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不语》 第001节:谁的重生? 赤石城的秋天,比所有的地方都来的早,也都来的冷。才十月初,就已繁花落尽,黄叶随风。临早入晚时,更需得添件薄衫御寒。 夕阳西落,晚霞云卷。 鹿鸣披了件素锦薄袍坐在床上。她交握双手,临窗而站,透过半开的窗户,安静的面朝北方看着。那高高挑起的屋檐遮挡了她的视线,她只能看到小小的天空一角,外面更大的世界,她看不到。 此时的鹿鸣,整个人有些迷茫。她不记得之前的事情了,周围的一切对她来说,有着似是而非的陌生感。 满脸皱纹的老阿婆提了刚烧开的水从小厨房出来,在院中就见窗子打开了,粉衫素袍的小姐站在床前,木木的抬头看着天。老阿婆“啊呦”一声叫唤,快步的走进屋。 “小姐,您怎得支开窗子吹风了,药婆不是说了么,您的身子不好,是要避开冷风的!快快躺下来!”老阿婆将手里的铜水壶往地上一搁,过来先关拢可窗户,然后搀住鹿鸣,催促着让鹿鸣去躺着。 “小姐,老奴晓得您心里害怕,可您听老奴的话,咱为了自己的身体,什么事情都先忍忍。咱先好好的养着,等身子好了以后啊,再想事儿,这人啊,只要活着,就没有过不去的坎儿!活着,才是最重要的。再说了......” “阿婆,我不害怕!”就是莫名的想看着北面的天空。 鹿鸣咧开嘴角,看着老阿婆微微笑起来,同时手也一转,反握住了老阿婆的手,“阿婆莫担心,我就是待的有些闷了。啊呀,有些饿了呢,阿婆吩咐厨房弄点鸡汁肉糜粥给我吃吧!” 老阿婆没在继续念叨,应声好,先泡了杯热茶,再将屋里的炭盆拨旺一些,这才出去了。 老阿婆一出屋,鹿鸣脸上的笑容就一点点的收敛了起来,她看着暖红的碳火,叹息一声,一只手轻摁在了自己的心口上。 她的心里有些难受。 这种难受不是因为曹家退亲。对于曹家,她没有印象了! 也不是因为自己被拘在院子里不得自由。 心里的难受,好像是因为别的。 可是,是别的什么呢? 鹿鸣拼命的想,就是想不出来。她不由又站了起来,再一次的打开了窗子一小角,然后看向北方的天空。 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想看着北方,她甚至想去北方。她不太确定,以前的自己是不是也是如此。因为以前的事情,她都忘记了。 二日前的初次醒转,如果不是老阿婆告诉她她叫鹿鸣,是这个家里的小姐。她恐怕会连自己叫什么、是在哪里都不知道的。 可是奇怪,为什么会什么都不记得了呢? 脖子都酸涩起来,鹿鸣才又合拢窗子会屋坐下,她自己也能感觉的到,身体确实虚的很。 好一会儿后,院门上的锁链声哗啦哗啦响起来,那是老阿婆回来了。 只是,端来的并不是鸡汁肉糜粥,不过是一碗面糊水。 “小姐您身子刚好些,吃的太油腻只怕不好,等过上二日,再进补吧!”老阿婆的眼睛有些红,僵笑着解释。 鹿鸣淡淡一笑,就将面糊水都喝光了。 随后在老阿婆的要求下鹿鸣坐到床上。老阿婆则在旁边纳鞋底。 房间里,洋溢着温柔的安静。温柔的令人忘却她们是被锁在这深院中的。 “阿婆,我睡梦里,又梦到那个跳舞的女人了。”鹿鸣翻了个身,看向老阿婆,忽的开口。 老阿婆手里的动作凝停住,有些紧张的看着鹿鸣,“还是小姐之前说过的,那个背上有条蛇、光着身子在跳舞的那女人!” 鹿鸣点了点头。 鹿鸣醒来后,在床上的这二日,一直都反复做同样一个梦。梦里,有一个女人在积雪地上跳舞。女人全身赤裸,乌黑的长发散开,除了脖子上挂了三枚泛青的铜钱,再无其它装饰。她的起舞并无器乐伴奏,但抬脚起手,腰肢摇摆,竟自成韵味。而随着女人长发的摆动,腰肢的扭转,能看到她脊背上纹了一条盘踞的蛇。 那蛇通体青色,一半盘踞着,蛇头的部分却昂然抬起,吐出猩红的信子,但并不给人以阴冷之感,反而有着霸道的威严。 这梦境,鹿鸣只给老阿婆说了。 “没事的,老奴再去熬药给您喝下去,再过阵子您定然就好了,再不做噩梦了!”老阿婆说着就去熬药。 鹿鸣就闭上了眼睛,努力着回忆往昔。奈何往昔空空。她仅知道的,只是老阿婆告诉她的那一些。 ...... “药?没了!”厨房管事婆子翘着腿,坐在四方桌前用手从一只整鸡上撕扯下一条腿往嘴里递。 “没了,不能够啊,我明......”老阿婆一下反应过来,药不是煎完了,是抓的原本就不足量。 老爷夫人去了,公子也没了。这个家如今就小姐一人,她们这些狗奴才,是要,是要......。老阿婆的眼睛盯在那只鸡上。明明有鸡,小姐要喝鸡汁肉糜粥,厨房的人就是说没有。她是不想小姐难过,才说了什么现在不能进补的话。 老阿婆真想将桌子抬翻了去,让她也没得吃!但她终究没敢这样做,万一那些人将她赶走了,谁来照顾小姐?可怜的小姐啊!小姐现在又什么都想不来了! “你们这样欺压主家,也不怕巫神娘娘怪罪么?”老阿婆红着眼圈,看着厨房的管事婆子,声音恨恨。 “切------!”管事婆子不耐烦的挥挥油腻的胖手,她懒的跟老婆子扯这些。她只知道现在主家人都死光了,就一个啥事也不懂的小姐。所以如今把持着这个家的,可是王管事。而且如今的卖身契都被王管事拿到手了,只要王管事再去官府里将他自己的奴籍消了,到时候谁是主家谁是仆,还不一定呢。 ...... 老阿婆偷偷的哭了一通,才再回了鹿鸣的屋。 鹿鸣见老阿婆眼睛红红的,便猜得了几分。她醒来后,虽被告知是小姐的身份,可她想出院子走走都不成的,院门不仅被挂了锁,还有人专门在院门内看着。老阿婆要出去做点什么,也都有眼睛盯着。而偌大个院子,伺候的就一个老阿婆。院门那看守的婆子,偶然探头看她,总是扁嘴轻视的神态。 鹿鸣想的通这些:也是,没爹没娘的,唯一的兄长也病死了,自己才十三岁。那些奴,自是想要欺主了。 “阿婆,家里的情况,你跟我说说吧!趁他们现在还承认我是小姐,说不定我还能想出法子来。等他们将我赶出门或者卖了去,可就来不及了!”鹿鸣坐起身,拉过老阿婆的手,看着她笑盈盈的道。 老阿婆怔怔,公子去后,家里也反天了的事情她是一直小心翼翼的隐瞒着小姐的。但这事情,到底是瞒不住的。以小姐的聪慧,自然也从反常的是禁足和院门口那老婆子的神态里猜测出了不好的事情。 此刻,老阿婆是既想说,又不想说。要知道小姐一直是无忧无虑娇养的,哪里能对付了王总管?万一弄不好更糟糕。但不说,只怕小姐更落不得好。迟早是要被那王八东西给祸害去的。那个王八东西,他这般拘起小姐来,是不想让小姐有机会接触外头的人,也告不了官啊! 老阿婆一想,心里就酸涩难过。 但万一小姐有法子呢!是的,小姐人一直聪慧,又在读书,公子就说过,要是小姐是男子,只怕他也及不上。而且,也还是早些说明白的好,就算最后......小姐心里多少也有些准备。 “阿婆,其实你不说,我也听到一些了!”鹿鸣微微转头,目光看向窗子,“院外那婆子刚跟一丫头议的肆无忌惮的,我都听到了。这屋里的人,除了您,都早就已经不将我当主家了。那王管事想自己当主子,又怕我去告官,所以拘着我,是不是?” “小姐----!”跪在床前的老阿婆看到鹿鸣的模样,哽咽起来。既然小姐心里都明白了,老阿婆想也就没有隐瞒了必要了,她终是将鹿家目前的情况,一五一十的告诉了鹿鸣。 而此刻,王管事夫妇也在说鹿鸣的事情。 王管事的结发妻徐氏在问官府的奴籍什么时候能消了,到时候楚小姐又如何安置? “原本我们还敬着她主家身份,是因为她那门亲事,如今曹家退亲,这亲事成不了了。既然这样,我们也就不用敬着她了。等我们都消了籍,她,就卖了去!”徐氏眼珠留心着自己丈夫的神色,一面给丈夫倒酒,一面说着自己的主张。 见丈夫不说话,徐氏转了转眼眸子,又道,“对了,漳州的事情,那死丫头不肯说,可我还是打听出来了。说小姐落水后啊,就给污秽的东西给上身了咧......说小姐刚醒来的时候哇,连抓着海棠的胳膊问她是谁?又问现在是什么年份。等知道什么年份了,又是哭又是笑的,然后第二天就跑没影了。” “你道她去哪里了,说是朝北跑去了,半道还偷了匹马。啧啧,你说不是中邪了,凭她一个一直娇养的姑娘,怎么会突然跑北面去?咱们那位可怜的公子啊,花了好些钱请了神婆追去找她,这才找回来的咧。也正是因为公子跟着去找她,才染了急病,死在道上了。你说咱们公子一直好端端的,怎么可能就突然染急病呢?定是被上了小姐身的东西给祸害死的啊!” “而且啊,你看,再醒来以后,她就说不记得事了,躲在自己屋里,不是发呆就是睡觉,公子都......下葬的时候她昏病着不知道也就算了,可醒了以后呢?你见过好好的哭过一场没?我反正是没见着过。”徐氏手指动了动,“不行不行,咱们是不能留她了,我现在就去找了牙婆......”徐氏说着就起了身要去找牙婆。 俨然富家翁打扮的王管事慢悠悠的抬了眼皮,叫住徐氏。 徐氏已换下了粗布衣,穿了新裁的丝绸袍子,抹了香粉、擦了胭脂,头上也缀插满了珠翠。但做奴仆惯了,那神情举止,如何也撑不起这身行头,反而给人一种猴子学人的怪异感。 “你知道我怎么想的!”王管事一脸和气的笑,语气也慢悠悠的,但说出的话,却很卑鄙,“人嘛,曹家娶,就为曹家媳。我当奴仆伺候着,这是天不借我机会。我得认命啊!但曹家不娶,这,就是是老天给我机会了。老天给的机会,当然要珍惜了。你得明白啊,娶了小姐,我自然是姑爷,接管鹿家家财,自是天经地义、名正言顺的事情啊!!” 徐氏面色一变,她早就猜到了,自己丈夫留着小姐只怕是打上人家小姑娘的主意了。以前她只是猜想,如今亲耳听明白,心里自然非常难受。但她不能说不。她至今未生下孩子啊! 徐氏就只能强颜扯着嘴角笑,“可她,只怕不干净啊!” “漳州的事情,就你扯的清楚!”王管事斜挖了眼徐氏。徐氏扯出那么多说词,不就是想要打发走鹿鸣么。但污秽上身之说,王管事是不肯信的。 “你安排安排,总在年前,我便娶了她!她大,你小!也不会短了你的富贵日子!到你这个年纪,还求什么!”王管事以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 第002节:轻而易举 王管事要娶鹿鸣为妻的事情一旦被说破,就很快就在楚宅里传开了。 是徐氏故意漏的风。目的无非是想看鹿鸣哭哭啼啼的样子,好惹了王管事的不喜。内庭里为奴仆多年、又以夫为天的徐氏,也就只有这么点手段能使了。 然而鹿鸣却并没有哭哭啼啼,她从床上起来,平静的喝了厨房特意熬制好了送来的燕窝汤,然后就使唤徐氏指派来的丫鬟搬了靠椅到院子里晒太阳,手边的矮圆凳上则放了好些精致的干果点心。 老阿婆得了消息,已经是一宿落泪睡不着了,此刻看主家小姐这般平和,也不知自己是该高兴还是难过。她站在旁侧,不由的又抹了把眼泪。 “去,远些!”鹿鸣伸手拿了干果,递给小丫鬟,并嘴巴朝远处努努。 小丫鬟并不是来监视鹿鸣的,自是听话又欢喜的接了小姐的赐予躲远了些。 “阿婆!”鹿鸣头朝后微微昂起,“找条凳子坐,说说话!” 老阿婆嗳了一声,从屋子里取了条凳坐到鹿鸣下首。 “莫难过了,又不是纳为妾。是做大啊,好像也是不错的!”鹿鸣看着老阿婆,开口说话,脸上神色乐乐呵呵的。 “小姐,您要是心里难受委屈,您就哭出来喊出来闹出来!您莫要这般,老奴我看着,心里难受!”老阿婆皱皮的手按在自己心口,神情痛苦。 “哭闹要是有用,那我就哭就闹了!”鹿鸣笑嘻嘻的摇摇头,头朝老阿婆凑近,声音压低,“自然不是真的想要做那什么王管事的妻。