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闺》 第1章 遇 六月的天,就似娃娃的脸,说变就变。 方才还是艳阳高照,一转眼就不知道打哪儿飘来一片乌云,接着就狂风大作,暴雨骤至。 京城三十余里外有一座灵秀山,山上有一座甘霖寺,寺庙沿山而建,由山底的寺门而入,要走上九百九十九步寺中僧人开辟出来的石阶,才能到达寺中正殿。 山路崎岖,纵是有石阶终是难行,马车软轿不能入,因而就算是京城的官眷,到了山下亦要一步一步走上来。 大约正是这样的诚心,让得香客们在甘霖寺中许的愿格外的灵验,也使得甘霖寺中香火不绝。 半山腰上,那沿山而上的石阶旁有座八角亭。 虽有斜飘的雨水落到亭子那红漆柱子上,但雨势终究是被挡在了这一方小小的八角亭外,倾盆的大雨落在地上,再渐起片片水花,形成一片白茫茫的水幕,就似将这小小的亭子隔绝成了一处独立的空间一般。 亭子里这时立着一男一女两个人,大抵是受阻于雨势,只能在亭子里稍躲一会儿。 女子年约二十七八,容貌十分出色,眉宇间却泛着些轻愁,不知是不是因为要来寺中,她穿得极为素淡,一袭素色长裙的裙摆上还因沾了雨水而有些深色的痕迹。 她侧着身子看向亭子外,目光落在雨幕深处,似有些怔然。 与女子隔了几步远站着的,则是一名看着约三十二三的男子。 男子身材颀长,穿着一身石青色直裰,他的容貌不能用“好看”、“俊俏”这样的词来形容,却又自有一股沉稳睿智的气度,许是因为经常皱眉的缘故,男子的眉心还有一个似乎怎么也抚不平的褶。 这时,男子一手负于身后,轻轻皱着眉,眉心那原本淡淡的褶也就由此而加深。 亭子里很沉默。 男子等了一会儿也没听到女子出声,原本轻轻抿起的唇于是勾了勾,带着些讽意道:“……怎么,如今这是认不得我了?” 女子原本略有些涣散的目光,在听到这句话之后重新凝聚起来,她转过身,目光在男子身上一触即收,然后轻声道:“……晏大人。” 晏大人。 男子皱起的眉头不仅没有因为女子开口说话了而舒展,反而在听到这个称呼之后皱得更紧了。 他深吸一口气,想起自己因为今天的这场“偶遇”而做的事。 找了钦天监的人确认了哪天会有这样一场雨,让人游说她来甘霖寺上香,再“正巧”在下雨的时候与她避到了同一个亭子…… 这般费尽了心思,却只得了一句“晏大人”。 男子,也就是晏池,将心里那聚起的躁意狠狠压下去。 “晏大人?”他眸中泛冷。 女子于是便又略有些慑缩的往后退了一小步。 这一瞬间,她想起了许多年前她与眼前的男子最亲密的那段少年时光,也想起如今他那让人只听了名字就下意识的噤声的强势。 被男子那泛着冷光的狭长眸子注视着,女子到底心中一怯,又换了个称呼,“……三哥。” 三哥。 在女子唤出这两个字之后,无论是女子自己,还是晏池,心里都是有些淡淡的惘然的。 她好像…… 已经许久许久没有这样唤过晏池了。 不,那时候的他,还不叫晏池,而是叫陆池。 得了这声“三哥”,晏池心里的那些躁意总算是又压下了许多。 “寻寻……”他低声道。 陆寻听到这个只有在年少时,身边的亲人才会唤的乳名,心里便又是一酸。 如果可以选择,她其实很想回到曾经那无忧无虑的少年时,回到那些被还是陆池的三哥护在身后的日子。 只不过…… 就算她这回到过去的愿望再怎么强烈,最终也不过是她的空想而已。 时光倒流? 这又如何可能呢。 陆寻于是在心里低低叹了口气。 这么多年过去了,不管是她还是现在的晏池,都有了太多的改变。 而最大的变化,就是他成了晏池,不再是她的三哥。 想到这些,陆寻本就不好的心情便又低落了几分。 如今的他们,撇开少年时的那些交集,早就已经没有了任何可以坐在一起说话的理由,晏池归宗,陆家落败,再就是晏池这一步步的高升…… 虽然现在的晏池在朝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更是新帝最为倚重的左右手,但在京城,晏池还有一个“白眼狼”的名声。 而陆寻…… 京城中最有名的那个妒妇,也就是她了。 陆寻深吸了一口气。 “三哥,时辰不早了,我该回去……”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晏池打断了。 “你这次来甘霖寺,是想求子?”晏池的声音听起来再平稳不过,但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是如何压着胸口的怒气,才能将这句话说出口的。 陆寻一怔。 求子? 看来晏池对她现在在程家的处境也是再清楚不过了。 是了,现在的京城,早就有程家大少爷欲以七出无子的由头休了发妻的传闻了,晏池就是想不知道,只怕也是不容易的。 但陆寻却摇了摇头。 她当然不是来求子的。 当年她嫁入程家的时候,陆家虽然已呈了颓势,但到底还未落败,而程家当时最多也就只能算是个新贵而已。 后来的几年里,程家靠着陆老太爷留下的那些面子,也不是全然没有收获的。 那时…… 程越是如何对她承诺的来着?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还是一生一世一双人? 事实上,陆寻从来都没有将程越的话当过真,就连程越自己也是,所以才会有那已经传遍满京城,就连那些市井妇人都拿来说嘴的流言。 陆寻知道的,程越是真的想另娶,而且想娶的还是云和郡主的独女安喜县主。 比起娘家落败,已经给不了程越半点帮助的陆寻,当然是正得宠的安喜县主能让程越继续抓着往上爬了。 这么多年来,陆寻早就已经将程越看透了。 她最庆幸的是,这些年来不管程越如何甜言蜜语,甚至在两人相敬如宾的那段时间里,她也始终没有将自己的真心交付给程越。 所以,现在即使知道程越想要休了她另娶他人,陆寻也没有任何的心伤。 这,就是不幸之中的大幸了。 只要一想到自己的孩子要冠上“程”这个姓,想到自己要为程越生儿育女,陆寻就忍不住拧眉头。 在这样的情况下,陆寻又如何会求子呢? 陆寻又微微叹了口气。 数遍满京城,像她这样宁愿被休弃,也不想有个孩子的女子,大概是再寻不出一个了吧。 而晏池,见着陆寻摇头,他眉心的那个结,也就跟前变浅了一些。 “三哥……”陆寻又唤了一声。 虽然已经有许久没见着晏池,也太久没有这样唤过他了,但陆寻现在倒是唤得极为顺口了,大概是因为她从前已经这样唤过太多次了吧。 晏池看向陆寻。 “这段日子,我总是回想起那些年少时的往事,那时候我们明明是像亲兄妹一样要好的……” 后面的话渐渐弱了下去。 晏池的目光微微一凝。 像亲兄妹一样要好? 他的眼中带了些淡淡的嘲讽。 唯恐会叫陆寻看出什么来,晏池转过身背对着陆寻,“程家的事你尽管放心,程越……他不敢休你!除非你自己想离开程家,否则没有任何人能逼你!” 陆寻一怔。 她原还想说什么的,但晏池大概已经有些不耐烦了,都不顾现在外面正下着大雨,就这样走出了亭子,他身上那袭直裰上,先是多出一个又一个深色的印记,然后迅速连成一片。 往外走了两步,他又突然回过头来,一双鹰目隔着茫茫的雨幕看向陆寻,低声道:“……” 第2章 重生 陆寻猛地睁开眼。 她的一双秀眉轻轻拧在一起,仿若含着烟雨般的瞳眸略有些涣散地看着视线尽处月白的帐子,一时间又有些不知身在何处的茫然。 正是初夏,天气已经有些热,月白的帐子看着再清爽不过,透过帐子可以看到门口摆着的紫檀为基,画了荷花图的屏风,碧绿的荷叶之中一枝含苞待放的粉色花蕾,让人只看上一眼便似能从中感受到淡淡的清凉。 看着这些在记忆之中印象十分深刻的景象,过了好一会儿,陆寻才总算是回过神来。 是了,现在已经不是十几年后了。 她回来了,回到了十几年前,她才只有十二岁的那一年。 这样神奇的事情是如何发生的,陆寻自己其实也有些纳闷儿。 那日在甘霖寺遇到了晏池,回去之后,原本一直闹着要休妻另娶的程越果然就又没了声息,就好像他从来没有过这些心思一般。 陆寻以为她还会一直在程家过着那样寡淡的生活,说不定要在程家一直到老,但一觉醒来就发现自己回到了娘家,而且还是十几年前的娘家。 就是她所处的年代,也从景昌五年变回了十几年前的隆佑十八年。 隆佑十八年! 陆寻最开始时只以为自己做了一个离奇的梦。 只因为,隆佑是五年前就已经驾崩的先皇在世时的年号,早在五年之前新帝登基的时候,就将年号改为了景昌。 要真是隆佑十八年,那不就意味着自己真的回到了过去吗? 就算陆寻之前在甘霖寺里许下了这样的心愿,她也不敢相信自己真的遇到了这样离奇的事。 这样浑浑噩噩的过了好几日,这个梦都没有醒过来,陆寻又将自己雪白的手臂内侧掐出了一团极为醒目的青紫,才总算相信自己不是在做梦,而是真的回到了十六年前。 那一刻,陆寻是感激着上苍的恩德的。 能寻回已经逝去的时光,再重温一遍少年时的温馨,更能凭借着自己对于未来十几年的了解,让陆家免于像前世那样一点点败落…… 陆寻当时就落了泪。 当然了,这也让她房里的几个丫鬟吓得够呛,后来还将陆寻的母亲卫氏都招了来。 想到前几日的事,陆寻又忍不住笑了笑。 笑过之后,她的思绪便又回到了先前的那个梦上。 自打重生…… 姑且将她这神奇的经历当作是重生吧。 重生以来这几日,陆寻几乎每日都会做这个梦,梦到那日在甘霖寺山腰处的亭子里见着晏池的事。 那时候…… 晏池走出亭子之后,最后又说了一句话的。 说的什么呢? 陆寻却又怎么都想不起来了。 她随即就想起,晏池就是在她十二岁这年的夏天来到陆家的。 而现在,已经入夏了。 所以…… 用不了多久,晏池就会来了吗? 陆寻一时之间便又有些怔忡。 那么,晏池还会将前世的那些事重复一遍,与陆家决裂,再次成为旁人眼中的白眼狼吗? 陆寻有些茫然,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想晏池来到陆家,还是不想了。 但她随后就放开了。 事实上,晏池来与不来,也不是她能作得了主的。 这样一想,陆寻倒也不再自寻烦恼了。 也便是在这时候,房门被人自外推开,发出轻微的声响,房门处的屏风外隐隐有人影走动,然后两个穿着同样的翠色比甲的丫鬟入内,隔了一段距离低声请示:“姑娘,您醒了吗?” 这是陆寻房里的两个大丫鬟青时和青灵。 后来陆寻嫁去程家的时候,因青时和青灵都是早早就定了亲的,正好又到了成亲的年纪,便也没有随着陆寻一起去程家,卫氏也另挑了几个陪嫁丫鬟给陆寻。 其中一个…… 陆寻忍不住轻轻拧起眉头。 这些都是往事了,不对,应该是还未发生的未来的事。 既然她已经重生了,那这些事自然也不会再发生,既然如此,又何需再想? 轻轻“嗯”了一声,陆寻道:“服侍更衣吧。” 青时和青灵应了喏,一人掀开纱帐,用精致的银制帐钩挂起来,一人则捧了陆寻今天要穿的衣裳放到床头,另有几个小丫鬟捧了铜盆帕子等进了屋。 这就是陆寻少年时在陆家的生活,无疑是精致而又讲究的。 对比起陆家落败时的景况,就好像是两个世界一般。 “姑娘?” 见陆寻许久都未动,青时忍不住低唤了一声。 陆寻回过神来,掀了薄被下了床,由着丫鬟们服侍着梳洗。 青灵人如其名,有一双巧手,平时都是由她替陆寻梳头,这次同样不例外。 青时则打开了梳妆台上的首饰匣子。 陆寻的母亲卫氏得了两子一女,平素最疼的倒是陆寻这个女儿,就算陆寻现在年纪还小,但各式首饰却已经替陆寻置办了不少。 不过,这首饰匣子里装着的都是些素色的首饰,颜色鲜亮的都被收了起来。 见陆寻的目光落在匣子里那些首饰上,青时连忙低声道:“姑娘,再过两日府里就要除服了,您暂且先忍耐两日……” 陆寻于是在心里微微叹了口气。 她年少时被母亲宠得不懂事,为此没少被长房和二房的堂姐们撺掇着惹祖母生气,也亏的祖母没有与她计较,还…… 陆寻想到后面发生的那些事,又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青时和青灵对视一眼,从对方的眼里都看到了忧虑。 自家姑娘,自从上次在老太太那里闹了一通之后,这两日就总有些不对劲,就是性情,也似乎突然一下就变得沉静了许多。 要不要…… 去三夫人那里去一趟? 青时和青灵正想着,就听陆寻淡淡地道:“我什么事都没有,不用让母亲心烦。” 两个丫鬟一怔。 陆寻这时却指了指首饰匣子里一对用黄豆大小的珍珠做成的珠钗道:“今天就戴这对珠钗吧。” 十二岁的小姑娘,正是含苞待放的好时节,头上梳着双丫髻,再戴上莹白的珠钗,更是衬得小人儿的面白如玉。 第3章 旧事 这样的小姑娘,任是谁见了,也要道一声玉雪可爱的。 不过…… 从前的陆寻,可不喜欢这样。 陆寻是三房的长女,虽然下面还有两个弟弟,却自幼就受宠,这样被娇惯出来的小姑娘,性子难免也就有些任性。 而且,陆寻打小就喜欢鲜亮的色彩,不管是穿衣还是首饰配饰都是如此。 三年前,时任吏部尚书兼内阁首辅、太子太傅的陆家老太爷病逝,陆府子孙自然是要守孝的,纵使并不要求陆府的儿孙真的结庐服衰,但那些从前陆寻喜爱的鲜亮的衣裳与首饰,却也就被收到了箱底去。 因为要守孝,陆府沉寂了整整三年。 后日,就是陆府除服的日子。 前两日,陆寻无意中听到两个堂姐说,府里马上就要除服,老太太心里高兴,说了要几个孙女穿得鲜亮些去请安。 陆寻穿了三年的素色衣衫,听了这话自然是高兴的。 不过,这三年来因为守孝,府里的主子们纵是做新衣裳,也都是些颜色素淡的,从前那些衣裳早就已经不合身了,陆寻于是也只能穿了素淡的衣裳,却戴了一朵镶了红宝的珠花去给老太太请安。 老太太在看到那珠花的时候脸色就阴了下去,后来又因为二房提出想要过继恒哥儿的事,陆寻忍不住顶了几句嘴,惹得老太太大怒,被老太太怒斥了好几句。 再后来…… 回了梨香院之后,陆寻就病了一场。 再醒来时,陆寻还是陆寻,却是拥有未来十六年记忆的陆寻了。 对于这些少年时的记忆,陆寻原本是记不清楚的,但这几日听着青时和青灵时不时的说上几句,从前的那些记忆便也渐渐变得鲜活而又清晰起来。 而记起那些往事,陆寻又忍不住叹一声少年时的自己真是单纯得近乎蠢了,竟然只听了堂姐们几句话,就真的戴了那珠花到老太太跟前去。 老太太闵氏与陆老太爷相识于微末之时。 那时的陆老太爷还只是个两试不中的穷书生,而老太太则早早的就父母双亡,凭着一股子不服输的气劲儿,硬是苦苦撑着,一边应对着家中那些豺狼虎豹一样的族亲,一边将弟弟养大,多年下来不仅养成了泼辣的性子,也成了有名的老姑娘。 穷书生,老姑娘。 两人倒是意外的合了眼缘,然后成就了一世的良缘。 陆老太爷和老太太成亲的那年就中了举人,次年的春闱又中了进士,还被点作了探花,又得了当时的天子的青睐,眼瞅着就要平步青云。 那时有不少京城权贵看中了陆老太爷,甚至暗示只要陆老太爷将家中的糟糠休弃,就可以许以家中娇女。 许多人都以为,陆家老太爷会被这权势所惑。 寒门子弟想要在朝中出头并不容易,就算陆老太爷那时候得了天子青眼,若没有别的助力,想要往上爬也是极为艰难的。 但娶了那些权贵之女就不一样了,有岳家拉拔着,至少也能让陆老太爷少奋斗十年,甚至是二十年。 但陆老太爷偏偏就抵制住了这样的诱惑。 婉言谢绝了众权贵的厚爱,陆老太爷守着老太太闵氏,两人一路扶持着一走就是几十载的岁月。 纵是如今陆老太爷已经过世,但同辈的那些老夫人们,又何人不是一直在心里欣羡着陆老夫人,能得了这样一个有情郎? 陆老太爷和老太太之间的感情之深厚,这是经历了几十载的岁月,以及整整一代人的见证的。 如今老太爷病势将满三年,陆府也即将除服,老太太只怕愈发的会想起已逝的老太爷,心情也绝不会好了去,又哪里能容得了府里的孙女在尚未除服的时候就已经有了别的心思? 堂姐们故意在陆寻跟前说这些,摆明了就是想叫陆寻去触这个霉头。 偏偏少年时的陆寻还真的就信了。 唉。 陆寻都不知道,自己少年时为什么能这么蠢。 穿戴妥当,陆寻对着铜镜照了照,确认自己身上没有什么不对的,这才起身:“去朝云院。” 朝云院是陆府三老爷陆栩和三夫人卫氏的住处。 青时和青灵都愣了一瞬,但眼瞅着陆寻都已经走远了,两人无奈之下也只能匆匆跟了上去。 “姑娘,”青时追到陆寻身后,压低声音道,“三夫人嘱咐姑娘这两日就在院子里歇着,待后日府里除了服,还要去城外的甘霖寺给姑娘作场法事呢……” 陆寻脚步一顿。 卫氏为何要去甘霖寺给她作法事,陆寻也是知道原因的。 上次在福寿居,陆寻不仅在穿戴上出了错惹了老太太动怒,而且还因为过继一事顶嘴,惹得二夫人章氏又寻了借口大闹了一场,听说老太太后来连平时最喜欢的青花茶盏都给砸了。 由此可见老太太有多生气了。 若不是那两日陆寻正好生了病,只怕是绝对躲不过责罚的。 这不,眼瞅着陆寻的病好了,卫氏为了不叫老太太追究陆寻当日的错处,就拎了个陆寻前几日是得了魇症的借口来,还像模像样的要去甘霖寺作法事。 甘霖寺…… 陆寻又忍不住想起了那个梦。 怔了一瞬,她回头看了青时和青灵一眼。 两个丫鬟顿时什么都不敢说了。 这样一路沉默着到了朝云院。 陆寻今儿起得早,到朝云院的时候也才卯正三刻,三老爷陆栩和三夫人卫氏也正穿戴妥当准备去福寿居请安,见陆寻来了,夫妻俩都有些惊讶。 陆栩三十二三的年纪,生得极为儒雅,头上横插了一支青玉簪子。 卫氏看着三十左右,生得一副好容貌,陆寻的模样倒大多是随了卫氏了。 陆府到底尚未除服,陆栩和卫氏都穿得极为素淡,卫氏头上也只插了一支白玉簪子作点缀。 见着陆寻,卫氏先是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寻姐儿,你的病才好了,怎的不在院子里再养上两日?” 陆栩眼里亦有些关心。 陆寻得了自家爹娘的关心,一张白玉团一样面上立即就多了些笑容,她一把扑到卫氏怀里,在卫氏胸前蹭了好几下,这才仰着头道:“母亲,我的病已经好了,前几日惹了祖母生气,女儿想去给祖母赔个不是呢……” 第4章 请罪 陆栩和卫氏更意外了。 作为爹娘,他们对自家独女的性情是再清楚不过的了,陆寻被宠成了个娇纵任性的性子,平时犯了错也多是躲在院子里不出来,又哪里有像今天这样乖巧懂事,主动提出要去赔不是的时候? 至于老太太那里…… 卫氏都已经想好了,为了不叫老太太责罚陆寻,要借了陆寻前几日得了魇症去甘霖寺作场法事呢。 孙女得了魇症才会胡言乱语惹长辈生气,老太太总不至于要因此而责罚孙女吧? 当然了,卫氏也知道,她的打算是绝对瞒不过老太太的。 卫氏自嫁到陆家来,对待公婆从来都是极为孝顺的,也就是在遇到关于陆寻的事时,才会想方设法的替陆寻开脱。 比起借口陆寻得了魇症,当然是陆寻这个做孙女的主动去老太太那里赔不是更好了,老太太能与陆老太爷相互扶持几十年,本也是再明理不过的人,断不会刻意为难亲孙女。 不过…… 自家寻姐儿,怎么突然就懂事起来了? 陆栩和卫氏对视一眼。 两人心里都只有一个想法:我家女儿不可能这么懂事。 将爹娘的神情看在眼里,陆寻有些无奈。 谁叫她少年时不懂事呢,就连自家亲爹亲娘都不相信她有这么乖巧的时候。 拉着卫氏的手摇啊摇,摇啊摇,陆寻道:“母亲,您和父亲就放心吧,女儿这次是真的知道错了,等会儿到福寿居,女儿一定好好向祖母赔不是,绝不会再惹了祖母生气!” 陆栩和卫氏都是疼女儿的,被陆寻这样一通撒娇,两人都有些招架不住。 好一会儿,陆栩才无奈地道:“寻姐儿,这可是你自己说的,要是待会儿去了福寿居再惹了你祖母生气,到时候父亲都不会依你!” 陆寻连连点头。 三人于是一起往了福寿居去。 到了岔路时,又碰到了从外院过来,同样去给老太太请安的陆玮和陆恒,三房五口人倒是来齐全了。 陆寻少年时虽然娇纵任性,却也最是个护短的,要不然也不会因为二房的章氏只提了一嘴想要过继恒哥儿到二房,就不顾场合的顶嘴了。 也正因为如此,陆玮和陆恒对于自家姐姐,也向来是极为亲近的。 “父亲,母亲,三姐姐。”陆玮和陆恒齐声道。 玮哥儿今年九岁,恒哥儿才六岁。 虽然年纪都不大,但玮哥儿和恒哥儿却都长了一副好相貌,任是谁看了也会忍不住的心生喜爱。 看到两个弟弟小时候的模样,陆寻心里亦是颇多的感慨,还忍不住极为亲昵地伸手在恒哥儿的头上轻轻抚了抚。 恒哥儿仰头看向陆寻,“三姐姐,你的病好了吗?” 玮哥儿也看了过来。 陆寻于是笑眯眯地道:“当然好了。” 一家五口又寒暄了几句,然后继续往福寿居去了。 福寿居里这时候也算是热闹。 除了三房五人之外,陆府长房和二房都已经到了。 陆老太爷和老太太闵氏扶持一生,身边从未有过旁人,陆府三位老爷也都是老太太嫡出的。 长房的大老爷陆政,大夫人周氏,两人膝下有两儿一女,分别是陆府的大少爷陆承和二少爷陆弛,以及大姑娘陆滢。 二房的二老爷陆绩,二夫人章氏。 二房无子,只有一女,也就是陆家二姑娘陆音。 再就是陆寻所在的三房了。 见着陆栩和卫氏领着三个儿女进来,就连前两日才惹了老太太动怒的陆寻都来了,长房和二房诸人面上都有些惊讶。 同住一个屋檐之下,很多事就是想瞒也难。 就比如,卫氏想要借口陆寻得了魇症,从而让陆寻免于老太太的责罚的事,早就已经传到了周氏和章氏的耳中。 两人原还等着看卫氏和陆寻是如何更加惹得老太太不喜呢,哪想到陆寻竟是早早的就出现了? 所有人之中,章氏看到陆寻时,脸色格外的难看。 陆寻随着陆栩和卫氏进了门,就极为乖巧的朝着坐在上首的老太太闵氏行礼,待陆栩和卫氏领着玮哥儿和恒哥儿退到一边,她才道:“祖母,孙女给您请罪来了。” 请罪? 除了三房几人,其他人都一脸的意外。 就是老太太,原本正微闭着眼的,这时也睁开眼来扫了陆寻一眼。 陆寻就好像没注意到众人的目光一般,面上满是愧悔,“孙女无状,原还想效仿彩衣娱亲的,结果反倒勾起了祖母对祖父的思念,还请祖母责罚。” 说完话,陆寻深深低下头作忏悔状。 屋里沉默了一会儿,众人才听到章氏冷哼了一声,“寻姐儿如今倒是长了张巧嘴,呵,彩衣娱亲?” 对于章氏的挖苦,陆寻没有任何的回应。 她只抬头看着面上似乎没有任何变化的老太太,“祖母,逝者已矣,祖父一定不会希望您因为思念他而不开心的。” 屋里顿时鸦雀无声。 自从陆老太爷病逝之后,陆家上下就再不敢在老太太跟前提起老太爷,唯恐会惹了老太太伤心,陆寻这是故意拿话戳老太太的心窝子吗? 陆栩和卫氏都一脸的焦急,卫氏更是差点就要冲过去将陆寻挡在身后了。 陆寻这时候却一点也不急。 老太太并不是软弱之人,当年还年轻的老太太能在父母双亡之后,独自照抚着幼弟长大,还能叫那些豺狼虎豹一样的族亲占不到姐弟俩任何的便宜,其性情之坚毅可想而知,自然也不会因为老太爷的离逝而一蹶不振。 就是做了这么多年的一品夫人,老太太也不会真的变成只知道自怨自艾的后宅妇人。 陆府众人,也是关心则乱。 在这样的沉默之中,老太太的目光定定地落在了陆寻的身上,好一会儿才道:“寻姐儿,这几日倒是长进了不少。” 谁也不知道老太太这是真的在夸陆寻,还是在说反话。 陆寻自己倒是只当这是老太太这是在夸她,乐滋滋地道:“这也都是祖母教导得好。” 见了她这副模样,老太太倒是真的唇角微微一牵,一副好心情的模样。 第5章 盘算 老太太闵氏已过了花甲之年,但因为多年的养尊处优,看起来倒也比实际年龄要年轻一些,虽然老太太看着有些生硬,但也能看出来她年轻时的容貌不俗。 就如陆寻所想的那般,以老太太的性情,就算如今与陆老太爷阴阳相隔,也不至于就因为悲痛而从此没了活下去的勇气。 将陆寻的事揭过之后,老太太看了长子一眼,“老大,后日府里就要除服了,你和老二老三看着办吧。” 之后,也不容陆政再说什么,老太太便侧了头吩咐身边的王嬷嬷,“让人传早膳。” 王嬷嬷领命退下。 不多时,就有丫鬟端着托盘鱼贯而入。 三年前陆老太爷过世,因陆家祖籍本就在京城,因而倒不需要扶灵回乡,当时已经入朝为官的陆政、陆绩、陆栩三人上了折子丁忧,从此陆府众人便深居简出,一心替陆老太爷守起孝来。 本就守孝在家,陆府三位老爷自然也就天天领着妻儿一起来给老太太请安,再陪着老太太一起用膳,因而每日早上的福寿居都能算得上是热闹。 老太太的性情并不温软,也不是那等喜欢被儿孙哄着的,因而才一用过早膳,就挥手示意众人退下了。 陆寻随着爹娘一起向老太太行了礼,然后转身出了福寿居。 在福寿居门口,陆寻还看到了似乎刻意走慢了些的长房的周氏与二房的章氏。 两人见着陆寻,面上都没有什么好脸色,尤其是章氏,那眼神简直跟要吃人一样。 陆栩和卫氏见状皱了皱眉。 而陆寻,身为晚辈,她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向着两位伯母行了礼,“大伯母,二伯母。” 周氏和章氏齐齐冷哼一声,然后甩袖离开。 陆寻这才收起了面上的笑容。 她知道周氏和章氏为何会看她不顺眼。 这就要说到多年前的往事了。 陆老太爷和老太太夫妻情深,又是一路扶持着走过来的,纵是后来陆老太爷位极人臣,在朝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也从来没有想过要纳妾。 有着陆老太爷和老太太作榜样,陆家的家风在整个京城都算是极好的,如今府里的三位老爷,身边都未有妾室通房等。 在这样的情况下,二房的章氏膝下却只有陆音这么一个女儿。 二姑娘陆音今年十四岁,在陆音四岁的那一年,章氏其实怀了身孕的,那时的陆绩和章氏都满心期待着她腹中孩子的出世,希望能得了哥儿,总不至于叫二房没有人继承香火。 在这样的期待之中,章氏的肚子也一点点变大。 谁曾想,在章氏腹中的胎儿将满六个月的时候,一个意外让章氏失去了腹中的孩子,不仅落下一个成形的男胎,而且还伤了身子,注定了将来不可能再有身孕。 那时的章氏只觉天都要塌下来了。 若不是有陆绩在身边,陆绩又再三发誓,就算章氏不能再有身孕了,此生也定不会负了章氏,章氏才好歹从痛苦之中一点点恢复了过来。 后来的这十年,章氏果然再未有身孕。 从前章氏还寄予希望,会不会是当时的大夫诊错了,但十年过去了,章氏也渐渐接受了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有亲生儿子的事实。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由此可以看出不能生个儿子,对后宅女子来说是多大的过错。 章氏自然也是不希望二房真的就没个男丁来继承香火的,就算她想,也得顾忌着陆绩不是? 所以她就把主意打到了过继一事上,而且还想的是过继三房的幼子,才六岁的恒哥儿到二房来。 虽然恒哥儿已经记事了,但只要过继之后将他与三房夫妻隔开,再过个几年想来也就能养熟了。 章氏就是这样想的。 前两日在福寿居的时候,她也确实这样向老太太提了出来。 也就是那日,陆寻在两个堂姐的撺掇之下戴了一朵鲜艳的珠花去福寿居。 在看到老太太的目光时,陆寻就知道自己又做错事了,心里正埋怨两个堂姐呢,听到二伯母竟然想打自家恒哥儿的主意,于是一个没忍住,就直接呛了声。 “二房无子可不是我们三房的过错,二伯母就算想要过继,也不应该打恒哥儿的主意!” 陆寻是这样说的。 只这一句话,不仅揭了章氏的伤疤,还得罪了长房的周氏。 因为…… 当初章氏怀着身孕在陆府花园里消食,就是当时只有十岁和八岁的陆承和陆弛在园子里打闹,一不小心撞倒了章氏,才导致了章氏的落胎。 这件事对章氏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但孩子做错了事又能怎么办,难不成要叫陆承和陆弛给章氏腹中的孩子陪葬吗? 那时陆老太爷还健在,章氏绝望之下闹了个要死要活的,后来还是老太爷发了话,道是将来允了章氏从陆家男丁之中过继一人到二房,才好歹是将这件事平息了下来。 十年过去,章氏再怎么不甘心,也只能接受了现实,从而想起了当初老太爷的承诺。 陆承是长房长子,就是老太爷在世时都对他寄予厚望,自然是不可能被过继的。 而陆弛…… 如今都已经十八岁了,纵是过继了,又如何能真的将陆绩和章氏当作自己的亲生父母来对待? 章氏的目光自然也就落到了三房才六岁的陆恒身上。 三房也有两个儿子,就算过继了一个陆恒,不也还有陆玮吗? 章氏以为这件事总是有商量的余地的,毕竟当初可是老太爷亲口发了话,只要她好言相求,老太太总会顾念一下老太爷才是。 却没想到,老太太和陆栩卫氏都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陆寻一句话给顶了回来。 最关键的是,陆寻的话还没有任何的错处。 当初是长房的两个儿子让章氏落了胎,这件事无论如何都算不到三房来,章氏张这个口本就是毫无理由的。 那天众人自然是不欢而散了。 后来章氏寻着这个由头就又在府里大闹了一场,但再怎么闹,看陆栩和卫氏的态度,他们也是绝对不可能同意将恒哥儿过继到二房的。 第6章 欺人 眼瞅着周氏和章氏都走远了,卫氏这才狠狠一拂袖。 “欺人太甚!” 卫氏对儿女百依百顺的是不错,但这可不代表她对别人也是如此。 章氏竟然想将恒哥儿过继到二房去,而周氏,当年发生的事第一个脱了不干系的就是长房,周氏为了叫章氏不再记着当年之事,明摆着也站在章氏那边。 莫不是,长房和二房的人认为他们三房就只能任由他们拿捏了不成? 方才若不是陆寻拦着,卫氏只怕都要忍不住冲上去撕烂周氏和章氏的嘴了。 卫氏又狠狠瞪了身边的陆栩一眼,“老爷,人家当着您的面儿就欺负我们娘儿俩,您就这样看着不成?” 陆栩儒雅的面上多有无奈。 章氏上次在福寿居里拐弯抹角的提出想要将恒哥儿过继到二房去,这件事陆栩自然也是不同意的,心里更是生了隐怒。 不过…… 章氏这话才开了个头呢,就被陆寻给顶我回去,而且老太太也压根儿就没与陆栩和卫氏提过这件事,他总不能这就冲上去表态吧? 至于卫氏埋怨的,他方才没有护着妻女。 他一个大男人,总不能冲上去与两个嫂子理论吧? 陆栩有些无奈地道:“夫人,是是是,都是为夫的错,夫人你大人有大量,就原谅为夫吧……” 陆寻和两个弟弟对视一眼,都暗暗捂着嘴偷笑。 卫氏看到三个儿女在旁边偷笑,红着脸嗔了陆栩一眼。 虽然不像之前那么恼怒了,但卫氏心里到底还是有些意难平,“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二嫂为什么打上咱们恒哥儿的主意,还不是因为得了信儿,除服之后大哥应当能得个好差事,想巴着长房难不成就要踩着我们三房不成?” 卫氏连连冷哼了几声。 陆栩沉默以对。 因为陆栩也知道,卫氏所说的一点也没错。 陆府虽然守孝三年,但陆家人也并不是什么都没做的,尤其是这两个月,眼瞅着三年孝期将满,陆家三位老爷从前都是在朝中为官的,如今丁忧结束,自然是要再回朝廷。 但是…… 京城的好差事那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虽然当今天子仍记着陆老太爷,但陆家三位老爷想重回朝廷,若没有人帮着张罗,又谈何容易? 要知道,丁忧之后听侯任用的官员可多的是呢。 陆寻的大伯父陆政,因为是长子,从前就得陆老太爷的看重,陆老太爷还在世时,就没少指点陆政,更没少将陆政往交好的老太爷跟前领。 这次眼瞅着陆府要除服,就有一位陆老太爷在世时的知交,也就是在陆老太爷过世之后接任了首辅的刘拙刘大人,给陆政递了信儿来,道是户部的右侍郎年老,上了几次折子告老,都被刘大人给压了下去。 刘拙刘大人当初是得了陆老太爷的提携的,就是刘大人能够入内阁,也都是陆老太爷向当今皇上举荐的,因而刘大人这时候送这样的信儿过来意味着什么,那自是不必多说了。 也因为如此,长房最近一段时间就算再怎么压着心里的兴奋,多少也还是表露了一些出来。 章氏打上恒哥儿的主意,可不就是不想得罪了长房么? 陆栩轻轻拍了拍卫氏的肩。 “夫人,你放心,事关咱们恒哥儿,就算二嫂再怎么闹,我也不可能会退步!”陆栩极为坚定地道。 三房是有两个儿子,但恒哥儿也是卫氏和陆栩自小养大的,明明是自己的儿子,若是过继给二房了,就只能叫自己夫妻叔婶,说不定从此以后再想见恒哥儿一面都难。 陆栩又如何能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他虽然性情平和,但也不是会牺牲自己儿子去成全兄嫂的人。 得了陆栩的表态,卫氏心里的那口气总算是散了些。 恒哥儿原本还没心没肺的跟着陆寻和玮哥儿一起笑呢,这时一张白嫩的小脸儿上也多了些忧虑,“父亲母亲,三姐姐,三哥,我不想过继到二房去,我不想叫二伯和二伯母爹娘……” 六岁的小孩子看上去还是一个小豆丁,面上带着这样的忧虑,叫人着实有些忍不住发笑。 不过…… 想想恒哥儿为何会如此,众人便又有些笑不出来了。 陆寻伸手在恒哥儿头上拍了拍,“恒哥儿,你就放心吧,父亲和母亲都不会同意这种事的!” 恒哥儿于是看向陆栩和卫氏。 陆栩和卫氏心里也是一酸,连忙都点了头。 得了自家爹娘的回应,恒哥儿这才总算是安了心,面上也重新有了笑容。 一家人于是一起往朝云院去,今儿午膳一家人要在一起用。 陆寻看着走在自己前面一些,正蹦蹦跳跳的恒哥儿,心里也忍不住微哂。 就是在前世,章氏的盘算最后也是无疾而终的,老太太也确实是个明理的,就算再怎么心疼二房无子,在后来章氏几次的试探时,也都是毫不犹豫的将章氏的话给挡了回去,从头到尾都没给章氏留下半点奢想。 也正是因为这样,章氏后来才会彻底打消了这个主意。 只不过…… 章氏也只是不打恒哥儿的主意了,而不是放弃了过继的想法。 只是,因为陆家也是到陆老太爷入仕之后才开始发迹,陆氏宗族更是人丁凋零,章氏寻遍陆氏旁宗也没有找到合适过继的人选。 到最后,章氏还是选了早已离世的陆老太爷一位隔房堂妹的十五岁的孙儿过继到了二房。 虽然那孩子不姓陆,论起来也已经出了五服,但多少也有些陆家的血脉不是? 然后,陆寻就多了一个三哥,而原本行三行四的玮哥儿和恒哥儿,在陆府的排行也就跟着往后挪了一位。 三哥啊。 陆寻又忍不住想起了重生之后一直做的那个梦。 因为这个梦来来回回做了几次,以至于那天与晏池相见的情形,就好像深深的印在了陆寻的脑中一般。 现在回想起来,她总觉得,那时晏池看她的眼神里,似乎还藏了许多别的情绪。 陆寻也不知道那些情绪是什么,又隐隐觉得,若是一定要去深究,其结果定会叫她震惊不已。 因为心里想着这些,陆寻的脚步不知不觉就慢了下来。 玮哥儿和恒哥儿走出老远了,才发现自家姐姐已经落到了后面,两人于是停下脚步,“三姐姐,你在想什么呢!” 就是陆栩和卫氏夫妻,也都回过身来。 父亲母亲,两个弟弟,都停下脚步等着自己。 他们的面上有些微的疑惑,更多的却是笑意,那笑意让陆寻只看上一眼就不由得心中暖融融的。 于是,先前所想的那些立即就被陆寻抛到了脑后。 她冲着几个最亲近的人扬了笑脸,“就来了!” 然后快步追了上去。 第7章 除服 接下来两日,陆府里倒是没再生出什么事来。 就算谁有什么盘算,也不会有人在马上要除服的这个当口闹出来。 顺顺当当的过了两日,到了除服这日一早,陆家上下将府里收整一新,那些不合时宜的素色帐幔等也都收了起来,阖府上下看着立即就焕然一新起来。 陆府众人的面上,便也多了些孝期这三年来不曾有过的笑容。 就是老太太,面上看着也舒展了许多。 逝者已矣,活下来的人更该好好生活才是,纵是老太太与陆老太爷再怎么夫妻情深,对这一点也是再明白不过的。 福寿居里,陆府上下一起给老太太磕了头。 老太太抬了手让众人起身,“都起来吧,如今既然已经除了服,你们自然也不用再拘在府里了,各通家之好该走动的也走动起来吧,至于老大你们的差事,我这个半条腿都迈进了棺材的老婆子也帮不上什么忙,好在你们父亲为官这些年倒也结了些善缘,你们兄弟三人的起复想来也不会是什么难事。” 陆家三位老爷齐声应“是”。 最后,老太太又道:“老太爷已经去了,如今的陆家自然也就该由你们兄弟三人一力支撑,不管到了什么时候,你们都要记住,你们是嫡亲的兄弟,应该相互扶持……” 说到后来,老太太还特意看了陆政一眼。 陆政被老太太看得脸上一热。 他虽是兄长,但要说对两个弟弟有多少照拂,那还真说不上。 就比如这次首辅刘拙传话,陆政在高兴之后最先做的就是想方设法的将消息瞒下来。 为何? 怕的不就是陆绩和陆栩这两个弟弟会与他争抢么? 当然了,这么大的事长房就是再怎么想瞒着,总还是多少要露了风声的,是以章氏才会直接略过长房打上了三房的主意。 陆政原本还并不觉得自己所为有什么不对的。 毕竟,三兄弟都在朝为官,资源上难免会有所倾斜,他又是从来都被寄予厚望的长子,就是替自己多打算些也算不得什么。 但现在,被老太太拿话这样一点,再想到陆老太爷还在世时对他的谆谆教导…… 陆老太爷还在世时,纵是再怎么对他这个长子寄予厚望,但也是时常嘱咐他以整个家族的利益为重,若是有余力定要看顾好二房三房。 陆政的眼中顿时就有些热。 那时候,陆老太爷还是陆府的顶梁柱,父慈母孝兄弟和睦,又哪里像如今这样子? 陆政心里顿时就涌上一些愧疚。 他低声应道:“母亲请放心,儿子省得了。” 老太太又看了陆政一眼,别的再没说什么了,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这一晚,陆府上下都是在老太太这里用了晚膳才各自回了院子的。 陆寻与爹娘弟弟们道过别之后,便领着青时回了梨香院。 虽然天色已经开始发暗,但梨香院里这时正热闹着。 陆寻才进了屋,就见着青灵正领了院子里的小丫鬟们翻箱倒柜的收拾东西,衣裳首饰翻得到处都是,屋子里看着也乱糟糟的。 听到陆寻与青时的脚步声,正忙碌着的青灵回过头来,先是行了个礼,然后声音极为轻快地道:“姑娘您回来了,婢子还以为姑娘要晚点回来呢,不过也收拾得差不多了,姑娘换身衣裳的功夫也就够了……” 青灵的声音里都带着些轻快飞扬。 陆寻听了笑着摇头。 孝期这三年,不只陆寻这些主子,就是下面的丫鬟婆子管事小厮等,也都是时时提着心,就怕哪里犯了忌讳惹来一顿板子,现在府里总算是除了服,也难怪青灵这些丫鬟会如此轻松呢。 之后,陆寻自去了内室换了身衣裳。 等她再出来时,青灵果然已经指挥着小丫鬟们将屋子收拾齐整了。 再仔细一看,屋里与先前可就大不相同了。 先前因是在孝期,屋子里不管是家具摆设还是其他,都大多用了看着就叫人觉得沉闷的深色,看起来倒不像是个小姑娘的屋子。 现在被青灵这样一收拾,整间屋子顿时就变得鲜活明亮了起来。 看着被换成了栖红色的帐子,陆寻笑道:“你这丫头倒是主意多。” 青时和青灵年纪与陆寻相当,又都在陆寻房里侍候了好几年,因而被陆寻这样说了一句,青灵不仅没有半点的惶恐,还笑嘻嘻地行了个礼,“这可不还是姑娘您调教得好?” 屋里众丫鬟们于是都跟着笑了起来。 然后,青灵又献宝一样的道:“姑娘,您快来看……” 陆寻有些好奇。 就见着青灵打开屋里用来装陆寻平素所穿衣物的箱子,最上面的都是些颜色鲜亮的衣裳,不过数量并不多。 青灵还有些遗憾地道:“姑娘,这些衣裳都是三夫人今儿让了天衣阁送过来的成衣,也不知道合不合姑娘的身,也是时间太紧了些,三夫人还说待过上几日要给姑娘好好做几身衣裳呢……” 话说完,青灵又打开梳妆台上的首饰匣子,里面装着的也都是各色花翠,不仅做工极为精致,颜色也都颇为抢眼。 “姑娘您再看看这些首饰,以后啊,姑娘您就可以放心的选了自己喜欢的首饰戴了……” 三姑娘是个好颜色鲜亮的,这一点陆府上下可谓是无人不知了。 青时和青灵服侍陆寻多年,还知道自家主子不仅喜欢好看的衣裳和首饰,就是看人,遇着那长得好看些的,也都是要多看两眼的。 当然了,这一点也就只有青时和青灵两个贴身服侍陆寻的丫鬟才知道。 听着青时的唠叨,陆寻倒是想起了自己少年时的德性了。 不过…… 在后来陆府一年年败落下去之后,她的性情也有了很大的变化,又嫁去程家十年,性子更是一年年变得寡淡起来。 这些鲜亮的颜色,在重生之前,她已经很久都没碰过了。 当然了,对于青灵的一番收拾布置,陆寻倒也没有说什么。 她重生了,现在是个十二岁的姑娘家,不妨就暂且放下那些还未发生的沉重,好好享受一下年少的时光吧。 第8章 闲谈 除服之后,陆府就开始渐渐热闹了起来。 先前的三年,陆府在重孝之中,不仅陆家众人不好出去走动,就是各通家之好,也都是不好到陆家来的。 现在既然除了服,该走动的自然也就会走动起来。 各府之前的交情,可不就是在这样的走动之中渐渐加深的吗? 于是,陆家三位夫人,接下来的这些天可都不轻松,就是卫氏也都出门了好几次。 而就如陆寻前世所知的那般,陆府的三位老爷除了服之后就上报了朝廷听候任用,也就是在陆府除服的前后,隆佑帝准了户部右侍郎告老的折子,内阁首辅刘拙刘大人举荐了已经除服准备起复的前内阁首辅陆大人长子陆政任户部右侍郎。 陆老太爷辅佐隆佑帝几十年,本就深得帝心,当初陆老太爷离世时,隆佑帝屡次在群臣面前失态痛哭出声,张口必言太傅的离开是整个大安朝的莫大损失。 由此可见陆老太爷在隆佑帝心里的地位了。 所以,一听刘拙举荐的是陆老太爷的长子,隆佑帝立即就准奏了。 户部右侍郎的差事,就这样落到了陆政的头上。 户部右侍郎可是正三品的实缺,有多少人早早就已经盯着了,都想着等那位老大人致仕之后走了哪位大人的路子才可以如愿,哪里想到会被陆政这样横插一脚? 不过…… 陆老太爷为官多年,不仅为官清正,而且还广结善缘,因而知道是陆政做了户部右侍郎,那些失望不已的人倒也没有再做出别的什么来。 而陆家的二老爷陆绩和三老爷陆栩,虽然是同样的听候任用,却也没陆政这样的好运道,只能等着补缺。 对此,二房没少了在暗地里说酸话。 至于三房,陆栩本也不是个太过在乎这些的,因而三房倒还一直颇为平静。 这日,陆寻在朝云院里与卫氏说话。 “……母亲,您前些日子不还说要领了女儿去甘霖寺祈福吗?”陆寻拿了帕子掩唇轻笑。 十二岁的小姑娘,穿了一身湖蓝的湘裙,头上的双螺髻上缠了缀了珍珠的银链,笑起来时眼里仿若有细碎的光芒在流动,尤其的明艳。 被女儿打趣了,卫氏伸出食指,原是想在陆寻那光洁的额头上点一下的,但见着陆寻这副惹人疼的娇俏模样,手上到底是点不下去了,最后自己倒是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这丫头,”卫氏道,“我这不惜得罪了老太太也要做那法事祈福,为的难不成还是我自己了?” 陆寻又低笑了几声。 等到卫氏都有些恼了,她才撒娇抱住卫氏的一条胳膊,“母亲,女儿知道您最疼我了……” 然后“好母亲”这样一通叫,直让卫氏都有些招架不住了。 卫氏将陆寻半拥在怀里,一边替她整理着因为先前的这番动作而显得有些凌乱的发丝,一边低低叹了一声:“寻寻,你这丫头都已经十二了,怎的还像个孩子一样不懂事,现在还有父亲母亲护着你,就是你祖母,虽然面上淡淡的,实则对你们这些孙儿孙女也是护着的,等再过几年嫁去了别家……” 如同每一个舍不得女儿的母亲一样,卫氏说着这些心里便有些酸。 陆寻微怔。 然后不依的抱着卫氏的手臂来回摇晃,“母亲,女儿才十二岁呢,哪里就要您考虑起女儿的婚事来,女儿只想在府里陪着父亲母亲呢……” 这就是孩子话了。 卫氏失笑。 “说的这是什么傻话,真要一直留在府里,那还不成了老姑娘了?”她轻轻点了点陆寻的额头。 陆寻只笑。 成亲嫁人? 她真的一点都不期待。 说起来,卫氏说的一点也没错,老太太虽然平素看着待谁都是淡淡的,并不像旁的府里那些慈祥的长者一般喜欢儿孙环绕,但老太太对他们这些孙辈,也确实是尽心尽力的。 就是前世陆寻的婚事,也是老太太一力作主的。 虽然程家那时只是才冒了头,但在陆家当时的情况下,这也是老太太能给她定下的最好的亲事了。 那时的老太太因为受了打击,身子已经有些垮了,为了不叫陆寻被拖累了婚事,定了亲之后没多久,老太太就将陆寻匆匆嫁出了家门。 再后来…… 陆寻嫁到程家还不到一个月,娘家就传来了老太太离世的消息。 就算陆寻后来在程家过得并不如意,但她那时候早就能够理解老太太待她的好,因而从来也没有怨过老太太将她嫁到这样的人家来。 事实上,陆寻一直认为,她之所以在程家过得不如意,除了娘家的败落之外,也是因为她自己压根儿就没想过要好好经营她的婚姻。 好在,现在她重生了。 陆寻在心中庆幸。 虽然她对前世的许多事都并未能看透,但再怎么说,她既然重生了那就有了先机,总能提早防范着,不叫带给陆家最大打击的那件事发生。 正这般下着决心呢,陆寻就听到了院子里传来了两个弟弟的声音。 老太爷定下的规矩,陆家的少爷满了三岁之后都要开蒙,然后嘴着府里的先生读书习字,玮哥儿和恒哥儿自然也不会例外。 算算时间,这时候也确实是两个弟弟下学的时候了。 陆寻面上便又多了些笑容。 两个弟弟从来都是向着她的,就是她重生之前,在传出程越想要休妻攀高枝的流言之后,两个弟弟还背着陆寻偷偷去套了程越的头狠揍了他一顿呢。 之后,两人还得意洋洋的将这件事告诉了陆寻,可叫陆寻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再然后…… 陆寻去甘霖寺上香,就碰到了晏池。 想到晏池,陆寻一个恍惚的时候,玮哥儿和恒哥儿就已经进了屋,凑到了陆寻的跟前。 “三姐姐!” 玮哥儿大叫一声,然后拿着一只用草编的,看着栩栩如生的蚂蚱放到陆寻的手里。 虽然是用草编的,但这只蚂蚱看着再逼真不过,若真是个怕虫子的大家闺秀见了,指定得被吓得花容失色。 第9章 重提(求推荐票!!!够醒目了没有?) 玮哥儿就是想吓吓陆寻。 前世的时候,陆寻就没少被这些小东西吓着过。 不过,有了以前的经历,陆寻如今早就知道这蚂蚱是用草编的,只不过是看起来逼真了些罢了,又哪里还会被吓着? 她抓起被玮哥儿放在手心里的蚂蚱轻轻捏了捏,然后在玮哥儿怔愣中轻轻点了点玮哥儿的鼻头,“四弟弟,你又淘气了……” 旁边等着看好戏的恒哥儿闻言很是无辜地眨了眨眼,“三姐姐,这是三哥的主意,与我可是半点不相干的。” 陆寻于是一顿。 她忍住了想要伸手拍自己额头的冲动。 玮哥儿现在还是行三,恒哥儿才是她的四弟弟。 后来是晏池到了陆家之后,玮哥儿和恒哥儿才变成了陆府的四少爷和五少爷,到晏池归宗之后,两人的排行又重新换了回来。 陆寻以往都不会记错的,也是因为最近这日子越来越临近前世晏池来陆家的日子,她才会将这件事都给记错了。 “好好好……”陆寻回过神来,安抚般的掐了掐恒哥儿的脸,“是姐姐说错了,四弟弟最乖,就是三弟弟见天儿的想吓我!” 陆府的几位少爷都是几岁上就开了蒙,玮哥儿和恒哥儿自然也不例外。 当初老太爷还在的时候,曾提出想要建陆氏家学,不过一来因为陆氏子嗣不丰,二来老太爷还没着手办这件事就已经仙去了,办家学一事自然也就此搁置了下来。 玮哥儿和恒哥儿又还未到去书院读书的年纪,因而只呆在了府里请了先生教导着。 长房的陆承和陆弛一个已经弱冠,一个已经十八,那位陈先生如今倒只教导着玮哥儿和恒哥儿两个弟子。 陈先生不仅学问好,而且还极为风趣,一点也不似别的先生夫子那般古板,玮哥儿手里拿的这再逼真不过的蚂蚱,就是陈先生编的。 陆寻安抚好恒哥儿,又轻轻在玮哥儿额头上弹了一下,“要是叫陈先生知道你拿了他编的小玩意儿来吓长姐,你说陈先生以后还会不会再惯着你,嗯?” 虽说的是带了些威胁的话,但语气却是极为亲昵的。 玮哥儿听了立马不依地拉着陆寻的衣袖不放,“三姐姐,是我错了,以后我再也不吓你了……” 陆寻这才掩唇笑了。 卫氏一直在旁边看着姐弟三人的互动,看到这里到底忍不住发笑,“寻寻,你这个做姐姐的惯会打趣弟弟……” 陆寻哪里肯依,自然又拉着卫氏一通的撒娇。 好一会儿,卫氏才又正色道:“寻寻,过两日等府里清闲些了,母亲就带着你去甘霖寺上香。” 这是接了先前的话茬儿了。 咦? 陆寻有些惊讶。 去甘霖寺做法事,本就是卫氏不想叫陆寻被老太太责罚,这才想出来的法子,现在既然老太太不罚陆寻了,好好的怎么又决定要去甘霖寺上香了? 见陆寻不解,卫氏伸出食指点了点她的额头,“你这丫头,前几日生了那样一场病,母亲到现在一颗心都还悬着呢,甘霖寺的香火极为灵验,这次去上上香总也放心些,再则府里才除了服,再过不久又该到了老太爷的冥寿了,总要去甘霖寺里点盏长明灯。” 陆寻恍然。 这一偏头间,眼角的余光就看到了玮哥儿和承哥儿眼里的渴望。 玮哥儿和承哥儿是男子,出门倒是比府里的女眷要容易些,不过他们年纪小,陆府又守孝三年,算起来他们也是许久没有出过门了。 这般年纪的孩子,又哪里有不喜欢出门的? 陆寻于是冲着卫氏笑了笑,“母亲,女儿自然是要陪着您一起去上香的,如今正是初夏,天气也算不得太热,正好玮哥儿和恒哥儿也好久没出门了,这次倒不如领着他们一起去甘霖寺走走?” 玮哥儿和恒哥儿两眼顿时就是一亮。 两人都眼巴巴地看着卫氏。 卫氏看着两个儿子那可怜巴巴的小模样,到底没忍住笑出声来,“不过就是这起子小事,倒也值当你们如此,去吧去吧,咱们娘儿几个一起去!” 玮哥儿和恒哥儿于是都低声欢呼起来,陆寻也在一旁笑。 卫氏在一旁暗暗摇头。 虽是摇头,但面上却没少了笑意。 卫氏领着儿女们一起去甘霖寺上香的事,也就这样定了下来。 第二日用完早膳,卫氏就与老太太提起了这件事。 “母亲,寻寻前些日子本就有些不好,儿媳想着带着她去甘霖寺上香,在佛前走上一遭总是好的,玮哥儿和恒哥儿也许久没有出门了,儿媳想着这次也领着他们一起。”卫氏道。 老太太对这种事倒是并没有什么兴趣,闻言也只是表情淡淡地点了点头,“这等小事,你自己决定就好。” 卫氏便也笑着应了。 老太太本也不是什么柔和的性子,若是换了别府的老太太,说出这种话来只怕儿媳妇都会认为这是婆婆对自己哪里不满意了,但放在老太太这里,却又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众人又陪着老太太说了会儿话。 长房的陆政如今任了户部右侍郎,自然是上早朝去了,除了陆政,陆家其他人倒是都在福寿居里。 直到老太太面上有些倦了,陆栩和卫氏才站起身,准备向老太太告辞。 只不过…… 除了陆栩和卫氏,长房的周氏,以及二房的陆绩和章氏,却都纹丝未动。 这样的不寻常,让陆栩和卫氏心里都是一突。 尤其是,陆绩偶尔看向陆栩的眼里,还带着些愧疚。 愧疚? 陆栩和卫氏只略微一想,也就想明白缘由了。 想来,二房这是要旧事重提了。 自那日章氏才开了口就被陆寻拿话堵了回来,这段时间章氏都再未提起过继一事,卫氏原以为章氏这是已经想通了,哪里想到她压根儿就没放弃? 陆栩和卫氏都看明白了,老太太还没糊涂呢,又哪里看不明白? 将手里端到了一半的茶盏复又放下,老太太扫了几个两个儿子三个儿媳一眼,“哥儿姐儿就先下去吧。” 第10章 动怒(推荐票300+) 得了老太太的吩咐,屋里的小辈们虽然还有些不解,但老太太都发了话,众人也只能行过礼之后往外走。 眼瞅着长房二房的兄姐都离开了,陆寻先使了个眼色示意两个弟弟也离开,自己却一直站在卫氏的身后不肯走,见所有长辈最后都盯着自己,她干脆一咬牙,“祖母,孙女的脚有些疼,现在走不动……” 屋里顿时一静。 这样的理由,当然是瞒不过屋里这么多长辈的。 任谁一听也就知道陆寻这是寻了个再差不过的借口。 周氏和章氏看了卫氏一眼,眼里不无嘲讽。 在她们想来,老太太既然发了话,就绝不会再容陆寻在这屋里杵着,陆寻如此也只会惹了老太太的不快,从而招来一顿斥责而已。 在两人看来,上次章氏提了过继的事,之所以没有成功,就是因为陆寻横插了一脚。 所以,两人是一点也不介意看到陆寻被老太太倒霉的。 卫氏则回头瞪了陆寻一眼。 偏偏被周氏和章氏盯着,她就是想给陆寻使眼色都不行。 在众人的沉默之中,老太太先是微微皱了皱眉,又将陆寻上下打量了一眼,一句话到了嘴边却又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临时改了口,“既然三丫头脚疼,那就先坐着吧。” 却是丝毫没有要斥责陆寻,并将她赶出去的意思。 咦? 周氏和章氏都很意外。 别说她们了,就是卫氏面上也都有些惊讶。 不过,卫氏也没有机会多想,因为老太太发话了。 “我虽然老了,却也还没有老糊涂,你们有什么话就直说。”老太太道。 说这话时,老太太是看向周氏和章氏的,尤其是看向章氏。 章氏心头一紧。 不过,她攒了这些日子的勇气,好不容易才决定要旧事重提,又岂会如此就轻易放弃了? 咬了咬牙,章氏看了身边的陆绩一眼,“母亲,儿媳今天确实有话想说,这十年来儿媳都一直再未能有身孕,想来也是命中注定无子了,但二房的香火总不能断,所以儿媳想要过继一个子嗣……” 陆栩和卫氏都面色一变。 两人心里都有些愤怒。 上次的事两人虽然没有表态,但他们以为他们的态度已经再清楚不过了,没想到章氏竟然真的再次提起了这件事。 不过,老太太到底还未发话,陆栩和卫氏便也暂且压下了心头的怒意,只看向老太太。 虽然老太爷已经过世了,但这府里还是老太太说了算。 老太太这时面无表情地看着章氏,“当年老太爷确实亲口允了你,将来可以让你从陆家子嗣之中过继一个到二房。” 章氏闻言一喜。 与之相反,陆栩和卫氏却顿时就白了一张脸。 老太太的意思…… 莫不是要如了章氏的愿? 卫氏张嘴想要说话,但章氏一直拿余光瞄着卫氏,于是抢先一步开口道:“多谢母亲!但凡儿媳还有给老爷生个哥儿的可能,儿媳都绝不会提过继一事,不过既然是命中注定,儿媳也不能不认命……” 这样说着,章氏眼里也确实多了些水光。 身为女子,却不能生个儿子,若是放在别的后宅里,就是让夫君给休了也不能叫旁人说出个什么不对来。 章氏能一直被陆绩护着,她其实很满足。 只要能再过继一个儿子,那她也确实没有什么遗憾了。 所以…… 就算看到卫氏那突然变得凌厉起来的目光,章氏也没想过要改主意。 她只面含期待地看向老太太。 老太太这时却是慢条斯理地端起面前的茶盏,浅浅啜了一口杯中温热的茶水,因为微低着头,屋里众人都有些看不清老太太的神色。 “老二家的,过继的事我不拦着,只要你和老大家的都同意,随时都可以请出族谱来。”老太太淡淡地道。 章氏先是一喜,但随即就是一愣。 她这才发现老太太的话和她预期里的有些不一样。 她和周氏都同意? 她想过继的是三房的恒哥儿,这与长房又有什么关系? 在章氏不解的时候,陆栩和卫氏,以及赖着不走非要旁听的陆寻,却都松了口气。 “母亲……”章氏满是疑惑地道,“儿媳想要过继的是恒……” 话还没说完,老太太就将手中的茶盏重重往桌上一搁,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来。 屋里本就安静,因这声响,周氏和章氏都觉得心头一跳,就是一直心情复杂的陆绩,也都是一惊。 “母亲!” 三人都忍不住齐声道。 老太太抬头,冷冷地看向章氏几人,“不过才十年而已,当年是怎么回事你们就已经忘光了不成?祸是承哥儿弛哥儿闯下来的,承哥儿是长房长子,当然是要留在老大夫妻膝下尽孝,弛哥儿如今已经十八岁,过继过来正好可以娶妻生子,二房的香火断不会无人继承,这样你们该满意了?” 屋里鸦雀无声。 见老太太动了怒,众人就连呼吸都是压着的。 “老太爷不过才走了三年,我看你们一个个的主意就都大了起来,嫌我这老婆子挡了你们的路,嗯?” 听老太太说了这么重的话,屋里众人又哪里能不惶恐。 “母亲息怒,儿子(儿媳)不敢!” 众人都只差跪在老太太跟前了。 大安朝本就是以孝治天下,“不孝”两个字若是从亲生父母嘴里说出来,纵是有再好的才干,这一辈子也指定是出不了头的。 更何况,这么多年来,陆老太爷和老太太在府里本就有着绝对的权威。 老太太平时鲜少动怒,一旦动了怒却不是那么好平息的。 “不敢?”老太太冷笑一声,“你们还有什么不敢的?” 然后看向周氏。 “老大家的,老大不过才谋了个户部右侍郎的缺,你是不是就已经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怂恿着老二家的打恒哥儿的主意,既能叫二房不至于断绝香火,又能将承哥儿和弛哥儿都撇开了,你这算盘倒是打得响,周家就是这样教女儿的?” 周氏顿时就觉得心头一阵发凉。 第11章 定论(求推荐票~) 周氏嫁进陆家已经二十几年。 当初周氏出嫁的时候,陆家还不像后面那般显赫,当时也算得上是门当户对,不过后来随着陆老太爷在朝中的地位越来越高,周氏的娘家在陆家跟前自然也就有些不够看了。 不过,就算陆家后来再怎么水涨船高,周氏和陆政夫妻总还是举案齐眉的,就是老太太,也从来未像其他的婆婆那般为难过她,事事都给了她这个长媳脸面。 大概也正是因为如此,周氏才会觉得老太太轻易不会让她没脸。 这次,周氏也是这样想的。 陆政谋到了户部右侍郎的缺,又在当今皇上那里露了脸,只要不行差踏错,将来就是不能走到陆老太爷从前的高度,但前程总也不会差了的。 为此,周氏可没少得意。 陆府三房,以后二房三房要仰仗的,不还是他们长房? 既然要被仰仗着,那三房就是做出些牺牲,又有什么不对? 所以,章氏第一次提起想要过继恒哥儿时,周氏就没少在一旁怂恿着。 她以为,老太太再怎么说也是心疼着二房的,过继恒哥儿到二房又是目前看来最好的解决之法,章氏再三提及,老太太总会因为心疼而松口。 又哪里能想到,老太太竟然第一个就拿了她开刀,而且言语间还有周家不会教女儿的意思。 这已经是极重的指责了。 周氏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偏偏还不敢有任何的不敬。 “母亲,儿媳不敢!”一边说着话,周氏忙不迭地跪到了老太太脚边。 老太太看都没看周氏一眼,只冷哼了一声,然后就看向了陆绩和章氏。 陆绩和章氏都是一僵。 老太太眼里有些失望,“老二,老二家的,你们想要过继子嗣的心情我也能理解,只不过当初的祸是承哥儿和弛哥儿闯下的,那时候玮哥儿和恒哥儿都还未出生,这笔账怎么算也不可能算到三房去,你们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偏还想着过继恒哥儿,无非也就是心存侥幸,以及不想去招惹长房而已……” 话未说完,陆绩和章氏就已经面红耳赤地跪了下来。 原来,老太太不是没看出来,她只是看破了却一直没说破而已。 章氏想着自己的那些小心思,一时之间羞得恨不得挖条地缝钻进去才好。 看着跪在自己跟前的儿子和两个儿媳,老太太眼里有些疲惫,“当年会发生那样的事是谁也不想的,但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总要去解决,过继一事不是不可以,但与三房无关,过继恒哥儿的事以后就不要再提了,至于到底是过继弛哥儿还是怎么,老二家的你自与老大家的商量的,我乏了,你们都退下吧!” 说完,老太太扬声响了丫鬟婆子进来服侍。 不多时,王嬷嬷就领着老太太身边的紫竹紫苏两个大丫鬟进来。 看到还跪在地上没起来的周氏三人,王嬷嬷和紫竹紫苏先是一愣,跟着就像是什么都没有看到过一般,径直来到老太太跟前,扶了老太太往内室去。 等老太太进了内室,周氏三人才心有余悸地站了起来。 算起来,老太太已经许久没有如此动怒了。 三人起身之后,再看到三房的陆栩卫氏和陆寻,眼里立即就多了些尴尬。 老太太这次可是将所有事都揭开了,让他们再想装成什么都没发生都不可能,三房的三人又从头看到了尾,又哪里能不尴尬? 陆栩和卫氏对视了一眼,也没有再多说什么,领着陆寻就先一步出了福寿居。 过继一事,之后就看周氏和章氏要如何商量了。 但总之,与三房是不沾边儿的。 出了福寿居,又走出一段路,卫氏才轻轻舒了口气,“没想到母亲今天竟然会如此发作一番,我本以为……” 听到章氏提到一个“恒”字时,卫氏的心都提起来了。 她甚至在想,若是老太太真的同意了周氏和章氏的提议,到时候她该如何。 忤逆老太太,还是含着泪将看着恒哥儿过继到二房? 哪一样她都不想选。 哪里能想到,老太太都没让章氏将话说完,就将章氏和周氏都发作了一通。 事实上,就算老太太真的同意章氏的话,卫氏也觉得可以理解。 毕竟,按现在的情况来看,过继恒哥儿确实是章氏最好的选择。 当然,理解不代表卫氏就能赞同了。 恒哥儿是卫氏怀胎十月才生下来的孩子,她又怎么可能因为章氏想要过继就舍弃了他? 陆栩这时也不管陆寻还在一边看着,轻轻握了握卫氏的手,“母亲虽然不说,但总是将所有事都看得极透,自然是不会允了大嫂和二嫂有这样的想法的……” 卫氏点头。 至于长房和二房之后要如何商量,他们是再不想理会了。 陆寻在旁边看着自家爹娘,唇角忍不住的就往上扬。 前世时,这件事最后是如何解决的,陆寻并没有亲眼看到,只知道章氏再提了一次之后就死了心,后来似乎还与长房达成了什么协议,最后才将晏池领进了门。 也没往深处想,陆寻笑着道:“父亲,母亲,这回恒哥儿可不用担心了。” 听到陆寻说话,陆栩和卫氏都轻轻瞪了她一眼。 “寻寻,你也太大胆了些,这样的事自有父亲母亲来解决,又哪里需要你来盯着,若是方才老太太发作你,你又该哭鼻子了!”卫氏伸出食指在陆寻光洁的额头上点了点。 陆寻闻言只嘻嘻笑了两声。 就算她早就知道结果,但恒哥儿可是她的亲弟弟,她也早就与恒哥儿说过绝不会让他过继到二房去,既然有机会,那她总是要在旁边看着的。 陆栩和卫氏拿陆寻没办法,只又数落了她几句,这才一起去了朝云院。 之后的几天,章氏一天几次的往了长房的熙和院去,每次从熙和院回来脸色总有些不好看,甚至有一次还叫丫鬟听到两人在熙和院里争执。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了好几日,也不知道两人是如何谈为拢的,总之是再没有争吵了。 而这时,陆寻正准备着与卫氏以及两个弟弟一起去甘霖寺呢。 第12章 准备(求推荐票~) 甘霖寺离着京城有三十里远,再加上要到甘霖寺去上香还需一步一个脚印的走上九百九十九步石阶,卫氏和陆寻平时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只走到甘霖寺上去,怕就要累得够呛。 因而,虽然只是去上香祈福,但卫氏却决定要带着三个儿女在甘霖寺里住一晚。 对此,无论是陆寻还是玮哥儿恒哥儿,都有些兴奋。 就是换了老太爷过世之前,他们也是极少有机会在外面留宿的,又哪里能不新奇? 就是陆寻,对这次的甘霖寺一行,也是有些期待的。 前世可没有这次甘霖寺之行。 “三姐姐,听说甘霖寺的素斋也是一绝,咱们这次可要好好尝一尝……”恒哥儿说着话,还忍不住舔了舔唇,看着简直就像只小馋猫。 陆寻忍不住笑了笑,“恒哥儿,你倒是尽想着吃!” 玮哥儿伸出尾指在恒哥儿的小脸上轻轻刮了刮,“恒哥儿平时可不就最爱吃吗,这次好不容易有机会尝尝甘霖寺的素斋,他哪里有不高兴的?” 被玮哥儿取笑,恒哥儿有些不服气,“三哥你也别笑我,上次母亲从陈记买回来的糕点,我记得你可比我还吃得多呢!” 一言不合就揭了玮哥儿的短。 陆寻在旁边看着这兄弟“阋墙”,到底忍不住笑了出来。 “好了好了,甘霖寺的素斋确实好吃,咱们这次去就好好尝尝,不过呢,要到甘霖寺去,可先要走上九百九十九步的石阶,你们可别现在说得欢,到时候在半路上就走不动了才好,我和母亲可是没力气背你们上去的!”陆寻笑道。 一听自己两人被陆寻小瞧了,玮哥儿和恒哥儿当然不服气了。 玮哥儿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三姐姐,你可别小瞧了我,不过就是九百九十九步石阶而已,就算再来一千步,那也绝对不在话下!” 恒哥儿听得猛点头,“就是,我也可以!” 话说完,恒哥儿有些狐疑地将陆寻上下打量了一番,很是怀疑地道:“三姐姐,你只说我们,可别到时候走到一半没力气的是你……” 陆寻手一挥,“那不可能,想当初……” 话说到这里便戛然而止。 她原本想说的是,想当初她都能一个人走到甘霖寺上去香,还在回来的途中遇到了晏池,这次又怎么可能会走不上去? 不过,想到自己已经重生了,自然也就没有什么想当初了。 倒是玮哥儿和恒哥儿,听陆寻说话只说一半,都有些好奇,“三姐姐,想当初什么?” 陆寻挥了挥手,“没什么,你们明儿要去甘霖寺,可与陈先生告了假?还有,咱们可是要在甘霖寺里住一晚的,你们的东西可都收拾好了?” 玮哥儿和恒哥儿异口同声地道:“早就准备好了!” 倒是陆寻这里,东西还没有收拾好。 虽然只是去甘霖寺住一晚,但女眷出门本就麻烦,衣裳鞋袜总要收拾几套,就是要戴的首饰也要收拾一小匣子,还有惯用的被褥等…… 如今是夏日倒还好,若是冬天,那还更有的收拾。 玮哥儿和恒哥儿看着陆寻的屋里丫鬟来来往往的,只又说了会儿话,就回外院去了。 陆寻房里的丫鬟也不少,又有青时和青灵两个大丫鬟的指挥,没用多久倒也将明天出门要带的东西都收拾齐整了。 一晚无梦。 许是心里存着事儿,第二天一大早,天都才开始泛白,陆寻就已经起身了。 睁开眼睛,看着熟悉的栖红色帐子,陆寻轻轻舒了口气。 随即,她又为了自己的急切而失笑。 想想前世,她在程家过了十几年,早就已经将性子磨得没有了任何棱角,整个人就像是一潭死水一般,又哪里有如今的鲜活? 也不过是重生了不到一个月,就连性子竟然也都真的像是回到了从前一般。 不过…… 对比起来,陆寻自然还是喜欢现在这个鲜活的自己的。 看着天色还早,陆寻也没急着叫了丫鬟进来服侍,而是躺在床上胡思乱想了好一会儿,这才唤道:“来人……” 昨儿值夜的青时就已经领了小丫鬟们进了屋。 “主子。” 青时先指挥着小丫鬟们将东西放下,然后挂了帐子扶着陆寻起身。 待陆寻净完脸,青灵也从外面进来替陆寻梳头。 陆寻少年时本就是个爱美的,打听了不少的法子来保养自己的头发,因而一头青丝不仅又黑又亮,而且还极为柔直顺滑。 青灵一边梳头一边笑着道:“姑娘,三少爷和四少爷那里一早就来了人问姑娘您有没有起身呢,看样子是再急切不过了……” 青时闻言倒忍不住打趣青灵了,“你要是不急,那这次就留在府里看着院子?” 青灵先急得跺脚,然后又忍不住瞪了青时几眼。 陆寻这等养在深闺里的姑娘家少有出门的机会,身为陆寻贴身丫鬟的青时和青灵当然也是如此,如今好不容易可以跟着陆寻一起去甘霖寺,要真因为青时的一句话就不能去了,青灵非得哭出来不可。 陆寻看得有趣,这时连忙道:“行了行了,都去都去,你们俩谁也不落下!” 屋里其他的小丫鬟闻言便都有些羡慕地看向青时和青灵。 也就只有身为大丫鬟的青时和青灵能每次都跟着陆寻出门了。 得了陆寻的准话,青灵也不再急眼了,而是叽叽喳喳的说起了关于甘霖寺的话来。 青时和青灵都与陆寻年纪相仿,说起来也就是十二岁的小丫头而已,会因为出门而如此兴奋也是再正常不过的。 听着耳边丫鬟们轻快的声音,陆寻唇角轻轻上扬。 这样的日子…… 真好。 青灵手巧,不多时就梳好了头。 仍是陆寻惯常梳的双丫髻,再束了两朵石榴红的珠花,再配以同色的耳坠,身上则穿了一件新做的石榴红的凤尾裙。 怎么看,都是一个再活泼轻快不过的小姑娘。 陆寻对着镜子照了照,对自己今天的打扮倒也极为满意。 第13章 登山 打扮好之后,陆寻也没有停留,领了青时和青灵一起去了福寿居。 在福寿居用了早膳,因卫氏今天要领着三个儿女去甘霖寺,老太太倒也格外的嘱咐了两句,卫氏一一应了,然后才向老太太道了别,出了二门上了马车一路出城而去。 陆家的马车很大,卫氏干脆就领了陆寻姐弟三人坐了同一辆马车。 马车行至闹市时,玮哥儿和恒哥儿忍不住轻轻掀了车帘往外看,待看到有人骑着马打马车旁边过时,两人的面上便都现出了些羡慕。 陆寻见状,哪里能不知道两个弟弟在想什么,“你们现在还小,自然是不能骑马的,不过陈先生的骑术亦是不错,你们若真有心想学,回头让父亲买两匹小马驹回来,倒是可以叫陈先生教你们。” 话才说完,卫氏和玮哥儿恒哥儿就都看了过来。 卫氏倒也罢了,玮哥儿和恒哥儿面上都满是狐疑。 “三姐姐……”玮哥儿很是疑惑,“东先生的骑术很好吗?我们怎么不知道?” 恒哥儿也是一样的表情。 他们平时都是跟着陈先生读书,倒是不知道陈先生的骑术如何。 那么…… 三姐姐又是如何知道的? 陆寻一窒。 重生之后一个不注意就要漏馅儿,就比如现在。 现在的她确实也不应该知道陈先生的骑术如何,因为陈先生还从来没有展示过。 前世也是到几个月后,玮哥儿和恒哥儿提到想学骑马,陈先生这才会出面请了陆栩买了两匹小马驹,又亲自教着两人骑马,他的骑术才为了旁人所知。 好半晌,陆寻才干笑道:“那个……我也是猜的,读书人不是都要学君子六艺吗,我想着陈先生学问这般好,骑术总也不会差了……” 卫氏三人了然。 虽然世人惯常都以“文弱”来形容读书人,但并不是所有的读书人都是只读圣贤书的,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总得多少有所涉猎才行吧? 否则,真被人当作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总不是好事就是了。 所以陆寻的这个解释,倒也能说得过去。 玮哥儿和恒哥儿于是都眼巴巴地看着卫氏,“母亲……” 卫氏被两人逗笑了,“不过是想学骑马而已,多大点事,也值当你们做出这副模样来,要是叫你们父亲看到了,指定又得好好教训你们一顿!” 兄弟俩于是冲着卫氏讨好地笑了笑,再憧憬着回头就能骑马,将来也能像旁人一般策马狂奔,心里可别提有多美滋滋的了。 母子几个说说笑笑的,马车也就到了灵秀山下。 会到灵秀山脚下来的人,无一例外的都是为了去甘霖寺,而甘霖寺那九百九十九步石阶可不是好登的,再加上京城许多达官贵人都是骑马或是乘了马车来的,因而寺中僧人便也在山脚下建了简陋的茶棚马棚,一可供香客们暂且落脚休息,二也可以暂存马匹车辆等。 还有僧人负责将香客带来的行李背到山上去。 否则…… 只是上山就够呛了,还要让那些香客背着行李? 卫氏领着陆寻姐弟三人下了马车。 虽然他们出门得早,但从陆府到灵秀山下也用了差不多一个时辰的时间,时值夏日,这时又正是太阳高悬的时候,就算站着不动,卫氏和陆寻也先出了一身的汗。 看了看那条蜿蜒向上的石阶,卫氏都下意识的觉得有些头晕了。 现在还没开始走动,就已经出了一身的汗,顶着这么大的太阳爬到山上去…… 卫氏忍不住摇了摇头。 陆寻倒是一点也没担心,前世她可没少来甘霖寺,不过是石阶而已,又不是没走过。 她看了看玮哥儿和恒哥儿,指着那看不到尽处的石阶,“玮哥儿恒哥儿,和你们可要想好了,瞧瞧那石阶有多长,现在反悔还来得及,要是走到半山腰上再喊累了,那可没有后悔药吃的!” 玮哥儿和恒哥儿因为被小瞧了而觉得很是不快,两人挺起胸膛,“三姐姐,男子汉大丈夫,既然早就说定了要到甘霖寺去,就是再苦再累我们也绝对不会退缩的!” 卫氏听了倒是一脸的欣慰。 玮哥儿和恒哥儿小小年纪就知道担当起自己说的话,这总是再好不过的事。 一行人先是在山脚下略休息了一会儿,又喝了些茶水,卫氏才看向三个儿女,“再不上山就要错过寺中的斋饭了,你们都没什么问题吧?” 陆寻三人自是摇头的。 随后,卫氏便领着三个儿女一起上山。 从前灵秀山上是没有这条石阶的,那时候寺中的僧人上下山都是从陡峭险峻的山道,因为山道太过危险,曾经就有寺中的僧人不幸丧了命的,后来寺中的僧人才决定开凿出这样一条石阶以供通行。 因为石阶本就完全是由寺中的僧人开凿出来的,自然不如工匠开凿的那般平整,且每一步石阶都比普通的楼梯要高一些,是以要走完这样九百九十九步石阶还真是很不容易。 至少,京城的许多女眷,就没少走到一半就走不动了,曾经还有上午到了山脚下,天快黑了才总算是进了甘霖寺的香客了。 当然了,高门大宅里的女眷本就体弱,这倒也算不得什么稀奇事。 陆寻原想着,前世她就没少来过甘霖寺,这次不过是再去一次而已,应该也不在话下才对,但石阶还没爬到一半,陆寻就觉得自己好像将话说得太满了。 前世是前世,现在的她到底还只有十二岁,又长期呆在后宅里,每天顶多也就是往福寿居或者朝云院里走走,突然有这样大的运动量,还真有些吃不消。 还没走到一半呢,陆寻身上的衣裳就已经有些微湿,就是一张小脸也涨得通红。 倒是玮哥儿和恒哥儿,虽然也出了一身的汗,但比起陆寻来说可要好多了。 玮哥儿想起先前陆寻对他和恒哥儿的打趣,忍不住笑道:“三姐姐,先前你还说我们呢,我看啊,走到半路要后悔的应该是三姐姐你才对吧……” 第14章 少年 卫氏虽然也有些累,但比起陆寻来说到底还是要好些,这时听了玮哥儿的打趣,略有些责备地道:“玮哥儿,怎么能如此打趣你姐姐?”玮哥儿闻言冲着陆寻吐了吐舌头,之后倒确实没有再拿陆寻打趣了。 陆寻被打趣了倒也不生气。 她怎么说也是重新活了一世的人,而且芯子里还是个成年人,又哪里会被这石阶给吓倒了? 吸了口气,陆寻拿了帕子擦了擦额头脸上的汗,冲着卫氏笑了笑,“母亲,我没事的,都说求神拜佛都是心诚则灵,能走完这千步石阶的怎么也是心诚了,说不得到时候咱们在菩萨跟前许的愿就灵验了呢?” 卫氏欣慰地点头。 然后,她看了看他们身后跟着来的丫鬟小厮们。 不仅是陆寻几人累,就是服侍他们的丫鬟小厮,这时也都一个个变得面红耳赤的,就差没将舌头都给吐出来了。 卫氏和陆寻身边的丫鬟平时顶多也就是做做端茶送水这样的事,体力比起卫氏和陆寻来说还真好不了多少。 “都别歇着,一口气走到甘霖寺去,否则一旦停下来再想爬上去就更难了。”卫氏道。 众人都点头,然后继续往山上登去。 等到众人登上最后一步石阶,看到不远处的甘霖寺正殿,心中的兴奋让他们都差点忍不住欢呼出声了。 陆寻捶着腿,“总算是到了。” 可不是么? 虽然从山脚到山顶还没用到半个时辰的功夫,但这其中的艰难大概只有亲自走过这条石阶的人才能够明白了。 每个能上到山上的香客都有着这样的坚持与诚心,也难怪甘霖寺会以香火灵验闻名了。 这是所有人的想法。 因卫氏是早先就订好了禅院的,因而众人才一上山就有寺中的知客僧上前迎接,“贫僧见过陆三夫人,三夫人膝下的姑娘少爷小小年纪就能有此毅力,实属少见。” 卫氏回了个礼,“小师父客气了,不知贵寺慧能方丈近来可好?” 慧能是甘霖寺的方丈,陆老太爷还在世时与慧能方丈可以说是相交莫逆,卫氏问候一句也是再寻常不过的事了。 “回三夫人,方丈一切安好,前几日还念叨着陆老太爷的冥寿快到了,要亲自替陆老太爷做一场法事呢。”知客僧双手合什,面上也多了几分恭敬。 卫氏自然面露感激。 随后,知客僧道:“寺中的禅院已经准备好了,斋饭也正好备妥,不知三夫人是要先去禅院休息一会儿再用斋饭,还是先用了斋饭再休息?” 众人爬了这么久的山,早已经饥肠辘辘了,就是平时饭量再怎么小,这时都觉得自己只怕能吃下一头牛。 因而,卫氏便也笑着道:“那便先用斋饭吧。” 知客僧先是领了众人去禅院,等众人安顿下来了,这才招呼了寺中僧人将准备好的斋饭送上来。 甘霖寺的斋饭确实极为美味,再加上众人现在早就饿得不行,因而一桌的斋饭最后竟半点不剩。 卫氏和有着成年人芯子的陆寻好歹还有些克制,但玮哥儿和恒哥儿,以及跟着来的丫鬟小厮们却一个个的最后都吃得肚子溜圆。 用过斋饭之后,卫氏叮嘱了众人一番便也自去休息了。 陆寻本也是想要休息的,但是躺在床上好一会儿,却怎么都睡不着,无奈之下便也只能翻身从床上爬起来,准备在寺中随便走走。 青时和青灵见状连忙要跟着起身。 陆寻挥手制止了她们,“你们不用管我,我在寺里随便走走,不会有事的。” 两个丫鬟想想,只在寺中走走,倒也确实不妨事。 因而也就没有执意跟着。 卫氏和玮哥儿恒哥儿这时候都已经睡了,陆寻没有惊动他们,一路出了禅院往后面行去。 甘霖寺虽然建在山顶,但寺中各殿却都建得极为恢宏大气,殿中佛像更是宝相庄严,也不知道当初建这寺庙时遇到了多少的艰难。 陆寻从前虽然来过甘霖寺,但那时又哪里有现在这样的心境,这一路走来,看看每座殿内供奉着的佛像,再看看寺中香客们那满脸的虔诚,倒也颇为趣味盎然。 不知不觉,陆寻就将寺中各殿都逛了个遍,随后来到了寺后一个小院子里。 咦? 从前陆寻来甘霖寺时,顶多也就是上上香听听寺中的大师讲经而已,倒没有走到这后面来。 不过,这个小院子看着再普通不过,陆寻随意扫了几眼,没发现有什么特别的,正准备转身循了原路返回,就听到那院子里传来一声重物坠地的声响来。 陆寻的脚步于是一顿。 这小院子里明显是住着有人的,不过这些事好像并不该由她来管才是,她想了想,到底还是没打算多管闲事。 不过…… 就在这时,陆寻又听到一阵丁丁当当的脆响,听起来倒像是有人打翻了杯盘。 略犹豫了一瞬,陆寻终是没能按捺住心里的好奇,抬脚往了那小院子里去。 这里可是佛门清净之地,心怀慈悲帮人一把,说不定到时候在佛前许的愿都容易被神佛听到? 陆寻在心里这样安慰着自己。 院门没有关,陆寻只伸手轻轻一推就开了。 她慢慢往院子里走,最后来到房门处,伸出手一推…… 嘎吱。 木门发出一声轻响被推开,也叫陆寻看到了屋里的情形。 一张略显凌乱的床,床上的薄被被掀开了一半,然后是一个穿着僧衣的少年…… 之所以说他是少年,而不是小和尚,是因为这人并没有落发。 少年大概是从床上摔下来的,整个人都趴在地上了,整张脸都被散乱的长发给挡住,因而陆寻也看不到他的容貌。 看他的身形,应该比陆寻要大上一些。 在少年的身边,还散落着一些碎瓷片,离着床大概三尺左右的一个柜子上还能看到有水渍。 看来…… 这少年大概是生病了,又渴了想喝水,这才会从床上下来,却不想不仅自己摔在了地上,还打翻了柜子上的杯子。 第15章 三哥(求票~) 陆寻定睛看了地上的少年一眼。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这少年好似很眼熟。 不过…… 陆寻随即就微哂。 她连这少年长什么样子都没看清楚呢,竟然就觉得眼熟,大概是真的错觉了。 想着自己好歹都已经来了,而且这少年还明显是极需帮助的样子,陆寻总不好现在再退出去,因而提起裙角进了屋,三两步来到地上的少年身边。 “喂,你没事吧?”陆寻轻声道。 好半晌都没有得到回应。 皱了皱眉,陆寻于是试探着伸手去推少年的背。 手才一探到少年的背上,陆寻就吓了一跳。 夏日的衣衫单薄,就算隔着衣裳,陆寻也感觉到了少年身上传来的烫意。 这少年明显正发着高烧! 陆寻心里一急,也顾不得什么男女大防了,直接将少年的头发往旁边拨了拨,一手覆在了他的额头上。 果然,触手便是一阵滚烫。 若是再任由他这样烧下去,说不定真的会烧成了白痴! 这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陆寻拧着眉,伸手搭上少年的背,试图将少年扶到床上去,不过晕过去的人本就比平时还要显得沉很多,陆寻这一扶差点连自己也给摔到少年身上去。 许久之后,陆寻几乎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才总算是将少年扶回了床上。 正想着要怎么办时,就听到少年无意识地道:“水,水……” 对了,水! 陆寻连忙去柜子上找水。 茶壶里倒还有些水,虽然已经凉了但好歹能喝不是,不过杯子只有一个,先前就已经被少年摔碎了,无奈之下,陆寻也只能直接提了茶壶,用壶嘴对着少年的唇往下倒。 少年本就已经晕过去了,一时之间又哪里能咽得下这么多的水,被陆寻这一灌,直接给呛得连咳了好几声。 陆寻被吓了一跳。 她也是好意,若是因为一时的大意反倒让人的病情加重,那不是好心做了坏事? 有了先前的教训,陆寻接下来放轻了手脚,先是用水将少年的嘴唇给润湿了。 少年大概也是渴得厉害,一察觉到嘴里传来的凉意,立即张了嘴,陆寻见状连忙多倒了些水,立即就惹得少年近乎贪婪的吞咽。 见少年连咽了好几大口水,陆寻也担心他喝多了凉水于病情无益,立即将茶壶提开了。 不过…… 这少年虽然不像之前那样渴了,但仍是高烧不退。 高烧,高烧…… 陆寻自打出生起还从来没照顾过病人,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要如何是好,后来还是想到了从前自己生病时丫鬟们总会用浸了凉水的帕子敷在自己的额头上,然后立即眼中一亮。 在屋里找了一会儿,总算是找到一条毛巾,陆寻也顾不得去找水了,直接把茶壶里的水倒在毛巾上,再拧了拧折叠好。 少年的一张脸都被头发遮住了,为了能给他敷额头,陆寻便也伸手将他脸上的头发都拨到两边去。 然后,少年的面容就出现在了陆寻的眼前。 陆寻吓得差点将手里的毛巾都给丢出去。 “三哥?”她猛地站起身。 三哥。 对陆寻来说,会被她称作“三哥”的,从来都只有晏池一人而已。 可是…… 晏池这时候应该还好端端的在晏家,说不定再过上一些时日就会被章氏挑中了带到陆府来,他又怎么会独自一人在甘霖寺里,而且还生了这么严重的病? 陆寻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在她的印象之中,晏池少年时的形象早就已经有些模糊了,记得最深的反倒是重生之前在那亭子里避雨时见到的晏池。 严肃,冷漠。 又哪里像现在这样倒在病床上满脸通红的模样? 可是,陆寻仔细看了好几遍,最后不得不承认,这就是晏池。 这时候陆寻倒是庆幸起自己方才没有顾忌着男女大防转身就走了。 就算晏池后来与陆家发生了很多不愉快的事,但哪怕是在重生前的最后一刻,陆寻也总是将晏池当作是她的三哥的。 晏池生了病,她又怎么能不理会? 想起手里的帕子,陆寻连忙将帕子敷到了晏池的额头上。 做完这些,陆寻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了,她的思绪于是不由自主的便有些涣散,跟着就想起了前世的事。 陆寻记得,前世的晏池,就是在不久之后被章氏领到陆家的。 晏池是陆老太爷隔房堂妹的孙儿,到陆府的时候已经将满十五岁了。 这样的年纪过继为嗣子,章氏原本是有些不满意的。 不过,章氏也是没有办法。 打恒哥儿的主意是不成的,总不能真的与长房撕破脸,硬是将已经十八岁的陆弛过继到二房吧? 章氏最开始是在陆家旁支里寻找有没有合适做嗣子的人选的,不过陆家旁支的子嗣也并不多,不是家中独子就是年纪比陆弛还要大,这样年纪的人早就已经定性了,就算过继过来,又哪里能真心的将陆绩和章氏当作自己的亲生父母来敬着? 无奈之下,章氏便也不再执着于姓陆的孩子,而是放眼与陆家有些血缘关系的所有人家。 然后就看中了晏池。 晏池的父母生养了三个儿子,还有两个女儿。 孩子一多,总会难免的有所偏颇,再加上晏池还是中间的那一个,上面有父母寄予厚望的长子,下有最招人疼爱的幼子,甚至还有两个乖巧可爱的闺女,晏池这个次子自然也就很容易被忽视了。 而且,晏家当时的光景虽然不能说是家徒四壁,但拉拔着这么一家子也着实是颇为艰难,若不是时不时的还能仗着已经过世的陆老太太的面子去陆家宗族里打点秋风,这日子说不定早就过不下去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章氏找到了晏氏夫妇,道是要选了他们其中一个儿子过继,晏氏夫妇又哪里有不同意的? 这可是陆家二房,孩子要是真的过继过去,那以后还不是前程大好? 有这样的好事,按说晏氏夫妇应该想着自己最疼爱的小儿子才是。 第16章 了空(推荐票600+) 事实上,当时最适合过继的也确实是晏家的小儿子。 才五岁的年纪,就算已经开始记事了,但只要过继过去隔上一段时间见不着从前熟悉的人,总也会渐渐将以前的事给忘记了,从而将陆绩和章氏当作是自己的亲爹亲娘的。 章氏看中的,也是晏家的小儿子。 最初时,晏氏夫妇也是准备忍痛割爱将小儿子过继给章氏的。 不过,夫妇俩最疼的也就是小儿子了,到了最后关头到底是不忍从此自己最疼爱的儿子只能唤别人爹娘,临时又改了主意,要将晏池过继过去。 甚至,为了不叫章氏恼怒,夫妇俩还将二儿子好一通的夸,什么打小就聪明,将来肯定有出息等等。 章氏虽然不满意,但眼瞅着晏氏夫妇那死也不肯放人的模样,最后也只能认了下来。 晏池就是这样来到陆家的。 这些,都是前世的陆寻后来从卫氏那里听来的。 也因为知道这些,陆寻其实也是早就知道,晏池在晏家时其实是不受宠的。 可是…… 再怎么知道这一点,陆寻也没想过,晏池竟然会一个人出现在甘霖寺,而且还病成了这样! 这些,前世陆寻可是从来没有听晏池提起过的。 想想前世的这时,自己并未来甘霖寺,当然也不可能撞到病成这样摔倒在地的晏池,那时的晏池,又该是怎样撑过来的? 只这样想想,陆寻都觉得心里发酸。 同时,对于前世只见过一面的晏氏夫妇,陆寻心里更是生出了些怒气。 都是他们的儿子,长子和幼子被他们宠得跟什么一样,晏池这个中间的却跟捡来的一样,真真是可恶! 好一会儿,陆寻才算是平复下了心头的怒气。 现在三哥还发着高烧呢。 知道了这是晏池,陆寻可不像先前那样只想着搭把手了。 在屋里找到了铜盆,还有一桶水,陆寻先倒了一盆水,将覆在晏池额头上的毛巾拿下来重新浸了水再放回他的额头上,之后看着晏池那通红的脸颊,又想用了湿帕子替他擦擦脸。 不过,找遍了整间屋子也没有找到另外一块毛巾,陆寻无奈之下也只有抽出自己的丝帕,先浸了水,然后仔细替晏池擦着脸。 这样的举动明显让晏池觉得舒适了些,原本紧紧拧起来的眉头也由此轻轻舒展开来。 陆寻也只是替晏池擦了擦脸。 至于别的地方…… 就算她与晏池之间有着兄妹之谊,好歹还有男女之别呢。 只希望,她做的这些对三哥有些用处,能叫他快些将烧退下来吧。 不过,想想前世时没碰到自己,晏池最后不也好端端的,陆寻便又放了心。 摸了摸覆在晏池额头上的毛巾,感觉不是那么凉了,陆寻又将毛巾重新浸了凉水拧了放在晏池的额头上。 正收回手呢,就听到院子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陆寻才回头望去,就见一个顶多十三四岁、头顶戒疤的小和尚匆匆从外面跑了进来,右手肘间挎了一只铜壶,两只手一手端着一碗药,另一手则端了一碗米粥。 跑得这么快,壶中的水和碗里的药、粥竟然都没有洒出来,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样做到的。 看到陆寻,小和尚面现惊吓,“女施主,你怎么会在这里?” 然后目光又落到了床上的晏池身上,紧跟着就松了口气。 陆寻连忙站起来。 看起来,这小和尚是照顾晏池的。 知道晏池是有人照顾,并非是自己所想的那般一个人呆在这甘霖寺里的,陆寻原本心里的怒气倒也消散了些许。 见陆寻站起来,小和尚倒也没忙着问话,将手里的铜壶和药碗粥碗都放下,又伸手摸了摸晏池的额头,然后才转头看向陆寻,“多谢女施主慈悲,方才急着去厨房拿水、药还有粥,倒是叫这位施主一个人呆在这里,若不是有女施主的照顾,说不定病情还会再加重一些呢。” 陆寻也回了一礼。 之后,小和尚先是给晏池喂了药。 晏池这时候已经晕了过去,自然不能像清醒时那般吞咽,一碗药喂了一刻钟有余才总算是喂完了,不过那小和尚从头到尾都极为耐心,没有任何不耐烦的样子。 陆寻一直站在旁边看着这一切。 看着看着,倒突然觉得这小和尚好像也有些面善了。 再仔细想想,这小和尚,可不就是十几年后年纪轻轻就继慧能大师之后成了甘霖寺方丈的了空大师吗? 陆寻心中惊讶,一句话也就这样脱口而出:“你是了空大师?” 小和尚一怔。 然后,他脸上瞬间就多了几抹红晕,伸手在自己的光头上摸了摸,这才不好意思地道:“女施主,小僧法号确实是了空,但是小僧只是甘霖寺里最普通的一个僧人,哪里当得起女施主一句‘大师’……” 陆寻默然。 确实,现在的了空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小和尚,哪里能被称作是“大师”? 陆寻心里有种恍然大悟之感。 前世的晏池在陆家呆了几年,在中了进士之后就毅然与陆家决裂,归宗回了晏家。 虽然他此举为许多读书人所诟病,甚至还有不少人在暗地里称他为“白眼狼”,但这也没能挡住之后晏池辅佐新帝登基,并且成为了新帝最为倚重的左右手。 到了陆寻重生之时,晏池已经是朝中举足轻重的人物,若不是那时的晏池才刚刚满了三十,说不定都要入阁了。 也因为晏池后来行事半点不讲情面,使得京中许多朝臣都对他极为忌惮。 而这样不讲情面的晏池,却与甘霖寺里的了空大师成了莫逆之交。 陆寻记得她曾听说过,若不是了空大师只想在甘霖寺里清净的钻研佛法,不欲沾惹太多凡俗尘事,晏池都差点奏请新帝将甘霖寺纳为皇家寺院呢。 从前的陆寻也曾疑惑过,为何晏池会与了空大师如此亲近。 但现在,看到了空大师这般照顾病中的晏池,陆寻心里便自有了然了。 大概,这就是两人最初的交集了吧。 第17章 缘由(求推荐票~) 在陆寻想着这些前世之事时,小和尚了空已经将药碗放了回去。 他看向陆寻,有些迟疑地道:“女施主……” 虽然话没说出来,但也能看得出来他这是在下逐客令了。 这里是甘霖寺,这位女施主偏又凑巧在这里看到了晏施主,若是这位女施主的家人到时候找了过来,说不定还会将这甘霖寺当作了什么藏污纳垢之所了。 了空自然不希望看到这样的事发生。 陆寻倒是看明白了空的意思了,但她现在心里还有疑惑呢,又哪里能就这样走了,因而也就装作听不懂的样子,还拉了屋里唯一一把椅子坐下。 “小师傅……”陆寻想了想,问道,“三……他这是怎么了,他又不是寺中的僧人,怎么会一个人在寺中,难道是寺中带发修行的修士?不过,有这么点年纪的修士吗?” 陆寻一副再好奇不过的模样。 这时候的了空也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还不是后来佛法精深的了空大师,再加上他对晏池的遭遇本就心生同情,甚至还有些感同身受的愤慨,因而听陆寻这样一问,倒也半点没有要隐藏的意思。 “唉!” 了空先叹了口气。 “女施主,这件事就说来话长了……” 原来,晏池前段时间就生病了,到现在都已经有七八日了。 晏家的景况本就不好,再拖上这样一个高烧不退的病人,日子自然再难过不过了,若不是又去打了些秋风,说不定晏家上下都得喝西北风去了。 但晏池这病也不知道是怎么的,请了丈夫吃了药,偏偏没有任何要好转的迹象。 这样治了几日,晏氏夫妇自然就有些迟疑了。 偏生还有人在他们耳边敲边鼓,说是晏池这一病就病得这样重,说不得是得了什么可怕的病,比如说是痨病之类的,万一要是将身边的其他人也给传染上了可怎么办? 与其如此,倒不如趁着其他人还没传染上的时候,就先将晏池挪出去。 这样的话听多了,就算晏池是两人的亲生儿子,但考虑到家里还有两个最受他们疼爱的儿子,和两个乖巧可爱的女儿,晏氏夫妇到底咬了咬牙,以了在佛前沐浴香火会好得更快的理由,将晏池送到了甘霖寺去。 之后,夫妇俩给甘霖寺略留了些银钱,就这样紧赶着回去了。 虽然说是什么在佛前沐浴着香火会好得更快,但晏氏夫妇此番行径,压根儿就是直接将晏池给丢弃了,让他自生自灭。 了空说到这里又是一叹,“这世间总少不了这些狠心的父母……” 了空是在甘霖寺里长大的,听说他还在襁褓里时就被爹娘丢在了甘霖寺外,因而这时也格外的感同身受。 陆寻听完更是憋了一肚子的火气。 就算前世的晏池后来与陆家闹得极不愉快,但再怎么说,陆寻也是将晏池当作了哥哥的,现在听到晏池竟然被晏氏夫妇给丢弃了,又哪里能不气? 同时,陆寻也总算是有些明白了,那些前世一直不曾明白的疑惑。 前世晏池在中了进士之后就毅然归宗回了晏家。 那时有许多人都不明白,为何晏池会做出这种自毁前程的事来。 毕竟,晏家那时候连饭都吃不饱,而陆家三位老爷都在朝为官,还有着陆老太爷留下的影响在,晏池若是留在陆家,身为二房的独子,他将来为官的前程定是不会差了的。 比起陆家,晏家又能给晏池带来什么帮助? 谁也不明白晏池在想什么。 但后来,许多人便都认为,晏池大概是不舍自己的亲生爹娘才会如此。 虽然他这样做有过河拆桥的嫌疑,但再怎么说,总不能拦着这人伦至理吧? 因而,倒也有一部分人理解晏池。 旁的人是接触不到晏家人的,自然也就不清楚这其中的隐情,但陆寻前世在晏池回到晏家之后,有一次却是偷偷溜到了晏家去找晏池的。 那时候,她亲眼见到了,晏池对晏氏夫妇,以及晏家的另外几个儿女,又哪里有半点割舍不断的亲情? 说晏池看到晏家人时只有淡漠还差不多。 明明这样淡漠,又为何要为了他们回到晏家去? 这是陆寻前世一直没想明白的事。 好吧,现在虽然明白了晏池为何在归宗之后对晏家人那般淡漠,但陆寻心里反而更疑惑了。 那么…… 问题来了,晏池那时候为什么一定执意要回去晏家去呢? 陆寻想破了脑袋都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 前世那么多年的时间都没想明白的事,陆寻也不要求自己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想明白。 她微微叹了口气。 虽然还有些不放心晏池,但她已经出来了这么久了,估摸着卫氏和两个弟弟也差不多快醒了,要是他们醒来没见着自己,一定会着急的。 陆寻该回去了。 她又看了仍昏迷着的晏池,扭头看向了空,“小师傅,我三……他就拜托你好生照看了,一定不能让他有事哦!” 了空自然只有点头的。 他心里也有些疑惑。 怎么这位女施主,看着对晏施主如此关心的模样? 要知道,就是晏施主的爹娘,在丢下晏施主之后都再未回来看过一眼呢,更别提是什么关心了。 虽然心中疑惑,但了空也没有问出来,只再三道:“女施主请放心,这位施主一定不会有事的!” 陆寻这才一步三回头的往外走。 走出几步之后,她又突然想起什么,连忙从腰间挂着的荷包里倒出几块碎银子来,全都一把塞到了了空的手里。 了空还待推辞,却被陆寻制止了。 “小师傅,这些可不是给你的,你就拿了这些银子去给他买些东西补补身子好了……”陆寻道。 然后,不等了空说话,陆寻就匆匆离开了这里。 身后的屋里,了空很有些无奈。 这位女施主也真是糊涂了,这里是寺里,又不能杀生,就是有银子又能买什么来给晏施主补身子? 了空看着自己手里的碎银子,面上有些苦恼。 第18章 丝帕 不过…… 晏施主有这位女施主关心总是好事,这些日子看晏施主偶尔清醒时那副心如死灰的模样,大概是对身边的亲人都绝望了,现在有了这位女施主的关心,说不定就能重新振作起来呢? 这样一想,了空握紧手里的银子。 他决定了,这些银子,他一定要交到晏施主的手里,让他知道还是有人在关心着他的! 了空没有注意到,这时,原本晕过去的晏池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睛,正好看到陆寻走到门口的背影。 另一边,陆寻出了那小院子之后,就沿着原路回到了卫氏订下的禅院里。 这时卫氏也刚刚起身,正由了身边的丫鬟服侍着梳洗呢,玮哥儿和恒哥儿起得要早一些,现在正在卫氏房里叽叽喳喳的说着什么。 见着陆寻回来了,三人都看了过来。 陆寻笑了笑,“母亲,许是斋饭可口,不知不觉就多用了些,先前倒有些睡不着,所以我在寺里略走了走……” 卫氏笑着点头。 又过了一会儿,卫氏倒也梳洗妥当了。 休息了这么些时间,众人倒是都恢复了过来。 卫氏于是领着三个儿女一起去了大雄宝殿。 他们今天来本就是要祈福的,而且还要替老太爷点长明灯,如今既然已经休息好了,当然也该去寺中各殿上柱香才是。 大雄宝殿里这时人还不少,正有大和尚在讲经,众多的善男信女也都纷纷跪坐在蒲团上,认真听着大和尚的讲解。 殿内梵音阵阵,佛香袅袅,很容易就让人跟着沉浸在这样的气氛之中,整颗心也跟着沉淀了下来。 哪怕是像玮哥儿和恒哥儿这样最是活泼不过的孩子,在踏进殿内时,也都跟着安静了下来,然后在卫氏身后跟着跪了下来。 卫氏姓佛,因而听得津津有味的。 但陆寻和玮哥儿恒哥儿就不一样了。 陆寻还好,就算对佛经没有多大的兴趣,但好歹芯子里也是个成年人,耐心还是有的,倒也能坐得住,玮哥儿和恒哥儿就不行了,两人不过是安静了最多一刻钟,就在蒲团上左看看右摸摸的,很明显是坐不住了。 卫氏就算听得专心,也很快就发现了两个儿子的异动。 想想这般大的孩子也确实不可能安安静静的听佛经,卫氏于是偏过头低声对陆寻道:“寻寻,你领了你两个弟弟出去走走吧……” 陆寻点头。 随后压低声音招呼了玮哥儿和恒哥儿出了大殿。 玮哥儿和恒哥儿早就有些不耐烦了,好不容易到了大殿外,先就狠狠松了口气。 恒哥儿满脸的不解,“三姐姐,这佛经听着好枯燥,为何母亲还听得那般津津有味的?” 这小大人的模样顿时就将陆寻给逗笑了。 陆寻想了想,道:“因为每个人喜好的东西不一样啊,恒哥儿你喜欢画画,但玮哥儿就喜欢下棋,大概就是这样了。” 恒哥儿于是似懂非懂地点头,“原来是这样,那母亲就喜欢听佛经了……” 陆寻笑着点头。 玮哥儿和恒哥儿这还是第一次来甘霖寺,又是守孝这三年来第一次出门,因而跟在陆寻身后四处走走逛逛倒也显得兴致勃勃的,也亏的现在还是初夏,天气算不得十分炎热,但纵是如此,兄弟俩逛完一圈也都满头满脸的汗。 陆寻见了有些心疼,想要抽了帕子给两个弟弟擦擦脸,却抽了个空。 咦? 然后她才突然想起来,先前在那小院子里,她用了自己的帕子给晏池擦脸,后来又与了空说了那会儿话,走的时候倒是忘了将帕子带走了。 陆寻皱了皱眉头。 女儿家平时用的东西,像荷包手帕之类,最是应该小心谨慎,若是落到了心怀不轨的人手里,说不得就要坏了名声。 好在,青时和青灵这次给她准备的帕子都是没有什么标记的,就是帕子上的刺绣也都是陆府的绣娘绣的,纵是丢了也不妨事。 更何况…… 那块丝帕顶多也就只会落到晏池或者了空的手里,总是不会出什么岔子的。 不过,经由这块帕子,陆寻倒是生出了些再去那小院子里看看晏池的心思。 嗯,顺便将丝帕拿回来? 这般想着,陆寻于是对玮哥儿和恒哥儿道:“玮哥儿,恒哥儿,咱们去那边看看?” 指着晏池养病的那个小院子所在的方向。 玮哥儿和恒哥儿第一次来,自然是跟着陆寻走的,因而都无所谓地点了点头。 三人于是便往了小院子去。 这时离着那时陆寻离开大概过了一个多时辰,了空后来显然没有离开,陆寻三人到了院子外面时,正好就看到了空正在将院子里的僧衣晾在院子里。 那僧衣上正滴着水,不过片刻的功夫就在地上滴了一小片。 晾完衣裳,了空正要提着木桶回屋,就看到了正隔了栅栏站在外面的陆寻三人。 “女施主……”了空面上带着惊讶,不过他也知道最好不要让人知道了先前陆寻过来照顾晏池的事,因而又转向玮哥儿和恒哥儿,“两位小施主……” 玮哥儿和恒哥儿自打到了甘霖寺,看到的都是些大和尚,像了空这般年纪的小和尚倒是第一次见,因而两人都觉得有些新奇。 听到了空称自己二人为“小施主”,玮哥儿便也似模似样的双手合什,“小师父……” 然后和恒哥儿对视一眼,忍不住笑出声来。 了空倒也不觉得自己被冒犯了,只含笑看着陆寻三人。 恒哥儿看着了空那颗光头,“小师父,我们可以进来吗?” 了空先看了陆寻一眼,然后连忙道:“当然可以,几位小施主请进。” 说着话,还上前打开了院门。 玮哥儿和恒哥儿都有些新奇地入内,陆寻也笑着进了院子,眼瞅着两个弟弟正在院子里的墙角根上看院中的一棵菩提树,她便提脚往了先前那屋子里而去。 进了屋,陆寻第一眼就看到了仍躺在床上休息的晏池。 也不知道是陆寻那时候的冷敷有了效果,还是了空带回来的药起了作用,这时的晏池比起最初陆寻见到的时候明显要好了许多,面上也不再像那时那般泛着潮红了。 第19章 没有 陆寻立即就松了口气。 好转了些就好。 之后,陆寻的目光开始在屋子里四处打转。 先前是觉得一块没什么标记的帕子,就算落到这里也算不得什么,但现在既然已经来了,自然最好还是将帕子拿回来。 不过…… 将整个屋子都找了一遍,陆寻也没有找到帕子的踪影。 这就怪了。 陆寻记得,了空进来的时候,她当时随手就将手里的帕子放到一边去了,走的时候也忘了拿,应该是在这屋子里才对,既然别的地方都没有,那…… 陆寻的目光于是落到了躺在床上的晏池身上。 难道,是落在床上了? 因为床上躺着的是陆寻心里的三哥,她倒也没有什么畏惧或者要避嫌的想法,往屋里走了几步,踮着脚尖儿就往床上寻去。 咦? 看到晏池放在里面的左手边上有团东西好像是自己的帕子,陆寻眼中一亮,走到床边伸手越过晏池的身体就要往晏池的左手边探过去。 也就是这时,原本闭着眼熟睡着的晏池,却突然之间就睁开了眼睛。 晏池的容貌算不得有多俊俏,最引人注目的大概就是他的一双眼睛了,方才他闭着眼睛倒还不显,这时候蓦地睁开,眼中带着的那点点寒星顿时就让陆寻浑身一僵。 “呃,三……” 后面的话被陆寻及时吞了回去。 现在的她可不应该认识晏池,真要叫一声“三哥”出来才遭了呢。 晏池眨了眨眼睛,看着因为俯身探手而离得自己极近的少女,几乎都能将少女面上那细细的绒毛都看得一清二楚了。 莫名的,他就想起了先前他从昏睡中迷迷糊糊睁开眼时,看到的那个背影。 “你是谁?”晏池定定地看着陆寻。 陆寻张了张嘴,好半晌没说出话来。 她要怎么介绍自己? 你未来的堂妹? 因为不知道要如何说,陆寻干脆也就不说了,只道:“我是来寻我的帕子的……喏,就在里面,你左手边……” 晏池很是镇定地眨了眨眼睛。 他左手手指微动,指尖传来柔软的触感。 这,大概就是她说的帕子了吧。 不过…… 面上表情不变,晏池迅速将那帕子塞到了自己的身子下,然后伸出左手来给陆寻看,“帕子?什么帕子,我这里没有。” 陆寻瞠圆了双眼。 怎么会没有呢? 如今已是夏日,陆寻今天用的丝帕上绣了荷花图,碧绿的荷叶之间一枝含苞欲放的粉色荷花看起来再显眼不过了,晏池身上穿的是一件素色的僧衣,陆寻方才明明就看到他的左手边有一抹青翠的绿色的。 那不是她的帕子又是什么? “怎么可能没有呢?”陆寻再一踮脚尖,往床的内侧看了过去。 咦,真没有? 难不成…… 方才是因为屋里有些暗,她看错了不成? 那她的帕子又去了哪里? 陆寻一头的雾水。 因为太过惊讶,陆寻这时的表情变化叫人看了觉得有趣,这时还在病中的晏池看了,只觉得一颗阴沉的心似乎都多了几许的亮色,就是原本紧紧抿起的唇也不由轻轻往两边扯了扯。 陆寻见着晏池的这淡淡的笑容,一时之间却怔住了。 在她的印象之中,晏池从来都是极为阴沉的,很少能看到他笑,怎么现在莫名其妙的就笑了呢? 也是到这时,陆寻才发觉自己现在的举动有些不对。 她离着晏池…… 好像太近了些。 就算在她心里晏池是她的三哥,他们也不该挨得这般近才是。 她于是迅速往后面退开。 心里到底还是有些疑惑,陆寻忍不住再追问了一次,“真的没有?” 晏池眼里的笑意更深了。 “没有。”他万分笃定地道。 陆寻有些失望。 好吧,既然没有那应当是她当时将帕子带走了,然后不知道打哪儿落下了吧。 这般想着,陆寻倒也再不多想。 她本想这时候就赶紧离开的,毕竟玮哥儿和恒哥儿还在院子里,不过,才往外面踏出了一步,就又顿住了。 虽然听了空讲起过晏池为何会在这里,但陆寻到底还是有些不解。 若晏氏夫妇真的对他如此狠心,那前世的晏池又如何会甘愿声名受损也要回到晏家去? 她于是问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晏池垂眸。 好一会儿,就在陆寻以为他不会回答了,才听到他开了口:“谁让我是生在中间的那一个,上有被爹娘寄予厚望的兄长,下有最得爹娘疼爱的弟弟,我这个多余的儿子自然也就是活该被忽视的那一个了,这不,知道我得了重病,唯恐这病会传染给兄长和弟弟,我爹娘就将我送到甘霖寺来了……” 晏池其实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这样说。 他觉得,他大概是喜欢看眼前的少女眼里的心疼吧。 之前他昏睡的时候,隐隐约约间就能听到有满是关心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甚至迷迷糊糊之间似乎还感受到了少女眼里的心疼。 他想,他把自己说得凄惨一些,是不是又会从少女眼里看到那样的心疼? 呵,其实也不是他故意将自己说得凄惨些。 事实,可不就是如此吗? 而陆寻,听晏池这样一说,顿时就觉得有些心疼,同时还有些愤怒。 晏家人明明这样待他,为何他前世一定要回晏家去呢? 陆寻简直有些恨铁不成钢了。 不过,看着晏池那副消沉得一双眼里似乎都没有了光芒的模样,陆寻还是忍不住安慰道:“你……别丧气,你爹娘不疼你,他们以后一定会后悔的,你以后一定会好好的……” 晏池闻言又轻轻扯了扯嘴唇。 好好的? 他不知道自己以后会不会好好的,就算这次的病撑过去了,回去以后不还是像以前一样,遇到任何的事都成为最容易被抛弃的那一个? 不过,这些就不必说出来了。 抬眼看向陆寻,看到她眼里的关心,晏池心里也是一暖。 这世间事真是可笑,他的至亲视他如敝屣,反而是一个素不相识的小姑娘在他心最冷的时候给了他一丝温暖。 第20章 碎银 许久,晏池轻声道:“嗯,会好好的。” 陆寻也笑了笑。 她正想说些什么,就听外面院子里玮哥儿和恒哥儿的声音。 “三姐姐,三姐姐……” 两人看完了菩提树才发现自家姐姐不见了,当即就在院子里唤了起来。 陆寻连忙冲着晏池道:“我走了,你要好好保重自己哦……” 然后匆忙转身回到了院子里。 玮哥儿和恒哥儿见着陆寻出来,也跟着松了口气,恒哥儿瞪着眼睛,“三姐姐,你怎么一离了我们的视线就不见了,要是丢了怎么办?” 陆寻笑着掐了掐恒哥儿的小脸,“是呢,三姐姐还要多谢恒哥儿及时找过来呢……” 然后与了空打了招呼,领着两个弟弟出了门。 直到再看不到陆寻三人的背影了,了空才重新回到了屋里。 晏池这时候正将先前昧了下来的那块丝帕握在手里。 那丝帕上绣着荷叶与莲花,在这夏日里看着倒是极为清爽,这时被晏池握在手里,倒也形成了一种奇异的和谐感。 见了空回来,晏池看了他一眼,又不慌不忙的将丝帕收了起来。 了空见状轻轻“嗤”了一声,“人家小姑娘的帕子你这样昧下来,倒还真好意思!” 晏池垂眸不语。 他要是不好意思,也就不会这样做了。 了空与晏池虽然才相处了几日,但对彼此的性情也算是极为了解了,见状也没有再说什么。 想到先前陆寻留下来的银子,了空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对了,先前这位女施主过来的时候,还留下了一些银子,说是要我买些好东西给你补补身子呢,这寺里可不能杀生,她这银子大概要无用武之地了……” 晏池一听,立即就朝着了空伸出手,“拿来。” 了空忍不住冲着晏池翻了个白眼。 一边掏银子,了空一边道:“你急什么,我原也是准备要将这些银子都给你的,小僧可是出家人,要银子又有何用……” 然后将先前陆寻给的几块碎银子放在了晏池的手心。 晏池紧紧握住拳头。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手里的碎银子先前沾了了空的体温,他总觉得掌心在微微发热。 …… 出了院子之后,陆寻就领着两个弟弟一起回了禅院。 算算时间,卫氏也该听完经回来了。 果然,三人才进了屋,卫氏就已经招呼着身边的丫鬟给他们倒水。 “瞧瞧这满头大汗的,天气热你们也不知道避着些太阳……”卫氏有些心疼的拿了自己的帕子替三个儿女擦汗。 然后又让丫鬟拧了湿帕子给三人净脸。 恒哥儿净完脸之后扬起头冲着卫氏道:“母亲,方才我们见着了一个小和尚,还看到了菩提树,等将来菩提树长大了还会结菩提子呢……” 卫氏听得失笑。 她轻轻抚了抚恒哥儿的头,“母亲的傻恒哥儿,菩提子可不是菩提树结的。” 恒哥儿双眼瞠得溜圆。 “菩提子怎么会不是菩提树结的呢?”他百思不得其解。 逗得卫氏、陆寻和玮哥儿“哈哈”大笑。 这天母子几人便歇在了甘霖寺中。 也不知道是这寺中安静,还是因为有神佛庇佑,母子几人都睡了一个好觉,第二日起床时都觉得神清气爽。 早上用过斋饭,卫氏也没闲着。 这次来甘霖寺,除了祈福之外,也是想着老太爷的冥寿将至,想要替老太爷做场法事,再点上一盏长明灯。 陆老太爷本就与甘霖寺的慧能方丈交好,因而不仅法事是慧能方丈亲自主持的,就是长明灯也是由慧能方丈亲自点的。 卫氏向慧能方丈道了谢,又向甘霖寺捐了香油银子,这才领着三个儿女一起下了山。 昨天上山时,所有人都累得浑身像是要散架了一般,现在这是要下山,玮哥儿和恒哥儿都松了口气。 陆寻见状便给两个弟弟泼冷水,“玮哥儿恒哥儿,你们可不要以为下山就轻松了,都说‘上山容易下山难’,这石阶又高,到时候脚软了你们可别哭……” 玮哥儿和恒哥儿都不信。 下山嘛,哪里需要费什么力气? 两人于是当先就沿着石阶往山下行去。 然后…… 没过多久,两人果然双脚发软,再回头看卫氏和陆寻时,只差没眼泪汪汪了。 但卫氏和陆寻也没有办法。 兄弟俩于是也只能扶着内侧的山壁,一步一步的往山下走。 等到下了山,玮哥儿和恒哥儿的腿都隐隐发颤,不只他们,就是卫氏和陆寻,也都差不多是如此。 直到上了马车坐下,母子几个才都齐齐松了口气。 马车一路回了陆府,到二门上才停了下来。 虽然很累,但卫氏仍领着三个儿女一起去了福寿居给老太太请安。 老太太这时正由着王嬷嬷捏肩膀,见着卫氏四人进来,再看到几人走路都是慢吞吞的,倒是忍不住笑了起来,“甘霖寺的石阶不好走吧?” 陆老太爷从前与慧能方丈是至交好友,老太太以前也没少往甘霖寺去。 玮哥儿和恒哥儿一左一右的拥到老太太身边撒娇,“祖母,孙儿还以为下山比上山要轻松许多呢,哪里能想到等到下山之后反而比上山更累!” 老太太笑着摇头,“你们呀,以前肯定是没有听说过‘上山容易下山难’这句话。” 恒哥儿挽着老太太的胳膊,“祖母,三姐姐也与我们说了,不过我们当时还有些不信呢!” 老太太于是又看了陆寻一眼。 注意到卫氏和陆寻还站着,便吩咐道:“你们也坐吧。” 卫氏和陆寻依言坐下。 “母亲,”卫氏说起这次甘霖寺之行,“……慧能大师亲自主持的法事,就是长明灯也是慧能大师亲自点的……” 老太太点了点头,“法事和长明灯,也不过是求个心理慰藉罢了,只要咱们陆府能好好的,老太爷也定能含笑九泉的。” 卫氏赶紧起身谨听老太太的训诫。 老太太又说了几句话,便冲着卫氏几人摆了摆手,“你们也累了,都回去歇着吧。” 第21章 约定(推荐票900+) 有了老太太发话,卫氏几人便都各自回了自己的院子。 陆寻领着青时和青灵回了梨香院,青时和青灵忙着将带出去的东西归拢好,陆寻倒是唤了个留在院子里的小丫鬟进来问话。 陆寻屋里按例有两个一等丫鬟,四个二等丫鬟,四个三等丫鬟,另有粗使婆子数人。 被陆寻叫进来的小丫鬟叫小满,是其中一个三等丫鬟。 之所以唤了小满进来,是因为小满是所有丫鬟里面的包打听,只要是发生在府里的事,就少有她不知道的。 不过,小满虽然喜欢打听,却也是个嘴紧的,因而倒也从来没惹出过什么麻烦来。 “姑娘,您叫奴婢。”小满行了个礼。 小满十一二岁的模样,穿了一身三等丫鬟的雪青色裙裳,小脸圆鼓鼓的,头上扎了两个包包头,看着倒是挺招人喜欢。 陆寻点了点头,“这两日府里可有什么事情发生?” 小满仔细想了想,好一会儿之后才道:“回姑娘,大事倒是没有,不过二夫人这两日都有出门,听说是去了京城外的陆氏族里,应当是为了过继之事。” 这倒并不出乎陆寻的意料。 前世亦是如此。 小满顿了顿,欲言又止了好半晌,才又有些神秘的压低了声音,“姑娘,奴婢还听说啊,二夫人之所以会去陆氏族里找过继的人选,是因为和大夫人达成了协议,将来二姑娘出阁,还有过继过来的少爷娶妻,大夫人可都要送上一份嫁妆还有聘礼呢。” 说到最后,小满还下了个定论,“这一次,大夫人可算是大出血了。” 这倒是叫陆寻微微一怔。 前世的她并未关心过这些,平素想的也就是如何能将自己打扮得更漂亮一些罢了,又哪里会知道周氏和章氏之间达成了什么约定。 难怪…… 难怪章氏在知道不可能过继恒哥儿之后,竟然半点没有提到陆弛,原来竟是这样。 不过,这倒也算不得什么。 当初陆承和陆弛导致章氏没了孩子还伤了身子,这么多年来长房也没见表示过什么,现在不过是拿了些财物出来而已,又算得了什么? 又问了小满一些府里的琐事,陆寻才赏了小满一碟子糕点,让她下去了。 …… 接下来的这段时间,陆府里倒是一片平静。 唯有章氏,每天都要出门,而且去的还都是陆氏族里,为的就是想从那些陆氏旁支里找到一个合适过继的人选。 不过…… 只从章氏每天回来时那算不得好的面色就能看出,这件事的进展并不顺。 过继,在如今来说其实并不少见。 有些人家因为各种原因无子,为了不叫香火断绝,多会从近亲之中挑选合适的嗣子到自己膝下。 虽是过继的,但一旦过继,不管是从礼法还是哪方面来说,与嗣子就是真正的一家人了。 以二房的情况,若是陆家旁支里有合适的嗣子人选,只怕那些人也都会非常乐意的。 只不过,陆氏旁支同样子嗣不丰,也难怪章氏要失望了。 陆寻将这些看在眼里,却没想过要多嘴。 事实上,章氏如今只怕还记恨着陆寻上次将她的话顶回来,陆寻要是真的开口了,章氏定会以为陆寻这个晚辈是在讽刺于她。 既是如此,陆寻又哪里会开口招人恨? 一连过了大半个月,眼瞅着天气一天天的炎热起来,二房过继一事也没有有个定论,章氏的表情也一日阴过一日,陆音每日里也都是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 便是陆绩,只要一有空,也都会陪着章氏一起出门。 陆寻将这些看在眼里,便不由想起了前世的自己。 她嫁到程家之后,也是十来年无子。 程越后来会闹着以无所出为由休了她另娶,虽然有安喜县主的身份的原因,但最重要的也是因为陆寻一直无子。 由此可见,这子嗣对于女子来说是何等重要。 想到这些,对于二房的事,陆寻倒也多了些感慨了。 这天,陆寻在福寿居里用过早膳之后,便与卫氏一起出了福寿居。 与卫氏分开,陆寻正准备回梨香院,就被人叫住了。 “三妹妹。” 陆寻转身,就见着长房的陆滢和二房的陆音正站在一起看着她,方才唤她的就是陆滢。 略有些诧异地扬了扬眉,陆寻道:“大姐姐唤我有何事?” 她可没忘记,陆滢和陆音那在除服之前怂恿着她戴了那样一朵珠花到老太太跟前去的事,虽然也是因为她自己笨,但这两人不怀好意,想看她的热闹却是肯定的。 陆滢和陆音见陆寻这副冷冷淡淡的模样,大概也是想起了她们之前做的事,两人一左一右的来到陆寻的身边挽起陆寻的胳膊。 陆滢道:“好妹妹,上次的事是姐姐们对不住你,原是想与你开个玩笑的,哪里想得到你真的……咱们这不就来向三妹妹你陪不是了吗?” 陆音也跟着道:“对啊,三妹妹,你可别因为这件事就与我们生分了,咱们再怎么说也是同气连枝的姐妹,府里又只有咱们姐妹三人,难道你还要真的不理我们了啊?” 陆寻倒也没再说话。 就如陆音所说的那般,不管怎么样她们还是姐妹。 说起来,陆滢和陆音虽然平时有些小心思,有时候会哄了陆寻出头,但真要说她们有什么坏心思那也未必。 而前世…… 因为陆家后来的败落,她们三姐妹在夫家的日子都算不得好过,后来倒是将这些闺中的小矛盾给完全摒弃了,走动得比在闺中时还要热络许多。 想到这些,陆寻在心里微微一叹,面上却带了笑:“两位姐姐这是说的哪里话。” 算是将先前的事揭过去了。 陆滢和陆音这才松了口气。 随后,陆滢道:“这两日二妹妹的心情有些不好,咱们不如去了二妹妹那里一起说说话?” 陆音闻言眼中微微一黯。 她的心情不好,自然是因为章氏在过继一事上连连受挫。 身为二房的独女,陆滢是既希望章氏能挑一个嗣子过继过来,又有些害怕多这样一个嗣子。 第22章 姐妹 陆音已经十四岁了,顶多再过个两三年就要出嫁,以她现在年纪也已经懂得很多事了。 至少,她就知道,女儿家出嫁之后若是娘家没个兄弟撑着腰,在婆家都很难直起腰杆来。 虽然她还有两个堂兄两个堂弟,但又哪里比得上自己的亲哥哥或者亲弟弟? 若章氏真的过继一个嗣子过来,陆音自然也就多了一个哥哥或弟弟,将来她在婆家遇到了什么事,也有个可以替她出面的人。 不过…… 陆音同时也担心,到底是过继来的兄弟,就算名分上他们是兄妹或者姐弟,但他又能不能真的将自己当作妹妹或者姐姐呢? 成日里想着这些,又受到章氏那坏心情的影响,陆音能高兴得起来才怪了。 所以,这时听到陆滢的提议,陆音倒也点了点头,道:“大姐姐这个主意好,不如就去了落月轩,我们姐妹几个也好久没有好好说说话了。” 陆寻想了想,倒也没有推辞。 三人于是都领了各自的丫鬟往了落月轩去。 陆家子嗣算不得多,宅子又宽敞,因而府里的少爷姑娘都是每人单独住一个小院子,陆音又是个喜欢风雅的,落月轩里被她布置得再雅致不过,院子里还长着一架子葡萄,碧绿的叶子将上面的竹架子铺得满满的,在夏日里倒是一个再好不过的乘凉的去处。 现在已是夏季,葡萄架子上已经吊了一串串的葡萄下来,只不过还没有熟,看着还是绿莹莹的。 陆寻见了那葡萄架,倒是想起来,陆音院子里的葡萄格外的甜,前世每年葡萄熟了陆音都会往所有人院子里送,每次都能惹得府里众人赞不绝口。 “二姐姐,你院子里的葡萄要是熟了,可别忘了剪几串给我尝尝。”陆寻道。 陆音听了失笑,“行行行,你倒是馋了起来,哪一年的葡萄少了你的?” 说话的功夫,三人就已经进了屋。 这时还是早上,倒也不怎么热,陆音吩咐了丫鬟将门口的竹帘打起来,又叫丫鬟们送上了茶水点心,然后三姐妹才都将自己的丫鬟遣了下去。 闺阁女儿家能说的其实无非也就是衣裳首饰之类的。 陆滢和陆音知道卫氏这些日子替她添了不少的衣裳首饰,还约好了下次要到梨香院里去看呢。 三人又说了会儿话,陆滢一块糕点吃完,顿了一会儿才问道:“二妹妹,二叔和二婶这些日子……” 这问的自然是二房过继一事了。 一听陆滢问起这个,陆音神色便又是一黯。 不过,大家都住在同一个屋檐之下,再加上二房若是真的挑到了合适的嗣子,总是要带回陆家的,因而也没有什么隐瞒的必要。 陆音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父亲和母亲这些日子都忙着去找合适的嗣子,不过这段时间以来也没找到合适的,也是因为咱们陆家的旁支子嗣也并不多,合适过继的更是几乎没有,前两日父亲还说过要不算了这样的话,但母亲不同意……” 屋里一阵沉默。 陆家的家风极严,又因为有老太爷和老太太的例子在,陆家三位老爷身边都没有什么姨娘通房的,就是三位老爷当初成亲,也都是自己挑了心仪的女子,之后再由老太太差了人上门求亲的。 自己挑的人,这成亲之后自然也就好得蜜里调油一般。 陆绩对章氏,也是真的有情谊在的。 否则…… 他也不会说出“算了”这样的话。 因为章氏当初出事也是陆承和陆弛的过失,陆滢闻言面上倒多了些愧疚,好一会儿,她才道:“这也是二叔待二婶情深意重……” 身为男子,又如何会不在意自己将来百年之后连个继承香火的子嗣都没有? 陆音于是又微微叹了口气,“母亲也知道父亲待她好,不过母亲的意思是,正因为父亲待她好,她才更不能叫父亲一辈子都心里带着遗憾。” 或许,还有害怕陆绩只不过是一时冲动才说出这种话的吧。 陆滢和陆寻对视一眼,倒是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 好一会儿,陆音才又道:“虽然陆氏旁支里没找到合适的人选,但母亲说老太爷有位隔房的堂妹,咱们应该称作是姑奶奶的,有三位孙儿,最小的那一个今年才六岁……” 说到“六岁”,陆音就又想起了先前章氏想要过继恒哥儿的事。 她带着些歉意地看向陆寻,“三妹妹,母亲先前是想过继恒哥儿,那也是因为考虑到恒哥儿是父亲再嫡亲不过的侄儿,却没考虑到三叔和三婶的心情,还望三妹妹转告三叔和三婶一声,让他们不要怪父亲和母亲。” 陆寻默默点头。 不管怎么样,过继恒哥儿的事没成。 既然如此,这怪不怪罪的自然也就不重要了。 而事情也果然像前世那般,章氏看中了晏家的人。 陆音这时也重新继续先前的话头,“……咱们那位姑奶奶的夫家姓晏,那家有三个孩子,最大的十六岁,最小的才六岁,看母亲的意思,这件事应该是八、九不离十的。” 陆寻抿了抿唇。 这件事最后倒确实是成了。 不过,被过继过来的却不是章氏看中的晏家小儿子,而是将满十五的晏池。 当然了,陆寻是不会说出来的。 “真要将那个孩子过继过来了,那我也就有个弟弟了,只希望父亲和母亲以后能更开心一些吧。”陆音道。 见屋里的气氛有些沉重,陆寻笑了笑,“二姐姐且放宽心,二伯父和二伯母一定会更开心些的,咱们倒不如说些旁的?” 姐妹三人笑了一阵,倒也真的转移了话题,说起了京城如今最时兴的衣裳首饰来。 自这天起,陆家姐妹三人的关系倒是比以前亲近了许多,时不时的就约了一起到谁的院子里品茶说话,倒是难得的和睦起来。 而在这样的过程中,又过了大半个月。 这天一早,陆寻领了青时去福寿居,进了院子才到了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了章氏的声音。 第23章 喜事 “……母亲,”章氏冲着老太太陪着笑脸,“人已经选好了,虽然不是陆氏子弟,但怎么着也有些陆家的血脉,若是母亲不反对,过几日选个好日子,儿媳就将孩子领过来给母亲过过眼……” 老太太原本正低头喝茶,听到这里将茶盏放下,微微抬了眼看了章氏一眼,“这件事你和老二自己作主就好,用不着问我反不反对,只要那孩子品性好也就行了。不过……” 说到最后,老太太微微一顿,“……那孩子已经将满十五了?” 章氏面上的笑容一僵。 说起这件事,章氏现在心里都有些不痛快。 原本她看中的是晏家那才六岁的小儿子,孩子小,忘性大,只要带在身边养个三两年,从前的事自然也就忘得差不多了,还怕将来那孩子不跟他们亲吗? 再则…… 在章氏看来,就算那孩子将来还记得亲生爹娘又如何,陆家和晏家这一对比起来,只怕就是傻子也该知道作何选择。 但可恨的是,明明在自己将过继到陆家的好处说了之后,那余氏都已经动了将小儿子过继的想法,最后却因为小儿子的哭闹而不舍,死都不肯再将小儿子过继了。 到嘴的肥肉飞了。 这个说法虽然粗俗了些,但章氏当时的心情也只能这样形容了。 那种明明看到希望偏偏希望之火又被人生生给吹灭的感觉,让本就因过继这件事连连受挫而憋了许多气的章氏,当时差点真的伸了手去掐余氏。 余氏自然知道,若是将自家孩子过继给章氏和陆绩,定会得到一些她想都想不到的好处,所以,既不想丢了这好处,又想留住最疼爱的小儿子,最后倒是叫她想出了一个法子来。 于是,余氏就起了意将三个儿子之中最不受她疼爱,才病愈从甘霖寺回来的二儿子塞到陆家的主意。 晏家的日子不好过,也正因为这样,余氏骨子里就有些精于算计。 二儿子虽然最三个儿子之中最不得她喜欢的,但怎么说也是她养了十四五年的儿子,这个年纪的孩子早就已经定性了,就算真的过继到陆家去,难道将来还会不管他亲生爹娘? 余氏就是这样算计的。 章氏并不是看不出来余氏这样的算计,但找了这么久,也就只有现在的晏池最合适了。 晏家的小儿子晏河倒是更合适,但谁让余氏死巴着不肯放呢? 于是,章氏最后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她后来倒也想通了,晏家的三个儿子,虽然小儿子最合适,但最能看得上眼的还真只有这个二儿子,十四岁的年纪就已经沉稳有加,更难能可贵的是通身竟然还隐隐有种气度,全不似这等寒酸的家庭能养得出来的。 这样的一个嗣子,领回家后好好教导一番,说不定将来不仅能给她和陆绩养老送终,还能真的将二房的门庭给支应起来。 章氏是这样安慰自己的。 不过…… 就算是这样,现在被老太太问起来,她心里到底还是有些膈应的。 僵了一会儿,章氏面上才又重新有了笑脸,“回母亲的话,那孩子确实已经快十五了,不过孩子是个好孩子,虽然那晏家的家境不好,但这孩子打小就知道亲近咱们陆氏宗族里几个有学问的族老,这东拼西凑的学问倒是一点不比那些打小就进学的孩子差,儿媳想着,虽然年纪是大了些,但只要儿媳和老爷好好教导这孩子,将来指定是不会给咱们陆家丢脸的……” 说到这里,章氏眼中带着些期待地看向老太太。 虽然老太太是说了,这件事只让章氏和陆绩自己决定就好,但在这陆家,这么重要的事,若是没有老太太的点头,到底还是心里虚不是? 不仅章氏,就是陆绩,这时也是这般看着老太太的。 身为男子,若说陆绩真的全不在乎将来的身后事,那当然是不可能的,当然了,从前为了安抚章氏而说的那些话也不是假的。 只是,若真能有个后人,那是最好的不是? 老太太沉吟了一会儿,最后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既然你们都觉得好,那就选个好日子把人领过来吧。” 章氏和陆绩闻言都松了口气。 而老太太这时心里却颇为感慨。 过继来的孩子,就是再怎么好,和自己亲生的总是不一样的,老太太活了这么几十年,和老太爷一起看过多少的人与事,又哪里会不知道这一点? 若是当初章氏腹中的那个孩子平安生下来了,那该有多好? 唉,这大概就是命吧。 老太太看着陆绩和章氏那松了口气的模样,也只能这样在心里安慰自己了。 屋里的事正说妥了,门口就有小丫鬟打了帘子。 事实上,早在屋里还在说着关于晏池的事时,外面陆家的其他人就已经到了,不过知道今儿章氏和陆绩有重要的事要与老太太说,因而外面的众人都极为贴心的等在了外面,没有进来打搅。 而这其中,最紧张的当属周氏了。 虽然已经与章氏暗中有了约定,但若是这回的过继不顺,那章氏最后不还得打陆弛的主意? 带着这样的紧张,周氏当先进了福寿居的正屋。 一看到章氏面上的轻松,周氏也跟着打从心底里的松快了起来。 “母亲。”周氏先向老太太行了礼,然后偏头看向章氏,笑道,“看二弟和二弟妹这满脸的喜色,莫非是有什么喜事不成?” 只一句话,就叫章氏面上的笑意又加深了些许。 这时其他人也都先后与老太太行礼。 老太太既然已经接受了二房过继嗣子的事,当然不会在这时候给二房添堵,因而面上也都带着笑容,“可不就是喜事,老二和老二家的已经选好了合适的嗣子人选,正等着改明儿寻个好日子将那孩子带进府里来呢……” 周氏顿时大喜。 看她那一脸笑意的模样,倒像是比陆绩和章氏还要来得高兴了。 可不就得高兴么? 第24章 上门(推荐票1200+) 二房过继了嗣子,那当初陆承和陆弛的过失就可以不用再提了,周氏也只需要在二房的嗣子和陆音将来嫁娶的时候多总上一份聘礼和嫁妆就行了。 虽然要舍些财物,但比起将儿子过继给二房,这已经是再好不过的结果了。 如此,周氏能不高兴吗? “那可真是天大的喜事了!”周氏拿了帕子掩着唇,“事情要是定了下来,到时候咱们府里可得好好热闹一番才行……” 这时,陆栩和卫氏,以及屋里的众小辈们,也都笑着向陆绩和章氏道贺。 屋里一时之间倒也热闹欢腾起来了。 老太太看着屋里的众儿孙,倒也将心里的那点沉重给抛开了。 用过早膳之后,陆寻便随了众人一起告了退出了福寿居。 离开福寿居,陆府姐妹三个又聚到了一起。 不过,这次是聚在了陆寻的梨香院。 陆滢和陆音先凑到一起看过了陆寻的首饰匣子和放衣裳的箱笼,然后才嘻嘻哈哈着坐了下来,又将丫鬟遣了下去。 原本很轻松的气氛,这时倒突然就变得沉重了起来。 陆寻端起茶浅浅啜了一口,先开了口:“二姐姐,这样说来,再过不久,咱们就要多一个哥哥了?” 陆音点了点头,然后苦笑,“原还以为会多个弟弟的……” 陆滢倒是笑了笑,“不管是哥哥还是弟弟,总归是件喜事不是?” 陆音闻言仔细想了一下,倒还真是如此。 陆寻没有说话。 对这个即将到陆家来的哥哥,陆寻其实才是再了解不过的那个人。 记忆之中…… 晏池最初来到陆家的那段时间,整个人就像是被镀上了一层阴影一般,让人在看到他的第一眼,便只会留下一个“阴沉”的印象。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晏池开始将自己身上的阴沉拔拉了下来,然后会与自己有说有笑,会在出府回来的时候记得给自己带上一个糖人儿,甚至远比对陆音这个“亲”妹妹更亲近的呢? 陆寻也想不起来了。 眼瞅着陆寻突然就不说话了,陆滢和陆音面上都有些疑惑。 陆音伸手轻轻推了陆寻一把,“寻姐儿,咱们这好端端的说着话,你怎么倒是突然走神了?” 陆寻这才回过神来。 “我在想即将来的这位哥哥是个什么性情呢,可别到时候在他面前丢了丑……”她道。 姐妹三人于是就着这个话题又嘻嘻哈哈了好半天。 不过几日的功夫,章氏那里就看好了日子。 章氏是真的请了位先生来算日子的,甚至连吉时都算过了,甚至拿定了主意一定要正好踩着吉时的点儿领着晏池进陆府。 不得不说,为了这件事,章氏也真是殚精竭虑了。 陆府的众人将这些都看在了眼里,知道章氏有多看重这件事,众人当然也不会没眼色的去给章氏添堵,因而一直到陆绩和章氏将晏池领进陆府之前,陆府里都是带着些喜气的。 在这样的气氛之下,时间很快就到了陆绩和章氏领晏池进陆府的那一天。 这天一早,陆府里的众人便都聚到了福寿居。 正好这天是陆政休沐的日子,陆府上下倒是一个不落的全都到齐了,就连才六岁的恒哥儿也都站到了陆寻和玮哥儿的身边。 对于即将到来的这位三哥,恒哥儿表现出了极大的好奇。 要知道,当初章氏最先可是打的恒哥儿的主意,要不是三房上下都表明了态度这件事绝对不可能,也不会有晏池的到来了。 也正因为如此,恒哥儿不仅对晏池很好奇,心里还对他存了些莫名的歉意。 事实上,不仅是恒哥儿,就是卫氏,也多少是有着这样的心态的。 所以,后来的那些日子里,卫氏待晏池那可谓是嘘寒问暖无微不至的,因为这样还叫章氏以为卫氏这是想与她抢儿子了,很是防备了卫氏一段时间。 当然了,这些都是后话了。 在众人的等待之下,上午都过了一半的时候,陆绩和章氏总算是领着换了一身新衣裳的晏池到了福寿居外。 不过…… 原本应该很高兴的陆绩和章氏,面上却都有些阴沉。 咦,这又是为何? 众人都有些不解。 章氏为了今天又是算日子又是算吉时的,为了踩准吉时,还愣是让老太太以及府里这么多人等了半个上午,由此可见章氏有多看重这件事了。 而陆绩,虽然没有表现得这般明显,但只看他从头到尾都不曾制止过章氏,也就能看出他的态度了。 既是如此,如今人已经领回来了,陆绩和章氏又为何会不高兴? 在众人疑惑的时候,陆寻往陆绩和章氏的身后看了一眼,然后就知道了为何两人脸色会这么不好看。 就见着,在两人的身后,除了有装扮一新,却阴沉着一张脸的晏池,还有…… 晏池的亲生父母晏海和余氏! 也难怪陆绩和章氏脸色会难看了。 不过…… 陆寻心里也有些疑惑。 前世的今天,晏海和余氏可没有跟着一起来陆家。 那为何,这一次就有了这样的变化呢? 陆寻想不透。 而陆绩和章氏,这时正气得不行。 过继嗣子,那就是将别人的孩子变成自己的孩子,亲生父母和嗣父母当然也就被摆在了天然的对立面上,在这样的情况下,陆绩和章氏想看到晏海和余氏才怪了。 尤其,还是在今天这样本应该陆家众人喜气洋洋的日子。 陆绩和章氏原本是压根儿就没想过要将晏海和余氏领到陆家来的。 在他们看来,这只是陆家的事,他们只需要将晏池领到老太太跟前,只待老太太点了头,就可以开了祠堂将晏池的名字添到族谱上去。 但他们不想,架不住晏海和余氏非得跟着啊。 章氏原是不允的。 但余氏这些日子已经将陆绩和章氏想要过继自家孩子的急切心理给摸明白了,后来甚至还隐隐流露出威胁之意,若是章氏不带他们夫妻去陆家,他们就又要再反悔一次。 箭已经在弦上了,章氏就是再怎么恨,到底也只能允了。 第25章 江河池 虽然心不甘情不愿的,陆绩和章氏最后到底还是将晏海和余氏带到了陆府里来。 这时,老太太等人也都看到了晏海和余氏。 “这是……”老太太眼里有些疑惑。 陆绩和章氏面上一黑。 不过,没等他们开口,晏海和余氏就已经堆着一脸的笑容挤到老太太跟前,“给老祖宗问好,算起来我们还得唤老祖宗一句‘舅母’呢……” 这话一说,老太太顿时就知道了他们的身份。 晏家和陆家虽然有那么点亲戚关系,但一来陆老太爷的那位隔房堂妹早就已经过世了,二来这么多年也没有什么来往,因而晏海一家是从来没有来过陆家大宅的,顶多也就是逢年过节的扯着这么点关系上陆家旁宗去打点秋风而已。 所以,这时见着老太太,晏海和余氏又哪里能不兴奋? 论起来,晏家的三个儿子,长得与晏海最像的倒是晏池这个最不被疼爱的,晏池的容貌本就算不得有多出色,因而也就可以想象晏海的长相了。 这时,晏海那张并不出众的脸上堆满了叫人看了就觉得有些不舒坦的笑容,看那模样,要是老太太稍稍给他些好脸,只怕他就能再往前凑些。 此情此景…… 还真是让人反感。 老太太这些日子也是让人去打听过晏海和余氏的为人的,再看看现在还站在陆绩和章氏身后,整张脸一半被阴影遮挡的晏池,随手将手里的茶盏往桌上一搁。 笃。 这声响就似磕在了晏海和余氏的心头一般,让他们莫名的就是一颤。 “老太爷这么多年也没提过,倒是不知道还有这门亲戚。”老太太淡淡地道。 晏海和余氏面上的笑容一僵。 明摆着,老太太可没想认这门亲戚。 晏海是晏家的独子,他老子当初和陆老太爷那位隔房的堂妹成亲时,两家的门第倒是相当——都一样的穷。 这样的情况下,晏海的老子自然也不可能读什么书。 就是晏海这名字,也是他老子听说有很远的地方有无边无际的海,再加上对刚出生的儿子寄予的厚望,于是大手一挥,就给儿子取名叫了晏海。 等到晏海娶妻生子了,干脆就从延续性上,给长子取名叫了晏江。 得第一个儿子时,晏海当然是沉浸在了有后的喜悦之中的,但晏家的日子不好过,养家糊口对晏海来说都是一件很难的事,在这样的情况下出生的二儿子,当然得不到多少的重视。 这一点,从晏池的名字就能看出来了。 长子是江,次子是池…… 这得差了多远了? 再等到小儿子出生,晏家的日子又比以前要好过了那么一点点,至少晏海不用担心吃了这顿没下顿,因而小儿子的出生自然也就激起了他的慈父之心,思来想去之下,倒是将小儿子叫作了晏河。 江河池。 从这名字,就能看出来晏池在晏家有多不受重视了。 可现在,这个最不受重视的次子,竟然能让晏海夫妇搭上陆家大宅的老太太和几位老爷夫人! 有这样的好事,晏海夫妇又哪里能不抓住了? 只不过…… 看老太太和屋子里其他众人的表现,他们的算盘大概注定是打不响了。 这时,被老太太这样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晏海和余氏只觉得面上烧得慌。 不过,两人本也不是脸皮薄的人,真要脸皮薄了,他们也不能非得跟着来陆家大宅了,所以只尴尬了那么一会儿,两人就重新变得理直气壮起来。 他们可是晏池的亲生父母! 就是晏池真的过继到了陆家,将来他们也定要晏池给他们养老的,嗯,还要晏池拉拔一下他的兄长和弟弟才行。 两人如此盘算着。 而陆绩和章氏,看到老太太的反应,总算是觉得稍稍出了些心头的那口气。 章氏深吸了一口气,和陆绩一起往旁边让了让,将身后的晏池露出来的同时,也直接将晏海和余氏都给挤到了角落里。 “母亲,这就是晏池了。”章氏笑着道,“这孩子是个好的……” “好”的。 只听这重音,就能听出来章氏是个什么意思了。 一边的晏海和余氏听了有些恼怒。 晏池是个好的,那岂不是在说谁是不好的不成? 余氏下意识的就想张嘴,却被晏海给按住了。 晏海又不傻。 因为他和余氏非得要跟着来陆家大宅,甚至还隐隐威胁若是不从就不让晏池过继到陆家,陆绩和章氏已经有些不快了,再看看陆家众人这不咸不淡的态度,若是他们这时还闹出什么事来,陆绩和章氏说不得还真的就不过继晏池了。 这对他们可没半点好处。 陆家二房想过继嗣子,这消息传出去之后可不得有多少人家争着抢着的想要将孩子过继过来,章氏和陆绩为何会挑上晏家? 看中的不过也就是晏池身上有那么一点点的陆氏血脉而已。 真要将两人惹恼了…… 反正也只是这么一点点的陆氏血脉,要与不要还真是无所谓的。 晏海反正是不敢赌的。 再看章氏,她这时正笑意盈盈地看着晏池。 被章氏这样一介绍,晏池自打进了福寿居之后,这才首次抬起头来,直接上前就在老太太跟前磕了个头,“晏池见过老太太。” 虽然福寿居的地面上铺了一层厚地衣,但晏池额头磕地的时候,众人仍听到了略显沉闷的一声响。 这晏池…… 倒是个实诚的孩子。 卫氏在心里想。 就是老太太,受了晏池这样一个半点折扣不打的礼,面上的表情也略显舒缓了些。 “起来吧。”老太太道。 不用老太太示意,一旁侍立着的王嬷嬷就已经上前去将晏池扶了起来。 “哥儿可用不着如此多礼,日后就是一家人了,咱们老太太待府里的哥儿姐儿可再是慈蔼不过的了……”王嬷嬷笑着道。 老太太也在旁边点了点头。 陆绩和章氏于是在心里一喜,这件事,就算是成了。 而晏池,顺着王嬷嬷的力道被扶了起来,他的目光下意识的往旁边一看,就看到了正立于陆栩和卫氏身后的陆寻。 第26章 说定(推荐票1500+) 晏池保持了这么久的面无表情总算是破了功。 他面上现出些惊讶,两只眼睛更是因为惊讶而微微一瞠。 陆寻冲着晏池眨了眨眼睛。 她都可以猜到晏池现在在想什么了,肯定是“她怎么会在这里”之类的,这可是前世她与陆寻第一次见面时所没有插曲,因而莫名的就叫陆寻心情有些飞扬起来。 而晏池…… 他垂在两侧的手轻轻动了动,左手指尖不自觉的就触到了腰间挂着的荷包,这个荷包里…… 他的这个动作明明是再不起眼不过的,但不知为何陆寻就是注意到了,视线也跟着就落到了那个半旧的荷包上。 这荷包,有什么特别吗? 陆寻仔细回想了一番,前世也没见晏池有摸荷包这个习惯呀。 大概是看明白了陆寻眼里的疑惑,晏池连忙将手挪开,眼睛也再不往陆寻那里看,就是耳根也微微有些发热。 不过…… 目光再落到了坐在上首的老太太,以及陆家的其他人身上,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晏池的面色蓦地就又重新变得阴沉下来,原本那点因为见到意料之外的人的惊喜,也都被他强行按捺了下来。 就在这时,自身后传来一阵叫晏池没预料到的力道。 他整个人也因为这阵力道而猝不及防的就往前的扑。 屋里所有人的目光于是便都聚到了晏池身上。 就在晏池皱眉的时候,他听到了从身后传来的紧张又急切的声音,“池儿,你还愣着做什么,这么好的机会你要是错过了,得错过多好的前程……” 是章氏。 原来是余氏见晏池沉默着半天都没有搭王嬷嬷给的话头,心里急了,所以特地又挤到了晏池的身后,拿了手指头在晏池的腰间连戳了好几下。 晏池感受着余氏那越来越重的力道,嘴唇微微勾了勾。 错过多好的前程? 大概是错过了陆绩和章氏许给他们的好处吧。 至于他这个最不受宠的儿子…… 能拿来换好处,又有什么不好的? 被余氏这样一推,晏池心里先前莫名涌出来的那点抗拒,也就这样烟消云散了。 他抬头,冲着老太太露出一个笑容:“祖母自是再慈蔼不过的。” 晏池的容貌不能说英俊,顶多也就是带着些属于少年特有的秀气,再加上他那一身的阴沉,其实并不如何讨喜,但当他这样露出笑容时,就是走过了这么多年风雨的老太太,也忍不住连连点了几下头,“好,好……” 老太太连说了两个“好”。 过继一事,于是也就这样定了下来。 陆绩和章氏也是满面的笑容。 章氏早就已经请了先生算好了,再过五日就是一个最适合开祠的日子,现在既然老太太这里已经点了头,那接下来只需要等到五日之后请了宗族里的各位族老过来,再开了祠堂请出族谱将晏池的名字记上去就行了。 嗯,到时候晏池就该叫陆池了。 想到这里,章氏又不由皱了皱眉。 倒不是陆池这个名字不好,而是长房已经有一个陆弛了,两人的名字念起来可是完全一样的。 不过…… 章氏随即就舒展了眉眼。 就是一样又怎么样? 晏池既然过继到了二房,那就是二房的儿子,陆承和陆弛当初闯了那么大的祸,现在二房好不容易过继了一个嗣子,难不成在名字上还要给陆弛让路不成? 不知不觉间,章氏就已经想到了这许久之后的事情。 事情定下之后,章氏便要送晏海夫妇以及晏池回去。 虽然这件事已经板上钉钉,容不得任何的变数了,但再怎么说,在晏池的名字被记上陆家的族谱之前,他都还是晏家的儿子,而不是陆家的。 因为这样,章氏就算想将晏池留下来,都没有理由。 不过,最后晏池仍留在了陆家,而且还是余氏主动提出来了。 余氏一手紧紧拽着晏池的胳膊,将他拉到章氏跟前,“二夫人,这件事既然已经说定了,那池儿还是留在陆府的好,虽然我们这做爹娘的也舍不得他,但总也要为了他的将来考虑不是?让他留在府里,与府里的哥儿姐儿多接触一下,总是不会错的……” 章氏听了一喜。 但这些话落到晏池的耳里,却让他本就有些发寒的心里更加觉得凉了。 这样唯恐不能将自己的儿子丢出去的爹娘…… 晏池闭上眼,复又睁开。 没有,就没有了吧。 晏池这样想。 再睁开眼睛时,他就看到了陆寻那应该是带了些心疼的眼神。 这让晏池心里顿时多了些暖意。 想想也是奇妙,那时他在甘霖寺里病得最重的时候,唯一在他身边关心他的人,除了了空那个小和尚,也就只有当时素昧平生的这个小姑娘了。 而现在,他被自己的亲生爹娘如此急切的推到别人的身边,旁人面上都带着笑意,也唯有这个小姑娘,会体谅他的心情,甚至…… 心疼他。 就算晏池打小就有些阴沉,但这时也忍不住微微弯了弯唇角,眼里也尽是淡淡的笑意。 接下来,他就会成为她的兄长了。 晏池觉得,只冲着这小姑娘待他的这份莫名的善意,他这个做兄长的,将来就一定会成为给她撑腰的那个人! 这样一想,晏池就迅速进入了“哥哥”这个角色。 不过…… 身为陆府的小姐,陆寻什么时候才会需要自己这个做哥哥的来撑腰呢? 大概,也只有在她嫁了人,并且在夫家受了委屈的时候吧。 想到这里,晏池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心里莫名的就觉得有些不畅快。 他觉得,大概是因为他这个做哥哥的不能忍受被自己的妹妹有嫁去夫家受委屈的可能吧。 嗯,那将来这小姑娘的婚事,他可一定要好好盯着,绝对不能让她嫁个不靠谱的人才行。 晏池在心里这样下定了决心。 许久以后,当晏池再想起自己这时候的打算,他总是免不了先在心里“呵呵”两声。 至于这时的打算…… 那时候谁还记得呢? 第27章 偷听 在余氏的热情之下,章氏欣然点头将晏池留在了陆府里,甚至还立即让丫鬟们将外院还空置着的院子打扫了一间出来,绝对不让晏池受了委屈。 余氏一脸笑容地听章氏吩咐丫鬟。 等到章氏吩咐完了,她才道:“二夫人,我们这就回去了,不过……能不能让池儿送送我们?” 说完还满含期待地看着章氏。 章氏一怔,然后紧紧拧起眉头来。 先前余氏主动提出要将晏池留在陆府,章氏还在心里暗暗夸了余氏识趣,但她这扭头就要让晏池送他们出去,莫不是反悔了? 这样一想,章氏面上便是一沉。 过继一事都在老太太这里过了明路了,章氏当然不会再允许有任何意外发生,若是余氏真的要反悔,她绝对会叫晏海和余氏后悔! 余氏也是个惯会看脸色的,只从章氏的面色就大致猜出来章氏的想法了,她心里一慌,连忙解释道:“二夫人,这一别之后,将来我们与池儿只怕要再见面也难了,虽然他往后就是陆家的哥儿了,但好歹也是从我的肚子里出来的,我们就想与他再说几句话……” 这话说得别提有多可怜了。 不仅余氏,就是一直在旁边任由余氏发挥的晏海,也都连连点头。 此情此景,章氏便是再怎么不情愿让晏池和晏海夫妇接触,也只能微皱着眉点了点头。 而一直听着余氏与章氏对话的陆寻,他这时虽然没有低着头,却微微垂着眼,叫人看不到他眼里的讽刺。 章氏这时回过头来嘱咐晏池,“池儿,既然这样,那你就送送他们吧。” 原本章氏是想说“送送你爹娘吧”的,但话到了嘴边又被她临时改成了“他们”。 就好像…… 这样就能改变晏池是从余氏肚子里出来的事实一般。 晏池轻轻点头。 他其实也想听听,他的这对爹娘到底还有什么话想与他说呢,想来…… 也不会是什么好话吧。 但就算是这样,晏池也还是想听听。 听一听,他就能真的将自己的亲生父母放开了。 他这样想。 陆寻走出福寿居的时候,正好就看到晏池跟在晏海和余氏的身后往外走,这让陆寻觉得有些惊讶。 方才二伯母不是说了,要将晏池留在府里,就是院子都正在打扫着吗? 那么,现在晏池跟着晏海夫妇往外走又是做什么? 章氏这时也正好在福寿居的门口看着晏池三人的背影,偏头就看到了陆寻面上的疑惑,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样的心理,章氏一句话便冲口而出:“池儿主动提出要送送他爹娘,说是总要全了这十几年的父子、母子情分,我想着呀,池儿既然是个如此重情之人,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过继子嗣,若是过继了个转头就能半点不在乎自己亲生爹娘的,这嗣父母心里总也是要发慌的。 陆寻有些意外。 她也只不过看了一眼,二伯母为何要与她说这么多,听着倒像是在解释什么? 陆寻当然不会理解章氏的心情了。 当初章氏想要过继恒哥儿,最先就是被陆寻几句话给顶了回去的,现在要过继的晏池,虽然最开始时不是章氏心里的第一人选,但这几天下来,章氏对晏池也是越来越满意的。 这大概就类似一种炫耀的心态吧。 好不容易找到了让自己满意的嗣子人选,章氏当然要好好炫耀一番了。 虽然意外,但陆寻这时仍笑着点了点头,“二伯母可是选了个好哥哥呢,将来三哥也一定会孝顺您和二伯父的。” 章氏的心情顿时就熨帖起来。 话说完,陆寻便与卫氏章氏等人道了别。 她原是想回梨香院的,但才走出一段距离,脑子里莫名的就想起了先前看到的,跟在晏海和余氏身后的晏池那略有些阴沉的身影。 要不…… 去看看? 心里一旦有了这样的想法,就有些收不住,陆寻一边觉得这样有些不对,但一边又压不住自己的好奇心。 前世时,晏池与晏家人的关系很是淡漠,那这一世呢? 陆寻心里就跟被猫爪挠了一般。 许久,她到底没能压下心里的好奇,将跟在身边的丫鬟遣回了梨香院去,自己则瞅了瞅,见四周无人,这才轻轻提了裙角,一路小跑着往二门去。 晏池几人本也没有走出多远,在陆寻的一通小跑之下,很快就追到了他们。 这时,三人在离着垂花门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停了下来。 陆寻赶紧停了脚步,钻到一处离着三人没多远,肯定能听到他们谈话的墙角后藏了起来。 嗯,她不是想偷听,她就是想听听晏海夫妇这时候会与三哥说些什么。 虽然这样并不能叫陆寻完全摒弃了罪恶感,但好歹也能给了她一个借口不是? 有了这样的借口,陆寻也就贴着墙角,安心的听着晏池三人说起话来。 “……池儿,再过几日你就要改姓陆了……”说话的是余氏,声音里还带着些难言的哽咽,似是在强调她的不舍与伤心一般,“不是爹娘不想要你,陆家势大,我们晏家又是现在这个样子,要是不应了陆二老爷和二夫人,只怕咱们家里的日子就过不下去了……” 话说了很多,但意思只有一个。 那就是,不管她和晏海作了什么决定,都是出于无奈,绝对没有不想要晏池的意思。 晏池沉默以对。 余氏和晏海对视了一眼。 晏海突然抬手抹了把脸,等到手放下的时候,两眼已经开始泛着红。 “池儿,你是爹娘的儿子,不管什么时候爹娘都是这样想的,就算是出于无奈,也是爹娘对不起你,日后你若是在陆家呆得不开心了可以随时回来,爹娘永远都等着你……” 话还没说完,晏海和余氏就已经先哭出了声。 晏池只看着这一幕,从头到尾都没说一句话。 许久之后,晏海和余氏终于叮咛嘱咐完了,这才一起出了二门离开了陆府。 离开的时候,他们不曾回头,就连那脚步…… 从晏池的角度看起来,也似是带着轻快的。 第28章 晏池 直到再看不到晏海和余氏的背影了,晏池才微微勾了勾唇角。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左胸。 果然,人在对某些人彻底心寒了之后,是不会感到伤心的。 深吸了一口气,晏池慢慢转过身,然后身体微微一顿,开口道:“出来吧。” 陆寻浑身一僵。 她想不通,自己明明是躲在墙角后面的,晏池的视线又不能穿墙而过,他怎么就能知道自己躲在墙角偷听呢? 虽然疑惑,但既然已经被发现了,她总不能一直躲在墙角后面等着晏池来逮吧? 所以,陆寻有些不甘不愿地从墙角走了出来。 她不知道,她之所以这么容易就偷听到了,而且还没遇到一个在内宅里走动的丫鬟婆子,是因为那些丫鬟婆子早就得了章氏的吩咐,所以刻意回避着,让晏池与晏海夫妇断了这父子母子缘。 她更不知道,因为偷听得太忘我了,她整个人不知不觉就往了外面倾,直接叫晏池转身的时候就看到了一抹嫩绿的衣角。 晏池的记性很好,今儿的陆家,穿翠色衣衫的,可只有一人。 他心里被晏海和余氏激起的那点不忿,突然之间就因为这个小姑娘的出现而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眼里的笑意与兴味。 陆寻就像是做坏事被抓包的小姑娘一般走了出来。 事实上,她现在也确实只是个十二岁的小姑娘。 陆寻觉得,她前世活了快三十年,也没有什么时候像现在这样尴尬过。 偷听,而且还被当场抓住了,可不就得尴尬么? 不过…… 因为抓到她的人是她少年时最亲近的三哥,陆寻只尴尬了那么一小会儿,跟着也就坦然起来了。 她冲着晏池眨了眨眼睛,然后不知道怎么的就想笑,也确实笑出来了。 而晏池…… 他很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你都听到了?”晏池道。 陆寻点头。 晏池倒也不恼。 大概是因为打小在家里就是不被疼爱的那一个,尤其是在弟弟晏河出生之后,晏池的性子较同龄人来说要阴沉许多,更从来不会有向旁人倾诉的时候。 但现在,看着穿了一袭翠色长裙的小姑娘,晏池突然就有了想向人倾诉的冲动。 他也确实这样做了。 “既然你都已经听到了,那你大概也能看明白……”晏池看着陆寻,眼里甚至还带着淡淡的笑意,“打小我就知道,比起大哥来,我是不受他们待见的。” 他都不用“爹娘”来称呼晏海和余氏了。 只因为,就在方才,晏海和余氏已经亲手将晏池心里对他们的那点残留的亲情给完全斩断了。 “大哥是一条江,而我只是一个小池子,呵……”晏池自嘲,“就是好几年之后出生的小弟,都是一条河,大概在他们的心里,还是一条大河吧。” 陆寻有些心疼。 前世,她可是从来都不知道这些的。 那时候的三哥,在最初来到陆家的那段时间,到底是怎么过来的? 晏池没注意到陆寻的表情,他继续道:“还有上次你也看到了,我的亲生爹娘,因为我病得重了些,唯恐会将他们的长子和幼子给传染上了,就能狠下心将我送到甘霖寺去任我自生自灭,若不是我好歹还有些命大,现在大概坟头的草都已经长了一尺了吧。” “就是好不容易病好了回去,他们也没问过我在甘霖寺的情况,转头就能因为小弟哭闹着不愿意被过继到陆家,而将我推到了前面,为的,也只不过是陆二老爷和二夫人许给他们的那些好处……” “还有他们方才说的那些话,呵,听着是不是叫人以为他们有多舍不得我?其实他们不过也就是不想放开我这个将来会有好前程的儿子,想要拿那所谓的亲情将我拴住而已……” 陆寻能听明白。 她这时对晏海和余氏真是又气愤又怨恨了。 这对夫妇,他们大概从来没有替晏池想过。 退一万步来说,他们既然不稀罕晏池这个儿子,现在陆家二房要将晏池过继过去,他们哪怕是有半点替晏池考虑的心思,在这个时候也只会劝晏池从此以后好好与陆绩和章氏亲近,而不会还在晏池跟前说他们有多无奈多不舍。 他们不会不知道,若是晏池心里存了对他们的不舍,是绝对不可能真的将陆绩和章氏当作亲生父母来对待的。 相反,他们知道得太清楚了。 他们只是舍不得陆绩和章氏许下的那些好处,又想要紧紧抓住这个即将成为陆家少爷的儿子,以备将来再从晏池身上扒下一块血肉来。 这样的爹娘…… 还真是不如没有。 陆寻两世也没有看到过晏池有现在这样的表情,心里难免就有些闷闷的,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憋出了一句话:“三哥,他们不在乎你,你也不用将他们放在心上,将来总有他们后悔的!” 晏池闻言抬头看了陆寻一眼。 这声三哥…… 她唤得好是自然,就好像她以前曾经无数次的这样唤过一般。 晏池也不得不承认,被小姑娘唤作是“三哥”,他的心里亦是有些淡淡的喜意的。 他想,得了她这一声“三哥”,将来只要他有能力,他定会将她护得好好的,绝不会让其他人欺了她去! 这般想着,晏池心里那些阴霾,倒是顿时就散了去。 他突然觉得,就这样留在陆家,有这样一个小姑娘做妹妹,大概也是一件很有趣的事? 他甚至还好心情抬手,在陆寻头上的双丫髻上轻轻捏了捏。 陆寻呆了呆。 她看着晏池唇畔的那抹透着轻松的淡淡的笑意,一时之间很有些不明白,她这还什么安慰的话都没来得及说呢,怎么三哥的心情突然就变好了呢? 而晏池,看着陆寻这有些傻傻的模样,又忍不住笑了笑。 “傻丫头。”他轻声道。 语气里自然而然的就带了些亲昵。 陆寻于是倒将心头的疑惑给抛开了,想想前世,她和三哥可不就比亲兄妹还要来得亲近几分吗?既是如此,那现在也没什么不对的了。 第29章 亲近(推荐票1800+) 自这天起,晏池就留在了陆府。 章氏对晏池这个嗣子确实很上心,不仅吩咐了丫鬟婆子在外院打扫出了一座院子,就连那院子的屋里各处摆设也都是章氏一一过问了,很多东西还是从章氏自己的私库里拿出来的。 为这,陆音都没少在陆滢和陆寻跟前抱怨章氏偏心。 当然了,就算是抱怨,但陆音面上也是带着笑意的。 对于有个亲哥哥一事,陆音当然也是高兴的。 “听大哥哥和二哥哥说,三哥……”陆音说到“三哥”两个字时,稍稍顿了一下,“三哥也是进过学的,后来虽然因为家境的原因没有坚持读书,平常得了闲功夫也总爱往咱们陆氏族里几位有才学的族长跟前凑,也算是几位族老的半个弟子了,才学可一点也不比那些正经进学的学子差呢!” 陆音的声音里带着些骄傲。 既然晏池一定会成为她的兄长,那当然是晏池越出息,她也就越高兴了。 陆寻闻言心里却有些淡淡的别扭。 三哥。 在她心里,被她唤作“三哥”的人也只有晏池了,这个称呼就好像与晏池划上了等号一般,同别的称呼总是有些不同之处的。 但现在她才突然发现,原来能唤晏池为“三哥”的人,可不只她一个。 而且…… 论起来,陆音才是更名正言顺的那一个。 这本就是事实,但不知为何,陆寻就是觉得心里有点淡淡的别扭。 自己这是怎么了? 陆寻也想不明白。 不过,想到前世府里姐妹几个之中,三哥就与自己最亲近,比对陆音这个亲妹妹还要亲近,这一世她又早早的就与晏池有了些共同的秘密,陆寻心里的那点淡淡的别扭也就不复存在了。 甚至,再看陆音时,陆寻还总有种莫名的优越感。 她先是对自己的心态有些奇怪,但转念想想,就算她与陆音是堂姐妹,但姐妹之间又哪里能没有点无关大雅的小争锋呢? 这样一想,陆寻心里也就坦然了。 便是这时,陆音有些疑惑地看着陆寻,“寻姐儿,你怎么倒是突然发起呆来了?” 便是一旁的陆滢,目光也落到了陆寻的身上。 陆寻这才回过神来,冲着两个姐姐笑了笑,“没事,也就是突然想起昨儿穿的那件衣裳好像不小心划破了一个口子,也不知道下面的丫鬟能不能补得完全看不出来,那件衣裳是母亲新给我做的,我可是极喜欢呢……” 听她说起这种闺阁小事,陆滢和陆音便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寻姐儿,你要是在我们跟前炫耀三婶有多疼你,信不信我们一起收拾你?”陆滢道。 陆音也接着道:“谁不知道三婶最疼你,你每天穿的衣裳都不带重样的,就是你跟前的几个丫头,哪一个不是三婶精心挑选了,个个心灵手巧的?别说只是一道小口子了,就是你把衣裳给撕破了,只怕那几个丫头也能缝补得叫人完全看不出来。” 这话自然是有些夸张的。 不过,陆寻院子里的丫鬟都心灵手巧,这却是半点都不假的。 陆寻也拿了帕子掩唇笑。 “大姐姐,二姐姐,你们就可着劲儿的夸我屋里的丫头吧,看你们身边的丫头听了会不会哭一场……” 屋里顿时就响起了姐妹几个的笑声。 许久,陆音才又道:“母亲这几日一直担心三哥会与府里的几位哥哥弟弟相处不好,现在看到大哥哥和二哥哥都照顾着三哥,这才算是放下心来了。” 闻言,陆滢和陆寻倒是对视了一眼。 虽然陆府的少爷们都住在外院,但到底还是都在陆府,对晏池与陆承几人之间相处得如何,陆滢和陆寻也不是不知情的。 说是陆承和陆弛在照顾晏池,倒不如说是这两人是因为当年的过失而对晏池有些小心翼翼的,反而是晏池,虽然在陆家算得初来乍到,却半点不见局促,反而还对陆承和陆弛有些爱搭不理的。 倒是对玮哥儿和恒哥儿,晏池的态度倒还要好上许多。 陆寻知道这一点的时候还在心里偷笑过,她总觉得,三哥定是因为她的缘故才会对玮哥儿和恒哥儿另眼相待的。 虽然这样想是有些难为情了,但不可否认的,陆寻心里还是觉得有点淡淡的甜。 就好像…… 又与三哥有了共同的小秘密一样。 想到这些,陆寻倒是笑着开口道:“二伯母也是多虑了,三哥既然都能得到二伯父和二伯母的喜欢,又哪里能与府里的哥哥弟弟们相处不好?” 陆滢和陆音都点头。 不过,两人心里也都觉得有点淡淡的怪异。 在她们的心里,自家三妹妹的性子可算不得好,又因为受宠,平时就是在她们这些做姐姐的面前也时常会流露出些高傲来,更别提是对旁人了。 就算这段时间下来,看着陆寻的性子似乎有了些改变,但她与晏池只是这几日见了两面,连话都没有说过,怎么现在看着,说起这位新的“三哥”时,她的语气里反而带着些亲近之意? 两人将陆寻仔细打量了好一会儿,都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对的,随后倒也释然了。 别说她们没看出什么来了,就是陆寻真的对晏池心生亲近,那也是再好不过的事,再过几日他们本就要成为堂兄妹了。 五日的时间就在陆寻与两个姐姐的说说笑笑过去了。 到了早就定好的这日,一大早,陆府里就开始热闹了起来。 府里的下人们早早的就将陆府打扫得干干净净的,而且每个人面上都带着笑容,这倒不是因为谁的吩咐,而是众人下意识的举动。 陆府的丫鬟婆子小厮哪里有笨得无可救药的,今天这事对二房来说那就是一件大喜事,下面的人又哪里不知道要如何做呢? 被陆绩请来的几位族老,也就是在这样喜气洋洋的气氛中到了陆家。 陆家族里人丁也算不得多,但受了陆老太爷的影响,陆氏宗族里后来倒也出了几位有才学如今在族里也德高望重的族老,也就是今天被陆绩请过来的几位了。 第30章 偷笑 今天的过继对陆绩来说亦极为重要,这关系着他往后的香火传承,只看他将族里的几位族老都请了过来作见证,就能看出来陆绩有多看重了。 几位族老都已经年过花甲,头发花白,不过因为晚年过得极为闲适,倒都显得红光满面。 看到这几位族老,老太太倒是表现得有些黯然。 这也可以理解。 几位族老的年纪比起陆老太爷顶多也就小那么三两岁,可看他们的样子活到古稀之年也不是什么难事,但陆老太爷却早早的就仙逝了,怎么能不叫老太太黯然呢? 不过,老太太也不是那等惯会伤春悲秋的人,再加上老太爷都已经去世三年了,因而这时看到几位族老,面上也多了些笑容。 不管什么时候,看到故人总是叫人高兴的。 几位族老也极为恭敬的向老太太行礼,“老嫂子,近来可好?” 陆氏一族本就是因为陆老太爷才开始发绩,而老太太又与陆老太爷相互扶持了几十年,并深得陆老太爷的敬重,再加上老太太这么多年来也没少关照陆氏族里,自然而然的,老太太在陆氏族里的威望其实一点也不比老太爷低。 几位族老的恭敬,也是打从心底里的,并没有半点掺假。 老太太向几位族老笑了笑,“我这把老骨头倒还能动弹,倒叫你们担心了。” “哪里……”几位族老也笑道。 一番寒暄之后,众人说起了正事。 一位族老微微叹了口气,“老嫂子,绩哥儿过继嗣子是天大的喜事,这件事我们这些老家伙原本是早就想提的,不过之前看绩哥儿和老哥哥老嫂子都没有这个想法,才……” 说话的是老太爷这一辈行五、被陆绩唤作五族叔的族老。 其他几位族老也都含笑点头。 陆绩出面感谢过几位族老的关心,正好这时也到了早就算好的吉时,一行人于是又起身,一起往了祠堂而去。 陆氏一族是自陆老太爷太开始发绩的,原来不过是些穷苦人家,就是有祠堂那也是再破烂不堪的一间屋子就权当是祠堂了,现在的陆氏宗祠还是陆老太爷置下这座大宅子之后重新修建的,里面供奉着陆氏一族的列祖列宗,以及陆氏一族的族谱,看着格外的庄严肃穆。 陆家倒没有什么女子不能入祠堂的规矩。 陆寻就记得,她们姐妹三人小时候,就有一次在玩闹的时候将老太太最喜爱的一支玉簪给摔碎了,惹得老太太大动肝火,罚了她们去跪了一个时辰的祠堂。 祠堂里本就显得极为阴森,更别提还只有陆寻三姐妹在里面,这次的经历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姐妹几个都是绕着祠堂走的。 事实上,对这次受罚,前世的姐妹三人其实疑惑了很久。 就算是学了许多规矩的大家闺秀,也总有顽皮的一面,她们姐妹三人以前就摔坏过老太太屋里比起那根玉簪更贵重的东西。 而老太太,虽然因为性情刚强的原因,向来不惯表现出自己慈祥的那一面,但从前可从来没因为过种小事而罚过她们。 也是直到前世的陆寻出嫁之前,才从卫氏那里知道了老太太为何因为一支玉簪而动怒。 原来,那支被她们摔碎的玉簪,是当年老太爷为官之后,用第一次拿到的奉禄买了一块玉石,亲手雕琢了送给老太太的。 老太爷那时候的奉禄并不多,还要养家,因而买到的那块玉石质地其实再普通不过,就是雕琢的手法也是极为生疏的,是以那根玉簪甚至连漂亮都算不上。 不过…… 纵是老太爷后来送过许多别的东西给老太太,但在老太太心里,最喜欢的却始终是这根玉簪。 只可惜,这根玉簪却被陆寻三姐妹给摔碎了,也难怪老太太那时会让她们去跪祠堂了。 知道其中原委后,前世的陆寻可是好生自责了一番的。 那毕竟是老太太和老太爷之间感情的见证,毁于她们三人之手,也着实太可惜了些。 想到这些往事,陆寻又忍不住有些感慨。 老太太无疑是受京城众多女眷们羡慕的,女子这一辈子,能有这样一个能相守终生的夫君,又如何能不叫人羡慕? 就是前世的陆寻,在出嫁之前也是有想过,自己的夫君会不会像老太爷待老太太一样待她的。 然后不可避免的就想到了前世和自己一起生活了十来年的程越。 陆寻皱了皱眉。 她随即就又释然了,她都已经重生了,这一世当然不会再与程越有什么瓜葛,如此一来,又何必为了一个陌生人烦心? 想到些,陆寻又不由得轻轻笑了笑。 这笑容还没收呢,陆寻就发现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人。 她偏头一看,是晏池。 “三哥?”陆寻有些惊讶。 听到陆寻唤自己“三哥”,晏池的目光微动,顿了一下才道:“你一个人在这里偷笑什么?” 陆寻没想到被晏池看到了自己偷笑,鼓了鼓嘴,“哪有笑什么?”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见到了少年时的晏池,陆寻在面对晏池时,就是性情也总是不知不觉的就回到了少年时,就是做出什么稍嫌幼稚的举动,她自己都不会觉得有什么违和的。 没等晏池再说什么,陆寻就已经往四处看了一下,“三哥,今天你可是主角,二伯父和二伯母怎么会放你乱走?” 果然,这一看,就看到祠堂门口的陆绩和章氏正在找晏池。 陆寻赶紧拉了拉晏池的衣袖,“三哥,你看,二伯父和二伯母在找你了。” 被陆寻这样一提醒,晏池也发现了陆绩和章氏的举动,他的眼里突然便是一沉。 这样的表情…… 跟今天这样的大喜日子,总是不怎么相衬的。 陆寻好歹也跟晏池相处了多年,就算晏池面上的表情没有什么大的变化,但也能察觉出晏池现在的心情并不怎么好。 她于是又扯了扯晏池,“三哥,二伯父和二伯母一定会好好待你的,所以你……” 第31章 客人 陆寻是想提醒晏池,不管他心里是怎么想的,在今天这样的日子里,怎么着也该表现得高兴一些才是,至少不能给陆绩和章氏添堵不是? 晏池过继已经是不可改变的事实了,他注定会与陆绩章氏有这父子、母子的名分,既然是可避免的,晏池高高兴兴的,不是比现在这样板着张脸更好吗? 陆寻随即想起了前世晏池与陆绩和章氏相处的情形。 前世的晏池可以说是让陆绩与章氏又爱又恨。 在陆绩与章氏跟前,晏池绝对算得上是一个好儿子,他聪敏好学,自过继之后就成为了陆绩和章氏的骄傲,而且对陆绩和章氏极为有礼,对陆音这个妹妹也极为关爱,更会在天寒时体贴地提醒陆绩和章氏记得添衣,外出时遇到章氏和陆音喜欢的点心,也不会忘了买一些回来给章氏和陆音送过去…… 这样的儿子,原本应该让陆绩和章氏高兴的。 但是,也正因为晏池事事都太过守礼了,二房一家人相处起来倒不似是父子、母子、兄妹,反倒像晏池是个来作客的客人一般。 客人,自然是客气而守礼的。 陆寻甚至在想,后来晏池能以那样决绝的姿态离开陆家,是不是就是因为他在陆家一直活得像个客人? 当然了,这一点前世的陆寻也是没有得到过答案的。 重活了这一世,陆寻可不想再看到晏池和陆家像前世一样闹翻,所以这时难免的就多提了一句。 晏池本就是个聪明的,要不然他也不可能在后来只用了十年左右的时间就爬到了举足轻重的高位,虽然陆寻没有将话说全了,但他又哪里能听不出陆寻的意思? 意识到这是陆寻在关心他,晏池那面无表情的脸上倒是变得稍稍柔和了些。 “我知道。”他道。 这时陆绩和章氏也看到了晏池,他也没有再与陆寻多说什么,只朝着陆绩和章氏走了过去。 看到晏池,陆绩和章氏都是满脸的笑意。 不过…… 章氏想起方才看到的,晏池和陆寻有说有笑的模样,面上的笑容微微一收,“池哥儿,吉时就要到了,你可别再乱跑,误了吉时是不吉利的。” 晏池沉默着点头。 对他的顺从,章氏自是满意的,不过想了想,到底还是加了一句:“池哥儿,你以后就是音姐儿的亲哥哥了,你们兄妹一定得好好相处才是……” 晏池是经历了几番波折才过继过来的,将来又会成为陆音的依靠,章氏自然是希望晏池和陆音更亲近一些,而不是和陆寻。 听完章氏后面这番话,晏池的眼里微微一闪。 这一次,他却并未再像先前那样点头了。 也正好时辰到了,陆绩招呼着章氏领着众人一起进祠堂,章氏这才忘了这一茬儿,而是带着晏池进了祠堂。 祠堂是每一个家族的重地,因而在进了祠堂之后,先前面上还带着的笑意便也都收敛了起来,换成一脸的庄重。 入了祠堂,先给祖宗们上了香告祭了祖先,然后又在几位族老的见证之下请出了族谱,将晏池,不对,是“陆池”这个名字写在了陆绩和章氏的下面。 如此,晏池就正式成为了陆氏子弟,也与晏家再没有了任何的关系。 这之后,陆绩和章氏再看晏池,眼里便又多了许多的亲近之意。 从此,晏池就是他们的儿子了。 就是老太太,这时看着二房一家四口,眼里也是有些欣慰的。 过继完成之后,陆家又在府里摆了几桌,请了几位族老,还有一些得到消息上门道贺的族亲,可算是好好热闹了一番。 晏池,从这天开始,也正式成为了陆池。 陆家自陆老太爷之后,陆氏子弟便都要进学读书,晏池如今既然已经成了陆家子弟,自然也不会例外,再加上陆绩和章氏又对晏池寄予厚望,是以过继的事才一敲定了,两人就已经操心起晏池要到何处去进学的事了。 陆老太爷当年是想办陆氏族学,只可惜这个想法还没能付诸现实,老太爷就已经仙逝了。 是以,如今的陆家仍是没有族学的。 陆绩和章氏好不容易才有了这么个嗣子,而且晏池还让他们极为满意,因而在晏池进学一事上,自然也就想给晏池最好的。 正因为如此,他们倒是看中了寒山书院。 寒山书院是由大儒寒松居士一手创办的,寒松居士是众读书人公认的大儒,当年也曾入朝为官,不过因为性情太过刚毅,又最见不得官场之中的那些尔虞我诈,是以三十余岁就自请辞官,然后建立的寒山书院。 有寒松居士坐阵的寒山书院,自然很快就吸引了京城各家权贵的目光。 寒松居士虽然不擅为官,却极为擅长教学生,若是本身就有些天赋,再经由寒松居士的教导,就是再不成材总也能学到些本事不是? 因而,这些年的寒山学院可真是让所有人趋之若鹜了。 不过,寒松居士都能辞官做个教书先生了,这脾气自然也就有些倔,但凡是想要入寒山书院的学子,不拘什么出身,进入寒山书院的唯一标准就是通过由寒松居士亲自出题的考试。 说起来,寒松居士对进入书院的每一个学生都可谓是极为重视了,每一次的考试都是由寒松居士亲自出题不说,每个人的考题还都完全不一样,真是让人想打听考题走捷径都不行。 也正是因为进入寒山书院的门槛如此之高,反而更引得那些学子,尤其是寒门学子削尖了脑袋都想往里面挤。 而寒松居士的严格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寒山书院开办以来已经约二十来年,这期间每三年一次的科举考试,再加上当年隆佑帝登基而开的恩科,一共是八次科举考试,从寒山书院里走出来的举人上百,进士也有二十余人,由此可见寒山书院有多厉害了。 二十余年来,从寒山书院出来的这些进士也都先后为官,其中也不乏有爬到高位的,因为这些人大多都是寒门出身,且都是寒山书院走出来的,因而如今的朝廷之中倒是有“寒山派”这样一个说法。 第32章 失望(推荐票2100+) 要知道,大安朝虽然以科举选仕,表面上不管是寒门还是世族都可以通过公平的科举入朝为官,但读书本就是一件花费不菲的事,若没有点家底还真养不出一个读书人。 由此可见,寒门子弟想要在科举一路上出头到底有多难了。 这寒山派无疑就是代表了天下的寒门学子,与朝中那些出身世家的官员可谓是站在了天然的对立面上。 而隆佑帝,也不是没有发现朝中这寒门与世家的对立,但也不知道是出于帝王的平衡之术,还是有别的什么考虑,这些年来竟然一直对此不闻不问。 当然了,陆绩和章氏之所以想把晏池送到寒山书院去,倒不是因为这些,而是单纯的觉得寒松居士那里对晏池来说是个再好不过的去处。 至于别的…… 陆家如今算不得寒门,但要说是世家也还差了些火候,倒也用不着非要去站什么队。 晏池既然成了陆家子弟,就算只凭着陆老太爷的声望,将来想要入朝为官也不会是什么难事。 不过,让陆绩和章氏为难的是,寒松居士可是出了名的不讲情面,别说是陆家子弟了,就算是当今皇上想要将皇子送到寒山书院里去,也非得通过他的考试才行。 当然了,这也只是个说法而已,隆佑帝自然不可能将皇子送到寒山书院。 在陆绩和章氏眼里,已经成为他们嗣子的晏池,当然是千好万好的,可他到底也没正经的进过学,要让他去接受寒松居士的考试…… 两人都不乐观。 这可怎么办呢? 一连几天,陆绩和章氏都有些愁眉苦脸的。 后来,倒也真叫两人想了个法子来。 寒松居士是个倔老头是不错,不过当初他在官场里碰得头破血流的时候,年长他十几岁的老太爷可没少照应着他,陆老太爷和寒松居士,两人虽然年纪相差了十几岁,但也能算是忘年交了。 别人的面子寒松居士可以不卖,但若是陆老太爷的面子…… 还真不一定。 有了这样的想法,陆绩和章氏在辗转反侧了一晚之后,次日在福寿居里用了早膳,到底还是没能忍住,都没等陆寻他们这些小辈出去,就急不可耐地说话了。 “母亲……”陆绩面上有些赧然,先是将她和章氏的打算说了一遍,然后惭愧地道,“儿子也知道,父亲向来刚正不阿,若是父亲还在,断不会允许这般走捷径,可是……” 陆绩的眼里带着些恳求。 这么多年都没有儿子,如今好不容易过继了一个,自然有种想要将一切最好的东西都捧给他的想法。 寒松居士与陆老太爷交好,虽然陆老太爷已经过世了,但若是老太太肯开口,寒松居士就是再怎么不留情面,也多少是要给老太太一些面子的。 至于陆绩自己…… 别说是他了,就算是现在在户部为官的陆政,在寒松居士跟前也是差了些分量的。 老太太闻言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她看着自己的次子,任是如何也免不了有些失望。 老太太和老太爷是于微末之时一起相互扶持着走过来的,老太爷是如何一步一步成为太子太傅、内阁首辅的,老太太看得再清楚不过。 想想老太爷,再看看如今的陆绩…… 怎么能不叫老太太失望呢? 许久,老太太才垂下眼睑,“你们既然知道老太爷从来不会做走捷径这种事,那你们就应该知道,我也绝不会为了晚辈的事舍了这张老脸,更不会拿你们父亲的面子去为晚辈换取前途,这件事……罢了吧!” “可是,母亲……”章氏心里一急,下意识的就往前走了一步。 老太太一手重重拍在了身边的桌上,发出“嘭”的一声沉闷的声响,“老二家的,人贵有自知之明,你和老二这些天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池哥儿若是没有那个本事,还要被你们硬推着去寒山书院,就算凭着老太爷的脸面进去了,他也绝不可能如你们所愿的有多少长进,与其如此,倒不如一开始就不要打这个主意!” 说到这里,老太太偏头看向同样没来得及退出去的晏池。 面上的表情微微缓了缓,老太太又道:“池哥儿,祖母并不是说你是个不成器的,不过,既为陆氏子弟,不管做什么总要靠自己的本事,就是想进寒山书院,通过寒松居士的考试才是唯一的正道……” 老太太其实也并不是单纯的推辞。 寒松居士性情刚直,这么多年来进入寒山书院的每一名学子,都无一不是通过了寒松居士的考验的,若是这时候多出一个走捷径的,一旦为里面的学子所知,可想而知的那些学子会如何孤立排挤这个走捷径的人了。 听老太太这样说,原本已经走到门口的晏池几步回来,在老太太跟前极为恭敬地跪下,“祖母请放心,孙儿知道祖母是为了孙儿好,父亲和母亲也是太过关心孙儿,还请祖母不要怪罪父亲和母亲。” 一听这话,陆绩和章氏心里顿时就有些酸涩。 就算他们如今已经是晏池名正言顺的爹娘了,但毕竟与晏池相处的时间不长,自己的好意能被晏池明白,他们又哪里能没有感触? 老太太又叹息了一声,“起来吧,你父亲母亲的心情祖母自然是理解的,也不会怪他们。” 晏池这才站了起来。 将身上的衣裳整理好,他又正色道:“祖母,父亲母亲,您们放心,孙儿确实想进寒山书院,但孙儿也一定会凭借自己的本事通过寒松居士的考试,堂堂正正的进去,如此才能不堕祖父之名!” 这番话说得掷地有声。 就是老太太,听了这番话也忍不住点了点头。 陆绩和章氏心里更是激动,总有种“后继有人”的喜悦。 这样一个好孩子,又何愁二房将来不兴? 老太太之后又叮嘱了晏池几句,这才挥了挥手,让这一屋子的人都先出去。 到这时,因为先前听到陆绩和章氏的话而不好离开的众人,这才先后出了福寿居。 第33章 说话 陆寻其实是有些惊讶的。 她记得,前世的陆绩和章氏对晏池这个过继来的儿子虽然也上心,但好像也没有这样上心过,更别提是为了让晏池进寒山书院而想要拿老太爷的面子去换了。 那么,这一次,是哪里有了改变? 想来想去陆寻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后来干脆也就放弃了。 不管是什么原因,总是好的就是了。 说不定,因为陆绩和章氏对晏池如此上心,晏池这一世不会再像前世一样,与陆家闹到了决裂的地步呢? 陆寻很是乐观的这样想。 今儿个陆寻没有与陆滢和陆音小聚,是以出了福寿居就准备回梨香院。 才拐过一个弯,陆寻就听到一个意料之外的声音。 “三……妹妹!” 陆寻一顿。 这是晏池的声音。 她回过头,果然就看到穿了一身月白家常直裰的晏池正站在她身后离着她有十几步远的地方,见陆寻回头,晏池还冲着陆寻挤了挤眼睛。 这让陆寻觉得有些惊奇。 前世的晏池在陆家的这些年,与他最亲近的也就是陆寻了,但即使是前世那几年里,在陆寻的印象之中,晏池也始终是个有些阴沉的人,像现在这样挤眼睛的动作还真从来没见着过。 新奇之下,陆寻也不由得晏池开起了玩笑,“三哥,你有什么话也不早些说,偏要跟着我走了这么远才叫住我……” 晏池闻言微微一笑,然后似乎是不经意地斜了眼往某个方向看了一眼。 陆寻当即就是一怔。 她好歹也是两世为人,不是真的只有十二岁,因而略微一细想就明白了晏池的意思。 方才晏池看的正是陆滢和陆音离开的方向。 论起来,晏池和陆音才是关系最亲近的兄妹,方才陆滢和陆音都还没走远,若是晏池当着他们的面撇开陆音这个正牌妹妹来找陆寻…… 晏池和陆音的关系本就不比正常的兄妹,真要这样总是不好的。 说不定,还会叫陆音的心里多个疙瘩。 晏池会选择避开陆滢和陆音,也是不想叫陆寻姐妹有失和的可能。 不管怎么看,这也是在为陆寻考虑。 不过…… 陆寻怔了一会儿,又道:“三哥,你这是找我有事吗?” 晏池那双显得略有些生硬的浓眉微微上扬,嘴唇轻轻扯了扯,倒叫他整个人看起来都柔和了许多。 这样柔和的晏池,倒是叫陆寻觉得很是惊奇。 她突然觉得,她重生以后见到的晏池,好像比起前世有很大的不同,也带给了她太多的惊奇了。 这时,晏池才用了略带着些慵懒的语气道:“怎么,没什么事……我就不能找你了?” 陆寻一窒。 晏池那轻轻上扬的尾音,就好像钩子一样钩在了陆寻的心里,让她觉得心里有些怪怪的,但偏偏又想不出来到底哪里不对。 将这点怪异压在心里,陆寻又将晏池上上下下打量了好一会儿。 要不是晏池还是她记忆里那张熟悉的脸,她只怕都要以为这是换了个人了。 甚至,陆寻都在想,会不会晏池也跟她一样是重生的了,不过她随即就将这个念头给打消了,以晏池的性子,他要是真的重生了,知道后来会与陆家闹成那样,只怕压根儿就不会到陆家来。 所以…… 果然还是她想多了吧。 陆寻这样想道。 因为在想着前世的晏池是个什么样子,陆寻一句话下意识地就脱口而出:“倒不是不能,我只是觉得三哥和以前不一样……” 话还没说完,陆寻就知道自己这是露馅儿了,连忙闭嘴。 到底前世与晏池相处了那么几年,那份熟悉感一个不小心就会表露在外,这一点旁人也许不容易看出来,但晏池身为当事人,又是个再敏锐不过的,只要稍显露一点,只怕就会被他察觉到不对。 陆寻偷偷觑了晏池一眼,只希望晏池没有注意到吧。 晏池将陆寻的异样都看在了眼里,他面上的笑容微微一顿,好一会儿之后,才听他慢悠悠地道:“三妹妹,你好像……对我很是了解呀?” 陆寻心头一跳,连眨了下眼睛,这才干巴巴地道:“三哥说笑了,我就是觉得一看到三哥就很投缘,好像咱们本来就应该是兄妹一样……” 在晏池的注视之下,陆寻声音越来越小,心里更是有种莫名的虚。 她有些奇怪,她又没说什么不对的,怎么这心就虚起来了呢? 看来,还是三哥给人的压迫性太重了。 嗯,一定是这样。 而听到陆寻这样说,晏池唇角勾了勾,“哦,是吗?” 陆寻觉得这时的气氛有些怪怪的,干脆也就不再提这茬儿,而是转移了话题,“对了,三哥,你这次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晏池再看了陆寻一眼,倒也没再提什么“没什么事就不能来找你了”的话,而是顺着陆寻的话道:“父亲和母亲想叫我去的寒山书院,你觉得……我能进去吗?” 说话的同时,晏池其实也有些不知道自己心里在想什么。 他鬼使神差的追上来,又问出这么一个心里早就有了答案的问题,为的,难不成只是想与这个妹妹多说两句话? 晏池忍不住抿了抿唇。 陆寻听了这个问题也是一怔。 她又忍不住将晏池上下打量了一番。 在前世的那些记忆里,就算是最初来到陆家的晏池,也是一个无论遇到什么事都心中有成算的人,只要他想去做的事,就从来没有做不成的。 就比如这寒山书院。 前世的陆绩和章氏并没有这秀急切的想将晏池塞进寒山书院去,但晏池最后仍进了寒山书院,而且还被寒松居士收作了关门弟子,晏池顶着那样一个名声进入官场,最后却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与此也不无关系。 而晏池之所以能进入寒山书院,还得到了寒松居士的青睐,靠的是他自己的本事。 对于此事,陆寻前世也只知道一个结果,事情的经过是如何的她其实并不清楚。 但…… 前世的晏池都能进入寒山书院,这一次当然也不会有任何的例外。 那么,他现在这副好像并不自信的模样,又是为了哪般? 第34章 荷包 要知道,前世的晏池可是事先谁都没有知会,悄无声息的就办成了这件事,陆府的众人还是到他主动提及要收拾行装去寒山书院住的时候才知道。 而后来寒松居士收了晏池为关门弟子的消息传出来,陆府众人这才知道晏池悄悄做了些什么。 这样一个人…… 会不自信? 自诩对晏池还是有些了解的陆寻可不相信。 不过,既然晏池如此问了,陆寻仍用力点了点头:“三哥,你一定行的!” 她说得再肯定不过,眼里没有丝毫的质疑。 晏池看了倒是忍不住弯唇笑了起来。 打从第一次在甘霖寺里见面,晏池就能感觉到,眼前的小姑娘对自己,似乎有种超乎一般的熟悉感,那时的他虽然烧得迷迷糊糊的,对陆寻目光里的温度却是感受得再清楚不过的。 这还是晏池这十几年来遇到的第一个没有任何原因就对他好的人。 他又想起了陆寻曾经说过的,打从第一眼看到他,就觉得他很亲切,就好像他们就应该是兄妹的话。 兄妹吗? 晏池微微挑了挑眉。 虽然对于“兄妹”二字有些不以为然,但看到陆寻两眼亮晶晶,一副绝对相信他的模样,晏池的唇角仍忍不住轻轻上扬,原本一张略显平凡的脸由此也多了些温度。 他下意识的抬手,轻轻在陆寻的头上轻轻摸了一下。 手才触到陆寻的发丝,晏池整个人就忍不住一顿。 不仅是晏池,就是陆寻,这时也微瞠了双眸。 这…… 还是她的三哥吗? 就算是前世,她在府里兄弟姐妹之中是与晏池最亲近的那一个,他们之间也从来没有过这么亲昵的举动啊! 而在晏池随即将有些僵硬的手收回去的同时,陆寻也回过了神,她甚至还觉得有些高兴。 前世晏池以那样决绝的方式离开陆家,最生气最失望的当然是陆绩和章氏,而最伤心难过的就是陆寻了,可现在不一样了,要是能让晏池心里对陆家,对她这个妹妹的亲情更深厚一些,说不定就不会再走到前世的那一步了呢? 嗯,更说不定,晏池看在她这个妹妹的面子上,就留在陆家了呢? 这样一想,陆寻又觉得她好像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了,于是又忍不住拿了丝帕掩了唇低低地笑出声来。 她这样一笑,晏池心里的那点尴尬也就不知不觉的就消融了,然后有股带着点陌生的温暖一点点升腾而出。 “你在笑什么?”晏池忍不住问。 陆寻又偷笑了两声。 她总不能告诉晏池,她在想着要让未来注定不平凡的三哥将她看得更重要一点吧? 好一会儿,陆寻才止住笑,抬头又看了晏池一眼,“没什么。三哥,寒松居士的考试,你可一定要加油哦!” 说话的同时,她还握着拳头挥舞了两下。 晏池又笑了笑。 他发觉,自从认识陆寻之后,他笑的次数比以前一年还要多了。 不过…… 这样,好像也不错? 带着这样的愉悦,晏池又和陆寻说了会儿话,直到被陆寻留在梨香院里的青灵找了过来,他才冲着陆寻笑了笑,准备回外院自己的院子去。 才走了两步,就被陆寻又叫住了。 “三哥,你的荷包……”陆寻看着落在地上的那个半旧的荷包道。 一边说着话,陆寻还上前两步,将地上的荷包捡了起来。 手上的荷包看着很普通,缎面上绣了一丛青翠的修竹,绣工算不得多好,看起来也就像外面的铺子里随处可以买得到的。 陆寻还下意识的捏了捏。 荷包里传来柔软的触感,在柔软之中又隐隐有几团并不规则的硬物,倒像是什么东西包着几块碎银。 没等陆寻细想呢,就看到眼前出现了一只手。 这是一只与女子完全不同的手,比陆寻的手要大上许多,手心带了一层薄茧,看起来并不漂亮,却意外的让人在看到这只手后心里多出些信赖感,有种忍不住想要伸手握住这只手的冲动。 因为这样的想法,陆寻又愣了一愣。 然后,她才醒悟过来,这是晏池在向她要荷包。 下意识的将荷包放在晏池的手里,见晏池第一时间就将荷包紧紧捏在手心,陆寻又觉得有些奇怪。 不过就是个普通的荷包而已,就算里面装了些碎银子,也用不着这么紧张吧? 心里奇怪,陆寻便也多问了一句:“三哥,这荷包里装的是什么啊?” 这一次,晏池却没有回答,只是将荷包重新挂回腰间,扔下一句“没什么”就匆匆走了。 陆寻在后面看得纳罕不已。 是她的错觉吗? 她总觉得…… 在她的印象之中,做什么事从来都是从容不迫的三哥,这脚步好像有点急促? 想了好一会儿,陆寻也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 她于是将这点疑惑按下,扭头看向出来寻她的青灵:“有什么急事吗,怎么找出来了?” 青灵行了个礼:“回姑娘,是三夫人遣了跟前的宝莲姐姐过来了,奴婢想着姑娘和三夫人才在福寿居里见过,三夫人转头就又让了宝莲姐姐过来,是不是有什么急事,又一直不见姑娘您回来……” 这样啊。 陆寻点头,然后领着丫鬟们一起回了梨香院。 她也有些疑惑,先前在福寿居和卫氏分开的时候,也不见卫氏找她有什么事,这才过了多一会儿,怎么就让宝莲到梨香院来了? 心里疑惑着,陆寻也不自觉的加快了脚步。 回到梨香院,进了屋,陆寻就见着宝莲正坐在椅子上喝茶。 宝莲虽然也只是个丫鬟,却是卫氏跟前的大丫鬟,在梨香院里自然是极有脸面的,小丫鬟们奉上一杯茶来自然是再寻常不过的事。 不过,宝莲在卫氏身边服侍了好几年,自然也是个知道分寸的,才见了门口的竹帘掀起来,就立即面色恭敬地站了起来。 “三姑娘。”宝莲行礼。 陆寻一边落座,一边笑着道:“宝莲姐姐不必多礼,可是母亲那里有什么事?” 第35章 愧疚(推荐票2400+) 宝莲也笑道:“回三姑娘,夫人那里也没什么紧要的事,只是说突然想与姑娘好好说说话,这才特意着了奴婢过来请三姑娘去朝云院一趟。” 说话? 陆寻有些惊讶。 就像青灵考虑的那样,她和卫氏方才才在福寿居里见过,到她们从福寿居里分开的时候,卫氏都没有让陆寻去朝云院说话的意思,怎么突然就遣了宝莲过来? 虽然心里有些疑惑,但卫氏既然都着人来请了,陆寻当然不会有所耽搁,都没来得及换身衣裳,就随着宝莲一起去了朝云院。 卫氏跟前的丫鬟们都很机灵,见着陆寻来了,候在屋外的小丫鬟立即将竹帘打起来,笑着冲着里面通报:“夫人,姑娘来了。” 陆寻点了点头,抬脚进了屋。 一见着卫氏,陆寻先就仔细观察了一番,直到确认卫氏面上没有任何的焦急,这才算是放下心来。 卫氏既然不急,那显然是没有出什么不好的事。 如此便好。 放心的同时,陆寻来到卫氏跟前,有些诧异地道:“母亲,您着了宝莲姐姐让我过来,可有何事?” 卫氏挥手让屋里的丫鬟们都退下。 直到屋里只剩她们母女时,这才道:“先前从福寿居出来的时候与你二伯母同行了一段路,听你二伯母说池哥儿的生辰就在端午后面几天,如今都是四月底了,眼瞅着池哥儿的生辰就要到了,池哥儿才来咱们陆家没多久,又深得你二伯父二伯母的看重,他过的第一个生辰,咱们总也要重视一些……” 陆寻听了好一会儿,才明白了卫氏的意思。 竟是为了给晏池准备生辰礼物。 事实上,晏池虽然过继到陆家来了,却是过继给陆家二房的,按说卫氏这个三房的主母是完全无需如此看重一个过继来的侄儿的。 不过…… 陆寻很清楚,卫氏心里对晏池一直带着某种愧疚。 当初章氏最先看中的是恒哥儿,卫氏作为母亲,自然不可能为了成全章氏就舍了自己的亲生骨肉,因而在章氏几次提出要过继恒哥儿之事时,都是坚决反对的。 之后,才有晏池被过继到陆家的事。 在卫氏看来,就算陆家与晏家的境况相差很远,但这并不代表晏池就真的心甘情愿的离开自己的家,并从此称陌生人为“爹娘”的。 若不是她绝了章氏过继恒哥儿的心,章氏也不会最后看中了晏池。 正因为有了这样的想法,打从晏池来到陆家,卫氏每次见着他总觉得心里隐隐有愧。 因着这愧疚,卫氏想要尽可能的对晏池好一些,也就不难理解了。 前世就因为卫氏对晏池的好,后来还叫章氏以为卫氏这是不是想与她抢儿子,像防着什么一样防卫氏呢。 陆寻其实觉得卫氏完全不需要有什么愧疚的。 这本就不是卫氏的错,卫氏不同意让恒哥儿过继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卫氏后来会看中晏池,这也不是卫氏能预料得到的,又如何能怪到卫氏身上来? 不过,陆寻也知道这不是她轻描淡写的劝说两句就能让卫氏心里好受些的,因而也并不劝解,只笑着道:“母亲说的是,三哥初到咱们府里来,又过的第一个生辰,咱们总要表现得重视一些,才能叫三哥对咱们府里有更多的归属感。” 卫氏听了连连点头。 母女俩于是又商量了好一会儿要送什么生辰礼的事。 卫氏心里其实已经有了想法,因而道:“听你二伯母说,池哥儿在读书上是极聪慧的,适才池哥儿还在福寿居说要进寒山书院,要不就去安墨斋选一套文房四宝吧?” 安墨斋专卖文房四宝,其中不乏名家亲手所制的笔墨纸砚,里面的文房四宝一套至少也得上百两银子,可见其昂贵。 从陆老太爷往下,陆家从前可没有人用安墨斋的文房四宝,倒不是陆家人缺了这点银子,而是陆老太爷向来提倡节俭,花上百两银子只为了买上一套文房四宝,在陆老太爷看来就是浪费。 陆老太爷如此,其他的陆氏子弟自然也是如此。 而如今,身为长辈的卫氏提出要送一套安墨斋的文房四宝给晏池这个晚辈做生辰礼物,足见她对晏池的看重了。 陆寻思及这其中潜藏的卫氏的小心思,倒也忍不住暗笑了几声。 不过,陆寻也没有觉得这有什么不妥。 卫氏既然觉得愧疚,不让她做点什么她心里定会不安。 至于章氏那里…… 反正卫氏也没有存了什么要与章氏抢儿子的心思,章氏总会看清楚这一点的。 于是,陆寻连连点头:“母亲这主意好,三哥一看就是个有出息的,说不定得了母亲送的这套文房四宝直接就进了寒山书院呢?” 卫氏听得失笑,“你这丫头,你才是做妹妹的那一个,怎么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倒像是池哥儿是弟弟一样了,在你二伯母跟前可不兴这般没大没小的。” 陆寻吐了吐舌头。 她可是活了两世的人,前世也是活到快三十岁的,算起来,如今的晏池在她面前可不就还是个孩子么? 不过,被卫氏这样盯着,陆寻倒也应了下来。 “那好,改明儿啊,寻寻你就陪着母亲一起去安墨斋里看看,顺便也可以去珍宝阁给你挑几件首饰,母亲的寻寻正是花骨朵儿一样的年纪,当然要打扮的漂漂亮亮的才好……” 说到后来,卫氏的一双眼睛都笑成了两弯月牙。 陆寻于是也有些无奈地笑了起来。 她的母亲啊,向来最喜欢做的事,就是给她做衣裳买首饰,将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现在回想一下,少年时的自己那般热衷于打扮,还喜欢那些鲜亮的颜色,可不就是被母亲给宠出来的? 不过…… 能被母亲这样宠着,于陆寻来说又何尝不是一种幸运? 这般想着,陆寻心里一软,“好,那母亲改明儿可要多准备些银子,我一定要多挑几件首饰,到时候母亲不要心疼就好了。” 一句话就叫卫氏面上笑意更深了。 第36章 女儿红 卫氏也不是个喜欢拖拉的,决定了要出门,第二天早上在福寿居里用了早膳之后,与老太太禀了一声就领着陆寻一起出了府。 因是早就吩咐下去的,车驾等是早就备好了,两人各带了两个丫鬟,卫氏和陆寻乘了一辆,四个丫鬟坐了后面一辆,就这样出了门。 坐在马车上,听着外面传来的热闹的声音,卫氏满是笑意。 “都说闺女是母亲的贴身小棉袄,这话可一点也没说错,玮哥儿和恒哥儿哪里能陪着母亲一起出来闲逛?”卫氏道。 陆寻忍不住笑。 就算她从前再怎么骄纵,在母亲的眼里,她也始终都是最好的。 纵使陆寻是两世为人,但面前的可是她的亲娘,是以她撒起娇来没有半点的心理障碍,直接就搂了卫氏的胳膊来回摇晃着,“对嘛,女儿就是母亲的贴身小棉袄,以后啊,女儿可就赖在母亲身边不走了……” 卫氏失笑。 她伸出食指在陆寻的额头上轻轻点了点,“你这丫头,尽会胡说,姑娘家长大了哪有不嫁人的,母亲可不敢一直将你留在身边。” 这般说着,卫氏又有些心酸了。 世人都想养儿子,除了儿子可以传宗接代之外,也有养女儿不过十几年,就要经受这骨肉分离之苦的原因在其中。 就比如陆寻。 纵是将来同样嫁在京城,但这出了嫁的媳妇,又哪里能随心所欲的出门? 将来等陆寻出嫁了,再想见着女儿,只怕就难了。 虽然陆寻现在才将将要满十二,但满打满算的,又还能留她几年? 只这样一想,卫氏眼眶便有些发红,拉了陆寻的手轻轻拍了几下:“寻寻,母亲一想到将来不能天天见着你,这心里就难受的慌……” 陆寻听了既吃惊,又有些无奈。 “母亲,”她安慰道,“您这又是想到哪里去了,女儿今年才十二岁呢,离着出嫁还早得很,您可不兴早早的就为了这件事难受啊!” 被陆寻这样一安慰,卫氏也发觉自己好像伤心得太早了。 她抽了丝帕在眼角轻轻印了印,这才笑道:“说的也是,还有好几年呢!” 然后话锋一转,“说起来,当初你出生的时候,你父亲知道得了个姐儿,便亲手酿了些酒埋在地里,说是江南一带自来就有这样的习俗,得了女儿总要亲手酿了黄酒埋在院子里的桂花树下,等到将来女儿出嫁时再将酒挖出来,这酒便叫为女儿红,就为了这,你父亲还特意在咱们院子里种了几棵桂花树呢……” 陆寻闻言有些惊奇。 前世她可没听卫氏说起过这些,她出嫁的时候卫氏和陆栩也没有将亲手酿的女儿红挖出来。 不过…… 想到前世自己出家时,陆家的景况,陆寻又有些了然了。 那时候的陆家,正是自顾不暇的时候,又哪里还能想起这些枝节来? 还好,她重生了,有了重来一次的机会,也有了可以制止那些事情发生的机会。 这样一想,陆寻心里便更加坚定起来。 好一会儿,她才又抱着卫氏的手臂摇了摇:“母亲,您都说了还有好几年呢,可不兴现在就将这些事挂在嘴边,难不成母亲这就开始嫌弃女儿烦着您了?” 卫氏被陆寻逗乐了,“你这丫头,惯会胡说。” 倒也真的再不去想陆寻出嫁的事了。 接下来的这一路上,在陆寻的故意逗趣之下,卫氏面上的笑容便没少过,直到马车在安墨斋外停了下来,母女俩这才重新理了理衣裳下了马车。 安墨斋做的就是读书人的生意,铺子里布置得自然是极为雅致的,便是各种物品的摆放,也都是极有讲究的,小到一管再普通不过的笔,大到价值千金的古砚,看着倒都似与这铺子融为了一体一般。 也难怪安墨斋自打在京城落了脚,就成为了读书人眼里最为雅致的所在,纵是做着生意,也叫人下意识的将这里与那些沾了铜臭的商人之所区分开来。 卫氏和陆寻眼里都有些惊叹。 虽然到安墨斋来的客人多是男子,但铺子里的伙计明显也是个机灵的,见着卫氏和陆寻领了几个丫鬟进来,面上半点惊讶都没有,小跑着来到两人跟前几步远的地方,面上挂着极为讨喜的笑容。 “小的见过这位夫人,小姐,不知两位想要看些什么?”小伙计殷勤地道。 卫氏点了点头:“不用招呼我们,我们随意看看。” 陆栩本也是个才学出众的,卫氏与陆栩成亲这么多年,耳濡目染之下眼光自然也是极好的,如今只不过是挑些合适的文房四宝,这自是难不住卫氏。 听卫氏这样说,那伙计便也点了点头,然后真的依言退到了一边。 陆寻这倒是第一次来安墨斋,一边跟在卫氏身后,一边四处打量着,很是好奇的模样。 卫氏见状,便笑了笑:“寻寻,你也可以四处逛逛,看看有没有什么感兴趣的东西,不拘是书或者别的东西……” 陆寻点头。 然后倒也真的在安墨斋里四处看起来。 对于那些圣贤书,陆寻其实没有多少兴趣。 身为陆家人,便是姑娘家,也同样都是请了女先生在府里精心教导过的,而且学的还不是什么《女诫》、《女则》之类的,琴棋书画四书五经其实都有所涉猎,不过,比起看那满篇的之乎者也,陆寻更乐意看记载了大安朝各处风土人情的游记。 别说游记了,便是那些难登大雅之堂的话本子,也比什么四书五经要来得有趣吧? 虽然这样的想法若是叫那些文人学子知道了,一定会痛斥陆寻几声,但陆寻本就是这样想的嘛。 安墨斋这样一个风雅之所,自然是不会有话本子的,不过游记倒是有好些,而且有好几本都是陆寻没有看过的,因而她在逛了一圈之后倒也真的有了些兴趣。 拿了一本细数江南各地民俗的游记,陆寻看得正入迷,却被身边骤然传来的响动给惊醒了。 第37章 程越 砰! 安静的安墨斋里突然传来这样一声沉闷的响声。 这响声来得突然,离得陆寻又近,惊得看书看得入神的陆寻浑身一颤,手里的书也因此而被她下意识的扬手一甩…… 哗啦! 就见得原本被陆寻拿在手里的书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最后径直飞向了陆寻右侧,离着她大概有五六步远的一个人,还正好就糊在了那人的脸上。 陆寻默然。 她要是现在说她不是故意的,也不知道别人会不会信? 天知道,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完全是被那突来的响声给吓到了。 然后,就见着被陆寻扔出去的那本游记,先是在那看不清面目的人脸上停留了片刻,这才发出一声轻响往下落。 眼看着就要落到地上了,那人突然伸出手来一把将书接住。 陆寻见状也松了口气。 在大安朝,读书是一件并不容易的事,若是家境好便也罢了,对那些寒门学子来说,想要有一本自己的书更是难上加难,也正因为难得,所以众多的寒门学子对待书籍都是极为爱惜的。 这安墨斋里出没的读书人本就多,要是叫那些偏激一点的读书人看到陆寻这样糟蹋书,只怕都得拉着她狠狠痛斥一番,若是叫人知道她是陆家的姑娘,说不得还要给陆老太爷脸上抹黑。 如今那人将书接住了,陆寻当然得松口气。 不过…… 下一刻,在看清楚这个突然弄出声响吓了自己一跳,又被自己扔了一本书糊了一脸的人是谁时,陆寻又猛地沉了脸。 那人是个年约十六七岁的少年,看起来倒是挺斯文的,身上还有那么一股子书卷气,很容易就让人心生好感。 当然了,陆寻可没有对他生出好感来。 程越。 想都不用想,这个名字就浮现在陆寻的心头。 这是前世与陆寻同床共枕了十几年的人,叫陆寻想不熟悉都难。 陆寻下意识的皱了眉。 前世那十几年,她与程越顶多也就能算得上是相敬如冰,要说有多少感情那还真是个未知数,尤其是程越后来还想着攀高枝,试图休了她另娶能让他借力的安喜县主。 想到这些,陆寻又不由想到了重生前与晏池见过的那一面。 程越,他不敢休你! 晏池是这样说的。 而后来,程越也果然只能偃旗息鼓。 陆寻原本对程越是心存了厌恶的,但在想到这些时,却又忍不住笑了笑。 三哥…… 到底还是护着她的。 只不过她还没来得及离开程家,就已经重生了。 至于程越…… 前世做了十几年相敬如冰的夫妻,这一世他们还是离得远远的各自安好吧。 事实上,若不是前世的陆家败落了,以陆寻的出身,也不可能嫁到当时才有了兴盛之意的程家去,这一世想来她与程越也不可能再扯上任何关系。 这样一想,陆寻便忍不住松了口气。 她快速上前几步,将那本游记从程越的手里猛地拽出来,然后扭头就走。 既然他们要成为路人,当然不用再有所纠葛。 而程越,这时候却很有些莫名地看了陆寻一眼,忍不住开口唤道:“姑娘……” 陆寻顿住。 她扭头看向程越,没好气地道:“你吓我一跳,我用书砸你一下,这也算是扯平了,可千万别想着讹上我,我可不会认的!” 说完再不看程越一眼,就这样离开了。 程越被陆寻气得够呛。 程家如今在京城虽然没有多响的名头,但程越自己却是个争气的,今年不过十七岁就中了举人,按先生的意思,再多历练个几年,中个进士应当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到时候再有程家举族之力支撑着,程越未来的前程总不会差到哪里去。 说程越是少年得志,那还真不会有什么不妥的。 可现在,他竟然被这个砸了他一脸的姑娘认作了是个会拿了这种小事去讹人的小人,程越只觉得心里不是滋味。 尤其是,他看得很清楚,那小姑娘在看到他之后,眼里可满满的都是厌恶。 她认识他? 可程越细想了好一会儿,也没想过自己什么时候见过这小姑娘,这样鲜活的小姑娘,他要是见过,肯定不会就这样忘了。 那么,她是谁呢? 陆寻可不知道程越在她离开之后还想着这些,又回到书架那边挑了几本游记,她便回了卫氏的身边,也正好卫氏这时候也将需要的东西挑好了。 卫氏挑了一套文房四宝,虽然算不得安墨斋里最好的,但价格也着实不便宜,花了一百三十两银子,相比起来,陆寻挑的这几本游记就算不得什么了。 拿了东西,卫氏便领着陆寻出了门。 因这里离珍宝阁也算不得远,卫氏和陆寻便也没有上马车,只是让丫鬟们将东西放回了马车上,然后慢悠悠的朝着珍宝阁逛了过去。 珍宝阁也是京城的老字号了,听说珍宝阁的东家祖上就是给宫里的贵人们打造首饰的,因而对宫里的贵人们最青睐的样式极有研究,再加上珍宝阁有几名手艺极为精湛的老匠人,出自珍宝阁的首饰头面不仅做工极为精巧,就连样式也从来都是独树一帜的。 也因此,京城但凡是有头有脸人家的女眷,在挑选首饰时,首选都是珍宝阁。 自打陆府除服之后,卫氏也给陆寻打了不少的首饰,但在卫氏看来,疼女儿那是怎么都不够的,如今既然有机会出门来逛逛,再给陆寻挑些她喜欢的首饰,这又能算得了什么? 陆寻是知道卫氏的心思的,因而压根儿就没有推辞,到了珍宝阁就没有任何心理负担的挑选起自己看得上眼的首饰来。 珍宝阁的首饰在京城无疑是最出挑的,不过陆寻好歹也多活了十好几年,见过了未来十几年最时兴的首饰,如今这些首饰自然也就不太能入她的眼,挑来挑去也不过挑了一根玉簪。 卫氏见了觉得有些稀罕。 “寻寻,怎么不再多挑些?可是这些首饰都不合心意?”卫氏问道。 第38章 仇怨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在自家亲娘跟前,陆寻自然是用不着掩饰什么的,卫氏问了,她便也随意点了点头:“母亲,您女儿现在眼光可高着呢,一般的东西可入不了女儿的眼……” 这话还没说完,就被旁边传来的一声“噗嗤”给打断了。 卫氏和陆寻循声望去,就见着在她们不远处站了一对容貌有几分相似、应该是姐妹的女子,两人年纪都不大,其中一人年约十七八,另一人看着顶多就比陆寻大个一两岁。 忍不住发出嗤笑的是那年纪小些的姑娘。 见卫氏和陆寻看过来,那姑娘还狠狠瞪了陆寻一眼,嘀咕道:“珍宝阁的首饰可是京城最出众的,就连宫里的贵人都称赞过,一个不知打哪冒出来的野丫头,竟然也敢放言珍宝阁的首饰入不了眼,简直是不知天高地厚,可不是根本就没有银子,在这里充大头蒜吧?” 这话说得极为刻薄。 卫氏和陆寻都皱起了眉头。 卫氏皱眉头是因为这小姑娘说话难听,而陆寻则是因为认出了说话这姑娘是谁,她将说话的姑娘上下打量了几眼,眼里略现出些厌恶,随后目光落到了年长一些的女子身上。 这两个人,她都认识。 两人确实是姐妹,年长一些的叫李慧娴,年幼一些的叫李慧淑。 说起来,这李家姐妹与陆家倒也颇有些渊源,李家姐妹乃是如今的礼部左侍郎李长远之女,当年陆老太爷还在世时,李家主动流露出了要与陆家结成儿女亲家的意思,因这李长远在朝中向来有全仁和宽厚之名,陆老太爷当时倒也并未拒绝,只让老太太和周氏自己拿主意。 那时陆老太爷官居太傅,又是内阁首辅,但陆政的品级却是比不上李长远的,李家倒也算不得高攀,再加上周氏考虑到陆承乃是陆家长孙,他的媳妇自然要挑个端庄识大体的,又仔细打听了李慧娴的品性,觉得这门婚事倒也算是不错。 于是,两家就这样替陆承和李慧娴定下了亲事。 陆承今年已经及冠,李慧娴也已经十八,两人原本的婚期是定在去年的,但因为陆老太爷离世,这婚期自然也就只能推迟了。 所以,李慧娴是陆寻未过门的大嫂。 前世的不久之后,陆李两家就又重新商量起了这桩婚事,最后婚期定在了明年的五月。 李慧娴也确实人如其名,嫁到陆家之后不仅极为尽心的侍奉公婆,与陆承夫妻之间更是感情甚笃,就是与府里的小叔小姑们也都处得极好。 更难得的是,后来陆府接连经受打击,李家却是突然改了脸色,几次上门劝说李慧娴与陆承和离,但都被李慧娴严辞拒绝了。 一直到陆寻重生,陆承与李慧娴也仍是一对恩爱夫妻。 对于这个大嫂,陆寻心里倒也是极为敬重的。 至于立于李慧娴身边的李慧淑…… 陆寻觉得,这人活一世,大概总会遇到几个莫名其妙就不对盘的人。 这李慧淑就是陆寻眼里的这样一个人。 按说李慧娴是陆寻的大嫂,李慧淑与陆寻本也应该相处甚好才是,但打从陆寻与李慧淑认识的那一天起,两人就怎么都看不顺眼对方。 前世陆寻还未出嫁时,每次见着李慧淑,她就没少寻了机会与陆寻呛声,更是几次三番的想叫陆寻在旁人跟前出丑。 等到陆寻嫁去了程家,原本应该与李慧淑没什么交集了,偏偏李慧淑就像是见不得陆寻好过一般,没事都要惹点事出来让陆寻心里不好过。 就比如,据陆寻所知,李慧淑后来与安喜县主交好,程越之所以能和安喜县主搭上话,还都得多亏了李慧淑在其中牵线搭桥。 当然了,陆寻本来也没将程越真正的放在心里,因而李慧淑想借着程越来让她伤心难过的盘算自然是落空了的。 更别提,后来因为晏池的一句话,程越还就只能老老实实的打消了念头。 陆寻觉得,李慧淑的盘算落空,她心里应该不好受吧? 这样一想,陆寻再看到这个前世的死对头时,嘴角甚至都有些隐隐的笑意了。 不过…… 陆寻心里也有疑问。 这人与人之间不对付,总应该有个原因的,前世她与李慧淑交恶之前,她可从来没做过什么对李慧叔不利的事,为什么李慧淑就非得抓着她不放呢? 能让李慧淑持续十几年的以打击她为乐,这得是多大仇多大怨啊? 怎么想都没个合理的解释,陆寻也只能将之归于她和李慧淑的八字不合了。 前世的陆寻本就不是什么脾气有多好的人,李慧淑又事事都想和她作对,两人之间的关系用针尖对麦芒也不为过了。 重活一世…… 别误会,陆寻可没有什么要让着李慧淑的意思。 瞅瞅,这是她们这一世第一次见面呢,李慧淑就已经莫名其妙的怼上了,陆寻要是忍了,哪里能对得起她和李慧淑那长达十几年的作对生涯? 眼瞅着卫氏面色沉了下来,陆寻连忙在卫氏手上轻轻拍了几下以示安抚,然后先是冲着李慧娴笑了笑,这才扭头看向李慧淑。 “大头蒜?”陆寻面上带着惊讶之色,然后还伸手在鼻端轻轻煽了煽,“还别说,倒是真有那么一股子蒜味,看姑娘的穿戴也不像那么不讲究的人呀,怎么吃了蒜也不知道好好漱漱口就出来了,这味道呀……” 陆寻一边说还一边摇头,一副一言难尽的样子。 李慧淑愣了一下,然后跟着就大怒。 这野丫头是在说她嘴巴臭? 身为一个大家闺秀,被人说是嘴巴臭,这得是多大的委屈啊! 至少,李慧淑是受不了这样的委屈的。 她伸手指向陆寻,张嘴就要破口大骂,不想身边去伸出一只手来,将她伸出来的手给生生压了下去,然后是李慧娴那温柔中却带着些责备的声音。 “二妹妹,慎言!” 李慧淑顿时就安静了下来。 李家一儿两女,李慧淑身为幺女,自小就被李长远夫妇当作是掌上明珠一般疼着,因而养成了这骄纵的脾气,她不怕李长远夫妇,偏偏就有些怕自来温柔娴雅的长姐。 第39章 点心(推荐票2700+) 是以,这时李慧娴不过是说了一句“慎言”,就能叫李慧淑噤若寒蝉的安静了下来。 见李慧淑服了软,李慧娴这才冲着卫氏和陆寻略带歉意地笑了笑,“这位夫人,还有这位妹妹,舍妹出言无状,还望两位不要与她计较……” 卫氏也不是那等得理不饶人的人,又见李慧娴确实是在诚心诚意的代妹道歉,自然也不会为难她,于是笑着点了点头。 而陆寻,她笑了笑,又看了还有些不服气的李慧淑一眼:“这位姐姐言重了,这好竹还有可能出歹笋呢,姐姐有这样的妹妹,估计平时就没少因为她而受累吧,真是……” 陆寻摇了摇头。 这话虽然没说完,但意思却是再清楚不过的了。 只几句话,就将李慧淑气得恨不得在陆寻脸上狠狠抓上几下了。 不过,在李慧娴的注视之下,李慧淑到底还是不敢造次。 李慧娴倒是不觉得陆寻说话有什么过分的,自己妹妹是个什么德性她再清楚不过了,人家小姑娘莫名其妙的被自家妹妹拿话刺了,逮着机会回几句嘴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因而又冲着陆寻笑了笑。 