能人”。以后众人再找自己买东西,她说不定就能挣得更多了! 这样跑跑腿的事情,怪不得是“投机倒把。”她原先颇为不屑,但是现在尝到了好处,她却觉得自己以前太胆子小了。 明面上的光荣又能怎么样,没有实际的好处也只是空喊口号。只有握在手里的好处,才叫人心动。 她不放心,用一个湛蓝色的手帕仔细的把钱包好,又仔细的放到桌子最显眼的地方。等林光荣回来的时候,就看到自家老婆正懒洋洋的坐在桌上。他脱了鞋,放下包。刚经过屋子的时候,身后就传来了林嫂不满的声音: “回来啦,招呼都不打一声。我正有话同你说呢。” 她没那个耐心卖关子了,就在林光荣转身的时候,她已经急不可耐的从手帕里掏出了一叠零钱。看得林光荣一阵莫名其妙。 他问:“这是啥?” 林嫂不满:“这是钱,你傻不傻呀。我挣得。” 说完就迫不及待的把今天挣钱的事情竹筒倒豆子一般的说完了。 等她停下最后一句话好久,拿着搪瓷杯喝了两口水,才看得丈夫略带不赞同的神情,这下可是点了火药桶。她腾地一下就站起身来,对着林光荣说道:“怎么?我辛辛苦苦跑了一趟,你怎么连句话也不会说,哑巴啦?” 林光荣脸色阴了下来,哼了一声。整个人直接坐在她旁边,手指敲了敲木桌,对她说道:“来的时候,主任就找了我谈话,我还说啥事情呢,原来就为这你这个娘们干的破事!” 这话不客气,林嫂气的大骂:“我做啥了?” 看她这幅浑然不觉的样子,林光荣直接说道:“这次就算了,下次我不准你再去找那个大哥了。你在干什么?你不清楚吗?投机倒把是犯法的!你想去蹲大牢啊?” 他咄咄逼人,林嫂一听这话,忍不住脖子缩了缩。 她想到投机倒把,吓得心里就凉了一截,连忙追问起他来:“啊!怎么回事?我就给他们带点东西,怎么成投机倒把了?还有.....这事儿主任也管么?他怎么知道呐!” 老何一向对配件部工人的不错。不爱摆官架子,十分平易近人。平时工人有什么头疼脑热,他也不会太苛责,都是很干脆的签字休息,整个配件部工人都十分服他且敬重他。 一想到是何主任知道这事儿,林嫂就忍不住说:“他一向不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怎么会管到咱们头上来的?” 说到这,林嫂心里也七上八下的。因为厂子里工人的待遇还不错。大家虽然嘴上批判这个投机倒把,批判那个资本主义毒瘤,但是谁没偷偷去过自由市场?都要养家糊口。偷买点米买点面改善生活并不奇怪。 这种问题除非碰上原则性很强的人,一般都是默许的。 林光荣想到何主任一番软硬兼施的话,也是头疼的很。他说:“我哪里知道怎么会突然这么说、不过你记着就行了。这次就算了,你弄得人尽皆知,大家都嚷嚷起来了。这事情如果传到上面。咱们还怎么做人?” 林嫂心里彻底凉了:“怎么弄得人尽皆知了?怎么就弄得人尽皆知了?” 她想到自己刚拿到手还没捂热的菜籽油,又想到四妮儿许诺的五斤棉花,一时间跟割了心头肉似的心疼不已。但是正如林光荣说的那样,如果闹得大了,她可不敢顶风作案。要知道,投机倒把坐牢也是坐牢。一人一个唾沫,都得淹死他了。 她趴在桌上哼唧了几声,小声嗡嗡响:“我就纳闷了,这事情怎么也不会是老何说的?他到底怎么跟你说的?” 林光荣也有些丧气,心里对那个“大哥”也产生了不少的怨气。 他本来不打算理会林嫂,但是忍不住还是吐露了一句:“....我也不知道,就是问了些工作上的事情,提了两句你,我当时还纳闷呢,然后他说什么咱们这儿有人不知道从哪里弄了棉花走私到咱们镇上?我说哪来的棉花?.....” 接着,又嘀咕道:“你说咱们老老实实买点粮油也就算了。像这种不光彩的事情,就不能沾手,沾手了哪里还洗的干净?......哎。” 说道这里,林嫂怔忪片刻。 她只说了句:“棉花?” 走私棉花? --------------------- 镇上一共有好几家供销社。其中在潘瓜弄那一片的这个供销社,跟附近的街道办合作。街道办在东街和西街有两处,月初的四五号,附近户口的居民都过了领粮票。今天好巧,村口排满了人,过了桥,能看到底下熙熙攘攘的人群。会计算账的手里端着算盘。排队的手里都抱着篮子口袋。 领粮票是顶顶重要事情。关乎一家生计。所以来排队都是夫妻两个带着孩子。准备拿了粮票就即刻去供销社拿粮食。还有当场用大米换粗粮的困难户。他们大多是没有子女的老人。和人口多劳力少家庭。附近一共有三个厂,一个糕点坊,一个五金厂,一个纺织厂。都是国有单位,在这个年代,属于铁饭碗。一个月的工资,吃喝尽然够。 四妮儿提着空空荡荡的口袋,又敏锐的瞄到了巡查的民兵。 她把口袋收好。悄悄的挤着人群过去。 前面一个二十六七岁的女人,手脚纤细,她签着一个七八岁的男孩。男孩一身衣服都十分整齐,连补丁都补得细细密密,几乎看不出针脚。女人对儿子说:“年儿,你去看看前面的发了多少?” 第七十六章 国营饭店 说完,那个男孩头也不回的挤进看人堆里。他看了一眼,高声喊道:“妈,妈!快过来,这里有空位。”说完,又挤回来,在她耳边小声说:“一个人三十斤粮食,妈。清明有两斤鸡蛋票,这个月今天发。” 女人搓了搓手,脸上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她一摸口袋,想到前面攒下来的粮票还没花出去,裁缝铺子生意平平,家里收入远远不够买粮食吃,她心一横,对男孩说道:“行,待会你就说,咱们换粗粮票。” ..... 四妮儿刚到供销社,就被眼尖的售货员看到了。那个妇女悄声朝旁边人嘀咕了一下说道:“那个同志来了。” 另一个年轻些的女同志一看,连忙走过去,对四妮儿悄声说:“您这个月还有粮食拿来卖么?” 她声音不大,四妮儿刚想回应,身后就挤进来了不少人,将供销社不大的面积围了个满满当当吵吵嚷嚷。有个约莫五六十岁的老妇人推了推那个女售货员,把篮子里的鸡蛋推到玻璃柜上,扯着嗓子说:“为人民服务,闺女,帮忙称一下。”在他身边,也挤了不少人,随时准备越过她扑到柜台上。 那两个女售货员对视一眼,年纪大的这个就说: “帝国主义是纸老虎,春娟,你把称赶紧拿过来。” 说完,年轻的女售货员,也就是春娟,从柜台下面拿了一杆秤说:“会当机水三千里,鸡蛋五分钱一斤,我跟您上称。”说完,利索的抓起几枚鸡蛋放在盘里。 “五斤两毛五。” “给我换油盐。” “醋酱油盐八分钱一斤。” “....喏,票给您,我来两斤盐,一斤醋。”老人手脚哆嗦,忙掏出怀里的手绢,慢慢悠悠的捻起手绢叠起来的一角,露出里面被整理的十分服帖的票据。 而供销社的后门就在这时候打开了。会计看到四妮儿,连忙走到她跟前说: “你是上次的那位同志吗?跟我进这边,主任在后面呢。” 四妮儿看到他利索的抄起柜台搁板,也起身跟过去了。前面忙归忙。好歹是有条有理,会计带着她从后门到了门外的院子里。这边门面后门停着一辆大货车。一个年轻人跟白店长不知道在说什么两个人几乎是面红耳赤。 一个说:“我怎么知道是什么时候漏水出来的。今天早上检查就这样。” 白店长也急的把袖子撸起来:“这不管事情怎么样,得向你们领导写信,总之看上头怎么说吧。你要卸货,这绝对不行。” 那个男人急了,指着他说道:“不然叫我又把这么东西再运回去么,这东西总是要处理啊同志,你们这儿有仓库,又不是不能放。 白店长也丝毫不让,他瞪着眼睛说:“东西放了,你人跑了,到时候怎么算,这东西到底是在你车上坏的还是在我这人坏的可就说不清楚了。老李呢?老李你呢?........”他嚷嚷了两句,回头一看到四妮儿,顿时想到什么似的,眼睛忽然一亮。 他说:“小王,这件事情不是我不肯给你方便,而是咱们社规矩在先前,这样吧,一会儿都到饭点了,你先去吃点东西,咱们回来再商量好吧。” “同志你好。” “您好您好。” 四妮儿看到他大跨步的走进了,伸出手来,连忙从口袋里掏出手。两人一碰头,顿时气氛一松,白店长脸上挂着春风满面,拉过四妮儿亲切的拍了拍她的肩膀:“魏庄(化名)先生来的正好,现在是饭点,咱可以去隔壁那家饭店搓一顿。” 四妮儿:“......” 她一走,会计跟上来说:“白哥,那这批货先放着。我带小王去吃点东西。” 又说:“你们大早上的就忙活,也是很辛苦,现在都平心静气一点。办法总是比困难多嘛。” 。 那个小王脸上终于好看了些。而另一边白店长也是带着四妮儿去了隔壁的国营大饭点,这时候店内人很少。只有零星一两桌。空气静谧,店内两个女招待靠在前台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话。 看到是白店长,一个尖脸宽跨的女招待连忙过来,对两人问道:“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两位吃点啥。”话里话外,看和白店长很熟的模样说:“统筹兼顾,白哥今天想吃点什么,咱们店今天到了心弦的鸡,和鹅哩。” 脸上带着笑摇了摇头说“呐,我每次过来可没有今天运气好。” 白店长没想到这趟还有意外收获,不过他是挑剔的食客,这次过来的用意确是四妮儿,于是把菜单放到四妮儿面前说:“魏先生,想吃点什么?” 四妮儿低头看了一眼印着花红柳绿的菜单,上面只有文字,她只轻看两眼,便说道:“不用这么客气,我来个麻婆豆腐吧。” 白店长接过菜单说:“那我点个肉好了。再来个烧鸡!”他声音中气十足,嗓音嘹亮。那个尖脸女人接过菜单说:“点米饭还是点面?小吃有卤火烧一毛二。” “我来一碗臊子面。” “好嘞,臊子面三毛二一碗,粮票要三两。” “那我也一样。”四妮儿说。她穿着依旧是之前那套蓝色长衣长裤。看起来并不显眼,而那位女招待也以为她是过来吃白店长的,于是并不十分热络,等写好了发票。四妮儿手一抬,就递上了三块五兼六两粮票。 那个女招待心里一跳,脸上却摆出了热情,接过粮票喊了里面一句:“收钱了,小郑。” “怎么叫您给!”白店长拦住女招待,很不高兴模样,非要把钱退回去,一边还伸手把饭前掏出来对那个女招待冷着脸斥责:“怎么回事,说好了我请客。” 华国在餐桌上很有一套,这套你来我往的抢账之中,四妮儿因为不熟练而落败了。 白店长心满意足的付了钱,又叫了一叠花生米,两杯一毛钱的啤酒,就对着四妮儿侃侃而谈起来。“这家大饭店是咱们镇上唯一一家呢,不过我经常过来,却没有今天这么好的运气,新鲜的鸡啊,牛啊,得挑日子的。” 第七十七章 讨价还价 四妮儿说:“牛肉的确很难得很,不过一般人家也吃不起这些个。” 白店长露出同样的感慨:“真是放牛的盼牛发瘟。” 只有耕牛不小心死了,公社才会杀牛。国营大饭店平时是收不到这些货。再说鸡和鹅,很少有固定的渠道。因为这时候,华国根本没有市场经济这一说法,无论是养殖和生产都没有形成,稳定的,大范围的,规模大的产业链。 要吃鸡,吃肉,那得在乡下公社里收。 四妮儿心想,到了七十年代,供销社都开始鼓励农民把自家养的鸡蛋卖到供销社。一来是解决供销社的短缺。二来是提高农民的收入,不过杯水车薪而已.... “小兄弟看来不是本地人呐,是来走亲戚还是办事呀。” 四妮儿看了他一眼,心想这难道就开始套话了?她对这套饭桌客套很不熟练,只好老实说:“这次就像上次说的,过来这边卖粮食。” 白店长笑眯眯的喝了一口啤酒说:“您是实在人,这点我佩服。不过我最佩服的,还是你的胆量。” 上次四妮儿直接提了那么多粮食过来,将供销社所有人都给唬住了。 她无疑是在投机倒把,被抓到了都要去坐牢,但是这样一个人,他既有本事拿出这么多粮食,又出大手笔敢把所有人的嘴都赌上,白店长心里不由得暗自心惊胆跳。又忍不住生出敬佩之意。 不过他不知道的是,四妮儿压根没有什么背景,她做的都是无本买卖。 “咱们供销社,虽说是挂着公家的名,但实际上你们或许不知道,和他们国营工厂可不一样,这个是集体所有制,属于自负盈亏。” 四妮儿说:“哦........相当于公家控股。而且进货的渠道也是统一由上面计划的。” 白店长叹了口气,不然他怎么敢自己擅自做主买四妮儿的东西呢? 他指着门外说:“你说的没错........今天这事情,想来你应该也知道一二。我们那个司机小王,今天卸货才知道那一车的粮食有一半都是受潮了。我检查了大米,全都长霉了。这样来,咱们供销社这个月底就断货了。”实际上,他只说了半数,没告诉四妮儿的是,不止是粮食,连其他货物都受潮了。 不过像饼干啊,月饼啊,受潮了,变味点,吃了也没什么事。 但是粮食不行! 霉米吃死人都有可能。 白店长心里火烧火燎的。霉米他当然不敢卖,不过店里断货,则是另一件更为严重的事情了。 “城里不比乡下,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百信吃的喝的,都在咱们这儿买,这件事情还真是不好解决。”城里供销社不能断货,不然这一条街巷的居民吃什么?喝什么? 四妮儿心里知道了个七七八八。她心下稍定。对白店长问道:“所以您特地找我过来。” “就是为了这件事,我也不给你打马虎眼了。咱们明人不说暗话。” 四妮儿心想,都到了饭桌上,她想跑也不成了。于是说:“上次和您说好了,我提供五百斤.....” “五百斤现在绝对不够!” 白店长斩钉截铁的说:“魏先生,我知道你手里有粮食,这件事,如果你肯,那就替我们解决了大问题。以后有什么事,咱们不能商量呢。”他抛下了一个诱饵给四妮儿。如果她现在同意。那就说明以后的合作不止于此。 四妮儿笑了笑,心想,这店长也很有胆识。他想法也异于常人。 毕竟在这个年代,投机倒把是人人喊打的。 她说:“您不觉得我这做的有些不见得人?毕竟我转手卖粮食,这是投机倒把,搞资本主义呢。您有没有想过,这事情要是被你们供销社人捅出去,这不是让你自己坐牢么?您为什么答应我帮我卖粮食?” 白店长听到这话,语重心长的说:“原先,我也是比较担心这件事.....”他停顿了半晌,把目光挪到了四妮儿身上,话语里带着几分深沉说:“不过魏先生自己已经解决了这个问题。我才会改变主意。” 他说的是四妮儿拿好处出来。她用了最简单的方法。就把麻烦解决了。 百分之三百的利益,足够让那帮售货员守口如瓶了。 再者说,不过是个偏远县城的小供销社,越是小地方,水越浑浊。人情关系就越加复杂,比起靠实力更讲究人脉关系。四妮儿心里没多想,已经有了计较。 。 她说:“您说一千斤的粮食,这个月我肯定拿不出来。就算拿过来,运过来,我这边人手也要时间。”她不想叫对方摸清自己的底牌,所以 白店长一听,有些拿不准她到底背后有哪些人帮忙,不过毫无疑问,她说一千斤粮食脸色都没变,那肯定来头不小。他压下心里的震惊。在放下茶碗后,对她说:“十天的时间。粮食一批批运到仓库,我这边售货员人数不多。不过倒是有车可以用。” 四妮儿说:“我还有个问题。” 白店长说:“请讲。” 四妮儿说:“这边货物出了问题,难道上层不会有人管么?”她想的是,供销社的货物来源其实都是有机构管控的。这边出了问题,不可能放任不管。 白店长一听,脸色也有些难看,他说道:“当然不是不管,不过等结果通知了领导,再调派货物过来,一来是未必有这么多的数,二来是需要时间........”分到每个县和市的物资都是有固定的份额。现在生产力只能维持紧巴巴的日子。又从哪里能弄到多余的份额呢?” 白社长没有说的是他心里另一层隐忧。 出了这样的事情,小王被处罚是板上钉钉,就不知道会不会牵连到她们。 四妮儿心里有了计较,她说:“我需要您帮我弄一个仓库。这样运送东西就有交接的地方。如何?” 白社长听她这么说,心里稍稍稳住。他擦了一把汗,对四妮儿敬酒:“我干了。”说完仰头,一饮而尽。 第七十八章 笋壳鞋 出了国营大饭店,四妮儿就找了没人的地方,偷偷的钻进了农场里去。她飞快的去仓库检查了一遍自己的存货。然后发现,除了粮食以外的东西倒是杂七杂八的不少。谷子也有。就是没有现成的大米。 她为了节约金币,将五谷收割以后就放置起来没有处理。现在仓库里,红薯还是刚割下来的样子,谷子还长在杆子上。她连忙吩咐空间里打瞌睡的哥布林。让他们将谷物都送去加工坊进行加工...... 等弄完这一切回到家,天色已经黑了。她装作从外面玩的回来,把衣服和头发都弄脏了。 四妮儿摸黑回家,院子里那只鸡对着她狂叫! 她看到屋里还亮着,忍不住往厨房看了一眼,正是小五儿。他今天早起有些不舒服,一天都呆在家里困觉。现在正精神奕奕的烧柴火。一边拿着个火铲铲碳玩。 她走上前,伸手摸了摸小五的额头,发现温度正常,于是放心下来,支使他说:“你别瞎弄柴火,要是等奶奶回来,还不教训你呐。” 小五生病了,就黏糊糊的。他拱到四妮儿怀里,软软的说道:“姐姐。我肚子饿嘛。娘没回家,我想烧饭吃啦。” 四妮儿摸了摸他光亮的头顶,上面长着刺手的发茬。青色的头皮上隐隐还有一个小疤。她轻抚上那个疤痕,起身就往鸡窝走去。 母鸡正雄赳赳气昂昂的在自己的领土巡视,看到四妮儿来了,也趾高气昂的屁股一翘一翘。 她伸手拨开母鸡,半跪在地上伸手进去摸了摸里面,一看,鸡窝有三个鸡蛋!她心里高兴极了,看着老母鸡的眼神格外的和气。伸手摸了摸它头,说道:“真是争气。明天给你多喂点糠!” 说完,就把那只鸡蛋藏到了兜里,一溜烟跑到厨房。 看到五斗橱是上锁的,里面都是珍贵的米油。她进来以后,小五就有些不知所措。他说:“姐,算啦。我闹着玩呢,你别瞎搞啊。” 因为这时候四妮儿已经把锅架起来了。她手里不知道从哪弄来一勺油,边吩咐小五说:“去菜园拔一根葱!”说完,伸手放到锅上面,感受了下手面的温度。然后将油往锅里一淋。整个炒锅瞬间“滋溜溜!”的沸腾起来。 油花在铁锅里欢快的跳跃,滋滋作响的声音叫人忍不住咽口水。小五跑的没影了。四妮儿又从农场里拿了一个大红薯扔进灶。然后磕鸡蛋,下锅。 整个动作虽然是第一次做,但是前世的记忆还保存着,她熟练的翻开鸡蛋,高火一下子就将一面鸡蛋煎的油光发亮,奶黄色的汁液徜徉在味蕾的怀抱里。她猛地摇了摇头。将双面煎的金黄色的荷包蛋捞出来。热腾腾的香气一下就让小五差点栽倒。 他回来这会儿功夫。桌上已经放着一个荷包蛋了。他这辈子从没见过这样的做法。仅仅觉得鼻子闻着香都能吃下两碗饭了。于是他伸手,将滚烫的荷包蛋捏在手里,咽下去。整个人就跟发光一样,蹭亮蹭亮的就扑到了四妮儿身上,他欢快的像一只小鸟似的哇哇大叫:“好吃啊....好吃好吃!姐.....嗝儿。” 说完,“吧唧”一下就咬了四妮儿脸颊一口。(其实是想亲她的,但是没吃饱下意识的就上牙口咬了。)疼的她“嘶”的吸了口气,伸手推了弟弟一把,又生气又好笑的骂:“给你吃的你还咬我呐!不知好歹。” 说完,四妮儿已经从板凳上跳了下来(她够不上灶台)然后用火钳给灶里红薯翻了一个面,警告的对他说道:“这次例外,我给你吃啥你吃就行了,爷爷奶奶,爹娘回来以后,你可千万不能告诉他们,不然你就等着挨打吧!听到了没有?” 小五懵了一下,还是依她点了点头。四妮儿又说:“你记着这点,下次有好东西,姐还给你吃,要是你说出去了,以后就没得好东西吃了!懂了?” 小五一听还有好吃的,当即就点头了,并且是斩钉截铁。四妮儿这时候不知道,自己未来的形象,已经在此刻小五的大脑里留下了深深的印象。并且以后再也没有改变过! 跟着四姐有好吃的! 后面一个红薯是两人分吃。吃完喝完。又收拾了碗,洗了锅。小五困意就上来了。他直接跑回屋子睡觉去了。留下三妮儿继续蹲在厨房烧火。 她现在要烧全家人洗澡的热水。尤其是三儿。她挑了一天的粪,每天都得洗完一桶水。烧完洗澡水。钟家人就快回来了。她先给自己随便擦了擦身,然后端着盆子洗脚。 用道具《行头》干活很快不费力。她还打了四篓猪草。又跑到河边挑水去灌家里的水缸。然后清理院子,打扫鸡笼。出去捡两篓子柴草。后山和院子底下分别有两片竹林。她走到竹林的时候,就捡了一捆竹笋壳回来摞在灶台上。 这时候笋尖很鲜,挖出来可以炒着吃也可以煮汤。最重要的是,四妮儿见过钟老爹用笋壳做鞋子。在没有布的情况下,做鞋的材料就可以选择笋壳。 果然,钟老太回来就看到灶台上的笋壳,她心思一动,对三儿说道:“你看山上的笋都长出来了,明儿下工就去挖点回家吃。” 三儿说:“行,娘.我看伟华脚长得快,不如给他做一双鞋吧。”钟老太又说:“做这个不费东西,就是要花时间。你怎么不看看大妮和四妮儿鞋底儿都有洞。要做鞋子也先紧着大妮,两个小的就找三妮的鞋穿得了。” 三儿替儿子觉得委屈,钟家三代单传的金孙!还得穿姐姐的鞋。 她的委屈当然不敢对婆婆说,于是自己找了笋壳,然后照着大妮四妮的脚画了样板。又去家里找了一卷麻绳出来。她找了个天晴的时候做,那笋壳小小的一拿出来。隔壁的吴苗苗正牵着一只老母狗出门。 小姑娘对着大妮唱:“初一初二刷笋壳,初三初四穿上脚,初五初六紧乖乖,初七初八掉后展,初九初十拾拾一甩。”唱完,她就露出了一双黑黝黝的胳膊。那只胳膊搂着大妮儿。两人一左一右的扛着锄头下工去了。 第七十九章 解锁纺织 那只母狗低着头嗅地上的气味。寻着食物的香气走街串巷。徐誉也扛着锄头出门。他踩着石头,那颗石头咕噜的滚到了一边,老母狗吓了一跳。就看到一根骨头也滚到了脚边。它冲着徐誉摇了摇尾巴。又叼着骨头打转。 他逗了一会儿狗。又看到四妮儿出门抱着篓子。就问道:“这是吴家的狗?她要生小狗了。” 四妮儿见状,担忧的说:“这么瘦,这么大的肚子,有几只小狗啊。”她很好奇的模样。因为上辈子她就是城里长大,别说大狗生小狗,连母鸡孵蛋都没见过。不过这也是件好事情。她放下篓子。跟三妮儿说了一声,两个姑娘齐刷刷的蹲在母狗面前逗她玩。 徐誉拦住他们:“要生小狗了,她脾气会变得暴躁,你们别离得这么近了。你看,她都朝你龇牙了。” 四妮儿听了,果然乖乖把手背在后面。 徐誉身上摸了摸狗的头,那尾巴摇得一个欢呀。他说:“我去给他找个地方窝着。”说完,母狗已经摇摇晃晃的走向了钟家的鸡窝。一会儿过去了,可怜的母鸡咯咯叫的扑腾翅膀被赶了出来。鸡窝里堆满了稻草。那只狗一进去,就再也没有出来过。但是叫声一声声的很凄厉。 徐誉进屋子端了几根骨头出来喂她。他捡起骨头一根根的扔进去。然后没过一会儿。就听到声细细的呜咽声。四妮儿听了几句,突然高兴的说:“生出来了吗?!”她忍不住抓住了三妮的袖子:“三姐,是不是生啦!” 差不多过了三四个小时的时间。三妮去给坝上干活的人送饭去了。 等她回来的时候,屋子里已经弥漫了一股奶香味儿。那只狗已经生产完了。四妮儿手里托着一个软软小小的团子。巴掌大的小狗崽鼻子还是湿漉漉的。 或许是喂了骨头的原因,那只大黄狗没有露出警惕和暴躁的样子,反而十分亲昵的依偎在她脚下。徐誉站在一边倒了一碗奶粉给大狗。他伸手顺了顺她的毛。那只狗很舒服的眯上了眼睛。她的下颚上面挂着松软的褶子皮。这么年纪大的狗,再生小狗已经很吃力了。 狗是吴苗苗家的。没过多久,她大姐吴妞就来了。她长着细长的单眼皮,人嗓门也很大,站在老钟家门口喊:“小黄生啦?钟三妮,你把我家狗给我还回来,我还等着吃饭呢!喂。”她手里端着饭碗,声音传到厨房。就听到三妮喊:“我这就出来了。” 她抱着三只巴掌大的小狗,后面是满脸不舍的四妮儿。她小小的巴掌托着小狗。跟托着什么易碎的宝物一样。两人对视一眼,三妮只好劝她道:“好啦,赶紧把狗还给吴大妞。”那只老狗亦步亦趋的跟着徐誉出来,看到主人,老狗还欢喜的摇了摇尾巴。而吴大妞看了一眼,嘀咕了两句:“怎么这么少?” 她一把扯过三只狗崽子,往自己口袋一揣。端着破瓷碗就离开了。 四妮方才抱着那只狗仔,心都快融化了。她看到吴大妞这副不在意的样子,连忙对三妮央求道:“三姐。咱们家不能养狗吗?” 其实三妮也挺喜欢狗崽子的。她两手抓着篓子说:“你说呢?咱们爹肯定不同意的。而且这狗是吴家的,就刘红霞,她那么小气。还会给你狗吗?” 吴家在村子里和老钟家是出了名的不对付。吴二狗又喜欢占钟敬贤的便宜,每次喝酒都拉着他。但每次给钱的都是钟敬贤。他人傻,还跟吴二狗一副哥两好的样子。被当成冤大头都不知道。 “咱们家去年不是借了吴大妞一把剪刀么?到现在都没还,奶奶不知道骂了多少回了。”三妮儿翻了一个白眼说。她们吃完饭,就去竹林挖笋去了。四妮儿和小五都去床上睡午觉。 她眼睛一闭,就偷偷的进入了农场里面。 在隧道藏了五百斤米以后。陆陆续续又在镇上卖掉了三百多斤粮食。农场仓库一下子就空了不少。四妮儿没想再多种,每一种粮食只种一亩地就足够了。之前积累的粮食足够应付白店长说的断货问题。 红薯是等级最低的种植物,获得的金币也是最少的。于是在最开始种了几轮以后。四妮儿就不再种红薯了。 她把新获得的几种染料植物种在原本红薯地里。而棉花是种了两亩地。现在已经到了收货的时候了。远远望过去,能看到整片的黑色植物挤在一起。白色的絮状从裂缝里争先恐后的挤出来。棉花作为经济作物,大部分都分布在新疆。南方的旱地大多种植粮食,钟棉花的就少了很多。因此棉花比粮食还要稀少。 白色的棉花让人欣喜。籽棉产量在肥沃的土地,一般能达到400—500斤左右。棉籽沿着表面皮生长,填充在棉铃内部。如果裂开,那就说明成熟了。 四妮儿种植的棉花是长绒棉,和粗绒棉相比较纤维要长一些,品质优渥。比细绒棉的密度稍稍低一些。适合编制棉纱。主要分布在埃及和苏丹等地。这都是《农业大全》上面的详细介绍。她对六七十年代的纺织业一知半解,所以并不知道农场里产出的棉花和外面的棉花区别。 哥布林推着小车子踩着欢快的步子迈进了棉花地了。他们对于收获充满了热情。同时,第一批采摘的棉花结束以后,系统的声音响起:“恭喜玩家收获第一批作物——棉花。亩产量350斤。系统奖励金币4000,玩家获得称号《粝食粗衣》系统奖励金币800.请玩家再接再厉。创造产量更高。” 天工坊也同时传来了信息:“玩家已经解锁,棉纺类加工。”四妮儿连忙去天工坊查看,发现棉纺的图标是一个缠着线的梭子,上面用可爱的卡通字体写着“棉纺加工”。底下依次点亮的图标分别为:“预处理”“轧花”“剥绒”“防线”“织布”。 纺线很费棉花,三百多斤最后做出来的布,按照天工坊的规格来算,幅宽一米八—两米。四仗为一匹布。差不多33米,现代一般定为40米。不过没有染料,这些白色棉花也只能加工成白棉布。至于织布方面,天工坊的加工程序更加复杂了。清棉,梳棉,头并,二并,粗纱,细纱,槽筒,成包。棉织工艺则包括:络筒,整经,浆纱,穿棕筘,织布,检验,码布,打包。而提花之类的工艺,则需要解锁更高的等级。 第八十 章 猪圈 在目前。她只能选择加工粗布。 看完这些以后,四妮儿打了个哈欠,便从农场里出来了。她刚一出来。就看到外面的阳光越来越炽热,已经过了十二点。到了一天中最热的时候了。这时候人们还穿着长衣长裤。中部地区冷的快,热得快,等清明一过,就立刻温度蹿升了。 她爬起来穿鞋。棉袄穿了整个冬天,已经有些异味了。她只穿了单衣跑出来。 这时候三妮儿也慌慌张张地跑进了屋子里面。她看到四妮儿。一张脸蛋好似吓得青白交织。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流露了一丝慌张。她紧紧的抓住四妮儿的手,拉着她就往外面跑..... 四妮儿眯了眯眼睛。她被拉到巷子里。两人左右穿过了一个茅厕,一个菜地。这才来到了吴家的后厨,此时里面正燃着炊烟,一股浓郁的香气从厨房里冒出来。三妮儿忍着恶心对四妮儿耳边轻轻喊道; “我刚才听吴大妞说,他们家今天把小狗要一锅炖了。晚上加餐呢。” 四妮儿:“!” 她起初还没反应过来三妮儿的话是什么意思,但是没过一会儿。四妮儿就感觉到胃部正在强烈的抽搐。她扶着膝盖,终于知道为什么三妮儿脸色不好看了。岂止是脸色难看。她捂着嘴,一副快吐出来的模样。这时候。里面的声音从墙角传过来。是吴大妞的声音:“大姑妈,现在下锅吗?” 刘红霞喊了一嗓子:“下什么下,你就嘴馋,你大伯还没回来哩!咱们把作料调好。你大太太说,不要拔毛,说啥子来着,噢,他说毛皮肉刮嗓子下去,可舒服哩!” “呕....” 听到这里,四妮儿终于忍不住,扶着银杏树呕吐起来。她没吃什么东西,吐了半天,连胃里酸水都快吐出来了。鼻尖萦绕着对面厨房传来的香气,想到那几只刚出生的小狗,她仍然是止不住的恶心。连三妮儿都不知道她反应这么大,心里不禁后悔叫她过来了。她对四妮儿说道: “我叫徐誉过来帮忙。”她心想,于是叫四妮儿待在原地不要动。 年纪轻轻的孩子正是做事顾头不顾尾的时候。三妮儿尤其是这样。她想到什么就做什么。她当然不会想到,自己带着妹妹要是把狗救走吴家会不会善罢甘休。 一头热血也罩在四妮儿头上,她也浑然忘记了什么后果,心里着急的火烧火燎,生怕晚了一时半刻,狗就被下锅了。 等三妮儿一走。她就立刻用上了道具,将旁边两块大石头搬到了墙根上。准备爬墙过去。当她两只脚踩在石头上的时候。没想到原本坚硬的石头居然是碎的,她一踏上去。石头中间一下子裂开成好几块,顺着坡滚了下去。 这时候,屋内的刘红霞也听到了声音,骂了一句:“哪个不要脸的东西来老娘家厨房偷东西。给老子站出来!”她说完,就“蹬蹬”的去开后门了。 四妮儿吓了一跳。她连忙摘下道具。四顾张望一番,立刻蹲在了墙后面的芭蕉叶下。随着刘红霞骂骂咧咧的脚步声。她不得不往后退了好几步。这时候。她心里也后悔起自己的轻举妄动了。 按理来说,狗是吴家的,他们要杀了吃。也轮不到别家指手画脚。要是这么擅自跑进去了。岂不是成了偷东西的贼了!村里两家关系好,猫猫狗狗生了崽子,送给邻家是很平常的事情,但是吴钟两家关系又不好。一点小事就闹到台面上上纲上线。钟家免不了吃亏!! 她这么想,身子往后缩了缩。 没想到刘红霞正是敏感的时候,老吴家难得炖肉,这叫她起了一百二十个心眼,生怕被哪个不要脸的得偷去了! 她四处转了一圈。一边吩咐吴妞看着灶台,自己拿着一把擀面杖往四妮躲藏的屋角寻过来了。她看到了翠绿的草叶子上面露出来的黑布鞋面。心里已经十拿九稳。得意的上前走了两步。把四妮吓了一跳。她不知道自己的身影已经被刘红霞看见了。只知道一味的往后退去。 刘红霞见状,更加得意。她像猫抓老鼠一样露出了擀面杖,一边说:“我看到你了。出来吧。”她走进到四妮儿的面前。拨开树叶。拧着四妮儿的衣领就拽了出来。她力气很大,一下将四妮儿扯出来了。 她见状,骂道:“原来是钟家的小崽子,小小年纪不学好,想来我家偷肉吃啊!”说完,就要去拧她的耳朵。 四妮儿也不是吃素的。她年纪小,却根本不怕刘红霞,一边挣扎一边喊:“刘红霞欺负人啦!大人欺负小娃娃啦!你家门我又没进去,凭啥说我偷东西!我手上有肉吗?你看到我吃肉了吗?我才不吃小狗肉!” 刘红霞大吃一惊,跟看怪物一样盯着四妮儿。 她方才一番话哪里是三四岁的小娃娃能说出来的,吴家七妞比四妮儿大一岁,话都说不清楚呢?她心里惊疑不定,看向四妮儿的目光颇有一番古怪。心想:“鬼丫头这么机灵么?说不定就是那两个老不死教的!” 说完,她厌恶的看了四妮儿一眼,手没松。她眼睛一转,又想到了个主意,扛起四妮儿就往猪圈扔了出去。一边把门栓死死的拉上。用个铜锁扣上。这才对着屋子喊:“不听话的小娃娃,晚上就有鬼来咬掉你的鼻子!” 四妮儿在猪圈滚了一圈,浑身脏的又是泥巴又是土。 她“呸”的朝地上吐了口水,对于刘红霞这种吓唬小孩的方式十分不屑。再一推门。心想不好。这门难不成被锁了???她又推了推门。听到身后猪哼哼的声音。顿时吓得魂不附体。心里把刘红霞骂了个底朝天。这么小的孩子她就关猪圈里。这都是什么人呐! 四妮儿上辈子看过一个新闻,说是人被猪给咬死的。因为猪是杂食动物。什么都吃,未必就不咬人。只是人对猪的印象就是温驯蠢顿的。自从看了新闻以后,四妮儿就对猪有种害怕的感觉。 尤其是这么小的猪圈。她回头一看,就看到两只身躯庞大的。几乎比她整个人还高的猪正瞪着自己! 四妮儿:“妈呀!” 无标题章节 猪哼唧哼唧的走过来,作势要拱四妮儿的背。 她毫无防备,一下就被推到了地上。再扭过头,巨大的猪嘴的大嘴朝着她喷气,她吸了口气,差点没被臭的熏死。连忙爬了几步,用力的敲击大门。 嘴里喊:“救命啊,三姐!三姐!三姐!”她伸手去推猪。起身又对着门口喊: “三姐!三姐!我在猪圈啊!” ------ 三妮儿听到妹妹的喊声。已经来不及了,两个人被吴大妞发现了。她生怕这两个人是来抢肉吃的,手里拎着火钳不让他们进屋。但是锅子翻滚的水汽让她哈喇子直流,眼睛不住往灶上瞟,心不在焉的模样。 乍一听到妹妹的叫喊,三妮儿急了,她说:“你们把四妮儿怎么啦?!你把我妹还回来!” 说完,就和吴大妞推搡起来,女孩子推两下就恼,吴大妞死活不肯让她们进来。她嚷嚷:“别哄我!我才不信你!警惕的四处张望,嘴里焦急的说“告诉你们,别想偷俺们家肉!” 就在这这一会儿的功夫,徐誉已经一个箭步冲了进去。他听到声音,就跑向了猪圈。喊了句四妮儿的名字,她在里面的声音也变得惊喜:“徐哥哥!你来啦!” 说完。大木门被打开了。她眼睛照到了光亮。忍不住眯了眼睛。徐誉看她浑身脏兮兮的,连忙带着她往外跑,颇为不赞同的对她说:“你别跑丢了,跑丢了我们怎么找你?” 他们一溜烟跑到了厨房,徐誉心里对那几只小狗十分的不忍心,可是终究是来晚了些。 看到一锅沸腾的肉块。四妮儿眼泪唰唰的就流下来了。鼻尖的那股奇异的味道,令她的胃部忍不住的泛酸水。偏偏这时候,吴大妮冲了进来。她生怕肉叫他们几个吃了,连忙护住锅要赶走四妮儿。 徐誉拦住她。看了眼大锅,眉头微微的皱了起来,他说:“我们不吃你家的肉,你也不用这样赶人。” 他余光瞄到了柴火堆还有一只奄奄一息的小狗。就是四妮儿手里捧着的那只,他右脚血淋漓的,红色的星星点点溅在柴火上。徐誉对吴大妞说:“这只我拿糖和你换。” 那只是幸存下来的小狗格外凶。吴大妞以为它病了,没敢放下锅,眼看它呜咽了两声。又把目光挪到了徐誉的身上,她冷哼了一声,说:“什么糖?” 话这么说,她眼睛忍不住往对方的口袋里瞧。这小狗刚生下来没多少肉。哪里值得上糖! 徐誉从宽口袋里掏出了一叠大白兔奶糖。他直接放到了吴大妞的口袋里。对方的眼睛在接触到糖的一瞬间,已经泛光了。嘴巴滋溜舔嘴。她紧紧的抓住手里的糖。把狗扔到了徐誉的身上。生怕后悔似的往后推了两步。 “行!你不准反悔啊。” 徐誉抱着狗,头也不回的就走了。 他当然不会后悔,只是有些心疼小妹。三人回去的路上。四妮儿想到那几只小狗就蹲在路边吐。她又受到了惊吓。吐得胆汁都呕出来了。一张脸蛋都煞白。站着晃了两圈。肩膀也瑟瑟发抖。三妮儿也一副恶心的不行的样子,她吐了几次。余光看到路上一个黄色的身影还冲着三人摇尾巴。 就是那只老狗。 四妮儿的心情很复杂,她不知道按照狗的记忆,它会不会记得主人对她孩子做的事情,但是看到没心没肺的老狗。她忍不住心里泛起了一股怒气。又想到徐誉抱着的那只小狗,她心里总算是安慰了些。好歹也救回来了一只。 那只狗颠颠的就跑过来,在徐誉的腿边摇尾巴。他犹豫了下,还是把小狗放在了地上。那只老母狗就跑过来替小狗舔身体。它舔得很仔细。直到把小狗腿上血迹和伤口都舔干净了。这才依依不舍的离开了。 小狗可能是闻到了熟悉的味道。他眼睛还没有睁开,也不知道自己逃脱了一劫。哼唧哼唧的两声,就往徐誉的怀里拱。 时间过了半个月,天气渐渐回暖,柏庆路的路口,挨着处破败的居民楼里: 这一片被租了下来。改为了临时的仓库。 四妮儿手里握着一份合同协议,这份协议是保密的。目前只有白店长和她清楚。她环视着四周。这原本是两个平房。屋外横七八扭的长着几棵桂花树,因为是在街道边,桂花树深绿色的叶子打着卷儿,上面布满了灰尘。 这两个屋子是打通的。 窗户是梅花磨砂的。她用窗帘盖得严严实实。屋子的角落。则堆满了一袋袋的粮食。按照数量来说。已经足够一千斤了。为此,她还找供销社那边借了一个专门称粮食的秤。放在地上的那种。站上去摇摇晃晃。而且误差很大。上下浮动有四五两。 按照约定,四妮儿又去了潘瓜弄。她来这里好几次,已经是熟门熟路了。为了省事,她还雇了辆三轮车代步。直接去了林家两口子住的那个巷子口。 这次男的没来,来的还是林嫂。她一见到四妮儿,就问了句:“大哥,棉花带来了没?”她说完,眼睛就往四妮儿肩膀挑着的两个篓子里看。四妮儿说:“带了四十斤棉花。有多的就算卖给你。” 林嫂想到丈夫的一番话,她心里犹豫了会儿。还是将话咽在嘴边,招呼着四妮儿进去了。她这次带的东西不少。茶几很快就放不下了。有粮食,有菜籽油,还有棉花。最底下。被四妮儿用油纸包着的...... “呀!大哥这次还带了细棉布呀?!” 林嫂惊呼了一声,小心翼翼的擦干净手,然后摸了摸那块棉布。这块棉布幅宽两米,长度有十米。足够做全家人好几套衣服了。最叫她吃惊的是,这块布的颜色是绛紫色的。这年头供销社里很少出现蓝绿以外的颜色。陡然看到这么漂亮鲜艳的棉布。林嫂就有些爱不释手。 四妮儿解释说:“这是老乡托我哪来卖的,不知道好不好卖,就拜托你了。” 不是担心不好看卖不出去,而是担心太漂亮而卖不出去。 四妮儿看到布料的时候,心里忍不住打鼓。她担心这个年代根本没人会买颜色鲜艳的布。满大街都是蓝绿色。 农场的加工坊里制作出来的布料,都经纬严整细腻。是上好的机器制作出来的样子。比供销社里卖的布料还要好看。她出手大方,一来就带了近乎十米左右的大小。 林嫂原本想把事情告诉四妮儿,但是看到这块颜色漂亮的布料,她心里突然遗憾起来,心想。这大哥神通广大,这么稀罕的东西随便也能弄得到,我要是同他一起做这生意,何愁不发达呢?真是可惜。 她想,棉花的事情告诉他,说不定就没下次交易的可能了。 同时,她心里又有个声音在说:“这次何不胆子大一些。就装作不知道不就行了。这些布在市面上没有卖,脱手给工友,我不就能大赚一笔!” 她刚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对着四妮儿,她心里数种矛盾重重交织在一起。让她失去了勇气。 第八十二章 遭遇地头蛇 四妮儿又把四十斤棉花都给了她。其中五斤是工友托她买的。五斤是四妮儿送她的。剩下的棉花,一斤四毛钱。包括连菜籽油一起,四妮儿送了不少的礼物给林嫂。看得她高兴的时候,又忍不住心惊肉跳。更加忐忑不安起来。 四妮儿没有多想。和她交接完,商量了钱下次自己再来拿,就急匆匆的回去了。 明天是十五赶集的日子,钟老太打算去城里卖乐口消。全家人都要出动!她今天必须得早早的回去了。 然而走到半路的时候。四妮儿突然就看到巷子口站着些人,她的脚步一下停了下来。 潘瓜弄的巷子又深又黑。屋檐挤着对门的窗户,两栋楼隔得老近,这边洗个衣服,衣架都能戳到对面的。兼之违章的建筑到处都是,什么简易灶台,贴着走廊搭建的小阳台….什么样的都有。人站在楼道下面,大白天也黑乎乎的一片。 她屏住呼吸,看到对面几个人没动。心里疑窦丛生。这难不成是来找茬的? 他们拦着路,自己还怎么过去呢?四妮儿心里没往别处想,她在宝塔镇是人生地不熟。除了林家,她根本没有同别人打过交道。因此,她也不觉得这几个人是专门找自己的。 她走进了。那个带着雷锋帽的男的,冷不防就开口说道:“前面的同志等一下。” 四妮儿转身。她呼吸一停。这伙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一窝蜂的将她围起来了。四妮儿脑子里千回百转,还是露出了个笑容说:“同志你好,有什么事情吗?” 她脸上挂着和善的笑容。心里却敲响了警钟!她全身都绷紧了,这时候哪怕听到一点风吹草动,她都准备直接冲去去。 为首喊住她的人,这时候走走近,他的个头不高。人又矮又瘦。甚至比四妮儿还要矮一点。他长得三角眼儿,颧骨突出。一看就知道性格很硬。身上则穿了件褐色大夹袄。皮的!不是便宜的货色。两人一高一低站在一起。竟然是三角眼的气派足些。他说话也中气十足,先好声好气的打了声招呼,然后介绍起来: “前段时间听说打外地来了个生面孔,出手阔绰,货源都是稀缺的东西,果然百闻不如一见。就是不知道这同志是哪儿的老乡,咱们也好认识认识。” 三角眼这话一点也没有什么不请自来的感觉。反而是站稳了气势,一幅拿住四妮儿问话的模样。他打了招呼,四妮儿听完后,没有动作。 三角眼左右踱布了两圈,见她不言不语,于是开口咧牙笑开,突然走近四妮,又拍了拍她肩膀,颇为亲热的说:“哎呀,忘记介绍了嘛,我姓王,你初来乍到,应该不晓得我啰?但是咱们宝塔镇的自由市场混的,你随便问一人,就知道我是谁了嘛。”他一张嘴,就露出满口大黄牙齿。 另一个人接话说:“这位是王哥。”他这么说,四妮儿才发现这伙人,隐隐将王哥拥簇在中间。他举手投足也是气势不一般,想来也就是这伙人的老大了。 四妮儿很快稳住心神,她说道:“有什么事啊?” “王哥几个今天过来,就是想和你聊聊,也没啥。”左边的那个汉子一脸嬉皮笑脸,不动声色的上前挪了两步,将四妮儿拦在了角落里。态度可不像他嘴里说的那么和气。 “同志初来乍到,不能这么不近人情吧?” 他说话咬字特地在“出来乍到”加重。 只见她退后一步,嘴皮动了动,整个人已经飞快的掠过最近的那个平头:“今儿不巧,我赶时间呢,几位好心想请我吃饭请改天吧。” 说完,她就要跑。 那个为首的王哥肯定不会就这么让他跑了了,来的时候就打听过他不是宝塔镇本地人,估摸着也没什么熟人后台。 这么多天却仗着货源稀缺,硬是卖了大批的米粮出去,这可让整个宝塔镇的自由市场受到了影响。像他们这样的,大多都是本地有人掩护着。一来二去倒卖赚钱。 这些人和四妮儿不一样,他们都没什么正经的工作。又脑筋灵活的人。兼之胆子也不小,这才敢冒着被抓的风险在顶风作案。要知道,一个不小心被扣上了“投机倒把”少说也要吃好几年的牢饭。 不过有需求就有市场,俗话说得好,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哪里又能真正禁止自由买卖的风气?这些人在镇上扎根,一来二去,就形成了个稳定的小团体,无论是价格还是货物的数量,都把的很严实。 四妮儿当然不知道这些。 她一来就碰到了有人脉的林家夫妻两个,误打误撞就脱手了好几百斤的东西。所以到现在为止,她都没有接触过真正的黑市。却把整个市场都给搅乱了。好比说,她这边卖的一毛整的精米,那边卖一毛七的还怎么卖得出去? 眼看她连棉花都开始卖了王哥哪里还坐得住。 眼看四妮儿灵活的推开了拦路的人,撒腿就往外跑。王哥最先反应过来,他心里恼怒不已,心里暗想,既然此人一点面子也不给他,何必手下留情?顿时大喝一声“给我追。” 说完,前头两三个已经冲了出去。他们常年穿街走巷,脚力比常人都快,没两步就追上了四妮儿。一伙人前后伏击拉开了幕。气氛瞬间就变得拔剑怒张。四妮儿前头一人双手一撑,挑着个竹竿“劈开空气,直接砸在了她脚尖前的地面。好像是在威胁,如果她再不停下这边人就不会再手下留情。 另一个不甘示弱的叫起来:“哪里来的不识相的东西!” “我告诉你,王哥请你吃饭那是给你面子,你别给脸不要脸。还想在宝塔镇混就识相点!不然我们有的是办法整你,听到没!“他一边喊两手往前成钩状一抓,五个手指头蠕动的飞快,几乎在抓到她衣摆的瞬间,就窜过来抓住了她的袖子。这人心中大定,任凭四妮儿再怎么样,也难从他的掌心逃脱了。 四妮儿心里急得不行,她伸手去推人,她的这个道具使用以后,力气不必成年壮汉的力气小,因此两人缠斗在一起,一时间难分难解。在后面人赶来之前。四妮儿将他推倒在地。扭头一看。“赫”的倒吸了口冷气。 一根手臂粗的钢棍朝着她头顶袭来。只听到破空的劲风刮着头顶凉飕飕的。全身的头皮都发麻起来。 她又急又害怕的骂道:“去你娘的!买卖不成仁义在,你们这帮人是土匪么?!”她急中生智,抓起地上的灰尘猛地朝前面几个人投掷过去。转而俯身膝盖一顶,刚好击中对方的宝贝蛋蛋。只听得一声天崩地裂的叫喊。地上那人竟然昏了过去。 “你敢伤我兄弟!” 第八十三章 曹昂 手持钢管的平头男眼看同伴被打,也激了怒火。瞪着眼睛丝毫不受灰尘影响,那根钢棍硬生生的砸在了四妮儿背后。此时,三两人已经像是聚集起来的秃鹫,阴鸷的目光相互对视一眼,一帮人便对着她拳打脚踢起来。 … 河滨小学放学的时候,沿着湖岸的大坝上,金色的影子蜿蜒爬在了矮墙的葡萄腾上。一伙穿着灰扑扑的布衣小孩从铁门里出来。这里原先是一户大户人家的宗祠,现在,宗祠被砸了个稀巴烂,改成了河滨小学,那院子里的苏铁却长得依旧繁茂扎人。同学不懂事的也有,对着门口腐朽的牌匾吐口水。好结结实实的将那些“坏分子”唾弃到泥里去。 黑壮壮的男生冷不防就拍在旁边那个瘦猴子的身上。他回过头。猛然的惊醒,身后鸟雀”“扑棱棱”的挥舞翅膀。他看到身后那群人脸色就不好看起来,身后的阵阵笑声袭来。不是二班那几个人还有谁,都是住潘瓜弄的,大院里几个勾肩搭背的哥们伸手推了他一把,另一个嘻嘻哈哈的笑说。 “哟,曹太子。你家贵人主子呢?” 见有人动手,剩下几个也嘻嘻哈哈的过来惹他。瘦子被围拥在人堆里。像个皮球似的来回推。最狠的一下,是他背后被砸在了矮墙凸起来的水泥上。那一块砸的他半边身体都麻了。他一听到这话,心里郁积的怒火几乎顷刻就能将他胸膛都烧起来。他停止了背。这边人却不肯放过他。 其中一个圆圆脸的姑娘说道:“你们看,曹太子生气了。” 她身边着实有个长着细长眼睛的男孩子,他声音阴柔,话却夹枪带棒的:“你说的不对,他哪里信曹?姓曹就不是太子了。他跟他爸一点也不像。肯定不是曹家的种。你们说.....哎哟”他话没说完呢,就看到对面的那小子突然鬼嚎了声,跟头狼似的冲过来。细长眼睛的男生被他这么推,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 他吓得连连惊叫。爬起来就惊慌失措的跑了。一屁股都是灰。 几个孩子面面相觑,待到瘦子发火。他们就跟鸟兽状散开了。朝着四通八达的巷子深处跑去了。姓曹的瘦子拼命在后面追,活像恶鬼似的。跑的最慢的那个便后悔起来了。早知道,他该跑快些。 曹昂追了十几条巷子。才慢慢停下来,他喘着气,胸口急剧的起伏,直到听到巷子口里传来脚踏“哒哒”的声音,那声音让他脸色又恢复的平静。脱了鞋,往前走了几步。先扯了一把树叶把鞋底的屎擦了擦。然后才提着书袋往前走去.... 他左脚踩在门槛上的时候僵硬了一瞬。“不对劲”这个念头一出现。 他就几乎汗毛倒立。这是他长久以来锻炼出来的直觉。只有在那帮人要整他的时候,这个感觉才格外的强烈。而今天踏进院子里。门口一个人也没得。他抬了眼皮。 门口的院子里,那颗橘子树后面蹲着个人! 他布鞋在地上擦出了声音,那个人便抬起头来。曹昂看到屋子里有个不认识的男人,他几乎下意识就朝二楼看过去,侧耳细听,那脚踩踏板的声音叫他高高悬起来的心又放了下去。曹昂盯着男人。他警惕的说:“你是谁?为什么在我家? ” 说完的同时,他背后的手慢慢朝旁边的花架上挪过去。想在对方不注意的情况下,动手去摸后面挂着的剪刀。 “回来啦,年儿?”头顶女人的声音响起来。格外带着欣慰的调子。他心里着急,连忙扯着嗓子说道:“妈,妈!.....” 不等他说完,外面有一阵子脚步声“啪。”的朝这边过来了,听声音还不少人的样子。他把书包带子一扔。整个人就趴在门口面。 这下,他回头看了一眼男人。忍无可忍的说道:“你还不滚!” 那个男人,也就是四妮儿,他把手中抵在嘴唇边,有气无力的说道:“小子,你声音放小点,我想出去,等会儿行不?” 他不止声音有气无力,整个脑袋也是昏沉的。因为半边的肩膀都受伤了。这会儿无力的垂在肩膀上。离道具的冷却时间还有半个钟头。他得在没人的时候才能变回去。但是不是在眼下的节骨眼里。 曹昂恨不得把他扔出去。他看到四妮儿受伤了。心里有隐隐的猜测。 在他刚踩着花架下来的时候,后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一个熟悉的,尖细的惊叫。他猛地回头,看到女人端着锅呆立在原地,她的视线在四妮儿和儿子之间不断交汇。很快,她就成功的产生了误会的联想。 “他是?不是,你干啥了!” “你老实说,你是不是又在外面打人啦!这人是谁?!你把人家怎么了。” 孙鱼脑袋里头一个想法就是“儿子打人了!” 因为四妮儿的样子很是狼狈。活像是过来来找人算账的。她一把护在曹昂的面前。警惕的盯着他,以防止这男人突然找儿子的麻烦。 第二个想法又变成了“这男的怎么在我家?”她连忙拉过他。低声问道:“怎么啦,怎么搞的你!.....”她顿了顿,抬起头飞快的看了四妮儿一眼,声音隐隐带着愠怒的说道:“他怎么在咱们家?你老实说,你又在外面干啥了?” 曹昂:“.......”你可真是我亲妈。 他不得连比划的解释了一通,又说:“妈,我不认识他,真不认识,刚进来就看他在咱们家,我正打算问呢。” 四妮儿眼看这情况,她很不好意思,硬着头皮站起身来,盯着孙鱼惊诧的目光解释起来:“同志你好,我不是故意闯到你们家,真不是故意的。我方才被人追了。从潘瓜弄里就一直打转,实在是误打误撞进来的。真是对不住你。” 他一边说,一边盯着矮墙后面的响动。 “眼下外面还有人盯着呢,大姐,不,同志!希望你可以让我再多呆一会儿。就一小会儿。等人走了。我立马就走。” 四妮儿心里连连叫苦。他这副惨可不是做戏。王哥带人都是帮什么人呢?不是混混就地痞,下手可不带轻的。 孙鱼的目光带着狐疑,不过再视线挪到四妮儿肩膀的时候,有些抽搐的神经细微的跳动。她忍着疼一声也没吭。孙鱼本来是不想惹麻烦,但是看到他这副没有任何威胁的样子。她心里也放松下来。 第八十四章 误会 “行吧,瞧你紧张的,我又没说轰你走。不过你呆着就算了。千万不要发出声音。一会儿我去前屋子,给你倒杯水吧。”说完,她就往前面的屋子走去。曹昂接过铝锅。对四妮儿一点好脸色也没有。 他把木门合上。 然后又从书包里掏出了个瓷碗。 然后掏出了一瓶七星瓢虫。 总归一个布包,林林总总的东西拿出来,居然一支笔也没有。全是些好玩的东西。四妮儿闭目养神。耳朵不免听到瓶瓶罐罐碰撞的清脆声音,她睁开眼睛。前面好像传来了汽车的鸣笛。 忽然之间,曹昂的脸色就变了。 他站起身,四妮儿就在他脸上看到了些许不自然和窘迫交织的情绪。不过只在一瞬,他便已经整理好了表情。这时候盯着地上的瓶瓶罐罐。好像不好意思。慌乱的又收回到布包里去。他踩着地,手里抓着布包仍在了门口面。自己轻手轻脚的往前门走去。只是看到四妮儿的目光,两人十分尴尬的对视了一眼,好像被撞破心事的不自然表情就出现在他的脸上,目光在空中打了个转,硬生生的挪过头去。 当他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想起来什么。脚板在台阶上刮了刮,然后才一溜烟的跑出去了。 ----------------------------------------------------------------------------- 四妮儿听到矮墙后面没有声音以后。她的眉头终于舒展一些。在这个不足百平方米的小院子里。她撑着橘子树下面的小矮凳站起来。并且有意识无意识的观察到四周,门框上系着铁丝。 方方块块的布晾晒在铁丝上。胡乱堆砌着一个已经坏掉的织机。门口放着蛇皮袋,里面鼓鼓囊囊的塞满了手指粗细的碎步和线头。 屋内的隔音不好,在这里依稀能听到里面的说话声。她透过门帘看,曹昂的身影和周围花花绿绿的背景融为一体。有个清脆的女童声音响起。紧接着是个男声。她突然就听到掀开帘子的声音… 里面的人要出来了? 她把脸贴在矮墙边上,听到外面彻底没了之前的动静,忍不住还有些纳闷。不过眼下她得走了。四妮儿心里感激这对母女。她一边爬上矮墙。两只手顺着瓦片翻到了外面。与此同时。这边门帘也被掀开了。 一只西装的袖口从木门伸出来。在他的咯吱窝底下钻出了一个松鼠一样的身影。那个小姑娘穿着鹅黄色的针织毛衣。袖口缀着可爱的小苍耳。她牵着曹昂小朋友的手。两个人已经跑进了院子里。 曹昂担心叫她看到院子里的那个男人…. 可是再当他抬起头的时候,橘子树下已经没有人了。仅仅是一瞬间。他有些慌乱的神情已经彻底平静下来。看向小姑娘的眼神则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雀跃。屋内的女人站在廊下跟西装的男人说话。她不时的瞄向挨着外墙的花架梯子。 显然,那个男人的语气对小姑娘是无奈的:“不是过来取衣服?你又想做什么,鱼阿姨可没空跟你玩。走了。” “不嘛,爸爸,我还想多呆一会儿。”小姑娘一听这话,就缠在他腿边死缠烂打。男人见状,也没有阻拦她,反而是和女人多说了两句:“念梅刚转到二号桥小学,那儿离这里不是很远。我看河滨小学的学生也太多了,你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女人说:“我一时半会也做不了主,主要是这小子主意多。少不得要问问他?” 她说完就去看曹昂,见他似乎是僵硬了一瞬,继而一句话也不可说。“你看,我问,他就这个样子。这孩子呀。”怎么总是心里藏着话?她摇摇头。刚好和曹昂的表情错过。没看到他脸上的失落。 再说什么。门外的车子“滴滴”的响起来。女人连忙说:“胡先生,你们赶时间吗?” 胡先生无奈的说:“不是赶时间,是得去二号桥小学办点事情。”他低头去看手上的腕表。然后又歉意的对女人说:“好吧,的确是不早了。” 。 从曹家出来的巷子里站了一会儿,四妮并不着急离去,她担心附近依旧有躲藏起来准备随时跳出来尾随她的人,因此徘徊了半个多钟头。才看到香车宝马一般的黑色轿车从前面经过。这种交通工具别说在镇上,就连海城和京城,估计都是鲜有的。她听到耳边传来人们惊讶的呼声。小巷子里的人不多。依稀有三三两两的人指着轿车嘀嘀咕咕。 那个小姑娘的脸蛋一掠而过。她眼前不知怎么的,就冒出了曹昂别别扭扭的脸。不禁额头冷汗直冒。这小子估计五行缺心眼,欠揍的不行。她想到曹家那位女士的帮助。心里又有了些许的不好意思的情绪。四妮儿对于别人的好意和帮助总是能记的很牢,她感激这些善良的人。 因此,哪怕对于曹昂有些莫名的不舒服,但对于孙鱼,四妮儿想要回馈一些什么。她在曹家门口徘徊来去,抬起头的时候,冷不防就看到一个陈旧的木质招牌,看起来像是用了两三十年的模样。风吹雨打的有些褪色。但又保留了一点点的古香古色。带来陈旧腐朽又华美精致的旧年代气息。她摸了摸口袋,实际脑子已经开始想自己农场里的东西。 没过多久,大门的木质招牌后面多了一个麻布袋子。上面略微用麻绳粗粗的系紧了。是那种用手就能抽开的力道。孙鱼出来的时候,就看到这样的一个麻袋。 她走上前去,微微的扯开绳子,眼睛突然像是看到什么惊讶的东西似的瞪大了。细微的不可察觉声音在牙缝里冒出来。她捂紧了嘴,警惕的看了一圈四周。等到一丝风吹草动都看不到的时候。她才站起身来。 “这是怎么回事?年儿,阿年!” 她脸上有不解,于是将这个问题抛到了儿子的身上。他的眼珠子转了转,充满了不耐烦和压抑的不爽,但是这种情绪不该在母亲面前表露出来,于是乎,他压下了满腔的情绪,平静的转动着脖子,随意的说: “这是胡叔叔提过来的?” 他想说,胡叔的确是个好心人,不然不会一到宝塔镇,就来照顾他们家的生意了。而且有事没事就提东西过来。他这么想,孙鱼却很不好意思,她说:“咱们家可不能受这么大礼,俗话说,救急不救穷,咱家虽然不富裕,也不能白手人家的好处。” 第八十五章 清明祭祖 “你快过去看人走了没,要是没走,赶紧把东西还给你胡叔叔。” 曹昂的手上多了个麻布袋子。他艰难的提到了路口,看到黑色的小轿车停了下来。紧接着,一个嫩生生的脸蛋从车窗里面伸出来。 很难想象那会儿的功夫,巷子里的阳光从云层里冒出来。好像在一瞬间,那些美好和虚无的东西都塞进了他的脑袋里。曹昂的脸迅速的涨红。他不自然的拧过头,手上失去了力气。麻袋和绳子都砸在了脚边。那张脸的主人发现了他,对着他扬起了一抹笑脸。 “砰”的一声,他的脑袋里好像脑浆炸开了花。五彩斑斓的色彩争先恐后从他脑子里蹦出来。他恍惚的走到了路口。那抹身影已经消失在了远方..... --------------------- 四妮儿不知道自己一袋子感激的粮食造成的误会。她对一面之缘的朋友很快就抛在脑后。 因为四肢的痛苦在解除了道具使用以后仍然留在了身体里。她的脸颊僵硬,牙齿“磕磕碰碰”的发出了僵尸骨头运动的刺耳声音。 他想了想,不能这么不清不楚的就走了。 这伙人来的很蹊跷。她不禁怀疑起林嫂是否知道一点内情。因为只和林家夫妻买卖过东西,这样想也不奇怪。 她思来想去,冒险又折返回潘瓜弄,这片箱子又长又潮湿,墙角跟长着青苔,水泥墙和小平房。墙面不足两米。和曹家裁缝店差不多。不过她来过几次。便知道后门怎么走。那儿比前门地处要矮一些。地上铺着几块石头的台阶。仰面就是一个绿色纱窗。她身体紧紧的贴在阴影之中。仿佛之前的遭遇让她心情不再放松。整个人如同惊弓之鸟一样。 “林嫂,你在家吗?” “叩叩” 她对着窗户喊了一声,紧接着敲了两声门。 四周的雨声似乎静了下来。她耳边清晰的听到一个清脆的声音“哐当”的像是砸在了灶头的声音。她屏住呼吸,又等了阵子。发现那个声音消失以后,四周静的可怕。 她心里的石头沉了下去。随着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再也没有动静了。 四妮儿双手揪着衣襟,脸上一闪而过的迷惘。 扔掉箩筐,又脱下衬衣拧干了水。她发现外面雾帘卷起了朦朦胧胧的虚影。心里则是空荡荡的。四妮儿对于这林家夫妻,原本是不抱有希望,却意外发现这两人是真实诚人。她才一步步的放下心来。 四妮儿对人提防,但是他人对自己的好,她也晓得投桃报李。只是想到这一遭的意外,她又忍不住心里难过。不知道是难过他们故意隐瞒她,还是难过自己付出的信任都付诸流水。 四肢发抖的爬下了山。后山的林子里又开始下雨。先是雾蒙蒙的一片,紧接着雨打芭蕉叶,噼里啪啦的一阵轰鸣。 她看到成群结队的村民扛着锄头。斗笠和蓑衣得从仓库里拿出来。大家热火朝天和手忙脚乱。隔着很远都能闻到空气中带着微微汗臭的蒸汽,伴随着高喊整奇的“嘿。”声音。 这场雨太及时了! 在大坝没有修好之前,这场及时雨给地里的禾苗洒下了盼望已久的甘霖。拯救了岌岌可危的河道。让人们在修坝的苦难日子里得到一口喘息——村里能派出去的劳力都去修大坝了。剩下的老弱病残也要兼顾田里的苗苗。 嫩苗在雨中尽情舒展,绿意葱茏。生机勃勃。 “唉呀,衣服都打湿了。” 四妮儿叹息。 她的头顶浇得湿漉漉的。就像刚钻进了雨幕里的某种松鼠。忍不住的嗦嗦抖毛。结果在低下头的瞬间,就看到鞋底沾着一块褐色的——牛屎?? 她微微错开身子,刚好和一群童子军擦肩而过。其中有个姑娘,长着圆圆脸蛋的,她用树枝捡起牛屎,又看起来比较开心的招呼身边的孩子们一起检查路边的粪便,这些都是要送去农机站的。也有公分拿,不过好像比较少。她们没空搭理四妮儿。 清明节要祭祖。 哪怕现在对于任何封建和传统的节日都不屑一顾,对于传统的思想有着深深的鄙夷,但这依然是在人们心里是最重要的日子。是几千年落叶归根思想下灌溉熏陶的敬畏感。虽然在轰轰烈烈的“运动”里,这种感情被压倒最低微,最不引人注目。 但老一辈的人,依旧忘不掉祖先,忘不掉将自己养育大归于尘土的父辈。偷偷的在路边烧着纸钱。 最恼人的就是那些半大不懂事的孩子。走过还不忘将火踩灭,一边要骂人封建毒瘤思想。最后闹来闹去,祭祖就成了偷偷摸摸的事情。 钟家人大早就起来了。因为赶着上山,小队长在挨家挨户的喊人。二妮儿被吩咐去调浆糊。那是白面揉成的一点面粉团,沁出白水(淀粉),然后将白水放到坛子里发酵,这种浆糊不但可以糊对联糊鞋底,也能用来粘信封,家家户户都自己存一点。 钟敬贤右手提着一根光秃秃的毛笔,沾了点墨在信封上写字。这是烧给老太爷以及太奶奶的。因此写的字是繁体,不写字据说纸钱就会被别的孤魂野鬼抢走,所以寄件人和收件人都规规矩矩的写在左下角。其一写着:“付件人:孝子,钟恪平,孝孙:钟敬贤。”中间有一行字:“城隍庙”。冥中收用。“虔备金银财宝冥衣” 写完后,家人就带着一根根用细竹签扎的纸花去山上了。坟地依山而建。有一块坡地,就是村里人放置墓穴的地方。前两年下达的政策是开荒地,大屋刘好一片地都被划开准备开垦。其中就挨着钟家的祖坟。今年就多了一个任务——迁祖坟。 不止钟家迁,其他以前村里的富户,都要从这片土地里迁出去。因此今天是不下地干活。都帮着迁坟的事情。屋外下着朦胧的细雨。这群男人们披着蓑衣沉重的上山去了。背篓装着信封和纸花都打湿了。四妮儿看到小五趴在钟敬贤的背上不停的哭。 因这哭声,她似乎感觉四周的空气变得更加凉了,潮湿的空气贴在前胸后背,雨水的作用,将灰蒙蒙的山林,远处连绵的坡地都洗的水亮。树叶绿的刺眼。大块冷绿的跳入眼帘,突兀的刺进眼睛里。 四妮儿没资格上山,不仅是她,钟家所有女人都不能上山,祭祖,这是男人才有的资格。所以小五大早上就被叫起来,他怕冷又怕饿。 第八十六章 撞见 这么肚子空空的上山,小家伙哭个不停。钟敬贤缺乏耐心,他哄了大半天,见小五并没有很会看颜色的停下来,整张脸就拉的老长。 大妮在做饭,她得给家里的男人做早饭,有蚕豆和芋头放在一起蒸,这两样是最贱的粮食,也是管饱的。钟老爹端着大碗,足足吃了两碗有余。而钟敬贤只吃了一碗。他神色怏怏。好像打不起精神来。 村里的男人挑着扁担,或者手持锄头轰轰烈烈的站在一起。他感觉自己在人堆里怎么也抬不起头来。 上次大伙在坝上嘲弄他,他就成了村里的个笑话。 在这个通讯和娱乐都不发达的年代,钟敬贤成功的将爹妈的两张脸狠狠的踩了两脚。成了村里茶余饭后的笑料。生出这个没胆子的儿子,钟老爹心里能怎么着?他一双沉默的眼睛丝毫没有给钟敬贤安慰,反而成了压垮他的那根稻草。他在这个眼神下变得更加冷淡。 等三儿把毛巾跨到他肩膀上叮嘱:“悠着些,别太用劲了。挖土不是轻松的活儿,况且又不是挖一两家的活儿。” 话没说完,就看到钟敬贤胸口急剧的起伏,他的眼睛抬起来。阴郁的目光和耷拉的眼皮形成了一个深深的沟壑,不耐烦的情绪从里面流淌出来。他的嘴角绷紧,手掌飞快的扯过毛巾。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便背着背篓走出去了。走到门口的时候,又被门槛绊了一下,他嘴里哝咕什么,提着鞋一脚踩在门槛上。黄色的泥巴印子“刺啦”的刮着鞋底。“行了,别唧唧歪歪的,东西收拾好没!” 三儿看他这个样子,心里六神无主。 她还是惦记着儿子,于是在后面又喊了句:“小五不能着凉了,你让他背上垫块汗巾” 钟敬贤背着竹篓就出去了。头也没回:“知道了。” ..... 众人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疲惫的影子拉的很长。夜灯像萤火虫一样挂在虚空中。四妮儿走出门,她嗅到烟的气味和一点星火的光芒。生与死的祭奠在这场雨里挥发出来。十年前这里饿死了无数的人,他们的残骸一点点的洒在漫山遍野。再也没有这样好的待遇,在棺材里收人供奉。 她们后屋不远处的槐树下,有一座土地庙。 四妮儿一向不爱那些高楼庙宇,金碧辉煌的观音菩萨像。无论是和尚还是长明灯,总是无端的失去了那种端庄肃穆的气质。她喜欢土地庙。因为这里尽是粗糙的泥瓦,一尊粗犷的泥胎像立在那儿。半樽都落入斜阳细雨里。被侵蚀的面孔模糊不清。靠着拦腰断的槐树。土地庙里的香烛东倒西歪。 也不知道是谁在祭祀,毕竟运动开始以后,这里就成了唯恐避之不及的地方。 一个身影在土地庙后面蹲着。夜色披挂在身上。紧余被火焰拥抱的半边轮廓。她看到徐誉,心里惶惶不安。众人都已经进了屋子。她不能久留在外面,钟老太的饭应该已经做好了。 所以说,她该回去,而不是站在这里吹风。 四妮儿闻到了一股潮湿的泥土味。 鬼使神差的,她缩在了一棵不知道是什么树的背后。那颗树上的树叶夹着绿豆大小的黄绿色果子,有酸涩又有股松香的冲鼻气味。她鼻尖被这股味道熏得眼泪直流。等她抬起头,就看到叶子刮着鼻尖,一个巨大的打屁虫就趴在树叶上..... 四妮儿:“.......” 她藏不下去了,这真尴尬。 连续打了两三个“阿湫”的喷嚏,尽管她压抑着生理上的反应,但是随之而来就是更大声的喷嚏。最后一次仿佛胸腔的空气都抽干了。钝钝的掐着她的肺叶,鼻尖像是被扎了一样,这个喷嚏让她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眼睛酸涩的睁不开。 耳边传来了一声破涕为笑的那种笑声。清脆笑音在耳边传来。再扭过头,看到徐誉也是眼角挂着眼泪泡。 他捂着肚子笑四妮儿,嘴角拉开一个弧度,随着那个弧度越来越大,他的表情也细微的发生了改变。好像站不稳一样,他先是脊背颤了颤,在仰头起来的时候。那两颗泪珠子也没有了。好像顺着他的脸颊滚进了衣领里,在脸上留下了黑灰黏住的水痕。 他咳嗽了一声,挺直了脊背。四妮儿并没有看到这些。她一向是感觉迟钝。 “我走了,我回去吃饭了。” 她脸上还挂着那种奇异的,仿佛下一秒就要打喷嚏的神情。歪歪扭扭的站起来。徐誉没去扶着他,他眼睛还盯着火堆,那片火堆将他脸上的痕迹烤干了。也将他的表情渐渐的剥落下来,那些黑灰滑进了火堆里,炸开的金色火花将他紧绷住的下颚照的明亮。深刻和肌肉紧缩留下的浅浅阴影。 “你不要走。” 四妮儿不管他,拔腿就跑。 她绕开火圈,眼睛的余光撇到一个还没烧完的信封,晦涩凌乱的勾画在卷着黄色的边缘渐渐融化,墨迹在顶端锋利的划开一个转角,流畅的笔画在右端戛然而止。余下一个黑色的,丑陋的墨点。 你在天堂好吗? 那是一个年轻女人的侧影。用铅笔打的阴影。轮廓明亮美丽,比北俄的姑娘要轮廓柔和一些。他还记得纸上的边缘写着一个名字—卓雅伊维其。部分文字被特意模糊过一样擦去。只剩下一团黑乎乎的铅笔印。 四妮儿跑到一半,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她记得刘大夫说过徐誉似乎有一半北俄的血统,不过不知道是父母还是祖辈。 现在华国正在相对艰难的时期。两国关系紧张,早些风靡一时的莫斯科饭店也变得萧条了。别说两地奔波的倒爷,要是她早出声几年,早跑去干这一行了。 这么想,她心里觉得十分过意不去。小哥孤身一人指不定就胡思乱想触景生情。她该去安慰吗?四妮儿觉得自己不会安慰人,特意跑到徐誉面前指不定给他添堵呢。 她这么想,总算是心里好受些了。又觉得经过这一糟,原本清明的萧瑟感笼罩在了整个村庄。朦朦胧胧的雨帘卷入一片凄风苦雨中。 第八十七章 凉皮与麻糍钱 四妮儿跑回了家。吃晚饭以后,她几乎倒头就睡。 大妮儿和二妮现在都睡着隔间里,那几乎就是两个房间的夹缝。一张破棉被盖着姐妹四个(钟老太特地加宽的床板),棉衣脱下来就是针头。她躺下来的时候,几乎头疼欲裂。 在镇上受的伤也留在了她身上,不过不太严重。有些地方已经开始发青。稍微抬起胳膊就酸疼的。不过她掩饰的太好了,所有人都没有发现。 大妮从墙上拔出缝衣针。她捏着线头在作花。 这是钟老太得意之处。她会裁衣,也会绣花。鞋垫上绣花会使鞋垫更加耐用。在这点上,大妮完全的继承了这个基因,她能手巧的缝衣服,让补丁几乎看不出来,也会绣最简单的图案——方块。红色绿色蓝色等等颜色的线,在她的手里,被烛光碾成各种装饰画一般的花纹,先是坐标一样的小红点,均匀的分布在上面。紧接着会出现斜方块的线条,像最规矩的直尺都量不出这么标准的斜方块,然后上面就会出现,菊花,圆圈,虚线。斑斓的颜色和谐的汇聚起来。形成强烈的风格。 这种粗糙的刺绣不像苏绣那样精致华美,但有一种原始的粗狂感,装饰性很强。 四妮儿眯着眼睛,表示了惊叹。 大妮搂着她的时候就像是母亲一样,缓和了她身体僵硬的痛苦。对方伏在她耳边说道:“小妹,好看不?” 她眼睛像是一弯明月。眼角都噙着甜。 不等她说话,那边已经把她当做听众自顾自的说起来:“奶奶说,咱绣的比外面的不知道好多少,能挣一毛钱哩!”她说道挣钱,眼睛都在发光。一毛两毛三毛,数着一个手帕挣的钱,脸上绽放了笑意,嘴角也翘起来。可惜大姐的算数很一般,她掰着手指头数数,数到十二块钱的时候就开始头晕了。 四妮儿心想:“我的好大姐,你要想帮家里还债,至少也得绣几年吧!” 她并不是对大妮的想法嗤之以鼻,而是觉得不现实。但是此刻她也不想去扫兴,也不想让煤油灯弄坏的姐姐的眼睛。于是假装哼唧了两声,又过去捣乱,弄得大妮做不成花,草草的吹灭了灯..... 正月灯,二月鹞,三月上坟看姣姣。 四妮儿没有看姣姣,她半夜梦见了一堆火追着自己跑,吓得她冷汗涔涔。半梦半醒之间,听到远处的锅铲敲着铁锅“叮叮当当”的作响。她不知怎么的,意识跑进了空间里,看到大片的绿色的植株随风飘扬,嫩的柔叶,翠的刺眼。 好漂亮的场景。她忍不住就笑出声来。又看到空间上的距大屏幕上写着“距离下次农场攻防还有三个小时”瞬间又被吓醒。哆哆嗦嗦打了个喷嚏,两只脚踹咋被子里,耸立起一个鼓起来的小包。 这时候猛地睁开眼睛,就看的端着一碗冷气森森的早饭的二妮儿。 她后背一凉,已经醒了过来。手脚依旧疼得厉害。她装作闭上眼睛。又暗搓搓的进了空间。发现这次攻防日记上的字体已经变成了鲜红色,杀气腾腾的样子。她检查了一遍谷地,然后发现除了草药的两块农田,其他的五块地已经用铁丝网围好了。貌似守备森严。可是有了前一次的教训,她总觉得心里发慌。生怕又冒出什么奇形怪状的东西过来。 她打开了防御商城。依次看到后面。发现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竟然有模有样的。什么高射炮啦,什么天罗地网啦。炮台啦..... 越看越扯蛋了。 四妮儿心里想,得用到炮台,那得是啥怪物呀。这又不是植物大战僵尸呢。 她实在对她们公司的策划很服气。 这帮搞策划的脑子里兜着星辰大海,不服不行。 说完又叹气,还是花了两千金币弄了个初级电网。只拦截一边。每次使用电耗费三百金币/分钟。 做完这些,她才睁开眼睛。大妮早就醒了。四妮儿摸了摸眼睛,睡眼惺忪的说:“姐,咱们早上吃啥?” 她才发现,往日里早就冒炊烟的山头,今儿一片澄澈干净。自家烟囱也安静的很。她思索了片刻,小手小脚从床上蹬下来。小步子跑到灶台前面。 “今儿寒食,你想吃啥都没有。” 大妮手里端着“麻糍钱”。浑圆的一个。冷冰冰的。她塞到四妮儿手里殷切的说:“过会儿等爷爷回来说不定就有凉皮儿吃。”就是不知道钟老太肯不肯做的。说完,看到小五口水都快流下来了,他可粘糊极了,扯着大姐呜呜的哭起来: “姐~啊。我不吃这个呀。” “嘛~我不要吃啦,姐啊~” 他捏着冰凉凉的“麻糍钱”脸都皱在一起。小五长得圆脸蛋,跟钟老爹很像,眼睛黑溜溜,他刚咬了一口团子,嘴边糊了一圈黑乎乎的芝麻之类的东西。看起来就跟个小熊猫似的。边哭边三两下把团子咬完。然后依旧蹭得大妮儿衣摆上全是鼻涕。她倒是不嫌弃,还抱起小五给他擦鼻涕。 “奶奶不是说这小子鸭儿飙屎,你可小心点,别让他一会儿又拉了!”二妮儿连忙提醒。“东西咱们别喂他吃。” 有一个声音从院落外飘进来:“拉肚就别吃啦,上我家给你吃凉皮,保准你好好的。” 他提着一个篮子走进来,里面放着茼蒿。徐誉起的很早。四妮儿看到他拉起小五的手掌。这小子浑然忘记家里四个瞪着眼睛的姐姐。高高兴兴的就上刘家去了..... 四妮儿看他都没搭理自己,心里暗想,不会是昨天晚上的事情,他生了自己的气吧?她又不是故意躲在榕树后面偷看他。这小哥哥好记仇。 她端坐在小板凳上,不一会儿院子里就热闹起来。桌子椅子碰碰撞撞。再抬眼看,徐誉已经端着几碗凉皮出现了。他一手端着碗,一手按着胸前的衣领。有只巴掌大的小狗脑袋从里面蹭着拱出来。还去舔他脖子。这时候徐誉招呼大家出来吃东西,他没搭理四妮儿,好像昨晚的事情没发生过一样。 她呆坐了一会儿,突然有些生气。 虽然四妮儿也不知道自己生气什么。 她浑然忘记自己是个小屁孩,还等着徐誉这个好朋友主动同她说。 结果等了半天,就等到一碗比脸盘还大的凉皮。他笑意盈盈的托着碗兜 。百花花的凉皮几乎点到她的鼻尖。一股醋味扑面而来。他又说:“吃醋好,你多吃些。” 第八十九章 泥石流 四妮儿:“.......”突然想摔碗。 那股若有若无的油香很动人。她低头闻了半天,小小的鼻尖嗅了嗅,像只小仓鼠。 过了片刻,她终于忍不住,端着碗就香喷喷的吃了起来,这碗凉皮上浇着层黄瓜豆芽丝儿。吃了两口,她发觉黄瓜丝切得粗细不一,这才后知后觉的抬起眼皮,看到一脸淡淡的徐誉,顿时脸上也露出一丝窘迫。放下碗也不是,继续吃也好像有点不对。 四妮儿:“....emmm”是不是该说声谢谢? 徐誉还维持着刚才的姿势。他定定站在那儿,耷拉着个眼皮,不知道在想什么。 等她吃完,规规矩矩的把碗放好,然后双腿并拢,两只小手交叠着放到膝盖上,眨了眨眼睛,好像很乖巧的样子。 徐誉看着她,又忍不住想笑。 他把碗端起来,沿着碗沿巡视一番,然后眼睛就落在了四妮儿的身上,他突然把她拽起身。碗一扔。拉着她就小跑起来。 “哎。” 四妮儿猝不及防,她人小,没什么主动权,连抗议都来不及,就被这么拽了出去。一大一小的脚步声落在松软的,刚沁过雨水的土地上,“沙沙”的声音交错起伏。如同蹩脚的二胡声,“吱吱呀呀”的拉断了弦。“嘎吱”的声音来自踩断的树枝。他的脚步在湖边落下一圈阴影。两个人的头发偶尔碰到。最末梢的神经也微微一颤。 四周的景色飞快的掠过,鹧鸪停在灌木里。在水面上仰起头来。 她跑不动,也跑不掉。像个死鸭子一样被拖着翻着白眼。 徐誉胸口起伏均匀。他调整了节奏,试图放缓一些。沿着湖边跑了两圈,他才解释说:“你肠胃本来不好,寒食节吃醋很适宜。不过胃里太多凉的也不好。咱们再走两圈,等你身体热一些。就好了。” 四妮儿感觉到胸腔里升腾出一股热气,好像在印证他的话。 胃里僵硬的一团被热气融化,暖意从胃里出来,舒服的几乎毛孔都舒展开来。她听到一个清悦的声音飘进了浓浓的白雾之中,跳过杨柳模糊的浮动的柳梢,在毛刺一样的雨里消弭、“一日五日风雨急,斜飘细湿春郊衣。” 他的眉眼之间那股久经不散的郁气散开,仿佛拨开云雾见光明,光华四散。四妮儿睫毛被雨雾蒙上了层轻纱,远处的轮廓模模糊糊,连带徐誉的身影也看不真切。她动了动指尖。觉得眼前这幅起伏吞吐的山阔像是仙境,美极了。可是不像真的,像画! 他的手又时时刻刻的提醒四妮儿。这是真的。 跑完两圈以后,他胸口都微微散发热气,那只挂在衣襟上的小狗头又冒出来了,“呜呜”的叫声像是撒娇。在他怀里拱来拱去。 她好长时间都没看到小狗,它让徐誉给养活了,因此很亲人。此刻扒拉开一条缝隙,跟掀开了充满蒸汽的蒸锅似的。露出他身上微微泛红的皮肤。 她苍白的脸上也洋溢出多余的热量。好像皮肤的绒毛都带着点粉色。润的唇角都活泛起来。拯救了这张病怏怏的脸蛋。真是好。 “好些没?” “嗯好了。”她点点头,脸颊带着红扑扑的,像苹果。 徐誉松了一口气。两人没说话,又沿着湖边走了好几圈。才听到闷雷在头顶响起来。“轰隆隆的”在天际突然炸响!四妮儿抖了一下。她睫毛眨了眨。那些雨雾都进了眼睛里。这下好了。下了大雨。两人缩在破亭子里等了不知道多久,听到雨幕拍打在屋檐的声音“砰砰”的像是倒豆子似的。 没过多久,就看到隔壁的吴苗苗和她两个妹妹。四妞和五妞,他们正好从山上下来。 “嘿,四妮” 她手掌摊开在嘴边做了一个喇叭的形状大喊:“山上下雨啦,他们说山坡那片地全塌了。棺材板盖不住了。翻得翻,倒得倒.......”她手舞足蹈,想要表示的更加清楚。但是亭子底下两个人都紧张起来。 “那不是泥石流吗?” 其实隔着雨幕,说话不清楚。四妮儿陡然一惊。她还想说什么。徐誉拍掉她的手。走到了雨中间。两人隔着十几米,看他越走越远。她也跟着冲了上去。 吴苗苗用芭蕉编的篮子扣在头顶。她脸色不太好,四妮儿看到不是那种天崩地塌的惊慌,心里稍加安慰了些,心想或许事情并不太危险。 要知道泥石流的威胁可大可小。要是死人了,吴苗苗就不会这样了。 她有些搞不清楚事情是怎么回事,便偷偷跟在了徐誉的身后。两人走了一个多钟头。山路越来越难走,坡上滚滚的黄水留下来,她的脚里灌了泥水,十分沉重,再到迁坟的地方。那是一处半山腰的位置,稍微平坦的有一块地。此刻已经狼藉一片。 挨着坡的北边,有大片高坡。泥浆和树枝都搀和在一起。 他回过头,听到前面人说话的嗡嗡声,又看到披着蓑衣的刘大夫,脸上顿时好了许多。 再回头,就看到淋成了落汤鸡似的四妮儿。 她走上前去,声音更加清楚了。 刘福佝偻的身影停在不远处。前面四个光着膀子的男人踩在深坑里,那片深坑才挖出来,里面的泥浆差点过膝盖。这是一处正儿八经的坟地,是大屋刘另一户刘家的坟。 但是四周那些还没挖多少就露出了的就不是大户人家的坟了。多半是孤魂野鬼,没有宗祠祭祀,没有后人供养。潦草的一埋,被雨水一冲,立马就露出来了,好不凄凉。 这还不要紧,刘家那些坟附近,不知道是大水冲了哪家龙王庙。竟然弄出一片坟地。 这原先是荒芜的。最近把杂草烧挖干净了。准备腾出梯田的位置,接过生生挖出了一片坟。都是极其讲究的布置。露出了边边角角的棺材是金丝楠木,订着木钉,棺材上黄纸符早就烂光了。老鼠掏空了几个洞。隐隐约约看到边角的金光璀璨。或许年代的原因变得暗淡,但是依旧能从不起眼的泥水里清晰的看得到。 钟家两个男人,钟老爹一言不发。钟敬贤眼睛发直。 撅着屁股的是吴二狗,他两眼放光的在地上不停的捡东西,像只闻到了腥味的野狗,两只眼睛都亮晶晶的。 第九十章 刘公 随着他不断的挖掘,两只手全部沾上了黄泥,可是他浑然不觉,不停地塞东西到口袋里,那两只泞泥的口袋不堪负重,不时有东西掉进了泥水里,溅起一片水花。他嘿嘿笑,嘴里嘀嘀咕咕的说:“发财了......发财了哈哈哈。” “哎哟”他一个不留神,踩到一个深坑,整个人摔成了个大王八。 老赖也在这群捡东西的人其中,不过他的动作隐蔽多了。只挑众人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摸摸往袖子里塞。这时候的人们虽然批判封建的那一套,没少打砸抢。可是这些东西不一样,既不是字画古玩,也不是什么书籍。就是铜钱。沉甸甸的铜钱。眼睛尖的早就看到沉在水里一撇而过的青绿亮色的玩意儿。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价值不少。 刘福突然出声:“干什么吶,还不赶紧干活。”他一出声,四周人都一颤,不可置信的看向了他,这话是什么意思?这时候还有谁肯干活。人人盯着水坑。恨不得把剩下棺木全部刨出来! 他合上眼睛,突然有些累似的。对刘七叔说:“扶我坐一会儿。” 刘七叔浑浊的眼睛转了一圈,心里亮堂,他小心翼翼的搀扶着刘福,两人直接去了牛车上休息。等暖黄色的光线在头顶上溜了一圈。雨才渐渐的停了下来。明锐的光线打在地上,将平静的水面照出一张张不一样的脸孔。刘福双眼紧闭,不知道在想什么,旁边的儿子跟两个孙子孙女殷切的盯着他,恨不得他立刻站起来主持公道。好安置这笔钱财。 可是这么大一笔横财,没有一个人能不动心。众人的心思千回百转,早就按捺不住异动了。各家打着各家的算盘,都一声不吭,脸上同样的露出了贪婪的神色。 刘福脸上更加不动声色。心里却冷哼一声。没过多久,那些村里的人已经偷偷的开始捡地上的铜钱藏在身上。等到大队长开始发话,人们才渐渐的停了下来。刘福年长,积威更深。他向来行事很有法度,是出了名的公正。因此他的话很有重量。 他说:“把坑挖开,东西一起搬到公社。这是在公家的地里挖出来的。等拿回去在队里商量。” 公社队长发话,大家自然没有异议。只是其中像吴二狗,老赖这样人眼睛里都露出了不满。 这个举动让其他人恍然大悟,这东西挖出来,肯定算是公家的。众人你看我,我看你,虽然不服气,但也都规矩起来,并且长着一双眼睛恨不得贴在别人身上,好发觉他有没有偷偷藏东西之类的,把方才自己的行径通通给忘了。 俗话说得好,不患寡而患不均。 既然自己发不了财,那别人更不能发财。秉着这个想法,一时间都规规矩矩的。没有人偷偷拿东西,因为几十双眼睛盯着呢! 。 四妮儿被刘大夫抱紧了。他拉了拉蓑衣,将她笼罩在里面。 很快,在众人的打捞下,剩下被冲出来的棺材也被打开了。近乎四五米深的巨大洞口里。这些腐烂的尘埃里,铜钱只是一部分,另一部分是陪葬的玉器。不过已经碎裂开来。吴二狗看到一个土褐色的深色罐子,上面依稀能看到一些粗糙的花纹。还来不及细想,四妮儿就看到那只历史悠久的罐子被众人一脚踩烂。露出里面和土混在一起的财物。 四妮儿觉得很可惜。 刘福让两人把东西搬到了牛车,他自己沿着路慢慢走,这批东西很快就带下了山,同时带着一个惊天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大屋刘。被发现藏身财宝的后山一下子在所有人心里都成了什么灵山福地。 只是刘大夫一行人没有动作。他等人走后,悄悄的蹲下身,在土里翻找了一会儿,就摸出了个通体发黑的木牌。那木牌上面沾满了泥渍。已经看不清上面刻的字了。他舀了一捧泥水浇上去,四妮儿站在他身后,忍着好奇偷偷看了眼。 “刘公墓?.....是哪个刘公?” 她看到木牌上的字,忍不住念出来了。这个疑问在他脑子里过了一圈。很快四妮儿就发现,任凭他翻遍了脑子里所有的印象,也想不到这个刘公是何人? 刘大夫笑了笑,摸了摸她的狗头。说:“这个刘公...以前不是这儿的人,也不姓刘。” 他话里有话,像是卖关子。 四妮儿小个头被裹在密不透风的蓑衣里,费劲的抬起头。这时候。刘大夫突然把她抱起来,往肩上一扛。叫她骑在了脖子上。 她陡然一惊,视线突然的就拔高起来。一股掌劲拖着屁股坐在了高处。她下意识的就抓紧了下面的衣服。一张苹果脸儿也绷得紧紧地。徐誉仰着头,看到她紧张兮兮的样子。忍不住就伸手托住她的小腿。 “骑马啰。” 刘大夫扛起个小丫头也不费劲。他乐呵呵的把锄头交给徐誉抱着。一边大踏步的搂着两个孩子往山下走。 今天挖到了一半,下午还挖不挖就不知道了。山体滑坡是件危险的事情。刘大夫不像两个孩子跟着冒险,便牵着他们两下山了。 沿着山坡慢慢走。他的声音沙哑悠长。调子平稳。 “那个刘公啊,以前好像是逃难来咱们这儿的。还是你太爷爷那时候呢。朝廷也乱,世道到处都是打仗的,今儿打完明儿打。.....总没完的。刘公来了咱们村。嗨哟,坐稳....”他往上抖了抖。四妮儿被托起来。她抱着刘爷爷的脖子,听得很认真。 “听人说,这家人还是什么“李自成”的族亲哩,不过这说法也没几个信得,那刘公不就是姓李嚒。一家人拖家带口。到咱们村就安定下来了还买了田买了地。刘公还当了个官儿。那时候刘家可风光极了。”他似是感叹,似是怀念。“不过这刘公生的几个儿子,各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等老头子一死,这伙人便死破脸的分家了。大儿子去了襄樊。二儿子去了东北。三儿子听说跟着去打仗。也不知道死活啰........” 第九十一章 小姑 四妮儿下山的时候,已经记不清楚了。她处于半梦半醒之间。一时只听到耳边盘桓着一股沙哑绵长的呓语。她的呼吸贴着另处温热的地方。睡得好极了。迷糊的被放到了床上。她打了个呼噜,依稀听到耳边一声轻笑。接着有人给她擦脸。擦着擦着。四妮儿滚了一圈。她手握拳。被硬生生的掰开了。 又听到笑声,是钟老太的。她说:“瞧,这是个小财迷嘞。” 她掰开拳头,看到四妮儿手里抓这个铜钱模样的东西。很稀罕的上去瞧。对旁边的大妮儿说:“你看,咱们家以前窗幔上也挂着铜钱的。”床头放着钩子,专门勾帐幔。上面垂着一串三两个的铜钱。 手被掰开,四妮儿也醒了。 她眼睛慢慢的睁大,变圆了。好一会儿才缓缓说道:“奶奶,你回家啦。”她坐了起来。又被大妮儿教训了一通,她说:“你起的这么快干嘛?头晕不晕,脑袋疼不疼。”她心疼四妮儿跟着上山淋雨。还担心她发烧。用手去摸她的头。 四妮儿抬眼去看那枚铜钱,很宝贝的模样。钟老太说:“这个东西哪里捡来的?不要什么都随便往身上揣着。小心煞气哩。”说完就把铜钱塞进了屉子里。 她又躺下来,闭上眼睛。 这回是假寐。闭着眼睛到了空间,却发现农场攻防已经结束了。剩下满目狼藉。密密麻麻的蝗虫过境。捞都捞不完。铺天盖地的掉在地上。像是已经死去的样子。哥布林推着小车子清理堆成山的蝗虫。除了最边缘的一亩麦子地遭到了损失。其他的地方都损失不大。但是电网用了五次。一共花费一千五百金币。 她点开攻防日记。看到一个透明的屏幕出现在眼前。“小喇叭:恭喜玩家防守成功,此次防守一共损失百分之五农作物。系统奖励首次防守成功。奖品为:变异彩棉种一包。特殊宝箱一个。请玩家到仓库点击确认。” 又有宝箱了。 四妮儿很惊喜。 宝箱获得的渠道很少,每年几乎只有一两个宝箱的机会。她几乎是飞快的跑到了农场的仓库里,点击查收了棉花种子。上面的介绍写着:“嫁接而产生的彩色棉花。中长棉,通过改良而变得颜色更加鲜艳。” 普通的棉花是白色,遇到天气和光照不良的情况下,会产生黄色的棉花。 但是彩棉是稀有的品种。几乎在她看到这袋子种子的时候,就忍不住的喜上眉梢。因为彩棉加工出来的棉布,是自带的斑斓色彩。纯天然又好看。 她点开了宝箱。这次收获是意外,所以她的心态已经非常平静了。在一阵白光闪过。农场仓库格子里多了一个铲子一样的卡通图标。点击以后,上面写着:“获得普通道具:叮当一下翻土机。消耗道具。玩家装备道具,中气十足的喊出“叮当。”。道具将会瞬间完成一亩地的翻土工作。是居家必备的实用道具哦~” 四妮儿:“..........” 真的好佩服策划的脑洞哦. 屋外突然响起了敲门声,四妮儿跳下床上去开门。她刚推开门栓,就听到一个声音从头顶传来:“四妮儿,奶奶在家里啵?”一个瘦瘦高高的女人走进来,紧接着跟着一个身材稍圆,肚子和胸口起伏像只丝瓜瓢的男人。他走路摇摇摆摆,脸上的笑容可掬。伸手过来摸了摸侄女的脑袋,很可亲的说:“四妮儿都长这么大了。这脸蛋真像敬贤。” “伯伯好。” 四妮儿踮着脚往堂屋看了一眼,她看到厨房里冒出的炊烟,连忙对立面喊了句:“家里来客了,姐,你去叫奶奶。”这时候钟老太还在菜地里。她拿了一把锄头去翻土,家里钟母不时捡肥回来,因此,她觉得在后院再开辟一块更大的菜园。早上就兴冲冲的过去了。 她等了半天,看到夫妻两个在堂屋里干站着,连忙跑到矮桌上提了茶壶过来。这个茶壶是个搪瓷的,拿在手里有些吃力。这时候二妮儿眼尖,她飞快的跑到厨房端了两个碗过来,顺手接过茶壶给他们倒了两碗水。“姑姑伯伯喝水,我奶奶这会儿在菜园忙活呢,等会就来了。” 汪海说:“你奶奶翻地?” 他狐疑的往后屋看了一眼,有些拿不准要不要过去帮忙。这时候钟红花用胳膊肘推了他一下。她觉得自己好不容易回娘家一趟,理应做出一个勤快的样子来。附耳小声的嘀咕:“我妈肯定在瞎忙,你也别傻站着,赶紧过去帮忙。” 不管汪海能不能做什么,至少有个样子,被人看了肯定会说:“钟家女婿是个勤快的。”好名声不就是这么传出来的吗? 哪怕过了短短几秒钟的时间,钟红花脑海里已经浮想联翩,她推了推丈夫,没想到汪海很不领情,他瞥了一眼钟红花说:“你怎么不过去帮忙?赶了这么一路….我都快累死了。”他伸了个懒腰,整个人都缩在了靠椅里。懒洋洋的样子看得钟红花想打人。 她们也就提了一篮子鸡蛋过来,被汪海这么一说,跟提了十斤八斤的礼似的。汪海这幅无赖的样子,叫钟红花看了又气又好笑。她也跟着在板凳打量起家里的情况来。 这屋子翻新的时候还是她刚嫁人的时候,如今已经过了六七年了这里却一点都没有变化。钟红华不禁有些感慨,再加上这几年她一直没生孩子,心里就有些不得劲。这次过来,她就是想叫刘大夫顺便看看。 钟老太进门一看,“嗬。”的一声,高兴的脚步生风,待走到女儿女婿跟前,更是喜上眉梢。抓着她的肩膀连忙说:“哎呀,红花,你怎么来啦?” “快喝杯水。” 钟红花说:“妈,别客气了,咱们又不是外人。”她被牵着坐到了长凳上。母女两相互搀扶。钟老太看了她,忍不住低头叹息:“你瘦啦,以前你脸上还有点肉,现在怎么都没了?”她上下看,总是忍不住觉得闺女吃苦了,吃亏了。但是这种话不能当着汪海的面说,他大喇喇的坐在上首,一点回避的意思也没有。 钟老太想了想,心里的话到嘴边,就说不出来了,她问:“你们过来有什么事情麽?”又不是过年过节,钟红花过来肯定有事。 第九十二章 大包干 她听到母亲问的话,连忙放下茶碗,余光看到汪海似乎按捺不住的样子,一个眼刀甩过去,她膝盖凑近钟老太,细声细气的说道: “是有事哩,娘。我听说三儿不是在大屋刘挑粪麽?前几天敬贤跑过去跟我说,说这活儿也不好。她一个女人家整体做这种脏活也辛苦。我看他很知道心疼钟母。我就跟阿海说了。这不,就找找人了,说给她再安排一个工作,就在大姐那边的陈村里。” “这种好事!真是多亏你们两个肯上心。好,我待会儿就跟她讲讲。” 钟老太一听,脸上笑成了一朵菊花。非要拉着汪海的手念念叨叨。好话一箩筐的从嘴里蹦出来。 再回过神来,她就琢磨出点东西来了。这话像是钟敬贤自己提的,说什么疼老婆的话,连钟老太自己都不信。她想到前头发生的事情,猜测“估摸是嫌她丢人。” 她说:“我算是明白了。他今也太胡闹了。怎么还嫌弃人上了?媳妇怎么丢人啦?凭本事干活吃饭,不偷不抢的。就他鬼事多。”她说完,话里话外对钟敬贤现在这幅样子很不高兴。 “整天就知道喝酒打牌,不知道瞎搞些什么。” 钟红华和汪海对视一眼。她缓和了语气安慰母亲:“敬贤脸皮薄嘛,再说了。村里那些嚼舌根的人还少了?一人一口唾沫,都叫他心里不好受。我这个当妹妹的,可怎么忍心呢?” 钟老太说:“你们有这个心是好的。就是不知道那个工作是做啥的。她做不了力气活儿,人家未必要喔。” 不是她没信心,而是钟母虽然在第八大队,隶属于刘七叔的底下,但是她属于伤残人员。干的活儿是替整个公社挑粪。从某种程度来说,她的公分已经不算是第八大队的。年底分粮食,也不在第八大队分。像这样的人,公社一般都安排去食堂。或者干文职工作。 不过钟家在村里,实在没有个说话的人。像食堂这样的好工作,是轮不到钟母的。 “娘,你还不知道吧,陈家村在河滩那儿建了个奶牛场。前几年的时候,那儿也没多少人。不过去年风调雨顺,牛养得好。现在已经多了三十多头牛。她过去了也就是喂喂牲口。这哪里不能做?”钟红华趁热打铁,她说:“奶牛场去年还创收了。不过这和草场的草料也有关系。那块地种什么喂什么,还有每年发的草料,都是从青海那边运过来......” 汪海懒洋洋的说:“那边就住着几个劳改的坏分子。谁肯去啊....” 说完,一击胳膊肘子就狠狠的打在他的肚子上。他脸色一变,那头,钟红华不停的给他使眼色。他心里一跳,连忙改口说:“好的好的,挺好的。” “什么劳改分子?”钟老太狐疑的看了他一眼。 钟红华讪笑:“那是奶牛场技术人员!她过去就是干个后勤。” 钟老太可不会听她吹得天花乱坠的,她立即说:“一天公分算多少?” 钟红华说:“全勤有八个分工。” 钟老太讶异:“这么多呀?我记得按照咱们家这个成分,怎么也没这么多呀。” 她话音刚落,就听到汪海兴奋的说:“娘,你不知道吧,大姐他们村现在实行啥子“大包干”。跟以前干活不一样了。上头分配你活儿。干完才有公分拿哩,农业大学寨那套已经不行了。” 他说的是实话,自从国家搞的公有经济,虽然在很大程度上保障了农民相对公平的分配,可是这样一来,对于个人的积极性也是极大的影响。钟芬芳嫁到陈家村的时候,村里还穷的厉害。全是一帮懒洋洋混公分了。农业长期发展不上来。到六零年底,还有饿死的人。 汪海兴奋的声音响起来,他喋喋不休的说:“我跟我爹说啊,这个大包干比以前好多了,他老人家还不信,说什么我们现在这帮年轻人性质很不纯粹呐。 娘,这活儿大嫂子去做,一天少说也能拿八个公分,实在不能更好了。我跟您实话实说,那块地方要不是太偏了。陈家村不知道有多少小伙子乐意去干呢。” 钟红华脸色一边,她生怕汪海说太多,立刻扯了扯他衣服,对钟老太说:“等嫂子回来,就跟她说一声吧,这活儿我看比挑大粪体面多了。你说大嫂这样,村里人不得看不起伟华不是?” 她说道侄子侄女。钟老太就动摇了。 她说:“也行吧,这事轮不到你嫂子做主,我就替她做主了。要么这样。我去跟七叔说一声。” 毕竟是把钟母的公分迁到陈家村去,还要大队长的介绍信。这么大的事情必须得找村里的干部。不然她想去也没门。 钟老太当即就拿定了主意。提着篮子就去找刘七叔去了。四妮儿一听说要去奶牛场,一个激灵跳下来。心想说:“哪里的奶牛场?是村小学旁边的那个吗?” 。 等雨幕渐渐落下。清明节的氛围过去了。队里的介绍信也拿到了手上。钟母终于不用整天提着粪桶干活了。 她能有这份造化,村里人暗地里没少议论嫁到汪家沟的红花,都说她孝顺体恤嫂子。出嫁这么多年,有好事情也不忘记娘家。等知道她这个工作一天能拿八个公分,那就有不少人坐不住了,纷纷打听是哪里的厂子,还招不招人之类的。毕竟奶牛场喂牲口,哪里有种地的辛苦。 又过了两个星期,家里的瓜都侍弄好了。 钟母提着一个包袱的行李去了陈家村的奶牛场,从钟家过去,要走近两个多钟头。这条路通往的地方,路上黄土漫天,在延绵不绝的山坡起伏下,一行人的身影渐渐缩小成蚂蚁的大小。她抿着干裂的嘴唇。牵着最大的那个女儿慢慢走。接他们的人还没来,只能按照印象慢慢走。 山坡的侧后面,就是长长的河滩。在清明过后,河滩上的水已经漫过了鹅卵石,村里的鸭子和河豚盘在水里打摆子。杨柳岸上,青青绿绿一大片。 直到快走到最热的中午才看得远处一冻崭新的楼房。好像在一片荒野里,那片楼房格外的瞩目。四周是一大块的草场,里面三三两两的奶牛挤在一起。走进了,就看得驾着牛车上的人从路上驶过。围栏不足一米六。都是用歪歪扭扭的木材订的。牲口特有的骚臭味儿也浓的很。苍蝇在粪堆里跳脚。牛棚就挨着门口。里面挤着几个无精打采的人。 绕了两颗桑树,才看到有四五个男人围着一只牛挤着说话。其中一个人愤怒的说:“好好的果穗都扔去喂牛,哪个地方吃得这么好?真是帮城里人,一点也不知道替农场节省点,这果穗人都吃得,你喂畜生吃?” 第九十三章 奶牛场 四妮儿被挤到了树根下面。她手上抱着一只枕头。踉跄的挤到了人堆边缘,险些站不稳。仰头就看到个身材极为高挑的背影,那个背对着的青年说:“一斤豆粕换三斤奶,就是这个道理。” “三十头牛,你一天得多少斤?照这么吃,奶钱都养不活这些牛。” “苞谷红薯,哪一个不能掺着喂了?你倒是说说。” 听到身后的动静,青年回过头,不耐烦的往后面瞟了一眼。四妮儿战战兢兢的退后了一步。听到他说:“老任,后勤来了。你找小燕安顿一下。” “这人是谁呀。” 大妮的脸凑过来,在看到青年的时候,明显的愣了一下,她抱着一床薄棉絮,身后的管理人员老张已经过来打招呼了。钟母喊住女儿。她脚步停下来。没上前去打招呼,仓皇的往后跑。 几个人跟着老张的后面走。他一边介绍沿路:“这儿是咱们食堂,这是宿舍。农场偏远,姑娘只有小燕一个。她是技术人员。也住在新楼房里。” 钟母脸上含笑。 钟家几个姑娘都好奇的四处打量,那边的声音不疾不徐的缓缓说:“记分员就是会计,姓曹,你过去得先去找找她人。这一片挨着山坡,以前听人说晚上还有狼呢,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了?” 说:“我都好多年没听说有狼了。” 那个声音也笑了:“是呀,咱们村子越来越大,树呢,就越砍越少,那些畜生都被咱们赶跑了。”好像说了一个笑话,老张脸上笑呵呵的。拧头说:“现在后勤人就你一个女人,厂长就安排你住在小燕的隔壁。食堂每个月管三顿饭。都从你公分里扣。” 四妮儿心里嘀咕,怪不得没人来,离村子一个多钟的路,去镇上要两三个钟头(骑驴的情况下)真过来上班就和亲人分隔两地,彻底与世隔绝了。来这上班不是孤寡人士就是劳改分子。 钟母的样子确有兴趣。她不是很在意离家远。 这两年夫妻关系大不如前。钟父年纪大了还不如以前,属于越活越糊涂状态。在这种情况下。钟母就把全部精神都刚到了儿子身上了。 第二个原因就是她从小就习惯干活,受伤以后钟母就成了半个劳力。不能挣多少工分,刨除口粮说不定还要贴补钱。因而她的心里很不踏实。 现在奶牛场的政策好。一天搞八个公分,钟母便觉得什么问题都不是问题了。 说着,三妮儿就扯了扯钟母的袖子,低头小声说:“娘,我想上厕所。” 钟母皱了眉头,又不好意思的去问老张:“劳驾您,厕所怎么走呢?这孩子要上厕所。” 老张不以为意,他随手指了指说:“哪里有厕所。