他太老了,年轻一些,也许我也就将就了!那么老又是娶过妻的,那我还真得想想法子。”鹿鸣叹息一声,伸手抓了只橘子剥起来,去了皮将一半果肉分给老阿婆。 老阿婆哪里有吃东西的心思,见主家小姐笑嘻嘻的模样,只当她是强颜欢笑,这令老阿婆内心更加焦急、难过、无奈。她将橘子接过,却并不吃。 如今,就是天上仙品,对老阿婆来说,也嚼之如泥啊! “我们也出不去,这屋里的人,如今是敬您了,但依旧是谁也不会肯帮我们去官府里找人的!”老阿婆喃喃,目光扫过紧锁的院门,在院门口那坐着打瞌睡的老婆子身上停了停,眼眸里泪光闪闪。 要不,打晕了那婆子? “阿婆,那个曹公子,是不是喜欢我!”鹿鸣忽的没头没脑的问出这一句来。 老阿婆闻言一惊。她将能说的都说了,但曹家退亲前后,曹启对小姐私下有意的一些细节,她还是隐瞒的。 那些并不是什么好事情!忘记了就索性都忘记了去!今后跟曹家,再无任何牵扯干系。 “阿婆,跟我说说别的事情吧,比如那曹家的公子......曹家来退亲,那你知道,他自己,可喜欢我?还有,你说我有去读书的,那书院里,我可有交好的朋友知己?我父母哥哥呢,他们的相交好友又有哪些?嗯,阿婆,你最好说的仔细些,我或许能想出办法来。你肯定也不想我嫁给那老头吧!恩,你得仔细说,不好隐瞒我!”鹿鸣吃下手里最后一瓣橘子,拍拍手,神情认真起来,说话的时候,头还配合的点了又点。 昨日,老阿婆也就帮鹿鸣理了理楚宅的一些情况,又浅显的提了鹿家的一些生意事,然后就是详细的说了她父母和兄长的事情。 “不管有用没用,好的坏的。都说与我听哦。万一你觉得没用的、不好的,恰好是我能派上用场的呢!我们时间可不多啊!您也不想我嫁王管事吧!” 老阿婆看着鹿鸣,点点头,“好好好,老奴都说与您知道!” 待得听完一切,鹿鸣昂面看着天空,闲然的眯眯眼睛,嘴巴里淡淡的“哦!”了声。如果老阿婆什么都没隐瞒的话,那她就完全明白情况了。 王管事么,要吞并鹿家的家财,为了顺理成章,自然要娶她鹿鸣。也许以前王管事不敢如此行事,但曹家退亲后,他就有这个胆子了。 可奴大欺主的事情,关起门来谁也不知道,真要捅开来,就会为世人不容,被官府当恶奴查办。所以王管事就要拘禁她。 大概要等拜过堂洞过房才会给她些许自由吧。 至于官府那头,王管事必然是许了好处,所以才能让官府里的一些人闭了眼,不查不问的就消了他的奴籍。这事,曹公子的父亲曹知县应该不知情。曹启也不知情。若他们知道,完全可以将王管事拿住,然后将她这个弱女和万贯家财都收入他们囊中。老阿婆可是说的很明白了,那曹知县,也不是什么好官。那曹启,也不是什么好人。 事情其实很好办啊!鹿鸣心里很安定,目光看了看院墙,只要能出去,就什么都解决了。 在王管事等人将她鹿鸣看做娇滴滴的小姐的情况下,要真想出去,也不难的呀!鹿鸣不由又咧开嘴角笑起来。 老阿婆却是看的急了,以为小姐知道一切,却绝望的发现什么法子也没得。她默默起身,想进到屋里收拾收拾去,可人才走的门前,就被鹿鸣唤住了。 “阿婆,来,再问你个事儿!” ...... 当夜,天干物燥。鹿鸣被拘禁的院子,忽的起火了。 火是从屋里烧起来的,等院外的人觉察到,屋子早已经燃气熊熊大火。 锁头被打开来,下人们提着水桶闹哄哄的涌进来。老阿婆哭天抢地的喊着小姐还在屋里...... 趁着混乱,早就换上小厮装束的鹿鸣出了院子。 院子内,大火熊熊燃烧,匆匆披衣赶来的王管事推着奴仆进屋救火。可谁也不敢豁出命去救人。 大家心里都想着:这火势,只怕是没得活路了! 徐氏内心高兴,可面上却是一片哀嚎,一句句小姐啊,那是喊的撕心裂肺的。 邻居们也被惊动了,纷纷亮起灯来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等知道是楚宅着了火,拎了桶打了水来帮忙...... 王管事膝盖一软,看着燃着大火的屋子呜咽的哭出声来,嘴里含糊着道,“......真是老天不开眼,老天不开眼哪,我的小姐啊,我们就要成亲了,你怎么就......”然后凄咧喊着小姐,人就往火海里冲。 人当然被徐氏和下人们死死拦住。王管事对着火海伸出手,一片情深凄咧模样。 帮忙的邻人也顿时明白过来:鹿家小姐,这是在屋里没救出来!他们也想救人,可这火,委实是烧大了。鹿家这下,是一个人都没了。 这可真是,惨啊! 人多,火再大,也终是被熄灭了。 看着焦扑扑的黑色残屋,王管事似是没了神魂,软坐在地,老泪横流,喃喃的叫唤着小姐小姐。那模样,谁看都伤心。 邻人们都不曾见过鹿家小姐。后来知道是人病着,再后来就听说要下嫁给老实忠义的王大管事。 王大管事年纪是比鹿小姐大一些,几代都伺候鹿家,兢兢业业、老实本分,为人和气。加上正妻徐氏也愿意做小。年纪也就不是什么事了。 小姐下嫁忠仆。是一桩美谈事呢。 村里都等着喝喜酒的! 不曾想......! “老爷老爷!”奴仆们已经改口叫王管事老爷了。一个进屋去查看的小厮抹着一手一脸的黑灰跑近前来,慌张的结结巴巴,“没,没,没......。” “没死!”老阿婆高亢的声音打断了那奴仆的结巴,她挺直腰板,泪眼带笑的看向装模作样的王管事,“小姐没死,她是告官去了,你个狗东西拘起小姐,还想玷污小姐,小姐是死都不会嫁给你这个狗东西的!” 只当小姐下嫁是桩美谈事的邻人们,顿时目光都刺向王管事...... 奴大欺主? 恶奴!这可不行! 第003节:娶她极好 鹿鸣自然不是真的跑了,她只是进城告官去了。 王管事这个时候也没胆子去拦人。事情已经被老阿婆在邻人面前揭开。他就是能在鹿鸣告官前将她抓回来,只怕邻人也再不会被他欺瞒着看什么小姐下嫁的戏码了。 逃,是王管事唯一的出路!他也真是想逃的,奈何邻人出手将他拿住。只一些走狗见机不好,跑掉了。 天亮的时候,鹿鸣就带着官差回来了。 清查了王管事的屋子后,王管事夫妇被官差上了枷锁带走。 “小姐!”老阿婆抹了把眼泪上前,心里却踏实的很。毕竟小姐没事了,恶奴也被抓了。以后就好了,就好了。 鹿鸣捏着袖子替老阿婆擦去眼泪。然后看向邻人们。 “多谢各位伯伯叔叔嫂嫂婶婶......鹿鸣有礼了!”鹿鸣双手放到腰侧,屈膝行礼。 邻人们也终是再见到了据说路上病倒、之后就一直病卧床榻的鹿家小姐。 不起眼的小厮打扮,肩削腰细,很是瘦弱。只容貌秀丽,神情宁和。遇了如今这般遭遇,也没见慌乱哭泣。此刻真诚致礼,举止大方,不复往昔见人闪躲的娇羞。 也是,如今家人都不在了。再复娇羞,又往何人身后躲? “应该的,我们也是不知道你家里竟出了这等事!”一名长者略上前一步,看着鹿鸣点头,“那恶奴只说你病着,又说你是自愿下嫁。你兄长的事情,他也料理的非常周全。他又素来为人名声都很好,甚得你父兄看重,我们也就当他说的都是真的。岂想......也幸亏这场失火......!”说到这里,长者看着鹿鸣意味深长的笑了笑。活到他这岁数,结合眼前的转折,那么这火是无心还是有意,他是能回味出来的。 旁边的人是啊是啊的应和长者的话。 长者手一挥,结束了不愉快的话题,“过去的就都过去了,往后的日子,好好的做个打算,有什么困难,还有我们大家呢!” 众人又是一翻是啊是啊,说着有事就去找他们的话。 鹿鸣又行一礼谢过,并请众人明日来屋吃席,以示今日相帮谢意。 众人应下,一一离去。 鹿鸣送他们出的门。 这后,鹿鸣换过衣裳,先去兄长鹿谨的坟前拜祭。回来后则和老阿婆商议,要将鹿家众奴打发一些去,尤其是王管事在时那等为虎作伥的小人。 老阿婆点头。 家宅的事,到此暂安。 只是鹿鸣并不知道,她如今,已然成了邻里众人眼中的一快“肥肉”了。 “......今儿你也瞧见了,多规矩,多好......有钱,又无父母兄长庇护,要是娶她进门,那真真是好事呢!”一位妇人嘴巴里嚼着饭,对着面前的丈夫说着自己心里的小九九。他们的儿子一十有六,也坐在旁边。闻言脸色发热,埋头快速扒拉碗里的饭,耳朵却竖起聆听着。 类似的小算盘,好几家有儿子到适婚年纪的,都在打。 鹿鸣手里也打着算盘。她是在将家里的账目过一遍。 全部清算好,已是夜深时分。 老阿婆送了银耳羹过来,看到小姐伸展身子一脸倦容,眼睛不由红红。若是老爷公子在,小姐何许操心这些。 “好香!阿婆最好!”鹿鸣笑盈盈的接了宵夜吃,只是吃着吃着,忽的抬头看老阿婆。 “我以前应该也懂药材事吧!您不是说了,我一直在药学读书的。” “是在学!”老阿婆肯定的点点头。但没说那也就是为了识些字,哪里真的学出什么名堂了。 “可小姐您如今什么都不记得了,哪里还记得药方?而家里药材的秘方,却是只有公子才知道的。如今......。” 鹿家的买卖主要是药材。 鹿鸣已从老阿婆那了解到,自家有家传的制药秘方,对一些药材的加工手法工艺独特,药效奇绝,故而他家的生意一直不错,客户也多是批量求购。 至于那些秘方,是口手相传。好处自然是外人偷不去。坏处嘛,就是继承人一旦出现意外却又没有另外的继承人,那家传绝学,就真的绝了! 比如现在,兄长楚伯谨突然故去。 “哦!那还真是麻烦了!”鹿鸣皱了下眉头,但下一刻又欢喜起来,“不过也还好。我大致看完账目了,基本家里的钱财还是很盈余的,就算什么都不干,也够咱们好吃好喝的过一辈子的了!” 老阿婆没接话。也不知道怎么接话。小姐毕竟不是公子,对买卖事不会上心。 对于小姐来说,寻稳当,再找个好人家嫁了有个依靠,也就是好日子了。 这样也好! “得睡了得睡了!明早我早起去药院,再去铺上看看,麻烦让哑伯早起备车啊!”鹿鸣边走向床榻,边伸着懒腰说道。 老阿婆收拾着碗勺,闻言动作一顿,“小姐怎不多歇几日?” “不歇了,天天在屋里,啧啧,闲的发慌!”鹿鸣已钻进被窝,托着下巴看着老阿婆笑,“要不你跟我一起去!” “不去不去,奴让海棠跟您去!”老阿婆连连摇头,她可不爱出门。 ...... 鹿家富裕,却并未住在城内,而是住在城外这个叫老鸦村的小山村。 鹿鸣的祖父母也并非当地人,而是跟当地很多人一样,是响应朝廷的要求,从外迁来这巫民之地定居的。 鹿宅就是他祖父母选址建造的。和巫民地粗狂的宅子民居都不同,鹿宅有着江南宅子的精妙雅致。 只鹿家的药材铺子,却是在城内。 哑伯早套好了驴车在外等。鹿鸣和丫鬟海棠坐上驴车进城。在村里路上,遇着好多人同她打招呼,那些人身边,则都跟着一个或脸埋低低,或悄悄偷看她,或神色别扭,或神情欢喜的少年人。 上到大路。鹿鸣有些嫌驴子走的慢,不由问,“咱们怎得不买匹马?” “小姐,现在打仗呢?马,有钱也买不到啊!”海棠忙的解释道,“咱们整个赤石城,也就驿站里配了二匹马。别人家,要么跟我们一样是驴车,要么就是牛车!马是缺的!” 海棠心里有些同情小姐,老阿婆说了,小姐伤心过度,又大病一场,很多事情都忘记了。可怜的小姐,阿爹阿娘都没有了,就是公子也......现在就她一个人,还什么都不记得了。 “哦,打仗啊?谁跟谁打,现在打的怎么样了?”鹿鸣好奇起来,一连串的问题问海棠。 但海棠也就是一个小丫鬟,能知道的也就那一点,“跟北疆蛮子打。谁赢了奴也不知道了!”海棠有些不好意思,忽的双眼一亮,“小姐,进城了可去茶楼。奴以前听厨里采办的说,茶楼有说书人,专门说打仗的事呢!” “好!”鹿鸣眉眼一弯。 第004节:女子为尊 到赤石城城门下。 城门刚开。