陆寻倒也没有再说什么,李慧娴到底也即将成为她的大嫂,而且她还挺喜欢这个大嫂的,看在未来大嫂的面子上,这一次与李慧淑的账就暂且先记着好了,要是李慧淑还要像前世那样事事与她作对,到时候她可得好好收拾她! 有了这么一出,李慧娴也没有了要继续挑首饰的心思了,领着李慧淑出了珍宝阁。 倒是陆寻,第一次见前世的死对头就让她吃了点亏,虽然不过是言语上的小亏,但那也足够让人心情舒畅不是? 这心情一舒畅,原本有些看不上眼的首饰也都顺眼了许多,于是又在珍宝阁里逗留了好一会儿,不仅给自己又挑了两件首饰,还给卫氏也挑了几件。 之后,两人才满载而归。 回到陆府,母女俩便各自回了院子。 陆寻换了身衣裳,这才考虑起晏池生辰的事来。 前世的这个时候,她与晏池还没有像后来那样亲近,顶多也就是见了面打个招呼,再加上前世晏池过生辰无论是他自己还是陆绩和章氏夫妇都没有张扬,因而那时的陆寻可是半点不知道三哥的生辰。 这一次…… 自然不能再这样错过了。 那么,问题来了。 身为妹妹,她总得准备一份生辰礼不是? 也不拘有多贵重,但总得表达一下自己的心意吧。 送什么呢? 陆寻仔细想了想,这一世的陆绩和章氏对晏池比前世要重视许多,晏池身边如今是什么也不缺,一时半会儿的还真想不出来要送什么好。 就在陆寻苦思无果的时候,青时领了两个小丫鬟进来,两个小丫鬟手上各端了一盘点心。 示意两个小丫鬟将点心放下,青时笑道:“主子,今儿大厨房那里传了话,午膳要晚一点,您要是饿了就先用两块点心垫垫肚子吧?” 陆寻一听,倒有些好奇了。 陆府如今是长房的周氏管着中馈,但周氏精力总也有限,不可能将这偌大的陆府管得面面俱到,因而章氏和卫氏也会帮着搭把手。 就比如章氏,管的就是大厨房。 章氏行事倒也极有章法,因而管了大厨房这些年倒也从来没有出过什么纰漏,怎么今儿大厨房里连府里主子的午膳都给推迟了? “大厨房这是出了什么事?”陆寻问道。 青时挥了手让两个小丫鬟退下,然后与陆寻说起事情的原委来。 这事还真是因章氏而起的。 章氏自嫁到陆家之后几乎便没有亲手下过厨,是以也少有人知道章氏的厨艺其实是相当不错的。 身为陆家的夫人,下面有这么多人侍候着,章氏平时自然是不用亲手下厨,顶多也就是偶尔替陆绩煮碗甜汤罢了。 今天章氏也是心血来潮,想着晏池虽然过继到二房已经有些时日了,但平时与陆绩和章氏相处,却是客气居多而亲热居少。 章氏如今对晏池是真的很是满意,因而也是真心将晏池当作儿子的,这父子母子之间,又岂能只有客气呢? 于是这才决定亲自下厨给晏池做几个菜。 这人嘛,又有谁是真的铁石心肠,只要她将晏池当作儿子,晏池总也会有一天会将她当作母亲不是? 章氏便是这样想的。 章氏亲自做菜,大厨房里的厨娘自然也就只能紧着她的需求,倒是将午膳给耽搁了。 陆寻闻言也有些惊讶。 这一世也不知道是哪里与前世不同了,章氏竟然对晏池如此上心,要知道,就是陆音这个亲闺女,只怕也是没有吃过章氏亲手做的菜的。 只希望…… 三哥也能感受到章氏的真诚,不要再像前世那样与陆家决裂吧。 陆寻这样想着,倒也真的觉得有点饿了,目光便落在了小丫鬟端上来的两碟点心上。 一碟豌豆黄,一碟驴打滚,都是陆寻平时就爱吃的点心。 净了手,拈了一块豌豆黄,才咬了一口,陆寻眼里便蓦地一亮。 她想到晏池的生辰,她该送什么礼物了。 陆寻记得很清楚,这豌豆黄和驴打滚,可不单单只是她自己爱吃,晏池也是极爱吃的,反正晏池那里什么也不缺,就连文房四宝卫氏也打算送了,那她就干脆送点不起眼,晏池又喜欢的好了。 前世的陆寻因为极喜欢这两样点心,还曾让了厨娘教她如何做,后来做得倒也一点不比厨娘差,到了晏池生辰那日,做两碟点心倒是一点也难不住她的。 就这样决定了! 陆寻高兴之下,只觉得碟子里的点心都比平时要香甜了许多,再加上确实有点饿了,不知不觉倒是将两小碟的点心都吃完了。 虽然那碟子小,拢共也放不了几块点心,但陆寻的饭量也不大呀! 所以…… 到了院子里的粗使婆子去了大厨房将午膳送过来,陆寻瞪着桌上几样精致的菜肴,任是如何也吃不下了,最后只得将自己的份例全都赏给了身边的丫鬟。 第40章 端午 这件事后来还被陆滢和陆音知道了。 为此,两人可没少笑话陆寻。 “寻姐儿,平日里你院子里的点心也没少过呀,怎的这次倒是贪起嘴来,吃点心撑着了,连饭菜也用不下,咱们府里也只有你了吧?”陆滢拿了帕子掩唇轻笑。 若是按着陆寻从前的脾气,陆滢自是不会这样笑话她的。 不过,自从上次病了一场之后,如今的陆寻比起以前脾气倒是收敛了许多,平时说些玩笑话她也不会当真,是以陆滢取笑起她来倒是一点负担也没有。 不只陆滢,就是陆音也在一旁笑,“三妹妹,你可还有什么喜欢的点心,改明儿啊我就与母亲好好说说,让母亲多往你院子里送些点心去……” 章氏管着大厨房,陆音说这话自然也是底气十足的。 陆寻冲着两个姐姐很是不雅的翻了个白眼。 不过就是一时高兴之下多用了几块点心,倒是被她们笑话起来了。 陆滢和陆音也不是那等没有分寸的,笑罢之后便也转移了话题。 陆滢道:“二妹妹,听说再过几日就是三弟的生辰了,二婶还准备好好替三弟庆生?” 章氏可巴不得将晏池的生辰办得热闹些,因而早早的就递了话出来。 陆音闻言点了点头,“母亲确实打算替三哥好好庆祝一下,毕竟这也是三哥在陆家的第一个生辰,而且府里总也少不了有那等惯会捧高踩低的下人,总得叫他们知道父亲和母亲对三哥的看重才行。” 陆滢和陆寻都深以为然。 陆家发迹也不过三十余年,虽然也是显赫一时的,但比起那些传承了百年以上的家族还是少了些底蕴,就比如府里的下人。 京中世族府里的下人都是家生子,而陆家这三十余年来虽然也调教出了些下人,但比起别的府里,自然是差了不少的。 对陆寻等人,府里的下人自然不敢怠慢了,可晏池毕竟是过继来的,而且还是初来乍到,会被这些下人拿了挑剔的眼光看待,甚至看碟子下菜,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 想来,在看明白章氏对晏池的看重之后,这些下人也该收敛着些了。 陆音又有些苦恼地道:“这几日我一直在考虑,三哥的生辰到底要送什么礼物呢!” 陆滢见状一边笑,一边伸手在陆音的脸颊上轻轻刮了刮,“二妹妹,你这是在提醒我和寻姐儿,一定要记得给三弟准备生辰礼物吗?” 陆音闻言不依地瞪了陆滢一眼。 姐妹三人于是笑作一团。 …… 一转眼就到了端午。 这是陆府除服后的第一个节庆,自然是要好好操持一番,周氏早就让人包了各种口味的粽子,往各通家之好府里送去了。 前面三年,陆府因为在孝期,几乎没有人情往来,因而这次的粽子周氏也是很下了一番功夫的,不仅看着精致,就连味道也是极好。 就是陆寻往常不大爱吃粽子,这次也一连吃了好几个。 由此可见周氏有多用心了。 按着京城的习俗,端午这日出嫁女是要归宁的。 端午这日一早,陆府众人仍按惯例在福寿居用了早膳。 待丫鬟婆子将杯盘都收拾好了,老太太才挥了挥手:“今儿是端午,你们这三年来也甚少回娘家,今天就都回娘家看看吧。” 女子一旦出嫁,再想回娘家可就由不得自己了,老太太是早早的就没了娘家,但这并不代表老太太就不懂这一点了,因而早早的就想打发了几个儿媳妇回娘家去。 章氏和卫氏面上都有些喜色。 倒是周氏,却只是笑着道:“母亲,您可别将儿媳往娘家赶,二弟妹和三弟妹今儿回娘家便也是了,总不能儿媳也走了倒是留了母亲一个人在府里,再说了,舅母一家只怕也要过来,儿媳留下来倒也可以招待舅母一番,至于娘家,儿媳改日再回也是一样的……” 周氏所说的舅母,就是老太太的亲弟弟闵立的媳妇陶氏。 老太太和闵立年少时便失怙失恃,若不是老太太生性刚强,拉扯着闵立长大,只怕姐弟俩早就被那些为着点田产就化身虎狼的族人给生吞活剥了。 也因此,老太太和闵立姐弟之间的感情极为深厚。 老太太嫁给陆老太爷之后,也没有就此将闵立丢开,而是操持着给闵立娶了妻,这才慢慢放了手。 陶氏同样也是父母双亡,因而自打嫁给了闵立之后,每年的端午倒是都往了老太太跟前来,明显是将老太太这里当成了娘家走动了。 而周氏之所以只说陶氏要来…… 那是因为,闵立虽然年岁比老太太小,却还走在了老太太的前面,五年前就已经去世了。 周氏也是不想提到闵立,让老太太心伤。 听周氏提到陶氏和闵家人要来,老太太倒也没有再说什么,就如周氏所说的那般,陶氏等人来了,总得留个人招待才行。 “那……”老太太沉吟了片刻,“老大家的,改明儿你便领了滢姐儿回娘家小住几日吧。” 周氏立即满脸带笑的应了。 之后,福寿居里众人便各自散去。 陆寻和玮哥儿恒哥儿,自然是随了陆栩和卫氏一起回卫家了。 卫氏领着陆寻和玮哥儿恒哥儿一起乘了马车,陆栩则骑了马跟着马车走。 这一路上,玮哥儿和恒哥儿时不时的就趴在窗口掀了车帘往外看,他们可不是想看外面的热闹,而是有些眼馋陆栩骑的马。 上次这兄弟俩说想学骑马,后来陆栩也果然去与陈先生商量了,先寻两匹小马驹养着,再由陈先生教两人骑马。 不过,这段时间因为府里才除服不久,这寻小马驹的事倒是耽搁了下来,也不怪玮哥儿恒哥儿会如此眼馋了。 卫氏看得好笑,伸手在两个儿子额头上轻轻点了点:“行了,收起你们那眼馋样儿,回头母亲就与你们父亲说,让赶紧寻两匹合适的小马驹……” 玮哥儿和恒哥儿顿时就乐了,两人一人拉了卫氏的一只手,“好母亲”、“母亲好”的一通乱喊,直将卫氏逗得笑不可抑。 第41章 外祖 卫氏娘家亦在京城。 卫家在京城算不得显贵,但卫氏的父亲,也就是陆寻姐弟三人的外祖父,却是翰林院的侍读学士,再加上卫家上百年诗书传家,在京城也是顶顶清贵的书香门弟了。 马车一路到了卫府大门口。 门口这时正等了几个婆子丫鬟,一瞧见陆府的马车到了,马车才停稳了,一群人就立即簇拥了过来。 “姑奶奶可算是回来了,老夫人一大早就念叨着姑奶奶呢……”其中一名婆子堆着满脸的笑容道。 卫氏也笑着冲那婆子点了点头,“许久不见,于嬷嬷可还好?” 于嬷嬷连连点头:“托姑奶奶的福,老奴倒是一切都好,姑爷姑奶奶,还有表小姐和两位表少爷快屋里请,老太爷和老夫人都盼着您们来呢……” 然后领着一行人往院子里走。 卫家人口很简单,卫老太爷卫衡和老夫人许氏拢共也就只得了一儿一女,女儿自然就是卫氏了,儿子则是卫氏的兄长卫修,卫修娶妻方氏,又生育了两儿一女。 今天卫修陪着方氏领着三名儿女回了方氏的娘家,因而卫府里倒是只有卫老太爷和老夫人在。 一行人到了卫老太爷和老夫人的居所安和堂,就见着卫老太爷和老夫人正端坐在上座,许氏这几年都极少见到女儿,因而这时见了女儿一家眼里自是压不下激动。 相比起来,卫老太爷就要镇定太多了。 不过…… 陆寻在心里暗暗偷笑。 她是知道的,别看外祖父表面上看着是再严厉不过,但其实外祖父最是有一颗温和宽厚的心,尤其是对陆寻。 卫修和方氏成亲之后接连生了卫铮卫然两个儿子,到了卫氏出嫁之后先得的却是陆寻,这可是卫老太爷孙辈中第一个姐儿,自然也就让卫老太爷格外的另眼相待。 从小到大,陆寻倒是孙辈中最得卫老太爷喜爱的。 就是后来方氏所出的,陆寻的表妹卫怡都没能越过她去。 为此,卫怡每次见着陆寻可没少冲她抱怨。 当然了,这些都是前世的事了。 重生之后,这还是陆寻第一次回外祖家,都没等陆栩和卫氏向卫老太爷和许氏行礼,陆寻就已经朝着两人那里扑了过去。 “外祖父,外祖母……”一手拉了卫老太爷,一手拉着许氏,陆寻面上都笑出花儿来了,“您们这几年有没有想寻姐儿啊?” 卫老太爷和许氏都被陆寻逗笑了。 许氏先将陆寻上下打量了一遍,然后才笑道:“咱们寻姐儿这么乖巧懂事,外祖父和外祖母又哪里能不想你,你外祖父前几日就开始念叨着,让外祖母早早的准备寻姐儿爱吃的点心呢!” 陆寻眉开眼笑的,又拉着卫老太爷和许氏说了好一会儿的话,然后才让到了一边。 陆栩和卫氏这才得了空领着玮哥儿和恒哥儿给卫老太爷和许氏行礼。 卫老太爷连说了几个“好”字,“都是自家人,哪里这么多的礼数,快起来,都坐吧……” 众人都落座后,卫老太爷问起了老太太,“……亲家母身子可还好?” 陆栩忙道:“回岳父的话,母亲身子尚好。” 卫老太爷点了点头,“亲家母本也非寻常妇人可比,只可惜亲家公……” 陆老太爷的仙逝,到底还是让人惋惜的。 卫老太爷只感慨了这么一句,便也岔开了话题,然后由女儿女婿三个外孙簇拥着,屋里倒也一片喜气洋洋。 一家人在卫府呆了大半日,直到日头开始向西斜了,这才辞别了卫老太爷和许氏往回行。 陆寻心里还是有些遗憾的。 这次来外祖家,没见着两个表哥和表妹,算起来,她也有许久不曾见过他们了。 不过…… 现在她既然重生了,这样的机会想来也多的是。 这样一想,陆寻倒也不再觉得遗憾了。 回去的路上,恒哥儿到底还是没能按捺住,缠着陆栩带着他骑马,陆栩被恒哥儿缠的没办法,最后便也将恒哥儿提溜着放到了马背上,带着他一路骑了回去。 玮哥儿见状也有些眼馋,不过到底也没好意思与弟弟抢。 中间恒哥儿也想起了玮哥儿,主动想从马背上下来,让玮哥儿来过过瘾呢。 见着他们这兄友弟恭的模样,陆栩自然也是再高兴不过的,当即就许诺,这次回去之后就加紧替两人买小马驹,让他们能尽快有马骑,这自然又让玮哥儿和恒哥儿高兴不已。 听到这兄弟俩的欢呼,卫氏在旁边也是满脸的笑容。 然后,她轻“咦”了一声,突然道:“寻寻,我突然想起来,上次我们在珍宝阁里见着的那位姑娘,好像很有些眼熟……” 卫氏指的是李慧娴。 她其实是见过李慧娴的,当初周氏替陆承相看媳妇,可没少拉了章氏和卫氏一起出主意,那时候李慧娴的母亲赵氏也没少领着李慧娴在各花会等社交场合出现过,卫氏自然是不只一次见过的。 只不过,这几年陆府在孝期中,倒是有几年不曾见过李慧娴了,上次一见之下也只是觉得有些眼熟,却是许久没想起来李慧娴是谁。 现在可算是想起来了。 都不用陆寻提醒,卫氏便又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年长那个应该是你未来的大嫂!” 陆寻自然不会说她早就认识李慧娴了,毕竟当初陆承和李慧娴定亲的时候她才八岁,也没跟着长辈一起见过李慧娴。 所以这时便有些惊讶地道:“未来大嫂?” 卫氏点头,然后又有些感慨,“你未来大嫂在京中闺秀之中的名声可是极好的,那日一见倒也确实名副其实,就是与她一起那小姑娘……” 卫氏并非刻薄之人,因而倒也不好说李慧淑什么。 听说李家还有个倍受宠爱的幺女,想来那就是了,比起李慧娴来,那还真是差远了。 这是卫氏的想法。 陆寻倒是满不在意地道:“母亲,反正要嫁到咱们家里来的这个是好的就行了,旁的人咱们可犯不着管……” 卫氏想了想了认同了陆寻的说法,可不就是这个理儿么? 第42章 心思 想到那日李慧淑几句话间表现出来的无礼与刁蛮,卫氏心里便有些不喜。 更别提,李慧淑的无礼与刁蛮还是冲着她最疼的陆寻去的。 做母亲的总是担心自己的儿女吃亏的,就算陆寻从前的脾气也算不得好,但卫氏还是忍不住多叮嘱了几句:“寻寻,日后若是再遇着那小姑娘,咱们不主动挑事,但她要是一定要来惹你,你也用不着忍着,知道了吗?” 陆寻冲着卫氏笑了笑。 这一点,不用卫氏说她也知道。 撇开前世的种种不提,这一世李慧淑要是仍在她跟前来找存在感,她可绝对不会忍着! 重活一世,要是还得活得憋憋屈屈的,那也真是白瞎了她这天大的机缘了! …… 陆寻一行回到陆府的时候,正好遇到了闵家老太太陶氏领着两个孙儿一个孙女出了二门。 这让陆寻有些奇怪。 早就知道陶氏今天会过来,但按说闵家的三个孙辈,今天应该跟着他们的母亲钱氏一起回钱氏的娘家才是,怎么倒跟着陶氏一起来了陆家? 别说陆寻,就是卫氏心里也是非常惊讶的。 不过,虽然惊讶,但卫氏和陆栩也没有忘了礼数,两人领着三个儿女向陶氏行礼。 “给舅母请安。” 之后是闵家的三个小辈又给陆栩和卫氏请安,再与陆寻姐弟三个互相见礼。 因为老太太与闵老太爷的关系,闵家与陆家向来是极为亲厚的,在陆老太爷去世之前,两家更是时常走动着,也就是这三年陆府在孝期中才少了往来。 因而,陆寻姐弟三人与闵家的三个表哥表姐也是相熟的。 大表哥闵纪,今年十八岁,已经有了秀才的功名,今年的秋闱便会下场考举人,就陆寻前世所知,倒也确实考中了。 二表哥闵业,今年十五岁,读书虽然不如大表哥,但难得的性子极为爽直,与陆府的众人向来也处得极好。 表姐闵华,今年十三岁,比陆寻还要大上一岁,容貌生得端庄秀丽。 不过…… 陆寻有些狐疑地将闵华上下打量了一番。 闵华今天穿了一身如今京城闺秀之间最为流行的凤尾裙,颜色不同的绸缎上绣以花鸟图纹,并饰以金线缀以流苏,只看着就觉得华丽。 毫无疑问,闵华今天是精心打扮过的。 但这番打扮,却显然与闵华有些不相衬。 裙子漂亮,闵华本身的容貌也明媚鲜妍,原本应该相得益彰的,但因为闵华本身的气质是温婉而又端庄的,与这略显张扬的凤尾裙倒是有些不相衬,因而看在对闵华很是熟悉的陆寻眼里,总觉得有些别扭。 也不知道是不是注意到了陆寻的打量,闵华的脸蛋儿上顿时就飞上了两抹红霞,看着整个人倒是立时就明艳了几分。 咦? 陆寻这时倒看出些名堂来了。 她与闵华是表姐妹,她的打量断不会让闵华有这样类似娇羞的反应的,那么…… 再联想到陶氏今天将闵华带来陆府里来,陆寻心里倒有些隐隐的明悟了。 看来,陶氏今天来,除了是端午节拜访老太太,说不得也是为了闵华的亲事,是希望由老太太帮着掌眼,还是压根儿就是看上了陆家的哪位少爷? 陆寻仔细回想了下,前世好像没有这一出啊。 那么…… 如果陶氏打的是将闵华嫁进陆家,她又是看中了陆家的哪位少爷呢? 不期然的,一个名字就浮现在陆寻的心里, 晏池!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陶氏大概是看中了晏池了。 毕竟,若陶氏看中了陆家其他的少爷,早两年只怕就会流露出端倪来,偏偏是现在,晏池才过继到陆家二房没多久,陶氏就领着闵华上门了,除了晏池,陆寻不会再想到别人去。 不过…… 陆寻的目光又落在了陶氏那虽然带着笑意,但隐隐也能看出来那笑意有些勉强的脸上,只从陶氏的表情来看,就能推测出来,大概陶氏所求是未能如愿了。 在陆寻沉思的时候,陆栩和卫氏已经与陶氏寒暄完了。 陶氏笑着道:“时辰也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改日华姐儿的生辰,寻姐儿你们可一定要过来热闹热闹……” 闵华的生辰是五月二十一,离着端午正好也就半个月的时间。 陆寻姐弟三人便也都笑着点头。 之后,陶氏便领着三个孙儿一起离开。 看着他们的背影,陆寻挨在卫氏身边,压低声音颇有些神秘兮兮地道:“母亲,我看啊,舅奶奶的意思怕是想将华表姐嫁给三哥……” 卫氏闻言失笑,伸出食指就在陆寻的额头上轻轻点了点,“你这丫头!” 陆寻都能看出来的事,卫氏又哪里能看不出来,老太太那里既然没有应下这桩亲事,陶氏先前心里总是不会好受的,她总不能拿了话再去揭陶氏的伤疤吧,是以先前压根儿就没有提过这件事。 当然了,对于陆寻竟然也能从先前那短短片刻的见面里就能猜出这件事来,卫氏心里也是颇为欣慰的。 至于陆寻这段时间与从前的变化…… 呵,在做母亲的人眼里,自己的儿女聪明,那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之后,一行人又去了福寿居给老太太请了安。 老太太倒也没有提陶氏等人的来意,只嘱咐了今天是端午,让众人晚膳到福寿居来一起用,便也挥手示意他们退下了。 陆寻回了梨香院,先换了身衣裳,又在屋里歇了一会儿,眼瞅着也就差不多到了晚膳时间,于是又赶紧去了福寿居。 福寿居里这时也已经聚了不少人。 周氏今天虽然没有回娘家,但陆承陆弛和陆滢三人却是去了周家的,这时也都到了福寿居,正与老太太转述着周家二老的问候。 再有其他人在旁边说笑着,整个福寿居显得格外的热闹。 老太太看着屋里这儿孙满堂的景象,面上也带着笑容,便是脸上的皱纹也似舒展了许多。 热热闹闹的吃完了一顿晚膳,众人才又先后离开了福寿居,回了自己的院子。 第43章 愤怒 章氏面上噙着笑意回到安澜院。 只从她面上的笑容就能看出来,她的心情很好。 今天回娘家,章氏领了晏池和陆音一起,也让娘家人见了见晏池这个外孙,这中间晏池可算是给章氏长了脸,在面对章氏的娘家人时表现得落落大方,不仅一点没怯场,还让章氏的娘家人对连连点头。 章氏的母亲更是私底下欣慰的对章氏说,她往后的日子总算是有指望了。 如此种种,章氏又岂能不高兴? 不过,章氏的好心情只维持到进了安澜院之后。 才进了正房,章氏身边的心腹胡嬷嬷就已经迎了上来,“夫人……” 章氏面上的笑容微微一顿。 然后,她将屋里的丫鬟们都遣了下去,只留下自己与胡嬷嬷,这才问道:“出了何事?” 胡嬷嬷于是道:“回夫人,今儿舅老太太来了。” 章氏点头。 陶氏会在端午这日来看望老太太,这是多年以来的惯例了,章氏也是早就知道的。 胡嬷嬷顿了顿,又继续道:“舅老太太不仅自己来了,还将两位表少爷和表小姐也带来了……” “表小姐?”章氏的心提了起来。 胡嬷嬷点了点头,又压低声音道:“舅老太太和咱们老太太都说了些什么,老奴也没打听出来,不过大抵是为了表小姐的亲事……” 章氏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嬷嬷的意思是,舅老太太看中了咱们池哥儿?” 胡嬷嬷沉默着点头。 “这怎么行?”章氏满脸的怒气。 因为愤怒,章氏的胸口都急促的起伏起来。 这么多年都没有个儿子,现在好不容易过继了一个,自然将许多的期望都放在了晏池的身上。 章氏还盼着晏池好好读书,在科举上走出一条坦途来,将来光耀陆家以及二房的门楣呢,当然不可能现在就给晏池定亲,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是现在考虑晏池的婚事,章氏也是绝对不会考虑闵家的姑娘的。 当年老太太在父母双亡后不仅拉扯着唯一的弟弟长大,还费了大力气供着弟弟读书。 不过,已逝的舅老太爷闵立在读书上的天资有限,最终也只是快三十了才勉强中了个举人,之后便再未应考。 好歹也有个举人的功名,正好那时的朝廷极为缺少官员,在陆老太爷的帮扶下,舅老太爷才以举人之身补了一个缺。 如此,闵家也不过算个小吏之家而已。 比起陆家来,闵家无疑逊色了太多太多,甚至若不是有老太太和舅老太爷的关系在,外人都不会将两家拿到一起来比较。 在这样的情况下,章氏能看上闵华做自己的儿媳妇才怪了。 当然了,最让章氏生气的,还是陶氏章氏看中了晏池这件事。 “哼!”她冷哼一声,“舅母这难不成是在挑软柿子捏吗?这么多年来,也没见舅母想要将孙女嫁到咱们府里来,想来也是知道两家的门第差得有些远了,让她连提也不能提两家结亲的事,现在池哥儿才过继到二房来多久,竟然就叫舅母惦记上了,她是以为池哥儿是过继来的,所以就合该低府里其他哥儿一头吗?” 章氏越想越怒。 确实,晏池是过继来的,而且如今过继过来的时日还尚短,纵是章氏和陆绩对晏池都很满意,但在他们心里,晏池到底与他们亲生的孩子还是有一定的差别。 但是,这不意味着章氏就想糟践晏池了。 相反,只从这段时间章氏待晏池的尽心尽力就能看出来,她是真的对晏池抱以了许多的期待,也是真的想与晏池如真正的母子一般来相处,因此不管什么事,章氏总是会替晏池考虑的。 这婚事,自然也是其中一项。 既是如此,在晏池的婚事上,章氏又岂会将就? 陶氏想要将闵华嫁给晏池,这本身就是对晏池的一种轻慢了,章氏又如何能不怒? 胡嬷嬷见状忙安慰道:“夫人息怒,老奴打听到,舅老太太今儿离开的时候面色颇有不虞,可想而知咱们老太太必定没有应承了舅老太太所请,夫人实在不必为此而动怒。” 被胡嬷嬷这样一劝,章氏心头的怒气倒也确实平息了许多。 见此,胡嬷嬷又笑着道:“夫人放心,咱们老太太最是明事理不过了,关系到三少爷的婚事,老太太断不会不经夫人您的同意就定下来的,等将来啊,三少爷金榜题名了,夫人您也可以选个可心的儿媳妇,好好享享儿媳妇的孝心呢……” 胡嬷嬷跟在章氏身边多年,自然知道章氏喜欢听什么,不过几句话,就让章氏转怒为喜了。 章氏面上重新带了笑容,“我现在啊,可不急着享什么儿媳妇的孝心,只盼着池哥儿能好好争口气,也好叫那些往日里那些暗地里看我,看二房笑话的人好好瞧瞧……” 胡嬷嬷沉默着不再言语。 瞧什么? 这是显而易见的。 这世间对女子总是要比对男子苛刻许多,尤其是在子嗣上,若是不能生个儿子,于女子来说便无异于绝对不能原谅的大错,纵是你有千般好万般好,只这一点,也足够旁人将她所有的好都尽数抹除了。 这样的憋屈,章氏经受了十好几年。 不管当初是因为什么原因让她不能生下儿子,但她嫁进陆家十几年无子,却是不争的事实。 若非陆老太爷和老太太都是极明整理的人,从来没因为章氏无子而苛刻她分毫,陆绩这个夫君也时常安慰着章氏,只怕章氏是不可能撑这么久的。 毕竟…… 人言可畏。 章氏憋屈了这么多年,如今总算有了个儿子,自然想在从前那些暗暗指点议论她的人跟前扬眉吐气一番,这也是人之常情,实在是太正常不过了。 深吸一口气,章氏也没再说什么。 她如今有了晏池这个儿子,而晏池看着又是个出息的,将来,且看着就行了。 …… 端午之后,两三日的功夫错眼就过去了,这天就到了六月初八,也就是晏池的生辰。 第44章 脸皮 这日,陆府上下都洋溢着一股子喜气。 可不就有喜气么? 今儿是晏池的生辰,也是晏池来到陆家之后的第一个生辰,对此最高兴的反倒不是晏池这个正主,而是章氏。 章氏早就打算了要好好操办一番,干脆大手一挥自己掏了银子,赏了府里每个下人一个月的月钱。 这可让陆府的下人们高兴坏了。 陆府的主子们也并不是那等苛刻小气的,不过除了月钱之外,众人也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才能有这样的机会得赏钱,如今因为晏池的生辰就平白得了一个月的月氏,又哪里能不高兴? 同时,也因为章氏表现出来的对晏池的看重,陆府的下人之中,原本有人因为晏池是过继来的,从而心里有些轻忽,但现在,却是再不敢拿以前的旧眼光来看府里这位三少爷了。 章氏虽然想要替晏池大办生辰,但晏池毕竟只是陆府里的一个晚辈,纵是章氏再如何重视,所谓的大办也只是在二房的安澜院里开了几桌,请了陆府所有人一起热热闹闹的用了一顿饭而已。 在安澜院,老太太亦是满脸的欣慰。 “池哥儿今天就十五了……”老太太道。 除了去了衙门的陆政之外,陆府所有主子这时都聚在安澜院了。 听到老太太说道“池哥儿”三个字,原本立于一旁的陆弛抬头往老太太那里看了一眼,不过陆弛随即就意识到,老太太口中的“池哥儿”不是指的他,而是指的今天的主解晏池,因而又重新低下了头。 旁人都没注意到陆弛的这点小动静,只有周氏,却是将次子的举动看在了眼里。 周氏心中也是有些不忿的。 最初晏池过继到二房的时候,想着晏池改姓陆之后,这名字可就与陆弛有了重叠,就算字是不一样,但念起来可不就是如出一辙? 周氏当时想着,晏池既然姓都改了,再改个名字当是无碍的吧。 于是特意为了这件事寻了章氏商量,没想到却被章氏一口回绝了。 周氏现在都还记得章氏当时回绝她的话。 “虽然自来有长幼有序一说,不过我这么些年来也才有了池哥儿这么个儿子,自然难免要护着些,不管如此,池哥儿是绝不会给别人让路的!” 这是章氏的原话。 周氏当时就被气得差点哆嗦起来。 她不过也就是好言相询,怎么到了章氏这里,就是她要让晏池给陆弛让路了? 这件事自然是不了了之了。 章氏不肯给晏池改名,周氏当然也不会为避开两人名字的相似而给陆弛改名字,因而如今的陆府里,倒是有两个“池哥儿”了。 这时,得了老太太的教诲,晏池神色恭敬地道:“孙儿谨遵祖母教诲。” 之后,一家人便热热闹闹的用了一顿午膳。 午膳之后,众人便坐在一起喝茶闲聊。 到这时,众人才将自己准备的给晏池的生辰礼物拿了出来。 老太太拿出了一幅陆老太爷当初挂在书房自勉的字画。 周氏拿出的是一本极为珍贵的孤本,她笑着道:“池哥儿,这是你大伯父搜罗来的孤本,你大伯父虽然爱不释手,但想着池哥儿你最是勤奋好学的,这才特意嘱咐了我将这孤本赠与你,也是希望池哥儿将来能成为我陆家的顶梁柱……” 周氏笑得有些得意。 她送出的这本孤本自然是极为珍贵的,将这么珍贵的东西都送给了晏池,章氏可不得好好谢谢她? 不管怎么样,总归是在章氏跟前扬眉吐气了不是? 周氏想着,陆政和她将这么珍贵的孤本赠与晏池,晏池身为晚辈,再怎么说也该推辞一番,然后她再好好勉励并说些语重心长的话才对,晏池这才推辞不过满怀感激的接受了。 不过…… 出乎周氏的意料,晏池却是压根儿就没有要推辞的意思,竟然直接伸出双手便将那孤本接了下来,然后面色恭敬地道:“侄儿多谢大伯父大伯母厚爱。” 然后竟然就一句话不说了。 周氏一愣。 这与她预想的不一样啊,说好的推辞与感激呢? 将这一幕看在眼里,站在陆栩和卫氏身后的陆寻忍不住暗笑几声。 大伯母这次可是打错主意了,三哥在前世能以三十出头的年纪就成为新帝的左膀右臂,这心性,这脸皮又岂是常人能比的? 大伯母想要上演一出三哥感激涕零的情形,那可真是打错主意了,这孤本如此珍贵,对三哥来说自然是极有用处的,还是大伯母主动送的,三哥要是不坦然受之才奇怪了呢。 三哥的脸皮之厚…… 嗯,仅从他前世那么多年来都被人称作是“白眼狼”而没有任何反应,就可以看出一二了。 想到这些,陆寻那带着笑意的目光不由便落到了晏池的身上。 似乎有所感应般,晏池在第一时间就极为精准的微微偏了头看向陆寻,甚至还朝着陆寻笑了笑。 两人之间的互动倒也没有引起旁人的注意。 继周氏之后,陆栩和卫氏也将他们准备的生辰礼物,也就是那套从安墨斋买来的文房四宝送到了晏池的手上。 长辈们送完礼物之后,章氏便也挥了挥手,笑道:“池哥儿,你们这些小的大概也是不耐与我们呆在一处的,这就领着你的兄弟姐妹去你院子里玩吧……” 老太太和周氏等人也都笑着点头。 晏池也未推辞,点了头之后就领着众兄弟姐妹们一起去了外院他的院子。 到了晏池的院子之后,众人便也先后将自己准备的礼物送了出来,比起周氏这些长辈,同辈之间送生辰礼自然不会有多贵重,多是自己亲手做的小玩意儿,或者自己亲手绣的荷包之类的。 便是玮哥儿和恒哥儿,一人送的是自己一刀一刀削成的一匹木马,另一人则送的是自己亲手编的一只栩栩如生的小蝈蝈。 不贵重,但重在心意了。 到了最后,倒是只有陆寻一人没有送上礼物了。 众人的目光便也都落到了陆寻身上。 第45章 吃吧 陆寻“嘻嘻”一笑,“大家都看着我做什么,我可不像大姐姐二姐姐那样心灵手巧,所以送给三哥的生辰礼物就有些上不得台面了,几位哥哥姐姐就给我留点面子,就别问了吧,等会儿啊,我悄悄的把礼物给了三哥也就是了……” 听她这样一说,众人虽然还有些好奇,但也确实不好再继续追问了。 晏池倒是看了陆寻一眼。 不知道为何,他心里对于陆寻那还未送出的生辰礼物,倒是非常的期待。 这样的期待…… 都已经超过了当时从周氏手里接过那本孤本的时候。 接下来的大半天,众人便也都聚在了晏池这里,众人都是同辈,年龄相差也算不上很大,因而倒也着实闹腾了许久,就是晚膳,也都是众人一起在晏池这里用的。 用完晚膳,眼瞅着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众人这才各自散去。 临走之前,众人倒是都没忘了看陆寻一眼。 说到底,他们还都有些好奇,好奇陆寻到底给晏池准备的什么生辰礼物,竟然如此神秘。 旁的人倒也罢了,总能按捺住心中的好奇,但玮哥儿和恒哥儿不仅年纪最小,与陆寻也从来都极为亲近,因而临离开前,倒是一左一右地站到陆寻的身边。 “三姐姐,你就跟我们说说嘛,你送的什么生辰礼物给三哥啊?”恒哥儿抱着陆寻的手臂撒娇。 恒哥儿本就只有六岁,撒起娇来倒是一点也不会叫人觉得突兀。 陆寻伸手在恒哥儿头上抚了一下,“小小年纪,哪里这么强的好奇心,行了,天色不早了,快些回去休息吧,明儿不是还要早起去陈先生那里读书去?父亲可是已经寻了两匹小马驹回来了,要是你们惹了陈先生生气,到时候陈先生不教你们骑马……” 一句话就将玮哥儿和恒哥儿给唬住了。 见两个弟弟有些怏怏不乐的样子,陆寻又笑道:“好啦,过几个月你们的生辰,我再精心给你们准备一份你们肯定喜欢的生辰礼,这样可好?” 玮哥儿和恒哥儿这才高兴起来。 两人仰着脸看着陆寻,就差没伸出手指要和陆寻打勾勾了。 送走了玮哥儿和恒哥儿,院子里便只剩了晏池和陆寻两人。 晏池看向陆寻。 今天是晏池的生辰,府里众人又要替他庆生,因而穿着上都多少带了些喜气,陆寻亦是如此,她穿了一身玫红的广袖长裙,裙上还绣了朵朵绯色的杜鹃花,这颜色极为鲜亮的衣裙将少女姣美的脸蛋儿映得莹白如玉。 晏池的手指微微动了动。 大抵是因为陆寻那如玉一般的肌肤看着手感实在是太好了,在方才那一刻,晏池的手都忍不住痒了起来。 好想…… 伸手去摸一摸。 当然了,晏池随即就意识到自己竟然有了这样的想法是不对的。 再怎么说,他和陆寻现在都是兄妹,可以亲近一些,相处之时亦是需要守礼的,平时在一起说话玩笑倒也罢了,他方才要是真的一个没忍住摸上陆寻的脸…… 不仅会将陆寻吓一跳,只怕还会出大乱子。 晏池的性情在同龄人之中算得上阴郁的,同时他的理智也远超同龄人,只这么片刻的功夫,就将心里那蠢蠢欲动的念头给压了下去。 嗯,怎么觉得有些遗憾呢? 晏池的拇指与食指不自觉的就轻轻拈了拈。 这样的念头在晏池的心里一闪而过,他随即有些克制地笑了笑,道:“三妹妹,现在没有旁人在了,你该说说到底给为兄准备了什么礼物?” 陆寻眨了眨眼,“三哥,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沉不住气了?” 然后往院外的方向看了一眼。 便是这时,就见着青灵手里提了个食盒到了院门口,看到陆寻和晏池,青灵行了个礼:“姑娘,三少爷……” 陆寻点头示意青灵起身。 而陆寻,他的目光却落到了青灵手里提着的那个食盒上。 所以…… 陆寻准备的,有些神秘兮兮的生辰礼物,就装在这食盒中? 在晏池心中猜测的时候,陆寻已经从青灵的手里接过了食盒,然后一手提着食盒,一手直接拽着晏池的衣袖,将晏池拉到院子里的一处石桌前坐下。 “三哥,”陆寻一脸献宝的神情,打开放在石桌上的食盒,从里面端出两盘点心来,再往晏池跟前一推,“这是我亲手做的豌豆黄和驴打滚,你一定会喜欢的!” 陆寻说得极为笃定。 怎么能不笃定呢? 想想前世,她每次和晏池闲聊说话时,总会备上一盘豌豆黄和驴打滚,其中一小半进了陆寻的嘴,另外一大半倒是入了晏池的腹中。 所以,陆寻再肯定不过,别看晏池是个看着不怎么容易接近的男子,但与其他男子相比,他就是有这么个嗜甜食,尤其喜欢豌豆黄和驴打滚的喜好。 想想看,像晏池这样气质略显阴沉的男子,竟然嗜吃甜食。 嗯,这样一想,总觉得三哥有些可爱呢! 陆寻忍不住笑出声来。 晏池闻声,神情有些难辨地抬头又看了陆寻一眼。 这个三妹妹,怎么老是喜欢在他面前莫名其妙的偷笑? 当然了,最让晏池在意的,还是摆在他面前的那两碟子点心。 碟子其实看着很精致,既然精致,当然也就不会有多大,顶多也就能放上五六块点心而已,再加上陆寻将点心做得极为小巧,纵是两碟子加起来,其实也没有多少。 不过…… 晏池的心里是抗拒的。 他看了陆寻一眼,张了张嘴正要说话,就见着陆寻两眼亮晶晶地看过来,还伸手将两碟子点心再往他跟前推了推。 “三哥,你快尝尝呀,这可是我亲手做的,你一定会喜欢的。”陆寻道。 她眼里的期待,就是眼神再不好使的人都能看见。 晏池原本想说的话于是就这样被他默默的咽了回去,不知道为什么,只看着陆寻这期待的小眼神儿,晏池心里就生不出让她失望的想法来。 他顿了顿,最后抿了抿唇。 不就是两碟子点心,那就…… 吃吧。 第46章 炫耀 于是,顶着陆寻那期待的目光,晏池净了手,拈起一块豌豆黄咬了一口。 “怎么样?”陆寻眼中一亮,有些急切地道,“好吃吗?” 算起来,前世今生,这还是陆寻第一次亲手做了点心给晏池吃,前世陆寻少年时可没那个闲功夫来学厨艺,这手艺还是后来出嫁之后闲来无聊,再加上也确实喜欢这两样点心,这才特意让厨娘教了她的。 晏池顿了顿,先将口中的点心咽了下去,然后才点了点头。 凭心而论,陆寻做这两样点心的手艺是真不错,这豌豆黄吃起来极为香甜,而且还清凉爽口,也确实是适合夏季享用的。 当然了,对于一个并不爱吃甜食的人来说,他大概是没办法欣赏这份香甜的。 但被陆寻这样看着,晏池又还能说什么呢? “三妹妹的手艺果然不错,”晏池吃完一块豌豆黄,面上带着些笑意,“这大概是我今天收到的最有诚意的生辰礼物了,还未谢过三妹妹。” 陆寻于是便笑得极为满足。 得到同好的赞扬,总是会有成就感的不是? 再然后嘛,晏池就笑不出来了。 在陆寻期待的目光注视下,晏池只能一次又一次的拈起碟子里的点心,最后硬着头皮将两碟子点心全都吃了下去。 到这时,陆寻面上的笑容可别提有多灿烂了。 她拍了拍手,也没招呼青灵,自己将碟子重新收到食盒里,然后站起身:“三哥,天色也不早了,那我就先回去了,等以后得了闲了,我再做了点心给三哥送过来!” 晏池笑着点头。 陆寻随后便离开了,她不知道的是,在她离开了院子之后,晏池面上那点笑容立即就收敛了起来,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苦色。 对于向来内敛的晏池来说,会有这样的表情,其实也算是罕见了。 当天晚上。 一直到月悬于空的时分了,晏池都没有入睡,而是在院子里来回走动着,看样子精神倒是极好。 沐浴着月光站在一旁的晏池身边的小厮砚台,这时候也苦着脸看向自家主子:“少爷,您说您这又是何苦?” 到现在,砚台还记得先前陆寻离开之后,晏池拿了差不多一整壶的茶水来漱口的模样。 明明就不爱吃甜食,为什么还非要逼着自己吃完那两碟子点心? 瞧瞧,不仅用了至少一刻钟的时间来漱口,现在还撑的大半夜的在院子里消食。 砚台简直不明白自家主子这样为难自己是为了哪般。 晏池停下脚步斜睨了砚台一眼。 走动了这么久,晏池倒也不再觉得撑得慌了,于是招呼了砚台回屋。 洗漱一番之后躺在床上,晏池好半晌都睡不着。 他觉得,他得好好想想,到底是什么时候他做了什么说了什么,竟然让三妹妹觉得他其实是喜欢吃甜食的? 嗯,这是个问题。 …… 晏池的生辰之后,陆府里倒也再没什么大事发生。 之后的这段时间,晏池开始每天早出晚归起来,陆寻每日里也就只有晨起在福寿居用早膳的时候才能见着他一面。 陆寻倒也没有刻意去打听晏池的行踪,不过偶尔与陆音闲谈时,从她流露出来的只言片语中知道,晏池这是往寒山书院去了。 事实上也确是如此。 对于这件事,陆音倒是没有张扬,不过章氏就不一样了。 上次陆绩和章氏一起去老太太那里,希望能靠着陆老太爷和寒松居士的交情,将晏池送到寒山书院里去,却被老太太拒绝了。 虽然老太太说得在情在理,但陆绩和章氏心里又哪里能没有疙瘩? 后来还是晏池当着老太太的面提出要靠自己进入寒山书院,才多少给陆绩和章氏挽回了些面子。 这日,陆寻午睡起来之后,一路专门捡了树荫下走,躲着烈阳到了朝云院。 进了院子,卫氏房门口的小丫鬟原本有些蔫蔫的,但见了陆寻之后精神为之一振,连忙打起门口的竹帘请陆寻入内。 这竹帘一掀起来,陆寻就听到了屋里传来的属于章氏的声音。 “……池哥儿这孩子啊,虽然年纪不大,但有时候真让人觉得不像是孩子,什么都习惯了靠自己,倒是叫我们这做父母的觉得自己都有些无用武之地了……” 虽然说的是埋怨的话,但章氏的语气中却分明有些得意。 便是还没见着章氏,陆寻也能想象得到,章氏的面上这时必定是带着笑意的。 “……就说这寒山书院的事吧,当初啊,我和夫君想着这寒山书院门槛高,池哥儿从前又没正经的进过学,所以才起了心想让母亲出面说和,将池哥儿送进寒山书院去,总想着池哥儿若是个争气的,就算初进入寒山书院的时候落后旁人一些,也可以勤能补拙的追上去,哪里想到池哥儿是个有骨气的,倒是真的如他所说的那般,凭着自己的本事进了寒山书院……” 因为心中高兴,章氏的声音也越来越大。 卫氏坐在章氏的对面,面上也带着笑意。 “池哥儿是个好孩子,必不会辜负了二哥二嫂的期望,二哥二嫂倒是有个好儿子。”卫氏道。 嘴上这样说着,卫氏心里其实是有些无奈的。 她这午睡还没起来呢,章氏就巴巴的赶到了朝云院,原还以为章氏是有什么急事,哪里想到她这是上朝云院里炫耀来了。 卫氏对晏池其实也是存了几分怜惜的,晏池有出息她自然也只有替他高兴的,不过章氏这样巴巴的上门来炫耀,也未免有些太急切了吧? 陆寻便是这时候进屋的。 看到女儿来了,卫氏心里是松了口气的。 就算她对晏池存着善意,但听章氏炫耀这么久,这可不是一件让她感到愉快的事。 冲着陆寻招了招手,卫氏道:“寻寻来了,快过来让母亲瞧瞧,外面这么大的太阳,怎么不在院子里歇会儿,等日头小些了再出门?” 说着话,看着陆寻那被太阳晒得红通通的脸颊,卫氏连忙唤了丫鬟进来,拿了浸了凉水的帕子给陆寻拭脸。 第47章 防着 陆寻洗了把脸,再感受着摆了冰盆的屋里那较之外面略显凉爽的温度,也跟着微微松了口气。 然后,陆寻冲着卫氏笑了笑:“原想着天气热,来母亲这里讨碗冰镇绿豆沙吃,哪里想到这一路上倒是被晒成这样了……” 说完还冲着卫氏撒娇般的笑了笑。 卫氏拿陆寻自是没办法的,因而也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倒是一旁的章氏见状忍不住撇了撇嘴。 因为无子,章氏已经憋屈了十几年了,从前看着卫氏膝下两个活泼可爱的儿子,章氏不知道有多羡慕,如今好不容易借着晏池可以好好在卫氏跟前炫耀一下了,这都还没过完瘾呢,就被陆寻给打断了。 章氏心里,颇有种没人能搔到痒处的难受。 不过…… 她再怎么不乐意,眼瞅着眼前卫氏和陆寻母女其乐融融的情景,难不成还能当着陆寻这个晚辈的面继续炫耀不成? 在卫氏跟前,章氏自然是可以炫耀一番的,一来她知道卫氏不会拆她的台,二来卫氏和她是同辈,是妯娌。 可是,在陆寻这个晚辈跟前,若她还是这样的作派,那就有些小家子气了。 于是,章氏颇有些意犹未尽地起身,对卫氏道:“三弟妹,我院子里还有些事,就不多打扰你了。” 然后又极为和蔼地看向陆寻,“寻姐儿若是得空,不妨也多往你二姐姐那里走动走动,你们是嫡亲的姐妹,将来若是出嫁了再想见面都不容易,还是趁着如今都在闺中之时多亲近亲近,不只你二姐姐,就是你三哥,也是极疼爱你这个妹妹的……” 话说完,章氏又冲着卫氏点了点头,便离开了朝云院。 朝云院里,章氏和陆寻都微微拧起眉头。 两人对视一眼,陆寻有些迟疑地道:“母亲,二伯母方才这番话……是什么意思?” 卫氏面上一沉,接着便冷哼一声。 “什么意思?”卫氏面上带着些冷色,她在府里向来与人为善,但并不代表她就没有脾气了,尤其是章氏敲打的还是她最疼爱的女儿,“你二伯母好不容易得了个儿子,难免看得就紧了些,不仅防着人与她抢儿子,也防着人跟音姐儿抢哥哥!” 陆寻于是了然。 看来她确实没有猜错。 先前卫氏与章氏的谈话,陆寻虽然没有从头听到尾,但进屋之前多少也听到了几句,那可全是章氏在向卫氏炫耀她得了个有出息的好儿子,语气之中颇有扬眉吐气之感。 陆寻原以为这只是章氏得意之下有些忘形罢了,但听卫氏这样一说,只怕不仅是如此。 现在看来…… 倒是前世之事重演,章氏这是觉得有危机感了。 所以,才会特意到卫氏这里来炫耀,还特意点出晏池这个做哥哥的很疼爱陆寻这个妹妹。 说得简单点,无非也就是章氏察觉到了卫氏对晏池的善意,也察觉到了晏池待陆寻那比待陆滢陆音还要亲近一些的亲昵。 比起方才只是隐晦的点了几句,前世的章氏做得可要明显也要过分许多,直接导致二房三房在有一段时间里势同水火。 这样一想,这一世章氏倒还收敛了许多了。 陆寻有些哭笑不得。 对晏池,章氏大概也是因为得之不易,所以才会看得这么紧,竟是旁人对晏池好一些亲近一些,便被她视之为想要与她争夺了。 真是…… 让人不知道该作何想了。 陆寻轻轻拍了拍章氏的手,安慰道:“母亲何必生气,您与二伯母也是多年的妯娌,早该对二伯母的性情有些了解才是,二伯母如何想咱们自是管不了,只要咱们没有那样的心想便也是了。” 卫氏又“哼”了一声,面上神色却也放缓了些。 生气归生气,但卫氏其实也能有些理解章氏的心理。 因而,这时被陆寻这样一劝,卫氏又轻轻摇了摇头:“你二伯母这性子啊……罢了,池哥儿那里往后我还是远着些吧,看你二伯母如今这么紧张的样子,将来也断不会亏待了他,总也好过让他留在那晏家。” 卫氏也是打听了一番晏池在晏家的处境的。 陆寻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比起前世,如今的章氏对晏池还要更看重更紧张一些,若是这一世的晏池仍如前世那样不管不顾的非要与陆家撕破脸…… 也不知道章氏能不能承受得了。 当然了,身为陆家人,陆寻也是不希望再一次看到这样的情况发生。 不过…… 问题又回来了。 就陆寻所知,前世的陆家并无任何人亏待怠慢了晏池,那么,前世的三哥,到底为何一定要那样决绝的归宗回了晏家呢? 陆寻满心的疑惑。 在她不解的同时,卫氏也平复下了心情,一根食指跟着就点到了陆寻光洁的额头上:“寻姐儿,你还没与母亲说呢,这么热的天,不在院子里歇着到母亲这里来做什么,要是中了暑意可又要受一番罪!” 陆寻笑着抱住卫氏的胳膊,倒也不分辩。 说起来,她到卫氏这里来还真没有什么要紧事。 打从重生以后,陆寻对于父亲母亲便格外的依恋了起来,平时但凡是有了些空闲,便总想腻在卫氏的身边,哪怕一句话不说,什么也不做,只是看着卫氏忙碌,也总会叫陆寻心中生出岁月静好这样的心安。 经历了前世的种种,这样的心安,对陆寻来说自然显得尤其的珍贵。 “母亲……”陆寻摇了摇卫氏的手臂,“女儿就是想母亲了。” 她说的是实话,但卫氏哪里能相信? 在陆寻的手上轻轻打了一下,卫氏面上也满是笑容,不管怎么样,最疼爱的女儿在自己跟前这样撒娇,总是一件让卫氏心中愉悦的事。 “咱们天天都见着面,哪有什么想不想的?”卫氏道。 陆寻只“嘻嘻”笑着。 一时之间,母女俩倒是笑作了一团。 便在这时,卫氏房里的大丫鬟宝蓝在屋外轻声道:“夫人……” 卫氏和陆寻便都一静,同时看向门外。 第48章 澄泥砚 顿了片刻,卫氏才道:“进来吧。” 房门处的竹帘轻轻掀起,宝蓝走了进来。 而这会儿的功夫,陆寻已经理了理衣裳,正襟危坐在卫氏的身边了。 宝蓝几步上前,先向着卫氏和陆寻行了礼,然后才道:“夫人,方才寒山书院来人了,听说是寒松居士身边的书童,道是寒松居士破格收了咱们府上的三少爷为关门弟子,是以特意让身边的书童来咱们府上知会一声,顺便替三少爷收拾行装,听说最迟明日三少爷就要搬到寒山书院里去……” 卫氏一怔。 这才多久,章氏才在朝云院里炫耀了一番,道是晏池有很大的把握能入寒山书院读书。 不过,这也只是章氏从晏池的只言片语中推测出来的,因为到底还未作得准,因而章氏就是再怎么得意,也没有将话说死。 可现在…… 才一转眼的功夫,这件事就已经定下来了,而且还是由寒松居士亲自遣了身边的书童来知会陆府众人的,只从这一点,就足以看出寒松居士对晏池有多看重了。 卫氏只惊讶了一会儿,面上便又有了笑容。 不管如何,对晏池,卫氏总是怀着善意的,如今晏池拜入了寒松居士的门下,她自然只会替晏池觉得高兴,而不会因为先前章氏的炫耀与防备就改变了自己的态度。 “这可是大喜事啊!”卫氏站起身,又唤了别的丫鬟进来,指挥道,“赶紧去库房里找找,老爷上次亲手烧制的那方有着喜登科图案的澄泥砚在哪里,再寻个好些的匣子装上,送到三少爷那里去……” 陆家三位老爷之中,陆栩是最好风雅的那一个。 陆栩不仅于书画二道上造诣颇深,平时还喜欢做些雅事,就比如前不久,陆栩就从一位老匠人那里学了澄泥砚的烧制之法,而且还真的动手烧制了几方砚,虽然因为泥质不如洛阳山西之地,这砚台算不得十分完美,但也当属上品了。 因是自己亲手烧制的,是以陆栩对这几方砚台可谓是视若珍宝,放到了自己的珍藏之中。 而现在,卫氏一张嘴就将陆栩的珍藏送出去了一件。 陆寻在旁边拿了帕子掩唇,笑道:“母亲,您问也不问父亲一声,就将父亲亲手烧制的澄泥砚送到了三哥那里去,回头父亲回来了怕是要心疼得睡不着觉了……” 这可不是陆寻的笑言。 陆栩在某些方面就是有这么一股子痴劲儿,否则也不会自己去烧制这澄泥砚了,陆寻这些日子就没少听陆栩得意的夸赞自己收藏的这几方砚台,如今失了一块,还真会叫他心疼不已。 卫氏闻言忍不住又在陆寻的额头上点了点,“你这丫头,倒是笑话起你父亲来了,你父亲纵是再如何心疼那几块泥疙瘩,知道东西是送到池哥儿手上贺喜去了,也断不会小气了去的!” 这话陆寻自然是相信的。 对于府里的几个子侄,陆栩平时也是再关心不过,知道晏池不仅凭着自己的本事进了寒山书院,还被寒松居士收作了关门弟子,陆栩高兴都来不及,又哪里还会计较一方砚台? 陆寻会笑言陆栩心疼得睡不着觉,也不过是打趣而已。 看着卫氏笑着张罗,陆寻心里也是替晏池感到高兴的。 不过…… 嗯,母亲已经往三哥那里送了一方澄泥砚作贺礼,那自己这个做妹妹的,是不是也多少要表示一番? 陆寻于是又有些苦恼了。 她又该送点什么? 上次晏池生辰,她才送了两盘子点心去,这次总不能还送点心吧? 或者,除了点心之外,她还可以送些别的…… 陆寻眼前蓦地就浮现出了上次捡到的,看起来令晏池很是看重的那只荷包。 虽然不知道晏池为何会如此在意这只荷包,且前世好像也没见晏池身上带过这样一只荷包,但陆寻当时可是将晏池对那荷包的重视看得再清楚不过。 不过,那荷包再寻常不过,想来晏池也不至于看重的是荷包本身,那么,真正让晏池在意的,大抵便是荷包里装着的东西了。 不如…… 就做只荷包送给晏池? 只转念间,陆寻便拿定了主意。 陆寻的女红算不得极好,但做一只荷包倒是绰绰有余了,从朝云院回去之后,她倒是半点也没耽搁,让丫鬟们找出针线篓子,就开始做起针线活儿来。 自然得抓紧着些了。 这荷包是要作为贺礼送给晏池,祝贺他进入寒山书院的,而晏池最迟明日就要搬到寒山书院里去了,以后一旬顶多也就能有一天的旬休,总不能过上至少十日才将荷包交到晏池手上去吧? 好在,一个荷包而已,真要做起来也花不了多少时间。 再加上,陆寻也知道自己的女红水平也就是过得去,因而根本就没有往荷包上绣什么复杂的花样,仔细想了想之后,干脆就直接在荷包里的内侧绣了一个“晏”字。 至此,这荷包也就算是完工了。 做好了之后,陆寻将荷包仔细打量了一番,觉得并无什么不妥了,这才站起身,准备往外院晏池的住处去。 这会儿离着之前宝蓝在朝云院里报信儿,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时辰了,想来晏池那里应该已经安静下来了。 不过…… 才往外走了两步,陆寻又停了下来。 只送一个荷包,这礼看着怎么也有些不够有诚意。 她于是又想起了上次入了晏池腹中的两碟子点心。 看向侍立一旁的青时,陆寻问道:“还有豌豆黄和驴打滚吗?” 青时连忙回道:“回姑娘,厨房知道姑娘您爱吃这两样点心,因而时常都有备着的,方才小丫鬟才又各取了一碟子过来。” 陆寻点点头,然后吩咐了青时将两碟子点心装进食盒里,这才领着青时一路往了外院去。 就如陆寻所想的那般,在经历了最初知道消息的热闹之后,晏池的院子这时候已经安静了下来。 太阳即将落山,有西斜的夕阳余晖洒在院子里,却难以洒进晏池的房里,因而晏池的房里这时显得略有些昏暗。 第49章 顺心 晏池正独坐于房里沉思。 他正回想着先前在寒山书院时,与寒松居士的那番谈话。 面对寒松居士的问题,晏池的答案是:“……唯顺心尔。” 顺心。 虽然只是简单的两个字,但真要做到这一点,又是何其艰难的事? 都说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但凡是活在这世上,又哪里可能真的万事如意? 便是端坐龙椅上的帝王,在许多事上也都有自己的无奈,更何况旁人呢。 听到晏池的回答,寒松居士微微一怔,最后却没有说旁的,只是略有些感慨地摇了摇头。 再之后,晏池便成了寒松居士的关门弟子。 这时,坐在桌边,晏池一手把玩着空空如也的一只茶杯,一边念叨着“顺心”二字。 他虽然只活了十几年,但阅历比起同龄人又不知道要多了多少,更因为经历了被至亲之人几次舍弃而心思也越发的深沉。 也正因为如此,他才更看重这“顺心”二字。 不管如何,从他离开晏家的那一天起,他只希望,他所做的一切,都是源于自己的意愿,这也许很难,但晏池总要试一试。 如此想着,晏池双目中一片坚定。 不过…… 下一刻,砚台进了屋,颇有些如临大敌地冲到晏池的跟前来,“公子,不好了,三姑娘来了……” 晏池一怔。 随后,他拧起眉头看向砚台,“大惊小怪,三妹妹来了又如何?” 还值当砚台用“不好了”来形容? 砚台的下一句话跟着就脱口而出:“三姑娘来了当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不过三姑娘又带了两碟子点心来……” 晏池一窒。 点心。 一想到这两个字,他就忍不住打了个寒噤,上次那种甜腻得仿佛化不开的感觉又袭上心头来。 晏池有些头疼。 到底是什么让三妹妹以为,他是个嗜甜食的? 被陆寻这样一打岔,晏池现在都想不起来方才他心里是何等沉重了。 没等他想出什么对策来,外面就已经传来了陆寻的声音。 “三哥。”陆寻道。 很是无奈地摇了摇头,晏池总不能一直躲在屋里不出去不是,于是也只能起身,一边吩咐砚台开门,一边往外行去,待看到站在院子里的陆寻,晏池的面上便多了些笑意,原本有些阴沉的脸看着也顿时显得温暖明朗了许多。 “三妹妹。”他道。 陆寻面上也带着笑意,在晏池的引领下,她一边进屋,一边示意青时将食盒放下,一边道:“三哥,你被寒松居士收作关门弟子,这可是件大喜事,我这个做妹妹的也没什么拿的出手的,倒是上次见着三哥挺喜欢这两样小点心的……” 晏池看着桌上的两碟子点心,不自觉的咽了口唾沫。 对于他来说,这就是最失态的时候了。 不过,看在陆寻的眼里,她是半点也看不出来晏池对这两碟子点心的畏惧的,只觉得大概这是晏池有些饿了,所以才会有这样的反应。 于是,她笑着伸手将两只碟子往晏池那里推了推。 晏池:…… 紧接着,先前不久还下决心往后行事都要顺心而为的晏池,在陆寻那笑盈盈的目光注视下,到底还是没能顺着心里的抗拒推开跟前的点心,而像是受了什么蛊惑一般,拈起了一小块点心。 砚台在旁边已经没眼看了,连忙借着要给陆寻倒茶的借口出了房间。 陆寻看着晏池慢吞吞的吃点心,又将自己亲手做的那只荷包取了出来,然后递到了晏池跟前。 淡蓝色的锦缎做成的荷包,缎面上并没有绣什么图案,看着倒是极为干净清爽,放在陆寻白生生的掌心里,看着倒颇有相得益彰的意味。 晏池眸光微闪,有些莫名地看了陆寻一眼。 陆寻于是笑道:“三哥,上次捡到你的荷包,倒是发现你那只荷包有些旧了,看三哥的样子对荷包里的东西倒是挺看重,所以我才特意做了这只荷包送给三哥,三哥可不要嫌这礼送得太寒酸了哦!” 听陆寻这样一说,晏池心里倒是颇有几分难言之感。 不自觉的,他被桌子挡住的那只手,便轻轻抚上了腰间挂着的那只荷包上。 这荷包里…… 晏池忍不住笑了笑。 陆寻亲手做了荷包让他来装这两样东西,说起来倒也是有些好笑了。 这般想着,晏池带着淡淡的笑意,从陆寻的手中接过这只荷包,“三妹妹有心了,为兄又哪里会嫌弃?” 陆寻回以一笑。 然后,她的目光便又落到了桌上才动了一块的两碟子点心上。 不知道为什么,只这么一眼,就让晏池的心里一苦,不用陆寻开口催,他的手就好像有了自己的意识一般,又拈了一块驴打滚。 晏池:…… 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于是,再一次的,在陆寻的注视下,两碟子点心又全部进了晏池的肚子。 砚台后来进来奉茶的时候,见着那空空如也的两只碟子,不仅觉得牙酸,胃都跟着觉得酸了起来。 看着晏池将两碟子点心吃光,陆寻笑得再满足不过了,虽然这次的点心不是她亲手做的,但看着有相同爱好的人吃,尤其这个人还是三哥,这总还是让人愉悦的。 所以,陆寻笑道:“看来这豌豆黄和驴打滚挺合三哥的口味,三哥你明儿就要去寒山书院,再回来就算得是每旬的旬休了?那等下次三哥回府的时候,我一定再次亲手做了给你送过来!” 晏池好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倒是一旁的砚台,陆寻说这话时,他正端了茶进来,差点没一个踉跄将手里的托盘都给扔出去,好不容易站稳了,避开陆寻的视线,砚台也顾不得以下犯上了,直接给了晏池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当然了,他得了晏池一个冷冷的眼刀。 陆寻也没有在晏池这里多坐,又说了会儿话,她便站起身来,“三哥,想来你今天还有许多东西要收拾,我就不打扰你了,明儿你离府的时候我再和大家一起来送你……” 第50章 晏 晏池点点头,也站起身送陆寻。 凭心而论,晏池是很乐意同这个整个陆府最让他感到亲近的妹妹多说会儿话的,不过现在嘴里那股子甜腻的味道几乎让他都分不出思绪来与陆寻好好说话了,因而便也只能作罢。 不多时,送完陆寻的晏池回到房里,看着被他放在桌上的那个荷包。 都不用多想,晏池便自腰间取下了一直戴着的那只旧荷包,将荷包里装着的东西都倒了出来。 这个旧荷包里并没有装多少东西,拢共也就只有一块半旧的丝帕,丝帕中包裹着几块碎银子。 若是叫旁人知道,晏池每天随身带着的荷包里竟然放了这些东西,只怕都得惊掉他们的大牙了,毕竟晏池在所有人眼里,都是一个沉稳端方的少年,而这荷包里的两样东西,碎银子也就罢了,丝毫不出奇,但这方丝帕,却明显是女子用的东西。 女子的东西,被晏池这样珍而重之的收在荷包里? 这可不就与所有人对晏池的印象相悖吗? 晏池倒没有想这许多。 将帕子和碎银子从旧荷包里取出来,他再打开陆寻送的这个新荷包,不过,紧接着,他手上的动作便是一顿。 在荷包的内侧,蓝色的缎面上,绣了一个字。 晏。 因为这缎面上本身就有一些零星的图案,因而从荷包外面倒是半点看不出来里面还绣了字的。 不过…… 晏? 晏池双目微闪。 他毫不怀疑,那个在第一次见面时就对他施以善意的小姑娘,她是真的将他当作哥哥,将他当作是陆家人来看待的,毕竟她的言谈举止之间对他的亲近是完全做不得假的。 那么,绣在这荷包里的这个“晏”字,又是何意? 陆寻是陆家的小姐,真要说起来,她应该与其他所有的陆家人一样,认为晏池既然过继到了陆家,就该是陆家人了,甚至,就如陆绩章氏,以及陆音那样,恨不得将晏池身上所有属于宴家的痕迹都撇开掉才算是正常的反应。 但陆寻,却在送给晏池的这只荷包上,绣了一个“晏”字。 这就让晏池觉得有些意味深长了。 若要让晏池自己来说,虽然他已经过继到了陆家二房,不管从哪方面来讲,他都已经是名正言顺的陆家人了,但他对陆家,其实真的没有什么归属感。 那种感觉,就好像他只是一个客居陆家的客人一般。 对陆家,他其实是有感激的。 毕竟,他在晏家的处境并不好,若是一直留在晏家,他不可能享有现在的资源,就算他本身再如何出色,想要出头也得多走许多的弯路。 如无意外,晏池也是准备此生都只当自己是陆家人,真的像陆绩和章氏所期待的那样,将自己所有的成就都与陆家联系起来,从而光耀陆氏的门楣。 但感激归感激,归属感却又是另外一回事的。 虽然“晏”这个姓氏带给晏池的,大部分都是不愉快的回忆,但这毕竟是他来到这个世上之后留下的第一个痕迹,是以,在晏池的心里,即使他现在应该被称为“陆池”,他始终还是晏池。 但这些…… 晏池从来都没与任何人说起过。 他以为,不会有人能看出来,但现在却在这荷包上看到了一个“晏”字。 是那个小姑娘看出来了,还是只是巧合? 晏池也不知道。 但不管如何,看着这个“晏”字,晏池觉得,他似乎…… 对那个小姑娘更亲近些了? …… 这天夜里,晏池睡得正熟,却突然因为腹中传来的一阵绞痛而蓦地清醒过来。 睁开眼,见着屋里还是一片漆黑,只有淡淡的月光透过薄薄的窗纸照进来,让人能将屋里的情况模糊地看个大概。 晏池皱着眉头。 他原想着,他也不是什么娇弱的小姑娘,不过是腹痛而已,忍耐一下,等到疼痛过了也便罢了,但拧着眉头忍了好一会儿,腹中的疼痛不仅没有得到缓解,反而还愈演愈烈,纵是晏池想忍也忍不下去。 “砚台!”晏池扬声唤道。 他大概知道自己这大半夜的腹痛难忍是因为什么,也正因为如此,他最开始时才没想着声张出来,不过现在既然知道忍不了了,晏池也只能唤砚台来了。 砚台原本也正在熟睡中,被晏池这一唤顿时便惊醒过来,从晏池的声音里听出有异,他都顾不得披件衣裳,光着脚就冲了进来。 “公子,您怎么了?”砚台先将灯点亮了,这才看到了晏池因为疼痛而显得有些扭曲的脸。 这可将砚台吓了一大跳。 他是晏池来了陆家之后,被章氏安排到晏池身边来的,这段时间章氏可没少对砚台耳提面命,千叮咛万嘱咐的让砚台一定要将晏池照顾好了。 要是叫章氏知道晏池竟然生病了…… 砚台打了个哆嗦。 也正因为心中惊惧,砚台的声音都带了些哭腔:“公子,您可不要吓小的,您要是有个什么好歹……” 晏池额角的青筋跳了跳,然后一巴掌拍在砚台的头上,将他未说完的话都给拍了回去。 “你家公子还没死呢,赶紧去找大夫!”晏池道。 被晏池拍了这一巴掌,砚台倒像是又重新活过来了一般,跳起来就要往外跑。 “回来!”晏池突然道。 砚台一怔,依言走了回来。 便见晏池沉吟了一阵之后,淡淡地道:“请大夫归请大夫,若是府里的其他人问起来,就说我是昨儿贪凉多吃了两碗冰沙,知道了吗?” 虽然晏池的语气再平淡不过了,但他此刻一头的冷汗,就连面目也因为疼痛而有些扭曲,这副模样配着他的声音,让砚台不知道怎么的就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也正因为如此,砚台脑中灵光一闪,恍然大悟道:“啊,对了,公子,一定是因为三姑……” “闭嘴!”没等砚台将话说完,晏池眼中便是一厉,直接将砚台的话给打断了,“我说过了,我是昨儿晚上贪凉,多吃了两碗冰沙,所以才会腹痛的,任何人问起来了都是这个答案,你知道了吗?” 第51章 腹痛 晏池将“任何人”三个字咬得极重。 他相信,砚台能听懂他的意思。 砚台果然也听懂了,他眼里现出几番挣扎。 虽然他是晏池身边的小厮,但他的卖身契可是捏在章氏手里的,会到晏池身边来侍候,也是章氏的安排,若是如晏池所说的对章氏阳奉阴违…… 见砚台好一会儿都没有回应,晏池倒也不急,忍着痛,他尽量平淡地道:“砚台,既然跟在我的身边,你就该明白自己的主子是谁,改明儿我就从母亲那里将你的卖身契要过来,不过,若是你认不清楚谁才是你的主子,那么……” 没等晏池将话说完,砚台就已经一个激零。 “公子!”砚台极为急切地道,“您放心,小的知道该如何做了,不管什么时候,小的都只有公子一个主子!” 将话说完,砚台转身便往外跑,急着给晏池找大夫去了。 等到再看不到砚台的身影了,晏池才总算是松了口气。 他为何会突然腹痛不止,这一点他自己再清楚不过了。 晏家的景况不怎么好,晏池自小又不受重视,兄长和弟弟都能时常被余氏拉着开小灶,唯有晏池,是绝对不可能的,长时间下来,晏池的胃气本就有些弱。 晏池平时不喜食点心,除了因为他不爱吃甜食之外,也是因为他不适合吃这些不容易克化的东西,上次生辰那日吃完两碟子点心已经将他折腾得够呛,原以为这次也不会有事,哪里能想到这大半夜的倒是突然发作了起来。 对章氏的心态,晏池平时虽然不说,但不代表他不知道。 若是叫章氏知道他是因为陆寻送的点心才如此的,本就不乐意看到晏池与陆寻亲近的章氏,指不定还要闹出什么来。 是以,他才会特意叮嘱了砚台。 摇了摇头,想起自己竟然因为两碟子点心就差点倒了,晏池也不由失笑。 看来,他这身子,也还需要好好调养才行啊。 否则…… 下次那小姑娘再端来两碟子点心,他不得畏之如虎了? 这样一想,晏池更觉好笑。 才因为那两碟子点心而痛成这样,他倒是想起下一次来了,莫不是,他现在倒有些喜欢跟自己过不去了? …… 次日一早,陆寻就起身了。 她还记挂着晏池今天要离府去寒山书院呢,想来在福寿居里用了早膳,晏池也差不多应该启程了,府里众小辈倒是正好能送他一下。 不过,到了福寿居,陆寻却没有看到晏池的身影。 这倒是奇怪了。 晏池自从到了陆家之后,对陆绩和章氏这对父母,以及老太太这个祖母向来极为孝顺,每天早上最早到福寿居来的必定就是他了。 但今天,这是怎么了? 不仅陆寻,其他人也发现了这一点。 许是看出来众人的疑惑,坐在首位上的老太太开口道:“池哥儿昨儿晚上突然腹痛难忍,将将才喝了大夫开的药睡着了,这早膳自然也不会过来用了。” 晏池的心智到底不是同龄人可比的,就算昨晚再怎么痛,到底也没闹出太大的动静,因而府里众人除了老太太和二房几人之外,旁人倒是都不知情的。 众人闻言都吃了一惊。 腹痛难忍? 这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病了呢? 下意识的,众人便看向了章氏,因为得来实在不容易,所以章氏在对待晏池时向来是有些心态失衡,用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来形容也许有些夸张,毕竟晏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而是十五岁的半大小子。 但也足以看出来章氏有多紧张晏池了。 现在晏池好端端的生了病,难保章氏不会在担忧之下往旁处想。 事实上,众人的想法还真不是多心。 因为知道章氏对晏池很上心,昨儿晚上晏池那里闹起来的时候,就自有下人赶去通知章氏,陆府夜里内外院之间是要落锁的,将消息传到章氏那里去,还真是费了一番的功夫。 知道晏池腹痛难忍,章氏按捺不住连夜就去了外院,亲眼盯着大夫给晏池把了脉开了药,又亲自将大夫给送走了。 虽然从大夫那里知道晏池是因为胃气弱,又吃了不易克化的东西,这才会腹痛难忍,但送走了大夫之后,章氏仍将近身服侍晏池的砚台叫去盘问了一番。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章氏怀疑晏池生病并不是偶然的。 身处后宅,多少总是会见识一些阴私之事,在这一点上,比起其他各府的后宅,陆家倒是显得格外的干净。 毕竟,陆家不像别家那样有众多的妻妾,更没有什么嫡庶之争,而有老太太镇着,下面的周氏章氏卫氏三妯娌不敢,事实上也不必要做出什么让自己手上变脏的事。 从这方面来说,嫁到陆家来,其实是很幸运的。 章氏自己没有经历过这些,但这不妨碍她听说过。 事实上,章氏也是有些草木皆兵了。 她这么多年才得了晏池这么个儿子,紧张之下见着晏池有个什么不妥,自然难免的就往坏处想了,不过因为砚台一口咬定了晏池之所以腹痛难忍,是因为昨儿天热,晏池休息之前还吃了两碗冰沙的缘故,章氏便也只能承认是自己想多了。 也正因为如此,这时被众人这样看着,章氏只觉得面上有些发烫。 在陆家生活了这么多年,妯娌几人之间平时虽然有些小摩擦,但大的矛盾却是没有的,现在晏池只不过是贪凉导致腹痛,她倒是将府里其他人给怀疑上了,不管从哪里看,都是章氏自己无理的。 因而,章氏有些勉强地笑了笑:“……不碍事的,池哥儿这孩子贪凉,昨儿天热,晚上一个没管住嘴连吃了两碗冰沙,他的胃气又有些弱,这才半夜闹起了肚子……” 原来是这样。 众人都有些恍然。 周氏先是安慰了章氏两句,然后道:“既然生了病,寒山书院那里少不得要耽搁两天,不过池哥儿本就聪敏,养好了病再去书院倒也是不碍事的。” 第52章 有话 章氏闻言也笑了笑,不过笑得却有些勉强。 晏池不仅进了寒山书院,还成了寒松居士的关门弟子,章氏自然是得意不已的,哪里能想得到转头晏池就因为贪嘴而病了这一场,眼瞅着就要耽误了去寒山书院读书,章氏一边担心晏池的身体,一边又担心会误了他读书,这心情用复杂都不足以形容了。 倒是老太太这时发了话。 “读书非一日之功,若无好的体魄,又如何能坚持得下寒窗苦读?”老太太淡淡地道,“老二家的,这几日池哥儿就暂且留在府里养身体,什么时候身体养好了再去寒山书院也不迟,寒松居士那里,可有着人去知会一声?” 章氏连忙点头:“母亲放心,儿媳省的,寒松书院那里儿媳一早也遣了人去知会,寒松居士还着人传了话,让池哥儿好生将养,晚个几日去书院也不迟。” 老太太满意地点头。 就在章氏以为老太太不会再说话的时候,老太太偏头看了她一眼,又继续道:“你们妯娌三人都嫁到陆家多年,这些年来虽然小有摩擦,但相处得倒也不差,想必对彼此的性情也多有了解,我已经老了,府里到底还是要交到你们手里,只要你们时时记得你们是一家人便也好了……” 说完又着重看了章氏一眼。 章氏心头一跳。 她明白,老太太这是拿话在点她呢。 虽然老太太不管事已经许久了,但这府里发生的事,能瞒着老太太的那也真是不多。 就比如晏池生病这件事,只怕老太太早就知道了章氏在得知此事之后的反应了,更知道她那时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想法,因而才故意说了这样一番话敲打她呢。 章氏一时之间既羞且愧。 但这件事本就是她想岔了,加之老太太也没有明摆着将此事说出来,她自然也只能强压着心头的羞愧,与周氏卫氏一起起身,恭敬的应了声“是”。 老太太之后便也真的将这件事丢到了一边,只道:“行了,既然人已经到齐了,那就摆膳吧。” 福寿居里的丫鬟婆子自摆了早膳不提。 用过早膳之后,陆寻便随着众人一起去了晏池那里看望他。 晏池这次确实病得不轻,不过知道众人来看他,仍连忙让了砚台将众人请进来,众人才一见着晏池的面,便都齐齐骇了一跳。 原还想着,不过是腹痛而已,大夫来看过,又吃了药,应该有所好转了才是,哪里能想到如今的晏池一脸的青白,便是人醒着,但听到众人进屋的动静,也只是抬了抬眼,仿佛只是这么一个动作,就让他耗尽了力气一般。 见到这样的晏池,众人心里倒也能理解章氏当时为何会往坏处想了。 毕竟,晏池这副模样,还真是看着有些骇人。 陆寻两世以来也是第一次看到晏池这般……虚弱甚至是脆弱的样子,在她从前的印象里,不管什么时候,三哥总是从容不迫的,便是当初被所有人指责着脱离陆家,他面上都是一派平淡,似乎再多的指责也无法让他变色。 这样的三哥,现在却脸色青白的躺在床上,连抬眼都极费力气。 看着…… 让陆寻隐隐心疼的同时,又有种晏池似乎离她更近一些了的感觉。 嗯,大概就是从前的晏池在陆寻的心里就是那远在天边的谪仙人,而现在的晏池却已经下得凡尘了一般。 这样的感觉,若是说与旁人听了,必定会被人笑话。 不过,即使是两世为人,但在陆寻的心里,她的三哥不还真就应该被高高的供起来,反正两世为人,她好像就从来没有猜到过三哥的心思。 但现在,见着晏池那一脸的病容,从前被陆寻供在心里的晏池的形象,好像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有了些小小的改变? 就在陆寻心里胡思乱想的时候,晏池却突然抬眼看了她一眼。 接收到晏池的目光,陆寻倒是一怔。 也不知道三哥这是何意。 她想。 当然了,想了好一会儿也没想出什么名堂来,陆寻干脆也就放弃了。 反正,这么多年来,她又什么时候猜到过三哥的心思? 这种事习惯了就好。 因为有这么多人在这里,陆寻倒也不好找机会与晏池说话,看过晏池之后,便又随着众人一起准备离开。 不过,在离开前,陆寻就隐隐注意到,近身服侍晏池的书童砚台,打从她进了屋,就一直时不时的往她这里看过来,还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好像有什么话要与她说一般。 这让陆寻觉得有些奇怪。 也正因为奇怪,是以陆寻在离开的时候特意放慢了步伐,倒是与一同前来的众人拉开了些距离。 对于砚台,陆寻自然是极为熟悉的。 前世一直在晏池身边服侍的就是砚台,因为陆寻与晏池的亲近,砚台对陆寻向来也是极为恭敬。 果然,见着陆寻落到了后面,砚台先就松了口气。 等到其他人都走远了,砚台倒没有急着去寻陆寻,而是先小心翼翼地看了躺在床上的晏池一眼,确认晏池这时已经合上眼睛睡着了,他才轻手轻脚的出了房间,一路追到了已经到了院门口的陆寻身后。 到了陆寻近前,砚台也没有急着说话,而是看向跟在陆寻身后的青时。 陆寻轻轻扬了扬眉。 看砚台这副模样,这是有什么不好开口的话要与她说? 心中疑惑,陆寻抬手朝着青时挥了挥。 青时立即福身一礼,然后退到了院子外,离着陆寻约有十几步的地方。 陆寻这才回头看向砚台,“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虽然有了陆寻发话,但砚台看起来仍有些犹豫,陆寻也不出言催促,只等着砚台自己开口。 过了好一会儿,砚台才总算是下定了决心,抬头看向陆寻:“还请三姑娘恕小的无礼,不过……三姑娘,您往后,往后……” 砚台说得吞吞吐吐的,叫陆寻有些不知其意。 陆寻不由皱眉,“你到底想说什么?” 第53章 偏差 被陆寻这样一问,砚台也不再犹豫,心一横,原先未尽的话便一古脑儿的全倒了出来:“……三姑娘,小的只是想说,您以后能不能不要再往我家公子爷那里送点心了!” 一口气将话说完,砚台心中亦忐忑不已,只能死死低着头,都不敢看陆寻一眼。 虽然他的出发点是为了晏池好,不想晏池再次因为陆寻的无心之失而经历这次这样的事,但再怎么说,砚台也知道自己只不过是陆府的下人,而陆寻却是陆家的小姐。 哪怕他的主子是晏池,但陆寻若是真的想寻了理由发作他,那他也只有生生受了。 当然了,最重要的是,冲到陆寻跟前来说这些,这本就是砚台自作主张,不提陆寻会不会动怒,就是晏池知道他到陆寻跟前说了这些,还不知道会是什么反应呢。 毕竟…… 虽然不解,但砚台跟在晏池身边也有一段时间了,虽然也揣摸不中晏池的心思,但有些事总也能看明白一二的。 就比如这次。 虽然自家公子爷因为三姑娘送的那两碟子点心而遭了大罪,但砚台也看出来了,自家公子不仅没有因此而对三姑娘有所微词,反而还隐隐有期待下一次的样子? 砚台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他不得不承认,自家公子爷的心思,他还真猜不着。 想到这些,砚台又忍不住抬头偷偷觑了陆寻一眼。 而陆寻,这时候正因为吃惊而双目微瞠。 她还以为,砚台这样吞吞吐吐的,是要与她说什么隐秘之事,甚至陆寻都忍不住往坏处想,是不是晏池这次生病其实还有什么隐情,但哪里能想到,砚台犹豫了这么半天,最后说出来的仅仅只是让她以后不要再往晏池那里送点心了? 陆寻也不傻,吃惊之后,顿时就明白过来,砚台为何会说这样的话了。 砚台是晏池的书童,从前世的情况来看,他对晏池亦是忠心耿耿,他既然这样说,想来也不会是无的放矢。 所以…… 晏池这次生病,竟然是因为自己送的两碟子点心? 虽然陆寻有些不敢相信,但再看砚台那模样,却又叫她不得不信了。 不过…… 这怎么可能呢? 心中吃惊,陆寻自然也就忍不住道:“三哥不能吃点心?” 被陆寻这样一问,砚台自然也就不再隐瞒,将心里早就想说的话给说了出来:“……三姑娘,公子不让小的多言,但公子本就胃气虚,原就需要好生调养着,不易克化的点心之内更应该少用甚至是不用,这两次三姑娘带来的点心都……所以……” 陆寻仍有些不信。 不说前世,就是晏池生辰那日,用了两碟子点心,晏池不也没什么事吗? 砚台也看出了陆寻的意思,他斗着胆子有些不满地瞪了陆寻一眼:“三姑娘,公子爷生辰那日,用了您亲手做的点心,可是生生在院子里走到大半夜以消食!” “而且,而且……公子从来不喜食甜食!” 陆寻一窒。 砚台虽然将话说出来了,但到底也还是顾忌着陆寻的身份,之后也再没说什么,而且还担心晏池那里会不会有什么变故,因而匆匆向陆寻行了个礼,就转身回了屋里。 陆寻则有些神思不属的领着青时回了梨香院。 回到自己房里,陆寻将丫鬟们都遣了下去,自己一人斜倚在靠穿的罗汉床上。 她在想,她一直以来极为笃信的前世的经历,现在看来,好像与她的认知有了极大的偏差? 在陆寻的记忆里,晏池是喜食甜食的,而且尤爱豌豆黄和驴打滚,前世那些年里,每每得了空闲,和三哥一起对坐饮茶吃点心,是陆寻少年时光里让她后来只回想便会觉得温馨的回忆。 可现在…… 砚台的那番话,无疑是打破了陆寻一直以来的认知。 那么,陆寻忍不住想,她记忆中的那些事,到底又有哪些是真,哪些是假呢? 陆寻只觉得脑中的思绪就像一个缠成了一团的线团般,怎么理也理不清楚。 在这样的烦乱中,她倒是渐渐有了些睡意,迷迷糊糊之中,她扯过罗汉床上放着的薄被,就这样躺下进入了梦乡。 陆寻做了个梦。 梦中,赫然是前世她和晏池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 与这一世不同,前世的晏池最初来到陆家,可不像如今这般受到重视。 对于前世的陆绩和章氏而言,会选择晏池不过是无奈之举,心里到底还是不甘的,也正因为他们表现出来的态度,初到陆家的晏池处境其实是非常尴尬的。 无论是陆家的姑娘少爷,还是陆府的下人们,都很难真的将晏池当作是陆家人。 晏池第一次到陆家来时,陆寻正好病了一场,因而一直到晏池到了陆家好几日之后,陆寻才第一次见着了他。 那是一个午后。 一病初愈,好不容易得了卫氏的首肯,陆寻就像出了笼的鸟儿一般,当即就遣了人备了茶水点心,要到园子里小坐。 在房里闷了这些时日,陆寻早已不耐烦让身边的丫鬟们跟着,因而在园子里的凉亭里才坐下,就将身边的人都遣了下去。 独自一人在凉亭里喝茶,吃点心,再有满园的翠色以及灿烂的阳光为伴,陆寻自是心情愉悦。 才用了两块点心,陆寻就见着亭子外面,顺着一条小径,往这边走过来的少年。 少年约莫十四五岁,虽然年纪不大,但一张脸上却半点笑容都没有,即使沐浴在阳光下,也总叫人觉得这少年看着阴沉沉的。 嗯,像个小老头一样! 小老头。 这就是陆寻第一次见晏池时的印象。 因为自己对晏池的这个评价,陆寻忍不住在亭子里笑得前仰后合的,完全没有了自小所受教导的娴静文雅,动作大得她身下软垫边缘的流苏都跟着左右摇晃起来。 这模样,哪里像个深闺中娇养的千金小姐了? 晏池也是第一次见到陆寻,不过只略一想,他便也能猜到陆寻的身份了。 第54章 小老头 “三妹妹。”晏池朝着陆寻点了点头。 然后,他也没打算再理会这位三房的娇女,而是转身就要离开。 陆寻一怔,随即就扁了扁嘴。 她本就是个骄纵的性子,见晏池竟然不理会自己扭头就走,当即就有些不乐意,眼珠微微一转,顺手就从旁边伸进亭中的几根枝条上拔下几片叶子,随手揉成一团,然后往已经转过身的晏池头上一丢。 几片叶子揉成的小团而已,就是正好丢中了晏池的后脑勺,也不会带来什么疼痛,却成功阻了晏池的步伐。 他回过头看向陆寻,一双浓眉微微扬起,先前没有表情的面上多了些惊讶。 见他不走了,陆寻这才又重新有了笑容,“喂,你就是二房新过继来的那位三哥?” 少年时的陆寻说话本就是直来直去的,全然不在意自己此言会不会让晏池心里有所不快。 晏池看着陆寻不说话。 就如陆寻所说,他现在在陆家所有人的心里,就是一个“二房新过继过来的儿子”的身份,虽然这是事实,但也能看出来,如今的陆家人,还未将他当作自己人。 这一点,晏池当然看得分明,不过他本也不在乎,因而就算听到陆寻这样说,面上也丝毫不曾变色。 陆寻见状顿时就觉有些无趣,她撇了撇嘴,“我听母亲说起过,你叫晏池,不对,现在应该叫陆池了,看你也就比我大个两三岁的样子,怎么就这么无趣呢?像个小老头似的!” 想到“小老头”几个字,陆寻又笑得乐不可支。 纵是晏池平时情绪再如何少,这时被陆寻这个小姑娘称作是“小老头”,眼里也难免流露出几分无奈。 陆寻笑够了之后,再看晏池倒觉得多了些亲切,于是朝着晏池连连招手:“三哥,咱们现在也是一家人了,你总不能老是如此见外,既然遇上了,不如进来一起喝茶吃点心?” 一个人喝茶吃点心虽然悠哉,但总是有些无聊,既然遇着一个看得顺眼的人,陆寻自然要抓壮丁了。 晏池的目光微微一闪。 也不知道作何想的,晏池竟然也真的转身,抬步走进亭中。 见晏池在自己对面坐下,陆寻笑嘻嘻的拈了一块豌豆黄,往晏池跟前一递:“给!” 晏池许久未动,最后视线倒是落在了陆寻拈着点心的食指上,然后眼里隐隐有笑意闪过。 咦? 陆寻有些诧异。 随即,循着晏池的视线,她也低头看向自己的指尖,这才发现,原来方才揉碎那几片树叶的时候,手指上可是被树叶的汁液染成了绿色。 用这样的一只手递过去的点心,也难怪晏池不接了。 陆寻讪笑两声,将手里的点心扔到石桌了,又抽出丝帕,从茶壶里倒了些茶水到丝帕上,将指尖的叶渍拭净。 看了看帕子上染上的绿色,陆寻有些可惜地摇了摇头,“这帕子看来是不能用了。” 她可是很喜欢这块帕子的。 虽然有些可惜,但到底也只是一块丝帕而已,陆寻转头就将之丢到一边。 她先是伸开五指朝着晏池挥了挥,让晏池看到她白生生的手指头,然后才拈起另一块点心递给晏池,“现在可以了吧?” 晏池又看了被陆寻拈着的点心好一会儿,久到陆寻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没把手擦干净了,他才伸出手来接过那块点心,放进嘴里轻轻咬了一口。 陆寻见此,也忍不住笑了笑。 梦境到了这里戛然而止,陆寻渐渐清醒过来。 她眨了眨眼睛。 因为梦境的关系,一时之间倒有些不知今夕何夕的惶惑,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真的醒过神来。 虽然梦到了前世发生的事,但现在到底不是前世了。 陆寻轻轻吐了口气。 正巧,这时青时和青灵在外面请示,已经到了午膳时间,院子里的小丫鬟已经从大厨房将午膳取来了。 陆寻于是掀开身上的薄被,准备起身用午膳。 站起来的那一瞬间,一个极为模糊的念头自陆寻的心里一晃而过。 前世与三哥第一次见面时,被她弄脏了的那块丝帕,后来好像不见了? …… 用过午膳之后,陆寻又独自一人呆在房里。 午膳前做的那个梦,让陆寻对前世的记忆无疑又更清晰了一些,也正因为如此,她才更为疑惑了。 若是按砚台的说法,晏池不仅不喜食甜食,而且胃气弱,压根儿就不能多沾不易克化的点心,可是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她怎么就半点没看出来晏池哪里有勉强呢? 今生且不说了,早在晏池来到陆家之前,她和晏池就已经有过一些交集,晏池不知道为何也比前世更早的与她有了兄妹之仪。 可是前世…… 前世第一次见面时,晏池在接点心的时候,可是没有任何的犹豫啊。 陆寻不自觉的就想起梦里,晏池当时是看了她手上的点心好一会儿,这才接过来的,是不是当时,他其实就是在犹豫? 是压根儿就没有犹豫,还是因为晏池向来便最会掩饰自己的情绪,所以自己没发现? 陆寻也想不清楚。 她突然觉得,虽然两世以来,她都是离晏池最近的那个人,但她好像从来都没有了解过晏池。 这样的感觉来得突然,却又再真切不过了,让陆寻心里既惶惑又有些想要追根究底。 总觉得…… 看清楚晏池,好像对她极为重要。 不过,到底重要在哪里,陆寻心里也模糊一片,让她怎么都看不清。 陆寻也不是会自寻烦恼的人,既然看不清,她便也将这件事往后放了,而是重新回到了最初的疑惑,也就是晏池到底是像砚台所说的那样,不仅胃气弱,还不喜甜食,还是像陆寻以前所认知的那般,是个喜食甜食的人? 这个问题看似不重要,甚至有些无聊,但对陆寻来说无疑是极为要紧的。 这关系着,她前世的那些认知,到底有没有偏差。 “好在……”陆寻的手指在自己白皙如玉的脸颊上轻轻敲了几下,“事实如何,一试便知了。” 第55章 试探 因为突然生了这场病,晏池去寒山书院的计划自然只能暂时搁置,而是留在了陆家安心养病。 第二日,陆寻用过早膳后,便又领着青时,带了一只食盒往外院而去。 她是要去晏池那里探病。 晏池住在外院的紫竹院,因外院是府里少爷们年少时的住处,而这个年龄段的陆家少爷们又大多正是埋首苦读的时候,为了不叫陆府的少爷们沉迷于享乐,陆府的外院环境比起内宅各院来说都要差了不少,甚至都可以用简陋来形容了。 晏池的紫竹院,自然也不会例外。 陆寻到紫竹院的时候,砚台服侍完晏池用过早膳,正提了食盒走出房门。 同样出于要让陆府的少爷们不沉迷享乐的目的,陆府每位少爷在成亲之前身边都只有一个小厮服侍着,晏池身边的就是砚台了。 也正因为只有砚台一个人服侍,自然什么事都要由砚台来做,收拾碗筷自然也不例外。 抬头看到陆寻和青时,尤其是在看到青时手里提着的食盒时,眼里顿时闪过几许警惕,他将手里的食盒往上一提,快速道:“三姑娘,我家公子已经用过早膳了,现在肯定已经用不下点心了……” 竟是怕了陆寻了。 见砚台如此,陆寻忍不住笑了。 她故意瞪了砚台一眼,“我是来看三哥的,难不成你还想拦着我不成?” 砚台一窒。 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屋里的晏池也已经听到了外面的谈话声。 “砚台,是三妹妹来了吗?”晏池道。 到底尚未痊愈,晏池的声音听起来较平常要显得虚弱了几分。 砚台先前还能阻拦一二,但晏池现在既然已经发了话,他又哪里还敢有所违逆,扭头冲着屋里恭敬地道:“公子,确是三姑娘来了。” 晏池微微一顿,“请三妹妹进来吧。” 虽然不愿,但砚台到底不敢逆了晏池的意,只能草草冲着陆寻行了个礼,然后领着陆寻和青时入内,从头到尾,他的两眼都死死瞪着青时手里拎着的食盒,就好像跟那食盒有什么生死大仇一般。 陆寻自然在心里失笑不已。 进了屋,陆寻首先就闻到了一股药味,再抬头,就看到晏池正斜椅在床上望向她,也不知道是不是陆寻的错觉,这时的晏池两眼仿佛格外的明亮。 “三哥。”陆寻唤了一声,然后吩咐青时将手里的食盒放在桌上。 晏池微微笑了笑,“三妹妹。” 两人都没有要将砚台和青时遣下去的意思,他们虽然有兄妹的名分,但纵是亲兄妹尚有七岁不同席的规矩,更别说晏池的身份特殊,他其实与陆寻并无多少的血缘关系,两人自然也就更需要避嫌。 旁的不说,至少不能让人说出什么不好听的话才是。 陆寻今天过来,除了探病之外,最主要的原因还是想试探晏池。 因而,被砚台瞪视着,陆寻笑眯眯地打开食盒,从里面端出两碟子点心来:“听砚台说三哥刚刚用过早膳,这点心想来现在也是吃不下的,不过这点心到底也是我亲手做的,三哥就算现在吃不下,搁旁边等饿了再吃也是一样的。” 她特意将“我亲手做的”几个字说得极重,然后还一直盯着晏池不放。 虽然总是猜不到晏池的心思,但陆寻对晏池也是有些了解的,晏池的感觉本就极为敏锐,陆寻又表现得这般明显,他必然能看出来陆寻想做什么。 不过…… 晏池的反应却在陆寻的意料之外。 他只轻轻掀了掀眉,就像没听明白陆寻话中的火气一般,甚至冲着陆寻笑了笑,“三妹妹亲手做的点心,为兄纵是不饿,总也要好好尝尝的……” 说着话,他已经示意砚台将桌上的点心端到跟前了。 砚台自是不愿的,但被晏池轻轻扫了一眼,他也只能不甘不愿的将点心端过去,只是两只眼睛一直瞪着碟中的点心,好像恨不得将手里的点心都给吞了,不给晏池留一块。 晏池看得也好笑,“砚台,你这是想从你主子口里抢食?” 说着话,晏池已经伸手自碟中拈了一块点心,眼瞅着就要往嘴里送。 陆寻一直仔细观察着晏池。 她想看出点什么端倪来,但让她觉得失败的是,就算她都要将晏池身上瞪出个洞来了,也没看出晏池在伸手拿点心时有任何的勉强之色。 要知道,今儿为了试探晏池,她拿来的可不是什么豌豆黄、驴打滚之类的点心,而是特意挑了滑腻、不好克化的,就是想吓晏池一吓,想着晏池只要是真的如砚台所说有那样的毛病,总得露些端倪出来。 哪里能想到,晏池就能半点声色也不露呢? 陆寻有些挫败。 没等晏池将点心送到嘴里,她起身一把将那点心从晏池手里抢回来,随手往碟子里一扔,有些气恼地道:“三哥,你怎么老是这样!” 生气之下,陆寻的语气中倒是多了几分娇嗔。 她前世毕竟与晏池极为亲近,这一生起气来自然难免的在晏池的跟前流露出了惯常的的态度。 晏池一怔。 自打第一次见着陆寻便有的,那种奇异的感觉再次袭上心头。 他的这位三妹妹…… 是真的对他有着莫名的熟悉感。 就算晏池不是个喜欢追根究底的,这时也忍不住有些好奇来了。 不过,没等晏池深究,陆寻就瞪了他一眼:“三哥,不过就是点心而已,你不能吃难不成我还能逼你吃不成,哪里犯得着拿自己的身体来开玩笑了?这要是叫二伯母知道你是因为我送的点心……” 话说到这里戛然而止。 陆寻这才察觉出些不对来。 以章氏对晏池的紧张,晏池这次生病她都将府里的人往坏处想到那个程度了,又哪里可能不寻了砚台来仔细盘问? 若是知道是自己送的点心让晏池生了这样一场病,就算保守点说,陆寻觉得,章氏只怕也会恨不得生生撕了她。 可是…… 这两日见着章氏时,章氏却没有任何的异常之处。 第56章 毒药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 章氏根本就不知道晏池之所以生这场病是因为陆寻的原因。 陆寻是知道的,砚台是章氏安排到晏池身边的,能叫砚台在章氏跟前也不敢说真话的人,除了晏池,陆寻也想不出来其他人了。 至于晏池为何会交待砚台瞒着章氏,不用想也知道了。 陆寻心里忽然就多了些酸涩。 晏池见陆寻如此,倒是斜了砚台一眼:“是砚台嘴不紧,又把不该说的话拿出去说了?回头三哥再好好收拾他!” 砚台立即耸拉着肩膀。 陆寻见状又好气又好笑,她瞪了晏池一眼,“要不是砚台告诉我,我现在还什么都不知道了,回头三天两头的往你跟前送点心,你是不是都要面不改色的全给吃下去?” 说话的同时陆寻也是一怔。 前世…… 可不就是这样么? 这样一想,陆寻便有些怅然。 到底,前世她都错过了多少呢? 晏池的感知何其敏锐,立即就察觉到了陆寻的情绪有些低落,他没有问什么,只淡淡笑着回应陆寻的问题:“只要是三妹妹送来的,别说只是点心了,哪怕是毒药……” 话到这里蓦地顿了下来。 陆寻是莫名其妙的面上一热,晏池则是觉得自己这番话似乎有些不妥。 屋里沉默了一会儿,好半晌陆寻才道:“三哥,以后可得时时注意着自己的身体,不该入嘴的东西可千万忌讳着些,可别又像这次这样!” 事实上,陆寻也知道自己这提醒是多余的,以晏池的性子,若不是他自己乐意的,谁又能将他不乐意吃的东西塞进他嘴里? 就是这次的点心一事,陆寻估摸着,若不是那点心是她端过去的,他只怕也不会张嘴。 若不是她…… 只要想到这几个字,陆寻的耳根便又有些发热。 好像,只这样一想,她就与三哥又亲近了几分一般。 陆寻的异样只一会儿就恢复了正常,毕竟,在她的心里,她与三哥亲近,好像本就是理所应当的事,既然是理所应当的事,那又有什么好害臊的? 而晏池,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他早就从先前那淡淡的异样中回过神来了,他笑着看向陆寻,“为兄先谢过三妹妹的关心,三妹妹放心吧,这样的蠢事……为兄以后断不会再做了。” 陆寻顿时就笑了。 蠢事…… 以三哥的精明,竟然做出这样于己有损的事来,可不就是蠢事么? 也不知为何,在晏池的这句话出口之后,屋里蓦地就安静了下来,陆寻和晏池都不开口,砚台和青时两个自然是不敢多嘴的。 就在陆寻想着自己是不是该向晏池告辞,让晏池能好好养病时,屋里的几人就听到院子外面传来了一阵明显压着嗓子的呼唤声,而那人唤的是砚台的名字。 砚台先是一怔,随后大概是听出了声音的主人,低声道:“公子爷,是府里门房老王头的儿子小柱子……” 身为晏池身边的小厮,砚台身边自是少不了巴结他的人,而砚台自诩身为晏池的小厮,总不能连替自家公子打听点消息的来源都没有吧,是以与府里众多的小厮们倒也相处得非常不错。 这个小柱子,就是这样认识的。 晏池略顿了一下,“既然是来找你的,那你就出去看看吧。” 砚台应声出了房间。 不一会儿,屋里的几人就见砚台一脸牙疼的表情走了回来,他先没有说话,而是看了陆寻和青时一眼。 晏池淡淡一眼扫过来:“有什么话就直说。” 倒是半点也不避忌着陆寻。 砚台在晏池跟前向来是不敢有任何违逆的,闻言立即道:“公子爷,小柱子是得了他老子的吩咐特意来寻小的的,说是,说是……” 他这吞吞吐吐的模样让晏池拧起了眉。 砚台见状也不敢再磨蹭,他闭上眼睛一鼓作气地将剩下的话说完:“……晏家的老爷和夫人来了,还一定要见公子您!” 事实上,以晏家如今的境况,称他们一句老爷夫人是真的有些勉强的,若不是看在晏池的面子上,别说称他们为老爷夫人,还给他们通报了,只怕早就被门房给轰了出去。 陆府的下人就没有蠢笨的,按说他们也早就知道章氏对晏池的看重,就是按着人之常情,也该想到章氏是绝对不会乐意让晏池以后还与晏氏夫妇有什么交集的,在这样的情况下,自是不该放晏氏夫妇进门。 不过…… 既然晏池如今成了二房唯一的少爷,这二房将来总是要由晏池来继承的,谁又能说得清楚,晏池心里对亲生父母就没有任何的惦记呢? 所以,那老王头被晏氏夫妇缠上了之后,只这样一思忖,就一边让人去了内院禀告章氏,一边让小柱子来了晏池这里知会一声。 至于其他的,那就是章氏和晏池这对母子的事了,他总归是两不得罪不是? 不得不说,能在这大宅院里生存下来的人,总是少有傻的。 砚台将话说完,就一脸忐忑的低下了头。 他自打晏池到了陆府,就一直在晏池身边服侍,就算晏池很多时候都是个让人看不透想法的人,但他对晏氏夫妇这对亲生父母的态度,砚台自诩还是能看明白两分的。 虽然那是亲生父母,但自家公子爷…… 好像并不如何重视的样子。 那么,自己这次拿了这件事来扰了公子爷,会不会惹恼了公子啊? 不过,砚台随即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是公子爷身边的小厮,遇到与公子爷有关的事,自然该报与公子爷知晓,至于应该如何做,自有公子做决定,他只需要安心听着不就行了? 这样一想,他倒也安然起来了。 而晏池,听到晏氏夫妇来了,眼里倒是没有什么意外,只略挑了挑眉,过了半晌,他才有些懒洋洋地道:“既然这样……那就让人将他们带进来吧。” 砚台领命退下。 而陆寻…… 她偏过头将晏池仔细打量了一番。 第57章 看戏 虽然晏池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同,但以陆寻对晏池的了解,还是很轻易的就判断出了,晏池现在的心情可不怎么好。 而晏池的心情为何会不好,自然除了晏氏夫妇外没有别的因由了。 陆寻又想起了前世一直不明白的那个疑问。 她忍不住道:“三哥,既然你不想见那两个人,为什么还要勉强自己?只要你不想见,他们怕是连门也进不来一步……” 自然也就不能到晏池跟前来恶心他了。 晏池有些意外地抬眼看向陆寻,他是没想到,陆寻竟然一眼就看出来他心里的想法。 他突然冲着陆寻笑了笑:“没事,既然他们想要唱戏,那咱们就当个看客,看他们能唱出个什么名堂来……” 唱戏。 晏池就是这样看待晏氏夫妇的。 陆寻忍不住想笑。 不过,想想也是,就连她都能想得到晏氏夫妇这时候找上门来是存了什么想法,晏池又如何能不知道? 如此一来,可不就只能将晏氏夫妇当作是唱戏的么。 不过,这毕竟是晏池的私事,虽然晏池没有什么要送客的意思,但陆寻总也不她留在这里看戏,于是也就站起身,准备向晏池告辞。 不过,她才站起来,道别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见晏氏夫妇已经匆匆忙忙的冲了进来,一进来就似没看到陆寻一般,直接将她挤到了一边,让陆寻就是想道别这时候都不好开口了。 陆寻眨了眨眼睛,见晏池面上没有流露出什么恼意,想来也是真的不在乎她在旁边看着,因而干脆也就放下心来,就如晏池所说的那般,好好看看晏氏夫妇这是要唱一出什么戏。 她甚至还在角落里的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 看戏嘛,总得坐得舒舒服服的才好。 比起上次,如今的晏氏夫妇在衣着上可要光鲜了许多,这时见了晏池,两人面上都堆满了笑,三两步便全都凑到了晏池的身边,看那一脸的担心与关切,只差没“心肝儿肉”这样的唤出来了。 围着晏池关怀了好半晌,余氏才又道:“池儿,自打你离了家,爹和娘这段时间以来没有哪一日心里不挂念着你,如今总算是见到了吾儿,爹和娘这颗心总算是能放下来了……” 话还未说完,眼里便已经隐现水光。 瞧她这副模样,若是叫不知情的人见了,指定会因余氏这份慈母之心而感动不已。 晏池听了这番话,面上倒仍同以往一样没有任何的动容,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余氏,就好像余氏所言与他没有任何的关系一般。 若是晏池有反应倒还好,偏偏他这眼也不眨地看着余氏,余氏眼泪都掉下来了,却没有收到意料之中的回应,这哭着哭着便尴尬起来,竟是再也哭不下去了。 好一会儿,余氏才僵着手抽了帕子将面上的泪痕拭净,有些无措地道:“池儿,你……” 张口却又不知道能说什么了。 虽然从晏池过继到现在也不过月余的时间,但这次再见着晏池,余氏总觉得,这个被她和晏海过继出去的儿子,好像与从前有了许多的不同了。 隐约间,更是让余氏有种晏池要脱离了她的掌控的感觉。 这让余氏心中有些恐慌。 她和晏海打的主意,就是拿了这人伦亲情来将晏池拢络住,让晏池就算被过继到了陆家,心里也得向着晏家才行。 虽然因为过继晏池一事,陆家二房确实给了晏家不少的好处,让晏家众人过了他们以前想都想不到的好日子,但晏海和余氏也再清楚不过,不管是他们还是长子幼子,都不是什么能有多大出息的,只坐吃山空的话,纵是有金山银山,总也有吃空的那一天。 但指着晏池,这就不一样了。 原本晏海和余氏也只是想着,晏池既然过继到了陆家,成了陆家二房唯一的男丁,就算他自己没有什么大出息,只凭着陆家的门第,他将来总不会过得差了去的。 只要能让晏池时时心里想着晏家,将来等晏池掌了陆家二房,还怕晏家没有好日子过? 更何况,晏池还给了晏海和余氏一个大大的惊喜。 寒山书院的名头,京城可谓是无人不知了,便是普通的百姓之家也知道,只要能入得了寒山书院,便也相当于一只脚跨过了科举的门槛,便是不提中进士,只要努力一些考取个举人的功名当是不难的。 而往日里从不得晏海和余氏难以的晏池,在过继之后不到一月的时间,不仅入了寒山书院,而且还被寒松居士收作了关门弟子。 这可不就是明摆着的,晏池将来的前程就是寒松居士也极为看好吗? 在这样的情况下,晏海和余氏就更不可能松开手了。 也正因为如此,原还想着过段时间再来寻晏池的晏氏夫妇,这两日才一听说晏池病了,连上门的借口都不用想了,就这样马不停蹄的赶到了陆家来。 因心中那莫名的恐慌,余氏伸手有些急切的向前一伸,想要抓住晏池的手,仿佛只要如此便能让她安心一般。 不过,看出她想做什么,晏池双目微闪,在余氏抓到他之前,就似是不经意的拿开了手。 他看向余氏,唇角微微挑了挑,“晏家伯母,您是不是记错了,您的两个儿子不是都在晏家吗,我可是姓陆的。” 余氏一窒。 她的一颗心迅速下沉,原本那不好的预感竟是成了真。 只从晏池对余氏的称呼,就可以看得出来他对晏海和余氏是什么态度了。 晏海和余氏面上表情都是一僵,少顷,晏海颇为不虞地道:“池儿,虽然你如今是陆家子弟了,但这生恩养恩,又岂是如此容易就能断得一干二净的,今次为父与你母亲……” 他的话未能说完。 晏池微挑着唇似笑非笑地看了晏海一眼,“晏家伯父说笑了,我既然入了陆家,自当以陆府为家,万事都以陆家的立场为先,晏家伯父这自称小侄父母的话以后还是不要再说了,若是让父亲母亲听了……” 第58章 挑拨(元旦快乐~万更求月票求月票求月票!) 晏海和余氏顿时都噤了声。 先前过继晏池一事上,他们与章氏也是打过交道的,更深知章氏心里是不乐意他们再与晏池接触,他们这次来陆府,按礼数原是应该先是老太太那里请个安,与章氏几人见上一面叙叙话才是,但两人想着若是去了内院,有章氏阻拦着,他们再想来见晏池怕就不太可能了,因而压根儿就没想着往内院里去,倒是直接往晏池这里来了。 这时又听晏池提起了陆绩和章氏,晏海和余氏到底也是有些心虚的。 毕竟,换个立场,若他们是陆绩和章氏,也绝不会希望晏池再和亲生父母有多少交集。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还是余氏开口了。 “池儿……”余氏才一张嘴,就先落了两行泪,“这一个多月以来,母……我每天都要去你往日住的屋子里打扫一番,看到屋里空荡荡的,想到池儿你已经……每每就难过得忍不住落泪……” 晏池表情不变,等到余氏将话说完了,他才淡淡地道:“既然如此,那不如这样,小侄今儿就去禀明了父亲母亲,让父亲母亲高抬贵手,随着晏家伯父伯母一起回了晏家,这陆府以后也再不用回来了,如何?” 只一句话就让晏海和余氏变色。 余氏之所以会表现出这副慈母模样,为的只是让晏池知道他们这亲生爹娘有多关心他,可不是真的想将晏池带回晏家去。 旁的不说,只说因为过继晏池一事,他们从陆家二房那里得的那些好处,难不成还要叫他们还回去不成? 是以,余氏连忙将眼泪给憋了回去。 晏池见状又似笑非笑地看了余氏一眼。 余氏有些狼狈的撇开眼。 无论是她还是晏海,因为身为晏池的亲生父母,便自认为不管他们怎么对等晏池,作为儿子,晏池都只能没有任何怨言的接受。 因而,不管是当初在晏池病重时唯恐沾了晦气赶紧将晏池送到甘霖寺去,还是将晏池过继到陆家,甚至是现在,仗着生父生母的身份到晏池跟前来,他们都始终能够心安理得甚至是理直气壮。 但这时,被晏池这样看着,不知道为什么,余氏却有些心虚,以至于原本想好的那些话她都有些说不出口了。 过了好一会儿,余氏才总算是勉强整理好心情,她刻意不提先前的话茬儿,而是话锋一转,“池儿,当初起意将你过继到陆家来,也是因为陆家比起晏家来不知道要好了多少,你是兄弟三个之中最聪慧的,在陆家总好过留在晏家耽误了前程,不管怎么样,你总是从我的肚子里出来的,我们总是希望你好的……” 晏池不语。 到底也养了晏池十几年,对晏池的性子,余氏也是有些了解的,她也没有就这到底是不是为了晏池好的话继续往下说,转而提起了晏池的病情。 “……这才到了陆家一个来月,怎的就生了这样一场病,连带着去寒山书院的事都给耽搁了,二夫人这是如何照顾你的……”余氏道。 别说是晏池,就是坐在一旁充当木头人的陆寻,这时也忍不住目光一闪。 所以说,晏海和余氏今天来,不仅是想借探病之名拢住晏池的心,让晏池“身在曹营心在汉”,还存了挑拨之嫌? 余氏的这番话,可不就是在埋怨章氏没有尽到一个做母亲的责任,没将晏池照顾好么? 这…… 简直就是其心可诛了。 只这一句话,就能看出来晏海和余氏到底安的什么心。 旁的不说,晏池现在是陆家的儿子,该叫章氏一声“母亲”的,晏海和余氏既然将晏池过继到了陆家,若是真的为了晏池好,希望晏池与章氏好好相处才是正理,又岂会说出这等挑拨之言? 说到底,这两人是既想叫晏池留在陆家,以便他们将来从晏池身上捞好处,又不想叫晏池真的将自己当作是陆绩和章氏的儿子,心里始终向着他们。 甚至,有这样的想法,晏海和余氏都没想过要对晏池多些真正心疼。 陆寻听了心里都忍不住多了些怒意。 这样的一对父母,也难怪晏池离开晏家时能走得那般决绝了。 就是前世,晏池因为不知名的原因重新回到晏家,待晏氏夫妇也始终是冷冷淡淡的,全无半点父子、母子之间应有的亲昵。 不过,话说回来,既然如此,三哥为什么一定要回到晏家呢? 陆寻又陷入了疑惑之中。 在陆寻探究前世之因时,晏池却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如他先前所言,他之所以会让人将晏海和余氏领进来,不过就是想看看他们能唱出什么戏来,原以为他们还能有些什么新意的,但现在看来这两人大概以为他们那生父生母的身份,就能让他们无往而不利了。 就好像…… 他晏池,不是个人,而只是他们手中的提线木偶一般。 晏池眼里有淡淡的冷色,他扫了余氏一眼:“晏家伯母又说笑了,这一个多月来,母亲待我极好,会生病也不过只是意外而已。” 余氏心里有些不悦。 虽然这个儿子不得她的欢心,可是听着自己生出来的儿子嘴里唤旁人作“母亲”,她心里总是有些泛酸的。 略撇了撇嘴,余氏不以为然地道:“池儿,你还小,还不太会分辨谁是真的待你好,谁是……” 晏池直接打断余氏的话:“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当初在晏家的时候,我可也曾病得差点就没命了,那时候,晏家伯父伯母你们是如何待我的来着?” 晏海和余氏顿时一张脸涨得通红。 他们纵是再如何巧舌如簧,曾经做过的事却都是不可能改变的。 当初晏池生了那场重病,无论是晏海还是余氏,都认定了晏池必定活不下去了,既然如此,他们自然不能再沾了晦气了。 至于儿子…… 就算没了这最不受宠的一个,他们不还是有两个疼爱的儿子吗? 谁又能料得到,在他们眼里活不了的晏池,不仅活了下来,还成了他们如今都要仰仗的那个人呢? 第59章 安慰(二更求月票~) 到底心虚,晏氏夫妇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 若这是面对着旁人,他们怕是早就没脸呆下来了,不过面前的是被他们认定了的儿子晏池,两人的脸皮自然也就要比在别人面前要厚上许多。 要知道,他们来陆府一趟可不容易,能见到晏池,并且单独呆上这么久更是不容易,先前准备的话若是不说出来,谁知道以后要什么时候才能找到机会说? 是以,就算再如何尴尬心虚,晏海和余氏都没想过要离开,而是硬撑着笑容留了下来。 好半晌,余氏才又讪讪道:“池儿,我们才是你的爹娘,爹娘是不会害你……” 晏池这时候已经没有耐心再继续听下去了。 有这个功夫,他倒不如与三妹妹好好说说话。 是以,他再次打断余氏的话,“晏家伯母,得了您和晏家伯父过来的消息,母亲想来也快到了,这些话您二位不如当着母亲的面再说?” 晏氏夫妇大惊。 “池儿!”余氏眼中闪过惧怕,“我和你爹过来的事,你已经让人通知二夫人了?” 晏海面上也闪过不虞和心虚。 晏池悠长的食指在桌上轻轻敲了几下,发出“笃笃”的声响,“晏家伯父伯母乃是贵客,贵客登门,又岂能不知会母亲一声?再则……纵是我不让人通知母亲,母亲到底也是陆府的二夫人,难不成连有访客这样的事都不知晓?” 说到最后,晏池眼里有些讽意。 晏氏夫妇的脸色更难看了。 他们本就是指着避开章氏偷偷过来与晏池说话,好将晏池的心拉拢过来,最怕见的也就是章氏了,想当初过继的时候,他们可是在章氏跟前再三保证过,没有什么必要他们是绝不会往晏池跟前凑的。 这要是被章氏堵到他们在这里…… 纵是晏家现在的境况比从前要好了太多,但从根子上也是因为陆绩和章氏才有这样的好转,章氏若是一怒之下拿晏家开刀,他们还真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是以,晏氏夫妇先是四下里瞧了瞧,确定章氏还没到,这才带着僵硬的笑容看向晏池:“池儿,时辰不早了,我们就先回去了,方才我们说的话,池儿你可一定要记得,你是我们嫡亲的血脉,打断骨头都还连着筋……” 又殷切叮嘱了一番,这才匆匆忙忙的离开了。 看着他们的背影,晏池唇角微微勾了勾。 许久,他才扭头看向陆寻,“怎么样,三妹妹,是不是唱作俱佳?” 陆寻从头到尾将一切都看在了眼里,这时再听晏池用“唱作俱佳”来形容晏氏夫妇先前的一番表演,不仅没有笑,反而有些心疼晏池。 就算晏池已经过继到了陆家,按说与晏氏夫妇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但这两人到底也是他血缘上的父母,却是这样的德性…… 明明晏池面上没有任何的难过,但陆寻却仿佛看到了前世她没有接触过的晏池的另一面。 “三哥……”陆寻道,“这种人才不值得你为他们伤神,如今二伯父二伯母可是稀罕三哥得紧,就是府里的兄弟姐妹们,对三哥也只有亲近的!” 话说到这里,陆寻在晏池那似笑非笑的眼神中停了下来。 “三妹妹,你这是在安慰我?”晏池道。 对他来说,这样被人安慰的感觉,倒是格外的新奇。 长到十五岁,从前在晏家,晏氏夫妇眼里很少能看到他的存在,晏家其他几个孩子自然也是有样学样,再加上晏池的性子本就有些阴沉,与同龄人也玩不到一处去,如此被人当作是易碎的娃娃一般安慰,又如何能不新奇? 晏池张了张嘴。 他原本想告诉陆寻,他没有因为晏氏夫妇而有任何的伤神,但看到陆寻那副为了安慰他而绞尽脑汁的模样,以及她的一张小嘴不住的开合,晏池到底也没有开口。 这样的感觉…… 似乎也不错? 这般想着,晏池眼里自然便有几许愉悦。 陆寻好歹也是曾经与晏池最为亲近的人,就算很多时候她都猜不到晏池在想什么,但这会儿看出晏池的愉悦却也是不难的。 她松了口气。 随后,想到章氏只怕马上就要到了,她连忙跳了起来,“三哥,你好好养着,我就先回去了,明儿我再过来给你送点吃的……” 一提到“吃的”,一旁的砚台立马又瞪大了眼睛,唯恐陆寻还要送点心过来。 陆寻见状,想起先前两次晏池面不改色的吃下她送来的那些点心的情景,又忍不住笑了笑,“放心吧,明天我不送点心来了,顶多也就是送碗小米粥!” 砚台这才松了口气,在旁边连连点头。 小米粥养胃,这个好! 晏池眼里也多了些笑意。 又与晏池道了别,陆寻连忙领着青时离开了。 倒不是她怕了章氏,而是如今的章氏简直就将晏池看得跟眼珠子一样,比起前世来不知道要紧张了多少,再加上章氏原本就因为卫氏对晏池的关心而对三房颇为忌惮,要是再叫章氏看到陆寻在晏池这里,还不定会多想什么呢! 果然,陆寻领着青时离开后不久,章氏就带了两个丫鬟匆匆忙忙的赶过来了。 进了屋,四下张望了一下,没有看到晏氏夫妇的身影,章氏先就松了口气。 随后,她看向面色比起前两日要好了许多的晏池,缓了缓面上的神色,笑着道:“池儿,今儿可感觉好好了些?” 如今的章氏怎么看晏池怎么觉得骄傲。 从前还因为晏池的年纪而有些不满意,但现在想想,这么有出息的儿子,可不就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 二房的门楣啊,如今可全都指着这个儿子呢! 晏池也回以章氏一个温和的笑容,“劳母亲操心了,喝了大夫开的药,这两日已经好多了,想来再过上两日就能去书院了。” 章氏闻言心中熨帖,忙道:“池儿,去书院的事不急,先将你的身子养好才是最要紧的,纵是去了书院,日后也定要好好调养着,不能多用的东西可不能再像这次这样贪嘴了……” 第60章 恼怒(三更求月票~) 晏池的目光微闪。 方才余氏那张虚假的笑脸,与现如今章氏面上毫不作伪的关心,在他心里形成了明显的对比,轻而易举的就让他知道谁才是真正关心他的人。 他当然知道,章氏之所以这般紧着他,最根本的原因还是指着他将来撑起二房的门户,让她和陆绩不至于落个膝下无子晚景凄凉的境地。 但…… 这又如何呢? 这世上从来就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就连他的亲生爹娘都可以对他弃若敝屣,这才衬得章氏的关心与爱护更加难得起来了。 晏池能看出来,章氏待他是关心紧张之中还透着些小心翼翼,怕他会被卫氏的温情所拉拢,怕他会被晏氏夫妇的软话而说动,怕他与她和陆绩不亲近…… 等等。 这些,晏池这些日子以来都是看在眼里的。 从前他并没有要干预的意思,但这时看着章氏眼底藏着的那点小心,再想起先前陆寻临走前安慰他的那些话,晏池心里莫名就是一软。 良久,他才温声道:“母亲的话儿子都记住了,以后也定会注意自己的身体。” 章氏一怔。 她当然能感觉出来晏池的话中多了几分温度。 从前的晏池,在她和陆绩面前也同样恭敬,但那恭敬恰巧说明了他对他们的距离,但方才,晏池似乎突然就离得她近了许多一般。 这让章氏喜出望外。 “好,好……”她连连道,心里一片喜悦。 母子俩又说了会儿话,直到章氏见晏池面上有了些倦色,这才起身道:“池儿,你好好休息,母亲就先回去了。” 晏池点头,然后吩咐砚台:“砚台,代我送送母亲。” 章氏目光闪了闪。 纵是晏池不提,她也会将砚台叫出去的,不将晏氏夫妇过来的事问清楚,章氏心里总是有些不放心。 只不过,她都还没想到用如何的托辞将砚台叫出去,晏池就已经将话递过来了。 这让章氏再一次感受到,晏池与从前是真的有些不同了。 当然,对于这样的改变,章氏心里是只有高兴的。 又叮嘱了晏池一番,她才领着砚台出了门。 到了院子门口,估摸着晏池听不到自己两人的谈话,章氏面上的笑意才淡了下来,她看向砚台,“先前晏家那两人过来寻三少爷说话了?” 说起“晏家那两人”几个字,章氏忍不住皱了皱眉,眼里尽是厌烦。 当初过继晏池时,章氏就顾忌着晏池的年纪偏大了,唯恐过继过来之后会养不熟,那时候晏氏夫妇可是再三保证过的,等到过继之后,他们绝对不会来打扰晏池。 可如今呢? 这才过了几日,他们就能刻意避开了自己来见晏池? 怕是知道晏池入了寒山书院,以及成了寒松居士关门弟子的消息,又后悔了? 哼! 章氏在心里冷哼了两声。 砚台虽然已经对晏池表了忠心,只认定了晏池这一个主子,再不敢像从前那样将晏池这里的所有事都拿到章氏跟前来说,但先前是晏池主动让他跟着章氏出来的,砚台自是能明白晏池这个举动之下的真意。 于是,听了章氏这一问,他连忙道:“回二夫人,先前晏家老爷太太确实来了,还与三少爷说了好些的话……” 砚台将晏氏夫妇的话挑了些与章氏说了。 章氏又连哼两声。 “倒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她还道晏氏夫妇是后悔将晏池过继到陆家来了,却不想这夫妻俩的心倒是越来越大了,他们倒不后悔过继晏池,而是想将晏池拢络过去,叫晏池仍将他们当作父母来对待? 只这样一想,章氏便是满心的恼怒。 砚台见状又忙道:“二夫人您放心,三少爷从头到尾待晏家老爷太太都是不假辞色,断不会被人几句话就拉拢的!” 章氏想起先前晏池不同往常的温和,面上也不由得现出了笑意。 是啊,晏氏夫妇就是来得再勤又如何,只要晏池认定了她和陆绩才是他的爹娘,晏池夫妇的任何盘算便都只能落空! 这也让章氏这段时间以来都隐隐提着的心稍稍放了些下来。 她将砚台上下打量了一番,考虑了半晌才道:“砚台,我既然将你放在池儿身边,你只管好好服侍池儿也便是了,改明儿我就将你的身契交到池儿手里,往后你要记得,池儿才是你的主子,除此之外,便是我说的话,你也可以不听,明白了吗?” 砚台一怔。 前几日晏池才说过要从章氏手里将他的身契拿过来,没曾想现在都没用晏池开口,章氏就已经主动要将他的身契交到晏池手里了。 对砚台来说,这自然是好的。 他面上现出些喜色来,“多谢二夫人看重,小的一定谨记二夫人的教诲,从今往后事事以公子爷为先,绝不会有二心!” 章氏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她从前安排砚台到晏池身边,一来是替晏池寻个妥当的小厮服侍着,二来也不无让砚台将晏池身边发生的事都告知自己的意思。 说到底,这还是因为章氏对晏池心里是如何想的有些不放心。 但现在,她看到了晏池想要与她好好相处的心意,自然也就将这样的盘算给打消了。 毕竟…… 做母亲的关心儿子,给儿子安排服侍的人这没什么不妥的,但又有哪个做母亲的时候想着知道儿子的一举一动? 又叮嘱了砚台几句,章氏这才满意地离开了。 …… 之后的这几日,晏池便在陆府安心养病。 他的病本也不算严重,吃了几天药,再小心调理着饮食,这几日的功夫眼瞅着面色便一天天的好了起来。 而陆寻,也如她所说的那样,之后的这几天每天都没忘了往晏池这里送上一碗小米粥。 倒是叫砚台放下了一颗心。 几日的功夫,晏池的病便好了起来。 除了看起来比先前要清减了一些,倒也没有旁的哪里不对的。 确认身体没有大碍,以后只要好好调理着就没事了,章氏也才总算是点了头,同意了晏池搬去寒山书院的事。 第61章 送别(四更求月票~) 晏池离开陆府去寒山书院,府里的众兄弟姐妹们当然要相送。 这倒不是因为陆家众人有多见外。 陆家本就是因为读书才能得以青云直上,再有陆老太爷这几十年来的严格要求,不管是陆家如今的三位老爷,还是府里的少爷们,不管资质如何,在读书一事上至少态度都格外的端正,对众人来说,晏池能进入寒山书院,还成为寒松居士的关门弟子,这对整个陆家来说都是好事,自然需要慎重以对。 除了陆家的小辈之外,章氏亦前来相送了。 虽然知道去寒山书院是对晏池的前程有极大好处的事,但章氏才得了儿子一个多月,好不容易才将晏池的心给暖得有点热乎了,晏池又要去寒山书院读书,每旬才得了一天的旬休…… 章氏心里其实是有些不得劲的。 不过,再怎么不得劲,章氏也知道塾轻塾重,因而强忍着心里的不舍,拉着晏池好一通的叮咛嘱咐。 而晏池,从头到尾,他面上都带着淡淡的笑意,对于章氏的叮嘱亦是一直温声回应,面上看不出任何不耐烦的模样。 陆寻在人群里看着这样的情景,心里倒是有些淡淡的欢喜。 这些…… 可是前世不曾有过的。 自从晏池来到陆家,陆寻就一直在担心,会不会有一天,晏池仍然会因为那不知名的理由一意孤行的回到晏家去。 但现在,眼瞅着晏池和章氏等人相处得越来越好,陆寻倒是稍稍放心些了。 现在看来,三哥说不定已经将陆家当作他的家,不会再想着离开了呢? 陆寻于是笑得眉眼弯弯。 也正是这时,章氏为了不耽搁晏池启程,好不容易才将自己满腹的话给压了下去,拍了拍晏池的手退到了一边。 晏池与章氏道了别,临上马车前抬眼往人群中一扫,便正好与陆寻的目光相对。 陆寻微微一愣。 就在她愣神的这会儿功夫,晏池已经趁着所有人不注意的功夫,冲着她眨了眨眼睛,看起来倒是格外的促狭,不过只那么一瞬间,没等陆寻再细看,晏池就已经又恢复成了先前那温和而有礼的模样。 毕竟有府里这么多人看着,晏池倒也没再做别的什么,与众人道了别之后,便登上马车一路往了寒山书院而去。 一直到再看不到马车的影子,章氏才略有些怅然地收回了视线。 她其实知道,自己对晏池并不像是对陆音那样只有全然的疼爱,虽然有付出,但更多的也是在期待自己如今的付出会在将来得到回报,但再如何说,晏池现在也是她和陆绩的儿子,这般送着他离开,也难免的会让章氏心中生出感触来。 这时府里的几位少爷已经先后与章氏打了招呼离开了,剩下陆寻三姐妹,三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陆滢和陆寻便都看向了陆音,冲着陆音使了个眼色。 都说女儿是母亲的贴身小棉袄,如今自然是陆音最适合去安慰章氏了。 陆音于是笑了笑,先是上前挽住章氏的胳膊,扬了笑脸道:“母亲,三哥只是去书院读书罢了,过上几天就会回来的,您这样一副心都跟着三哥一起走了的模样,女儿看了心里可是酸酸的呢……” 直接冲着章氏撒起娇来。 章氏原本心里还有些感慨的,这时被陆音这样一撒娇,哪里还能感慨得起来? 她伸出食指在陆音鼻子上点了点,“你这丫头,惯会胡说!” 陆滢和陆寻也在一旁笑。 陆寻拿了帕子掩唇,“二姐姐,你可别急着吃三哥的味,等到将来二姐姐出嫁……” 这打趣的话还没说完,就因为面上飞上红霞的陆音作势要撕她的嘴而戛然而止,然后响起姐妹三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良久,姐妹三人笑闹够了,这才各自散了。 陆寻没有急着回梨香院,想了想之后倒是往了朝云院去。 重生后的陆寻最喜欢做的事就是黏着卫氏了,为此不仅让卫氏有些无奈,就连玮哥儿和恒哥儿都曾拿了尾指刮着脸取笑她。 当然了,陆寻是不以为意的。 好不容易重生了,还不兴她多在母亲跟前撒撒娇? 反正,不管她多少岁,都是母亲的女儿不是? 到了朝云院,才进了院子,陆寻就看到卫氏跟前的大丫鬟宝莲这时正拉着一个穿了翠色比甲丫鬟站在正房的竹帘外说话,原本侍立在外面打帘子的小丫鬟则退到了一边。 陆寻仔细看了一眼,与宝莲站在一处的,是长房周氏跟前的大丫鬟彩云。 彩云在这里…… “大伯母来了?”陆寻问院门口守着的两个粗使婆子。 朝云院里服侍的人又哪里不知道卫氏有多宝贝陆寻,两个粗使婆子平时想要往陆寻跟前凑趣儿都寻不着机会呢,如今得了陆寻的询问,连忙堆了笑脸道:“回三姑娘,大夫人先前是与咱们夫人一块儿回来的,看大夫人的模样,也不知道是有什么喜事,似是高兴得紧。” 陆寻扬了扬眉。 周氏本就是个要强的性子,又向来自诩是长嫂,平时若是无事,轻易是不会往二房三房去的,怎么今儿倒是转了性子,打从福寿居里出来就来了三房? 今天是晏池去书院的日子,一早在福寿居里用过早膳,陆寻等小辈自是都去送晏池去了,但晏池也只不过是去书院而已,周氏卫氏等长辈可没有还要巴巴去相送的道理。 倒是没想到,周氏却来到朝云院。 听两个婆子话里的意思,周氏的心情还颇为不错? 陆寻想了一会儿也没想出来是什么事让周氏心情这般好,干脆也就不再想了,只径直往了正房去。 守在门口的宝莲和彩云见了陆寻连忙福身行礼,“奴婢见过三姑娘。” 许是听到外面的响动,下一刻屋里便传来了卫氏的声音:“寻寻来了吗?快进来!” 陆寻于是冲着宝莲和彩云点了点头,然后带着笑意进了屋。 临近六月,纵是上午也颇为炎热了,陆寻进了屋就因为屋里的凉意而轻轻舒了口气。 第62章 请托(五更求月票~) “母亲,大伯母。”陆寻先是冲着屋里相对而坐的卫氏和周氏行了礼。 卫氏连忙冲着她招了招手,待陆寻到了近前,又抽了自己的帕子给陆寻擦了脸,这才略带了些责备地道:“寻寻,你自来就是个畏热的,如今天气越发热了,不回院子里呆着,要是中了暑热看看难受的到底是谁?” 话虽是这样说,但卫氏到底还是心疼的,话才说完就又扬声唤了宝莲去准备凉茶。 陆寻讨好地冲着卫氏笑。 十一二岁的小姑娘,正是最明媚的时候,再这般一笑,直叫这屋里的光线都似乎暗了下去,卫氏一见,又哪里还能说出什么责备的话来? 当然了,最重要的是,卫氏看到女儿也同样是再高兴不过的。 说话的功夫,宝莲已经送了凉茶上来。 这凉茶是宝莲最拿手的,这夏日里饮上一杯,不仅生津止渴还消暑,是以每年夏日卫氏都会命宝莲时时煮些凉茶备着。 陆寻也确实有些热,一连饮了两杯凉茶,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随后,她又冲着卫氏笑了笑,“母亲,女儿就是想来看看您嘛,难不成您还要将女儿往外面赶?” 卫氏拿陆寻没办法。 周氏在旁边看了,面上带着笑意打趣:“三弟妹,也不怪你宠着寻姐儿了,府里三个丫头,还真就数寻姐儿最招人疼。” 卫氏和陆寻听了都笑。 她们当然不会将周氏的话当真,别看周氏这样说,要真有人在她跟前说陆滢一个字的不好,她只怕就能立即跟人翻脸。 之后,陆寻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偎在卫氏跟前听卫氏和周氏说话。 大概是在她到之前,周氏已经将话说得差不多了,后面只略与卫氏寒暄了几句,便站起身道:“三弟妹,那就拜托你了,我先回去了……” 卫氏和陆寻忙起身相送。 将周氏送走,陆寻这才疑惑地看向卫氏,“母亲,大伯母寻您是要您帮什么忙?看大伯母的模样,莫不是有什么喜事?” 卫氏点了点头,“可不是喜事么?你大哥今年已经及冠了,也早几年就定了亲,若不是府里守了这三年孝,只怕新妇早就进门了,说不定你都有个侄儿或者侄女了,如今府里既然已经除了服,你大哥的亲事自然也该准备起来了。” 陆寻恍然大悟。 原来是为了陆承的亲事! 难怪周氏会如此高兴了。 仔细回想一下,前世似乎也是差不多的时间,周氏着人去了李家商谈陆承与李慧娴的婚事,因两家原本就对这婚事早有准备,因而重阳前李慧娴就嫁了过来。 先前之所以没想到这一茬儿,也是因为前世在陆承的婚事上,周氏凡事都是亲历亲为,没有让章氏和卫氏来搭把手,陆寻自然不会想到这里来了。 陆寻又在心里微微有些感慨。 之前从晏池身上,她就察觉到了,自己虽然经历了前世,但自打她重生以来,许多事似乎与前世都有了些不同,晏池那里是,如今周氏这里也是。 看来…… 前世的记忆可以当作参考,但却也不能什么事都依靠前世的记忆来判断。 陆寻这样想。 不过,就算不知道前世周氏是如何亲历亲为的,但陆承可是陆府嫡长子,他的婚事周氏这个做母亲的又怎么可能放手交到卫氏手里? “母亲,大哥的婚事,大伯母让您帮什么忙?”陆寻好奇地问。 总不能是让卫氏帮着操办亲事吧,陆寻可不怎么信。 卫氏的话还没说完呢。 “你大哥的亲事,自然有你大伯母操心着……” 原来,六月中旬是李家舅老爷,大理寺右少卿赵振的夫人姚氏四十岁的生辰。 赵家和陆家往常倒也没有什么格外亲密的关系,但同在京城为官,人情往来总是少不了的,这次姚氏做寿,陆家既然除了服,怎么着也会去道贺一番的。 当然了,最重要的是,这赵家乃是李慧娴的舅家。 姚氏在京城本就以热情闻名,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寻了各种机会邀了京城各府的小姑娘们齐聚一堂,嘴里说着看着这些小姑娘一个个人比花娇心情都爽利些,但实际上谁都明白这不过是为京城各府的夫人们寻了机会相看儿媳妇。 李慧娴与陆承是早早就定了亲的,按说这样的场合她是不会参加的,但因这次过寿的是李慧娴的舅母,她怎么着也会露个面才是。 “你大伯母当年定亲之前倒是见过她这未来儿媳一面,不过这都是好几年以前的事了,承哥儿是咱们陆府长子,你大伯母对他的婚事自然难免看重了些,姚夫人生辰那日你大伯母娘家也有应酬,所以她才特地托了我去好好看看李家的姐儿……” 说到这里,卫氏也忍不住摇了摇头。 按卫氏来说,周氏这完全是多此一举。 亲事早几年就定下了,如今只等着重新定了婚期就能成亲了,就是这时候再发现有什么不妥,难不成还能退亲不成? 真要是这样,陆李两家只怕就会结亲不成反结仇了。 不过,卫氏也体谅周氏这是要娶儿媳妇了,心里有些不安稳,倒也非常爽快的应下了周氏的请托。 再则…… “你大姐姐今年也十六了,当初你大伯母想着再多留滢姐儿两年再给她定亲,哪里能想到老太爷说走就走,既然这次那姚夫人又设宴,你大伯母的意思是让我将滢姐儿也带出去走动走动……”卫氏道。 陆寻点了点头,“说起来,二姐姐也十四了,也该考虑亲事了……” 话还没说完,卫氏就被她逗乐了。 “你这丫头,好端端的倒是替音姐儿操心上亲事了,叫人听了可不得笑话你不害臊!”卫氏笑道。 陆寻这就不乐意了。 她好歹也是两世为人,前世也是活到快三十才重生的,按她重生前的年纪,要是有儿女的话也与她现在的年纪差不多,正是要为儿女操心婚事的时候,又哪有什么害臊不害臊的? 第63章 前事(求月票~) 话虽是如此说,但陆寻也不想想,现在可不是她重生前,她自己都还是个十二岁的小丫头呢,这样一本正经的操心起姐姐的婚事,还真是让人看了都忍不住要发笑了。 “母亲!”陆寻拉着卫氏的胳膊左右摇了摇,“这有什么好笑的,大哥是男大当婚,大姐姐和二姐姐是女大当嫁,女儿也只是在母亲跟前说一说而已嘛……” 卫氏好不容易才忍住了笑,这时听陆寻这样一说,心中又忍不住怅然起来。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自是正理。 陆滢和陆音也不过比陆寻大个几岁而已,她们现在已经到了该谈婚论嫁的年纪,想来过不了两年也就该轮到陆寻了。 似乎才一转眼,当年小小一团的闺女就已经长到这般大了,只要一想到将来陆寻也要离开自己跟前,卫氏又哪里还能乐得起来? 陆寻怎么说也是两世为人,又自来与卫氏亲近,哪里能看不出来卫氏在想什么? 她挽住卫氏的胳膊,笑嘻嘻地道:“母亲,您看您,这得多不待见女儿啊,女儿还差了几日才满十二呢,您就已经盘算着将来要将女儿嫁出去了,是不是嫌女儿吵着您了?” 卫氏瞪了陆寻一眼。 不过,经陆寻这样一说,卫氏倒也从方才那伤感之中回过神来,注意力转而落到了陆寻的十二岁生辰上。 陆寻是六月初五的生辰,正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 “对了,寻姐儿,再过几日就是你的生辰了,如今咱们府里除了服,你过生辰也不用再顾忌着什么了,与母亲说说看,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生辰礼物?”卫氏兴致勃勃地道。 话题就这样转到了陆寻的生辰上。 若是换了前世十二岁时的陆寻,听了卫氏这话,只怕已经兴致勃勃的说着自己想要些什么了,不过她都已经两世为人了,也不真的只是个小姑娘,哪里还能像小姑娘一样为了些衣裳首饰什么的就高兴不已。 “只要母亲您给的,女儿都喜欢。”陆寻这样道。 这话自然又将卫氏逗乐了。 笑罢,卫氏才道:“咱们寻寻过生辰,哪里能随便了,不管怎么说,衣裳首饰总是不能少的,正好再过不久也要去赵家作客,干脆就好好做几套衣裳,再打两套头面……” 卫氏这一开口,只觉得什么都要多替陆寻备上一套。 陆寻听了有些无奈。 她才十二岁,就算出门作客,也不宜穿戴得太张扬,哪里就用得着这样大张旗鼓了。 不过…… 看着卫氏那兴致勃勃的模样,陆寻到底也没有说出拒绝的话来。 替她张罗这些,卫氏心里也是高兴的吧。 陆寻忍不住想起了前世。 前世的陆府,在除服之后,大伯、二伯还有父亲陆栩就先后起复为官,虽然出于避讳,二伯和父亲的官职都算不得高,但谁都能看出来,那时的陆府正呈现着勃勃的生机,眼瞅着就能重新在大安朝的朝堂之上站稳脚跟。 没曾想,陆家众人还没等到这重新站稳脚跟的一天,陆府就突然遭遇了那场灭顶之灾。 先是失了帝心,然后迅速的自大安朝权力的中心迭落。 连番的打击之下,不仅老太太病重,就连父亲母亲,以及两位伯父伯母,身体也日渐垮了下去。 现在想想也不是不能理解,经历过陆家的荣光,又只能眼睁睁地瞅着陆家只能一天天的败落,生活在这样的陆府中,也难怪家中长辈们会一点点失去希望了。 陆寻还记得,陆府遭劫之后,受打击最大的不是大伯和二伯,反倒是父亲陆栩。 比起更喜欢在官场上钻营的陆政和陆绩,陆栩其实更像是一个名士,在他心里看得最重要的,也就是由陆老太爷亲手撑起的陆家的门楣了。 也正因为如此,在陆府莫名其妙就被人泼上这么一盆洗都洗不掉的脏水之后,陆栩才会受到那么大的打击,甚至一度失了精气神缠绵病榻卧床不起。 卫氏一边要照顾陆栩,一边还要为三个儿女操心,没用多久也大病一场。 再之后,陆栩和卫氏纵然养好了病,但身体却是大不如从前了。 也正因为如此,陆寻后来的亲事才会由老太太强撑着身子做主定下。 而在这段对于陆府来说无疑是黑暗无比的时间里,最让陆家众人欣慰的,大概就是晏池在弱冠之前就中了进士一事了。 有这么一个出息的陆家儿郎,对当时的陆家来说,无疑是打了一剂强心针。 只不过…… 谁又能想到,在中了进士之后不久,晏池就以那样绝然的姿态离开了陆家呢? 在后来,晏池也不是没有试图向陆家众人解释自己这样做的理由,只不过在那之后,陆家已经没有人愿意再听晏池说话了。 陆寻除外。 事实上,因为没能做到与家人同仇敌忾,陆寻心里一直隐隐有些心虚来着。 后来晏池在朝中步步高升,而陆寻就算在程家过得再怎么不如意,也从未想过去借晏池的势,或者说是向晏池求助,其实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寻寻,寻寻……” 卫氏说话的间隙喝了口茶,却发现在她兴致勃勃的想着要替陆寻做什么衣裳打什么首饰的时候,陆寻却早就已经神游天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了。 被卫氏这样一唤,陆寻也回过神来。 她重生了,那一切也都尚未发生,她也有时间来阻止那些事的发生。 这样便好了。 陆寻看着卫氏如今红润的脸庞,以及眼中的神采,好半晌才紧紧抓了卫氏的手:“母亲,现在这样真好……” 说着话,她甚至还抓了卫氏的手放在自己脸颊上使劲儿蹭了蹭。 就像一只猫儿一样。 卫氏又被陆寻逗乐了。 “你这丫头,年岁倒是渐长,怎的倒比以前还更会撒娇了些?” 话虽是如此说,但卫氏到底舍不得陆寻这副爱娇的模样,硬是等陆寻撒完娇,这才将手抽了回来,一副拿陆寻没办法的样子。 第64章 生辰 转眼间,日子就进到了六月。 初五这日是陆寻十二岁的生辰,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赏脸,头一天晚上下了一场大雨,让这六月的天也变得凉爽了许多。 陆寻一早就起身了。 青时和青灵领着小丫鬟们进来替她梳妆的时候,一个小丫鬟还尤其伶俐地道:“姑娘这一过生辰,原本闷热难当的天气立马就变得凉爽了起来,想也知道咱们姑娘最是个有福气的……” 陆寻听了忍不住笑。 说话的丫鬟叫白果,原是梨香院的三等丫头,陆寻见她机灵,前不久才提作了二等,让她有了机会近身服侍。 看了白果一眼,陆寻打趣道:“你这丫头,可别以为说几句好话就能讨赏了。” 白果作出一副被看穿了的模样,自然又惹得屋里众人都大笑不止。 说笑间,陆寻也已经梳洗妥当了。 她原是想先去福寿居的。 就算她今儿个过生辰,老太太那里也不能不去请安。 不过,还没等陆寻往福寿居去,朝云院里就来了人,来的是卫氏跟前的大丫鬟宝月。 宝月十六七岁的年纪,今天穿了件粉色的比甲,才一见着陆寻,面上就扬起了讨喜的笑容。 “婢子见过三姑娘。”宝月先是行了个礼,然后才小心翼翼的将手里的食盒放到桌子上,“三姑娘,这是咱们夫人一大早起来特意亲手做的长寿面,叮嘱了婢子一定要早早送过来,而且还要亲眼看着三姑娘将这长寿面用完才行……” 卫氏原是要亲自过来的,不过一早就听恒哥儿跟前的小厮禀告,恒哥儿昨晚贪凉,睡觉的时候连薄被都没盖,再加上昨儿晚上又是一番疾风骤雨,早上起来似是有点着凉了,因而做好了长寿面之后便只打发了宝月送过来,自己则匆匆去了外院恒哥儿那里看情况。 陆寻听得眼中一热。 卫氏身为三房的主母,就算只需要管着三房,但平时也是极忙的,但无论如何,只要陆栩和陆寻姐弟三人过生辰,卫氏都会亲手做一碗长寿面。 用卫氏的话说,吃了这碗长寿面,便会福寿绵长,平安喜乐。 福寿绵长,平安喜乐。 卫氏的愿望其实就这么简单。 只可惜,前世连这个简单的愿望都未能实现。 陆寻眨了眨眼睛,将眼底的酸涩眨去。 还好,现在不是前世。 她收拾好情绪,笑着让宝月将还冒着热气的长寿面摆到桌上,“我知道,福寿绵长,平安喜乐嘛!” 然后,果真在宝月的注视下,以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认真将一碗长寿面吃得干干净净。 卫氏的厨艺其实算不得好,这碗长寿面的味道也远比不上陆府的厨娘,不过,在陆寻看来,这无疑是她两世以来吃过的最美味的食物了。 大概…… 这就是母亲的味道? 陆寻又忍不住笑眯了眼。 屋里的丫鬟们都面面相觑,不知道陆寻这莫名其妙的笑成这样是为了哪般,不过,今儿是陆寻的生辰,当然是一切她开心就好了。 陆寻的饭量小,一碗长寿面下肚,只觉得肚子都有点胀鼓鼓的了。 等到宝月笑着告退后,她才点了青时的名,“走吧,去福寿居。” 因为用完了那碗长寿面,陆寻到福寿居的时间比起往日来要晚了一点,竟是除了她之外,其他人都到得差不多了。 一见着陆寻,众人面上便都露出了笑容,就连老太太也笑道:“今天咱们寻姐儿可是寿星,快过来让祖母好好瞧瞧……” 陆寻抿唇笑。 老太太虽然表面上看上去很严肃,但实际上对陆府的小辈来说,她却是一个再慈祥不过的长者。 依了老太太的话,陆寻上前来到老太太跟前,任由老太太拉了她的手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遍,属于长者的温暖自老太太的掌心传达到陆寻的心底。 “寻姐儿长大了。”老太太道。 说这话的时候,老太太心里也唏嘘不已。 仿佛就在昨天,这个最小的孙女还是个有些任性的小姑娘,但这才一转眼的功夫,小孙女眼瞅着便已经长成了大姑娘。 细数一下…… 这样的变化,好像是自那次陆寻病了之后才开始的? 老太太心里暗自思忖着,面上却仍带着笑意,然后扭头看了同样拿了欣慰的目光看着陆寻的卫氏一眼,“儿女的生辰也是母亲的受难日,寻姐儿,今天你可得多体谅体谅你母亲。” 众人的目光于是都落到了卫氏的身上。 卫氏心里有些感动。 老太太能和陆老太爷相互扶持走过几十年,也不是没有道理的,比起其他后宅里见天儿将目光盯在儿子房里,时不时的就想给儿媳妇找不自在的婆婆来说,老太太无疑是极为睿智且开明的,只凭她这番话便能看出这一点了。 陆寻闻言用力点点头:“孙女谨记祖母的教诲。” 老太太点头。 她本也不是什么喜欢说教的人,加之今天又是陆寻的生辰,自然不会再一路说教。 之后,福寿居里众人一起热热闹闹的用了一顿早膳。 陆寻因为早早的吃过了卫氏亲手做的长寿面,在桌上也只是简单的动了动筷子便罢了,陆府里众人都是知道卫氏有在儿女生辰们新手做长寿面的习惯,因而倒也一点不觉得奇怪了。 用过早膳之后,陆寻便领着兄姐以及两个弟弟一起去了梨香院。 这是陆府的惯例了,府里谁过生辰,长辈们自是不会过多的参与,但小辈们却都会聚在一起好好热闹一天,上次晏池过生辰是如此,到了陆寻这里自然也不会有例外。 可惜…… 今天不是三哥旬休的日子,倒是有些遗憾了。 这样的想法让陆寻恍惚了一瞬,但她随即就回过神来,笑着吩咐丫鬟们按着各人的喜好送上茶点。 才吩咐完,陆寻就看到一个小丫鬟在外面探头探脑的,似乎在找着什么人,注意到陆寻正看着她时,那小丫鬟脸色一白,下意识的就想要将身子缩回去。 第65章 礼物 这是怎么回事? 陆寻扬了扬眉。 这小丫鬟她认识,是梨香院里的一个负责洒扫的丫鬟,这样的粗使丫鬟自然是不可能近身服侍陆寻的。 在陆寻的印象中,这个小丫鬟平时倒是颇为老实本分,干活儿也非常勤快,怎么今天她不在院子里做自己的事,倒是跑到这里探头探脑的? 陆寻于是冲着青时使了个眼色。 青时这时候也看到了这个小丫鬟,她先是皱了皱眉,然后快步走到屋外,将那小丫鬟揪着拉到了一旁。 不多时,青时就回来了。 趁着陆寻与陆滢和陆音说完话,得了会儿空闲,青时快步来到陆寻身边。 陆寻冲着陆滢和陆音点了点头,这才领着青时来到角落里,低声问道:“出什么事了?” 听陆寻这样一问,青时面上倒流露出了些许的笑意,她道:“主子,倒是没出什么事,方才那小丫鬟是受了人所托,帮人递东西的……” 递东西? 陆寻有些诧异。 身为闺阁千金,陆寻姐妹几个自小就受到了严格的训导,什么该做什么能做,都是知道得再清楚不过的。 而青时,作为陆寻身边的大丫鬟之一,对这些也并不陌生。 是以,青时在知道那小丫鬟是受人所托往她院子里递东西时,竟然不仅没有动怒,反而还面带笑意,这就有些奇怪了。 心头一道灵光闪过,陆寻都还没来得及捕捉到心里的那个念头,嘴里就已经先一步将话说了出来,“是三哥让人送了东西来?” 三哥。 说出这两个字,陆寻只觉得整个人都安定了下来。 似乎…… 不管什么时候,晏池这个人,对她来说都是能起到这种作用的。 先前她还有些遗憾,她过生辰晏池却因为不是旬休而不能到场,但现在,知道晏池虽然人回不来,却还记得让人给她送东西,陆寻不仅再无遗憾,心情更是因此而飞扬起来。 便是空气,似乎都让她觉得有点甜。 甜? 陆寻也不知道自己这突如其来的感觉是缘自何处。 不过,晏池让人送东西回来的举动,却也让她想起了前世的一些事。 前世打从陆寻认识晏池,就算是后来那些年,她与晏池的身份变化之后,一连十几年都没有过多的交集,但每一年她的生辰,晏池却始终会记得让人送上一份生辰礼。 哪怕后来陆寻嫁进了程家,亦是如此。 在陆寻作为程家妇的那些年里,她与程越之间比普通的夫妻还要来得冷淡了一些,这其中最大的原因许便是因为陆家后来已经败落得不成样子了,让程越以及程家众人认为,他们可以用这种不怎么慎重的态度来对待陆寻了。 而另一个原因…… 大概就是因为程越心里,始终对陆寻存着某种疑惑了。 哪怕陆寻嫁进程家之后从来都是恪守本分,十几年里从未做过什么让程家、让程越蒙羞的事,但每年陆寻的生辰那一天,总会无声无息的出现在两人房里的那份生辰礼,就像深深扎在程越心里的一根刺一般,一次又一次的提醒着程越,让他始终无法释怀。 对于程越的这些心思,陆寻也不尽然完全不知道。 不过,她却始终没有解释过。 她早早的就已经将程越那骨子里的小家子气以及多疑都看清楚了,也正因为看得清楚,她才压根儿就懒得向程越解释。 大概,陆寻骨子里的心气儿也让她做不出这种明明什么事都没有,却还偏偏要向旁人解释的事吧。 哪怕,那个人是她的夫君。 思绪从这些前世之事中抽回来,陆寻再看向青时的时候,眼里便多了些雀跃。 三哥送的生辰礼物,每一次都让陆寻有种打开一个神秘的盒子,再从中收获惊喜的感觉,而且每一次还都会有不同的惊喜。 “东西呢?快给我。”她朝着青时伸出手。 青时抿着唇笑了,自家姑娘这时候看着倒像是个急着收礼物的小姑娘了。 这般想着,青时将拢在袖中的东西拿了出来,递到了陆寻的手里。 陆寻将东西拿到手,迫不及待的就低头看过去,这是一个看着极为精巧,只有巴掌大的小盒子,陆寻想了想,前世她可没有收到过这样的礼物,因而心里的新奇感倒是更强烈些了。 她正要打开盒子看看里面是什么,那边陆滢和陆音已经略带了些疑惑地看向她。 “寻姐儿,你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做什么?莫不是那角落里有什么好东西不成?”陆滢笑着冲陆寻招了招手。 陆寻回以一笑。 现在也确实不是拆礼物的好时机,她于是又将手里的小盒子重新递回给青时,吩咐青时将东西放回她的房里,等晚点她闲了再看。 之后,众人一起在梨香院热闹了大半天才各自散去。 在这期间,陆寻也从府里的兄弟姐妹那里收到了许多的礼物,都是自家人,再加上众人又都尚未成家,所谓的礼物大多也就是自己亲手做的了表心情,当然不会有多贵重。 但即使是如此,也足够陆寻高兴了。 就连年纪最小的玮哥儿和恒哥儿,一人送了自己得到的第一条马鞭,另一人则将他们新得的小马驹画了下来送给了陆寻。 对陆府众人来说,礼物贵重与否并不重要,更重要的是那份心意。 傍晚,用了晚膳之后,陆寻将众人送走了,这才有些急切的回了自己的房间。 她想看看,这次三哥到底送了什么给她。 挥手将丫鬟们都遣下去,直到房间里安静了下来,陆寻这才将那只小盒子拿到手。 盒子是木制的,做工极为精巧,陆寻也是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这才找到了机关将盒子打开来,盒盖一揭开,陆寻就看到了盒子里面装着的东西。 那是一块…… 墨锭? 陆寻有些意外。 这意外不是因为晏池送她的是一块墨,而是因为竟然在这里看到了这块墨。 是的,陆寻认识这块墨,前世她就不只一次的见过晏池珍而重之的将这块墨带在身边,却又从来都没有用过。 第66章 匣子 陆寻看着盒子里的那块墨。 大安朝擅长制墨的大家不少,亦不乏能惹得文人士子追捧不已的名墨,但出现在陆寻面前的这块墨,确确实实就是一块再普通不过的墨,只需要很少的银钱,就能在街上的笔墨铺子里买上一块。 不过,她知道,这块墨对于晏池来说有着格外不同的意义。 陆寻记得,前世她也曾好奇的问过晏池,明明只是一块再普通不过的墨,为何会被他一直小心翼翼的带在身边,甚至都舍不得用。 那时,晏池只是冲着陆寻笑了笑。 后来陆寻才知道,原来那块墨是晏池进入寒山书院的时候,寒松居士亲手放到他手里的。 前世的晏池并未能被寒松居士收作关门弟子,之所以会送了这块墨给晏池,也并不代表寒松居士对晏池有多另眼相看,而是每一个进入寒山书院的学子在进入寒山书院的那天,都会从寒松居士那里得到一份礼物。 这份礼物都不贵重,可能是一本书,一支笔,一刀纸…… 而晏池从寒松居士那里得到的,就是这块墨。 晏池在来到陆家之前,别说正经的读书了,就连私塾都没上过,若不是晏家好歹与陆家还有这么点亲戚关系,若不是晏池的骨子里就有着聪慧以任韧性,他只怕也根本不可能被陆绩和章氏看中过继到陆家,更不可能有机会进入寒山书院。 如此,这块墨对于晏池来说,自然也就有着格外不同的意义。 陆寻不知道前世的晏池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将这块墨一直带在身边,但晏池对这块墨所表现出来的慎重,她却是看得再清楚不过的了。 而现在…… 这块墨,却成了晏池送给她的第一份生辰礼物。 这让陆寻觉得很是奇妙,在觉得不可思议的同时,心里也隐隐有种不足为外人道的雀跃。 将墨锭紧紧攥在手里,陆寻独自一人在房里傻乐了好一会儿,直到发现自己纤白的指尖因为太用力的缘故沾了些淡淡的墨迹,这才回过神来,小心翼翼的将这块墨重新放回了盒子里。 陆寻决定,她一定要好好保存这块墨,就像前世的晏池那般。 再想到以后的很多年里,三哥还会像今天这样,在她的生辰时替她准备一份生辰礼物,陆寻就忍不住笑得眉眼弯弯。 她重生了,有很多事情也改变了。 但此时,她多庆幸,还有许多事情没有变。 不过…… 陆寻随即就又有些苦恼地蹙起了眉头。 她想起了前世的程越。 倒不是她心里对程越还有多少的留恋,而是她与三哥是兄妹,她将来总是还会嫁人的,若是再有一个像程越这样小心眼儿的夫君,那岂不是既无奈又无趣? 陆寻于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她丝毫也没有发现,在未来的夫君与三哥之间,她担忧的并不是她的夫君会因为三哥的存在而心存芥蒂,反而是“夫君”的存在会影响到她与三哥的兄妹情。 好一会儿之后,陆寻才又忍俊不禁的笑了起来。 她现在可才十二岁,却已经想着未来的夫君了,这要是叫旁人知晓了,只怕先就要笑她一句“不知羞”了,别说是外人,就是卫氏知道了,也准得笑话她一番。 摇了摇头,将这些思绪都甩了出去,转而唤了青时和青灵进来。 “姑娘有何吩咐?”青时道。 陆寻想了想,“寻一个精巧些的匣子出来,我有用处。” 青时和青灵领命下去,没用多久的功夫就找了一个符合陆寻所说的看着十分精巧的匣子出来,这匣子原本是备着让陆寻装首饰用的,只看外表倒是极为漂亮,让人只看这只匣子,就会下意识的想要探寻这匣子里到底珍藏着什么。 陆寻看了这匣子倒是很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在青时和青灵不解的目光注视下,将手里装了墨锭的小盒子放进了匣子里。 这小盒子只不过装了一块墨而已,这么小一点,放在匣子里自然显得有些空旷。 但陆寻见了面上的笑意却一点也没有收敛。 虽然这匣子里现在还空荡荡的,但每年的今天往里面放些东西,过得几年总会渐渐将这匣子填满的。 只要想到那样的情景,陆寻就又忍不住笑得乐呵呵的。 青时和青灵在旁边对视一眼,都不知道自家主子这又是在为了什么事而乐成了这样,不过,见陆寻没有要与自己两人说的意思,青时和青灵倒也知机的没有追问,而是悄然退了下去。 …… 陆寻的生辰过了之后没多久,就是赵家的当家夫人姚氏做四十生辰的日子了。 周氏早先就特意托了卫氏今天代她去赵家看看未来儿媳,再加上陆滢和陆音也确实都到了适婚的年龄,这样的场合本也应该由家长长辈领着她们一起出去走走。 若不是周氏今天实在脱不开身,领着府里的姑娘们去赵家的人就该是她了。 卫氏既然早早的就已经应了周氏所请,当然也不会敷衍以对,这日一早就起身梳妆打扮。 陆府除服之后,周氏妯娌几人倒也不是没有外出应酬过,不过大多都是由周氏这个当家夫人出面的,如今卫氏单独带着府里的姑娘们露面,自然也不想堕了陆府的声威。 陆寻今天也是要跟着卫氏一起去赵家的,因而她起得平时还要早一些,打扮妥当去到朝云院的时候,卫氏都还在由丫鬟们簇拥着梳头。 见陆寻来了,卫氏面上立即便带了笑意:“寻寻,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莫不是知道今天要出门,所以一晚上都没有睡好吧?” 这是在取笑了。 陆寻听了有些不依地道:“母亲,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哪里还会因为可以出门作客就兴奋得一晚睡不好觉?” 说着话,她还往卫氏那边凑了凑,想叫卫氏看清楚她眼下可没有半分青黑。 这略带了些幼稚的举动,顿时就将卫氏给逗乐了。 这几个月来,陆寻突然长大了许多,这样小女儿的情态倒是极少看到了。 第67章 再见 说说笑笑中,卫氏打扮妥当站起身。 卫氏今年也不过三十一岁,身为陆府的夫人,平时自然也是保养得宜的,只从表面上来看,倒只像是二十七八的人,因今天是要去吃寿酒的,卫氏又特意挑了件喜庆的正红的褙子,更衬得她面色红润,容光焕发。 陆寻将卫氏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掩唇笑道:“母亲,您今儿这样去赵家,赵夫人看到您只怕不会有多高兴……” 卫氏有些诧异,扬眉道:“何出此言?” 她今天是去给人贺寿的,可没存了要去得罪主人的心。 陆寻冲着卫氏眨了眨眼,“当然是因为母亲您今天看着既美丽又大方,恐怕针将赵夫人这个主人的风头都给抢了!” 话才说完,陆寻就已经自己乐出了声。 卫氏先是一怔,然后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伸出食指在陆寻的额头上点了点,“你这丫头,倒是拿母亲来打趣了。” 她怎么说也是陆府的夫人,为人处事总是不会错的,又哪里不知道去旁人家做客不能抢了主人家的风头的道理? 虽然选了件正红的衣裙,但卫氏身上的这件褙子款式也只是简单大方,并不会让人觉得繁复,就是配套的头面首饰等也都并不复杂,绝不至于会抢了谁的风头。 母女俩说笑了几句,这才挽了手一起往福寿居去。 半路上,卫氏倒是突然想起了上次与陆寻在珍宝阁与李慧娴姐妹的那次见面。 “承哥儿那未过门的媳妇倒确实是个好的,纵是你大伯母想来也只会满意,断然是挑不出什么错处来的,可她那妹妹……” 即使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再提到李慧淑,卫氏仍没有什么好脸色。 大概,这也是因为当时李慧淑的刁蛮跋扈在卫氏心里留下的恶感实在是太深刻了吧。 当然了,最重要的还是李慧淑那时是在为难陆寻。 陆寻自然明显卫氏的心情,因为母亲对自己的维护而偷偷笑了两声,这才笑着安慰卫氏:“母亲,反正那也只是未来大嫂的妹妹,将来也不可能经常出现在咱们眼前,还提她做什么?说起来,咱们倒是该庆幸,与大哥定下亲事的不是那李家的二姑娘了,否则……” 她还极为夸张的抖了一下,看得卫氏也好笑不已。 “你这丫头,惯会胡说!”卫氏又伸手拍了陆寻一下,“你大哥今年都已经及冠了,那李家的二姑娘才不过十四岁,这年龄上就不合适了,你大伯母又岂会考虑这李家的二姑娘?” 两人说话的功夫,福寿居也在眼前了。 进院子之前,陆寻倒是想着,赵夫人姚氏是李慧娴与李慧淑姐妹俩的舅母,今天姚氏的生辰,这两姐妹也指定是要到场的。 也不知道那李慧淑在知道自己和母亲的身份之后,会是个什么样的表情。 在福寿居里用完了早膳,又被老太太叮嘱了几句,卫氏便领着陆寻三姐妹一起出了门。 陆府除服以来,几位当家夫人倒是没少了应酬,但陆寻姐妹几个出门的机会却仍是少之又少的,再加上陆滢和陆音本就已经到了适婚的年龄,对于这次卫氏领着她们出门作客的隐藏含义心里也都有数,因而陆滢和陆音今天也都是好好打扮了一番的,临出门时两人面上还都带了些淡淡的羞意。 这也不奇怪。 陆滢和陆音这次在外亮相,总会被京中许多夫人们看在眼里,若是有意,自然也就会有人往陆府递话,说不定她们的婚事在这之后不久就会被定下来。 身为闺阁千金,在遇到与自己的婚事有关的事时,会羞涩也是再正常不过了。 陆寻自己也是经历过这样的心情的,因而在马车上也没少打趣两个姐姐,等到马车在赵府外留下的时候,陆滢和陆音早已经因为陆寻的打趣而红霞满面,直让卫氏见了都忍不住瞪了陆寻好几眼。 陆寻于是吐了吐舌头。 今天的重点是陆滢和陆音,她自己因为年纪尚小,倒是不用直面婚事,她自然也就能放松心情打趣两个姐姐了。 几人下了马车,便有赵家的下人前来迎接。 往赵府里走的时候,卫氏还特意拉了陆寻耳提面命:“寻寻,你两个姐姐脸皮薄,你可别再故意逗她们了,要是让她们在这样的场合里出了什么丑……” 那周氏和章氏只怕都会恨不得生撕了她了。 听卫氏这样一说,陆寻这才郑重地点了点头。 她也只不过是与两个姐姐开开玩笑而已,又不是真的不知轻重,哪里会真的做出什么不妥之事来? 见陆寻面上的慎重不似作伪,卫氏这才算是松了口气。 等到一行人进了赵府二门,今天的女主人姚氏便也扬着满脸的笑容迎了上来。 京城虽大,但各府之间若是真要论,总能沾点亲带点故的,就比如陆家和赵家,因为有共同的姻亲李家,两府自然也不会少了往来。 姚氏笑着携了卫氏的手,“许久不见三夫人了,今天一见倒是看着比前几年还要年轻了些,这几位就是府上的几位姑娘吧,果然不愧是书香门第里教养出来的姑娘,个个都是一等一的好,叫我看了都觉得眼前亮堂了不少呢……” 卫氏笑着回礼,然后招呼了陆寻三人过来给姚氏见礼。 姚氏笑眯眯的受了陆寻三人的礼,又送了三人一人一件见面礼,然后才转身冲着另一边招了招手:“慧娴,慧淑,快过来……” 李慧娴即将嫁入陆家,陆滢和陆音自然不会不知道这位未来大嫂的闺名,因而才一听了姚氏的招呼,两人便都抬头往旁边看过去。 李慧娴面容温婉,得了姚氏的招呼,领着妹妹李慧淑来到姚氏近前,还对着陆滢三人极为友善地笑了笑,只是目光在扫到陆寻时,却是微不可察的顿了顿。 显然,李慧娴也是记得陆寻的。 陆寻也回以李慧娴一个淡淡的笑容。 倒是李慧淑,在看到陆寻之后,眼中先是闪过惊愕,随后一句话脱口而出:“你怎么会在这里?” 第68章 作客 因为太过惊愕,李慧淑的声音里都失了少女的娇柔,听在耳中只让人觉得有些刺耳。 李慧娴在旁边皱了皱眉。 在看到陆寻的那一刻,她就反射性的想要将李慧淑往身后拉,只不过她的动作到底还不够快,没等她有所行动,李慧淑就已经嚷出了声。 姚氏的眉头也拧了起来,面上原本的笑意微微一凝,“慧淑?” 李慧淑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 深吸了一口气,她先是冲着姚氏勉强笑了笑:“舅母,上次与姐姐一起去珍宝阁,倒是与这位夫人和妹妹有过一面之缘,只是没想到会在这里再会……” 姚氏目光沉了沉。 虽然李慧淑没有明说,但只从她方才的态度就能猜出来,她所说的一面之缘只怕不是什么好的体验。 当着卫氏等人的面,姚氏自然不会训斥李慧淑,她又扭头看向卫氏,笑着道:“让三夫人见笑了,这是我那两个不成器的外甥女,娴姐儿少不更事,将来若是有哪里做得不好,还请三夫人多教导着些才好……” 听着姚氏这话,李慧娴和李慧淑面上都有些惊愕。 好一会儿,两人这才从姚氏的话中猜出了卫氏等人的身份。 李慧娴与陆承定亲好几年,又因为陆府守孝,府中女眷三年不出,此前李慧娴自然也就没见过卫氏以及陆寻三姐妹了。 却不想…… 上次在珍宝阁与李慧淑起了争执,不,应该是受了李慧淑无礼的卫氏以及陆寻,竟然会是她未来夫家的人。 这也太巧了些! 李慧娴一时之间都有些不知道要用什么样的态度来面对卫氏和陆寻了。 而李慧淑,这时候更是低垂着头,唯恐会再次引起卫氏的注意。 她倒不怕陆寻,一个比她还小些的黄毛丫头而已,有什么好怕的,就算她与陆寻之间起了什么争执,这也只是小辈之间的不和,严重不到哪里去。 但当初卫氏可是将她的表现都看在了眼里的,若是卫氏因为她当初的出言无状迁怒到李慧娴身上去,连累陆府众人在李慧娴嫁进陆家之前就对她有了不好的印象,这就是李慧淑不想看到的后果了。 李慧淑任性刁蛮是不假,但她也不希望因为自己的过失,就让姐姐将来出嫁之后的日子不好过。 因而,接下来的这段时间,李慧淑都老老实实的呆在李慧娴的身边,全然不见先前的无礼了。 卫氏对于李慧娴倒是颇有好感,且她身为长辈,总不能为了这点小事就来为难晚辈吧。 况且,陆李两家的婚事是早早就订下来的,眼下婚期也商量好了,卫氏只不过是做三婶的,就算她不喜,难不成这桩婚事就会搁置不提了? 既是如此,卫氏又哪里会因为先前那一面之缘就来为难李慧娴? 就是李慧淑,只要她不再无礼,卫氏也是不会与她多作计较的。 姚氏对李慧娴这个外甥女亦是相当看重的,她作为今天的主人,原本应该是很忙的,却在卫氏身边陪了好一会儿,直到前来赵家作客的女眷到了大半,这才与卫氏打了招呼之后,去招待其他女眷了。 姚氏离开之后,卫氏笑着看向李慧娴:“娴姐儿,怎的不见你母亲?” 姚氏生辰,还是四十整寿,李慧娴和李慧淑的母亲赵氏作为小姑,当然不可能不露面,但卫氏一行乃是李慧娴未来夫家的女眷,却这么久都不见赵氏的面,想想也是有些不该。 李慧娴闻言带着歉意地冲着卫氏笑了笑:“回三夫人,家母今天受了舅母所托,替舅母盯着厨房的一应事务,这才无暇前来与三夫人打招呼,还请三夫人不要见怪……” 赵家人丁单薄,除了赵氏这个出嫁的姑奶奶之外,就只有任了大理寺右少卿的赵振了。 赵振与赵氏的独子如今又尚未成亲,因而这满赵家竟然只有姚氏一个可以做主的女主人,在今天这样的场合里,姚氏自然也就有些照应不过来,会托了赵氏回来帮忙盯着厨房,也就不奇怪了。 听李慧娴这样一说,卫氏连忙道:“这有什么好见怪的,也都不是外人,自是用不着客气,将来见面的机会也还多。” 说着这话,卫氏面上的笑容又加深了些许,直到李慧娴面上都染上两抹红晕,她才笑呵呵的将话题转到了别的。 之后,又有与卫氏相熟的夫人领了家中晚辈过来与卫氏打招呼。 卫氏与别的夫人寒暄的时候,李慧娴作为半个主人,亦招呼了前来作客的各府千金们去花厅里奉茶,行事可谓是极为周到了。 陆滢和陆音从前在闺中亦是有手帕交的,这些手帕交还有不少都到了赵家来,不过因为她们守孝这三年与闺中好友们疏于联系,最初时见了面倒有些生疏,不过坐在一处多聊了一会儿便又重新热络了起来。 倒是陆寻,她年纪小,之前也没交到什么手帕交,再加上她到底是两世为人,就算在场的许多闺秀年纪比起她来还要大一些,但在她眼里这些都只是些小姑娘而已,自然也就兴不起要与之交谈来往的心思,从头到尾都只是安安静静的坐在一边。 倒也悠闲自在。 期间,陆寻也注意到了,同样作为半个主人的李慧淑,在与交好的闺阁千金们热络的交谈了一会儿之后,中途向其他人告了罪,领了一个丫鬟悄然出门去了。 大概是去了净房。 当然了,陆寻倒也不是特别注意着李慧淑,只不过是恰好看到了而已。 又在花厅里坐了一会儿,喝了两盏茶,陆寻也觉得小腹有些隐隐的发涨,倒是后悔起先前不该喝那么多的茶水了。 与陆滢和陆音打了个招呼,陆寻领着青时和青灵,问明了赵家的丫鬟净房所在的方位,便自往了净房而去。 在净房里如了厕,陆寻一身轻松的走了出来。 反正在花厅里除了坐着喝茶吃点心也没有旁的事,这会儿外面太阳也不大,站在树荫下迎着偶尔吹来的凉风也算惬意,她于是也就打算先在外面走走再回去。 第69章 树上 陆寻前世并没有到过赵家,对赵家后宅里的情况不熟悉,因而她也没打算四处乱走,只想着在附近走动走动透透气就回花厅去了。 谁知还没逛两步,就听到了一阵谈话声,而且说话的还明显是名男子。 “……你这人怎么这么倔呢,来都已经来了,这个时候你还能一口热乎饭都不吃扭头回书院不成?我父亲这些日子可没少夸你,就连我母亲对你也是好奇不已,让我一定要将你带到面前去让她好好看看呢,现在你既然来了,总要去我母亲那里打个招呼才对吧?” 陆寻于是脚步一顿。 她现在所在的可是内宅,虽然今天赵家人多,但按说这内宅之中也不应该有男子,尤其是年轻男子的存在才是,否则万一冲撞了来赵家作客的女眷,那可就不美了。 但偏偏…… 她就在这内宅之中听到了年轻男子的声音。 想来,也只有两个可能,一是这说话的男子是赵家人,二是这赵家其实有些什么不好与外人道的事正在发生。 当然了,听这男子说话的内容,应当也不是发生了什么藏污纳垢之事。 不过,这些都是赵家的事,陆寻只不过是随着母亲来赵家作客而已,将来说不定都不会与赵家有更多的交集,当然没兴趣在这里听墙角。 这般想着,陆寻脚下一转,就准备原路返回。 就在这时,跟着响起来的一个声音让陆寻又停了下来。 “你简直是胡闹,这里是内宅,今天又有那么多的女眷来作客,要是冲撞了谁闹出点什么事,咱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这声音,陆寻再熟悉不过了。 不是晏池又是谁? 可是,今天并不是晏池旬休的日子,按说他应该在寒山书院的才对,又怎么会出现在赵家内宅? 陆寻心中称奇。 她正因为好奇,原本准备离开的她不仅没有动,还向青时和青灵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们噤声。 陆寻这时所在之处正靠着墙,她四处打探了一下,这才发现就在这墙的另一侧有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一部分的枝桠还越墙而过,伸到了陆寻所在的这边。 因为这树的枝叶太过繁茂,陆寻倒是看不到树上的情况,只发现这会儿那树似乎正在被人摇动,发出“沙沙”的声响来。 这是什么情况? 而就在与陆寻一墙之隔的地方,晏池这时候正坐在粗壮的树干上,一脸无奈地看着树下正带着坏笑抱着手看着他的赵玉。 “你赶紧把我放下来!”晏池道。 赵玉是赵家的独子,与晏池一样,都在寒山书院进学,只不过他比晏池要早一些进入寒山书院。 两个人一个人静一个动,按说应该不会有多少共同话题的才对,但也不知道怎么的,赵玉在寒山书院与其他同窗的关系都只是平平,偏偏就与晏池看对了眼。 不,说他是与晏池看对了眼也有些不对,真正的情况是赵玉就莫名对晏池有好感,不管晏池的冷淡与疏离见天儿的就想着往晏池跟前凑。 赵玉性格开朗热情,又是真心的想与晏池交朋友,晏池冷眼待了他这些日子之后,倒也真的将赵玉当作了朋友。 今天姚氏过四十整寿,赵玉这个做儿子的总不能不到场,因而与书院的先生告了假回来给姚氏祝寿。 他自己回来也就罢了,偏偏还自作主张的给晏池也告了假,然后软磨硬泡的拉着晏池到了赵家,还非得要将晏池带到姚氏跟前去。 对此,晏池也是颇为无奈的。 大概也是看出了晏池的不乐意,自小就习武的赵玉还仗着自己的身手,直接将比他文弱不少的晏池给带到了树上,然后自己倒是在下面看好戏。 所以才有了陆寻听到的这番谈话。 亏的赵玉竟然能想出这样的招来对付他。 听出晏池语气中的无奈,赵玉又“嘿嘿”笑了两声,“陆池啊陆池,看你平时一副泰山崩于顶都色不改的冷静模样,怎么着,今天也没办法了吧?” 难得看到晏池吃瘪,赵玉一边说着话,还一边伸手比了比晏池所在的树干与地面的距离,比划了一番自己也觉得好笑,又站在树下“哈哈”乐了好一会儿。 晏池眉头跳了跳。 任他平时表现得怎么冷静,说起来他也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少年,又遇到赵玉这种根本不按常理出牌的同穿,还真有些拿赵玉没办法。 好一会儿,晏池才无奈地道:“行了,既然已经来了,我身为晚辈,自然要去向伯父伯母打个招呼,另外我家中长辈和姐妹今天应该也在这里,我也应该去与她们说上一说……” 若是现在还在寒山书院,晏池当然不会妥协,可人都已经到了赵家,难不成还真的能冒着受伤的风险从这树上跳下去,然后扭头就跑? 见晏池这副模样,赵玉这才松了口气:“你早这样说不就没事了吗?真是的,只是想让你去跟我爹娘打声招呼而已,若是叫不知情的人见了,只怕还以为我这是要送你上断头台,咦,对了,你家长辈和姐妹今天也来了吗?” 一边絮叨着,赵玉也不含糊,脚尖在地上轻轻一点,整个人就极为轻松的到了离地面大概有一丈来高的树干上,再一手搭上晏池的肩,将晏池从树上带了下来。 晏池这才松了口气。 虽然他没有表现出来,但方才被赵玉放在树上,脚下踩不到实地,他这心里都是虚的,现在好不容易重新回到了地面,他自然得松口气。 张了张嘴,晏池正要与赵玉说些什么,就猛然听到旁边不远处传来一阵惊呼。 “啊!” 晏池和赵玉循声望过去,就见旁边不远处,这时正立着一名穿着粉色衣裙,年约十三四岁的少女,大概是正好看到了晏池和赵玉从树上下来的场景,少女手里紧紧攥着丝帕掩住口鼻,露在外面的一双杏眼瞪得大大的,显然是被惊吓到了。 见此情景,晏池又狠狠瞪了赵玉一眼。 第70章 惊吓 先前晏池就说过了,今天赵家后宅里都是女眷,要是冲撞到了谁都不是好事,哪里能想到这才多一会儿,就真的吓到旁人了。 这可不是晏池想看到的。 他才过继到陆家不久,现在最想做的也就是弥补前些年虚度的时光,好好在寒山书院里读书,可半点都不想与这些事扯上关系。 倒是赵玉,最初时面上也有些后怕,但在看清那受到惊吓的少女的容貌时,顿时就放松下来了。 他偏头看向晏池,伸手在晏池的肩上拍了拍,安慰道:“放心吧,这是我表妹,没事的……” 没错,被两人吓到的,正是先前从花厅里出来了的李慧淑。 李慧淑先看看赵玉,又看向晏池,一手攥了帕子掩唇,另一只手则抚在了胸口,感受着胸口处传来的急促的心跳,她一时之间都有些分不清,那如小鹿乱撞一般的心跳,到底是因为受到了惊吓,还是因为见到了与表哥立于一处的那位少年。 好半晌,李慧淑才总算是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表哥!”李慧淑看向赵玉,“今天可是舅母的好日子,你既然向书院告了假回来,不在外院帮着舅舅招呼客人,怎的出现在了这里,还……” 剩下的话却是没说完。 赵玉有些心虚。 先前晏池可是提醒过他的,偏他想着这里是赵家,压根儿就没将晏池的话当回事,哪里想到这才多长的时间就真的吓到人了,而且受到惊吓的还是自己的表妹。 也亏的这受到惊吓的人是李慧淑,否则还不定会闹出什么乱子来呢。 赵玉于是略带了些讨好的冲着李慧淑笑了笑,“原来是二表妹啊,表哥这是与同穿开玩笑呢,吓到二表妹真是对不住了……” 这是生怕李慧淑去向姚氏告状。 身为表兄妹,赵玉当然是清楚李慧淑的性情的,也知道自家这二表妹就不是个好脾气的,若她真去告状了,姚氏只怕还真的得揭了他的一层皮下来不可。 不过…… 听完赵玉的这番话,李慧淑面上却没有任何要动怒的征兆,她先是有些怔愣的在原地站了站,然后却是冲着赵玉笑了笑,“表哥,你这次行事也太莽撞了些,这也就是我胆子大才没有怎么着,若是换了如今在内宅里的哪家闺秀,只怕非得被你吓晕过去不可。” 抿着唇说完这番话,李慧淑的目光在晏池的面上一触即收,略带了些疑惑地道:“表哥,不知这位是……” 赵玉哪里能看得出那些弯弯绕绕的,这会儿只听李慧淑没有要计较,也没有要去告状的意思,先就松了口气,然后又指着晏池道:“这是我的同窗陆池,受了我的邀请来府里作客的。” 晏池面上并无多余的表情,听赵玉向李慧淑介绍自己,也只是淡淡冲着李慧淑点了点头。 李慧淑攥着帕子的手又紧了紧。 顿了顿,她又笑道:“表哥,你与这位……陆大哥方才是在做什么?怎么到树上去了?要是摔着哪里了可如何是好?” 说话的同时,李慧淑的心正砰砰跳着。 身为闺阁女子,与赵玉这个表哥见面说会儿话倒没有什么不妥的,可如今这里还有外男,按说她应该打完招呼就回花厅去的,可她的双脚就像被钉在了地上一般,怎么都挪不开脚。 事实上,她也不想挪开脚。 是以,才会如此绞尽了脑汁想着话题。 听李慧淑这样一问,赵玉立即又“哈哈”笑了两声,“我也就是与陆池开开玩笑,才会将他放到树上去,这不马上就又把他带下来了吧?我的身手表妹你又不是不知道,又怎么会有危险?” 为了证明自己的所为不会给晏池带来危险,赵玉脑子一抽,不知道怎么的,伸手就又搭在了晏池的肩膀上。 晏池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只是没等他躲开,甚至都没等他多说一个字,赵玉就已经腾身一跃。 下一刻,晏池就又感受到了先前那腾云驾雾一般的感觉。 晏池:…… 他决定了,这次再回到书院之后,他一定要与赵玉这憨货拉开距离! 而赵玉,他这时还有些得意。 拨开遮了视线的树枝,他朝着正瞠圆了双眼看向自己两人的李慧淑笑道:“二表妹,怎么样,我说没有危险的吧?” 李慧淑都还没来得及回话,赵玉这里就乐极生悲了。 在李慧淑面前展示了一番自己的神勇,赵玉得意之下,踩在树干上的一只脚不知道怎么的就是一滑,他自己连同被他搭着肩膀的晏池都跟着身形不稳,眼瞅着就要从树上落下来。 若不是晏池见势不妙,连忙伸手抱住了旁边另一根粗壮的树枝,借此重新站稳了,两人只怕还真的会从这至少一丈多高的树上摔下去。 两人才重新定下心来,就发现他们先前这一番折腾已经在树上转了大半个身,再往下一看,透过被晏池扯开的树枝,正好就看到了围墙的这一头,正微瞠了双目仰头看着自己两人的陆寻。 “三……哥?”陆寻好一会儿才说出这两个字。 晏池:…… 他突然觉得自己现在特别傻。 愣了好一会儿,他才冲着树下的陆寻眨了眨眼,一张原本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也总算是多了些尴尬,“三妹妹。” 话说完,他又瞪了始作俑者赵玉一眼,“还不赶紧下去?” 赵玉颇为尴尬的冲着陆寻笑了笑,连忙又将晏池从树上带了下去。 因为隔了一堵墙,李慧淑那里倒是不知道这是发生了什么事,就见着赵玉和晏池从树上下去之后,没先与她说话,而是绕过这堵墙,进了旁边的院子。 李慧淑抿了抿唇,犹豫了一会儿,到底也没能忍住心里的好奇心,跟在了赵玉和晏池的身后。 不过就隔了一堵墙,不过片刻的功夫,晏池和赵玉就已经出现在了陆寻的跟前。 陆寻眨了眨眼,不无好奇地道:“三哥,你怎么会在这里?二伯母知道吗?” 第71章 恍然 晏池闻言轻咳了一声,“三妹妹,这是我的同窗赵玉,今天过寿的赵夫人是他的母亲,我也是受了他的邀请才会来赵家,因事出突然,倒是没来得及与母亲说。” 陆寻眨了眨眼。 晏池平时就不是个话多的人,更多的时候都是沉默着,她倒是很少听到他一口气说这么多话。 而且……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方才那一幕被自己看到了,陆寻注意到,这时的晏池耳根都有些微微的泛红,虽然并不明显,却被陆寻一眼就看出来了。 这个发现让陆寻忍不住抿唇笑了笑。 所以,三哥这是在害羞了? 害羞。 这样的字眼,陆寻从前想都没想过会与三哥扯上关系,也正因为如此,才更让她觉得有些乐不可支。 当然了,当着外人的面,陆寻也没想让晏池下不来台。 她点了点头,恍然道:“原来是这样,今天母亲领了我们姐妹三人一起来了赵家作客,三哥晚些时候要与我们一起回府吗?” 晏池似是松了口气。 听陆寻如此说,他连忙道:“不了,今天只从先生那里得了半日的假,一会儿用完午饭之后还得赶回书院去,这内宅之中都是女眷,我也不好四处走动去与三婶打招呼,还要劳烦三妹妹转告三婶一声了……” 陆寻又有些忍俊不禁。 又是这样长一串话。 她觉得她似乎在不知不觉间发现了晏池的一个小秘密,当他这样一说就是一长串话的时候,他的心里指定不像他所表现出来的那般平静? 陆寻有种窥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的感觉。 这般想着,她再看晏池时,眼底难免就带了几分打量。 晏池被陆寻看得有些无奈。 他猜不到陆寻现在在想些什么,但想来总也不会是什么好事就对了,从前他在陆寻面前都是一副沉稳冷静的模样,今天之后…… 晏池又扫了赵玉一眼。 要不是他,又哪里会有今天这一出? 被晏池这样一眼扫过来,赵玉就是再迟钝,这时候也只觉得心里冷嗖嗖的,大夏天的他都忍不住伸手搓了搓手臂,就差没打个寒战了。 他带着歉意冲着陆寻笑了笑,然后一把拉上晏池:“呵呵,吓到陆家妹妹了真是不好意思,陆池说的是,这里是内宅,我们自是不好随意走动的,我这就带着他去外院……” 说完竟然一溜烟的就跑了。 而晏池,被赵玉这样一拉一拽的,整个人猝不及防之下差点没摔个大跟头。 陆寻在他们身后看得又忍不住笑了。 三哥向来稳重,她什么时候又见过三哥有如此无奈的时候? 有这么个同窗在,好像也挺有趣? 正这样想着,陆寻就看到了离着她不远的李慧淑。 李慧淑本就是跟在赵玉和晏池身后进来的,当然也将先前陆寻与他们说的话都听在了耳中。 陆池。 原来是这个陆啊…… 李慧淑又忍不住拧了拧帕子,好好的一方丝帕,这时候被她攥得皱巴巴的,眼瞅着是不能用了。 好一会儿,李慧淑才从自己的小心思里回过神来。 她看向陆寻。 因为上次在珍宝阁里的那次相遇,李慧淑对陆寻是半点好感也没有的,今天若不是顾忌着这是在赵家,而且是姚氏过生辰,先前见着陆寻的时候,她说不定就要因为上次的事找陆寻的麻烦了。 可现在…… 想到先前的陆池就是这陆寻的哥哥,李慧淑再看陆寻时,眼里不由自主的便多了些小心翼翼。 这倒让陆寻觉得称奇了。 李慧淑这个人,她前世也是有几分了解的,大概她们就是天生的八字不和,每一次见着面了,李慧淑总会没事也挑些刺出来,前世的陆寻在家道中落之前可也不是什么好脾气,为此没少与李慧淑起争执。 上次在珍宝阁里,这一世两人第一次见面,陆寻就已经印证了她和李慧淑不可能好好相处这件事。 可现在,李慧淑这副小心翼翼,似是随时要讨好她的模样,又是为了哪般? 正想着呢,就见李慧淑往自己这边走过来,最后停在了离着她大概三四步远的地方。 “你……”李慧淑顿了顿,“方才那位陆……大哥,是你三哥?” 她的话说得极轻,就似是唯恐话说重了就会叫人从她的话中听出别的意味来一般。 陆寻一怔。 她先是皱了皱眉。 前世她怎么说也是活到了快三十岁,就算自己没有生儿育女,但情窦初开的小姑娘她也是见过不少的,李慧淑现在这副模样,可不活脱脱的就是少女怀春? 而她,还特意问起了三哥。 所以…… 陆寻有些恍然大悟。 所以,李慧淑这是将三哥放到了心里去? 陆寻其实是有些意外的。 就算她两世以来都与晏池极为亲近,也是真心拿晏池当亲兄长来看的,可就算是如此,她也不得不承认,晏池的容貌在京城那些俊俏的公子哥之间,是不起眼的。 别说与其他人比了,就是先前与晏池站在一处的赵玉,在容貌上也比晏池出众了一大截。 除此之外,晏池那略显阴沉的性格,其实也并不容易讨小姑娘的欢心。 陆寻前世一直在猜测,三哥前世都三十出头了都没有成亲,是不是就是因为把京城的闺秀们给吓跑了。 可现在…… 李慧淑同样是闺阁千金,再听她问起晏池时所说的话,想来她也是第一次见到晏池。 不过是初见,李慧淑竟然就顾不得女子的矜持,向自己这个有过矛盾的人打听起晏池来了? 或者,这就是话本子里所说的一见钟情? 这般想着,陆寻便忍不住拿了一种略带挑剔的目光打量着李慧淑。 想要做她的三嫂? 呵! 陆寻可没忘记前世她与李慧淑之间的那些恩怨,别说李慧淑不管在什么场合一见了她就总爱发疯,只说她为程越和安喜县主牵线一事,就足够让陆寻倒胃口了。 她与程越夫妻之间如何暂且不说,但这可不是旁人就能随意插手他们夫妻之事的理由。 这样的人,还想做她的三嫂? 第72章 三嫂? 只要一想到有这个可能,陆寻心里就有些闷得慌。 前世的晏池一直到三十出头,且登上高位了,都一直没有成亲,也没有什么要成家的想法,也因此陆寻重生之后一直也没有想过晏池有娶妻的可能。 不过,她都已经重生了,将来的事想来也会与前世有许多的不同。 就说晏池,如果这一世他能一直留在陆家,总不能一直不成家,二伯母可一直盼着晏池光耀门楣,再替二房传承香火呢,又怎么可能让晏池一直孤身一人? 但是! 三哥就算要娶妻,也该娶个像未来大嫂那样知情达理的才对。 李慧淑…… 哼! 她都看不上,三哥前世挑了十几年都没挑中满意的,又哪里会看得上李慧淑? 这样一想,陆寻的心气儿倒也顺了过来。 看着李慧淑,她就像是自己手里捏了什么珍宝一般,很是得意的一扬头:“对啊,那是我的三哥!” 话说完,都不等李慧淑再问什么,陆寻就悠然转身,领着青时和青灵一路回了花厅。 在她身后,李慧淑满心恼怒地看着陆寻的背影。 陆寻回到花厅的时候,陆滢和陆音正在与自己的手帕交们说话,不时还拿了帕子掩唇轻笑,见着陆寻回来,两人都先后与身边的人打了招呼,然后来到陆寻的身边。 “寻姐儿,你先前去哪儿了?”陆滢问。 陆寻这一走,也确实离开了好些时间。 陆音也跟着道:“这里可不是咱们府里,要是乱走出了什么事,三婶还不得急坏了?” 陆滢和陆音都已经到了适婚年龄,平时也都被周氏和章氏耳提面命,因而对后宅里的许多事都是有所了解的,这京城各府后宅里,在这样的场合里出了事毁了一辈子的闺阁千金可是不少的,她们当然也担心陆寻会在赵家出事。 都是姐妹,她们亦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就算平时在府里姐妹之间有些小摩擦小争执,但只要离开了陆府,她们总是一体的。 陆寻也是明白这一点的。 见着两个姐姐眼里的担心,她抿唇笑了笑,安慰陆滢和陆音道:“大姐姐,二姐姐,你们放心吧,我先前也就是喝多了茶水去了一趟净房,也没在赵家乱走。” 陆滢和陆音这才放下心来。 “不过……”陆寻又道,“先前回来的时候,我倒是碰到了赵家少爷与三哥。” “赵家少爷和三哥?”陆滢和陆音都不解。 陆寻点点头:“三哥与赵家少爷是同窗,这次也是受了赵家少爷所邀才会临时告了假来到赵家,三哥原是想来与母亲和两位姐姐打个招呼的,不过这后宅里女眷众多,到底是不好过来,所以只让我与母亲和两位姐姐说上一声……” 陆滢和陆音这才了然。 “三哥还说,他们只得向先生告了半日假,等会儿吃过酒席之后就要赶回书院,今天就不回府了。”陆寻道。 想到先前晏池的狼狈模样,她又忍不住抿起唇。 陆滢和陆音这时正因为晏池出现在赵家而有些惊奇呢,倒是都没有发现陆寻的异样,两人点了点头,便也就略过了这个话题。 又在花厅里坐了一会儿,就有赵家的丫鬟过来招呼着花厅里的众女眷们入席了。 卫氏这时也与别的夫人寒暄完了,回头领着陆寻姐妹三人一起入了席。 卫氏与同辈的夫人们坐了一席,陆寻姐妹三人则与各府的千金们坐了一席,一张桌子上坐的都是正明媚鲜妍的小姑娘,叫旁边的夫人们只看上一眼便忍不住想要扬唇,更有些夫人坐在一起,不时往这边看过来,眼里不无默契。 陆寻见状偷偷笑了笑。 这样的场合,跟着家中长辈作客的本就是些适龄的姑娘家,家中有儿子的夫人们看中了哪家的千金会试探着通气儿,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 桌上的各府千金们大抵也都是明白这一点的,因而一个个都正襟危坐着,不敢有半点失礼之处。 就是陆滢和陆音,也都是如此。 能轻松自如的,大概也就只有才十二岁,压根儿就不用担心自己会与婚事扯上关系的陆寻了。 吃了酒席之后,姚氏这个主人又安排着众人看了大半个下午的戏。 戏班子请的是京城最负盛名的德盛班,有不少喜好此道的夫人看得如痴如醉的,但那些都才十几岁的闺秀们却少有喜欢听戏的,姚氏便也干脆让李慧娴和李慧淑帮着招待了各府的千金们一起去园子里玩。 陆寻没有去园子里。 她虽然不如何爱听戏,但比起去园子里与众人玩些小游戏,她倒也能在卫氏身边坐得坐。 是以,到了最后,其他闺秀们都去了园子里,倒只有陆寻一个人一直坐在这边听戏。 姚氏将卫氏的座位安排在了自己的身边,听戏之余还没少往陆寻身上打量,还笑着与卫氏道:“府上三姑娘倒是个贞静的好性子,难得小小年纪就能坐得住,想当初我像她这般年纪的时候,有了机会就想着四处去野了……” 颇为赞不绝口的样子。 卫氏本就疼陆寻,听了这话自然觉得与有荣焉,但心里得意之余,表面上总是要谦虚几句的。 “夫人过奖了,别看这丫头现在坐得住,平时在府里那也是像只皮猴儿一样,我和她父亲可没少为她操心,今天大概也是见了府上两位表姑娘的娴雅出众,这才转了性子了……”卫氏笑着道。 花花轿子人人抬,姚氏这般夸着陆寻,卫氏总也要夸回来。 只不过,赵氏膝下只有赵玉一个独子,卫氏便也只好夸一夸李慧娴和李慧淑姐妹了。 李慧娴不用多久就要嫁到陆家来,当着姚氏的面夸一夸李慧娴,倒也是再合适不过了。 姚氏跟着又将陆寻好一通夸,直夸得陆寻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卫氏半点也没有说错,前世这个年纪的她,可不就是有点机会就想到处跑么,若不是有前世出嫁之后那十几年的经历,她又如何能在现在这样的好耐心听着戏台上的戏文坐得稳稳当当的? 第73章 起复 回府的时候,陆寻和卫氏坐的同一辆马车。 卫氏想起在赵家看到的李慧娴,眼里倒是有些赞赏之色,“承哥儿这未来媳妇,品貌那是真的没的挑,纵是你大伯母向来眼光高,将来对这个儿媳妇也只有满意的。” 姚氏没有女儿,今天李慧娴在赵家做了大半个主人,一直招待着各府的千金,从头到尾进退都极为得当,让人想挑理都挑不出来。 这些,卫氏可都是看在眼里的。 周氏会托了卫氏领着陆寻姐妹三人,最重要的也就是心里还是有些不放心,所以才会请了卫氏帮着掌掌眼。 想来,这次之后周氏大概能放下一颗心,高高兴兴的准备陆承的婚事了。 陆寻点了点头。 前世李慧娴嫁进陆府之后,就与周氏相处得极好,不说亲如母女,但也叫周氏极为看重这个儿媳就是了,尤其是后来陆家中落时,就算李家人再三劝说李慧娴改嫁,李慧娴都一直不为所动,更是令陆家所有人都感慨不已。 就算李慧娴现在还不是陆家媳,但在陆寻心里,她却早就已经是她的大嫂了。 回到陆家,卫氏领着陆寻三人去福寿居给老太太打了个招呼之后,才回到朝云院,周氏就已经迫不及待的到了。 招呼着周氏落座,卫氏见周氏面上带着急切,不由打趣道:“大嫂,你平日里可是再稳得住不过的性子,怎么这会儿到了要娶儿媳的时候,倒是如此沉不住气了?” 周氏也笑,然后叹了一声:“承哥儿是嫡长子,他的媳妇我难免也就看重了些,而且这还是我第一次娶儿媳……” 陆家几位夫人说起来都不是刻薄的性子,又有老太太压着,总不至于做出什么将儿媳往死里搓磨的事来。 是以,儿媳的性情如何,与自己能不能相处得好,周氏自然也就关注了些。 卫氏也能明白周氏现在的心情,于是也没有兜圈子,道:“大嫂,你呀就只管把放心往肚子里放吧,李家的大姑娘不仅容貌出众,性情也是一等一的,今天在赵家,各府的千金都是李家大姑娘在招呼,将所有人都招待得妥妥当当的,将来嫁过来啊,也定会成为大嫂的好帮手的。” 周氏面上的笑容顿时就又深了些许。 娶妻当娶贤,陆承又是嫡长子,周氏当然希望李慧娴将来会是陆承的贤内助,如今有了卫氏的肯定,周氏自然也放心多了。 她拉了卫氏的手,“有三弟妹这番话,我这心里就踏实多了,也不怕三弟妹你笑话,当初这李家大姑娘是我作主给承哥儿定下的,眼瞅着就要成亲了,要是她不是个好的,可不就是害了承哥儿?所以我这些日子难免也就有些忐忑……” 卫氏点头示意明白。 周氏又笑道:“三弟妹,将来等到玮哥儿和恒哥儿找大要娶媳妇了,你就能明白我现在的心情了,说不定都不用等到那个时候,再过两年寻姐儿也该定下亲事了,到时候才有的你牵肠挂肚的。” 卫氏对陆寻的疼爱,这府里又有谁不知道的。 听了周氏这番话,卫氏想到自家闺女再过个几年就要出嫁了,竟然真的就已经开始不舍起来。 提到陆寻的亲事,卫氏又道:“对了,大嫂,今天滢姐儿和音姐儿在赵家露了面,我瞧着有几家的夫人似乎有些意动,言谈间亦多有试探,指不定过上一段时间就该有人上门递信儿了。” 周氏一听,精神又是一振,连忙问起当时的情况。 两人这一番谈话可委实持续了好一段时间,后来还是眼瞅着天色都要暗下来了,周氏才向卫氏道了别,回了自己的院子。 …… 身为闺阁千金,自然不是经常有机会出门的。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陆寻姐妹几个都呆在陆府里哪里都没去。 而就像卫氏所说的那样,自从陆滢与陆音上次在赵家露过面之后,没过多久,就有那有意的夫人托了人到陆家来打探消息。 京中女眷之间也是有着默契的,像上次赵家那样的场合,会被长辈带出门的姑娘家都是到了适婚年龄而又尚未定亲的,陆滢和陆音被卫氏领着在赵家走了这一遭,所有人也就都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了。 陆府的家教向来甚严,又是已逝的陆老太傅府上,就算如今陆老太傅已经过世,但陆家也仍是简在帝心的,如今陆府有两位姑娘待嫁,京城有尚未婚配的儿子,门第又相当的人家又哪里会不抓住这个机会? 是以,陆府的门槛这段时间都快被人给踩烂了。 也正因为如此,陆寻每日里见了陆滢和陆音,都没少拿这件事来取笑她们,每次都要叫陆滢和陆音羞得满脸通红才罢休。 在这样的悠闲之中,陆绩和陆栩起复的事也有了音讯。 陆府除服后,陆政早早的进了户部,而陆绩和陆栩起复谋官的事却因为朝中暂时没有什么合适的缺而拖了下来,内阁张大人已经提携了一个陆政了,陆绩和陆栩总不能还只想着靠张大人才是,是以这几个月来陆绩和陆栩也没少在外为了起复的事奔走。 他们的奔走自然是有效果的。 陆绩入了翰林院,授了从五品的侍读学士。 而陆栩,却是进了国子监,做了正六品的司业。 虽然两人的品级都不高,但陆府上下却都没人有不满意的,一来陆府已经出了一个入了户部任侍郎的陆政了,哪怕是为了避讳,陆绩和陆栩也不可能谋到品级更高些的差事。 二来嘛,虽然陆绩和陆栩的品级不高,但翰林院可是再清贵不过的,而且还是天子近臣,是时常可以面见圣颜的,只要在当今皇上跟前不出什么错,将来总是不会差到哪里去的。 更何况,如今的大安朝还有非翰林不入内阁的说法,哪怕只是这么一个说法,但总能让人心里有个念想不是? 而陆栩进了国子监,这又与他那不喜与人相争的性格极为相衬了。 第74章 佛堂 陆栩骨子里就有着文人的固执,再加上上面又有两位兄长顶着,因而对于在朝中与人争权并没有多少的兴趣。 他的学问又是当初的陆老太爷一手教出来的,可谓是极为出众,在这样的情况下,入国子监里教书育人当然是个极好的选择了。 虽然只是个正六品的司业,但司业乃是国子监祭酒的副手。 更重要的是,如今的国子监祭酒年事已高,说不得什么时候就会告老还乡,陆栩若是能在这段时间在国子监彻底站稳脚跟,说不得将来就能更进一步掌了国子监。 国子监的地位本就超然,祭酒又堪为天下监生的老师,若是陆栩能成为国子监祭酒,好处自是用不着说了。 也正因为如此,最近陆府的气氛可是格外的好。 等陆绩和陆栩起复的事得到了准信儿,这日陆府所有人便都聚到了福寿居里。 老太太平时总是显得极为严肃,但今天得了这两个好消息,面上的笑容也没有断过。 她的目光在陆政、陆绩、陆栩兄弟三人面上扫过,点着头道:“好,好,老二老三,既然谋到了差事,将来你们定要尽忠职守,断不能给陆家,给你们父亲脸上抹黑!” 陆绩和陆栩连忙低头:“儿子谨遵母亲的教诲!” 老太太这才有些欣慰。 众人自福寿居里散了之后,陆寻挽了卫氏的手,凑在卫氏跟前低声道:“母亲,祖母今儿肯定又要去小佛堂里呆上好一段时间了。” 卫氏听了一怔。 然后,她伸手在陆寻的额头上轻轻戳了一下,“你这丫头,又在说什么傻话,你祖母什么时候姓佛了,府里又哪里来的小佛堂,你祖母又怎么会在小佛堂里呆好一段时间?” 说着话,还笑着摇了摇头,显然是以为陆寻这是在说笑话。 陆寻顿了顿。 好一会儿,她才想起来自己大概是又把前世和如今的情况弄混了。 也对,前世的这个时候陆家还没有经受那一连串的打击,祖母也没有将自己的思绪都全寄托到那虚无飘渺的神佛,府里更没有修建小佛堂。 想到这些,陆寻不由冲着卫氏吐了吐舌头,“母亲,是我记岔了,昨儿晚上做了个梦,梦到上回去甘霖寺拜过的佛像了……” 她本是随意说说的,但卫氏一听这话,立即就重视了起来。 “寻姐儿,你昨晚梦见佛像了?”卫氏一脸的紧张。 这年头本就信奉鬼神之说,就算因为老太太不信佛,陆府的女眷顶多也只是逢年过节的去寺里上柱香也便是了,但多少都是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心态的。 尤其是,现在陆寻好端端的梦到了佛像。 可别是那神佛有什么要指点陆寻的? 卫氏这样一想,就更紧张了。 没等陆寻回答,她就接着又道:“不行,改明儿得挑个时间再往甘霖寺里去拜一拜,不管怎么样总得求个心安,到时候寻姐儿你就跟着我一起去!” 卫氏说得斩钉截铁的。 陆寻心里一苦。 虽然重生之后她对于神佛也多了些敬畏,但只要一想到甘霖寺那九百九十九步石阶,她的小腿就忍不住打哆嗦。 她都想打自己一巴掌了。 好端端的提什么梦到了佛像,这不就把自己给绕进去了? “母亲,可不可以……”陆寻拿了求饶的目光看向卫氏。 不过,卫氏平时虽然宠着她,但在这种关乎到陆寻的安危的事上,却是绝对不会由着陆寻来的,于是又瞪了陆寻一眼,“不可以,到时候你跟着母亲一起去甘霖寺,诚心给佛祖上柱香!” 陆寻很是无奈的垮了脸。 从卫氏的语气中,就可以听出来卫氏这次是真的没给她留任何商量的余地。 她还能怎么办? 当然是只能陪着卫氏一起去甘霖寺了! 卫氏这才满意了。 陆寻苦着脸与卫氏分开,才回到梨香院,就看到院子外立着的砚台。 “砚台,你不在三哥身边候着,怎么在这里?”陆寻一句话说完,便突然想起来,明天是晏池旬休的日子,想来是晏池提前回来了。 她于是只冲着砚台摆了摆手,便大步往了自己房里去。 就着小丫鬟打起的帘子进到房里,果然就见着穿着一身青衣的晏池正背对着门口负手而立,虽然因为年龄的关系他的身量还没有完全长开,但只从这样一个背影,陆寻便似能隐隐看到十几年后那个身居高位的晏池了。 大概,这就是有些人与生俱来的气质了吧。 这个念头在陆寻的脑中一闪而过,她随即很是兴奋地道:“三哥,你回来了!” 晏池应声转过身。 自上次赵家之后,这还是陆寻第一次见到晏池。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上次在赵家的时候,在自己跟前出了糗,后来的一次旬休晏池都没有回府,只是让砚台传了话回府,道是功课繁多有些忙不过来。 陆寻当时还想着,三哥是不是因为上次的事而不好意思回来见她呢。 不过,现在看到晏池这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她立即就将自己的这种想法给摁了回去。 这可是三哥,上次也不过是件意料之外的小事,又哪里能让三哥不好意思? 晏池转身应了一声,就见着少女像是投林的乳燕一般朝着他奔了过来,面上的笑容让晏池看了都忍不住心头微微一跳。 还没等他细想,陆寻就已经到了跟前。 “三哥,你今天就提前回来了!”陆寻笑眯眯地道。 晏池面上于是多了些淡淡的笑容,他点头:“今天先生留的课业不多,明天又是旬休,所以也就早些回来了。” 又与陆寻寒暄了几句,晏池这才自袖中取了一只泥人儿出来,递到陆寻的跟前,“给,这是回来的时候在路上看到有捏泥人儿的,觉得有趣,便买了几个回来。” 陆寻接过泥人儿,只看了一眼就忍不住笑了,“三哥,你这是在哪里买的泥人儿啊,这手艺明显不过关嘛,不会是那捏泥人儿的师傅还未出师的小徒弟捏的吧?” 第75章 泥人儿 这可真不是陆寻挑剔。 对她来说,晏池回来的路上还惦记着给她带礼物,这就已经是种惊喜了,又哪里还会挑这礼物的刺? 不过,她手里的泥人儿也确实捏得不怎么样,也就只能让人勉强看出个大概形状而已,只一看就知道捏这泥人儿的绝对是个新手。 这样的泥人儿竟然也能拿出来卖? 陆寻觉得有些惊奇。 而晏池,才听陆寻这样一说,他的一张脸就黑了。 淡淡地看了陆寻一眼,他将手伸到陆寻跟前,“你要是不喜欢,就还给……” “才不呢!”陆寻没等他将话说完就一收手,“三哥也真是的,礼物都已经送出手了,竟然还想讨回来。这泥人儿虽然捏得丑了点,但仔细看看,那神韵倒是与我还有几分相似呢!” 听陆寻这样一说,晏池的面色这才算是好看了几分。 陆寻看得暗笑。 如今的三哥到底才十五岁,可比不得前世那喜怒不形于色的模样。 不过…… 把玩着手里的泥人儿,陆寻突然道:“三哥,这泥人儿……大姐姐和二姐姐有吗?” 也不怪陆寻会特意问起这件事来。 不管什么样的事,都是不患寡而患不均的,更不提晏池在陆家的处境本就特殊,章氏又将他看作是眼珠子一般,若是他这次回来只巴巴的往陆寻这里送了礼物过来,而陆滢和陆音,尤其是陆音却什么都没有,哪怕这礼物只不过是一个捏得不好看的泥人儿,只怕也足够让章氏心里多个疙瘩了。 这一世晏池和陆绩及章氏的关系比前世要亲近不少,陆寻可不想因为这么一件小事就让晏池和章氏之间有了什么隔阂。 听陆寻这样问,晏池先是一怔,然后两眼微微一弯,眼里多了些淡淡的笑意,他道:“小小年纪,倒是喜欢操心。” 语气中的亲昵却是再明显不过的。 顿了顿,晏池又道:“放心吧,在来梨香院之前,我就已经去过大姐姐和二妹妹那里了,泥人儿也都是一人一个,没有什么好让人说厚此薄彼的。” 说话的时候,晏池的目光微闪。 虽然三个妹妹这里都是送的一个泥人儿,但泥人儿与泥人儿也是不一样的,具体的表现……大概就是送给陆寻的这个捏得格外的难看? 这样想着,晏池又忍不住轻咳了一声。 陆寻倒是没有注意到晏池的不自在,听到晏池说两个姐姐那里晏池也都送了礼物,她这才松了口气,笑道:“三哥,虽然这只是小事,但你可不能不放在心上,二伯母对你寄望颇深,二姐姐也将你当作亲哥哥一样,总不能伤了她们的心……” 然后又絮絮叨叨的叮嘱了好一通。 晏池听得都有些好笑了,一丁点大的小人儿,说起这些人情世故来倒是有板有眼的。 不过,晏池也没有打断陆寻,被人这样关心着,于他来说也是一种极好的体验。 晏池的性情本就有些冷,就算过继到了陆家,就算有了新的爹娘和妹妹,他能做到的顶多也只是以礼待之罢了,但也许是因为初见时陆寻就给了晏池让他最难忘怀的温暖,每每只要见到陆寻,晏池的心便总会不自觉的变得柔软起来。 就比如现在。 好一会儿,陆寻才念叨完了。 见她总算是停了嘴,晏池忍不住伸手在陆寻的头上轻轻抚了一下,“小丫头,我才是你三哥。” 陆寻有些不满地瞪了晏池一眼。 之后,陆寻将晏池送她的泥人儿小心翼翼的收在了上次让青时找出来的那个匣子里,又和晏池聊了一会儿,话题便转到了卫氏不放心,要领着她去甘霖寺的事。 “……母亲就是爱操心,只不过是一个梦而已,偏她就不放心,一定要带我去甘霖寺里上香……”陆寻苦着脸道。 晏池想到甘霖寺的石阶,再特意瞧了瞧陆寻如今只能算得上小巧玲珑的身形,便也明白为何陆寻会是这样一副苦不堪言的模样了。 不过…… “说起甘霖寺,那里大概算是我的福地了。”晏池道。 说话的同时,他还有些莫名地看了陆寻一眼。 陆寻倒是一怔,“福地?” 晏池点头,“我在晏家的情形,这段时间以来想必你也是看在眼里的,在来到陆家之前,我生了一场重病,最后的结果就是我被那两人连夜送到了甘霖寺去,美其名曰养病,呵……” 在那样的情况下,不将人往医馆里送,反而送到了寺里。 这“养病”二字,倒也够讽刺了。 陆寻蓦地便沉默了下来。 当初晏池在甘霖寺里是个什么模样,她到现在可都还记得清清楚楚的,哪怕明知道就算那时候没有遇到她,晏池最终也不会有事的,但是亲眼看过晏池当时病重的模样,再听着晏池如今的话,陆寻又哪里能不动容? 她觉得心里有种钝钝的疼,看晏池时,眼底亦是一片温软。 就算这时候在说着往日那些不愉快的过去,但见陆寻如此,晏池仍忍不住失笑。 这小丫头,她大概不知道,被她用这样的目光注视着,便足够将他心里许多的怨忿与不甘抚平了。 晏池多庆幸,当初在甘霖寺里能遇到这个小丫头。 否则…… 就算他那时候仍然能从病痛中挣扎出来,但想来,心里也会格外的孤寂吧。 陆寻动了动嘴,到底也没说出当时她就在那里,也看到了晏池的狼狈。 晏池继续道:“……在甘霖寺里,除了一个叫了然的好心的小和尚照顾着我,就再见不着旁人了,那时候我都以为我也许根本就熬不过那场病了……” “幸好,后来还是熬过来了。”晏池说到这里,扭头看向陆寻,“从甘霖寺里回去之后不久,父亲和母亲就找到了晏家,我也来到了陆家,说来也奇怪,到了陆家看到三妹妹的第一眼,我心里就总觉得亲切,好像以前在哪里见过的一般。” 陆寻一怔。 咦? 她在甘霖寺里照顾晏池的时候,晏池是昏过去的,自然不可能知道他们那时候就有交集了,那这亲切感又是从何而来的? 第76章 每年 陆寻想不明白。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直觉? 而且…… 这些事都是她重生之后才发生的,可前世的时候,她没有跟着卫氏一起去甘霖寺,也没有在晏池病重的时候照顾他,为何晏池同样在到了陆家之后待她格外的亲近? 刚重生的时候,陆寻总以为,自己的重生可以让她看明白很多事,但现在她才赫然发现,重生虽然有些优势,但很多时候却并不能让她拨开眼前的迷雾。 尤其是,在遇到了关于三哥的事的时候。 就比如现在。 不过,陆寻转念也就释然了。 这可是三哥呀,前世满京城的人都猜不透他的心思,多她一个好像也算不得什么。 于是,陆寻眼珠微微转了转,“这样啊……大概,是因为我和三哥有缘分,天生就该做兄妹的吧。” 她并不想告诉晏池当时在甘霖寺她看到了他生病无援时的模样,因为陆寻很清楚,晏池是个骨子里就带着骄傲的人,若不是当时病得太重,只怕他也不会乐意被旁人看到他人生中最狼狈的样子。 既然如此,她又何需说出来? 反正,现在她和三哥都已经是兄妹了。 听陆寻这样说,晏池只微微笑了笑,“大概吧。” 这个话题便就此打住了,陆寻想起上次她过生辰时,晏池让人送回来的那块墨,“三哥,我过生辰的时候你为何让人送块墨回来?” 她知道那块墨对晏池来说有着不同的意义,也正因为知道,才会好奇。 晏池闻言却道:“怎么,嫌三哥送的礼物寒酸了?” 他逗着陆寻。 陆寻闻言差点冲晏池翻白眼了,要不是有前世的经历,她若真的只是个十二岁的小姑娘,只怕还真会被晏池给蒙过去。 见她如此,晏池这才笑道:“不过是一块墨而已,既然送给你了,自然就是你的东西,虽然也算不得什么好东西,但平时习字作画时总是能用上一用的。” 陆寻将晏池上下打量了好一会儿,也没能从他面上看出什么端倪来,后来干脆也就放弃了。 她就知道,三哥不想说的事,她是追究不出个所以然来的。 “才不呢!”陆寻道,“三哥送我的礼物,哪里能就这样用了,我要好好收起来。” 说到这里,陆寻两手张开比了一个手势,“我找了个这么大的匣子,特意来放三哥送的礼物,以后的每年生辰,三哥可都不能忘了给我送礼物哦!” 她说得很是自然。 前世她都没有提过,晏池就一直是这样做的,也正因为如此,陆寻早就已经习惯了每年的生辰会有一份来自晏池的礼物,提起来的时候当然不会有任何的不好意思。 晏池却微微一愣。 他将陆寻比划的手势看了一下,那么大的匣子,得装多少年才能装满了? 不过…… 也不知道为何,只要想着以后的每一年,在眼前这小姑娘过生辰时,自己都能送上一份礼物,让她将那匣子一点点的装满,晏池心里就总能有种淡淡的满足感。 他想,在他的生活中,这小姑娘的出现,大概就是为数不多的光亮了吧。 陆寻这时候却不知道晏池在想些什么,见晏池听了她的话好沉默了这么半晌,她有些不乐意的嘟嘴,“三哥,你不说话不会是舍不得吧?” 晏池这才回过神来。 他眼里不自觉的就带了些宠溺,失笑道:“小丫头,不过是一块墨一个泥人儿就能将你哄住了,纵是送你几十年的礼物,又能费得了什么事?好,以后的每一年,三哥都给你准备生辰礼物!” 说完,他又忍不住伸手在陆寻的头上轻轻抚了抚。 陆寻这才“嘿嘿”笑了起来。 每一年。 三哥是个再重承诺不过的,话既然说出口了,便绝对不会反悔,她现在就已经开始期待起明年的生辰了。 意识到自己竟然因为三哥许诺的生辰礼物就期待起下一个生辰,陆寻又觉得自己似乎有些不争气。 不过…… 这是三哥嘛! 她这样一想,便又重新理直气壮起来。 晏池自然能看出来陆寻的这份理直气壮,也不知道为何,这小姑娘表现出来的理直气壮,竟意外的让他心头多了些愉悦。 有这样一个妹妹,好像也不错? 晏池这样想。 对于“妹妹”这两个字,他以前其实并没有什么好感,在晏家的时候,他其实也有两个亲妹妹。 晏家那样的景况,晏氏夫妇看重大儿子,心疼小儿子,对晏池这个次子以及两个女儿都不无忽视,晏池性子本就比较冷,又不会说什么好话讨晏氏夫妇欢心,但他的两个妹妹却完全不一样,为了能将晏氏夫妇剩下的那点欢心抢过来,两个人可谓是打小就争到大,哪怕是为了一针一线,都有可能闹得不可开交。 这样的情景看多了,晏池又哪里能对“妹妹”有多少期待。 只是没想到,到了陆家之后,却意外的与这小丫头投了缘。 大概,这就是陆寻所说的,兄妹缘? 晏池才一回了府就往几个姐妹这里送东西,院子里都还没来得及收拾,因而也没有在梨香院里久呆,又与陆寻说了会儿话,便离开了梨香院回了外院。 这次晏池回来,除了给陆寻三姐妹带了些小玩意儿,就是章氏那里也准备了一盒玉容坊的上好胭脂。 这让章氏接下来的几天面上都没少了笑容。 一盒胭脂而已,章氏自然不可能少了,但送东西的是晏池,这就格外的不一样了。 是以,晏池旬休的这一天,章氏可没少对晏池嘘寒问暖的。 自从晏池来到陆家之后,二房的气氛可谓是一天好过一天,章氏面上的愁苦也一日少过一日,就是老太太瞧了,也只有欣慰的。 虽然是旬休,晏池也回到了陆府,但事实上他的生活与在书院时也并没有什么不同,仍是手不释卷地拿着书。 午膳后不久,晏池看了会儿书正准备在院子里走走,就见砚台一脸不高兴地走了进来。 第77章 丑吗? “怎么了这是?”晏池看了砚台一眼。 砚台跟在晏池身边也有一段时间了,对晏池也从来都是忠心耿耿,平时服侍晏池亦不敢有任何的懈怠,总是能将晏池吩咐下来的事办得妥妥当当的,嘴也算得上严。 晏池对砚台倒也没有什么不满意的。 这时见砚台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晏池特意分了些注意力给他,“又有谁惹着你了?” 听晏池这样一问,砚台顿时有些气苦,扭头就冲着晏池告状,“公子,您昨儿费了那么大的心思才烧制出来的泥人儿,一回府还巴巴的送到三姑娘手里,可三姑娘一点也不领情呢……” 随着晏池看过来的眼神,砚台的声音越来越小,到后来变得几不可闻。 他是知道的,别看自家公子爷看似待府里几位姑娘都是同样的,但公子心里最亲近的还是三姑娘。 就冲着公子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将三姑娘送过来的点心硬生生的咽下去,就可以看出来这一点了,但也正因为如此,砚台才会替自家公子鸣不平。 偏偏,晏池明显不乐意听到他说陆寻的不好。 砚台到底有些意难平,顶着晏池的注视仍忍不住“哼”了一声。 晏池又看了砚台一眼,“有话说话!” 砚台顿时就蔫了下去,然后说起了原委。 午膳之后,砚台就提着食盒往厨房里送,回来的时候正好就在半道上遇到了同样去送食盒的梨香院的一个小丫鬟,还听到了小丫鬟与同伴的说笑。 “……也不知道三姑娘是从哪里寻来的一个那么丑的泥人儿,不过看三姑娘的模样,大概已经让房里的姐姐丢出去了吧……” 只听了这么一嘴,砚台就忍不住冲了回来。 说完这些,砚台又多了一句嘴,“公子爷,您昨儿可是差点把手都伤了,偏三姑娘还不领情,以后这样的事……” 晏池淡淡扫了砚台一眼。 砚台于是将剩下的话都给吞了回去。 将手里的书翻了一页,晏池道:“我看你就是太闲了,才会来嚼这些舌根,正好今天太阳大,既然你闲得慌,那就去把我书房里的书都搬出来晒一晒吧。” 砚台立即就苦了一张脸。 如今可正值盛夏,外面那明晃晃的太阳让人看向外面时都得眯着眼睛,在这样的天气里搬书晒书,这可真不是件轻省的活儿…… 不过,砚台半句话也不敢多说,只苦着一张脸依言去了书房。 他现在可算是知道了,自家公子爷那是半点也容不得有人说三姑娘的不好。 以后啊…… 砚台觉得为了让自己的日子好过些,他还是牢记这次的教训吧。 等砚台走后,晏池才将手里的书放了下来。 昨天书院的先生布置的课业少,晏池想着今天是旬休,完成了课业之后便也没有留在书院,而是领了砚台回府。 在回来的路上,就看到了路边卖泥人儿的匠人捏出来的一个个栩栩如生的泥人儿。 会决定亲手捏个泥人儿,其实也是晏池兴之所至,但他此前又没有学过,只得了那匠人一时半会儿的指点,捏出来的泥人儿当然不可能好看到哪里去。 所以,才有了陆寻收到的那个丑丑的泥人儿。 至于送给陆滢和陆音的泥人儿,却都是晏池买来的。 想到砚台说的,陆寻院子里的丫鬟说那个泥人儿丑的话,晏池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鼻子。 真的……丑吗? 昨天送到陆寻手里的时候,也没见她有多不乐意啊。 这样一想,他便又放下了心里的那点纠结。 不过…… 这般年纪的小姑娘,应该都是爱漂亮的,昨儿他捏的那个泥人儿也确实有些拿不出手,嗯,以后再往那小丫头那里送什么,还是得选漂亮些的才行。 一边想着,晏池一边极为严肃的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 第二天一早,晏池没等在福寿居里用早膳就回了书院。 因这已经成了惯例,府里众人倒也没有客气的前来相送,第一次他离府时众人相送那是礼数,若是次次如此,那就不是礼数而是客气了。 都是一家人,自然是用不着这样客气的。 福寿居里,陆寻没有看到晏池的身影,就知道他一定是早早就走了。 这也不奇怪,前世晏池就是如此,读书时本就格外的刻苦,要不然后来他也不可能不及弱冠就考中了进士了。 这些念头在陆寻的心里一闪而过,随后,她回过神来,站在卫氏的身后,听着卫氏妯娌几人寒暄。 周氏看向章氏,笑着打趣:“二弟妹,你这两日气色看着倒是越发的好了,莫不是新换了胭脂?” 话一说完,卫氏也跟着笑起来。 晏池从寒山书院里回来,还没忘了给章氏带了玉容坊的胭脂,这件事周氏和卫氏又哪里能不知道,会拿来打趣一番也不足为奇了。 