厕所就那栋办公楼有,这会儿厂长不在,门都关着哩。”他说完,好像突然想到什么,一拍脑袋大喊:“哎呀,忘了。牛棚那儿搭了个厕所,还是那帮臭老九瞎搞的,你直接过去就是了。” 说完,就指着在右侧一片草棚里。那片草棚被风吹得摇摇欲坠,挨着就是牛棚。(其实也差不多)钟母连忙抱着三妮儿就去上厕所了。剩下四妮儿被大姐牵着手。她问道: “姐,你看那儿!” 她指着草棚,里面还蹲着一个年级约莫五十的老头子。佝偻着腰背。缩在一团咳嗽。人也长得很瘦弱,全身上下没有二两肉。很可怜的样子。他每咳一声,仿佛整个腰背弯的更深了。老张见了不以为意,他摆摆手,不屑一顾的说: “这人就是倒霉,你们也不用管,劳改的东西,能是什么好人呢?咱们不能和这种坏分子扯上关系。” “再说,就他一个人这么娇贵?来了两三年,越老越没用。连活儿也干不了,全靠他那个徒弟给饭吃。” 话里话外,对老头身份的嫌弃只是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则是他干不了活,现在还要靠人养。在农村里,是很瞧不起这样的人。 大妮皱了眉头,她不理老张,把包袱放下,小跑着往牛棚跑去。四妮儿阻拦不及,看到她已经解开包袱里的一个搪瓷杯子。小心翼翼的掀开盖子。又凑到老人的跟前说:“老爷爷,你喝口水润润嗓子,这是枇杷水。很止咳的。”她半跪在地上。黄泥被膝盖碾碎了。沾着满裤子都是。搪瓷碗里的水晃悠了两下,清澈的照着她光洁的脸上。 忽然的,那老头就动了一下,声音嫌恶的说:“你离我远点。” 语气很不客气,大妮儿被吓得一抖,她没什么脾气,听到这话下意识就想往后退去。可是那老头说完,又咳的天崩地裂。好像下一秒连肺都要呕出来了。吓得她一巴掌往老头子背上拍。可惜她拍打的姿势很不协调,那老头子眼皮子一翻,差点把她给推出去。 大妮身子一个不稳。她斜斜的往后仰去。右手撑在地上,重重的在砂石的地上刮了一道。 四妮儿一看大姐叫个老头推倒了,生气的跑上前去扶住了大妮儿。 “你脾气怎么这么差,别人难道不是好心?”另一个男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四妮儿没有回头。听到那个脚步声近了,在身后停了下来。她看到老头子眼皮似乎动了一下。这时候大妮鼓足了勇气说: “大爷,您赶紧喝口枇杷水。我家水缸可干净了一点儿也不脏的。” 她说完,听到身后闷闷的笑声。一个温热的手掌将她稳稳的拖起来。站在旁边的四妮儿立刻警惕的看着这个人。他脚步迈过两人。径直走向老头。蹲在他身旁仔细的替他擦拭了嘴角流下来的汁水。 大妮儿一眼就认出来了。这人就是刚才在门口和人争论的那个男人。他个头高大。站在她面前便显得十分具有威胁力。穿着一件无袖的褂子,路出手臂上流畅的肌肉线条。 大妮看了,心里有点害怕。她利索的爬起来。然后拍了拍身上的灰土就准备走。 青年拦住了她,又从她手里接过了瓷缸,手脚粗暴的往老头嘴里灌。 那老头力气那里能和一个成年人相比。他叽里呱啦的咒骂都被咽下去。连嘴角边溢出的汁水都快打湿了领口。青年见碗里见底,飞快的抄起瓷缸往大妮手上一扔。抱起老头子往棚子里面走..... 大妮吓呆了。 那个老头喘息一口气,就大声的骂起来了:“臭小子!敢教训我起来了。你瞧我干嘛!我爱怎么地怎么地。” 四妮儿终于忍不住了,指着老头背影就喊道:“你怎么这样,人家可是好心呢!”她的话很快就消失在空气中。那两个人钻进棚子里以后,就消失了踪影。两个姑娘站在棚子前面傻愣着。忽然的,凉风吹过,四妮打了一个哆嗦。 大妮说:“你看他,也挺可怜的样子。我听说劳改的都派到了很远的地方,咱这儿离他家该有好远的吧......”她往深处想,就有些多愁善感起来了。 四妮儿仰着头,看到不远处的棚子下,那个青年的身影正抵在木柱子后面。他一条腿尖抵着地。嘴上叼着根最便宜的两毛七的“丰收”烟。盯着那群奶牛看。 她回过神来,手就被人牵住了,原来是如厕回来的三妮儿,她皱着鼻子跑过来说:“娘屋子都铺好了。咱们该回去了。” 第九十四章 叮当一下翻土机 钟母带他们回到了职工宿舍,这里宿舍是农村平房,说不上好坏。但是对比牛棚,显然条件和档次都算不错了。她坐在床上说:“你姑妈说来接你几个,回去记得听奶奶的话,不要调皮了。”她这话其实是对三妮儿说的,因为这么几个姑娘,就她最喜欢折腾了。 大妮率先说:“我会管着她叁的。” 钟母神态看向儿子,变得柔和起来,她拉着伟华的手说:“我听说这儿每个月还有鲜奶发,真是好得很。下次我回家。说不定就有奶喝了。”其实这话她已经憋了很久,一路过来,她都在脑子里幻想今后种种条件和待遇。无论哪一点,都是比在大屋刘挑粪强。此刻她已经盘算起每个月的几两牛奶该如何给儿子补身体起来了。 伟华打了个哈欠,听到有奶喝,他也吧咂吧咂的点了点头。好像已经尝到了似的。 回去是坐牛车。 伟华四妮儿都是第一次坐,她感觉路上是很颠簸,哪怕垫了好几层的稻草都无法抵消。硬生生的熬了近乎一个钟头。她感觉整个屁股都要碎成八瓣了。这时候刚好是下工。遥远的望过去,看到上山的路上,几乎占满了人。伟华骨碌爬起来,伸出手挡在眉头前,做了个展望的姿势,拉着大妮兴奋的说: “姐!好多个人上山啰。” “这时候都快夕夜了,她们去干啥哩?”大妮不解的说。 “我听说后山不是挖出金银来了,她们肯定去捡钱去了。”二妮儿冷静的说道:“那可是真金银呢。值钱的很。” 俗话说,乱世黄金盛世古董。但是无论是什么社会现状,黄金都是硬通货。拿到外面去,也能换粮食吃。 “黄金?黄金是啥?” “是屎颗拉,你给我安分点!”二妮瞪了一眼在车上晃来晃去的伟华。一巴掌打掉他的小胳膊:“做好哦,你要翻天啊。” “姐,你咋啥都知道啊!” 伟华挪了挪屁股,小跟班一样黏在二妮旁边。他这个举动貌似很得她心意。二妮儿抿了抿唇,得意的说道:“这还不简单了....多听,多看。你这个小脑袋瓜子不行,别人跟你说啥,你一会儿准忘记了。跟你说了也没用!” 三妮儿听到金银两个字,也满脸兴奋的嘀咕:“我也听好多人说了,别说咱们村,还有外头来的人过来寻宝。吴大妞还说她姥姥昨个夜里去山上,捡了不少铜钱哩!” “真的!”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的热火朝天。 等到了村口下了车。三妮儿恨不得立刻长个翅膀飞到山上去,好见识见识那值钱的物件到底长什么样子。 不仅仅是她,连伟华也稀里糊涂的被感染了这种情绪,也吵着要上去看看。不过刚走了两步,天空就下起了雨来,这次雨声霹雳哗啦的浇头盖脸。来了个措手不及。天空轰隆隆的作响,雷声好像贴着耳朵炸开花了。震得浑身都打了个激灵、 几个孩子顿时哇哇大叫。顿时什么东西都抛诸脑后,一股脑的往家里钻去。 “打雷啦!” “哇” “收衣服咯。” 四妮儿闭着眼睛,雨水打湿了一脸。她稀里糊涂走到小路山坡上。迎面就撞上了个人。她扭过头,还没来得及看什么眼前已经一片模糊,晃动的雨水几乎遮住了视线。只看到一个略模糊隐隐绰绰的身影。来不及细想。她已经被拖拽进了屋子。 钟老爹感冒了,天气变化叫他身体有些吃不消。坐在院门口咳嗽。 屋里弥漫着一股药味。几个孩子钻到院子里,就闻到了这股味道。伟华被钟老太搂到了怀里。她脚边放着一个箩筐,里面是苦瓜——一看到这个,就知道晚饭吃什么了。家里五个小孩子都拉着一张苦瓜脸。 “干啥呢?”钟老太一巴掌拍在伟华的背上。“别给我一副愁眉苦脸的,进去!把头给擦了!”她厉声喝止几个人,四妮儿立马老实起来。 大妮最怕奶奶,看也不敢看她一眼,飞快的跑进来屋子里。好像再多呆一秒钟,钟老太的怒火就会牵连在自己的身上。二妮儿则是端起地上的苦瓜笑嘻嘻的说:“奶奶,我来帮你刮皮!” 她极为懂得看人脸色行事,抄起箩筐也跑进了厨房里。那个样子怎么看都有种落荒而逃的意思。 剩下的四妮和三妮儿面面相觑,都同情的看了一眼被夹在咯吱窝里端进去的小五来了。他是家里的唯一金孙子,干啥都不忘记带上他。他这次回来,钟老太肯定要问东问西的。而他表达的能力磕磕绊绊。迫于奶奶的压力之下。说话颠三倒四都很正常。 四妮儿把衣服往头顶一罩,冒雨往后门菜园跑去了。 这上面用山石搭了个土垄。用篱笆围起来。一层层的仿佛梯田一样的网状密密麻麻的在山坡上攀爬。很容易就看到自家的菜园。这种梯田式的种菜方式在丘陵地带很常见。她看到一块儿平底。那是非常难得且稀有的土地。被钟老太看中很久了。 她寻思在这块不足五十平方米的地上种点东西。 四妮儿蹦蹦跳跳就踩在了石头的台阶上。她左看右看。茄子长了小小的几只。西葫芦顺着杆子爬。地上的西红柿也长出来了。再过段时间就能收获了。清明前后种植瓜。现在还没有动静。不过下了几场好雨。嫩苗一争先恐后的冒出来了。 要说成熟的,就是那片苦瓜了。 被雨水淋湿以后,苦瓜上面密密麻麻的疙瘩都显得晶莹剔透,泛着嫩绿的颜色。她鼻尖凑近叶子,还觉得泛着一股淡淡的冷香。自从天天开始下雨,她就不浇水了,任其自由生长。 当她走到了那片平坦的地上,草已经被拔光了。这是一项大工程。四妮儿走到了地面中间。心里默念了一句:“叮当。” 顿时,整片空间好像“哐当。”的一下震动蔓延开来。在肉眼都无法捕捉到的地方。仿佛空气推动着翻土声。裂开的土块像是熟透的柿子一样炸开。棕褐色的粉末搅动在空气里,撞击和崩裂开来..... “叮当一声翻土机器施工晚成。耗费耐久度,百分之二十。” 第九十五章 大会 随着一个机械的声音,四妮儿睁开眼睛。她看到脚底下的布鞋沾满了碎屑。而脚踩的平地上,已经呈现出翻出的碎土块。被草根加固过的泥土瞬间土崩瓦解四分五裂。原本结实的地面变得松软起来。脚踩在上面如坠云端。她一脚踩过去,土地几乎陷入到脚踝里去。 看来农场出品的道具都挺好用哒~ 她伸手摸了摸地上的碎土。这才满意的哼起了小调子。往家里走去。 晚上村里按照惯例开动员大会。不过这次主要是商讨从后山挖来的财宝问题。毫无疑问,这个事情所有人心里都在默默的关注,看刘福的反应。他身为公社大队长,明面上就得维持底下小队的秩序和公正。挖坟的事情,容不得一丝一毫的差错。 不仅仅是他,连钟家都在讨论。 这次四妮儿也被带到了公社去。她挨着钟老太坐下。动员大会和pi斗大会一样,需要全员参加的活动。性质上很严肃。因此,钟家一家就坐满了一个长板凳。一字排开把礼堂挤得满满当当。这里以前放过电影,也曾经一度是钟家的噩梦。 但是今天。众人坐下以后就在嗡嗡的议论。场面就像热锅上的蚂蚁在不停的沸腾。没一会儿就起了争执,场上交流走了样。 知青们也坐在一处。 四妮儿右边挨着鲁万苗。她坐的笔直,这也许是习惯的原因。这几年的劳动让她颧骨高高的耸起。两只眼睛也凹陷下去,远远的注目着人,仿佛有一个小漩涡似的。那双眼睛看得她有些害怕。因此,她忍不住往旁边挪了挪。 二妮瞪了她一眼,用眼神示意她安静下来。紧接着。门口的灯泡晃了晃。暖黄的光打在竹制的大扫帚上。影子挂在墙上拉的老长。 刘福袖子一卷,整个身影佝偻的像一只黄鼠狼。他鼻翼两侧有道深深的法令纹。一直蔓延到口轮匝肌的位置。显得人格外的威严。这个身影经过两侧,衣角划过地上放着的道具上,有些事白色的尖尖帽子,专门羞辱那些不良分子。或者“顽固派。” 但大屋刘已经好久没有这样的事情了。 他坐定以后,旁边依次坐着几个小队的队长,刘七叔坐在最末尾。他好像事不关己,嘴上挂着黄鹤楼的香烟。气定神闲,不紧不慢。而妇女主任则坐在左下方。她旁边是刘七叔的老婆,一个总是满脸忧愁上了年纪的女人。她两只手放在膝盖上,不停的搅动手帕。底下挨着儿媳香兰。 刘红霞这个飞天蜈蚣居然没有来! 四妮儿觉得挺意外的。她听到前面不知道说了什么。总之四周很吵。在刘福发话以后。众人仿佛身处漩涡的重心,一缸热油都搅和起来了。快要溢出白色的泡沫那样。你一眼,我一语。 ”说均分。这要怎么均分?” “就是啊,谁不知道这东西昨天,前天,老前天,都在你们老刘家放着呢。谁知道有没有什么人给摸走了。” “凭什么就分给户口在咱们村的,我闺女还没嫁出去呢,就没她份了?我老张家可是八口人,一个人都不能少?” “呸,你家那个赔钱货都嫁出去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还当自己是大屋刘的,你这话咋不当你女婿面说哩?” “那天吴二狗不知道摸了多少去了,吴家还能分么?!” “就是,我看那个吴二狗跟癞子一样,鬼精多得很!大队长可不能被他们家给糊弄过去了。” “.......” “.......” 按照原先干部商讨的方案,是把这批东西拿去换粮食或者粮票,然后分给户口和公分都记在大屋刘的公社成员。但是没想到这话一出,众人心里压抑着的口子就被打开了。纷纷相互抱怨起来。 有的是嫌这么多人分,轮到自己就没多少了。 再说当时挖坟的一拨人,手里肯定顺手牵羊了。自己没去,岂不是亏了。 铃铛捂着脸,支支吾吾的不敢说话。吴家老大和老大媳妇铃铛,都是顶顶老实的人。也不知道吴老爹和吴大婶这两人,气的那叫一个怒发冲冠。尤其是吴老爹,两撇胡子都竖起来了,指着隔壁那个妇女骂道: “放你娘的狗屁!你说是什么闲话。我二狗身正不怕影子歪。你可别瞎诬赖人!我们家可一点也没拿。” 开玩笑,要是真说成吴二狗拿了,那吴家还能分什么东西。吴老爹心里清楚极了。因此说话非常不客气,直说的那个妇女面红耳赤。脸色十分不好看。碍于自己是个女人家,倒不敢再正面和吴老爹肛。 刘福坐在最前面,脸色相当不好看。 妇女主任陶花也是脸色一僵,她恨不得把前面一些人给堵上嘴。这话说的撕破脸了。怎么平时一个个老实巴交的,说上工都要赖柱香的人,一分起东西来,都成精了?!!还没等她说话。一旁的会计就说 :“这些人都咋回事?大队长还能瞒着你们了?总共就这么多东西,哪来的鸡毛蒜皮。” “呵,这位同志说话真有意思。” 刘七叔不动声色的笑了笑,对着会计,脸色顿时一变,厉声说:“你这说的,好像群众的利益就能不当一回事了吗?错!.....你这个想法就大错特错了!我告诉你咱们是干部,更要为群众着想......鸡毛蒜皮,这怎么是鸡毛蒜皮呢?合着在你眼里,替群众办事就成了微不足道,纠结细枝末节了吗? 我看你这觉悟就不行呐。” 他这一番质问和批评,说的会计脸上火烧云似的。半天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脸色僵在了那里过了好一会儿。刘福才徐徐的让他坐下:“行啦,你这人快言快语,得涨涨教训啦,刘七说的对呀,你当干部的,怎么不替大伙儿多想想呢。” 他喝了一口茶,说的话更叫人心里忐忑起来。 这一堆人闹起来,他们倒是不好管了。刘福的话说的所有人心里“咚”的跳了下。陶花盯着手上的搪瓷茶杯。听到刘福对众人说道:“大家看来是觉得这个法子不太好...我也是这么觉得的。 不过这是之前开会你们提出来的。现在怎么分吶?不好说。真是不好说。” 他摇了摇头,脸色有些无奈。 第九十六章 棉花地 刘七叔有心周旋,听到刘福这番话,心里已经擦测到了。他闭目不语。听到众人的声音渐渐平息下来,似乎所有人都把目光放到了刘福的身上。在这里的众人,只有他是德高望重。几乎在他开口的瞬间,众人已经服了大半。 “......首先在这里,我要明确一点!咱们是共产主义。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个道理必须要牢记在心里。 大家是集体,就要有集体意识。这一点我刚才就发现了,你们当中有些人吶.......这个觉悟就不行了。这里我就得提出批评了。人都光顾着自私自利,顾着自己“小我”完全忘记了“大我”这就是绝对不行的了。公社是什么,就是你们一个个体的合体。主席语录怎说的:“众人拾柴火焰高。”要向磊风同志学习,为群众服务,为集体服务。这样的精神才是咱们大屋刘应该有的!而不是斤斤计较个人得失问题。” 刘福起身,丝毫不见犹豫,他声音像洪钟。说出的话同样的振聋发聩,众人听到这番话,就像一柄巨大的锤头,砸在了所有人的心头。竟然都静了下来,没有人再言语其他。都安静的垂下了头。 刘福说了一大串的话,缓了缓语气,又说:“我心里全心全意为咱们公社,就不知道大家是怎么想的了。” 刘七叔连忙起身,拱了拱手说:“您说的很在理,咱们一个村,都是一条心,难道还有什么异心么?” 这句话相当于堵死了其他还不太甘心的人。 这时候要是再提出异议,岂不成了“不是一条心”或者是“有异心”了。 识相的都闭上了嘴,刘福又开口了,他徐徐的说: “咱们齐心协力,日子肯定越过越好。当然,首要的事情,就是先把堤坝修好,咱们村要是能修成坝,那可是方圆多少村子羡慕的。以后田里的水利也能得到完善。还愁庄稼长不好嚒?紧跟步伐,开山开荒!这是政策。咱们要尽快的落实下来。” 刘福一番话说完,底下也得到了鼓舞。他无疑是将一副美好的图景摆在众人的面前,透过他的话语,仿佛能看到“金满仓”“粮满仓”的盛景。又仿佛看到金灿灿的稻谷在田野里回荡。那幡话不够激动人心。却直击心胸。 连原本计较挖出来财宝的村人,都一心只想着水坝粮食去了。 底下纷纷叫好起来。 这个结果叫四妮儿目瞪口呆。 会计被骂了一通,正怏怏的提不起精神来,他还好死不死的在这时候插了句嘴:“那您说,这堆东西究竟怎么办呢?” 他一说,四周几道又如实质的利剑目光射过来,让会计忍不住缩了缩脖子。他一张口,打断了刘福的畅想,连旁边几个农民,都不赞同的朝他直摇头。其中一个小姑娘大嗓门,她张嘴就说。 “你没听仔细啊,大队长说了,这是国家的东西,不是咱们的。要上交的。” “就是啊,又不是你祖上的的坟,你急什么?” 会计背后起了浑身的冷汗,他一屁股摔在了凳子上,他平时谨言慎行,可是耐不住那片富贵财帛动人心。他闭上眼,还能看到金光璀璨的珠宝,喉咙里一口水就“咕噜”的咽下去了。 开会结束以后,她被牵着一路回家走。钟老太看到小五已经困得直打哈欠,摸了摸他的脑袋说:“会结束了,这也不关咱们家什么事。”听她的话语里,似乎并不在意这个会议的发展。 钟老爹点点头:“等把菜园地开一块出来,咱们可以种点豆子吃。” 钟老太摇摇头:“豆子,豆子,我倒是想种棉花哩。” 钟老爹说:“那么小一片地,能种什么棉花?你瞎胡闹呢?” 钟老太胸有成竹:“要是给咱一块地种棉花,你说村里能同意?咱们那么小一块自留地,种点什么都是好的。豆子能榨油,那块地沙太多了,不适合。种点棉花刚刚好。从早到晚日照七八个钟头。” 四妮儿听完,也兴奋的点了点头,原来钟老太早就打算好了。她才一点点的把草给拔了。这样也好。等过一个季度下来,棉花也能收获。无论是纺线还是做棉絮,都能改善家里的情况。她屁颠的跑到菜园里,看到老太太亲手把棉花籽撒了下去。她正惊异家里那块地怎么一夜之间就被开垦了出来。还以为是钟老爹做的事情。 无论怎么样,地总算是收拾好了。 四妮儿站在棉花地里,遥遥的往前面看过去,那是一片玉米地,绿色长长的尖头叶子翘着。“一边倒的种着“大白毫”。站在高处的坡地里,她胸中猛然升起了一股雄心壮志。手中的拳头握的紧紧地。她一定要靠自己的努力,把这块棉花地养活! 不是靠着农场空间,也不是靠别人。而是靠她自己的双手。 用这双手,让家里吃饱穿暖。让他们衣食无忧。 四妮儿把空间的彩色棉花撒在了地里。第二天,她就跟着大姐一起挖蒲公英“婆婆丁”去了。蒲公英可以当菜吃。也能抵肚子饿。钟家那挖出来的五百斤粮食还给了刘家的债。加上钟老太卖乐口消的钱。勉强还了一百二十块钱。剩下的八十块钱,也要节衣缩食的还完了。 吃野菜能挨到秋收的时候。队里交了公粮就开始分粮食。 三儿因为公分不在大屋刘,所以她人也没有回来,只剩下钟家其他人。四妮儿站在人堆里看到堆得老高的粮食口袋,那头驴子鼻孔喷气。很不耐烦的样子,仰着蹄子一副要踢人的模样。她躲得远远地。 此时人声鼎沸,钟老太抱着簸箕。迎面就碰到了个熟人。这人她也见过,是刘桂香的娘,人称呼何婶。她走过来,脸上带着笑意吟吟对钟老太说:“这个月初十,我们老刘家办喜事,我先和你说一声,老姐妹可一定要来呀。” 钟老太大吃一惊,脸上顿时堆砌起洋溢的笑容来,她热乎乎的说:“是谁?是桂香要结婚啦?” 何婶笑了笑说:“不是她,是要强结婚。” 刘要强是刘桂香的大哥,也是刘福的大孙子。 他比刘桂香只大两岁。听说人在外面工厂做事。条件很不一般。既是贫下中农,又是工人。待遇和地位都比品常人高了一大截。他声音很响亮。在小的时候就是村里很有名的存在。不过这人已经离开村庄好几年,说道他的时候,钟老太过了很长时间才慢慢回忆起来。 她说:“一定要来沾沾你屋要强喜气的。” 说完,何嫂已经走了。 第九十七章 去上学啰 知青如今都把屋子修好了,鲁万苗也搬到了知青点去。这里原本是一片荒芜,但是现在住了人,反而有了生气。那些花儿朵儿般的年纪里背井离乡。少男少女被压抑的对书本的渴望就爆发出来。于是隔三差五便偷偷聚在一起搞个沙龙,也吹笛子,拉点二胡。 这声音让村里的赖子听了,便骂道:“靡靡之音!” 他过来不是为了说这两句不轻不重的话,坝上干活的青年们要绕远路,特地的在知青点转悠一圈。运气好还能碰上个女知青。于是就回本了。 要知道那些外来的城里青年大多都带着一股世俗不一般的气质,这种气质抵消了原始中野生野长的愚昧。 那些闪烁的目光带着机灵,聪明劲儿。将这帮小伙子迷得七荤八素。 这里有个短头发的姑娘,叫做苏茜。青年们来的时候经常碰见她。 她眼睛像月牙一样,长长的眼尾带着睫毛扑闪扑闪的。浑然不在意那些打着赤膊,浑身像涂了油似的结实小伙子的打趣。再怎么说,这里的人也不敢随便动手。只能嘴上说两句话逗她。因为一旦动了手,就成了“耍流氓”这是要不得的。 鲁万苗的目光追随着苏茜,看着那个摇摆的腰肢扭到了屋后,她的眼神终于落在了下工的向太阳身上。两人人一前一后隔着一米远的距离。知道周围没了人。她才磨磨蹭蹭的上前。走到项太阳的身边。给他递上一块毛巾。 “今天干活热不热。” “不热,劳动光荣。”项太阳爽朗的笑声同样染上了鲁万苗的脸庞。她看着金色的夕阳映照在男子的脸庞上。那点书香气在劳动生涯里挥发的一干二净。他脸上沾着泥,用毛巾一擦,脸上,毛巾上。黑乎乎的混在一片。 “给我擦脏了。你还是拿回去吧。” 鲁万苗黑瘦的脸上露出了个羞怯的笑容。她的脸也晒得黑了。拉着他的手臂轻轻晃了两圈,依依不舍的说:“你脸上都是汗,还是擦一擦吧。免得不舒服嘛。” 她还想抱着项太阳的胳膊。被他拦了下。动作僵在了半空中。 项太阳对她叹了口气,安抚的拍了拍她说道:“别叫人看见啦。不然多不好意思吶。” 鲁万苗点了点头,心里却像是吃了没熟的橘子一样,又酸又涩。 她转过头说:“桂香她哥要结婚了。我问了她,说肯帮我去邮局寄封信呢。” “哦?那天是要去镇上找辆车子嘛。万苗....你多久没给家里写信啦?我这儿还有邮票存着,等会拿给你。”他说完,就加快了脚步,被对方拦了下来。鲁万苗心里不知道该不该高兴,项太阳对她慷慨大方。从来都是先替她着想。这让鲁万苗心里泛起一丝甜。 又想到他的犹豫。 她轻轻的挽着项太阳的手,说道:“等咱们回到家乡,阳子,你有什么打算呀。”她这么问,心里其实已经充满了希冀。希望项太阳能主动提起终生大事。两人在同一个省,算是老乡。就算要成家也不会有什么困难。 没想到项太阳却摇了摇头:“咱们下乡是根据国家的指示,这是光荣的事情。万苗,你千万不要向那些女同志一样,没来两年,就急着要回家,这不是思想先进的同志会想的问题......” 这句话说完,鲁万苗已经咽下了心里头的话。 。。。。 今年的秋收没有下雨,趁着太阳天,大队连忙召集人手,把大坝上的活儿都搁置下来准备秋收。说来也奇怪,六零年的到六八年,整整近乎十年时间里。不是大旱就是洪涝。秋收下雨,那几年粮食减产非常厉害。 等到了这两年,哎哟,又突然好了起来。 分的粮食比前两年都要多。钟家合计了一下,钟老太一拍大腿“得了,送娃娃去念书呗!” 家里分的粮食,钟老爹换了糙米和豆子。剩下的就准备给姐妹几个当学费。钟老太收拾了三块钱出来,有几分的小面额,最大面额的是五毛钱。一块钱的学费整理出来有厚厚的一叠。由钟老爹交到钟敬贤手里。他手里攒着钱,忍不住的发抖。直到摸到儿子的手。才声音哽咽的说:“把他们都送到学校去报名吧。” 又转头对三姐妹说:“记住了吧!要好好念书啊。” 钟老太喋喋不休,她既放心不下几个孩子单独出去读书,又舍不得少了这几个说话的人。两手握在胸前,拿起放下。如此担心。她一双眼睛对着几个孩子,忍不住眼角泛红。“你们先去供销社买纸买笔。敬贤,你看着东西,别忘记了。去学校跟老师多说几句好话,不要像个木头桩子似的,你是家里的顶梁柱,以后家里还要靠着你们吶。” 钟敬贤连忙保证:“知道了娘,他们几个你还操什么心。” 钟二妮眨了眨眼,睫毛一上一下的颤动着。她太高兴了。在家长面前,她一点也不敢放肆,只能心里偷偷的笑开花。捏着大姐的手紧紧的。大妮若有察觉的看过来,两个姐妹相视一眼,都像是脚踩进了棉花里那样飞腾起来。 三妮儿看到两个姐姐都挺高兴的。她抓了抓辫子,这是姐妹三人第一次光鲜亮丽。大妮头发长,梳了一个黑油油的麻花辫。二妮爱美,剪了短头发。只有三妮儿最懒散,她脑袋后面用绳子绑了一个发圈。这才勉强把满头乱糟糟的头发理顺。一副懒洋洋的样子。 钟老太爱面子,因此她们穿的衣服都洗的干干净净。 等走到路上,几个人才放开了,大声的笑闹起来。四妮儿过去纯粹凑热闹。她一想到家里姐妹走了干净,又不免觉得孤单。因此扯着大妮的衣角,很是不舍。在偶尔一瞬间,她忽然也想要快点长大,好跟他们一起上学.... 走到路口,就看到三三两两的背着书包学生。这条路灰尘漫天,有骑着牛车慢慢过去的村民,那车上堆满了金黄色的稻谷,一捆捆的扎在上面,膨松的像马上就要炸开花的样子。车尾巴后面,在那堆稻谷里,坐着一个穿着拖鞋的黑小子。他晃悠着腿,看到钟家姐妹,眼睛亮了亮。猛地扎进稻谷里,揪着一个人的脖子喊:“嘿,你朋友!” 徐誉周一也上学,他手里抱着绿色的军挎,上面还有个鲜艳的五角星。听到刚子的声音,他晃晃悠悠的从麦子里钻出来。原本睡眼惺忪的眼睛睁开。就看到钟家姐妹。 他跳下马车。头顶还夹着一根麦穗。 第九十七章 观棋不语 “大姐姐也来了。”他小跑过来,脸颊泛起红晕,那是跑动过后留下的痕迹。他笑眯眯的时候,嘴角路出两颗尖尖的虎牙。他很快就加入了钟家姐妹的队伍里去。边和大妮说起话来。 “咦,你怎么坐大江爷爷的车?” “顺路。”他一板一眼的说。 “哇,你都上三年级啦。给我看看你练习本。哇!姐,这本子真好看呢。” 刚子扎进人堆里,他拨开人群,对三妮儿嚷嚷起来:“我本子给你看!我的比他还好看呢。”他说完,在三妮儿瞥过来的目光里败下阵来,肩膀都耷拉着说:“你就跟他玩,不跟我玩,我不理你了。” 说完,拧头就走。 这条路很长,没过多久,众人就渐渐的走分开了。走得快的学生已经远远的只能看到一个小黑点。马路边是一排小白杨。远处坡上是绵延的茶园。再往前看,就能看到一个亭子。那是很久以前建的了。早在家里长辈出生以前。可惜的是,这里已经破败不堪了。那些上好的砖瓦都变得暗淡,布满了枯枝杂草。裂缝的石柱里有爬山虎的踪迹。 “吃我子儿,好!这招很新鲜嘛。” “观棋不语真君子,姓张的,你千万不要再说话,我头疼。” “我整天不说话,都快成废人了,这张嘴长得有什么用,你说说。” 听到动静,亭子里两个人仿佛没有察觉一样。刚子走在最前面。他两只胳膊背在后脑勺,一边晃悠。顺便看看附近有没有西瓜地摘个西瓜解渴。 这片亭子里面有人卖凉茶!他眼睛盯在凉茶上面发光。招呼徐誉过来,自己已经抓起一碗凉茶咕噜咕噜的灌进了喉咙里。那个瓷碗好大,碗兜上刻着斑驳不清的字。他喝完才看到。顿时犹豫了片刻,小声的嘀咕:“完了,这碗这么破,不会没洗吧?”他立刻觉得嘴角泛着股奇怪的味道。指着其中一个老头嚷嚷起来。 “什么凉茶!我看就是白开水吧,一点味道也没有。我不给钱了。” 不论他说什么,那两个老头一动不动,犹如磐石。等刚子说了一串,看到对方一点动静也没有,顿时泄气了。“哐当”一声,碗斩钉截铁的砸在了石桌上。那个白发老者才回过头,看着他说:“小伙子,我说你干啥呢,我这碗茶是无价之宝,谁说卖你了?我才不卖呢?!” 他说完,刚子刚准备掏钱的动作就愣住了。 这个愣神,其余五个孩子也相继进了凉亭。众人听到刚子大喊:“喝了就喝了,我又不是不给钱,你碗那么脏,怎么的我还说不得了。” “谁要你的钱?好....既然你这娃娃这么不讲道理,那我老张就教教你,这碗水就当是卖的,你有没有问过我价格?”老头腿一张,整个身体像蓄势待发的弓箭。光是坐在那儿,就叫人感觉到气势不凡。他脸上留着小撇胡子,却叫人感觉不到奸诈狡猾之类的形容。 刚子听到这句话,愣了下,依旧不服气的说:“怎的,我还给不起了?一杯凉茶最多两分钱。我有!” “慢着!” 小撇胡子拦住了他,似笑非笑的伸出食指,在他面前晃了晃:“这个数,别说我欺负你,上赶着的买卖,你喝了可不能赖账哦。” 刚子脸一绿:“一毛钱!你这是黑店吧。” 徐誉对他说:“人不是卖凉茶的,你搞错了。” “哈?!” 刚子目光挪到了那个茶碗上。然后是摆着两个破碗的石桌。旁边再无其他东西了。他走路不看路,进来就先瞟到了地上一个木牌,上面用油漆歪歪扭扭的写着“一分钱一碗。”他顿时底气十足,指着木牌说:“这儿写了,就是一分钱!” 小撇胡子笑嘻嘻的,他伸手就将木牌推倒。然后翘着腿说:“这是原本在这里卖凉茶的老哥,今天打烊了。我们可不是一家。” 刚子吓了慌神了,他左右四顾,看到几个高矮不齐的姑娘,顿时就咬下了后槽牙,几乎是低吼的说道:“怎么可能卖一毛钱,我不给,你们这是黑店!”说完作势要拉着人走。 “黑店怎么啦?你自己要进的店。” 小撇胡子威胁的说:“喝了茶,你就赶紧给钱!”那双眼睛瞟过来,只让人感觉脊背发凉。刚子忍不住看了一眼,顿时觉得亭子里面气温都低了好几度。他呆在原地,过了好一会儿。徐誉才把他拦了下来。他说: “老伯,不好意思,刚子他刚才是看错了。以为你们是卖茶水才喝的。” 小胡子得意的笑起来:“哦?那可不行。” 他倾身过来,压低声音说:“我们下棋好好的,就被你们这帮小鬼头给打搅了。还没找你们算账呢,这一个个的小鬼头....哎呀呀。” 他吧咂嘴,敲了敲石桌,眼睛一转,对旁边那个快看不下去的老头说道:“嘿,老任,你看这几个小鬼头有意思不?” “张敬棠,你一大把年纪了,怎么越发脸皮厚了。”光逮着小孩子欺负。老者看到他这副样子就来气。一脚踹在他小腿骨上。 张敬棠疼得倒吸了一口气,他说:“我这不是看你无聊么。嘿,老任,我给你打个赌怎么样?你刚才那个定势再摆一遍,我肯定能解出来。刚才那个嘛.....不算啦。” 说完,他袖子一甩,手脚麻利的捡起台面上的几颗石子。 老者指着他骂:“好!好!你给我解,我就看着你解。”说完两手抱胸,气定神闲的看着他。两人之间气氛顿时拔尖怒张。小撇胡子蹲在石桌前面凝神思考,时不时抓一把胡须在手里细细的捻。 忽然间,徐誉走过去。他看了棋盘一眼,伸手捻起枚棋子放在了其中一个位置,那一处在黑白交锋的边缘。这下惊动了小撇胡子,他大喊了声,连忙死死的拽住他的袖子说:“你怎么解出来了!”低头去看棋盘,眉眼之间遗憾不已。 “嘿,我说你解不出来,叫人孩子替你解了,老张你别不好意思呀。” 老者笑眯眯的说。又招手问徐誉:“我特地找了个古籍残页的棋谱里的定势,下册已经没有了。我还以为就跟它无缘了。没想到你这小子给解出来了!” “打劫都没劫材,这一步走得妙极了!” 老者挽起袖子在棋局上接着摆动起来。他双手操持,将被包围的黑子吃掉。随着一阵清脆的石子碰撞声响,这一片棋局上立马空出大片位置。而在徐誉下的那一角里。那颗黑子便和旁边剩余的几颗棋子摆出了一个“死劫”. “哎呀!还真是。” 第九十八章 学校 小撇胡子满脸惊异,拉着徐誉像抓到了什么宝贝似的。他看时间已经不早了,连忙对二人说道:“不好意思,两位老爷爷,我赶时间,先走了。” 说完,就大步的跳下了石阶。飞快的往前跑去。刚子跟在他后面,两人一前一后跑的飞快。他手里抓着书包带子,脸色焦急的问道:“徐誉!你慢点!我那杯茶钱还给不给!你说话呀。” “不用!” 他跑近了,凑到徐誉跟前问:“你刚才哪一手哪里学的?还有,他们两个说的什么“劫”“定事”是是个啥玩意。” 他回过头:“.....挺有意思的东西。” 刚子:“我去你大爷。说清楚!” 大妮也跟在他后面。她指着唐和说:“哎呀,我想起来了,这不是那天那个老爷爷嘛。”她说的是奶牛场的那个老头。不过他今天精神奕奕,衣服整洁干净。看起来和那天的精神很不一样,因此才没立即认出来。 他们一路小跑进了学校。徐誉拖着挎包袋子就钻进了三年级的班级里。 村小学不大,两排小两层的房子并排,不大的院落有一颗三四人合抱粗的枫树。这时候能看到金黄色的落叶在地里消融。底下学生都抱着干粮。左边一栋是宿舍。右边一栋是教室。报名的人有学生也有家长。门口刷着红色的油漆,清晰的写着gm标语。在门口拉着一个横幅,“为人民服务”几个大字随风飘扬....... 其实学校也才五个班级。人数也不多。尤其是女生就更少了。 大妮几个要去报名。这时候钟敬贤已经在门口等着了。他裤脚卷起来。从宽口袋里摸出了卷起来的软抄本递给三姐妹。又摸了摸二妮的头说:“我去报名了,你们等着就行了。” 她们连忙点了头。 临近上课的点,三姐妹都有些兴奋,她左顾右盼,觉得什么玩意在眼前都十分新奇无比。站在外面的四妮儿等钟敬贤走了一段距离,她连忙抽回手,从口袋里摸出了几张钱塞进了大妮的口袋里。对她耳边悄声说道: “奶奶给你的,收好啦姐。” 说完一蹦一跳的就走远了。 大妮摸了摸手上余温还在的钱,定睛一看,差点没烫手的扔了出去。她从没有过这么大一笔钱,居然有三块钱。她认得上面的数字。因此吓了一跳。 从某种意义上,三个小姑娘还是第一次离家。陌生的紧张和不安包裹着情绪,一时间还是大妮鼓足了勇气,她看着自己两个姐妹,心想我是姐姐。我已经长大了,应该替妹妹打理好事情才对。 这时候就要去班级报道了,大妮急得晕头转向,他们第一次过来,看到其他人都各自去了教室,院子里的人渐渐少了。 三妮儿蹲在枫树地下数蚂蚁玩。不知道怎么回事,隔壁一间教室突然爆发一声声整齐划一的口号。这声音刚出来犹如惊雷,在耳边炸响。 这口号再熟悉不过了。往教室里看过去,一群小红卫兵正被语录呢! 远处,钟敬贤领着老师慢慢过来了。教一年级的是个女知青,68,70,和72年上山下乡的都被称为老三届,这位是65年自发过来的知青。她在村小学已经呆了六年多了。穿着一身洗的泛白的翻领杉。鼻梁上架着圆框眼镜。看不清楚眼睛。头梳着爽利的短发。看起来精神极了。 她显然是认识来人的,一看到大妮三人,就对钟敬贤说道:“好了,就是这三个同学吗?” “对头对头。老师,就拜托你了。”钟敬贤老老实实的说。“娃娃不听话你就打!” 那个戴眼镜的女老师“噗嗤”的笑出声来,说道:“老钟,你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他们的。”转头对他们和蔼的打了声招呼,然后拍了拍手说:“我先带你们去上课吧。” 钟敬贤一看,连忙把人推了出去,自己拉着小女儿的手连连往后退。他挥了挥手,对女老师说:“那行,老师,我先走了。” ..... 大妮几个不安局促的跟着老师的后面。 尤其是进了教室,看到一排排齐刷刷的目光盯过来。几人险些站不稳。这股压力迫人,女老师却早就习惯了不觉得什么。她拉着大妮站好。对底下同学说:“大家都找个位子坐好啰。咱们是第一天上课,要有个好气象。” “来来来,你们也找个位子坐。” 她对三姐妹说道。 三妮儿率先跑下去了,她找了个靠后的位置。看到大姐低头溜了下来。教室里闹哄哄的。三十多个学生有大有小。大的都有十二三岁了。小的就像三妮儿这样七八岁的也有。他们都是漫山遍野浪习惯了。毫无章法,脑子里也没有什么纪律听话的概念。 女知青连续喊了几声,这群孩子有的还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她也不说话,就这么一言不发的盯着台下,脸色也渐渐由晴转阴。对闹得正凶的孩子就是一记教鞭:“坐好!不准到处乱晃。”那个孩子被硬生生的拉到了座位上。这一排两个桌子挨在一起,两人共用一条长凳子。有些学生没有座位,就被女老师安排挤在其他学生中间。 “小手背背后。” 弄了将近大半节课。才勉强把人都按在座位上坐好。不仅老师松了口气。底下也渐渐没声了。 “好了好了,大家以后就按照今天安排的座位坐,同学们都记住自己的同桌,下次再来上课,就不要乱坐在别人的位置上....别再桌上瞎刻字儿。我按照座位,咱们一个个来,今天先做自我介绍。我教你们写名字。” 她走到第一排靠门口的同学面前。伸手敲了敲桌子,示意:“这位同学先上去讲。” 那是一个长的颧骨高高的光头男生,后脑勺剃的光溜溜,露出了青色带着点发茬的头皮。他指着自己,半天没有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了,便很高兴的就走上讲台,大大咧咧的说:“我名字叫高平。老师我讲完了。” 女老师站在台下,仪态端正的指教他:“不对!你前面应该加一句主席的话。” 她掏出了一本红本本,对着主席语录说道:“高平,你在前面加一句“为了革命事业而奋斗。” 高平愣了一下:“我名字叫:前面加一句,为了革命事业而奋斗,高平。老师我讲完了。” 这句话说完,底下都轰然大笑。 女老师气的在他手上抽了两下:“不对!你再说一遍。在自我介绍前面加。我没让你把你自个儿名字都改了。” 高平摸了摸后脑勺,很委屈的说道:“我知道了。” “为了革命事业而奋斗,我叫高平。” “行了,下去吧。” 第九十九章 文明其精神 女知青拿了一根粉笔,在刷了黑油漆做成的黑板上一笔一划的写道:“高平”然后对底下学生说:“这是高平的名字,你们在练习册的封面,写上自己的名字。就像这样。” 这下明白了,三妮儿刷刷在练习本上写道:“高平。” 女老师恰好看到了。她用竹鞭敲了敲黑板:“怎么这么会学呢?这是高平的名字,你们不要写别人的名字,要写自己的名字。 行了,下一个上来吧。” 第二个就顺利多了,老师又教他在介绍前面加了一句自我介绍。一直到快下课的时候。大妮才被叫了起来。她脸色涨红一片,走上去的时候甚至比被桌角绊了。摇摇晃晃的走上去,又看到底下齐刷刷的目光。脸色红的要滴血。 她低垂着头,蚊子哼哼的声音念了句什么。 老师敲了敲黑板,“念大声点。头也要抬起来。” “我....我.....我叫钟棠。;老师我讲完了。” “前面加上:文明其精神,野蛮其体魄。” “文明其...其...其什么...我叫钟棠。” 底下又是爆笑。高平拳头砸在桌上,整个人笑得捂住了肚子。其他人也纷纷笑个不停。大妮又急又头发晕。站在上面摇摇晃晃的,不过这时候下课铃声响了。“刺啦啦”的声音刮着耳朵,众人一听到这个声音,女老师就说:“这是下课铃声,一会儿再响的时候,你们就要全部回教室啦。” “好,现在都出去玩撒” “噢耶!” “哇。” 顿时,这帮灰头土脸的娃娃们甩起脚丫子就往外跑。整个轰隆隆的声音响彻楼道,夹杂着高低起伏的欢呼声。而大妮捂着脸,从指缝里看到教室豁然一空。悬起来的心也渐渐的平复下来。她捂着胸口。脸色依旧火烧火燎。羞耻和不好意思的情绪搅合在脑袋里,让她一时间无法及时反应。 没出去的是几个女生,女生好静。过来上学的几个小女孩都坐在一起。边在你来我往的眼神交流里收获新一轮的友谊。 其中大妮就有些失望,因为吴苗苗并没有来上学(她们家子女太多)。去年刘红霞在吴家二老面前没少说嘴。隔年就把吴家六妹和七妹送去了汪家沟。还不到七岁的五妹也送走了。 铃铛眼睛都要哭瞎,也没能阻止到母女分离。吴家长子老实巴交。虽然心疼闺女,可是父母命令他言听计从,因此,年没过完,吴家就剩下四个闺女。 没有好朋友在旁边,她心里有些怅然,眼睛盯着鞋面走下教室。走到半路,就被一个胳膊拦住了。她抬起头,看到个光头小子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她脸火烧似的,往后退了步。旁边的三妮儿立刻过来拦住了她,对那小子颇为不善的说: “你瞅啥啊!” “你叫钟棠是不是?嘿嘿......我是高平。” 三妮儿急眼了,她还记着钟老太说过姐妹扶持的话,于是把这人当成了不良分子,坚决的把大妮拦在后面。她说:“不准你和我姐说话。” 高平纳闷了:“为啥不能?” 他忽然摸了摸光头,想到什么似的,恍然大悟,对她大声说道:“刚才那句…文明其精神,野蛮其体魄。” 大妮听到这没头没脑的话,耳边仿佛嗡嗡的蜜蜂在绕圈。显得那股抑扬顿挫的声音变得悠远起来。她听完以后,竟然记住了。或许是因为精神上的专注。大妮抬起头,认真的看了他一眼,然后说: “我记住了。” 教室里学生才不到五十人,一上午的光阴下去,黑板就写满了人名。这种新奇的东西让这些孩子们对写字保持了高度的热情,暂时忘却了被困在教室里的不自在。毕竟他们以前还从没有接触过“大名”这个陌生的称呼。有些“二狗子”“牛栓”还不认得自己的名字。一个劲的问女老师说: “老师,我不叫那个xxx,我爹都喊我二狗子。” ....... 轮到钟二妮,她比前面的同学都镇定,往讲台上一站,颇有气势的说:“我叫钟莲。莲花的莲。”这个名字是三儿提前教她的。仅学了一遍,她就会写了。而且二妮儿深深的觉得,钟莲这名字听起来,比“二妮”要洋派多了,莲花摇曳生姿,多美丽,多漂亮呀。 她觉得自己也应该像这个名字一样吸引人注意。 可惜她这么一喊,效果甚微。教室里其他人并没有听台上叽里咕噜讲的啥,都低着头互相咬小耳朵。窃窃私语。 钟莲站了一会儿,见根本没人注意自己,气的脸鼓鼓的下台了。 而三妮儿上去也大大咧咧的,她想了一会儿,毕竟二姐说的那么讲究,自己是妹妹,也该跟她一样说。于是开口说:“我叫钟瑛......。” 说完,也颠颠的跑下去了。 ------------------------- 七月金秋,鼻尖都有股橘子的蓬勃香气。 四妮儿跑到农场里一看,乐得眉开眼笑。 六块地的棉花都从棉兜里炸开花!露出里面颜色不一的棉籽来。这里面有两块地是种植的最新品种的彩色棉花。据她所知,在后世这种彩色棉花是通过嫁接技术培植出来的,不过技术不成熟,颜色很浅。但是农场出品的似乎是重新进化过的一样,颜色要浓了许多。 如果让她来形容的话,就像柚子皮那种的淡黄颜色进化成橘子橙黄的程度。 “玩家点击收获,1号,2号.....6号农地农作物。此操作花费时间,30min。” “收获完毕,请玩家到仓库查收。” 四妮儿发现棉花不愧是经济作物,一亩地产出收货的金币要比其他种类作物高得多。她直接送去加工坊制作成棉布。而这样一来,四妮儿就发现了加工坊的问题了。 当初这个游戏是作为休闲类的小游戏开发。公司的投入并不多,甚至一再延迟测试时间。所以很多功能都不完善。可以说是有些虎头蛇尾。受到游戏的限制。四妮儿的加工坊里,只有最简单的加工操作。当然,如果只是加工食物(类似谷物脱壳,磨粉)这种当然无所谓。 但是涉及到纺织类,这种操作就显得十分局限了。 比如经纬的数量比例和纺线的粗细。生产出来的布料就五花八门种类繁多。比如牛仔布的经纬线就和普通棉布不一样。它里面混的麻比例也有所改变。加入化纤的则是能往绵绸的方向发展。 而现在在加工坊里,只能选择的功能是“织布”这个唯一的按钮。加工出来的也就是最普通的布料。 第一百章 吃宴席 而现在在加工坊里,只能选择的功能是“织布”这个唯一的按钮。加工出来的也就是最普通的布料。 四妮儿摸了摸织好的布料,心里有些可惜。不过她很快就从农场里钻了出来。因为钟老太已经在门口喊人了。 今天是刘福家请客。大队长还特地找了辆驴车过来,驴子前面挂着一块红绸。显得格外喜气洋洋。 钟家这边除了远在奶牛场的钟母赶不到,其余人都早早收拾好了。钟老太也拿了一张红纸(从对联上撕下来的)包了一个两毛的“份子钱”。一家人都穿着整整齐齐往大路口走。临走到路边,钟老太也不忘记叮嘱四妮儿,例如:待会大菜上了,千万不要干楞,不然一会儿就被抢完了。 或者是:肉只准夹一片千万没有多的了。 不厌其烦的重复:“看到人记得打招呼,不要光顾吃…”诸如此类。 在这个时节请客,又是结婚这样的事情,招待客人的酒席必然有一道猪肉炖粉条的硬菜。不过这时候的人一年到头都不沾油腥。所以菜上齐,几筷子功夫就夹完了。如果慢了。说不定就没得吃。 但是多夹几块也不行的,会被人说没家教。是要遭人耻笑的。 他们沿着大路慢慢的往前走,这片山脉从远处看,就能看到渐渐绿起来的茶园。几乎像是镶在了山上的绣花边,绿意葱笼。生机勃勃。 “哎呀,是姑太太啊,吃了饭吗?” “姑奶奶好,姑爷爷好。” 碰到了小刘家的姑太太。又去打了声招呼。 姑太太是死去的刘保长妹妹。如今差不多七十多岁了。生的一头秀丽长发,如今居然保全的十分完好。没有任何稀疏的样子。钟老爹看了眼,就说道:“大姑这头发真像咱们家传的,真跟以前时候一模一样。” 姑太太听了,眯着眼睛打呼噜,她嫁到小刘家是村里的旁支。听说两个儿子的媳妇都是厉害角色,钟敬贤就忍不住对这姑奶奶生起惋惜来了。他仔细瞧了瞧,发现这姑奶奶果真是一副老态龙钟的模样了。 要说相像的地方,还真只能从头发看出点端倪来了。 她们家的老爷子在前面坐着,老太太往后面靠着。两人活像坐在驴车上两摊摇摇晃晃的肉。太阳火辣辣的照不醒人。却像是在脸上的褶子上面加深了阴影。在树荫下则变成了两尊“双面观音.” 山坡下坡,陡然变得摇摇晃晃起来。四妮儿盯着那个车轱辘,生怕吱呀吱呀的木轮子承受不住重量,给撑得散架了。 “哎哟。” 这是车轮子撞在一颗石子上。姑奶奶终于睁开眼睛。她呼吸绵长平静。浑浊的目光一下子就对在了四妮儿脸上。两人对视之间,她咧开嘴,路出一个极为满意的笑容。伸出手朝她挥了挥。 四妮儿颠颠跑过去。她手刚摸到车板上,就感觉自己的手被拉了起来。那双手粗糙又泛着热乎,好像大热天里刚刚好的一杯茶握在掌心。不烫也不会觉得冰凉。她的掌纹深深的沟壑在她手心上摩挲。过了一忽儿。她的眉毛动了动。 驴子凄惨的叫了声,车子又摇摇晃晃起来了。四妮被牵着手被迫往前跑小道上跑了两步,那只手又松开了。她听到一声极轻的:“兰玉呀....来娘这里吃柿子呀。” “娘的小玉呀,吃柿子。” “你咋不吃呀。” 。 四妮儿回过神来,她看到姑太太浑浊的眼珠,边缘几乎浅成了青绿色。那双眼里什么神采和锐利都不存在。唯一带着温度。比这天里的阳光还要温暖和曦。她缩回了手。掌心里多了一枚鸡卵大小的柿子。红扑扑的。绵软的表皮薄的透明。被用力的一抓,就渗出了红色的汁水..... 驴车一路向西,很快就在前面变成了小黑点。 钟老太叹了口气说:“你姑太太有个女儿。一九四二年的时候饥荒给饿死了。真是可怜人呀,你那时候还没出生哩。” 钟老爹指着钟敬贤说:“那时候你也才这么一点大。”说完,他比划了个开水瓶大小。 钟敬贤目光微窘。 四妮儿收回目光,她两只脚费力的在地上走动。以免一下把鞋子甩了出去。这只柿子捏在手掌心,等快走到的时候,已经变得滚烫起来。她抓起柿子,连皮也被剥的三两下虎吞海咽的塞进了嘴里。然后用袖子抹了抹嘴。 鞭炮声炸的震天响,附近村的娃娃都来了。挤在熙熙攘攘的院子里。地上铺了层鞭炮炸的红地毯。看起来也沾上了喜气。以前和刚子一起玩的如今都长大了。蹲在地上捡哑炮的孩子又换了一茬。 吴苗苗看到了四妮,也用力了招了招手:“四妮儿,四妮儿!过来玩儿。” “苗苗姐!” 她腰上系着一个围裙,两个孩子一边玩闹的从旁边厮打过去。她也不拦着。笑眯眯的看着四妮儿。等她走近,又抱着她进了后厨。 这里就是个临时搭建的棚子,几个利索的妇女都是村里有名的女人。四妮儿感觉自己像是掉进了牛棚里的狗尾巴草。一个打滚就掉进锅里当作料。 吴苗苗没上学,已经开始接触农村做宴席的配菜功夫了。铃铛想给她找个“师傅”。好让女儿学得手艺。 “苗苗姐,你带我进来干啥,我要出去啦。” 四妮儿看到满地的锅碗瓢盆,散发着热气的巨大蒸笼,红色的塑料盆里堆满了数百个盘子碗碟。稍稍不甚就会踩到什么盘子之类的。隔着一个砧板,那头是震天巨响,刀光剑舞的噼里啪啦作响,一盆剁好的葱花就这么盛了出去。 那个格外壮实的妇女看到她,颇为不耐烦的推了她几把。自己屁股扭了扭,硬是从摇摇晃晃的桌子里挤出一条血路。 四妮儿瞪着一双死鱼眼,装作没看到脸上沾的葱花。 吴苗苗拉过她,神神秘秘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叠纸塞她手里,殷切的说:“大妮在学校惦记你呢,给你写了信,我昨儿放牛她给我的。你快看看写了什么。” 第一百零一章 闲话 四妮儿说:“苗苗姐,你给我念念呗?我字还认不全哩。” 当外人的面,她总不能就这么大咧咧就塞进去了。 谁知吴苗苗愣了半天,摸了摸脑袋说:“这...我也不认得字,行了行了,先不说这个了,我得去忙了,你先出去出去!”她交完差,立马想起自己还有几十条鱼都没杀,顿时就急得团团转。又是去找桶,又是去摸刀。 四妮儿喊了声:“晓得嘞,谢谢苗苗姐!” 她飞快的往后退。准备掀了帘子出去的时候。那头吴苗苗像个炮弹似的冲了过来。手里不知道抓着啥玩意儿,直接就塞到了她的嘴里。就像是邮递员往邮箱里使劲塞超出厚度的信封一样使劲........ 这股冲击力让她还没来得及嘴里的东西是不是能吃的时候,已经囫囵咽下去了。 搞得四妮儿惊魂未定,今天是怎么回事,怎么人人都要给她喂食?! 再略微一咀嚼。 哇塞,蛋饺!好吃! 顿时四妮儿幸福的两眼冒泡。 她展开信封。心里默念出声,没想到上面字都写的像模像样的,只有几处用拼音表示,比如花朵,钟棠(大妮)会直接花了一朵花在上面表示。她会写的字不多。相比而言,四妮儿更相信这是钟莲(二妮)写的。 “四妹,咱这周不回家。你跟爷奶说声,我们去奶牛场吃饭。妈铡了豆饼给我们吃,挺好吃的。就是有点xing,像火烤的有点划嗓子。钟瑛(三妮儿)爱吃,我们都给她吃了,夕夜(晚饭)的时候她喝了三碗水,小燕阿姨说那牲口可稀罕吃了......(此处省略一百字) 噢,还有,徐誉和她现在在农场学什么wei棋。他们都说你三姐好聪明。徐誉这周也不回来。你和刘爷爷说一声。” 四妮儿:“.....噗” 一口水呛到了嗓子眼。然后是惊天动地的咳嗽声。她左手扶着桌子咳得把凳子都往后带了好远。 ------------------------------------------------------------ 宴席马上就要开了,四妮儿蹲在院子里,把信折好塞进袜边。然后坐在板凳上看那些孩子捡哑炮玩。没到半刻钟,院门口突然就飘起了香味。众人一时间都扭过去去偷偷看后厨。有个脏脸的小姑娘吸了一鼻子说“哎哟,是火柴面!” “哇,我也闻到啦。” “好香。” 她脚底下钻出了一只黄脸猫。伸着肉垫去打那些飘着晃荡的叶子。好像一团被拉长的面。那猫也闻到了什么气味,直直的站立起来。两撇小胡须翘到她小腿边。 门口的喧闹声突然沸腾,不知道谁喊了声“新娘子来了!”这边人都点起脚脖子往外面瞟去,没看找人,却先听到一阵阵铃铛清脆声响。众人都叽叽喳喳让起要看新娘子。几个小叫花子似的娃娃趁人缝隙钻过去,要去摸人衣角。那新郎弯着腰去拍几个小孩黑乎乎的手掌。从远处看,只能依稀看到个模糊的影子。 新郎人长得有些矮小。衬得姑娘人高马大。 “哎哟,新娘子长得可真好看吶。”刘红霞穿着一件驼色的长褂子。找准实际就偷摸着往口袋里塞瓜子。瓜子按照城市户口,一年每人供应一斤不到。她边四周到处打量。手下的动作丝毫不慢。那口袋被她塞得鼓鼓囔囔。 她嘴上也不停,厚厚的嘴唇上下翻飞,好像是专门剥瓜子机器似的,往嘴里一塞,下一秒就飞出两片瓜子壳。 “哎呀,要强她妈真是火眼金睛呀。这屁股,这个腰身,我看特别好生养的。” 旁边跟刘红霞一伙的妇女边说:“可不是,后妈像婶子这样会来事的少见,哪个后来娘肯对先头孩子好?要强真是有福气,碰上这么个妈。”说完,其他几个妇女也围着说起了家长里短。从刘福老太爷算到这一辈。最后得出了个结论: “刘要强可惜定亲早了,不然也是要搁村里头说一遍。多少大闺女排着队呀。” 刘红霞悠悠的瞥了外面一眼,红的黄的烟雾都弥漫到屋子里,硫磺味儿呛的眼睛都火辣辣。她懒洋洋的靠在门框上说:“谁知道是真心好还是假的好?总之刘大爷就这么一个亲孙子,还能咋地?” 她这话很不客气,几个妇女听了,纷纷面面相觑。不知道她发哪门子的脾气。 其中一个出来缓和几句,她接着说:“所以说呀,还是得生儿子!生不了儿子,再会做人有什么用哩?还不就那样呗?” 这句话得到了其他人的纷纷赞同。 “对呀,我生大丫头的时候,我娘一看,气的眉毛不是眉毛眼睛不是眼睛的。你说怎么着,大冬天,我还没出月子,就叫我去河里洗衣服....要我说,去年我怀大宝。她这立马就变了。你说儿子跟丫头片子能比么?” “就是呀。” “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嗳。就是这么回事。” “你说罗婶子怎么不给刘桂香物色个对象?她都二十了吧?” “虚岁二十一啰。” “哎呀,都是老姑娘了。怎么没见她处对象?” “哚,你看她那样子不就知道了。谁肯娶呀。” “嘘....小声点,我前几天还看到知青队里有个男知青跟刘桂香说话哩,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关系。” “哪个知青哈?” “知青队里就那个长的脸蛋白花花的,个子得有一米八的小伙子。叫项什么来着。我记不清楚了。总之呢,和刘桂香呆在一块儿。” “哦,我知道,是那个小伙子,人嘛,长的还挺精神。” “可不是么,要真有这回事,罗婶子真是烧高香了。人家小伙子总是配得起刘桂香吧?” “两个未婚男女,在一起呆着还能有什么,肯定是成了呗。我看不到年底,估计刘家又要有好事了。” 。 不远处,站在驴后面的人影,似乎被钉在了柱子上一样。半天都没有任何动静。 鲁万苗整张脸都陷入在阴影之中,她站在不远处,好像已经站了一刻钟。脸上没有表情。冷静的样子就像带着其他知情下河打木桩那样。她嘴唇抿着。唇珠像古老的屋檐上挂着的屋脊那样翘着。前两年还能看到一点婴儿肥,都已经打水漂似的没了。那两个颧骨是干涸的水面上路出的小岛。高高的耸立着。 她手上还捏着那封家书。 第一百零二章 老乡 那封信的邮票甚至都贴歪了。不知什么原因,这封信终究没有寄出去。 她五指收紧。身形忽然一动。朝着屋内走去。这一路的鞭炮花红艳艳的铺在地上。她想到项太阳的脸庞,前一秒还涌上的千万般柔情,都在这一刻化作匆匆的流水。在冰释之前带着冰凉滚入深渊的河道之中。 晒谷的露台上仔细的铺着金灿灿的谷粒。她面无表情的踩在上面。她脚步越来越快,布料摩挲的沙沙声一直传到了屋内。门大敞开着。她一股脑的钻了进去。这时候的愤怒好像熊熊燃烧的火苗。她整张脸都烧的通红。 瞥见桌上一抹亮色,从窗户边的一缕光芒照亮了。她只看了眼,就愣住了。 “谁!” 她陡然扭过头,眼睛里的惊慌一闪而逝。 窗户晃了两圈,罗婶提着撮箕关上了门。然后往屋外走去。 鲁万苗不知道手里抓着什么东西,一切都来的猝不及防,就像是在看万花筒,光怪陆离的颜色在眼前一闪而逝。她捂着胸口不停的喘气。忽然的。那块坚硬的物体就出现在她手里。铜色被磨得发亮,一个如意形状的铜牌搭着长链子。钟家刻着个抱着鲤鱼的娃娃。左边已经被腐蚀了一样。已经看不清是什么字。而右边则是类似生辰八字的东西。 她望着手里的铜牌,头隐隐发烫。 这个如意铜牌在手里滚烫的,让她连头都不敢抬,生怕呼吸交错之间。这一切都是梦。她干了不光彩的事情,她拿了别人的东西! 鲁万苗心里强烈的自我谴责让她感觉很不好受。她不知道自己出于什么样的心理才做了这种事情。 “赶紧把东西还回去!” 她忽然一想,脸上又浮现出几缕惊慌。 ---------- “你是.....”鲁万苗看到来人,脸上血色褪尽。 那个穿着黑布工装的男人突然停下来。这时候宾客已经进了院子里。一片欢声笑语。那人拉起地上的鲁万苗,很和气的说道:“小姑娘,别哭,主人家办喜事,可不是哭得时候。”他拉起人,又问: “你是不是遇着难处啦?” “有什么事情也不用憋在心里,不舒服。” 鲁万苗心里骤然一松,想到他并未看到手中的铜牌,心虚的将东西塞进了口袋里。 低着头轻轻点了点,对男子突然感激起来。她直立起身。那边知青的小姑娘已经顺着院子喊人进来了。她喊得正是自己的名字。 鲁万苗擦了擦脸。勉强露出笑容。 “大哥,你人可真好。”她们并排一起走,鲁万苗低头却看到一双做工良好的皮鞋和裤子。她心里连连感叹,这样的皮鞋镇上恐怕都没有卖的。这番胡思乱象中。男子却一言不发。他双手插在裤兜里。除了说话间的语气温和,气场确实十分威严庄重的模样。 她一边揣度对方身份。一边心飘到了九霄云外。 “你口音不像是大屋刘的。”半晌过后,男子问道。 鲁万苗一听,心里酸涩难言,她想到口袋里那封家书,眼泪簌簌的直流:“我是南河省的人。” “哦?南河省哪儿?” “焦市。” “怪不得,原来是老乡呀。” 鲁万苗顿时心里一跳,抬起头的脸上也浮现两抹光彩,她露出了一个惊喜交织的神情问道:“您也是焦作人?” 男子呵呵笑起来,伸手打理起袖口的褶皱,他这幅派头让鲁万苗有些自惭形秽:“不是,我是州郑市的。” “那也是老乡了!”鲁万苗急匆匆的说。 男子笑了笑。 “你还没说你为什么顿那旮旯哭个不停?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怎么还有伤心事?” 鲁万苗手一紧,方才那瞬,她几乎遏制不住的惊恐。只是眼下两人走进了后院,她再也没机会回去还东西了。她心里惊慌失措。又忍不住想,不如就找个有河的地方扔了就是!谁会知道? 对了!不会有人知道! 她勉强露出笑容说:“我是知青,我想我妈了。” “人之常情。”中年男子似乎没想到她会这样说,眼神骤然柔和下来。他伸手,似乎想拍拍鲁万苗的头。又突然收回去。他说:“你家里人一定也很想你。所以不用哭了。总是会有回去的机会。” 鲁万苗摇了摇头,脸色苍白的说:“我听说,现在很多知青都在打听,还说今年年尾又有一批知青过来。”她想回去,但那几乎是个不可能实现的奢望了。 男子边走,目光往远处看:“我也有个妹妹,不过在我六岁的时候。我们就分散了。” 他的声音不疾不徐,又很有磁性。这种声音有种吸引力,让人忍不住的想要探听下去,鲁万苗也不例外,她往前跑了两步,连忙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后来就再也没见着她人了。”男子摇了摇头。目光却变得有些悲伤起来。放在口袋边的手指忍不住从裤里顺出一根烟,点在嘴边。两人望着清澈的泛起波澜的湖面。和疯长的芦苇。 鲁万苗说:“那您妹妹应该还记得你吧....” 想到面前这人竟然有这样的遭遇,她忍不住心里泛起一丝同情。 “不会记得了。” 男子摇了摇头:“那时候她才没生出多久,我母亲便在路上产下了妹妹。” 说完,两人竟然都沉默下来。 “行,我还有事,就先走了。”男子礼貌的说完这句话,就顺着铁门出去了.... 过了没多久,远处又传来砰砰的声音,是炸开花的鞭炮。热热闹闹的升起了刺鼻的灰烟。 有呼和和小孩的笑声,清脆的从墙内传出来。鲁万苗愣愣的站在那儿,脑子里一团浆糊似的卷在一起。她忽然想到什么,顿时心里一团悲愤。 是啊,多热闹啊。 她的目光注视着远方,像温柔的轻风徐来。但这时候,那个寻人的女知青也过来了。她先看到鲁万苗,还招了招手。 没想到鲁万苗却看到一旁的项太阳,她的脸色顿时就阴沉了下来。 “万苗,马上开席了,你怎么还在这里,桂香妹子还到处找你呢?”他抓起鲁万苗的手。 她突然呜呜的一声,大哭了起来。指着向太阳骂道:“还桂香妹子,你说!你们是不是搞在一起了。!” 第一白零三章 争执不休 这话石破天惊,短发女知青尖叫一声,捂住了嘴。一双眼睛在二人之间流连。 项太阳没想她会说这样的话,也愣住了。 三人都目光吃惊的盯着鲁万苗。她冷笑了一声,嘴皮一翻,刻薄的话就从嘴里倾泻而出:“我知道!刘桂香家里有权有势,你便想巴结她!还姐姐妹妹的,你不是存了这个心思吗?别以为我糊涂不知道! 阳子,你怎么不想想,你这样对得起我们的誓言吗?!” “你从来不肯告诉别人我们两个的关系,你凭什么瞒着?明明我才是你对象!” 她嘴巴毒,鲁万苗的脾气并不好,可是在项太阳面前,从来都是温柔似水。她骂出这句话,心里骤然一痛。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这不是三年前她一张素面朝天也细腻的皮肤,而是干活留下的痕迹。冷风一吹,泪水已经干了。她盯着项太阳,脸皮稍微一扯都绷的生疼。 项太阳大叫起来:“我没有!你不能污蔑我的青白。” 他说完,一巴掌扯住了那个女知青,慌忙的说道:“苏茜,你快帮我说说,万苗她误会了。”他推搡着女知青上前去解释。那个女知青吓了一跳。她也不知为何就牵扯到了这粧糊涂事去了。 她连忙推脱:“我不知道,不知道!你们不要扯我。” 谁知鲁万苗心里一番跌宕起伏,这会已经急怒攻心了。她抓住女知青说:“你也不准走!苏茜,你在背后嘀咕我什么,我都知道,你这会儿倒是装模作样,你们在知青点的时候,你不就和他暗自掰扯不清么?你敢说你不喜欢他?” 她抓住苏茜的头发往后用力一扯。 项太阳见状,急眼了。连忙去拦住她:“你失去理智了,鲁万苗同志。”可是他没想到的是,鲁万苗力气竟然这样的大,她一双手如同鹰爪一般抓住苏茜,在她耳边喝骂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两个背地里拉拉扯扯的。你现在去叫刘桂香过来,我们三个对峙!” “去!” 苏茜两腿哆哆嗦嗦的看了她一眼,项向太阳说:“你...你快去找刘桂香!” 鲁万苗抓着苏茜,心里仿佛一团火在燃烧。她想到村里那些妇人的话,便对项太阳充满了恼怒。她说:“我最恨人背叛,这些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人,都是小人。是极其不光彩的。”说完,她一耳光打在了项太阳的脸上。 苏茜的确在背后说过她不少坏话,说她配不上项太阳的话没少说。整个知青的队伍里。向太阳就是其中思想最先进的那一位,别说她和鲁万苗,其他喜欢暗地里向太阳的女知青也有不少。 冷风一吹,两人都清醒过来。苏茜脸色苍白的看了鲁万苗一眼,后悔起招惹鲁万苗的事情来了。她开口求饶说:“对不起,对不起,我的确说过你的闲话,可是我真的和项太阳没有什么......” “你” 没想到苏茜居然自己承认了,这下连项太阳的脸色也不好了,他偷偷的瞄了鲁万苗一眼,生怕她发作。 鲁万苗此时也冷静下来,她松开手,苏茜就像纸片那样晃晃悠悠的一头栽进了芦苇里去。她嘴唇忍不住的哆嗦。生怕对方再次发飙。因为比起力气和身板,知青队里数鲁万苗最厉害。 谁知道过了很久,依旧没有人过来。 那片热闹隔绝在一墙之外。鲁万苗等了很久,只听到一个声音喊道:“我东西被人偷了、”“有小偷。” 这声音落在苏茜耳朵里,还没有什么反应。而在一旁的鲁万苗则是满脸青白交织。她陡然想起铜牌的事情。心里巨大的恐慌一下子抑住心脏。她猛地喘了一口气。拔腿就想跑。 没想到这时候,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争吵,瓷器破裂的声音砸在地上。外院的喧闹戛然而止。一窝蜂的人都涌进了内院。不知道在说什么。紧接着,人群里传来一个惊呼。竟然是刘桂香。 刘桂香脸上通红,她抓着项太阳,目光愤怒的冲了出来。 鲁万苗的愤怒已经消失殆尽,早在打向太阳的那耳光的时候。她就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此刻只能强撑着,想要把口袋里那块铜牌给扔了出去。她手指碰到了口袋里冰凉坚硬的铜牌,就像碰到什么火星那样被烫了一下,连忙缩回了手。 没想到她刚走出两步。就被一双胳膊抱住了腿:“你饶了我吧!你饶了我吧!我承认了,我承认了,我的确喜欢他!我喜欢他很久了,比你还要久!我们是同学,他那么优秀,我一直觉得他不该和你在一起,你配不上她!刘桂香也是。” 她语无伦次的趴在地上,两只手牢牢的抓着鲁万苗,两人拉扯之间,余光里却看到其他人影,卢万苗心神一震。 不能!不能被发现了。 她用力的扯开手。却发现苏茜两个手指仅仅的攥着她的手。 两人心思各异,而那股死劲让她如何用力都掰不开。 “滚开!” “你饶了我吧,我以后再也不会对他有什么想法了。” 两人拉扯中间,一个亮晶晶的东西就从卢万苗的口袋里飞出来。在划过两人面前的时候,硬生生的掉在了离苏茜两步路的草丛里。她话还没停,但看到铜牌的时候,却目光闪过了一丝呆滞。 紧接着,在鲁万苗煞白的目光中。 苏茜开口了:“你偷.....” 那是刘桂香的铜牌,她必定每次都挂在脖子上。 鲁万苗心神意乱,她飞快的想要扑过去抢:“给我!把东西给我。”推开苏茜的时候。她腿脚一软,两个人已经摔在了地上。而这时候,另一个身影跑了过来。她就是刘桂香! 在她身后,起码站了十几个人。院子外面发生了事情,这些村民一个个就像闻到了腥味似的。顿时新娘子也不看了,倒是一窝蜂的涌出来看好戏。这时候。鲁万苗脑子嗡嗡作响。她手指绷直,但离铜牌也还有几厘米的位置。却只觉得众人的目光都在自己身上打量。 刘桂香率先反应过来,她确先揪住的是苏茜的衣领大骂:“臭婊子!你说谁不配?!” 她的话叫苏茜吓了一跳。她被推在地上。刚好压在了那块铜牌的身上。此时项太阳也冲过来了。他确是拦着刘桂香打苏茜。“不要打人!” 第一百零四章 知青团的人也冲了上来。 苏茜被压在地上,惊恐的盯着刘桂香身后的鲁万苗,她脸色渐渐的不对劲起来。推开了之前那个知青说道。 “苏茜勾引了项太阳,不要脸。”她此刻压抑着不停颤动的右手。露出镇定的模样。舌头仿佛不听使唤了似的,对项太阳说道: “明明项太阳同志有对象,还是刘桂香同志,她还偷偷勾引别人,桂香,你听到,她刚才自己已经承认了。” 刘桂香动作一愣,她大脑潜意识里觉得情况好像不对,因为隔着很远,她也听得不是很清楚。但是她向来冲动。别人三言两句的注意力就转移过去了。于是俯下身,对着苏茜打了一耳光。打的短发女知青懵了头。 鲁万苗继续说:“这种女人乱搞男女关系,就是破鞋!” 苏茜尖叫起来:“我没有!” 鲁万苗也冲上去给了她一耳光,把她剩下要说的话也咽下去,她站起身来,对着刘福和其他村人说道:“像这种乱搞男女关系的女人,思想上已经腐朽,大家都是思想先进的人,不能和这种人搅和在一起!”说完,她的目光如同利剑一样刺在了项太阳身上。 他抬腿的动作楞住了。听到这句话,脸色如同火烧一般的灼热。 终于,项太阳也退后了一步,他说:“我....我坚决不会受到这种不正经的思想诱惑!我要和她划清界限。” 他还没说完,知青队里就激烈的鼓起掌来。 “说得好!” “这才是好同志啊。” 刘桂香先是怒火冲天,再听到鲁万苗说出了自己和向太阳的关系,心里一阵激动高兴。连忙抓着向太阳的胳膊说道:“对!你是俺对象,你和她一点关系也没有。”说完,像宣布自己所有物一样牢牢的将他护在背后。 苏茜终于大声的尖叫起来,她挣扎的站起来。却听到一声惊叫。 “我的!我的铜牌!” 刘桂香嚎叫的冲过去,抓起地上的铜牌,转手给了苏茜一个耳光。而另一头,鲁万苗也大喊起来:“好哇!你偷东西了!” “没有!刚才...这是你偷的.....” 我没偷东西! 苏茜退后了两步,接触到众人的目光。她眼里的泪水哗啦啦的留下来。 村民看苏茜的目光立刻产生的变化,隐隐有人鄙夷的说:“怎么会有这种人啊。勾引人对象,还偷东西。真是不要脸。” ---------------------------------------------------- 眼看要惊动新娘家的人,刘福不得不起身说话,他整理了衣服对几人说道:“不管你们几个是抓小偷还是怎么地,今天是我们刘家大喜的日子,不能闹事,要闹事就滚出去。”说完,狠狠甩下袖子,对刘桂香教训起来。 “桂香!你跟我来!” 说完,抓着孙女的手就走。刘桂香开始还不乐意,她没打算放过苏茜,可是爷爷的话她同样有些害怕,拉扯之间,对上刘福冷淡淡的目光,顿时怏了下来。 苏茜还要哭。 知青里虽然都看不起她,但是也有人不喜欢刘桂香,不管怎么样,所有人看鲁万苗的目光都不一样了。那种夹杂着惊惧和防备让她猝不及防。她后面濡湿大片。眼里通红。在这一片人群中。向太阳的目光是最可怕的。他看向鲁万苗的目光仿佛看着一个怪兽那样。 鲁万苗知道,他们两个算是完了。 不过她随后涌上心头的,则是深深的庆幸。 她捂住脸,飞快的朝屋子里迈过去。而一旁的村里妇人,则是上前来朝苏茜吐口水,一边吐口水一边骂道:“真不要脸的小娼妇,还敢偷东西!” “就是,小偷!” “破鞋。” 鲁万苗轻飘飘的走过去,在她身旁的一个小娃娃,则是拿起石头子儿朝苏茜身上砸过去。在砸中以后,鼓掌欢呼起来。她在人群中和那些人擦身而过。身后的咒骂都在不断的倒退。 她盯着高高的土墙。眼睛里闪烁着泪光。顺着人群,背着人群。眼泪从下巴流淌下来。一直钻进了衣领。 在这场宴席之前,闹剧终于结束。 四妮儿一直坐在长板登上。所以并不知道后院出了什么事情。她看到人群渐渐散开。忍不住跳下了板凳。这时候钟老太和陈家姑奶奶聚在一起说话。她看到四妮儿,大吼起来:“干什么,等下就开饭了。” 四妮儿觉得很奇怪的往湖边看了眼。她回过头皱起脸说道:“奶,我想拉尿。” “赶紧去...哎呀,这孩子!” 得了令。她一溜烟的跑下来。这时候的土坡上一片都是挖掘过的斜坡。她顺着斜坡往下滑。脚底下踩着咕噜往下滚的砂石。而地上人已经散去,只有碧波荡漾的湖面,和一串串的绿色芦苇。 她看到地上躺着个人,也吓了一跳。那不是知青队的苏茜么? 此刻,只有知青队里平常关系较好的一个女知青蹲在旁边,嘴里嘘嘘叨叨的不知道再说什么。 此刻,四妮儿已经愣住了。她看到苏茜胸口起伏微弱。而浑身都是口水唾沫。忍不住浑身泛冷! 女知青一边哭一边骂:“你呀,你呀,怎么成了这样!”那是和项太阳他们一个学校的女生。她比苏茜大不了几岁,也是十五六岁的模样。此刻正用草帮苏茜擦干净头发。苏茜眼睛里淌着泪。她浑身都是血。连动弹都没法。 “我活不下去了!”她说。 “不行!你怎么能说这种话。” “我没脸见人了。我......我知道。他们抓住了我的把柄,以后,我....就就成了破鞋。....妈!妈!”她突然呜呜的哭了出声,那声音越来越大,甚至变成了嚎啕大哭。她仰着面,眼泪流进了树根里。她哭了两声,被口水呛到。 同伴将她扶起来,她爬起来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是清白的。我没有偷东西。” 她没有提到项太阳的事情。 四妮儿跑了下来。她说:“我这里有大蓟,你帮她敷上止血。” 说完,那知青才愣愣的接过药草往苏茜身上敷。 “马上就要开宴席了。你们这里闹得大,我刚才在外院都听到一点动静了。现在新娘子已经来了。你们还是赶紧走吧。” 在主人家的地界闹出这种事情,刘家心里指不定怎么骂人。四妮儿虽然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出于好心。她觉得苏茜应该尽快回去。 “你看,这娃娃都懂得比你多。苏茜,咱们回去吧。”那个女知青伸手要扶苏茜,可是她浑身手上,使不上力气。两人歪歪扭扭,竟然挪动也没法子。 “四妮儿!干啥呢?” 第一百零五章 收获 坡上有人喊四妮儿,她着急,连忙回了句:“在这儿哩。” 一转头,女知青说:“我会照顾她的。” 四妮儿很无奈,她帮不上忙。于是怀里摸索了半天。掏出了两个面饼递给二人。然后拔腿就往山上跑。 这里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飘香的锅炉冒着泡。院子里所有人都坐的满满当当。大圆盘的桌板架在四方桌上。起码坐了十四五个的人。有大人也有小孩。那些腰间缠着围裙的健硕妇女,正手里端着巨大的盘子和锅子。在桌间穿梭。 其中一桌在中央,坐满了大队里的干部,这桌便显得格外重视一些。除了各个队长,妇女主任陶花,还有两个面生的中年男子。在旁边一桌。则是刘要强的工友。紧接着,便是女方的亲属。 刘福已经发完话,新郎提着酒杯也先敬酒。 新娘则是站在一旁。手里端着瓜子盘。她穿着一件红色的裙子。上衣则是一件花衣服,用别针在头顶别着几串假花珠子。两人没有拜天地,先拜了主席。手里都拿着主席语录的红本本。现场演讲了一段语录。 其中新郎深情的看着红本本念道:“昨日文小姐,今日武将军。” “好!” “说得好!” 底下炸开花,一阵叫好声传遍。其他人都站起来鼓掌。充满鼓励的看着这对新婚夫妇。新娘子腼腆一些,也背诵了一句:“虚心使人进步,骄傲使人落后。”随后就把书放到贴身的夹衣里,这才对上面的刘福夫妻行礼。 礼毕,宴席才终于开始。 “开饭罗。” 四妮儿被抓到了席间,钟老太眼疾手快的抄起一块大肥肉放到她面前。“吃!”然后那个烫手的猪肉被塞进了她的手里。她也胡乱往嘴里塞。再仔细一看,那些小娃娃们捧着肉。哪个都舍不得吃,一会儿含着一会儿吐出来。搞的她犯恶心。 相间的宴席就是这样,闹哄哄的。几个娃娃夹不够,就用手抓,几乎扑到了饭桌上。没过一会儿。这桌上就挤满了人——新郎过来了。他人很矮,面上却和气极了,拱手劝说:“多吃点,大家吃好喝好。” “恭喜恭喜。” 新娘端着瓜子盘走过来。旁边吃席面的就伸手掏出个红封塞进盘子里。轮到钟家。钟敬贤站起身,和新郎喝了一杯。这才从裤兜里掏出红包。 那新娘子走的时候,估计她很喜欢小孩子,还摸了摸四妮儿的头。 ------------------------------- 第三年的秋收结束,地里的棉花籽也炸开了花。这是第四批棉花。一土地面积小只有一亩地的六分之一大小。不过一年收获两拨,也有五六十斤。 因为从71年开始,中原里就没有发生过旱涝灾害。加上这片地在半山腰,光照足,所以的棉花的长势令人惊喜。 原本只是尝试随意种点东西。但是结果令钟家意外高兴。这一年五六十斤的收获。按照市价来说。足足有十块钱额外收入。钟老太把一部分的棉花攒下来。请汪家沟的师傅弹了两床棉花被子。都是五斤。 钟家的棉花地里格外的涨势好。但是没长两茬,村里人都知道钟家这片地有神通。为什么?因为这片地里竟然长出了彩棉!这不是神通是什么? 于是就有一波人过来看稀罕。没过多久连生产队的老师都过来看。一边看还啧啧称奇。对中老爹说:“你们家这棉花真是奇了,俺活了这么多年还没见过这样的棉花。” 其他一个大队的村民也说:“是了,不过这比白色的好看,估摸弹棉花估计有些亏。盖在被套里也看不见。” 钟老爹把麦秆编织的帽子抓在手里扇风。闻言憨厚一笑。他说:“是奇怪了,去年那棉花带点色儿,我还以为是我眼花了,种的时候没仔细照料。才长得五花八门。今天这颜色更好看了。红红绿绿的....” 钟老太看着棉花,忍不住说:“我说呀,是咱们村风水好哩!” 这话得到了众人的一致赞同。都兴高采烈的说起前年的稀奇事情来了。现在后山那块被挖出坟地的地方已经被来往的人掘地三尺。都快挖成山中间的水塘了。一下雨就积水有膝盖深。不时有人传出挖到了什么宝贝的消息。吸引着有一批的人过来挖。 不过随着人越来越少。那块坑却越来越多。终于在一次泥石流里。后山葬送了好几人的生命。这才让村里干部开始反对去那片地区挖山。又找了不少容易成活的树苗栽种上去,才没有让泥石流发生的坡地水土进一步恶化。 到了现在,后山已经被人习惯性的称呼为“宝来山。” 宝来山朝南的方向就是他们家后面的小菜园。这一片地方连着隔壁吴家的菜园。钟老太迈着小脚踩在松软的地里。一边招呼着伟华和钟四妮儿去摘棉花。两个人背上挂着背篓。四妮儿弯下腰。从一串篱笆翻过去。忍不住皱了眉头。 她现在已经五岁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营养不够,两姐弟都瘦瘦矮矮的。 这篱笆是吴老爹修得,他站在不远处,手里提着一个木桶,远远就能闻到排泄物的臭味。由远及近的飘过来。姐弟两个都捂紧了鼻子。听到吴老爹从鼻子里发出的“哼”声。那几个过来看棉花的村民已经伸长了脖子。迫不及待的朝菜园里望过去。 “呸,就知道往我家菜地这边挤!现在倒好了,连个下脚地都没有了。” “一大家子,没一个懂道理!” 吴老爹横着一双眼睛表示了不满。他重重的一跺脚。桶里的屎尿都差点甩了出来。挺着脖子就像一只发狠的公鸡。眼珠子乱飞。 他们家原先的菜园也不在这里,是在钟家这边开了一片棉花地以后。吴家才不甘示弱的也紧挨着棉花地种上了棉花。恨不得要抢一抢这块风水宝地,也种出点“神通”出来。可惜吴二狗夫妻懒的要命。连浇水都打了折扣。 这片地种什么都长不好。临了还是吴老爹每天过来侍弄。地里还是怏怏的一片歪瓜裂枣。教人都看不下去。 伟华眼睛很尖,他盯着一墙之隔的篱笆。陡然看到什么似的。大声喊叫起来“俺们家棉花被掐了!俺们家棉花被人掐了!”他急得跳起来。小个头像火箭一样冲了上去。顺着他的方向一看。四妮儿发现挨着篱笆的棉花全都被掐断了。还没长成熟,有些爆开的棉籽被踩到了淤泥里。已经烂了。 第一百零六章 织布 吴老爹却反应很大的跳起来,指着两姐弟骂:“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你小子指着谁呢?有没有长辈教啦!” 他不等人开口,连珠带炮的指责起来:“都是你们家这帮人,硬是把这块地好好的太阳都挡住了,不然就你们家棉花长得好?我看是你脑子发瘟!” “谁挡着你们家的光的!”伟华大哭起来,他心疼一年来之不易的棉花。也知道自己衣食保暖的来头都是从地里长出来。 四妮儿挡在伟华身前。冷不防被钟老太拉住了。 她依旧不服,听到身后村民嬉笑,大约是觉得这两家时时刻刻都闹着。当笑料看。自从钟家四姑娘长了大。嘴皮子丝毫不落人后。两张利嘴一翻,指着太阳道:“吴爷爷觉得不服,上天找太阳说理去呀。问问人家怎么不把光照你们家菜地里!” 吴老爹气的脸色涨红,指着她说:“小小年纪,这么没大没小的。” 四妮儿还要闹,就被一巴掌甩到了身后。钟老太看不下去她小小年纪说这话,实在太过出头了。便说:“吴老哥,凡是有先来后到,总是一块地,能差到哪儿去?” “就是啊,吴叔你这话可不能这么说。” 身旁的村民用竹竿撇开杂草。蹲下去帮忙把地里烂的棉花挑拣出来。钟老太眼睛转了一圈。连忙和气的对人说道:“强子,华子,你们来了一趟,不妨拿些棉花回去。”说完也不去理会吴老爹了。 那个村民连连摆手:“就这么点棉花,你们自家还不够用呢?” 钟老太见他推辞,强硬的塞了几团棉花到他篓子里去。一边说道:“东西也没有多少。你们不要见外。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 说完,摘了大半篮子,竟然都给了那两人。棉花里面就是棉籽,那两人推辞了一番,不是对这点棉花有多大兴趣,真正宝贝的还是种出彩色棉花的棉籽。推辞了一番,也习以为常的从兜里掏出点自家的蔬果给钟老太。 回去吃饭的时候,钟老太把这话说了。钟老爹沉默了半天。喝了两杯高粱酒。对着自家的棉花犯愁起来。因为从去年起,村里就有不少人问起她们家的棉花卖不卖。连镇上也有供销社的过来收。 钟老太叹了口气说:“一直这样也不行,昨个陶花也过来问我,说咱们家的棉花还剩不剩种子。” 钟老爹说:“总共都没有多少,今年的棉籽全都送人啦。再要也没有了。” 一年下来,棉花也就五六十斤,棉籽全送给村里人了。但是冷不防就被挖一两颗。或者是放狗过来糟蹋。 ------------------------------------------------ 烛火晃悠,灯油也快燃尽了。屋里的人却心事重重。 钟老爹说:“别人惦记,就是为了咱们家棉花种好,凡是就是这样,枪打出头鸟。以后这彩棉,还是不如不种了。” 说完,四妮儿也着急了。她没想到自己一番好心,竟然弄成了这样。彩棉是培育出来的新品种,结果现在发家致富也没成功,却遭来这么多的麻烦。她急的满头大汗。又不敢在二老面前露出马脚。知道钟老太也无奈的开口。 “你说得对,等今年底,我就把地重新翻一遍。然后跑一农机站就成了。” 第二天,钟老太就带着两个小的去竹林里砍竹子去了。这是个力气活儿。砍了竹子也是用来围圈篱笆。原本这一块地都是空置的,自从吴家也开了菜园,钟老太就围了一圈篱笆。吴家的刘红霞不知道说了多少刻薄难听话。大意就是:“一穷二白还遮遮掩掩,谁稀罕吶!” 亦或是:“把谁当贼看呢。” 现在的篱笆是隔了大约半个手臂长短。竹子底部用火烧过,防止腐朽生虫。然后用削细的竹篾绑在一根根立起来的竹子上。这样一来,只留一个人走过的门。如果吴家人想捣乱,也得从钟家房子前面绕过去。 收回来的棉花也积攒在一起。钟家有个旧时候留下来的纺线机。是木头做的。 纺锤大约有手心大小。形状似槟榔。放线机像是一个迷你的水车。车上有一根叫梃子的钢丝,一端是尖的,朝着纺线人,纺线人先将棉条一头一边往外拉一边一个方向旋转(一般是反时针)搓,然后将头子缠绕在梃子上,顺钢丝直其尖,这样的准备工作完备后就开始纺线,左右手配合合理,右手摇车左手握棉条往外均匀的拉。 棉花送到汪家沟的棉匠那里弹成面条。然后才能纺线。这样粗细比较均匀。 钟老太有巧思,她用彩色的棉线换白色棉线能换不少。她教四妮儿摇纺车的时候是“短....短....长。好嘞。”又去姑太太家借了织机过来。亲自把放了很久积灰的织机发挥出来。 这时候,她才知道以前钟老太也是在家织布。 彩色的线汇聚成一条条的条纹。衬在白色的底部上。 钟老太拾辍起来,便织出了不亚于后世欧美风的家纺风格的土布出来。她双脚踩着踏板,嘴上含笑。那种时候她暴跳如雷的性格总会收敛一二。脸上的和风细雨仿佛是三四月天的春雨霏霏。浇在心头都让人平静下来。 钟母去了奶牛场,一年到头难得回家。几个妮儿都去上学。家里只剩下最小的伟华和她。钟老太便孤寂下来。她摇着纺车的时间也变长了。 “奶,你在家都是这样织布么?” “是,不止是我,宝塔镇谁家闺女都要学织布,不然怎么嫁的出去哟。跟你们现在不一样啦。”钟老太似是回忆的说:“我们当时没出阁的时候就比赛这个。谁家姑娘织布好看。都是互相比较。要是不如其他人,心里都憋着气,谁都不肯认输的。” 何止是这样,乞巧的时候也不忘记比赛。她捏了捏四妮儿的耳垂说:“七夕时候耳朵上要系着根线,然后跑到暗处穿针。谁穿得快,也是有彩头的。” 四妮儿被允许碰织机,理由是她太小。可是在心里她也演示很多遍。直到月底的时候。一件白底的短衫,和长裤,边缘是彩色条纹的新衣服也穿在了身上。四妮儿这才得到了出生以来的第一件新衣服。不是姐妹换下来的。而是特地为她做的。 第一百零八章 文具 美得她浑身冒泡。 一出去就有人问:“哟,四妮儿,这是哪里来的新衣裳呀。真是小姑娘长大了哟。” “真是灵醒(漂亮)” 四妮儿当然就说:“家里种了棉花,奶奶做的土布。” 哇,这一下村里人纷纷的反应过来! 心想的却是钟家人果然很有头脑。不声不响的种一小块菜地,居然都可以织布了。 村里人一年到头穷的要死,连衣服都穿不起。不是因为她们懒。而是因为这个时代很多人的思维都收到了局限。也就是公有化的观念太深入人心了。哪怕现在已经不是六十年代吃大锅饭。所有人的意识就是给公家种地干活。所有人的粮食平均分配。要是谁敢搞“副业”那就是人人都瞧不起你,说你搞资本主义苗苗。 有句话是这样说的:“宁可要社会主义的草,不要资本主义的苗。” 多养几只鸡,不要意思,那是要被批评教育的。 其实四妮儿知道,再过不了几年,农村承包制很快就在偷偷的实验起来了。具体的时间她也记不清楚。因为文ge的寿命不过十年。历史的车轮也会从这片贫瘠的土地碾过去。 自留地不超过一百平方米。也就是一间屋子的大小。种的菜够自家吃。但是一旦家里人口多。就有些局促了。 而钟家这片棉花地。其实就是自留地的一部分。但是因为沿着山坡。所以被挖出了一块儿梯田。所以不存在思想作风的问题。 四妮儿再村里晃荡了一圈,收获了不少双目光。等回到家里。不少人都暗暗的将目光打量到自家的自留地上了。 比如刘七叔家里。他小儿媳叫香兰。是小屋吴家村的。小屋吴这几年因为木料市场跌价。已经去上头申请救济粮了。附近就只有汪家沟和陈家村的条件最好。其次是陈家村。为什么呢,因为陈家村的人口多。靠开荒地,发展的也还不错。 香兰想到这一茬,就立刻和婆母说了。刘家婆母就问:“咱们屋自留地种菜的,我也不会种棉花哩。” 香兰说:“这事情还难么?娘,去外面问问。钟棉花不比种地难。人钟家一个老爷们一个娘们,两个娃娃五岁大。都能侍弄得好好的。咱们家还不行么?” 刘家婆母又说:“这么小一块地,别费心费力讨不了好的。” 香兰急得呀。心里暗恨婆母胆子小,脑筋不灵活:“娘,您想想,半亩地棉花也有两百斤,咱们家自留地空着一块,种点豆子能收多少?一年棉花种两拨,少说七八十斤吧!” 七八十斤的棉花,能有十几块钱的收入了。 刘家婆母一听,眼睛里也开始犹豫起来。 香兰又说:“娘,光明和光亮现在还没穿过新衣服哩。” 她生了两个儿子,是刘家的命根子,果然,一提到孙子,刘家婆母便话语一转,竟然是同意了香兰说的话。 ----------- 八月十五左右,宝塔镇人特别多。一个是农贸市场新开张几家卖菜的。农贸市场里买菜都是周围村庄的农民,家里种的菜吃不完才拿出来卖,一般是土豆呀,红薯呀,白菜呀。冬天都码的整整齐齐的大白菜。 约好了去买文具,来镇上结伴的学生有四五个,今年上三年级的就是钟家三姐妹了。两个麻花辫姑娘走在后面轻轻的咬耳朵,今天排队在供销社的人能绕广场两圈。徐誉穿着件黑不隆冬的棉长裤,裤腿一直卷起来。路出两节竹竿似的小腿。 他招了招手,那两个小姑娘“哎!”的回应。抬起脚丫子就跑。 钟大妮怕人流挤到姐妹。只能横着胳膊替他们挡住。一路走过去,还有些后悔。等到了徐誉跟前,发现他布鞋上横七竖八几个脚印,还颇为不好意思:“你等多久啦?” 他无所谓的摇了摇头。 几个人跑到供销社。门口挤挤嚷嚷。徐誉仗着个头抽条,两只手抓着门框的手指上发白。他还叫大妮几个往里挤。一边问道:“你们要买什么?” 大妮嗓子高声唱道:“三只.....铅笔.和本子横竖格子的...要一个....橡皮。你说要药瓶口就行。” 一支铅笔一毛钱,橡皮两分钱。但是大妮说的药瓶口是西药挂吊瓶上面插针的瓶塞。也是橡皮做的。但是擦起来很费劲,经常擦破本子,搞得整个本子都擦得黑乎乎。但是对于她来说,这种瓶塞才五厘一个。足够用很久啦。 徐誉点点头,利索的挤进了人堆里。旁边一个老奶奶左右手提着糕点,牛皮纸上红色的印章上写着:“月饼”但是以防被挤出渣滓,她不得左右手护着。徐誉看到了。连忙贴着柜台站。又拦住了旁边挤得厉害的中年人,对她说:“您慢些儿。” “嗳.” 柜台上的糕点很多都过了生产日期也没人买,所以早就坏了。不过哪怕是坏的糕点,也很难吃到。所以很少有人计较这个。 他摸了摸口袋。掏了几个干镚儿说:”铅笔和语文格子本各五只,药瓶塞子有没有。” “一块钱一毛五厘。” “您数数。”他费劲的去掏钱。外面的姐妹还在喊他的名字。 徐誉抬头,正好对上一个高大身材的男人。对方看到他的时候,明显的愣了下。徐誉没细想。他从口袋掏了一张纸币放在台子上。那男人也挤到了柜台边。看得他来,不知怎么回事,前面几个售货员都不急着写发票。反而是对他说:“巍先生来了。怎么今天这么早。” 那男人的声音渐渐落在后面,在嘈杂的空气中格外的淡薄。 徐誉已经挤了出去。他脚刚落地,就被几姐妹围过来了。大妮儿带了个布袋装文具。她可惜的说道:“如果有新华字典就好了。咱们查字就方便多了。” 现在认字除了课本上一点点内容,其他都是靠看报纸。一个是湖城晚报。去废品收购站一毛钱一斤。徐誉走到半路,几个女孩子磨磨蹭蹭的在路边说话。突然之间,就听到汽车的鸣笛声。这镇上罕见有汽车。 第一百零九章 小偷 钟大妮看直了眼睛。 随着车门“砰”的一声打开,车身颤动了一下,发动机嗡鸣的声音渐渐熄灭。一个高大的男子牵着一个小姑娘下来。那小姑娘打扮的比大半个镇上女孩都时兴一些。头上别着水晶发卡。身上穿着件细线针织的裙子。外面披着一件浅色的钩花长袖马甲。 不过说了这些,还是脚底下那双红色小皮鞋最吸引目光。 “念梅,你等在这里,让爸爸去买。” 那个小姑娘嘟着嘴,脚掌在地上蹭了蹭。还是依言点头,很是乖觉的站在汽车旁边。不过没等她站多久,外面不时就有人凑上去瞧稀罕。二妮儿看了一眼,眼睛珠子就黏在了那双小皮鞋上。嘴里梦幻般的赞叹起来: “姐,这皮鞋真好看呐,得好几块钱吧!” 那个小姑娘背对着这边,突然听到这句话。她犹豫飞快的回头看了一眼。正好对上徐誉抬起头的四目相对,面面相觑。突然,那小姑娘突然是脸红了。颠颠的跑到他面前。小心翼翼的从口袋里掏出了个话梅糖递给他.... 不过在他还没来得及说话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了一阵惊呼声,直将周围的空气搅动起来。他眼前突然闪过一个黑影。紧接着就是小姑娘的尖叫。那个红色的小皮包带子在空气中荡过一圈优美的弧度。那人脚底一转。整个人腾空似的打了个转,朝另一边跑过去。 ....按照他想的应该是这样。 可是小女孩一张脸憋红了。竟然死不伸手。两只手抓着拉链,沿着拉链卡在拉环上。很快,因为她年纪小,手掌心被金属的拉链划开了好几条印子。胡念梅又惊又怕,她这个动作纯粹是应激反应。但是在电光火石之间,她抢占了一丝先机。才没让小偷得逞。两人如同拉锯战一样死死抓着包。 而那个原本只看她一个小姑娘好欺负的男人。这回傻眼了。 “你做什么!”徐誉也愣了一下,当即就冲过来。虽然他并不认识胡念梅,但是短暂的一瞬里。他还是下意识就冲了上来。无关任何情感和理智。仅仅是身体的本能。他掏出拳头就击中了男人的腹部。紧接着,旁边站着的几个眼镜青年也急忙的跑过来了。 不知道是谁喊了声“有人抢钱啊!” “抓小偷啊” 在这里得感谢现在热心的群众。因为附近站了不少人。有些人没有反应过来。于是给了那男子一个喘息的机会。他飞快朝着前面推了一把。又四顾惊慌的看了一圈。直到反应过来。面如死灰的大叫了一声。扬起拳头就砸在了徐誉的脸上。 他虚退了一步,但剩下的骨骼依旧是飞快在脸上擦过。火辣辣的一条印子出现在脸上。 三妮儿可不是他,她见到这副情景,手指都抽的发白。硬着头皮就去把徐誉拉开了。两人一个转身,刚好和男人的身体错开。他踉跄的往后倒了几步。目光错愕。 那小姑娘胡念梅看到这幅样子,惊愕的松开了手。她眼睫毛眨了眨。两圈眼泪都顺着脸淌了下来。抓着徐誉哭起来:“哇!爸爸!” “哎!怎么回事!” 忽然听到声音。有人在人堆里挤过来。正是那个去买东西的中年男子。他视线在眼泪汪汪的胡念梅和徐誉身上打转。来不及问,就把小娃娃抱在怀里。他领带和衬衣一片凌乱。小女孩闻到熟悉的气味。指着徐誉就扑进他的怀里哇哇大哭起来。 那个小偷见机,立即脚底抹了油似的飞快往巷子里钻过去。那几个推着自行车的眼镜青年见状,其中两个颇有气势的拍了拍胸脯对同伴说“我们去抓人!非要把这坏蛋给逮住了!看他们下次还敢不敢。”说完,就蹬着自行车跑了。 “不哭。” “不哭啊,乖宝” 男子明显对付小孩有些手足无措。更何况是自己家可怜兮兮的闺女。心里又是窝火又是心疼。搂着好声好气哄了半天。旁边一个眼睛青年说道:“同志,你真要看好家里小孩了。刚才来了个小偷。就要抢包哩!” “就是啊,真是好没羞耻!居然枪一个小姑娘!”这是拎着菜篮子的阿姨。她见混念梅哭得可怜。又对中年男子说道:“你不知道,过了这条街。那边东市一直有牛打鬼(流氓),最好小心些!”她一边说边拍打旁边的蚊子。 “多谢多谢了.....”中年男人抹了吧头上的汗水。冷风一吹。他清醒了两分。恢复了镇定以后直接把孩子抱到了车上。又从公文包里塞了两张纸钞递给大妮儿说:“多谢你们这些小英雄。你们真勇敢!这些钱拿去买点糕点吃。” 那薄薄一叠纸钞确都是大面额的钱。崭新的散发着油墨的味道。 “不行,叔叔,助人为乐是快乐之本,我们不能要!” 大妮儿连忙推拒。 “哎,就当是谢礼。谢谢你们。” 中年男人不等他们推拒,加上他的确是行事匆忙的样子。打了声招呼就钻进了轿车里去。不用打着喇叭,半傍晚的夕阳就足够显眼了。这时候。还有一圈脏兮兮的小孩子钻到地上捡他刚才掉下去的糕点。印着花纹的牛皮纸撒开一圈的渣滓。他们就蹲在地上捻起来吃。 “喂!” 三妮儿喊了两声,那汽车已经跑远了。 大妮儿抓着钱,急得团团转:“不行!咱们这个钱不能要的!不如....” “呀,上哪里去找人嘛。咱们先回家罢。” 另一头: 货车在外面等着。这次运过来的大部分都是生活用品,也有节日供应的月饼糕点。会计清点完毕以后就对四妮儿说:“白哥说一定要给您留一盒。我放在抽屉里了。”说完,就打开柜子。从里面提了一袋子包装的月饼给四妮儿。 她看到居然还是上海生产的。连忙道谢:“多谢你啦,改日再请你们吃饭。” “魏先生这么说,大家可都听见了吧,下次得赖一顿大餐。”会计说完,四个女售货员全部都笑起来了。 第一百一十章 户口 这次来宝塔镇。四妮儿想把“户口”的事情解决一下。她在宝塔镇没有落脚的地方。去招待所也没有介绍信,这就很麻烦。她在白店长那儿打听过。槐花街公安局的二把手的表亲,在隔壁的中兴街开了家小卖部店。并且有几次聚会的时候。四妮儿也在。 她和那位陈朋先生打过照面。 她夹裹着两件长袖棉布衣服披在肩头。找了个推三轮车的代步。没过一会儿就到了中兴街。这里人迹稀少,隔壁是已经放假的永安中学。隔着一片街区,对面是镇上公家办的菜场。小卖部好找。因为这一片都是底下门面上面住人。门面也大多都占用居住了。四五间房屋才有一个商铺。卖的东西零零碎碎的。门口竖着放着块木板。 “当铺”两个字缺胳膊断腿的相当凄惨。 “叩叩” “有人没?做生意了。” “您买什么?”来的是个中年男人。打开门,一股菜香味儿就从门板里滋滋的冒出来。整个房间都弥漫着烟火气。四妮儿虚看了眼,发现对面柜子上摆着的货物乏善可陈,烟酒放在最里面。也没有多少的样子。对这家店的情况就了然于胸。 听白店长说过。这老板跟附近一家加工厂车间主任认识。这些工人平时发的福利。比如毛巾厂发两条毛巾之类的。全都平价处理到他这儿来。再拿出去卖。 她多看了两眼,那男人就不乐意了。伸出手指在玻璃柜子上不耐烦的叩了叩说:“这么晚啦,马上打烊了。要买东西就赶紧的。” “.....我不买...” 四妮儿还没把话说完,那男人一听,立刻脸色沉了下来。刷刷就把卷帘门往下扯。他可没这耐心功夫分给四妮儿。中秋佳节一家人等着吃饭呢!说完这句话。四妮儿就抓住了门框。她说:“陈先生?” 那男人嘴里的烟叼到一半。又放了下来。他说道:“不管你认识我还是不认识,今天小店也打烊了。” 四妮儿眼疾手快。掏出两张大团结就扔进了屋子里。大喊起来:“陈鹏先生,帮个忙。” 不知道是她这举动太突兀了。男人看到两张大团结。吓得一个哆嗦。整个卷帘门都放下去了。沉闷的声音撞击在水泥地上。隔着老远传来“哐当”的声响。 “你要办什么?城转非?现在办不了。” 说完,对面的门漏出了一丝缝隙。男人手指卡着门帘。把两张大团结按在地上滋滋的划出来。他声音模模糊糊的在门后面“想办就走正规渠道。我们这里不搞别的。” “不是城转非,是要办户口。” 四妮儿声音也发飘:“我老家有了点事情,就奔到宝塔来了。介绍信也没有。现在就急需要办户口。你们这儿公安问的好厉害。我担心事情不成,这才来找您的。” 她又说:“背井离乡跑过来,连个铺盖地方都没有,您说我还能哪里去投奔?实在没得法才找这种渠道的。我知道这事情不好办。可是您想想往前数好几年的。到处都是逃荒来的人。也没有正经身份也落户了。又造成不了什么坏影响.....” “谁跟你说的....得了,大兄弟,办不成。”