早已等候在门下的挑夫、碳翁、猎户等忙忙鱼贯而入。一个一个全是步行,个个衣衫素旧,身形廋小,面容麻木。几个被抱在怀里的孩子,也都凝着眉怯怯看人,不语不言,没有孩童该有的活泼模样。 “因为打仗,征粮征人又加税,所以日子,过的都不好!”海棠悄悄的对鹿鸣解释道,“今年稍好一些,前几年,饿死的人可多了!老爷和公子都拿出银子救济过好些人呢!” “恩!”鹿鸣点点头,对于父亲和兄长救穷的事情,她自然也没有记忆。 鹿鸣回头看了看城墙上林列的铁甲兵卫,问海棠,“我们这里,也打着吗?” 海棠摇摇头,伸手对着东面点了点,“我们靠近封山国。翻过那边的大山,就是封山国了。不过,跟他们可没打仗。我们就跟北疆蛮子在打,但北疆在哪?奴也不知道的!” 鹿鸣便没在继续问。 驴车将鹿鸣送到药院。 药院这个名字,是相对书院而来的。其它州的少年们到了一定的年纪,就会被送去书院跟着先生读书。但在麦州,更多的人家看重的并非男儿,而是女子。 因为麦州乃是巫蛮之地,巫蛮地,女子有更多的尊荣。 当然,和不是所有的人都能读书一样,也不是所有的人都有资格进到药院的。一得出的起束脩,二需要看天资。 是不是巫族人,却是不紧要的。 所以,鹿鸣虽非麦州巫族人,但因鹿家出了大钱,也就进了齐氏药院。 药园的所有者齐药婆,乃是进了巫氏册,被巫主亲自册封的药婆。 “小姐,要是记不得位置,就找同窗问问。您如今已是跟着齐药婆学了!一问就知的。”海棠不能跟着进药院,就将老阿婆叮嘱过的话反复的说。 鹿鸣点头,空手抬脚进到药院。海棠则跟哑伯先去鹿氏铺子里。 已陆续有学生来了药院,鹿鸣稍一打听,就找到了齐药婆带的习室。 只是,鹿鸣刚一进到习室,就被人拦下来。那个拦下她的少女面带不悦,吊着眼看着鹿鸣,一脸嫌弃,“你怎么能随便进来这里!滚滚滚------。” “我在这里读书!”鹿鸣朝习室里头看了看,还有空位。 “切!”少女双手交横到胸口,冷笑一声,神色里的蔑视更加明显了,“你还没睡醒吧!你也配在这里读书!你的习室,在那头......”少女朝着东面抬了抬下巴。 鹿鸣就顺着少女给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有道月亮门,月亮门后是个院子,里头种了翠竹,看着很是不错。此时也有另一少女从那月亮门处走过来。少女着粉色裙袄,梳丫髻,团脸,眉眼自含笑,又加身材略胖,皮肤白嫩,给人感觉十分之喜庆。 她名梁福女,是鹿鸣的学友。 “干什么干什么!”少女走上前横在鹿鸣前头,很自然的将鹿鸣护到身后,同时下巴冲天,眼珠子瞪着老大对着那轻蔑鹿鸣的少女,“柳成碧,你想如何?” “不如何!”柳成碧态度依然强横,说话也难听非常,“赶虫子!” “呸!真是好一条大虫子!”梁福女朝旁边唾了一口,然后转身拉了鹿鸣的手,“走!” 柳成碧气恼的要赶上前,被旁人拉住,“药婆就快来了,别现在惹事!”那人看看梁福女和鹿鸣,“机会有的事嘛!” 柳成碧这才忍了这口气,回了习室。 梁福女拉着鹿鸣的手直到过了月亮门也没松开,她回头看了看柳成碧,见人没追来,略松口气,然后才看着鹿鸣咧开嘴巴,很开心的笑了起来,她脖子上那赤金刻福文的项圈在阳光下反射出刺眼的金光,令她的笑容越发炫目。 “你总算来了啊!!”梁福女握住鹿鸣的手左右轻摇,神色满是欢喜。 鹿鸣并不记得眼前的梁福女了,但对她的热情并不排斥。鹿鸣就点点头,恩了声,“对,我来了!”她的目光看向梁福女身后精致的小屋。 “进来!我刚要冲泡茶!”梁福女牵起鹿鸣的手进到小屋。 这小屋,便是她们的习室。 屋子里铺了上好的锦垫,置了八张书桌,书桌一角都摆着洁白的瓷瓶,瓶子里插了鲜花。其中靠近窗户一侧的书桌上摆了茶具,进屋时水气正沸腾,发出扑扑的声音。 这看着不像是习室,舒服的过了头。 梁福女啊呀一声,提了裙快速过去将小壶从小炉子上移开,“刚好水开了,快来,我新带了好茶,原以为今日又是我独人品孤独滋味了!”说着,滚水入洁白瓷碗,茶香顿时满室可闻,浸的一屋都有了茶绿意。 “好茶!入口微苦,苦却不过舌不入咽喉,后味带了甜意!”鹿鸣取了茶水一品,点头赞道。 梁福女的眼睛就笑眯起来。她爱煮茶,也愿意听人夸她的茶一声好。 “其他人呢?”鹿鸣问道,“不是应该开课了么?”外头,已有朗朗读书声断断续续传来,可他们这里,却仅仅二人。而且还是在煮茶喝。 女先生呢? 梁福女发现了鹿鸣跟以往略显不同,但她没有立刻问,回答道:“都在家做女红待嫁呢!” 待嫁?那不来药院也正常。鹿鸣点点头。她捧起茶杯,留意到梁福女盯着她打量,便对着梁福女一笑,“你心在想,我与以往似有不同吧!” 梁福女到也爽利的点了头,“王玉婷她们早就不来了,你是知道的。可如今你好像根本忘了这事。还有,你跟以前,不太一样。” “恩!”鹿鸣点头,坦然的对上梁福女的眼睛,“我忘记以前的事情了!” ...... 下学的时候,海棠来接。哑伯按照鹿鸣之前的意思,没来。 梁福女的丫鬟也来了,她到有心想跟鹿鸣一起在街上走走逛逛,奈何家里头母亲病着,只得先回去。 “等我母亲身子好些。我们再好好说话!”梁福女拉着鹿鸣的手道。 鹿鸣笑着点头,目送了梁福女先离开。 “走吧!”鹿鸣看了下海棠,道。 “小姐,今天在药院可好?可学了新的东西?”海棠关切的问道。 “恩,都好!”鹿鸣点点头,“学了新东西!” 确实都好,有热茶,有点心,最后也是有女先生来讲课的,只是先生讲的少,让她们自己看的时候多。梁福女看着书抱怨,“难懂的很”。但鹿鸣翻开瞧,并不觉得晦涩难懂,只是枯燥,没点耐心是真看不进去的。 至于学的东西......更有用的信息,应该是梁福女说的话。 像梁福女和她鹿鸣,还有别的不再来药院的女子,都不是本土巫族人,是后搬来这里定居的。 作为外来客,谁家也不是真的期盼女儿家当药婆的。送来这里跟着药婆学,不过是入乡随俗,一来想要融入,二来为了识些字,懂些简单的药理,为将来议亲多些筹码。 而本土巫族的少女,则不同。 本土巫族人以女子为尊呀!女子读书非是为当状元,而是为了成为药婆。若是野心大点,将来还能去竞争巫主的。 巫主啊,这里的土皇帝啊!据说啊,那就不仅仅是会用巫给人看病那么简单的了。是能沟天通神,呼风唤雨,无所不能的! 当然,要成为药婆也不是简单容易的。得先有能力和资格进到白鹿药院。 鹿鸣想,自己来药院,大概也是混着日子。但以后呢?要一直这样混日子么?她的视线微微高抬,落在天际。 天空朗阔! 人生不能太无趣的吃喝等死啊! 第005节:气运异显 赤石城,人口有四千左右,在麦州的几个城里是最富裕的。因为这里的外来扎根者最多,而这些外来客又跟本土靠山吃山的巫族人不同,他们大多都头脑灵活,会做生意,经过二代人的努力打拼,已经都积了家财。 此时此刻,鹿鸣对这座城的感觉是陌生又新奇。她慢慢的边走边看,街上男男女女都有,人人昂头阔步,走的朗朗爽爽。 “小姐,茶楼!”海棠忽的手指着一座二层木楼。那木楼刚好在迎来送往的客人最多的街转角,门口一侧立了一只大铜茶壶,有穿灰衣的小二肩耷着白巾在热情招呼新进的客人,“客官,里面请,喝点什么茶?”。 有清幽的茶香从那楼屋方向飘来。 “恩,进去喝茶!”鹿鸣的目光看向茶楼。海棠说了,茶楼有说书人会说打仗的事。 此刻正是喝茶听书的时候,大厅里已没有特别好的茶位了,鹿鸣便只能坐到较偏靠门的角落。 海棠坐的不自在。按礼,主家坐,她是不能跟着同坐的,但小姐让她坐下。 泡好的茶送上来,台上说书人也上了台。这说书人带着方巾,着阔袍,面庞白净留短须,神情含笑,举止儒和。 人一上去,抬手向四方客人拱手,四下里就起了一片拍手叫好声,有人在扯了嗓子问,“董先生,今日说点什么有趣的事呢!” 鹿鸣端正了身姿,认真待听。她心里还有些纳闷:这说书人,怎么觉得面善的很! 董先生将手里的折扇哗啦打开又收拢,随着扇子拍打在他的手心里,董先生朗声道,“今日,咱们便来说一说北疆的那场血色婚礼!” “六年前,北疆国凤华公主大婚,我朝太子带了贺礼前往北疆贺亲......我朝太子和北疆凤鸣公主有婚约......。” 鹿鸣听着说书人的话,从内心深出,竟渐渐的不可控的生出一股异样感觉,这感觉包含了苦涩、怨恨、绝望的心疼。莫名的还有一副副充斥着噬杀、血腥味儿和哀嚎的画面在她脑海里闪现。 一旁的丫鬟海棠起初不察觉,但随着说书人内容的深入,海棠到底注意到了自家小姐的异常。她的小姐此刻捏着茶杯不喝,目光呆呆的盯看着说书人,浑身在瑟瑟发抖,茶水抖出来洒了也没见她有反应。 而且她家小姐的脸色看着很苍白。 “小姐!”海棠忙的握住了鹿鸣的手腕,将那茶杯取下,又招呼小二过来收拾。 而鹿鸣此刻身体猛的一颤,她迅速的站起身来,急急的跑出茶楼。跨过门槛的时候,正好有一背竹篓的男子要进茶楼来。鹿鸣走的急,撞到了那人的肩,却并未停留致歉,而是看都不看他一眼继续急步朝外走,身后海棠急切的叫唤也未令鹿鸣回头相看。 男子倒是看了看鹿鸣的背影,轻咦了一声。然后慢慢的抬头,看着天空。刚刚还是晴好的天色,片刻功夫,竟是乌云叠起。 这天色变化,好些反常!男子略皱眉想。 “小哥,可是来了!”茶楼小二看到男子,叫着小哥,眼睛却看着他背后的竹篓,“掌柜的正等着呢,问我们几回了,快些来!” “哎!”那男子边取下竹篓抱在胸口,边跟着小二朝里进。 海棠付了揪住她的小二茶钱后,忙追到街上,可此时她已经是找不见自家小姐的身影了。四下人来人往,可哪个都不是她的小姐。这让她的心越发的焦急,焦急令她害怕的也顾不得那么多人,委屈又惊怕的哇的一声哭起来,“小姐------!”她扯了嗓子高喊。 ...... 一名老妪在山路小道上走着。老妪左右扎着二条垂肩麻花辫,发丝黑白相间,嘴因为没了牙,向内塌瘪,下巴则微微的外兜。她脊背微驼,手里拄着一根乌黑的拐杖,身侧还背了一只暗色布包,走路的步伐跟普通人不同,看着不快,但眨眼间却是行出了很远。 赤石的天空乌云叠起时,老妪停顿了脚步,她仔细的眺望赤石城的方向,眉头微微皱了起来,她一边脚步加快,一边自言自语,“要再快些了,不知道赶不赶的急......不行啊,要赶上,不然就功亏一篑了啊......还真是厉害啊,竟然还能冲破封印。主人推算的还真对啊,你是最强的,你是最强的啊......。” 于此同时,麦州城,巫主居所。 着暗金花纹、浓黑阔袖大裙的巫主原在古槐下一个人喝茶下棋,古槐云冠,人面俱绿。忽的巫主抬头看向天空。 不远处伺候的婆子们也不由跟着抬头看天。 天空晴朗,连一丝杂云也没有。 再看巫主,却甩袖起身,一手捉了袖摆,一手手指间有了掐算的动作,下一刻却是抬步急匆匆就朝前走去,并回头不许众人跟随。 而在白鹿药院的一座独立的宅子内。 宅子里挑梁的建筑,驱邪的古老雕花,护宅的巫神石像,碎石子铺就的简单巫术阵法,一切的一切,既簇新又古朴。 说簇新,是一切都是建起来才几十个年头;说古朴,是那雕花也好,石像也好,都是古巫时候的风格。 这宅子,是麦州的禁地之一。 莫说是普通人,就是巫主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进出的。 这宅子的主人,巫主都得尊其一声“婆婆”。 就在巫主察觉异常的前一息,这位婆婆手里撒下三枚泛绿的铜钱,片刻后,她的脸色变的十分的苍白,到最后胸口一阵翻涌,咽喉处有了甜腥味。 “如此气运变数,究竟是谁?”婆婆停止推演,嘴里喃喃,她原本是在静心看书的,却忽然感觉到陌生的气数有波动,且这波动让她心惊肉跳。 她就立刻的推演了起来,只是此刻,她没有打算再继续推演下去。因为她已经知道,后面的秘密,老天不许她强行去窥探。 究竟是谁?能引起天地风云突变! ...... 鹿鸣茫然的急走了,她没有思索自己要去哪里,也没有思索自己是谁,四周的人、物、景,她都看不到。四周的鲜活和嘈杂也都入不进她的耳。 这个世界里有她,但她,却没有看到这个的世界。 此刻的她,脑仁疼的似是要炸开一般,一副副充斥着噬杀、血腥味儿和哀嚎的画面在她脑海里快速的循环着。 还有裸体的女人在舞蹈......冰寒的冷宫......华丽宫殿里有人在讥讽,“就她,也配做太子妃?”...... 接亲的队伍......换下的染血婚裙......被撕破的圣旨......四下里乱爬的虫蚁毒蛇..... 第006节:见过殿下 “咦,公子快看,那不是鹿姑娘吗?” 一家金铺里,因显得无趣四下乱看的小厮看到了鹿鸣,他一眼便认出了鹿鸣来,就忙的手指着门外鹿鸣的身影对自家公子道。 这小厮的公子,就是曹启,正是跟鹿鸣曾有婚约后又退婚的那位。 曹启衣着华贵,容貌更是俊美,天生的一副好皮相。只是眼青步虚,唇肤皆少血色。他此番只是出来随意逛逛,顺便相看些东西去讨好女人。 听到小厮一说,曹启顺眼看过去,果然看到鹿鸣失了魂似的,茫然快速走着。 曹启和鹿鸣是从小就定的亲,曹家是外来的官,鹿家是迁来本地的小民。这样身份地位不对等的两家之所以会联姻,是因为鹿鸣的母亲对曹启的生母有过救命之恩。 只是如今曹启的生母已故,续母小张氏是曹启的嫡亲姨娘。小张氏主张退了这门原定的亲事,并已经让娘家人在京都那边给找了一户更好人家的女子。 至于曹大人,都听妻子的安排。 曹启本人呢,对鹿鸣这未过门的媳妇还是很满意的。鹿鸣身量苗条,但又不似江南女子的孱弱和娇羞,容貌么,闭月羞花说不上,却胜在云发乌黑,肌肤雪白,再加上丹凤眼灵动妩媚,也是一等一的美人胚子。只是,继母说的对,鹿家门楣太低了,对他将来的前途起不到什么助力。 不过,到嘴的美人要是得不到,多少也是遗憾的。曹启可不喜欢遗憾。高门的妻他要取,这低门的,可以纳为妾嘛! 男人嘛,谁还能没个三妻四妾的!况且,这鹿家小姐父母兄皆亡故,又承了巨财! 曹启的心思略一转,抬脚朝鹿鸣追跟而去,小厮跟行。 这边鹿鸣并不知道自己已被盯上,她茫然而快步的穿行过街道,穿行过城门,朝着城外走去,渐渐的路越来越偏,行人也不能见到一位了。 然后,有曹启的二小厮小跑着喘着粗气越过她。越过鹿鸣后的他们转过身,带着暧昧的笑,阻拦了鹿鸣的去路。 “鹿鸣妹妹!”身后有喊声,气喘如牛。 鹿鸣却根本没有将叫声听在耳中,也压根无视了前头阻挡他去路的人。她依旧速度不减的朝前头。那俩小厮本能的朝一边让开,相互快速惊对了一眼后,再一次的跑上前拦下在鹿鸣前头。 “鹿------!”他们中一人的话没说完,鹿鸣就已经撞了上来。只是这一次,二小厮都没有让到一边,而是伸出手来,将鹿鸣的胳膊一人一头给捉住了。 鹿鸣如被扯开了翅膀的鸟一般不得自由。这不得自由的感觉令她分外的焦躁,而这焦躁使得她拼劲全力要去摆脱束缚。 可惜鹿鸣哪里拧的过二名男子,她的胳膊仍是被制约住,她的挣扎恰如翅膀被束缚的小鸟的扑棱。 鹿鸣就忽然不动了! “鹿妹妹,莫害怕,是我啊,曹......。”曹启喘息着跑近前,两手向前微微撑开,想抚上鹿鸣的肩,他眼睛亮亮的看着鹿鸣。少女的发丝凌乱了,脸却红扑扑的似花娇艳...... “噗------!”下一刻,曹启就感觉到脸上一片腥热,那是鹿鸣忽然对着他的脸喷吐了东西。紧随着,鹿鸣嘴里吟唱起低沉却又清晰的调子。 曹启顿时觉得自己的脸开始发热,下刻则是发痒,还不等他伸手抓挠,痒成了成千上万蚁虫啃噬的痛。 “啊------!”曹启手放在脸二侧,脸庞扭曲,痛苦的叫声冲天...... ...... 山中的群鸟惊飞起。 一只黑布鞋踏在山间落地松针之上,宽阔的裤腿被山风吹的扑扑作响。 扎麻花辫的老妪眼睛一会看看手里的一只罗盘,一会儿抬头看前方,前头山坳里太阳只剩半张橘黄,最后的余晖投射,令世间带上了一种说不出的美。 老妪将罗盘一收,再次快速前行,眨眼,就只能看到背影。 夕阳渐渐西沉,随着它的最后一口气咽进山坳中,天地,一下昏重起来,变的阴冷。 阴冷,令的鹿鸣打了个寒颤。 衣单薄,冷! 她不知道自己在哪。当然她压根也不思考在哪这个问题。她只是继续奔走着,没有明确的目的地,唯一不变的,是她一直向北前行着。 月亮出来...... 月亮渐渐爬到高空...... 清冷的月色投射下来,林子里光线明暗交错。一头雄鹿带着一头雌鹿和幼鹿在山林里觅食。雄鹿体长近二米,十分高壮,头上的鹿角犹如皇冠,许是被月色照耀的缘故,竟隐隐的发出柔和的光晕。 小鹿挨着雄鹿的腿,亲昵的蹭着小脑袋。雌鹿则懒懒的躺着,时不时的吃一口近前的草。 忽的母鹿站起身来,护着幼崽拔腿狂奔,雄鹿却并没有奔跑,而是站在原地,黢黑的眼睛犀冷的盯着前方,三个呼吸不到,扎麻花辫老妪的身影就出现在了雄鹿的眼球里。 “啧啧,果然是在这里,好有灵性......!”老妪塌瘪的嘴角微微张开,看着雄鹿,眼里满色喜色。 雄鹿亦是不避,它朝着雌鹿和幼崽逃开的方向看过一眼,再回头,鹿的眼神如人一般坚定而沉稳,它略低鹿角,竟是朝着老妪冲刺过去...... 四蹄踩踏的落叶松针戚咔响。 戚咔------ 鹿鸣的脚步一顿,这是她快速奔走后的第二次停顿,一次是被曹启等人拦下的。这次,却是她主动停了脚步。 她的上身微微弯曲朝前,眼睛冷冷的看着前方。透过稀稀拉拉的枝桠,一条一条柔白色月色如练投射,将暗青色的林影破碎成一条条一道道一片片。 鹿鸣忽的背转方向,奔跑起来。跑一阵,则又改了方向,如此反复。 很快,在鹿鸣的前面出现一个凹坑,鹿鸣脊背微弓,脚下加力和速度,在临近凹坑时,一脚用力在地面上一蹬,身体朝上提,同时另外一只脚朝前尽可能大的跨越。 她的身体就临空而起,朝着另外一端跨越。 就在此时,她的双眼猛然睁大。 鹿鸣的眼眸里,出现了一大一小二头鹿的身影...... 老妪手扒拉住树干,人若一面旗帜一般朝外绷紧。借着月色,她居高临下的看到了鹿鸣,和那一对鹿母子。 鹿鸣纵身跃起。 那一大一小的鹿从她对面,亦是纵身跃起。 老妪能清晰的看到,少女拧转脖子,双鹿也拧转脖子,相互对望一眼的举动。 老妪甚至看清了,那母鹿眼里的泪...... “啧,真是有灵!”老妪低身一叹,同时扒拉着树干的手一送,身体就如重物直直的朝地面落。 鹿鸣也看到了大鹿眼里的泪,这令她迷茫的眼神里出现了一瞬间的清明。同时身子也落了地。 鹿鸣没有立即快速朝前奔跑,却是扭转头看向身后。身后,那母鹿用脑袋一顶小鹿,小鹿的身子才借了这一顶之力落到凹坑的另外一侧,而母鹿的身体则是被这一顶之力的反作用给重重拍在了凹坑下面。 被送到凹坑那一端的小鹿转身朝着凹坑凄凉的鸣叫起来。那母鹿一边挣扎着起身,一边也是鸣叫。 母鹿的鸣叫声却并不带凄凉,是急促而带着愤怒,。 只这时候小鹿的身影匍匐颤抖起来,眼神也不再看坑内,而是看向鹿鸣.....。 “快逃吧,小家伙!”鹿鸣听到,有一个苍老的声音在这暗夜里响起。 鹿鸣的身子也跟着颤抖起来,撑在地上的手掌狠狠收紧成爪,刺进土里。 老妪抬步从阴暗里走到月光下,看着抬头看过来的鹿鸣,瘪塌的嘴巴张开笑起来,然后她双手微拢在袖中,垂下头,对着鹿鸣恭敬无比的道, “见过,殿下!” 第007节:记忆遗失 日色东升,暖阳色取代了漫天的青光。 一身青衣的男子手撑着石面,昂着脖子,坐在山崖边上,他的双脚,就挂在山崖下。 一只装满了药草的竹篓放在男子身边。 若是男子出门采药,又若是天气晴好,他必是会采摘好药草后就坐在这里,一动不动的看着远山那头,看着青光褪去,霞光漫天。看着乌金从亮眼变的不可直视的刺目。 男子,名九象。 此刻,九象闭上了眼,手朝身旁一摸,熟练的将竹篓抱到了自己身前。不待眼睛睁开,他就身体朝前一倾。 九象的身子就直直的往下坠,其下,是林木冲天的枝桠,虽披了浓绿的叶子,看着柔和,但从那么高的地方坠落,依然可以将肉体捅出窟窿眼来。 在被那些枝桠刺进的前一刻,九象睁开了眼,同时身子划出一道优美的弧度,没进那树树浓绿中。 地上的枯枝嘎嚓一声被狍子皮做的鞋踩断,九象轻巧的从树上稳稳的站在了地面上。竹篓里的药材半点没有撒出,只是九象的脸上、脖颈间和手腕上有被划花,细密的血珠渗出来。 青衫略有刮破。 九象注意到衣衫的口子,剑眉轻凝起来。他竟是方下竹篓,就地坐下,从袖间取了针线,脱下衣衫、穿针引线,就地缝补起来,片刻功夫,口子被缝起,九象才将衣衫再穿上。他又将青色发带解开,将凌乱的头发也用手抚整齐,再扎起发带。 如此整理妥当,九象才又将竹篓背到身后,然后打跨步的走在山林之间。每一步的腾挪跳跃,都无比的轻松飘然。 九象跨过一个凹坑。 凹坑内,嘴角带血、衣衫脏破、发丝凌乱的鹿鸣如婴孩一般卷着身体侧躺着,一天一夜内落下的松针叶薄薄的盖在她的身上。 九象自然看到了鹿鸣,早在一天前,他就看到了。那天,他停留了,但这一次,他并没有做停留,甚至都没有多看一眼她的生死,就那么淡笑着朝前飘然而去。 “娘,我回来了!”近家门,九象唤了声。就有一名老妪自己摇动着粗糙的轮椅从屋里出来。 老妪笑着,双目坍塌,显然里头的眼珠子已没有了。但她的笑容带着满足和幸福。 “刚好,能吃了。还有啊,天气暖和的很,你带回来的那幼崽,你让它到院子里闻闻太阳!”老妪笑着道。 九象边应是,边将竹篓放下,进屋再出来时,他的怀里,抱着那头鹿的幼崽。 他轻柔的将幼崽放到草垫上,才起身,眼睛就朝篱院前头瞧。 那边,有人来了! ...... 鹿鸣跑开,海棠没找到人,就跟着哑伯急急的回了家里。 老阿婆听完,整个人都紧张的颤抖起来,她担心啊!怕啊!但眼下她得当这个家的主心骨。 老阿婆忙的求着四邻到处的找鹿鸣。但是一天一夜过去了,人依然没找到。也没谁说看见过她家小姐的。 老阿婆就去求齐药婆,奉上重金希望齐药婆能帮忙找一名擅长找人的巫觋。重金齐药婆那边的人收了,但巫觋事什么时候会有,没准话。 直到一名扎麻花辫的老妪说,她知道鹿小姐在哪?但是她也要一万两银子才肯说。 老妪提出的数目,老阿婆想都不想就答应了。老妪就带了老阿婆、海棠和哑伯来接人。 老妪带着几人翻山穿林向前,老阿婆吃不消,已在后头等待,海棠和哑伯跟着老妪。 老妪手指前头,“那------!” 海棠和哑伯忙的朝巫觋手指的方向低头跑去。 “小姐!”海棠一眼就看到了凹坑里的鹿鸣,眼泪哗啦的就下来了。 ...... “怎么又哭了呢!”鹿鸣抬起手,摘去海棠脸庞上的泪,“都说了,这不怪你的。是我自己......。” 鹿鸣苏醒后,已经知道自己走失的事情了。但她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突然从茶楼走失了。也想不起来,自己如何会在那陌生的深山老林里。 完全没有印象啊!她最后的记忆停留在说书先生的那段话上。那段话说北疆的血色婚礼呢! 血色婚礼,怪可怕的! “小姐!”