被周氏打趣,章氏倒是一点也不以为意,甚至还笑着道:“大嫂,你也别只盯着我,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大嫂再过不久就要娶儿媳妇了,这些日子满面红光的可比我看着气色还要好多了!” 陆承与李慧娴的婚期定在了九月初八,正好在重阳前。 如今已经是六月下旬了,离着九月初八满打满算也就两个来月,可不就是好事将近了吗? 听章氏提起陆承的婚事,周氏面上的笑容也加深了些许。 这做母亲的,将儿女拉扯大之后,可不就盼着儿女能成家立业,儿孙满堂吗? 周氏自然也是如此。 虽然这段时间周氏不仅要管着府里的中馈,还要分出精力来操办陆寻的婚事,但心里高兴之下,她不仅不觉得有什么累的,精神反倒是一日好过一日。 与心里的高兴与欣慰相比,被章氏打趣个几句又如何? 卫氏在旁边看了,捏着帕子道:“大嫂二嫂,你们啊就甭再互相打趣了,承哥儿喜事将近,池哥儿也是个再孝顺不过的,这样多好?” 周氏和章氏闻言,便也都相视一笑,福寿居里的气氛一片和谐。 第78章 柳氏 老太太坐在上首,看着三个儿媳之间的和睦,眼里也有欣慰闪过。 自从晏池过继到二房之后,长房与二房之间的关系比起从前改善了不知道有多少。 这些年来,因为陆承和陆弛年幼时的过失,章氏每每只要想到自己失去的那个孩子,心气不顺之下总会找个由头在府里闹上一场。 而如今,有了晏池,章氏的心里有了指望,自然不会再时时想着过去的事,也不会再与长房闹了。 老太太将这些点滴的变化都看在眼里,当然只有高兴的。 家和万事兴。 陆家…… 这是有中兴之兆啊。 卫氏的话之后,周氏和章氏倒也没有再互相打趣,而是趁着开饭之前聊了些琐碎之事。 卫氏想起上次陆寻所说的,梦到了佛像之事,连忙看向老太太,道:“母亲,过几日儿媳想领了寻姐儿再去甘霖寺里上柱香,上次许的愿还没来得及还愿呢。” 这本也不是什么大事,老太太自然不会不应,当即就点了头。 陆寻站在卫氏身后,顿时就苦了脸。 倒是站在她旁边的玮哥儿和恒哥儿,想起上次去甘霖寺时那一上一下受的罪,忍不住冲着陆寻做了个鬼脸。 陆寻瞪了两人一眼。 不过…… 想起到底还是没能躲过跟着卫氏去甘霖寺,她又有些头疼了。 用过早膳,陆寻有些不死心,像条小尾巴一样跟在卫氏身后,一边走还一边跟卫氏撒娇,“母亲,您看女儿现在好端端的,也没哪里病哪里痛,不过就是一个梦而已,又哪里用得着去麻烦菩萨?菩萨的精力也有限,要是经常去求着菩萨做这做那的,谁知道会不会惹怒了……” 话还没说完,陆寻的头上就被卫氏重重敲了一记。 “你这丫头,胡言乱语什么?”卫氏狠狠瞪了陆寻一眼,“老老实实的跟着我去甘霖寺,要是再口没遮拦的,看我怎么收拾你!” 然后,卫氏又在心里默念了一番,希望菩萨不要与她这个不懂事的闺女计较。 对于神佛,卫氏也不见得到了深信不疑的程度,但这种事本就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既然都已经决定了要去上香,虔诚些自然不是坏事。 而且,甘霖寺里的香火灵验,这也是京城出了名的。 陆寻不仅没打消了卫氏的念头,反而还吃了挂落,最终也只能苦着脸回了梨香院。 又过了两日,一场夜里骤至的大雨之后,天气凉爽了许多。 趁着这样的天气适合出门,卫氏与老太太打了招呼,用过早膳之后,就领着不情不愿的陆寻出了门,直往甘霖寺而去。 都已经出了门了,陆寻就是再怎么不乐意,也都只能收敛起来。 女眷出门不易,别说是闺阁女儿了,就是陆寻前世嫁了人之后,也不是想出门就能随时出门的,因而这后宅之后的世界对陆寻也不是没有吸引力,依在卫氏的身边,将车帘掀了一条缝往外看了一会儿,陆寻便也就将心里的那点不情愿全都抛开了。 嗯,就当是出来散散心了。 她想。 马车一路出了城,一个多时辰之后停在了甘霖寺外的山脚下。 将马车留在山下的马棚里,又留了车夫照应着,卫氏和陆寻便领着各自的丫鬟开始登山。 好在,她们这次并不打算在甘霖寺里留宿,因而也没带什么行李,上山之路倒是比起上一次还要轻松了许多。 但即使是这样,九百九十九步石阶走完,陆寻同样双腿直打颤,感觉两条腿都快不是自己的了。 卫氏也同样累。 她虽然是成年人了,但久居后宅,平时就算走动也不过是在后宅那方寸之地,这一口气从山下走上来,亦累得出了一身的汗。 不过,看了看身边的陆寻,卫氏便觉得,纵是累些也是值得的。 在卫氏的心里,她的夫君儿女自然都是最重要的,若非如此,她也不会因为陆寻随口一提的一个“梦”,就一定要带着陆寻来甘霖寺上香了。 一行人略休息了一会儿,待腿上传来的酸软好些了,这才又往甘霖寺而去。 不过,卫氏和陆寻才不过走了几步,就听到她们身后传来了一个略带着些迟疑的声音。 “……是陆老太傅府上的夫人小姐吗?” 卫氏和陆寻的脚步一顿,然后同时循声回头望过去。 就见着,在那石阶的尽头处,这时正站了两个人,其中一人是年约三十六七的妇人,另一人则是顶多十六七岁的清俊少年。 妇人的穿戴倒也算得上不俗,不过因为爬了这一路的石阶,又还没有来得及休整,不仅双腿发颤,额前几缕发丝被汗浸湿了紧紧贴在脸上,整个人看着颇有些狼狈。 相比这妇人,那少年看着倒是要好上许多,虽然一张泛着红的脸上也能看出来疲惫,但整个人仍如一棵青松一般站得笔直的。 这样的姿态,很容易就让人心生好感。 不过,陆寻在看到这两人之后,便忍不住紧紧拧起了眉头。 她没想到,这次再来甘霖寺,会碰到这两个人。 对于这两个人,陆寻是再熟悉不过的。 一个是前世与她做了十几年夫妻的程越,另一个嘛,则是程越的母亲,也就是陆寻前世的婆婆柳氏了。 程越就不用说了,当初陆家还没有完全败落的时候,他对陆寻倒也能耐得住性子,不过从后来他眼瞅着陆寻不能给她带来任何仕途上的帮助了,就起了心思想要休了陆寻另娶安喜县主,就可以看出来他是个什么人。 而柳氏嘛…… 陆寻只能说,这个人比起程越来说也是不遑多让的。 前世陆寻最初嫁去程家的时候,柳氏待她也是嘘寒问暖关怀备至的,陆寻那时候虽然没与程越培养出什么深厚的夫妻情谊,但对于待自己好的柳氏,她也是当作是自己的母亲一般来敬着的。 只不过,就如程越一样,眼瞅着陆家没有了重新站起来的可能,又见陆寻嫁到程家多年都没有个一儿半女的,柳氏也一改从前的和善,在陆寻面前变了脸。 第79章 攀谈 陆寻自幼在陆家长大,陆家人虽然算不得少,但陆家的环境却也简单,陆寻身边接触过的长辈,也少有那种两面三刀的。 就算是周氏和章氏,不能说没有城府,但也绝不是那等为达目的不折手段之人。 是以,在柳氏之前,陆寻还从来没有机会见识过长辈的变脸绝技。 到现在,她其实都有些不理解,柳氏对她这个儿媳明明有那么多的不满,为何就能生生的忍了那么些年才发作出来,憋了这么多年,她就不累吗? 陆寻只要一想想,都替柳氏累得慌。 若只是由从前的慈眉善目变得尖酸刻薄也就罢了,柳氏还没少当着其他人的面,明里暗里的讽刺陆寻,说些什么“占着茅坑不拉屎”、“不下蛋的母鸡”之类的话,为的不过就是让陆寻难堪。 当然了,陆寻那时候也不在乎这些就是了。 再后来,知道程越和安喜县主搅在了一处去,柳氏这个也读过一些诗书的妇人,不仅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对,反而还没少替程越拿主意如何讨好安喜县主。 陆寻都怀疑,若是她没有重生,柳氏会不会因为想要给安喜县主挪位置,而对她下什么毒手。 随着她的重生,这个问题陆寻自然是找不到答案了。 不过,对于柳氏这个人,她却是再不可能有任何一丁点的好感的。 对于今天在甘霖寺里遇到柳氏和程越,陆寻心里只有一个感觉。 晦气! 打从知道自己重生的那一天起,陆寻就没有想过还要与程家的那些人扯上什么关系,上次在安墨斋里遇到程越就已经让她倒胃口了,如今来上个香,竟然还见着了柳氏。 真是…… 微微垂了眼,陆寻就似一个见了外人害羞的小姑娘一般,将半个身子往卫氏身后一躲,然后伸手扯了扯卫氏的衣袖,低声道:“母亲,咱们快去上香吧,今天不在寺中留宿,可不能多耽误了时间。” 卫氏闻言有些诧异地回头看了陆寻一眼。 她虽然宠着陆寻,但在对陆寻的教导上也从来都没有放松过,陆寻从前虽然有些任性,但总体来说也还是非常识大体懂进退的。 面前这位妇人虽然不认识,但人家都已经主动打招呼,还道破了她们的身份,若是真如陆寻所说的,不理会这两人径直去上香,岂不是就要多了个目中无人的名声? 这可是给陆府抹黑了。 卫氏自然是不能如此做的。 收回目光,她面上笑意盈盈地看向柳氏,有些疑惑地道:“不知您是……” 柳氏见卫氏默认了她是出自陆府,面上的笑意又加深了几分,连忙道:“陆夫人安好,我姓柳,夫家姓程……” 然后又将程家说了一遍。 如今的程家虽然手里有银子,但因为没有一个在朝为官的族人,在京城亦是声名不显。 这样的人家在京城简直数都数不过来,卫氏此前自然是没有听说过的。 “原来是程家太太。”卫氏笑着道。 程家如今不过是商贾,程越的父亲也不是官身,柳氏自然是只能被称为“太太”的。 柳氏原本还担心卫氏会不给她脸面,毕竟京城的官眷就没有几个能瞧得上商贾的,这时见卫氏面上并无任何的不悦,她也在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不着痕迹的将卫氏身后的陆寻打量了一番,柳氏热络地道:“陆夫人这是领着府上的千金来甘霖寺里上香吗?甘霖寺的香火是出了名的灵验,陆夫人此行必定能得偿所愿的……” 柳氏说话的时候,跟在她身后的程越也正在抬眼打量着陆寻。 先前陆寻转过身来的那一瞬间,程越就已经认出她来了,这是上次在安墨斋拿书砸了他一脸的姑娘! 在安墨斋里的那一面,虽然离着现在已经过去好一段时间了,但因为那时候留下的印象实在是太过深刻了,是以程越一眼就能认出陆寻来。 原来…… 她是陆家的姑娘。 在程越想着这些的时候,柳氏已经与卫氏寒暄起来了。 柳氏惯是个会说话的,攀上了关系之后便打听起卫氏领着陆寻到甘霖寺来的原因,卫氏想着这原因也不是什么说不得的,便将陆寻梦见佛像的事说了一遍。 柳氏于是笑着安慰道:“……咱们做母亲的,可不是什么都想着儿女,陆夫人您放心,陆小姐定是得了佛祖的青睐,这才会梦到佛像的,将来您和陆小姐定会有享不尽的后福呢……” 几句话就让卫氏面上多了几分笑容。 卫氏其实也并不认为陆寻梦见佛像一事是什么凶兆,之所以一定要领着陆寻来甘霖寺上香,也不过是图个心安而已。 是以,柳氏这会儿的话便格外的说到了卫氏的心里去,甚至再看柳氏时都觉得顺眼了许多。 也正因为如此,卫氏倒也有心与柳氏多说几句了,于是问起了柳氏来甘霖寺的原因。 柳氏仿佛就等着卫氏问起一般,听了这话回头看了程越清俊文雅的程越一眼,“回夫人的话,我这也是为了家里这个不成器的儿子,眼瞅着今年的秋闱就要到了,犬子这次会下场应试,纵是他这是不自量力,我这个做母亲的总也不能在这个时候泼他冷水不是?领着他来寺里上柱香,便权当是安安孩子的心吧……” 卫氏闻言倒是将程越打量了一番。 看程越的模样也就十六七岁的样子,小小年纪就决定参加秋闱,至少也是有一定把握的,想来这位程家公子亦是个极为出色的。 陆家满门的读书人,卫氏对于程越这样的少年学子自然也就多了几分包容,于是再与柳氏说话时神色又要和缓了几分。 陆寻在卫氏身后老大不乐意。 她可不想再与程家扯上什么关系,偏卫氏还一副与柳氏聊得极为投缘的样子,要是再不想点法子,说不得柳氏就得借机攀上来了。 与柳氏做了十几年的婆媳,陆寻毫不怀疑柳氏做得出来这样的事。 第80章 母子 柳氏这个人惯会顺着竿子往上爬,陆寻都能想象得到,她是如何知道自己和母亲是出自陆府的,无非就是在山下的马棚里看到了停在那里的马车上有着陆家的徽记,这才会急着上前搭话。 这样一个人,陆寻可不想卫氏以后被她由着这一面之缘给缠上。 眼珠微微一转,陆寻蹙着眉头,又伸手拉了拉卫氏的衣袖,状似十分虚弱地道:“母亲,我的头有些晕,咱们赶紧进寺里去吧……” 卫氏一听,哪里还顾得上与柳氏说话,连忙回身看向陆寻,又伸手在陆寻的额头上一探,“寻姐儿,你这是怎么了?” 陆寻只不过是想找个借口离开这里而已,哪里是真的头晕了? 不过,这时候总不能与卫氏说实话吧,于是随意寻了个借口,“母亲,大概是方才上山的时候累着了,只要到阴凉处休息一会儿想来也就好了。” 听陆寻这样一说,再看她的脸色也确实没有什么大碍,于是也就稍放下心来。 对卫氏来说,这时候没有什么比陆寻还重要的了,听陆寻说要休息一会儿,连与柳氏打个招呼都忘了,匆匆忙忙的就带着陆寻进了寺中。 在她们身后,柳氏和程越一直立于原地看着她们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到了,两人这才收回了视线。 程越到底还年少,先前柳氏以着那般热络到甚至谄媚的态度去巴结卫氏,又是当着上次一本书拍了他一脸的陆寻的面,程越心里早就有些不自在了,几番忍耐才没让自己阻止柳氏继续说下去,这时好不容易卫氏和陆寻走了,他这才道:“母亲,陆府的门第是高,但您也用不着如此……着那位陆夫人,等儿子这次秋闱中了举人,最迟四年后的春闱就能考中进士,到时候咱们程家也是官身了……” 到底柳氏也是程越的母亲,他的话也没有说得太直白。 自己生养的儿子,柳氏哪里有不了解的,看出程越心里的那丝难堪,柳氏先就叹了口气:“越儿,你想什么母亲哪里能不明白,母亲也相信越儿你将来定会有出息,凭着自己的本事就能给母亲挣个诰命回来,但官场也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么容易就能站稳的,母亲知道你心气儿高,不喜欢对人卑躬屈膝的,母亲也不会让我的越儿在任何人面前低声下气的……” 说到这里,柳氏也有些哽咽了。 若是可以,她自然也想做个高高在上的贵夫人,但程家不过是商贾出身,就算程越今年考中了举人,四年后再中了进士进入官场,这样的出身非但不会给他带来任何的助力,而只会拖他的后腿。 这些,柳氏是看得再清楚不过的。 也正因为如此,她才会想方设法的替程越抓住一切的助力。 先前在山下的马棚里看到了陆府的马车,柳氏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她倒也是有多大的图谋,只是想着若是能借此机会与陆家的女眷拉上关系,再寻了机会将程越拉到陆家的几位老爷那里去露个脸,将来程越进入官场了,说不定就能得到一些提携呢? 哪怕只是一点,对程越来说也是不小的助力了。 “……所以,这些事情有母亲来做,越儿你只需要好好读书,将来替程家光宗耀祖就行了……”柳氏说到最后,还极为殷切地看向程越。 程越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他出生时程家已经是京城有名的商贾之家了,这世间的商贾,但凡不缺银子之后,所思所想无非也就是想让家中的子弟走上官场,以提升家族的社会地位,程家自然也是如此。 程越自小就生得聪慧,在程家那嫡庶众多的子弟之中,他从来都是最出挑的那一个,读书也是最出众的那一个,自然而然的,程家众长辈的期望便都落到了他的身上。 而他也确实没有让程家众人失望,虽然如今才十七岁,但程越的学问却已经极为出众,教导他的先生在程家众长辈跟前信誓旦旦的说过,今年的秋闱,程越就算没有十分的把握,也至少有八分了。 一个人身上承受了所有族人的期望,虽然程越有时候会得意,但更多的却是沉重,就怕万一到时候发挥时常,让对他寄予厚望的那些人失望了。 他一直以为,这样的压力只有他自己才有。 但这时,听着柳氏说的这些话,他才知道,原来,压力不是他才有。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柳氏也正在以自己的方式,为他做着力所能及的事。 “母亲……”程越嘴唇动了动,好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柳氏这时候也已经收拾好了情绪,她抽了丝帕在眼角印了印,这才对程越笑道:“越儿,母亲说这些也不是想叫你难受的,母亲知道你的性子,可是你是要进入官场的,要是一直是这么个直性子,将来只怕要吃亏,想要在官场上站稳脚跟,寻求助力并不丢人。” 程越沉默着没有说话。 “再说了,你以为母亲与那陆家的夫人搭话是为了什么?不过就是想攀个香火情,混个眼熟而已,难不成你还想着这样一点小交情能带来多大的助力不成?”柳氏道。 被柳氏这样一说,程越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柳氏见状神情温软,她抬手轻轻拍了拍程越的肩膀,“越儿,你放心,母亲做事也是有分寸的。” 程越点点头。 柳氏于是笑了笑,然后带了程越也往甘霖寺里走。 才走了几步,想到方才见着的跟在卫氏身后的陆寻,突然道:“陆家三房虽然都有女儿,但先前那位陆夫人的女儿看年纪也不过十二三岁,想来这应该是陆家的三夫人和三姑娘了……” 说着话,她还扭头看了程越一眼。 程越对柳氏不可谓不了解,立即就明白了柳氏的意思。 他哭笑不得地道:“母亲,您这又是想到哪里去了,那可是陆家的姑娘,又哪里能看得上咱们程家?” 更何况,那个小姑娘对他还有着莫名其妙的敌意。 第81章 人影 程越不知道陆寻对他的敌意是从何而来的,毕竟上次在安墨斋,那可是他第一次见着陆寻,但陆寻不待见他,这一点他却是看得真真切切的。 他也是个有骨气的人,就算明知道陆家是什么样的所在,但既然陆寻不待见他,他便也没想过与陆寻以及陆家扯上什么关系。 当然了,更重要的是,就如他所说的那般,陆寻是陆家的女儿,而程家只不过是不起眼的商贾,这其中的差距就足够让柳氏方才所想的注定只能是空想了。 柳氏又哪里能不知道这一点? 所以,程越只说了这么一句,她便也很是遗憾地叹了口气,“可惜了……” 之后自是再不提这件事。 …… 甘霖寺里,卫氏带着陆寻进了寺中。 担心陆寻的身体,卫氏看到迎过来的知客僧,正要开口让领着她们去禅房小憩一会儿,就被陆寻拉了拉袖子。 “母亲,您放心,女儿没事。”陆寻道。 卫氏哪里肯信? 无奈之下,陆寻也只好实话实说,“母亲,女儿真的没事,先前会说头晕,也是不想您再和那对母子说话。” 听陆寻这样一说,卫氏便不由拧起了眉头。 “寻寻……”她面上满是不赞同,“母亲一直以为你就算偶尔任性了些,但也是知进退的,就算那程家母子是出身商贾,但人家既然笑脸相迎,也没有什么害人之心,你……” 陆寻抱着卫氏的胳膊摇了摇,不依道:“母亲,女儿的性子您还不知道吗?女儿是不待见他们母子,但可不是因为他们的出身,而是女儿不喜欢那两个人,您可是没看见,那个程家公子打量女儿时,眼里的挑剔就好像是在打量砧板上的肉一般,别提有多讨厌了!” 她不遗余力的抹黑着程越。 反正程越也不是什么好的,陆寻是半点也不会觉得良心不安。 卫氏一听这话,顿时就气得柳眉倒竖。 她向来就疼爱陆寻,自己都从来没叫陆寻受过什么委屈,现在一个商贾出身的少年,竟然拿这样的眼神打量她的寻寻? “好个程家小儿!”卫氏气恨交加地道。 她自然不会怀疑陆寻嘴里说出来的话,若不是被陆寻拉着,只怕这会儿都已经忍不住要回头去找柳氏和程越的麻烦了。 “母亲!”陆寻也没想到卫氏会有这么大的反应,连忙道,“您消消气,可别为了这些不相关的人气坏了身子,反正咱们以后也不会与那母子俩有什么接触了,就别理会他们了吧。” 陆寻好一通安抚,才总算让卫氏消了气。 之后,在寺里阴凉处歇了一会儿,卫氏领着陆寻在佛前上了香,到了午膳时间又在寺里用了斋饭。 用斋饭的时候,她们还遇到了同样来用素斋的柳氏和程越。 柳氏见着卫氏和陆寻,原还扬着笑脸准备凑过来与卫氏说话,但卫氏想到先前陆寻说的,程越竟然拿了那样挑剔的目光打量她,又哪里还能给柳氏好脸色看? 柳氏也没想到,先前在外面还好好的,这才过了多久卫氏就态度大变,得了卫氏的冷待也着实是尴尬不已了。 倒是程越,眼瞅着柳氏吃了挂落,拢在袖中的两只手紧紧攥成拳头。 强忍着心中的难堪,程越好一会儿才扶了柳氏的手,坚定地道:“母亲,您放心,总有一天儿子会替您挣个诰命回来,到时候没有任何人能再这样待您!” 说到后来,他还格外深深往陆寻那里看了一眼。 用完素斋后,卫氏和陆寻也没有在甘霖寺里多呆。 她们今天来甘霖寺本就只是为了上香,如今佛也拜了,香也上了,卫氏总算是求了个心安,想着从甘霖寺回去也还有好一段距离,只略歇了一会儿,便又领着陆寻往回走。 下了山,登上马车,卫氏还在叮嘱陆寻:“寻姐儿,以后再看到那程家的人,你可别让他们沾上身。” 卫氏还对先前陆寻说的话耿耿于怀的。 见她如此,陆寻心里倒有些愧疚。 因为前世的经历,她是拿定了主意一定不会与程家扯上什么关系的,但因为自己的一番话而让母亲如此不快,这却是她的不是了。 想到这些,陆寻扬了笑脸,抱着卫氏的胳膊撒娇,“母亲,您就放心吧,再看到那程家的人,女儿就躲得远远的,保管让他们挨不到如何?” 一句话就将卫氏给逗笑了。 “你这丫头!”卫氏伸手在陆寻的脑门儿上轻轻点了一下,“你又没做错什么,为何要躲着他们,要躲也该是他们躲才是!” 这件事便也这样揭过了。 母女俩在马车上说说笑笑的,时间过得倒也快,待马车进了城,陆寻便又掀了车帘往外瞧。 卫氏在旁边看了,倒也没拘着她。 女子能被娘家人护着的日子也不过就那么十几年,等到将来出嫁了,更是要守着更多的规矩,那是半点也不能行差踏错的,在卫氏还能将陆寻护着的时候,她当然也尽可能的想让陆寻过得更开心一些。 如今只不过是掀了帘子往外面看而已,哪个闺阁千金没做过这样的事? 卫氏当然不会阻止。 陆寻也是知道这一点的,只冲着卫氏笑了笑,便不住的往外张望。 因为昨晚下了一场雨,今天倒不如往日那般热,街上的人比起平时也多了许多,看着倒是格外的热闹。 陆寻看到路边一个卖泥人儿的摊子,下意识的就想起了上次晏池回府时送给她的那个丑丑的泥人儿,正要扬唇,眼角的余光就见着在那摊子旁边不远处突然走过的一个人影。 那个人…… “停车!”陆寻下意识的扬声喊道。 卫氏不知道出了何事,闻言有些惊讶地看过来。 而外面的车夫,得了陆寻的这声吩咐,虽然不解,但也连忙将马车停了下来。 陆寻都来不及向卫氏解释什么,以着最快的速度掀开帘子,顾不得什么仪态,就从马车上跳了下去。 “寻寻!”卫氏忍不住唤道。 第82章 得意 陆寻就像没有听到卫氏的声音一般,跳下马车之后几步跑到先前看到那个人影的地方四处张望起来,但让她失望的是,就算找遍了附近,她也没有看到先前一晃而过的那个人。 就好像…… 先前那惊鸿一瞥,只不过是出于她的想象一般。 但,怎么可能只是想象呢? 陆寻对于那张脸的印象实在是太深刻了,深刻到只需要余光一扫就能立马认出来,她敢肯定,她绝对没有认错人,先前她一定是看到了那个人! 可人又去了哪里? 站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陆寻紧紧皱着眉头。 有这会儿的功夫,卫氏也已经回过神来,她从马车里探出身子,朝着正沉思着的陆寻唤道:“寻寻,你这是怎么了?” 面上带着关切。 陆寻这才回过神来。 见着卫氏面上的担忧,她有些愧疚,目光触到那个卖泥人儿的摊子,连忙想了个出来:“母亲,我没事,就是先前路过的时候看到这些泥人儿觉得挺有趣的,急着想下来看看,所以才会急冲冲的下来,是不是吓到母亲了?” 说着话,她还冲着卫氏吐了吐舌头。 见着陆寻这副顽皮的模样,卫氏也算是松了口气,然后埋怨道:“你这丫头,如今倒是越来越顽皮了,不过就是些泥人儿,你想要还不简单?非得这样急急吼吼的,母亲都快被你吓出病来了!” 之后,卫氏扫了一下摊位上的各式泥人儿,直接就让车夫去会了银子,将所有的泥人儿都打包一起买了下来。 陆寻看着那一大包的泥人儿,有些头疼。 她不过是不想叫卫氏担心,这才随意找的一个借口,倒叫卫氏买了这么大一包泥人儿,就算她每天把玩一个,只怕也够她把玩一个月了吧。 于是,陆寻回到陆府之后,陆家所有的少爷姑娘那里,便都收到了来自陆寻的三个泥人儿。 等第二天早上在福寿居里用早膳的时候,陆滢还拿了这些泥人儿来打趣她呢。 “三妹妹什么时候这么喜欢泥人儿了,还一买就是一大包?”陆滢道。 众人都笑了起来。 陆寻闻言嗔道:“大姐姐,你这话可好没道理,我在外面看到有趣的小玩意儿还想着给你们一人带一份回来,偏大姐姐还拿这事儿来打趣我,再要这样,以后什么好东西可就没有大姐姐你的份儿了……” 陆滢连忙安抚她:“好好好,这次是我说错话了,下次三妹妹要是看到什么好东西,可不能厚此薄彼,一定要给我留一份才行,不然我可是不依的!” 早上的福寿居最是热闹不过,听了姐妹俩这番对话,屋里上到老太太下到最小的恒哥儿,都乐得不行。 便在这时,章氏面上的笑意微微一顿,突然道:“你们这些孩子,倒是都喜欢泥人儿,上次池哥儿从书院回来,就给音姐儿姐妹几个一人送了一个泥人儿,说起这个,池哥儿这孩子到底还年少,做事总有些不周全,给寻姐儿的那只泥人儿听说丑得陆寻儿都有些不乐意了?” 说这话的时候,章氏的语气里并没有什么让人听了觉得不好的意思。 但陆寻抬头看了章氏一眼,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章氏这番话中,带着些莫名的…… 得意? 事实上,陆寻的感觉还真的没有出错。 章氏就是有些得意。 上次晏池回来往陆寻姐妹三人那里送了泥人儿的事,本就没有避着旁人,章氏当然是知道的,就连陆音那里收着的那只泥人儿,章氏都看过。 比起陆寻手里只丑得在小丫鬟的口中,大概会被陆寻丢掉的泥人儿,陆音得到的那只既精致又漂亮。 就算只是一个小玩意儿,但也能看出来,晏池在挑选时是用了心的。 也就是这份用心,让章氏很满意。 晏池成了陆家的儿子,与陆滢陆寻当然也就是嫡亲的堂姐弟、堂兄妹,这样的关系当然也是极为亲近的,可是人心里总是有远近亲疏的,在章氏的心里,她当然希望晏池和陆音更亲近一些了。 也正因为如此,认定了晏池在给陆音挑选泥人儿时花的心思比陆寻多,章氏才会忍不住的有些得意。 章氏以为,她又没有刻意将心里这点隐秘的小心思张扬出来,应该没人能看出来才是,说话之时自然也就没有格外的注意。 不过,陆寻自打重生之后,感觉比起前世要敏锐了许多,再加上有前世的经历,对章氏的一些想法多少也有些了解,倒是将她的那点隐晦的得意给看出来了。 陆寻倒不觉得有什么。 这也是人之常情,换了她是章氏,只怕她也会有同样的想法。 而且,陆寻也是希望晏池和章氏母子和睦的。 是以,对于章氏的这番话,陆寻半点介怀都没有,反而笑眯眯地道:“二伯母可千万别这样说三哥,那泥儿虽然丑了点,但看习惯了倒也挺别致的,这次我也留了三个泥人儿给三哥呢!” 章氏本也不是真的想责备晏池,听了陆寻这样说,当然也就顺势笑了笑,将之前埋怨的话给揭开了。 …… 六月很快就过去了,时间进入七月。 一进入七月,陆府就开始为中元祭祖之事忙碌。 周氏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在忙着陆承的婚事,又有府里的中馈要管,再要忙中元祭祖的事自然也就有些抽不开手,于是这件事后来就交到了章氏和卫氏的手上。 章氏和卫氏虽然不掌中馈,但不过是准备中元祭祖之事,两人自是游刃有余的。 到了七月十三这日,晏池也从寒山书院回来了。 虽然并非旬休,但京城历来就有中元祭祖的习俗,祭祖乃是大事,便是寒山书院亦极为重视,特意放了三日的假,让书院的学子们回家祭祖。 晏池自然也不例外,他回府之后都没来得及回院子里换身衣裳,就先去了福寿居给老太太请安。 这时的福寿居里,除了老太太之外,周氏、章氏、卫氏三人也都在。 第83章 瘦了 这是陆府除服之后第一次中元节,老太太自然是十分看重的,眼瞅着中元节就要到了,周氏三人自然要到老太太这里来将祭祖的一应安排都好好回禀一下。 章氏和卫氏做事本也是极为妥帖的,见两人将一应事情都安排妥当了,老太太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 “你们做事,我自然是再放心不过的。”老太太道,然后却又想起了已逝三年的老太爷,神情中难免便带了些哀思,“想想往年,一年几次的祭祖都是由老太爷领着全家人一起的,可现在……” 可现在,陆老太爷却成了陆家祠堂里的一块牌位。 老太太和老太爷相濡以沫几十年,又是风风雨雨里一起走过来的,如今阴阳两隔,老太太又如何可能是一时半会儿就能释然的? 见老太太这伤感的样子,周氏妯娌三人对视了一眼,却都不知道应该如何宽慰老太太。 毕竟,老太太也不是那等软弱的性情,就算心里再如何难受,也不用她们这些做儿媳的来安慰。 正为难着呢,就有丫鬟进来禀告,三少爷回府了,正往福寿居过来,要给老太太请安。 得了这么个消息,老太太倒是从先前的那点伤怀中回过神来了,见着三个儿媳面上那为难的模样,又哪里能猜不出她们的心思? 神色微微缓了缓,老太太道:“行了,你们也别这副模样了,这生老病死本就是人力无法阻挡的,我也是半只脚迈进棺材里的人了了,又哪里还有什么看不开的?” 周氏三人闻言先就松了口气。 尔后,周氏笑着道:“母亲这是说的哪里话,母亲如今身子正硬朗着,咱们这些儿孙可都盼着母亲您长命百岁呢!” 章氏和卫氏也跟着附和。 三人这些话倒都没有任何的虚假,都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这话是再适合老太太不过的了,老太太为人睿智,经历了几十年的风雨眼光亦是极为长远,有她在陆府里镇着,就是遇到再怎么样的风雨,陆家众人心里总还是有底气的。 她们也是真的希望老太太能福寿绵长。 这便是陆家上下之福了。 听了周氏三人此言,老太太倒是忍不住笑了,“什么长命百岁,不过是个美好的愿景罢了,你们也不用拿话来哄着我了,只要能看到咱们陆家的儿孙都有出息,能将陆家撑起来,我就是闭了眼也能放心了。” 说到这里,也不待周氏三人再说什么,老太太的话锋一转:“池哥儿这会儿快到了吧,赶紧去看看,咱们府里只不兴那么多的规矩,要是孩子回来了,就快点领进来……” 章氏笑着点头,然后果然吩咐了丫鬟出去迎晏池。 不多时,晏池便被丫鬟领着进了屋。 因为从书院回来还没来得及回屋换身衣裳就到了福寿居来,晏池身上还穿着寒山书院里统一的白色儒袍。 来到陆家也有几个月了,陆家的吃穿用度比起在晏家时当然好了不只一筹,晏池的身形也再不像他刚到陆家时那般单薄了,就算仍是少年,但这袭儒袍穿在他身上,却将原本容貌并不出众的他衬着多了几分文雅之气,看着格外的气度从容。 章氏看着这样的晏池,眼里满满的都是骄傲。 晏池回府,最高兴的当然是章氏了。 才一见着晏池,章氏就已经按不下满脸的笑容了,将晏池打量了一番之后,她有些心疼地道:“池儿,砚台是不是没有好好伺候你,怎么看着倒是又瘦了些了?” 旁边的周氏和卫氏都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寒窗苦读虽然辛苦,但晏池身边有砚台时时照顾着,又有陆府时不时的往寒山书院里送东西,晏池这些日子非但没有瘦,反而还养得壮实了些。 只不过,章氏是关心则乱,才会一心认为晏池是瘦了。 周氏和卫氏倒也没有笑话章氏的样子,都是做母亲的,将心比心,要是换了她们,也定是同样的表现。 卫氏笑道:“二嫂,池儿在书院里读书辛苦,会清减些也是再所难免的,好在这次有几日假,二嫂可得好好给池儿补上一补……” 章氏听得连连点头。 就是卫氏不提,她也会如此。 晏池听得都有些无奈了,他先是略带了安抚地看了章氏一眼,然后上前两步,冲着面上带笑的老太太行礼,“孙儿给祖母请安,孙儿不孝,不能时常在祖母身边尽孝,还请祖母原谅……” 老太太连忙让了侍立一旁的王嬷嬷去扶晏池,“你这孩子,这说的是什么话,你是去书院读书,又不是在外玩乐去了,又哪里有什么不孝的?赶紧起来吧。” 晏池这才顺势被王嬷嬷扶了起来。 老太太又问了一些晏池在书院里的事,见着章氏那副已经有些忍不住的模样,便摇了摇头:“池儿,你才从书院回来也辛苦了,我这里也没有什么事,你这就回院子里休整吧。” 有了老太太的吩咐,周氏妯娌三人以及晏池,便也都向老太太道了别,然后自出了福寿居。 与周氏卫氏分开之后,章氏没有回院子,而是与晏池一起去了外院,一边走还一边吩咐了自己身边的丫鬟,赶紧回去炖些补身子的汤水送到外院,她要趁着这几日晏池在家,好好的给他补一补。 见章氏有兴致,晏池倒也没有故意推辞。 后来章氏跟前的丫鬟果然送了一盅补汤过来,晏池就算明知道自己压根儿就没有瘦,但为了安章氏的心,倒也当着章氏的面就将那盅补汤喝了个一干二净。 章氏见此,面上的笑意又加深了几分,“池儿,就算要读书,你也得顾惜着自己的身子,将来啊,咱们二房还得靠着你来撑着,就是音姐儿以后嫁了人,有你这个做兄长的在,她也才能在婆家立得住脚……” 说话的时候,章氏目光柔和地看着晏池,眼里满含着期待。 而晏池,听到这些话,他微微一顿,最后却是什么也没有说。 第84章 有三哥 晏池回府的事,陆寻之后没多久就知道了。 估摸着晏池已经收拾好了,陆寻想了想,便将上次给晏池留的那三只泥人儿都拿了出来,然后往了外院而去。 这时候的日头已经略有些偏西,暑气多少了退了一些,陆寻这一路到了外院,也只是额头上略浸了一层薄汗,好歹还受得住。 不过,进了院子,却发现玮哥儿和恒哥儿也在这里,而且两人还正围在晏池的身边,似乎是在缠着晏池问着什么。 “咦,玮哥儿恒哥儿,你们也在三哥这里?”陆寻笑着问道。 这些日子天热,陆寻若非必要连院门都不出,倒是将脸颊上养出了些肉,看着像是婴儿肥一般,这般一笑,一张脸就像是白生生的包子一样,让人看了就想伸手去捏上两下。 不自觉的,看到这一幕的晏池就又动了动手指。 察觉到自己的动作,晏池将手往后微微缩了缩,然后才笑了笑:“陈先生告假回乡祭祖去了,玮哥儿和恒哥儿是课业上遇到了点问题,这才来了我这里。” 玮哥儿和恒哥儿闻言都连连点头。 晏池能被寒松居士看中,收作关门弟子,也就可以看出来他的学问绝对不会差了去,至少解决玮哥儿和恒哥儿的疑问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三房诸人之中,陆栩对于性情坚毅又聪敏的晏池是极有好感的,卫氏也因为心里存着的对晏池的那点愧疚与怜惜而乐得看着两个儿子与晏池亲近。 陆寻就更不用说了。 玮哥儿有些得意地冲陆寻扬了扬头,“三姐姐,我和恒哥儿这是好学,你可别以为我们这是缠着三哥玩儿来了!” 那小模样,看得陆寻好一阵稀罕。 不顾玮哥儿的反抗,陆寻伸手就在他头上狠狠揉了一通,直到将玮哥儿的头发都揉得乱糟糟的了,这才总算是松了手。 玮哥儿摸着自己蓬乱的头发,气得冲着陆寻连连跺脚。 恒哥儿在旁边看着哥哥那乱糟糟的头发,捂着嘴不住的偷乐,陆寻见了又勾唇笑了笑,为了不叫玮哥儿说她厚此薄彼,趁着恒哥儿不注意,同样伸手在恒哥儿的头上好一通揉。 然后,就轮到恒哥儿跳脚,而玮哥儿在旁边哈哈大笑了。 晏池看着这姐弟三人的互动,扬起的唇就没有压下去过。 大概,这才是兄弟姐妹之间正常的相处方式? 再想想在晏家时,晏家的几个儿女那动不动就斗得跟斗鸡一样,晏池原本那微微扬起的唇便又不由得扯成了一条直线。 陆寻发现了晏池表情的变化,眨了眨眼,问道:“三哥,你怎么了?” 晏池闻言回过神来,淡淡地道:“没什么,三妹妹,你来我这里有什么事吗?” 陆寻这才想起正事来,她连忙将早就准备好三个泥人儿都拿出来递向晏池,“三哥,这个给你,上次和母亲一起去甘霖寺回来,路上看到这些泥人儿挺有趣的,就买了些回来,特地给三哥留了几个,这不三哥才回来,我这就给三哥送过来了。” 泥人儿? 晏池微微抬了抬眼,颇有些意外的样子。 他伸手接过那三只泥人儿,打量了一番,“怎么突然想起来买泥人儿了?” 听他这样一说,陆寻又忍不住想起了那天惊鸿一瞥的那道人影,眉头更是轻轻拧了起来,也不知道那日是她看岔了眼,还是那个人消失得太快了。 不过…… 前世那个人是直到三四年之后才出现的,而且一出现就给陆家带来了巨大的风波,直接让陆家从人人称羡变成人人喊打,甚至还受到了皇上的斥责,更是从此失了帝心。 为人臣子的,就算再怎么位高权重,只要不是有了那等不臣之心,始终也都是要看帝王的脸色行事的,纵是那时候的陆家三位老爷都已经在朝堂之中站稳了脚跟,但有了隆佑帝这明显的不喜,朝中的众臣又哪里还敢与陆家扯上关系? 于是,如日中天的陆家,短短时间之内,便像是瘟疫一般让人人避之不及。 陆家,也就这样一点点的败落下来。 再后来…… 晏池离开了陆家,而本就失了帝心的陆家在皇权更迭时又没能稳住站错了队,到了新帝登基时,陆家更是不受新帝待见。 若不是那时候还有深受新帝信任的晏池明里暗里的维护着,只怕陆家早就被彻底的挤出了朝堂了。 想想这些,陆寻心里又如何能不恨? 陆家一切的不幸,都是从那个人的突然冒出来开始的。 对于那个人的出现,以及他的出现所带来的一连串的疑团,一直到现在,哪怕是重活了一世,陆寻其实都没能想透。 但如今她重生了,早就有了准备,就算因为不知道要如何解释自己会知道这么多而不能明着将那些还未发生的事说出来,但也可以暗地里提醒家中的长辈们早早的提防起来。 陆寻相信,两位伯父和父亲,他们都并非是无能之人,有了她明里暗里的提醒,他们定可以在事情发生之前就早作防备。 这一世,陆家绝对不会再步前世的后尘! 而且,说不定还能将那个人的来历也查得清楚分明。 到时候…… 到底是谁躲在背后算计陆家,让前世的陆家走到了那样的境地,大概便也都能明了了。 不管怎么样,如今既然早几年就发现了那个人的踪迹,总能将他的来历都查得清楚分明,这样一来,前世留下来的那些疑团,也总有解开的那一天。 想到这些,陆寻忍不住轻轻吁了一口气。 因为心中所想,陆寻的面上总是难免会露出些端倪,晏池看了她这副突然沉重起来的模样,目中微微一闪,“三妹妹,你想什么这么入神?” 不仅入神,偶尔看着还有些咬牙切齿的。 陆寻跟着便回过神来。 她正要摇头,但在看到晏池的那张脸之后突然就灵光一闪。 先前她还为难着,她就算经历过前世,但怎么也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女子,平时就连出门都有诸多限制,许多事做起来更是不甚方便,但她有三哥呀! 第85章 亲切 在陆寻的心里,晏池的形象无疑是被神化过了,以至于她万分肯定着,这些对她来说再困难不过的事,只要到了三哥的手里,那都不叫事儿! 所以,如今唯一的困难就是,她要如何才能说动三哥,让三哥帮她一把呢? 这般想着,陆寻再看晏池时,眼里简直放着光,就像看到了什么宝贝一般。 晏池被她看得忍不住挑了挑眉。 他把玩儿着手里这三只泥人儿,扬了扬眉,慢条斯理地道:“三妹妹,为兄脸上有花儿吗,你看得这么入神?” 被他这样一说,陆寻有些讪讪地笑了笑。 不过,想起自己先前的那个想法,陆寻瞬间就将心里的那点尴尬丢到了一边去,要是能得到三哥的帮助,她得省多少事啊! 再说了,三哥现在也是陆家的一份子,只要三哥不再像前世那样离开陆家,那陆家的兴衰自然也与三哥息息相关,他为陆家出一份力,说来也是理所应当的嘛。 这样一想,陆寻就再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了。 她冲着晏池“嘿嘿”一笑,“三哥,你脸上当然没有花儿,我就是突然觉得三哥生得好是亲切……” 就算晏池面上表情向来就少,这时候差点忍不住破功了。 亲切? 呵呵,大概与他接触过的人,也就只有陆寻才会这样觉得了。 晏池哪里能看不出来陆寻多半是有什么事想要他帮忙,若是换了别人,他大抵是不会理会的,但是陆寻嘛…… 晏池笑了笑,就像没看出陆寻的心思一般,将手里的三只泥人儿扬了扬,“三妹妹,多谢你的泥人儿,有这份重礼在,将来有什么事,你可一定不要忘了与三哥讲。” 陆寻心里一突。 她觉得,晏池是不是看出什么来了? 不过,她是亲眼看过晏池是如何在短短的时间之内就爬上高位的,就算晏池如今还年少,但以他的本事,要从自己的态度之中看出什么端倪来,也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 所以…… 这实在也没什么值得惊奇的。 毕竟,他可是三哥呀! 这样一想,陆寻顿时就变得坦然起来了。 她冲着晏池笑了笑,“三哥,这可是你说的,将来若是有什么事,可少不得还要麻烦三哥才是。” 晏池点头。 陆寻于是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虽然她现在还没办法将自己重生的事说给任何人,包括晏池听,但得了晏池的这个承诺,也不知道为何,她心里原本的那些沉重,竟然不知不觉间卸一些下去。 陆寻对晏池的本事也是有所了解的。 就比如前世,她就知道,晏池在寒山书院读书的那几年,也并不仅仅只是在读书而已,他不仅结交了许多以后的助力,而且还不知道用什么办法,手底下养了一批得用的人,若非如此,他也不可能在不到十年的时间里就走到后来的位置。 陆寻也不想事事都靠着晏池,她顶多也就是想到时候借一借晏池的力,将那个人的来历,以及躲在他背后算计陆家的人给揪出来而已。 至于其他的…… 自然有家中的长辈来处理。 到了那时候,陆家没有了危机,自然能蒸蒸日上。 而她这个陆家的姑娘,只需要安安稳稳的呆着,将来再嫁个好人家也就够了。 嗯,像程家那样的人家当然是不能嫁的。 不过,这些想来也用不着她来担心,有祖母和父亲母亲在,说不定连三哥也会帮着她掌掌眼,她又哪里需要自己来操心了? 想着这些,陆寻两只眼睛都忍不住弯成了月牙。 晏池从头到尾都一直仔细注视着陆寻,察觉到这小姑娘面上时而愤怒时而释然时而偷笑的,他心里也有些无奈。 任他平时有着再怎么缜密的思维,这时候也看不透这样一个小姑娘啊。 不过,既然这小姑娘说了,将来有事要麻烦他,哪怕只是看在当初在甘霖寺里,她毫不犹豫的给予他的那些温暖,他也绝对不会推辞。 至于在这小姑娘需要帮助的时候,自己有没有那个能力给予她帮助…… 晏池从来没有怀疑过。 得了晏池的应允,陆寻的心情自然飞扬起来,之后又与晏池寒暄了一会儿,便领着虽然从头到尾都将她与晏池的谈话看在眼里,但却什么也没听明白的玮哥儿和恒哥儿一起,往了朝云院去。 今天高兴,怎么也要去母亲那里蹭一顿饭才是。 卫氏看到陆寻姐弟三人过来,当然也是极为高兴的。 陆府除了每日的早膳都在福寿居里一起用,午膳和晚膳大多是在各自院子里用的,再加上卫氏平时也有许多事要处置,因而就算同住一个屋檐之下,能与几个儿女一起用膳的机会其实也是不多的。 如今陆寻姐弟三人主动到了朝云院,她又哪里会不高兴? 当即就吩咐了朝云院的小厨房多做几个陆寻姐弟几个爱吃的菜。 陆寻三人到了朝云院没过多久,陆栩也回来了。 与前段时间赋闲在家相比,如今接了差事的陆栩明显精神要好了许多。 毕竟国子监那样的环境也是他喜欢的,平时可以教书育人,闲时不是与国子监那些同样满腹诗书的同僚们畅谈古今,就是约了几个有共同爱好的文人士子聚上一聚,这么一段时间下来,陆栩每日里都是精神满满的,让卫氏和陆寻看了都觉得高兴。 “父亲。” 陆寻姐弟异口同声地给陆栩行礼。 陆栩今天从同僚那里得了一幅喜欢的字画,本就高兴,又见着三个儿女一个不落的到了朝云院,才进了屋就朗声笑了起来,“寻寻,玮哥儿恒哥儿,你们怎么都来了?” 陆寻听了不依地道:“父亲,您如今每日里早出晚归的,女儿和玮哥儿恒哥儿平时都难得见着您的面,今儿来了朝云院,偏您还问我们怎么都来了,莫不是父亲压根儿就不想看到我们不成?” 说话的同时,她还巴巴地看着陆栩,大有陆寻若是说声“是”,她就要哭给他看的模样。 第86章 中元 陆栩的性情宽厚,虽然平时在三个儿女面前总也保持着父亲的威严,但对于陆寻姐弟三人的疼爱,是半点也不比卫氏少的。 这时见了陆寻这副模样,连忙道:“寻寻,你这说的什么话,父亲看到你们来高兴都来不及呢,又哪里会不想看到你们?” 陆寻闻言眨了眨眼。 她当然知道陆栩对他们姐弟三人的疼爱了,不过,这时看着父亲这着急的模样,她一时之间倒是有些想使坏了。 一双水润的眼睛看着陆栩,她心思一转,目光便落到了陆栩手里拿着的一只卷轴上,看模样应该是字画。 陆寻是了解自家父亲的,陆栩最好风雅,尤其喜欢字画,若是能得到一副名家手迹都能高兴好些天,只看他现在握着那卷轴的紧张模样,就能看出来手里这卷轴无疑是他的心头好。 眼珠滴溜溜一转,陆寻逼出两滴眼泪,“父亲说这话女儿可不依,不管怎么样您也让女儿伤心了,总得拿点什么来哄哄女儿吧,不如,就用您手里的这幅字画?” 陆栩顿时一脸的肉疼。 今天新得的这幅字画,是他软磨硬泡了好些日子,才从同僚手里换过来的,原还想着今天晚上就好好欣赏一番的,哪里想得到这就被陆寻给盯上了? 这要是别的什么,陆栩二话不说也就给了陆寻了,偏这字画不仅是他的心头好,而且他自己都还没来得及好好欣赏…… 一时之间难免就有些犹豫。 陆寻见状,眼里霎时间就多了些水汽,“父亲……” 陆栩头疼了,都说这女儿是要疼的,见着自家闺女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纵是那心头好,他又哪里有舍不得的? 于是将手里的卷轴往陆寻跟前一递,“好了好了,寻寻,是父亲说错话了,既然你喜欢,那这字画就给了你吧,不过你可得好好爱惜着,万不能有所损伤……” 说完,他眼角抽了抽,为了不叫自己后悔,还满是心疼的撇开头。 陆寻到底忍不住笑出声来。 一旁的卫氏从头看到尾,这时也笑着轻轻在陆寻的手上拍了一下,“寻寻,你也太顽皮了些,就仗着你父亲宠着你,如今倒是敢消遣起你父亲来了,还不快把字画还给你父亲?” 陆寻这才一边笑着,一边将方才接过来的卷轴重新放回陆栩的手里。 “父亲,女儿与您开玩笑呢,父亲您喜欢这些字啊画的,女儿可不喜欢,您还是赶紧拿回去吧,否则啊,女儿估计您今晚又该睡不着觉了!”她道。 这话还真不假。 若是这字画真的给了陆寻,陆栩至少得有几天睡不好觉,谁叫他就这么些喜好呢? 这下就连玮哥儿和恒哥儿也都跟着笑了起来。 被自家儿女取笑了,陆栩也不生气,连忙从陆寻的手里接过卷轴,心急火燎的将之放到了书房,这才总算是安下心来。 之后,一家人团聚一堂,用过晚膳之后又坐在一起闲谈了许久,直到天色晚了,这才各自回了院子。 …… 中元将至,包括晏池在内的陆家小辈们也都回了府,接下来的这两天,陆寻等人便在章氏和卫氏的安排下折纸锭。 京城中元节的习俗,家中小辈要给先祖折纸锭,再亲手写上先祖的名讳,到了中元当日再焚烧以告慰先祖。 陆家的祠堂本就是陆老太爷发迹之后才修建的,可考的先祖也不过陆老太爷往上三辈,比起别家的祠堂供奉着的牌位数量,陆家祠堂无疑就显得有些空旷。 也正因为如此,陆寻这些小辈们需要折的纸锭其实并不多。 不过,在折着要烧给陆老太爷的纸锭时,陆寻等人都难免的有些伤心。 陆老太爷去世也才三年,除了晏池之外,其他人都是被陆老太爷看着长大的,而陆老太爷也并非那种严厉的祖父,相反在面对家中晚辈时向来十分温和,众孙辈们自然十分敬重陆老太爷。 回想着陆老太爷往昔的音容笑貌,一直到中元祭祖时,众人面上都难免带了些沉重与追思,整个陆府的气氛也跟着变得肃穆起来。 陆老太爷为人豁达,陆家也并没有什么女子不得入祠堂的规矩,到了中元这日,老太太领头,陆政主持着一家人一起祭了祖。 老太太本就年过花甲,又因为祭祖而忆及老太爷,祭完祖之后便有些精神不济,才被众人簇拥着回了福寿居,便挥了挥手冲着众人道:“你们都回去吧。” 陆政面上有些忧色,“母亲,您……” 老太太摇了摇头,“我没什么事,只不过是想到老太爷有些伤神而已,休息个半日也就好了,如今咱们陆家正有着兴盛之态,哪怕是为了陆家,我也不会让自己倒下……” 话还没说完,陆政、陆绩、陆栩三人便都面色一变。 “母亲!”三人异口同声地唤道。 陆寻等孙辈也都低头不语。 陆寻知道老太太这话的意思,也知道陆政三人为何会如此。 大安朝重孝道,父母丧都要守孝三年,就算是朝中重臣亦不能免,陆老太爷仙逝之后,陆政三兄弟就丁忧了三年,直到陆府除服,陆政三人才又起复重回了朝堂。 在陆老太爷仙逝才满三年的时候,若是老太太再有个什么不妥,陆政三兄弟无疑又要丁忧三年,那陆家眼下这才有的兴盛之意,自然也就会不复存在。 老太太此言,说的就是这个了。 见陆政三人如此,老太太摇了摇头:“你们也不必如此,我连花甲之年都已经过了,又哪里还有什么想不开的,说这个也不是想叫你们不安,你们放心吧,我还想看着承哥儿弛哥儿他们成亲,再看着重孙出世呢,自然会保重自己,你们也不用多想,只要你们兄弟同心,将陆家发扬光大,将来就是去了地下见了你们父亲,他也定会高兴的。” 陆政三人都抿唇不语。 老太太闭上眼睛。 纵是她性情再如何坚毅,但想起相互扶持了几十年的陆老太爷,又哪里能不伤怀? 第87章 放灯 “行了,我乏了,你们回去吧。”老太太道。 众人见状,也知道老太太如今的心情,更知道他们的安慰对老太太不会有任何的作用,于是也只能依言向老太太行了礼,然后便要退出福寿居。 这时,老太太突然又睁开眼睛,“对了,今儿是中元节,你们这些小的若是想出去放河灯,别忘了给你们祖父放上一盏……” 众人齐声应“是”。 每年的中元节,京中百姓便会自发的聚在一起放河灯,以寄托对逝者的哀思。 是以,今儿晚上,京城里只怕会格外的热闹。 老太太特意提起这一茬儿,其实也是想让府里的小辈出门透透气。 毕竟,对于小辈来说,能出门一趟,其实也不容易。 因为老太太发了话,离开福寿居之后,周氏就已经安排起府里小辈们出去放河灯的事,马车、车夫、出门要带的各种东西等等自是要早早的安排好,再有府里的几位姑娘要出行,总要安排些身强力壮的家丁护着才行…… 等等。 待晚膳之后,周氏又叮嘱了作为长兄的陆承,然后众人才骑马的骑马,上马车的上马车,一路离了陆府往外行去。 京城除了城外的护城河之外,城中也有内河。 每年中元放河灯,便都是在这内河之中。 陆寻等人出门的时候,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等他们到了内河边上,就见着内河之上已经飘着一盏盏的莲花灯,灯光在河面上倒映出星星点点的光芒,看着倒是格外的漂亮。 不过,因为今天的日子,以及这些莲花灯所代表的是对逝者的追思,就算内河两岸如今都已经挤满了人,但四周却一直都是安安静静的,气氛并不热烈,反而有些沉重。 陆寻就看到,有不少人一边放河灯,一边抬手抹着眼泪。 与亲人阴阳相隔,这自然是令人悲伤的。 想到已逝的老太爷,再想想平时向来豁达的老太太今天那情不自禁的伤怀,陆寻也忍不住叹了口气。 陆老太爷和老太太相识于微末之时,一路相互搀扶着对方的手走过了几十年的风风雨雨,两人之间自然是情深意重的。 也正因为如此,前世在那个人出现且在陆家掀起那巨浪之后,老太太才会承受不住打击,那般快的就迅速苍老了下去,后来更是急着给陆寻定下亲事将她嫁了出去,不久之后就溘然长逝了。 老太太临终之前,陆寻这个出嫁女自然是没能见着她最后一面的。 但陆寻想,只怕,在最后合眼的时候,老太太心里只怕都是无法释怀的吧。 毕竟…… 她与老太爷,走过了那么多年,几十年以来的情谊,以及形成的信任,却在一朝之间被人打得支离破碎,又如何能够释怀? 陆寻叹了口气。 正因为前世亲眼见过了老太太受到打击之后的模样,这一世,她才更不能容忍那个人再次出现在陆家众人跟前,更不能容忍他再次将陆家害那步田地! 这般想着,陆寻眼中闪过些许的坚毅。 一边在心里暗下决心,陆寻跟着兄姐们下了马车,从丫鬟们手里接过早已经准备好的写上了陆府各先祖名讳的莲花灯,一起来到岸边,将手里的莲花灯放在水面上,再轻轻一推,一盏盏莲花灯便悠悠往着前方漂去。 放完灯,众人又回到了人群之中。 老太太让众人出来放河灯,本就有让众人出门透透气的意思,因而众人倒也没有急着回府,而是顺着内河河岸慢慢走着。 纵使来放河灯的人面上都难免有些沉重,但放河灯除了追忆先人,也有寄望先人能庇佑后有的意思,是以那一张张被灯光照亮的脸上,又都带着难言的希望。 沉重与希望,这般交替在一张张脸上,看得人格外的感慨。 陆承是陆家长兄,这次又是他领着众人出来的,自然就要一路维护着弟妹,领着众人在岸边走了一会儿,便沉声道:“外面人多,就算有丫鬟家丁护着,你们也要多加小心,可千万别走散了,祖母慈蔼,有意让我们出来透透气,但今天到底也不是适合玩闹的日子,再过上一会儿,咱们也该回府了。” 众人都没有异议。 陆承见状也松了口气。 谁知,也就说这几句话的功夫,前面突然迎面走来一大群人,这河岸边本也算不得宽敞,两边人群这样一挤,不一会儿陆家众人便被人群给冲散了。 陆寻原本被青时和青灵一左一右的护着,外围还有周氏安排的家丁,但被这样一挤,青时和青灵只一个眨眼的功夫就不知道被挤到哪里去了,外面的家丁也再看不到人影。 她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这里这么多人,偏她和府里的兄姐们又被冲散了,要将人找回来谈何容易? 想来,也只有先回到先前他们停马车的地方,才能重新与兄姐们聚在一起了。 正这样想着,前面不知道为何又传来一阵巨大的力道,陆寻这小身板差点直接被人给挤到了内河里,她正要想了法子稳住自己的身形,旁边就突然伸出一只手来,紧紧握住了她的胳膊。 夏日里衣衫本就穿得单薄,即使隔着衣裳,陆寻也能察觉到那只手掌上传来的热度。 这是谁? 陆寻一拧眉,一边挣扎着想要将手抽出来,一边顺着那只手往其主人面上看去。 直到看到晏池那边沉凝的脸,她才松了口气,也不再抗拒自己的胳膊被握住这件事了。 “三哥?”陆寻轻唤一声。 这样拥挤的人群,连一直紧紧跟在她身边的青时和青灵都被挤散了,晏池还能找到她,并且让她免于被挤到内河里去,倒也实在是不容易了。 四周一片嘈杂,晏池听到陆寻的轻唤,也只“嗯”了一声,然后便紧紧攥着陆寻的手不放,试图带着她往前走。 只要到了人群分散一些的地方,也就好了。 陆寻于是一声不吭的跟着晏池往前走,一边走,她还总是忍不住低头看着晏池的手。 第88章 护着 她觉得有些惊奇。 在陆寻的心里,似乎无论什么事都难不住晏池,但不管是前世还是如今,在陆寻眼里,晏池都不是个孔武有力之人,而是典型的偏瘦弱的文人士子。 他的强大,从来都不是体现在他的体形上的。 但现在,被晏池这样紧紧握着胳膊,陆寻才隐隐察觉到,从这只手上传来的力度。 那是一种…… 只要被他牵住了,便再不会被松开的有力。 心里有了这样的想法,陆寻也不知道为什么,倒是突然之间有些不自在起来了,更是觉得那隔着衣衫传来的热度,紧紧贴在她的皮肤上,成为了让她隐隐有些受不住的滚烫。 烫得,陆寻都忍不住将手往回抽。 “嗯?” 察觉到陆寻的异动,一直抿着唇领着陆寻往前走的晏池偏过头来,略带了些疑惑地看向陆寻。 “三哥……”陆寻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 晏池见状,便也只以为陆寻只是害怕了,于是神色稍稍缓了缓,温声道:“三妹妹别怕,再往前走一点就不似这般拥挤了,我们可以在前面等上一等,待人不像现在这样多了,再回去与大哥他们会合……” 陆寻低头。 她莫名的觉得耳根有些发热。 她好像…… 想多了? 这是三哥呀! 深吸了一口气,待重新抬起头来时,陆寻的神色便又恢复了正常,她点了点头:“好。” 想了想,她又补了一句:“有三哥在,我不怕。” 说完,还冲着晏池笑了笑。 河岸边上的光线并不亮,河里的盏盏河灯除了在水面上倒映出光点,也将陆寻那张还带着些婴儿肥的脸映得似乎白净得发亮,猝不及防的接收到陆寻的这个笑容,晏池只觉心里猛然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让他连呼吸都停止了那么一瞬。 这是……为何? 晏池心里泛出了些疑惑。 他不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 不过,现在他们所处的环境也容不得晏池多想,被来往的人群带着又往前移动了一段距离,他连忙又收敛了心神,又凝神领着陆寻往前走。 就如晏池所说的那般,两人又往前走了一段,总算不似先前那般挤了。 两人同时松了口气。 人多便容易出问题,若是晏池自己也就罢了,就是被挤到内河之中去,顶多也就是失些颜面罢了,但陆寻却是个闺阁千金,若是在这么多人的注目之下落了水,别说事后会不会生病,于名声总也是有碍的。 如今好不容易到了安全的地方,两人又哪里能不松口气? 陆寻站在边上,尽可能的远离内河的岸边,看了看虽然稀疏了些,但仍算得上人来人往的岸边,忍不住有些担忧:“……也不知道大姐姐和二姐姐怎么样了,还有玮哥儿和恒哥儿,他们年纪尚小,可别吃了什么亏才是。” 京城虽然是天子脚下,但每年到了上元、中秋等佳节的灯会时,总会有不少的孩子走失,玮哥儿和恒哥儿一个才九岁,一个才六岁,若是被人群里的那些坏人给盯上了…… 这样一想,陆寻便有些站不住了。 她反手抓住晏池的胳膊,“三哥,咱们去找找玮哥儿和恒哥儿好不好,他们要是出了什么事,母亲那里……” 越想便越是心急。 晏池先是往自己手上看了一眼,然后安慰陆寻道:“三妹妹,你放心吧,方才我们被人群冲散的时候,我特别注意了一下,玮哥儿和恒哥儿走到了一处,而且还有两个家丁护着他们,定不会叫他们有事的。” 他没有说,事实上他那时也是与玮哥儿和恒哥儿站在一起的,只不过在看到陆寻一个人时,又往陆寻这边挤了过来,这才能在陆寻差点被挤到河里去的时候及时抓住了陆寻的手。 听晏池这样一说,陆寻便也松了口气。 “这样便好。”她道。 然后,看着这内河两岸的人一点也不见少,陆寻又拧起眉头,“也不知道要等多久,这人群才能稍稍散一些……” 晏池低头看了他一眼,正要说话,两人身边便响起了一阵惊喜的呼唤声。 “二哥!” “二哥!” 紧接着,就见从前方挤过来两名少女,陆寻都还没来得及看清楚两人的容貌,两人就已经以着极大的力道撞向晏池拉着陆寻的手。 若不是晏池一直牢牢的握着陆寻的胳膊,只怕就这一下,陆寻就又得被这两人给挤到一边去。 晏池的面色一沉,都没看那突然挤过来的两人一眼,先就小心的护着陆寻,让她站到自己的另一侧,然后这才冷冷地扫向两名少女。 陆寻也跟着看过去。 这一看,她也就明白了这两名少女的身份。 这是晏家的两个女儿,也是晏池在未过继到陆家之前的两个亲妹妹。 事实上,早在听到两人唤晏池“二哥”时,陆寻就应该猜到这两人的身份了。 陆寻前世是去过晏家一次的。 那时候晏池刚刚离开陆家,陆寻对于一向与自己亲近的三哥为何会突然离开陆家十分不解,又看着二房自晏池离开之后那死气沉沉的气氛,于是某日里忍不住寻了机会出了府,往了晏家去。 她是想去劝晏池回到陆家的。 也就是那一次,她不仅第一次见到了晏氏夫妇,也见到了晏池的兄长和弟弟,以及他的两个妹妹。 晏池的两个妹妹一个叫晏慧,一个叫晏英。 晏慧比陆寻要大上一岁,晏英则与陆寻同岁。 即使是重生了,想起前世的那次见面,陆寻也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再看向如今还只是两个小姑娘的晏慧与晏英,她自然也就没什么好脸色了。 顾不得晏池将自己护在身后,陆寻一步踏出来,直接将晏池和晏慧晏英隔开。 冷冷地看着晏慧和晏英,陆寻略带着讥诮地扬唇,冷声道:“你们是谁?要找哥哥是不是找错人了,这里可没有你们的二哥!” 晏慧和晏英先前眼中就只有晏池,哪里能注意到陆寻,这时听了陆寻的话,两人顿时便是一怔。 第89章 偶遇 就如同陆寻所说的那样,她们其实也知道,自己两人如今是没有任何立场可以唤晏池一声“二哥”的,是以听陆寻如此说,两人心里难免的便都有了些心虚。 眼前这穿戴比起她们来说明显要好了不只一筹的姑娘…… 如果她们没有猜错,便是那陆家的小姐吧? 听说二哥过继去的陆家二房就有位姑娘,莫非,就是眼前这一位? 晏慧和晏英这般想着,心中自卑的同时,又格外的生出了些愤怒。 就算是陆家的小姐又如何,二哥虽然过继到了陆家,也改姓了陆,但真要论起来,她们与二哥才是流着相同血液的至亲兄妹,这个半道上跑出来的陆家姑娘又算得了什么? 两人于是也都恶狠狠地瞪向陆寻。 晏池在一旁将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 他觉得有些好笑。 过继到陆家之后,他连见着晏海和余氏都能半点不动容,当然也不会因为这两个曾经的妹妹而有什么触动。 晏家…… 那里的人,不管是晏氏夫妇,还是他的哥哥弟弟妹妹,在晏池离开之后,都不能让他有任何的挂念。 让晏池觉得好笑的,是陆寻现在的态度。 陆寻现在正站在他身前,以着一种护小鸡崽子的态度将他牢牢护在身后,就好像她只要有一个放松,他就会被晏慧和晏英给叼走了一般。 这种保护的姿态,让晏池在好笑又无奈的同时,莫名的又觉得心中生出一股子暖意。 于晏池来说,这般被人护着,还真是头一遭。 也正因为如此,他再看向比他矮了半个头的陆寻时,目光都忍不住又柔和了许多。 对面的晏慧与晏英,这时也注意到了晏池的表情。 她们莫名的就觉得心里有些不舒坦。 想当初,晏池还在晏家的时候,什么时候对她们如此和颜悦色过? 现在不过才过继到陆家几个月而已,待这陆家的姑娘倒是好得比亲妹妹还要好了,她们可没看出来,这陆家的姑娘比她们又能好到哪里去了。 不服气之下,晏慧冷着眼看向陆寻,“该我们问你是什么人才是,这是我们二哥,你又是打哪里钻出来的?” 她刻意忽略了晏池已经过继到陆家的事。 陆寻冷哼一声,“你们的二哥?敢问两位姑娘你们姓什么?” 一句话就将晏慧堵得说不出话来了。 晏英见晏慧在陆寻这里占不到什么便宜,于是一脸委屈地看向晏池,“二哥,这才多久你就不认得我们了吗?怎么说我们也是亲兄妹啊!” 晏池自打看到陆寻像护鸡崽子一样将他护在身后的动作,因为晏慧和晏英的出现而生出的那点不悦便也烟消云散了,这时听了晏英这故作委屈的话,他只扫了对面两人一眼,淡淡地道:“我妹妹说得没错,这里没有你们的哥哥,两位姑娘若是要寻人,还是换个地方寻吧。” 话说完,晏池后退了一步,顺带着也将陆寻带得离着晏慧和晏英远了些。 晏慧和晏英气得直跺脚。 她们当然知道晏池为何不待见她们。 当初晏池生了重病,晏氏夫妇又不想在晏池身上花太多的银子,晏慧和晏英虽然年纪小,但早已经学会了如何看晏氏夫妇的脸色,看出晏氏夫妇的想法之后,两人可没少在晏氏夫妇身边敲边鼓。 可以说,晏氏夫妇最后会决定将晏池送到甘霖寺里去自生自灭,有一大半的功劳都得落到这姐妹俩身上。 两人如今当然是后悔的。 若是早知道她们这在家中不讨喜的二哥还能有这样的造化,她们当初又如何能做出这样的事来,只怕巴结着晏池都来不及了。 而现在,她们是想巴结都找不到法子了。 听余氏说,如今的晏池不仅进了寒山书院,还成了寒松居士的关门弟子,将来八成是可以考中进士入朝为官的,再有陆家相助,可不就是前程可期? 但偏偏,晏池的前程,却与她们没有关系了。 这如何能让她们甘心? 两人紧抿着唇还想再凑上前,但顶着晏池那冷淡且能给人带来极大压迫的眼神,她们到底还是迟疑着没敢往前凑,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之后,最终有些讪讪地离开了这里。 等到两人没入了人群再也看不到身影了,陆寻才轻轻哼了一声。 她回过头,就见着晏池正拿了一种略带着些疑惑的眼神看着她。 咦,三哥这是怎么了? 陆寻一顿,然后立即就醒悟过来自己这是又露馅儿了。 她重生以后可是没见过晏慧和晏英这对姐妹俩的,但看她先前的表现,又哪里有半点不认识她们的样子? 三哥本就敏锐,只怕是早就看出来不对劲了。 陆寻有些头疼。 她正想着要找个什么借口将这件事给圆过去,晏池就开口了。 “三妹妹……”晏池的眼睛里映着内河里莲花灯的点点光芒,就像是装满了星光一般,“方才那两个人,你认识?” 陆寻闻言傻笑一声,“三哥,我不认识她们啊,就是看她们找哥哥都找到三哥面前了,所以才拿话刺了她们几句而已。” “哦?”晏池也不说自己信还是不信,顿了一下才又道,“三妹妹,我怎么总觉得,你对我的事很是熟悉呢?” 陆寻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熟悉,可不就是熟悉吗? 前世的她与三哥可是相处了那么多年的,当初她还缠着三哥答应了,三哥将来要娶媳妇了,都得先让她帮着掌掌眼呢! 想到这里,陆寻又突然想到,前世的三哥,三十出头了可都还没有娶妻…… 愣了这么一会儿的神,待意识到晏池还在等着自己的回答,陆寻连忙回过神来,干笑了两声:“三哥,这,你不是我三哥吗……” 话还没说完,就又听到了另一个清脆的女声。 “陆,陆大哥!” 陆寻未说完的话自然被这突然响起的声音给打断了,她先是松了口气,可算是不用再想借口了,然后才扭头顺着声音的来处看了过去。 第90章 冷淡 这一看,陆寻就看到了李慧淑那张含羞带怯的脸。 李慧淑比陆寻还要大两岁,正是含苞待放的最美好的年华,她的容貌本也不俗,这时候又面泛红霞,一双水汪汪的杏眼里带着些羞怯,便是那百炼钢,看到这样的女儿家,只怕也要化作绕指柔了。 李慧淑果然是对三哥有了心思! 这个念头首先袭上陆寻的心头。 这样说来…… 前世的李慧淑之所以会处处与她作对,甚至后来还不惜自降身份替安喜县主和程越牵线,都是因为这个? 不过,陆寻更想不通了。 她与晏池是兄妹,李慧淑若是想嫁给晏池,不是应该好好讨好她这个小姑吗,怎么倒是处处与她作对,一副恨不得将她钉死的样子? 暗暗在心里摇了摇头,陆寻不得不承认,有些人的想法她是怎么都猜不透的。 意识到李慧淑对晏池动了心思,陆寻连忙将心里的思绪都收了起来,然后侧头看向晏池。 待看到晏池面上没有任何的变化,仍是一副冷冷清清的模样,她才算是放下心来。 她可不想让李慧淑做她的三嫂! 不自觉的,陆寻就又往前踏了一步,将晏池挡在了后面。 不过,她没有发现的是,晏池比她可要高了半个头,就算她这样挡着,也不能阻挡李慧淑那双含情脉脉的眼睛看向晏池。 挑了挑眉,陆寻有些不善地道:“李二姑娘,我怎么不记得我们陆家还多了一个姓李的妹妹?” 李慧淑闻言一窒。 自从上次在赵家见过晏池之后,这些日子她时常都会想起当时的情形。 明明,那位陆大哥都可以算得上貌不出众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只要一想起他那冷冷淡淡的样子,李慧淑心里就忍不住的发热。 也所以,方才看到晏池,她才会没有按捺住闺阁千金的矜持,就这样唤了出来。 因为所有注意力都放到了晏池的身上,在陆寻开口之前,李慧淑都没有注意到晏池的身边还站了一个让她讨厌的陆寻。 这时候被陆寻这样拿话一挤兑,李慧淑心里固然恼怒非常,但偏偏又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 毕竟,陆寻说得可没错,她这声“大哥”叫得确实是有些理亏的。 李慧淑心里有些委屈。 晏池和自家表哥是交好的同窗,从这样论起来,她就算唤晏池一声“大哥”也不能错到哪里去,上次在赵家,她不也这样唤过晏池吗? 这般想着,李慧淑干脆不理会陆寻,而是一双妙目看向晏池。 她想,晏池与赵玉是好友,而她又是赵玉的表妹,哪怕是看在赵玉的面子上,晏池总也不至于眼睁睁地看着她受陆寻的羞辱才是。 可是…… 让李慧淑失望的是,晏池压根儿就像是没有注意到她这求助的目光一般,不仅对她的委屈视而不见,而且还半点都没有要呵斥陆寻的意思。 “陆大哥……”委屈涌上心头,李慧淑眼眶一红,差点掉下泪来。 陆寻倒是有些得意。 她就知道,三哥若是能看得上李慧淑,前世就不会到三十出头了都还未娶妻了。 心情大好之下,陆寻倒也不想再与李慧淑起冲突了,她扫了李慧淑一眼,想了想,倒是提醒道:“李家二姑娘,看在咱们陆李两家马上就要成为亲家的份上,我提醒你一句,现在外面这么多人,你一个人可是很容易吃亏的,若是与丫鬟家丁走散了,你还是赶紧找到他们,或者自己回府的好。” 陆寻也不是在危言耸听。 每年诸如上元、中元、中秋等节日,京城总是格外的热闹,而这热闹的背后亦藏着许多的龌龊,除了有许多孩子会被暗中的拐子抱走之外,也多的是大家小姐被人占了便宜毁了一生的事。 陆寻会提醒李慧淑,还真是存了好心。 但李慧淑却未必会领情。 她只以为,陆寻这是当着晏池的面在赶她走,为的就是不想叫她与晏池多呆一会儿。 所以,听了陆寻的话,李慧淑狠狠瞪了陆寻一眼,“我如何就不劳你费心了!” 然后转向晏池,原本恶狠狠的表情顿时就变得娇弱起来,还极为羞涩地道:“陆大哥,小妹不小心之下与长姐表哥还有家丁丫鬟失散了,如今这人来人往的也不知道该到何处去寻他们,不知可否劳烦陆大哥送小妹回……” 话还没说完,就被晏池极为冷淡地拒绝了。 “李家二姑娘既然都说了,不用三妹妹费心,想来也是不需要我费心的,既然如此,我们兄妹俩就先告辞了。” 话说完,晏池都不再停留,拉着陆寻就往了他们来时的方向走。 过了这会儿的功夫,路上的人倒没有先前多了,他们倒也不用再担心会不会被挤着。 但即使是如此,在傻眼的李慧淑眼里,不过一眨眼的功夫,晏池和陆寻和身影,就已经完全被来往的人群给淹没了。 “陆大……” 李慧淑的一声“陆大哥”都没来得及唤出来,便颓然闭口不言。 她怎么也没想到,她都已经将赵玉抬出来了,换了任何人,哪怕只是看在赵玉的面子上,也绝对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她一个弱女子在这样的环境里独身一人的,总得将她送回了李府才是。 但偏偏,晏池就这样做了! 李慧淑又是委屈又是伤心,还夹杂着愤怒。 委屈和伤心当然是因晏池而起的。 虽然晏池的容貌算不得极为出众,但李慧淑自从上次见了他一面之后,便悄悄的对他上了心,而且还怎么都没办法将晏池的身影从自己的心上拿下来,自己的心上人竟然对自己如此不假辞色,李慧淑又如何能不委屈和伤心? 先前的这些日子,她甚至都已经在考虑,她已经到了适婚的年龄,而李家与陆家的门第也算是相当,父亲母亲都疼她,若是她主动提出来,说不定父亲和母亲便要如了她的意。 但哪里能想到,再见晏池时,他会待自己如此冷淡? 第91章 包子与你 委屈伤心之余,对于毫不留情就冲着自己呛声的陆寻,李慧淑又愤怒不已。 打从第一次在珍宝阁里见着陆寻,她就对这个牙尖嘴利的小丫头没有任何的好感,就算知道她是自己心上人的妹妹也不能扭转她的观感。 对于晏池,李慧淑就算委屈伤心,也总是会下意识的替他找借口的。 于是,她的一腔愤怒,自然而然的便全都冲着陆寻去了。 她想,若不是陆寻先前拿话来呛自己,陆大哥一定不会如此待她的,毕竟,她那天也看得清楚明白,陆大哥与表哥之间的交情可是极好的。 陆寻! 李慧淑默念着陆寻的名字,这次可真是将陆寻给恨上了。 所以说,这人与人之间的相处还真的要看缘份,陆寻和李慧淑,大概就是两世的孽缘吧。 当然了,别说陆寻现在半点不知情,就算她知道李慧淑这时候是如此恼恨自己,她也不会放在心上的。 想想前世,她与李慧淑之间发生的冲突还少吗? 往回走的路上,陆寻一边走一边笑嘻嘻地看着晏池:“三哥,那个李慧淑最讨厌了,还惯是会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下次你再见着她啊,可千万要远着她些,万一被她给缠上了,到时候想甩都甩不掉了,我可不想她做我的三嫂!” 说到后来,陆寻停住脚步,定定地看着晏池,一副一定要从晏池嘴里得到肯定答复的模样。 她本就生得白净,再加上最近这段时间养出来的那点婴儿肥,这般鼓着腮帮子看人时,可别提有多招人稀罕了。 晏池的手指又微微动了动。 上次在他的院子里,看到陆寻这副模样时,他就有些手痒。 不过,上次有玮哥儿和恒哥儿在场,晏池好歹还收敛着些,但现在嘛…… 虽然周围摩肩接踵的都是人,但两人现在正被挤到了路边的角落里,周围来往的人也压根儿就没有往他们这里看,衬着周围的热闹,倒是让两人之间显得格外的静谧了。 确定自己就算在这里做点什么,也不会被人注意到,晏池哪里还能按捺得住? 他也不再按捺,顺应着自己的心意,手一抬,顺势就捏上了陆寻那白生生的腮帮子,再稍微用力掐了掐。 陆寻:…… 她有些不明白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一双转折分明的大眼睛瞪得溜圆陆寻傻傻地看着晏池,好半晌才嗫嚅着唤了一声:“三哥……” 做出这种举动的若是别人,陆寻自然会毫不犹豫的认定了那人是个登徒子,是在轻薄于她。 可这是三哥! 她与三哥是兄妹,三哥又如何会做出这种事来? 所以,三哥这是在与她开玩笑? 想明白这一点,陆寻先是瞪了晏池一眼,然后将他的手从自己脸上拿下来,“三哥,我的脸又不是包子,可不能被你捏来捏去的!” 包子? 晏池闻言不置可否。 他觉得,陆寻的脸捏起来可比包子要舒服多了。 不过…… 对于自己为何会突然有这样孟浪的举止,晏池其实也是有些不解的。 他随即也在心里反省起来。 陆寻是妹妹,但就算是兄妹之间,也总该保持距离,否则这样的举动若是落在了旁人的眼里,只怕就该惹得人说三道四了。 晏池自己倒是不怕这些,但他却不能不为陆寻考虑。 陆寻是女子,最重要的也就是名声了,若是因为他而让陆寻小小年纪就承担起不好的名声,那就是他不愿意看到的了。 所以,晏池将方才捏了陆寻脸的手背到身后,然后努力让自己的神色保持自如,“三妹妹,这次是为兄的错,下次一定不会再如此了。” 看到陆寻一点也没有要怪他的意思,晏池到底没忍住又加了一句,“……不过,三妹妹,你的脸捏起来比包子要舒服多了。” 陆寻又是好一阵的无语。 她将晏池上下打量了一番,这真的是她的三哥吗? 在她的印象中,三哥不是再不苟言笑不过的吗,怎么还突然学会跟她开玩笑了? 不过…… 拿她的脸与包子比,这又是什么意思? 陆寻于是嘟着嘴,“三哥就会打趣我!” 晏池闻言笑了笑。 打趣吗? 也许吧。 将这个插曲揭过,两人继续往回走。 因为他们之前往前走了好一段路,因而回程也就显得有些长,晏池是个话少的,但好在与陆寻在一起的时候他的话明显要比平时多许多,因而两人这一路走下来,倒也半点不会显得沉闷枯燥。 等到两人重新回到之前府里的车夫停马车的地方,已经是小半个时辰之后了。 看到晏池和陆寻,早已经等在了马车旁边的其他人也都松了口气。 先前一行人被人潮挤散了,玮哥儿和恒哥儿一直呆在一起,周围还有家丁护着,自然很快就找了回来。 陆滢和陆音以及陆承陆弛则没有被冲散,同样很容易就回到了马车边,只有晏池和陆寻,任他们如何四条张望都遍寻不着,可让陆承好一通着急。 作为长兄,这次又是他领着众弟妹一起出门的,若是晏池和陆寻出点什么事,他这个做兄长的又如何能心安? 好在,现在晏池和陆寻也都完好无损的回来了。 陆承先将晏池和陆寻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笑道:“三弟,三妹妹,你们可算是回来了。” 然后又看向其他人:“既然人已经齐了,那么我们便先回府吧。” 其他人自然不会有什么意见。 经历了失散一事,众人心里都后怕着呢,又哪里还会想要在这里停留? 于是,一行人上了马车,这才一路往了陆府而去。 陆寻是和玮哥儿恒哥儿坐的一辆马车。 虽已经入了夜,但因为马车里是点着灯的,光线倒是一点也不弱,就着随着马车行进而摇曳的灯光,玮哥儿将陆寻打量了一番之后,突然有些疑惑地拧着眉道:“三姐姐,你的脸上怎么有道红印子?莫不是先前与我们走散的时候被人撞着了?” 第92章 看错 虽然将话问出来了,但玮哥儿心里的疑惑却是一点也没有少。 就算方才人多,但想要撞到脸,这也有些不容易吧? 而且,陆寻的脸上就那么一小道红印子,若不是就着马车里的灯光,玮哥儿都不容易发现,看着不像是被擦撞的,反而像是…… 被掐的? 玮哥儿那双明亮的眼里满满的都是疑惑。 陆寻倒是一愣。 她的脸上有红印子? 她立即就想到了先前被晏池掐的那一下。 晏池倒是没用什么力,当时陆寻也没觉得怎么痛,不过她的皮肤本就生得嫩,最是容易留下印子的,想来这印子就是先前留下来的。 这样一想,陆寻对晏池又有了几分埋怨。 三哥可真是! 从前她总以为三哥行事最是周全不过,但现在看来,三哥少年时同样也有考虑不周的地方嘛! 这般想着,陆寻总得为这件事遮掩一二才是,她总不能告诉玮哥儿恒哥儿,这印子是被晏池给掐出来的吧? 于是,她冲着玮哥儿和恒哥儿笑了笑,“方才河岸边人多,许就是那时候与人擦撞了吧,我说脸上怎么一直有点烫呢。” 玮哥儿这才释然了,“那三姐姐回府之后,可别忘了让丫鬟们拿了冰替你敷一下,要是明儿还留了印子让母亲看到了就该担心了。” 看着玮哥儿小小年纪偏要装大人的模样,陆寻是怎么都觉得稀罕,一只手也在她反应过来之前,顺手就伸到玮哥儿脸上轻轻掐了一把。 直到触到玮哥儿脸上那温热的皮肤,陆寻才又是一怔。 她这是…… 被三哥影响了,所以才会学着三哥的样子来掐玮哥儿? 这样一想,陆寻连忙将手收了回来,然后冲着玮哥儿讪笑不已。 玮哥儿也是一脸的惊诧与无奈,他有些不自在的抬手在自己脸上拭了拭,好半晌才道:“三姐姐,你以后可不能当着别人的面这样了……” 陆寻的手又有些痒了。 而一旁将这一幕从头看到尾的恒哥儿,明明是极想笑的,但为了不叫陆寻将注意力放到他身上来,只能狠狠地憋着心头的笑意,不一会儿就将整张脸都憋得通红。 马车里空间有限,陆寻又哪里能注意不到恒哥儿的异常? 抬手就在恒哥儿的头上轻轻敲了两下,“恒哥儿,你现在倒是学着取笑兄姐了!” 被陆寻这样一说,恒哥儿也是再也忍不住了,倒在陆寻的腿上就“哈哈”大笑起来。 而陆寻,她与玮哥儿对视了一眼,之后也都跟着笑了起来。 这马车里,立时便响起了兄妹三人的笑声。 与陆寻三人这里轻松的气氛有所不同的是,晏池和陆音乘坐的马车里,这时却是一片沉默。 晏池本就不是个话多的人,再加上自从上了马车之后,他就一直在回想着自己先前为何会鬼使神差的对陆寻这个妹妹做出那样不妥的举止,自然也就顾不得与陆音说话了。 后来还是陆音先开的口。 “三哥……”陆音试探着看了晏池一眼,“三哥今晚的心情不怎么好?” 陆音会这样说当然是有原因的。 晏池每次只要陷入思考之中,一张脸便会沉下来,就连双唇也都会紧紧抿起,像一条直线一般,这副模样任是哪个对他不了解的人看了,都只会以为他这是在与谁生闷气而心情不好。 陆音虽然与晏池有着亲兄妹的名分,但到底平时少与晏池接触,更别提是这么深入的了解晏池的脾性了,会误以为晏池这时的心情不好,也是再所难免的事。 晏池闻言抬头看了陆音一眼。 事实上,他现在的心情不仅没有不好,反而还很好。 回想一下当时捏上陆寻脸颊时的情景,晏池都不得不承认,那样的触感是令他愉悦的。 不过,这样不妥的举止,以后还是不当有的。 这样一想,晏池心里甚至是有些遗憾的。 顿了一会儿,晏池才想起陆音在与他说话,于是冲着陆音摇了摇头:“多谢二妹妹的关心,为兄并未心情不畅。” 陆音闻言这才略安下心来。 虽然晏池已经过继到二房几个月了,但一来陆音是女子,与兄长也不可能太过亲近,二来晏池过继之后很快就去了寒山书院读书,两人也实在没有多少相处的机会,是以对于晏池这个兄长,一直到现在,陆音心里都是有些陌生,甚至是带了几分敬畏的。 敬畏。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这样的感觉。 明明,在府里的姐妹三人之中,她才应该是那个与三哥最亲近的人的。 但这几个月下来,她们姐妹几个,与晏池最亲近的,看着却反倒是年纪最小的陆寻? 这样想着,陆音忍不住轻轻咬了咬唇。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又轻声问道:“三哥,之前在内河岸边,我们被人群挤散的时候,我瞅着你最先当是与玮哥儿和恒哥儿呆在一处的,怎么最后却又与寻姐儿一起回来了?” 就如同章氏不乐意卫氏太过关心晏池一般,陆音对于她这个亲妹妹倒是不如陆寻与晏池亲近一事,其实也是有些耿耿于怀的。 之前那会儿,他们一行人被人群冲散的时候,她下意识的就先去找了晏池的身影,最后也确实看到了晏池是与玮哥儿恒哥儿挤到了一处,但最后他却是与陆寻一起回来的。 陆音城府并不深,心里也藏不住什么事,这会儿有了和晏池独处的机会,自然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晏池闻言抬眼看向陆音,直看得陆音都有些不安的躲闪开来,这才淡淡地道:“大抵是二妹妹你看错眼了吧。” 陆音一怔,但随即又在心里说服自己。 当时人那么多,或许就是她看错了。 但即使是这样,陆音心里也总存了那么点疑惑。 若她没有看错…… 那,是不是意味着,三哥是主动去找寻姐儿的? 因为三哥怕寻姐儿一个人走散了会遇到什么危险? 那么,三哥在去找寻姐儿的时候,又有没有想过,他还有一个亲妹妹呢? 第93章 道谢 陆音抿起唇,之后的好半晌都没有再开口说话。 晏池倒是抬头看了陆音一眼,不过他本也不是什么多话的人,就算猜到了陆音心里的那些小心思,也没有开口解释什么。 他当时虽然是毫不犹豫的往陆寻那边追了过去,但也是注意到陆音是跟陆滢等人在一起的。 不过…… 晏池倒也没觉得陆音的想法有什么不对。 在他看来,陆音这个妹妹,自然是不如那丫头重要的。 一行人便这样回到了陆府。 这时天色也已经晚了,众人也没往福寿居去,只往老太太以及周氏等人那里送了个信儿,叫老太太等人知道他们都平安回来了,也就各回了自己的院子洗漱休息。 第二天一早,陆家众人照惯例聚到了福寿居。 晏池得了三日的假,还有最后一天,当然也到了福寿居。 陆寻到的时候,卫氏正满面笑容的拉着晏池说话,晏池则非常耐心地微弯了身子,正与卫氏低声说着什么。 而与卫氏相反的是,章氏的脸色却有些不好看。 陆寻只略想了一下,就大概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 昨儿陆寻与其他兄弟姐妹被人群给挤散了,后来晏池却寻到了她,最初时陆寻也只以为这是巧合,但后来不小心听到陆音身边的两个丫鬟小声嘀咕,这才知道原来当时的晏池原本是与玮哥儿恒哥儿挤到了一起,后来之所以会寻到自己,却是后来他主动往自己这边挤的。 知道这个之后,陆寻倒也愣了一会儿。 当然,随即涌上心头的就是欢喜了。 这说明三哥心里看重她这个妹妹呀! 不过,若是因为这件事而让晏池与章氏和陆音之间生出什么芥蒂来了,那可就不好了。 注意到陆寻来了,屋里众人先是静了一下,然后接着就又重新恢复了正常。 卫氏朝着陆寻招了招手,“寻寻快过来,你这丫头,昨儿回来也不知道与母亲说一声,要不是池哥儿,昨天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呢,还不快点过来谢过你三哥?” 卫氏是今天起身后才知道这件事的,一直到现在都还在后怕呢。 像昨晚那样的场合,若真的放任陆寻一个人被人群挤来挤去的,还指不定会出什么事呢,就算没有真的出什么事,一个闺阁千金在这样的场合里与家人失散了,若是叫那黑了心肝儿的人知道了,随口传些什么于陆寻不利的流言出来,那陆寻以后要如何寻人家? 人言可畏,这京城因为类似的事而毁了一生的姑娘家可不少。 卫氏只要一想到自己疼爱的女儿差点也落到这样的下场,哪怕只是有这种可能,她的心都疼得紧,所以才会一见了晏池,就忍不住拉着他的手好一通的谢。 晏池闻言有些无奈,“三婶,您也太客气了些,咱们都是一家人,昨晚那种情况,我这个做哥哥的既然看到了,总不能视而不见吧?三婶您要是再说什么谢不谢的,那可就是不把侄儿当一家人了。” 陆寻眨了眨眼。 能让向来话不多的三哥说出这么一长串话来,可见母亲今天说了多少的谢了。 她于是冲着卫氏笑了笑,“母亲,三哥都这样说了,您要是再这样客气下去,三哥只怕都要打个地洞钻进去了。” 卫氏有些埋怨地看了陆寻一眼,“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 但到底没有再说什么谢不谢的话了。 卫氏之后又看向面色不怎么好看的章氏,先是将晏池好一通夸,然后道:“二嫂,池哥儿这孩子将来指定是个出息的,有池哥儿在,二嫂你和二哥将来就只等着享福吧……” 卫氏也不是个不会说话的,这番话都是点着章氏最看重的说,而且还都是好话,就算章氏先前因为昨晚晏池去寻了陆寻而有些不快,但听了这一通话脸色仍缓和了几分。 章氏这时候也算是转过弯来了。 就如晏池所说的那般,大家都是一家人,若昨儿陆寻真的出了什么事,伤的可不三房的脸面,而是整个陆府的脸面。 所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便是如此了。 而且,先前她也听晏池说了,他也是注意到音姐儿与承哥儿弛哥儿在一起,这才会想着去找寻姐儿的,池哥儿和寻姐儿总也是兄妹,不是吗? 再则,她和陆绩之所以过继池哥儿,为的不就是给二房传承香火吗,若是池哥儿在这种情况之下都能对陆寻视而不见,那她又如何能指望将来她和陆绩年老体衰之时,池哥儿能对他们有多孝顺? 转过这个弯来了,章氏面上便也多了些笑意。 “三弟妹,池哥儿是我的儿子,可也是你的侄子不是,昨儿的事也是他应该做的,做哥哥的可不就该护着妹妹吗?你也不用再客气什么了。”章氏道。 然后又转头看向陆寻,“寻姐儿,昨晚把你吓着了吧?” 陆寻冲着章氏甜甜一笑,“多谢二伯母的关心,昨晚三哥来得快,侄女倒是没有受到什么惊吓。” 屋里众人便也都跟着笑了起来。 这时,老太太也梳洗妥当了,在紫竹和紫苏的搀扶下来到了外间。 老太太先前虽然在梳洗,但外面众人在谈论着什么,她也是都听在耳中的,才在上首坐定了,老太太便淡淡地道:“老二媳妇,池哥儿说得没错,既然都是一家人,该伸把手的时候当然不能袖手旁观,他们小辈之间处得好,也是陆家之幸。” 章氏听得耳根一热。 老太太何其敏锐,她先前的那点小心思,又哪里能瞒过老太太的眼睛? 她连忙道:“母亲,儿媳省得,池哥儿能关心妹妹,儿媳也是高兴的。” 老太太点了点头。 这件事倒算是就这样被揭过了。 用过早膳之后,众人便也各自散去。 陆音在走出福寿居时,神情有些复杂地看了陆寻一眼,随后嘴唇动了动,到底什么话也没说,只领着丫鬟离开了。 陆寻见状在心里暗暗摇了摇头。 第94章 问 她不是猜不到陆音为何会如此,不过,她前世就与晏池处得极为亲近,重生之后亦是如此,就算知道陆音对于这一点有些耿耿于怀,但她总不能因为这样就与三哥疏远了吧? 陆寻可不愿意! 所以,在后面微微摇了摇头,陆寻就像条小尾巴一样跟在晏池的身后,去了外院。 一直到进了院子,晏池才有些好笑地回头看了她一眼,“你跟着我做什么?” 陆寻冲着晏池嘻嘻一笑,“三哥,方才在福寿居里,母亲不是说了吗,让我一定要好好谢谢三哥,我这不就是来向三哥道谢了吗?” 晏池扬了扬眉。 他总觉得,他的这个妹妹在面对他时有着一股子说不出来的熟稔劲儿,就比如昨儿晚上遇到晏慧和晏英的时候,明明她和晏慧晏英应该是素不相识的,但只看这小丫头当时的表情,晏池就可以万分肯定,她肯定是认得晏慧和晏英的。 那么,问题来了。 她是如何认识晏慧晏英的? 毕竟,陆寻和晏慧晏英,在从前的这些年应该是完全没有任何交集的才对。 不过…… 晏池看着陆寻那张灿烂得有些晃眼的笑脸,到底也没再问什么。 这个小丫头有秘密,他很肯定这一点。 但是,人谁又能没有点秘密呢? 终归他承认了这个妹妹,也乐意宠着这小丫头些,她有秘密就有秘密吧。 晏池将陆寻领进了屋。 之后,砚台极有眼色的送了茶水点心上来。 陆寻特意注意了一下,砚台送上来的点心是蒸得松松软软、切成小方块的米糕,不仅美味,最重要的是好克化。 看来砚台也确实考虑得极为周到。 陆寻很满意地点了点头。 不过,想到自己曾经两碟子点心让晏池生了一场病的事,陆寻又忍不住吐了吐舌头。 砚台送上茶水点心之后,倒也没在屋里杵着,而是站到了门口去听候吩咐,房门也大打开着,毕竟就算是兄妹,该避嫌的时候总还是要避嫌的。 晏池是个极为勤勉的人,就算今天还是假期之中,但他仍没有任何要懈怠的意思,直接往书桌边一坐,拿起一本书便认真看了起来。 陆寻倒是没有介意晏池不理会她。 她早就知道晏池的性子,而且晏池前世能有那样的成就,除了他生来聪明之外,也有他不管到了什么时候都勤勉有加有关。 见晏池只顾着自己看书,陆寻坐在书桌的另一侧,用一只手托着下巴,就这样看着晏池。 就算只是这样看着,她也能感觉到自己心里的平静。 而晏池,虽然陆寻的目光不能给他带来什么干扰,但被她这样目光灼灼地看着,总不可能没有任何的反应不是? 趁着翻书的空闲,晏池抬眼看向陆寻:“三妹妹,你这样看着为兄,莫非为兄的脸没洗干净,还沾了什么脏东西?” 陆寻闻言歪了歪头,“没有呀,我就是想看看三哥。” 晏池被她逗笑了。 不过,既然她想看,那就让她看吧。 这般想着,晏池接下来倒也能安下心来看书,完全对陆寻的目光视而不见。 一个看书,一个看人。 两人这样共处一室,倒也意外的让人觉得有些温馨。 等晏池将原本就看过一半的书看完了,又将书本合上放到一边,这才道:“不觉得无聊?” 陆寻闻言使劲儿摇了摇头。 她想起前世,就有不少次,她和三哥呆在三哥的书房里,一个看书习字,另一个则或是看游记,或是做些别的打发时间。 两人既不会觉得对方打扰了自己,也能悠闲适然的做自己的事。 今天这样一来,陆寻倒觉得似乎突然回到了前世。 这让她有种回到了前世的错觉。 冲着晏池眨了眨眼,陆寻笑着道:“和三哥在一起,又怎么会觉得无聊?” 她说得再自然不过,让人很容易就相信了她说的话。 晏池闻言忍不住笑了笑。 从这丫头嘴里说出来的话,总是很容易就让他心头一暖。 晏池又忍不住伸手在陆寻头上轻轻抚了抚。 陆寻今天梳了双鬟髻,发髻上倒没有戴什么首饰,只是绑了两条颜色鲜艳的丝绦,被晏池的手这样一抚,原本自然垂下的丝绦顿时就有些乱了。 虽然看不到自己头上现在是个什么样的情形,但陆寻多少也能猜到,于是颇有些不乐意地冲着晏池瞪眼睛,“三哥,这可是好不容易才弄好的,你要是给我弄乱了,下回青时见了你肯定得不乐意了!” 她的头发是青时梳的。 这话当然是开玩笑的,青时和青灵虽然是陆寻身边的大丫鬟,但两人都是再规矩不过的,又哪里敢对晏池有什么不乐意的? 晏池非但没有收敛着些,反倒还又扯着陆寻头上的丝绦轻轻拉了拉。 陆寻于是先将那丝绦从晏池的手里拽出来,然后将椅子往外面搬了搬,坐得离晏池远远的,做完这一切才有些得意地看着晏池。 都隔得这么远了,看他还想怎么来作怪。 晏池忍不住失笑。 这小丫头,就能这么轻易的就让他笑出来。 看晏池笑了,陆寻倒是突然想起来这段时间以来一直担心的一个问题,她两手托着下巴,有些担忧地问道:“三哥,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晏池扬了扬眉。 陆寻在他跟前向来是极为随意的,现在想要问他一个问题,竟然还特意询问了一番,由此可见这个问题总是有些与众不同的。 不过,晏池也没有多问,只冲着陆寻点了点头。 陆寻于是松了口气,“三哥,你看你现在已经是陆家子弟了,而且与府里的兄弟姐妹们相处得也极好,还入了寒山书院,成了寒松居士的关门弟子,将来也前途可期……” 晏池等着陆寻将话说完。 “如果……”陆寻特意强调了一下,“我是说如果,如果某一天,三哥你突然不管不顾的离开了陆家,一定要回到晏家去,三哥你觉得,这会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 第95章 答 这是陆寻前世怎么也没想透的问题。 她觉得,既然前世作出这个决定的人是晏池,那么这其中到底有着什么样的原因,自然也就只有晏池这个当事人才知道了。 她真的想问一问晏池,为何前世会那般突然的离开陆家,为此不惜背上那样的骂名? 陆寻的身体下意识的往前倾了倾,两眼一眨不眨地看向晏池。 晏池被陆寻问得一怔。 他没想到,陆寻会突然问出这样一个问题来。 就算他对陆家没有什么归属感,但他对晏家也同样没有归属感,陆寻会问出这样一个问题,莫不是以为他到现在还留恋着晏家? 晏池因为这个猜测而微微摇了摇头。 不过,看陆寻这般认真,晏池便也跟着认真思考起来,他想了好一会儿,这才道:“自从我离开晏家,我就没想过还会回到晏家去,不过,如果三妹妹一定要问这个问题,那我的答案是,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想必一定是有着对我来说非常重要的原因,让我不得不如此……” 陆寻拧眉。 见她如此,晏池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不管怎么样,总不会是因为我对晏家人还有所留恋。” 陆寻于是微微有些释然。 她想起,前世晏池不顾任何人的劝阻回到晏家去,最伤心的莫过于是章氏了,章氏便以为这是因为晏池到底是对晏家人有所留恋,才会无视他在陆家这几年自己对他的那些关怀。 这让章氏如何能不觉得伤怀? 为此,章氏在晏池离开陆家之后大病了一场,后来虽然病好了,但整个人也少了从前的那股子精气神。 虽然这不是前世,但是陆寻得了晏池这样一句话,心里多少也替章氏觉得好受了些。 轻轻呼了口气,陆寻倒也不再执着的想向晏池追根究底了。 她是经历过前世那些事的,但晏池却不知道前世发生了什么,当然也就不可能知道那些还未发生过的事,更不知道自己会因为某个对他来说极为重要的原因而离开陆家回到晏家。 只希望…… 这一世会有所改变吧。 这般想着,陆寻冲着晏池抿唇笑了笑,“三哥,我也就是随便问问,可没有别的什么意思。” 晏池闻言眼里多了些深思,不过,他倒也没有再说其他什么。 之后,陆寻倒也真的一直呆在了晏池这里,还特意从晏池的书房里找了一本她以前没有看过的游记。 见着陆寻拿了游记,晏池扬了扬眉,“三妹妹原来喜欢看游记?” 陆寻将手里的游记朝着晏池扬了扬,“对呀,身为女子,注定了大半辈子都只能呆在一方小小的后宅里,就算咱们大安朝的江山再怎么壮美秀丽,也无缘一见,为了弥补这些遗憾,也只能从书上看看各处的风土人情,聊以安慰自己了。” 说到后来,陆寻忍不住微微有些怅然。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她其实都想亲自在大安朝的各处走走。 只不过,因为她这女子的身份,这些也不过是空想罢了。 事实上,别说是女子,就算陆寻是男子,想要走遍大安朝,这也是不太可能的,所以,她也只能看看书凭借着自己的想象来在心里描绘这大安朝的风光了。 晏池闻言沉默。 毕竟,陆寻所说的是他不可能改变的。 但,就算明知道这是事实,但晏池这时候心里却突然有些泛疼,更是生出一种想要替眼前的小姑娘完成她一切心愿的冲动。 意识到自己的尽情,晏池先是一怔,然后忍不住悄然握了握拳。 好半晌,看着同样沉默不语的陆寻,他才低声安慰道:“三妹妹,既然你喜欢看游记,三哥以后便多收集一些这方面的书,日后三妹妹若是得闲了,尽管到我的书房里来拿。” 陆寻这会儿也将心里的那点遗憾给甩了出去。 身为女子须得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样的规矩是自古便有的,她就算是再怎么遗憾也不可能改变这一点,既然如此,又何需为了这样的事而不快? 所以,听到晏池这样说,陆寻便也露出笑容来:“那敢情好,我就先谢过三哥了。” 接下来的一整天,陆寻都一直呆在晏池这里,就连午膳都是和晏池一起用的。 两个人一个人看书以及完成先生留下的课业,另一个则悠哉游哉的拿了游记翻看着,谁也不会影响到谁,反倒因为听到了对方发出的轻微的动静而颇觉心安。 察觉到自己竟然有这样的感觉,晏池手中的笔微微一顿。 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但既然会因为这个小姑娘而觉得心安,那…… 便也就这样吧。 直到天色渐暗,需要点掌灯的时候,陆寻才惊觉到时间已经不早了,因早就与卫氏说好了要去朝云院用晚膳的,陆寻将手里书合上,重新放回了书架上。 晏池见状道:“三妹妹,这书你既然没有看完,倒是不妨带回梨香院去。” 陆寻冲着晏池眨了眨眼睛:“三哥,书没看完可以留着我下次再来看呀。” 下次。 晏池微微一怔。 然后便也点了点头。 甚至,心里都有些隐隐期待起来。 意识到这一点,他又忍不住皱了皱眉。 似乎,在这个妹妹这里,他已经有了太多与从前不一样的地方,这又是怎么回事? 而这时,陆寻已经与晏池道了别,又朝着在门口守了大半天的砚台点了点头,然后自往了朝云院而去。 晏池只得了三日的假,第二天一早就收拾了东西又回了寒山书院。 而陆府的日子,也重新变得平静了下来。 中元过后,时间一转眼就进入到了八月,在陆府四处飘满了桂花的香气时,中秋也到了。 中秋本就是团圆的节日,寒山书院自然也给书院里的学子留了三日的假,让学子们得以回到家中与亲人团聚。 陆府早在中秋前几日就已经开始准备着过节的事了,大厨房里更是做了各种馅料的月饼,往各通家之好府里送了过去。 第96章 节礼 中秋各府之间互送月饼,不过也就是人情往来而已,真要说这月饼有多稀罕,那倒也不一定。 早在中秋的前一日,周氏就已经让了手下的得力嬷嬷或者管事将各家的月饼都送了出去,而作为回礼,那些被周氏派出去送月饼的嬷嬷或管事,也同样带回了各府所赠的月饼。 不过…… 周氏拧了眉头,看向黄嬷嬷:“嬷嬷是说,你去李家送月饼,李家并没有回礼?” 黄嬷嬷点头。 黄嬷嬷是周氏当年嫁到陆府时的陪嫁丫鬟,后来配给了陆府的一个管事,后来成亲生子之后便又回到了周氏的房里做了嬷嬷,乃是周氏身边的心腹之一。 陆承和李慧娴再过半月有余就要成亲了,周氏如今对这桩婚事也是极为满意,这些日子便盼着时间过得再快一些,叫新妇快些进门,然后尽快的为长房开枝散叶才好,因而这次往李家送节礼,亦是让一向得她看重的黄嬷嬷去的。 却不想,黄嬷嬷却是空手而回。 见黄嬷嬷点头,周氏有些不解。 李家也不是那等不通礼数的人家,黄嬷嬷既然先一步去了李家送月饼,李家原本也应该将送给陆家的月饼让黄嬷嬷带回来才是,但为什么黄嬷嬷却是空手而回呢? 莫非…… 李家是认为两府即将成为姻亲,为了慎重起见,才要让人特意走一趟,往陆家送月饼? 周氏想了好半天,也只能想到这么一个合理的解释了。 她于是朝着黄嬷嬷挥了挥手,“这件事我已经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黄嬷嬷依言退下。 周氏想着自己心里的那个揣测,跟着就招了丫鬟进来,吩咐了若是李家来了人,一定要第一时间知会她。 而到了下午,李家也果然来了人送月饼。 只不过,那个前来送月饼的人选,却有些出乎周氏的意料。 “来的是李家的二姑娘?”周氏看向前来禀报的大丫鬟彩星。 彩星自然是不敢胡言的,她慎重地点了点头,“回夫人,来的确实是李家的二姑娘,看着年纪倒是与咱们府上的二姑娘差不多,说是李家这两日人手极为紧张,李夫人又极为看重与咱们府里的往来,因而这才让了李家的二姑娘亲自上咱们府里来送月饼。” 话虽是如此说,但彩星心里却是不无惊奇。 不仅是彩星,周氏也觉得这件事里透着些古怪。 不过…… 李家二姑娘人都已经到了陆府,周氏就是再怎么觉得奇怪,总也不可能拒之门外不是? 而且,李家的大姑娘再过上半个来月就要嫁到陆家来了,如今李家的二姑娘来了,周氏这个做长辈的,也是李家大姑娘的未来婆婆,总得见一见这位李家二姑娘才是。 周氏于是吩咐道:“将李家二姑娘请进来吧。” 彩星依言退下。 不多时,彩星就神色恭敬地领着李家二姑娘李慧淑到了周氏跟前。 李慧淑今天穿了一身月牙白的长裙,梳成元宝髻的发间简单的缀了几颗珍珠,看起来既清爽又不失少女的明媚。 周氏从前倒也是见过李慧淑的,不过那时候的李慧淑还是个没长开的小姑娘,如今这一见,自然便有些惊艳,由此又想到了即将成为自己儿媳的李慧娴。 同为姐妹,妹妹容貌出众,做姐姐的总不会差了去吧? 这样一想,周氏心里便又多了几分满意。 虽然都说娶妻娶贤,但周氏也知道,这女子的容貌自然也是极为重要的,有副好容貌,至少更容易得到夫君的怜惜不是? 心里这般想着,周氏面上却是满面的笑容。 她极为亲热地拉了李慧淑的手,“这就是李家二姑娘了吧,这好几年没见,二姑娘倒是出落得越发的出挑了,将来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儿郎有这个福气呢!” 李慧淑听得面上一红。 她先是向周氏行了个礼,然后抿了抿唇,极为秀气地道:“慧淑见过伯母,长姐就要出嫁,母亲这些日子一直忙着嫁妆的事,倒是有些疏忽了往各府送节礼的事,今儿府里得用的人都被派了出去,即使是这样人手也难免有些紧,慧淑想着李家和陆家马上也要成为一家人了,用不着外道什么,这才特意向了母亲自荐,往了伯母您这里送月饼,还望伯母不要怪慧淑来得唐突了……” 李慧淑的性子虽然不怎么好,但当她这般面带红霞,细声细气的说话时,倒也还真的有几分迷惑性。 周氏也是好几年之前见过李慧淑一面,对于这位李家二姑娘的性情亦是半点不知情,因而见着李慧淑如今的这副模样,心里倒也连连点头。 她笑着道:“贤侄女这是哪里的话,就像你说的那样,陆李两家再过不久就要成为一家人了,你在自己家里走动,又哪里有什么唐突的?再说了,能叫侄女你来送月饼,那也是叫侄女你受累了,伯母又如何会怪罪呢?” 李慧淑这才又冲着周氏抿唇一笑。 之后,她又陪着周氏说了会儿话。 周氏也知道,这小姑娘家家的,与自己自然不会有多少话说,又想着李慧淑这是第一次到陆府来,总不能就这样将人打发回去不是? 于是笑着道:“淑姐儿,我们府里的几个丫头你上次大概也见过了,滢姐儿上次从赵府回来之后还一直念叨着你和你姐姐呢,要是知道你来了,滢姐儿也一定会高兴的。” 李慧淑心中一喜。 她之所以会磨着母亲赵氏亲自来陆家送月饼,为的当然不会是陪着周氏说话,现在听到周氏主动提到陆滢,她又哪里会不高兴? 就算她的目标同样不是陆滢,但见了陆滢,总有机会见到陆音。 而见了陆音…… 说不定就有机会见到陆池呢? 李慧淑的年纪到底不大,心中高兴之下,面上难免也就流露了出来,她眼中闪动着喜悦的光芒,“侄女上次见过滢姐姐,这些日子可也挂念得紧呢,若是不打扰,侄女也想去看看滢姐姐……” 第97章 心喜 周氏方才所说的那番话,本也只是客套话,但这时见了李慧淑提到陆滢时一副喜悦的模样,心里自然也是有些与有荣焉的。 她于是笑道:“这有什么打扰的,滢姐儿看到你也只会高兴的。” 李慧淑抿唇笑了笑。 她心里现在可别提有多兴奋了,因为害怕一开口就会让周氏看出什么异样来,因而便也只能尽可能的少说话了。 李慧淑之所以会想尽了法子的来陆家,为的当然不会是送节礼这种小事,也不是见陆滢或者是陆音,而是根本就是冲着晏池来的。 自从那次在赵家见过晏池之后,也不知道怎么的,晏池那张并不如何出众的脸,就这样被李慧淑牢牢的记在了心底,甚至有时候还会出现在李慧淑的梦中。 李慧淑已经十四岁了,等来年及笄了,便是可以嫁人的大姑娘了。 就算赵氏有意多留她两年,但到了她这个年纪,也正是说亲的时候。 赵氏这一年来多少也在李慧淑跟前说起了一些关乎她婚事的事。 是以,李慧淑并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更不会不知道自己对晏池的这份挂念代表着什么。 也正因为如此,上次中元放灯时看到晏池,她才会那般鼓起勇气主动向晏池搭话。 只不过…… 让李慧淑失望的是,上次晏池的反应显然是并不如她的意的。 自中元那日见了晏池之后,这一个月来李慧淑明里暗里的可没少打听陆家三少爷陆池的事。 也是到这时,她才知道,原来晏池并不是陆家的亲生儿子,而是前几个月才过继到陆家二房的。 但即使是这样,李慧淑也没能打消心里的执念。 她又将陆家二房的情况仔细打听了一番,心里有了些数之后,正好这次李家人手有些紧张,她才会自告奋勇的向赵氏提出,要亲自来陆家送节礼。 赵氏亦是想着两府马上就要结亲,若是由李慧淑这个二姑娘亲自走一趟,总也能叫陆家看到李家的郑重,因而便也准了李慧淑之请。 这才有了李慧淑到陆家一事。 周氏又与李慧淑说了几句话,跟着便招了彩星来,命彩星引着李慧淑去陆滢那里。 陆滢住在秋华院。 彩星领着李慧淑到了秋华院时,陆滢正在院子里的一株桂花树下与陆音一起下棋,如今天气凉爽,这桂花树下又能闻到桂花的芬芳,在这里摆一盘棋,那自然是再惬意不过的事。 知道李慧淑来了,陆滢和陆音都面现惊愕。 两人对视一眼,陆滢连忙道:“快请李家二姑娘进来。” 然后又吩咐了丫鬟将棋盘撤下去。 不多时,彩星就引着李慧淑进了院子。 李慧淑远远地看到陆滢,又见着与陆滢站在了一处的陆音,面上的笑容顿时就加深了几分,脚下步伐也加快了几分,待到来到陆滢和陆音的近前,她先见了个礼:“滢姐姐,音姐姐。” 她与陆音同龄,不过比陆音小了月份。 陆滢连忙请了李慧淑进屋。 双方互相见过礼之后,丫鬟也奉上了茶点,陆滢这才有些好奇地看向李慧淑:“二姑娘怎的这个时候来了?” 她与李慧淑其实也并不熟悉,也就是上次在赵家见了一面,而且听陆寻的意思,她与这位李家二姑娘之间倒似有些什么不愉快。 那么…… 李慧淑突然来了陆家,这又是何意? 陆滢很是好奇。 别说陆滢,就是陆音也是极为好奇的。 李慧淑笑了笑,“小妹是奉了母亲之命来府上送月饼的,两府马上就要结亲,这送节礼一事自然不得轻忽,偏生母亲这段时间忙着长姐出嫁的事,也实在是抽不开身,所以小妹才自告奋勇的接下了这个差事。方才见过伯母,又想着上次与两位姐姐一见如故,这才厚着脸皮来寻两位姐姐了。” 一见如故? 陆滢和陆音又对视了一眼。 如果她们没记错,上次在赵家时,她们与这位李家二姑娘可是连话都没有说上几句的,又哪里来的一见如故? 不过,李慧淑都已经将话说到这份上了,她们总不可能将话说破让人难堪。 于是,陆滢也笑道:“李家妹妹这是哪里的话,你可是我们姐妹平时盼都盼不来的稀客。” 陆音也在旁边点头。 一时之间,屋里的气氛倒也其乐融融。 三个年纪相仿的姑娘家,坐到一起所谈论的,无非也就是最近京城时兴的衣裳首饰,胭脂水粉等,就算李慧淑好几次忍不住想要将话题引到晏池那里去,但她一个姑娘家,若是贸然提起晏池这个本该与她没有什么交集的男子,只怕怎么也会叫陆滢和陆音察觉到端倪的。 所以,她也只能按捺下性子,陪着陆滢和陆音说些闲话。 好一会儿,三人之间的话题不知不觉的就说到了书法上。 陆音掩唇轻轻笑了笑:“要说这书法,我最佩服的当是三哥了,三哥写得一手好字,在寒山书院里可也是得过寒松居士的赞扬的,还说三哥若是能一直如此勤练不辍,将来必能成一代大家……” 提起晏池,陆音便是满脸的骄傲。 有这样一个出色的哥哥,也确实是值得骄傲的事。 李慧淑听了眼中便是一亮。 她正愁着怎样不动声色的将话题转到晏池身上去呢,没想到陆音就主动提到了晏池,这可不就是瞌睡来了有人递枕头吗? 都等不及让陆滢说话,李慧淑便抢先道:“真的吗?不瞒音姐姐说,小妹平素最喜书法,虽然没能写得一手好字,但却最爱观赏名家之作,贵府三少爷既然能得了寒松居士如此赞扬,将来说不得便真的会是一代大家,就是不知道小妹有没有这个荣幸提前一览这名家风范了?” 话中的意思是再明显不过了。 陆音一怔。 她倒是没想到李慧淑会提出这样一个要求来。 不过,闺阁千金喜欢书法,这原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她也只以为李慧淑这是见猎心喜,别的倒也没有多想。 第98章 寻来 陆音如今有了晏池这么一个出色的哥哥,就算她平时的性情可以称得上是稳重,但李慧淑都已经这样说了,她难免的也总会有种想要炫耀的心理。 是以,听了李慧淑这样一说,陆音只略沉吟了一会儿,便笑着点头道:“李家妹妹过奖了,不过若是李家妹妹想要看看家兄的字,那倒也不是不行,三哥这两日得了假也正在府里,李家妹妹也不是外人,三哥想来也不会介意,不过,就是要劳驾李家妹妹走一趟,去三哥的书房了……” 李慧淑听了自然是心喜的。 她费了这么多的心思,为的可不就是想见着晏池的面么,如今陆音提起领着她去晏池的书房,那可不就是瞌睡来了就有人送枕头了? 因而,她连连道:“音姐姐这是说的哪里话,哪有什么劳驾不劳驾的。” 几句话的功夫,去晏池的书房一事,便就这样定了下来。 陆滢这时候倒是看出来几分端倪了。 她扬了扬眉,有心想要与陆音说些什么,但当着李慧淑的面,她总不能让李慧淑下不来台不是,毕竟李慧淑的长姐再过上半个多月就要成为她的嫂子了。 是以,陆滢到最后仍什么都没说。 不过,她虽然没有点出来,但为了不叫陆音被李慧淑给套了进去,想了想便决定跟着陆音和李慧淑一起去晏池那里。 当着李慧淑的面,她不能跟陆音说什么,但若是见着晏池了,若是有机会,她总能与晏池说上两句的。 陆滢看得再清楚不过,在晏池展示出自己的出色之后,如今的陆绩和章氏都对晏池有着极大的期盼,今年的秋闱晏池是不会下场,但是三年后却是定会下场的,说不定四年后的春闱,晏池都不会放过。 若真是在春闱上出了头…… 十九岁不到的进士,任是放在了哪家,那也绝对是让人瞩目的存在。 陆绩和章氏有着这样的期盼,又如何可能会在这时将晏池的婚事定下来? 再说了,李家和陆家马上就要成为姻亲,章氏就算想要替晏池定亲,也是绝对不会再考虑李家的女儿的,没的让人笑话陆家的儿郎是不是娶不到媳妇了,才会指着一家的女儿娶。 而且,别看李慧淑现在一副温柔娇弱的模样,但那也不过就是掩住了本性而已,只从上次卫氏和陆寻的模样就可以知道,这李家的二姑娘可不是什么好性子。 想到这些,陆滢又忍不住在心里暗暗摇了摇头。 带着这些思绪,陆滢三人一路出了内宅,到了外院晏池的院子里。 院门是开着的,便是正房的房门以及书房的大门也都是大开着的,三人才进了院子就看到正站在了书房门口候着砚台。 陆音有些疑惑:“砚台,你不在书房里伺候着三哥,站在这外面做什么?” 砚台还没来得及回话呢,陆音三人就听到了从书房里传来的陆寻的声音。 “三哥,不行不行,你不能下在这里,我方才看岔眼了,咱们重来重来……” 陆寻看着棋盘上属于自己的那被晏池吃得七零八落的黑子,毫不犹豫的就与晏池耍起赖来,最开始是想要将棋子都摆回原样,后来有些泄气地发现就算重新复盘,她想要赢晏池的可能性也不大,因而干脆两手在棋盘上一划拉,将所有的棋子都打乱了。 做完这一切,她还有些得意地看向晏池。 晏池扬眉,淡淡地道:“三妹妹,为兄的优点不多,但记性好就是其中之一。” 陆寻一窒。 她知道晏池的意思,这是在说,如果有需要,他可以将一点不差的复盘。 所以说,有这么一个记性好得过分的三哥,真是让人想要耍赖都不行啊。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陆寻听到了外面传来的陆音的声音。 她眼中一亮,顿时就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三哥,好像是二姐姐来了,咱们快出去看一看,至于这棋嘛,咱们下次再接着下好了……” 说完都不等晏池回话,就已经朝着外面走去了。 在她身后,晏池眼里带着淡淡的笑意。 陆寻就像身后有人在追她一般,几步就来到书房门口,然后便看到了陆滢和陆音,以及这时面上还带着笑意的李慧淑。 才一看到李慧淑,陆寻面上的笑容便淡了下去,她微微眯了眯眼睛:“李家二姑娘?” 李慧淑的笑容也僵在了脸上。 她也没想到,她都还没见到晏池,就先见到了陆寻。 大概是由于第一次见面时留下的坏印象,以及之后的每一次见面都没有留下什么好印象,总之李慧淑只要一看到陆寻,心里总是忍不住涌出一股子的厌恶。 她自己都有些不明白,为什么她会如此厌恶陆寻。 不过…… 这时看到陆寻出现在晏池的书房里,再联系起方才听到的声音,李慧淑心里的厌恶倒是又更多了些。 就算明知道晏池和陆寻是兄妹,但自己想要见晏池一面只能这样拐弯抹角的谋划,但陆寻却能这么容易的就在晏池的书房里与他谈笑,只要一想想这其中的差距,李慧淑就忍不住暗心嫉恨。 虽然心中恼恨,但李慧淑可没忘记自己今天来的目的,而且现在她连晏池的人影都没见着呢,又当着陆滢和陆音的面,又哪里能与陆寻翻脸? 于是强行挤出一个笑容来:“原来寻妹妹也在。” 陆寻可没想着要给李慧淑留脸,眉梢一挑,便道:“李家二姑娘这话说得倒是怪了,这里是陆府,而且还是三哥的书房,我出现在这里倒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倒是二姑娘,不知二姑娘来这里是有何贵干?还有,我可只有两个姐姐……” 李慧淑面色一变。 她到底也只有十四岁,就算已经极力忍耐了,但被陆寻这样明晃晃的打脸,又哪里还能将脸上的笑脸保持得下去? 顿时就沉了脸。 陆滢和陆音对视了一眼。 她们也没有想到,陆寻这时会正好在晏池的书房里。 第99章 外人 不过,李慧淑到底来者是客,陆寻如此毫不留情的出言嘲讽,怎么都有些过了,陆李两家又即将结亲,若是李慧淑回了李家之后将这件事说与赵氏听,就算这婚事不会因此就作罢,但难免也会另生枝节。 是以,陆滢这个做长姐的,立即就呵斥陆寻道:“三妹妹,你这是如何说话的,李家二姑娘是往咱们府里送月饼来的,只不过是听说三弟的书法出众,想要来见识一下而已,你这是什么待客之道?” 陆寻挑起眉,眼里有些讽刺。 待客之道? 在她眼里,李慧淑可不是什么客人。 她与李慧淑的过结那可是从前世延续到这一世的,只看李慧淑一见着她就横眉怒目的模样,这一世她们也绝对不可能相安无事。 想来,就如前世那样,只要叫李慧淑寻到了机会可以踩自己一脚,李慧淑是绝对不会放过的。 既然如此,她又何必好声好气的? 反正…… 从前的陆寻,脾气本就不怎么好,就当是她真的是个十二岁的小姑娘吧。 这样一想,陆寻更是理直气壮了,她笑了笑:“李家二姑娘可真是有心了,不过是月饼而已,让黄嬷嬷带回来也就罢了,还用得着李家二姑娘这样尊贵的人来送吗?至于待客之道,大姐姐,你可能不知道,当初在珍宝阁遇到这位李家二姑娘,人家就只差没指着我和母亲的鼻子骂上一声穷酸了,我这心眼儿小,可没办法将这样的人当作客人来招待!” 话说完,又看了脸都有些绿了的李慧淑,一扭身就又往了书房里去。 书房外,陆滢陆音看看陆寻的背影,再看了看面色极为难看的李慧淑,都尴尬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她们之前在赵家的时候也能看出来陆寻和李慧淑之前应该是见过面的,却没想到这中间还有这么一出。 不过,李慧淑是客人,又是她们将人领到这里来的,总不能就这样不管她吧? 陆音于是扯出一个笑容来:“二姑娘……” 话才开了个头,就被已经没脸继续在陆家待下去的李慧淑给打断了。 “音姐姐,小妹突然觉得身体有些不适,想来是没这个眼福亲眼看看陆三哥的书法了,便就此告辞了。” 将话说完,李慧淑匆匆施了一礼,便领了自己的丫鬟朝外走去。 李慧淑这时心里别提有多恼恨了。 方才她们站在外面能听到书房里陆寻的声音,那想当然的,她们在外面说话的声音,在书房里还未露面的晏池肯定也是能听到的。 前面两次的见面,李慧淑也能看出来晏池待她的态度有些淡淡的,现在又听到了陆寻在那里嚼舌根,晏池对她的印象只怕又要差上几分。 这样…… 她又还如何能让晏池对她心生好感? 一时之间,李慧淑都恨不得狠狠抽上陆寻几巴掌了。 而陆滢和陆音,看着李慧淑的身影不过片刻就消失了,面面相觑了好一会儿,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两人对视一眼,摇着头往晏池的书房里去。 书房里,陆寻正跟晏池说着话。 “三哥,你可没看到,那位李家二姑娘当时的脸色有多难看,要不是这是在咱们陆家,只怕她的巴掌都要打到我的脸上了。”陆寻毫不留情的在晏池面前给李慧淑上眼药,就算她觉得晏池应该不会没眼光到对李慧淑有什么好感,但总得以防万一不是,“三哥,中元那晚这位李家二姑娘就一个劲儿的往你跟前凑,还非得要缠着你送她回去,莫不是这是看上三哥你了?” 晏池闻言看了陆寻一眼,“胡说。” 陆寻于是放了心。 虽然晏池只说了这么两个字,但只听他这语气就知道,他对李慧淑是没有任何其他心思的,这就叫陆寻放心了。 陆滢和陆音正好就听到两人这番对话。 两人倒是不知道这其中还有这么一出,陆滢于是问道:“三妹妹,你是说,中元那晚,三弟和你与咱们走散了,那次你们还遇到了这位李家二姑娘?” 而陆音,听陆寻提到中元那晚,她又忍不住想起了当时晏池毫不犹豫的就挤到了陆寻身边的事。 不过,现在她最关心的,倒也还是陆滢问出来的问题,于是也看向陆寻。 陆寻点了点头,“可不是吗?大姐姐二姐姐,这位李家二姑娘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你们可不要被她装出来的样子给骗了,中元那晚,她明明就有带着家丁和丫鬟,就守在离着她不远的地方,偏还能睁着眼睛说瞎话,说是与家里的人失散了,一定要三哥送她回去,谁知道这是打的什么主意呢!” 说完还撇了撇嘴。 这也不是陆寻在说假话。 中元那晚晏池直接拒绝了李慧淑的求助,陆寻当时倒是乐了,后来却也问过晏池,要是李慧淑是真的与家里人走散了,她一个孤身女子大晚上的出现在外面,多少是有些危险的,万一真的出了什么事,他们会不会有见死不救之嫌。 到底,陆李两家是要结亲的。 晏池当时就冲陆寻笑了笑,之后才告诉陆寻,李慧淑可不是与家里人走散了,就在她身后不过几步远的巷子里,好几名丫鬟家丁正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呢。 陆滢一听,便在心里道了一声“果然”。 而陆音,她也是到这时,才突然听出些不对来。 再联想起今天李慧淑在与她和陆滢说话时,总是不着痕迹的就将话往二房,准确来说是晏池这里引,又哪里还能想不明白? 陆音心里顿时就涌出一股子怒气。 自家哥哥出色,被别家的闺阁千金惦记上,这倒算不得什么,但李慧淑明显是拿了她当傻子,这就叫她有些不能接受了。 晏池看到陆滢三人神色各异的模样,只用了没有任何起伏的声调道:“不过是个不相干的外人,又何必为了她如此费神?” 不相干的外人。 在晏池的心里,李慧淑也就只能得到这么一个定义了。 第100章 心虚 听了晏池这话,不管是陆寻还是陆音,倒都把心放了下来。 章氏和陆绩都没有现在就替晏池定亲的打算,晏池自己也没有这个意思,就算李慧淑动了什么心思,那也只是剃头担子一头热而已。 而且,这次被陆寻拿话挤兑走了,李慧淑以后只怕轻易是不会出现在他们跟前的。 李慧淑都已经十四了,这般大小的姑娘正是该说亲的时候,等到赵氏替她定下婚事,就不信她还会老往晏池跟前凑。 当然了,这是陆滢和陆音的想法。 至于陆寻…… 她可是记得的,前世的李慧淑就算是成亲之后,每次见了她都想尽了法子的想让她出丑,以前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现在既然知道了李慧淑对晏池存了什么心思,陆寻可不相信李慧淑真的会因为成亲就放下对晏池的心思。 只怕,不仅不能放下,反而还因为不可能得到而更加的牵肠挂肚吧。 否则,还真解释不了李慧淑前世对陆寻那不遗余力的针对。 不过,前世的晏池年过三十一直未娶都没有与李慧淑扯上什么关系,如今的晏池更是多看李慧淑一眼都觉欠奉,陆寻自然不觉得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至于李慧淑会不会继续向前世那样针对她,陆寻倒是一点也不在意。 她都是重生一次的人了,又有前世与李慧淑针锋相对的经历,若还会叫李慧淑占了上风,那才真是白活了。 事实上,陆寻对李慧淑的心态也真是觉得有些不解。 李慧淑心悦晏池,这倒不奇怪,可奇怪的是,若要论与晏池的关系,陆音才是晏池的亲妹妹,怎么就不见李慧淑去针对陆音,反而来针对她这个堂妹? 真是莫名其妙。 这世上总有些人的想法让人猜不透,陆寻觉得李慧淑大抵便也是如此吧。 李慧淑这样匆匆走了,陆滢和陆音虽然觉得陆寻这般将上了门的客人给挤兑走的作为有些不妥,但人都已经走了,她们倒也没再说陆寻什么。 “三妹妹先前是在与三弟下棋?”陆滢一边问还一边冲着陆寻眨眼睛。 先前陆寻是如何耍赖的,她们在外面可是听得一清二楚的。 陆寻见状讪笑了一声。 在晏池跟前,她怎么耍赖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那是笃定了三哥会包容她,但现在被陆滢和陆音听到,陆寻却觉得有些羞赧了。 晏池这次回府过中秋,陆寻便也像上次所说的那般,又来了晏池的书房,看上次未看完的那本书。 原本两个人一个温习课业,一个看书,倒也互不打扰,但陆寻书看到一半,非得说想要与晏池对弈一局换换脑子,偏她又是个臭棋蒌子,没一会儿的功夫就已经被晏池杀得无路可走了,这才有了之后的耍赖。 哪里能想到,会正好被陆滢和陆音听个正着。 晏池这时看了陆寻一眼,然后道:“闹着玩罢了。” 然后又请了陆滢和陆音进屋。 陆滢哪里能看不出来晏池对陆寻的维护,下意识的看了身边的陆音一眼,正好看到陆音垂眼,之后便只笑了笑,也没再多说什么,只随着晏池进了屋。 书房里,方才被陆寻耍赖弄得一团乱的棋盘还摆在原处,陆寻自己心虚,没等陆滢和陆音看过来,就赶紧的将棋子收捡回了棋篓里。 这又惹得陆滢忍不住笑了笑。 若是换了平日,陆寻指不定要在晏池的书房里呆上个大半日,但现在陆滢和陆音都已经来了,她倒是不好再继续待下去,是以在陆滢和陆音以着不打扰晏池温书为由告辞的时候,陆寻也跟着站了起来,姐妹三人一起回了内宅,然后各自分开。 临分开前,陆音还特地看了陆寻一眼,道:“三妹妹和三哥处得倒是极好。” 陆寻一窒。 明明陆音说的就是事实,但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时被陆音这样一说,她却突然有些心虚。 可她这是在心虚什么? 她与晏池是兄妹,处得亲近些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既然如此,有什么好心虚的? 心里不解着,陆寻面上倒是干笑一声:“我与三哥是兄妹嘛。” 听到“兄妹”二字,陆音又微微垂了眼。 之后到底没再说什么,只领了丫鬟离开。 陆寻在后面微微叹了口气。 她也不想叫陆音的心里存了什么疙瘩,可是那是两世都待她极好的三哥,难不成她还要为了叫陆音心里好受些,就刻意与三哥疏远了不成? 陆寻可不愿意。 再说陆音。 与陆寻分开之后,她原是想要回自己的院子的,但想了想,脚下一顿,又临时往了章氏那里去。 章氏这时正指挥着院子里的丫鬟婆子清点库房。 陆音见状倒是有些纳罕,二房的库房里放的大多是章氏的嫁妆,以及这些年来二房置下的东西,往年章氏都是到年底时才会清点一次,但如今这才八月,怎的章氏突然想起来要清点库房了? 正看着丫鬟婆子干活儿的章氏闲暇之余一抬头,就看到了面上带着疑惑的陆音。 章氏只得了陆音这么一个女儿,自然是极疼她的,一见了陆音,面上立即就多了几分笑容,冲着陆音招手道:“音姐儿,快过来。” 陆音才到了章氏近前,就被章氏拉着手带进了正房。 “库房那边现在乌烟瘴气的,咱们就在这里好好说话。”章氏笑着道。 陆音点了点头,然后问出了心中的疑惑,“母亲,如今才八月呢,您怎么就想起来清点库房了?莫不是院子里有人手脚不干净,做了什么惹您生气的事?” 但陆音仔细将章氏打量了一番,怎么也没从章氏面上看出什么端倪来。 章氏是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若真的发生了这样的事,又是在陆音面前,她不可能半点不表露出来。 果然,听陆音这样一说,章氏拍了拍她的手,“你这孩子,想到哪里去了,母亲哪里还能连院子里的人都管不住了,咱们院子里可没有这样胆大妄为之人。” 第101章 亲疏 陆音闻言更疑惑了,“那母亲您这是……” 话才说完,就见章氏拿了一副“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欣慰目光看着她,“母亲的音姐儿长大了,如今也到了说亲的年纪了,母亲当然得替音姐儿好好盘算盘算,看看库房里有哪些东西适合给咱们音姐儿做嫁妆……” 陆音的双颊顿时便变得绯红。 闺阁女儿,提起自己的婚事,又哪里有不羞赧的。 而且,陆音也没想到,章氏如此大动干戈的清点库房,竟然是因为这个,害羞之余,她好一会儿都说不出话来。 章氏见状面上的笑意更深了,又拍了拍陆音的手:“音姐儿,在母亲面前不必害羞,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是母亲的女儿,母亲当然要替你考虑以后的事……” 说到这里,章氏面上又难免有些怅然,她抚了抚陆音的发丝,感慨道:“只是,母亲一想到音姐儿再过得两三年就要出嫁,这心里是既喜也忧的。” 为人母,在女儿要出嫁时,心情多是这样复杂的。 被章氏这样一说,陆音动了动唇,却不知道要如何安慰章氏。 好在,章氏也只是一时有些感慨,不一会儿的功夫就从那点怅然之中回过神来了,她拉着陆音的手,道:“音姐儿,等你出嫁时,府里公中自然会准备一份陪嫁,你大伯母当初也是应承了一份的,再有母亲这些年攒下的东西,一定能叫音姐儿你风风光光的出嫁,绝不会叫任何人因为嫁妆而轻视于你!” 娘家与嫁妆,这就是出嫁女在夫家的底气所在。 陆府如今正有中兴之势,章氏又苦心替陆音备下这许多的陪嫁,只要再替陆音定下一门好亲事,陆音将来的日子指定不会差了去。 陆音听了这番话,心中的羞意尽去,只余了感动。 章氏看出陆音的想法,又笑了笑,“不过,母亲手里的这些东西也不能全给了你,如今有了你三哥,就算不是从母亲肚子里出来的,总也是母亲的儿子,还得留一半给你三哥娶媳妇,只是委屈了音姐儿你了……” 要不是过继了晏池,陆音的嫁妆只会更丰厚。 对此,章氏是觉得有些对不起陆音的。 陆音闻言忙道:“母亲,您的东西留给三哥也是天经地义的,女儿又哪里会有别的什么想法?” 听她这样一说,章氏又笑得一脸的欣慰。 不过,提起自己和晏池的婚事,陆音又想到了自己的来意,她略犹豫了一会儿,仍道:“母亲,女儿过来是有一件事想与您说……” 然后将先前李慧淑的到来,以及李慧淑对晏池表现出的关注说了一遍。 虽然陆音没有说得太过露骨,但章氏怎么说也是活了几十年的人,而且也是从小姑娘的时期走过来的,又哪里能猜不出来李慧淑这是存了什么心思? 她忍不住拧紧了眉头。 “李家的二姑娘?”章氏面上可没什么好脸色,“李家大姑娘即将嫁到咱们府里来,这二姑娘莫不是舍不得姐姐,还想与姐姐做一辈子的妯娌不成?” 说这番话的时候,章氏难免显得有些刻薄。 章氏前面这些年都没个儿子,如今好不容易得了晏池这么一个让她极为满意的儿子,对晏池的期望正高着,就知道了有李慧淑这么一个惦记着自家儿子,而且还想尽了法子往晏池跟前凑的小姑娘,又哪里能有什么好声气儿? 更何况,前几个月还有老太太的娘家人想要打晏池婚事的事在先。 陆音见状倒是有些后悔将这件事告诉章氏了。 毕竟,就算李慧淑对晏池有那样的心思,但也不过是少女怀春而已,就算李慧淑表现得主动了些,但其实也算不得什么太出格的。 如今章氏知道了这件事,若是再闹出什么事来…… 李家毕竟也与陆家是姻亲。 章氏瞧着陆音那副担心的模样,倒是将心里的怒气收了起来,又好气又好笑地道:“音姐儿,难不成在你眼里,母亲就是那等如此沉不住气的人吗?放心吧,就是看在长房的面子上,母亲也不会做什么的。” 她是将晏池看得重,但也不是那等分不出轻重的。 陆音这才放下心来。 章氏又道:“好在池哥儿自己倒是一头扑在了读书上,没有这个意思,那李家二姑娘纵是有心也只能是白想,等到她定下亲事,总会消停了。” 陆音也点头。 陆李两家已经结了亲,断没有再结亲的道理,这一点只怕李慧淑自己也是清楚的。 将这件事放到一边,章氏倒是注意起旁的来了。 她看向陆音,“音姐儿,你和滢姐儿领着那李家二姑娘去池哥儿的书房时,寻姐儿正在池哥儿那里与他下棋?” 陆音一怔,然后点头。 她想起那时听到的,陆寻在晏池跟前的活泼与俏皮,一直到现在心里都有些隐隐的疙瘩。 论起来,她才是晏池的亲妹妹,可也不知道怎么的,晏池待她虽然温和有礼,但她其实能看出来那温和之中是有着疏离的,就是陆音自己,面对晏池时,虽然有心像陆寻那般与他亲近,但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觉得束手束脚不能完全放开来。 可陆寻…… 她就可以。 而且,三哥对她的态度,与对别的兄弟姐妹,都是不一样的。 那样的特别,只要是长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得清楚分明。 这样一想,陆音又忍不住有些黯然。 章氏又忍不住拧起了眉头,眉宇间有些不快,“池哥儿这孩子,莫不是糊涂了,你这个亲妹妹不亲近,倒是与寻姐儿这般亲近!” 类似的事已经发生了好几次了,章氏又哪里能看不出来? 但偏偏,她就算是看出来了也不好说什么,毕竟晏池如今与陆寻也是嫡亲的堂兄妹,难不成她这个做伯母的,还能去与陆寻说,让她不要与晏池走得太近了? 任是如何,章氏都不可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第102章 桂花 提到陆寻和晏池走得近,章氏和陆音都沉默了好一会儿。 好半晌,章氏才拍了拍陆音的手安慰道:“音姐儿,池哥儿本来就是个不擅言辞的性子,他自然也是看重你这个妹妹的,这一点从他这些日子以来待你如何就可以看出来了。至于寻姐儿……” 章氏想,大概人与人之间都得讲究点缘分。 就比如晏池和陆寻。 否则,同样都是妹妹,晏池又如何会偏偏喜欢与陆寻亲近呢? 这般一想,章氏倒也释然了。 事实上,她就是不释然,也没有什么办法。 “音姐儿,你也不必为了这件事而耿耿于怀,不管怎么说,池哥儿是咱们二房的人,也是你的亲哥哥,将来你出嫁之后,他也会是你在娘家的倚仗之一!”章氏说得坚决。 她之所以执意要过继一个儿子到膝下,除了不想叫陆绩因为子嗣的事而遗憾一辈子,也是替陆音着想。 她和陆绩总有走在陆音前面的那一天,若是没有个亲兄长在后面支应着,将来陆音在夫家受了什么委屈,又要谁来替她出头? 陆滢有陆承和陆弛两个哥哥,陆寻有玮哥儿和恒哥儿两个弟弟,只有她的音姐儿,没有兄长和弟弟,若是将来她和陆绩再走了,岂不是只能孤零零的一个人? 堂兄,总是与亲兄长不同的。 而现在,晏池过继到了二房,若是没有陆家,晏池是绝对不可能过上如今的日子的,更别提是进学乃至于以后的科举的,只要自己善待于他,便是在任何人眼里,陆家于他也是有恩的。 只要晏池将来想在官场中立足,他就绝对不可能对音姐儿的事置之不理。 不得不说,章氏也算是殚精竭虑了。 陆音也不是什么都不明白的,从章氏的话中听出了她的意思,她先是微微一怔,然后低声道:“母亲,女儿明白了。” 至于那兄妹情…… 既然强求不来,那便也罢了吧。 章氏这里正忙着,陆音也没有多呆,就回了自己的院子去。 而章氏,在陆音离开之后,略思忖了一番,吩咐了身边的心腹嬷嬷盯着库房的清点,自己却是一路往了外院而去。 不多时,章氏就到了晏池住的院子。 砚台这时候正在院子里摘桂花。 院子里的桂花开得正好,即使是远远地望过去,也能看到那一树淡黄的细碎的花朵。 桂花开得太小,要摘起来自然也就不甚容易,砚台又不像女子那般细腻,并没有一朵一朵的慢慢摘,而是拿了干净的棉布铺在地上,然后直接用一根竹竿在桂花树上敲敲打打的。 如此一来,细碎的花朵便如那雨点一般,纷纷往下落,最后落到了地上铺着的棉布上。 看到自己眨眼之间就“摘”了这么多的桂花,砚台有些得意地抬头一笑。 然后,就看到了已经到了院门口的章氏。 “二夫人!”砚台先是一慌,然后连忙将手里的竹竿丢到一旁,也顾不得再去看落了满地的桂花了,小跑着到了院门处迎向章氏,“二夫人,公子爷正在书房里温书……” 章氏蹙着眉头看了砚台一眼,再看看远处那落了一地的淡黄色花朵,“既然池儿在温书,你不在旁边服侍着笔墨,怎么倒是跑到院子里来摘桂花?弄出这么些声响,池儿还能安心温书吗?” 说着说着,章氏的神情便严厉了起来。 砚台听了心里更慌了。 虽然他如今只认晏池一个主子,但这可不意味着章氏就拿他没有办法了,再想想章氏对自家主子的期盼,砚台一急之下,一句话便脱口而出:“二夫人,是公子吩咐小的来摘桂花的……” 话才出口,砚台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果然,章氏闻言有些狐疑,“池儿让你来摘桂花?” 一副不甚相信的样子。 话都已经出口了,砚台就算再怎么后悔,也只能硬着头皮点了点头,“回二夫人,确实是公子吩咐小的来摘些桂花。” 章氏倒也相信砚台不敢对她撒谎,毕竟她只需要进到书房里一问便知真假,不过,晏池一个男子,也不像京中那些纨绔一般身边喜欢戴些香囊,怎么这次偏就让砚台来摘桂花? “池儿要这些桂花有何用?”章氏问。 砚台顿时便有些讪讪的,好一会儿才在章氏催促的眼神之下低声道:“回二夫人,今儿上午三姑娘来寻公子,还在公子的书房里停留了一会儿,临走的时候,三姑娘道是公子院子里的桂花开得比别处的要好一些,想要摘些桂花做桂花糕……” 所以,在陆寻等人离开之后,晏池自己回了书房继续温书,倒是将砚台赶了出来,让他赶紧去摘一篮子的桂花,然后送到梨香院去。 砚台当时就欲哭无泪了。 这是桂花,可不是什么菊花兰花,一篮子的桂花得摘到什么时候? 可是,晏池都已经发了话了,他这个做小厮的难不成还难不听命令不成? 所以才有了先前章氏看到的那一幕。 听完砚台所说的原委,就算章氏早就已经对晏池对陆寻的亲近而释然了,但这时候也难免心里窒了一下。 她想,要是晏池能对音姐儿这般上心,那她也就不用再担心什么了。 沉默了好半晌,就在砚台都有些战战兢兢了的时候,章氏这才淡淡地吩咐道:“既然是池儿吩咐的,那你好好完成他的吩咐也便是了。” 砚台愣了一下,才应了声“是”,章氏便已经朝着书房行了过去。 晏池住的院子里,除了他之外,也就只有砚台这个小厮了,平时他不在府里时,则有其他负责洒扫的丫鬟小厮清扫院子。 如今砚台还在院子里忙着摘桂花,书房里自然也就只有晏池一人。 章氏来到书房外,柔声道:“池儿。” 几乎是立刻,书房里就传来了响动。 接着,便见晏池从书房里走出来,看到章氏,他极为恭敬地行了一礼,“母亲,儿子有失远迎,还望母亲见谅。” 第103章 婚事 章氏连忙将晏池扶起来,笑着道:“池儿,咱们母子之间,又哪里用得着这么多的虚礼,快起来吧。” 然后仔细端详起晏池来。 晏池过继到二房之后,大半的时间倒都是在寒山书院里度过的,就算章氏身为母亲,也甚少有时间与这个新得的儿子相处,也亏的晏池自己争气,而且也是个懂事的,哪怕与章氏少有机会相处,也没有因此而与章氏生疏了。 想到这些,章氏眉眼间又多了几分的温软。 晏池被章氏扶起来,然后连忙将章氏请进了书房。 章氏进了书房,便打量了起来。 晏池的书房布置得极为简陋,几个摆满了书的大书架,一张书桌,两把椅子,书桌上摆着文房四宝,这时正有一本打开的,看了一半的书,书上还有一些墨迹尚未完全干透的字迹,显然是晏池方才留下的。 由此可知,晏池所谓的温书并不只是个躲懒的借口。 章氏见状心中也颇为满意。 “池儿,你书房里的这些书可是够了?”章氏问。 这间书房,是章氏在晏池过继到二房之后以最快的速度布置起来的,里面别的都堪称简陋,但唯独书却是极多。 这个年代的书价钱都不便宜,为了布置这间书房,章氏可没少花银子。 被章氏这样一问,晏池面上也露出笑容来,他再度朝着章氏一礼:“母亲,这些书尽够了,多谢母亲如此为儿子费心。” 这话里的感激是再真不过的。 只看这间书房,晏池就知道章氏没少费心。 好在,他自打过继了之后,就算不能真正的将章氏和陆绩当作自己的父母,但也是早早就决定了,定不会做那白眼狼,将来定要好好回报章氏和陆绩。 任是谁的好意被人领会到,心里都是会高兴的。 章氏亦是如此。 她笑着道:“咱们母子之间,哪里值当谢来谢去的,你平时若是还需要什么书,尽管与母亲说便是了。” 之后,章氏又问了一些晏池在寒山书院里的生活,晏池也一一答了。 晏池平时甚少在府里,章氏也不是随时都有空闲,因而这一问起来倒是有些巨细靡遗了,而见着晏池半点也没有不耐,章氏心里就更满意了。 问完了晏池在寒山书院里的生活,章氏的话锋一转:“池哥儿,听说今天李家的二姑娘来了府里,还特地想要来你的书房看看你的书法?” 晏池一怔。 他倒是没想到章氏会问起这件事来。 不过,他随即便道:“回母亲,确有其事。” 然后又将当时的情形大致说了一遍,不等章氏问起,还主动提到了赵玉,“……儿子在书院有一好友名为赵玉,便是大理寺右少卿的独子赵玉,也是李家二姑娘的表兄,上次赵夫人过寿,赵玉硬拉着儿子去了赵府,在那里与这李家二姑娘见了一面……” 晏池上次去了赵家的事,后来章氏也听卫氏说起过。 却没想到,在赵家还发生了这些事。 因为晏池提起这些时太过坦荡,章氏原本准备好的话倒是不好再继续说下去了,她想了想,斟酌着道:“池儿,你现在年纪还小,还是将所有的精力都专注到学业之上为好,至于别的,母亲自会替你打算,你明白吗?” 章氏对晏池的期盼有多高,陆府里任是谁都知道。 也正因为如此,章氏绝对不希望在晏池光耀门楣之前,有其他的人与事分了晏池的心。 就比如,那李家的二姑娘。 对于晏池的婚事,章氏心里也早有成算。 晏池如今虽然是陆家的少爷,在婚配上自然不会有什么阻碍,甚至京中的夫人们有许多都会乐意将女儿嫁给他。 但是,因为晏池那过继的身份,想要娶到门第有多高的姑娘,却又不太可能了。 章氏的打算是,既然晏池在读书上颇有天赋,又得了寒松居士的肯定,将来自然是要走科举入仕一道的,等到将来他凭借自己的努力考中了举人、进士,再想结门好亲事,那就又要容易不少了。 所以,不管从哪方面计较,章氏都不会在这个时候就考虑晏池的婚事。 晏池先是一怔。 婚事? 他还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而这时一经提及,第一时间,他的脑中竟然闪过了一张盈盈的笑脸。 这让晏池忍不住皱起眉头。 他怎么会想到她呢? 将这个有些荒唐的念头甩到一边,晏池向着章氏点了点头:“母亲请放心,儿子现在只想好好读书,将来在科举上有所建树了,才算是能对得起父亲和母亲的悉心栽培,至于婚事,儿子从未考虑过,纵是将来到了该考虑婚事的时候,也该由母亲作主才是。” 听了晏池的这番话,章氏心里可别提有多舒畅了。 “好,好。”她连连点头,“池哥儿你能这样想,那母亲也就放心了。” 将最想说的话都说了出来,章氏之后又嘱咐了晏池一番,这才离开了。 在章氏离开之后,晏池又重新坐回了书桌前。 他的视线落在了书桌上摊开的书本上,但两眼却没有什么焦距,这哪里是在看书,倒不如说他这是在发呆。 是的,晏池就是在发呆。 他想起了之前章氏提到他的婚事时,他脑中迅速掠过的那张脸。 他…… 怎么会在那个时候想到陆寻呢? 晏池想不明白。 因为那次在甘霖寺里的初遇,在晏池的心里,陆寻一直有着极为特殊的地位,也正因为如此,在过继到二房之后,哪怕明知道章氏和陆音对于他亲近陆寻远胜于亲近陆音而心生不快,晏池也没有任何想要改变的意思。 他想,她在他最绝望无助的时候给予他温暖,如今他既然如此巧合的成为了她的兄长,那…… 护她一生又如何? 平时宠着她些又何妨? 也就是在这样心态下,每次见着陆寻时,晏池总是会不由自主的多了些包容。 但再怎么说,陆寻如今也是他的堂妹,在方才章氏提起婚事时,他又怎么会第一个想到她? 第104章 中秋 这一晚,晏池是睁眼到天明的。 第二日便是中秋。 中秋历来便是团圆的节日,而这一次的中秋,陆家上下也确实做到了团圆,傍晚时分,上到老太太,下到最小的恒哥儿,一个不落的都聚到了福寿居里。 老太太看着这儿孙满堂的情景,面上的笑容就没有收过。 “再过大半个月,承哥儿就要娶媳妇了,到了今年过年时,咱们府里便又该多一个人了。”老太太笑着看向陆承。 陆承乃是男子,对于娶妻这种事虽然也稍觉有些羞赧,但至少不会像女子那般面红耳赤的,听了老太太这话,他笑着道:“也多了一个人与孙儿一起孝顺祖母了。” 屋里众人便都笑了起来。 老太太随后又问章氏:“老大家的,承哥儿马上就在成家了,弛哥儿和滢姐儿的年纪也不小了,这婚配之事,你可有考虑?” 所谓长幼有序,在婚配之事上也是如此。 陆承还没有成亲时,章氏当然不会急着陆弛的婚事,但如今陆承马上就要成亲了,陆弛今年也已经十八岁,怎么看都该替他考虑婚事了。 而陆滢,身为陆家的嫡长女,若不是先前陆府守孝三年,如今十六岁的她只怕也早就已经定下亲事只等着出嫁了。 听老太太提起次子和长女的婚事,周氏忙道:“回母亲的话,弛哥儿滢姐儿的婚事,儿媳这些日子亦有考虑,只待承哥儿成了亲,儿媳抽出空来说不得便能定下了。” 说着话,周氏还看了陆弛和陆滢一眼。 陆弛的婚事,周氏当然是早早的就有所考虑的,就是陆滢,自从上次卫氏领着陆家三姐妹出去走了那么一遭之后,自然也就有了有心人托了人到府里来探口气。 等忙完陆承娶媳妇的事,周氏手头有空了,总要仔细去打探一番京城各家儿郎的情况。 被周氏这样一看,陆弛只是略有些难为情,但陆滢却是羞得满面红霞。 陆寻等小辈见状,也都忍不住低声笑起来。 老太太闻言点了点头,然后又有些感慨地道:“这时间过得倒也快,一转眼,府里的小辈们也都到了该婚配的时候了……” 屋里众人静了一瞬。 他们知道,老太太这是又想起老太爷了。 为了不叫老太太继续因此而伤怀,周氏妯娌三人对视了一眼,最后周氏笑意盈盈地道:“母亲,这可都是好事,等到府里的哥儿们都娶妻生子了,到时候母亲您膝下就要多好些曾孙、曾孙女了,就怕到时候会吵着母亲您呢!” 上了年纪的人,又哪有不爱子孙绕膝的? 老太太自然也不例外。 听了周氏的描述,老太太倒是笑道:“那敢情好。” 有了这么一出,众人倒也没再说什么会让老太太想到老太爷的话题,而是说起了中秋赏月的事。 “今儿天气晴朗,到了晚间倒是正好赏月,儿媳已经让人将园子里布置好了,只等用了晚膳,咱们便可以去园子里乘凉赏月。”周氏道。 中秋赏月,这也是大安朝的传统了。 每逢八月十五,不拘高门大户,或者是平头百姓,一家人团团圆圆地坐在一处,仰头看着天上的明月,便是那清冷的月光,在这样的团圆之下,似乎也能让人打从心底里的暖起来。 陆府的园子极为宽敞,如今又先后开了不少的菊花,景致可谓是非常漂亮的,围坐在这样的园子里赏月,可想而知,一定是一件让人极为惬意之事。 卫氏也笑着道:“中秋赏月,当然少不了月饼,今年这做月饼的差事被寻姐儿给讨了去,到时候母亲可别嫌弃她的手艺才是。” 陆寻闻言自是不依的,搂着卫氏的胳膊好一通撒娇,叫众人看得都忍俊不禁。 这给府里所有人做月饼的差事,确实是陆寻自己讨的。 陆寻的厨艺只能算一般,但她却极喜欢做点心,就比如之前那让晏池生了一场病的驴打滚和豌豆黄,这次中秋她想着自己反正也没有别的什么事,做些月饼给家人尝尝,倒也不失为一件美事,因而特地向周氏讨了这个差事来。 做月饼,陆寻并不陌生,对于自己的手艺,她其实还是颇有信心的。 “母亲,您还没尝过女儿做的月饼呢,就已经嫌弃起我了……”陆寻皱着鼻子道。 没等卫氏开口,老太太就已经笑着捧场:“寻姐儿,你可别听你母亲的,到时候月饼送上来了,祖母第一个尝尝咱们寻姐儿亲手做的月饼。” 众人也跟着先后表态。 陆寻于是笑得满足。 不过…… 视线偶尔扫过晏池时,陆寻面上的笑容却不由微微顿了一顿。 她发现,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的,三哥不仅有些神思不属的,而且打从进了福寿居,便一直垂着头立于陆绩和章氏的身后,眉头微拧着就好像是碰到了什么未解之事一般。 最重要的是,三哥一直没有往自己这边看一眼。 这是怎么了? 陆寻很有些疑惑。 她仔细想了想,前世的这段时间,也没有遇到什么事呀。 而且,昨天她才去了三哥那里,也没发觉三哥有什么不对劲的,总不能是三哥由着她将李慧淑挤兑走了之后,又突然觉得这样对待李慧淑有些不好吧? 陆寻可不相信会是这样。 之后的这顿团圆宴,陆寻一直往着晏池那里打量,不过晏池就像是完全没有接收到她的视线一般,别说给她点回应了,就是一个眼神都没有给过。 用过晚膳之后,天色便也开始渐渐暗了下来。 老太太看了看天色,率先站起身,“刚用过膳,正好走动一下消食,咱们这就去园子里吧,月亮也差不多该出来了。” 众人自然不会逆了老太太的意,于是一群人簇拥着老太太,一起往了园子里去。 陆寻瞅了瞅左右,趁着众人都不注意的时候,悄悄来到晏池的身边,伸手拉了拉晏池的衣袖,低声道:“三哥,你慢点走,我有话要与你说。” 第105章 舍不得 晏池在被陆寻拉住衣袖的那一瞬间,整个人都顿了顿,甚至还反射性的面上一僵,手更是下意识的往外一扯,将衣袖从陆寻的手里扯了出来。 陆寻看着空空如也的手,面上有些愕然。 “三哥……”陆寻拧着眉,眼里很是疑惑,“你这是怎么了?” 她是真的不解。 不管是她重生前还是重生后,她与晏池之间都是极为亲近的,就比如说,晏池的书房里极少让人走动的,但到了她这里,却是任由她随意进出。 再比如,晏池明明不喜欢甜食,却也能面不改色的当着自己的面将两碟子点子都吃下去,为此还生了一场重病。 等等。 这一切都让陆寻相信,三哥是将她当作了极为亲近的妹妹来看待的。 可现在…… 这又是怎么了? 为什么,不过隔了一晚,三哥就向她展示出了他冷漠的那一面呢? 陆寻百思不得其解。 甚至,她隐隐还觉得有些受伤。 难不成,三哥这是要疏远她了吗? 想到那样的场景,陆寻心里跟着便开始难受了起来。 心里一急,她顾不得先前晏池将衣袖扯回去的动作,一下子又紧紧揪住了晏池的衣袖,“三哥,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我哪里做错了什么?” 两辈子,她都习惯了自己有晏池这么一个事事包容着她的兄长,只要一想到,有可能某一日晏池不再像从前那样待她了,陆寻便有些难以接受。 而晏池,他先是看了陆寻一眼,然后轻轻拧起眉头。 “三妹妹多虑了,你没有做错什么。”晏池道。 一整晚的辗转反侧,晏池到现在还没有想明白自己昨天在听到章氏提起婚事时,为何会下意识的想到陆寻。 他隐隐觉得,若是不想明白,总有些事会失去控制。 可是,那是什么呢? 晏池忍不住抬手轻轻揉了揉太阳穴,缓解自己整晚未眠的头疼。 看到他这样的动作,陆寻倒是一时之间忘了自己之前想问什么了,面上略带了些焦急,“三哥,你这是怎么了,昨晚没睡好吗?要不要请个大夫来看看?” 晏池看了看走在前面的陆府众人,又看了陆寻揪住自己衣袖不肯放的手一眼,摇了摇头:“不用担心,我没事,只是昨晚没睡好而已,待会儿早些回去休息一下就好了。” 许是因为陆寻眼里那不可错认的关心,陆寻的语气不自觉的就软了几分。 虽然有些不相信,但听晏池这样一说,陆寻也下意识的松了口气。 随后,她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了晏池语气的变化,两眼一亮,看向晏池:“三哥,所以你不是不想理我了,而是昨晚没睡好,所以才打不起精神?” 晏池一窒。 他看着陆寻面上的期待,怎么也说不出一个否定的答案来。 想想昨晚那个让他辗转反侧的问题,再看看面前的陆寻,晏池到底叹了一口气。 那个问题的答案…… 既然想不出来,那便也不再细究了吧。 眼前的这个小姑娘,当她这样看着他时,总让他有种不得不宠着她的感觉,更不舍得让她面上流露出失望来。 所以,他伸手在陆寻的头上轻轻揉了揉:“对。” 陆寻这才高兴了,面上扬起大大的笑容,“我就知道三哥不会不理我的。” 见陆寻如此,晏池面上也不由露出一个笑容来。 也由此,他心里一直压着的那块石头,也似被搬了开去一般。 他想,昨儿的事,应该就是一个巧合,不过为了这么一个巧合,他就流露出要疏远眼前这小姑娘的意思,也难怪这小姑娘方才会像一只被人丢弃的小狗那般看着他了。 “对,三哥不会不理你的。”晏池轻声道。 陆寻闻言又冲着晏池露出一个笑容。 明明只是再简单不过的一句话,不知道为何,听在她的耳中,却隐隐有了种承诺的意味。 不过,这样的感觉只不过是一闪而过,陆寻也来不及细究,便与晏池一起继续往前走。 她想起自己昨儿提起的桂花,一边小步往前,一边问道:“三哥,我昨天说的桂花,砚台可已经摘好了?” 说这话时,陆寻半点不好意思都没有。 晏池闻言又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想到砚台昨儿苦着脸去摘桂花的模样,他道:“放心吧,我既然应承了你,总不会让你失望的,砚台已经摘够了一篮子的桂花,我已经让他送去梨香院了。” 陆寻想起砚台那小心眼儿的模样,“嘿嘿”一笑:“让砚台摘这么多的桂花,估计他都恨不得咬我两口了吧?” 晏池摇了摇头。 说话的功夫,一行人也已经到了园子里。 因为今天要赏月,园子里早就经过了一番布置,不仅提前薰了香驱蚊虫,还在最开阔的地方摆了桌椅,桌上则放着陆寻领着梨香院的丫鬟们一起做的月饼。 月饼这时候已经切成了小块,只看卖相倒是极好看的。 老太太被周氏和章氏一左一右的扶着坐到了最上首的一张桌子边,先就看向了桌上的月饼,“这可是咱们寻姐儿亲手做的月饼,祖母待会儿可要好好尝尝才是。” 众人闻言又都凑趣的跟着笑起来。 陆寻先前才与晏池将话说清楚了,这时候心里正是最高兴的时候,不管众人说什么,面上都只笑眯眯的,她本就生得白净,再带着这样一张笑脸,看着别提有多讨喜了。 在众人说笑的时候,天色也暗了下去,一轮圆月悄然出现在天际,将清冷的月辉洒向大地。 月光的映照下,陆府众人一边赏月,一边品尝着陆寻做的月饼,气氛极为和谐。 在这样的和谐中,众人打量着周围的家人们,都在心里暗暗道,若是每一年的中秋,都能有此时这般的美好,那便也好了。 虽然月色迷人,但老太太毕竟年事已高,而且如今的夜间已经多了些凉意,不过坐了半个时辰不到,老太太便有些受不住了,一行人于是起身将老太太送回福寿居,然后也各自散了去。 第106章 准备 中秋之后,晏池自然是照常回了寒山书院。 而整个陆家,自这之后却是一天比一天的热闹了起来。 时间转眼就进了九月,陆承和李慧娴成亲是在九月初八,正好在重阳节的前一日,眼瞅着这大喜的日子越来越接近了,周氏这个即将做婆婆的自然是忙得不可开交,大喜之日宴席的菜色,喜宴要用到的桌椅碗碟,到时候在各宾客跟前服侍的丫鬟小厮…… 这么多的事情,都要周氏一一过目拍板。 周氏忙碌,章氏和卫氏也不清闲。 要办一场婚宴,这其中有着许许多多的琐碎之事,就是周氏将自己掰成了两半,那也是有些不够用的,周氏自己也是知道这一点的,因而早早的就亲自去拜托了章氏和卫氏,将一些事情分摊到了章氏和卫氏的手上。 也就是这样,才勉强能够忙碌过来。 陆承娶妻,这是陆府除服之后办的第一场喜事,章氏和卫氏自然也是义不容辞的,就算周氏不来拜托她们,她们也都会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更何况周氏还好言相请呢? 也就是妯娌三人劲儿往着一块儿使,这喜事才能办得这般妥妥当当的。 九月初五这日,是李家送嫁妆的日子。 这时的陆府早已经收拾一新,各处都挂着象征着喜庆的红绸,再加上府里众人面上那毫不掩饰的喜色,任是谁只需要看上一眼,也便知道这家是要办喜事了。 赵氏一点也没有要亏待女儿的意思,李慧淑的嫁妆颇丰,送嫁妆的队伍忙碌了一整天,才总算是将所有的嫁妆都送到了新房里。 这办喜事,总会有不少人想要凑过来沾沾喜气,因而李家送嫁妆时,陆府外面便围了不少的百姓,每每抬出一抬嫁妆时,总会听到一阵一阵的惊叹声。 女儿家的嫁妆,除了田产金银之外,还有出嫁女平时要用到的各种家具用具等。 陆承和李慧淑的亲事是早早就定下的,早在定亲之后,赵氏就让人到了准备给陆承做新房的院子里丈量过尺寸,大件儿如床、柜子等的家具都是按着新房的尺寸来打造的,这些无一都是用的极好的木料,只为了置办这些,赵氏的花费便不会小。 外面围观的百姓之中总是不乏有眼力好的,经过这些人的介绍,众人便又是接连的惊叹声。 李家嫁女儿,说是十里红妆也不为过了。 周氏虽然不图李家的银子,但这嫁妆本就是出嫁女的脸面,看到李家那一抬一抬送进新房的嫁妆,周氏面上也是从头到尾都没有少了笑容。 待所有嫁妆都抬进了新房,卫氏也早就准备好了一大筐的铜钱,让人搬到陆府大门口,朝着外面的百姓们撒过去,这自然又惹来了众百姓们的恭喜与哄抢。 等到将一筐铜钱撒完,陆府这才关门落锁。 回到内宅,周氏拉了章氏和卫氏的手,连连道谢:“二弟妹,三弟妹,这次可真是多亏了你们了,要不是有你们的帮忙,我就是把自己分成两半只怕也是忙不过来的……” 周氏的感激倒也是真心实意的。 这要是换了别的妯娌之间有不少龌龊的府里,别说是帮忙了,其他妯娌不暗地里使绊子都算好的了,章氏和卫氏这段时间也都忙得人都瘦了一圈,周氏自然不可能对她们的辛苦视而不见。 章氏闻言笑道:“大嫂这就太客气了,咱们都是一家人,也就是搭把手的事,难不成我们还能在一边看着大嫂你忙得不可开交吗?” 卫氏也跟着道:“二嫂说的对,咱们都是一家人,大嫂何必说这些客气话。” 周氏闻言又笑了笑。 感谢的话虽然不说了,但这份情却都被她记在了心里。 卫氏看着刚刚落了锁的做了新房的秋水阁,掩唇笑道:“大嫂这段时间虽然忙碌,但这心里只怕是比吃了蜜还要甜吧,再过个三日,大嫂可就是做婆婆的人了。” 听卫氏这样一说,周氏倒是没有半点要反驳的意思,只道:“说起来,我这心里还真是高兴,承哥儿娶了媳妇,再过个一两年说不定府里就又要添人丁,只要一想到这些,我就是再累也觉得浑身都是劲儿……” 章氏和卫氏闻言也都面露笑容。 这做母亲的,可不就盼着儿女成家立业吗? 周氏跟着又道:“承哥儿如今也是及冠的人了,前几年府里守孝,他纵是有个举人的功名也不能参加春闱,我和老爷商量了一下,这次成了亲之后,就让承哥儿专心读书,到明年的春闱再下场试试,身为陆家的儿郎,总归是读书入仕这才是正途。” 陆家的少爷自幼就开蒙读书,陆承身为嫡长子,当初是由陆老太爷亲自开蒙的,并且得了陆老太爷许多的教导,再加上陆承本身也极为聪慧,在读书上也真的极有天赋,三年前老太爷尚在病中的时候,他就已经参加了秋闱并考取了举人的功名。 若不是后来陆老太爷过世,陆承要守孝,说不得两年前的春闱他便会下场了。 如今陆府除了服,陆承也马上要成家了,这“立业”一事,自然也就会被周氏和陆政提上日程。 章氏和卫氏听了也并不意外。 “大嫂说的对,咱们陆家的儿郎,当然是要读书入仕的,承哥儿自小就聪慧,三年前才十七岁就有了举人的功名,又有了这几年的积累,明年的春闱定会有所收获的。”章氏笑着道。 这虽然是祝福的话,但与实情也差不了多少了。 卫氏闻言看向章氏,也道:“二嫂,你可别只顾着羡慕大嫂了,池哥儿也是个出息的,我可早就听说了,池哥儿的课业比起寒山书院许多先他一步入学的学子都还要来得出众些,将来呀,二嫂也定是能享这儿孙福的!” 这样的好话,又有谁听了会不高兴,更何况章氏还本就以晏池为傲。 因而,这时听了卫氏的这番话,她笑着朝卫氏摇了摇头:“三弟妹,你这张嘴啊……” 第107章 谈及 三人这般说笑着,气氛倒是极好。 章氏面上扬着笑容,心里也极为畅快。 说起来,自从晏池过继到二房之后,章氏这心情也是一日好过一日。 从前的章氏,因为十几年无子,就算膝下有陆音这个乖巧懂事的女儿,但因着心里的遗憾,总也是觉得老天不公,因而心中存了许多的愤懑。 在这样的情况下,长房和三房却都有两个儿子,尤其是长房的两个儿子,还是害得自己无子的罪魁祸首,大家都同住一个屋檐下,低头不见抬头见的,章氏这心情能好那才真就是怪了。 从前这些年的陆家,因为这样而闹出来的事不知凡几。 可在晏池过继到二房之后,章氏心里总算是有了指望,自然也就不会再总是想着从前那些不愉快的事,晏池又确实是个让她放心的好儿子,章氏再看长房和三房时,少了那些愤懑与嫉妒,心情自然也就变得舒畅起来了。 毕竟…… 如今的章氏,比起长房和三房,可是半点也不差什么。 长房的承哥儿自小聪慧,十七岁上中了举人,明年的春闱会下场,但是她的池哥儿也是半点不差啊,否则又如何能得了寒松居士的青睐? 要知道,承哥儿当初虽然也进了寒山书院,但可没让寒松居士主动提起要收入门墙。 只凭这一点,就足够章氏自傲了。 等到将来晏池通过科举入仕,她这个做母亲的再替他相看一桩好亲事,那她就真的可以享儿孙福了。 她能看出来,晏池并不是那等狼心狗肺的,自己待他好,他将来同样也会投桃报李。 只要一想到这些,章氏心里便只有满足了。 这样的日子,比起从前,可不就是好了太多了吗? 章氏甚至有些后悔,为什么从前那些年,明知道自己不太可能再有孩子了,却一直心里抱着希望,若是早些年就将晏池过继过来,只怕他们母子之间的情分还要更深一些吧。 这般想着,章氏心里也不是没有遗憾的。 而这时,卫氏却是问起了周氏,关于陆滢婚事的事。 “大嫂,承哥儿马上就要成亲了,弛哥儿的婚事倒也用不着急,但是滢姐儿的婚事可就不好再拖了,就是不知道大嫂心里可是已经有了成算?”卫氏道。 听到这个问题,章氏也看向周氏。 长幼有序,总要陆滢的婚事定下来了,章氏才好考虑陆音的婚事。 周氏倒也没瞒着,“自从上次三弟妹你带着她们姐妹几个去了一趟赵家,倒也确实有几家托了人来探我的口风,我这心里也确实有了些谱……” 章氏和卫氏闻言都有些好奇。 周氏此前倒是没有与其他人说起过陆滢的婚事,但这时想着总要让妯娌们帮着参详一下,因而便主动道:“前些日子,刘家大夫人就托了中人来探我的口风。” 说到“刘家”时,周氏特意加重了语气。 刘家? 章氏和卫氏对视一眼,都同时明白了这是哪个刘家。 如今的内阁首辅刘拙,刘大人府上。 当年陆老太爷还在世时,老太爷乃是内阁首辅,而刘大人则是次辅,后来老太爷过世,临终前向当今皇上举荐了刘大人,刘大人才在老太爷过世之后被皇上提为了首辅。 不仅如此,当初刘大人处于微寒时,陆老太爷对他亦是有提携之恩的。 也正因为如此,刘大人向来对陆老太爷极为感激。 这次陆府除服之后,陆政起复的事,就是刘大人从中帮着周旋的,若非如此,陆政如今的这个户部侍郎的缺,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拿到手的。 章氏和卫氏只是没有想到,刘大人竟然有意与陆府结亲。 再说那刘家的长房,乃是刘家嫡长,而刘家大夫人膝下有两个儿子,长子今年十八岁,已经有了举人的功名在身,次子如今才十五岁。 既然是刘家大夫人托了中人来探周氏的口风,为的自然不会是她的次子,那就只有长子了。 这些念头在卫氏的心里瞬间转过,她随即又惊又喜地道:“大嫂,刘家大夫人可是为的刘家的嫡长子来求娶滢姐儿的?听说那刘家大少爷不仅生得一表人才,而且品性极佳,如今也有了举人的功名,只待再进一步便能得中进士了,这可真真是一桩好姻缘啊!” 章氏闻言也连连点头。 不管从哪方面来看,这都是一桩好婚事。 刘大人今年刚至花甲,身子骨也还极为硬朗,不说还在内阁呆十年,但至少五年是没有任何问题的,刘家的几位老爷也都不是庸碌之辈,至少在这五年里,刘大人还能将刘家更往高处带。 等到将来刘大人告老,刘家也不会就这样垮了。 到了那时,刘家那位大少爷大抵也已经进入仕途了。 若是陆滢真的嫁到了刘家去,这日子怎么想都不会差了去。 章氏和卫氏对于这桩婚事自然也是乐见其成的,她们都有女儿,若是陆滢这个长姐嫁得好了,对陆音和陆寻将来论及亲事时,也只会有好处,而不会有坏处的。 听章氏和卫氏这样说,周氏虽然心中高兴,但面上却也是极力收敛,只略笑着道:“刘家大夫人也只是探了这么个口风,婚事到底成不成还是两说,而且,那刘家大少爷虽然名声不错,但到底如何总还是需要再仔细打探一番的,我就滢姐儿这么一个女儿,总是要为她细细打算的。” “这自是正理。”章氏闻言连连点头。 换了是她,在考虑陆音的婚事时,也会再三斟酌考虑,不会因为一个人外在的名声就轻易的将陆音给许了出去。 都是做母亲的,想来周氏也是同样的想法。 而卫氏,看着周氏和章氏都已经有替女儿寻摸亲事的想法了,也跟着想到了陆寻。 陆寻今年虽然才十二岁,但顶多两三年的功夫,也该考虑亲事了。 只要一想到自己一手养大的娇娇女,再过上几年就要嫁到别人家里去了,卫氏这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 第108章 喜事 周氏和章氏与卫氏做了这么多年的妯娌,又哪里能看不出来卫氏这时候在想着什么,两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三弟妹,你说说你这疼女儿疼的,滢姐儿和音姐儿怎么也会在寻姐儿前面出嫁,我们俩都没有怎么着呢,你倒是难过上了,真是……” 两人都摇着头。 被周氏和章氏这样一笑,卫氏也觉得自己似乎伤心得太早了。 不过,她没有觉得自己这伤心有什么不对,还自嘲地一笑,“大嫂二嫂,我也不怕你们笑话,我这只要一想起寻寻再过上几年就要嫁去别家,说不定还要看着婆婆的眼色过日子,我这心里就憋得慌,玮哥儿恒哥儿将来都在近前,我也没什么好担心的,可寻姐儿……” 周氏和章氏对视一眼。 可不就是这个理儿吗? 做母亲的,可不就这样忧心着自己的儿女? 就是她们,虽然也会因为女儿能定下好的婚事而高兴,但心里到底是担心居多的。 一时之间,妯娌几人倒是都因为这儿女事而感慨起来了。 好半晌,卫氏一拍手,“瞧我,这大喜的日子,说这些扫兴的做什么,大嫂,你还是想着过几日喝媳妇茶的时候,要送什么见面礼给承哥儿媳妇吧!” 周氏和章氏闻言也都跟着笑了起来。 这给儿媳妇的见面礼,不用说,周氏也肯定早就备妥当了,卫氏这般说也不过是打趣而已。 …… 三日的功夫眨眼也就过了。 到了九月初八这日,陆府上下都早早便起身了。 府里是早就收拾妥当了,也没有别的需要收拾的,不过府里的众多丫鬟婆子管事小厮们还是在周氏的吩咐下四处检查了一番,确认了没有出任何的纰漏,周氏这才总算是放下心来。 而陆寻这些小辈们,也早早的聚到了新郎倌儿陆承的房里。 陆承今年已经及冠,他身材高大,又生了一副好容貌,在众人的起哄下换上一身大红的吉服,看起来倒也确实是气宇轩昂,又因为今天是他的大喜日子,面上更是格外的多了几分喜气。 陆弛见状笑着道:“大哥做了新郎倌儿,可也真是不一样了,瞧这满脸的喜色,啧啧……” 众人于是都冲着陆承哄笑。 陆承虽然性情沉稳,但今天可是他的好日子,想着今天之后他就是有媳妇的人了,这心里又哪里能没有些波动? 被众人这样一阵哄笑,他的面上也难得的多了些略有些羞赧的笑容。 伸手在起哄得最起劲儿的陆弛头上拍了一记,陆承笑道:“二弟,你现在就赶紧笑话我吧,将来等到你娶妻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在这样的热闹之中,陆寻拉了拉面上带着淡淡笑容的晏池,在晏池耳边低声道:“三哥,你瞧瞧大哥哥今天看着多精神,将来三哥要是娶妻了,也一定是这样!” 说着这样的话,陆寻想起前世晏池年过三十都一直是孤身一人,心里也不是没有遗憾的。 不过…… 也不知道三哥的眼界有多高,又能看上哪样的女子。 这般想着,陆寻又忍不住将晏池上下打量了一番。 晏池倒也任由她打量着。 听陆寻提起自己将来成亲的事,晏池心里倒是没有什么波动,将来的事又哪里能说得准,而且他会娶什么人,将来只怕也得听章氏的。 这样一想,好像娶谁为妻,似乎都没什么区别? 众人在陆承的房里说说笑笑的,这时间过得倒也极快,眼瞅着时间差不多了,周氏那里也遣了人来催陆承出发迎亲。 同在京城,陆李两府的距离也算不得太远,不过这新郎倌儿去迎亲,总是要被女方的亲友好好刁难一番才能将新娘子接走的,因而陆承在周氏的催促之下,早早的就骑上了高头大马,带着花轿朝着李府一路吹吹打打而去。 陆承去迎亲,陆寻等人也就只能呆在府里等着他将新娘子迎回来。 对于不能亲眼看看陆承是如何被李家的亲友刁难的,陆寻表示心里有些遗憾。 不过,她也没有遗憾太久,赶在吉时前,众人就听到了外面传来的喧哗声中伴着的礼乐声,这是陆承将新娘子接回来了。 果然,不多时,就有一大群人面上带着笑容,簇拥着陆承以及盖着盖头的新娘子到了喜堂外。 陆寻还听到了有一路跟着凑热闹的人在议论着。 “这位陆府大少爷果然不愧是太傅府上的公子,先前在李家的时候,李家大姑娘的几位表兄可是一连让陆大少爷作了五首催妆诗,陆大少爷愣是面不改色的就作出来了……” 她都能想象得出当时的情景了。 之后,热热闹闹的拜了堂之后,新娘子被送进了洞房里,喜宴也就开始了。 嫡长子成亲,周氏自然是极为看重的,置办宴席的大厨也是从京城最负盛名的酒楼里高价请来的,前来吃喜酒的宾客们就没有一个不交口夸赞的。 见着这样的情景,忙了大半天的周氏也总算是松了口气。 喜宴散了后,也已经入了夜。 平时的这个时辰,陆寻必定早就已经安歇了,不过今天可是陆承的大好日子,陆府众小辈们早就商量好了,这次一定要去洞房里好好凑凑热闹才行。 因为心里高兴,陆寻倒是一点也没觉得困,反倒觉得精神满满的。 进到新房,看着正盖着龙凤呈祥的盖头,端坐在喜床上的新娘子,陆寻笑得眉眼弯弯的,看到立于她身旁的晏池,到底又忍不住念叨了一句。 “三哥,也不知道将来你成亲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又是谁能成为我的三嫂……” 虽然知道今天是陆承的好日子,但晏池这时到底也没能忍住皱了皱眉。 他觉得,陆寻似乎对他成亲有着异样的关心? 要是陆寻知道晏池心里是怎么想的,她一定会点头应上一声“是”,她这个做妹妹的也着实是操了不少的心啊,谁让前世的晏池年过而立都一直未娶妻呢? 第109章 认亲 想到这里,陆寻先是重重叹了一口气,然后极为认真地看向晏池,道:“三哥,这一次你可一定要娶妻生子,可不能一直孤身一人啊……” 晏池看得有些想笑。 不过十一二岁的小姑娘,鼓着一张白生生的小脸,深沉的说出这般与嘱咐也没有什么两样的话来,可不就是引人发笑么? 他也确实笑了。 不过,笑罢之后,晏池眼里又忍不住闪过几许深思。 他本就是敏锐之人,自然注意到了晏池所说的“这一次”三个字。 这一次,那么,还有上一次? 晏池早就觉得他这个三妹妹心里藏着许多的秘密,现在这样的感觉也就更强烈了。 不过,他本也不是什么喜欢追根究底的人,再加上陆寻又是他早就下定决心要护着的人,就算她心里有些秘密又如何? 这样一想,晏池便又将心里的那点怪异给轻轻放过了。 而这时,新房里,陆承已经在众人的起哄下,拿起了系了红绸的喜秤,一点点将新娘子盖着的大红盖头挑了起来。 没有了盖头的遮挡,李慧娴的面容便出现在了众人的眼中。 新娘子都是要开脸的,又要上妆,以陆寻的眼光来看,今天的李慧娴还比不得她平时漂亮,但因为她眼底的那抹娇羞,她身上却又平添了另外一种美。 陆家众小辈之中,陆寻三姐妹以前当然是见过李慧娴的,不过陆弛几个却是没见过,这时见了新嫂子的面,他们不好意思去调笑自己的嫂子,当然便都冲着陆承这个新郎倌儿去,倒是叫陆承无奈不已了。 之后,在众人的围观和起哄下,陆承干脆就完全放开了,与李慧娴一起喝了合卺酒,然后便要将众人往新房外赶。 众人自是不肯走的。 热闹还没看完呢,怎么能走呢? 不过,后来陆承还没有怎么赶他们,周氏那里就派了自己身边的大丫鬟彩云过来传话,“各位哥儿姐儿,夫人让奴婢来知会一声,今儿天色已经有些晚了,请各位哥儿姐儿早些回房歇着……” 众人于是又笑出声来。 周氏这是生恐他们会误了陆承两人的好事了吧。 不过,有周氏的提醒,众人倒也没有再闹下去,而是顺势离开了秋水阁,各回了自己的院子。 第二日,陆府众人也都早早起身了。 新妇进门的第二日,是要认亲的。 仍是在福寿居,陆府所有人聚在一起,与以往的每一日有所不同的是,这一次陆承的身边多了穿了一身正红衣裙,面上泛着娇羞的李慧娴。 李慧娴本就生得一副好容貌,今天又是精心打扮过的,就算是身上这身正红的衣裙,也不能压下她面上的容光焕发。 只看她的模样就知道,昨儿晚上她和陆承一定处得极好。 和陆政一起坐在了老太太左下首的周氏,在这对小夫妻进门之后就将李慧娴好好打量了一番,见她如此心里自也是高兴的。 老太太这时也将李慧娴这个孙媳妇好好打量了一番,然后连连笑着点头:“好,好……” 嫡长孙成家了,这也意味着陆府的小辈们正在成长,老太太又如何能不高兴呢? 然后,便有福寿居的丫鬟们,在屋子中间放了两个蒲团,又有丫鬟端来一个放着茶水的托盘。 新婚第二日,不仅要认亲,还要给公婆敬茶。 陆承轻轻携了李慧娴的手,引着她一起来到老太太跟前,“孙儿(孙媳)给祖母敬茶……” 老太太心中高兴,当然不会为难李慧娴,当下就饮了李慧娴敬的茶,然后又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见面礼,一对水头极好的翡翠镯子,放到李慧娴的手里,“承哥儿媳妇,以后你和承哥儿好好的过日子……” 李慧娴面上微红,又向老太太行了个礼,这才伸手接过老太太给的镯子,交到了身后的陪嫁丫鬟手里。 之后,两人又给陆政和周氏敬茶。 长子娶妻,周氏正是高兴的时候,如今见了李慧娴的面,对她亦是极为满意,也很是爽快的就接了李慧娴奉上来的茶,然后同样给了见面礼,一套镶红宝的头面。 敬茶的过程便算是结束了。 敬完茶,李慧娴示意陪嫁丫鬟将早就准备好的要给夫家各人的礼物拿了出来。 新妇进门,按例是要给公婆送上自己亲手做的针线。 李慧娴这可是一点也没有省,亲手给老太太做了三双鞋,并两套衣裳,陆政和周氏则是一人一套衣裳两双鞋,陆绩和章氏、陆栩和卫氏则是一人一身衣裳。 至于陆寻等弟妹,则是丝帕荷包等。 李慧娴也确实人如其名,她的针线做得极好,针脚细密不说,衣裳、丝帕上的刺绣也都栩栩如生的,众人得了礼物心里也着实高兴。 认亲,也就在这样热闹的气氛中结束了。 然后,老太太笑着道:“好了好了,以后承哥儿媳妇也就是咱们家里的人了,以后还有的是时候亲近,现在赶紧用早膳吧。” 众人都齐声应是。 福寿居里的丫鬟婆子们得了吩咐,也都连忙摆上早膳。 早膳全都摆上来之后,一直带着娇羞的笑容的李慧娴,这时候却突然站到了周氏的身后。 屋里众人都是一愣。 然后才明白过来,李慧娴这是要服侍周氏用早膳。 顿了一会儿,周氏这个做婆婆的这才笑着拉了李慧娴的手,将她按在陆承身边的椅子上坐下。 周氏笑着极为温和,“承哥儿媳妇,咱们府里这么多年从来没有立过什么规矩,你才进门,不知道这一点也不奇怪,不过以后可用不着这样了,我身边也不缺侍候的丫鬟婆子,你只管与承哥儿好好过日子就行了。” 周氏这话说得一点也不错。 老太太有三个儿媳,不过这么多年来,老太太也从来没有给几个儿媳妇立过规矩,在这样的情况下,周氏若是还要让新进门的儿媳妇立规矩,那岂不是在打自己的脸吗? 当然了,周氏本来也没想过用这样的法子来为难儿媳妇的。 第110章 漏馅儿 周氏虽然是个要强的性子,但嫁到陆家这二十多年来,老太太是个明事理的,从来没有仗着婆婆的身份就为难过她,因而生活得极为顺遂,倒是将她性子里尖锐的那一面给靡平了许多。 再则,如今陆承成亲了,她最盼的也就是抱孙子,又如何会去为难李慧娴呢? 当然了,最重要的一个原因也是,虽然才相处了不到一天,但周氏对李慧娴这个儿媳妇也是真的满意。 而李慧娴,听完周氏的这番话,倒也没有推辞。 大安朝是以孝治天下,但像陆家这样的人家,又不是缺了服侍的人,做儿媳的又哪里用得着跟个丫鬟一样的服侍来服侍去的? 于是便笑着顺势坐到了陆承的身边。 众人热热闹闹的用了早膳,因想着李慧娴是新妇,脸皮薄,倒也没多打趣她,便这样各自散了去。 昨儿府里才办了喜事,各处挂着的红绸也都还没来得及取下来,因而整个陆府里仍是一派喜气洋洋的模样,那满眼的红色,让陆寻看了心情都跟着飞扬了起来。 前世过了那样十几年如死水一般的日子,又眼睁睁看着陆家是如何没落下去的,如今换眼看到陆府仍是一派兴盛,她又哪里能不高兴? 晏池自打出了福寿居之后,一直就跟陆寻走在一块儿。 自从有过前面几次的事之后,如今他倒是一点也不掩饰自己与陆寻这个堂妹亲近了,他平时本就不在府里,回府的时候与妹妹多说几句话,难不成还是什么错处了? 从前也不过是顾忌章氏和陆音会不会多想,但近来章氏和陆音似乎也不再计较着这点事了,晏池自然也就乐得不再藏着掩着了。 本来也不是什么需要藏着掖着的事,不是吗? 见了陆寻自己一个人在旁边偷笑,白生生的小脸跟面团一样,腮帮子鼓鼓的,笑得跟总算是成功偷到了油的小耗子一样,眼里也多了几分笑意,“三妹妹,你一个人偷偷笑什么?” 陆寻一听立马反驳,“三哥,你这是怎么说话的呢,我哪有偷笑,明明是光明正大的笑!” 话说完,想想自己这般的举止也确实有些好笑,于是又低头闷笑起来。 晏池也不说话,就在一边任由陆寻笑完了,然后才有些无奈地道:“好了,你这是在笑什么呢?” 陆寻闻言也没多想,一句话就这样脱口而出:“当然是在想咱们府里过不久就要添丁了呀!” 话才说出口,她就知道自己好像又漏馅儿了。 陆寻是有些懊恼的。 她觉得,自己怎么说也是活了两辈子的人了,怎么还是这么藏不住话呢,她这样一次在三哥跟前露点馅儿,就三哥那再敏锐不过的性子,说不定什么时候,她肚子里的这点馅儿就全都给漏了出去了。 这般想着,陆寻又忍不住瞪了晏池一眼。 为什么在其他人面前,她都能好好的守着自己的秘密,偏偏在三哥面前总是时不时的就说错话呢? 大概…… 是因为在她心里三哥是最亲近的? 可这也不对啊,在陆寻的心里,最亲近的人当然是母亲卫氏了,但在母亲跟前她也没漏过馅儿啊? 那这是怎么回事呢? 陆寻很有些苦恼。 而晏池,打从陆寻那句话说出口之后,他又察觉到了有些不对,府里过不久就要添丁了? 他尤其注意到的是,陆寻说这句话时的语气极为肯定。 可是,这女人生孩子又哪里是能肯定的,没见有多少女人出嫁之后多年都没生个一男半女吗? 在这样的情况下,陆寻这般的肯定就显得格外的怪异了。 陆寻这时早就醒悟过来自己说错话了,被晏池看着,她情急之下也只能想办法补救,于是轻咳了一声之后加了一句:“咳,三哥,我这不是想着大哥成了亲,想来用不了多久咱们就会多个小侄儿小侄女了……” 话她是说了,但三哥会不会相信,她可一点把握都没有。 好在,晏池之后也只是扬了扬眉,却没有再多问。 陆寻于是也松了口气。 她想了想,反正今天也没别的什么事,要不要再去晏池的书房里,将上次没看完的那本书看完,于是与晏池一起往了外院走。 眼瞅着快到垂花门了,就见着砚台这时正站在垂花门口,面上略带着些焦急,与看守二门的婆子说着什么。 瞧见晏池和陆寻,砚台眼中一亮,“公子……” 只喊了这么一声便停下了,似乎是有什么顾忌。 晏池和陆寻对视一眼,脚步也跟着加快了些。 见晏池和陆寻到了,那守门的婆子便也不再拦着砚台,而是退到了一边去。 内宅是女眷生活的地方,外男自然不能随意出入,尤其是砚台这般年纪的小厮,要是能随意进出内宅,保不齐就与内宅里的丫鬟们做出点什么丑事来,因而周氏对这方面管得极严,守门的婆子自然不敢大意了,是以才有了先前砚台被拦下的事。 “怎么回事?”晏池的声音平稳,连带的让砚台也跟着心情平静了下来。 看了一眼退得有些远的两个婆子,砚台也没管陆寻在旁边听着,压低声音道:“公子,晏家的老爷太太又来了,而且这次……” 还明显是来者不善。 这话,就算砚台不明着说出来,但只看他方才那般焦急,晏池和陆寻就都能猜到了。 晏池的眉头皱了起来。 别说是他了,就是陆寻,心里也涌出一股子的怒气。 这晏氏夫妇还真是一粘上就甩不掉了,当初信誓旦旦的当着陆绩和章氏的面保证了,以后绝对不会再来打扰晏池,但看看他们如今这做的又是些什么事? 陆寻咬牙切齿地道:“三哥,这些人就是存了心的不想叫你痛快,你可千万别搭理他们!” 上次陆寻就知道了晏池对晏家人的态度,因而这时候是一点儿也没隐藏自己对于晏氏夫妇的厌恶,心里怎么想的,也就怎么说了出来。 第111章 小猫 陆寻觉得自己的话半点也没说错。 晏池是过继到陆家来的,但凡晏氏夫妇我考虑考虑他的处境,只怕都不会这般一而再再而三的上门来找晏池,就算找晏池,也不会这般高调。 想来…… 还是因为他们压根儿就不在乎晏池过得怎么样吧。 既不在乎,而且还想靠着晏池来得些好处,完全是连脸面都不要了。 不过,在晏氏夫妇的心里,脸面大概是没有实际的好处来得重要吧。 也正是因为想到这些,陆寻才会如此厌恶那两人。 晏池看向陆寻。 对于晏氏夫妇的到来,晏池倒没有觉得愤怒,只是有些厌烦。 事实上,他早就已经料到了,晏氏夫妇不可能如此轻易的就放过他这棵他们眼里的摇钱树,因而听到砚台说晏氏夫妇来了,晏池心里甚至都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不过…… 看到陆寻因为晏氏夫妇的到来而这般咬牙切齿的,晏池原本心里的那点不悦,倒也就这样不知不觉的散了去。 他觉得,大概他这人天生就没有父母缘吧。 在晏家的时候不得晏氏夫妇的喜欢,就算是到了陆家,与陆绩和章氏之间总也不能真正的亲如父子、母子,但好在,还有这么个小丫头。 冲着陆寻笑了笑,晏池安抚道:“三妹妹何必为了不相干的人动怒,你放心,不管他们说什么,我不会上当的。” 说着话,还像是给小猫顺毛一般,轻轻在陆寻的头上抚了抚。 陆寻于是有些不乐意地瞪了晏池一眼。 她又不是什么小猫小狗! 晏池对此不以为意,转而问道:“三妹妹,你要不要跟着一起去瞧瞧热闹?” 他用的是“瞧热闹”,可见是压根儿就没将晏氏夫妇的到来当回事。 陆寻连忙摇了摇头。 她又不是不懂事的小丫头,虽然晏池如今不将晏氏夫妇当回事了,但他们到底也是晏池的生父生母,而且这次来明显也不是为着什么好事,她这个时候在旁边看着,可不就是去看笑话了吗? 上次晏氏夫妇过来,那是她正好赶上了,这次再特意跑过去看笑话算怎么回事? 所以,陆寻道:“三哥,你不用管我,赶紧去看看那些人又要闹出什么妖蛾子,不过三哥你可记住了,管他们说什么,你一概不允也就行了,实在不行就把二伯母抬出来……” 章氏最忌讳的就是晏氏夫妇私下与晏池接触,她可不会惯着这两人。 晏池听得忍俊不禁,他忍不住又在陆寻的头上揉了揉,再说话时语气里不自觉的就多了几分宠溺,“小丫头,你放心吧,你三哥又不是什么面人儿,不会让他们欺负了去的……” 话说出口,晏池自己也有些吃惊。 他并不是什么多言之人,平时更是极少有外露的情绪,但眼前这个小丫头,似乎每次都能轻易的让他变得反常。 不过…… 这样好像也不错? 晏池便是带着这样的好心情与陆寻分开,然后去了外院。 而砚台,一边跟着晏池往外走,一边说着今天这事儿。 晏池去了福寿居给老太太请安并用早膳,砚台没有跟着去,而是留在了院子里,将屋里收拾了一番之后,砚台正准备将晏池待会儿要用到的笔墨纸砚备好,门房那里就打发了一个小厮进来报信儿,说是上次来过的晏家的老爷太太又来了。 晏家那边是怎么回事,陆府里又有谁会不知道? 因而,那门房也不敢自作主张的让晏氏夫妇进门,不过晏氏夫妇这次也是铁了心的要见晏池,被拦下来之后还隐隐有要不顾脸面闹上一场的模样,因而门房那里也只好打发人来往砚台这里说了一声。 砚台接到信儿之后就赶紧的出去了,他原是想将晏氏夫妇打发走的。 这一大早的就找上门来,想也知道不会是为了什么好事儿,身为自家公子爷身边唯一的得力小厮,砚台当然会想着将这麻烦先一步挡在门外。 不过,事实证明砚台太高估自己了。 没见着他还好,晏氏夫妇好歹还能压着些脾性,但一见着砚台,还被砚台拦着不让进去找晏池,两人当时就变了脸色,当即就大吵大嚷起来,一副见不着晏池誓不罢休的模样。 砚台从前哪里有过对付这种人的经验,又不想让他们真的闹起来给晏池丢脸,因而最后也只能苦着脸将人领了进来。 不过,砚台也没将人往院子里领,只将他们领到了院子外面,再将院门一锁,冷着脸丢下一句去找晏池了,便匆匆赶往了二门上。 说完这些,砚台也有些恨自己给公子爷招麻烦了,他垂着头,“公子,那两人这次差点都要撕破脸了,指定不是为了什么小事儿,您可千万不能被他们绕了进去!” 这也是砚台的心里话。 之前晏氏夫妇也不是没有来过,但因为心里存了念想,他们的态度是热络而且讨好的,但这次却是意外的强硬,一副哪怕闹得人尽皆知也不在乎的模样。 这可不就是反常吗? 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这次那两人指定是没安好心! 晏池闻言也没有多说,只点了点头。 说话的功夫,两人也到了院子外面,远远的就见着晏海和余氏这时正极为焦躁的在院子外来回踱着步,时不时的还往外张望,似乎是在看晏池什么时候回来。 在晏池看到晏氏夫妇的时候,晏氏夫妇也看到了晏池。 两人眼中一亮,几乎是小跑着来到晏池的跟前,一左一右的攥着晏池的袖子不肯放,余氏甚至都没等到晏池开口,张嘴便道:“池儿,这次你可一定要救救你大哥!” 晏海也一脸急切地看着晏池。 大哥? 晏池挑眉。 原来是晏江出事了,而且看样子还出的不是什么小事,难怪这两人会如此失态了。 不过…… 晏池故作惊讶地道:“晏家伯父伯母何出此言?我大哥昨儿才成了亲,现在可是好好的,哪里出了什么需要我去救的事?” 第112章 求救 晏氏夫妇被晏池这话噎得一窒。 若是往常,两人说不得还要再拿了从前那些老话来说上一番,但现在他们正着急上火着呢,又哪里有心思跟晏池绕圈子? 两人只顿了顿,就将心里的那些微的难堪给抛到了一边去。 余氏死死攥着晏池的衣袖,手心的汗水在晏池天青色的袖子上迅速晕开几抹深色的痕迹,她一双泛着红肿的眼死死地盯着晏池,“池哥儿,你不要跟我打马虎眼儿,你知道我说的是谁,那可是你骨血相连的亲大哥,你们的身体里流着一样的血,现在能救他的也只有你了,你绝对不能袖手旁观,要是你不管你大哥,那我,那我就……” 她想了好半晌都想不出来自己有什么能拿出来威胁晏池的,最后干脆一咬牙,“那我就一头撞死在你面前!” 晏池对他的生父生母,早就已经没有任何的指望了,因而这时听到余氏拿自己的命来威胁他,倒是一点也不意外。 反正…… 在余氏心里,大概也从没有想过,若是她真的这样一头碰死在他面前,会让外人如何看待他。 当然了,现在的晏池已经不在乎了。 没有期望,当然也就不会失望。 听余氏这样一说,他心里倒是突然有了些好奇。 先是慢条斯理地将自己的衣袖从余氏和晏海手里抽出来,再轻轻抚了两下,晏池声音如一条直线一般没有任何的起伏,“说了这么多,你们倒是不妨先说说到底出了什么事。” 听晏池问起事情的原委,晏海和余氏眼里便是一亮。 他们觉得,这是晏池的态度有所松动了。 是以,两人对视一眼,余氏连忙将事情给说了一遍。 说起来,这件事的根源也在晏池的过继上。 晏家从前的日子不好过,晏海和余氏本来就没有多少的本事,又要养着大小五个孩子,就算不能说是吃了上顿没下顿,但真的也就只能勉强维持温饱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就算是被晏海和余氏偏疼的长子晏江和幼子晏河,自小到大也是吃了不少苦头的。 当然了,没有爹娘偏疼的晏池就更不用说了。 往常晏家的日子不好过,晏江这个长子就算有晏氏夫妇的偏疼,但顶多也就是吃食上会比晏池好上一些罢了,毕竟晏家也没有什么好东西能够让晏氏夫妇拿来偏心。 不过,在晏池过继到陆家之后,这样的情况却有了改变。 当初为了能让晏氏夫妇同意将晏池过继到陆家,陆绩和章氏是给了晏氏夫妇很大一笔银子的,因为这笔银子,晏家说是乍富也不为过了。 有了银子,晏氏夫妇当然想要改善家中的景况。 不仅置办了一座两进的宅子,而且从此的吃穿用度比起以前来说不知道要好了多少。 人在乍富之后,总是很难把握住本心。 晏家的长子晏江也是如此。 往常日子不好过的时候,晏江这个长子倒没有养出什么不好的习惯来,但在晏池过继之后,晏家有银子了,晏江这个深受晏氏夫妇疼爱的长子手里自然也就变得阔绰了起来。 手里有了银子,晏江一时之间倒也飘飘然了,不仅时常出入一些以前不敢想的场所,甚至还结交到了一些狐朋狗友。 与那些狐朋狗友在一起,晏江又能学到什么好去? 若只是耽于享乐也就罢了,但是晏江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跟着身边的狐朋狗友学起了赌博,成天将赌坊当作了家,只有将手里的银子都输完了,这才会想起自己还有家来。 但晏家的银子全都是从陆绩和章氏手里来的,就算当时得了这一大笔银子,又是买宅子又是置办了许多家具摆设衣食什么的,还是坐吃山空,再有晏江这胃口一次比一次大的伸手要银子,晏氏夫妇又如何能够支撑得住? 是以,前几日,晏江又一次回来伸手要银子时,晏氏夫妇就算再怎么心疼长子,也没有再由着晏江胡来。 晏江没拿到银子,愤怒之下摔门而出。 晏氏夫妇原本也没有当回事。 自从晏家的日子好转之后,晏江一连几天不着家是正常事,是以这次晏江连着两天都没回家,他们也没有察觉到有什么不对。 直到昨天有人找上门来。 当时晏家正在吃饭,便有一群五大三粗满脸横肉的壮汉来砸门,中间还夹杂着些惨呼,晏氏夫妇惊惧之下才一打开门,就看到了被这些人拎在手里的晏江。 原来,上次晏江离开晏家之后,到底还是没能忍住赌瘾,就算身上没有银子,也仍去了赌坊,他最开始时只是想着站在旁边看看过过干瘾,但这染上了“赌”之一字的人,看着别人在赌桌上潇洒,自己心里可不就像是有猫在抓一样的痒? 这时候,再有人在旁边提出,可以借些本让他过瘾,晏池可不就立马点头答应了? 从赌坊里借到了银子,晏江满怀豪情,誓要将以前输掉的银子全都赢回来。 但有一句话说得好,十赌九输。 就算晏江再怎么满腹的豪情,他借到的那些银子,在他手里都没来得及捂热乎了,就被他又输了出去。 他当然是不甘心的,只想着再借上一笔银子,一定能翻本! 于是…… 在一次又一次的输光,借银子的循环之中,等到晏江回过神来时,他已经一共借了两千多两银子。 直到赌坊的人开始向他催账时,他才傻眼了。 两千多两! 晏江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借了这么多银子,但是对方手里那些他亲笔画押的借条无疑都告诉他这就是真的。 赌坊里敢放印子钱的,又哪里会是什么好人,眼见晏江一副不想还钱的样子,一群人当即就将晏江给围了起来,若不是晏江及时嚷出来自己家里有银子可以还账,只怕他的一只手当场就人被人给砍下来了! 然后,就有了一群人拎着晏江去晏家要银子的事。 被这样一群人找上门来,再了解到了原委,晏氏夫妇差点没晕过去! 第113章 原委 当初过继晏池的时候,晏氏夫妇见有利可图,在陆绩和章氏跟前可是没少花心思哭穷,也正因为如此,后来陆绩和章氏是给了他们五千两银子的。 对于当时的晏家来说,五千两,这简直就是一笔巨款了。 要知道,以前的他们别说是五千两了,就是五十两银子都没有见过。 可是,拿到银子之后,晏家又是置宅子,又是置办各种东西,再有晏江一次又一次从晏氏夫妇手里要走了不少的银子,如今晏氏夫妇手里的银子加一块儿也没有两千两了。 原本,晏氏夫妇还想着,利用手里剩下的这些银子,他们还可以做点小买卖,这样怎么也能维持一家人的日常开销了,还能给两个儿子娶媳妇,给两个女儿攒嫁妆。 他们哪里能想到,晏江会突然惹来这样一场天大的麻烦? 更别提,晏江借的那两千多两,还是利滚利的。 虽然如此,但晏氏夫妇到底还是舍不得看着长子被那些催债的人给喊了手脚的,因而就算再怎么恨长子不争气,也只能回去想办法凑银子。 但任两人如何凑,手头也只剩下了一千多两银子,离着晏江欠下的,可还差了一千余两呢! 赌坊要债的人可不管晏家到底是什么情况,眼见晏家还不齐银子,当即就有人亮了刀,道是要将晏江的手脚砍下来抵债。 晏氏夫妇吓得面如土色,这不就想到了晏池这里吗? 拿了晏池这陆家三少爷的名头,夫妻俩好不容易才将那些土匪一样的要债的大汉给安抚住了,这才一大早就匆匆赶到了陆家来。 说完这些原委,余氏红着眼眶,带着满脸的泪水,她还想上前去抓晏池的手,却被晏池及时躲开了,于是只能含着泪水看向晏池,“池儿,你大哥他是不争气,但再怎么说他也是你的大哥,只是拿些银子就可以救他一命,池儿你不能见死不救!我和你爹也是走投无路了,要不然一定不会来打扰池儿你的生活的……” 余氏急得恨不得直接将晏池拖回晏家去了。 晏池看着余氏脸上的眼泪,心里只觉得好笑。 想当初,他身染重病,晏海和余氏一点也没有犹豫的就将他送到了甘霖寺去任他自生自灭,如今换成了晏江借了这么些印子钱,不还钱就要拿手脚抵债,这夫妻俩却完全是另外一张嘴脸。 想想,也真是可笑了。 这个念头在晏池的心里也只是一闪即逝,他嘴唇轻轻牵了牵,没有如晏氏夫妇所期望的那般点头将晏江欠下的债给应承下来,而是略带了些嘲讽,淡声道:“走投无路?” 晏海和余氏都连连点头。 晏池道:“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你们现在住的宅子,当时买的时候是花了一千五百两银子吧,如今不过差一千两而已,把这宅子卖了,可不正好就能抵债了?或者,都不用卖宅子,直接将房契给人家也就行了……” 有话说的好,京城居,大不易。 这话是一点也没有错的。 京城的宅子价格不便宜,尤其是晏家置下的新宅子地段还极为不错,周围住的大多是些做生意发了财的商人,这样的地段,一座两进的宅子要价一千五百两,也实属正常。 当初晏氏夫妇手头有银子,又再不想过以前那种窘迫的日子,因而买起宅子来是一点也没有手软的。 听晏池提起宅子,晏氏夫妇面上便都是一僵。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晏池会这样说。 顿了好一会儿,晏海才有些讪讪地道:“池儿,你这说的什么话,那宅子可是我们一大家子人安身立命的根本,要是将宅子抵了出去,那我们这一家老小,以后岂不是连个落脚的地方也没有了?” 有晏池这条后路在,晏氏夫妇是压根儿连想也没想过要将宅子抵出去。 晏氏闻言又轻笑一声,“据我所知,你们原来住的那个宅子不是还没卖出去吗,以前能住那么多年,如今就不成了?” 晏氏夫妇又是一窒。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过了这几个月的好日子,住惯了大宅子,再让他们回去住那逼仄的破院子,他们又哪里会有丝毫的愿意? 见晏池这话说来说去,就是不往正事上提,晏氏夫妇又是急又是慌的,余氏干脆不再理会晏池的话,直接道:“池儿,我和你爹这次来,就是想寻你借些银子,只要将这次你大哥的这一劫躲过去了,我和你爹还有你大哥,将来一定会一辈子都感激你的!” 晏池闻言,眼中不带任何情绪地看向余氏。 “一千多两银子,你们以为是一两吗?”他道,“我没有。” 晏池虽然过继到了陆家二房,但要说他手里有多少银子,那还真没有。 陆家的家风本就极严,府里的几位少爷平时的生活也从来都不奢侈,没看陆承等人搬到外院之后,身边都只有一个近身服侍的小厮,除此之外便再无旁人吗? 在这样的情况下,陆府的长辈们,又怎么可能给陆家的少爷们手里拿多少银子? 陆承陆弛如此,晏池也是如此。 陆绩和章氏对晏池极为看重,在晏池的吃穿用度上也从没有短了他的,尤其是竟然,在替晏池布置书房时,也绝对是花了一大笔银子的。 但是,真正给到晏池手里的银子,却并不多。 晏池到了晏家这几个月,手里的银子一共也不过一百多两而已。 当然了,一百多两银子在许多的人看来,本来就是大数目了。 而现在,晏氏夫妇一张嘴就想要从晏池这里拿到一千多两银子,也真是让人不知道要说他们什么好了。 听了晏池这话,晏氏夫妇非但不觉得是自己两人狮子大开口,反而觉得这是晏池的推脱之言。 只一瞬间,余氏就变了脸,由之前的泪眼朦胧变得疾言厉色,“池儿,你若是不想给银子直说便是了,又何苦拿了这样的话来搪塞我们?” 第114章 威胁 要论变脸之快,余氏大概会是其中的翘楚吧。 倒是晏海,深知现在想要将晏江从那些人手里救出来,他们也唯有指望着晏池这里了,见余氏沉不住气冲着晏池发火,他连忙一把将余氏扯到了自己的身后。 “池儿,你别怪你娘,她也是太心急了……”晏海向着晏池赔笑脸,然后又愁眉不展地道,“那些人昨天就下了最后通牒,要是今天还不能将欠他们的银子还上,就要砍了你大哥的手脚,池儿,怎么说那也是与你血脉相连的大哥,你总不能真的见死不救吧?” 说话的同时,晏海的眼眶一红,眼瞅着就要哭出来了。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晏海这人到中年的,在自己的儿子跟前都忍不住掉眼泪了,由此可见他心里是何等的焦急。 这一幕要是有外人看在眼里,只怕都得指责晏池的无动于衷了。 话说完之后,晏海和余氏都眼巴巴地看向晏池。 晏池只冷眼看向这夫妻俩。 他们倒确实是慈父慈母,只不过他们的慈爱是有选择性的而已。 不过…… 晏池收回自己的视线,平淡地道:“晏家伯父伯母,这件事请恕小侄无能为力,我手里没有这么多的银子,伯父伯母如果真的想救晏家兄长,还是另寻他法吧。” 晏海和余氏没想到晏池真的半点也不动容,哪里还能维持得住先前那可怜巴巴的模样,两人面上都现出了些怒色。 “池儿!”余氏再也忍不住,厉声喝道,“就算你现在已经成了陆家的公子,但你与我们之间的血缘关系是不可能就此斩断的,若是让外人知道陆家的三少爷为了自己的安生就不理会亲兄长的死活,你觉得外人会如何看你?” 余氏笃定晏池会就范的。 晏池如今在寒山书院里读书,将来指定会走上科举的道路,而想要入朝为官,除了要能通过科举之外,有个好名声也是极为重要的。 毕竟,若是有个冷血无情,置生父生母以及兄长不顾的名声,就是晏池再怎么会读书,天子取仕时,只怕也不会考虑他。 孝道大于天,这可不是随意说说的。 晏池抬头看向余氏。 他觉得,自己居然会与晏氏夫妇站在一起说这么久,这本就是一件极为可笑的事。 因而,他再不理会晏海与余氏,轻轻一拂衣袖,便转身朝着院子里走去,“伯父伯母,这件事请恕小侄无能为力,与其在小侄这里耽误时间,伯父伯母还不如想想,要如何赶紧将晏家兄长救出来,若是晚了,就算是有了足够的银子,只怕……” 晏海和余氏眼见着晏池竟然真的丢下这样一句话就走了,两人在原地傻眼了好半晌。 等到确认晏池是真的不受他们的威胁,更不会管晏江的事,他们不甘心之下还想闯到院子里去与晏池闹,但砚台又不是傻的,哪里会由着他们往院子里闯? 先前是不知道晏池会如何处理这件事,因而砚台在面对晏氏夫妇时,才会觉得束手束脚的,又唯恐他们真的闹出什么事来让晏池面上难堪,这才会将人领到院子里来,但现在看明白了晏池的态度,砚台又哪里还会有半点的顾忌? “晏家老爷太太,我家公子现在要读书了,您二位还是不要扰了公子的清净吧!”砚台堵在门口,死活不让晏氏夫妇越雷池半步。 晏氏夫妇与砚台推搡了好半天,都没能进到院子里去,再加上心里也确实担心,若是回去晚了,那些人会不会因为等不及而对晏江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来,到底也只能带着满腔的怨忿离开了陆家。 砚台亲眼看到两人离开了之后,总算是松了口气。 他想了想,最后终是没忍住,一路来到了垂花门口,托了守门的婆子去了二房传话,想要求见二夫人章氏。 砚台是晏池身边的小厮,章氏又将晏池看得极重,因而得知砚台想要求见章氏,那守门的婆子倒也没有半点的为难,得了砚台塞过的几个大钱,就带着笑容往了二房的春晖院里去。 章氏这时正在春晖院安排这一整天院子里的各项事务,听到砚台想要求见,先是微微皱了皱眉,然后便让了贴身丫鬟随着那守门的婆子一起去了垂花门。 不多时,丫鬟就将砚台带到了春晖院。 章氏打量了砚台一眼,挥手示意身边服侍的丫鬟们都退下,然后才道:“砚台,你有什么事?” 砚台只匆匆向章氏行了个礼,然后就将先前晏氏夫妇找上门来的事说了一遍,“……二夫人,小的瞅着晏家那两位没能从公子爷这里要到银子,心里只怕是怀了怨怼的,要是他们真的在外面嚷嚷些什么公子爷不敬生父母,置亲生兄长于不顾的话,只怕……” 他没将话说完, 但章氏又如何能听不出砚台的弦外之音? 不仅仅是女子要有一个好的名声,读书人亦是如此,但凡是身上沾了些污点,于将来入仕都有着极大的阻碍。 章氏嫁到了陆家这样的人家,又哪里会不明白这一点? 她如今就指望着晏池能在科举上有所建树,将来好光耀二房的门楣呢,又哪里能坐视晏氏夫妇可能给晏池抹黑而不理? 紧紧拧起眉头,章氏考虑了好半晌,这才朝着砚台挥了挥手,“这件事我已经知道了,你这就回去服侍池儿吧。” 砚台于是松了口气。 有章氏管着这件事,总不会真的叫那晏氏夫妇坏了晏池的名声的。 他于是又冲着章氏行了个礼:“小的告退。” 然后才又回了外院。 春晖院里,章氏仔细思忖了好一会儿,却有些拿不定主意到底该如何处理这件事。 身为陆家的二夫人,要说她没有点什么手段去对付晏氏夫妇,这自然是不可能的,但即使是如此,章氏亦觉得这件事颇有些棘手。 她倒是可以让晏氏夫妇闭嘴,但如何拿捏这其中的度,却是一个难题。 第115章 请教 若晏池是章氏亲生的,那么遇到这样的事,章氏绝对不会有任何的犹豫,谁敢往她儿子的脸上抹黑,她就能让谁再也不敢说话! 但偏偏,晏池就是从晏家过继来的,那晏氏夫妇就算再怎么可恨,他们仍是晏池的生父生母。 若是她下手太狠了,晏池知道了之后,心里会不会有什么想法? 毕竟,就算晏池表现得对晏氏夫妇如何的不在意,他与晏氏夫妇之间的血缘关系,也是改变不了的事实。 一时之间,章氏倒是陷入两难了。 这时,章氏身边最受信任的胡嬷嬷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夫人。” 被胡嬷嬷这样一唤,章氏回过神来。 胡嬷嬷跟在章氏身边许多年,章氏大部分事都不会避着她,本着多一个人总要多个人出主意的想法,章氏将先前砚台前来禀报之事简略的与胡嬷嬷说了一遍,“……秀娟,你说这件事要如何处理?” 胡嬷嬷当初是章氏的陪嫁丫鬟,名字就叫秀娟,也是嫁了人生了孩子之后,才到了章氏的身边做嬷嬷,因为行事稳妥而惯受章氏的信任。 听完章氏的话,胡嬷嬷没有急着回答,先是凝神细思了一会儿,然后抬头出主意:“夫人,这件事您其实完全不必要自己一个人拿主意的,咱们府里,不是还有老太太镇着吗?老太太这么多年来与老太爷风雨同舟,什么没有见过,说不定,在老太太心里,这根本就不是事儿呢?” 听胡嬷嬷这样一说,章氏也觉得眼前一阵豁然开朗。 对了,还有老太太呀! 就如胡嬷嬷所说,老太太向来再是睿智不过,这么点儿事情,到了老太太那里,还真就不是事儿。 再则,老太太也是万分希望二房好的,出了晏氏夫妇这件事,老太太定会竭力替二房着想。 这样一想,章氏当然再也坐不住了,换了身衣裳带着胡嬷嬷就往了福寿居去。 福寿居里,老太太正由身边的丫鬟们簇拥着,看着丫鬟们绣花,一边看还一边与王嬷嬷道:“……到底是老了,别说是绣花了,现在就是针都拿不住了,想当年为了养活自己和立哥儿,都不知道做了多少的绣活儿去换银子呢……” 这是在回忆当初了。 老太太与弟弟闵立自幼就失恃失怙,那时为了养活自己与弟弟,老太太可是什么活儿都做过,这做绣活儿换银子,自然也不在话下。 听老太太这样说,王嬷嬷跟着便笑道:“老太太您可哪里老了?” 周围的丫鬟们闻言也都凑趣,说着讨喜的话,将老太太哄得乐呵呵的。 老太太自然知道王嬷嬷和丫鬟们都是在哄她,但不过是图个乐子,又何必较真儿呢?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有小丫鬟进来禀报,道是二夫人到了。 老太太是有些诧异的。 这时离着早膳之后众人从福寿居里散了也没过去多长时间,章氏这去而复返的,莫不是有什么要紧事? 这般想着,老太太遣退了围坐在一起的丫鬟们,吩咐王嬷嬷道:“将二夫人请进来吧。” 王嬷嬷应声退下。 不一会儿,章氏和胡嬷嬷就被王嬷嬷领了进来。 老太太先将章氏打量了一番,发现她眉宇之间有着淡淡的愁绪,便也没有吩咐丫鬟们送茶点,而是直接问道:“老二家的,你这么急着过来,是有何事?” 章氏看了看立于老太太身后的王嬷嬷,知道这是老太太极为信任的人,便也没有什么避讳,直接就将之前砚台来禀报的事说了一遍。 然后,章氏有些忧心地道:“母亲,也是儿媳无用,那晏氏夫妇当初信誓旦旦的说了,只要池儿过继到咱们家,他们以后就再也不来打扰池儿的生活了,儿媳那时候竟然也相信了他们的话,偏他们如今还拿着池儿的前途威胁上了,儿媳倒不是怕了他们,只是担心会对池儿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一时又想不到万全之策,这才会想着请了母亲出出主意……” 章氏当然不会怕晏氏夫妇,她只是担心打了老鼠伤了玉瓶而已。 老太太闻言收敛了面上的笑容。 能与陆老太爷相互扶持几十年,老太太可不像她如今表现出来的这般,只是个慈眉善目的普通老太太,听到晏氏夫妇竟然妄想着拿了晏池的名声来威胁晏池就范,老太太眉宇之间便多了几分凌厉。 “这件事,池儿做得没错。”好半晌之后,老太太才淡淡地道,“若是这次真的允了他们,将来这两人只怕会一次又一次的找上门来,没的恶心人。” 章氏也点了点头。 事实上,对于晏池没有任何的犹豫,就拒绝了晏氏夫妇,章氏心里也是高兴的。 晏池已经是她的儿子,她自认对晏池也是尽心尽力,若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晏池还一心惦记着晏家那些事,那就该轮到章氏不高兴了。 “不过……”章氏微微拧起眉头,“母亲,儿媳担心的是,万一那晏氏夫妇真的在恼怒之下传出什么于池哥儿不好的话来,会对池哥儿将来的前程造成不好的影响,要不要……” 没等章氏将话说完,老太太便一眼望过来。 章氏于是住嘴不言。 陆家在官场立足这么多年,不仅有着老太爷留下的这些人脉,就是如今的陆政三兄弟也都在朝为官,想要收拾一个晏家,那还真是再轻松不过的事情。 章氏所言便是指的这个了。 不过,老太太显然是不同意的。 “老二家的,你若是真的这样做了,这件事若是能捂一辈子倒还好,但凡有一天被旁人知道了,总少不了一个我们陆家仗势欺人的名声,说不定还会有人说你是唯恐池儿向着生父生母才故意如此,到时候只怕是浑身长满了嘴都说不清了。”老太太道。 章氏一想,也确实是这个道理。 她低下头,为自己的思虑不周而羞愧起来,也庆幸自己听了胡嬷嬷的话,前来请教老太太,否则,只怕做错了事都还不自知。 第116章 对策 心里这般庆幸着,章氏就更想从老太太这里得到一个完美的解决之法了。 她于是又朝着老太太行了个礼,“母亲,儿媳愚钝,仍想不出有什么法子能完美的解决这件事,还请母亲教教儿媳……” 老太太闻言轻轻啜了一口杯中的茶水,牵了牵唇,“完美的法子?” 章氏一怔。 她自然是想寻到一个完美的解决之法,不仅能解决了像是水蛭一样巴在晏池的身上想要吸血的晏家人,又能半点不伤到晏池的名声以及晏家的声誉,难道这有什么不对吗? 见章氏不解,老太太也没有兜圈子,直接道:“老二媳妇,这些日子以来,你大概也能看得出来,就算池哥儿对于晏家没有什么留恋的,但晏家那些人却不是这样想的,只要在他们看来池哥儿能给他们带来好处,他们便绝对不会放过池哥儿这棵摇钱树。” 章氏闻言点头。 她心头其实是极为懊恼的。 当初晏海和余氏的保证还历历在目,这才过多久,这夫妻俩就已经露出了他们的真面目。 大概,这两人是压根儿就没将当初的保证放在心上吧。 老太太又道:“二房这么些年才得了池哥儿这么一个儿子,我自然也是希望二房能够好好的,这晏家人都是难缠的,若是真的应了他们一次,以后无论是你和老二还是池哥儿,都会被他们紧紧缠上,越是如此,就越不能由着他们胡来,所以,最好的法子,当然是不理会他们。” “不理会他们?”章氏轻轻拧眉,“可是……” 从她的本心而论,章氏当然也是不想理会晏海和章氏夫妇的。 晏池当初在晏家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章氏也早早的了解到了,她是既生气又心疼又庆幸,若不是晏池不得晏氏夫妇的欢心,她和陆绩也不可能得到这样一个好儿子。 但这次出事的是晏氏夫妇极为疼爱的长子,若是晏江真的因为陆家的不理会而出了什么事,只怕晏氏夫妇是绝对不会罢休的,他们真的做得出来放出话来坏晏池名声的事。 就算晏氏夫妇将他们现在住的宅子拿了出去抵债,被打回原形的他们心里又哪里能甘心,亦是极有可能出于报复而对晏池不利。 不管怎么看,这也不是个好的解决之道啊。 到时候,不仅晏池会得一个冷血无情,置生父生母血缘兄长于不顾的名声,就是过继了晏池的陆家,只怕也会被人说上一句见死不救。 老太太哪里能看不出章氏的疑惑,她淡淡地道:“只有让晏家的人知道,他们无论怎么做都威胁不到陆家和池哥儿,他们以后才会消停了,不再打什么不该打的主意,至于老二媳妇你担心的事……” 说到这里,老太太微微眯起眼睛,眼里闪烁着锋芒,“与其被动的被人算计,倒不如由咱们亲自将这毒瘤给挑破了,这世间,可多的是像你和老二一样过继子嗣的,若是过继来的孩子都得时时想着从前的家人,呵,不用咱们做什么,那些人就先会跳出来!” 章氏先是一愣,然后恍然大悟。 就如老太太所言,如今的京城,乃至于整个大安朝,因为没有子嗣而过继孩子的人家绝对不在少数,而且大多还都发生在高门大户之中。 