眼看这个大男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陈鹏挥挥手。有气无力的说:“更何况你连农村户口都没得。还搞什么。行了,走吧。别怪我过节的为难你哈。” 四妮儿被这话噎住。蹲了半天爬起来。头还直发昏。 她心想。不成了,今天得赶紧回去了。 --------------- 她出门前和钟老太说,要出去和姑太太家的小孙子玩。半路又自己跑出来。这会儿回去晚了说不定要被骂了。 四妮儿起身就准备往回走,她这趟毫无收获。也并不奇怪。办户口本来就是非常考验时间,人脉,机遇。尤其是在华国这个管制相对严格的时间段里。犯罪率和逃犯相对于后世来说,要好得多。女同志大晚上出门也不发憷。因为治安比较好。百姓思想淳朴。如果有个小偷什么的,那是群起而攻之。 逃犯就更加不可能! 因为这时候你无论是住宿还是吃饭亦或是搭车,一要介绍信。二要粮票。没介绍信户口本。买不了火车票。也住不了招待所。去餐馆吃饭,吃五两米要给五两米的当地粮票或者是全国粮票。除此之外,还要给钱! 所以出去外地,首先要把手上快到期的粮票换成时间更久的。然后换成全市粮票,再换成省粮票,再换成全国粮票。不然哪怕你光靠腿走,拿着钱也要饿死。 四妮儿手里的粮票定期都去找白店长换成时间更加长的。她手头上有一张比较稀罕的全国粮票。还是在供销社淘换来的。打算以后出门的时候使用。 她回家的时候,家里正在准备把棉絮和旧衣服晒了。棉袄里面的棉絮也要拍打一下,好让棉花更加蓬松暖和。入冬以前的事情就多了。比如发的粮食得送去村里的脱壳的机器打。以前是三儿在做,现在家里只有两个老的一大一小。这活儿就是钟老爹做。他挑着扁担背着粮食。又吩咐四妮儿把山头上的爹叫回来干活。 四妮儿跑到厨房去,看到门口面放着一个大竹篓,里面都是棉籽。鼓鼓囊囊的从竹篓的缝隙里挤出来。她去吧地上的柴火枯枝扫了一遍,然后把掉下来的棉花塞进了背篓里,整整齐齐的码在角落里。水缸里还有一半的水。她刚拿起瓢,就听到钟老爹的声音。他旁边的是陈大江。大江叔帮忙挑着扁担。他站在门口喊了句:“哎!婶子,你们快出来。他们说山上水坝就好啦!现在都在搞庆祝哩!” “啊,真的呀” 钟老太擦着手出来,心想的是“这都修了多久了。可算是修好了。”又想到儿子这两年可算是辛苦了。修水坝这帮富农子弟就得冲到前面,做最辛苦的活儿。她就忍不住心疼。好在堤坝修了快两三年了,如今总算是修好了。 “就是,挺说市里的领导也过来视察了。听说县处级别的的领导都来啦!” “走,咱们去看看。”钟老太连忙擦了手就拉着钟老爹往外走,一边说:“我还没见过当官的长啥样嘞。”说完,就兴致勃勃的带着一老一小上山去了。此时山路上聚集着不少人。几个吃手指的小娃娃蹲在黑色的轿车面前瞧新鲜。底下还放了鞭炮,一路赤红色的纸屑飘着一股硫磺的味道。 “走走走,他们都在山上剪彩。我们也去瞧瞧呗。” 第一百一十一章 坐火车 “走走走,他们都在山上剪彩。我们也去瞧瞧呗。” 几个知青手挽着手亲密的走在前面。这些知青是年底刚来的一批上山下乡的插队知青。据四妮儿所知道的,这应该是老三届知青的最后一届。他们来了大屋刘一个月。才刚刚碰上这件大事,于是都赶鸭子似的跑来看热闹。半山腰一届飘着金黄色的银杏。好看极了。不远处的山谷上面就能看到顶上的水坝。灰色的水泥钢铁一样的拦腰将山谷的水流截断。朝着一处汇聚而去。 站在堤坝上巡视的一群干部。其中有人看到这幅景象,也忍不住拍了珍贵的照片说:“大屋刘的人民勤劳!才能修建这样利民的工程。等我们回去上报,这样大的功劳,市里会对你们进行褒奖!” 另一个中年男人则是用力的拍了拍刘福的肩膀;“有这样的基层干部,才是榜样。”说的刘福脸色发红,这可是大大的政绩。对于整个县里,对于整个市里,都能拿得出去的模板。放报纸上就是铁打的利民工程。还没上报到省里去。报纸已经刊登出来了。县处级的民政副局长特地下来送了锦旗过来。此时刘七叔手里端着锦旗。也满脸泪花。 地下黑压压的人群挤在一起,都齐声欢呼起来。声音响彻了整个山谷。端着相机的记者连忙拍下了这一幕。人群里鲁万苗也激动的两眼发红。可是她很快就有些坚持不住了。或许是因为体力不支,旁边人看到了。忍不住搀扶了她一把。 另一个新来的知青嘀咕起来:“你可别搭理她,这人哪,脑子不清醒。” 她指的是她举报苏茜的事情。这件事传开以后,村里的年轻人看鲁万苗就有些不对劲了。这年头激进的人也有,但是谁不害怕身边这种转手捅你一刀的人呢?连带着项太阳也没少被人嘴碎几句。大意是指他“花心”之类的。 俗话说得好,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这次,这几个人是真的名声不大好了。为了和他们不牵扯进来。村里以前来的两批知青都离他们远远地。只有刘桂香还浑然不觉得和他蜜里调油。 那个搀扶的女孩子也缩了缩手,目光看向鲁万苗有些犹豫起来。 随着剪刀卡擦一声,红色的彩绸落在地上。大屋刘的水坝,也彻底修好了。县里面派了车子来接。连续七八辆的黑色轿车停鞭炮洒满的地面上。人群里“嗡”的一声,彻底炸开了话,有个七十多岁的老者说:“嗨,这是啥车?咋还会冒气嘞。” 旁边一个壮实的伙子立刻笑道:“大爹啊,这是汽车,是解放解放牌的。可贵了哩。” “哇,汽车!果然是汽车,爷爷你看这车还冒黑气!”一个小黑娃娃跑过去闻,结果捂住了鼻子,连皱在一起说:“不好闻。” 旁边的人都笑开了花。 一辆是吉普车,绿色的外壳,很大的四个轮子,发动机的声音很响亮“轰隆隆”的发动起来,威风凛凛。把一圈小孩子们都震慑住了,他们那里见过这么多这么威风的汽车吶。其中有个个头很矮的小子说:“我长大也要开这样的汽车!” 他话一说出来,周围几个玩伴都哄笑起来。指着他说:“江平吹牛!” ---------------------------------------------- 江平是隔壁村跑来凑热闹的。他是大江爷爷的孙子。每次钟家妮儿去上学路上碰到大江爷爷,他还是不是载几个丫头一程。因此,四妮儿很喜欢他。每次都带点糖给他吃。 她拉着江平,对方还一脸委屈:“宜宜姐,我没吹牛皮。” 四妮儿看他自信心很受打击,于是安慰道;“车子不就是人开的嘛,别人开得,你怎么开不得。不过要等你长大才行哦。” 江平一听,顿时又高兴起来。他围着吉普车不停的转悠。嘴里念念有词:“汽车呀汽车,你一定要等我长大来开!” 说完,他就撒开脚丫子飞奔跑了。 。 十一月的月底过的很快,天气骤然变冷,秋老虎来了两拨,春捂秋冻。四妮儿穿了薄夹袄冻得差点生了冻疮。这就麻烦了。有些人生了一次以后,每年的冬天都会犯。又痒又疼。但是一抓就泼破皮,还容易留疤。 这个月在村小读书的大妮他们也回来了。四妮儿就问了大妮儿。她还在满头大汗的寻期末考试复习。听了妹妹的话。反而是放下笔。花了一周的课余时间帮四妮儿做了一双手套。那是带着指头的手套。里面夹了棉花。戴在手上特别暖和。 四妮儿看着手套就叹气,布手套做的好看极了,可是要裁剪缝制费劲的很,要是有毛线就好了。又省事又保暖。可惜毛线要毛线票才能买,而且十分紧俏。 四妮儿偷偷的找了她一次,又故技重施的给了大姐五块钱。然后对他叮嘱道:“这是奶奶给你的私房钱,你可千万不能跟咱妈说呀。免得她心里不高兴。” 大妮一看是五块钱,下意识就像推脱,被四妮儿拦住了,她虎着脸吓大姐说:“你别还给我,奶奶要给你钱你不要,你不怕她发脾气啊。”这招果然管用,大妮儿板着脸收了钱。四妮儿还不忘提醒她:“在学校就吃点好的。咱家都没什么菜带,你们总是吃豆鼓不腻得慌呀。” 大妮收了钱,闷声说:“老师说了,咱们来学校是学习的,不是享受的。” 四妮儿:“......” 她看不惯这种有钱还自虐的行为,对着大妮儿一通洗脑教育。 譬如吃腌菜吃多了容易缺乏维生素啦,营养不良贫血啦,手脚蜕皮啦,个头长不高啦.....等等,把大妮儿唬的一愣一愣的。心里直发慌。恨不得回学校立刻买好吃的给两个妹子吃。 村小学是一月二十号期末考试。紧接着就是一个多月的寒假了。 四妮儿趁着这段时间跑到镇上去了一趟。她没等到陈鹏,反而是白店长吐露出一点消息来了:“前阵子气温一下降下来了,陈鹏他老娘就病了。去医院检查一看,是心脏病。老人家年级还不算大,主要还是今年天气太冷了,吃了不少亏。” 四妮儿问道:“哦?” 白店长正好打算去市区医院看看。他性格古道热肠,对朋友不错。好在年关的最后一批货物也到了。他这段时间没事。就打算去看看。 四妮儿说:“市医院?是石市吗?” 白店长说:“没错,这可是大病。县里面的医院都治不了。” 四妮儿说:“正巧了,我最近也没什么要紧事,不如一块去看看老人家也好。”这话得到了白店长的赞许,他说:“这样就太好了。陈鹏平时还是很关心他老娘,就是他老婆有点筋多,死活不肯和老太太住在一起。咱们人多一起去看看,也热闹些。” 第一百一十二章 市医院 “原来是老白的朋友呀。” 白店长哈哈一笑拍着他肩膀说:“麻烦老罗,我们两个就去石市下。” 说完,就拉着四妮儿上了车头的部分。后面的人越来越多,窗户外面都是人影。今年过年工人被允许放假。所以都能够回家。只是那些上山下乡的青年,还在和父母遥遥相望。背着行李也有,挑着扁担也有。车长同他们说:“也就最近人多。平时没这么多人。我看一月份人更多,说不定还得加班次。” 四妮儿心想,后世的春运才叫可怕。那是人类最大规模的迁徙。比现在这种情况还要壮观。 她一声不吭的坐在后面,绿皮火车喷着黑色的烟雾,缓缓的挪动起来。铁轨上的轮子和转轴在不停的抽拉。“吱呀”“吱呀”的有节奏的打着摆。 检票口终于关上了大门,这时候的检票还不完善,逃票的人简直是五花八门。有个妇女抱着小孩,一边使眼色让小娃娃弯腰驼背显得没有一米二。有超过一米二的都装作是儿童。列车员和一家拖家带口的两口子滔滔不绝,好话说尽。 那个妇女不满的说:“小孩儿刚一米二。一天一个样子,长得贼快了。你们怎么还收钱呢?你看这么大,还没九岁呢!” 那个售货员说:“话不是这么说嘛,有规定就要服从规定,不管几岁,总之过了一米二就要买票。” 妇女立刻翻了个身,指着他就骂起来了:“你瞎眼啦,这么大的孩子才刚刚一米二,多了几厘米啦?就要收钱,你们铁道部可真是黑啊。” 女列车员不高兴了,指着她说:“这位大姐,你可不能不讲理呀。难道还是我们故意多收钱么?超过一米二买半票不久行了嘛?” ..... 等走到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面前,又发现是个逃票的,男子捏着烟使劲蹲着不起身:“不补,不补票,我....我买了..了票。” “请出示您的火车票。” “掉....掉....不知道掉...到哪里里....了。” -------------- 下了车,空气好闻了许多。四妮儿浑身都是烟味。她吸了吸鼻子。跟白店长两人准备做摩的去市医院。在装修简单的火车站,这里甚至只有两排候车的位子。门口倒是有一个小卖部。四妮儿提着橘子的布袋,使劲的往身后拢。 “现在还早哩,要不吃饭去。” “我肚子不饿。” “嗳,有卖驴肉火烧的,老巍,你真不要?” 四妮儿摇了摇头,白店长眼睛里透着失望。他是饕餮食客。对于美味珍馐有着无与伦比的欣赏。他跑到一个摆着一把桌子的摊位上等。一边招呼四妮儿去喝豆浆。这里难得吃到北方的小吃。况且驴肉火烧只要三毛钱。里面的料足得很。白店长自己咬了一大口。然后呼出来大片的白色雾气。 “去市医院多少钱?” “先上车。” “您倒是先给个数啊。” “五毛。” 得了,两人坐上车,摩的的味道更严重,滋啦啦的发动机搞得整个车身都在晃动。白店长一边晃悠悠,一边咽下驴肉火烧,完了一抹嘴,就瘫在车位上。这时候透过塑料布,就能模模糊糊看到外面的情况。 石市明显马路都宽一些,不过地面铺着水泥,不是柏油。四妮儿记得零几年的时候,家乡才渐渐铺上了柏油。不像现在这样,到处都是水泥裂痕。市里的风貌和宝塔镇大大的不一样。有些高楼在四妮儿眼前,像极了小时候看的的那些老旧大厦,很有年代感。 说是大厦,其实也就六七层。玻璃是绿色的。 在这个时代,这样的建筑已经顶顶气派豪华了。白店长看了,就忍不住咂舌,眼睛里透着艳羡的光芒:“哎呀,石市可比咱们镇大多了呀。这个楼......” “迟早宝塔镇也会发展起来的。”四妮儿笃定的说。改革开放还有几年?到那时候全国经济都飞速发展了。 白店长被她这副肯定的口吻给鼓舞了。他也欣慰点点头说:“那也要好几十年吧!要是真能发展起来,就好啦。” “那是肯定的,现在比几年前的年景不是好多了?” “嘿嘿,以前嘛,就是国营饭店也没有什么荤菜。不知道石市这边的百货大楼在哪儿。我就来过几趟,上次还是三年前哩。” “哦?这儿开了百货大楼?”四妮儿来了兴致。 “东西贵的不行呀,不过听说东西都是上海那边的高档货。”白店长比了一个大拇指,前面坐着的摩的司机就开了大嗓门说:“嗨,百货大楼就在侨兴大街,去年开的呀。那里东西杠杠滴。” “老巍你倒是喜欢买东西。”白店长颇为促狭的笑他:“一个大男人,没见你少买东西,是攒着娶媳妇啦?” 四妮儿苦笑。 车子停在了医院大楼,白店长按照一开始打听到的位置往楼上走。整个医院都是一股消毒水的气味。四妮儿看到走来走去的白大褂和推着玻璃吊瓶。忍不住一阵恍惚。她陡然想到几年前钟母受伤的时候,她和大姐二姐三姐几个,就是在这样的墙上站着等结果。 。 302是三个病床的房间。还没走进去,就听到一个女声说:“妈身体不好,怎么还要去京都做手术?来去花的功夫都不知道花多少钱哦.....” 白店长恰好在这时候敲门,那个声音戛然而止。 陈鹏穿着一件绿色的军大衣,他看到是白店长,脸上连忙惊喜的叹道:“怎么不说一声就来了。”说完扭头对里面躺在床上裹着大棉袄的老太太说:“先勇来看您了。” 老太太半阖着眼,闻言眼皮子眨了眨。睁开眼又去握着白先勇说:“你这孩子怎么来了呀。”竟然是十分欣喜的模样,她睁开眼才看到满屋子的人,脸色好了几分。连忙说:“快喝点热水罢。” 说完,看到四妮儿,她把一袋橘子苹果放到桌上说:“这是我跟老白买的,也不知道买什么.....”她说完,陈鹏还很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说: “同志也太客气了。快过来喝杯水吧。”他对上四妮儿,很有几分不好意思,因为不久前中秋的时候,他还很不客气的把四妮儿拒之门外。那时候两人只有一面之交。不过俗话说见面三分情,三人寒暄了几句。陈鹏媳妇就端着茶水进来了。 “医院水不热,我就去走廊打了热水泡茶。今天天气冷,喝点热乎的舒服。” 说完,四妮儿连忙站起身来说:“谢谢嫂子。” 陈鹏媳妇抿着嘴笑了笑,白店长点点头,接过水没说啥。大喇喇的坐下来。这边陈鹏就对女人说:“这是白哥朋友,巍先生.....这是我媳妇,翠霞。 第一百一十三章 全国粮票 “原来是巍大哥。” 女人喊了个名,一屋子气氛也跟着暖和起来了。 白先勇惦记老太太的病情,陈鹏不方便说,只得拉着两人出来。顶着走廊的风口说道:“这边看病倒是家里还能负担,就是现在这个天气呀,我妈的身子骨受不了。” 白先勇问:“医院这边怎么说?手术做的了么?” 陈鹏叹了口气:“不瞒你说,这边医院做不了这么大的手术,说只有京都那边的专家才行。”他接着说:“我想,要是过去,肯定就得呆到开春,等天气暖和。我们才回来。” 白先勇倒吸一口气:“去京都啊!那来回怎么受得了哟。”又急匆匆的说:“我在京都有个同学,你们如果要过去,可以去他那里落脚。我跟你打听打听。” 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皱起眉头:“刚才我在屋外,听到了两句,嫂子怎么能说这种话?你怎么也不知道说她。”一想到翠霞说的话,白先勇忍不住的冷哼。他一直觉得陈鹏这媳妇为人并不好。论人品,她配不上陈鹏。可惜这小子死性不改,对翠霞死心塌地。看得白先勇就一阵恼火的很。 走廊里一阵阴风吹来,屋子里面传来了叮叮当当的声音。阳台上挂着一串风铃。是贝壳做的。 陈鹏看了一会儿,才说:“翠霞她....唉。” 不好再说下去,白先勇就出去抽烟了。医院附近就是邮局,他准备去给京都的同学写一封信。 -------------------- 而这一头。陈鹏却和四妮儿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起来。或许是白先勇的到来给了他一丝安慰,想到之前两人的见面,他说道:“巍兄弟,上次的事情,真是不好意思了。” 四妮儿说:“人都有为难的地方,我是不介意。” 陈鹏正色:“你可能有所不知,我之前的确还做这个生意,也就是帮人办城转非。不过现在风气是越来越紧了。谁敢冒险?”说完。还深深的叹了口气。 四妮儿觉得陈鹏人似乎还不错,就是愁眉苦脸爱叹气,着实不是什么好习惯。 她问道:“那陈哥你已经打算好了,去京都诊病么?” 陈鹏说:“事在人为,我妈年纪大了,我准备托人去买个卧铺去京都。在那边呆上一阵子。”说完,四妮儿心想,要是去京都可不容易,在那边吃饭生活,总是要粮票的。在石市和宝塔镇的粮票都不能再京都用。 。 回去的时候,四妮儿就问了白先勇,谁知他说:“他就是烦这个事儿,眼看要去北京住两三个月,一家人要吃要喝,咱们这儿哪里有人有京都的粮票呀。” 京都的粮票只有本地户口才会发。外地是没有的。 眼看老母手术专家都联系好了。事情就立即变得急迫起来。四妮儿也想帮忙,不过她手头上也只有一张全国粮票。因此回去的路上,四妮儿想了想,说道:“现在咱们回去就找人问问,要是有就换几张。” 白先勇说:“恐怕这事情没这么简单。” 这么多的粮票,短时间连他都很难凑齐。 四妮儿摇了摇头,她回去就去整理了一番农场的作物,把其中唯一一亩种植了小麦的农田收获了。然后连夜加工成面粉和挂面。第二天就提到了火车站去偷偷售卖。她来过火车站以后,就对这里的情况有了了解。 火车站最好的一点就是乱。 什么都乱,买票也是,排队也是,大人带小孩,候车室里到处都是行李。 也因为这个情况,浑水摸鱼就很适合。 四妮儿偷偷在袋子里放了几包挂面。然后装作是运送的行李一样背在身上。看到从车站下来的人,就上前去问。 挂面在供销社里也是紧俏的货。更何况她农场出产的挂面口感颜色都是上佳。每一袋都没有缺斤少两。这年头的面条是很好的口粮,挂面则可以随身携带。在路程中可以拿来应急。所以一来二去,还真有不少人提出买她的挂面。 她认准了外地人。 因为只有外地人才会准备全国粮票。穷人富路的道理哪里都一样。哪怕经济条件不好。外出也会尽可能带足钱粮。这下,四妮儿想的的确没错。从外地坐车过来的人,十有八九身上都带着全国粮票。而她的挂面市面上至少五毛钱一袋。 四妮儿就用五包挂面换全国粮票一张(五市斤)。头一天还生意一般。等到第二天,才稍微好了一些。 今天一共有十班车经过。 也有离开宝塔镇的人过来买四妮儿的挂面。 短短几天的时间里。四妮儿就换了大约两百包的挂面。也就是相当于不少于两百斤的小麦粉。除此之外,她还换了不少张的工业票。 。 腊月底,陈鹏准备动身去京都。 四妮儿再两天前将四十张五斤面额的全国粮票全部都夹在了信封里。然后寄给了陈鹏。至此,四妮儿就没有出过门了。大屋刘洋溢着节日的气氛,各处张灯挂彩。连续下了两天的雪。村里只能看到寥寥的青眼从烟囱里冒出来。 公社要开始杀猪了! 今年公社杀猪就开始分猪肉,或许是水草丰美,又没有猪瘟的危害,除了一头脱缰跑到山里的猪,其他五十头猪都长得膘肥体壮,小队长七叔请了汪家沟的屠户过来。挨家挨户的敲门去看杀猪,小孩子跑的是嘴快的。 天一亮,女人就开始烧热水。四妮儿被朦朦胧胧的抓着起来穿衣服。大妮几个已经放了寒假,她提着一个脸盆就往外面走,不知道是因为读书的原因。四妮儿觉得大姐现在稳沉了许多。她提着木盆笑意盈盈,一手搂着伟华,一手搂着四妮儿。 筛灰箪赶着猪出门,隔壁一户嫂子说道:“听队长说,咱们明年可以自家养猪了,是不是?” 钟母感兴趣的问:“那公社还养猪不啰?” “听说养一头要上缴。不过养两头,就能留一头了。” 杀猪之前开大会,在收完秋粮以后众人脸色都好了不少。刘七叔穿着大棉袄提着烟袋说:“....现在规定,各家各户都可以养猪,每一户需交一百二十斤猪。其余的都归自己所有....”农户的人都抱有集体制的想法很多年了。陡然听到这么个消息,都面面相觑。 第一百一十四章 猪本 连刘红霞反应过来,都面带喜色。 养一头肯定不行,那么至少两头,家里孩子多,也能打猪草。养两头猪是没有问题的。一头猪两百斤,猪肉把毛钱一斤....她略微一算,眼睛都在发光。而人群中嘈杂的交谈声也渐渐变大了,许多人的目光里终于带上了光芒。盘算着自家的余粮够不够做“猪本。” 猪本就是养小猪的本钱。 钟母小声的议论:“娘,咱们家养不?” 要是养猪的话,四妮儿一个人肯定就不够了。她的目光在三个女儿身上打量。甚至四妮儿怀疑,如果钟老太点头,钟母会立刻叫大妮和三妮儿退学养猪! 因为一只猪每天吃的猪草都起码十篓。两头就是成倍的。 现在家里二老都在挣工分,养猪肯定就看管不及。 钟二妮神色一凛。她的目光微微停顿在钟母的身上,甚至在没有等到她开口之前。钟二妮的心里都像是泼了一盆冷水一样,她手指发抖。不敢出声。 她还很想读书,至少像爹妈一样读到初中! 钟母却没有发现她的小心思,她的脑袋在飞快的琢磨,一头猪养下来能卖一百块钱。让几个女儿去养猪,不用过几年,家里说不定都有余钱去给伟华盖房子了....等他大了,还要娶媳妇花钱哩。 ------------------------- 钟四妮儿看到猪被放在了杀猪长凳子上按着。旁边一个大木桶,木桶边上放着一个洗脚盆大小的搪瓷盆。里面倒了淡盐水。她退后一步。那只猪就嘶吼着被抓上猪嘴往前拉,后面扯猪腿的分别是刘福家的要强,癞子,和一个不认识的年轻人,都是一身腱子肉。 七叔媳妇高喊一声。众人抬起头来。看到青烟顺着头顶上空飘去。那是燃烧的纸钱准备送它上西天。四妮儿眼前全是一片红。那个木桶倒满了猪血。众人看着猪没了气息,直接看猪尾巴就知道了。只有几岁的娃娃还在兴奋的大叫。他们马上就要有肉吃了。 二妮儿脸色苍白,看到那头待宰的猪,仿佛就看到了自己一样。难过的她几乎看不下去。 一旁的刘桂香翻了个白眼说:“真是没用,连杀个猪都害怕。” 四妮儿只好挡在他们两个中间。她说:“桂香姐,看杀猪是很了不起的本事么?我倒不这么觉得。” 刘桂香心里猛地一跳,目光朝四妮儿身上瞪过去。 她浑然不觉,反正脸皮厚还怕别人说的两三句闲话? 四妮儿接着说:“姐,我们回家去。”说完就拽着二妮往回走。她一路跌跌撞撞的,等真跑回家,她蹲在堂屋里抱着头,抓着四妮儿惶惶无措问起来:“四妮儿,你说!妈会不会让咱们辍学回家养猪啊!” 她真是害怕极了。 往书带里仔细的翻了翻,又找出了一套卷子出来。上面整整齐齐的娟秀字体下面,鲜红的100分格外的显眼。她捏着卷子,小心翼翼的抚平的上面的褶皱,又仿佛找到了什么支撑似的。握紧了手里的卷子说:“我不想辍学!我期末考了第一名。” “姐。你别担心。”四妮儿握住她的手说。 二妮却不抱希望。她很了解钟母性格,更加了解开放养猪以后能给家里带来的收入。这个巨大的诱惑没有人拒绝。 杀完猪一家分了四斤猪肉,一路欢天喜地的回来。等走到门口的时候,听到一个尖锐的哭声说:“你们凭什么把猪肉瘤分我!凭什么?” 那个坐在地上哭的正是苏茜。她已经很久没有出门了。苹果脸儿迅速的消瘦下去,好看的眉眼变得深陷下去。她又憔悴又无助。两只手抓着猪肉瘤的篮子往前推。那个男知青看了。吐了一口痰骂道:“你个破鞋!还想吃什么好肉!” “对!好肉当然是给好人吃的。像你这样的人配吗!” 分肉的就是这个男青年,因为知青点的知青分配的粮食和肉都是让几个力气大的男青年去领了,然后分给其他知青。但是不知怎么回事,苏茜分到的竟然全是猪肉瘤子,也就是淋巴结。 她没吃过这样的东西,手里抓着瘤子差点没吐出来。 听到声音,两姐妹走出了屋子,发现大道上围了不少的青年男女。四妮儿定睛一看,苏茜篮子里装的不是猪肉瘤子,就是长了涤虫卵的臭肉。这种肉烧出来也一股怪味。二妮一看,就忍不住捂住了嘴巴。 这也太欺负人了。 旁边那男知青好像得到了旁边人的支持一样,瞬间理直气壮起来,众人的指责落在了苏茜的头上。仿佛她作为一个破鞋,根本不配吃好猪肉云云。 二妮很讨厌这样子的情景,她说:“走吧,别看了。” 等回到家中,钟母已经做好了饭招呼他们去吃饭了。伟华看到桌上有肉吃,喜得不行,小矮个站在桌子前面直蹦,还被钟老爹喝了一句:“吃饭!” 二妮儿看了四妮一眼,她忍了一会儿,还是把那张试卷递到了钟老爹面前说:“爷爷,这是我期末考试的试卷。” 果然,听到这句话,钟老爹放下碗筷,先是摸了眼镜戴起来。然后上下看了一圈,眼睛里的皱纹泛起了涟漪,他把卷子“拍”到桌子上,满脸红光的连续说了两声“好”“好”。 “果然聪明。” 他说。“学没白上。” 二妮松了一口气。 谁知钟老爹又问了句:“你们两个的试卷呢?” 三妮儿和大妮一下子紧张起来。两人对视了一眼,在钟老爹殷切和隐隐威胁的目光里。从书包里掏出了卷子。 钟老爹先看到三妮儿的,一口气都没提起来。又看了一眼大妮儿的。顿时,他脸色就沉下来了。筷子重重的搁在了桌子上,吓得两个姑娘打了个哆嗦。 钟母看了一眼试卷,惊讶起来:“七十九分??” 大妮艰难的点了点头。 三妮儿则是考了八十五分。 她没敢抬头,两人肩膀都哆嗦起来了。 钟母立刻找到了机会,开口道:“哎,算了,女孩子读不读书又怎么样呢?爹,你就别发脾气了。你看隔壁家吴苗苗,打扫卫生洗衣做饭。勤快呀.....” 第一百一十五章 挨打 她还是想叫大妮和三妮儿去喂猪挣钱。于是说道:“我看明年开春,家里养两头猪,去卖钱也好,咱们自家吃也好。都不耽误事。” 钟老太说:“这件事情我看不用急。等村里有了苗头,再来说也不迟。” 钟母点点头。活了这么多年,不会不知道三思而后行这个道理。凡事少出头,方能长久。 钟大妮看了二妮一眼,她显然是不想去喂猪的,但是考试考成这样,她也没脸说。只能低着头不说话。 谁知道钟老爹气得不轻,一人反手就是一巴掌。把两人打的坐在了地上。他脾气一旦上头,谁劝也没用。两个腮帮子呼哧呼哧,疾言厉色的瞪着地。 四妮儿吓了一跳。她下意识的就去扯大姐的手腕。被钟老太拦住了。 “让开!” “给你吃给您喝,你都读得是啥狗东西啊!养头猪都比你有用。这个成绩还有脸回来啊你?” 钟老爹胸口急剧的起伏,他脸色阴沉。可见气的不轻。见大孙女木愣愣的跪在地上。顿时气不打一出来。 钟老爹伸手就去拧大妮的脸。她低垂着眼睑,右脸被扯的很长。然后“砰”的,撞在了堂屋的大门口。 三妮儿跪在地上,吓得哭出声来了。 “吃的都白吃了!还有脸回家,考成这个鬼样子有脸回家!家里辛辛苦苦供你读书,你呢?读的狗肚子里去!你怎么不死算了。别丢完咱们钟家的脸!” 说完就用力的关上大门。四妮儿眼前仿佛一黑。她看到钟大妮的头被两扇木门猛地夹住。“哐当”的一声巨响。她整个人都软软的倒在了雪地里。 隔着很远。还能看到堂屋里摆放的祖宗排位。钟家也算书香世家。深褐色的排位腐朽了。朱砂笔勾勒出名讳。被煤油灯这么一照,落在她的眼里,字字泣血。 “嗡”,四妮儿腿和手都是软的。眼前闪过一丝雷鸣的尖叫。几乎冲破房顶。 -------- “姐” “大姐” 屋内异口同声,都惊怒交加的看着这一幕。 二妮儿半爬着爬到了门口。刚要扶起大妮儿,就听到钟老爹的声音骂道:“打还打不得啦?就让她给我跪着!” 钟老太连忙劝他,被钟老爹一袖子甩过去。他骂道:“我说的还没理了?咱们家哪来的钱给她读书?从牙缝里挤出口粮给你们上学!家里都穷的揭不开锅啦。在学校就知道玩,就知道吃,喝,我打她还没理啦。”说完也吃不下去了,桌上的碗筷也草草的收场。 钟老太平时很疼大妮,见状也责怪起来:“你怎么能惹你爷爷生气呢?”说完,就去搀扶她站起来。门外响起了一阵雷鸣般的声音:“别扶她,叫她自己跪着!想清楚再起来。”说完,窗户也关上了。 大妮听了这话,哪里还敢起来,只能老老实实的跪在地上。 二妮听了,急得不行,她说:“大姐每天写作业都特别认真,爷爷别怪大姐,她没有不用功。” 说完,她突然觉得自己仿佛闯祸了一样,如果刚才不是她拿了自己的卷子出来,爷爷肯定也不会发这么大的脾气了。 三妮儿最亲近老大,闻言眼睛都瞪大了,她指着二妮说:“钟莲,你别猫哭耗子假慈悲。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啥呢?你整天就想着你自己出风头。”姐妹两个互相喊大名,说明三妮儿气的不轻。连二姐都不肯喊了。 四妮儿见火蔓延到这边,连忙拉着她说:“好啦好啦。别生气啦。咱们赶紧把大姐扶起来。” 没想到二妮儿一听,跟踩闸了一样的跳起来:“我出风头,我哪里出风头了?我在你们用得着出风头么?” “行了吧,就你最聪明了。咱们家都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三妮儿翻了个白眼。 二妮眼睛一转,跑到钟老太面前哭诉说:“三妹老说话挤兑我,奶~。”跑到钟老太面前假哭起来。又是死死的贴着钟老太一阵撒娇卖乖。就是不肯松手。 四妮儿也是服了这两姐了。 她看到大姐头的膝盖下面已经融化了,路出青灰色的砖石,她心疼的要命,扯着她的袖子说:“姐,你起来吧,等爷爷睡了,你就赶紧起来。千万别跪啦。” 大妮还在那里哭,自尊心的羞辱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是深深的愧疚感——钟老爹那番话说进了这个老实女孩的心里去,她想到自己吃的喝的都是从家里挤出来的钱,便恨不得以死谢罪了。 她就是这样的性格。弄得四妮又生气又心疼。 她觉得大姐脸皮太薄了,太老实了。 钟老太也消气了,主要是看她这副老实样,又是自家的孩子,舍不得她继续跪下去了。所以冷着脸吩咐两个小的把她扶进屋里。又转身去厨房里烧了两块鹅卵石让她偎着不受凉。 ..... 腊月在家里烤炭火,一蹲就是整个冬天。四妮儿慢慢的打听出了公社还余下百来斤的猪肉准备卖到供销社去。她偷偷摸摸的跑了一趟。买了四十斤腊肉回来。 冬天后山一片银装素裹,她不用防着人,自己跑去山上砍了一截松树来熏腊肉。腊肉挂在一个不容易发现的山洞口熏了三天。然后又风干了一个月(这一个月的时间天天都跑到山上去看。) 趁着山上积雪融化。她偷偷摸摸的把腌制的腊肉放进了农场仓库里去了。 家里的伙食难得好,因为是过年,连钟老太都长了两斤肉,脸色总不至于拉的老长了。伟华也吃的沾了油腥味(四妮儿偷偷喂的)。她把自己私藏的腊肉偷偷用油炒了点野菜。伟华就能吃顿肚子饱了。他还很乖觉,只要四妮儿拿东西出来。他必然不会到处乱说。 当然了,过年时候的菜色还不错。有蛋饺,还有蓑衣丸子。足足拳头那么大,里面的肉馅只有很少一点。少到伟华用两节小拇指比划的大小。加上豆腐。外面则是糯米滚一圈,放到蒸笼里蒸。还有一道菜是炸小黄鱼。小黄鱼很常见。晒干了差不多有小孩的手指那么粗细。这是湖里经常都有的鱼类,算是稀疏平常。但是用油炸过以后,无论是香味还是酥脆的口感都有了。绝对是一道风味绝佳的菜。 初二初三就开始准备走亲戚了。家里的香肠切得纸片薄。来的客人以后,钟老太就不停的劝菜,门外几个姑娘则是眼巴巴的盯着桌上那道香肠。 第一百一十六章 养猪 过来拜年客人都很懂套路,一般都要推辞很多次,为了展现大方,主人得夹菜。不过吃了两筷子,客人就绝对不会再吃了。然后放下年礼,嗑瓜子聊会儿家长里短。剩下来的香肠再继续热一热,招待下一次过来的客人..... 二月里,钟红花就传来了喜讯,把钟家二老高兴的不行。 按照这边的习俗,第一次怀孕是可以回娘家的。钟老太又切了腊肉,好好把女儿伺候的脸上丰腴了不少。汪海才驾着车堆着棉絮垫子,用一架驴车把老婆接回家。 或许是这边沾了喜气,没过几天,大雪刚刚融化的第二天。隔壁的老吴家。刘红霞生下了个七斤二两的金孙。 老吴家欢天喜地,差点烧香磕头说祖上显灵了。可不是显灵么?老吴家如今终于有后了。这胖男娃落地第三天,就起了个格外金贵的名字。 吴根。 四妮:“噗....哈哈哈。” 她当时在吃红薯,听了吴家得意洋洋的报来的喜讯,差点没一头栽进炭盆里。连钟老太都脸色诡异的看了吴老爹一眼。她干瘪的下颚绷得很紧。好像在忍笑,而钟老爹,则是满脸的高深莫测。 等人走了以后,四妮儿脸都差点笑歪了。被钟老太拧了半天,笑骂起来:“人小鬼大!你懂个啥。” 事实上,四妮真的懂不少。 尤其是这个容易联想到东厂的名字,简直是处于微妙的诡异感,刚好踩在她的笑点上。就冲隔壁这小子的名字。四妮儿都决定以后对他好一点(这娃太不容易了有没有?)例举姓吴的起名字。好像都不是很好起。 例如吴用。 再比如吴能。 吴钱。 .... 四妮儿没高兴几天,年就悄无声息的过去了。转眼之间,家里的三个姐妹都准备去上学了。钟母也很干脆的提着被褥去了奶牛场,家里又只剩下空落落的几个房间。 钟老太没答应钟母养猪的事情。事实上。这件事的波折还真不少。 村里可以养猪以后,以前专门负责配种的一户人家现在就发了大财。 因为要养猪的人实在是太多了。猪仔完全不够。除了生产队里的数量以外。其余的猪仔价格不断攀升。足足涨了五块钱。 猪本升了。 原本有这个想法的钟老太便犹豫了起来。每户至少缴纳120斤的猪,剩下才是自己的。也就是最少要养两头猪,才不算白养。 村里不少人听到这个条件,都打了退堂鼓。 四妮儿不喜欢猪,不过她还是旁敲侧击的对钟老太说:“咱们不能两家一起合起来养两头猪么?到时候交上去一头,咱们不是还有一头可以分么?” 可以说,这句话简直是醍醐灌顶。正好解决了麻烦问题! 钟老太一听,便拍了大腿,心想这主意不错。于是就在心里盘算起合起来养猪的人选了。村里亲厚的亲戚寥寥无几,思来想去,便想到了姑太太家了。她非常有盘算。这件事情提前一点风声都听不到。而等四妮儿听到一点动静以后。一头粉粉嫩嫩的猪仔已经牵进了了钟家的大门。 四妮儿吓得不行,她盯着那头屁股浑圆的小猪。目瞪口呆的看着院子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架起来的雨棚。雨棚上面是防水的塑料布。这时候雪水浑浊的往外面滴。地上的冻土都化了,一脚踩下去全是泥水。猪没一会儿就变得浑身脏兮兮了。 “这是咱们家的猪,你可要看好啰。” 钟老太一副你自己心里掂量的表情。 四妮儿再不情愿,也只能去抱着猪看钟老爹盖猪圈。这只猪仔差不多七八斤,最多也没有十斤。她抱在怀里的时候,那只鼻子就在她怀里蹭..... 四妮儿:“走开.....” 猪:“哼唧...哼唧...哼。” 砖头都是碎砖,只要去什么破庙之类的地方,就能拣不少回来。都是以前用老办法烧的砖,比红砖要结实一些。也重一点。猪圈不是随意盖得。也要用麦秆混在黏土里做粘合剂。不过幸好冬日里很少下雨。钟老爹一个人干了一天,一个差不多的雏形就出来了。 猪圈角落得有个石槽,不过来不及了,钟老爹只好把家里一个破的木盆放进去当食盆。猪圈砌的时间短,但是形状很规整,来不及放干,他们弄了差不多四五捆稻草一层层的铺在地面上。很快就把沾着雪水的地面变得舒服干燥了。 四妮儿心酸的说:“你看这一只猪,快赶得上祖宗的待遇了。” 当天夜里,竟然又开始下雪起来。屋外融化的雪水还没化干净,天幕中一层层的白色雪花像鹅毛一样松软的落下来。大屋刘的夜晚沉默而静谧。不过到了后半夜,还沉浸在睡眠之中的祥和就被一声尖叫给打破了。 “啊!” “救命啊!” 四妮儿听到声音的时候还睡得迷迷糊糊。 但是下一秒,一个冰凉的事物就劈头盖脸的砸在她的枕头边上。吓得她一个鲤鱼打挺的跳起来。刚好看到光着脚的钟老爹爬上床。把她拎了下来。钟老太惊慌失措的喊道:“把娃娃弄出来。屋顶塌了!” 说完,一个煤油灯点亮了屋子边角。 四妮儿眼睛也跟着瞪大了。堂屋还没有事,但是她睡觉的地方。两个屋子中间的过道。天花板不知怎么回事,竟然破了一个大洞。积雪跟着碎裂的瓦片一起砸在了床上。而她原本睡姿不好。睡着就挤到了角落里去。竟然还躲过了一劫。 抬头望上去。正好看得到天空的浮云。隐隐波动的灰蓝色天空。 下完雪的天空特别的纯净。 而且冷。 冷极了。 钟老太把火点了起来,她还是浑身发抖,二老又去看猪,不是四妮儿心里发酸(她干嘛要吃一只猪的醋?)而是她处于一种迷迷糊糊瞌睡的状态。又强忍着不闭上眼。只能趴在八仙桌上打瞌睡。 没过多久,二老又回来了。钟老太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口说道:“还好,还好。是雪下大了。咱们家以前的柱子有些就不太行。厨房右边塌了。不过屋子里还好,就是房顶这块垮了。今天晚上你就跟奶奶去灶屋(东西两侧屋)睡,晓得没? “嗯。”四妮儿晃荡着两条腿干脆的点了点头。 众人显然还记得半夜去修房顶的钟母,惨痛教训还刻在众人的脑海里。钟老太当即决定。修房子就等着明天再去找人好了。也不急于一时! 第一百一十七章节 房屋 其实还有一个不同的地方就是,现在家里住的人不多,空房子也有。所以修补房子的事情并不那么着急。 但是比起屋子的事情,钟老爹对于猪圈的担忧就更加重了,他对钟老太说:“猪圈还是不行,今天雪下得太大了,我怕土都没干,不结实。”他脸上的阴影更重了。一般粘土打的结实不结实会影响墙壁的质量,但是真正使用还是得等太阳把粘土彻底烘干。现在天气寒冷,土是湿哒哒的,猪圈还是有可能会倒塌。 说完,钟老爹就披着蓑衣出门去了。 钟老太在后面喊了两声,看到他头也不回,连忙提着煤油灯跟过去了。 猪圈上面很快就积了一层雪。压在塑料布上面。两人连忙用竹扫帚把雪拍下来。四妮儿也跟了过去。她几乎一出来就冻得哆嗦。被推着进了屋子:“不要出来了,着凉!” 她摇了摇头。也跟着拿了一根木棒去戳顶上的积雪。 第二天一早,她也没缓过神来,村里不少家昨天都被压垮了屋顶。像很多条件不好的,屋顶是茅草和瓦片混着来的。漏雨比较正常,修修补补又三年。但是房梁则不一样。钟老爹担心的不是屋顶,而是担心雨水把房梁给搞损坏了! 房梁一旦受潮腐烂,屋子就会变得危险起来。对于旧时候的房子结构来说。房梁起着很重要的作用。 钟老太说:“昨天香兰家的后院也塌了,说找人修去了。现在肯定找不到人。老头子。你先看看咱们家房梁有没有事。” 于是钟老爹就踩着八仙桌兼凳子爬上了房梁。 钟敬贤回来一看,吓得一个哆嗦,连忙喊道:“爹!爹!你下来,我上去。哎哟,您别吓我呀。” 话没说完,就被扫帚打了一下,钟老太瞪了他一眼:“整天不归家,现在才晓得回来撒?” ---- 四妮儿抱着猪出去了。顶梁柱果然受潮了。也是。这房子都住了多少年了?在钟家没来之前,就有一户人家住,不知道多少年的老黄历了。 她好像着凉了,咳嗽了两声,忽然间听到一声“叮铃铃”的响声。 抬头一看,一个黄帽子在那儿开心的挥手。她看到是大辫子的女生坐在自行车的后面。而徐誉则踩着轮子蹬蹬的骑到山坡上。他一只裤脚踩着鞋子上(沾着泥水)。脸上表情很不好看。他看到四妮儿的时候,就停下车来。车轮银光闪闪。格外的神气。二八大杠上印着永久两个大字。被他肩膀上挂着的书包不经意的遮盖过去了。 “叮铃铃。” 四妮儿抱着猪站在后面问:“哥,你买车啦。” “不是我买的。” 村里有自行车的也没几个人,他不像其他人那样恨不得所有人面前都招摇一遍。连四妮儿都感觉到这辆车格外的可怜。他车子飞快的甩在树藤下面。“哐”的一下。黄帽子也跟着跳下车。她咋咋呼呼的惊叫起来。两只脚踩在昨夜融化的泥水里呜呜的乱蹦。 “你突然停车干嘛?” “我家到了。” “哦。” “你不去豆腐坊啦?” “不去。” “这小丫头片子谁呀。” 听到这句话,徐誉总算抬起头正眼看着她。那小黄帽警惕的往后退了一步。直到他把车拎到树下停好,风牛马不相及的问了句:“昨儿大冷天的,你出来铲雪了?” 四妮儿摇摇了头:“爷爷铲的?” 徐誉摇了摇头,他问一句,四妮儿就答一句,她从来不多问什么,也不多说什么。但是眼睛轱辘直转,很机灵,也很招人喜欢的模样。他还知道她心里藏着不少的话。但总是嘴巴很紧。要是不感兴趣的东西,她肯定连问都不会问了。 要是别人也就算了,正好是四妮儿。徐誉就想逗逗她玩。正好看看这小丫头片子装成熟的样子——还蛮有模有样的。 可惜四妮儿自己没有察觉。她说话的时候总超过了自己的年龄,就像偷偷穿了妈妈衣服的小孩一样有种滑稽感。这大概就归咎于她长了张婴儿肥的鹅蛋脸,头顶像画片里老母鸡一样抱着一方头巾。穿着棉袄就是个椭圆形的球。走路两只手左右摆动,晃来晃去。 见两人都不理自己。旁边的黄帽子气的叽里呱啦说了一堆。大约是徐誉扔下她一个人去豆腐坊啦之类的。越说越恼火,推了车一把,第二次再去推车,就被四妮儿拦了下来。她把猪放下来,说道:“这是俺们家院子,你干嘛啦。” “我又没怎么地。” 徐誉扔下书包,里面沉得跟装了石头似的。他过了一会儿又端着一个盆出来了。压了一盆水就开始往盆里倒石头子。那个黄帽子搬着板凳就凑到他旁边说:“嗳,你昨天是怎么赢得,也教我两手呗?” “你学不了。” “你不是跟那个姓高的比赢了么?你能赢他怎么不能教我。我不管,你一定要教我。”黄帽子见说不动他,居然上手拉拉扯扯起来。徐誉冷不防贴着这么一个大活人,他脸色很不自然,伸手甩开的姑娘。 这下黄帽子显然有些心灰意冷了。她有些伤心,使劲的跺跺脚,指着徐誉说:“哼,我不跟你玩了。”说完就跑了。 徐誉回头莫名的看了她的背影一眼,又摇了摇头。他向来脾气很好,也不喜欢和人计较,所以总是有不少人都喜欢这种性格,但实际上四妮儿觉得,徐誉有些面热心冷。他在村小学有好一帮处的好的玩伴,一起上下学之类的。但是事实上心里究竟究竟怎么想的,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这是围棋吗?” 四妮儿指着盆子里黑黑白白的石子儿说。 徐誉的手指插进那些粗糙的石头里。光线的折射在水里投下了五彩斑斓的波光。他脸上的表情终于出现了一丝松动,这很容易看出来。他对于某方面的兴趣。 “是,我在山涧的溪水里捡的,有些是石英石。”他伸出修长的手指捡起一块,饶有兴趣的介绍起来:“这块颜色刚好是我想要的。” 围棋一共有361颗,所以四妮儿很吃惊的盯着这些颜色大小都一致的合乎标准。她问道:“这要捡多久!!”换成是她,怎么可能有这种折腾的功夫去捡一模一样的石子回来。简直是强迫症晚期。 第一百一十八 围棋 他的眉毛也纠结了一瞬间。那瞬间仿佛回忆起很不愉快的事情来。不过他很快掩饰过去了。因为这么多石子需要时间清洗干净。他们手指泡在水里,感受到指尖冰凉凉的水花沿着指缝静静流淌。 据二妮儿说。他们几乎每周都回去奶牛场。那里有个老头在教他们下围棋。 村小学今年都把学生弄去山头外面的罐头上干活了。学生要走四个多钟头。采摘橘子剥桔子。 徐誉把这当成趣事和四妮儿讲。说道橘子的时候,他眉毛忍不住皱起来了:“....吃了十几个橘子,肚子已经吃不完了。他们还哄我们吃。”其实是压坏的橘子,都给学生吃了。 四妮儿说:“用手拨,哥,你们洗手吗?” 她想,村里的孩子们大多没有卫生意识,没道理会主动洗手剥桔子。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脸上看出来尴尬...... 二妮儿显然是对围棋有兴趣,她回来看到这些捡来的石头,愉悦的参加到清洗的大计里去了。直到太阳把石头晒干。他们两个不知道从哪里捡来了一块木板,清理干净上面的发霉部分,然后冲刷干净。四妮儿拿着一根棉线,用弹墨线的方法,绘制了整块完成的棋盘出来。 这个工作一共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她们三个做完的时候,对着这种原始的手工艺品都忍不住赞叹起来。四妮儿上辈子学过围棋,所以她几乎是吃惊的盯着两个人对着棋盘围杀起来。这二人的水平如何不做过多评价。至少通通超过了她的半吊子水平。 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显然二妮“入行”不久,但是已经熟门熟路了。 她的手法稚嫩。但是思路相当的清晰,开局就深思熟虑的占据的右下角的位置,而徐誉则是手法变幻莫测。他用了至少几种不一样的“劫中劫”设计攻击对方。每一个劫的位置都十分巧妙的占据在二妮儿想要发展的路上。以阻挡她继续盘踞的势力。 二妮儿在判断取舍上就略纠结了。她可以选择不应劫,但是四妮儿觉得二姐的性格上有些喜欢计较。 果然不出她所料的。二妮儿就喜欢跟着徐誉在劫上纠缠,刚出一个三劫循环,后面紧跟着一个四循环。 “一环套一环,徐誉,你是俄罗斯套娃吗?!还有完没完。” 二妮气的抓头,脸色很不好看。 下一秒,徐誉就像被夸赞了那样矜持的坐在那里微微一笑,风过无痕,那秒的笑容很快就消失了。 ..... 当天大家都玩的很晚。三个人齐齐坐在院子里。听着钟老爹拿着锤头敲木头的声音叮当作响。院子门口的大门挂着一盏马灯。泛着黄的灯光照亮了一圈。他们就蹲坐在棋盘旁绞尽脑汁。彼此作对。 四妮儿也看得眼睛发花,先是二妮儿赢了一局,紧接着是徐誉赢了一局。 两人对局互不相让,简直把斗鸡的精神发挥的的淋漓尽致。四妮儿看了两局,就有些精神跟不上了。二妮的计算能力相当出色。而脑力绝对是耗费很快的事情。算一两步对手的动作不算强,她至少是算到对手几十步以后的动作。所以每一步都绞尽脑汁。 而徐誉这边也是机关算尽。他能通过细微的一处地方扭转整块区域的格局。到后面,他的赢面就变多了。 一直玩到十点多,猪圈才重新修整好。钟老爹扔下锤子就去泡脚了。年纪大了就不能熬夜。 四妮儿一直坐在那里快睡着。等她头晃了两圈的时候,一双冰凉的手把她轻轻的托住了。 她又睁开眼,看到二姐正背对着自己收拾棋盘,:“去睡吧,我明天要回学校了。” “你跟我而姐一起去学校吗?” “不。”他站在灰蒙蒙的蓝色幕布后面,面孔因为光线的原因模糊不清“我明天就走了。” 四妮儿听到这句话,打了个激灵。再睁开眼睛,脑袋已经清醒过来。她说:“哥,你要回京都了吗?” 徐誉愣了一下,看到四妮儿抓着他的手不放。满脸焦急的样子。 他说不是。 四妮儿哦了声。垂下头去。 “你们都走了,就剩我一人。没劲。”她声音闷闷的。垂头丧气。徐誉一声不响要走了。她只能对着一堆吹鼻涕泡玩泥巴的小娃娃们混了。 徐誉手掌撑着架子。瘦而纤长的胳膊顺势撑起胳膊来了。他把四妮儿也拉上来。两人头顶挂着一簇的明亮或暗淡都星星。 他想了想说:“我不回京都。我去镇上念书。你要是想找我,就来一桥中学。我请你吃冰棒。” 四妮儿无继续精打采。 徐誉又说:“我已经记不得老京城的样子。但是我还记得以前爬过的慕田峪长城。你喜欢长城吗?” 四妮儿又笑起来了。她笑起来眼睛是狭长的微微弯曲的笑眼。随着年龄增长而变得明显起来: “北京太远了,我还不想去。” 徐誉听到这句话,眼睛里微微发亮说:“是挺远的,比你以为的还远一点儿。”他指着一颗星说到:“沿着这颗北极星,再偏一点。要坐一天的火车。” 他说完这句话,眼神里的落寞和失落溢出来。有时候会畅想以前和家人团聚的场景。 可怕的是。他现在记不清了。无论是父亲的脸,还是母亲的脸。家里供奉两尊牌位。上面有照片。他把相册里仅有的两张照片都撕下来。夹在了笔记本里。 “过来的时候下雨了,照面粘在纸上。蓝色的墨迹全都糊在了照片上。我气疯了,把笔记本扔了。” 他觉得自己好像一瞬间被所有人抛弃了。可贵的亲情只剩下一张傻瓜一样的纸片和模糊不清的五官。他站在火车站,希望爷爷能叫他留下来。 可惜。 他那时或许是最渴望亲人。时间长了,他就开始胡乱的想,发呆,怀疑自己所重视珍惜的东西早就慢慢干涸了。 四妮儿看到他的侧脸。孤单的藏在薄雾一样的水汽中,朦朦胧胧,如梦如幻。 第一百一十九 买房 徐誉说他今年就去镇上上学了。因此,等到二月底的时候。他就离开的大屋杨。提着一箱书去了镇上的中学。 四妮儿敏感的觉得他似乎不太高兴,但是又不明白为什么不高兴。她想到今年京都没有来人接他回去过年,似乎猜到了些许线索。但是没人和她证实。 她唯二能说得上话的小伙伴就这么走了。仿佛被落下那样,她又变成了孤零零的一个人。 再加上家里的姐姐也在村小读书,四妮儿彻底没人管了。去年年底就有不少户人家学钟家在自留地的种棉花。春耕的时候就特别忙,几乎是脚不离地。而就在这时候,陈鹏的一封信寄到了镇上。 四妮儿接到信,知道陈鹏和他妈已经回了宝塔镇,于是匆匆的就去找人去了。陈鹏在信中写了不少感谢的话,主要是感谢四妮儿给他找的全国粮票。这才让老太太在北京舒舒服服的过了一个好冬。俗话说穷人富路。陈鹏带了大半家当过去治病。回来的时候人已经瘦了一把骨头。 他见到四妮儿,上来就结结实实的一个拥抱。又看到她手里提着的腊鱼腊肉,就知道是给白先勇带的。 “多亏你帮忙了。” “没事,现在阿姨怎么样了?” “北京那边做了心脏搭桥,现在这技术还不算成熟,我娘年级大了,现在医生说保守治疗为主,吃药,休息。主要是保持心情愉悦,其他只能尽量。”陈鹏说这话的时候没有太大的波动,因为对于这样年纪的老人来说,生老病死都是很自然的事情。 对他来说,已经尽了最大的力带老人去北京做手术。愿望就达成了。 四妮儿肃然起敬,陈鹏很孝顺。这年头要找能做心脏手术的专家,放眼全国都凤毛菱角! 陈鹏这次回来就帮四妮儿办了户口。户口所在地就是宝塔镇,两个人去公安局花了半天的时间,才把相关的手续办好。从此以后,(魏庄)相当于落户在城镇了。 对于四妮儿来说,身份和户口都敲定,对她来说相当于多了一个落脚的地方。 宝塔镇的城北是火车站。城南则是工厂林立。 她决定在城南买一套房字。以魏庄的名义。 华国人对于买房置业有一种天然的热衷。好像买了房子,才能安定下来,这很符合这个名族对于安居乐业的向往。而且七十年代的初期。这个时候的房子便宜的可怕。 农村是分的宅基地和自留地,房子可以自己盖,如果要起一间水泥砖瓦的新房,差不多材料和人工要40-60块钱。大部分都是材料钱。如果弄一套设施完整的(厨房厕所俱全)的三间差不多在110-160左右的人民币。 而农村其实收入并不多。所以这样的房子很少有人盖得起。比如刘福给刘要强盖得新房,就是水泥砖瓦房,相当敞亮豪华了。 大部分都是“里生外熟”里墙是土胚外面是砖。而且只有底下一截是砖,如果越富裕,砖块的部分就越高。房顶两面坡。层高很高。梁上架檩,檩上架椽,椽上铺笆。房梁挂着腊肉之类的东西。一丈二尺宽。堂屋一间,东西灶屋两间。 而宝塔镇,则是五花八门的建筑了。从豪华程度来看,街边的两层小楼算是不错的。不过商铺很少,许多都是原本关张的老铺子(药房,当铺)也住人。就四妮儿所看到的,一家人脉相当庞当。七八个孩子的不在少数。至少也有两三个。三代同堂。所以住的特别拥挤。违章建筑见怪不怪。 其实主要是因为城市人口多,而住房紧张。一直到八十年代,政府才开始大规模的搞住房。四妮儿往城里转了一圈,才看到五金厂附近的公寓楼写着售卖的信息。这栋楼是新盖起来的。隔壁就是农贸市场。四妮儿看了一遍,就放弃了。 她改了主意,不太想买这种后市很普遍的“公寓楼”。反而去工厂区那边找到了一户独栋的平方带小院子。这边一个大院住着七八户。人口也非常密集。但也有那种单独住的小楼。两层水泥房。带着一种老式西洋风格。 卖房子的是一户夫妻,女儿嫁人以后,家里就剩下两夫妻。因为女儿和女婿要去工厂上班,这边的房子就空余下来了。四妮儿去看房子的时候才知道。那两夫妻姓陆,不是本地人,也是以前饥荒的时候跟随父母一起来的。 “同志,这房子虽然住了十年多。可是你看这个格局多宽敞。住一家人都足够了。我不跟说虚的,你看附近哪些小夫妻,一间单间带着爹妈住,条件多艰苦,要是孩子多,还是买三间的好些。住的舒服。” 四妮儿点点头,她已经看了四五户了。这时候住房就很少。所以卖房子的更少了。而且现在都是工作分配的房子。所以大部分都选择住在单位房子里。 “多少钱?” 四妮儿干脆的问,那夫妻听了,目光对视一眼,男的开口:“四百块钱。” “大哥,这价格,去市里买套房也没有更贵的了。”四妮儿说。没错,就算这时候京都的房子,差不多也是这个价格。 那两夫妻也不会讲价,一听四妮儿嫌贵,女的急忙忙开口了:“我家房子是附近格局最宽敞的。我看,差不多也有两百平方,大哥,二楼还有个阳台,能晒咸菜萝卜干。院子也朝南,我打包票,这水泥都是好水泥,住的这么久,没漏过雨也没裂过.......”说完拉着四妮儿去看院子。又说风水环境好,葡萄架子破箩筐。杂物林林总总。还有几扇破损的门搭在院门里..... 四妮儿皱眉,她说:“可是这房子都住十年了(还不知道建筑历史),又不是新房子,隔壁那边的公寓楼,一套才两百多哩。” 男的很强硬说:“是这样,可是公寓楼才三室,我们这儿还带个院子。怎么算也不亏啦。” 又说起房屋的用料起来。 女的说:“大哥你看,这,这都是实打实的水泥红砖瓦。结实!你看这个屋顶。住了这么多年,从没漏过雨,一分钱一分货,这屋子朝南,院子一天太阳照,也能晒衣服!” 四妮儿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已经打定了注意。她很不情愿的说:“那行吧,我也不讲价了,你们啥时候有空办房子转交?我赶时间呢。” 陈鹏告诉她,去改房产证要尽快。不然很容易发生就纠纷,哪怕合同签字了,只要房产证的名字没改,那房子也不算是她的。而且四妮儿需要确定她们手上有没有房产证。 没错,这时候很多居民手上都没有房产证,或者房产证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了(失效)。这时候就需要去街道办重新办新的房产证,否则这个房子的产权都很难说了。她可不乐意买个没有产权的房子。 平房不能交易,也没有商品房的概念,如果房子改了就需要去办理产权证。 没想到那两夫妻听了这话,竟然面色迟疑起来。 四妮儿没动,心里有了种不好的猜想。 第一百二十章 买房2 果然,过很久,那对夫妻才扭扭捏捏的告诉四妮儿,这栋房子的确是没有产权的。 房子是十多年前一户城里的有钱人卖给她们的。那时候附近很多地方的房产证还是建国以前的不知道什么政府留下来的房产证,跟房子一样老历史。而且还没有土地产权。 现在没有商品房的概念,同样也没有规定房子的年限。 四妮儿抓了一把头发说:“如果我不问,你们是不是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卖了?” 她有些生气,那两对夫妻明明就知道这种情况,或许有意无意的。她们希望四妮儿就这样不清楚的买下房子,因此隐瞒了这种情况。所以四妮儿心里很不高兴。她觉得夫妻两个很不坦诚。遮遮掩掩的说话方式教人很不放心。 于是四妮儿又去找了陈鹏。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在宝塔镇,没有比陈鹏还了解这些弯弯绕绕了。他本身就有个表亲在公安局。听了四妮儿的陈述以后。陈鹏就说道:“这家做事不行,你最好问清楚点。除了房产证,还有土地证。要是没有。也或许是人家私藏起来。到时候要是钱给了再找你扯皮,说不定也有可能。” 姜果然是老的辣。陈鹏一下子就说到了四妮儿没想到的点子上。 她跟陈鹏说:“那我真要考虑一下了,陈哥,你觉得这房子还有没有必要买?”她原本看中这边临近工厂,而且有独立的院子和建筑面积大。别的倒是不太注意了。 陈鹏沉吟片刻说:“我觉得还比较划算。毕竟有这么大的地方嘛。” 其实这时候的城乡差距不大,除了上海和香港(还没回归)两座城市比较发达。京都是政治中心。全国大大小小的房价都差不多。和后世一线城市房价飞上天的情况大不一样。对这时候的人来说,在京都买房还是在家乡买房,当然是家乡啰。 四妮儿听他这么说,于是拍板决定:“那我就去找他们重新去办房产证好了。” 说完,就去联系夫妻两个了。她们原本以为四妮儿已经不打算买了。但没想到他又回头决定了,一时间都有些喜不自胜。那户男人还想临时加点钱,被四妮儿一句话给推了回来:“现在去办过户,这星期就得办好。不然我也不太想买。” 夫妻两个办事慢的很,但是一天不给钱,他们也心急火燎的去街道办把事情给弄妥了。而四妮儿也是很爽快的拿了现钱,一手交钱一手交证。这爽快叫他们对于四妮儿之前的观感又好了些。 “魏庄”搬到潘瓜弄附近的时候,连带户口也放到了附近的街道办里。这里白店长的供销社也不远。因此他就把在附近租的两间平房给退了。粮食和物资都搬到了新买的院子里来。 而这天晚上,四妮儿刚提了半桶水在路上慢慢的走。 大屋刘的晚上格外的黑,好在月亮高挂,天朗月明。走在路上不用灯的情况下,也不会摔跤(只要不走山路)。 她对后山的山路太熟悉了,毕竟隔三差五偷偷摸摸跑去镇上。闭着眼睛她都会走了。这厢走在路上,非但不觉得害怕,反而还习惯和沉浸在这种乡间小道的感觉了。四妮儿提着水还有些吃力。她们家的位置离河边还有点距离。 四妮儿心想,要是家里的屋子修好了,肯定就没钱打井了。要是家里的院子有一口井那该多好呀。 这时候有那种“按压儿井”在地上凿出一个不大的洞。洞口放着一个绿色的弧线长柄,前端是一个出水口。长柄使劲的往下压,水就能自动的出来。这种按压儿井是最贵的。不过相当方便。比普通的井要安全许多。 她一边畅想,一边使着力气飞快颠颠的往前跑。丝毫不顾及溅起的水花打湿了鞋底。 而前面的起伏的天地就像是平地被抽出的褶子那样起伏着。大大小小的方块遍布其中。在黑夜的掩饰下,那些起伏微微颤抖,如同波澜一样的植株显得格外的柔和。那是天地间人们挥洒汗水的印记。她走累了,就停下来,静静的盯着远方.... 但是看了会儿。四妮儿就觉得有些不对劲。 她的视力还不错,所以在黑夜之中,一处不断挪动的黑点就格外的清楚。她离前面的河水不远。这时候下雨不算频繁,所以水流并不湍急。缓慢的在河道中攀爬。 就是在这种情况下。那个黑点挪到了水边,很快就被水面给吞食了。在河水的面前。任何身影都显得无比脆弱。四妮儿立刻换上了伪装,飞快的放下桶,朝河边飞奔而去。 “喂!前面那个!” 她跑近了,呼吸之间胸膛急剧的起伏。 “苏茜!” 他看清楚了,正因为这样,才显得格外的震惊。苏茜就是那个短发的女知青,她很久没看到了。没想到这一次见面,她已经一条腿都迈入了深水区。河水冲击着她的双腿。使得原本还算镇定的脸色路出了一丝慌乱。仔细一看,苏茜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脸上肿的很明显。 她回过头,目光对准了这个陌生的男人。 “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四妮儿才没有心思和她玩“你叫什么名字”之类的对话。她盯着对面的目光,心里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她说:“你站在河里干嘛?准备要自尽吗?” 苏茜的眼泪刷的一下就流了下来。她不如曾经的美丽,但依旧有一丝清纯的感觉。这时候腿上仿佛爬上了无数条冰冷的蛇。她感觉如果再下不了决心,自己会被害怕给吞食,因为每一秒她的勇气都在流失。 “对!我要死。我活不下去了。” “我在这里没法活了,真的,没法活了。”她抓着头发,低着头,哽咽而语无伦次的说道。她的身影又瘦又佝偻,从身躯看,她的确吃尽了苦。 公社无论男女老少大的小的,谁都可以朝着她吐唾沫,骂一句“破鞋!”新来的知青看她眼神怪异,老三届就更不用说了。他们可以变着法子欺负她。折磨她! “......” 四妮儿绞尽脑汁,她想起了自己以前看的一部电影,于是尽量放缓了声音,态度柔和对苏茜好声好气的说道:“你知道吗,现在天气还挺冷的。晚上的水冰冷刺骨,你感觉到了吗?” 苏茜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她望着白天还是清澈温暖的河水,此时只能看到阴影和黑色的暗流。她低下头,说道:“我知道...” 四妮儿好声好气的说:“是啊,这么冷掉下去,还没淹死说不定都冻死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救人 “你不知道,等你下去的时候,你不会立马死掉,哪怕你改变主意,这河下流全是淤泥,月亮湾去年淹死了陈家村两个娃娃。都是六七岁大。平时水性都很好。结果还是死了。更何况这么冷的水,你掉下去跟掉进冰窟没有区别。” 他清楚的透过月光,看到苏茜脸色的害怕。 再接再厉,他继续说道:“人闭气能闭一分多钟,但是在这之前,你的手脚会抽筋,那时候在水里你就算想游泳,你的手脚都动不了,每动一下,都好像把手把你的手筋都挑开。疼得很。你只能在水里不停的呛水,那些冷得要命的水会呛到你的气管,你的肺里去。呼吸不过来....” 够了。 苏茜捂住耳朵。 她忍不住缩了缩腿,这姑娘还不到二十岁。放到后世才是一个大学生的年龄,四妮儿感觉到她有些松动。她心里稍稍的松了口气。缓和了语气对她说:”我知道你心里觉得很不好受,肯定发生了让你觉得特别气愤和难过的事情,但是那又怎么样?日子就是这样,不只是你有不顺心的事情,人人都有。大家都有过不起的时候。” 苏茜反驳:“不是的,不是,你根本不明白被人污蔑的感觉。” 她想到了种种委屈,情绪顿时激动起来:“一个名声都没有的人,你是不会懂的!”是啊,她是一个“破鞋”,而眼前这个男人怎么会理解一个女人的痛苦!她想到自己受到的羞辱,忍不住眼泪直流,语无伦次的和眼前这个男人争辩起来。 四妮儿有些懊恼。她很明显说了不该说的话,苏茜的情绪好像跟激动了。 “那你的父母怎么办?你这样跳下去,万一以后知青都返家了。你父母又怎么面对你的消息?!” 提到父母,苏茜迟疑了一瞬,她面色惨淡的摇了摇头:“我名声坏了,回去就是拖累他们。”显然,她是想过这个问题的。 四妮儿顿时有些失望,苏茜显然是心存死志。并不是一时意气。她想到村里人对于苏茜的打击,这些污言秽语对一个年轻的女孩来说是很残酷的打击。她走到哪里几乎都被人指着脊梁骨骂,现在发展到整个知青团的新人都对她孤立。整整两年的时间。 四妮儿对于苏茜有些淡淡的惋惜。 她虽然和苏茜在村里不熟,但是这样眼睁睁的看着一个人自杀,她想也做不到。于是四妮儿干脆的朝水里迈过去。 “你干什么!你过来我….” 苏茜下意识的就往水里挣扎,她这一动,四肢百骸都是钻心的痛楚,她尖叫一声,失去了平衡。 “不,不要救我。” “你这么年轻,不要寻死觅活的。你想想你爹娘还在浙省等着你回去。你就这么死了,也是死在他乡,连尸骨都没有。就是化成灰,你也吹不到你家乡去。”四妮儿对着她大吼道, 可惜人已经下去了,指尖碰到了苏茜的衣角,在水里她的单衣漂浮起来,就像绿色的浮萍那样滑腻。入手的时候很快就从指尖逃出去了。她会游泳,但还是呛了水。更不用说苏茜了。 她的体温降得很厉害,因此手脚还是抽筋了。整个人就像石头一样栽进了水里。“扑通”的一声水花溅到四妮儿的眼睛里去。 她费劲的划拉两步。接着,一个挺身,整个人就弹跳一样朝下弹射过去。她的眼睛里刺进了冰凉的水。手指碰到了河岸的鹅卵石。借力朝前狠狠的一推。人就顺着水流划到了苏茜的前面。她呛了水,还没失去意识。终于明白水下的可怕了。整个人死命的抱着四妮儿,勒着他的脖子。 恨不得把四妮儿手脚都困起来。 好在一男一女的体力有着压倒性的优势,四妮儿扯开鸡爪骨头的手。把她推上了水面。好叫她呼吸两口救命的空气。这岸边两个人揪着芦苇爬上去了。她就像条濒死的鱼一样弹着,挣扎着。在草地上留下深深浅浅的水痕。(四妮儿托着她)两个人都大口的喘气。这时候的水流重新变得平和起来。那片波光粼粼的水面在月光的照耀下更加璀璨了。 苏茜的眼睛里是实打实的恐惧。她那股死志一鼓作气,三而竭。 她喃喃自语,继而歇斯底里的叫起来:“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呢?” 没死成,她也不敢往水里跳了。这种溺水的感觉没人会想要体验第二次就有了心理阴影。更多对于生活的烦恼却一股脑都往眼前涌上来。她想到种种屈辱和污蔑。那种想寻思的心思又活泛了。 四妮儿气得要命,她怕着地面砰砰作响。胸口起伏不定:“你又想死?我费劲把你捞上来,你要再寻死觅活,我现在就把你推下去你信不信。” 苏茜哭声震天,谁知道她嗓门有这么大,委屈变成哭号彻底爆发出来,她声音尖锐的就像拿戳子戳四妮儿的耳膜:“我还能怎么着!她们骂我是破鞋,说我不要脸,我还有什么脸!整天都有人朝我吐口水。我就是个活人,也快死啦。” 又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指着四妮儿说:“男人,都没有什么好东西!我现在名声臭了,村子都快呆不下去了,她们不是把我往死路里逼,而是活活拿刀架在我脖子上。我能怎么办!我也不想死啊。” 她彻底没了知识分子的尊严,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天抢地。 这哪里还是个女知青,简直是个疯子了。 四妮儿见不得人哭,尤其是女生。她见状头也大了。眼看天色不早了。她无奈之下只好起身对苏茜说:“行了,我要走了。你爱怎么样怎么样吧,只是我提醒你,你跑了也跑不了多远。没有全国粮票,你又能跑到哪里去呢?连个介绍信都没有。” 她拍了拍苏茜的肩膀,迟疑了片刻说罢:“你听叔一句劝,现在趁着人没看到,赶紧回知青点去。” “你救了我,叔,你好人做到底。你帮帮我罢。”她突然醍醐灌顶似的。两条腿面条一样打颤,“扑通”的就结结实实的跪在了四妮儿的面前。又磕了个响头说:“我这条命都是您给捡来的。您对我有恩情。我以后肯定报答你,您把我带走吧。” 第一百二十二章 鸡饲料 四妮儿捂住她的嘴喝道:“你脑子糊涂了。嘴巴给我闭上。”她听到苏茜这句话,飞快的跳到了离她两步的距离。 “我能帮你什么忙?我又不是大屋刘的人。”而且大姐我和你不熟哇。 谁知道这时候苏茜脑子又清楚了,她眼神渐渐清醒说:“不管去哪里,我总归不能呆在这儿了。” 她仰起头,楚楚可怜的模样。 四妮刚想走,这姑娘居然抓着他的腿不放。她先觉得恼怒。好似自己救了一个麻烦。只是没过多久,苏茜的体力就不支了。她勉强抱着四妮儿。晃晃悠悠的,自己就倒下了。 只是她倒下的时候,眼睛里依旧是惊恐和忧虑。 四妮儿起身。看到苏茜已经没力气折腾了。她终于打心底的松了口气。刚抬腿准备走,回头就瞅见这姑娘仰头对着月光,眼泪唰唰的往耳根里流。那样子也很可怜。她一句话也没说。 四妮儿想了想,还是折返回来。蹲在她旁边。 “你先回知青点,别那副样子盯着我看干啥?”四妮儿摆摆手。她想到刚在宝塔镇买的那套院子。心里叹了口气,对苏茜说:“你下周二中午就在这里。我带你去镇上。” ..... 钟老太以为四妮儿跟着村里的大牛他们出去玩了。等着帮小崽子各个都归家,钟老太再一问。这才晓得四妮儿压根就不跟人一起玩,她心里不禁纳闷:这小丫头片子,每天也不知道野哪里去了。 村里很少有外来人,都是邻里乡里,拐着弯的亲戚。所以小孩出去玩都不用人操心。大的带小的。一个村里就那么多孩子,整天成群结伴。要么捡牛屎换公分。蹲着地上能拍一天画片。奢侈点的凑钱买根两米的皮筋,不重样的跳二十套“马蹄开花四五六。”捡跟粉笔就能玩跳房子。一直到吃晚饭才散货。第二天继续跳.... 拍画片也是,四妮儿看到大些的孩子玩(他们手上零花充裕)。而且战绩惊人,稍微有点技术的手上画片都有几十张。女生玩沙包。就是石头子大小,巴掌抓四五个的。也很有意思。 唯独四妮儿是个异类。她玩到现在,手头一张画片都没积累。跳皮筋只会翻筋斗。 把桶提回来。钟老太正在厨房里收拾。她趁机跑到里屋换了衣服,然后把头发擦干。等煤油灯点亮的时候。只能看到她头发丝带着点湿润。 “妮儿,去挑水啦?” “嗳。” “挑水有你爷爷挑,咱们三个人,不用担那么多。” “晓得啦。” “猪草再多打些。现在猪长个头。明儿就煮猪食,猪草多割点就行了。”钟老太有条有理的说。猪不光是吃草。还有糠红薯秧之类的植物根茎和皮类搅拌一起。煮开的味道有种谷物发酵的蜜汁臭味。乡间养猪的方法很简单,也很有效。煮熟的猪食就避免了一些细菌。减少猪患病的几率。不然光喂猪草,猪长不胖的。 四妮儿放下扫把说:“那鸡呢?” 最近开春,浮萍快被捞完了。得想点办法喂些别的东西。 毕竟鸡才是眼前最快有回报的。她想到这里就颠颠跑去摸鸡窝了:“嗳,还真下了蛋。”早上摸到了一个。没想到晚上又摸到了两个,简直高产。 钟老太眉开眼笑的。她把一只熟练的埋进了米缸里。剩下一只倒进了搪瓷的杯子里。然后倒了点开水冲进去。没过一会儿。漂点儿腥味的鸡蛋水就进了四妮儿的肚子里。她只有最开始的时候不习惯这种吃法。但是久而久之,竟还觉得鸡蛋水里带着点甜味?? 难得的营养,全家人对这只母鸡煞费苦心。 钟老太指了指院子说:“我看大牛他们挖泥巴玩,你也去,里面蚯蚓也可以喂鸡吃。” “咱们家地里有蚯蚓么?”四妮儿产生了好奇心。 只有比较肥沃湿润的土地出现蚯蚓的几率多。而且有时候挖半天才只有一两只。四妮儿想到前世看到的小说里写的主角们挖蚯蚓喂鸡,看来这也是一个办法。她暗暗的记在了心里去。第二天就去找湿润的地方挖蚯蚓。 大院子里有个小水槽。两边的水管老化了。因此让她给挖了十几条出来。还是红褐色的。刘大夫看了。就称赞道:“这是好鱼饵。你去河里尽管钓。现在正是草鱼肥的时候。” 说完,指导她说:“酸的土,要避光。不能有水。这样的地方蚯蚓多呢。” 四妮儿听了,即刻去背光的那一面砖块后面翻找,果然在一堆枯枝败叶的土壤里挖到了几十条。她忍着恶心在地上挖了个坑。然后放上纸板,防止蚯蚓逃跑。找了些腐败的叶子果子之类的土壤松散的撒在了坑里。然后把蚯蚓均匀的倒在上面。然后再上面继续铺撒牛粪(鸡屎),烂菜叶。准备完这些以后,再从头开始浇水。等水一层层的渗透到里面去。就可以等着繁殖了。 野生蚯蚓繁殖能力低下,但是四妮儿抓到的都是红色繁殖能力高的蚯蚓。所以不用过几天,坑里的蚯蚓就长得飞快。 钟老太看到她这样认真,也忍不住告诉她:“要咱们家鸡吃得饱。过几天再让阿花抱窝”抱窝就是孵蛋。一窝二十多枚。听到这个消息,四妮儿心动了。她对钟老太说:“我听说现在都说不管养多少鸡了。奶,咱们家多养几只吧。 最好多养点,她想吃鸡了。 钟老太沉吟片刻,她又这么多年的经验在,所以对于这种事情非常谨慎,对孙女说道:“你爷爷说了.....出头的椽子先烂,咱们家不能做打头的。”虽然现在鼓励人民养鸡去供销社换物资。但是村里人没有开这个先例,她就不能做这个光脚过河的人。 四妮儿有些失望。 钟老太又说:“阿花抱窝,要孵小鸡,咱们拿到镇上去卖。” 她想的是,既然不能多养鸡,索性把小鸡卖到镇上居民家里。一个生鸡蛋才五分钱。小鸡至少要两毛钱。一窝毛利两块钱。 四妮儿一听,就觉得钟老太很有生意眼光,她想,现在的政策越来越宽松了。等在过三四年文ge就彻底过去了。很快,这种什么都是公有制的情况就会被慢慢取缔。那时候人们会养更多的猪和鸡。她想,那无论是搞种猪还是小鸡。都很有赚头。 一百二十三章 交易 “鸡抱鸡,二十一”钟老太在这里很有经验,她先在鸡窝里放了碎烟草。因为鸡蛋的数量不能太多,否则母鸡会照顾不过来。所以就放了二十五个,确保阿花能够把蛋翻来翻去。控制好温度。这时候的母鸡性格温驯。四妮儿就接过了喂养的“职责”、米糠是一种饲料,现在又多了蚯蚓。这可是高蛋白。她能控制好喂得数量,让蚯蚓有足够的时间繁殖。在这期间,四妮儿还要去背着背篓打猪草。一时间就忙的整天不见踪影。钟老太看她每天早出晚归很有规律。渐渐地就不怎么管四妮儿了。她等到了周二的这天下午。又独自一个人来到了河岸边等待苏茜。。。她自从跳河未遂以后,整个人又瘦又憔悴,仿佛跟丢了魂似的。好在天无绝人之路,让她遇到了四妮儿。绝望之中抓住了这根稻草,重新点燃了她的希望。两个人隔着河岸对望。四妮儿对苏茜说:“好,你来了。?”苏茜老老实实点头。她说:“叔,按照你说的,我什么也没有带。都放在原来的位置。”说完,她从口袋里拿了一双黑布鞋放在地上。然后脱下了自己经常穿的那双解放鞋。按照四妮儿说的那样。一只鞋放到了河岸边,一只鞋扔进了水里。装作是投河自杀的情景。她想到那封“遗书”浑身就忍不住颤抖起来。她低下头,两只光脚踩在草上,沾着青色的汁水。她看到对面那双宽厚的脚,忍不住又忐忑害怕起来。可是事已至此,心里那股怨气推着她不能回头。她闭了闭眼睛。四妮儿说:“等去了镇上,你先赶紧写一封信寄回去。”先给她爹妈报个信再说。紧接着,宿迁就把之前写好的“遗书”扔到了草堆里。在芦苇边上踩了一条脚印,便跟着四妮儿离开的大屋杨.......他们走的是大路,一路上这二人都一言不发。四妮儿是习惯性的披上这个外皮就寡言少语。而苏茜满心好奇。可是她也很害怕四妮儿突然反悔,不带自己走了。于是在这种“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情况下生出了两份急智。十分乖觉的跟着四妮儿走了一路。直到看到宝塔的几个大字。她才隐隐的松了口气。这里是镇上,没人认得她....她走了两步。看到四妮儿在路口停了下来。苏茜回头看了她一眼。也跟着停下了脚步。这里是邮局。门口伫立着一个绿色的铁皮邮箱。门口还站着卖报纸的儿童。脖子上都挂着一个皮箱。四妮儿走过去,就被塞了一卷报纸。她也伸手拿了五分钱递给了报童。“谢谢惠顾.”报童戴着小帽子,点点头,转身又跑了...四妮儿没有进去,她站在门口对苏茜说:“现在我可以告诉你我的计划。如果你同意,咱们可以签合同,保证我说的话是有法律效益的,当然,无论是做什么决定,都是你自己的自由。”他这样说,苏茜立马提起了一二百十分的精神来。她现在已经是穷途末路,甚至说是被这个陌生人掌控住了。苏茜并不是没有担忧。只是那一丝的担忧很快就被在大屋刘的压抑给掩埋住了。她不能后悔,也不能回头。因为回头就代表无路可走。她担忧一闪而逝,低声说道:“叔,你说吧。”四妮儿说:“我这里可以给你一个活儿干,但是是有一定的风险。你如果做的话,就要替我以及我的合作伙伴守口如瓶。不能和任何人提起来。如果你同意,我每个月可以给你十五块钱的工资.....”苏茜眼里顿时困惑起来。她眼中的这个陌生人,看起来并不像是什么高级的工厂领导之类的。反而打扮的就像个普通农民。然而他一开口就大手笔。十五块钱!对于一个没有背景没工作经验的女知青来说。几乎是不可能的。她没有工作经验,文化也只是初中。在这种大背景下,几乎只有当工厂学徒的份。但是学徒也是有大把多的人竞争。所以苏茜的心里产生了疑惑。“这是什么工作?”她犹豫的提出了问题。四妮儿却不打算立刻回答。她目光淡淡的盯着苏茜,说道:“还有一个选择,就是我替你买回乡的车票,当然了,盘缠我也替你准备好。你回到家乡,自然有你的亲戚朋友帮助。”苏茜立刻回绝了这个看起来十分诱惑的选择,她说:“我不能回去。我现在回去,又是什么身份呢?”没有政策的允许,知青不能随便回城。否则就是很严重的问题。而她的名义上已经是自杀了。就算现在回去。名不正言不顺。事实上,四妮儿心里也有苦恼。她并不打算招募手下,因为自己秘密很多。但是苏茜不一样。她没有任何退路。所以四妮儿又很希望她能留下来。当然,她表面上是不动声色的,只等苏茜心甘情愿的留下来。“这份工作....就是做黑市的买卖。”四妮儿说。苏茜还以为自己耳朵坏了,过了好一阵子。她脸色由青转白。又由白转红。脸色一阵精彩极了。她听到自己声音颤抖的质问道:“这...这不是搞资本主义吗?要坐牢的!”“什么...原来你是搞这个的。怪不得。”她心里惊涛骇浪。一方面惊恐的仿佛上了贼船的良民一样。搞得四妮儿也有些尴尬。她还不知道这四个简单的字,对于本土的人来说,是一个多么沉重和可怕的字眼。这是资本主义的帽子结结实实的往脑袋上扣。严重点简直是背叛社会主义背叛老百姓了。苏茜不是一个很聪明的人,尤其是她生长的环境下。对于这种事情有着很标准的是非判断能力。已经到了闻之色变的程度。所以四妮儿有些吃惊。她刚开始还以为苏茜仅仅是不聪明而已。没想到还这么死心眼的。对方不过是个二十岁的小姑娘。四妮儿想了想,冷淡的对他说:“不行?那随便你了。”说完,转身就准备走。当他刚跨两步的时候。就被苏茜抓住了手。她说:“叔,巍叔,我干,我干!”说完,眼睛里已经冒泪花了。在某一刻,四妮儿有种逼良为娼的负罪感。.....苏茜同意以后。四妮儿就领着她去了邮局寄信。对她叮嘱说:“你快点写,否则别让你爹妈真白发人送黑发人。”说完,又买了两套邮票。苏茜提起笔,心乱如麻。她盯着不远处站在那里的四妮儿,心里一横。就在纸上简单的写了几句话。然后用浆糊把信封粘好。交到了邮箱里去。“现在咱去哪儿?”“去我家。” 第一百二十四章 收留 四妮儿领着她去了潘瓜弄的小院子。这片地处繁杂。路面上什么都有,下雨天坑坑洼洼的。他们两个走路十分小心。巷子里高低错落的水泥房子,还有矮墙。墙壁上装了层酒瓶底的玻璃渣。 地面有些低洼的地方长了绿色的苔藓。迎春花从一处人家里面冒出来。一草一木都倔强的维持着旺盛的生命力。哪怕脚下只有一团硬币大小的泥土。也能长出些野草来。 等到了院子,四妮儿又对新伙伴说道:“我平时不在,这里你住也好。等会儿我就把钥匙给你一把。你保管好就行了。”等真把事情说出口。她反而坦荡起来。好像并不担心人拿了钥匙就跑。 她还没交代做什么事,就把钥匙交出去了。 苏茜心里又是惊悸又是有些微微的感怀。 她捏着钥匙,半口气都没缓过来。两人踩在水泥的地面上。她恍惚的听到了“嘎吱”的铁门,好像在她家乡浙省的房子里。推开门....爸爸,妈妈都在等她。 苏茜恍惚的推开了门,里面却漆黑一片。将她重新的拉回了现实中。扑面而来潮湿和木料腐朽的气味。 四妮儿摇了摇灯管说:“点煤油灯,跟村里一样,你习惯吗?” 苏茜摇了摇头,怎么会不习惯,再大小姐的脾气,在村里插队这么多年,也都习惯了。没有电就用煤油灯。 四妮就去找了两盏煤油灯和蜡烛一齐点上了。她在陈鹏那儿搞了点古董桌子。全是老历史的家具。一应俱全。只是没有被褥。两人就这微弱的光线。四妮儿给苏茜介绍了储藏间里堆放的粮食。 “这些你自己做饭吃也行。拿出去卖主要是在黑市上卖。偷偷问人买不买就行了。” 她指着一个练习本上的账目,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不是会计,没有专业的学过账本怎么做,但自己琢磨,也弄了个每个月的物流清单。你看。大约就是这些东西。”她推过账本给苏茜看。没想到她看了两眼,有些数字算法竟然都已经忘记了。 饶是这样,苏茜看得很仔细,越看越吃惊。 除了大米,面粉这些粮食,还有更难弄到的豆油,菜油。相比这些,随意的码在上面的布料就更叫人吃惊了。那些布料都是七八十米一堆。样子规整像是机器布。和土布有很大的区别。放到供销社都没这么大的手比。 她心里千回百转,对于四妮儿的来历产生了更大的好奇。 她不知道苏茜的心思,四妮儿对她说:“房子没住人很久了。你最好收拾收拾。这里不是大屋刘村,不会有人欺负你,你便安心的住下来吧。” 苏茜心里因为这句话而微微跳了跳,她在没人看到的地方抹了抹眼泪。四顾周围,宽敞明亮的水泥两层楼。她心里涌现出了各种不真实的感觉。同时,也有了一些希望的微光。她等眼眶干了。又顺着四妮儿爬上了楼梯。她一边咳嗽一边讲:“二楼我看比一楼干燥一些。如果是天气阴沉,最好是把东西搬到二楼。以防潮。” 苏茜点了点头。 话匣子打开,就没完了。她说到宝塔镇的黑市,四妮儿忍不住想到了前几年碰到了那批地头蛇。她心里一动。对苏茜好声提醒:“镇上的黑市跟公安局,井水不犯河水,你去卖东西,也要多长个心眼。提防他们使坏。” 苏茜面露不解,她之前从没做过这些事情,因此听到四妮儿这么说,心里一头雾水。又有些担心自己做不成事,惹人嫌弃。毕竟四妮儿可是她如今的救命稻草。 四妮儿只好把这两年在宝塔镇的见闻说了一遍,告诉她这边的势力分布。着重了的说了张哥等人的“活动范围。”“咱们这条街都是工厂工人,一般黑市要过了农贸市场那边就是了。价格不低,但是不限粮票。你要是卖的便宜,就是抢他们的生意了。不过你也不用怕。这镇北边管制比较严,那些人很少过来贩卖。你卖多卖少都不要紧,主要是安全。” 她这么说,反倒是苏茜不好意思了。 她先以为四妮儿的模样看起来老实巴交。没想到她竟然是个“投机倒把”的奸商,心想只怪自己倒霉落到贼窝里。现在看来,这人竟也不坏,反而是处处都宽和大方。又是给房子住又是给工资。苏茜人有些转不过弯,但是人好坏她还是分得清楚。 身处大屋杨,处处都是人人喊打。反而是这点照顾,像是雪中送炭。她心里想道:“或许这人只是不小心走了弯路,思想不太正确。但是她人确实很好。” 这样归类到好人的范畴里,和他共事也就不会太过不舒服了。 苏茜接受了四妮儿的工作。两人交接了要贩卖的物资后。四妮儿就麻溜的滚回大屋刘村了。家里的猪食要煮。鸡也要喂。忙的不像话。 她小胳膊小腿长大了不少。干活的时候嫌少用系统道具。都是亲自动手。这样一来。干活的效率大大的降低了。可是四妮儿发觉自己的身体好了不少。她整天忙的要死要活。竟然从没生病。提着一桶水也能连哧带喘气的回家了。猪草打一筐额不算事。四妮儿有个专门打猪草的地方。那里不但有猪草。还经常能碰到其他的野生菜品。比如野生韭菜,茼蒿等等。 在这时候,茼蒿是给猪吃的,等过了几十年,这就成了城里人最喜欢的“原生态”美味了。四妮儿住在一线城市的时候,茼蒿贵的吓人。 她掐了些长得嫩的茼蒿放到筐子里,用扯下的苎麻系好。 回去的路上就有些不太平了。因为她碰到了刘红霞。 刘红霞抱着吴根。一路就跟揣着蛋的母鸡似的得意洋洋。自从她生完儿子以后,就觉得自己的地位好比王母娘娘,都快在夫家横着走了。碰上四妮儿,故意瞄着她的篓子,然后漫不经心的说道:“哎哟,钟家婶子心好宽,大的丫头片子送去读书,小的在家吃猪食嘛。” 这种挑拨离间的话,四妮儿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吃猪食又怎么样?总比吃人吃的不说人话的强吧。” “...” 她不想理会刘红霞,可是街坊邻居,这两家住得近,关系是最差的。前年的时候,刘红霞还把四妮儿关到猪圈过。她很难对此人保留什么善意。 两人正走的时候,远处有人高喊:“死人啦!” 第一百二十五章 暴露 这个声音穿透很强,越过很长的一片田地,传到两人的耳朵里去了。说话的不是别人,而是隔壁村的大江爷爷。他手里握着一只鞭子。站在坡上大喊大叫。这个声音惊醒了众人。不少人都朝着同一个方向跑去过。 “怎么回事?” “谁死了。? 众人面面相觑,只有四妮儿望向大江爷爷指着的地方,心里一跳。脸色大变。她飞快的钻进了聚集的人群里。现在刚好是下工时间,大路上到处都占满了扛着锄头的人。此时也有四处张望想看热闹,又不敢上去的人。 癞子就是其中一个。 他胆子大些。把犁耙往同伙上一扔,麻利的跳下小坡。往前就是条大河。河水线不高,但是远处一看,并不是风平浪静的。 他没看到尸体,倒是松了口气。拳头松了松。问道:“谁呀?怎么回事? “你看,地上那双鞋。 顺着指引望过去,癞子看到了泥洼里的一只鞋。他骂骂咧咧的说:“大惊小怪,赫死老子了。不就是双鞋么?”他说完这话,又隐约的觉得不对劲。这可是一双解放鞋!稀罕都来不及,谁会把好好的鞋扔在这一只呢? 他来不及细想,在哪里的生产队队长已经跑过来了,刘七叔一来。众人仿佛找到了主心骨。大江爷爷就把捡到的信递给了他。这封信还站着淤泥,污染了一大片的痕迹。刘七叔心里一跳。觉得事情不大好办了。 不管怎么样,队里要是出了人命。责任当然落在她们小领导的头顶上。 他打开信封,这种感觉就更强烈了。信纸上寥寥几句话。加上落款的名字,让他忍不住把这些黑白色的字迹联系到一张熟悉的人脸上。 “是苏茜!! 有人尖叫了一声,那是个新来的知青,年轻的少年和少女都面面相觑,他们当然知道这个声名狼藉的女人。她是打击的对象,头上的帽子扣得是“破鞋。谁听了都要唾弃的角色。他们这些人才来大屋刘没两年,谁敢说pi斗的时候没有朝苏茜扔石头子呢? 那些喜欢欺负苏茜的知青脸上都露出了惊慌,惶恐,犹豫的模样,众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个男知青紧张的嘀咕起来。“真死啦?” 另一个像是摸到烫手山芋一样剧烈抖了抖,推开同伴的手,欲盖弥彰的嚷嚷起来“关我什么事!关我什么事!你看我干嘛!” 他四处望去,接触到众人的目光,触电似的缩了回去。压低声音委屈的嘟嚷:“我又…我又没把她怎么着。你说,公安局不会抓咱们吧。”他说完最后一句,心里一点底气也没。 旁边女知青没好气的说:“…你少乌鸦嘴。咱们什么都没干。要说有毛病。那是她自己的问题。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谁叫她勾引别人。” “说得对。可不是这么回事么。” 众人看着湍急的河水,就像一盆冷水,兜头泼了下来。打得他们措手不及。 而老三届的知青,脸色更加微妙了。 苏茜和他们一同下乡的,有些还是同学。相处的时间更长,这里有些人还是相信苏茜的人品,但是架不过墙倒众人推。谁没有打过她呢?谁又能说自己清清白白呢?他们早就变了,集体的乡村生活是一个大染缸。这里的水面是洋溢着青春和激情的画面。而透过浮萍的水底下,则是怎么也洗不干净的淤泥。 而在这里面。表情变化最大的就是项太阳了。 他脸上的脆弱一览无余,刘桂香心里很不妙,推了推他,没想到项太阳声音发抖的说道:“她死了…..她怎么会死呢?? 他不敢接受这个事实,而事情追根究底的真像,则像是个充满诱惑的潘多拉魔盒。在对他说:“揭露了真相,你就是罪人了。” -------------------------------------- 比起项太阳的的惶惶不安。知道更多的知青们很快嗅到了一丝异样。 他们很多人只是交换了表情,大多数人的目光落在了无动于衷且面无表情的鲁万苗的身上。她的计划并不是天衣无缝,很多人都看出了不对劲的地方,但是当时俱获。所以锅只扣在苏茜的头上。 这不代表众人能对鲁万苗有多喜欢。 他们大多都对她保持一种微妙的客气。鲁万苗能手撕苏茜。她的魄力和狠劲儿叫所有人都缓不过劲来,等缓过神,她已经成了十里八乡有名的铁姑娘,刀山火海往前冲,为了建设社会主义奉献自己的精神叫市里都表彰过。 除了她。村里还有其他的铁姑娘。这些人在建造大坝的时候,三伏天里不闭眼的打河桩。就差把自己化成水泥去填大坝了。 刘七叔已经看完了遗书。 他抬起头,深深的叹了口气,众人的心,随着他这口气都提了起来。鲁万苗看到神色莫变的刘七叔。她手指甲深深的刺进了手碗里。剧痛让她保留了一丝清醒。而随之而来的,则是铺天盖地的恐慌。 她几乎站不稳,连嘴里都带着腥咸的味道。她听到七叔的声音带着疲惫说:“晚上开会,都到院子里来。”说完,就提着钉耙走了。 ……… 众人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鲁万苗有些烦躁了。她和项太阳都一动不动。直到人都快走光了。她感觉自己的膝盖已经僵硬。那头的男人终于发话了:“你现在高兴了,苏茜死了,没人找你麻烦了” “你这个恶毒的女人。” 他露出了一贯不符合的冷淡和嫌恶,鲁万苗的眼神也好不到哪里去。她讥讽的说道:“你觉得这件事和你自己没关系吗?” “你闭嘴!”项太阳失控的大喊。 “我闭嘴?为啥闭嘴?你现在觉得心里不好受了?真是好笑。当初脚踏三条船的是谁呀?你怎么不怕我说出去呢?”鲁万苗冷冷的站在风口说道。这种拔剑怒张的气氛在两人之间蔓延。 她逼近项太阳,看到他的惊慌,嘴里一点也不饶人的说道:“你现在想上岸?别做梦了,当初作证苏茜勾引你的是谁?见死不救的是谁?我恶毒?那你呢?没有人比你更自私了。” “哦…我想起来了,你找刘桂香这个个靠山。想瞒天过海?我看到前几天还有招兵的部队过来,你想打什么主意?” “你跟踪我?” “嘘。” 鲁万苗抬起头来,两边的头发在耳边飘荡。她说:“你还是老实一点比较好,你以为自己到了部队,刘福家就不能拿你怎么样了吗?”她撞破了项太阳的心事,并且很不以为意。 项太阳终于慌了,他抓住鲁万苗的袖子,紧紧的,攒在手里。 “告发我,你也会暴露!万苗,你不能跟自己过不去!” 第一百二十六章 转变 鲁万苗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那个眼神寒凉的让项太阳害怕。他呆呆的松开手。直到对方走远,寂静无声的山岭之间,传来一个尖锐的呐喊。 “你去告啊,!你去告!我就让所有人知道,是你偷东西!你才是罪魁祸首…..不仅如此,你还污蔑苏茜。让她替你背黑锅。” 他眼里闪过一丝疯狂,那是种破釜沉舟的气势:“不用我说,苏茜应该已经写在了遗书里了,鲁万苗,你早就该完蛋了。” 他甩开鲁万苗的手,放声大笑。 “你早该完蛋了!” 这句话飘荡在冰冷的夜空,在山谷里回档。 鲁万苗轻飘飘的说:“是嚒?你觉得苏茜在遗书里半个字都没提到你?…你说,万一让刘桂香知道了。你觉得你还能好好当刘家上门女婿嚒?” 鲁万苗抬起头,看到勾勒出来起伏连绵的山丘。眼睛里终于带着一丝眷恋的温度。她不理会项太阳的话,脚步朝着山谷走去。 ……… 晚上八点过,大队的一干人包括知青们,都坐在了院门口。这里是晒谷场,不过现在空荡荡的一片。除了隔壁脱壳机房。一干屋子都没有修缮过。所以显得有些破旧。这里原先是钟家的老宅,如今也没有任何风光可言。 院子里占满了外来客。钟老爹抬步进去。就听到群情激愤的声音。。 刘七叔看到他,还点点头。钟老爹找了个位置,靠后坐了下来。集会老小都要到。四妮儿站在钟老爹的后面。她听到四周吵吵嚷嚷的声音。显然是对这次的事情充满了讨论的热情。 “我们今天下午下工,看到苏茜的鞋在岸边,还有一纸遗书,已经找知青确认过。这封遗书的确是苏茜的字迹,无误。” 一石惊起千层浪。 钟老太说:“真跳河啦?哎哟。”她摇头晃脑。显然十分惋惜。 钟老爹说:“尸体都没捞出来,也不知道死到哪里去了。”他脸上没有多少惋惜或者感同身受。因为他觉得苏茜有些不孝。儿女背着父母自尽,不是戳父母的心窝子么?这是大大的不孝顺。 而那些知青脸上也是惶惶不安的,有的是面露羞愧,有的是若有所思,还有的已经窃窃私语起来:“你说,苏茜真的死了吗?我….我以前打过她,她的魂魄不会来找我们算账吧。” “你不要这样想,彻底的唯物主义者……” “……是无所畏惧的。”那个胆小的女知青接过话,脸色因为这句话而好看了许多。 刘七叔把遗书念了一遍,果然上面把事情的经过写的很清楚,众人听到这样的剖白,有的竟然激愤起来:“原来真相是这样,苏茜同志是受了冤枉才跳河。” 死者已经身死,再说她的坏话显得刻薄,众人也不好意思再用言语苛责死人。但是这种被蒙蔽的感觉令人愤怒,他们一致把矛头转向了鲁万苗和项太阳。 项太阳脸色惨白,他不知道对方竟然这么恨自己,竟然把他们的关系公之于众。 他原本愧疚,不安,恐惧的心情,在众人的眼神变得怀疑的目光下,变得充满了怨恨和变质的阴郁。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苏茜,你临死了也不肯放过我一马么?非要把我也拖下水嚒! 他紧紧的握住双拳。浑身好像失去了知觉一样,目光死死的盯着前面的空气。 而刘桂香已经脸色通红了。她恨恨的看着项太阳,嘴里说道:“你居然……”背着她和其他两个女人搞在一起,而且还把她耍的团团转! “你说实话!那上面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你告诉我。太阳。” 她突然大叫起来,手足无措的抓着这个俊秀的青年。她贪婪的盯着那张好看的侧脸。嘴里好不心虚的说“你说,是苏茜故意这么说的!你快说!你们之间什么关系也没有!” 她眼泪顺着泪沟哗啦啦的留下来。鼻涕泡挂在脸上:“你快说,太阳!我求你了。咋们好好的不行么。” 项太阳直勾勾盯着众人似嘲笑,似讥讽的目光,想到:“究竟是哪里错了,怎么会弄成这样呢?” 他抱住了头,顺着墙壁滑下来,一屁股坐在了地面上。嘴里说:“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我就是。” 他忽然想到苏茜的侧脸,那是一个活泼美丽的姑娘。她比鲁万苗要温柔,也比刘桂香的性格好。这三个姑娘中,她是唯一一个项太阳真正有些喜欢的人。 他又想到了鲁万苗,他也不太明白自己和她是怎么慢慢走近的。他们信念相同,都对建设农村有同样的热情。走到一起好像是理所当然的… 他的大脑剧烈的疼痛起来。 刘桂香一直以为,项太阳和自己两个人是互相喜欢。因此做好了结婚的打算。甚至在上次和苏茜闹了笑话,众人皆在背后嘀咕项太阳的作风。她依旧是非常相信自己的对象。 项太阳也曾经对她说。这辈子只会对她一个人好。 想到这些甜言蜜语,海誓山盟,刘桂香心里就有无数个蚂蚁在咬她的心脏。这种难受甚至让她不能接受这个事实。她抬起头来。对项太阳质问道:“你跟苏茜…..不是,不是她勾引你吗?”她盯着项太阳心如死灰的表情,心头一点点的冷却下来… 此时项太**本没心思应付刘桂香。他满脑子只有两个字。 “完了。” 四妮儿目瞪口呆的盯着这场闹剧。再联系苏茜的前言后语。她脑海里渐渐的拼凑出事情的真相来了。 但是当她环顾四周,却发现“鲁万苗不在?” 她看了一圈,始终没有看到这场闹剧的主人翁。随着刘七叔的话落下。众人只看到呆呆站在前面的项太阳。而鲁万苗早就不知去哪里。这可是集会。大队里所有人都到了。刘七叔也发现了这个问题。他脸色沉了下来。问道:“谁看到人了?” 众人窃窃私语。 “不会是败露了,然后跑了吧。” “这事蹊跷的很,你且看,到底是黑是白,还说不清呢。” “对呀,当时是个什么情况,咱都是亲眼见到的。就是苏茜勾引项太阳。” 但无论如何,鲁万苗没来开会,这放在那里都是一个严重的思想问题。众人只看到刘七叔的脸色越来越黑。这时候。门口突然传来了一阵喧闹。众人回过头。看到鲁万苗正徐徐走过来。她脸色竟然还不错。至少比面色灰白的项太阳强。 “队长,我来晚了。”鲁万苗一本正经的解释。虽然这个理由牵强。但是人有三急,更何况她人来了。刘七叔按捺住心里一万个不满,抖了抖手里的遗书,沉声说l:“苏茜的遗书里写着你陷害他,鲁同志,对于这点,你有什么想解释的吗?” 说完,众人的目光都落在这个知青的身上。 鲁万苗凸起来的颧骨也微微缩了些:“我有话要解释。” 她站到台前,对众人慢慢的说:“那天是什么情况,大家都是眼见为实。又不是我一个人说的,苏茜同志的作风的确有问题。当时人证物证都在,大家根本就没有冤枉她。” 她拦住了想要开口的刘七叔,义正言辞的说道:“一个思想作风有问题的同志,她本身说的话就有待考证。”她声音洪亮,斩钉截铁,好像一切都是理直气壮的。 “是啊,苏茜本来也不是个好东西!” “对呀,你看她穿的那件布拉吉没有,作风太骄奢淫逸了,在他身上根本没有广大知青艰苦朴素的有点。” “就是呀。” 这话斩钉截铁,连底下坐着的村民又一次的被带偏过去。这么长的时间里,苏茜在村里给人的印象就是“破鞋”。已经根深蒂固了。所以人们理所当然的觉得。这样一个作风不正的女人嘴里说的话,又有几分能当真? 第一百二十七章 新的转机 鲁万苗铁娘子的形象很光辉,而且分量比一个普通人重得多。刘七叔不得不考虑这点。 但是他活了这么多年都快活成人精了。鲁万苗这话能瞎忽悠几个村民,根本瞒不过他。更何况这么大的事情,在他治理的大队出了问题,责任还是归咎于他头上。刘七叔根本不为所动。他冷声说: “苏茜同志已经失踪了,很可能已经丢命了。