鹿鸣手抬起,袖子自然滑落,也就露现出她胳膊上被刮破的伤痕。海棠心疼自责的越发深了,眼泪是止也止不住。海棠是觉得,是自己没看好小姐。自己要是跟牢小姐了,哪里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小姐之前就病过,肯定是病没有全好啊。 “乖,莫哭莫哭啊!”鹿鸣拉着海棠的手安慰。 这边老阿婆端了汤药进来,见到海棠在哭就有些不悦,拉下脸来,“外头哭去,莫惹了小姐烦心!” 海棠拖着哭腔应声是,关门出去了。 “也不关她的事!”鹿鸣内疚的看着老阿婆道。 “没将小姐照看好,就是她的不是!”老阿婆恨恨说道,“小姐快将这药喝了吧!” 鹿鸣嗯了声,接过老阿婆手里的药,张口便喝。 ...... “噗------!” 曹启将入口的药全数吐在了丫鬟的脸上,嘴里骂骂咧咧的,“娘的,这么苦,这什么药啊!” “死丫头,滚!”小张氏将丫鬟一把推开,上前看着曹启笑脸相抚,“启儿啊,这是上好的醒魂汤呢,齐药婆亲自配的!喝下去,你就好了!” “什么醒魂汤!老子我好着呢!”曹启一边将碗丢开去,一面揭被褥要下床。他已经在床上躺一天了,实在是闷死了。 “不成的不成的,齐药婆说了,你是伤了魂呢,不好好将养,不行的......!”会短命的,齐药婆是说。但小张氏可不敢这般说。 “什么魂魂鬼鬼的!”曹启却是不信,平白无故的躺这什么都不让干,还要喝药,他实在是受不了,他还约了朋友一起去喝花酒的呢。 小张氏哪里劝的住曹启,只能看着曹启下了床出了门去,然后长长叹息一声。到底不是自己生的,小张氏想。她到是想自己生啊,生不出来啊! “你去哪?”院间廊上,曹启遇上了其父曹儒恭,也就是这赤石城的知县。 在曹儒恭的身侧,还站着一名着深蓝衣的老妪。 老妪比如鹰勾,眼神犀冷,一上来就盯上曹启。曹启被看的十分不舒服,习惯的要出口呵斥,却看到其父对老妪态度恭敬的说道,“这便是犬子!”。 “你可还记得,你因何会出现在城外,并伤了魂?”老妪双手互拢在袖,上前一步越过曹知县,目光如蛇舔向曹启,声音平平的问道。 第008节:老宅秘物 “是老奴自做主张!”老阿婆对着鹿鸣跪了下来。 鹿鸣不见了,众人又找寻不到的情况下,老阿婆去求了齐药婆,并动用了鹿家的一大笔家财。齐药婆那边尚未出力,老阿婆又许给了一名陌生老妪一万两银子。 小姐最后是真找着了,可银子也是没了很多。细究起来,作为奴仆的老阿婆是没有权利做这样的决定去动用鹿家家财的。 楚玉笙忙的坐起身,扶拉着老阿婆起来,嘴里佯装嗔怒,“阿婆要是不做了这主张,我怕是就死在山里了。钱没了就没了,我没了,那可不成的。所以,阿婆做的对的啊!” 老阿婆心宽慰,但也终究自责自己的逾越。 “我爹我娘我哥哥都不在了,如今我身边,就只有你们了。在我眼里,阿婆,你就是我的祖母一样的!”鹿鸣眼圈红红,这话,发自肺腑。若不是真的信任依赖老阿婆,她怎么可能将能动用鹿家财产的一般印章和钥匙都交给老阿婆保管呢。 老阿婆也被说的心里激动又温暖,拉着鹿鸣连说,“是!” “小姐,你怎得跑到那去了?”老阿婆问道,“可是这里。”老阿婆手虚指着自己的脑袋,“又出现幻觉了!” 幻觉吗?鹿鸣微微垂眼。老实说,自打这次醒来后,还真的没出现什么幻觉。就是那些奇怪的梦境都少了。 还有就是,以前她看四下,还有总似是而非的陌生感。但现在,却能感觉到熟悉和亲切了。 老阿婆见小姐呆在那半天不说话也不动,不由叫唤了声,手也同时在鹿鸣的手背上拍了拍。 鹿鸣这才回了神,眼眸弯弯笑起来,“没出现幻觉。不过,真是记不得为什么就跑那山林里头去了。会不会是,中邪了!” “呸呸呸!”老阿婆朝旁边虚虚的一连呸了三声。 鹿鸣咯咯笑,等收起笑,她也拉着老阿婆的手道,“不过,这次能说是因祸得福。我啊......”她的脸凑近老阿婆,眸子亮亮的俏皮的眨巴眨巴,“记得以前的事情了!” “真的!”老阿婆旋即欢喜起来,手也放在了鹿鸣胳膊上,眼睛里有泪花闪闪,“都想起来了!” 鹿鸣点头,“都想起来了。” 才说到这里,就听得敲门声,然后海棠在外怯生生的道,“小姐,铺子上的林掌柜来了!说是有急事!” “有什么急事!”老阿婆嘀咕了句,看着鹿鸣劝道,“小姐,铺子上的事情不用急,您歇好了再细细的想要怎么做。我现在去跟林掌柜说,让他改天来!” 鹿鸣拉住老阿婆的手,“没事,我看看去!” ...... 林诚是鹿家药铺的大掌柜、老掌柜。是鹿鸣的父亲一手提起来的。 王管事想娶鹿鸣,也是为了要有正大光明的由头接管下这鹿家的药铺。因为林诚这里,只认鹿家的血脉。 说忠,林诚无疑是忠的。但他的忠心只在生意药材事上。鹿家的家事,他不会过问。这也是为什么王管事拘起鹿鸣,林诚却没又来相助的原因。 此刻林诚打量这鹿家宅院,心里是叹息惆怅的。他知道,鹿家的衰败,那是迟早的事情,一个女子,是撑不起这门面的。 “林掌柜!” 女子声让林诚收起心里的叹息。林诚起身抬眼看去,见十几岁的小姑娘穿着粉嫩裙衣,从外走来。 这般稚嫩,笑容天真。也难怪王管事要欺主了!到最后也亏得是老天开眼。 走的近了,林掌柜注意到鹿鸣脸上有伤痕,只是被脂粉遮浅了些。他心里就联系到了鹿鸣不见的事情。但这些念头的起伏,始终没有显在脸上。 “主家!”林掌柜微微屈身,并不寒暄客套。 鹿鸣让礼,请林掌柜坐下。 林掌柜谢过入坐,开门见山的就说了此来的目的:是鹿公子生前接的一个单子,如今铺子上做不出这丸药来了。 “是定风丹还是散和丸?”鹿鸣问。鹿家铺子制药多年,寻常的药丸都能做出来,唯独鹿家家传手法制的秘药,如今制做了了。因为鹿鸣不知道鹿家的家传手艺。之前是没有记忆,如今是记忆里完全没有这二味药的信息。也就是说,她之前根本也是不知道的。 兄长死了,鹿家的家传制药手法,也带走了。 “定风丹!”林诚道,“最后一道工序,之前都是公子有一位独立配置的秘方的,我们并不得知。如今公子......!”林诚不问鹿鸣是否知道秘方,是因为他清楚的知道,小姐不会知道。 “定风、驱痛、养血。类似的药丸别家也有,但我们鹿氏的定风丹却是药效最好的!”林掌柜继续说着,“定此丹的都是些达官贵人。这次也是。公子已经将定金收了。”说完,他就打量楚玉笙的神色。 小姑娘到只是略皱眉头,没有焦急。是还不晓得事情的严重性啊!小姑娘啊,能懂什么。 就听小姑娘说话了,“如果我们说明实情,退还定金,并做适量补偿,事情,可能解决?” 能不能解决先不说,单鹿家药铺没了定风丹,以后还做什么生意?林掌柜心里嗤笑又心酸,“这个是小姐最后的决定吗?” “不不,容我再想一想!”鹿鸣没有立即说决定。 “好,那我回去等您的消息!”林掌柜起了身。 鹿鸣留他吃了饭再走,林掌柜谢却。鹿鸣亲送他到门前。 “要紧吗?事情!”老阿婆上前来问。 鹿鸣点点头,挽了老阿婆的胳膊,脑袋轻轻一歪,靠在老阿婆的肩膀上,撒娇着,“想混吃等死啊!” “你啊!”老阿婆笑起来,搀着鹿鸣朝屋进。 鹿鸣自己的院子被烧了以后,鹿鸣就搬到了偏进了兄长以前的屋子。屋子大体还是原来摆设,最多添置了些女儿家必须要的物件。 鹿鸣一进到屋里,就喊着老阿婆和海棠翻找起来。尽管她知道翻不出药方子来,但还是想试一试。 屋子都倒腾三遍了,药方子自然也是没找到,不过,到是不小心找着了书桌下的一个夹层,并从夹层里翻出了一只奇怪的木匣子。 说这木匣子奇怪,是因为它方方正正,只六面都有一些奇怪的圆坑,竟是不见锁头。拿在手里也不重,贴到耳边摇晃,有声撞击的声响。 “见过吗?”鹿鸣手拍拍匣子,倒腾着看了老半天后,问老阿婆。她自己是不记得在兄长这里见过这玩意儿的。 老阿婆摇头,海棠也跟着摇头。 “咱们鹿家的传家秘方,不会是就藏在这里面吧!”鹿鸣的眼睛亮起来,手又抱着匣子摇了摇。 第009节:狭路遇见 一间房屋内。 外头光线亮堂,但因为此间的窗户都紧闭,故此屋里昏暗暗的。 曾出现在曹家的老妪站在窗前,手臂上托了一只灰秋秋的红嘴雀鸟,她的手指腹轻揉雀鸟的小脑袋。 一会儿后老妪抬起手臂一扬,那雀鸟就扑棱着翅膀飞了起来。它先是在窗前转了一圈,然后振动双翅朝高空里飞去。 从高空朝下看,赤石城就变的越来越小了,随着高度的上升,渐渐的就能看到整个麦州的形。 麦州的形类似梅花印,赤石城、黑石城、白石城和蓝石城构成弧形。最大的麦州城,被环居中。据说,麦州之地形,就是巫神娘娘的坐骑踏地时候形成的。 雀鸟一个掠影,忽然的从云端俯冲而下。 ........ 一群雀鸟从树枝上飞下来,围着鹿鸣抢食着她撒在地上的谷米。 一旁同样拿着谷米投食的海棠皱皱眉头,噘起嘴巴,“她们怎得光围着小姐啊。我这也有吃的啊!”海棠一动,雀鸟就惊飞起来,但靠近鹿鸣一些的雀鸟却只是更靠近鹿鸣。看起来,小家伙们确实不怎么害怕鹿鸣。 老阿婆也觉得神奇,只道,“小姐心善,这些鸟雀最机敏了,自然是知道小姐不会伤害它们的,所以跟小姐亲呢!” “我也不会伤害它们啊!”海棠急着道,并尝试靠近鹿鸣。但雀鸟还是一股脑的都躲飞开了。 海棠都要哭了。鹿鸣安抚的拍拍她肩膀,“它们也是怕我的,只是我动作少,它们当我是草人咧,不信你看!”鹿鸣挥舞着手臂朝前走,几只大胆留在地面上雀鸟果然扇着翅膀逃飞开了。 海棠这才笑起来。鹿鸣便笑,然后看着老阿婆,“阿婆,我跟海棠外头走走去!” 老阿婆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主家小姐才找回来一天,看着似大好了,但总归多休息才好。 “不走路,我让哑巴载我四下转转!”鹿鸣走过去,抱着老阿婆的胳膊摇啊摇的撒娇。老阿婆忍不住由了她去,但千叮咛万嘱咐海棠和哑伯,一定一定将主家小姐照顾好了,又亲手给鹿鸣披了冬时才会挖出来的斗篷,这才放了她出门去。 出了门,村里邻居们也就过来打招呼,都问她怎么不多在家休息休息。鹿鸣一一应答。等鹿鸣的驴车走远一些,几个邻人就议论了起来。 “鹿家阿婆已经说了,是在她同院姐妹家住下的!” “我看不是,之前老阿婆央求我们去帮着找人,那是真急的。要不是急了,人不见了这样的事情,会愿意让大家都知道?这种事情,可不太好!” “所以才来解释的吗?是去同院姐妹家住了,忘记知会家里。小丫头是自己跟丢了小姐,才哭着回来的咧!” “我看也是,真要是不见了,哪能这般快找回来?我可没见着什么神婆过来。” “这事还是莫乱猜,鹿鸣这孩子不错,又可怜,我们啊,还是留点口德!” “......” 这边,鹿鸣出了村子,伸展手臂,长长的做了个舒展。自挖开那匣子后,她就一直在捣鼓开启它的法子。奈何根本打不开。海棠的意思是直接拿斧头劈开得了,老阿婆却说使不得,若真是宝贝,万一劈开时候将宝贝也给弄毁了,就不好了。 鹿鸣也直觉,用强力外力打开那匣子是不妥的。 打不开匣子,也想不到什么好法子去挽救鹿家的药铺。鹿鸣索性就出来了。 总不能在苦闷和苦想里憋死,对吧! “小姐,咱们进城么?”海棠问道,现在时间尚早,进城走走也是可以的。 鹿鸣略想,摇摇头,站起来和哑伯并肩坐到前头,“带我去你们找着我的地方!” “小姐!”海棠抿紧了嘴,连摇头,“不成的!”。 “没什么的,万一我想起什么来了咧!”鹿鸣回头对海棠笑。 “不成的,太远了,到那头天都快要黑了。我们再回来,就更晚了,老阿婆肯定是要着急的!” 确实到那边有些远了。 “那成,我们先回家去!”