远的不说,就说如今的隆佑帝的亲妹妹安阳长公主,下嫁给驸马李进二十年也只得了安喜县主一女。 驸马李进乃是李家独子,这血脉传承自然也就极为重要,就算安阳长公主乃是尊贵的皇室公主,但既然已经出嫁,也不得不为李家的血脉传承考虑,就算再怎么不甘愿,也于几年前过继了一个李家族亲的孩子做嗣子。 自从过继嗣子之后,公主府就再没消停过。 原因,就在于那嗣子的生父生母。 安阳长公主既然都已经过继了嗣子,又哪里能见得那嗣子的生父生母与嗣子亲近? 因此可没少闹出过事来。 这次晏江的事,陆家若是不予理会,想也知道,晏氏夫妇无论是眼睁睁看着晏江被砍了手脚,还是忍着心痛拿了他们现在住的宅子去抵债,事后都绝对会出于不忿之下传出于晏池不利的话来。 到了那时…… 谁又能知道,这件事会不会触碰到安阳长公主哪根敏感的神经? 就算不说安阳长公主,京城也还有许多有着类似经历的人家,只这些人,就绝对不会觉得陆家以及晏池的行为有什么不对,更不会觉得晏氏夫妇巴在晏池身上吸血不成便反咬一口的作为是对的。 只要这次的事过去了,那将来,陆家就再不用担心晏池会被晏氏夫妇打扰了。 章氏越想越觉得真的就该如此,她一掌拍在自己的膝盖上,满脸喜色地看着老太太,“母亲,还是您看得长远,想要一举解决那夫妻俩,就该如此,儿媳知道该如此做了,不,咱们根本什么都不需要做!” 老太太闻言只笑了笑。 从老太太这里得了解决之法,章氏也没有在福寿居里多呆,带着满脸的喜色回了春晖院。 回到春晖院之后,章氏想了想,唯恐晏池会因为这件事而担心,又遣了胡嬷嬷去了晏池那里,特意叮嘱了晏池一番,让晏池不需要为了晏氏夫妇找上门来的事而介怀。 晏池将胡嬷嬷送走了之后,眼里若有所思。 晏氏夫妇找上门来的事本来就闹出了不小的动静,因而没用多久,陆府的众人也都先后知道了,这其中当然包括了陆寻。 对于这件事,陆寻是极为吃惊的。 因为,在她的记忆之中,前世是没有发生过这件事的。 不过…… 仔细想了想,陆寻倒也能想明白这一世为何会有这样的变化。 前世的陆绩和章氏过继晏池其实也是无奈之举,对晏池也远没有这一世这般看重,晏氏夫妇当然也就没能从章氏手里得到那么多的好处,晏江自然也就不可能会有那么多的银子学着人去赌了。 第117章 想到这些,陆寻忍不住摇了摇头。 这世间事还真是都有因果的,就比如晏江这事。 陆寻只是听说了晏氏夫妇为了晏江的事上门寻晏池拿银子,倒是不知道晏池的反应,以及后来章氏与老太太之间的谈话,因而有些压不下心头的好奇心与担心。 好奇,当然是因为想知道晏池到底是如何应对的。 担心,则是因为陆寻知道,这晏氏夫妇这次只要从晏池这里尝到了甜头,类似的事以后便不会少发生。 是以,陆寻压了再压,到底是没能忍住心里的好奇心,用过午膳之后,连午睡都直接免了,就往了晏池那里去。 晏池这时候也将将用了午膳,正在院子里消食,见了陆寻匆匆赶来,不用问他都知道陆寻是为了什么事了。 慢条斯理的又走动了两圈,晏池才在陆寻那眼巴巴的目光注视下,领着陆寻像是以往一样进了书房,一边在书桌边坐下,还一边问陆寻:“三妹妹,你这样急匆匆的赶来,是想急着看上次没看完的那本书吗?” 这是逗起陆寻来了。 陆寻哪里能看不出来这一点,她直接坐到了晏池的对面,有些不满地道:“三哥,你就不用逗我了,你明知道我是来做什么的!” 一边说话还一边瞪着晏池,只差在晏池的身上瞪出一个洞来了。 顶着陆寻的瞪视,晏池面上倒是多了淡淡的笑意,“三妹妹不说,为兄又哪里能知道?” 倒是一副再镇定不过的样子。 看到晏池这副模样,陆寻心里的担忧倒是散去了不少,也跟着变得悠然起来,她一手将晏池刚刚拿在手里的书拿过来放到一边,又凑近了一些,道:“三哥,你就别跟我兜圈子了,告诉我吧,那晏家人找过来的事,到底要如何解决?那两个人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三哥你要是一个解决不好,只怕他们不甘心之下还会做出什么对三哥你不利的事来……” 说着话,陆寻又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晏池这时正仔细打量着陆寻。 因为急于想知道答案,这时候的陆寻往着他这边凑了许多,两人之间的距离极近,近到晏池都可以就着午后的阳光,清晰地看到陆寻那白净的脸上细细的绒毛。 陆寻到底年纪还小,一张脸顶多也就巴掌大小,两丸葡萄一般的眼睛更像是会说话一般,眼睛每眨一次,卷翘的睫毛便会在眼下形成一道小小的阴影。 看着这近在咫尺的小脸,不知道怎么的,晏池心头就是微微一动。 甚至,就连陆寻与他说了什么,他都没怎么听清楚。 陆寻倒是察觉到了晏池的不专心,心中急切之下,她忍不住伸手轻轻推了推晏池的胳膊,“三哥,你这是发起什么呆来了,我正问你问题呢,那晏家人可不是好打发的,这次……” 晏池这才回过神来。 他将陆寻对他的关心看在眼里,心里倒是突然多了些愉悦,先前那因为晏氏夫妇又找上门来而有的淡淡的不悦也不知不觉间就散了去。 “三妹妹,这件事,你倒是不用担心。”晏池道,“不管晏家人想要做什么,都是不可能对我,以及对陆家造成什么损伤的,你只需要看着就是了。” 说话的同时,晏池的眼里闪动着淡淡的光芒。 事实上,就算没有章氏后来特意让胡嬷嬷走的这一遭,晏池也不会因为晏氏夫妇的威胁就去做什么。 身为寒松居士的关门弟子,晏池在寒山书院,可不仅仅只是读书而已。 寒松居士虽然看不惯官场的种种,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就不懂官场以及京城的局势了,这几个月来,晏池跟着寒松居士,就已经将京城各家的情况了解得差不多了。 像陆家二房这样,过继子嗣来传承香火的,在京城的高门大宅里不知凡几,可不是所有人都认为嗣子应该记得生父生母,并且该任由生父生母予取予求的。 就算晏氏夫妇这次没有传出什么不好听的话,晏池也准备自己在后面推一手的。 总要彻底打消了晏氏夫妇将他当成摇钱树的念头才好。 好在,老太太那里,显然和他也有着一样的想法。 听了晏池这信心百倍的说法,陆寻倒是没有之前那般担心了,不过心里的好奇倒是更盛了一些,她忍不住又追问:“三哥,可不兴像你这样说话说一半的,到底有什么法子,你就直说好了!” 晏池闻言但笑不语。 之后,任陆寻怎么追问,晏池都再也不多说一个字,可将陆寻气得呀,简直恨不得抓起桌上的书本就敲一敲晏池的脑袋了。 后来见晏池是真的不会多说什么,陆寻这才嘟着嘴暂时按捺住好奇心。 就像晏池所说的那样,这件事想来用不了多久也就有分晓了,她只需要耐心一点等着看结果就是了。 这样一想,陆寻倒也就安生下来了。 想着反正都已经到了晏池的书院里,倒不如将之前没看完的那本书接着看完,陆寻倒也没有再回去午睡,而是将那本书找了出来,如以往的许多次一般,与晏池相对而坐,静静地看起书来。 晏池这时也重新翻开了书本。 他往已经专心看书的陆寻那里看了一眼,然后唇畔带着淡淡的笑意,也低头看向自己的书本。 书房里,于是就这样安静下来。 …… 晏氏夫妇找上门来一事的后续,陆寻果然很快就得到了消息。 与当初对晏池这个次子的毫不在意不同,晏氏夫妇对于长子晏江可是寄予了厚望的,两人更是认定了晏江之所以会沾上“赌”之一字,也只是年少不懂事。 在这样的情况下,晏氏夫妇当然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家长子被那些要债的人砍了手脚。 从晏池和陆家那里没能拿到银子,无奈之下,晏氏夫妇也就只能如晏池所说的那般,最后不得不拿了他们现在住的那座二进的宅子去抵了债,这才终于换回了晏江的平安。 第118章 传开 知道晏氏夫妇的选择之后,陆寻忍不住替晏池打抱不平。 很多事最怕的就是对比,晏氏夫妇为了晏江能舍了才住了不久的宅子,宁愿回到从前那破院子去住,当初晏池生病时却连送他去医馆看病都不愿意,而是选择将他送到甘霖寺去,也难怪晏池会觉得寒心了。 不过,晏氏夫妇虽然舍了宅子,但心里到底还是对陆家,对晏池存了怨愤,才收拾了东西回到从前的住处,两人就顾不得会不会得罪了陆家让日子更难过,在旁人好奇的问及他们为什么会回来时,话里话外的指责晏池这个亲生儿子不敬生父生母,陆家袖手旁观见死不救云云。 在他们的嘴里,晏江只是被人哄骗了才会去赌博,就算欠下那晏家根本无力偿还的巨额赌债,那也是年纪小不懂事,若是晏池和陆家能在这个时候搭把手,晏江将来一定会悔改。 倒像是一切的错处都在晏池和陆家身上一般。 晏氏夫妇的言论很快就被人传了出去。 当初晏氏夫妇对三个儿子是如何区别对待的,看在眼里的人可是不少,到后来晏氏夫妇借着过继晏池到陆家的机会,从章氏手里拿到了大笔好处,从而过上了以前连想都不敢想的日子,当时可不知道多少人暗地里说,晏氏夫妇这是拿了最不喜欢的儿子卖了个大价钱。 就算说这种话的人之中,有许多都是出于对晏氏夫妇能有这样的际遇而羡慕甚至是嫉妒,但也足可以看出晏氏夫妇当初对晏池的不喜有多明显了。 也正因为这些旁观者的各种小心思,晏家重新搬回以前的住处之后,晏江的事因为事关晏家以及陆家,自然也就被那些怀了各种看热闹心理的左邻右舍们给传了出去。 陆寻也没想到这个消息会传得如此迅速。 不过是三两天的功夫,这件事情竟然就传得人尽皆知了,打从大街上逛一圈,就可以听到三五成群的人在议论着陆家过继来的那位少爷,在亲兄长受到性命威胁时,是如何严辞拒绝生父生母的哭求,陆家又是何等没有人情味的将人给撵了出去的。 这样的情况也让陆寻知道,这件事之中,暗地里必定还有其他人在推波助澜。 但,会是谁呢? 将可能的人选都仔细过滤了一番后,陆寻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她想到了几年之后,陆家被泼的那一大盆脏水。 难不成…… 那幕后黑手其实早早的就已经想着在暗中算计陆家了? 可是,只凭着这件事的话,又如何能给陆家带来多大的坏处? 百思之得其解之下,陆寻干脆也就不再想了。 也就是在这时,青时进了屋,低声道:“姑娘,三少爷回府了,才去福寿居给老太太请了个安,就被二夫人唤去了春晖院。” 陆寻很是惊讶。 中秋之后,晏池就回了寒山书院,这才过了三两日而已,又没有到寒山书院旬休的日子,他怎么就回来了? 莫非,是因为受了晏家人放出去的那些话的影响? 但这也有些不对啊,这件事虽然在京城引发了一场热议,但寒松居士又不是那等人云亦云之人,更不可能因为这件事就将晏池从寒山书院赶回来,那么,晏池这个时候回府,又是怎么回事? 陆寻觉得这心里就跟猫在抓一样。 她在屋子里来回走动了好一会儿,到底还是没能按捺住心里的焦急,两掌交击在一起,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然后也没要青时和青灵跟着,就一路往了外院去。 一路闷头疾行,眼瞅着快到垂花门了,陆寻却被一个声音叫住了。 “三妹妹,你这般急匆匆的是要去哪里?” 可不就是晏池的声音。 甚至,陆寻都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了一些笑意。 很显然,晏池现在的心情很是不错,且半点都没有被外面的流言所影响。 陆寻顿时就松了口气。 她回头,就见着晏池正站在她身后离着她有约十来步远的地方看着她,一双略显狭长的眼里带着淡淡的笑意,他那原本并不让人觉得如何出众的面容,也因为这些笑意而多了种能吸引人心的特质。 陆寻的心跳都漏了一拍。 她是见过晏池十几年后的模样的,也向来都认为,虽然三哥的容貌算不得英俊,但比起很多有一张好皮相的男子,三哥可有魅力多了。 不见前世的李慧淑,那么多年都对三哥念念不忘,甚至还迁怒到陆寻身上了吗? 好半晌,陆寻才在心里啐了自己一口。 若是别的男子,她有这样的反应倒也罢了,但这可是三哥,她怎么能在看到三哥的时候心里生出这种怪异的念头呢? 一时之间,陆寻倒是有些不自在了,尤其是在面对晏池时,更是不由自主的就多了些躲闪。 晏池又哪里能看不出来陆寻的不对,他眼中的笑意微微一收,声音也跟着低沉了几分,“三妹妹,不过几日不见,你莫不是不认识为兄了?” 一边说着话,晏池心里也有些探究陆寻为何会躲着他。 难不成,他方才猜错了,陆寻这般急匆匆的去外院,不是为了去寻他? 这个问题还没想出个结果来,陆寻那里就已经恢复了正常。 她轻咳了一声,因为自己先前的那诸多的心思好笑之余,亦笑着回视晏池,“三哥这说的什么话,我这正准备去外院寻你呢,又哪里会不认识你了?” 这也是实话。 听她这样说,晏池原本轻轻皱起的眉头一舒,也跟着笑道:“是为了这几日外面的那些传言?” 陆寻点头。 两人这时也意识到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因而一前一后的出了垂花门,去了外院晏池的院子。 等到在书房里相对着坐下了,晏池这才道:“那些不过是无关紧要之人嚼舌头而已,三妹妹着实不用为此而着急上火的。” 话虽如此说,但能有这样一个人关心着自己,晏池心里其实也是极领陆寻的这份情的。 第119章 生恩养恩 陆寻一听这话,下意识的只以为晏池这是还没意识到这件事的重要性,当即便道:“三哥,这可不是什么无关紧要之事,人言可畏,这些传言……” 说到这里,她蓦地顿住。 她想起了前世,晏池因为离开陆家而被人冠之以“白眼狼”,若不是新帝极为器重他,又怎么可能会爬到那般的高位? 但就算后来的晏池位高权重,但暗地里也不是没有人拿了这件事来议论他。 而如今的晏池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少年,可不是前世羽翼丰满的晏大人,若是早早的身上就背负了这样的非议,他将来的路会有多难走可想而知。 这样一想,陆寻更急了,“三哥!” 然后,她就看到了晏池那双含笑的眼睛。 她这时也醒悟过来了,自己这是关心则乱,她都能想到的事,三哥怎么可能会想不到? 既然三哥到现在都这般气定神闲,那么很显然,对于这件事,三哥心里早就已经有了对策。 陆寻蓦地便松了口气。 放松之余,她又忍不住有些埋怨:“三哥,你就知道吓我,想到了解决的法子也不说一声,就在旁边看着我着急!” 晏池心里又涌出了熟悉的怪异感。 他的这个三妹妹,对他的了解真是不可谓不深,他什么话都还没说出口,她就已经猜到了关键之处。 这般想着,晏池忍不住一手轻轻抚了一下下巴。 而这时,陆寻到底是好奇,两手撑在书桌上,往晏池这边凑了凑,“三哥,你赶紧跟我说说,这件事你打算要怎么解决?” 看着眼前这张骤然放大的还稍显稚嫩的小脸,晏池呼吸微微一窒之后,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一些,然后才道:“这件事可不是现在的我能够解决的,咱们只需要静静等着就是,想来用不了多久也就能有结果了。” 说着这番话的同时,晏池也想起了在寒山书院时,寒松居士与他说的话。 “你呀,到底还是经事少,这件事,你回去看着你家老太太是如何处置的,总能学到不少东西的。”寒松居士是这样说的。 对于寒松居士,晏池是打从心底的感激的。 寒松居士对官场之事不感兴趣,但他也知道得再清楚不过,来到寒山书院求学的学子,又有哪一个的目的不是“习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呢? 也因此,在将晏池收作关门弟子之后,寒松居士也是尽心尽力的将自己对官场的人与事的了解都教给了晏池,半点都没有要藏私的意思。 也正因为如此,晏池才会在不是旬休的时候回到了陆府。 好一会儿,晏池才在陆寻那略有些疑惑的目光注视下回过神来,“小丫头,小小年纪哪里学会的操心这么多事,你就看着吧,咱们府里有老太太在,乱不起来!” 老太太? 陆寻眼中一亮。 对了,如今的老太太身子骨可还健壮着,更没有因为那件事而大受打击,有老太太看着,晏池面对的这件小事又能算得了什么? 陆寻的心里顿时就轻松了起来。 晏池看得失笑,这小丫头倒是一点也没有隐藏她的情绪。 就是不知道…… 她是在所有人跟前都这样,还是只在他面前这样。 心里想着这个问题,晏池一时不察,倒是直接将心里话给说了出来:“……你这丫头,倒是一点心眼儿也没有,又不是琉璃做的,怎么任是谁都能一眼将你的心思给看出来?” 说到后来,语气中还带着些无奈。 陆寻闻言一怔,然后朝着晏池扬眉道:“三哥,我又不是那一根肠子通到底的,哪里还能没点心眼儿了,这也就是在三哥的面前我才没有遮掩,要是换了别人,哪还能这样啊?” 晏池没想到会得到这样一个答案,之后倒是没再说话,但那眉宇间不知不觉间到底还是轻缓了几分。 从晏池这里得了准信儿之后,陆寻原本心里的那些着急上火自然也就平息了,之后的两日倒是一心注意着这件事的进展起来。 对于这些日子的那些传言,无论是晏池还是陆家,都没有站出来解释什么。 也正因为陆家的沉默,再加上暗地里的推波助澜,原本算不得什么大事的一件事,短短几日之内,不仅成了普通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甚至连朝中许多的官员都跟着关注了起来。 更有甚者,许多的朝中官员都开始讨论是“生恩重还是养恩重”这样的话题来了。 过继嗣子,在许多人家都不是什么新鲜事。 而在很多时候,过继嗣子其实都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大部分的嗣子都是在已经记事之后被过继的,过继之后会心里挂念着生父生母,这简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就算是那些还在婴儿时期就被过继的嗣子,这天下也没有什么不透风的墙,又哪里可能一辈子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世? 知道了之后,这心里难道还能没有些想法? 也因此,这些年来,因为过继来的嗣子而引发的种种矛盾,那可真是一点都不少见。 不过,从前这些事都被归为家务事,大多数都不会被人传扬到外面,因而自然不会引来像这次这样的热议。 现在有了晏池这件事做引子,会引发这许多人的讨论,那还真是不奇怪。 生恩与养恩,塾轻塾重,这一点每个人心里大概都会有自己的答案。 普通人听着身边的人议论这样的话题,顶多也就是跟着凑趣说上两句罢了,但当这件事传进了安阳长公主的公主府时,却无异于一个引信一般,将安阳长公主心里那积存了许久的怒火都给尽数点燃了。 “砰!” 一把将面前桌上一只精美的缠枝梅瓶扫到地上,安阳长公主瞪着地上四处溅落的碎瓷片,一张保养得宜的娇美面容都跟着扭曲起来。 “好一个生恩!”安阳长公主咬牙切齿地道。 见安阳长公主如此,屋子里近身服侍的丫鬟们都屏气凝神,谁也不敢在这个时候上前去触霉头。 第120章 安阳 安阳长公主会愤怒至此,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身为隆佑帝一母同胞的胞妹,安阳长公主少年时是仙帝的掌上明珠,后来仙帝驾崩,又是隆佑帝这个嫡亲的兄长登基为帝,她仍是无比尊贵的长公主。 隆佑帝虽然不只一个姐妹,但同为太后所出的却只有安阳长公主一人,自然对安阳长公主处处包容。 大概除了慈宁宫里的太后和坤宁宫里的皇后之外,这大安朝里最尊贵的女人,也就数安阳长公主了。 也所以,后来安阳长公主自己看中了李家的李进,隆佑帝才会被说服着下了圣旨赐婚。 事实上,在隆佑帝的眼里,李进并不是一个好的驸马人选。 李家在大安朝倒也能算得上是大族,不过李家最出名的一点就是子嗣单薄,到李进这里,嫡枝更是已经三代单传了,李进自小就被长辈们宠着长大,除了算得上有些文采之外,别的方面都完全入不了隆佑帝的眼。 若不是安阳长公主自己看中了,隆佑帝是绝对不会替安阳长公主选这样一个夫婿的。 当然了,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当时的李进早就定了亲,未婚妻是他青梅竹马的表妹,两人自小就情投意合的,就连婚期都已经定下了,只等着到了日子就成亲。 在这样的情况下,安阳长公主偏还看中了李进,非得求着隆佑帝下了一道赐婚的旨意,当时这件事可是在京城闹出了不小的动静的。 不过,李进再怎么闹,圣旨已下,他最后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与那青梅竹马的表妹退了亲,再迎娶了安阳长公主。 这件事都已经过去了快二十年,又因为安阳长公主的关系,倒是再没有人敢在外面提及。 不过,安阳长公主虽然因为圣旨赐婚而如愿嫁给了李进,但两人婚后这日子,却并没有像安阳长公主事先所想的那般甜蜜。 李进虽然虽然没有什么大本事,但却自诩是有着风骨的文人,这性子自然也是极为的执拗。 碍着皇权的威严,他是娶了安阳长公主,但他心里就是没能顺过这口气来,就算是娶了安阳长公主,也从来没给过安阳长公主什么好脸色,若不是安阳长公主婚后受不住冷落,去宫里寻了太后哭诉了几次,只怕李进都不会往安阳长公主的屋子里去。 但即使是这样,安阳长公主生了安喜县主之后,李进也仍甚少再进安阳长公主的屋子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安阳长公主要是能再生下个儿子,那可才是真的怪了。 她就是想生,那也得有人和她一起生不是? 若是换了别的公主,被驸马这样冷落着,指不定就一怒之下将驸马给休了,重新寻个好郎君过那等蜜里调油的好日子去了。 毕竟,这皇帝的女儿,难道还愁嫁了? 就算驸马不得掌实权,但这天底下想要做驸马的男子,也多得让公主们挑不过来好吗? 不过,安阳长公主与李进一样,那性子里就带着几分偏执,李进若是将她放在心里也就罢了,说不定她什么时候自己就看开了,但偏偏李进这么多年如一日的视她而不见,安阳长公主这心里哪里能咽得下一口气,还真就要与李进对上了。 是以,不仅没想着要与李进和离,还想尽了法子的见天儿的往李进跟前凑。 多年下来,两人倒像是习惯了这样的相处,什么时候隔了许久没有闹上一场,反倒不习惯了。 就在安喜县主六岁那年,也就是六年前,李进某日里突然主动找上了安阳长公主,道是李家三代单传,但如今安阳长公主进门都已经十年有余,却没有为李家添上一个男丁,总不能叫李家就这样断了香火传承不是? 言下之意是要从李家旁宗之中选个合适的嗣子过继。 安阳长公主自然是不乐意过继别人的儿子的,她膝下有安喜县主这个女儿,又不是她身子出了问题不能生养,是李进偏不肯进她的屋,这要如何生儿子? 当下自然又是一番的闹腾。 不过,这次李进似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不管安阳长公主怎么闹腾,都不肯松这个口,甚至还说出了若是安阳长公主不同意过继嗣子,就算是拼着抗旨不遵,他也得进宫求了隆佑帝,要与安阳长公主和离。 安阳长公主惯常就不是个会为了旁人委屈自己的人,但偏偏就在李进这里栽了跟头,一听李进居然有了要和离的意思,那哪里能得了? 但无论是进宫寻太后、寻隆佑帝,都无法改变李进那要坚决过继的心。 毕竟,就算是太后和隆佑帝,总也不能逼着李家真的断绝了血脉吧? 真要是如此,还不知道天下人将如何看待皇室了。 安阳长公主改变不了李进的想法,又不肯与李进和离,就算心里再怎么憋屈着,最后倒也真的松了口,点头同意了李进那要过继嗣子传承香火的决定。 只能说,这世间真是一物降一物。 安阳长公主再怎么蛮横的脾气,偏偏就遇到了李进这个克星,也真是让人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 有了安阳长公主点头,这过继一事自然也就得以顺利进行。 李进既然有了过继的心思,那嗣子的人选自然是早早就已经选好了的,只等着安阳长公主这里点了头,那厢就让人开了李家的祠堂,将嗣子领了过来祭拜了祖先,又将他的名字添到了族谱之上。 由此,李家便多了一位小少爷,也就是那时候才六岁的李衡。 李衡过继过来时虽然才六岁,但也能被称之为天资聪颖了,李进又极喜欢李衡,几乎成天将之抱在自己的腿上教着读书习字,可别提有多稀罕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安阳长公主点头同意了过继的事,自李衡过继到李家之后,安阳长公主和李进之间的关系也跟着缓和了许多,至少不再像以前那般一见面就是争锋相对了。 也正因为如此,安阳长公主对李衡这个嗣子,也由最开始的不喜,变成了后面的温和以对。 第121章 消息 身为皇室公主,若要说安阳长公主这么多年来最不如意的事,那也就是关于这嗣子的事了。 这嗣子虽然是过继过来了,但过继嗣子的那李家的旁枝,却是个贪心不足的,时不时的就闹出点事来,累得驸马李进替他们善后。 这样的事情发生多了,安阳长公主自然火冒三丈,偏李进又是个念旧情的,想着自己到底将人家的孩子过继了,明里暗里的给了那家人不少的方便。 为此,安阳长公主与李进也怄了不少的气。 类似的事发生得太多了,就算是公主府的门第高,但又哪里能瞒得了外人的耳目,因而公主府的这点子事对于京城的人来说那是一点也不新鲜,时不时的就会被百姓们津津乐道。 那嗣子的生父一家,在安阳长公主眼里,那就是一家子不要脸皮只知道上门打秋季风的寒酸亲戚。 如果只是这样的话,安阳长公主就算心中不悦,却也仅此而已了。 毕竟,公主府家大业大的,就算是真的养着那一家子老小,对安阳长公主来说也是再轻松不过的事,权当养一窝猫猫狗狗罢了。 但偏偏…… 想到才知道的那个消息,又思及自己竟然像个傻子一样被蒙骗了这么多年,安阳长公主便恨得牙痒痒的。 就在这个当口,京城里竟然因为陆家二房过继的那个儿子在亲兄长有难,被生父生母求到头上时,到底应不应该出手相助一事而吵得沸反盈天。 最初时,安阳长公主是没有理会这等小事的,但后来那风向明显有些不对,就这么一件原本应该是内宅妇人才会关心的小事,竟然吵吵嚷嚷的被人拿到了朝堂上来说,还有些酸腐的老学究张嘴闭嘴说什么“生恩大于天”,痛批那个名叫陆池的陆家嗣子,竟然冷血无情至此,甚至还向隆佑帝进言,此子如此人品,就算书读得再好,将来也不能让这样的人入朝为官。 这样的言论,竟然还意外的得到了许多人的附和。 对此,顾家的三位老爷,从头到尾都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就好似压根儿就不知道这件事已经严重到关系到了自家侄子将来的前途一般。 事情到了这里,与安阳长公主也没有什么关系。 但坏就坏在,那些酸腐老学究在向隆佑帝进言未果之后,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竟然掉头就攀咬上了安阳长公主。 为何? 当然是因为安阳长公主与驸马李进同样过继了嗣子,而且安阳长公主还时常因为嗣子的生父一家而大发脾气。 在这些老学究的口中,安阳长公主这般行径,分明是在阻止嗣子向生父生母尽孝,简直有悖人伦! 莫名其妙的,陆家的家务事,竟然就牵扯到了朝堂之中。 而更莫名其妙被一群酸腐学究指责的安阳长公主,又哪里能忍得下这种委屈,正准备进宫寻了太后和隆佑帝好好哭诉一番,至少也要让隆佑帝好好治一治这帮老学究,哪里能想到才出了公主府,就巧合之下听到了一个让她怎么都不敢置信的消息。 心头的火气直往上涌,就算砸坏了一只花瓶,也没有让安阳长公主的怒气有任何的平息,接下来,安阳长公主房里所有能砸的东西,几乎都被她砸了个遍。 不过半刻钟不到的功夫,房里便变得一片狼藉。 “可恨,简直可恨!”安阳长公主紧紧攥着拳头,修剪得略显尖利的指甲深深地嵌进了她的掌心,留下一排泛白的月牙。 眼瞅着安阳长公主不再像先前那般狂怒了,她身边最受信任的华姑姑这才悄悄挥手示意丫鬟们都退下,等到屋里只剩下她和安阳长公主两人了,华姑姑这才劝道:“长公主,您先消消气,不管怎么说,您自个儿的身子骨要紧……” 华姑姑当初是太后身边的掌事姑姑,因受太后的信重,这才会在安阳长公主出嫁的时候命其到公主府服侍安阳长公主。 可以说,这么些年来,安阳长公主和驸马李进之间虽然矛盾重重,但始终也没有闹得太难看,华姑姑算是功不可没。 也正因为如此,对于华姑姑,安阳长公主向来格外的敬重。 现在这种时候,若是换了别的丫鬟嬷嬷这般相劝,以安阳长公主此刻的心情,只怕扬手就是两巴掌打过去了,但换了华姑姑,安阳长公主不仅没有动怒,反而还心生悲意,红着眼眶看向华姑姑。 “姑姑,这十几年来,本宫自认待他也是掏心掏肺了,难不成他真就是那等没有心的人吗?”说着话,安阳长公主不由悲从中来。 华姑姑见状,也不由在心里暗叹一声。 安阳长公主是不折不扣的天之骄女,有隆佑帝和当今太后护着,她原本应该活得金尊玉贵的,但因为选中了一个心思不在她身上的驸马,这十几年活得有多憋屈,华姑姑都是看在眼里的。 纵是有那主仆之别,但华姑姑也算得上是看着安阳长公主长大的,这时听安阳长公主如此说,心里又哪里能没有怜惜? 轻轻在安阳长公主的背上拍了拍,华姑姑温声安慰道:“长公主,这个消息来得太过蹊跷了,以老奴之见,说不得便是那起子没安好心之人刻意……” 华姑姑的话还没说完,安阳长公主就怒而打断,“姑姑,就算这个消息真是别有用心之人故意传到本宫耳中的,但那消息的内容也一定是真的,从前本宫也疑惑过,驸马就算是对安喜这个亲女儿也总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模样,还惹得安喜几次三番的问过本宫,她爹是不是不喜欢她,如何就会对一个从别人那里抱来的小崽子那般疼爱,原来竟然是那个小贱人的种……” 说到后来,安阳长公主忍不住悲从中来。 听说了朝堂中那中酸儒将公主府的这点子事上升到了有悖人伦有违伦常的高度之后,安阳长公主气得本是要进宫向太后和隆佑帝哭诉的,没想到才出了门就被人给拦下来了。 第122章 拦住安阳长公主车驾的是一个浑身脏兮兮,叫人都看不清面容的小乞儿。 公主府坐落在皇城脚下,周围住的也都是大安朝的权贵,这样的地方,按说这些乞儿是断不敢来的,偏这小乞儿不仅一点也不怕,还直直地朝着安阳长公主的车驾撞了过去,车驾外的侍卫丫鬟又哪里能看着这么个小乞儿惊吓了安阳长公主? 自然是将之重重拦了下来。 那小乞儿被拦下来之后倒也没有挣扎,当时的安阳长公主正怒气冲冲的想要进宫呢,自然没有时间在这么个小乞丐身上浪费,当下就摆了手让人将他给放了。 到那小乞儿跑得不见了人影,先前拦人的一名丫鬟才发现,自己手里竟然不知不觉间就多了一张揉成一团的字条。 很显然,这字条是先前那来得怪异的小乞儿趁乱塞进来的。 这样的事,那丫鬟自然是不敢作主的,当即就禀报了华姑姑,华姑姑又传到了安阳长公主那里。 安阳长公主也是一时好奇,想着不过是一张字条而已,便是看一眼也不耽误什么,于是便让人将那张字条送了过来。 没想到,这一看,却将安阳长公主气得够呛。 字条上说,驸马李进执意要过继的嗣子李衡,根本就不是什么李家旁枝的孩子,而是早些年李进那个青梅竹马的表妹的儿子。 安阳长公主顿时就火冒三丈。 之后,进宫的行程自然也就这样搁浅了。 在华姑姑跟前,安阳长公主倒是没有想丢脸不丢脸的问题,她恨恨地道:“难怪,难怪这些年来,他对那小崽子比对自己的孩子还要好,那小崽子的家里人找上门来时不管什么事都不知道拒绝,原来他是在心虚!” 因为愤怒,安阳长公主的声音听着都格外的让人觉得尖利。 华姑姑暗叹一声,倒是庆幸自己早就将丫鬟婆子们都遣下去了,否则安阳长公主这副失态的模样,就要落到下人的眼里去了。 “长公主,以老奴之见,这件事还需要再查探一番,否则还不知道会如了哪起子人的愿呢!”华姑姑温言相劝。 但这时的安阳长公主,又哪里还能听得进劝说的话。 她使劲儿摇了摇头,发间的珠翠也因此而一阵乱颤,“华姑姑,你不用说了,这件事本宫绝对不会就这样罢休,本宫倒要好好瞧瞧,他李进到底是要那个小崽子,还是要……” 后面的话没说完,但意思却再明白不过了。 华姑姑见状,也知道自己是劝不下安阳长公主了,只能在心里暗自期盼,这件事不要闹得太过火。 …… 公主府里发生的事,陆寻当然是不知道的。 这几日,京城里关于晏池到底该不该礼敬生父生母,以偿生恩的争论,仍在如火如荼的进行着,就连深居内宅的陆寻,也时不时的就能听到一些。 对于这样的情况,陆寻倒是觉得有些又好气又好笑。 “母亲,您说说,这些人怎么就喜欢咸吃萝卜淡操心,要不是知道他们说的是三哥的事,只怕我都会以为那是他们家里的事呢!”陆寻忍不住冲着卫氏抱怨。 卫氏原本正做着针线,听陆寻这样一说,倒是忍不住笑了,“你这丫头,倒是与你三哥投了缘,要不是知道你是在替池哥儿打抱不平,母亲还以为受了这委屈的人是你呢!” 倒是学着陆寻先前的话说了一句。 被卫氏这样一打趣,陆寻莫名的就觉得耳根有些发热,她将卫氏手里的针线篓子远远地放到一边去,缠着卫氏不依道:“母亲,您又打趣我!” 卫氏于是开怀一笑。 好半晌,见着陆寻仍嘟着嘴一副不快的模样,卫氏才又道:“寻姐儿,你三哥的事你就不用担心了,既然老太太已经插手了,你就尽管看着吧。” 这说辞,与先前晏池所说的倒是如出一辙。 事实上,这几日,关于晏池之事的热议,风向也确实有了些变化。 大安朝以孝治天下,这件事最初闹出来时,所有人一边倒的认为晏池完全不理会晏氏夫妇求救的行为太过无情,就算他已经过继到陆家,但血缘亲情又哪里是这样就能完全割断的? 再怎么说,晏氏夫妇也生养了他一场。 可是,这几日过去了,这件事仍为人们所热议,但是却不再像是之前那样一面倒了,渐渐的也有了些同样过继了嗣子的人家站出来发话,既然已经过继了,自然当与生父生母拉开关系,否则,那过继嗣子的人家岂不是在白给别人家养儿子? 这样的说法,倒是将许多人的嘴都给堵上了。 毕竟,若是过继过来的儿子一心向着生父生母,那过继子嗣还真就是在给别人养儿子,天底下又有几人能接受这样的事? 及至后来,原本是陆家的家务事,不知道怎么回事就与安阳长公主扯上了关系,甚至朝堂上都有人因此而向隆佑帝谏言,陆寻更是对事情的发展目瞪口呆。 所以…… 这些,都是府里老太太的手笔? 见陆寻这副吃惊的模样,卫氏又笑着道:“寻寻,别看你祖母现在不怎么管事了,但就是当初的老太爷也说过,若是你祖母生为男子,必将成大器这种话呢。” 在卫氏眼里,有老太太插手,晏池这件事那根本就不叫事儿。 过继嗣子,这样的事在许多人家都发生过,这嗣子到底心向生父母还是嗣父母,为着这而闹出的矛盾更是不知凡几,又哪里只有陆家? 老太太此举,直接就将这件事给闹开了,更是变相的将所有有着同样情况的人都拉到了同一条船上来,再有安阳长公主那里的事,想来总能叫许多人闭上嘴了。 而且,经此一事,就是将来晏氏夫妇再厚着脸皮找上门来,晏池不理会他们也不会再被人拿来说嘴了,可谓是完全没有了后顾之忧。 不得不说,老太太处事确实是走一步看十步。 陆寻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第123章 手笔 第二日,京城的百姓们热议的事,就从晏池身上突然之间转到了安阳长公主和驸马李进身上了。 事情是这样的。 安阳长公主自打下嫁驸马李进之后,虽然公主府里三天一小闹五天一大闹的,但也就是闹上一闹罢了,因为安阳长公主对李进的执念,这么多年也没有出过什么大事。 不过,这家宅不宁,总是不能完全瞒住外人之眼的。 因而,满京城便是那普通百姓,又有谁人不知道安阳长公主与驸马李进之间的感情不和? 但这一次,公主府发生的事却不像之前那样只是小打小闹了。 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就在昨儿傍晚,驸马李进领着嗣子李衡自外归来时,安阳长公主一改从前对李衡的温和态度,竟然当着李进的面就一巴掌打在了李衡的脸上,当场就让李衡的脸上多出一大块触目惊心的青紫。 李进哪里能料到会有这样的事发生,愣了好一会儿之后才反应过来,拉着李衡查看伤势。 自打过继了李衡之后,李进简直是将李衡当作是眼珠子来看待,就是亲生儿子只怕也只能得到这些待遇了,如今亲眼瞧着安阳长公主对李衡下如此重手,李进又哪里能忍? 自然是要向安阳长公主讨个公道了。 若是换了平时,安阳长公主做出这样的事来也许还会觉得心虚,但偏偏,这时候的安阳长公主也满腹的怒火,李进这讨公道的举止无疑将安阳长公主心里那诸多的怒火尽数点燃了。 据说,昨天这一晚上,公主府里就没有安宁过。 也正因为公主府里闹腾不休,这些事才会在一夜之间就传得人尽皆知的。 更有人绘声绘色的讲起了安阳长公主与驸马李进这通大闹的原委,就好像是他们亲眼所见的一般。 有说驸马李进安分了这十几年,终于受不了与安阳长公主之间这相敬如冰的相处方式,在外面养了个温柔小意的外室的。 有说这是安阳长公主因为近来被朝中大臣们弹劾而心生怒气,最终发作到了李衡身上的。 还有说是因为安阳长公主发现了李衡其实是李进在外面与外室生下来的儿子的…… 总之,各种流言四起,让人压根儿就分不出来真假。 陆寻是在早上起身由丫鬟们服侍着梳洗的时候听到这些消息的。 就连深处内宅的小丫鬟们都听到了消息,由此可见公主府的事流传有多广了。 陆寻听得目瞪口呆的。 昨天她才和卫氏感叹过老太太的手段,今天她就又大吃了一惊,怎么一夜之间,事情就有了这样大的变化? 原本,陆寻只以为,在晏池一事最终牵扯到了安阳长公主之后,只要安阳长公主怒极之下进宫求见太后与隆佑帝,这件事应该也就能告一段落了。 毕竟,就如许多人所想的那般,过继子嗣是为了延续香火,嗣父母过继嗣子也是要付出许多的心血与精力的,并不是白得一个儿子,当然也就更不会想要白白的替旁人养儿子,若是过继来的嗣子都一心只想着生父生母,那又何必过继? 有安阳长公主顶在前面,再有太后和隆佑帝的表态,以后只要再有这类似的事,保管不会再有人在旁边说风凉话了。 自然而然的,晏池这件事也就算过去了,还可以叫晏氏夫妇以后再也没有可能从晏池这里捞好处。 可是…… 她没想到,公主府那里还有这样的变化啊。 听说安阳长公主与驸马李进之间都闹得不可开交,这一次还绝对不会像是从前那样只是轻轻放过了。 难不成,这些也是老太太的手笔? 若真是这样…… 一时之间,陆寻对于自家祖母的敬仰,那可真是拿话都形容不出来了。 也正因为心里存了这样的疑惑,在福寿居里用早膳时,陆寻都一直有些神思不属的,等到众人用过早膳先后散去之后,她一个人在后面磨磨蹭蹭的不肯走。 老太太多精明的人,见陆寻如此,又哪里能猜不到她这是有事,于是特意将她单独留了下来。 “寻姐儿,你这是有何事?”老太太看向陆寻。 陆寻藏了一早上的疑惑,在老太太这声询问之下,顿时就一句话脱口而出:“祖母,在三哥这件事上,您老人家可真是大手笔了!” 老太太先是一怔,但随即就明白过来陆寻这是说的什么了。 就连梨香院里的小丫鬟都听说了的事,老太太又哪里可能半点不知? 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老太太啼笑皆非地道:“寻姐儿,你可真是高估祖母了,祖母的手可没那么长,公主府的事,祖母半点也够不上……” 所以说,公主府发生的事,与老太太没有关系了? 听老太太这样一说,陆寻倒是松了口气。 安阳长公主可不是什么好惹的,别说是安阳长公主了,就是安喜县主,那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再加上这母女俩都是出身皇室,真要惹上她们,若是能一直瞒着倒还好,万一被她们知道了,那才真是给自己招麻烦。 见陆寻这副突然松快了许多的模样,老太太笑道:“你这丫头,小小年纪的倒是思虑不少,放心吧,公主府发生的事与咱们陆家没有任何的关系,就算是再怎么样也拉扯不到咱们的身上来,咱们陆家只是有一个被生父生母逼着尽孝的池哥儿而已,别的就与我们无关了。” 虽然陆寻的年纪还小,但老太太这时倒也乐意与她说这些事。 陆寻闻言重重点了点头。 知道了公主府的事与自己家无关,她于是又笑着往老太太那里走去,极为殷勤的给老太太捶着肩,一边捶还一边道:“祖母可真是深谋远虑,等安阳长公主这件事了了之后,以后那晏家人再找上门来,咱们府里就是再怎么不理会他们,也没人能指责咱们什么了……” 这次的事,除了晏池被人指责辜负生父生母的生养之恩外,陆家也同样背了一个见死不救之名。 第124章 原委 对此,陆家众人心里不可能不憋屈。 明明晏家就并非是山穷水尽,只是晏氏夫妇舍不得那好宅子,才会硬赖上了晏池和陆家,偏偏陆家还因此背上如此骂名,可不就是憋屈么? 老太太听了陆寻如此道,也跟着点了点头,“这世间总是不缺那等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人。” 很显然,老太太对此也是极为不喜的。 陆寻又陪着老太太说了会儿话,直到老太太都开口撵她回去了,她这才笑嘻嘻的与老太太道了别,自回了梨香院。 原本,陆寻以为就算安阳长公主与驸马李进之间闹了这么一场,但事情都已经到了这一步了,应当不会再有什么意外了,却没想到,接下来的几日,公主府里发生的事就像是一出出的大戏一般,简直看得人目不暇接。 安阳长公主当初是自己看中了李进,一定要招了李进当驸马的。 而当时,李进是有着青梅竹马的未婚妻的。 这一点,知道的人其实不少,只不过因为已经过去了十好几年,又事涉皇室长公主,因而近些年来少有人提及而已。 不过,不提并不代表众人不知道。 是以,当公主府的嗣子李衡压根儿就不是什么李家旁枝的儿子,而是当年李进那青梅竹马的未婚妻的儿子的消息传出来之后,京城许多人都忍不住恍然点头,更是连半点不信都没有。 就说嘛,京城过继嗣子的人家也不少,但这嗣父母对于这过继来的孩子多少也会有那么一些生疏,又哪里像是与自己的孩子那般相处自然? 偏偏这李进,打从将李衡过继到膝下之后,待李衡那是比待安喜县主这个亲生女儿都不知道亲热了多少。 原本,所有人都以为这是因为李进太想有个儿子可以延续香火了,是以才会在有了李衡这个儿子之后如此视若珍宝,但现在看来…… 真正的原因,大概是因为李衡的生母其实是十几年前,那个让他心里遗憾不已的青梅竹马呀。 这种带了些桃色与暧昧的消息,总是更容易流传的,因而关于驸马李进与青梅竹马的未婚妻之间那不得不说的故事,就这样轻而易举的传遍了京城。 这世间总是不缺擅长挖掘事实真相的人,不过几日的功夫,关于李衡的身世,就被人给挖了出来。 就如传言说的那般,李衡确实是驸马李进从前那个青梅竹马的未婚妻的儿子。 当年,李进与青梅竹马的表妹早早的就定了亲,只等到了日子就成亲,偏偏李进却被安阳长公主看中了,死活要李进做驸马。 身为皇室公主,有太后与隆佑帝护着,安阳长公主什么要不到手? 就算李进定了亲,还眼瞅着就要成亲,但在一道圣旨之下,李进就是再怎么不甘愿,为了不背上个抗旨不遵的罪名,也只能咬着牙接了旨,再与表妹退了亲,从而成了驸马。 人心本就复杂,若是没有安阳长公主横插这一脚,李进顺利与表妹成了亲,两人也许会举案齐眉的过上一辈子,也有可能只过得了几年甜蜜的日子,之后李进也会如寻常的世族子弟一般,看厌了表妹的容色,从而一个又一个的往后院里纳妾,再与表妹渐渐离心…… 等等。 但因为安阳长公主的插手,在李进的心里,他的那青梅竹马的表妹,却成了他心里永远也弥补不了的遗憾,让他怎么也忘不掉。 倒是成了藏在他心口处的一粒朱砂痣了。 那位表妹,在与李进退了亲之后,也不知道是心灰意冷还是怎么的,在亲眼看到李进与安阳长公主成了亲成了驸马之后,没多久就在父母的作主之下远嫁他乡,这十几年都再未回过京城。 原本,若是一直这样,李进与这位表妹之间,大概此生都不会再有任何的交集了。 但某一日,李进却突然收到了一封来自这表妹的信。 看到信,李进才知道,表妹虽然远嫁他乡,但这十几年来却过得并不好。 她嫁的夫君虽然与她门当户对,却是个纨绔子弟,时时花天酒地不说,但凡有看得上眼的女子,便一个又一个的往后院里抬小妾,庶子庶女更是生了一大堆。 在这样的情况下,她与这夫君之间的关系如何,自然也就可以想象了。 表妹的身子骨本就弱,自从出嫁之后又再没过过一天顺心的日子,再加上生唯一的儿子时又伤了身子,雪上加霜之下,这近几年来几乎都是卧病在床。 会写这样一封信给李进,也是因为表妹自知时日不多,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唯一的儿子了。 亲爹不疼,又有那么多的姨娘与庶出的兄弟姐妹在旁环伺,若是没有了生母的照拂,只怕用不了多久,这小小的孩童便会被这些人拆吃入腹。 表妹左思右想之下,也就想到了拜托李进。 安阳长公主与李进成亲多年却无子,表妹是再清楚不过的,若是能将自己的儿子过继到李进膝下,李进自然会善待她的儿子,如此一来,她就算是在九泉之下,也都能瞑目了。 这封信写得深情并茂,李进看完信,跟着也就想起了少年时自己与表妹之间的浓情蜜意,心里自然也就涌出许多的愧疚来。 更让他觉得愧疚的是,收到信之后不久,表妹果然就香消玉殒了。 在这样的愧疚之下,他不仅瞒着安阳长公主将表妹的儿子接到了京城,甚至还使了法子让表妹的儿子放到了李家旁枝一对夫妻的名下,后来又过继到了自己的膝下。 李进当然知道,这件事若是被安阳长公主知道了之后会有什么后果,因而从头到尾都将这件事瞒得死死的,知道这件事的人拢共也不超过五个。 原以为,这样怎么也不该叫安阳长公主起疑,哪里能想到,纸始终是包不住火的,安阳长公主到底还是知道了。 不仅知道了,还当着他的面狠狠给了李衡一巴掌。 由此,又引发了李进与安阳长公主这十几年来最严重的一次矛盾。 第125章 事了 李进不仅将李衡过继到了膝下,这几年又待李衡比待自己的亲生女儿还要好,自然是容不得安阳长公主的这一巴掌的。 所以,两人这次闹得格外的大。 据说安阳长公主都将李进脸上挠出几道血印子了。 这次矛盾之后,安阳长公主更是红着一双眼睛进了宫,在宫里呆了大半日才回了公主府。 当然了,对于公主府里都发生了什么,陆寻只是有些好奇,倒也没有非得想要去探究的意思,她最关心的还是安阳长公主与李进之间的矛盾,会对原本已经没有什么悬念的晏池的事带来什么影响。 而很快,陆寻就知道了这个问题的答案。 安阳长公主进宫哭诉之后的第二日,这些日子对于生恩养恩塾轻塾重这个话题并没有表达任何偏向的隆佑帝就在早朝时发话了。 “若是将自己的亲生孩子过继给别家,还能叫孩子将自己当作爹娘一样孝顺着,那这世间又还有谁愿意亲自教养自己的孩子?” 隆佑帝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然后,朝中关于这件事的议论便戛然而止。 众朝臣其实也都大致能猜到,让隆佑帝对这么一件小事表达自己看法,这必定与安阳长公主脱不了干系。 公主府里发生了什么事,这几日又有何人不知? 不管安阳长公主与驸马李进之间闹出这种矛盾的原因是什么,但所有人都不知道,要不是有这生恩养恩的话题在,公主府也不能闹成这样。 召集隆佑帝都发话了,而且事实上也确实如隆佑帝所说的那样,那众朝臣又还有什么好说的? 于是,这日之后,原先还隐隐有的,对晏池以及陆家的指责便再听不到任何声息了。 这京城可是天子脚下,连天子都已经发了话,难不成还能有人跟天子对着干不成? 陆寻知道这个消息之后,也着实松了口气。 她第一时间去了晏池的书房,“三哥,现在好了,以后那晏家的人就是再怎么想着从你身上捞好处,都不行了。” 陆寻的语气中有些幸灾乐祸。 除此之外,她还有些窃喜。 前世的晏池可没有和晏氏夫妇闹成这样,现在晏池与晏氏夫妇已经完全撕破脸了,这样一来,将来他总不会再想不开的非要回晏家吧? 只这样想想,就够陆寻乐的了。 晏池这时有些诧异地看了陆寻一眼,他有些不懂自己这个三妹妹的心思,这时不时的就在他跟前像只偷到油吃的小耗子一样窃喜,这都是在想些什么呢? 注意到晏池的视线,陆寻连忙正襟危坐,她轻咳了一声,“咳,三哥,这件事已经了了,你是不是很快就要回书院了?” 晏池点了点头。 这次他能回陆府呆这么些日子,都是寒松居士想着叫他亲眼瞧瞧老太太的手段,现在既然事情已经完全解决了,他自然是要赶紧着回寒山书院的。 陆寻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微微转了转,突然道:“三哥,你看你马上就要回书院了,这次休息了这几日,回了书院之后说不定先生好一段时间都不放你出来了,再则你平时不是不是在书院就是呆在府里,都极少有在外面走动的机会,要不这次就趁着今天还有时间,咱们一起出去走走?” 晏池没有第一时间说话。 陆寻于是又略带了些讨好地道:“三哥,去嘛去嘛,正好玮哥儿的生辰也快到了,我这个做姐姐的总也该去选点他喜欢的东西送给他不是?” 玮哥儿的生辰在十月初十,离着现在也确实没有几日的功夫了。 当然了,给玮哥儿选生辰礼物只不过是陆寻的托辞而已。 玮哥儿和恒哥儿的生辰,她这个做姐姐的自然不会不准备生辰礼物,不过陆寻都更倾向于自己亲手做些东西送给两个弟弟。 她这也是许久都没有出门了,偏近来卫氏也不知道是怎么的,认为陆寻这性子略有些跳脱了,不够有大家闺秀该有的贞静,在陆寻几次提出想出门散散心时,都给打回来了。 是以,才会有陆寻从晏池这里打主意的事。 卫氏向来认为晏池是个再稳重不过的,若是这次是由晏池领着,说不得她就大手一挥让陆寻出门了呢? 不得不说,这个可能性还是极大的。 晏池看出陆寻的“别有用心”,眼里略闪过几许笑意。 领着陆寻出门,这对晏池来说当然不是什么大事,不过…… 没有直接答应下来,晏池想了想,半开玩笑地道:“三妹妹,咱们一起出门当然是没有问题的,不过为兄帮了三妹妹这个忙,三妹妹是不是也要有所表示?” 说到“表示”两个字时,晏池的眼里微微闪了闪。 陆寻一怔。 她可从来没见过晏池与自己讲条件,不过随即就连连点头:“当然该有所表示,这样吧三哥,咱们这次出门你的所有花费都由我包了!三哥,你可一定要接受小妹的感激!” 陆寻手里不缺银子。 这些年来只是每月的月例银子就攒了不少,再有逢年过节长辈的赏赐,还有卫氏那时不时的补贴,她手里的银子比起晏池来可多了不知道多少了。 也正因为如此,她才能有这样的底气说出包了晏池的花费的话来。 晏池闻言扬眉,“三妹妹出手倒是大方,就不怕为兄狮子大开口讹你一顿?” 陆寻于是冲着晏池“嘻嘻”笑了一声,两人都知道这只不过是一句玩笑话罢了。 于是,这件事就这样定了下来。 既然已经决定了要出去,又趁着今天的天色还早,陆寻先是着了人去了朝云院里请示了卫氏一声。 果然,听到有晏池随行,卫氏都没有怎么过问就同意了陆寻出门的请求。 之后,陆寻又忙着吩咐人备车驾,待一切都准备好了之后,她才和晏池一起出了门。 陆寻在垂花门口上了马车,晏池则是翻身上了马。 看着晏池上马时那轻松的姿态,陆寻又不由在心里羡慕他学什么都快。 第126章 不甘 晏池学骑马,当然是到了陆家之后才学会的。 从前在晏家,连温饱都难以维继呢,更别说是有那个闲钱让晏池去学骑马了,就算晏氏夫妇有那个闲钱,也都会花在晏江和晏河的身上,又哪里会让晏池沾到光? 晏池当初进寒山书院的时候,还是不会骑马的,但寒山书院里本就要求学子们精通君子六艺,晏池的骑马也就是在这之后学会的。 陆寻后来也隐隐听说过,晏池刚进寒山书院的时候,可没少因为连马都不会骑而被寒山书院里那些出身世族的同窗笑话,但这样的笑话不过持续了很短的一段时间,那些人就被晏池那堪称强大的学习能力给打了脸。 知道这些,陆寻是既觉得骄傲,又隐隐有些心疼。 前世的她总是只看到晏池后来的成就,以及他在朝中举足轻重的地位,却从来没有看到过,为了得到这些,晏池在背后到底付出了多少的努力。 因为想着这些,陆寻一时之间倒是有些恍惚起来。 等她回过神来,马车已经从陆府的侧门驶了出去。 出门的那一瞬间,从微微抖动的车帘空隙间,陆寻隐隐看到有另一辆应该不是属于陆府的马车正停在了陆府的侧门外。 这是…… 有访客? 陆寻心里划过这样一个念头。 也不知道府里这是来了什么客人。 她想。 而与此同时,那将将才在陆府侧门外停稳了的马车上,一名丫鬟扶着李慧淑从马车上下来。 李慧淑下了马车之后第一时间不是往陆府里去,而是回过头看向另一个方向已经走得都快见不着影子的一辆马车,重点放在了与那辆马车并排而行的一骑上坐着的那个人身上。 如果她没有看错,那是陆三哥? 李慧淑下意识地就往外追了几步,直到被她身边的一名丫鬟拉了拉衣角,这才总算是回过神来了。 “二姑娘!”那名丫鬟声音中带了些焦急。 李慧淑于是瞬间理智回笼。 她可没有忘记,这次她能得了母亲的应允来陆家,是向母亲保证过,绝对不会做出什么失态之事的,否则的话,就不会有下一次了。 至于那失态之事指的是什么…… 李慧淑又忍不住皱了皱眉。 她紧紧攥着拳头,好不容易才压下心头的不甘心,然后转过身,在闻讯赶出来迎接她的李慧娴身边的丫鬟的引领下,跟着一路入了李慧娴与陆承所居的秋水阁。 秋水阁里,李慧娴已经等在了屋里。 上一次见李慧淑这个妹妹还是三朝回门之时,李慧娴从前虽然对李慧淑严厉,但也是极为疼爱这个妹妹的,这么一段时间不见,按说李慧娴应该有些喜色才是,但这时的李慧娴,打从看到李慧淑之后,面上便一直沉凝如水,不见任何的笑意。 李慧淑原本面上还是带着笑容的,一见李慧娴如此,那笑容略僵了僵,好半晌才道:“姐姐,这么久不见,难道你就不想我吗,怎么现在见了我还是一副不高兴的模样?” 一边说着话,李慧淑还向着李慧娴的身边走过去,想要去握李慧娴的手。 李慧娴往旁边让了一让,正好躲开了李慧淑的动作。 虽然成亲还不到一个月,但现在的李慧娴比起从前待字闺中时,却有了不小的变化,只是眉宇间的成熟就让她看起来比从前要多了许多的威严。 李慧淑又是一僵。 没等她再说话,便听李慧娴道:“淑姐儿,你也不用拿什么想我了这样的借口来糊弄我,你来陆家到底是想做什么,我再清楚不过,早在嫁过来之前我就与你说过,你与三弟的事是不可能的,这一点父亲和母亲也是再三与你说过的,难不成到了现在你还没死心?” 听李慧娴这样一说,李慧淑眼里闪过不甘心。 “为何不可能?”因为心下的不甘心作祟,她的声音都叫人觉得有些尖利,“难不成姐姐你嫁了陆家大哥,我这个做妹妹的就不能与陆家三哥有什么关系了吗?旁人的言语,难不成就如此重要?” 她满心的怨愤,从这只言片语之中就能听出一二了。 李慧娴闻言很是无奈。 李慧淑心仪陆家过继来的三少爷,这一点,早在李慧娴成亲之前就已经知道一些了,且不说李家与陆家本就已经是姻亲了,两家还会不会再结亲,只说 等十分钟刷新……等十分钟刷新……等十分钟刷新……等十分钟刷新……等十分钟刷新……等十分钟刷新……等十分钟刷新……等十分钟刷新……等十分钟刷新……等十分钟刷新……等十分钟刷新……等十分钟刷新……等十分钟刷新……等十分钟刷新……等十分钟刷新……等十分钟刷新……等十分钟刷新……等十分钟刷新……等十分钟刷新……等十分钟刷新……等十分钟刷新……等十分钟刷新……等十分钟刷新……等十分钟刷新……等十分钟刷新……等十分钟刷新……等十分钟刷新……等十分钟刷新……等十分钟刷新……等十分钟刷新……等十分钟刷新……等十分钟刷新……等十分钟刷新……等十分钟刷新……等十分钟刷新……等十分钟刷新……等十分钟刷新……等十分钟刷新……等十分钟刷新……等十分钟刷新……等十分钟刷新……等十分钟刷新……等十分钟刷新……等十分钟刷新……等十分钟刷新……等十分钟刷新……等十分钟刷新……等十分钟刷新……等十分钟刷新……等十分钟刷新……等十分钟刷新……等十分钟刷新……等十分钟刷新……等十分钟刷新……等十分钟刷新……等十分钟刷新……等十分钟刷新……等十分钟刷新……等十分钟刷新……等十分钟刷新……等十分钟刷新……等十分钟刷新……等十分钟刷新……等十分钟刷新……等十分钟刷新……等十分钟刷新……等十分钟刷新……等十分钟刷新……等十分钟刷新……等十分钟刷新…… 第127章 认错 李慧娴其实很清楚,陆家本就没有再与李家结亲的意思。 否则,上次中秋时李慧淑红着眼睛从陆家回来,之后陆家就该有人上门了,李慧娴可不相信,李慧淑的心思陆家老太太和几位夫人没有人察觉。 既然陆家几位夫人,尤其是章氏没有上李家的门,这本就已经很委婉的表明了陆家的态度了。 这样的情况下,李慧淑若还是痴缠不已,不过是惹了陆家众人笑话罢了。 也正是知道这一点,自那次之后,赵氏才会严令李慧淑再往陆府来。 只是没想到,这次李慧淑仍是将赵氏说通了。 见李慧淑到了这时候还一副冥顽不灵的模样,纵使李慧娴再怎么好性子,也不由得沉了脸,她冷冷地看向李慧淑,“淑姐儿,你应该知道,女子的婚事本就应当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陆家并无意再与咱们李家结亲,这一点我就不信你看不出来,明知如此还非要往陆家来,岂不是徒惹人笑话?” 李慧娴其实也是为了李慧淑好。 女儿家的名声有多重要,这一点都不用任何人说了。 李慧淑这几次三番的来陆家到底是为了什么,陆家几位夫人只怕都是心知肚明的,若是哪日一个不小心往外面传了什么风声,李慧淑就该多了个不知廉耻的名声了。 有这样的名声在,李慧淑将来又如何能找到好人家? 只不过,这样的苦心,如今的李慧淑却是半点也领会不到的。 她不仅没有因为李慧娴为她着想而心生感激,反而恨恨地瞪着李慧娴,“你可真是我的好姐姐,这才嫁到陆家多久,就已经完全将自己当作了陆家人,一心一意的为陆家着想了,别说是我这个妹妹了,是不是以后连爹娘和哥哥你都要不认了?” 一句话就将李慧娴气得胸口急剧起伏起来。 李慧娴一手死死地抓着身边一把椅子的扶手,好不容易才将心头的怒气给压了下去,“淑姐儿!你若是一定不听我的话,非得要出去丢人现眼,那你尽管去!” 说完重重一拂衣袖,转过身背对着李慧淑,再不看她。 屋里于是陷入了沉默之中。 李慧娴这时是又愤怒又有些伤心,她的性情沉稳,自幼就颇有长姐之风,便是被爹娘宠着的李慧淑到了她跟前也总会收敛几分,是以这些年来时常提点着李慧淑。 她没想到的是,李慧淑为了一桩本就不可能的婚事,竟然就能对她说出那等诛心之言。 成为陆家妇,又遇到妹妹这件事,李慧娴不仅要考虑到陆家,又要顾忌娘家的脸面,最是两难的便是她了,偏偏李慧淑不仅不理解,还一味的指责于她,叫她如何能不伤心? 而李慧淑,见着李慧娴如此,也知道李慧娴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她这时也有些后悔。 先前那番话,也不知道怎么的就从她口中说了出来,大概是因为李慧娴成了陆家妇,而她心仪陆池,却偏偏没有办法如愿,因而对自己的姐姐心生妒忌,这才会如此吧。 李慧淑深吸了一口气。 她本就是个性格固执之人,又自小被爹娘兄姐宠着,李家的门第也不低,她不说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但其实也差不到哪里去了。 如今却在自己的婚事上受挫,李慧淑会接受不了,其实也不是什么不能理解的事。 就算是眼见着李慧娴生了气,但李慧淑也不可能就这样放下自己心中的执念。 不过,她却是没打算要继续与李慧娴因为这件事而争执。 好半晌,李慧淑深吸了一口气,她上前两步,轻轻拉着李慧娴的衣袖摇了摇,如小时候那般冲着李慧娴撒娇,“姐姐,我知道错了,姐姐你不要不理我……” 李慧娴被气得够呛,又哪里是她这样轻描淡写的认错就能消气的? 因而一个用力就将衣袖从李慧淑的手里扯了出来。 李慧淑与李慧娴做了这么多年的姐妹,又哪里能不明白李慧娴的性情,她也不再去扯李慧娴的衣袖,而是直接一把抱住李慧娴的胳膊,一边摇一边道:“姐姐,都是我不懂事,不知道爹娘和姐姐的一片苦心,我现在知道错了,你就别与我置气了好吗?” 接下来又是好一通认错的话。 李慧娴本也不是什么得理不饶人的人,再加上这又是自己疼了这么些年的妹妹,因而听到李慧淑这般撒娇认错,心里的那点怒气倒也真的渐渐消了去。 她伸手在李慧淑那张讨好的脸上轻轻点了一下,“淑姐儿,你应该知道,不是爹娘不疼你,而是这结亲本就不是一厢情愿的事,咱们李家也不是那等小门小户的,既然二婶没有这样的意思,你仍像今天这样不依不饶的,不过是徒惹笑话罢了……” 李慧淑面上一僵。 但随即,她就冲着李慧娴连连点头:“姐姐,我知道了,你就原谅我这次吧,以后我一定不会再做出什么让姐姐为难的事了。” 这话说得斩钉截铁的,很容易就让人相信。 李慧娴闻言有些狐疑地看了李慧淑一眼,自己的妹妹是个什么性子,李慧娴又哪里能不知道,先前还要死要活的,这才多一会儿的功夫,竟然就想开了? 被李慧娴这样看着,李慧淑又接着道:“姐姐,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我都已经想通了,陆家既然没有再与咱们李家结亲的意思,咱们总不能巴巴地望着,没得让人看扁了去,我虽然不懂事,但总不能连累爹娘都跟着丢脸,也不能叫姐姐你在陆家难做吧?” 这番话倒是说得再真切不过了。 李慧娴虽然仍觉得有些诧异,但这毕竟是自己的妹妹,她当然是倾向于相信李慧淑的话的。 于是轻叹了一声,“淑姐儿,你能想开那就再好不过了,爹娘都疼你,但凡这事有一点的可能,哪怕要被外人说笑,爹娘也总会让你如愿的,但现在情形你也看到了。不过淑姐儿你放心,爹娘一定会精心替你挑个好人家的……” 第128章 又遇 这番话,李慧娴说得苦口婆心的。 在说话的同时,她心里对李慧淑也是诸多的怜惜。 女儿家若是有了心仪之人,那是何等的牵肠挂肚,不用想也能知道,自己的妹妹长这么大都没受过什么委屈,好不容易能将一个人放到心里,偏还不能如愿,也难怪她会有这般表现了。 可是,这结亲本就是结两家之好,结亲不成总不能结仇吧? 唉! 李慧娴忍不住又暗叹了一声。 沉浸在自己思绪之中的她并没有注意到,在听完她这番话之后,李慧淑眼里那一闪而过的不甘。 有了李慧淑的认错,姐妹俩自然是很快就重归于好了。 之后,李慧淑就像是真的不再执着于先前的想法,只与李慧娴挑了些李府这些日子发生的趣事说,再也没有提到晏池半句。 李慧娴暗中观察了好一会儿,都没能从李慧淑的面上看出什么端倪来,倒也渐渐放下心来了。 说笑了一会儿,李慧淑突然又冲着李慧娴道:“姐姐,反正闲来无事,不如咱们今儿就出门逛逛去?先前惹了姐姐生气,我还想买点什么东西向姐姐赔罪呢!” 话说完,她还调皮地冲着李慧娴眨了眨眼睛。 而与此同时,李慧淑心里所想的,却是先前到达陆府时看到的,晏池骑着马离开的背影。 也不知道陆三哥这是去了哪里,若是这时候再出门,又有多大的可能与他在外面相遇? 这般想着,李慧淑一时倒是有些痴了。 李慧娴听了李慧淑这样说,只顾着高兴了,又哪里能注意到李慧淑的在想什么,因而笑道:“淑姐儿,你我是姐妹,又哪里用得着这般客气,更用不着说什么赔罪不赔罪了。” 李慧淑不依,“姐姐,咱们就出去逛逛嘛,今儿要是不好好向姐姐赔罪,我这心里过不去说不定晚上都睡不着呢,姐姐,你总不会希望我睡不着吧?” 被她这样一说,李慧娴又哪里还会拒绝? 于是道:“你这丫头,好好好……” 然后自去了周氏那里。 周氏这些日子以来对温婉贤淑的李慧娴也多了许多的欢喜,听说李慧淑来了,李慧娴想要领着李慧淑出门去走走,又哪里会有不同意的? 姐妹俩又准备了一番,就乘着已经备好的马车一路出了门。 而这时,陆寻和晏池已经到了安墨斋。 站在安墨斋的外面,陆寻忍不住嘀咕道:“三哥,你让我说你什么好,成天不是在书院读书就是在府里的书房里看书,好不容易拉着你出来走动一下,你都直接往这安墨斋来,还真是……” 晏池闻言只笑着看了陆寻一眼,倒是没说话。 他读书刻苦,一是因为他喜欢读书,如今能有这样的环境是从前在晏家时的他压根儿想都不敢想的。 二来,陆绩和章氏过继他,为的可不就是叫他能光耀门楣吗? 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陆家二房,晏池都会刻苦读书。 当然了,这些他却是不会与陆寻说的。 在陆寻的头上轻轻拍了一记,晏池道:“走吧。” 然后率先进了安墨斋。 陆寻自然连忙跟了进去。 都已经来了,陆寻当然也要好好看看最近有没有什么新到的书,就算没有新的游记,看看有没有什么有趣的话本子总也是不错的,总不能空手而回就是了。 见着晏池已经在其中一排书架旁站定,陆寻便也往了自己常去的摆了游记及话本子的书架旁去。 不过,她拿下一本书,都还没翻两页,就因为一个声音而皱起了眉头。 “陆小姐?”声音中带着些惊喜,语调也微微上扬,“又在这里见着陆小姐了,可真是巧!” 陆寻循声抬头。 便见站在她三步开外,穿了一身白色儒袍的程越,正一脸惊喜地看向她。 凭心而论,程越的皮相是让人看了极赏心悦目的,尤其是此刻的他一双眼里因为惊喜而微微发亮,叫人见了都忍不住要随他的喜而喜。 当然了,这其中显然是不包括陆寻的。 前世与程越在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对于程越,陆寻自诩也是极为了解的。 在他这张好皮相之下,隐藏着一颗做任何事都带着目的性的心,不管是当初待她,还是后来待安喜县主其实都是如此。 而且…… 陆寻记得很清楚,前两次见着程越,她可都没有给过他什么好脸色,偏偏他现在还能作出一副似乎忘了先前她的不待见的模样,在他如今这个年纪,也真算是不错了。 不过,陆寻可没有什么要陪着程越演戏的心思。 她知道,程越会对她如此热情,无非也就是看中了她身后的陆家,若她只是个无权无势的普通百姓之女,他只怕连多看她一眼都不会。 这样的人,前世就已经看透了,如今的陆寻又哪里还乐意与他虚以委蛇? 握紧手中的书,陆寻往后连退了两大步,目光清冷地看向程越,对他的惊喜视而不见,只冷声道:“这位公子请自重。” 程越面上的笑容跟着便是一僵。 他看着已经作出一副防备姿态的陆寻,心里很有些挫败。 他从小就知道自己长了一张好皮相,再加上他自幼聪慧,在读书上也极有天赋,十几岁上就已经有了举人的功名,别的那些门第稍低一些的官家小姐见了他,谁不是一副粉面含羞的模样? 怎么这位陆家的小姐…… 程越既觉有些难堪,又因为陆寻这半点不为他吸引的姿态而心中隐隐生出了些跃跃欲试。 这陆家的小姐,比起别的那些官家小姐,真的有趣多了,不是吗? 如此想着,程越又重新恢复了温和,他朝着陆寻作了一揖,不仅没有着恼,还实心实意地道歉道:“陆小姐,小生程越,此前在这安墨斋,还有上次在甘霖寺里曾有过两面之缘,陆小姐忘了吗?不过,这次也是小生唐突了,若是惊吓到了陆小姐,还请小姐原谅……” 一副温文有礼的模样。 第129章 忿忿 若是陆寻以前不曾认识程越,见了他这副模样,说不定还真的会被他给蒙骗过去,只以为他真的是个再温文儒雅不过的人。 不过…… 有了前世的经历,她要是再被表相骗了过去,那她可真的该买块豆腐来撞死了。 是以,面对这般彬彬有礼的程越,陆寻面上的脸色不仅没有好看一些,反而又往后退了两步,“这位公子,你难道是听不懂我的话?” 说话的同时,陆寻的尾音轻轻往上扬,语气中的嘲讽再明显不过。 程越面上的表情微微一僵。 他对自己的容貌以及才华都极有自信,就比如从前的那些官家小姐,见了他这般温柔以待,又有几个不是满脸的羞涩? 偏这陆家的小姐…… 好像从第一次见面时,对他的态度就极为恶劣? 程越仔细想了一下,确认上次在安墨斋,自己确实是第一次见着这位陆家小姐,那么,这位陆家小姐又是为何会如此厌恶他呢? 他想不出答案来。 不过,虽然知道陆家的门第高,更知道若是能得了这位陆家小姐的青眼,自己一定能得到不少的好处,但程越现在到底还年少,少年人对自己的脸面总是格外的看重,明摆着在陆寻这里只能挨白眼,程越又哪里还能拿自己的热脸去贴陆寻的冷屁股? 于是,他好不容易才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不是那么僵硬,很是硬气地往后面退了几步,“看来是程某唐突了,那就不打扰陆小姐了……” 话说完,他便打算转身离开。 就在这时,陆寻和程越都听到一个声音。 “三妹妹,他是谁?”是晏池。 听到晏池的声音,陆寻原本因为程越的出现而微微皱起的眉头顿时就舒展开来,她带着笑容回头看向晏池,“三哥!” 随后又淡声道:“这位公子我也不认识。” 晏池的眉头原本是轻轻拧起来的,这时听陆寻说她并不认识程越,心里那莫名出现的郁气倒是顿时都消散了去。 然后,他看向程越。 将程越细细打量了一番之后,晏池道:“三妹妹,我已经选好了要买的书了,你要是也选好了,咱们就离开这里吧。” 一点也没有要与程越认识的意思。 陆寻早在看到程越的那一刻就没有继续看书的兴致,因而听晏池这样一说,连忙朝着晏池扬了扬手里的书,“已经选好了,那我们走吧。” 两人话说完,便自顾自的一起转身。 程越在后面看着两人并排而行的背影,两手不知不觉间就紧紧攥成了一团。 虽然晏池一句话也没有与他说过,但他神色之间流露出来的那股子轻视,程越又哪里能感受不到? “不过是一个过继来的嗣子而已……”他忍不住忿忿地低声道。 前段时间,陆家过继来的三少爷是如何不敬生父生母,陆家又是如何见死不救的,可是全京城的百姓都知道了,程越当然不会例外。 后面还有那等爱看热闹的百姓,在知道这件事之后,还特意去打听了晏家的所在。 那时的晏家人已经不得不拿了宅子抵了晏江的赌债,重新回到了他们以前所住的破院子去,倒是叫不少人都觉得他们是真的可怜。 当时就有不少人觉得,晏池自己在陆家享福,却叫亲生父母以及兄弟妹妹们住在这样的破院子里,说他一句“无情”倒也是没有任何的错处。 还是后来朝中有了新的风向,这些人才好歹再没说这些话了。 但是,暗中的议论可想而知是不会少的。 程越当时听到这些消息,出于与陆寻的那两次相遇,一时好奇之下也是仔细打听了一番的,却不想今天不仅在这安墨斋遇到了陆寻,还见着了这些日子处于风口浪尖的晏池。 对于晏池,程越心里其实是有那么一些嫉妒的。 晏池从前的出身不好,如今却是陆家的三少爷,只要自己不是个扶不起来的,将来的前程总不会差了去。 而他自己…… 程家是商户,他这个商户子就算读书再怎么出色,时不时的也能从他的同窗眼中看到轻蔑之色,就算将来能中进士,想要出头也必定会付出比旁人多上许多的代价。 这其间的差距大得叫程越简直压不下那几乎要透体而出的愤慨。 不过,他也是知道的,自己就算再怎么愤怒,也不可能对陆寻和晏池造成任何的损害。 好半晌之后,他才深吸了一口气,落后陆寻和晏池一段距离,也朝着安墨斋外走去。 他原是想要在安墨斋挑几本书回去的,但有了这么一出,他又哪里还有心情挑书? 陆寻和晏池这时已经在结账了。 先前陆寻就说过,今天晏池的花销都由她包了,因而没等晏池吩咐砚台付银子,她就一把将晏池挑好的几本书全都抢在了手里,然后连着她自己手里的那本书递到了跟着出来的青时手里,示意青时去结账。 然后,她还扭头看向晏池,“三哥,我可是早就说过的,你今天的花销都包在我身上了!” 说着还冲着晏池眨了眨眼睛。 晏池于是笑着摇了摇头。 对于普通百姓来说,动辄便要几两银子一本的书当然是极为金贵的,就是从前在晏家的晏池,虽然时常到陆家的几位族老那里去蹭书,却也是没有拥有过自己的书的。 但他知道,对于陆寻来说,要买下这几本书还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是以便也没有阻止陆寻。 不多时,青时便已经结了账,抱着几本书站到了陆寻的身后。 书已经买了,陆寻和晏池自然也不会在安墨斋里多呆,跟着便往外走去。 才到了安墨斋的门口,晏池都还没来得及吩咐砚台去通知车夫将马车赶过来,就听到同时响起来的包含着惊讶和惊喜的两个声音。 “三弟,三妹妹?” “陆三哥!” 陆寻又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只听后面那个声音,她就知道这是李慧淑来了。 至于另一个声音,不是才嫁到陆家没多久的李慧娴又是谁? 第130章 难得与三哥一起出门,这都能遇到李慧淑,难不成这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 陆寻都忍不住要这样想了。 心里这样想着,陆寻直接无视了正紧紧盯着晏池不放的李慧淑,看向正被丫鬟扶着下了马车的李慧娴,笑着道:“大嫂,真是好巧。” 好巧。 说着这两个字,陆寻眼角的余光往李慧淑那里扫了一下。 注意到陆寻的动作,李慧娴也跟着看向了李慧淑,待发现李慧淑正盯着晏池不放,她也跟着拧起眉头,狠狠扯了一下李慧淑的衣袖,压低声音道:“淑姐儿!” 声音虽低,但语气却极为严厉。 被李慧娴这样一喝,李慧淑也总算是回过神来了。 她先前可是好不容易才叫李慧娴相信了她是真的打消了对晏池的执念,又赔笑了好一番才能说动李慧娴一起出门。 想着晏池如今是寒山书院里的学生,就算是外出,想来多半也是要到安墨斋这等地方来,因而才会冲着李慧娴撒娇,说是想来安墨斋寻几本有趣的话本子。 却不想,真的就遇到了晏池。 李慧淑心里可别提多惊喜了。 可是…… 看了看身边满脸严厉的李慧娴,李慧淑深吸了一口气,总算是将自己的视线从晏池的身上收了回来。 李慧娴这时才笑着看向晏池和陆寻,“三弟,三妹妹,你们也在这里?” 晏池微微点头,却没有说什么。 陆寻则笑道:“大嫂,我和三哥出来走走,路过安墨斋的时候买了几本书。” 李慧娴也看到了青时抱着的几本书,闻言点了点头。 她这时不欲与陆寻和晏池多说什么,毕竟身边还有李慧淑在,而李慧淑方才看晏池的那眼神,也叫李慧娴对她先前的那番保证并不如何相信。 为了不叫李慧淑再在陆寻和晏池两人跟前失态,李慧娴立即打消了要去安墨斋挑什么话本子的念头,只略寒暄了几句,便道:“我与妹妹还要去珍宝阁去挑些首饰,就不与三弟和三妹妹你们多说了……” 而这时,跟在陆寻和晏池身后出来的程越,也正走到了门口。 程越自然是不认得李慧娴和李慧淑的,不过他也隐隐约约地听到了陆寻唤李慧娴“大嫂”。 陆家的长媳,可不就是礼部侍郎李家的千金吗? 那么…… 他又看了看立于李慧娴身后的李慧淑,眼中微微一闪。 听说李家有两位千金,一位嫁去了陆家,另一位年方十四,却还未有婚配。 这一位,想来就是李家的二姑娘了吧。 程越心里迅速闪过这样的念头。 不过,虽然猜到了李慧娴和李慧淑的身份,但程越却没有突兀的上前打招呼,毕竟他此前与李家姐妹可是没有任何交集的。 陆寻倒是注意到了身后的程越,不过他们现在本来就都要走了,自然不会去理会程越。 她冲着李慧娴道:“大嫂既然还有事,那我们就先走了,改明儿去大嫂院子里讨杯茶喝,大嫂可不要嫌我嘴馋……” 李慧娴自然笑着称不会。 一行人于是就这样分开了。 李慧娴领着李慧淑去了珍宝阁,而陆寻和晏池,出了安墨斋之后却没有什么别的目的地了。 晏池翻身上马,看着上了马车正掀了车帘望向他的陆寻,“三妹妹,你可还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陆寻想了想,还真想不出有什么合适的地方可以去。 若是与卫氏等长辈,或者是同辈的姐妹们一起出来,自然可以去珍宝阁等地方,可是与晏池一起出来,总不能叫晏池在旁边等着她挑首饰或者胭脂水粉布匹等吧? 一时之间倒是有些为难了。 见此情景,晏池倒是被陆寻逗乐了。 想要出来的人是她,到现在找不到到底要去哪里逛的人也是她。 还真是…… 看出晏池的意思,陆寻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也就在这时,陆寻眼角的余光突然看到在对面的大街上,一个人影飞快的闪过。 那是…… 一个念头涌上心头,都没等反应过来,陆寻就已经用了最为敏捷的速度跳下马车,朝着对面跑了过去。 这样的变故,显然是让晏池以及同样坐在马车里的表时惊讶不已。 “姑娘……”青时连忙跟着下了马车朝着陆寻追了过去。 陆寻也翻身下马,跟了上去。 等两人赶到的时候,陆寻已经站在大街对面的一间茶楼的门口,她不停的往四处打量着,似乎正在找着什么人。 晏池也跟着环顾四周,却没有看到什么特别的人与事,然后才回过头来看向陆寻,“三妹妹,你在找谁?” 陆寻紧紧皱着眉头。 算上上一次,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那个人给她留下的印象实在是太深刻了,深刻到她只需要看上一眼,就能确定她一定没有看错,可方才明明在这里看到他的,这才一转眼的功夫,怎么人就不见了呢? 要是她不能提前将那个人找到,再将他的来历好好调查清楚,难不成这一世还要像前世那样,任由那人被人推着往陆家泼上一盆洗不去的脏水吗? 这样想着,陆寻的眉头越皱越紧。 好一会儿,她才抬头勉强冲着晏池笑了一下,“三哥,我没事的,也没有找什么人。” 晏池眼里若有所思。 只看陆寻现在的模样,他便知道陆寻其实是有所隐瞒的,不过,陆寻既然不想说,他当然也不会执意问。 “三妹妹,若是有什么为难的事,可以与三哥说。”晏池道。 听到晏池这话,陆寻原本紧紧拧起的一颗心顿时就放了下来。 她脸上出现真正的轻松的笑容,然后两眼亮晶晶地看向晏池,“三哥,这话可是你自己说的,到时候我要是有事要麻烦三哥,三哥你可一定不能推辞!” 在她的心里,晏池早就与无所不能划上了等号,就算这件事她现在都没有任何的头绪,但要是三哥的话,他一定能找出真相来吧? 晏池闻言失笑,“好,这话是三哥说的,你放心吧,三哥不会赖账的。” 第131章 话本子 这样一想,陆寻心里倒是一松。 按着前世的轨迹,那盆脏水还要过上几年才会泼到陆家的头上,想来如今也不会例外,所以她还有这几年的时间。 到那时,三哥手下应该也些可供驱使的人了吧? 她一个闺中女子,想在外面查点什么自然是极不容易的,但若是托了三哥去查,就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了。 她于是两眼亮晶晶地看着晏池,“那……三哥,你这几年可要好好努力一番,可别到时候我有事托了三哥帮忙,三哥手下连个可以用的人手都没有。” 晏池闻言失笑。 不过,他仍是冲着陆寻道:“好,听你的。” 与陆寻说话时,晏池总是比平时要来得更轻松,这时甚至还主动朝着陆寻伸出尾指来,“要是三妹妹不信,那咱们不如拉个勾?” 拉勾? 陆寻一怔。 她倒是没想到晏池也有这样幼稚的时候,也实在有些没办法将前世那个再严肃不过的三哥与现在这个伸出尾指要与他拉勾的少年联系在一起。 倒是很有些新奇! 不过,眼珠微微转了转,她也连忙伸出尾指与晏池的尾指勾在了一起。 看着一大一小,一黑一白的两根尾指勾在一起,陆寻又忍不住偷笑起来。 晏池扬眉。 不过就是拉勾,怎么她又笑得与那小耗子一般了? 陆寻可不知道在晏池的心里,自己已经与“小耗子”这种生物划上了等号,得了晏池的承诺之后,她自打重生之后便压在心里的那块石头似乎都被搬开了些,也再没了从前那种一切都只能自己一个人扛着的感觉了。 这样的心态下,陆寻一身轻松地重新回了马车上。 晏池见状又笑着摇了摇头,然后重新上马。 经过这么一番折腾,两人都没有了继续在外面逗留的心思,因而也就打算早早的回府去了。 马车上,青时还因为先前陆寻那什么都不说拔腿便跑的举止而心有余悸,到底忍不住道:“姑娘,您下次可不能再像今天这样鲁莽了,若是不小心被谁冲撞了去……” 陆寻笑眯眯地点头。 她先前之所以会突然冲下去寻人,也是因为太过吃惊了,才会一时之间失了分寸,现在想来,也确实极为不妥。 见陆寻点头,青时也松了口气。 不过,沉默了半晌之后,青时犹豫了好半晌,最后有些疑惑地道:“姑娘,您先前是看到大老爷了吗?也不对啊……大老爷这时应该在衙门里,又哪里会在这大街了?而且,大老爷也不会穿得那般,那般……” 寒酸。 这两个字,青时没有说出口。 听青时这样一说,陆寻面上的笑脸一僵。 她看向青时,“大老爷?” 被陆寻这样一问,青时也懵了一下,“姑娘,难不成奴婢看到的不是大老爷吗?可是……” 青时话到这里顿住了。 先前,陆寻正掀了车帘与外面骑着马的晏池说话,青时坐在陆寻的身边,顺着那掀起的车帘也同样看到了大街对面的情形,更看到了那个一闪而逝的人影。 那张脸,分明就是大老爷呀! 不,虽然很像,但又好像与大老爷有些不同,就算只看到了那么一眼,但那衣着神态,怎么都与自家大老爷搭不上边才是。 这是怎么回事? 青时于是眼中带着疑惑地看向陆寻。 陆寻眼中微闪,好一会儿才道:“青时,你怕不是眼花了,大伯父现在正在衙门里呢,又哪里可能会在这里,听说户部最近忙得紧,大伯父每天天不擦黑都回不了府,又哪里有时间这个时候在外面闲逛?” 听陆寻这一样说,青时眼里更疑惑了。 姑娘说的都对,那么,先前真的是她看岔眼了吧? “那姑娘您先前……”青时又道。 陆寻笑了笑,“先前好像看到了对面有个画糖人儿的,突然嘴馋了,才会一下急得跑过去,哪里是有什么别的原因。” 青时迟疑着点了点头。 她觉得今天的姑娘好像有点奇怪,不过,姑娘也没有理由编瞎话来糊弄她不是? 倒是完全相信了陆寻的说辞。 这说话的功夫,马车也已经从角门驶进了陆家大宅,直到垂花门口才停了下来。 陆寻让青时将晏池挑的几本书递给自己,又将书交到了晏池的手里,“给,三哥,这是你要的书。” 顺便还扫了一眼晏池都买了些什么书。 也是到这时候,陆寻才发现,晏池挑的几本书里居然还有一本话本子。 她有些惊讶,“三哥,你还挑了话本子?难不成三哥你也看这些……嗯?” 也难怪陆寻会惊讶了。 像话本子之类的书在文人眼中本就是难登大雅之堂的,会看这些话本子的大多都是闲来无事的闺阁千金,拿了话本子打发时间而已。 晏池一个在寒山书院里读书的少年,若是叫人知道他平时喜欢看这些话本子,只怕都得让人笑掉大牙了。 晏池闻言看了陆寻一眼,一副格外包容的模样,“三妹妹,这话本子可不是我要看的,而是给你准备的,我看我书房里的游记你都已经翻得差不多了,要是再不补充几本书,下次你再来我的书房岂不就该无书可看了?” 陆寻一怔,她没想到会从晏池这里得到这样一个答案。 似乎,自她重生之后,比起前世,三哥也有了许多的变化。 就比如,前世这般年纪的三哥,更多的是一个人沉默着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她之所以会成为与三哥极为亲近的那个人,也是因为她很长一段时间不服气,非得要缠着三哥,而非是三哥主动的。 但现在…… 三哥竟然会想着往书房补充话本子,只为了让她下次去他书房的时候有书可看。 不得不说,这真的很让陆寻惊喜,心里莫名的就觉得有些甜丝丝的。 高兴之余,陆寻像模像样的冲着晏池点了点头,“多谢三哥,下次三哥回府的时候,我一定会再去三哥的书房看书的!” 然后就喜滋滋的走开了。 第132章 山楂糕 晏池在后面看着陆寻远去的背影,虽然面上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但是唇角却是微微向上扬着的。 倒是砚台,见着陆寻走远了,忍不住在晏池身边嘀咕:“公子,这话本子您买了归买了,可别真的跟三姑娘一样看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书……” 否则,被寒山书院里的那些公子发现了,又不知道该如何笑话自家公子了。 自家公子才一进入寒山书院,就得了寒松居士的青眼,被收作关门弟子,这可不知道招了多少人的眼呢,平时没什么事都免不了有人翻白眼说酸话,时不时的还有人来为难自家公子,这要是让人发现自家公子拿着话本子看,还指不定会被人怎么笑话呢! 身为晏池的小厮兼书童,砚台觉得自己也真是操碎了心。 不过,他的话还没念完,就在晏池的一记冷眼之下停了下来。 知道晏池这是不高兴了,砚台也不敢再嘀咕下去。 别看自家公子平时一副话不多的模样,但一旦与三姑娘扯上关系的事,就极容易牵动公子的心神,也真不知道三姑娘是哪点入了公子的眼…… 当然了,这些话砚台都只敢压在心里,可不敢大咧咧的说出来。 …… 第二日,晏池就收拾了行装去了寒山书院。 先前耽搁了这些日子,他这次回书院只怕得好一段时间都回不来,因而章氏又替晏池准备了好些东西,就好像晏池这是要出远门一般。 陆寻去送了晏池离开之后,看了看时间还早,想了想,倒是去了陆承和李慧娴住的秋水阁。 昨天在安墨斋门口遇到李慧娴的时候,她还开玩笑般的说了句要到李慧娴这里讨杯茶喝,虽然只是为了缓解当时那尴尬的气氛,但既然话都已经说出口了,总得要往大嫂那里去一趟才是。 心里有了决定,陆寻便吩咐了青时和青灵回梨香院取了几样今儿早上才做出来的新鲜点心来。 陆寻闲来无事时就喜欢捣鼓着做些点心,什么驴打滚、豌豆黄、桂花糕等等,做得多了自己定是吃不完的,于是卫氏那里送一些,府里各长辈那里以及兄弟姐妹那里一人送上一些,还有剩的便都分给了院子里的丫鬟婆子们。 倒是叫那些丫鬟婆子们都对陆寻做的点心期待起来。 今儿一早,陆寻才又做了一些新鲜点心,还没来得及往府里各院子里送,这时候带上一些去秋水阁,倒也正应景。 青时拎着一只红漆食盒,笑着道:“姑娘,前两日还听大少夫人身边的丫鬟说大少夫人这几日有些有些吃不下东西,您今儿做的这些山楂糕酸酸甜甜的最是开胃了,想必大少夫人也一定会喜欢的!” 这般说着,青时和青灵面上都一片骄傲之色。 陆寻被她们这引以为傲的神色给逗乐了。 会做点心,这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况且,身为大家闺秀,厨艺本也不是什么拿得出手的,又哪里值得她们如此了? 不过…… 听青时和青灵提到山楂糕,陆寻却是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啊!”她忍不住拍了拍自己的额头。 因为很是用了些力气,不仅发出清脆的一声响,便是原本白皙的额头,也被她自己拍出了一片淡淡的红痕。 青时和青灵都吓了一跳。 “姑娘,您这是怎么了?”两人面上都带了些焦急。 她们只以为是自己说错了话,但仔细想了一下,她们似乎也没有说什么呀? 陆寻闻言摇了摇头,“没什么事,也与你们无关,对了,赶紧将食盒里的山楂糕拣出来带回去。” 青时和青灵一愣。 “可是,姑娘……”两人都很是不解。 这新鲜的山楂还是前两日卫氏名下的庄子上送过来的,这个季节应该也是最后一批新鲜山楂了,当时就被陆寻全都讨了来,说好了要做成山楂糕送往府里各院子里让大家尝尝。 山楂糕做好了,总也会往府里各位主子那里送的,若是别的院子里都有,偏生大少夫人这里没有…… 到时候别说李慧娴会不会多想,就是周氏那里,只怕心里也不会舒坦。 可是…… 青时和青灵对自家主子也是有些了解的,不过是些山楂糕而已,姑娘又不是什么小气的人,又哪里会故意少了秋水阁的? 青时于是试探着道:“姑娘,不过是些糕点而已,可不要因此而伤了情分……” 话还没说完,就见陆寻有些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行了行了,难不成在你们眼里,我就是个小气巴拉的人不成?不让你们带这山楂糕,自然有我的原因,你们赶紧将这山楂糕送回去吧。” 青时和青灵对视一眼,两人没办法,也只能分出一人单独端了山楂糕回梨香院。 等到青灵回来,陆寻才又领了两个丫鬟一起前往秋水阁。 秋水阁里,李慧娴这时候正拿着一本账册在看。 周氏如今管着家,但她也不是个会一味的把着中馈不放的,因而在李慧娴对府里的情况熟悉了一些之后,周氏就已经开始将往年府里的账册拿给她看,让她先做到心里有数。 等到李慧娴上了手,周氏就该分出一些事来让李慧娴管了。 也正因为如此,李慧娴对这账册可是极为看重的,半点也不敢马虎。 听到丫鬟禀报三姑娘来了,李慧娴将手里的账册放下,连忙吩咐道:“快请三姑娘进来。” 然后又吩咐了小丫鬟上茶水点心。 做完这一切,李慧娴倒是想起了昨儿陆寻说过要上她这里讨茶吃的事,原本以为那只不过是陆寻的托辞,没想到这个小姑子今天还真的就上门来了。 这般想着的时候,门口的帘子扬起,就见着陆寻领着两个丫鬟进了门,其中一个丫鬟手里还拎着一只食盒。 李慧娴面上现在温婉的笑容来,有些责备地道:“三妹妹,你人来了就是了,还往大嫂这里带什么东西?” 陆寻闻言“嘻嘻”一笑,“大嫂,昨儿我就说了要上你这里来讨茶吃的,也不过是拿了几样点心……” 第133章 有喜 说话的功夫,青时就已经将手里的食盒交到了李慧娴房里的丫鬟的手上。 听说陆寻带来的是点心,李慧娴便也没有再推辞,而是当即就吩咐丫鬟将陆寻带来的点心摆了出来,然后笑着道:“三妹妹不仅心灵手巧,就连厨艺也如此了得,那大嫂这次就要沾了三妹妹的光了……” 陆寻闻言道:“大嫂过奖了,不过是些不值当什么的点心而已,大嫂不要嫌弃就好。” 两人笑着落座。 李慧娴嫁到陆家来也有一个多月的时间了,她又生性温婉,与陆府的众人相处得也颇好,不仅是她,就是她身边的几个陪嫁丫鬟,也在这短短的时间之内就与各院子里的丫鬟们熟悉了。 听着陆寻这番话,李慧娴的陪嫁丫鬟朗月抿唇一笑,“三姑娘这可就说岔了,咱们少夫人啊,不仅不会嫌弃三姑娘您那里的东西,说起来还想从三姑娘您那里讨点好东西呢……” 朗月长了一张极为讨喜的圆脸,又惯常是未语先笑,因而极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听朗月这样一说,陆寻倒有些好奇了。 她手里也没有什么能叫李慧娴惦记的好东西呀。 倒是李慧娴,听了朗月的话,略有些嗔怪地看了朗月一眼,“你这丫头倒是个脸皮厚的,竟然冲着三妹妹要起东西来了。” 话虽是如此说,但语气中却也没有什么责备。 可想而知,对于朗月向陆寻讨的东西,李慧娴也是有些期待的。 陆寻于是看向李慧娴,“大嫂,不知朗月所言的是何物?若是我手里有,一定不会吝啬了。” 听陆寻这样一说,李慧娴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她顿了一会儿才又道:“真是叫三妹妹看笑话了,不过既然朗月都已经开口了,那我也就不与三妹妹客气了,听说前几日三婶的庄子上送了几筐新鲜的山楂来,不知三妹妹那里可不可以匀些山楂与我……” 说完面上有些赧然。 她一个做大嫂的,为了些果子开口向小姑子讨要,任是谁也该觉得她这是嘴馋了。 山楂? 陆寻很是意外。 卫氏庄子上得来的那些山楂,她都已经做成了山楂糕,正准备今天抽空给府里各院子送过去呢,哪里能想到李慧娴竟然会提起这些山楂来。 青时和青灵立于陆寻的身后,听到李慧娴提起那些山楂,心里倒是有些急。 先前陆寻特意让她们将准备好的山楂糕又送了回去,难不成是这事让大少夫人知晓了,才会特意提起这些山楂? 山楂算不得什么稀奇的东西,但所谓不患寡而患不均,往往是这等小事,却总是容易坏了人与人之间的情分。 不过,青时和青灵这时候又哪里好插嘴,于是也只能在后面干着急。 没等陆寻说话,朗月倒是又跟着解释了一句:“……三姑娘,是这样的,少夫人最近这些日子胃口有些不好,平日里的饭食进得极少,倒是极爱用些酸甜可口之物,所以奴婢才会腆着脸向三姑娘讨些山楂……” 李慧娴又赧然道:“往日也不见得爱吃酸甜的东西,就最近这段时间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陆寻闻言,心里便道了一声“果然”。 她冲着李慧娴笑了笑,“大嫂,不过是些山楂而已,又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你既然喜欢,早些时候就该让朗月去我院子里说上一声,说起来这山楂,我小的时候也是极爱吃的,尤其是做成糖葫芦,酸酸甜甜的小孩子就没有不喜欢的……” 小孩子。 陆寻微微加重了这三个字的语气。 李慧娴原本正要对陆寻说谢,但听到这三个字之后,不知道怎么心里就是一突。 她突然想起来,自己的月事似乎已经晚了快十日了,先前一直以为是因为初嫁到陆家来,这段时间有些水土不服,又累着了才会如此,毕竟从前也有过这样的先例,因而也没有放在心上。 但现在…… 如果不是呢? 李慧娴的一颗心顿时就“砰砰”跳了起来。 她突然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三妹妹,这山楂我暂时就不要了,等改明儿我再着了人去你院子里拿!” 心里有了这样的想法,李慧娴又哪里还敢吃什么山楂? 之前是想着,她嫁到陆家来不过一个来月,就算是再快,总也不会一进门就有了身孕吧,是以压根儿就没往这处想。 但现在,既然有了这个可能,那山楂什么的自然是不敢再碰了。 有孕的妇人,本就是不能吃山楂这等活血之物的。 虽然事情还没有最终的定论,但李慧娴心里总有预感,她这猜测说不得就是真的,这样一来,倒是应该好好谢谢陆寻了。 否则,若是她自个儿在外面去寻了山楂来,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呢。 于是极为感激地看向陆寻,“三妹妹,这次可真是要谢谢你了。” 这样没头没脑的一通谢,要不是陆寻心里早就有数,只怕都得懵了。 但她现在自然只能故作不知,只朝着李慧娴笑了笑,“大嫂,你这说的什么话,我这东西都还没送出手呢,就已经得了你的谢,倒是我要不好意思了才是……” 说话的同时,陆寻的目光不着痕迹的从李慧娴的小腹上滑过。 前世也是如此,李慧娴才一进门就有了身孕,不过那时的李慧娴自己并不知道这一点。 前世的这个时候,卫氏的庄子上并没有送上这两筐山楂,自然也就不会有李慧娴向陆寻讨山楂的事,因为口味的转换,李慧娴还特意让人去外面搜罗了一些山楂来吃。 这一吃,可就坏了。 山楂乃活血之物,有孕的妇人本就应该禁食,李慧娴一时贪了嘴,当天晚上就见了红,陆承大惊之下让人去请了大夫来,却是诊出了喜脉。 也亏的李慧娴虽然柔婉,但身子的底子却一惯还好,是以虽然见了红,那一胎却是保了下来。 但即使是这样,这件事也叫陆家上下都生生吓了一大跳。 第134章 陆寻也正是想到了这一点,所以先前青时和青灵备了山楂糕要送到秋水阁来,她才会特意让两人将那山楂糕重新送回梨香院去。 前世的李慧娴第一胎就一举得男,给陆家添了个可爱的哥儿。 对于那个小侄儿,陆寻可是极为喜爱的。 李慧娴猜测自己可能是有喜了,接下来的这段时间自然也就有些神思不属,只想着待会儿就要让人去请了大夫来诊脉,再与陆寻说话时自然也就有些心不在焉。 陆寻又哪里能看不出来李慧娴的心思,因而也没有在秋水阁多呆,只又略坐了一会儿,就向李慧娴告辞从秋水阁里出来了。 果然,主仆三人才出了秋水阁不远,就见着朗月匆匆忙忙的往了外院的方向而去。 不用说,朗月是去让人请大夫去了。 等到回到梨香院,青时和青灵都还有些没明白,“姑娘,您和大少夫人这是在打的什么哑谜啊,怎么奴婢们就没有听懂呢?” 尤其是李慧娴那突如其来的道谢。 陆寻总不能将自己能未卜先知的事给两个丫鬟解释一番吧,因而也只道:“大嫂那话说得莫名其妙的,你们没听懂难不成我还能听懂了不成?” 就这样将青时和青灵给糊弄了过去。 不过,青时和青灵还是很快就知道了李慧娴当时的反常是为何。 这天下午,府里就有了大少夫人有了身孕的说法。 朗月去请大夫,那是许多人都看在了眼里的,而且请的还是最擅看小儿病的大夫,请大夫的时候急匆匆的,等到送大夫离府里面上的笑容那是藏都藏不住。 是以,府里的丫鬟婆子们只细细想上一番,也大概就能猜到这是有喜事了。 不过,因为如今都有有孕不足三月都不对外宣扬的规矩,因而府里的丫鬟婆子们就算猜到了些端倪,也都只是在私底下讨论两声而已。 青时和青灵听到消息之后顿时就庆幸地拍了拍胸口。 两人在这内宅之中也呆了许多年,许多事都是早早就被耳提面命过的,又哪里能不知道有孕的妇人是不能食用山楂的? 想想看,当时她们还想往秋水阁里送山楂糕的,又有大少夫人最近爱吃酸甜小食的事在,真要将那山楂糕送了过去,别说大少夫人会不会出什么事,就算是没出什么事,等到事后被大夫人知晓了自家主子送山楂糕的事,谁知道大夫人会不会多想呢? 青时后怕不已地道:“姑娘,这也真是……奴婢们差点就做了错事了,亏的姑娘您没将那山楂糕带到秋水阁去。” 青灵在旁边连连点头。 这后宅里本就人心难测,就比如,上次晏池因为陆寻的两碟子点心而生病时,章氏就曾经怀疑过晏池的病不是偶然,而是府里有人见不得二房好。 虽然后来章氏也释然了,但谁知道若是这次李慧娴真的因为陆寻送的山楂糕而有个什么不妥,周氏以及陆承那里会不会觉得这只是巧合? 陆寻闻言倒是笑道:“大嫂是不是有孕了还是两说,消息都没有得到确认你们就已经后怕成这样了。” 青时和青灵却有些不赞同。 如今这消息都已经在府里传得有板有眼的了,至少也能作得七八分的准。 不过…… “姑娘,您当时怎么就不肯让奴婢们将山楂糕送到秋水阁去呢?”青灵忍不住好奇。 这些点心做出来,本来就是要往府里各院子里送的,当时她们就奇怪,若是只漏了秋水阁,大少夫人那里会不会有所微词,哪里能想到,大少夫人这就有了身孕,还真的不能沾这山楂糕。 自家姑娘,莫不是真的能未卜先知不成? 这样一想,两个丫鬟的眼里都亮晶晶的。 看出她们的意思,陆寻抬手就在青时和青灵的头上轻轻拍了两下,“你们姑娘我可没有什么未卜先知的本事,只是先前尝了尝做出来的山楂糕,也不知道是因为哪个步骤没处理好,味道不怎么好而已,这样的次品又哪里好意思送到大嫂那里去?” 她也只能随意寻个借口了。 咦,是这样吗? 青时和青灵都一脑门儿的问号。 “姑娘,那山楂糕奴婢也尝过,没觉得有哪里不妥啊,甚至还比姑娘从前做过的还要好吃些呢……”青时嘀咕道。 不管怎么样,这个话题倒算是被揭过去了。 …… 第二天一早,陆寻领着青时去到福寿居的时候,福寿居里正是一片喜气洋洋。 就见着老太太正将李慧娴唤到了身边,向来严肃的面上也多了几分笑容,“……承哥儿媳妇,这些日子你就不要再累着了,你婆婆如今身子也还好,中馈什么的她管着也不会累着她,就让她操心着去吧。” 李慧娴面上带着红晕,轻轻点了点头。 周氏听到老太太的这番话,不仅没有觉得老太太这是在偏心,反而也跟着连连点头,“母亲说得对,承哥儿媳妇,你就好好歇着吧。” 一边说着话,周氏看向李慧娴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什么金疙瘩一样。 这陆家下一代的嫡长子,可不就是金疙瘩么? 除此之外,章氏卫氏等人也都面上带着笑意看着李慧娴。 陆寻进了屋,先是与老太太以及周氏等长辈行了礼,然后目光在李慧娴的身上一扫而过,笑着道:“今儿这是有什么喜事吗,瞧瞧祖母和大伯母,这脸上都快笑出花儿来了……” 听陆寻这样一说,李慧娴面上的红晕更明显了。 卫氏在旁边听了,连忙道:“寻姐儿,咱们府里可不就是有了天大的喜事了么,你大嫂虽然进门才一个来月,但如今已经有了身孕,再过上几个月啊,咱们府里就该多个小娃娃了……” 卫氏面上带笑。 她也知道,李慧娴进门不久,不好说什么一举得男之类的话叫李慧娴心生压力,因而也只说了“小娃娃”几个字。 怀胎未满三月确实不宜张扬,不过现在这里的都是自家人,倒是无碍的。 第135章 李慧娴有了身孕,陆寻当然是早就知晓的,不过这时听了卫氏此言,她仍面带惊讶地扬了扬眉,然后一脸喜色的向李慧娴道喜:“大嫂,这可真是天大的好事,恭喜大嫂了!” 然后又转向周氏,“恭喜大伯母、大哥哥。” 周氏向来希望陆承能早早的成亲生子,替陆家开枝散叶,如今也算是如愿了。 因而,得了陆寻的道喜,面上自然是难掩喜色的。 不仅周氏,马上就要做父亲的陆承这时候也乐得只知道笑,完全没有了往日的沉稳。 事实上,这已经是经过一晚的适应之后的表现,昨天最初从李慧娴嘴里得到这个消息时,陆承兴奋之下可是在房里来回走了大半宿的。 不过,初为人父,会有这样的喜悦也不难理解。 得了陆寻的恭喜,李慧娴倒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一般,极为感激地道:“说起来,这件事还真要多谢三妹妹才是,若不是得了三妹妹昨儿的提醒,只怕我压根儿就不会往这方面想,要是真的让人去外面寻了山楂来吃,那可真是……” 这样说着,李慧娴也确实后怕不已。 明明她的葵水已经迟来了这么些日子,但她偏偏没往有孕这方面想,还是从陆寻这里听到了“孩子”两个字,才意会了过来,虽然是机缘巧合,却又何尝不是陆寻的功劳呢? 周氏和陆承等人还不知道中间有这么一回事,因而听了李慧娴的话之后,都面带疑惑之色。 李慧娴忙将昨天的情况说了一遍。 听完她的话,周氏和陆承也都庆幸不已,再看陆寻时,那目光可别提有多柔和了。 陆寻忙道:“大嫂言重了,我当时也就是随口提了一下做小孩子爱吃冰糖葫芦,哪里敢居什么功,要不是大嫂及时发现有了身孕,只怕我那里的山楂糕做好了,都得往大嫂院子里送呢,到时候才要坏了事……” 一个要感谢,一个又不肯居功。 还是老太太最后笑着道:“行了行了,你们也不用谢来谢去的了,承哥儿媳妇有了身孕,这是喜事,寻姐儿总归巧合之下帮了承哥儿媳妇一把,到时候老大媳妇你看着给寻姐儿置办点什么也就是了,接下来最重要的是承哥儿媳妇要好好养胎,我这重孙或者重孙女才是重中之重……” 周氏笑着连连称“是”。 一顿早膳就在这样喜气洋洋的气氛中度过了。 周氏的动作也确实快,第二日就让人往梨香院里送了两套珍宝阁的头面,两套头面只一看就不会便宜了去,没有一千两银子是绝对拿不下来的。 周氏这绝对算是重礼了。 陆寻有些为难。 她是真的没有做什么,只不过是不想叫李慧娴因为吃了自己院子里送出来的山楂糕而出什么岔子,所以才会提醒了那么一句。 前世李慧娴都没有出什么问题,这一次想来就算没有她的提醒,李慧娴过不了两日也总会发现自己怀了身孕。 是以,陆寻是真没想过要居功。 她于是带了周氏送过来的两套头面去了朝云院。 卫氏这时正好将手里的账册放下,见陆寻来了,又看到陆寻身后的青时和青灵手里各捧着一个首饰匣子,眼里自是有了些了然,“……寻姐儿,这是你大伯母送来的谢礼?” 陆寻点头。 她让青时和青灵将两个首饰匣子摆在卫氏跟前,又将匣子打开,“母亲,大伯母让人送了这两套头面来,看着可是一点都不便宜,我什么也没做,总觉得受之有愧。” 卫氏平时就没少给陆寻添置首饰,因而陆寻还真不至于为了这两套头面就有多高兴。 卫氏先将匣子里的两套头面打量了一番,又喝了口茶,这才慢条斯理地道:“看来你大伯母这次倒是真的领了你的情,这两套头面确实不便宜,既然她给了,你就收着好了,不过是两套头面而已,要是寻姐儿你心里过意不去,将来等滢姐儿出嫁添箱的时候,你的添箱礼给得厚一些也就是了。” 陆寻细细一想,倒也确实是这个理儿。 不过是两套头面,府里的女眷谁也不会少了,要是为此推来推去的反倒不好看。 陆滢的的婚事想来用不了多久也就能定下了,出嫁的时间也不会远,到时候总也能还回去的。 因而也就笑着冲卫氏点了点头。 提起陆滢的婚事,陆寻倒是有些好奇,“母亲,大姐姐的婚事大伯母是不是已经有了决定,是谁家的儿郎?” 也不知道是不是前世那位大姐夫。 说起来,陆寻三姐妹之中,前世也就是陆滢过得好一些。 陆滢最为年长,她成亲的时候陆家还未有衰败之相,她的夫婿自然也是经过了周氏精挑细选的,不仅品貌出众,家世也颇为不俗。 周氏的眼光也确实不错,陆滢嫁过去之后,与夫君琴瑟合鸣的,可不就是羡煞了旁人。 后来陆家败落下来,虽然陆滢的婆婆也曾有过想要休了陆滢替儿子另娶的想法,但陆滢的夫君却没有任何的动摇,反倒对陆滢更加疼爱有加。 正因为如此,陆滢那时候可不知道得了多少女子的艳羡。 至于陆音与陆寻自己…… 陆寻嫁去程家,与程越过了十几年相敬如宾的日子,陆音的夫家最初时看着倒还好,但在陆家出事之后就迅速变了脸,就算没有将陆音休了,但陆音从此也没有了什么好日子过。 总之,在陆家出事之后,陆家的女儿们,也真的看清楚了谁是人谁是鬼。 想着这些前世之事,陆寻一时之间有些走神,还是听卫氏说话才又回过神来。 卫氏笑着道:“你这丫头,倒是打听起你长姐的婚事来了,不过,滢姐儿的婚事若是没有什么意外的话,还真的就快定下来了,听说是首辅刘大人家的长孙。” 果然还是前世那位大姐夫。 陆寻闻言点了点头。 卫氏笑罢又有些感慨,“眼瞅着滢姐儿都要定人家了,便是寻姐儿你,也在母亲身边留不了几年了……” 第136章 担忧 陆寻闻言有些哭笑不得。 她今年才十二呢,母亲怎么就想到这里去了? 她于是抱了卫氏的胳膊,“母亲,我才十二呢,您怎么就想到这上面去了,母亲要是真舍不得我,将来我就不出嫁了,就在家里让父母母亲一辈子养着我,嗯,再让玮哥儿和恒哥儿的儿子给我养老……” 说到后来自己倒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卫氏心里原本正怅然着呢,这会儿听陆寻这样一说,倒是忍不住笑了起来,然后抬手在陆寻的手上轻轻拍了一下,“你这丫头,惯会胡说,这女儿家长大了哪有不嫁人的,母亲就是再舍不得你,总也不能叫你真的在家里呆一辈子被人笑话!” 陆寻闻言笑了笑。 女儿家到了年龄不出嫁,确实会引人非议。 陆寻前世嫁过人,而且还没有什么好的经历,对于嫁人她如今还真就没有什么期待的,要不是知道家中的长辈不可能任由她一直在家中呆着做个老姑婆,陆寻觉得不嫁人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她也不是没有看过什么才子佳人的话本子,不对,陆寻自己都有些奇怪,对于那些话本子里的山盟海誓你侬我侬的,她好像从来都没有心生艳羡过。 陆寻也不知道自己这样在同龄人之中算不算正常的,不过她觉得这样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好。 嗯,反正她现在还小,婚事将来总也有父亲母亲还有祖母操持着,也轮不到她自己来操心。 再说了,除了父亲母亲和祖母,还有三哥呢,三哥看人向来准,后面那些年经他之手提拔起来的人就没有出过差错的,大不了到时候再暗地里让三哥帮着掌掌眼? 这样一想,陆寻又乐了起来。 卫氏倒是不知道陆寻为什么会突然乐起来,以为她只是小孩子脾气,因而有些好笑又有些无奈的伸手在陆寻的额头上点点,“你这丫头……” 这天之后没多久,陆滢的婚事果然便定了下来,定的正是首辅刘大人家的长孙刘安。 在定亲前,刘家那边倒也寻了个机会让刘安上陆府登门拜访,虽然没有明说,但其实也就是想叫陆滢在暗处悄悄见上刘安一眼。 由此,也可以看出来刘家对陆滢,以及这门亲事的看重了。 至于陆滢对刘安的印象如何,只看她后来那羞得通红的脸以及眼里隐隐的期盼,就能看出一二了。 陆寻见了,自然也是替陆滢感到高兴的。 前世的陆滢在出嫁之后过得倒也算如意,就算后来因为陆家的败落,她的婆婆,也就是刘府的大夫人对她颇有微词,但上有刘拙压着,下有刘安护着,陆滢倒也没有吃什么苦。 这一世,陆寻重生回来,总能叫陆府避开前世之祸,想来陆滢只会活得更好才是。 要说对这桩婚事最满意的,自然还是周氏了。 “……咱们这做母亲的真是操不完的心,滢姐儿的亲事未定的时候,我总担心会耽误了她,现在亲事好不容易定下来了吧,不仅要赶紧替她准备嫁妆,这心里又总担心着滢姐儿将来出嫁之后会过得不好……”周氏对卫氏道。 这些日子长房喜事连连,周氏面上的笑容都没有断过,又因为从前就在卫氏这里与卫氏谈起过这儿女亲事,因而如今有了什么话倒也乐意和卫氏说。 听了周氏这番话,卫氏也连连点头,“大嫂说的是,这做母亲的可不就是这样么?” 便是卫氏自己,也是如此的。 如今陆寻才十二,她就已经想到陆寻的亲事上去了,将来还有玮哥儿和恒哥儿的婚事要操心,总也要几个儿女都成家立业了,她才能稍稍歇上一歇。 不过…… 到时候大概又会替孙儿们操心了吧。 这样想着,卫氏心里既是喜又是忧的。 周氏见卫氏附和自己的话,面上的笑容倒是一收,然后又轻轻叹了一口气,“三弟妹,不瞒你说,滢姐儿的这桩婚事我倒是极为满意,刘大人是个念旧情的,如若不然,咱们府里除服之后,他也不会一直记挂着老爷,压着给了这么个好缺,虽然刘大人不可能时时盯着内宅,但咱们滢姐儿嫁过去之后,有了刘大人的看重,总也不会被苛待了去。” 卫氏点头。 刘大人当初是得了陆老太爷的提携的,他也一直记着陆老太爷的提携之恩,这一点只看陆政就知道了。 当时那户部侍郎的缺,想要争的人可是不少,却硬生生被刘大人给压了下来,最后落到了陆政的头上。 听着周氏虽然口中说着满意,但那语气里未尽之意竟还是有些担心的,卫氏倒有些稀奇,“大嫂,既然如此,你应该替滢姐儿感到高兴才是,怎么倒是……” 周氏又微微拧了拧眉头。 好一会儿,她才继续道:“刘大人念旧情,那刘家的长孙刘安品貌也十分出众,就是刘家那位大夫人……” 刘家大夫人娘家姓乔,嫁进刘家这么些年共生育了两儿一女,长子就是刘安了。 因为刘安自幼就聪慧,而且极得刘拙的喜爱,因而这乔氏在刘家向来也极为得脸。 周氏早在知道刘家有意与陆家结亲时,就让人仔细打听了一番刘家各人的情况,这乔氏的性情最是高傲不过,从前就不只一次在外人跟前说过凭着刘安的品貌,将来便是尚了公主都不高攀这样的话。 当然了,这尚公主的话也只不过是说说罢了,隆佑帝膝下的几位公主都已经出嫁了,便是乔氏真的想叫刘安尚公主那也是不可能的。 再说了,大安朝的驸马可是不能参政的,但凡是有些志向的世族子弟,都绝对不会希望尚公主。 但由此也可见乔氏有多得意刘安这个儿子了。 陆刘两家的亲事,还是刘大人亲自拍板才会进行得如此顺利,不过周氏私底下却打听到了些消息,道是这乔氏对陆滢并不如何满意的样子。 “……我就担心,滢姐儿嫁过去之后会不会受了婆婆的气……”周氏道。 第137章 卫氏闻言一时之间倒是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周氏了。 周氏的担心并非多想。 大安朝极重孝道,出嫁的女子在夫家若是被婆婆说上一声“不孝”,这可是极大的罪名,也正因为如此,若非是遇到了开明和善的婆婆,女子在出嫁之后多多少少总会受婆婆的气,甚至有的儿媳被婆婆搓磨得不成人形也是不少见的。 一个“孝”字,就足够将这世间做儿媳的人给束缚住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那乔氏对陆滢有所不满,就算还有刘大人在,但这内宅之中婆婆收拾儿媳的手段还少了吗? 也难怪周氏会担心了。 卫氏想了想,轻声安慰道:“大嫂,我看你也不必如此忧心,咱们陆家可不是任人都能欺侮的人家,陆家的女儿就算是出嫁了,也断没有无故受人刁难的,那刘家大夫人若真要无理取闹,咱们府里多的是人替滢姐儿出头!” 话说到这里,卫氏又笑了笑,“不过,咱们滢姐儿向来最为乖巧懂事,这么好的姐儿,想来那刘家大夫人便是再如何挑剔也是挑不出理来的,说不定就是大嫂你在杞人忧天了呢?” 被卫氏这样一安慰,周氏心里倒也确实轻松了些。 就如卫氏所说,刘府如今虽然因为出了个首辅而水涨船高,但陆家也不是什么能任人欺侮的。 再则…… 刘拙刘大人如今年事已高,还能在内阁呆几年也是难说,而刘家的下一代能力都极为平庸,也就是第三代里陆滢要嫁的这个刘安要出挑一些。 可想而知,等到刘大人致仕之后,刘家只怕再难有如今的风光。 而相反的是,陆家如今虽然没有了当初陆老太爷还在时的盛况,但陆政三兄弟如今也渐渐在朝堂之中站稳了脚跟,如果没有意外,陆家只会越来越稳越来越好。 更别提,当今皇上心里一直都是念着陆老太爷的,陆家并非没有圣恩。 这样一对比起来,刘家在陆家跟前还真没有什么特别值得称道的。 那乔氏若不是个傻的,总也不至于太过挑剔陆滢。 周氏这样一想,于是又笑了笑,有些感激地对卫氏道:“三弟妹就是会安慰人,跟你说了这会儿的话,我这心里都敞亮了许多。” 卫氏笑而不语。 周氏便又说起了陆滢和刘安的婚期,“刘家大少爷今年十九,也有了举人的功名,刘家的意思是婚期就定在明年刘家大少爷行了冠礼之后,还挑了几个日子送过来,我和老爷商量了一下,明年五月倒是有个好日子……” 刘家大少爷是四月的生辰。 如今已经是十月了,这样算下来离陆滢出嫁拢共也就只有半年多一点。 在周氏与卫氏说着这些的时候,陆滢的院子里,陆寻和陆音也正在打趣她。 “大姐姐,咱们今儿可是来你这里讨茶吃的,大姐姐可不要吝惜你这里的好茶,再过一段时间,咱们想来大姐姐这里讨茶吃都不容易了……” 陆音说着这番话,还忍不住拿了帕子掩唇笑。 陆滢和刘安的婚事已经定了下来,听说刘家那边都已经选了几个日子送到周氏那里,这婚期离着现在顶多也就是大半年,等到陆滢出嫁之后,将来她们再想找陆滢讨茶吃,可不就是不容易了么? 陆滢到底脸皮还有些薄,被陆音这样一打趣,顿时就羞得满脸通红,同时心里又忍不住想起前些日子见过的刘安,面上羞意便更甚了。 陆寻见状也跟着起哄,“唉呀,瞧大姐姐这脸红的,听说咱们未来的大姐夫上门来拜访祖母的时候,大姐姐可是躲在屏风后面悄悄瞧了一眼的,看大姐姐的模样,对咱们未来大姐夫应该很是满意才对吧?” 陆音闻言也跟着两眼亮晶晶地看着陆滢。 这女儿家凑到一块儿了,说的可不就是这么些么。 陆滢先前正想起上次见过一面的刘安呢,这时候又被陆寻说中了心思,脸红得都快滴出血来了。 好半晌,她才稍稍压下心中的羞意,瞪了陆音和陆寻一眼,“你们就会打趣我,等着吧,将来你们定亲了看我不好好的收拾你们!” 提到定亲,陆音也不由有些害羞。 陆滢的亲事已经定下来了,接下来自然也就该轮到陆音,她如今十四岁,这个年纪定亲也是再合适不过的。 定了亲事,备嫁妆再准备个三两年,也就到了该出嫁的时候了。 这样算下来,还真的用不了多久。 因而,被陆滢这样一说,陆音倒也真的红着脸不说话了。 陆滢见状心里也有些得意。 不过,陆寻就不一样了。 她才十二呢,断没有这个年纪就定亲的,因而在一旁笑嘻嘻地看看陆滢,又看看陆音,“大姐姐,你到时候尽管好好打趣二姐姐好了,听说二伯母也正操心着二姐姐的亲事,说不准大姐姐你还没有出嫁,二姐姐的亲事就能定下来了,一点都不耽误大姐姐你扳回一城。” 这番话,倒是惹来了陆滢和陆音一人瞪了陆寻一眼。 陆滢伸出手指轻轻在陆寻的额头上戳了戳,“你这丫头!” 这般说着话,姐妹三人心里一时之间倒也都有些感慨。 女子出嫁之后,便是婆家再如何宽和,想要回娘家一趟也是不容易的,哪怕陆寻姐妹三人将来的婆家都在京城,但再想像今天这样聚在一起好好说话,想来也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陆寻看了看两个姐姐,先是摇头晃脑了一番,然后颇为感慨地道:“大姐姐,二姐姐,你们说说,为什么咱们女子长大了就要嫁人呢?要是可以一辈子呆在府里,我觉得也挺不错的嘛!” 她是真的这样想的。 陆滢闻言忍不住笑了笑。 她看着陆寻,觉得这个妹妹虽然已经有十二岁了,但如今大抵还是没有开窍。 旁人家十二岁的姑娘,许多都已经在想着自己的婚事了,偏偏寻姐儿还说着这般孩子气的话,也真是叫人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 第138章 开窍 陆音和陆滢显然有着同样的看法,她伸手在陆寻的鼻子上刮了刮,“大姐姐,咱家三妹妹这是还没开窍呢……” 没开窍。 陆寻听陆音这样说,倒是微微偏了偏头。 她隐隐记得,从前好像在谁口中也同样听到了这样的话。 是谁呢? 陆寻想了好一会儿也没有想出什么所以然来。 大概是前世很久以前的事了吧,她这样想。 于是便也不再深究了。 事实上,陆寻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没开窍,不过,对于男女之间的情爱,她好像真的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这个时候的女子,但凡是出了嫁,不管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大部分人也都会将自己的一腔情思寄托在了自己的夫君身上,从此以他的喜为喜,为他的忧而忧,不仅要代他孝顺公婆,还要照顾好他的起居,为他生儿育女,甚至还要打理后宅,管着他的姨娘通房…… 若是这个夫君待自己好也就罢了,许多女子心里总能想得过去,但若是碰到个薄情的,那只怕能叫女子痛不欲生。 可是…… 陆寻仔细想了想,前世她嫁去了程越之后,不管是最开始时程越对她的亲密,还是后来有了另攀高枝的打算之后的冷漠与疏离,她好像都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就好像,程越之于她,根本就算不得什么重要的人一般。 但是,夫君之于妻子,又如何会不是重要的人? 所以,是她生来就凉薄,还是前世的她其实一直到快三十岁了都没开窍? 陆寻可不觉得自己是个生性凉薄的,那么她其实就是没开窍了? 但现在想想,若是能像前世一样一直不开窍,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这世间对女子本就太过严苛,要是不开窍就能守住自己的心,就不用因为别人的喜乐而心绪波动,陆寻觉得这似乎也不错嘛! 因而,她冲着两个姐姐嘻嘻一笑,“二姐姐,听你这么说,你应该是开窍了,就是不知道二姐姐这是……” 话还没说完,就被陆音恼羞成怒的捂住了嘴。 三人一时便又笑闹起来。 …… 天气一天一天转凉,陆府的日子也在波澜不惊之中一天一天过去。 进入腊月之后不久,李慧娴有孕也满了三个月。 周氏本就对儿媳一进门就有了身孕一事极为满意,好不容易捱了这三个来月,当然迫不及待的就将喜讯往各通家之好传了过去,倒是引来了一片道贺声。 对于她这样的举动,便是老太太也有些哭笑不得。 “老大媳妇惯是个稳重的,却不想在这件事上也得意轻狂了起来。”老太太当时是这样说的。 话是这样说,但老太太可没有任何指责的意思,那“得意轻狂”几个字更多的是打趣周氏。 周氏被打趣了也不以为意。 她身为陆家的长媳,平素是要掌着府里的中馈的,自然行事要大气稳重,才能将府里的下人们都压下来,但如今她就快要有孙儿或者孙女了,便是张扬一下又有何妨? 为此,在李慧娴满了三个月之后,周氏还特意赏了府里所有下人们一个月的月例,可将众人喜得只差做梦都替李慧娴腹中的胎儿祈福了。 也正因为如此,这段时间的陆府可是沉浸在了喜气洋洋的气氛之中。 在这之后不久,京城就下了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 说起来,今年的雪来得格外的迟,都已经进入腊月中旬了才下了第一场雪,不过这场雪下得极大,有懂农事的人看了,都纷纷断言这是“瑞雪兆丰年”,来年必定风调雨顺,百姓们也能有个好收成。 对于这样的预言,别人都不知真假,唯有陆寻这个重活了一世的人才知道,来年的大安朝各地确实都迎来了丰收之年,各处出产的粮食比起往年来可是足足多了两成,喜得隆佑帝直接下令大赦天下。 当然了,这些,现在的所有人都是不知道的。 虽然没有人敢断言来年真的就是个丰收之年,但隆佑帝同样因为这个好光头而高兴不已,即使才进了腊月不久,就传了话,今年的上元节,宫里会拨了银子在京城办灯会,到时候隆佑帝还会领着宫里的各位贵人出宫,与百姓同乐。 不仅如此,宫里的贵人们也会命人做了各式花灯放到灯会上,供百姓们赏玩。 这道旨意一下,京城的百姓们自然也就轰动了。 从前的每年上元节,京城都是会办灯会的,但像这样由宫里直接拨银子,还有天子与民同乐的情形,却也是不多见的。 一时之间,百姓们倒是都盼着上元节快些到来,说不定到时候还能有机会得见天子圣颜呢? 在百姓们这样的热切期盼之中,隆佑十八年也渐渐走向了尾声。 晏池是到了小年的前一日才从书院里回府的。 自上次晏家的事情发生了之后,晏池一连在书院里呆了这两个来月,这还是第一次回府。 才回到了陆府,章氏就已经将晏池拉过来,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他好一会儿,这才道:“池哥儿,这么久不回府,到底还是瘦了……” 说这话时,章氏心里都已经在盘算着,接下来这段时间要如何给晏池补回来了。 见着章氏这副模样,一旁看着陆寻同样将晏池打量了一番,暗地里嘀咕,她怎么就没觉得三哥哪里瘦了呢? 然后冲着正好看过来的晏池眨了眨眼。 晏池这时正因为章氏的念叨而有些无奈呢,见着陆寻如此,唇角便又不自觉的就往上扬了扬。 他一回了府,衣裳都没来得及换,就到了福寿居来向老太太请安,而得到他回来的消息,府里倒也有不少人都到了福寿居,比如章氏,又比如陆寻陆音等人。 老太太大抵也是看到了晏池的无奈,笑着道:“老二媳妇,你瞧瞧你,池哥儿在这大雪天里赶了这么久的路,想来也累了,你有什么话要与池哥儿说往后还多的是机会,现在先让池哥儿回院子里歇着吧……” 第139章 被老太太这样一提醒,章氏也发现了晏池面上带着淡淡的疲惫,于是有些懊恼地道:“母亲说的是,瞧我这一见着池哥儿回来了就忘了别的了,池哥儿你这一路上赶回来也累了吧,既然已经给你祖母请过安了,那就赶紧回院子里歇着吧,有什么话咱们明儿再说也不迟……” 说着话,都只差没伸手推着晏池往外走了。 晏池有些无奈,又与老太太,以及屋里的众人打了招呼,这才领了砚台回了院子。 第二日就是小年。 小年之日,各家各户不仅要祭灶,还要除尘、贴窗花等,周氏一个人自然有些忙不过来,因而章氏和卫氏也都接手了一部分的事。 京城向来有“男不拜月,女不祭灶”的传统,因而府里的女子是不会参与祭灶的。 对此,陆寻倒是有些不乐意。 倒不是她有多喜欢祭灶这项浩劫,而是她向来喜欢吃祭灶时用来糊灶王爷嘴的糖,那糖也说不上有多好吃,而且还被熬煮成了糖稀,吃起来很有些粘牙。 不过,陆寻就好这一口,每年到了小年这日总会吃不少。 “三哥,祭完灶之后,你可要把那糖带些回来给我……”她拉着晏池再三叮嘱。 晏池闻言又忍不住摇了摇头。 他就不明白,那种又软又粘牙的糖有什么好吃的。 不过,既然陆寻都已经这样要求了,作为兄长的他自然不会推辞,因而连连点头,“好。” 陆寻顿时乐得眉开眼笑的。 事实上,就算没有晏池她也能吃到糖,从前的每一个小年日都是如此,但现在既然有了三哥,她当然是毫不犹豫的就要拜托三哥呀! 至于为什么…… 陆寻可没功夫去多想。 想想自己加上前世都已经三十有余了,却还像个真正的小姑娘一样缠着兄长要糖吃,陆寻也忍不住在心里啐了自己一口。 不过…… 转念一想,这世间又有几人能像自己这样,有人生重来一次的幸运呢? 她既然能重来一次,又乐意享受如今这样的少年时光,那又有什么不可以的,反正也没有旁人知道她早就换了个成熟的芯子不是吗? 陆寻于是又重新心安理得起来了。 之后,晏池这个陆家的男丁自然与府里的其他男丁一起去祭灶去了,陆寻虽然不能跟着一起,但也不是没有事做了。 除尘这样的活儿,她作为陆府的小姐自然是不会去做的,不过贴窗花、贴春联,她却是很乐意尝试的。 陆府的窗花是由府里几个手巧的管事媳妇剪出来的,各种象征着吉祥的红彤彤的窗花放在一起,只这样看着就让人觉得喜庆了。 而春联,则是由陆政等人亲笔写的。 不仅陆政陆绩陆栩三人,便是陆承陆弛晏池他们,也都写了不少。 唯有玮哥儿和恒哥儿,因为年纪还有些小,字也未成风骨,在叔伯兄长们写春联的时候,只能在一旁干看着,那副急不可耐的模样,可叫陆寻没少笑话他们。 拿了窗花与春联,陆寻领着梨香院的丫鬟们,先在梨香院的院门处贴好了春联,然后又在梨香院正房厢房的窗户上贴了带着各种吉祥图案的窗花贴上去。 虽然并没有作出太大的改变,但整个院子看上去便多了许多的喜气。 等十五分钟刷新……等十五分钟刷新……等十五分钟刷新……等十五分钟刷新……等十五分钟刷新……等十五分钟刷新……等十五分钟刷新……等十五分钟刷新……等十五分钟刷新……等十五分钟刷新……等十五分钟刷新……等十五分钟刷新……等十五分钟刷新……等十五分钟刷新……等十五分钟刷新……等十五分钟刷新……等十五分钟刷新……等十五分钟刷新……等十五分钟刷新……等十五分钟刷新……等十五分钟刷新……等十五分钟刷新……等十五分钟刷新……等十五分钟刷新……等十五分钟刷新……等十五分钟刷新……等十五分钟刷新……等十五分钟刷新……等十五分钟刷新……等十五分钟刷新……等十五分钟刷新……等十五分钟刷新……等十五分钟刷新……等十五分钟刷新……等十五分钟刷新……等十五分钟刷新……等十五分钟刷新……等十五分钟刷新……等十五分钟刷新……等十五分钟刷新……等十五分钟刷新……等十五分钟刷新……等十五分钟刷新……等十五分钟刷新……等十五分钟刷新……等十五分钟刷新……等十五分钟刷新……等十五分钟刷新……等十五分钟刷新……等十五分钟刷新……等十五分钟刷新……等十五分钟刷新……等十五分钟刷新……等十五分钟刷新……等十五分钟刷新……等十五分钟刷新……等十五分钟刷新……等十五分钟刷新……等十五分钟刷新……等十五分钟刷新……等十五分钟刷新……等十五分钟刷新……等十五分钟刷新……等十五分钟刷新……等十五分钟刷新……等十五分钟刷新……等十五分钟刷新……等十五分钟刷新……等十五分钟刷新……等十五分钟刷新……等十五分钟刷新……等十五分钟刷新……等十五分钟刷新……等十五分钟刷新……等十五分钟刷新……等十五分钟刷新……等十五分钟刷新……等十五分钟刷新……等十五分钟刷新……等十五分钟刷新……等十五分钟刷新……等十五分钟刷新……等十五分钟刷新……等十五分钟刷新……等十五分钟刷新……等十五分钟刷新……等十五分钟刷新……等十五分钟刷新……等十五分钟刷新……等十五分钟刷新……等十五分钟刷新……等十五分钟刷新……等十五分钟刷新……等十五分钟刷新……等十五分钟刷新……等十五分钟刷新……等十五分钟刷新……等十五分钟刷新……等十五分钟刷新……等十五分钟刷新…… 第140章 糖 这个疑惑,只是晏池的心里微微一转,也就被他抛到了一边。 与这个妹妹相处了这么些时间,晏池对于陆寻对自己的那股子异乎寻常的熟悉感,早就已经习惯了,又哪里还会大惊小怪? 陆寻倒是没有注意到晏池的异样,指着春联与晏池说完话,她就将自己白生生的掌心往晏池跟前一伸。 “三哥!”一副要糖吃的模样。 事实上,她也确实是在找晏池要糖吃。 晏池被陆寻这副模样逗笑了。 他将手往砚台那里一伸。 砚台这才恍然大悟,他就说嘛,自家公子可是不喜欢甜食的,更不喜欢这种又粘牙又甜得发腻的糖的,这次为何偏偏吩咐了他要带了那些糖回来,原来都是为了三姑娘! 心里这般想着,砚台却也没耽误了手上的动作,极为麻利的将手里一直护着的那只瓷碗小心翼翼地放到了晏池的手里。 因为晏池特意吩咐了的缘故,砚台这一路上就差没拿自己的体温来暖着这碗糖了,因而即使是在这大冬天里走了这么久,碗里的糖仍没有完全凝固,而是呈了极为浓稠的半固体。 陆寻从晏池手里接过还有些余温的糖,两只眼笑得只差没眯到一起了。 拿起碗中的白瓷勺,她先是舀了半勺已经开始凝固的糖放在嘴里,然后冲着晏池笑道:“多谢三哥!” 晏池都有些不忍看她了。 整个陆府,大概也就陆寻能这样吃这糖了,也真不知道她是怎么会喜欢的。 都没等晏池想出个结果来,就见着陆寻又舀了小半勺的糖递到了他的嘴边。 晏池一怔。 “三哥,请你吃糖。”陆寻笑眯眯地道。 对她来说,能将自己喜欢的东来分享给亲近的人,这也是很有意思的事。 晏池本来是要摇头的,可是在看到陆寻那双笑成了两弯月牙的眼睛时,他都不知道怎么的,大概是鬼使神差吧,竟然违背了自己的本意,张嘴就将勺子里即将凝固的糖含在了嘴里。 在嘴唇轻轻划过略有些冰凉的瓷勺时,晏池突然神智一清。 他记得…… 就在先前,陆寻才用了这勺子舀了糖吃,而现在…… 只这样一想,晏池的耳根便迅速发起热来。 不仅耳根发热,甚至还连带着让他的双颊也似乎都要着了火一般,晏池这时候只庆幸自己的面上的肤色不似陆寻那般白皙,否则他现在的窘状一定会被面前的陆寻一眼看出来。 他于是往后连退了好几步,确认离得陆寻不那么近了,这才总算是停了下来。 也就在这时,天空突然飘起了雪花,冰凉的雪花落在晏池的脸上,倒是适时的给他的脸降了些温,让晏池也跟着松了口气。 他这是怎么了? 想着自己先前那近乎失态的表现,晏池紧紧拧起眉头。 而陆寻,在看到晏池的表现,以及砚台那瞠目结舌的表情之后,也意识到了自己先前是做了什么蠢事了,她先前怎么就能一时忘形之下,就这样舀了糖往三哥嘴边递呢? 别说她与晏池只是堂兄妹,哪怕他们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这样的举动也是不妥的。 三哥,大概也是出于不忍拒绝让她没脸的心态,这才会勉强吃了那一小勺糖吧? 一时之间,陆寻是既觉得抱歉又有些感动。 她连忙将手里装了糖的碗藏到身后,连连冲着晏池干笑了好一阵,“呵呵,三哥,这个……” 到底什么也没说出来。 意识到这一点,陆寻于是深吸一口气,极为懊恼地道:“多谢三哥,那个,那我这就回院子了,三哥再见!” 话说完,她是再不好意思停留,跟着就一路小跑着离开了晏池和砚台的视线。 等到陆寻走远了,晏池脸上的温度总算是完全恢复到了正常水平,他偏头看向还有些没从先前那一幕回过神来的砚台,冷声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知道的,对吗?” 砚台一怔,然后连连点头,还用两只手捂着自己的嘴,以示决心。 晏池又看了砚台一眼,这才转身进了院子。 等晏池走后,砚台这才苦着脸将手从嘴上拿下来。 他总觉得…… 自家公子和三姑娘之间,似乎有着什么不妥之处,可真要他说有什么不妥,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但心里总是有些隐隐的不安。 可是,他都已经在公子面前点了头了,又哪里还敢将这事说给其他人听? 哪怕是二夫人那里,也是不行的。 砚台苦着脸低着头跟着往院子里去,他觉得,以后要是三姑娘再来寻自家公子,他还是跟紧一点吧。 嗯,就这样! …… 这天之后,陆府上下倒也着实忙碌了两天。 也正因为这样的忙碌,除了每日在福寿居用早膳,陆寻倒是没有再往外院去寻晏池,她总觉得自己那日做了傻事,都有些没脸见晏池了。 不过…… 后来每日在福寿居里见着晏池,倒也没看出晏池在看到自己时有什么不自在的,陆寻倒是不知不觉就将那日的那点尴尬给抛到一边去了。 看吧,那天的事就是个意外,三哥都没有多想,倒是她还为了那点事纠结了这么几日。 想明白这一点,陆寻于是又打从心里的轻松了起来,又惦记着上次晏池特意在安墨斋替她挑的那几本书,因而这天从福寿居出来之后,她便追上了晏池的脚步。 “三哥。”陆寻唤道。 晏池闻言回过头来。 天气严寒,陆寻今天穿了一身银红色灰鼠皮的小袄,出门时外面又罩了一件大氅,站在被清扫了积雪的青石路边,就如那雪中傲然而立的一枝红梅一般,可别提有多娇俏了。 见着陆寻主动唤自己,晏池其实也是松了口气的。 那天发生的那点意外,不仅陆寻觉得尴尬,晏池同样如此。 原还想着,陆寻是女子,总是脸皮薄的,要是她一直拉不下脸面来,说不得他这个做兄长的也只有主动去寻她说话了,倒没想到还没等到他主动,陆寻倒是又恢复了从前的模样来。 第141章 松了口气之余,陆寻也为自己竟然还不如陆寻表现得大方而有些懊恼。 他的目光在陆寻的脸上扫过,然后回应道:“三妹妹。” 没等陆寻说什么,晏池又继续道:“三妹妹,上次我挑的那几本书你还没有看过的,今天若是有空,不如去我的书房里看看书?” 倒是主动邀请起了陆寻。 陆寻闻言,原本心里对那日之事还有那么一点点的小疙瘩都尽数消散了。 她就说嘛,那天也就是个小小的意外,没看三哥一点都没放在心上嘛,偏她还记了这么几日,说不定三哥都没察觉到她这几日的异常呢。 这样一想,也真是有些好笑了。 她于是连连点头,“好啊,三哥,我惦记着那几本书好些日子了,如今你总算是回府了,正好今天又没什么事,可得好好看看书!” 说着话,便与晏池一起往了外院去。 进了书房,晏池第一时间就从上次他挑的几本书之中抽出一本放到陆寻的跟前。 到底也与陆寻一起看了这么久的书了,晏池对于陆寻的喜好也极为了解,他挑出来的书也确实极对陆寻的胃口,捧着书,陆寻顿时就将所有的尴尬都忘到了一边去,只专心看起书来。 书房里顿时就安静了下来。 陆寻见状,也轻轻笑了笑,然后坐到了陆寻对面,拿出自己的书看起来。 外面飘着雪花,书房的门关着,只留下一扇半开的窗,屋里烧着地龙,倒是让人感受不到半点冬日的严寒。 期间,砚台进来给晏池和陆寻送了热茶。 有了上次的事,砚台送了茶点之后也打定了主意留在书房里不肯离开,而是站到了门边。 不过…… 大概是受了这安静的气氛的影响,砚台的一举一动也跟着变得轻手轻脚起来。 似乎,是不忍扰了这屋里的静谧一般。 接下来的几日,陆寻几乎都是在晏池的书房里度过的。 也正因为如此,卫氏这一连几日,除了在福寿居用早膳时,竟然都没见着陆寻的面,等知道陆寻都是用完早膳就去了晏池的书房里看书,卫氏都有些哭笑不得。 年底这段时间,卫氏是非常忙碌的。 府里的杂事倒是用不着她多操心,不过每年的年底,庄子、铺子上的管事们都会拿了账本到卫氏这里来请安,好叫卫氏知晓自己名下的各产业的情况。 忙着见这些管事,卫氏难免的就疏忽了陆寻这里,因而直到忙完了才知道陆寻这几天的动向。 “你这丫头,你二伯母对池哥儿有多高的期望你又不是不知道,池哥儿又向来是个勤奋的,便是在家中也从来没有耽误了课业,要是受了你的影响导致池哥儿读书不专心,到时候看你二伯母会怎么待你!”卫氏伸出食指戳了戳陆寻的额头。 陆寻一边揉着自己的额头,一边抱着卫氏的胳膊撒娇,“母亲,您放心吧,女儿又不是没分寸,去三哥的书房也只是看书而已,可从来都没有打扰了三哥读书。” 今天是大年三十,也是隆佑十八年的最后一天。 用了早膳之后,陆寻没有如前几日一样去晏池的书房,而是跟着卫氏回了朝云院。 对于陆寻此言,卫氏是极为怀疑的。 就算陆寻再怎么安静,那书房里多了一个大活人,又怎么能对晏池没有任何的影响? 不过…… 想着晏池一年到头也不能在府里呆多久,读书也不是那一蹴而就的事,应该也不至于这样容易就被自家闺女给拖了进度,因而便也只是瞪了陆寻一眼,到底没再说什么了。 这一整个白天,陆寻都老老实实的呆在了朝云院。 因是大年三十,因而这日的午膳也是在福寿居里所有人一起用的,而且,用完午膳之后,众人也未向从前那般各自散去,而是都不约而同的留在了福寿居。 也因此,福寿居里今天可是热闹不已。 老太太看着这儿孙满堂的喜庆情景,面上也欣慰不已,然后又难免的想到了已逝的陆老太爷,若是陆老太爷也能看到这一幕,那不知道该有多好。 不过,陆老太爷去世已经有三年了,老太太也只是这般感慨了一番,便也回过神来了。 她的目光在正安静坐在椅子上面带笑容的李慧娴身上多停留了片刻,“……再过上几个月,咱们府里又该添丁进口了。” 闻言,众人都连连点头。 李慧娴腹中的,可是陆府下一代的嫡长,自然格外的受了瞩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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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寻看着老太太几人跟前的酒杯,有些馋的舔了舔唇,到底没忍住,冲着老太太眨了眨眼睛,“祖母,今儿可是团圆的日子,听说祖母您身边的嬷嬷酿的果酒好喝还不醉人,不如就让孙女们也都尝尝那果酒?” 她就是闻着酒香有些馋了。 听陆寻这样说,陆滢和陆音都看了过来,眼里都有期待。 老太太闻言笑了。 虽是闺中千金,但饮几杯果酒也是无碍的,更别提今天还是这阖家团圆的好日子,因而当即便应允了:“好好好,那果酒倒正适合你们这些小女儿家家的喝,不过再怎么不醉人,到底也还是酒,你们姐妹几个尝尝可以,却不能多饮,每人饮个三两杯也就行了……” 然后吩咐王嬷嬷去取果酒。 不多时,王嬷嬷就将果酒取来了,还给陆寻三人一人斟了一杯。 陆寻先前的话并不是假的,老太太跟前的嬷嬷是真的酿了一手好酒,这果酒闻着极为芬芳,饮进嘴里亦十分甘醇,饮尽之后唇齿之间还会留着果子的清香,味道确实十分不错。 有老太太的吩咐,陆寻三人也真的每人最多只饮了三杯。 不过,她们毕竟不会饮酒,就算是这果酒,饮了这三杯之后不多时便也觉得有些微微的晕眩。 卫氏见状忍不住笑道:“瞧瞧,就这样还嚷着要饮酒呢,才三杯就多出三只醉猫了……” 大好的日子,当然不会有人苛责于她们,席间顿时就又多了些笑声。 这顿团圆饭,一直用了差不多一个半时辰才总算是到了尾声。 老太太到底年事已高,就算今天兴致高,到了这时候面上也现出了疲色。 陆政见状连忙领着众人站起身,恭敬地道:“母亲,您既然已经乏了,那就赶紧歇着吧,往后咱们全家人还多的是机会聚在一起……” 众人也都连声称“是”。 老太太也不逞强,闻言笑道:“好,好,那今儿这就散了吧,你们也不用等着守岁了,实在撑不下去就早些睡吧……” 然后被丫鬟婆子扶着去了里间歇着。 而陆政等人,也就这样各自散去了。 陆寻走出福寿居正房的时候,被外面的冷风一吹,顿觉浑身一凉,同时原本那只是微微的醉意就好像得到了催化一般,叫她更觉迷糊了。 跟在她身后的青时见陆寻打了个寒噤,连忙将手里的大氅披在了陆寻的肩头,“……姑娘,外面冷,您可得仔细着些别着凉了……” 陆寻闻言笑了笑。 外面正飘着雪花,亏的福寿居的丫鬟婆子时时注意着清扫院中的积雪,才没叫院中的青石板路被积雪覆盖。 不过,陆寻看着干干净净的青石板,倒是有些不乐意,偏就要踩在路边的积雪里,听着积雪因为她的每一步而发出微微的“咔嚓”声,便跟着憨憨的笑。 青时见状便觉有些头疼。 看来,自家姑娘这是醉了还没醒酒呢。 临出门的时候,陆寻只带了青时到福寿居来,将青灵以及别的丫鬟们都留在了梨香院,还特意出了银子赏了众丫鬟一桌上好的席面,让她们也都跟着吃上一顿年夜饭。 青时现在有些担心,自己一个人能不能将醉酒的主子好生生的带回梨香院去。 正苦恼着呢,就听到了晏池的声音。 “三妹妹,别踩在雪上,当心滑了脚。” 青时闻言偏头一看,这才发现因为陆寻醉酒走得慢了些,她们这时候已经落到了最后,除了她们之外,还有领着砚台的晏池。 砚台这时候是苦着脸的。 自从上次见着晏池与陆寻之间那略有些不妥的相处之后,砚台就生怕晏池与陆寻再单独相处,现在倒不是单独相处,但没见三姑娘这明显是有些醉意吗? 万一三姑娘再作出什么不合时宜的举动来…… 砚台越想越觉得胆战心惊的。 作为自家公子身边首席也是唯一的书童,砚台觉得自己操这么多的心一定会少活几年。 偏偏,他还什么都不能说! 头有些晕乎乎的陆寻这时候可没功夫注意到砚台的神色,更不会知道砚台在想着什么,听到晏池的声音,她微微侧过头看向晏池,本就白皙的脸蛋儿在地上的雪的映衬下更像是在发光一般,看得人直想在她脸上去掐一把。 晏池的食指微微动了动,好半晌才将心里的蠢蠢欲动给压下了。 他觉得,自己大概也是吃饭的时候多喝了几杯,所以才会有这样的冲动。 下一刻,就见着陆寻冲着晏池勾了勾食指,“三哥,你过来,我有话要与你说……” 晏池脚下都还没动,陆寻就已经等不及自己主动走到了晏池的身边。 第143章 醉酒 因为醉意,陆寻有些头重脚轻的,走起路来当然也是东倒西歪,看得晏池都有些担心她会不会随时摔在地上,因而连忙伸手扶住了陆寻的手臂。 被晏池这样一扶,陆寻倒也好好的站稳了。 她挥了挥手,不让青时上前来扶她,而是靠近晏池,笑眯眯地道:“三哥,这是你到陆家之后过的第一个年,你高兴吗?” 晏池扬眉。 先前在席间,章氏就不只一次的说起过这个话题,还吩咐了丫鬟们对晏池的格外照顾,唯恐他会有什么不习惯。 毕竟…… 晏池在晏家生活了十几年,今天又是这样团圆的日子,难保晏池不会想起那些曾经在晏家的日子。 倒是没想到,陆寻也提到这个问题了。 他都没怎么停顿,就轻轻点了点头,“高兴。” 得到晏池的回答,陆寻笑得更开心了,两只眼睛微微眯起来,就像是两弯月牙一般,她冲着晏池连连点头,“三哥,你高兴就对了,只要你在陆家过得开心,你就不会想着要回晏家了,更不会被人唤作是白眼狼,二伯母也不会气得多少年都不准旁人提起你的名字了……” 因为酒意,这番话,陆寻说得微微有些含糊。 但再怎么含糊,该听到的晏池还是听到了。 他微微一顿。 陆寻说,他惦记着回到晏家? 他什么时候有过这样的想法? 自从来到陆家之后,晏池很肯定,自己就已经不再将晏氏夫妇当作是父亲和母亲了,更是再没想过要回到晏家去。 陆家对他不薄,他那对生父母也不是什么值得留恋的人,就是整个晏家,也没有让他留恋的人与事。 他虽然不是个滴水之恩要涌泉相报的人,但对于陆家,却也是极为感激的,又哪里可能会想着离开陆家回晏家? 那么…… 陆寻,她是为何会有这样的错觉? 不知道为何,晏池觉得这里面一定藏着什么他不知道的秘密。 心里这样想着,晏池面上却不动声色,他微微瞥了一眼站得稍远的砚台和青时,低声看着正眨着眼睛看着自己的陆寻,低声道:“三妹妹,我没有想过要回晏家。” 听他这样一说,陆寻就好像是得到了什么承诺一般,跟着就大松一口气,只差没有拍着手大喊几声“好”了。 “没有就好,三哥一直在陆家,那三哥就一直是三哥了……”陆寻笑呵呵地道。 这本是再简单不过的一句话,但晏池却分明从其中听到了一些酸楚。 他也不知道自己的感觉对不对。 也没等晏池想出个什么所以然来,陆寻的思绪便来了一个大转弯,话题瞬间就换到了八竿子打不着的地方去。 “三哥,你知道我第一次见到你时,对你的印象是什么吗?”陆寻拉着晏池的衣袖,以着一种极为执着的姿态问道。 看她那模样,要是晏池不理会她的问题,她怕是就要一直这样歪着头看着他。 晏池忍不住失笑。 他的三妹妹,到底还是个孩子,平时倒是看着比同龄人要来得稳重一些,但这饮了几杯酒之后,所有的稚气倒是都跑了出来了。 真是…… 叫人觉得好笑的同时,一颗心都忍不住因为她这样的姿态而变得柔软起来。 他记得,陆寻第一次见他,应该是那次在甘霖寺里,生了一场重病的他被晏氏夫妇丢到了甘霖寺去自生自灭,在半昏迷半清醒的时候,陆寻出现在了他的面前,还照顾了他许久。 也是在那次,她留下了一块丝帕,以及几块碎银子。 想到这些,晏池的左手又忍不住抚过挂在腰间的荷包。 他于是不自觉的就将声音放得柔和了许多,“是什么?” 当时的他那般狼狈,想来三妹妹也不可能会留下什么多好的印象。 但让晏池意外的是,陆寻所说的,和他所想的,却分明就没有任何的关系。 陆寻先是傻笑了两声,然后微嘟了嘴唇,“……那时候啊,我觉得三哥你就跟个小老头一样,明明年纪不大,还天天板着一张脸,不笑也不说话,要不是我主动和三哥你打招呼,三哥你肯定都要对我视而不见了……” 咦? 晏池微微拧眉。 他仔细想了一下,确认在甘霖寺那次之前,自己与陆寻是绝对没有见过面的。 那么…… 陆寻的话又是什么意思? 他百思不得其解。 晏池张了张嘴,想要向陆寻问明白。 但这时,走在前面的卫氏这才发现陆寻不知道什么时候掉队了,回过头来扬声唤道:“寻姐儿……” 这一回头,卫氏自然也发现了陆寻面上那微微的醉态,见状也不再说话了,连忙几步走回来,一边拉住陆寻的胳膊,一边有些埋怨地道:“你这丫头,明明没有什么酒量还缠着你祖母要酒喝,也亏的这是饮的果酒……” 说着话,卫氏又有些忍俊不禁。 不过是三小杯的果酒,真要论起来也就是一口的量,居然也能叫陆寻变成这副小醉猫的模样,还真是叫人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但不管怎么说,卫氏是打定了主意,以后绝对不能再让陆寻碰酒了,更决定等到陆寻清醒之后,一定要耳提面命的让她以后再也不沾酒。 笑着摇了摇头,卫氏对晏池道:“池哥儿,你就先回去休息吧,咱们府里往年也没有什么一定要守岁的规矩,回了院子就早早休息吧。” 晏池心里虽然还有疑惑,但卫氏都这样说了,他自然也只能点点头,然后领着砚台往外院而去。 至于陆寻,自然是被卫氏带走了。 吩咐了身边的丫鬟扶着陆寻,卫氏一边领着人往梨香院去,一边念叨道:“你这丫头,看你以后还敢不敢沾酒了,真是没个分寸……” 一边说着,还看向了跟在一旁的青时,“青时,你和青灵以后一定要盯着寻姐儿一些,断不能让她再碰酒!” 青时连连点头。 卫氏说着这些话的时候,陆寻还迷瞪着眼睛给一边呵呵傻笑呢,直气得卫氏都忍不住要在她头上拍几下了。 第144章 压岁 即使是醉了,陆寻也能再清晰不过的感受到卫氏的情绪,及时地拉了卫氏的衣袖,用着娇软的声音撒娇:“母亲……” 声音娇娇软软的,就像小奶猫一般,只两个字就叫卫氏心里所有的气都烟消云散了。 “真是……”卫氏又好气又好笑。 因为陆寻醉了,卫氏叮嘱了玮哥儿和恒哥儿几句,看着他们走远了,这才领着丫鬟们将陆寻一路送到了梨香院去。 等到将陆寻安置好了之后,卫氏正准备离开,却又被陆寻拉住了衣角。 “母亲……”陆寻两眼很有些迷蒙,“明儿就是大年初一,您可要准备好了压岁银子才行!自从我出……之后,您可好多年都没有给我压岁银子了……” 说着话,似乎是唯恐卫氏不答应,陆寻攥着卫氏衣袖的手上力道加重,将卫氏的衣袖都揪得皱巴巴的。 卫氏听了忍不住失笑。 “寻姐儿……”她轻轻在陆寻的额头上点了点,极为亲昵地道,“母亲哪一年少了你的压岁银子了?尽管放心吧,明儿一早你就来朝云院,母亲一定给你一个大大的红包!” 说话的同时,卫氏还很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她还想着自家闺女这半年多以来似乎一下子就长大了许多,但现在这一看,陆寻又哪里长大了,分明就还是个孩子嘛,一个会拉着她撒娇,会冲着她要压岁银子的小姑娘。 卫氏的心里于是暖暖的。 而陆寻,听卫氏这样保证,才总算是松开了卫氏的衣袖,但即使是如此,还是迷迷糊糊地念叨道:“那母亲您可要说话算话,您可不知道,那些年,女儿有多希望能回到从母亲手里拿压岁银子的时候……” 到底醉了酒,陆寻这时候睡意上头,说到后来,那声音已经有些几不可闻了。 卫氏没听清楚她这最后半句话,想要离得更近,却发现陆寻已经发出匀称的呼吸,竟是睡着了。 “这孩子。”卫氏笑着摇了摇头,然后吩咐青时和青灵,“寻姐儿不过是喝了三小杯的果酒,明儿醒来应该不会觉得头疼,不过夜里大概会口渴,你们记得随时备着温水……” 青时和青灵连忙应了。 又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卫氏这才离开了梨香院。 …… 这一晚,陆寻睡得倒是挺沉。 她又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已经嫁到了程家去。 程家是商户,整个程家也就只有程越一人通过科举入仕,因而在程家,程越这一枝的地位便格外的与众不同起来,更别提,程越娶的还是从陆寻。 不过,那时候的陆家已经没落了。 出于某种不可言说的心思,程家那些商人妇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在陆寻的跟前说些酸话,似乎这样就能抬举了她们自己的身份,更让她们有种能压倒了陆寻这个官家小姐的窃喜。 对于这些人的心思,陆寻倒不是猜不透,只不过从来也没有理会过而已。 但这并不意味着陆寻就喜欢与这些人聚在一处了,好在她也没有与这些人住在同一个屋檐之下,不过平时能避免接触,到了过年这阖家团圆的时候,却总是避不开的。 程家人多,每到了过年,团圆宴上总会摆了至少五六席。 每到这时,陆寻都会被那为数不少的程家女眷们簇拥在其中,那些女眷虽然表面上说着各种恭维的话,但字里行间总是带着些尖酸刻薄,甚至还会有人拿了陆寻进门好些年都未有所出的事来下陆寻的面子。 而程越和陆寻的婆婆柳氏…… 平时再耳聪目明的他们,这时总是似乎完全没有听到这些女眷的话一般,更别提是替陆寻解围了。 若不是陆寻从来没有将这些人,以及她们所说的话放在心上,只怕是早就抑郁不已了吧。 第二日早上从这个冗长的梦中醒来的时候,陆寻看着头顶的纱帐,有种不知身在何处的茫然。 还是青时发现她醒过来了,来到床边行了个礼:“姑娘,您醒了,三夫人那里已经来问过几次了,奴婢赶紧让人去通知三夫人……” 说着话,便招了个小丫鬟去朝云院里传信儿。 听到青时的这番话,陆寻心里原本的那些茫然,顿时就像是冰雪沐浴阳光一般,完全消融了去,再不留任何的痕迹。 是了,她早就已经重生了,不管是从前还是以后,都不会与程家扯上任何的关系。 这样的认知,让陆寻忍不住笑眯了眼,然后搂着被子在床上狠狠翻了几个滚。 青时和青灵见状面面相觑。 这一大早的,也不知道自家姑娘这又是怎么了。 没等两人问出声呢,陆寻就已经掀开被子坐了起来,“对了,今天我还要去朝云院问母亲拿压岁银子呢!” 青时和青灵顿时一笑。 两人也不想陆寻为何会有异状了,连忙召了小丫鬟们进来,一起服侍着陆寻梳洗妥当。 之后,陆寻也没有在梨香院里用早膳,直接领着青时和青灵去了朝云院。 才到了朝云院外,就遇到了被卫氏打发来看陆寻的宝莲。 见了陆寻,宝莲先是带着一脸的笑意向着陆寻行了个礼,“三姑娘好,奴婢祝三姑娘新年吉祥万事如意……” 陆寻示意宝莲免礼,跟在后面的青时连忙从袖中掏出一个红封来递给宝莲。 宝莲也不推辞,大大方方地接了红封,“奴婢多谢三姑娘赏,三姑娘,老爷和夫人,以及两位少爷都在屋里等着您呢,从昨儿府里夫人就一直挂念着三姑娘,院子里还备了醒酒汤,不过奴婢看三姑娘当是用不着了……” 一边说着话,几人也进了院子。 正房外挂着绣了红梅的厚帘子,那梅花绣得极为逼真,远远的看着就像是门口真的开着一簇红梅一般。 见着陆寻来了,门外的小丫鬟连忙将帘子掀起来,朝着里面通报:“……三姑娘来了。” 帘子一掀,走在最前面的陆寻就感觉到了从里面传出来的那股子热气,还有陆栩卫氏以及玮哥儿和恒哥儿说话的声音。 第145章 给你 “……父亲,母亲,三姐姐怎么还没到啊?”说话的是恒哥儿,小小的人儿说起话来倒显得有些老气横秋的,“三姐姐也真是,不过是三小杯果酒,竟然就能醉成那样,以后母亲可要多叮嘱三姐姐,万万不能再贪杯了……” 玮哥儿也在旁边点头。 没错,两人这就是在嘲笑陆寻。 也不怪他们会嘲笑了,昨儿的席间,就连他们也都是饮了一杯酒的,而且还不是果酒,他们都没有别的什么反应,倒是陆寻这个只喝了三小杯果酒的人竟然醉了,想叫他们不嘲笑都不行了。 陆寻进屋的时候,正好就将恒哥儿的话听了个正着。 她故意沉下脸,“好哇,恒哥儿,原来你趁着我不在就是这样在背后向父亲母亲编排我的!” 恒哥儿闻言回头,然后顿时就苦了一张脸。 “三姐姐……” 他和玮哥儿同时道。 陆寻“哼哼”了两声,来到两人跟前,伸手在两人的脸颊上掐了一把,“叫你们笑话我!” 到底是没舍得用力,最后也就是轻轻掐了一下就松开了。 玮哥儿和恒哥儿哪里还能看不出来陆寻没有真的生气,两人一左一右地站在陆寻身边,讨好地道:“三姐姐,我们可没有笑话你,不过三姐姐你以后可真是不能再沾酒了……” 说着话,两人对视一眼,又忍不住偷笑了两声。 那果酒极为香甜,说是酒,但其实几乎就没有什么酒味,就这样,陆寻喝了三杯都能醉,他们都怀疑,要是稍烈些的酒,只叫陆寻轻轻闻上几下,她是不是就会醉了? 陆寻闻言也有些不好意思。 她前世也是沾过酒的,也正因为如此,对于自己的酒量,她其实是再清楚不过的,说她是沾酒即醉都找不出任何的错处来。 昨天也是想着这是重生之后在府里过的第一个团圆年,一时有些望形,再就是想着那果酒的酒味儿那般淡,喝上两杯应是无碍的,这才斗了胆子。 哪里能想到,只要与“酒”这个字沾上边,她碰了都会醉。 这也真是叫人觉得无奈了。 被两个弟弟取笑,其中一个还是小豆丁般的恒哥儿,陆寻忍不住在两人头上揉了一下,趁着玮哥儿和恒哥儿抗议的时候,这才来到陆栩和卫氏的跟前,“父亲,母亲……” 陆栩和卫氏看着三个儿女嬉戏打闹的模样,面上都带着笑容,见陆寻过来,到底还是没忍住叮嘱了两句,“寻姐儿,玮哥儿和恒哥儿可没说错,你以后还是不要饮酒了,也免得酒后失态……” 想到昨晚陆寻像是小奶猫一样拉着自己衣袖讨要压岁银子的模样,卫氏心头便又是一软。 陆寻闻言面上有些发热,连忙点了点头。 然后,陆寻和玮哥儿恒哥儿一起,给陆栩和卫氏磕了头。 陆栩和卫氏喜得满脸笑容,拿出三个厚厚的红封递给陆寻姐弟三人,“来,这是父亲和母亲给你们的压岁银子。” 三人都面带喜色的接过。 看着陆寻面上的喜色,卫氏忍不住笑道:“寻姐儿,这压岁银子你昨儿晚上就惦记上了,现在可算是拿到手了吧?” 陆寻面上一红。 她喝了酒之后向来是不会记得自己都说了什么做了什么的,今天早上醒了之后,她都没有来得及问青时和青灵,她昨儿晚上有没有什么出格的言行,就来了朝云院,是以还不知道自己昨天晚上竟然拉着卫氏讨要压岁银子。 不过,这可是在她最为亲密的人跟前,陆寻只片刻便将所有的羞赧都扔到了一边去。 她冲着陆栩和卫氏眨了眨眼睛,“母亲,女儿向您讨要压岁银子那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吗?” 没错,她现在就是个十二岁的小姑娘嘛! 听她这样一说,陆栩和卫氏都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 一家人又说了几句话,陆栩和卫氏才当先站了起来,“好了,咱们先去福寿居吧。” 说到这里,陆栩又看了陆寻一眼,“寻姐儿,到了你祖母那里,你可得好好和你祖母磕两个头,说不定你祖母看你心诚,多给些压岁银子呢?” 屋里顿时笑声连连。 陆寻就是再怎么说服自己,她现在只是个十二岁的小姑娘,被陆栩这样一打趣,面上也不由得有些发烫。 一家人便这样热热闹闹的去了福寿居。 大年初一,福寿居里亦正热闹着。 府里的小辈们一派喜气的给老太太磕了头,然后从老太太那里领回一个个压岁红包,就连已经成了亲的陆承和李慧娴,也都不例外。 陆承和李慧娴原本是要推辞的。 他们又不是小孩子了,而且还成了亲,过不了多久更要有孩子了,再拿老太太的压岁银子可不是惹人笑话吗? 不过,老太太却没容得了他们推辞。 “都拿着吧,这里都是自家人,又哪里有人会笑话你们,我这个做祖母的给晚辈包个红包,难不成还能惹人笑话不成?”老太太道。 人上了年纪,总是喜欢看到儿孙绕膝,老太太看到了,自然心中高兴。 听老太太这样一说,陆承和李慧娴才没有再推辞。 众人又在福寿居里热热闹闹的呆了半天,一直到用了午膳,这才离开。 出了福寿居,陆寻原是打算去朝云院的,但才走出没多远,就被晏池给叫住了。 “三哥?”陆寻有些疑惑地看着晏池。 她以为,晏池应当去章氏那里的。 似是看出陆寻在想什么,晏池道:“我等会儿就去母亲那里。” 陆寻闻言点头。 那么,晏池叫住她是做什么? 晏池见状笑了笑,“手伸出来。” 手? 陆寻很是不解地伸出自己的手,白嫩的掌心朝上,看着倒像是她在向晏池讨着什么一样。 然后,就见晏池将从老太太那里得的压岁红包放在了陆寻的手心,“……听说你昨儿晚上就惦记着向三婶讨压岁银子了,三哥的这份也给你……” 说到最后,看着陆寻那还有些懵的模样,晏池差一点就伸手去摸她的头了。 第146章 重提 陆寻确实有些懵。 她怎么也没想到,晏池特意叫住她,竟然是为了给她压岁银子。 这红包是先前在福寿居里,才从老太太那里拿到的,因为早就打算好了要给陆寻,因而晏池也没有放到砚台那里,而是收在了自己的袖中。 因而,现在陆寻都还能从这红封上感觉到晏池的体温。 那温度只是微暖,但莫名的,陆寻却觉得有些烫手。 她反射性的想要收手,顺势也就将晏池放在她手心的红封给收了回来,看那模样,倒像是她有多急切的想要将这红封收过来一般。 看得晏池都又笑了笑。 察觉到自己此举的不妥,陆寻面上微红,好半晌才道:“三哥,这是祖母给你的压岁银子,我哪里能收,你还是快些拿回去吧……” 说话的同时,将手里的红封往晏池这边递。 晏池自然是不接的。 他都送出手了,又哪里还会收回来? “三妹妹不用推辞,你就当作这是我给你的压岁银子吧,虽然我不是你的长辈,但怎么说也是你的兄长,做兄长的给妹妹压岁银子,也不是什么说不过去的事。”晏池一张嘴就说了这么一长串。 听他这样一说,陆寻倒真的没有继续推辞了。 想想看,前世的三哥送了她多少生辰礼物啊,那么,再多一个红封,好像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 心里有了这样的想法,陆寻倒是坦然起来了。 “既然这样……”她冲着晏池笑道,“那,三哥,我可就不客气了,要是什么时候三哥缺银子了,可得与我说!” 晏池又笑了。 看陆寻那模样,就似是她手里有多少银子,只要自己需要,她大手一挥就可以全部拿出来一般。 笑过之后,他才又觉得,他好像也就是在这个妹妹跟前,才会笑得这样轻松吧? 心里有了这样的想法,晏池心里便又是一怔。 不过,他随即就回过神来。 “好。”他对陆寻道。 接下来,陆寻和晏池倒没有再继续多说,一人去了朝云院,另一人则去了章氏的春晖院。 第二日是初二,也是出嫁女回娘家的日子。 陆寻与玮哥儿恒哥儿,自然是跟着陆栩和卫氏回了外祖家,在外祖家呆了大半日,直到下晌外面突然又飘起了雪,唯恐路上雪大不好走,一家人这才在卫衡和许氏不舍的催促下回了陆府。 临上马车的时候,卫氏显然是有些伤感的。 虽然娘家也在京城,但她既然已经出嫁,当然不可能时时回娘家看望爹娘,如今也只不过在娘家呆了大半日就要回府了,难免有些感伤。 陆栩这时正亲自扶了卫氏的手送她上马车,见状低声道:“……别难过了,以后但凡我有空,就多陪着你来看望岳父岳母好吗?” 陆栩如今在国子监,空闲时间倒也确实不少。 听他这样一说,卫氏眼底的伤感顿时就再不见痕迹了,冲着陆栩笑了笑,这才扶着陆栩的手上了马车。 陆寻和玮哥儿恒哥儿在后面看了,都忍不住偷笑。 因为有这么一出,一家人回程的路上气氛倒是格外的轻松。 一家人回到陆府的时候,正好遇到了同样从娘家回来的长房一行,陆政与周氏领着陆滢和陆弛一起回了周家,陆承则陪着有孕的李慧娴回了李家。 继续碰到了一起,众人自然也就结伴同行了。 进得垂花门,周氏随意问了看门的婆子一句:“二老爷和二夫人可回府了?” 那婆子闻言忙道:“回大夫人,二老爷和二夫人早前已经回府了。” 想了想,婆子又添了一句:“几位夫人离府之后,闵家老爷和太太也领着哥儿姐儿来看望老太太了,午膳时老太太留了饭……” 既是未说闵家的人已经离开了,那就是还在陆府了。 众人听了,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的。 闵家的老太太陶氏,以及太太钱氏,娘家都没有什么人了,逢年过节时向来是将陆家老太太这里当作了娘家来走动的,今天是如此,端午时亦是如此。 说起闵家人,陆寻就又想起了几个月前的端午那日,陶氏领着闵华来陆府,还透露出想要将闵华嫁给晏池的事。 这件事被章氏知晓之后,章氏可是发了好一通脾气的。 不过,当时老太太就回绝了此事,想来陶氏这次不可能再旧事重提才对。 周氏和卫氏等人倒没有想这许多,众人一起说笑着,往了福寿居里给老太太请安。 说起来,老太太对几个儿媳妇倒也确实极为宽容。 就比如今天。 周氏原本是不打算回娘家的,毕竟府里的女眷都要回娘家,总不能就留下老太太一人吧,后来还是老太太主动提出让周氏回周家去,再加上又提前得知闵家人会来看望老太太,周氏这才回了周家。 也正因为老太太的这份体谅,是以周氏三妯娌对于老太太这个婆母,向来是极为敬重的。 众人说说笑笑间,便也到了福寿居。 不过,才一踏进院子,众人立即就察觉到了气氛有些不对。 福寿居的正房外,老太太跟前的丫鬟婆子,以及章氏身边的丫鬟们,都正站在屋檐下,每个人脸上都是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隐隐还能听到屋里传来哀求声,以及…… 章氏因为愤怒而显得有些尖锐的声音。 这是怎么了? 众人面面相觑。 在众人惊疑的时候,陆寻却听出来了,屋里那个似乎正在哀求着什么的声音,应当便是闵家舅公的儿媳,也就是如今闵家的当家太太钱氏。 两世以来,陆寻也很少见过钱氏的面,因而也是过了这么一会儿,才听出来这声音是钱氏的。 再想起,先前看守二门的婆子所说的,闵家的老爷和太太领着哥儿姐儿来看望老太太的事…… 能叫章氏如此愤怒,除了上次陶氏向老太太提的那件事,陆寻想不出来别的了。 可是…… 上次陶氏提起这件事的时候,老太太就已经直言拒绝了,为何闵家人这次还会旧事重提? 第147章 陆寻能想到的事,周氏和卫氏自然不可能想不到。 妯娌俩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不解。 若真是闵家旧事重提,这也有些说不过去,毕竟上次闵家就应该能从老太太和章氏的态度中看出来,对于晏池这个过继来的嗣子,无论是老太太还是章氏都是极为看重的。 那么…… 这次又是为何? 倒是陆寻,听着屋里传来的隐约的嘈杂声,她倒是突然想起了前世大概也是这个时候发生的一件事。 陆寻记不得前世闵家人有没有在端午时向老太太表露出结亲的意思,但从这一世的情况来看,大抵也是有的,不过同样被老太太和章氏婉拒了而已。 前世大概也是过年的这段时间,陆寻隐隐听说闵家那位表姐似乎出了什么事,后来更是差点轻生。 这件事后来还是老太太作了主压了下来,但即使是这样,闵家那位表姐过了两年,才及了笄就嫁到了外地去,一直到陆寻重生,似乎都再没听说过这位表姐的消息。 陆寻也是偶尔从卫氏那里听了这么只言片语的,她也曾向卫氏追问过,不过都被卫氏用她还小这个借口给搪塞回去了。 但现在细细想来,陆寻也是见过这位闵家表姐的,性情虽然温婉娴静,但也不是个随便遇到点什么事就会做出轻生之举的人,能让她如此,甚至在之后将她远嫁,这中间发生的事显然是与闵家表姐的名节有些关系的。 也唯有事关名节,才会如此。 会不会…… 闵家人今天来的目的,就与这件事有关? 在陆寻想着这些的时候,陆政已经站在院子里重重咳了一声。 大概是听到了陆政的咳嗽声,屋里那嘈杂的声音顿时就弱了下来。 而这时,一直守在正房外的王嬷嬷,这才轻轻将厚重的门帘掀起了一点,朝着里面通报道:“老太太,大老爷大夫人,三老爷三夫人,并几位哥儿姐儿回来给您请安了……” 屋里静了静,然后才传来老太太略显疲乏的声音:“……让他们进来吧。” 王嬷嬷于是亲手打起了门帘。 陆政等人虽然心中惊疑,但也没有迟疑,就着打起的门帘鱼贯进到了福寿居的正房之中。 陆寻微低着头,不动声色的将屋里的情形打量了一番。 她没有看到那位闵家的表婶钱氏,只先前听到钱氏的声音,就知道她一定是哭过了,想来现在是进到里间收拾去了。 除了坐在上首的老太太,现在屋里就只有章氏了。 而章氏…… 虽然她极力忍耐了,但陆寻也能看得出来,章氏现在的心情并不好,胸口时不时的还急剧的起伏一下,明显压抑得极为辛苦。 陆政等人将屋里的情形看得再清楚不过,但谁也没有就这样问出来,而是面色寻常的给老太太请了安。 老太太也没有解释,只简单地问了几句周氏卫氏回娘家的情形,“……亲家的身子可还好?” 周氏和卫氏同样简单的回答了。 之后,老太太便挥了挥手,“你们今天想来也累了,那就赶紧回院子休息吧,外面又下雪了,今儿的晚膳也不用过来用了,都在各自的院子里用吧,也免得这冰天雪地里的折腾。” 众人都应了“是”。 虽然老太太说了理由,但众人又哪里能看不出来,老太太是因为闵家人的到来才会如此。 毕竟,往年过年的时候,从年三十一直到上元节,一家人可都是在老太太这里用膳的。 不过,既然老太太不欲多说,众人自然也不好多问。 于是,一行人就这样又离开了福寿居。 陆寻心里存着好奇心,领着青时和青灵很快就回了梨香院。 才将钗环卸下,又换了身家常穿的衣裳,陆寻便召了院子里一个平时消息最为灵通的小丫鬟到跟前来。 “闵家的叔父和婶婶是何时来的?闵家表兄和表姐没有跟着一起来吗?”陆寻问。 那小丫鬟叫白果,平时最喜欢打探府里的小道消息了,因她素来知道分寸,嘴也严,陆寻倒也没怎么管过她。 有这么一个丫鬟在,有时候也确实省了她不少的事。 听陆寻问起这件事,白果都不用怎么思考,就开口道:“回姑娘,闵家老爷和太太是在您离府后不久就到的,奴婢听说呀,闵家太太进门的时候眼睛有些肿,像是早先就哭过的,便是闵家老爷的脸色也有些不好,闵家的少爷和姑娘倒是没有一起过来……” 果然。 陆寻微微点头。 若是正常情况下,闵家叔婶来看望老太太,是定会领着闵家的表哥和表姐的,但这次却是两人单独来的,而且还都心情不好,可不就是出了事么? 又看了白果一眼,陆寻道:“还有什么事,你就一起说了吧。” 白果长得一副白净的模样,看着再是讨喜不过了,听陆寻这样一说,她“嘿嘿”笑了两声,跟着便又道:“姑娘,奴婢先前出去给交好的小姐妹送果子,倒是听说闵家老爷和太太似乎是有求于咱们府里老太太的,而且似乎还与闵家表小姐有关,别的奴婢就不知道了,后来二夫人先回了府去了福寿居,福寿居没多久就吵了起来……” 不过,这些事情发生的时候,老太太将身边的丫鬟婆子都遣了出去,屋外还有王嬷嬷亲自领着人守着,白果就是有再大的本事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过五分钟刷新……过五分钟刷新……过五分钟刷新……过五分钟刷新……过五分钟刷新……过五分钟刷新……过五分钟刷新……过五分钟刷新……过五分钟刷新……过五分钟刷新……过五分钟刷新……过五分钟刷新……过五分钟刷新……过五分钟刷新……过五分钟刷新……过五分钟刷新……过五分钟刷新……过五分钟刷新……过五分钟刷新……过五分钟刷新……过五分钟刷新……过五分钟刷新……过五分钟刷新……过五分钟刷新…… 第148章 好奇 做孙女的,使了下面的人窥伺祖母院子里发生的事,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若是被老太太知道了,说不定还会引起什么误会。 陆寻重活一世,自然是想与这些她最亲近的人处好关系的,她可不希望在老太太心里留下这么一根刺。 见白果被吓成这样,陆寻面上表情微缓,估摸着白果这次是真的吸取了教训,以后断不敢再这样随意行事了,她才道:“以后当牢记‘谨言慎行’几个字,若是真的惹怒了祖母以及其他的长辈们,我可护不住你,听明白了吗?” 白果连连点头。 被陆寻这样一说,白果自然知道自己此番行事有多鲁莽,真要是被老太太那边的人揪住了,便是叫人将她乱棍打死,那也只能怨她自己。 见状,陆寻挥了挥手,“行了,你先下去吧。” 白果行了礼,连忙退了下去。 而就在陆寻在自个儿院子里询问白果的时候,福寿居里的一番争吵也有了最后的结果,章氏余怒未消的离开了福寿居,之后老太太的外甥闵怀及其妻钱氏面带愁苦的也出了福寿居,径直出了二门回了闵家去。 关于闵家的事,陆寻后来还是从卫氏那里听到的。 仍是在正月里,家家户户走动极为频繁,卫氏亦是如此。 初十这日,好不容易卫氏不出门了,陆寻用过早膳之后出了福寿居,没有回梨香院,而是跟着卫氏一起去了朝云院。 母女俩在房里坐下,卫氏斜睨了陆寻一眼,“你这丫头,这般巴巴地跟着我回院子,其实是想知道初二那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吧?” 陆寻见卫氏一语道破了自己的意图,倒也不否认,还笑嘻嘻地挽了卫氏的胳膊,“果然还是母亲最了解女儿了,母亲,您就与我好好说说嘛,我心里好奇……” 然后摇着卫氏的胳膊撒娇。 她这人就是有一颗好奇心,尤其这件事还是前世的她一直都没有能弄明白的。 卫氏向来就是个疼女儿的,被陆寻拽了胳膊这样一通撒娇,一颗心都快化了,又哪里还会对陆寻隐瞒? 不过,在开口之前,卫氏仍轻轻瞪了陆寻一眼,“你这丫头也不知道生的像谁,我与你父亲都不是那等喜欢打破了砂锅问到底的脾性,偏偏你是个心里有点什么疑问不弄明白连觉都睡不安稳的,不过,就算对闵家的事再怎么好奇,总也不能由着院子里的丫鬟往老太太身边窥伺,这传出去像什么话了?” 陆寻一听,就知道那日白果的行事被卫氏知晓了。 卫氏的话还没说完,“那个叫白果的丫头,胆子也太大了些,若是再不知收敛,以后可不敢再留她在你身边了……” 说着话,卫氏都已经在考虑,是要拿了白果的卖身契将她打发得远远的呢,还是让她去做些无关紧要的粗活儿。 陆寻闻言连忙道:“母亲,白果那丫头也就是好奇心重了些,这一点像我,我上次就已经教训过她了,想来她以后是万万不敢乱来的,这次您就饶了她吧,若是她再犯,那女儿就什么都不管了,全由母亲您作主怎么样?” 白果的年纪小,行事难免有些不知轻重,陆寻也不希望因为这件事就让她被打发走。 卫氏原是不想将白果留在陆寻身边的,不过听了陆寻这样说,到底还是松口了,“既然寻姐儿你都这样说了,那这次暂且就算了吧……” 略过了白果的话题,卫氏这才与陆寻说起初二那日,闵氏夫妇的来意。 事实上,若是换了从前,卫氏是不会将这件事说与陆寻听的,毕竟闵家那事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万一陆寻知道了之后无意间说与了旁人听,一个不好就要造成不好的后果。 不过,这大半年来,陆寻的表现让卫氏对她多了许多的信心,再加上先前陆寻又是那样一通的撒娇,这才让卫氏松了口。 而闵家的事,也确实如陆寻先前所猜测的那样,事关闵华的名节。 闵家的子嗣不丰,老太太的胞弟闵立与其妻陶氏只得了闵怀这么一个儿子,而闵怀与钱氏倒是生了两子一女,分别是长子闵纪,次子闵业,以及小女儿闵华。 闵华比陆寻要年长一岁,再过几个月就要满十四了。 这般年纪的姑娘,都已经可以开始说亲了。 几个月前的端午,陶氏领着闵华到陆府来看望老太太,那时的陶氏其实就往老太太那里递了话,想将闵华嫁给才过继到陆家来的晏池。 当然了,老太太当时就婉拒了陶氏。 这件事被章氏知道之后,章氏还不满了许久。 陶氏也不是那等没脸没皮的人,知道无论是老太太还是章氏都没有这个意思,后来便也再没提过这件事,而是吩咐了儿媳钱氏仔细替闵华挑选人家。 闵家只得了这么一个姑娘,总是要挑个好人家的。 事实上,虽然闵家在京城只能算是再普通不过的人家,但因为与陆家有这么一层关系在,闵华想要嫁个好人家,其实还是很容易的。 是以,得知陆家无意亲上加亲,钱氏这个做母亲的虽然有些失望,但之后也能迅速看开。 这半年来,钱氏也一直都在操心着闵华的亲事。 就在年前,闵华的亲事眼看着就要有了着落,对方亦是诗书传礼的人家,那家的公子比闵华大三岁,自幼便生得聪慧,前几个月的秋闱也曾下场试手,虽然并未能得中举人,但若是再磨练三年,取得举人功名的可能性亦是非常大的。 以这样的年纪,其实已经十分难能可贵了。 再加上这位公子容貌品性都算得上出众,家里的家风亦极严,至少不会出现做婆婆的往死里搓磨儿媳这样的事。 总之,怎么看都堪称良配了。 钱氏只得了这么一个女儿,从来也没有要拿女儿攀高枝的想法,因而在那家人主动遣了媒人上门提亲之后,打听了一番对方的情况,便也就准备要应下这桩亲事了。 第149章 原委 谁知,就在这关键的时候,闵华那里却出了事。 就在半个月前,闵华随着钱氏去甘霖寺上香。 说是上香,其实也是钱氏想要在应下这桩婚事之前,去寺里替闵华求支姻缘签,讨个好兆头罢了,京城以及附近香火最灵验的也就是甘霖寺了,因而自然不辞辛苦的往城外走了这么一遭。 在甘霖寺里,钱氏替闵华求到了一支上上签,在解签的僧人口中,这桩婚事若是成了,那就是真真的“天作之合”了。 钱氏自然是喜出望外的。 求完签,又在寺里用了一顿斋饭,钱氏便领着闵华准备回家。 谁知就在路上,却出了事。 那时已经是腊月中旬,京城正是最冷的时候,虽然钱氏挑了个天气晴朗的日子出门,路上也没有什么积雪,但外面的寒风刮在脸上,仍让人觉得脸都有些生痛。 钱氏和闵华所乘的马车才走到半道上,却被一伙子流民给拦了下来。 那些流民其实都是城外庄子上的村民,今年的雪大,这些人家里的房屋因为不够牢固而被雪压垮了,又没有银子重修屋子,这才落了个无家可归的下场,平日里就靠着守着这条道向往来甘霖寺的女眷们讨些银子来维持生活。 原本,这也算不得什么。 钱氏和闵华都是心软的,听这些人说了自己的经历之后,便也就生出了同情之心,拿出了身上带着的银子要分与这些人。 但是,人性贪婪。 这些流民虽然落了个无家可归的下场,但这些日子守在这条道上,倒也真的从过往的女眷那里得到了不少的银子,原是走投无路之下的无奈之举,在尝到甜头之后倒是叫他们都不想再回到从前那种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去了。 会往来于这条道上的女眷都是来求神拜佛的,心地比起其他人总是要软上那么几分,因而眼见这些人临近年关却无家可归,出手都算得上大方。 这一来二去的,倒是将这起子流民的胃口给养刁了。 若是钱氏和闵华也能这般出手大方,那也没什么事,可是,闵家本就算不得什么极为富裕的人家,钱氏和闵华这次出门带的银子也不多,而且大部分都在之前充作香油钱捐给了甘霖寺,身上本就只剩了一些散碎银子,就算她们将所有的银子都拿出来给这些流民,也着实不多。 被养刁的胃口,本就是极为填满的。 因而,那些流民见着这么些散碎银子,心里倒是滋生出了不满来。 他们没有看到钱氏和闵华的心善,反而觉得钱氏和闵华这是吝惜银子,再加上那些流民之间又有那么一两个煽风点火的,于是很容易就起了冲突。 那些流民倒也没胆子真的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来,但挤在钱氏和闵华乘坐的马车前推搡却是免不了的,甚至还将钱氏和闵华从马车上逼了下来。 钱氏和闵华本就只带了两个丫鬟一个车夫出门,又哪里能敌得过这些流民? 在这推搡间,闵华的衣袖都被那些流民给扯坏了,还叫那些流民看到了闵华的手臂。 女子的名节大于天,虽然只是被扯坏了一截衣袖,但对于正要议亲的闵华来说,这也着实是件天大的事了。 那伙流民见自己等人做得过火了,原本也有些发懵。 他们只是想讨银子,可不敢真的将这些官眷怎么样,真要出了什么事,官府只需要随意派些人过来,就能将他们一网打尽了。 原本,见着地上那截衣袖,这些流民已经心生退意了。 却不想,人群之中有人在这时怪笑了一声,“哟,这位小姐的手都被我们给看了,说不得咱们这些人当中还能有人有这个福气,娶个千金小姐回去做媳妇呢……” 这话一出,那些流民的呼吸都加重了几分。 就算他们也清楚这不太可能,但又哪里能阻挡得了他们跟着这话去想象? 于是,一群人不仅没有退却,反而还隐隐有了继续朝着钱氏和闵华逼近的趋势。 钱氏见状大怒,一边护着闵华,一边大声呵斥这些流民。 眼瞅着危机将近,钱氏和闵华都快要绝望了。 也正在这时,众人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原来是另外有一列车队往这边行来。 比起钱氏和闵华,这另一列车队光是马车就有三辆,而且还带了不少的护卫,绝不是这些流民敢去招惹的。 那列车队明显也发现了钱氏和闵华这里的险状,在经过的时候便停了下来, 再过十分钟刷新……再过十分钟刷新……再过十分钟刷新……再过十分钟刷新……再过十分钟刷新……再过十分钟刷新……再过十分钟刷新……再过十分钟刷新……再过十分钟刷新……再过十分钟刷新……再过十分钟刷新……再过十分钟刷新……再过十分钟刷新……再过十分钟刷新……再过十分钟刷新……再过十分钟刷新……再过十分钟刷新……再过十分钟刷新……再过十分钟刷新……再过十分钟刷新……再过十分钟刷新……再过十分钟刷新……再过十分钟刷新……再过十分钟刷新……再过十分钟刷新……再过十分钟刷新……再过十分钟刷新……再过十分钟刷新……再过十分钟刷新……再过十分钟刷新……再过十分钟刷新……再过十分钟刷新……再过十分钟刷新……再过十分钟刷新……再过十分钟刷新……再过十分钟刷新……再过十分钟刷新……再过十分钟刷新……再过十分钟刷新……再过十分钟刷新……再过十分钟刷新……再过十分钟刷新……再过十分钟刷新……再过十分钟刷新……再过十分钟刷新……再过十分钟刷新……再过十分钟刷新……再过十分钟刷新……再过十分钟刷新……再过十分钟刷新……再过十分钟刷新……再过十分钟刷新……再过十分钟刷新……再过十分钟刷新……再过十分钟刷新…… 第150章 为何 得了这样的承诺,虽然钱氏心中仍有焦虑,但总算也安心许多了。 她想着,闵家在京城压根儿就不起眼,救她们的那位夫人看着也不是多事之人,更与闵家无怨无仇的,既然都说了这样的话了,想来也不会特意来针对闵家以及闵华才是。 毕竟,闵华的闺誉有损,对那位夫人又有何好处呢? 是以,这半个月以来,钱氏倒也渐渐放下心来了。 听到这里,陆寻微微拧起眉头来,问卫氏道:“母亲,那位救了闵家婶婶和闵华表姐的夫人,到底是哪家的?” 卫氏闻言微微叹了一口气,“是李家的夫人。” 李家? 陆寻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大嫂李慧娴的娘家。 如果真是李慧娴娘家的这个李家,那这位李家夫人,也就该是李慧娴的母亲赵氏了? 她有些疑惑地看向卫氏,得了卫氏点头确定。 还真是李家? 可若救了钱氏和闵华的是李氏,那李氏应当更要约束了下人不将闵华这事张扬出来才是,毕竟,赵氏不可能不知道陆家与闵家的关系。 而且,闵华这件事,虽然说于名节略微有损,但有那么多人看着,她也确实没有吃什么亏,纵是传了出去,除了能让人说上一段时间,对赵氏又有什么好处? 甚至,还有可能影响到李慧娴在陆家的地位。 这样没有半点好处的事,想想也知道,赵氏应当不会做才对。 可是…… 现在的情形是,闵怀与钱氏主动上门求助,明显是闵华这件事出现了纰漏。 那,赵氏这样做又图什么? 陆寻有些想不通。 她忍不住道,“母亲,既然是李家的夫人,她更应当对这件事守口如瓶才是,但看闵家叔婶的样子,明显是这件事被人传了出去,这对李家夫人又有什么好处?听说这位李家夫人也是疼女儿的,难道她就不担心有了这件事,会影响大嫂在咱们府里的……” 话没说完,但意思却是再明显不过了。 卫氏闻言倒是瞪了陆寻一眼,“你这丫头,怎么说话的,你大嫂如今正有着身孕呢,这件事与你大嫂也没有什么关系,纵是牵扯到了李家与闵家,难不成老太太和你大伯母还会迁怒到你大嫂身上去不成?” 陆寻当然不会这样想了。 不过,这世间的女子在婆家的地位本就与娘家息息相关,这样的事若是发生在别的府里,李慧娴说不得还真的就要在婆家吃挂落,陆寻也只是按着正常人的思维来猜测罢了,可不是真的认为老太太和周氏就会迁怒于李慧娴了。 她忙道:“母亲,我可没这样想,我只是觉得,李家夫人也不是没经过事的人,又怎么会做出这种明显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来?闵华表姐的名声不好,对她以及李家又有什么好处?” 而没有好处的事,李氏做来做什么? 总不能说,李氏就喜欢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吧? 陆寻可不相信。 李氏若真是这样一个人,这些年不知道该得罪了多少人了,又哪里还能安安稳稳的做她的李夫人这么多年? 对于陆寻的这个问题,其实卫氏也是有些疑惑的。 她轻轻摇了摇头,“李家夫人是为了什么,母亲现在也没有什么头绪,不过,这件事是真的传出来了,却是事实,如若不然,你闵家叔婶也不会这般急匆匆的上门了。” 原来,眼瞅着已经到了年关,就在钱氏渐渐将一颗心放回肚子里,正准备过了上元节就赶紧将闵华的亲事给定下来,这件事却突然有了意外。 年前的那几日本就是各家最为忙碌的时候,闵家自然也不例外。 虽然闵家人口不多,但上下需要打理的事也不少,因而钱氏那几日忙得压根儿没有时间出门,更没有闲暇去打听外面的事。 还是腊月二十九那日,突然有了一位向来与钱氏交好的夫人,带着一脸的犹豫找到了钱氏。 钱氏当时是有些惊讶的。 都已经到了腊月底,这个时候可不是什么走亲访友的好时机,这位夫人这时候来寻她,又是为了什么? 不过,很快,钱氏就知道答案了。 原来,早在前两日,这位夫人就隐隐听到有流言说闵华在外出上香的时候被流民所扰。 那流言倒也没有说得太细,但意思却是再明显不过的,直指闵华的名节有损。 这位夫人最初听到这样的传言,也只以为是有人故意想要坏闵华的名声,但一连几日这传言不仅没有随着时间的过去而散了,反而还愈发的传得有鼻子有眼的,眼瞅着闵家附近不少人家都听说了,这位夫人这才来寻了钱氏。 她与钱氏交好,又见钱氏以及闵家似乎还被蒙在鼓里,这才会想着要提醒一声。 若没有这样的事,那钱氏也该早早的发声,以免真的污了闵华的名声,毕竟闵华现在可正议着亲呢。 若这事是真的…… 总也要叫钱氏有个准备才是。 钱氏一听这话,当时就懵了。 她怎么也没想到,原本以为已经过去的事,竟然在事隔半个月之后又被人掀了出来,而且她竟然还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有了这样的传言,别管真假,对于闵华的名声也是极大的打击。 更别提,这件事还是真的发生过的,让钱氏连否认的底气也没有。 送走了那位好心的夫人,钱氏就细思起这件事来。 当时在场的,除了那些胆大妄为的流民,就只有闵家人以及李家人了。 回到闵家之后,钱氏就将当日跟着她和闵华一起出门的丫鬟和车夫好生敲打了一番,那丫鬟和车夫的卖身契都在钱氏手里,又都是嘴紧而且知道轻重的人,怎么也不可能会将这件事传出去才是。 那么…… 这流言的源头,除了李家人那里,钱氏是再想不出别的可能了。 总不能是那些流民吧? 那些流民惹了这样的事,只怕是躲都来不及,又哪里还敢主动来招惹? 可是钱氏心里同样有些疑惑,那李家夫人明明都已经许下承诺了,又为何会出尔反尔呢? 第151章 苦了 就算这件事不是从李家夫人嘴里传出来的,但哪怕是那些李家的下人传出来的,这岂不是也说明,李家夫人当日许下的承诺压根儿就只是逗着钱氏和闵华玩儿的,其实压根儿就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总之,不管怎么想,钱氏都想不通。 因为这流言之事,钱氏心中怒极,若不是被陶氏以及闵怀劝着,只怕当时就要冲到李家去向李家夫人讨个公道了。 后面的两日,就算是大过年的天气严寒,也没能压得住那流言的愈演愈烈。 至少,闵家附近的人家,都隐隐听到了这流言,就算钱氏没出门,也能感觉到有人朝着闵家指指点点。 就算钱氏再怎么想藏着掖着,但都闹出了这样大的动静,原本正与闵家议亲的方家,又哪里能半点风声都听不到? 方家倒没有因为这件事就上门来说些什么,但钱氏想着,又有哪家人会不在意这种事? 只怕,与方家的这桩婚事,是结不下去了。 因为这件事,哪怕是大过年的,闵家上下都没有任何的喜色。 尤其是闵华这个当事人,先是因为即将定亲而羞涩不已,又经历这样的打击,她本就是个温婉的性子,天天在家里以泪洗面。 看这样的情形,若是方家真的寻了借口辞了这桩婚事,只怕闵华都能走上轻生这条路。 作为母亲,钱氏又哪里能不心疼? 所以,大年初二这日,估摸着陆府几位夫人都要回娘家,正是与老太太说话的好时机,闵怀和钱氏这才会来陆府寻了老太太。 听到这里,陆寻都还是有些不解。 想来闵华也是遇到过这件事的,若非如此,也就不会有闵华的轻生以及后来的远嫁了。 可是…… 闵怀和钱氏来寻老太太又是为何? 难不成,是想叫三哥娶了闵华表姐? 可是,上次老太太和章氏的态度就足够让他们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如今闵华出了这样的事,老太太自是会对闵华心生怜惜,但章氏呢,章氏又如何可能在这样的情况下还叫闵华与晏池沾上关系? 章氏对晏池的期望,任是有眼睛的人都可以看得出来。 陆寻于是疑惑地道:“母亲,那表叔表婶这次是什么意思?” 卫氏自然是明白陆寻心里的疑惑的,因而微微叹了一口气,“说起来,你表叔表婶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了……” 闵华和钱氏,确实是想求助于老太太和章氏的。 闵华出了这样的事,就算方家现在还没有婉拒这桩婚事,但想来这婚事也不太可能继续下去了,到时候闵华岂不是更会被人扣上失了清白这样的名声? 但凡是女子,有了这样的名声,将来又哪里还能嫁到好人家? 钱氏心中亦是悲愤不已,明明闵华还是个清清白白的好姑娘,为什么就要背负上这样的将来? 她来求老太太,倒也不是想要旧事重提,希望说动老太太让晏池娶了闵华。 钱氏心里也是有几分傲气的,上次她提起这件事就被老太太推拒了,而且章氏后来的反应更是叫她知道这桩婚事不可能成。 是以,她这次其实就是想让晏池替闵华打个掩护。 若是方家辞了这桩婚事,说不得流言会愈演愈烈,到时候闵华只怕会走上极端,但若是在这个时候,闵华和陆家的公子定下亲事,那这谣言岂不就不攻自破了? 陆家与闵家再怎么有亲戚关系,陆家的公子总也不可能为了这点关系就与一个名节有损的姑娘定亲吧。 如此,闵华的名声自然也就能保住了。 当然了,钱氏也并不是要求晏池真的与闵华定亲,而只是往外传这样一个消息而已。 在她想来,不过是往外传这么一个消息,又不会真的对晏池造成什么影响,更不会真的定亲,却能让挽回闵华的名声,想来老太太和章氏也不会太过反对吧? 钱氏却没想到,以章氏对晏池的紧张,那是半点也不容许晏池有任何名声有损的,又哪里会同意这样的提议? 在章氏心里,晏池就是二房的希望。 以晏池这半年多以来的表现,他将来完全是可以光耀二房的门楣的,她又岂会可能让晏池与名声有损的闵华扯上关系? 要知道,晏池将来是要入朝为官的,更需要一个好名声。 想想,若是章氏真的应下了钱氏这样的请求,对外放出消息说晏池与闵华定了亲,哪怕再过得几年双方可以对外称解除了婚约,但晏池又会不会背上一个看不上地位不如自己的亲戚的名声? 再则,有过这样“定亲”的经历,等到将来真正要替晏池定亲的时候,他又哪里可能会定下什么好亲事? 也正因为如此,便是钱氏再如何哭求,章氏那日都当着老太太的面严辞拒绝了。 不仅拒绝了,章氏还为此愤怒不已。 在她看来,钱氏之所以打上了晏池的主意,不就是因为晏池是过继来的,而不是陆家亲生的吗? 否则,钱氏为何又不将目光对准陆弛? 这让章氏心里又憋了一肚子的气。 卫氏将这些讲完,又叹了一口气:“你表婶也是不想华姐儿被那些流言蜚语给毁了,但以你二婶对池哥儿的看重,又哪里可能让池哥儿与这样的事沾上边儿?所以,你表婶注定要失望而回了。” 卫氏对闵华也是极为怜惜的。 说起来,在这件事中,最无辜的就是闵华了,不过是去甘霖寺上香而已,却遇到了这样的事,明明没真正的吃亏,却被人按上一个失了清白的名声。 陆寻也跟着唏嘘不已。 这世间的女子,向来是被这样严苛以待的。 前世的闵华轻生不成,最后也只能远嫁他乡,出嫁之后甚至多年都不能回娘家看一看,若是当初这事没有传到她的夫家还好,若是被她的夫家知道了…… 那闵华在夫家日子过得如何,可想而知。 不管是钱氏还是章氏,她们所作的考虑都让人可以理解,只是苦了闵华了。 第152章 偏执 卫氏一脸的不忍,“华姐儿是个好姑娘,若是真的被这样一件事就毁了,那也太可惜了些……” 偏偏,那些流言还真就叫人觉得不好处置。 若是置之不理,那闵华就得背上一个失了清白的名声,将来指定是嫁不到好人家了。 可若是由陆家帮着出面,说不得还会被人认为是闵家心虚,同样得不到什么好结果。 事实上,钱氏想出来的那个法子,若是章氏同意的话,还真是有一定的作用的,只不过,章氏又如何会同意呢? “那……”陆寻问道,“与方家的那桩亲事,真的就成不了吗?” 卫氏道:“方家此前已经几次托人上门递话,只等着你表婶应允了,但如今出了这样的事,华姐儿平白就没了名声,这婚事又哪里还能成?就算方家没有真的说出反悔的话来,你表婶却也不能在这种时候让人回了话道是应允了这桩婚事,否则,若是方家变脸,对华姐儿来说可不就是雪上加霜?” 这倒也是了。 陆寻也跟着唏嘘不已。 想毁掉一个女子,实在是太容易了些。 而最让她不解的,却仍是赵氏放任这样的流言传出来,到底是图什么? …… 就在陆寻不解的时候,李府,被陆寻揣测着的赵氏,也正一脸怒容的将李慧淑叫到了跟前。 “淑姐儿!”赵氏满面怒容地道,“你前些日子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赵氏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女儿竟然能做出这样的下作事来。 前段时间是忙着准备过年的事,之后又忙着与各府往来,是以赵氏压根儿就没注意到李慧淑做了些什么,若不是这几日出门应酬时,得了几位交好的夫人隐晦的疑问,赵氏都不知道如今已经有了闵家的姑娘毁了清白的传言,更不会知道这样的传言竟然还是出自于自己府里。 得知这件事,赵氏第一时间是不相信。 年前她领着李慧淑去甘霖寺上香,途中因缘巧合的确实是救下了闵家的太太与姑娘,好在那时闵家的姑娘也没有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李家与陆家是姻亲,陆家又与闵亲沾着亲,这样一算下来双方也都不是外人,因而赵氏当时就承诺了钱氏,不会将这件事情外传。 自甘霖寺回到李家之后,赵氏也确实将当时在场的所有人叫到一起好好敲打了一番,为的就是不叫自己府里那起子多嘴多舌之人将这件事情传扬开来,以免伤了几府之间的情分。 原以为,有了自己的敲打之后,当时在场的那些人是断不敢多嘴的。 是以,赵氏之后也能放下心来忙活手里的事。 但她怎么也没想到,后来却仍是有关于闵华的传言流传了出来,而且那流言的来源,还是自己府里! 赵氏再清楚不过,被自己敲打过的下人们是断不敢多嘴的,那么这流言之事是谁做的,就不问自明了。 将面前微低着头一语不发的李慧淑仔细打量了一番,赵氏一时之间都有些不认识这个自己疼爱了十几年的小女儿了。 见李慧淑只是垂着头,好半晌都不说话,赵氏心里的火气也上来了,“说!” 李慧淑自幼被娇宠着长大,脾性比起温婉娴雅的李慧娴来说要娇蛮了许多,赵氏从前只以为,这姑娘家养上十几年就要嫁到别人府里去,自然该娇娇的养着,因而对于李慧淑的刁蛮倒也一点也不以为忤。 但现在…… 她却有些怀疑自己此前的想法到底对不对了。 一直沉默着的李慧淑,在被赵氏这样斥了一声之后,到底也忍不住浑身微微一抖。 好半晌,她才一脸倔强地抬头直视赵氏,“母亲,您猜得半点也没错,关于闵华的流言就是我做的!” 就算早就猜到了,但听李慧淑亲口承认,再看着她那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做错了的表情,赵氏还是忍不住眼前一阵发黑。 “你……”赵氏手指微颤,指着李慧淑好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许久,她蓦地面现颓然,“看来,这些年来我这个做母亲的到底是将你给宠坏了,竟然将你宠得如此不知轻重,那闵家的姑娘与你有何仇怨,让你不惜使出这样下作的手段来毁了她的名声?你就没有想过,你的长姐如今成了陆家媳,这件事闹到陆家去,你长姐难不成还能讨得了好?” 赵氏心里满满的都是失望。 从前李慧娴还没有出嫁的时候,就算李慧淑对这个长姐多有畏惧,但姐妹之间十几年的情分却也不是假的,但现在李慧淑竟然一点都不考虑到李慧娴的处境,做出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来,叫赵氏如何能不失望? 李慧淑闻言紧抿着唇不肯说话。 她会这样做,不过就是出于心中的不忿罢了。 她对晏池的心思,不管是李慧娴还是赵氏都再清楚不过了。 之前赵氏也不是没有隐晦的试探过陆家的态度,但陆家并没有流露出半点再次与李家结亲的意思,赵氏自然也就明白了,因而三番五次的勒令李慧淑早些打消心里的想法。 可李慧淑又哪里能甘心呢?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着了什么魔,打从第一次见到晏池起,她满心满眼里就只剩下了晏池一人,为了能见上晏池一面,她甚至能丢了自己作为女子的矜持。 但即使是这样,却也从来没有如愿过。 也正因为得不到,李慧淑心里倒是越发的偏执了。 这段时间她倒也没再试图去陆家,但这并不是因为李慧淑想通了,只是因为她还没想到一个万全之策,让她能够与晏池好好见上一面罢了。 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李慧淑跟着赵氏一起去了甘霖寺上香。 李慧淑原本对于去甘霖寺上香是没有什么兴趣的,不过她也听说了,甘霖寺的香火尤其的灵验,在佛前祈求佛祖让自己心想事成,说不定就能得偿所愿呢? 也是带着这样的想法,她才满怀期待的跟着赵氏一起去了甘霖寺。 第153章 原因 这一去,就在半道上遇到了正为流民所扰的钱氏和闵华。 最初时,李慧淑是半点也不关心钱氏和闵华的,不过就是赵氏一时心善救下来的两个人而已,与自家八竿子都打不着,又哪里能让她多看上几眼? 但是,在得知钱氏和闵华是来自闵家,又知道了闵华的名字,李慧淑却对闵华格外的关注了起来。 李慧淑心仪于晏池,对于晏池的情况,她自然是百般打听过的。 就算有许多事她打听不到,但总也打听到了一些的。 就比如…… 闵家有意将闵华嫁给晏池的事。 也正因为如此,在没见到闵华的面之前,李慧淑对于闵华这个人就没有任何的好感,在知道被自己母亲救下的就是闵华之后,李慧淑心里更是当即就起了恶念。 她自己被家人所阻,不能与晏池扯上任何的关系,又哪里能见得了旁人与晏池扯上关系? 这样一个差点与晏池定亲的女子,她就该被毁了清白才好,又怎么配有这样的幸运被人所救? 李慧淑的心里就只剩了这样一个念头。 从甘霖寺回到李家之后,这样的恶念不仅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散,反而因为心里那求而不得的郁气变得更加的可怕。 所以,趁着赵氏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李慧淑使着丫鬟往外放出了那个关于闵华的流言。 要毁掉一个女子的名声,真的再容易不过了。 就算李慧淑只是一个尚未及笄的姑娘家,就算只是一个似是而非让人不知道真假的流言,但谁叫那些闲来无事,就喜欢打听这些东家长西家短的三姑六婆向来爱嚼这些关乎旁人名声的舌呢? 所以,关于闵华的流言能这么快就传到该知道的人耳中,李慧淑是一点也不意外的。 她甚至还极为得意。 在这样的情况下,被赵氏知道了自己做的这些事,李慧淑又哪里会有半点的悔意? 就算赵氏知道了,但现在流言都已经放出去了,闵华的名声也被她毁得差不多了,这件事又哪里还有什么补救之法? 至于别的…… 李慧淑没有考虑过,她也不想考虑。 看着这样死不认错的李慧淑,赵氏突然一阵无力。 “好,好……”一连说了几个“好”字,赵氏强压下心头的怒火,“你可真是我教出来的好女儿!” 李慧淑闻言眼皮微微动了动。 见着赵氏这样,她不仅没有为自己做过的事反省,反而心里还生出一股子痛快来。 在她看来,自己不能得偿所愿,最大的原因就是因为赵氏不肯帮她想法子,但凡赵氏能更积极一些,陆家又何至于半点也不考虑她与晏池的事? 还有李慧娴。 若不是她嫁到了陆家去,那自己嫁给晏池是不是就没有任何的阻碍了? 只能说,这人一旦钻起牛角尖儿来,旁人无论如何都是拉不出来的。 李慧淑现在就是这样了。 对于死不悔改的李慧淑,赵氏到底还是没拿她怎么样,只是下令将她禁足,然后暗下决心,等到过完年,一定要以最快的速度将李慧淑的亲事定下来,再拘着李慧淑,让她老老实实的呆在府里绣嫁妆,没有特殊的事再不让她离府半步! 但再如何说,赵氏也不能不替李慧淑收拾善后。 这件事是李慧淑做的,而且其中还牵扯到了李慧娴,她若是不给陆家给闵家一个交待,便是陆老太太再如何大度,对李慧娴又如何能半点芥蒂都没有? 若不是她嫁到了陆家去,那自己嫁给晏池是不是就没有任何的阻碍了? 只能说,这人一旦钻起牛角尖儿来,旁人无论如何都是拉不出来的。 李慧淑现在就是这样了。 对于死不悔改的李慧淑,赵氏到底还是没拿她怎么样,只是下令将她禁足,然后暗下决心,等到过完年,一定要以最快的速度将李慧淑的亲事定下来,再拘着李慧淑,让她老老实实的呆在府里绣嫁妆,没有特殊的事再不让她离府半步! 但再如何说,赵氏也不能不替李慧淑收拾善后。 这件事是李慧淑做的,而且其中还牵扯到了李慧娴,她若是不给陆家给闵家一个交待,便是陆老太太再如何大度,对李慧娴又如何能半点芥蒂都没有?若不是她嫁到了陆家去,那自己嫁给晏池是不是就没有任何的阻碍了? 只能说,这人一旦钻起牛角尖儿来,旁人无论如何都是拉不出来的。 李慧淑现在就是这样了。 对于死不悔改的李慧淑,赵氏到底还是没拿她怎么样,只是下令将她禁足,然后暗下决心,等到过完年,一定要以最快的速度将李慧淑的亲事定下来,再拘着李慧淑,让她老老实实的呆在府里绣嫁妆,没有特殊的事再不让她离府半步! 但再如何说,赵氏也不能不替李慧淑收拾善后。 这件事是李慧淑做的,而且其中还牵扯到了李慧娴,她若是不给陆家给闵家一个交待,便是陆老太太再如何大度,对李慧娴又如何能半点芥蒂都没有? 若不是她嫁到了陆家去,那自己嫁给晏池是不是就没有任何的阻碍了? 只能说,这人一旦钻起牛角尖儿来,旁人无论如何都是拉不出来的。 李慧淑现在就是这样了。 对于死不悔改的李慧淑,赵氏到底还是没拿她怎么样,只是下令将她禁足,然后暗下决心,等到过完年,一定要以最快的速度将李慧淑的亲事定下来,再拘着李慧淑,让她老老实实的呆在府里绣嫁妆,没有特殊的事再不让她离府半步! 但再如何说,赵氏也不能不替李慧淑收拾善后。 这件事是李慧淑做的,而且其中还牵扯到了李慧娴,她若是不给陆家给闵家一个交待,便是陆老太太再如何大度,对李慧娴又如何能半点芥蒂都没有?这件事是李慧淑做的,而且其中还牵扯到了李慧娴,她若是不给陆家给闵家一个交待,便是陆老太太再如何大度,对李慧娴又如何能半点芥蒂都没有? 第154章 挤兑 但真的等到那时,闵华的名声大概也被败得差不多了,她将来的生活更会因为这样而受到许多不好的影响。 无论是老太太还是赵氏,都明白这一点。 再怎么样的歉意,对闵华来说又有什么用呢? 老太太的冷淡,也就来自于此了。 赵氏又哪里能看不出来老太太的冷淡,可不管怎么样,这件事也是因为李慧淑才闹到了现在这样的地步的,作为母亲,赵氏也只能厚着脸皮来道这个歉了。 只希望…… 李慧淑的任性,不会让李慧娴的处境变得艰难起来。 这般想着,赵氏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她有些为从前对李慧淑的宠溺后悔了,但这世间可没有什么后悔药。 福寿居里陷入了一阵沉默。 除了老太太和赵氏之外,周氏和章氏其实也在这里,只不过先前两人一直没有插话而已。 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了好几日,但章氏明显还没有完全消了那日听到钱氏的提议之后涌出来的怒气,见着赵氏,想起钱氏就是因为李家传出来的流言,才会又打上了晏池的主意,章氏心里的怒气便愈发的翻腾起来。 若不是这个流言,她这个做母亲的,又岂会再经历一次儿子被人小看了的事? 因而,章氏看赵氏便格外的不顺眼。 这时听了赵氏那没有任何作用的道歉,趁着福寿居里一片沉默,章氏轻轻冷哼了一声,“亲家夫人若是真的觉得于华姐儿有愧,这件事其实也不是没有解决之道的……” 赵氏心头微微一凛。 她最初担心的是周氏这个亲家母,会不会因为流言的事而迁怒于李慧娴,因而这时见是章氏出声,她还有些不解。 尤其是,章氏的语气明显有些不好。 不过,听章氏说这件事还有解决之道,赵氏倒也将心头的怪异压了下去,连忙道:“不知二夫人有什么好主意?” 若是这件事真的能完美的解决,那当然是最好的。 李慧淑的一个任性之举,就要毁了一个姑娘家的一生,这本就太残忍了些,若是真的有解决的法子,赵氏也是真的不会吝惜的去做。 但下一刻,赵氏的表情却立马就变了。 章氏闻言看向赵氏,似笑非笑地道:“亲家夫人虽然对华姐儿伸了把手,但华姐儿是因为贵府才会没了名声这也是事实,若是亲家夫人真的有心想解决这件事,倒也不难办,听说贵府公子如今尚未婚配……” 这话中的意思就再明显不过了。 赵氏心头剧震,差点就要脱口而出“不可能”几个字了。 赵氏就只有一个独子,也就是李慧娴和李慧淑的兄长李显文。 李显文今年二十一岁,今年正要下场参加春闱,若是能金榜题名,自然也就会入朝为官,因为这些年来一直专注于读书,因而一直也没有定下亲事。 李侍郎和赵氏只有这么一个独子,两人对李显文自然是寄予了厚望的。 与章氏一样,赵氏还盼着李显文能够给自己长脸呢,对于李显文的亲事,也是抱着他考中了进士之后再给他定一门好亲事的想法。 但如今,章氏的意思却是,李慧淑惹出来的乱子,须得要用李显文的婚事来收拾烂摊子! 这叫赵氏如何能答应? 就算她及时将那到了喉间的“不可能”三个字给咽了回去,但她那骤然变得难看的脸色,以及眼里隐隐现出的愤怒,仍叫屋里的老太太三人看出了她的真实想法。 章氏见了,心里却有些快意。 因为从前那十几年的失意,章氏的性子本就有些尖锐,对待陆府里的自己人时倒是多少能压着些性子,但对赵氏这个外人,她可没有那么好的脾性。 不管那流言是李慧淑还是赵氏的错,总之源头是在李家人那里,章氏自己曾经感受过的愤怒,现在作用到了赵氏的身上,她又如何能不快意? 也正因为这快意,章氏对钱氏的恼怒都变得轻了许多。 而这时,老太太看了章氏一眼,“老二家的,你太失礼了!” 然后又转向赵氏,“……我这个儿媳惯是口没遮拦,还请亲家夫人不要见怪,华姐儿那里既然事已至此,也只能怨我那侄媳妇处事不周,无论是陆家还是闵家都没有旁的什么想法,亲家夫人大可放心。” 赵氏因为老太太的“放心”二字脸上一会儿红一会儿白的。 但,不管怎么样,她也是绝对不会拿自己独子的婚事开玩笑的。 别说闵华如今背上了这样的名声,就算是没有这回事,李家与闵家那也是门不当户不对的,闵华绝对不会是赵氏考虑儿媳妇的人选时会想到的人。 是以,就算因为老太太的话而面上发热,赵氏到底也没有再说什么。 有了这个插曲,赵氏后来只觉得如坐针毡,没再多在福寿居里多呆,便匆匆向老太太告辞,离开了陆府。 待她走后,章氏又忍不住冷哼了一声。 老太太于是又看了章氏一眼。 对于这个二儿媳,因为当初的事,老太太心里总是对她多了几分宽容,但这时却也肃着一张脸,略带了些告诫地道:“老二家的,池哥儿是你和老二的儿子,他的婚事就算是我也不会插手,这一点你大可放心,但你下次若是再这样……” 章氏心头也是一凛。 她连忙认错道:“母亲,先前是儿媳失态了。” 老太太又将章氏上下打量了一番,似乎要看到她的心里去,好半晌才朝着章氏摆了摆手:“罢了,你且回去吧。” 章氏于是也不敢再多作停留,自离了福寿居。 等到屋里只剩下了老太太与周氏两人,老太太才又叮嘱道:“老大家的,华姐儿那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想来你也不会不知道,李家二姑娘作的孽,与承哥儿媳妇却是没有关系的,不管怎么样,承哥儿媳妇如今也怀着咱们陆家的子孙,你可不要因为这件事就迁怒到她身上去。” 周氏闻言忙道:“母亲,您放心,儿媳省得的。” 第155章 上元 周氏也不是那等拎不清的。 别说李慧娴现在怀着身孕,肚子里有陆家的嫡长孙或者嫡长孙女,就算李慧娴没有怀着身孕,闵华这件事也是与李慧娴无关的,她又哪里会迁怒于李慧娴呢? 而且…… 人的心里总是要分远近亲疏的。 周氏虽然对闵华也有着诸多的怜惜,但那点子怜惜,但比起李慧娴这个儿媳来,一个表侄女,又哪里能叫周氏有所偏向? 事实上,在老太太开口之前,周氏一直有些担心老太太会因为闵华之事而对李慧娴不满。 毕竟,闵华可是老太太已逝的弟弟的亲孙女。 哪里能想到,老太太不仅没有因为这件事而对李慧娴有所不满,甚至还特意告诫周氏了一番。 周氏心里因此感慨不已。 陆家,因为有老太太,确实比别的后宅里少了许多的争端。 …… 陆寻知道了闵华的遭遇之后,也对着晏池唏嘘了好半晌。 “闵华表姐也只比我大上一岁,平素还向来最是好性子不过了,偏偏遇到了这种事,要是没有什么转机,以后只怕……”陆寻忍不住微微叹了口气。 晏池原本正在低头看书。 过了上元节,他就要重新回到寒山书院去了,他本就是个再勤勉不过的,又唯恐这段时间在府里会荒废了学业,因而这几日只要一有时间手里都指定是抓着书本的。 有时候,有些人之所以成功真的是有着期必然成功的原因的。 听到陆寻这番话,晏池抽空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 才十二岁的小丫头,面容还未完全长开,看着甚至还有几分稚嫩,却拿了这种忧心的语气操心着别人的事,这样的反差看在晏池眼里,莫名的就让他有些想笑。 见晏池看向自己,陆寻略带了些期待地问:“……三哥,你觉得,闵华姐姐这件事,还会不会有转机?” 虽然这样问,但陆寻心里其实是有答案的。 从前世闵华的经历来看,前世她也是经历过这件事的,而且最后还被这件事所连累,不仅没有与方家的公子定亲,而且还不得不远嫁。 前世如此,如今会有例外吗? 