在她的遗书清清楚楚的写着你的所作所为。这事情很恶劣。鲁同志。” 鲁万苗不动声色中,几乎咬破了舌头。 刘七叔说:“你跟这个案子有牵扯,公社立马就会带公安过来调查,你要配合警方,。”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表示,她已经和这个案子掰扯不开了。 村民在底下互相议论。 谁知道鲁万苗说:“现在当务之急是去河下游找到苏茜同志,既然大队长觉得是我的问题,那我无论如何都要找到苏茜,我不认为她死了。” 开玩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要是苏茜死了,那就死无对证,那封指控的遗书就是“铁证”。 他们都会认为一个人冒死写下的遗书多少都是发自肺腑。哪怕她没有定罪。众人心里都会这么认为。 如果苏茜活着。鲁万苗就更不怕了。 刘七叔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视图在那双死一样寂静的双瞳里看出点什么来。 而四妮儿却忍不住捏了一把汗,从鲁万苗来到村子至今,她觉得对方简直一步步黑化。现在彻底觉醒了,嘴炮中的战斗机。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偏偏都拿她没招。 如果苏茜还留在大屋刘,她都忍不住替对方捏一把汗。 一个谎言是需要一千个谎言来填补的。鲁万苗就好像行走在钢丝上面。稍有不慎,粉身碎骨。 她又是舍得一身剐的货色。什么都不怕。 这件事在村里产生了轩然大波。连带整个知青团都气色诡异。平日和苏茜关系好一点的女知青,都被拉到公社干部那里问话。回来的时候全都心不在焉。只有鲁万苗一直待在公社没有回来。 。。。 公社办公室: 鲁万苗素面朝天,在她面前是一个一米而宽的桌子。房屋摆设讲究。难得用的水泥砌墙,也刮了腻子。是村里唯二两间办公规格最高的房间。在她面前,摆着一杯褐色的茶水。茶水从滚烫放置成常温,握在手心都在冒汗。 她盯着对面坐在办公椅上的人,在一片死寂中开口:“胡先生,那天,你看到我手里拿着的铜牌,对吗?” 胡庸成从桌面终于抬起头。如果四妮儿在,立马就能认出来。他就是那天在宴席上坐在厂长一席的人。此人看起来不到四十,最多也就三十五的模样。面相倒像一个善人。黑,但十分匀称。只是他端坐在上首,隔着一张桌子,姿势轻而易举的给人上位者威严的感觉。不仅仅是他的穿着给人带来的疏离感。 胡庸成皱眉头:“我的确是看到了,那么,鲁同志想说什么?”他的目光没有多少感情在里面,事情的经过他已然清楚。“你如果想解释,我认为没有必要,你这样的人我见过。而且不少。” 是的,这样心狠手辣的人。在他人生数年的经历里。见过的数不胜数。 见多了,对方在想什么,几乎一眼就能看透本质。这样的人,骨子里就在保护着自己。无论是否残害别人,损害别人的利益。他们根本不在意。 鲁万苗在他面前,有一种无所遁形的感觉。她咬了咬唇,忍不住说:“那天......”她说出了自己猜想的结果:“我以为我藏好了,但是你看到我身上的铜牌,胡先生,你跟我说你的遭遇,是不是.....因为看到那枚铜牌” 她说完这句话,心里“扑通”跳的厉害。 “…你为什么要主动找我说话?我想了很久。或许你是因为看到让你在意的东西…” 她走进了,看到胡庸成神色莫变的脸上,他沉默,又好像是默认,没等鲁万苗搭话,他开口说:“没错,那么,你想说什么?想让我包庇你,又或者是让我装作什么也没见过?” 他的目光不似那天的温和,反而带着一种咄咄逼人,因为对鲁万苗的有所了解。他的脸上还带着淡淡的威慑力。 鲁万苗抬起头,说:“不是我猜到了什么,胡先生。你来大屋刘是想找到你的亲人是吗?那天你看到我身上的铜牌,所以你才会和我讲那些故事......” 没有人喜欢这样的方式吐露心思,于是胡庸城的脸色很快就淡了下来,他说:“你继续。” 他的手指摩挲着打火机的外壳,金属的凸起在手纹上留下来一阵光滑的水雾。 鲁万苗的心里涌上了欣喜,她猜对了。 有转机了! 很好的把这种情绪收敛起来,迫切的说道:“不是我,更不是刘桂香,您查了她的身世就知道的一清二楚了。这枚铜牌的来历不简单。她根本不会告诉你.....” “啪”的声音从打火机上传来。清脆的声音带着火苗淡淡的燃烧的硫磺味儿。胡庸成不紧不慢的点了烟。神色躲在青烟的后面。他就这样看着鲁万苗。直到她心里越来越没底。说话的声音也变小了。 “早些年的户籍变动太大了,到现在为止村里三分之一的人都没有更改过。如果你想查,根本查不出来…所以你想亲自过来看看。” 他起身,说:“你说的没错。” 如果不是找刘家问过了。他现在也不会还在不停加派人手调查。早些年的事情追根究底并不难,难的事他们之间的人心难测。 刘家把铜牌给他了,只说:“这是桂香以前捡的。” 多敷衍的回答。刘福知道胡庸成不满意,可是如果不是铜牌来历尴尬,他们不会这样开口。众人既不想得罪他,所以这铜牌的来历就更加开不了口了。 刘桂香心里有了底,她说:“我和刘桂香认识了好几年,我知道这枚铜牌的来历。我也直说吧,这次事情我需要你把我摘出去,就这样。” 她目光死死的盯着胡庸成。见他不言不语,强撑着说:“....苏茜的事情根本与我无关,又不是我让她跳河的。如果我有错,那整个大屋刘不是全都是罪人?”她声音变大了,屋外桑树沙沙的声音被她激烈的辩驳掩盖住了。“我一点也不贪心,胡先生,您和亲人失散这么多年,应该很想她吧?” “行,鲁同志。” 胡庸成笑出声来,他一开口,两人之间淡淡的窒息感渐消。他掐断了烟:“这件事,我已经知道了。你可以出去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 麂眼篱 “你....” 鲁万苗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就这?完啦? 她心里没底,于是走到门口,还想说点什么,可惜胡庸成不怎么受言语把戏的糊弄。他一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等脑子里过了一遍鲁万苗的话,利害关系就明明白白了。恰好这时候公社另一个正职干部看到他,连忙过来问道:“胡处长,您刚才问了一遍,怎么说。” 虽然这事情不该是县里的常委组织部的人管,但是上头领导过来,不可能不问。所以才有了刚才的那一幕。 胡庸成说:“叫公安再问问好了。” 他收拾东西就准备走了。 ..... 五一到来的时候,村小学也放假了。小学生们像归巢的燕子一样。都一窝蜂的回家了。大路上洋溢着欢快的声音。 等大江爷爷的驴车近了。就听到车轱辘在门口停了下来。石棉瓦的围栏上路出了个红彤彤的脸蛋。 “哎呀,死丫头,给你姐开门。”这是三妮儿的声音。 说完,四妮儿已经跑跳的站到大门口,拉开门闩。就看到钟母提着两个篮子。她连忙接过来说:“妈,喝口水吧。”她说完,就把篮子搁在了堂屋的八仙桌上。钟母擦了擦汗,左右看了一眼说:“伟华人哩?” 她一回来就是心心念念的宝贝儿子。大妮则是成熟稳重了不少。她手里抱着棉絮。是从学校拿回来的。放到桌子上也没管。 四妮儿翻开看了下。等会儿钟老太回来。肯定要骂人了。他们棉絮是两块大小不一的被套。用粗绳缝的。欢喜的时候就需要把线拆掉。她找了剪刀过来。钟母已经抱着伟华亲了好几下。 “伟华,在家乖不乖呀,想不想妈妈,妈妈给你带了牛奶喝...。” 她轻声细语,把篮子放下来。里面用搪瓷杯子装着牛奶。甚至还是温热的。因为在上面报纸包了一层。又用旧衣服裹得严严实实。伟华一见有喝的。什么都一股脑抛在脑后。他抓起杯子就闻到了牛奶的香气。 钟母鼓励他:“赶紧喝,别凉啦。” 钟伟华憨笑,然后跳下她的膝盖,跑到四妮儿面前,抬起头说:“姐姐喝。” 说完,又把杯子递到了四妮儿的鼻尖,两个孩子一般高。可是仔细看,四妮儿还比伟华高半个头。这种对比让钟母心里很不舒服。 她连忙过来,掰着儿子说:“.......你快喝,你看,你四姐都比你个头高了。不喝牛奶,以后你就是最矮的那个。” 伟华一听,急了,也不顾手上端着牛奶就跳起来,想证明自己不比四妮儿矮个。他刚起身,就被四妮按住了,她虎着脸说:“姐不爱喝牛奶。” “姐,好喝。”他又举起杯子。 四妮儿瞥见钟母越来越不好看的脸色,她只好喝了一口牛奶。然后对弟弟说:“行啦,赶紧喝,不然真冷了。” 四妮儿坐下来继续拆被褥。屋外的二妮和三妮儿关系似乎变好了。两人一回来就扯着皮筋在榕树旁边玩。又要让四妮儿过来当另外一颗树桩。 “你们别闹了,赶紧把被褥拆了,一会儿奶奶肯定要骂人的。” 大妮走过来帮忙把拆下来的牡丹花被套放到木盆里洗。四妮儿赶紧递过去一块肥皂。她感觉大妮长高了不少。人也结实了。只是脸上的起色不怎么好。有些发黄。 几个姑娘回来,头一件事就是去看猪。 猪已经在新盖的猪圈安家了。也长了好几斤。除却刚开始乳猪的模样有几分可爱,后面简直成了一片吸水的海绵。让四妮儿很不喜欢。 她每次凑近看。那只大肥猪都要把鼻子拱到栅栏前面。几乎要从缝隙里挤出那只大鼻子。 大妮觉得很梦幻:“咱们家居然有猪了!” 她一脸震惊,其他几个姐妹也不见得多好。三妮儿傻乎乎的说:“咱们家有钱了!咱们家有钱了!”话音刚落,就被端着扁豆的钟老太敲了一个板栗:“傻子。谁让你这么说的。我看你是欠打吧。” 钟母趁着日头早,割了篓猪草回来。看到四妮儿把院子那些菜叶瓜皮的东西都扫好了。心里倒有些赞许。她看到小女儿勤快懂事,早些年那些不快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只要四妮儿更懂得谦让弟弟就更好了。 看完了猪就去做饭,这次是劳动节。队里罕见分了点瓜子(后山的荒地种了葵花)棉花也收获了一批,这下村里那些背后嚼舌根的人一夜之间仿佛都消失了。 那些没有种棉花的人也后悔了起来。因为今年的光线很好。该下雨下雨,该天晴天晴。只要光线足的地,棉花的收成都不错。 钟母带回来了一只麂子的前腿回来。应该是熏过的肉。所以味道很重。她说:“是厂子里送的。一共二十多头哩。”又说起牧场的旁边有片荒地,以前就出现过麂子的踪迹。“他们带头去抓,还真的抓到了这么多。不过奶牛场也有个后生把腿给摔了。” 三妮儿也瞪大了眼角,她夸张的比划了一个大小说:“奶,有这么大。” 钟老太拨弄着肉,没说好与不好。“这是青麂子,黄麂子没这么大,肉也细嫩一些。”在我国中原一带的丘陵地区,是麂子分布最多的地方。她高兴的说:“难得一家人回来。我炖肉给你们吃。” 她话音刚落,屋子里响起了姑娘高兴的欢呼声。 柴火难得像今天这样烧的旺。屋子里洋溢着欢喜的气氛。那只前腿被切成了丁状,四妮儿抓了一把屋门外晒得红辣椒。因为是炖肉,钟老太就放了一勺油。这油香味一下锅。就被辣椒刺激得满是飘香。连隔壁的吴家都闻到了气味。这是一股怎么样的香味啊。好像钩子一样把人脑子都勾走了。 油香就足够馋人了。那股若有若无的气味。绕着鼻孔打转。 钟老太用手探了,感觉温度差不多。就吩咐四妮儿把蒜和姜都下锅了。煸抄的时间很短。但是几个小孩都眼巴巴的盯着厨房,眼睛都直了。 “滋滋滋” 肉下锅了。在金黄色的油中冒泡。水汽涨开。油烟都是醉人的。 那金黄色的油滋滋作响,把肉迅速的顶起来,泛着油光不停的晃动。这下,二妮儿又把炉火弄小了些。水倒进了锅里。方才那些声音迅速的寂灭下去。而没过多久。随着一抹盐落下去。“咕噜”“咕噜”的水声重新响起来。 水开了。锅又沸腾起来。 和油炸开不同,水沸腾的时候是温吞的。好像人低声细语。 “咕噜”是谁在咽口水。 四妮儿回头一看。钟老太已经轰人了。“大妮儿,叫隔壁的刘爷爷过来喝酒。” 第一百二十九章 夫妻关系 大妮愣了片刻,连忙跑出去喊人了。这时候四妮儿也控制不住的觉得肚子饿。她真丢脸,可是这也不奇怪。她重生数年都没吃饱,加上肉也是一年到头难得看到。所以也馋嘴也不稀奇了。 分到四妮儿碗里只有一块肉。她们也没有上桌的资格。 钟母站在厨房里端着碗筷。她习惯的不上桌了。而几个小的则是蹲在门口。只有伟华被钟老爹抱在怀里。他喝了两口酒,脸上就泛红。一边招呼刘大夫多吃点。一边给他倒酒。 钟老太还在炒菜。她满头大汗的端了一盘炒西葫芦过来。在经过大妮的时候,使了个眼色说:“去锅里夹。”原来她还留了几筷子。 四妮儿听到二妮问道:“咱们家不能多养几只鸡么?” 阿花还没抱完窝,尽职尽责的一动不动。沉静的钟一样。稳如泰山。 四妮儿想摇头,可是话出口的确是:“再过几年罢。再过几年一定能养鸡了。”她这么想,又忍不住口水泛滥,连忙咽下了两口红薯饭。 。 钟敬贤去开会了,钟老太当然也贴心的留了半碗肉回来。他披着半湿的衣服抖了抖。闻到肉香,又下意识的往吴家大院看,被钟老太扯着袖子没好气的说:“咱家做肉!给你留了。”话没说完,钟敬贤就直奔厨房。不一会儿端着碗出来。嘴里带着油光,滋溜的吸了一口骨头说:“三儿这厂子效益不错。” “是啊,以前谁知道奶牛场办的这么好,现在都有人找关系去啰。” 钟老太先是高兴,可是没高兴两分钟,脸又沉了下来,她幽幽的看了儿子一眼,直叫钟敬贤浑身发毛,他退后两步,坐在门口的椅子上。心里纳闷这老娘在想啥呢,眼神都不对劲了...... 钟母一看到他这样,就忍不住唉声叹气。 心想,儿媳妇现在是有出息了,众人竟然都看走眼了,陈家村的奶牛场是个有效益的地方,一年下来,牛照料的好,就有人专门过来收牛奶。公分是大包干,挣得比大屋刘多多了! 可是这样一来,小两口不久分开了。三儿之前还有些恋家,舍不得走,舍不得儿子。可是往奶牛场呆了一阵子,人心都野了。她眼看钟敬贤不管家,又混帐。现在儿媳妇心思也不在他身上了。两个人在一个屋檐底下都不说一句话。这哪里像是个家呢! 她犹豫了片刻,对钟敬贤吩咐道:“你媳妇在外面不容易,回来你也多说几句话,别跟木头似的拄着呀。” 钟敬贤一听,吊儿郎当的翘着腿说:“嗨,娘,你别瞎搀和,你就让她在外面干活!省的回来念叨我!” 钟老太听了,鞋拔子都拎起来就想抽他一耳瓜子。 钟敬贤巴不得三儿不管自己。两个人这几年话越发说不到一起去,话不投机半句多。恨不得把对方当空气了。他先开始还有些泛酸,可是后来只要一想到她和刘建军两个人以前那档子事,就忍不住心里埋怨。 三儿以前多漂亮,多水灵的人,他是真的喜欢。如今嫁到钟家。现在也就成了晒干的死鱼眼珠子,说话不招人疼了。每每看到她那双无神的面孔和有气无力的话,钟敬贤恨不得当做没看到。 他越想越觉得,或许以前三儿嫁给他,就是看在他还是钟家大少爷的面子上。如今一个两个都落魄了,还谈什么夫妻感情呢? 他心里被这句话弄得有些不是滋味,回过神来,屋子里都是土烟的味道,又呛嗓子。他跑到门槛边上猛吸了一口气。那点淡淡的惆怅也消失不见了。 钟老爹坐在屋子里问儿子:“今天开会说啥啦?又没说房子大队怎么安排?”村里修房子盖房子都是公社轮流安排队员一家家的修。钟家的堂屋塌了一个角,也要等大队商量出章程才能开工。 “对了,屋子先从村西开始修,等修到咱们屋,估计得等明年了吧。” 时隔苏茜跳河已经过了十几天,村里的流言蜚语不少。钟敬贤皱了皱眉头,抱怨的开口:“还不是那事,不过公社那边说了,鲁万苗没事,人给放回来了。”他一边说,嘴巴也不停,辣的不停的吸气: “我还当什么事呢,把人找过去坐了这么久。” “哦?” 钟老太很惊异,她不喜欢鲁万苗,所以听到这个结果,很不满的说:“我看她呀,长得就不像好人,不过人都没了,还能找谁对峙呢?”她摇了摇头。“做妖的很。” 钟老爹哼了声,显然不以为意:“我看,这女的很不简单。”他说的是鲁万苗:“而且当时逮着人证物证都在,怎么说是姓鲁的这个污蔑?这事情哪有表面上看得简单。咱们不掺和就成了。” 四妮儿不知道鲁万苗是怎么逃脱的。她还以为,凭借苏茜的“遗书”多少也能把锅带到鲁万苗的头上。但结果却是她一点事也没有。这让他心里有些奇怪。 而她不知道的是,另一个更加诡异的事情,将在钟家上演。 … 鲁万苗在村里待了几天,一开始,她还觉得自己兴许没事,可是眼看日子一天天的过去了,公社这边一点也没有把事情揭过去的意思,渐渐的就开始着急起来。 人没放回去,就在公社里呆着。 第三天,有个女的干部过来问话,鲁万苗就问道:“苏茜...人...找到了吗?”她还是不相信苏茜一个人敢跳河,她一个人没钱没粮票,根本跑不了多远。 女干部见她这样,皱起了眉头,教育她:“这件事情不该你问,你现在应该好好反省自己的错误。难道在这里呆了这么多天,你一点自我反省的意思也没有吗?”她敲着桌板“砰砰”响。语气很严厉。 然后继续说道:“你把这张表格给我老老实实填了。等过几天,结果就会下来了。” 这话简直是敲了警钟,鲁万苗脑子里只剩下两个字:“完了。” 她果真是撞到了南墙上了。苏茜没找回来!死无对证了。她心里疯狂的呐喊:“怎么可能呢?她一个女人,能跑的了多远?难道真的跳河死了?”这条河只是长江分流的分流,长长的贯通了整片丘陵。要是往下游找尸体,早就不知道冲到哪里去了。 只是,苏茜真的死了?! 第一百三十章 认亲 她眼睛里恍惚了起来,重重的往椅背上一靠。眼睛里全都是不可置信。这副模样落在了女干部的眼里,非常的刺眼,对方似乎对前因后果都非常熟悉,她说到:“苏茜的信我们比对过了字迹,的确是她写的,现在大家非常确定,她已经遭遇了不幸,而且罪魁祸首就是你!我说的没错吧。” 女干部得意洋洋的对着鲁万苗说:“事情起因就是因为一个男同志的作风问题,你们互相争风吃醋,你借着一个机会,就污蔑她偷东西,导致了她收到了不公正的待遇。看,我说的没错吧。” 鲁万苗抬起头,沉默不语。 女干部好像收到鼓舞继续说:“实话和你说吧,这件事情你肯定是跑不了了,但是只要你肯认罪,并且好好改正,上级也会考虑给你机会。最多也就是留守查看,至于坐牢嘛......”她看了鲁万苗一眼,眼里的意味很是明显。坐牢是另外一码事。 鲁万苗犯的事可大可小,往大了说只要不上纲上线,不至于蹲大牢。往小了说也就是私德问题,坏就坏在出了人命。 谁知对方无动于衷。她目光呆滞盯着墙壁。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她神情恍惚,墙壁都能看出一片花来。 女干部“腾”的站起来,恼怒起来,指着她骂道:“就是你一个人的事情,弄得现在案子拖在这里,我劝你还是乖乖的坦白,不要搞得所有人都麻烦。” 女人着急起来,把一摞公文拍的“砰砰”作响。纸张哗啦啦的往下抖。她接住纸。一脸咬牙切齿。 鲁万苗侧身,眉眼耷拉的说:“留守查看?不是大屋刘吧?要把我弄到哪里去?” 她多留意了女干部的神色,对方果然迟疑了。她直接放下笔,把表格往前一推。 “你.....” 女干部眉毛高高的跳起来,冷笑了声,说:“别怪我没提醒,你签字或者不签字,这件案子你都跑不了了。” 鲁万苗问:“我听说现在知青有机会回城了,是吗?” 她不等对方回答,就说:“我签!但是留守,我也要离这里不远!” 女干部迟疑了片刻。就看到面前这个女青年抢过笔,刷刷的就在纸上书写起来。她眉毛也没有皱一下,和刚才死不肯签字的模样判若两人。好像有人拿到驾着她的脖子逼她签字似的。 ..... 胡庸城得到消息的时候,鲁万苗已经确认要被押送到离石市不远的乡下了。 那是一个小山沟,穷,偏僻。鲁万苗前脚刚走,就有人在后面说。 “留守能去什么好地方,都是又艰苦又困难的环境。该!这种环境下,看还敢不敢有坏心思。” 他听了,也只是眉毛动了动,至于鲁万苗半威胁半诱惑说的话,他权当做耳旁风了。 距离大坝修好的时间不远,市里和县里经常会有干部过来视察和考察,他也在其中。这个水利修得很好,所以被当做典型来看。来过的领导都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现在修了大坝,这不,立马就解决了洪涝和旱季缺水的问题了。这就值得咱们学习。” 胡庸城现在在县委。他来了一趟就是一下午。偶尔要下田和村民一起搞学习马列的思想活动。这好巧不巧,刚好碰上了准备送人过去的车。一个绿棚子的货车。知青来的时候也是坐这辆车,鲁万苗就蹲在角落里。旁边还有两个负责押送的人员。 他抽了根烟,鲁万苗脸从缝隙里钻了出来。 她看到胡庸城,还是招了招手,脸色很难看,挤出一抹说:“叔。” 胡庸城听到这句话,终于拧过头去,他看了一眼鲁万苗,见她丝毫不窘迫,难得开口吐出两个字来:“不要存侥幸,好好改造。”多的他也不说了,非亲非故,没有必要。 太阳有些大,烧的脚都发烫。他抽完一根红塔山,就准备离开。这时候,身后一个声音叫住了他。他回过头,看到鲁万苗不知道和看守人说了什么,从货车栏杆爬下了,两只腿踉跄了两步,凑到他跟前,声音蚊子般的哼哼。 胡庸城看了她眼。 她说“牌子”。这两字声音太小了。费劲才听到。胡庸城还是维持刚才的姿势,可是人眼看不到,他后背的肌肉都紧绷起来了。 他紧紧的盯着那张脸。聚精会神的分辨她有没有撒谎。可是今天这姑娘倒是老老实实的。 她说:“牌子是刘桂香以前打砸抢从别人家里抢的...你问了她也不会跟你说的。那户人家就在大屋刘....”说完,后面男看守扯着脖子喊“走——了。” 鲁万苗被女看守拦住了,她看到胡庸城眼神都发飘,竭力的喊道:“山脚下,你去看就知道了。那户,人家,大路底下,山脚下面..” 她被架上了绿皮货车,摇摇晃晃的晃走了。 胡庸城被钉在了太阳底下,成了块石雕。一动也不动。他脑子先是“蹬”的一下,抹了油的齿轮那样重新转动起来。他提起公文包,问了旁边的村民两句话。便匆匆的提着包走了。 … 四妮儿躲在帘子后面剥扁豆,一筐篓子装满的时候。门口汽车的马达声音“轰隆隆”的响起来了。她听到门口挤满了看热闹的街坊领居,太阳大。晒得地面都像金黄金黄的麦芽糖。 屋子里面是截然不同的潮湿冷。背阴的墙壁后面是坑坑洼洼蚂蚁侵蚀过的墙壁。 胡庸成第一次到钟家来。大吃一惊。 他还以为当时买下年幼的妹妹的人家不会家境差到哪里去,谁知道时移世易。钟家已经没落。全家三代人木愣愣的站在屋子里。最大的孩子是大妮。她手上脚上都是老茧。脸上晒得黑皮。全身上下拎出去,也没有什么值得钱的地方。 他捏着铜牌,对钟家老人深深的鞠了一躬。 继而拿出口袋里的铜牌,两个铜牌放到桌前面给二老看:“两位老人家见过这个铜牌麽?” 钟老爹戴上眼镜,身体前倾,想仔细看清楚。他认得字不少。上面的生辰八字在他嘴边过了一遍,胡须抖了抖。看向钟母的目光充满惊异。小心翼翼的对她说:“你看,这是当年和襁褓一起包着的。” “当年母亲生下小妹就大出血,我生了大病。一家人走到宝塔镇,就已经没有几个钱了。当时是大年三十。一家人差点连住店钱也没有。原本我们一家准备投奔川省亲戚,可是路途遥远,怕是撑不到了。父亲没得法,只好把妹妹送出去。”他说完这番话,花了很大的力气。脸上额头上都是汗液。 “这怎么可能?” 第一百三十一章 大舅 “这怎么可能?” 钟母手松开。一块抹布滑在地上。 她表情也放空了。显然接受不了。二十多快三十年以后,自己的亲人找到跟前来。 “本来是送人,可是估计是个女娃娃,送不出去。我爸敲了好几家大门,都没送出去。后来心一横。想着干脆卖出去当丫鬟也行。” “别说了!”钟母突然冒出一句尖锐的吼声。从嗓子眼里挤出来数种难堪,无地自容,羞愤。尤其是当着这么多人,甚至是小五的面前。她最不堪回首的身份被揭露出来。 她转身抱起小五就往外走。 钟母眼泪鼻涕横流,她几乎是吼得对胡庸成骂道:“回来找我做什么?啊!” “卖了就卖了,找回来又怎么样?这么多年都没有音信。你说....你们怎么这么狠的心?”她走到门框。手指紧紧的抓着上面斑驳的油漆。充满凶恶的喊出这句。胸口的气都散尽。衣裳松松的挂在胸前。她吸了气。脖子梗的青筋暴起。 胡庸成也激动起来,他沉重的说:“不是不来找你!当时爹走前,就拉我手,说成子,我这辈子算是过去了,临走前就对不起你娘和你妹妹。你娘拼死生下她。可是我这当老子的没用,大年三十卖儿卖女。她连个名字都没有。连个名字都没有呀!!” 大年三十。 钟母恍惚的踉跄。腿一软。怀里的小五哭出来。拼命的挣扎出去。 “叫娃娃们都出去。”钟老太发话。让大妮带着两个妹妹也出去了。她说:“这种话,别让孩子们听了......”她叹了口气。摸了摸大妮的头,在她满脸懵懂的时候说道:“带弟弟妹妹出去。别进屋。” 大年三十........三儿。 如今钟母听到这话。心里如何想都无法用言语形容。她觉得自己恍惚大梦一场似的。眼前这些熟悉的,不熟悉的人,都像是隔着一个玻璃。看不清楚。连耳边传来的话语,都是回声一样在脑海里回荡。 胡庸成拿来的铜牌,钟老太在手里仔细掂量了下,说道:“这铜牌,哎哟,我想起来了!”她一拍大腿,心说几年前刚生四妮儿和伟华的时候,家里被村小学一帮红小兵闹过了。打砸了不少东西,这铜牌不值钱,丢了也没人在意。 谁想到,千回百转,又回来了! 四妮儿站在外面偷偷看了眼。立马想起来几年前那次打砸抢了,大妮被抓着游行。险些挨打。 钟母眼睑翻下来,这下确定了! 她看到一双青筋爆起的手,抓着她,巨大的力道让她无法挣扎,:“是爹说的!他说对不起你,不敢给你起名字,怕你惦记我们!” 她甩开手哭道:“好,好。怕我惦记你们,那你还回来找我干啥子!当我.....当没我这个人不就成了!” 她被钟老太拉住,老人家已经五十多岁了。碰到这样的场面,也是眼泪横流,拉着儿媳妇喊道:“不能这么说!千万不能这么说呀。好好的亲兄弟姐妹。怎么能说这种话。”她是哪个战火纷飞的年代过来,现在年纪大了,更看不得这种场面。 “......” 钟老爹叹了口气说:“不容易。” 大年三十卖儿女,都是无奈。 钟母坐在板凳上。胡庸成听到钟老爹这话,膝盖扑通一声,就直接砸在了二老面前。磕了个头说:“两位当年收留我妹妹,实在是对我胡家的大恩大德。我胡庸成再此谢过二位!”说完又磕下去。被钟老爹拦住了。 他说:“我知道你也不容易。一家团圆,你爹在下面,也该欣慰。” 他又对钟母说:“这么多年,家里虽然困难,但都挺过来了,你之前在钟家当丫鬟,上人并没有刻薄你。二十多年过去了,你读了书,结婚生子,现在一家团聚。就不要说气话了。”他看出胡庸成无论是起色还是穿着都不错。心想,说不定儿媳妇也是要中年发迹。有这样一个兄弟帮扶,无论如何也比现在要强。 “.......” 四妮儿看到屋内众人一番话以后,钟母一言不发,可是肢体动作却没有刚才那么排斥了。 她盯着铜牌,仔细打量过后就挪开了暮光,像是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 等她冷静下来。胡庸成领着车上的女儿妻子一道下来拜访亲戚。这里一个是年逾三十,但保养不错的女人下来。圆脸蛋,看着和气温柔。还有一个和三妮儿差不多大的一个小姑娘。 大妮站在门口,惶恐的贴着墙根。 她只觉得小姑娘眼熟,又想不起是中秋节那天碰到的女孩。倒是二妮看到一双红皮鞋,瞪大了眼睛,悄咪咪的指着皮鞋说:“姐,你看。” “这不是那天的。”大妮也很吃惊。拉了拉她的袖子。很不好意思的说:“难道这叔真是咱们的大舅?” 众人都说孩子不懂事,可是在四妮儿看来,她们心里懂得不少。尤其是二妮儿。她是个人精。 她肯定的说:“我看大差不差了。”说完,忍不住打量起胡家开来的小轿车,眼睛里流露着艳羡。“这车好气派,要是真是咱们的舅舅。那我岂不是也能坐这样的轿车啦。”她刚举起手就被大妮打断。 大姐脸色涨红,羞愤的说:“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丢不丢人。” 二妮却不在意,她抱着胸气定神闲说:“哪里丢人了,我没做过车,羡慕一下怎么啦?” 不只是二妮羡慕,连隔壁的都忍不住跑过来。尤其是最近的吴家人。吴苗苗提着铲子。她拉扯着二妮问道:“这是你家亲戚呐?以前怎么没见过啊。” 刘红霞站在门口嗑瓜子,闻言冷嘲热讽的说:“哎哟,有些人心里乐开花啰。” 胡庸成刚认亲,满脸喜气洋洋。 奇了怪了,他原本也不是那种没有轻重人,可是一看到失散多年的妹子,又看到满屋子外甥外甥女。高兴的满脸通红。卫红一手拉着女儿,一手顺便带上了最近的二妮儿。喊道:“你就是二妮?快喊舅舅!”她及其和气的对着小五招了招手。模样看起来十分亲热。 小五头一会儿见这样温柔招呼他的人,愣愣的上去,被摸了头。 “庸成一打听到妹子的消息,就急忙忙拉我来了。两手空空的上门,真是不好意思。” 卫红说话的时候,语气和嗓音都是那种沙沙的,带着压低过的音调。听起来就是城里人的感觉。加上她打扮入时,站在屋内,都把钟母给比的自惭形秽。 第一百三十二章 询问 她局促的搓了搓手:“我给你们倒杯茶。” 她说完就下意识的提茶壶去了。被钟老太拦住了。当着亲兄弟的面,钟母这样的举动落在胡庸成的眼里。眸光暗了暗。 不过屋内其他人都没有注意到这点细微的异状。 钟母就这卫红的话说:“这有什么?说来敬贤还要喊声大哥的。不必这么客气。” 说完,就拉着卫红的手,后者也顺势坐在了椅子上。待孙子孙女都进屋,又一一的认了人。教小五喊舅舅,舅妈,表妹。 “这是念梅,和三妮儿一般大。”胡庸成是个好爸爸,亲昵的拍了拍女儿的后脑勺。 胡念梅没认出他们,她乖巧的坐在椅子上,眼睛咕噜转了圈,蹭到钟母的面前喊道:“小姨。”这声音带着小女孩稚嫩清脆的音色。喊得钟母也无措的捏了捏衣角。她盯着胡念梅擦得干干净净的皮鞋。嘴里梦呓的喊道:“念梅......” 念梅,念妹。 她别过头,擦了擦眼泪。 胡庸成带着讨好的面容显得有些小心翼翼。但是时隔这么多年,甚至可以说是头一回打照面,钟母心里忽然就柔软起来。她想。“我也有兄弟。”好像漂泊半生的蒲公英终于落到泥土里的踏实。她松开手,胸口沉甸甸的酸涩感充盈整个胸腔。 “.…..” 这句话在心里重复一遍。 “快坐吧,别干站着。大妮,跟奶去厨房。”说完大妮也站起来。低头跟着去抱柴火了。趁她站起来的时候,念梅抿着嘴朝她挥了挥小手。两条小腿在椅子上晃动。 “这是什么车车?” “这是织机。”钟母笑着说。 念梅摆了摆头,又去拉卫红的手说:“妈,妈,我想玩那个。”说完,就指着织机。一脸撒娇的说。卫红低下头给她整理衣服,低声说:“等会儿吃饭啦。你还玩么?” “要!” “好,那你去问小姨。” 胡念梅又缠起了钟母,她撒娇的本事一流,原本钟母还犹豫着,她从没接触过这种娇惯养着的女孩儿。无奈之余生了些许喜爱。或许是因为家里的大妮几个都不怎么缠人。她被一双小手拉着,心里也柔软了不少。抱着胡念梅坐到织机上,小心翼翼的教她握着纺锤...... 胡庸成看到这一幕,心里高兴极了“念梅这孩子惯坏了,你可不要惯着她,免得她都要飞天了。” 钟母盯着胡念梅头上梳着的辫子,捏了捏上面粉色的发卡称赞:“这发卡真好看哩。” 胡念梅咯咯笑起来,她说:“这是爸爸送给我的。他说六一是给小朋友的节日。”说完还摇晃着头发,乌黑的辫子在被她晃动起来。在钟母的手上流连。她舍不得的按住她的辫子说:“这头发长得多好呀!” 钟母坐在一旁,两人是头一回见面,自然是有许多话要说。胡庸成这么多年来的心病就是这个妹子。他坐在一旁,目光温和的看着两个,话到嘴边,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钟母听他说起父母。心里生了怯意。又很想开口问,这份心思大约就是近乡情怯。 钟老爹在旁边就问起来:“你们老家在哪?我听你口音,还有点像南河那边的话。” 胡庸成双手落在膝盖上。肩膀自然的靠在椅背上:“家就是南河人,不过我们当年来投靠亲戚是我表姑妈。还在川省。” 钟老爹又说:“那…你现在是在宝塔镇工作嚒?” 胡庸成说:“本来是在川省那边,毕竟亲戚都在那儿,后来想着寻亲嚒,我知道月筝当年是落到了这附近,就调过来了。” 胡庸成人在县委,过来是下调。 钟母一听月筝,觉得这名字有些奇怪,她一向被人用丫鬟的名字喊了三十年。头一回知道自己本名。 钟四妮儿听到一声痛呼,她跑到厨房。一看。钟老太居然把手给刺出了个血口子,她眉头都没皱。指挥四妮儿说:“去吧房梁上的腊肉放下来。” 四妮儿说道:“奶,你手伤了,我来。” 她搬动厚重的木盆,里面的水花四溅,不时的溅到她脚脖子上。钟老太看了,就忍不住皱眉:“你这做的什么事。”说完,要接过木盆,被四妮儿拦住了。她紧绷着手臂,把重重的木盆搬到桌上。 “我跟大姐可以,奶,你去休息吧。我记得咱们家还有些瓜子.....” “哦,我去拿出来。” 钟老太记性不太好,听到这句话,就小碎步的往房间里走。三妮儿一听到有瓜子吃,眼睛亮了亮。她烧灶功夫好。大妮儿头一回独自掌勺,于是对她说:“火烧旺点。” 四妮儿在油壶里放了不少油,今天贵客登门,肯定是要炒菜吃的。平时一般是水煮,蒸菜比较多。这样就不费油。但是无论蒸的还是煮的,都没有炒菜好吃。她把油递给大妮儿,她已经习惯了四妮儿每次不知道从哪里拿来的油壶(明明她也没有橱柜的钥匙。) 有了油炒菜就容易了许多。大妮儿先把红绿辣椒和蒜,葱剁碎装好。然后把烧热的油淋在干辣椒上面。红彤彤的辣椒油加上花椒,醋,生抽调在一起。茄子切长条上蒸锅蒸熟。然后趁热气翻滚。半碗调料直接均匀的淋上去..... “哇,好香呀。” “给你吃。” 大妮趁着众人视线不在这里,夹了一筷子茄子塞进三妮和四妮儿的嘴里。眼睛亮晶晶的问:“怎么样?” “好吃。”三妮儿一个激灵,嘴唇油光水滑,她深处手指嗦。辣的像小狗一样舌头伸出来晃荡。 大妮又炒了腊肉,一盘青菜。切了几块西葫芦用锅里剩下的油打了个蛋花汤。菜就做的差不多了。钟家有两台灶。一台灶上煮了红薯饭。红薯是粮食产量比较高的粮食,营养丰富,所以钟家的饭桌上少不了这道菜。 三菜一汤,过年的规格了。 四妮儿端着盘子出来。吴苗苗拦住了她,她朝屋子里努努嘴说:“你待会跟我去磨玉米面不?” 她想到家里还有不少玉米。于是点点头。钟老太的牙齿不好,但很喜欢吃玉米面饼。磨坊旁边住着一户人家,养了驴,磨玉米面要分一些他们。 第一百三十三章 担忧 卫红和钟母在屋子里说话,这时候饭菜也上来了,钟母平时有客的时候不怎么上桌。一直蹲在厨房里吃饭。但是今天上门的是胡庸成,钟老爹不可能不让儿媳上桌。于是四面不大的小方桌就挤不下这么多人了。 钟母端起碗筷就站起来,卫红看了一眼,笑了笑。也跟着站起来。不过她走过去,确把小五放到桌子跟前说:“跟你大舅一块儿吃。” 胡庸成坐下以后,看了卫红一眼,钟老太擦了擦汗走进来,热情的招呼几个人吃饭。又搬了一个小凳子让胡念梅也坐在边角上。这小姑娘看到菜色虽然没说什么,但表情也没有多少欢喜。显然是吃惯了好东西,娇生惯养的。她坐在高凳子上蹬腿,被胡庸成按住:“好好吃饭。” “爸爸,我不饿。”胡念梅怏怏的说。 见她不时往后瞄,卫红已经猜出女儿脑瓜子想的东西了。她很严厉的说:“好好吃饭!不然直接回家写作业,什么也不让你玩了。” 。 钟老太脸色有点僵硬,她还从来没见过吃饭都没劲丫头。小五小三看到肉都两眼放光,村里的孩子整天吃不饱。又瘦,又眼睛发光。看到吃的恨不得用手抢肉吃。而胡念梅面前还摆着一盘炒的油光水滑的腊肉,她还是没什么精神。 她心里纳罕,想,果然是街上的孩子。 四妮儿几个都没资格上桌。胡庸成看了。就把最小的四妮儿搂过来,轻声问道:“四妮儿吃不吃茄子呀。” “吃。”她清脆的说。 胡庸成就夹了一筷子到她碗里,还给四妮儿夹了肉。他说:“多吃些,个头长高点。”说完,在她头顶虚晃了一个半寸的高度。小丫头就笑起来。端着碗,苹果脸蛋红扑扑的。看得胡庸成心里软了半截。 四妮儿挺高兴的,她觉得这大舅不错! 他看乖女的模样,再看了看外甥,钟家的条件也不怎么好,几个外甥都瘦瘦弱弱,忍不住有些心疼起来。他抱着四妮儿上了桌。依次给几个外甥夹菜。 二妮儿高兴的脸色涨红,这可是亲舅舅,尽管没从钟母口里得到答案,但是她打心底希望这个高高大大的,说话也温和的大伯是她的亲人。 “谢谢大舅。” “谢谢大舅。” 胡庸成有一搭没一搭的和钟老爹拉起家常。这两家人头一次见面。按照华国人的传统,上了酒桌,酒过三巡,就没有什么避讳了。胡庸成住在镇上北城。这些年经历和工作都交代了一遍,钟家的情况他也大致了解了。 越是了解,他就忍不住心里生疼。 他问了钟母工作的地方。见是奶牛场,忍不住说:“现在村里公分能换多少粮食?” 钟老太对这个熟,她说:“一个大工能换十斤米了。” 果然,一听到这个,胡庸成就放下酒杯。 原本还存在犹豫,他两手交叠在桌前,开口:“现在麻纺厂的工资一个月差不多有三四十。在村里还是差了不少。”又询问大屋刘大队的情况。然而大屋刘比陈家村还穷一些。公分换粮食也少。 钟老爹为人很好面子,说到这里,就不肯往下吐露了。 “那城里人麽,当然过好日子。”钟老太说起话来滔滔不绝,恨不得拉着胡庸成说个没完:“那可是吃商品粮!” .... 傍晚,四妮儿站在磨坊,和吴家苗苗姐一起,两人费劲的推着磨盘慢慢的转圈。淡黄色的玉米糊糊从石磨里挤出来。一个人推,一个人负责倒玉米,推着推着,吴苗苗就问道:“四妮儿,这人真是你大舅呀?” “嗯。是啊。”她哼哧哼哧的推着磨。卯足了劲。 “我听他们今天都在说呢.....说你们家攀上了个有钱亲戚,马上要当城里人哩。” “谁说的?”四妮儿终于从地上抬起头。 吴苗苗低下头,其实都是从她两个大姐嘴里听到的。话到嘴里,就成了:“大家都这么说,说那个大伯是当官的哩。唉,真是你亲舅舅,那也挺好的呀.....” 她这么想,心里忍不住的艳羡,娘以前和钟婶子一样当丫鬟,可是如今钟婶子娘家人找到了,而她娘还是没娘家兄弟撑腰。还要看妯娌的眼色。 她虚岁快十岁了,懂了一些事情。就对家里的状况十分担忧起来。 铃铛和钟母出身一模一样。都是以前地主家的丫鬟,也都是孤女。可是钟婶子的运气就好些。当年十里八乡村花。不是这样,她也嫁不了钟家的独子。而铃铛相貌次一些,又嫁到吴家来。更不提后脚来了个刘红霞。刘红霞是刘七叔女儿。性格争强好胜。她娘明里暗里吃了不少苦头。就连七姐妹,也被她忽悠着二老送走了三个。 要不是她四妹已经长大了,不好送。指不定连最小的丫头也送人了。 “我娘要是生个弟弟就好了。”吴苗苗说。 钟四妮儿安慰她:“等你们长大了,你婶子也管不了你们了。”说实话,铃铛的性格比她妈还闷,就算生了个儿子估计也没胆子和刘红霞较劲。 谁知听了这话,吴苗苗停了下来,她的忧愁细细的从石磨上碾过,变成凝视着远山的声音:“她啊,她打算让我大姐去说亲好收礼金哩。我可愁死了。”发愁的是,等到她也到了十四五岁的年纪,会不会也成为刘红霞眼睛里和捞礼金的工具。 “.......” 四妮儿纳闷:“你大姐今年不是虚岁才十六么?” 紧接着她又说道:“你大姐要说亲啊,我怎么没听过什么消息。哪个村子的?”村子不大,有点风吹草动,尤其是男女说亲,一般都是隔壁村或者就是本村里知根知底的人。不用多久,都能传扬出去了。 所以这个年代,在农村搞对象,尤其是未婚男女,都非常的慎重。 “我听说,不是咱们这里头的。”吴苗苗脸色骤然的变了。她小声附耳在四妮儿耳边说:“你也别问了,我是听我婶子那天在外面说的.....” 她觉得四妮儿年纪太小,根本不懂嫁娶的意思。对四妮儿说的一通话纯粹是无处发泄的烦闷 第一百三十四章 吴家姐妹 谁知道呢,她人小,可是披着成年人的芯。 听了这话,还拉着吴苗苗说:“苗苗姐,我觉得吧,你们自家的姐妹事情,还是得你爹娘管。你爹娘要是不管,你就去找你爷奶。怎么能让你婶子自己就做主吧” 吴家老爹总不会不管自己亲孙女吧。而且四妮儿心里这种不祥的预感。来源于她对刘红霞的认知。 “你知道隔壁村有个方丽丽,就是家里有个后来娘的姑娘。才十七八呢。被她那个后来娘嫁给了个瘸子,没隔几个月,方家就盖砖瓦房了….” 那件事情很快就传到了大屋刘,听说瘸子是个酒鬼。本来就没什么本事,况且家里又是个独苗苗。上了年纪的爹妈好不容易凑了钱送到方家,后脚方丽丽就别着一朵塑料花出嫁了。 好好地黄花大闺女,谁会配这种货色?到底还不是被强势的后来娘给坑害了。 那个瘸子娶了老婆也没见人变上进,反而变着法子打老婆。方丽丽嫁过去一个月就被打的跑回了娘家。眼睛都肿得睁不开了。夏天穿的少,胳膊腿都露在外面,全是青青紫紫的。村里人看到的,背地里说了不少的闲话。 方丽丽回家以后,她后来娘只说了句话:“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没听说过泼出去的水还回来找爹娘说理的。做媳妇不比做闺女,谁家不受点委屈?就你偏偏不懂规矩。你是想气死你爹还是想气死我?” 方丽丽闹到妇女主任那里,自古清官难断家务事。就算村里有领导插手,可是关起门来,瘸子人照样打。打完还不解气,要说什么:“我爹娘一辈子攒的钱全给你家当聘礼了。老子花了钱!!!就是买头猪,想宰了就宰了。你还有什么话说。” 方丽丽被打的有点精神失常,于是在一个夏天的晚上,悄悄的出走了…..村里人嘀咕都瘸子这么打老婆,这门亲事说不定有鬼哩。议论的最多就是方家收的彩礼钱。听说瘸子成分不怎么好,又有残疾,根本没有人家会看重他。一大把年级(30岁左右)也说不到亲事。只有方家肯把方丽丽瞒着嫁给瘸子。当时那个后来娘提出要彩礼多少云云….. 他爹为了攒钱去修水坝,一条腿给摔断了,没活过中秋。他娘也落下一身的病。 吴苗苗听到以后,她陡然脸色刷的一下变得沉重。 一路走回去,有些心神不宁。四妮儿的话在她脑海里回荡。让她忍不住的产生了种种担忧。这种看得见的乌云盖顶沉甸甸的压在心头。让她喘不过气。吴苗苗相当的聪明,她想到自己跟着村里婶子学习手艺。每个月还能挣点礼钱。可是吴大妞就不一样了。 吃完晚饭,她忍不住起身偷偷对吴大妞问道:“你不是说婶子在替你相看对象,有没有说是俺们村还是外面的?” 吴大妞重重的放下簸箕。警惕吴苗苗一眼:“你问这个干啥?”在吴家,刚生完金孙的刘红霞排头一个。她看到两姐妹嘀嘀咕咕,冷不防就开口: “苗苗,你傻愣站着干啥?还不去洗碗。要等你婶子来动手啊?”她已经出了月子,因为鲫鱼的滋养而变得日益白胖,说话也中气十足。 七叔家儿媳给小姑子送了不少的鸡蛋。她如今比怀孕那会儿更胖了。在吴苗苗刚准备开口时候,刘红霞又拦住了她,朝着大侄女招了招手,示意吴大妞过来,然后才道:“叫你做事你就开始犯浑,谁家姑娘像你这么懒的?说出去都给俺们家丢人!你去看灶台,鸡蛋煮好赶紧端过来!我可警告你啊,不准给我偷吃!” 吴苗苗气的不行,扔下抹布就说:“婶子,我怎么偷懒了?砍柴挑水我没干么?洗衣做饭不是我做么?怎么就还偷懒了?” “苗苗,你怎么说话的。” 她说完这句,吴家老大和铃铛两个人扛着锄头正走进来。铃铛手里的簸箕里装着沉甸甸的土豆。吴老大土豆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对三女使了个眼色。 低声说道:你怎么跟你婶子说话的。” 吴苗苗胸口发疼,她说:“婶子说我偷懒,我可没偷懒。咱们家里里外外不都是我干的么?连碗鸡蛋羹都要我端,我又不是闲得慌。” “怎么啦?你还干不了啦?大哥,你可看见了吧,我说句不好听的,这脾气将来来能说婆家么?干点活都要喊累啦,我说句端个碗筷的事情,说了半天也不肯动。哎哟,我这吃不吃都那样,可是千万不能饿了我乖宝哦。‘ 刘红霞抚摸着怀里胖乎乎的吴根说:“我乖宝是咱们吴家金孙,指望他传宗接代哩。你一个丫头片子吃喝不紧着你弟弟,别说,将来嫁人可别怪娘家兄弟不给你撑腰。” 铃铛无言。吴大妞也煽风点火:“我看你跟婶子犟脾气,我待会跟爷爷说。哈”让吴老爹知道了,一顿排头吃不消。 吴苗苗摔门而过,被铃铛拦住,她细声细气的说:“你跟上人千万不能这么说话。惹你婶子不高兴,你爹又要骂你了。” 吴苗苗进屋,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就是不肯滴下来。她说:“娘,我就说句,凭啥?大姐也跟着瞎起哄,她跟姓刘的还隔着块儿肚皮呢,上赶着亲热。不知道还以为他们是娘儿两呢。” 铃铛说:“你们两是亲姐妹,你跟大妞闹什么脾气。一会我说说你姐,你赶紧把猫儿眼泪给我擦了。” 吴苗苗:“可别这样,指不定她又要说我背后讲坏话给你听。”这时,吴大妞突然站在门口,她冷笑一声说:“你们有什么话就去找爷爷奶奶,有话也别当着婶子说,吴苗苗,我看你是翅膀硬了要飞天吧。成天跟着钟家几个丫头片子混,没学点好的,尽知道犟嘴了。” 铃铛头疼得很,她对大女儿好声好气道:“你上工累了,早点休息去吧。” 吴大妞哼了声,根本不理会铃铛,家里的橱柜钥匙都还把在吴老太的手上,平时就只有刘红霞能劳动她开橱柜做点吃的。跟着铃铛,她岂不是半点好处都捞不着?吴大妞又不傻。人在门口晃悠了两圈,又去刘红霞哪里蹭吃的去了。 吴苗苗闻到厨房里飘来的灰烟,就知道两人又开小灶了。她脑海里还回荡着四妮儿的话,至于要不要问吴大妞亲事的事情,她产生了犹豫。 而铃铛显然不知道女儿心里在想什么。 第一百三十五章 银元 “去看看你大伯的事情搞完了没,搞完了就去摘点菜做饭。中午接你大姑也过来吃饭,听到了没有。” “奶,中午做啥吃的?” “麂子肉还剩下一点,你搁点碎肉,放辣椒炒。院子里晒得干辣椒也放些。好看。” 集市上不让偷偷卖木材,可是拦不住这个需求大,陈家村一棵一人合抱的树要七八块钱。做房梁是最实用的。钟家把以前地道的两口红木棺材托女婿陈胡卖了,才得了十几二十块钱。主要还是现在人穷,没人肯花大价钱去买这些好木材。钟家的棺材能卖出去,刚巧是附近一户非常孝顺的人家。子女都舍得花钱。这口棺材拖到棺材铺里放了每一星期,就被卖出去了。 钟家房梁要重新弄一根新的上去。原先还是白果木。现在换柏木。 陈胡看了一通,手底下有几个帮忙的村民正在和稀泥(字面意思)。 他倒了麦秆进去。伸脚去锛泥。铁杵闷声“咚”的砸在土窝窝里、每一下都使上了一百二十分的力气。相当的辛苦。 等差不多了,才对钟老爹发了跟红塔山的烟。几个村民都是轮流安排帮大屋刘房屋倒塌的人家建屋。也算公分。而且修完这家修那家。总会轮到自家的。所以这帮人手脚麻利的很。如果晚一些,家里那些牲口和鸡鸭就要遭罪了。 钟家房子老化的比较厉害。塌陷的地方挨着堂屋的一个角。横梁卡在漏风的地方。呜呜的吹奏乐曲。刮风也就算了,下雨的时候,房间能飘进来雨水,歪山倒檐。钟老爹皱着眉头不言不语,眼里酝酿着不满。金窝银窝哪里比得上自家草窝。 住了这么多年。钟家人对这里感情深厚。于是更不忍心房子倒塌损坏。 “….这里一块要重新盖起来,还不如整间屋子重新修。老钟,你家屋子有十年没修了吧?” 钟老爹没说话,钟老太擦了擦手上的水。土源好找,四寸的浮土挖干净才能取底下的土。她兜里还装着特地找出来卖棺材的钱。她悄声说道:“三十块钱。能起几间屋子哩。”她想,土屋不费钱,主要是木材贵一些。 “麦茬子不经刮。我看淮草很耐沤。换了屋子不漏水…..” “……” 众人你一眼,我一语,说的是热火朝天。 钟老爹呵呵笑了笑,拱手说道:“屋里娃娃们还要读书,这几年苦点也就算了。等娃娃大了。再说起屋子的事情吧。” 众人一听,心里都不以为意,钟家是出了名的贫困。前年还要把孙女送去读书,不少人背后都嘀咕。说钟家有钱烧的慌。现在看到屋子破成这副模样也不肯换新屋。有不少人就摇了摇头。 钟老太擦了擦汗,等七八个帮工都吃了饭,连带水泥师父也躺到树下休息去了。她跟着钟老爹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后屋走,准备把房梁上挂的一壶糖拿下来。 没错,就是一壶糖。 这时候的糖相当于后世的西洋参。送礼走亲戚都是重礼。所以非常节省的吃。而且农村坚信糖是补品,一般只有女人生娃坐月子,才会吃一点。钟红花有低血糖,刘大夫给开的所谓“生孩子”的药,就是半斤糖。 钟红花吃了糖水,果然头也不发昏了。人也精神了不少。不至于干农活的时候就昏倒了。没过多久肚子里就有了娃娃。 对于钟红花来说,可谓是神药了! 现在家里还有几两糖,钟老太就从房梁上取下来,她人老,可是未必老眼昏花。站在梯子上扒拉了半天。一样闪着光的家伙就从梁上掉下来。这稀里哗啦的掉了一地清脆的东西,在屋子里乱滚。其中一枚“哐当”的砸在了门槛上。 四妮儿手里还抓着一碗蚯蚓,刚准备喂鸡,伸出头瞄了一眼。三魂六魄惊飞九霄云外去了。 半晌都没回过神来。再要说话。被大惊失色的钟老爹捂住嘴。他低喝道: “不准嚷嚷。” 四妮儿点点头。 钟老爹招了招手。她就把碗放下,然后跑到房间里,关上门,把地上一堆银光闪闪的钱币给捡起来。这一片散落的钱币不少,有些前脚溜进门缝桌缝里。被四妮儿扣出来。她满头都是灰。被钟老太拍了半天。 “哎哟,哪里来的钱喔。” “嘘,点灯,我先瞅瞅。” 钟老爹有些犹豫不定。他食指拇指紧紧的捏着钱币,眼睛几乎凑到了灯油上,才看到由上而下的两个大字:“光绪!” 四妮儿趴在钟老太腿边,一个激灵浑身抖了抖。余光扫了一圈。发现这钱币模样古朴,拿在手里和电视剧那些假钱不一样,是真真正正手感沉重。 钱币从右到左则是“元宝”一圈小子则刻着:“江南省造,辰,分二钱七平库。甲。”其中“钱”和“库”“宝”都是繁体字的写法。通身色彩暗沉,凸起的部位则磨得发亮。在钟老爹看了第二遍的时候,轰然手指一松。钱币就落到了地上。 四妮儿心疼的赶紧捡了起来。 钟老爹说:“这个也没什么用,老古董卖不卖的出去都不好说,别惹祸上身就行了。” 钟老太心热:“你也忒小心了,前几年人人都往宝山跑,挖了多少东西吶。怎么咱们家藏点东西就不行啦。现在不比以前,谁还盯着咱们......” 话没说完,就听到一声“砰”的掌心拍在了桌子上,八仙桌子晃了晃。钟老爹恨铁不成钢的骂:“.....我说你呀,可真是越来越糊涂了!没人盯着咱们家?还不是看咱们一穷二白,一穷二白,谁都懒得惦记,我就告诉你了,要是传扬一点风声出去,保不齐明儿就闹到咱们家来了。当初生伟华的时候闹得!还不厉害啦?你这是记吃不记打?还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啊。” 一说起这件事,钟老爹浑身都不舒服。 钟老太讪笑:“行!行!听你的还不行,我这就找个地方挖坑埋了。” - 第一百三十六章 赶甲子场 由于这个意外,钟老太在屋子其他几根房梁上,找到了其他塞在砖头缝隙里的包裹,这些包裹有些收到风化腐朽,黄铜色,绿色都锈迹斑驳的覆盖在文字辨认的地方。只有最开始的那堆银元保存的最完整。 钟老爹看了一堆银元,摸了摸下巴,怎么也舍不得挪开目光。他不是没有见识的人,这里有“袁大头”的银元,也有光绪的银元,说出去怎么会不值钱呢? 只是这样扔掉,他也无法忍心。要是放任在家收藏,又恐怕村里人风言风语,闹出麻烦来。索性就对四妮儿说:“你去后院埋到猪圈后面。” 埋在自家猪圈,能让他稍微安慰一些。日后还有挖出来的机会! 四妮儿点点头。她走出屋子,就把银元往农场一放,揣着碗去喂阿花去了。银元随便埋进土里,没有密封措施,很容易被水分和土壤腐蚀。价值大大的打折扣。还不如放在谁也找不到的农场安全。 对于她这样的门外汉来说,古董和钱是挂钩的。可惜四妮儿不懂鉴别,分不清价值高低下。只好把可能有价值的东西保存。等以后再慢慢来看好了。 她走到鸡圈的时候,阿花咯咯的叫起来了。丰满的翅膀扑腾的挥舞。坐在蛋上非常消耗母鸡的体力。看到四妮儿走进,母鸡拼命的伸出脖子啄蚯蚓吃。它一站起来,四妮儿就瞟见底下有细细的“叽叽”声音。不禁蹲下身子去看。 好家伙! 大约有十几枚都不同程度的裂开了。蛋壳裂开最大的那枚蛋里不停的摇动。里面有不小的动静。蛋壳中间破开了一个口子。没过一会儿。里面的碎蛋壳也纷纷落下来。一只淡黄色的,顶着蛋壳的小鸡就孵出来了。 “奶!奶!小鸡出壳啦。” 四妮儿兴奋的跳起来。冲进了屋子。对着钟老太一顿嚷嚷:“出壳了,我看到出来五六只啦。” 钟老太一听,也高兴起来。她擦了擦围裙,从后门拿了一只簸箕出来。然后在建房子旁边的地上舀了一碰细沙。然后才跟着四妮儿去了鸡窝。这下子整个鸡窝都是稚嫩的,清脆的叽叽喳喳的声音。一只只黄色的鸡崽小的可怜,憨态可掬的摇头晃脑。 “哎哟,出了十八只,不对,还有只。” 钟老太点了点,脸上露出了惊喜,总共抱二十二只蛋,孵出二十只,是非常少的概率了。她小心翼翼的吧鸡崽赶到簸箕上。又抓起鸡窝里湿漉漉的蛋壳。粗糙的大手捏碎了蛋壳洒在簸箕上。“先喂几天米糕或者糙米都行,要泡水泡一天。” 小鸡也要吃沙子,蛋壳也要吃。不然消化不良。四妮儿高兴的不行了。她还想伸手摸那些软和的毛。可惜小鸡很容易受惊,两条牙签小腿滋溜的跑了。 四妮儿看到二十多只小鸡,眼红心热,怎么也舍不得卖出去。她说:“奶,卖出去能卖几毛钱哩。不如咱们家养吧。”横竖她还养了蚯蚓,怎么也不会饿着鸡。“养大了转转场子(赶甲子场)能卖五六块钱哩!!!” 钟老太很犹豫。 钟家一向是低调,生怕枪打出头鸟,可是彩棉也不敢种了,鸡也不敢养了。穷的连屋子都盖不起,加上看到自家房梁掉了银元,还要小心翼翼的藏好。这种绝望的沉重和压抑让她久久的不能挺直腰板。脸上的褶子里藏着泪,一滴一滴的掉在土里。很快就消失在深褐色的土地上。 她的大手掌捂住了脸,低沉沙哑的的声音从嗓子眼里挤出来。 “卖了!都卖了,没听你爷爷咋说的!” “哎!” 钟老太擦了擦眼泪,竟然又爽朗的高声说道:“收拾收拾,咱们去镇上卖鸡仔,多少也有钱挣,奶给你买冰棍吃。” 不亏是神经强大的老太太,情绪很快就收拾起来了。她脸上一点泪痕已经无影无踪。家里好歹有只老母鸡!不算太穷。总是能过下去的…..(几乎农村老太太都有这种想法。) 四妮儿被这种情绪感染了,闷声闷气的把地上渣滓收拾好去喂猪去了。 卖小鸡的时候是十五,去了一趟镇上,镇上牌坊门口还有把守的民兵,一老一少抱着篮子过去,还没进去就被拦了下来,说是要检查东西。不过人检查的很快。除非是卖粮食油米。(国家统购统销)否则不会怎么管的。 赶集的多数推着木质的推车,大口的竹筐和背篓。这个季节还有菱角和马蹄(水果)吃。 附近几个村落挨着山,所以山货也很多。像一些中草药很有市场。还有茶叶。 轮到他们的时候,四妮儿手里捏的紧紧的。把浅口篮子上面盖着的白布掀开。里面挤着簇拥的黄色毛茸茸的小鸡。那个民兵前一秒还不耐烦的脸上露出了好奇来,指着四妮儿问:“这是你们家鸡抱窝敷的?” 这个大嗓门吸引了旁边赶集的注意力。顿时,一圈人就围在了四妮儿身边看稀罕。不是乡下人没见过鸡,而是来镇上卖菜卖苎麻的,在家庭小手工业和种植经济作物都会被批判的年代,“闲了是社会主义,忙了是资本主义” 大家都小心翼翼。谁能这种主意,竟然卖小鸡来了?真是胆子大。 四妮儿心惊胆战的盯着民兵,心想:“不会要没收吧。” 好在他们虽然没见过卖鸡仔,不过宝塔镇是个小地方,没名气,所以很多东西管的并不严厉。那个民兵挥了挥手,直接让他们通过了。钟老太吓得脸上脖子上都是汗。现在天气很热。走一会儿就后背火辣辣的。 好奇跟过来的都是赶集的镇上人,看到这篮子小鸡,都围得严严实实的。有不少都是年级二十多岁的青年同志。尤其是女同志比较多。看了一会儿,才有人上前小心翼翼的问道:“这鸡仔怎么卖?” 四妮儿反应很快,脆生生的说:“同志,小鸡五毛钱一只。” “哎哟,五毛钱!” 第一百三十六章 赶甲子场2 周围人哄闹起来,不少人眼睛里都露出了微微期待紧张的神色,这片工人都是吃商品粮的,所以手上有钱。也舍得买小鸡。 “行,那我挑一只,哦,不,挑两只!”那个问话的女青年想:“以前从来没看到卖小鸡的,说不定下次人就不来了,买两只才几个钱。养两只鸡,养几个月就能下蛋。”这么一想,觉得这一块钱花的不亏了。 四妮儿连忙说:“大姐,我们家的鸡都是个子大又活泼。保证好养活。” “哎哟,小姑娘真会说话。” “喏,给我来一只。” “哎。” “我要四只,小姑娘,你能不能送个小篮子给我兜回去?” “装袋子里怕路上活不了,憋死了。” 四妮儿心想,还好提前带了几个小篮子。 边热火朝天的时候,不远处突然闹出了动静来,引得众人前去围观,原来是一辆呜呜冒烟的拖拉机,摇摇晃晃的朝集市这边开来了。一个驾着喇叭的人远远过来,浩浩荡荡。有人眼尖的,立刻抓起篓子就跑、引得四妮儿十分疑惑。她拉住了其中一个人问道:“这是做什么呢?” --- 广场后面是楼房,底下是水泥台阶,坐着,站着不少人。听到动静都站起来了。 一号桥中学几百号人浩浩荡荡的从远处涌过来,手上高举旗帜,吓得众人一阵慌乱。不过眼前却没闹出太大的动静。只听到人说:“城门口设置了卡子,估计赶集是不成啦。”说完,那些卖菜的,卖茶叶的。都纷纷背起篓子往原路返回了。 “奶,那是x小兵!” 四妮儿看到几百号学生冲过来,声势浩大。也有领导模样的人下车,好声好气的拉着赶集的百姓现场教育起来。其中就有个人的嗓门特别大,站牌坊底下说道:“支持参与农田建设,大干社会主义。” 四妮儿被钟老太拉到了马路牙子上。她把篓子重新用白布盖好。那台拖拉机飘着黑烟缓缓行驶过去,不少赶集的农村人都现场收到了教育,一时间人满为患,她略微想了想,就听旁边一对年级三四十的夫妻模样的人说道:“听说不让搞集市了。要学哈城搞社会主义大集,你说,到时候能不能买到羊毛毯子?” “谁知道哩!” 钟老太听到以后脸上表情变了变,说不上来是高兴还是担忧。她利索的收拾起来,并且对四妮儿说:“咱们先回去。” 四妮儿听话的点了点头。她走到快门口的时候,忽然把目光挪到了一篮子小鸡上了。她走了两步又捂住了肚子,对钟老太说:“奶,我想尿尿。” 旁边不时有推着擦身而过。人多的不得了。摩肩接踵。不过大部分人都是不太高兴的。因为生意没做成。白跑了一趟。连钟老太也只卖了七八只小鸡仔。她听到孙女的话,皱了皱眉,说道:“你赶紧去,别跑远了。就站着树后面尿成了。” 四妮儿夹着腿跑了两步。又不好意思的说:“奶,这里人多,我躲树后面。” “行了,赶紧地。”钟老太摆了摆手。她拄着扁担靠着牌坊石柱上微微闭上眼。四妮儿见状,迈开步子,飞快的溜到了一栋房子后面。等出来的时候,已经换上的一身的伪装,这么一个彪形大汉的身板在人堆里挤来挤去。他走到钟老太面前。伸手拍了拍问道: “老人家。” 钟老太米勒眯眼,见是一个年龄不小的中年汉子,提了警惕的心问道;“什么事?”她一看这么大的块头,就把篮子往身后推了推。 男人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说:“你这鸡还卖不?我刚才还看到你们卖小鸡仔的摊子。准备买几只鸡仔回去。没想到一会儿集市就给关了。婶子,你看,你这儿还有几只鸡,我都买了。” 他笑的时候,露出一口白牙,很是憨厚的模样。 钟老太人很实诚,犹豫的说道:“这么多鸡,你估计不好养。” 篮子里还有十二只小鸡。一般人家养一两只鸡就差不多了。养太多也照顾不过来。况且城里没有草地,鸡都养在大马路上。吃不到草籽,鸡长不大。钟老太心眼实,生怕人家吃了亏。也正是因为这样,她每次在路边卖乐口消的生意还不错。 没想到男人摆摆手说:“不要紧,不要紧,多少钱一只?” 钟老太心想,这人不会是个傻子吧? 她按捺下心里的疑惑说道:“六块钱。十二只。…..算了算了,你买的多。我卖你五块钱。”说完,一张票子递到面前,男人不好意思的说:“这怎么好意思呢,是多少就是多少,您赶紧拿着吧。” “成,那这么着,这篮子也归你吧。”一个竹篮沉甸甸的,竹篾被磨得发黄发亮。在村里是最不值钱的东西。男女老少都会编织。没了也不要紧。 男人点了点头,看起来很高兴似的把钱塞给了钟老太,自己则是逆着人群往前挤,很快就消失在了一堆熙熙攘攘的的人群之外。 等人彻底不见了,钟老太拍了拍衣服,检查了身旁带着的两块干粮饼。这两块原本是中午的口粮。里面搀了玉米面,看起来黄黄焦焦的。手里捏着六块钱的钞票还反应不过来,她头一回做这么大一笔生意。只停留几个照面的脸孔在她心里留下了印象。 见四妮儿还没有回来,心里不禁暗自的担心起来。 她朝树后面左顾右盼了半天。没过多久,小丫头片子喘着气“哼哧哼哧”的跑过来。手撑着膝盖大口的呼吸。 “奶,我回来啦。” “你尿个尿,怎么蹲这么长时间?” 四妮儿擦了擦汗,心里吐槽:“自己买自己的东西,兜兜转转给老太太送钱,真是不容易!”原来是她偷偷乔装把自家的鸡买去了,免得钟老太再跑来跑去。更何况这点钱她根本没放在眼里。能减少麻烦是最好了。 十几只鸡都扔到了农场里。逮到钟老太没注意的时候又跑回了树后面。找准没人看到的时候窜了出来。一来二去。花了不少力气。 第一百三十七章 回村里的时候碰到了姑太太的儿媳妇“慧子。” 碰到亲戚,就要打招呼,钟老太问道:“慧子啊,这时候不造饭干啥呢?”慧子是大队里的一个小领导,负责办理登记的文职,听了钟老太的话,爽快的说道:“是这样,咱们公社开了个临时的会,县里面拍了去哈城学习《哈尔套经验》,咱们这儿要搞社会主义大集。现在正在积极准备呢!” 两人在路边走,慧子还扛着钉耙,头上扎着头巾。 钟老太看了她一眼,好奇的问:“哦?那是搞啥?” 这话换来慧子一脸“你这都不知道”的表情。 “好事情!组织号召咱们公社社员积极准备农副产品在集会上卖给当地的收购站供销社,限制小生产,供销社那边也会安排大家买日用品。这是社会主义发展下的新路子!姐,咱们刘家沟要积极的筹备,你们家也要准备呀。” 钟老太就问:“要准备什么!” 慧子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一会儿你们自个儿去晒谷场看报纸吧!”说完,扛着钉耙匆匆的就走了。从她步伐来看,简直像是火烧屁股。 钟老太和四妮儿面面相觑。 晒谷场有个公告栏,上面果真写了社会主义大集的通知,四周围满了下工的村民在议论纷纷。四妮儿看到明确的规定是“销售任务“五个一”是根据哈市学习来的经验,争取向哈市的方向看齐!”后面则小字标注“并取消敢甲子场(集市)无论集体和个人都要驰援国家建设!”旁边一条条红色的标语写着“党员以及公社干部要起到带头作用。” 报纸上白纸黑字。《社会主义大集好――辽宁省彰武县哈尔套公社改造农村集市的调查》 吴老爹眼睛都快瞪出来了。他站在四妮儿旁边,鲜少没有对着钟家冷嘲热讽。 “一斤茶叶,一只鸡,十个鸡蛋,一斤苞谷,一斤蔬菜。”随着他念出来的一个个字,眼珠子越瞪越大,直到看到“三个赶场点其中一个就在大屋刘的晒谷场!”众人才纷纷像是落入热油中的蚂蚁似的。讨论的声音几乎要盖过心声。 傍晚: 刘七叔家里常常是做一条刀拍黄瓜,朝青椒。至少有一盘子腌菜下酒。在夏天的时候,喝酒能驱散浑身的热意,尤其是一家人搬着竹溪竹床在屋子外面纳凉的时候。饭菜入口。已经看不见什么光线了。 黑灯瞎火,伴着热辣的烧酒入喉咙。 半天以后,刘红霞坐下来,香兰端着菜放到桌上招呼小姑子,刘七叔叼着烟斗,对女儿说道:“你回去跟亲家好好说鸡,肯定是要交的,不要自找没趣。村里人都交,又不是你们吴家一家人!” “爹!” 刘红霞急的脸红脖子粗,拉着吴二狗坐下来。吴二狗苦着脸说:“爹!咱们家的鸡肚子里揣着蛋,怎么能交上去,这不是要了我娘命么?”别看吴家还有点家底,他们家也只有两只母鸡,还是要下蛋的! 村里家家户户都指望这鸡屁股银行能挣几份几厘的买盐钱。 他看了一眼刘七叔的脸色,嘀咕道:“不是说有干部带头么,你们家多交点不就成了。” 刘七叔眼一咪,巴掌重重的拍在案板上,这巨响吓得远处的狗叫嚷起来、香兰身形定在竹床旁边,窈窕的身姿让吴二狗都忍不住看了一眼。他回过头,刚好撞见岳父一脸阴沉,吓得鼻子里呛了一口酒,拼命的咳嗽起来。 刘红霞不满的看了父亲一眼,连忙去拍吴二狗,嗔怪的说道:“叫你好好吃饭。你非不听。” 这话落在众人耳朵里,简直不像是刘红霞能说出来的话,她得意的瞟了一眼香兰,在妯娌面前,刘红霞非要和吴二狗装作夫妻同心的样子。她还觉得自己在香兰面前无端高了一截! 众人吃饭,香兰当媳妇的不能上桌,就端着碗筷在旁边站着吃,冷不防就被刘七叔点名说道:“鸡,咱们家还有两只,明天全部抱过去!红霞,你再拿四斤,不不不,五斤苞谷过去,县里重视这件事情,咱们两家就要做到表率作用。” 这话一听,吴二狗就跳起来了,几乎是暴跳如雷的说:“苞谷!去年就没分多少苞谷!”这个数字让他很心疼。尽管大集买卖也有钱拿,可是这点钱对于农村人来说,哪里有吃得饱重要呢。 最重要一点,就是现在大屋刘的收成只能维持七八分饱,卖粮食只有傻子才干! 在农村粮食就是天,吃不完也要存起来。 刘七叔料到他的反应,冷哼一声说:“又没让你们真卖出去,抱着鸡鸭过去走一圈还能要了你的命?” 吴二狗听到这话,勉强回过神来:“啊,爹,假买卖啊?你咋不早说!”他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一巴掌拍了大腿说:“这样还说啥,爹,我明天就带着粮食去大集,您放心,我不会给您掉面子。” “爹,来来来,这杯我敬你。” ……. 再说慧子这边,刘家太这边家里还养了头猪,听说村里两家抽一只猪,慧子的心里就七上八下的,她对这件事充满了热情。可是转头一想,这猪才养了半年多,一百多斤,还远远不到杀猪的时候(农村猪一般两百斤卖)现在杀了就亏大了。 她陷入了犹豫中。 钟老太知道了,就趁着夜色过去姑太太家商量,老太太已经老态龙钟。家里几个儿媳妇当家,各怀心思。晚饭一同吃的。酒过三巡。这边大媳妇晓春就对钟老太说道:“哟姐,现在是公社里要抽猪杀!咱们两家总是要抽只猪,抽哪只我心里都难受呀。买猪你家钱不够,娘还自己掏老本出来,我看娘一把年纪了,还操心这件事情,我心里真是难过。早知道,还养什么猪!” 一边吐槽,还一边往姑太太身上扯。 晓春说完,朝太太身上看。之前猪本不够,是姑太太出钱,加上钟家也出了一部分,这才买了猪仔的。她说这话,无非是让钟老太念着姑太太的好心。主动提出杀钟家的猪。 钟老太说:“之前多亏大姑帮忙牵线,养猪的事情才能一齐办下来。我们两家亲厚,大姑心里不知道多高兴呢。”说完亲热的去啦晓春的手说:“都是亲戚,相互之间帮衬,谁也吃不了亏嘛。” 第一百三十八章 杀肥 可见钟老太也不是吃素的。 晓春脸色僵了半天。钟老太又说: “当初说一只交上去一只分了。现在咱们要杀,只杀肥!大集挣多少是多少。钱平分得了。剩下一只还能继续养,等到了年底养到两百斤,一百二十斤上交。剩下两屋总能分点肉过年。”她非常冷静。 现在谁也不知道大集过后,剩下那头猪还需要交不。 晓春一听,眼里也亮了亮,这主意真不错。再说现在事发突然,也没有别的法子了。 一只猪本三十多块钱,母猪崽贵些。加在一起成本七十。 “现在猪肉八块钱一斤,哎,老刘,你去晒谷场那里问问有没有称。”晓春高声喊了句,刘家长子,一个约莫五十多的男人远远的喊了声,然后头也不回的出门去了。 她回过头,对小女儿喝道:“你愣着干啥。去隔壁借根麻绳来!”众人心里稍微算了算,心里总算宽慰了许多。 两家商量好了,就回去猪圈赶猪。 钟老太牵着四妮儿走在路上。深一脚浅一脚的踩在泥地里,下雨过后还没来得及晒干,树下的泥巴里布满了大大小小的深坑。众人牵着猪去上称。结果是钟家这头猪(四妮儿喂的这头猪) “足足有一百二十斤!” 晓春看到这头肥猪,再对比自家那头瘦了吧唧的猪,心里惊叹了一番。 这头猪可是四妮儿起早贪黑的打猪草,每天早上天亮就开始煮猪食才养的这么肥。姑太太家里的猪才一百斤出头…… 这是钟家的猪啊! 四妮儿一听,眼圈就红了。 她死死的咬着嘴唇,看着大屋里不停冒着骚臭的尿味和血腥味。扶着墙壁靠着。这不是第一次杀猪。可这一次,四妮儿怎么也看不下去。她脸上挂着眼泪和黑灰,看到那只还不算肥胖的小猪被推搡着赶进了屋子里。连杀猪烧香都来不及点燃。大屋里一共有十几户人家养猪。这天晚上就宰了十七头小猪! 女人们僵硬的站在门口,望着那些小猪眼里都是不舍。 快到凌晨三点钟,村里的屠夫都累惨了。地上的血浆凝固成一片片的干涸的片状。四妮儿脚上是一盆冷却的猪血,带着夜晚的温度。冰凉的裹成了一块。 她疲惫的往前,肩膀上挑着扁担上下摇晃。猪血让他们带回去了。她来的时候只牵着一根绳子赶猪,回来的时候把绳子系在腰上。远远的望到一群黑蚂蚁的队伍在远方敲锣打鼓的过来。人们喜气洋洋的脸上带着灰尘。肩膀上扛着白花花的猪肉。知青热情洋溢的举着红色的横幅,鞭炮声隔着薄薄的雾气传过来。刺的人耳朵里都疼。 “喜迎大集。” 远远能看到扛着的摄像头对着村民。他们手里抱着鸡。或者是背着竹篓蜂拥而至。鸡扑腾着翅膀咯咯叫,老远看过去,简直是鸡飞狗跳。 这群人打头是公社的干部,还有是村里的供销社销售员。驴车走在队伍的末尾。车上堆着成堆成堆的长毛毯子和其他生活用品。所有人脸上都是兴致勃勃。 “走,四妮姐,咱们去看”江夏拉住了四妮儿的衣角,雀跃的说:“那边好热闹呀。” “夏子,我看到你爷爷了。你先去。我回屋一趟。”老远看到大江爷爷提着两只鸭子。隔壁村的人也过来赶大集。他们起的更早些。 有四个身形雄壮的汉子拖着生猪。“嘿呀”“嘿呀”的使劲。 那只猪或许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命运。长嘴拱着地,怎么也拖不动。大约前行了十几米,前头有个男的就开始骂骂咧咧的。其中一个跑过来喊人,急得满头大汗:“来人帮帮忙啊,这猪从车上自己滚下来,拉扯不动。” 江夏跑的像一条草丛里滑溜的花蛇。他跳起来。黑手的肩膀卡在车栏上喊:“赖子叔,过来搬猪!” 旁边的几个妇女包着头巾,听到动静都看过来旁边的几个男知青也上去帮忙了。众人七手八脚,总算是把猪绑到了车上去。一车四五头生猪,都不超过一百斤。旁边有个跛脚的老太太嚷嚷道“真是要命啊,这大点猪叫我怎么卖!” 旁边人敲了敲车,不耐烦的说:“就是啊,你听大队长说啥了没!一斤才五毛二!” 四妮大惊失色,她连忙冲到人堆里,此时站着说话的是隔壁陈家村的人,四妮儿眼生,不认识。她只好站在旁边,扯了扯男人的问道:“叔,你们说啥?” 陈家村有钱,养猪的更多。这两年政策的大包干让众人有了盼头。不完全的平均分配带给他们许多村民干劲。比过去混公分强多了! 虽然这个举动引得许多家里懒的人不满,但你是什么货色,乡里乡亲都门儿清。 有意见的都是那些懒汉。 让养猪以后,有点家底的都掏腰包去买猪仔了,钟家不是头一个想到两家混养的。村里聪明人不少,有些家底不够的,就两家凑在一起买猪。到时候只交上去120斤。其余的猪肉一分,赚的钱很可观。 现在又说要搞大集。许多人就不乐意了。 陈家村有些穷的家里。死活不肯交猪。跪在家门口哭呀,闹呀。那公社咋办?几个干部你看我,我看你。真动手也不忍心,可是上有政策。哈尔滨的大集搞得有声有色,还上了报纸。全国都在学习的热潮中,你一个村能撇干净么? 公社每年还要去镇上县里开大会。去年和前年都是汪家沟评为优秀。陈家村还憋了一口气。现在领导发话,哈尔滨大集要搞!而且要搞得有模有样!不能又叫汪家沟抢了头彩,于是下了死命令,每户赶大集至少一只鸡。多了还有奖励。要开会表扬。 尽管这样,大多人都抱着自家的鸡去了,可是那些养猪的不干了! 一只鸡,养了一两年都是老鸡了,才值几个钱?一头没长大的猪少说还有几十上百斤可以长,现在就宰了。能卖多少钱呢? 猪,被几个光膀子的汉子硬拽上车。畜生都知道害怕,上了车嗷嗷直叫。底下跟着一队神色紧张的村民。等到了大屋刘的晒谷场,这边人山人海。生猪又叫唤起来。拉屎拉尿。一片乌烟瘴气。 第一百三十九章 亏本生意 四妮儿被夹裹到了打谷场,县里也来了领导,戴着大红花,一本正经说:“咱们县要大搞共产主义,就不能掺假!那些短斤少两不能有,哄抬价格的更不行!买卖的价格就按照统购价格来。谁都不例外!” 又说:“咱们这是为了消灭小生产!彻底堵住资本主义的路!” 人群哗啦啦的都站起来了。有几个老汉原本坐在草垛上抽烟,闻言也激动的起来了,统购价格比市面低三分之一! “怎么这样呢!” “我怎么听当时说按照市价!” 四妮儿听到耳边夹杂着低声的骂娘。 她对晓春说道:“奶,咱们家猪估计卖的了的六十八。趁着现在人少,赶紧把猪卖了吧。” 晓春盯着猪,眼里满是不舍。她站在看台上来回踱步起来,两只手绞在一起: “这怎么卖?这叫我怎么卖?”她原以为八毛钱的卖法,猪也能回本。两家买猪仔都花了七十左右。现在一头猪只能卖六十八,还不包括猪下水,猪脚。另一头猪要交一百二十斤,剩下本都难回了! 忙死忙活一年,还亏本!这让她怎么能接受。 四妮儿也生气,同时有一种深深的疲惫和无力感。 没错。她就是这种感觉。大屋刘是一眼望得到彼岸的生机勃勃,可是这里家家户户却都是这样的穷。靠山吃不饱,靠力气也混不到饱,她已经尽力的养猪养鸡,却怎么也没办法富裕起来。好像无论他们怎么努力的挣扎,都逃脱不了贫困的生活! 晓春抹了一把汗,昨天她还想方设法让自家多拿点好处,可没想到一毛钱都没挣到!! 她心里难掩愤慨,板着脸把半扇猪肉架起来,哼哧哼哧的朝着供销社那边的收购位置走过去。等她离开了,四妮儿又换了一幅面孔钻进了正在大肆销售的地方上。驴车上摆满了生活用品。过来收购农产品,村民也可以按照比例购买生活用品,小件比如:肥皂,火柴。大件的例如羊毛地毯,棉被,锅具,棉布。 因为人多,她废了好大功夫才挤进去。一眼就看到了摆在最中央的手电筒。和塑胶解放鞋,尼龙袜。 四妮儿买了两双尼龙袜子,还有一盒两毛钱的火柴。解放鞋倒是不贵,只是没有她穿的码子。不知道是因为劳动还是其他原因,村民的脚都很大。连钟母的脚都有四十码。 尼龙袜是钟老太让她买的。她说钟母现在在农场干活,每天跑来跑去,少不了要穿袜子。 四妮儿不可置否。这钱是哪里来的,当然不可能是钟老太突然大发好心了。 她节俭到一种自虐的程度,全家人都深受影响,不止是钟家,这个年代所有家庭都这样,只不过程度不一样。比如做饭,钟老太用一块肥肉在锅底下擦一擦就有了,吃到肚子跟没有吃差不多。 这些钱都是胡庸城派人或者自己送过来的。 这个月没到月底,他从城里过来了四五趟,每次不是送吃的就送喝的。钟老爹迂腐的很,板着脸说不肯收。被胡庸城拿话堵了回去:“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钟伯这点东西都不肯收,莫不成还跟我客气?” 钟老爹还能说什么呢? 他硬气,可拦不住胡庸城招待自己亲外甥。 谁也不知道,只有钟老太察觉到了钟老爹的别扭和不顺意。 她知道老头子平生最恨人施恩施惠,钟老爹以前只有他施恩别人,等他成了好脸色等别人给钱的时候,就知道这个中滋味了。这是当了十几年小少爷的人。骨子里都是傲气。被人打成了坏分子,要不是钟老太在其中周旋,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借着由头去折辱他。 前几年更加辛苦,钟老爹也不肯到处借钱。哪怕是欠了刘大夫的钱,他差点饿死钟家几个小的,也要把钱还上。 胡庸城这次又送了东西过来。钟老太就说:“你就是倔,人家也没有那种看不起咱们的心思,况且这是三儿亲兄弟,伟华亲舅舅。怎么地还不能好好处着呢。” 钟老爹哼了声,满脸寒霜的说:“又不是吃不起饭,要他来接济!” 钟老太叹了口气,说:“几个娃娃日子苦啊,伟华长到五岁才吃过肉。你也想想几个小的嘛。” 有这么一个亲舅舅在,处好了关系,以后指不定还能帮衬帮衬。钟家在大屋刘没几分香火情。那就更需要亲戚帮扶了,不过以前老太爷那一脉人丁单薄。剩下的就只有姑太太一家。剩下远房亲戚流落到徽州。现在早就没联系了。 钟老爹恨铁不成钢:“我咋个亏待伟华啦?家里有口吃的都顾着他。母不嫌子丑,子不嫌家贫。要是嫌家里穷,我就当没这个孙子!” 钟老太看他越说越离谱,连忙打断他说:“行啦,行啦,说什么呢!我去做饭了,一会儿四妮儿该回来的,也不知道猪肉收购多少钱.....” -------------------------------- 四妮儿回来的时候,家里已经做了饭,钟老太看到她满脸疲惫,拖着半桶猪血,连忙接着问道:“怎么样?” “鸡四毛钱一斤,阿花卖了四块钱。一个鸡蛋两分钱。加上其他东西一共卖了四毛二。猪钱在晓春奶奶那儿,回来的时候桶还是继明表伯帮我提来的.....” 四妮儿放下猪血,慢慢的把大集的事情跟老太太讲了,生怕她生气,缓缓的说:“我看到好多人都嫌价格低嘞,陈家村还有人往猪肉和鸡里灌水,还被p斗了。大队长说,这样的人就是和咱们公社丢脸。挨了好一顿打。” “猪卖了多少钱?” “四毛二!” “哎呀,见鬼啦。” 钟老太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叫起来,声音盖过灶台上咕噜咕噜冒起的滚水声,吓得屋里的伟华大声的哭了起来。钟老爹放下报纸,嘀咕了句:“干嘛呢!” 他起身,把报纸卷好,搁在桌上,踱步走出屋子,听到一角漏风的呜呜声越来越响亮。钟老太尖锐的咒骂更加清晰了。她一屁股坐在门槛更前,哭爹喊娘的抹了眼泪。 “不养了!以后咱家再不养猪了,都是你娘说的话,要养猪,养猪吃肉,可现在哩!”她一屁股蹲在炉子对上煽火,脸色阴沉。 四妮儿觉得再让她这么说下去,锅就全扣到了钟母的头上,钟老太格外喜欢迁怒。 她说:“奶,别生气。这事谁家不倒霉,要早知道,也没人稀罕养猪了。” 钟老太气愤的说:“谁说不是呢!我活了这么多年,头一回见这么整的。” 第一百四十章 去舅舅家 她越说越气。抓着柴火狠狠的摔在地上,溅起火星带着灰劈头盖脸的扑过来。四妮儿躲闪不及,一脸的黑灰。钟老爹走进来,说:“吃了教训,咱们以后再不冒险了。有什么事也不要慌慌忙忙。稳妥最要紧。” 钟老太冷静下来,立马起身往厨房走。 “娃娃他舅接四妮儿几个去镇上,这猪血收拾收拾送过去。让她们尝个新鲜。”她说完,就去捞一块块的猪血,猪血凝固以后就成块状,也很容易碎,钟老太的手脚很细致,把好的都捞到搪瓷盆里晾着。又做了一盘猪血炒韭菜,这两样是绝配。以前钟家很难得有猪血吃,四妮儿就忍不住多吃了些。 伟华也闹着吃。不过他一听说是猪的血,就乖乖的放下了筷子,再不敢吃了..... 看她们两个吃的开心,钟老太就十分开怀。 伟华心很大,从小到大就一副天塌下来也不关我事的样子。四妮儿则更讨人喜欢些,尽管家里最金贵的就是伟华,但是她勤快呀。 钟老太吩咐的事情,只要说一遍,四妮儿就记得清清楚楚。没人不喜欢勤快的小姑娘,更何况是苹果脸的小丫头。钟老太总共生了两个丫头都嫁人了。现在养起四妮儿来,还有种隔代亲的热乎。 以前孩子多,当然没精力管,但自从家里三个妮儿出去上学以后,钟老太的精神就放到两个小的头上了。对四妮儿也用心了不少。比如做菜,就时常让四妮儿在一旁看。有时候兴头来了,就指点几句。 “你以后要嫁人,到婆家以后可不能不会做饭,不然你上人看了肯定不舒服......”钟老太絮絮叨叨的说。 四妮儿:“.......”这是多远的事呢,您老就开始操心了。 。。 月底这天,胡庸成没开车,不知道找谁借的麻木(摩托车改装)开过大路来了。此次过来就是接几个外甥去城里做客。所以三个小姑娘早早就放学在路上等着。钟母一下工就出来了。 “妈,咱们真要去舅舅家啦!”大妮儿满脸抑制不住的惊喜。钟母站在一旁,脸上带着笑容。这附近大路上人来人往,她不时和工友打招呼,夹杂着数种得意,惊叹的目光让她很受用,嘴角忍不住的上扬。 “你不要多嘴,老实坐着。” 胡庸成回过头,看到妹妹一脸窘迫和局促的坐在位子上,心里忍不住叹气,她手脚老茧遍布,这也就罢了。总是弯腰驼背,一副唯唯诺诺的模样,那副下人帮佣的样子看得胡庸城心里难受。他现在只要随便一想,就仿佛看到她弯着腰跪在地上擦地,或者是伺候主人家的模样。 胡家的闺女,何至于落到这个份上! 爹妈走了,家就没了,他读书时候就记得请清楚楚。这种缺失的遗憾在剩下数年都如影随形。除了失散的妹妹,他再也没有其他亲人了。 他想到这里就打定了主意。要给妹子过好日子!尽力的弥补这三十年来的亏欠。 这些天,他不止一次的往钟家送东西,头两次还好,后面钟老爹就发话了。说自家有自家的过法,钟母已经是钟家的媳妇。自然没有整天吃娘家,喝娘家的道理。说的胡庸城也有些后悔了。 他平日从没这么顾头不顾尾的。现在只一股脑的想把好东西给妹子吃喝。 卫红还笑他说:“你碰上妹子,就脑子糊里糊涂的。说说看,哪有你这么做事的?月筝已经嫁人了,你想过去看,也不能太勤了,不然叫别人看了也不好,亲戚之间相互来往时间还长,不急于一时。” 听到这话,胡庸城才慢慢的冷静下来。这一冷静。职业的习惯就做起了打算和长远规划起来。他这个当哥哥的,肯定要为她以后的日子打算。 当四妮儿听到耳边发动机嘈杂的声音嗡嗡作响,姐妹母女则是坐在后面慢慢小声的说话。他听到自己的声音:“你们头一回来家里,也不用拘束。阿红早上就去做饭了。一会儿咱们过去刚好吃饭。” 钟母也笑着说:“好,哥,你们安排就好了。” 她说话的时候,脸色微微发红,不过在场所有人都没发现,胡庸城听到这声,心里飞扬起来。他神采奕奕的指着前面说:“这是大牌坊,西门还有个小牌坊。我现在就住在城南,离这里不到半刻钟了。” 说完,大妮和二妮指着窗户外面窃窃私语。 “哇!” “唉,那狗子长滴好看。毛好长!” 众人七弯八绕,原本是大街,看到五角星的竖排匾额,红色大字刷刷干净利落。这里越发安静起来。 梧桐树和榕树静静地舒展枝叶。阴影静谧,金色阳光与之翩然起舞,碎屑般的金鳞隐隐绰绰。这里是不是普通的职工宿舍。有好几栋大楼紧密相连。来往的人也很少。安静又别致。 等到了一处没人的地方。他们才下楼。这是一栋六楼的楼房。 伟华仰着下巴,他头一回看见这么高的大楼!简直连眼睛都不知道落在哪里了。 四妮看遍后世例如碧x园,万x科别墅洋房,这里的公寓楼还算是比较老式朴素的了。(连墙壁都只是水泥贴了马赛克的小瓷砖)但是对于七十年代的人来说,已经算是“高干楼”了。 “我住二楼,不用爬多久。” 胡庸城接过旁边的伟华,把他一把抱起来。 伟华的小脸皱着一起,等他被固定在臂弯里,又眉开眼笑的。“舅舅抱。”说着又借着这个高度往扶手下面看,一看不得了,吓得又紧紧的箍住了胡庸成。他哈哈大笑。另一只手打开了门。 “哎,知道了。爸爸回来了。” 胡念梅的声音一响。刷刷就是脚步声:“妈!爸爸回来啦。” 铁门还是刚刚兴起的。这时候大多数都是木门,大妮儿看到这大铁门,就很羡慕的小声对二妮说:“公社粮仓才有大铁门哩。不过那儿铁门比这里的大些.....” 第一百四十一章 姑嫂 钟母连忙把装猪血的盆往前放,结果胡念梅后退了一步,皱着脸捂着鼻子说:“妈!这是什么呀,怎么这么腥。” 卫红歉意的对钟母露出了个无奈的表情,揉了揉女儿的头,说:“妈放冰箱里就不熏了,妹子也是,大老远提这么多东西过来,肯定累了吧,赶紧休息一会儿。念梅,你去把收音机打开。” 说完,钟母连忙摆手说:“这…这怎么好意思,”说完转身瞪了几个小的,隐隐包含威胁的说:“还不过来帮忙。” “哪有让客人动手的道理,别说出去还惹人笑话。” 完这话,钟母脸色一红。窘迫的站在桌前有些无措。在家里什么事情不是抢着干的,让她去听收音机,钟母还浑身不舒服。好像被无数个蚂蚁趴着一样。 她左右的张望,一会儿盯着金鱼缸,一会儿又看墙上贴的绿玻璃。脖子都拧巴酸了。屋子里这时候突然响起一阵声音:“我市今天平均气温,十五度到十九度,晴转多云…..。钟母浑身一震,转过头像看什么奇异一样盯着收音机。两个小姑娘已经手拉手凑到了前面。二妮儿欢喜的摸了摸金属的机盒。 胡家房子是三居室,不算阔气,可是大厅很开阔。比那些工厂的宿舍要好不少。城里人孩子多,一家几口人挤在一起住。他们这里则是清新别致。小茶几上铺着白色的钩花桌布。窗明几净。木质的家具整齐敞亮。 “你看,还能调频道呢。”胡念梅不是第一次带人到家里来,收到的惊讶和稀罕数不胜数。她熟稔的调整频道,“这个频道是讲故事的我可喜欢听了。” “座山雕爬上了桌子,这时候他已经身受重伤……” 三妮儿听得入神了,她突然想起来,兴奋的抓起袖子说:“呀,是《智取威虎山》妈,你听,咱们村以前还放过这个。” 钟母回过神来,一听,渐渐入神起来。 她心里还留着一丝情绪,不过被她藏得极好。卫红嘴里的“客人”两个字。叫钟母隐隐的不服气,她坐在凳子上,听着,看着。收音机的声音渐渐抛入脑后,她却越想越生气。 卫红一幅女主人的姿态不知怎么的,就惹恼了她。 如果是原来,钟母绝对不敢这么想,可是现在不一样,这是自己亲哥哥家。她卫红还不姓胡呢! 这间屋子,这家主人。在钟母心里,就像是脑门盖了戳。清清楚楚的写着“胡家”两个字。要说外人,她卫红才是个外人! 四妮儿坐在矮凳上,根本不知道亲妈一瞬间想了多少东西。她只看到钟母脸色由白转青,油青转红。脸色很不好。 她没闲下来,在屋子里呆了一会儿,居然找到一把扫把在旁边慢吞吞的打扫卫生起来。 卫红端着菜出来,看到这么一副情景,心里滋味顿时就不好受了。不过她还是和颜悦色的接过扫把说:“快吃饭!都别忙活了。” 午饭是五菜一汤,别看这么多菜,人也不多。但是孩子多。几个孩子拱到桌子前面。胡庸城把四妮儿和伟华都抱到位置上。然后又让钟母坐下来。要知道几个孩子除了伟华,都没正经上桌过。整天端着碗往别家院子里跑。 “来,都夹菜啊。” “喝汤,这汤好喝!” 几个村里娃娃吃的哼哧哼哧的。四妮儿打出生以来就没吃过这么好吃饭菜了。差的不是什么农家菜的滋味。而是有油!!一点也不吝啬。 有油炒菜和没油炒的菜是不一样的。前者吃到肚子里。如同在肠子里走了一趟。很快就饿肚子了。后者感觉是实心的,肚子里踏踏实实的吃饱。很有分量感。 卫红还有些吃惊,她以为做了这么一桌好菜,怎么看都是钟家吃不起的东西。到时候看吃相就知道有多难看了。她自以为隐蔽的一点心思,悄无声息的炫耀。看到几个孩子吃相的时候, 不说伟华,就说四妮儿,腰杆挺得很直,目不斜视。怎么看都不像是农村姑娘。她不知道是的是,钟家以前规矩多,家教严。钟母当丫鬟的时候,连走路都没声音。 家里值钱东西都渐渐没了,但是这套规矩却流下来了。保持着最后的体面。从上而下而下的耳濡目染。几个孩子都知道,吃饭狼吞虎咽要挨打,吃饭乱瞟要挨打,筷子反手要挨打,筷子捏高了挨打,夹菜时候筷子翻动要挨打,吧唧嘴要挨打…….. 更不提胡庸城看到这一幕,心里有多安慰了。 他想,尽管家里条件不行,但是孩子都教育的不错。这样一想,心里为妹妹的担心就少了许多。 ? 吃完饭,舅舅就让胡念梅带着姐们几个出去玩儿了。这附近街上的孩子多,一家声七八个,五六个都有,成群结队在外面跳绳拍画片。所以大人都不担心,放心大胆让孩子们出去玩。胡念梅穿的像一个小公主,理所当然就受到瞩目。 她习惯了这样的情况,于是出来以后,就以一种小大人的领导者身份告诫几个妮子说:“爸爸说,这里有车,咱们不能去马路上玩,你们待会千万不要冲到马路上.....”三妮儿一听,就骨头一软。屁股磕在石板台阶上。有气无力的说。 “外面热死了,姐,你有钱吗?我想吃雪糕。” 胡念梅目瞪口呆。 她捂住了自己荷包里拿出来的零花钱,这是胡庸城叮嘱她买东西分享姐妹的钱。胡念梅当然不是想私吞,她觉得自己应该是领导,这些钱应该由她来只配安排。 谁知道这三妮儿张口就把自己当外人,要她买雪糕! 胡念梅陷入了为难之中。她心里狠狠的呸了三妮儿一下。 门口踩着自行车的人按了喇叭,街上的孩子鸟雀装散开。其中一些八九岁大的孩子一身的黄泥巴。灰头土脸的在树根旁边挖什么东西。 一路过去的巷子里,有拍画片,还有玩毽子的。热闹。 四妮儿摸摸口袋,拿了五毛钱出来问:“哪里有冰糕卖?”她一向是带零钱的,姐妹里只有大妮的钱最多。所以出来就由大妮分配。至于四妮儿。她在家呆久了,就知道怎么糊弄三个姐妹了。她补充了句: “刚才妈给我的,让咱们一起买吃的去。” - 第一百四十二章 大妮儿笑起来,拍拍手说:“好哇,一根冰糕才五分钱。咱们一人吃一根。”她开始掰着手指头数数。被二妮不耐烦的接过去。 她心里不相信四妮儿的鬼话,钟母会给四妮儿钱么?她想想就觉得不可能。 不过她故意没揭露四妮儿,因为二妮儿可不乐意让胡念梅请他们吃雪糕。胡念梅一来就抢了四姐妹的风头,尤其是二妮儿。她以前是钟家最聪明,成绩最好的一个,家里都夸她聪明机灵。现在多了一个胡念梅,二妮儿就排在后面了。 华国有个奇怪的习惯,那就是别人家的孩子使劲夸。自己家孩子使劲贬。钟老太说出口的话就成了:“你看念梅长得真乖巧,真漂亮。人也活泼,一看就像是城市里的姑娘家。不像我们家那几个......巴拉巴拉。” 或者是:“你怎么不知道跟你念梅表姐学学,笨的跟木头似的。姑娘家就要大大方方的。” 说多了,二妮儿的心里充满仇恨。 她瞥了胡念梅一眼,胡念梅也哼了声。前脚卫红还跟她说:“你小姑家里穷,你可千万不要在爸爸面前说什么不该说的话。” 结果后一秒,四妮儿手里红艳艳的五毛钱就晃着她的眼珠子。 “等等,不是说穷吗???” 胡念梅瞥了嘴唇,走在大妮儿身侧,在这几个姑娘里,她唯一有好感的就是大姐了。 事实上,换做任何一个人,都会喜欢温柔和善的大姐。更何况她性格就不爱和人争抢。属于乖乖做绿叶的类型。 她没有搭理四妮儿的话,亲热的对大妮说道:“大表姐,我跟你说,这里是同和路,往前走就是五金工厂。我平时最喜欢在这边玩。” 大妮儿说:“那这里有什么的玩的呀。” 胡念梅抿着嘴笑:“前面是供销社呀。听说这边马上就要修路,以后就有公交车啦。”她指着一处地方说:“爸爸说,那边以后要盖百货商店的。” “哇!” 三妮儿和大妮儿很配合的惊讶。 胡念梅心里得意半分,二妮很不乐意的跟在旁边,尽管她一点也不想听她讲话,但四个姑娘头一回来这边,只能跟着胡念梅寸步不离。 直到走到尽头的拐角处。一伙人就笔直的撞在了胡念梅的身上。她还在发愣。那股巨大的力道撞得她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晃眼的一群黑小子,全都是光着膀子。在太阳地下油光发亮。有穿工字背心的,肩膀挂着军绿色的衬衣。四妮儿定金一看,呦呵,还是h小兵呢! 她知道这个年代,很多学生在学校都不怎么真正读书,大多是荒废在学工务农上。而城市里的孩子们连务农也只是凑数。整个学校拖出来,一半小同志都是,h小兵。他们朝着社会崇拜的方向给自己润色。 其中一个牙特别白的说:“哟,还是几个丫头片子。大街上晃悠啥呢!” “嘻嘻,小丫头长得倒是挺白嫩地。站起来给哥哥看看。” 四妮儿心里崩溃,这都是哪里学来的流氓,连喊话内容都和电视剧里反派一个模子。 这其中也有另一拨人,那边都是沉默不语,其中有个人就骂起来了:“卧槽大菜你有毛病啊,扯人家小姑娘说什么混账话啊。”说完,还往胡念梅身上瞟,一眼看过去就愣住了。 小姑娘真哭了,眼泪吧嗒吧嗒的。 叫大菜的愣了一下,脸上一笑全是褶子。配上黝黑的脸,活像蹲在菜坛子里腌了一个冬天的干豆角。果不其然,胡念梅就是被这张脸给吓哭了。她回头,立马往大妮的身后嗦。 干豆角,不,大菜得意洋洋。“我怎么说话管你什么事,人小姑娘看我英俊潇洒害羞了。”说完一群光膀子也嘻嘻哈哈笑起来了。胡念梅怕得要死,就把大妮往前推。四季豆这时候也鬼使神差的往前凑到胡念梅的面前逗她。 “讨厌。” 四妮儿心头火起,抓起手足无措的大妮,把她往战火蔓延的外面使劲推。那头,就被胡念梅抓住了隔壁,死死的,牢牢的抓在她的身上。 她看到干豆角,伸手推了就往前推了一把。正好对方没反应过来,身体失去平衡。就往后面倒去。他身旁几个哥们见状。也嚷嚷起来了:“还动起手来!找打是吧。” “你们要干嘛。” “走开。” 胡念梅哭叫起来。四妮儿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双方前一秒嬉笑的气氛陡然紧张起来了。干豆角在摔倒的时候脸色就阴沉了下来。他指着四妮儿说:“丫的就是你动的手是吧。老子记住你了。” 四妮儿看出来了,这伙人就是隔壁安镇中学的。因为她看见衣服上的校徽。安镇中学部在宝塔镇,高中部在石市。这旁边还有一所师范中学,再旁边是省中专!几所大学校都在一起。然而最让人羡慕的不是安镇中学,而是省中专!这相当于后世的985.是只有县里成绩非常优越的学生,才有机会去这里读书。 高考取消了已经很多年了。大学生的唯一途径是推荐入学。(必须是出身根红苗正。属于祖上三代贫农的工农子弟兵。像钟家这种根本连名都没法报。而且去年,也就是1973年,是这十年期间唯一的一次考试。出了个白卷英雄张山,报纸上称:“张山被推荐参加大学考试,理化考试只做了三道题,其余都是空白。而他在背面则写了一封《给尊敬的领导一封信》因此得到白卷英雄的称号。” 辽省日报刊登了张山的信,至此引发交白卷的潮流。学校里学生也争相模仿,可见这时候的学校风气了。 学校也不怎么上课,整天搞事情。 四妮儿看到这几个人,心说:“打肯定打不过。说不定混乱起来连大姐也顾不上了…” 但是平白碰上这几个无赖,她也是心头火起。 转身推了大姐和胡念梅一把说:“你们走!” 说完,胡念梅连忙拽起大妮往后面飞奔。几个小姑娘吓得不轻。那几个人见人跑了,心里反而还更有底气了。两个人吧四妮儿堵在路边。她想跑也冲不出去。 这时候,旁边那个之前开口的男生皱着眉说:“你们几个有完没完,到底去不去,不去我们自个儿走了。” 第一百四十三章 话说完,男生转身就准备走,一点也不想理会他们的模样。和他一起的另一个个子高高壮壮的男生鼻孔喷着气说:“妈x,老子看他们这帮人都嫌丢人。” 干豆角拧过身体,指着另外一帮人骂道:“打!谁说不打了。谁跑谁是小狗。曹昂,你球呢??”他还不信了,这帮安镇中学的是有多牛x。他非得给这帮人一个教训! 那个抬起头的人好眼熟。四妮儿认出了是曹昂。她心里千回百转,脑子没转过来。她和曹昂有过一面之缘。他相貌没什么变化,脸上表情还是臭臭的。指着绿军垮说:“带着,走吧。” 他起身经过。四妮儿看到手边鼓鼓囊囊的挎包。等一行人准备走的时候,那个高大壮男生露出一口大白牙,对着四妮儿喊道: “刚才他们和你开玩笑呢,吓到没?” 说完,还用蒲扇似的大巴掌拍了拍四妮儿的肩膀。她穿着土布做的短袖。又土又穷。这帮人对她没什么兴趣。也不像是要打架的样子。她松了口气说:“那你和他们是一伙人吗?” 黑大壮没想到她问这个,噗嗤的笑出声来:“我可不调戏小姑娘,不然我跟他们划清界限,免得别人看我也不像好人。” 说完,旁边人也跟着笑起来了。 其中个头发黄黄的男生开口:“你朋友刚才都跑了,嗳!不如你跟我们一起去操场玩呗。”他是其中看起来年龄最小的一个。比四妮儿也大不了多少。她回过头说。“我想买冰糕吃,你带我去买冰糕吧。” 黑大壮爽快的说:“我们去操场打篮球,那里就有买冰糕的。” 操场上打篮球的好小伙可不少。这帮人过去就占了半个厂子。篮球框子半新不旧。地上是水泥地,做的不好,还有坑坑洼洼。她跑到屋檐底下卖冰糕的那里,从泡沫箱里买了一根冰棒坐在地上吃。 冰糕是糖精的,绿豆的,还有牛奶的。完全出乎意料。 牛奶四分钱,绿豆三分。普通冰棍才两分钱。包着糯米纸。 两拨人打的很凶,旁边来得早的是约莫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看到这一帮孩子,打累了,就干脆把场子整个让给他们。于是,这帮人打的更火热朝天了。高大壮这边还占优势。 黄毛是个替补的,在旁边摸不到球,急的满头大汗。 四妮儿看了一会儿,她怕姐妹几个担心,就准备早点动身回去。她又去冰棍哪里买了三根冰棍。递给黄毛一根。说:“我请你们吃冰糕”。 黄毛摸了摸后脑勺,脸上微微不好意思。 这个年纪女生都不肯跟男生玩,他还是头一回收女生东西呢。可惜是个小鬼头。(四妮儿:冰糕还我!) 黄毛接过冰糕,朝远处伙伴挥了挥手。他跑过去不知道说了什么,又冲到四妮儿旁边说:“我哥叫庞博,我是庞泰,那个苦瓜脸叫曹昂,哦,对了,我哥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钟宜。” “…啊,什么,你再说一遍”黄毛没反应过来,迟钝的说。 