鹿鸣略想,折返回了鹿宅,之后则是待在屋里,看看书,或者抱了匣子翻来覆去的思量解开它的法子。 等到了第二天,她早起去药院。临出门前,笑着对老阿婆道:“阿婆,我药院的课耽误的太多,想多在药院待些时候,晚了就住到铺子上,今日就不回来了!” 老阿婆有些惊讶,也有些担心。但最终点了点头,并嘱咐海棠照顾好小姐。 海棠却是心里叮当一声,她有些不安的看看鹿鸣,觉得小姐说住铺子上,并不是实话。可面对老阿婆的叮嘱,还是老实的应下。 果然海棠的直觉是对的,鹿鸣要去的并不是药院,而是那个她被找到的地方。 “这次不用担心阿婆着急了。晚了我们也不必急着赶回来,找家农邻歇一夜就可以!”鹿鸣抚手,一脸的兴奋。 海棠却担心,“万一遇着歹人呢?” “哪来那么多歹人!”鹿鸣一拍海棠的脑门。 哑伯就带着鹿鸣朝找着她的地方行。 日色西近,三人方是到了目的地。可这个时候已经不适宜进山了,找个地方落脚才是。 三人就进到一个小村子里,寻了人家借住了一宿。第二天大早点的,就离开再次来到山下。 经过九象家院子的时候,鹿鸣远远的随意的看了一眼。 然后三人进了山。 海棠带着鹿鸣,寻着记忆,兜兜转转好久,也说不清究竟是在哪里找到鹿鸣的。 “那个时候光是跟着那神婆来着!”海棠神色羞愧,眼里急的都有了眼泪,“奴婢不记得究竟怎么走了!” 林木茂盛,松针铺地。 “嘘----”鹿鸣做出动作示意海棠莫说话。然后她四下里环顾,又慢慢的四下里走了走,神色有种说不出的迟疑。 她怎么会,来这里?想不起来,完全想不起来。但人到这里,心里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很难受的感觉!还有点愤怒! 难受什么?又愤怒什么呢? 鹿鸣跟随着自己的直觉,一步一步的走着,朝前,右拐,在左拐,一直都了好远,直到面前出现一个凹坑。 凹坑里填了松针叶,但还是很深,一般人是跳不过去的。 “啊,小姐,是这里,就是这里!”海棠忽的展开眉,激动的摇起鹿鸣的胳膊来。这个地方,她想起来,就是找到小姐的地方。 所以小姐想起来了么? “没!”鹿鸣摇摇头,“什么也没有想起来,就是.....走到这里了!” “走吧!”鹿鸣站了会儿后,对海棠道。 在鹿鸣刚站立的地方近旁的树木上,一条婴儿胳膊粗细的蛇游走下到地面。它柔软的腹部摩擦过落叶,扭着曲折朝前游行。一截腐烂的断木阻拦在前,蛇就改变了方向从断木一端绕过。在绕过断木的时候,匆匆看一眼,能看到断木空心。 空心的断木里头,严实的赫然塞着一头鹿! 死鹿!干瘪的!扭曲的! 鹿鸣主仆三人下山走出密林时,竟已是傍晚了。西天的云彩通红,渲染满天,十分的美丽。但除了鹿鸣,海棠和哑伯谁都没心思欣赏什么美丽。 他们都饿了。也都担心回家要很晚了。 “小姐,咱们快回去吧!”海棠催促着鹿鸣回去。 鹿鸣点点头,朝前走。 此刻,九象的母亲福婆正抚摸着自己膝盖上的鹿崽子。 幼崽是九象采药的时候救回来的,身上到也没什么大伤,但小家伙却瑟瑟发抖着,显然是被吓坏了。 而它从被带回来至现在,二天了,却是一点东西也不肯吃,一口水也不愿喝。 奄奄一息的,活不久了。 “可怜的?怎么办呢?”福婆的手一下一下的摸着小鹿,另外一只手则拉着九象的手,神情是难过又焦急。 “儿啊,你送它回山里吧!它是属于大山的,也许回家了,就好了!”福婆握紧九象的手,柔和的道。 九象看看母亲膝头的小鹿,是这小家伙自己不想活了。如果自己都不想活,那是真的救不了的。送哪里都一样。 那就死吧,随了心意!九象垂了眼睫,从母亲的膝盖上温柔的抱起小鹿,柔顺的应好。 “找个安全的地方再留下它!”福婆伸着手摸索着,嘴巴里叮嘱。 九象速度的让母亲摸到他的手,“会的,娘放心!娘啊,等我回来!” “好!快去吧!”福婆收回手,神色安然。 九象就抱了小鹿朝外头。 夕阳甚美,他定睛看了看,然后垂头看看自己怀抱里的小家伙,“何必呢?”他细语温和,“活着不好么!你看,活着才能看到这美景,死去的人,如何睁眼去看!” 小鹿卷缩着,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九象轻轻一声叹,抱紧了它往山里行。 漫天斜阳下,逼仄小道上,九象和鹿鸣,迎面相遇。 一个穿粉裙,手里一把新摘的野花。 一个着青衫,怀里一头频死的小鹿。 第010节:娶妇嫁人 九象的目光只是在鹿鸣的身上淡淡一扫,如风一般无痕。然后他的视线就略略垂下,憨厚浅笑,身子朝一旁让了让。 鹿鸣也看到了九象,视线飞快的落在他怀间的小鹿身上。 真可爱!鹿鸣想,但也就多看了两眼而已。她也微微朝小道边上让了让,方便交替而过的时候大家都能通行。 海棠到是欢喜又惊讶的叫起来,“小姐小姐,看,小鹿呢!小鹿呢!”她甚至不待请示鹿鸣,就朝着九象跑去。 “哎,小哥,你这鹿卖不卖!”海棠是想买了回去,好教小姐有个玩儿。 “不卖呢!”九象脚步徐徐不停,看着海棠礼貌性的笑,好脾气的回答。 “干啥不卖啊!”海棠失望起来,转了身等着鹿鸣和哑伯走过来,“小姐,你想要吗?” 鹿鸣笑笑,“不用!”并让身,好方便已经走到她身边的九象先行过。 九象朝她微微一笑一点头,抬步朝前。可就在这时,变故突生。 那小鹿竟是陡然睁开眼,拼着最后的气力,从九象怀里睁开,朝着鹿鸣跳撞而去......。 ...... “别担心,我象儿制的都是好药,定然不会教姑娘你破相的!”福婆拉着鹿鸣的手,一个劲的安慰着鹿鸣。 小鹿跳起来,撞在了鹿鸣的脸上。鹿鸣的鼻子顿时就被撞出了鼻血。 海棠惊叫,哑伯愤怒的揪住九象的衣领。 鹿鸣则是用手捂着鼻子,蹲下来焦急的看着小鹿,“先看看它,它好像要死了!” 九象抱起小鹿,也愧疚的请了鹿鸣回他家止止血、洗洗脸。 鼻血很快被止住,鹿鸣脸上原有的伤也给覆了些草药。 福婆听了九象说起事情的经过,骂了九象几句,就拉着鹿鸣的手连连赔不是。 “没事的,我已经不觉得疼了!”鹿鸣用另一直手摸摸自己的鼻子,看着抱着小鹿尴尬的端坐在一旁的九象,又看看九象怀抱里的小鹿,嬉笑着逗它,“你是喜欢我呀,还是跟我有仇呢?怎的见了我就撞呢!小东西。” 小鹿有气无力的扒在九象的膝上,黢黑的眸子眯成一缝,视线却始终没有离开过鹿鸣。见鹿鸣伸手来逗弄它,却是转过了头去,不愿理会鹿鸣的样子! “无礼的毛畜生,真是杀了吃肉去!”一旁的海棠心疼自家小姐,瞪着小鹿。恶狠狠的说道。 九象就将小鹿略略拥紧。 “时候不早了,阿婆,我们先回去了!”鹿鸣轻拍福婆的手背,弯着腰身说道。 “恩,是到傍晚了!”福婆眼睛瞎,对周遭的感受却跟敏锐,“九象,你送送人家,到大路安全地儿!” “恩!”九象应声,走上前将小鹿放到福婆的膝盖上。 鹿鸣也未多客气,谢过福婆,朝外走。 鹿鸣自然没回家,只是到人家多的农户借住。九象并不多问什么,鹿鸣说到了,他点点头转身就走。 “这人,真是憨实到木讷了”海棠看着九象,扁扁嘴巴。他竟然都不正眼好好看小姐一眼。我家小姐多好看啊! 等九象再回来的时候,福婆怀里的小鹿,正在吃食。 “象儿啊,我试着又喂它,它竟突然就开始吃东西了呢!”福婆的神情里满是惊喜,“送那姑娘到大路的吧?那姑娘人是不是很美!娘眼睛是看不到,但能感觉到,这姑娘人不错,心眼好的!” “呵呵,是人挺好看的,好看的人,心眼都跟娘一样好!”九象在福婆膝旁蹲下来,手抚着小鹿,应和着母亲的话。 “你说也奇怪,怎么好端端的,这小东西撞人家姑娘去了......”福婆笑嘻嘻的,“你说,这是不是是老天爷给的缘分呢?” “我的象儿年纪也不小了,要娶媳妇罗!” “恩,要娶媳妇,娘喜欢怎么样的,儿替您娶来!”九象应答着,心里却想着小鹿撞击鹿鸣的那一瞬间。 他是完全能阻止的,但是他没有那么做。 它想撞谁,便撞谁!只是,这不是意外。 是它垂死时豁出去性命撞向她! 为何? 九象凝眸看着小鹿。 小鹿似有感应,停下近食,抬起头,黢黑灵动的眼睛也看向九象。 “那姑娘,是哪个村头的?”福婆还在追问。 “那在附近咧!”九象撒谎道。 屋外夜色渐深,风吹的树叶哗啦啦作响,给人以一种群魔乱舞的错觉。但屋内,灯火融融、炭火暖暖,母子俩的对话,轻轻悄悄...... ...... 回到鹿宅,已经是第二天的事情了。 原本她们还想将这次的事情瞒着老阿婆的,但老阿婆还是从海棠嘴里问到了实情。知道了真相的老阿婆好好的责备了海棠一顿,说她不该带着小姐跑到山林里去。 当然被小鹿撞伤鼻子并流血的事情,海棠打死也不敢说。她相信老阿婆要是知道小姐流血了,肯定会关她起来饿她几天的。 对于鼻子的发红,鹿鸣解释是自己不小心撞到树了。 老阿婆听了是又气又急的。 吃过晚饭,鹿鸣又进到房里思索如何解开那只匣子,但最后想的脑仁都疼了,还是没有什么眉目。 老阿婆则在边上边缝补,边有些奇怪的打量鹿鸣,时不时的还偷偷的笑。 “什么事情啊,阿婆这般高兴!”鹿鸣撇眼见到老阿婆偷偷乐的神态,起身摇着身子走过来,探究的看着老阿婆。 老阿婆将手里的活计朝身边一放,拉了鹿鸣的手,让她在自己身侧坐下。然后老阿婆眉眼笑开的看着鹿鸣问:“小姐,你觉得李大叔家的那个李开如何?还有何婶家的张大年?” 鹿鸣就神色警惕起来,并将身体稍稍远离老阿婆一些。她摆出一副了然的神色,斜眼看着老阿婆,“有人来做媒了?” 小姐真是聪慧!老阿婆笑着点头。是有人来做媒了。而且有好几拨人,老阿婆也是想替小姐把把关,所以之前一直没说。如今说开来,是因为李开和张大年这二孩子真是不错,家里的长辈也是厚道仁善的。还有老阿婆也悄悄打听了年份月份,和小姐的一估摸,应当是很匹配的。 “嫁人了,然后呢?”鹿鸣的身子这才重新靠近了老阿婆,脑袋朝老阿婆的肩膀依靠,手则环住了老阿婆的腰,她出口的话语,却带着惆怅。 “然后就是生孩子啊!有个孩子,又有男人给你撑起一片天,小姐你就不用害怕,有依靠了啊!”老阿婆手抚着鹿鸣的发。她是真心想看到小姐幸福过一辈子的。 鹿鸣这次没有接话,抱着老阿婆沉默好久好久,才又开了口,“阿婆,我刚在脑子里将我一辈子过完了。所以我这一辈子,就是嫁人生孩子,然后守着一方小院子!” 哪个女人不是这样过的呢?老阿婆心想。这巫家的女人到是比男人自在,但活的也比男人苦啊,那些抛头脸谋生计的事都是巫家女人在做,这般辛苦,有什么好?女人啊,还是躲在男人身后,才是有福气的! “无趣的很!”鹿鸣叹息一声,将头从老阿婆的肩膀上移开了,她拉着老阿婆的手,神色认真,“李开哥和大年哥自然都是好的,但我有话,要老阿婆帮我去问清楚他们的意思!” “什么话?”老阿婆问。 第011节:努力努力 鹿鸣要老阿婆带去的仅二句问话: 成亲后,若她想离开赤石周游天下,他是否愿意作陪? 成亲后,若她依旧想开药铺行商事,他是否愿意支持? 张大年的长辈听后,直接的摇头。他们也不是巫族人,自然有对男主外女主内规矩的坚守。就算第二条能答应,可周游天下......怎么可能。背井离乡周游山水,可不是书里写的那般好玩的。 张大年本人也更愿意安居家乡,享妻儿乖顺,不愿远走。 而李开家,到是毫不迟疑的答应了。老阿婆欢喜的很,急急回家,等着鹿鸣回来好将这好消息告诉她! 鹿鸣自然是去药院了。 此刻,她正和梁福女一起喝下最后一种茶。 唇齿皆香。 梁福女也问起鹿鸣外露的伤,鹿鸣轻巧的带过。显然她走失的事情,知道人的也不算多。 “好了,女先生来了!”鹿鸣将手里茶杯放到一旁,视线落在窗外小道上。教习她们的女先生缓步行来。 先生不知姓何,头天来了就开书教学,说完则走,并不多说一句。梁福女说,她也不知道先生叫什么,反正是新来的,以前不是此人。 此时也是如此,这女先生进来后略整衣衫,然后取了书,扫一眼鹿鸣和梁福女,开始低头讲解。 只是,才开头,鹿鸣就举手喊一声“先生!”将她要讲的打断了。 梁福女原本开始要打瞌睡了,此刻猛然醒转,看着鹿鸣。女先生也是锁起眉头,嫌弃的看着鹿鸣,“何事!” “这本药典,学生已经看完了!”鹿鸣拍了拍书桌上的小本,脸带羞色。 这些药典小本,都是药院发的,刚进来的时候浅显一些,到她们如今的年纪,则深难一些。但对她们这些来药院不过是来玩和拿钱换名头的小姐千金而言,书是不会真正读的。 读完,而且还是深难一些的药典!玩笑的吧! “都会背了?”女先生神色不变,眼皮抬都不抬,“会就背来听听!” “是!”鹿鸣就站起来,一手反到背后,果然是背诵了起来。梁福女翻开书来比对着,渐渐的脸上越来越兴奋,双眸也是越来越亮。 鹿鸣竟全部背对了,一字不差。什么时候竟整的这么厉害了?! 女先生淡淡看着鹿鸣,并不惊艳。对于鹿鸣这个年纪的药院学生来说,背下这药典,是最基本的事情,没有什么好精怪的。 “......先生,我可否喝口茶再继续!”鹿鸣背的口干舌燥,终是停下来,羞涩的看着女先生。 “不必背了!”女先生一昂下巴,淡淡问,“哪些你都会了?” 鹿鸣思量着将书桌上的几本书一一点出来。竟是全部! “也不能算是全部,这几本,完全照书上的,学生背不下的,但里头讲的药材单独拿出来,学生也是会的!”鹿鸣略扭扭身子,神态依旧羞涩。 女先生也没当下就考一考鹿鸣,只点点头,“那你可不学了,吃茶睡觉,都可!” “厉害啊!”梁福女在一旁羡慕又敬佩的眨巴眼睛。 “先生,我想考试的!因为......我想考进齐药婆那边的习室去!” 女先生这时候才拿正眼瞧鹿鸣:这是药院那么多年来,第一个说要考试的外族女。 ...... 女先生离开。梁福女立刻冲了茶端给鹿鸣。对于鹿鸣想要去那边习室的愿望并不生气。谁不想去呢?!只是她们不行啊!这些药材,真的太多了,要背死人的! “鹿鸣,你不来的时候,是在家里悄悄用功吧?先生不准我们带书回家,你是小抄了回去么?”梁福女手托着下巴,一脸倾慕的看着鹿鸣,嘴巴不听的嘚嘚言语,“你是真的跟以前不一样了啊。这里,比以前强太多了!”梁福女手指着自己的脑袋,“是不是以前的记忆没了,这里的空就大了,人就聪明了!啊呀------”梁福女转个身躺下,“那我也要失忆失忆,也要变你这么聪明!可是,你要是真考过去了,我怎么办啊!?这一个习室,原本好些人,我最后,真是孤家寡人当着啊!不要啊!不要啊!”梁福女一咕噜翻滚起来,抱着鹿鸣的胳膊,用脸蹭啊蹭! 鹿鸣的手掌抵住梁福女的额头,“其实也不难的,你努力刻苦一点就可以了。” “不想刻苦!太苦了!”梁福女泄气的摇头,“能不能不吃苦不努力就跟你一样啊!比如失忆!”她还在想失忆了就能聪明的点儿。 “难道我以前真的,很笨?”鹿鸣好奇起来,问更多关于自己以前的事情。梁福女来了劲,吧啦吧啦将鹿鸣以前的懒惰和记性糟糕、学习糊涂给一一的挖了出来。 一时间,习室里有了哈哈的笑声。 这边女先生离开习室后,就在齐药婆的屋里等。 齐药婆下了学回到屋子后,这女先生就伺候着齐药婆更衣喝茶。因这女先生本就算不得先生,不过是齐药婆身边一个伺候丫鬟,名阿七。 对于外族人,齐药婆身边的丫鬟教学,足够了。 阿七伺候着齐药婆喝了茶水,就将鹿鸣今天的言行一一细说了。 “好吃好喝好景的供着,折腾什么呀!她们,能学得什么东西!”齐药婆嗤笑一声。她招收外族女子,一是为了钱。外族女子入药院,那是真要大钱的啊!二么,也是官府的面子。 “那这考试,安排么??”阿七询问道,眉眼恭顺。 “安排啊!她要进不来,也好死心。不过,我到是希望看到她进来,她能进来,我药院接下去招新人,也能有点噱头不是!官家那边,也不丢脸面!”齐药婆道。 阿七点点头。 下学后,梁福女依旧早早回家了。鹿鸣则由海棠和哑巴一起来接。有了上一次的事,海棠再不敢错开眼,一路上都盯着鹿鸣,生怕再出事端。 见海棠如此紧张,鹿鸣也就打消了去茶楼听书的念头。当然,今日她确实不会去听书,她要去药铺。 林掌柜还在等她关于定风丹的决定呢。 定风丹啊!鹿鸣想到了匣子。匣子打不开!其实她也翻了好些书来着。但是,真的不知道自家的定风丹是如何秘制的。 所以...... “说明实情,退还定金,并赔偿损失吧!”鹿鸣无奈的看着林掌柜,“也一并告示出去,鹿氏暂不再制做定风丹和散和丸了!” 暂?!林掌柜看着鹿鸣。那是以后鹿氏定风丹还会问世?凭什么?她吗? “我在药院努力读书呢!”鹿鸣娇羞笑起来,“努力努力,说不得能弄个新药方呢?” 呵呵,林掌柜心里冷笑。当药方是下蛋么!? 第012节:为她而来 关于铺子里别的事情,鹿鸣认真听林掌柜讲了。 生意的事情她不太懂,但最后几句,鹿鸣听明白了:铺子目前收支平衡。定风丹的风波一起,也许铺子生意就会一落千丈。 林掌柜要鹿鸣对将来有个打算。如果是想结束这行当,宜早不宜迟! 鹿鸣谢了林掌柜,就坐了车打算回了。只是才走到门前,就听得甜腻腻的一声唤,“鹿鸣妹妹!” 鹿鸣抬眼看去,却是一粉面油头的男子。 林掌柜的看了眼,转身进了铺子。只海棠和哑巴紧张的护过来。 “曹公子!”海棠僵硬的笑着,唤道,“我家小姐身子不舒服,要回去了!” “身子不舒服啊,要紧否?”曹启却是逼身向前,他的小厮早扯开了哑伯和海棠。 曹公子?曹启!鹿鸣未避闪,稳稳看着曹启。 她和曹家有定亲的事情,老阿婆已经同她说过了。 “曹公子!”鹿鸣一礼,“谢关心啊,不打紧的!” “那甚好。巧着今时遇上,我请妹妹喝杯茶,妹妹可赏脸!”曹启色眯眯的瞧着鹿鸣。眉眼还没有长开,但已能见到美人雏形。啧啧,这要是不拿下,将来被别人摘了花去,可是心有不甘的。就是,这脸上...... 海棠急着要说话,鹿鸣却已经点了头,“好!这附近一家茶楼不错的!” “那就一切都依妹妹的!”曹启笑起来,“妹妹这脸如何伤的?可紧要?要不要我请人来看看,我认识一些药婆......” 俩人并肩而行。曹启侃侃而谈,鹿鸣只淡淡笑着。身后的海棠急的额头都是汗,哑伯也是如此,可他们谁阻止的了。海棠让哑伯跟住,她转身去找了林掌柜。林掌柜却道,“小姐不愿去,是被逼迫的么?”海棠说不是,林掌柜就说他只管生意事。 海棠气的一跺脚,又跑来跟在后头,心里想好了,若曹启对小姐有不轨,她今天就豁出命去了...... 鹿鸣选的自是之前的那家茶楼。 进茶楼的时候,正好遇着背着竹篓出来的九象。 见人进来,九象憨实让到一边。 曹启抬着鼻孔朝前走,鹿鸣则是看了九象一眼,到也没打招呼。 只海棠眼睛一亮,一声“九象哥!”热情的招呼起来,并还叫住了鹿鸣,“小姐,是九象哥啊。” 叫完,海棠又热笼的拉着九象的衣袖不放,“九象哥,你是要回去了吗?你等等呗,我家小姐喝完茶也就走了,很快的。”说罢,海棠还对九象挤挤眼。 “嗯!”曹启这才斜眼看过来,“这位是?”他看着鹿鸣。 这边九象已扯开了海棠的手,退开二步,一副不情不愿的神色直摇头,“不跟你们一路。” 有眼色!曹启心里满意,这才看了眼九象。青衣黑鞋,一副穷酸模样。模样么,看着让人不舒服。 “不记得了!”鹿鸣看看九象,思索了片刻后看着曹启摇头,然后看着海棠,“咱们跟他熟么?” 海棠的眼泪都要出来了,小姐难道不懂自己的意思么! “好了海棠,莫闹了。曹公子是好心,你想多了!”鹿鸣嗔看海棠一眼,然后转而看曹启,“曹公子先请!” 九象看看俩人,慢慢的从海棠旁走过,走出门外,头都未回。 曹启向热情来迎的小二要了独立的雅间,又吩咐自家小厮带好海棠和哑伯在下边吃茶。 “不用担心的!”鹿鸣安抚的拍拍海棠的手,神色轻松 小二送来茶水后合门退下,随着门的合拢,仅一男一女的室内就会有些令人不自在起来。曹启心痒痒的等待看鹿鸣的不自在。他心里深以为鹿鸣对他也是有意思的。要不然怎会肯孤男寡女的跟他独处呢?刚才那丫头明显是想帮她来着,她可没领情。 所以,她心里也有意思于我!曹启得意起来,大胆的朝着鹿鸣挨近坐下。见鹿鸣没避闪,言辞也就轻薄起来,手跟着伸过去,想握鹿鸣的手,“妹妹,可想哥哥?” 这回,鹿鸣闪躲开了。她斜着身子,盈盈带笑看着曹启,“所以,我那丫鬟担心是对的,曹公子请我喝茶,可不是好茶!” “这话说的!”曹启抬手整理自己的袍摆,神色并不尴尬,“请妹妹喝茶自然是真心。但想与妹妹亲近也是实意。妹妹人都来了,难道又不允了!?这可不好!” “喝茶自然可以!”鹿鸣抬手,拿了铜壶给自己面前的杯子道满茶水,然后茶壶向曹启那移动,却并不是将茶壶嘴对准曹启面前的杯子,而是对准了曹启的下腹方向。 曹启眼一眯,并不闪躲,神色里还带了些兴奋。他是早就见过鹿鸣的,只道这鹿家小姐是娇羞的人,可如今瞧着。这鹿小姐可是有趣的很。 瞧现在这胆量! “但要是太亲近让我怕了,那曹公子的性命,就危险了!”鹿鸣铜壶一转,也给曹启倒了茶。 “此话怎说?”曹启挤眉弄眼看鹿鸣。 “我是齐药婆的学生啊!”鹿鸣端正身子,缓缓道。 “又如何?”曹启不解。 “学生出事,做先生的总要问问。巫家的人,那暗戳戳的手段可多着呢!而且你也知道的,巫家和朝廷一直不对付。能借你给伯父一个威风,你觉得齐药婆会不会做呢?恩,茶不错的!” 曹启冷笑,但身子却直正起来,“那齐药婆学生多了,你一个无名小辈,怎见的她会替你出头!?” “啧,因为我是药院里最聪明的那名学生啊!以后前途无量的。我有前途,先生自然就有钱途了嘛!” 曹启哈哈哈哈的笑了起来,“跟妹妹喝茶,真是开心!”鹿鸣是不是药院最聪明的他不知道,但万一真得齐药婆看重,那还真不能随便下手。 “跟曹公子喝茶,也开心!”鹿鸣淡淡笑,眼睛看看门。 曹启就起身去开门,嘴里道,“怕人误会不成,这便将门开了去,妹妹莫担心了!”只是门刚一打开,曹启就愣了。 鹿鸣的耳里也传进一个娇滴滴的声音,“曹公子!” 这声音,令鹿鸣整个人都绷紧了起来:真的,来了! 鹿鸣跟着曹启来茶楼,并非仅仅是因为她确信能让曹启不敢动她!而是因为,在曹启出现的那瞬间,一些影像出现在了鹿鸣的脑海里。 影像里她会跟曹启出现在茶楼。曹启会轻薄于她。然后会出现一名替她解围的女子。 鹿鸣只是对突然出现的影像很好奇:真的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吗? 她带着期待又好奇的心情来得茶楼。中间发生的事情,自然跟她脑海里出现的经过是不一样的。那么也许,那个女子不会出现了!鹿鸣心里在担心。 哪成想...... 鹿鸣的心砰砰跳:自己这是,特殊的能力吗?带着这个激动的想法,她侧转头,看向门口...... 第013节:青楼阿玫 门口站着的女子,犹如三月迎风的春柳,娇软而醒目;又似四月的跳跃的流水,鲜活而清澈。 一袭青葱纱衣,人比花娇! 玫姑娘!鹿鸣心里跳出这个名儿来。 “玫姑娘!”曹启的眼睛一亮,盯着眼前的美人,脸上笑容云叠。 “奴家远瞧着是公子您,特意过来细瞧是不是!还真是!”说着,她掩着嘴一笑,目光朝内看向鹿鸣,“呦,公子是在宴客呢!”