晏池顿了顿,就在陆寻以为他不会说话的时候,他才垂眼继续看书,嘴里淡淡地道:“这些流言带来的伤害说小也小,说大也大,若是这个时候能有另外一件事吸引了那些看热闹的人的注意力,这件事自然也就冷下去了,人都是健忘的,再过上一段时间,又哪里还会有人记得这件事?” 陆寻微微一顿。 晏池说的其实很有道理。 前世的闵华之所以会被这流言影响了一生,那是因为这流言私底下传了很久,又有闵华受不住流言侵扰的轻生之举,更让外人认定了确有其事。 可现在…… 流言只不过传了几日不说,就是闵华也并没有如前世那般轻生。 那么,若是真的如晏池所说,这时候发生一件可以将其他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的事,让这些人根本无暇再关注这些善于闵华的流言,等到过上一段时间,还真有可能将这流言的影响完全消弥于无形。 可是…… 陆寻仔细想了想,也没能想出来最近这段时间,到底会发生什么能有这样作用的事。 她于是又有些颓然。 要真有这样的事发生,前世的闵华又不会落到那样的境地了。 …… 闵家在京城并不惹眼,若不是因为闵家与陆家之间的关系,只怕闵华这件事都不会被人拿来说嘴,但现在这流言既然已经传开了,带来的影响也是可以看到的。 而赵氏,自打从陆家回去之后,便将得了李慧淑的指使将当日发生之事传出去的几名下人狠狠收拾了一番,且发卖得远远的。 到底心中有愧,而且还考虑到李慧娴的处境,赵氏做完这一切之后也尽了自己的力去尽量澄清流言。 虽然此举并没能完全止住流言,但多少总有点用处,也算是聊胜于无了。 这样又过了几日,就到了上元节。 因为今年这“瑞雪兆丰年”的好兆头,早在年前,隆佑帝就已经下了旨,从宫里拨了银子办上元灯会,不仅如此,隆佑帝以及宫里的贵人们,还会在上元夜离宫与民同乐。 有了隆佑帝的旨意,早几日京城里就格外的热闹了起来。 “……听说宫里的皇后以及几位位份高的贵人都亲手做了花灯,还出了灯谜,猜出灯谜的人还能重重有赏呢!” 福寿居里,用完一碗元宵的恒哥儿手舞足蹈地道。 一边说着话,恒哥儿的眼里还满是期待。 期待什么? 自然是出门看灯了。 陆寻闻言忍不住笑了笑。 宫里的皇后和贵人,自然是不可能亲手做花灯的,不过亲自出灯谜倒是有可能,猜出灯谜的人会有赏也不会有假。 看着恒哥儿这明明想出去看灯,偏偏就是不明说的小模样,老太太等人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卫氏逗着恒哥儿:“……恒哥儿,今儿晚上街上人必定很多,你还小,可不能去这些场合,所以还是留在府里陪着祖母与母亲吧……” 话还没说完,恒哥儿眼里的期待就渐渐暗了下去。 众人看得又是好一通笑。 待笑够了,老太太才冲着福寿居里早已经神思不属的孙辈们挥了挥手:“行了,你们这些猴儿,别看人还在这里,心只怕都已经飞到灯会上去了,今年的灯会是宫里指定要办的,想来比起往年会有格外的不同,你们想去看灯就赶紧去吧,不过一定要带足了人手,确保你们的安全才行……” 上次中元时,陆寻就差点被人群给挤不见了,若不是晏池及时跟了上去,还不定会发生什么事呢。 因而老太太也忍不住多叮嘱了几句。 知道可以去看灯会,原先正失望的恒哥儿两眼顿时就亮了起来,然后跟着兄姐们连连点头,一副恨不得立马就出门的模样。 有了老太太开口,府里其他的长辈自然不会拦着陆寻等人,周氏甚至是早就吩咐了人备好了马车,只等着他们出门了。 第156章 灯会 能够出门看灯会,陆寻自然也是高兴的。 身为闺阁女子,能够出门的机会本就少,因而每一次的机会便都显得如此难能可贵。 陆家的小辈中,除了陆承这个长兄要陪着有了身孕不便外出的李慧娴之外,其他人这次都要一起去看灯会,一行几人再加上各自的丫鬟,坐了四辆马车。 除了丫鬟之外,还有陆弛和晏池身边的小厮,以及十余名孔武有力的家丁。 有了中元那次的前车之鉴,这次出门的准备便显得格外的充分了。 办灯会的几条街位于京城最繁华之处,离着陆府倒也算不得太远,若是平时,乘坐马车顶多两刻钟大概也就到了,但今天晚上出来看灯会的人实在是太多了,还离得远远的就已经人来人往的了,马车在这么多人之间穿行,硬是用了大半个时辰,众人才总算是到了。 “好多人!”恒哥儿直接从马车上跳下来。 这般年纪的孩子本就极爱热闹,看着周围这人来人往的景象,恒哥儿兴奋得小脸通红。 陆寻伸手在恒哥儿的头上轻轻拍了一下,“恒哥儿,你可得好好跟着我们!” 这种热闹的场合,那些拍花子的人也格外的喜欢,往前的京城就不知道在这些场合丢了多少的孩童,因而陆寻说这话时也是格外的严肃。 恒哥儿看出陆寻的严肃,立即板着小脸,极为认真地冲着陆寻点头:“三姐姐,你放心,我一定紧紧跟在你们身边,绝对不走开半步!” 陆寻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有他们这些兄姐看着,又有这么多的丫鬟小厮家丁护着,安全应当是无虞的。 毕竟,今天的灯会,天子都会亲临,虽然人多,但想来也会比往年的灯会安全上许多,这也是老太太等人没有阻止他们出来看灯会的原因之一。 众人都先后下了马车。 他们出来得早,下了马车之后天色才渐渐暗了下来,然后就听着不知道打哪传出来的一声令下,原本只是静静悬挂着的各式花灯,被人一盏一盏的点亮,那光亮就这样一点点从远处往近处推过来,看在人眼里便显得格外的震撼了。 挤满了人的大街上,这一刻突然安静了一瞬。 然后,才响起阵阵的惊叹。 陆家众人对视了一眼,然后才在家丁们的护卫之下,往着那有着璀璨灯火的大街上走了过去。 这次的灯会是隆佑帝指定的,因而各式花灯做得便格外的用心,一盏盏的花灯挂在大街小巷上,看着就让人想要将之带回家。 挂出来的花灯都是不卖的,只有当人猜中了花灯上的灯谜,这才能将灯带回去。 也正因为如此,每一盏花灯周围都围着不少的人,时不时的便有人发出叹惜或者惊叹,有人带着满意的笑容提着花灯离开,也有人因为猜错了谜题而只能失望而归。 别提有多热闹了。 恒哥儿年纪最小,出门的机会也最少,因而眼睛在一盏盏的花灯上流连忘返,看到哪一盏灯都想带回家,但他开蒙也没两年,现在还在习字呢,又哪里能猜出什么灯谜来,于是只能一边走,一边眼巴巴地看着兄姐们。 能够出门看灯会,陆寻自然也是高兴的。 身为闺阁女子,能够出门的机会本就少,因而每一次的机会便都显得如此难能可贵。 陆家的小辈中,除了陆承这个长兄要陪着有了身孕不便外出的李慧娴之外,其他人这次都要一起去看灯会,一行几人再加上各自的丫鬟,坐了四辆马车。 除了丫鬟之外,还有陆弛和晏池身边的小厮,以及十余名孔武有力的家丁。 有了中元那次的前车之鉴,这次出门的准备便显得格外的充分了。 办灯会的几条街位于京城最繁华之处,离着陆府倒也算不得太远,若是平时,乘坐马车顶多两刻钟大概也就到了,但今天晚上出来看灯会的人实在是太多了,还离得远远的就已经人来人往的了,马车在这么多人之间穿行,硬是用了大半个时辰,众人才总算是到了。 “好多人!”恒哥儿直接从马车上跳下来。 这般年纪的孩子本就极爱热闹,看着周围这人来人往的景象,恒哥儿兴奋得小脸通红。 陆寻伸手在恒哥儿的头上轻轻拍了一下,“恒哥儿,你可得好好跟着我们!” 这种热闹的场合,那些拍花子的人也格外的喜欢,往前的京城就不知道在这些场合丢了多少的孩童,因而陆寻说这话时也是格外的严肃。 恒哥儿看出陆寻的严肃,立即板着小脸,极为认真地冲着陆寻点头:“三姐姐,你放心,我一定紧紧跟在你们身边,绝对不走开半步!” 陆寻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有他们这些兄姐看着,又有这么多的丫鬟小厮家丁护着,安全应当是无虞的。 毕竟,今天的灯会,天子都会亲临,虽然人多,但想来也会比往年的灯会安全上许多,这也是老太太等人没有阻止他们出来看灯会的原因之一。 众人都先后下了马车。 他们出来得早,下了马车之后天色才渐渐暗了下来,然后就听着不知道打哪传出来的一声令下,原本只是静静悬挂着的各式花灯,被人一盏一盏的点亮,那光亮就这样一点点从远处往近处推过来,看在人眼里便显得格外的震撼了。 挤满了人的大街上,这一刻突然安静了一瞬。 然后,才响起阵阵的惊叹。 陆家众人对视了一眼,然后才在家丁们的护卫之下,往着那有着璀璨灯火的大街上走了过去。 这次的灯会是隆佑帝指定的,因而各式花灯做得便格外的用心,一盏盏的花灯挂在大街小巷上,看着就让人想要将之带回家。 挂出来的花灯都是不卖的,只有当人猜中了花灯上的灯谜,这才能将灯带回去。 也正因为如此,每一盏花灯周围都围着不少的人,时不时的便有人发出叹惜或者惊叹,有人带着满意的笑容提着花灯离开,也有人因为猜错了谜题而只能失望而归。 第157章 安喜 陆寻一行人数不少,若是硬要往那人多的地方挤,很难说会不会被人群挤散了,这可不是他们想要看到的。 也因为隆佑帝和宫里的贵人们的出现,人群都往着前面几条街道上挤过去了,陆寻等人站到街边去略等了一会儿,周围的人倒比之前要少了一些。 这让陆寻等人都略松了口气。 人稍少了些,众人便也能更安心的看街道两边的花灯。 这般走走停停的,陆寻突然听到玮哥儿惊咦了一声,“三姐姐,你快看,对面的那盏兔子花灯好漂亮!” 陆寻下意识的便顺着玮哥儿所指的方向看过去。 他们现在所在之处的街道两旁挂满了花灯,中间有一条宽约六尺的内河将街道分开,河上每隔一段距离会有一座石拱桥将街道两侧连接起来。 这几日天气略暖和了一些,内河里的冰也尽数融化,缓缓流动的流水将街道两侧的花灯映入其中,就如璀璨的银河,格外的吸引人的目光。 玮哥儿所指的那处,就在内河的对面。 那个摊位上挂着的花灯有别与他处,看起来格外的精致,其中还有不少是用了琉璃做成的,晶莹剔透的琉璃烧制成各种形状,其中再点上一盏灯火,让见过的人都会忍不住为之惊叹。 而这其中,最吸收人注意的,无疑就是那盏琉璃做的兔子花灯了。 栩栩如生的兔子睁着两只红眼睛,前腿还抱着一只胡萝卜,仿佛随时会在有功卜上啃一口般,漂亮之余又让人觉得憨态可掬。 陆寻的生肖就是属兔,所以玮哥儿才会一眼就看到了这盏兔子花灯。 因为有玮哥儿这一声喊,陆滢和陆音便也都注意到了对面。 闺阁女子又哪里不爱这些精巧的小玩意儿的,陆滢和陆音眼中一亮,也都从那众多漂亮的花灯之中找到了自己喜欢的。 见状,其他人自然不会说什么扫兴的话。 于是,一行人往前行了一段,上了连接街道两侧的石拱桥,准备去对面的摊位上好好看看。 这内河本就不宽,拱桥自然也不长,说是桥,但不过也就是几步路就能越过去了,也正是因为想着这一点,陆寻都没有等青时和青灵跟上,就当先一步上了拱桥。 只顾着看那盏兔子花灯了,陆寻都没顾得上注意桥上其他人。 这一分神,就被迎面走过来的几个人给挤到了拱桥的边上,手里那盏晏池给的花灯也一时不慎落入到了桥下的河中。 不过片刻的功夫,那纸做的花灯就已经沉入了水里。 陆寻双眉一竖。 一盏花灯自然是算不得什么,但这盏花灯却是三哥送的,对陆寻来说也就有了重要的意义,她从前还决定了,要将晏池送的所有礼物都好好收在一起呢,这就一时不慎毁了一盏花灯,叫她如何能不生气? “你们……” 陆寻才说了两个字,对面那几名看穿着应当是护卫的男子就已经极为蛮横的伸手往她这边一推,才站稳的陆寻于是一个趔趄,眼瞅着整个人就要往河里栽。 便是这几日的天气稍稍回暖了一点,但现在也还是严冬,若真是就这样落到了水里,先别提陆寻的名声会不会有损,只说这河水的冰冷,就绝对够让陆寻去掉半条命了。 好在,就在陆寻心头狂跳,以为自己这次定是难以幸免的时候,从后面突然伸出一双手来,稳稳的扶住了她的肩膀。 有了这双手的帮助,陆寻这才险而又险的重新站稳了。 陆寻还没来得及回头看是谁扶住了她,耳边就听到了晏池那略带了些怒意的声音,“三妹妹,你没事吧?” 原来是晏池。 陆寻回过头,便见着晏池这时正冷着一张脸看着那几名差点让陆寻摔入河中的男子,紧紧抿起的双唇带了些犹如刀锋般的凛冽。 原来…… 还是少年时的三哥,就已经初露锋芒了。 这一刻,陆寻脑子里竟然想的是这个。 意识到现在情形不该发呆,陆寻这才回了神,冲着晏池摇了摇头:“三哥,我没事。” 说话的功夫,陆弛等人也都心有余悸的赶到了。 “三妹妹,你没事吧?”陆弛一脸的紧张。 身为众人之中最年长的,陆弛自然是应该照应着弟妹的,若是陆寻真的出了什么岔子,他这个做兄长的总也是脱不了干系的。 他们这次出来带的人手其实并不少,先前也是看着这时来往的人要少了许多,又只是过这么一道小小的石拱桥,想着不至于会出什么问题,陆弛这才会由着陆寻当先而去。 哪里能想到,就这么几步路的功夫,就真的差点出事了。 见陆寻摇头,又确认了她的确没事,陆弛这才一脸怒容地看向离着他们不过两步之遥,并排立于拱桥之上,将这桥面上都给拦住了的四名孔武有力的男子。 “你们是何人府上的,竟然如此莽撞行事,莫不是你们主子没有教过你们什么叫做礼数吗?”陆弛怒声道。 陆家本也不是什么可以由得人随意拿捏的软柿子,这件事也完全是对方不占理,陆弛自然能理直气壮的讨个公道来。 不过,那四名男子闻言只是淡淡扫了陆弛一眼,然后就收回了目光,竟是完全没有将陆弛看在眼里。 “你们……”陆弛顿时便气得满脸通红。 也就是在这时,那四名男子大概是得到了什么指令,齐齐往拱桥两侧一让,留出一条只供人通过的通道来。 陆寻顺着那通道看过去,这就看到了一位相识已久的故人。 那是一名年纪与陆寻相仿的少女,她穿了一身紫色的宫装,虽然年纪不大,却绾了一个看着极为繁复的发髻,发间还插了一支凤凰吐蕊的步摇,手里则提了一盏非常精致的琉璃宫灯。 比起对面摊位上的那些琉璃做的花灯,这盏琉璃宫灯无疑又要胜出许多,让人只一眼就能看出其中的优劣来。 安喜县主。 陆寻的心里第一时间浮现出这几个字来。 第158章 县主 对于安喜县主,陆寻算得上极为了解了。 前世的陆寻嫁给了程越,最初时程家还未有中兴之兆,陆家也没有完全败落,程越待陆寻倒也算得上是极为温柔体贴。 不过,后来随着程家日渐兴盛,陆家又呈了日薄西山之兆,程越待陆寻的态度自然也就随之有了变化。 变化最大的那段时间,也就是程越通过李慧淑认识了安喜县主之后。 安喜县主乃是安阳长公主的独女,自打一出生就被隆佑帝封了县主,不仅是隆佑帝的外甥女,还是当今太后的亲外孙女,说她是金枝玉叶天之骄女那也是一点不为过的。 不过,虽然有着这样显赫的出身,但安喜县主的姻缘却算不得顺利。 就在陆寻嫁入程家的那一年,安喜县主在隆佑帝的指婚之下也成了亲,隆佑帝对这个外甥女倒也极为照顾,为安喜县主挑选的夫婿不仅容貌十分出色,而且还十分有才学,家世出身也不错,可以说是半点也不会辱没了安喜县主。 成亲最初的那段时间,安喜县主与夫婿倒也确实是蜜里调油般的好了一段时间。 不过,好景不长。 这样的好时光顶多也就只有一年左右,安喜县主的夫婿便在一个冬日里因为喝醉了酒而不慎落了水,虽然被及时救了起来,却也生了一场重病,随后竟然就这样不治而亡了。 这件事当时在京城可也传得人尽皆知。 若安喜县主的夫婿只是因病而亡,旁人虽然会唏嘘不已,但也就仅止于此了,但偏偏,这件事里还有着隐情。 原来,当日安喜县主的夫婿因为应酬多饮了两杯酒,回府时比平时要晚了那么一些,这就惹了被宠惯了的安喜县主的不乐意,不仅关了房门不肯让人进去,还非得要让人去府里的荷塘里采一朵荷花给她,才能揭过这件事。 大冬天的,荷塘里哪里来的荷花? 谁都知道安喜县主这是在刻意为难人。 安喜县主的夫婿自然也是知道这一点的,不过他是个好脾性的,又习惯了让着安喜县主,想着就算荷塘里没有荷花,他总也要往荷塘边走一遭,否则又要如何将安喜县主安抚下来? 却不想,这一去就出了事。 安喜县主的夫婿本就有几分醉意,又因为这件事毕竟是他是安喜县主的闺中之事,因而没有让丫鬟小厮们跟着,而是独自去了荷塘。 哪里能想到,偏就那么不巧的就落了水。 若不是正好有路过的下人发现了及时将他救了起来,只怕当时不是淹死也会被冻死了。 一个原本有着大好前途的世族子弟,就因为安喜县主的一时兴起,就这样没了,这又如何能不让人觉得惋惜? 为了这事,安喜县主的夫家里悲愤之下甚至都忘了顾忌皇权,与安喜县主大闹了一通。 这件事也就是这样才传遍京城的。 身为金枝玉叶,性子蛮横些是可以理解的,但安喜县主却因为自己的妄为而导致了夫婿之死,这就让人有些难以接受了。 是以,就算以安喜县主的出身,她之后在婚配上也难免显得有些艰难。 皇室公主守寡再嫁算不得什么新鲜事,不过安喜县主可不是公主,就算她有一个做长公主的母亲,有做皇帝的舅舅,有做太后的外祖母,在她间接害死了自己的夫婿之后,京城里但凡是够得着门槛的人家,就没有乐意娶她的。 隆佑帝许也是想着等到过个三两年,等这件事不再为人们所牢记时,再替安喜县主赐婚,因而安喜县主没了夫婿之后,婚事倒是就这样暂且耽搁了下来。 彼时的程越,因为已经在朝中做了几年官,正是风华正茂的时候,比起少年时还要多了几分吸引人的成熟。 安喜县主寂寞了许久,在一次经由李慧淑牵线认识了程越之后,自然而然的就上了心。 再然后嘛…… 一个是金枝玉叶的县主,一个是早已经没落的陆家女,以程越那恨不得抓紧一切机会往上爬的性子,他会如何选择,就不用多说了。 到陆寻重生之前,程越和安喜县主早已经暗中往来了一段时间,甚至还流露出了要休了陆寻求娶安喜县主的意思。 只不过,因为晏池的干预,程越到底没敢这样做而已。 再之后,陆寻就重生了。 没能看到程越与安喜县主后来有什么结局,陆寻其实还是有些遗憾的。 两人一个蛮横,一个唯利是图,若是真的凑到一起,想想也知道会有一出大戏可看,只可惜…… 不过,陆寻转念一想,自己的重生就已经是上苍最大的恩赐了,要是还不知满足,说不得就会惹怒了老天爷,真的让她回到前世,那可就不好了。 陆寻于是再不敢东想西想了。 她偏头看着身侧隐隐以保护者的姿态将她护着晏池,正准备说点什么,就见着这时还是少女的安喜县主被一众丫鬟婆子簇拥着走到前面来。 就算比陆寻还要矮上一些,但安喜县主看陆寻的目光,却无疑是居高临下的。 “哪里来的野丫头,瞧见本县主过来了,竟然也敢往本县主身上撞,本县主没治你的罪也就罢了,你们倒还敢冲着本县主大呼小叫?”安喜县主冷声道。 她素来最得意的也就是她这个县主的身份了,因而一句话里倒是用了好几个“本县主”来彰显身份,这也是因为安喜县主能看出来,陆寻一行人都绝非是普通百姓,至少也是官家子弟。 听安喜县主这样一说,陆弛等人自然也就猜到了她的身份。 大安朝的宗室繁茂,有县主封号的自然不只安喜县主一人,但这般年龄,又如此蛮横的,众人还真的只能想到安喜县主身上去。 “原来是安喜县主……”陆弛闻言只微微颔了颔首,“在下陆弛,见过安喜县主,不过,敢问县主,舍妹先前离着县主至少还有六尺远,如何就能冲撞到了县主,让县主手下的人几乎将舍妹推入河中?” 第159章 相遇 安喜县主的身份尊贵,又得隆佑帝以及当今太后的宠爱不假,但陆家也并非是谁都可以捏上一把的软柿子,只凭着陆老太爷在隆佑帝心里的地位,便是安阳长公主都会对陆家礼让三分,更别提是安喜县主了。 只要不理亏,陆家人就用不着委曲求全。 这也是陆弛会这般质问安喜县主的底气所在。 安喜县主在听到陆弛自报名讳时,就已经猜到了陆弛等人的身份了,毕竟,在京城,姓陆,又有底气对她这个县主如此无礼的,也就只有前太傅陆老大人那个陆家了。 这让安喜县主面上的傲慢稍稍收敛了一些。 陆家,确实不是那些知道了她的身份就得卑躬屈膝的人家。 “哼,原来是陆家的人,既是如此,那本县主也就不追究她先前的莽撞了。”安喜县主冷哼一声,指着陆寻道。 就算知道陆寻是陆家的人,但也不意味着安喜县主就会为自己之前的过失而道歉。 她可是最受隆佑帝和太后宠爱的县主,又岂会向人道歉,更别提那人还是个与自己年纪相当,那通身气派看起来还半点不输于自己这个县主的少女了。 没错,先前那四名护卫之所以会出手推搡陆寻,本就是得了安喜县主的示意。 至于原因嘛…… 这般年纪的少女,最是爱俏的时候,看到有另一名少女比起自己来还要出彩几分,自然难以克制住心里的妒意了。 安喜县主亦是如此。 听安喜县主这样倒打一耙,陆弛的双眉拧得更紧了,“你……” 他张嘴便要继续与安喜县主理论。 陆寻这时伸手扯了扯陆弛的衣袖,“二哥,算了。” 安喜县主向来就是个骄纵的性子,要让她跟谁认错,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更别提陆寻到底也没有真的被推下水去,再与安喜县主理论下去也只是徒劳而已。 再则,今晚出来看花灯,众人的心情都颇为不错,真犯不着为了安喜县主而坏了心情。 至于安喜县主…… 陆寻的目光越过人群,看到了站在街对面,正往自己等人这里看过来的那个人,忍不住微微勾了勾唇。 倒真是巧了。 对面立着的那人,正是前世就与安喜县主不清不楚的程越。 程越今天穿了一身白色儒衫,将本就生得清俊的他更是衬得面如冠玉,很容易就让人对他心生好感,当然了,若是忽略他眼底那跳动着的名为“野心”的光芒的话。 有些人之间大概天生就有缘分,否则的话,程越又怎么会这么早就遇到了安喜县主? 就是不知道,这一世,提前与安喜县主遇上的程越,能不能提前拿下安喜县主的芳心? 不过,陆寻觉得这应该是很有难度的。 毕竟,程越和安喜县主的身份实在差得太多了,前世两人之所以会搅和在一起,除了有李慧淑在中间牵线,也是因为那时的安喜县主不仅守寡,而且还因为夫婿之死而没了名声,而程越那时则已经是朝廷命官,双方之间的身份差距到底不是那般大。 但现在,程越才不过刚刚考中了举人,还是商贾出身,安喜县主则还是安阳长公主掌心的明珠。 怎么看这两人也不应该有什么交集。 陆寻倒是一点也不怀疑两人会不会有交集,以程越那绝对会抓住了一切机会往上爬的性子,既然让他遇到了安喜县主,他又岂会轻易放过这样的大好机会? 甚至…… 陆寻觉得,自己也许还可以在中间推上一把? 这般想着,陆寻眼中闪过几许笑意。 那边的程越正隔着一条河注意着陆寻等人这里的情形,瞧见前面几次见了他都没什么好眼色的陆寻突然眼带笑意,程越一时之间倒是有些受宠若惊了。 莫不是,这位陆家小姐,总算是看到了他的好? 程越心里莫名的就有些喜滋滋的。 与陆家小姐走在一起的,大概就是陆家其他几位公子少爷了吧,正背对着他的那位看气派就不是出自普通人家的小姐,又是哪家的呢? 程越心里好奇,同时又因为意识到他的出身到底是限制了他的见识这个事实而沮丧不已。 沮丧之余,程越心里的野心更是如野草一般疯涨。 他自认天资聪颖才学不俗,至少是不输于陆家那位过继来的三少爷,他唯一输的也就是出身而已,若是能娶到一位出身高门的妻子,将来有了岳家的帮衬…… 程越的心里顿时一片火热。 他看桥上的陆寻时,眼神更为热切了。 他知道那位陆家小姐不待见他,但现在既然这陆家小姐对他的态度有些改观了,那他也不是全无机会的! 程越于是再也按捺不住,越过周围的行人,抬脚便快步往那拱桥上而去。 而陆寻,看到程越过来,她面上的笑意更深了。 晏池在旁边将陆寻的表现都看在眼里,他眼中微闪,突然往陆寻的跟前一站,将陆寻的视线挡住,然后才低声道:“三妹妹,你在看什么?” 陆寻有些无奈地看了晏池一眼。 三哥都已经将她的视线挡住了,再来问她在看什么,这不是明摆着在明知故问吗? “没什么。”她道,然后出声催促陆弛,“二哥,咱们这就走吧。” 再耽搁下去,估计这边人又要开始多了。 陆弛虽然因为没能给陆寻讨回个公道而有些不甘,但也知道就算继续与安喜县主理论,想来也不会得到什么满意的结果。 身为陆家人,他确实可以在面对安喜县主时不用顾忌那许多,但真想叫安喜县主低下她那高贵的头颅,却也不太可能。 陆弛于是深吸一口气,将目光从安喜县主身上收回来。 “好,我们走吧。”他道。 然后便准备领着弟妹们过桥。 安喜县主见状有些得意。 陆家人又如何,不照样只能忍气吞声? 她又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那盏极为精致的琉璃宫灯。 这一路走来,安喜县主也见过灯会上有用琉璃做的花灯,但没有哪一盏能够比得上她手里这一盏的。 第160章 落水 安喜县主手里的这盏琉璃宫灯,是先前由随着隆佑帝一起出宫的皇后娘娘赏赐的,乃是皇后娘娘特意吩咐了能工巧匠所制,整个灯会上也只此一盏,自然是极为难得的。 若非安喜县主是隆佑帝极为宠爱的亲外甥女,皇后娘娘也不会将这盏宫灯赏赐于她。 也正因为如此,安喜县主得了赏赐之后极为自得。 现在,看到自己手里的这盏宫灯,再看看陆家姐妹手里提着的再普通不过的花灯,以及陆寻先前提着的那盏已经落入了河中的花灯,安喜县主更是骄傲不已。 在她看来,自己就如她手里的这盏琉璃宫灯一般,精致绝伦,且独一无二。 至于陆寻等人嘛…… 不过就是表面的光鲜而已,又哪里能及得上她? 有了这样的对比,安喜县主倒也没有了要继续为难陆寻等人的意思了,她堂堂县主,与这些远远比不上她的人计较,岂不是失了身份? 因而,对于陆寻等人的离开,安喜县主只睨了一眼,便没有再理会了。 陆寻一行下了桥之后,安喜县主倒没有急着离开,而是领了丫鬟婆子护卫等人在桥上停留了好一会儿,因为他们一看就不是出自普通人家,便是有想要通过这石搭桥过河的人,也都纷纷按下了心思,宁愿多走一段路从另一座石桥上过,也不愿意去招惹他们。 一时之间,这石桥上倒只剩下了安喜县主一行。 陆寻下了桥,回头看了一眼,又微微笑了一下。 而先前就朝着陆寻等人这边挤过来的程越,这时候也来到了众人跟前不远处。 程越本以为,既然陆家小姐总算是对自己有所改观了,那么他这次应当不会再被无视了才对,只是没想到,他才扬起笑脸往陆寻一行人那里迎过去,就见着陆寻迅速撇开脸,就似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一般,只偏头与身边的陆滢和陆音说话。 这让程越的一张笑脸顿时僵住了。 他觉得面上火辣辣的烧得慌,若不是周围的路人这时都没有注意到他的异状,只怕他都要恨不得打个地洞钻进去了。 程越的两只手紧紧攥成拳,他几乎要压不住心头被羞辱的愤怒,想要冲到陆寻跟前,质问她为何要如此一次次的羞辱自己了。 不过,程越也知道,自己若是真的如此做了,顶多也就是自取其辱罢了,便是再如何觉得难堪,好歹也将心里的冲动压了下来。 而在这过程之中,陆寻与陆滢陆音说话的声音也钻进了他的耳中。 “……安喜县主果然不愧是有骄纵之名,在这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就能纵着手下的人胡作非为,方才也多亏了三哥及时拉着我,否则的话,要是真落入了水里,我只怕是再也没有什么名声可言了,若是再被外男救了……” 话说到这里,声音渐渐弱了下去。 虽然没有听到后面的话,但就程越听到的这些,就让他原本既愤怒又沮丧的心情得以重新飞扬起来了。 原来…… 先前与陆寻一行人站在一起的,就是安喜县主啊。 安喜县主的大名,同在京城的程越又哪里会没有听说过,这可是真正的金枝玉叶,在隆佑帝以及太后的跟前都是极得脸的,更是往常程越想都不敢想的贵女。 但今天,也不知道是陆寻那明晃晃的不屑,还是因为陆寻的那番话,程越总觉得心里蠢蠢欲动的。 当然,他也是有犹豫的。 那可是安喜县主,就算他真的做了些什么,以安喜县主的身份以及他们之间那么大的差距,他想要得偿所愿只怕也是难上加难。 可若是什么也不做…… 先前陆寻那视而不见的模样又在程越的脑中浮现。 他不甘心啊! 于是,心里的那些犹豫尽数被压下,程越紧紧握着拳头,先是往仍在桥上的安喜县主那里看了一眼,然后低下头,似乎没有看到桥上的安喜县主一行人一般,埋头就往那石桥上走。 陆寻直到来到了先前在对面看到的那个摊位,也仍没忘了回头往石拱桥上看。 她其实也不确定,程越会不会真的被她刺激得去做些什么,她也只是试一试,成与不成大概也就在五五之数。 到底做了那么多年的夫妻,就算没有多少的夫妻情分,但陆寻对于程越不可谓不了解。 程越这个人向来都是自视甚高的,但在这自视甚高之下,因为他的出身,他心里其实又有些自卑,只不过他从来没有表露出来而已。 像他这样的人,最不能容忍的就是旁人对他的轻贱了。 在他还没有能力的时候,受到屈辱自然只能强忍着,而一旦他有了报复的能力,那些从前得罪过他的人,自然也就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而为了能有这种报复别人的能力,程越向来是不惜抓住一切机会的。 现在安喜县主站在他跟前,又有陆寻先前的那番话,很难说他会不会就此胆大一把。 陆寻很期待。 尤其是看到程越低着头往拱桥上走时,她心里更是有些雀跃,说不定今天还真的就能看到一出好戏了! 也正因为如此,陆寻都没有注意看摊位上的那盏琉璃兔子花灯,只不错眼地盯着不远处的拱桥上。 一直将陆寻的表现看在眼里的晏池,这时又扬了扬眉。 他当然知道陆寻这是在看什么。 不过,见着陆寻只顾着盯着那程家的小子看,晏池心里也不知道怎么的就觉得有些不得劲儿,然后又如先前在拱桥上那般,身形微动,就这样拦在了陆寻的面前。 陆寻只觉眼前一暗,待发现又是晏池挡在了跟前,她张了张嘴,正要说什么,耳中就听到几声惊呼,然后是“扑通”一声落水声。 有人落水了! 到了嘴边的话又被咽了回去,陆寻几乎是迫不及待的两掌搭在晏池的腰间将他往旁边一推,同时探出身子朝着拱桥上看了过去。 果然,拱桥上已经不见了安喜县主的身影。 第161章 救人 安喜县主带了好几名丫鬟婆子,还有那四名身强体壮的护卫,但这些人似乎也是被这突来的变故给惊着了,一时之间竟然都傻站在桥上不知道要做什么,还是听到安喜县主在河里不断扑腾的声音,这才反应过来连连惊呼着。 而陆寻最为关注的程越…… 他这时正站在离着先前安喜县主所立之处大概有两三步的地方,面上也是一脸的惊讶,似乎也被这突来的变故给吓着了。 陆寻都忍不住在心里替程越喝彩了。 毫无疑惑,安喜县主的落水绝对与程越脱不了干系。 不过…… 让陆寻不解的是,程越离着安喜县主还有这几步的距离,再则他们中间还隔着那几名丫鬟婆子,又有四名护卫不错眼地盯着,他是如何不动声色的让安喜县主落水的? 想了好半晌都没有想出个什么所以然来,陆寻干脆也就不想了。 她只需要知道,事情的结果真的如她所想的那般就行了。 就在陆寻疑惑的时候,四名护卫看着在水里不断挣扎的安喜县主,心里一急,连外衣都没来得及脱,就作势要跳入水中去将安喜县主救上来,却被安喜县主身边的一位嬷嬷给厉声喝止了。 “慢着!” 那位嬷嬷是安阳长公主安排给安喜县主的教养嬷嬷,原是要教导安喜县主规矩的,不过安喜县主性子极为骄纵,又最不奈学这些规矩,这位嬷嬷一严厉起来,安喜县主就要进宫去向太后撒娇告状,闹得每次都只能不了了之。 这样的次数多了,这嬷嬷倒也歇了要好好教导安喜县主的心思,只将自己当作一个普通的嬷嬷留在安喜县主身边。 之所以阻止护卫下水去救安喜县主,倒不是这位嬷嬷存了心的想叫安喜县主没命,而是有所考虑的。 安喜县主乃是金枝玉叶,如今在这众目睽睽之下落了水,几名护卫若是真的跳进水里将安喜县主救起来,自然难免会与安喜县主有肌肤之亲。 到时候…… 便是县主,也免不了会名声受损。 这位嬷嬷又如何能眼瞅着这样的事情发生? 可是,喝止了几名护卫,那位嬷嬷同样陷入到了两难之中,让护卫救安喜县主,那自然会于安喜县主的名声有损,可若是不让他们救人,再过得一会儿,安喜县主不是淹死也会冻死了,到时候,她又如何能负得起这个责任? 便在这时,那位嬷嬷的目光落到了河对面的陆家一行人身上。 她眼中一亮。 在礼教森严的大安朝,像这种女子落水为外男所救的情况,若是双方的出身相差得不是那么大,又都尚未婚配,大多数情况下这两人都是会结为夫妻的。 这位嬷嬷阻止护卫去救安喜县主,就是因为双方的身份差距太大。 但是,若是那救人之人换成了陆家的少爷…… 那她也就用不着再担心了。 这些念头在这位嬷嬷的心里电闪而过,但实际上也就只过去了那么一瞬间而已,心里有了成算,那位嬷嬷目光直接落到陆弛的身上,张嘴便道:“陆……” 才说出一个字来,事情就又有了变化。 拱桥上这会儿除了安喜县主带来的那些人,就只有程越一人了,在听到那位嬷嬷嘴里说出一个“陆”字时,程越的眼中光芒微微一闪。 他好不容易才将事情做到这一步,若是最后救人的那个人变成了陆家人,那他岂不是白费了这么多的心机? 若是先前,有四名护卫以及丫鬟婆子拦着,程越想要达成目的还真有些不容易,但现在护卫和丫鬟婆子都因为安喜县主的落水而惊慌不已,又哪里还能注意到程越的存在? 趁着这会儿的功夫,程越一不做二不休,连外衣都没有脱,就这样冲到了拱桥边,一个翻身就朝着河里跳了下去。 哗啦! 一阵水花翻涌的声音响起。 这时,那位嬷嬷的第二个字都还没来得及说出口,见着这河里突然多出了另外一名男子,她惊得瞪大着两眼,尤其是在看到程越入水之后就迅速游到安喜县主的身边,而安喜县主扑腾了这么一会儿好不容易才等到了有人下水救她,更是将程越当作了救命的稻草,本能的紧紧攀在了程越的身上时,眼前顿时便是一黑。 这众目睽睽之下,安喜县主与程越有了这样亲密的接触,将来…… 可事已至此,这位嬷嬷又哪里还有别的办法,只能厉声吩咐身边的丫鬟们:“……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去扶了县主上岸!” 又指了其中一名丫鬟赶紧回去取干净衣裳。 之后,一众丫鬟婆子好一通的忙活,才总算是将被程越推到岸边的安喜县主带上了岸。 到这时,先前被这突发事件给惊住了的周围往来的人们,这才纷纷议论开来。 安喜县主在京城太过有名,便是普通的百姓也不乏有见过安喜县主并认出她身份的,因而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安喜县主在上元灯会上落了水,且为外男所救的事,就已经一传十十传百的传开了。 听着耳边隐隐传来的议论声,陆寻心里一乐,这倒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了。 前几日她还在问晏池,闵华那件事要如何解决才好。 当时晏池的回答是,若是这时候有另外一件事将大部分人的注意力吸引住了,自然就不会再有人去议论闵华的事了。 而现在…… 程越可真是帮了大忙了! 安阳长公主安排给安喜县主的人手自然都是极为得用的,虽然出现了这样的变故,但不过一会儿的功夫,一群丫鬟婆子就已经将披上了干爽衣裳的安喜县主簇拥着带走了。 至于程越…… 自打安喜县主被带上了岸,无论是丫鬟婆子还是几名护卫,就再没有多看他一眼。 他救了安喜县主,不仅没有得到半句感谢的话,甚至都没人给他一个正眼,到得最后,浑身湿透,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程越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原地,叫人看了就觉得可怜。 第162章 同情 一时之间,周围的路人们倒是都有些同情起程越了。 不管怎么说,就算公主府的门第再怎么高,这位年轻公子救了安喜县主一命总不是假的,公主府的人不仅没有说半个“谢”字,还将人直接晾在这里不管了,怎么看都有些不厚道。 不过…… 也有那明眼人看出了其中的症结,公主府的人之所以会如此冷着这位年轻公子,也正是因为他在这众目睽睽之下救了安喜县主吧。 但不管怎么说,众人对程越的同情却是越来越盛了。 程越也没有想到,自己救了安喜县主之后,会得到这样一个无人理会的结果。 身体因为寒风而不断发抖,再有往来的行人那犹如实质一般的目光,程越只觉得自己这一刻就似乎没有穿衣裳一般。 若是这时有个地洞,他肯定会毫不犹豫的钻进去。 当然了,程越都能够做成这件事,又岂是如此轻易就被打倒的? 不过一转念间他就想明白了公主府的人是如何想的,他于是微微垂下头,一双薄唇牵起一个弧度,在原地立了一会儿之后,这才一步一个脚印的离开了这里。 直到程越离开了,看到了先前那一幕的行人们,仍忍不住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议论不止。 这里明明是上元灯会,但因为有了这么一出,众人对于安喜县主以及程越的关注,倒是远远超过了街道两边那些摇曳着璀璨灯光的花灯了。 将热闹看完,陆寻很有些满足地回头,重新看向先前玮哥儿所指的那盏琉璃做的兔子灯。 也不知道是心情好还是怎么的,陆寻只觉得眼前这盏兔子灯怎么看怎么顺眼,她于是下意识的就看向了晏池。 想要带走花灯,可是需要将灯上的灯谜猜出来才行的。 晏池见状闷声一笑。 他也确实没有让陆寻失望,很快就猜中了灯谜,从摊主的手里接过那盏琉璃兔子灯递到陆寻的手上,还低声道:“三妹妹,你对先前那位……程公子,似乎很是关注?” 打从程越出现,晏池就注意到陆寻的目光似乎一直追随在程越的身上。 虽然他能看明白,陆寻看向程越的眼神里并没有女子看心仪之人时的爱慕,但这并没有让晏池觉得心里好受一些。 那种感觉…… 就好像自己养大的小猫咪,突然之间就往旁人身边凑了一般。 听晏池这样一问,陆寻当然连连摇头:“三哥,我可没有关注他。” 想到今天发生的事会对闵华那件事产生的影响,陆寻又忍不住加了一句,“三哥,你上次不是说了,只要发生另外一件事吸引了旁人的注意,闵华表姐的事就还有转机吗,今天这事能将旁伯注意力吸引住吧?” 呵,安喜县主落水,还被路过的外男所救。 这样的消息,只怕用不了明天,就会在京城范围内传遍了,到时候那些闲来无事之人,又哪里还会有闲功夫关注不起眼的闵家,以及往常从未张扬,并没有多少人认识的闵华? 闵华怎么说也是陆寻的表姐,而且陆寻对闵华的印象也极为不错,若是她的无心之举就能让闵华从那流言蜚语之中脱身,怎么说也是好事一件了。 而晏池,见陆寻现在关注的是这个,原本心里那点奇异的感觉自然而然的也就消失了。 他笑了笑,“当然能。” 之后的时间,灯会上倒也没有再发生别的什么事。 陆寻后来走在人群中的时候,竟然就能听到有不少人在议论着安喜县主落水且被救一事,不得不说,百姓们对于这种略带了些暧昧的传言总是格外的青睐,从事情发生到现在,这才多久的时间,这件事竟然就已经被传开了。 当然了,这自然是陆寻乐意见到的。 虽然这件事也算得上是陆寻间接促成的,不过她心里可不会有任何的歉疚。 做这件事的人是程越,至于安喜县主…… 若是因为这件事,她最终嫁给了程越,对于前世安喜县主的夫婿来说,那还真是一件大好事,至少能捡回一条命,不是吗? 再说了,反正这两人早晚也会看对眼的,现在只不过是让事情提前一些时候发生,这又有何不可? 陆寻心里一片坦然。 看完灯会,陆家一行人也没有逗留,一起回了陆家。 回到梨香院,陆寻先是吩咐丫鬟们好好的将她带回来的那盏琉璃兔子灯挂起来,又洗漱了一番,便也有些困意了。 这一晚上,在人群里走了那么长时间,心中虽然兴奋,但身体上总是疲累的。 在沉入梦乡之前,陆寻眼前又浮现出了程越一个人离开时的背影。 公主府的人并没有因为程越救了安喜县主而对他感恩戴德,甚至直接无视了他,这当然不是程越最初想要的,以程越那样的性子,只怕他是绝对不会甘心的。 就是不知道,他会做些什么呢? 陆寻对于接下来发生的事,倒是有些期待起来了。 一夜好梦。 正月十六,在府里休息了半个来月的晏池就要回到寒山书院去了。 用过早膳之后,陆寻与府里的兄弟姐妹们一起将晏池送走,回到梨香院之后,到底还是没能按捺得住心里的好奇心,差了院子里的小丫鬟出府,去打听一番今天京城有没有什么新鲜事。 她想要知道的新鲜事,自然是关于安喜县主和程越的。 以陆寻对程越以及程越的母亲柳氏的了解,这两人好不容易揪住了与公主府攀上关系的机会,又哪里有可能就这样放过? 他们必定会在其中推波助澜。 这一晚的时间,想来也足够他们去动手脚了。 陆寻都已经想好了,以程越和柳氏的手段,一晚的时间足以让事情发酵到人尽皆知的地步了,便是她院子里的小丫鬟想来都能够打听到一些消息。 若是不能…… 那她就只有去朝云院求助卫氏了。 到时候,便是磨着卫氏,她也一定要好好看看,这对母子到底能翻出什么浪来。 第163章 手段 柳氏与程越也确实没有让陆寻失望。 昨晚在灯会上的时候,有不少人都看到了安喜县主落水,并且被人所救的场景,不过,当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安喜县主的身上,毕竟安喜县主实在是太有辨识度了。 对于这件事之中,勇敢的跳下冰凉的河水之中去救安喜县主的那名男子,也就是程越,关注他的人倒是极少。 这也怪不得那些目击者们。 主要是程越在普通百姓之中实在是没有什么名气,众人就算是看到了程越救安喜县主的过程,也认不出他到底是谁啊! 若是没有人刻意去探查这一点,普通百姓们所知的,无非也就是安喜县主落水,并且被一名陌生男子所救。 至于程越是谁,谁知道呢? 而程越费了这么大的劲儿,才总算是以这样的方式让自己与安喜县主扯上了关系,若是从头到尾他的存在都只是一名“陌生男子”,那他的一番谋划可不都成了白费心机? 是以,只隔了一晚,在安喜县主落水被救一事之中,勇敢救人的程越的身份,就不知道被谁给扒出来了。 啧啧…… 商贾出身,已经有了举人功名的少年郎,在逛灯会的时候无意间遇到了安喜县主遇险,顾不得自己的安危毫不犹豫地跳入河中英雄救美…… 这样本就带了些小暧昧的故事,都不用人怎么在背后推动,自然而然的就在京城传遍了。 陆寻都不用想就知道,这必定是程越和柳氏的手笔。 否则,又岂会有人这么快的就认出了程越的身份,还这般赶着将这件事宣扬得人尽皆知? 而柳氏和程越所做的还不只这一点。 最初时,知道了救了安喜县主的少年郎乃是一名少年举人,普通百姓们自然在心里想象了一出才子佳人的故事,但是,公主府却一直没有任何的动静。 事实上,在知道这件事之后,安阳长公主对程越不仅没有任何的感激,反而极为恼怒。 在安阳长公主看来,自己的独女身份是何等的尊贵,如今竟然与程越这样一个商贾之子扯上了关系,哪怕程越救了安喜县主,也不能改变安阳长公主对程越的厌恶。 这样一个人…… 难不成还想叫她这个长公主去亲自致谢不成? 安阳长公主不仅没有打算要去致谢,反而极为理所当然的认为,程越以及程家人若是识趣的话,就应该对这件事守口如瓶,更不要心里起了什么非分之想。 否则…… 安阳长公主可不介意让一个小小的商贾之家见识一下什么是皇权的威严! 也正因为如此,在安喜县主的事都已经传得人尽皆知的时候,公主府却一直大门紧闭,明显是想等着这件事自然的褪去热度。 安阳长公主的想法是好的,安喜县主身份尊贵,就算因为这件事而多少于名声有损,但以她的身份,只要等上一段时间,这件事自然也就过去了,甚至都不会影响到安喜县主今后说亲。 只要求了隆佑帝赐婚,难不成还有哪家敢抗旨不遵不成? 安阳长公主心里就是有着这样的底气。 程越年少,对于安阳长公主这诸多的算计了解得还有些不够,但柳氏在程家后宅里这么多年,又哪里能猜不到安阳长公主的打算? 柳氏向来是以程越这个儿子为傲的,但如今这个她最为自豪的儿子,却被安阳长公主如此无视了,这叫她心中暗怒不已。 不过,柳氏可从来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为了程越的将来,哪怕是要与安阳长公主对上,柳氏也是半点不虚的。 毕竟,在这件事上,程越本就是救了安喜县主一命的! 于是,再之后的某一天,程家就接到了几大马车极为贵重的谢礼,来送谢礼的一行人半点也没有要遮掩的意思,大张旗鼓的就将几马车的谢礼送到了程家大门口,叫程家的邻居们都看了个一清二楚。 等到程家面色恭敬的将来人送走时,程家的邻居们心里自然难免会有好奇心。 再想到前几日程家的程越救了安喜县主一事,于是纷纷拐着弯的向柳氏打听,这谢礼是不是从公主府送出来的。 对此,柳氏只是扬了满脸的笑容,到底没有给出众人一个确切的答复。 不过,只看柳氏的模样,众人又哪里能猜不出答案来? 第二日,公主府向程家送上许多贵重谢礼的事,就这样传了出去。 这时离安喜县主落水其实已经过去了几日,再怎么样的新鲜事,过上一段时间总也会自然冷却的,但就在这个时候传出公主府向程家送谢礼的事,一时之间这件事便又再次为众人所热议了起来。 甚至,之后两日,还有安阳长公主对救了安喜县主的程越极为感激,甚至准备亲自前往程家向程越道谢这样的传言。 对于这样的传言,京城的百姓们听了之后虽然觉得有些惊讶,但仔细一想,却又都觉得这是极为合乎情理的。 想想看,安阳长公主可就只有安喜县主这么一个独女。 至于先前被驸马李进过继到膝下的李衡…… 早在上次关于孝道之争的事之后,就被安阳长公主强逼着从李家的族谱上划掉了,并且让人送了回去。 安阳长公主可不是心胸大到足以给丈夫的青梅竹马养儿子的人! 如此一来,公主府也就只有安喜县主这么一个女儿,安阳长公主将她看得重些,甚至愿意为了安喜县主而去向程越这个商贾之子亲自致谢,想想好像也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嘛。 于是,接下来的几日,许多人明里暗里的都将注意力集中到了程家,尤其是那些与程家地位相当的商贾之家。 士农工商。 这“商”可是排在了最末位的,就算这些商贾大多都不缺银子,但大多数时候,便是那些穷得连日子都过不下去了的贫农,都可以理直气壮的啐他们一口以示不屑。 在这样的情况下,程家这一介商贾,若是真的能得了安阳长公主登门致谢,这可不就是在替商贾们长脸吗? 第164章 争吵 虽然,就算安阳长公主真的登门致谢,感谢的也只是程家以及程越,但这多少也能让别的商贾觉得面上有光不是? 那可是皇室长公主! 因为这样的心理,这件事不仅没有如安阳长公主所想的那般渐渐的一点点从旁人的眼耳之中消失,反倒是越发的引人注目起来。 知道京城竟然有这样的传言,安阳长公主当即就气得将房里所有能砸的东西都给砸了个精光。 “不过是些贱民,倒也敢想!”安阳长公主咬牙切齿地道。 说这话时,安阳长公主正在安喜县主的房里。 在这大冬天的落了水,就算被及时救了起来,但女儿家本就身子骨弱,安喜县主那日回到公主府之后就病了,过了这些日子才总算是好了点。 除了安阳长公主之外,驸马李进也在这里。 自从上次孝道之争的事之后,安阳长公主强逼着李进将李衡送走,这夫妻俩的关系就降至了冰点,李进已经搬去书房住了好一段时间,平时无事更是一整天的呆在书房,绝不会与安阳长公主碰面。 安阳长公主想着自己这几年来竟然都是在给李进那念念不忘的青梅竹马养儿子,又哪里能低得了这个头? 两人倒是就这样冷战了起来。 这次李进也是关心安喜县主的身体,这才每日都会抽出一些时间来看望安喜县主。 就算他与安阳长公主之间的关系不睦,但安喜县主是李进唯一的女儿,这一点却是不会有任何错的,虎毒尚且不食子呢,李进又如何能对安喜县主半点也不关心? 这不,今天李进来看望安喜县主时,就正好与安阳长公主碰上了。 安阳长公主虽然与李进闹着别扭,但她又哪里能半点不在乎李进? 因而,在安喜县主的房里遇到了李进,她面上没表现出来,心里其实也是极为高兴的。 只不过,在知道京城有了这样的传言之后,安阳长公主到底还是没能压得住心里的愤怒。 在她想来,不过是一介商贾,就算有幸救了安喜县主,也该本本分分的才对,如今竟然还闹出什么公主府往程家送谢礼,并且自己这个当朝长公主还会亲自登门致谢的事来,这是谁给他们的脸面? 安阳长公主虽然性子不怎么好,但她也不蠢。 在这样的情况下,有这样的传言流传出来,幕后之人是谁想都不用想,无非也就是程家想要借此机会自抬身价而已,甚至,程家那个小子,说不得还起了别的什么心思。 自己的女儿,也是这商贾之子能够肖想的? 在安阳长公主看来,程越简直就是那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 李进原本正坐在床沿边对安喜县主嘘寒问暖的,听到安阳长公主这话,顿时便忍不住拧起了眉,他先是替安喜县主掖了掖被解,然后扭头看向安阳长公主。 “公主这是如何说话的?那程家再是商贾出身,这次也亏了程家的的少爷救了安喜,否则……”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安阳长公主给打断了。 “就算没有程家那小子,当时跟在安喜身边的人可不少,又哪里能缺得了救她的人?恐怕那小子就是起了想攀高枝的心思,才会这般积极的去救安喜……” 不得不说,安阳长公主还真的就猜中了真相。 “一介小小的商贾,若是安分些也就罢了,现在倒还编出这样的故事来,莫不是以为这样就能让本宫真的登门致谢不成?” 安阳长公主那张美艳的脸上尽是刻薄。 对于程家的算计,她是一眼就看出来了,无非就是看着公主府没有任何的动静,所以才会做出这么些事来,断定了安阳长公主不可能主动发声,说那些谢礼不是自己送的。 毕竟,程越是救了安喜县主,若安阳长公主连半点表示都没有,岂不就将自己置于了一个不知感激的位置吗? 后面的传言,也只是想借机逼着安阳长公主现身而已。 若是程家算计的是普通人,碍于脸面,还真的就会被他们得逞。 不过…… 安阳长公主又岂会如此被人算计了去? 她是拿定了主意,不管怎么样,都是不会如了程家的愿的。 李进听了这番话,却是极为厌恶地皱起了眉头,好半晌才冷声道:“公主未免将人心想得太坏了些,不管怎么说,程家人救了安喜是事实,你这个做母亲的就算是亲自登门致谢,又算得了什么?” 安阳长公主逆子冷哼一声。 虽然没回话,但眼底的不屑之意却表达得再清楚明白不过了。 李进忍不住紧紧攥了攥拳头。 他虽然是驸马,李家也不是什么破落户,但安阳长公主还真不一定就将李家看在了眼里,两人成亲这么多年来,安阳长公主不仅没有在李家住过一日,偶尔提到李家时,也总会流露出这副不屑的模样来。 对于李进来说,这活脱脱的就是在当着他的面践踏他的家族。 他如何能忍? “你……”怒而起身,李进那张平时显得极为儒雅斯文的脸上尽是怒容,他瞪了安阳长公主好一会儿,到底还是有些无力地一拂袖,转身离去。 安阳长公主其实有些懊恼。 她这些日子极少与李进碰面,如今好不容易碰到了,哪里想得到又是这样不欢而散了。 可是,身为皇室长公主,她向来最是高傲不过,就算心里略有悔意,又哪里能拉得下脸来去挽留李进? 于是也只能这样眼睁睁地看着李进离去。 同时,对于引发了她与李进之间这番矛盾的程家以及程越,安阳长公主心里却是更为厌恶了。 而这件事的当事人安喜县主…… 她苍白着一张脸躺在床上,并没有将父母的这番争吵听到耳里,脑中却是一刻不停的浮现出那日被程越所救的场景。 落水之时的绝望只有安喜县主自己才知晓,在那样的绝望之中,程越出现在了她的身边,将她自那冰冷的河水之中拯救出来,对安喜县主来说,程越就无异于天神下凡一般。 第165章 报喜 有些人大概注定了会看对眼。 就比如安喜县主对程越,明明两人之间的地位相差如此之大,若是按正常情况来说,两人是绝对不会有什么交集的,但只因为这一次的相遇,安喜县主竟然就对程越上了心。 若是被此刻正极看不上程家以及程越的安阳长公主知道了,大概又会气得说不出话来了。 对于程家搞的这些小动作,安阳长公主本是不欲理会的。 若是换了普通人家,程家这种借了外人之嘴来行威胁之事的手段,总是多少会有点效果的,毕竟不是谁都能坦然的背上一个“不知感激”的名声。 但安阳长公主不一样。 她是皇室公主,向来就极为骄矜,外人是如何看待她的,于她来说并不重要。 就算有人在背后议论,难不成那些人还敢当着自己的面说什么不成? 既然不会,那这些人是如何看待她的,于安阳长公主又何影响? 从某个方面来说,安阳长公主也是活得极为自我的一个人了。 在安阳长公主看来,程家用尽了手段,无非就是想与公主府扯上点关系,但程家的胆量顶多也就这么点了,若是公主府一直没有反应,想来程家也不敢再有别的什么小手段,这件事也可以就这样悄无声息的了结了。 因而,安阳长公主之后就再没管程家的事了。 不过…… 安阳长公主不理会,但李进这个驸马,却并不这样想。 李进自与安阳长公主吵了一架离开之后,就一直在想着这件事要如何善后。 若事情只是涉及到安阳长公主,李进是断不会想这么多的,可这件事情却是与安喜县主有关,李进纵是与安阳长公主夫妻不睦,对安喜县主这个女儿却也是关心的。 安喜县主落水蒙程越所救,就算公主府没有任何要致谢的意思,旁人总也不能拿安喜县主如何,但这件事总会多少给安喜县主带来不好的影响。 若这件事真的被捂得死死的也就罢了,李进自然不会做多此一举的事,可现在程越救了安喜县主一事已经闹得人尽皆知了,若是安喜县主这个蒙人搭救的当事人什么反应也没有,在旁人看来多少总是有些凉薄的。 凉薄,对于女子,哪怕是县主,都不会是什么好的形容词。 身为安喜县主的父亲,在安阳长公主压根儿就没将程家看在眼里的情况下,李进也只能自己想法子来善后了。 于是,第二日,安阳长公主就听到了驸马李进亲自登了程家的门,向程家公子致谢的消息。 “什么?” 听到这个消息,安阳长公主既震惊又愤怒。 她以为,昨天的争吵之后,李进应该很明白她对那程家的态度,现在李进都没知会她一声,就这样亲自登了程家的门,这岂不是完全没有将她看在眼里? 安阳长公主愤怒之下,又将房里才换好的摆设尽数给砸了。 而李进的登门,也让京城许多关注这件事的百姓们大呼过瘾。 这可是驸马爷,现在竟然亲自去了一个商贾之家,而且还是为了向程越致谢的,这可让许多与程家地位差不多的商贾之家嫉妒得眼睛都要绿了。 要是他们有这样的造化,别说是冰水里了,那就是刀山火海也得跳啊! 程越与安喜县主的事,也因为李进的举动而又重新变得瞩目起来。 而有这件事在前,先前被小范围讨论着的闵华的事,自然而然的也就没什么人注意了,对于这样的情况,陆寻当然是极为满意的。 就是老太太,也是松了口气的。 闵华是老太太亲弟弟的孙女,又时常在老太太的跟前走动,老太太自然不希望闵华在这样的年纪就坏了名声,甚至被毁了下半辈子,如今这件事总算是还没有到最坏的情况,老太太又哪里能不高兴? 除了老太太,就是李慧娴以及其母赵氏,也都在心中大呼侥幸。 这件事本就是李慧淑闹出来的,若是闵华真的被毁了,就算老太太和周氏再如何明理,她们心里又如何可能半点疙瘩都没有? 平时也许还能不迁怒到李慧娴身上去,但谁知道什么时候又会想到这一茬儿了? 现在闵华的事有了转机,赵氏和李慧娴自然是最为高兴的。 放下心来的赵氏想着李慧淑为了一个陆池,是越发的胡作非为了,心里发了狠要好好管教李慧淑的同时,亦极为积极的操心起了李慧淑的亲事。 在赵氏想来,李慧淑就算是再怎么死心眼儿,只要将她的亲事定了下来,她总也知道死心了。 不提赵氏之后如何做,又过了几日,钱氏就领着闵华再次来了陆府。 钱氏到福寿居的时候,周氏三妯娌,以及陆寻三姐妹都正陪着老太太说话。 知道钱氏到了,章氏的面色略有些不好看,不过当着老太太的面,章氏也就是微微落了脸色,倒也没有别的什么表现。 陆寻三姐妹则对视一眼之后,老老实实的站在了各自母亲的身后。 不多时,钱氏和闵华就被丫鬟领着进了屋。 陆寻的目光首先就落在了闵华的身上。 前世的闵华因为这件事可是行了轻生之事的,这一世的情况比起前世来说无疑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闵华自然不会再绝望到自尽,如今她的事又算得上是云消雾散了,倒也恢复了往常的娴静,至少是看不出来半点受了挫折的模样来。 钱氏亦是如此。 比起上一次,钱氏的面色明显要好了许多,眼里甚至还带着隐隐的喜意,想来是有什么喜事。 老太太先将钱氏和闵华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神色微缓,“怀哥儿媳妇,看你今天一脸的喜色,莫不是有什么喜事要知会老身?” 对于唯一的侄儿,哪怕闵怀如今都已经是快四十的人了,老太太仍称之为“怀哥儿”。 听老太太这样一问,钱氏就似被搔到了痒处一般,顿时就露出满面的笑容来,“回姑母,侄媳这次来还真是有件喜事要说与姑母听的!” 第166章 否极 老太太一听,目光先就落到了闵华的身上。 对比一下上次钱氏来陆府时的模样,她又哪里猜不到,钱氏所说的喜事,想来是与闵华有关,而且还多半是因为闵华的婚事。 面上也跟着多了笑容,老太太当即问道:“可是华姐儿的婚事有了着落?” 钱氏闻言连连点头。 然后,钱氏便与老太太说起了闵华的婚事。 关于闵华的流言刚开始传出来时,闵华与方家的方言正在议亲,甚至双方都已经互相通过气儿了,只等着方家让媒人上门提亲,这桩婚事便算是成了。 谁能想到,就在这关键的时候,李慧淑会放出那样的流言来? 如此一来,这婚事可不就算是耽搁了? 钱氏心里想着,出了这种事,再如何说,方家只怕也是不可能上门提亲了,因而对这桩婚事压根儿就没有了任何的想法,也正是因为如此,她上次才会来了陆府,恳求章氏应了她的请求。 被章氏拒绝之后,钱氏别无他法,也只能回了闵家。 后来,想着闵华毕竟在与方言议亲,就算这婚事不成,与其等着方家拒亲,倒不如自己主动些表示这桩婚事不合适,总也能替闵华保得几分颜面不是? 于是就遣了人去方家,委婉的表明了意思。 不想,方家的举动却叫钱氏大为惊讶。 在得了钱氏的传话之后,第二日,方家的夫人就亲自登门,亲口表示方家不会因为那些莫须有的流言就轻视了闵华,更愿意继续议亲,甚至只要钱氏应允,立即就能遣了媒人上门提亲。 钱氏自然是欣喜不已的。 方家在这样的情况下,不仅没有落井下石,反而还愿意上门提亲,这就足以说明方家对这桩婚事的看重了。 在方家夫人离开之后,钱氏原本是想趁此机会就应允了这婚事的,却被闵华制止了。 闵华虽然陷入在了这流言之中,但也颇有几分骨气,她不知道方家在这个时候仍愿意上门提亲,到底是方家人都明理至此,还是有着别的什么原因,但她也知道,就算方家真的如此明理,但她若是就此与方言定了亲,将来嫁到方家去总也免不了被人说三道四。 就算方家人现在不在意,今后呢? 钱氏心疼闵华如今的处境,见闵华是真的不愿在这个时候定下亲事,就算觉得惋惜,却也真的就先暂且将这件事搁置了下来。 却不想,没过得多久,闵华的事却突然峰回路转。 有了安喜县主落水为程越所救一事,闵华的这点事又哪里还会被人注意到? 似乎突然之间,原本困扰着闵华以及闵家的流言,就这样消弥于无形了。 说起来,闵华都还得谢谢安喜县主了。 没有了流言作困扰,闵华的名声也并没有受到不可挽回的打击,在方家再次遣了好媒人上门提亲时,无论是钱氏还是闵华,自然都没有了任何的顾忌。 “姑母,华姐儿的亲事总算是定下了,而且瞧那方家的行事亦是颇为明理的,将来华姐儿嫁过去之后想来也不会吃什么苦,我这一颗心啊,总算是放下了!”钱氏一脸的笑意。 钱氏的性情本就温顺,平时生活的重心也就是放到了三个儿女的身上,自然是儿女好,她也就一切安好了。 老太太也微微舒了口气。 这时,钱氏又转向章氏,“二弟妹,上次之请也是我太过莽撞了,看在我也是因为华姐儿的事急昏了头,你也就原谅了我这一次吧?” 言辞极为恳切。 章氏倒是没想到钱氏会在这么多人的面前向自己道歉,她这时想起自己上次的表现,也觉得自己似乎有些太过激动了些,听钱氏这样一说,倒有些不自在起来。 “表嫂快别这样说……”章氏的性子本就是吃软不吃硬,闻言连忙道,“表嫂这也是为了华姐儿着想,真要说起来,上次我的反应也太大了些,倒是对不住表嫂了……” 为人父母的,可不就是都为了自己的儿女着想。 两人之前的所为,说起来都是为了儿女,这时将话一说开,倒是相视一笑,将先前的那些芥蒂都尽数放下了。 老太太见状也跟着点了点头。 等到钱氏与章氏几人寒暄起来,老太太看着立在各自母亲身后的陆寻姐妹与闵华,笑着挥了挥手,“大人说话你们这些小的想来也不爱听,滢姐儿,你与两个妹妹就领着华姐儿在府里四处走走吧,园子里的梅花虽然已经快谢了,但好歹也能算得上一处景致,趁着天气还没有完全转暖还可以再看看……” 陆滢笑着屈膝行了个礼,然后领着几个妹妹一起出了福寿居。 等姐妹几个到了园子里时,已经有丫鬟将园子里的亭子收拾好了,石凳上置了厚实的软垫,还送上了热茶与点心。 四人在亭子里坐下,一边看着不远处梅林里的梅花,一边说着闲话。 “表妹,你这次可真是否极泰来了,那方家行事如此正,想来家风亦是极好的,将来你嫁过去了,定不会吃什么苦。”陆滢笑道。 陆音和陆寻闻言也都跟着点头。 方家能在闵华被流言缠身的时候还上门提亲,就足见方家人并不是那等人云亦云之辈,至少也能衬得上“担当”二字了,那方家的夫人亦可见是明理之人。 有这样的夫家以及婆婆,闵华将来的日子想来是不会坏了去的。 闵华一张脸顿时羞得通红,只低着头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虽是不说话,但那满脸的羞涩以及对将来的期待,却是任谁都能看得出来的。 看到这样的闵华,陆寻也跟着舒了口气。 不管怎么样,比起前世,闵华的情况不知道要好了多少,她没有轻生,亦没有远嫁他乡,而是得了一门挺不错的亲事,更不用出嫁之后那么多年都不能回娘家一次。 陆寻不知道这中间有没有自己的影响,但,能看着身边的人绕过前世的不幸,这总是再好不过的。 第167章 四年 时光荏苒。 似乎只是一眨眼的功夫,近四年的时间就这样过去了。 这四年间,陆府也有了许多的变化。 长房里,陆家长媳李氏一举得男生下了陆家的嫡长孙,陆家二少爷陆弛也成了亲,陆滢则在三年前嫁去了刘家,生活得顺遂美满。 二房的陆音也已经出嫁,晏池则学业有成,于去年的秋闱中了举人,而且还是头名的解元,让章氏这半年来面上的笑容就没有断过,尤其是在旁人夸晏池有出息的时候,眼中更是压不下的满足。 三房,陆寻也由当初十二岁的小姑娘长成了马上就要满十六岁的大姑娘,玮哥儿和恒哥儿也都成了小小少年郎。 除了陆寻这些小辈,陆府的长辈们这几年也都过得极为顺利,陆政平时就没少得隆佑帝的嘉奖,陆绩在翰林院亦是天子近臣,近来愈发为隆佑帝所倚重,陆栩则在上一任的国子监祭酒告老之后,成为了新一任的祭酒,天天忙着教书育人。 比起四年前刚刚除服,如今的陆家无疑更让人不可小觑。 这日一早,陆寻洗漱妥当就先去了朝云院。 她到得早,卫氏这时也正由丫鬟们服侍着梳洗,见了陆寻,卫氏微微扬眉,“寻姐儿,你今天如何来这么早?” 陆寻笑嘻嘻地坐到一边看着卫氏梳洗,“母亲,今儿文哥儿满周岁,我这个做姨母也不知道该送点什么好,可不就到母亲这里来打秋风了吗?” 文哥儿是陆滢的儿子,今天正好满周岁。 三年前陆滢便与刘家的刘安成亲,入门两年怀了身孕,之后便有了文哥儿,文哥儿可是刘家这一代的嫡长,自然被刘家的长辈们当作是眼珠子一样疼着,今天文哥儿周岁,刘家大夫人乔氏更是亲自大操大办,请了所有的亲朋去看文哥儿抓周。 陆寻身为姨母,给文哥儿准备一些小玩意儿,倒也确该如此。 “你这丫头!”卫氏笑着摇了摇头。 她也知道,这只不过是陆寻的玩笑话罢了,早在前几日,陆寻就已经让人去打了些适合孩子戴的手镯平安锁什么的,可不就是给文哥儿准备的吗? 母女俩又笑谈了几句,卫氏便也梳妆打扮妥当了。 看着镜中自己的容貌,卫氏突然轻轻叹了一声:“……那刘家倒确实是个好人家,你大姐姐的夫婿也是个值得托付的,就是那刘家的大夫人……你大姐姐也就是有了文哥儿之后才总算是过得舒坦些了!” 陆寻闻言深以为然。 早在当初与刘家结亲时,陆府众人便都知道刘家大夫人乔氏不是个好相与的,不过一来刘家确实是个好人家,刘安也确实才学品性都极为出众,二来也是想着刘家到底还有刘拙刘大人坐镇,乔氏纵是再如何不好相与,这桩婚事也是刘大人主动求来的,哪怕是看在这一点上,乔氏总也不至于太过为难陆滢。 至于旁的…… 这女子出嫁,又哪里有能完全不受婆婆的气的? 却不想,那乔氏比起陆家众人所知的还要难缠一些,陆滢嫁到刘家的头两年,就没少明里暗里的在乔氏手里吃亏。 乔氏到底是婆婆,陆滢这个做儿媳的总不能悖了孝道人伦吧,因而很多时候都只能有苦难言。 好在,陆滢的夫婿刘安虽然是个孝顺的,却并不全然愚孝,对陆滢也是极尽体贴,再加上刘拙对陆滢这个孙媳妇极为看重,平时多少也会敲打着乔氏一些,这才叫陆滢的日子不至于那么难过。 后来陆滢有了身孕,乔氏念在她腹中的孩子,这才总算没有再折腾了。 等到陆滢生下文哥儿,乔氏更是将孙子当作是心肝儿宝贝儿,连带着陆滢这个儿媳也跟着沾了光,这才算是真正在刘家站稳了脚跟。 想到这些,陆寻又忍不住摇了摇头。 陆滢出身陆家,并不是什么小门小户的女儿,身后还有陆家作为依靠,嫁去了婆家之后尚且如此,可见出嫁的女子有多艰难。 “好在,大姐姐这也算是否极泰来了。”陆寻道。 卫氏闻言却有些不赞同地拧了拧眉头,不过到底没有再说什么,而是站起身,招呼了陆寻准备往福寿居去。 陆寻自然能看出来卫氏还有未尽之意,一边挽着卫氏的胳膊往外走,一边有些惊讶地道:“母亲,难不成大姐姐那里还有什么事吗?” 前世的陆寻与两个姐姐的关系可没这一世好,而且前世的她本也没有什么多细腻的心思,对于陆滢成亲之后的日子,也只是知道个囫囵,别的倒还真的没有怎么关心过。 卫氏原是不想与陆寻多说的,但想想看,陆寻马上也要满十六了,便是亲事也该提上日程了,倒不如将这些内宅之事多与她说些,总好过她什么也不知道吧? 于是又略叹了口气,道:“那刘家大夫人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先前确实因为文哥儿的出世而待你大姐姐和善了几分,但如今瞅着文哥儿渐渐大了,可不就又想着起妖蛾子了……” 卫氏的话中多有不屑。 刘家同陆家一样,也是从刘拙这一代才开始兴盛的,当初刘拙的长子刘业娶妻时,刘拙可没有现在这内阁首辅的风光,因而长媳乔氏的出身并不怎么高。 这如今,可不就看出来出身低的坏处了么。 乔氏其人,说精明倒也确实精明,因为刘老夫人身体不好,乔氏进门便掌了内宅,倒也将刘家的内宅打理得井井有条的。 没有被婆婆刁难,又掌握内宅多年,乔氏这性子渐渐就变得格外的强势起来。 陆滢初进门时,之所以会被乔氏变着法子的折腾,也是因为乔氏自知她这儿媳妇的出身比起她要好了不少,为了不让陆滢压她一头,这才仗着婆婆的身份给陆滢苦头吃。 后来也是陆滢有了身孕,又被公公刘拙好生敲打了一番,乔氏这才算安分下来。 而现在,眼瞅着文哥儿就要满周岁了,乔氏心里便又有了别的想法。 第168章 乔氏也是真的疼爱文哥儿,这毕竟是她的第一个孙子,而且文哥儿的容貌还极为肖似刘安,虽然才满周岁,却也能看得出来极为聪慧,现在都已经能“祖母”、“祖母”的讨乔氏的欢心了。 这可是亲孙儿,乔氏可不就将文哥儿疼到骨子里去了吗? 不过,文哥儿总是被陆滢带着身边养着的,乔氏就算再怎么稀罕孙儿,也不是随时想见就能见着的,这就让乔氏心里有了些不满。 是以,乔氏最近时时都没忘了试探陆滢,想的就是将文哥儿养在她的院子里。 “什么?”陆寻闻言亦极为惊讶。 卫氏点了点头,又道:“刘家大夫人出身不高,不过因为刘家老夫人身子不好,她自打进了刘家的门就接掌了内宅,这性子难免就有些霸道,等到有了你大姐夫,念着这是第一个孩子,可是将你大姐夫宠得无法无天的……” 陆寻眨了眨眼睛。 这几年陆寻也不是没有跟着长辈们去过刘家,对刘安这个姐夫也算得上是熟识了,在她看来,刘安性情稳重极有担当,待陆家众人亦是既亲近又有礼,身上又何曾能看得出来半点被宠坏了的样子? 卫氏一见陆寻的模样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别看你大姐夫现在再稳重不过,他小时候可是出了名的跋扈,可不就是被刘家大夫人宠出来的么?” 后来,还是刘家老夫人看不过眼了,不顾自己身子不好,强行将刘安接到了自己院子里养着,花了好长的时间,才总算是将刘安的性子给拧了过来,再后来又有刘拙亲自给刘安启蒙,读书之后刘安也少有机会与乔氏这个做母亲的亲近,这才没让刘安被乔氏给养歪了。 “刘家大夫人怕是自己那时候经历了这母子分离之苦,现在看着滢姐儿将文哥儿带在身边便心里不舒坦,便想将文哥儿抱到自己院子里去养着……”卫氏最后还冷哼了一声。 向来有“多年的媳妇熬成婆”这种说法,许多妇人做儿媳的时候没少被婆婆搓磨,因而到了自己做婆婆时,便也总想着让儿媳尝尝自己当年所受过的苦。 乔氏虽然没有被刘老夫人搓磨,但她现在想着将文哥儿从陆滢身边抱走的做法,又岂不是有着同样的心理? 陆寻极为肯定地道:“大姐姐定是不会同意的!” 陆滢虽然看着性情柔顺,但实则是个极有自己主见的,更何况这件事还关乎到文哥儿? 像这种,做婆婆的越过儿媳,将孙儿抱到身边教养的事不是没有,但大多都是婆家认为做儿媳的德行有失,不能将孩子教养好才会如此。 陆滢出身陆家,自幼也是习诗书长大的,该懂的道理又哪里会不懂,又岂会教养不好自己的孩子? 若她真让这样的事情发生了,不仅是自承德行有失,连教养自己的孩子都做不到,而且还是在给陆家抹黑。 既是如此,她自然不可能同意乔氏如此做法。 是以,陆寻才会如此肯定这一点。 卫氏也道:“滢姐儿又不糊涂,当然不可能同意,不过那刘家大夫人本就是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想来这件事还少不了要折腾。不过,滢姐儿是咱们陆家的女儿,便是嫁出去了,那也是有娘家撑着的,刘家大夫人若是真以为自己是做婆婆的就能随意摆布滢姐儿了,到时候你大伯母总也不会置之不理。” 周氏同样掌管陆家中馈多年,陆家也不比刘家稍弱,周氏可不怵乔氏。 说话的功夫,母女俩就已经到了福寿居外。 门口的丫鬟打起竹帘,陆寻还没有进屋,就听到了屋里传来的老太太的咳嗽声。 她与卫氏对视了一眼,连忙加快的脚步进屋。 匆匆向老太太行了个礼,卫氏极为关切地道:“母亲,您这是怎么了?” 陆寻亦来到老太太另一边,从丫鬟手里接过温水,递到老太太手里供老太太漱口。 老太太身边的大丫鬟紫苏闻言忙道:“回三夫人,三姑娘,昨儿晚上格外的闷热,房里备着的冰有些不足,大抵是受了热,老太太今儿醒过来便有些咳,奴婢们正要禀了大夫人请了大夫给老太太诊脉呢!” 今年的夏日似乎来得格外的早,现在也不过四月中旬,这天气便一日热过一日了。 陆府每年冬天都会储备冰块儿,自然不可能出现府里夏天用冰不足的情况,不过老太太本就上了年纪,自然不能像年轻人一样贪凉,平时用冰本就少,昨晚又格外的热,冰块儿不足也是寻常之事。 卫氏与陆寻一听,自然立即差了人去知会还未到的周氏,又让人去请大夫来。 老太太这时接了陆寻递过来的温水漱了口,抬手便要制止:“……不过是受了些热有些咳嗽而已,拿了川贝枇杷膏服个几次也就好了,哪里用得着这般兴师动众的。” 卫氏闻言有些不赞同,“母亲,您的身子骨就是最重要的事了,又哪里有什么兴师动众?” 感受着卫氏的关心,老太太便也不再说什么了。 不多时,周氏也领着两个儿媳到了,知道老太太病了,自然又是一番嘘寒问暖,直到确认老太太并无大碍,又知道已经去请大夫了,这才略放了心。 人上了年纪,身体本就半点也容不得轻忽,老太太如今已经六十有六,府里众人自然格外的在意老太太的身体了。 正寒暄间,章氏便领着晏池到了。 章氏的面上笑意盈盈的,自从去年的秋闱晏池中了头名解元,给章氏狠狠争了口气之后,章氏这半年多以来便都保持着这样的好心情。 尤其是今年二月时,晏池还下场参加了会试,只要能中了进士,那可就真的是金榜题名了。 章氏对晏池自然是信心十足的,因而,眼瞅着春闱放榜在即,章氏心里更是开始期待起来。 进了屋,瞧见周氏卫氏等人都围在老太太跟前,章氏也将面上的笑容一收。 第169章 “这是怎么了,母亲可是哪里不舒坦?”章氏极为关切地道。 紫苏忙又将先前的说辞重新说了一遍。 确定老太太是真的没有大碍,而且已经有人去请大夫了,章氏这才放下心来。 这几年的生活极为顺遂,章氏的脾性也比从前那些年要圆融了许多。 老太太微微摆了摆手,“不过就是昨儿晚上热了点,多休息一下也就好了,哪里用得着如此兴师动众的,你们也就是爱操心!” 老太太当然能看出来,周氏等人都是真心关心她的身体,不过自己的身子自己最清楚,老太太虽然上了年纪,但身子骨向来康健,不至于受不住这么点小病小痛。 听老太太这样说,周氏忙劝道:“母亲,这哪里是什么兴师动众的,都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您老可是咱们府里的宝,我们这些做晚辈的自然得时时注意着母亲您的身子了……” 老太太闻言笑了笑。 这倒是实话。 陆府这些年若不是一直有老太太坐镇,也不会如此风平浪静的。 就算是退一万步说,老太太如今还真不能有点什么闪失,当初陆老太爷去世,陆府众人守足了三年的孝,这几年好不容易才又重新有了兴盛之兆,若是这个时候老太太出了什么事,那陆政三人就得再继续丁忧守孝三年,便是府里还未嫁娶的孙辈们的婚事也都耽误下来。 就是晏池,就算今年真的中了进士,也只能再等三年才能入仕。 可以说,老太太的身子骨对于整个陆家来说都是极为重要的。 当然了,老太太也知道,府里的这些儿孙们都不是因为这些才如此关心自己的,自然不会去钻这个牛角尖儿,听完周氏的话,便又笑着道:“好好好,你们放心,等会儿大夫到了,我一定配合大夫好好诊脉,日后也时常注意自己的身体……” 众人这才放下心来。 到这时,陆寻才将目光落在了晏池的身上。 四年过去了,现在的晏池比起当初那个十五岁的少年明显要成熟稳重了许多,倒是与陆寻印象中前世后来那些里的晏池有些相似。 他今天穿了一身月白的家常直裰,这浅淡的颜色衬着晏池这几年养白了些的肤色,以及他面上同样浅淡的神色,倒也算是相得益彰,看着就如一棵挺拔的青松一般,断不会让人因为他那略嫌普通的容貌就将他忽略了去。 自从春闱结束之后,晏池就从寒山书院回到了陆家,算起来现在已经在府里呆了快两个月的时间了。 眼瞅着春闱就快放榜了,不过从晏池的身上,陆寻倒是没有看出来半点紧张来。 有前世的记忆,陆寻自然知道晏池是考中了进士的,而且还考得极为不错,后来还在殿试上被隆佑帝点作了二甲头名的传胪。 虽然不是一甲,但这也是个相当傲人的名次了。 现在想想,晏池之所以会半点也不觉得紧张,大抵也是因为胸有成竹吧? 陆寻这般想着,又忍不住冲着晏池挤了挤眼睛。 晏池原本平静的眼里,于是又多了些淡淡的笑意。 而这时,长房陆弛的媳妇,也就是陆寻的二嫂,正与老太太说着待会儿去刘家的事。 “……孙媳原还想着打个金的长命锁,还是母亲说金的太沉了,文哥儿那般小的孩子戴了会觉得沉,都是孙媳考虑不周了……” 陈氏今年二十岁,是两年前嫁到陆家来的,如今还未有生养过。 子嗣,对于任何一个出嫁的女子来说都是绕不开的话题,陈氏进门两年肚子都没有什么动静,就算周氏因为早就抱了孙子而没有催促的意思,但陈氏自己总是不能不急的。 这次文哥儿满周岁,陈氏也是想着去刘家沾沾喜气,说不得就能有了身孕了呢? 当然了,这样的打算陈氏没有说出来。 老太太听了道:“弛哥儿媳妇,你也是从前没有经验,有你母亲在旁边提点着总是不会错的。” 说到这里,老太太有些遗憾,“原还想着今天是文哥儿抓周的好日子,我也可以去刘家热闹热闹,好好瞧瞧文哥儿,哪里能想得到身子骨不争气,为了不把病气过给了文哥儿,今儿我还是留在府里吧……” 老太太上了年纪,平时本就少有出府走动,这次原本还兴致勃勃的准备去刘家,哪里知道病得突然。 周氏闻言忙道:“母亲,您身子不舒坦,今儿就好好在府里歇着吧,改明儿让了滢姐儿将文哥儿抱回来看您,到时候也一样可以好好瞧瞧文哥儿。” 老太太于是倒是释然了,尤其是偏头就看到李慧娴身后的乳娘怀里抱着的陆家长孙浩哥儿,眼里便又有了笑意。 李慧娴进门的次年就生下了浩哥儿,如今浩哥儿已经将要满三岁了。 说话的功夫,大夫也已经到了。 老太太由着大夫诊了脉,也确实没有什么大碍,也就是燥热引起的咳嗽,如老太太所说的那般,服用川贝枇杷膏也就行了,用不着再另行用药。 听完大夫的诊断,众人才总算是放下心来。 等到将大夫送走,早膳也就备妥了。 用过早膳,老太太回屋歇着去了,女眷们则在周氏的带领之下一起往刘家去。 晏池身为男丁,倒是不好跟着一起去,出了福寿居便又要回书房继续看书,虽然春闱已经过了,但晏池却半点也没有要放松自己的意思。 再过不久放榜之后还有殿试,可不得好好准备一下吗? 陆寻倒是故意落到了后面,与晏池一起并排往福寿居外走,到了门口还似模似样地拍了拍晏池的肩:“三哥,你也不用伤心了,虽然你今天出了不门,但是我回来的时候一定会记得给你带糖吃的……” 话说完,就嘻嘻笑着跑开了。 晏池停在后面,到底没忍住轻轻摇了摇头。 陆刘两家隔得并不是太远,陆寻等人乘着马车,也没用多久的时间,马车就停在了刘府大门外。 第170章 因为乔氏要大办文哥儿的周岁,因而今天的刘府往来的人格外的多,陆家众女眷到得已经很早了,但还有不少人比她们来得更早,大门口的马车就停了不少,为了不挡着路,正有刘府的小厮引着各府的车夫将马车停到马厩里去。 这也不奇怪。 刘拙自从陆老太爷去世之后就任了内阁首辅,这一转眼就是六七年了,有这么一位内阁首辅在,刘家就是想要没落都不可能。 而且,刘拙虽然今年也有六十四岁了,但身子骨向来好,隆佑帝这几年又对他极为倚重,想来到刘拙致仕怎么也还有一段不短的时间。 这样的情况下,刘拙的第一个嫡曾孙满周岁,自然多的是人往刘府凑,再加上乔氏又起了意要大办,今天来刘家的人可不就多了么? 不过,即使人多,陆家的车驾在众人之间也显得极为醒目。 远远地看到陆家的马车,一直在刘府门口的一位穿戴比起其他人要光鲜许多的嬷嬷就连忙小跑着迎了上去。 “亲家几位夫人到了,我家夫人从一早就念叨着亲家夫人呢……” 这位嬷嬷是乔氏跟前的心腹,因惯是能说会道的,这才领了乔氏的命,到门口来迎着一些重要的客人。 陆家是陆滢的娘家,且如今的陆家也正是兴盛的时候,自然就被划分到了那重要的客人之中了。 周氏闻言笑了笑。 乔氏待陆滢如何,周氏自然是再心知肚明不过的,因为陆滢的事,周氏与乔氏这几年的关系可以称得上是不睦了,只不过一直没有闹出来而已,乔氏会不会念叨着她,想想也就知道答案了。 不过,就算心里知道,但这面子情总是要顾的。 “难为亲家母今儿这么忙还挂念着我们了……”周氏道,然后话锋一转,问起了陆滢和文哥儿,“滢姐儿和文哥儿呢?” 那位嬷嬷连忙道:“亲家夫人里面请,咱们大少夫人正在院子里呢,文哥儿也刚刚睡醒了,要是见着夫人您,大少夫人和文哥儿也定会高兴不已的……” 一行人于是被引着往里走,不多时就来到了陆滢那里。 陆滢这时正看着丫鬟们给文哥儿换衣裳,今天是文哥儿满周岁的日子,一会儿还要在众多亲友的见证之下抓周,自然要给文哥儿穿得喜庆一些。 长得白白嫩嫩的小娃娃先是穿了一件大红绣了婴孩的肚兜,再穿了一件红色的小衫,看着就如同是从年画里走出来的娃娃一般,可别提有多可爱了。 换完衣裳,陆滢正要俯身将文哥儿抱起来,就见着那位嬷嬷领着周氏等人进了屋。 “母亲、二婶、三婶……”陆滢一一与众人打了招呼,面上因为见着娘家人而挂满了笑容,随后又有些疑惑,“母亲,上次不是说祖母今儿也要来的吗,怎么没见着祖母?” 一行人先是坐下来,待那位乔氏的心腹嬷嬷告退,丫鬟送上茶水点心退下之后,周氏才又道:“你祖母今儿早上起来有些咳嗽,留在府里歇着了,一直念叨着文哥儿呢,改明儿你有了空可要带着文哥儿回去让你祖母好好瞧瞧……” 陆滢自然是连连点头的。 说话的功夫,陆滢也看到了陈氏那略有些期待的神色,于是笑着抱起文哥儿,又亲手放到了陈氏的怀里。 “二嫂,你难得来一次,倒要累得你帮我抱孩子了……”陆滢道。 陈氏心里感激不已。 她也明白,陆滢只怕是看出她的心思了,这才会主动将文哥儿放到她怀里。 不过,陈氏到底是没有生养过的,以前也没有什么抱孩子的经验,乍一接住文哥儿,一时之间都不知道手脚要往哪儿放了,还是后来李慧娴在旁边指点了几句,这才总算是得了要领,抱着文哥儿一脸的稀罕。 陈氏和李慧娴逗孩子的时候,陆滢则与周氏几人闲谈起来。 屋里也没有外人,周氏便也没有遮掩,直接问起了乔氏想要将文哥儿抱到她身边养着的事,“……滢姐儿,你那婆婆自己是个拎不清的,你可别因为她是你婆婆就犯了糊涂……” 当初乔氏自己教不好刘安,所以刘家老夫人才会将刘安抱到自己院子里养着,只看看现在刘安与乔氏之间的疏远就该知道,若是文哥儿真的被乔氏抱到她那里养着了,将来指定不会与陆滢有多亲近。 听周氏这样一说,陆滢面上先是有些怒气,随后又平静下来,极为慎重地点了点头:“母亲,您放心,这件事我是绝对不会由着婆婆胡来的。” 到底还是有些怨气,陆滢又忍不住加了一句:“……说什么” “二嫂,你难得来一次,倒要累得你帮我抱孩子了……”陆滢道。 陈氏心里感激不已。 她也明白,陆滢只怕是看出她的心思了,这才会主动将文哥儿放到她怀里。 不过,陈氏到底是没有生养过的,以前也没有什么抱孩子的经验,乍一接住文哥儿,一时之间都不知道手脚要往哪儿放了,还是后来李慧娴在旁边指点了几句,这才总算是得了要领,抱着文哥儿一脸的稀罕。 陈氏和李慧娴逗孩子的时候,陆滢则与周氏几人闲谈起来。 屋里也没有外人,周氏便也没有遮掩,直接问起了乔氏想要将文哥儿抱到她身边养着的事,“……滢姐儿,你那婆婆自己是个拎不清的,你可别因为她是你婆婆就犯了糊涂……” 当初乔氏自己教不好刘安,所以刘家老夫人才会将刘安抱到自己院子里养着,只看看现在刘安与乔氏之间的疏远就该知道,若是文哥儿真的被乔氏抱到她那里养着了,将来指定不会与陆滢有多亲近。 听周氏这样一说,陆滢面上先是有些怒气,随后又平静下来,极为慎重地点了点头:“母亲,您放心,这件事我是绝对不会由着婆婆胡来的。” 到底还是有些怨气,陆滢又忍不住加了一句:“……说什么” 第171章 挑拨 陆滢闻言道:“母亲,您放心吧,在这件事上我绝对不会犯糊涂的。” 她说这话自然是有底气的。 陆家本也不是什么小门小户,陆政三兄弟在朝中更是都能看得出前景,反观刘家,除了刘拙这个内阁首辅之外,第二代大多平庸,没有什么能撑得起门户之人,便是这一代的刘安,等到他能撑得起刘家又还得过去多少年? 陆滢背后靠着陆家,嫁到刘家来又没有什么错处,乔氏就算再怎么糊涂,也不可能在这样的情况下完全不顾陆滢的意愿将文哥儿抱到她身边去养。 只要陆滢自己不点头,这件事就绝无可能! 见陆滢心里有底,周氏倒也没有再多说什么了,这里毕竟还是在刘家,她提点几句倒是无妨,说得多了难保不会被传到乔氏那里去,周氏不怕乔氏,但再怎么说,乔氏也是陆滢的婆婆,陆滢还需要在乔氏的手底下过日子不是? 这时,旁边传来文哥儿“咯咯”的笑声。 周氏偏头一看,便看到陈氏抱着文哥儿,空出一只手摇着一只搏浪鼓逗文哥儿,直将文哥儿逗得咧着嘴露出刚长出来没多久的小白牙,小模样看着别提有多招人喜欢了。 陈氏的心思,周氏当然不可能看不出来。 不过,陈氏还年轻,嫁进来也才两年,周氏又早就已经抱了孙子,因而陈氏一时半会儿的没有身孕,周氏也没想过要催。 当然了,再如何说,周氏也是认同“多子多福”这句话的,陈氏若是能早些怀了身孕替长房开枝散叶,周氏这个做婆婆的当然只有高兴的。 今天来刘家观礼的女眷不少,陆滢身为刘家少夫人,自然也是不得闲的,又与周氏等人说了会儿话,乔氏那里就来了人,道是来了几位与陆滢年岁相当的少夫人,让陆滢出去接待一下。 陆滢于是将文哥儿留在了院子里交由周氏等人看着,领着丫鬟站起身,临走之前看到一直立于卫氏身后的陆寻,想了想,笑着道:“三妹妹,今儿人多,我也招待不了你,不过今天也有一些与你差不多大的小姑娘会随着长辈们过来观礼,三妹妹若是嫌这里闷,倒是可以去花厅那边多走走,说不定还能遇到相熟的小姐妹……” 听陆滢这样说来,陆寻便也大致了解了乔氏今天到底有多高调了。 历来孩子抓周,都只会邀了极为亲近的亲朋来观礼,如今倒是连别人家十多岁的小姑娘都到了,可想而知乔氏都给多少人下了帖子了。 行事这般张扬…… 还真是只能让人摇头的。 待陆滢离开之后,陆寻想了想,也没有继续呆下去,与卫氏打了个招呼,伸手招了一个刘家的小丫鬟领路,然后便领着青时和青灵往花厅那边去了。 不过,虽然去了花厅,但陆寻倒没有觉得她会遇到什么相熟的小姐妹。 说起来,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陆寻好像都没有交到什么年岁相当的手帕交,与她亲近的也就是陆家的姐妹,以及几个表姐妹罢了,反而是安喜县主、李慧淑这种人总是在她跟前晃,想想也真是有些无奈了。 现在想想,陆寻都要忍不住怀疑自己的性情是不是很不招同龄人的喜欢了。 这般东想西想的,没多久,陆寻便被刘家的小丫鬟引到了花厅里。 花厅里这时已经有了不少人,除了得了乔氏邀请的各府夫人之外,还有三三两两的与陆寻年岁差不多的小姑娘凑在一起说话,注意到陆寻到了,众人的目光第一时间落到了陆寻的身上。 陆寻这几年倒也时常跟着卫氏出门,因而这才一露面,花厅里坐着的夫人小姐们大多倒也都认出了她。 不过…… 视线在花厅里一扫,陆寻首先就看到了两个不在她预料之中的人。 安喜县主和李慧淑。 这两个人怎么也来了? 自从四年前李慧淑出于心中的嫉妒,故意放出关于闵华的流言之后,陆寻就极少有机会再见着李慧淑了,偶尔听卫氏提起过,是赵氏意识到自己往常对李慧淑太过放纵了,才叫李慧淑做出这等损人不利己的得罪人的事来,因而故意将李慧淑拘在了家中磨性子。 赵氏这样的举动能有多大的用处,陆寻自然是不知道的。 只是听说,被管教过之后,李慧淑的性情比之从前倒是有了些改变,整个人也温顺了许多。 而在这个过程中,赵氏在经过一番思量之后,也以最快的速度将李慧淑的亲事定了下来,并且在两年前将李慧淑嫁了出去。 而李慧淑嫁的人家,正是安喜县主的父亲,也就是安阳长公主的驸马李进所在的李家,李慧淑的夫婿还得唤李进一声“叔父”。 陆寻觉得,李慧淑与安喜县主,大概正是这样才相熟起来的吧。 见了陆寻,无论是李慧淑还是安喜县主,都不约而同的皱起了眉头。 李慧淑与陆寻大抵是天生就不合拍,早在两人第一次见面时就已经有了矛盾,后来因为李慧淑对晏池的心思,她更是将陆寻恨到了骨子里。 对此,陆寻其实也是百思不得其解的。 明明她是晏池的妹妹不是? 但是看李慧淑那恨得咬牙切齿的模样,倒似将她当作是情敌来恨了,真是让人啼笑皆非。 情敌? 也亏的李慧淑想得出来了。 原还想去花厅里坐坐的,但现在看到了李慧淑和安喜县主这两个与自己不对盘的人,陆寻自然是打消了原先的念头,抬脚便又原路返回了。 而花厅里,李慧淑和安喜县主的目光,从头到尾都一直落在陆寻的身上。 尤其是李慧淑,她的眼里满是阴沉,就好似里面藏着一只凶兽,随时都会跳出来择人而嗜一般。 等到陆寻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李慧淑这才深吸了一口气,扭头看向同样脸色不怎么好看的安喜县主,微微勾了勾唇:“县主,说起来,程公子当初对陆家的三姑娘……” 第172章 李慧淑已经成了亲,按说她应当与那些同样成了亲的少夫人们坐到一处才是,但她偏偏就坐到了还未成亲的小姑娘们这里,旁人总也说不出什么旁的来。 再则…… 花厅里别的贵女们也都有些不敢招惹安喜县主,李慧淑与安喜县主凑到一起,倒还真让其他人松了口气。 两人所在的位置有些偏,周围的其他人又刻意离得她们远了些,因而她们说起话来倒也不虞会被其他人听了去。 虽然李慧淑这话没有说得很直白,但安喜县主才听了个话头,就已经有些按捺不住了,“程公子对陆家三姑娘如何?” 话中满是急切。 四年前的上元灯会上,安喜县主落了水,后来为程越所救。 自那之后,程越就被安喜县主放在了心上。 而程越救了安喜县主一事,当时在京城可也是为人们所热议了一段时间的,甚至后来李进这个驸马都主动登了程家的门,为的就是感谢程越救了安喜县主。 不过,程家与公主府的门第到底是相差得太多了,在李进登门,并且又送上诸多的谢礼之后,这件事便也算是了结了,而程家后来也安分了下来,半点没有要挟恩图报的意思。 这倒让原本因李进的举动而十分恼怒的安阳长公主勉强压下了怒火。 虽然程家后来没有再试图往公主府攀,但程越救了安喜县主,还得了驸马的登门感谢却是事实,这件事之后,原本那些因为程越是商贾出身而轻视于他的人,倒也收敛了许多。 至于安喜县主这里…… 这般年纪的少女,心里若是装下了一个人,总是难以割舍的。 安喜县主自然知道安阳长公主对程家以及程越是个什么态度,因而就算将程越放在了心上,却也从来没有在安阳长公主面前流露过自己的心思,只想着往后若是有机会多去打听一些关于程越的事。 直到后来,李慧淑嫁给了安喜县主的表兄。 李慧淑向来是个善于观察的,而安喜县主又不是个很会隐藏自己心思的,能瞒着安阳长公主是因为安阳长公主压根儿就没往这方面想,两人接触了几次之后,李慧淑便极为敏锐的发现了安喜县主的心思。 再后来嘛…… 一个日日念着心中的情郎,另一个则为了某种目的刻意逢迎,李慧淑和安喜县主自然也就交好了。 甚至,李慧淑为了讨好安喜县主,还没少以自己的名义邀了安喜县主出门,为的就是让安喜县主能够见一见程越,缓解心中的思念。 而程越也是个扒住了机会就不松手的,安喜县主这般几次三番的出现在他面前,他又哪里能不知道安喜县主的心思? 当初的程越之所以铤而走险设计安喜县主落水,又毫不犹豫的跳进冰水里去,为的可不就是这个么? 从前没有机会,现在机会自己寻上了门,程越又哪里会往外推? 是以,这两年来,安喜县主和程越经由李慧淑这个中间人,可是没少见面与通信。 若是将来安喜县主真的如愿以偿的嫁给了程越,李慧淑指定会被两人当作是媒人来答谢了。 知道安喜县主对程越有多上心,李慧淑想要挑拨起来,自然是再容易不过的。 “县主,早在与你相识之前,我就已经见过那位程公子了,还是后来认识了县主,这才知晓原来他就是救了县主的那位公子……”李慧淑慢条斯理地道。 安喜县主一听,自然也就顺着李慧淑的话问了下去:“……那,你第一次见着程公子是什么时候?” 李慧淑闻言微微勾了勾唇,“是在安墨斋的门口,那时程公子正与陆家的三姑娘说着话,看模样两人也绝不是初识,至于旁的,我可就不清楚了。” 安喜县主将程越看得有多重要,李慧淑当然是看在眼里的。 在这样的情况下,她只需要这样似是而非的上眼药,就能叫安喜县主对陆寻恨到骨子里去了。 果然,才听完李慧淑的话,安喜县主就变了脸色。 她先前同样不喜陆寻,不过那是因为四年前上元灯会那次的相遇,以及安阳长公主与驸马李进就是因为晏池之事闹得不可开交,从而迁怒到了陆寻以及陆家人的身上去。 可现在…… 陆寻竟然早于自己,就与自己心心念念的那个人认识了,而且听李慧淑的意思,两人还关系匪浅? 这让安喜县主如何能忍? “好一个陆家三姑娘!”安喜县主咬着牙道。 李慧淑于是又微微笑了笑。 将安喜县主这样的金枝玉叶当作自己手里的一把刀,对于李慧淑来说,亦是一件值得她得意的事。 好一会儿,安喜县主才将自己面上的怒色敛了下去。 不过,李慧淑可不认为安喜县主会咽下这口气。 她也没有再挑拨什么,过犹不及的道理,李慧淑还是知道的,她转而道:“县主,程公子也参加了今年的春闱,眼瞅着春闱马上就要放榜了,程公子这次定会有所收获,只要过了殿试被皇上点中了进士,那县主只怕就可以如愿了……” 说到后来,李慧淑还颇为暧昧地冲着安喜县主挤了挤眼睛。 刻意与安喜县主交好这两年,李慧淑早就将安喜县主的性情摸得再清楚不过了,不过是投其所好而已,她自然是驾轻就熟的。 果然,听李慧淑这样一说,安喜县主眼里闪过娇羞,面上也飞上两抹红霞,好半晌才压下心头的羞意嗔道:“表嫂,你又打趣我……” 话虽是如此说,但安喜县主这一刻心里可别提有多甜蜜了。 程越早在四年前的秋闱就中了举人,却没参加三年前的春闱,而是又磨砺了三年,这才于今年年初参加了春闱。 安喜县主就曾经将程越作的文章拿去给与李进交好的一位翰林看过,那位翰林对李进的文章称赞不已,道是虽然算不得有惊世之才,但中个二甲当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第173章 妒 三年一次的春闱,汇聚了整个大安朝历届的举人应考,但最终只不过取寥寥数百人而已,且三甲的同进士还占了大半。 因而,程越能得一句得中二甲不难的评价,已经是极为难得的了。 事实上,为了让程越春闱及第更有把握,早在春闱之前,安喜县主就已经做了不少的的事。 当然了,让安喜县主为了程越而闹出什么科举舞弊来,她做不到也是不敢的,但用了驸马李进的名义去打听这一次春闱主考官对考生经史文章等的喜好,对安喜县主来却是不难。 别小看了这一点,提前打听到主考官的喜好,能早早的投其所好,这本就是占了优势的。 程越自身的才学不差,又有安喜县主在背后替她筹谋,中第的可能性总是比完全靠他自己要来得大。 安喜县主想着等到程越中了进士之后的事,面上又是一阵的娇羞,却没有注意到,在她身旁的李慧淑眼里那满满的嫉恨与不甘。 李慧淑自然是嫉妒安喜县主的。 但她嫉妒的却不是安喜县主的出身,而是安喜县主可以这般谋划自己的婚事。 安阳长公主是个疼女儿的,而且生于皇室,自幼便受尽了宠爱,安阳长公主对于旁人的眼光其实是一点也不在意的。 这一点,只看当初对李衡的处置,以及程越救了安喜县主之后她的反应,就多少可以看出来了。 也正因为如此,安喜县主才可以这般为了自己的婚事而煞费苦心。 安喜县主身份尊贵,若是按正常情况来看,她将来的夫婿出身绝对不会差了,至少不会是像程越这样商贾出身的人。 不过…… 若是程越中了进士又入朝为官,那凭借着安阳长公主的疼爱,安喜县主就有一定的把握,只要她耐着性子磨,安阳长公主总是会松这个口的。 而这,恰好就是李慧淑最为嫉妒与不甘的。 每次只要看到安喜县主对未来的期待,李慧淑就觉得自己的心里似乎有一把火在烧一般。 当初她心仪于晏池,想尽了法子也不过是想见上晏池一面罢了,但就是这样小小的要求,她的母亲赵氏也从来没有应允过,甚至还直言让她死了这条心,她绝不可能嫁到陆家去。 后来,赵氏更是因为她放出了关于闵华的流言之后,将她彻底禁足,然后早早替她定了亲,又将她嫁了出去。 从知道自己的亲事定下来了的那一天,李慧淑的心里就从来没有少了恨。 她一直在想,为何她的母亲,就不能像安阳长公主那般疼爱女儿,想尽了一切法子只为让女儿如愿呢? 毕竟,她与晏池之间,其实也并没有拦着什么绝对无法跨过的坎儿,不是吗? 心里有着这样的想法,看到安喜县主这般甜蜜与羞涩,李慧淑又如何能不妒? 好一会儿,等到安喜县主总算是将心里的娇羞压下来,李慧淑才又道:“县主,程公子对县主自然是一往情深的,不过这也架不住有的人故意往程公子的跟前凑不是?” 安喜县主顿时拧起眉头来。 她又想起了先前见过的陆寻。 安喜县主身来自诩是金枝玉叶,是那天空中的凤凰,更因生得一副好容貌而自得不已,但就这几次见着陆家三姑娘的情形来看,那位陆家三姑娘的容貌可是半点不输于她,尤其是那陆家三姑娘的进退之间总有一种普通闺阁女子所没有的气度,让人很容易就在人群之中注意到她。 那么…… 程越,会不会也是如此? 只这样一想,就足够安喜县主怒火中烧了。 沉迷与情爱之中的少女,本就极容易因情而情绪失控,更别提安喜县主的身边还有李慧淑这么一个随时准备着挑拨离间的人存在了。 即使都没有看到过陆寻往程越的身边凑,但安喜县主这时候便已经将陆寻当作是自己的情敌了。 好半晌,她才冷哼一声:“我与程郎早就互许了终身,又岂是一个陆家三姑娘所能插足的?她若是老老实实的也就罢了,不然……” 话虽如此说,但安喜县主眼里的冷意却是半点也没有退。 李慧淑将这一点看在眼里,双唇又往后牵了牵。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就是看陆寻如此不顺眼,大概是因为她们第一次见面就闹得那样不愉快,也有可能是因为,她就是单纯的嫉妒她,嫉妒她能够一直呆在能够轻易见着晏池的地方吧。 哪怕…… 陆寻是晏池的堂妹。 晏池。 李慧淑想起这个被她深藏于心的名字,心底便又是一阵钝痛,甚至连面容都跟着有些扭曲起来。 就算已经过去了几年,但让她如何能忘? …… 陆寻离开花厅时,原还有些担心李慧淑和安喜县主会闹出什么事来。 倒不是她就怕了安喜县主与李慧淑了,她怎么说都是陆家的小姐,也没有做错什么,就算以安喜县主的身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不可能做出什么为难她的事来。 陆寻只是想着,今天怎么说也是文哥儿抓周的日子,若是闹出点什么事来影响了这份喜气,倒是她这个做姨母的不对了。 好在,直到离开花厅之后许久,都没有再见着安喜县主和李慧淑的身影,陆寻这才总算是略松了口气。 在刘府里四处逛了逛,陆寻后来也就重新回了陆滢的院子,只与周氏等人一起逗着文哥儿玩,免得出了院子可能又会遇到什么不想看到的人。 没在院子里呆多久,陆滢就匆匆回来了,“……前面院子里都已经准备好了,咱们也快过去吧。” 众人于是起身,又有乳娘抱了文哥儿,一起往外走去。 前面的院子里,红光满面的乔氏早已经将一切都准备妥了,一张铺了红色软垫的桌子上,摆满了各种各样做得极为精巧的小东西,有小木剑,有书本笔墨,还有用上好的玉雕出来的小官印…… 等等。 每一样都象征着美好的祝福。 第174章 陆寻仔细看了看桌上摆着的这些东西,然后忍不住在心里哂笑。 还真是每一样都象征着美好的祝福。 旁人家的孩子抓周,除了木剑、书本笔墨等物,多少也会放些算盘、玩具之类的小玩意儿来应景,这抓周本就只是玩乐,无非就是亲朋聚在一起祝福而已,抓到什么也总是当不得真的。 总不能真的抓到算盘玩具等,就意味着这才周岁的孩子将来会面为商贾或者玩心重吧? 但乔氏显然是将这些当真了。 否则…… 这桌上的东西,其象征意义怎么都是好的,就没有一样不好的? 从这,就可以看出乔氏是有多望孙成龙了。 屋里这时已经聚集了许多的女眷,这些都是受乔氏所邀前来观礼的,那些在内宅里生活了多年的夫人们只看了一眼桌上的东西,也就大致能猜出乔氏是个什么心态了。 陆寻就看到不只一位夫人面上多了些笑意。 不过,这顶多也就只能说明乔氏对孙儿的期待有些高而已,毕竟文哥儿也是乔氏的长孙,她会有这样的心态,其实也不是什么不能理解的事。 再则,今天毕竟是文哥儿抓周的好日子,其他人就算心里有点什么,总也不会说出来惹乔氏不快不是? 因而,众女眷们围在乔氏的身边说些吉祥话,气氛倒也格外的好。 等到陆滢领着文哥儿和陆家众人进屋时,屋里的气氛便又更热烈了。 陆滢笑着向屋里的众女眷们点了点头,然后吩咐乳娘将文哥儿放在了已经布置妥当的桌子上。 文哥儿这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多人,一时之间倒是有些懵,坐在桌上愣愣地看着周围的人群,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吓着了,眼瞅着就要瘪嘴哭起来。 乳娘见状不好,正要上前去安抚,就被乔氏瞪了一眼。 被乔氏这一瞪,乳娘有些为难地回头看了陆滢一眼,有些不知道要如何是好。 陆滢也微微沉了脸。 这般大小的孩子,突然置于这样的环境之下,受了惊吓会哭本就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有熟悉的人哄上一会儿自然也就好了,乔氏无非就是觉得文哥儿若是哭出来就是没给她长脸,一个做祖母的竟然会与自己才满周岁的孙儿计较,她也真是个好祖母! 好在,文哥儿这时也看到了桌上摆放着的那些精巧的小玩意儿,没用乳娘上前哄,他就将那即将出口的号啕声又咽了回去,而是重新露了笑脸,然后爬着往自己感兴趣的东西跟前抓了过去。 首先就抓住了那块雕成了官印模样的玉。 乔氏面上立马就有了笑容。 旁边的女眷们见状,自然都投其所好,一边夸着文哥儿聪慧,又说些什么文哥儿将来必定会出入朝堂光宗耀祖之类的话,直让乔氏差点没将文哥儿抱在怀里连呼“心肝儿”了。 文哥儿可不懂屋里这些人的心思,抓着手里的玉玩儿了一会儿也就不再觉得新奇了,跟着就将这玉印丢到了一边,将桌上其他的东西都打量了一番之后,两丸乌溜溜的眼睛猛地一亮,就又朝着那把做得极为精致的小木剑抓了过去。 众人又是一阵称赞。 话还没说完呢,文哥儿就又抓了一本书在怀里。 这下更好,众人那“文武双全”的话就像是不要钱一般的夸,乔氏也高兴得似乎已经看到了将来文哥儿文武双全的模样来了。 闹了这么一会儿,文哥儿大概也有些累了,将抓在手里的东西都放了下来,抬起白嫩的小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这是闹瞌睡了。 陆滢见状,连忙冲乳娘使了个眼色,又笑着向乔氏道:“母亲,文哥儿今天起得早,现在怕是有些困了,既然已经抓过周了,不如让乳娘抱了文哥儿下去吧……” 乔氏这时正高兴着呢,又哪里有不允的? 没等乳娘上前,她就已经先一步将文哥儿从桌上抱了下来,在文哥儿白嫩的小脸上亲了又亲,这才将文哥儿交给了乳娘,“将小少爷抱下去吧,可一定要尽心侍候着,若是让我知道你们有谁敢偷懒的,可仔细了你们的皮!” 乳娘接过文哥儿,诚惶诚恐的退下了。 之后,有丫鬟禀报酒席已经备好了,乔氏于是笑着招呼屋里的众女眷们入席。 散了席之后,陆家众人仍是随着陆滢一起去了她的院子里。 从文哥儿抓周开始,陆滢的面上就一直是带着笑容的,直到进了院子,将所有的丫鬟都遣了下去,她这才保持不住面上的笑容,沉着脸道:“母亲,二婶三婶,你们想必也看到了吧?” 周氏等人自然明白陆滢说的是什么。 这下更好,众人那“文武双全”的话就像是不要钱一般的夸,乔氏也高兴得似乎已经看到了将来文哥儿文武双全的模样来了。 闹了这么一会儿,文哥儿大概也有些累了,将抓在手里的东西都放了下来,抬起白嫩的小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这是闹瞌睡了。 陆滢见状,连忙冲乳娘使了个眼色,又笑着向乔氏道:“母亲,文哥儿今天起得早,现在怕是有些困了,既然已经抓过周了,不如让乳娘抱了文哥儿下去吧……” 乔氏这时正高兴着呢,又哪里有不允的? 没等乳娘上前,她就已经先一步将文哥儿从桌上抱了下来,在文哥儿白嫩的小脸上亲了又亲,这才将文哥儿交给了乳娘,“将小少爷抱下去吧,可一定要尽心侍候着,若是让我知道你们有谁敢偷懒的,可仔细了你们的皮!” 乳娘接过文哥儿,诚惶诚恐的退下了。 之后,有丫鬟禀报酒席已经备好了,乔氏于是笑着招呼屋里的众女眷们入席。 散了席之后,陆家众人仍是随着陆滢一起去了她的院子里。 从文哥儿抓周开始,陆滢的面上就一直是带着笑容的,直到进了院子,将所有的丫鬟都遣了下去,她这才保持不住面上的笑容,沉着脸道:“母亲,二婶三婶,你们想必也看到了吧?” 第175章 周氏原本就担心陆滢会碍于乔氏婆婆的身份而犯了糊涂,现在听陆滢如此说,自然是再赞同不过的。 还是那句老话,只要陆滢自己不松口,乔氏就绝对不可能将文哥儿抱走。 “母亲,二婶三婶,您们也不用替我担心,这件事我是不会松口的,就算婆婆再怎么闹也绝无可能,至于你们担心的,婆婆会仗着身份强行抱走文哥儿……”陆滢冷笑一声,“虽然现在府里的中馈是婆婆管着的,但刘家真正作主的可不是婆婆!” 无论是刘拙还是刘家老夫人,都不可能看着乔氏如此折腾。 见陆滢心里有数,周氏便也真的完全放下心来了。 她心里也有些感慨,当初被她捧在手心里的女儿,这才多久就因为这内宅的龌龊而懂得计较这些了,周氏是既觉欣慰又觉心酸。 不过…… 相比起来,周氏自然愿意陆滢能够游刃有余的应对这些内宅之事,而非被这些事搅得焦头烂额。 毕竟,女子成亲之后,又有几人有那被宠得仍保留着闺中天真的幸运呢? 陆寻等人在陆滢这里坐了半下午,回府之前,陆滢又拿了许多的补品给老太太补身子,还道等过段时间得闲了一定带着文哥儿一起回娘家探望老太太。 一行人离开刘府时正好在垂花门口遇到了安喜县主与李慧淑。 除了安喜县主和李慧淑,两人身旁还有一个看着约四十许的华服妇人,妇人正偏头与安喜县主说话,看模样倒是极为亲昵。 陆寻微微眯了眯眼。 那妇人她是认识的,正是驸马李进的亲姐姐,安喜县主的姑母李氏,亦是李慧淑的婆婆。 周氏与李氏也是认识的,既然在这里遇上了,自然也就停下来寒暄了几句。 李氏面上带笑,与周氏妯娌三人打过招呼之后,目光在李慧娴、陈氏、陆寻三人的脸上扫过,最后落到了李慧娴的身上,“……都不是外人,往后少不得要与几位夫人多走动走动。” 若从李慧娴和李慧淑这里论,陆家和李家还真是沾着亲的。 不过…… 在李氏说着这番话的时候,状似乖顺地立于她身后的李慧淑,见着亲姐姐不仅没有半点高兴的模样,反而连头都没有抬过,微垂的眼中满是冷然。 李慧娴见状也暗叹了一声。 她知道,李慧淑这是将她记恨上了。 当初李慧淑对晏池的心思,李慧娴这个做姐姐的自是知道得再清楚不过的,不过李慧娴也是知道章氏并无意再与李家结亲,因而并未支持李慧淑,反而还与赵氏一起没少试图打消李慧淑的心思。 却不想,这就被李慧淑给记恨了。 两人是姐妹,在今天这样的场合遇到了,原本应该一叙姐妹情才是,但李慧淑别说是与她叙什么姐妹情了,这一整天都似是压根儿没有看到她一般。 不仅是对自己这个姐姐,李慧娴上次回娘家时,还听母亲赵氏说起过,李慧淑自从出嫁之后就极少再回娘家,便是回了娘家,与赵氏这个母亲也甚少有话说,往日里亲密的母女,因为李慧淑的婚事竟然疏远至此。 想到赵氏当时的伤心,李慧娴又忍不住有些愤怒。 凭心而论,赵氏对李慧淑也是真的掏心掏肺了,就是当初李慧淑心仪晏池一事,赵氏也是替她争取过的,但章氏无意结亲,赵氏总不能厚着脸皮死缠烂打吧? 再就是后来李慧淑的婚事,赵氏也是几番打探,确定安喜县主那位表兄确实人品才华都极为出众,这才替她定了亲。 可以说,只要李慧淑嫁过去之后能安心过日子,她这辈子就绝对不会过得差了。 可是…… 李慧淑能安心过日子吗? 从前赵氏和李慧娴还想着,李慧淑只是年少不懂事,等到嫁了人总能收心好好过日子的,但现在看来,李慧淑又哪里有半点要收心的样子? 李慧娴无奈之下,也只能希望李慧淑好歹不要将自己的日子弄得一团糟吧。 在李慧娴想着这些的时候,李氏与周氏也寒暄得差不多了。 两人互相道了别,尔后各自上了马车离去。 回到陆府,陆寻没有与卫氏等人一起回内宅,而是先往了晏池那里去,离府之前,她可是说过的,要给晏池带糖吃的。 话自然是玩笑话,不过陆寻这时确实想寻了晏池说说话。 晏池这时仍是在书房里看书。 春闱马上就要放榜了,若是能榜上有名,紧接着就是殿试,自然容不得半点的轻忽。 对于陆寻时不时的就往晏池的书房里跑,砚台如今早就已经见怪不怪了,先是向陆寻问了好,然后又转身冲着书房里通报:“公子,三姑娘来了。” 然后都不等晏池回应,就又退到了一边去。 不是砚台自作主张,而是,这几年来,但凡是三姑娘来寻自家公子,又有哪次是被拒之门外的? 砚台都已经习惯了。 陆寻进了书房,便见着晏池正将手里的书本放下,陆寻随意瞟了一眼,见是一本关于策问的书,心下便也了然。 殿试只考策问。 晏池想来也是对自己信心十足,才会如此按捺得住性子。 她在晏池对面坐下,冲着晏池嘻嘻一笑:“三哥这是在临时抱佛脚吗?” 进来送茶水点心的砚台闻言有点牙酸。 自从春闱结束,在等待放榜的这段时间里,二夫人可比自家公子还要紧张多了,平时更是听不得任何寓意不好的话。 就三姑娘这话,若是被二夫人听到了…… 当然了,砚台也知道,自家公子爷是绝不会将这话转达给二夫人知道的,至于砚台自己,他又哪里敢去二夫人那里嚼舌头? 待砚台退下之后,晏池这才扬眉道:“临阵磨枪,不快也光。” 陆寻顿时便乐了。 好半晌,她才道:“三哥,你这话要是被二伯母听到了,她只怕又该忐忑不安了。” 晏池笑了笑没说话。 陆寻于是话锋一转,“三哥,先前我可是说了的,回来要给你带糖吃,给,拿着!” 第176章 求助 陆寻说着话,往晏池的手里放了一粒糖。 低头看着手心里的糖,晏池有些哭笑不得。 陆寻被晏池的反应逗得直乐,自己笑了一会儿,这才与晏池说起今天去刘府的见闻:“……那刘家大夫人一副慈祥祖母的模样,结果见了文哥儿要哭便立马变了脸色,就这样还心心念念的想要将文哥儿抱到她院子里去养,文哥儿要真是被她养在身边,还不知道要受多少罪呢!” 一边说着话,陆寻一边撇了撇嘴。 她前世好歹也是嫁过人的,程家的后宅比起刘家来还要更复杂一些,在程家那样的地方都呆了十几年,又哪里能看不透刘家内宅里的那点事儿? “大姐姐当初没出嫁的时候,脾气也是再好不过的,这才出嫁几年就比从前强硬了许多,想来也是被那刘家大夫人搓磨的,好在大姐姐还有咱们陆家作依靠,那刘家大夫人总是不敢太过分,否则啊……” 陆寻都快长吁短叹了。 晏池见了忍不住发笑。 三妹妹似乎就有这样的习惯,明明自己年纪不大,倒是时常替身边的人操心,四年前是如此,四年后还是如此。 陆寻也没等晏池有所回应,这几年只要晏池在陆府,她遇到什么事时便总是会跑到晏池这里来诉说一番,也不一定是需要晏池帮忙,只是觉得,只要晏池听着她说话,她便能觉得心安了。 “三哥……”陆寻将陆滢的事说完,突然正色道,“你瞧瞧,这嫁人对女子来说就像是投第二次胎,可不就得再小心谨慎不过了,将来我要定亲了,三哥可别忘了多替我掌掌眼!” 才说完,陆寻就忍不住自己乐起来了。 她的婚事,自有卫氏和陆栩盯着,重活一世,只要避开前世那些事,她总不会再嫁去程家,父亲和母亲也总会替她寻一个好夫婿的。 不过…… 想着自己再过两个月也十六了,就算卫氏再怎么舍不得她出嫁,她也顶多就能在陆府呆个一两年,之后再想回陆府一趟,再想见三哥一面就难了,陆寻的情绪便忍不住有些低落。 而晏池,听陆寻突然说起自己的婚事,顿时便是一窒。 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听到陆寻说出“定亲”两个字,晏池心里便涌出一股子淡淡的涩意,就好似一颗心破开了一个洞,正从中汩汩流出某种酸涩的液体,将他的心都完全浸泡了其中。 晏池皱起眉头。 这是怎么回事? 在晏池费解的时候,陆寻已经迅速抛开这个话题,重新说起了在刘府的见闻:“……大嫂的妹妹,就是前几年老想往三哥你跟前凑的那个李慧淑,现在倒是与安喜县主走得极近,这两个人一见了我就跟见了什么仇人一样,大概我是与她们八字不合吧。” 晏池回过神来,仔细想了想,对陆寻口中的李慧淑却是没有半点印象。 只看晏池这副模样,陆寻就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了。 她又乐了。 李慧淑当初可是想尽了法子的往晏池跟前凑,就算现在嫁了人,看她那模样也没有放下对三哥的心思,若是叫她知晓三哥压根儿就对她没有任何印象,也不知道她会不会怄得吐血? 不过,既然晏池压根儿就记不得李慧淑是谁了,陆寻当然不会提醒他。 她突然想起了另外一件极为重要的事。 前世,也就是在春闱放榜后不久,陆家就被人凭空泼了那么一盆洗都洗不掉的脏水。 如果说在这之前的陆家正有兴盛之兆,那么在受了这盆脏水之后,陆家就成了旁人眼里的笑话,不仅如此,便是在隆佑帝的心里,陆政三兄弟的分量也跟着变轻。 这满朝文武,又有谁不是时时在揣摸圣心? 隆佑帝的喜好,自然也就成了文武百官行事的风向标,这样一来,陆政三兄弟在朝中自然也就跟着举步维艰起来。 陆政三兄弟在朝中过得不顺,陆府后宅里也同样不太平。 老太太与陆老太爷互相扶持一辈子,也恩爱了一辈子,向来是旁人眼里的神仙眷侣,就算陆老太爷先行一步,老太太也是同辈的老夫人们羡慕的对象。 身为女子,此生能得这样一位夫君,便是后面这些年得守着回忆过活,她们也是愿意的! 又有谁能想到,老太太与陆老太爷之间的恩爱,会在陆老太爷去世了七八年之后受到所有人的质疑呢? 老太太受到这样的打击,只一夕之间便卧病在床。 所谓墙倒众人推,这之后陆府简直是踏进了一个又一个的泥潭里,而且还越陷越深,直到最后也没有从那泥潭之中走出来。 对这些往事,陆寻记得再清楚不过了。 她既然得天之幸能够重生,这一次自然不能再眼睁睁地看着这些事再发生一次,若是她没猜错,到这个时候了,那藏在暗中的人说不定已经计划起什么时候狠狠咬上陆家一口了。 提前知道了这些,她总要制止这些事的发生才是。 这几年陆寻心里其实一直都记挂着这件事,不过她一个闺阁千金,手里就只有院子里的丫鬟可用,但丫鬟又哪里能时常离府? 是以,想要达成目的,还得向晏池求助才是。 陆寻于是眼巴巴地看向晏池,“三哥,你记不记得你曾经承诺过我的,在我寻你帮忙时,你一定会尽全力帮我的?” 晏池当然记得。 四年前陆寻就说过这话,当时他一口应允了,原本还以为这只是陆寻随口说说的,倒不想她现在似乎真的有事要自己帮忙? 可不要是关于她的婚事才是…… 晏池心里下意识的闪过这个念头。 还没等他深究,就又听陆寻道:“三哥记得就好,对了三哥,你手里现在应该有些得用的人手吧?” 听陆寻这样一说,晏池心里有些犯疑,倒是将先前那个莫名其妙的念头给压了下去,他有些疑惑地道:“三妹妹,我手里倒也确实有些人手,不过……你问这些是何意?” 第177章 借人 这几年,晏池手里并不缺人手。 寒松居士虽然不屑入朝为官,但他并不是旁人眼里的老古板,将晏池收作关门弟子之后,寒松居士不仅教导了晏池许多为官之道,更与他说了许多驭下之道。 而另一方面,陆绩也确实是将晏池当作了自己的儿子,为了不叫晏池想要做什么事时找不到人用,将自己手里的人手交了不少到晏池的手里。 再有晏池这几年自己收拢的人手,他还真不缺人用。 听晏池这样一说,陆寻也松了口气。 她跟着便道:“三哥,前几年你可是亲口说过的,等我有什么事要寻你帮忙,你是不会推托的,现在我就想向三哥借点人手用用,想来三哥是绝对不会拒绝的,是吧?” 说着话,陆寻还冲着晏池讨好的笑了笑。 晏池轻轻摇头。 他想起,前几年陆寻还真的说过这样的话,自己也确实这般承诺过。 “三妹妹,借你人手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你总要与为兄说说你想做什么吧?”晏池道。 陆寻闻言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三哥,我借人手是想查些事情,现在还不能确定,等到我查到点什么了,到时候一定与三哥详说。” 她说的不是假话。 真要是查出端倪了,陆寻也知道只凭自己一人,是怎么也兜不住这件事的,到时候自然要告诉长辈们知晓,更不会瞒着晏池。 晏池于是也没有再问,只道:“不知道三妹妹想要的是哪方面的人手?” 陆寻闻言精神一振,“机灵些的,最好擅长追踪或者打探消息的!” 那…… 这就是想要打探关于某个人的消息了? 晏池在心里揣测着,嘴里跟着道:“好,待会儿我就让人去你那里见你。” 陆寻这才松了口气。 按着前世的轨迹,那人必定已经出现在京城了,现在还不到那人行动的时候,不管是他没来得及,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有自己提前防范着,又细细去探查,总会找到蛛丝马迹的。 说不定…… 还能解开前世一直存在于陆寻心中的疑团。 到底是什么人,会这般处心积虑的对付陆家? 陆寻并不清楚长辈之间有什么恩怨,但陆家自陆老太爷为仕之后渐渐发迹,陆老太爷为人又不极端,行事之时时常都会给人留有余地。 不仅是陆老太爷自己,便是陆政三兄弟,受了陆老太爷的影响,也都知道做事得留一线余地。 既是如此,又为何会有人对陆家抱着如此的仇恨? 陆寻想不明白。 不过,现在想不明白不要紧,想来用不了多久,她也就能揭开这个疑团了吧。 这般想着,陆寻不由轻轻吁了口气。 晏池一直在旁边注意着陆寻的表情。 他也不知道陆寻心里到底压着什么事,但只这样看来也大抵能知道不是什么小事,明明该是无忧无虑的小丫头,面上出现这种忧虑的表情,真是叫人看着就有些想要忍不住伸手将她眉宇之间的褶皱细细抚平了。 晏池的手指又忍不住微微动了一下。 陆寻自然是没有注意到晏池的异样的,解决了人手的事,她心里完全放松下来,再说话时语气都跟着变得轻快了。 “三哥,那我就先回去了,一回府就往三哥这里来,都还没来得及换身衣裳呢!”陆寻站起身,临走之前又忍不住强调,“三哥,你说的要借我人手的,一会儿可就让人去梨香院啊,我等着用人呢!” 叮嘱了好几遍,这才离开书房回了梨香院。 回到院子里,陆寻先换了身衣裳,又简单洗漱了一番。 在刘家呆了半下午才回来,回来之后又在晏池那里耽搁了这么久,等到陆寻换好衣裳,天色其实已经有些晚了,还没等到晏池那里借过来的人手,院子里的小丫鬟就已经从大厨房里领了晚膳回来。 想着晏池找人,再让人过来总也是需要时间的,陆寻便也将心头的急切压了下来,先用了晚膳。 用过晚膳,又在院子里走了一圈消食,天色便也一点点暗了下来。 眼瞅着再过上一会儿,府里就该落钥了,陆寻便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三哥说出口的话就没有没做到的,他既然说了,一会儿就让人来见她,那就绝对不会食言,但一直到现在人都还没有来,是不是在哪里耽搁了…… 陆寻心里不断揣测着。 就在她都有些忍不住想要让人去外面看一看时,青时上前禀报道:“姑娘,三少爷那里遣了几个人来求见姑娘您……” 话都还没说完,就被陆寻打断了,“赶紧让他们进来!” 青时闻言有些诧异地看了陆寻一眼,不过陆寻都已经发了话,青时自然不会反驳,于是行了个礼退下,不过片刻的功夫,就将晏池遣来的几个人领了进来。 晏池倒也大方,拨了六个人供陆寻差遣。 这六人的年纪都算不得大,最小的大概十六七岁,最大的也不过二十出头,他们有个共同点,那就是从他们身上都能看出几分机灵或者精明来。 很明显,晏池给陆寻挑的这些人,都是按着陆寻的要求来的。 在陆寻打量这几人的时候,几人之中看着最年长的那人领着其他几人向陆寻行了礼,“小的林三,见过三姑娘,主子吩咐了,这段时间小的几人就由着三姑娘您差遣,三姑娘您若是有什么差事,只管吩咐小的几人便是……” 陆寻点了点头。 然后,才从林三的话中知道了他们为何来得如此晚。 晏池对于陆寻的求助是极为上心的,陆寻从他那里离开了之后,晏池就放下了书本,替陆寻挑起了适合的人手,后来又将林三几人叫过来训诫了一番,才吩咐了林三他们往梨香院来求见陆寻。 不过,林三几人毕竟是外男,就算是得了晏池的吩咐,想要入内宅也是不容易的,在二门上就被守门的婆子给拦了下来。 要不是后来晏池亲自现身,只怕二门的婆子都不会放林三他们进来。 第178章 寻人 陆寻了然。 内宅之中本就规矩众多,林三几人能够进来,就已经说明晏池这个陆家三少爷的面子大,以及晏池与陆寻的关系亲近了。 否则…… 看守二门的婆子又哪里敢将这样几个外男放进来? 陆寻点了点头,也没有再多问什么,只道:“既然三哥已经与你们说过了,那么我也不用多说什么,我从三哥那里借了你们过来,是想让你们替我找一个人,找到这个人之后再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一定要将他与何人接触,又做了什么都给盯紧了!” 想着前世那个人带给陆家的种种,陆寻的语气之中难免便多了些愤怒与决然。 四年前,陆寻曾先后两次的似乎见着了那个人,后来也试图让人打探过,但也不知道那根本就是她眼花了,还是因为她手下无人可用,总之并未打探到任何有用的消息。 但这次不一样。 只要前世那幕后之人这一次仍想对陆家不利,那么,那个人就一定已经到了京城,也一定正试图给陆家再泼上一盆污水。 现在有了从晏池那里借来的人手,自然不愁不能将那人找出来。 林三几人虽然得了晏池的吩咐听从陆寻的差遣,但在此之前,他们都只当这是陆寻这个千金小姐闲来无事,想要他们做些琐事罢了,哪里能想到,陆寻这是想让他们寻人,寻到人之后还要盯着那人的一举一动。 无论怎么看,都与他们先前所想的什么闲极无聊的千金小姐有所不同。 不过…… 林三也很清楚,晏池既然发了话,不管陆寻是想要他们做什么,他们都只能依着这位大小姐。 因而,纵使心中犹有疑惑,但林三也没有多言什么。 对此,陆寻自是极为满意的。 接下来,陆寻又将自己要寻之人的情况说了一遍,“……我也不知道那人叫什么名字……” 只这一句话,就叫林三几人都瞪大了眼睛。 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人,他们又要从何去寻找? 陆寻也知道,自己这话听着就有些像是在开玩笑,但她确实不知道要找的那个人姓甚名谁,是以,就像是完全没有注意到林三几人的目光一样,她又继续道:“虽然不知道那个人的名字,但他约莫四十岁左右,其容貌,与我大伯至少有七分像……” 说话的同时,陆寻又仿佛看到了前世那让陆家成为所有人笑柄的一幕,眼神更加凌厉了起来。 而林三几人,以及在房里服侍着的青时和青灵,则都忍不住瞪大了双眼。 一个四十左右,与陆政的容貌有七分像的人? 林三都以为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这自然是不可能的。 陆寻看向林三,再次强调了一下:“你没有听错,我要找的人,就是一个四十许,与我大伯长得有七分像的男子!” 林三连忙低下头。 陆寻又道:“除此之外,那人应当是才到京城没多久,住在外城的猫儿胡同一带。” 其他的,陆寻也不知道了。 不过,她觉得,有了这样几条线索,林三几人又不是傻的,找起人来应该不难才是。 很显然,林三也是这样想的。 向陆寻复述了一遍,林三随后便道:“三姑娘,小的明白了。” 然后便告退离开。 这时本就已经有些晚了,府里各处院落眼瞅着便要落钥,陆寻也没有再说什么,只吩咐了青时和青灵将林三几人送到二门口。 不多时,青时和青灵便回来了。 两人先是召来小丫鬟,一起服侍着陆寻洗漱,等到陆寻洗漱完毕,屋里只剩下她们主仆三人时,青时这才有些迟疑着道:“姑娘……” 陆寻这时正歪在罗汉床上,准备就着灯光看会儿书。 闻言看向青时,“怎么了?” 青时顿了一会儿,这才道:“姑娘您要找的,是不是四年前……” 陆寻一怔,然后才突然想起来,四年前的某一次,她见着一个疑似那人的身影,当着晏池的面跳下马车去追赶,后来当然是没有追到了。 那一次,青时就正好在她身边。 青时和青灵是陆寻的贴身大丫鬟,两人几乎就没有离了陆寻身的时候,因而陆寻压根儿就没想着要瞒着她们。 她点了点头:“是的。” 青时顿时有些了然。 虽然时间已经过去了四年,但青时对当时的情形却记忆犹新,不仅是因为陆寻那般失态的直接从马车上跳下去追赶,也是因为她确实看到了那个人的容貌,还曾将那人错认成大老爷陆政。 很显然,那个人身上是有着什么隐秘的。 青时和青灵对视一眼,两人都没有再追问什么,她们知道,既然自家姑娘没有瞒着她们,那她们迟早也是会知道的。 而林三几人,出了梨香院之后,就一路回了外院见晏池。 晏池这时正在书房里等着。 天色有些暗,书房里也掌了灯,摇曳的灯光洒在晏池的脸上,因为角度的关系,让晏池的一张脸一半明一半暗,他原本只能算是平凡的容貌也因此看着竟有种异样的魅惑。 林三几人只往晏池的脸上看了一眼,就忙不迭的收回了目光。 跟在晏池身边这几年,他们对自家主子的脾性再清楚不过,别看晏池如今只是一个还未满十九,不及弱冠的少年,但他行事比起许多成人来说可还要老辣许多。 若非如此,林三几人又如何可能甘心受他差遣呢? “回来了?”晏池轻轻扫了林三几人一眼。 林三闻言忙道:“主子,小的几人回来了。” 然后又将去梨香院的情形说了一遍,尤其强调了一遍陆寻所说的,让他们寻人的几条线索。 晏池闻言也有些惊讶。 原本,虽然借了人手给陆寻,但他其实是无意去打探陆寻到底想做什么的,毕竟陆寻也没有想要瞒着他的意思,而且早就有言在先,找到人之后定会与他细说的。 不过,出于心里某种奇异的探知欲,他却又没有制止林三将当时的情形说出来。 第179章 梦 不过…… 就算晏池向来聪明,听完林三的话之后,他也难掩心中的惊讶与怪异。 陆寻找他借人,竟是想找一个年纪和容貌都与大伯陆政相差不大的人,而且还要求林三几人在寻到这个人之后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尤其注意他与什么人接触。 特征这样明显的一个人,会是谁? 又会不会,与陆家有什么关系呢? 毕竟,这世间如此相像又并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可不是那么多的。 而最让晏池奇怪的是,陆寻这几年一直生活在内宅之中,出门的机会并不多,她又是如何知道有这样一个人,以及那个人大概的情况? 最重要的是,陆寻找这个人有何用意? 晏池的脑中挤满了一个又一个的疑问。 当然了,他最终也没有想出任何的答案来。 没过多久,晏池也就放弃继续想下去了,反正陆寻亲口与他说过,等到事情查得差不多了,就会亲口与他细说。 如此,他也只需要耐心等上一段时间,也就可以知道这所有事的答案了。 他于是冲着林三几人道:“我既然已经将你们拨给三姑娘了,那这段时间不管三姑娘吩咐你们什么,你们只管照做就是了,以后也不用再向我请示什么,都听明白了吗?” 林三几人眼里都有惊讶。 所以,自家主子的意思是,让他们这段时间将三姑娘当作自己的主子来看待? 心里这般想着,林三几人也不敢有任何的犹豫,跟着就应了声“是”,然后才退了下去。 待林三几人离开后,晏池先是独自在书房里坐了一会儿,然后才沉默着起身回了自己的房间休息。 晏池是一个极为自律的人。 这一点,只看他不管是在书院还是在陆府,从来没有荒废过自己的学业,也就能看出一二了。 过去的这几年,晏池的作息时间极为规律,不管有什么事,每晚到了亥时便会准时入睡,从来没有任何意外。 但今晚…… 晏池虽然人躺在了床上,却翻来覆去的无法入睡。 他想的,并非是陆寻向他借人,以及探查那个明显来历有问题的人的事,而是先前,陆寻似是顽童之间说出来的那句话。 她说…… 将来,等到我定亲了,三哥你可得替我掌掌眼。 也是到这时,晏池才突然发现,原来不知不觉之间,陆寻就已经从一个小丫头长成了如今的大姑娘,而且还是一个已经可以议及亲事的大姑娘。 在陆家的这几年,晏池也能看出来,三婶有多疼爱陆寻这唯一的女儿,既是如此,三婶绝不会耽误了陆寻的亲事。 说不定,现在三婶就已经在开始物色起合适的女婿人选,只等打听清楚了就会替陆寻议亲了。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 这原本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别说是陆寻了,就是晏池自己也是如此,若不是章氏想要在他金榜题名之后替他定一门好亲事,以他的年纪,也早就该定亲了。 所以,这其实没有什么值得他辗转反侧的不是? 虽然心里再清楚不过,但晏池却始终有些放不下。 他也有些不清楚自己为何会突然如此,明明这没有什么能够让他如此伤神的,不是吗? 心里涌动着这些思绪,晏池直到深夜才总算是迷迷糊糊的陷入了黑甜乡。 他做了个梦。 梦中,他先是春闱榜上有名,然后在殿试之中亦发挥得极为不错,取得了好名次。 再之后,深感扬眉吐气的章氏开始替他说亲,有陆家三少爷、陆家二房独子的身份,又考中了进士,显而易见的前途无量,京城各家夫人都将晏池当作了极好的女婿人选,纷纷流露出想要结亲的意思。 在这样的情况下,章氏挑选了许久,才总算是替晏池定下了一门亲事。 人生四大喜,经继金榜题名之后,晏池没过多久就又体会了洞房花烛。 喧闹的一天结束之后,晏池乘着酒意回到新房。 遍布大红的新房内,新娘子盖着鲜红的盖头安静地坐在喜床上,只等着晏池揭开盖头。 这就是我的妻了。 晏池这般想。 然后,他拿起放到一边绑了红绸的金秤杆,轻轻将新娘子的盖头挑了起来,随着盖头越挑越高,新娘子的容貌也一点点出现在晏池的眼前…… 在看清新娘子的容貌的同时,晏池蓦地从梦中惊醒。 “啊!” 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晏池心跳如擂鼓,大口大口的喘息着,汗水更是将他身上那袭中衣都浸得半湿。 听到动静,歇在了外间的砚台也跟着醒了过来,连衣裳都没披,几步便来到了晏池的床前,“公子,您怎么了?” 晏池感受着自己那半点也没要平息的意思的心跳,好一会儿才开口:“我没事……” 话说出口,才觉得嗓子干哑得厉害。 砚台服侍晏池再周到不过,连忙掌了灯替晏池倒水,待发现壶中只有凉水,又要提着茶壶出去,却被晏池叫住了。 “不用麻烦了,本就是夏日,喝凉水也不妨事……”晏池道。 砚台虽然有些不赞同,但晏池说的也是实情,因而迟疑了一下,便也替晏池倒了杯水端到晏池跟前。 晏池一连喝了好几杯凉水。 带着凉意的白水下肚,总算是将他浑身的燥热稍稍压下去了一些,就连他的心跳,似乎也都趋于缓和了。 服侍着晏池喝了水,砚台才注意到晏池额头上全都是汗,就连中衣都浸得半湿了,连忙道:“公子爷,虽然现在是夏日,但您出了这么多的汗却是极易着凉……” 晏池点头。 之后,砚台又重新去烧了热水,晏池沐浴又换了身衣裳,这才又重新躺回了床上。 虽然现在才不过三更天,正该是最好眠的时候,但晏池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不可避免的,他又想起了先前那个让他怎么都忘不掉的梦。 那个梦的最后一瞬间,他看到了梦中自己的新娘的容貌,那个人…… 不是三妹妹陆寻,又是何人? 第180章 紧张? 晏池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做这样一个梦。 他也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一个会觊觎自己妹妹的混蛋。 可是…… 现在他却忍不住有些动摇了。 如果真的不是,那先前的那个梦,以及梦里成为他新娘的陆寻,又该作何解释? 难不成,这是因为陆寻先前提到了她的婚事,自己临睡之前又就这件事多想了一些,所以才会有所梦? 但是,再有怎样的理由,梦到妹妹成为自己的新娘,这也有些太过荒唐了,若是叫旁人知道他做的这个梦,又有他身份的特殊,只怕还不定会传出什么闲话来。 晏池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不再往下想。 只不过,这又如何是他能控制得住的? 接下来的这大半夜,就在晏池这样混乱的思绪之中过去了,后来他也不是没有睡着,但每次只要一睡着,就会有各种诡异的梦境纷至沓来,似乎还都与先前的那个梦境有关系,直扰得晏池倒似比整晚没睡还要来得累一些。 于是,第二天一早,当砚台按着往日的时间进来,准备服侍晏池洗漱时,就看到晏池早早的就已经起来了,正站在窗边看着院子里…… 发呆? 砚台一愣,然后将手里端着的盛了温水的铜盆放下,“公子今天起得真早。” 听到砚台的声音,晏池转过身来,将双手浸到温水之中,拧了帕子覆在自己的脸上,好半晌都没有出声。 砚台觉得有些奇怪。 等到晏池将帕子重新丢回铜盆里,他这才注意到晏池的脸色有些不对,不仅没有一夜酣睡的神清气爽,反而像是几个晚上没睡觉一般,眼下青黑,神情憔悴。 “公子,您昨儿晚上没睡好?是不是太热了?小的这就让人去禀了大夫人和二夫人,多要些冰来……”砚台大惊。 他能想到的,也就是昨晚晏池半夜被“热”醒了的事了。 “我没事。”晏池打断了砚台的话,“不过是做了个恶梦,没有睡好罢了,哪里传染如此大惊小怪的,更不用惊动了大伯母和母亲。” 想到那些梦,晏池又是一阵恍惚。 砚台虽然有些不愿意,但晏池都发了话,他也只能无奈应了声。 洗漱妥当之后,晏池便领着砚台一起前往福寿居。 福寿居里这时已经是一片言笑晏晏,晏池进门的时候正好就看到陆寻偎在老太太的身边,似乎是讲了个什么笑话,将老太太逗得满脸的笑容,就是她自己,也笑得露出两排洁白的贝齿。 晏池的目光却落在了陆寻的两片红唇上。 粉嫩的菱唇轻轻扯开,正是最好看的弧度,这粉唇之上还带着点点润泽,看着就让人忍不住想要凑过去一亲芳泽…… 然后,晏池又被自己这突如其来的念想而惊住了。 他连忙硬生生的将目光从陆寻的身上挪开,而且再不敢往那边看一眼,面上的表情更是一片阴沉。 陆寻也注意到晏池到了,她侧过脸,白皙的面上多出两个若隐若现的梨涡儿,冲着晏池笑道:“三哥。” 若是往常,陆寻与晏池打招呼,他再怎么说也会给予回应,或应一声,或点点头。 对于陆寻,晏池总是比对其他人要多出几分耐心的。 这一点,几年下来,陆家众人也都早就看明白了。 人与人之间的相处也是要看缘分的,在陆家众人眼里,晏池和陆寻大概生来就投缘。 可这次…… 对于陆寻的招呼,晏池却没有任何的反应,他甚至头都没有抬一下,就似完全没有听到陆寻的声音一般。 陆寻及屋里注意到这一幕的众人都有些惊讶。 这是怎么了? 章氏也随即注意到了晏池那不怎么好看的面色,她连忙站起身,“池哥儿,你脸色如何这般难看,砚台是怎么照顾你的?” 对晏池,章氏向来是极为紧张的,因而这时已经忍不住有些动怒,要拿砚台开刀了。 晏池冲着章氏轻轻摇了摇头,“母亲放心,儿子无事,只是昨晚做了个恶梦没睡好罢了,待会儿回院子里多休息一下也就好了。” 恶梦。 晏池勉强控制着自己不多想。 而章氏,听晏池这样一说,确认了晏池没有其他什么不妥之处,这才总算是放下心来了。 “既然这样,用完早膳之后就早些回院子歇着吧。”章氏叮嘱道,然后又突然话锋一转,“池哥儿,虽然春闱放榜在即,但你也不用时时惦记着这件事……” 章氏只以为晏池是因为春闱即将放榜,太过在意这件事才会如此。 虽然对晏池的期望颇高,也确实盼着晏池能够一举中第,给自己长脸,但章氏仍道:“就是退一万步,今年不中,咱们再等三年也是不妨事的,池儿你可要注意自己的身体才是……” 除了陆寻之外,屋里其他人都跟着点头。 在他们看来,就算晏池平时表现得再如何沉稳,但春闱毕竟事关他的将来,他会多在意一些也是再所难免的事。 于是纷纷劝解起来。 “池哥儿,春闱既然已经结束了,你便是再如何记挂着终不能改变什么,倒不如安下心来等着放榜。”老太太道。 “是啊池哥儿,可不要因为记挂着放榜的事而熬坏了自己的身子……”这是周氏的声音。 “……身体为重,其他的都可暂且搁置一边……”卫氏也道。 只有陆寻,对此只觉得疑惑。 陆寻自诩对晏池也是有些了解的。 晏池并非是骄傲自满的人,他对于自己有着极为精准的认知,也正因为如此,对于自己所做的任何事,他也都有着强大的自信。 这样一个人,他会因为春闱即将放榜而紧张得觉都睡不好? 更重要的是,春闱结束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这段时间晏池都没有表现出有什么着急的模样,只是如往常一样按部就班的看书、生活,又怎么可能现在突然之间就紧张起来了呢? 这般想着,陆寻便忍不住拿了探究的目光打量着晏池,似乎想要从他脸上看出朵花儿来。 第181章 疏远 以陆寻对晏池的了解,让她相信晏池这是因为春闱即将放榜而紧张,她更愿意相信晏池的说辞,也就是做了个恶梦,没有睡好。 而且…… 陆寻总觉得,今天早上的晏池似乎有些奇怪。 往常的三哥虽然话也不多,但看到她时,整个人都是温和的,没有半点对外人的冷凝,可是今天,除了刚进门的时候,三哥甚至都没有往她这里看上一眼,就连她先前与他打招呼,三哥也没有任何的回应。 这是,怎么了? 陆寻既觉得怪异,又有些委屈。 这莫名其妙的,她又没有做什么对不起三哥的事,三哥怎么突然就冷淡起来了? 难不成,她昨儿借了三哥的人手,三哥当时没有什么不快的,过了这一晚倒是突然舍不得了? 这也不对啊! 晏池可从来都不是这般小气之人,他若是不想借人手给她,昨儿也就直接拒绝了,又哪里会先是借了人给她,再莫名其妙的生闷气? 陆寻百思不得其解。 她决定了,等会儿用过早膳之后,她一定要堵了三哥好好问一问,她这是哪里得罪他了,为何他突然就对自己这般冷淡起来。 前世今生,她也没在三哥那里受这样的冷待啊! 心里有了这样的决定,陆寻倒也安然起来。 一顿早膳很快就用完了,之后,老太太和章氏等人又叮嘱了晏池一番,都是让他不要有太大的压力,不管春闱放榜的结果如何,都应当心平气和的接受,大不了三年之后再应试便是…… 云云。 而晏池,虽然老太太等人所叮嘱的与他的心事完全不是同一回事,却也始终极为顺从的应着。 如此,众人这才各自散去。 陆寻与晏池向来便亲近,若是按着以往的惯例,两人离开福寿居之后,总是要多少说上几句闲话的,但是这一次,晏池在注视着章氏离开之后,就像是身后有着什么在追他一般,竟然脚步毫不停留的就要往往院去。 哪里有半点要停下来与陆寻叙话的意思? 若说先前还只是猜测晏池在疏远自己,那么现在,陆寻就万分肯定了。 不过,她可不是这般容易就放弃的,晏池躲着她,她还不能自己追上去不成? 于是…… “三哥!”陆寻一边疾步往前,一边朝着晏池追过去。 晏池的脚步一顿。 但也只是一瞬间,紧接着他就以着更快的速度往前走,竟是直接当作没有听到陆寻的声音一般。 陆寻忍不住狠狠跺了跺脚。 她也不是什么轻易放弃的人,晏池越是这般躲着她,她反而还越要向晏池问个明白了,于是直接提着自己的裙角,一路小跑着迅速接近晏池。 晏池也是直到陆寻来到近处,听到陆寻的脚步声,这才知道陆寻竟然追上来了。 这时候要是再跑,总是会让陆寻难堪,晏池就算决定要离得陆寻远远的,直到他理清自己心里那份怪异是从何而来的为止,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就愿意让陆寻难堪了。 是以,无奈之下,他也只能停下脚步,转身看着有些气喘吁吁的陆寻。 “三妹妹……”晏池顿了顿,“三妹妹何故如此匆忙?” 陆寻紧紧抿着唇,一脸倔强地看着晏池。 她为何如此,难道晏池还会不知道吗? 若不是他故意不理她,她又岂会跑得如此辛苦? 被陆寻这样看着,晏池也沉默了。 来到陆家几年,大概是因为他们最初相遇时的情景,兄弟姐妹之中,最让晏池亲近的,也就是这个三妹妹了。 这几年,晏池对陆寻可谓是极为迁就与疼宠,只要是陆寻开口的事,他就从来没有让陆寻失望过。 可现在…… 若不是昨晚那个梦来得太过可怕,甚至将晏池向来平静的心都给搅乱了,他也不会故意不理会陆寻。 好半晌,晏池到底还是在陆寻那略带着控诉的目光之下败下阵来,“三妹妹,为兄先前突然想到还有件急事没有安排好,走得才急了些,并非是故意不理会三妹妹的……” 这话说出来,晏池自己都不信。 陆寻瞪着晏池,好一会儿,她先是将砚台和自己身边的丫鬟都遣到远处去,然后才瞠着一双微微泛着红的大眼睛,很是委屈地道:“三哥,要是我哪里做错了,你只管直说便是,可犯不着对我这般视而不见,或者三哥若是觉得我烦人,我以后也可以离得三哥远远的……” 话虽是如此说,但陆寻想到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她都是一直这般亲近着三哥,若是真的要离得三哥远远的,那该是何等让人难过的事? 被陆寻这样看着,又听她如此说,晏池便是有再硬的心肠,这时也都该心软了。 他张了张嘴,正要说些安慰陆寻的话。 但是,目光一触及陆寻那泛红的杏眼,以及因为先前的紧抿而显得极为嫣红的双唇,晏池心里原本就一直压抑着的,那股让他觉得极为陌生的情绪便又瞬间涌动起来。 他忍不住往前踏了一步。 心里的渴望正叫嚣着让他去接近陆寻,甚至是做一些根本不该是兄妹间做的事,那样的渴望来得如此强烈,强烈到让晏池都觉得有些怕。 他强大的自制力到底是发挥了作用,硬生生收回脚步,又将双手紧紧攥成拳藏到身后。 然后,晏池一改先前的柔和,冷声道:“三妹妹,为兄还有要事,就先走一步了!” 话说完,晏池都再没往陆寻身上看一眼,便这样疾步离开了。 陆寻愣在了原地。 她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做错了什么惹得三哥生了气,让三哥这般冷言冷语的待她。 更让陆寻觉得害怕的是,她与三哥之间,会不会由此就变得陌生起来? 这是陆寻怎么也不愿意接受的。 两世为人,晏池都是她最为亲近与崇敬的兄长,即使是前世她出嫁了,即使她出嫁之后与三哥极少见面,但他们也一直没有断过联系,晏池对她的那些照顾,让她在晏池的身上倾注了太多的信任以及依赖,让她如何能接受从此只能与三哥行同陌路? 第182章 思春 深吸了一口气,陆寻在心里有了计较。 她就不信了,只要她天天去缠着,三哥还能真的完全不理她不成? 若真是她哪里做得不对,惹了三哥生气,她改了也就是了! 这般想着,陆寻跟着便领了青时和青灵回梨香院。 在跑去缠着三哥之前,她得先仔细想一想,自己之前是不是真的做了什么惹三哥生气的事,说不定是她无意之间犯了三哥的什么忌讳呢? 陆寻本来以为,只要给她见着晏池的机会,她就能缠着晏池忘记先前的不愉快,与她重新做回以前的好兄妹。 但她没想到,从这天起,一连好些日子,她竟然都再没见着晏池的面。 第二日一早,陆寻早早的就到了福寿居。 只是,一直到老太太吩咐丫鬟们上菜,都没有见着晏池的面。 陆寻心里着急,她可是想了整整一天都没想出来自己到底哪里做错了,原还想着就算是如此今天也一定要缠着晏池,至少不能让晏池再如昨天那样冷着她了,哪里知道晏池竟然都没出现在福寿居! 她到底没能压下心头的急切,趁着丫鬟们摆膳的时候,状似不经意地问章氏:“二伯母,三哥怎么这个时候还没到,莫不是三哥哪里有些不舒坦?” 章氏闻言摆了摆手,“寻姐儿,池儿可不是身体不舒服,昨儿下午他的一位同窗,就是赵家的赵玉前来寻他,邀了池儿一起去赵家在京郊的庄子上小住几日,我想着老是让池儿闷在府里,难免会让他一直想着春闱之事,倒不如让他与同窗好好叙叙旧,也全当是放松放松……” 陆寻一怔。 原来,早在昨天下午,晏池就已经收拾了东西与赵玉一起去了赵家的庄子上,而她竟然半点消息都没有收到。 虽然是赵玉主动来寻晏池的,但陆寻心里就是有一种莫名的感觉。 晏池…… 是在躲她! 这感觉来得如此突然,却让陆寻瞬间便深信不疑。 她不明白,自己又不是那洪水猛兽,顶多也就是得了闲暇之时与三哥说说话,去三哥的书房里看看书,这几年以来都好好的,为何三哥突然就厌起她来了? 心里装了这件事,陆寻这顿早膳用得简直是味同嚼蜡。 接下来的几天,晏池果然一直与赵玉一起呆在了赵家在京郊的庄子上。 在陆寻心里觉得万分委屈的时候,晏池正在庄子上与赵玉对弈。 打从晏池进入寒山书院,赵玉就莫名的与他投了缘,平时做什么也都非得拉着晏池一起,便是晏池这样生人勿近的性子,被赵玉这样缠着缠着,两人倒也成了极为亲近的同窗。 赵玉比晏池年长几岁,今年亦与晏池一起参加了春闱,他的才学不差,如今也算是厚积薄发,高中的可能性亦是极大。 能进到寒山书院的人怎么都不会愚笨,要说赵玉擅长的东西有不少,但他却是个实实在在的臭棋篓子,因为棋力太差,平时都找不到愿意与他对弈的人。 这次将晏池拐到了赵家的庄子上,闲来无事时想要拉着晏池与他下棋,原还想着只怕要费许多的唇舌才能说动晏池,却不想晏池这次竟然都没有推托。 高兴之下,赵玉当即就让人摆了棋盘,准备好好过过这下棋的瘾。 不过…… 许久之后,赵玉满脸无奈的将手中的一粒黑子扔回棋篓里,很是不快地看向晏池,“我说你这人,我知道我的棋力赶不上你,若是你实在不屑与我对弈,大可直说,明明答应了,又摆出这么一副神思不属的模样来,这又是为何?” 晏池这才回过神来。 他看向棋盘,发现自己先前走了一手臭棋,直接将自己大好的局面毁得一点不剩,也难怪赵玉会说他神思不属了。 看晏池许久不说话,赵玉也只能无力地挥挥手,“行了,这棋不下便也不下吧,看你这模样也是没把心思用在下棋上。” 然后召了人将棋盘棋子收拾好。 等到身边的小厮重新奉了茶点,又退到一边去,赵玉这才颇为好奇地看向晏池:“说说呗,你今天这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是为什么,咱们相识几年,我可从来没见你这样过。” 这话也不假。 与晏池认识几年,在赵玉的眼里,无论何时,晏池都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又哪里像现在这样,只差将“我很烦恼”这几个字写在脸上了? 也正因为如此,赵玉这会儿才会心里像是被猫抓了一样的难受。 他好奇呀! 也不知道是什么人或者什么事,能让晏池变成这样。 不过…… 晏池闻言只淡淡地扫了赵玉一眼,便又将视线重新放回了院子里那棵石榴树上。 陆府的园子里也有石榴树,而且那石榴树上结的石榴还尤其的甜,以往的这几年,每一年到了夏日,陆寻便巴巴地等着石榴成熟,等到石榴可以吃了,必定会先摘下两个大的拿到他的书房,两人一起分着吃。 想着陆寻那白嫩的手心里放着的一把晶莹的石榴粒,晏池又忍不住一阵的心潮涌动。 意识到自己又莫名其妙的不对劲了,晏池连忙将思绪收了回来。 他同时也很有些不解。 他这是怎么了? 自从做了那个梦之后,再见着陆寻时,便总会不自觉的往歪处想,便是见不着,只要一想到陆寻,亦会心中生出这类似的不正经的念头来。 那可是他的妹妹! 晏池忍不住抚额。 就算他向来沉稳,但遇到这种连他自己都想不透,亦不敢想的事,又哪里还能有什么主意? 而赵玉,在旁边将晏池面上少有的复杂情绪都一一看在眼里,好一会儿,他张大着嘴,一脸震惊地指着晏池,“啊,我知道了,你莫不是开始思春了吧!” 晏池浑身一震。 赵玉没有注意到晏池的异样,他一边拍着自己的腿“哈哈”大笑,一边笑话晏池:“看你苦恼成这样,我还以为是遇到什么过不去的坎儿了呢,原来是思春了,以你的年纪,若不是想等着金榜题名,早就该定亲甚至是成亲了,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第183章 认清 思春。 听到这两个字,晏池好半晌都僵立当场,就像是木头人一般不能动弹分毫。 以往的许多画面都自他的脑海中闪过,那每一副画面之中,都有着陆寻的存在,她的喜,她的忧,她的笑,她的愁,她在自己跟前那完全依赖的模样,她向自己抱怨遇到的人与事…… 这种种连在一起,便成了晏池心里挥之不去的记忆。 因为甘霖寺里的初遇,晏池在发现陆寻成为他的妹妹之后,一直对陆寻极为亲近,从前并未觉得,但如今细细想来,以他的性情,对陆寻的那份亲近,其实已经远远超过了对妹妹。 既然不是对妹妹…… 那又是对谁? 晏池忍不住紧紧攥住拳头。 他想起,一直被他带在身边、从来不曾离身的荷包里,那块几年过去已经快要褪色的丝帕,以及那几块碎银子。 丝帕是当初与陆寻第一次见面时,陆寻不小心遗落在他那里的,即使那时候的晏池即使人还处于晕乎乎的状态,在陆寻回来找丝帕的时候却也记得将之藏起来。 还有那几块碎银子,是当时陆寻拿给了空,让他给晏池补身子的,后来被了空给了晏池。 一方丝帕,几块碎银子。 晏池这一带在身边,就是四年。 对于自己为何会将这两样东西带在身边,晏池从前一直以为大概是他感念陆寻当时对他的帮助,可现在仔细想想,他对陆绩和章氏也同样感激,但又何尝会做出这种事来? 而且…… 就算在陆家呆了这几年,但晏池与陆家的其他人,其实都是隔着一段距离的,唯有在陆寻面前,却能够完全的敞开心怀。 他以为,这是因为他真的将陆寻当作了妹妹来看待。 可现在仔细想想,在晏家,他还有两个真正的亲妹妹,但他又何尝与那两个妹妹亲近过? 这一切的一切归结在一起,晏池竟然得出了一个再荒唐不过的结论。 他竟然对陆寻上了心? 晏池并不是会自欺欺人的人,从前是压根儿就没往这方面想过,现在被赵玉无意间这样点了一下,既然已经明白了自己这诸多的心情到底是为哪般,当然不会继续粉饰太平。 双拳紧紧攥起,晏池好一会儿才一脸复杂地放松下来。 真正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之后,晏池并没有多少的喜悦,反而心里满是苦涩。 若是他和陆寻的关系不是现在这样,哪怕他们是表兄妹,只要确定了陆寻是他心仪之人,他也只有高兴,再为了他们的将来仔细筹谋的。 可偏偏,他与陆寻是堂兄妹。 只这一点,就是晏池绝对无法逾越的障碍。 晏池只觉心里一片钝痛。 明明,他也是才刚刚认清楚自己的心意,他以为,没有那么多时间的积累,就算认清了心意,他想要舍弃时应该也不会有太多的不舍。 可是…… 心口处传来的隐隐的痛意却让晏池知道,就算他才发现这份感情,但这几年下来,这份情意也早就已经与他的骨血相融,让他再也难以割舍。 甚至,只要一想到因为身份的原因,他不得不放弃对陆寻那根本就不能宣之于口的感情,晏池便觉自己似乎在承受着剜心之痛。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从前的晏池对这句话是嗤之以鼻的,但真正的轮到了他自己的身上,他才赧然发现,这句话一点也不夸张,以前的他只是从来没有接触过这样的感情而已。 晏池面上一片死灰。 一旁的赵玉最开始时没有注意到晏池的表情,等到他将话说完,一个人在那里“哈哈”笑了老半天,再回头时,才发现了晏池的不对劲。 收起笑容,赵玉讪讪地看向晏池:“……我不过是开个玩笑,你不会这就生气了吧?” 见晏池仍不说话,赵玉又继续道:“好了,是我错了,以后我再也不与你开这种玩笑总行了吧?” 晏池仍没说话。 他猛地站起身,连声招呼都没与赵玉打,就这样埋着头冲回了赵玉安排给他的客房。 而赵玉,他一脸莫名地看着晏池远去的背影,在心里不断揣测着,自己到底是哪里说错了话,惹得晏池竟然如此大怒。 想想从前,他也不是没与晏池开过玩笑,有些玩笑可比今天的还要过火,怎么就没见晏池有这么大的反应,这次是怎么了? 赵玉挠了挠头,到底也没想明白。 与晏池成为同窗这几年,赵玉是真的看重他们之间的交情,自知这次是无意间犯了晏池的忌讳,隔了几个时辰之后,他便拎了一壶好酒去客房寻晏池。 原还以为,生气的晏池只怕都不会搭理他,但让赵玉意外的是,过了这几个时辰,晏池似乎已经忘了之前的那点不愉快,再见他时不仅没有给他冷脸,反而还第一时间从他手里接过了那壶酒,拿出酒杯斟了两杯,一杯捏在手里,一杯推到了赵玉的跟前。 “今天,不醉不归!”晏池道。 赵玉有些讶然。 他到底与晏池认识了这么几年,对于晏池的脾性也有一些了解。 晏池平时是个再自律不过的人,这几年在书院也不是没有见过晏池饮酒,但每一次晏池都极为克制,便是遇到再怎么高兴的时候,也从来没有喝醉过。 但现在,晏池却道是要不醉不归? 再联想起先前晏池突然之间就冷脸的事,赵玉总觉得,晏池这怕是有了什么难解之愁,所以才会指着借酒销愁。 可是…… 之前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突然之间就这样了? 赵玉怎么也想不明白。 不过,他也没有一定要弄明白,作为晏池的朋友,既然晏池心情不好,想要一醉解千愁,那他也就只能奉陪到底了。 于是,这一日,在赵家的庄子上,晏池和赵玉,两人最终喝了个酩酊大醉。 到最后,赵玉一边打着酒嗝,一边半趴在桌上,一边傻笑着看着晏池,“……你寻什么寻,可是丢了什么东西不成?” 第184章 躲 晏池回答了什么,赵玉后来完全没有了任何的印象,只记得两人最后醉得都直接趴在桌了睡着了,也亏的现在天气已经渐渐热了,否则他们这样趴上一晚,指定得着凉了不可。 这次醉酒之后,晏池似乎就又恢复了之前的模样。 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赵玉总觉得晏池比起以前来要冷了许多,原本就不易接近的晏池现在更是生人勿近,要不是赵玉与晏池是几年的交情,只怕他都不敢往晏池身边凑。 这样又过了几日,眼瞅着便要到春闱放榜的日子。 春闱放榜,对于聚集在京城的无数学子来说,无异于是天大的事,便是对晏池和赵玉这些寒山书院的学子亦是一件绝对不容轻忽的事。 赵玉原本只是邀了晏池到庄子上小住几日,他本以为,既然春闱放榜了,晏池怎么说也会回陆家去的。 毕竟,这样的大事,总该与最亲近的人一起分享或者分担。 却不想,两人从庄子上回到京城之后,晏池却半点要回陆家的意思都没有,竟然直接跟着赵玉一起回了赵家。 咦? 赵玉吃惊不已。 “你真的不回府去?”赵玉看着晏池,“就算你有信心,半点不知道着急,但是伯父伯母只怕是没有你这样的悠然吧,这都要放榜了,你不回去安安伯父伯母的心?” 对于晏池的处境,赵玉当然也是极为清楚的,他也知道陆绩和章氏对晏池有着怎样的期盼。 晏池没有说话,只是淡淡扫了赵玉一眼。 “得,当我没说,你想住几日就住几日行了吧?”赵玉当即就投了降。 以他和晏池的交情,晏池到赵家小住几日倒也算不上什么,他也只不过是因为这个时机才会觉得有些惊讶而已。 晏池于是就这样住到了赵家去。 至少…… 在他理清自己的心之前,他不想回陆府,更不想见到陆寻。 陆寻。 这个名字在晏池的心里不断的回想,让晏池又忍不住紧紧抿着唇,强压着不让自己再想下去。 …… 陆家。 “什么?”章氏的声音猛然拔高,“你是说,池儿今天不回府,而是与赵家公子一起去了赵家?” 章氏觉得有些不可置信。 眼瞅着明天就是春闱放榜的日子,她原还想着,晏池今天怎么着也该回府了,等到明天好消息传过来,她这个做母亲的,也能第一时间分享到晏池的喜悦。 是的,章氏对晏池同样有着这样的信心。 却哪里能想到,都到了这个节骨眼儿了,晏池竟然没有回府,而是去了赵家? 就算他与赵家公子有着再好的交情,在这样的时候留在赵家又算怎么回事? 这几年来,晏池从来没有做过什么出格的事,章氏向来对他再放心不过了,又哪里能想到他今天就突然这般出人意料了一回? 砚台这时心里也正泛着苦。 他也不知道自家公子爷是在想什么,明明离府的时候就打算好了,只在赵家的庄子上小住几日,待到快放榜了便回府的,哪里能想到他临回府之前竟然突然改了主意,跟着赵公子去了赵府,只是打发自己回来给二夫人报信儿。 以二夫人对自家公子爷的看重,想也知道这报信儿不会是什么好差事! 就算心里再怎么苦,砚台也只能道:“回二夫人,公子爷是这样吩咐小的的,公子爷还说,春闱放榜之事还请二夫人不要太过焦虑,公子心中自是有数的……” 章氏深吸了两口气。 她也只能相信,这是晏池对自己有信心,这才没有将春闱放榜当作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来应对。 不过…… 晏池从来都不是这般狂妄之人,这次又是怎么回事? 章氏想不明白。 好半晌,她才朝着砚台挥了挥手,“好了,既然池儿想与赵家公子叙叙同窗情,那便由着他去吧,砚台也你去赵家,一定要将池儿照顾好了,再过上不久可就是殿试了……” 砚台连忙低头应“是”。 “不过……”章氏又道,“殿试在即,池儿也总不能一直呆在赵家,没的让人看笑话,住上个三两日也该回府了,明白了吗?” 说到后来,章氏看向砚台。 砚台当然明白章氏的意思,可是他却半点也不敢打保票。 虽然他服侍了晏池四年,可砚台也知道,晏池决定的事从来就没有他插嘴的余地,若是晏池真的不肯回府,他这个小小的书童又哪里能劝得动? 但是,被章氏这般盯着,砚台也只能硬着头皮道:“二夫人,公子爷定也是知道分寸的。” 章氏这才放了砚台离开。 砚台离开了没多久,在梨香院里的陆寻就得到了消息。 倒不是这消息传得有多快,而是陆寻这几日天天都遣了人在二门上守着,就是想打听关于晏池的消息,今天好不容易等到砚台回来了,陆寻屋里最擅长打探消息的白果当然用了最快的速度回了梨香院向陆寻禀报自己得到的消息。 “三哥没回府,而是与赵家公子一起去了赵府?”陆寻拧着眉头,向白果确认。 白果点了点头,“回姑娘,砚台是这样说的。” 砚台这几年可是将晏池有多疼爱陆寻这个妹妹看在了眼里的,因而白果向他打听关于晏池的消息,他压根儿就没想瞒着,这本就不是什么需要保密的事,一古脑儿的就与白果说了。 陆寻心里又是一沉。 虽然心里那感觉来得有些莫名,甚至是没有半点的来由,但陆寻总是觉得,自从上次她向晏池借了人手之后,晏池就有些怪怪的。 甚至,晏池会应邀前往赵家的庄子,都是因为晏池想要躲着她。 陆寻并不想高估自己对晏池的影响力,但这次,打从心底的,她就是这样认定了。 如果这感觉为真…… 那是不是意味着,他这次连春闱放榜都不回府,而是又跟着赵玉去了赵家,也是在躲她? 想到这里,陆寻又忍不住紧紧抿起双唇。 三哥,他这到底是怎么了? 第185章 有名 第二日就是春闱放榜的日子。 虽然晏池没有回府,但这并没有影响陆府众人对此事的重视,一大早,休沐在家的陆绩就遣了身边最机灵的小厮去守着看榜,余下诸人则都留在府里等消息。 而众人之中,最紧张的就要数章氏了。 虽然章氏对晏池有信心,但毕竟没有真的见到晏池杏榜题名,再加上晏池都没在府里,章氏的一颗心由怒至终都是提在了半空中的,就怕哪里出了什么意外,会让所有人都收获一场失望。 不过,意识到自己这又是往坏处想了,章氏连忙停下思绪,让自己多想想晏池得中之后她这个做母亲的该做些什么。 章氏的紧张,其他人自然也看出来了。 卫氏面上带着笑,“二嫂,池哥儿从来都不是个让人操心的孩子,这次想来也定是如此,二嫂与其在这里想着池哥儿到底有没有考中,倒不如仔细盘算盘算,该给下面的人打赏的银锞子有没有准备好,还有那些要上门沾点喜气的孩童,总得抬上一筐铜钱出去撒上一把才是吧?” 历来哪家的公子若是榜上有名,都会有许多人上门沾喜气,主家有这样的喜事,当然也不会吝惜,大多都会抬上一筐铜钱往外洒。 章氏听卫氏这样一说,倒也将心里的那点担忧给压了下去。 她拿了帕子掩唇,“都已经备妥当了,只等着消息传来了,也不怕三弟妹笑话,我这心里还真是七上八下的,池哥儿从来都没让我操过心,但这毕竟是关系到池哥儿一辈子的大事……” 屋里众人都点了点头。 他们自然是能够明白章氏这时候的心情的。 尤其是,晏池本就是过继来的,章氏也由此更希望晏池能争口气了。 周氏这时也笑着道:“二弟妹,依我看啊,你就是在瞎操心,咱们池哥儿的才学可是连寒松居士都赞不绝口的,便是中个头名的会元也不是不可能,二弟妹你只管等着听好消息吧……” 众人便这样你一言我一语的安慰起了章氏。 便是陆绩,虽然同样在等着消息,也跟着在章氏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 有了众人的安慰,再加上心里原本对晏池也是有些信心的,章氏的一颗心倒也真的跟着踏实了下来。 要说屋里所有人之中最镇定的,那也就是陆寻了。 有前世的记忆,陆寻一点也不怀疑晏池能不能榜上有名,只不过,因为晏池躲着她一事,陆寻现在是半点也提不起精神,只顾着低着头想着心事。 也亏的章氏这时并没有注意到陆寻的表情,否则看到陆寻这副闷闷不乐的模样,还不知道会不会多想呢。 时间在这样的等待之中一点点过去,就在章氏都又有些不耐烦起来时,被李慧娴抱在怀里一直安静看着众人的浩哥儿突然拍起手来,两只白白嫩嫩的小手拍在一起,发出略有些清脆的声响来。 众人的目光于是都集中到了浩哥儿身上。 浩哥儿一边拍着手,一边笑嘻嘻地道:“锣声……唱大戏……” 众人一愣。 李慧娴也没想到浩哥儿会突然这样说,她跟着便侧耳仔细倾听了一番,好半晌才面上带着惊喜,道:“祖母,母亲,二婶,外面好像有锣声传来,会不会是有人来报喜了……” 她的话还没说完,章氏就已经忙不迭的打发人出去看情况了。 听着耳边传来的越来越清晰的锣鼓声,章氏一边觉得心里忐忑,一边又按捺不住心里的喜气,她在屋里来回走动着,还没忘了一脸慈蔼地看向浩哥儿:“……要是池儿真的榜上有名,一定得给咱们文哥儿包个大红包!” 浩哥儿年幼,便是听到了锣声,也只以为那是在唱大戏。 周氏和李慧娴闻言都忍不住笑。 这会儿的功夫,被章氏派出去看情况的丫鬟也一路小跑着回来了,进了屋,还没站稳就已经满脸喜色的向陆绩和章氏报喜:“二老爷,二夫人,有人报喜来了,咱们三少爷不仅考中了,而且还考中了第三名!” “真的?” 章氏猛地扬声道。 话出口之后,她才发现自己这是问了一句废话。 报喜的人都已经到了陆府,这件事又哪里还能有假? 晏池不仅榜上有名,而且名次还如此靠前,若是殿试能够如常发挥,说不得就要高中三甲,这如何能让章氏不高兴? 章氏再也压不下高高扬起的唇角,捏着帕子的手一挥:“赏!” 与此同时,她的一颗心才总算是安定了下来。 有了章氏的这声“赏”之后,整个陆府跟着便热闹了起来,下人们每人得了几个银锞子,那吉祥话更是一箩筐一箩筐的往外说,直喜得章氏红光满面的。 而陆府之外,有小厮抬了满满几筐的铜钱不停的往外洒,惹得不少百姓争相来沾喜气。 好一派喜气洋洋的情景。 要说章氏心里还有什么遗憾,那就是这样大喜的日子,晏池竟然没有在府里。 想到晏池还在赵家,章氏又连忙问道:“可打听清楚了,赵家的公子可也中了?” 旁边打探消息的小厮连忙应道:“回二夫人,小的打听过了,赵家公子也中了,中了第二十八名。” 章氏于是放下心来。 晏池如今还在赵家呆着呢,要是只他一人中了,赵玉却名落孙山,这多少是有些尴尬的,好在赵玉也一起考中了。 放心之余,章氏也忍不住盘算起要替晏池庆祝的事来了。 “母亲,池儿榜上有名,这怎么也是一件大喜事,是不是该好好庆祝一下?” 虽然用的是问句,但章氏眼里的期待却是任谁都能看出来的。 章氏嫁到陆家这么多年,因为膝下无子,在面对陆家亲族时,心里其实一直都无甚底气,如今晏池这般给她长了脸,她自然希望好好操办一番,怎么也要让人看看她的儿子有多出息! 想到自己被所有人羡慕的情景,章氏都快忍不住要乐出声来了。 第186章 扬眉 老太太闻言微微扫了章氏一眼。 晏池如今是陆家的儿孙,他能够杏榜有名,老太太当然也只有高兴的,不过再怎么高兴,老太太也不至于就像章氏一样有些得意忘形了。 “老二家的,庆祝一事还是暂且先放一放吧。”老太太道。 章氏一愣。 她本以为,晏池高中,替他庆祝一番是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事了,老太太当不会反对才是,但看现在的情况,老太太却是不怎么同意? 老太太于是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章氏待晏池自然是极为尽心的,但就是有些太露痕迹了,得失心也太重,如今晏池只不过是春闱上了榜,还没等到殿试呢,她就已经如此沉不住气了,恨不得让所有人都来看看她养了一个多出息的儿子,让所有人都见证一下她的得意。 “且不说池哥儿现在还在赵家,便是池哥儿在府里,现在也只不过是春闱放榜,相隔不久便是殿度,真要替池哥儿庆祝,等到殿试之后,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再庆祝也不迟……”老太太道。 春闱之后还有殿试。 历来就有不少学子会试时发挥得极好,但殿试时因为得见圣颜而导致紧张得发挥失常,最后只拿了一个极为勉强的名次。 老太太自然不希望晏池也如此,但万一呢? 若这时候就因为晏池在会试上拿了个第三名而得意忘形了,若是殿试上他发挥失常,先前有多得意,以后就会有多难堪。 真要到了那时…… 晏池岂不会成了旁人眼里的笑柄? 相比起来,等到殿试之后,一切都明朗了之后再行庆祝之事,无疑是更为稳妥的。 听老太太这样一说,章氏也醒悟过来,自己这是高兴得有些失了分寸了。 她于是深吸一口气,也跟着冷静了下来,朝着老太太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母亲提点得是,儿媳这是太高兴了,以至乱了分寸。” 老太太点了点头,倒也没再说别的什么。 之后的这些日子,陆家有不少的亲朋都上门道喜,但因为有了老太太的提点,章氏虽然高兴,但也没有再在人前轻狂张扬过。 就如老太太所说的,现在只不过是会试,还得等殿试之后,一切尘埃落定了,到那时候再高兴也不迟。 而除了上门恭贺的亲朋,也有许多家中有适龄女儿的夫人,将目光放在了晏池的身上。 晏池过继到陆家之后,因为出了那起子孝道之争的事,晏池的名字其实是广为京城众人所知的,对于这位过继来的陆家三少爷,各家夫人其实也心中有数。 不过…… 在此之前,却是极少有夫人将晏池看作是合适的女婿人选。 这自然是因为晏池那过继的身份了。 身为嗣子,晏池虽然确实是陆家如假包换的三少爷,但他的身份毕竟有些尴尬,若是真将女儿嫁给了晏池,至少这婆媳之间的关系就有些叫人拿捏不好分寸。 而晏家那边,虽然自上次闹了那一场之后似乎是消停了,但那毕竟还是晏池的亲生父母,谁知道是不是真的能断得干净? 当然了,更重要的是,从前的晏池虽然进了寒山书院,但除此之外,却也没有什么多亮眼的表现。 如此,又岂会入各家夫人的眼? 但现在却不同了。 晏池今年不过十九岁而已,如此年纪轻轻就已经金榜题名,只要在殿试上正常发挥,说不定就能被点个榜眼探花的,便是状元也不是没有可能。 这可不就是年少有为么? 再有如今如日中天的陆家在背后撑着,可想而知,晏池的将来指定不会差了。 这样一个少年郎,岂不就是极合适的女婿人选么? 自从放榜之后,受人所托前往陆家来打探章氏口气的人,那可真是差点将陆府的门槛都给踩破了。 对此,章氏自是极为自得的。 前面几年,可从来都没有门当户对的人家前来打听晏池的婚事,如今晏池突然就变成了一个午饽饽,这怎么能不叫章氏得意? 曾几何时,章氏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有这一日。 也正因为如此,章氏是万分庆幸,当初并没有因为晏池的年龄有些大就放弃过继晏池。 总之,因为晏池,章氏如今可算是扬眉吐气了。 虽是如此,章氏却没有急着替晏池定下婚事,一来殿试还没有结果,若是晏池在殿试上能够被点中三甲,说起亲来无异更有优势。 二来嘛…… 章氏也知道,她与晏池并非亲母子,关乎晏池的终身大事,即使她是晏池名义上的母亲,却也不能如此独断专行,总得问问晏池自己的意思。 在这样的考虑之中,时间又过去几日。 眼瞅着日子即将要进入到四月下旬,而晏池一直呆在赵家,仍没有任何要回府的意思,章氏也有些沉不住气了。 殿试四月二十一于保和殿内举行,离着如今也就只有三两日的功夫,晏池就是与赵玉的关系再如何好,这时候也该回到陆府,总不能到时候与赵玉一起,从赵家直接进宫应考吧? 真要是如此,旁人怕不得以为晏池是与陆家不和了。 章氏好不容易才得了这么一个给她长脸的儿子,又哪里能坐视这样的事情发生? 等不到晏池主动回府,章氏也没有闲着,直接就遣了人去赵家,再三催促之后,这才总算是将晏池催回了陆府。 好些日子不见晏池,又是在如今这晏池给自己大大长了脸的时候,章氏看晏池的目光那是再温和慈爱不过了。 “池儿,母亲也知道你与赵家公子素来处得好,不过如今马上就要殿试了,你一直呆在赵家总是不妥,若你真乐意在赵家呆,等殿试结束后,母亲也不拦着你,可好?”章氏温声道。 晏池闻言倒也没有任何不乐意的模样,他低头朝章氏行了个礼,“母亲,这次是孩儿贪玩,劳母亲替孩儿操心了。” 章氏便也松了口气。 不过…… 她将晏池仔细打量了一番,心里却渐渐有了些疑惑。 第187章 心凉 与晏池做了四年的母子,纵使章氏并非晏池的生母,但她自诩这几年对晏池也是尽心尽力的,因而,章氏对晏池的脾性,其实也是很有些了解的。 晏池并非任性妄为之人,这几年也从未做过什么年少轻狂之事,这次即使金榜题名,也仍呆在赵家不回府,大概就是他这几年所做的最出格的事了。 而且…… 章氏总觉得,虽然只是一些日子不见,但现在的晏池与从前却有着极大的不同。 就好像,整个人都被一层看不见的阴郁所笼罩着一般。 甚至,章氏还隐隐能察觉得到,晏池分明就是有些悲伤的。 可是,章氏仔细想了想,最近也没有发生什么会导致晏池如此的事,陆府里一片风平浪静的,为何晏池会如此呢? 章氏百思不得其解。 偏偏,晏池还没有一点想要与自己敞开心怀的意思,又顾忌着不好在殿试前让晏池心情不好,章氏都开不了口问晏池到底是怎么了。 章氏张了张嘴,好半晌之后,到底是将到了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只冲着晏池笑了笑:“池儿,既然回来了,那便早些回院子里歇着吧。” 晏池点了点头,又向章氏行了个礼,这才转身回了外院。 …… 几乎是晏池一回到陆府,陆寻就得到了消息。 若是按着陆寻的想法,她是打算立即就冲到晏池的跟前,去好好问一问晏池,她到底是哪里得罪他了,就能让他这般躲着她? 陆寻就是在心里认定了,晏池之所以离府这么多天不回来,分明就是在躲着她。 晏池不回来的这些天,陆寻这心里是既委屈又惶恐。 委屈是因为她明明什么也没做,晏池却突然如此对她。 至于惶恐…… 一个前世今生都如此护着自己的人,早就让陆寻下意识的依赖起了晏池,而今这个人却毫无任何预兆的疏远于她,这又岂能不让陆寻惶恐? 三哥,好似不知不觉间,就成了她的生命之中极为重要的一个人。 陆寻相信,晏池从前对她的好并非是假的,所以她一定要寻三哥问个明白! 不过,陆寻也知道,若是晏池铁了心的要躲着她,她就算去了外院,只怕也是见不着三哥的面的,与其如此,倒不如暂且忍耐一下。 心里有了这样的想法,陆寻倒是不急了。 她仔细回想了一下,前世…… 有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情况? 这样一想,陆寻倒还真的找出了些端倪来。 前世的晏池待陆寻同样极为亲近,似乎也正是前世与如今差不多的某一段时间,三哥突然之间就冷待起她来,就算同住一个屋檐之下,但两人见面的机会却是少之又少,就算偶尔碰了面,晏池也是不等陆寻开口说话转身就走。 就好像,他们从前的亲近都是陆寻的想象一般。 那时的陆寻同样又委屈又难过。 正在她沉不住气,准备去问一问晏池,为何要如此待她的时候,陆家便出了那场变故。 一夕之间整个陆家都遭受剧变,陆寻又哪里还能顾得上去寻晏池问个究竟? 这件事于是也就这样耽误了下来。 再后来,正在陆家处于风雨飘摇的艰难时候,晏池突然之间铁了心的要回晏家去,不顾老太太的挽留与章氏的泪眼,自请被陆家除名,重新成了晏家的儿子。 这一切发生得实在太快,快得陆家没有任何人能反应过来。 这之后没多久,老太太病重,为了不耽误陆寻的亲事,老太太亲自替陆寻定下了程越,又以着最快的速度将陆寻嫁了出去。 出嫁之后,陆寻其实是偷偷去过晏家找晏池的。 一直到现在,她都还记得晏池当时看他的眼神。 那种…… 只一眼,就能让陆寻觉得心凉的眼神。 就好似,她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让晏池怎么也不能原谅一般。 可陆寻想破了脑袋,也没能想明白,她到底做了什么,能让晏池如此。 这件事之后,陆寻本来以为,她与三哥之间,大概是再也回不到从前了,却不想,第二年她的生辰,已经有一年左右没见过的晏池,却特意让人送了生辰礼物给她。 那是陆寻收到过的,最让她高兴的一份生辰礼。 倒不是因为那礼物有多贵重,而是因为这是她与晏池之间冷战了这么久之后,收到的来自晏池的第一份礼物。 在陆寻心里,这份礼物,也意味着她与晏池之间的关系总算是破冰了。 不过,让陆寻遗憾的是,虽然之后的每一年生辰,晏池都会让人送一份生辰礼来,而且每一份礼物都可以看得出是经过了晏池的精心挑选的,但她却极少有机会见着晏池的面。 想想也不奇怪。 虽然晏池一直未娶妻,但陆寻却是早早就出嫁了的,一个已经嫁作人妇的女子,又哪里能随意见外男? 哪怕,那个外男,是她视若兄长的晏池。 但即使是这样,也让程越心里多了一根怎么也拔队不了的刺。 想到这些前世发生的事,陆寻心里更奇怪了。 原来,同样的事,早在前世就已经发生过了。 可是…… 这是为什么呢? 就在陆寻苦想的时候,青时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主子,砚台已经去了大厨房……” 陆寻顿时回过神来。 让人去盯着砚台,这是陆寻吩咐下去的。 以晏池如今对她的冷淡,若是她直接找上门去,砚台指定会得了晏池之命将她拦下来,陆寻可不想被砚台拦着,这才吩咐了人去盯着砚台。 晏池身边就只有砚台这一个服侍的人,只要砚台被支开了,难不成晏池还能亲自拦她不成? 就算晏池真的亲自来拦她,那她不也成功见着晏池的面了吗? 总之,只要能见着晏池的面,那也就行了。 是以,听了青时的话,陆寻当即便站起身往外走,走了两步之后,又回头看向青时,“我自己出去也就是了,你们不用跟着。” 青时才往外迈了一步,闻言立即停下脚步轻声应道:“是。” 第188章 兄妹 陆寻一路去了外院。 砚台去了大厨房给晏池取晚膳,陆寻又让了人守在大厨房将砚台绊着,所以她到了晏池住的院子时,就见着门口并没有人守着,院门虚掩,只开了一丝缝。 这里是晏池的居所,府里的下人自然是不敢没得了允许就进去的。 不过,陆寻却不一样了。 她本就是来这里寻晏池的,又哪里会放弃进去? 伸手将门推开,一个闪身进到院子里,又回身将院门关上,做完这一切,陆寻才往了晏池的书房去。 如果她没猜错,晏池这时候必定在书房里。 而事实上,陆寻也确实没有猜错。 书房的门并没有关,远远的,陆寻就已经看到了晏池的身影,他这时候正低着头,手里的笔不断在纸上移动,似是正在写着什么。 莫不是在替殿试作准备? 陆寻这样想。 书房里还未掌灯,虽然这时的天色还亮堂,但到底是室内,光线其实算不得好,陆寻看不太清楚晏池的表情。 她脚步顿了顿,然后一边想着晏池见着了她会是个什么反应,一边站到了书房的门口。 书房里于是跟着微微一暗,晏池头也没抬,只淡淡道:“饭菜搁边儿上,下去。” 他以为是砚台取了晚膳回来。 陆寻没有说话。 等了好一会儿都没有等到回应,晏池这才抬起头看向门口,在看到背光而立的陆寻时,他下意识的微微眯了眯眼睛。 有那么一瞬间,晏池的眼里是绽放出光芒来的。 不过,就只这么一瞬间,他就将眼里的光芒尽数压了下去,换成一脸的冷淡:“三妹妹,你怎么来了?” 陆寻一窒。 虽然早就猜到过,若是见着她,晏池的反应应该不会很热情,可真到了这个时候,感受到晏池的冷淡,她仍觉得心里有些受伤。 于是,她一张嘴,一句话便这样脱口而出:“三哥,你都躲了我这么多天了,就算我做错了什么惹了你生气,这气也该消了吧?” 晏池目光微闪,好一会儿,他才微微低头,将面前写满了字的纸张放到最下面去,然后看着面上的白纸,淡淡地道:“三妹妹,是你想岔了,我没有躲着你。” 陆寻都已经跑到晏池的面前来问个究竟了,又哪里能接受晏池这样敷衍的答案呢? 她几步便来到晏池的对面坐下,两眼紧紧盯着晏池,“三哥,你到底是怎么了?明明前些日子还好好的,我只不过是向你借了几个人而已,要是你觉得不妥,我将人还给你也行,可你为什么要不理我?” 说着话,想到这些日子以来心里的委屈,陆寻不知不觉就红了眼眶。 晏池的目光在陆寻微红的眼眶上停顿了片刻,然后再不着痕迹的挪开。 他的手微微动了动。 如果可以,他其实很想抚上陆寻的脸,让她不要哭。 可是…… 他不能。 他现在姓陆,和陆寻是堂兄妹,他对自己的堂妹起了这等心思,本就已经是荒唐至极了,现在最紧要的就是拉开与陆寻之间的距离,也许他只是一时糊涂,只要不再与陆寻那般亲近,就能歇了那些心思。 想到这些,晏池两手攥成拳头,放在书桌下。 “三妹妹多虑了,不过是借了几个人帮你查个人而已,这也算不得什么,又哪里能让我生气?”他微微抬头,只不过视线只落在了陆寻的身侧,一直未与陆寻对视,“三妹妹还是先回去吧。” 陆寻闻言气急。 她简直恨不得打开晏池的脑袋,好好看看他到底都在想些什么。 都说女人心海底针,陆寻也是到现在才发觉,像三哥这样本就心思深沉的人,一旦钻起牛角尖来,那才真是让人完全无法揣测他在想些什么。 陆寻可没有听了晏池的话回去。 她站起身,绕着书桌走了一圈,直接来到晏池的身边,手掌搭在晏池的肩膀上,“三哥,你……” 话才开了个头,就被晏池打断了。 掌心的温热隔着薄薄的衣衫传到晏池的皮肤上,让他只觉肩头就似被烫到了一般,那陌生的灼热从肩头一路来到他的心脏处,只这么一会儿的功夫,竟然就叫他有些无法承受。 猛地站起身,晏池一把将陆寻的手挥开,“三妹妹,你该回去了!” 说完话,他还往后连连退了好几步,就连身后的椅子都差点被他打翻了。 陆寻顿时懵了。 她没想到,自己只不过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动作而已,竟然就能让晏池有这么大的反应,而且,看晏池的模样,明显是极为厌恶她的碰触。 若说先前,陆寻还能勉强说服自己,晏池并不是讨厌她,只是她可能无意之间做错了什么,才叫晏池不想理会她。 但现在,她却无法再这样安慰自己了。 又是一股子委屈涌上心头,陆寻倔强地盯着晏池看,再也压不住心里的情绪,眼里跟着便滑出两行泪水来。 这时的陆寻其实是有些狼狈的。 眼眶红肿,面上还挂着泪,一双眼睛还强撑着眨也不眨地瞪着晏池,怎么也与漂亮扯不上关系。 可是…… 看在晏池的眼里,他却觉得现在的陆寻尤其的可爱。 他想去到陆寻的身边,想要将她拥入怀里,想要好好安慰她一番,想要与她亲近。 但偏偏,他什么也不能做。 双拳紧紧握了握,好一会儿,晏池才压下心头的冲动,他将头偏向一边,尽可能的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更冷淡一些,“三妹妹,现在天色已经晚了,就算你我是兄妹,该顾忌的总也要顾忌着才行,你且回去吧……”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晏池心里钝钝的疼。 兄妹。 若不是因为他们是兄妹,他现在又何需这般惹了陆寻伤心? 但他所说的这个理由,却并没有能说服陆寻,狠狠瞪着晏池,陆寻道:“三哥,你也说了我们是兄妹,不过是在府里说上几句话而已,还能有什么好顾忌的?以前我们不一直是这样吗?” 她不明白,为何晏池说变就变了。 第189章 消息 晏池微垂着眼,没让陆寻看到他眼里的无奈。 在认清自己的心意之前,对于自己的婚事,晏池其实并没有什么期待,反正有章氏在,总会替他挑一个门当户对的贤内助。 至于未来妻子会是谁,晏池倒是一点没有关心过。 可是,直到真正认清了自己的心意,晏池却突然觉得,完全不能保持从前那种全然无所谓的心态,若是将来伴在他身边的人不是他想要的那一个,那成亲生子,面对着一个并非自己所期待的妻子,这样的生活该是多无趣? 晏池从来不知道,原来他自己,也是这般儿女情长之人。 但偏偏,不知不觉间被他放在了心上的人,竟然是他的堂妹。 想着这些,晏池不想再这般面对陆寻,他于是一拂袖,冷声道:“三妹妹请自便,为兄有些累了,这就回房休息去了……” 然后真的丢下陆寻,径直出了书房,回了自己的房间,还顺手将房门给关上了。 陆寻气得直跺脚。 她与晏池是兄妹不假,前面几年一直极为亲近也不错,但从前他们顶多也就是在书房里一起看看书,说些闲话罢了。 就如晏池所说的那般,就算他们是兄妹,该忌讳的也得忌讳着,毕竟无论是晏池还是陆寻如今都到了适婚的年龄,她总不能真的追到晏池的房里去吧? 嗬,三哥这是说不过她,所以干脆躲着她了? 陆寻简直被气笑了。 她也没有硬往晏池的房里闯,而是站在院子里冲着屋里道:“三哥,你尽管躲着我,我还会再来的!” 喊完这句话,见晏池的房里仍没有什么动静,她这才哼了一声,转身往外走去。 走到院门口的时候,正好碰到提着食盒从外面回来的砚台。 见着陆寻从院子里出来,砚台很是惊讶,他张了张嘴,“三姑娘,您……” 陆寻没说话,只瞪了砚台一眼,这才在砚台那莫名其妙的眼神中回了梨香院。 砚台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脑袋。 他这是招谁惹谁了? …… 陆寻那还会再去寻晏池的话并不是说笑的,她本来想着,反正在殿试之前,晏池都会一直呆在府里的,她总能找着机会问晏池个明白。 不过,第二日,用了早膳才回到梨香院,林三就来求见了。 先前在福寿居,陆寻并没有见着晏池,听章氏说,是因为还有两日就要殿试了,晏池想要留在院子里为殿试作准备,一日三餐也都在院子里用,早膳就不来福寿居了。 对此,老太太也欣然点头。 虽然这个理由挺能说得过去的,但陆寻总觉得,这是晏池更加在躲着她才是。 说不定,就是因为她昨天放下的话。 不过,见不着晏池的面,陆寻便是再如何也都无济于事,也就只能先行回梨香院了。 原还想着待会儿寻个时机去外院,却不想林三这时候来了。 也是听到林三求见,陆寻这才突然惊觉,最近因为晏池的突然反常,她都将让了林三等人查的事都给抛到了脑后。 算算时间,前世让陆家万劫不复的那件事,可不就是这两日发生的? 而她,先前还立志一定要阻止这件事的发生,现在却差点将这件事给忘了…… 若是真让这件事再发生一次,陆寻简直不知道自己的重生到底有什么意义了。 她于是深吸一口气,吩咐青时和青灵:“将人带进来吧。” 不多时,林三就被青时领着进了屋。 如今正是四月中旬,天气算不得很热,陆寻的房门开着,只挂了防蚊虫的竹帘,林三掀开竹帘进门,半点不敢乱看,微弯了腰恭敬地道:“小的林三见过三姑娘。” 陆寻点了点头,“不必多礼,是不是查到什么了?” 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陆寻的语气略有些焦急。 林三能听出陆寻对这件事的在意,因而也不敢有任何的耽搁,“回三姑娘,小的几人确实查到了些消息……” 然后一五一十的与陆寻说起了他们查到的事。 陆寻当时是吩咐了林三等人,去找一个容貌和陆政极为相似,年纪约在四十左右的男子,虽然陆寻并不知道这个人的名字,只知道他大概在哪些地方活动,但有了这些特征,想要寻人其实算不得极难。 林三等人本就极擅长打探消息,因而没两日也就真的找到了有这么个人。 事实上,对于找到这个人,林三等人是有些诧异的。 这世间人有千千万,就如同没有两片完全相同的树叶一般,一般没有血缘关系的人,是很难长得如此相似的,但林三等人找到的那个人,容貌还真就与陆政有着七八分相似。 若不是林三等人都极为确定,陆老太爷此生只娶了老太太一人,且老太太只生了三个儿子,只怕林三等人都要以为那人也是陆老太爷的儿子了。 这自然是不可能的。 老太爷与老太太自成亲起,便相互扶持了一辈子,即使是老太爷后来身居高位,身边也从来没有过小妾通房,又哪里会有别的儿子? “……那人姓万,因在族中排行第九,是以惯常被人称作万九,大名叫什么反倒是没人叫了,这人并非京城人士,而是来自于镇江府,是半个月前才来到京城的,听说是想在京城找个营生,到了京城之后因为手中拮据,便在猫儿胡同里租了一间屋子住下……”林三道。 这一切,都与陆寻之前所说的如出一辙。 林三其实也很奇怪,明明陆寻都很少出门,她一个闺阁千金,更不可能去猫儿胡同那种几乎是京城最底层的穷苦百姓聚居的地方,那么,她是怎么知道关于这万九的事的? 当然了,好奇归好奇,但林三却是不敢开口相询的。 “打听到确实有这么个人之后,小的们也没有打草惊蛇,而是悄悄盯着他,这一盯,还真的就瞧出端倪来了……”林三道。 万九不过是个京城的外来户,林三等人想要盯着他,自然是再容易不过的。 第190章 为难 这万九是到京城来找营生的,手里也没有多少银子,要不然也不会住在猫儿胡同这样的地方了,他又没有太多的防范意识,对于林三等人来说,这人在他们跟前几乎就是透明的。 来到京城这半个月,万九倒也与周围那些与他情况差不多的邻居们混了个脸熟,时不时的还能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凑个份子喝几盅。 前面几次喝酒,万九一喝多了便总是指天骂地的,不是抱怨他干活儿的酒楼里掌柜的抠门儿,他不过是想拿点客人吃剩的剩菜都不允,要不就是觉得自己怀才不遇,觉得老天不公…… 但前两日,万九却突然一改之前的抠门儿,不仅买了好些好酒回来,还极为大方的邀了左邻右舍一起喝酒。 多饮了几杯之后,万九这嘴上也没个把门儿的,当即就神秘兮兮的与众人说,他这次是要发达了。 众人自是不信的。 住在猫儿胡同的人,哪个不是做最脏最累的活儿,拿最少的工钱,像他们这样的人,又哪里能有发达的那一天? 不过,因为万九说得信誓旦旦的,只差没指天发誓了,众人倒也有些将信将疑的。 据万九所说,他最近是走了大运了,前两日从酒楼里回来的时候,一个不小心撞到了一位贵人的身上,那位贵人不仅没有责骂他,还给他寻了一个再好不过的差事,只要办好了这件差事,那他的下半辈子就再不用愁了,也不用再在酒楼里做着最脏最累的活儿还拿着最少的工钱,而是可以拿了大把的银子回老家,再娶上一房媳妇儿,过过那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美妙生活了。 对此,众人是既好奇又疑惑。 趁着万九喝多了酒嘴上没个把门儿的,众人原本是想要从万九的嘴里将话套出来,却不想万九这次嘴却很严,就算是喝多了,但任众人怎么问,他也没有明说到底是得了个什么样的差事。 说到这里,林三也有些惭愧。 陆寻吩咐他们盯紧了万九,最好将他的一举一动、与谁接触、都说了些什么都盯得一清二楚的,但他们后来盯了这么久,却没发现万九口中的那个“贵人”到底是谁,也不知道那人到底交待给了万九什么样的差事。 “不过……”林三微微皱起眉头,“自从那日夸下海口之后,这万九出手就变得阔绰了起来,不仅辞了酒楼里的活儿,还见天儿的往内城跑。” 说到最后,林三有些欲言又止,似乎不知道到了嘴边的话该不该说出来。 陆寻于是道:“你有话但说无妨。” 林三这才道:“小的是觉得,这万九每日里往内城跑,似乎是极有目的性的,而且还尤其喜欢在陆府的周围出没,不过也没见他做出什么奇怪的事……” 陆寻心里并无任何的意外。 这个叫万九的人,可不就喜欢在陆府周围出没么。 前世这差不多的时间,他可是做下了一件大事,还往陆家的头上泼了一盆脏水,以此为导火索,陆家这才一步步的走向败落。 若不是经历了这一切,陆寻真是不敢相信,陆家竟然是败在了这样一个人的手里。 不过,这一次,陆寻是不会再给这万九任何的机会了。 先前让林三等人去查这个人,以及盯着他,只不过是因为陆寻想要确认会不会如前世一样,有这个人的出现而已。 现在这个人既然已经出现了,而且他也确实对陆家表现出了不同寻常的关心,那陆寻又岂会再任由这个人继续游离在外? 若是再叫这个人趁着陆家不备的时候捅陆家一刀,那陆寻才会后悔呢。 所以,微微垂了眼,陆寻淡淡地吩咐林三:“从今天起,不用再盯着这个万九了,直接寻了个隐秘的场所将人看管起来!” 林三闻言一惊。 他没想到陆寻会这样说。 虽然因为得了晏池的吩咐,林三会听从陆寻的吩咐去替她寻人,但在林三的心里,陆寻也只不过是一个一时心血来潮的闺阁千金而已。 可现在…… 一个普通的闺阁千金,会让他们直接将人抓起来看管好了吗? 不过,虽然心里有些吃惊,但想到之前晏池吩咐过的那些话,林三这时也没有任何迟疑的应了声:“小的知道了。” 陆寻点头,然后再次强调:“记住了,一定要找个隐秘而又安全的地方将人看管好了,等过了这两日,自然有长辈们接手这件事,绝对不能让人将这个万九给带走了!” 林三于是又更郑重了些,肃声应了“是”,然后才悄声退了下去。 看着林三的背影,陆寻轻轻吁了口气。 这一次,她在那个万九还没来得及往陆家的头上泼脏水的时候,就先一步将人给制住了,自然就不会再有前世那些事的发生。 而她,只需要在林三等人将万九拿下之后,再寻个合适的时机将人交到长辈们的手里就可以了。 到那时,自然有长辈们来处理这件事。 之所以不现在就将万九交给长辈们,也是因为陆寻压根儿就不知道自己该找个什么样的理由,她要如何解释自己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千金,到底是如何知道在最脏最乱的猫儿胡同里,有万九这样一个人,以及万九受了指使想要对陆家不利的? 总不能将自己重生的事也都跟着解释一遍吧? 陆寻想想都有些头疼。 她还得再想想。 但不管怎么说,只要将万九拿在手上,比起前世来,陆家便无疑占了先机。 也因此,这一晚,陆寻难得的睡了个极为安稳的好觉。 而就在陆寻休息的时候,外院里,林三低着头进了晏池的书房,将先前去见陆寻的情形一五一十的与晏池说了一遍。 “主子,小的觉得,虽然命了小的等人将那万九给看管起来,但三姑娘似乎觉得很为难……”林三想了好一会儿才想出个合适的形容来,“就好像,在为难要如何将这个万九交到几位老爷的手里!” 第191章 外室 陆寻当时是说过,要将万九将到陆家长辈们的手里,不过林三本就擅长观察人,只凭着陆寻当时流露出的那些情绪,就已经能够猜到陆寻的为难了。 甚至,连陆寻为何会觉得为难,他心里都有了些猜测。 林三尚且能够猜到,听完了这一切的晏池,又如何能猜不到? 虽然这些日子竭力控制着自己,不叫自己与陆寻亲近,但这时听到关于陆寻的这些事,晏池仍忍不住下意识的关心起来。 意会到陆寻的为难,晏池甚至第一时间想着,既然陆寻不好开口,那这件事不如由他代劳好了。 毕竟…… 陆寻一个养在深闺里的姑娘家,不太可能接触到完全不该与她有交集的万九,但晏池这个陆家的少爷,若是由他发现了万九的异常,却又极好解释了。 这个念头才在心里闪过,晏池就又将之强行掐灭了。 他早就想好了的,不能再任由自己像以前那样去亲近陆寻,如今又岂能轻易就破了例? 好半晌,晏池才吩咐林三道:“三姑娘吩咐什么,你们只管做就行了,行了,你先下去吧。” 林三应声退下。 而晏池,他看着面前书桌上放着的那叠宣纸,双手不自觉的就从上面的白纸之下,抽出一张写满了字迹的纸来。 只往纸张上看了一眼,他便因上面写满的某个名字而觉得刺了眼,痛了心。 他双手微微用力,想要将这纸张揉成一团丢掉,但到底心中还是有些不舍,最后也只是将这张纸又重新放回了最下面。 唉! 晏池又在心里暗暗一叹。 …… 陆寻第二日就收到了林三那里传来的消息,万九已经被他们悄无声息的拿下了,而且就藏在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只等陆寻什么时候有需要,他们就将能将万九送到陆家来。 对此,陆寻是松了口气的。 接下来,她只需要寻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再将万九交到大伯父、二伯父与父亲的手里就行了。 不过,要用什么理由呢? 没等陆寻想好理由,就到了老太太六十六岁的寿辰。 老太太的生辰就在四月二十,正好是殿试的前一天。 因为并不是整寿,再加上第二日晏池就要进宫参加殿试,不想惊扰了晏池,老太太原是想只自己一家人随意摆上两桌也便是了的。 不过,周氏等人却不赞同。 老太太可谓是陆府的定海神针,又是府里辈分最高的人,她过生辰,又哪里能如此简单的就应付过去了? 再则,这些时日,因为晏池的金榜题名,陆府的门槛都快被踏破了,老太太的生辰也不是什么秘密,可想而知,有了这个由头,就算老太太真的打算随意过了这个生辰,也总是少不了有那不请自来的客人。 既是如此,还不如好好的办上一场呢。 至于会不会打扰到晏池…… 用章氏的话来说,晏池努力了这么些年,若是只耽搁了这一日的功夫就能让他殿试失利,那才是个真正的笑话呢。 老太太最后到底还是被几个儿媳妇给说服了。 当然了,虽然决定好好办一场寿宴,但陆家也并未如何大张旗鼓,就连请柬也只是提前了一日送出的,而且还只往来往得比较多的人家里送了请柬。 至于可想而知的其他那些不请自来的客人…… 真要来了,难不成还能将人扫地出门不成? 到了四月二十这日,一大早的,陆府上下就忙碌了起来。 老太太的生辰,又正逢府里的三少爷金榜题名,府里的下人们连拿了两次赏赐,脸上也都是喜气洋洋的,就是走起路来也都比平常要有力了许多。 而就如周氏等人事先所猜测的那般,今天不请自来替老太太庆生的客人有许多,而大多数上门恭贺的夫人们,都还带着自己的女儿或者是侄女等,这图的是什么,也就不言而喻了。 说晏池现在是京城许多夫人眼里的香饽饽,这可不是假的。 事实上,这些夫人之所以会将自己的女儿或者侄女带上,也不全是都盯着晏池,毕竟陆家也只有一个晏池而已。 反正可以想象的是,这次到陆家来替老太太庆生的夫人绝对不会少,指不定哪家就有适龄的公子呢,争不到晏池,总也可以让自家的女儿或者侄女在别的夫人跟前露个脸不是? 于是,这一日,陆家的内宅里,那真可谓是姹紫嫣红了。 若是章氏真打算这时候就替晏池挑个媳妇,那可真是要将眼都挑花了。 而在这一整日的热闹之中,陆寻打从早上起就一直笑眯眯的,明显心情极好。 她怎么能不高兴呢? 前世的今日,同样是老太太的生辰,陆家同样宾朋满座。 这原本是一个值得陆家众人高兴,以及纪念的好日子,但因为那个名叫万九的人的出现,却成了陆家众人后来挥之不去的恶梦。 那时的情形,陆寻一直到现在都仍记得清清楚楚。 她记得,前世的今天,就在陆家人最多的时候,那个万九突然之间冲到了陆家大门口。 以万九那张与陆绩长得极为相似的脸,他才一出现,就成功让人来人往的陆府门口变得鸦雀无声,就好像,所有人都知道,万九即将说出什么石破天惊的话来一般。 事实上也确实是如此。 万九一脸激动的扑到了陆家大门处,没等任何人开口,张嘴便道他终于寻到了自己的根。 根? 看着万九那张脸,一时之间,进出于陆家的众宾客们都似乎嗅到了某种不寻常的气息。 再之后,万九所说的话也确实证实了众人心里的猜测。 在万九的口中,他是陆老太爷养在外面的儿子,他的生母乃是跟了陆老太爷几十年,一直未得到过名分的外室! 外室! 这两个字一说出口,就让所有人都震惊了。 整个大安朝,谁不知道陆老太爷与老太太年少相识、相知、相伴,就算陆老太爷后来再如何位极人臣,身边也只有老太太一人,用情比金坚来形容陆老太爷和老太太,都一点不为过? 第192章 噩耗 想当初,陆老太爷之所以会那般得先帝的看重,一点点的被先帝提拔,其中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因为先帝看中了陆老太爷的重情义。 用先帝的话来说,这样一个有情有义的好男儿,为人臣也必定会竭尽全力,定不会辜负为君者的期待。 也正因为如此,最初听闻陆老太爷竟然在外面养了外室,而且一养就是几十年,还与外室生了个儿子,所有人的第一反应都是不相信。 这怎么可能呢? 要说是别的任何人,众人都不会如此惊疑,但陆老太爷…… 许多人都认为这绝不可能。 可是,在看到万九的那张与陆政极为相似的脸之后,许多人却都有些半信半疑了。 陆政本就肖父,而万九又与陆政长得极为相似,陆老太爷又没有什么亲兄弟在,陆家族里的那些族人更是没一个与陆老太爷相似的,若万九真的与陆老太爷没有任何的关系,他的这张脸,又要如何解释? 再则,陆家在京城可也不是什么无名之辈,更不是随意就可以被人攀咬的,陆老太爷更是深受先帝以及隆佑帝倚重的股肱之臣,若那万九所言为虚,他又怎么敢编下这样一个随时都有可能被人拆穿的谎言来? 要知道,当今的隆佑帝,当初之所以能被立为储君,就与陆老太爷有关系。 先帝的皇后尚未诞有皇嗣便早逝,后来几十年中宫一直无主,先帝自然也就没有嫡子,膝下的几名皇子都是各宫妃子所出。 在这样的情况下,对储位的争夺自然极为激烈。 隆佑帝虽是先帝的长子,但因为生母的位份低,在当时的宫里其实并不为人所看好。 后来,先帝就立储一事问及陆老太爷。 陆老太爷只说了一句:“有嫡立嫡,无嫡立长,此乃本朝礼法。” 先帝本就极为倚重陆老太爷,闻言便稍有意动,又问陆老太爷对皇长子的看法。 陆老太爷道:“皇长子沉稳仁厚,可堪为君。” 再之后,先帝为了不叫几个儿子为了争夺储位同室操戈,思虑了一番之后,最终立了皇长子,也就是如今的隆佑帝为太子。 这其中有多少是因为陆老太爷的话,后人自然是不得而知。 甚至,陆老太爷为官多年,虽然那时已经极受先帝的信任,却从来没有在储位之争上站过位,之所以会那般回答,也是站在了最客观的立场上。 但上到隆佑帝自己,下到朝中的许多大臣,心里却都私以为,先帝在立储时,必定是受了陆老太爷的影响的。 也是因为如此,隆佑帝登基之后,向来对陆老太爷极为敬重。 这一点,京城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在这样的情况下,若是万九还敢胡言乱语,污了陆老太爷生前的清名,只怕就是隆佑帝都绝不会不管。 万九就是胆子再大,也不敢如此吧? 这样一想,众人心里便又信了几分。 有了众人这样的想法,当时的陆府大门口一片安静,所有人都只能听到万九那似乎真情实意的哭诉。 在万九口中,他与他的生母安分的在陆老太爷替他们置下的别院里生活了四十余年,原本是没想过要将万九的身世公之于众,更不想找上陆家来。 不过,陆老太爷在临终之前,就已经流露出想要让万九认祖归宗的想法,只不过还没来得及实施,陆老太爷便已经仙逝了。 就在前不久,万九的生母因思念陆老太爷抑郁而终,临终前唯一的愿望就是希望她与陆老太爷的儿子,也就是万九,能够被陆家所承认。 这才有了万九今日寻到陆家来的事。 说完这些,万九还一把揪住为了迎接一位同僚而出现在陆府门口的陆政的衣角,一口一个“大哥”,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可谓是真情流露了。 他的这番表现,无疑是极能打动人心的。 即使过了那么多年,陆寻也仍记得,当时聚在陆家的那么多人,他们看陆家众人的眼神。 震惊,不屑,痛心,嘲讽…… 等等。 老太太的生辰,被那万九这样一闹,自然也就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原本聚到陆家来的众宾客们,没过多久也都纷纷寻了借口离开。 原先的热闹,只顷刻间便变得冷清无比。 从花团锦簇到繁华落尽,也就只是这么一会儿的功夫而已。 出了这样的事,受打击最大的,也就是老太太了。 老太太与陆老太爷年少时相识,尔后一路扶持着走过了几十年的风风雨雨,两人之间的感情更是让所有人都为之羡慕,甚至还某种程度上成了一个标杆。 在老太太的心里,她这一生最大的收获,也就是与陆老太爷成为夫妻了。 她本想着,在陆老太爷离世后,她能代陆老太爷看着陆家一点一点的兴盛,将来九泉之下与陆老太爷团聚了,也能将这些一一讲与陆老太爷听,想来陆老太爷亦会极为欣慰。 却哪里能想到,她都还没有等到与陆老太爷重新团聚的那一天,便听到了这样一个惊天噩耗。 对于老太太来说,这确实就是一个噩耗。 与陆老太爷相伴一生,在老太太的心里,她与陆老太爷之间的感情,已经成了某种信仰,而如今,这种信仰一夕之间被人生生打破,叫老太太如何能够不受打击? 老太太当即就生了一场重病。 本就上了年纪,又受到这样的打击,这场病来势汹汹,甚至几度差点就要离开人世了。 陆寻后来总觉得,支撑着老太太一次又一次从鬼门关重回人间的,大概就是老太太心里那绝不相信陆老太爷会在外面养外室的信念吧。 虽然,一直到现在,陆寻都不知道万九所说的那些到底是真是假,但不管怎么说,她都希望那些都是假的。 再后来…… 出了这样的事,陆家上下都焦头烂额。 但再如何焦头烂额,为了不让陆家真的背上这么一个名声,所有人都只能打起精神来。 第193章 陆政三兄弟一边要上朝、去衙门,一边还要侍疾,还得抽空去查一查那万九的真实来历,没多久三人便都瘦了好一圈。 周氏、章氏、卫氏三妯娌,不仅要在福寿居里侍疾,还要打理陆府的诸多杂事,安抚陆家上下甚至是陆家族里众人那浮动的心,亦是忙得不可开交。 而陆寻这些晚辈,帮不上什么忙,便只能帮着在老太太跟前侍疾,同时在心里痛恨着自己的无能。 而在这样的忙碌之中,陆家上下倒是紧紧拧成了一根绳。 没有人相信,睿智、心性坚定如陆老太爷,会被女子迷了眼,还将其养在了外面,且还生了个儿子。 若陆老太爷真有纳妾的心,其实压根儿就不用如此藏着掖着的。 要知道,老太太年轻时也不是没想过要贤惠,甚至还明里暗里的与陆老太爷提过,若是真有什么看中的人,带回府里来也不无不可。 但陆老太爷不仅从来没允过这种话,反而还几次三番极为郑重的与老太太交涉过,言明自己此生有陆老太太为伴便已足矣,无意再去招惹他人。 比起一个来历本就蹊跷的万九,陆家众人当然相信陆老太爷的为人。 所有人都深信,只要将那万九的来历调查清楚,便一定能查出到底是谁想要往陆老太爷以及陆家的头上泼脏水。 只不过…… 没等陆政三兄弟将万九的来历查清楚,便又出事了。 老太太生辰那日,万九说出这番石破天惊的话之后,便趁乱给溜了。 当时陆家上下脑子里都是一团乱,自然没有人注意到万九是何时不见的,等到陆政几人反应过来,万九早就不见了踪影。 后来的几日,陆政三兄弟用尽了一切手段,想要将万九给找出来。 只不过,也不知道那万九去了哪里,陆政三兄弟寻了好几日,竟然都没有找到半点线索。 若是一直如此,大概会有越来越多的人相信陆老太爷是被人有计划的污了清名。 毕竟,陆老太爷这么多年来都行得端坐得正,若这真是伪装的,难不成一个人还能几十年如一日的伪装不成? 而这万九来得蹊跷,走得也蹊跷,看这模样分明就是作贼心虚,所以才会在编造了那么大一个谎言之后选择再不露面。 但偏偏,就在这个时候,一天夜里,五城兵马司的人巡城时,却突然发现了一具身上有着致命刀伤的尸体。 因那死者的容貌极为肖似陆家的大老爷陆政,五城兵马司的人严阵以待,不仅立即将人送到了衙门里,还用最快的速度通知了陆家。 但到了陆家才知道,陆家大老爷正好端端的在府里休息,又岂会死在外面? 由此,众人自然也就想到了前几日寻到那家的那个,自称是陆老太爷养在外面的儿子的人。 这一查,果然便是那万九。 牵扯上人命,这自然是大事,尤其那死的人还是前不久才上陆家认亲的万九。 原本,因为万九疑似作贼心虚的不出现,京城众人已经渐渐回过神来,认为这万九就是仗着自己那张与陆家大老爷有些相似的脸,从而往陆老太爷头上泼脏水。 反正陆老太爷这时已经过世几年了,死无对证了不是? 但现在,发现万九不是故意躲着不现身,而是死了,上到朝臣,下到普通百姓,这心里可就琢磨开了。 这万九是死于刀伤,很明显死得并不普通,再联想到这些日子陆家的人一直都在寻这万九的下落,会不会是…… 许多人都忍不住在心里这般揣测。 要说整个京城有谁家最恨这万九的,那可就非陆家莫属了。 因为万九,陆老太爷和陆家损了名声,若是陆家人一时发了狠冲着万九动手,这也不是什么说不过去的事。 而且,这样一来,不是就能让万九再也不能开口说话了吗? 一时之间,整个京城都因为此事而众说纷纭。 对于这桩命案,京兆尹那里自然也是极为慎重的,但不管怎么查,却是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查到,就好像这万九从来没有过存在过的痕迹,而且死得也是无声无息。 到最后,这案子自然也就只能这样不了了之。 案子虽然没有查出来,但在旁人的眼里,这件事却毫无疑问的与陆家有关,而关于陆家被万九揭了短,恼羞成怒之下灭了万九的口这个说法,也就跟着甚嚣尘上。 对此,陆家上下自然恼怒之极。 这样的说法,毫无疑问是极为站不住脚的。 连深闺中的陆寻都知道,陆家在这个时候杀了万九,唯一能带来的后果,也就是让陆家永远的背上这么一个洗不掉的污名。 陆政等人在朝中为官多年,又哪里会不清楚这一点? 就是再怎么恨那万九,他们也绝不会对万九下杀手。 留着万九,再查清楚他是受了何人的指使来污蔑陆老太爷,这才是陆家人该做的事。 只是…… 因为万九这一死,陆家不仅再不能查清楚真相,还只能硬生生的被人扣了一个污名。 自那之后,陆家的声望一落千丈。 隆佑帝原本看在陆老太爷的面子上,对陆家三兄弟越发的倚重,但因为这件事,陆家三兄弟就再没能再出现在隆佑帝跟前。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隆佑帝的态度如此明显,朝中的众臣又哪里还能不会意? 于是,陆家三兄弟就算没有明着被贬,但在朝中却从此开始步履维艰起来。 尤其是那时已经是国子监祭酒的陆栩,更是被国子监的监生们几次三番的联名上书,道是陆栩德行有失,不配为国子监祭酒。 陆栩本就不是个会忍气吞声之人,又本就因为此事而替陆老太爷,替整个陆家叫屈,一怒之下便上了折了辞了祭酒之位。 陆政和陆绩虽然勉强在朝中撑着,但不为隆佑帝所喜,又被同僚一起排挤着,那日子又岂能好过到哪里去? 再有后来发生的许多事,原本已经渐渐兴盛的陆家,便这样一点点没落了下去。 第194章 否极 四月二十的傍晚,随着卫氏一起在二门上送走了一位又一位的夫人,直到最后只剩下了陆家自己人,陆寻这才总算是放下了心。 没有前世的凄凉,这一日,直到天色暗下去,陆府各院子都落了锁,也没有再发生什么别的事。 这一次,毕竟是与前世不同了。 陆寻意识到这一点,几乎要喜极而泣。 那么…… 接下来要考虑的,就是怎么样将万九这个人交到两个伯父和父亲的手里了,要将人交出去不难,但要如何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这却是最难的。 没等陆寻想出个好办法来,第二日就到了晏池入宫参加殿试的时候。 入宫面圣,且在御前应答,对于任何人来说这都绝对是件大事了,一大早的,天还蒙蒙亮,整个陆家便开始行动了起来。 最先开始有动静的是二房。 不仅是章氏因为惦记着晏池的殿试而睡不着,便是陆绩也多少有些紧张。 “当初我自己参加殿试时,都没有像这样紧张过……”陆绩自嘲道。 章氏这时也刚起身,闻言回头朝着陆绩笑了笑。 他们之所以如此紧张,还不是因为今天要参加殿试的是晏池,他们唯一的儿子。 二房好不容易才得了这么个儿子,而且如今眼瞅着有了出息,对顶起二房的门户了,他们这做父母的又哪里能不紧张? 