四妮儿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划拉笔画:“喏…就是这个,便宜的宜。” “…噗。”这回是黑大壮跑过来,压低肩膀笑得花枝乱颤。末了还拍拍她肩膀说“不是这么说的,你要介绍用好一点的词,别说便宜。” “…”四妮儿觉得很不容易,她这个名字换成通用的叫法都怪怪的。 “行,下次直接来新华路篮球场找我们玩。” “好。” 四妮儿挥手。作别了这几个男孩。 晚上送母女几人回去,卫红就在家里忙了一个钟头。她边收拾边和丈夫说:“今天市场不知道怎么回事,都没有东西卖。我好不容易才买到了点冬瓜.....”说完,又打量着桌椅板凳,不经意的说道: “月筝家里娃娃这么多,也不知道咱们接过来是好是坏。” 她故意去看胡庸城的脸色,见他没说话。连忙开口解释:“你别误会我的意思,我是说。孩子们现在还小,以后总是要长大,这么多孩子哪里不要花钱,我是怕以后她辛苦……” 胡庸城坐在书桌面前,靠着椅背看报纸。 卫红心里七上八下,她说:“当然了,她是你亲妹子。我怎么不盼着她好呢。老胡,你也看到了她家一家子是个什么情况,老头清高的很。条件也不好。咱们能帮他们一时,又不能一直帮下去,以后等伟华长大结婚,那才是…….” 她想到这几次过去送东西,钟家穷,两个老的清高的很。她想想都觉得有点不乐意。是个人都不乐意,凭什么呀。 胡庸城摆摆手,示意她停下来:“那又怎么样?老胡家就剩这么一个血亲了。阿红,这是我亲妹妹!”他说道最后两个字,语重心长。别的事情他肯定不会和妻子计较,但是这件事他不能不管。 卫红脸上一变。 这是什么意思? 她手上的抹布“啪嗒”掉在地上。卫红撑着桌子坐下来,不可置信的说道:“你要养他们一大家子!你还要养伟华长大结婚?!” 她完全被这个突如其来想法震惊了,因为她根本没想到丈夫心里竟然存着这样的打算! 谁家男人还会管嫁出去的妹子吃喝? 更遑论是妹子一大家子! 卫红心里敲响了警钟。 而胡庸城脸上表情也清楚的很,他就这么打算的。 “以后的事情,暂且不好说,阿月(钟母)哪里条件不太好,至少也要送几个娃娃上学。” 卫红见状,心里委屈大把的倾泻出来。 她压抑住脸上的情绪,咬牙说道:“我知道你的意思,月筝是你亲妹子…可是!” 胡庸城突然觉得谈话已经偏离了,他隐隐察觉到卫红的情绪起伏。便打断她的话,毋庸置疑的语气对她做了个停止的手势:“好了,别吵了。”他这句话是温和的劝阻。 没想这句话就像开闸的按钮,一下子激起了卫红的反弹。 结婚多年,她头一次这么不管不顾的嚷嚷起来,她指着外面说:“你妹子难道没丈夫?那么一大家子,凭什么靠咱们家??你把梅梅放在哪里?你把我放在哪里?梅梅也要读书,咱们一家三口也要生活,你去养你妹子可以,养她一家,不行!绝对不行!”她气的声音都抬高了分贝: “那你让我跟梅梅一起喝西北风去罢。…还有你那个战友一家母子两个,你也要帮忙!合着就我是个外人了。” 胡庸城抬起头:“不是你想的那样。” 第一百四十四章 卫红已经生气的没理智了,她胸口起伏不定:“你就是这个意思!胡庸城,我嫁给你这么多年,给你洗衣做饭,到头你胳膊肘子就知道往外拐,一点也不知道替我们娘儿两考虑。” 她越说越委屈了。这几天忙里忙外积攒的怒气一齐上头。她捂着发热的额头在屋子里团团转。 “你竟然是这么想?” 胡庸城放下报纸,脸色也显然也恼火了。他脸一沉,那股无形的压力充斥着整个房间。死一样的寂静。卫红瞪大了眼睛。半天没开口。直到胡庸城重重的叹了口气,她才感觉头顶一松。整个人浮出了水面。 胡庸成背对她坐在皮质桌椅后面。 “你也看到了,阿月(钟母)她本来和我一母同胞,是可以生活无虑。但是她呢?当了十几年的丫鬟,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还不知道受了多少委屈。” 胡庸城痛心疾首的说:“你扪心自问。我真的亏待你了吗? 你数数你自己一个月要买多少东西,雪花膏,玉兰油。生怕你那双手磕了碰了。念梅呢,一个月新衣裳,抵得上几个小的吃多少东西。有多少人家有这样的条件?上次吃饭时候,四妮儿一口粥都舍不得浪费,花生米掉到地上都捻起来吃。念梅从来没挨过饿吧?” “你瞧瞧几个娃娃的手,新的旧的伤,浑身都是口子。都是当妈的,你怎么不想想他们过得是什么日子呢? 诚然,我不乐意为了钱的事情和你闹。但是阿红,那是我的亲妹子啊!我能自己吃香喝辣,让他们母子喝西北风么?” 卫红心里拧成了一团,软刀子捅进了她心底。 胡庸成鲜少和她一次性说这么多的话。也是他情绪最外露的一次。这种变化让她心绪不宁。也意识到了他心里的分量。胡月筝远远比她想想的重要! 卫红心里一跳。 她千算万算没算到,丈夫心里这么惦记这件事情。她原本以为不就是认了亲戚,最多过年过节走动一下(就是帮忙照顾一二也很正常)。 但是他明显不是这么认为。补偿还远远不够,甚至要把一家老小都拉过来! 卫红其实没想这么多。 她听到胡庸成说的一番话,脑门青筋纸跳,思维直接拐弯,转而一腔委屈的说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嫌我花钱多了?你嫌我了是不是!”说完还不够,火上浇油的补了句。 “你只记得你几个外甥吃不饱,念梅还是你亲生的!” 胡庸城彻底毛了,指着卫红说:“鸡同鸭讲,算了,我不和你吵了”说完转头就走。 临走到门口,卫红突然动作,拉住他闹:“你说清楚再走。”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去拉。只觉得心肝肺腑空荡荡的。 胡庸成看了她一眼,眉眼露出一抹疲惫。他手掌捂住额头,低声说罢:“你累了,早点休息。”说完拽开手,往外走去… 听到这话,卫红则是心里忐忑起来,两人再也不开口。 是夜,卫红甩开门就啜泣起来。胡念梅洗完澡。就看到她妈坐在床边,她吓了一跳。卫红见是女儿,心里又酸又痛,抱着女儿的头骂起来:“你爸就不是好东西,”她头一次露出这样的神情,胡念梅听了,吓得眼泪直掉。 “妈,妈,怎么回事。” 她手忙脚乱去擦卫红脸上的眼泪,被她抹了过去。见到女儿担心的样子,卫红满肚子埋怨都咽下去了。她拍了拍念梅的头,心里又痛又悔,说道:“你爸爸要养你小姑姑一家,妈妈实在是担心。念梅,你可要长点心呀。千万不能被他们哄骗了。” 这话对于一个十一二岁的女孩子来说,无疑是巨大的震惊。胡念梅半张着嘴,努力想理解母亲话里的意思。她人虽然小,但是也很聪明。过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的咽下惊异,低声说道: “妈,你说爸爸要把咱们家的钱给堂妹他们花吗?” 她想了想,茅塞顿开。“给就给吧。” “你傻了呀!”卫红没想到女儿也这样,急得厉声喝住她说。“不是这样!爸爸钱是要留给你,不是给你那些堂姐堂妹的,听到了没有!” 她看到女儿一脸茫然,只好用威胁哄骗的语气说道:“现在爸爸给他们家钱读书,那以后就会帮你堂弟买房娶媳妇,帮你堂姐出嫁妆…到时候还疼你吗?” 这时候,胡念梅整个人都懵了。她想通了这些问题,在卫红慢慢欣慰的眼神中。她尝试理解,咀嚼这句话,末了,一股强烈的愤怒卷入脑海里:“爸凭什么这样!”她突然看到了她床上的布娃娃,还有她的小裙子和漂亮衣裳。 难道小姨他们是来抢我东西的吗? 卫红说:“梅梅,你还小,不懂。要是爸爸把钱都给你小姨了,那漂亮衣服就是钟宜,钟兰他们的了。那你就不能买更多新衣服了。” 胡念梅吓到了,她一下从床上站起来。不可置信的説:“那我不喜欢大表姐了。”她突然的生气起来。疾言厉色的说:“要是大姨来枪咱们家东西,我一定把她打跑。”说完,就被卫红拦了下来。她警告的说:“当着爸爸的面,咱们不能打小姨。” 胡念梅张牙舞爪:“那他们抢我东西呢?妈。” 卫红忍了忍,说:“你当着爸爸面不能这样,他让你要和你表姐妹好好相处。你面上不能欺负他们。” 胡念梅点点头,也不知道是记住了,还是当做耳旁风。 卫红和胡庸城吵架的消息瞒了街坊四邻,可是没瞒住卫红娘家这边的弟妹,芦红兵。卫红的弟弟叫卫建成,在县城里的粮油所混了个三把手。小两口一吵架,就找卫红。这次她跟胡庸城一吵,卫红半宿没睡着。第二天,盯着一脸黑眼圈无声的控诉着。 芦红兵一听前因后果,心气不顺,一巴掌拍到办公室的大木桌上:“大姐,你怎么能这么办事,别说姐夫生气,这事就是搁你建成身上,指不定都要发脾气。” 卫红一听,也懵了下。 芦红兵一看她这样,深知卫红当当家太太惯了,没遇到什么敢和她叫板的。现在遇到小姑子才这么苦手。 “你怎么能当姐夫的面,说他那个亲妹子一家老小的话。你这话心里说也就算了。当着姐夫的面这么说,不是明摆着你容不下小姑子不待见人家么!” “...更何况还是刚相认的亲妹子,人家吃了几年苦,当哥哥心疼的要死。完了媳妇还不待见人家。你这是结仇啊!” 第一百四十五章 卫红一听,也清楚卢红兵的意思。她理由很明白。 “我当然知道了。可你是没听到他是怎么说的!他大妹子一家老小!底下五个娃娃,上头两个老的,他妹子那个男人也不行,看着不像能做事的。你说说啊,他要对妹子好我有什么意见!可那一大家子!要吃空我们家呀。” 卫红一说起来,浑身都紧绷起来了,咬牙切齿的说:“你算算这笔账!五个娃娃要读书,女孩子也就算了,十七八岁也要嫁人。男娃娃呢。不得盖房子娶媳妇拿彩礼呀。你姐夫这模样,肯定是要面面照顾到,现在是无所谓,不过送点钱粮,可以后那就是个大窟窿,填不平的!” 她说完,愤愤不平。对着芦红兵大吐苦水:“你说这能让我不着急么!” 芦红兵也久久无法平静,她摇了摇头说:“你这么说也没错......” “要不让姐夫给她男人找个工作,就在镇上,当个工人,好好干的话,一家人自己立起来,也就不用你们操心了。” 卫红一听,先是非常不满意的想:“说来说去还是帮扶他们一家。”后来仔细想想,一个是长痛,一个是短痛。如果真让钟家一家自己立起来,那丈夫这边就不必什么事情都要帮忙了。 这是一个好主意!她越想越来劲,不得不承认,芦红兵这会还帮了她一个大忙。 卫红心里计划妥帖了。又对之前说的话后悔起来。是她想岔了。在丈夫面前说钟家,自己也落不到好处。反而成了恶人。早知道有这样的办法,她一定不会大吵大闹。闹得夫妻之间也有隔阂了。 她回去的时候仔细思考了,然后又用那天钟母提过来的猪血炒了菜吃。在胡庸城下班回来的时候,特地的说了一遍这事情。 这次,卫红学聪明了。从头到尾都说是为这一大家子好。 “我听说小两口都有初中学历,只要能弄到城里来打工,名声好听,而且也够他们生活了。” 见胡庸城沉思不语。卫红又在旁边添了一把火:“妹子在农场干活,虽然说也能挣公分,可到底还是吃布袋粮,不稳定,当工人是铁饭碗。不但能学到技术,将来学成了就有糊口的手艺。这是一辈子收益的事情。” 胡庸成听完,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在卫红脸上露出诧异的时候,接过她的话说:“我也是这么想的。”说罢,就从公文包里掏出几张招工表格。“我去五金厂那边托人打听过了。在镇上工厂找个单位不难,就不知道他们二人能不能适应了。” 两人在农村过了这么久,年纪也不小了,唯一遗憾的是,他们两个都快三十岁了。年龄比一般的学徒工人入门晚一些。东西学起来并不如年轻人。庸成有长远的打算。可他摸不准钟母能不能习惯城里生活… 他略微想了想,把手放到卫红手背上说:“你不要多想。她夫妻二人如果真有本事,便能自己站稳脚跟。如果不行,村里谋个文书的职位也就行了。主要月筝身体不好干不了活。要是让她继续留在奶牛场,恐怕身体吃不消。” 卫红听到这话,鼻子一酸。看到丈夫脸上慎重的表情。她这才恍然发觉,原来对钟家,丈夫早就做好了打算。如果她早知道是这样。何苦要大闹一场? 她发觉自己愤愤不平的事情都只是她无端的揣测,眼见事情并没有她想象的严重。卫红终于有些后悔了。 眼看妻子眉间皱纹渐渐舒展,胡庸成知道她想通了其中的关节。这才开口说:“招工事不宜迟。下月你带月筝去工厂面试。” ------------------------------- 这次去镇上的时候,几个小姑娘度过了最初的激动,兴奋,到现在隐隐高兴的模样。已经能够体面的坐在麻木(三轮摩托)上,不像个乡下来的村姑了。 镇上热闹,城里还开通了公交车。望着天上常常的电缆,慢吞吞的喷着黑烟的公交车喇叭格外的响亮。最神气的还是女售票员。挎着军绿色的包,怠慢的对着来往的乘客甩脸色,喷着瓜子挨个收钱。 钟母说:“我看到这人,就好像以前旧社会赌场里打手似的。好大的派头。” 胡庸城工作繁忙,县委常常有要事,他中午就留在办公楼不回家。干部楼底下也开了食堂。院子旁边还住着不少高干弟子。父母都是政府人员。所以住得很近。他特地叮嘱让钟母带着几个外甥去坐新开的公交车。还说道: “以后镇上会有更多的汽车。人民的生活也会越来越便捷。” 说这话的时候,他嘴里含着笑。很高兴。 过来接人的是卫红,她脸上带笑,上来搂着钟母说:“你们总算来啦,供销社今天进了新货,很多东西都要买,一会儿就人多排不上队了。” 她过了心里那一关。并且希望自己能把两人吵架的事情弥补回来,因此格外殷切。 钟母问:“几个孩子买鞋子穿,也不一地非要穿皮鞋。我看乡下地方,穿解放鞋活动就很好,孩子皮得很,上山下山到处跑。” 卫红说:“你这话不对,孩子大了,也要打扮的体面些了。你和敬贤两个马上就要转正,身份不一样了。”自从钟母钟父到五金厂上班,已经有四个多月了。厂子里当然是以前老朋友打过招呼了。转正是个关卡。到处都在托关系。 尤其是小镇小县城,就更加是讲关系往来。 “转正以后慢慢就能把户口迁过来了。你和敬贤两人每个月有六十斤口粮,可不少了。”她这话意有所指。 几人并排的走到供销社里。供销社的东西一应俱全,暖水瓶,羊毛毯,无论什么时候都摆在最上面的柜台(因为买的人少)。卫红是常客,女售货员都认得她。热气的问道:“买什么呀。” 这句话直白,算是难得的服务态度了。 卫红很和气的指着几个小的说:“拿五双皮鞋过来。儿童的款式。”店里只有成人的男女款式,儿童则统一款式。 那个女售货员瞟了一眼,转头对里面人说道:“三十四码,三十五码.....”说完,就从里面的柜台拿出了用牛皮盒子包的皮鞋出来了。 这时候两个青年男女模样的人走进来,看到皮鞋。女青年就扯了扯对象的袖子,低声说:“那皮鞋是新进的货吗?挺好看的。” 男的扭过头来,一看价格说:“十二块钱一双,乖乖。真是阔佬。” 第一百四十六章 钟母对卫红说:“四妮儿不用买了,给大妮和伟华买就行了。”又补充道:“孩子脚长得快,买三十六码,大妮能穿久些,以后再给二妮穿。” 这话不是第一次说了,卫红莫名的看了她一眼,说道:“来都来了,没的大的有皮鞋穿,小的光脚吧。” 话虽如此,她拦住了售货员说:“拿再大一码的皮鞋。” 大一码,的确能穿久一些。 大妮听了,有些不好意思,她拉了拉卫红的袖子,这个大舅妈对他们都很温柔,大妮下意识的亲近她“我不要,给妹妹和弟弟吧。” 她这句话让钟母有些熨帖,她感怀的看着大妮说:“你说的没错,不过你弟弟肯定是有的,你这双穿了,以后妹妹都能换着穿。” 卫红差点笑出来,没见过这么偏心的妈。 尽管心里不把钟母当做一回事,但有了上次的事情。她对着钟母倒是很和气,眼下是修复关系的时候,她不想再和丈夫闹一次矛盾了。 几个姑娘倒是善,这样的情况也没见他们互相争抢,家教是不错的。不过钟母这样的做法确是错了。 卫红一向是疼爱闺女,所以她很自然拉过几个丫头说:“一起买!你大舅说了,要给你们买皮鞋。姑娘家这么大了,也该爱美一点。你看念梅,从小时候就知道怎么收拾打扮自己了。” 她这话很有压一压钟母的意思。说完,卫红故意看了她眼。 钟母咳嗽一声,说:“那买吧。” 二妮和三妮儿都高兴的跳起来了,彼此目光中带了一丝雀跃的神采。他们都十二三岁了,从来没有穿过什么新衣服,也不知道打扮。这么混到大。小姑娘已经有了爱美之心,但羞于表露。 他们坐在板凳上试鞋子。这头,钟母对卫红说起话来了,她说:“听说现在都在搞计划生育了,我看呀,真是不得了,那生了闺女的咋办呐?” 四妮儿听到这话,心想,没过多久计划生育就要吹响全国了。现在只存在于大字报和墙壁上张贴的宣传画上。再过一阵子,就开始严打了! 计划生育是六六年提出来的。分为几个阶段。一开始到七十年代还不算严格,可是到七五七六年的时候才开始变得严格。还闹出了无数的悲剧。到八十年代又松了下来。然后八十年代末又严格起来。在几十年的历史中起起伏伏。 卫红抱着布袋子,瞥了旁边一眼,淡淡的说:“就那么办。日子一样过。” 旁边也有买东西的妇女,闻言纷纷抱怨起来:“其实呀,生多了也麻烦,我家三个小子,成天闹腾的厉害呀!” 钟母咦的抬起头,羡慕的说:“哎呀嫂子好福气。生儿子是多少人羡慕的呀。以后就有依靠。” 这话很迂腐,但是谁不爱听好话呢,花花轿子人抬人。那个妇女捂住了嘴,十分高兴的模样。“不过说是这么说,要是儿子有媳妇了,最好还是多生几个,多子多福嘛。” “卫红,你和大哥这么多年,也该多要个孩子。”钟母犹豫了片刻,忍不住对嫂子说:“念梅也好,只是闺女长大了,还是要嫁人的,以后谁来给你们养老呀.....” 卫红:“.....” 钟母多说几句,卫红心里就嘀咕起来了。 她看到大妮几个已经试好了皮鞋,连忙起身去开发票了。对于身后的一长串话语选择视而不见。卫红心里已经很不高兴了。只是她很会拿捏表情。外人几乎看不出来半分不耐烦。 她不高兴,结账的时候眼皮一翻,懒得再看,直接说:“回舅妈家。” 大妮穿着鞋踩了两步,闻到了皮质和塑料胶水的味道。这个工业皮鞋当然比不上后世那些名牌皮鞋,打板也粗糙的很,黑色的圆形,一条松紧的鞋带。低配玛丽珍。四妮儿看到大舅妈都起身了。连忙跑了两步。 她走到半路,就感觉到卫红的不耐烦了。 因为几个人走的飞快。买完了皮鞋又买了肥皂等等,卫红脚步飞快。几个人只能低头跟着走。 副食品店今天人很多。卫红看了一眼,就不打算进去了。 新鞋打脚。四妮儿走了两步,就感觉自己的脚趾根和脚后跟位置火辣辣的疼。在走几步,就感觉大了一个码子的皮鞋完全不合脚(有些地方明显大了) 皮鞋和脚皮磨得厉害,走一步硕大的鞋子擦过皮肤。 卫红是一个细心的女人,体现在生活方方面面。家里家外都打理的整齐有序,当然,她不高兴的时候另当别论了。买了皮鞋应该配一双尼龙袜。可是钟母说话她不乐意听,那她就懒得提醒了。 农村大多人都不穿袜子。钟家几个姑娘也是。 他们习惯穿千层底的布鞋。或者是光着脚。 头一回儿,四妮儿感觉到穿皮鞋比走在沙子和碎石的地面还痛苦。因为下午工厂要轮班,钟母就要回五金厂干活了。她叫姐妹几个结伴回去,回村的路常常有牛车,如果是大屋刘的车,就能坐顺风车回去。 四妮儿老远听到拖拉机的声音。再扭头一看,大路上远远地驶来一辆拖拉机。摇摇晃晃。车子抖得筛糠似的。黑烟缭绕。又仔细看了看,徐誉跳下车来。朝大妮几人招了招手。因为隔得有些远。他声音听不大清楚。 但是看到是他,大妮也高兴了。上去打招呼。“下来干啥,徐誉,刘爷爷一早就念着你呢,学校放假了吗?” 徐誉走进,众人看到他背着一小袋的米。他像是抽条的小树苗整个人看起来长高了不少,挺拔的不像话。远处望过去,只看到一方棉褂子被风吹着扑棱的鼓动。“今天放假,你们呢?刚去看婶子了么?” 他说完指着拖拉机:“上去坐一个。” “你不坐了吗?” “坐累了。” 他把位子让下来。开拖拉机的汉子吆喝说:“上来~”拖拉机最多也坐一个。三妮儿就坐上去了。四妮儿走末尾,徐誉就慢悠悠的在她后面走。 第一百四十七章 她走路哒哒哒的响。 走了一会儿,经过一条溪边,地面比较平缓,溪水流淌而过,水面舒展,一块块土壤被侵染在溪水中,成了支离破碎的河滩。河滩泥土湿滑,这里常年要过车,于是原本的独木桥就加宽了。要是拖拉机这样的大车过去,只管淌水过去。 四妮儿脚疼,她跟徐誉有一搭没一搭的胡乱说话。 等到了溪水边,她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拖鞋。徐誉在旁边探头,看到四妮儿掰开脚趾,就这么大喇喇的洗脚。她脚丫白晃晃的,后跟的皮薄薄的一层翻开,里面像西红柿被开水烫过的翻了皮,露出里面冒血丝的肉。她自己一看也吓了一跳。 徐誉也火了。斜眼看她,眉头纠成一团,难得开口教训她“你这脚不要了是不是?你怎么笨成这样了。脚疼不知道把鞋脱了!”他以为四妮儿是从来没穿过皮鞋,舍不得脱。语气就更严厉起来。 四妮儿也没想到。 可能之前走路的时候已经麻痹了所以没感觉,眼见为实,她现在才觉得一抽一抽的疼。她被徐誉一说,脚动了动,破皮的地方磕到了水边的小石子,尖锐的地方扎进了肉里,她眼皮一跳,眼泪珠子哗啦啦的往下掉。捂着脚满脸水花。 徐誉吓了一跳,他不知道四妮儿说哭就哭,愣了神,看到她这样子。板着脸说:“把另一只鞋脱了。” 四妮儿右脚也差不多的情况。她脸皱成了大褶包子。 “不穿了不穿了……”她抱着脚坐在地上哀哀的叫。舍不得起来。徐誉一看,气不打一处来。冷着声对她说:“起来,我袜子给你.” 四妮儿低头,肩膀上多了一个沉甸甸的重量。 徐誉就站着她跟前,两人只隔了一个拳头的距离,陡然接近过来,她猝不及防,鼻尖像土拨鼠一样动了动,两人气息相撞。那股很干净的肥皂味儿就往她鼻子里飘,带着点淡淡的汗味,他真抬起只脚脱鞋子。胳膊就按在四妮儿的肩膀上。为了维持这个姿势,两个人身体都晃晃悠悠的。 “别动。” 他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四妮儿心里很嫌弃,她拼命的摇头。 别啊,兄弟!放下你的鞋,我们还是好朋友。 他脱下袜子,还好,干干净净的。四妮儿松了口气。看到徐誉一言不合的蹲下来系鞋带。他头顶毛茸茸的,发尾卷卷的。有点蓬松的感觉。她看到这个卷毛头,手就有点痒。趁他不注意,摸了一把。 徐誉有点牙痒痒。 “我不穿你的袜子。” “.…..”徐誉看了她一眼,四妮儿敢保证,那个眼神绝对没有不善的意思。她两只脚踩在青草丄,眼看前面过小溪就是煤渣。为难起来。 徐誉起身,四妮儿以为他要走。没想到他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一方手帕。说是汗巾也行,总之就是素色格子的棉帕。他撕开棉帕,目光看过来。四妮儿吐了吐舌头。很自觉的坐下来。 他没把手帕给四妮儿,反而是很自然的托起她一只脚,然后仔细的用手帕包好了。放到鞋子里。接着是另一只脚。四妮儿裹着手帕。感觉自己脚冰凉的。忍不住缩了缩。她动一下就碰到他的手指。徐誉也不理她,自顾自的收拾好。才站起身来问道:“怎么样,你看还疼不疼。” 有了手帕垫着,果真好多了。鞋子也不显大了。 徐誉看她站起来又开始乱跑。一边回头说:“好了,不疼了。走吧。”她上来兴冲冲的要牵徐誉走,胖手就往他掌心里塞。没想到这下小伙伴不肯了。他抽回手,两只手放在兜里说:“你自己好好走路。” 他觉得自己已经是个小大人,就不肯像小孩子似的手拉手。硬是错开一步往前走。脚步迈得很快。三两下就走到了大妮儿他们前面去了。 四妮儿有些失落,怏怏的跟在他后面走。 -------------------------------- 姐几个穿了皮鞋,村头晃一圈,村尾都知道了。不少小伙伴就在旁边偷看,还有的就舔着脸央求:“姐,把你鞋给我穿穿呗。” 大妮缠得烦死,几个人鞋都被卫红拿去洗了。所以才穿着皮鞋回来。她恨不得把鞋脱了穿布鞋。谁知道皮鞋穿着这么难受! 接过刚走到大路上,就看到一个浅红色的背影蹲在路边哭。那人包着头巾,远看还不清楚,走近一看,原来是两个人,吴大妞和她吴二妞。田埂里站着一个牵着牛的生面孔。长得蒜头鼻子厚嘴唇,活像寺庙里的弥勒佛。 可是这弥勒佛狡猾的样子,上来就要拉扯吴大妞。她不肯。两个人就在马路上拉拉扯扯起来。吴大妞力气不小,悍勇的在这个男子手下扭来扭曲去,她扎着腰带,像个在轴上滚动的糖葫芦。 “嘿,我说,你是有病吧!你婶说的好好的,你嫁到我们家,彩礼我都给了,你倒是拿乔起来了。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给办了!” “什么彩礼!我没看到!” 原来吴大妞压根没想跑,她张口这句话就把旁边的吴二妞给吓傻了,心说这剧本不对吧。 按理说应该是可怜的姑娘被上人卖去给人做媳妇,哭天抢地不肯走的情节。到了吴大妞这里,她张口就是:“你瞎眼还是老娘瞎眼,彩礼呢!我半毛钱没见到。你当我是什么人,说走就走,滚你的吧。” 男的低声骂了句,他累的上气不接下气,叉着腰说:“你....你婶子....,你自己去问,妈的.....类似劳资了。” 吴大妞跟得了什么宝贝似的,瞬间得意起来,叉着腰说:“你哈(傻)子吧,彩礼不给我妈给我婶,你去大屋刘问问我是爹妈是谁!”又低头说:“谁知道她把钱藏哪里去了,哄着我去你家玩,当我傻啊。” 四妮儿笑了笑,被吴大妞当场逮住。 她说:“我爹呢?” 四妮儿:“我没从田里过来,不知道。” 吴大妞气冲冲的就拎起吴二妞就往回跑,一边跑还一边说:“等我把我爹叫回来跟你扯。” 第一百四十八章 大妮说:“你管别管人家闲事,咱们赶紧回家吧,衣服还没洗呢。” 后天要回学校上课,还得准备米和豆鼓呢。钟母前几个月被介绍到了宝塔的五金厂去做工,村里就隐隐传来钟家要发达了。更不提连钟敬贤也跟着去吃“商品粮”了,顿时有种鸡犬升天的错觉。 这种感觉不只是他们几个人有察觉。连村里人看他们的目光也隐隐不一样了。 四五月份如果钟母和钟父能成功转正,那钟家就可是“半边户”了。也就是说一半的户口在城里。每个月两人能领六十斤的粮票。像是“管理”的工厂职位,相当于铁饭碗,企业是国企。等老子退休,还能推给儿子继承。 那难怪村里眼热了。 她把院子里打扫了遍,看到徐誉站在屋门口收串好的蜈蚣。不禁问了句:“哥,你放假上山采药不。” 她其实是想问徐誉家还有没有止血的药。 徐誉看到她把皮鞋小心的放到窗户上晾,就知道她想说什么了,于是走到屋子里,慢吞吞的提着一罐黑乎乎的铁皮罐子出来。对她说:“你拿这个抹。我上回做的,够用到你脚伤好。” 他说完,就在四妮儿面前蹲下来:“你把脚给我看看,现在怎么样了。”一副医者仁心的慈善模样。 四妮儿立刻退了几米远。摆手说:“不了不了。”我已经好了。 徐誉抬起头,飞快的看了他一眼。 那目光饱含怀疑。 他低头的时候,在四妮儿没注意的片刻,嘴唇边绽开了浅浅的笑意。。再次抬起头的时候消失无踪了。 两人说起药,刘大夫有一部分的积蓄就是炮制的中药给人看病,相当于兼职。他教会了徐誉以后,一老一小就有记忆切磋,京都那边时常送医书过来,不过是西医。 刘大夫有遗憾,那就是他能诊脉,他能制药,却看不懂血液循环图。也搞不懂葡萄糖是怎么被各个器官吸收。以前学堂都教“之乎者也”“孔子曰”。他读过《伤寒杂病论》,却看不懂《病理生理学》。 徐誉原本不看医术,被刘大夫带着跟着看了起来。耳濡目染。他上学学了生物,于是有模有样的拿着器官图给爷爷讲解。等两本书看完。他已经能讲的头头是道。 他笑着说:“原本家里的药草都卖出去了。等过些日子,我再去山里看看,镇上药材都涨价了。不过这个时候没人去收药了。”他挽起袖子,坐在了旁边的矮凳上,两条修长腿交叠着落在青砖上。 四妮儿把腿盘起来说道:“哦?我不知道嗳。” 她真的不知道。 药材为什么会涨? 四妮儿摇了摇头,她想到了一件事情,于是说顺着话题道:“上次搞大集,我们家猪给杀了,不然去年过年我们家就有猪肉吃了。” “今年不养了吧?”他对这件事情并不乐观。又好像开玩笑似的说道:“今年没人养猪了,猪本肯定便宜了,你不信可以去问问,说不定还能赚呢。” 两人四目相对,徐誉眯着眼睛笑了笑:“....村里今年不会有人养猪了。” 他十分笃定的模样。今年养猪说不定是真的可以挣钱了。大集不可能年年这么搞下去。等村里折腾不起了。说不定就会取消。可是农民胆子小,没有风险概念。今年一看亏本了。明年说死也不会再尝试。 去年搞了一次大集,今年村里连养鸡的都没了。 她想到阿花和猪,就忍不住碎碎念的抱怨:“...养多也不行,要能养十只八只,我们家早发达了。唉,今年我倒是想养猪了,奶奶爷爷肯定不同意了。要我看今年养猪才有机会挣钱呢!一窝蜂去跟风能赚到什么钱?” 去年人都去养猪,猪本攀升,哪怕不搞这次社会主义大集,猪肉价格肯定会下降。总体来说,还是挣不了多少钱。而今年人人都害怕,养猪的人少了。自然猪肉价格就贵了。 徐誉听到这话心里想,四妹妹倒是挺聪明的。她懵懵懂懂抱怨的样子让人很想拍拍她的头。 他以为四妮儿年纪小,很多事都一知半解。没想到真聊起来,才发现她懂得东西不少,不像一个村里长大的姑娘能有的见识。她有时候抱着钟老爹的报纸看的挺认真的。没人当一回事。而他现在看来,就有了解释。 ----------------------- 周四,苏茜再一次见到了她名义上的大老板——魏庄。 他穿着不起眼的灰色长衫,脸上表情总是祥和朴实的。配上那黝黑脸,没人不相信这是个庄稼汉子。可他说起话来,总是能令人吃惊,聊天的时候能听到他谈起周围奇闻异事。宝塔镇风貌也信手拈来。一看就是本地呆了不少年。 他请苏茜吃饭,是在国营大饭店。 苏茜还没去过国营大饭店,两人见过几次面,苏茜就渐渐的放下了防备。她低着头,就像一个公司职员面对老板提出聚餐时候的表情那样。拘谨,局促。 四妮儿点了三个菜,他说:“这是白先勇以前带我来过的,咱们镇上没几家馆子,做的最好吃的,还是这家大饭店。咱们这儿是没有什么出名的菜系,不过水产还有点名气。现在吃蟹的季节过了,不然还能搞几只来。” 或许是他态度很和气,苏茜渐渐的也放开了,两人聊到了最近的市场。苏茜就沮丧的说:“粮食还是那么多,我不敢去人少的地方,也没去黑市,不过现在有些老主顾了。他们有的介绍朋友过来买东西。” 四妮儿听得聚精会神:“布还是卖不出去吗?” 苏茜头低的更厉害了。“是,没什么人买...我。”她刚要说话,就被四妮儿打断了。她无所谓的说:“那也不用着急,放着就放着,又坏不了。”她的重心不在布料上面。而且现在黑市膨胀,供需关系紧张,正是卖粮食的机会。 这边搞大集,说要破坏私有化,保证社会主义纯洁性,那边的黑市就愈演愈烈。比之前的规模又大了好几倍。 苏茜抱怨:“市场那块不让搞了,卖菜都要去供销社。以前这边街上还有卖蔬菜呢,现在都偷偷摸摸去黑市上买东西。冬天大白菜好卖,以前五厘一斤,现在一分钱一斤了。”贵了足足一倍。她住在宝塔镇没多久,彻底明白了城镇生活的不易。尤其是在物资紧凑的时候。有钱也买不到东西比比皆是。 生活在底层的小老百姓,最容易体会到风吹草动变化。 第一百四十九章 四妮儿回去检查了一楼的布料,一般住久的地方容易生虫,或者长霉。她看到布料都被放到的二楼,心里骤然放心了不少。而二楼客厅空旷的地面上多了几个柜子,苏茜观察到她的表情,立刻上来解释说:“咱这隔壁有打家具的人家。喏,就在那个隔壁。我就订了两个柜子专门装货物。” 她解释了一番地面容易受潮之类的。还给四妮儿看了角落里放着的杀虫剂和柜子上的樟脑丸。四妮儿被苏茜这样细致的打理给惊喜到了。她半天才回过神来说:“你做的不错。” 这时候她翻开账本说:“布料就只有对面街的人家买了十米过去。”说完还往窗户外面指指:“是个姓孙的大姐。人爽快极了。别人买布要么几尺几尺的扯,还总是降价,孙大姐家是开裁缝店的。我想既然人家开裁缝店,肯定是要布料,就找她问了几次。” 她小声的,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四妮儿突然想起什么似的。 她在几年前还和孙鱼有过一面之缘。没想到曾经帮过她的裁缝就住在街对面,真是缘分。 吃完饭,四妮儿把这一批成熟的稻谷都送过来了。对苏茜的解释是他推车过来。她的农场已经阔大到九块土地了。棉花是效益最高的,但是现在一堆棉布卖不出去,四妮儿就决心种点别的。 她打开了去年过年时候的“新年大礼包”。这次除了拆到两包种子,还有一本《纺织详解》。这就稀罕了,因为这本书属于稀有物品。里面讲解的东西则是关于不同线和经纬分布如何制造不同种类的布料。内容非常的详细。 四妮儿还看到了牛仔布的工艺。她忽然眼睛就亮了。 牛仔布在八十年代才风靡米国,也称作(丹宁布)受到了淘金者的喜爱,才从实用主义转变成一种风格潮流。而到九十年代,华国才慢慢开始有了牛仔裤。这种布料在华国是没有的。因为现在的纺织机械的技术不成熟。生产不了牛仔布料。但是这种布料结实耐用,四妮儿觉得如果不是时机不对技术不成熟,那么在七八十年代华国风靡的就不是的确良了。 牛仔布的主要原料纱有平纱,竹节纱,包芯。《纺织详解》则清楚的介绍道:“湛蓝色轻纱和本色纬纱三上一下的右斜纹组织交织组成的织布” 只听得叮当一声响:“系统更新,加工坊工艺升级。” 机械的声音在头脑里回荡。四妮儿扔下书,兴冲冲的跑到了农场的加工坊里,果然在加工布料的图标里,多了一个她从没见过的图标亮了起来“平纹牛仔布。”与此同时,纺织图标里增加了许多灰色的不同种类牛仔布的图标。 四妮儿之前疯狂刷布是有意义的,至少把前面的工艺环节都点亮了。 牛仔布的织造方式复杂,四妮儿花费了所有仓库里的棉花库存,准备生产。加工坊里机器“轰隆隆”响。 她也在现实里也没闲着。联系的白店长,问他买不买牛仔布的事情。 白先勇不敢相信:“你说你从哪里搞来的布?叫什么牛仔布?牛仔又是个啥玩意?” 四妮儿说:“我带来给你看看,这种布比棉布结实多了。耐用,还好看。”她说完,就把一块深蓝色的牛仔布放到白先勇的面前。 他接过去,仔细摸了摸。嘴里连连感叹起来:“你这真是了不得了。我不懂行,也不是裁缝,都知道这布料结实的很。我家那个臭小子穿衣服穿几回就不成样子,哎,你要是卖的剩下了的,也给我一点呗。” 两人交情深厚,所以说话也随意的很。四妮儿点头说:“小事,到时候我送嫂子家去。”白先勇家离这里挺远的,他自家盖得楼房,三层。逢年过节,四妮儿都会抽个空送点土特产过去。 不过四妮儿不是学裁缝,白先勇也一知半解,两人就去裁缝店里问了问。现在的裁缝大多是一间小铺,踩着缝纫机锁边改裤脚。只有过年和夏季才有大生意。平时惨淡的很。 四妮儿被带到了裁缝店,这才知道为啥她之前的布料都卖不出去了! 裁缝店破败不堪,里面坐着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膝盖上裹着一块黑乎乎的厚垫子。人呢,没精打采,店内一个橱柜里满满当当都塞着塑料袋,右手边一个方盒子,里面是各类的扣子。店门口也没有招牌,但是挂牌匾的地方有一个衣架,上面挂着一间绿外套。外面经过人一看,就知道这是裁缝店了。 先进来的人却不少,满满当当的围着裁缝。其中就有一个二十岁左右的青年,牵着两个小姑娘在扯皮。 女青年是来改裤脚的,和裁缝不知道起了什么争执,生气的举着裤子说:“我是来改裤脚的,这裤脚这么大,穿着鞋都不方便,凭什么你还不让改了。” 裁缝理直气壮地的回喷:“放到我这里,就不能改!” “我花钱了,你凭啥不给改!”眼看姑娘气着了,围观群众看热闹不嫌事大,都饶有兴致的把人围了起来,七嘴八舌的纷纷议论。裁缝就说:“大伙瞧瞧啊,我不肯给她改,那是因为我就没见过这种窄裤脚,人裤脚都是这么宽宽大大的,就她要和别人不一样。”说完扭过头,对着女青年鄙夷的念道:“你这就是标新立异!” --------------------------------- 围观的群众“嗡”的都炸开话了。 有年纪大的点头,也跟着帮腔:“就是呀,小姑娘,你这裤脚好好的,何必非要改成小脚呢。” 又有一个说的更严重:“这个作风就是不好的!沉迷享受物质。我看呀很有以前旧社会大小姐的习气。” 眼看帮腔越来越多,女青年眼眶红了,指着裁缝骂起来:“你不改算了!把钱还给我!隔壁还有一家裁缝店呢,又不是非要在你家改,我不稀罕!” 四妮儿也插了句嘴:“人家改个裤脚而已,你何必这么说。况且人的身材各不一样,有些人体型瘦,裤子偏大很不合适跟标新立异有什么关系?” 女青年听到这话,感激的看了她一眼。 经历了这件事,两人决定不去这家裁缝店了。白先勇可惜的说:“你这两天来的正好,我给你介绍个人,刚好人就在石市。怎么样?”他看到四妮儿难得这么有干劲,忍不住提出开口帮忙。 四妮儿感兴趣的问道:“是谁?” 白先勇说了个名字,她听了以后觉得有点耳熟。 第一百五十章 白先勇说了个名字,她觉得有点耳熟,转头一想,顿时眼睛也瞪大了。抓着胳膊嚷起来:“想起来了。我想起来。是不是开风油精厂的那位。”她想起来国人家庭里常用的那种绿色小瓶清凉油。简直是居家旅行的必需品。在万金油渐渐退出华国市场的时候,一九六六年的风油精异军突起,一下子在市场站稳了脚跟。 家喻户晓的风油精! 是以,一提起这个人名,四妮儿就觉得耳熟。 她心里一下扑通扑通的紧张起来了,心想,这位也是著名的企业家。因为这样耳熟能详的名字只出现在报纸和网络上。她从不觉得自己一个普通人还能见到这样厉害的人。太有距离感了,反而觉得一切都不真实起来了。 风油精以前一两块钱,居家旅行必备产品。少了总觉得缺了些什么。上一个这么让她印象深刻的企业家就是“老干妈”。基本上看到那个头像她都要流口水。 她想到现在还是七十年代,陶峰的厂子还没有开很大。所以并没有后世那么大的名气。她这才稍稍平静了些。 白先勇看到她这副激动样子,又觉得好笑,嘴巴叼着烟抖了半天,欣赏完一米八的大老爷们激动的手舞足蹈。他扶着门半天没动。得了,什么也不用说,直接带过去就是了。 … 挑了个时间,两人就打点好了东西。坐上了镇上刚开通的宝塔客运站大客车。 等去了石市后四妮儿才知道,原来这不是私人的聚会,而是在石市上的一个商品展会,但是规模不大,知道展会的渠道也不是普通人。一个不到四百平方米的厂房展子。里面铺陈的都是寒酸的木桌铺灯芯绒桌布。又穷又寒酸。 来来往往少说也有百来人,从穿着气势来看,都不像是普通的角色。他们一边逛,有的直接就在展柜前面谈起生意来了。白勇先就和四妮儿介绍说:“这些有的是工厂企业采购员,有的直接是企业负责人员。你看,这边展览的商品只要是品质不差,都有机会入眼。接到大笔的单子。” 都是国企,而且还是大企业。听白先勇说过。不同工厂之间竞争比较小。毕竟这个年代生产力及其底下,工人积极性不高。商品供不应求! 而这就造成了经济也一直发展不起来。接着是民众购买力限制。如此恶性循环。 上山下乡的前提就是城市失业率高。大批应届生而岗位不足。城市粮食需求高。 “采购员?” 四妮儿知道的采购员都是像宝塔镇的麻纺厂五金厂的。或者是去农村采购的供销社人员。 白勇先不屑:“那都是小打小闹,没有什么大生意。”国企大工厂,动辄好几千人。 四妮儿又问,大批的买卖有没有招标。白先勇说没有。 展览多是生活用品,种类倒是很多。四妮儿在供销社从没见过这么多种类的齐全的用品,不够大多都是包装朴素甚至是简陋。少数卖香皂是展览最火热的地方,围满了人。穿着讲究的人蜂拥挤在一起。 香皂的名字挺大众的,就叫“站白香皂” 站白香皂用的是透明的塑料袋装,用时下眼光看,已经非常高端前沿了,展柜上用木盒装着,其中一个四五十岁的人站在旁边,拿了一个香皂托在手上仔细看,并且称赞道:“香蛮香的,就是不知道效果怎么样?”另一个说:“这个个头挺大的,比前面那家看起来大气些。” “这边有些都是上海开的工厂,近几年要是想要进货,最好就去上海批,咱们石市没几家能算得上是大工厂的。”白先勇感叹了一番。宝塔镇马上就要开百货大楼了,可想而知,上海货会源源不断的传过来。 四妮儿被带着逛了一圈,这才到了一个卖风油精的展柜面前。白先勇说:“这是供销社里卖的最好的精油。比雪花膏还实用些。”说完,柜台后面站出来了一个年龄三十多岁的男人。年轻的过分。对方看了一眼白先勇。他首先做起介绍来了。 “陶先生你好,这是我和你说过的我的老朋友,魏庄。” “幸会。”陶峰上前握住了四妮儿的手,他微微点了点头,三人走到了展柜稍稍靠里说话,好在现在是快中午的时间,展会人流稍微少了些。陶峰说:“白同志,你今天是什么时候过来?怎么没打声招呼?” 他说话的时候,两人看似有些交情,但都是普通生意上的热络,谈不上认识很久,四妮儿过去,同样受到了礼貌的招呼。白先勇习惯这样的场合,显得无比自在。拉着四妮儿介绍说:“我这位朋友之前就在宝塔那边做点零售生意。”说起了四妮儿带来的商品粮食,还有各类的农副产品。 也许是在话里听到她手上货物的数量,陶峰大感惊讶。 现在南水北调还没发生。北粮南运才是普遍情况,说道产粮食的地方,大多数人都会想到北方东三省肥沃的土地。而这些地方粮食都是有管控的,禁止死私人贩卖,可以说,很少有人能搞到这么大批的粮食。 而且私人搞农产品这块就更少了,大部分都是偷偷摸摸躲躲藏藏的。数量少,不成规模。大部分都是黑市那种散户。从农村收购一些农产品到外地倒卖。有时候碰上民兵还要倒霉的那种。 由此,他才多了一丝兴趣。 白先勇知道魏庄有些神神秘秘的。他作为朋友,不愿意多问。 而面对陶峰,四妮儿自有办法糊弄过去。她说:“现在也快中午了,陶先生不如和我们一起去吃个便饭?”她和白先勇都算是本地人,作为东道主,很有理由清陶峰吃饭。 “行,这里我也不太熟。”陶峰露出了一副“全靠你们”的表情。他来的时候带了两个工厂的下属,一行人开了辆黑色小轿车,去了石市百货中心的国营饭店。这里的饭菜比宝塔的还讲究,白先勇也没搞很大的排场,他叫人弄了个包间。点了七八样本地的特色菜招待。 第一百五十一章 “前几年我还来过石市,没想到过了这么久,这边风貌大大的不一样了。”说起来,首先夸赞起这儿人杰地灵,作为本地佬的白先勇和四妮儿都微微一笑。 “哈,我晓得杜先生的意思。”白先勇喝了一口高粱酒,浓烈的酒精味儿熏的她眼睛都眯起来了。他叹道:“这几年的变化的确很大。不过本质上来说,我这个身在石市的人却没多大的感觉。” 说话间,又喝了好几杯子,这个年纪男人上了饭桌就少不了吹嘘拉关系,四妮儿做陪客也喝了好几杯子,几乎对酒精免疫了,她趁着说话时候吃了几口配菜填肚子,这才好受了些。 要知道饭桌上拉进关系最容易了,两口“猫尿”一灌下去。哪怕生疏的两个人都能互相称兄道弟了。陶峰去过上海,也有机会去过港城。便和两人个内地人说起两地的风光。让白先勇这个本地佬羡慕一番。“原来我还没领略过大上海风光,想想也是咱们这地没法比的。” 这时候刚巧包厢门被推开,服务员端着盘子开始上菜。陶峰眉眼一动不动,看着几样摆盘精美一大桌,就知道要不少粮票了。他说:“搞得这么隆重干嘛?老白,我看你是赚了大钱,越发阔气啦。”他端着酒杯,细细的闻了一口酒香,转头对四妮儿说道:“哎,正好。我在南河那边略有耳闻。你们这个供销社还是有点搞头。外头也有人说,现在动不动就缺货,有些供销社都不好做事情。” 白先勇嗤笑说:“哪里,现在生意还是好做的,就是货源难得找,有的东西从上海运过来也费劲,路途远。石市这儿还不算偏哩。”谈起这边搞大集的事情。连陶峰都略有耳闻,他皱了皱眉头。还是没怎么说话。 四妮儿想听一耳朵,结果谈话戛然而止。 她忽略了这点,这个年代人普遍对政策之类的事情都三缄其口,非常谨慎。 陶峰说:“现在行情唉,不好说。不好说。” 白先勇也是苦笑。 他打了个响指,西装贴靠在椅背上。两只手动了动。整个人向前倾过来,眼神也微微的发亮:“我说老白,你今天把我叫过来,难道不是说你家那边的供货的人介绍过来??” 白先勇说:“....我这不是给你介绍了么?”说完,又示意的看了四妮儿一眼。 陶峰呦呵的一下。重重的靠在椅背上。 四妮儿懵了一下。 她不知道自己还这么有名了。 白先勇胳膊肘怼了她一下,示意说。我都帮你牵线啦,好歹表示一下啰。 她感觉到白先勇的目光,咳嗽了一声,目光和陶峰对视起来。他大约是知道白先勇这边供销社里,每个月都有大比的物资售卖。于是很感兴趣的说道:“原来是这位盆友。我听说你们那边货源倒是挺稳定的,不知道有没有兴趣扩展一下业务?” 四妮儿还是不明白,她知道的现在这些企业都是国企,吃大锅饭!捧铁饭碗!就不存在什么市场经济的说法。七八十年代当个“倒爷”没准还要坐牢呢。被陶峰搞得这一下。她还有些晃神。直朝白先勇那儿使眼色。 他无奈,敲了敲桌子说道:“企业工厂内部也是有各种需求,从原料到机器......” 大大小小的企业都是国家控股。但是上面不可能所有事情都能管理到位。一个小厂子吃喝拉撒,从机器原料,到销售渠道。这些都是他们自己人去想办法。现在工人都吃大锅饭,一个企业不仅要发工资发各种福利,还要从吃到住都安排到位。老员工要分房子是吧?新员工要安排吃喝吧?逢年过节还有礼品。 像钟母在的陈家村奶牛场,草料周围有种植牧草,可是还不够。还需要大牧场的草料供应,像什么豆饼啦,苜蓿干草啦。不然这么多奶牛是远远供给不够的。尽管有专门的渠道。但是路途遥远,难免运过来的草料不齐全。 后世发达的交通系统还没建设,乱七八糟的高速这种逆行都能出现,全靠司机技术。由此可见通讯和交通成本的高昂。 四妮儿这才反应过来。她略微思考了一下说:“自然是有兴趣的,就是不知道陶先生这边需要哪些,以及数量。我这边才好联系。” 她说的很玄乎,好像自己手底下好多人似的。其实就光杆司令一个。哦,对了,还加上一个新员工苏茜。(冷漠连) 但她这几年不是白白在宝塔镇倒卖东西。经过白先勇这手,来路光明正大起来了。当时她卖的就是粮油等稀缺物资。而且数量还不少。直到现在,她从没和黑市的人正面打过交道,但是宝塔镇许多搞这一块都知道有“魏庄”这么一个人物。 像陶峰这样的大企业,好几百号人,需求采购的东西方方面面,自然会找那些大的供货商了。而不是到处去市面上购买零散的东西。 四妮儿想明白了,心里七上八下,竟然惶恐起来了。她对自己另一面仿佛都还是陌生的。甚至有些奇怪。她这么小打小闹,竟然还搞出了点名堂么? 陶峰见她这么说,也开口:“我听说的就是那些粮油,我们之前的采购都是在南河省,你这边如果方便,就留个联系方式吧。”他们那边一个大厂子,员工吃喝拉撒可都是搞大锅饭。这样下来。食品的消耗也是很大的数目。 这样一来,她干脆就直接说联系白先勇就行了。又说:“我看现在这边也在建设有线电报。有什么事情发电报也快的很。” 陶峰也没什么意见,当天下午,看完了展子。四妮儿就坐车回了家。 她回去的时候去五金厂找了钟母和钟父。早上出门前,四妮儿就同钟老太说自己去镇上找爹妈。因为这时候没有电话手机联络。所以具体她是什么时候出门的,其他人也不了解。 钟母还以为她是从村里吃完晚饭过来。 钟老太则是以为孙女一大早就去镇上了。 四妮儿:“......完美!” 因为农产有进有出,所以仓库里并没有堆积如山的库存,现在有了大笔生意,四妮儿就干脆用积攒的金币解锁了两块土地。解锁到第十一块田的时候,需要的金币成倍的攀升。她之前积攒的金币瞬间清空。 陶峰的要求是每个月提供一千斤的面粉。四妮儿按照市价的八折,也就是每斤一毛四的价格卖给他。 第一百五十二章 别看粮食交易数量多,其实算起来每个月也才一百多块钱。另外豆油则是不限量卖给他。所以十一块田里,有八块都种上了小麦,一块田里种植大豆,剩下两块地,分别种植甜菜和棉花。 土地面积不多,四妮儿精打细算,有条不紊安排起来。 哥布林的数量不够,那就需要系统重新雇佣一批。 整个月,四妮儿都在忙农场的事情。她第二个月拿出数量足够的货物时候。陶峰这才带来了去上海订购缝纫机的消息。他有货车在上海等地往返。不她早就透露想要搞服装生产的生意,白先勇才想到给她介绍陶峰。 仅仅在石市,也不可能买到四妮儿想要的东西。缝纫机一到百货商店就是紧俏货。一两个月或许才有几台。属于排着队都很难买到的。米国产的缝纫机是质量最好的,国产的就属蝴蝶牌名声响亮。她托给陶峰买的就是蝴蝶牌的。 一台缝纫机近乎两百块钱,还要四十张工业票。 四妮儿买了房子以后,手头上钱算起来差不多有两千四百多块钱。属于“巨款”了。这笔钱买完缝纫机,几乎是花的一毛钱都没剩下来,包括她辛辛苦苦的攒下来的工业票也花完了。短时间,她从小有资产又恢复到了“赤贫”的阶段。 又过了一个月,货车才从上海过来,黑色的崭新的缝纫机被包裹的严严实实运送过来。长途跋涉中避免了磕磕碰碰。到了宝塔镇,这些缝纫机被运送到了四妮儿买下的房子里。卸货的时候,她又仔细的检查了一边,看到都没问题,这才把剩下的余额补足了。 苏茜还在早出晚归的卖东西。 她不知道四妮儿要搞服装生产。所以看到屋子里浩浩荡荡摆满了崭新的缝纫机(带桌子),吓了一跳。 四妮儿没打算瞒着苏茜,于是和她仔细的说了自己的打算:“我们自己有原料,我就打算干脆做成衣服卖出去。单比卖布料挣得多了。你要是有时间就帮我留意一下会缝纫的人。工资一样,都是十五块钱一个月。你说清楚了。招人这块就你负责了。” 苏茜在外面混迹了几个月,性格也成熟了不少。她听到这没头没脑的话,心里七上八下。“这做生意真没见过像巍先生这样的人,他花这么大一笔钱,也不怕亏本?” 她出生在从古时候起就商业繁华的江浙一带。几乎是耳濡目染有些了解。加上整天在宝塔镇奔走,不免替四妮儿担心。往深处说,四妮儿吃亏,连带她估计也要倒霉,两个人是一条船上的蚂蚱。她忍不住就劝诫起四妮儿来了。 这姑娘心眼不够深,她想到什么就如实说了。 说完以后,又后悔起来。生怕四妮儿翻脸。呆在原地不敢抬头看她。 四妮儿笑了笑,对她说道:“你也接触账本这么久了,应该了解一些。亏本有什么大不了的?做生意不就这么样嚒?你不用担心。多少还有卖粮食的生意撑着,不至于应付不下去。”她怕说的不清楚苏茜不明白,索性把最坏的情况告诉她。 苏茜听完这话,终于松了口气。转头去忙招人的事情了。 -- 四妮儿在外面跑了一段时间,终于让家里人发觉了。钟老太看她成天往外面跑,越来越不像话,终于等着春耕结束,揪着四妮儿一通教训,让她收敛几分。 四妮儿这才恍然发觉,钟父钟母都去镇上工作好几个月了。家里的里里外外都好像事情少了。钟老太在阴雨绵绵的时候生了一场病。什么事情都甩手给钟老爹,家里的菜地就生了虫。 她不敢再到处跑,转头专心在家里忙前忙后了。屋子里柴火要捡,菜地一日两回的浇水。棉花地也要除虫,还有做饭洗碗挑水的事情。她就渐渐的体力不支了。有次吴苗苗看到她提着半桶水在路上走,就过来帮忙了。 这时候恰好是刘七叔到村里过来通知搞大集的时候。 出去出工的人事最先知道的。好几家怨声载道,对着刘七叔也没好脸色,至于到了钟家,钟老太一边咳嗽一边冷着脸说:“别说鸡,鸭。什么都没有。我一个老婆子病得不轻。家里就四妮儿帮衬。能有什么东西?” 刘七叔脸色僵了。他怎么不知道村里人早就有怨言了。 上次搞大集,是办的热热闹闹的。但实际上是怎么回事,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送上去了几千个鸡蛋,好几十头猪去了收购站,天气热了,又找不到人手和工具处理。因为消息和路途的原因,也没能找到工厂加工。猪肉一下子就坏了。鸡蛋能放一个月,但是那么多的鸡蛋,一时半会根本卖不出去。所以也算是烂在了仓库里。 收购站和供销社根本不晓得还有这种事情。一下子干部都嘴角长泡。整日愁眉苦脸的。看着那些猪肉就坏了,又是心疼又是后悔。 对于村里人来说,鸡,留着生蛋母鸡低价卖了。猪也卖了。这下一年到头辛苦都潦草收场,不说成天埋怨,心里也对公社干部有了很大的不满。 刘七叔就说:“我怎么不知道哩?这次大队长也不为难大家,就跟以前一样。去开个大会,批屁孔儒就行了。你生病也要请个病假。其他人都得到场。” 他也不愿意和村里人站在对立面。索性大家维持一个名头,示意的搞个活动就行。 他打量了钟老太一眼,心里蓦地叹了口气。心想道:“钟家现在不比以前,也不好得罪了。”这就好比以前在你面前任人搓扁揉圆包子,有一天突然就硬气起来了。你想再捏一下,都要掂量下是否咯手。 他心里不可能好受。只能憋着一股斜火回家去了。他回去的时候忍不住的想,换做以前,钟家这老太婆有胆子这么说话么? 当然不敢。 村里开大会的人百般不情愿。稀稀拉拉的扛着锄头就去了。此时正好天气连绵多雨。时而晴天,时而阵雨。地上的淤泥没干,一踩下去一个脚印。裤脚上全是泥巴。蚊子也多。钟家就来了三个人,四妮儿带着弟弟,钟老爹提着烟斗。三人往看台上一站。就有人在地下嘀咕起来了。 “咦,钟家就这么点人?” 知情人忍不住多嘴:“你是不知道,姓钟的发达了。钟敬贤那小子不知怎么认了个有来历的大舅子。城里人!” 刘红霞心里嫉妒艳羡,心想,这好事怎么就让三儿给占了?她哪里冒出来的亲哥哥?这种种疑问不仅仅是她心里在想,其他人也一样。村里习惯了钟家一幅穷困潦倒的模样,现在突然就走了大运。很多人心里瞬间不平衡了。 第一百五十三章 “....前段时间有个叫黎耕农的知青因为生病被迁回城了,是新三届的,去卫生所诊病的时候买了一瓶升压灵,听知青所里有人说,他就是喝了升压灵才会导致的“心里衰竭”。不过病退单已经开了。人现在估计都已经在火车上了....” “不少知青都打算设法回城,这个方法虽然危险,可是回去的机会也很大,我担心他们有些从你们卫生所拿了过量的药,这才过来问问你。” 刘萍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而申清远听了,脸色却变得凝重起来。等刘萍闭口。他整张脸上几乎能滴得出水来,在越来越闷热的天气里。整个后背都一边水淋淋的冰凉。良久以后,他才收回视线,对刘萍慎重的问道:“怎么会有这种事情!什么时候有的?” “你怎么不早说。” 他刚结婚,这段时间很少去知青点了。没想到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他居然还被蒙在鼓里! 七三年发生的“三突破”。大屋刘有几个知青顺利通过招工返回城镇,至此,算是开了先例。那些还在苦苦挨时间的知青看到希望。知青回城的事情,有人开了一个头,后面便会生出无数的麻烦,这些知青回家心切,眼看点燃一点希望,他们就会飞蛾扑火一样的去设法做。手段更是层出不穷。 刘萍看到他着急了,神色僵硬了一瞬间,继而眉毛松开,她因为自己没能隐瞒住这件事情而感到有些愧疚,可随之而来是心里负担被卸下来,她说: “他们想什么,你心里难道没数?不就是为了能回城里!什么事情都能干得出来,你听我说,这事我回去也仔细想了一通,不奇怪!我甚至还很能理解!”她说完,声音陡然拔高,拉住了申清远的袖子质问道: “我来大屋刘已经快十年了!申大哥,我有时候就再想凭啥就非要是我们这些人!为啥偏偏让我们到这里来。我有时候躲在被子里就哭,我想我爹,我想我娘。我结婚了他们都没来看一眼。你说,你自己难得就不想家里人,不想亲戚朋友么?我在这里就只有苏茜一个老乡,她人没了,我心里挖空了一大片。就感觉心里头难受。” 申清远呆坐在椅子上:“不是,不能这样。升压灵是人能随便喝得么?那是要出人命的,不行,不行,我得去拦住他们!”他说完猛地起身!朝门外走过去,顺便对脸上还带着茫然和无措的刘萍吼道:“你去找...不对,小张出诊去了。现在卫生所一个人也没有,你去找刘大夫,叫他过去知青点!记得说要带药箱。” 他回过头,抓住刘萍往外扯。“事不宜迟,我现在就去看。” 因为下过田,他还赤着脚,此时却顾不上什么了。他抓了一个药箱朝着大路飞奔,这头刘萍也回过神来,取而代之的是后怕!她根本不知道麻黄素和升压灵能喝死人。想到那些千方百计回城的同伴,她心里惶惶不安起来。 ..... 刘大夫正在屋里编凉席,听到屋门口刘萍传来的话,便匆匆起身,边吩咐徐誉提着药箱,一老一小跟着刘萍在路上飞奔,边问起知青所的事情来了。等刘萍说完。刘大夫已然是目瞪口呆。他气的手脚哆嗦,边走边骂:“他娘的呀!这帮兔崽子是活腻了,净找麻烦。”说完又催促身旁两人加快手脚。 卫生所另外一个小张去了“生产建设兵团”看诊。那边也是一批年轻知青在务工“农垦”活动,不过和上山下乡的知青不同,这些人几乎都是通过了严格的正审核才进入兵团,一切几乎都是按照军事化管理。 现在去喊小张肯定来不及了。生产建设兵团离这边少说也有十几里。正当徐誉看到知青点的大门时候,里面已经传来了两声惨叫。他心想:“这不能吧。”麻黄素和升压灵谁敢乱喝呀?这么想着,大门已经敞开了,脸色铁青的七叔郑扶着一床竹床,把人给抬了出来。再一看,赫然就是项太阳。他那副神采奕奕的模样被满脸青白取代,胸口和衣襟上全是白色泡沫。他半睁着眼,似乎是已经昏厥过去。眼皮抛开白色。看起来可怖极了。 申清远是先赶来的,他打算催吐,可项太阳已经不省人事,旁边一个被搀扶的男知青哆哆嗦嗦的交代:“这....这是他提议的。我们,我们几个都不敢,他说他敢,然后一口直接往嘴里灌,我....” 徐誉就转头问:“你也喝了?还有其他人喝药了吗?” 说完,屋子里的角落突然响起一个怯怯的声音:“我...我肚子好疼啊。”那个女知青捂着肚子哭叫起来。徐誉连忙上去把脉,又问道:“你喝了什么?” “我没喝麻黄素,我...喝了一瓶墨水!”那个女的见到声势浩大的阵仗,已经吓得魂飞魄散。她前一秒还在想万一被人发现了自己装病的后果,后一秒,整个胃部痉挛起来,疼得她弓住背,捂着肚子疼得翻白眼。 徐誉:“.......” 他拉住刘大夫,等他施救完,递了一个眼神过去:“爷爷,送去市医院吧。”这么大的事情一出来,已经不是中医能有时间慢慢调理的事情了。关键是立刻把人抢救回来。刘大夫没有托大,也点点头说:“你说得对。”他把事情跟刘七叔一说。众人看到大队长和公社的干部也赶过来了。都在一旁七嘴八舌的。 “会计去借牛车了。你们懂医术就跟着过去罢。”刘七叔叹了口气。对刘福说道。“这帮孩子不懂事,犯了傻。”一共有七个知青喝了乱七八糟的药。还好没有人喝农药之类的,否则就不是送医院而是送殡仪了。这件事情传出去,必然会影响村里的声誉。刘福也没想到有这回事,他在这件事情上和刘七叔有着同样的看法——知青事情不处理,势必弄得跟云省一样浩浩荡荡的,闹到中央都知道。这可不行。 云省那边是一群知青罢工请愿。事态更加严峻一些。 第一百五十四章 钟家在送了好几次的彩礼后,紧接着就到了大妮几个选择找学校的日子了。这时候村小学开了毕业典礼,班主任和几个其他班的老师发了一张“毕业证书”。闹哄哄的村小又迎来了一批新的学生。而这些面孔逐渐张开的少年少女们,则迎来了不同的未来。 四妮儿刚从罐头厂回来。她两只手都是桃子的气味,无论怎么洗都黏糊糊的。她回村小的时候,浑身都是蚊子咬的包,门口挂着横幅写着新的标语,她看到了大姐几个。还有钟老太。她拿着一个本子塞到了二妮的手里。对过来的四妮儿说:“二妮要去安镇中学上学了。” 二妮矜持的抱着本子,上面是全校第一才有的校长批语。这个本子就是学校的奖励。 四妮儿一惊,身后传来了叫嚷的声音,几个男孩们兴奋的哇哇乱叫,对于他们来说,结束的小学生涯简直意味着放鸭子,从此解放,再也不用读书了! 她牵着大妮问道:“大姐,那你和三姐呢?” 这是她唯一关心的问题。 钟老太说:“你爸妈还没打定主意。不过现在是暑假,又不着急这个事情。咱们回家再说。”二妮太出色了,她去安镇中学读书已经成了板上钉钉。 今天是不上工的,所以钟父和钟母也要过来。大家再讨论起几个闺女的去路的时候,钟敬贤已经很有成算的说道:“我听说现在城里这几天大规模招工,前段时间五金厂就招了几个原本在村里的知青。” 钟老太一窒,问道:“知青现在能返城啦?”这简直是无稽之谈,如果知青真的可以招工返程,那村里这么多的知青岂不是要炸开花了! 背井离乡的人们思念家乡是人的本能。更何况这些年轻人。他们还在十几岁的年龄,就被迫脱离父母羽翼,离开熟悉的亲人和学校的朋友。在刚开始的时候,这些人还能够一腔热血的准备建设农村,但是时间长了,又不被允许回家探亲,那种思念就仿佛田野里的野草般疯长,近乎十年的时间,这种思念足够让人发疯了。 钟老太有些同情知青。 几个知青偷偷喝药的事情他们都不知道,因此她们都一致觉得这是好事情! 钟敬贤继续说:“我和三儿商量了一下,大妮几个去镇上读书,学费我们也出的起,要是能招工,那都是要初中文凭。”他体验了城里的生活,就觉得子女应该有所打算,最好能被招到工厂当工人。 钟老爹怀疑的说:“二妮我不担心,大妮三妮儿恐怕不行吧?” 他笃定,两个闺女读书都缺根筋。不是读书的料。 听闻这话,大妮眼睛里微微闪过犹豫,惊慌。她低下头,无措的往后退了一步。这种反应落到钟老爹的眼里,他更加觉得大妮“不行”,因此用一种不由质疑的目光对视大妮。带着微微质疑的问道:“大妮,你觉得你读书行吗?” 四妮儿一听,就看到大姐更加自卑的摇了摇头。 她起身,拉住了大姐呛声说:“大姐这次毕业考试考了前五名,怎么不行?” 这下轮到屋子里大部分人惊讶了,三儿更是讶异的说道:“哎呀,这是开窍了嚒?” 钟老爹也皱起了眉头。他心里有些吃惊。但是一开始大孙女给他印象已经深深的印在脑海里。哪怕是四妮儿说的话,他也是半信不信。觉得要么是同学没考好,或者是题目太简单......总之,大孙女就不聪明。怎么会突然就变了呢?‘ 钟老爹自傲与自己的学识和眼光,他始终不能认同大妮。 大妮感觉到家人的目光,仿佛灼烧了她的面孔。她眼泪都快挤出来了,两片嘴唇上下抖动,可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三妮儿看到情况僵了下来,她无所谓的说:“我要读初中,读完说不定就能去工厂上班。”她是三姐妹其中最务实的一个,三妮儿想的极好,她觉得读完初中,自己便有机会能招工上岗。 钟敬贤也挺喜欢这个闺女的胆子大,他说:“没错,就是这样。初中也就两年。你毕业刚好十五岁,等到时候有机会上岗,吃上商品粮还怕找不到对象嚒!到时候排着队的大好小伙!” 钟四妮儿心里一跳,她终于明白钟家为什么这么重视让她们读书了。仔细联系一下现在他们家的情况。地主的大帽子扣在头顶,四个闺女都很难有人上门提亲!这对于钟家人来说,简直是一件非常恐怖的事情了。 这年头,英俊的男青年娶到一个丑婆娘,或者是漂亮的姑娘嫁给瘸子老头子。只是因为出身不好。 怪不得钟母会同意! 她只怕心里是最担心的一个了。伟华有四个嫁不出的姐姐。他作为“地主阶级”的崽子,只会婚姻市场非常惨淡! 也亏钟母想的这么长远。 四妮儿目光转到了几个家长的面孔,毫无疑问,在他们的脸上,就是这么确信的。 这一瞬间,她很难想象自己是什么感觉,好像是走在路上被迎面糊了一脸翔!打的她措手不及。 比起钟家上下的担忧,钟母更在意小儿子,她想到家里这个情况,便按捺不住心里的焦灼,对种老太斩钉截铁的说:“读!让妮儿去读书。不管是安镇中心还是什么学校。娘,敬贤说的没错,只有读了初中才能被招工。到时候咱们想办法也要把他们弄去工厂!” 有了前面的文凭,后面的操作才有可实施性。如果钟母没有认胡庸城,她们夫妻两根本不可能在城里找到工作。她也不会这么大的胆子。但是现在呢?他们已经是城里人了。等他们站稳脚跟,子女也会慢慢转到城里。钟母紧紧的捏着衣角。眼里犹豫...感叹...迷茫一闪而过,最后她目光里已经有了坚定的神色。 大妮几个要读书!不然呆在村里,怎么能嫁的出去! 没人比她更能体会到村里人对钟家身份的诟病。钟母从没有这么坚决过。 第一百五十五章 刘福家是村里第一家买了电视的人,这件事情飞快的传到了村里村外。十里八乡的亲戚好像一夜之间冒了出来。不到夕夜的时候,整个刘家大院都围满了人。吵吵嚷嚷的声音在空气里噼里啪啦的炸响。 刘要强光着膀子在院子里点了一根烟,眼里有微微的得意之色。环顾四周,都是过来瞧新鲜的邻居。他盯着电视黑白交织的雪花图案,心里轰的一声,从头到脚的辛苦都仿佛开闸的洪水倾泻而去。一股舒畅的心情环踞四周,他敞开嗓子喊:“爹,调个台看看。” 刘福平时没有这么高兴过。他蹲在电视机前面。宝贝的摸了一圈。刘桂香坐在板凳上催促:“爹,爹,赶快。” “行啦。” “唉,好了,看得见人了!”这是后面坐长板凳上人呼声。众人屏住呼吸,却看到电视机上的脸孔渐渐清晰起来。这台电视机能收到六个频道呢。这时候还没有新闻联播,四妮儿和徐誉抱着西瓜坐在一排枯木上。只听得一个说话的女声从电视机里传来。 “....今日霓虹国xxxx到达京都访问。两方进行友好会晤。树立”世代友好观念......“ 尽管是新闻,众人也看得津津有味。四妮儿捏着勺子柄发呆。她一发呆。就看到徐誉跳下了枯木,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弹弓。对准不远处的树梢瞄准起来。他的注意力不在电视上。两人顺着弹弓看到了一窝鸟巢搭建在榕树上。 徐誉看清楚了,慢吞吞的放下弹弓。 他垂下头的时候,四妮吃完了最后一口西瓜,她满脸都是红色的汁水,顺着略微长出点婴儿肥的脸上滴下来。她用手帕擦了擦。忽然看到徐誉停下脚步。他的目光经过的地方......建军叔叔! 是建军叔叔! 四妮儿看到这幅情景,以为是自己眼花了。建军叔不是去了新疆么?这几年除了过年偶尔回来,平时基本上都在外地奔波。连徐誉也很久没有看到他了。只觉得这个高大威武的身躯削瘦了。冷硬的轮廓勾勒出他的身躯。往前飞快的走了两步,一把抱紧了徐誉。顺手摸了摸他的头发。 那个声音好像是做梦一样。 “哎呀,长高了,好,不错!” 他似乎是很高兴,又远远挪开看了徐誉一眼,见他个头真的长高了不少,顿时整张脸都如同初雪,在暖阳的照耀下渐渐的融化。他看到了四妮儿,更高兴了。这是因为徐誉能结识朋友。说明他在大屋刘过的还不错。因此一手拉起了一个孩子。往四妮儿口袋里塞了不少金丝猴奶糖。 “多吃点,叔这儿还有。” 徐誉也挺高兴的。不过他已经长大了,再不怎么好意思叫大人这么牵着走。倔强要退后一步,跟在刘建军的后面。他也不以为意,觉得这孩子别扭的很,但现在已然长大了,很有男孩子的模样了。 他之前一直担心有负首长所托。但这孩子如今的模样,便很让他欣喜了。 他在身畔问道:“叔,这次回来是休假还是办公?”他记得刘爷爷一直惦念着叔,总是舍不得他。便想问问刘建军这次回来呆多久。可刘建军听了这话,沉默了半天才说道:“休假!不过只有几天时间。我现在学校给你办理转学。一会儿你过爷爷的房间,我有要紧事问你。” 他神情严肃,目光不似作伪。徐誉正思考他这么慎重的模样,究竟是有什么事问自己呢?左思右想了半天,才想起他说转学的事宜,顿时脸色就变了。 四妮儿看到他一副心思沉沉的模样。就问道:“哥,明天还去山里玩吗?” 徐誉摇了摇头,嘴唇紧紧的抿着,似乎有歉意。 刘建军回来的时候悄无声息,只有临近的两家才知道,这时候已经快七八点了,刘大夫在屋子里团团转,一边抱怨儿子说:“你回来不捎信,不然我要等你回来夕夜,好歹让你有口热饭吃。” 刘建军已经脱去军装,只穿着一件淡灰绿色的衬衣,袖口挽到手肘。浑身似拆卸了零件似的轻松。他说:“爹,搞那些麻烦,我喝口水缓缓就行了。”还别说,坐了这么久的车,简直让人头昏脑胀的。 “喝,赶紧的。里面是小誉在山里采的野菊,清热下火,正宜你。” 刘建军很久没喝过家里晒的菊花了。这种菊花才绿豆大小。青绿色略微泛黄,口味相当苦,不过下火的功效很好。他端起杯子一饮而尽。 徐誉盘着腿坐到了床上。刘建军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封。略微顿了顿问道:“你认识牛场那老头子?” 他不知道刘叔叔怎么会问这个。当即便点头说:“认识。”说完,又补充了几个人是如何认识,以及自己在他那儿学了点围棋的事情。他说的很快也很详尽,刘建军仰头半天没缓过来。他听明白了,又头疼起来。按着脑瓜子半天没说出话来! 他一副忍着发火的模样,半晌以后,才捂着额头开口说:“你小子!” “真是惹了个大麻烦吶。” 他说的这话没头没脑,徐誉脸色空白了一秒,随机察觉到他脸上的表情,问道:“唐老先生的身份特殊?我不该接近他,对不对?是什么麻烦事情?”奶牛场里劳改的都是半个犯人,有些是扣了不少帽子,有些是收到波及。流落到陈家村这个偏远的地方。因而很难说具体罪名。 瞬间,他脑子里过了一遍数种猜想,自己知道的消息有限。唐老先生嘴巴很紧,从不随便透露什么事情。不过刘建军的目光提醒了他,徐誉想到或许是京都那边发生的事情牵扯到了唐老先生。 他抿着嘴唇,表情默然:“叔,唐老先生人很好。他还教了我很多东西。” “我知道。” 刘建军看到他这副模样,还怎么好发火。他把信封放到膝盖间,又问道:“他是不是还有个弟子在这儿一齐。” 徐誉点头,刘建军这才松了口气。 这件事稍微有点麻烦,他把信抽出来,交给徐誉,告诉他说:“你先看看信上写的什么。” 第一百五十六章 “什么,你让二姐去京都比赛??” 隔一日,四妮儿听到这个消息,目瞪口呆。徐誉不把她当糊涂虫糊弄,因此说道:“霓虹的棋手到京都来比赛。就在八月份。” “那和二姐有什么关系。”难道京都还找不到围棋高手吗?四妮儿刚想这么说,就猛地站起来,对视上徐誉的目光。她想起现在很多文人知识分子都在全国各地的山村改造,又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徐誉则耐心的和她解释说道:“你还记得奶牛场的那位唐老先生,就是教我和钟莲下围棋的。”他见四妮儿点头,继续说道:“唐老先生以前就是国手。在围棋界很有名望。现在国际上举办了好几场比赛,都是东亚这边的国家参与。外交部派人过来通知唐老先生过去希望他指导比赛队伍。” 四妮儿一头雾水。“等等…那为什么要我二姐去?” “因为现在参赛的人选远远不够,这是国际大赛。霓虹那边派出了不少选手,来势汹汹。” 他说完,四妮儿就明白了。 这个比赛,华国是绝对不能输给霓虹。但是国内因为种种原因。传统文化都消失殆尽,更别提围棋了,随便和文化沾染都有可能被打入“封建毒瘤”。文化氛围浓厚的京都也是一样。在这几年里,人人自危。生怕被扣上大帽子。 但是比赛是不能输。自从建国以来国家就非常重视培养体育人才,参加国际上例如奥林匹克运动会之类大型比赛。在这个艰难的年代,体育竞技肩负起了外交和政治的责任。“乒乓外交。”“体育外交”这个词汇是不陌生的。体育外交在国际上灵活的发挥了左用,缓解或者消除了许多外部的威胁。 同理。围棋也是一样,在国际上的舞台需要,们便会重视。 四妮儿对围棋一知半解,但也清楚,拿国内动荡了十年的环境下和霓虹相比,这项任务的艰巨可想而知。 在早些年的时候,华国是围棋起源,也有上千年的文化积攒,吊打其余东亚国家是没有问题的。现在就不一样了。好一点的棋手都很难找到。而围棋是需要不断的练习比赛。那些好几年都没有碰过围棋的棋手,真实的水平还有多少? 徐誉说:“上面派人过来已经到了市里。过来大概不会呆多久。“ 说完,四妮儿也沉默了,徐誉和钟莲两个能被上面点名去参加比赛,只因为他们是唐老先生的弟子。 她问徐誉“你真的要去参加比赛吗? 他闻言,摇摇头:“老师过去是作为副队直到比赛。而我过去还会有场选拔赛。” 刘建军急匆匆从部队杀过来,就是为了这件事。而知晓事情全部经过的钟家老小也傻眼了。他们一家都是升斗小民。而代表国家参加比赛,这几个字眼的意义,足够让一个足不出省的老头老太太惊得险些晕厥过去。 那可是国际比赛! 钟老爹捂着胸口,连烟都抽不进去了。拿着扫帚追了二妮三条街。 “你真是不知道死活了,咋不掂量自己几斤几两?还瞒着你爹妈是吧!你是翅膀长硬了!了不起了。”二妮瞒着家里人跟村里劳动改造分子接触,这怎么不让钟老爹生气。这可是他最喜欢的一个孙女,又聪明极了,谁知道她胆子这么肥! 对此,二妮儿自己也没想到。她陷入了恍惚之中,被钟家这么一打岔,她又惊又怕,最后还是刘建军过来拦住了钟老爹,他劝道:“别把娃儿搞得害怕了。上京总有场选拔赛。要是二妮儿水平不行,大不了被刷下来。叔也不用担惊受怕。“ 钟老爹胸口急剧的欺起伏,他脸色涨红。半天说不出话,枯瘦的手指着二妮抖个不停。过很久,才重重的垂下来,一声懊悔的嘟囔从烟管里飘出来:“妮儿…你真让人操心啊! 二妮不懂。她不知道钟老爹心里火烧火燎的担忧,这是国际比赛,对阵霓虹!赢了也算了,万一输了呢? 华国和霓虹可是有国仇。现在战争结束的时间还不算久远。仇敌和被压迫的动荡的时日并没有被人遗忘。甚至大部分人都参与过战争。听到这两个字,都恨不得吐口唾沫再踩几脚。这种情况下万一输了,谁知道会不会有人迁怒到她身上呢? 那些被人只会批评参赛者,说他丢国家的脸,这样不讲道理的人太多了。 钟老太安慰说:“说不定选不上呢?” 二妮儿听了这话说:“师傅说我可以的。”她这种跃跃欲试的表现欲让钟老爹眉头狠狠拧起来。 ----- 市里面过来接人的姓郑,带着一股京腔,说话抑扬顿挫。此行的主要目的是接唐老先生去京都,围棋界的泰山北斗,如今还在世的并不多。唐老先生无论是资历还是棋技都很难有人匹敌,其次是他的三个弟子。 其中一位弟子,在离京以前有名气了。年少成名,郑助理来的时候就被仔细交代过这人才是这次比赛重要的候选人之一。 结果刚到奶牛场,郑助理就街道了一个非常不妙的消息。 “什么,唐老先生病了。什么病?” “肺炎。” 那个据说是他大弟子的年轻人目光不善的看着郑助,郑助理头上的汗一下就滴下来了。他没想到会碰到这样的情况,当即说到:“那还等什么?我送唐老先生去市里医院吧。“ 鸿文嘴角扯了扯:”师傅在镇上医院,已经在治疗了。“他没有左右言他,转过身就不理会郑助了。 他是回来收拾衣物的。师傅东西不多。他清理了半天,也只找到了一只铝制的饭盒。他看到饭盒,就想到了那个给师傅送糖水喝的姑娘。心里轻轻一叹,把饭盒夹带在外套里面。郑助也跟着进了牛棚。他话还没咽下去,就看到四周空荡荡的,草垛干的湿的堆在一起。蟑螂和老鼠叽叽喳在后面掏洞。 一只母牛坐在地上,尾巴摇摇晃晃的驱赶蚊虫。 “现在已经到饭点了,郑助要不要在这里吃顿饭再走。”姚鸿文开始下逐客令了,他神情算不上礼貌,连敷衍都懒得敷衍,郑助也不知道如何是好了,怎么办。上头也吩咐下来了。他难道要这么回去吗? 郑助理也是人精,他知道姚鸿文是什么意思,便说:“行,唐老先生这个情况我也要了解一下,我开车来的,如果方便,咱们可以一道去医院看看。“ 第一百五十七章 鸿文点了点头。他收拾妥当以后,就随着郑助理一行人去了镇上医院。车子开在大路上,尘土漫天飞舞,他打听起围棋赛的事情了,助理知无不言。又对他说道:“现在正是国家需要你们的时候。姚先生,我知道你可能心里有些排斥,但是一码事归一码事,这次比赛非常重要,关系重大。我们不能认输。” 姚鸿文抱胸坐在皮质的靠椅上,他的目光注视着车窗,过了良久,车身晃动的不那么厉害,显然已经开到了大路上。他说道:“先看看师父的情况。后面的事情再说。”,他得照顾师父,不能让他一个人。 见姚鸿文无动于衷。助理整个人都瘫软下来,他想:这事情难办了.... 唐老去医院已经呆了一个星期了。保守治疗也需要时间。助理和负责人过去看望的时候,只看到一个瘦骨嶙峋的老人,哪怕有了心理准备,这些人也不免大吃一惊。这可是唐老先生。他竟然病得这么厉害了。这可是曾经赫赫有名的人物。看到他这副糟糕的模样,一行人表情都不怎么好看。 姚鸿文解释道:“师傅现在气管炎已经好了,说话不咳嗽了。但是尽量少说话。你们要是想找他,就拣重要的说,也不要拐弯抹角。” 于是郑助理就进去了。剩下两个人守在病房外,其中一个人对他问道:“嗳,听说唐老在这边还教了几个学生。不知道教的怎么样了?能参加比赛吗?”他对唐老已经不抱希望了。只能把目光转移到底下的弟子中。 姚鸿文皱了眉头,说道:“他们没出去比赛过。恐怕还缺少相关经验。” 唐老坚持要收这两个小娃娃,其中就有爱惜他们天赋的意思,两个山村出来的小娃娃有这样好的天赋少见,任其在山林里放纵自由,这样的好苗子就浪费了。 再说他一身本事也流落到这里,唐老心里难说没有不平的意思,姚鸿文就是知道这一点才没有阻拦师父。深怕他心里抑郁。农场环境艰苦,他没想到认了师弟师妹以后,师父的情况一日比一日好了起来。他也对两个孩子日渐上心。在每日劳作之中能得闲跟师弟师妹对弈,也算是苦中作乐。 姚鸿文脾气冲,但是只要上心的事情,他便会操一百二十个心!听到那两个工作人员这么说,他当即开口阻拦。 这话里的意思让对方眼神一亮,这就代表这两个人是会围棋的。至于水平如何,那与他们无关了。先送去京都再说。 跟何况这是唐老的弟子!能差到哪里去? “哎呀,这就好办了。去京都肯定会安排短时间的集训,还有选拔赛,一直到比赛前的.....” 说话间,门内响起了郑助理的声音,原来是唐老起身喊人了。听到这。姚鸿文便急忙进了屋子。他一进来,就听到唐老虚弱的说道: “...你去京都,不用管我了。你师弟他们从没有上阵比赛过。我不在这里,恐怕他们撑不住场面。” 等了一会儿,才听到他说:“咱们华国的围棋....不能输!” 姚鸿文听到这个,手上青筋都冒起来了。 他质问道:“郑助理,我带你来,你们也看到情况了。师父受了很多苦,他的身体也受不了折腾。只能细心的慢慢调养”他顿了顿,又说道:“牛场也好,村子里也好。师父的身份摆在这里,你们叫我怎么能放心!” 周助理面色发苦,姚鸿文的话让他张口结舌。这指责并不是针对他,事实上,在看到唐老的情况,这群人心里都忍不住心生同情。 其中一个负责人这时候走进来插话打断了两人,他缓和声调说:“我知道姚先生的顾虑了,事实上,上级知道这种情况,在我来的时候嘱咐过我。老先生呢这边会派人照顾。都是专业的人员。你大可不必担心。” 在对方一副不信任的目光中,负责人微微一笑说:“这次比赛过后,说不定有机会调回去。”这话让姚鸿文身体僵硬了片刻。他犹豫的把唐老的手放到棉布地下,对负责人说道:“我们出去谈吧。” ------ 不到一个半月的时间,还有近一个月的集训。现在唐老先生身体抱恙的消息早就通过政府内部通讯传送到了京都。而第二天的下午。上头便传来了新的指令。 二妮要去京都了! 这个消息只限于两家之间,钟老爹原本还不情不愿。等到一堆领导过来相继慰问,鼓励以后。受宠若惊的钟老爹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对二妮儿去京都参加比赛的态度变得犹豫而纠结起来了。 能说动钟老爹,可见这批公务员水平深厚。再说了,村里连个公社队长都攀不上关系了,更何况是县里领导?来了几批人。钟家这茅屋头一次这么热闹过。 他们先是夸钟家教子有方,再是赞叹参赛人员为国争光。最后总结一番,说是钟家家学渊源等等。这可戳到钟老爹内心隐隐自豪的地方了。再不提这帮人之前是如何看不起这帮“老古董”。转头就叫二妮准备去参加比赛的事项了。 二妮儿动身的时间就在近日。而原本来接唐老的一批人员已经先走一步。刘建军则是准备亲自带他们几个去京都。徐誉也罢了。钟家一家都是从没出过省的农民。一路上单独走也不让人放心。刘建军把这事揽了下来。他买了三四十个小时的火车票。卧铺。从石市到京都。 胡庸成得知了消息,也急忙的从县委赶过来。 他曾经听说过救了钟母命的刘家一家人,尽管这笔救命钱已经还清了,但不代表他心里就忘了这件事。等一行人去石市见面以后,胡庸成看到面前这位身材魁梧,目光锐利的男子以后,忍不住生出了赞赏之意。 两人见面,就高兴的上前来握手。刘建军的消息要晚一些。他得知钟母还认了个亲的时候,看胡庸成的目光就带了些审视。短暂的打了照面以后,卫红就拿了一个包裹出来递给二妮儿说:“妮儿,去京都要穿好吃好。穷人富路,你在外面就要照顾好自己,不要舍不得花钱。” 又对钟母钟敬贤说:“家里别的东西,我估计你们都准备了。到底是去京都,不能穿的这么随便了。免得被外人看轻。不过现在扯布做衣服是来不及了。我就带了几件梅梅的衣服,都是新的。你别嫌弃。” 钟母这才想起这回事。二妮在村里穿的破破烂烂无所谓。到京都可不行了。她没想到这么细致,眼看嫂子准备的很妥帖,便感动的说:“怎么会嫌弃!妮儿,还不谢谢你舅妈。” 二妮儿被全家这个慎重的架势搞得越发的紧张起来了。她以为只是去外地参加一个比赛。被这么多人重视。她又激动又紧张。期望的目光之下是隐隐的忐忑不安。这点细微的变化被众人忽略过去了。 四个姑娘头一回儿见到绿皮火车,二妮提着大包小包的包裹上车。车内是热烘烘挤在一起的躯体。她回头一看,对视四妹妹黑黝黝的目光。她小小的个头被周围大包小包夹裹着不断的瑟缩着挪动。努力不被挤出去。看到二姐的时候,她还咧开嘴笑了笑,甜的不像话。 “姐。一路顺风。” 第一百五十八章 二妮走了以后,大妮就回家帮忙侍弄菜地。三妮儿则是跟着大姐一起,偶尔帮忙喂鸡做饭。家里条件好了一些,饭就给的足足的。大部分的时间都能吃的上干饭。只有四妮儿带干粮去学校吃。 这天学校组织务农活动,学生们积极性特别高。尤其是低年级的学生。这就像是后世上体育课一样。学校没有什么器材,任学生在操场上玩耍就是了。尤其是老师还能偷闲,在三月份,四月份的时候,后山的毛尖冒出嫩叶子。学生被赶到山上给学校采茶叶。有指标,每人五斤半。交不上来还会受到处罚。 占用学生课时间给老师干活。放到后世这妥妥的假公济私,但是在这里则是司空见惯的事情。学生去务农也有很多时候qu老师所在的大队干活,没人说什么。 这天下午两点钟,蝉鸣鸟叫。教室里一片欢兴。学生们都开始收拾书包准备进山去。有两个女孩看到四妮儿独自背书包往后门走,于是过去拦住了她。其中一个姑娘问道:“钟宜,你不跟我们一起去罐头厂嚒?” 另一个也说:“是啊,从来没见你跟我们一起去工厂,你就和我一起去嘛。工厂多好玩呀。” 四妮儿说:“你们一起玩,不用管我。我还有事呢。” 女孩很失落的点点头:“算了,那你去吧。“说完两个女孩就手挽着手出校门了。还有一种逃避拉壮丁的办法就是交钱。一次交五分钱。交到班主任的手上。 这原本是为了惩罚那些逃避干活,没有组织纪律感的学生。但是放到四妮儿这里。妥妥成了钻漏子的方法。交了好几次的钱,老师全记住了她!谁都知道她爹妈在城里工厂做事,吃的是商品粮。能拿出这笔钱来,没人觉得奇怪。 以前钟家穷,吃块肉都能被人嘀咕。现在日子好了,少不了有人羡慕, 她托人买了一辆脚踏三轮车,独自一人去了镇上。这时候日头非常大。天气偶尔转凉,但是大部分的是时间都能把人晒晕。田地里干农活更加不易。为了生计哪怕是在烈日炎炎下弯腰干上一天都不算什么事。在被灼热的日头扭曲的空气里。一条黄色的土路弯弯扭扭,旁边是广袤的农田,农民的身影就像蚂蚁。远远的,艰难的在麦浪里挪动。 她刚找到苏茜就看到白先勇和拉货车的小王。几人认识有段时间了,小王估计是从其他人口中得知四妮儿是做什么的。供销社总共就这么几个人,有些秘密并不能隐瞒。因此四妮儿没少给他们一些甜头。 久而久之,都知道魏先生手头有稳定的供货渠道。他们缺东西时候也会在四妮儿这里直接买。无论是农副产品还是粮食,你来我往,就是一笔小生意了。 这次一看到她,白先勇就冲过来拉着她,亲热的说:“上午我过来好几趟都没看到你人。可总算是来了。 四妮儿瞧见他副样子,于是问:“上次那件衣服达达穿着怎么样?还合身吗?“ “正要说这个呢。“白先勇抢过话说:”上次那衣服嘛,我儿子可喜欢了。结果我表姑过来,看到了。非要吵着要来一件一模一样的给她家孙子穿。还问我有没有女娃娃穿的。我哪敢糊弄她哟。这不,就来找你了呗!”他嘻嘻哈哈的样子。很有点“怎么样,给你做广告了还不谢谢我”的意思。 四妮儿一听,来了点兴趣,拉着白先勇进屋说,一边找了半包糖给他冲糖水喝。两人闲谈说起话:“款式呢?怎么样?我总共没给几个人看过,你是头一个。”说完,她把杯子递过去,白先勇也不拘束,仰头一饮而尽。因为热天气,满头的水汽。 “达达自己喜欢呀......... 我那口子是这么说的,她说娃娃穿的衣服换的快,这裤子就很不错了。还能收放。挺有意思的。就是衣服呢,咱么这地儿春秋季节短,总共没几天可以穿的。当外套的话那就得再大些了,里面能套羊毛衫。” 四妮儿没想到这一节。愣了一下,很快就反应过来,她这是惯性思维作祟,前世当南方人太久了。总觉得一件薄外套和衬衣打天下。忘记了这边天气是“夏天热死,冬天冷死。”春秋加起来不知道有没有半个月。 苏茜在一旁听了,多了句嘴说:“男孩子长得可快啦。巍哥这布料我看过的,可结实耐用,也听保暖了。现在还看不出来,等到冬天就知道好处啦。” 白先勇品出点意思来了,指着苏茜说:“看见没有,你这大妹子快出师了。我看做售货员也不差。” 四妮儿看苏茜不好意思了。打发她去看看二楼大房间的工作。另一边是热火朝天,里面工作的十个裁缝都是女人,三个女人能搭台戏了。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苏茜一进去,里面就顿了顿。声音依稀变小了。她环视一圈。对孙鱼说:“孙姐,巍哥来了。问衣服做的咋样了。你把东西给我,我去拿给他看看。” 在这里来了有十天半个月了。孙鱼几个一直闷头干活。直接管理他们就是苏茜。她算半个头头,可是大约是年纪和阅历摆在一起,苏茜就差了点领导气质。 她开口,那年龄大的几个妇女并不做声,依旧低头做自己的事情,好像没听到这话似的。只有孙鱼起身说:“来,我分开装的,一个款式装一起呢。还没有烫,估摸着要烫了才显得笔挺。” 苏茜松了口气,她管不了年龄大的几个妇女,好在孙大姐人和气好说话,能帮腔说几句。这样也就够了。站在这些女人堆里,她总有种力不从心的感觉。 四妮儿拿到了样衣,就兴冲冲的和白先勇看了起来。先头几件还好似模似样。两个人看了几件以后,她直接翻开地下的一摞服装,整张脸都冷了下来。屋子里一地的牛仔外套长裤。她直接站起身来,跨过衣服朝楼上走去..... 第一百五十九章 “这几件是怎么回事了?你们谁能告诉我?”四妮儿一上楼,就跟楼上的裁缝打了个照面,她提着那两件衣服往桌上一扔。目光在屋子里逡巡一边,众人猛地看到一个一米八几的汉子往门口站着。这气势足够糊弄人。尤其是坐在最里头的几个妇人。都懵了一下。 她见没人回话,心里闷声发火。压抑着声音,努力使自己声线正常的说道:“我外头忙的东西东西不少,便一直没有在这里亲自跟着进度,也不知道你们做的怎么样。这阵子都是苏茜在这里看着,我原想,马上柜台也开了。大家心里肯定也攒着劲儿干活。万万没想到这个样子。” 她扭过头,对苏茜问道:“你没检查这些衣服么?” 苏茜被这个语气吓住了,四妮儿不曾对她冷言冷语,大多都是和气的。她心里七上八下的,蹲下去把衣服捡起来,又仔细看了一圈。还是没发现问题。这时候大老板的目光在这里像鬼似的。她又仔细的看了一遍。 这回一看,就冷汗都掉了下来。 “你们都先放下手上的活儿,过来自己看看。”她招招手。几个妇女犹豫了片刻,也都放下尺子走过来看。那裁缝在这方面的眼力极好,有两个上手一摸,都愣在了原地。后面还有三个站着远远的,你看我,我看你,都不敢走上前来。 孙鱼先是飞快的瞄了那三个妇女,继而捡起地上另外一件裤子,确认的说道:“裤腰紧了。一尺?不,一尺半。”她思索着,最后得出了结论。 “啊....这怎么回事!” 苏茜大惊,这些都是她一直在跟着进度,却没发现这个问题。她用手比划了一圈,脸上的表情越来越愤怒,脸色也发红。先是看了一眼后面的几个人,然后愤怒的说道:“皮筋一卷用完即可就补上了。难不成还是我扣了你们的材料么?” “....小子新衣服裤腰都紧,穿几次就松了。”其中一个长相温和的女人开口,她先是看了一眼四妮儿,用劝解的语气对四妮儿说:“我们都是做惯了衣服,在这方面没有说谁还搞糊弄的事情。巍先生放心吧。” 另一个见她开口,胆子也大了,说道:“就是啊,巍先生自己可能不是做服装方面的不清楚,一般来说小娃娃的衣服嘛,没得这么讲究的。” 看到四妮儿没说话,剩下一个则是哼了声,对苏茜说:“陈姐都做了十多年的裁缝了。哪里不清楚,小苏你这话我就听不明白了。你这是个什么意思嘛?”那个女人说话嗓门贼大,声音刮过耳朵都能带来一股凉风。“有话就说清楚噻。” “对嘞,张姐说的没错。小苏人还是阔以。就是不太懂缝纫方面。有些地方她不晓得嘛,怎么能怪到我们头上!”担心收到牵连,一个瘦小个头女人立刻跳出来,和旁边人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 。 “行了!” 眼看苏茜又要开始扯,四妮儿不耐烦这些没完没了的话,直接对那妇女说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女人一愣,开口就嚷道:“哎呀,东家!不是,这事情不是她说的....”她欲开口,被四妮儿拦住了。她看了孙鱼一眼,对方开口说:“这是李雪梅。” “好,李雪梅是吧。我之前有没有跟你们说过?所有的衣服尺码,都按打板确定下来的数据,不止是布料,扣子,都是一样的。” 这话的确说过。四妮儿没有攀扯私下昧材料的事,而是把话说到另外一个地方去了。 他看了众人一圈,继续开口说:“我强调了,所有的衣服是一样生产的。每个款式都是,那现在这又是怎么回事?我不管说腰带如何,裤脚多大。你们一个人都按照自己习惯来,这个大一码,那个小一码。最后结果会是怎么样的?顾客会觉着这衣服好吗?你小一寸,对于服装店来说,就是残次品!” 他这话让所有人都沉默下来。整个房间回荡着刚才那句话。 “咱们是服装厂,虽然是个小厂,还不具备大规模,但是应该有的质量要求一定要有,这不是给哪家闺女做衣服,你糊弄搞就算了。” 最后说完,四妮儿颇为懊恼。 她摸了摸发茬,脸上表情沉默。 孙鱼见她这副模样,就对其余人说道:“大家继续做吧。估计都是头一回干工厂活儿还没转过弯。咱们趁这还有几天,下班抽点时间把那几条不合格的挑出来重新做一边。也不耽误多少工夫。” 苏茜心里懊恼的很,她听到这话,连忙朝孙大姐递过去一个感激的眼神。她也意识到了自己缝纫方面的不熟悉。心里有意想离开这个苦差事,她宁愿穿街走巷当“投机倒把”去。 此刻要不是孙鱼这句话,众人还沉浸在刚才静若寒蝉的气氛之中不知道该怎么缓和。有几个不爱生事的女人立刻扭头就回到了自己位子上,飞快的踩起了脚踏板。 七月份,百货大楼就装修的差不多了,货车进进出出。灰色的大门焕发出了人气。只有略微一点砖石和石灰的味道。四妮儿过去看了两回,他们的服装专柜是最小,最里面的一块。大约只有十二个平方的大小。比起其他的店铺来说要磕碜不少。 “小有小的好处,大有大的好处。” 孙鱼和苏茜是主动过来打扫的,看到一边柜台说道:“咱们来得晚了,这柜台都是有规定的。如果早点有时间,就该仔仔细细的收拾一遍。 四妮儿环顾了一圈说:“前天发了商店整改的合同,有些说了柜子的高度问题。我觉得咱们的柜子不必动了。免得到时候麻烦。” 因为商场本身的格局定下来。装修也不能搞得太夸张,更何况现在根本没有成熟的装修体系,跟没配套有卖地板砖和木地板的地方。隔壁两家店倒是花团锦簇的,塑料花扑棱扑腾四个角挂得像盘丝洞。镂空花如同贪吃蛇一样头撞尾。加上喷的亮片。好好的玻璃给弄得脏兮兮的。看起来不整洁。 他说:“现在镇上不少地方通电了。老白弄了些灯泡过来。我教你做几个好看的灯具摆着。比彩带好看多了。” 这么一说,苏茜眼睛亮了亮。女孩子天生就对手工啊,缝纫呀有着吸引力。她也一样。不过现在家家户户安装了灯泡都是光秃秃的。没有灯具这说法。 第一百六十章 这种后世非常流行的纸艺灯笼充满了和风的朴素简洁感。四妮儿先找到了几个几个气球吹好了,然后找了一卷宣纸,用水彻底侵湿透以后,宣纸就变成了软烂的纸片。纸片趁着湿透的时候糊在气球表面。就像糊灯笼似的。做完以后等待水分晒干即可。 晒干直接戳破气球。圆形的灯罩就做好了。宣纸薄而透。做出来的灯罩还能在灯光透照下看到斑驳的植物纹理蔓延。她又用墨水画上了简单的梅花图案。整个灯看起来就高档精致,又有质感了。 白先勇是个大糙汉子。他看到四妮儿这副兴致勃勃的模样,不好打击她说像是做丧事摆的大白灯笼。可是等成品效果一看。恨不得四妮再多做几个让他带回家去使。 那些花卉的图案让灯罩提高了不少档次,看起来也清新淡雅。减少了几分白色的寡淡。带着一种国风的雅致。四妮儿从小就喜欢古香古色的装饰。她又把柜台上面驾上了一排找工厂做的落地衣架(不带滚轮)。然后将一些做好的衣服挂在上面,只要路人经过。就能看到这一排做工新潮时髦的童装了。剩下的柜子则是以此放了不同大小码的存货。方面随时翻找。 她想临时找两个售货员,被白先勇拦住了。他说:“我看苏茜就挺不错的。你先让她试试怎么样?”他忍不住劝四妮儿,店还没开起来,花销尽量能省则省。否则资金流动就是一个大问题了。 四妮儿想了想,就去问了一下苏茜自己的意愿,没想到她非常迫切的说道:“我可以,我可以当销售员!”说完又不好意思的低下头说:“那质检会不会忙不过来呀。” 她心里沮丧又懊恼,对于一个服装的外行来说,质检是一件吃力的事情。像是什么小问题几乎看不出来。专业性的东西也时常闹笑话,在孙鱼这样熟练工的面前有种力不从心的感觉。上次闹出的松紧带事件让她非常尴尬,很想在四妮儿面前洗脱这次失误。 四妮儿也察觉到了这一点,苏茜对服装并不了解,在这么多年纪不小的妇女面前当领导根本站不住脚。因此她想了想,又叫了孙鱼来。对她说道:“我准备让你来管这边裁缝,你觉得如何?” 她想看看孙鱼的反应。 没想到孙鱼听了,却有些紧张,她带着忐忑不安的说道:“我吧.....裁缝上面的功夫,我敢说没什么问题。但是当管理,这。” 她当了十几年的裁缝,闭着眼睛都能裁剪,然而这十个裁缝里,刚才出头的女人很有几个,他们都是自己当“老板”又是本地人,仗着自己资历大,根本不好管理。她一想到接受这个任务以后,就是数不尽的麻烦,一时间犹豫了起来。 没想到四妮儿很有耐心,她觉得像孙鱼这样的女人,明面上柔柔弱弱,可是骨子里却是自强不息的。不然也不能独自带着一个孩子生活了。她需要一加把火。 “你先做试试看,不行再说。我看你缝纫技术活是不错的。有什么技术上问题你肯定比我们都懂,这就是你发挥作用的地方了!”四妮儿继续说道:“如果做得好,我会加上奖金发给你们。” 这句话让孙鱼一下子瞪大了眼睛,满脸都是不可置信:“奖金?!” 不能怪她接受能力差,而是这个时候大环境的工厂都是拿着死工资。从没听到还有奖金这种事情,更多则是企业逢年过节给员工发点礼品之类的。 四妮儿认为,奖金绝对能够增加员工的积极性和工作效率。就拿后世搞销售的来说,谁不是拿提成过活,要是全都拿死工资,还有什么积极性?国有企业在九十年代就办不下去了,不就是因为体制内吃大锅饭,加上官僚主义嚒? -- 晚上回村,天空半边挂着银月,半边缀着斜阳。温度渐渐降下来了。夏蝉的叫声有气无力。村里刚夕夜的小孩和老头又去刘福家里看电视。哪怕已经看了五六天,依旧抵挡不住村民的热情。 学校的作业很少(主要是学习资料匮乏)最多就是把生字抄写二十遍,或者是背诵课本上的数学公式。她花了不到半个小时,就颠颠的跑去找钟老太编织凉席了。这是每每到了夏天都要干的事情,先是去芦苇地割芦苇。半个小时的时间,胳膊腿上全是红疙瘩,要涂上药才受得了。也有些是止痒的草药,村里小孩都认得。 揭苇就是把整根芦苇劈开,一般是劈成四片。然后铺在院子里的地面上,来回的压平,这就是碾苇。这两个过程下来,芦苇片就变得柔软而顺畅,编织的时候更加容易了。这时候各家编织的花纹都不一样,有的是一挑一压法,有的是隔二挑一压一法.....洒水,浸泡,保证苇篾不折断,再接着就是做折边。 这编席子是冬日闲来无事就开始做的,一直到夏日。席子能拿到供销社去换钱。钟老太便一丝不苟的做下来了。她比旁人做的更好,编出来的凉席尺寸足,席花紧密。 四妮儿就负责给编织好的席子洒水。 “奶,席子都搁在这儿了吧?我送去供销社啦。” 钟老太连连叫住她,抱了一捆麻绳扔给四妮儿,说:“早些回来,晚上给你做兔子肉吃。”说完。四妮儿就扛着凉席出发了。 她走到半路。见四周无人,干脆一股脑把一捆凉席都送入农场仓库,然后拍拍手上的灰回家去了....农村供销社收凉席的价格低廉,一张也才两毛钱,可就要花去半天时间。她从口袋里数了两块钱,捏在手里准备一会儿给钟老太。 