说着有些暧昧的笑起来,“看来奴家来的不是时候!请不了公子陪奴家喝茶了!” 鹿鸣脑子里的影像出现的就是这般:曹启想要欺负她,她不从,又怕丢脸不敢大声的哭闹,眼见着是要被曹启欺负了,就有这姑娘推门而来。几句话,几个眼神,就将曹启勾走了,只留了她鹿鸣在屋子羞愤哭泣。 脑子里的影像和眼前的一幕重合,一切变的更加鲜活起来。 “见过这位小姐!”玫姑娘对着鹿鸣点头为礼。 鹿鸣这时已起身站到曹启身侧,眼带欢喜激动的神采,盯看着玫姑娘。是真的玫姑娘!是真的说了这些话的玫姑娘!是她鹿鸣脑海里的影像,成了真的? 玫姑娘见眼前的小姐以这般欢喜的神色惊看着自己不语,心里好生奇怪。换成别人,只怕早就带了羞恼或者轻曼的神色对她这样的青楼女子了,尤其是在她明显的勾搭曹公子的情况下。可眼前的小姐,她欢喜着! 欢喜着什么?哦,对了,她当是好人家的女儿,欢喜自己的出现解救了她目前的窘困?但也看起来不像是! 一旁亦是有人驻足相看,一个绿衣轻纱,魅软风骚;一个粉裙锦衣,端正天真。一个懒依门框,笑的娇羞;一个抚手正立,笑的明艳。 真正是一个宜外头风流,一个宜家里藏娇! 好一对,美丽女子! “客官,这边------!”有小二再请看入迷的客人移步,但小二自己的眼神也往玫姑娘这头飘。 鹿鸣点头还礼,转头看着曹启笑,“曹公子可不能拒了美人的邀请。我得先回家去了。今天,谢曹公子的茶了。” 曹启看着鹿鸣,心里一阵的满意:啧啧,多懂事的女子啊,不娇羞,不吃醋。懂人眼色。好,真是好。这样的女子就算不能娶为妻,纳了为妾,也是成的! “我让人送妹妹!”曹启笑的满意。 “不用啊,我自有驴车呢!”鹿鸣笑着抬步就朝外走,只经过玫姑娘身边的时候,身子略停,侧头再看着玫姑娘。 是美人,只是......可惜! 玫姑娘亦是看鹿鸣,脸上眼里都是笑,可心里却疑惑:这位小姐的眼神,好奇怪。 直看着鹿鸣走开去,玫姑娘也收了视线,看着曹启,“曹公子,这位小姐甚好,她是......” 这边海棠看着鹿鸣终于出来了,心才安,她忙忙的过来问鹿鸣好不好。 “回家!”鹿鸣对海棠笑。 回到家里,关于曹启的事情自然对老阿婆隐下了。不然老阿婆准得担心。 老阿婆则是将李开和张大年二家的答复都告诉了鹿鸣。 “老奴也觉着李开家更好一些。李开家不似张大年家,李开的母亲是巫族女子,家风里,女子更强势一些!而且李开家里是没有妾室的。家里财力也是小富,吃穿不愁。”老阿婆越说越满意喜欢,觉得小姐嫁到李家,那绝对这一辈子就算是有着落了。 鹿鸣点点头,对于李开,她也见过,是个脸上有笑、见人礼貌的年轻人。但是脑子里忽然就跳出关于李开的一些事情来。李开的妻子应该是他青梅竹马长大的惠儿,他们会有三子。 这些信息,让鹿鸣又想到了玫姑娘和茶楼的事情。 她是莫名的脑子里就有这些东西的。如果说,这些东西都是指向过往事,那么她能理解为它们是对往时的回忆。 可出现的这些影像却指的是没有发生但似是终会发生的事情。 那......就不是回忆了。 是...... 算是...... “阿婆!”鹿鸣的视线落在窗外。窗外有丫鬟在清扫院子,近冬了,院子里的树落叶更快了。 老阿婆刚看着鹿鸣点头,以为鹿鸣也是满意李家的,一直就在旁边说李家的好,哪里有注意到鹿鸣的思绪在别的事情上。 此刻老阿婆听得鹿鸣一声唤,当是她要拿定注意了,立刻嗳了声闭口等鹿鸣说话。 “阿婆,最近我看大哥的书,书里有说,巫神娘娘是能预测将来要发生的事的,你觉得,是真的么?” 见鹿鸣神色奇怪,又没头没脑的问这样一句,老阿婆脸上的笑顿时就没了。她的手放在鹿鸣的手上,心里有些担心,“小姐,怎得问这个?” “也没什么,就是好奇巫神娘娘是不是真的无所不能!”鹿鸣甜甜的笑。 “巫族的人是这般传的,巫神娘娘能沟天通地,无所不能!”老阿婆肯定的点头,“巫神娘娘老奴也没那福气瞧,但老奴瞧过大巫治病,那不是治人,是治山呢!” “治山?”鹿鸣好奇。 “恩!”老阿婆点头,“那还是我小时候的事情了。那时候的巫主还不是如今的麦家,那大巫,是谢家的。那山就是咱们麦州的。当初那山林木枯尽、山石奔塌,鸟兽尽绝,没了生气,大巫说,是这山要病死了。然后大巫就行了巫舞仪式,跳了三天三夜,之后,那山病除......如今那山,林木葱郁,鸟兽珍绝,是宝地呢!” “哪座山?” 老阿婆神色就有些不好起来,言辞有些闪躲,“那老奴就记不清了,有些年头的事情了,老奴只记得,原本那山是一整座,当时候塌陷了一半,所以那时候还形成了一个绝壁来着!” “大巫医天下生灵呢~!”鹿鸣轻叹。 “小......” “阿婆,那我们这样的一般人,能预测将来的事情吗?”鹿鸣再次问道,也将老阿婆的话打断。老阿婆是要问鹿鸣,李开的事情怎么样决定。 “我们肉胎浊骨的,哪能呀!”老阿婆摇头,“所以巫族人才要送女子进药院,成大巫,也只有学了大巫那等本事,才能通天晓得。但药婆是不能够的!药婆和大巫,那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咧!但小姐知道,药婆已经是人人尊敬的了。” “要是,就真的有人能够了呢?”鹿鸣再一次的追问,压住心里的激动。 老阿婆摇头,“不能够的!真要是能,不是神灵,就是精怪了!”她拿眼看鹿鸣,见鹿鸣纠着眉头显然还在想这个事情,忙的道,“这些有的没的,咱们还是不想它了,李开的事情,小姐您的意思,是定还是......。” 第014节:巫家有秘 “鹿鸣妹妹!”李开穿着蓝色长衣,牵着驴车,看着走出来的鹿鸣,露齿而笑。 果真是相貌堂堂,少年风流。 至于李开,鹿鸣拒绝了。李开的幸福人生属于他的青梅竹马,她怎可中间横插一脚。至于关于李开的影像是不是真的,不重要。 “李开哥哥!”鹿鸣没看到哑伯,却是见李开来帮她拉车,心里想到老阿婆早起古怪的笑和那句“多接触一下了解再定”的话,就想明白李开为什么会出现了。 “想跟鹿鸣妹妹说句话!”李开道,却并不是说要送鹿鸣进城。 鹿鸣点头,跟李开走到一旁。此刻天刚放晓,村人尚不多,少年男女站在一处说话,自然也无人嬉笑指点。 “鹿小姐!”李开并没有看鹿鸣,而是微微垂着视线,双手则是交在袖中,跟鹿鸣始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你是很好的!” 鹿鸣心提起来。 “但我不能娶你!我心里,有想娶的人!”李开半点没有迟疑,接着将话说出口来。 开门见山,没有太多的铺垫。可见,他是非常真心的对他心里已经在的那个她。 鹿鸣刚提起的心就摔了下来,她噗嗤一声笑了:自己还当是要被告知有多么被喜欢,却原来,人家是来拒绝的啊!真是,自作多情了啊! 鹿鸣的笑让李开不太自在起来,他想过姑娘会恼会羞的哭,甚至可能会骂他的唐突。可决然没有想过姑娘会噗嗤笑起来。这令李开忍不住的抬头瞧鹿鸣:眉眼弯弯,腮粉红,眸黑亮,自然是美的。但美是美,李开只是欣赏,却并没有想过要一起。 “李开哥哥告诉我心上人是谁,我就不纠缠你!”鹿鸣看着少年人,眼睛亮亮,带着几分打趣。 李开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笑是藏的了神也从眼底滴落出来,他思量了片刻,说出了“惠儿妹妹!” 这就又印证了鹿鸣脑海里的影像:李开要娶的,是他青梅竹马的惠儿! “哥哥放心吧,我也有喜欢的人!”鹿鸣说吧,转身就走。 我也有喜欢的人,只是现在还没有遇见呢!但总会遇见的,他应该也会跟李开你一样,说起我来,眼睛都是温柔的。 额,自己这是,思春了!鹿鸣的脸,红了起来。 “小姐!”海棠见鹿鸣走过来,李开则是大步离开去,有些不明白了。因为老阿婆交代了啊,今天是李家小哥会送小姐进城的。 “还是哑伯赶车好!!”鹿鸣笑着,自己先坐上了车。 进到药学里,梁福女依旧是一早的来了,但这一次却没在烹茶,而是交横着手,埋头伏在书桌上。 “福女!”鹿鸣拍拍梁福女的背,“怎么了啊?没睡够来这里补觉啊!” 梁福女抬起头来。鹿鸣这才发现她眼睛红红的。 竟是在哭。 “怎么了?”鹿鸣挨近梁福女坐下,手抚着她的背,神色关切的打听。对于梁福女,鹿鸣没有出现任何的影像。 梁福女原是在抽泣,今见着鹿鸣来,抽泣的更厉害了,但教养令她始终没有放声大哭,她抱着鹿鸣,下巴抵在鹿鸣肩头,呜呜的伤心流泪。 鹿鸣不知情况,只得拥了她轻拍算是安慰。 等梁福女哭累了,才道,“我娘病的很重......我偷听了才知道,娘每天都疼的睡不着,但她怕我担心,只要是我在,就忍着......我娘今天跟我说,要我好好读书,当个药婆,以后就自己的命自己拿主意,谁也拘不了!鹿鸣,你不知道,我一直骗我娘的,我娘以为我在药院学的多好呢!......我以为我娘一直不知道,可今天我出门时候遇着我那妹妹,我那妹妹说,我娘早就知道我读不好书了。娘的病,也是对我失望了才加深的!而娘为了我能继续在药院读书,答应了我爹娶平妻了!”说到这里,梁福女又是呜呜哭泣了起来,这声音有悲伤,更有自责。 家院的事情,鹿鸣不好多说。但梁福女,她是能给予安慰和鼓励的,梁福女还有机会改变的。 “现在也不晚啊!你还在药院,你还有时间。咱们一起好好的学。一起往上读啊!你娘肯定是觉得你可以的,所以知道了也依旧说,让你好好的学呢!”鹿鸣安慰。 梁福女又是一通的哭,但很快的抬了手擦眼泪,并拾起书籍,端正身姿,“是,我得好好的读!我好了,娘也就好了!” 梁福女的母亲虽是嫡妻,可却只有她一个孩子啊!但梁家的妾室们却都得了儿子呢! 鹿鸣也拿了书籍相看。 不一会的女先生来,找了鹿鸣,说是她提的要考试进齐药婆习室的事情,药婆知道并答应了,“就在今日考,如何?” “好哇!”鹿鸣点头。 女先生一句“半个时辰后我过来!”便走开了。 梁福女拉住鹿鸣,“那我以后,岂不是一个人了!” “不会啊!以后我还来这看书,而且,我听的,也说给你听啊,多好!” “是哦!”梁福女想了想,带着眼泪笑起来,“我煮的茶可好喝了,你不过来就喝不到了!哦,不过现在我不煮茶了,等我背到这里,再煮啊!” “好的啊!” 透过雕花的窗子,能看到二少女并肩跪坐,她们前头都放着书案。案头的花盛开,挨着花瓶一尺的书本被打开。 少女俩眼眸相对,微微含笑。 半个时辰后,女先生再来,同来的还有另外一位药院女先生。 梁福女被请到了屋外。 鹿鸣的考测,开始。 梁福女看看认真作答的鹿鸣,在屋外也坐下来,翻开书籍认真相看。 有鸟雀在枝桠上啾啾鸣叫,然后振翅高飞入蔚蓝天空...... ...... 麦州城。 深袖黑衣的巫主依旧是坐在云冠槐树下,却见她右手轻轻一勾,那落在枝桠上的雀鸟就扑棱着翅膀落在巫主的翘起的食指尖上。 一张小纸条,被她从雀鸟的翅膀下翻出。 手指轻弹,雀鸟高飞。 手里的纸条则是被展开,却是空空无字。 巫主将字条揉起,丢入面前的香炉里。 纸条,是她派出去的人送来的。纸上无字,就是说没查到什么。但前几日天象显异......那什么曹知县的公子也莫名的中了巫咒!而且是极厉害的心血咒。莫看那人如今好端端的,只少了些许记忆,但实际上,那人伤了魂,折寿了至少十余年...... 异象!心血咒!是谁呢?谢家的余孽么?但谢家的血脉,不是在大火里死绝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