一手轻轻放在陆绩的肩膀上,章氏笑得极为满足:“老爷,依我看啊,池儿这孩子是个心里有成算的,想来也用不着咱们替他如此操心……” 话虽是如此说,却也没见章氏哪里少操心了。 夫妻俩用了最快的速度洗漱完毕,然后章氏便张罗着让院子里的丫鬟去外院看看晏池是不是已经起了,丫鬟才到了半道上,就遇到了领着砚台一起进了内宅的晏池,然后又一起先到了二房的春晖院。 见着晏池,章氏先是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见着没什么不妥当了,又扭头问砚台:“……池儿要用的东西可都备妥了?” 砚台连忙回道:“回二夫人,都已经备妥当了。” 章氏这才放心了。 而陆绩,这都已经到了殿试的日子了,再加上平时就对晏池极为放心,因而这时也没有说什么关于殿试的话题,只是问着晏池的起居,晏池也一一答了,屋里倒也其乐融融。 在春晖院里呆了一会儿,陆绩和章氏便领着晏池一起去了福寿居。 惦记着晏池今天要殿试,老太太也起得格外的早,二房几人到福寿居的时候,老太太已经起身了,正张罗着院子里的丫鬟婆子们将早就准备好的,寓意极好的菜式端上了桌。 一看桌上的菜式,章氏面上的笑容便又真切了几分。 “池儿,还不快多谢你祖母的费心?”她道。 晏池于是上前几步,在老太太跟前俯身长揖:“孙儿多谢祖母……” 老太太乐呵呵的让跟前的丫鬟将晏池扶起来。 “不过是多吩咐几句而已,又哪里值当谢什么,池哥儿,你也不需要有什么压力,再如何说,你至少也当入二甲,这已经很了不起了,可不要自己给自己加什么担子,知道了吗?”老太太道。 晏池闻言点头。 他对自己的能力从来都有一个极精准的认知,从来不会高估或者低估了自己的能力,因而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奋力。 一切本就在他的预期之中,不是吗? 老太太看着长身玉立的晏池,一时之间倒是感慨了起来:“……前段时间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总觉得心中烦闷,就似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了一般,但说来也奇怪,这昨天一过去了,这种烦闷的感觉便突然消失不见了,也不知道是个什么道理。” 陆寻进屋的时候,正好就听到了老太太的这句话。 她脚步一顿。 莫不是,这人还真就有这样精准的预感不成? 据将万九看管起来的林三所说,他们将万九抓住的时候,万九似乎正准备做什么,而且还与陆家有关。 当时听到林三这话,陆寻就先出了一身的冷汗。 也亏的她压根儿就没想拖着,否则的话,万一晚了一点,让万九再趁着昨天府里给老太太办寿宴而摸到了陆家外面来,只怕前世的那一幕就又要重演了。 真要是如此…… 陆寻大概会恨死自己的优柔寡断了。 还好,还好。 这时听到老太太这样说,陆寻一边往里走,一边面上带着笑意往老太太身边去:“……祖母,这大概是老天爷都在预示着,咱们陆家正是否极泰来了……” 陆寻说得再真心不过了。 在她心里,便是如此。 而老太太,只以为陆寻这是在拿话哄自己呢,当即就乐呵呵的拍了拍陆寻的手,“你这丫头,年纪越大倒是越会哄人了。” 一边说着话,老太太一边看着陆寻,在心里寻摸着,陆寻今年十六,也该到了定亲的时候了。 陆寻不知道老太太已经估摸上了她的亲事,只冲着老太太嘻嘻笑了一声,便站回了卫氏的身后。 这一站定,她的目光便不可避免的落到了对面的晏池身上。 这几日晏池一直刻意躲着她,昨天府里又闹哄哄的,是以从上回自晏池的书房离开之后,这还是陆寻第一次见着晏池的面。 今天要入宫参加殿试,晏池的装扮比平时要显得隆重了一些,再配着他的稳重,就算容貌并不出众,但即使是站在人群之中,想来晏池也是极为惹眼的。 殿试…… 陆寻猜测,这一次的殿试,晏池应当会比前世有更大的收获。 前世的晏池在殿试之中被点为了二甲头名的传胪。 事实上,陆寻后来曾经听到了某种说法,道是晏池在殿试上所作的文章极好,得到了几位阅卷官的一致推崇,都道以晏池之才,至少也堪当一甲,便是被点中状元也并不会让人意外。 不过,当时正是陆家老太爷竟然养外室且还生了个儿子一事闹得最沸沸扬扬的时候,即使晏池的策问得到的推崇最多,但最后到了隆佑帝跟前,隆佑帝却是第一时间便将晏池的卷纸放到了一边。 第195章 放不下 其时,几位阅卷官都是看在眼里的。 再后来,深得推崇的晏池,便被点中了二甲头名的传胪。 对于隆佑帝的所为,当然是没有任何人敢有所微辞的,但后来,几位阅卷官私下里聚在一起时,却为晏池颇觉惋惜,他们都认为,晏池这是受了陆家这件事的拖累。 隆佑帝因为在他心目之中最是重情义的陆老太爷突然多了一个与外室生的儿子一事,而对陆老太爷有了芥蒂,连带着看陆家都跟着不顺眼起来。 在这样的情况之下,晏池的文章便是作得再好,又如何能被隆佑帝点中一甲? 为此,几位阅卷官也是叹息了一番的。 当然了,这些都是前世之事了。 这一世,没有了万九给陆家泼脏水,陆老太爷的清名也没有受到任何的损害,他还是隆佑帝心里颇为敬重的股肱之臣,晏池自然也不会因为此事而不被隆佑帝所喜…… 陆寻觉得,在这样的情况之下,晏池当可以更进一步,不说被点中状元,但进一甲应当是没有问题吧? 只这样想着,她就忍不住替晏池开心。 不过…… 再想到晏池如此对自己那避之唯恐不及的情形,陆寻原本微微扬起的唇角又忍不住垮了下来。 她决定,这次等三哥殿试回来了,她一定要再去三哥那里,便是三哥再怎么不待见她,她也要从三哥嘴里问出一个确切的答案来。 嗯,就这么办! 陆寻藏着袖中的双手微微握成拳。 而在陆寻想着心事的时候,晏池其实也正注意着她这里。 虽然理智让晏池这些日子一直疏远着陆寻,但一个从来不曾接触过“情”之一字的人,陡然之间确认了自己的心意,要完全不去想心仪之人,这又如何可能? 看着陆寻的表情不断的变化,晏池很想如从前那般,到她的跟前问上一句她在想些什么。 但是…… 这个念头才冒出来,就被晏池硬生生给掐灭了。 感受着心里因为不得不强行疏远着陆寻而泛起的苦涩,晏池亦忍不住握紧了拳头。 他不知道自己还要多久才能将心里对陆寻的执念完全放下,也不知道自己还要这样忍受多久,想来,等到陆寻定下亲事,他也该死心了吧? 亲事。 只要一想到这两个字,想到陆寻有一天会穿上嫁衣,嫁给另外一个不知名的男子,甚至,她这个做堂兄的说不定还要亲自背着她上花轿,晏池的心就像是被人紧紧给揪住了一般,怎么也透不过气来。 才看清自己的心意,便不得不放弃。 这大概便是最痛苦之事了吧。 偏偏,他还不能让任何人看出端倪来。 否则,对于陆家,以及陆寻来说,这大概会是一场灾难。 想着这些,晏池又深吸了一口气。 不管怎么样,他必须要远离陆寻。 也许,离得她远远的,不去想,不去看,便不会那般难受了吧。 心里有着这样的想法,接下来的时间,晏池便显得格外的沉默。 老太太等人都只以为,这是晏池因为即将到来的殿试而有些紧张,倒也无人拉着他多说什么,而是都说着些轻松的话题,力求不让晏池更紧张。 用完早膳之后,陆府众人便一起将晏池送到了二门上。 因为今天众人都起得早,这时天也才刚蒙蒙亮而已,目视着晏池的背影消失在昏暗的天色之中,章氏忍不住轻轻抚了抚胸口,只差没有念起佛经求那满天的神佛保佑晏池今天取得好成绩了。 因为惦记着晏池的殿试,这一整日,整个陆府众人都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的。 尤其是章氏。 章氏之所以一定要过继一个儿子,为的可不就是二房能有一个顶立门户的人么? 现在眼瞅着晏池如此出息,她又哪里会不在意? 越是惦记着一件事时,便越会觉得时间过得慢,对章氏来说尤其如此。 好不容易等到傍晚时分,晏池终于乘着夜色自宫里归来了。 看到晏池仍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章氏心里就是再想问问他在殿试上作答得如何,也只能硬生生的将到了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 不管怎么说,殿试已经结束了,只管安心等着放榜便是,再问这些又有何用? 章氏在心里如此安慰着自己。 晏池回府之后,只匆匆用过了晚膳,便趁着府里还没有落锁,先去了福寿居。 对于晏池这个时候过来,老太太是很有些惊讶的,她让丫鬟将晏池领了进来,“……池哥儿,你这个时候过来,可是有什么事?” 若是没有什么重要的是,晏池自然不会如此。 晏池闻言抿了抿唇。 “回祖母,孙儿确实有一件极为紧要之事要禀与祖母以及大伯父、父亲、三叔知晓。”他低声道。 说这话时,晏池又想起了林三所说的,陆寻对于要如何将那万九交到长辈的手里而苦恼的事。 殿试完了出来,他首先想到的,却是抽出时间来将这件让陆寻为难的事给解决了。 他到底…… 还是放不下啊。 晏池在心里微微一叹。 而老太太,听了晏池说,先就是一惊。 晏池来到陆家四年,虽然年纪不大,但言行举止却都向来稳妥,从来不会做出什么失态之事,现在他既然说得如此慎重,甚至等不到明天白天便来了自己这里,想来必是有着极为要紧的事。 尤其,晏池还说,要禀于陆政三兄弟知晓。 是什么事呢? 老太太一边暗自猜测着,一边连忙命了人去长房、二房、三房请了陆政三兄弟过来。 老太太有请,陆政三兄弟虽然心里疑惑,但也知道老太太不会无的放矢,因而都用了最快的速度赶到了福寿居。 进了屋,见晏池也在,陆政三兄弟心里更为疑惑了。 陆绩看向晏池:“池儿?” 神色中颇有疑惑。 老太太这时冲着三个儿子点了点头,“池哥儿先前过来,道是有极为要紧的事要禀与你们知晓。” 说到这里又转向晏池,“池哥儿,你父亲和伯父他们既然已经来了,你有什么事便只管说吧。” 第196章 帮 一时之间,屋里几个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了晏池的身上。 晏池点了点头,“……是这样的,前些日子从赵家回来的途中,孙儿无意之间遇到了一个人,那人逢人便打听咱们陆家的事,行迹极为可疑……” 听晏池这样说,老太太等人面色微微一凛。 不过,他们也没有急着说什么,而是等着晏池继续往下说。 “最重要的是,那人的容貌,与大伯父有七分相似。”晏池说出这石破天惊的一句话,见老太太等人震惊之余都若有所思,这才继续道,“孙儿觉得这人来历极为蹊跷,因而当时就派了下面的人去盯着他,想看看这人打听陆家的事到底是何意,不曾想,倒是发现这人明显是来者不善。” “昨儿祖母的生辰,那人便又摸到了陆府外,孙儿见这人不怀好意,没作多想,便让人将这人给拿下了,如今正需要祖母大伯父你们来定夺。”晏池道。 竟然还有这种事? 只听晏池说到那人与陆政有七分相似,老太太等人便都齐齐一震。 这样一个与陆政长得相似的人,在暗中打探着陆家的情况,又趁着老太太的生辰,陆家最是热闹的时候寻到陆家来…… 陆政先就惊出了一身冷汗。 “人在哪里?”他连忙问。 晏池道:“回大伯父,人已经被小侄安排在了一处安全的所在,明儿一早就能将人送过来。” 众人于是都松了口气。 只要人在陆家人的手上,那就不难问出那人到底有什么样的目的。 老太太心中庆幸,看着晏池连连点头:“池哥儿,这次多亏你的警醒了,否则……” 想起前几日自己心里那总是挥之不去的阴影,以及过了昨日之后,整个人突然就爽利了的情况,老太太隐隐知道,这件事大概就是来源了吧。 之后,敲定了等明日一早就让晏池将那万九送到陆政的手上,众人这才一肚子心思的各自散了。 第二日一早,老太太便让身边的丫鬟往各院子传了话,今儿的早膳不必再去福寿居了,各自在自己的院子里用也便是了。 而晏池,则是早早的就给林三等人传了信儿,将那万九悄悄带进了陆府,又将之亲手交到了陆政的手里。 看到万九,陆政也确实是吓了一跳。 原本,对于晏池所说的,这个万九与他有七分相像的事,陆政心里还是有所怀疑的,但真正见到万九,陆政才知道,晏池是一点也没有夸张。 他与万九站在一起,只怕任是谁也要说他们是极近的血亲才是。 血亲…… 陆政心里又有了些疑惑。 他很清楚,自己不该有能与他长得这般像的血亲才是,但若不是血亲,这容貌…… 带着这样的疑问,陆政将万九带走了。 由此,这件事便也与晏池,或者说是与陆寻没有关系了。 陆政将人带走之后,林三看着仍沉默不语的晏池,小心翼翼地道:“主子,那三姑娘那里……” 这万九是陆寻吩咐了他们抓起来的,现在人却被晏池交到了陆政的手里,这事陆寻现在可还不知情呢,总得知会陆寻一声吧? 否则,等陆寻问起人的去向,他又要如何应答? 听了林三此言,晏池微微顿了一下,道:“三姑娘那里,就由你去说一声吧。” 林三应声退下。 于是,早膳之后不久,陆寻正在想着要万九总不能一直压在自己手上,林三便来了。 对于林三的到来,陆寻是有些惊讶的。 唯恐万九那里出了什么岔子,没等林三开口,她就有些着急地道:“可是那万九出了什么事?” 一边说着话,陆寻一边在心里担心。 若是真的让万九给跑了,那对于陆家来说无疑就是一场灾难了,万一前世之事又重演了该如何是好? 林三见陆寻想岔了,连忙道:“回三姑娘,万九那里没有出什么岔子,只不过……” 然后将晏池作主将万九交给了陆政之事说了一遍。 “三哥将万九交给了大伯父?”陆寻因为惊讶而瞠圆了双眼。 晏池此举,无疑是解决了陆寻一个大难题的。 只是,三哥这些日子都一直躲着她,怎么倒是突然帮了她这样一个大忙? 莫不是,三哥这是故意在帮她? 想到这个可能,陆寻心里又是喜又是忧的。 喜的是三哥还愿意帮她,忧的是,既然如此,三哥又为何要一直避着她? 怀着这样复杂的心情,陆寻将林三挥退了。 她觉得,她还是得去三哥那里走上一遭。 左右也没有什么旁的事,陆寻想到这里,先换了一身衣裳,然后便起身准备往外院去。 不过,才到了院门口,陆寻就停下了脚步。 只见着,李慧娴跟前的如月正领着一名看着面生,看打扮应当是丫鬟的女子往梨香院行了过来。 如月是李慧娴的陪嫁丫鬟,随着李慧娴来到陆家这几年,倒也没少与陆寻接触,因而陆寻与她很是熟悉。 远远地看到陆寻,如月便含笑行了个礼:“奴婢见过三姑娘。” 陆寻抬手免了如月的礼,“如月姐姐,这是……” 她看向跟在如月身后来的那名丫鬟。 如月微微一顿,然后才道:“回三姑娘,这是林家大少奶奶跟前的大丫鬟……” 林家大少奶奶? 陆寻最初时还有些懵,但想了好一会儿之后,才总算是想起了这个林家大少奶奶到底是何许人也了。 可不就是李慧淑吗? 李慧淑嫁给了李进的亲姐姐的儿子,而李进的姐姐嫁的那户人家正好就是姓林,林家大少奶奶,又与李慧娴有关系的,不是李慧淑还能是谁? 不过,问题也来了。 陆寻自认与李慧淑没有什么交情,真要说起来,两人说是有怨还差不多,上次陆滢的儿子文哥儿抓周那日,才与安喜县主和李慧淑不欢而散呢。 在这样的情况下,李慧淑身边的丫鬟,又怎么会被如月领到自己跟前来? 莫不是,李慧淑又想闹什么妖蛾子出来了? 第197章 邀约 可不能怪陆寻一提起李慧淑就不想好事,实在是,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她和李慧淑都不对盘,前世的李慧淑就算是出嫁之后,每每见着陆寻也会激动得两只眼睛瞪得跟斗鸡眼似的,时不时的还总会在一些公众场合想尽了法子的让陆寻出丑。 让陆寻如何能相信李慧淑会对她怀有善意? 不过…… 就算是对自己怀着恶意,主动遣了身边的丫鬟到自己跟前来,李慧淑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陆寻暗暗想。 一边这样想着,她一边看向跟在如月身后的那名李慧淑的丫鬟,“既是林家大少奶奶的丫鬟,不知寻我有何事?” 那名丫鬟闻言面上有些讪讪的。 李慧淑与陆寻的关系如何,便是她们这些在身边侍候的,也都再清楚不过了,在这样的情况下,自家主子还遣了自己来寻陆家三姑娘,可不就让人怀疑吗? 不过,李慧淑的吩咐,做丫鬟的又哪里敢有半点的违逆? 这名丫鬟也是硬着头皮到陆家来的。 如月道:“三姑娘,林家大少奶奶这也是想咱们浩哥儿了,所以特意遣了人来府里看望……” 陆寻闻言轻轻掀了掀唇。 既是来看浩哥儿的,李慧淑的丫鬟往自己这里来又是做甚? 如月也说不下去了。 那名李慧淑跟前的丫鬟见状,连忙带着笑脸道:“回三姑娘的话,再过几日就是我家主子的生辰,正好前几日安喜县主送了我家主子几盆好花,我家主子想着好东西总要邀了大家一起欣赏才是,所以想借着生辰的由头办场花会,特意让了奴婢邀了三姑娘赴会……” 说着话,丫鬟还从袖中取出了一张帖子。 对于她的话,陆寻不置可否。 她和李慧淑的关系如何,她自己再清楚不过了,李慧淑借着生辰的名义办花会,这本就有些奇怪了,还特意上门邀她前往,这就更奇怪了。 翻开帖子,上面果然写着邀请陆寻四月二十八前往林家赏花。 李慧淑这是在搞什么鬼? 对于这样明显别有用心的邀约,陆寻当然不会应允。 她于是道:“多谢你家主子的美意了,不过四月二十八那日我正好有事,就不去赏花了,代我转达一句祝福便是了。” 她又不是脑子坏了,明知道李慧淑对她不安好心,还要巴巴的往林家去。 李慧淑现在嫁去了林家,林家就是李慧淑的地盘,自己若是真的去了,只怕一个不小心就会被李慧淑算计了去。 若只是出些丑便也罢了,怕的就是李慧淑若是起了什么肮脏的心思…… 哪怕没有真的着了她的道,不也恶心人不是? 因此,陆寻拒绝得也干脆。 听陆寻这样说,如月倒是略松了口气,但李慧淑跟前的那名丫鬟,却顿时就煞白了一张脸。 李慧淑可从来都不是什么好脾气的,这次交待下来的事没办好,回去之后还指不定会受到怎样的惩罚呢! 可是,陆寻不肯应约,她一个丫鬟又能如何? 到最后,李慧淑的那名丫鬟仍是垂头丧气地离开了陆家。 待人走后,陆寻看着手里那张帖子,轻声哼了一声,便随手将帖子丢给了青时和青灵。 总之,李慧淑办的这个什么赏花会,她是不打算去的。 因为这一耽误,陆寻再去到外院时,就得到了晏池已经先一步离府的消息,据说是出门与同窗一起小聚去了。 陆寻气得跺脚。 有这么巧? 但晏池既然存了心的要躲着她,她又能如何? 到底是悻悻地回了梨香院。 之后的几日,不管陆寻什么时候去找晏池,总会得到一个晏池已经不在府里的回答,偏生晏池还真是早早的就离府了,而且每天都是不到内宅落锁不回来,让陆寻想要堵人都堵不到,躲陆寻的心可见有多坚定了。 这样过了三日,也就到了殿试放榜的日子。 这日府里众人都早早就起身,然后聚在了福寿居里。 章氏面上一直带着笑容,才进了福寿居便喜气洋洋地道:“母亲,儿媳今儿一大早就听到院子里有喜鹊在叫,说不得就是什么好兆头呢!” 老太太闻言也乐呵呵的。 不过,陆寻仔细观察了老太太一番,虽然面上是带着笑的,但老太太的眼底笑意却并不多。 就好像…… 始终是带着些阴霾一般。 是因为万九的事吗? 陆寻不由得猜测。 她更好奇的是,大伯父他们将人拿到手里这几日了,也不知道审出了些什么,那万九又到底是受了何人的指使,竟敢往陆家头上泼脏水? 不过,陆寻也知道,这些事,想来长辈们也不会与她说的,因而也只能勉强按捺住心里的好奇了。 虽然长辈们不会与她说,但这件事三哥也参与其中了,不过现在晏池虽然就站在章氏的身后,但显然不是说这件事的时候,陆寻也只能想着,等改明儿她堵住三哥了,一定得好好问问才行! 当然了,想到晏池这些日子对自己的疏远,陆寻又不由一阵黯然。 章氏因为那好兆头而高兴,其他人当然不会在这个时候泼她的冷水,再则,都是一家人,屋里的众人亦是打从心底里的希望晏池能有个好名次的。 在这样的期待之中,众人一起热热闹闹的用了一顿早膳。 早膳之后,便是等待了。 等着某件事的时候,便总会感觉时间过得极慢,对于现在的章氏来说,也就是如此了。 章氏平时亦是极为端庄得体的,但今儿却总觉得有些坐不住,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便忍不住起身来回在屋里走动,时不时的还抬眼往院子里望,只盼着报喜的人快些到。 相比起来,晏池这个 这样过了大半个上午,早就被遣去看榜的陆家管事才总算是传回了一个好消息。 “小的见过老太太,给老太太、二夫人报喜了,三少爷被点中了一甲第二名的榜眼!”那管事咧着一张笑脸道。 榜眼。 听到这两个字,陆家众人都安静了一瞬。 第198章 亲事 在那管事开口之前,章氏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都提起来了。 等到管事的话音落下,又听到“榜眼”这两个字,章氏的心才又总算是落到了实处。 榜眼啊! 自陆老太爷往下,陆家男儿人人都读书走科举这条路,却从来没有人进过一甲,更别说是被点中榜眼了。 虽然不是头名的状元,但在那么多人之中被当今圣上点中榜眼,这该是何等的荣耀? 一时之间,章氏都喜得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 “好,好,好……”好半晌之后,章氏才连说了三个“好”字。 想起从前那十几年,因为没能生个儿子,见了陆家宗亲总觉得抬不起头来的日子,想起那些日子许多人明里暗里的嘲讽,章氏喜极之下,连笑都来不及,倒是先落下两行泪来。 章氏觉得,自己总算是能抬起头来了。 甚至,都有一种扬眉吐气之感。 对于章氏的心情,众人这时大概都能想象得到,因而也没有人因为她的失态而发笑,反而都面带笑容的向章氏道出祝福。 章氏这十几年来积存的所有郁气都尽数消散,对于众人的祝福更是都回以满面的笑容。 此番情景,怎一个“喜”字了得? 想比章氏,倒是晏池这个当事人,从头到尾都是一脸的冷静,就算听说自己被点中了榜眼,也不见有多惊喜。 就仿佛…… 早就能够预料得到一般。 陆寻在对面看了忍不住抿唇。 是了,三哥向来就是这样,对自己的能力有着极为清醒的认知,对自己能做到哪一步亦有着极为精准的判断。 既是早就想到了,又如何会有惊喜? 章氏也是被众人围着道喜之后,这才发现晏池竟然比她这个做母亲的还要冷静了许多,当即便拍了拍自己的额头,笑意盈盈地看向晏池:“池儿,你倒要比母亲还要来得沉稳……” 对于晏池,章氏是怎么看怎么觉得满意。 老太太等人这时也注意到了晏池的冷静,一时之间倒都将注意力集中到了晏池的身上了。 福寿居里热闹了许久。 因为晏池被点中了榜眼,章氏手一挥,自己掏了私房给府里所有的下人都多发了两个月的月例,因而整个陆府又是一片喜气洋洋。 上次春闱放榜以及老太太的生辰都得了赏赐,这才过了多久又得了赏,叫下面的人如何能不高兴? 一时之间,一茬儿又一茬儿的丫鬟婆子小厮们凑在了一起上前谢赏,那好听的话更是不曾停歇的往外说,直听得章氏面上的笑容就没有断过。 许久之后,这样的喧嚣才算是暂时停了下来。 不过,陆家的热闹还并没有完。 殿试放榜可谓是受到京城所有人的瞩目,晏池中了榜眼的事,都不用陆家往外通报,关注着这件事的各府便都得到了消息。 与陆家素来有交情的各府,自然是以了最快的速度上门道喜,尤其是那些早前就有意让晏池做自己女婿的夫人们,甚至都不惜自己亲自上门来拜访章氏。 晏池,于是就这样成了京城最炙手可热的那几个人之一。 陆家的热闹一连维持了好几日。 几日后,应酬完各府的夫人,章氏便喜气洋洋的去了晏池的书房。 “池儿……”看着仍极为冷静的坐在书房里看书的晏池,章氏似嗔实喜地道,“你瞧瞧,你中了榜眼倒似是个局外人一般的清闲。” 晏池闻言放下手中的书本,抬头冲着章氏淡淡一笑:“劳母亲替儿子操持了。” 章氏拿了帕子掩唇笑。 若是这样的辛劳,那她宁愿操劳一辈子才好。 又说了几句闲话,晏池这才有些疑惑地道:“母亲可是有什么要紧事要与儿子说?” 如若不然,章氏这时应该与上门道贺的众夫人应酬着才是,又怎么会抽空来寻了他? 听晏池这样一问,章氏面上更是堆满了笑容。 她是为了晏池的婚事而来的。 在春闱放榜之前,京城那些眼睛都长在了头顶上夫人们,可从来都没有将晏池当作是女婿的好人选,说到底不就是看不上晏池那过继的身份,认为他比陆家其他的少爷要低一等吗? 春闱放榜之后,这些夫人们才突然看到了晏池的潜力,想方设法的要与章氏搭上话,就想在殿试之前与章氏就晏池的婚事达成一致。 但章氏这几年都等了,又哪里会急于这几日的功夫? 因而,前些日子可是推了不少夫人的邀约。 事实证明,章氏的选择是对的。 如今殿试总算是尘埃落定,那些想要与陆家结亲的夫人的身份,可不就又比之前要高了一截么? 章氏将晏池的婚事搁置了这么几年,为的可不就是要替晏池定一门好亲,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好媳妇吗? 现在眼瞅着愿望就要达成了,自然止不住的高兴。 又想着,既然是晏池的婚事,总不能越过他直接就做了决定,这才会特意往晏池这里来一趟。 听晏池相询,章氏带着笑容道:“还真是有要事,池哥儿你今年也十九了,在科举上也有了建树,母亲琢磨着,你的亲事也差不多可以定下来了,等你成了亲呀,自然可以专心入仕,不用再为其他的琐事而操心……” 晏池面色微微一变。 他没想到,殿试只不过是刚刚放榜,章氏就已经在考虑他的亲事了。 若是放在以往,没有认清自己的心意时,就算章氏马上就替自己定亲,晏池也不会有多大的感觉,左不过成亲生子而已,每个人都会经历的事,又能算得了什么? 但对于现在的晏池来说,他却半点也没有去碰触亲事的意愿。 仿佛…… 这样就可以还留着某些念想一样。 但章氏可不知道晏池现在在想着什么,她甚至都没有注意到晏池脸色的变化,而是从袖中拿出一个信封来,又从中抽出一张信笺纸,纸上写着一个又一个的名字。 将这名单递到晏池的跟前,章氏道:“池儿,你看看……” 第199章 不想要 晏池沉默着从章氏的手里接过那信笺。 这是一份名单,准确来说,是京城适龄小姐的名单,而且这几日,这些小姐的母亲还都上门拜访过章氏,想要结亲的愿望再明显不过。 名单上的信息可谓是极为详尽了,若不是生辰八字是不会在议亲之前随意透露,只怕各家的夫人都恨不得将自己女儿的生辰八字都写在上面了。 章氏看着纸上那一个个名字,极为得意地道:“……池儿,这名单上几乎包含了所有与咱们陆家门当户对的人家的小姐,母亲也正在托人打听这些小姐们的脾性,若是没有意外啊,池儿你将来的媳妇就得从这些人之中挑一个了……” 挑。 只这么一个字,就足以看出来章氏现在是怎样的心情了。 晏池仍沉默不语。 章氏倒没有在意晏池的沉默,在她看来,晏池这也只不过是在害羞罢了,任是男儿,在提及自己的婚事时,又哪里能一直保持平时的沉稳? “这也是池儿你自己争气,从前可没见各家夫人有这般热络,不过啊,今时不同往日,以往她们既然端着架子,现在再想随意凑过来可就没那么容易了,池哥儿你这两日就好好看看这名单,若是有看中的,等母亲打听清楚了,大抵上就能定下来了……” 晏池的食指轻轻在光滑的信笺上摩挲着,心里却只想着陆寻的那张脸。 这些人…… 他一个都不想要。 章氏这时则看着晏池。 四年前将晏池过继到二房时,她又哪里能想得到,这个过继来的儿子,会在今天给她这么大一个惊喜。 现在想想,人与人之间,大概真的需要缘分。 若不是晏氏夫妇舍不得将小儿子过继过来,她和陆绩大概就要错过晏池这个儿子了。 又想到,晏池到陆家四年,眼瞅着功成名就,就要成家立业了,一时之间倒是有些感慨起来,“池儿,这时间过得也真快,一转眼就是四年,你不仅考中了榜眼,还马上就要成亲了,母亲也是打从心里的为你高兴,只盼着呀,将来你能平平顺顺的也就好了……” 说起这些,章氏眼中也微微有些湿润。 “从前看着你们都还是孩子,这才多久,不仅池儿你的亲事有了着落,就是寻姐儿,咱们府里最后一个姑娘,也眼瞅着该定亲了,前几日你三婶还在念叨着,等到殿试放榜之后就该替寻姐儿寻找一桩好亲事了……” “依我看啊,你三婶大抵也是想在今年这些新科进士里面选女婿,你三婶那个人最是个疼女儿的,她倒不看重什么门第,只要人品好,成亲了能对寻姐儿好,便是家世差了点,她只怕也是愿意将寻姐儿嫁过去的……” “……说起来,听说今年放榜时,又有不少人家到榜下捉婿,还闹出了不小的笑话呢……” 说到这榜下捉婿,章氏又忍不住想,若是晏池那时候自己去看榜,只怕也会被不少人家当作是一块上好的肥肉,扒住就不肯放了。 不过…… 自家池儿可是一甲第二名的榜眼,还是陆家的少爷,又岂是那些需要榜下捉婿的小门小户的姑娘能配得上的? 对此,章氏可是极为得意的。 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的章氏,根本就没有发现,在她说及卫氏已经在着手考虑陆寻的亲事时,晏池那陡然变得难看的脸色。 晏池的心紧紧揪在了一起。 他原本想着,就算他与陆寻疏远了,但到底还是在同一个屋檐下住着,哪怕不能再像以往那样与她亲近,但时不时的也仍能见着陆寻的面。 于他来说,这既是煎熬,但其实也有欣喜。 可现在…… 章氏却告诉他,陆寻也许用不了多久就要定亲了? 陆寻今年就要年满十六,这样的年纪定下亲事,顶多不过一两年的功夫,怎么也该出嫁了。 就算三婶再怎么舍不得陆寻,又如何可能将陆寻留成个老姑娘? 而出嫁,就意味着她从此成了别人的妻子,将要相伴在一个陌生人的左右,自己再想见她一面,都由此成了奢望。 就比如陆滢和陆音,就算夫家同在京城,但自出嫁之后,一共又回了几次娘家? 只要一想到,等到陆寻出嫁之后,自己也将这般再难与她相见,晏池心里就忍不住冒出种种冲动。 更让他无法接受的是,陆寻会成为另外一个人的妻子,她的喜乐将与另外一个人息息相关,而那个人却不是自己! 晏池刷地站起身。 章氏正与晏池絮叨着呢,这时也被晏池这突来的动作给吓了一跳,声音跟着戛然而止,好一会儿之后,章氏才拍着胸口看向晏池:“……池儿,你这是怎么了?” 她甚至想着,莫不是晏池这是听自己提到他的亲事,所以害羞了? “池儿,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有什么好害羞的,你呀只管挑个自己喜欢的,只要池儿你喜欢,母亲一定能让你娶个自己满意的媳妇……” 章氏说得再坚决不过了。 她递到晏池手里的名单上的各家小姐,本就都是与陆家名当户对的人家的姑娘,不管晏池挑中了谁,只要品性没有什么不对的,章氏自认都可以如了晏池的愿,因而才能说得如此坚决。 只不过…… 章氏并不知道,晏池想要的,根本就不是她给出的名单上的这些人而已。 因为章氏的这些话,晏池轻轻牵了牵唇角。 好一会儿之后,他才淡淡地道:“母亲,儿子会仔细考虑的。” 从晏池这里得了个肯定的答复,章氏这才总算是心满意足的离开了晏池的书房。 在章氏离开之后,晏池重新坐下来。 他的目光自然的往下,先是越过放在桌上的那本书,最后落到了书案上一叠雪白宣纸的最下面,那隐隐露出一角的纸张。 将那张被自己藏了好些日子的纸张抽出来,看着上面写满了的某个人的名字,晏池忍不住拧起眉头,因为心里那突如其来的抽痛。 第200章 舍得下吗? 晏池曾经在甘霖寺住过一段时间。 那段时间里,了空在照顾他的时候,时不时的也总会与他说起佛经。 佛经有云,人生有三苦。 求不得,怨憎会,爱别离。 从前的晏池还并没有多大的体会,便是晏氏夫妇并不看重他这个次子,得不到晏氏夫妇的关爱,除了年纪还小时会觉得不公,后来倒也没有太大的感觉了。 可现在…… 他的心,却正因为这“求不得”三字而如同被无尽之火焚烧一般。 甚至,他毫不怀疑,若是真的任由陆寻嫁与了他人为妻,他还得承受那“爱别离”之苦。 人生三苦,他就得承受其中之二。 只要这样一想,晏池就觉得自己的嘴里都是一片挥不去的苦涩。 能舍得下吗? 他在心中问自己,最后却得不出答案来。 是夜,晏池又做了一个梦。 与上一个梦相同,梦里是一片喜庆的红,陆寻穿上了凤冠霞帔,盖上绣着鸳鸯戏水的大红盖头,由晏池这个做堂兄的亲自背着送上了花轿。 当轿帘落下的那一刻,看着花轿旁骑着高头大马前来迎亲的男子,晏池只恨不得能以身相代。 梦的尽处,迎亲的队伍热热闹闹的消失在了晏池的视线尽头,也将他的心挖空了一块。 然后,晏池满头大汗的醒了过来。 回想起梦里那仿若失去了至关重要的东西一般的空洞感,晏池紧紧拧起眉头。 舍得下吗? 他再次问自己。 而这一次,心里的那个答案却无疑要清晰了许多。 他想起了当初他在寒松居士面前说“唯心”的时候。 那时的他,是真的以为,这世间事都可以由着自己的心意的。 那么…… 现在呢? 若是他与陆寻不是堂兄妹,若是他们没有这兄妹的名义,那么,不管要经历多少的困难,他也一定不会放任陆寻就这样嫁给其他任何人的! 想到这里,晏池突然一顿。 不是兄妹…… 事实上,他和陆寻本来也没有血缘关系的,不是吗? 若不是他过继到了陆家,他们就是那往上数两辈才沾着那么点亲戚关系的人而已。 晏池似乎听到了自己那一下强劲过一下的心跳声,心里更是有有了一个他明知道不对,但却完全压不下的念头涌出来。 若是…… 黑暗之中,晏池睁着一双眼,两手紧紧攥在一起,最后重重地捶在了床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 歇在外间的砚台被这声响给惊动了,迷瞪着双眼披上外衫冲了进来,“公子,您怎么了?” 好半晌,晏池才低声道:“没事,你歇着去吧。” 砚台不明所以。 见晏池这里确实没有什么事,这才又重新回了外间休息。 这一晚,没有人知道晏池究竟想了些什么。 …… 接下来的几天,晏池都很忙碌。 大安朝历来有每次殿试一甲三人游街的传统,到了这日,当今圣上钦点的状元、榜眼、探花三人都会骑着高头大马绕着京城最繁华的街道周游一圈。 在普通百姓的心里,能考中一甲的人,无疑就是那天上的文曲星转世了,因而每到这时,百姓们便都会争相涌到大街上,想看看这三人是何等的出众。 今年亦是如此。 按说,被点中了状元的那人应当会最受关注才是,但今年的一甲三人之中,中了状元是一名三十许的男子,而且容貌也并不出众,反倒是被点中了探花的那一位,不仅年纪只有二十四岁,而且还生得了一副好容貌,在游街的时候可谓是出尽了风头。 至于身为榜眼的晏池嘛…… 与那位状元一样。 对此,晏池自己是没有什么别的反应的,倒是章氏,虽然并没有出门与百姓们挤在一起,但听丫鬟们说起了当时的情形之后,却很有些替晏池鸣不平。 “科举比的是才学,又不是比谁长得俊,咱们池哥儿可是一甲三人之中最年少的,都得明年才及冠呢,难不成还比不上那一张脸?”章氏明里暗里的不知道抱怨了多少次。 在章氏的心里,晏池就是满京城各方面最出众的年轻人了,只因为容貌不及人,就被那些看热闹的百姓们忽略了过去,这岂不是太委屈了些? 倒是晏池自己,对于这样的情形却是一点也不在意,甚至还安慰了章氏几句。 “母亲,旁人的想法如何并不重要,更何况,今年的探花郎确实容貌十分出众,就连皇上都是夸赞过的。”晏池道。 听晏池这样说,章氏虽然心里仍有些不赞同,但到底还是没有再说什么了。 不过…… 章氏扭头看向晏池。 到底也与晏池做了四年的母子,虽然两人之间并不能像别的母子那般亲密,但章氏对晏池的性情也是很有些了解的。 晏池的性情本就有些冷,就算对她这个母亲向来恭敬有加,但平时也是少有像今天这样安慰她的。 但今天…… 章氏总觉得,晏池说话的语气看似与平常无异,但其中却夹杂着某种她暂时还没能理清楚的情绪。 类似,歉意? 可是,晏池又没有做出什么忤逆之事,因为被点中了榜眼还狠狠让陆家二房扬眉吐气了一番,为何会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对自己有歉意? 下意识的,章氏觉得有些不安。 但随即,她又因为自己太过敏感而有些好笑。 这四年来,章氏也能看出来,晏池并非是个不知感恩的人,从被过继到陆家二房的那一天起,晏池就一直对她和陆绩恭敬有加,从来不曾有过半点的忤逆。 人心都是肉做的。 章氏相信,自己这几年是如何待晏池的,他一定能看得清楚明白。 只要自己不做出什么让晏池寒心的事来,想来晏池也定不会让她和陆绩失望的。 这样一想,章氏便又重新放下心来了。 她拍了拍晏池的手,“池儿,你能这样想,那母亲也就放心了……” 晏池看着章氏的手,目光微微闪了闪,到最后也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再未说旁的。 第201章 到访 除了与状元和探花郎一起游街,晏池还忙着与同窗聚会,不仅是寒山书院里的同窗,还有那些同科进士要应酬,总之接下来的这好几日都几乎是早出晚归的。 如此一来,陆寻想要去逮晏池都不可能。 而在这段时间里,陆寻偶尔见着陆政陆绩和陆栩三人,也都能从他们的神色之中看到凝重。 想来,他们是从万九那里审出来了一些事。 对此,陆寻自然是极为好奇的。 前世的老太太在最初因为万九自称是陆老太爷与外室所生的儿子,从而被击垮了心中的信念,但后来的那些日子,虽然没听老太太亲口说,但陆寻也是能看得出来的,老太太到底还是不相信陆老太爷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否则…… 从前那几十年的美好,岂不就是一场梦? 一直到最后,老太太都是带着这样的坚定离开人世的。 陆寻并不知道,在九泉之下,老太太和陆老太爷会面之后会是个什么样的情形,但她也想知道,万九到底是受了何人的指使,那幕后之人又为何一定要往陆家的头上泼上这样一盆脏水。 陆家不好,对何人有利? 这是陆寻一直以来的疑惑。 只不过,她一个待字闺中的姑娘家,无论是陆政陆绩,还是陆栩,都不可能将这样的事说与她听。 别说是她了,就是周氏三妯娌,对这件事只怕也是半点不知情的。 除了陆政三兄弟之外,大概也就只有老太太是知情的。 就是不知道,先前就参与到这件事之中的三哥有没有知道一些内情? 这样想着,陆寻却是更想去寻晏池了。 陆寻还没有等到机会与晏池说话,倒是等来了李慧淑和安喜县主。 得知这两人不请自来,陆寻又忍不住皱了皱眉。 无论是李慧淑还是安喜县主,陆寻都与她们没有什么交情,上次李慧淑让人送帖子过来,非要邀请她去参加什么赏花会,当着李慧淑的丫鬟的面,陆寻就已经直接回绝了。 怎么着,现在李慧淑倒还亲自上门了? 莫不是她以为,她亲自来,自己就一定会卖她这个面子,明知道她对自己不怀好意还要去参加什么赏花会? 若真是这样,李慧淑的脸也未免太大了些。 至于安喜县主…… 前世她不顾程越已经娶妻,与程越搅和在了一起,这一世陆寻与程越没有任何的关系,安喜县主若真是与程越有缘,尽可以按着自己的心愿行事才对,怎么也跟着李慧淑来找自己的麻烦了? 虽然心里不乐意见着这两人,但李慧淑到底是大嫂的亲妹妹,而安喜县主的身份又有些特殊,陆寻想了想仍没做出将两人拒之门外的事来,而是让人将这两人请到了梨香院来。 没办法,谁让这两人指名道姓的就是来拜访陆寻的呢? 不多时,安喜县主便与李慧淑相携而来。 陆寻不着痕迹的将两人打量了一番。 前世时,这两人的关系便极好,这一世看来也是一样,李慧淑一直紧紧挽着安喜县主的胳膊,面上还一直带着笑容,时不时的侧着头与安喜县主说几句话,再轻笑几声。 其中的亲密,让人一眼便能看个清楚分明。 进到梨香院的时候,也不知道李慧淑说了什么,安喜县主空着的那只手拽了丝帕掩唇轻笑,面上尽是无限的娇羞。 对于安喜县主和李慧淑的谈话,陆寻当然并不好奇。 她将两人迎到屋内,互相见过礼之后,又吩咐丫鬟送上了茶水和点心,等到丫鬟们都退下了,这才有些好奇地道:“不知县主和林家大少奶奶此来有何要事?” 安喜县主看了李慧淑一眼。 李慧淑这时也有些意外,她没想到就算她将安喜县主请了过来,陆寻还能这般直言相询。 这次之所以会来陆家见陆寻,为的还是那赏花会一事。 上次上丫鬟给陆寻送帖子,李慧淑原本想着,就算她与陆寻的关系不怎么样,甚至两人还算得上是交恶,但到底也有着那么点亲戚关系,不看僧面看佛面,哪怕是看在李慧娴的面子上,陆寻应该也不会推辞才是。 毕竟…… 不过是去赏花会上凑个热闹而已,对于她们这般年纪的闺秀来说,也是再寻常不过的事。 但哪里能想到,陆寻压根儿就没有顾忌到谁的意思,竟然直接就推拒了。 李慧淑之所以要办这赏花会,本就有着别的目的,对于陆寻的不到场又哪里能甘心? 所以,才有了今天拉着安喜县主来陆家一事。 只是她没想到,就算她将安喜县主都拉来了,陆寻还是没有半点的动容。 这些念头在李慧淑的心里一闪而过,她轻轻咳了一声,然后笑着道:“陆家妹妹,我上次从县主那里得了几盆稀罕的花儿,所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这才想着办一场赏花会,邀了各家闺秀一起到府里赏花,还特意给陆家妹妹下了帖子,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哪里得罪了陆家妹妹,还是下面的人不会说话,却是被陆家妹妹给拒绝了……” 听李慧淑说起这些,安喜县主的眼里闪过些许的不悦。 对于李慧淑将陆寻的到场与否看得如此重要,甚至还拉了自己一起来当说客一事,本就不喜陆寻的安喜县主其实是有些不乐意的。 李慧淑却像是压根儿就没看到安喜县主的不悦一般,顿了顿又继续道:“这赏花会也没有什么别的目的,左不过是想邀了相熟的姐妹们一起聚聚罢了,我与陆家妹妹也是老交情了,若是那家妹妹不到场,岂不是不美?” “若是丫鬟不懂事说错了话惹了陆家妹妹不高兴,还请陆家妹妹看在往日的交情上海涵一二,但这赏花会,陆家妹妹可万万缺席不得……” 陆寻听着李慧淑一口一个“妹妹”的叫着,只觉得浑身不自在。 她可从来不认为自己和李慧淑的交情有到了这个地步。 那么,问题来了。 李慧淑想尽了办法的一定要让自己去参加这什么赏花会,到底有着什么样的目的? 第202章 咄咄 陆寻顿时就警惕了起来。 李慧淑向来就是一个做事极有目的性的人,她这般不死心,非得让自己去那什么赏花会,为此还不惜将安喜县主都给搬出来了,可见那赏花会上一定有着什么针对自己的阴谋。 打从第一次见面起,李慧淑对陆寻的恶意都是再明显不过的,陆寻有时候甚至都忍不住怀疑,自己上辈子是不是挖了李家的祖坟,否则李慧淑怎么就一直咬着自己不放呢? 不过,上辈子的事她记得可清楚着呢,可没有挖李家祖坟这回事。 只能说,这大概就是天生的不对盘吧。 原本就没打算要去参加什么赏花会,现在确定了李慧淑绝对是不怀好意,陆寻又哪里会傻得再往坑里跳? 是以,哪怕李慧淑把话说得再漂亮,陆寻也只是面上带着微笑,婉拒道:“多谢林家大少奶奶的盛情相邀,不过近来府里杂事繁多,府里的长辈们亦都有要事,我这个做晚辈的虽然是个闲人,但帮着处理一些府里的琐事却是无碍的,只是这样一来就要辜负林家大少奶奶的盛情了……” 她一口一个“林家大少奶奶”,直接就将自己和李慧淑之间的距离给拉了开来。 李慧淑心里恼怒至极。 她没想到,自己都已经亲自上门了,还有安喜县主在旁,陆寻还能如此顽固。 原以为趁着这次的机会,能叫陆寻栽个大跟头,到时候都不用她出手,自然就有人会收拾陆寻了,哪里能想到这个陆寻竟然如此滑头? 再想到陆寻所说的,近来陆府事情繁多的事…… 陆家近些时日最大的一件事,可不就是晏池不仅中了进士,而且还被点中了一甲二名的榜眼吗? 前些日子一甲三人游街的时候,李慧淑就曾经寻了借口出门,甚至还躲在了人群之中,大部分的大姑娘小媳妇要不就往那长得俊郎不凡的探花郎身上瞧,或者只管盯着状元看,但李慧淑,她从头到尾眼里却都只有晏池一人。 即使是成了亲,李慧淑也没能斩断自己心里对晏池的奢想,只要一看到他,整个人便完全没有了理智。 大概也正因为心里的不甘以及嫉妒吧,李慧淑才一定想要毁了陆寻。 这样的心思,说起来也真是让人觉得有些可笑。 毕竟,陆寻只不过是晏池的堂妹而已,李慧淑这嫉妒未免也来得太莫名其妙了。 不过,这人一旦走到了死胡同里,便再难走出来。 李慧淑现在就是这样,她也一心就只想让陆寻不好过,似乎只要这样,她的心里就会舒服一些了一般。 被陆寻连番拒绝,李慧淑也有些沉不住气了。 她侧头看了安喜县主一眼,突然道:“若是这样,那还真有些可惜了,这次赏花会,除了我会邀请京中各家闺秀以及少夫人之外,家夫亦会邀了京城的青年俊彦,就是这次同样金榜题名的程家公子亦会到场呢,说起来,陆家妹妹与程家公子也还有些交情……” 这话就有些意味深长了。 安喜县主原本还觉得陆寻的到场与否是无所谓的,甚至有些不明白为何李慧淑一定非要亲自上门来邀请陆寻,但一听到这话,目光顿时就变得锐利起来。 李慧淑见状心头一喜。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安喜县主对程越的心思,她也知道,安喜县主早就打算好了,只要程越这次能够考中进士,就算安阳长公主再如何看不上程越的出身,安喜县主也会磨着安阳长公主同意这桩婚事。 以安阳长公主对安喜县主这个唯一的女儿的疼爱,安喜县主有很大的可能会心想事成。 而这次,程越也果真榜上有名,中了二甲第三十四名,这个名次算不得多靠前,但也极为不错了。 是以,在这时的安喜县主眼里,程越无疑就是自己未来的夫婿了。 偏偏这时,李慧淑却说出这样的话来…… 安喜县主顿时就有了些怀疑,莫不是,李慧淑还知道些别的什么? 李慧淑略带安抚地冲着安喜县主眨了眨眼。 与安喜县主相处了这几年,李慧淑再清楚不过,如何能够安抚下安喜县主的脾气了。 果然,在接收到李慧淑的目光之后,纵然心头的怒火上涌,但安喜县主仍勉强压制住了脾气,甚至,还主动开口,要助李慧淑达成目的。 她皮笑肉不笑地冲着陆寻笑了笑,“陆小姐也说了,在陆府也只不过是处理些琐事,便是撒开手一天也算不得什么,又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 陆寻拧起眉头。 看来,四年前的灯会上,程越的所为还真是有了效果,只看现在安喜县主只是听李慧淑提到了程越的名字,就能让安喜县主变脸色就可以看出来了。 陆寻觉得自己也真是冤。 安喜县主与程越如何,她可半点不关心,就算知道了,也顶多是觉得这两人不愧是天生一对。 但现在,怎么莫名其妙的,这事就扯到她头上来了? 她拧着眉头张了张嘴,正要说话撇开关系,却被安喜县主给打断了。 “莫不是陆小姐心里有些什么顾忌,这才执意不肯参加这赏花会?”安喜县主说这话时语气听着让人觉得有些阴阳怪气的。 陆寻觉得,她只差没说出自己是不是与程越有什么关系,心里有鬼才不敢去了。 “表嫂几次三番的诚心相邀,陆小姐都婉拒了,那若是本县主亲自邀请陆小姐去林家赏花呢?若是陆小姐觉得本县主的面子还不够,那本县主也可以拿了母亲的帖子上门的!”安喜县主咄咄逼人地道。 陆寻这时是真的有些厌烦了。 这安喜县主长了一张漂亮的脸蛋儿,但脑子显然不怎么好使,只听到程越的名字就立刻成了李慧淑手里的一把明晃晃的刀,甚至还不惜将安阳长公主都搬出来了。 不过…… 她这一招还真是有效果。 李慧淑甚至是安喜县主的邀请,陆寻都可以不在乎,但安喜县主若真将安阳长公主搬出来,那陆寻若是再拒绝,就真的是不知好歹了。 第203章 这本是陆寻这些小辈之间的事,按说也不会惊动到安阳长公主的,但是以安喜县主的性情,她还真的有可能为了这么点儿小事将安阳长公主请出来。 而安阳长公主向来就疼爱安喜县主,有很大的可能会如了安喜县主的愿。 若到了那时…… 陆寻还能为了这么一件小事,就驳了当朝长公主的脸面不成? 这般一想,陆寻转念间便改了主意。 她可以肯定,李慧淑如此执着的一定要她参加那赏花会,必定是不怀好意,但往另外一方面想想,李慧淑既然非得要为难自己,就算不是这次的赏花会,等到了下次,只要一有机会,她也绝对会不遗余力的算计自己。 与其一直被动的等着李慧淑的算计,倒不如这次就去看看,李慧淑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比起有心算无心,自己现在是早就有所提防,李慧淑想要算计到自己,也并不是那么容易的! 这般一想,陆寻面上的笑容微微加深。 她有些惶恐地看向安喜县主,“县主这是何出此言,不过是赏花会而已,既然林家大少奶奶如此盛情相邀,那我也不好再拒绝了,县主和林家大少奶奶放心,四月二十八日,我一定准时去林家赴会。” 李慧淑费了这么大的劲儿,总算是达到了目的,一听这话,眼里立即便多了些得意。 而安喜县主,只是抬出了安阳长公主的名字,就让一直推拒的陆寻改了主意,自然也是颇有些自得的。 两人既然已经达到了目的,与陆寻又颇有些话不投机半句多的意思,自然不会再在陆府多停留,只略说了几句场面话,便告辞离去。 陆寻这个做主人的,一直将两人送到了二门外,这才重新回了梨香院。 而安喜县主和李慧淑离了陆家之后,才一登上马车,安喜县主就沉了一张脸。 “表嫂,你方才在陆家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自从四年前的灯会上落水,又被程越拼命所救,安喜县主就将才学出众又俊郎不凡的程越放在了心上,即使那时的安阳长公主看不上程越的出身,也没能影响她对程越的好感。 之后,有李慧淑这个表嫂在中间帮忙,安喜县主与程越这几年不仅时常通信,甚至还没少见面互诉衷肠。 在安喜县主的心里,既然这次程越金榜题名,马上就要走入仕途了,先前让安阳长公主瞧不上他的理由自然也就再算不得理由了,只要她在安阳长公主跟前花点功夫多磨一磨,安阳长公主总会松口的。 到了那时,她与程越自然会过上蜜里调油的好日子。 可先前在陆家,李慧淑那话里,分明就是在暗指程越与陆寻之间有什么关系。 这让安喜县主如何能忍? 能拿话逼着陆寻不得不低头,又一直忍到现在不发火,对安喜县主来说已经很了不得了。 听安喜县主这般质问,李慧淑心里没有任何的意外。 若是安喜县主能一直沉得住气,她这些年又如何可能将安喜县主哄得对她言听计从的? 略顿了顿,李慧淑神色略有些凝重地道:“县主,您待程家公子如何,这几年我也是一直看在了眼里的,您也知道的,对于这件事,我是最乐见其成的,否则这几年我也不会瞒着长公主以及林家,帮着县主您与程家公子传信儿了……” 安喜县主闻言神色微微有些缓和。 她就是再得安阳长公主的宠,到底也是个未出阁的姑娘,这几年若不是李慧淑时常借了表嫂的身份在中间替她和程越传信儿,她与程越联系了这几年,又如何能瞒得过安阳长公主的眼睛? 对此,安喜县主心里是极为感激李慧淑的。 她会对李慧淑如此亲近,也正是因为这件事了。 不过…… 这可并不代表,她就能释怀先前李慧淑的那些话了。 而李慧淑显然也是知道这一点的,她又道:“以县主您的身份,若我是那程家公子,知道县主您的情意,也定会将县主您捧在了手心里的,不过……” 安喜县主拧眉,有些不解的看着李慧淑,“不过什么?” “不过,也正是因为县主您的身份,我一直以来都有些担心,万一那程家公子只是看中了县主您的身份,所以才虚情假意的接近您,那又当如何?”李慧淑说这番话时满脸的为难,一副不想说,却又为了安喜县主好不得不说的模样。 安喜县主顿时就竖起了一双柳眉,“你胡说!” 在她心里,程越就是世间最好的儿郎了,这几年程越所说的那些甜言蜜语,更是让安喜县主觉得自己两人是再情投意合不过,又哪里能容得了李慧淑将程越说得如此不堪? 不过,虽然斥了李慧淑,但在安喜县主的心里,对此也不是没有存疑的。 她是当今圣上的外甥女,是太后的外孙女,是安阳长公主唯一的女儿,以她这样的身份,想要往她跟前凑的人不知道有多少。 而程越…… 他会是其中之一吗? 安喜县主便是对她与程越之间的感情再怎么自信,心里也难免是有些疑惑的。 毕竟,以程越的出身,能够抓住她这个机会,对他来说无疑是一步登天。 也正因为想着这些,安喜县主的神色不知不觉便又多了几分脆弱。 她是当今圣上的外甥女,是太后的外孙女,是安阳长公主唯一的女儿,以她这样的身份,想要往她跟前凑的人不知道有多少。 而程越…… 他会是其中之一吗? 安喜县主便是对她与程越之间的感情再怎么自信,心里也难免是有些疑惑的。 毕竟,以程越的出身,能够抓住她这个机会,对他来说无疑是一步登天。 也正因为想着这些,安喜县主的神色不知不觉便又多了几分脆弱。安喜县主便是对她与程越之间的感情再怎么自信,心里也难免是有些疑惑的。 毕竟,以程越的出身,能够抓住她这个机会,对他来说无疑是一步登天。 也正因为想着这些,安喜县主的神色不知不觉便又多了几分脆弱。 第204章 寻寻 不过…… 想想这四年来,自己与程越每每通信时,程越写在纸张上的那些甜言蜜语海誓山盟,安喜县主也不愿相信程越会在心里念着旁人。 毕竟,不管从哪方面来看,程越都没有任何理由眼里除了她还有其他人。 安喜县主于是看向李慧淑,“程郎不会脚踏两只船,所以表嫂你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李慧淑微微一顿。 她忍不住在心里暗讽了一声,安喜县主除了有个好出身,还有什么值得程越惦记的,她可没有忘记,四年前见着陆寻和程越站在一起的时候,程越看向陆寻时的目光。 当然了,就算程越如今一心扑在安喜县主身上,不敢也不会再有别的什么想法,但那又有什么关系? 她想做的,本来就不需要程越和陆寻真的有什么首尾。 “我的县主唉,您呀就是太容易相信人了,您现在心悦程公子,自然觉得他哪哪都好了……”李慧淑一副推心置腹的模样,“我当然也是希望程公子就是县主您的良人,但到底是不是,咱们总要试过之后才知道,咱们只试探这一次,若是程公子通过了考验,那自然是皆大欢喜,县主您也可以放心的将这件事与长公主坦白了,以长公主对您的疼宠,想来过不了多久我这个做表嫂的就可以喝上县主您的喜酒了不是?” 李慧淑尽挑着安喜县主的痒处挠。 她却没有说,若是程越没有通过这个考验,又当如何。 不过,安喜县主这时正因李慧淑的话而羞涩不已呢,又哪里会去想李慧淑的话里是不是有什么未尽之意? 想了一会儿,安喜县主到底还是点了头:“既然这样,那这次就按着表嫂的意思来吧,不过这样的事也只能有这一次,我可不想让程郎知道了之后心里有疙瘩,至于那陆家三姑娘……” 提到陆寻,安喜县主又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只要一想到这人与程越是旧识,而且似乎还有了那么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在,现在还要拿了陆寻来试探程越,安喜县主心里就有些不舒坦。 李慧淑闻言忙道:“县主您放心吧,这件事之后啊,程公子与陆家三姑娘可不会再有什么交集了,再说了,有县主您在,程公子眼里又哪里会看得到其他人?” 这话,显然与她的打算是相悖的。 但安喜县主被李慧淑哄得高兴,又哪里能想到这些? 于是,这件事也就这样定了下来。 在林家大门口下了马车,李慧淑看着安喜县主所乘的马车渐渐走远,到底是没能忍住心里的戾气,目光也渐渐泛冷。 陆寻…… 这次之后,可就没有她的什么好日子过了。 这样一想,李慧淑心中便也快意起来。 她得不到最想要的东西,她过得不好,又岂能眼见着其他人过得好呢? …… 陆寻将安喜县主和李慧淑送走之后,又在梨香院里独自呆了一会儿,就得到了晏池回府的消息。 看着天色还早,陆寻咬了咬牙,立即就决定要去晏池的院子里逮他。 这一次,不管晏池说什么做什么,哪怕是用赖的,她也一定要赖在晏池那里不走,嗯,除非晏池告诉她他为什么要一直躲着她! 有了决定,又唯恐晏池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陆寻当即起身,都没有带青时和青灵,就一路小跑着去了外院。 “三姑娘来了啊……” 见着因为小跑着过来而出了一身薄汗的陆寻,守在院门口的砚台先是看了院子里一眼,然后扬声唤道。 从前这四年,陆寻每次来晏池这里,砚台都会拿出最大的热情来,谁叫府里就这位三姑娘与自家主子最亲近呢? 但最近嘛…… 想想晏池和陆寻之间这奇怪的气氛,砚台也有些为难。 他觉得,以自家公子前面几年对三姑娘的容忍,这次想来也只是与三姑娘闹了点别扭,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又恢复到以前的样子了,这样一来,他又哪里敢对陆寻有任何的不敬? 但砚台也确实不知道晏池现在想不想见陆寻,因而也只能用这样的方式提前向正在书房里的晏池禀报了。 顿了一会儿,见书房里并没有其他什么动静,而陆寻又已经走到了近前,砚台心里倒也有了些明悟,赶紧两步迎上前,“小的给三姑娘请安,公子爷才从外面回来不久,现在正在书房里看书呢……” 陆寻抿着唇点了点头。 砚台的话还没说完:“……公子爷今儿饮了些酒,偏又不肯回房里歇着,只洗漱了一下就又去了书房,三姑娘您可要劝着公子爷一些,便是再如何用功,也不能亏了自己的身子不是……” 絮絮叨叨的说了不少。 陆寻闻言扬了扬眉,三哥饮酒了? 然后径直进了院子,往了晏池的书房里去。 晏池今天出门是与寒山书院里的同窗们一起小聚了,这次春闱,寒山书院的学子下场应考的可不少,中了进士的也有好几人。 能够一举金榜题名的学子,自然是风光无限,便是一时没有中第的学子,心里也并没有多少的沮丧,左不过再等上三年而已。 能进得寒山书院,对这些学子来说,一次的失败算不得什么。 而这所有人之中,就数晏池这个榜眼最引人瞩目了。 也正因为如此,便是晏池平时与其他人相交不多,但在聚会上也被以赵玉为首的众人狠灌了几杯,是以晏池回府的时候,身上是带了些醉意的。 陆寻进到晏池的书房里,就正好见着晏池以着一种平时少有见到的轻松姿态,正一手撑了下巴,另一手随意的翻看着书桌上的一本书。 听到脚步声,见着陆寻来了,晏池并没有像之前许多次那样变了脸色,或让陆寻回去,或是自己起身离开,反而抬头朝着陆寻笑了笑。 “寻寻,你来了?”晏池温声道。 陆寻微微一怔。 这几年,晏池对她的称呼向来都是中规中矩的“三妹妹”,怎么今天突然就唤了“寻寻”? 第205章 等我 因为这个明显要比“三妹妹”亲昵许多的称呼,陆寻莫名的就觉得耳根有些发热。 不过…… 陆栩和卫氏时常便会这样唤了她的乳名,如今三哥也只不过是随意唤了一声而已,好像也确实用不着过多的在意吧? 这样一想,陆寻便又释然了。 而更让她觉得高兴的,却是这一次晏池并没有再像从前那些次那样疏远他,倒是像回到了前面几年的样子了。 莫不是,三哥总算是想通了? 这样一想,陆寻顿时就振奋起来了。 她三两步坐到了晏池对面的椅子上,一脸笑意地道:“三哥,你可算是不犯轴了?” 话说完,想起前面这段时间晏池的异常,陆寻又忍不住皱了皱鼻子,轻哼一声。 听陆寻这样说,晏池抬头看向她,向来清明的眼里竟然带着淡淡的迷糊,又轻轻念叨了两句“寻寻”,直念得陆寻的耳根都已经热度惊人了,这才听到晏池道:“……不儿轴了……” 顿了顿,他又露出一个略有些傻气的笑容:“因为……我想通了!” 想通了? 想通了什么? 陆寻觉得,自己好像总是难以猜透三哥心里的想法。 不过,这本就是常事,因而陆寻干脆也就不再去猜了,不管三哥是想通了什么,只要他不再一直躲着自己就再好不过了。 她冲着晏池笑了笑,身子也略微前倾。 也是到这时,陆寻才闻到了晏池身上传来的那淡淡的酒味。 因为晏池回来之后已经梳洗过了,是以那酒味并不会让人觉得刺鼻,而是有种浅淡的香,陆寻满满嗅了一口,竟然便跟着觉得微醺起来。 “咦?”陆寻又凑得近了些,两只眼睛睁得圆溜溜的,“三哥,原来你饮酒了呀……” 这就难怪今天的三哥和平时比起来有些不一样了。 意识到这一点,陆寻又突然皱起眉头来。 会不会…… 三哥之所以不再躲着她了,根本就不是什么想通了,而是因为他饮酒了,等到酒醒了,就又会回到之前那样子了? 这样一想,陆寻顿时便有些苦恼了。 好半晌,她拧着眉头,又往晏池那边凑了些,抿着粉唇义正辞严地道:“三哥,男子汗大丈夫,咱们可不兴反悔的啊,既然已经想通了,以后可不能再躲着我,否则我就,我就……” 按理说,这个时候陆寻应该放点狠话才对的,但她想了好一会儿,到最后竟然发现自己压根儿就放不出什么狠话来。 说以后就不理晏池吗? 这可一点威胁性都没有,先前这些日子,一直因为晏池不理自己而担忧的,是她可不是晏池。 这着实有些让陆寻沮丧。 也因为这份沮丧,陆寻的双颊微微鼓起,看着就像是一只生气的小老鼠一般。 见着陆寻这副模样,晏池先是定定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却是出人意料的伸出两只食指,分别在陆寻的双颊上戳了一戳,再戳一戳…… 陆寻:…… 没等陆寻回过神来,晏池就低低地笑了两声,“小丫头,你就什么?” 听晏池这样一说,陆寻顿时就觉得有些委屈,恨恨地瞪了晏池一眼。 晏池又低笑了两声,原本食指和拇指微微一并,便轻而易举的掐住了陆寻的双颊,“你就不理我了?嗯?” 最后那个“嗯”字轻轻往上扬,仿佛带着钩子一般,让人的心都跟着痒痒的。 只一瞬间,陆寻的脸就一片通红。 她用最快的速度将晏池留在自己脸上的手拂开,然后两手捂住自己热度惊人的双颊,两只眼瞠得圆圆的瞪向晏池。 “三哥!” 晏池仍说着上一个话题:“……不理我啊,这个威胁还真是让人害怕,怎么办,寻寻,你可真是威胁到我了呢……” 低沉的声音里,分明就带着一股子难方的缱绻。 陆寻的面上更加烫了。 今天的三哥…… 怎么怪怪的? 晏池却因为陆寻的反应而更加愉悦了,他看着近在咫尺的陆寻那双因为羞涩而显得水汪汪的眼睛,以及略带着水光的粉唇,心头有些蠢蠢欲动。 但是,为了不过早的吓到陆寻,他到底还是克制住了心里的冲动。 好半晌,晏池轻轻在陆寻的头上轻轻拍了拍,轻声道:“放心吧,我不会再像之前那样不理你了,不过……” 不过? 陆寻有些疑惑地抬头。 下一刻,她就听到了晏池那略带了些叹息的声音。 “不过,寻寻,你要等我……” 等我…… 陆寻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梨香院的。 再后来,晏池说了些什么,陆寻已经都不记得了,她的脑中不断的回响着晏池所说的那句“你要等我”。 等我,等我,等我…… 她本应该因为晏池总算是不再避着她了而觉得高兴才是,但因为晏池这莫名的一句话,陆寻却始终觉得心里有些惴惴。 这两个字,她似乎曾经在哪里听到过? 在哪里呢? 想着这个问题,陆寻只觉心神恍惚。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陆寻从过往的那些回忆之中抽离了思绪,然后猛地想了起来,自己为何会觉得这句话很是耳熟。 她确实是听到过的啊…… 陆寻前世最后的记忆,就是她去甘霖寺上香的时候,因为骤至的大雨,不得不在山间的凉亭里暂作停留。 也就是在那个凉亭里,她遇到了自从她成亲之后便再少有见面的晏池。 那时候的晏池,已经不再是少年时的陆寻记忆之中的那个三哥了,而是成为了新帝左右手,在朝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的晏大人。 虽然陆寻成亲后的那些年,她与晏池并不是全无联系,但比起少年时那样的亲密无间,他们之间到底还是有些疏远了。 是以,在凉亭里那短促的见面,陆寻现在想起来,其实是能说得上不欢而散的。 在晏池不顾大雨未停,转身踏入雨幕之中时,他曾暂作停留,问了陆寻一个问题。 这个问题,陆寻在重生之后无论怎么想,都始终像是中间隔了一层薄纱一般,怎么都想不起来。 第206章 失眠 但这次,在听晏池说起“等我”这两个字之后,原本无论如何都拨不开的那层薄纱,总算是被陆寻一把撩开,露出了那薄纱之后清晰的世界。 陆寻想起来了,当时,晏池停在雨中,任由大雨在他的衣衫上由点向面的染出片片湿痕。 他那格外低沉的声音,在经由雨幕的传播之后,也显得有些飘渺。 “……当初我让你等我……” 话未说完,雨中便传来一声若有若无的轻叹声。 再之后,晏池再不停留,就那样在大雨之中一点点走远。 凉亭之外的世界里,因为大雨而形成了淡淡的雾气,晏池的身影一点点被那茫茫的雾气所掩盖,直到最后再也看不见。 这就是陆寻重生前最后的记忆了。 当初我让你等我…… 陆寻再回想起当初的情景,眼中突然便有些泛酸。 那么,前世的三哥,是什么时候让她等他的呢? 心中有了这样的疑问,那些前世少年时的记忆,便突然一下就变得清晰了起来。 那是…… 如果陆寻没有记错的话,那是前世陆家被泼了那一大盆脏水之后的事了。 万九的那番话,成功的让陆家被放到了风口浪尖之上,而在万九突然之间身亡之后,陆家更是百口莫辩的被按上了一个“杀人灭口”的罪名,便是隆佑帝,也因此而厌弃了陆家。 那段时间的陆家,着实是个多事之秋。 唯一能算得上是喜事的,大概就是晏池考中了进士了。 不过,晏池到底也被陆家的事影响到了,殿试并未能进到一甲,而是成了二甲第一名的传胪。 尽管如此,这个消息对于当时焦头烂额的陆家众长辈来说,仍是极为值得振奋的了。 也就是在那段时间,晏池也不知道为何,突然之间就一改与陆寻这个妹妹的亲近,不仅变得更为沉默寡言,还刻意的疏远起陆寻来。 就与这一世之前那段时间一样。 陆寻都还没弄清楚晏池为何会如此,晏池就又恢复了正常。 某一次,陆寻自晏池的书房里离开的时候,较往常要沉默了许多的晏池突然叫住陆寻,先是用一种难言的目光定定地看了陆寻许久,就在陆寻以为晏池不会说话的时候,他才抬手在陆寻的头上轻轻抚了两下,轻声道:“寻寻,你要等我……” 陆寻那时不懂晏池为何会突然说出这样一句话来,有心想问,但晏池却再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只是笑着让她赶紧回院子去。 再后来…… 再后来的事情发生得非常突然,在陆家呆了四年,已经成了陆绩和章氏心中骄傲的晏池,在某一天不声不响的就执意要抛开“陆”这个姓氏,重新回到晏家去。 对于那时的晏家来说,已经中了进士的晏池愿意重新回去,那自然是无异于天上掉馅饼了,可对于正值多事之秋的陆家,尤其是陆家二房来说,晏池此举却无疑是晴天霹雳了。 陆寻到现在都忘不了,二伯母当时抓着晏池的双臂,几近崩溃的模样。 可不管陆家的长辈们怎么说怎么问,晏池却像是吃了称砣铁了心一般,虽然沉默,却异常的坚决。 到最后,老太太与二伯父二伯母便都以为,晏池之所以如此,是因为陆家现在正深陷泥潭。 也正因为如此,无论是老太太还是陆绩和章氏,都再未有任何的挽留。 如此遇到点事就裹足不前的人,便是再如何出众,陆家也不屑要。 晏池,也就由此如愿回到了晏家,由“陆池”成为了“晏池”。 那段雪上加霜的时间,陆家是怎么度过的? 陆寻现在已经有些想不起来了。 也正是在那段时间,本就上了年纪的老太太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为了不至于耽误到陆寻的婚事,强撑着身子亲自替陆寻挑了程家这门亲事。 再之后…… 陆寻出嫁,老太太过世,陆家一天不比一天…… 然后十来年的时间转眼而过,在程家生活了十余年的陆寻在一次去甘霖寺上香的时候,又遇上了早就不是吴下阿蒙的晏池,听到他问了那个关于为何不等他的问题。 将这些前世之事仔细回想了一遍,陆寻只觉对于前世的那些记忆从来没有如此清晰过。 不过…… 便是如此,她也仍有些疑惑。 虽然三哥当初确实说过要让她等他这种话,但他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要让她等他什么呢? 大概也正是因为有这份不解,前世的那些年,陆寻才从来没有将这句话放在心上吧。 但现在看来,也许,当初从三哥之口说出来的这句话,并非是无关紧要的? 想到这里,陆寻隐隐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去深究这句话之后到底隐藏着什么别的含义为好。 似乎…… 若真是探究了个清楚明白,必将打破许多她固有的认知一般。 这样的念头来得太强烈,强烈到即使陆寻不知道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却丝毫不敢忽视了去。 躺在床上,陆寻睁大了眼睛,看着头顶的纱帐,最后决定顺从自己的内心,再不揪着那个问题。 与此同时,另外一个问题也跟着浮上心头。 陆寻原本以为,这一世比起前世,许多事情都有了改变,晏池与二伯和二伯母之间也比前世要更亲密了许多,陆家也没有再发生前世那些事,那么,晏池应该不会再像前世那般执意要离开陆家回到晏家了。 可是,到了现在,她却隐隐觉得,某些事,似乎正在她不知不觉间就又在往前世的那些轨迹发展。 三哥,这一次还会不管不顾的一定要回晏家吗? 这个问题,陆寻翻来覆去的想了一整晚,却始终都没有得出答案来。 通宵未眠的后果,就是陆寻第二日起身时,两眼下的乌青明显得叫人忽略不了。 青时和青灵按着往日的时辰进屋服侍陆寻梳洗,才掀开了纱帐,就见着两眼睁得大大的陆寻,那副清明的模样,又哪里像是刚刚睡醒的模样? 再看她眼下的乌青,可不明显就是没睡好? 第207章 青时和青灵见状心里都是一惊。 “姑娘,您昨儿可是没睡好?”两人都拧着眉头。 陆寻这才从一整晚的不解之中回过神来,看看外面的天光,她朝着青时和青灵摆了摆手,“没事儿,就是昨天看书有个问题没有想明白而已。” 听陆寻这样一说,青时和青灵这才松了口气。 青时一边将纱帐用银制的帐钩钩起来,一边笑着道:“姑娘,您可真是看书看入迷了,便是再怎么想不明白,也不该了耽搁了休息才是……” 青灵也在一旁点头:“……等着今儿去问三少爷也行呀,三少爷最是博学,一定能解答姑娘您的疑问的。” 话才说完,两个丫鬟便都蓦地安静下来。 身为陆寻的贴身丫鬟,青时和青灵对于这段时间陆寻与晏池之间那诡异的气氛当然也是看得再清楚不过了,更将陆寻每次从晏池那里回来时那不佳的心情都看在了眼里。 也正是因为陆寻昨天从晏池那里回来,并没有像往常那样不高兴,两人才会以为这是雨过天青了,因而说出了这样的话来。 但现在看…… 莫不是,她们压根儿就猜错了,三少爷和自家姑娘之间的别扭根本就没有过去,姑娘昨晚的失眠也是因为这件事? 深觉自己两人这是惹了陆寻的不高兴,青时和青灵对视一眼,再不敢胡乱开口了。 过了好一会儿,陆寻才因为两个丫鬟那莫名的沉默而回过神来。 “你们说的没错,是可以去问三哥。”陆寻道。 同时,她在心里又轻轻叹了口气。 既然想不明白,那就暂时先不去想吧。 之后的这几天,晏池果然没有再像之前那样避着陆寻了,也没有了昨晚喝醉了酒之后的异样,每次遇到陆寻时,也都如过去的那四年一般,表现得再正常不过了。 不过…… 陆寻总觉得,三哥到底还是有哪里不对劲了。 就比如,有时候她偶尔转过头,就正好能发现三哥扭过头去,就好像,先前在她没有注意到的时候,三哥一直在看着她一般。 她脸上有东西? 陆寻好几次都这样以为,还特意问了青时和青灵,得到否定的答复之后,才越发的觉得,是晏池有问题。 是什么问题呢? 陆寻只觉得心头的疑问真是越来越多了。 没等她将这点疑惑给捊清楚,就到了四月二十八,也就是李慧淑千方百计的想要让陆寻参加的赏花会。 既然已经决定了要弄清楚李慧淑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陆寻当然也不会反悔,这日一早就起身梳洗,待用完早膳之后,便与老太太等长辈禀告之后,一路到了垂花门。 一路上,她都在吩咐青时和青灵,不管出了任何事,都不能离了她半步。 青时和青灵也知道,陆寻与李慧淑之间的关系如何,同样也能察觉到李慧淑这次一定要陆寻去参加赏花会定是有什么别的打算,因而听了陆寻的吩咐,不仅没有觉得惊讶,反而都郑重点头:“姑娘,您就放心吧,今天就是天上下刀子,奴婢们也绝不会离开您半步的!” 陆寻失笑。 天上下刀子,这倒不至于。 李慧淑就是再有什么样的打算,她能耍的也顶多就是那些内宅阴私手段,只要陆寻注意一些,总不会被算计了去,又哪里有青时和青灵所说的那般严重了。 主仆三人正说着话呢,就已经到了垂花门口。 备好的马车已经停在了外面,但陆寻却看到了一个在她意料之外的人。 “三哥?”她惊咦一声。 晏池这段时间可是忙得紧,不是与同窗小聚,就是与未来的同僚们先叙一番交情,极少的时候不用出门他也都是呆在自己的书房里,一步也不往外走。 现在这个时候,他就算不出门应酬,也该是在书房里才是,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晏池原本正背对着陆寻,听到陆寻的声音,他转过身来,冲着陆寻轻轻一笑:“寻寻来了,我等你许久了。” 咦? 陆寻一时之间没明白晏池的意思。 “三哥,你等我做什么?”她道。 她是要去林家参加赏花会,这与三哥又有什么关系? 因为惊讶,她都没有注意到,晏池对她的称呼仍是延续了昨晚的“寻寻”,而且在她面前也再未自称“为兄”。 陆寻觉得自己只是问出了心中的疑惑,并没有说什么好笑的话才对,但晏池却又笑了一声。 这更让陆寻觉得意外了。 总觉得…… 这两日的三哥,好像比从前看着要开朗了许多? “今天林家大少奶奶不是办了一个赏花会?”晏池解释道,“林家大少爷也凑了个热闹,邀请了许多这次中第的进士一起热闹一下,我原本是不想去的……” 说到这里,晏池的目光在陆寻的脸上顿了一下。 陆寻眨了眨眼,然后呢? “不过,赵玉那厮一直不依不饶的拉着我要去,所以……”晏池道,“我要与寻寻你同行了。” 原来是这样。 陆寻恍然点头。 有三哥一起,那就再好不过了,她原本总还有少许的担心,但现在知道晏池也会一起,却是不知不觉便全然放下心来了。 有三哥在,便是空气里都似乎多了些安全感一般。 陆寻这样想着。 既然已经知道了原因,陆寻也没有再耽搁时间,去参加这赏花会虽然不是她的意愿,但她既然应承了下来,总不能做出迟到这种失礼的事。 陆寻在青时和青灵的搀扶之下上了马车,晏池则牵了一匹马翻身上去。 一行人于是便这样出了门。 林家的门第在京城也算不得低,否则也不可能娶到驸马李进的亲姐姐了,而林家又只有林家大少爷林明远这么一个儿子,听说早在少年时就有才名在外,容貌又生得极为出众,当初李慧淑能嫁到林家去,可是没少让同龄人暗中艳羡呢。 陆寻和晏池来得不早不晚,他们到的时候,林家的大门外已经一派热闹了,见着陆家的马车到了,立即就有林家的下人上前来迎接。 第208章 最先迎上来的,是上次到陆家来替李慧淑递帖子,却被陆寻拒绝了的那名丫鬟。 看到陆家的马车,这丫鬟是狠松了口气的。 她也不知道为何自家少奶奶一定要请了陆家的三姑娘来参加赏花会,先是让自己去送帖子,然后又邀了安喜县主一起亲自登陆家的门,看起来似乎对陆家三姑娘再重视不过。 她只知道,若是陆家三姑娘这次没有到,少奶奶一定又会将气撒到她身上。 是以,才一看到陆家的马车,这丫鬟就赶紧的迎了上去,态度更是极为殷勤,看那模样,倒像是陆寻会突然跑了似的。 陆寻只看了一眼这丫鬟,也就大致上能明白了。 下了马车,那丫鬟引着一行人往里走。 到了垂花门口,陆寻便该与晏池分开走了,没等陆寻开口,晏池就先道:“寻寻,你先进去吧,晚点儿回府的时候我仍在这里等你。” 陆寻闻言点头。 然后,这才跟着那丫鬟一起进了内宅。 在她们身后,晏池直到再看不到陆寻一行人的背影了,这才跟着一名家丁去了外院设宴之所,才走到门口,就被迎面过来的赵玉一把揪住了胳膊。 “嘿……”赵玉看到晏池,面上有些惊讶,“你平时不是向来不喜这些应酬,便是最近这宴那宴的你也是能躲就躲,今天这是突然转了性子了?” 一边说着话,赵玉还一边上下打量着晏池,就好像从来没认识过晏池一般。 “早知道你要来,我就跟你一起来了……”赵玉嘀咕道,“不过,话说回来,你莫不是与那林家大少爷有什么交情?” 否则怎么会这么给面子? 赵玉若不是因为李慧淑这么一重关系,只怕也是不会往这林家来的。 李慧淑只是个内宅妇人,便是以赏花会的名头邀请些闺阁千金或者是夫人来林家,那也算不得什么,但林家大少爷这次广邀榜上有名的新科进士们齐聚林家,还做得如此高调,这就难免会让人多想了。 若不是因为林家大少爷是赵玉的表妹夫,赵玉可不会来趟这浑水。 哪里能想到,向来不喜应酬的晏池,这次竟然也来了。 对赵玉这一连串的问题,晏池不置可否。 他可没有什么为赵玉答疑解惑的心思,只抬眼往四处瞅了瞅。 林家大少爷这次邀的大多都是新科进士,这些青年才俊们才经历了金榜题名这一大喜,正是最风华正茂的时候,再加上最近多的是这样的聚会,因而互相之间也都混了个眼熟,三五成群的聚在了一起闲谈。 晏池没有要参与到其中的意思,扫了这么一眼,便径直寻了一个不易被人发现的隐蔽角落坐下。 赵玉见状嘴角微微一抽。 明明来了,偏还故意往角落里躲,他这是干什么来了? 虽然不解,却也跟了上去,与晏池坐到了一起。 …… 陆寻被李慧淑身边的丫鬟一路领着去了内宅。 李慧淑虽然向来与陆寻不对盘,但她自从嫁人之后,倒也算得上是长袖善舞,因而她今天开的这个赏花会,接到帖子的大家闺秀或是同辈的少夫人们都还挺乐意给她面子,陆寻到的时候就已经到了不少人。 陆寻这几年也没少跟着卫氏在外行走,这时倒也看到了不少熟人,时不时的便停下来与人寒暄两句。 大概过了一刻钟的模样,陆寻与人寒暄完,正坐下来喝了口茶,今天的主人李慧淑就一脸笑意的走了过来。 “三妹妹可真是稀客,我今天还一直在担心三妹妹会爽约呢!” 李慧淑笑得再爽朗不过的模样,说话之时的语气亦是极为亲昵,就仿佛她与陆寻之间真的有多好的关系一般。 陆寻闻言只淡淡点了点头:“大少奶奶盛情相邀,我既然应承了下来,自然不会爽约,否则,若是真的为了这点小事闹到长公主那里去,长公主就该说我们这些做晚辈的不懂事了……” 屋里这时可有不少的人正关注着陆寻与李慧淑之间的谈话,听陆寻这样一说,有那心思转得快的,立即就眼中一亮,从中听出了不少的弦外之意。 林家大少爷这次邀的大多都是新科进士,这些青年才俊们才经历了金榜题名这一大喜,正是最风华正茂的时候,再加上最近多的是这样的聚会,因而互相之间也都混了个眼熟,三五成群的聚在了一起闲谈。 晏池没有要参与到其中的意思,扫了这么一眼,便径直寻了一个不易被人发现的隐蔽角落坐下。 赵玉见状嘴角微微一抽。 明明来了,偏还故意往角落里躲,他这是干什么来了? 虽然不解,却也跟了上去,与晏池坐到了一起。 …… 陆寻被李慧淑身边的丫鬟一路领着去了内宅。 李慧淑虽然向来与陆寻不对盘,但她自从嫁人之后,倒也算得上是长袖善舞,因而她今天开的这个赏花会,接到帖子的大家闺秀或是同辈的少夫人们都还挺乐意给她面子,陆寻到的时候就已经到了不少人。 陆寻这几年也没少跟着卫氏在外行走,这时倒也看到了不少熟人,时不时的便停下来与人寒暄两句。 大概过了一刻钟的模样,陆寻与人寒暄完,正坐下来喝了口茶,今天的主人李慧淑就一脸笑意的走了过来。 “三妹妹可真是稀客,我今天还一直在担心三妹妹会爽约呢!” 李慧淑笑得再爽朗不过的模样,说话之时的语气亦是极为亲昵,就仿佛她与陆寻之间真的有多好的关系一般。 陆寻闻言只淡淡点了点头:“大少奶奶盛情相邀,我既然应承了下来,自然不会爽约,否则,若是真的为了这点小事闹到长公主那里去,长公主就该说我们这些做晚辈的不懂事了……” 屋里这时可有不少的人正关注着陆寻与李慧淑之间的谈话,听陆寻这样一说,有那心思转得快的,立即就眼中一亮,从中听出了不少的弦外之意。 等几分钟…… 第209章 来人 心里有了决定,李慧淑又连忙冲着陆寻笑了笑,“三妹妹这样说倒真是让我这个做姐姐的汗颜了,原是想着与三妹妹投缘,是以这次得了几盆好花,才会邀了三妹妹一起来观赏,现在想来倒是唐突了,看来是这次这几盆花儿没能入了三妹妹的眼……” 正说着话,李慧淑就见着安喜县主被几名少女簇拥着走了进来。 安喜县主显然是将李慧淑的这番话听在了耳中的,闻言面上立即就是一沉。 她本就不待见陆寻,就算是是听从了李慧淑的,想要用陆寻来作为试金石试探一下程越对她是不是真心实意的,但也因此而更看陆寻不顺眼。 在座的人谁不知道,李慧淑新得的那几盆花是从她这里来的,陆寻看不上这几盆花,这是在打她这个县主的脸? 不得不说,有时候有些人就是戏多。 陆寻这一句话没说呢,安喜县主就已经在脑子里想了这么一出了。 陆寻自然也是看到了安喜县主的。 无论是李慧淑还是安喜县主,她都不欲结交,因而就算知道李慧淑这番话有着挑拨离间的意思,她却也没有要跟谁解释的意思。 这样一来,屋里倒是顿时就安静了下来。 安喜县主还等着陆寻上前给她赔不是呢,但陆寻这一闷不吭声,倒是让她一时之间有些下不了台了。 李慧淑见状又忍不住挑了挑唇。 就该这样,安喜县主这时候就如此恼怒了,等真的看到之后她设计好的一幕,也才会更加的动怒,到时候,不用她再说什么,想来安喜县主今后也绝对不会放过陆寻了…… 只这样想着,李慧淑便觉解恨。 有了这样的好心情,李慧淑这个做主人的,当然不会任由屋里的气氛就这样凝重下去。 她连忙笑着挽了安喜县主的手,笑着道:“我道是今儿一早就有喜鹊在枝头不停的叫,原来是有贵客临门了,县主快请里面坐,我看今天邀请的人也都差不多到齐了,咱们这就去园子里赏花吧……” 然后当先在前面领路。 做主人的都发了话,客人们当然不会有别的意见。 于是,屋里的众多闺秀便都跟着起身,随在李慧淑的身后,一起浩浩荡荡的往园子里去。 能被李慧淑相邀,众闺秀们也都是出身不俗,这次又是出门作客,自然都是经过了精心打扮的,这样行在一起,倒也颇有些姹紫嫣红之感。 不过,因是在内宅,这样的场景倒也只有林府的丫鬟们能看得见了,外男是绝对无缘一见的。 陆寻领着青时和青灵吊在队伍的最后面。 青时和青灵得了陆寻的吩咐,自从进了林家的内宅之后,就寸步不离地跟在陆寻的身边,哪怕是陆寻去如厕,她们都是牢牢守在了净房外面的。 这时李慧淑领着众人往园子里去,青时和青灵更是如临大敌,严肃着一张脸,就怕一个不小心陆寻就会着了李慧淑的道儿。 陆寻见状倒是有些好笑,“……行了,你们也不用这么紧张,林家大少奶奶又不是傻的,就算要出手也不会选在这个时候。” 真要是这样,李慧淑可也脱不了干系。 听陆寻这样说,青时和青灵倒也略松了口气。 不过,两人也没有彻底放松。 青时一边目带警惕地打量着四周,一边道:“姑娘,小心驶得万年船,这里是林家的内宅,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青灵也跟着连连点头。 陆寻笑了笑,正准备开口说些什么,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陆三姑娘,三姑娘……” 与脚步声同时响起的,还有几声略有些急促的唤声。 陆寻闻言回过头,就见着一名穿了翠色比甲的丫鬟正小跑着往这边来,在这丫鬟身后,还有另一名同样作丫鬟打扮的少女。 如果陆寻没有猜错,那穿翠色比甲的丫鬟应该是林家的丫鬟,今天所见的林家所有的丫鬟都穿着同样的比甲。 至于跟在后面的另一人…… 倒是不知道是什么人了。 正暗自猜测着,那名林家的丫鬟深吸一口气,“陆三姑娘,府上三夫人身边的姐姐寻您,奴婢将人带来了……” 说着话,这名林家的丫鬟往旁边微微让了让。 陆寻微微一怔。 母亲身边的人? 她看了跟在后面的那名丫鬟一眼,心里却很是确定,这绝不是卫氏身边的人,她也从来没有见过。 没等陆寻开口,那名看着不过十五六岁的俏丽小丫鬟便朝着陆寻福身一礼,“三姑娘,奴婢可算是寻着您了,您出门之后夫人才想起来有件要紧事儿忘了嘱咐您,这才特意遣了奴婢来林府寻您,还让奴婢就跟在三姑娘您身边,等赏花会散了之后一起回府……” 青时和青灵也是一脸的诧异。 两人正要开口,便被陆寻一个眼神制止了。 陆寻看了那名林家丫鬟一眼,然后面上带着微笑,道:“原来是绿茵姐姐,母亲这是有什么要紧事,竟然劳烦姐姐跑这一趟?” 那林家丫鬟倒也识趣,见这人确实是来找陆寻的,没等绿茵开口,就先福身一礼,笑盈盈地道:“既然这位姐姐是来寻三姑娘您的,那奴婢就先告退了……” 然后悄声退了下去。 陆寻等那林家丫鬟走远了,这才往前面的李慧淑一行人那里看了一眼,见没有人注意到她们这里,这才一边继续往前走,一边淡淡问道:“现在也没外人了,说吧,你是谁,寻我有何事,为何要借了母亲的名头行事?” 这突然出来的丫鬟可不是什么卫氏身边的绿茵,甚至陆寻压根儿就不认识她。 先前会那样说,也只不过是想知道这人葫芦里到底是卖的什么药而已。 那丫鬟闻言笑了笑,双颊上各出现一个看着极为可爱的酒窝,透出几分格外的伶俐来。 她先是朝着陆寻福了福身:“……三姑娘别恼,奴婢虽然不是三夫人跟前的人,却是三少爷遣了奴婢过来的……” 第210章 三少爷? 陆寻只一瞬间就想到了晏池。 这人是三哥派来的? 她正要问晏池遣人来是有什么话想要与她说,但随即就警醒了过来。 这里可是林家的内宅,而且李慧淑邀了她参加这什么赏花会分明就是别有用心,在这个时候,突然冒出来一个自称是奉了晏池之命前来寻她的丫鬟,谁知道这里面会不会有诈? 再说了,她今天可是与三哥一起出门来的林府,若是真有什么话,早在这一路上三哥就该与她说了,又哪里会等到现在派这么一个丫鬟来? 因而,陆寻再看向这丫鬟时,心里多了戒备,眼神就更加冷淡了:“你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见陆寻这副冷淡的模样,那小丫鬟倒也没有泄气,面上的两个酒窝儿甚至因为面上的笑容而更让人觉得明显了。 “三姑娘不必如此戒备,奴婢确实是奉了三少爷之命来的……”说着话,她还朝着陆寻伸出一只手,手心里这时正放着一张折起来的字条,“三少爷说了,三姑娘若是不信,可以看看这个。” 与此同时,这丫鬟眼里也很有些好奇,明显是在好奇这字条上写着什么。 陆寻又多看了她一眼。 她可以肯定,这绝对不是陆府的丫鬟,哪怕她真是晏池手下的人,只怕也是晏池在外面的人手。 不过…… 晏池这几年手里似乎有不少的人手,上次帮着陆寻查万九的林三等人便不是陆府的人,莫非,眼前这人也是? 虽然尚未完全打消疑虑,但陆寻心里倒是没有先前那样戒备了。 她伸手从那丫鬟手里拿过字条。 将字条打开,陆寻第一眼就看到了独属于晏池的字迹,而之所以她确定这是晏池亲笔所书,除了字迹之外,也是因为这字条上用的是只有陆寻与晏池才知道的暗号。 关于这暗号,那也是有来历的。 陆寻这几年时常跑到晏池的书房看书,某次闲来无事,还特意研究了一些暗语,开玩笑说将来两人若是有什么不能说与旁人听的话,可以用这暗语来交流。 当时晏池并没有给予回应。 陆寻还以为晏池压根儿就没将这当回事呢,哪里能想到这就收到了晏池用暗语写的信。 嗯,也不能说是信,就是一张小字条而已。 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看着这张字条,陆寻的心情却是迅速的飞扬了起来。 确认了这丫鬟确实是得了晏池的吩咐才来的,陆寻顿时就放下了心中的防备,她没有急着问晏池让这丫鬟来是有什么事,只看这丫鬟那不紧不慢的模样,想来也不是什么紧急事。 她倒是有些好奇,这丫鬟是个什么来历。 “你什么时候跟在三哥手下的?”陆寻问道,“你可认识林三?” 听陆寻提起林三,这丫鬟眼里倒是一亮,“原来三姑娘认得家兄呀!” 之后,从这丫鬟的嘴里,陆寻才知道,原来她叫林月,与林三是亲兄妹,这兄妹俩的父亲原本是一家镖局的镖头,不过后来不幸在一次走镖的过程中丢了性命,两人的母亲又早逝,从此就这样兄妹两人相依为命。 兄妹俩虽然从小就跟着父亲学了些把式,但到底年少,不仅吃了不少的苦,还连自己都只能勉强养活,后来某次,林月生了一场重病,林三手里又没有银子可以给林月请大夫抓药,林月差点就这样病死了。 还是遇到了晏池,林月才捡回了一条命来。 虽然晏池并没有挟恩图报的意思,但林三和林月兄妹受了晏池的大恩,自觉无以为报之下,两人便决意从此跟在晏池的身边,将自己的一身武艺卖与晏池了。 晏池那时手里也确实缺人手,因而考虑了一番之后,便将林三和林月收在了手下。 那时的晏池,也才十六岁而已。 林三因是男子,倒是时常得了晏池的吩咐做事,就比如上次被晏池借给陆寻查万九。 但林月是个小姑娘,平时几乎没机会替晏池分忧,正觉得过意不去呢,这次就被晏池吩咐过来找陆寻。 自觉总算是有了用武之地,林月难免就有些兴奋。 “三姑娘,主子说了,这林家的大少奶奶不是什么好的,而且还尤其爱给三姑娘您使绊子,不过三姑娘您尽管放心,有奴婢在,怎么着也不会让您吃亏了!” 说这番话时,林月一脸的跃跃欲试。 别看林月生得娇小,年纪也不大,但她可是自小就跟着父兄习武,身手一点也不差,在这内宅之中就更不用怕人了。 陆寻听完林月的话,这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李慧淑与陆寻的关系如何,晏池自然是知道的,他不仅知道陆寻与李慧淑势同水火,还知道陆寻之所以来参加这赏花会,是出于李慧淑的软磨硬泡。 就连陆寻都能想得到,这其中必定有诈,晏池又如何会想不到? 唯恐陆寻在李慧淑的手里吃亏,晏池这才会有所打算。 先前与陆寻一起出门之前,晏池就已经让人去通知了林月,让她跟在陆寻的身边,无论如何都不能让陆寻出事。 只不过,因为林月并没有住在陆府,而是与林三一起住在外面,所以才耽搁了这么会儿的功夫。 听完原委,陆寻只觉得心里暖融融的。 这次与三哥言归于好之后,三哥似乎比起从前还要来得体贴了。 这个念头在她脑中一闪而过。 说起来,有了林月的出现,陆寻心里倒也确实多了些底气。 虽然早就有所猜测,李慧淑这次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陆寻也早早的就在心里有所提防了,但她也不可能事事都能预料得到,因而保不齐就真的会被李慧淑给算计到。 但现在,有身手极为不错的林月在身边,就算是有个什么突发状况,总也不至于抓瞎不是? 陆寻于是冲着林月笑了笑:“既然你是三哥派来的,那这次就要靠你了……” 她觉得,自己是不用与三哥客气的。 她觉得,自己是不用与三哥客气的。 第211章 字条 听陆寻如此说,林月也笑得眉眼弯弯的。 她可不只是今天突然来陆寻身边呆上这么一天,来之前,晏池可是吩咐过的,从今天开始,她就得跟在陆寻的身边,将陆寻看作是真正的主子。 是以,见陆寻不仅没有与自己客气,还明显是要予以重任的模样,林月才会高兴成这样。 她高高兴兴地应了一声,然后立即就进和了角色,站到了陆寻的身后,稍落后青时和青灵半步的模样。 不得不说,林月还是个极有眼色的。 陆寻估摸了一下李慧淑今天要如何算计她,有些好奇地回头看了林月一眼,“你说你自小习武,那身后想来也不错了?” 提到自己的长处,林月眼中顿时亮了起来:“回姑娘,您可别看奴婢生得瘦弱,但是寻常的壮汉,三五几人可别想近奴婢的身!” 这话说得再自信不过了。 陆寻满意地点头。 既然这样,那就再好不过了。 李慧淑怎么说也只是个内宅妇人,就算再怎么想作妖,能用的也非常就是那些内宅手段,算计的顶多也就是陆寻的清白。 现在有林月在,在这都是柔弱女子的内宅里,李慧淑便是有再多的手段也落不到陆寻的头上来。 而且…… 说不定,还能让李慧淑自食恶果? 陆寻正这样想着,领着众人走在了最前面的李慧淑就回过头来看向她,见陆寻吊在人群的尾巴上,李慧淑又极亲热地笑着招呼道:“三妹妹怎的落到后面去了,快来……” 一副与陆寻再亲近不过的模样。 若是没有陆寻先前那番话,其他人大概还真会以为她们之间是什么亲密的手帕交。 不过,现在嘛…… 当然了,不管信不信,表面上众人总是带着笑意的,甚至还都停下脚步等了陆寻一会儿。 李慧淑对陆寻可谓是极为关注了,待陆寻走到跟前,她一眼就注意到陆寻身后多了一名丫鬟,原是想开口问的,但又唯恐会引起陆寻的警觉,到底也只能将这点疑惑给压了下去。 不过是多了一个丫鬟而已,难不成还能翻了天了? 这样一想,李慧淑便又安心了。 说说笑笑间,一群女眷们便到了园子里。 林家的园子向来是有专人打理的,也不知道是用了什么法子,现在都已经入夏了,却还能看到好些时令不对的花儿,再加上安喜县主送给李慧淑的几盆名花,这园子里虽然不能说是姹紫嫣红,但好歹也是颇有几分景致了。 李慧淑今天本就是以赏花为名邀了这么多女眷赴宴的,既然到了园子里,众女眷自然是三三两两的结伴在园子里赏玩起来,间或有林府的丫鬟端着茶水点心,倒也显得极为热闹。 陆寻对赏花没什么兴趣,她正想寻个安静的角落呆着,再看看李慧淑到底想做什么,却不想李慧淑就像是生恐她会跑了一般,都没与其他女眷寒暄几句,只一直拉着陆寻的手,非得要向她介绍安喜县主送的那几盆花。 想想跟在身后的林月,陆寻微微勾了勾唇,按捺住因为李慧淑的靠近而引起的不适,任由李慧淑拉着。 而与此同时,比起内宅来说更为热闹的外院里,最近因金榜题名中了进士而红光满面的程越,正与他身边的小厮低声说着话。 “主子,这是林家大少奶奶让人送到小的手里的。”那小厮一边说着话,一边将手里的一张字条用隐蔽的动作送到程越的手里。 程越面上的笑容微微一顿,随后面上的笑意又深了几分。 这几年来,程越也没少与林家大少奶奶,也就是李慧淑打交道,甚至他之所以能让安喜县主对他情根深种,还是得了李慧淑不少的指点,与安喜县主的偷偷来往之中,也全靠了李慧淑从中帮着周旋。 想到这些,程越将小厮递来的字条攥紧了些。 之后,冲着周围的新科进士们点了点头,程越起身寻了个不容易惹人注意的角落,然后才打开了手里的字条。 上面只有两行字,内容是约了程越到内宅的一个院子里去。 熟悉的字迹让程越没有任何的意外。 至于他一个外男,要如何不动声色的进到林家的内宅中去…… 程越却是一点也没担心。 李慧淑既然都将这字条送出来了,安排这么点小事岂不是再容易不过? 想到这时也许已经等在了里面的安喜县主,以及安喜县主最近隐隐流露出来的意思,程越的一颗心忍不住加速跳动了起来。 那可是县主…… 原本以他这商贾之子的身份,与安喜县主是怎么样也挨不着一处的,这一点从当年他费尽心思的“救”了安喜县主,却半点也没被安阳长公主看在眼里就能看出来了。 若不是安喜县主自己看中了他,又岂会有今日? 程越越想越急切。 他想,今天见了安喜县主,一定要哄着安喜县主早点下定决心去寻安阳长公主,将他们的亲事给定下来,若是能得了皇上的赐婚,那就再好不过了。 程越心里一片火热。 许久,好不容易冷静下来的程越将手里的字条一点点撕得细细碎碎,确认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再被人拼凑起来了,这才将之丢在墙角的花草根下,然后转身回到先前落座的地方。 才一坐下,就看到了隔着不远的某处,一甲前三的那三人被许多人簇拥着,时不时的还发出一阵哄笑,即使不往近处挨,也可以知道那里该是何等的热闹。 这让程越忍不住拧了拧眉头。 比起他这个二甲,一甲那三人显然是极尽风光的,这段时间那三人不管走到哪里,都会成为众人的中心。 而其中,还有晏池。 那是陆家的三少爷…… 莫名的,由着晏池,程越就想起了当初有过几面之缘的陆家三姑娘。 也不知道为何,明明他现在即将得到最想要的东西了,但时不时的,程越就会想起这位陆家三姑娘,想起她对自己莫名其妙的厌恶,从来没正眼瞧过他的高傲…… 第212章 明明那都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但程越偏偏就忘不掉。 总有种莫名的感觉告诉他,他与那陆家三姑娘之间本不该是这种剑拔弩张的关系才是。 但…… 不是这样,又该是怎样? 程越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最后便也只能将之归于这是自己的错觉了。 毕竟,不管什么时候,那陆家三姑娘可从来都没给过他好眼色。 因为这个事实,程越又忍不住皱了皱眉,直到想到了方才看到的字条上的内容,这才又重新舒展了眉头,面上也重新有了些笑意。 安喜县主啊,这可是当今皇上最疼爱的外甥女,太后唯一的外孙女,安阳长公主的独女! 只要能娶了她,自己又有这进士的身份,将来如何会愁不能在朝堂之中站稳脚跟? 到了那时,又还有谁会揪着他这商贾之子的出身不放? 对于要依靠安喜县主的身份才能得到这一切,程越并没有任何的羞赧,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只要能达到目的,靠着裙带关系又如何? 等到将来他的底气够足了,又哪里还会有人在意他最初是如何一步步走上高位的? 至于旁人有可能的不屑的眼光,在程越看来,那只不过是吃不到葡萄便说葡萄酸的心理罢了,说不定有多少人在暗中羡慕他呢。 这样一想,程越只觉心里一片火热。 他再也坐不住了,也唯恐安喜县主会等急了,瞅准了这时大部分人都正围着晏池三人说笑,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动向,这才悄悄站起身,假意要去如厕。 不过,才离了其他人的视线,程越便一个转身,朝着内宅的方向走去。 就如程越事先所想的那般,原本应该有人看守着的二门上这时正空无一人,便是附近都见不着任何一个人影,就好像是特意要方便了什么人一般。 方便了谁? 这个问题只看看程越眼里那隐隐的笑意就可以看出来了。 进了二门,没用程越多分辨,他就看到了不远处一棵树上系着的一根粉色的丝带,那是安喜县主平日里最钟爱的。 快步走到那棵树下,果然就看到前方另外一棵树上同样系着一根丝带。 沿着这指示一路往前,程越最后来到了一个极为安静的院子。 他放轻了脚步进到院子里。 院子不大,除了两间正房也就只有左右两侧各两间厢房,其他几间房的房门都紧闭着,唯有其中一间厢房的门是虚掩着的。 毫无疑问,这就是他今天的目的了。 程越于是轻轻推开门,闪身进了房间。 屋里没有人,只桌上燃着味道很是清雅的熏香。 看来,安喜县主虽然约了他来这里见面,但自己却不知道被什么事给绊住了,尚未到了这里。 在哄着安喜县主这件事上,程越有的是耐心。 …… 因为心里有了成算,陆寻便是被李慧淑拉着,面上也没有任何的不耐之色。 这让李慧淑既有些欣喜又有些奇怪。 毕竟,这几年来她与陆寻之间的关系如何,她自己是最为清楚的,陆寻往日里见了她那是能远着就远着,就算避不开一定要见面,两人之间也向来都是没什么好声气的。 但这一次,陆寻怎么如此配合? 若是放在平常,李慧淑大概会忍不住多想一下,不过她今天自打见了陆寻的面,便一直处在一种莫名的兴奋之中,又哪里能冷静下来想陆寻的反应有什么奇怪之处? 真要说奇怪,她的表现在陆寻的眼里才更奇怪才是。 领着陆寻将林府的园子逛了一遍,李慧淑过了好一会儿才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很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三妹妹,只顾着带着你观赏园子了,倒是招待不周了,今儿的天气虽然算不得热,但走了这么久,想来三妹妹也该有些渴了……” 一边说着话,李慧淑一边招呼了正在园子里穿梭的丫鬟送上茶点来。 正好两人旁边就有一座空着的凉亭,李慧淑干脆就拉了陆寻到凉亭里坐下。 林府的丫鬟没用多久便将茶水点心都送了上来。 “前几日长公主那里送来了几两皇上赏下的好茶,父亲母亲都不怎么爱喝茶,倒是便宜了我了,听说三妹妹素来是个爱茶的,这好茶总该由爱茶之人品尝,三妹妹这次可得好好尝尝……” 说着话,李慧淑亲自替陆寻斟了一杯茶推到陆寻的跟前。 这样的殷勤,都不像是李慧淑会做出来的了。 陆寻看着面前茶盏里还冒着热气的茶水,微微笑了笑却没说话,也没有要喝茶的意思。 李慧淑见状两只眼睛微微一转,自以为猜到了陆寻在想些什么,她连忙又给自己斟了一杯茶,趁热饮了一口,笑道:“茶是好茶,不过我这俗人倒是品不出来其中味道……” 陆寻又笑了笑。 她倒不是认为李慧淑会在这茶水里放什么不该放的东西,毕竟她身边可是有着三个丫鬟呢,若是真的出了什么事,周围还有那么多双眼睛看着,李慧淑就是再怎么傻,总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毒死她吧? 因而,见着李慧淑都这样说了,陆寻也没有再推辞,端起面前的茶盏浅浅啜了一口。 不愧是从宫里出来的茶叶,确实极为不错。 见状,李慧淑面上的笑意加深,等到陆寻将茶水一饮而尽,她又极为殷勤的执起茶壶要再替陆寻倒茶。 不过,也不知道中间是哪里出了错,李慧淑似乎是起身的时候脚下一个没站稳,手猛的一扬,茶壶里略呈了褐色的茶汤便就这样淋在了陆寻的身上。 陆寻今天穿了一件浅色的裙子,那茶水才一沾了身,便迅速的在她的衣裙上晕染开来,留下一片让人不能忽视的痕迹。 李慧淑就似是没有想到会出现这样的变故一般,匆忙将手里的茶壶放下,绕到石桌的另一边,取出身上的丝帕连忙替陆寻擦拭起来:“……三”匆忙将手里的茶壶放下,绕到石桌的另一边,取出身上的丝帕连忙替陆寻擦拭起来:“……三” 第213章 顺藤 陆寻目光微微一闪。 先前还一直猜测着李慧淑会用什么样的手段来算计她,没想到是用了这样看似有些拙劣,但细思之下其实是极为有效的法子。 京中贵女但凡出门,总是要多备上一套衣裳以防万一的,若是衣裳弄脏了弄湿了,也好有备用的。 陆寻自然也不例外。 李慧淑为了算计她,一壶茶怕是倒了半壶在她的衣裳上,现在她的衣裳上不仅湿淋淋的,还多出了大团大团浅褐色的痕迹。 再怎么样,陆寻也不可能再穿着这样一身衣裳出现在人前。 如此一来,她总要去换衣裳吧? 在林府的内宅里换衣裳,李慧淑这个做主人的能做的,可不就很多了? 这样的手段并不出奇,但可谓是极为恶毒了,多少清白的姑娘家就是毁在了这样的手段上。 陆寻都忍不住有些好奇了,她与李慧淑到底有多大仇啊,她怎么就能几年,不,前世是十几年如一日的非得要与自己为难呢? 心里转着这些念头,陆寻面上表情却是不变,她制止了李慧淑替她擦拭茶渍的举动,只微微蹙了蹙眉,然后顺着李慧淑的意思问道:“不劳烦少夫人了,不过我这身衣裳总是要换下来,不知道贵府的客房……” 李慧淑心头一喜。 她不惜亲自给陆寻倒茶,为的可不就是现在么? 因而,都没等陆寻将话说完,李慧淑就已经接了话:“真是对不住三妹妹了,原是想用好茶好好招待三妹妹的,却不想我这毛手毛脚的却是闹了这么一出,我这就让人领了三妹妹去客房换衣裳!” 然后顺手招了一名丫鬟过来。 得了李慧淑的吩咐,那名丫鬟冲着陆寻行了个礼:“三姑娘请随奴婢来……” 陆寻点了点头。 “青时,青灵,你们去取衣裳来。”她吩咐道。 青时和青灵闻言微微一怔。 来之前,陆寻可是再三吩咐过她们,不管发生了什么事都不能离她半步,怎么现在又突然如此吩咐了? 而且,去取衣裳也用不着她们一起去,一个人就行了。 不过…… 在看到林月,又想起林月所说的,以她的身后,等闲三五个壮汉别想近她的身,两人顿时就明白了,顺着陆寻的话退了下去,去马车上取衣裳去了。 见青时和青灵退下了,李慧淑心里更高兴了。 她原还想着,要想个什么样的法子才能将陆寻身边这些碍事的丫鬟给支开的,却不想陆寻自己就主动支开了两个丫鬟,倒是省了她的事了。 至于林月嘛,李慧淑看了她一眼,又在心里思忖着要如何将这最后一个给支到一边去。 陆寻这时却已经站起了身,随着李慧淑招来的丫鬟往了客房而去。 看着她们渐渐远去的背影,李慧淑一双嫣红的唇不由慢慢上扬。 只要再等一会儿,再等一会儿,她就能让这从来都让她看不顺眼的陆寻打落到深渊里去,这是多么让人觉得快意的一件事啊! 李慧淑其实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如此执着的算计陆寻,大概是出于某种不可说的直觉,她总是不自觉的就将自己的心愿未能达成的愤怒转嫁到了陆寻的身上。 她知道,自己对陆寻的厌恶与憎恨来得莫名其妙,但那又如何呢? 只要能让她自己生活得快意一些,其他人如何,又算得了什么? 李慧淑这样想着,忍不住微微笑了笑。 就在这时,一直注意着这边的安喜县主也走到了李慧淑的身边。 看着陆寻的背影,安喜县主的一张脸上满是忧虑,“……表嫂,你说,程郎能通过咱们的试探吗?” 安喜县主一直以为,今天的这出戏根本就只是她和李慧淑一起对于程越的一场试探以及考验。 李慧淑在心里暗骂了一声“蠢货”。 不过,现在事情未成,李慧淑当然不会在这个时候得罪了安喜县主,因而立即又扬了笑脸:“县主不用担心,您只要想想这些年程公子是如何深情待您的,就绝不会再这般忧虑了,过了今天呀,县主您就可以在长公主跟前争取您的终身大事了……” 顺着李慧淑描述的情景往下想,安喜县主不知不觉间就红了双颊。 纵是性子再如何骄纵,但安喜县主到底还只是个十六岁的未出阁的姑娘家,提到终身大事,又哪里会不害羞? 一时之间,两个人倒是都期待起之后会发生的事来了。 当然了,她们的期待原因是不同的。 陆寻可不知道李慧淑和安喜县主之间有着这样一番的谈话,一边跟着林府的丫鬟往客房去,她一边还观察着四周的情况。 就如她所想的那般,那丫鬟领着她越走越偏,周围能看到的人也越来越少。 这明显是不正常的。 谁家设宴,会将供女眷休憩的客房设在最偏僻的地方? 林月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她皱了皱眉,想到晏池吩咐的,一定要保护好陆寻的安全,当即便上前一步将陆寻挡在了身后,然后张嘴便要说话。 “嘘……” 陆寻竖起食指放在了嘴边,示意林月安静。 虽然有些不解,但林月仍听从吩咐没有开口。 陆寻低声道:“待会儿若是有人出现想要把你支开,你尽管跟着走就是了,离开之后再……” 林月越听两眼瞠得越大。 她没想到自己这个新主子明明看着是个再单纯不过的闺中千金,但却有这样大的胆子。 明知道有人想要算计自己,竟然还敢顺藤摸瓜,还想要反过来算计那幕后之人一把! 林月于是忍不住重新将陆寻上下打量了一番。 “姑娘,您怎么知道,那位林家少夫人一定会出现在周围的?”林月问道。 陆寻闻言笑了笑。 这个问题再简单不过了。 李慧淑本就对她有着莫名其妙的憎恨,如今更是在林家的地盘上要算计她,对李慧淑来说,这应该是一件极为解恨的事才对。 在这样的情况下,若是不亲眼看到自己倒霉,李慧淑只怕也是不会甘心的吧? 第214章 猜到了李慧淑的心态,那自然而然的也就不难知道,在这样的情况下她会做什么样的事了。 当然,是以着一种看好戏的态度,躲在离这里并不怎么远的地方,好好看看陆寻会有什么样的下场了。 这些,陆寻倒是没有细细解释给林月听。 林月也不是一个好奇心特别旺盛的人,见陆寻不想说,便也没有再问,她只需要按着陆寻的吩咐行事,到时候将人给抓过来也就行了。 于是极为郑重地点了点头。 林月虽然之前没有在这深宅大院里生活过,不过晏池在将她派到陆寻身边来之前,也是让了专人细细与她讲过这后宅之中的阴私手段的,虽然自信自己能护得住陆寻,但她也不确定会不会有什么意外发生,因而点头之后又极为严肃地道:“姑娘,您吩咐奴婢做的事,奴婢当然会做好,但所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姑娘您就算再想揪住那算计您的人,总也不该以身犯险……” 被林月这样说,陆寻并没有任何的不悦。 事实上,虽然她确实想看看李慧淑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若不是晏池将林月派到了她的身边来,林月又有这样的身手,就算是先前被李慧淑淋了一身的茶水,再如何见不得人,她也绝不会如了李慧淑的愿来这林家的客房里换衣裳。 宁愿就此离席,彻底与李慧淑撕破了脸也不会。 因而,她这时冲着林月笑了笑,“这不是有你在身边,知道不会出事吗?” 林月平时也是个再爽直不过的性子,但这时得了陆寻这样一句话,她的一张脸却顿时便变得通红起来。 “姑娘,您,您也太放心奴婢了些……”林月喃喃道。 陆寻又微微一笑。 她这才是第一次见林月,要说对林月有多信任,那自是不可能的。 之所以会将自己的安危全都交到林月的手上,不是因为放心林月,而是因为她相信晏池。 三哥又怎么会将靠不住的人送到自己身边来呢? 陆寻这样想。 两人低声说话的功夫,也到了地头。 前面领路的那名丫鬟来到一座小院外停下脚步,先是伸手将虚掩的院门推开,然后转身对着陆寻行了个礼,“三姑娘,这就是客房了,您请进……” 陆寻倒没有急着进去。 她将四周略扫视了一番,突然道:“贵府的客房设在这么偏僻的所在,只是走过来就花了这么久的功夫,今天来的可都是些娇客,若有那体弱的,走到这里怕都得气喘吁吁了。” 领路的丫鬟面色微微一变。 没等她接话,陆寻便又笑了笑道:“不过,这个地方倒也清净,在这里休息也不怕会被人打扰,倒也不错……” 听她这样一说,那丫鬟总算是松了口气,接着又作出一个“请”的手势。 陆寻顺着那大开的院门往里看。 这是一个小院子,两间正房以及东西各两间的厢房,除了一间厢房半开着门,其他几间的房门都是紧紧闭着的。 她的目光最后落到了虚掩着门的那间厢房里。 里面…… 是谁呢? 没将这个问题想透,陆寻抬脚便往院子里踏出了一步。 那名丫鬟于是略松了口气,她领着陆寻和林月来到那间厢房的门口,“三姑娘请进。” 陆寻并未再往里走,而是冲着林月使了个眼色。 林月微微一怔,然后却是突然意会过来,在那丫鬟惊讶的目光下,突然抬手便狠狠劈在了那丫鬟的后颈之上,那丫鬟顿时便萎顿下来,还是被林月接住了,这才没有直接跌落在地。 被林月这样说,陆寻并没有任何的不悦。 事实上,虽然她确实想看看李慧淑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若不是晏池将林月派到了她的身边来,林月又有这样的身手,就算是先前被李慧淑淋了一身的茶水,再如何见不得人,她也绝不会如了李慧淑的愿来这林家的客房里换衣裳。 宁愿就此离席,彻底与李慧淑撕破了脸也不会。 因而,她这时冲着林月笑了笑,“这不是有你在身边,知道不会出事吗?” 林月平时也是个再爽直不过的性子,但这时得了陆寻这样一句话,她的一张脸却顿时便变得通红起来。 “姑娘,您,您也太放心奴婢了些……”林月喃喃道。 陆寻又微微一笑。 她这才是第一次见林月,要说对林月有多信任,那自是不可能的。 之所以会将自己的安危全都交到林月的手上,不是因为放心林月,而是因为她相信晏池。 三哥又怎么会将靠不住的人送到自己身边来呢? 陆寻这样想。 两人低声说话的功夫,也到了地头。 前面领路的那名丫鬟来到一座小院外停下脚步,先是伸手将虚掩的院门推开,然后转身对着陆寻行了个礼,“三姑娘,这就是客房了,您请进……” 陆寻倒没有急着进去。 她将四周略扫视了一番,突然道:“贵府的客房设在这么偏僻的所在,只是走过来就花了这么久的功夫,今天来的可都是些娇客,若有那体弱的,走到这里怕都得气喘吁吁了。” 领路的丫鬟面色微微一变。 没等她接话,陆寻便又笑了笑道:“不过,这个地方倒也清净,在这里休息也不怕会被人打扰,倒也不错……” 听她这样一说,那丫鬟总算是松了口气,接着又作出一个“请”的手势。 陆寻顺着那大开的院门往里看。 这是一个小院子,两间正房以及东西各两间的厢房,除了一间厢房半开着门,其他几间的房门都是紧紧闭着的。 她的目光最后落到了虚掩着门的那间厢房里。 里面…… 是谁呢? 没将这个问题想透,陆寻抬脚便往院子里踏出了一步。 那名丫鬟于是略松了口气,她领着陆寻和林月来到那间厢房的门口,“三姑娘请进。” 陆寻并未再往里走,而是冲着林月使了个眼色。 林月微微一怔,然后却是突然意会过来, 第215章 不过,这个时候再想离开,又哪里有那么容易? 得了陆寻的吩咐,林月眼瞅着李慧淑有要离开的迹象,立即加快了速度,李慧淑都没来得及从那亭子里走出来,林月就已经堵到了她跟前。 比起自小跟着父兄习武的林月,李慧淑这个常年在内宅之中,鲜少有机会走动的柔弱妇人,身子骨可实在是弱了许多了。 “你想做什么?”李慧淑心里又惊又怒,冲着林月便是一声厉喝。 她也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按着她的设想,陆寻应该进到那间早就替她准备好的厢房里去,那厢房里燃着的香有着催情的作用,程越已经进去了那么一会儿,必定早就已经没了理智,只要陆寻一进去,后面会发生什么事简直都不用想了。 到时候…… 她再领着今天前来赏花的女眷们,尤其是安喜县主,往这院子一走…… 陆寻的名声,可不就能被坏得彻底? 真要是这样,就算陆寻是陆家的姑娘,她的下半辈子若不想呆在庵堂里,那便也只有嫁给程越这么一个选择了。 呆在庵堂里度过余生自然不是什么好选择,但这也不意味着嫁给程越就好了。 以安喜县主对程越的心意,天知道她会用什么样的手段来报复陆寻。 到了那时,自然有安喜县主不停的去寻陆寻的麻烦,以后都不用自己出手便能看到陆寻不好过,对李慧淑来说,这样可不就是再好不过了么? 明明,这一切都已经计划好了,但现在为何会出了这样的状况? 李慧淑怎么也想不明白。 被林月堵着不能离开,又眼瞅着陆寻越来越近,李慧淑心慌之下紧紧抿着唇,伸手便要去推林月。 不过,林月又哪里是她这一推就能推动的? “林少夫人……”林月冷哼一声,“您还是安生的呆在这里吧。” 说完,只一把便将李慧淑重新推回了亭子里,再伸手在李慧淑的肩膀上一按,李慧淑就不由自主地坐在了亭子里的石凳上。 “你想做什么?”李慧淑又忍不住尖叫一声。 这时,陆寻也已经走近了。 她轻轻撩起裙角,抬脚进到亭子里,先是将这时有些狼狈的李慧淑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才道:“李慧淑,你怎么就非得要来招惹我呢?” 说到后来,陆寻都忍不住有些叹息了。 她自认也没做过什么对不起李慧淑的事,偏偏这人就是要与她过不去,这也真是让人没法儿说了。 一听陆寻这话,原本还勉强能保持冷静的李慧淑顿时就觉得一股怒火自心中升腾而起。 她就是看陆寻不顺眼! 她从看到晏池的第一眼就将这个人放在了心上,但晏池眼里又何曾有过她的存在? 反观陆寻,她是陆家的姑娘,而且还是陆家几位姑娘之中与晏池走得最近的那一个,这是李慧淑怎么羡慕嫉妒都求不来的! 让她如何能不嫉妒? 但这时,就算再怎么不甘心,李慧淑也没有将心里的这些话说出口,她只是冷冷地看着陆寻,似乎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般,“三妹妹让人将我堵在这里又是何故,今天来了不少客人,我还得去招呼着,就恕我失礼了……” 然后站起身欲走。 陆寻见状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李慧淑,是认为我傻呢,还是以为只有你自己最聪明?”陆寻道。 李慧淑闻言微微一顿,好半晌,大概也是明白陆寻不是真的傻,她才道:“你想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陆寻将李慧淑的话重复了一遍,“我也没想怎么样……” 李慧淑面上表情微微一松。 她甚至还有些得意。 原本还以为,陆寻既然发觉了不对,怎么也不会善罢甘休才是,但现在看来,陆寻想来是不会怎么闹腾了。 想想也是,这里毕竟是林府,她这个少夫人才是主人,陆寻就算是发现了不对,但她又没有什么损失,难不成还能不管不顾的闹出来不成? 李慧淑于是忍不住扬了扬唇。 但下一刻,她面上的得意便全都凝固了起来。 “……我只是觉得,少夫人费尽心思安排了这些,总得让您自己尝尝个中味道才好,不知道少夫人您以为如何呢?”陆寻道。 纵是盛夏,但李慧淑闻言却只觉得一股子寒意自脚底往上窜。 她猛地抬头看向陆寻。 这时的陆寻面上没有任何的狠戾之色,只有极淡的笑容,撇开她衣裳上的那些茶渍,用人淡如菊来形容正正合适。 这样一个看着再淡雅不过的姑娘,又如何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你怎么敢!”李慧淑忍不住咬牙切齿地道。 她的话让陆寻又忍不住笑了笑。 都到了这个时候,李慧淑应该明白,她们之间已经彻底撕破了脸,既然如此,她又怎么会问出这样的话来? “我为何不敢?”陆寻将面上的笑容收了起来,她眼中泛着霜色看向李慧淑,“少夫人都敢如此算计我了,我又有什么不敢的?这里可是林府的后宅,便是少夫人出了什么事,那也与我这个前来作客的客人扯不上任何关系吧?” 李慧淑又变了脸色。 看着堵在她面前的林月,又看看陆寻,她心里开始有了不好的预感。 而陆寻这时候却突然觉得有些索然无味起来。 她不想再与李慧淑多说什么,只朝着林月吩咐道:“行了,直接将她弄进方才那间厢房里去吧,然后啊,咱们就呆在一边看看戏就好了,这可是少夫人精心准备的一场好戏呢……” 林月应了声“是”。 然后,不理会李慧淑的怒骂,林月反剪着李慧淑的双手,按着她的肩膀推着她一路往先前那小院子里走去。 离得那院子越近,李慧淑心里便越急。 虽然她对于自己不能嫁给晏池给满心的不甘,对她如今的夫君也没有任何的情意可言,但再怎么说,她对于自己这林家少夫人的身份还是极为看重的,若是真的进了那间厢房…… 第216章 算计陆寻的时候,李慧淑可是什么都敢做,但真的轮到她自己来吞下这恶果的时候,她心里却又难以避免的生出了阵阵恐惧。 她不敢想象,她若是落到了想象中的陆寻应该有的境地,之后会如何。 “放开我!”心中恐惧之下,李慧淑忍不住尖声叫了起来,“放开我,陆寻,你这个贱人……” 对于李慧淑的怒骂,陆寻充耳不闻。 那亭子本就离得先前的院子不远,在林月的拖拽之下,很快,三人便来到了院子外。 那间厢房里仍没有什么变化,但这一次,随着陆寻越走越近,她却分明听到了里面有属于男子的喘息声。 陆寻不是真正的小姑娘,她前世也是嫁过人的,对于这样的喘息,她又哪里能不知道代表了什么? 果然…… 陆寻面上一冷。 李慧淑既然这样不遗余力地算计她,那么就让她自己好好享受一下这恶果吧。 陆寻于是冲着林月使了个眼色。 林月会意,也不顾李慧淑的挣扎,直接就像之前打晕那领路的丫鬟一般,再次将李慧淑给打晕了,之后再推开房门,将晕过去的李慧淑顺势往里一扔。 砰! 房门被林月关上。 不多时,屋里便开始有了动静。 陆寻看了晕倒在门外的丫鬟一眼,也没有在这里多呆,便领着林月离开了这里。 她是想看戏,却没想过要将自己搭进去。 想来,李慧淑既然安排了这一切,总不会忘了安排一场巧合让人发现这院子里发生了什么事,既然有人会揭开这里发生的一切,她这个做客人的,只需要随大流的看戏便可以了,又何必强出头? 陆寻和林月按了原路返回。 走到半道上,正好碰到了被陆寻吩咐着去马车上取衣裳的青时和青灵。 两个丫鬟正愁着找不到陆寻呢,见着陆寻和林月,立即就松了口气。 “姑娘,您可算是回来了!”青时将陆寻上下打量了一番,直到确认陆寻是真的没事,这才松了口气,“奴婢问了林府的丫鬟,跟着去了客房,偏生没看到姑娘您,还以为……” 话说了一半便戛然而止。 这里毕竟是林府,身边还有林家的丫鬟在呢,总不能就这样将心里话全说出来。 陆寻冲着青时和青灵笑了笑,“我没事,方才只是走错了路而已,好了,咱们这就去客房换衣裳吧……” 青时和青灵连忙点头。 在另一名林家丫鬟的带领之下,主仆几人去了客房,陆寻换下弄脏了的衣裳,之后也没多在客房里多停留,便又回了园子里。 虽然她们离开了一阵,但园子里与之前相比也并没有什么不同,各家女眷正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或赏花或闲聊,无人注意到陆寻以及这里的主人李慧淑的离开。 只有安喜县主,在看到陆寻回来之后,微眯着一双眼将陆寻上下打量了一番。 也不知道这番打量之下得出了什么样的结论,安喜县主的面上倒是多了些喜意。 算计陆寻的时候,李慧淑可是什么都敢做,但真的轮到她自己来吞下这恶果的时候,她心里却又难以避免的生出了阵阵恐惧。 她不敢想象,她若是落到了想象中的陆寻应该有的境地,之后会如何。 “放开我!”心中恐惧之下,李慧淑忍不住尖声叫了起来,“放开我,陆寻,你这个贱人……” 对于李慧淑的怒骂,陆寻充耳不闻。 那亭子本就离得先前的院子不远,在林月的拖拽之下,很快,三人便来到了院子外。 那间厢房里仍没有什么变化,但这一次,随着陆寻越走越近,她却分明听到了里面有属于男子的喘息声。 陆寻不是真正的小姑娘,她前世也是嫁过人的,对于这样的喘息,她又哪里能不知道代表了什么? 果然…… 陆寻面上一冷。 李慧淑既然这样不遗余力地算计她,那么就让她自己好好享受一下这恶果吧。 陆寻于是冲着林月使了个眼色。 林月会意,也不顾李慧淑的挣扎,直接就像之前打晕那领路的丫鬟一般,再次将李慧淑给打晕了,之后再推开房门,将晕过去的李慧淑顺势往里一扔。 砰! 房门被林月关上。 不多时,屋里便开始有了动静。 陆寻看了晕倒在门外的丫鬟一眼,也没有在这里多呆,便领着林月离开了这里。 她是想看戏,却没想过要将自己搭进去。 想来,李慧淑既然安排了这一切,总不会忘了安排一场巧合让人发现这院子里发生了什么事,既然有人会揭开这里发生的一切,她这个做客人的,只需要随大流的看戏便可以了,又何必强出头? 陆寻和林月按了原路返回。 走到半道上,正好碰到了被陆寻吩咐着去马车上取衣裳的青时和青灵。 两个丫鬟正愁着找不到陆寻呢,见着陆寻和林月,立即就松了口气。 “姑娘,您可算是回来了!”青时将陆寻上下打量了一番,直到确认陆寻是真的没事,这才松了口气,“奴婢问了林府的丫鬟,跟着去了客房,偏生没看到姑娘您,还以为……” 话说了一半便戛然而止。 这里毕竟是林府,身边还有林家的丫鬟在呢,总不能就这样将心里话全说出来。 陆寻冲着青时和青灵笑了笑,“我没事,方才只是走错了路而已,好了,咱们这就去客房换衣裳吧……” 青时和青灵连忙点头。 在另一名林家丫鬟的带领之下,主仆几人去了客房,陆寻换下弄脏了的衣裳,之后也没多在客房里多停留,便又回了园子里。 虽然她们离开了一阵,但园子里与之前相比也并没有什么不同,各家女眷正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或赏花或闲聊,无人注意到陆寻以及这里的主人李慧淑的离开。 只有安喜县主,在看到陆寻回来之后,微眯着一双眼将陆寻上下打量了一番。 也不知道这番打量之下得出了什么样的结论,安喜县主的面上倒是多了些喜意。 等几分钟…… 第217章 恶果 说的是这处小园子里有珍品花木,但众人这一路行来,只见越走越偏僻,又哪里见着了什么花木? 人群之中便有一名少夫人忍不住微微皱起了眉头:“贵府少夫人的喜好倒是特殊,莫不是还特意将那珍品花木都藏起来不成?” 其他人也多多少少的察觉到了异样。 后宅里的各种手段,众人多少也都是经历过或者看到过一些的,现在的这样的情况明显有些不对劲,有些女眷已经隐隐有了退缩之意了。 她们只是来林府赏花的,可不是为了看热闹的。 有时候,热闹也不是那么好看的。 就比如现在。 越是靠近这个小院子,安喜县主心里便越是不安,她总觉得,若是不快些让所有人都离开这里,一定会发生什么她并不愿意看到的事。 可是…… 这么多人里面,有那不愿意看热闹的人,也有那等唯恐天下之乱,喜欢看人笑话的人。 因而,心里感到不安的安喜县主都还没来得及说话,众人之中便有一名拿了团扇遮住了半边脸、作妇人装扮的女子轻声笑道:“呵……林家少夫人特意邀了我们前来,总不会让我们失望而归的,这四下里也就只有那处院子有些特别,莫不是那些珍品花木,就在那院子里?” 这话有几分真假,自然是谁都能听得出来的。 那样一个小小的院子里,又怎么会有什么珍品花木? 本应该在园子里赏花的众女眷被刻意引到了这小院子外面,院子里有着什么,简直不用想都可以知道。 但是,是谁呢? 有人已经开始琢磨着,到底是哪家的女眷没有在场了。 这时,被李慧淑委以重任的那名丫鬟也隐隐感觉到了些不对,但事情都已经发展到了现在,她再想将这么多女眷引到别处去,那也得看其他人配不配合了。 果然,这丫鬟心急之下都没有想出什么应对之策,先前说话的那名妇人就已经开口了:“既然都已经到了门口了,咱们总不能这样干站着吧?” 然后便指挥着自己身边的丫鬟去推门。 这妇人本就是个爱看热闹的,更是个不怕事的,反正这件事再如何也与她扯不上关系,那她又怕什么? 妇人身后的丫鬟果然上前推门。 院门本就只是虚掩着的,只轻轻一推便发出轻微的“嘎吱”声响之后被推开了。 不管是想要离开的,还是等着看热闹的,这时都第一时间往院子里看过去,然后第一眼便看到了正晕倒在厢房门口的那名被李慧淑派去给陆寻领路的丫鬟。 “啊……”有女眷惊呼出声,“这是怎么回事?” 跟着,便有人遣了跟前的丫鬟进去看情况,一群女眷也就这样往院子里涌去。 不过,众人没往里面走多远,便都又同时停下了脚步。 只因为,进到院子里后,众人都能听到自那厢房里传出来的,极为暧昧的声响。 已经成亲的女眷们自是瞬间就明白那厢房里正在发生什么,便是那些尚未成亲的闺阁千金们,最初的疑惑之后,面色也都跟着涨得通红。 这太荒唐了! 这里是林家的内宅,在内宅之中竟然有人与男子厮混,而且还是林家少夫人跟前的丫鬟主动将她们引到这里来的,很难说林家少夫人是不是也在中间插了一脚。 而且…… 林家少夫人,她人呢? 众人一时之间不知道要怎么办。 她们都不是主人,遇到这样的事是应该赶紧当作不知道退出去,还是通知主人来处置? 但是,没等众人想出个所以然来,安喜县主便有了动作。 最初在进到这个院子之前,因为心里的不安,安喜县主一直想的是赶紧领着众人离开这里,否则她只怕会看到不愿意看到的情景。 但在进到这院子里,听到房里传来的两个熟悉的声音之后,安喜县主却觉得脑中“轰”的一声,所有的理智也都因此而被她抛到了脑后。 她想起之前李慧淑信誓旦旦的说,要借着陆寻来试探程越,还说只要程越这次能通过考验,确认他是个有情郎,自己就可以放心的去求了母亲如了自己的愿,从此和程越双宿双飞…… 她想起过去的这几年,李慧淑是如何在她与程越之间牵线搭桥,时时鼓励自己要坚持心中所爱…… 等等。 那些李慧淑说过的话似乎还在耳边回响,但现在,为何她会自那间房里听到属于程越和李慧淑的声音? 安喜县主很想说服自己,这是她听错了。 但她与李慧淑相交这几年,程越亦是被她放在心上的人,她又岂会听错他们的声音? 所以…… 她最为亲近的表嫂,以及她的心上人,现在正在面前这间屋子里翻云覆雨? 心里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安喜县主哪里还能按捺得住? 她一把将挡在前面的人全都掀到一边去,因为太过用力,被她掀到一旁的其中一名看年纪十四五岁的闺秀一个踉跄,差点儿直接摔在地上。 “谁……” 那位闺秀扭头便要怒斥,待看清楚安喜县主面上的愤怒之后,却不由自主的收了声。 也因为安喜县主这突兀的举动,众人的注意力倒是都转移到了她的身上来。 安喜县主这又是怎么了? 众人暗自思忖着。 安喜县主这时候哪里能理会旁人是如何想她的,就算心里有了答案,但她到底要亲眼看上一眼,看看是不是真的如她猜测的那般才能甘心。 因而,一把甩开跟在身边的丫鬟,安喜县主脚步踉跄着冲到那间里面有响动的厢房门口,伸手用力一推…… 那些暧昧而含糊的声音骤然放大,同时,从屋里还飘出来一股奇特的香气。 隔着半透明的屏风,众人可以隐隐看到屋里的床上,这时正交缠着两条身影,人群之中未出阁的姑娘家连忙偏过头,不让自己看到这有伤风化的一幕。 安喜县主同样尚未成亲,但她哪里能将视线挪开分毫? 抬脚便将面前那扇屏风踹倒在地,伴随着轰然巨向,屋里的情形顿时尽收眼帘。 第218章 屋内桌上的香已经燃尽,只余香炉里少许的香灰。 而在房里那张床上,两道赤条条的身影正极尽所能的交缠在一起,就像是失了水的鱼一般,想要从对方那里得到滋润。 沉迷于鱼水之欢的两人,因为屏风倒下的声响而心中一惊,原本模糊的神智也因此而清醒了一瞬,两人顺着声音的来处看过去。 这一转脸,可不就让人将他们的容貌看了个清清楚楚? 不是李慧淑和程越又是谁? “啊……” 安喜县主一时之间怒血攻心,忍不住尖声叫了起来。 她三两步冲进屋子里,将眼前一切能够抓在手里的东西都抓起来,朝着床上那对男女砸了过去,一边砸,还一边红着眼睛怒吼道:“你们怎么敢,你们怎么敢……” 即使是这样,安喜县主仍不解恨。 她四处看了看,在屋子一角里找到了一个装着半盆水的铜盆,怒极之下端起铜盆,来到床边便将一盆子的冷水朝着床上泼了过去。 哗! 被一盆水淋了个透心凉,床上的程越和李慧淑这才彻底的恢复了理智。 也是到这时,两人才真正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啊……” 李慧淑先是看向愤怒得恨不得撕了她和程越的安喜县主,然后才看向还与她抱在一起、不着寸缕的程越,然后尖叫一声将程越使劲儿往一边推开,再扯过薄被将自己光裸的身子遮起来。 事实上,先前是个什么样的情况,只要长了眼睛的人都看到了,李慧淑此举也不过是掩耳盗铃而已。 将自己的身体裹起来,李慧淑这才急忙对安喜县主道:“……县主,不是这样的,都是她,是她害我!” 说着话,李慧淑一脸愤恨地伸手指向陆寻。 “都是你,是你害我!” 话中的怨毒几乎都要化为实质了。 陆寻原本正好整以暇的在人群中看着李慧淑最狼狈的一面呢,猝不及防的得了李慧淑这样的指责,她只觉得好笑,半点也不心虚地道:“少夫人这话可就叫人听不懂了,这里是林家的内宅,我这还是第一次来林府,又没有什么人手帮着,哪里可能害到你这个做主人的头上来了?便是再如何伤心,少夫人也需慎言才是!” 说到后来,陆寻颇为义正辞严。 其他人听了陆寻的话,也都深以为然地点头。 陆寻说的半点都没有错,这里是林府,便是有谁要害谁,那也该是李慧淑这个做主人的害人才是,她们这些前来林府作客的人,又哪里能反过来害得了李慧淑? 看来,这林家少夫人不仅行事荒唐,还在事情败露之后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想要将责任推到陆家三姑娘身上? 真是荒谬! 而且…… 众人又将李慧淑上下打量了一番。 从前看林家少夫人,除了性子高傲一些别的倒也没有什么,但如今看来却是个胆子大的,不仅在自己办的赏花宴上与外男私通,还企图将其他人也拉下水…… 真是恬不知耻! 一时之间,众人看向李慧淑的目光里,便都多多少少的带了些鄙夷。 察觉到这一点,李慧淑羞愤得简直恨不得打个地洞钻下去。 她也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样,明明在她的谋划之中,落到这样的境地的人应该是陆寻才对,但现在,这一切却落到了她自己的头上。 被这么多人看到自己与程越滚在了一起,今天之后,她还有何脸面在林家生活下去? 李慧淑心里一片绝望。 与她有同样感觉的,还有程越。 打从被安喜县主淋了一头水之后,程越就一直处于呆滞之中。 他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今天明明该是他意气风发的时候,他只不过是收到了李慧淑的字条,来这里与安喜县主私会而已,这样的事过去的四年他已经做了不知道多少回,怎么这次…… 看看将自己紧紧裹起来的李慧淑,再低头看看自己光裸的胸膛,还有眼睛都气红了的安喜县主,程越心里突然一个激零。 “县主……”他下意识的就想要下床,但随即又意识到自己现在是什么都没穿,连忙又将身子往回缩,同时满面焦急地对安喜县主道,“县主,这不是我的本意,我是收到林家少夫人的字条才到这里来见你的,哪里能想到……是她,是她害我!” 一边说话,程越还指向了李慧淑。 他这时候也是真的将李慧淑恨得入了骨。 若不是李慧淑让人递了字条给他,他又怎么可能会到这里来,更不可能着了李慧淑的道,被安喜县主抓到他与李慧淑有了这样的关系。 安喜县主就是再怎么心仪于他,在亲眼看到他与李慧淑滚在了一起之后,又哪里还有可能原谅他? 如此一来,他原本的那些如意算盘,又怎么会有实现的可能? 程越扭头恶狠狠地瞪向李慧淑,若是可能,他现在就想将李慧淑给生生掐死! 而在恨的同时,程越心里也是有疑惑的。 李慧淑又不是傻子,她又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来,而且还被这么多人给堵在了被窝里,这对李慧淑哪里有任何的好处? 可再怎么想不明白,事实现在就摆在这里。 而对于李慧淑和程越的说辞,安喜县主现在是一个字都不肯相信。 怒而上前,安喜县主扬起手,“啪啪”的先后给了李慧淑和程越各一个耳光,因为太过用力,顿时就在李慧淑和程越的脸上留下了一个鲜红的巴掌印。 “好,好……”安喜县主狠狠看了两人一眼,“你们既然能如此不要脸,那我就成全你们!” 话说完,安喜县主再也不能停留,一甩衣袖第一个离开这里。 在安喜县主离开后,其他人都不由面面相觑。 从安喜县主的反应,以及李慧淑和程越两人的话中,众人自然能听出来,安喜县主与程越的关系明显不一般。 所以…… 这其实是一段三个人之间的爱恨情仇? 这样一想,众人都觉得有些古怪。 第219章 在安喜县主怒而离开之后,林家的掌家夫人,也就是李慧淑的婆婆李氏也接到消息赶了过来。 看到屋子里那一片的狼藉,以及李慧淑现在还浑身湿漉漉的裹着薄被的狼狈模样,李氏气得面色铁青。 今儿的赏花宴是李慧淑主动提出要办的,对此李氏此前是极为赞同的,作为林家的儿媳,李慧淑能多与京城各府的女眷多结交,对林家总是不会有坏处的。 便是林家独子林昆,之所以会想到邀了众新科进士一叙,也多少是有些受了李慧淑的启发的。 因而,李氏不仅将这赏花宴全权交到了李慧淑的手里,还特意吩咐了下面的人,一定要全力配合好李慧淑办好这赏花宴。 原想着,这是林家结交各府女眷的好机会,但哪里能想到,自家的儿媳妇竟然会在这样的场合里与受邀前来赴宴的程越滚在了一起,而且还落在了众目睽睽之下? 最初得到消息时,李氏差点没直接晕过去。 若是能晕过去什么也不管倒也好了,但李氏又哪里敢丢下这么一副烂摊子放心的晕过去? 于是也只能过来收拾烂摊子了。 李氏也算是个八面玲珑的人,再加上她又是驸马李进的亲姐姐,在京城的女眷之中向来是颇有脸面的,这时见着李氏都已经赶过来了,众人纵是还想看看事情的后续,却也只能打消了这个主意了。 出了这样的事,林府的赏花宴自然只能这样无疾而终。 陆寻等人便是被李氏赔着笑脸亲自送出了垂花门的。 后宅里出了这样的丑事,但前院的热闹却并没有被影响到,陆寻坐上马车的时候,晏池那里还没有传出消息来。 来的时候,晏池就特意交代了陆寻,回去的时候定要等着他一起。 因而,陆寻也没有急着离开,而是就坐在马车上等晏池。 她的心情真是不错。 李慧淑想要算计她,最后却自食恶果,对陆寻来说,这当然是一件极为快意的事情了。 无论有没有成亲,女子的名声都是再重要不过的,甚至在许多人看来,女子的名节比起性命都要来得重要。 可想而知,李慧淑今天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与程越滚在一起,今天之后,她也就只有被休或者和离然后被送到庵堂里去这两个下场。 不管怎么说,林家是绝对不可能再让她占着那林家少夫人的位置。 林家丢不起这样的脸。 陆寻可一点都不同情李慧淑,她能有今天都是自己作的,若不是她没事非得要算计自己,又怎么会落到今天这样的下场? 更何况,李慧淑还算计的是陆寻与程越。 也真不知道,她为何会想将自己和程越联系在一起的。 或许,是因为想要在这件事之后,再借安喜县主之手来为难自己? 陆寻也只能这样猜了。 不过,不管李慧淑之前是有着怎样的打算,都不可能实现了,以后的这些日子,就该她自己好好品尝一下自己酿的苦酒了。 陆寻正托着下巴想着这些的时候,就听到耳边传来了晏池的声音。 “在想什么?” 她于是回过神来。 先前因是在等晏池,因嫌车帘全都放下来马车里会有些闷,陆寻特意吩咐了车夫将马车赶到了不容易被人注意到的角落里,然后将两侧的车帘都掀了起来,倒是叫晏池一眼就看到了她沉思的模样。 顺着窗户往外看过去,陆寻便见着晏池正牵了马来到了窗前。 见着晏池,又想到若不是他让林月跟在自己身边,今天这事只怕还不会这样叫她快意,陆寻面上顿时就现出笑容来。 “三哥,你可不知道,今天可发生了好些事呢……”陆寻道。 晏池闻言只微微扬了扬眉。 他其实知道。 不过,这里到底还是林府,并不是什么适合说话的好地方,因而晏池也没有开口,只翻身上马,然后两人一起自回了陆府。 下了马车,陆寻并没有第一时间回内宅,而是跟在了晏池的身后,却了晏池的书房。 她觉得自己还有好多话想与晏池说,否则她一定会憋坏的。 “……三哥,那李慧淑也不知道是中了什么邪,这几年来就是看我不顺眼,这次竟然还想算计我,要不是三哥你让了林月过来,我顶多也就是能不让她算计,想要将她怎么样大概是不可能的……”陆寻将林月夸了又夸。 听陆寻这样说,晏池面上却不见得有多高兴。 他紧紧拧起眉头,看了陆寻好半晌,直到陆寻都有些讪讪地沉默下来,他才轻轻在陆寻的额头上点了点,“寻寻,所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你明明知道那个李慧淑对你不怀好意,就不该顺着她的意思往那小院子去,今天也亏的是林月能够应付得了,若是李慧淑手里有比林月还要厉害的人呢?你有没有想过会有什么后果?” 陆寻原本还是有些以为然的。 她前世成亲之后也在内宅里生活了那么些年,内宅妇人的手段自然也见过不少,因而之前虽然猜到了李慧淑的不怀好意,但打从心底里的就认定了李慧淑顶多也就能使这么些内宅手段,所以在晏池让林月来到她身边之后,她就没将李慧淑的那些手段放在眼里。 但听了晏池这番话,陆寻心里也不由一惊。 就如晏池所说,若是李慧淑为了算计她,手里有比林月更厉害的人呢? 真要是这样,她又会遇到什么? 意识到这一点,陆寻将心里的得意全都收敛起来,“三哥,你说的对,是我大意了。” 晏池又打量了陆寻一番,确认她这是真的吸取教训了,这才点头道:“我之所以将林月派到你身边来,是为了预防有人对你不利,可不是让你仗着有她在就不知道警惕了。” 陆寻连连点头。 在她的再三保证之下,晏池的脸色才总算好看了些。 也是到这时,陆寻才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她陡然看向晏池:“……三哥,原来你知道我和李慧淑是死对头啊?” 第220章 对于自己与李慧淑之间的恩怨,陆寻从前还真是没少了冲着晏池抱怨。 不过,每一次,晏池都只是手里拿着书本,似乎完全没有将这些女儿家的鸡毛蒜皮的小事放在心上,也因此,陆寻一直以为,晏池从来都是听听也就罢了,不可能记着这些事。 但现在看来…… 若不是记挂着李慧淑与她的恩怨,晏池又怎么会这么及时的让林月到她的身边来? 一时之间,陆寻就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一般,看向晏池的眼里都是亮晶晶的。 晏池闻言扬眉。 他觉得,陆寻也真是够迟钝的。 若不是知道陆寻与李慧淑之间向来关系不睦,这次李慧淑一定要邀了陆寻去赏花,定是怀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他又怎么会一改初衷跟着一起去林家赴宴? 想想自己心里那些自从发现了之后,便隐隐有些压抑不住的情感,再看看陆寻这副仍懵懵懂懂的模样,晏池不由在心里暗叹了一口气。 要什么时候,她才能开窍呢? 不过…… 就算是陆寻开窍了,他们之间也仍有着许多的阻碍。 想到这一点,晏池的一双黑眸又不由暗沉了一些。 陆寻倒是没有发现晏池的异样,确认晏池对于与自己有关的事这般关注,她这时心里有些喜滋滋的。 看着她这副模样,晏池又不由暗暗摇了摇头。 …… 林府的赏花宴上发生了什么,只半天的功夫,该知道的人便已经都知道了。 林家少夫人竟然如此大胆,在自己办的赏花宴上与外男私通不说,还叫受邀前往林府的众多女眷看了个正着! 纵使这内宅之中总也少不了发生许多的丑事,但像李慧淑与程越这样,被这么多人亲眼目睹的,也仍是少之又少。 再加上,这等带着些暧昧的消息本就是最容易被流传的,因而这个消息的传播速度,快得有些超过了许多人的想象。 一时之间,许多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林家以及李家的身上。 两府都不是什么默默无闻的人家,当初两府结亲,所有人都觉得李慧淑与林家大少爷是门当户对的一对璧人,现在出了这样的事,又该如何收尾? 结果很快就出来了。 林家怎么说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李氏还是李进这个驸马的亲姐姐,林昆更是林家唯一的儿子,不管怎么说,林家都接受不了有李慧淑这样一个做出了这样的丑事的儿媳妇。 就算李慧淑事后再如何辩解,自己是被人算计了的,但李氏又哪里能接触这样的解释? 事情发生在林家的后宅,李慧淑这个做主人的反倒被算计了,这不仅不能让李氏觉得李慧淑是无辜的,反而更觉得李慧淑愚笨不堪。 否则,又怎么会把一手好牌打得稀烂? 李氏好歹也是几十岁的人了,只从李慧淑的哭诉之中便能猜出她原本是想做什么的。 “没那个本事就不要想着算计别人,如今既然自食恶果了,那你也该认命!”这是李氏的原话。 而李家,虽然竭力想要替李慧淑争取一番,但李慧淑当时是如何与程越滚在一起的,可是被那么多人看在了眼里,是绝对作不得假的。 将心比心,李慧淑的母亲赵氏就算是再怎么替李慧淑着急,她也清楚,换了任何一家也绝对不可能再接受这样一个儿媳。 因而,在李氏提出要休了李慧淑时,赵氏根本没想过这件事还有什么转机。 赵氏唯一做的,也就是与林家协商,由休妻换成和离。 这也是赵氏能做到极限了。 林家倒也没想将李家得罪死,因而在赵氏的再三请求之下,到底还是应下了将休妻换成和离。 一纸和离书之后,不过两日的功夫,李慧淑就随着赵氏回到了李家。 不过,虽然是和离,但李慧淑与程越的事如今传得人尽皆知的,这和离的说法也只不过是相当于一块遮羞布而已。 在这样的情况下,李慧淑又哪里能在李家多呆? 不过三日,便由着一辆马车送去了城外的庵堂里。 出了这样的事,可想而知李慧淑将来是不会再在京城出现了,至于是在庵堂里度过下半辈子,还是等风头过了寻个差不多的人家远嫁他乡,这就不一定了。 而在李慧淑被送去庵堂的时候,京城里也开始传起了关于安喜县主、李慧淑、程越之间的爱恨情仇。 那日李慧淑与程越是如何想要求得安喜县主原谅,安喜县主在看到这两人滚在一起时,又是如何的伤心,甚至还给了这两人一人一巴掌,这些情形众人可都是看在眼里的。 如此一来,可不就让人联想到了三人之间的爱情情仇上了么? 由此,众人还想起了,四年之前的灯会上,安喜县主落水之时,正好就是得了程越相救才能平安无事,当时便有人想着程家的公子这说不定是要攀上公主府了,只是后来安阳长公主对程家的态度才让人打消了这样的想法。 却不想,程家公子到底还是与安喜县主扯上了关系。 而且还是这样的关系…… 对于京城里有了这样的传言,安阳长公主自然是最为愤怒的那一个。 那日自林府回去之后,安喜县主就受不住委屈,将这件事一五一十的与安阳长公主说了一遍。 虽然生气安喜县主这几年暗中与程越联系,甚至还想着要嫁给程越,但安阳长公主到底是个疼女儿的母亲,知道在林家发生了什么事之后,当即便大动肝火。 待京城里流言四起时,安阳长公主更是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直接进了宫寻了隆佑帝一番哭诉,竭尽所能的在隆佑帝跟前给程越上眼色。 程越确实是考中了进士,但他如今可还没有正式入朝为官,这就在隆佑帝心里留下这样一个印象,他将来能得了好才怪了! 深恨程越看不清自己的身份,妄图攀上安喜县主,让安喜县主如今经受这样的伤心,安阳长公主可不管程越考中进士这是花了多大的功夫。 第221章 隆佑帝算得上是一个明君,自登基之后将大安朝治理得井井有条,百姓亦是安居乐业,在朝中也能知人善用。 不过,再如何的明君,总也是君王。 隆佑帝膝下亦是有公主的,但安喜县主身为隆佑帝的外甥女,这些年来也没少在隆佑帝的跟前撒娇卖乖,隆佑帝对这个外甥女倒也算是疼爱。 现在听安阳长公主这一番哭诉,对程越又哪里还能有什么好感? 程越不过刚刚考中进士,都还没有正式走入朝堂,就已经得了隆佑帝的恶感,可想而知,他后面会有什么样的结果了。 事实上,隆佑帝如此轻易的就恶了程越,倒也不算轻率。 隆佑帝虽然并没有让人去查这件事到底是如何,但想想也知道,事情是在林家的后宅里发生的,程越只不过是一个受邀到外院里赴宴的宾客,身为外男,若是没有人配合着,他又怎么可能悄无声息的就进到林家的内宅里去? 不管怎么说,程越在这件事里也绝对不会是清白的。 好歹也是能考中进士的人,却在还没进入朝堂为君效力的时候,就与这些内宅阴私扯上了关系,只凭这一点,就足够惹了隆佑帝的厌恶了。 安阳长公主与隆佑帝可是一母同胞的兄妹,只看隆佑帝的表情,便能猜到那程越必定不可能在隆佑帝这里留下什么好印象。 这本就是安阳长公主的目的,因而志得意满的离宫回了公主府。 在林家后宅里发生的那件丑事,受伤害最大的当然是李慧淑了,女子一旦没了清白的名声,再想过得有多好便是妄想了。 而程越,身为男子,出了这样的事,他顶多也就是被人谈论一番而已,若不是安阳长公主往宫里走了这一趟,说不定都不会有什么实质上的损害。 这也是安阳长公主在隆佑帝跟前哭诉的原因了。 总之,在这件事之后,不管是李慧淑还是程越,都是绝对讨不了好就是了。 …… 接下来的这些日子,陆寻倒是将这件事的后续当作了乐子来听。 李慧淑想要害她,结果不仅害了她自己,还牵扯上了安喜县主和程越,这里面可没有陆寻什么事,她可不就能安心的看热闹么? 有了这么一遭,想来将来李慧淑是没有机会再给她添堵了。 陆寻是很乐意看到这一点的。 不过…… “大嫂来了?”陆寻看向青时,拧着眉头问道。 青时点了点头,有些小心翼翼地看向陆寻,“……奴婢看大少夫人的模样,似乎心情不怎么好,说不得是为了……” 林家后宅里发生了什么,青时和青灵是再清楚不过的,虽然两人当时没有像林月那样跟在陆寻的身边,亲眼目睹一切,但只联系前后想一想,她们也都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 林家大少夫人,不对,李慧淑已经与林昆和离了,如今可不能再被称作林家大少夫人。 李慧淑自己心怀不轨,想要算计自家主子,最终反而害了自己,对青时和青灵来说,这本就是大快人心的事。 可现在,李慧娴却主动来找陆寻了。 虽然李慧娴嫁进陆家这几年,与陆寻这个小姑相处得倒也极好,但李慧淑可是李慧娴的亲妹妹,现在李慧淑出了这样的事,难保李慧娴会因此而有什么别的想法。 要知道,这几日,李慧淑可是没少往娘家跑,想来也没少听李慧淑的哭诉。 尤其是现在,李慧淑还被李家送到了庵堂里去,说不定下半辈子便要在那里度过余生了。 这样的情况下,谁知道李慧娴这个做长姐的还能不能理智? 如此一想,青时和青灵面上顿时便多了些警惕,青时更是有些紧张地道:“主子,要不奴婢这就去回了大少夫人,就说主子您的身体有些不舒坦,不宜见客?” 青灵也跟着连连点头。 这倒是将林月给逗乐了。 自从那日之后,林月就跟在了陆寻的身边,林月这样一个生面孔,府里众人自然不会没有注意到,陆寻也不好说这是晏池为了她的安危安排到她身边来的,干脆就编了一个孝女卖身葬父的戏码出来,倒是惹来了卫氏等人的同情。 由此,林月才算是在府里众人这里过了明路。 与青时和青灵不同,林月自幼就跟随父兄习武,此前也没有在内宅之中呆过,因而行事比起青时和青灵自然也就显得简洁明了许多。 对于李慧娴的到来,她可不像青时和青灵那样想着回避,而是笑了两声:“两位姐姐,大少夫人也不过就是一介弱质女流,有我在,她别想碰着咱们主子一根毫毛,用不着怕她!” 这话说得掷地有声的。 林月也有这个自信,她的功夫虽然不能说出神入化,但是只是应对内宅之中的妇人,那是完全足够了。 青时和青灵闻言都忍不住白了林月一眼。 李慧娴可是陆寻的长嫂,又哪里能对着她动拳脚? 唯恐林月到时候真的直接朝着李慧娴动手,青时忍不住叮嘱道:“林月,你可不能乱来,那是府里的大少夫人,也是咱们主子的长嫂,要是真的对她动了手,不管怎么样都是咱们主子没礼,到时候……” 到时候,还不知道会惹出多少乱子来呢。 林月闻言很有些泄气。 她小时候本就是在镖局里长大的,见得多的就是那等快意恩仇的事,如今在这内宅之中,做点什么都要束手束脚的,还真是有些不适应。 不过,她也知道,现在不能由着她的性子来,因而只是撇了撇嘴,倒也没再说什么。 陆寻听了身边三个丫鬟的对话,忍不住轻轻笑了笑:“行了,大嫂只不过是到我这里来坐坐而已,哪里用得着你们这样如临大敌了?青时,你这就去将大嫂迎进来吧,青灵,你去准备些茶水点心送上来……” 说完这些,陆寻又看向林月。 林月于是有些警惕地道:“主子,我可是要保护您的安全的,您可不能将我支开!” 第222章 陆寻闻言有些好笑,“行行行,到时候你就在我身后站着,随时保护我的安危,这样总行了吧?” 按说,陆寻身为主子,是大可不必顾忌着林月是如何想的,她要真的下了令,林月还能不从么? 不过,只要一想到林月是晏池特意派到她身边来保护自己安全的,陆寻心里便止不住的觉得有些甜,对林月自然也就多了些宽容了。 听陆寻这样一说,林月才总算是高兴了。 她一拍掌,极为自信地道:“主子,您就放心吧,有我在,谁也别想伤您分毫!” 陆寻只是轻笑着摇头。 她可不认为,李慧娴来她这里是要与她撕破脸的。 李慧娴做了陆寻两世的长嫂,虽然不能说是极为了解,但陆寻也知道,李慧娴并非是一个不讲理,只一味偏着李慧淑的人。 前世李慧淑几次三番的找陆寻的麻烦,李慧娴这个做姐姐的就没少教训李慧淑。 只不过,李慧淑对陆寻的恨意不仅来得突兀,亦是极为根深蒂固,就算被李慧娴教训了多次,却从来都没有收敛过而已。 前世如此,陆寻觉得这一世应当也不会例外。 因而,李慧娴进屋的时候,陆寻面上是带着笑意的。 她上前迎了两步,笑着道:“大嫂来了,快进来坐。” 李慧娴轻轻抿了抿唇,有些沉默地坐到了椅子上。 她明显是有话想与陆寻说,但又似是一时之间不知道要从何说起,过了好一会儿,才总算是有些艰难地开口了:“三妹妹,我这次来,是想代淑儿向你道歉的……” 说完这句话,李慧娴拧起眉头,又想起了前几日知道李慧淑出事时赶回娘家的情形。 出了那件事之后,李慧淑第二日就被送回了娘家,后来更是火速与林昆和离了。 唯一的妹妹出了这样的事,李慧娴这个做姐姐的又哪里能无动于衷? 因而,李慧娴安排好府里的事,便赶回了娘家。 李慧娴原本是想回娘家好好安慰一下李慧淑,再与赵氏商量一番,看看怎么才能更好的安排李慧淑以后的日子。 却没想到,会从李慧淑的嘴里听到事情的原委。 “……都怪陆寻,若不是她,我又哪里会落到现在这样的境地?”想到自己与程越那样滚在一起,甚至还被那么多人见了她光溜溜的狼狈模样,李慧淑便恨得咬碎了一口银牙,“明明被所有人鄙夷嘲笑,明明与程越厮混被安喜县主发现的人应该是陆寻才对,为什么会变成了我?这都是陆寻害我,是她害我!” 李慧淑不管不顾的这般歇斯底里的吼出了声。 直听得李慧娴气得浑身发抖。 亲妹妹出了这样的事,李慧娴自然是极为心疼的,在回娘家之前,她本以为这是李慧淑一时糊涂之下才做下的错事,哪里能想到这其中还有这样的隐情? 所以,之所以会发生这样的事,根本就不是什么一时糊涂,而是李慧淑咎由自取吗? 若不是她想着要如何陷害陆寻,又怎么会这样自食恶果? 虽然与李慧淑是亲姐妹,但李慧娴可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如此以恶意待他人。 她扬手就给了李慧淑一巴掌,“你真是无可救药!” 这一巴掌将李慧淑都给打懵了。 两人做了这么多年的姐妹,虽然从前的李慧娴总是喜欢说教,但李慧淑知道,李慧娴心里是向着她的,但现在,她都落到了这样凄惨的境地,李慧娴这个做姐姐的,不仅没有与她一起讨伐陆寻这个始作俑者,还打了她一巴掌? 这显然是让李慧淑无法接受的。 回过神来之后,李慧淑就更加歇斯底里了。 “好,你可真是我的好姐姐,是不是嫁去陆家之后就不知道你自己姓什么了?”李慧淑冷冷看向李慧娴,“你自己嫁了个好郎君,过上了好日子,怎么就没想想我这个做妹妹的这几年是如何过的?当初你们不肯为我争取,还将我嫁去了林家,你们知道这几年我看着陆寻心里有多恨吗?凭什么她就能一直在陆三哥的身边,而我就只能呆在林家天天面对着不喜欢的人?我就是想要将陆寻狠狠踩进泥里,不这样,我又哪里能一泄心中之恨?” 李慧娴简直听呆了。 她怎么也没想到,李慧淑对陆寻的恨意,竟然还是因为晏池。 李慧淑心仪晏池,这是几年之前的事了,李慧娴本以为,在出嫁之后,李慧淑怎么样也该将心收回来好好过自己的日子才是,哪里能想到她竟然一直到现在都还念着晏池,甚至还因为不能如愿而将与此毫无关系的陆寻给恨上了? 可事实上,陆寻与这件事又有什么关系? 要知道,陆寻只是晏池的堂妹而已! 李慧娴简直觉得可笑。 她有心想说些什么,但看李慧淑这副钻了牛角尖的样子,她纵是再说些什么,李慧淑又哪里能听得进去? 在这样的情况下,李慧娴也只能带着满身的疲惫回陆府了。 再后来,李慧淑便被李家送去了庵堂。 虽然觉得李慧淑不可理喻,但对于亲妹妹落到了这样的下场,李慧娴自然是极为心疼的。 但再怎么心疼,李慧娴也是知道好歹的。 也正因为如此,她今天才会来梨香院,代李慧淑向陆寻道歉。 见陆寻那有些惊讶的模样,李慧娴深吸了一口气,道:“三妹妹,之前在林家发生的事,都是淑儿咎由自取,半点也怨不得旁人,若不是她想算计三妹妹,她也不会有今天这样的下场,我这个做姐姐的纵是再怎么心疼,也知道塾是塾非,淑儿如今被送去了庵堂,我这个做姐姐的总得代她来向三妹妹道个歉……” 事实上,不仅李慧娴,便是她和李慧淑的母亲赵氏,如今也颇有种不知要以何颜面见亲家的感觉了。 若是叫陆家人知道李慧淑做了什么,陆寻更是只差一点就真的被算计到了,便是陆家与李家是亲家,只怕这关系也再难处了。 第223章 道歉 凤至闻言颇有些感慨。 李慧娴和李慧淑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两人也都是由赵氏教养着长大的,但李慧娴不仅性情温婉,而且极为知书达礼,但李慧淑呢…… 这样一对比,两人之间简直是天壤之别。 也正因为如此,即使明知道李慧娴是李慧淑的亲姐姐,但陆寻却始终没有迁怒到李慧娴身上来。 不过,这可不代表陆寻就要接受李慧娴的道歉了。 “大嫂,你是什么样的人,这几年府里上下都是再清楚不过的,这件事无论如何都牵扯不到大嫂你的身上来。”陆寻道,“至于李慧淑……她现在已经自食恶果了,这也算是她的报应,大嫂你大可不必代她来道歉,我也不会接受你的道歉,毕竟对我心怀叵测的并不是大嫂你。” 李慧淑在心里暗暗叹息一声。 她也知道,李慧淑这次对陆寻的算计实在是太过恶毒了些。 陆寻是个尚未定亲的姑娘家,若真是被李慧淑算计了,就得背上一个不知廉耻的与外男私通的名声,对于一个闺阁少女来说,这样的名声甚至是足够致命的。 若是陆寻一个想不开,说不得就要这样丧了命。 就算陆寻撑住了没有寻死,她的下半辈子也会生活在旁人指指点点之中,最好的结局也就是嫁给程越为妻,但背着这样的名声嫁去程家,想也知道她会过上怎样的日子。 更别提,这中间还有一个安喜县主。 李慧娴这时想起来,都不知道自己的亲妹妹是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恶毒,算计到这么多东西的。 也亏的陆寻机警,没有被算计到。 否则…… 李慧娴都不知道自己要如何在陆府呆下去了。 至于李慧淑,就如陆寻所说,她是咎由自取,便是李慧娴这个做姐姐的,也半点替她开脱不得。 唉! 听陆寻不肯接受自己代替李慧淑的道歉,李慧娴叹了口气,也没脸继续在梨香院呆着了,跟着就向陆寻告辞离开。 也就是在李慧娴离开梨香院不久,赵氏就登门了。 赵氏是来见卫氏的。 陆寻那日自林府归来之后,并没有第一时间将李慧淑的算计说与家中长辈听。 一来李慧淑落到了那样的境地,这件事根本就不可能瞒得住,就算她不说,卫氏等人也总会知道的。 二来嘛,李慧娴到底也是陆寻的长嫂,陆寻对这个长嫂又极有好感,就算卖她一个面子,等着赵氏主动登门,也比由自己将事情告知长辈要来得好一些。 这不,赵氏也没有让陆寻多等,一处理完李慧淑的事,这就主动登门了。 接到赵氏登门的消息,无论是周氏还是卫氏都很有些惊讶。 尤其是周氏。 论起来,周氏与赵氏才是亲家,按理说,赵氏就算来了陆家,也该是拜访周氏这个亲家的,但这次赵氏却是直接拜访的卫氏…… 周氏心里如何想不得而知,至少卫氏自己是很不解的。 这几日,李慧淑出的那事闹得京城人尽皆知的,后来李慧淑不仅和离归家,李家也因为受不住压力而只能选择将李慧淑送到庵堂里去。 这些,卫氏自然也不可能没有听说过。 卫氏也不知道李慧淑为何会落到这样的境地,但以己度人,她也能想到赵氏这个做母亲的,这几日绝对不会好受了。 是以,在赵氏到来的时候,卫氏对赵氏其实是极为同情的。 不过…… “你说什么?”卫氏一脸怒容地站起身,两眼更是怒瞪着赵氏。 卫氏怎么也没想到,赵氏在见着了她的面之后,先就冲着她鞠了一躬,然后竟是说出了这样一番话来。 赵氏这时一脸的憔悴。 不过短短的几日,赵氏就似苍老了十岁一般。 作为母亲,眼看着自己的女儿落到如今这样的境地,要说赵氏不心疼那自然是假的,可是再心疼又能怎么样? 李慧淑出了这样的事,而且还闹得人尽皆知的,让赵氏即使是想要压都压不住,她到底也只能替李慧淑争取一个和离,然后再将她远远的送出去。 做完这一切之后,她甚至还不得不厚着脸皮来陆家向卫氏道歉。 这时见着卫氏这副震惊的模样,赵氏立即就知道,陆寻这是还没有将李慧淑对她的算计说与卫氏听,赵氏当然能猜得到陆寻为何会替李慧淑瞒着这件事,心里对于陆寻便又多了些感激。 迎着卫氏的怒视,赵氏又苦笑了一声:“亲家三夫人,不管怎么说,这件事都是小女的错,她行事太过荒唐了,如今自食恶果也着实怨不得旁人。出了这样的事,我原本也是无颜登门的,但不亲口向亲家三夫人道歉,我这心里总也是过意不去的,淑儿做错事,总也是我这个做母亲的没有将她教好,不管三夫人如何,我都受着便是了……” 赵氏是诚心来道歉的。 李慧淑这辈子大抵也就是这样了,但她不只一个女儿,总不能让李慧娴因为李慧淑的胡作非为而在婆家吃了挂落。 她现在越是诚心,李慧娴受到的影响也就越小。 陆家的女眷都是知书达理的,总不至于会因为李慧淑做出来的事情就迁怒到李慧娴身上。 不得不说,赵氏为了女儿也算是用心良苦了。 卫氏这时哪里还有先前对赵氏的同情,当即就怒目道:“这简直是荒唐!寻寻向来少与人结怨,与贵府二姑娘之间除了第一次见面时,贵府二姑娘主动挑衅之外,便再少有交集,更别说是哪里得罪她了,便是如此,贵府二姑娘都能如此算计寻寻,她怎么就能有这么恶毒的心思?” 恶毒。 可不就是恶毒么? 被卫氏如此指责,赵氏心里也是一片苦涩。 便是她这个做母亲的,到现在也不知道为何李慧淑会变成这样。 既然决定来向卫氏道歉,赵氏当然是想过卫氏会有什么样的反应的,因而就算卫氏现在对她横眉怒目的,她也没有任何的怨言。 毕竟…… 要是她的女儿被人如此算计,哪怕并没有真正的被算计到,她也同样会如此愤怒。 第224章 庇佑 因而,赵氏微垂着头,明摆着是要任打任骂。 她这样,卫氏反倒是不好再得理不饶人了。 她本来也不是那等得理不饶人的人。 当然,卫氏之所以能这么快就冷静下来,也是因为知道陆寻没有真正的吃亏,反倒是李慧淑这个起了歹毒心思算计陆寻的人最终自食恶果了。 否则的话…… 卫氏都不知道若是陆寻真的出了事,她会不会冲上去与赵氏与李慧淑拼命。 好一会儿,将心里的惊怒发泄完了之后,卫氏重重一拂衣袖,“李夫人,冤有头债有主,这件事是你女儿做出来的,可不是你,你也用不着到我这里来道歉,真正该道歉的是你女儿才对,不过我觉得寻寻想必也不想再见到你女儿了,这道歉就不必了,今后还是老死不相往来最好!” 卫氏此言,倒是与陆寻在面对李慧娴的道歉时所说的话差不多。 赵氏闻言面上又是一热。 儿女都是债,李慧淑不争气,她又有什么办法? 她也只能腆着自己的这张老脸来替李慧淑收尾了。 再三向卫氏致歉之后,赵氏最后是顶着一张火辣辣的脸离开陆府的。 她原本还想见见陆寻,亲自向陆寻致歉的,却被卫氏给拦住了。 赵氏与卫氏是同辈,赵氏向卫氏道歉也就罢了,但陆寻到底也是晚辈,不管发生了什么事,若是由着赵氏向陆寻道歉,总也有陆家咄咄逼人之感。 卫氏可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而在赵氏离开之后,卫氏紧接着就去了梨香院。 陆寻这时候已经将李慧淑这件事抛到了脑后,正研究着要送点什么给晏池,作为他考中进士的贺礼呢。 前世日子,晏池躲她躲得厉害,她也没心思送什么贺礼,现在既然他们已经和好如初了,她这个做妹妹的总要表示一下才行。 金榜题名,这可是人生四大喜之一。 正翻箱倒柜的找着东西,卫氏就来了。 “母亲,您来了。”见着卫氏,陆寻面上立即多出一个笑容来。 若是平常,卫氏必定会同样回以一个笑容,但这一次,卫氏不仅没有笑,反而还朝着陆寻重重哼了一声。 咦? 陆寻有些惊讶。 她这时还不知道赵氏登门的事,自然也就没想到卫氏是因为什么而生气,待卫氏在上首坐下了,她这才连忙又扬了笑脸往卫氏跟前蹭。 “母亲,这是谁惹您生气了啊,是不是玮哥儿和恒哥儿,改明儿啊女儿一定替母亲好好收拾他们一番,这也太可恶了,竟敢惹了母亲您生气!” 陆寻故作义愤填膺状。 要是玮哥儿和恒哥儿知道自家亲姐是这样往他们头上安罪名的,一定会哭吧。 卫氏倒是被气乐了。 她原是想绷着脸的,但见着陆寻这样一番表演,又哪里还能绷得住,到底忍不住出食指重重在陆寻的额头上戳了一下,“你这丫头,惯会欺负玮哥儿和恒哥儿!” 卫氏这次是真的用了力气的,她的指甲又修剪得有些尖,被她这样一戳过去,陆寻白皙的额头上立即就多出一点红痕。 这倒又叫卫氏有些心疼起来。 陆寻一边揉着自己的额头,一边将自己的额头往卫氏眼前凑,“母亲,您看看,女儿额头上指定有印子了,您就一点不心疼吗?” 她这时大概也猜到卫氏是为何而来了,于是更加卖力的在卫氏跟前撒娇。 卫氏本也有些后悔之前太过用力了,再加上陆寻这样一通卖惨撒娇,便是有再多的怒气,也都被消磨尽了。 伸出手轻轻在陆寻的额头上揉了几下,待那红痕看着不那么明显了,卫氏才又瞪了陆寻一眼,“你这丫头,别以为这样就可以蒙混过去,那日在林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你竟然只字不曾对母亲提起,真不知道你是缺心眼儿还是怎么的!” 说着话,到底还是觉得有些不解恨,卫氏又在陆寻的背上拍了两下。 虽然陆寻没有出事,但卫氏现在想想李慧淑的下场,再思及若是落到同样境地的人是陆寻,这心里就后怕不已。 “那李家的二丫头真是个心思歹毒的,你与她也没有结下什么解不开的仇,李家和陆家更是姻亲,偏偏她就能如此算计你,也亏的寻寻你机灵,没有真的着了她的道儿,反倒让她自食其果,否则的话……” 说着话,想到若是陆寻被算计着失了清白,又被那么多人看在眼里,之后会有什么样的结果,卫氏顿时就忍不住红了眼眶。 “母亲……”陆寻这下是真有些急了,“您别伤心呀,您看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您女儿可是有老天爷庇佑着的呢,又哪里能轻易被人给算计了去?” 听了陆寻这番话,卫氏心里的伤感哪里还能持续得下去? “你这丫头!”她忍不住啐了一口,“连老天爷都能拿来开玩笑,胆子也太大了些!” 到底是恢复了正常。 陆寻于是也松了口气。 不过…… 提到老天爷,卫氏又在心里将这诸天神佛都谢了一遍,谢谢这些神佛保佑自家女儿没有被李慧淑算计到,然后这才正色道:“寻寻,母亲寻思过了,这次你能侥幸脱身,说不定还真是神佛庇佑,再过得几日母亲就领着你去甘霖寺上香!” 陆寻一听这话面上顿时一苦。 天知道,她这次能够不被算计到,哪里是有什么神佛庇佑,真要论起来,根本就是三哥在庇佑她好吗? 偏偏,这话她还不好跟卫氏说。 毕竟,关于林月的来历,她之前可一直用的是可怜少女卖身葬父那一套来当说辞的。 只要一想到甘霖寺那多达九百九十九步的台阶,陆寻就忍不住一阵头疼,每走上一次,她就要手脚酸软好几天好吗? 但是,看着卫氏那满脸的侥幸,以及眼中对自己的担忧,陆寻到了嘴边的拒绝的话又不自觉间咽了回去。 她觉得,哪怕只是为了给母亲一个安慰,只不过是甘霖寺外的石阶而已,走就走吧! 第225章 不会有 陆寻于是拉着卫氏的手,“好好好,女儿一定陪着母亲去甘霖寺上香,母亲您就放心吧。” 卫氏面上这才又重新现了笑容。 惦记着要去甘霖寺上香,卫氏也没有在梨香院里多呆,又嘱咐了陆寻几句,就自顾自的回了朝云院,想着要备些什么东西去了。 除此之外,赵氏前来拜访一事,总也得与周氏通个气儿。 毕竟,周氏与赵氏可是正经的亲家。 卫氏是个疼女儿的,但她同样也是个讲道理的,因而李慧淑算计陆寻一事,就算心里再如何愤怒,她也没想过要迁怒到李慧娴身上去。 因而,在与周氏说起这件事时,卫氏还特意劝了周氏几句。 不得不说,卫氏也确实是个厚道人了。 …… 陆寻送走了卫氏之后,便又往了晏池那里去。 因为前段时间与晏池之间闹的别扭,这次两人和好之后,陆寻往晏池那里跑得更勤了,只因她心里总有种淡淡的焦虑,就怕晏池什么时候又别扭起来。 这大概算是心里有阴影了吧。 晏池自然也是能看出来陆寻现在的心态的,因而对于陆寻一有空就往他这里跑,倒是没有任何的异议。 一进了晏池的书房,陆寻便极为自觉地坐在了晏池的对面。 “三哥,李慧淑的下场你可都听说过了?”陆寻觉得,李慧淑的事都传得这样沸沸扬扬了,晏池怎么着也该听过几耳朵了。 不过…… 看着陆寻那不动声色的脸,陆寻又有些不确定了。 三哥好像不是那等爱听这些事的人,说不定还真的就没有关注过呢? 然后,她便不厌其烦的与晏池仔仔细细地讲了一遍。 晏池手里捏着书本,一边听陆寻讲着李慧淑的事,一边抬眼看向陆寻。 事实上,关于李慧淑的事,晏池可比陆寻清楚多了。 他向来是个护短的,李慧淑想要算计陆寻,哪怕并没有成功,但对晏池来说,这也算是触了他的底线了。 陆寻不知道的是,林家后宅里发生的事,之所以能用最快的速度传得沸沸扬扬,甚至是连当时的细节都能被百姓们津津乐道,这其中可少不了晏池的功劳。 当然了,这些事,晏池觉得没有必要让陆寻知道。 听陆寻说完李慧淑的下场,晏池拿着手里的书本轻轻在陆寻的头上敲了一下,“……那是她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 陆寻闻言连连点头。 “三哥,我也是这样觉得的!”她冲着晏池扬起笑脸,但随即又想起了心里长久以来的那个疑惑,“说起来,这李慧淑就跟中了邪一样,明明我与她之间就没有多少交集,偏偏她就咬死了我不放,简直是将我当作了生死仇人来看待了,真是叫人觉得不可理喻!” 说着话,陆寻的目光又落到了晏池的身上。 她突然想起来,几年之前,李慧淑可是一心想要嫁给晏池的。 会不会…… “三哥,那李慧淑以前可是卯足了劲儿的想要往你跟前凑,她之所以这样恨我,不会是因为三哥你的原因吧?”陆寻有些狐疑地道。 晏池听了心中一跳。 他猛地看向陆寻。 寻寻,这是察觉到了什么? 可是,他都是才发现了自己的心思没多久,他也确认自己一直将真正的心意掩藏得很好,不会被旁人发现了才是。 至于向来在这方面就极为迟钝的陆寻…… 晏池觉得,要想等到她自己来发现,还不知道要等多久。 所以,陆寻并不是发现了什么,对吗? 他正这样想着,就听陆寻又道:“该不会是李慧淑一直对三哥你不死心,又觉得我这个做妹妹的可以一直离三哥这样近,所以嫉妒得发狂,才一定要算计我?” 晏池闻言既觉得松了口气,又觉得有些失望。 顿了顿,他才又伸手在陆寻的头上轻轻抚了抚,“说什么胡话,那李慧淑长什么样子我都不记得了,更是只与她见过一两面,哪里就值当她惦记这么久?” 陆寻有些不以为然。 人的执念,本就是极难理解的事。 见晏池根本就没有因此而动容分毫,陆寻倒是突然之间就有些好奇起来了。 也不知道…… 三哥将来会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她的三嫂,又会是哪家的闺秀? “三哥,不如你与我好好说说,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将来二伯母替你挑选媳妇时,我也能帮着你好好说说呀!”陆寻满眼的好奇。 晏池心中一窒。 他看向陆寻。 陆寻这时眼中是纯然的好奇,没有半点杂质。 也正因为如此,晏池才更觉得有些不满。 自从那日突然发现了自己的真正心意之后,这段时间他经历了多少的挣扎,又作出了怎样的决定,只有他自己知道得最清楚。 他在被心中的感情折磨着的时候,陆寻却对他的心意半点不知晓。 她不知道他的挣扎与苦恼,更是只将他当作了哥哥来看待。 但,这可不是晏池想要的。 这样一想,晏池心里甚至生出了一股冲动,想要将自己心里的情意全都说与陆寻听! 不过…… 这样的冲动只一瞬,便又被晏池给压了回去。 他不能急,不能急。 现在他还顶着“陆”这个姓氏,让陆寻知道他的心意,对陆寻来说也只不过是徒增烦恼而已,除此之外不会有任何的益处。 而他,舍不得在这个时候,就让陆寻烦恼。 晏池于是深吸一口气。 他向来行事沉稳,便是遇到怎样的大事,也都能保持冷静,但唯有在遇到与陆寻有关的事时,却总是难以保持冷静。 这,大概就是情之一字的魔力了吧。 心里想着这些,晏池又忍不住伸手在陆寻白皙的面上用力掐了一掐,“不会有什么三嫂!” 他说得再坚决不过。 陆寻闻言一怔。 她想起了前世,三十出头的晏池那时早已经功成名就,但他身边却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任何的女子,始终是孤身一人。 也正因为如此,京城甚至还有晏池是不是有龙阳之好这样的传闻。 第226章 开窍? 正常男子,若是被人与龙阳之好、断袖之癖扯上关系,不知道得有多愤怒,但晏池对于这样的传言却始终没有任何的反应。 后来还是那些爱嚼舌根之人同样没有发现晏池与哪个同性有着过密的来往,这才渐渐住了嘴。 陆寻当然不相信晏池会有断袖之癖,但她心里同样有着十几年不变的疑惑。 三哥…… 为何那么多年都未娶妻? 这大概也是前世京城许多人的疑惑了吧。 而现在,三哥又亲口与她说什么“不会有三嫂”,莫不是前世三哥不娶妻,早就在这个时候就埋下了前因? 这样一想,陆寻哪里还能按捺得住? 她一把抓住晏池的手,极为严肃地道:“三哥,不管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你可不能真的不娶妻了,二伯母最近可是正为了你的亲事而忙得不可开交呢,要是知道三哥你有这种孤独终老的想法,二伯父和二伯母可不知道该有多伤心了!” 二房过继嗣子,为的本就是传承香火。 若是晏池真的拿定了主意不娶妻,到时候二房还不知道会闹成什么样。 晏池闻言一怔。 他倒是没想到,自己这句话会让陆寻这样误解了。 不过,现在最让晏池注意的,却是两人现在紧紧握在一起的手。 陆寻的肤色本就白,一双葇荑更是如若凝脂一般,在这样一双手的映衬之下,晏池的手无疑黑了许多,他的手掌还比陆寻的大了不少,当陆寻这样握过来时,晏池只微微一握,就将陆寻的手包在了其中。 虽然晏池与陆寻相处了这几年,但这还是第一次他们之间有这样亲密的举动。 更重要的是,陆寻现在还压根儿就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晏池的一双薄唇轻轻往上弯了弯。 他的心情顿时就飞扬了不少。 好半晌,他才温声道:“寻寻,我的婚事就不用你来操心了,你放心,我也不会一直不娶妻的,等到了那一天,你总会明白的……” 到了那一天? 陆寻听到这几个字,不知道怎么的就觉得心头微微一动。 不过,她也没有深究心里这点异样是从何而来,闻言倒是略松了一口气,“这样就再好不过了,要是三哥你真的不肯娶妻,二伯父和二伯母不知道会多难受呢!” 陆绩与章氏,对于晏池最大的期望,也就是立业与成家了。 如今晏池中了榜眼,再过不久就要直接授官,也相当于是立业了,接下来可不就该指望着晏池成家了吗? 听陆寻再次提起陆绩和章氏,晏池心头原本的那些愉悦,顿时便又渐渐收了回来。 他…… 大概是注定要让陆绩和章氏难受了。 陆寻倒是没有注意到晏池的变化,她这时才发现自己方才一时情急,竟然直接就抓上了晏池的手,现在她的手更是被晏池紧紧包在了手心里。 在注意到这一点之后,也不知道怎么的,手上传来的热度,在陆寻的感觉之中,竟然渐渐的变得炙热起来了。 就好像,直接印到了她的心里一般。 这是怎么了? 陆寻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她下意识的要将手往回抽,但因为晏池是紧紧将她的手包在手心的,这一抽之下竟是没能成功,反倒将晏池从先前的愧疚之中给带了出来。 目光又落在一黑一白的两只手上,晏池随后松开了手。 陆寻赶紧将自己的手收了回来。 她突然就觉得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变得滚烫起来,让她每一次呼吸都有了灼热之感。 过去的这几年,在晏池的这间书房里,陆寻向来都是自在得有如在自己的房里的,从来没有任何的不适,但今天,也不知道怎么的,她就是觉得面上一阵阵的发烫。 就连这宽敞的书房,也似乎变得逼仄了起来。 尤其是,再看到晏池那张她已经看了多年的脸,她心底的炙热不仅没有消退,反而愈发的变本加厉起来。 一时之间,陆寻都不敢再往晏池脸上看了。 好一会儿,意识到不能再这样下去,陆寻猛地站起身。 “三哥,我突然想起来还有点事,就先回去了!” 话才说完,陆寻就已经迅速转身,就好像身后有什么猛兽在追一般,脚步匆匆地离开了晏池的院子。 书房里,晏池仍坐在椅子上,看着陆寻一点点远离他的视线。 他突然觉得有些高兴。 看陆寻这模样,与他之前发现自己的心意之后,极力想要逃避的样子倒是有些类似。 莫不是,陆寻这是…… 开窍了? 对此,晏池当然是乐见其成的。 他的唇畔更是因此而牵扯出一个极为愉悦的弧度。 没等晏池收起笑容,砚台便已经在外面轻声唤道:“公子,二夫人来了……” 晏池面上笑容一敛。 “请母亲进来吧。”他道。 砚台轻声应了诺,不一会儿的功夫就领着章氏进了书房。 看到晏池,章氏的面上顿时就现出一抹笑容来。 最近的章氏可是真正的志得意满的,她不仅有了儿子,而且这个儿子还如此的争气,这让她在所有亲朋好友面前都狠狠的扬眉吐气了一番。 虽然晏池不是她生的,但他们再怎么说也有了母子的名分,而且晏池这几年也确实极为孝顺,其他的那些夫人们倒是能生出来儿子,可她们的儿子能有晏池这样出息吗? 如此,章氏又岂能不高兴? 带着笑容,章氏在先前陆寻坐过的椅子上坐下,先将晏池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极为满意地道:“池儿啊,你考虑好了没有,到底看中了哪家的小姐,若是考虑好了,母亲也好托了人去探口风,你今年也十九了,亲事定下来总得要再等个一年半载的才能成亲,到时候可就及冠了,别家的少爷在你这样的年纪说不得连儿女都有了……” 一边数落着,章氏一边想着将来晏池成亲,又开枝散叶的情形,更觉心里有盼头了。 她上次交到晏池手里的那些京城各府千金的名单,可都是经过她精心挑选的,相信晏池一定能在其中找到满意的妻子人选! 第227章 躲 ?e??t7#sn?#\l??c~@?w??`3?=@? ??g?5 u?d?35?o,z??<@?-l?m??,等你的终身大事有了结果,母亲也就能安心的等着含饴弄孙了,到时候啊,咱们二房一定能渐渐繁盛起来的……” 章氏越说越高兴,仿佛已经看到了二房枝繁叶茂的情景。 她却没有注意到,听她说起这些,晏池的表情越来越淡漠,眼里也渐渐多了些愧疚。 若是没有发现自己的心意,晏池觉得,他大概也就会像章氏所想的那般,先娶上一房媳妇,再生上几个儿女,做个孝顺的儿子,也算是不辜负章氏和陆绩这几年的教导。 可现在…… 他心里既然已经有了打算,那章氏所想的这些自然不可能再实现了。 对章氏和陆绩,晏池确实是心中有愧的。 可是,让他因为这份愧疚就放弃心中所想,晏池也做不到。 “池儿,你还没与母亲说呢,到底看中了哪一个?”章氏笑盈盈地道,见晏池好半天不说话,还道是晏池这是提到婚事不好意思了,“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 心里却想着,就算晏池平时再如何沉稳,提到婚事时,总也像普通的少年一样会觉得害羞。 晏池闻言抿了抿唇,“母亲,再过一段时间就要授官了,儿子最近正忙着向父亲和大伯父三叔讨教为官之道,还没有来得及考虑这件事……” 听晏池这样一说,章氏先是微微一怔,然后又重新笑道:“好好好,还是这件事最重要,至于亲事,池儿你可以慢慢考虑,母亲也不着急……” 已经说了不着急,章氏自然不会再催促晏池。 她又就一些日常生活的琐事叮嘱了晏池一番,然后才带着笑意离开了晏池这里。 看着章氏的背影,晏池抿着唇,好半晌才略叹了口气。 …… 陆寻自晏池的书房里冲出来之后,就一路脚步匆忙地回到了梨香院。 将丫鬟们都遣下去,她独自一人呆在房里,两只手紧紧捂着自己的双颊,再清楚不过地感觉到了自己面上传来的滚烫。 她这是怎么了? 心里一有了这样的疑惑,陆寻便不自觉地回想起先前她与晏池两手交握的情景。 那炙热的温度,跟着也似重新传导到了她的心底,让她有种猛然被烫了一下的错觉。 也因为有了这么一回事,陆寻都有些不敢再去见晏池了。 总觉得…… 好像哪里有些不对劲? 想了好半晌都没能想出个所以然来,陆寻最后也只能将自己方才感觉到的异样归之于天气太热了。 对,一定是这样! 虽然在心里找了这样的借口,但陆寻接下来的这几天,却都一直下意识的躲着晏池。 意识到自己这躲避的举动,陆寻又不由想起了之前晏池躲她的情景。 这也真是有意思了,之前是三哥因为那不知名的理由躲着她,现在倒换成她躲着三哥了,他们这样躲来躲去的,也真是让她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 不过,陆寻后来就发现,自己其实是完全没有必要躲着晏池的。 只因为,后面这几天,晏池似乎很忙的样子,偶尔能在早膳时看到他,但大部分的时间是连早膳都没有出现在福寿居,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而与晏池有同样表现的,还有陆政三兄弟。 这让陆寻察觉到了有些不对之处。 她顿时就想到了之前晏池用了他自己名义交到陆政三兄弟手里的万九。 时间也过去这么久了,想来,陆政三人早就从万九嘴里审出点什么来了? 而这一次,万九还没有来得及掀起什么风浪,就被陆寻揪到了手里,还交给了陆政三人,那么,他背后的那个人,还会不会再次杀人灭口? 陆寻也猜不出来。 就在陆寻思索着这个问题,同时想着自己要不要等晏池什么时候得闲了,再去晏池那里打听一下这件事的经过。 有过前世的经历,陆寻自然是极想将万九这件事弄个清楚明白的。 不过,还没等陆寻去找晏池,就有一个意料之外的访客上门了。 “安喜县主?”陆寻很有些惊讶,“她要找我?” 进来报信儿的青时点了点头,“奴婢也问了好几遍,确实是安喜县主来了,而且还指明了要找姑娘您,现在正在二门外等着呢,二门上的婆子也不敢得罪了安喜县主,才赶紧遣了人来向姑娘讨主意……” 陆寻于是扬了扬眉。 这段时间,安喜县主可也是处在风口浪尖之中。 这四年来,在李慧淑的帮助之下,安喜县主可没少与程越暗中往来,但这件事他们毕竟做得极为隐蔽,因而除了他们三人之外,也就只有三人身边的心腹丫鬟小厮才能知道一二了。 嗯,原本是这样的。 不过,在上次发生了林府内宅里,李慧淑与程越滚在了一起,后来两人又先后向安喜县主哭诉的事之后,安喜县主与程越的关系,自然也就再瞒不住旁人了。 再之后,李慧淑和程越自然站在了流言的中心,但安喜县主时不时的也总会被人拿出来与这两人放到一起。 最让安阳长公主愤怒的,也就是这一点了。 也正因为如此,这段时间安阳长公主都将安喜县主拘在了公主府里,不让她在外走动。 陆寻倒是没想到,安喜县主会在这个时候来找她。 不过…… 她与安喜县主向来就没什么交情,因为李慧淑的原因,她们甚至还算是有些小小的过结的,为何安喜县主会在这个时候上门找她? 虽然不解,但陆寻总不能将安喜县主拒之门外。 毕竟,人都已经上门了。 “请安喜县主进来吧。”陆寻吩咐道。 想了想,陆寻又站起身,主动迎到了院门口。 安喜县主显然已经有些等不及了,青时领命退下不久,她就已经到了梨香院的门口。 陆寻很怀疑,就算她真的寻了借口不想见安喜县主,只怕安喜县主也不会理会她的拒绝,自己找到梨香院来吧? 哪怕这里是陆家,但她身为县主,可没几个人敢拦她。 第228章 陆寻远远地打量着安喜县主。 身为安阳长公主的独女,又深得隆佑帝和当今太后的宠爱,安喜县主确实当得起天之骄女这几个字,她从前也的确是因此而自得不已,在人前更从来都是一副骄傲得意、雍容光鲜的模样。 可现在…… 虽然仍是衣着华贵,但安喜县主身上的那股子骄矜却是一点都不剩了,整个人就似是失去了从前的那股子精气神一般,从内到外的透出一股子阴沉与颓废来。 毫无疑问,她是因为李慧淑和程越之事,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这让陆寻忍不住暗暗摇了摇头。 前世的安喜县主就与程越不清不楚的,这一世也同样是如此,甚至陆寻觉得这一世的安喜县主似乎还陷得更深一些,否则,她又岂会因为程越而变成现在这样? 也不知道程越平时是如何哄着安喜县主的,竟然能让安喜县主为了她如此。 陆寻微微拧了拧眉头。 安喜县主这样的天之骄女,尚且因为一个程越而变成这样,男女之情,真的有这样大的魔力吗? 两世为人,陆寻也没有因为任何人而有过这样的感觉,哪怕前世她嫁给了程越亦是如此,是她太过冷心冷情,还是安喜县主太在意这儿女私情? 陆寻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了。 在她想着这些的这会儿功夫,安喜县主已经走到近前来了。 陆寻于是收回心神,朝着安喜县主微微福身一礼:“见过县主。” 不管她们之间关系如此,礼数总是要尽到的。 安喜县主隔了一段距离站定,然后打量着陆寻,以及她身后的梨香院。 说是打量也有些不对劲,因为安喜县主的眼里明显有些空洞,就好似在透过陆寻看着别的什么一般,很有些神思不属的样子。 好半晌,她才回过神,道:“想想上次来这里,还是……” 上次? 陆寻一顿。 上次安喜县主来梨香院,是因为陆寻拒绝了李慧淑去赏花的邀请,李慧淑为了让陆寻出席赏花宴,这才拉着安喜县主,意图借了安喜县主甚至是安阳长公主的势来逼着陆寻应答去林家。 陆寻后来也确实去了林家。 然后,就发生了那么些事情。 安喜县主想起那时的情景,面上的神色又难看了几分。 要不是她傻,由着李慧淑将她当刀使,大概她与程越还是好好的,甚至她现在都已经能说服安阳长公主同意她与程越的婚事了吧? 再想想如今…… 紧紧抿起唇,安喜县主看向陆寻:“来者是客,三姑娘就不请我进去坐坐?” 安喜县主以前不喜陆寻,见了她总是会自称“本县主”,这次倒是没有如此,而是称了“我”。 陆寻于是将安喜县主请到了屋内。 不多时,便有丫鬟们将茶水点心送上来。 陆寻跟着便挥手示意丫鬟们都退下去,她觉得,安喜县主既然找到这里来,想必也不会希望屋里还有其他人听到她们之间的谈话。 至于安喜县主会不会使坏…… 这一点,陆寻倒是不怎么担心的。 这里是陆家,更是她的梨香院,若是在这里她还能被一个外人算计了去,那才真是个笑话了。 陆寻是有这样的自信,但青时青灵林月几人,却是一点都不放心,在临退下的时候,还时不时的就回头看陆寻几眼,似乎只要陆寻一出声,她们就会立即停下脚步,重新站到陆寻的身后。 这让陆寻忍不住失笑。 过了好一会儿,屋里才总算是只剩下了陆寻和不请自来安喜县主。 陆寻浅浅啜了一口茶,然后才看向安喜县主,“县主此来,不知有何事?” 安喜县主闻言没有出声。 她有些失神地握住面前的茶盏,细腻的瓷杯上绘着清浅的细纹,看着格外的雅致,杯中热茶的温度传到她的手上,让她又忍不住紧紧握了握手。 好半晌,安喜县主才有些自嘲地笑了笑,“……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到这里来是想做什么。” 林府的赏花宴,离着今天已经过了好些日子了。 这些日子,李慧淑与林昆和离了,还被李家送去庵堂,可以预见的是下半辈子都不会过得有多好,而另一个当事人程越,则成了京城百姓们茶余饭后的谈资,更是被同科的进士们疏远,甚至还有传言说,便是隆佑帝,也明确表示过,程越此人不堪大用。 总之,这两个人都没能讨到什么好。 而安喜县主,一直到今天,她每天晚上合上眼,都仿佛看到了当时李慧淑和程越滚在一起时的情景。 她从前有多信任李慧淑,有多喜欢程越,现在就有多恨这两个人。 这两个人,生生将她心里对未来最美好的设想都生生戳破,甚至让她成了京城闺秀们眼中的笑柄。 对于骄傲了十几年的安喜县主来说,这自然是极难让她接受的。 而更让她愤怒的,大概就是被最信任的两个人一起背叛的难堪了。 陆寻闻言也默然。 在这件事上,她也无话可说。 又沉默了好一会儿,安喜县主才又道:“现在想想,我当初大概也是被猪油蒙了心,竟然会同意李慧淑那样荒唐的提议,甚至为了将你拉下水,还由着李慧淑拿了我作伐子,非得要你去林家,大概,这就是报应吧……” 陆寻这才知道,原来对于李慧淑的算计,安喜县主也是知情的。 不过,大概李慧淑也没有与安喜县主说实话吧,否则安喜县主也不会是现在的反应了。 安喜县主也不理会陆寻是什么样的反应,又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李慧淑时常在耳边煽风点火,或者是极少数的时候提起你时,程越那明显有异样的模样,我心里其实也是一直对你存了芥蒂的,大概也正是因为这样,当李慧淑提出来,要拿了你来考验试探程越时,我才鬼使神差的应了下来。” 陆寻闻言有些愕然。 她这一世与程越可什么关系都没有,怎么就让安喜县主有了芥蒂? 第229章 看到陆寻这副模样,安喜县主也苦笑一声。 从前有着李慧淑在中间挑拨着,就算与陆寻没有多少的交集,她也总是对陆寻没有什么好印象,现在想想,若不是她自己作着要让程越接受什么考验,又怎么会有那天那样的事发生? 就算发生了这样的事,安喜县主仍没办法完全放下程越。 不过…… 只要一想到程越,她就会反射性的想起那日亲眼看到的,李慧淑与程越光溜溜的滚在一起的模样,心里便跟着直犯恶心。 哪怕跟程越滚在一起的是另外一个人,她都不会如此。 偏偏是李慧淑! 闭上眼睛,将心里的翻腾都尽数压下,安喜县主突然觉得自己今天来找陆寻的举动很没劲。 她于是站起身,“陆三姑娘,我……” 只说了一个“我”字,她又摇了摇头,再不说话,就这样转身离开了。 陆寻在后面一脸的茫然。 所以,安喜县主今天来找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送走了安喜县主这个不速之客,陆寻回到屋里还没坐稳呢,青时就又进来了,“主子,砚台在二门上让人给您传话,说是三少爷请您去外院一趟,说是有要事与您商议……” 三哥寻她? 陆寻下意识的站起身,想要往外走。 不过,才走了两步,想到自己这几日正躲着晏池,也不知道晏池有没有发觉她有什么不对,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去晏池那里了。 她现在倒觉得自己这样的行为很是幼稚,明明什么都没有,倒是躲起三哥来了。 要是三哥没有发现她的异样还好,若是三哥发现了…… 那她要怎么与三哥相处? 她这一迟疑,跟在后面的青时也有些疑惑了,“姑娘,您这是……” 陆寻于是咬了咬唇。 她想到晏池躲着她的那段时间里,她心里是怎样的着急,干脆也就把心一横,继续抬脚往外走。 不多时,陆寻便来到了外院晏池的书房。 书房里,晏池正坐在书桌前等着他。 “三哥,您寻我有事?”陆寻坐到晏池的对面。 晏池没有急着说话,而是抬头将陆寻仔细打量了一番,那淡淡的眼神都让陆寻有些顶不住了,“三哥,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说话的语气中都不觉带了些嗔意。 晏池于是轻轻笑了笑,“也没什么,就是觉得好像很久没有见着寻寻你了……” 陆寻闻言有些心虚。 他们虽然住在同一个屋檐之下,但晏池这段时间忙着外出应酬,两人能见面的时间本就不多,偏偏陆寻还特意躲着晏池,可不就是好几日没怎么见面了么? 不过,陆寻可不会承认这一点。 她先是左瞄右瞄了几眼,然后又重新理直气壮地抬头看向晏池,“这不都怪三哥你吗,这段时间你天天都往外跑,有时候连早膳都不在府里用,可不就是让我想见三哥一面都难么?” 晏池闻言不置可否地看了陆寻一眼。 他也没有就这个问题再继续纠缠,顿了顿之后,却是回答起了陆寻先前的那个问题,“寻寻,这次让你过来,是有要紧事与你说……” 要紧事。 陆寻下意识的就想到了之前的万九。 晏池以自己的名义将万九交到了陆政三兄弟手里,这段时间陆寻一直都没有听到过这件事的后续,她原就想要找晏池仔细打听一番的,却不想晏池这就主动要与她说了。 “三哥,是关于那万九的事吗?”陆寻有些急切地问。 晏池点了点头。 之后,他便将查出来的关于万九的一些事说了一遍。 万九生了那样一副容貌,行事又那般异常,陆政三兄弟看到这个人之后可不敢有任何的大意,跟着就遣了人去查万九的来历。 就如陆寻此前所说的那般,这个万九刚到京城不久,老家是镇江府的,来到京城并不久。 为了打探万九的来历,陆政三兄弟还特意派了人去镇江府。 据镇江府万九的邻居所说,万九父母早亡,是吃着百家饭长大的,长大了之后也没有什么出息,因为穷连一房媳妇都娶不上,见天儿的与那些不三不四的混子混在一起。 虽然穷,但万九靠着他那张脸,倒也极得一些不正经的女人的欢喜,这日子倒也过得逍遥自在。 而之所以会从镇江来到京城,却不像万九所说的那样,只是想寻个营生。 这也与万九的那张脸有关。 万九生个俊俏,从十五六岁起就有大姑娘小媳妇看上他的脸,与他勾勾缠缠的,不过他胆子也不大,就算是这样也做不出什么太出格的事,因而一直以来倒也没出什么大事。 不过,半年前,万九在与狐朋狗友喝了些酒之后,也不知道是不是酒壮怂人胆,却是与镇江一小吏新纳的小妾搅在了一起。 虽然只是一名小吏,但那小吏家里在镇江也算是地头蛇了,很有一番势力,知道自己最宠爱的小妾与万九这么个混混滚在了一起,气得当即就拿着刀要将万九给大卸八块儿! 万九吓得不行,什么东西都来不及带,就这样屁滚尿流的离开了镇江。 然后一路辗转到了京城。 因为在镇江出了这么些事儿,万九一开始时倒也是安分了一段时间的,但狗改不了吃屎,大概是觉得京城离着镇江有一段距离,那小吏一家寻不到这里来,他后来才又故态复萌了。 然后某一天,突然有一人主动找上门来,说是要万九帮着做一件事,若是做得好了,会给他一大笔银子,若是做不好,就要将他丢回镇江,让那小吏将他大卸大块儿。 万九本就是个怂的,又哪里敢有任何的不配合? 于是,便听了那不知身份的人的话,准备趁着老太太过生辰,靠着他的那张脸往陆家泼上一盆脏水。 只不过,不管是万九还是他身后的那个人,大概都没有想到,万九都还没有来得及行动,甚至都还没能靠近陆家,就已经被先一步被陆寻借了林三等人的手拿了下来。 第230章 不仅万九自己,大概连他身后的那个人,这时都是一头雾水吧。 陆寻听到这里,心下一定。 果然,即使是重生了,还是有这么一个人在背地里想着要算计陆家。 不过…… 给陆家泼上这样一盆脏水,对谁又有着最大的好处呢? 陆寻想了许久都没能想明白。 既然想不明白,陆寻干脆也就不再想了,反正面前就有现成的人选给她答疑解惑,于是直接问晏池:“三哥,除了这些,还查出别的什么来了吗?” 晏池闻言摇了摇头。 那幕后之人明显很是谨慎,虽然与万九见过面,但也只是遣了下面的人与万九接触的,便是那与万九接触的人,从万九的形容来看,那就是一个怎么看怎么普通,扔进人堆里都会叫人找不出来的人。 这根本就算不得线索。 而那幕后之后传达给万九的,就是让万九趁着老太太过生辰这日去陆家,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说自己是陆老太爷养在外面的私生子,将事情闹得越大越好。不仅万九自己,大概连他身后的那个人,这时都是一头雾水吧。 陆寻听到这里,心下一定。 果然,即使是重生了,还是有这么一个人在背地里想着要算计陆家。 不过…… 给陆家泼上这样一盆脏水,对谁又有着最大的好处呢? 陆寻想了许久都没能想明白。 既然想不明白,陆寻干脆也就不再想了,反正面前就有现成的人选给她答疑解惑,于是直接问晏池:“三哥,除了这些,还查出别的什么来了吗?” 晏池闻言摇了摇头。 那幕后之人明显很是谨慎,虽然与万九见过面,但也只是遣了下面的人与万九接触的,便是那与万九接触的人,从万九的形容来看,那就是一个怎么看怎么普通,扔进人堆里都会叫人找不出来的人。 这根本就算不得线索。 而那幕后之后传达给万九的,就是让万九趁着老太太过生辰这日去陆家,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说自己是陆老太爷养在外面的私生子,将事情闹得越大越好。不仅万九自己,大概连他身后的那个人,这时都是一头雾水吧。 陆寻听到这里,心下一定。 果然,即使是重生了,还是有这么一个人在背地里想着要算计陆家。 不过…… 给陆家泼上这样一盆脏水,对谁又有着最大的好处呢? 陆寻想了许久都没能想明白。 既然想不明白,陆寻干脆也就不再想了,反正面前就有现成的人选给她答疑解惑,于是直接问晏池:“三哥,除了这些,还查出别的什么来了吗?” 晏池闻言摇了摇头。 那幕后之人明显很是谨慎,虽然与万九见过面,但也只是遣了下面的人与万九接触的,便是那与万九接触的人,从万九的形容来看,那就是一个怎么看怎么普通,扔进人堆里都会叫人找不出来的人。 这根本就算不得线索。 而那幕后之后传达给万九的,就是让万九趁着老太太过生辰这日去陆家,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说自己是陆老太爷养在外面的私生子,将事情闹得越大越好。不仅万九自己,大概连他身后的那个人,这时都是一头雾水吧。 陆寻听到这里,心下一定。 果然,即使是重生了,还是有这么一个人在背地里想着要算计陆家。 不过…… 给陆家泼上这样一盆脏水,对谁又有着最大的好处呢? 陆寻想了许久都没能想明白。 既然想不明白,陆寻干脆也就不再想了,反正面前就有现成的人选给她答疑解惑,于是直接问晏池:“三哥,除了这些,还查出别的什么来了吗?” 晏池闻言摇了摇头。 那幕后之人明显很是谨慎,虽然与万九见过面,但也只是遣了下面的人与万九接触的,便是那与万九接触的人,从万九的形容来看,那就是一个怎么看怎么普通,扔进人堆里都会叫人找不出来的人。 这根本就算不得线索。 而那幕后之后传达给万九的,就是让万九趁着老太太过生辰这日去陆家,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说自己是陆老太爷养在外面的私生子,将事情闹得越大越好。不仅万九自己,大概连他身后的那个人,这时都是一头雾水吧。 陆寻听到这里,心下一定。 果然,即使是重生了,还是有这么一个人在背地里想着要算计陆家。 不过…… 给陆家泼上这样一盆脏水,对谁又有着最大的好处呢? 陆寻想了许久都没能想明白。 既然想不明白,陆寻干脆也就不再想了,反正面前就有现成的人选给她答疑解惑,于是直接问晏池:“三哥,除了这些,还查出别的什么来了吗?” 晏池闻言摇了摇头。 那幕后之人明显很是谨慎,虽然与万九见过面,但也只是遣了下面的人与万九接触的,便是那与万九接触的人,从万九的形容来看,那就是一个怎么看怎么普通,扔进人堆里都会叫人找不出来的人。 这根本就算不得线索。 而那幕后之后传达给万九的,就是让万九趁着老太太过生辰这日去陆家,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说自己是陆老太爷养在外面的私生子,将事情闹得越大越好。不仅万九自己,大概连他身后的那个人,这时都是一头雾水吧。 陆寻听到这里,心下一定。 果然,即使是重生了,还是有这么一个人在背地里想着要算计陆家。 不过…… 给陆家泼上这样一盆脏水,对谁又有着最大的好处呢? 陆寻想了许久都没能想明白。 既然想不明白,陆寻干脆也就不再想了,反正面前就有现成的人选给她答疑解惑,于是直接问晏池:“三哥,除了这些,还查出别的什么来了吗?” 晏池闻言摇了摇头。 那幕后之人明显很是谨慎,虽然与万九见过面,但也只是遣了下面的人与万九接触的,便是那与万九接触的人,从万九的形容来看,那就是一个怎么看怎么普通,扔进人堆里都会叫人找不出来的人。 第231章 从晏池这里打听到了关于万九这件事的最新进展,陆寻后来便也没有再盯着这件事不放了,有了万九在手,那个幕后之人若是再要出手,总是要露出马脚的。 这些事,自然有家中长辈们出手,便是陆寻想要往里面掺和,长辈们只怕也是不会允的。 等到关于李慧淑和程越的流言总算是稍稍褪去了热度,晏池也正式被授了翰林院编修,开始了每日忙碌的日子。 一甲三名,状元授翰林院修撰,榜眼和探花则受翰林院编修。 二甲进士以及三甲的同进士,若是不想候着地方官的缺,想要留京任职,便需考取庶吉士,考中之后三年之后视成绩看能否留京。 大多数人自然都是想要留京的。 因而,许多二三甲的士子都参加了庶吉士的考试。 最近一段时间处于风口浪尖的程越,自然也是如此的。 不过,陆寻也听说了,程越并未考中,最后程家只能花了大笔的银子,想要替程越谋个地方上的肥缺,或者去个富庶一点的地方做父母官。 这也是因为程越最近算是惹了所有人的瞩目,这才会程家发生一丁点的事都会被人给传出来。 陆寻想了想前世的程越。 前世的程越在仕途上算是极为顺利的,二十来岁便考中了二甲进士,后来更是成功考取庶吉士,三年散馆之后补了缺在京为官,后来娶了陆寻,借着陆家那时还剩下的几分力一点点晋升,等到陆家没办法给他带来助力了,又有安喜县主在后面撑着。 可不知道有多顺遂。 陆寻承认自己就是个幸灾乐祸的人,知道程越过得不好,她竟然有种“这样我就放心了”的满足感。 在陆寻关注着京城的新动向的时候,陆府里,章氏和卫氏见天儿的就凑在一起。 为何? 章氏是为了替晏池挑媳妇,而卫氏嘛,则就是为了陆寻的亲事了。 陆寻六月里就要满十六岁了,京城的闺阁千金里,像她这么大还没定下亲事的真是少之又少,卫氏从前是想着要多留陆寻一两年,但这可不代表卫氏就能眼睁睁地看着女儿耽误了亲事了。 这不,正好章氏也忙着替晏池找媳妇,这妯娌俩可不就见天儿的凑一堆,嘴里谈论的都是哪家的千金俏,哪家的郎君好…… 等等。 卫氏向来就疼陆寻,现在又是事关陆寻的亲事,因而也没瞒着陆寻。 “寻寻,你的年纪也不小了,纵是母亲想再留你一两年,现在也该定亲,再留个一年左右的时间准备嫁妆,到时候出嫁也不会显得匆忙……” “……母亲也不是那等古板的,咱们女子嫁人啊,若是能嫁个自己心里喜欢的当然是再好不过了,寻寻你要是有喜欢的人,可不要因为害羞就不与母亲说,若是合适啊,母亲也是能成全你的……” “说不定,还能唤到府里来让你们好好见上一面呢!” 卫氏是这样对陆寻说的。 陆寻闻言也很有些感动。 不得不说,卫氏是真的太宠着她了。 自古这婚姻大事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有女儿家自己能作主的,便是如此,卫氏都能说出成全她的话来,可见卫氏有多心疼她了。 若是陆寻心里真的有那么一个人的存在,双方的出身差得又不是太远,只冲着卫氏对她的疼宠,想来她也定是能如愿的。 不过…… 陆寻仔细想了想,这两世以来,她好像还真的心里就没有那样一个人。 就是前世她嫁给了程越,与程越做了十几年的夫妻,但程越在她心里也就只是与“夫君”这个词划上了等号而已,并没有如那些话本子里写的一样,将程越放在了心上,因他的喜而喜,因他的忧而忧。 这样想来,是她太冷情了? 陆寻拧着眉头这样想。 重生之后,陆寻是再没想过要与程越扯上什么关系的,不过,身为女儿家,她总是要嫁人的,总不能一直呆在府里做个老姑娘,让爹娘和两个弟弟养着吧? 就算她自己乐意,只怕爹娘和祖母也是不会同意的。 那么,问题来了。 她该嫁给谁呢? 陆寻将两世以来她听说过的各府年龄相当的公子哥儿都想了一遍,到最后也没能想出个所以然来。 她好像…… 对嫁人这回事并没有什么期待。 这是不是有些不正常? 陆寻不由得这样想。 因为纠结着这个问题,陆寻又跑到了晏池的书房里,两手托着下巴细思着关于自己婚事的事。 这时晏池还没有回来,书房里只有陆寻自己,她想来想去也没想出个答案来,干脆就将这等难解之事给抛到了脑后。 关于婚事,反正有爹娘和祖母看着,以卫氏疼她的程度,必定会好好替她挑上一个再好不过的夫婿,她到时候只管听从母亲的嫁过去就是了。 至于其他的…… 前世她都能和程越一起过上十几年了,今生想来也是可以的吧。 这样一想,陆寻倒是彻底想开了。 她于是又四处打量起晏池的书房来。 虽然常来这里,但是每次都只是坐在这里看书,或者与晏池说话,倒是少有机会好好打量书房的摆设,这时候正好趁着晏池不在,可以好好四处看看。 好吧,其实也没啥好看的。 晏池并不是那等耽于享乐的,因而这书房里并没有太过奢侈的东西,除了摆得满满的书,也就是多宝阁上摆了几只应景的瓷瓶等。 极为简单。 陆寻最后又将目光放在了晏池的书案上。 晏池除了读书之外,每日都要练几篇字,或者作一幅画,因而书案之上时时都是铺着纸的,这时最上面的那张宣纸上,是晏池画了一半尚未完成的画,想来是昨天没画完的。 陆寻的目光在那幅画上略一扫便跳过了。 然后,她微微一顿。 一叠纸的最下方,好像有一张纸露出了一个角,可以看到那张纸上写了不少的字,因为被上面铺着的纸挡住了,陆寻只能看到其中一个被遮了一半的字。 有些眼熟。 第232章 这写的是什么字? 陆寻心里有些痒痒的。 就好像在她的眼前摆着一个谜一样,急需揭开这个谜底。 这样想着,她伸出手来,便要朝着那张纸掀去。 便在这时,门外传来了砚台的声音。 “三姑娘,小的给您送了茶点过来……”砚台在门外道。 晏池如今在翰林院任职,砚台当然不能再像往日那样时时跟在晏池的身边,因而白天的时候便都留在了陆府里。 陆寻一个人来到晏池的书房,砚台当然是不敢拦的。 想也知道,就是自家公子在,三姑娘过来了不仅不会拦着,还只会让他用了最好的茶水点心好好招待着。 既然知道这一点,砚台当然不会那么没有眼色。 是以,早在陆寻进了书房之后,他就下去准备了茶水点心,这时正好送上来。 被砚台这样一打断,陆寻倒也没有再想着一定要揭开那个谜底了,她看向端了托盘走进来的砚台,扬了扬眉笑道:“砚台,你倒是越来越机灵了……” 砚台这几年来与陆寻接触得也不少,听了陆寻的打趣,也跟着笑嘻嘻地道:“谁让是三姑娘来了,小的要是不好好招待着,等公子爷回来了可饶不了小的!” 听他这样一说,陆寻又忍不住笑了。 砚台送上茶点之后,倒也没在书房里呆着,而是很快就下去了。 陆寻这时正好有些饿了,就着热茶用了一块点心,正想着要再去看看先前发现的那张纸上到底写着什么让她眼熟的字呢,外面就又响起了脚步声。 回头一看,不是晏池又是谁? “三哥,”陆寻站起身,笑着迎上去,“三哥回来了。” 晏池这时身上还穿着一身公服,显见是还没来得及回房换身衣裳就过来了。 陆寻见状有些惊讶地道:“三哥,你怎么不先回房换身衣裳?” 晏池闻言只看了陆寻一眼,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似乎并不急着回去换衣裳,晏池动作悠然地坐了下来,道:“寻寻,你今天这又是怎么了?” 晏池对陆寻也是有些了解的,若不是有什么未解之事,她也不会在自己还没回来的时候就早早到了书房里来。 听晏池这样一问,陆寻立即像是浑身没了骨头一样趴在了面前的书桌上,“三哥,你说,为什么女子到了年纪就得赶紧的嫁人呢?” 嫁人。 听到这两个字,晏池一双眼顿时微微一眯。 好半晌,他才似笑非笑地问道:“……怎么,寻寻你也想嫁人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陆寻总觉得,晏池说到“想嫁人”这三个字时,语气似乎有些怪怪的。 她也没有细想,而是接着便啐了晏池一口,“三哥,你说什么呢,什么叫我想嫁人了,要不是知道爹娘和祖母都绝对不会由着我在府里做个老姑娘,我倒是觉得一辈子都不嫁人才悠闲自在呢!” 