没过一个月,京都就来了一封信送到了公社。 听说是首都来的信,钟老爹听了,忙不迭的过去取信,二妮儿过去有段时间了,因为电报昂贵,所以只寄了一封信过来。晚上,一家人对着灯念了信。四妮儿看到钟老爹的眉头越来越舒展。连忙问道:“爷爷,二姐怎么说啦。” 他回过头,不可置信的说:“你二姐……争气,说是通过了预选赛。” 第一百六十一章 他年纪大了,眼睛不好使,于是看得很慢,干脆就让四妮儿拿过信来念给众人听。她一看,就朗朗说道:“二姐说:预选的人有七十五个,有最大的年龄快三十岁了。我和徐誉是最小的。不过大家没想到国际赛是分男女比赛,因此我那一组只有四个女生。我赢了六场,输了一场。排第二名。教练说我们女娃娃占便宜。那头男生比赛才叫激烈哩....” 她逐字逐句的念,整间屋子都能听到清脆童稚的声音在不断的回荡。 大妮下工回来就听到这个消息,高兴的不得了,她说:“是不是咱们能在电视机里看到二妮儿啦!” 说完,全家人你看我,我看你,脸上都路出了激动万分的神色。 八月五号,比赛正好开始,从镇上的鄂省晚报上都能看到越来越多的比赛报道。而这些报道清一色都是对霓虹选手的鄙夷和对本国选手的鼓励。激昂,热烈的气氛充斥着文章。能透过黑白墨字看到一片片热忱和信心十足。这当然了。他们相信,在十多年前,华国能打败霓虹,现在也是一样。 尽管大多数人对比赛的项目并不关心或者说是嗤之以鼻,但是大家都相信能打败对手。 四妮儿看到雪花一样的信件一封封的从京都传过来。 有时候,这种气氛是会传染的。一开始,还有很多人不知道这次比赛,但是报道,电视,收音机上偶尔提到的消息,渐渐的出现在人们的视野里。在娱乐活动还不丰富的时候,相当多的人关注了这次的比赛情况。也有人找到了钟家老头老太太,问他们家是不是有个去京都比赛的丫头。 是的,就是旁敲侧击的问。 一开始,钟老太还是相当的得意,直到四妮儿给她看了一份简报,她才渐渐的有些担忧起来。这个报道只占在报纸相当偏的角落,豆腐块的大小文章写道: “霓虹代表国家队,派出的参赛选手都是近年崛起的新生代旗手。其中以木谷实门派最为突出,其次是新老博弈竞争激烈。在此前数年间,这批老将被送入历史洪流,新生代参赛选手的辉煌表现被称为“超一流”。此次参加比赛呼声最高的超一流选手“武宫正树,大竹英雄......” 嗯。如果稍稍对围棋有所了解,就会知道日后全世界顶尖棋手就是八大“超一流”选手。其中六位均是如今这份参赛名单里的熟悉名字。 四妮捏着报纸的手微微发抖,脸上的表情也变紧张了 没人比她明白,在历史悠久的华国,一向是向周边国家输出文化,而在近代,这个关系发生了大反转。七十年代霓虹人口一个亿,围棋爱好者足足有一千两百多万。专业棋手六百,九段约莫六十人。其中不乏天才的“超一流”。而同时期的华国人口十倍有余,专业棋手不到霓虹六分之一,九段只有十五分之一!!其中一半已经隐退。 她心里狠狠的敲响了警钟,为还在参赛做准备的二妮儿担心起来。 而钟家人,也从孙女在预选赛脱颖而出的喜悦中冷静下来。 这种事情说出去是为国争光。正因为一切来的猝不及防。以至于有点冲昏头脑。可是钟家人不傻,看到四妮儿特地留下来的简报。众人就知道这场比赛隐隐透露出来的危险。因此,这份剪报被钟老爹藏了起来。一方面,钟老太则是不明就里。她说道:“总归就是比赛嘛,再说她那个师兄还是跟着去了,她才多大,说不定都不上场。” 也是,也是。老伴说的有道理! 首都能人肯定不少,二妮算什么,能轮得到她上场么? 只有这么想。四妮儿焦灼的心,才能获得一点点安慰。 --- 时间很快又过去了几天,大妮和三妮儿在田里干活,公分暂时算在钟老太的头上。九月份要枪秋收,现在这个时节很关键,废料,水分,一点也含糊不得。唯一好的地方是现在开始使用化肥和农药了(粮食增产的关键。)尽管后世人对于农药的化学成分避之不及,但是在这个人工除草的年代,农药简直是拯救了无数粮食。 中午吃饭,钟老太送了半凉的米粥(夏天热饭。)和干豆角。两姐妹刚打开铝制饭盒,就有人挤到姐妹两个面前问道:“妮子,听说你家二丫头有大造化了,还去京都比赛啦。” 三妮儿没什么心眼,就说:“婶婶,你是哪里听来的嘛?” 大妮更迷糊了,那几个妇女相视一笑,其中一个立马挤到大妮旁边说:“你就说是不是嘛,听说你家二丫头跟着奶牛场那个劳改犯学的...那叫啥来着。”她眯着眼睛想了想,一拍大腿说“哎呀,脑子糊涂了,记不清楚了。” 另一个女人笑着说道:“你家还不承认?听说都传到陈家村啦。” 几个人说说笑笑,面上和气极了,心里却一致想:“果然是上梁不正下梁歪,看看都是什么姑娘哟,跟个劳改的老头子混到一起。”说起来都直摇头,有的则背地里暗自骂二妮儿“作风不正”。什么人跟劳改的人混在一起呢?可见是一丘之貉,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了。 至于去京都比赛。 哈? 众人想到这丫头片子还能混到首都去,心里都不禁恼火。凭什么呀!就凭她那个出身也能出人头地么? 村里人人都在谈论二妮儿(毕竟出了个“名人”)。又不耻她的行径。她思想和作风已经超出了现在的主流观念。搞围棋?那不是封建毒瘤么?不是要被扣帽子么? 当其他人都得知这次比赛是国际塞,并且对手是霓虹国都时候,一个个都摩拳擦掌起来,恨不得跑到钟家门口吆喝,给二妮儿打气。嘴里嚷嚷着“给那帮小鬼子一点颜色看看!”“就是,小鬼子他奶奶的。叫他们输的没脸回去。” 他们偷偷谈论的时候,一个个都是满脸的兴奋,好像宣扬的恨不得十里八乡都知道似的。 在夏季迎来尾声的时候,大屋刘村唯一一台电视机里,穿着正式的主持人一脸平静的宣布华国首轮比赛失利的消息。这个消息从电视机里传来的时候。还在夕夜的众人都愣在了原地。顿时沉默的气氛在整个大院里蔓延.....电视机里切换到的画面则是十八岁的棋手输给了霓虹的小林光一。 模糊的黑白身影落在了意气风发的身上。一方的教练席上爆发出阵阵的欢呼,而另一边则是死一般的沉寂. 第一百六十二章 女子比赛同样失利。在经历了生死局的对决。第二盘比男子组更加严峻,是惨败。而不是男子组收官一目半目的缺失。在女棋手哆哆嗦嗦的放下计时器的时候。已经有蹲在电视机前面的人猛地砸开碗筷! “格老子的,怎么输了啊!” “狗日的鬼子。” “不看了不看了,回家去了。真没劲。” 爆发的吼声此起彼伏,模糊不清,在四妮儿的耳边炸响。几个穿着汗衫,手里蒲扇不停的扇风。其中一个愤愤不平的说“难道咱们就没厉害点的上去,怎么这么快就输了?” 旁边有人附和“就是啊,这种不行的也派出去,真丢脸到国外去了。” 刘桂香坐在院子里敲了敲桌子,不满的嘟嚷了句“不看就不看,还这里嚷嚷啥呀。我要看电影。”她一直吵刘要强换台。结果众人又开口说“继续看,那这个看完再说。”根本没人管她。 看到最后一局,又是惨败。这时候大院子里纳凉的都被吸引过来,熙熙攘攘,骂声一片。 四妮儿看到这一幕就往回家跑。消息是来不及了。除了电视机和收音机,连报纸上的消息都滞后了。她根本不知道目前的情况到底怎么样了。在农村坑坑洼洼的土上飞奔,她胸口全是压缩的空气。脑子里根本不能去想其他人的反应了。 如果说男子组首轮只是收官计算出丢了一目半,能算是惜败。还能让人忍住愤怒,女子组这边就彻底爆发了,连带前一轮输掉的局数一起砸在选手的头上了。 这些看比赛的人真的关心围棋吗?并不!如果这次比赛的国家放到除了霓虹以外的国家,恐怕反应也不会这么大,只有霓虹国!这种深仇大恨下,人们的心态是爆炸的。 她不敢去想女棋手输了以后会是怎么样的情景,总归不会是什么愉快的事情。 那二姐怎么办!! 她现在才发现自己对这个从小到大一起长大的二姐根本不了解, 她甚至也不了解徐誉,他们究竟是什么水平?四妮儿根本不清楚。也无法做出清楚的判断!她只知道对方的棋手有多厉害,直到几十年以后,这一批的超一流则成了世界的超一流。 而二姐呢?她究竟是什么水平? 她被赶鸭子一样扔去了首都,只是因为她和徐誉阴差阳错认了一个大佬当老师。可这又怎么样?那就能代表什么?二妮从来没有参加过比赛。她也从没和同水平的人比较过。如今就像是蒙着眼睛过河。不知道深浅! 她按捺住心里的不安,推开了家里的大门。钟老爹也听说了首轮比赛失利的事情,他的双眼如今已经蒙上一层阴影,担忧的目光注视着门口。他对钟老太说:“二妮这状况,我真是心里不踏实呀。” 钟老太跟着嚷嚷:“你现在可算是知道怕了,前几日还得意地很,我看你有啥好得意的。别人吹捧几句,你还当真了!” 四妮儿则是眼泪汪汪的拉了拉钟老爹的衣角说:“刚才看电视,癞子叔他们都在骂人....爷爷。我姐真要上啊,她不会也被人骂吧!” 她顺势就靠在了钟老爹前面遮住了脸。钟老太脸色一下变了,她猛地想。万一二妮真的上场了....这,这比不过咋办?(她对二孙女更没有信心) 对着电视,人们只能骂两句,当个键盘侠。那假如那人在你面前呢? 大妮打了个寒噤,她不敢说话了。 钟老爹很快就反应过来,还算平静的说:“.......让我再想想。”说完便合上了门,留下了一屋子心思复杂的众人。这一夜对他们来说十分的漫长,笼罩在了所有人的头上。第二天不到七点钟,钟老爹就往钟老太手里塞了五毛钱说: “去城里买份报纸,看看怎么说的!” 钟老太忙不迭的接过钱,匆匆忙忙就往镇上赶过去了。 接近中午的时候,气氛陡然拔高,大妮要去上工,被钟老爹拦下来了,他说:“先不去了,我跟七哥请假。对了。你先做饭,不然你奶回来没得饭吃。” 钟大妮被这种紧张的情绪感染,连忙点头称是,转身就去捡柴火去。 去的时候悄无声息,但是等下午三点钟的时候,钟老太回来了。步履匆匆,手上还卷着一扎最新的报纸。她身旁多了一个人,是胡庸城,他上门的时候打了声招呼,对钟老爹说道:“我看了今天的报纸,不放心叔叔婶婶,我就自己过来了。” 钟老爹忙叫他喝茶,胡庸城摆手拦住了三妮儿,转身扯开皱皱巴巴的报纸递给钟老爹,然后指着一行说道“都在骂昨天那个女棋手。” “那京都那边能发电报不?” “能,叔,你要说啥,我回去就发。” 他这么说,钟老爹倒是心里多了几份感激,她闭上眼,用力的睁开眼。眼白的部分多了不少红色的血丝。“算了,不发了。” 他想,如果真的要上,那是上头安排,哪里容许二妮一个丫头片子插嘴。既然这样,那发电报过去也没什么用了。该上场还是得上。 胡庸城两手插在兜里,皱着眉头去摸打火机。他吞吞吐吐的烟尘从嘴里冒出来。“女棋手本来就人数少,估计她是得上场的。就是不知道......”他说道半路,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过了好一会儿,才捏紧拳头开口:“输赢都不要紧。咱们先冷静下来。叔,婶,我看不如这样,你们这段时间先搬到镇上住一阵子。我家里有电视,发电报写信也方便。到时候需要联系就不用两头跑....” 他真正想说的是,留在村子里恐怕有些影响了。 报纸上只报道了一部分,听说那个女棋手家里都被群人砸了! 好在还无人受伤,但是钟家男丁不再,家里不是老人就是小孩子,万一真叫人闹了,恐怕后果不堪设想。哪里都不缺脑子直瞎起哄的。 三儿一听,立刻说道:“爹,娘!哥哥说的很对,这段时间先搬到镇上住几天吧!就当是散散心。不然我这心里没底!” 她主要还是担心亲儿子。一屋子小孩子能顶什么用,要是有个男人在家还好点。钟家就是这点不好,男丁少,遇到事情扛不住。 几年前就更不必说了,小儿子跟女儿出生没多久,家里就被抄了个干净,这几年好不容易日子好过了一些,她一颗心已经被打怕了,一点风吹草动都受不了,因此急切的开口,又说:“我去跟大姐二姐说。就说接你们来城里住几天罢。”大不了就去大队上请假,现在三儿有了工资,并不心疼这些钱。 钟老爹还在犹豫,老太太却很快就想开了,她说:“这榆木脑袋,非要别个打到跟前才知道躲?你儿媳说的没错,那帮混球打咱们家惹事还少了?搬!赶紧搬!” 第一百六十三章 有了之前多次被“抄家”的经历,钟老爹终于点了头。一行人商量来商量去,又不好意思住到胡家,只得找了县委有空余房子的同事帮忙。胡庸城请人吃了顿饭,那人好说歹说才把钱收下。临走的时候说:“老胡,我家房子也不值几个钱。现在没人住都空着,你要是实在过意不去,大不了再搓一顿就是了。这么客气干啥?” 收人情,比钱值多了。 房子是筒子楼的一室一厅,这么多人也住不下,干脆让四妮儿和三妮儿来胡家客房住。钟老爹和老太还有大妮凑合在单间里住着。 一家人虽说来过城里无数回,但是从来没住在城镇过,这一过来,就产生了强烈的新奇感,第一天,钟老爹和钟老太把人家屋子打扫的地砖发光。水泥地就像是新的似的。擦完了还感叹道:“城里果然是好!这地板咋这么干净哩!哎哟哟,还有这桌子,这椅子,墙真白呀。” 说的钟敬贤心里一抽一抽的疼,他人不靠谱是一回事,却十分心疼老娘。因此回去就对三儿说道:“爹娘辛苦了一辈子,要是一家人都能来城里住就好了。” 他想了想,又摇头说:“哎,要不是二妮这事,估计就算接爹娘过来他们也不肯离了大屋刘。说啥都说自家狗窝比金窝银窝强!” 钟母手指揪着衣角,不说话。 她最讨厌的地方大屋刘能排第一!从记事开始她就没过几天好日子,好不容易嫁人,又整天被人批,扣大帽子。心里有多委屈就多委屈。事情过去了,可是人的心里早就长了疤痕,深一条浅一条。偶尔回想起来,都恨不得一头撞烂村口的大牌坊。再朝着那些混球一人吐口唾沫! 她说:“城里房子倒是难得买,要攒够钱,咱们就买吧!总比村里那些土房子住着舒服。你不是心疼爹娘,我也心疼。娘腰不好使,咱们两个又隔得远帮不了家里。只能爹娘辛苦。这何必呢?” 钟敬贤想了想镇上的房价,再模糊的记起工厂下一批分房是在明年以后。顿时心里又消沉了下来。他摸了口袋里还剩下的一根烟,舍不得抽,又心里痒痒,嘴里哝咕道:“他娘的,想想脑壳都疼。”一大家子要养活呢!哪来的钱买房子 。 时间匆匆过去了一个星期,在七寸的小黑白电视上,一家人忐忑不安的睁眼眨眼,最后在摄像机的特写下看到了两个年龄稚嫩的少年少女。他们背后是模糊的观众席。前面是一排棋盘。两房在嘈杂声中握手。随着主持人播报的声音从机箱背后传来。大妮“刺啦”的一声,竟然把衣角都扯烂了。 四妮儿回头一看,全家人挤在一个小房间里,闷热,拥挤。八月份到了夏季最炎热的时候,胡庸成不上班的时候都穿着一个丁字背心。胡念梅这段时间都不怎么和几个妮儿说话,总是呆在房间里,可今天看到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电视机。她鬼使神差的跑出来。坐在椅子上发呆。 “两方选手已经准备完毕了。现在裁判开始吹哨,在左手方是少年棋手徐誉,丁x则。右方则是已经多次摘下胜利果实的霓虹选手xxxx.....” “爸,我要吃西瓜。” “一会儿给你切。” 比赛的过程中,哪怕众人都看不懂围棋,也难敌心里的紧张。胡庸城吃过饭就要赶忙上班去了。他站在玄关处找了双凉鞋出来,就是那种带状的黑色皮凉鞋。他挽起裤脚。回头对卫红说:“回来记得跟我说。我先走了。” 钟老爹多少懂点围棋,可是还是有限。他戴着老花镜看不清楚,却不影响他又担忧,又是自豪的说:“哎呀!老刘可教出一个好孩子。徐誉这孩子电视里看着真精神!” 四妮儿:“.....”看着摄像机画面中只有一个黑色圆点的后脑勺模糊影像(偶尔爆出白色的雪花)实在不知道“精神”是从哪里看出来的。 不过在这种奇异的媒介下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的确是一种新奇的体验。隔着一个电视屏幕,看到黑白色的劣质影像和杂音电流的声音形成的图像拼凑着。密集的鼓点在紧张的心弦上敲击。她看一会儿,总是有种好像在做梦的感觉似的。 又看到角落里板着脸的二妮儿。只听到大妮眼泪挤在眼眶里心疼的说: “你看,你二姐都瘦了!” 四妮儿看到二妮脸上表情就和其他替补队员一样。凝重的几乎要挤出水来。 霓虹这边清一色上场都是新锐的年轻棋手。华国这边年龄大小都有。就更显得人手的“紧凑”和“局促”。年龄最小就是他们两个。徐誉是今天第一次上场,三场比完相当耗费精力。几乎是盘盘生死较量。脑容量都不够使唤的。比过一场的棋手今天都去休息,后面的队员轮番上阵。 她不记得前世这场比赛的结果,因为那距离她所在的时代太遥远了。大浪淘沙,真正璀璨和天才的人物从这里脱影而出,时代并没有拖垮他们的脚步,反而让他们更为耀眼。这其中就有著名的“棋王”。 卫视采用的并不是直播而是录制,其中很多部分截取下来。然而看完今天的战况。日头渐渐的从树枝上落下来。屋子里静谧,沉寂。四妮儿眼眶都在发红。她看到胡念梅今天反常的没有吵闹,而是安安静静的坐在凳子上盯着屏幕。她的目光热切的几乎要把电视机的电路都烧出火花来。 第二局,又是平局! 第三局,又是平局! 比赛的激烈程度,从场上焦灼,疲惫的队员身上看得到。也能从主持人按捺住兴奋的声音看得到。更直观的是赛场上两方队员脸上的表情。一个半小时。徐誉和定则已经分别比赛了两场,霓虹的其他选手,在各自的直播房间里观看屏幕。此次是由著名棋手“小林光一”在屏幕旁讲棋。其他人则是默默的观看。 电视画面落在场上并不多,只有一台头顶摄像机俯视取景棋盘内的场景。旁边插播两方队员的讲解。 比如华国这边,其中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子目光专注的盯着棋局的变化。如果四妮儿看到他胸前的标牌,肯定能认出来,此人就是后世著名的“棋王”。他如今就和其他普通的棋手一样蹲在这间选手室里。观看讲解。唯一不同的是,他的目光里带着微微光芒。 第一百六十四章 霓虹实力太强劲了! 所有人都不得不承认。 尽管今天的比赛霓虹没有出动实力最强劲的几位棋手,其他棋手也是千挑万选的职业棋手。比赛已经三个小时,场上的棋盘空了大片。只有摄影机悄无声息的注视着这片弥漫着无声硝烟的战火。 计时器还有几秒钟的时间,霓虹棋手脸上露出了一丝志在必得的兴奋。 一双手沉稳的按在了上面。突然,计时器在最后几秒停止的响动。众人吸了一冷口气。看到那个年龄稚嫩的棋手微微抬起头,画面中黑白分明的手指轮廓,呈现出仙鹤衔石的动作。最后停在了“劫”的上面。 场面一下子就寂静下来了。此刻已经比了很长时间,台下众人已经神情疲惫。直到看到场上出现的新的转折,许多人这才提起精神。继续全神贯注的盯着屏幕。 二妮冷汗直冒,她坐在观众席上,明显的看到电视机的画面。她心想:“又是劫,又是劫。他怎么老毛病又犯了!”打劫是棋手必备的功课,由于技巧性和趣味性比较强,很多初学者容易沉迷,但是比起“打劫”这种技巧,职业棋手的大局观显得更加重要。 徐誉有个毛病,他喜欢钻研“劫”。而且经常去淘换一些围棋古书籍看。用老先生的话说就是喜欢“旁门左道”。而眼睛盯着劫,很容易失去大局观。对于这个毛病,连姚鸿文也无可奈何。 眼看棋局中呈现颓势。并不去想法挽回,而是冒险起来。姚鸿文急得在休息室里跺脚:“现在对方有优势,人家肯定不会接招的!”优势方想法子维持场面。棋风逐渐谨慎。这时候如果场面发生变化,他哪怕丢掉一部分,也不会动整个格局。 过了一会儿,她忽然瞪大了眼睛。愣神的看到霓虹选手居然上套了。他不知道是被棋盘上四处割据的形势逼急了,还是失去了耐心,竟然直接吃掉了徐誉大片的棋子。随着云子一颗颗被清理开。原本场上的黑子大片失守。 徐誉的目光落在棋盘上,微微的松了口气。以他的年纪还不能够做到喜怒不形于色。 霓虹选手脸上的喜色因为他这个微小的动作而霎时僵住,挪到对方手持黑子的指甲上。他不再等读秒,直接把黑子放在了棋盘上。这时候。大片清空的棋盘重新焕发了活力。占据的满满当当的棋盘瞬间清空大片。角逐的脚步开始跟紧。 是了,他角落的棋子终于有了用武之地。反过来咬了白子一口。白子的地盘并不稳固。清空的棋盘黑子并没有放弃,边边角角的陷进和被包围在中间的子开始勾连。 “哎!着急了,对面着急了!”这可大破绽呀。对面棋手脸上表情变了,众人立刻像是吃了定心丸。着急就好了,人一着急就容易犯错,现在只要对方犯错。徐誉就有机会了。 霓虹选手冷汗直冒,心里带着侥幸的想。“马上就要收官,他放弃了这么大的地盘,已经没有翻盘的可能了。只要保持!只要保持!” 是的,这是在场许多人的看法。 黑子简直是胡搞,主动丢了大片的地盘。现在蚕食恐怕也来不及了。 只在不远处,二妮的目光突然清明,她嘴角路出了一丝笑容。在老先生夸赞自己的弟子时候,最常夸的不是徐誉,而是二妮儿的计算能力。围棋博弈中,天赋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是超乎常人的计算能力。 在对方落下一子的时候,头脑中能演算推算出后面十几步,甚至是几十步的动作。这种“预知”一般的能力并不是特异功能,而依靠棋手的计算。 她看到两人的动作,忽然起身往外走去。 当她几乎到门口的时候,身后的掌声骤然响起。场上还算是有礼貌的欢呼。当然了,休息室也是一片激动的呼喊。当裁判宣布了收官的数字,在不断落后的情况中,原本领先的白子最终以半目的成绩,落败 什么叫输的可惜!这就是。 场上雷鸣般的掌声传到室内。华国棋室内一片激动人心。而在徐誉起身的时候。他和丁则的目光短短的对视一眼。在离开的时候,他对丁则鼓励的笑了笑。那个和曦的目光和场上逆转的局势,忽然给了丁则一记强心剂。他满是冷汗的手掌紧紧的握在一起...... 。 时隔一个月,京都的信件寄到了胡家。 二妮儿回来了! 这天她回来的时候并不是像去的时候那样悄无声息。她在火车上提着大包小包的行礼,带着一张苍白的脸颊扑到了大妮儿的怀里:“大姐呜呜呜我好想你啊!”说完难得亲热的给四妮儿也一个姐妹拥抱。 然后她就蹲下来,在车站月台上解开的用缝针缝好的行礼包:“京八样!教练给的。喏,你们拿去吃吧。” 说完,就被钟老爹拉起来,他左右看了一圈,仿佛生怕二妮身上哪里受伤了似的。抹了抹她乱糟糟的头发,心里既心疼,又骄傲。连带这么多年的带着的脾气面对她都成了春风细雨。“瘦了,回来就好。一会儿回去你娘给你煮鸡汤补补。” 自豪! 除了自豪再无其他了。 谁家孙女能这么本事上电视?! 钟老爹对聪明本事的孩子向来都是喜爱的。现在这个孙女占据了钟老爹心里最大的一块位置。连带大宝贝孙子也要往后占了。 二妮一回来就有了小英雄的待遇。而随着比赛的消息传过来,村里对于钟家的说法也改口了。村里常年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茶余饭后说大半年。更别提出了两个小“天才”。有不少人都特地凑到刘大夫面前打听人。更不说是从小看到大的二妮儿。这几天光是招待人,家里一壶茶叶都用完了。钟老太恨不得逢人便提起二妮儿。 他帮忙把行礼都提回来,四妮儿再外面叫了一辆三轮车等着。因为许久不见,一家人凑在一起说话说个没完,钟老太心疼孙女,连忙叫二妮儿往最里面的位置坐。顺着摇摇晃晃的车子里谈论起比赛的事情来。 “建军叔没跟你一起回来?” “建军叔?他调回京都了。我听徐誉说的。” “徐誉这次啥时候回来,你大刘叔还念叨呢。” “比完赛他跟建军叔走了。听说开学回来吧,对啦,他还寄了一封信过来。说给四妮儿,对了,四妮儿你看了没?” 她费劲的在一堆行李里拧身,却看到四妮儿茫然的表情“哦,是不是邮局没送到?” “有时候寄个信时间长的很哩。” 她兴奋的说起京都的见闻,还提到了天安门和万里长城。“我们整天训练,就头一天叔带我去了天安门,我们还照相了。照片在他那儿放着。我没瞅见。” “真哒,天安门气派不啊姐。” “气派,可....大了!”她说。 “真是,真是,咱们二妮去过首都,长见识了可不!”钟老太搂着孙女说。“哎呀就是这大脸盘子,嗬,怎么这么轻,快瘦成猴了!” 提到脸,二妮儿就憋着不说话。她对自己的外貌不自信。跟几个姐妹的差距有点大,因此很在意别人说长相问题。 老胡家基因强大,大妮三妮,伟华(甚至胡念梅)都继承了大大圆圆的鹿眼,和精巧的下巴。只有四妮儿和二妮长得继承了钟家人的样貌。 四妮儿还好,她长得像老爸钟敬贤,低配的桃花眼和鹅蛋脸。秀气,但是离大美女还是有差距的。二妮儿比较杯具,她遗传了钟老太的内龇眼.颧骨较宽,整个脸盘看起来就有股气势。 她转过头,看到自家小妹憨憨的样子,忍不住捏了一下。又捏一下。心里感叹道:“还是四妹脸软和,好捏。” 第一百六十五章 在钟家人离开的时候,卫红把屋子里打扫了一遍。胡念梅在旁边问道:“妈,听爸爸说要让表姐他们送去永镇中学念书。是真的吗?” 卫红不知道女儿为什么突然问这个问题,她放下扫把说:“你小孩家家,管这些是干啥?” 说完,就看到胡念梅闷闷不乐的低下头。她以为是天气热的导致的这几天女儿都无精打采的。顿时心疼不已。对她说:“百货大楼那边有一家新开的服装店专门卖童装。你爸同事说他们都在那儿了买衣服,听说都是上海来的大品牌,妈下午带你去逛!” 胡念梅蹬了一脚沙发,心里十分不耐烦。让爸爸看到她新买的衣服,说不定回头立马又给钟家几个表姐妹买。原本以前她独有一份的东西,现在人人都有了。她还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卫红不知道她脾气上来说的种种不好的话,女儿全都记在心里了。 胡家夫妻关系一向都很好。胡庸城不怎么管家里的事情,都是卫红在拿主意,但现在多了一门关系。胡庸城的注意力就转移了一部分到家里来了。一个从来不知道柴米价的人突然问起这些零碎的事情。必然是在操心胡月筝。 卫红心里吃醋,但是吵过一次架。她心里发憷。不敢再去过问这些事情。她这种小心翼翼做法落到胡念梅的眼里,就成了天大委屈。她在替她妈委屈! —— 二妮回家以后,远在陈家村的大姑是最晚知道的。那几天,陈胡在隔壁村打家具回不来。她自己带着儿子和婆婆吃饭。两个孙子大了就能跟着村里的娃娃一起玩。钟芬芳跟她婆婆两个人轮流去上工。今年秋收前公社病死了两头牛。她听说以后。就撺掇着陈胡把牛大腿买下来,实在不济,收半个牛肚也是可以的。 僧多粥少。陈家村的公社人口足足有几百号人。 只不过牛死了,冬天再要种地就难过起来。动物配种站要到隔壁镇上那么远。公社大队的几个干部商量了一圈,带着公社今年刚收的粮食去买牛犊了。 另一边,汪海做事回来,远远看到他老娘在地里扶着镰刀干活。他放下工具箱,踩着土下去帮忙,汪家老太婆看见儿子,连忙把他往田垄上推,边说:“这里不要你忙,你老丈人来了。叫你晚上过去吃饭。” 汪海忙不迭的答应了。他想到什么似的问道:“我去跟他们说一声。”儿子今年也有一岁了。汪家准备在秋收忙完以后就摆宴席做一岁。这可是好不容易才盼来的宝贝儿子。全家人疼的跟什么似的。翻了半天的字典,最后决定叫“汪兴成”。寓意是心想事成。如果将来再生,男孩就跟着叫“汪兴达。” 汪兴达,小名担担。胳膊大腿壮实的很,钟红花做完月子就没去下工了。她听说二妮去京都比赛去了。把这事跟家里人一说。汪老太婆咂舌:“你娘家这丫头也忒聪明了。乖乖,听说还上电视了!” 陈家村没有电视机,消息闭塞了不少。等人从京都回来,他们才知道事情始末。对于娘家出了个聪明的侄女。她还是很高兴的。这种高兴超过了一般常人的羡慕嫉妒,层次“蹭蹭”跨越了好几个等级,成了仰望的存在。要知道当地出过的上一个名人,已经是明朝以前的事情了! 不过这种程度的出名也只在亲戚朋友小范围里火了一把。因为围棋这类型的活动在国民中并不普及。从六十年代到现在,人们刚逃离饥荒和战火。连温饱都还没有解决。更别提精神文化了。只有在经济发展到一定程度,人们才会追求精神层次的丰富。 二妮回来,钟家人就请了女儿和女婿过来吃饭,算是把这事情告诉亲戚朋友一声。至于村里的人,钟老爹只装作一副不开口样子,憋得人不好意思问。 大屋刘人都知道二妮去参加比赛的事情。她作为替补也只上了两场。钟老爹还记得之前输过一场就有人来钟家老房子找麻烦接过没堵到人,这才作罢。钟老爹难得发了一回脾气。把找茬的都怼回去。这才安生了两天。 谁知道后面的局势又发生了大逆转了呢?那场比赛在中后面的时候。其中出现了好几位棋风强硬的棋手。华国突然发力。连连扳回好几局。最后保持友谊赛的精神,以互有输赢的和谐平局落下帷幕。有了前面的憋屈作为铺垫,后面势如破竹就更令人激动。连报纸上都出现了不少“为国争光”的标题。一边倒的舆论才扭转过来.... 比赛已经比完了,眼看孙女都瘦了一大圈。再有村里人过来瞧稀罕的。钟老爹都把人轰走了。 几个大男人在桌上还能聊什么,无非是喝酒罢了。说完二妮的事情就是汪海说起给儿子做一岁生日。中途又问道几个姑娘户口的事情。汪海这才知道,原来岳丈家还成了“半边户”几个侄女的户口依旧在大屋刘。 陈胡诧异的说:“我以前听人家说,上中学就要政审。现在都改了么?” 钟芬芳推了他一把,嫌弃的说:“那是高中,你是不是听岔了。” 期间打了个岔,气氛依旧热闹。钟老太给钟老爹使了个眼色。钟老爹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开口,只听得自家老伴说:“红花呀,你哥哥嫂嫂现在好不容易到城里安顿下来。可是你也知道的,城里开销大,几个娃娃又要上学。幸亏家里还不怎么花钱。让四妮儿伟华跟着我们两个老的过就行。” 钟红花听了,眼皮一跳,听到自家老娘掐着嗓门说:“转眼他们两个小的也上学了。大的小的都不在一起。说来也是可怜。主要是我跟你爹呢年纪也大了。管不住。哪天要有什么事情,一屋子老的小的也架不住。唉。” 钟敬贤尴尬的咳嗽了一声。 他瞪着眼睛看了三儿一眼。趁着抽烟的功夫,对她问得:“你跟妈说啥了!” 一百六十六章 三儿听到丈夫的询问毫不示弱。她说:“你可别冤枉我,我就提了两句户口的事情…伟华本来就不跟咱们住,家里盖了新房子也没几个人住,倒不如想办法把爹娘接过来一起。” 钟敬贤拉着她到门后面,皱着眉头喝道:“你主意真不小,娘都打主意到二姐身上去了!她家刚有个娃娃,能有几个钱了。” 三儿掰着指头跟他算:“第一批的职工楼已经分完了。咱们满打满算,也要一年多时间才能转成老员工。第二批分房是赶得上的。有这个机会,时间也来得急。就算找大姐二姐借钱,咱们也还得起。到时候把伟华接过来带着,不然一年到头,你连儿子影都见不着。” 见丈夫陷入犹豫中,她继续说道:“万一伟华没人管着,学了坏怎么办。天高皇帝远的有个什么事情,你管得了么?” 也是,儿子可是家里的独苗,眼看现在计划生育的苗头有了。钟敬贤也没有再打算生育的计划。既然这样,伟华肯定是要好好养着的。跟着爹娘也可以。只是他怕两个老人家过于溺爱。再来一家人长期分居也不是个事。时间久了。就跟爹妈不亲了。 他还指望儿子养老呢。儿子都不亲热,怎么养老?? 这样一想,心里那股子憋屈消去了不少。只是一点。他仍旧强调: “你不要问二姐要钱。汪家跟陈家不同。他们就靠种地的活儿。大姐家还能有点木匠生意。不过也只是细水长流,没什么大生意。我看这事不能当着姐夫面说。免得他们撑着面子应了下来。心里恐怕不舒服。” 他难得考虑这么多,也是因为钟家姐弟亲厚。世上有翻脸比翻书还快的兄弟。自然也有关系融洽的。正好像是胡庸城对自己的亲妹。又似钟敬贤对两位大姐。各人站的立场不同。三儿根本不能明白。她只知道丈夫混帐惯了,只有在这种事情上坚持己见。因此生了半天的气。只好回头去劝说婆婆去了。 钟老太对两个女儿不错。但是显然,心里那杆秤还是稍稍偏向钟敬贤这边的。分房子是大事!钟母一提出这个苗头,钟老太立刻就把这事放到心里去了。 她朝钟红花开了这个口,纯粹是因为之前钟家盖得房子,钟芬芳出了大力气。也通过陈胡弄了不少木料过来。而花在物料的钱就更多了。盖完房子以后。钟老太的私房钱已经花的一干二净。再不能拿出钱了。这次只能朝没帮忙的钟红花提了。 没想到席间吃到一半遇到这回事,钟红花一口气卡在嗓子眼。她哪里知道自己老弟有这么大的口气,竟然都想去城里买房了!要是以前,她说不定还会想点办法,可是现在刚好生了头胎。满腔热情都扑倒了孩子上面。照顾孩子所花费精力和财力都让她捉襟见肘。答应吧,她又要顾及孩子丈夫,不答应吧,又觉得十分没有面子。 一时间竟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 钟敬贤回到席间,看到二姐这副样子,立刻摆摆手,在底下偷偷对钟老太说:“妈,你别为难二姐了。工厂的事情再想办法就是了。” 钟老太一听,也就作罢了。 她不是那种不讲道理的妇人,非要吸女儿的血供养娘家。只是略微提了一句。就不再细想了。家里还有更麻烦的事情,比如几个孙女的学籍和转到镇上读书的事情。等一行人吃过饭,她已经打算好了多弄些苎麻去做麻袋换钱使了。 。 钟红花回到家里,整晚上都辗转反侧。是的,她真开口答应借钱了。还在自家老娘面前打了包票。可是话说完。她这心里七上八下的。又后悔自己说大话吹牛。尽管一直以来作为家里嫁的最好的女儿,钟红花是有底气装面子! 她刚嫁过来的时候很看不起陈胡家是中农。可是这几年来,陈家村搞大包干以后,日子渐渐富裕起来。而汪家沟则还是老样子。棉花产量年年也就那么多,村里没有纺织厂,棉花连粗加工都没有就卖出去,可见真正卖不出价钱。 再来就是贫下中农嘴里喊着大团结。大队长铁了心心要搞社会主义大集。可是穷还是穷。这是改变不了的。 一会儿想和丈夫通个气,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她担心自己善做主张会不会让汪海发脾气。犹豫了半晌,回头一看,汪海早就自己躺床上打呼起来。 经过这一闹,她心反而静下来了。安慰自己说:“敬贤如今在城里上班,哪里会没钱。等他凑足钱还回来不就是了。” 大约是疼爱弟弟的心情站了上风。此刻倒不心疼钱了。心虚的挨着丈夫身旁躺下。刚挨着被褥,忽然听见儿子的哭闹。她浑身一躁。刚卷来的困意就迅速的褪去了。踩着拖鞋跑到摇篮旁的小床上轻轻的哄起来。 一夜无话。 夏季正炎热的时候,镇上的百货大楼终于开业了! 四妮儿的柜台在商场的二楼。隔壁是卖烟酒的柜台。再旁边是日用品店,都是国营的大企业。在开业不到一个星期的时间,整个镇上居民都打听到新开的商场。蜂拥般挤到百货大楼看新鲜。这里一楼有几个大店面,卖的是家用电器。现在国营家用电器大多都是东北的工厂生产出来的。不用过多久。改革开放以后,市面上就会出现大量的外国牌子电视。尤其是制作工艺严谨设计精良的霓虹家用电器。 四妮儿仔细看了看,发现店内只有两台电视机。这是目前对普通民众来说相对昂贵和稀有的电器。很少有人买得起。而另一旁正在售卖的收音机则是一般工厂干部家才有人买。比起少而精的电器店,旁边生活日用品店就显得更热闹一些。供销社卖的大多都是廉价的生活必需品,比如火柴,蜡烛,肥皂,铝制饭盒之类的。而百货商店里则是卖的长毛毯,羊毛衫,皮包这类高端些的产品。 二楼的专柜人没有一楼多,她坐在拐角处看了半天,店内人流不少,可是大多人只是像瞧什么新鲜似的看这些童装衣服。二十多岁,三十多岁的妇女挎着菜篮子走来走去,偶尔也有牵着小孩的。过去摸摸衣服料子。看里面的缝线。这来去过了一两个钟头还没开张。苏茜站着越发僵硬起来了。她紧张极了。生怕生意不好连累她自己。因此虽然站在原地,但是两只眼睛不断的张望。 第一百六十七章 忽然,有个人突然开口了。那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女青年,她问道:“同志,这衣服都是多大小孩子穿的?怎么卖?” 问这话的还是用一副逛市场的口吻,苏茜连忙抬起头,语气不太熟练的说:“这左边都是八岁到十二岁左右穿的。您手里那个是中码,十岁左右穿都没问题。” 那女同志和旁边的妇女都有点吃惊,因为这个售货员和其他店里的售货员都不大一样,说不出来,只觉得她语气亲切,态度也很热情。不像楼下电器店里那副爱理不理的模样。原本不打算买的女青年也忍不住停下来脚步。 苏茜一看,她只觉得有戏。眼看上午就这么一个顾客,她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上前推销起来:“同志你眼光很不错呀,这是我们店内独有的服装款式,这个布料是丹尼布,别说咱们县城里,就是上海也未必有的料子。” 说完,还拉了拉裤脚,展示给女青年看:“孩子总是摔摔打打,衣服容易破,但是这种就不一样了。比其他棉布都结实耐穿。” “嗤。” 人群堆里,渐渐因为苏茜的话停留下脚步的人围在了旁边,不知道是谁嘲笑了一声,紧接着一个尖锐的嗓音呛声道:“还上海没有?可别把牛皮吹上天了。这也就是一个小店。牌子我也没听说过。我警告你,别在这里糊弄人!这都是街坊邻居的,要信了你的好话买了假货,回头就把你家店给砸嘞。” 说完,其他人也纷纷点头,有的还退后了两步。好像苏茜真是个奸商似的。“你这个布又不是的确良,还敢卖的这么贵。” “就是呀。” 苏茜有点发憷。她余光看到四妮儿站在一旁,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下站到那个说话的妇女面前,她拿下来一件衣服,直接递到妇女面前:“同志,你刚才虽然经过了我们家的柜台,可是一直都没过来瞧,你怎么知道我们家布不好了?我们家卖的都是一分钱一分货。你不信呀,我给你扯扯看,你看如何?” 那个妇女没想到她非但没有生气,还敢把衣服拿下来给她看。一时间没有来得急反应。 只看到眼前挂着一件女童款式的夹克衫,湛蓝色的牛仔布上点缀了许多白色的细碎珠子在领口上。左右两边是半圆形的口袋。领口还别着一只粉红色的蝴蝶结。服装裁剪别致。做工更不用说, 在穿习惯自家老娘,奶奶做的衣裳以后,猛地一看这种统一生产的服装,都有种眼前一亮的感觉。 妇女还没回过神,手已经下意识的接过衣服,旁边的同伴也凑过来,一个个低头摸着衣服。 “哎呀,还真是,这小衣服做的蛮时髦的。” “是呀,看着还挺洋气的!” “你别说,这布料还挺结实的。”说这话的妇女动手扯了扯袖子,如果是棉布或者绸类的布料,说不定已经变形了。但是这件夹克却依旧笔挺。 没想到她们挑刺的话反而吸引了更多人过来。有人探出脑袋问道:“同志,可以给我们看一看吗?” 苏茜笑了笑说:“可以,但是只能在柜台附近看。如果带了小朋友过来,看到喜欢的可以到我们的试衣间里试一下!” 这句话顿时似的这群买习惯东西的妇女都愣住了。竟然可以当场试?那还有什么犹豫的?原本只是买菜顺便过来瞧瞧新鲜的人也动心了。这点头免费的好处人人都想占。更何况试一下又不买,有什么不值得的? 那个妇女喜不自胜,摸了摸做工精美的服装,扯着旁边一个黄毛小女孩过来,三两下趴开闺女已经小了不少的毛衣,也不讲究,直接蹲下来替她套上了外套。众人有的目光就落在了那孩子的身上。只看到小女孩脱掉洗的发白的外套脱下,换成了崭新的外套,瞬间整个人都显得笔挺起来。簇新的衣服连衣角都绷的有型。圆领衫加上蝴蝶结。还带着闪闪的珠子。这小姑娘整个人都变得时髦神气。 那个女孩估计从没穿过这么好看的新衣服,又被这么多人围观,一张脸蛋憋得通红。更遑论那个妇女两只手在衣服上面摸来摸去,女儿穿上的效果让她很意外。使劲扯了扯,看到布料果真是结实。顿时心里犹豫了起来。 苏茜恰是的说道:“哎呀,小妹妹穿的真合适。大嫂,不考虑买一件吗?今天是开业大酬宾,现场买衣服都是打八折,便宜不少钱。要是过几天哦,就没这价格了。” “啊真的吗?便宜多少?” 原本还有点嫌贵的妇女顿时转过头来,脸上的犹豫转瞬即逝,打折商品对于女性的杀伤力很大。哪怕羊毛出在羊身上,也阻挡不了人民收集优惠券,讨价还价,以及包邮的热爱。 这年头商品种类数量少,根本不存在打折,大多是讨价还价。苏茜主动说便宜。那个妇女原本不想买也忍不住动心了。 “原价是十五块钱,现在打九折,就是十三块五,整整划算了一块五。” 苏茜又说:“买布还要花布票哩,成衣一套自己做也要攒好久了。不如直接花钱买嘛。” 那妇女犹豫了半天,也舍不得把这件衣服脱下来,再回头一看,女儿一副小心翼翼样子,两只眼睛却充满了希冀。女人咬了咬牙,拉着姑娘的手,忽然就说不出不买的话来了。 算了!买就买吧! 苏茜说的没错,城镇里大多工人都不怎么缺钱。布票却难攒。她这么想,便下定了决心,对苏茜说:“给我拿一件!要大码。”说完,就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块手帕。数了十三块钱,再夹了几张一毛五分的零钱。 家长给孩子买衣服都宁愿买大些的,因为担心孩子长太快,衣服很快就穿不成就不划算了。买了新衣服袖子都是挽起来。大的穿了给小的穿。 等苏茜拿了一个印着花纹的牛皮纸袋,将衣服整齐包装好的时候。旁边那个挑刺的妇女也说不出话来了。这样的包装袋往外面一放,就知道不是便宜货了。这哪里看起来都不比那些国营大牌子的衣服差了。 上面包装直接将衣服档次拉高了不少。说是国外的大品牌也有人信。 第一百六十八章 买衣服的妇女还有些肉疼,一看到衣服整整齐齐的包装在袋子里。又看到上面精美的花纹。顿时就不心疼了。甚至还有种“这衣服就该值这么多钱”的感觉。 不止是她,其他人也纷纷这么认为。 有人就去问苏茜,打折时间仅限三天么?苏茜连忙说:“是呢,只有开业大酬宾才能给这么便宜呢,以后肯定回复原价了。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又说:“刚才大家也看到了,我们家这个衣服的布料都是特供的。别人家统统没有,不信你们大可去问问其他家上海货。有没有这么结实好看的料子。”她拍着胸脯这么说,似乎真是这样。众人一听,也相信了八成。 中午的时候,四妮儿过来给苏茜带了两个路上摊子卖的杂粮煎饼,她白天上班,连中午的时候是和孙鱼两个换班吃饭。 眼看这边生意一日日的好了起来。四妮儿便让裁缝们都加快步伐。趁着秋冬来之前做出冬季的棉袄。本地春秋两季时间很短,最短的时候甚至只过了不到一个星期。冬季就匆匆来临了。到一月份前后,气温都在零下4-~5度左右。冬季的衣服能卖出价格,毛利大。而且四妮儿手上最不缺的就是棉花。她仿照做了几套立领镶边的红蓝两款棉袄。准备再冬至以前挂出去。 小作坊的工序是一级级的发下去,每个人都有专门的活儿干,裁剪的人只负责裁剪,缝纽扣的只缝扣子。分工明确,节省时间。 四妮儿又准备每个季度的奖金制度。按照实际工作完成情况打分,这样一来,之前几个喜欢挑事的妇女也不由得认真起来,他们来这里就是为了工钱。现在有能挣多钱的机会,当然都全力以赴。生怕和奖金失之交臂。 孙鱼称赞了几次这个法子好。她原本还担心人员不好管理,现在四妮儿给她省事了不少。也有心思去琢磨服装的细节了。在这个方面,四妮儿和苏茜就不如这个专业人士了。苏茜经验丰富,知道哪里袖口做宽更便利好看,哪里的腰身收短显身材省布料。四妮儿观察了一阵子,就干脆把服装的设计活儿交给了孙鱼。自己只提供一个大概的风格走向。或者是比较新奇的点子。 她花时间把第一个季度卖的衣服都做了一个统计,比如卖的好的明星产品和销量不佳的产品。前者可以继续做相类似的款式,后者就可以放在季度末尾做促销活动。 宜华的牌子并不出名,但是在卖了一段时间以后,竟然也渐渐的打出了名气。街上偶尔能看到打扮光鲜亮丽的小孩身上大多都穿的宜华的童装。十分吸引人的实现。也算是变相的打广告。 四妮儿认为大部分的功劳都在百货商店的客流量上,可怜宝塔镇原先竟然没有大型的卖场,最近的百货商店也只有石市才有。供销社的东西乏善可陈,这边的工厂又多。可以说,新开的百货大楼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在没有竞争对手的情况下,占据了这个庞大的市场。连带着四妮儿这个二楼小柜台也分得了不少肥肉。 冬季是卖衣服的一个旺季,往年都是人裁布拿回家自己做,这是有缝纫机的人家。或是给钱让裁缝店里的人做。不过大多都是攒一两年的布票。全家做一身衣服就不错了。城镇的工人富裕一些,也有闲钱去买衣服。四妮儿再店里挂上两套新款的棉袄。很快就迎来了不少顾客。她用料没有克扣,在不影响外观的情况下塞了尽可能多的棉花,弄得作坊里的裁缝们都暗暗咂舌。 那些买了棉袄回去的人一摸就清楚了。这用料还真别说,比其他地方做的都保暖些。那些顾客买回家去也忍不住高兴,心里头就记住了这家店的名字。再说孩子们穿了新衣服总是忍不住穿出去炫耀。这年头扯一身颜色鲜艳的布都少见,有人看见了,就忍不住多嘴问两句。一来二去,在新年来临之际,店铺的生意在小范围的情况下红火了一把。 -- 二妮是二月底收到的信,这是京都寄过来的心,邮递员每个星期都踩着雨雪下村里来,挨个挨个的敲门送信。不过一般都是送到大队队长那儿,再由他们自个儿去发。二妮比完赛回来就在家里安心准备小考。她因为写字,两个手指都生了冻疮。考试在三月底,农村没有学习资料,她只好抱着一本《农基》,一本《工基》加紧看。 《工基》《农基》是初中高中的统一教材。听说永镇中学的入学考试会涉及。钟老爹还去镇上的废品站找了许久才翻到。家里三姐妹都在复习中。俄语是早就丢了。钟母早些年的一本《古拉格群岛》已经生了灰。现在用不着,就被大家束之高阁了。 二妮拿到信盘腿坐在床上看,眉头一会儿舒展一会儿皱了起来。这时候院子里栅栏被敲响了。听得声音似乎是村小的李老师。四妮儿连忙跑下去开门了。她舍不得火堆的温暖,一出去就冻得脸色发僵。 钟老太去供销社换盐。钟老爹打开门,看见是陈老师,连忙迎了上去:“是陈老师呀,稀客稀客,吃了饭没?快进屋坐坐。” 陈老师带着酒瓶底似的圆框眼镜,眼珠子有些突出,颧骨也看起来很明显,有股读书人的清瘦感觉。用钟老爹的话说:“读书人肯定瘦,要是胖子,可别是没用功读书!” 陈老师也不推辞,提着公文袋就钻到了屋檐底下,抖了抖脚上融化的雪水,脏污的鞋间缝隙卡了不少湿润的泥土,他用力的在台阶上刮。一边抬起头问:“叔不必客气,我今天是过来家访,前段时间忙得,出了正月才有空喘口气。哎,这是你屋里四妮儿期末成绩单。烦请您签个字。” 说完,两人就走进来,一看到三个伏案奋笔疾书的姑娘,陈老师便笑了笑说:“你家几个都喜欢读书。这点好!” 钟老爹难掩得意,摸了摸胡子:“这还差得远的。也就老二跟老四读书还有点名堂。其他几个脑瓜子都不行。” 第一百六十九章 等人坐下后,又招呼来喝茶:“陈老师,坐近点,烤火。” 大妮连忙爬下来喊人,又转身去倒水。一看水壶里的水一会儿已经冰凉透了,只好偷了点灶台的柴火煮一会。另外一边,两个大人已经热络的谈起话来了。陈老师看了一眼桌上的书,便问道:“咦,钟莲这是上初中啦??” “这丫头说要考安镇中学,我也由着她去试试看。”钟老爹冷哼一声说。“这学校也不好考,老师管得严格一些。这不,开学就要分班了。我正好叫她多复习几遍,别过了一个寒假,心都玩野了。” 陈老师摇摇头:“钟莲在学校的时候,几个老师都说她基础不错,性子很灵。也挺自觉的,像这样的孩子都不用怎么管的严,自己对自己负责。”村小的老师都知道二妮儿去京都比赛的事情。在低年级的学生耳朵里,“钟莲”这名字是如雷贯耳。没办法,太有名了。 夸完几句二妮儿,钟老爹眼角的笑怎么都收敛不住。 话头转到了四妮儿身上,陈老师脸上不变,说:“像钟宜跟她姐姐就不一样,这孩子比一般同学都自觉,就是有些“独”。 我们主任还说,钟宜要是能和其他同学多久交流一下就好了。她这个年纪,应该多参与一些活动。提高提高思想觉悟。这点相信不用我多说也知道。” 钟老爹一听,脸色僵了僵。扭过头看到四妮儿小心翼翼的捧着茶杯过来,“陈老师喝茶。”看起来乖巧可人的模样。谁知道内里确实一个不好管的? 钟老爹心里也颇为无奈。他能有什么办法?难道家里人不知道四妮儿性格孤僻么?从小到看过来,没过她不懂事样子。整天像个小老头子似的。根本看不出来和同龄人能玩到一起去。 每次看到她领着钟伟华的样子。活像老妈子带着儿子! 这话陈老师只敢在心里吐槽,不能当着钟老爹的面说。 一旁的伟华正在写字,写完一本他忍不住眼珠子往外瞟,看样子是想出去玩了。可是现在老师和爷爷在场,他不敢造次,只能忍着困意揉了揉眼睛。一边偷偷的看四妮儿的本子。两个人躲着大人偷偷的咬耳朵。 钟老爹听罢,只能叹气,脸上表情越发殷切:“陈老师,你看,俺们家四妮儿就拜托你了,这娃娃要不听话,只管教训!该上竹鞭就上,千万别客气!” 陈老师连忙摆手说:“这很不必,钟宜比其他学生都好管哩,只是我私心喜欢这孩子,才忍不住过来多说几句,叔你觉得有道理,就听一听。”他说完,见钟老爹神态认真,开口说道: “她在学校上课十有八九都不怎么跟着老师的.....” 这句还没说完,就看到钟老爹眼珠子凶狠对着四妮儿一蹬,吓得连忙摆手: “我不是这个意思,她上课虽然不跟着老师走,但是学的却很快,举一反三。有些知识自己看书都能掌握七七八八了。这个资质,别说是我教书这几年了。村小盖了十多年,也没见过这么开窍的学生。我看呀。你们家娃娃这样,估计是比一般人早慧一些。就像你家二妮儿一样。哦,还有以前那个徐誉。都蛮聪明。不过话说回来,二妮读书晚一些。有些东西学的晚,便不觉得有什么。钟宜呢,总是给其他同学一种格格不入的感觉。 我想了想。这样呆下去恐怕她心里也难受。不如跳级。早点去读初中,说不定就能融入集体了。” 钟老爹听到李老师洋洋洒洒的一番话,吓了一跳。 他回过神来,听到老师说跳级。看了眼四妮儿,质问道:“你在学校都不和同学一起吗?” 四妮儿说:“没有啊。” 她这句回应很勉强,钟老爹心里烦不胜烦,对着老师,总是不好发火。于是说道:“跳级?万一跟不上咋办?” 要是别的家长这么说,李老师会觉得实属正常,但这话放到四妮儿身上,就是侮辱人了,他眉毛跳起来,连连说道:“钟宜现在自己学的上初中我看也不差。绝对跟得上。” 又说“先可以跳一级试试看。” 既然老师都这么说了,钟老爹是很尊重老师,便不再阻拦。他说:“李老师,既然这样,那就让她跳一级试试看。”又对四妮儿警告的说:“你在学校别搞乌七八糟的,好好念书!不准整天牛打鬼似的,不然我剥了你的皮,晓得没有?“ 四妮儿:“....晓得了。” 等李老师走完,对四妮儿提尔面命了一番,钟老爹心里一半是喜一半是忧。 其实他一辈子没能正经读过书!以前小时候还想着考个功名,那时候上私塾都被师傅夸过聪明。他可开心极了。一心扑在八股文上。可没进学两年,前朝竟然就亡国了。他跟着爹娘到处躲。等打完仗再跑回来。一路颠沛流离不说。学的一点东西都忘光了。 过了这段时间,他爹捐钱当了个保长。家里总算是安定下来。他也歇了读书的心思。安心当个少爷算了。可没过多久。新华国建立了。抗战打完。一路解放到这儿。他爹二话不说。把家当全捐了!那是一根毛也没给他留着。虽然躲过了斗地主,可是他们家业没几两银子可使了。他大少爷的前途也走向了终结。 钟老爹这辈子总是叹时运不济。他原以为总算是有了孙子继承香火。把自己的希望都放在了伟华的身上。准备悉心教导。可惜不知道那个聪明精投胎的孙女。一个比一个精! 四妮儿的期末卷子上是两个双百。李老师的意见是下学期期末让她参加一场考试,题目由年级老师出。如果分数达到了他们的要求,四妮儿就能跳级。 李老师刚走,众人才回过神来。钟老爹连忙对二妮问道:“这信是不是你师傅写的?你看完了没有?” 二妮就在里面喊道:“师兄让我去京都考级!还说上次比赛赶忙,这次要带我去故宫玩。” 钟老爹不以为意,比赛已经比完了。他忍不住权二妮儿适可而止:“你现在学习不紧张?又要去玩,又要吃喝,哪里像个学生样子了。不怕玩疯了。” 晚上全家一起吃饭,二妮儿心里惦记着去京都玩。偏偏钟老太也不赞同她出远门:“你去京都谁管你?你爷爷还是我,我可跟你说清楚,没人有空带你。” 二妮儿一听,嘴巴都撅起来。 第一百七十章 一心不能二用,你已经初中了,心思就要放在学习上面。其他事情那都不是正途,就不要再花功夫弄些有的没的。你再这样整天惦记着玩,迟早成绩退步!”见她不怎么听话,钟老爹也动怒了,语气重了几度: “一说你你还嘴巴一翻,翅膀长硬了是吧!不听大人话了?!我说你难道不是为你好?下围棋下的再好你能一辈子做这个?没听隔壁村里人怎么说的?下围棋那都是什么人,都是臭老九!被人瞧不起,你难道想跟你大爹一样叫人瞧不起” 说完还不忘补上:“你以为自己很聪明,比别人都聪明?赢了一次比赛就尾巴翘到天上去了?你不好好读书,以后有的你吃苦的。” 这回,连钟老太也说:“你爷爷说的对,你看看你四妹,看看隔壁家吴苗苗。你就没个女孩子样。你不好好读书,以后怎么能去工厂上班?” 四妮儿知道这阵子大家都宠着二姐,等回来的新鲜劲过去了。就容不得她这么“翘尾巴”了。眼看众人都批评起四妮儿。她连忙拦住了怒火中烧的二姐。只听到她嚷嚷道:“怎么连你也拦着我?” 四妮儿愁眉苦脸:“二姐,你消消气。” 二妮气的要死,她见世面多了,更不服家里人都不把女孩子当回事。她比家里几个姐妹都聪明些,也更争强好胜,闻言偷偷跟四妮儿说到:“我晓得爷爷是咋回事。他怕我拖累小五呗。真是的,一个个生怕我嫁不出去,我难道以后非要结婚嚒?” “也不是这个意思吧,爷爷就盼着咱们好。” “他面上当然这么说,可是说到底,他就想着咱们找个体面工作,好帮衬着伟华。我还不信了,难道我下围棋就丢人了?就嫁不出去?” 眼看她越说越起劲,四妮儿连忙开口说:“你想归想,有一点我给说明,你不能把大人的气撒在伟华身上,他那么亲你。” 说实话,伟华是个自来熟,几个姐姐都亲的很。 可能是家里人宠爱的原因,他性格总是软软甜甜的,倒不像是个男孩子样。而钟家几个闺女个顶个的泼辣! 二妮儿也不是真心针对弟弟,被四妮儿说破了,沮丧的一屁股坐在床板上,手心使劲的敲着木板发泄的说:“谁跟他较劲!我就是不服!” 她突然坐起来,对四妮儿说道:“我上了初中以后,他们总说女孩子家上初中就比不上男孩,我可不信那帮人能赶得上我!跟他们比我觉得没劲的很,还不如下棋呢。”她越说心里越委屈,屁股底下的木板床被敲得“铛铛”响。 或许是二妮儿天生就喜欢这种博弈的刺激感。她参加了一次围棋比赛过后,对围棋的兴趣浓厚起来。比以前更专注了几分。整天都抱着谱子不肯松手,连开学的考试都不放在眼里了。至少下棋的时候,人家可不把她当成一个女娃娃而看不起她!那些比她年龄大的人的关注和羡慕仰望。给了她一种从别的地方都不可能得到的满足感。 在她下棋的时候,她就不是排行老二不受重视的丫头片子,而是一个让人尊重的棋手。 四妮儿打心底羡慕这二姐天生脑袋瓜子好,不像她这个“作弊”的聪明,见她急得像个没头脑的苍蝇,便出了个主意:“这样,你给你师兄回一封信。问问升段的事情,具体是怎么回事。然后咱们再好商好量。不然这一时半会,爷奶肯定不放心你一个人去京都。” 二妮搂过小妹,高兴的说:“你这个方法行,等我,我去找信纸!” 周末去镇上看望舅舅,胡庸成说带几个小姑娘去百货商店买衣服,听说附近开了一家童装店,附近很多孩子都买了他们家的衣服,胡念梅已经有了三四套了。这次去准备给两个小的买衣服。胡念梅看到四妮儿还有些别扭,又想到这个表妹比起二妮三妮儿总是对付些,于是看到她,还有三分热情。 等胡庸成一走,她脸色垮下来。没精打采的吃着话梅。两人实在无话可说。伟华还好些,他看谁都热热乎乎的。 “对了,小表妹,咱们上次电视里看到的那个男生,我听完爸说是你们刘家村的人,你认识吗?”想到上次家门口送来的信,上面只写了四妮儿的名字,胡念梅就想起来这事情了。她见过徐誉一面,上次比赛的时候,因为和二妮一同去的京都,又在大人嘴里听了两耳朵。她心里忍不住好奇的很。总觉得似乎哪里见过似的。 四妮儿说:“是啊,住在我们隔壁。” 她捏着话梅,有点酸,吃完压根酸酸的。她又倒了一杯水喝,根本没听出胡念梅的话外之音,见过一两面的人,她好奇也很正常。她不知道胡念梅还收了一封署名自己的信,甚至还偷偷藏了起来。她把那封信藏在了自己书桌的最里侧。因为这个,她也有了自己的小秘密。然而对着四妮儿,她仍然很不自然,总是感觉脸色在发烧。 “那你们关系很好吧。他上次下棋赢了好几场呢,挺厉害的。” “是呀,他和二姐都挺厉害的。教他们下棋的老先生说我二姐的计算能力特别强。”没听出对方的画外音,她一下就把话题转到了二姐身上,那可是正儿八经的神童,脑瓜子灵活的让她羡慕。四妮儿说完,两只眼睛都冒星星。 “他在永镇中学读书吧,跟你二姐他们是一个学校么?” 四妮儿后知后觉的说:“是啊,不过他是高中部,才毕业了。”说道这,四妮儿想到他们现在上的还是五二二的制度,念完小学到高中,才不到十年。出去就等着上山下乡了。 是吗。 胡念梅又低下头去。她心情挺复杂的。少女情怀是有的,但是对这样一个小了好几岁,又不开窍的表妹。她试图去搭话也是白费功夫,心里又有种你“身在福中不知福”的怨念看着四妮儿。心想,要是他住在我家附近就好了。 脑子里顿时出现了一些朦胧的画面。惹得她脸色更加不自然起来了。那些近在咫尺的图像深深的让她觉得真实又虚幻,好像下一秒,两个人真的住在对门。 那真是好呀。 她只和对方见过两面,第二次见面是比完赛以后,和二妮在一起的场景。她立刻就回忆道了中秋节的时候,他还救过自己一次。 每当想到这个,她又对自己充满信心,如果不是有缘分,她怎么会那么巧的碰到他呢? 第一百七十一章 生产建设兵团再鄂省的某一处山林附近,这里地处丘陵,主要有三个伐木场轻工局。和一个矿场厂,并渔场和劳改农场组成。一共是两个师,底下十六个团。矿上产芒硝和岩盐萤石。在职编团有两万多人。永镇中学这届毕业生中,大部分都下放到了附近的农村,只有少部分通过严格的政审和体检才进入的部队。同军队一样进行生产活动。 一伙刚毕业的学生坐在摇摇晃晃的绿皮卡车里,其中一个人就对坐在车底的一个大高个说道:“其实我愿望就是当兵,可惜年纪也没到,等我十八岁,我就去参军,当一名光荣的解放军。你们呢?” 旁边一人说:“谁不想呢,唉,对了,你说咱们去的是哪个团?我听说二师有一半的团都在轻工局,我是不怎么想去伐木场。农村还能开装载机,不知道咱们能不能看到。”能来这里而不是去到农村插队,或多或少出身还不错。说起生产建设兵团的事情并不含糊。结果这声音好像大了点,门口就有人喝到: ‘注意纪律!“ 一伙人顿时安静下来,连窃窃私语也不敢了。这是建设兵团,也是军队,招收过来的知青也是同样军队的管理方式。这不,一下汽车,就看到一排排队伍整齐的陆地兵走过。纪律严明。搞得这边过来的一群知青也不由得耿直了脖子,站的笔直的。 早上还要拉练,加上这里位置稍微有些偏,这群人里有不少人登时就后怕起来,其中有个人说:“这里不会有野兽吧。“ 这句话得到了一声嗤笑:“这里是哪里,要是有野兽早不给打死了呢。”说完,其他几个女生也捂着嘴笑起来。下了车就有队长带他们分别领编号,跟着部队一起去不同的工厂。坐在最末尾的男生站起身来。一下子就吸引了旁边一队女知青。有人震惊道:“这…这都能去文艺团了吧!” “起码得是台柱子。”有一个女生说道。青春年华的姑娘站在一起,也颇引人瞩目,只间这边站着正步的男生频频看过去。有人兴奋的扯了扯那个男生:“你看,她们说什么呢,她们是不是往咱们这边看了。” “嘿,你自作多情了吧,谁看你呢,人家都看小徐呢,也有可能再看小章,哦还有小李,你说是不是呀。”此人转头一看,这边男知青队伍里,有不少长相俊秀的青年。顿时就怏怏的。“完了完了,前途灰暗。” 部队的陆地兵补贴比知青多一些。不过知青也能凭工作证拿补贴,他们这次过来是统一接收400的安置费。等到地方才知道,这四百多其实包括他们刚才领到的生活用品,比如说铝制的饭盒和水壶被褥。还有坐车过来的旅费,以及伙食饭票。拿到手真正的津贴只有八十块钱。这队刚来的青年先是发了一本册子《关于接受城市知识青年供给制标准的意见》等看完了。才去领了十块钱的工资。 有钱拿的滋味还不错。这些年纪相近的男孩们很快就混熟了。再加上马上就初春。连带夹板(棉衣)一起发了,还有一双尼龙袜,布鞋一双,解放鞋一双,衬衣和单衣,皮帽一顶。拿到这堆东西,队长领着他们去宿舍报道。等回来的时候,人人都戴上帽子,显得格外精神。这些来建设兵团的知青大多都有点来历,这一路安排下来,也没受什么苦,不过部队的生活首先一点就是组织纪律和服从命令。他们这帮刚过来,就站了好几个小时的军姿。弄得人人灰头土脸。两条腿仿佛都麻痹的没有知觉了。就这样,还惹来好些个陆军战士的笑话: “这还是刚刚开始,往后有的苦吃。” 徐誉过去了好几天,也跟着晒黑了。不过在一堆“煤炭”中间,他黑的不是那么明显。比小麦色要稍稍深一些。就这点优势,把半个队的姑娘目光都吸引过去。惹得私底下小伙们又是嫉妒又是看不顺眼。加上他不怎么说话。当天晚上一伙人就跑到他床铺上,被子一蒙,几个上去就是一通拳头。 徐誉当然也不是吃醋的,他只是看着乖巧,没想到一来就被人看轻了。回过神就掐住了一个大个头的腿。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上去就跟人硬干起来。他之前蒙着被子被打了好几拳,都是朝着脸打,看着吃亏。等他掀开被子。抓着一个人的脚脖子,过肩摔过去。那大个头被摔得“哎呀”直叫。大大的给这边人泄气。 说你不中用吧,打个架挨打不是正常么,整得跟娘们似的。叫人看不起。 打完这次架,大个头就被扔出了小团体。 徐誉第二天顶着这张青白交错脸,吃饭的时候被团长来回看了好几眼,见他一声不吭,那团长回头就问了部队相熟的人说:“这还真是京城来的?!”看着也不像。部队里不是没有大院子弟,一般脾性都有点“刺头”。心气高的很。要狠狠收拾一顿才行。这个看着就不像。十三团的团长有意去看看他伸手,回来又和其他同僚说道:“还是练过点,根基在那里,就是稍显薄弱。” 不过冲着这个脾气,团长也给了几分注意。回头叫人把他安排去学开车,徐誉白天就在农场开起了拖拉机。他也不讲究,身上挂着汗衫,裤腿卷起来。手臂上的滚着汗滴在座椅上。绷得直直的。 有时候有姑娘特地弯过来送一瓶水。红着脸又跑了。得亏是人迹罕至的地方,不然那群知青知道了,估计又是一场架打。这群半大的知青年纪都在十五六岁左右。能上得起高中的家里都有这个教育的意识。像他还是其中年纪最小的一个。 没过多久,知青队里就成了好几对。都是青春年华,你老我往就看上眼了。偶尔去踢个球。也能碰上几个故意绕过来的小姑娘。 来回跑了一个多月,姑娘这边没一个有“大动作”。有人也着急了。跑到男知青这边问。还送了一条绣花的手帕。 “咱们这次来的知青,你就一个都没看上。”因为这两个月慢慢熟悉起来,不打不相识,上次的事情徐誉没告状,他们之间关系也渐渐熟悉起来。没过多久就称兄道弟了。听到一人这么说。其他人也围着他,七嘴八舌的说:“兄弟啊,你这就是没开窍吧!” “人家都送了手帕,你不理不睬的,也忒伤人家心了,我看那个蓝小芳长得挺好看的呀,要我我就答应了。” 另一个有些羡慕,嘴里的话有些阴阳怪气的:“我看是调花眼了吧,也是,有些人是不是觉得自己跟别人都不一样呀。高高在上的,搞特立独行。这种人…..“话没说完,就被人推了一把。“你这话什么意思?找茬啊!” 田埂上地下站着一排唱军歌的,上头一个脾气爆的立刻摔了军挎。指着那个阴阳怪气的就骂起来了:“就你有张嘴是不是。埋汰别人几句你就高兴了。” 被骂的那个梗着脖子脸色通红,他还以为徐誉在这里没几个熟的哥们。没想到都帮他说话,一时间有些下不来台。恰好这时候一群推着车的姑娘走过来,嘴里还唱着山歌之类的调子,歌声飘过来,打断这个尴尬的场面。 徐誉拍了拍那人,众人之间的争执也渐渐消失了。气氛回到了刚才时候的样子。徐誉突然问道:“这周还有邮件员过来吗?” “不是昨天送了一回么?咱们这里远,恐怕这个月都不会再来了。咦,没有你的信吗?”那人回过头,说道最后一句,脸色突然变得同情起来。在这里呆了一两个月,除了京都送来过一封信,在没有别的亲朋好友问候。怪不得这么伤心。他以为是窥见了别人的伤心事,一连好几天都主动去帮徐誉打开水,也算是对哥们变相安慰。 第一百七十二章 姚鸿文的信很快就回了,他写到:“上次你们比赛的事情受到了上面的重视,现在渐渐开始重视这方面的培养。这是好事。不过围棋分段的事情是最近才出来的消息,为了培养更多的专业棋手,国家给予专业段位国家二级运动员的待遇,我听说每个月还有笔薪水可领,你如果担心的钱的事情,大可不必。” 信的末尾,又简短的表明了老先生对徒弟的想念。姚鸿文简直恨不得透过信纸直接把小师妹给抓过来。 二妮儿把信给家里长辈看了,又说了升段的时间。专业段的考试其实就是比赛,加上来去的时间也不过一个星期。这封信写得有理有据,再加上专业段有补助可领的消息,着实让钟家人心动了。 这也像是一个信号似的,国家肯拿二级运动员的待遇给予棋手,也从侧面反映了态度上是鼓励和支持的。 最后还是钟母发话了:“既然有这个待遇,那就让二丫头去试试,他们还有半个月才开学,去京都一趟的时间也足够了,要是等开学了,再就没有这么充裕的时间了。”钟母的态度很明确,她和钟老爹一个想法,二妮以后肯定还是要规规矩矩读书出来。趁着现在搞个二级运动员的资格也完全不耽误学习,能成就有钱可以拿,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事情了。 姚鸿文表示会去车站接人,等二妮到了京都下车,他一路都能安排好。既然是这样,钟老太干脆拍板说道:“让她一个人去肯定不行,我跟着一同去罢!还能把伟华和四妮儿一起带去见见世面,至于大妮和三妮儿就在家好好复习。” 三妮儿和大妮听罢,一个个都怏怏的。 钟老太的话“一言九鼎”,家里没人反驳。考虑到她年纪大了,带太多孩子路上不方便,因此只说让四妮儿跟伟华去。一来是两个孩子学业都不紧张,二来是四妮儿懂事听话,也不让人操心。 。 四妮儿迷迷糊糊不知怎么就被点名了,等她反应过来。连信都没来及给在京都的小伙伴写,就坐上了四十多个小时的绿皮火车。这还是她第一次坐这么长途的车子。因为小孩不必买票,四个人只买了一张成人票和半票。 出发的日子定在18号,这天天气还没有回暖,但是火车站人来人往,显得空气都变得暖融融的。一家四口坐了公交车去了石市到达车展的时候,才早上七点多,正是天气冷的时候。这个年代的人们出行都朴实极了。大包小包毫不夸张,四妮儿还看到卷着铺盖的工人。蛇皮袋子肩上扛。连钟老太都卷了一袋子干粮饼子。硬邦邦的别在腰上。 钟老太一边“哼哧哼哧”的在车站上走,两张火车票揣在棉衣内部的口袋里。时不时就要摸一摸看。她不忘记提醒四妮儿和伟华,让他们两个手牵手。二妮儿年前刚做的一身水蓝色的棉袄正簇新的穿着,显得刚发育的身体看起来纤细美好。她是年龄最大的孩子,负责牵着两个小的,在人堆里护着他们走。 伟华早上刚喝了一碗小米粥,肚子还暖和。但是抵不住寒风阵阵如刀子,刮在脸上好似一刀削去了鼻子。整张脸都木木的。 车站有卖报纸的报童,穿的都很单薄,站在路口拉着老长的口哨喊道:“卖报嘞~~卖报嘞~~来份今天新出的报纸嘞~~~” 有男人买报纸,一般是一伙人凑钱买了,上车分着看。妇女都是带着孩子,哪怕在车上不看报纸,光是照料小孩都够呛了。四妮儿看到她们打多都是胸口系着一床毯子,孩子挂在胸前。背后再背个篓子装着一个。前后夹击! “大嫂子,哎呀,麻烦让一让。”正走着,钟老太听到这么一个声音插进来,回过头,把四妮儿往身后拉了拉,这是一对中年夫妻,脸上都是高颧骨,带着一抹不自然的高原红。男的挑着扁担,里面塞满了被褥橘子之类的东西。女的两条腿夹着一个襁褓。正扯开围巾把**往外甩,喂那个不停哭闹的孩子。 四妮儿连忙撇过头,那个妇女路出了不好意思的神色说:“孩子一路饿狠了,哭得停不下来。一会儿就好了。真是不好意思呀,挡了你们半天哩。” 钟老太连忙摆手:“没得事,没得事。车还没来,你赶紧喂哩,一会儿上车都是人,娃娃就吃不成了。” 一会儿有男的挤过来,也不看路,这娘三个被挤到了一边,险些过了警戒线,那口子的男人便一手抓着扁担,一手护着妻儿,实在气不过,就冲着行人嚷嚷:“看看路啊,这边有孩子呢。闭着眼睛瞎几吧挤!” 那个女人脸色通红,扯了扯男人,男人皱着眉头躲过去,呵斥道:“都是你一大早闹得,路上叫你先喂几口,你都舍不得喂,死活赶路,我看还早得很!根本不用这么着急。” “只有人等车,哪有车等人。” 一旁的一个戴眼镜的青年呵呵一笑:“你们看,车来了。” 这边站着一排排的人,忽然听闻一声巨大的轰鸣,众人心里都是一震,火车这个庞然大物对于大多数人来说都是新奇和壮观的。尤其是远远的驶来的火车,带着一种剧烈的轰鸣震动,将所有嘈杂的絮语隔绝在另一头。清晨的平静被这声鸣笛打断。众人不等车停下来,蜂拥的跟着车滑动的方向跑,有的甚至把行礼往窗户一砸,人抓着把手就爬上了梯子。 。。。 四妮儿被夹裹着各种布料的棉袄挤进了车厢,几乎是扑面而来的各种味道。她脸被按在不同温度的布料上摩擦。钟老太中气十足的喊声像是号令:“往前走,往前走,12号,咱们走到12号。” 四妮儿看到是下铺,还是松了口气。上铺几乎直不起身。对于某些不习惯这种环境的人来说,无疑像是睡棺材板。更何况还是四个人! 她帮着钟老太踩在爬梯上放行李。伟华已经欢呼一声窜到了铺位上打滚。旁边是两个女知青模样的姑娘。文文静静的。其中一个看了眼伟华,就皱着眉头拍了拍桌子:“哎,哎,你怎么没脱鞋就上去了!你不知道这样会搞脏床褥的吗?”又大声的对着隔壁的同伴呼和道: “这小孩儿怎么这么没素质,真是脏死了呢!” 伟华算是半个大孩子,懵懵懂懂的站起来,晓得这话是对着自己说的,他顿时脸色通红,手忙脚乱的从床铺上爬下来,其实他方才太兴奋,也只是脚尖稍稍碰到了床铺底端。这辆车前头还睡过人,没过清理的时间,那一块位置一直是脏兮兮的。他老老实实的坐下来,把怀里抱着的包裹往桌子底下放。 对面那个女生正好坐在窗户旁边,横眉冷眼指着他喊道:“这儿不行!我们东西搁这里!你往别处放去! “嘿,你怎么说话的呢?” 听到伟华无端被这么一顿教训,四妮儿陡然也不高兴了,只听一旁二姐骂:“吃饱了撑着管别人闲事,满车厢都这样你咋不管管?就对着我们教训。” 那个姑娘不知道二妮开口这么不客气,也愣了神,眼珠子转过来,没想到这家人中,就这个男娃娃看着老实巴交。老太太长着一张刻薄脸,姑娘也是如出一辙,结合她张口炮仗似的语气,对面顿时这气焰就消了。 两个女孩我看你,你看我。都默默咽下这口气。 刚好这时候,一个背着军绿色挎包的男人也钻进来。后面跟着一个三十左右的男人,两个人对着中铺。看起来面貌精神,对面下铺的其中一个短发姑娘一看,就熄了跟二妮争锋相对的心思,把注意力都挪到了两个男人身上。不时的低头和旁边的同伴窃窃私语。 四妮儿抓着包坐在角落晃着腿,两个男人接了一杯开水过来,从包里掏出了一小罐子的“毛尖”。那茶叶看起来细细碎碎,颜色也灰扑扑的。看起来就不像是高档的茶叶,反而像是底下的碎茶渣滓。不过能有茶叶已经算是条件不错了。更何况那男人也不吝惜,反而招呼旁边的乘客问要不要来点。 钟老太有个毛病就是喜欢占便宜,一看这两个“小年轻”这么大方,顿时笑眯眯的过去说:“来来来,小伙子啊,俺们自家做的米耙。香的很。”说完就解开干粮袋子,递给他们。说:“一看你们就是没带多少干粮的,听说车上卖的吃都蛮贵的。还是自己带东西吃的方便。” 第一百七十三章 那两个男青年相视一笑,接过米耙,有一句没一句的跟钟老太闲话起来了。火车旅程长,人又不能到处走动,打牌还是闲谈就成了打发时间的办法。钟老太没甚心眼,没过多久,就把家里鸡毛蒜皮的事情都说出来了。 那两个青年一听说二妮儿还是个“棋手。”并不怎么相信,觉得这老太太或许是吹嘘。所以笑了笑,没往下接。 不是他们以貌取人,而是一个其貌不扬的十五岁丫头,打扮的乡里乡气的。你说人家是棋手,还和国际上比过赛,为国争光,这跟胡扯差不多。好在他们看钟老太这副年纪,并没有开口揭穿她。 很多人眼里的某些厉害人物,因为背负盛名,哪怕长相平凡,也会给人隐隐有一种“不凡”的感觉。他们大多人都在镁光灯和媒体的包裹下变成神坛。如果真到你面前。反而发现并没有什么。就好像电视里的明星,如果打扮朴素的出现在你面前,你最多会以为是一个长相出众一些的普通人。 二妮儿和四妮儿都默默不语,四妮儿刚想说让钟老太别说太多。对面一床的两个女青年,不知道是谁“哼”的一声。让刚才还在谈话的气氛顿时一窒。其中一个短发青年一屁股跳下来,忍无可忍的指着她说道:“吹什么牛呀,要是她是棋手,那我还是雷锋呢!” 一看就是个乡下来的敢这么说,简直是水仙不开花,装蒜! 旁边更加有眼色的女青年则是扯了扯她,一头看着窗外,话却直指钟家四个人:“晓燕,你跟这些人扯什么呀,人家都不知道不好意思。” 两人穿着讲究,一看就是城里娇生惯养的女孩子。早看到钟老太一双沾着泥的鞋子就忍不住退得远些。 周晓燕立刻冷笑一声,抱着胸说道:“是呀,吹牛都不知道捡能吹得起来的说。”最后一句“....也不害臊。”更是低到几乎听不到。 两个男青年握着杯子,脸色有些尴尬。 其中一个拉了拉对方的挎包,低声私语:“...怎么回事啊?感觉都要吵起来了。” 另一个平头男咳嗽一声:“谁知道,嗨,不关咱们的事儿,别搀和,对了,我要睡觉了,到五点钟你叫我。”说完就爬上了上铺。 钟老太一听对面两人的奚落,也有些后悔她多嘴了,可是那两个姑娘说的话阴阳怪气,她忍不住,搂着孙女说道:“你......你说话怎么这么难听?” 老太太喜欢吹嘘是很普遍的情况,尤其是大屋刘村上了年纪的妇女,不是你说你家儿子争气,我说我儿媳妇孝敬。三分好说成是十分!就是为了点虚荣心。钟老太也不意外,在她看来,二妮儿争气的很,每次逢人就少不了提她比赛的事情。大屋刘村人倒是都知道村里出了一个名人,可是放在这对女青年眼里,压根不相信! 你一个乡下来的老太婆跟一个穿的乡里乡气的小姑娘,张口就说自己xxx。谁信呀?! 四妮儿皱了眉头,她安抚的看了眼因为被羞辱而气的脸色涨红的二姐,对那两个女青年说道: “我奶说话是她的事情,信不信是你们的事,可你们凭啥奚落她?就是她真的在吹牛,你们就该对一个上了年纪的奶奶冷嘲热讽吗?我看是你们两个才该害臊。” “再说了,你们有证据证明我奶奶说的是错的吗?我看没有吧?”四妮儿毫不客气的打量了二人一番,见她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抢先说道: “你们就能断定她吹牛吗?” 短发的周晓燕被她这几句话争锋相对,顿时大感愤怒,尤其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她怎么可能任由这个半大的丫头斥责。脸面滚烫的发烧一般。 “一个牙尖嘴利的,挺能说的呀。你说我们没证据,难道你们就有证据证明你说的话没扯谎吗?既然这么说,有种你们拿证据出来呀?”她抱着胸,越说越有底气,盯着四妮儿得意洋洋的说:“拿呀,我等着。” 钟老太心里骂了自个儿两句,哪能真要四妮儿这么强出头。她十里八乡吵架也没输过,眼见这人越说越欺负到头上。顿时使出了平时撒泼的功夫骂道:“哎哟,说的话这是要气死我这个老婆子。她还看不起人啦。”她嚷嚷起来,那个杀伤力和周晓燕等人不是一个水平的。 四妮儿扯了扯钟老太的袖子:“奶,算了,算了。” 她有点怕钟老太一把年纪,真把自己给气到了不划算:“咱们不理他们算了,一会儿你先躺一会,我跟二姐去接点开水喝。” 没想到周晓燕等的就是她这句话,她立刻锣鼓声响:“哟,你刚不是信誓旦旦说的有模有样么?打什么岔,看来是真没东西证明啰,切......”她凑到四妮儿旁边,满脸自信高声说道:“就知道说大话,呵呵。” 她原本性格有些尖酸,没想到被一个半大的小丫头给怼了。心里就万般火大。现在有了机会,便揪着不放,非要让这一家脸面扫地。 在身后坐着的二妮“腾”的一下起身,直逼周晓燕:“你再说一遍!” 周晓燕被她这突然一下给吓得浑身一颤。随机怒道:“我说你们说大话!你们吹牛不打草稿,怎么,我说对啦?”她环视了一圈,知晓在一旁的四妮儿定是拿不出证明的东西,更是底气十足。 “好啊!你叫我说说大话!有种你跟我比!,不对,你让你后面那几个过来跟我比,谁输谁是小狗!”她气的语无伦次。 四妮儿都懵了,她对二妮喊道:“姐!” 二妮回过神来,牙齿都绷得僵硬,她想起了以前在村里的时候,那帮无赖就是这么欺负她们家。顿时心里汹涌而出的愤怒席卷了全身。嘴唇翻动,飞快在四妮儿旁边说道: “总有这么帮人说话不讲道理的。我不信了,我治不了他!” 说完,昂首对女青年说:“怎么,不敢呀?别是只会嘴硬吧!” 第一百七十四章 身后半个车厢,十几个男男女女霎时一静。 他们躲在后面看笑话,有几个更是闲言碎语说个没完,二妮早就听到了。她突然发难,指着周晓燕,眼看局势升温,周小燕前面的话太绝了,已经没法下台了。 她不服气,她根本不相信这个乡下土老帽哪里来的胆子,但是现在,这种头顶众人目光的情况下,她压下心里的不安,抬起头说:“你让我比就比?谁管你呀?”说完,就准备转身,谁知她刚一动,右臂和肩膀就被一个重压狠狠的按住。 回过头,四妮儿面无表情的看着她:“我姐意思,就是叫你把话说清楚,你还想走吗?” “就是,不把话说清楚就走,白挨了你一番奚落,我们成什么人了。” 二妮也镇定下来,把伟华往身后一拨,就这么看着她。 周晓燕被这么一个又矮又瘦的小娃娃制住,还被两人这么拦着,她要这么走了,那就彻底没脸了。当着这么帮同学呢。她怕什么? 就两个乡下丫头。 她怕个球啊。 周晓燕很快就抬起头,说:“比什么?比围棋?笑话,谁会路上带这个?”别说她了,整个班里也没有多少人会下棋,她也不信这两个乡下来的就会,但看到两人的表情,她心里又犹豫起来。 四妮儿突然笑了笑,在众人一片寂静中从背包里翻出了一个练习本,幸亏带了这个。她拿了两支笔出来,那边另一个女生不耐烦的插嘴:“你拿这个出来干嘛.....” 周晓燕身旁的女青年霎时就觉得情况不对,她喊道:“我们根本不会这个!不比!” 她“啪”的一声,把本子拍到了旁边的小边桌上。朗声说:“不是要比赛吗?围棋没有工具,那下五子棋。”说完,她简单的把规则介绍了一遍。“用圈叉代表棋子,五颗子连起来就赢。很简单吧。” 说完,众人心里都是同一个想法“还来真的呀?!”这小孩家家的还挺较真。 隐晦的目光落到了周晓燕身上,有人打了个哈欠,靠着车厢看着这一幕,有不感兴趣的,早就捂着辈子盖过去,车厢里轰隆隆的声音清晰极了。衬得这边气氛有些不对。 二妮这时也笑意盈盈的捏了捏手腕:“你先手。顺便说一句,不论谁,你找到这个车厢任何一个人能赢我就算你赢。” 她说:“你不是想看证明,我这不是证明给你看了?” 她的意思让众人脸色都难看起来了,说他们都不懂,那不就代表周晓燕之前是外行人胡说八道了嘛? 周晓燕梗着脖子说:“你这是欺负人?” “你不是说我们吹牛,那怎么算欺负人了?难道你承认了?” “比就比,咱们又不是没人会这个,晓燕,跟她比!” “就是,咱们还怕她一个毛孩子。” 车厢里气氛一下被鼓动起来,都是年轻气盛,谁肯服软?看热闹不嫌事大。他们才懒得去想周晓燕下不下得了台。一窝蜂怂恿她去。 周晓燕也不信这几个乡下毛丫头能有什么本事。她略微一想。就同意的点头,并且高傲的说:“行啊,比就比,谁怕谁!” 二妮和四妮儿交换了一个眼神,这边迅速的就拉开的帷幕。其他车厢听到动静的,也过来看热闹,很快就把狭长的走道围起得严严实实。列车员不得不推着车子喊人:“啤酒饮料八宝粥,花生瓜子矿泉水,来让一让。让一让!” 有人催促起来:“快,快画,我还没见过这种棋子怎么玩哒。” 五子棋的先手的确是占据优势,周晓燕并不傻,她很快的就理解了游戏规则,然后再方格纸上画了一个叉。 二妮儿也跟着落子,对于下围棋下习惯了的人,用五子棋发挥的空间较小。但她这人就喜欢较劲,说难听点就是小心眼。 尽管棋局简陋的情况下,她依旧不饶人。随着铅笔在纸上划出“沙沙”的声音,周晓燕的冷汗也流了下来。在众人看不到的地方,她的左手紧紧的抓住了列车的暖气片。 她碰到滚烫的暖气片,手立刻触电一样缩回来。 这种感觉着实不好受,四妮儿曾经对战只是霓虹国普通的职业棋手,女性棋手稀缺的情况下,竞争也相对较小。在整体实力并不如男棋手。但是对战普通人几乎都不用想。在周晓燕思考的时候,轮到她几乎是瞬间就划好了圆形。 周晓燕这种困境下,旁边几个年轻人立刻想到办法,都一齐偷偷给她支招起来。因为这个班上还有人下围棋,并且下的还不错。那个年轻人站在周晓燕背后,偷偷用手指在她背后提示。 周晓燕在他们提示下,急得团团转,当局者迷,这帮同学一个个说的倒是厉害,根本体会不到她现在面临的压力,几乎是看不见,条条路都被堵死的窒息感让她心里憋的慌。 二妮儿和四妮儿对视一眼,很清楚在对方眼里看到了鄙夷。 观棋不语真君子。四妮儿都不知道这帮人对着小大几岁的孩子竟然还能作弊! “我赢了!” “不行!” 几乎不到两分钟,二妮儿就扔下了笔,谁知道被周晓燕抓住手腕,她不可置信的说:“不行!你们肯定以前玩过,这不公平,我们才刚刚会玩。” 二妮儿打了个哈欠,指着四妮儿说:“让她跟你比,怎么样?” 她这话很不客气,众人心里顿时一怒,四妮儿这么大的娃娃跟他们比,到底看不起谁?!而周晓燕则是把刚才那个指点自己的男生推出来:“王勇,你不是说你围棋下的好,你跟她比!” 王勇听了,顿时觉得很侮辱,指着四妮儿说:“就她?” 四妮儿:“难道你不敢?” “谁说不敢了!输了可别怪我欺负小孩子。”王勇心里对刚才一局输了很憋气,他心里骂周晓燕没用,连个小孩子都比不过。被四妮儿一激将,立刻就决定这把要让她们知道厉害。 存着让同学刮目相看的想法,她施施然坐下,正眼没看四妮儿,直接说:“开始吧。”说完,就抢先在纸上画了一个圆圈。 他看不起四妮儿,还枪先手??! 四妮儿心里一叹,跟二姐交换了一个眼神,谁知二妮儿似笑非笑的抱着胳膊斜靠在车厢上。目光一眨不眨的盯着底下的王勇。 王勇抢了先手,非但没觉得不好意思,满脸得意的看着四妮儿的动作。她挑了挑眉,在旁边画了一个叉。 第一百七十五章 众人都觉得之前二妮儿估计是有两把刷子,可是这个小的,这么点小娃娃能有多大本事,便一个个都等着让王勇抢回面子。谁知道四妮儿下的慢了许多。众人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却见她不急不缓的落下最后一个子儿。原来是障眼法。在王勇和她缠斗的时候,斜边被横纵分割的棋子上,在斜边竟然形成了一条五子。 四妮儿摸了摸手心。还有点汗。 王勇学过围棋,应该也有点实力,但是四妮儿很明白王勇的轻视。年龄摆在这里,阅历和知识都不如成年人。她这个小不点根本不被人放在眼里。 但王勇等人并不知道,在脑力的较量之中,一般人最活跃的巅峰期就是儿童的时候,尤其是六岁左右。是人记忆里和接受新事物最强的时候。在随着年龄的逐渐发展,而脑力的活跃也渐渐的衰落(除非是长期从事脑力活动的工作)。 现代的这一套说法是被大多数人认可的,而在六七十年代的认知,大部分人都倾向与年长的人更加聪明,知识储备也超过儿童。 这个原因主要是因为这个年代生活艰苦,儿童时期营养不足,大脑的发育都相对后世要欠缺一些。而且比起五花八门的(胎教,早教,补习班)。这时期的儿童大多没有受到教育和精心的培养,只有在年纪大了才慢慢开始学习知识。 四妮儿感觉得到,在她进入这个年幼的躯壳,属于这个身体年幼的大脑活跃程度远远超过她前世。也就是想东西会想的比较快。脑瓜子很“灵活”。 如果是以前的她想要赢有点水平的王勇还说不准。但现在的情况一半归咎于对方的轻视,一半是自身水平,她赢得有些心虚,因此四妮儿不敢露出太多情绪,保持着沉默。这种沉默落在其他人眼里,就成了超乎年龄的冷静。 也因为这样,结果出乎意料,但众人都一言不发,也没有人替王勇说话。实在是丢人。 王勇脸色一下难看起来。他语无伦次的说:“这不算!” 周晓燕也脸色难看:“对,不算。不算。再说了,我们都不是专业的,你就算赢了我们那也不能证明什么.......” 这下,连旁边看热闹的也看不下去了。他们前面并不知道闹了什么,还以为这几个人只是在无聊比赛完。闻言就嚷嚷起来了:“什么不算呀。输给这么个小孩子,还不认啦!” “嘿,跟个小屁孩比啥,你这个大个头还欺负小孩子啦。” “就是嘛,认输算了呗。男子汉大丈夫。” 二妮儿看到这些男男女女僵在那里,终于心满意足,拉着四妮儿钻出人墙倒开水去了。两个姑娘拿了干粮就水吃了晚饭,带着伟华洗了脸。从背包里掏出牙刷出来刷牙。火车已经到了一个站,停下来了。车身一稳。两人就又接了一壶热水回来。 那边周晓燕等人已经散去了,原本热热闹闹的队伍也沉默下来,两个姑娘被子蒙着头,只留下一个后脑勺对着她。而王勇也不见了身影。 在后面的几个小时里,一行人都相安无事。 火车里不好洗漱,索性他们也互相不介意。钟老太挂在最外面。她年纪不小了,睡得时间就短。搂着小孙子眯着眼睛哼哼。四妮儿和二妮儿都瘦猴一样,挤在最里面窃窃私语。不知道过了多久,等外面“滋啦”停车的声音也不能惊醒他们的时候。车厢里的灯忽然熄灭了。 在黑夜之中,四妮儿突然睁开眼睛,她目光所及的地方只看到窗外明明灭灭,忽闪忽闪的橘黄色路灯,那是一片还未发展像后世那样热闹的灯火。有些地方是黑色的。深蓝色的天际模糊的带过一片起伏的边界。偶尔能看到灯火,已然是到了大地方。 火车的声音是节奏沉缓的。 她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封信来。那是徐誉寄给她的。 她隔了三十多天的时间才收到。她看到上面的端方的钢笔字,心里狠狠的感动了一番。 这不是后世隔着手机微信,鹅那样一秒钟就能发出去的信息,及时,容易。让她感觉到了一把在许久没见以后,带着朋友那样关切的问候。这封信要三十天她才能收到。或许会被邮递员遗忘在邮箱的角落,或许被雨雪弄得脏污。或许是在运输中偷偷从车缝隙里掉下去。 当这样一封信捧到手上的时候。让人倍感珍惜。 四妮儿不知道睡了多久,她浅眠,被惊醒以后又迷迷糊糊的睡过去了。或许是认床,她数次惊醒以后一头栽进了二妮的颈窝里去.... 火车开了四十多个小时,折腾得钟老太一身骨头都散了,尤其是带着三个孩子,便更困难了,好在二妮肯摆出姐姐样,一路照顾伟华吃喝拉撒。等车子晃晃悠的停在京都的车站。看到外面站满了绿色蓝色的身影。伟华迫不及待的从床铺里挣扎出去,吵着要下车。 火车站接到人,又是兵荒马乱,没想到姚鸿文带着徐誉一起来了。他老远的时候就站在月台挥手,四妮儿就看到他了。人堆里冒出的瘦长个头的还有谁?她笑了笑,使劲的踮着脚去挥手。 “在这里!在这里!” 放下写着字的广告牌。 徐誉没想到隔了这么长时间他们在火车站见面。他一声不吭把行李抗过了,同钟老太点点头,那边姚鸿文就带领他们往车库走过去。京都果然是首都气象,这里仿佛比石市还要繁华一百倍。钟伟华得多努力才不两只眼睛乱飘。好在他乖乖牵着奶奶,不乱跑。众人提着行礼,脚步快了好几倍。 姚鸿文在前面吆喝:“往前走,咱们先去棋院。棋院就在二环,里面有地方住,你们不必去招待所了。坐了这么久,我估计你们也困了。先睡一觉。等到中午,咱们去全聚德吃饭。” 说起全聚德,不得不提老莫(莫斯科餐厅),说有西餐吃。 一听到吃饭,伟华眼睛蹭的亮了。 第一百七十六章 二妮儿捏了捏他的脸,满意的加快脚步,走到姚鸿文旁边,扯着袖子说:“师兄,师父好些没,他还咳嗽吗?…你们都不在村里头,我这段时间都惦记着呢。” 姚鸿文摸了摸鼻子:“放心,有人看顾着,师父已经好不少了。京都这样的条件比石市强些。病去如抽丝,以后得慢慢养得回来。前段时间天气突然转凉,徐誉就去医院照顾了。也亏他帮忙。师父现心情也还不错。”就是声带受到了影响,他这句话默默的咽下去了。 他看到二妮儿,语气就带着警告意味:“这几天不准玩了。好好准备一下。这可是咱们第一回举办职业升段比赛。你可得加油了。不然这趟就是你师父白花心思了。” 二妮脸色一苦,也不签他的手了。怏怏的走到了他身后,像小尾巴一样。 看到她这样,姚鸿文不知道怎么回事,问道:“你奶奶过来了,弟弟和妹妹也来了,那你大姐呢?” 二妮正在沮丧之中:“他们准备小考,都在努力复习呢。” 徐誉扛着行李在最后面。他看到四妮儿的时候,她犹犹豫豫,怯生生的模样,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才多久没见,哥哥也不叫了。信也不回。他早早准备了好几天,一肚子话还没来得及说,就被她这个略带陌生的眼神给刺到了。顿时那股兴奋劲儿已经去了大半。心里很不是滋味。 再说,他看到四妮儿,依旧是感觉像是很久没有看到了一样。他的记忆大部分都停留在大屋刘。乍一看她挤在人堆里站不稳。连忙把她带到空旷些的地方走。 原来他早就习惯了大屋刘青山绿水,乡间泞泥小路。看到四妮儿,总觉得她身后应该是大屋刘的一砖一瓦,或是靠着一颗榕树的模样。她走在京都大马路上。刚下过雨的水泥路上映照着光洁的脚踝。 以至于她走起路来很小心。恨不得抱着包袱的时候还提着裤子。以免打湿。 徐誉心又有点想笑。 他走过去,才发现四妮儿又退后一步。 她这次发觉徐誉已经不是小矮砸了,她现在足足矮了一个半头,真是要命。她以前总觉得自己心理年龄应该傲视这帮小朋友,可现在不一样了,他得仰着头跟徐誉说话。这个身高差距让四妮儿很受打击。 他往那儿一站,活活把她衬成了矮脖子树。 他伸手接过四妮儿包袱:“给我。” 她摇摇头,伸手就去抢。没想到徐誉很灵活的闪到了一旁。她看到对方笑起来,一双眼睛下,浓密的睫毛垂下来。心里叹道,他大约是回到京都才这么开心吧?以前在大屋刘,他还没有这么开心呢。 她站在徐誉身畔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起话来了。 京都的胡同有的很古老,走上去有种穿梭在古都的感觉。她问:“哥,你和二姐一同去参加升段比赛吗?” 徐誉停了下来,他不甚认真的带着“嗯?”了下,似乎回过神仔细听她说的话。然后很干脆的摇了摇头:“我不去。” “咦?”这会换四妮儿不解。她心说,姚鸿文不是说四妮儿和徐誉两个水平都足够了,国际赛上二妮赢了两场,徐誉则是三局连胜。二妮都能参加比赛,徐誉为什么不去呢? 面对她发问的时候,徐誉有时候总是忍不住跟她实话实说,这好像都成了大脑反应,或者是看着她那双疑惑的微微睁大的眼睛。他解释道:“是家里的事情,我不太方便去参加这些比赛。” 他说完,一旁二妮蓦地想到了刘建军在上次国际比赛之前对徐誉叮嘱的话。她摇了摇头,示意四妮儿不要开口,以免对方难过。 在京都军政的圈子,徐家算得上是有名有姓。 他在大屋刘倒是可以无拘无束,但是到了京都,他的言行无疑会被认可为徐家的态度或者倾向。在这个混乱而动荡的年代,徐老的低调十分明显,刘建军担心他自己会任性妄为。那是因为刘建军或许不了解他。一个从小不在大院长大的徐家人,一个被打上被抛弃身份的人。他身体那份血缘依旧在。但是外壳上,他的确不能给自己戴上“高帽子。” 那场比赛的时候,徐誉填写身份的表格,他犹豫了一瞬。便填上了个“同名同姓”的徐誉。那不是京都徐家。而是另一个人。 。 四妮儿不知道为什么,徐誉突然不说话了。她心里忐忑不安,两人走得越来越寂静。眼看公交车马上就到站。她停下脚步,摸出了两枚硬币。突然冲到了他旁边,抓住他的手塞了一枚进去,随后掩饰的摆摆手说:“你没带硬币吧。我这里有的。” 说完,她就死死的抓住了徐誉的爪子,一松都不松。 刚来京都,又好久没见到他,四妮儿可不想惹得他不高兴。一种类似后世论坛里经常出现的问题:“女生为什么会生气。”这种宇宙奥义。她现在也产生了:“徐誉为什么不高兴。”这种哲学问题。 她想得还是挺简单的。哄着呗,大不了陪他买买买。这总能高兴吧。 徐誉猝不及防,他低下头,只觉得掌心多了一个肉乎乎的软和的团子。他右手插在兜里。里面是准备好的硬币。不过他也没说什么。 就那么任由她牵着。 等手里暖融融了,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突然觉得窗户外面的阳光太刺眼了,好像他肚子(胃部)的地方酸胀涨的。他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一只手放在了腹部,另一边注意力挪到了四妮儿叽叽喳喳的声音里。 四妮儿看到徐誉眉毛之间的弧度渐渐消融,她心彻底放下来。开始放飞自我,非常小市民心态的对着二环的老建筑流下羡慕的泪水。二环啊!感觉都看不到房子,只能看到一叠叠的粉红钞票在朝她招手呢!七十年代的京都给她带了的是一种好像是隔着黑白老照片朦胧的投下来的虚影,一草一木都带着精神和鲜活气儿。 地上还是黄土地,街道号称“无风三尺土,下雨一街泥”。 因为w革和备战留下来的断壁残垣。不少空地上,砖石缝中间,无端起了了“避震棚”。去年唐市的地震波及到了首都。一窝蜂的避震棚被搭建起来了。她坐在车上一晃而过,只觉得眼前的景象太新奇了。她连眼睛都舍不得眨。 路上是蓝绿色的海洋,车道上,人力,畜力并排走。 “啊~五环,你比四环多一环~啊。”她情不自禁的就哼了起来。 头顶忽然传来一个声音:“你这是哪里听来的歌。” 好听吗?她还没从兴奋中脱离出来,眼睛带着期盼看着徐誉。没想到他认真的点点头。“好听。” 第一百七十七章 按理说,两个人隔着五岁,应该是有代沟的。而且徐誉在京都呆了不少时候,跟四妮儿根本没有沟通性。但是他指着南城窗外的建筑说,这个是某某局,这个是某某公园。那个是王府井。就像一个尽职尽责的导游一样。 姚鸿文在前面呵呵笑。还想顺道听一耳朵这两人再说什么。结果被路道上此起彼伏的喇叭声打断了。 这个年头能买得起车相当少见。街上兽力车,人力车,比汽车更多!还有一种“三轮车”就是自行车旁边多了个筐子。筐子里多装着小孩儿。就这么大喇喇的骑着晃过去。 更遑论这是帝都,随手见一个都有可能是个官儿的地方。 四妮儿贴着玻璃,冷不防耳朵都震麻了。她低声喃喃道:“京都现在买房多少钱呀?”她没注意就把自己心里想法给说出来了。假设现在有一个采访,请问二十一世纪的青年们,如果你们穿越到了咱们小时候那个年代。你会做啥? 估计会有百分之九十的童鞋回答:“当然是趁着零五年以前买房子啰。” 一个普通人,哪怕转变的时间也不会改变自身能力多少,但是唯一的,他们是可以通过“未知”来通过牟利。 四妮儿也不意外。她的大部分能力来自于自己身上这个莫名其妙的农场,但是在这个时代,她“预知”的能力也不能改变多少客观事实。在这个年代的诸多限制,使得她不可能像在八十年代或者九十年代那样下海捞一把。因为现在做生意还属于“犯法”的年代。 穷,还是得继续穷。 至多是改善改善生活。她已经比较满意了。 老莫是莫斯科餐厅,在五六十年代时候和苏联的关系密切的时候,人们亲切称呼。是青年呼朋唤友吃饭最佳地点。要是能上那儿搓一顿,在朋友面前那是顶顶有面子的事!最早建成的是西直门的京都展览馆(原名是苏联展览馆)。等一行人到了棋院,钟老太看到二层小楼,是四合院改造后的样子,已经看不见多少老式房子的砖瓦。姚鸿文一边把人往里面引一边说:“棋院得到了文化局的大力支持才新办起来的。升段的比赛也在这边举行。也辛亏是这样才没什么人。婶子放心住吧。” 钟老太摆手说:“真是多亏你在这里帮忙了,不然我一个老太婆带几个小的也没有这么好的地方住。”她带着几个孙子孙女,终于体会到了胳膊酸疼的感觉,要是去招待所住,肯定没有棋院环境好了。她心里有底,所以格外感谢姚鸿文。顺手把介绍信塞回背包。 他推辞说:“举手之劳,不用跟我说这些,哦,对了,厕所就在二楼。这里是老房子新改的。屋里的恭桶直接倒到那个后面。”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鼻子都皱了皱。嫌弃的指着屋后小角门。 这次比赛只有不到一周的时间,一行人简单收拾一番,二妮潦草的扎了一个马尾就跟着姚鸿文出去了。走到时候他叮嘱祖孙三人说道:“这里时常有卖货车来往。门口声音大得很,你们仔细听,听到车轱辘跟吆喝声就是了。要买什么方便的东西都有。” 钟老太拿着抹布到处擦。她耳朵竖起来听得仔细,末了又感叹道:“不愧是咱们首都,真是方便极了。” 晚上准备去吃全聚德,不过现在的全聚德可没有什么烤鸭吃。最多来点蛋炒饭之类的。已经是很不容易了。食物和物资的匮乏不仅仅是在其他地方,在首都也是一样非常严格。 四妮儿看到门口石头做的门槛已经被磨得粗糙而弧度平滑。她探出脚在上面小心的踩了踩。抬头看到一群白鸽从头顶“扑棱”“扑棱”的飞过去。脸上被风刮得生疼。她看到今天还是有太阳的。头顶看到对面四合院顶上瓦片里疯长的野草。野蛮的挣脱了腐朽的门庭。她对伟华指着说: “你看,这儿荷花养在水缸里!好新鲜。” 伟华也没见过长在水缸里的荷花。在老家的大屋刘,成片的湖泊早就见怪不怪了。到了夏天的时候,满池塘都是一眼望不尽的荷花,他捂着嘴轻笑。“姐,这儿养的荷花没咱们老家大!都好小哩。” 他伸手去扯叶子,被四妮儿拦了下来:“你小心哦,人家养屋里的花,别给瞎扯断了。人要找你麻烦的。” 伟华撅过头,不屑的哼了一声。荷花有啥好稀奇的。首都人就是讲究。 比起去老莫,全聚德吃饭,四妮儿对于穿街走巷的兴趣更大。她好奇的很这个年代并不珍惜的,到处都留着百年前的痕迹的老四合院。不过钟老太这趟过来的目的就是带孙子孙女去一趟天安门照相。(为此她还特地带了套逢年过节穿的黑色碎花棉袄)。 不过晚上二妮还在下棋,老莫是去不成了。徐誉从大院过来骑着他那辆“二八大杠。”对她说道:“走,去大栅栏。咱们吃糖葫芦去。” ---------------------------- 晚上这一带烟火气重,徐誉推着车在马路上走。四妮儿牵着伟华跟在后面。他一个个指着路喊名字。他说:“往前走,就是故宫,你们想去看天安门不?” “想!”伟华立即抓住他的衣摆,整个人都兴奋的窜了起来“带我去嘛,哥!”他说完,四妮儿就看到不远处卖糖葫芦的摊子。她说:“多少钱?” “五分。” 徐誉说完,很自然去摸口袋,他身上还有两毛钱的零花。就过去买了三串递给伟华和四妮儿。这糖葫芦可不是后世那种小小的山楂,一串四五个。而是足足十几个的一串。金黄的糖纸厚厚的顺着竹签淌下来。山楂果子又红又大又圆。看得她目瞪口呆。 “去天安门也没什么特别的,晚上咱不去,等早上再带你去看哈。”他自然的摸了摸伟华的头,转头去看四妮儿,手指动了动。还是依依不舍的放到兜里去了。 四妮儿问道:“不是说有人升旗吗?”她说完,看到对方微微一愣的表情,就知道自己说岔了。这个时候的周一还没有升旗的仪式。天安门白天只有过去照相的人。住在这附近简直就像是住在皇城脚下似的。现代化不明显,越发感觉到属于古城的厚重感。 她小心的跟在徐誉的后面。三人绕过一颗大榕树。看到三三两两散步的老者。四妮儿停下来,她有点口渴了。好在一路是带了水杯过来。徐誉不知道跑到哪里接了一杯茶叶水过来。三个人一人喝了一大口。 “对了,我家在军区那边军属大院。后天等你们有空我就带你去玩。” 第一百七十八章 军区大院的人,徐誉打头认识一个赵瑞虎。他跟他爹长得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脸蛋像个橄榄球,上下窄,中间宽,剃了个平头。膀子浑圆结实。他正要去踢球的时候看到的徐誉带着四妮儿。一看到他后面还跟着两个小尾巴,愣了一下。突然笑得猥琐极了。拍了拍他肩膀,挤眉弄眼问道:”你哪里认识的小妹妹,可以呀你,都把人拐来大院了!” 徐誉推开他,抱着胳膊回应道:“你少来,我跟你提过。她是我妹子。四妮儿。过来。”他招了招手。把四妮儿领到赵瑞虎跟前来。说道:“这是赵瑞虎。” 他也没有很认真要介绍的意思,说完这句就带着四妮儿走了。剩下找瑞虎一个,连球一扔,对他背影喊了句:“踢球去不去,体育馆等你。” 说完,四妮儿推了他一下,她摇摇头,“我下午跟奶奶天安门去照相,你自己玩。” 正当要走的时候,只听到屋里突然传来了嘈杂的声音,高亢的声带大声的喊“翔子,哎呦我家翔子哦真是可怜,楞大个金孙子,比不上人家屋里头一个“能说会道”的货色。以前只听说吹枕边风,咱们家倒是奇了怪了。下人爬到雇主家头上搬弄是非。再过几年是不是哄得老爷子不认咱们大房了?“ “我告诉你呀,黄淑兰。你别以为你算盘打的好厉害。咱们一屋子还没死呢!我们家就没一个外姓人指手画脚的道理。“ 另一个声音显得十分愤怒,听起来约莫是个年轻姑娘:“二婶,我还喊你一声二婶,是因为我小时候你对我家照拂,可你凭啥这么污蔑我妈,我告诉你,她啥都没做,这一切都是爷爷的意思!你要是不信,你去找爷爷。“ 这时候,徐誉和四妮儿刚好在门口。 加上屋门是开的,只挂上一道绿色的纱窗帘子。她脸色微窘,为听到这几句明显是家庭矛盾的争执感到尴尬。一时间脚步也停下来。不知道该怎么办是好。 因为年轻女声的话语,屋子里可见的情绪都激发出来。那个不依不饶的女声嚷起来,毫不客气的说道:“你妈可比我们能耐多了,能说得动老头子,不然还有我们兄弟姐妹在这里跟你说理的份?当初老太太走之前怎么说的,咱们三房一人一层,后来大哥说住着不方便,又把东西僻开住,一楼房子给老爷腿脚不方便的住。凭啥大哥走了,就插一个外人进来。再说了,大哥这边不是还有个男丁么横竖你们是越不过的。不如把话说清楚,省得有些人明思暗想……啊,小誉。你这孩子怎么一声不吭的过来了!” 说完末尾,何君华的脸上突然慌乱起来,声音都变掉调了。 她看到屋外一个黑影,忽的帘子掀开“咔哒”的木料撞击着门板。一屋子人眼睁睁的看着像没事人的徐誉跨过门槛走进来。黄淑兰最先反应过来,她连忙上去倒茶,嘴里说到:“这大冷天的出去玩冻人,还不如在家里舒服,冷不冷?饿不饿。屋里还有点点心。”说完,就像是招待客人一样搂着他坐下。又殷勤的端了盘玫瑰饼和鸡蛋卷给他吃。 “来,小姑娘,坐着吃呀。”她招呼四妮儿坐下,看她怯生生的模样还说了句:“看着不像咱们这条街上的,小誉这是哪里又交了新伙伴吗?” 徐誉随口道:“爷爷不在?” 闻言黄淑蓝抬起头。她忍着气很久了,她目光朝何君华等人方向看了一眼,今天老爷子不在。如果在,他们哪里敢这么大喇喇吵起来。他们这话只敢当着她的面说!太欺负人了。 何君华立刻扯开话题,她调整了表情,和和气气的对徐誉说道:“刚才还看到瑞虎在门口提着球,你们怎么不一道去玩?” 说完根本不理会黄淑兰,自顾自的说道:“男孩子就该在外面多耍耍,怕啥。这条街谁不知道咱们家?你玩到晚上再回来吃饭也行,婶儿给你做酱爆鸡丁吃。” 她话音说道“咱们家”的时候,故意绕了个弯儿,重重的音落在地上,母女两个脸色都不太好看。黄小婵气的胸口急剧的欺负。她母亲在徐家做工多年,加上徐老先生和蔼可亲,对她很有慈爱关怀,其实在她心里,几乎把自己当成了半个徐家人。可如今这层关系被黄淑兰一嘴扯开。她心里恼怒羞愤。恨不得把她骂上千百遍。 四妮儿眼观鼻鼻观心,不多时,掌心被塞了一个玫瑰饼,徐誉的声音在旁边飘来:“这是内府玫瑰火饼,大顺斋的,尝尝?” 她听了,立刻把玫瑰饼往嘴里头塞,扭头去看他,依旧是面如常。可是偏偏不是这么回事。他们两个在门口把屋内一干争端听得清清楚楚,此时只能装作不知。四妮儿如鲠在喉,嘴里吃着没味道的饼,一边分了注意力去听屋里的动静。 她看了站在门口母女两个。偷偷在茶几上摸了个饼塞到徐誉手里,两人挤眉弄眼笑了笑。 屋内一干人就像是黑帮约架,双方都带着马仔武器准备开干的时候,警车来了。这种箭在弦上然后硬生生憋回去的感觉——那滋味相当不愉快。尤其是何君华,她只得一边哄孩子似的跟徐誉轻声细语说话。几个人干坐了片刻,又吃了些刮过点心。徐誉这才拎起四妮儿准备离开。他跟何君华说: “婶,我去屋里,爷爷回来见不着我肯定要念。你能说我去棋院玩了么?” “行!包在婶子身上,一会儿你记得回来吃晚饭就行。” 何君华松了口气。 徐誉在寒假三天两头往棋院跑,众人都恨不得他多长两条腿在外面晃悠就好了。等两人出来的时候,顶着众人的目光,她偷偷说道:“咱们在屋里头,他们都不好说话了,再坐下去我也不用吃晚饭了。”她说完摸了摸肚子。 她叹了口气说:“你们家关系真复杂。” 第一百七十九章 “二婶不肯当我面说,她敢对着黄姨,因为她觉得黄姨根本算不上正经徐家人,就算我爷爷答应的好,黄姨一个外姓没资格跟她争....不想跟我提起,因为我是徐家人。” 所以宁愿同一个外人争抢,也不愿意落到家里其他兄弟之间。 四妮儿顿时就明白了。她说:“我也不知道怎么评论吧,以前奶奶老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没想到你们家也是一堆鸡毛蒜皮。” 徐誉松了口气,眉间也跟着舒展起来,他笑了笑:“她们担心我从鄂省回来,在爷爷面前多呆一阵,他老人家就要偏心我了。恨不得把我再弄回去。” 四妮儿呆了呆。 她说:“那哥你还是回来吧。” 她用了“回来”这两个词,因为她觉得,刘大夫对徐誉是真心当亲人看。他在大屋刘呆了这么多年,那儿一草一木都是看着他长大的。 徐誉听到她的话,心里霎时一动。对于京都这边亲人的情况,他寄予过浓厚的情感,也在少年时候憧憬过能回到故乡,不过现在的大院,除了昔日几个伙伴以外,其余的熟悉并不剩余多少。被四妮儿一提醒,他想到大屋刘的生活,顿时好像驱散了心里层层的阴霾。在刚被送到那个小村落的时候,他怎么回想到后面那几年,他几乎是没有任何忧虑的长大。 刘爷爷还在大屋刘.... 爷爷说的话,建军叔要调回京都了,他在偏远的新疆呆了那么久,再不调回来,恐怕就一辈子搁那里了。作为他父亲的战友,刘建军的生涯太坎坷了。他几乎是想到那边苦苦守在家里的刘爷爷,心里不太好受。 在回家的路上,徐誉都在想这个问题。 晚上徐老二子和儿媳一路过来。便招呼厨房忙碌的保姆多做了两个菜,京都物资匮乏,送到首长桌前也不过是四菜一汤。在没有其他的了。还是何君华看不过去,拉着丈夫去弄了一盘鸡爪给老爷子下酒。 两杯酒下肚,何君华给儿子使了个颜色,徐翔立刻起身,磕磕绊绊的给徐老爷子敬了杯酒,说:“我好久没来爷爷这里了。心里惦记着您的身体。不知道您这段时间吃饭怎么样,睡觉还睡得香吗?我妈说您腿脚有伤,就叫我松了瓶黄道益,您涂到膝盖上,下雨天就没那么疼了。” 徐老见孙子这样孝顺,心里开怀,说起胃口的事情,恐怕年纪大的人都偏好软烂,他说:“你问你黄姨就知道了,我这个是老毛病,不过多亏有她每天照料,现在已经好些了。” 何君华一听到这名字,心里一跳,额头青筋都绷紧了。她咬牙心里想:“老头子呀老头子,你难得真一颗心都偏给外人?翔子在你眼里难道还要给外人让位子啦?” 她脸上是笑意盈盈,殷切的说:“阿翔现在在中建一局上班,听他们副局说,年底有一批人都要升了。还说像他们这样的年轻人,还要多历练几年才好呢。” 徐老听到工作上,眉头紧了紧,两只手敲着桌沿“他现在年纪这么小,不必想那些有的没的,把事情做好,为人民服务,这是最重要的,你要牢记于心。” “我知道。爷爷。” 老生常谈的东西,徐翔一听牙都倒了。面上还是装的正正经经的听了。只喝了两杯酒,再要喝又被母亲拦了下来。黄淑兰收拾了最后一道菜,吩咐了保姆一句,自己解下围裙坐到桌前。先问徐老爷子:“今天小誉回来吃饭,我弄了个清淡的,估计他是爱吃的。” 何君华三番五次被打断,忍无可忍,她高声说道:“爸,咱家徐翔找对象了。是中建局局长的闺女。小董长得漂亮,人也很大方。” 徐老爷子放下杯盏。“哦?” 徐翔脸色涨红,在众人的注目下:“我和董梅同志的革命友谊升华,她说很愿意陪我一同学习进步。”这句话基本上代表了相识和恋爱过程已经走完,即将开始商量婚事,因此听他这么一说,都知道徐翔马上准备成家了。 “这倒是好事情,怎么以前没听你谈过呢?小董是吧,改天请他们家人过来坐坐。” “爸,是这么回事呢,我跟董局聊过。他们家也是很支持孩子自由恋爱。只是董夫人呢比较疼爱闺女,是不是......”她硬着头皮说:“孩子也该有自己的空间了。小岳跟小涵在二楼都有房间了。以后生了孩子。两层楼也住不下了。” 此话一出,众人都了然。 黄淑兰心里轻哼了声。 闻言,老爷子端着酒杯的手慢慢的放了下来,他疑惑的问道:“中建一局?不是发了单位楼?我记得离她们单位也不远嘛。” “爹!”徐仲临皱着眉头说:“筒子楼人多眼杂,有点身份都不住那儿。况且跟小翔处的女的是董局他家的闺女,夫妻两个疼的很,要是让人家跟了咱们翔子反倒吃苦,恐怕不太乐意。” 徐老爷子说:“那你说怎么办呢?” 徐钟临见似乎父亲有松动的口气,连忙跟上:“爹,咱们家二楼一楼都是空置的,原先说给您住着,可是现在您不是一年到头去不了一两回,既然这样空置了,不如就叫翔子先住着,您看如何。咱们家总得办个体面的婚礼是吧。等以后她们小夫妻想搬回单位,还是其他打算都行呢。” “是这样呀,爹!”何君华也上杆爬:“不是说年轻人吃不得苦,咱们家要是没有这个条件,也不用在别人面前打肿脸充胖子。而既然有房子住,何必往外面跑,再说句私心的话。翔翔跟我长大的,自己还是半大孩子,他们夫妻两个外面住,我难免操心的很。一家人在一起住,有什么事情都方便些。” 徐老爷子听了,没有回话,目光放到小孙子的头顶上。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这房子,你妈走的时候是怎么说的?” 徐仲临呐呐的低下头:“说一二层的房子归您和大哥。” 说起来徐家并没有分家,按照以前的风俗习惯,长子是得继承家里七成财产。大哥疼爱弟弟。便提出了家产均分。其中就有一栋民国时期留下来的花园洋房在崇武外大街。旁边是法国理事馆,离洋人教堂也不远。这里如今也是二房三房住的地方。 洋房加起来三四百平米。花园内雕塑也是王府以前院子里搬来的。w革时候靠徐老爷子。也没有人敢进来打砸抢。所以无论是楼房保存的情况,还是地理环境都很优越。 起先大房提的是说老爷子年纪大了,一二楼理应给双亲住。其次三层四成分给二房和三房。这也是老太太的遗嘱。不过这么多年了。大哥已经去世许多年,老爷子睹物思人,也不肯回洋房,倒是他们两家人口越住越多了。 第一百八十章 徐翔底下弟弟妹妹都和徐誉年龄相仿。眼看大儿子要结婚了。不敢越雷池的徐钟临也动了心思。 何君华跟他说过:“中建一局分好房靠等。按资排辈翔翔得排到下半辈子了。他们那个单位房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京都哪里有名有姓的在那里住!没的被人笑话咱们徐家。也是这几年老爷子太谨慎了。你看别的焦家,叶家,哪个不是靠着家里渐渐发达。只有咱们家!哼。” “住单位房,鸽子笼那么大一块地。我看白来平都没有。给翔翔住住还行,人家董家那么好的一个闺女凭什么跟你吃苦啦。” 年级渐渐大了,何君华说话带着股上年纪妇人那股骄纵的脾性。上面没有婆婆管着。公公位高权重,她有什么可顾及的? 徐老坐在椅子上,半边身体都被阴影遮盖,他看了一眼二儿子殷切的目光,陡然说道:“老二,你现在说这句话,是你真心的吗?” 这句话不同刚才的闲谈,而是隐隐带着威慑,甚至最后一个字,都带着凌厉的质问。直接让徐仲林冷汗直冒。爹这话是什么意思?他似乎脑子都塞满了粘腻的浆糊,被这声质问劈开了一道口子。脑子都开始不知所措。可是话已经说出口,他来不及深究,只能硬着头皮说: “爹,父亲。我....我真心的。” 他犹豫了一会儿,在对面老人的目光下,甚至没有意识到什么,就回答了。人都是爱子的。他舍不得儿子。爹呢?爹也不会舍得他的孙子受苦吧! 大哥已经死了。他们为什么这么多年还要这么战战兢兢。生怕惹怒他。? 徐仲林想不通了。他甚至觉得死去的人的影响已经渐渐变淡了。既然这样,为什么大家不能开开心心的?非要笼罩在这个阴影之下小心翼翼呢?他唯一没有猜错的是,父亲疼爱大哥,同样也疼爱他的。 果然,徐老说:“一二楼都可以给你住,不过这样一来,你弟弟那边怎么说?” 这时候,何君华给丈夫使了个眼色“四合院那块地让她们拿去就拿去了。你赶紧说。指不定爹还觉得你大方。那可是一个大院子哩。” 徐仲林也是同样的想法,王府附近留下来的院子是当年分配给徐老的单独住宅,除了沾了点前朝光辉就没了。那边的院子同样没有遭到破坏,除了门口大理石石麒麟拿去当了板凳。其他地方旧时候的水缸都还齐齐整整。可惜前十年搞备战的时候挖坏了。前面一个坑,后面一个坑。院子里都是“避震棚”。徐老收留过唐市地震过来的避难的百姓。现在到处都是黄褐色灰土色的土包。 现在附近王府成了一家砖瓦厂公共住地,独院的时候还比较清静,现在一个独院住了七八户人家。附近有学校的,工厂的,机关单位的人家住进来。早上排着队倒痰盂,到处都是污水。破破烂烂的胡同。 没想这话还没开口,徐老就说:“洋房的一层给你们,二层给老三。其余的你们就不用在找我说了。另外,既然小翔搬回家住,那单位的房子就不用占着了,这是我意思。” 徐翔不能继续占着单位的地。何君华心里有些不乐意,不过一想,洋房一层楼抵得上筒子楼好几间屋子。地方大又阔气。便不计较这些细枝末节了。 。 徐誉坐在位子上一动不动。他看到桌上异彩纷呈的脸,心里顿时有股荒谬的感觉。桌上的饭菜还是热气腾腾,可是气氛已然完全变了,徐仲林夫妻二人讨价还价。而他坐在凳子上浑身僵硬。恨不得现在就飞快逃出去。再也不想留下来听她们谁占一楼谁占二楼。 第二天的时候。他又找到了找瑞虎。 赵瑞虎长得像个直肠子,性格也不是深思熟虑的类型,两个是光屁股就玩到一起。这么多年也还保持着通信。可见他们关系不像一般大院子弟吃喝一起长大建立的友谊,反而是个性和处事方面相同而玩到一起。这种关起门来的事情,他只会和赵瑞虎说。 听对方说:“你家是这样,我家也好不到哪里去......”说完一堆抱怨,两人竟然有种落难兄的感觉。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赵瑞虎他外公家遭难了,赵家这边在京都也是有门路的,没想到赵家都不肯插手。老爷子不像徐老先生,人已经患上了老年痴呆,想帮忙也有心无力。为了这件事情,赵瑞虎他爹妈两个整天就吵架。屋顶都能掀一半。过了年他爸就出任务。到现在都没回来。 徐誉咳了咳,对方同情的看了眼他说:“家里的事,我还真不打算搀和了。你呢?你咋想的?” 无论是偏向哪边,他都不好受,涉及到利益,这些往日亲和的长辈便想把他往外面推,恨不得他永远不用回来就好了。跟赵瑞虎不同,他好歹双亲俱全,不像自己似的,打算来打算去,也没有一个人同他是站在一伙儿的。 加上也不住在一起,感情自然会变淡。碰到这样的利益相关,他不敢猜测自己在叔叔伯伯之间的分量。徐奶奶走得早,一半原因是长子去世的打击。当时徐家叔伯关系还很亲密,谁也没谈分房的事情。默认保留着原来房间的布置。但是短短几年的时间,大家就忘了。 心里的怅然和房子并不相干,只是觉得这几年离开家的时间。他早就习惯了把自己远远摘除在这个大家庭以外。习惯自己越来越像个外人。 对洋房的记忆只剩下院门口的葡萄藤。夏天的时候枕着凉席打着扇子纳凉。那片茂盛的葡萄藤下只有细细碎碎的光芒。玫瑰花换成了更相称的月季。徐老爷子对花草没什么讲究。院子里的兰草也枯萎了。世易时移,那片大理石的雕塑看起来依旧是十分气派,只有来来往往的面孔变了。 “我爸走之前,把钱一部分让爷爷管着,一部分让建军叔替我管着。他们交情好,我爸放心建军叔会照顾过,原来他早就想到了这些。”他低头摸了摸翘起的头发丝。右腿斜着搭在左腿上。哈出来的气变成了白色的雾状。四周一排白杨树,有的无精打采,有的身上搭着厚厚的白色冰棱子。 站了有一会儿。两人都觉得有点冷。 “你怎么打算?我能帮得上忙你就甭客气。喝。”他拍了拍胸脯,神色认真。这就是少年们共同点,他们把自己当成了无所不能是大人。哪怕天大的事情也恨不得拍拍胸脯扛下来。以“讲义气”为荣誉。 第一百八十一章 徐誉在此之前还没想过这个问题。但是当问题摆在面前,他也十分淡定:“不是什么大的事情。上次比赛回来,建军叔把钱给我了。我打算再附近找一个宽敞些的院子买下来。以后我家那边的事情,我也不用靠他们。” 再把刘爷爷接过来住。他以后不用再操心建军叔了。这句话他在心里默默的说道。 “对!”赵瑞虎巴掌拍到他肩膀上。就该这样。他心里喊道。 受一堆颇有威严的长辈管束,这些大院子弟更迫切能“早早自立”起来,脱离父母唧唧哇哇的唠叨,像个男人一样生活。赵瑞虎此刻倒是羡慕起徐誉自由自在起来了。他说:“这算啥事。哪条街我不熟。这事有钱就好办,你有多少钱,我去找人到房管局问问。” 。 梨花胡同六十三号是一处沿街最大的一个“大杂院”。里面朝南方向住了三户人家,对面是机关单位上班的冯家。冯家一家人是地道的本地人,不过因为她们家人口少,一家三口就住在角落两间屋子里。又在院子里砌了睹墙用来搭建个简陋的棚子做饭。院子里还有一口井。旁边攀着晾衣服的竹竿上,一串串的紫色葡萄果实酸的掉牙齿。 冯苦根炒完菜,屋子里全是黑烟,他看到儿子比平日回来的早些,就问道:“怎么今天回来的早了,快拿碗筷出来吃饭。” 冯会脱下沾满了泥灰的外套,小心翼翼的搭在脸盆架上,抬头看了眼说道:“当初隔壁姓黄的要搭什么花架子就不该答应的。咱们这边墙都漏水了。是不是她们弄得拐。” “你小声点。”冯苦根说。“黄家那两个老的有福气,摊上个女儿有本事,听说分到了房子。以后就要过好日子了。”说完掰手指头数数说。“咱们院子里原先住了这么多户,现在也只剩下这四家。冯苦根唯恐以后还要当几十年的邻居,不让儿子说话得罪人。 听到这样心酸的话。冯会浑身都是气,只是不好冲父亲发火,他扔下筷子说:“单位都说了等!就这些个南蛮子奸诈的很,一个个装病的,装要死要活。嘿,便宜都叫他们占去了,前几天我们部门就在说,之前刚分的职工楼里,有个公子哥还把房给退了,说自家有房子住,下午就有人跑到房管科说自己家条件辛苦,递条子的递条子,送人情的送人情,总之就是想方设法要房。《住房分配细则》在那里挂着,要真“论资排辈”我也就认了,可现在这他娘的是咋回事!” 冯苦根的老婆在旁边恨恨说道:“哎呀,你在局里干了这么多年,老前年就开始分房,到现在为止都没消息,按理说也不可能,你是老员工了,凭啥给新来的分不给老的分。人家哭,咱们也哭去!” 冯苦根吃了一半的菜,索然无味。放下碗筷。眉头愁绪渐生。 “实在不行,咱们也去闹!” “胡说!” 冯会想了想,单位分房子,的确是越来越浑水摸鱼了。有些事情拿到明面上说,就看谁不要脸!越不要脸越能尝甜头,像他这样兢兢业业,到头来呢?第一批分不到,第二批又分不到,这样下去,连后来的都分到房,他这日子何时是个头呀! 心里想下去,半夜辗转睡不着觉。春夜里的寒风在巷子里“呜呜”的呼号。他闭上眼睛。就想到单位里各种争斗,顿时一口起憋在嗓子眼。冯会自己是忍到头。第二天一早,他就决然的说道:“咱们大不了搬出去,看到时候连住的地方都没,他们还分不分!” 不就是不要脸么! 冯会下午就去找人问了。这年头只有房交会存在。他们只要能把房子倒手出去,这事情就算是成了一半。 分房除了“论资排辈”就是看谁日子更苦,就更有资格分。等房子倒手出去,再去房管科送点礼。无论如何,这次好不容易腾出来的房子,他不能再干等下去了! 。 梨花胡同的位置离故宫不远,胡同里几乎没什么秘密,在冯家说要倒手房子的的时候,没过多久,就有人顺着找过来了。不过一看来人只是一个半大的男孩子。那冯家一家就失去了谈话的兴致,冯会更是不高兴,对着来人就骂道: “你存心拿人开心?找个小孩儿过来糊弄人,说要我家的房子?你开玩笑是不是?” 领人过来的是专门做这类生意的中介,听到这话,也不生气,反而心平气和的对冯家人说:“人家年纪是大是小有什么关系,能做主就行了,咱们街坊邻居的,我王老三什么时候糊弄过你了?你爱信不信,买家,就在这里给您带来了。肯不肯谈呢?你自己决定把。” 王老三说的煞有其事,冯会心里冷哼,伸出手指说:“一千。买么?” 。冯会没给面子,直接出了这么一个天价。他这话有点让对方知难而退的意思,这么半大一个孩子还买房子,说出去谁信啊。双方打了个照面,冯会没把来人看在眼里。谁知道他这么说,那边男孩没反应,只笑眯眯的模样。半点看不出惶恐来。只有王老三先火了。指着冯会大骂。 “瞎了你的狗眼,一千块钱买你那个狗窝。你当谁傻啊。冯会啊冯会,我看咱们街坊邻居才帮你牵线,你倒好,一点也不识相。成,你别想我再帮你。要卖自己卖去吧。” 冯会嬉皮笑脸的去扯王老五,谁知被对方猛地扯开。一时间脸色讪讪,他见王老五摇摇头,转身就跟着那人离开了巷子。一路尾随在身后。只听到王老五一路讨好巴结的说:“梨花胡同是个不错的地儿,好地方多着呢,您看......这家不行还有下家呢。”见对方不说话,又急忙的保证说:“您放心,不会教您白跑一趟!” 冯会躲在暗处的石狮子后面。一时间搞不清这两人再玩什么。只觉得王老五平时就一个混混的样子,不会这么巴结人。 他顿时心生好奇,正准备往前走两步,只看到大街老远的听到了声响亮的喇叭。紧接着门口看门的大黄狗疯叫起来。一辆噌亮的汽车停在了街口。那少年低声说了两句。便往冯会躲的地方瞥了一眼。拿一下让冯会吓了一跳。他眨了眨眼,人已经上了车。 随着轰鸣声渐渐远去。他也回过神来。 另一边,赵瑞虎首次出马,就栽了个跟头,气的牙痒痒。他先前还在小徐面前打了包票,没想到居然被人当猴耍了。两只手紧紧地捏的骨头“咔擦”响。心说王老五办事根本不牢靠。这样的人有个屁用啊。 第一百八十二章 回去的途中赵瑞虎心想,干脆直接带人找那个姓冯的!教训他一顿,看他还敢不卖?赵瑞虎没少茬架。干这事就没虚过。他搓了搓手,觉得这主意不错。回去的路上找到了徐誉,就跟他顺口说了。 徐誉正在棋院收拾东西。赵瑞虎老远从车窗里探出来死命的招手。他看到徐誉手里抱着一筐子黑黑白白的玩意儿。叫嚷起来:“你这是个啥玩意。你什么时候搞这些乱七八糟的来了。赶紧收拾了,别让别个看到了。” 徐誉把筐子放到车上说:“车开稳点,我这堆东西可是好不容易得来的。” 赵瑞虎伸出手摸了摸,对准头顶太阳眯着眼睛看了半天,末了神色狐疑的嘀咕:“这不会是玛瑙吧?…”转头去看徐誉,一拍大腿叹道“我二叔对这个有研究,你让我带几颗回去给他掌掌眼…” 说完又带着徐誉上车。把事情前前后后在车里说了一遍。这事情只有他们两个知道,赵瑞虎又跟开车的司机吩咐道: “这事情不准告诉别人。” 徐誉听完,说:“你想打架,除非把人打服气,否则后面事情没法办了。”他委婉的说,赵瑞虎可能没听出来。他继续说:“你靠他们没用,赵叔叔出来替你收拾摊子,人家服气又不是你。” 说白了,别人怕的是赵家,又不是赵瑞虎他自己。 这话戳中了他的软肋,赵瑞虎一听,心里更加委屈了:“我这还不是替你折腾的。” 徐誉笑了笑,赵瑞虎又精神了,问他明天有时间没。徐誉摇了摇头。低头在旁边轻声说道:“我过几天送人,要去火车站。”赵瑞虎问是送谁,他又不肯开口。 “你刚才说那户人姓冯?这样吧,后天去问问隔壁卖不卖。” 赵瑞虎一下说:“我看了,那一条就六十三号格局最好最宽敞,住的人也少,你不是说要宽敞的院子么?” 徐誉说:“也行,我再看看。” 赵瑞虎觉得这事办不好,脸色无光。于是第二天自己又去找人问了一趟。没想到这次倒是冯家主动上门了。还连带旁边一户姓海的,一户姓杜的说:“有人要给钱买咱们这院子!”几家回去商量了一番,尤其是听说这买主是个有钱人,便各自打起了主意起来。毕竟那天冯会张口就是一千块钱,那个少年也没有表露什么。那时候起,他就隐隐觉得这买家或许有不少钱,是个“冤大头。” 为此,院子里几户人家几乎都打起了算盘,严格来说,她们其中三家都是单位分房分过来的,这里真正的房主只有“冯家”和“黄家”。冯家不是京城人,是从北河省搬过来,黄家用了五十银元从冯家手上买了半边院子。 再后来,这房子也成了公产,是机关和单位公共住房,使用权改变了,来来往往的人家多了,鸡毛蒜皮的事情不少。今天东边砌一个小厨房,明天西边磊一方灶。如今的四合院早已面目全非。 黄家听有人肯买这栋破院子,心里已经乐开了花。虽然说规定房子是不能转卖,但她们拿了钱,自己搬走,别人还能管什么不成?况且黄家隐隐有种“屋主”的底气,而其他三家听到冯黄家准备卖房子的时候,就都闹起来了。大意是,你们凭什么卖房子?这房子是你们自个儿的么?等黄家和冯家都拿了定金以后,这帮人又改口,上门去说这房子咱们人人都有份,凭什么就拿钱? 又过几天,冯会找到他面前别别扭扭的说:“现在我们两家当然肯,这房子原本就是我们两家.....就是...剩下那三家不肯搬。”又怕他发火,好声好气的说: “这事情也好理解,她们现在住的好好的,你让她们就这么搬了,谁都不乐意嘛。” 王老五一听,就知道这一个大院子人都串通过了。平时鸡毛蒜皮不少,一到有好处的时候就开始一致团结了。 “我去她x的,这院子究竟几个屋主?难不成各个搬来住过的都得给钱了?你去别处问问,哪有这么坑人的!他娘的,别等真买了院子,每隔几天都有人上门讨钱吧!” 赵瑞虎气的吐血,嘴里不干不净的就说要找人教训这帮“兔崽子”。 徐誉知道以后,已经过了一个星期了。他刚送走了四妮儿,回头刚好来处理这边的事情,他直接对王老五说道:“隔壁六十二六十四呢?怎么说?“ 王老五怕得要死,生怕得罪赵瑞虎这个老虎崽子。听到徐誉买主肯退一步,连忙说:“当然肯当然肯!” 有钱买还不肯?有钱都去住楼房了。谁还搁这里住? 徐誉对他说:“那就买隔壁的。我见过那边的胡同,似乎主梁都是一根,买了以后找几个人,敲了他们共用墙那边的梁和墙。” ------------------- 在京都呆了一个星期的时间。二妮通过了升段赛。拿到了专业五段的围棋证书。一家老小准备买回家的车票了。永镇中学已经开学一个多星期。钟老太担心二妮回去赶不上进度,不停的催促她买票。 车票是师兄姚鸿文买的。他担心老的小的挤在一起不方便,于是买了两张上下的卧铺。要走的时候,他特地对钟老太说: “您也看到了,这次比完赛以后,看围棋比赛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国家肯允许这项活动,肯定不会再像以前那样风声鹤唳了。我相信将来围棋肯定能成为老少咸宜开拓智力的运动。二妮有这个天赋,压着她也是对这种天赋的损失。这样把,您回去可以考虑一下,二妮将来是否可以往这条路发展。” 也许是看穿了钟家人的打算,二妮这次回家以后未必还有机会摸棋盘。全家人都盼望她好好学习进工厂。而不是当个前途不定的“职业棋手”。 说完,钟老太愣了愣,没答应。她对着姚鸿文直言不讳的问道:“她这走这条路,是不是得继续呆在京都训练?是不是得花钱花功夫学习?” 在得到了对方肯定的回答以后,她叹了口气。惆怅说:“不挑担子不知重,不走长路不知远。我们祖祖辈辈,小地方打拼了一辈子,子孙还是混的不成器。这究竟是个什么道理呢?...二妮是个闺女,她上面有姐姐,下头有妹妹,一家人现在还指望她爹妈两个挣钱,这是没得法子。也容不得她只考虑她自己。” 钟家对闺女很好了。近乎全力供养女孩们上学。这在乡下村里几乎是罕见的。他们到永镇中学读书,全全班只有八个女孩子。 说什么为国争光太遥远了。褪去了光环,二妮就是个普通女孩子。既然这样,以后的路就应该像其他人一样脚踏实地。 姚鸿文心里一叹,还想说什么,只看到老太太不甚在意的挥了挥手,领着几个小娃娃挤进了人满为患的车厢,眼前一花,只看到到处都是人脸,再去寻二妮儿和四妮儿,已经看不见了。 第一百八十三章 四妮儿写了一封信到镇上。因为最近生意不错的缘故。她通过渐渐熟悉起来的宝塔镇各种渠道中进了不少的的确良和涤纶布料进来。现在工业水平较低,人们为了能使衣服看起来“鲜亮”。甚至会把蓝颜色的衣服故意烫洗发白。因此的确良这种可以印出鲜艳颜色和图案的布料风靡一时也不是没有理由的。 的确良的布料供货的渠道也少,要不是白先勇路子多,加上她手上粮油的资源比较丰富,几乎没可能以这种批量的程度进货。四妮儿看百货商店的生意的确不错,她便打算再石市开一个分店。卖的依旧是童装,不过年龄的层面会稍稍大一些。走的路子是四妮儿考虑的一个问题。对她来说,做衣服或者是商量款式都是小事,最重要还是把握店面商品一个整体风格趋势。使自己的店在未来也能占据一席之地。 现在已经过了最动荡的时间。在到八零年代这段时间,可以说是改革开放的春风逐渐吹暖大地。不仅仅是商业的复苏。人们压抑了十年的内心也释放了,这就是为啥后世看八十年代都是审美夸张的爆炸头绿色紫色眼睛大拉环耳饰。在她生活的这十年来看,四妮儿自己心里都控制不住对颜色鲜艳的衣服产生渴望,对肥肉或者是有油的食物的偏好。 你说夸张。拜托。你先试试穿上十年的蓝色绿色布料试试看! 为什么父母那个年代的人都喜欢大红大紫,四妮儿现在明白了,那是童年里看蓝色绿色看吐了,看到生理性的厌恶感。体内压抑不住的去爱上那些大红大黄了。 四妮儿考虑了半个多月,还是决定根据潮流来。她自己又不是什么大佬级别的设计师,能搞出引领潮流的高端来,因此只好顺应潮流。跟着把衣服做出花样来。这个想法得到了孙鱼和苏茜等人一致叫好。这也让四妮儿稍稍放下心来——毕竟这么多人都喜欢,那就说明这就是大众审美了。 四妮儿准备起新店的款式起来。那批的确良的布料也打算提给新店的衣服款式。 原本加工坊提供的布料刚刚好够她开童装店,现在开分店,就要找新的布料货源。牛仔布依旧是店内招牌。但是作为春夏的服装并不适合。四妮儿希望能找些颜色靓丽质量轻薄的布料,的确良是最好选择。这样一来,一下就提高了她的生产成本,并且鄂省所有的织布厂机器普遍老,生产力和花样质量都很一般。 就这样一般质量的布料还需要她花费功夫才能搞到。 四妮儿选择了一共十款的布料,做了一定的加工,比如花样老气的布料烫褶,做成稍微文青感觉的长裙。配上少许腰带和领口的变化。而颜色鲜艳俗气的花样,她选择做成各种短上衣,配上简洁颜色干净的长裤。整体活泼但不夸张。 她找来一些不用的报纸做纸样,有些还印着三个月以前的内容。她在翻起这份报纸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心里泛起了阵阵的涟漪,涌起来的不知道是眼泪还是其他的东西。在这冬日的暖阳里,跟着春光一起消融了。 她放下报纸,上面黑白的字迹已经泛黄,但是她心里恍恍惚惚的掰着手指头说道:“原来都过了三个月了。”时间也不短了。w革真的要结束了!! 她捏着手指微微发紧,又看了一眼窗外,一片灰黄色的土和争先恐后长出来的嫩芽。生机勃勃。 九大的时间刚刚好在二妮他们比完赛以后,众人忙着秋收和冬小麦轮种,几乎每日都在奔波。再加上乡下消息闭塞。等到她看到这份报纸,已经在废品站呆过了一轮。她这才清楚的给自己下了一个定义。 已经快要结束了呢! 为什么我一点感觉都没有?! 她猛地抓住桌上的报纸,把纸面翻得“噼里啪啦”作响。只觉得不知道哪里不对,但是似乎很多东西都悄然改变了。报纸上依稀能琢磨出点东西来。她观察到以前那些比较激进的,政治性的标语消失了。取而代之是更加寻常的语句的新闻标语。这就代表,最黑暗的夜幕很快就要落下来,黎明前的曙光能看见啦。 四妮儿不知怎么的,盯着家里已经重新翻修过的屋子,几乎要落泪起来。她捂着嘴抽抽了两下,温热的水珠重重的滴在了报纸上,晕染放大开一个个墨水字。她慌忙的把报纸卷起来。又重新展开,看了一眼上面的日期。心里抑制不住的高兴,想跳起来使劲蹦哒两下。她捂着心脏的位置,那里“砰砰”的使劲跃动! 钟老太和钟老爹下工回来的时候,看到最小的孙女趴在桌上不知道写些什么。直到晚饭过后,她还是一副不在状态的样子。搞得钟老太还摸了摸她额头问道:“不烧啊.” 给她吃了一个鸡蛋,四妮儿才重新振作起来。她发现自己的记忆力有时候已经不好使了。比如前世的记忆。她过了几乎十年的时间,这些脑子里颇让她自豪的东西已经模糊起来了。但是她这次却不那么惶惶不安的。因为知道这个历史重要节点已经足够了! 真的是太好了呢。 到了三年级的下学期。按照班主任家访说的话。四妮儿这次考试可以直接跳到五年级了。她也巴不得自己立刻小考。好跟姐妹们一起在镇上读书,毕竟村里的孩子渐渐长大了,除却小时候一起玩过的。大部分的孩子都不乐意跟四妮儿在一起玩。 比如说徐誉,如果没记错的话,他今年应该能赶得上高考取消以后的第一届高考。这些历史大事都是像葫芦一样连串,顺藤摸瓜四妮儿想到八月份是十一届人大,很容易就想起了历史上唯一一届冬天考试的高考,也是唯一一届年龄跨越最大的高考。77届和七八届是仅仅隔了半年的两届学生。 算了算了,反正都跟我没关系吧。 四妮儿想到这个,又翻了一个死鱼眼。继续画起了纸样。 第一百八十四章 “各位同学先不要着急下课,一会儿老师有一件事情告诉大家。下课铃响了以后,大家有序到小礼堂集合,一班坐在左边,二班坐在后面,按照年纪先后次序坐。”站在讲台上,班主任宣布了这个消息后,地下”嗡嗡“的声音不绝于耳。教室里学生都开始交头接耳,纷纷议论这次的事情。因为学校小礼堂很少开,只有新学期开学或者加入少先队员才会开。有人说: “才开学,这是做啥。不会又要测验吧。” “上次期末考试我就没考好。” 此时,铃声响起,教室里稀稀拉拉的学生都开始往外面挤,人声鼎沸,偶尔夹杂着一声音调极高的声音:“怎么可能,期末不是考过一次了嚒,别提了。老子屁股都被打烂了。”这是一个声音瓷实的高年级小男生。而身边一圈人听到这话,都嘻嘻哈哈的笑起来了。“八筒你那个成绩,我是你爹我都得揍你…哈哈哈。”话没说完,就被八筒扔了一个石头:“去你奶奶的。” 四妮儿挤在五年级的队伍里。她刚跳级升入了五年级。在这周围都是见过一两面却说不上话的高年级学生。 她闷头走着。忽然被被人拉了一下,扭头就看到伟华茫然的说:”姐,我下课…..我要去尿尿。“ 她低头,在旁边小声的说:“那你自己去。“ 伟华犹豫了一下,四妮儿干脆脱离班级人群,对他说:“等下总不是宣布什么事情,你上完厕所回去我跟你说。” “那好吧,我去了。”他颠颠的跑了一会儿。又回头朝着四妮儿挥了挥手。她看了一眼远处砖黄色的砖瓦裸露在外面的墙壁。眼睛刺得发痛。 她沿着水泥的路小跑,绕过了教室中间的大树。看到门口排满了人,都在依次进去。五年级一班的班长看到四妮儿,拍了拍她肩膀,很不满的说: “你这积极性也太差了。咱们班都进去了。快点,快点!” 说完,就把她拉进了礼堂。这里曾经搞过很多次小p斗。因为盖的是工厂那种斜坡“排房“所以地方很空旷。没过一会儿就按照位置坐好了。前面挂着主席画像。红色的纸上写着为人民服务。后面则是堆了不少的桌椅板凳,权当仓库使用了。 “现在请校长讲话,大家鼓掌。“说完,地下的学生都开始鼓掌,前面人多,四妮儿只能看到一片黑压压的后脑勺,她不得不说:”前面坐下来,我们后面都看不见了。“ 校长是个个头不高,有点驼背的中年人,他打头讲了几句开场白。才接着以一种洪亮的声音说道:“大家应该都知道,十一大召开。会议内容是宣布强调以阶x斗争为纲,大家拿本子都记下来,都记下来。“ 说完,前排几个没带本子的都弯着腰飞快跑出去拿本子了。底下一片刷啦啦的翻动练习本的声音,随着校长的讲话,四妮儿在纸上飞快的写道:“中央宣布w革结束,肯定和赞扬了w化大革命巩固无产阶级的作用,这是完全必要和及时的。继续强调两条道路…….“越写四妮儿越觉得手上的铅笔更重了。她停下来。看到众人脸上依旧是谈笑风生和无知无觉。 说完以后,校长似乎长长吐出一口气,话锋一转,神情严肃的对众人说罢:“再一个事情是跟大家也有关系。就是今年年底,咱们省开始恢复高考了。” 没等这句话说完,场上所有人都愣住了。年纪小的还在四顾茫然,而年纪大的,有些甚至都愣住了。这句话带来的冲击就像是原子弹一样,把所有人打了个措手不及。前面记录的学生也停下来了。众人的脸上从茫然,恍惚,到震惊,无措。 校长一番话也没想到众人反应这么大,他擦了擦眼睛,脸上露出了笑容说道:“京都那边已经开展了学校招生的工作会议。你们有条件回家去看看报纸。上面写的比较清楚。在这里,我就不多说了…. 这次主要强调的是,这次考试是在年底冬至,虽然跟在座同学们暂时还没有关系,但是等过几年,你们如果有机会能参加高考,大概能体会到老师们的心情了。” 说完,他眼睛里突然酸涩一片,校长只好拿袖子去擦眼镜片,回头一看,五六个老师里,有一半都是当年一起过来的知青。他们脸上从惶惶不安到不敢相信。甚至在开会的时候就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尤其是五年级一班的班主任,她听到这里,整个人都脱力了,顺着墙壁滑了下去。旁边的老师不得不扶着她,关切的问道:“李老师,你怎么样了?” “我…我挺好的。” 她捂着脸,到底还是记着自己在大礼堂,当着学生的面,不能事态。可是几个老师面面相觑,不知道谁从讲台上拿了一份报纸,众人抢过去看。一个男老师高声说道:“这下真是太好了。晚点公社也要过来贴大字报。咱们先做好思想工作。晚上可以有的忙了。李老师今天不回去嚒,过来帮忙好不好?” “好!我来帮忙,”李老师是个短发的女人,她已经年近三十多了。现在却一副撸起袖子干的激动样子,把其他人都逗乐了。年纪小的老师揶揄道:“李老师这么热情,干脆咱们偷懒,活儿都给她做啦。李老师。” “是呀,赶紧把消息发出去!” 年龄小的老师是从东广省过来的,在鄂北省呆了这么久,口音还是带点粤语感觉。其他人已经见怪不怪了。众人一听,这次高考的对象不仅仅是应届的高中生,同样也有,工人,农民,插队知青等群体。好似一下子把十年这些流落在各地的知识分子都重新迎回来。他们有些人心里隐隐的感觉到。或许知识分子的春天快来了。这种惊喜砸在了每个人的头上,包括那天晚上在田野里飞奔的年轻知青们。 第一百八十五章 夜晚,一扇大门被猛地敲响。黑乎乎的影子投在门上。乡下养了狗的地方已经嚎叫起来。“汪汪”的声音惊醒了夜里的月光。披着大衣的男女小心翼翼的开了门。有人一看到来人,就愣住了。连忙把人往屋子里请。 这时候,院子内的腊肉还没开始做。但是熏肉的松柏枝已经砍下来,预备做架子。有人听到声音,就点燃了煤油灯。一股棉油焦糊的气味飘过来,众人眼前黑乎乎的一片终于有了亮光。 “申卫生员,大晚上你怎么过来啦。还有嫂子。” 来人手里只抓着一个破布袋子。他匆匆赶过来。此时院子里人声鼎沸,有很多知青没睡醒,抱怨的大骂道:“半夜扰人清梦,明天来不行啊。还让不让人睡觉了。”话没说完,只听到堂屋突然传来一阵尖叫,说不清是激动还是暴怒。只觉得一股被压抑许久的情绪激发出来。 紧接着,整个院子门“乒乓”作响。剩下睡觉的几个也被叫醒。门口一个二十多岁的男青年跑到院子里,对着夜空高喊道:“大家起来啊!大家起来!好消息呀,好消息!高考恢复了!终于….” 他话没说完,突然痛哭流涕一屁股坐在院子地上。 对着水井边上长起来的鹅肠草,一个大男人,哭的话都说不清楚。 一双手把他赶忙从地上撤出来。他起身,看到院子里跑出来不少青年,都是一模一样的焦急和紧张。他们问道。“真的!真的吗?!真的要考试?!啊!”揪着男人的衣领使劲摇晃,被旁边的一人拦下来了:“你别掐他了,人都憋气了。大家松开手。” 眼看这倒霉男人被众人团团围住,一个个恨不得掐着他脖子晃了。真是可怜。 “对呀,把人松开。你看,都快喘不过气来了。” “哦。那你快说啊。”旁边那个大块头急得快跳起来了。 被夹住的男人虚弱的指着门口,:“申卫生员带报纸过了。”说完,他胸前一松,众人蜂拥似的扑到卫生员的身上了。可怜卫生员一大把年纪,差点被推到地上去了。大字报也要明天才能让人看到。 他心里高兴,于是很快就提着报纸过来,并说道:“确切的消息。今年大家如果要回家的,就赶紧准备吧。现在秋稻子也收完了。复习也有时间。我只说一点,你们要报名得去找公社团支书报名,最好把政审的表格也弄好。明天如果有人还不会,就去公社那边问团支书!” “好好,谢谢您啦。申同志,你先过来喝口茶。” “我就不喝茶了,一会儿该贴大字报,好叫乡亲们都知道,你们该睡还是得睡会儿,白纸黑字的事情跑不了,等公社安排开会通知,大家伙记得过去就行了。” “哎!谢谢您啦。” “报纸能给我看看不?” 其余一群人挤到报纸前面,眼睛都在发光似的,端着煤油灯的人过来。旁边人立刻提醒道:“多点几个灯,对了,今天有电吗?小心!别撩到报纸。” 报纸不只是鄂北报,还有其他报纸也一并拿过来,说的都是恢复高考的事情。众人不敢置信,知道确切看到报纸上的内容。众人一时间,激动的也有,落泪的也有。直到鸡鸣声响。天亮了。一屋子人才刚刚平复心情。 有的知青放下报纸在屋子里来回走,鸡叫声此起彼伏,有的人已经准备写信回家了。虽然不知道具体的政策,但是抵挡不住众人激动难耐的心情。回城的诱惑太大了,他们本来是毫无用武之地的插队知青,现在高考恢复了,他们也有了一条光明的出路。 李萍过来的时候很沉默。她提着一篮子鸡蛋送到了申清远那边。他正在和刘得力一起把大字报糊在墙壁上,电线杆旁边站的是宣传队的知青。他们应该是最早的一批。哪怕天没亮,一个个都主动过来写报纸。有一个女知青低头抹着眼泪说:“能回家!我能回家。团支书说考上就能回家了!” 另一个则是忧心忡忡的说:“报名费要五角钱呀。我这个月攒的钱全拿去扯布去了。现在根本没钱了。只能等着赶紧分粮食吧!我不要口粮了。我去换钱。” 旁边估计是一群伙伴,其他人都责怪的说:“你呀,先别换了,我这里还攒了点钱。我先借给你吧。真是糊涂虫!” 再个头高一些的人挤在前面,刘得力对着一群人高马大的知青说:“政审不能拖,你们得赶紧办,钱不够也没事,大家凑一凑。这是大事,这次机会错过了,以后还得后悔一辈子,你们说是不是。钱不够的,去找人借借。“农村很少有收入,大部分都是分粮食。知青多少都有些积蓄。不过现在众人都急忙去找钱去了。公社热闹极了。借钱的借钱,游戏人等不及,当场就在旁边的石凳下写借据。好在五毛钱并不多,也算拿的出手。 这届恢复高考的通知写在报纸上,众人一窝蜂挤成一团,报考的时间紧迫,加上看到报纸上考试的日期就是下个月,都不敢相信,因为往届高考都是夏季七月份,从来没有过冬季高考的例子,照这个意思,难不成以后考试全定成冬天?不然下一届考试怎么办? 重重疑问都定在许多人心上,不过大部分知青都已经下定决心,接下来半天报名参加审核都十分的顺利,连大屋刘公社的干部也闻讯出来帮忙了。这样热火朝天的模样比秋收也差不多了,四妮儿挤在人堆里,手里还抓着大妮他们的审核表,心说,这么大点地方都热闹成这样,也不知道省城会是什么景象呢! 李萍看着大字报上的《关于1977年高等学校招生工作的意见》。表情沉默。申清远拍了拍她的肩膀说:“终于能回城了。你怎么不高兴?“ 她回过头,叹道:“你说….如果苏茜和鲁万苗都再,他们会…..” 申清远说:“她得知能参加高考,一定会去的。” 第一百八十六章 刘大进父女两个好几天都愁眉苦脸的。尤其是老头子。抽着烟长吁短叹,看着已经显怀的女儿叹道:“你问过他没有,真这么大的事情,他怎么都一声不吭的。” 刘大进的闺女,也就是申清远的老婆,村里人现在都喊她申嫂子。也是揪着心。忐忑不安:“我…我不敢提这事”越是丈夫不开口,她越是不敢说。好像谁提起这事,就是戳破了一层窗户纸。她知道申清远想家,可是他如今已经结婚了!难道真要抛弃自己和孩子嚒? 想到这里,申嫂心里惊慌,恐惧,愤怒。重重交织在一起。她抓着板凳想:“对呀,他不肯说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他真有这个心思?” 想到结婚的时候,丈夫的沉默,到这个今年高考消息出来他的反应,都给申嫂一种不安的感觉,她心里对丈夫真的有信任嚒?匆匆结婚的二人感情基础也是这短短几个月。况且如果申清远真要远走高飞。她又能如何呢? 申嫂无力的垂下了手。 刘大进看到闺女这副样子,心里火烧火燎,在院子里来回踱步,嘴里念念有词:“不行,不行,不能这么就让他走。你们已经结婚了。你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他拍打着手背念道:“你就是他的人,说什么你爹也不会交他就这么打主意。”女婿走了,剩下孤儿寡母又是怎么回事。他能看着外孙没爹么? 说完,申嫂扯住她爹的手,带着哭腔说:“这也不一定。”她抹了抹眼泪:“清远不是这种人,爹,他很老实的。” “老实个屁。我实话跟你说了。今天支书跟我说,给知青拿的报名表,多了一张。你说是谁拿去了!”他提着扫把一摔。骂道:“别说他,你知道隔壁村七婆怎么说,之前嫁到隔壁村的几个知青,都拿了报名表。他们这是什么意思?还要插翅膀飞天不成!瞒着婆家干这种事情,没有王法了!“ 申嫂目瞪口呆:“这…..这….怎么会有这种事!“ “我去找支书的时候,正巧碰见七婆,你瞧见没有,那么大年纪了。哭的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好端端的媳妇,跑了! “你说,这都是什么事呀。” 插队知青很多已经在大屋刘呆了近乎十年,正值青春年华,有些看不到回家的希望,顺其自然的留在了村子里,这带来的后果就是现在这样的尴尬。 有奶牛场那边的京都文化部青年没有影响,这批人都是从首都被送到这里,其中就有著名诗人“艾草”。和书法家姜恒。他们有些人是被批成了臭狗屎,送来做苦力,一听到要高考,一个个都扔了锄头准备复习。 一听说高考以后,知青可以返程,村里有些和知青组成家庭的人就不乐意了。都跑到公社来理论。 可是无论他们怎么想,上线下乡的知青绝大多数都想参加今年的高考。这是一次改变命运的机会,如果考上了。他们就能回城。重新见到自己的家人。时隔多年,这些知青回家不再是机会渺茫,他们能够通过自己的努力考上大学,这样的机会太珍贵了。 钟家姐妹三个在永镇中学上学,得知高考恢复以后,学校受到的震动是最大的。不出多久大妮就背着粮食口袋和书袋回家来了。顺便还带了三张高考的报名表给钟老爹看,眼里都是兴奋的神色,在老师和校长的耳濡目染下,学生们隐隐都感觉到这是一件相当好的事情。遂喜笑颜开。 “爷,你看。我们班班主任说,这次一次性连初中部都能参加高考。就每人发了一张报名表。”她把报名表往桌上一放,三姐妹对视一眼,叽叽喳喳的说:“爷爷你看,我们都有哩。” 钟老爹很感兴趣,他戴着眼镜费力的看了半天,神情似苦涩,扶着膝盖叹道:“丫头,赶上了好时候呀。”摸了摸钟莲的头,指着表对她说道:“晓得了吧,读书还是有出路。家里砸锅卖铁供养你们不容易,你们要听老师的话,好好读书。” 说完,指着伟华:“你爹妈以后还靠你们哩。” 伟华点了点头:“爷爷,我一定认真读书。” 说完,钟老爹满意的点了点头。 无论知青是去是留,这次整个公社的干部都没插手,既然国家现在的态度是鼓励他们参加高考,那么这些村干部根本不会管这闲事,和之前严防的态度大相径庭。没了这层阻碍,这些知青有的当场就办了报名手续。 报纸上说考试的时间是11月27日。实际上,这里大部分人都好几年甚至是十年没碰过书本了。所以为了筛选出真正有资格参加考试的人,这次高考分为两场,初试过了才有复试,知青所里得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十月份了。得知真正距离高考的时间只有四十天。所有人都差点疯了。 四十天? 在这时候,连村小学的老师都开始复习了。他们还常常摸书本,那些到大屋刘呆了时间长的知青,已经完完全全成了农民,一双手是劳作的手,一张脸是风霜摧残过的脸,青春已经过去,大脑逐渐迟钝。真正在每天下工后偷偷摸摸学习的人少之又少,更何况坚持十年不松懈。有些人拿起书本学习的时候,本就是一点希望也没有。 刚来村里还好,等过了一年两年,已经没有人看书了。 现在重新拿起书本,一看就是像天书,尤其是老三届的知青,有些连字都认不怎么清楚了。四妮儿放学回村的时候,田埂里安安静静,一个人也没有。经过知青所的时候,看到傍晚就支起了灯。如果有电的时候,整个晚上都能看的一片漆黑的屋子里传来彻夜的亮光。依稀能听到有些焦灼的读书声。 这时候,村小的最后一节课是自习课,李老师和其他两个老师都在复习。不过整个学校也只有《公基》《工基》。想复习无从下手。一没资料参考。二是信息极度匮乏。就算想复习,半天连一本迎考的复习资料都找不到。 要考试了,书呢?书呢!!! 当天下午的时候,四妮儿和班上另外一个男生一起被叫到了办公室。 第一百八十七章 当天下午的时候,四妮儿和班上另外一个男生一起被叫到了办公室。 李老师看着他们,很和蔼的问道:“赵成,下午老师要出去,你能管理班级纪律吗?” 赵成头一回被委以重任,激动的脸色通红,拍了拍胸脯说:“老师,你放心,我行,我一定管着他们不说话。” 李老师点了点头,她又对四妮儿说:“钟宜,我听说你爸爸妈妈在镇上上班是不是?”四妮儿点了点头,听到李老师说:“这样,下午你跟老师们一起去镇上新华书店看看,帮忙去找资料。一会儿咱们坐牛车去。你先回教室,把书包收拾一下。” 钟宜问道:“老师,是去镇上哪里?新华书店五点半就关门了。” 李老师几个也不是很熟悉镇上,听她这么说,还夸了四妮儿灵醒。三个老师商量了一番,决定现在就去找人借牛车。现在不是农忙的时候,也没到置办年货那段时间,所以借牛不是很困难。等一行人上了牛车赶到镇上的时候。老远就看到新华书店门口挤满了人,从来没见过镇上这么多人的三个老师都愣住了。朝着赶车的老师喊道:“停在街头!前面挤不进去了。咱们走过去。” 到了牌坊就下车了。四妮儿前后左右全是人,她被夹裹在人堆里。生怕她走丢李老师和另外一个男老师牵着她。男老师带着钱。对前面人喊道:“怎么这么多人啊,同志,你们买到书了吗?现在都在卖啥书哩。怎么这么多人!” 那个人挤得大冷天的满汗:“嗨,你们来晚了。昨天半夜就有人过来排队了。刚才还有人插队打了一架呢。” 说完,胳膊挤过来。他肩膀上挂着的绿色挎包带子被扯到后面。两个人艰难的从人缝里扯出来,对他们说:“这都是要考试的人,其实我们也是啥都不知道。不过听前面的说,现在都在买一套《物理化自学丛书》的。都说这套书才有用,我也不清楚。” 两个老师面面面相觑,男老师激动的说:“有物理化的书,难得!这还是一套书籍,考理科有着一套就够了。这书以前就初版过一套。我老家还有呢,现在这套肯定是重新初版的。能解咱们燃眉之急!” 说完,李老师后悔的垂足钝胸:“咱们反应太慢了,都让别人抢前面了。现在也不知道买不买得到了,你看,这么多人。” 一听说有人半夜就跑来排队,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消息。真是抢先一步! “先排队,先排队再说。”男老师拉着他们挤到了队伍的末尾。其实也不知道有究竟几个队伍。有的是拖家带口的排队。老的六七十蹲在门口。屁股底下坐着一个小板凳。置身在人山人海之中。 四妮儿也无名激动起来。她直观感觉到十年断层的人才选拔后面带来的影响。对知识分子来说是惊天的喜讯。这种情绪给她的感觉是整个街道的气氛都变了。那些戴着眼镜,沉默的,激动的面孔。都深深的印在她的脑海里。 “哎,这不是李老师和章老师吗?”前面一个声音打断了他们的思绪,抬头一看,这不是知青所的知青嚒、四妮儿见过他。这知青招了招手,对他们说道:“过来,李老师你们赶紧站过来。”他招了招手。这边三人也顺势挤过去。 “哎呀,你们也来买书了!” “是呀,我们是早上来的,已经来晚了。人都排到后面去了。一会儿吃饭的时候他们有人过来替咱们排队。你们先站一会儿,就有人替了。” --------------------------------------------------- 李老师疑惑的问道:‘难不成真有人半夜过来排队呀。’ 男知青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反正我们过来挺早的,人都挤着在,也不知道书卖完了没有,什么时候加急能印出来。” 旁边同伴说:“如果能买一本也是行的,咱们自己抄也行。”说完,这话得到了李老师的认同,他说:“给我一个晚上,抄也能抄,咱们村似乎还没有人有,不然借书也行。” 四妮儿听到前面有两个女人议论起来:“这套听说是上海出版社重新印刷的。咱们这里晚一步。如果有人在上海的朋友说不定还能捎一本呢。” 熙熙攘攘的声音在耳边回响,四周吵杂的如同菜市场。这一排就是落西斜。再不着急的三人也累了。李老师十分过意不去。他对四妮儿说:“一会有人帮咱们守着,老师送你回去。” 四妮儿突然说道:“李老师,你说现在人都挤着,可是半天也没人挪动,是不是现在书店已经没书了。” 一下午时间,从江路排到桂花街,南口街,葫芦街,太恐怖了。她这个猜测让众人心里一沉。男老师:“怎么会这样?!那可怎么办呀。” 她抬起头,正好对上李老师的目光,他看向四妮儿说 “咱们去废品站看看吧。” 话音刚落,前面两个知青突然飞快回过头,应该是听到刘老师的话,两人眼睛里都发出了亮光。凑过来对他们小声说:“好主意,说不定废品站还真有。”十年前,这套凝聚了许多人新学《物理化丛书》被批判,被销毁,最后只能是流落到废品站。四妮儿在废品站收过不少东西,这附近人家也经常去废品站收报纸包东西。都是低价卖,一本普通的诗歌只要四毛钱。收的人少。四妮儿一买就是一堆,直接放到农场仓库里堆着。 钟家有三姐妹都在永镇中学,现在整个学校都陷入了备战考试的紧张气氛中了。 听大妮说,学校有资料看的人没几个,本本都炙手可热。大妮托人去借书,结果一连好几天等得急得团团转,那头却没了消息。这时候一套资料书在考试学生眼里比“真金”还珍贵。拿到书的人恨不得争分夺秒,每一秒都能拉开与其他人的差距。 初中部的学生在知识面上远远不及高中生,虽然老师安排大家一同去参加考试,可是不少人心里有底,最占优势的还是应届毕业高中生。这其中有不少人都在准备“上山下乡”了,猛然一听到恢复高考,各个把行李一扔,转头捡起书本。替自己谋求未来的出路。 恢复高考应运而生是国家分配工作。在报纸上的政策上了解到,一旦考上大学,同时等于拥有了城里户口和铁饭碗,也怪不得当下轰动。 了这个主意太及时了,当场就有两个大屋刘的知青拽着刘老师等人准备去废品站找书,他们来的时候是骑着牛车,为了不引起其他人主意。他们只能走路过去废品站,四妮儿惦记着给姐姐找书,跑的飞快。一直到日落西斜。整个废品站在槐花路的最末尾。稀稀疏疏的铁皮堆在门口。苍蝇和老鼠在废墟里钻来钻去。 李老师见这里没人,心里一松。连忙招呼知青说:“咱们快去找!” 第一百八十八章 “这边书太多了!咱们得快点找,对了,报纸那里也要翻翻看有没有!” “好,那我们先去这边。” 聪明人从来不缺,能想到去废品站找书也不仅仅是他们,但此刻他们是占尽先机。必须要先其他人找到书才行。因此兵分三路。 四妮儿去了厕所后面找。其余人在院子里两堆书里找。这里有些是“打砸抢”来的书,乱的很。四妮刚打开一捆,就看到一本现在禁书《少女的心》,粉红色的封皮下面是众多青年脸红心跳的文字。她扫过一眼就塞到了最底下。 正当她弯腰翻检的时候,忽闻一声高喊:“哎呀,我找到了!” 回头一看,章老师踩着一堆蛇皮袋激动的上蹿下跳。从架子上爬起来,脸上充满喜悦的招呼众人:“这里有一本《代数》。快,快,找个袋子装起来。” 李老师连忙接过书,小心翼翼的塞进了包里。他上看下看:“谁撕了一半,真是缺德了。咱们得把另一半找到才行。” “估计是随手拿去当柴火烧了。这,这还有一个火炉哩。”站在一堆垃圾袋里的知青踢了一脚黑乎乎的铁锅。气不打一处来。 四妮儿满头大汗,她快翻到最末尾。竟然看到一个点心盒子。有点像是月饼盒。金属的天地盖,上面印着“莲蓉月饼”的精美图样。只是盒子已经生锈了。成了灰绿色锈迹斑驳的模样。她掀开盒子,看到已经发霉半边脚的一套。《物理化自学丛书》从这月饼盒可以看出原先的主人是怎么样爱惜书籍。她小心翼翼的把书收到农场仓库,然后接着往下翻.... 不多时,其他人已经零零碎碎找出了一套书来。有的只剩下半边,在众人齐心寻找中得见天日。不能怪他们找的慢,而是这里的废品实在太多了。光是书少说几千上万本。多是被当做“封建残留”给扔了。不仅仅是自学的丛书,四妮儿还找到本w革之前的语文课本。那是封面像剪纸图案一样的书。她放到了挎包里。 一下午的时间匆匆而过。赶着牛车回去的众人都有些狼狈。但是这次收获的确不少。等下车的时候,村小的几个老师对知青们说道:“我们晚上加班加点也要把书重新整理抄完,你们来也欢迎,我看知青所也有不少人准备考试,抄完先给你们用吧。” 知青感激而客气的说:“我们人多,但是有些已经写信找亲戚朋友借书的。一会儿夕夜我就去叫他们过去。”说完,肚子跟着咕咕叫。那青年很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众人这才分别。 四妮儿一回去就抓着门口晒干豆角的大姐说:“我找到书了,你叫二姐过来,咱们分一分书开始复习吧。” 说完就假装从书袋里倒出一篓子的书来。灰尘扑的老高。闻声赶来的钟老太叫嚷道:“这都发霉了,哎呀,得晒一晒。里面别被虫子啃干净了!” 说完抖了抖,灰尘就落在地上。她眯着眼睛看到书上的文字。对几个妮儿说:“好了,我看还能用,你们自己一人捡一本做。” 二妮施施然从屋子里走出来。捡了一本物理扬了扬手:“我先做这本。”说完,就转身回屋了。她眼下全是青黑一片,看来复习也不怎么轻松呀。 剩下书都搬回屋子。四妮儿不考试,就跟着钟老太进去蒸蛋吃。家里现在又养了一只鸡。生下来的蛋一半攒着一半都给他们补身体去了。红糖鸡蛋水还有些奢侈。蒸蛋确是最常见的菜。四妮儿挽起袖子开始掐藕带,嫩生生的藕带像是透明的一样。除此以外,又煮了一锅豆泽。豆泽是豆腐坊做的,面粉加的很少,所以看起来泛着绿豆的颜色。 ------------------------------------------------- 拿到自学资料的当天晚上,钟家头天晚上开了一宿的灯。借着来电的便利,几个姐妹把书上习题边抄写边在心里默默过一遍。四妮儿只稍稍瞄了一眼,就被这基本加起来有两本新华字典还厚的资料给镇住了,看向大姐的目光肃然起敬。这才是真勇士!不到四十天的时间,她们能啃下这些书么? 要知道这是恢复高考后的第一届考试,大家都是摸着石头过河,不知道深浅,因此这周一上学去,钟老爹死活带了一篮子鸡蛋叫大妮她们带到学校吃,因为家里多了三个备考生,他格外上心,又吩咐他们去供销社买本子买铅笔。一点也不吝啬。 四妮儿跟着他们一道去学校,回去的时候顺道回百货大楼看看。 一年时间,宜华织造的柜台已经成了百货大楼销售最火热的地方。在开年的时候,店里的棉袄利润就用来作为石市新店的储备资金。店里原先是苏茜在做销售,她做熟练以后,四妮儿又招了两个店员给苏茜。她这次过去,就是商量新店的事情。 没想到一进大门,屋内缝纫机的声音夹杂着说话交谈的声音。在她进来以后,静了一瞬。四妮儿走进来,屋内几个人此时都看到了他,停下手边的事情喊了声:“巍哥来了。” 现在还没有喊老板的习惯,四妮儿听到剪子之类放下的声音,她摆摆手,示意他们继续干活,自己则是放下一箱粮油在墙角,对一个妇女说道:“过年忙,没得空闲的功夫给你们发年终奖励。这次过来我就带了点粮油,一会儿下工了,你们自己分。” 说完,屋内一群人都喜笑颜开。这是意外之喜,四妮儿着实是个慷慨的老板。逢年过节也像大工厂似的给她们发礼品。有的时候是米面,甚至还有白糖发。等他走上楼去,一群人你看我,我看你,互相推搡着,都恨不得长一只眼睛到箱子里看看。好不容易捱到了下工的时间,蜂拥般的冲上去。扯开箱子就抢了起来。 “哎呀,还有白糖呢?!” “给我,给我,有人是不是多拿了,怎么我还没拿糖呢!”一个手慢的眼看箱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清空,急得不行。往里推搡起来。众人吵吵嚷嚷了好一会儿,一个穿着鹅黄色呢子衣的女人走过来,拦住最前面的胖妇女,对他们说道: “吵什么?工厂规章制度都忘了么?今天老板特地拿东西过来犒劳大家,咱们就应该拿出个样子来,这样吵像什么样子,没有组织,没有记录,还怎么好好干活了。”说完,直接对前面的几个抢了东西的妇女冷眼说道: “东西都放下来。等一会儿统计以后挨个发。”说完,众人“嗡”的又开始吵闹起来。她瞪眼过去,大声说道 “每个人都有份,不会缺了短了谁的。现在都回去把东西收拾一下。一会儿老板过来看乱糟糟的可不好了。” 众人面面相觑,虽然不太服气,却也听进了这番话,裁缝大多都没有什么文化水平,管理起来很不容易。他们身上大多不懂规章讲礼仪。至于“先来后到”“礼让他人”这种道德水准就更加不能肖想了。镇上生活又没有正经工作,生活条件千差万别,但是沦落到做手艺活儿,大多是条件不太好的女人。 第一百八十九章 这里有些还是新招来的“实习生”。小作坊的规模扩大到了楼上楼下两层。苏茜就搬到了小隔间里起居。四妮儿许久没过来。站在楼道好一会儿,听到那个女人的话,好奇的说道:“这就是蒋逢春?我看她脾气倒是有点大。现在她负责搞质检吗?” 孙鱼走过来,提着一个破破烂烂的纸箱,半是抱怨的无奈道:“巍大哥,你可真不知道这帮人的。为了一根葱都能扯半天皮。你次次过来都给这么多奖励,怪不得他们成天盼你过来。” 她虽然不怎么欣赏得了蒋逢春,却清楚她的才干。因此说道:“蒋同志做事有两分条理,我看比其他人是拔尖不少。不过让她当质检已经是上个月的事情了。上次跟一个裁缝吵架,差点要打起来了。” 蒋逢春有点本事,脾气却很差,一张嘴毒的很。没想到四妮儿听了,却不怎么在意这些。她说道:“石市那边装修也差不多了。我看的地段正好在新盖的药厂职工楼旁边,那儿才算是正经的店面,以后需要花大工夫去做。如果做得好。那咱们的销量又能扩大一倍了,你们对这事有什么主意,尽管和我说。那边的人手还没有招全。我想在这边弄几个熟门熟路的过去镇场子。” 苏茜端着茶叶水过来,闻言把托盘重重的放在茶几上,声音愤愤不平的说:“...孙姐,这事你还没和巍大哥说么?”她脸上表情凝重,也传染到了孙鱼的脸上,见她低下头,两人的表情都一副愁云惨淡的样子。四妮儿心里突然有种不妙的感觉。她对苏茜疑惑的问: “有什么事情?怎么,我还不知道?” 孙鱼脸上犹豫一闪而逝,被后面的苏茜推了推,她吸了一口气,尽量平静的看着窗外,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巍哥,上个月,咱们店对面就开了一家新店,也是卖童装。”她艰难的说完,身旁苏茜咬着嘴唇不敢看四妮儿。 “就是,里面的衣服款式,我看了一下,和咱们店.....差不多。” 最后一个字,她的头几乎埋进衣领里去。声音如同蚊虫:“好多客人都说他们家比咱们家卖的便宜,这也就罢了,她们还反口咬咱们,说....说咱们是黑心商,昧良心赚钱。” “就是这件事?” 四妮儿又问了遍,两人都不答话,她摸着下巴说道:“怪不得我看上个月销量少了不少。这事你们两个不用自责,跟你们又无半点关系。” 谁知这话捅了马蜂窝、她这样云淡风轻,反而轮到苏茜跳脚了:“巍哥,难得咱们还忍了这帮人不成!他们抢了我们的生意,还回过头骂咱们,有这么不要脸的人么,要不是孙姐拦着我,我就把那个小瘪三脸给撕了,谁给他的脸呀。” 她说完,脸色通红,这服装店有她心血,从一开始寥寥无几的顾客到现在,她大半的心血都花在了这上面。眼看自己苦心经营的地盘被人抢去一块糕点,谁能不生气?跟何况现在开分店,正需要充裕的资金,钱从哪里来?百货店这边营业额在苏茜手里打个转立马投入到新店。现在被人抢生意,每天就少了大几百。 四妮儿说:“你们查出来是谁把咱们的款式泄露出去了?”她说完,苏茜沮丧的摇了摇头。旁边孙鱼犹豫的说道:“....也有可能是他们买了咱们的衣服,拆了仿着做的。”她生性就不愿意去猜忌那些裁缝。这话经过心里打个好几个转,斟酌再斟酌一个字一个字小心翼翼的和四妮儿说。她说她和苏茜去对面店看过了,果真是款式,颜色,都差不多。只比这边价格稍稍便宜一些。 --- 四妮儿有心给她们说道,也不急着走了,拉着两人开了个小会。她说:“现在条件慢慢放宽松了,做点小买卖也不违法。我看以后做生意的人只会越来越多。到时候咱们面前可不是一两家竞争,而是几十家的竞争。环境只会越来越有挑战。你们现在就自乱阵脚,那以后还怎么生存?” “巍大哥,我知道你的意思。说出来也不怕你笑话,我这辈子还从没摊上这样的事过,别说小茜。我这么大年纪的人了。看到这两个月生意下滑,我心里都急死了。” 四妮儿对苏茜回答道:“既然是这样,就劳烦你们俩多盯一下。他们就算能抄也是看到我们生意好。咱们不用自乱阵脚,现在做生意的不多,以后多了,竞争对手更激烈。服装最好仿照了。孙鱼,你说是不是。“ 孙鱼无奈的说:“咱们价格比他们家贵。隔壁那家不但衣服抄咱们款式,每样都便宜一点。我看应该是针对咱们。总不能咱们也跟着降价?”她说完,仔细的看了四妮儿神色。她笑了笑: “当然,要现在降价,不是告诉大家我们衣服不值这么多钱。” “可是不降价,咱们生意怎么办!”苏茜急的要命,这些买衣服的客人为了一两毛钱能讲价半个钟头,更何况是便宜好几块钱。他们可不管谁抄谁的。宜华织造的童装胜在款式新颖,整个宝塔镇其他店都没有。现在又有人仿他们的款式,又是搞降价。还让她们怎么做生意?! 四妮儿说:“我们的丹尼布他们仿不出来,同样的布料,质感可是千差万别。不过其他的就不一定了。”国内还没有牛仔布的生产技术,加工坊生产数量有限,目前只有小半部分的款式用的牛仔布,算是宜华织造的招牌。 “明着降价肯定不行,但是咱们可以搞促销。”在对上两人的不解的目光,四妮儿胸有成竹的说道:“和咱们之前搞开业大酬宾一样。上个季度的夏装,断码的衣服,搞一下特价甩卖,再来就是咱们在石市开了分店,就可以搞会员卡了。”会员制度,会员积分制度。提高顾客忠诚度的最佳办法。 四妮儿言简意赅的讲解了会员制,这在后世普遍的俱乐部营销。现在还是一样新鲜事物。具体怎么操作还需要慢慢商量,但此时,无论是孙鱼还是苏茜,都被四妮儿露的这一手给镇住了。他们从来不知道做生意还能有这样新奇的门路,越想越吃惊,连看四妮儿的目光都不一样了。 孙鱼的年级比苏茜大一些,阅历也更丰富,在听到四妮儿稍微一点拨,她就明白了会员制度真正的作用。从四妮儿的想法是会员制度能提高顾客忠诚,而孙鱼想的却是另一种作用。 第一百九十章 会员卡同样是身份的象征,她甚至可以想象到那些顾客拿到会员卡以后,一定会产生的相互攀比心理。有人的地方就会分成三六九等,小到买一件衣服,都仿佛要享受更高一等级的待遇,更何况在此之前,从来没有哪一家店面推出过会员卡,想到此处,孙鱼心理彻底平静下来。她明白这个法子可行。并且在她头脑里开始思考如何推出店内会员卡。 在实行上面,四妮儿从没有太多时间过问,所以基本上就是孙鱼在拿主意。 她苦思冥想很久,对苏茜说道:“你把蒋姐叫过来,我有事情找她。” ... 村里现在有一套完整的《物理化自学丛书》只有上次在废品站找到的那一套,还有就是四妮儿翻到的这套书,这周三姐妹复习完了,二妮他们已经各自抄成了的三套,她准备把书带到学校去。因为这套书是小妹找来的,她只能去找四妮儿说:“我有两个玩得好的同学,这本书你先借我带去学校。我借给他们,下次回来,姐给你买麦芽糖吃好不啦。” 四妮儿说:“你拿去呗。” 大妮在屋子里准备带去学校的干粮,她这几天学习很上火,脸上长了不少痘痘,三人中学的最吃力的就是三妮儿了,有了聪明的二姐,加上现在学习努力的大姐,她就成了学习成绩的末尾一个。人最怕的就是比较,以前是大妮最差,现在是她。 三妮儿提着包袱跟在两个姐姐身后,心里沮丧烦躁。不过等到了学校以后,看到整个学校无论几年级都一窝蜂钻在教室里埋头苦读,这个气氛也感染到她的身上,看到平时打篮球踢足球的打乒乓球的顽皮学生也乖乖读书,三妮儿不止是震惊了。她把书袋放下来,看到二妮神神秘秘的背着包袱对前排一男一女说了什么,两人眼睁睁看着二妮把那套“珍贵”的物理化丛书拿出来,嘴巴都合不拢。 “你怎么有的,借我!钟莲,哎呀好同学,拜托你啦。”那个眼镜男两手合十的央求说:“我现在就差这个了!” 二妮儿得意洋洋的说:“你不是说你有个上海表哥嘛,怎么,没买到呀?” 那个眼镜男生一提这事也满腹委屈:“他老人家办事不行,我都提前这么久跟他说了,结果到昨天,居然写封信说他们那儿断货了。白白等了一趟呀。” 两个玩得好的女孩子嘻嘻哈哈的闹起了二妮儿,嬉笑怒骂的声音从教室的窗口里飞出去,二妮儿被挠得咯咯直笑,手一松,就被那个女孩儿抢到了书,她捂着嘴笑骂起来:“滚你的,还抢东西啦,书我一次借一本,你们都想要,等着吧!” “不要这么小气嘛。” 转眼又过了一周,学校读书的气氛越来越浓厚,抢不到书的开始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找亲戚朋友借书的,找到隔壁省印刷厂的。更多则是靠流出来的书疯狂的开始抄。有人抄的书多了,大家都习惯的拿着一个软抄本做题。 四妮儿每天任务多了一项,就是去煲汤给他们送过去。村里第一趟经过的汽车是从省城开过来,她坐到安镇中学要半个钟头的时间。钟老太用一点肥肉和骨头(有时候是藕)煮了两个钟的汤装在瓦罐里,用棉衣包着。再给她们送过去。 她第三次去学校的时候,安镇中学门口挤满了人,因为今天是体检的日子。所有参加高考的考生都需要通过体检,确保身体上没有问题。四妮儿沿着路往大妮他们班级走,一路上看到占满了神色惶惶不安的学生。直到保卫室传来了一声尖叫. 她听到一个男生大吼道:“我这儿没毛病,老师,老师,你让我再检查一次。” 另一个声音低沉些说:“刘洋,你先回去,这里排了老长的的队伍,总不能因为你一个人就不让其他人体检了吧。”说完,外面拿着表格的学生也沸沸扬扬的吵起来了。那个叫刘洋的男生只能红着眼睛出去。他一出去,头一个见到就是自己班上的班长——二妮儿。 她皱着眉头推了一把刘洋,边拉着四妮儿说:“等会去操场吃,一会儿我吃完你们就赶紧回家去,奶奶现在还在编凉席嚒,你叫她别弄啦。这么冷的天,冻疮好了坏坏了好。你可要劝着她。” “班长,你跟刘老师说一声行不行,喂,班长。” 刘洋冲着远去的三姐妹喊了声,人已经追上去了,他气喘吁吁的支着胳膊说:“我真的没毛病,就是没到一米五。可是我测过了,只差两厘米,班长,你去找老师说说情吧。” 辛酸,憋屈,苦闷。通通出现在他蜡黄的脸上,因为是认识的同学。大妮有些不忍心的看了二妮一眼。她满不在乎的说:“那你自己去找老师,我赶忙吃饭哩。别拦着我。” 刘洋局促不安的来回走了两步,想去追人,可是方才二妮已经拒绝了自己。他想着桌上那本才做了一半的练习册。只觉得如同天塌了一样。努力了这么久,怎么因为身高就被拦下来了呢,如果是技不如人,他也就认了。偏偏是体检出的问题。他只恨不得当场窜高两厘米。又恨自己不成器。 。 李老师特地找了班上一部分没有通过体检的学生,也有特殊的一个是政审没合格。现在大学毕业是国家包分配,这样一来,学生积极性也提高了很多。毕竟这是铁饭碗,金饭碗。各行各业稀缺的人才是一个美好的机会,这些学生也像是斗鸡一样伸长了脖子,非要拼死也要咬着这块铁板。 章老师是男老师,语气和颜悦色,他环顾了办公室一圈的学生,安抚的说:“大家的情况呢,昨天晚上我跟刘老师都仔细看过来,并且询问过了这边的体检人员,那么没过的同学也不必灰心。尤其是像身高这类的学生。你们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注意多锻炼,我不管你们将来如何如何,但是现在这个机会太宝贵了,大家都要尽量去争取呀。” 刘洋挤在人堆里,听到这话,陡然眼睛一亮:“是呀,他其他地方也没毛病,不就是身高矮了些么,将来长高也说不定呢。” 话说回来,77和78届的学生招生只隔了半年不到。他们至少还要半年的时间。 第一百九十一章 因为成长的大环境下,许多同学体检都没有合格,让四妮儿有点惊讶。她随后才想起来,现在没有新生儿各种卡介苗,乙肝疫苗,百白破,死亡率同样很高,许多知识分子被下放,医院里到处都是些只会开止疼药的护士。 -- 迄今为止,大妮他们班上就有近十人体检不合格,有些是乙肝,有的是身高不合格,大部分都有营养不良。还有一个心律不齐。 四妮儿出生以后差点饿死,到现在为止,她也没长多高就是了。 大妮他们所在的班级里,就有差不多一半人连一米六都没到。远远看过去的队伍里就像后世那些小学差不多,零零散散,面黄肌瘦。大妮他们已经做完了体检,听到有人安慰刘洋说:“参加不了等以后嘛,还有几年你加把劲儿,哎,我听说吊栏杆能长高,你要不去试试。”说话的人明显是在开玩笑,没想到刘洋听了这句话,眼睛里顿时迸发出精光。好像恨不得现在就爬到栏杆吊着去。 正巧在集合排队的时候,就碰到了胡念梅。她背着一个书包站在队伍后面,看到大妮的时候还招了招手,又看到她身后跟着的姐妹几个,噘着嘴嘟囔“冻死了,钟兰姐你们都不等我,叫我好找。” 大妮有点尴尬,胡念梅来的不是时候,姐妹三个说起话来正高兴呢,四妮儿只带了三人份的饭,这会儿躲都来不及了。只能迎面看她队也不排了走过来。她视线落到四妮儿手上的铝制饭盒,嘴角上的弧度稍稍撇了下来。 说起来还是表姐妹,这样看起来倒像是几个人躲着她吃独食。而大家都很清楚,自从去大屋刘吃过一顿饭,她就再也不肯吃乡下饭菜,也不肯喝别人杯子的水,碗筷也要单独一份。钟家姐妹从小都没讲究过这些。 平时尤其是钟母喜欢叫姐妹几个常常照顾一下独生子的胡念梅,好叫她有伴。可是安镇中学她就有一大票小姐妹。大妮几个又插不进去。平常上下学都凑不到一起回家。就把这件事情抛到了脑后。可现在看来,胡念梅心里有些不乐意。 在她心里,自己肯不肯跟大妮几个玩是一回事,大妮他们几个巴不巴结自己是另一回事。 小姑家还靠着他爸才养活起的一家子,不然一辈子能有机会进城?吃的用的,她们家付出了多少?贴补了多少?小姑当然疼她,可是胡念梅对家里的事情一清二楚,再多的感情也换不回她对钟家人的尊重。 胡念梅的态度多少让钟家姐妹有些明白,这几年的时间,连性格有些怯懦的大妮都不怎么热心了,更何况是二妮和三妮儿,大家再一个学校里也就打打招呼,全班大部分学生都不知道她们四个是堂姐妹关系。而且还是姑表亲。 自己主动打招呼,她们还这副样子,胡念梅心里就愈发不高兴了。她脸沉下来,一回到家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生闷气。卫红买菜回来的时候,看到女儿屋子里房门紧闭,敲了半天的门,才听得一声答应。不禁头疼起来: “你把自己关屋子里干嘛,一会儿就吃饭了。吃完饭赶紧去复习。” 年级渐渐增长,卫红唯一的变化就是说话碎碎念。她边擦着桌子边念叨:“你上周考试才考了多少分,你们班主任都说你排名往后退了,一班尖子生多,你怎么不跟他们似的看齐。现在还整天惦记着玩哩,要我说,你钟瑛姐脾气差得很,可是成绩呀,比你好了百倍有余。” 说这话的时候,房间里面寂静无声。 卫红习惯丈夫不在的时间里自说自话,她像是没注意到似的继续说:“人家都说你小姑命不好,我看呀,以后多半是享福的命,有这个大哥都比别人圆满了,你看钟宜跟她二姐。一个比一个聪明呀.......” “别说了!”突然之间,房间里突然传来一阵烦躁的尖叫。是胡念梅,她怒气腾腾的冲出房间,在卫红诧异的目光下骂道:“你非要拿我跟她们比是不是!我哪点不如了?钟瑛多了不起呀,你跟爸整天说个没完,你认她当女儿好了。反正我总是不中用的是不是。” 卫红大吃一惊,她看到胡念梅满头乱糟糟的,又一听这话,气的直哆嗦,指着她说:“说你两句都说不得了?还敢顶嘴了。”说完,看到她满脸通红,眼眶湿润,卫红的心又软了软。却不肯放缓语气,更多的是一种恨铁不成钢。 “我就说了,我难道说错了吗?” 卫红此时看得女儿还一副倔强的模样,心里涌现出一种挫败感来。 “你看看你自己现在你现在这个样子,头发乱的跟乞丐一样。我说你还有错了?我难道不是为你好?你觉得你现在学习有你们班那些同学用功吗?有点聪明劲就觉得自己天下第一了是不是。人家怎么不比你强了?就拿你大堂姐说,以前刚考进来还是你爸爸花了功夫找人弄到一中(永镇中学),现在也能拿年级前五十了.....” “爸爸偏心,你也偏心!” 听到这话,胡念梅更是眼睛都红了,指着窗户嚷嚷道:“还不是爸爸帮的她们家,不然她能上一中嚒!凭什么她有爸爸帮忙你就说她比我强。这根本不公平。”说完,她把旁边一个水晶花瓶猛地一摔,只听得“哐当”一声清脆的声响,她挣脱卫红,朝房间走去。一边走一边回头恨恨的说: “我讨厌他们一家子,我更不想见他们几个。” 随着门缓缓合上,听到这句话的卫红久久才回过神来。她摸了摸僵硬的脸,心里则是被这句话给吓到了。她从来从女儿嘴里听到这样尖锐,这样充满怨气的话。在她印象里,女儿对钟家姐妹的态度算不上亲热,但也没有吵过嘴,谁知道这样一个孩子心里有这样多的不满。 她心里不敢在继续想了下去,回到厨房拿了一个热毛巾,站在胡念梅的房间前面伫立许久,才敲了门。生怕她一个人呆在房间里想不开。又拿了钥匙进去。谁知道刚进门。胡念梅就飞速的躲到了被窝里。背对着她。 卫红心里又生气又心疼,一开口,满嘴苦涩。她心里其实是后悔的。夫妻之间难免有吵架拌嘴的时候,因为胡庸成铁了心要帮扶妹妹和妹夫一家,她那两年对钟家很不满。当着胡念梅的面前,她都没有避讳过。没想到竟然让她心里想偏了,不知不觉中,女儿对钟家有了很大的意见。 第一百九十二章 连她都不得不承认,一开始丈夫的确是帮扶了许多。可是后面钟家夫妻两个砸城里的工作稳定下来以后,就很少再需要胡庸城帮忙了。工人是铁饭碗的职业,质检部一个月有35块钱。行政部的人员一个月也有四十来块钱。比原先的条件好了不止一点半点。 天下就没有几对能和睦相处的姑嫂。就算是这样,卫红偶尔也会抱怨一两句。 卫红按了按眉中间,因为手指刮了两下,额头上出现了一个红色的印子。她说:“今天你小姑他们过来吃饭,你可别再作这样。小心你爸爸发脾气。” 见她没发脾气,胡念梅心里松了松,可是委屈的眼泪唰唰直掉,她掐着棉被上的花纹。一会儿就转移了注意力。 ---- 钟母下班回宿舍,正好碰到了工厂两个女同志。一个看到她,还打了声招呼,平时他们关系还算不错。那个女工就对钟母说道:“月筝,你晓得不,下个月要发这下半年的奖金了。” 这里面的信息量有点大,钟母放下挎包,脸上露出的感兴趣的表情。她问道:“什么时候,有通知了吗?” 两个女同志你看我,我看你,都摇了摇头。三人在下工路上慢慢走,地上堆积了一堆堆的花岗岩碎石。钟母踢了一脚碎石,若有所思的说:“奖金肯定不会这么快发,往年不都是年底么?” 就盼着奖金过个好年,厂里人人都惦记这事情,只听一个女工说:“也是,没这么快的。咱们高兴早了呢。去年就说要给职工盖楼房,今年还没个章程呢,也没听上头有风声。出了几年前那个老楼,如今已经有四年没盖新楼了,这里都快住不下了。” 话里话外都是对分房的怨念,钟母听了,心里也涌现出种种情绪出来。她太想在城里买房了。可是不是每个单位都会给员工免费分房,像五金厂这样中等规模的工厂,效益不多不少。属于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企业。选择的是工厂出一半的钱,等房子分了,这批工人再出另一半的钱。因为很少有人卖居民住宅,这些工人只能死等着工厂盖新房子。 “这事情也急不来,小王,你说是不是。别说现在给消息,就是现在动工,至少也要一年半载的。”年纪稍微大一些的女工笑着说,“那些几年前没赶上的才叫怄气呢。谁知道一等等了这些年。孩子都快声一打了。再住这儿恐怕憋都憋死了。” 听到这话,叫小王的女工心里总是好受了些。她提着菜走了一路,也有些累了。停下来用手不轻不重的捶背。他们这些新来的最多干了两年,在工厂很受老师傅排挤,尤其是生产车间和后勤部门。这两个地方是最脏最累。为了一点蝇头小利都能打起来。学徒学点本事就要心明眼亮,手脚灵活。 钟母一开始就进的是质检部,她想到分房的事情,眉间皱到了一起。不知道想什么去了。因为家里几个大的突然准备起考试来了。钟母又有些发愁,硬生生的白了好几根头发。按照她想的,老大老三最多读个初中,能进工厂就行了。老二的天赋好些,她肯供她上到高中,要么去中专学技术,更有本事些说不定还能上省示范。也算是大屋刘头一个。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孩子都大了,有了自己的主见和想法。二妮想不读书去当职业棋手,钟母当然是不同意的,她打算等考试过后,再来慢慢劝女儿。 姚鸿文寄了一封明信片过来。 明信片的背面是一副美丽的松江风光,画面朦朦胧胧带着不真切的光影,柔和了黑色蛛网一样鲜明的树枝,有雾,有露水。在看到明信片的时候,二妮心里“咦”了声。反复看了两遍咂舌起来:“师兄真好,又出去玩了。可是他寄这过来给我干啥?” 姚鸿文又不是什么温柔的大哥哥类型,平时翻白眼最多的人就是他了,话多又毒舌。二妮在理直气壮的情况下,掐架的功夫依然稍逊一筹。所以她看到这么好看的明信片,就觉得这不是寄给自己的。开玩笑,师兄肯定是被什么奇怪东西附身了吧。 二妮看到署名。忽然想起这个月快到给她发工资的时候了。心里又一片欢欣。高兴的恨不得现在就跑去邮局看看。这还是她头一会正儿八经的挣钱。一会儿担心送信的慢了,一会儿担心钱在路上掉了。一会儿担心他们漏寄了。总之,是各种紧张。她抱着书复习,慢慢的,思绪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焦急的开始计划这笔钱怎么花。 农村没分家之前,家里收入都是交到长辈手上。这钱毫无疑问是得交到钟老太手上。但是一早就说好了。二妮自己还能拿一块钱的奖励。就这已经足够她反反复复计划如何花钱。手底下的因式分解写到一半,就变成了“供销社的熊猫牌铅笔x2”在这里打了一个问号,底下写的是:“英雄钢笔,一块五,钱不够,得找奶奶要些。” 她正胡思乱想,就碰到大妮洗完头进来,她进来的时候端着小碟子的蚕豆,两姐妹就坐在床边吃蚕豆,看书复习。一会儿吃得手上全是细细的盐颗粒。二妮一看碟子,心想坏了。这肯定是大姐做花弄得钱,全给我吃了,都没给奶奶留。 她心虚的把盘子藏在身后。偷偷摸摸的看了一眼大妮本子上的一页画儿。她们本子都一样,写的满满当当,但是大妮的封面底,则画了一颗瘦削挺拔的松树。她看了看。似乎有点眼熟。问道:“姐,你画的呀?” 没道理,大妮根本不会画画。 大妮写字的手顿了顿,对妹妹说:“朋友给我画的。” 二妮是个人精,她觉得大妮肯定有事瞒着,心里老大不高兴了。还有一种不知道哪里来的醋意。非要拉着大妮说。“你不告诉我是不是,是张红,还是小江,我看都不是吧,你认得就他们几个,我看他们没有谁会画这个。” 这话有点咄咄逼人,弄得大妮脸色涨红,她缩了缩脖子,难得懊恼的说“我就不告诉你。” 第一百九十三章 农场最新一次更新的时候,四妮儿用布料积攒的金币一下开了五块农田。并且全都种上了甘蔗和甜菜,这两种都是成品糖的原料,白糖是加工坊开启的新的功能,而在她提炼了差不多两三百斤的白糖以后,经验值点亮了工艺更加复杂的红糖。 很多女生都会红糖不陌生,在现在看来,红糖就是高档补品。不过因为红糖没有得到高度的提纯,所以保留了大部分的蔗汁成分,还含有矿物质和维生素。有和血行淤的作用。到后世基本是痛经必备。而且最重要的是,在供销社里,红糖数量稀少,而且价格也不便宜。四妮儿一直在给陶峰的工厂提供粮油,不过因为生产规模不大,所以并不引人注意,但是生意之间人来人往,讲的是人脉关系,陶峰这边人脉规模远远不是四妮儿能想象的。她也急缺一个搭桥牵线的人。 因为这个,她一直保持粮油价格不变,为的就是和他打好关系,这个月送粮油过去的时候,她有意无意的对陶峰透露出自己手头上有一批红糖。在印刷厂那里定了一批包装以后,红糖的档次提高了不少。工艺制作出纯色底面的凹凸花纹上,描绘了一幅栩栩如生的甘蔗,包装中间依旧是印着宜华的logo。整体看起来素雅清新。她又费工夫坐了两款分享装和礼盒装送给他。 她送了礼盒的第七天,就收到了一封电报。电报说的是江城的一家工厂求购红糖的要求。并且罗列了甲方要求的详细信息,并且在末尾上标明了他们的心里价位。等收到电报,四妮儿心里已经有了打算。 陶峰在国营的企业里大小是个领导,可是如果他没有更高的追求,也不会千里迢迢来石市参加这种规模的商业展览,四妮儿就是看中了这一点,她想让陶峰当中间商,两方都能赚钱才是走长远的路子。现在他们对于未来的一切还都处于迷茫之中,谁也不知道未来十年华国会是一个怎么样的面貌,然而就是这样,他们中许多人依旧充满了斗志的和信心。 农场的规模始终有限,她要发展农业规模,必定要等到家庭责任承包制的开始。就必须要等到开放的春天到来。四妮儿现在只能靠卖点粮油赚钱。还得往石市的新店里贴钱。算来算去,其实她赚的还并不多。 石市的店面选在了矿场附近,这里临近一个古代公主的坟墓,未来是石市的博物馆的地址。每年都会吸引南北来的大量游客。不过现在的公主坟还只有零星三两家的化工厂和矿场。每天采石的声音“轰隆隆”的作响。尘土飞扬。远处是一眼看得到边的平原。只有临近天际的地方才有淡淡的一笔起伏的弧线。 七八十年代的工业开始发展,绿化和空气就糟糕的不行了。不过现在的居民都不在意这些。工厂是国家发展的标志。是现代化的标志,是大量工作岗位的标志。 于是,在化工厂开工以后的两年时间,附近已经有了电影院和百货大楼。员工宿舍在湖边盖得,绿色的玻璃沿着公路缓缓升起。四妮儿在新店里放了二百五十响大鞭炮放了十个。声势浩大,一下就吸引了不少当地的居民和工厂的工人们。 在上下班的时候,四妮儿新店一趟,听到来来往往的客人悄声的指着柜台上展示的服装,或是发出震惊的惊呼,或者是指指点点。因为这个新店虽然是分店,做的却不是童装了。而是年龄稍微大一些的青少年的服饰。比中年人穿的要稍稍年轻一些。彰显出不一样的风采来。 在石市这样的大城市来说,这种服装以及远远超过供销社那些老旧款式了。店内售卖的几款布拉吉都是娇俏修身的款式,颜色鲜艳,图案精美。有经典的黑白格子,还有丹尼布料做的牛仔裙子。这类蓝色裙子稍稍显得低调一些,素雅的颜色配上少许的装饰作为亮点,有的是亮片缝制的的图案,也有机绣的花纹。使牛仔裙看起来高档了不少。以前衣服都是孙鱼和几个手艺好的裁缝包边,缝纫机的包边始终做不到完美,这次她特地购置了一台锁边机和一台专门机绣的缝纫机。 这里过一条路的对面就是省中专,周日是住校学生回学校的日子,许多年轻的小姑娘梳着麻花辫从这里走过。只看到人满为患的店内,有人指着店问“这家新开了服装店,你们看!”说完,其他学生也起了好奇心去看。那家服装店的装修也和其他店面很不一样。少去了门口七七八八摆放杂物的柜台。而是纯白色的一个玻璃橱窗,从天花板垂下来五颜六色的几何形蝴蝶穿插其中,两个衣架上挂着一套男士和女士的新潮服装。 “真漂亮!” 那几个学生顿时就被吸引了目光,其中有个女孩子说道:“我还真没见过这样的服装店,哎,小丽,咱们六点上晚自习,不如咱们去逛一逛吧!” 在她身旁,那个叫小丽的女生闻言,只能低声说:“这里面的衣服应该很贵吧,不是咱们...能买得起的吧。”说完,她拉着女生就准备离开。这种装修的店面一看就不是便宜的地方,几个学生都只能遗憾的离去,临走的时候,所有人都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就在这时候,门口一个身穿黑色连衣裙的女孩露出笑容,上前两步说道:“新店特价优惠,只限三天,小同志要不要进去看一看呀。” 说罢,另一个身着同样小黑裙的女生走过来,她亲切温柔的说道:“在我们店里消费有一定程度,可以获赠我们店的会员卡,以后逢年过节都有优惠哦。”这样的声音听起来礼貌而不失感情。直说的几个学生硬生生停下步子,再也迈不开脚步。头一个拦下他们的女售货员也不甘示弱的说道: “是呀,进来看看吧,随便挑,随便选,喜欢可以试一下。” 差点说的学生们都心动了。他们一个个被引进店内,听到售货员介绍全新的款式。还是那件免费试穿让女生们动心了,总是不要花钱,试一试又怎么样呢? 江城 第一百九十五章 随着时间一日日的逼近,很快就到了高考的这天。只是气温降下来以后,一连下了七八天的雨,寒风刺骨,前去领准考证的考生都冻得一把鼻涕。四妮儿跟着大姐他们一起去排队,只看到前面的人堆,最小的参考者还是初中一二年级。最大的似乎已经三十岁了。这届的规定是考生年龄不超过三十。有些人甚至还牵着儿子女儿,一手挽着妻子的人。这副场景也算得上是后无来者。在往后数十年间,都没再出现年龄差距这么大的情况了。 大妮帮姐妹都拿了准考证,一共两个,初试基本上把文化水平低的淘汰了。剩下的人才有资格参加正式的考试。旁边一个跟二妮差不多大的男生手里抱着一本书正在闭着眼睛背诵。嘴里叽里呱啦不知道在念些什么。长长的队伍望过去,不少这样还在看书的。搞得四妮儿都开始紧张了。 她心里“阿弥陀佛”一声”.心想,自己吓自己干嘛。 队伍排了差不多半个钟,忽然听到钟声响起,地下一阵躁动,有人喊道:“进场啦,进场啦。”激动的考生都开始往里面挤,钟母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开始催促他们进考场。一转眼的功夫,外面的人推里面的人,蜂拥般的挤进去。四妮亲眼看到二妮他们跟着人进去,隔远了,突然听到伟华“咦”了声扯着四姐的袖子小声说:“你看,你看二姐是不是不舒服。她脸都白了。” 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钟母吓了一跳,不由自主的往门口走。结果被门卫拦了下来,人说道:“不是考生的亲友请往外走。亲属都往外走,这里人已经非常多了,为了避免踩踏事件,请亲属往外走。” 二妮的脸色很不好看,她腰板弯下去,扶着旁边的墙壁,这副样子急死了四妮儿。她拉住了门口那个保安说:“我姐姐好像不舒服,她都站不起来了,麻烦您过去问问。这样把,我们都不进去,就站这儿等着行吗?”见对方犹豫,四妮儿已经近身说:“我们不能进去,但是考生总能出来吧。一会儿真有什么事情,还不是麻烦你们。” 这话很有道理,那个保安听了,摆摆手不耐烦的说:“那我去看看,你们就站在这里,不准上前来了。”说完,把推拉们使劲往前一拉,小跑上前去了。他走到二妮面前,两人不知道说了什么。站在门后的钟老爹又气又急: “一到大事情上就闹眼子,真不中用。” 钟老爹特别重视这次考试,他站在门口后面来回踱步:“...考个满分就是英雄,考个零鸭蛋就是狗熊。复习这么久,全给白费了,你说说看,有什么用!吃的东西都吃到狗肚子里去了。” 说话间,二妮已经被扶着出来了。她捂着肚子,被四妮儿撑住,她没耳朵听钟老爹废话,转头心急火燎的问;“怎么啦,肚子疼,吃坏肚子啦?” “我不知道,我早上跟咱大姐吃的都一样啊,他们都没事呢。肯定不是早饭。”二妮走进听到自家爷爷说的话,翻了个白眼。旁边的钟老太听不得他说的话,连忙打圆场:“你说的什么话,身体是革命的本钱。难道成绩还比身体重要么?” 二妮刚想说话,就被钟老爹打断了,他朝站在教室门口的两个孙女挥了挥手,示意他们赶紧进教室,竟然直接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这次考试大家都没把希望放到大妮和三妮儿身上,重点全是二妮儿,她是老师这回都寄予厚望的尖子生。如果她都考不上,那别人就更不谈了。