对着晏池,陆寻轻而易举的就将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 不过,她随即就又叹了一声,“不过,想想也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啊,母亲这几日天天都与二伯母凑在一块儿,二伯母替你挑媳妇,母亲替我选夫婿……” 想到这里,她又忍不住笑了笑。 “三哥,也不知道是你先娶媳妇还是我先出嫁,我原还想着,到我出嫁时,要让三哥你背着我上花轿呢!” 晏池眸色一深。 “不会的。”他道。 不会? 陆寻听得一头雾水。 晏池没有要解释的模样,而是道:“所以,你这般烦恼,就是因为三婶急着替你定亲?” 也不知道是不是陆寻的错觉,她总觉得晏池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那语气中分明是带着些愉悦的。 而对于晏池的这个问题,陆寻倒是很容易就给出了回答:“……倒也算不上烦恼,婚姻大事,本就该听从父母之命,母亲又向来疼我,总会替我挑个各方面都合适的夫君,就是觉得,也不知道将来会嫁一个怎样的人,出嫁之后又会过上怎样的生活……” 要是像前世那样,啧,还真是不如不嫁呢。 看着陆寻那副茫然的模样,晏池在心里又将前几日所想的给收了回去。 很明显,陆寻这仍是没有开窍呢。 他于是低低地笑了两声,然后伸手又在陆寻的头上轻轻抚了两下,将陆寻梳理得整整齐齐的头发都给抚乱了。 眼瞅着陆寻像只炸了毛的小猫儿一般冲着他瞪眼,晏池才道:“寻寻且放心,你将来……一定会嫁个心仪的男子,过上顺遂的生活的!” 这话说得再坚定不过了。 陆寻闻言有些好笑地看向晏池,“三哥,你这是准备要帮着母亲替我把关了?” 话才说完,就已经笑了起来。 这样说起来,就好像晏池不是她的兄长,而是她的长辈一般。 晏池闻言也没有说是不是,只是又伸出手在陆寻的额头上轻轻弹了一下。 他的手劲儿并不大,虽然弹在了陆寻的额头上,但并不痛。 陆寻捂着额头又瞪了晏池一眼。 也不知道怎么的,这段时间三哥的手似乎总是无处安放的样子,只要见着她了总要动两下,不是弄乱她的头发,就是在她额头上弹两下,或是在她脸上掐一把。 也就亏的这是三哥,若是换了其他人,陆寻早就要动怒了。 晏池被陆寻瞪着,也跟着笑了笑,好半晌才道:“你的婚事不用着急,时候到了,总会明朗的……” 明明是再简单不过的一句话,但听在陆寻的耳里,却总觉得这句话里好像还含了别的什么深意。 是什么呢? 她微拧着眉头绞尽脑汁地想。 当然了,三哥的心思向来难猜,一直到陆寻离开书房回到梨香院里,都没能想出个所以然来。 而晏池…… 看着陆寻离开,他这才回房换了身家常的衣裳,然后坐下来静静思考。 三婶已经开始着手寻寻的亲事了,看来他这里也该加快进度了才行。 他说过,寻寻一定会嫁一个心仪的男子,再过上顺遂的日子! 第233章 接下来的这段日子,陆寻也忙了起来。 卫氏也是这段时间才突然发现,自家的闺女已经长大了,都能定亲出嫁了,虽然卫氏想的是,这段时间给陆寻定下亲事,再留个一年半载的再出嫁,但时间也算不得多了,也该将陆寻拘在身边,别的不说,如何当家理事,却是应该早早就学起来的。 “这女儿家出了嫁,若是连如何打理内宅都不知道,那可真就丢人了,你总不能让人说母亲教了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女儿吧?”卫氏这样道。 卫氏都这样说了,陆寻又哪里敢不从命? 虽然,有过前世十几年的经历,打理内宅对她来说压根儿就算不得什么。 但陆寻能这样跟卫氏说吗? 当然不能了! 所以,她还是老老实实的跟着卫氏学如何当家理事吧。 好在,重生之后的陆寻本就更喜欢黏在卫氏的身边,因而这样的日子她倒也一点都不会觉得枯燥,而只会觉得温馨与有趣。 而卫氏兴致勃勃的教导着陆寻的时候,章氏那里也半点都没有放松。 对于章氏来说,如今最要紧的事,就是晏池的婚事了。 晏池今年才十九岁,就已经中了进士,而且还是中的榜眼,这在京城世家之中,那可是一等一的出色了,他的背后又有陆家,可想而知将来的前途是绝对不会差了去的。 以晏池的年纪来看,这怎么看也算得上是立业了。 那么接下来,自然就该成家了。 章氏是做梦都想着快些给晏池定下亲事,然后过个一两年就将儿媳娶进门来,再一两年,说不定二房就会添丁了。 没有什么比这更能让章氏高兴的了。 不过,章氏都已经将京城适龄闺秀的画像给了晏池这么些日子了,却始终不见晏池从中挑出一个合意的,每每章氏问起来时,晏池还总会拿最近无暇分出心思在这些事上做搪塞。 章氏可不信这个理由。 就是再怎么忙,晚上回到府里之后,不也能抽出点时间看看吗? 为此,章氏可没少担心。 她是想着,晏池这是明摆着对亲事很是抗拒,那么,是不是晏池心里早就有了意中人,而那意中人的出身又与陆家相去甚远,晏池知道就算说出实情,自己也是绝不会同意的,所以才会在亲事上用了一个“拖”字诀? 这样一想,倒是将章氏给吓了一跳。 她可不知道自己的猜测其实是对了一大半的,只想着晏池好不容易才有了今天的成就,这才刚刚进入朝堂呢,可不能在亲事上受了拖累。 于是,这段日子,只要晏池回到府里,章氏便总是抽了空去晏池那里探晏池的话。 就比如今日。 “池儿……”章氏在晏池的对面坐下,面上带着笑容,“关于亲事,你也考虑这么久了,总该给母亲一个准确的答复了吧?” 晏池微微一顿,过了一会儿才低声道:“母亲,儿子的婚事暂且不急,儿子现在也是初入朝堂,连翰林院里的事都还没弄清楚的,实在是无暇分心到亲事上来……” 说还没说完,就被章氏打断了。 “池儿,话可不是这样说的,”章氏微微摇着头,“母亲倒是没读多少书,但与你父亲成亲这么多年了,耳濡目染之下总也是学到了一些,不管是‘成家立业’,还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哪一样可都离不了成家,你现在也进入朝堂了,将来只要不出什么岔子,总是会在朝堂之中做出一番成就来的,既然这样,那就更应该好好考虑一下成亲的事了。” “成亲生子,与你在翰林院的差事,那可是一点也不相悖的。” 章氏说得有些苦口婆心。 前面那几次都被晏池拿话挡了回去,这一次章氏是打算一定要晏池给个答案的。 或者…… 从晏池嘴里问出来,他心仪的女子到底是何出身。 对于晏池的亲事,章氏虽然也希望他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媳妇,但若是晏池心仪的女子的出身不是差得那般离谱,那她其实也是愿意成全晏池的。 一来,章氏毕竟不是晏池的生母,她不想因为晏池的亲事而让她与晏池之间起了嫌隙。 二来嘛…… 章氏再清楚不过,若那相伴一生的人,是个与自己情投意合的,这有多么幸运。 见晏池不说话,章氏也有些按捺不住了,想了想,干脆也不再与晏池绕圈子了,而是直接问道:“池儿,就算你不说,但母亲也能看得出来,对于亲事,你一直都摆出一副极为抗拒的样子,是不是……你心里早就有了心仪之人,只不过那位姑娘的门第差了些,所以你才刻意瞒着不与母亲说?” 说了章氏这话,晏池心里也有些复杂。 他确实有了心仪的姑娘,只不过,他不说出来的原因,却不是因为门第。 而是…… 晏池微微垂下眼睑,好一会儿才又抬头冲着章氏笑了笑:“母亲,您这说的是哪里话,母亲待儿子的好儿子自然是再清楚不过的,若是真的有心仪之人,就是母亲不提,儿子也一定会在第一时间告知母亲,请母亲替儿子作主。” 听晏池这么一说,章氏顿时就心花怒放了。 不管晏池这番话说的是真是假,至少他的意思是再真不过了。 章氏甚至想,若是她有自己亲生的儿子,想来在亲事这个问题上,也该是如此的吧。 因此,章氏再看晏池时,眼里便又不由柔和了几分。 她想了想,晏池如今还差了几日才满十九岁,年纪也确实不大,既然他现在确实不想提及亲事,那她也就暂且如了他的意,将亲事推迟一段时间再议吧。 而这段时间,她这个做母亲的,也能将有意与陆家结亲的各府的姑娘再好好的打听一番。 两下也都不耽误。 她于是对晏池道:“池儿,你能这样想就再好不过了,既然如此,那母亲也不逼着你了,亲事这个问题就暂且先放一放吧,不过下次母亲再提这事,你可不能再推了!” 第234章 晏池原还以为要多费一番唇舌,才能将章氏安抚下来呢,却不想章氏自己就有了这样的主意,闻言自然没有不同意的。 他冲着章氏点了点头:“母亲请放心,儿子省得的。” 章氏这才满意地笑了。 她随后站起身,“既然这样,那我也就不打扰池儿你了……” 便欲离开。 晏池却在这时出言将章氏唤住了,“……母亲。” 章氏闻言顿下脚步,回过头来看着晏池,“池儿,还有什么事吗?” 晏池顿了顿,然后才道:“母亲,儿子前些日子意外结识了一位医术极为高明的老大夫,想着母亲这些日子操劳了,所以特意请了这位老大夫过些时日入府来替母亲好好诊一诊脉。” 诊脉? 章氏有些意外。 不过,随即心里就只有高兴了。 章氏的身子确实算不得好,当初的意外落胎对章氏的身体造成了极大的负担,即使过去了这十余年,即使这些年章氏也在有意的养身子,但也不能说完全养回来了。 陆家也不是那等小门小户,别说是京城有名的大夫了,便是宫里擅诊妇科的太医也是能请得来的,但章氏身上的毛病似乎格外的顽固,便是如此也没能彻底根除。 尤其是每月来天葵的那几日,对章氏来说简直像是一场灾难。 章氏原想着,连宫里的太医都没有办法,这大概就是她这辈子要吃的苦头。 因而,这几年倒也没再想着寻医问药了。 现在听晏池这样一说,虽然心里仍是没有什么期待的,但想着晏池结识了这样一位医术高明的大夫之后,首先想的却是请了这位大夫来给自己诊脉,暂且不管结果如何,这毕竟是晏池的一片孝心,她这个做母亲的总不能寒了晏池的心吧? 于是笑意盈盈地点头:“既然是池儿识得的大夫,想来也确实不同凡响了,若是哪日得了闲了,池儿就领了那位大夫到府里来吧,母亲倒也确实有些积年的老毛病想好好找个大夫瞧瞧呢!” 一副再期待不过的样子。 晏池闻言亦点了点头。 这件事便也就这样说定了。 确定晏池没有其他的事了,章氏这才起身离开。 在她离开之后,晏池也轻轻叹了一口气。 他向来是个恩怨分明的人,当初晏氏夫妇能那样放弃他,他后来便也能同样放弃他的那对生父生母。 与晏氏夫妇相比,陆绩和章氏自从将他过继到陆家来之后,从来不曾在任何方面亏待过他,甚至可以说是倾尽一切的在培养他。 哪怕晏池也知道,陆绩和章氏是想着让他这个过继来的儿子光耀门楣,替二房争光,以及传承二房的香火,但他从来都是不以为意的。 这世上,本就没有毫无缘故的爱与恨的。 陆绩与章氏能这样待他,这本就已经是极为难得的事了。 因而,晏池心里对陆绩和章氏是极为感激的。 若不是后面发现了自己的心意,他其实并不介意按着章氏的心意娶妻生子,但既然他发现了自己真正的心意,自然不可能再随意娶个妻子回来。 所以…… 他大概是要辜负陆绩和章氏了。 对此,晏池是极为愧疚的。 也正因为心里的这份愧疚,晏池这段时间一直在苦思着,他要如何才能补偿陆绩和章氏一些。 他所能想到的,也就是看看能不能让陆绩和章氏有他们亲生的儿子了。 虽然知道章氏这些年没少求医问药,但都没得到什么好的结果,但晏池却没有放弃。 只希望,那位他好不容易才请来的大夫,能带来好消息吧。 …… 晏池请了大夫要替章氏诊脉的事,很快就传到了陆寻的耳中。 还是卫氏说的。 章氏原本也不是个喜欢炫耀的人,但在过继了晏池之后,每次遇着晏池做了什么让她长脸的事,她却总是忍不住想要拿出来在妯娌几个跟前炫耀一番。 好在,周氏和卫氏也是能理解她的心情,因而每次不仅没有与她起什么嫌隙,反而还都顺着章氏的意将晏池一通好夸。 这样下来,章氏可不就更喜欢炫耀了么? 这次也是一样。 晏池结识了一位极为高明的大夫,所想的第一件事就是要请了那位大夫来替章氏诊脉,不管怎么样这都是晏池的孝心了,章氏心里高兴,当然也就想着让妯娌们都分享一下她的喜悦了。 周氏和卫氏,可不就这样知道了。 “请了大夫来给二伯母诊脉?”陆寻有些好奇,“二伯母最在乎的那个毛病……便是宫里的太医开的药方也没能调理过来,三哥这是认识了哪位神医?” 卫氏原本正看着账本,听陆寻这样一说,伸手在陆寻手上轻轻拍了一下,“你这丫头,这话可不能在你二伯母的面前说,那才真是戳她的心窝子呢!” 章氏自从十余年前落了胎之后,便再没有身孕。 陆家请了不少的大夫来替章氏诊脉,那些大夫却都只得出了同样的一个结论:章氏将来只怕是再难有孕了。 这么些年下来,不管是章氏自己还是陆家其他人,其实都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 但是,这件事却一直是哽在章氏喉间的一根拔不出来的刺,周氏和卫氏这些妯娌都绝不会拿了这件事来说嘴,就更别说陆寻这个晚辈了。 陆寻又哪里会不知道这一点,她道:“母亲,我又不是缺心眼儿,又哪里会去戳二伯母的心窝子,我只是想着,二伯母最在乎的也就是这个毛病了,三哥想必也是知道这一点的,既然他都要请大夫入府了,想来这位大夫在这方面也是有着长处的……” 这样一说,陆寻心里倒是微微一动。 一般来说,最好的大夫当然是在宫里,不过,有时候也有例外。 就比如这最擅看妇人病的大夫,就不是宫里的太医,而是民间一位有着“千金圣手”的黄老大夫。 这位黄老大夫也是家学渊源,在妇人病这方面堪称神医,有许多被众多大夫断言治不好的妇人病,都被这位黄老大夫药到病除了。 第235章 京城许多的妇人,做梦都是想请这位黄老大夫给自己诊脉的。 不过,这位黄老大夫虽然有着“千金圣手”的美名,但脾气却是极为古怪的,有仁术,但似乎并没有什么仁心,有多少女子诚心求到他跟前,恨不得倾尽所有来换得黄老大夫出手,最后却只能失望而归。 尤其是,这位黄老大夫近些年年事已高,并不常在京城,便是想要求到他跟前都找不着人。 为此,不知道有多少女子失望不已。 当年章氏落了胎之后,被包括宫里的太医在内的不少大夫断定将来再难有身孕了,陆家便曾经想要请到这位黄老大夫出手,但偏偏怎么都找不到黄老大夫的人,后来倒是找到人了,但不管怎么说,这黄老大夫就是不肯替章氏诊治。 陆家当时虽然有着陆老太爷在,但这位黄老大夫一生不知道给多少贵夫人治好过病,也不是随意能轻慢了去的,因而竟是拿他没有办法。 一直到现在,十来年的时间过去了,章氏都没能请到这位黄老大夫。 这时听卫氏说起晏池寻了一位极为高明的大夫,想替章氏诊脉,陆寻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这位黄老大夫。 她依稀记得,前世的晏池,似乎因为某个因缘巧合,与这位脾气古怪的黄老大夫是极为熟悉的。 那么,会不会有这个可能,这一世的晏池同样结识了这位黄老大夫,还成功请动了他,来替章氏诊治。 若是这样…… 想来章氏会极为高兴。 就算章氏如今过继了晏池做嗣子,但如果有可能,她又岂会不愿意有一个自己的亲生儿子? 哪怕这希望再如何渺茫,只怕章氏也会牢牢抓在手里。 不过,陆寻心里这时候却是觉得有些怪怪的。 她总觉得,若是晏池真的是请到了这位黄老大夫,他会这样做的动机,应该不仅仅只是出于孝心而已。 会是什么呢? 陆寻这一思索,便难免有些走神。 卫氏正与陆寻说着话:“……旁人若是说要给你二伯母请个大夫来诊脉,你二伯母指定会以为这是有人故意拿当年之事来戳她心窝子,但池哥儿这样做,你二伯母就只会觉得这是池哥儿孝顺了,没看这几日,你二伯母那红光满面的模样,不用说都知道她有多高兴了。” 话说到这里,注意到陆寻的失神,卫氏伸手在陆寻的额头上点了点,“寻姐儿,你这又是想到什么去了?” 陆寻于是回过神来。 她想了想,压低声音问道:“母亲,您觉得,二伯母的身子,到底还有没有可能调养回来?” 卫氏一怔。 她也没想到陆寻会问出这么一个问题。 不过,想着陆寻再过个一年半载的也该出嫁了,这些事让她多知道一点也是不妨,于是仔细想了想,道:“当年你二伯母落胎之时正是怀着五个多月的身孕,落下了一个成了形的男胎,也对你二伯母的身子造成了极大的损伤,甚至之后的整整半年里,你二伯母都是卧病在床的,不管是宫里的太医还是京城一些有名的大夫,在替你二伯母诊治了之后,都说情况不容乐观……” 这意思其实就很明显了。 陆寻顿了一下,“那……若是三哥这次能将那位有着‘千金圣手’的黄老大夫请过来替二伯母诊治,二伯母有没有可能……” 千金圣手? 卫氏先是一愣,然后有些惊讶地道:“那位黄老大夫可是已经有好些年不曾出手了,便是有人求到他头上,他也都是不予理会,甚至曾经还有传言,说是前几年有宫里的贵人想要召了黄老大夫入宫,都被黄老大夫给拒绝了,黄老大夫十几年前可是替太后诊过病的,便是宫里的贵人都拿他没辙……” 这样的人,会被晏池请了过来给章氏诊脉? 卫氏是有些不信的。 陆寻闻言没有说话,但她心里却是越想越觉得应当是如此了。 晏池从来不会无缘无故做什么事,他既然提出请了高明的大夫来替章氏诊脉,那这位大夫所擅长的,必定就是章氏最急需的这方面。 甚至,晏池只怕是心里有一定的把握,这才会将大夫请过来。 而能让晏池有这样的把握的,除了那位声名赫赫的黄老大夫之外,陆寻再想不到其他人了。 再加上前世的晏池又与黄老大夫有交情…… 很明显,晏池就是想让章氏彻底痊愈,甚至是将来能够诞下自己的儿子。 虽然章氏今年已经四十岁了,便是身体没有问题的正常妇人,按说这个年纪也很难有身孕了,但那位大夫若是连章氏的陈年旧疾都能治愈,开个方子让章氏调养一番,从而得以怀身孕,想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而晏池…… 作为二房的嗣子,他这样做的原因呢? 陆寻只觉得脑中的思绪都乱成了一团,都没能想明白这个问题。 她觉得,自己是看不懂晏池的行事了,因而干脆也不再想,而是决定到时候直接去问晏池好了。 而卫氏这时还在自顾自地道:“若是池哥儿真的能请到黄老大夫,对你二伯母来说大概也是一个天大的喜讯了,这些年来你二伯母都没有断过想要请到黄老大夫的心思,还是过继了池哥儿之后才渐渐想开了,不过,话说回来,只要有希望,想来你二伯母还是想要试一试的吧……” 这本是人之常情。 陆寻轻轻点了点头,也没有再说话。 卫氏这时倒是突然回过神来,“你这丫头,明明在说着你亲事呢,怎么又绕到你二伯母这里来了,我跟你说,这些日子母亲也打听到了几个好后生,这可是关系到你的终身大事,你也来好好看看……” 然后拉着陆寻琢磨起婚事来了。 也就是卫氏疼女儿,在婚事这样的大事上,都让陆寻参与到其中来了,这若是换了别家,未出阁的女儿家又哪里有这种自己挑选未来夫婿的机会? 看着卫氏那兴致勃勃的模样,陆寻倒也不好扫了她的兴,真的与她一起琢磨起来。 第236章 女儿家的婚事攸关一生,当然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定下来的,因而卫氏拉着陆寻讨论了大半日,最后也没有得出什么明确的结论来。 卫氏还想着,这段时间再多多打探一下,总要让陆寻多几个选择的机会不是? 陆寻趴在晏池书房的桌子上,冲着晏池抱怨道:“……三哥,母亲前些日子还因为我不能在府里呆多久而觉得难过呢,现在倒是将这件事当作了一件趣事来看,有事没事的便要拉着我一起讨论,唉!” 末了重重地叹了口气。 晏池闻言眼中微动。 好半晌,他才道:“三婶疼你,挑出来的那些人想来也都是青年才俊,寻寻,你就没有半点动心?” 虽然是用再平淡不过的语气问出这句话的,但陆寻眨了眨眼,她好像从三哥的声音里听到了一些…… 紧张? 有些狐疑地看了晏池几眼,确认自己一定是想多了,陆寻于是摇了摇头:“三哥,我不是早就说过了吗,我对于成亲嫁人这种事并没有什么期待,又哪里会有什么动心?反正啊,母亲是不会害我的,她给我挑的夫婿一定是好的,到时候我就顺了母亲的意,她挑中谁我就嫁谁呗!” 晏池闻言轻轻拧起了眉头。 他并不喜欢陆寻话中的随意。 他早就将眼前的小姑娘放在了心底,如今还正为了如何能光明正大的娶到他而努力,但她却能这般随意的说起嫁给别人…… 哪怕知道陆寻现在压根儿就不知道自己的心意,晏池同样心中有些不虞。 沉默了一会儿,他才重新看向陆寻,“你还小,不急着定亲成亲,我早就说过的,寻寻你将来一定会嫁一个心仪之人,过上顺心的日子。” 陆寻闻言冲着晏池眨了眨眼睛,“三哥,你怎么这么肯定,难不成你还真要抢了母亲的活儿,替我把关不成?这样的话,将来我嫁人之后若是过得不如意,可是要回府来寻三哥的麻烦的!” 听陆寻这样一说,晏池倒是微微一笑,极为笃定地道:“那不可能。” 陆寻只当晏池这是在开玩笑,闻言乐得直笑。 笑罢之后,她想起那日与卫氏提起晏池要请大夫来替章氏诊脉时,存于心里的疑惑,到底没忍住,问道:“三哥,听二伯母说,你结识了一位极为高明的大夫,想要请了那位大夫来给二伯母诊脉?” 晏池点了点头。 他既然将这件事说与章氏听了,便没想过要保密。 而且…… 既然是陆寻问的,他自然是不需要对她保密的。 陆寻抿了抿唇,“那……三哥你结识的那位大夫,是不是有着‘千金圣手’之称的黄老大夫?” 晏池这时才有些惊讶了。 只因为,陆寻说的没错,他打算请来替章氏诊脉的那位大夫,还真就是黄老大夫。 不过,晏池结识黄老大夫也是一个偶然。 黄老大夫的脾气极为古怪,只要他不乐意,不管什么身份,不管捧着金山还是银山,说是不出手就绝对不会出手。 这样一个脾气古怪之人,在偶然与晏池结识了之后,两人却算是对了脾味,成了一对忘年交。 是以,这次晏池提起想要黄老大夫替章氏诊脉,黄老大夫只是略思考了一番便也就顺势应了下来。 顺利得叫人完全看不出黄老大夫从前的古怪脾气! 只能说,这人与人之间真的有眼缘这回事,只要看对眼了,那便什么都好说。 晏池想到这些,问陆寻道:“寻寻,你是如何知晓的?” “猜的。”陆寻道,随后又没按捺得住心里的好奇,“三哥,你为何会请了黄老大夫来替二伯母诊脉,毕竟……” 她相信,就算她没有将话说完,但晏池一定能明白她想说什么。 事实上晏池也确实听懂了陆寻的未尽之意。 晏池是陆家二房的嗣子,在陆绩和章氏没有自己的亲生儿子的情况下,他们自然会将晏池当作自己的亲生儿子一样对待,二房的各种资源也都会全数用到晏池的身上。 若是在这个时候,章氏养好了身体,甚至还有了身孕,生了一个儿子…… 人的心里总是要分个远近亲疏的,陆绩和章氏若是有了自己的儿子,理所当然的会更多的替自己的儿子作打算,到那时,晏池这个嗣子,在二房的地位多少便有些尴尬了。 晏池是个再聪明不过的人,他不可能想不到这一点。 那么,他为何要这样做? 这就是陆寻的疑惑了。 她其实也是在替晏池担心,比起那个未来不知道会不会有的堂弟,陆寻当然更偏向两世都一直护着她的晏池了。 这份关心,晏池也都全数接收到了。 他的面上于是多出一个淡淡的笑容来,伸手在陆寻的头上轻轻抚了一下,晏池道:“傻丫头……” 陆寻瞪了晏池一眼,将他的手拍落,“三哥,我已经十六了,可不是什么小丫头,你可不要把我当小丫头来糊弄!” 晏池于是微微顿了顿,道:“寻寻,我既然做了父亲和母亲的儿子,当然要想着向父亲和母亲尽孝,母亲这一生唯一的遗憾大概也就是没有亲生儿子了,我这个做儿子的当然要替母亲分忧,既然识得黄老大夫,不管怎么样,总该请了黄老大夫来替母亲好好诊治一番,若是能够将母亲的身子养过来,圆了母亲的遗憾,那岂不是再好不过了?” 是这样吗? 陆寻还是有些疑惑。 见陆寻不信,晏池又道:“寻寻,我也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不过,你换个方向想想,就算母亲这时候生了个儿子,这个弟弟与我也还差着二十岁呢,等到他长大,我这个做兄长的也可以拉拔他一把了……” 言下之意,不管怎么说,这个有可能到来的弟弟,都不可能威胁到晏池什么。 听晏池这样一说,陆寻才有些恍然大悟了。 还真是如此。 不过…… 就算这样的说法是合情合理的,但她心里总还是有那么点不解。 真的没有别的原因了? 第237章 陆寻心里是这样想的,眼里自然也流露出了同样的意思。 晏池又哪里能看不出来? 他朝着陆寻微微一哂:“寻寻,你这是不相信我说的话?那……你觉得我这样做是为了什么?” 陆寻要是想得明白的话,又哪里需要这样万分不解了? 她也知道,三哥若是不想说,她就是再怎么也不可能从三哥嘴里得到答案,因而干脆也就不再问了,想来,将来总是能知道答案的。 于是又朝着晏池冷哼了一声。 又过了几日,便是晏池休沐的日子。 这日用了早膳之后,章氏没有回春晖院,而是随着晏池一起去了外院晏池住的院子,只因为晏池昨儿就与章氏说起过,今天请了那位医术极为高明的老大夫替章氏诊脉。 不管那位老大夫的医术到底如何,对自己的毛病又有没有法子,但这至少也是晏池的孝心,因而章氏这一早便是喜气洋洋红光满面的,任是谁都能看出来她的心情极好。 两人进院子的时候,晏池请的大夫还没有来。 章氏与晏池一起进了正房,在外间坐下,章氏笑着问:“池儿,现在可以和母亲说说,你请的那位老大夫姓甚名谁了吧?” 晏池亲手替章氏斟了一杯茶,看着章氏含笑啜了一口,这才缓缓道:“这位老大夫姓黄,素有‘千金圣手’的名号,儿子也是偶然之间与黄老大夫结识了,这才能请动他前来与母亲诊脉。” “黄老大夫?”章氏失声道。 因为太过震惊,她手上一抖,尚未来得及放下的茶盏里滚烫的茶水便这样溅到了她的手上。 那热茶带来的灼痛让章氏忍不住“嘶”了一声,她都来不及用帕子将手上的茶渍拭去,更顾不得手上的痛楚,整个人便已经极为激动地看向晏池。 “池儿,你说的是真的吗?你请到了黄老大夫来为了诊治?”章氏连声问道。 晏池先是安抚般的冲着章氏点了点头,然后又低头看向章氏的手,确认她手上只是略微泛红,并没有什么大碍,这才温声道:“母亲,确实就是那位黄老大夫。” 章氏惊喜得差点就要落泪了。 她原本这样配合,也只是想着这毕竟是晏池的一片孝心,哪怕并没有什么用处,总也不能让晏池的心冷了。 但她又哪里能想得到,晏池竟然给了她这样大的一份惊喜? 章氏早年落胎身子受损,之后便一直未能有身孕,为此可没少求医问药,而黄老大夫作为这方面的权威,章氏更是多次托了人去请黄老大夫。 只不过,黄老大夫本就脾气古怪,那个时候又已经极少再给谁看诊,对于章氏的请托自然也就是不予理会的。 为此,前些年章氏可没少失望。 却没想到,如今章氏早就已经不抱希望了,晏池倒是替她请来的黄老大夫。 不过…… 章氏随即便又黯然起来。 过了这十几年,已经被多少名医断定了不可能再有身孕,便是如今请来了黄老大夫,又能有何用? 况且,章氏今年都已经四十了,便是调养好了身子,再想有身孕,又谈何容易? 再说了,二房如今已经过继了章氏为嗣子,若是自己真的生下了亲生儿子,到时候晏池的地位又该有多尴尬? 章氏面上的神色几经明灭。 好半晌,她才轻轻呼出一口气来,“池儿,母亲知道你孝顺,不过我的身子我自己再清楚不过,就算是请来了黄老大夫,只怕也是无济于事的……” 晏池闻言道:“母亲您不必有所顾虑,黄老大夫的脾气确实古怪,儿子能请动他也是极不容易的,母亲总不会眼看着儿子白忙活一场吧?” 听晏池这样一说,章氏倒是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心里一松。 晏池说的对,黄老大夫有多难请,她是再清楚不过了,既然人已经请来了,自己就让他诊诊脉好了,总不能真的让晏池白忙活一场吧? 于是笑道:“好好好,待会儿等黄老大夫来了,母亲一准儿让他好好诊脉……” 说话的同时,看向晏池的眼里更是一片暖意融融。 章氏再次觉得,当初选择过继晏池,是个再正确不过的决定了。 母子俩说话的功夫,砚台一路小跑着到了门口,“二夫人,主子,黄老大夫已经到了。” 然后,不用晏池说什么,砚台便又连忙转回头去迎着黄老大夫去了。 晏池和章氏也没有在屋里干坐着,两人起身往外,正好在院门口迎到了黄老大夫。 黄老大夫看着年近古稀的模样,虽然年事已高,却是精神矍铄,行走之间半点也不见老态,颔下还留了一把雪白的山羊胡,看起来倒是有些仙风道骨的风采。 一见着晏池,黄老大夫便先大笑两声,“……你这小子,倒是要老夫上门出诊,也就是老夫看你顺眼,否则啊……” 这话可半点没错。 黄老大夫不仅脾气古怪,接诊完全看心情,便是决定接诊了,除了当年进宫给太后诊治之外,其他时候可从来没有主动上门出诊的。 今天,倒算是破例了。 由此可见晏池所说的,与黄老大夫有交情的话是半点也不假。 章氏在一旁看了可是极为惊讶的。 晏池见了黄老大夫,倒是冲着他行了一礼,然后才淡淡笑道:“小子代母亲多谢黄老的体谅了……” 黄老大夫闻言冷哼了一声,然后才转头看向一旁的章氏。 章氏见黄老大夫看过来,正准备客套两句,便见黄老大夫径直往院子里走,一边走一边道:“老夫的时间可宝贵着,既然要诊脉,那就赶紧吧!” 没有半点要与章氏客套的意思。 章氏:…… 都说这位黄老大夫的脾气古怪,如今看来,这可是半点不夸张。 虽然如此,但章氏心里却没有任何的不悦,但凡有本事的人,可不都得有点脾气? 这位黄老大夫连宫里贵人相请都能直接给拒了,如今只不过是说话直了点,又哪里算得了什么? 第238章 三人先后进了正房。 坐定之后,一直默默跟在黄老大夫身后的一名童子将身上背着的药箱放在桌上,又从药箱中取出一只脉枕,然后示意章氏将手伸出来。 章氏伸出手腕放在脉枕之上。 黄老大夫先是摸了摸自己那把经过了精心修剪的胡须,赶到晏池默默看了他一眼,这才轻咳了一声,伸出两指搭在了章氏的手腕上。 屋里顿时一片安静。 只这么一会儿的功夫,章氏便觉得自己的心跳都似乎加快了许多,便是之前一直在心里说服自己不要抱多大的希望,但真到了这时,她又哪里能没有半点的想法? 这些年来,便是做梦,章氏也是想要有一个儿子的。 黄老大夫好一会儿才睁开眼睛。 他收回手,沉吟了片刻,才道:“夫人乃是早年落了胎亏损了身子,当时又没能完全将身子将养好,所以这些年来才一直未能再有身孕……” 章氏连连点头。 黄老大夫说得半点也不错。 当初章氏怀胎五月,因为长房两兄弟的过失落了胎,伤心难过得几乎要活不下去,又得了多位大夫断言将来再难有身孕,在那样的情况下,她又哪里能好好将养身子? 这时看着黄老大夫,章氏心里又是忐忑又有些期待,偏偏又不敢问出来,只能两眼紧紧盯着黄老大夫看。 察觉到章氏的目光,黄老大夫顿了顿,“夫人这样的情况,倒也不是不能治……” 话还没说完,章氏就已经激动得红了眼眶,另一只手更是捏着帕子捂住了嘴。 这些年来,她看过太多的大夫,也无数次的期待能从大夫的嘴里听到这样肯定的话,但每一次都只是失望。 但现在,事隔十几年之后,她却从黄老大夫这里看到了希望。 晏池这时伸手在章氏的背上轻轻拍了拍,一边安抚章氏的情绪,一边看向黄老大夫,“那就有劳黄老大夫了。” 黄老大夫闻言极为骄矜的冲着晏池点了点头:“这倒还像是有点求人的样子了。” 然后回头看了童子一眼。 那童子连忙取出文房四宝,一切准备妥当之后才将笔放在了黄老大夫的面前。 黄老大夫写下一张药方,待墨迹干了之后才递到了章氏的手里:“……夫人的亏损到底也有十余年了,虽然能治,但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看出成效的,按着这方子先吃上三个月的药,想来夫人便能明显的察觉到自己身子的变化,到时候再细细调养一番,想要怀有身孕也就不是什么难事了……” 说着话,又写了第二张调养身子的方子。 章氏闻言差点喜极而泣了。 即使是知道晏池请来了黄老大夫,章氏其实也并没有抱多大的希望,但现在黄老大夫却给了她一个如此肯定的回答,叫她如何能不激动? “多谢黄大夫……”章氏紧紧捏着手里的两张方子,激动得都快不会说话了。 晏池见状连忙又安慰了章氏一番,待章氏重新平静下来,他这才看向黄老大夫:“黄老,这次真是多谢您了,黄老贵人事忙,既然已经诊了脉,想来还有许多事要忙,那我也就不留您了,这就送您出去吧……” 气得黄老大夫直瞪眼。 “你这小子!”黄老大夫差点没跳起来了,“当初有求于我老人家的时候是什么态度,现在又是什么态度,这是过了河就拆桥了吧?” 话虽这样说,倒也不像是真生气的样子,而是顺势站起身,真的随着晏池往外走。 章氏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的。 接下来的这些日子,章氏每日里都是红光满面的,可见心情极好。 虽然她没有明着说是为了什么,但晏池请了高明的大夫替章氏诊脉,这件事府里众人都是知晓的,现在又见着章氏如此,老太太以及周氏卫氏等人多少都猜到了这是为什么。 这其中,最高兴的,当然是周氏了。 当年章氏之所以落胎,就是因为长房两兄弟的过失,为了这件事,二房十几年都没有男丁出生,长房与二房的关系更是极为紧张,前些年没有过继晏池之前,章氏每次因为什么事情心情不畅时,便总忍不住拿了这件事来闹腾。 甚至,在章氏过继晏池的时候,周氏都许了诺,替陆音和晏池多备一份嫁妆和聘礼,这件事才算是完全过去了。 也是在过继了晏池之后,陆府的内宅才算是真正的平静下来。 而现在,晏池又替章氏请来了黄老大夫,若是章氏的身子真的能调养过来,不管她将来能不能再怀身孕生下亲子,当年陆承和陆弛的过失也才算是完全过去了。 事实上,当初事情刚发生的时候,周氏也不是没想过去请黄老大夫,但谁叫黄老大夫就是软硬不吃呢? 老太太对此也是高兴的。 不管怎么样,章氏的身子养好,若是还能替陆家添丁,这绝对是喜事,老太太这个做长辈的,又岂会不高兴? 在这样的情况下,这段时间的陆府,倒也颇有些喜气洋洋的气氛。 如此,大半个月的时间也就转眼即逝了。 时间进入六月,天气一日热过一日,眼瞅着就到了陆寻的生辰。 陆寻的生辰是六月初五。 这日一早,卫氏早早的就起了身,按着以往的惯例,在去福寿居用早膳之前,就亲手做了一碗长寿面给陆寻。 陆寻在朝云院里吃了这碗长寿面,然后才高高兴兴的陪了卫氏一起往福寿居去。 因今天并不是休沐日,因而府里倒是只有女眷在,对于今天的小寿星,上以老太太 如此,大半个月的时间也就转眼即逝了。 时间进入六月,天气一日热过一日,眼瞅着就到了陆寻的生辰。 陆寻的生辰是六月初五。 这日一早,卫氏早早的就起了身,按着以往的惯例,在去福寿居用早膳之前,就亲手做了一碗长寿面给陆寻。 陆寻在朝云院里吃了这碗长寿面,然后才高高兴兴的陪了卫氏一起往福寿居去。 因今天并不是休沐日,因而府里倒是只有女眷在,对于今天的小寿星,上以老太太 第239章 从福寿居回到梨香院,院子里的丫鬟们也都纷纷向凤至磕头,得了凤至的红封之后,一个个喜得跟过年似的。 这样过了大半日,下晌晏池回来得早,一得到他回府的消息,陆寻就立即寻到了外院去。 “三哥!”陆寻冲着书房里的晏池唤了一声。 这时候的晏池才刚刚换了一身衣裳坐下,抬头看到陆寻,眼里闪过几许笑意。 “寻寻,你怎么来了?”他问道。 陆寻一听这话,顿时就有些不乐意。 前世今生,每次她过生辰,三哥就没有一次忘记过的,都是早早的就准备好了生辰礼物,但今天,一直到现在,三哥可都还没有任何的表示呢。 白天晏池不在府里也就罢了,现在他都已经回来了,而且自己还特意跑到他跟前,他还问自己来做什么! 陆寻在晏池对面坐下,“三哥,你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晏池闻言很是疑惑的模样,沉吟了好一会儿,这才反问道:“嗯,想不起来,寻寻你不妨直接告诉我,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 陆寻一窒。 瞧着她这如炸毛的猫儿一样的模样,晏池到底忍不住低低地笑出声来,然后伸手在陆寻的头上轻轻揉了揉,低声道:“傻丫头,逗你玩儿的……” 说着话,也不管陆寻朝他瞪眼睛,晏池自书桌的抽屉里拿出一样东西来,推到陆寻的面前:“……寻寻的生辰,三哥又怎么会不记得?礼物早就准备好了!” 陆寻也顾不得再瞪晏池了,将面前这个只有巴掌大的精致的小匣子打开来,便看到匣子里静静地躺着一个用紫檀雕刻的小人儿,再细细一看,那小人儿的五官,可不就正与自己如出一辙吗? “这是……我?”陆寻忍不住微微瞪大了眼睛。 这小人儿的雕工其实算不得极好,甚至能看出来只不过是初学者的水平,但对于五官以及神韵的把握却是极为到位,对比起雕工,让人很容易就能看出来,雕刻这小人儿的人必定是将所雕之人深深印在了心里的。 这样想着,陆寻心里又掠过一丝丝淡淡的怪异感。 她记得,前世她可没有收到过这样一份生辰礼。 “三哥,这是你亲手雕的吗?”陆寻有些爱不释手的把玩着手里的小木人儿,问道。 晏池点了点头。 对于雕刻,他其实是生手,因而眼前这小小的一只木人儿,其实花费了晏池不少的时间,现在看着陆寻这喜爱的模样,他心里倒总算是多了些满足。 陆寻闻言抿唇笑了。 虽然只是一个雕工很是生涩的小木人儿,但她能从中感觉到三哥对她的珍视,这便是最重要的了。 她决定,回去之后,一定要将这小木人儿好好收藏起来。 陆寻把玩着手里小木人儿,并没有注意到晏池这时看她的目光里,包含着怎样的情愫。 陆寻没有注意到,却有另外一个人注意到了。 章氏这时正站在书房的门口,静静地看着屋里那对兄妹。 这两人,虽然没有人说话,但他们之间,却有着一种让人无法打扰的圆融,似乎,只要他们在一起,其他的一切便都只是无足轻重的。 而且…… 晏池看向陆寻的一双眼里,还包含着多少诉之不尽的情意。 情意? 章氏只以为自己看错眼了。 自从上次晏池请了黄老大夫来替章氏诊脉,又从黄老大夫那里得到了两张方子,以及确定自己那陈年的旧疾是可以调养过来的,将来甚至还有可能再怀身孕,章氏这些天一直都沉浸在喜悦之中。 亲生的儿子,在章氏的心里,这几乎已经成了一个执念。 如今总算是看到了希望,哪怕时间过得久了些,但章氏又哪里能不高兴? 甚至,她都已经盘算好了,就算将来她能再怀了身孕,生下自己的亲生儿子,对于晏池这个嗣子,她也绝对不会就有所轻怠了,而是要更加对晏池好。 毕竟…… 若是她真的能生下儿子,这个孩子也是因为晏池才能够得以来到这世上的。 对于这一点,章氏是再清楚不过了。 考虑着这些,近些天来章氏是走路都带着风的。 也是出于对晏池的感激,章氏更是觉得,自己一定要好好琢磨琢磨,替晏池娶一个在各方面都最合适的媳妇。 她今天来找晏池,也就是为了晏池的亲事的。 这段时间以来,章氏不知道提了多少次亲事,但晏池总是拿了各种各样的理由推辞,章氏之前想着晏池大概是害羞了,但这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总不能一直都让晏池这样拖着吧? 因而打算好了,这次一定要从晏池的嘴里得到一个准信儿。 若是晏池自己不能从那些姑娘里挑出一个来,她这个做母亲的就要替他作主了。 哪里想到…… 她会在门口看到这一幕? 章氏也是过来人,她自己与陆绩就算得上是情投意合,所以她再明白不过一个男人看心仪的女子时是什么眼神了。 可是,这样的眼神出现在晏池的眼里,而且还是在看寻姐儿时? 章氏只这样一想,便忍不住不寒而栗。 这怎么可能? 这怎么可以! 要不是强行压着心里的震惊,章氏此刻只怕已经尖叫出来了。 也就是在这时,晏池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抬头往门口一看,就正好看到了因为震惊而没来得及收敛好面上表情的章氏。 两眼微微一缩,晏池只顿了一瞬间,便重新露出笑容看向章氏,“母亲,您来了!” 章氏还没有什么表示,陆寻就已经回头看了过来。 见着章氏,陆寻连忙起身,笑着朝章氏行礼:“二伯母。” 然后扬起手里的小木人儿,“二伯母,这是三哥送我的生辰礼物……” 章氏的目光于是又落到了陆寻手里的小木人儿上面。 虽然只是一只木人儿,但章氏又哪里感受不到这份生辰礼物上所包含的郑重? 她心里于是愈发的觉得苦涩起来,若是真的如她所猜测的那般,那…… 又该如何是好? 第240章 想到那样的可能,章氏只觉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 陆寻没有从章氏那里得到回应,然后跟着便注意到了章氏那明显不好看的脸色,她只以为章氏是哪里不舒服,连忙关心地问道:“……二伯母,您怎么了,可是有哪里不舒服,需要请大夫吗?” 章氏看着陆寻,嘴唇微微噏动着,好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晏池先是看了章氏一眼,然后又转向陆寻,“寻寻,你先回去吧,我与母亲还有些话要说。” 陆寻闻言有些狐疑。 不过,晏池都已经开口了,她心里纵然有些疑惑,也不可能一直赖在这里,于是与章氏和晏池打了声招呼之后,便抱着那只小匣子自回了梨香院。 等到陆寻离开之后,晏池这才朝着章氏若无其事地笑了笑。 “母亲,您快进来坐。”他往章氏那里迎了过去,“这个砚台,又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母亲来了都不知道通报一声,等他回来了,儿子定要好好罚他,让他长长记性!” 然后又将桌上的东西略收拾了一下,亲手替章氏斟了一杯茶。 茶水只是微温,但章氏紧紧握着茶盏,隔着杯子感受着茶水的温度,却只觉得心里像是被灼伤了一般。 她抬头细细打量着只隔了一张书桌坐着的晏池。 即使是被她这样打量着,但晏池面上始终都没有任何与“心虚”二字扯上关系的情绪,倒是让章氏一时之间有些忍不住怀疑,自己方才是不是看错了。 或者说…… 是自己想得太过龌龊了些,方才的那一幕根本就没有任何的异常。 可是,章氏又怎么都无法说服自己。 好半晌,她才将手里的茶盏重重放在桌上,“池儿,你……” 只开了个头,但到底是没能将话说完。 晏池面上有些疑惑,一副很是不解的模样,“母亲,有什么话您但说无妨。” 竟是再坦荡不过。 这样的坦荡,无疑有些安了章氏的心。 她觉得,若是真的如她先前所猜测的那样,晏池又怎么可能表现得这般坦荡? 所以…… 真的是她想太多了吧。 自从晏池过继到陆家二房以来,他本就一直与陆寻这个堂妹最为亲近,这份亲近,便是他名义上的亲妹妹陆音,那也是有所不及的。 这一点,这几年来,陆府上下所有人都是看在了眼里的。 当然了,晏池对陆音这个亲妹妹,那也是从来都没有轻忽过的,因而,就算知道晏池对陆寻亲近,章氏和陆音自己心里也并没有什么不高兴的。 人与人之间相处,本就是要看缘分的。 只能说,晏池与陆寻之间有兄妹缘,这又有什么值得人说嘴的? 回想着这些,章氏心里又定了定。 一定是这样吧,方才一定是她看岔了,做兄长的对妹妹宠溺些,这本就是稀松寻常的事,更何况,如今的陆府里,本就只剩了陆寻这么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晏池这个做兄长的多疼她些,也是正常的吧? 章氏这般努力说服自己。 在这样一次又一次的说服之下,章氏倒也真的平静了下来。 现在想想,她先前会有那样的想法,本就是很不可思议的事。 这几年的相处下来,章氏对晏池这个儿子也自诩是很有些了解的,虽然年纪不大,但晏池从来都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这样的晏池,又怎么会做出那等糊涂事来? 这般想着,章氏才算是真的放心了。 她于是又朝着晏池笑了笑,不过,因为先前心中所想,她这个笑容到底还是有些勉强,“池儿,我这次来的目的,还是为了你的婚事,你已经十九了,这婚事可是再不能拖下去,先前母亲已经容你考虑了这么久,你总不能还一直拖着吧?” 虽然已经说服了自己,先前都是自己瞎想的,但章氏心里却变得紧迫起来,想要尽早的将晏池的婚事给定下来。 大概只有这样,她才能完全定下心来吧。 前面几次,章氏提起婚事时,晏池都是拿了借口推掉,但这次,听章氏如此说,晏池却是半点都没有推辞,而是道:“是儿子不对,劳累母亲一直替儿子操心,不过母亲请放心,对于婚事,儿子心里已经有了成算,用不了多久,一定就能定下来的,还请母亲稍稍耐心一些……” 这话说得再恳切不过了。 章氏又打量了晏池好一会儿,确认晏池不是拿这话来糊弄她的,这才总算是心头一松。 “好好好……”章氏一连说了几个“好”字,“男大当婚女大当嫁,” 这几年的相处下来,章氏对晏池这个儿子也自诩是很有些了解的,虽然年纪不大,但晏池从来都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这样的晏池,又怎么会做出那等糊涂事来? 这般想着,章氏才算是真的放心了。 她于是又朝着晏池笑了笑,不过,因为先前心中所想,她这个笑容到底还是有些勉强,“池儿,我这次来的目的,还是为了你的婚事,你已经十九了,这婚事可是再不能拖下去,先前母亲已经容你考虑了这么久,你总不能还一直拖着吧?” 虽然已经说服了自己,先前都是自己瞎想的,但章氏心里却变得紧迫起来,想要尽早的将晏池的婚事给定下来。 大概只有这样,她才能完全定下心来吧。 前面几次,章氏提起婚事时,晏池都是拿了借口推掉,但这次,听章氏如此说,晏池却是半点都没有推辞,而是道:“是儿子不对,劳累母亲一直替儿子操心,不过母亲请放心,对于婚事,儿子心里已经有了成算,用不了多久,一定就能定下来的,还请母亲稍稍耐心一些……” 这话说得再恳切不过了。 章氏又打量了晏池好一会儿,确认晏池不是拿这话来糊弄她的,这才总算是心头一松。 “好好好……”章氏一连说了几个“好”字,“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好好好……”章氏一连说了几个“好”字,“男大当婚女大当嫁,” 第241章 也正因为晏池记的这一笔,接下来的几天,砚台的日子可谓是苦不堪言了。 等到陆寻再次见着砚台的时候,砚台就像是抓着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忍不住跟陆寻求助:“……三姑娘,您要是得空啊,可得帮帮小的问一问公子,小的这到底是做错了什么,怎么公子最近就老是看小的不顺眼,前儿个还说什么看小的年纪也不小了,和二夫人身边花嬷嬷的闺女正相配这样的话……” 陆寻闻言忍不住笑出声来。 章氏身边确实有位花嬷嬷,花嬷嬷也确实有个闺女。 不过,那花嬷嬷的闺女虽然年纪上是与砚台差不多,却是个五大三粗的,胳膊大概都得有砚台的小腿粗,一伸手更是能轻而易举的将砚台给举起来。 想想看,若是砚台真的与花嬷嬷的闺女成了亲…… 陆寻都觉得有些辣眼睛。 好半晌,在砚台那有些幽怨的目光注视下,陆寻好歹才忍住了笑,她冲着砚台摆了摆手,“你放心吧,三哥不会让你娶花嬷嬷的闺女的!” 顶多也就是拿这话来吓一吓砚台罢了。 砚台听陆寻这样一说,就像是得到了什么保证一般,顿时就完全放下心来了。 陆寻见状倒是有些不解,她微微扬了扬眉,“砚台,我说的话可代表不了三哥,你怎么这就放心了,到时候三哥要是真让你娶花嬷嬷的闺女,我可不会负责的!” 砚台闻言一副再理所当然不过的表情,“三姑娘,您可别逗小的了,谁不知道公子最顺着您了,只要您觉得对的事,公子什么时候说过一个‘不’字?” 陆寻微微一顿。 是这样吗? 她于是仔细回想了一遍,然后才突然察觉到,三哥这几年对她,好像还真的是如砚台所说的一般。 原来…… 不知不觉之间,三哥就已经这样宠着自己了吗? 陆寻忍不住想。 便在这时,书房外传来一阵脚步声,陆寻抬头一看,正是晏池回来了。 看着还穿着一身公服的晏池,陆寻也顾不得自己先前想些什么了,站起身来笑着迎向晏池,“三哥,你回来了。” 见晏池要往书房这边来,她又忙道:“三哥,你还是先换身衣裳吧,都回到府里了还穿着一身公服,总是不舒坦。” 晏池看了看陆寻,又看了跟在陆寻身后的砚台一眼,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自回了房去更衣。 砚台连忙跟了上去。 不多时,晏池就已经换了一身家常的衣裳重新回到书房,他明显还净了面,两鬓的发间还能看到微微的湿痕。 陆寻将晏池打量了一番,抿唇笑道:“三哥如今越发的有威严了。” 可不是? 虽然才授了官不久,但现在的晏池看着与从前可谓是大不相同,身上了那股沉凝的气度更是越发的明显,让陆寻都能隐隐看到十几年后那个在朝堂之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的晏池的影子。 听陆寻这样说,晏池伸手又在她的头上抚了抚。 于是…… 陆寻原本梳理得整整齐齐的青丝,便又有了要散乱的趋势。 她于是嘴角微微抽了抽,决定收回自己先前的话。 晏池神态轻松地坐到椅子上,看向陆寻:“寻寻,你早早的就在这里等着我,可是有什么事?” 陆寻这才想起自己的来意。 她将头发随意拢了拢,然后坐在晏池的对面,“三哥,我这次来还是受了二伯母的拜托呢,二伯母这些日子一直愁着三哥你的婚事,偏偏三哥你又害羞,这么久都不与二伯母说到底看中了哪家的闺秀,二伯母想着三哥向来与我亲近,这才会托了我来问一问三哥,对于婚事到底有怎样的看法?” 晏池闻言微微眯了眯眼。 上次他虽然勉强将章氏安抚下来,让章氏相信是她自己多想了,但想来章氏一直到现在也没有真正的放下心来。 若非如此,章氏又岂会让陆寻到他跟前来试探? 即使是明白这一点,但听着陆寻在自己面前说起自己的婚事,晏池还是忍不住心里一堵。 他看着仍懵懂不知的陆寻,在心里微微一叹。 “寻寻……”晏池轻轻唤了一声。 “嗯?”陆寻闻言歪头看向晏池,眼里有着疑惑。 你什么时候,才能懂得我的心意呢? 这句话放在晏池心里已经很久了。 他当然不会这个时候就说出来,因而顿了顿,“寻寻,对于婚事,我自然有所考虑,你就这样去回了母亲吧,以后母亲要是再让你来试探我,你直接推了吧。” 陆寻闻言撇了撇嘴。 “也不知道三哥到底想找个怎样的三嫂……”她轻声嘀咕道。 章氏对晏池确实非常上心,她挑出来的那些闺秀,都是在京城极有才名的,由此就可见章氏的用心良苦了,偏偏晏池对婚事还一点都不关心的模样。 想到这里,陆寻又忍不住一顿。 前世的这个时候,正是晏池一意孤行的脱离陆家的时候,那时候陆家正值多事之秋,本就因为那盆脏水的缘故不平静了,晏池这个被所有人抱以厚望的又突然之间自请回晏家,还任人如何劝说都未果。 到最后,陆家众人眼见晏池铁了心,只以为晏池是不想被陆家拖累了,心灰意冷之下,便也同意了晏池的所求。 晏池,于是就这样又舍弃了“陆”这个姓氏,重新成了晏池。 而这一世…… 陆寻突然有些不安。 虽然现在还没有看出任何晏池想要脱离陆家的征兆,但前世不也是如此吗? 会不会,在不久的将来,三哥仍会像前世那样,一定要脱离陆家? 她于是抬头将晏池仔细打量了一番,好半晌才迟疑着道:“三哥,不管是二伯父二伯母,还是府里的其他人,都是极喜爱三哥的!” 听到陆寻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晏池先是一怔,然后心里却有些惊讶。 他总觉得,自己似乎能从陆寻的话中,听到她不曾明说的另外一层意思。 那么,会是他所想的那样吗? 第242章 对于陆寻,晏池有时候总能在她身上感受到一些神秘。 比如,她有时候脱口而出的一句话,比如早在第一次见面时,她就流露出来的,对于自己的熟悉和亲近。 晏池很确定,他对于心中所想一直是藏得死死的。 正常情况下,别说是陆寻了,就是陆绩和章氏,以及这些年来天天在他身边服侍着的砚台,都绝对不可能察觉到他的真实想法才是。 但现在…… 陆寻为何就能察觉到? 是她本就心思格外的敏锐,还是有着别的什么原因? 晏池深深看了陆寻一眼,到底无解。 好半晌,他才将这些想法压了下去,扬了扬眉,问道:“包括你?” 陆寻一怔,好半晌没有反应过来晏池的意思。 晏池于是慢悠悠地道:“寻寻,你方才说府里所有人都极喜爱我,也包括你吗?” 陆寻闻言眨了眨眼睛。 她的第一反应当然是点头,并答上一声“当然”。 可是,在那两个字出口之前,她又突然顿住了。 总觉得…… 真要这样说了,好像有哪里怪怪的? 见她不说话,晏池倒是突然道:“不过是这么一个再简单不过的问题,都能叫寻寻你迟疑这么久,看来你方才所说的话也有很大的水分啊……” 陆寻闻言心里一急。 她正怕晏池会如前世的轨迹那般,最后离开陆家,并背上一个“白眼狼”的名声呢,又哪里希望在这样的小问题上让晏池不高兴。 于是,一句话就这样脱口而出:“当然也包括我了!” 话说出口,见着晏池突然便变得目光灼灼起来,陆寻又觉得面上突然有些发烧。 明明也没说什么大不了的话,但她怎么就是觉得有些难为情呢? 好半晌,感觉脸上的温度退了下来,陆寻才嘟了嘟嘴,“三哥,你就知道逗我!” 晏池这时唇畔正带着淡淡的笑意,听陆寻这样说,他伸手将陆寻散落在额前的一缕发丝勾到耳后,低声道:“怎么会?” 他无法形容自己此刻心里的飞扬。 自从发现自己的真实心意之后,哪怕已经决定了要如何做,但晏池的心里大多数时候都是有些沉重的,唯有此刻让他觉得,他的决定是对的,他的心意得到了陆寻的回应。 哪怕他明知道,现在的陆寻,对于他的心意还是全然不知的。 不过…… 没关系,他总会让她知晓,并且接受的。 …… 又过了几日,到了晏池休沐的日子。 往常到了休沐日,晏池大多数时候也就是呆在书房里看书,除非是真有什么应酬,否则就鲜少有外出的时候。 但这日一早,晏池却是早早的就出了门。 陆寻今天也要出门。 上次卫氏就说过了,要领着她一起再去甘霖寺上香,耽误了这么久,倒是一直拖到了现在才成行。 对于陆寻,晏池有时候总能在她身上感受到一些神秘。 比如,她有时候脱口而出的一句话,比如早在第一次见面时,她就流露出来的,对于自己的熟悉和亲近。 晏池很确定,他对于心中所想一直是藏得死死的。 正常情况下,别说是陆寻了,就是陆绩和章氏,以及这些年来天天在他身边服侍着的砚台,都绝对不可能察觉到他的真实想法才是。 但现在…… 陆寻为何就能察觉到? 是她本就心思格外的敏锐,还是有着别的什么原因? 晏池深深看了陆寻一眼,到底无解。 好半晌,他才将这些想法压了下去,扬了扬眉,问道:“包括你?” 陆寻一怔,好半晌没有反应过来晏池的意思。 晏池于是慢悠悠地道:“寻寻,你方才说府里所有人都极喜爱我,也包括你吗?” 陆寻闻言眨了眨眼睛。 她的第一反应当然是点头,并答上一声“当然”。 可是,在那两个字出口之前,她又突然顿住了。 总觉得…… 真要这样说了,好像有哪里怪怪的? 见她不说话,晏池倒是突然道:“不过是这么一个再简单不过的问题,都能叫寻寻你迟疑这么久,看来你方才所说的话也有很大的水分啊……” 陆寻闻言心里一急。 她正怕晏池会如前世的轨迹那般,最后离开陆家,并背上一个“白眼狼”的名声呢,又哪里希望在这样的小问题上让晏池不高兴。 于是,一句话就这样脱口而出:“当然也包括我了!” 话说出口,见着晏池突然便变得目光灼灼起来,陆寻又觉得面上突然有些发烧。 明明也没说什么大不了的话,但她怎么就是觉得有些难为情呢? 好半晌,感觉脸上的温度退了下来,陆寻才嘟了嘟嘴,“三哥,你就知道逗我!” 晏池这时唇畔正带着淡淡的笑意,听陆寻这样说,他伸手将陆寻散落在额前的一缕发丝勾到耳后,低声道:“怎么会?” 他无法形容自己此刻心里的飞扬。 自从发现自己的真实心意之后,哪怕已经决定了要如何做,但晏池的心里大多数时候都是有些沉重的,唯有此刻让他觉得,他的决定是对的,他的心意得到了陆寻的回应。 哪怕他明知道,现在的陆寻,对于他的心意还是全然不知的。 不过…… 没关系,他总会让她知晓,并且接受的。 …… 又过了几日,到了晏池休沐的日子。 往常到了休沐日,晏池大多数时候也就是呆在书房里看书,除非是真有什么应酬,否则就鲜少有外出的时候。 但这日一早,晏池却是早早的就出了门。 陆寻今天也要出门。 上次卫氏就说过了,要领着她一起再去甘霖寺上香,耽误了这么久,倒是一直拖到了现在才成行。 又过了几日,到了晏池休沐的日子。 往常到了休沐日,晏池大多数时候也就是呆在书房里看书,除非是真有什么应酬,否则就鲜少有外出的时候。 但这日一早,晏池却是早早的就出了门。 陆寻今天也要出门。 上次卫氏就说过了,要领着她一起再去甘霖寺上香,耽误了这么久,倒是一直拖到了现在才成行。 第243章 目光在茶楼外扫视了好一会儿,再没看到晏池的身影。 而马车这时也已经驶离了那处茶楼前,陆寻无奈之下也只得放弃了。 大概是她看错了。 陆寻这样想。 卫氏见着陆寻这样的表现,有些好奇:“寻寻,你这是又看到谁了?” 陆寻摇了摇头,“是我看岔了。” 她如此说了,卫氏自然也不会再问什么。 马车就这样一路出了城,直往甘霖寺而去。 而就在卫氏和陆寻出城之后不久,另一辆马车也悄然停在了先前陆寻和卫氏看到晏氏夫妇的那家茶楼门外。 自马车上先是下来一名衣着讲究的丫鬟,那丫鬟下得马车之后立即回转身,从马车上又扶下一名中年妇人。 可不是章氏又是谁? 章氏这时的心情明显不怎么好,不仅没了前段时间的笑脸,一双唇还紧紧抿在了一起,眼里更是蕴着些愤怒。 “人呢?”章氏压着声音问道。 与她一同从马车里下来的一名年约四十许的嬷嬷闻言低声应道:“回夫人,就在这茶楼里。” “可是确认了,池儿也来了这茶楼?”章氏又问。 那位嬷嬷闻言微微一顿,“是的。” 章氏于是不再多言,扶着那嬷嬷的手,便往那茶楼里走。 不过…… 才走到门口,章氏又猛地顿住了。 她今天之所以会到这里来,是因为她得到了消息,自四年前那件事之后,再没与晏氏夫妇联系过的晏池,竟然再次与晏池夫妇联系上了,还约在了这里见面。 知道了这个消息,章氏又哪里还能坐得住? 对于晏氏夫妇,章氏是极为厌恶的。 最开始时,因为过继了晏池,而晏池在章氏眼里又如此优秀,因而章氏对这夫妇俩其实还是抱了一些歉意的。 不过,虽然抱以歉意,但章氏却从来都不喜欢晏氏夫妇再与晏池接触。 在她看来,晏池既然已经是陆家的儿子了,当然不该再与晏氏夫妇有过多的交集,这虽然是出自章氏的私心,但本也是理所当然的不是? 否则,她特意过继了晏池,又有什么意义? 是以,在晏池过继到二房之后,晏氏夫妇再找上门来时,章氏没少从中阻挠。 好在晏池是个再懂事不过的,从来都没有主动与晏氏夫妇联系过,都是晏氏夫妇拿了各种理由试图打动晏池,并从他这里得些好处。 后来,就发生了四年前那件关乎生恩养恩的事,晏氏夫妇也彻底的再不敢来打扰晏池了。 章氏本以为,在那件事之后,她就可以再不用担心晏氏夫妇会厚着脸皮与她抢儿子了,不过,出于对晏氏夫妇的防备,这几年,章氏仍暗中遣了人盯着晏家的举动。 晏家也确实安分了这几年,虽然因为那个好赌的长子,晏家一直都处于鸡飞狗跳之中,但他们到底是再不敢来打晏池的主意了。 哪里能想到…… 就在最近这些日子里,原本以为已经安分下来的晏氏夫妇,竟然又往晏池这里巴了过来。 以晏家的情况,现在说是吃了上顿没下顿也不为过,但近些日子却突然手头阔绰了起来,不仅将晏家长子欠的赌债全都还清了,全家上下还都装扮一新。 这些银子哪里来的? 说不是从晏池这里得来的,章氏都不相信! 尤其是,晏氏夫妇今天来了这茶楼,而借口要与同窗相会的晏池,竟然也来了这里。 章氏只觉得心里像是燃着一把火一般。 若只是这样,其实章氏也不会如此生气。 毕竟,晏氏夫妇也确实生养了晏池一场,晏池偶尔拿些银子给他们,章氏觉得这也是无可厚非的,只要晏氏夫妇不一直在自己跟前晃荡,不想着抓紧晏池以谋求更多的好处就行了。 可是…… 想到前些日子在晏池的书房里看到的,他与陆寻相处时的那一幕,章氏总觉得心头慌得紧,哪怕这些日子她已经尽量说服自己,是她想多了,但既然有了疑虑,又哪里是那么容易就打消的? 内宅妇人从来都不缺想象力。 只从晏池的那一个眼神,章氏就足够延伸出许多别的了。 偏偏在这样的关键时刻,晏池又突然与晏氏夫妇联系上了…… 章氏怎么都觉得不正常。 也正因为如此,这次她才会在知道晏池章氏与晏氏夫妇约着见面之后,忍不住跟上来看个究竟了。 章氏总觉得…… 若是不把这件事弄清楚,就会发生什么她不想看到的事。 不过,临到了茶楼门口,章氏又有些犹豫了。 就这样进去,固然可以质问晏池与晏氏夫妇,甚至可以让晏氏夫妇许诺以后再不许出现在晏池的跟前,但如此一来,她花了四年的时间才与晏池培养起来母子情分,会不会又变得摇摇欲坠? 这是章氏不想看到的。 犹豫了好一会儿,章氏紧紧攥着手里的帕子,最终一拂衣袖,又重新回到了马车上。 跟在她身后的嬷嬷和丫鬟于是面面相觑,然后才连忙跟了上去。 “夫人,您这是……”嬷嬷低声问道。 章氏闻言深吸了一口气,“池哥儿也只不过是与那晏氏夫妇见上一面而已,我要是为此大动肝火,可不要如了晏氏夫妇的意?” 话虽是如此说,但章氏却没有急着离开,而是一直等到晏氏夫妇和晏池先后从茶楼里出来了,这才冷着脸吩咐车夫回府。 因是先走了一步的,章氏回到府里的时候,晏池当然是还没回来的。 她本想直接回内宅的,但鬼使神差的,也不知道怎么就脚下一错,往了晏池的院子走去。 晏池不在,院子里只有砚台一人。 见着章氏,砚台连忙迎了上来,“二夫人,公子一早就出门访友去了,现在还未归来……” 章氏闻言想到之前在那茶楼外看到的晏池与晏氏夫妇先后出来的情景,到底忍不住冷哼了一声,然后便在砚台那疑惑的眼神下径直往书房走去。 “我就在书房里等着池儿,不用你伺候了,下去吧!”章氏道。 第244章 发现 砚台顿了顿,却没有在第一时间依着章氏的吩咐离开。 早在被晏池第一次敲打之后,砚台就知道自己的主子到底是谁了,因而哪怕吩咐他的人是章氏,他也没有立刻就执行,而是在心里思量着这样做到底妥不妥当。 要知道,晏池向来是将书房当作了极重要的地方,等闲人是绝对不允进他书房的。 不过…… 这是二夫人。 砚台有些为难。 他这一为难,立即就叫章氏发现了端倪。 似笑非笑地看了砚台一眼,章氏不仅没有动怒,反而还夸起砚台来了,“你倒是个忠心的,看来当初选了你送到池儿身边来还真没有做错,不过……” 砚台本就有些左右为难,听到“不过”这两个字时,更是心头一颤,觉得有些胆战心惊。 章氏虽然面上仍带着笑,但笑意却明显未达眼底,好一会儿,她才将话说完:“听说寻姐儿这几年都可以随意出入池儿的书房,便是独自一人在书房里呆着也都没有任何的阻碍,怎么到了我这个做母亲的这里,反而要顾忌这顾忌那的了?” 砚台更为难了。 章氏都已经将话说到这里来了,他若是再敢拦着,到时候章氏与晏池母子之间生了什么嫌隙,他又哪里能担待得起? 于是,砚台赶紧弯腰,将章氏往书房那边引,“二夫人这说的哪里话,谁不知道公子是再孝顺不过的,二夫人别说只是到书房里看看了,便是天天来,公子也只有欢迎的……” 章氏闻言有些不置可否。 说话的功夫,两人也就到了书房。 砚台推开门,章氏抬脚进到书房里,先是左右环顾了一番,然后才淡声道:“行了,我在书房里等着池儿便是了,你去忙你的吧。” 砚台于是有些不放心地离开了。 等到书房里只剩了自己一人,章氏站在书桌旁,先是看了两幅画筒里的画,又看了看书桌上晏池写的字,想着这几年不管什么时候晏池都是如此刻苦,章氏的面上便也不由多了几分笑容。 晏池是她的儿子,他的优秀,自然是她这个做母亲的骄傲。 看完那些已经极有风骨的字,章氏便准备要离开。 她其实只是想随意看看,并不是真的要留在这里等着晏池的,毕竟,她今天既然没有走进那茶楼,就自然不会在事后倒与晏池将这件事撕扯开来。 不过…… 就在章氏准备离开的时候,却突然发现,书桌上厚厚一叠纸张的最下面,似乎压着一张上面写了字迹的纸张。 只略犹豫了一下,章氏便伸手将压在上面的纸张掀开。 下一刻,章氏的双眼便不自觉地瞠大。 她看到,在那被压在最底下的纸张上,竟然写满了一个名字。 陆寻。 字迹明显是属于晏池的,但有别于先前章氏看到的其他出自晏池之手的字迹的工整井然,这张纸上的字迹十分潦草,将书写之人当时复杂的心情表露无遗。 而且,这张纸也并不似其他纸张那般平整,分明是被人多次揉碎,又再一次次的重新抚平。 只从这些细节,章氏便能想象出来,当时的晏池看着这张写满了陆寻名字的纸张时,心里到底是何等的复杂与挣扎。 砰! 章氏忍不住一掌拍在了书桌上。 保养得白皙柔嫩的手掌重重拍在坚硬的书桌上,带来掌心一片火辣辣的疼,但章氏这时却半点也感觉不到疼痛,她只觉得心里就像是有一把越烧越旺的火,让她差点破了几十年的养气功夫,想要不管不顾的大声叫嚷出来。 最后还是狠狠咬了下舌尖,章氏才总算是将这样的冲动给压制了下来。 作为过来人,又是亲眼见过晏池看陆寻时那不同寻常的眼神的,如今再看到这张纸,章氏若是再不明白晏池对陆寻怀着什么样的心思,那她这四十年就真的是白过了。 可是…… 章氏越想越心痛。 就算晏池和陆寻之间的血缘关系论起来早就出了五服,但他们现在毕竟是堂兄妹。 堂兄妹! 这怎么可以? 要是这样的事传到了外面去,只是外人的唾沫湦子,都能将晏池和陆寻两个人活生生淹死! 章氏怎么也不明白,晏池向来是个再理智不过的人,这次他为何就如此糊涂? 寻姐儿…… 那是他无论如何都不该想着的人啊! 心里这些念头不断翻滚着,章氏只差没晕过去了。 她盼了那么多年才盼来了一个得她心意的儿子,如今也确实为着这个儿子引以为傲,但她又哪里能想到,这个儿子竟然会在不知不觉间犯了这样的糊涂? 章氏悲从中来,一个没忍住,手上一用力,便将那张虽然看着皱巴巴,但因为长时间被重物压着已经重新变得平整的纸张又给揉成了一团。 但即使是这样,她也能隐隐看到纸上那一个个的名字。 深吸一口气,将手里的纸团成一团,直到紧紧攥在了掌心,章氏才总算是轻轻呼出一口气。 然后,她再不能在这书房里呆下去,手里捏着这纸张,便就这样离开了。 见着章氏没在书房里呆多久就出来了,也没有等到晏池回来,砚台还有些疑惑,“二夫人,公子还未归来,您……” 章氏冷着一张脸,压根儿就没有理会砚台,就这样一路回了春晖院。 就在章氏离开之后没多久,晏池也回来了。 才进了院子,砚台就忙将章氏来过的事向晏池禀告了一遍,“……二夫人原说想在书房等着公子您回来的,不过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只在书房待了一会儿,二夫人就又离开了,而且,二夫人的脸色看着还不怎么好……” 晏池脚步微微一顿。 随后,他先回房里换了一身衣裳,便自去了书房。 想着先前在茶楼里见到晏氏夫妇的情景,晏池先是紧紧拧起眉头,然后又伸手在眉心揉了揉,随着这样的动作,他的心也渐渐平静了下来。 不管怎么样,既然已经有所决定了,他总是要做到心中所想之事才行。 第245章 心里有了决定,晏池便也将心头涌出来的那股子烦躁给压了下去。 按着这段时间以来养成的习惯,晏池将书桌上那叠厚厚的纸张掀开。 最初发现自己的心意时,晏池满心的抗拒,然后在心烦意乱之下不知不觉写下了满纸的陆寻的名字,那张纸,他曾经几次三番的揉成团想要扔掉,但最后到底是有些不舍,又重新抚平了压在书桌上。 每当心里感到烦躁时,只要摸摸那张纸,看着上面一个一个的名字,晏池便总能重新归于平静。 但这一次…… 掀开上面压着的所有纸张,晏池心头却猛然一惊。 这下面空空如也,又哪里有他想看到的东西? 这是怎么回事? 晏池迅速揣测起来。 砚台当然是不会有这么大的胆子的。 跟在晏池身边四年,砚台对于晏池的喜好可谓是极为了解,更知道他最忌讳旁人乱动书房的东西,因而砚台便是打扫书房时,也都绝对不敢动晏池的东西。 那么…… 想到先前砚台所说的,章氏先前来过书房,又在书房里呆了一会儿,临走的时候脸色极为难看。 答案自然也就出来了。 那张写了陆寻名字的纸,很显然是被章氏取走了。 上次章氏就已经对晏池的心意有所察觉,后来还是晏池勉强才让章氏打消了心中的疑虑,现在看到这张纸…… 他一直想瞒的事,想来是瞒不下去了吧? 晏池于是紧紧攥紧拳头,心里再次决定,要加快事情的进度了。 …… 陆寻总觉得,这几日的二伯母有些怪怪的。 具体表现在哪些方面呢? 比如说,在福寿居用早膳的时候,陆寻总是能察觉到来自于章氏的打量,那眼神之中颇为复杂,包含了许多陆寻一点也看不明白的情绪,甚至有时候陆寻还能从章氏面上看到愤怒与痛心。 愤怒,痛心? 这些都是针对自己而来的吗? 可是…… 陆寻仔细想了想,也没有想出来自己这是什么时候做了什么让章氏不快的事。 而每次只要她回望过去,章氏总是会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眼底的异样,试图作出一副什么事也没有的模样。 等到陆寻狐疑着挪开视线之后,章氏又再会重复之前的表现。 这反常的模样,让陆寻差点就忍不住亲口问一问章氏,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了。 不仅陆寻,便是卫氏等人也都发现了不对。 这天用过早膳之后,卫氏目送着章氏离开福寿居,然后回头看向陆寻,“寻姐儿,你先别急着回梨香院,与我一起去朝云院坐坐吧。” 陆寻自然是点头的。 母女俩回了朝云院,才坐定了,卫氏便问道:“寻寻,你这几日没有惹着你二伯母吧,怎么你二伯母就一直盯着你不放呢?” 事实上,卫氏是有些不悦的。 陆寻都能发现章氏的不对,卫氏又哪里能发现不了,尤其是注意到章氏对陆寻偶尔流露出来的愤怒与痛恨。 在卫氏的心里,自家闺女当然是千好万好的,哪怕是陆寻有什么不好,总有她这个做母亲的管束着,章氏不过是陆寻的伯母,又哪里能轮得到她这般看陆寻? 因而,今天她才总算是忍不住将陆寻带到朝云院来问话。 陆寻闻言也是满脸的疑惑,“母亲,我这几日可哪里都没去,也没有做过什么能惹得二伯母不快的事,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二伯母这几日看我的眼神总是怪怪的,我也正疑惑呢。” 卫氏闻言拧起眉头来。 虽然都是陆家人,但这舌头和牙齿都还有磕着碰着的时候呢,同一个屋檐下住得久了,又哪里能半点矛盾都没有? 可是,章氏这莫名其妙的就盯上了陆寻这个晚辈,这也有些说不过去吧? 要是章氏对陆寻做了什么过分的事,卫氏这个做母亲的自然不会由着自己的女儿受委屈,少不得要与章氏理论一番,但现在章氏只不过是时不时的就看着陆寻罢了,要说别的什么过分的事还真没有,卫氏自然也不可能这个时候就冲到章氏跟前去要说法。 她于是轻轻拍了拍陆寻的手,道:“寻姐儿,你二伯母再怎么说也是长辈,她既然没有真的对你做什么,咱们自然也不好与她翻脸,不过你记住了,只要你占理,你二伯母要真是故意来找茬儿,你也只管告诉母亲,你身为晚辈不能忤逆长辈,但母亲就没有这个顾虑了!” 卫氏这是要替陆寻撑腰了。 陆寻闻言又感动又有些好笑,她挽着卫氏的胳膊,“母亲,您也别担心女儿了,这无缘无故的,二伯母哪里能迁怒于我,真要有这么一天了,女儿一定第一时间告诉母亲,让母亲给女儿讨个公道,您看这样如何?” 卫氏闻言连连点头,显然是没有将这当成玩笑话。 陆寻见状抿唇笑。 她的母亲,不管什么时候总是最护着她的。 而章氏那里…… 除了发现章氏总是有意无意的拿了那种复杂的眼神看着自己,陆寻还发现了,章氏似乎在阻挠着她与三哥接触。 从前的那几年,陆寻向来是在晏池的院子里畅通无阻的,便是她要去晏池的书房,砚台这个贴身服侍晏池的小厮也都不会有任何的阻拦。 这自然是因为知道晏池对陆寻的态度。 可现在…… 陆寻站在晏池住的院子外面,扬了扬眉看向院门口的那个生面孔的小厮:“……你是二伯母新拨给三哥的小厮?” 面前这个面生的小厮看年纪大概十六七岁,长得倒是一副老实的模样,但这时却一直牢牢堵在院门口,一副若是没有章氏的点头,就绝对不会放任陆寻是院子的模样。 闻言,这小厮点点头:“回三姑娘,二夫人的意思是,公子爷身边只有砚台这么一个人服侍着,总是难免会有所疏漏,所以才特地遣了小的过来服侍公子爷。” 哪怕是说话的同时,这小厮仍牢牢守在门口,没有半点要让开的意思。 第246章 陆寻紧紧皱起眉头。 看这模样…… 被章氏新遣来的这小厮,是将自己当作贼一样来防着了? 再联想起章氏这几日以来的怪异,陆寻更是肯定,章氏一定是因为什么事而对自己有了芥蒂。 可是,她最近也没做什么能惹得章氏如此的事啊。 这样想着,陆寻拧着眉头看向眼前这堵着门的小厮:“砚台呢?” 小厮眼中微闪,面色恭敬地回道:“回三姑娘的话,砚台现在正在院子里收拾公子爷的房间,小的初来乍到,还不是很熟悉公子爷的事,因而被分派了这个看守院门的差事……” 虽然没有明说,但言下之意却是很明显,不管怎么样他都是不会让开,更不会让陆寻进到院子里去的。 陆寻简直被气乐了。 这个小厮是被章氏派到晏池身边的,那他现在的态度毫无疑问的是来自于章氏,这也就意味着,章氏根本就是不想再让自己往三哥身边去。 虽然生气,但陆寻可没有就此调头就走。 哪怕章氏是晏池的母亲,陆寻也不认为她就能这样拦着自己与三哥亲近了,更何况她还压根儿就不知道章氏为何会突然如此反常。 要说章氏不喜晏池与自己亲近,前几年又为何没有流露出半点这样的意思? 冷眼看着眼前这名小厮,陆寻自然是不会与他起争执的。 既然这小厮不肯让开,那她不进去也就是了。 不过…… 现在是三哥还没有回府,等到三哥回府了,难不成这小厮还能当着三哥的面将她拦下来不成? 于是,陆寻不仅没有离开,反而还就在院子外站着不走了,心里更是拿定了主意一定要等到三哥回府来。 这倒是让那小厮有些左右为难了。 他原本以为,陆寻乃是自小被娇宠着的姑娘,被自己如此怠慢了之后,必定会压不下心头的怒气转身离开,自己也就算是完成了二夫人交待的,不能让三姑娘与公子爷私下接触的任务。 可现在,三姑娘就这样站在院子外面,他又能如何? 他不过就是一介小厮,难不成还敢出言赶陆寻离开不成? 于是,在一个好整以暇,一个暗暗叫苦的情况下,时间一点点过去了,在天色即将暗下来的时候,陆寻总算是看到了穿了一身公服的晏池的身影。 没等晏池走近,陆寻就已经先迎了过去。 来到晏池的身边,她先是回头瞥了那小厮一眼,然后以着一种撒娇的语气冲着晏池抱怨:“……三哥,你可总算是回来了,我的脚都站疼了,你要是再不回来啊,我脚底可真得起泡了……” 虽然一个字都没说那小厮的坏话,但这眼药上得可一点都不隐晦。 晏池闻言面色便是一沉。 他先是朝着院门处看了一眼,再转向陆寻时,目光不知不觉就又柔和了下来,“来了多久了,怎么不早些进去坐着?” 陆寻闻言朝着院门口撇了撇嘴,却是再没说话。 晏池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这个新小厮,是昨天晚上被章氏亲自送过来的,听章氏的意思是说晏池如今已经入朝为官了,身边总不能一直只有砚台这么一个小厮,因而特意挑了一个机灵的小厮过来供晏池驱使。 不过是一个小厮而已,晏池自然不会拒绝。 但现在看来,这个小厮只怕是章氏特意放在晏池身边,以阻挠他和陆寻见面的。 再想到前几日被章氏拿走的那张纸…… 晏池扫了那小厮一眼,领着陆寻便往院子里走。 那小厮眼瞅着陆寻进了院子,张了张嘴想要说话,但想起晏池之前的冷脸,到底是没敢将话说出口。 哪怕他得了章氏的吩咐,但他也知道,晏池和陆寻是正经的堂兄妹,先前晏池没有回来也就罢了,他还能扯着章氏的大旗,但现在晏池回来了,他这个做下人的又哪里有什么理由能阻拦陆寻进院子? 一时之间,这名小厮只觉苦不堪言。 看来,二夫人交待给他的任务,并不是那么容易完成的。 陆寻随着晏池进了书房。 之后,晏池将陆寻留在书房里,自己则是回房换了一身家常衣裳才回来。 陆寻这几日都没有到书房来,这时候见着晏池,就像是一个受了委屈的小姑娘一般,忍不住就朝着晏池抱怨起来了:“……二伯母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意见啊,这几日总是拿了一种奇怪的眼神打量我也就算了,门口那个小厮还跟门神一样堵在门口,怎么都不让我进来……” 晏池听得目中微凝。 他知道,章氏在察觉到了他的心意之后,一定不会什么都不做的,却没想到,章氏没有冲着他来,反倒是往陆寻那里去了。 不过…… 章氏到底还是有些天真了,这样的法子,就能将自己与寻寻隔开吗? 听完陆寻那一长串的抱怨,沉默了好一会儿,晏池才突然问道:“寻寻,我有一件里非常喜爱的东西,但其他人可能都不会乐意让我得到这样东西,你说……我要怎么办才好?” 陆寻一怔。 在她的眼里,晏池是个极有主见的人,但凡是他想要的,他就绝对不会受了旁人的影响,定会将想要的拿到手才行。 怎么现在,晏池倒是问出这样一个问题来了? 都没有怎么停顿,陆寻便道:“既然是三哥想要的,当然用不着在意其他人的想法,凭着三哥的手段,难不成还有拿不到想要的东西的可能吗?” 语气里对晏池有着不可错认的信心。 晏池被陆寻话中的信心给安抚到了。 他忍不住轻声笑了笑,好半晌才幽幽道:“寻寻,既然你都这样说了,那我也就真的没有什么后顾之忧了,你说的对,既然想要,当然要去拿,而且,一定能拿到手……” 说话的同时,晏池一直一眨不眨地看着陆寻。 陆寻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 她总觉得…… 这时的三哥,好像哪里有点不对劲。 不过,她方才也没有说什么不对的话啊,三哥这又是怎么了? 第247章 陆寻觉得,最近身边的人怎么都有些怪怪的。 先是二伯母章氏,拿了那种让她觉得莫名其妙的眼神时时打量她也就罢了,现在还特意往三哥跟前放了一个小厮,为的就是阻止她与三哥亲近。 而现在,三哥也说些让她听不明白的话。 这是怎么了? 总觉得…… 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陆寻仔细回想了一下前世的这个时候,府里有没有发生什么事,但想来想去,除了晏池突然之间决绝的离开陆家之外,似乎并没有别的事啊。 而这一世,晏池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半点异常之处,且与二伯父二伯母相处得如同亲父子、母子一般,又怎么会如前世那般离开陆家呢? 不过,想想前世,晏池离开陆家之前,也都是没有任何预兆的…… 陆寻心头于是一跳。 她蓦地看向晏池,极为严肃地道:“三哥,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你都应该知道,二伯父二伯母,还有府里的其他人,都是极看重、喜欢你的,你可别因为什么别的原因就想着离开陆家了!” 晏池闻言微凛。 他看向陆寻,不知道她为何会突然之间说出这样的话来,是他什么时候不够谨慎,在陆寻面前露出了什么端倪,还是…… 陆寻压根儿就是随便说说的? 心里这样想着,晏池先是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笑了笑:“寻寻这又是何出此言?” 陆寻并没有急着说话,而是将晏池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直到确认没从晏池面上看到任何的不妥,这才总算是松了口气,她朝着晏池挥了挥手,笑嘻嘻地道:“三哥莫怪,我也就是昨儿晚上做了个恶梦,才突然胡言乱语的,三哥就是三哥,又怎么会离开陆家呢?” 至于前世…… 既然是前世,又何需再一直记挂于心? 这一世,终究是与前世不同了。 这样一想,陆寻倒是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起来。 她于是站起身,“三哥,你白天本就辛苦了,我也就不再打扰你了……” 然后便回了梨香院去。 …… 因为着实是放下了心里的一块大石头,陆寻接下来几天的心情可谓是极为不错了。 想想看,自她重生之后,改变的事情还真是不少,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陆家并没有如前世那般背上洗不掉的污名,如今的陆家一如以往的现出兴盛之兆,而三哥晏池也没有在陆家最艰难的时候离陆家而去。 重活一世,能看到自己在乎的家人都好,陆寻便觉得极为满足了。 重生,这可不是谁都能有这样的幸运。 没有了别的担心,陆寻缩在院子里看看书写写字,偶尔还绣绣花,日子过得倒也极为悠然。 这天,陆寻在梨香院里习字。 才写完一张纸,隔着门口的竹帘便见着有一名小丫鬟自外面走过来,明显是有事情要禀报,青时忙掀了竹帘出去,不多时便又回了陆寻和身边。 “姑娘,大姑奶奶回来了,现在正在福寿居里给老太太请安,说是要在府里用午膳,还特意让人到了咱们院子里来,道是午膳之后要到姑娘这里来坐坐呢……”青时道。 陆寻闻言扬了扬眉。 大姐姐回来了? 自从上次文哥儿满月之后,陆寻便再没见过陆滢了,算起来也有差不多两个月了。 文哥儿满月的时候,陆寻便听说了,刘家大夫人乔氏想着要将文哥儿抱到她跟前去养着,当时陆滢就明确表示过,绝对不会任由乔氏胡来的。 这两个月,刘家那边也没有什么消息传来,陆滢亦没有因为这件事而回娘家求助过,想来她是将这件事完美的解决了才是。 想想也是,乔氏想要将文哥儿抱到身边养,这本就是站不住脚的。 陆滢出身书香之家,又有陆老太爷和老太太这样的长辈教导,与京城任何一家的女眷相比都绝对不会逊色,教养自己生养的儿子自然不会有任何的问题,在这样的情况下,乔氏还要将文哥儿抱到自己身边,任是谁只怕也说不出一个“好”字来。 陆寻连忙问青时,“大姐姐回来了?来传消息的丫头还在外面吗?赶紧叫进来让我瞧瞧……” 青时连忙出门将传信的丫鬟召了进来。 来的不是旁人,正是陆滢出嫁时的陪嫁丫鬟秋月。 当初陆滢身边的两个大丫鬟分别是秋月和秋霜,两人都是自小就跟在陆滢身边的,年纪又与陆滢相当,等到陆滢出嫁时,她们自然也就作为陪嫁丫鬟跟去了刘家。 “原来是秋月……”陆寻笑着道。 不仅让秋月坐,还让小丫鬟奉茶。 秋月哪里能真的坐了,笑着给陆寻请了安,然后才道:“三姑娘,奴婢是奉了我家少夫人之命前来给您传话的,少夫人久未见三姑娘您了,这次回了娘家,自然想着与姑娘您多亲近亲近……” 陆寻闻言也笑了。 当初陆滢和陆音都未嫁时,她们姐妹几个相处时其实也并不尽是和睦的,时不时总是能闹出些摩擦来,当初陆寻最初重生时,可不就是被两个姐姐撺掇着惹了祖母生气么? 不过,陆寻也知道,她们姐妹之间虽然偶有摩擦,但真要说陆滢和陆音有什么恶毒的心思,那倒也是没有的。 从前都在闺中时多有不和,等到两个姐姐都出嫁了之后,再想起两个姐姐来,倒是都只记得她们的好了。 “大姐姐要来我这里,我当然是再欢迎不过了。”陆寻道,然后又有些疑惑地问,“大姐姐这次回来也没有事先说一声,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秋月闻言摆了摆手,“回三姑娘的话,倒也不是有什么要紧事,就是大夫人半个月之后做四十生辰,正往各府里派送请柬呢,少夫人想着已经许久未回来探望老太太和大夫人,这才特意走了这一遭……” 原来是乔氏要做四十生辰。 乔氏这个人最是个好脸面不过的,她又掌着刘家的内宅,如今这四十的整寿,这般大肆操办还真不是什么稀奇事。 第248章 说起陆滢要来寻陆寻,秋月又笑道:“……少夫人还生恐来得突然,三姑娘会不欢迎呢……” 这自然是玩笑话了。 陆寻笑着摇了摇头,“许久不见,秋月姐姐倒也喜欢打趣人了。” 秋月又连连向陆寻讨饶,与陆寻说了几句话之后,这才又回去向陆滢复命去了。 虽然陆滢要用了午膳才会过来,但陆寻这就已经开始让院子里的丫鬟们备好陆滢往日惯常喜欢的茶水点心等了。 用过午膳,陆寻才在院子里走动了几圈,陆滢果然就领着秋月来了梨香院。 陆滢今年正好二十岁,出嫁之后日子又过得还算平顺,如今看来面色红润,眼中有神,气色倒是比陆寻上次见着她时还要好了几分。 由此可见,这段时间陆滢在婆家没有受什么委屈。 “大姐姐来了。”陆寻迎上去,又亲自将陆滢引着进了屋。 正是一年里最热的六月天,陆滢在外面走动了这一会儿,身上已经出了一层薄汗,这时进了屋,先就极为舒坦的叹了一声。 然后才将陆寻细细打量了一番,笑着道:“多日不见,三妹妹倒是出落得又水灵些了。” 这语气,倒不像是姐妹之间说话,反倒像是个长辈了。 陆寻闻言拿了帕子掩唇,打趣道:“大姐姐,你如今果然也不愧是做了母亲的人,说起话来与从前就是不一样了……” 陆滢想起因天热被她留在了刘府的文哥儿,眉宇之间尽是满足。 姐妹俩先是说了些闲话,陆寻到底没忍住,问起了上次乔氏意图将文哥儿抱到身边养的事,哪怕知道陆滢没让乔氏得逞,但其中的过程到底是不清楚不是。 陆滢也没有瞒着。 “我那婆婆啊……”她说话的时候眼中带着冷色,“虽然掌了那么多年的家,但大抵是因为没受过什么挫折,有时候倒是有些天真得紧呢……” 就比如,乔氏满心以为,当初她自己就只能任由刘家老夫人将刘安抱走,所以现在到了陆滢这里,陆滢也只能因为婆媳的身份而选择隐忍。 但陆滢可不是乔氏。 当初刘老夫人之所以会不顾病体将刘安抱到身边养,那也是因为乔氏将刘安宠得不成样子了,但现在陆滢可从来没有放松过对文哥儿的教导,刚满了周岁的文哥儿如今能如此机灵乖巧,可以说都是陆滢的功劳。 乔氏想将文哥儿抱到她身边养着,那也要看刘家老夫人和刘拙答不答应。 “我是个做儿媳的,当然不能与婆婆硬来,但我婆婆也是有婆婆的人……”陆滢说得意味深长。 她都不用自己做什么,只需要将乔氏的盘算往刘家老夫人和刘拙那里稍微透露了些,刘老夫人自然就会让乔氏打消这样的念头。 当初乔氏都能将刘安宠得无法无天的,如今又让人怎样相信她能将文哥儿教导好? 更何况,陆滢本就没有什么错处,乔氏又凭什么剥夺了刘家将来的主母教导儿子的权利? 在刘老夫人出面之后,这件事自然就有了定论。 陆滢说到这里,面上也有些惭愧:“祖母向来待我极好,这次虽然是为了文哥儿,但到底也有借祖母之手的嫌疑,好在祖母未与我多计较……” 刘家老夫人确实是个极为睿智的老人,若不是刘老夫人身体不好,乔氏这些年来又哪里能过得这般如意? 陆寻轻轻拍了拍陆滢的手:“大姐姐也不用自责,刘老夫人不会怪你的。” 陆滢闻言笑了笑,倒也不再说这件事了。 两人又转而说起了乔氏办四十寿辰的事。 “婆婆是个爱热闹的,如今好不容易过四十寿辰,当然想要好好热闹一番了……”陆滢淡淡地道。 乔氏这次过四十寿辰,不仅要办寿宴,还决定要大肆操办,只是请柬便往外送了不少,这也亏的刘老夫人不想在这种小事上让乔氏下不来台,否则的话,若是换了别的府里,上面还有婆婆在呢,做儿媳妇的大办寿宴又算怎么回事? 陆滢也是不想留在刘府,让乔氏分派着她给交好的几家送请柬,这才会借口回娘家避开了,顺便也将给陆家的请柬送来。 好不容易回一趟娘家,又见着娘家姐妹,陆滢也不乐意一直说起关于乔氏的事,因而话锋一转,说起了陆寻的亲事。 “三妹妹,听说三婶最近在忙着你的亲事,想来用不了多久,三妹妹的亲事也该有着落了……”说话的同时,陆滢还拿了丝帕掩唇笑,打趣的意味再明显不过了。 若是寻常的闺阁千金,被人拿了亲事来打趣,只怕就要羞得面红耳赤了。 但陆寻却不然。 前世她不仅嫁过人,而且还在程家生活了十几年,如今又哪里会因为陆滢的这点打趣就不好意思? 大大方方的任由陆滢打量,陆寻也笑道:“大姐姐这又是从哪里听来的,没影儿的事呢!” 见着她这副不羞不臊的模样,陆滢倒是忍不住笑了起来,“三妹妹你现在倒是大方,我就想看看,等到出嫁那一天了,你是不是还能保持现在这样的淡然……” 两人于是笑成一团。 说到婚事,陆滢又道:“对了,这次婆婆办寿宴,还特地点明了让各家的夫人将自家适龄的晚辈带着一起来呢,到时候想来会十分热闹,说不定三婶就能寻着一个再满意不过的女婿呢?” 乔氏近来倒是想要过那媒人的瘾,就比如这次。 陆寻见陆滢怎么都绕不过她的亲事这件事,干脆就道:“大姐姐这样看着我做什么,咱们女儿家的终身大事,那不向来是听从父母之命吗,母亲总不会害我的,到时候母亲相中了谁,我就嫁谁呗!” 半点没有少女提到亲事时的娇羞,更没有对将来生活的向往。 陆滢见了有些淡淡的惊讶,但到底是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在梨香院里呆了半个下午,眼见外面的日头不那么毒了,陆滢这才起身离开,临走之前还约好了等乔氏生辰那日再见。 第249章 乔氏的四十生辰在六月二十六。 这日是个艳阳天,便是大清早也并不让人觉得凉爽,若不是屋里摆着的冰盆还没有完全化完,只怕陆寻只是起身梳洗,便会又出一身汗了。 这样的天气里,去刘家赴宴,还真不是件会让人觉得愉快的事。 刘家与陆家是姻亲,刘家的大夫人办寿宴,陆家的众女眷当然要捧场了,这也是给陆滢撑面子不是? 因而,今天除了老太太之外,陆家所有的女眷都会去刘家赴宴。 福寿居里,老太太看着众人精心打扮过的模样,倒是笑道:“打扮一下看着就是精神些,你们早些去刘家吧,到了刘家,代我向刘家的老夫人问好……” 老太太年事已高,在这样的天气里可不适合出门,自然是不会去刘家的。 周氏闻言连忙道:“母亲您放心,儿媳定会向刘老夫人转达母亲的问好。” 刘老夫人不仅年纪大了,而且自来身子骨就不怎么好,能撑到现在其实也不容易。 当年陆老太爷和刘拙本就相熟,老太太与刘老夫人自然也是极为熟悉的,如今都年纪大了,少不得心里便会挂念着对方。 听周氏如此说,老太太点了点头,然后便朝着众人摆了摆手,“行了,你们也不用耽误时间了,趁着现在时间还早也不是那么热,赶紧出门吧。” 众人于是也没有再多作停留。 老太太说得一点也没错,现在时间还早,这个时候出门再合适不过,若是再耽搁下去,等到了刘家只怕众女眷都得狼狈不堪了。 一行人跟着便与老太太道了别,然后先后上了马车朝着刘家而去。 刘拙如今是内阁首辅,又深得隆佑帝的倚重,刘家的大夫人过寿,又往各府发了那么多的请柬,便是与刘家没有什么交情的人家都绝不会错过了这个热闹。 因而,即使时间还早,但陆家的众女眷的马车在刘府外停下时,刘府大门口也已经人来人往的热闹非凡了。 陆滢早就遣了秋月在大门口候着,见着陆家的马车到了,秋月连忙迎了上来。 “大夫人、二夫人、三夫人……”一一向众人请了安之后,秋月才道,“主子想着大夫人你们定然来得早,所以特意遣了奴婢在门口候着……” 然后便领着一行人往内宅里走。 众人都不是第一次来刘家了,因而倒也没有什么惊奇之色,进了内宅之后便被秋月领到了陆滢和刘安住的院子。 陆滢这时候正抱着文哥儿教他说话。 虽然只有一岁多,但文哥儿的口齿却已经极为清晰,陆滢每念一句,他也就跟着念上一句,那奶声奶气的童音听在人耳中,简直让人心都要跟着化了。 注意到陆家众女眷的到来,陆滢抱着文哥儿起身,然后往前迎了上来,“母亲,二婶三婶,你们来了……” 周氏没有第一时间回应陆滢,反而是看着被陆滢抱在怀里的文哥儿,先就将文哥儿接了过来,在文哥儿小脸上亲了好几下,这才回头对陆滢道:“今儿亲家母过寿,我们自然要到得早些。” 否则,陆滢这个做儿媳的,还不定被乔氏怎么挑理呢。 陆滢当然是清楚这一点的,也正因为如此,她对娘家众人也就更为感激了。 也是在出嫁之后,她才明白娘家对于她来说意味着什么,那是她的倚仗,更是她的底气,嫁到刘家这几年来,乔氏对她这个儿媳没少挑剔,但再如何挑剔,乔氏也不敢做得太过分。 究其原因,可不就是因为她身后有陆家吗? 陆滢笑着引着众人坐下,待丫鬟奉上茶点,她才道:“母亲,你们来得可真是时候,今儿婆婆过寿,我这个做儿媳的自然要去帮着招呼客人,正愁着文哥儿没人看着呢,母亲你们就来了,这下我可算是能抽出手来了……” 周氏闻言笑道:“你这丫头,倒是使唤起母亲和你二婶三婶来了。” 陆滢道:“哪里是使唤,这不有母亲和二婶三婶看着文哥儿,我这心里才觉得踏实吗?” 一句话便让周氏妯娌三人心里都跟着熨帖了起来。 陆滢说的其实也是实话。 若是周氏等人没来,她还真有些不放心丢下文哥儿自己去招呼客人。 刘家的人口算不上复杂,但这其中的争斗却也是不少,尤其是陆滢过门之后不久就生下了刘家这一代的嫡长孙,另外那几房对此可没少红眼睛说酸话,哪怕陆滢心里也觉得,另外那几房应该不太可能趁着她抽不开手时对文哥儿做什么,但万一呢? 陆滢可不能赌这个万一。 就如陆滢所说,她今天是要帮着乔氏招呼客人的,因而她也没有陪着众人坐多久,便略带了些歉意的起身离开了。 陆滢和刘安所住的院子离着外面挺远,因而就算今天刘家的客人不少,但这里还算是清净。 周氏妯娌几个抱着文哥儿时不时的逗几下,倒也显得极为悠然。 过了好一会儿,周氏才看向跟着她们一起来的李慧娴、陈氏,还有陆寻,道:“承哥儿媳妇、弛哥儿媳妇,还有寻姐儿,你们也不用守在我们这里,自去外面走动走动吧,难得出门一趟,总不能就憋在这里,与小姐妹们说说话也是好的。” 章氏和卫氏也都点头。 她们年纪大了倒是能坐得住,但这些小辈可不一样。 卫氏也对陆寻道:“寻寻,你就跟着你两个嫂子出去走走吧,也免得你觉得闷。” 章氏闻言又偏头看了陆寻一眼。 即使过去这半个多月了,章氏看陆寻时也仍是原先那副怪异的模样,别说是陆寻了,便是周氏和卫氏如今也都看得再明显不过。 但偏偏,除了拿这种怪异的眼神看陆寻,章氏也没有做出别的什么不妥的举动来,便是卫氏也不能因此而做些什么。 她也只能让陆寻少在章氏跟前出现了。 之所以会让陆寻出去走走,卫氏也是有这样的考虑。 第250章 陆寻其实对于去外面逛逛并没有什么想法,不过,看大嫂和二嫂都已经应了下来,卫氏也催着她出去,她便也顺着卫氏的意思点了点头。 与其呆在章氏的跟前,时不时的被章氏拿了那奇怪的目光注视着,陆寻倒是宁愿去外面逛逛。 三人于是就这样出去了。 乔氏这次广发请柬,前来赴宴的人也确实极多,陆寻与李慧娴、陈氏这一路走出去,便看到了不少的女眷被刘家的丫鬟们领着往里走,李慧娴和陈氏时不时的还能碰到相熟的女眷,双方停下来叙旧不提。 倒是陆寻,并没遇到什么手帕交。 事实上,陆寻还真没有什么手帕交。 前世她就没有几个能说得上话来的小姐妹,重生之后,陆寻的心志更不似那些真正的十几岁的小姑娘一般,与那些小姑娘自然也就不怎么相处得来,久而久之的,倒是成了众人眼里不合群的存在,每次参加什么宴会时,倒是都显得有些形单影只。 当然了,所谓的形单影只也只是在旁人看来,对于陆寻自己来说,她其实是很享受这样的情况的。 不过…… 这一次,陆寻倒还真的遇上了一个旧识。 安喜县主。 远远地看着安喜县主朝着自己走过来,陆寻还有些不敢置信。 毕竟,她与安喜县主真的算不得有什么交情,甚至还因为从前的李慧淑的存在,安喜县主对陆寻可谓是极为仇视了。 那么,现在安喜县主这样直直地朝着自己走过来,又是所为何事? “陆寻。” 安喜县主最后果然停在了陆寻的面前,板着一张脸唤出了陆寻的名字。 陆寻有些头疼。 以安喜县主的身份,又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她还真的不能做出什么失礼的事来,因而哪怕并不乐意与安喜县主呆在一起,她也只能扯出一个笑容来,“见过县主。” 倒是一旁的李慧娴,看到安喜县主时,眼里有复杂的情绪闪过。 之前李慧淑与程越的事,虽然是李慧淑自己自作自受的,但说起来到底还是与安喜县主有那么些关系,哪怕李慧娴知道李慧淑最后有那样的结果都是她自己作的,这时候看到安喜县主,还是难免有些心绪复杂。 当然了,安喜县主可不是一个会考虑别人想法的人。 似乎是看明白陆寻并不如何欢迎她,安喜县主更是板起脸来,朝着陆寻道:“你过来,我有话要与你说……” 一副颐指气使的语气。 陆寻的眉心微微跳了跳。 她其实不知道自己与安喜县主有什么话好说,早在重生之后,她就决定不与程越扯上什么关系,与安喜县主更是扯不上什么关系,现在李慧淑和程越没了好结果,怎么安喜县主倒是认准她了? 虽然如此,但陆寻看了看四周,发现有不少年纪与她们相当的贵女或者少夫人们,此时正或明或暗的注意着这里,便也只能有些无奈地与李慧娴和陈氏打了个招呼,然后与安喜县主一起来到园子里一个有些隐蔽的角落里。 “不知县主有何要事?”陆寻道。 安喜县主闻言瞪了陆寻一眼。 就如同上次不知道为何非得要去找陆寻一样,安喜县主同样不知道自己为何明知道陆寻不待见她,还非得要往陆寻身边凑。 作为安阳长公主唯一的女儿,又有着当今皇上和太后的宠爱,安喜县主自小就是被身边的人追捧着长大的,像陆寻这样并不将她放在眼里的同龄人,那还真是少之又少。 上次林家后宅里的事情发生之后,安喜县主与程越之间的关系自然而然的也就落到了当时所有目击者的眼里,自那之后,安喜县主再出现在公众场合,总是会收到许多刻意隐藏,却仍让她觉得十分刺目的视线,那些视线里,哪怕再怎么隐蔽,仍能让安喜县主察觉到其中的鄙夷与嘲讽。 再与从前,这些人对自己的恭敬与追捧相对比…… 安喜县主虽然被安阳长公主宠得有些天真,但也不是连好恶都分辨不出来的。 她想,她之所以会往陆寻跟前凑,大概就是因为,不管是在这件事发生之前还是之后,陆寻待她的态度都是始终不变的吧? 嗯,始终不变的不待见。 被安喜县主瞪了这一眼,陆寻倒是有些莫名了。 明明,说是有话要与她说的人是安喜县主,但现在一语不发的仍是安喜县主,这是要闹哪样? 莫不是故意耍着她玩来着? 以安喜县主的性子,还真是有这个可能。 陆寻于是道:“既然县主没有别的事,那小女就先告……” 那个“退”字都还没说出口,陆寻便听到了安喜县主的声音。 “母亲替我定下了一门亲事。”安喜县主道,“对方是个人品才华都极其出众的少年郎,而且那家的家风还极好,按着母亲的说法,我嫁过去之后一定能过得一生顺遂。” 陆寻一怔。 听着安喜县主的描述,倒不是前世安喜县主嫁的那人了。 不过…… 安喜县主的亲事,与她那是八竿子也打不着的,安喜县主又如何会特意与她说起这些呢? 在陆寻疑惑的同时,安喜县主也微微叹了口气,“从前我被母亲宠得无法无天的,只以为这世间一切我看上的东西都应该被我得到才行,所以在遇到了程越之后,只被李慧淑随意在中间掺和了几句,便总是认为一定要嫁给程越才算是顺心如意了,如今想想看,当初的想法也真是有些可笑……” 安喜县主说出这番话时,其实也是有些心酸的。 虽然如今已经算是将程越放下了,但她当初对于程越的心却是再真不过的。 只是,在听了安阳长公主的分析之后,安喜县主也不得不承认,程越这几年来一直捧着她,只怕是别有所图吧。 用安阳长公主的话来说,这世间又哪里来的那么多的一见钟情,多的不过就是想要仗着她的身份巴着她往上爬的人罢了。 第251章 便是李慧淑接近她,明显也是别有所图。 只不过,这样的道理,她竟然用了这么久才明白过来。 安喜县主从前本就骄纵,身边除了李慧淑之外就没有什么能说得上话的同龄人,这些话憋在心里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了,这时候倒是与陆寻说了起来。 想到李慧淑,安喜县主又沉默了一阵。 现在回想起来,那时的李慧淑是想要算计陆寻和程越吧,只不过最后却应到了她自己的身上,还真是害人害己。 安喜县主想到这里,非常认真地看向陆寻:“李慧淑那件事,说起来我还应该向你道歉才是,要不是你自己机灵,落到李慧淑那样境地的大概就是你了,说起来也是我傻……” 顿了顿,安喜县主又摆了摆手:“罢了,我也不想再提起这个人了。” 没有了李慧淑在旁边撺掇着,没有了程越的花言巧语,安喜县主只要按着安阳长公主替她安排好的路走下去,自然能过上崭新的生活。 她其实也就是想向陆寻表达这个意思。 不过…… 看陆寻一直到现在都是一副“这些与我有什么关系”的模样,安喜县主一时之间又怒上心头,她觉得,自己以前不喜欢陆寻也是有原因的。 这个陆寻,一点也不讨人喜欢! 又狠狠瞪了陆寻一眼,安喜县主一脸不快的踏着重重的步伐去到了一边。 陆寻又是一脸的无奈。 她这是怎么又将安喜县主给得罪了? 好在,她原也没想过要交好安喜县主,她们就这样互不干扰就很好了,至于安喜县主到底是为何而生气,她显然是没有必要寻根究底的。 这样一想,陆寻便也重新安然起来了。 直到安喜县主走远了,因为安喜县主突然找上来而一直担心着陆寻的李慧娴和陈氏,这才重新走了上来。 两人将陆寻上下打量了一番,确认陆寻没有什么不妥的,这才松了口气。 “寻寻,你没事就好。”陈氏忍不住道。 李慧娴也跟着点了点头。 她们两个是做嫂子的,陆寻又是跟着她们一块儿出来的,若是陆寻在她们的眼皮子底下出了岔子,她们都不知道等会儿回去要如何向卫氏交代了。 陆寻闻言忍不住笑了,“大嫂,二嫂,你们也太小心了,这么多人看着,安喜县主怎么也不会傻到对我做些什么的……” 确实是如此。 安喜县主虽然有县主的身份,但陆寻也是陆家的女儿,并不是那些能由得她随意欺负的,更何况有这么多人明里暗里的看着,陆寻又岂会有事? 李慧娴和陈氏也是关心则乱罢了。 虽然陆寻没什么事,但有了这么一遭,李慧娴和陈氏却也没有再去与其他的女眷叙旧了,便是遇到相熟之人,也都是将陆寻带在身边,唯恐一个错眼陆寻就又会出什么岔子。 那小心劲儿,让陆寻都忍不住苦笑了。 不过,为了安李慧娴和陈氏的心,陆寻便也老老实实的跟在她们的身边,在李慧娴和陈氏将其他女眷介绍给她时才多少说几句话。 如此一来,倒是得了众人一个“娴静”的评价。 这大概是意外之喜了吧。 乔氏对自己这四十生辰极为看重,为了招待众女眷,特意将刘家内宅荷塘边的几间极为精巧的竹舍收拾布置了出来。 这竹舍本就建在荷塘边,比起其他地方来要凉爽许多,里面再摆上冰盆,窗口蒙上防蚊虫的细纱,再是凉爽清雅不过了。 陆寻跟着李慧娴与陈氏,以及其他的女眷来到竹舍的时候,竹舍里已经坐了不少的女眷,有年长的夫人们,亦有跟着她们一起来的与陆寻年龄相当的少女。 上次在陆家的时候,陆滢说过乔氏如今想要过那媒人的瘾,现在看来还真是如此。 会选在这些竹舍里招呼众女眷,除了这竹舍布置出来确实凉爽清雅之外,大抵也是因为这荷塘的对面便是外院宴客之处吧。 因为有这荷塘相隔,倒是内宅与外院之间天然的屏障了。 竹舍里坐着为数不少的贵女,而就在荷塘对面,与众女眷隔水相望的,可不就是同样随着长辈们前来赴宴的未曾婚配的少年郎么。 这个年纪的少年少女,正是知慕少艾的时候,以都隐隐知道自家长辈领着自己来赴宴的打算,事涉自己的亲事,又哪里能没有半点的好奇? 陆寻只坐了这一会儿,就看到有不少贵女时不时的便往荷塘对面打量。 而荷塘的另一边,那些少年郎们,更是闹出不少的动静来,偶尔还高声笑言,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想引起这边的注意。 陆寻可不是真的只有十六岁,因而见着这样的情景,她不仅没有如别的贵女那般羞涩与好奇,反而还觉得颇为有趣。 嗯,有一种长辈看晚辈的“慈爱”。 想想自己现原心境,陆寻也忍不住拿了帕子掩唇笑了。 虽然隔着一个荷塘,但这荷塘本也算不得很大,因而对面的笑谈声虽然不能听得十分清楚,但至少也能让人分辨出声音来。 陆寻原本端了茶盏轻啜着茶水,但这时突然听到一个只存在于前世的记忆里的声音,端着茶盏的手跟着便是一顿。 这个声音…… 虽然便是前世,她也只听过很少的几次,但那几次都给她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以致于如今只听到了那极为模糊的几个字,便立即认出了说话之人的身份。 如果真是她所想的那个人,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陆寻很是惊讶地陷入沉思,直到手臂都觉得有些僵硬了,这才发现自己一直端着茶盏。 她连忙将手里的茶盏放下,又在李慧娴和陈氏颇有些不解地看过来时,冲着她们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她确实没事,只不过是在这里听到了意料之外的声音,所以有些惊讶而已。 虽然惊讶,但陆寻接下来也没有多想,那些事离着她毕竟太过遥远了,也不是她能掺和进去的,既然如此,她又何需寻根究底? 第252章 大半个上午,便在喝茶吃点心,以及坐在李慧娴和陈氏的身边,听着她们与其他女眷的闲聊之中度过了。 大概是茶水喝多了,不多时,陆寻便觉得有些腹涨。 她于是向李慧娴和陈氏打了个招呼,招了一名刘家遣来侍候的小丫鬟,让人领着她去净房。 有过先前安喜县主将陆寻拦下来的事,李慧娴和陈氏心里多少都有些不放心,甚至还准备分出一人来跟着陆寻一起去净房。 陆寻很有些无奈,“大嫂,二嫂,你们就放心吧,我只是去净房而已,绝对不会乱跑,也不会随意与人搭话,哪里能出得了什么事?” 听陆寻这样一说,李慧娴和陈氏想了想,倒也觉得自己两人确实是有些想多了,因而也没有再坚持,只是再三嘱咐陆寻,一定要再小心不过,更是让跟着陆寻一起来刘府的青时和林月一定要时时跟在陆寻身边,断不能让陆寻落了单。 青时和林月都连连点头。 如此,李慧娴和陈氏才总算是放下心来。 走出竹舍,陆寻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她知道,两个嫂子大概是有着“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心态,尤其是李慧娴,上次在林家内宅里出的事,不仅让她的亲妹妹落到了那样的境地,更是险些让陆寻也跟着受累,如今这又到了刘家的内宅,李慧娴难免会有些担心。 便连青时也道:“主子,大少夫人和二少夫人只怕也是被吓着了。” 林月在旁边插嘴:“有我在,主子定不会有事的!” 陆寻闻言笑了笑。 虽然后宅的阴私之事并不少见,但她又哪里有那么倒霉,难得出门作客一次,就什么腌臜事都被她给碰上了? 再说了,上次在林府,之所以差点出事,那也是因为有个一直企图将她踩进泥里去的李慧淑在,现在是在刘府,这里可没有另一个李慧淑。 两世为人,陆寻也只遇着了一个对她有如此深的敌意的李慧淑,她虽然没有什么谈得来的手帕交,但同样人缘也不至于差到四处竖敌不是? 被刘家的丫鬟领着,陆寻先是去了净房,然后又在刘家准备的客房里稍稍休息了一会儿。 想着李慧娴和陈氏等久了会着急,陆寻也没有久待,便又领着青时和林月准备按着原路返回。 才走到半道上,陆寻就又遇到了安喜县主。 不过,这一次,安喜县主并不是一个人,而是在与另外一人说话,因这两人所立之处正好被树丛挡住了,陆寻只能看到安喜县主的侧面,倒是看不到另外一人的模样。 “……大表哥,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是安喜县主的声音。 大表哥。 听到这个称呼,陆寻下意识的就想起了先前在竹舍里听到的那个声音。 不过,这里是内宅,那人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都没等陆寻想明白呢,她就再次听到了那个让她印象深刻的声音,“……表妹啊,你能来得,难道为兄就来不得了吗?” 话中透着些漫不经心。 安喜县主闻言狠狠跺了跺脚,“大表哥,你明知道我的意思,这里可是内宅,不是你的雍和宫,要是被人发现你溜到内宅来了,指不定会怎么样呢!” 那人闻言顿了片刻,这才道:“好啦好啦,我也就是看这里比其他地方要凉爽一些,这才想着在这里多呆一会儿而已,又不是要做什么坏事,我马上就走,马上就走还不行吗?” 听他这样说,安喜县主才总算是松了口气。 “大表哥,你说话可要算话,快些离开这里啊,首辅大人可不是个好说话的,要是知道你在他的府里如此胡来,肯定又少不了要在舅舅那里告你一状!”安喜县主道。 “行了行了,为兄知道了,表妹你先行离开吧,我马上就走。”那人又道。 安喜县主闻言顿了顿,这才转身离开了。 陆寻忍不住嘴角微微抽了抽。 她也不是故意想要听墙角的,偏偏就听到了这两人的谈话。 说起来…… 听这两人的谈话,似乎他们的关系颇为不错的模样,也难怪了,前世的安喜县主行事那般无所顾忌,仍能生活得极为尊荣。 这般想着,陆寻又在原地稍稍等了一会儿,直到估摸着那人已经离开了,她这才迈步往前。 “……大表哥,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是安喜县主的声音。 大表哥。 听到这个称呼,陆寻下意识的就想起了先前在竹舍里听到的那个声音。 不过,这里是内宅,那人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都没等陆寻想明白呢,她就再次听到了那个让她印象深刻的声音,“……表妹啊,你能来得,难道为兄就来不得了吗?” 话中透着些漫不经心。 安喜县主闻言狠狠跺了跺脚,“大表哥,你明知道我的意思,这里可是内宅,不是你的雍和宫,要是被人发现你溜到内宅来了,指不定会怎么样呢!” 那人闻言顿了片刻,这才道:“好啦好啦,我也就是看这里比其他地方要凉爽一些,这才想着在这里多呆一会儿而已,又不是要做什么坏事,我马上就走,马上就走还不行吗?” 听他这样说,安喜县主才总算是松了口气。 “大表哥,你说话可要算话,快些离开这里啊,首辅大人可不是个好说话的,要是知道你在他的府里如此胡来,肯定又少不了要在舅舅那里告你一状!”安喜县主道。 “行了行了,为兄知道了,表妹你先行离开吧,我马上就走。”那人又道。 安喜县主闻言顿了顿,这才转身离开了。 陆寻忍不住嘴角微微抽了抽。 她也不是故意想要听墙角的,偏偏就听到了这两人的谈话。 说起来…… 听这两人的谈话,似乎他们的关系颇为不错的模样,也难怪了,前世的安喜县主行事那般无所顾忌,仍能生活得极为尊荣。 这般想着,陆寻又在原地稍稍等了一会儿,直到估摸着那人已经离开了,她这才迈步往前。 等几分钟…… 第253章 皇长子 虽然对陆寻的话不怎么相信,但男子也知道,他没有理由将陆寻留下来。 这里毕竟是刘府的内宅,他一介男儿出现在这里本就是于理不合的,若是再被其他人发现了,那更是浑身长满了嘴都说不清了。 他的处境…… 可并不怎么好。 因而,对于陆寻的说法,男子只不置可否的笑了笑,便作了一个“请”的动作,“这位小姐,是在下唐突了才是,小姐请自便。” 说完便退到一边去。 陆寻又看了男子一眼,然后再行了个礼,这才带着青时和林月匆匆离开。 直到走出老远,确认男子不可能看到自己几人了,陆寻才放慢了脚步。 她又想起了先前遇到的男子。 那名男子,她当然是认识的。 事实上,说“认识”其实有些不妥,准确的来说,前世的陆寻,对于这名男子,只有敬畏之情。 只因为…… 这名男子,便是继隆佑帝之后登基的新帝,也就是如今的皇长子。 隆佑帝登基二十余年,中宫并非无主,但中宫皇后除了育有一位公主之外,却并没有生出嫡子,前些年朝臣们还都盼着皇后能诞下嫡子,让大安朝后继有人,但这几年,随着中宫皇后踏进四十大关,朝臣们便也渐渐歇了这个心思,而是想着,在现有的几位皇子之中寻一位能担负起大安朝江山社稷的,以待将来隆佑帝百年之后撑起这偌大的大安朝。 也正因为此,不知不觉的,朝中众臣便因为心目中最好的储君人选而分作了几个派系。 这就要提一下隆佑帝膝下的几位皇子了。 按着大安朝的礼制,在储君的人选上,向来是禀承着“有嫡立嫡,无嫡立长”的规矩来的,按说中宫皇后无子,没有嫡出的皇子,那自然就应该立皇长子为太子才是。 但坏就坏在,这位皇长子的出身实在是太低了一些。 皇长子的生母只不过是宫女出身,当年也是因为隆佑帝喝了酒之后将这名宫女认作了后宫的妃子临幸了,这才有了后来的皇长子。 隆佑帝是个极重规矩的人,对于自己酒后竟然临幸了宫女一事一直有些耿耿于怀,因而即使这名宫女诞下了皇长子,也即使没有怎么抬举这名宫女,只不过是看在皇长子的份上才封了个婕妤。 宫里的宫人谁不是人精? 隆佑帝对这位婕妤是什么态度谁又能看不出来? 因而,这位婕妤哪怕有了位份,但在宫里的日子也绝对算不上好过。 在民间都有母凭子贵的说法,但在这后宫里,却是子凭母贵的,有这么一位不受重视的生母,皇长子即使占了一个“长”字,但又哪里能真的保有皇长子的威严? 可以说,这位皇长子就是在隆佑帝的忽视之中长到这么大的。 而比起皇长子,下面比皇长子小不了多少的二皇子、三皇子等人,因为有个出身好又受宠的生母,在皇储之争中无疑要更占优势。 这些年来,隆佑帝一直不曾下旨立储,很多朝臣都在心里暗暗揣测,是不是因为隆佑帝不满意皇长子,又碍于那“有嫡立嫡,无嫡立长”的规矩,所以才这样一年一年的拖了下来。 有了这样的猜测,站在皇长子那一边的,除了一些在众人眼里迂腐守旧的老臣之外,那也真的可以说是寥寥无几了。 总之,在储位之争中,看好皇长子的,可谓是极少极少了。 但是…… 陆寻想到这里不由微微一顿。 又有几人能想到,前世最后登上皇位的,正是这位在所有人眼里都没有什么存在感的皇长子呢? 新皇登基之后,程越的官路倒是比起以前来说要顺了一些,这也是因为新皇为了扼制朝中那些老臣的影响力,而选择大量的启用年轻的臣子的原因。 所谓夫荣妻贵,陆寻作为程越的夫人,诰命自然也是随着程越的品级的提升而不断提升,到了后来,每次宫里设宫宴时,她也是有资格入宫赴宴的。 也因此,陆寻是见过新帝的。 当然,陆寻对新帝的印象,却并不是因为入宫赴宴。 前世重新前的那段时间,年轻便守寡的安喜县主在李慧淑的牵线搭桥之下,与程越勾搭在了一起,也正因为从安喜县主身上看到了利益,程越那时候有了休妻另娶的心思。 虽然他那时还没有将这个意思显露出来,但陆寻怎么说也是与程越一起生活了十来年的,程越有什么样的变化,她又哪里能半点看不出来? 后来也就有了陆寻去甘霖寺上香,又因为那场骤至的大雨而在半山腰的亭子里遇到了晏池的事。 那时…… 陆寻一直到现在都还非常清楚的记得,晏池留下的那句“程越不敢休你”。 他说得那般笃定,让人完全不会觉得他是不是在说大话。 而后来,也果然应证了晏池的这句话。 先前明明有了想休了陆寻而另娶安喜县主的程越,在一段时间的闹腾之后,突然就沉寂了下来,之后再没敢流露出要休妻的意思。 陆寻也是到了重生前的几日才知道,程越为何会突然有这样的转变。 一切,都只是因为,某一次,新帝在闲来无事时,突然极为意外的说起了程家的夫人,也就是陆寻,还顺口赞了一句“陆氏其人容言德工俱全,堪为当世女子楷模”。 也正是这随口一句话,让程越彻底打消了休妻的想法。 不管新帝为何会突然提到陆寻这个臣妻,而且还这样大肆赞扬,但既然新帝已经赞扬了陆寻,那么程越又岂敢再将新帝口中这样一个当为女子楷模的发妻给休掉? 要真是这样,程越也就真是白白在官场里打滚十几年了。 知道这些之后,陆寻其实也是一头雾水。 除了入宫赴宴的时候远远地看过几次高高在上的新帝,陆寻与新帝是真的没有任何的交集,她也不明白为什么新帝会注意到她,而且还在这个时候默许了那样的称赞的话传出来。 第254章 一直到重生前,这件事都是让陆寻百思不得其解的。 不过,重生之后第一次见着这位未来的帝王,再回想起当时晏池的那句“程越他不敢休你”,陆寻却是忍不住将这两者联系到了一起。 皇长子当初在储位之争中,其实是一点也不占优势的,哪怕他占了“嫡长”二字中的“长”。 但后来,偏偏就是不占任何优势的他,最后被立为了太子,并且在隆佑帝驾崩之后顺利的登上了皇位。 而自新帝登基之后,晏池就以着极快的速度成为了新帝身边不可或缺的左膀右臂,不过区区三十许的年纪就在朝中有了举足轻重的地位。 现在想起来…… 若是晏池的话,他是有足够的影响力让新帝说出那番话的,不是吗? 有了这样的猜测,陆寻心里便又忍不住有些酸酸的。 三哥…… 即使那时她已嫁作人妇,即使那时的她和晏池一年都未必能见得了一次,但三哥由始至终,还是牢牢将她护在了身后的,不是吗? 这样想着,陆寻心里突然有了种想要马上见到晏池的冲动。 不过,想想自己现在还在刘府作客呢,陆寻又在心里暗暗啐了自己一口。 不管怎么样,她与晏池都是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之下的,想要见三哥,只要回去之后稍微等个一时半会儿的也就行了,她这是急什么呢? 按捺下心里的急切,陆寻忍不住笑了笑,然后才又领着青时和林月赶紧回到了荷塘边的竹舍里。 见着陆寻总算是回来了,李慧娴和陈氏都不由松了口气。 上次陆寻去林家作客,就差点惹上一场祸事,这次去个净房又好半天才回来,也难怪她们会担心了。 “寻寻,你回来了就好了。”陈氏道。 陆寻闻言失笑不已,“大嫂,二嫂,我也没那么倒霉,哪里能走到哪里都有人盘算着害我?之所以回来得晚了点,也是因为去了净房之后在刘府的客房里略休息了一会儿。” 她没有将中途遇到安喜县主和皇长子的事说出来。 毕竟,现在的她可是不应该认识皇长子的。 再说了,身为皇长子,却出现在刘府的内宅里,这其中说不得便有着什么不能说的隐情,甚至涉及到了储位之争,要是传了出去,皇长子在宫里本就不怎么好的处境只怕更是要雪上加霜,说不得还得被人参上一本。 那可是未来的新帝,陆寻不说要巴结上去,总不能就这样得罪了吧? 听陆寻这样说,李慧娴和陈氏总算是放下心来了。 又在竹舍里坐了一会儿,便到了开席的时候。 陆寻四下里看了一圈,便找到了周氏妯娌三人,而且还发现,乔氏这个女主人,这时正拉着卫氏的手满脸堆笑的说着什么。 而与乔氏相反的是,卫氏,甚至是周氏和章氏,面上的表情都算不上好看。 看那模样,若不是顾忌着场合,只怕卫氏几人都要与乔氏翻脸了。 这又是怎么回事? 陆寻在心里疑惑。 好在,这个时候刘府的丫鬟也开始上菜了,大概也是知道这不是说话的好时机,乔氏倒也没有再拉着卫氏不放,只又与卫氏三人说了几句话,便忙着去安排上菜的事,以及招呼其他的女眷去了。 卫氏拧着眉头坐下,然后便注意到了陆寻看过来的目光。 哪怕脸色不怎么好看,她也仍换上笑容,朝着陆寻这里点了点头,面上明显有安抚的意思。 陆寻见状心里便又是一突。 从卫氏的表现来看,先前乔氏拉着她说的话,明显是与自己有关? 会是什么呢? 陆寻在心里暗自思量。 一直到吃完寿宴,陆寻都没有想明白这件事。 陆刘两家是姻亲,但乔氏对于陆滢这个儿媳尚且横挑鼻子竖挑眼的,甚至还打了将浩哥儿从陆滢身边抱走自己来养的主意,对于陆寻这个儿媳妇的堂妹,可想而知乔氏能有几分的耐心。 往来应酬时见了,乔氏倒也能给陆寻一个笑脸。 但陆寻也知道,这可不代表乔氏有多喜欢她,无非也就是面子情罢了。 既然如此,乔氏又怎么会因为她而那般亲热的拉着卫氏,而且还惹得卫氏如此不快? 真要说…… 陆寻也只能想到自己的亲事上来。 莫不是,乔氏这是打上了自己亲事的主意? 真要是如此,陆寻倒也只能说乔氏这是手伸得太长了。 卫氏如今是在盘算着要替陆寻定一门好亲,但她是陆寻的母亲,替陆寻考虑亲事那也是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事了,其他人,便是陆府的老太太都没有在陆寻的亲事上指手划脚的,怎么到了乔氏这里,她一个长房的亲家倒是想要掺和一把了? 也难怪周氏先前的表情也不怎么好看了。 这乔氏,可真是不知所谓! 陆寻这样想着,便忍不住摇了摇头。 哪怕乔氏真是打了自己婚事的主意,陆寻也是半点都不觉得担心的,因为她知道卫氏自然会替她挡了回去。 既然如此,她又有什么好担心,甚至是生气的? 就是不知道,乔氏提的到底是哪家的公子,竟然会让卫氏这般生气。 想来,总不会是什么好人家就是了。 用完寿宴之后,乔氏又招呼了众女眷们前往戏楼那边听戏。 听陆滢说,这戏楼是乔氏特意为了这次的寿宴而搭建的,前后花了大半个月的功夫才建好,搭建好戏楼之后,乔氏又早早的定了京城最负盛名的戏班子,力求将自己这四十寿宴办得风风光光热热闹闹的。 可不是么? 领着众女眷们前往戏楼时,乔氏可谓是面泛红光,可别提有多得意了。 陆寻都能看出来,那些夫人们在随着乔氏往戏楼那边走的时候,有不少人虽然面上没有表现出来,但实则心里多少都有些不屑。 这年头有着“多年的媳妇熬成婆”的说法,乔氏也只不过是命好,才没遇上一个喜欢这年头有着“多年的媳妇熬成婆”的说法,乔氏也只不过是命好,才没遇上一个喜欢 第255 盘算 当然了,众夫人们也就只能在心里酸上两句罢了,谁让乔氏就是有这样的好命呢? 陆寻这时才找着机会来到卫氏的身边,一边挽着卫氏的胳膊跟着往前走,一边压低声音问道:“母亲,方才刘家大夫人与您说什么了,您的脸色那般难看?” 卫氏向来少与人起摩擦,要不是乔氏真的说了什么话惹恼了她,哪怕是看在周氏和陆滢的面子上,她也绝对不会那般情绪外露的。 陆寻估摸着,也就是自己的亲事能让卫氏如此了。 卫氏闻言面上又微微一僵,她正要说什么,就见走在最前面领路的乔氏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回头看过来,在看到陆寻时,乔氏还明显眼中一亮,便是面上的笑容也跟着加深了几分。 卫氏面上恼怒更甚。 而陆寻…… 若说先前还只是猜测,那么现在基本上就可以肯定,乔氏先前与卫氏说的是什么了。 她不由在心里微微叹了口气。 前世的这个时候,她已经在老太太的作主之下与程越定了亲,然后更是在极短的时间之内就出嫁了,而那时的陆家正处于风雨飘摇之中,若不是刘拙和刘安坚持,乔氏都要将陆滢从刘家轰回来了,又哪里有那个闲功夫来管陆寻的亲事? 这一世陆家完好无损,乔氏当然不可能跟陆家翻脸,反而打上自己的主意了。 陆寻在心里感叹的时候,卫氏已经沉下脸,她也跟着压低声音:“寻寻,这里不是说话之处,等回去了再与你详说。” 这是没准备瞒着陆寻了。 陆寻于是点了点头,也不再追问。 乔氏花了重金请来的戏班子果然不错,众夫人之中有好些都是爱听戏的,这半下午倒也真的听得如痴如醉的。 直到太阳开始西斜,戏台上的戏也落幕了,众夫人们这才先前与乔氏道了别,领着自家的晚辈们一起回了府,至于这一整天,哪家与哪家有结成儿女亲家的意思,那就得各家自回去再行商量了。 陆家众人倒是落在了后面,等周氏向乔氏道别的时候,乔氏已经将各府的女眷送得差不多了,不仅亲自将众人送到了垂花门外,还拉着卫氏的手好半天都不肯放,那股子热情劲儿让陆寻看了都忍不住觉得腻得慌了。 不仅是对卫氏,尤其是看向陆寻的时候,那眼神都快将陆寻给烤化了。 陆寻这时候倒是有些好奇起来,乔氏到底是想将自己说给谁,怎么看她这反应都有些不对劲。 好不容易摆脱了乔氏,一行众人分别上了马车,才坐稳了,陆寻便又抱着卫氏的胳膊摇了摇,“母亲,那刘家大夫人看我的眼神真是让人瘆得慌,就跟我在她眼里就是一块任她挑选的肥肉一般,她今天与您说的是不是关于我的事?您可赶紧着好好与我说说吧,否则我今晚只怕都睡不安稳……” 卫氏的脸色本就难看,听陆寻这样一说,更是阴沉似水。 好半晌,她才道:“罢了,原也没想着瞒你……” 乔氏果然就是打上了陆寻的亲事的主意。 事实上,卫氏现在本就正在考虑陆寻的亲事,若是乔氏真是好意作媒,哪怕最后不成,卫氏也断不会如此动怒,反而只会感激的。 但乔氏提到陆寻的亲事,可不是真的想要为了陆寻好。 只因为,乔氏提的那男方,是她娘家的侄子。 卫氏当场就差点与乔氏翻脸,偏偏乔氏还当她那娘家侄子是什么宝贝,半点没看明白卫氏的脸色。 “乔家那位少爷?”陆寻也跟着乍舌。 她现在也想问问,乔氏是不是脑子不清醒,要不怎么会提这么个人出来? 要说这乔家的少爷,在京城还真是很有些名气。 前面就说过了,乔氏当初嫁到刘家的时候,刘家还并没有现在这样的富贵,因而乔氏的出身其实并不高,还是在刘家随着刘拙的步步高升而发迹了,乔家才因为乔氏这个刘家的媳妇而跟着一点点水涨船高。 但是,乔家的地位到底不是凭借自己的本事来的,而是靠着有乔氏这么一位姑奶奶,根基自然是极其不稳,甚至京城众人之所以能高看乔家一眼,不过是看着刘家的面子。 如此一来,再怎样的地位,当然都是镜中花水中月。 “就乔家那个独子,京城谁不知道那就是个整天不干正事儿只知道溜鸡斗狗的纨绔子弟,前不久还有消息说,那个乔天佑跟人争一个楼子里的姑娘被人打断了腿,在床上躺了快三个月才好,就这样的人,你大姐姐的婆婆竟然还有脸拿到我跟前提……”卫氏这是真的气狠了。 话说完了,她才突然想起来什么,轻轻拍了拍自己的额头,有些懊恼地道:“寻寻,你瞧瞧我,这也是气糊涂了,倒是将这些腌臜事都说出来污你的耳朵。” 陆寻闻言半点也没有闺阁千金听到这种事的羞涩。 前世好歹也嫁作人妇十几年,这样的腌臜事她可没少听,又哪里会因此而有所动容。 不过,乔氏也真是让人不知道说她什么好了,自家侄子是个什么人,乔氏这个做姑姑的应当是再清楚不过了才是,那她是有什么样的底气认为卫氏不会拒绝? 陆寻是这样想的,当然也就这样问了出来。 卫氏闻言又冷哼了一声,“那位刘家大夫人大概是这些年被人捧惯了,如今倒是越发的不知所谓起来,她可不认为自家侄儿是个泥潭,反倒觉得我若是同意你嫁过去,对你是百利而无一害呢……” 在乔氏看来,乔家的门第虽然比不上陆家,但也正因为如此,陆寻若是嫁去了乔家,乔家上下定然没人敢给陆寻气受不是? 乔氏自己过了这么些年没有婆婆压着的日子,自然知道自己有多让人羡慕。 还说什么,她那侄儿前段时间受到了教训,以后是万万不敢再做什么出格之事,成亲之后定然对媳妇言听计从云云。 言下之意,陆寻只要嫁过去,怎么都不会受了委屈。 第256章 卫氏是越说越生气,“……这么好的一门亲事,寻寻你可高攀不上,还是让那乔氏自己另外去寻个好命的姑娘吧!” 刘家几房里可还有几位未出嫁的姑娘。 不过,想也知道,乔氏定是不敢提出来将刘氏族里的姑娘嫁去自己娘家的。 她不敢打刘家姑娘的主意,倒是打起了陆寻的主意,也不知道她这脸怎么就能这么大,手又怎么敢伸这么长的。 想到这些,卫氏甚至都对陆滢都生出了些芥蒂,“这乔氏今天敢直接跟我说出口,想来打这样的主意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大姐姐天天与乔氏住在同一个屋檐之下,难不成半点端倪都没有发现?前不久滢姐儿不还回府里了,怎么也没听她事先露个口风来?” 说完还不解气的“哼”了一声。 陆寻闻言忙道:“母亲,您这是说的哪里话,大姐姐纵是出嫁成了刘家的媳妇,她也绝对不可能希望我这个做妹妹的被推到火坑里去,这对大姐姐也没有任何的好处不是?依我看来啊,刘家大夫人只怕压根儿就没在大姐姐跟前露口风,大姐姐怕是现在都还不知道刘家大夫人在打什么主意呢!” 陆滢又不是傻的,她虽然出嫁了,但也该知道惹恼了娘家人对她没有任何的好处。 更何况,卫氏疼陆寻,陆家上下谁不知道,陆滢又哪里能猜不到不管乔氏如何说,卫氏都绝对不可能松这个口? 想想今天在刘府里,一直都没见陆滢面上有什么异色,怕是一直到现在她都还不知道乔氏的打算呢。 被陆寻这样一说,卫氏也觉得自己先前的话有些没有由头。 “也难怪刘家大夫人明明捏了一手好牌,还是被人各种看不上!”卫氏又恨恨地道。 她这些时日一直忙着替陆寻挑选夫婿,作为一个疼爱女儿的母亲,哪怕是再如何出色的少年郎,卫氏都迟疑了又迟疑,就怕万一一个不慎没给女儿挑对人。 她都如此千般万般的小心谨慎了,乔氏倒好,上下嘴皮一碰,就想将自己珍爱的女儿推到火坑里去,卫氏没有当场与乔氏翻脸,那都绝对是她有涵养了。 陆寻见状连忙又抱了卫氏的胳膊,安抚道:“母亲,您又何必为了这样的人而动怒?任她打着如何的算盘,只要您不点头,她难不成还能将女儿硬拽着嫁到乔家去?既然如此,您啊,就且当压根儿就没听过这些话,不理会她也便是了。” 说完这番话,看卫氏还是没有消气,陆寻又好一通撒娇,才总算是哄得卫氏面上重新见了笑容。 轻轻抚着陆寻的发丝,卫氏原本只有怒气的脸上多出一抹笑容,“都说女儿是母亲的贴身小棉袄,这话可一点都没说错,母亲生养了三个孩子,到底还是寻寻你贴心啊,你下面两个弟弟,如今跟皮猴儿一样,又哪里能指望他们在母亲跟前这般亲近?” 陆寻闻言哭笑不得。 “母亲,”她道,“您这话要是被咱们玮哥儿恒哥儿听到了,还不定怎么伤心呢,咱们玮哥儿和恒哥儿向来懂事乖巧,旁人都羡慕不来,您倒是嫌弃上了。” 卫氏闻言伸手在陆寻的额间轻轻点了点。 好半晌,她面上的笑容才渐渐收了起来,看着陆寻的眼里也多了些不舍,“寻寻,咱们府里的人都知道母亲疼你,甚至还超过了疼玮哥儿和恒哥儿,其实在母亲的心里,你与你两个弟弟都是一样的,只不过,母亲自己也是从你这么大一点点走过来的,更明白身为女子,也就只有在娘家的那十几年能被宠得如珠如宝的,但凡是嫁了人,便是有再好的夫君再明理的公婆,总也少不了要受些委屈,每次一想到你在母亲的身边也呆不了几年了,母亲便忍不住想要在你出嫁前多宠宠你……” 而如今,陆寻已经十六岁了,卫氏便是再想继续宠着她,又还能宠多久? 陆寻听得心里也酸酸的。 前世她出嫁的时候,卫氏和陆栩都生了一场重病,两人都与老太太有同样的心思,唯恐他们有个什么万一会连累得陆寻守孝,因而甚至都来不及多叮嘱陆寻几句,便匆匆将自己疼爱的女儿嫁了出去。 那时…… 也不知道卫氏心里该是何等的难受。 陆寻于是像个小姑娘一般扑到卫氏的怀里,在卫氏的颈窝里蹭了好几下,这才道:“母亲,您要是舍不得女儿,干脆就将女儿一直留在身边得了,反正女儿也不想嫁人,嫁人有什么好的……” 卫氏被陆寻这话逗笑了。 “你这傻丫头,平时看着倒是颇为稳重,说起话来倒也跟孩子似的,母亲就是再舍不得你,难不成还能将你留在身边做个老姑娘?哪里有姑娘家不嫁人的,母亲还想看着寻寻嫁人生子,再看着我的外孙和外孙女将来都成家立业呢……” 陆寻靠在卫氏的怀里微微撇了撇嘴。 她就知道会这样。 所以,一直以来,对于卫氏忙于她的亲事的事,陆寻从来都没有表现出什么抗拒。 卫氏听完陆寻这孩子气的话,倒是以为她是被乔家那个不成器的独子给吓着了,所以才有了要一直呆在府里不出嫁的念头,于是连忙又安慰道:“寻寻,你放心好了,母亲最近是在替你挑选夫婿,但母亲绝对不会随意就将你定出去的,怎么也要将对方的人品打听个清清楚楚,确定那是个值得托付的人,才会给你定亲,便是定了亲,母亲也至少要将你再留个一年半载的,才不会那般轻易的就将你嫁出去,你就放心吧!” 陆寻当然是放心的。 她于是在卫氏的怀里点了点头。 卫氏见总算是将闺女给安抚了下来,这也才放下心来。 说了这么久的话,马车也终于到了陆府,最终在二门外停了下来。 陆寻原是准备与卫氏一起回内宅的,但是才下了马车,就见着砚台正在不远处偷偷打量着这边,见着她了还不住的向她使眼色,明显是有事要与她说。 第257章 听你的 陆寻看到了砚台,卫氏也同样看到了。 卫氏于是笑了笑,朝着砚台那里撇了撇嘴:“喏,砚台怕是在那里等了许久了,说不定是池哥儿有什么要紧事寻你。” 卫氏说这话的时候,另外一辆马车上的章氏也正好由丫鬟扶着下了马车。 听到卫氏说起砚台和晏池,章氏的面色跟着便又阴沉了许多,她顺着卫氏的视线看过去,正好便看到了等在一边的砚台。 砚台接收到章氏的视线,自然也看到了章氏的脸色,忍不住往后缩了缩。 章氏收回视线,又忍不住扫了陆寻一眼。 她张了张嘴,原本想要说些什么,但到底还是忍住了,只淡淡的与周氏和卫氏打了声招呼,便自进了二门。 卫氏忍不住轻轻皱了皱眉。 这段时间章氏的怪异,尤其是看到陆寻时那颇为反常的反应,卫氏都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的,原想着章氏也不过是个伯母,她便是因为什么事而不喜欢陆寻,总也不至于太过分。 但现在看到章氏如此明显的不待见陆寻,卫氏心头也忍不住冒出丝丝的火气。 还是那句话,她的女儿她自己爱如珍宝,又哪里容得了其他人轻贱了去? 若不是章氏这就离开了,卫氏只怕是得出言刺她几句才行。 陆寻也看出来卫氏的不悦,对于章氏最近的反常,陆寻也极为疑惑,这时见着自家母亲明显是为自己抱不平了,她连忙道:“母亲,砚台想来也等了许久了,我就先过去问问他有没有什么要事,一会儿再回院子,母亲您今天也累着了,还是先回朝云院休息一会儿吧。” 卫氏闻言好歹将心里的火气压了下去,又叮嘱了陆寻一番,这才领着丫鬟进了二门。 待卫氏及周氏等人都进了二门,陆寻将青时和林月都打发回了梨香院,这才招手示意砚台过来,待砚台走近了,她才问道:“砚台,你这一脸着急的等在这里,可是三哥让你给我传什么话?” 砚台顿时将头摇得跟搏浪鼓一般,“回三姑娘,小的不是替公子向您传话的,公子今天回来得早,才进了门就吩咐小的在这里等着,还特意交代了小的一见着三姑娘就领着您去公子那里呢!” 咦? 陆寻闻言有些惊讶。 三哥吩咐得这么急,莫不是有什么要紧事? 可是,有什么事能如此要紧? 带着这样的疑惑,陆寻便也没有继续耽搁,只道:“那我们赶紧去三哥那里吧。” 然后便一路去了晏池的院子。 院门处,看守院门的仍是上次试图将陆寻拦下来的那名章氏新遣来的小厮,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了上次的教训,还是晏池后来有过什么吩咐,这一次见着陆寻被砚台引着过来,这名小厮倒是再不敢拦着陆寻了,而是早早的就低眉顺眼的退到了一边,等陆寻进去之后才又重新守在了院门口。 陆寻看得有些好奇,她回头看了那小厮一眼,问道:“……就这个,上次还一定要将我拦下来,不让我进来寻三哥,这次是怎么回事?” 砚台回头看了院门处一眼,眼里有些同情。 心里却“唉哟”了一声。 我的三姑娘哎,您大概是不知道,上次那小子试图将您拦下来,公子知道之后差点亲自将人领着送回到二夫人那里去吧,有了这么一遭,现在他哪里还敢拦着您? 当然了,这些话砚台到底没有说出口。 他笑道:“那就是个新来的愣头青,上次也是不懂规矩才冲撞了三姑娘您,如今知道了您的重要性,又哪里还敢拦着您?” 陆寻闻言便也没有再去追究这个问题。 说话的功夫,两人便也到了书房外。 砚台作了一个“请”的姿势,自己却是没有跟着进书房服侍,而是转身准备陆寻惯用的茶水点心去了。 陆寻轻车熟路的进了书房,就见着晏池正低头看着手里的一本书,她伸长了脖子,正想看看晏池看的什么书这么认真,晏池就已经先一步将书合上了。 “三哥,你……” 陆寻指着那本书,只说了这几个字,便见着晏池已经将那本书放到了一旁去。 她剩下的话于是便也没说出口。 不过…… 如果她没有看错的话,三哥先前那本书,应该是拿倒了? 没等陆寻想出个所以然来呢,晏池就抬眼看向她:“今天去刘府感觉如何?” 陆寻一怔。 她与晏池惯常亲近不假,但平时她随着长辈外出赴宴时,晏池却是很少过问的,怎么今天偏生就问起了刘府? 想了想,陆寻还是如实回答道:“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不过也就是与一群女眷说说笑笑,吃吃点心喝喝茶水罢了,我又没有什么谈得来的同龄人,还真说不上什么有趣。” 晏池闻言轻轻拧了拧眉头。 他想问的,可不是这些。 “你……就没有别的什么要与我说?”他又问。 想到自己得到的消息,晏池心里的火气便有些压不住,便是说话之时,声音里也多了些沉郁。 陆寻倒是听出来他今天有些不同,不过倒没有多想,而是顺着晏池的话继续道:“说起来,还真有一件事要与三哥说……” 然后便将乔氏意图让乔家与陆家结亲的事说了一遍。 拧着眉头,陆寻一脸嫌弃地道:“大姐姐那位婆婆也真是个不知所谓的,乔家那个乔天佑,大概也就只有乔家人才觉得他是个宝,就那么个浑不吝的,倒也想让我嫁过去!听说那乔天佑的腿才好了没几日,就又在外面四处寻欢作乐了,这样好了伤疤忘了疼的人,依我看啊,就该再让他躺上几个月才解恨呢!” 听陆寻这样说,晏池自从得到消息之后便一直积存在心里的那股子火气,不知不觉的便散去了大半,整个人就如盛夏里痛饮了一碗水,可别提有多舒坦了。 一直黑着的一张脸上总算是见了些笑容,晏池点头:“好,就听寻寻的!” 第258章 听我的? 陆寻有一瞬间的茫然。 她说什么了? 见陆寻如此,晏池摇了摇头,却也没有再说什么。 陆寻也很快就忘了晏池这句话,继续说起乔氏的盘算,“……这位刘家大夫人能嫁到刘家也真是前世修来的福气了……” 说到“前世修来的福气”,陆寻又忍不住想到了自己。 她是真的经历过前世的,能重活一世,是不是也是不知道哪一世修来的福气? 见陆寻说话只说一半,晏池扬了扬眉,“嗯?” 陆寻于是回过神来,“要不是刘老夫人身子骨不好向来不管事,以刘家大夫人的……还不定能将日子过成什么样,陆刘两家是姻亲,那乔家的独子更是京城里有名的人物,她倒是想将说和我和她那个侄儿,难不成以为她作得了刘家内宅的主,便连我们陆家的主也能作得了?” 她原是想说乔氏没脑子的,但话到了嘴边到底还是婉转了点。 晏池哪里能听不出来陆寻语气里那有些生硬的转折,有些好笑的斜睨了陆寻一眼。 “所以啊,人家说的女子嫁人得看命,还真是有些道理的,京城各家的夫人们可不知道有多羡慕刘家大夫人呢,这也真是命好!”陆寻道。 回想起前世在程家的后宅里生活的那十几年,陆寻语气里又多了些认同。 听到这里,晏池的目光微深,好半晌才道:“寻寻,你放心,将来……你的婆婆,肯定也作不了你的主!” 他说得太笃定了,以致于陆寻都察觉到了异样。 她看向晏池,很是惊讶地道:“三哥,我的亲事到现在都是没影儿的事呢,又哪里有什么未来婆婆,你倒是连我未来的婆婆能不能作得了我的主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要是让别人知道了,还不得怎么笑话呢!” 晏池不语。 陆寻也接着道:“不过,这是在三哥的书房,也不会有旁人会听到……” 然后一个人在那里傻乐。 对于陆寻的迟钝,晏池现在也是真的有些无奈了。 他原本的打算是,在这段时间一点一点的表露出自己对陆寻的不同寻常,潜移默化的让陆寻察觉到自己的心意,这样将来陆寻也不会觉得太过突兀。 但…… 谁能想到,他自认为自己最近已经有了如此明显的变化,在与陆寻相处时,也与以前那兄妹的模式完全不同了,但偏偏陆寻愣是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 在她心里,自己还是从前那个三哥。 晏池以前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当然也没有什么经验,在其他事情上都可以游刃有余的他,这时候倒是真的有种拿陆寻没有办法的感觉。 他于是微微拧起眉头,好半晌都没有说话。 陆寻自己乐了一会儿,倒是没有注意到晏池的异常。 她回府时本就有些晚了,又在晏池这里呆了这一会儿,外面斜照在院子里的阳光都变得昏黄了起来。 偏头往院子里看了一眼,陆寻站起身,“三哥,时辰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 话说到这里,陆寻才突然想起来,三哥特意让砚台在二门那里守着,她一回来就让她过来了,原以为是有什么急事,但一直到现在,三哥好像也没说什么要紧事,从头到尾甚至只问了一下她今天去刘府赴宴的情况? “三哥……”陆寻忍不住问,“你今天找我有什么要紧事吗?” 晏池这几年待她极好,要是晏池有什么事是她帮得上忙的,陆寻一定不会推辞的。 看着陆寻这副半点没有察觉到任何不对的模样,向来对任何事都极有把握的晏池忍不住抚了抚额头,“……没什么要紧事,天色不早了,你快回去吧,收拾一下也该用晚膳了。” 提到晚膳,陆寻立即跳了起来:“对了,母亲说了让我去朝云院用晚膳呢,三哥,那我就先走了!” 说完对着晏池摆了摆手,便匆忙离开了。 …… 过了好几日,陆寻总算是明白了那日在晏池的书房里,晏池所说的听她的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陆寻是被卫氏唤到朝云院去的。 天气正热,陆寻从梨香院来到朝云院的时候,也出了一身的薄汗,就着丫鬟打起的帘子踏进房门时,因为房里的凉爽,陆寻下意识的舒了口气。 然后便见着了卫氏的笑脸。 卫氏向来是个与人为善的人,嫁到陆家这么些年,也极少与周氏和章氏两个妯娌红过脸,陆寻更是几乎没从卫氏的面上看到过任何刻薄的神色。 但现在,陆寻就看到了卫氏面上正挂着明显的幸灾乐祸的笑容。 这倒是奇了。 陆寻于是坐在卫氏的对面,有些好奇地道:“母亲,您今天这是遇到什么高兴的事了吗?” 卫氏闻言连忙拉了陆寻在自己身边坐下,一边半点不掩自己的幸灾乐祸,“寻寻呀,母亲今天还真是听到了一件叫人大快人心的事……” “哦?”陆寻的尾音微微上扬,“母亲,有什么大快人心的事,您说来与我也听听?” “寻姐儿,你就算不说,母亲也一定会说给你听的……”卫氏笑着道。 然后便将这件大快人心的事说与了陆寻听。 原来还是与上次乔氏所提的亲事有关。 上次乔氏四十生辰大办宴席,中间还拉着卫氏的手,试图说和陆寻和她那娘家的侄儿的亲事,当时就将卫氏气得差点跟乔氏翻脸。 “前几个月不是说那乔天佑跟人争一个青楼妓子,被人打得在床上躺了几个月吗?打人的那人也是京城有名的纨绔子弟,可不是乔家能惹得起的,就算乔天佑再怎么是乔家人的掌中宝,最后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这个亏……”卫氏冷笑一声,“最近这才好不容易养好了伤,没想着夹着尾巴老实下来,还故态复萌,又在外面胡来,这不,前几日又不知道招惹啊谁,被人蒙着头又是好一通的打,这次直接两条腿都被打折了,估计又得在床上再躺上几个月……” 第259章 卫氏简直一点也没掩饰自己的幸灾乐祸。 原本她虽然听说过乔天佑的名字,对这个人的行事荒唐也颇有微词,但毕竟那只是个不相干的外人,别的什么情绪也是半点没有的。 但偏偏,乔氏非得提了这么一茬儿,叫卫氏如何能对乔天佑有任何好感? 对于她来说,陆寻就是她的掌上明珠,哪怕只是名字与乔天佑放在一起,都让她有些无法容忍,更何况乔氏提的还是陆寻和乔天佑的亲事了。 因此,如今听到乔天佑又不知道得罪了谁,被人打断了两条腿,卫氏才会如此高兴。 陆寻见卫氏如此,忍不住掩唇笑了笑。 她从来都没将乔天佑这个人放在心上,因为她再肯定不过,自己绝对不会真的与这个人扯上关系的,因而这时听到乔天佑倒霉的消息,也只是有些意外而已。 不过…… 陆寻同时又莫名的觉得乔天佑腿被打断了,这个说法有些让她觉得耳熟。 在哪里听过呢? 这样一想,她顿时心里便是一惊。 就是上次从刘府回来的时候,晏池特意让了砚台在二门上等她,那次与晏池见面,陆寻记得自己还曾开玩笑般的说过,乔天佑这样的人就该再被人打断了腿才好。 当时,晏池是如何说的来着? 他说的是:“好,就听寻寻的。” 陆寻当时一直没明白晏池这是什么意思,后来也没有深想,但现在才突然反应过来,原来晏池所说的听她的,竟然是指的这个? 她于是忍不住抚额。 陆寻一点也不怀疑晏池能不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的让人将乔天佑打一顿,乔天佑只不过是个什么本事都没有的纨绔子弟而已,而晏池经过这几年的发展,手底下的能人可是不少,不过是收拾乔天佑一顿,这又算得了什么? 但是,陆寻不知道晏池为何要这样做。 她那日也只不过是开个玩笑随口一说而已。 乔氏虽然提了想要说和她和乔天佑,但谁都知道卫氏是绝对不可能松口的,既然如此,陆寻当然不必要将乔天佑这个人放在心上,甚至半点都不曾为了这件事而伤神。 晏池应当也知道这一点才对。 既然如此…… 他还特意让人去打了乔天佑一顿,而且还真的将人两条腿都给打断了,这就有些不正常了。 陆寻暗暗摇了摇头,她觉得,自己有必要去问一问晏池这件事了。 而卫氏,笑过了之后,见着陆寻面上那颇为奇异的神色,她面上笑容一顿,问道:“寻寻,听到这个消息你就不觉得高兴?” 陆寻冲着卫氏无奈地一笑,“母亲,只不过是不相干的人而已,他走运还是倒霉,与咱们又有什么关系?” 听陆寻这样一说,卫氏也跟着恍然。 “对了,一个不相干的外人,与咱们还真没什么关系,母亲这也是失态了。”卫氏道。 陆寻闻言没有说话。 卫氏纵然是失态了,那也是出于关心则乱的心态。 被陆寻这样一说,卫氏也没有了先前那幸灾乐祸的心理,又与陆寻说了会儿话,便自去处理朝云院的事务去了。 陆寻出了朝云院,便径直去了外院。 今天正好晏池休沐,而且并未外出,她得好好问问晏池关于乔天佑这件事。 虽然这次陆寻是一个人来的,没有晏池陪着,但院子里新来的小厮却是半点也不敢拦着陆寻,只低着头一副再恭敬不过的模样。 陆寻也没有功夫去注意这小厮的反应,一路去了书房。 晏池这会儿没有看书,而是在作画。 见着陆寻来了,他放下手里的画笔,将画了一半的画搁在桌上,绕过书桌将陆寻引到旁边坐下,“寻寻这个时候来寻我可是有什么事?” 虽然是问句,但陆寻却从晏池的神色之间看到了些了然。 很显然,对于她的来意,晏池早就已经猜到了。 陆寻也没有兜圈子,她才坐下,便道:“三哥,我听说那个乔天佑被人打断了两条腿,大概又要在床上躺上几个月,这是三哥你让人做的吗?” 听到陆寻这样问,晏池不慌不忙的替她倒了杯热茶,看着陆寻轻轻啜了一口,才道:“这不是寻寻你上次说的吗?” 这是承认了。 陆寻于是很有些无语。 好在,那乔天佑本也不是什么好人,让他断了腿在床上躺几个月还能少让几个良家女子受害,因而陆寻心里倒也没有任何的愧疚。 “三哥……”她冲着晏池无奈地道,“我那日也只是随口一说而已,你怎么就当真了?这次是乔天佑倒没什么,若是下次换了其他人,难不成我一句玩笑话,三哥也要去犯险啊?” 京城乃是天子脚下,到处都是皇亲国戚高官权贵,就是晏池再如何厉害,总有得罪不起的人,若是真的因为自己而让晏池得罪了什么不好得罪的人,陆寻心里亦会不安的。 听陆寻这样一说,晏池眉眼之间顿时便柔和了起来。 好一会儿,陆寻才听到他那略显低沉的声音:“……寻寻,你的话,我总是都放在心上的。” 陆寻的一颗心都为之一颤。 她与晏池做了两世的兄妹,晏池也确实如他所说的那般,向来都将她的话放在心上,但这一次,却是不同的。 也不知道为什么,陆寻的耳根又微微有些发热。 她张了张嘴,想要与晏池说些什么,但最后到底什么也没说,而是猛地站起身。 这书房陆寻这几年不知道来了多少次了,以往她都能怡然自得的在这里呆着,但现在她却突然觉得这小小的空间变得逼仄起来,隐隐竟让她有些呼吸不过来了。 她于是深吸了一口气,道:“三哥,我……我先回去了。” 然后转身就往外走。 走到书房门口,陆寻却意外的发现,章氏这时正站在外面,看样子不是刚刚到的,也不知道先前陆寻和晏池的谈话她有没有听到。 陆寻也没有多想。 大概…… 二伯母是寻三哥有什么要事吧,她想。 第260章 可以不是 “二伯母。”陆寻朝着章氏匆匆行了个礼,然后便径直离开了。 在她离开后,书房里原本静静坐着,面上还带着淡淡笑意的晏池也跟着站了起来。 他看着在书房门口面色不怎么好看,甚至可以说面上带着隐怒的章氏,极为淡然地道:“母亲,您来了。” 言谈之间对于章氏的到来似乎半点也不觉得意外。 章氏原本满心的怒火,这时听到晏池这淡淡的几个字,就像是被人浇了一桶冰水一般,有种从头凉到脚的感觉。 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进屋里的。 “池儿……” 章氏开了个头,却不知道后面该如何说下去。 她今天来,是想劝诫晏池的。 打从发现了晏池心里对陆寻竟然存了那样的心思,章氏这些天就一直夜不能寐的,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陆府上下,谁都能看出来章氏最近有心事,老太太虽然没说,但周氏和卫氏这两个妯娌也拐着弯的劝慰了几次,便是陆绩,也曾十分关心的问过章氏到底是怎么了。 但章氏心里这些话,又如何能与任何人说? 到底也只能闷在心里而已。 心里藏着这么大的一个秘密,谁都不知道章氏这些日子以来有多难受。 她今天之所以来寻晏池,就是因为她这几日越来越觉得心慌,总觉得若是再不加以制止,还不定晏池会做出什么样的荒唐事来。 晏池和陆寻可是堂兄妹! 若是晏池心里的想法被其他任何人知晓了,都必定会闹出大事来。 晏池年纪轻轻就已经入朝为官,谁都能看得出来他的前程远大,章氏好不容易才得了这么一个让她满意的儿子,又岂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因为陆寻而被毁了? 章氏觉得,她这个做母亲的,在儿子要走上歪路时,有责任拉他一把。 所以,她来了。 章氏倒不是故意不惊魂晏池的,她是晏池的母亲,院子里的两个小厮自然是不敢拦着她的,便是砚台想要提前过来禀报,也都被章氏压下了。 她以为,自己与晏池是母子,又哪里用得着如此客套? 她只是没想到,又会听到陆寻和晏池说话。 乔天佑被人打断了双腿的事,章氏当然也是知道的,当初乔氏是如何提起要给自家侄儿和陆寻牵线,卫氏又是如何愤怒,章氏都是看在眼里的。 她当然不认为卫氏会应下这样一门亲事,但她更没想到的是,晏池竟然会因为乔氏当时提到了这个乔天佑,就让人去将乔天佑的腿给打断了! 在章氏的心里,晏池是个让她骄傲的儿子,他为人沉稳,处事妥帖,似乎在他的身上完全看不到少年人应该有的轻狂。 这曾是章氏颇为自得的事。 但现在看来…… 晏池哪里是没有少年人的轻狂,只不过他的轻狂从来都没有表现出来过而已。 陆寻,无疑就是晏池心里那些轻狂的导火索。 也正是因为如此,章氏意识到了,原来,陆寻对晏池的影响力,比她之前想象的还要大。 这更让章氏觉得担心了。 她原以为,晏池正是年少,身边最常接触的又是陆寻这个妹妹,再加上两人毕竟不是真正的血亲兄妹,心里会对陆寻起了那等朦胧的心思,虽然让章氏觉得心惊,但怎么也是可以理解的。 不过,这样朦胧的心思应当并不顽固,只要章氏早早的替晏池定了亲,再将媳妇娶进门来,身边有了人相伴,晏池心里这点不该有的心思总会渐渐淡化的。 而那时,陆寻只怕都已经出嫁了,两人之间当然不会再有别的。 若是能这样,不管对谁,当然都是好的。 但现在,只是因为乔氏提了一下想要替乔天佑求娶陆寻,晏池就能让人将乔天佑的腿给打断了,章氏又如何还能说服自己,晏池心里的那些,只是并不如何深刻的朦胧的心思? 看着晏池那张一如既往的平静的脸,章氏只觉心跳越来越快。 “池儿!”她压不下心慌,疾言厉色地道,“你的亲事已经考虑了这么久了,既然你自己没有什么意见,那我这个做母亲的少不得便要多操些心,我这几日看中了一位姑娘,后日便托了人去求亲,你年纪也不小了,下半年就可以成亲,到时候咱们府里……” 章氏的话没能说完。 晏池转过脸,一双眼里没有因为章氏的话而有任何的情绪,“母亲。” 他只说了这样两个字,就让章氏再不能将话说下去。 隐隐猜到晏池想要说什么,章氏的一双眼睛瞬间就变得通红。 “母亲……”这一次,晏池的声音里带了些淡淡的歉意,“其实您知道的,我不可能会定亲,更不可能成亲。” 章氏原本挺得有些僵直的背,瞬间就弯了下来。 她就像受到了什么巨大的打击一般,整个人的精气神都瞬间不见了,“你,你不要再说了……” 晏池没有止住话头。 他眼里有歉意,但更有坚定,“母亲,既然您早就发现了我的心意,那我也就不用瞒着您了,我心悦寻寻,无论如何,我都只会娶寻寻为妻!” 章氏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 哪怕她之前再如何肯定自己心里的猜测,也抵不住这时听到晏池亲口承认来得震撼。 他…… 他竟然真的承认了! 而且,还说要娶陆寻为妻! 章氏微瞠着双目看着晏池,一时之间仿佛不认识他了。 “你们是堂兄妹!”章氏忍不住低吼了一声。 想到之后会发生什么事,章氏捂着胸口,只觉脑中一片空白。 晏池因为“堂兄妹”三个字而目光微微一闪,他沉默了好半晌,这才低声道:“您知道的,我和寻寻之间只有那几乎可以忽略的血缘关系,而且……我们也可以不是堂兄妹。” “你,你……” 章氏伸出微微颤抖着的食指,指着晏池好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她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清醒过。 这一瞬间,先前发生的一切,都在她脑中迅速的闪过,然后又被一条看不见的线连了起来。 第261章 值得 近来这段时间,发生了不少的事。 先是晏池莫名其妙的与陆寻疏远起来,然后没多久他就又恢复了正常,那时所有人都只当这对向来亲近的兄妹俩大概是闹了什么别扭,又很快的和好了。 但现在,章氏这才后知后觉的想,只怕早在那个时候,晏池就已经有了决定了吧。 再之后…… 晏池不知道用什么办法打动了黄老大夫,请了脾气古怪又医术高明的黄老大夫来替自己诊治,自己也得到了身子可以调养如初,甚至可能会有自己的孩子的好消息。 那时的章氏心里多高兴多自得啊。 高兴,自然是因为她可能会有一个自己的儿子。 自得,则是晏池这个儿子能有这样的孝心,这实在是给她长脸。 没见那段时间,周氏和卫氏这两个妯娌看她时,眼里都不无羡慕吗? 但现在想想,章氏却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 这样的反常,为什么当时的她半点都没有察觉到? 连她自己都早已经不抱希望的事,为何晏池会突然如此上心? 大概…… 是因为晏池早就有了决定,因而心里存了愧疚,他是不是以为,只要自己能够有自己的儿子,他这个过继来的嗣子便是有一天离开了陆家,也可以不那么愧疚了? 再之后就又发现了,已经与晏氏夫妇几年没有联系的晏池,突然之间就又对晏氏夫妇上了心,甚至还约了他们见面。 他们见面谈了些什么? 章氏之前一直百思不得其解,但现在她觉得她想明白了。 谈的…… 必定是关于晏池想要重新回到晏家的事吧。 对于晏氏夫妇来说,这无疑是天上掉馅儿饼的好事。 晏家这几年过得可以用落魄潦倒来形容了,有那么一个嗜赌的儿子在,一家人可以说是吃了上顿没下顿,若不是时不时的去陆氏族里打秋风,而陆氏族里的人又多少看在了晏池的面子上对晏家人多有包容,这一家人说是饿死了都有可能。 在这样的情况下,晏池这个再出息不过的已经过继出去的儿子,突然提出想要回到晏家,晏氏夫妇只怕紧紧抓住晏池都来不及了,又哪里有不同意的? 晏池早就已经将一切都考虑到了,所以,他现在才能当着自己的面,说出他和陆寻也可以不是堂兄妹的话来吧? 章氏将这些想明白,都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 她从来都知道,自己这个过继来的儿子有着沉稳的性情,以及缜密的心思,但一直到现在,她才真正亲身见识到这一点。 他还只是一个十九岁的少年! 他都做了这么多的事,但也是一直到现在,才被章氏发现了这么一点的端倪。 至于陆家的其他人,哪怕是陆寻这个当事人,只怕到现在对此都是半点不知情的。 章氏都不知道要如何来形容自己现在的感受了。 “你,你……”她好半晌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晏池任由章氏指着,他微微低了头,“母亲,很抱歉。” 他是真的对章氏和陆绩心存歉意。 若是没有发现自己的真正心意,他定会一直留在陆家做一个合格的儿子,顺着陆绩和章氏的期待,成长为一个可以顶门立户的存在,让陆绩和章氏能够一直以他为傲,如此也算是报答了陆绩和章氏这几年以来对他的关心。 可是…… 在发现了自己的心意,又确认自己无法摒弃心中所爱时,晏池在暗暗做了决定的同时,也只能选择对陆绩和章氏说声抱歉了。 不管如何,是他对不起陆绩和章氏这几年的关心和培养。 既然现在都已经与章氏将话说开了,晏池也没有想着再要藏着掖着,他抬头看向章氏,“母亲,也许我以后不再是您的儿子了,但不管如何,您和父亲以及二妹妹若是有什么事,我绝不会袖手旁观,还请母亲原谅我的自私……” 章氏听到这些,呼吸越来越急促。 自私,可不就是自私! 她与陆绩这几年掏心掏肺的对晏池好,虽然他们的初衷也是带了些功利的,但章氏可以问心无愧的说,除了最开始,之后她是真的将晏池当作了自己的儿子来看待,没有任何的保留。 但现在,只因为陆寻,晏池就可以将她这几年以来的用心全都扔在地上狠狠践踏了。 “你要离开陆家回晏家去?”章氏强压下心头的狂怒,“你是个聪明人,你不会不知道这样一来等着你的会是什么,你这简直是在自毁前程!为了寻寻,为了寻寻,值得吗?” 值得吗? 晏池也在心里问了自己。 答案当然是肯定的。 若是不值得,他又岂会早早的就安排好了一切? 他于是坚定地看向章氏,毫不犹豫地道:“值得!” 当初进入到寒山书院的时候,寒松居士就问过他一个问题,当时晏池给的回答是“唯心而已”。 只要他所做的一切都是顺着自己的心意,那便也就足够了。 他既然认定了陆寻,当然会安排好一切,然后将她娶进门。 所以,才有了今天的事。 章氏闻言颓然靠在椅背上。 她原以为,晏池向来努力,由此便可以看出他对自己的前程的重视,若是拿这一点来点醒他,说不定便能劝得他回心转意。 但看他现在的模样,他不仅是完全清醒的,对自己的选择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有着极为清楚的认知,更觉得他能够接受这样的后果…… 这才是让章氏最无力的。 因为,她想不出任何的法子来劝晏池回心转意。 当晏池都已经准备好了,为了达成目的可以接受任何糟糕的后果,她还能有什么办法? 晏池不是一件东西,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既然他的心里已经有了去意,她就是再如何天天紧盯着他,又能有什么用? 难不成,她还能让人用绳子将晏池绑起来,不让他离开半步吗? 章氏知道,她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来,而且这样做也没有任何的用处。 第262章 说开 书房里沉默了好半晌。 许久之后,章氏紧紧攥着手里的丝帕,几乎将一方上好的丝帕都给直接毁了,她缓缓起身,大概是因为已经确定晏池是不会回心转意了,章氏的眼里除了沉痛之外,就只剩下一片冷然了。 “所以……”章氏缓缓道,“你是拿定了主意,不管怎么样,都要放弃在陆家的一切,回到那个只会给你带来拖累的晏家?” 然后,娶陆寻? 后面这句话,章氏并没有问出口,但无论是她还是晏池,却都是心知肚明的。 晏池沉默了一会儿,最后极为坚定地点了点头。 章氏闭上眼睛。 好一会儿,她重新张开眼,看着晏池:“虽然你我只做了四年的母子,但这四年来,我自认对你也有些了解,你既然心里已经有了决定,想来不管旁人说什么都不可能让你打消这个主意,既然这样,我也不会再说什么了,你……好自为之吧!” 话说完,章氏便拂袖而去。 在章氏走后,晏池看着她的背影,久久没有动弹。 …… 既然已经与章氏将话说开了,晏池便没有再拖下去的打算。 又过了几日,在下一个休沐日的时候,晏池一大早就去了陆政的书房。 陆政也才到了书房坐下没多久,见着晏池来了,向来严肃的面上倒是多了些笑容来,他冲着晏池招了招手,“池哥儿来了,快过来坐。” 陆政三兄弟如今对晏池都极为看重。 不说晏池考中了进士,如今已经进了翰林院为官,只说上次因为晏池的警醒,陆家躲过了那一大盆的脏水,这就足以叫陆政三兄弟对晏池另眼相看了。 他们兄弟三人都半点没有留意到的事,倒是晏池留意到了,这还不能看出晏池的敏锐吗? 再加上晏池素来就是个再沉稳不过的性子,想来只要他自己不犯浑,将来指定是错不了的。 陆政只是没想到,晏池这次来寻他,就是要犯浑了。 晏池依言坐到了陆政的对面。 不多时,有书童送了热茶上来。 待书童退下,不用陆政再问,晏池便道:“大伯父,来这里之前我还通知了父亲与三叔一起来您这里,侄儿有很重要的事要与您们说。” 重要的事? 陆政顿时就慎重了起来。 虽然晏池只有十九岁,但他现在却是朝廷命官,他说的话可不像别的府里那些同龄人那样没有分量,当然也就值得陆政重视。 陆政又想起了上次晏池发现的,那个万九的事。 虽然陆家免于了被人泼脏水,但万九背后的那个人,一直到现在都没有查出来,甚至若不是得了晏池的提醒,在他们手里的万九还差点就一命呜呼了。 莫非…… 这次晏池又是得到了什么新的消息吗? 心里有了这样的猜测,陆政也就没有急着追问晏池是为了什么事来寻他,而是耐心的等着陆绩和陆栩。 这样重要的事,也确实要他们三兄弟一起商量才行。 这时候的陆政还不知道,晏池想要与他们三兄弟商量的,可根本就不是什么关于万九的事。 在等人的同时,陆政还问起了晏池这段时间在翰林院里当差的事,晏池也一一答了,并得了陆政的一些指点。 不多时,陆绩和陆栩便都到了陆政的书房。 他们之所以来得这么快,也是因为和陆政有同样的想法,只以为晏池是又发现了什么,才特地让了他们一起来商量,可不就来得快么? 等人到齐了,陆政才看向晏池:“池哥儿,现在你父亲和三叔都已经到了,你想说什么也可以说了。” 晏池点了点头。 在三人的注视之下,好半晌,他才开口道:“大伯父,父亲,三叔……” “我,想离开陆家!” 这句话,晏池说得掷地有声。 书房里顿时便陷入死一般的沉静之中。 陆政三人怎么都没有想到,他们会从晏池的嘴里听到这样一句话,一时之间,三人都死死地盯着晏池,就像他脸上写了字一样。 许久之后,陆绩才颤着食指指向晏池,“你,你这个孽子,你再说一遍,你要做什么?” 陆绩只觉得眼前一阵阵的发昏。 要不是得撑着那口气听晏池的回答,只怕陆绩这时都要晕过去了。 打从四年之前过继了晏池,陆绩便将晏池当作了自己的儿子一样对待,更因为晏池表现出来的优秀而对他抱以极大的期待。 而晏池,他也确实没有辜负陆绩的期待,不到弱冠的年纪就被点为了榜眼,进入朝堂为官。 这段时间以来,朝中不知道有多少人看陆绩时,眼里都是满满的羡慕。 这些,都是来自于晏池。 陆绩本以为,有这样一个儿子撑着,陆家的二房将来怎么都不会差了。 他哪里能想到,这才过去多久,这个让他骄傲的儿子,竟然就说出了他要离开陆家这样的话来。 这…… 让陆绩如何能够接受得了? 陆绩其实是个极为豁达的性子,若非如此,就凭着二房这么些年都没有男丁,他与章氏也不能始终过得恩爱如初。 但即使再怎么豁达,无子,这仍是陆绩心里一个过不去的坎儿。 过了那么些年没有儿子的日子,一旦有了一个优秀得足以让他骄傲的儿子,陆绩又如何能不高兴? 他这几年有多高兴,现在就有多难受。 面对陆绩的指责,晏池沉默了许久,这才道:“父亲,很抱歉。” 抱歉。 见晏池只说抱歉,却没有半点要悔悟的模样,不管是陆绩还是陆政和陆栩,心里便都隐隐察觉到了,晏池这次,只怕是真的铁了心了。 他…… 在说出那句话之后,就压根儿没想过后路。 可是,为什么? 这是书房里三个人心里共同的疑惑。 自从晏池来到陆家,便得到了陆绩的全力培养,他能有今天的成就,除了有他自己的努力之外,也与陆家的培养有很大的关系。 晏池向来聪明,他应该知道,只要继续留在陆家,他的将来势必会是一片坦途。 第263章 在朝中为官,可并不是只要有才华就行的,君不见那么多的有才之士,在进入朝堂之后,蹉跎了大半辈子依然只能做个不入流的小官,什么抱负理想早在岁月的蹉跎之中被丢了个一干二净。 便是以晏池的资质,也许没有陆家的扶持,他仍能在朝堂之中闯出一片天来,但那至少也要多花上许多的时间。 对于晏池这样的人来说,时间无疑是极为宝贵的。 也正因为如此,陆政三兄弟都很不解。 这是为什么? 明明在陆家呆得好好的,晏池却在这个时候这般执意的一定要离开陆家? 这无异于手里拿了一把好牌,却生生将牌打得稀烂。 陆政他们当然是不同意的,可是看晏池现在的模样,他们的同意与否,对他来说似乎并不重要。 三人都看着晏池,想得到一个答案。 在陆政三人的注视之下,晏池沉默不语。 他知道,若是他将真正的原因说了出来,陆政三人绝对不会允许这样荒唐的事情发生,他们可不是章氏,若是他们真的想要做些什么,晏池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拦得住。 晏池现在甚至是庆幸的,庆幸章氏虽然知道了原委,却没有在第一时间告诉陆绩。 哪怕到最后陆政三人还是会知道他要离开陆家的原因,但只要不是现在就好。 “大伯父,父亲,三叔,原因……”晏池开口道,“过一段时间你们自然会知晓的,只希望大伯父,父亲,三叔你们能够成全我。” 成全。 陆绩气得浑身都在抖。 这是他寄予厚望的儿子,这几年他一直都期待晏池能够早早的成长,将陆家三房支撑起来,哪里能想到,现在却听晏池说出了“成全”二字。 只从这两个字,就可以看出来晏池有多希望离开陆家。 陆政和陆栩这时候倒是不好说话了。 他们看好晏池是不假,但说到底,晏池现在还是二房的儿子,这件事最有发言权的不是他们俩,而是陆政。 于是便只沉默着。 陆绩只觉自己满腹的怒气,但看着晏池那虽然沉默,但绝对没有任何退缩之意的模样,他又怎么也发作不出来。 好半晌…… 陆绩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已经将先前所有外露的情绪都收敛了下来。 “好,好,好……”陆绩一连说了三个“好”字,“想不到啊想不到,想不到这几年来的培养,最后却养出了一条白眼狼,很好……强扭的瓜不甜,既然你执意要离开陆家,那我也就不强求了,就这样罢!” 将话说完,陆绩重重一拂衣袖,离开了陆政的书房。 书房里于是又陷入沉默之中。 过了好一会儿,陆政和陆栩才看着晏池,轻轻叹了口气之后,先后离开了书房。 而晏池…… 看着三人接连的背影,他最后轻轻舒了口气。 他知道,陆政三兄弟这次是留了手的,不管怎么样,他们如此容易的就松了口让离离开,这让晏池很是松了口气。 接下来…… 就只有陆寻那里了。 既然与陆政三兄弟都说开了,晏池接下来马上就得离开陆家。 他想娶陆寻,想以一个全新的身份来娶陆寻。 原本晏池是想着,先离开陆家,再寻一个合适的时机回来向卫氏提亲,但眼见着卫氏如今这般着急于陆寻的婚事,而陆寻又对自己的心思半点都没有察觉到,晏池却有些担心起来了。 若是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卫氏就将陆寻的婚事定了下来,那他所有的谋划不是只能落得一场空? 他得在离开之前,让陆寻看到自己的心迹。 晏池在心里如此下了决心。 …… 陆寻觉得今天府里的气氛有些不对。 今天是休沐日,陆家几位老爷都在府里,原本每到了休沐日,府里总是要较平时热闹一些的,尤其是老太太那里,更是从来都少不了欢声笑语。 但今天…… 陆寻在朝云院用午膳的时候就发现了,自家亲爹不知道为何总是愁眉紧锁,就好像遇到了什么难以解决的事情一般。 “父亲,您今天这是怎么了?”陆寻忍不住问道。 陆栩原本一直在想晏池的事,听到陆寻这样问,这才回过神来,他抬手轻轻在陆寻的头上抚了抚,用着一种安抚小姑娘的语气道:“寻寻,没什么。” 陆寻哪里能信。 不过,她也看出来了,陆栩是一定不会与她细说的,因而倒也没有再追问。 原以为只是陆栩遇到了什么难解之事,但用完午膳回梨香院的路上,陆寻才发觉今天府里似乎格外的安静,来来往往的丫鬟们也个个都一副噤若寒蝉的模样,便是脚步也都比平时要匆忙许多。 回到梨香院,陆寻便召了院子里消息最灵通的丫鬟白果到跟前来。 “今天府里这是怎么了?”她问。 白果也没有迟疑,便将自己所知的都说了出来,“回姑娘,今儿倒是没听说府里发生了什么事,不过府里的三位老爷似乎心情都不怎么好,三位老爷近身侍候的人早早的就递了话出来,让府里的人都仔细着些,千万别一个不小心出了什么岔子……” 陆寻一怔。 原来,不只是父亲,便是大伯父和二伯父都同样心情不好? 这又是为了什么呢? 没能想透,陆寻便又仔细回想起前世的这个时候都发生了些什么事。 不过,前世的这个时候她正在准备嫁到程家去,陆府又是那样的情况,她又哪里有闲功夫去注意京城发生了什么大事,因而想来想去脑中都只一片空白。 虽然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但也不知道为什么,陆寻总觉得,这次陆府只怕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 会是什么呢? 正这样想着,陆寻就得到了晏池来了的消息。 “三哥来了?” 陆寻连忙让丫鬟们将晏池领进来。 不多时,晏池便就着小丫鬟打起的帘子进了屋,他先是将屋里打量了一番,然后不等陆寻吩咐丫鬟们送茶点,便道:“寻寻,我有话想单独与你说。” 第264章 重演 陆寻闻言微微一怔。 这几年来,她与晏池虽然极为亲近,但因为男女大防,晏池是极少到梨香院里来的,便是偶尔来了,也从来不会单独与陆寻呆在一处,至少也会有丫鬟在场。 可现在…… 而且,陆寻还发现了,晏池现在的表情明显很是凝重,就好像有什么极为重要的事要与她说一般。 也正是因为晏池的表情太过凝重了,倒是让陆寻将心里的疑惑都给压下去了。 她只稍稍愣了一会儿,便点头道:“三哥,你先坐。” 然后回头吩咐屋里的丫鬟们,“你们都先下去吧,青时青灵林月,你们亲自在院门口守着……” 晏池这般慎重的说有话要与她单独说,她当然也不会轻忽了。 屋里的丫鬟们应声退出。 等到房里只剩下自己与晏池了,陆寻才有些疑惑地道:“三哥,你有什么要紧事吗?” 晏池先是定定地看了陆寻一眼,直看得陆寻都要以为自己脸上是不是有什么脏东西了,这才缓缓在离着陆寻不远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屋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然后,陆寻便听到了晏池的声音。 “寻寻,我要离开陆家了。”晏池道。 咣当! 震惊之下,陆寻忍不住失手打翻了放在手边的茶盏,上好的青花茶盏重重落在地上,并在落地的那一瞬间摔得粉碎。 陆寻顾不得去看满地的碎片,她只震惊地看向晏池。 同时,有一个声音在陆寻的心里响起。 前事,又重演了。 她是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听到晏池说起这件事。 自打重生以来,陆寻是亲眼看到了许多事都与前世并不一样了,其中就包括晏池与陆家众人的关系,这一世的晏池,与陆家众人并不像前世那般疏离,与陆绩和章氏之间也相处得极好。 这一切,比起前世都不知道要好了多少。 陆寻原想着,在这样的情况下,无论如何晏池都没有理由离开陆家的。 可现在,晏池就亲口与她说起了要离开陆家的事。 “为什么?”陆寻忍不住开口问。 这个问题,早在前世她就想问了。 晏池闻言看向陆寻,好一会儿才勾了勾唇,“你想知道为什么?” 陆寻当然想知道。 但是,被晏池这样看着,不知道为什么,陆寻却突然有些胆怯起来了,她的心越跳越快,总觉得晏池若是真的与她说明了原因,那原因一定不是她想听到的。 也因此,陆寻甚至想要出言制止晏池开口了。 但她到底没有。 晏池与陆寻相处了这么几年,对于陆寻也是极为了解的,只看她现在的模样,就能大致猜得出她心里的想法。 也因此,他倒是有些庆幸起来了。 庆幸于自己今天决定要将一切都说给陆寻听,否则的话…… 以陆寻这遇着一点事动不动就想要退缩的性子,哪怕他成功离开了陆家,但将来能不能顺利将陆寻娶到手,却也还是个未知数了。 想到这些,晏池的目光便又更幽深了些。 “原因……”他开口,低沉的声音在这略显空荡的房里响起,“原因是,我心仪于某个姑娘,但以现在的身份,却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娶她过门,为了能娶到她,我唯有离开陆家才行。” 说话的同时,晏池一直目光灼灼地看着陆寻。 陆寻愣住了。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晏池离开陆家的原因,陆寻在心里设想了一千次一万次,但她从来都没有想过,真正的原因竟然会是这个。 三哥心仪一位姑娘,但只要在陆家一天,他就不可能娶那位姑娘过门,所以才执意要离开陆家,让自己能抱得美人归? 可是…… 陆寻想起,前世的晏池,可是十几年都没有娶妻,身边更是没有任何女子的出现。 前世的晏池是离开了陆家的,那么他为何又没娶到他心仪的姑娘呢? 陆寻只觉得脑中思绪乱成了一团。 在她想着这些的时候,原本就已经很快的心跳也跟着越跳越快,有些什么一点点自陆寻的心里冒出了头,却又被她强行压了下去。 陆寻很想说服自己不要往深处想,但晏池那灼灼的目光,却让她怎么都没办法让自己平静下来。 不知不觉的,陆寻的一张脸就渐渐变白。 她看着陆寻,强笑了一声,“三哥这说的是什么话,只有离开陆家才能娶那位姑娘……” 说着说着,却是有些不敢面对晏池的视线,不知不觉的便偏开了头。 晏池于是轻轻叹了口气。 他再次庆幸自己今天来对了,否则,只要给陆寻一点时间,她只怕都得选择完全逃避。 他既然到了这里,当然不会允许陆寻故意逃避。 “寻寻,你不知道我心仪的姑娘是谁吗?”晏池一字一顿地道。 寻寻,寻寻,寻寻…… 听到自己的小名从晏池的嘴里说出来,陆寻只觉得整颗心都似被一记重锤给击中了一般。 她不是没听晏池这样唤过她。 似乎就从那次晏池对她疏远,又恢复正常之后,晏池就再没像以前的这四年一样唤她“三妹妹”,而是换成了“寻寻”。 家中长辈都是这样唤陆寻的,所以她除了最初时有些淡淡的惊奇,之后也没将这点小小的改变放在心上。 可现在…… 明明只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称呼而已,却叫陆寻借此想到了许多。 这段时间以来晏池的改变,他对她的亲昵,离开陆家才能娶到的姑娘,寻寻,还有那次晏池所说的“等我”…… 还有前世。 她嫁入程家之后每一年的生辰,都会出现在房里的生辰礼物,晏池十几年未娶妻,还有那句再肯定不过的“程越他不敢休你”…… 这一切都紧紧纠缠在一起,而且还缠在了陆寻的心上,让她脑中一片空白,甚至连呼吸都忘了。 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陆寻瞠大了眼睛看向晏池,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到了这时,她不可能再自欺欺人的说这一切都与她没有关系了。 第265章 “三哥!” 陆寻只喊出这两个字,便再也说不其他什么了。 在此之前,她从来没有想过,困扰了她两世的这个问题的答案,竟然会以这种方式在她面前揭晓。 尤其是,这个答案还是这样让她难以接受。 哪怕现在心里有了隐隐的猜测,陆寻心里仍回响着“这怎么可能呢”这几个字。 而晏池,见陆寻这副模样,哪里能不知道她这是猜出来了。 他一眨不眨地看着陆寻,“寻寻,如果可以,我其实并不喜欢听你唤我‘三哥’。” 陆寻仍说不出任何一个字来。 晏池知道她现在是什么样的心情,因而也没想过能从她这里得到什么回应,只淡淡地道:“很意外是不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竟然就对你动了这样的心思,最开始发现这个事实的时候,我是想着要离得你远远的,在发现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放下心里的念头之后,我便已经下定了决心了。” 决心? 陆寻紧紧抿起唇。 离开陆家的决心吗? 所以,无论是前世今生,晏池才会这样义无反顾的离开陆家。 而前世,他离开陆家之前并没有向自己道明一切,只是留下了一句“等我”。 大概,那个时候的晏池就是怀着与现在一样的心情吧,他只是没想到,他不过是才离开了那么短的时间,老太太就因为担心会耽搁了陆寻的亲事,而选择用最快的速度将陆寻嫁到了程家去。 而这一次…… 陆家没有出事,老太太当然也不会草草的就替陆寻定下亲事,也没有程越,所以,晏池比起前世来说要从容了许多。 想到这些,陆寻眼里的震惊之色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了然。 原来…… 是这样。 不管怎么样,她总算是知道了前世一直想要知道的答案。 哪怕,这个答案对陆寻来说其实极为惊悚。 从前不知道晏池的心思时,陆寻再怎么与晏池亲近都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但现在听晏池道明了心意,再细细回想从前他们相处的那些情景,她又哪里能找不出那隐藏在其中的与兄妹之情扯不上任何关系的细节? “三哥……” 陆寻心乱如麻,只能喃喃又唤了一声。 晏池将心里藏了这么久的秘密说了出来,整个人也觉得轻松了许多,他看着有些失神的陆寻,道:“寻寻,你应该知道,我是个想做什么事就一定会去做的人,我会离开陆家,再过不久也会上陆家来提亲,你只需要考虑,你是不是愿意与我共度一生,这便足够了。” 陆寻于是又满心的茫然。 她想不想与晏池一起共度一生? 这是一个她从来都没有想过的问题,现在却就这样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那么,她愿不愿意呢? 不知不觉的,陆寻就顺着晏池的话考虑了起来。 虽然她向来都只将晏池当作哥哥来看待,可当思考起这个问题时,陆寻却又觉得,若是三哥的话,与他一直生活在一起,似乎也不是什么不能接受的事? 不过…… 是以兄妹的方式,还是以夫妻的方式? 陆寻脑中一时之间又有些卡壳了。 晏池这时却有些心喜。 他本以为,陆寻长到这么大都没有开窍,又乍听到这种对她来说极为震惊的事,只怕会根本就难以接受。 但现在看来,情况明显比他之前所想的要好了许多。 至少,陆寻愿意去好好想,不是吗? 与此同时,晏池其实也察觉到了陆寻的反应有些怪。 按说,在听到自己要准备离开陆家的时候,陆寻就应该极为震惊甚至是无法理解才是,但陆寻除了最开始的时候震惊了一下,随后怎么看都表现出了一种“果然如此”的模样。 似乎…… 晏池要离开陆家这件事,她早就已经想到了一般。 但,这怎么可能呢? 晏池下定了这个决心之后,并没有在任何人面前流露出过这个想法,他也自信自己的表现即使不是完美到无懈可击的,也绝不会被陆寻给察觉了。 那么,陆寻表现出来的了然,又是从何而来的? 一时之间,晏池不由仔细打量起陆寻来。 不过,任他怎么看,也没能看出个所以然来。 当然了,现在最重要的问题是让陆寻接受自己的心意,晏池于是也便将其他的思绪都尽数压下,转而道:“寻寻,还有一段时间,你可以好好考虑一下。” 听到这里,哪怕心里正是一团乱麻,陆寻也忍不住抬头瞪了晏池一眼。 好好考虑一下? 说得跟她好好考虑了之后,若是仍然抗拒,晏池就能放弃这个念头一般。 陆寻敢肯定,不管她考虑过之后会是什么样的想法,晏池都不会放弃初衷。 既然如此,让她好好考虑又有什么意义? 大概也是看出了陆寻这一眼的意思,从进屋到现在,晏池面上才出现了第一个笑容,他冲着陆寻点了点头,肯定了陆寻的猜测,“没错,果然最了解我的还是寻寻,不管你怎么想,我总会按照最初所想的来行事的。” 他说得太过笃定了。 而陆寻,听到这样霸道的话,第一时间不是生气,而是完全体会到了晏池话中的意思。 他是在说,他相信自己一定会愿意的吗? 这个想法让陆寻忍不住面上一红,下意识的就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她并没有发现,虽然事先没有想过晏池会对自己动了这样的心思,但在震惊之后,她其实并不是很抗拒晏池。 或许,是她早就已经习惯了与晏池的亲近? 陆寻也想不明白。 而晏池,这时眼里却有淡淡的笑意闪过。 现在的情形,比他一开始设想时的要好,看来,他的寻寻,其实并没有那么抗拒他,这就是一件好事,不是吗? 这样一想,晏池原本有些阴沉的心情便也跟着明朗了几分。 既然将最重要的事说明白了,他也没打算在陆寻这里多呆,现在最好还是让陆寻独处,由着她慢慢的思考才是。 至于别的…… 晏池不接受有任何的意外! 第266章 晏池离开了梨香院。 但在他离开之后的许久,陆寻都只呆呆地坐在椅子上,一副神思不属的模样。 两世为人,这都是陆寻最为震惊的一天。 打从她认识晏池以来,在她的心里,晏池就是处在一个兄长的角色上,她也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这角色会有什么变化。 而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对其他人极为冷淡的晏池,只与她算得上亲近。 在以前的陆寻看来,这其实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 那是她的三哥啊! 也许,前世的她在程家的后宅里之所以能从头到尾的不将程家任何人任何事放在心里,就是因为她潜意识里就知道,在她的身后,还有一个虽然极少见面,却始终在替她撑着腰的晏池在。 晏池…… 对于陆寻来说,只要知道有这样一个人在,便能带给她足够的底气。 哪怕,那十几年的时光里,他们其实连见面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即使是这样,她也能下意识的就去依靠晏池。 这,便是信任吗? 陆寻也不知道。 她只知道,三哥,从来都是一个可以让她有安全感的存在。 而这一世呢? 陆寻带着前世的记忆重生,也正因为这些前世的记忆,打从在甘霖寺里第一次见到晏池,知道他那时的处境,陆寻才会那般为他感到心疼,因而哪怕那个时候的他们根本就是陌生人,她也无法丢下病重的晏池,而是亲自照顾他,还给了然小和尚留下了银子。 之后,在晏池到了陆家之后,她又以着那般熟稔的态度亲近于他。 她以为,这一世,他们还会做一世的兄妹,她也可以像前世那样被晏池护在身后。 却没想到,原来在晏池的眼里,他们并非兄妹。 震惊吗? 自然是有的。 可是在震惊之后,陆寻仔细想起晏池先前的话,却发现,她其实对于晏池,好像真的并没有多少抵触。 从兄长变成一个对自己有意的男子,这样的转变,陆寻似乎自然而然的就接受了。 她又想起,前面几次,偶尔在晏池对她做出一些亲昵的举动时,她总是会不自觉的感到不自在,甚至是耳根发热。 是不是…… 她其实潜意识里早就已经察觉到了晏池待她的不同,只不过一直没有往这方面想过? 陆寻又忍不住两手捂住自己的脸颊。 不用照镜子,只凭着手上传来的滚烫的温度,陆寻便知道自己现在必定是一副面红耳赤的模样。 这件事,最后要怎么收场呢? …… 青时青灵,外加一个林月回到屋里的时候,见着的便是陆寻坐在椅子上捂着双颊,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 三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 先前晏池来的时候,陆寻将所有的丫鬟都遣了下去,更让青时青灵和林月亲自在院门口守着,一直到晏池离开许久,没有得到陆寻的吩咐,三个丫鬟仍不敢往回走一步。 现在三人之所以一起回来,也是因为这是到了陆寻平日里午睡的时辰了。 三人原想着回来收拾一下床铺,哪里能想到,就看到了陆寻这副再反常不过的模样。 再想想先前离开的晏池。 是三少爷与自家姑娘说了什么吗? 三人心里都有了这样的疑惑。 好一会儿,青时才道:“姑娘,姑娘……” 连唤了好几声,才总算将神游天外的陆寻唤回了神。 “啊,什么?”陆寻看向三个丫鬟。 见着青时三人,她的脑子才又重新转动了起来,也意识到青时三人为何会不等她吩咐就进了屋。 不过,今天的陆寻可没有什么要午睡的心思,即使是躺在床上,她也知道自己定是睡不着的,她于是朝着青时三人摆了摆手:“……今儿不觉得乏,你们也不用收拾了,先下去吧。” 话才说完,就想到晏池只要在府里,也同样有午睡的习惯。 不知道三哥,这时是不是也要开始午睡了…… 这个念头才出现,陆寻就意识到自己竟然又想到晏池身上去了,连忙又将自己的思绪给拉了回来。 青时三人虽然有些疑惑,但陆寻既然这样吩咐了,她们便也行了礼之后又重新退了下去。 屋里于是又只剩下了陆寻一人。 这一独处,陆寻又忍不住满脸子都是晏池,以及他先前所说的那些话。 就这样,陆寻在房里枯坐了一整个下午。 她这样的反常院子里的丫鬟都是看在了眼里的,因为不知道陆寻这是怎么了,众丫鬟们都将平时的轻松收敛了起来,不管做什么都是小心翼翼的,就怕不小心做错了什么惹了陆寻生气。 所有丫鬟心里都有同一个感觉。 今天府里的气氛可真是不同寻常啊…… 而在陆府众丫鬟小厮们小心翼翼的同时,之前怒而离开了书房的陆政三兄弟,在用过午膳之后又同时聚到了老太太的福寿居里。 老太太是有些意外的。 陆政三兄弟都极为孝顺,平日里只要有空,总是少不了要到她这里来请安,不过倒是鲜少有到得如此整齐的时候。 而且,只看陆政三人面上的神色,老太太便猜到了定是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老太太陪着陆老太爷走过了那么几十年的风风雨雨,自然不是那等遇到点事就慌乱失措的寻常妇人可比,不用陆政三人说什么,老太太就已经将屋里侍候的人都遣了下去。 等到没有外人在了,她才看向自己的三个儿子,淡淡地道:“好了,现在可以说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问出这个问题的同时,老太太也在心里不断的思索。 上次万九的事,老太太是知道的。 也正是因为知道,老太太才会觉得万分庆幸,庆幸这个万九还没来得及闹出什么事来,自家就已经将他给拿下了。 否则…… 老太太也不清楚,即使她与陆老太爷之间有着那几十年相互扶持的深厚情意,但看着那样一张与陆老太爷极为相似的脸,她还会不会像从前那样对陆老太爷深信不疑。 ps:关注微信公众号获取最新类容( limaoxs666 ) 第267章 老太太对自己其实并没有那么大的信心。 而一旦自己真的一时糊涂对陆老太爷失了那份信任,当真相大白之后,老太太不知道要如何面对那个亵渎了她与陆老太爷之间的感情的自己。 也因此,那样的庆幸,一直到现在都存在于老太太的心里。 而现在,陆政三兄弟又如上次一样神情凝重的出现在了她的跟前,是不是,上次的事又有了什么进展? 老太太不得不往这方面想。 看老太太的神色,陆政三兄弟便多少猜到了她在想什么,陆政忙道:“母亲,不是上次的事,而是……” 说到这里,陆政有些为难地扭头看向陆绩。 晏池想要离开陆家,说起来这也是二房的事,当然最好还是由陆绩这个当事人来开口。 老太太见状也跟着看向陆绩。 到这时,老太太才发现陆绩的面色有些不好看,不仅面上带着怒色,而且眼里还有种灰败,似是受到了什么极大的打击一般。 “老二,这是怎么回事?”老太太惊道。 陆绩沉默了好一会儿,这才用了低沉的声音道:“母亲,池哥儿……他想离开陆家回晏家。” 老太太也觉得眼前一晕。 “怎么会这样?”老太太忍不住失声问道。 在陆绩开口之前,任是怎么样,老太太也没有想到这里去。 既然话都已经说开了,陆绩也没有什么不好开口的了,“儿子也不知道池哥儿到底是怎么想的,不过看他那模样也是铁了心了,即使儿子不同意,想来他也能另外想了法子达成目的,儿子想着强扭的瓜不甜,他的心若是不在咱们陆家,将来总也做不了什么对陆家好的事,便同意了……” 说到后来,陆绩都还觉得心口痛。 即使他说得这般大度,但心里又哪里能真的半点就不难受了? 老太太闻言心情亦急剧的起伏,倒最后到底也只轻轻叹息了一声。 晏池过继到陆家,那是开过祠堂改过族谱的,若是陆家执意不放人,晏池想要离开还真的不是那般容易的。 但就如陆绩所说的那般,强扭的瓜不甜。 陆家过继晏池,是想让二房将来能有个顶门立户的,可不是想过继个仇人过来,若是真的执意不允,以晏池的本事,谁知道他会做出什么来? 倒也不是说陆家会怕晏池,只不过…… 没那个必要罢了。 想到这些,老太太有些颓然地摆了摆手:“罢了罢了,由他去吧。” 陆政三人都低声应了诺。 这件事,便也就这样定了下来。 无论是晏池,还是陆政三兄弟,既然有了决定,都不是那等喜欢拖沓之人。 一个执意要走,另外一个不愿多留,趁着今天乃是休沐日,陆政三兄弟直接就领了晏池去祠堂,请出了族谱,将晏池的名字从族谱上划了去。 由此,晏池便再不是陆家的人了。 比起四年前过继时的热闹,这一次开祠堂无疑是极为冷清的,这毕竟也不是什么光彩事,京城里那么些过继儿子的,还没听说过有过继之后还闹着要走的。 也因此,陆政三兄弟压根儿就没想过要请族里的人来,回头再将这件事通知给族里知道也便是了。 而随着陆政划下的那一笔,晏池心里也总算是定了下来。 晏家那边他早就已经安排好了,本也不是什么大门户,便是族谱也是保留在晏海的手里的,想要重新将自己的名字写到晏家的族谱上,那也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晏氏夫妇那日听到晏池说想要回晏家时,都差点没乐晕了,哪里还能有不同意的? 这样想着,晏池也忍不住轻轻呼了口气。 然后,便见着了陆政三兄弟那黑沉似水的面色。 因为心里的愧疚,晏池朝着陆政三兄弟便鞠了一躬,“大伯父,父亲,三叔,虽然往后我不在陆家了,但无论如何,在我心里,还是将自己当作陆家人的,往后……” 话还没说完,就被陆政怒而打断了。 “既然已经离开了陆家,那就不要再说什么还将自己当作陆家人的话,陆家容不得你这尊大佛,以后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说完,便拂袖而去。 陆政和陆栩则对视了一眼。 虽然他们没有说出来,但他们显然也是赞同陆绩的话的。 陆政摇了摇头,也跟在陆绩身后离开了,陆栩则在晏池的肩上轻轻拍了一下这才走远。 看着三人的背影,晏池心里当然不可能没有半点的感触。 只不过,他无法说服自己不跟从心里的意愿走。 所以…… 陆家对他的恩,也只有将来再另行偿还了。 …… 晏池要离开陆家的事,这一天陆政三兄弟都没有声张,只是着人去了陆氏族里知会了一声,回院子之后又各自与周氏三妯娌略交代了一番而已。 对于这件事,周氏和卫氏此前全然不知,当然再惊讶不过了。 而章氏,她才是除了晏池自己之外最早发现端倪的,因而听陆绩说起了之后也只道了一声“果然”,便自顾自地捂着胸口睡下了,倒是叫陆绩狐疑不已。 也因为这件事,原本陆府今天就极凝重的气氛又变得更凝重了一些,但凡是感觉敏锐一些的人都能感觉到,陆家怕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了。 而在这样的静默之中,晏池却开始吩咐起砚台替他打理行装。 “整理行李?”砚台很是诧异。 事先也没有听晏池说要去哪里,现在也不像从前晏池在寒山书院里读书的时候,需要住到书院里去,那么,晏池让整理行李又是为了哪般? 不过,砚台早就已经习惯了万事都听从晏池的吩咐,因而虽然心里有些奇怪,却也默不作声的开始整理起东西来。 “只收拾一些常穿的衣物,再将书房里的书都收拾起来……”晏池吩咐道。 在陆家呆了四年,陆绩和章氏也从来都没有亏待了晏池,真要说起来,晏池手里的好东西可是不少,便是章氏明里暗里给的私房银子,那也是一个不小的数目了。 第268章 不过,晏池如今是要离开陆家,他又哪里能将那些东西都一起带走? 事实上,就是书房里的那些书,晏池也是迟疑了一番才决定要带走的。 这年头的书可是金贵物件儿,那一书房的书要是换成银子,都不知道能够普通人家嚼用多少年了,带走这些书,晏池当然也是心里有愧的。 但这些书是他这几年通读了的,若是不带走又实在是觉得可惜,这才厚着脸皮吩咐砚台将这些书也打包好。 听了晏池这样的吩咐,砚台虽然手上动作未停,但心里的诧异却是更甚了。 收拾行李也就罢了,现在连这些书也要…… 砚台的心里跟着便是一突。 跟在晏池身边四年,砚台也养就了敏锐的性子,当即就意识到必定出了什么事。 也就在砚台胡乱猜测着的时候,晏池突然道:“砚台,我马上就要离开陆家回晏家去,你是要继续留在陆家,还是随我一起去晏家?” 砚台心头一震。 任是他怎么猜测,都没有猜到晏池竟然有了这样的打算。 离开陆家! 一时忘了尊卑,砚台猛地抬头看向晏池,“公子,这……” 说话的同时,见着晏池那半点都不似开玩笑的神色,砚台又跟着收声了。 他都没有多作考虑,便极为坚决地道:“公子,小的当然是跟着您的,只要您不嫌小的伺候不好您就行了!” 砚台的身契本就是在晏池手里的,他也知道,晏池既然这样问他了,若是他不愿意离开陆家,晏池一定不会勉强,但跟在晏池身边四年,砚台多少总是能看明白一些的,自家公子绝非平凡之人,只要认准了跟在公子身边有出路,就绝对不会错了! 听砚台这样说,晏池倒也并没有什么意外,他只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你就接着收拾吧,明天一早,我们就离开陆家。” 砚台点点头,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这一晚,陆家有许多人都夜不能寐。 陆寻就是其中之一。 自晏池从梨香院里离开之后,陆寻的脑中便一直回响着晏池说过的那些话,更忍不住将两人从前相处的情形一遍遍的揉碎了掰开了的回想,只为从那些细节之中找出一些蛛丝马迹来。 还别说,真就让她找出来了不少。 所以…… 不是三哥没有表露出来,只是从前的她压根儿就没有往别的方面去想,所以哪怕有时候三哥对她做出一些明显要超出了兄妹的亲昵举止时,她都没有当回事。 当然了,这其实也是陆寻根本就没开窍。 若是换了另外一个同年纪的少女,只怕早就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了。 毕竟,大多数十六岁的少女对于男女之事哪怕没有接触过,也多少都有些了解的,像陆寻这样迟钝的还真是少之又少。 便在这样的辗转反侧之中,陆寻倒是将这一晚给熬了过去。 到了平时陆寻起身的时辰,青时三个丫鬟进来服侍陆寻洗漱的时候,便赧然发现陆寻早就已经睁着一双大眼睛了,而且眼下还多出两片的青黑。 三人都吓了一跳。 打从昨儿三少爷来过之后,自家姑娘就一直有些反常,原以为过了这一晚也该恢复正常了,哪里想到自家姑娘这是压根儿就没合眼啊! “姑娘……”青时一边扶了陆寻起身,一边嘀咕道,“便是三少爷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您可也别太往心里去了……” 青灵和林月也都在一旁点头。 陆寻闻言苦笑着摇了摇头。 若真的只是晏池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她又哪里会像现在这样困扰? 微抿着唇,陆寻什么话也没说。 昨天晏池与她说的那些话,无论如何都是不能透露给旁人知晓的,她当然也只能压在心底了。 青时三人见状,对视了一眼之后,便也不再多言,只服侍着陆寻梳洗。 梳洗妥当之后,陆寻正准备领着丫鬟们一起去福寿居,院子外面便有福寿居的小丫鬟过来传话,道是老太太今儿起得晚,吩咐了各房都不用去福寿居用早膳了。 福寿居的小丫鬟才刚刚离开呢,就又有一名小丫鬟拿出一封信交到了青时的手里。 青时拧着眉头问了那小丫鬟几句,这才拿着信进了屋,“姑娘,方才有个小丫头过来,说是一大早砚台就拿了一封信托她送到您这里来,奴婢多问了几句,据那小丫头所说,三少爷天都还没亮就带着砚台出门了,而且还带了不少的行李,临走之前只留下了这封信给姑娘您……” 青时也是一头的雾水。 今天不是休沐日,晏池是要去翰林院的,但不仅带着砚台,还带了不少的行李,这就有些奇怪了。 陆寻闻言心里猛地一突。 昨天晏池才与她说过要离开陆家,她本以为这件事怎么也还能拖上几日的,哪里能想到晏池竟然今天一早就离开了。 那…… 老太太,还有大伯父、二伯父、父亲他们,都已经知道了这件事吗? 他们既然知道,又怎么会如此轻易的就让三哥离开了? 陆寻只觉得脑子里又乱成了一团。 而这时,青时手里还拿着那封信,等着陆寻的指示。 陆寻回过神来之后,从青时手里接过信,又朝着青时挥了挥手,示意她不用在身边侍候了,待青时退下之后,她才打开信封,自其中抽出一张信笺纸来。 整张纸上,就只写了两个字。 等我。 字迹陆寻再熟悉不过,正是属于晏池的。 虽然只是两个字,但陆寻分明可以看出来,其中透着的来自于晏池的决心与坚定。 三哥他…… 想起昨天晏池所说的,会来陆家提亲的事,陆寻一时又是羞又是忧的。 将信笺纸又重新放回了信封里,想了想,又将这封信放进了平时用来装一些精巧玩意儿的小匣子里,再拿了一把小锁头将匣子锁好,又将钥匙放进了贴身的荷包里,这才总算是稍稍放下心来了。 这封信,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其他人看到了。 第269章 白眼狼 晏池离开陆家回了晏家的事,无论是晏池自己还是陆家都没有声张。 也正因为这样,直到陆氏族里的人压不下心里的愤怒,渐渐将这件事与人说起之后,京城才开始有了这样的消息。 一开始,知道这个消息的人都只以为这是个笑话。 毕竟,当初晏池是如何在晏氏夫妇找上门时坚决不应允晏氏夫妇的要求的,京城许多人可都还觉得历历在目,当时多的是人在暗地里指责晏池对生父生母的无情,还是在隆佑帝都发了话之后,这件事才算是真的过去了。 另一方面,陆家和晏池无疑有着天壤之别,晏池如今入了翰林院为官,最该做的正是为着自己将来的前途作打算,有陆家在背后撑着,他将来的路无疑要平顺许多,而若是他回了晏家,晏家又能给他带来什么? 除了拖累,晏家什么也给不了他。 在这样的情况下,但凡是个脑子清醒的人,都绝不会舍陆家而选择晏家。 是以,听到这样的消息,可不就让人很容易就这个消息当作是笑话么? 可是,这个所谓的笑话传出去之后,却没有得到晏池这个当事人,以及陆家的任何否认,时间长了之后,众人便不由自主的惊愕起来。 这个消息…… 是真的? 都没用到一天的时间,京城的许多人便都忍不住哗然。 除了那些看热闹的普通百姓,还有一些朝中的官员,所有人都想不通,晏池并非是愚蠢之人,他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作出一个这样荒唐透顶的选择呢? 而从头到尾,陆家任何人都没有就此事说过一个字。 与之相对应的,却是晏家那里,红光满面的晏氏夫妇见了人便忍不住跟人显摆,他们最出息的二儿子又回来了! 能让晏池舍弃陆家回到他们身边,晏氏夫妇都以为这是因为晏池对他们有着比山高比海深的亲情,又哪里能不得意呢? 就如他们当初将晏池过继给陆家时所想的那般,即使晏池过继给了陆家,他在陆家得到了成长之后,如今不还是回到了他们的身边,重新成了他们的儿子吗? 而陆家…… 可不就是白白的替他们培养了儿子吗? “父子、母子天性是无法磨灭的!” 这是晏氏夫妇近些日子以来最常说的一句话。 他们这样的轻狂劲儿,倒是让不少人都颇为看不上眼。 而与此同时,晏池也被越来越多的人称作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晏池在京城也算是极有名的人物了,不说四年前与生父生母闹出来的那场官司,只说他是被点中了榜眼在京城游过街的,认识他的人就绝不会少了。 也正因为有名,所以当初陆家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将晏池过继的,许多人心里也都是有数的。 在大部分人看来,以晏池当初在晏家时不受重视的程度,若是他没有被过继到陆家,他必定不可能像在陆家一样安心的读书,更不可能进入到寒山书院,也不可能以不及弱冠的年龄就考中了进士入朝为官。 可以说,晏池能有今天,除了他自己的努力之外,也就是得益于陆家的倾力培养了。 而现在,晏池才一取得了成绩不久,就这样毫不留恋的舍陆家而回到了晏家,在旁人看来,晏池这可不就是在拿了陆家做跳板,一朝得志便弃陆家如敝屣吗? 不管什么时候,这样不知感恩的人,都是得不到任何人的喜欢的。 为官,也是要讲究官声的。 为官之人,更是需要有一个好的名声。 前世的陆老太爷被泼上那么一盆洗不掉的脏水,尚且引起了后面那么大的影响,晏池比起曾经的陆老太爷来,地位无疑是天差地别的,受到的影响无疑也就更大了。 白眼狼。 背上这样一个名声,对任何人来说,都无疑是场灾难。 而晏池,从头到尾,不管旁人如何议论,都好似这些事都与他无关一般,半点没有别的反应。 这倒也让不少想要看热闹的人失望不已。 也正因为这件事在京城传得沸沸扬扬的,到后来连宫里的隆佑帝都听说了。 御书房里,隆佑帝正召了膝下的几名皇子说话。 “被朕点成榜眼的陆池……”隆佑帝说到这里微微一顿,“听说他离开陆家回了本家,现在应该叫他晏池了。” 连隆佑帝都知道了,可见这件事传得有多广。 几名皇子这时候眼神都是微微一动。 隆佑帝身为帝王,他说的每一句话自然都会被下面的人掰开了揉碎了的理解,几位皇子更是如此。 听隆佑帝突然提起这件事,二皇子先就开口道:“父皇,听说自从这人过继到陆家之后,陆家待这人可谓是尽心尽力,这过继子嗣为的是什么,陆家二房图的无非就是将来这人可以将二房给撑起来而已,哪里想得到这人不过是刚刚有了点成就,竟然就舍了陆家而去,如今京城里有人唤他是养不熟的白眼狼,以儿臣之见,还真是没有说错!” 二皇子说得义愤填膺的,就好似被晏池辜负了的不是陆家,而是他一样。 其他几名皇子心里多少也是这样的想法,只不过被二皇子抢了先,因而只能暗地里偷偷的骂上二皇子几句。 隆佑帝闻言不置可否。 之后,隆佑帝也没有再就这件事说些什么,又考校了几名皇子最近的课业,便朝着几名皇子挥了挥手,“你们先下去吧。” 几名皇子对视了一眼,便依言退了出去。 走在最后的是皇长子。 在他临出门之前,隆佑帝突然出声将他唤住了,“……老大,你等等。” 大皇子闻言脚步一顿,他转过身,面上亦现出几分疑惑来。 “父皇可还有什么吩咐?”他道。 隆佑帝微微一顿,又问道:“老大,听说你与那晏池有过几次接触,不如你就来评价一下,这个晏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他这次做出这样的惊人之举,又是为了什么?” 第270章 皇长子心里微微一惊。 他与晏池,确实也有过几次接触,但他自以为这有限的几次接触都做得很是隐蔽,但现在看来,他所谓的隐蔽也就是自以为是而已,又哪里能逃得过隆佑帝的视线? 意识到这一点,皇长子面色又重新变得坦然了起来。 他朝着隆佑帝行了一个礼,“回父皇,儿臣与那陆……晏池此前是接触过几次,虽然次数不多,但儿臣也能看出来,那是一个虽然年轻,却胸中自有沟壑的人,他这次做出这样的惊人之举,儿臣倒不以为他是得意便猖狂,说不定是有着什么难言的苦衷呢?毕竟,儿臣之前一直觉得,这个人是一个性情中人。” 隆佑帝闻言微微扫了皇长子一眼。 “意气中人吗?”他淡淡地道。 皇长子垂头不语。 不多时,隆佑帝便又道:“行了,你先下去吧。” 皇长子闻言低头出了御书房。 走到走出老远,他才忍不住轻轻舒了口气,整个人也完全松懈下来。 虽然在隆佑帝的跟前,皇长子一直表现得极为淡定,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现在的背上都已经浸出了一层冷汗。 看来…… 他们这些人私下里的动作,隆佑帝都是完全看在了眼里的。 想着这些,皇长子又缓缓踱着步渐渐走远。 …… 自从晏池离开陆家之后,陆府的气氛就一直没有再好过。 晏池是曾经被陆家上下都寄予了厚望的人,而他之前的表现也确实没有辜负了这样的厚望,也正因为如此,如今晏池的出走,才给陆家众人带来了更沉重的打击。 上到老太太、陆政三兄弟、周氏三妯娌,下到陆寻的兄长弟弟们,在知道这个消息之后,都忍不住怀疑这到底是真是假。 明明,晏池这几年与陆府众人是处得极好的,事发之前也没有任何的征兆,他怎么就突然离开了陆家呢? 这个问题,大部分人都是想不透的。 唯一知道真正原因的,大概就只有章氏和陆寻了。 而自打晏池留下那样一封信离开之后,章氏每次看到陆寻时,视线就更锐利了。 陆寻从前对章氏这样的目光只觉得莫名,但在晏池向她表明了心迹之后,再面对章氏,她却总觉得有些下意识的心虚。 再回想一下章氏这段时间以来的异常…… 会不会,章氏其实也早就发现了晏池待她的不同寻常呢? 如果是这样,那也难怪章氏会这样反常了。 也正因为如此,后面陆寻都有些忍不住想躲着章氏走了。 不过…… 她后来也有些不解,明明她又没有做错什么,动了那样心思的又不是她,她怎么就需要心虚呢? 想到这些,陆寻又忍不住有些懊恼。 看着面前的纸张上写满了的晏池的名字,陆寻拧着眉头恨恨的将这些名字又一个个的涂成了墨团,一边涂还一边咬着牙道:“三……晏池,晏池,都怪你!” 直到将纸上的名字都举黑了,确认旁人再认不出原来这纸上曾经写着什么,陆寻才将这一团黑的纸揉成一团,随手丢在了废纸篓里。 那废纸篓里,这时已经躺着好几个如出一辙的纸团了。 自从晏池离开之后,陆寻就再没有去过外院的那间书房,而是在禀了卫氏之后,在梨香院里收拾了一间厢房出来,布置成了一个小书房。 这时,陆寻就是在自己的小书房里了。 看着废纸篓里的几个纸团,陆寻一时之间又忍不住深思起来。 晏池离开之后,她虽然没有收到晏池给的信儿,但是关于晏池的消息,她还真的就没少知道。 没办法,如今京城里关于晏池的讨论实在是太多了,就算陆寻没有刻意让人去打听,府里也总有小丫鬟谈论着听来的消息。 更何况,陆寻身边还有一个被晏池拨过来的林月在。 林月虽然已经跟在陆寻身边了,但是对于曾经的主子总还是念着那么几分香火情的,更何况她的亲兄长还在晏池的手下呢。 因而,林月平时就没少捣鼓着在陆寻的耳边说起晏池。 也就是嫌林月聒噪,陆寻进书房之前就已经将她给撵了出去。 白眼狼…… 陆寻念叨着这样几个字。 前世晏池离开陆家之后,也同样得了这样一个名声。 