谁知道她还没进考场就肚子疼呢。四妮儿给二姐揉了半天的肚子,她疼得龇牙咧嘴,这时候,钟老太吩咐钟母去旁边 的混沌店借点水喝。四妮儿想了一会儿,当即说:“我听人说,肚子疼就喝茶叶水,不知道有没有用,我去借点茶叶水吧。” 一家人急得团团转,也没个主心骨,听她这么说,连连点头,四妮儿就握着杯子去借水去了。她走到混沌店,门口今天生意还不错,因为划到了考点的地方,不但家长和学生多,连保安也是要吃饭的。四妮儿一个小姑娘进去看了半天。都没找到人。 她眼睛一眼就瞄到了放在柜台上的茶叶,但是人不在,她只能往里面喊道:“有人吗?有人吗?” 喊了两三声,隔着厚厚的竹帘外飘来一个声音,紧接着,一个壮实的男人走进来。他看了眼四妮就露出笑脸问:“小姑娘吃什么呀。” 四妮儿立刻说:“请您借我一点茶水,我姐姐肚子疼,没法进考场了。” “哎,那赶紧了,我这热水刚烧开,你快把杯子给我。”店家也很淳朴,丝毫没有因为四妮儿是个小丫头就不理他,热心肠的接了一杯水,又对她说:“茶叶不是什么好茶叶,丫头。你拿了赶紧给你姐送过去。”说完,就给她倒了差不多三分之二的水。“这是开水,小心些。” “谢谢叔。”四妮儿扬起笑脸,朝他鞠了一躬,然后端着水往外跑去。 考场门口只剩下三三两两的考生了,在马路旁边小吃摊上坐满了人,还有的看到四妮儿就偷偷指着门口说:“看见没,那家人真倒霉呀,居然在这时候闹肚子。真是运气不好。” 门口很冷,但是考生家属数量实在是浩浩荡荡。有的坐在马路牙子上,有的讲究点的就蹲在消防栓上。小吃摊旁边有股奇怪的腥味,一看过去,是做鸡蛋饼的。她飞奔过去,一手掩护着茶杯,这香味就顺着鼻尖掠过。 钟老爹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折返回来。他看着二妮儿惨白一张脸喝下茶叶水,对她劝道:“肚子疼也要忍一忍,现在还有两分钟,再不进去时间就来不及了,四妮儿,叫你姐把水带进去。” 钟老太担忧的看了一眼二妮儿,心里忧心,却不好反驳钟老爹,只好说:“出来,等咱考完试,我带你去卫生所看看。” 二妮只能又进去了。瞧着她的背影还一瘸一拐的。捂着肚子加快脚步,在考试铃声响起来之前进了教室。看到这幅情景,全家人只有钟老爹和钟母松了一口气。四妮儿说:“咱们等着还是回去。” 钟老太放不下心:“我在这里等着,三儿啊,你就赶快回工厂吧,免得耽误你上班。”说完,钟母只好咽下一肚子的话说:“一会儿就走,爹,娘,你们早上都没吃啥,我给你们点碗面吃。” 第一百九十六章 说完,一行人就去了旁边的混沌摊,四妮儿吃了两个发糕。街口都飘荡着食物的淡淡香味。钟老太吃不下东西,面放在碗里成坨了。里面还没有动静,她担心二妮身体扛不住,又怕她现在闹脾气不考试。在她身上寄予厚望的不止是钟老爹。连钟老太心里也盼望她出人头地。 四妮儿坐了一会儿。门口混沌店老板跟几个考生亲属三两句的聊了起来。现在没有手机,众人只能听门口放着的收音机。电流的声音惹得人心里更加烦躁。总觉得心里石头放不下,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钟母已经准备回去上班了。她起身叫住了四妮儿说:“妮儿,跟我去一趟厂子,我有东西叫你带回村去。”十月一是重大节日,工厂每人发了一斤糕点。钟家很少有糕点吃,四妮儿就起身跟着她走。 一路上她还在想点心是什么味道,冷不防听钟母说:“你还没吃过五金厂的食堂吧,一会儿妈带你过去吃饭。”说完,她就伸出手拉住四妮儿。母女之间从没有过这样温情脉脉的时候,搞得四妮儿有点犹豫不决。 看她扭扭捏捏,钟母不大喜欢。她更喜欢聪明乖巧的。四妮儿脾气有点古怪。 四妮儿也不想闹得母亲不喜欢,于是她伸出手拉住钟母,这一瞬间,钟母的手缩了缩。两个人都有点尴尬。她总不能说,在刚才四妮儿牵过来的时候,她差点给甩出去了。 ------------------- 四妮儿小时候身体不太好。徐誉就过来给她塞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出于他曾经可能有意无意的救过自己一命。四妮儿都很给面子。她尝过的许多东西都是带着一股怪味,苦苦的,涩涩的。她还暗搓搓怀疑过徐誉是不是故意整他。后来长大了些,她才知道那是些调养的中药,徐誉给她把过脉,玩笑的时候说:“钟黛玉,以后我不敢惹你了。” 她体虚偏寒,小时候落下的毛病不少。 四妮儿和小五是双胞胎,当时正好是饥荒连年的时候,钟母怀着孩子吃不饱。难免会损伤到孩子。更何况是两个孩子。四妮儿出声的时候跟老鼠似的。伟华还好些,有点鸡胸。她妈偏心奶水足,好歹是养回来了。更何况母亲的奶水是有一定提高孩子免疫力的作用。所以后来,伟华长得就比四妮儿好些。 这种体质的问题只能长时间的调养。 四妮儿碰到钟母的手,她只觉得一股冰凉凉的像蛇滑过,好险些没甩出去。再回头看女儿无辜的脸。钟母就抱怨说:“你这手真冰,又不是没给你穿好吃好。怎么的长得跟豆芽菜似的。”说完还揪了一撮头发。表达了一番她不争气身体长得不好叫父母操心之类的。 四妮儿心里翻了白眼,心想:“我能长这么大都不错了。” 吐槽归吐槽,她跟着钟母进了五金厂大门,门口有两个保安执勤。围墙里面就是五金厂的全貌了。几个厂房林立。水泥地,大平房。围墙外面能看到外面河堤上的杨柳。外面是个小水塘。钟母拉着她殷切的说:“看到人就喊,不要跟傻了似的,听到没有,男的你就喊叔叔,女的喊阿姨。” 正说话的时候,工厂已经快接近下工的时候了,中午的外面飘着一股淡淡的土豆和油烟味儿。质检部在最右手边的房间里,钟母拉着四妮儿往里走,刚好碰到钟敬贤,他手里拿着饭碗,在一堆机器嘈杂声中凑到四妮儿耳边说:“你怎么跟你妈一块儿来了?正好今天中午食堂加餐,一会儿你跟我去吃饭。”走了一段,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拍了拍脑壳:“哎,我怎么忘记了,他们今天都考试。怎么样,都送到考场了吧??” 钟母在他旁边淡淡的说:“二妮进场前肚子疼,不晓得是咋回事。回去估计爹没准不高兴。” 钟敬贤脸色垮下来了,提着军挎一脸难看的说:“爹老喜欢小题大做,一点事情揪着不放。要我说,考得好考不好,没有当工人好。唉,考不上就算了,省的还要操心以后的事情......”两人越走越远,钟敬贤的声音也听不清了:“...女儿还是养在身边好些,以后给大妮二妮找对象,要是找个远的。” 钟母一听,非常不乐意的说:“怎么放心让她们嫁远了。” 说道找对象,大姐最近老是神神秘秘的,四妮儿觉得有点奇怪。不过无论她怎么撒娇卖乖,大姐都不肯说,看她表情,四妮儿觉得大姐说不准是有什么感情的“小苗头”了。福尔摩特.钟老四,立刻发挥出了跟屁虫的精神,恨不得一天给大姐送两回汤。只是看她说话玩耍的朋友大多都是同样性格的温柔女孩子。连上下学也是跟姐妹一起。四妮儿又萎了。 姐姐长大都不亲了。 一想到从小疼她的大姐以后也会有丈夫,四妮儿就觉得一阵日月无光。恨不得再像小时候那样腻着大姐。可惜两人一个在大屋刘,一个在镇上。见面的时间越来越少了。她的性格太包子了,如果不是二姐和三姐都在一起,四妮儿都不放心她去镇上上学。而且只要一想,脑子里各种前世校园暴力的诡异画面就交织在一起。主角还全是大妮。让她担心的不得了。 吃完饭,四妮儿就坐不住了。她在车间的角落里蹲冷板凳。屁股牛来扭曲就是坐不稳。被钟母瞥了一眼说:“你今天没课,老老实实呆着。晚上先去你大舅家。然后再去接你姐。” 四妮情不自禁的踮着脚问:“去大舅家干嘛。” 钟母皱了皱眉,她似乎是欲言又止。手上的零件在她手上一件件飞过。机器的声音变成了背景音,母女两个对视了一眼她放下抹布说:“去看看你念梅姐,我听你红姨说,念梅最近胃口不好,都不肯吃东西,把你舅舅担心坏了。咱们过去看看嘛,再说了。你都这么久没见你念梅姐,都不知道过去问个好。我可听你爷爷奶奶说,你在村小可不老实。”说道最后一句,眼睛里已经隐隐有威胁。 四妮儿吃瘪了,她闷头说:“我想去接我姐,不行吗?妈,你们下工都六点半了。姐他们肯定考完试了已经。。”她实在想不明白,明明大妮他们今天考试,钟母就跟不知道一样,还非要先去看胡念梅! “你爷爷不晓得去接啊。”钟母随口答道。 “今天大姐他们高考,我要去接他们。我要去找我姐。”四妮儿软的不行,就耍赖起来,反正钟母看她老不爽了。“二姐今天还肚子不舒服呢,我得去看看情况。” 钟母把手上的零件往桌上重重一放,顿时前后两排的质检员都看过来。她拧过头揪了四妮儿脸一下:“你再翻一句看看。“ 第一百九十八章 徐誉去生产建设兵团已经有快一年的时间了。他突然回来,众人吃惊之余,都热情的招呼他去喝酒吃菜,喜丧办酒席至少是两天,基本的排场必不可少。敲锣打鼓,还要请专门办丧事的妇女哭灵。这里的哭灵是有组织的,不只是哭,还有唱词,四妮儿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传下来的。从男丁到孝女,一排排的跪倒在门口哭。像其他客人都在院子外观看。晚饭吃完以后继续唱。要唱一整夜。 他靠在墙旁边静静地看,四妮儿问:“你刚下火车麽?刘爷爷知道你回来吗。”说完,看他点点头,随手摸了摸头发,原来他刚刚理完头发,头上还有些碎碎的发茬。他又长高了点,四妮儿现在只能看到他胸口第二颗扣子。她转过头,看他漫不经心的样子说:“我一回来就去找爷爷了,看到你们都不在家,就跟着过来做客。怎么样,大姐他们考试成绩出来了吧?” “二姐考试那天不舒服,她说这次没考好。大姐倒是复习的很好。她前几天收到了师大的录取通知书。我们之前还不知道她填了京都那边的学校....” 她说完,抬起头问:“那哥你呢?他们都说你考了第一名,你填了什么学校?你也要回京都吧。”她不知道为什么会问这个,徐誉家在那里,他回去也是天经地义,反而是跟着这边的建设兵团才奇怪。 还没说完,头顶传递过来一个重量,压得她头缩了缩。徐誉故作惊讶:“咦,这次回来长高了不少嘛。”他伸手她头顶摩挲,片刻才说:“小孩子家家整天少操点心,你姐不用你担心。小心长不高。” 气的四妮儿牙痒痒。她怎么长不高了?! 徐誉接着说:“你大姐去京都,肯定有人照顾,你放心吧。” 四妮儿愣了一下,她直觉觉得徐誉说这话值得肯定不是他自己,于是犹豫的问道:“是谁?我认识吗?” 大姐在京都有熟人吗? “是我师兄” 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徐誉开口给她解开了疑惑。吓得四妮儿头皮发麻,花了很长时间才意会到这句话的意思。她结结巴巴的抓起徐誉的衣服摇了摇,拼命解说:“你.....开玩笑吧!”大姐有恋爱对象了?!你说其他人她都能相信,她大姐怎么和姓姚的扯上关系?这两个人八竿子打不着呀,而且年龄还差了这么多,一岁,两岁........八岁。整整差了八岁 四妮儿掰着手指头数,脸色铁青的得出了这个结论。 “姚鸿文这个王八蛋。”她扯着徐誉不肯松手,非要他说清楚。徐誉拳头放在嘴边忍着笑:“你别这么着急,她们早就认识了,你二姐三姐都知道。” 四妮儿脸上突然愤愤不平:“难道你们都知道,唯独我不知道?” “可以这么说。” 四妮儿:“.....”好想抱头痛哭。 其实这件事情并不是他们故意瞒着四妮儿,其一是他们认识的时候正好是姐妹三个在村小读书,二妮还一直跟着老先生学围棋。那时候姐妹天天都跑去奶牛场。也难怪四妮儿不知情。其二是她年纪最小,这种感情的事情,大妮也不太好和她讲。一直到去他们京都的时候,大妮一直想去,没想到钟老太只带了她和伟华过去。 四妮儿想到大姐填志愿的时候填了个京都师范,这才恍然大悟。想明白了以后整个人都陷入了情绪低落中。这种被所有小伙伴瞒着的感觉并不好受,大姐有了对象,结果她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人.... 非常难受。 如果可以像游戏一样看到好感度,那么徐誉一定能看到四妮儿头上对姚洪文那一栏的好感度瞬间蹭蹭往下掉,可以归于红名那一栏了。往日形象一落千丈,在四妮儿眼里,他彻底成了大尾巴狼。专门拐她亲爱的大姐。 四妮儿不知道哪里来的劲儿,继续揪着徐誉不松手,脸气的鼓鼓的:“...这不行,不能让他占我大姐便宜,你..你要是去京都,你就看着他,保护我大姐。”她大姐还没满十八呢,这都是什么人呀。 徐誉看她急的不得了的样子,觉得挺好玩的:“你担心多余了,他们还没在一起。”他说完,又有些担心四妮儿年纪小,不懂这些,于是跟她说起别的事情“我明天回学校拿档案。带你去石市玩好不好。” 安镇中学的高中部在石市,就不说这快过年的时候有多热闹了。光是开通了客运站,从宝塔镇到石市就不用花费时间找畜力车。给附近的居民带来了很大的便利。徐誉自己有工资,他就说带四妮去逛百货大楼。还有新建的市政府广场 听说市政府广场在今年过年的时候还有文艺汇演,。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供销社每到快过年的时候,货进的多一些,光是冲着这点,去一趟市里就很值。 晚上吃饭的时候,酒桌上他被拉到男人那一桌去。四妮儿年纪小,钟老爹不在这一桌,钟老太也不在。她就没地方坐了。索性到后厨去捞点吃的。姑太太家表嫂见她一个人呆着,都怕她没吃饱,给四妮儿塞了两个大通山苕粉坨吃。还一个劲说:“这里面好香,又豆腐,有肉,趁热吃,冷了就不好吃噻。” “谢谢婶子。” 正吃着,门口木门那儿突然“刺啦”的划开一声响动。她正抬起头。看到一只小狗进来。走到四妮儿旁边舔她脚。估计是闻到了苕粉坨的味道。四妮儿见到眼熟,又想不起来。她早就忘记了自己还从吴家大姐那里抢来的狗,还用大白兔奶糖换的。 人会忘,狗不会。它也许还记得四妮儿身上的味道。叼着从后厨扔出来的骨头摇尾巴。四妮儿咬了一块扔到地上。他朝着四妮儿“汪汪”叫了两声,哼哧哼哧的舔着吃。伶俐极了。她伸手就去摸狗的头。忽然抬头一看,只看到墙角下摆着一个小破瓷碗。远处看过去,好似还有点饭。她推了狗,哄它去吃里的菜。 扔在墙角的碗,肯定是不要的。也不知道姑太太家没养鸡也没养猫,也不知道是喂什么牲口的。推着狗子去吃,没想到闻了半天,狗子头拱到四妮儿怀里,一口又没吃。四妮儿笑着敲了敲狗子头:“你还挑食啦” 第一百九十九章 准备动身去京都上学之前,钟家请了一次客,先是请了村小和大妮他们班的老师,又请了村民过来,浩浩荡荡摆了十来桌庆祝大屋刘出了大学生。不仅是钟家,连知青所里也有考上大学的知青。一共有五个人。尽管录取率低的可怜,没考上那些知青倒是没有太难过,转而投身到新的一轮复习里。 因为再过半年不到的时间,就到了78届夏季高考了。这两届高考招生只间隔了不到半年,是华国历史上唯一的一次。借着这股热潮。早些年流行的那些“读书无用论”早就被村民抛在脑后。望子成龙的家长都盼着把子女送到大学校园里去。 钟家请了一回客,村里头都知道老钟家祖坟冒青烟,出了个大学生。这回过来酸的人倒是没有了。正儿八经道贺的更多。钟老爹这回舒心了。他还是经常叼着烟蹲在门口打瞌睡。跟隔壁刘大夫下围棋。 好不容易放了两天假,学校马上就要开学了。二妮儿这次是顶着两头的压力去学校了。她还得参加今年夏季的考试。所以都没去火车站送那些准备入学的大学生。听说知青返程的政策正在组织,那些原本因为考试没考上的知青彻底安分下来。等待回城的通知。 四妮儿还记得那天下午,冬雪下了三轮,天气好不容易晴朗些,就开始融雪了。更显得那一圈黄橙橙的太阳散发的不是热气而是冷气。李萍的身影就这样出现在大路上。她身后还跟着丈夫跟婆婆。一个七十多的老太太站在坡上骂天骂地:“我们家怎么招了你这么个瘟神,不要脸的东西!绝情种!你有种就从这里滚回家去。介绍信你别想要了。我可告诉你。你要想回城,没门。我就是死在公社也不叫他们给你批。你可给我记住了,生是我们汪家沟的人,死是我们汪家沟的鬼,你死也死不回你娘家去。” 往前有个穿着大褂子的男人扯着李萍,旁边两个干部模样的正在劝架。只听得一个女声尖锐的惊叫。李萍不知道在拉扯之间被谁打了下,踉跄的往后倒,她的后面只有修了一半的大马路,没有弄平的碎石地。她就像车轱辘一样横着滚下去。 “怎么回事呀,哎呀,嫂嫂,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呀。” 不知道谁喊了一声。有人从屋子里出来。众人都去拦着李萍的婆婆。那个七十多的老妇人不知道哪里来的中气。叉着腰骂街能一口气不带喘。男人则是皱着眉头跑下去拉李萍,她一手摸着头一边忍无可忍的说:“我回家不能回了!你们家是土匪窝,你们全都不讲道理,这事是中央下达的政策,我回去名正言顺,谁敢拦着我!” 话音刚落,众人却转头你一言,我一语的指责起李萍起来。其中有个妇人则说:“你呀,犯什么糊涂,还跟你婆婆犟嘴,哪有小辈这么跟上人说话的。还不赶紧道歉。” “就是啊,你婆婆脾气顶好了。你说我们汪家沟是没给你饭吃,还是没给你衣穿?听我一句劝,你回去好生过日子不行吗?你都嫁人了。俗话说的好,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结了婚就是要过一辈子。没听说过谁家媳妇说走就走的。你走了,这一大家子怎么办?” 李萍气的哆哆嗦嗦:“我是我妈生的,我爹养的,我怎么回不的我家去了?要不是她把我高考报名表偷偷撕了,也不至于闹到现在这样,你就是拦着我回城,我也不会依着你,我要回家去,我爹娘还等着我回家。” “那你回去,死回去!我看你就这两条腿,走断,你回得去吗!” 李萍的婆婆拦下扶着她的人,指着李萍骂:“嫁了人还不安分,要不是栓子死心塌地要娶你,你以为你能进我家门?我打死你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说完,抄起扫把就要打李萍。 闹哄哄的吵了一阵子,公社大队里的干部和妇女主任都跑来劝架。又是劝李萍好好过日子的,又是劝着李萍婆婆消气。每一个是劝李萍回家的。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以前有谁知道知青还能回城,连那些知青自己都以为要在这里过一辈子,这才结婚。现在有了回城的希望,谁不想回去。 可是给那些结了婚的知青,甚至李萍这样的家庭带来了毁灭性的打击,要么离婚独自回城,要么带一个孩子的名额回城。可这势必会带来无数争端,孩子跟着爹还是跟着妈?好不容易娶了媳妇,眼睁睁看着老婆带着孩子走么?那些生了孩子的女知青,会忍受和子女分离的痛苦吗? 四妮儿看到这一幕,不禁皱起了眉头,今天是大妮去学校的日子。她拉了拉大姐的衣袖说:“咱们别管了。赶紧赶路去镇上搭车。” 火车要坐二十多个小时。四妮儿要送她到火车站才行。她把干粮都装进大妮贴身的口袋,又看三妮儿的行礼还差些什么。他们并不是单独走,而约了个今天一同坐车去京都的学生。同一个村子出来能在路上相互照应,只是那个知青是单独一个人。她老家就在京都。这次能回城早就是等的不耐烦了。一路坐在牛车上就停不下话。一会儿摸摸兜里的车票,一会儿又说:“钟兰,到京都咱们就当做是老乡了,咱们虽然不再同一个学校,可是离得也近。我是x地质大学的。到了学校也不要断了联系好不好。” 明明是前段时间还不熟的人,这两天迅速打好了关系。因为同行的亲切,那个女知青对大妮热络的很,好几次都说要带她去他们家做客。大妮都应了。一会儿二妮腻着她身旁撒娇说:“姐,等你在那边安顿好了,就写信回来给我们报平安,一家子都惦记着你,晓得啵。” 大妮心里也忐忑,不过她早就接到了姚鸿文寄来的信,心里多少都沁在蜜糖里一样美滋滋。盼着能和对方见面,对姐妹离别的伤感淡忘了不少。她的性格是柔顺的。所以点点头同意,趁势让二妮提了不少要求。知道车快出发的时候,她才眼泪一下飙出来。回头和四妮儿一起大喊:“姐啊,你路上小心,一路顺风。” 回头使劲跺跺脚说:“明天我也考京都去!” 四妮儿笑着摇了摇头,冷不防又被二姐捏了一把脸:“又装大人,你这小老头子。” 第二百章 四妮儿剩下的时间都在准备升学考试,她跳了一年级,得开始准备小考了。这本来对她来说没有多少难度,可是据说今年小考特别难。她只能放学回来就开始乖乖写作业。抄习题做。伟华比他第一年级,每天还有空去田里捡稻谷玩。有时候天黑才回来。 送走大妮的唯一感受就是,家里又开始拮据起来。这不用钟老爹说。四妮儿知道家里光请客就花了好大一笔钱,虽然来的人都带了回礼,但还是入不敷出。钟母原本不太想请客,但是钟老爹执意摆酒,也只好依着他。周末夫妻两个回来,四妮儿就听到钟母抱怨的说:“非要花这笔冤枉钱充面子,现在倒好了,好不容易攒点钱都花出去。今年万一分房,咱们哪里拿得出钱。” 要说大屋刘现在这样住平房宽敞,比城里的筒子楼舒服多了。不过共产主义嚒,就是楼上楼下,电灯电话。人人都说好。 钟敬贤最近嗓子有点咳嗽。喝了一杯胖大海以后有气无力的说:“分不分得到还是一回事,先等着吧。爸心里就装着这件事情,咱们依着他就行了。再说了,妮儿考上大学你心里未必不高兴?”说完,还去假装看钟母,惹得她笑出声来。 人到了这个年纪子女都已经长大,相互比较的无非是工作,子女。大妮这回考上大学给她挣面子,钟母面上不说,心里却是喜气洋洋。她既心疼钱,又觉得这请客无可厚非。心里矛盾极了。转头就逼着钟敬贤把工资交上来,以免没等两天就从麻将桌上输了出去,那才心疼。 四妮儿去知青所要那本《物理化丛书》。她过去的时候知青所已经没有多少人烟。剩下的知青也在准备走。他们来的时候坐的是一辆绿皮大卡车,回去的时候则是悄悄的,背着小包袱。好像生怕被人看到了似的。 四妮儿看到院子门口的草都冒出头来。里面年轻的男青年喊了声:“书我给你了,接着。”说完,就从铁窗子里伸出一双胳膊。四妮儿连忙接了,那人说:“幸亏你今天来找我,明儿我手续办完了,十一路车走人啦”。这声音欢快极了。四妮儿问道:“您什么时候走呢?我和老师说一声。” 男青年就是上次在书店门口排队时候遇到的。他也就认识村小的老师们。“这么不打声招呼走的确不好。不过事情确实挺急的。我今天下午去公社拿我的回城申请表。你如果回学校,就跟你们老师说一声吧。以后常联系。”说完,他匆匆忙忙的扯下一张纸条递给四妮儿:“喏,这是我地址。对了你也是村小的吧,我记得你有个姐姐,考到京师大了。你也要好好跟你姐学习,努力加油。” “晓得,祝您一路顺风。” 她一边说,一边回头招了招手。 路边尘土飞扬,不多时,就飞驰过一趟铁皮大巴车。这是往返城镇的车,一天只有两趟。挨着窗户坐着沉默不语的两个女青年。他们抱着巨大的军挎。脸色苍白。轻瞥过一眼,四妮儿就垂下头来。她手里抱着一摞书也不觉得沉。高考结束以后,学校的气氛比以前认真多了,连老师教书也更加上心些了。读书的学子有了出路,老师们比学生更操心。以前《工基》都早早的扔了。换成数理化的书来学。人手一本。 她打定主意要上永镇中学,老师跟她的进度要快些。讲习题也会抽几道深入给她讲。四妮儿唯一获得特权就是在下午和早上两节自习她能选择自己学习内容。她这四五个月都没有放松,一直在啃习题。四妮儿跳级赶上了最后一届“五二二”。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往后伟华这一届就得正儿八经的读到六年级,中学六年。 学校里有三个知青老师走了,现在人手紧,这两天又来了新老师,听说是省示范中专的学生过来实习。新老师人美歌甜。刚来就跟校长提意见,说村小课程安排的都是数理化,对学生全面成长不利,要求开设音乐和体育课。于是村小这帮小毛孩就像放鸭子似的,每周去浪两个自习,不过老师要求他们不能出校门。他们就找了几个桌子拼起来打乒乓球。音乐课就是大家一起吹口风琴。 在这个没有乐谱和音乐书的简陋条件下,两个老师去镇上找了本旧书抄下来乐谱,教他们画五线谱打节拍。四妮儿捏着琴键磕磕绊绊的吹了半曲《虫儿飞》。她一开始还觉得有点不习惯,不过跟着一群小姑娘拍手打节拍,时间长了还真有点艺术细胞被唤醒的感觉。 一首《虫儿飞》刚学完,五年级的学生就迎来了毕业考试。 徐誉的信就在这时候寄过来的,他的字迹还是一如既往,说了大妮在学校的情况和清大的学校环境。又问四妮儿考试准备的如何。还没入秋的时候天气正热。蝉鸣响亮。四妮儿就在回信上写道:“.....学校组织我们吹口风琴,我学会了一首《虫儿飞》。还吹的不是很好,可能因为我中气不是很足,老师说我还需要继续练习.....”。 她知道徐誉也要准备期末考,跟自己的小考比起来,那是小巫见大巫。她拿到信的时候想了很长的时间如何回信,最后写出来的就像小学生日记一样。而且和他那篇字迹优美的信件比起来,她的字最多是一笔一划整整齐齐。四妮儿拿出两封信一比较,瞬间被打击的很彻底。干脆什么也不想的把信封糊上了。 徐誉拿到这封信的时候,京都那几天难得天气不错。没有重重雾霾和风沙。露出了湛蓝的天空看得人心里都开阔不少。他一个人独自坐在图书馆里看书。清大的学习氛围让这里注定是人满为患,从早上六点起来占位子都有人在排队。他合上一本厚厚的词典,纸页在手指尖卷起来,沙沙的声音从书缝隙里钻出来。 他捏着信认真的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蓝色的水笔在末尾画了只口风琴。跟画儿相比,信上的字较真的有些好笑,他脑海里忍不住想到了个毛茸茸的脑袋趴在桌上一笔一划写字的模样。 第两百零一章 “四妮儿今年马上要高考了是吧,哎呀,让小姑瞅瞅,怎么一转眼都这么大姑娘了,我还记得你大姐跟你这么大,那会儿还没上高中哩,瘦瘦高高的。不过女孩子长太高了,比男孩子还高就有点不好了。四妮儿这样就蛮好。哎,宏达,来跟你姐去后院玩儿去。一会儿你姥姥烧猪大肠,炖粉条给你吃。” 汪宏达今年五岁多了,圆溜溜的光脑壳,夏天时候张了痱子,索性一头都剃光了,他挂在竹椅上晃荡,一双眼睛“滋溜”的打转。时不时盯着院门口的厨房。擦了擦口水掐了四妮儿一下,提着下巴嚷嚷:“我要捉蟋蟀,宜姐,我要捉蟋蟀。” 四妮儿说:“现在蟋蟀都老了,叫声也不好听,你要抓自己抓。” 小姑钟红花看了姐弟两个一眼说:“别在屋里吵,你姥爷在睡觉。出去玩。在外面别吃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不然一会儿就吃不下饭了。”说完,目光落在四妮儿身上,和蔼的叮嘱她:“你弟惯得厉害,就喜欢闹人,别让他吃冰的就行了。一会儿晌午回来留点肚子。”说完扭头就跟钟母说起话来。她这意思无外乎就是让四妮儿带弟弟出去买东西吃。 这点零花钱钟母当然不放在眼里,问题钟红花这话是对着四妮儿说的,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偏偏汪宏达听了,抓着四妮儿死死不松手,眼睛就挂在她身上:“带我去,我要去小卖部买汽水。我要喝汽水。” 四妮儿看了钟母一眼,见她依旧坐在椅子上没发话,就知道她肯定不愿意出这钱了。也不想想钟母平时一个子儿都不给,她一个没毕业的学生哪里来的钱?偏偏两个大人都装作不知道,搞得四妮儿心里一阵无语。她知道因为自己没去读省中专的事情让钟母有些恼火。这会儿只怕是故意的。 等四妮儿出门了,两个妯娌才说起家常,汪海这次没来,钟红花也没提,只是她眼睛底下挂着两个黑眼圈显示出她精神的疲惫。先是问了大妮和三妮儿,这才说道四妮儿头上,村里谁不知道钟家出了两个大学生,这不,马上要出第四个了。“四妮儿读书真没的说,我听村小老师以前就说咱们家这几个都灵醒的很。要是宏达又他姐一半厉害,我也就不用操心了。” 钟母听了,嘴角扯了扯,语气酸溜溜的说:”光读书灵醒有什么说头,这丫头一个比一个不听话,你不晓得我每天怎么操心他们。“说完就扯到四妮儿不肯去中专的事情去了。钟母心里那股气是怎么都消不下来:”省中专的曾老师特地给我家写信,说她过去,一毛钱都不用花。每个月还有粮票,学完三年技术,那是工厂抢着要。偏偏她自己看不上,你说说。这么小个人精呀,是怎么这么多小心思。“ 当着妯娌的面,钟母更是苦水无处倒:”本来我还不知道这事情,她把信藏起来了,喝,不是我翻她抽屉我都不知道有这回事!你说说看,这事情我难道不该生气。她哪里把我们当爹妈放在眼里了。“ 钟红花听了险些没愣住,她和娘家隔得也不近了。所以对四妮儿印象还只限于早些年的时候,瘦瘦小小的个头,性格有点孤僻,倒也不是不能相处,只是跟村里孩子们玩得不是很熟。这又算什么大事呢?女孩子家文静点最好了。可是她头一回从钟母这里听到这样的话,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又过了会儿,她回神,心里十分诧异的对钟母说:”你怎么不管管,三儿,不是我说你,以前大妮他们是有这个本事,再说家里负担两个大学生,也是负担得起,你让她这样,怎么供得起哦。以后伟华长大了怎么办嘛,他也要成家娶媳妇。“话说一半,剩下那句”还有欠我的一百多块钱。“咽了下去。钟红花前几年自诩嫁了个”根红苗正“的贫农,说话底气都十足。这么多年过去了。”贫农“是真的贫。眼看到了年关节骨眼。她还能不着急吗? 她半天开不了口,可是又不得不提:”三儿,你是知道我当时借你们两口子钱,是瞒着他的。现在不到节骨眼,我也不跟你提这事。说出来也不好意思。现在俺们村也搞那个什么包产到户。老汪跟我商量说把后河滩那块地给承包了。我们两个没什么文化,只能种种棉花种种地,不然靠着公社一亩三分地,真是难过了。“ 农村家庭联产承包制是改革开放的一个重要的开始。这几年也慢慢传播到了许多省份。现在连汪家沟都开始搞改革了,说明公社那一套不吃香了。汪海家是贫农,以前吃香,可是现在思想慢慢都开放起来,出身那一套已经不能证明什么了。钟红花脑瓜子灵得很,她听说了包产到户就明白这绝对是个好机会。老汪家还有好几个劳动力哩。现在城里什么都花钱。他们种什么都不怕卖不出去。 钟母听了,知道这次钟红花的来意,心里凉了半截。心说给厂里领导送人情,一年送下来也有几十百来块钱。除了清明,其他节日一概不落。这次才得了个准信。说新楼有三十套房子,给她们分了一套两居室。她前几天刚去看过。又兴冲冲把剩下一半钱给交了。还等着月底发工资呢。谁知道钟红花早不来,晚不来,现在竟然来要钱了! 她犹豫了片刻。犹犹豫豫的对钟红花说:“你这话说得我真是...唉,都怪我。当时说年底凭资历,我都以为评不上了,没想到后来又评上了标兵,这才有机会分房。不然你早点跟我说,也不至于现在周转不开。”这话明摆着就是指钟红花没提前打招呼,害的她钱已经交上去了。总结成两个字就是“没钱。”噎着钟红花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你一个城里吃铁饭碗的工人说没钱?说出去谁信呢?钟红花反正是不信的,往日里就看到钟敬贤一口抽的几块钱的好烟,你三儿张口就没钱,糊弄谁呀。钟红花越想心里越不平,她一个地里头刨食的都没喊穷,一个拿工资坐办公室的说自己穷。不是装模作样是什么? 这副样子摆明就是不乐意还钱了。 其实钟红花还真是冤枉了钟母,她和钟敬贤挣得虽然不少,架不住供养两个闺女读大学。学费生活费就去了小半,两个小的在上中学,加起来就有一半花销。再者就是钟老太和钟老爹两个年纪大了,干活也干不了多少公分,还得他们出钱补一些口粮。能省下来的也拿去贴补房款了。 第两百零二章 等小姑走了,四妮儿知道钟母正生气她自作主张的事情,她没提钱的事情,主动说道:“妈,这学期考完试暑假我去镇上找点事情做吧。”这学期是高三下学期。还有临近半个月的时间高考。她复习的差不多了,也有精力去想其他的事情了。 钟母停下手上的活儿,她还有一点衣服洗完就回宝塔镇了。因此正一手托着搓衣板使劲的搓工装裤。“你怎么突然说起这个?”她脸上还有些疑惑和怀疑。审视的目光落到四妮儿头上一秒,转过身继续搓衣服。“你总是主意多,还问我干嘛?” 这话明显就是有些不满。四妮儿又不是看不到,她走到钟母跟前蹲下来,边帮她洗衣服边说:“妈,我不是故意不跟你说这件事,我当时......当时就想着跟大姐一样念书出来,大学里我自己勤工俭学,花不了家里多少钱。而且大学生出来也好找工作一些。我不是非要瞒着你跟爸的。”她低下头,手指在水盆里不住的搅合。声音里带着股小心翼翼:“我....我知道家里要花钱买房子,我自己念书又是个负担,妈,我就想争气点。” 说完,她头低的更厉害了。 钟母听了这话,握着臭肥皂的手顿了顿。她看四妮儿这副样子,脸上表情虽然没有变化,可是心里多少顺心了些。她生气主要是这件事情自己没有做主,就让她给糊弄过去了。本来想给四妮儿一点教训,谁知道她主动把话说圆了。弄得她一肚子火都没地放。 于是不轻不重的教训道:“你能上哪找活儿干,你以为找工作这么容易吶,一没有技术,二没有工作经验,三你又没亲戚熟人你倒是找个给我看看。我让你上中专还不是为了你好,等你学一门技术出来以后就找个稳定工作。以后还愁什么?” 四妮儿听了这话,心里笑了笑,现在人思想就都这样。只看得起铁饭碗的工作。图个安稳平静,岁月静好。五金厂人员构成累赘,三个人干一人的活儿,你不做,我也不做。完全把人民公社那股坏习惯挪过来了。现在几年还没问题。等再过几年经济飞速发展。头一个被甩出体制外就是这些干“铁饭碗的。”那么多原本都是有知识有技术的人才,就被这样的体制生生磨得失去了最好的发展机会。 她不是一两回劝着钟母趁着年轻多学点东西了。无论是学什么,只要人在进步,就不用担心被人远远甩在后面,可是她眼看钟母在五金厂站稳了脚跟,夫妻两个也没了当初那股干劲,越来越悠闲。除了房子的事情还能摆弄点心眼,钟母在工作上也没有多少要求了。每天三点一线,拿得是死工资,吃的是大锅饭。准备一直混到退休了。 “我没有工作经验,肯定是找不到比较好的岗位,不过我也就干暑假两个月,自己挣点钱,妈,你放心,我肯定不要家里给我出钱供我读书。” 她死活磨着钟母,好话也说了一轮。总算让她脸上表情好看了些。“...你总算知道体谅体谅家里。我也不要求你挣个多少钱回来,等你出去外面吃了苦,吃了亏,就晓得我说的话了。” 钟红花来了一趟,钟母手头拿不出钱,思来想去还是准备问问胡庸成。他知道妹妹和妹夫准备买房的事情,事实上,为了这件事,钟母都等了好几年了。现在五金厂有三批老员工都分了单位房。在城里安定下来。她也非常期盼这回能实实在在拿到房子,也就不枉费自己花费的精力了。 胡庸成年中的时候去市里领导班子一起开了个会,忙了两天才回来。家里前阵子翻修过。屋子还飘着水泥灰的气味。不怎么好闻。他进屋就捂着嘴说:“应该多放放,去味。这么大的味道住着也不舒服。” 卫红说:“我找了最好的油漆刷了一遍,你先别闻味道,进来看看,这房间是不是敞亮许多。原来是有个地方漏水,现在补了一遍水泥,以后就不用担心了。”说完引着他进屋。家里客厅摆着水果糖果。今天胡念梅在上班没回来,四妮儿和伟华就在客厅里看电视。胡家搬来了电视以后。伟华就喜欢来舅舅家看卡通片。 胡庸城看到两外甥也高兴得很。他现在年纪长了几岁,有些发福了。可还是能跟两小的玩到一处,有种越活越年轻的意思了。看到伟华看电视入神,用胳膊肘捅了捅钟母说:“念梅上次说又看到伟华去游戏机厅了。你周末在家也该管管了。小孩子没有多少自制力。你老是惯着他,给惯得都不听你话了。游戏机是你给他买的吗?这次考试要是再考不好,就把游戏机没收了。” 钟母有些不好意思。她说:“我哪会给他买游戏机,是念梅买的。她给丁丁也买了。丁丁是卫建成和她二妹红兵的独生子。本来芦红兵还准备再生一个,可惜这几年计划生育管的厉害极了。这才勉强按捺住这种想法。 卫丁比四妮儿和伟华都小好几岁。三岁的时候发了一次烧。以后说话就总是结巴,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和别的小孩子比起来,卫丁看着就糊涂一些,脑瓜子也总不分明。卫红很疼丁丁,连带着胡念梅也对这个小表弟上心。 胡庸城一听说给卫丁买游戏机,就没说什么了。但是对于伟华,他寄予的希望更多些,也因此更加严格。”吃了饭,我就把他游戏机给没收了。丁丁也不能老是玩游戏机了。省的把眼睛也弄坏了。” “听到没有。大舅发话了,你赶紧把你那宝贝游戏机给我。“四妮儿捅了伟华一下。他连忙护住了宝贝的红白机。这还是现在霓虹进口货,全校也就两个学生有,这就让别的学生羡慕极了。四妮儿对这个年代的游戏机毫无兴趣。她对伟华说:”你这次再考不好,信不信就不止是收你游戏机了。“ 第两百零三章 一听说要没收游戏机,钟伟华就老实了。尤其是还当着胡庸城的面,活脱脱缩成了鹌鹑样。钟母还好糊弄些,而大舅则未必。在他面前钟伟华都不敢摆弄心眼,在家里要说他最怕的一个,大舅排第一,没人敢说第二。 一家人吃完了饭,卫红就在厨房里和四妮儿收拾碗筷。晚上胡念梅就下班回来。她现在经常住在宿舍,如果不加班才回家来住。以前母女两个还能在一起说说话。等她长大了,卫红就少了个人说话。心里总是有些落寞。四妮儿跟着大舅母话不多。她挑着天气打扮说,总能糊弄过去。每次过年放假回来,跟卫红说的最多的就是大妮儿了。她老实的很,一是一,二是二。这姊妹几个,卫红最喜欢她。 趁着洗碗的功夫,卫红说:“我听你妈说,马上你就高考了。这段时间就别忙活其他的了。趁着还有时间好好复习。也叫你妈做点好吃的补补。我看你这个胳膊腿的跟竹竿似的。该补!” 四妮儿摸了摸鼻子,生怕真要钟母听到了,又觉得卫红说话挤兑她:“对了,姨,你让念梅姐下次别给伟华买这么贵的东西了,这小子就是看什么喜欢什么。不能老惯着他。我知道念梅姐是疼伟华。要换了我,我可舍不得给他买。” 卫红一听,摆摆手笑道:”值不了多少钱,主要还是你念梅姐惦记着不能亏了这小子的。要我说,他这个年纪正好是喜欢新鲜的好玩的,你大舅太严格了。弄得跟训话下级似的。刚刚这家伙都不敢说话了。真是....“ 听到这话,四妮儿脸上一半都是无奈。稍微不注意他就跑游戏机厅去了,拦都拦不住。这个年代刚出现电子产品,对他们这些从小顶着泥巴撒尿玩的孩子来说无疑是充满了乐趣。 四妮儿知道这种话跟卫红说了也没用,她又不操心伟华以后如何。当然乐得扮红脸哄他玩。连胡念梅也不拦着他过来玩。钟母怕儿子玩物丧志。可是她对着儿子那是毫无原则的。最后只剩下四妮儿管着他,整天如同教导主任一样板着脸训人。不过再过几天,她就没有功夫管弟弟。因为马上就要备考了。 ----- 高中最后一场考试在六月八号。这个时候其他学校还没期末考试。于是显得整个高三年级都有种和其他年级不相同的紧张感。走廊的灯最晚熄灭,教室最后一个关门。连平时闲话聊天的场景都难得出现。 四妮儿还记得前几年高考的试卷题目,和现在比起来简直是简单得不像话。她都恨不得再早出生几年好赶得上这个福利。好发挥一下重生者的金手指。这几年的题目相比前世课改以后的题目都要难不少。主要是数学上面计算量很大。这就体现目前教育还处于一种“死读书”的阶段里。更别提给学生”减负“了。老师恨不得把他们都当成驴子骡子不停的增加重量。做卷子。做习题。管的外面天翻地覆,只要他们蒙头读书就行了。 虽说是经历过一次这样的考试,但是面临着简陋的教室和人们朴素的穿着。偶尔四妮儿也会反应不过来,总觉得这一幕就像是看电视和电影里的画面。她前世的记忆很多已经淡忘了。但是唯独对于这个时代的记忆是错开的。她好像夹在两张纸的中间,伸出脑袋就能透过一面看向另一页。以至于她总是弄混淆自己身处的位置。 坐在考场的时候,外面的太阳已经刺眼到透着树叶撒在课桌上。金色的小斑点,细细碎碎的像是被筛过一样。她捏着笔,在油漆刷成的黑板上看到规规整整的板书:“保持考场纪律。”坐在前面监考的只有一个老师。带着圆框眼镜,相貌就像是从知识分子的词语描述里扣下来的。她抹了一把头上的汗。专心盯着卷子。考场教室里除了偶尔翻动纸张的声音,几乎是落针可闻。紧张才是目前最普遍的状态。有的是满头大汗,因为没有吃早饭而发出肠胃蠕动的声音。那考生肚子“咕噜咕噜”。脸上耳根都红了。 题目不多,计算量特别大。尤其是大题部分。四妮儿走马观花的看了一遍。旁边一只铅笔“咔嚓”的断掉了,在整个安静的氛围下显得格外清晰,众人思绪一乱。回过神来。桌椅拖动的声音和考生巨大的呼吸声把情绪都搅动起来。 她闭上眼睛,听到耳边传来监考老师轻声的提示。左手覆盖在右手腕表的位置。那是一块男士的手表。牛皮的表链已经有些旧了,边缘的位置有些粗糙。她继续往下写。周围的空气越来越热。这也就意味着考试的时间正在飞快的流逝。 “不对吧,是不是算错了。”第二道大题是概率题,得到的数字不太如人意。四妮儿还想重新算一遍。不过当她把试卷翻到背后。看到后面还有四道大题的时候,只能压下这个不成熟的想法。直接去做下一题了。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她有时候觉得时间飞快,有时候又觉得仿佛秒针都停止了。铃声响起一遍,交卷子。然后下一场继续。在这个不断重复的过程里。她出了不少的汗。两只手臂上的衬衫都汗湿了。 教室里没有电风扇,考到一半就听到“呼啦啦”一片扇风的声音。这时候监考老师起身制止其他人。因为这样会影响到其他学生考试。 “叮铃铃.....” 听到这个声音,四妮儿几乎贴着脊背一阵战栗。她大脑顿时一片空白。往四周看,四周突然就变得慌乱起来,教室里翻书,写字的声音陡然变快。还有低声的咒骂,惊叫。她还有一道题没写完。四妮儿还不死心的想继续写。可不知道突然想到了什么。她转头翻了到卷子的前面,检查起姓名和考试号了。 准考证就在旁边,她一边对照。边发现自己的选择题最后两道题没填到卷子上。她又赶忙填好。检查了其他部分是否有遗漏。 这时候前排监考官已经宣布道:“都放下你们手上的纸和笔。时间到了。现在大家按照先后次序走出考场。” 四妮儿一头栽出去。迎面撞上了刺眼的光芒。她眯了咪眼睛。等到适应了光线才慢慢的睁开眼睛。树叶,热浪,砂砾。朝着她袭来。当她抬头朝门口望过去,穿过了一层层陌生的面孔,她就这么猝不及防的对视上一双眼睛。 第两百零四章 考场外面人开始渐渐散开,在下午开考以前。考生都不离开考场太远,以免下午考试赶不回来。附近摆摊有卖胡辣汤,还有馄饨摊子,比平时热闹不少。 四妮儿看到班上同学三三两两聚在树下讨论什么。她走上前去,对很久没有见面的徐誉递上了个惊喜的眼神,上下来回打量一圈。这个动作因为她自然的表情而显得有些俏皮。此时徐誉也静静的看着他,他这回的眼神多了些惊讶,好像是没想到她会有这么大的变化,从那个瘦瘦弱弱的身躯里脱胎换骨。脸上的轮廓也明显起来。最明显是眉眼之间长开了些,看起来整个人都显明朗不少。他叹息道:“我是不是来得不及时?如果晚一天来,估计你会高兴点。” 四妮儿笑了,自然而然的走到他身旁说“不对,你早来晚来都一样,先说好了,这次我要能考到京都去,那一顿好吃好喝绝对不能少了。你说是不是?” 她看到徐誉风尘仆仆,还不知道他坐了飞机中途转了火车,稍微思考一会儿,才问“你怎么不说一声突然就回国了?今年你们实验室项目还没有完成吧。”最快也不是现在这个时间,徐誉在米国留学,过年也难得回国,所以经过短暂的惊喜,她就开始提出疑问。 徐誉听到她这么问,并不觉得奇怪。他从背后背包里不知怎么的摸出一张简报,上面是英文的版面,而封面的照片赫然是一张华裔留学生的面孔。标题加粗的黑体字上写道:“普林大学教授遭遇谋杀。” 徐誉无奈的说:“就是这样,你现在知道了吧。” 四妮儿对自己英语水平有着充分的认知,她略微扫了一眼。只能磕磕绊绊的看懂大概:“这是你们学校的研究生吗?什么专业的。” “…物理,你还记得前年科大少年班吗?就是那批留学生,比我高一年,快毕业的时候跟导师意见不合,然后就发生了这件事。”他把剪报卷起来塞进包里,推着四妮儿出去,不由分说的催促她:“我下车过来看你一下,等会下午你还要考试,要说考完再说,你吃什么?” “馄饨,加辣。” “你知道吗,我已经有差不多一年半都没吃过这种正宗小混沌了。” “唐人街呢?总有中餐馆吧。” “我试过了,跟咱们国内差了些。” “这要让刘爷爷知道,肯定得心疼你了。” 现在天气热,四妮儿毫不介意把衬衣袖子挽起来,她在高中最后一月才稍长了一点肉,勉强撑起衣服,额头新长起来圈短短的绒毛,被风吹得轻轻的飘起来。徐誉端着馄饨递给她,忽然就顿了一下。他发现四妮儿的个头已经不是几年前的样子了,从体态上有些少女的轻盈感。他低下头看她吃得出了汗,脸颊上也泛起红,他直觉觉得这样盯着四妮儿也许不太好,于是偏过头去。 高三的班上同学都挨个坐着树荫底下,准备趁着短暂的时间休息一会,有同学看到四妮儿,就喊了她的名字,四妮儿朝对面的人挥了挥手,就看到徐誉重新背起包裹,他真就过来看四妮儿一眼,然后准备走了。 “好好考试,等你考完咱们去玩。” 第两百零五章 但凡是要重新分地,里面的弯弯绕绕就不少。地有好坏之分,人也有公私心。虽然现在村里有革委会,不像以前那样一言不合就去地主家里打砸抢。但也不能说多公平就是了,本来土地就少了,多生一个就多个分地的。村里人如何不想多生个小子,计划生育委员会难道是吃素的?生了个女儿的家里都恨不得想尽办法隐瞒下来。 吴大妞嫁到山里头没多长时间就生了个女儿。现在只好把女儿送回大屋刘给她妈带。自己则是挺着个大肚子偷跑到她表姑家呆一阵子。准备风头过了再回婆家。 四妮儿考完试就放松下来了。徐誉在这里呆的时间不长,趁这段时间,他找了不少学校招生的情况给四妮儿看。毕竟再国外呆了两年,又在京都那边上学,所以他对现在正在招生高校的情况略有了解。这简直就是瞌睡来了送枕头。四妮儿对填志愿还一头雾水。她原本打算机械之类的专业,但徐誉告诉她: “填第一志愿很重要,服从调剂是必须写的,有些学校突出的专业都不一样。同时招生要求也不一样。有些专业报考人多,竞争也要激烈些。” 四妮儿说:“...那我,我现在也不是很确定能不能考上,我估过分,但是语文合政治这两门答案不好说....” 徐誉拿着资料沉吟片刻,他找的资料对于一般人来说已经是非常详实了,但是现在四妮儿拿不准注意,他也不能很肯定告诉她最好填什么学校。他说:“要不这样,咱们去学校一趟,去找教导主任那边问问这几年你们学校的招生情况,结合上届实际录取的情况来填。”刚好他还有个朋友在教育局。这话徐誉没开口同四妮儿讲。因为他不确定现在突然过去能不能联系得上人,毕竟现在有没后世那么方便的通讯设施。 两人商量以后,四妮儿就去学校找老师了。学校已经开始放暑假了,这时候高三的老师都开始回家了。能联系上的就只有班主任王老师,他听说了四妮儿的来意以后很说:“往届学生档案虽然说不能给你看,但是录取情况不是保密的,去年一共就录取了六个。我都记着呢。一会儿我拿给你。还有咱们市里其他学校,你去找找以前的报纸说不定就有。” 四妮儿听了,连忙跟王老师道谢,对方摆摆手,感慨万千的说:“能咱们班里头能过预考也就你们十几个同学,其他的都不用说了。回家放牛的放牛,种地的种地,也都不太容易。你肯过来找老师,老师心里非常欣慰。这对你们来说是非常宝贵的机会,老师也不希望你们走弯路。填志愿要多看多问。这时候上点心,就多一份录取的机会。” 四妮儿来学校以后就没有见到班上的同学了。尤其是通过预考的那几个,几乎在考完试就失去了联系。现在没有电视网络,信息获得渠道少,她也不知道其他人是怎么填的志愿。 从学校拿到的往届录取情况来看。四妮儿下定决心把市里的w大作为第二志愿。第一志愿是京大。京大有几个专业都是她非常感兴趣的。而且作为华国的名校,京大历史悠久,学术氛围也十分浓厚。就是不知道录取的几率有多大了。 徐誉回乡的时候正好赶上四妮儿考试,可以想见,如果不是他找了这么多资料过来,她自己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填志愿。 她打算请徐誉吃顿饭,可真等到她忙完了。徐誉也要回京了。匆匆忙忙之间,四妮儿这才知道,现在普林大学还处于一个对华裔学生观感非常微妙的时间段,包括他在内的其他华裔留学生都受到了或多或少的排斥。欧美大学对于亚裔本来就有相当多的限制和要求,出了这样的事情,排斥是显而易见,更严重的,他们这些学生是否能继续完成学业,都是个问题了。 忙完志愿的事情,两人坐在学校旁边一家小餐馆里。四妮儿刚想出声,可见他脸上没有多少紧张和不安,反而转过头安慰她“志愿已经填了,后面就不是你该操心的。” “那你学校事情呢?” “我联系了大学这边的教授,他和我目前实验室的导师有联络,这件事情要等法院那边出结果。学校迁怒肯定会有。对以后招收亚裔的留学生也会影响,但不至于让我们毕不了业。”他调整了袖口,把衬衣袖子挽起来。露出小半截的手臂。 听到这一句,四妮儿许多话都梗在喉咙口,对视上他的目光,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时候,她心里突然就多了很多沮丧的情绪。好像她从来都都和他不在一个层次上。哪怕是坐在这里,他都仿佛身处于另一个空间。任何事情都让他生不出一点波澜来。 他能冷静的面对别人,也能不带情绪看待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换做是其他人早就焦头烂额的麻烦,在他眼里,也只是一个“待解决”的程序问题。 如果不是那一次她见过徐誉家里的情况,她或许没什么感觉。但是自从那次她见到他所谓的亲人。对他身上的发生的变化,四妮儿总有种不该是这样的情绪。她或许太敏感了。 每个人身上都会有成长的变化,她不愿意见到徐誉这样的变化。几年的时间能彻底改变一个人的气质吗?还是说他至始至终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四妮儿想不通,她也不打算刨根究底。她小口小口的吃饭,眉毛间不自觉的拧到了一起。直到一双手拨开她额头前面的头发,温热的指纹轻轻的掠过眼睛。那种感觉像触电。她瞪大了眼睛。 “头发,吃到碗里去了。” 他出声提醒。指了指自己嘴角。 在他还没发现哪里不对劲的时候,她飞速低下头吃了口肉,结果因为咽得太快,她猛地咳嗽起来。这下连耳根都有点红了。四妮儿找了方手帕捂住嘴,心里想自己这形象已经丢完了,幸亏是熟人。不然她得多不好意思呀。 第两百零六章 刘大夫家的地被划出去了。四妮儿接到录取通知书的这天,村支书还特地跑到钟家,拿了一支“英雄”牌的钢笔和一个16k的笔记本送给四妮儿作为贺礼。 实际上,这支钢笔拿到手,也就意味着四妮儿的户口不属于农村了。大屋刘的地以后也不会分给她。家里能耕作的地变少了。但钟家依旧是喜气洋洋。因为四妮儿今年是村里唯一一个考上大学的学生。村里要请放映队过来放电影,无论是考上什么学校,村里只知道是鲤鱼跃农门,以后就是城里人,吃商品粮。那种荣誉几乎是比得上一场丰收带来的喜悦。 刘得力过来通知钟家去看电影的时候,来回打量了四妮儿,连对着钟老爹,都多了几份尊重。他说:“真是不知道是啥风水,这小姑娘一个比一个聪明,说你们家二妮聪明。结果大妮四妮都考上大学了。真是厉害。你们家都是文化人,比俺们强多了。” 钟老爹难掩心中得意,他摆摆手,迟钝的扶着墙们说:“嗨,读不读得了书,还是看自己,我们都老家伙,晓得个屁哦。还是娃儿自己争气。” 刘得力一听这话,心里梗了一下。眼神颇为幽怨的看了四妮儿,又看了眼走路生风的钟老爹,心里骂道:“谁家跟你们家似的,祖坟冒青烟了。了不起了还。”村里娃娃上学还一边放牛,家里最多让他们少干点农活。这种放羊似的养法,考上初中都不容易,更别提高中大学了。有些人看在眼里,心里羡慕的不得了。 谁家像他们家,丫头片子都送去读书,这得花多少钱? 就是独生子送到村小读书,父母也贪一点零碎的钱,叫小孩去刮苎麻,干农活,编凉席。靠着这个补贴家用,这样一来,农村孩子几乎就没有写作业的功夫了。再说,现在一边羡慕城里户口一边惦记村里分土地的人还少了么? 四妮儿考上大学以后,村里的闲言碎语无非就是说钟老爹老糊涂了。丫头片子送去读书有什么用,到头来还不是赔到别人家? 这里的人唯独吴苗苗是羡慕的。她现在在村里已经是有名的掌勺,大大小小的宴席都要请她,一年下来,也有一笔不小的收入。可是她常年端着勺子烧菜,腰背已经有点毛病了。这在十几岁二十岁的年轻人里可是非常的少见的。这次钟家又要请客,吴苗苗看到四妮儿,她忍不住就对她说: “你爷爷好,你奶奶也好。四妮儿,你命比我好。”又是读书又是送到城里去,村里像她一样的丫头哪有这个命。 说完,她就一屁股坐到了四妮儿旁边的门槛旁边,长吁短叹。四妮儿看到她还从学徒出来几年,身体就像发酵的面包一样膨胀起来。在她经过的位置,总有一股挥之不去的浓烟味儿。四妮儿捏了捏她的胳膊说:“苗苗姐,我妈到现在都不乐意我去念书。”最多是读个中专,然后出来工作帮衬弟弟。 “读中专也好啊,你看我,我大字也认识一个。连记账我都不好记。”吴苗苗心里要说没怨气那是不可能的:“我小姑念了书,根子也要去念书。就我们几姊妹没这个命。”她看到四妮儿,心里总是忍不住拿自己跟她相比,可是比来比去,心里失落更多。有时候,她也恨自己摊上这个受气的爹妈,又恨刘红霞摆弄她们姐妹。 可是恨来恨去,最后看到四妮儿的脸,她心里油然而生的嫉妒。这种妒意让她很不好受,两人一同长大,她和大妮玩的最好。可是人就怕比较。有了比较心里就会有不平。她在饱受苦难的时候看到了年龄相仿的钟家姐妹。于是知道了女孩子是可以去读书学文化的。她又看到了像人间富贵花一样的胡念梅,于是知道女孩子也可以这么娇生惯养,吃着肉嫌油腻,吃着白米饭嫌没味。 四妮儿知道她不太高兴,因为分地的事情,吴苗苗小姑嫁到别处去,她的那块地现在被分出去了。刘红霞知道这件事情,天天都站在门口骂人。她劝过吴苗苗不用理会刘红霞,可是也没用。好像这么多年被指使习惯了,吴苗苗站在刘红霞面前,仿佛就跟矮了一截,她心里总是怪她妈,可是现在她跟她妈有什么区别呢? 吴苗苗嘴上说瞧不起刘红霞,不理会她,可是每每刘红霞说什么,占什么便宜。她又习惯性顺从了。这好像是从小到大形成的条件反射。她恨得牙痒痒也没用。 四妮儿好心说:“你都是大人了,还管她干嘛?她不是总说姑娘是外人,是要嫁出去的。那既然这样,你干嘛还把钱给她管?” 吴苗苗烦躁不已,她蹬了一脚地上的沙石,满脸不甘的诉苦:“我能怎么办?她张口闭口就是长辈,再不然把爷爷奶奶搬出来压我,我能跟她对着干,村里人得怎么说我!你信不信,今天我不给她面子,明天她就能到别人面前编排我,说我不孝敬上人。你是不知道那帮人会怎么在背后说。我不跟你说了。说出来烦。” 四妮儿头都大了,她转过身,两条腿盘起来,认认真真的对她说道:“不是这样,苗苗姐。你想,你还不知道你婶子是什么人吗?难得你事事顺她意,她就不会在背后编排你吗?你妈一辈子跟她顺着来,她背后没说你妈的闲话?” “...再说了,她说闲话你能少块肉吗?村里大伙又不是不知道她的脾气,你与其计较这些有的没的,倒真该想想,要这么依着她,你得损失多少。这是实打实的钱。她当长辈理直气壮,哪个长辈还花小辈的钱?!” 四妮越说越不能理解吴苗苗的逻辑。她义愤填膺的说完,没等到吴苗苗的回应,她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脸上多了不少愁绪。“...你说的也没错。我就是,我不想叫别人说我跟长辈闹起来,这样不好。” “叫外人听了,丢脸还不是我这个姓吴的。要不是她做的太过分了,我才懒得跟她计较。” 第两百零七章 四妮儿都快给吴苗苗的阿q思维鼓掌了。她也不知道该同情还是怎么样。吴苗苗已经形成了一种顺势而为的弱者心态,偏偏她还要自我麻痹的给自己设想理由,站在制高点。站在胜利者的角度“大方”的不计较刘红霞的无理取闹。 可事实上,她才是输家,是受气的那个,是被管辖的那个。她没勇气和刘红霞正面肛,于是有了精神胜利法,四妮儿实打实的噎住了。她张了张嘴。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要是说话的是别人她早就懒得理了。偏偏是吴苗苗,她们一起长大,吴苗苗当她像妹妹一样。四妮儿难道还能眼睁睁的看她钻死胡同?可是吴家情况摆在这里,无论是她爹还是她妈都不是有主见的人,四妮儿好说歹说,心里又气又心疼。干脆扯住她说: “你小姑那块地肯定要被划出去的,到时候刘红霞心里肯定不舒服,她没准又来找你妈麻烦。你可要想清楚了,你姐被她嫁到哪里去了?!到现在回过几次娘家,你难道也想跟你姐一样嫁到不知道哪里山疙瘩去?” 吴苗苗咬了咬唇,不说话。 “苗苗姐,你跟他们都不一样,你有手艺,到哪里去都不怕。那刘红霞能把你怎么样?你把你自己挣得钱管住了,你在家才有底气,到时候还怕她?以后你爷爷奶奶老了,你能出钱就出点钱,没事买点好吃好喝的给老人家,谁不说你孝顺?” 这话让吴苗苗有些松动,她脸上闪过挣扎犹豫。半天过后,重重我握住了四妮儿的手说:“我知道...我知道你说的这些话都是为我好。四妮儿,你从小就有主见,我比不上你,可......” 四妮儿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她还想说什么。另一头传来了刘红霞高亢的嗓音:“死丫头还在墨迹啥,开火了不晓得啊。耳朵聋了还是哑了。谁家聘得起你这这个磨洋工的是要亏死啊。赶紧过来干活了。” 吴苗苗连忙站起来,她把毛巾往颈脖子一搭起来,匆匆忙忙说了句:“我去忙了,先不说了。”就离开了。 -- 乡里请客多半是要随礼,俗称“送人情”。宴席吃完,家里堂屋来来往往都是客人,来一个都少不了把四妮儿叫出去迎来送往。她感觉自己就像某些吉祥物的作用,负责摆着笑脸给这些亲戚看。那些媳妇妯娌的抱着孩子过来。对着四妮儿就说:“来来来,宝儿摸一下,粘粘喜气。” 说着,就带着孩子过来,一双黑乎乎的小手就往四妮儿脸上招呼。她躲来躲去,心想“我又不是财神爷观音菩萨,还能开光吗?” 话虽如此,村里出一个大学生还是相当稀有的,大妮和三妮儿在前做了个榜样,轮到四妮儿的时候,没有那么轰动的场面,但也让很多人羡慕。钟老爹喝得满面红光,谁有他得意。把三个孙女都送上了大学,光宗耀祖呀。光是喝酒还不得劲,一群男人都卷起汗衫光着膀子比划猜拳,呼呼喝喝吵得前院后院像放鞭炮似的。一轮轮比完夹着起哄的叫嚷声,四妮儿跑到后院水井旁边打了一桶水,叫还在忙活最后一道菜的吴苗苗过来洗个脸。 “姐,还有水吗?我要喝水。” 伟华睡眼惺忪的伸着懒腰出来,四妮儿随手指着地上的茶壶说:“凉白开,你赶快喝。” 他毫不在意的蹲下来,提着壶往嘴上对着。灌了好大一口,吧咂嘴:“这水加了糖吧,还有没有?”喝了水,稍清醒些,看到吴苗苗坐在水井旁边,顿时不大好意思,摸了摸后脑勺对她打招呼:“苗苗姐啊。” “你这觉睡得挺早的呀。”吴苗苗打趣。“再早点估计我今天就碰不上你人了。” 她坐在青石板上,两腿并拢,伟华眼尖,伸手去拨她的裙子。吴苗苗没反应过来,听到伟华说:“哎,姐,你这裙子叫水打湿了,往旁边坐点。” 四妮儿往水里又加了一把糖,给吴苗苗倒了大碗的水,三人坐在井边说话。吴苗苗累的多余的表情都做不出来,随口抱怨一句:“做宴席累死人,我婶子恨不得叫我一个人包了宴席,她真会打算。比旧社会地主婆都会使唤人些。” 骂完,一碗水咕噜咕噜喝完了。因为水汽导致脸颊通红,她额头上面汗沾着头发,她用毛巾擦了擦。听到伟华“哎哟”了声。他忽然就对四妮儿说道:“四姐,你还记不记得咱们学校门口好像有个招聘的,我刚才还没想到,一听苗苗姐说。我才想起来了。” 四妮儿仔细回忆了一下,她忽然眼前一亮,推了推吴苗苗的胳膊:“想起来了,我们高中部今年般回镇上了,学校新招一批食堂工人,招聘就贴在校门口呢。你不是会做宴席嚒,要不要去试试看。” 伟华插嘴:“就是,苗苗姐,咱们村做宴席累死累活。你手艺好,干嘛不去镇上找工作。” 吴苗苗愣了一下:“人家城里,哪里看得上我。” 四妮儿按着她脑袋嘟囔:“你好歹试试嘛,村里头又不是天天有宴席,就算挣得多,分摊下来还是不如固定工资。学校招的是给老师做饭的厨师,肯定是正规单位。这样说起来,跟正经的工厂招工人都不差了。你去试试,不吃亏。” 吴苗苗一听,心里有些意动,主要是姐弟两个都在鼓动她,加上四妮儿方才说的那番话,说无动于衷是不可能的。一时间又有了些勇气。她跟四妮儿点点头:“那我需要准备什么吗?说真的,四妮儿,你得帮帮忙,我去镇上...路我也不熟。” 四妮儿说:“你放心吧,学校那边我熟。这件事情你千万记得,别跟你婶子说。等你决定好,再来找我。学校这边还有两个月才开学。你还有时间想想。” 吴苗苗心里有了主意,仿佛有了主心骨似的,三人愉快的说了会儿话,等过了阵子,院里的声音渐渐熄了。他们这才停下来。四妮儿和吴苗苗去堂屋收拾剩菜碗筷。碗筷是借的,吴苗苗用篮子收好,挨家挨户的还。四妮儿则是把剩菜收拾一下,给姑奶奶家的晓春奶奶一点。 她踩着一地的瓜皮果皮,洗了手进屋。在侧卧的书桌前面坐下来。刚坐下来她就看到抽屉是开着的。四妮儿没想多少,她伸手就拉开抽屉。只见原本放着录取通知书的地方空空如也,只看到几个空白的信封和邮票。 四妮儿脸上空白了一秒。她歪着头去摸抽屉里面。可是除了一封封的信纸被掏出来,那封牛皮纸的文件袋消失的无影无踪。 第两百零八章 “东西不见了。” 意识到这点,四妮儿一开始并没有慌张。她把其他几个抽屉都拉开,飞快想东西有没有被她放到其他的地方。外面的声音吵吵嚷嚷,不停的打断她的思绪。她闭着眼睛坐在桌前,右手有意无意的敲在桌面上。“梆”“梆”的闷响从抽屉里传出来。她心里跳得越来越快。因为旁边桌上都找遍了,也没看到那封文件袋。 “档案,学籍.....”她自言自语。然后冲着对面喊道:“妈,我桌上东西你有没有看到过?” 隔着个窗户,钟母的声音过了好一阵才传来:“你这孩子,又把什么东西乱扔!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东西放好,不要乱丢乱放......” 四妮儿再客厅里来回穿梭。时不时经过一个喝醉的客人旁边。她来回兜转好几圈,碰到了准备离开的吴苗苗:“怎么了,你在找什么?” “没什么.。”四妮儿找了好几圈都没看到,心底已经有一丝烦躁了。她抓了一把头发。实在不晓得东西是怎么不见了。她有些记不清楚档案是放着哪里,但是脑子里似乎有点印象,她从学校回来以后,就把东西一股脑塞进抽屉了,平时家里没人翻过她的东西,所以抽屉没上锁。 伟华也看到四妮儿再屋子里翻来覆去,他问道:“姐,你找啥,我来给你帮忙。”说完,就上来准备帮四妮儿把客厅的桌子东西都搬起来。四妮儿回过神来,她突然问道:“今天有人进我屋子里吗?” 伟华茫然的摇了摇头:“不知道,我才刚起来没多久呢。”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连忙说:“屋外爷爷一直在,你去问爷爷看。” 前面客人还剩下办桌,都是村里头的媳妇之类的,现在正在帮忙收拾桌子。卫红和一个年纪差不多五十多岁的女人说话。胡念梅拉着丁丁坐在门口的凳子上翻糖玩。四妮儿对伟华说:“爷爷呢?” “睡觉了。妈说他喝多了,我刚看到他进屋里头了。” 四妮儿扭头就往厨房去了。正好这时候,门口的丁丁爬到了门槛旁边吃手指,被胡念梅一巴掌拍下去。她穿着合身的红裙子,正在对着手表看时间。“跟你说几遍了,手指头不能吃。”她打了一下手背,丁丁的手一下红了。他有些害怕的缩了缩。胡念梅有些不耐烦:“再嗦就不给你吃糖了” 厨房就只有钟母和老太太。四妮儿连忙说:“妈,奶。我通知书你们看到没有,放我屋里第二个抽屉里。我刚才翻抽屉发现东西没了。”她怕说的不够详细,还两只手来回比划大小:“这么大个档案袋,黄色。” 钟母指了指门说:“刚才喝酒的时候,叫你爷爷拿出去了。给你几个大伯看。等他醒了你问他要就是了。” 四妮儿长吁一口气,心口悬着的大石落下来了。 她惦记着通知书的事情,直接钻到了钟老爹睡觉的屋子里,准备当一回讨厌鬼。屋子里推开门就是股酒气熏人。她推了推正在打鼾的钟老爹:“爷爷,我通知书你拿哪里去了?还有我档案,都放在一起的。你拿哪里去了?” 钟老爹睡觉有起床气,被这么吵醒脸色漆黑。还没清醒就冲着她说:”出去.....出去,别吵我。“说完,还真就一头被子捂着头顶。四妮儿看他这样子,心里又急躁起来。她直接扯开被子。死活赖着钟老爹。一直把他整个人都从迷糊中闹醒。一边摸着眼镜一边问:”我哪里知道你东西去哪里了。“ 四妮儿忙说:”您刚才不是拿出去给外面人看了。您放哪里了。“ 钟老爹一听,清醒了。不过他头疼,捂着昏昏沉沉的脑袋叹了口气,就挣扎着下床说:”我去给你找,不是放到客厅就是搁你屋里头桌上。“ 说完,他摇摇晃晃的就起身准备给四妮儿找东西。别的东西估计钟老爹都懒得理,可这是亲孙女的录取通知书,醉酒的时候还没什么感觉,等脑子稍微清醒点,就跟着着急了。两人刚往外面走,听到一阵嘈杂的声音。像是什么人在吵架。钟老爹往门口一看。稀奇的说:”哎,吴家那个老二跟她婶子怎么吵起来了。“ 农村人吵架,声音要多大有多大,嗓门大的村头吵架隔着一条街都听得到。四妮儿踮起脚尖往前瞄,只看到稀稀拉拉的几个闲汉蹲在外面看热闹。 丁丁听到吵架的声音有点害怕。他本来是坐在院子里,听到响声就往屋里钻。这时候来做客的人都出去了,屋里没几个人,而芦红兵和她丈夫还有卫红去隔壁凑麻将桌了。临走的时候吩咐胡念梅看着他。胡念梅看他往地上钻,往桌子里拱。怕他把衣服弄脏,就拽着丁丁一条腿说:”出来,臭小子,你给我出来。这地脏得很,你别把衣服都搞脏了。” 丁丁不肯出来,被她拖着往外面拽,脸一拉长,张着嘴就要哭。他手里还抓着几张不知道哪里扒拉来的纸不肯松手。胡念梅在他背上拍着灰尘,心里烦的不行。“还有完没完,再哭我就走了。” 说完,她作势就要走,丁丁虽然有点脾气乖张,可是对这个表姐还是很依赖的。两个人年纪摆在这里,胡念梅从来不欺负他,最多说话不太好听。 她抱起丁丁,准备检查一下他的裤子。可目光挪到了丁丁手里的那一小叠纸。眼神一下顿住了。她目光在片刻之中飞快的变化。丁丁还举着手等她把自己抱起来。可是等了半天,没听到胡念梅说话。他连滚带爬的钻出来。就往院子里跑。 胡念梅脸上不知道在想什么。等他跑远了。她余光看到四妮儿扶着一边哭一边抹眼泪的吴苗苗正迈着门槛进来。她提起嗓门就对着门口喊:“丁丁,回来,你拿的的什么东西?” 她此时上前去已经晚了。因为四妮儿余光一下就看到丁丁手里拿着的东西。她额头青筋直跳。冲上去就要抢丁丁手里的东西。 第两百零九章 四妮儿看到丁丁手里那卷纸的时候,就有种不妙的想法。电光火石之间,她冲了上去。冲着人喊道:“你在干嘛?”她看到那叠纸以及卷成了一团,有些以及打湿黏在了一起。丁丁一只手扯纸,饶有兴致的准备把剩下完好的一部分也塞进水桶里。他脚下是一团湿淋淋的纸团,七零八落的散落再地上。 这时候丁丁也被吓了一跳。他抬起头就看到气势汹汹的四妮儿。瑟缩了一下,往后面直缩。后面传来胡念梅气急败坏的声音:“你这么大声音吼他干嘛?他不过就是个小孩子。“她冲过来,正看到四妮儿捡起地上的纸屑。 四妮儿抖了抖纸片:“你看清楚再说。“ 胡念梅对上她的目光,忍不住心虚起来,她目光从四妮儿脸色挪开,脸色不自然的说:“我又没注意他撕的是你的东西,再说,你自己的东西不放好难道怪别人?”说道后面,她又理直气壮起的指责四妮儿:“丁丁不懂事,他脑子不正常,你怪他有什么用?” 四妮儿噎住了。 她看了眼丁丁,转头对胡念梅说:“他脑子不清楚你难道也不清楚?我明明就看到你在屋里就一直盯着他…” 话没说完,就被胡念梅疾言厉色的打断。她冲着四妮儿大喊道:“我说了没看见了,你什么意思呀,说我故意的是不是?”她本来就心虚,被四妮儿当面这么说,整张脸都火辣辣的。 可她声音一抬高,就吓到了丁丁,他把手上东西一扔,抬腿就跑。 胡念梅见他二话不说就跑,又气又怒。还没教训他,他倒好,干了坏事撒腿就跑。于是骂道:“站住,还没说你呢!”她伸手就去拦丁丁。他余光看到胡念梅这么生气,当即就躲了一下,可是肢体的不协调影响到他的动作。四妮儿看到这一幕,也忙拦着他。 丁丁这时候也意识到自己干了错事。他更怕四妮儿,被两人夹击,他哇哇大哭起来。刚抬起脚就被水桶绊倒了,整个人都往前面扑过去。四妮儿没料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她眼睁睁的看着男孩平地朝前面摔去。于是喊了句:“小心!” 他摔倒的地方是朝着胡念梅的方向,她眼睁睁看着人重重的砸下来,像一只西瓜。脑袋沿着一圈水泥荡了两下,拍皮球似的。每一下都传来一声闷响。等他滚到旁边的时候,后脑勺冒血,沿着水井边留下来深红色的液体。 “啊!” 这声尖叫是从吴苗苗嘴里传来的。她刚进来就看到这样的景象,捂着嘴一屁股坐在地上。 。刚好这时候钟母和其他几个妇女走进来,看到这幅景象,众人愣了一声,紧接着就惊慌失措起来。四妮儿离得近,她扶起失去力气的丁丁。他眯着眼睛,眼角流出了两行眼泪。他看到血,吓得浑身发抖。可是他连站起来的力气也没有。反倒弄得四妮儿满手都是血。 “哇....妈,妈!” 他张了张嘴,又干嚎起来。 看到血的时候,她也有些腿脚发软,因为从人身体里流出来这么多的血是很吓人的。几乎是很快就晕染到她脚边。她退了一步,听到声充满怒气的质问:“你在干嘛?你们怎么搞的?你弟弟怎么弄成这样了?四妮儿!四妮儿!” 钟母眼前一黑,险些没栽下去。而这时候胡念梅冲过来,她看到四妮儿七手八脚的把衣服脱了往丁丁头上按着。尖叫一声,“都怪你!都是你害得。走开。”她伸手推四妮儿。两个女孩都坐在了地上。 这时候钟母冲过来,抱着衣服和人,狠狠的打了四妮儿后脑勺一下。打完就哆哆嗦嗦的就往外面冲。这时候又听到屋外传来的尖叫。有人在喊刘大夫的名字。可是他早就不在大屋刘了。又有人喊“去卫生所!去卫生所找人!” 四妮儿捂着头坐在地上,对着胡念梅吓得花容失色的脸。眼前一黑。扶着水井慢慢站起来。刚才钟母那一下打的她眼睛冒金星。这还不算什么,看到钟母那双目光中的神情,让四妮儿如同一头凉水从头顶泼下来。她想也不想就跟着人冲上去。 ”不是我,跟我没关系。”胡念梅还坐在原地嘀嘀咕咕。刚才她被吓住了,脑子里只剩下一阵阵的眩晕,什么也想不起来了,直到看到赶过来的人,一种强烈的危机感让她下意识的把自己从这场闹剧里摘出来。紧接着,手脚的冰凉传到感官上。她稍微清醒了些,却不愿意再回想刚才的情况。只有一个声音在脑海里响起:“刚才要不是她跟我吵,也不会吓到丁丁,我不是故意的,我也想拦住他。可是我没拦住。” 胡念梅比四妮儿大了几岁,但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遇到这种事情,她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能坐在地上呜呜的哭起来。后悔,担心,焦虑,后怕。重重情绪在脑海里交织。等想到芦红兵知道这件事的反应,她已经浑身发冷。脚底下就像生了根一样动不了,她不敢去跟芦红兵说。 “姨.....” 吴苗苗看她哭得厉害,就上前去扶胡念梅,她刚转过头,就看到从前门冲进来的芦红兵和卫红两人。卫红还有些冷静,但说话的时候,声音有一丝颤抖。她对胡念梅问道:“人呢,丁丁呢?” “她们...送去卫生所了。” “究竟怎么回事!”芦红兵咬牙切齿的走过来,其他人没有发现,她一双眼睛瞪着胡念梅,眼里的严厉和质问让胡念眉牙齿哆哆嗦嗦:“我....我,跟钟宜,我们两个吵架。然后她没注意,就把弟弟推....。” “咱们去找车,卫生所有什么用,还是得去市里找大夫。” “行了行了。”这时候卫红打断了她,她扯住了芦红兵的袖子,低声说道:“孩子情况要紧,阿卫,咱们赶紧去看看吧。” 芦红兵也是心里急得没边了,听到儿子出事到现在,脑子里乱哄哄的。她想也没想就说:“走!”说完转身就往外走。卫红扯起胡念梅,两人跟在芦红兵后面。他们找了辆三轮摩托,就开着往卫生所走。 两百一十章 碰到这样的倒霉事,钟母也是慌神了,正准备送人去镇上,就被四妮儿拦住了。她一路小跑的冲上前。对钟母说:“我刚才看过了伤口,伤口不是很深,但是擦破的创口很大,所以才流了不少血。妈,你别担心。丁丁肯定没事的。” 钟母一听这话,眼泪直流,剜了她一眼恨恨的说:“你非要急死你妈就好了!他们家就这一个独苗,要是丁丁有个三长两短,你就是拿你自己去抵债也没用!”她不敢跑快了,两只手抱着一个这么大的孩子,走了不到两百米就感觉吃力了。满头大汗,心里更是急得热油泼上去似的。对四妮儿语气更是疾言厉色,两人好不容易跑到了卫生所。那个卫生院看到大人孩子两手都是血,吓了一跳。 几年前申卫生员已经不在这里工作了。现在在这里接诊的都是正儿八经的医生,医疗环境比以前赤脚医生好多了。 四妮儿看到丁丁被送去缝针,又听到医生说的话,终于放下心来。她一把扯过钟母的衣角说道:“这件事真不是我弄的。”说完,她就原原本本的把之前发生的事情跟钟母说了一通。对钟母这样的人来说,她就算是真委屈,也不能当着她的面直接指责胡念梅。没夸张事实,也没弄虚作假。从口袋里摸出两片碎给她看。钟母心里已经信了一大半。 她看到四妮儿档案也被撕了,一肚子火都冷却下来。她来的时候只看到丁丁倒在地上,怎么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顿时就有些后悔。拿着那两张碎片怔怔的说:“….这可咋整?!” 都撕成这样,她心里不免担心四妮儿上学的问题了。她虽然不太想让四妮儿去读大学,觉得浪费钱,可是她能考上这么好的学校,钟母心里也十分骄傲。村里的女人谁不羡慕她有子女福分?又因为四妮儿这次成绩,市里特地表彰了永镇中学,还送了一台黑白电视。又说大学毕业能包分配工作。无论是分配去哪里,那也是有铁饭碗的人,钟母还等着以后几个姊妹毕业好帮衬伟华。日子就好了。 过了不到十分钟,卢红兵和卫红也来了。他们两个刚进门,四妮儿就听到“哐当“一声巨响。红着眼睛的卢红兵冲进来,抓着钟母就问道:”人呢,丁丁呢!我的儿啊,我的儿啊。“她还不知道具体的情况,只一路听着人说丁丁出事了,当时就急红了眼。看到四妮儿再旁边,伸手就要打她。”是你推得是不是?!小小年纪,怎么这么歹毒呀你!“ “你怎么这么歹毒呀” 四妮儿猝不及防,她没想到卢红兵冲着自己发难,愣了一下,就缩到了钟母后面,卫红和钟母两个拦着她,只听到卢红兵哭起来:“我要见我儿子,我的儿子呀,他要有个不好,你就是要我的命我跟你说。”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被两个人这么掣肘着,几乎要冲到前面:“丁丁呢!你们把他带到哪里去了!” 站门口的这个卫生员咳嗽一声,示意里面说:“那个娃娃现在在里面缝针。“说完,补充了句“请家属保持安静。” 卢红兵听到“缝针”两个字,还怎么冷静的下来,也不知道她想到了什么。脸色煞白。 过了半晌,她拧过头,指着四妮儿破口大骂:“他一个孩子你都下得去手推,你还有心肝吗?“说完对着钟母:“这事情你们准备怎么办?我告诉你,我家丁丁要是有什么不好的,这事没完!” 四妮儿深吸一口气,对着她说:“我根本没推他,你凭什么这么说我。” 钟母听到接二连三的指责,心里有些不舒服,平心而论,刚才误以为是四妮儿推了丁丁,还指责了她。对于一般人来说已经是非常委屈了。更何况从事发到现在四妮儿都在帮忙照顾丁丁,还跟她一起把人送到卫生所。而卢红兵这不分青红皂白就要跟一个孩子动手,太失态了。 她皱着眉头把卢红兵拦下来:“刚才四妮跟我解释清楚了,是丁丁自己摔的。你不要问都没问就骂她。” 听到这句话,卢红兵冷笑一声,看钟母的目光都变了,她觉得钟母这是在包庇四妮儿,替她说谎。这母女两个在她看来都是在空口白牙狡辩。嘴脸可恶。她转身就对刚进门的胡念梅说:“念梅,你当时也在,你来说。“ 胡念梅进来就看到这副对峙的情形,她嘴一张,对上四双眼睛。顿时就不好了。她哪知道出口成祸竟然应验在这个时候,想到众人发生争端的原因很可能就是她无心说的两句话。恨不得转身就走。不等她有反应的机会,卢红兵指着四妮儿说: “有些小孩做不好事情,都得怪做上人的没有教育好。” 钟母脸色一变,正要说话,就被四妮儿拦住了。她对上卢红兵的目光,淡淡的说:“妈,行了,我有行得正做的端,难道还怕别人说什么?等下丁丁缝完针问他不就行了。” 这时候卫红上前对两人劝解起来:“你别这么着急。刚才我问大夫了,说丁丁没事。….放心吧。”她轻轻的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卢红兵一听,脸上表情终于变化。她不敢相信的说:“真的?!”她一路赶过来都听人危言耸听的话,什么“血流了一地”。“人昏过去了。”之类的话。脑子紧绷到现在,几乎是风吹草动都让她揪心不已。生怕独子发生什么事。听到卫红的话,才稍稍放下心来。掏出手绢抹了把眼泪。 卫红松了口气,继续劝她说:“大家都是亲戚,你何必说这种话伤和气?我相信四妮儿不是故意的。不过四妮儿,你也要体谅一下你卫姨,她担心丁丁都快急死了。说的话你也不要放在心上,你是好孩子,我们都知道。” 卫红理所应当的觉得四妮儿在推脱,不过她并没有责怪四妮儿。她从钟家出来就听到了胡月梅说的那句话,并且没有怀疑。只是当她说完这句话,目光里对视上一双出奇冷静,蕴含着愤怒的瞳孔。 第两百一十一章 三妮儿毕业以后被分配到市里大工厂上班,她学的是会计,现在就在电子表厂当出纳。不过因为是刚参加工作,她拿的是实习合同,要过半年才能转正。同班的学生运气好的分到市政府上班,运气不好的只有去临近的小县城里。她刚把户口转到市里,就得知了家里发生了的事情。顿时连搬宿舍的事都放到了一边,匆匆忙忙的赶回家。 家里没有变化,她进门的时候就看到院子外面还有放完的满地鞭炮纸片,红艳艳的落在地上。本来准备周末办完事才回家庆祝四妮儿考上大学。现在周五下午就赶回来了。进门就看到钟母抱着一本户口册子跺脚。 “妈,我回来了。” 看到三女儿,钟母擦了擦眼睛,对她说:“你来得正好,你下午跟我一起去一趟学校,帮你妹找人帮忙….”说起学籍的事情,办理手续不容易,她还不知道能不能办,因此心里着急。看到三妮儿,就抓着她手说:“你不是有本地的同学嚒,你就去问问,看有没有熟人帮忙。”又说:“要是找得到人帮忙就找,实在不行我就去找你大舅,就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出差回来….”胡庸城去省里报告工作,估计还要半个多月。 自从听说这件事,三妮儿心里就有些抵触:“别找他们了,都闹成这样,她们好意思见咱家人嚒,姓卢的不分青红皂白骂四妮儿,我不知道的都生气。”她越说嗓门越大,可见得外读书几年,她性格一点也没收敛:“….欺负四妮儿是不是。她儿子自己不长眼睛平地摔个大跟头,二话不说就赖到四妮儿头上。咱们还没跟她算她儿子干的好事,我要是你,我直接把东西扔到她脸上。姓胡的丫头片子也不是好人,我看就是她在搬弄是非。“ “怎么说话的你!“钟母看她口无遮拦,非常的生气:“姓胡的姓卫的?!我平时就是这么教你的?再怎么说也轮不到你一个晚辈教训长辈,要别人知道你这没大没小的,还不指着你妈的鼻子说我没教好。” 三妮儿看她妈这样,不紧不慢的放下包袱说:“我要喝水,我回来一口水都没喝。” 她跑到屋里灌了一肚子凉白开,一点也不客气的说:“你偏心都没边了,舅舅生的就是宝,我们几个就是根草,你还护着她,当时就她在场,要不是她挑拨是非,姓卢的会无缘无故指着四妹骂吗?” 她突然重重的把被子磕在桌上,老木头桌子发出沉闷的响声。“砰咚“的砸在钟母心上。 “就只有妈你还觉得她们母女两个好人,眼巴巴要对她好,可她们有没有把咱们家放眼里过吗?上次胡念梅说想吃新鲜笋,你就打法我跟四妮儿去山里挖笋,三四月天,我手冻疮都没长好!送过去又怎么样?人家当回事了吗?说句谢谢就把你高兴了。我可不稀罕。“ “还有上上次,大姐给四妮儿做了一个包,你看到了,就拿去送给她了,你有问过大姐吗?你有问过四妮儿吗?“ ….. 钟母被这声质问给气到了,她怎么想得到三妮儿会说这种戳心窝子的话,嘴唇抖动,指着她半天说 不出句话来。 三妮儿看到她这副样子心里有一丝后悔,她话虽然没错,可是当着钟母的面说的这么重,她心里肯定不舒服。但话已经说出口了。反悔也没有用,她正转身准备溜的时候,忽然听到背后响起一个声音: “如果不是当初你大舅帮咱们家,你们几个怎么会有机会念书。” “你爸种地不行,你妈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挣不了几个公分,当初你爷爷还拦着你舅舅给咱们送东西,可如果不是你舅舅帮忙,你想想你现在过得是什么日子!”钟母说:“要怨你就怨我跟你爸,舅舅是你们的亲人,你要记清楚了。” 三妮儿听到这话,也沉默了。 她烦躁的提着包走到院子里,刚好碰到站在一旁的伟华,他呆愣的叫了声三姐。缩手缩脚的不敢说话。四妮儿在屋里收拾东西,她看到三妮儿,说:“姐,这事你别管了,我知道妈心里也不舒服。你再这么说,她更难受了。” 钟母心里并不是毫无芥蒂,只是他们处于这样的情况,很多事情都是无奈的。俗话说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舅舅对钟家几个孩子有恩,就凭这点,钟母就不能对胡念梅母女说什么难听的话。一个是她亲哥哥的独生女。一个又是嫂子。 ----- 三妮回过神来,问她说:“你准备走?” 她看到四妮儿床头摆着乱七八糟的衣服,就走过来给她整理,边说:“我下午给你去补办学籍,家里事情你不要操心,我周末回来帮爷奶干活儿。再说了,伟华这不还在家么?这臭小子懒得要死,让他干活也好,省得老往游戏机厅跑。” 伟华:“…” 四妮儿的确是心情不好,被冤枉是一回事,家里气氛也不太对劲,卢红兵从丁丁口里得知他是自己摔倒的时候,连句好话都没说,可见多不待见她们家了。好好一场喜事办成这样,谁能高兴? 两姊妹收拾完衣服,凑到一起说悄悄话。四妮儿说:“我去京都找大姐,我们说好这次要去天安门照相。”得知四妮儿考到京都来,最高兴莫过于大姐了。她刚毕业,因为在首都没有关系,毕业也分到了个不好不坏的岗位——在区里二中教语文。如果放到后世,这妥妥是稀罕的岗位。可现在教师稀缺,她才能这么顺利拿到编制。其他有关系的同学有的去了教育局,有的留校。毕业各奔东西。 “我就当去散散心,开阔一下眼界,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可见这还是有很大好处的。” 收拾行李的第三天,四妮儿正准备搭下午的火车去施城,然后再从当地坐车去京都。在她准备出门的时候,门口迎面碰上了提着两袋水果的卢红兵一家人。 第两百一十二章 卢红兵看到四妮儿,脸上不自然一闪而过,她一手牵着丁丁,手还往身后缩了缩,卫红也满脸僵笑,“四妮儿,这是要出去呢?”说完,四妮儿就看到身后站着眼睛红肿的胡念梅。 钟母听到动静就赶忙出来了,经过上次事情,她对四女儿还有些愧疚的意思,生怕一言不合又闹出什么事情,把她往后扯。她也有些怕卢红兵这不讲道理的女人。因此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只能尴尬站在原地。 卫红跟她还僵着,让她主动冒头过来,无疑就是赔礼道歉的意思。不过不怎么明显。卢红兵还提了水果,她先服软了。过来修补两家关系。见到这副情景还有什么疑问呢?见状也该给亲戚一点面子,找个台阶下。可四妮儿就是不说话。她本来就不是懂事知书达礼的女孩子,说是熊孩子还差不多,她不开口,气氛就安静下来,几个人尴尬站在门口,显得卫红等人格外一厢情愿。 没等她开口,胡念梅眼里闪过一丝不忿。 钟母看人站门口实在不像话,就拉开门喊人进去坐,边说“三妮儿,去倒杯茶给客人喝。”她做不出给人甩脸子的事情,只好默不吭声的当哑巴,上次卢红兵做的太过分了,连长辈的身份都不管的跟四妮儿动手,直到弄清楚事情经过才知道后悔,可人都打了,当着人爹妈的面。又在医院大闹了一顿。眼下她哪里自在了,简直浑身都不舒服,如果不是胡庸城发了好大一通火,逼得她不得不应下来,卢红兵这辈子就不想去大屋刘村。 胡念梅进去就是一副苦瓜脸,丝毫不理会姨姨妈妈的尴尬,她被教训了一通,芦红兵是长辈!她当然不必和小辈赔礼道歉,可是她是当姐姐的,道歉就很应当了。眼看谁也不愿意提这事,她也装作不知道。 四妮儿先开口说:“红姨好,卢姨好。” 她一开口,三妮儿和伟华也不情愿的开口喊人,卢红兵跟卫红对视一眼,也跟着说了些家常话,钟母下午要回城里上班,她有些心不在焉。 卫红问:“四妮儿这是出门去嚒?怎么提着行李。”她还以为这孩子脾气不小,受了委屈就要离家出走呢,看众人神情又不像。 四妮儿说:“哦,我去京都准备找我大姐,况且等我开学也才两个月功夫,准备在京都熟悉一下。” 卢红兵之前还没注意四妮儿考的学校,这回一听竟然也是名声响亮的学校,心里吃了一惊,又想到儿子把她学籍和通知书撕烂了,心里更是复杂。站在自己角度,儿子当然是无心之失,是钟家太小气了。可是若是她是四妮儿,恐怕也要活活气死,那可是名牌大学! 卫红可惜的说:“你以后也要在京都念书,以后回家时间可就少了。” 三妮儿在一旁笑嘻嘻的说:“这有什么,我大姐也是早早离开家了。她们都有本事。好在我们姐妹几个还有我这个不争气的,就陪在爸妈身边了。” 胡念梅心里一窒,她就是没考上中专,读完高中就让她爸找关系弄了一个铁路部文员,现在跟爸妈住在一起。这算什么,连三妮儿都开始挤兑她了? 胡念梅盯着茶杯,嫌恶的看了看上面茶渍说:“有多大能耐吃多大碗饭,别好高骛远就行了,因为飞得越高,摔得就越惨。” 四妮儿就问道:“念梅姐说什么?我没明白。”她突然笑起来,和三妮儿对视一眼,露出疑惑的神情“你是再说我吗?” 胡念梅突然就不说话了。 谈话不欢而散,四妮儿赶着要出门,这原本有些失礼,可对着胡念梅一家人,她实在是没耐心继续待下去了,跟屋子里大人们交代了一声,就提着行李出去了。 正当走到门口,身后突然传来了脚步声,她没有回头,因为听到来人的声音是胡念梅,她追了出来,突然起身抓着四妮儿胳膊说:“你跟曹昂说了什么?你是不是在背后挑拨离间才让他变成现在这样子?” 四妮儿说:“你还真忘了你在学校都说了些什么,念梅表姐?”她转过身,正对视上胡念梅的眼睛,刺目的阳光穿过她瞳孔,看到眼珠被投射成浅色的样子,有一瞬间,胡念梅心生退意。因为她发现四妮儿待她的态度并不像以前她想的那样亲近。她们并不是那么好的表姐妹。 这样也好,胡念梅根本没打算就这么让她轻松走人。 四妮儿不管她怎么想,停下来思考片刻才说“你在学校说了那么多关于我,关于我姐,关于是家的话,我怎么可能不知道。你说我能念书全靠你爸爸多年照顾施舍。”她顿了顿“…施舍,是这个词吧?” 胡念梅说:“难道不是?”她看四妮儿目光几乎算得上嘲讽了。 四妮儿继续说:“你当然这么觉得,因为你觉得我们家一切全靠你爸,至于我们几个,就该捧着你是不是?现在这样,你觉得我们不知所谓。” 她看了一眼胡念梅说:“你跟胡叔叔真的很不一样。”这声叹息让胡念梅神经都绷紧了。她觉得很愤怒,因为四妮儿竟然这样轻蔑,她凭什么? “你…” “讨的饭好吃吗?吃别人下剩饭感觉是不是特别好?”胡念梅轻蔑的说:“好一张清高的嘴脸,怎么不讲讲你妈在我爸面前那副讨好的样子?就因为你家这破样,平白无故找我爸借钱,害我妈辛辛苦苦攒的钱全叫你家掏空了。”她凑近四妮儿耳边说“你还要脸吗?” “喏,钱给你。” 看到她这样,四妮儿突然从口袋里抽出一捆大团结,她说:“好吧,以前的事情我也不翻旧账了,就当耳旁风吧,我只和你说一次,我们家的受胡叔叔照顾和帮忙很多,我们以后也会同样孝顺胡叔叔,不过那跟你没什么关系。你别想太美了。” 胡念梅轻轻骂了声:“白眼狼。”她刚想说鬼才要你的钱,但看到一叠大团结,眼珠子忍不住就落在手上,这少说也有五百了,远远超过了她刚才提的借钱数目。 她哪里来的这么多钱? 胡念梅愣在了原地。 四妮儿把钱塞进她手上,什么话也没说,然后转身离去。 第两百一十三章 四妮儿临走的时候去了石市的工厂一趟,工厂在城北的位置,因为现在市中心的地段没后市那么夸张,她就在离商业中心附近租了一个大排房当厂房。招了一批工人,现在工厂的规模和之前小打小闹相比要扩大了不少。从卖零售的童装变成附近市镇上的供货商。这就多亏了开放以来的政府对于厂商的扶持和优惠政策。春暖花开的局势一片大好,弄得不少小摊小贩冒头。四妮儿自认为没什么商业头脑,最多她比别人眼光看得远些,又抢先开了两家服装店。在石市站稳脚跟。如果她没有空间农场这个金手指,她估计到现在也没有开店的钱。 但随着生意扩大,小规模生产的农场的作用渐渐小了,现在渐渐也不再作为她便宜的原料来源。农场里面其他被锁住的功能需要大量的经验和金币,这是一个长期积累的过程。四妮儿不依赖农场了,她真正把这作为一个游戏来玩。或许在未来某天,她能够解锁新的地图。 白先勇的人脉体现出来了,他也干脆盯着众人看神经一样的目光辞职下海,做点皮具和货运生意。跟之前那个卖风油精的一起跑港城,跑上海。 孙鱼和苏茜都已经锻炼出来了,四妮儿准备去京都的事情并不瞒着他们,只说自己打算去京都发展。结果苏茜听了,犹犹豫豫的说:“巍哥,实话不瞒你,我在这里也呆了好几年,离家少说也有十年了,上次要不是你救了我,我指不定都魂归魂土归土了,您就是我的恩人。只是我家离得实在太远了,父母一直挂心我。这现在政策也越来越宽松了,我就想回家那边看看爹妈。”她说完就开始抹眼泪。四妮儿拦住了她柔声说: “早该回去了,别哭啊。弄得像是我这儿是土匪窝了,你要能回去我也替你高兴呢。” 她说完,就被苏茜一把抱住,她一半是想到了父母情绪激动。可是真抱住这个高大善良的男人,她的心里又忍不住一阵心酸和眷恋,是魏庄给了她重新活下去的机会,她怎么不感激他?更何况这些年他虽然很少出现,可是却一直照顾她和孙鱼。一个是孤儿寡母,一个是身份不明的单身女青年。放到哪里都会受人欺负,可是因为魏庄,她们都能过上平稳舒适的生活。在宜华上班,她也得到了以前从来没有过的成就感。 四妮儿自己根本没有对这个“伪装”身份有性别概念,因此她乐呵呵的接受了苏茜这个暖心的抱抱。尽管在孙鱼眼里并不是这么一回事。 她是个敏感的女人,当然能察觉到苏茜若有若无的朦胧好感,只是这两人一个是老板,一个是她的同事,还是个年龄小的小妹妹,挤在这中间的位置,她也只能装作不知道,况且在她看来,魏庄这个老板当得是不错,人确实迟钝的可怕,这么明显的暗恋都看不出来,真是活见鬼!魏庄明显从没提过有老婆,苏茜也是单身,两人除却年龄差距有点大,其余倒是般配极了。 要是四妮儿知道她脑洞这么大,估计一口水都能喷出来。 苏茜打算走,四妮儿把决定把宝塔镇的店交给蒋逢春经营,她相当于是升职成店长,原本手底下的售货员也涨了工资。孙鱼是老员工,同样在厂子里说得上话,她干脆就让孙鱼直接管理服装厂就行了。石市的店又从宝塔镇弄了一批老员工过来。要求仍然是服务态度好,业务能力熟练。石市的店开了这么久,早就打出了名气。不像以前那样艰苦了。 孙鱼听说四妮儿突然要走,来不及准备什么东西,就弄了些家里做的豆泽和咸菜叫她带去。又说:“你这决定也太突然了。不然还能准备好些东西。”两家隔得近,要不是孙鱼跟她提起她儿子曹昂在学校的事情,四妮儿估计到现在都不知道胡念梅到底在背后说了她些什么。曹昂和胡念梅是上了初中才到一个班上学,他算是四妮儿的学长。两人没见过几次面,曹昂都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弄得四妮儿以为自己还的罪过他。得知是胡念梅在背后搞事,已经是后面的事情了。 曹昂估计也是知道他误会了四妮儿很长时间,在有一阵的时候,他都没少作弄四妮儿。等她毕业的时候,这个经常抱着篮球剃着刺儿头的男孩子已经长成了一个大块头的青年,性格也沉稳起来。他看到四妮儿时候愣了一下,她当时正穿着件橘色的无袖连衣裙,抱着书离校。封面的那一本,是《北岛诗选》。他还好奇为什么不是王朔(最近青年中非常火的作家)。 他飞快的扔下球,跑到旁边一个撑伞的小摊子上买了刨冰地给她。四妮儿见到他还是有点无意识的怂。不过两人之间小小的“恩怨”就在冰雹中化为乌有,曹昂不提,四妮儿就装作不知道了。吃完冰雹以后,又成了一面之缘的陌生人。 永镇中学高中部搬回来已经很长时间了。在毕业典礼的时候,学校已经焕然一新。四妮儿也坐上了去京都的车(她准备去施城看以前的土司楼),和川省交界的地方有着令人赞叹的自然景观——大峡谷。 她头一回见到这样震撼的景象,从头顶看不到的地方奔流而下的瀑布,直直坠入脚底下的深渊。她几乎能看到巨大圆滑的石头藏在清澈的溪流之中,水声听着也激烈极了。她在大峡谷呆了两天,因为景区开发有限,最上面的山没法上去,可是她却见到了许多苗族的其他少数名族住的吊脚楼,原始的就像几百年前没有动过的样子。山民淳朴。等回来的时候,不得已又在行礼上加了两罐茶叶和一篮子水果。 茶叶是她拿饼干和糖果塞到主人家手里的,不然真让她白拿东西可就不好意思了。接待她的山民和她闲谈说:“去年大学封山,村里头橙子卖不出去。全都烂了。俺们就去马路旁边拦着人卖。不是这样根本就没得钱挣了。” 四妮儿说:“等以后这边建火车站,再修路就好了。”她还记得后世这边是有火车站的。 那家屋主也笑着说:“这样就好啦。” .... 又在施城呆了好几天,京都那边信件雪花一样疯寄回家。四妮儿不知道。她揣着钱不急不缓的往京城走。坐了两天的火车。时不时的拿出徐誉写来的信。他们有一段时间是几乎没有信件往来,因为那时候他还在国外念书,四妮儿也不知道怎么寄国际邮件。只好搁置下来,等徐誉回京,两人又开始恢复写信。 那次考试的时候见过他一面,四妮儿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多了,后来的信总是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她有时候看到那些寻常的问候语句也会多想,不知道是不是她语文不过关,才多了这么多解释不清的含义。想到很可能下车就见到真人了,她又恨不得当自己不知道好了。多不好意思,难不成她少女心萌动啦?四妮儿百思不得其解。 车子外面一掠而过的建筑物,她看到房屋渐渐密集起来。去洗手间用凉水拍了拍自己有点发烫的脸,这才终于平静下来。随着火车速度变缓,四周乘客的也骚动起来,因为火车马上就要进站。她看着窗外变得清晰的景象,没有什么时候比这一刻更让她心跳的厉害,还未建成后世那样的首都,到处都是一片生机勃勃,等待她的是美好的大学生活,是属于肆意挥洒八十年代的青春。在那个父母黑白照片的年代向她掀开了神秘的一角。 四妮儿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黑色灰色,蓝色绿色甚至夹杂着少量鲜艳颜色扑面而来,她看到两男两女朝着她挥手。穿着驼色长裙的是她的大姐,穿着墨绿色短衫的是二姐,搂着大妮儿的是姚鸿文,最旁边穿着白色衬衣的是徐誉,他看到四妮儿,朝她挥了挥手。 四妮儿拽紧了包,朝人群中走去。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