为此,他在朝中的路都要艰难了好些。 从前的陆寻并不知道晏池执意离开陆家,一定要背上这些名声是为了哪般,但在晏池向着她表明了心迹之后,她哪里还能不知道,这些,都是为了她。 为了她啊…… 从毫不知情,到马上就要承受晏池给予的这份情意,陆寻其实是有些不知所措的。 但同时,她又下意识的忍不住有些心疼晏池。 三哥啊,前世的三哥一个个默默的背负了这些十几年,而且十几年都未曾娶亲,那时的三哥心里该是何等的心情呢? 意识到自己竟然心疼起晏池来了,陆寻又忍不住抬手在自己手背上轻轻打了一下。 “都是他自己作的!” 她忍不住这样嘀咕道。 若是前世的三哥也像这一世一样,早早的就将事情说与她知道,她…… 咦,不对,就算前世的三哥也早早的就对她表明心迹,她也不一定会回应他的! 而且,前世陆家处于那样的情况之下,老太太也是为了不耽搁了她,才会匆匆将她嫁去程家,不管怎么说,老太太也是好意。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晏池竟然会对身为堂妹的陆寻生出那样的情意。 这般想着,陆寻心里便又添了许多的复杂。 事实上,从那日得知晏池的心意起,一起到现在,陆寻都还觉得有些晕晕乎乎的,就像是在做梦一般。 至于晏池让她好好考虑的,到底对他是什么样的感觉,她更是没有功夫去好好考虑。 哼哼,这还有什么好考虑的,她对三哥,可不就从来都是存了兄妹之谊吗? 前世如此,今生亦是如此! 陆寻捂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便有些发烫的脸,这样想着。 第271章 意中人 就在陆寻这般想着的时候,书房外传来了青时的声音。 “姑娘,三夫人请您去朝云院一趟……”青时道。 陆寻这才放下捂在脸颊上的双手。 母亲唤她? 一边站起身往外走,陆寻一边思索着卫氏寻她是为了什么。 想来,最大的可能还是为了她的婚事吧。 晏池离开陆家一事,无疑是将陆家又放在了风口浪尖上,在这样的情况下,陆家简直是被京城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盯着。 卫氏原本就正为着陆寻的婚事而操心着,见此情景,心里就更急了。 也因此,这段时间,卫氏就不只一次的将陆寻唤到朝云院去,就她的婚事征求她的意见。 而每到了这个时候,陆寻总会找了各种各样的理由推脱。 不是说想在卫氏和陆栩跟前多呆几前,就是说卫氏说起的人选哪里哪里不好,总之是无论怎样都不想配合。 前面几次倒也罢了,但次数多了,卫氏又哪里能看不出端倪? 这一次,卫氏就是拿定了主意,一定要让陆寻从她打听到的那些后生里挑出一个或者几个稍稍看得顺眼的,再慢慢打听这一个或者几个更详细的情况。 有了这样的主意,等到陆寻踏进朝云院的正房里,卫氏面上便带了笑意。 冲着陆寻招了招手,她道:“寻寻,快些过来,今天你可不兴再糊弄母亲了,一定得从这些人选里挑出一个或者几个看得过眼的,要是再躲躲藏藏的,你可就当心母亲随意替你作了这个主,将你嫁给哪个不着调的人!” 卫氏还吓唬陆寻。 陆寻闻言不仅不怕,反而还朝着卫氏撒娇:“母亲,您可是我的好母亲,又哪里舍得将我嫁给哪个不着调的人呢?” 被陆寻这样一撒娇,卫氏也绷不住,到底是笑出了声。 她抬手在陆寻的额头上轻轻点了点,“你这丫头,也就仗着我疼你,才敢在我跟前如此放肆!” 陆寻冲着卫氏“嘿嘿”直笑。 母女之间一番亲热之后,卫氏又正色道:“寻寻,母亲可没有与你开玩笑,你的年纪也不小了,本就该是定亲的年纪,要是还不赶紧将亲事定下,等到将来出嫁时都快成老姑娘了,母亲可不兴你被拖成老姑娘,母亲的寻寻就是这京城数得上的好姑娘,哪里能拖成老姑娘去?” 在卫氏的眼里,陆寻也确实就是这京城最好的姑娘了。 听卫氏这样夸自己,陆寻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大概也只有自家母亲才会这样认为。 她于是偎到了卫氏的怀里,“母亲,您不是说想多留我两年吗,既然如此,我的婚事干脆就缓一缓,您不用着急,您都说了我可是京城数得上的好姑娘,又哪里能愁嫁了?” 卫氏闻言瞪了陆寻一眼。 “不行,今天无论如何,你都得给母亲指个人选出来,我可不能再由着你这样耽误下去闻!”卫氏这次是铁了心了。 见这次是没办法再继续糊弄了,陆寻也不由苦了脸。 若是没有之前晏池的表明心迹,陆寻这次可能也真的就如了卫氏的意,就这样在卫氏收集来的那些公子哥里指一个看得顺眼些的,说不定还顺理成章的就与人定下了亲事。 但如今…… 知道了原来三哥竟然对自己有这样的心思,尤其是知道前世的三哥在自己出嫁之后竟然十几年都未曾娶亲,更不曾与任何女子亲近过,又收到了晏池那封写着“等我”的信,陆寻又哪里能如此草草的就将自己的终身大事定下来? 就算她如今还没弄明白,自己对三哥到底是有着怎样的感情,但不管怎么说,比起嫁给一个什么都不了解的陌生人,陆寻觉得,要是嫁给三哥的话…… 好像更能够接受些? 三哥说了,她将来一定会嫁一个意中人。 三哥说了,她将来的婆婆定不敢拿捏她。 三哥还说了…… 咦,怎么尽想着三哥曾经说了什么上了? 陆寻又暗暗拍了自己一下。 回过神来,陆寻微微咬着下唇,被卫氏的目光注视了好一会儿,她才低声道:“母亲,女儿现在还不想将亲事定下来,母亲您也不用急,不如……就先等上半年,最多半年,如何?” 半年。 这是晏池临走之前给陆寻留下的期限。 他再三说过,最迟半年,他一定会上陆家来提亲。 为什么会有这半年之期,而不是一离开陆家就赶紧的上门来提亲,陆寻其实也隐隐约约的猜到了一些。 这,也是晏池在替陆寻的名声着想。 想想看,若是晏池前脚才刚刚离开陆家,后脚就跟着上门来提亲,便是傻子都该猜出他是为何离开陆家的。 世人对女子本就比对男子要苛刻太多,真到了那时,外人也许不会如何指责晏池,但对于陆寻的指责却肯定是不会少的。 身为堂妹,却惹得堂兄对自己动了心思。 陆寻还能有什么好名声? 这大抵便是晏池的考量吧。 想到这些,陆寻心里其实还是隐隐有些淡淡的甜意的。 她不知道自己对于三哥的情意能够回应几分,但不管怎么说,三哥能如此为她着想,这便已经很能说明三哥的态度了。 听了陆寻这话,卫氏也有些惊愕。 “推上半年?”卫氏很是不解地看向陆寻,“寻寻,这又是为何?” 先前,陆寻一直那样坚决的不肯定下亲事,卫氏还以为她是对定亲一事有所抗拒,但现在看来,陆寻似乎也并不是多抗拒的模样啊…… 再想着这半年的期限,卫氏心里一突。 “寻寻,你莫不是心里有了什么意中人,这才会一直推着不肯定亲吧?”卫氏问道。 陆寻一怔。 她哪里能想到卫氏会突然这样问,然后跟着便连连摇头:“母亲,您这是想到哪里去了,女儿平时在府里大门不出二万不迈的,哪里能有什么意中人……” 话说到这里,陆寻的眼前又不由闪过晏池的那张虽然算不得俊俏,但同样很容易就让人印象深刻的脸。 第272章 平息 因为想到晏池,陆寻的声音微微一顿。 意识到卫氏还在旁边听着,陆寻连忙又回过神来,向着卫氏撒娇道:“母亲,您可别乱想,女儿没有什么意中人,只是不想这么早就定亲而已,女儿又不是真的想一辈子呆在府里做老姑娘,只是想将定亲的日子往后推迟半年而已,您就当作是多留留女儿嘛,难道母亲不希望女儿在您身边多呆一段时间吗?” 话说完,陆寻还抱着卫氏的胳膊不断的摇来摇去,小女儿情态十足。 卫氏本就疼陆寻,而陆寻所提的也确实不是什么大不了的请求,再加上卫氏心里本就有多留陆寻一段时间的想法,因而见了陆寻如此撒娇,最后到底也忍不住伸手在陆寻的额头上点了点。 “你呀……”卫氏道。 见卫氏如此,陆寻哪里还能不知道她这是应下来了。 “母亲,您真好。”陆寻乐滋滋地道。 卫氏于是又摇了摇头。 关于陆寻的亲事一事,于是也就这样定了下来。 说好了半年之后再考虑陆寻定亲的事,卫氏倒也不像是之前那样急了,再打听起京城那些适龄又门当户对的大家公子时,也多了几分从容来。 对于卫氏的变化,周氏和章氏这两妯娌当然很容易就察觉到了。 某次从福寿居里出来,周氏还忍不住打趣道:“三弟妹,你不会真的疼寻姐儿疼到要将她一辈子留在身边吧,这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可别留成仇来了……” 周氏说话的时候,章氏忍不住看了卫氏一眼。 章氏虽然知道晏池离开陆家的真正原因,但这段时间以来,哪怕是对着陆绩,她都没有吐露过一句。 这其中的原因,便是章氏自己,也是有些说不清楚的。 或许…… 是她也想看看,晏池到底能为了陆寻做到哪一步? 卫氏闻言忍不住笑了笑,“大嫂可真是说笑了,咱们这做母亲的,便是再怎么舍不得女儿,又哪里会真的将女儿一辈子留在身边的,我只不过是想通了,想多花上半年的时间好好的替寻姐儿挑选一二罢了,等翻了年寻姐儿也不过十七岁,到时候说亲也正正好。” 话中的慎重再明显不过。 周氏便也不再打趣卫氏了。 都是做母亲的,在考虑女儿的亲事时,是如何既喜且忧的,周氏自己也曾经经历过,当然再清楚不过。 妯娌俩于是相视一笑。 只有章氏,听了卫氏所言,眼里却多少带了些深思。 半年…… 也不知道到时候的晏池,又会怎样做。 意识到自己正在想着这些,章氏又有些自嘲的一笑。 都到了这个时候,她倒是还想着关于晏池的事,要是让旁人知道了,只怕又要惹来一番闲言碎语了。 事实上,自从晏池离开了陆家之后,章氏可没明里暗里的听到这些闲言碎语。 晏池的离开,除了让他自己背上一个“养不熟的白眼狼”的名声之外,章氏也是多少受到了影响的。 在许多人看来,若是章氏这个做母亲的真的将晏池当作了自己的孩子一般来看待,晏池又不是傻子,又怎么会甘冒天下之大不韪宁愿舍弃在陆家的一切,以及可期的前程执意离开? 说不定啊,就是章氏这个做母亲的暗地里在给晏池穿小鞋呢! 这样的话,多半是在京城各府的女眷之中盛行。 虽然没有人当着章氏的面说,但章氏又岂能半点不知? 对于这些说法,章氏只是冷笑几声,却从来没有替自己辩解过。 她待晏池如何,知道的人当然会知道,至于那些不知道的,她又何必解释? 周氏和卫氏当然不可能注意不到章氏的表情,意识到自己两人在章氏面前说起这些儿女之事,只怕又要惹来章氏的烦心事,两人于是闭口不言,话头一转,聊起了其他的事来。 之后,日子一天天的过去。 晏池离开陆家的事,在最开始引起轰动之后,后面倒也一点点的被人们所遗忘。 而在朝中,这件事传出来之后,有好几名以守旧闻名的老臣争相上了折子,直指晏池离开陆家乃是忘恩负义之举,甚至还说晏池先是对生父生母无情,现在又对精心教养了他四年的嗣父母无义,乃是真正的无情无义之人,这样的人若是还留在朝堂之中,乃是整个大安朝的耻辱。 有那激动一些的御史,上了折子不说,见隆佑帝并未因这件事而对晏池如何,只差没有直接在金銮殿上触柱明志,以换得个留芳百世的铮臣之名了。 除了这些考虑御史,朝中许多大臣对此事亦是极为关注,大部分的人也都倾向于晏池这是走了一记烂棋。 甚至还有些向来与陆家不和的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出于想要让陆家难看的心理,偏就拿了这件事故意往陆政三兄弟跟前凑,试图从陆政三兄弟嘴里得到一些话。 对此,陆政三兄弟从头到尾都保持了沉默。 这倒是让不少人失望不已。 虽然朝堂之中也因为晏池这件事而掀起了许多的风波,但朝中众臣也都是要看隆佑帝的眼色行事的,在这件事闹得最凶的时候,隆佑帝都对此不置一词,更不曾因此而流露出要冷落或者将晏池这个前途大好的榜眼边缘化的意思,众臣即便不能完全猜到隆佑帝的意思,但隆佑帝并未因此事而恶了晏池,这却是一定的。 也因此,在热闹了一阵之后,众臣便也跟着消停下来了。 确实,京城里发生的各种荒诞的事不知凡几,比晏池更过分的人也不少,相比起来晏池这件事也确实算不得什么,他们实在是犯不着紧盯着晏池不是吗? 于是,在大约一月之后,这件事便也得到了真正的平息。 虽然晏池身上还背着个“白眼狼”之名,但总算是没人见天儿的议论这件事,更没有人时不时的就拿那种异样的目光注视着他以及陆政三人了。 对于晏池和陆政三兄弟来说,这其实也就足够了。 第273章 偷跑 随着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陆府里因为晏池的离开而笼罩的凝重气氛,也一点一点的散开来。 不管离了谁,日子总是要照常过的,这一点谁都知道。 老太太后来都曾感叹过,晏池确实是个资质出众的好孩子,若是他留在陆家,将来的陆家一定会因为他而增色不少。 但是…… 既然晏池的心不在陆家,便是将他的人留下来又能如何? 倒不如就像现在这样,干脆的放他离开,好歹也能在他心里留些香火情。 人非草木,四年的相处,不管是对于陆家众人还是对于晏池,总不可能没有任何的意义。 对此,陆家众人也都是同意的。 也因此,后来的这些日子里,除了最开始时府里的丫鬟小厮们连晏池的名字都不敢提,到后来偶尔也能说一说三少爷如何如何了。 这个“三少爷”,当然是指的晏池。 说起这个,在晏池过继到陆家之前,玮哥儿是府里少爷里行三的,后来晏池来了,他便成了陆府的四少爷。 如今晏池离开了陆家,玮哥儿倒又重新成了三少爷。 对此,玮哥儿也是有所抱怨的。 “三姐姐,这换来换去的,只怕到最后我自己都要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排行第几了!”玮哥儿道。 恒哥儿也在旁边点头。 作为府里最小的男丁,玮哥儿的排行变化的时候,恒哥儿的排行同样也在变化。 陆寻听了忍不住失笑。 然后,便又想到了晏池。 算起来,晏池离开陆家也已经有一个多月了,这一个多月晏池都没有让人给陆寻送口信儿,陆寻也没有再见过晏池。 也不知道…… 三哥现在好不好。 陆寻于是又想起了前世晏池刚离开陆家的那段日子。 前世晏池刚离开陆家时,因为实在想不通他为何要这样做,陆寻是瞒着家中的长辈偷偷去晏家寻过晏池的。 那时的陆寻本以为,晏池之所以一定要执意回到晏家,也许有着别的什么原因,但不管怎么说,总也能说明他对生父生母是有着不一样的感情的。 在去晏家之前,陆寻本以为,她会看到晏池与晏氏夫妇,以及晏家的其他人相处得其乐融融的情景。 但事实上正好相反。 陆寻去了晏家之后,看到的却是面无表情的晏池,以及明显对他很是畏惧的晏家人。 以晏家的情况,他们对于晏池的回归当然是喜出望外的,那也就意味着他们不用再过之前那样穷困潦倒的生活了,但即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晏池的一个眼神,也能让对他讨好不已的晏家众人诚惶诚恐的,似乎唯恐晏池又会改了主意离开晏家一般。 那样的情形…… 与其说是亲人之间的相处,倒不如说是没有感情的陌生人硬生生凑在一起。 也正是看到了这样的情景,前世的陆寻才会更加的不解。 明明,晏池对于晏氏夫妇是不带任何感情的,便是有感情,那点感情也绝对不足以让晏池做出为了他们离开陆家这种事来,那么,晏池为何偏偏就这样做了呢? 那时的陆寻,又哪里能想到,促使晏池离开陆家的原因,竟然在她身上呢? 在晏家见了晏池一面之后,老太太就强撑着病体替陆寻定下了亲事,陆寻于是也就天天呆在了府里忙着绣嫁妆,之后一直到出嫁之前,都再没见过晏池。 想到这些往事,陆寻又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 如果…… 如果前世的三哥也像这一世一样,早早的就将他的心思与自己说了,会不会,前世他们也不会变成后来那样? 这个问题,陆寻也给不出答案来。 见陆寻说着话就又发起了呆,玮哥儿和恒哥儿面上都有些无奈,“三姐姐,我们好不容易才得了一日假,还想着好好与你说说话呢,难不成与我们说话就这般无聊,还能让三姐姐你发起呆来?” 陆寻于是回过神来。 她有些歉疚地抚了抚玮哥儿恒哥儿的头。 这是与她血脉相连的两个亲弟弟,前世她早早的出嫁了,后来与玮哥儿和恒哥儿见面的次数更是少之又少,如今好不容易有重来的机会,陆寻其实是极为珍惜的。 “你们这是哪里的话,我只是突然想起一些事而已。”陆寻道。 然后也不再想其他,而是极为认真的听玮哥儿和恒哥儿说起他们最近读书时遇到的趣事,后来又与两个弟弟一起去了朝云院用膳。 时间,就在这样一日日的平淡与温馨之中渐渐流逝。 等到一年之中最热的七月过完,日子便也跨进了八月。 似乎才进了八月,一下便到了中秋佳节。 到这时,晏池离开陆家一事,带给陆家的影响已经微乎其微了。 至少表面上是这样的。 早早的,周氏这个掌家之人就已经吩咐了擅长做月饼的厨娘,做了各种馅儿料的月饼,当作节礼往交好的各府里送。 像刘家、李家这种姻亲,更是最早一批收到节礼的。 去李府送节礼的,是周氏跟前的一个心腹嬷嬷。 这位嬷嬷自李府回来了之后,便去了周氏跟前回话,之后,关于李家的一些消息便传到了陆寻的耳中。 “什么,李慧淑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从庵堂里跑了?”陆寻闻言很是惊讶。 自从李慧淑因为设计陆寻不成,反而自己在大庭广众之下与程越滚在了一起,又和离了之后,为了让她避避风头,李家便将李慧淑送到了京城外的庵堂里。 那处庵堂向来是容京城犯了错的官眷们栖身的,对这些犯了错的官眷看管得极严,李慧淑被送到这里,倒是正正好。 李慧淑向来得宠,原本李家的意思是,先暂且将人送到庵堂里去避避风头,等到这件事渐渐过去了,李慧淑也不再被京城的人挂在嘴边了,再替李慧淑在别处寻个人选远嫁了。 虽然是远嫁,但以李慧淑现在这样的名声,有这样的结果已经是再好不过的了。 哪里能想到,李慧淑自己却不这样想,这才被送到庵堂里多久,竟然就自己偷偷跑了。 第274章 因为当初李慧淑是想设计陆寻,结果反而让自己吃了苦果,因而现在有了李慧淑的消息,可不就第一时间传到了陆寻的耳中么。 过来给陆寻传信儿的,正是院子里消息最灵通的白果。 见陆寻这很有些惊讶的模样,白果连连点头,一张脸也因为来的时候跑得太急而泛着红,“姑娘,奴婢也是才从大夫人身边的那位嬷嬷那里打听到的消息,大概也是得了大夫人的吩咐,那位嬷嬷对这件事倒也没怎么藏着掖着,听说这位嬷嬷是奉了大夫人之命去李府送月饼的,哪里想得到正好听到了这样的消息,听说李夫人急得差点厥过去呢!” 白果说得活灵活现的,就似她亲眼看见了当时的情形一般。 陆寻虽然有些惊讶,但也没有格外的放在心上。 她与李慧淑自来就不对付,李慧淑还总是莫名其妙的针对她,甚至想出那样的恶毒主意来害她,当初李慧淑落得个和离又被送到庵堂里去的结果,陆寻可是半点也没同情她的。 至于现在李慧淑又跑了出来一事,陆寻想着,李慧淑可是好不容易才跑了出来,她总不会想不通到还非得要想了什么法子来害她。 所以,对这件事,她倒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见陆寻如此,她身边的几个丫鬟倒是急了。 “主子……”林月在旁边道,“您可不能掉以轻心,上次那李慧淑害您不成,很难说她这次跑出来会不会又想使什么阴招,您这段时间可得小心着些。” 青时青灵,包括白果,都使劲儿点着头。 陆寻被她们逗笑了。 想想,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说不定李慧淑真的就这样想不开呢? 她于是也跟着慎重了起来。 虽然慎重了,但陆寻看着林月,仍忍不住笑了:“我这不也是对你有信心吗,上次就是因为你我才能安然无恙,如今仍然有你在身边,别说是现在跟丧家之犬一样的李慧淑了,便是从前的李慧淑,我也不怕她呀……” 倒是让林月听了脸都有些泛红。 陆寻见状又轻轻笑了起来。 白果随后又道:“主子,大少夫人那里,今天也有李府的人来过,说是来送月饼的,但李府的人离开之后,听说大少夫人的心情便有些不好,便是咱们府里的大哥儿都没能大少夫人露出笑容呢,说不定就是因为知道了这件事。” 陆寻闻言轻轻扬了扬眉。 李慧娴对于李慧淑这个妹妹,向来是很疼爱的,会为了李慧淑而难展笑颜,也确实不是什么稀奇事。 陆寻和几个丫鬟正说着话呢,外面便有一个小丫鬟脚步匆忙的走过来,隔着门口的竹帘张望了一阵。 青时见状,得了陆寻的首肯之后掀开竹帘去到了门外,在与那小丫鬟耳语了几句之后,不多时便又重新回到了陆寻跟前。 不过…… 青时的面色却有些奇怪。 就好像听到了什么难解的消息一般。 “这是怎么了?”陆寻有些惊讶。 青时顿了顿,才道:“姑娘,方才小丫鬟来禀报,说是三少爷……晏池少爷让人送了节礼来,除了给咱们府里送的节礼之外,还有一份是单独送到梨香院里来的……” 陆寻一怔。 是三哥送了节礼来,而且不仅给府里送了一份,还单独给她送了一份。 陆寻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自己该有怎样的反应了。 自从晏池离开陆家之后,陆家的气氛虽然随着时间的过去一点点在好转,如今也并不完全避讳提起晏池的名字,但大家都有了种默契,等闲是不会提起晏池的。 而现在,晏池倒是送了节礼来。 陆寻随即便回过神来,她看向白果:“你可知道,大伯母吩咐人准备节礼时,可有给晏家备了一份?” 白果本就是个包打听,府里大大小小的消息还真的鲜少有她不知道的,听陆寻这样一问,她先是仔细想了想,然后肯定地摇了摇头:“回姑娘,大夫人并未准备送往晏家的节礼。” 没有准备…… 那就意味着,周氏是压根儿就没将晏家当作要继续来往的人家。 而周氏既然作了这样的决定,想来也不是她一个人的想法,说不定是得了老太太、陆政等人的首肯的。 想想也是,晏池这样突然的执意离开陆家,不仅让他自己背上了不好的名声,便是整个陆家,也因此被放到了风口浪尖上,任由人随意谈论,老太太等人得有多宽广的心胸,才能对此半点不在意,继续与晏家人来往? 尤其是二房,若是陆家与晏家继续来往,又要将二房置于何地? 在这样的情况下,晏池还往陆府送节礼,陆寻都不知道要说他什么了。 “晏家来的人在哪里?”陆寻问道。 这次回话的是青时。 “回姑娘,那小丫鬟说,晏家遣来的人正是砚台,砚台自打进了府,便先去了福寿居给老太太请安,如今还在福寿居里呢。”青时道。 当初晏池离开陆府的时候,砚台也选择了随着晏池一起离开陆家。 陆寻闻言轻轻点了点头,“那……三哥单独送到梨香院的东西,又在哪里?” 听到陆寻仍称晏池为“三哥”,屋里的几个丫鬟对视了一眼,倒是谁都没有说话。 她们以为,陆寻这是仍没能改过口来。 毕竟,都唤了四年的“三哥”了,现在不过是两三个月的功夫,又哪里能完全改过口来? 她们却不知道,陆寻可不只唤了晏池四年的“三哥”,而是唤了两世。 青时闻言连忙道:“姑娘,听小丫鬟说,砚台与老太太说完了话,便要亲自将东西送过来……” 事实上也确实是如此。 陆寻没有等多久,大概两刻钟左右,就有小丫鬟进来禀报,道是砚台来了。 若是往常,砚台作为晏池身边的贴身小厮,往梨香院里递个什么消息算不得什么,但现在晏池都已经离开了陆府了,砚台的身份当然也就跟着有些尴尬起来了。 第275章 “让他进来吧。”陆寻吩咐道。 不多时,砚台便被小丫鬟领着进了屋。 虽已是八月了,但秋老虎仍是有些威力的,砚台从出了福寿居便马不停蹄的赶来了梨香院,这一路行来身上也出了一层汗,便连衣裳上都被浸了点点的湿痕,看起来格外的有些狼狈。 进了屋,感受到屋里的凉意,他先是简单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这才带了满脸的笑容迎向陆寻。 “三姑娘,小的可算是又见着您了……”砚台道。 陆寻这时仍在打量着砚台。 这两个月不见,砚台看着与离开陆家的时候没什么两样,可见他在晏家的日子过得应该也很不错。 想想也是,对于如今的晏家来说,晏池无疑是救星一样的角色,晏家众人只怕都指着晏池让他们过上好日子呢,而砚台又是晏池身边贴身侍候的人,晏家人自然不会对砚台有任何的为难。 如此,砚台可不就能过得不错么? 这样想着,陆寻挥了挥手示意丫鬟们都退下,等到屋里只剩下她和砚台了,她才用着略有些急切的语气道:“砚台,三哥……最近还好吗?” 砚台闻言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陆寻一眼。 能跟在晏池身边这几年,砚台绝对不是个傻的。 晏池离开陆家,砚台当然也是很不解的,而在晏池回到晏家的这段时间,砚台多少也能从晏池的表现中察觉到了一些不寻常之处。 也正因为如此,再见着陆寻,砚台总觉得有些奇异。 想到来之前晏池的吩咐,砚台微微一顿,然后道:“回三姑娘的话,主子这段时间过得还好……” 话说到这里,砚台突然福至心灵,又加了一句,“就是一直挂念着三姑娘,这不,趁着给府里送节礼的机会,主子特意吩咐了小的前来看望三姑娘。” 陆寻只觉耳根一热。 她又想起了当时晏池是如何向她表明心迹的,以及那封只写了“等我”二字的信。 随后,意识到砚台还在这里,陆寻轻轻咳了一声,道:“那便好了。” 砚台微微眯了眯眼睛,又笑着道:“三姑娘,主子还特意给您单独准备了节礼,说是今年的中秋不能与三姑娘一起过了,主子如今是不好来陆府的,但三姑娘您若是有空,倒是不妨去晏家走一走,主子对三姑娘可真是挂念得紧呢……” 这已经是砚台进屋之后第二次说晏池挂念她了。 陆寻总觉得,虽然砚台表面上看起来没有任何不对的,但他的话似乎还隐藏着什么深意一般。 耳根处的温度越发的高了,陆寻又咳了一声,“哦?三哥还给我准备了礼物?” 砚台闻言又拿出一只极为精巧的小木盒,往陆寻的跟前一递。 陆寻接过这只小木盒,也没有急着打开。 砚台到底是外男,而且他如今的身份本就极为尴尬,既然已经将东西送到了,他也不好再继续多作停留,又朝着陆寻行了个礼,便道:“三姑娘,东西已经送到了,那小的也就先回去向主子复命了……” 陆寻点头。 砚台于是便这样退了出去。 等到屋里只剩下自己一人了,陆寻才将放在手边的小木盒拿在手里,先是把玩了一会儿,然后不无好奇的打开木盒。 前世的晏池每到陆寻的生辰那日,也总会让人送上一份生辰礼给她,都是些虽然并不贵重,却极有意思的小玩意儿。 也不知道这次会是什么。 然后,她便看到了静静躺在木盒之中的,一只捣药的小兔子。 捣药的小兔子是用再普通不过的木头雕琢而成的,虽然雕刻的手法算不得好,甚至还有些拙劣,却将小兔子的神韵抓得极准,让人看了忍不住便会跟着一笑。 陆寻把玩着手里的小兔子,只觉得爱不释手。 她的生肖本就属兔,如今又是中秋,这小兔子可不就极为应景么? 而且…… 不管怎么样,这都是三哥亲手雕琢而成的,别说是这样一只小兔子了,哪怕三哥只送的一根木头,她也绝不会不喜欢呀。 将小兔子握在了手里,陆寻不由自主的便想起了之前砚台所说的话。 他说…… 陆寻若是得空,不妨去晏家走一走。 也不知道这话是砚台自己说的,还是得了三哥的吩咐说的。 前世陆寻就往晏家走了一遭,这一次,要不要再去一次? 都没等陆寻想出个结果来,卫氏那里就得了信儿着了人请陆寻去朝云院一趟。 陆寻原是想将手里的小兔子收好,但临走之前想了想,又重新将小兔子放进了木盒之中,带着木盒一起往朝云院而去。 陆寻进屋的时候,卫氏正微微拧着眉头,似是有什么难解之事。 来到卫氏跟前,陆寻笑着道:“母亲,您怎么这般愁眉紧锁的,可是遇着了什么难事?” 听陆寻这样一问,卫氏倒是忍不住笑了,“你这丫头,别说母亲没有遇着什么难事,便是真的遇着了,难不成你还能替母亲分忧解难不成?” 这是将陆寻当作孩子来看待了。 陆寻闻言一扬眉,“母亲,您可别小看女儿,您要是有什么难事啊,还真得好好与女儿说一说,说不定啊,女儿就真的能替您分忧呢?” 做儿女的有这样的心,哪怕什么都做不到,做父母的总也会高兴不是? 卫氏示意陆寻坐下,然后轻轻抚了抚陆寻的发丝,“你这丫头,现在倒是越来越会哄着母亲高兴了,好听的话一说就是一箩筐……” 陆寻道:“母亲,您这可就冤枉女儿了,女儿说的可都是真心话,哪里是在哄着您高兴?” 直逗得卫氏呵呵笑。 笑罢之后,卫氏想起自己唤陆寻来朝云院的初衷,这才正色道:“寻姐儿,今儿池哥儿遣了砚台来府里送节礼的事,你是知道的吧?” 陆寻心下一阵了然。 果然,卫氏就是为了这件事。 她于是点了点头:“母亲,这件事我当然知道了,三哥还让砚台给我带了点东西呢。” 第276章 卫氏自然是知道这件事的。 也正因为如此,她才会让了陆寻过来。 现在的晏池可不是从前的陆家三少爷,而是一个将老太太等人气得够呛,又背上了一个“白眼狼”名声的人。 早在砚台上门的时候,卫氏就已经得到了消息。 砚台在老太太那里回话,老太太虽然没有直接让人将砚台赶出去,更没有说什么冷言冷语,但态度却是极其的冷淡。 很显然,在晏池离开了陆家之后,老太太是半点也没有想过仍要与晏池保持从前的祖孙之情的。 而砚台除了去了老太太那里,其实也往二房的春晖院里去了一趟。 听说是晏池给二房也准备了一份节礼。 不过,章氏可没有老太太那般好说话,砚台连门春晖院的院门都没进,便被章氏让人给轰了出来,之后才往梨香院去的。 卫氏说完这些,又有些感慨地道:“池哥儿闹着离开了咱们陆家,你二伯母虽然表面上没有什么不对的,但心里不定有多难受,她自来就是个好强的,又哪里还能接了池哥儿准备的东西?” 砚台会被赶出来也就不奇怪了。 话说完,卫氏又有些奇怪地看向陆寻,“寻姐儿,池哥儿还特意给你也准备了一份礼物,不知道是……” 不知为何,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卫氏心里便有些奇异。 那时候,她其实是与章氏在一起说些闲话的,章氏当时便颇有些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也就是那一眼,一直到现在,卫氏都总觉得章氏似乎知道些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所以,卫氏才会在砚台离开之后,就让人唤了陆寻来朝云院。 陆寻闻言直接将手里的小木盒递到了卫氏跟前。 “母亲,三哥也就是让砚台给我送了个小玩意儿,大概是三哥在外面看到觉得有趣,这才会让砚台给我送来吧……”陆寻道。 她下意识的就向卫氏解释了这么多。 就好像…… 是在特意掩饰什么一般。 意识到这一点,陆寻耳根的温度又有些上升。 好在,卫氏这时的注意力都落到了陆寻递过来的小木盒上,倒是没有发现陆寻的异常。 将小木盒打开,看到里面那只捣药的小兔子,卫氏也不由笑了起来:“这小玩意儿倒也确实有趣,也应了中秋的景,池哥儿也是有心了……” 有心。 卫氏说出这两个字之后,心里陡然便是一跳。 她微微一顿,但到底也没有细想。 陆寻待卫氏看完,又将小兔子重新放回木盒里,“母亲您也知道,女儿向来就喜欢这些小玩意儿,三哥大概也是顺便才让砚台送过来的吧。” 卫氏闻言轻轻点了点头,好半晌,又叹了口气:“池哥儿这几年一直都是个好孩子,原本还想着,只要有他在,二房将来总也是有个能顶门立户的人在了,你二伯父和二父母这几年脸上的笑容也明显较前几年要多了许多,哪里能想到,他竟然说走就走了……” 想想二房这些日子以来的凝重气氛,卫氏亦唏嘘不已。 陆寻默然。 自从知道晏池的心意之后,对于二房,她总是时不时的便冒出些愧疚来。 总觉得…… 若不是她,晏池也不至于会这般决绝的离开陆家。 不过,陆寻也从来都不是个会自寻烦恼的人,她可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至于晏池对她的心意…… 谁又能想得到呢? 要知道,在晏池向她表明心迹之前,陆寻可一直都当他们之间只有着兄妹情谊呢。 这样一想,陆寻也就释然了。 她于是安慰卫氏道:“母亲,三哥虽然走了,但他之前不是请了那位黄老大夫来替二伯母诊脉吗,按那位黄老大夫的说法,二伯母的身子是可以调养过来的,说不定啊,没有了三哥这个儿子,二伯母将来还能再有自己的孩子呢……” 陆寻也就是安慰一下卫氏。 毕竟,章氏今年可已经四十有余了,这样的年纪,便是身子没有什么问题的妇人都难有孕,更别提章氏了。 卫氏自然也是知道这一点的。 不过,被陆寻这样一安慰,卫氏面上倒也多了些笑容。 与章氏做了这么些年的妯娌,她们之间从来都只有些小摩擦,而没有什么大矛盾,卫氏当然也是希望章氏好的。 “但愿如此吧。”章氏道。 …… 过了两日便到了中秋这日。 中秋向来便被视为团圆的节日,到了这一天,家人们会团聚在一起,赏月、吃月饼,对着明月祈求阖家团圆。 陆府亦是如此。 用了晚膳之后,周氏便吩咐丫鬟们将园子里收拾了出来,又准备了各种馅料的月饼,摆好了桌椅,以供全家人一起赏月。 等到众人一起慢慢踱步到园子里时,一轮皎洁的圆月已经挂上了枝头。 陆家众人先后落了座,一边抬头赏月,一边拈了被切成小块的月饼,再互相之间说说笑笑的,气氛倒也极为悠然。 周氏、章氏、卫氏妯娌三人坐在了一处。 周氏指着桌上的月饼,笑着道:“二弟妹,三弟妹,今天你们可要好好尝尝这月饼,这是厨娘新做的冰皮月饼,吃起来沁凉爽口,倒是极为不错……” 这冰皮月饼被周氏作为节礼送往了各府,从各府那里都得到了极为不错的反馈,倒是让周氏觉得极为长脸。 章氏和卫氏闻言,倒也都拈了一小块的月饼。 才用过晚膳不久,自然是吃不了多少东西的,现在也不过是用上这么一小块来应应景而已。 卫氏尝过了这新鲜的冰皮月饼,连连点头道:“大嫂,这月饼还真是不错,你可得好好赏一赏那厨娘。” 周氏闻言笑得爽朗,“这是自然的……” 两人说话的时候,章氏也将手里的月饼送进了嘴里。 不过,那月饼才一入口,章氏就莫名的感觉到一阵反胃,嘴里的月饼都还没来得及咽下去,便控制不住的全给吐了出来。 周氏和卫氏见状面上都带了惊色,连忙召了丫鬟递了温水过来供章氏漱口。 第277章 “二弟妹,你怎么样了?”周氏一边递了水给章氏,一边面带忧色地问。 卫氏也拧着眉头道:“可不是闹肚子了?” 章氏接过温水漱了口,这才觉得嘴里那股子反胃的味道被压了下去。 她冲着周氏和卫氏摇了摇头。 事实上,先前用晚膳的时候,章氏就隐隐的觉得有些不舒服,不过想着今天是中秋佳节,再加上这又是晏池离开之后,陆家气氛最好的一天,她总不好扫了全家人的兴,这才强行将那点不适给压了下去。 哪里能想到,不过是赏月的时候尝了这一小块的月饼,倒是没忍住吐了出来。 拧着眉头,章氏将自己最近的饮食仔细想了一遍,确认自己没有吃什么不该吃的东西,然后心里倒是更加疑惑了。 那么,她这又是怎么了? 老太太,以及陆政等人那里,也都注意到了这里的情况。 “老二家的,你没事吧?”老太太也关心地问道。 陆绩更是直接站了起来,来到章氏身边,在章氏耳边细细问了一遍,直到章氏再三确定自己没什么事,他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轻轻拍了拍章氏的肩头,陆绩道:“……今儿有些晚了,等明儿一早便请了大夫好好诊诊脉。” 章氏含笑点了点头。 不管怎么样,丈夫关心她,这总是让人高兴的事。 这之后,章氏倒是再也没去碰月饼,也再未有什么不对的,倒叫众人都跟着放下心来了。 陆寻原本一直坐在卫氏的身后,自然是将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的。 在章氏因为那一小块月饼而吐出来之后,陆寻先是跟着紧张了一会儿,但随即心里便是一突。 她总觉得…… 这样的情形好像有些似曾相识。 想想,当初大嫂有了浩哥儿的时候,可不就与章氏现在是如出一辙的吗? 莫不是…… 二伯母这是有了身孕了? 这样一想,陆寻又下意识的在心里否定了。 章氏早年落了胎伤了身子,这么多年都没有调养好,哪怕后面晏池请到了黄老大夫,黄老大夫也开了药,并且说了章氏的身子是可以调养好,将来甚至还能有自己的孩子,但就如先前卫氏所想的那般,章氏今年已经四十有余,吃黄老大夫开的药也不过两个来月,怎么会这么快就有身孕了? 陆寻于是在心里微微一哂。 她大概也是前几日这样劝了卫氏,所以才会一见着一点征兆,就往这方面想。 前世的陆寻虽然嫁入程家十几年,却是一直都没有生养过的,对于这种事,她自己是没有任何经验的,无非也就是见过别人有身孕,想想看她这样轻易的就下了结论,也确实有些可笑了。 这时,章氏突然看到了陆寻面上的笑容,突然道:“寻姐儿,你这是在想什么呢,一直这样笑眯眯的?” 说话的同时,章氏眼里还闪过些许的奇异。 陆寻闻言面上的笑容一顿,道:“二伯母,今天是阖家团圆的日子,侄女这也是高兴……” 章氏“哦”了一声,倒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又深深的打量了陆寻一眼。 之后,章氏又回头与周氏卫氏说起话来,倒是再没与陆寻说些什么。 陆寻则是与李慧娴、陈氏两个嫂嫂说了会儿话,然后玮哥儿和恒哥儿又围着她好一通打闹,园子里的气氛倒也很是热闹。 看着玮哥儿和恒哥儿,陆寻突然就想起了去年的中秋。 那时当然没有发生晏池离开陆家的事,同样是在园子里赏月,那时的晏池就正坐在陆政三人的身后,不时的回答陆政三人几个问题,偶尔还会与陆寻对视一眼,每到这个时候,陆寻总会冲着晏池挤眼睛,这自然又会换来晏池的一个淡淡的笑容。 但今年…… 目光往陆政三人身后看去,却看了一个空。 除了陆承和陆弛之外,便再无他人了。 也不知道,三哥现在怎么样了,是不是也在晏家的院子里赏着天上的明月? 想到自己与三哥正看着同一轮月亮,陆寻心里倒是突然就有了种淡淡的满足之感。 而正被陆寻惦记着的晏池,这时也确实正坐在晏家的院子里赏月。 只不过,比起陆家那热闹的气氛,晏家就显得格外的冷清了。 虽然晏池回到了晏家,但晏家并没有因此而立刻摆脱之前的窘境,就比如他们所住的院子,仍是从前晏家的破院子。 不过是一进的院子,有几间正房,再加上东西各三间的厢房,住下晏家这么些人还真是有些勉强,又因为晏家这几年一直过得穷困潦倒,更没有什么银子来修缮,整个院子都显得破破烂烂的。 晏池回到晏家之后,晏氏夫妇倒是向他开过口,不过晏池却半点也没有要拿银子出来的意思,只是说等这段时间过了,便请了人来晏家将院子好好修缮一番。 这当然是让晏氏夫妇极为失望的。 比起晏池请人来修缮院子,他们当然是希望将真金白银握在手里的。 不过,晏池如今可是晏家所有人的指望,即使心里失望,晏氏夫妇也半点不敢多说什么。 今儿是中秋,别人家里都热热闹闹的,晏氏夫妇本也想学着别人家里一样,一家人坐在一起热热闹闹的赏月,但他们这个失而复得的儿子却是没有半点要配合的意思,用完晚膳就丢下一句“有些累了”,自顾自的回了房。 这中秋赏月,图的可不就是“团圆”二字吗? 没有晏池,晏氏夫妇又哪里还有什么赏月的兴致,不过草草与其他几个儿女分食了几块月饼,也就各自回屋了。 说起来也有些好笑。 几年之前,晏氏夫妇最不待见的就是晏池这个儿子了,不过是短短的四年功夫,从前那个被他们忽视的晏池,就成了他们心里的骄傲,甚至是他们余生的指望。 若是早知道有这样一天,也不知道晏氏夫妇当初会不会多分一些注意力给晏池。 不过…… 千金难买早知道,现在再说这些,又有些太迟了。 第278章 赏月 对于晏家的其他人来说,这个中秋过得一点也没有如他们的预期,甚至可以说是极为凄凉的。 不过,晏池的心情却是极为不错。 等到晏家的其他人回了房之后,他又端了一碟月饼慢悠悠的到了院子里,坐在院子里那已经有些坑坑洼洼的石桌前,面上含笑的赏起月来。 虽然手里端着的只是一叠月饼,但晏池的动作却是极小心翼翼的。 原因无他,这几只月饼是砚台去陆家的时候,陆寻让了他带给晏池尝尝的,还是陆寻亲手做的呢。 看着碟子里的几只月饼,晏池又不由回想起了当初他吃了陆寻亲手做的两碟子点心之后,半夜闹肚子还为此生了一场病的事了。 现在回想起来,那些事就似发生在昨日一般。 但…… 事实上,已经过去了好几年了。 而且,现在他和陆寻之间的身份也有了改变。 在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之后,也是直到摆脱了陆寻的堂兄这个身份,晏池才算是真正的觉得前路明朗起来。 回到晏家的这段时间,晏池其实一直在强行压制着心里那想要立刻去陆家提亲的冲动。 若是他这前脚离开陆家,后脚跟着就去陆家提亲,可想而知其他人会用怎样的目光看陆寻,甚至陆寻只怕还会背上一个“迷惑堂兄”的名声。 这,却是晏池所不愿意看到的。 无论如何,他都舍不得让陆寻的身上沾上任何的污点。 所以,他才再三的告诉自己要忍耐。 忍耐个半年,到那时,想来也不会有多少人再盯着这件事不放,而且…… 说不定,他还能利用一下另外一件事,从隆佑帝那里求一道赐婚的旨意来。 若真能求得赐婚的旨意,这满京城又有谁还敢冲着陆寻指指点点? 想到那些前景,晏池的脸上都不由多出几分笑容来。 至于,他到时候去陆家提亲,到底会不会得到陆家众长辈的首肯,这却是晏池一点也没有担心过的。 他就是有这样的自信。 仰头看着天上的那轮明月,想着陆寻此时此刻大概也正坐在陆家的园子里,与他赏着同样的美景,晏池心里便觉得满足不已。 半年…… 不对,只要再过上三四个月,就行了。 晏池轻轻呼出一口气。 也就在这个时候,晏池听到一声“吱呀”的开门声传来。 晏家的宅子本就只是个一进的院子,而且连倒座房后罩房都没有,拢共也就几间正房加东西厢房,自然也就没有几个晏家子女分院子住的说法,晏江、晏池和晏河分住了东厢的三间厢房,晏慧和晏英则住到了西厢。 这时打开房门的,正是住在西厢的晏慧。 晏慧今年已经十六岁了,比起陆寻来还要大上几个月,这个年纪原也是应该说亲了,但因为晏家之前过得穷困潦倒的,晏氏夫妇又早在四年前的闹剧之中就名满京城,有好男儿的人家避开晏家都来不及了,又哪里还会主动上门提亲? 因此,晏慧的亲事自然也就这样耽搁下来了。 在晏池回到晏家之前,晏慧最担心的就是自己的亲事,唯恐自己会一直留在晏家做个让人耻笑的老姑婆。 也是在晏池回来之后,她才算是重新有了指望。 想到最近这两个月总算开始有媒人上门了,晏慧心里又是羞又是喜的。 她当然知道,以她的情况,若是想说个好人家,当然得将晏池这个哥哥给拢络好了,是以,在通过窗户看到晏池独自一人坐在院子里赏月时,她才会决定出来与晏池说会儿话。 在晏慧想来,有自己陪着说话,总好过晏池一个人孤零零的对月无言好吧? “二哥。”晏慧面上带着笑容走向晏池。 晏池微微皱了皱眉。 早在被晏氏夫妇送到甘霖寺去,后来又被过继到陆家之后,他对晏家的任何一个人便都没有了什么感情。 别看晏慧只是个十几岁的姑娘家,但当初晏氏夫妇之所以会将晏池送到甘霖寺去,这其中可也没少了当时年纪还小的晏慧和晏英在旁边煽风点火的。 晏池其实也能理解他们的想法。 那时的晏家本就光景不好,不说吃了上顿没下顿,但家里的几个孩子想要有多好的待遇却是绝对不可能的,若是能少了一个人与自己争,其他人不就能得到更多一些了? 虽然理解归理解,但晏池又不是什么别人打了左脸会拿右脸让人继续打的人,晏慧和晏英当时既然能为了这点子私心就在后面鼓动晏氏夫妇,由此也可以看出她们都是什么样的人了。 当然,晏池也知道,当初将他送到甘霖寺去,最主要还是晏氏夫妇自己的决定。 总之,他虽然回到了晏家,却不意味着他就要重新将晏家人当作是家人了。 这时听了晏慧的一声“二哥”,晏池只淡淡扫了她一眼,“嗯。” 便再次抬头看向天空的明月。 晏慧微微一窒。 虽然晏池没有说点别的什么,但她总有种拿了自己的热脸去贴了晏池的冷屁股的感觉。 能在几年前就为了那点私心去鼓动晏氏夫妇丢了晏池,晏慧自然不是普通的同龄小姑娘能比的,不过是片刻的功夫,她就已经调节好了心情,重新扬起了笑脸坐到了晏池的对面。 “二哥怎么一个人在这里赏月,先前父亲和母亲还说了咱们一家可以热热闹闹的围在一起赏月呢……”她道。 晏池这次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晏慧。 晏慧当然不是这么容易就放弃的人,见晏池仍态度冷淡,她只微微一顿,便又道:“看来二哥是喜欢清净,原本我也不该来打扰二哥的清净的,可是我与二哥也是几年未见了,如今每次见着二哥便觉得心生亲切,总是忍不住就往二哥身边凑,还请二哥不要觉得我烦才是……” 一边说着话,晏慧还一边朝着晏池面前碟子里的月饼伸出了手。 今天是中秋,现在又是在这月下,总要吃上一块月饼应应景不是? 第279章 月饼 晏池回来之后,晏氏夫妇虽然没能从晏池手里拿到多少现银,但晏家的日子却明显比从前要好过多了,就比如这月饼。 在前面几年的中秋节,晏家人别说是月饼了,便是连饭能不能吃饱都是个大大的问题。 但今年,只月饼便一气准备了好几种馅儿的,大有让晏家人都将前几年少吃的月饼补回来的意思。 所以,晏慧也并不是馋这口月饼。 她只是想着,不过就是几块月饼而已,晏池怎么说也是她的亲兄长,总不至于小气到会连一块月饼都舍不得吧? 这才会朝着那碟月饼伸手。 不过,晏慧的手都还没有触到碟子里的月饼,面上的笑容便僵住了。 只因为,才一发现晏慧的动作,晏池就已经冷下脸,然后直接将面前的碟子换到了另外一个地方,摆明了是不想让晏慧染指这碟月饼。 “二哥……”晏慧很是不可置信地道。 她不敢相信,不过是几块月饼而已,她的亲二哥竟然都舍不得让她尝一尝。 晏池闻言只淡淡扫了晏慧一眼,“今天准备了那么多的月饼,应该还在厨房里放着,你若是想吃只管去拿。” 话说了这么多,却仍是不打算将他手里的月饼分一个给晏慧。 晏慧便是有再怎么深的心思,这时也只觉得脸上热辣辣的。 “呵呵……”好半晌,她才挤出了一句话来给自己圆这个面子,“我也是一时犯了馋,这就去厨房再寻摸寻摸……” 然后再也坐不住,就这样离开了。 另外一间厢房里,今年十五岁的晏英看着晏慧那狼狈离开的模样,忍不住发出一声嗤笑。 她早就注意到了晏慧往晏池身边凑的举动,对此心里亦是极为不屑的。 现在见晏慧在晏池那里吃了瘪,晏英可不就有些幸灾乐祸么? 在晏家,可从来都没有什么兄友弟恭、姐妹和睦的说法,晏家的日子本来就过成那样了,若是不争不抢的,只会像当初的晏池一样,被晏氏夫妇毫不犹豫的就丢掉。 也正因为如此,晏慧和晏英两姐妹这些年来可没少的明争暗斗。 晏池并不是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他只不过是不在意罢了。 虽然回到了晏家,但他并没有想过真要与晏家人相亲相爱,只要他们不妨碍到他的计划便行了,至于其他的,他只需要做个看客,且慢慢看着也就罢了。 拈了一只月饼轻轻咬了一口,想着陆寻当时是如何做的这月饼,晏池的眸光不由自主的便又加深了许多。 他在想,也不知道陆寻在得到他让砚台递过去的话之后,会不会想着到晏家来看他? 也是在离开了陆家之后,晏池才知道,自己有多渴望见到陆寻。 而在晏池想着陆寻的时候,借着去厨房找月饼离开的晏慧,却是站在了厨房里,根本就没有去找什么月饼,而是双拳握得紧紧的,红着一双眼睛看着院子的方向。 她先前之所以会朝着那碟子月饼伸手,除了以为晏池不会因为一个月饼就让她这个亲妹妹面上难看,其实也多少有了些试探之意。 只因为…… 砚台从陆家回来的时候,晏慧就听到过砚台与晏池说话,也知道了那几只月饼是陆家那位三姑娘亲手做的。 晏慧总觉得,虽然她的这位二哥重新回到了晏家,但他与晏家人之间总是隔着一层看不见的隔膜,与其说他们是亲人,倒不如说他们是熟悉的陌生人罢了。 只有在提到陆家,尤其是提到陆家那位三姑娘的时候,晏池的脸上才能看到几分笑容。 这让晏慧下意识的便感觉到了危机。 晏池是她的二哥,她的婚事更是完全落在了这个二哥的身上,若是二哥对于陆家的姑娘比她这个亲妹妹还要上心,那她又如何还能指望二哥能在她的婚事上如何用心? 也正因为如此,看着晏池面前的那碟月饼,晏慧才会伸手。 她只是没想到,这次试探的结果会让她脸上如此难看。 “陆寻……” 晏慧轻轻念着这个名字,静静感受着心里那几乎让她发狂的嫉妒。 同样是未出阁的姑娘家,甚至连年龄都只相差了几个月,但陆寻是高高在上的陆家小姐,不仅有那么多的陆家人疼着宠着,便是二哥,哪怕离开了陆家,也始终想着她。 再反观自己呢? 生在晏家这样的人家,打从记事起,就得为了一口吃的,或者为了爹娘的注意而与上面的两个哥哥,下面的弟妹争,唯恐一个不小心就被爹娘毫不犹豫的丢弃,她又何曾过过一天的舒心日子? 有了这样的对比,晏慧很容易的就对她并未见过的陆寻生出了嫉恨之心。 所以啊,有时候这嫉妒根本就是来得毫无道理的。 …… 正在赏月的陆寻可不知道,在晏家还有两个人正在惦记着她。 陆家所有人聚在一起,在园子里赏月说话好不热闹,后来还是浩哥儿这个小的,以及上了年纪的老太太都有些犯困了,众人才意识到时辰已经不早了,于是这才各自散去。 从园子里离开的时候,陆寻就着月光将章氏的面色悄悄打量了一番。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月光,还是因为她心里有了先入为主的想法,怎么看,她都觉得章氏的面色有些发白。 等到章氏走远了,陆寻悄悄落在了卫氏的身边。 挽着卫氏的胳膊,陆寻压低了声音道:“母亲,您觉不觉得,二伯母的情况像是有了身孕……” 卫氏被陆寻这话吓了一跳。 她先是在陆寻的手上重重拍了一记,“你这丫头,一个大姑娘动不动就是有了身孕这样的话,要是被其他人听到了,可不该怎样笑话你呢!” 数落的话说完之后,卫氏也开始深思起这件事的可能性。 虽然章氏得了黄老大夫开的方子,道是只要按着方子抓药,过上几个月便能将以前亏空的身子调养过来,将来再想有孕也不是不可能,但卫氏之前又哪里往这方面想过? 第280章 喜事 这几个月以来,章氏确实一直在按着方子服药,这一点卫氏也是知道的。 可是,离着章氏开始服药到现在,也不过三个来月的功夫,便是黄老大夫的药再如何有效,总也不能这么快就将章氏的身子给调养过来了吧? 再说了,四十以上的妇人想要再有身孕,这本就是极为艰难的。 所以,哪怕卫氏也是过来人,先前又亲眼看到章氏吐成那样,她也半点没有往章氏这是有了身孕这件事上想。 老太太与周氏亦是如此。 但现在,得了陆寻的提醒,卫氏却突然觉得,就先前章氏那情况,好像还真是…… 到底是不是呢? 一时之间,卫氏也有些拿不准主意来了。 好一会儿之后,她才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得,咱们也不用在这里多想了,反正你二伯父先前也说了,等明儿一早就请了大夫到府里来替你二伯母好好诊脉,到底是不是,到时候总就能知道了。” 陆寻也跟着点头。 她会有这样的猜测,也是突然想到了。 而且…… 若是章氏真的有孕了,而且还能再给二房生个男丁,想来已经离开陆家的三哥,心里也会觉得好受些吧。 这,大概就是当初晏池一定要请了黄老大夫来替章氏调养身子的用意了。 毕竟,不管怎么说,晏池能有今天,也是离不开陆绩和章氏的培养的。 想到这些,陆寻倒是不由在心里期盼起来。 只希望,二伯母是真的有身孕了,而且将来还能顺利的产下麟儿。 因为有这样的想法,陆寻这一晚都没怎么睡好,一直在不停的做梦,而且梦中老是梦见章氏牵着一个穿着大红肚兜的胖娃娃。 等到早上睁开眼睛,想起自己这一晚的梦境,陆寻都忍不住苦笑两声了。 总之今天大夫来了之后便总会知道答案的,陆寻便也没有再纠结于章氏是不是真的有孕了,而是唤了候在外面的丫鬟们入内服侍她梳洗。 梳洗妥当之后,便又往了福寿居而去。 到达福寿居的时候,老太太已经起身了,正由着李慧娴和陈氏陪着说话,再有浩哥儿时不时的冒出一两句童言稚语,屋里的气氛倒也极好。 不多时,周氏和卫氏也一起进来了。 两人与老太太请了安,各自落座之后,周氏便笑着道:“母亲,今儿二弟妹大概要晚点才会来,昨晚二弟妹身子有些不舒坦,今天一早,二老爷天都还没亮呢就已经急着让人去请大夫了,现在大夫正在春晖院里给二弟妹诊脉呢……” 老太太闻言便立即吩咐了下面的丫鬟去二房传话,道是让章氏不用往福寿居来了。 待那丫鬟退下之后,老太太才道:“老二家的也真是,身子不舒坦便该呆在院子里好好养着才是,我这个做母亲的难不成还能挑她的理?” 对于陆绩和章氏之间的恩爱,老太太自然也是乐见其成的。 老太太少时便与陆老太爷相识,两人结为夫妻之后,更是一路相濡以沫的扶持着走过了几十年的风风雨雨,当然不会像别的婆婆那般,见不得儿子和媳妇恩爱。 正相反,老太太才是那个最希望儿子媳妇相处和睦的人。 家和万事兴,老太太时时都是将这句话挂在了嘴边的。 周氏和卫氏闻言,便都笑着说了好听的话哄着老太太:“……咱们也真是前世修来的福气,才能遇到您这样好的母亲……” 直将老太太逗得合不拢嘴。 而卫氏,在说完话之后,其实也有些想知道二房这时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与陆寻一样,昨儿一晚上,卫氏都在想着章氏到底是不是有了身孕,后来更是在床上辗转反侧了许久,惹得陆栩都连连追问了她好几次,是不是有什么不顺心的事。 而卫氏和陆寻都没有等太久。 就在老太太准备吩咐院子里的丫鬟婆子们上早膳的时候,院子里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众人闻言下意识的往院子里一看,便见着平时再注意自己仪态不过的陆绩,这时候正脚步匆忙的往福寿居跑过来,就连自己的头发散乱,外衣不整都没有注意到。 一边跑,陆绩面上还带着那种震惊之中又透着些狂喜的表情。 很显然,他这是遇着什么喜事了。 只看陆绩的表情,卫氏便忍不住回头与陆寻对视了一眼。 昨儿晚上章氏才吐了,今天一早便请了大夫来府里替章氏诊脉,现在陆绩又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福寿居里,而且还连早朝都没有去…… 由此,卫氏又哪里还能不知道章氏那里到底是怎么了? 竟然叫寻姐儿说中了! 卫氏心里也很是惊奇。 正惊奇着呢,陆绩已经一把撩开福寿居正房的帘子,都没等丫鬟通报,就已经大步迈了进来,人都还没在老太太跟前站稳,便已经大声嚷了出来:“……母亲,母亲,清如她,她……” 清如,这是章氏的闺名。 大概是因为太着急了,这话都已经到了嘴边,陆绩却是怎么都说不出来。 这倒将老太太吓了一跳。 “你媳妇怎么了?”老太太猛地站起身。 想到昨晚上章氏那突如其来的呕吐,以及现在陆绩这话都说不出来的模样,老太太的手都跟着颤抖了起来。 见着老太太这样,陆绩也吓了一跳。 要是将老太太急出个什么好歹来,他可担待不起。 他于是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将想要说的话说了出来:“母亲您别急,清如没有什么事,不仅没事,而且还是喜事,大喜事!清如有身孕了,有身孕了……” 说到后来,陆绩都有些哽咽了。 这十几年,因为章氏不能有孕,他和章氏承受了太多的悲与苦,甚至章氏曾经还提出过让陆绩再纳个身世清白的妾室。 陆绩当然没同意。 他知道,作为妻子,章氏提出这样的提议是有多艰难。 也正是知道,他才没有答应。 再后来,即使没有儿子,这日子不也一日日一年年的过了过来。 第281章 也是直到过继了晏池,陆绩和章氏才彻底的放下心里那没有儿子的遗憾。 只不过…… 也不过是四年而已,被他们视作是亲子的晏池,就又从哪里来的就回哪里去了。 这段时间,陆绩当然知道章氏心里是不好受的,她只不过是因为性子要强而没有表现出来而已。 如今,章氏预料之外的有了身孕,对于陆绩和章氏来说,这无疑是黑暗之中突然照进来的一缕光明,足以让他们喜出望外了。 而章氏这次若是能生个儿子,陆绩和章氏心里的遗憾大概才能真正的平息下来吧。 也所以,陆绩今天才会如此失态。 听到这样的好消息,老太太也顿时跟着露出了笑容,不过老太太到底上了年纪,因为先前太急了,这一惊一喜之下,老太太只觉眼前一黑,若不是身边的丫鬟眼疾手快的将老太太一把扶住,说不得便会这样一头栽倒在地了。 陆绩见状也吓了一跳。 章氏有了身孕,这当然是天大的喜事。 但是,若是因为他的一时莽撞而让老太太受了伤,这可就不好了。 三两步来到老太太跟前,陆绩亲自扶着老太太重新坐到椅子上,直到老太太缓过来那股劲儿,陆绩才一脸愧疚地道:“母亲,是儿子不好,差点让您受累了……” 老太太这时也恢复了正常,她不仅没有责难陆绩,还笑着冲着陆绩摇了摇头,“老二,这怪不得你,是我自己老了不中用了,所以听到这样的好消息才会一时之间惊喜过了头。” 然后,看着陆绩,到底忍不住连声道:“好,好,好啊……” 隔了十几年,二房总算是传出了喜讯,只要章氏能生个儿子,二房将来就不会再没有顶门立户的男丁了。 当然了,这只是老太太的期盼而已。 即使是章氏再生个姑娘,那也是喜事一件。 毕竟,这生儿生女,到底也不是都能如人愿的,只看老天爷是否垂怜了。 陆绩听老太太这样说,也没有了往日的沉稳,甚至还冲着老太太极为傻气的笑了几声。 见着陆绩这副模样,老太太忍不住笑骂:“老二,你也是四十多岁的人了,如今倒是越发的傻气起来了,现在你媳妇有了身孕,你平时可要多照顾着她些……” 陆绩连连点头。 这个迟到了这么多年的孩子,他当然也是极为期盼的,自然不舍得让章氏再受累。 这不,今儿一早知道了章氏有了身孕的好消息之后,陆绩在狂喜之后第一时间就托了陆政替他告假,只想着陪在章氏的身边照料着。 当然了,他能照料章氏几分,那又得另说了。 母子俩说了这么一会儿,屋里的其他人才总算是找到了机会向陆绩道喜。 “二弟,这可真是大喜事啊!”周氏道。 “恭喜二哥二嫂……”卫氏也道。 然后是陆寻等小辈向陆绩道喜。 陆绩心里也确实是高兴,将所有的道喜与祝福都尽数收下。 而在屋里重新恢复了先前的平静时,陆绩才神色有些复杂地道:“母亲,清如之所以能怀有身孕,还是因为池哥儿……” 老太太闻言也同样有些复杂。 晏池不知道用什么法子说动了脾气古怪的黄老大夫上门替章氏诊脉,这件事老太太当然是知道的,章氏也正是因为得了黄老大夫开的方子,又喝了这几个月的药,才得以将身子调养过来。 当时所有人都只道晏池的孝心,但现在想来,只怕那个时候,晏池就已经在替他的离开做打算了。 会请了黄老大夫来替章氏诊脉,是出于补偿的心理吗? 想到这些,老太太和陆绩都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 到底相处了四年,这四年晏池又一直都是一个再合适不过的儿子、孙子,即使他们对于晏池的离开不理解,但也不可能没有半点感触。 屋里因为陆绩提到晏池而又重新安静下来。 好半晌,老太太才重新露了笑脸,她冲着陆绩挥了挥手:“老二,今儿我也就不留你了,你赶紧回春晖院陪你媳妇一起用早膳吧,我们也准备传膳了。” 陆绩连连点头,又与老太太道过别之后,这才脚步匆忙的离开了福寿居。 看着陆绩的背影,老太太笑着摇了摇头:“……也不是没有做过父亲,现在倒跟个毛头小子一样。” 周氏卫氏等人又围着老太太好一通的打趣。 之后,老太太吩咐人传了早膳,众人围坐在一起热热闹闹的用过之后,这才各自散去了。 出了福寿居,陆寻挽了卫氏的胳膊,一脸得意地道:“母亲,怎么样,让我说对了吧?” 卫氏这时候心里还有些惊奇呢。 昨儿陆寻才问了她,章氏是不是有了身孕,哪里想到今天就果真得到了这样的喜讯,还真是…… 这样想着,卫氏倒是不由将陆寻上下打量了一番,“听说小孩子有时候随口说出来的一句话特别灵验,莫不就是这样的?” 陆寻一听忍不住跺了跺脚,“母亲,女儿都已经十六岁了,哪里还是什么小孩子!” 卫氏闻言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在做母亲的人眼里,儿女不管多少岁,也都是小孩子。 又冲着卫氏撒了会儿娇,陆寻想起那日砚台说的,晏池邀了她去晏家走一走的话,便忍不住道:“母亲,过几日我想去三哥那里一趟……” 三哥。 卫氏立即就反应过来陆寻这说的是晏池。 按说,现在的晏池已经离开了陆家,陆寻是不该再称她为“三哥”了,但想到这几年晏池是如何待陆寻的,卫氏这话便也没有说出口。 她只是有些惊讶地道:“寻姐儿你去晏家做甚?若是叫你二伯父和二父母知道了……” 陆绩和章氏知道了之后,总是不会高兴的。 陆寻于是抓着章氏的胳膊轻轻摇了几下,“母亲,我悄悄的出去便是了,绝不会叫二伯父和二伯母知道的,这不是二伯母有了身孕,我想着三哥一定会希望知道这个消息的,这才……” 第282章 晏家 听陆寻这样一说,卫氏眼中便也闪过几许了然。 现在回想起来,晏池当初好端端的突然就请了黄老大夫来替章氏诊脉,当时还都只道这是晏池的孝心,但只怕当时的晏池就已经有了离开的心思。 会请黄老大夫过来…… 大概也是因为晏池想让自己离开得不那么愧疚吧。 但,不管当时的晏池是如何想的,章氏确实是因为他才有了重新有儿女的可能。 所以,这中间还真是一笔糊涂账。 也因为这样,卫氏倒也不欲阻拦陆寻了,她点了点头:“行吧,这次允了你了,不过你二伯母现在有孕还不足三月,原是不应该四处张扬的,你可要好好叮嘱了池哥儿,不要将这件事传出去……” 在京城的风俗里,女子有孕不足三月是宜张扬的。 陆寻闻言点了点头,“母亲您就放心吧,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女儿心里还是有数的。” 卫氏伸手在陆寻的额头上点了点。 这件事便也算定了下来。 过了几日,算准了晏池的休沐日,陆寻领了青时青灵和林月,坐上马车便往了晏家而去。 晏家虽然同在京城,但所处的位置却是极为偏僻,从陆家出来,马车晃晃悠悠的在城中行了一个多时辰,才总算是在晏家的门外停了下来。 陆寻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立即就察觉到了周围那些同样不怎么光鲜的宅子里,探出了一道道或惊讶或好奇或嫉恨的目光。 甚至,她还听到了有人在小声的说话。 “也不知道这晏家到底是走了什么样的大运,原先不要的那个儿子有出息了非得闹着回来不说,现在还隔三岔五的就有看着就不是普通人家的马车到晏家来,真是……” 话中的嫉妒是再明显不过了。 这也是人间常态。 原先这些人家和晏家过的是差不多的日子,但现在的晏家却因为晏池的回归而陡然翻了身,再想想当初晏氏夫妇是如何对待晏池的,也难怪周围的这些人家会如此不忿了。 不过,他们也只能在旁边说说酸话罢了,这些酸话对晏家人又能带来什么伤害? 陆寻可不欲管这些晏家与周围人家之间的矛盾,才下了马车,她便示意青时上前敲门。 青时轻轻点了点头,上前几步,握住铜制的门环轻轻叩了几下。 “谁呀?” 院子里传来一个听着年纪不大的女声。 想来,说话之人不是晏慧就是晏英了。 不多时,陆寻便听到院子里传来脚步声,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这脚步声里似乎都透着几分的不情愿。 然后,已经极为老旧的木门发出“吱呀”一声响被人从里面打开来,露出门后面那张顶多只能算是清秀的脸来。 这是…… 晏英。 陆寻的心里出现这样一个名字。 前世陆寻来过晏家一次,也见过晏英一次。 记忆之中,晏池的两个妹妹,可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虽然见着了晏英,但陆寻却并没有主动与她打招呼,而是由青时道:“见过晏家小姐,我家主子是陆府的三姑娘,这是特意来寻池少爷的……” 晏池离开了陆家,当然不再是陆家的三少爷,青时等人便只有称呼他为“池少爷”了。 一听到“陆府三姑娘”几个字,晏英那双并不如何大的眼睛瞬间便瞪向了陆寻。 以着一种极为不满的目光将陆寻上下打量了一番,晏英后面冷哼了一声,这才将门又拉开了一些,“你们进来吧。” 事实上,按着晏英自己的意思,她是恨不得能将陆寻等人给赶走的。 不过…… 她不敢。 陆寻也没有在意晏英是什么态度,反正她只是来看三哥的,又没想过要与三哥的两个妹妹处好关系,既然如此,晏英见到她是什么样的态度也就不重要了。 跟在晏英后面,陆寻一行人进了院子。 与前世的记忆如出一辙。 虽然只来过晏家一次,但一直到现在,当时的情形都好似深深的印在了陆寻的脑海里一般,让她怎么也忘不掉。 晏英将陆寻一行领到东厢一间厢房外,再开口时声音比起先前与陆寻说话时,可不知道要柔和了多少。 “二哥,陆府的三姑娘来了。”晏英道。 一边说话,哪怕晏池这时候在屋里看不到,她还是下意识的露出了笑容。 晏英的话才说完,房门就突然被人打开了,陆寻顺着声音看过去,便看到了已经几个月不见的晏池。 “三哥……”陆寻一句话脱口而出。 晏英的面色顿时就有些难看。 晏池已经离开陆家了,又哪里还是陆寻的“三哥”? 她是很想将这句话说出来的,不过看着晏池的脸色,晏英到底只是动了动嘴,又将这话给咽了回去。 晏池先是冲着陆寻点了点头,然后又看了晏英一眼。 晏英一窒。 她当然看出晏池的意思了,这是让她回避。 不过,这里是晏家,她是主,陆寻是客,她凭什么要回避? 她也想听一听陆寻这次寻到晏家来是想做什么呢! 不过,触到晏池的视线,晏英到底是不敢违逆晏池的意思,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冲着陆寻点了点头:“陆三姑娘,我还有事就不奉陪了,你请便。” 话说完,便回了对面自己的房间去。 晏池这才朝着陆寻笑了笑,“寻寻,你来了,快进来。” 陆寻回以一笑。 吩咐了青时青灵和林月在门外面守着,她跟着晏池进到了房里。 晏家的宅子本就只有一进,住了这一大家子的人自然是不宽松的,因而晏池的房间也算不上宽敞,比起他在陆家的房间,更是不知道逼仄了多少。 事实上,在晏池刚刚回到晏家的时候,晏氏夫妇其实是提出过要将他们住的几间正房让给晏池住的,颇有将晏池这个失而复得的儿子供起来的意思,只不过被晏池拒绝了。 他回到晏家,可不是为了与晏氏夫妇抢这几间正房的。 更何况,他既然回到了晏家,那就是晏家的儿子,为人子,却让父母住小房间,自己霸占了宽敞的正房…… 第283章 因为晏池舍弃陆家而回到晏家一事本就时刻盯着他的那些御史们,若是知道了有这样的事,只怕又会参上晏池几本了。 晏池可不会做这样的事。 不过是一间屋子罢了,晏池并不在意。 但这时,领着陆寻进了房间,见陆寻正在打量着自己的屋子,晏池却忍不住道:“小了点,寻寻你随意坐……” 陆寻点了点头,寻了一张椅子坐了下来。 早在陆寻进门时,机灵的砚台就已经去准备茶水点心了,陆寻才坐下,砚台便端了托盘进来,先是笑着向陆寻行了个礼,然后将手里的托盘放下,又将茶水点心放到陆寻的跟前。 砚台如今已经隐隐能察觉到,三姑娘对于自家主子来说意味着什么了。 既然如此,他又哪里敢不好生招待着? “行了,你下去吧。”晏池道。 砚台笑眯眯的与陆寻道了别,自下去不提。 等到屋里只有自己两人了,晏池才将陆寻上下打量了一番,“寻寻,这段时间过得可好?” 陆寻先前倒不觉得有什么,但真正与晏池独处,她又忍不住想起了之前晏池是如何与她表明心迹的,这时听到晏池的声音,明明晏池只是一句再简单不过的问候,她却忍不住下意识的就红了双颊,目光也躲闪着有些不敢往晏池脸上看。 好一会儿,她才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下心绪。 “我很好,三哥你呢?”陆寻道。 晏池见状目光微闪,再说话时便多了几分笑意,“我也很好,多谢寻寻的惦念了。” 陆寻听了心中一急。 她有心想回一句“谁惦念你了”,又觉得这样多少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一张嘴张合了好几次,却始终没能说出一个字来,最后只能狠狠地瞪了晏池一眼。 见陆寻如此,晏池倒是忍不住大声笑了起来。 两人因为这两三个月未见,原本是觉得多少有些生疏了的,但在晏池的这一通大笑之下,那点生疏便也就这样消失不见了。 “三哥……”陆寻有些埋怨地道。 晏池于是止住了笑声。 他知道陆寻脸皮薄,也没想追问陆寻有没有考虑好了这样的问题,只是问着这两三个月以来陆寻的日常生活,如此一来气氛倒是渐渐的变回了以前两人独处时一样。 陆寻当然能感觉到。 她眼里闪过一些怀念,之后,这才想起她这次来见晏池的目的。 “对了,”陆寻道,“三哥,二伯母有身孕了,前几日才刚刚确认的。” 晏池听到这个消息先是一怔,但随即眼里便也跟着多了一些喜意。 对于陆绩和章氏,晏池心里到底是有愧的。 若不是他们的培养,绝不会有今天的晏池,便是他最后同样能出头,但他需要多花费的时间与精力,不知道是现在的多少倍。 所以,在决定要离开之后,晏池才会请了黄老大夫替章氏诊脉。 他只是想着,他虽然离开了陆家,但将来二房有什么事他也是绝对不会坐视不理的,而给章氏留下这样一个可能,若是章氏真的能再有自己的子嗣,想来陆绩和章氏会更高兴一些。 哪里能想到,这才过去几个月,章氏那里竟然真的就传出了喜讯。 “好!”晏池道,“母亲……二伯母有孕,这实在是一件大喜事。” 这四年,晏池也是唤章氏为母亲习惯了,话都出口了才想起来如今他们的身份已经有了变化,又临时改了口。 陆寻于是也有些复杂。 “二伯母有了身孕,再过上几个月二房就要添丁了,我总也得准备一些东西送过去,也不知道二伯母腹中的是弟弟还是妹妹,干脆都准备一份好了,还有黄老大夫那里,总要让黄老大夫去给二伯母诊脉才能放下心来……” 晏池一说就是一大通的话。 他平时话并不多,也真是难为了这次能一口气说这么多话了。 陆寻掩唇轻笑。 不过,晏池随即就苦笑了一声,“二伯父和二父母如今只怕是连我的名字都不想听到,又哪里会收我准备的东西……” 这倒是实话。 自从晏池离开陆家之后,晏池的名字便是整个二房的禁忌,章氏就曾经因为一个小丫鬟无意之中提到晏池而大发雷霆过。 连听到晏池的名字尚且是如此了,章氏又哪里会乐意收晏池送的东西? 不过,晏池也不是没有办法。 “嗯,到时候就让黄老大夫顺带将东西带过去好了。”晏池道。 别的东西陆绩和章氏会拒绝,但唯有黄老大夫,他们却是一定不会拒绝的。 章氏能重新怀了身孕,便是因为黄老大夫的高明医术,若不是黄老大夫的脾气是出了名的古怪,只怕他们也是想请黄老大夫诊诊脉才会放心的。 现在黄老大夫主动上门,哪怕明知道是因为晏池,但陆绩和章氏也绝对不会将黄老大夫拒之门外。 这当然也是因为他们对章氏的这一胎极为在意的原因。 陆寻闻言忍不住道:“三哥,你可真是狡猾……” 晏池扬了扬眉。 他并不否认这一点,更不认为这有什么不对。 他要是心眼儿不多一点,又哪里能娶到自己心仪的姑娘? 咳,当然了,现在其实也还没有娶到,但他的姑娘并没有拒绝他,不是吗? 这样想着,晏池再看陆寻时,眼里也便多了些笑意。 被晏池这样看着,陆寻只觉得耳根又渐渐发起热来,就似整个人都被晏池眼里那丝丝的情意给网住了一般。 有种既羞且喜的感觉。 这让陆寻有些不适。 她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这,又是缘何呢? 晏池也是发现了陆寻的这点异常的,他心里一喜,倒是没有继续说些什么。 好不容易他的姑娘自己要开窍了,他哪里能再吓到她? 但也正因为如此,晏池接下来的心情都极为飞扬,便是从来都让人觉得略有些阴沉的脸上,这时也全然不见了任何的阴郁之色。 晏池没有说什么,陆寻也悄悄恢复了正常。 两人正说着话,就听到了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声。 第284章 操心 晏池微微拧起眉头。 “怎么回事?”他问。 不多时,砚台就在外面低声道:“回主子,是老爷太太还有大爷又引了一群人回来……” 陆寻微微一怔。 但随即便醒悟过来,砚台口中的老爷太太大爷,大概就是晏海、余氏以及晏江了。 这让陆寻忍不住有些想笑。 晏家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只看看他们现在这座宅子有多破烂就可以看出来了,如今倒是被称作是老爷太太了,也不知道被砚台这样称呼,他们会不会觉得不在自。 但想来…… 陆寻回想起她见过几次的晏氏夫妇,以他们的脾性,怕是不仅不会觉得不自在,反而还会因此而洋洋自得吧。 见陆寻这副忍俊不禁的模样,晏池哪里能猜不到她在想什么。 “这可是他们强烈要求砚台这样叫的。”他凑到陆寻的耳边低声道。 温热的气息轻轻扑在陆寻的耳边,让她白皙小巧的耳朵都不由轻轻动了一下,然后自耳根处便迅速的泛起绯色来。 “三哥!” 陆寻急促地唤了一声。 然后迅速往门外看过去,确认门外这时候并没有什么人看到方才那一幕,她才总算是放下心来。 说来也奇怪。 从前在陆家的时候,陆寻向来是将晏池当作亲哥哥的,这几年更是从来没有避过嫌,两人单独在一起的时候这样的亲昵举止其实并不少。 那时陆寻半点都不觉得有什么,但现在,只不过是与晏池几个月不见,两人再这般亲昵,她却下意识的会觉得害羞起来。 也因为心里的这点害羞,陆寻立刻将椅子往后面搬了一些,说什么也再不离得晏池那般近了。 晏池扬了扬眉。 他本想将自己的椅子往陆寻那边挪过去的,但还没有所动作,就又想起了什么一般,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却是由着陆寻离他这般远了。 他的小姑娘开窍了,知道害羞了…… 这是再好不过的事,他又哪里舍得现在就逼迫她? 最重要的是,这个时候若是逼迫她,说不定就将她越逼越远了。 晏池才不会做这样的事。 而陆寻,离得晏池远些了之后,才觉得耳根总算不那么热了。 这时,外面的喧哗声越来越大,似乎外面的人随时都会闯进来一般,偶尔还能听到晏氏夫妇的尖叫声,很显然,外面这时候并不太平。 陆寻看向晏池:“三哥,外面……不用管他们吗?” 她还伸手往外面指了指。 晏池眼里闪过淡淡的讽意,随后便站起身来,“当然要去管一管的,要不然,可不白瞎了他们特意在这里闹起来……” 陆寻听了拧起眉头来。 在她心里,三哥就是世上最好的男子了,现在却因为回到了晏家而要管晏家这么些破事,这让陆寻总觉得有些心疼晏池。 她这样想的,面上也就这样表现出来了。 晏池见状倒是忍不住笑了笑。 自从回到晏家之后,他的心就一直是凉凉的,而让他心凉的,偏偏就是他血缘上的至亲,若不是为了能将陆寻娶过来,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回到晏家来的。 而现在…… 他的小姑娘,只是一个心疼的表情,就让他整颗心都变得暖暖的。 伸出手,像从前一样在陆寻的头上轻轻抚了抚,低声道:“傻丫头,不用替我担心,不过是些琐碎之事而已,还打不倒我……” 陆寻闻言将晏池仔细打量了一番,直到确定晏池是真的半点也不勉强,这才总算是放下心来了。 冲着晏池笑了笑,陆寻还有些不好意思,“也对,三哥那么厉害,是我瞎操心了……” 晏池的手于是又有些蠢蠢欲动起来。 他的小姑娘,怎么能这么可爱? 虽然再三压制,但他最后到底还是忍不住伸手在陆寻的脸蛋儿上掐了掐,还低声笑道:“寻寻,我喜欢你替我操心,最好能替我操一辈子的心……” 陆寻先是一怔,然后一张白净的脸顿时涨得通红。 “三哥!”她忍不住跺了跺脚。 晏池见状虽然没再逗陆寻,却发出好一阵低沉的声音,直到见陆寻的一张脸红得都快滴出血来了,他这才从陆寻身边擦过,朝着院子里走去。 陆寻也顾不得脸红了,连忙跟了上去。 她也想看看,晏氏夫妇和晏江,这次又是在搞什么妖蛾子。 两人先后来到院门口。 晏池伸手一拉,便将只是虚掩着的院门给拉开了。 外面这时站着好些人,几名身形极为粗壮、长了满脸横肉的大汉正将一名年轻男子围在中间,想来这人便是晏江了。 而陆寻以前见过的晏氏夫妇,这时候正推搡着那几名大汉,试图将晏江从他们手里解救出来。 不过,以晏氏夫妇的手劲儿,又哪里能做到这一点? 一群人于是便这样在门口拉扯起来。 陆寻重点将晏江打量了一番。 他看起来二十一二的年纪,容貌随了晏海,属于扔进人群里便再也找不出来的那种,虽然处在风华正茂的年纪,但陆寻在晏江的身上却看不到半点属于这个年纪的朝气与锐意,一双眼睛不仅无神,两只眼珠还不停的左右乱看,让人只一眼便知道这人是个轻浮靠不住的。 这时被几名壮汉围着,晏江很明显心头有些惧意,时不时的便抬头往晏氏夫妇那里看一眼,看到晏氏夫妇之后便会很明显的松口气。 他这是将晏氏夫妇当作救命稻草了。 而这时见着晏池和陆寻出现了,晏江立即朝着晏池这边看过来,眼里迅速闪过希冀,甚至还有些…… 得意? 陆寻眨了眨眼睛。 她想起了先前晏池所说的,他若是不管晏江的事,就白瞎了他们特意将事情闹到大门口来。 所以…… 晏池是故意的? 他的处境也并没有看起来的那么差? 只这样一想,陆寻便忍不住拧起眉头来。 晏家人可真是半点都不会替晏池省心,要是晏池每天都将时间花在了替晏家人擦屁股的事上,可不就真的被拖累了吗? 第285章 晏池像是察觉到了陆寻的想法,他回过头安抚性的冲着陆寻笑了笑。 陆寻这才放下心来了。 三哥既然一点也不勉强,想来这次一定能想出一个一劳永逸的法子来,再不叫晏江给他惹麻烦。 这样一想,陆寻倒是安下心来站在一边看热闹了。 晏池这时已经与那几名壮汉说上话了。 “几位闹到这里来,是想做什么?”晏池微微眯着眼。 那几名壮汉本就是替赌坊收账的,不仅一个个的都长得凶神恶煞,而且因为平时没少做恶事,胆子也比普通人不知道要大出多少去。 但这时,也不知道为什么,被晏池这样眯着眼一瞧,几个人都只觉着一股子寒气打从脚底一路往上窜到了头皮上,头发都快竖起来了。 这几名壮汉也是知道晏池这个人的,当然了,京城里不知道晏池的人现在还真的不多。 不过十九岁就已经是朝廷官员,而且听说处事还极为老道,这样的人物若是放在平时,这些壮汉是绝对不会去招惹的。 不过…… 晏江可是欠了他们赌坊不少的银子,他们做的就是替人要账的活儿,就算心里对晏池存了些忌惮,但怎么着也得硬着头皮上啊。 所以,这才闹到了晏家门口来。 听晏池这样一问,几名壮汉之中领头的那人脸上连忙堆满了笑,他冲着晏池点头哈腰道:“晏大人,小人们这也是没办法,令兄这段时间在咱们赌坊里已经借了五百两银子,要是十两八两的,看在晏大人的面子上,咱们东家也就能随手给免了,但五百两……” 一边说话,壮汉脸上还满是为难。 陆寻闻言忍不住冷哼了一声。 五百两。 对于许多世族子弟来说,五百两当然算不得什么,甚至陆寻手里的现银都绝对不只这五百两,更别提她那装了满满几匣子的首饰头面了。 可是,以晏家这样的光景,在晏池回来之前吃饭都成问题了,晏江不仅还敢去赌坊,甚至还敢向赌坊借五百两银子。 呵…… 想也知道,晏江不过也就是仗着就算他闯了祸,也有晏池在后面给他兜着。 陆寻于是又将晏江好好打量了一番。 也真不知道他怎么会有这么厚的脸皮。 只能说,这些姓晏的,就没有一个省心的! 晏江这时候正一脸紧张地看着晏池呢,就如陆寻所想的那般,若不是知道再怎么样后面还有晏池在顶着,晏江也不会大着胆子向赌坊借那么多的银子。 要知道,四年之前,就是因为晏江好赌,才将他们住的大宅子给输没了。 虽然四年前的教训并没有让晏江改了这好赌的毛病,但他也知道,若是这次晏池真的不理会他,他是绝对讨不了好的。 因此,可不就只能指着晏池了么? 虽然一直盯着晏池看,但晏江倒也没错过站在晏池斜后面的陆寻面上的冷嘲,他下意识的一瞪眼,这里是晏家,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黄毛丫头竟然敢嘲笑他? 晏池见状面上一冷。 先是伸手将陆寻拉到自己身后,隔绝了晏江的视线,然后冷冷地看了晏江一眼,“大哥倒是一点也不担心,不知道大哥想怎么还这五百两银子的账?” 晏江一窒。 要是能靠他自己将这五百两银子给还了,他又哪里会故意闹到晏家门口来,打的不就是让晏池给他把事情兜下来的主意吗? 这时听晏池这样说,话中竟然隐隐有着不理会他这事儿的意思,他又哪里还能像之前那样不慌不忙? “二弟……”晏江涎着脸看向晏池,一边搓着双手一边道,“二弟不要拿话来臊我了,我哪里能还得起这五百两银子……” 晏池闻言冷哼了一声,“既然还不起,难不成大哥是想赖账了?赌坊的人可都在这里,大哥有这样的打算之前,还是好好想一下后果吧!” 晏江脸上的笑容都僵住了。 见晏池似乎真的是一副软硬不吃的样子,他于是侧头看向晏氏夫妇,很明显是在冲着晏氏夫妇求救。 晏氏夫妇对晏江这个长子向来是寄予厚望的,哪怕这几年晏江做了不少的荒唐事,但这夫妻俩又哪里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最疼爱的儿子为难? 余氏于是看向晏池,“池儿,你与江儿可是同胞手足,这世上再没有比你们更亲的人了,现在江儿有了难处,你这个做弟弟的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吧?” 晏海也直勾勾地盯着晏池。 事实上,晏氏夫妇其实不是不想在晏池面前摆那做爹娘的谱,实在是自从这个儿子重新回来之后,他们对晏池就有咱打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畏惧,平时与晏池说话都是带着讨好的,现在又有求于晏池,自然是不敢摆什么谱的。 晏池还没说话呢,陆寻倒是忍不住了。 “这话倒是真的好笑了,从来都只有做兄长的照顾弟弟的,哪里有让做弟弟的给兄长收拾烂摊子的?晏家婶子莫不是说反了吧?” 陆寻面上虽然是带着笑的,但看向余氏时,笑意却分明未达眼底。 余氏闻言一僵。 她当然知道自己的话是有问题的,但谁叫现在有难的是她最疼爱的儿子呢? 被陆寻拿话这样一刺,余氏面色一变,当即便要动怒,但在看清楚说话的人是谁之后,却又不得不生生将到了嘴边的话重新给咽了回去。 余氏是见过陆寻的。 这可是陆府的三姑娘,便是如何,也断没有被她责骂了去的。 她跟着便讪笑了几声:“……原来是三姑娘来了。” 却是绝口不提先前陆寻所说的话。 晏海原本还想端着架子的,但这时候见余氏被陆寻的一句话便给噎住了,没办法之下也只能自己亲自开口了。 “池儿,你和你大哥是亲手足,现在你大哥遇着事了,你既然有这个能力,总得帮着你大哥一二,否则若是传出去了,总是不好听……”晏海道。 虽然是想让晏池帮晏江一把,但他这话中,怎么都能听出些威胁的意思。 第286章 呵…… 陆寻又忍不住冷笑一声。 之前早就知道晏氏夫妇的心打从一开始就是偏的,但现在才真正见着他们的心到底偏到了何种程度。 要晏池替晏江收拾烂摊子不说,怕晏池不同意,甚至还意图威胁晏池。 要知道,晏池现在是朝廷命官,原本现在还背着个“养不熟的白眼狼”的名声呢,若是由晏海这个生父传出晏池置手足于不顾的话来,还不定被人怎么议论呢。 陆寻就不相信,晏海不知道这会对晏池产生什么样的影响。 即使知道,但晏海仍这样做了。 说来,也不过就是晏池不在乎晏池而已。 想要从晏池的身上捞到足够的好处,偏偏又不想对晏池付出任何的感情,这大概就是晏家其他人对晏池的想法了。 一时之间,陆寻只觉自己的一颗心都忍不住揪了起来。 她替晏池感到心疼。 陆寻都能听出来晏海话中的威胁,晏池又哪里能听不出来? 他闻言微微眯着眼睛朝着晏海看过去。 晏海说出这样的话来,心里也不是不虚的,因而这时被晏池这样看着,他竟有些不敢与晏池对视了,立即将头扭到一边去。 他又想起了四年前,即使他都已经闹到了那样的程度,晏池最后也没有向他妥协。 这次…… 也会如四年前一样吗? 晏海心里后怕起来。 若是晏池真的不肯管晏江,晏家是绝对不可能凑不出来五百两银子的,便是将他们现在住的这个破宅子卖了也凑不出来。 那到时候,又该怎么办? 好半晌,直到晏海都要以为自己的威胁对晏池没有任何作用时,晏池突然开口了。 “五百两银子,我可以帮他还了。”晏池道。 他连一声“大哥”都没有称呼,语气之中更是不带任何的起伏,显得冷淡而又疏离。 但晏氏夫妇以及晏江这时候只听得到晏池说的可以替晏江还那五百两银子的债,又哪里还能注意到其他的? “真的吗?”三人异口同声地道,面上的表情也是如出一辙的惊喜。 晏池轻轻扯了扯薄唇,“不过我也有条件,银子还了之后,晏江得听我的吩咐。” 晏氏夫妇和晏江闻言都连连点头。 现在最要紧的是将那五百两银子给还了,至于之后,听晏池的吩咐什么的,晏池总不会做得太过分,而且到时候到底要不要听晏池的,不还是后话吗? 晏池见状也没有再说别的什么,只淡淡地吩咐了砚台一声,“砚台,去取银票。” 砚台很是不情愿地应了一声,然后往院子里走。 晏池离开陆家的时候,除了收拾了一些平时要用到的东西之外,就只带了那些书了,这几年在陆家攒的银子却是一分也没有带走,要不是这几年晏池自己在外面也发展了一些产业,只怕回到晏家以后连添置一些日常用品的银子都没有了。 五百两,对于现在的晏池来说,也不是什么小数目,就这样像肉包子打狗一样的给晏江还了赌债,砚台能乐意才怪呢! 不过,晏池都已经开口了,砚台又哪里能逆了晏池的意? 不多时,砚台就拿着五张一百两一张的银票出来了。 “主子。”他将银票交到晏池的手里。 晏池看都没看手里的银票一眼,便将银票递给了那领头的大汉手里,“这是五百两银票,银子你们已经收到了,人呢?” 那大汉将手里的银票仔细看了看,确认是四海钱庄的银票,这才满脸笑容的往后摆了摆手,原本将晏江围在中间的几名大汉立即让开,晏江这才得以回到晏氏夫妇的身边。 那几名大汉做的是替人讨债的活儿,现在既然银子已经拿回来了,当然不会再堵在晏家门口给人添堵。 领头那人朝着晏池抱了抱拳:“晏大人,今天这是得罪了。” 晏池没有理会他。 那人也不在意,临走之前还又看向了晏江,“晏家大爷,欢迎您下次再来我们赌坊玩儿……” 在这大汉看来,有晏池兜着,晏江无疑就是个财神爷,将这样一个人拉到他们赌坊去玩儿,可不就意味着有源源不断的进项吗? 这样的好事,傻子才会拒绝呢。 便是他们赌坊的东家,知道他拉了晏江继续去玩儿,也只会夸他机灵的。 至于晏池…… 虽然他是朝廷命官,但自家赌坊只不过是开门迎客而已,又没做什么对不起晏池的事,既然这样,那又有什么好怕的? 不得不说,这些人都是见着银子便撒不开嘴的。 大汉将话说完,也没等晏江的回应便大步往前走。 才走出几步,便听到身后传来晏池的声音。 “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了……” 晏池幽幽地道。 对于晏家人,他可以说是已经烦透顶了,若说从前他还可以忍耐的话,那么今天让陆寻见着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之后,晏池却是再也不想忍了。 而且…… 最重要的是,在他的打算之中,再过上三两个月,等他离开陆家的事被人们给遗忘了,他就要去陆家提亲。 以陆寻的年纪,他们定下亲事之后,顶多到明年也就该成亲了。 晏池想将陆寻娶进门,却不想她进门之后还要面对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既然如此,趁着现在还能抽得出手,就先前晏家这一摊子烂事给解决了吧。 这样想着,晏池扭头看了晏江一眼。 晏江莫名的就觉得浑身一冷,但他随即就以为这只是他的错觉,现在虽然不是三伏天了,但八月中旬的天气仍不见寒凉,又哪里会让他觉得浑身发寒呢? 想到那五百两银子的事总算是了结了,晏江只觉得浑身都轻松起来。 果然,他这个二弟回来之后,家里比起以前就要好过了不知道多少。 现在看来,二弟既然连这五百两银子都替他出了,想来到底还是放不下骨肉之情的,既然这样…… 那他以后的好日子是不是就来了? 这时候的晏江,倒是将晏池先前所说的话给忘得一干二净了。 第287章 晏池只淡淡地扫了晏江一眼。 而一旁的晏氏夫妇,他们明显与晏江一样,正因为晏池将这五百两银子的赌债还了而觉得高兴,其他的却是半点都没有想。 陆寻有些幸灾乐祸地看了这三人一眼。 他们现在大概以为一切都已经结束了,甚至心里只怕还想着以后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仍然可以让晏池出面解决了。 不过…… 以陆寻对晏池的了解,晏池先前既然说出晏江以后要听他的吩咐这样的话来,那么过了今天之后,晏江的日子一定不会好过了去。 当然了,陆寻是完全赞同晏池的。 有这么几根搅屎棍在,要是不好好收拾他们一番,晏池以后还不知道会被他们怎么拖累呢。 晏池和晏氏夫妇父子、母子情深了好一会儿,这才突然想起来晏池和陆寻还在旁边看着。 余氏这时因为晏江的事得到了解决,心情正好着,再加上知道陆寻的身份,在与陆寻说话时自然满脸都是笑容。 “原来是陆家的三姑娘来了,这可真是叫寒舍蓬荜生辉啊,今天可真是叫三姑娘看笑话了,好在现在事情总算是解决了,三姑娘快里面请……”余氏一边说着话,一边想要去拉陆寻的手。 陆寻微微躲了一下,躲开了余氏的手。 余氏的手落空了,面上顿时僵了一僵,心里更是极为不悦,认为陆寻这是在落她的脸面。 不过,再怎么不高兴,想到陆寻的身份,余氏也只能强忍下来了。 陆寻只淡淡地道:“晏家婶子不用客气,我今天是来看三哥的。” 余氏有些讪讪地点头。 晏池见着陆寻那模样,便知道她并不乐意与余氏多说什么,于是道:“寻寻,你随我进来吧。” 陆寻冲着余氏点了点头,然后便跟在晏池的身边重新回了晏池的房间。 而余氏,见晏池半点都没有在陆寻面前给她这个做母亲的留脸面的意思,面上一阵红一阵白的,偏偏,晏池虽然是从她的肚子里出来的,但在晏池回来之后,她对上晏池总是觉得底气不足,更别提就在方才,晏池还拿出了五百两银子来替晏江还赌债了。 回到晏池的房间,陆寻才坐下,就先安慰晏池道:“三哥,人生在世,总是要有些不如意的事的,有些事强求不得,你也不用太过在意……” 她既想安慰晏池,又不想说得太明白,让晏池面上不好看。 晏家人是如何对晏池的,便是她这个旁观者见了都会觉得心寒,更别提是晏池这个当事人了。 听到陆寻这有些蹩脚的安慰,晏池心里一暖。 伸手在陆寻的脑袋上揉了揉,低声笑道:“傻瓜,放心吧,我哪里会被这种事情给打倒,有些人大概天生的就没有亲人缘,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回到晏家,晏池可不是要寻回晏家人的亲情的。 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期待,又哪里会因为晏家人的态度而失望? 陆寻闻言虽然放下心来了,却又因为晏池的话而一颗心揪成了一团。 “三哥……”她低声唤道。 晏池又笑着摇了摇头,眉眼之间的阴郁更是因为面上那淡淡的笑容而完全消融,“傻丫头,别这样看着我,我又不是什么受了委屈的小孩子。” 陆寻闻言撇了撇嘴。 虽然三哥不是小孩子了,但他可不就受了委屈吗? 晏池又笑了。 他家的小姑娘啊,只是在他这里呆了这么一会儿,他笑的次数就已经比这几个月加起来还要多了,要是以后将她娶过来…… 想想那样的日子,晏池的唇角便止不住的往上牵。 陆寻当然是不知道晏池这时候正在想着什么,不过,被晏池这样看着,她又不由自主的就觉得有些面红耳赤。 抬手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注意到晏池那似笑非笑的目光之后,陆寻又连忙将手收回来了。 她觉得,自己不能再在这里与晏池独处了,否则她还不知道会怎么失态呢。 陡然站起身,陆寻道:“三哥,我出来的时间已经不短了,该回去了……” 晏池仍唇角含笑,他定定地看了陆寻一眼,就在陆寻以为他会留她的时候,她听到晏池道:“好,那我送你……” 这让陆寻先是松了口气,然后却又莫名的有些失落。 她都有些不明白自己的想法了。 她到底是想让三哥留他,还是不想呢? 带着这样的疑惑,陆寻走出了晏池的房间。 就如她所说的那般,她这次出门的时间已经不短了,而卫氏可是知道她这次出门是来寻晏池的,再不回去只怕卫氏都该担心了。 “三哥,那我就先回去了。”陆寻又往正房那边看了一眼,“……我是不是最好还是去和……” 话还没说完,就被晏池打断了。 “不必了。”晏池淡淡地道。 陆寻想了想,虽然这样会显得她很没有礼数,但打从心底来她,她也确实不怎么想去与晏氏夫妇接触。 反正三哥都已经这样说了,那她就这样做吧! 这样一想,陆寻倒是半点心理负担都没有了。 她于是笑眯眯地对晏池道:“这可是三哥你说的!” 晏池失笑,也不知道是今天的第几次伸手去揉陆寻的头发了,直到陆寻拿了一双杏眼狠狠瞪他,他才收回手,“好好好,都是我说的。” 陆寻很有些不满的抚了抚自己被揉乱的头发,由着青时三人替她仔细整理了一番,这才上了马车离开了晏家。 马车才开始启动,憋了许久的林月就再也忍不住了。 “主子,要我说啊,三少爷回到晏家可真是昏了头了,晏家这些人真是上不得台面……”林月撇了撇嘴。 这话让陆寻有些惊讶,“哦?为什么这样说?” 一听陆寻问起,陆寻连忙竹筒倒豆子一样将憋在心里许久的话都给说了出来,“……主子,您先前和三少爷在屋里说话,您可不知道啊,就晏家的那位姑娘,给咱们开门的那位,打从一开始就对着主子您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后来见您和三少爷在屋里说话,竟然还想来偷听……” 第288章 偷听。 这还真就是晏英做出来的事。 先前陆寻几人敲门的时候,便是晏英开的门,而在知道陆寻的身份之后,晏英可没少流露出对陆寻的嫉妒。 陆寻怎么说也是两世为人,而晏英却只是个十五岁的小姑娘,便是再如何有心机,总也不能将自己的情绪完美的掩饰起来,因而又哪里能看不出晏英的想法? 只不过,陆寻并不在乎晏英的想法而已。 后来陆寻与晏池一起去了他的房间,而青时三个丫鬟则守在了外面。 青时三个自然都是再机灵不过的,为了不打扰陆寻和晏池说话,三人并没有守在门外,而在守在了院子里。 而晏英,在陆寻进了晏池的房间之后不久,就偷摸的从自己房间里出来,想要往晏池的房间外去,这可不就被青时三人看在了眼里么? 做妹妹的,去兄长的房间外听墙角。 这也真是…… 陆寻都忍不住摇了摇头。 “罢了,反正她也没听到什么。”陆寻道。 虽然晏家的人还有两人没有见着,但在见识过了晏氏夫妇、晏江以及晏英的人品之后,陆寻对剩下的晏慧以及晏河也没有任何指望了。 这一家子,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将来谁要是做了晏家的媳妇,只怕这日子还有的磨。 想到这里,陆寻突然微微一怔。 她想起了晏池离开陆家的原因,也想起了晏池在离开之前对她说的那些话。 三哥说…… 他要娶她。 若她真的嫁给了晏池,那她自己岂不就会成了那个被她同情不已的“晏家的媳妇”吗? 陆寻随即就又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脸颊。 她这是怎么了,竟然不知羞的想到了这些。 在面上的热意退下去之后,陆寻又忍不住陷入了深思之中。 虽然晏池早早的就与她表明了心迹,更因为想要光明正大的将她娶进门而离开了陆家,但陆寻其实一直都没有仔细考虑晏池所说的这些的可能性。 三哥会来陆家提亲吗? 他会。 那么…… 她会嫁给三哥,做他的妻子吗? 陆寻有些迷茫。 想起这个问题,她的第一反应并不是愤怒或者抗拒,而是害羞。 所以,她其实对三哥并不抗拒,对吗? 若是真的嫁给了三哥,那她岂不是就要面对那些并不惹人喜欢的晏家人? 陆寻觉得,晏家的情况虽然不比前世她嫁的程家那般复杂,但只凭晏家人的德性,真要嫁到晏家去之后肯定也不会轻松了去。 只想着从晏池身上吸血的晏氏夫妇,好赌还将晏池当作了自己的钱袋子的晏江,别有算计的晏慧和晏英,还有一个被晏氏夫妇宠着的晏河…… 真是想想都头疼。 要应付这些人,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不过…… 陆寻又忍不住在自己额头上拍了一记。 她这是怎么了,连影子都没有的事,她就已经开始在考虑着嫁到晏家之后的事了! 真是不知羞! 陆寻在心里啐了自己一口。 但随即,她又认真思考起这件事的可能性。 在晏池向她表明心迹之前,陆寻从来都只将晏池当作自己的兄长,并没有半分逾矩的想法,但在知道晏池并不想让她当妹妹之后,陆寻回想起自己这段时间以来的心情,除了最开始的惊讶之后,她其实对晏池并没有什么抗拒。 甚至,在对比起前世所嫁的程越时,陆寻心里还更倾向于晏池。 总觉得…… 若是嫁给了三哥,这样的日子似乎也不错? 而且,最重要的是,现在再与晏池相处时,陆寻发觉自己已经做不到从前的坦然了,偶尔晏池的一些亲昵的小动作,都会让她觉得面红耳赤心跳加速。 前世的陆寻一直到重生前,都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 她想起了以前无聊时看过的那些话本子。 在那些才子佳人的故事里,遇着了自己心仪之人,似乎就是这样的反应? 想到这里,陆寻自己也吓了一跳。 所以,她这是心悦于三哥了? 可是…… 想想两世以来她自己认定的兄妹情,这样的结论无疑让陆寻很难接受。 唉,这要怎么办呢? 捧着一张脸,陆寻很是烦恼地想。 “主子,您这是怎么了?”林月忍不住问道。 不仅林月,青时和青灵这时也满是诧异。 打从上了马车,陆寻就一直捧着自己的脸,面上的表情还不住的变幻着,一会儿忧一会儿喜的,简直堪比调色盘了。 被林月这样一问,陆寻也回过神来了。 强迫自己不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陆寻道:“没什么。” 主仆几人说话的功夫,马车也到了陆府。 下了马车,陆寻首先便去了朝云院。 卫氏也正等着陆寻呢,见她回来了,先是将陆寻上下打量了一番,确认没有什么不妥的,这才算是松了口气,“寻寻,你可算是回来了。” 陆寻忍不住失笑,“母亲,您这么紧张是为了哪般?晏家又不是什么龙潭虎穴,难不成我还能有什么闪失不成?再说了,不是还有三哥在嘛!” 卫氏抬手在陆寻的额头上轻轻点了一下,“你这丫头,惯是个没心没肺的。” 母女俩于是坐下说话。 因为二房一直到现在都仍对晏池的离开耿耿于怀,是以今儿陆寻去晏家的事,还是卫氏帮着她瞒下来的。 听说章氏这两日害喜有些严重,自然还是不要拿了这种事去让她心里不舒坦。 陆寻将自己去晏家的情形说了一遍,重点说起了晏江又在赌坊里借了五百两银子的事,“……都是一个爹娘生的,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个晏江会与三哥差那么多,还有晏家的叔婶,倒是一点也不觉得晏江好赌有什么问题,看他们那模样,只怕还惦记着以后再有这样的事,还要让三哥出面解决呢!” 陆寻的语气再义愤填膺不过了。 卫氏闻言心里也颇多感慨。 生在这么一个爹娘偏心成这样的家里,也怪不得从前池哥儿的性子一直那样冷淡了,换了任何人站在他的处境,只怕也都会如此。 第289章 不过…… “不管怎么说,要回去晏家,这也是池哥儿自己的选择,便是那晏家人再如何不堪,但想来,在池哥儿的心里,他们总也是有可取之处吧。”卫氏只能这样叹道。 若不是这样,晏池又如何能作出这样的选择来? 毕竟,不管是谁看来,晏池重回晏家都是再荒唐不过的事。 可晏池是个荒唐的人吗? 以卫氏这几年来对晏池的了解,他当然不是。 听卫氏这样说,陆寻莫名的就有些心虚。 要不是因为她,晏池也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来…… 咳! 陆寻于是再次在心里强调,她从头到尾都什么也没做,这个锅她可不乐意背! 这样在心里调强了之后,陆寻赶紧转移话题:“母亲,三哥听说二伯母有了身孕可是十分高兴呢,还说要请了黄老大夫上门来替二伯母诊脉。” 卫氏一听便笑了。 “池哥儿倒是把准了你二伯母的脉,要是他送了别的什么东西到府里来,只怕才进了门就得被你二伯母丢出去,但黄老大夫就不一样了……” 章氏时隔十几年才怀了这一胎,自然是极为看重的,而比起其他的大夫,章氏当然更相信黄老大夫。 要知道,当年为了将身子调养好,章氏连宫里的太医都没少请,最后也只得了一个无可奈何的答复,还是在吃了黄老大夫开的药之后,这才能够怀得身孕,如今这满京城的大夫,在章氏的心里,又哪里还有谁能越得过黄老大夫去? 哪怕明知道黄老大夫是被谁请动的,章氏也绝不会将黄老大夫拒之门外的。 陆寻也跟着笑。 可不就是这样嘛。 既然无事,陆寻也没有在卫氏这里多呆,又与卫氏说了会儿话,便自回了梨香院。 这天晚上,陆寻做了个梦。 梦里似乎是她出嫁的情景,她穿上了大红嫁衣,头上蒙上了同样大红的盖头,在热闹的气氛中拜完天地之后被送进了洞房之中。 这是…… 陆寻心里有些疑惑。 这,难不成是前世她嫁去程家时的情景吗? 那么,接下来,她就要看到程越了? 这样一想,陆寻忍不住拧起了眉头。 似乎是知道陆寻在想些什么,下一刻,盖头下方就有一根被缠上了红绸的秤杆伸了过来,随着秤杆一点点抬高,陆寻也渐渐看到了面前的情形。 一个同样身着大红喜服的男子正站在她跟前。 当盖头被完全揭开,陆寻下意识的抬头,一张熟悉的脸映入眼帘…… 不是她想象中的程越。 而是这一世说要娶她的晏池。 陆寻向来与晏池亲近,但哪怕是如此,她也不得不承认一点,晏池的容貌确实算不得出众,若不是他身上身有一股沉稳如山岳一般的气质,只怕也要像晏江一样,成为一个扔进人群里便再也找不出来的平庸之人。 但现在…… 晏池身着一身大红的喜服,原本那有些普通的容貌,在身上那袭喜服的映衬之下,突然就显得亮眼了许多。 有种,让人一眼就能看到他的显眼。 而这时,他正将手里的秤杆以及盖头放回托盘里,两只有神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陆寻,陆寻都能在晏池的眼里看到自己的影子。 被这样一双眼睛看着,陆寻下意识的便双颊飞上红霞。 羞,喜…… 这两种情绪一起涌上心头,让她忍不住低下头来,不敢再与晏池对视。 “寻寻……”晏池的声音有些喑哑,“我终于将你娶回来了……” 梦到这里戛然而止。 陆寻猛地睁开眼睛。 虽然只是个梦,但这个梦却实在是太过逼真了,梦里的一切就好像是真的发生过的一般,就连晏池那灼热的眼神,这时都仍浮现在陆寻有脑海里。 秋日的夜里颇有些凉意,但陆寻这时却只觉得浑身都发起热来。 她忍不住想,三哥,他也会拿梦里那样的眼神看她吗? 这个问题,陆寻自然是想不出答案来的。 而最让她在意的却是,做了这样一个梦,但现在回想起梦中的情景,除了与梦里如出一辙的羞与喜,陆寻心里并没有任何一丝半点的不愿。 甚至,她心里其实还带着些隐隐的期待。 期待什么呢? 大概是期待梦里的场景变成真的吧。 所以…… 她其实,不仅不抗拒三哥,潜意识里还是在期待着真的与三哥成为夫妻吗? 意识到这一点,陆寻忍不住双手捂住脸颊。 自从晏池向她表明心迹之后,陆寻心里其实一直都有些忐忑不安,因为她不知道要如何面对她与晏池之间的转变,原本一直当做兄长的那个人,却突然说要娶她…… 换了谁估计也不会这么容易就接受得了。 再后来,晏池为了这件事而离开了陆家,不仅背上了一个“白眼狼”的名声,还并不被陆家的任何人所谅解。 虽然陆寻每每想到这件事时,总是会在心里告诉自己,这并不是她的错,她什么也没做,但实际上又哪里能半点负罪感都没有? 她不知道自己与晏池之间到底会走到哪一步。 是像前世那样另寻了他人嫁出去,还是真的如晏池所说的,被他娶回家? 陆寻心里有着很强烈的不确定性。 但就在做了这个梦醒来之后,陆寻这几个月以来一直悬着的心,突然之间就定了下来。 看,她其实对三哥一点都不抗拒,甚至还隐隐期待着三哥真的回来娶她。 这也就意味着…… 她的心里,其实是有三哥的。 前世活了三十年,陆寻心里都没有装进去过一个人,但这一世,她却将晏池装了进去。 这让陆寻觉得心里涨得满满的,有种既羞且喜的感觉,也让她急着想找人分享一下自己现在的心情。 不过…… 除了三哥,她又哪里还能找其他人分享此刻的心情? 她好想现在就能见着三哥,将自己心里的喜悦都告诉给三哥知道。 想来,三哥不仅不会笑话她,还会因此而觉得高兴吧? 在黑暗里,陆寻捂着自己越发滚烫的双颊,一双杏眼很有些发亮。 第290章 因为总算是确认了自己对晏池的感觉,陆寻接下来的半宿都没能睡着。 只要一闭上眼睛,她便不由自主的开始回想起两世以来她与晏池相处的点点滴滴。 有些事,不知道的时候不会有任何的感觉,但一旦知道了,便总能从中看出些端倪来,就比如陆寻。 从前的她只以为自己与晏池是再正常不过的兄妹,但现在不仅知道晏池不是将她当作妹妹,而是想要娶她,便是她自己,对晏池也并非是无意,再回头去看他们从前相处时的情形,便不难看出晏池待她的异常之处了。 她以前…… 怎么就半点都没有感觉到呢? 而再往下想,陆寻也不由为自己的迟钝而感慨。 前世的她一直到重生之前,都没有对谁生出过男女之情来,便是她与程越在一起生活了十几年,也从来没有对程越有过那种感觉。 说到底,前世的陆寻一直到重生,都还是个没开窍的。 既然没开窍,又哪里会注意到晏池对她的情意? 便是这一世,若不是有晏池先一步对她表明了心迹,只怕她也不会察觉到半分不对。 呼! 陆寻轻轻呼出一口气。 也不知道前世的三哥,在知道了她与程越定亲之后是什么样的感觉,而且,前世的三哥一直到三十多岁身边都没有任何能近身的女子…… 只想一想,陆寻便不由有些心疼。 那,这一世,她就要成为三哥的妻子了吗? 在黑暗里,陆寻双颊滚烫,带着这个问题睁眼到天亮。 因为大半宿都没睡着,陆寻第二天早上自然也就起得极早。 等到青时青灵和林月进了屋准备服侍她起身时,陆寻已经从床上坐起来了,几个丫鬟原本还有些惊讶,但青时在看到陆寻身上穿着的中衣时,却先是惊呼了一声,然后忍不住道:“姑娘,您昨儿晚上出汗了吗,怎么不唤了奴婢们来给您换身干净的衣裳,这要是不小心着了凉……” 陆寻闻言低头往身上看了一眼。 她昨晚是因为那个梦而突然惊醒的,更因那梦的内容而出了一身的汗,原本最开始时是想着要换身干爽的中衣的,后来想着关于晏池的事睁眼到天亮,又哪里顾得上换衣裳? 如今被青时一提醒,她才总算是发觉了身上穿着的中衣有些不对。 陆寻于是冲着青时三人吐了吐舌头。 也亏的她并没有因此而着凉,否则还不定要受什么罪呢。 几个丫鬟先是取了干爽的衣裳给陆寻换了,又在陆寻的额头上探了一会儿,直到确认陆寻没有着凉,这才总算是放下心来了。 一边服侍着陆寻梳洗,青时还不由念叨:“姑娘,您以后可要爱惜着点儿自己的身子,若是生了病,三夫人还不得怎么心疼呢……” 林月在旁边补充道:“三少爷也会很心疼的!” 青时和青灵闻言看向林月。 虽然林月这句话听着再正常不过,以三少爷这几年与自家姑娘的亲近程度,要是自家姑娘生了病,三少爷也指定会着急。 但是,心疼…… 不知道为什么,青时和青灵总觉得有些怪怪的。 而陆寻,昨儿晚上想了晏池一晚上,现在又听到林月提起晏池,说的还是晏池会心疼她,只一瞬间便又红了双颊。 也亏的青时和青灵这时候都正处在了疑惑里,才没有注意到陆寻的异常。 梳洗妥当之后,陆寻仍像往常一样去了福寿居。 在福寿居里用了早膳,众人都还没来得及各自散去呢,二房的春晖院里的一名丫鬟就匆匆赶到了福寿居来。 “老太太,二夫人,上次来过的那位黄老大夫又来了,说是要给二夫人诊脉……”那丫鬟将话说完之后,便垂着头再不发一语。 福寿居里猛地一静。 当初黄老大夫是被晏池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请到府里来给章氏诊脉的,现在这位黄老大夫又突然不请自来,谁都能猜到他到底是受了何人之托。 毕竟,这位黄老大夫的脾气有多古怪,当初几次三番都没能请动他的章氏心里再清楚不过了。 章氏更清楚,只凭着她自己,哪怕是凭着陆家,也绝不可能让黄老大夫主动上门。 那么…… 除了晏池,还能有谁? 自从晏池离开陆家之后,章氏便再不允院子里的人提到晏池这个人,晏池的执意离开,实在是伤了章氏的心。 若是晏池自己前来,或者是送了什么东西来,章氏绝对不会接受他半点的好意。 可现在,却是黄老大夫上门了。 章氏很想硬气的让人将黄老大夫给赶出去,但一只手却又下意识的抚上了小腹。 她是因为服了黄老大夫开的药,这才能得了这一胎的,也正因为如此,哪怕可以请到许多的大夫,但在章氏心里最信任的,却无疑还是黄老大夫。 在这样的情况下,让她如何能开口将黄老大夫赶出去? 面上表情变幻了好一会儿,章氏心里这才有了决定。 罢了…… 便是为了她腹中的孩子,她也不能不接受晏池的好意。 于是,在众人的注视之下,章氏深吸了一口气:“赶紧让人将黄老大夫请进来,万万不可怠慢了黄老大夫……” 其他人便也跟着松了口气。 老太太也道:“老二家的,既然黄老大夫来了,你就赶紧回春晖院吧,你腹中的孩子要紧,至于其他的,又哪里有什么放不下的?” 章氏轻轻点了点头。 她也是这样想的,所以才会让人将黄老大夫请进来。 既然心里已经有了决定,章氏当然不会再有什么犹豫,辞别了老太太之后,便领着丫鬟回了春晖院。 待章氏离开之后,老太太颇为惋惜地道:“……池哥儿是个好孩子,只可惜……” 说完之后还忍不住摇了摇头。 陆寻闻言低头。 之后,老太太也没有留众人,众人于是便辞别了老太太,各自散去不提。 陆寻领着三名丫鬟回了梨香院。 才进屋不久,就有小丫鬟进来传信儿,说是二门上林月的兄长前来寻她。 第291章 林月的兄长? 那不就是晏池手下的林三吗? 上次在万九的事上,还多亏了这个林三领着人将万九盯了那段时间,这林三可是极得晏池看重的人呢。 林月得了消息之后眼巴巴地看向陆寻。 没被送到陆寻身边之前,林月一直是跟自己的哥哥林三呆在一起的,后来她被晏池送到了陆寻身边,因为陆寻深处闺中,林月便再没与兄长见过面了。 这时知道兄长前来寻自己,林月当然是想与兄长见上一面的。 见着林月那副可怜兮兮的模样,陆寻忍不住失笑,“行了行了,这样看着我做什么,难不成在你眼里,我就是那等见不得你们兄妹见面的恶主人吗?” 一听陆寻这话,林月便知道陆寻这是允了。 她于是笑嘻嘻地道:“当然不是了,在婢子的眼里啊,姑娘您就是这世上最好的主子了……” 好话便像是不要银子一般的从她的嘴里说出来。 陆寻听得又好气又好笑的,冲着林月摆了摆手,“别贫嘴了,想见你兄长便赶紧去吧,否则我这个世上最好的主子说不定就要反悔了。” 林月吐了吐舌头,冲着陆寻行了个礼,便匆匆往了二门上去。 看着林月的背影,陆寻不由笑着摇了摇头。 也不知道林三这次上门是单纯的想看望林月,还是得了晏池的什么吩咐。 不知道为何,陆寻的心里总是倾向于后者的。 而事实上也果然是如此,不多时,从外面回来的林月便证实了陆寻的这个猜测。 林月出去的时候是带着满脸的笑容的,但回来时,一张嘴却噘得都能挂上一只油瓶儿了。 回了房里,见着陆寻以及青时青灵,林月便忍不住抱怨起来:“……姑娘,我还以为哥哥这次是特意来看我的,心里不知道有多高兴呢,哪里能想到,哥哥之所以会走这一趟,全都是因为得了三少爷的吩咐,要是没有三少爷的吩咐,只怕他再过上一年半载都不会想起来他还有个妹妹……” 虽然说的是抱怨的话,但也不难听出林月和林三之间的兄妹情。 等到林月抱怨完了,陆寻才忍不住问道:“你说你兄长是得了三哥的吩咐才来寻你的,可是三哥有什么事?” 提到晏池,林月面上的抱怨倒是尽数收了起来。 “姑娘,三少爷那里倒是没什么事,不过三少爷怕您在府里闷着了,所以才特意让哥哥传了些消息过来,权当是给姑娘您解闷儿了……”林月说到后来,都有些乐了。 哦? 陆寻有些惊讶。 晏池特意让林三来了这一趟,竟然只是让林三给她传些消息给她解闷儿? 那,是什么消息呢? 没等陆寻开口问,林月便笑着将林三传来的消息说了出来。 这消息,是与陆寻昨儿才见过的晏江有关的。 在晏家的时候,陆寻亲眼见着了晏江借了赌坊五百两银子,又是如何与晏氏夫妇一起将事情闹到了晏家大门口,算计着让晏池出银子将这件事解决了的。 对晏江这个人,哪怕他是晏池的亲兄长,陆寻也半点都看不上眼。 二十多岁的男子,不仅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还成天不干正事儿,就知道混迹在赌坊里,四年前将晏家新得的大宅子都输了出去,都还不见他有悔悟的迹象。 啧…… 这样的人,可想而知将来也只能活成一滩烂泥了。 偏偏,这滩烂泥现在好像是赖上了晏池了。 这让陆寻很是替晏池担心。 不过,昨天看晏池那模样,似乎对此事已经有了应对之策。 那么,林三这次来,是不是就是因为这件事? 心里有着这样的猜测,陆寻一边听着林月的讲述。 还真就如陆寻猜测的那样,林三递来的话,就是晏池对晏江的处理。 晏江昨天终于靠着晏池还清了赌债,因为无债一身轻,昨晚可是睡了一个好觉,完全就将晏池当时所说的,以后要听他吩咐的话给忘到了九霄云外去。 事实上,就算没有忘,晏江也不会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在他看来,他可是晏池的兄长,晏池是好不容易才回到晏家来的,总不能回来之后还让自己落一个不善待爹娘兄长的名声吧? 所以,就算晏池说了要晏江听他的吩咐,顶多也就是在家里使唤他一二罢了。 有这样的想法,也难怪晏江会睡个好觉了。 不过,晏江的好心情在今天早上之后就再没有了。 原因嘛,当然是因为晏池。 晏池这次是打定了主意,一定要将晏江这好赌的性子给扭过来,他一定要回到晏家来,可不是为了给晏家人收拾烂摊子的。 众所周知,一旦沾上了“赌”这个字,就很少有人能彻底与这个字划开界线,哪怕再如何赌咒发誓的说要戒赌,只要一被人引着接触到了,总会很容易的就故态复萌。 晏江根本就不是什么意志坚定之人,所以晏池从来都没有指望过他凭借自己的意志力去戒了赌。 若真是能戒,又不会等到现在了。 所以,晏池是直接让人将晏江从被窝里带走的。 “……然后啊,三少爷直接让人将晏江带到了赌坊里去,当然了,三少爷可不是为了让那晏江去赌坊里玩儿的,而是让他去好好看看那些借了赌坊的银子,最后又还不出来钱来的人到底都有什么样的下场……”林月说得手舞足蹈的,就好像她亲眼见着了当时的情景一般。 能在京城这样的地界开赌坊,幕后的东家总不会是半点倚仗都没有的。 晏江经常去的那家赌坊,其背后便有京中的权贵撑着腰。 也正因为如此,这家赌坊的行事可以说是半点都没有顾忌,在遇到一些输红了眼的赌徒时,赌坊还会主动提出借银子给人,压根儿就不怕人不还钱。 这些借来的银子,若是及时归还了当然什么事都没有,但若是真的还不出来银子…… 像晏江昨天那样被人堵到家门口,只不过是第一步而已。 第292章 先是催债,然后是恐吓,若是这样都还不能让人将银子还了,那也行,卸胳膊卸腿的也可以抵债。 在那赌坊里,一条胳膊能抵多少银子,一条腿能抵多少银子,可是早早就与那些赌徒说得一清二楚的。 晏江当然也是清楚的,他只是从来没想过自己会落到那样的下场而已。 被晏池手下的人揪着去赌坊时,晏江最初是一头雾水的,直到他被带到赌坊的人给还不出来银子的赌徒卸胳膊卸腿的现场时,才猛然意识到这是怎么回事。 这可将晏江吓坏了。 他以为,晏池这是容不得他,所以特意让人将他带到了赌坊里,拿他的胳膊腿去换银子。 据林三说,晏江当场就吓得尿了裤子。 晏池当然不会真的要了晏江的胳膊腿,五百两银子他都已经出了,再要晏江的胳膊腿又能有什么用? 他只不过是想吓一吓晏江,让他好好的长长记性而已。 于是,差点没晕过去的晏江,就被人揪着硬撑着看完了赌坊的人是如何卸了还不出银子的一个小混混的一条胳膊一条腿的。 晏江自小就被晏氏夫妇宠着,哪怕晏家从前过得再怎么不如意,他也没有吃过什么苦,又哪里看到过这样血淋淋的场面? 整个过程之中,他就被吓晕了好几次。 当然了,晕了之后紧接着就被人用水泼醒了,硬逼着他从头看到尾。 等到亲眼看过几个赌徒是如何没了手脚的,晏江都已经被吓得面色惨白,连话都不会说了。 这也不奇怪。 晏江本就不是个心志坚定的人,也不过就是仗着晏氏夫妇对他的宠爱,这才一直到二十多岁都是现在这什么都立不起来的模样,如今被晏池让人这样一吓,他能不被吓破胆才奇怪了。 “据说啊,那晏江从赌坊离开的时候腿都已经软了,但即使是这样,他爬也要爬着离得那赌坊远远的,明显是怕人家将他揪回去砍胳膊腿,回到晏家的时候整个人都差点瘫成一滩泥了……” 林月面上带着不屑。 陆寻听完林月的讲述,也不由失笑。 对于晏江这种人,还真就要好好的吓他一吓。 否则,他将来绝对会再因为一个“赌”字而给晏池找麻烦。 不过…… “也不知道这样吓过他之后,能不能让他彻底老实下来。”陆寻道。 林月闻言道:“姑娘,我哥哥说了,三少爷的这个法子很是有效,现在那晏江别说是去赌坊了,便是听到一个‘赌’字都会被吓得面色惨白浑身发抖,想来为着他的那条小命着想,他以后是再不敢往赌坊里去了……” 要是这样,倒还好了。 “三少爷还说了,这晏江骨子里就是个胆小怕事的,对于这样的人,这样吓他一吓,比什么都要管用!” 陆寻点了点头。 不管怎么样,能将这晏江收拾下来都是一件好事,三哥以后总不至于再替他还赌债了。 林月将晏江的事说完之后,又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哦,对了,姑娘,我哥还说,三少爷前些日子买了一座宅子,不过三少爷一来没有时间去收拾那宅子,二来身为男子也压根儿就不知道要如何去处理这些琐碎之事,所以特意让我哥给姑娘您递句话,道是如果姑娘您有时间,不如帮着三少爷将那座宅子给收拾出来,至于宅子里的各项布置,让姑娘您尽可着自己的心意来就行了……” 陆寻闻言微微一怔。 她倒不是惊讶于晏池买宅子的事。 她也知道,这几年来晏池手里是有一些产业的,这些产业都不是从陆家而来,都是晏池自己得来的,所以他会有银子置宅子也不奇怪。 可是,晏池让她帮着去收拾宅子,而且还点明了,让她按着自己的心意去布置宅子,这就有些奇怪了。 这让陆寻总有种…… 晏池是在让她布置一个她以后要住的地方一样。 只这样一想,陆寻便忍不住红了双颊。 三哥说过的,最迟再过三两个月就要到陆家来提亲。 以晏家那破败得不成样子的宅子来看,她与晏池成亲之后,总是不可能住在那个挤得满满当当的小院子里的。 所以,三哥置办这处宅子,是为了…… 陆寻心里又是羞又是喜的。 好不容易等脸上的热意退了下去,她才故作若无其事地道:“哦?三哥置了宅子?位置在哪里?” 林月忙道:“回姑娘,三少爷新置的宅子也在城西,不过离着咱们府里倒是有些远,坐马车都得大半个时辰才行,听我哥说那是个三进的宅子,宅子的前任主人也是京里的官员,如今告老了要带着一家老小返乡,将来应该不会再来京城了,这才会将宅子卖出来,那家人走的时候将宅子里能卖的东西都换了银子,所以现在宅子里很有些乱,三少爷这才会特意托了姑娘您去帮着收拾那宅子……” 对于晏池和陆寻之间的事,林月自然是不知内情的,也正因为如此,她才能说得如此一本正经。 明明就是没有任何言外之意的话,听在陆寻的耳中,却叫她心里又泛上一阵羞意。 不过,陆寻怎么也是两世为人了,在清楚自己对晏池并非无情之后,她就已经接受了这一点,更接受了自己将来会嫁给晏池做妻子这件事。 所以,虽然心里有些害羞,但她心里也决定了,布置宅子这件事,她会接手下来。 那可是将来她与晏池生活的地方,怎么也要布置得合自己的意才行。 想来,晏池也正是出于这样的考虑,才会特意让林三递了这样的话来吧? 由自己一点一点的将自己与晏池将来的住所布置出来,只这样想着,陆寻心里便是一热。 她冲着林月点了点头:“这件事我应下来了,改明儿你就让你兄长给三哥回话吧。” 林月听完连忙道:“主子,我哥现在还在二门上候着等您这里的回音呢,我这就去给他传话……” 说完便像一阵风一般往外跑去。 第293章 林月去得快,回来得也快。 她不仅通过林三传了口信儿给晏池,还从林三那里带回了一串钥匙。 看着林月手里的那串钥匙,陆寻有些惊讶,“这是……” 林月提起手里的那串钥匙使劲儿抖了抖,发出一阵清脆的碰撞声,“姑娘,这就是三少爷新置办的宅子的钥匙,三少爷说了,既然要劳烦姑娘您去帮着收拾宅子,总要将钥匙送到姑娘您的手里才是,所以我哥一听姑娘您应下了这件事,就直接将钥匙塞给我了。” 陆寻都不知道自己要作何反应了。 晏池,他分明就是猜到了自己不会拒绝,所以才会让林三直接将钥匙都送过来了。 这是吃定了自己呀! 陆寻不由抿了抿唇。 不过,在林月将手里那串钥匙递过来的时候,陆寻仍伸手接了过来。 虽然她才开窍了不久,但陆寻也是个心里有了决定之后便不会左摇右摆之人,既然确定了对晏池的心意,也确认他们将来会生活在一起,那她便不会因为这些细枝末节而有所动摇。 至于,晏池这般吃定她的事,等到见着晏池的面时,总要向他讨回来的。 陆寻这样想着。 替晏池收拾宅子一事,陆寻并没有瞒着卫氏。 当然了,也是不可能瞒着卫氏的。 既然要替晏池收拾宅子,想也知道陆寻接下来的这段时间需要时常的外出,若是不能得了卫氏的应允,她一个闺阁千金,又哪里能这样时常离府? 所以,收了钥匙之后,陆寻随即就去了朝云院。 “母亲……”进了屋,见着正在翻看着账簿的卫氏,陆寻当即就极为亲热地唤了一声。 卫氏闻言抬起头来笑了笑,“你这丫头,叫得这么亲热,是不是又想出了什么鬼主意?” 不得不说,知女莫若母。 陆寻闻言笑嘻嘻地来到卫氏身边,挽了卫氏的胳膊,道:“母亲您怎么能这样想我,我也就是突然觉得想母亲了,所以才来朝云院看看母亲的,可不是有什么别的主意!” 卫氏要是信了才怪了呢。 被陆寻的话哄得眉开眼笑的,她顿了一会儿才道:“行了行了,有什么事尽管与母亲说,只要你的要求不过分,母亲什么时候没满足过你?” 说到后来,卫氏的声音也变得柔和起来。 对于卫氏来说,自小疼到大的女儿能在身边的时间是越来越短了,以后嫁到婆家去还不定会受什么样的委屈,她当然要趁着女儿还在身边的时候就好好疼她了。 所以,这段时间以来,卫氏对陆寻那是越发的千依百顺。 当然了,前提是陆寻的要求并不过分。 陆寻也是知道这一点的,所以她才会因替晏池收拾宅子一事寻到卫氏这里来。 “母亲,是这样的,三哥最近新置办了一处宅子,不过三哥抽不出空来,这才特意托了我去替他将宅子收拾休整一番,接下这活儿不是需要时常出府吗,所以……”说着话,陆寻还眨巴着眼睛看着卫氏。 后面的话自是不用说了。 卫氏一怔。 她没想到陆寻是为了这件事而来。 听到晏池置办了一处宅子,卫氏惊讶之后又忍不住微微一叹:“池哥儿倒也是个有气性儿的,这几年在咱们府里攒的银子,离开的时候一分都没有带,如今能置办下一处新宅子,也是不容易……” 陆寻听了连连点头。 “不过……”卫氏又道,“池哥儿这个时候置办新宅子,不会是要带着晏家人一起搬过去吧?” 卫氏可是听说过了,晏家人现在住的那个小院子是极为破败的。 陆寻闻言摇头,“母亲,三哥可没想着要将晏家那些人带到新宅子里去。” 卫氏眼中若有所思,“那,池哥儿这是在替自己的将来作打算了?也确实是该好好替自己打算一番了,池哥儿今年也满了十九,也到了定亲的年纪,总不能将来娶妻之后还要憋在晏家那小院子里吧,现在置上一处宅子,将来成亲时也不至于会手忙脚乱的……” 听卫氏提起晏池将来成亲的事,陆寻有些心虚地低下头。 好在,卫氏并没有注意到陆寻的这点不正常。 她想了想,又道:“说起来池哥儿也是不容易,别看他现在回到晏家了,但要是被晏家那些人知道他置了宅子,只怕不仅没有人会替他收拾宅子,一个个的还会恨不得从他的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晏家人是个什么德性,卫氏也是知道的。 因而,便是知道了晏池背着晏家众人置了宅子,卫氏心里也没有任何其他的想法,甚至还觉得晏池为自己着想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也正因为如此,对于陆寻所说的,想去替晏池收拾宅子一事,卫氏也没有反对。 毕竟她也被晏池唤了四年的“三婶”,哪怕如今晏池已经离开陆家了,卫氏也仍是希望晏池好的。 是以,她冲碰上陆寻点了点头:“池哥地儿想来也是找不到合适的人了,这才会托了你这件事,既然你都已经应下来了,母亲自然也不会拦着你,什么时候需要出门了,只管吩咐备车便是,只一点,可不要传到你二伯母那里去了!” 陆寻点头。 然后,她又想起了今儿一早,黄老大夫便过来替章氏诊脉的事。 “母亲,黄老大夫不是过来给二伯母诊脉了吗,现在可已经离开了?”陆寻问道。 卫氏虽然并不是陆府的当家夫人,但这些消息却也是知道的。 她点了点头:“黄老大夫在府里也没待多久,给你二伯母诊了脉也就离开了,听黄老大夫说,你二伯母虽然年纪大了些,但这一胎怀相却是极好,只要一直好好的养着,是不会出什么岔子的,离府之前,黄老大夫还说了,以后会定时来咱们府里替你二伯母诊脉。” 说到后来,卫氏忍不住笑了笑:“池哥儿这孩子别看年纪不大,做事倒是真的老到,你二伯母纵是再如何不想理会他,面对黄老大夫,还真的就硬不下心肠来拒绝……” 第294章 陆寻也跟着笑。 卫氏的话还没说完呢,“池哥儿啊,不仅说动了黄老大夫上门替你二伯母诊脉,还托了黄老大夫带了不少的补品药材、小婴儿要用到的各种东西上门,虽然黄老大夫满口说这些东西都是他准备的,但黄老大夫是个什么脾气京城有谁不知道,便是去宫里给太后诊脉都没见他有多热络,又哪里会特意准备了那些东西给你二伯母?还不都是池哥儿准备的。” “那……”陆寻有些好奇,“二伯母最后收下这些东西了吗?” 她心底其实是有答案的,但总是没有确定不是。 卫氏笑道:“要按着你二伯母的本意,她自然是不想收的,不过比起那些东西,黄老大夫上门才是最大的人情,你二伯母都将黄老大夫奉为上宾了,又哪里还会因为这些东西而置气?” 自然是收了。 陆寻于是掩了唇笑。 晏池托了黄老大夫上门,并且给章氏送东西一事,陆寻比章氏卫氏还要早些知道呢,当时她就有了这样的预感,现在看来可不就是这样么? 她于是又道:“母亲,二伯母怎么说也教养了三哥这几年,哪怕如今三哥回了晏家,但二伯母又哪里可能对三哥没有任何的感情?” 黄老大夫,也不过是章氏给自己的一个台阶下而已。 卫氏也深以为然。 陆寻又陪着卫氏说了会儿话,便起身离开了朝云院,临走之前还与卫氏说了第二日便要去晏池置办的宅子那里看一看。 卫氏先前就已经应允了,这时自然不会拦着她。 于是,第二日用完早膳之后,陆寻便上了马车离开了陆府。 因为想着接下来这段时间要经常出府,瞒也是瞒不住府里这些人的,又不想将陆寻替晏池收拾宅子的事传到章氏那里,卫氏倒是替陆寻找了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而替陆寻赶车的车夫是朝云院里一位嬷嬷的当家的,不过是将陆寻的真正行踪瞒下来而已,倒也是再简单不过的事了。 陆寻上了马车,便一路往晏池置办的宅子那里行去。 京城可是不小,虽然陆府与晏池的宅子都在城西,但一个是皇城根下最热闹繁华的地方,一个却是差点就被挤出城西了,这中间的距离自然是有些远的。 马车行了大半个时辰,这才渐渐停在了一处宅子外面。 陆寻扶着林月的手下了马车,青时则先拿了钥匙将大门打开,又推开门退到一边。 陆寻于是细细打量着眼前的宅子。 这宅子的旧主人是最近告老还乡的朝中官员,因而这宅子从表面上看起来倒也算得上雅致,不过因为原主人几乎将宅子里搬空了,整座宅子都显得有些空荡荡的,又显得有些乱。 里里外外都看了一遍之后,陆寻倒也微微松了口气。 宅子的旧主人将宅子都搬空了,这倒是更方便她收拾。 否则的话,只是原来的旧物,处理起来都有些麻烦了。 虽然是第一次来这宅子里,也没打算过今天就开始收拾,但陆寻在这宅子里进出了几遍,心里倒也有了些腹稿,每走过一个地方,都在心里想着这里要如何布置,那里要怎样收拾…… 倒是真的将自己当作女主人了! 这样想着,陆寻又忍不住微低了头,很有些不好意思。 不过…… 三哥将宅子交到她手里,本就是表达着这样的意思。 既然如此,她又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这样一想,陆寻倒是立即又理直气壮起来。 宅子里什么都没有,想要收拾还真不是一蹴而就的事,好在晏池也并不是什么都不管,而是给陆寻留下了一些人手。 自打得了陆寻今天要来的消息,林三就一直候在这宅子外,之后更是一直跟着陆寻进进出出。 “三姑娘,主子的意思是这宅子里要如何布置都随您的意,至于那些琐碎之事,您尽管吩咐小的便是……”林三道。 陆寻点了点头。 她是答应了要来收拾这宅子,但她也不能什么都管吧,还真就需要一个林三这样的人。 “这宅子需要修葺的地方倒是不多,这几日你就去牙行挑些得用的人手过来,然后领着人将宅子好好洒扫一番……”陆寻道。 林三自然没有不应的。 陆寻前世怎么说也是做过当家夫人的,不过是收拾宅子而已,对她来说还真不是什么难事。 等陆寻吩咐完了准备今天暂且回府的时候,林三又捧了一个红漆的匣子来到陆寻的跟前:“三姑娘,这是主子吩咐小的交给您的。” 陆寻扬了扬眉。 她示意林月将匣子接过来打开,便见着里面装了厚厚一叠的银票。 “这是?”陆寻问道。 林三恭敬地道:“回三姑娘,这是主子的意思,主子说这次劳三姑娘您受累了,这宅子里还什么都没有,总不能要三姑娘您拿了自己的私房银子来填补,这些银票交到三姑娘手里,若是三姑娘您看到了什么适合这宅子用的东西,也可以买下来让人送到宅子里来不是?” 听林三这样一说,陆寻倒也将这匣子收了下来。 这宅子里什么都没有,需要添置的东西也确实很多。 不过…… 让陆寻有些惊讶的是晏池手里竟然有这么多银子。 陆寻是知道的,这几年晏池在闲暇时是发展了一些他自己的产业,但到底也不过四年而已,陆寻本以为晏池手里的银子应该不会太多,再加上他又买了这处宅子,就更应该有些捉襟见肘了,哪里能想到晏池竟然还能拿出这么多银子来。 但转念一想,这也不奇怪。 要是晏池买下了这处宅子,却又因为没有银子而只能让这宅子这样空置着,那才有些不可能呢。 想着这些,陆寻便又释然了。 三哥果然不愧是三哥,读书做官都厉害,便是赚银子也一点不输于其他人。 这样一想,陆寻心里倒是有些得意了。 这种感觉…… 大概就是引以为傲了吧。 难得出来一趟,陆寻早早就与卫氏说过,今儿午膳不回府里用,因而马车后来在一家酒楼门口停了下来。 第295章 乞丐 这时候已经过了午时了,酒楼里已经坐了不少食客,陆寻领着几个丫鬟没有在一楼停留,而是径直去了二楼的雅间。 身为闺阁千金,陆寻平时鲜少有机会在外面用膳,因而哪怕这酒楼里的饭菜其实并不会比陆府厨娘做的饭菜美味多少,但陆寻仍吃得津津有味的。 用完午膳,又喝了杯茶,陆寻便也站起身来准备领着丫鬟们离开。 偶尔在外面用一顿午膳不算什么,但若是回去得太晚了,卫氏也是定会担心的。 下楼来到门口的时候,陆寻突然又顿住了脚步。 “这酒楼里的点心倒是不错,打包几份带回去给祖母他们也尝尝。”陆寻道。 这家酒楼的米糕做得极好,而且米糕本就好克化,便是老太太年纪大了也是可以用一些的。 青时应了声“是”,转头回去打包点心去了。 陆寻则领着青灵和林月在酒楼的门外稍作停留,因酒楼大门口这时来往的人有些多,陆寻便往旁边站了站,站在了酒楼旁边的一条小巷子口。 那条巷子有些窄,酒楼在巷子里开了一个后门,后门外还放了一个大木桶,时不时的便能看到酒楼里的伙计端着客人吃过的剩饭剩菜多是倒在了这个木桶里。 见陆寻注意到巷子里的情形,林月想了想道:“主子,从前未到您身边之前,奴婢倒是来过这家酒楼几次,这酒楼的东家倒是也是善心的,这些剩饭剩菜向来都是先施舍给京城那些食不裹腹的乞丐,有剩下的才卖与了农户,所以这巷子里倒是时常都可以看到有乞丐来乞食,靠着这些剩饭剩菜,还不知道养活了多少乞丐呢……” 陆寻闻言点了点头。 若是这样的话,这酒楼的东家倒也确实做了好事。 陆寻和林月说话的功夫,便见着从巷子深处快步走过来一群衣衫褴褛的乞丐,这些乞丐显然是冲着酒楼后门处的那只大木桶来的,才一冲到那木桶跟前,便争先恐后的拿了木桶里的勺子往自己带来的碗盆里舀饭菜。 大抵是饿得狠了,哪怕明知道那木桶里的饭菜足够自己等人吃的,但这些乞丐仍抢成了一团,这样一来人群里的几个身体瘦弱一些的乞丐自然就被挤到了最后面,只能看着前面的人干着急。 陆寻只看了一眼,便不由惊“咦”了一声。 在那群乞丐里,竟然还有一名女乞丐。 这名女乞丐披散着头发,陆寻看不清她的面容,一身都破破烂烂的,衣裳上有些地方更是脏得起了一层有些发亮的油垢。 虽然是女子,身体也较其他乞丐要瘦弱一些,但这女乞丐的动作却是极为凶狠,哪怕被挤到了最后,也在不断的将前面的人往外推,直到成功舀了一大勺饭菜在自己带来的碗里,这才总算是安静下来。 也不知道为什么,陆寻对这名女乞丐下意识的便多了几分注意。 总觉得…… 这人的身形有些熟悉。 不过,陆寻随即便又觉得自己有这样的想法有些好笑。 她是陆府的千金,此前认识的人也都是京城各府的小姐,从未与这等会沦落到做乞丐的女子打过交道,这名女乞丐又怎么会是她之前认识的人呢? 这样想着,陆寻也不由失笑着摇了摇头。 也就在这时,那名成功抢到饭菜的女乞丐在低头吃了一口饭菜之后,突然抬起头来看向了陆寻这边,看到正站在巷子口的陆寻主仆几人,也不知为何,女乞丐手里端着的海碗突然之间便摔在了地上,满满一碗的饭菜也就跟着这样洒了一地。 见状,旁边正在吃东西的其他乞丐都有些幸灾乐祸。 “哈,你这个疯婆子,现在连吃饭的家伙都摔了,我看你以后还怎么跟我们抢……”有乞丐这样道。 那女乞丐闻言恨恨地一眼瞪过去。 不过,瞪了这一眼之后,她也顾不得自己的碗被摔碎了,更不管自己还没填饱肚子,只伸手将本就已经很乱的头发又往面前抓了一下,然后转身便快步离开了这里。 叫其他乞丐都有些莫名其妙。 “嘿,这疯婆子自从来了咱们这里之后,见天儿的跟咱们抢东西吃,现在这是怎么了?”一名乞丐这样轻声嘀咕。 不过,对于这些乞丐来说,最重要的事当然还是填饱自己的肚子。 因而,就算那女乞丐的表现有些异常,也没有人去深究。 陆寻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心里那怪异的感觉倒是越发的多了。 不管怎么看,她都觉得那女乞丐很是眼熟,只是一时之间想不起来那是谁而已。 是谁呢? 就在陆寻思考着这个问题的时候,先前去打包点心的青时也回来了,见着陆寻站在巷子口若有所思,青时有些惊讶地问道:“姑娘,您这是怎么了?” 陆寻这才回过神来。 “没什么,只不过是见着一群乞丐抢食而已。”她道。 然后,一行人才重新上了马车,又往陆府而去。 回到陆府,陆寻让人将还热着的点心往老太太以及各房送过去,然后便去了朝云院。 卫氏正等着陆寻呢,见着陆寻回来了,面上也现出几许笑容来:“寻姐儿回来了。” 陆寻将手里装了点心的匣子放到桌上,又招呼了朝云院里的丫鬟拿了碟子出来装点心,一边对卫氏道:“母亲,这点心味道不错,而且现在还热着,您正好可以尝尝……” 说话的功夫,丫鬟也已经利落的将点心装好摆在了卫氏的跟前。 见陆寻出去吃饭都没忘给自己带些点心回来尝尝,卫氏自是打从心底里的高兴的,净了手之后,她拈了一块点心咬了一口,“有没有给你祖母和大伯母他们那里送一些?” 陆寻闻言点头:“母亲您就放心吧,祖母和长房二房那里都有,两位嫂嫂还有玮哥儿恒哥儿那里我也让人都送了些过去。” 卫氏于是一脸骄傲地看着陆寻。 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行事能有如此周全,这本就已经很难得了,如何能不让卫氏骄傲? 第296章 不同 用完一块点心,卫氏便问起了陆寻关于晏池置下的那处宅子的事。 陆寻于是将那宅子的情况仔细说了一遍,“……那宅子也在城西,不过离着咱们府里有些远,原也是朝中官员的居所……现在里面什么都没有,我也就只让三哥手下的人先去牙行挑些人手,将宅子收拾干净了再说其他的。” 卫氏闻言连连点头。 陆寻又笑着道:“母亲,三哥还让人给了我一匣子的银票,说是让我看着给那宅子置办东西呢,我可没想到三哥还颇有家底的。” 卫氏倒是一点也没觉得奇怪,“池哥儿本就是个行事稳妥的,他既然置了宅子,自然不会让宅子里什么都没有,再说了,池哥儿本就到了应该成亲生子的年纪,若是手里没点银子,将来又要如何娶媳妇?” 晏池到现在也只是个翰林院里的六品官,只凭着他的那点俸禄,想要娶媳妇还真是不太可能。 陆寻偷偷看了卫氏一眼,耳根又有些发热。 也不知道,等到半年期满,三哥上门来向母亲提亲的时候,母亲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只想着这些,便足够陆寻心中既羞且喜了。 卫氏怎么也被晏池唤了几年的“三婶”,哪怕晏池现在已经不姓陆了,她也是希望看到晏池好的,再加上她已经同意了让陆寻去帮着晏池收拾宅子,因而又叮嘱了陆寻一番。 “寻寻,你三哥身边也没个什么可以帮他的人,你既然已经应下池哥儿这件事,总得要将这件事办得稳稳妥妥的才行,可别只当作好玩儿了!”卫氏道。 陆寻闻言拉了拉卫氏的衣袖,有些不满地道:“母亲,我可一直都是尽心尽力的,哪里有将这件事当作玩儿了?” 这小模样顿时便将卫氏给逗乐了。 …… 之后的这段时间,陆寻隔三岔五的便会出府一趟,去看看晏池那宅子收拾得如何了。 林三也确实是个办事极为利落的,自得了陆寻的吩咐之后,便以最快的速度去了牙行,买下了不少的丫鬟婆子小厮等,将宅子打扫得干干净净的。 陆寻后来又带着林三一起,置办了不少宅子里需要用到的日常用具,一点点的往那宅子里填充,因而一段时间过去了,晏池交到陆寻手里的那些银票一点点减少,但宅子里却是一改之前的空荡,慢慢变得充实起来。 不过,那宅子的主院里,陆寻却一直都没有往里面填充东西。 倒不是陆寻没有找到合适的东西,而是林三说,晏池特意吩咐了,主院里暂时空置着不用动。 陆寻只以为晏池这是对主院另有打算,倒也没再对主院作什么安排。 如此,等到过了重阳之后,那宅子便也被陆寻收拾得差不多了。 这天,从宅子里出来,陆寻站在门口看着大变样的院子,轻轻呼出一口气道:“看着这宅子一点点的变成现在这样子,还真不亏我这般用心,这次三哥可真得好好谢我才行……” 林三弯腰行了个礼,正要说些什么,却又突然退到了一边。 陆寻原本有些奇怪呢,见林三如此,于是便也跟着往旁边望过去。 这一看,便看到了已经走到她跟前来的晏池。 陆寻自从上次去过晏家之后,再也未见过晏池,这时候突然见着他,难免会觉得惊喜。 “三哥!”她道。 晏池见着陆寻,眼里亦带着淡淡的笑意。 “寻寻……”他道,然后接下了陆寻之前的话,“这次还真得好好谢谢你,为了表示感谢,不如我请你用午膳如何?” 陆寻倒是一点也不客气。 她觉得,她与晏池也确实用不着客气。 于是干脆利落的应了下来,“三哥,你本来就应该好好谢我,只是一顿饭未免太小气了!” 晏池眼里的笑意加深,不过却也没再说旁的。 既然已经决定了要在外面用膳,陆寻于是打发了人回陆府与卫氏说上一声,然后便与晏池一起去了酒楼。 在雅间里坐下,又点了菜,趁着喝茶的功夫,陆寻有些不解地道:“三哥,宅子里其他院子我都已经布置得差不多了,但主院到现在还是空着的,林三说是三哥你特意吩咐了的,莫不是三哥对主院还有其他的安排?” 晏池闻言尤为有深意地看了陆寻一眼。 “主院……”他顿了顿,“自然是要空着的,只等着将来的有一天,三婶能让了人亲自来主院好好丈量一番呢……” 陆寻先是一怔,然后顿时便红了脸。 按着京城的习俗,女子在出嫁之前,女方是要让人去新房里丈量尺寸,为的就是将女方准备的嫁妆更好的摆进新房里去。 女子出嫁,嫁妆不仅包括田产铺子金银等,还有像家具、日常用品等。 可以说,出嫁女在婆家用的一应器具,嫁妆里都是包含了的,有出嫁女虽然嫁到了夫家,但并未用夫家的一碗一碟的意思。 晏池这样说,意思可不就是等着将来他与陆寻成亲吗? 陆寻脸皮薄,听到这样的话,又哪里能好意思? 害羞过后,又抬起头来狠狠瞪了晏池一眼。 被陆寻瞪了这一眼,晏池不仅没有生气,心中反而还觉得十分惊喜。 只因为…… 他发现了陆寻与上次见面时的不同之处。 在此之前,哪怕他都已经再明白不过的向陆寻表明了自己的心迹,但出现在他面前的陆寻一直都是没有开窍,至少是没有完全开窍的。 这让晏池很是无奈。 原想着,陆寻大抵是天生在这方面就比较迟钝,晏池也作好了一直等着她慢慢开窍的准备,但这段时间不见,陆寻怎么就与之前完全不同了? 只看着陆寻眼里的羞涩与淡淡的喜意,晏池便知道,现在的陆寻与以前完全不同了。 所以…… 陆寻这是终于对他有所回应了吗? 晏池心里别提有多惊喜了。 但同时,他觉得很有些奇怪,到底是什么事促使了陆寻有这样的变化呢? 他想不明白。 第297章 当然了,哪怕是想不明白,但陆寻有了这样的变化,晏池总是再高兴不过的。 他等了这么久,他的小姑娘总算是开窍了,而且还对他的心意有了回应,他又哪里能不高兴? 不管陆寻是为何有这样的变化,晏池都在心里感谢着促使她有这样变化的一切。 “寻寻……”晏池低声唤了一句,“我很高兴。” 虽然晏池说得不明不白的,但陆寻就是听懂了他这句话里的深层意思。 她先是觉得一阵羞涩,忍不住低下了头,但随即便想起了前世,前世的她这时已经嫁入了程家,那时的三哥,又是带着何种的心情看着她出嫁的? 甚至,还在她出嫁之后,那么多年来一直暗中护着她? 只这样一想,陆寻便又忍不住有些心疼起来。 她于是顾不得心中的羞涩,只想回应晏池,因而低声道:“三哥,我也很高兴……” 砚台以及陆寻身边的丫鬟都被遣下去了,包厢里这时只有陆寻和晏池在,得了陆寻这明显的回应,晏池一时之间有些情难自禁,忍不住握住了陆寻的手,握得紧紧的,直到两人都能感受到掌心里一点点沁出来的汗渍。 陆寻忍不住笑出声来。 “三哥,还不快松开……”她道。 现在可是凉爽的秋日,他们的手心里倒是出汗了,由此可以看出来晏池握得有多紧了。 被陆寻这样一笑,晏池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 他引以为傲的沉稳,每次到了陆寻的面前,便总是会被打破。 不过…… 这样的感觉,他并不讨厌。 轻轻松开了陆寻的手,晏池双唇微微扯出一个弧度来,他等着以后能够名正言顺的握住陆寻的手的那一天。 而且,他相信,那一天不会太遥远。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先前互相表明心迹的原因,陆寻现在倒是变得极为自然起来,她又将话题转到了晏池的宅子上,“三哥,宅子大致上已经布置好了。” 晏池点了点头。 他既然将布置宅子的事托给了陆寻,当然不会不相信陆寻的眼光。 “辛苦寻寻了。”他道。 陆寻微微摇了摇头:“这算什么辛苦?” 为着这件事,她最近可是没少出门,比起以前那见天儿的呆在府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生活,这样自由自在的外出当然更有趣了,陆寻这段时间都有些乐不思蜀了。 而且…… 只要一想到,晏池所透露出来的意思里,这宅子本就是他们二人以后要住的,陆寻心里便又忍不住一阵阵的甜蜜。 这世间的女子,有几个能像她一样,还未成亲,便能按着自己的喜好布置自己以后的住处? 再想到晏池特意空置起来的主院,思及将来那主院总会有被填满的那一天,陆寻的心里便也跟着满满都是喜意。 从前的她不识情滋味,现在细细体味起这些来,陆寻便有些恍然。 原来…… 这就是“情”啊。 见陆寻面上一会儿羞一会儿喜的,猜不到她在想什么的晏池忍不住问道:“寻寻,你这又是在想什么?” 陆寻闻言从自己的思绪里回过神来。 面上先是一红,她跟着连连摇头,将头上戴着的一朵珠花都摇得跟着轻响,“没什么。” 似笑非笑地看了陆寻一眼,晏池也没有拆穿她。 陆寻倒是想起了另外一件事,她自荷包里取出一叠银票,然后推到晏池的面前,“三哥,上次你让林三给我的那些银票还剩下这些,你赶紧收起来吧。” 晏池看都没看那些银票一眼,顺手便又将银票推回到了陆寻的跟前,“寻寻,这些银票你收着便好了。” 陆寻哪里能收? 在她想来,晏池手里如今指定是没有多少银子了,他攒些银子也不容易,要是他们俩的亲事定下来了,还有聘礼要准备呢! 意识到自己又想到了聘礼上来,陆寻又忍不住脸一红。 她将银票重新推了回去,“三哥,你还是将银票收着吧,以后要用银子的地方还多着呢!” 晏池闻言先是定定地看了陆寻一眼,然后突然笑了,“寻寻,你放心,我还不至于这么没用,该准备的聘礼这些日子早就已经开始准备了,还用不到这些银子,而且……” 而且? 陆寻有些不解地抬头看向晏池。 晏池于是又继续道:“男主外,女主内,将银子交给媳妇管着,本就是再理所应当不过的事。” 媳妇…… 陆寻的双颊顿时便飞上两抹红云。 “三哥!”她又对不住低声道。 晏池只静静地看着陆寻,并不开口说什么。 在此之前,虽然他同样坚定的认定了自己一定会将陆寻娶到手,让她做自己的妻子,但因为没有得到来自于陆寻的回应,晏池的心里其实是隐隐带着些不确定的。 但现在,看着陆寻这般真实的反应,思及她的这些反应所代表的意思,晏池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都被涨得满满的。 他觉得很是满足。 甚至,他都已经开始期待起来,等到真的与陆寻成为夫妻时,他心里又该是何等的满足? 而陆寻,好不容易将脸上的烫意压了下去,她瞪了晏池一眼,“三哥,你要是再说这些有的没的,我可就回去了!” 晏池眨了眨眼。 见着陆寻那副像是炸了毛的小猫一样的反应,他也知道不能再逗下去了,于是低声哄道:“好了好了,我不逗你了,咱们好好说会儿话如何?” 陆寻闻言轻哼了一声,算是应了下来。 她又想起了上回听林月传回来的关于晏江的消息,于是有些好奇地道:“三哥,那个晏江……现在怎么样了?” 她是真有些好奇。 都说沾了个“赌”字的人,除非是有大毅力的,否则是极难真正的戒掉的。 晏江哪里是什么有大毅力的人,他要真有这样的毅力,就不会染上赌瘾了,被晏池让人那样一吓,真的便能让他从此以后远离这个“赌”字吗? 说不得什么时候,他就又故态复萌了呢? 第298章 陆寻可不希望晏池总是被这么些琐事缠得脱不开身。 听陆寻问起晏江,晏池面上的笑意微微收敛了一些,然后道:“晏江么……他的胆子也就那么丁点大,只需要吓上一吓,便足以让他再不敢往赌坊里去了,一直到现在,他晚上睡觉时都还会做自己被人砍了手脚的噩梦呢。” 其实,晏池也不仅仅只是吓了晏江那么一次。 不过,在陆寻的面前,他却是不想说那些事罢了。 听晏池说得这般肯定,陆寻便也放下心来。 不管怎么说,现在晏池回到了晏家,晏江,以及晏家其他的人,便天然的与他绑作了一团,要是晏江安分些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陆寻于是又想起了另外一件事。 关于晏池新置的那宅子的。 “三哥……”她最初觉得有些难以启齿,好半晌才总算是鼓起勇气,道,“三哥新置的那宅子,以后等到我们……之后,晏家其他人也会一起住进来吗?” 陆寻自然是不想与晏家其他人住在一处的。 可是,总没有她和晏池成亲之后住大宅子,却将晏家其他人丢在那老宅子的道理。 毕竟,晏家兄弟姐妹几个一直到现在都还未嫁娶,而晏氏夫妇更是晏池的生父生母,要是真的这样做了,陆寻都能想到,又会有多少关于晏池不孝的指责落在他的头上。 晏池现在是朝廷命官,先前本就因为离开陆家而有“白眼狼”之称了,不孝这样的名声,是万万不能再被扣在他头上的了。 想到以后要与晏家那些人相处,陆寻便觉得有些头疼。 晏池倒是没有想到陆寻会问起这件事。 听着陆寻那极为含糊的“我们……之后”,他心里便不由得又是一阵高兴。 不管怎么样,陆寻总是开始思及他们的以后了,不是吗? 而听到陆寻的问题,晏池先是思索了一会儿,然后极为郑重地道:“寻寻,我回到了晏家,便不可能与晏家的人彻底拉开关系,不过你放心,在咱们成亲之前,晏江一定会娶妻,晏英和晏慧也会嫁出去,再与晏江分了家……” 陆寻闻言松了口气。 她算是听明白了晏池的言下之意。 晏江娶了妻,再分了家,以晏氏夫妇对晏江的看重,只怕是要跟着这个长子一家住的,压根儿就不会乐意与晏池这个不讨喜的儿子凑在一起。 若是这样的话…… 可不就相当于她和晏池便能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了吗? 见识过了晏家人的德性之后,陆寻可是真的不想与晏家人搭茬儿。 听着晏池这般肯定的说起晏江一定会娶妻,晏英和晏慧也会嫁出去,陆寻倒是有些好奇了,“三哥,晏江的媳妇人选,还有晏英和晏慧未来的夫婿人选,你是不是心里已经有了盘算?” 晏池微微点头。 在陆寻面前,他也没有要藏着掖着的意思。 “晏江这个人也就是个窝里横,平时就是仗着我那爹娘对他的将就便以为可以为所欲为,这样的人,总要替他找个能管得住他的媳妇,他将来才能定下心来好好过日子……”晏池道。 “至于晏英和晏慧……”提起这两个妹妹,晏池的嘴角便不由泛出些带了嘲讽的笑,“打从我回到晏家,就想着要攀高枝嫁个好人家,也不想想晏家是个什么样的情况,那些高门大族又如何能看得上她们……” 陆寻也跟着点了点头。 虽然都说“抬头嫁女儿,低头娶媳妇”,但晏家也就只出了一个晏池而已,而且晏池现在还只是初入官场,便是再如何看重晏池的潜力,又如何会有真正的大户人家乐意娶晏英和晏慧? 这两人梦想着嫁进这些高门大宅里,也真是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了。 “她们这样的性子,便是真的嫁到了高门大宅里,也只有被人搓磨死的结果,与其如此,倒不如给她们找个老实本分的夫婿,安安生生的过一辈子便也是福气了。”晏池道。 凭心而论,陆寻觉得晏池这也算是极为晏英和晏慧打算了。 若是晏英和晏慧有那份心机和手段,能够适应深宅里的生活,那便是如了她们的愿也没什么,偏偏她们又压根儿就没有那些心机与手段,若是真的嫁到高门中去,只怕用不了两年便会被搓磨得不成样子。 深宅之中,可不是那般容易生活的。 不是所有的后宅都像是陆家一样安宁。 陆寻想想上次见着晏英时的情景,道:“三哥你为她们着想,但她们只怕不一定能体会到三哥你的一番苦心。” 那晏英看着就不是个太安分的,她又能甘心嫁个老实本分的普通人吗? 晏池闻言微微扯了扯唇角,“她们不能体会也无所谓。” 陆寻抿了抿唇。 想想晏家那些人,还真是…… 不管晏池如何替他们考虑,想来都不会有谁会感谢晏池的好意吧。 既然如此,那便也真是用不着再去管他们的想法了。 陆寻于是换了个话题,“对了,三哥,上次出门来看你置下的那个宅子时,我也在外面用了一顿午膳,离开之前在那家酒楼的巷子里看到了一个正在抢食的女乞丐,总觉得那个乞丐看着很有些眼熟,偏偏又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 虽然已经过去好些日子了,但也不知道为什么,陆寻的眼前时不时的就会闪过那个乞丐的身影。 总觉得…… 她应该是认识那个人一般。 可是,还是那句话,她一个养在深闺里的千金小姐,又怎么会认识一个女乞丐呢? 陆寻其实并没有怎么将这件事放在心里,之所以会与晏池说起,也不过就是想转移话题而已。 晏池闻言轻轻扬了扬眉,“一个女乞丐?” 陆寻点了点头,“穿得破破烂烂的,头发更是胡乱的披在肩头,其实我连她的容貌都没怎么看清楚,就是觉得那身形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晏池微微眯起眼睛,“说不定,你还真的见过……” 第299章 “嗯?”陆寻没有听清楚他说的什么。 晏池轻轻摇了摇头,“没什么。” 正好这时候小二在外面敲了敲门,他们先前点的菜已经上上来了,两人于是也没有再说什么,开始一起用膳。 用完午膳之后,晏池便将陆寻送回了陆府。 只将陆寻送到大门外,晏池便止住了脚步,“寻寻,你且回去吧。” 自从离开陆家之后,他便再也没有登过陆家的门。 陆寻也知道对于陆家来说,晏池无疑是个有些尴尬的存在,因而闻言只点了点头:“三哥,那我就先回去了。” 然后,便在晏池的注视之下进了陆家的大门。 照例先去了朝云院。 卫氏正等着陆寻呢,见她终于回来了,忍不住道:“你这丫头,这些日子倒是让你在外面将性子都养野了,府里的饭菜难不成还让你食不下咽了不成,动不动就要在外面用膳?” 陆寻于是撒娇般的挨着卫氏坐下,将头靠在卫氏的肩头,“瞧母亲这是说的哪里的话,今天不是总算将三哥那宅子给布置好了吗,又正好三哥今天休沐,为了感谢女儿这些日子以来的忙碌,三哥才特意请了我用了一顿午膳,可不是什么府里的饭菜让我食不下咽呢!” “哦?”卫氏扬了扬眉,“原来是和池哥儿一起用的午膳,这样我便也放心了。” 对于晏池,哪怕他如今已经不再是自己的侄儿了,但卫氏还是十分放心的。 这么短的时间,一个人的禀性总是不会有大的变化的,在卫氏看来,晏池从前就一直十分照顾陆寻,陆寻与他在一起,总是不会受委屈的。 “既然池哥儿那宅子已经布置妥当了,那你以后总不会再见天儿的想往外面跑了吧?”卫氏一边说着话,一边点了点陆寻的额头。 陆寻朝着卫氏连连点头,“再不往外面跑了,我以后呀,就天天缠着母亲,直到母亲您烦我了为止……” 只一句话便将卫氏逗得喜笑颜开的。 陆寻向来有午膳后午休的习惯,这会儿与卫氏说了会儿话,便觉得有些困了。 卫氏哪里还能看不出来陆寻的困意,于是连声催促道:“行了,寻寻,看你都快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赶紧的回梨香院里好好睡上一觉吧。” 跟自己的母亲,陆寻自然是不会客气的。 闻言站起身来,与卫氏道了别,便出了朝云院,直往梨香院而去。 中间路过园子时,正好见着章氏由两名丫鬟扶了,正在园子里散步。 秋日里天气凉爽,章氏又得了黄老大夫的吩咐孕期需要多走动,因而每日都会被丫鬟扶着在园子里散步消食。 如今的章氏有孕已经超过三个月,与陆府交好的各府里也都先后得到了消息,这些日子里二房可是收到了不少来自于各府的补品等。 从陆寻的角度看过去,章氏的小腹已经微微隆起。 她一边走着路,一边还不由用一只手下意识的护在小腹上,那种保护的姿态几乎是出自于本能,让人一见便能体会到她那做母亲的心情。 隔了十几年才得了这么一胎,又是在晏池离开陆家,失去了这个儿子之后,也难怪章氏会如此小心翼翼了。 远远地看到章氏,知道章氏对于腹中的胎儿是如何的在意,陆寻也没有往前凑,而是停在原地向着章氏行了个礼:“二伯母。” 章氏淡淡地应了一声,也没有招呼陆寻到跟前去。 当初章氏的那一胎,就是因为陆承和陆弛的顽皮被撞倒了才会落了的,因而自从知道有了身孕之后,除了身边的人之外,她就再没让了其他人近过身。 这大概便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了吧。 陆寻没有去靠近章氏,也正是因为这一点。 “寻姐儿这是又从外面回来?” 就在陆寻准备向章氏告辞的时候,章氏突然开口问道。 陆寻微微一怔,然后点了点头。 点头的时候,她的心里其实还是有些虚的。 这段时间她经常往外跑,为的就是替晏池收拾宅子,这件事卫氏知道,老太太和周氏其实也知道,只是一直都瞒着章氏罢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陆寻听章氏问起这件事,自然是有些心虚的。 章氏自有了身孕之后,便将所有的精力都集中到了自己腹中的孩子身上,因而平时其实是极为耐烦与陆寻这些晚辈说话的,但今天也不知道是心情好还是怎么的,倒是突然有了谈兴。 她将陆寻上下打量了一番,又道:“听你母亲说,这段时间你的一个手帕交定亲了,想要置办一些时兴的首饰头面,所以才特地让了你一起去挑选?” 这是卫氏替陆寻找的一个借口。 这个借口当然是有些牵强的,但也勉强能说得过去。 像这种,小姑娘定了亲之后想要一个手帕交一起出主意置办头面首饰的事,其实并不是没有。 陆寻闻言也只能再度点点头。 章氏于是似笑非笑地看了陆寻一眼,“寻姐儿,你可别光想着替别人挑选,也多留意着些有什么自己喜欢的头面首饰,否则啊,等到你的亲事定下来的时候,怕是你母亲都要手忙脚乱呢……” 虽然章氏并没有表露出来什么,但陆寻总觉得,章氏似乎是知道什么一般。 但听章氏这样说,她一个未定亲的姑娘家,又哪里能有别的什么表现,也只能低下头装羞涩而已。 见陆寻如此,章氏也没有再说什么。 晏池为何会离开陆家,章氏是再清楚不过的。 以晏池的性情,想来再过不了多久就绝对会上门来提亲。 原本的章氏在晏池离开陆家之后,只要一想到晏池这个人便会心里不舒坦,因此让府里众人在她的面前都从不提起晏池这个人。 但现在嘛…… 轻轻抚着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想着这里正孕育着一个小生命,再过上几个月自己便会添了一个孩子,章氏原本心里的那点郁气,便也渐渐就此散了。 第300章 不管怎么说,这个小生命的到来,也是因为晏池。 若不是他请动了黄老大夫,她又如何能再怀身孕? 每次只要这样一想,章氏便觉得她对于晏池的那点愤怒,又能算得了什么呢? 陆寻这些日子时常外出到底是为了什么,章氏其实知道得一清二楚,只不过看府里众人瞒她瞒得辛苦的样子,她一直没有点透而已。 罢了。 章氏在心里这样道。 她于是也没再说什么,只扶了丫鬟的手,冲着陆寻道:“好了,寻姐儿你大概也累了,赶紧回去好好休息一番吧。” 便将这件事给轻轻揭过了。 陆寻闻言微微松了口气,又向章氏行了个礼,便回了梨香院去。 …… 将晏池的那宅子收拾好之后,陆寻之后便再没有随意外出了。 先前是有晏池的事情在,所以卫氏才会给她开了个特例,现在既然那宅子都已经收拾好了,卫氏又哪里还能让陆寻见天儿的往外跑? 好端端一个千金小姐,若是真的往外疯跑成了个野丫头,卫氏可才会后悔呢。 “寻姐儿,你所说的半年之期也没多久了,既然池哥儿那宅子已经收拾好了,接下来你也不要再随意外出了,要是让外人见着了,可不就得说咱们陆家的姑娘没规矩了?” 这是卫氏的原话。 陆寻自然应了下来。 算算时间,离着晏池离开陆家,还真是只差一个月就要到半年了。 当初晏池可是给了陆寻一个半年之期的…… 这样想着,陆寻耳根便又有些发热。 唯恐卫氏会发现她的异状,陆寻轻咳了一声,“母亲,我知道了。” 卫氏闻言将陆寻上下打量了一番,确认陆寻没有想要耍赖的意思,这才总算是放下心来。 看着在自己面前再乖巧不过的闺女,卫氏心里一阵满意,然后跟着便又叹息了一声,“儿女都是债,母亲养了你这么个听话乖巧的女儿倒还好,若是养个只会给做母亲的添堵的女儿,那才真是要剜了做母亲的心呢……” 陆寻闻言一怔。 她也不知道卫氏这是突然之间打从哪里来的感慨,于是握了卫氏的手,有些惊讶地道:“母亲,您怎么突然说这样的话?” 卫氏也是因为听说了某些事而有感而发,见陆寻问了,倒也没有瞒着陆寻,“……就你大嫂的娘家,李家那个小闺女,前些日子不是从庵堂里偷跑了出来吗?李夫人便是再如何伤心,想着自家闺女到底也只有不到二十岁,一个人在外哪里能不吃苦头?因而跟着便遣了人在外寻找,只不过都这么久了,也不知道那李家的小闺女是躲到哪里去了,一直到现在都没找着人,你大嫂前几日还回了趟娘家,听说李夫人为了这事儿都病了好久了……” 这说的当然就是李慧淑了。 对于李慧淑,卫氏是半点好感都没有的。 只凭着当初李慧淑想要算计陆寻一事,卫氏每想起这个人便总会不由自主的咬牙切齿,若是真的让李慧淑给算计了去,现在落到李慧淑那样境地的,可不就成了陆寻了? 是以,李慧淑后面落得那样的结果,卫氏一直都是拍手称快的。 但同时,同样是做母亲的,同样是疼女儿的,见着赵氏为了李慧淑这个女儿而如此伤神,卫氏又难免的有些感同身受。 陆寻听完这番话,心里才有些恍然。 原来说的是李慧淑。 前几日李慧娴确实回了一趟娘家,回府的时候虽然极力掩饰了,但谁都能看得出来她眼眶微微泛着红,想来是在李府里哭了一场的。 陆寻原本还寻思着李慧娴这是为了什么呢,毕竟她在陆家可没有什么不如意的,原来竟是为了李慧淑。 李慧淑…… 陆寻眼里突然灵光一闪。 她总算是想起来了! 第一次出门去看晏池的宅子时,在那酒楼旁边的小巷子里,她看到了一个身形让她觉得有些眼熟的女乞丐。 当时陆寻便一直觉得奇怪,她如何会觉得一个女乞丐眼熟,现在想想,那女乞丐的身形可不就与李慧淑极为相似吗? 再回想起来,当时那女乞丐好不容易才从一群乞丐之中抢到了吃食,却在无意之中见到自己之后,连对乞丐来说无比重要的饭碗都给摔了,这可不就是分明是认识自己的吗? 这样一想,那女乞丐不是李慧淑又还能是谁? 得出这样的结论,陆寻也不由微微吸了口气。 李慧淑可是李府的千金,自幼就被赵氏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在此之前,她受过的最大的挫折也就是未能如愿的嫁给晏池,后来又在众目睽睽之下与程越滚到了一起,出了一个大丑,再被李家送到了庵堂里去。 但以着赵氏对李慧淑的疼宠,想也知道,哪怕她被送到了庵堂里去,想来也绝不至于吃什么苦头的。 可现在…… 这样一个被娇养着长大的千金小姐,竟然沦落到了成为一个四处乞食的乞丐,而且看她那模样似乎对这个新身份还适应得极好…… 陆寻都不知道自己该有怎么样的反应了。 她同样不知道李慧淑到底是怎么想的。 在庵堂里的生活虽然清苦了些,但总不至于吃什么苦。 而且,李家虽然将李慧淑送到了庵堂里去,但也并不是从此就不再管李慧淑了,而是想着先将她送过去一段时间,等到先前那件事的余波过去了,再替她在远些的地方寻上一个合适的人选嫁了。 这样一来,她总还是能过上正常的日子的。 可是,现在看来,李家上下的这一番苦心,李慧淑是半点都没有领会到,否则她也就不会独自一人从庵堂里跑出来,宁愿沦落成一个乞丐,也不去寻李家人了。 想着这些,陆寻也忍不住微微摇了摇头。 这李慧淑也真是会作。 不过…… 李慧淑这般折腾,又是为了什么? 想到李慧淑对于晏池的那异乎寻常的执着,陆寻的心里突然之间便有了不好的预感。 第301章 总觉得…… 李慧淑不会这么容易的就善罢甘休的。 若是从前,知道李慧淑这些年来时刻都惦记着晏池,陆寻只是会有些感慨,但现在,明白了晏池对自己,以及自己对晏池的心意,更知道自己和晏池将来是要做夫妻的,再回首看这个一定要缠着晏池不放的李慧淑,陆寻心里就难免的涌出些厌烦来。 自己的东西被别人无时不刻的觊觎着,任是谁也不会有好心情。 想到这里,陆寻又微微一怔。 自己的东西…… 什么时候,在她的心里,三哥也成了她的了? 这样想着,陆寻将心里那对李慧淑的厌烦都抛到了脑后,只觉得面上又添上了些烫意。 而卫氏,话说完之后许久都没有从陆寻这里得到回应,有些诧异地看了陆寻一眼,“寻寻,你这是怎么了?” 陆寻这才回过神来。 她强忍住伸手抚上双颊的冲动,想了想,将上次在酒楼外的巷子里见着李慧淑的事与卫氏说了一遍,“……之前只觉得那人有些眼熟,却又想不起来到底是谁,方才听母亲您这样一说,才突然想起来那可不就是李慧淑么,只是没想到李慧淑以前那样高傲的一个人,如今倒也能放下身段与那些乞丐为伍了……” 卫氏听呆了。 “乞丐?”她的声音都忍不住扬了起来。 虽然是天子脚下,但京城也是有乞丐的,只不过比起其他地方来说要少上些许而已。 但再怎么说,李府的千金沦落成乞丐,与人争抢酒楼里的剩饭剩菜,这仍让卫氏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出来那会是怎样的情景。 好好的千金小姐…… 好半晌,卫氏才总算是合上了因为震惊得张得大大的嘴。 “寻寻,你不会看错了吧?”卫氏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陆寻闻言微微摇了摇头,“母亲,李慧淑自打第一次见面就一直喜欢针对我,对这个人我可也是印象再深不过的,先前是压根儿就没往她身上想,现在回想起来,那人绝对就是李慧淑无疑!” 听陆寻说得肯定,卫氏才总算是不得不信了。 她怔了好一会儿,才有些迟疑地道:“……这段时间,李府可没少着了人去寻李慧淑,咱们现在既然知道了李慧淑的下落,要不要遣个人去李府说上一声?” 陆李两家乃是姻亲,按说遇到这样的事卫氏也确实该让人去通知李家一声的。 不过…… 没等陆寻有所回应,卫氏便将自己先前的这个想法给否定了,“算了,那李慧淑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她既然从庵堂里跑了出来,不定心里打着什么坏主意呢,说不定还想着要给寻姐儿你添堵呢,总得叫她好好吃些苦头才行!” 说不定,再多吃些苦头,不用谁找,李慧淑自己就知道回去了? 这是卫氏的想法。 陆寻却不觉得李慧淑会自己回去。 只从当时李慧淑与乞丐抢食时表现出来的凶狠便可以看出来,李慧淑在外面是适应得极为良好的,她都不惜让自己成为一个真正的乞丐了,想来心里的所图定不会小了去了。 既然如此,她又岂会这么轻易的就回李家去? 不过,李慧淑如何,陆寻是一点都不关心的。 她又不是那种被人打了左脸还要把右脸拿给人打的人,只凭着李慧淑前世今生给她添堵,陆寻就不会待见这个人,她做乞丐也好,回了李府继续做她的李家小姐也好,与陆寻都没有什么关系。 只要…… 李慧淑再不打扰到她的生活也就是了。 不过,也不知道为何,陆寻心里总有种隐隐的预感,说不得李慧淑过不了多久还会到她跟前,或者说是到晏池跟前找存在感。 这样一想,陆寻又有些不乐意了。 三哥会是她将来的夫婿,而李慧淑如此觊觎她未来的夫婿,是个人都不能忍吧? 所以,从卫氏这里回了梨香院之后,陆寻只稍稍坐了一会儿,便唤了林月过来。 “姑娘,您有什么吩咐?”林月道。 陆寻想了想,“林月,你这就通知了你兄长……” 然后将事情吩咐一番。 李慧淑既然宁愿做乞丐也要在外面呆着,不管她打着什么样的主意,陆寻总不能让她如愿,早早的将人找到,再通知了李府将人带回去严加看管,她总不能再折腾出什么事了吧? 她已经从庵堂里跑了一次,李家若是将她寻了回去,想来不会再任由她跑出来。 嗯,这样就好了。 陆寻这般想着,倒也算是有些满意了。 林月闻言有些诧异。 自家姑娘怎么突然关心起一个女乞丐来了,不过,既然陆寻吩咐了,林月当然不会有不从,当即就联系了林三,让林三多注意那个女乞丐来。 乞丐,京城自然是有的。 但是女乞丐,却着实是不多,而且还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女乞丐。 想来,用不了多久,林三那里便会有结果了。 将这件事情吩咐下去之后,陆寻只觉得心里像是放下了一件大事一般,整个人都跟着轻松了起来。 也是到这时,她才突然发现,原来不知不觉间,她对晏池的在意就已经超出她自己的认知了。 若不是在意晏池,她又岂会因为李慧淑有可能是冲着晏池来的,就让人去盯着李慧淑? 陆寻不得不承认,自己心里是有着淡淡的酸意的。 这让她觉得有些难为情。 两世为人,也是最近认清楚了自己的心意之后,她才有了这种让她有些陌生的感觉。 不过…… 有这样一个人放在心上,哪怕偶尔会觉得酸,但更多的却是甜。 陆寻并不讨厌这样的感觉。 她想起以前偶尔看过的那些话本子里,才子佳人牵肠挂肚的情节,以前只觉得不解,为何会有人将一个原本应该陌生的人如此放在心上,但现在回想起来,才总算是有些了解那样的感觉了。 想着晏池说着“男主外女主内”的时候面上的微笑,陆寻一手不由轻轻抚上了胸口,一颗心更是涨得满满的。 第302章 陆寻本以为,以林三等人的本事,只不过是在划定了范围的地方找出一个有着鲜明特色的女乞丐而已,根本就不是难事,应该很快就有结果的。 但让陆寻意外的事,她将事情吩咐下去了好些日子,林三那里都没有得到一个结果。 那家酒楼施舍乞丐们的地方,林三早就遣了人去守着,可是却一直没有遇到陆寻所描述的那样一个女乞丐。 不过,林三也曾派人去向那群乞丐打听过,之前他们中间确实多了一个女乞丐。 最初时,见着那是个女子,众多乞丐倒也不是没有动过什么歪主意,但那女乞丐别看是女子,行事却极为凶狠,不管是与众乞丐抢食还是与人打架,都极能豁得出去,半点都没有因为性别而让其他人占到便宜。 久而久之的,众乞丐再也不敢因为她是女子就对她有所轻侮,甚至还都极为忌惮于她。 不过,前些日子,这女乞丐突然之间就不声不响的离开了之前经常出没的地方,众乞丐之间本就没有什么交情,因而这人到底去了哪里,却是没有人知道的。 林三手底下的人在打探消息或者找人这方面倒是确实有些厉害之处,但京城这么大,若是故意躲藏,这一时半会儿的还真不是那么容易将人给找出来的。 陆寻得到消息之后,倒是有些惊讶地扬了扬眉。 算算时间,李慧淑也就是在上次看到她之后才突然离开了的,这是怕被她给找到? 一个往日里养尊处优的千金小姐,哪怕嫁人之后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贵妇人,如今却能放得下身段混在乞丐堆里,与那些她往日里绝对不会多看一眼的乞丐抢食…… 李慧淑也确实够狠得下心的。 也正因为如此,陆寻才觉得她只怕在图谋些什么。 以陆寻对李慧淑的了解,能促使她对自己这般狠的,大概也就只有她对晏池那近乎疯狂的执着了吧。 不过…… 陆寻倒也不怎么担心李慧淑能掀起什么风浪来,哪怕一时之间没找到她的行踪,但李慧淑现在也就只有一个人而已,更沦落成了一个乞丐,她便是想做些什么也得看情况允不允许。 既然一时之间找不到人,陆寻便也让林月通知了林三,不用再在李慧淑的身上浪费时间了。 李慧淑都不惜让自己与乞丐为伍了,总是有所图的,时候到了她总会自己跳出来的,他们既然对这个人有了防备,只需要等着也就行了。 …… 这之后,陆寻倒也没有再一直往外跑,卫氏可是特意嘱咐了她得好好呆在府里的。 不过,虽然不能出府与晏池见面,但陆寻与晏池之间的联系却没有就此断了。 至于用何种方法嘛…… “姑娘,我哥哥让人送了东西过来……”林月一边往里跑一边大呼小叫着,“您快看!” 陆寻于是抬头,便见着林月手里这时正提了一只笼子,笼子里是一只灰扑扑的鸽子,这时正睁着豆大的眼睛看向陆寻呢。 见陆寻这略有疑惑的样子,林月解释道:“主子,这是三少爷让我哥哥送过来的,三少爷说了,主子您这段时间不好出门,可以通过这鸽子与三少爷联系,这可是好不容易才调教出来的信鸽,主子您有什么信要送给三少爷,这小东西保管给您办得妥妥的!” 陆寻有些狐疑地看了林月一眼。 她怎么总觉得,林月这语气里有种“王婆卖瓜,自卖自夸”的意味? 大概是看出陆寻的狐疑,林月于是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主子,这小东西当初还是我一点点养着的呢,别看它小,传信可是再稳妥不过的……” 原来是这样。 陆寻从林月的手里接过笼子,然后逗弄着里面的小鸽子。 不得不说,林月这鸽子送来得还真是时候,她现在不好外出,正好就能用这鸽子与晏池联系。 陆寻跟着便写了一封信给晏池。 在信中,她将自己让林三等人去找李慧淑的事说了一遍,最后还抱怨了晏池几句。 晏池收到信之后觉得自己很无辜,那个李慧淑,他可从来都没有正眼瞧过,谁知道这人在这样的情况下都还能一厢情愿的认定了他,并且还为此做了那么些事。 不过…… 能因此而感受到陆寻心里那淡淡的酸意,晏池表示他的心情倒也极为不错。 至于李慧淑,为了不让这个人又做出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来,晏池吩咐了林三等人多注意些,倒也没有再在她的身上费神了。 时间就在陆寻和晏池一次次的通信之中渐渐过去了。 随着天气一天天的转冷,等到陆寻换下秋日里略显单薄的衣裳,开始穿上冬衣的时候,她的心情也一天天的紧张了起来。 晏池早就与她定下了半年之期,只等当初晏池离开陆家带来的风波渐渐平息下来,便会到陆家来提亲。 而现在,半年之期已经差不多到了。 便是卫氏那里,这几日也开始重新与陆寻提起了定亲的事。 “……寻寻,上次你说定亲的事延后半年,现在半年已经过去了,这次你可不能再推三阻四的,关系到你的终身大事,母亲便是再如何疼你,也不能再由着你胡来了。”卫氏道。 虽然应了陆寻推迟半年给她定亲,但这半年卫氏可也没闲着,至少京城有哪些合适陆寻的少年郎,卫氏已经打听得差不多了,并且还拟出了一个名单,只等着陆寻从中挑选一个便行了。 陆寻接过卫氏手里的名单。 名单上不仅有名字,还有那些公子哥简略的描述,甚至卫氏为了让陆寻对自己的未来夫婿有个大概的印象,还煞费苦心的让人画了像…… 从这一点看,卫氏也确实是个再疼女儿不过的了。 陆寻自然没有在这份名单上看到晏池的名字,虽然晏池已经离开了陆家,但卫氏大概压根儿就没有想过晏池其实也是一个合适的人选。 就是不知道,当晏池前来提亲的时候,卫氏会不会被他给吓着了…… 第303章 想到那时卫氏会有什么样的表情,陆寻一时之间倒是忍不住偷笑了两声。 见她如此,卫氏倒是忍不住一指戳在了她的额头上,“你这丫头,别家的姑娘提到自己的亲事莫不是一副羞涩不已的模样,你倒好,还眉开眼笑的,让人瞧见了又该笑话你不矜持了!” 卫氏一边说还一边摇着头。 陆寻笑嘻嘻地道:“母亲,我不也就是在您的面前才会如此嘛,旁人可见不着我这样。” 卫氏闻言瞪了陆寻一眼,后来也跟着笑了。 而在卫氏和陆寻说着关于陆寻的亲事的话题时,晏池也正与一人说着同样的事。 一间书房里,晏池正与一名看着约二十来岁的年轻男子相对而坐。 “……你真的想好了?”男子扬眉看向晏池。 若是陆寻在这里,一定能认得出来男子的身份,可不就是她之前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位皇长子么。 虽然对面坐的是皇长子,但是晏池的表情却没有任何的畏惧,反而从头到尾都表现得极为泰然,听皇长子这样一问,他当即便点了点头:“若不是早就想好了,我做这么些事,难不成都是为了好玩吗?” 言语之间半点都没有因为皇长子的身份而有所敬畏。 皇长子显然也是习惯了两人之间这样的谈话,对晏池的语气没有半点的介意,他轻轻摇了摇头,“从前还道你对什么都不感兴趣,倒是没想到你这人一旦心里有了挂念,比起一般人还要执着了不知道多少,为了一名女子便能让自己背上忘恩负义的名声,这世间像你这样的人大抵也是不多的……” 听皇长子如此说,晏池想到陆寻,眉眼之间便又稍稍变得柔和了一些。 “她值得。”他道。 皇长子于是抛掉自己所有的风度,冲着晏池翻了个白眼,“行了行了,酸不酸啊你?” 晏池看了皇长子一眼,又恢复到了之前的面无表情。 屋里安静了一会儿,皇长子才又道:“你可才离开陆家半年,这就跟着去陆家提亲,就不怕外人的风言风语会让你那好妹妹伤心?” 说话的同时,皇长子也想起了上次见过一面的陆寻。 他与晏池相识也有几年了,自然不是第一次听说过陆寻的名字,从前哪怕晏池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心意,但在偶尔提及陆寻时,神色也总会比平时柔和许多。 皇长子也正是因此而注意到陆寻这个人的。 在见着陆寻之前,皇长子对于她是极为好奇的,而在见过陆寻之后,虽然觉得陆寻容貌确实出众,但这样便能让晏池这个人为她着了魔? 着魔。 是的,在皇长子的心里,晏池为了陆寻而做出来的这些事便就是这样一个定义。 不过…… 对皇长子来说,与一个重情义的晏池相交,总要好过和一个心中全无弱点的晏池相交要来得好。 这样一想,皇长子的神色倒是变得轻松了起来。 而陆寻,听到皇长子的这个问题,他抬头看了皇长子一眼,扯着唇笑了笑,“微臣自是舍不得让寻寻经受那些风言风语的,这不就求到了您的头上来了吗?” 皇长子闻言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他与晏池相识了这几年,哪怕他有个皇子的身份,但晏池可从来没在他的面前说出一个“求”字,现在为了陆寻,他倒是全不在意的说了出来,这让皇长子觉得纳罕的同时,又再一次认识到了晏池有多看重陆寻这个人。 这些念头在皇长子的心头迅速转过,他嘴上倒是毫不犹豫地道:“你我也算是知交了,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若是能帮得上忙,我总不会推辞的。” 晏池面上没有任何的意外。 他于是将自己的打算与皇长子说了一遍。 听完晏池的话,皇长子面上的表情颇有些奇异。 将晏池上下打量了一番,好一会儿他才感慨地道:“晏池啊晏池,你的这些话若是让那些御史听到了,定会参你一个揣测君心的罪名。” 揣测君心。 这要真是拿到明面上来说了,还真是个不大不小的罪名。 更让皇长子吃惊的是,以他对隆佑帝的了解,这件事最后大概还真的会如了晏池的愿。 弱冠都不到的晏池,不仅能另辟蹊径,还能将隆佑帝的心思猜得这般准,也真是让人不得不佩服了。 听皇长子这样说,晏池面上没有任何的动容,“为人臣子的,又有何人不是时刻都在揣测君心?” 皇长子闻言微微一笑,然后没有犹豫的应道:“行,既然你已经认定了,咱们相交一场,总得让你如了这个愿才是,父皇那里……我去说。” “多谢大皇子。”晏池微微低头道。 说定了这件事,晏池心里也微微松了口气。 虽然早就有把握皇长子不会推辞,但也是直到他真的亲口将这件事应了下来,晏池才算是放心了。 想到再过不久,他就能将陆寻娶进门,与她做一对名正言顺的夫妻,晏池原本并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便不自觉的又变得柔和了几分。 将晏池的表情变化都看在了眼里,皇长子都忍不住搓了搓手臂。 这真的是他之前认识的那个晏池吗? 皇长子觉得很怀疑。 将晏池的婚事议定之后,皇长子随后便又想起了另外一件事,“对了,上次你让我查的那件事,已经有些眉目了。” “哦?”晏池扬眉。 皇长子所说的事,便是关于那个试图往已逝的陆老太爷头上泼脏水的万九之事。 当初因为陆寻的提醒,陆家倒是将万九给揪住了,不过万九只不过是一个拿了钱听命行事的小卒子而已,除了将自己试图靠着一张脸来栽赃陆老太爷的事给说了之外,其他的便是一问三不知。 陆家花了不少的功夫来审万九,但万九也是真的不知道那个指使他做这些事的是什么人,这样做又有什么目的,因而一直到现在,这件事都卡在了这里没有任何的进展。 第304章 陆家在京城也不是什么无名之辈,陆政三兄弟手里也是有些人手的,但即使是这样,关于万九之事却始终没能查到什么眉目,这其实已经足够说明一些问题了。 至少…… 指使万九做这些事的人,总不会是无名之辈。 只不过不知道到底是谁,又有什么目的而已。 晏池虽然离开了陆家,但对于这件事一直都极为关心,知道陆家那边没有什么进展之后,他便将这件事托给了皇长子这里。 那时的晏池便总有种直觉,这件事看起来虽然只是关于陆家的,但实际上只怕是牵涉甚广。 而现在,只看皇长子的神色,晏池便知道,他的猜测怕是成真了。 皇长子也没有卖关子,轻轻吸了口气,才道:“还真就与我那好弟弟有关……” 好弟弟。 皇长子的弟弟,自然同样是皇子。 而能叫皇长子称之为“好弟弟”的,除了那位在储位之争中因为有个出身不俗的生母而呼声颇高的二皇子,又还能有谁? 晏池对此本就有所猜测,因而现在听皇长子这样说,倒也不是太过惊讶。 皇长子都没有等晏池开口相询,便又道:“我那好弟弟,为了能达到目的,可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了……” 声音里明显带着厌恶与痛恨,或许还有有些不明显的嫉妒。 虽然占了一个“长”字,但皇长子在二皇子跟前从来都没有任何的优越感,生母卑微,在隆佑帝那里又没有任何的恩宠,哪怕有着皇子的身份,但皇长子自幼也是被人忽视着长大的。 可二皇子就不同了。 有一个深受隆佑帝宠爱的生母,又有得力的外家,哪怕是在这储位之争中,二皇子不用自己做多少事,便自有许多人替他去筹谋了。 两相对比一下,皇长子也实在很难保持平常心。 将这些负面情绪都尽数压下,皇长子深吸一口气,才又再说回之前的话题,“出面指使那个万九往陆府泼脏水的,正是我那弟弟府里侍妾娘家的一个小管事的小舅子……” 二皇子侍妾娘家府里一个小管事的小舅子…… 这关系扯得也真够远的。 皇长子扯出一个讽刺的笑容来,“这件事他做得倒也确实够小心,那人本就是个再不起眼的小人物,与万九接触之时又再小心不过了,别说被陆家抓到的那个万九了,便是那人自己,只怕也都是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的,陆家问不出来什么也确实不奇怪。” 晏池微微颔首。 二皇子平素总是表现出一副爽朗大方的模样,但身为皇室中人,还是一名在储位之争中呼声颇高的皇子,他又岂会真的如他表现的这般毫无心计? 不过…… 二皇子怎么也不会是个无的放矢的人,陆家在储位之争上又从来都没有表过态,向来是站在中立位置的,无缘无故的,二皇子又怎么会想到要拿陆家来开刀? 这样做,岂不是将陆家推到皇长子这边来? 怎么看这都不像是二皇子会做得出来的事。 晏池眼里有些疑惑。 皇长子自然是将晏池的疑惑看在了眼里的,他冷笑一声,“说起来,这件事陆家倒是遭受了池鱼之殃,我那好弟弟之所以会想着往陆老太傅的头上扣屎盆子,不过就是想拐着弯儿的来打击我罢了。” 这说来就话长了。 如晏池所想的那般,陆家在储位之争中向来都是保持沉默,持中立态度的。 陆家效忠的是天子,不管是皇长子还是二皇子,谁能最后登基为帝,陆家便会效忠于谁,在此之前,陆家是绝不会对任何人有所偏向。 这样的态度,陆家是早就摆明了的。 这也是当初陆老太爷离世之前,就再三叮嘱了陆政三兄弟的。 在陆老太爷看来,陆政三兄弟守成有余,想要掺和到储位之争这样的大事之中,却还是差了一些,与其站错了队连累了整个家族,倒不如从头到尾就不要沾染上这件事。 而陆政三兄弟也确实都将陆老太爷的话牢记于心中,这几年以来不管朝中因为储位而闹成什么样子,陆家从来都没有表露过任何的偏向。 以这样的情况,无论是皇长子还是二皇子,都不应该拿陆家下手的。 二皇子之所以设了这么一个局,也是有原因的。 这原因,还得落在陆老太爷的身上。 陆老太爷是个极为睿智之人,当初自从考中了进士之后,便迅速被隆佑帝看在了眼里,之后的几十年更是为隆佑帝所重用,后来还成了隆佑帝的左右手并官拜太傅、内阁首辅。 由此,便可以看出隆佑帝对陆老太爷的看重了。 当年隆佑帝酒后错将宫女当作了后宫的妃子临幸了。 或许在别的帝王眼里,这后宫的女子本就是用来服侍帝王的,不过就是一名小小的宫女罢了,能被帝王收用了便是她天大的造化了,又哪里会有任何的别的想法? 但隆佑帝却不其然。 隆佑帝算得上是一个极为自律之人,后宫里的嫔妃数量也并不多,便是平时去后宫,也并不会沉迷于女色之中。 这样的自律,也向来都是隆佑帝非常自得之事。 也正因为如此,酒醒之后得知自己竟然宠幸了一个宫女,隆佑帝心里其实是极为懊恼的。 原本对于此事,隆佑帝是不欲张扬的,只想着就这样遮掩过去便也就罢了,但谁知道那名宫女只承宠这么一次竟然便有了身孕。 事关皇室血脉,自然不能等闲视之。 哪怕隆佑帝对此再如何不乐意,在那时膝下尚未有一名皇子的情况下,也只能让那名宫女将腹中的龙嗣生了下来,也就是如今的皇长子。 那名宫女,也就是皇长子的生母,如今宫里那位并不受隆佑帝看重的婕妤了。 虽然是长子,但因为这个儿子来得有些不光彩,让隆佑帝一看到这个儿子就想起自己当初酒后做下的荒唐事,因而隆佑帝对于皇长子非但没有任何的看重,反而十分的忽视。 第305章 宫里的宫人都是惯会揣测上意的,隆佑帝将对皇长子的忽视表现得如此明显了,这些宫人又哪里能不知道隆佑帝对皇长子的不喜? 于是,皇长子与他的生母,那些年在宫里的日子可谓是极不好过的。 阎王好惹,小鬼难缠,说的便是如此了。 哪怕是皇子,但这样一个不得圣意的皇子,又只有一个什么助力都没有的生母,皇长子与那位婕妤别说是养尊处优了,便是比起宫里那些稍有脸面的宫人,只怕都是有所不如的。 作为这皇宫的主人,隆佑帝对于这样的情况不可能全然不知,却又始终都没有为此说半句话,在那些宫人看来,这无疑就是隆佑帝对他们的所为的暗示了。 于是,众宫人变本加厉的想了法子来折腾皇长子母子二人。 这样的情况持续到了皇长子七岁那年。 在宫里过的是这样的日子,皇长子的身子骨自然不会好到哪里去,七岁那年的冬天,因为身子骨本就弱,再加上又受了些风寒,皇长子生了一场大病,不仅高烧不退,还满口的胡话。 若是往常,母子俩有个什么小病小痛的,都会央了管事姑姑去太医院请了太医问诊。 偏偏这一次,那管事姑姑与人多饮了几杯酒,醉得人事不醒的,躺在床上睡了整整一宿,又哪里能去太医院请太医? 至于皇长子的生母陈婕妤…… 本就是个懦弱的性子,在皇长子出生之后又被宫人们欺压了这么些年,更是连话都不敢大声说一句,别说是去太医院了,就连她与皇长子所住的偏殿都不敢踏出去一步。 皇长子的病情于是也就这样被耽误了下来。 等到陈婕妤再坐不住,自己一路寻到太医院去时,皇长子已经烧得有些不醒人事了。 被陈婕妤请来的那位太医原本还有些不乐意,但见着这种情况,又想到无论皇长子如何不受宠,总也是皇室血脉,又哪里还敢大意? 经过一番诊治,皇长子也总算是退了烧。 这件事之后在宫里亦掀起了不小的风浪。 隆佑帝便是再如何忽视皇长子,但不可否认的这也确实是他的血脉,自己的儿子竟然在宫里受到如此的忽视,哪怕这忽视大部分是因为有隆佑帝自己的默许,这也足够让隆佑帝震怒了。 发生这件事的时候,陆老太爷还没走到后来的高位,在满朝文武都对此事默不作声的时候,唯有陆老太爷上了折子劝谏,道是皇长子无论如何都是皇室血脉,又岂容那些宫人如此轻忽,若是传到天下人耳中,隆佑帝这个做帝王的,竟然连自己的血脉都护不住,那才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了。 隆佑帝本就因为此事而心中有些后悔,再被陆老太爷这样一劝,之后哪怕仍对皇长子不喜,却也再没像从前那样不闻不问。 而宫里的宫人们,眼瞅着陈婕妤身边那些失职的宫人来了个大换血,又见着隆佑帝的态度有所改观,之后又哪里还敢像从前一样轻忽陈婕妤和皇长子? 这样一来,皇长子倒也才能平安无事的长大了。 而在这件事之后,隆佑帝还特意召了陆老太爷到身边来,询问陆老太爷对皇长子的评价。 陆老太爷当时说了“宅心仁厚”四个字,别的却是半点没有多言。 也不知道是不是与此有关,后来隆佑帝偶尔倒也会唤了皇长子到近前来问话,还特意指了陆老太爷给皇长子开蒙。 原本这也算不得什么的。 但后来,陆老太爷因为深受隆佑帝的信重,一步步走上的高位,最后官拜太傅,并入主内阁。 这样一来,皇长子有陆老太爷这样一位老师,就尤其的惹人关注了。 太傅,本就是太子师。 隆佑帝安排了陆老太爷作为皇长子的老师,是不是在暗示着什么? 当时可有不少人都在心里这样想,尤其是二皇子及其母族。 在二皇子等人看来,若不是因为陆老太爷,后面的这些年,隆佑帝又如何会将皇长子看在眼里? 所以…… 皇长子说到这里,不由又冷笑一声,“如今太傅仙逝,我那好弟弟大概是想着,用这样的方式坏了太傅从前几十年来积攒下来的好名声,便可以让父皇因此而对太傅当初的话打个折扣,从而也跟着恶了我吧。” 这话听着有些让人难以理解,但细想之下还真是如此。 隆佑帝最初会将陆老太爷看在眼里,后来又一步一步的重用陆老太爷,很大的一个原因便是因为陆老太爷当年得了先皇一个“重情重义”的评价,再加上陆老太爷即使站在庙堂之上,却始终对老太太不离不弃,两人互相扶持传为了佳话。 这样一个重情重义,并且还有才学有见识的臣子,哪个做帝王的会不喜欢? 在这样的情况下,若是有遭一日,让隆佑帝发现陆老太爷从前表现出来的那些情义,根本就是假的,他不仅不是一个重情义的人,反而还早就瞒着老太太在外面养了外室生了儿子…… 那么,觉得受到了欺骗的帝王,又会如何的震怒? 而皇长子这个一直接受陆老太爷的教导的儿子,只怕隆佑帝每见他一次,都会在心里腻味一次吧。 不得不说,二皇子对于隆佑帝的心理还真的把握得非常准。 先前皇长子还说晏池是在揣测君心,这样一看,二皇子在这方面可也是半点都不看不遑多让的。 至于陆家…… 若真让二皇子将事情办成了,没有了陆老太爷在隆佑帝心里的那点香火情,只凭着如今的陆家,还真没被二皇子看在眼里,之后想要对付起来更是再容易不过的。 是以,才会有万九之事。 晏池本也是极为聪明的人,只听皇长子这般简略说了一遍,便也能大致将事情猜个差不离了,他微微扬了扬眉,“能想到从这方面来入手,还差一点就办成了,也真是难为二皇子了……” 皇长子见状倒是微微一哂。 第306章 提亲 如今皇长子与二皇子都已经过了及冠之年,储位之争正是最激烈的时候,而以皇长子如今所站的位置,不管如何他都是不可能放弃这场竞争的,因而,眼见着二皇子将陆家彻底推到了他的对立面,皇长子自然是高兴的。 哪怕陆家不会站在他这边,但只要不站在二皇子那边,对皇长子来说便也是足够的。 而且…… 皇长子看了晏池一眼。 虽然眼前的晏池只不过是初入官场,但自从认识晏池以来,皇长子的直觉便告诉他,这是个不可错过的人才。 若非如此,他又如何会放下自己身为皇子的架子,主动折节相交呢? 晏池将陆府这莫名之祸的来龙去脉弄清楚之后,倒也没再就这件事说什么。 不过,既然事情弄清楚了,总要找个机会去通知陆政兄弟三人一声。 嗯,趁着他去陆家提亲的时候就可以。 想到这里,晏池便又将其他事都抛到了脑后,只思及提亲那日,他需要准备些什么,又要如何才能说服卫氏和陆栩。 …… 晏池的动作很快。 自这次与皇长子见过面之后,晏池便将提亲要用到的东西都准备好,也是他运气好,虽然如今天气已经有些严寒,却叫他打到了一对活雁。 各种象征吉祥意义的礼物都备妥了之后,择了一个吉日,晏池告了假,这才登了陆府的门。 卫氏接到消息的时候心里是极为惊讶的。 一来,晏池自从离开陆家之后,这还是第一次上门。 二来嘛…… 晏池来陆家,为何会使人来通知自己? 不管是去老太太那里,还是往二房去,可不都比往三房来更合适? 虽然心中疑惑,但既然晏池人都已经往三房来了,卫氏自然也不会将他拒之门外,到底也是唤了自己四年“三婶”的人,对于晏池,卫氏其实也是极为喜欢的。 不多时,晏池就随着丫鬟进了屋。 跟着一起的,还有手里提满了东西的砚台,以及几名卫氏看着眼生的仆从。 这架势,看着倒有些浩浩荡荡的。 事实上,打从晏池进了二门,这一路上看到晏池等人的丫鬟婆子无不一脸的震惊。 这原因嘛…… 只瞧瞧晏池手里拎着的那两只活雁,再加上砚台以及几名仆从带着的那各咱有着吉祥象征的礼物,任是谁都能看得出来晏池这是来做什么的。 如今陆府尚未出嫁的女儿,可就只有陆寻一人,晏池此来是为了谁,压根儿就不用猜。 可是,就算晏池如今已经不是陆府的三少爷了,但他到底也与陆寻做了四年的兄妹,被三姑娘唤了四年的“三哥”,现在却突然上门来提亲…… 任是谁都有些没办法接受这个事实。 卫氏尤其如此。 看到晏池手里的那两只油光水滑的活雁,卫氏嘴里的一句“池哥儿”都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便就这样愣在了原地。 现在她算是明白了,为什么晏池这次会直接往三房来。 可是,可是…… 卫氏伸出有些微颤的手指,指着晏池,好半晌都说不出话来,“你,你……” 因为太过震惊,卫氏的两只眼睛瞪得老大。 晏池在陆家的这四年,一直与陆寻这个堂妹走得最近,甚至连陆音这个亲妹妹都远远不及陆寻与他的亲近,这些卫氏自然是看在眼里的。 从前的卫氏并没有将之当回事。 堂兄妹嘛,走得近一些也是好事,将来陆寻出嫁之后若是遇到什么需要娘家人出面的事,也多一个人替她出头不是? 可任是如何,卫氏也没有想过,晏池会对自家闺女起了这样的心思啊。 现在见着晏池拎着活雁站在自己跟前,面上那副再恭敬不过的表情,卫氏将这几年的情形,尤其是最近这大半年以来晏池的表现仔细回想了一番,突然之间便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池哥儿对寻寻动了心思,这绝对不可能会是突然的事。 那么…… 想起陆家众人一直都想不透的,为何晏池会执意决定要离开陆家的问题,卫氏心里总算是隐隐有了答案。 虽然这个答案让她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但事情都已经摆在了她面前,她又哪里能不相信? 一时之间,卫氏都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好了。 她又想起来,之前她与陆寻提起陆寻的亲事时,陆寻提出来的,让她将定亲一事延后半年的事,现在算上一算,晏池这提亲的时机,可不就应了陆寻所说的半年之期吗? 所以,对于晏池的心思,陆寻其实也是知道的吗? 卫氏简直恨不得将陆寻揪到跟前来好好教训一番了。 这么大的事,她一个十几岁的姑娘家,竟然就这样瞒了下来,若不是晏池站在自己跟前,她这个做母亲的岂不要被一直蒙在鼓里? 卫氏暗自咬着牙。 晏池显然是很清楚卫氏现在会是什么样的心情,因而表现得极为乖顺,在卫氏跟前老老实实的行了个大礼,“三婶,我今天是来提亲的,原本应该请了媒人出面才是,不过要是那样又不足以表面我对寻寻的看重,所以我干脆也就自己来了……” 事实上,晏池也不是没有请媒人。 京城里口碑最好的官媒,这时候就跟在后面呢。 不过,在晏池的执意要求之下,那官媒也不过就是个摆设而已。 听晏池这样一说,卫氏更是银牙紧咬。 她现在都不知道自己应该有怎样的心情了,陆寻可是她最珍爱的女儿,这近一年来,为了陆寻的亲事,卫氏可没少操心,就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会让陆寻嫁一个不能托付终身的人,将来因此而吃苦,所以在考虑起陆寻的亲事时,她是小心再小心,仔细再仔细。 哪里能想到,在她思忖着谁才是陆寻这辈子的良人时,晏池竟然早就已经闷不作声的想要将陆寻给叼走了? 卫氏看着这时在她面前表现得再恭顺不过的晏池,都有点忍不住上前揪他的耳朵,或者狠狠捶他几下了。 第307章 疑虑 作为三婶的时候,卫氏是很喜欢晏池这个侄儿的,当初晏池最初到陆家的时候,她也没少因为晏池从前在晏家的不受重视而对晏池心疼不已,甚至还因此被章氏误会成了她要与章氏抢儿子。 不过…… 从一个母亲的角度,卫氏对晏池却是哪哪都不满意的。 先不提晏池竟然早早的就打起了陆寻的主意,只说晏家的情况,卫氏就绝不会放心将陆寻嫁过去。 晏氏夫妇当初是如何对待晏池的,陆家人哪里有不知道的,后来晏池都已经过继到陆家来了,晏家人仍像是水蛭一样巴着晏池不放,只想着从晏池的身上得到好处,完全不考虑晏池会不会因为他们的行为而在陆家不好过,后来甚至还试图将事情闹大,拿晏池的前途来威逼于他。 只从这一点,便能看出在晏氏夫妇的心里,晏池是没有半点的地位的。 哪怕如今晏池回了晏家,哪怕他如今是晏家过上好日子的希望,但想也知道,便是晏氏夫妇碍于此不得不对晏池笑脸相迎,但这种带了目的的好,又能有几分真意? 在这样的情况下,陆寻若是嫁到了晏家去,余氏岂不得认为陆寻是个阻碍她从晏池那里拿到好处的,从而想尽的法子的来搓磨陆寻? 哪怕因为陆寻的出身,余氏不会明着来难为陆寻,但她怎么说也是占了长辈的身份,真的想要暗中给陆寻使绊子,那法子可就多了去了。 想到这些,卫氏再看晏池时,也是越来越觉得不顺眼。 冷着一张脸,卫氏往后退了一步,“池哥儿,你今儿只怕是走错门了,就算你如今已经不是陆家人了,但你与寻寻从前怎么说也是兄妹,如今再来陆家提亲,这事情传出去之后寻寻就该没脸见人了……” 说着话,想着这样的可能,卫氏的脸色也越发的不好看。 这世道对于女子本就极为苛刻,陆寻与晏池从前是兄妹,现在晏池上门来提亲,恐怕旁人不会指责晏池什么,但陆寻呢? 一个行事不端,连兄长都不放过的名声只怕是没跑的。 只想想自己珍爱的女儿会背上这样的名声,卫氏心里便忍不住要动怒。 而这一切,都是晏池带来的。 听到卫氏这明显是拒绝的话,晏池面色未变。 他早就猜到了,今天此行是不会那般容易就达成目的的,因而这时不仅不焦不虑,反而还又朝着卫氏轻轻一揖,“三婶,您何不先听我说说看?” “哼!” 卫氏闻言冷哼了一声。 不过,她倒也没有拒绝。 事实上,对于晏池能有什么样的说辞,卫氏也是有些好奇的。 反正,只要她不松这个口,晏池就别想达成目的,既然这样,先听听晏池能说出些什么来,好像也不错? 卫氏于是静静地准备听听晏池能说出些什么来说服于她。 见卫氏没有拒绝,晏池心里倒是一松,只要卫氏愿意听他说话,他便有七八成的把握能说服卫氏,怕的就是卫氏压根儿就不听他说话。 至于晏池为何会有把握能说服卫氏嘛…… 他是知道的,卫氏本就是个再疼女儿不过的,在陆寻的婚事上,她最看重的便是陆寻出嫁之后能不能过得好,只要从这方面入手,自然也就不难了。 心里想着这些,晏池面上极为恭敬地道:“三婶,小侄知道您向来是最疼寻寻的,寻寻的亲事之所以这么久都没能定下来,除了您舍不得让寻寻早些出嫁之外,也是因为您想要替寻寻挑一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所以才会如此慎重……” 卫氏面上的神色微松。 晏池这话无疑是说到了她的心坎上了。 她是个做母亲的,在女儿的婚事上最看重的可不就是陆寻将来出嫁了能不能过得好么? 晏池见状又继续道:“小侄在陆家也呆了四年的时间,想来这四年来也足够三婶了解小侄是个什么样的人了,我既然都来提亲了,自然是认定了寻寻便是我这一生唯一想要相伴之人,我也可以向您保证,若是三婶能将寻寻交到我手里,将来绝不会让寻寻受了任何的委屈,我与寻寻之间更不会有其他人的存在!” 晏池说得斩钉截铁的。 卫氏心头微微一动。 对于晏池的性子,她当然是了解一些的,晏池从来都不会信口开河,他既然这样的话都说出口了,那就意味着他绝对能做得到。 撇开晏池话中对陆寻的那些情意,只他的后半句话,便足够让卫氏心动了。 晏池的意思是…… 若是将陆寻嫁与了他,他身边绝不会出现什么让人糟心的妾室通房等。 卫氏嫁到陆家来,虽然没有因为陆栩的身边有妾室通房而伤心怄气过,但并不代表她就没有见过类似的事了。 男子三妻四妾本就是寻常,京城的高门大宅里,像陆家这样有明确的祖训不许纳妾收通房的人家几乎就没有。 而在其他府里,当家的爷们儿能对正室夫人保持着敬重就足够让人赞上一声情深意长了,便是宠妾灭妻的也不是没有,更多的是将正室夫人摆在一边,一房又一房的妾室往院子里纳的。 卫氏之所以会对陆寻的婚事如此慎重,也是考虑到了这一点。 她可不希望陆寻会吃她自己都没吃过的苦。 可是,能像陆家这样家风严谨的人家又能有多少? 是以,现在晏池作出这样的承诺来,卫氏还真就有些心动了。 晏池只在陆家呆了四年,卫氏也算不得是看着他长大的,但这四年就已经足够让她了解晏池是个什么样的人了,话他既然已经说出口了,便绝对没有理由违背自己所说过的话,这样一来,晏池倒也真的可以算得上是一个好的女婿人选? 不过…… 卫氏皱了皱眉头。 晏池能作出这样的承诺固然可贵,但晏池与陆寻曾经是堂兄妹,这一点却仍未得到解决,陆寻要是真的嫁给晏池,可想而知将来绝对会生活在旁人的非议之中。 第308章 说服 身为女子,名声有多重要就不用提了,多的是女子因为名声而被毁了一辈子。 无论如何,卫氏都不希望陆寻的身上背上任何不好的名声。 而且…… 只凭晏家如今的情况,以及余氏的性情,卫氏仍不会放心将陆寻嫁过去。 晏池当然能看出来卫氏的想法,他今天既然站到了卫氏的跟前,自然是有把握一一将卫氏心里的疑虑都打消掉的。 因而,他不动声色地继续道:“至于三婶您担心的婆媳关系,这一点其实大可不必担心。” 哦? 卫氏有些不解地看向晏池。 以晏氏夫妇的性情,以及他们那恨不得从晏池的身上扒下一块肉来的德性,怕是任何人嫁去了晏家,他们都不可能忍住不折腾。 在这样的情况下,要卫氏怎么相信晏池所说的,不用担心婆媳关系? 晏池本也是打算将事情与卫氏说清楚的,这时候自然不会有所隐瞒,于是将自己的打算说了出来,“晏江会在我之前成亲,晏慧与晏英也会在此之前出嫁,到时候晏家自然会分家,以我那对爹娘对晏江的看重,他们只怕是不可能放得下晏江的,多半是会带着晏河跟着晏江夫妇一起生活……” 卫氏忍不住看向晏池。 分家。 这当然是个好办法,可是如今的人家都讲究父母尚在的时候不分家,便是真的如晏池所说的顺利分了家,但万一晏氏夫妇没有如晏池所说的带着晏河跟着晏江夫妻一起生活,反而一定要巴着晏池不放呢? 到时候陆寻若是嫁了过去,同样要与晏氏夫妇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之下。 晏池又道:“三婶您尽管放心,哪怕我那对爹娘执意要跟我生活在一起,只要他们还惦记着他们最看重的长子,他们就绝对不敢为难寻寻!” 卫氏于是了然。 晏江就不是个能撑得起一个家的,说到底,他能过上什么样的日子,还全得看晏池这个弟弟,哪怕是看在这一点,晏氏夫妇也只能对晏池言听计从的,更别提是为难晏池放在心尖尖上的人了。 若是这样看来…… 晏池所说的,婆媳关系不是问题的话,还真就不是随口而说的。 话说到这里,若是换了一个人,卫氏只怕已经极为心动了。 不过,这个人是晏池。 想想最重要的,晏池与陆寻曾经是堂兄妹的这一点,卫氏眼里难免就有些惋惜。 要是晏池从前没有被过继到陆家,那他可不就是一个再好不过的女婿人选? 但转念一想,若是晏池不曾过继到陆家,他与陆寻都不会有机会认识,又从何而来他如今的提亲? 这可真是…… 晏池自然注意到了卫氏眼里的惋惜,他也再明白不过卫氏为何会如此。 对于卫氏最在乎的这一点,晏池若不是有了对策,他今天也不会就这样上门来提亲了。 “三婶……”晏池极为恭敬地道,“小侄也知道三婶最担心的是什么,无非就是小侄曾经与寻寻做了几年的兄妹,不过这一点小侄也是早有考虑,既然小侄都来提亲了,就绝不会让寻寻背上什么不好的名声,在这一点上,小侄与三婶都是同样的想法。” 卫氏听到这里,才真的有些惊讶了。 她最担心的也就是这一点了,哪怕先前晏池所说的那些话再如何让她动摇,她也始终没有松口,更没有想出来有什么法子可以让陆寻半点不受影响。 但现在,晏池说得如此信誓旦旦的,莫非他还真有什么法子? 卫氏于是不可避免的便有了些期待。 毕竟,卫氏确实很喜欢晏池这个后辈,若是晏池真的能将他所说的这几点都完美解决,他便也真提个极好的女婿人选。 知根知底,对陆寻又真心实意,还能承诺一生只陆寻一人,又能让陆寻不会被婆媳关系所困扰…… 真要说起来,这可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人选。 晏池也没有兜圈子,“小侄曾经确实是陆家人,与寻寻也确实做了四年的兄妹,这一点谁都不能否认,哪怕我如今姓晏,但若是我与寻寻就这样定亲成亲,总是少不了那些长舌之人会因此而说些难听话,寻寻也会因此而名声受损……” 卫氏正是担心这些。 “不过……”晏池这时话锋一转,“若是皇上能下旨赐婚呢?皇上能下旨赐婚,这就意味着皇上也认为我与寻寻乃是天作之合,在这样的情况下,其他人恭维吹捧都来不及,又哪里还会有人敢对这桩婚事说三道四?” 赐婚? 卫氏忍不住瞠圆了双眼。 在晏池开口之前,她便是再如此猜测,也是没有猜到这上面来的。 就如晏池所说的那样,若是隆佑帝真的能下旨赐婚,那么一切自然也就迎刃而解了,连隆佑帝都认可的亲事,又岂会还有旁人敢说三道四? 可是,想要隆佑帝下旨赐婚,这又岂是那般容易的? 陆老太爷仙逝之后,隆佑帝对陆家倒也存了那么些香火情,这一点只看陆家三兄弟如今所处的位置便可以看出来了,但陆政三兄弟的根基到底还不够深,在隆佑帝心里的地位更是远远不能与当初的陆老太爷相比。 而晏池呢,他如今也只不过是翰林院一个小小的编修,哪怕日后前任不可限量,但现在到底也有些不起眼,在隆佑帝的眼里也就更微不足道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又如何能让隆佑帝关注陆寻与晏池的亲事,而且还下旨赐婚? 若不是晏池面上的表情再笃定不过,卫氏只怕都要以为晏池这是得了什么妄想症了。 “赐婚?”卫氏忍不住失声道,“池哥儿,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 身为帝王,为皇室宗亲成员赐婚自是不新鲜的,便是隆佑帝身边一些亲近的臣子,替他们的子女赐婚也很正常,可陆寻和晏池? 卫氏再怎么想,也不敢奢望“赐婚”二字。 哪怕知道晏池不是会信口开河之人,但卫氏看向晏池,心里难免也有了种晏池是不是在拿她开玩笑的想法。 第309章 在卫氏这样灼灼的目光注视之下,晏池倒是半点心虚都没有。 他又朝着卫氏一揖,“三婶,小侄既然将话都说出口了,对于赐婚一事,当然也是有着几分把握的,只要三婶您能认可小侄,想来用不了多久,这件事便能有一个明确的结果了……” 卫氏倒是将晏池那弦外之音给听了出来。 若是晏池真的能求得隆佑帝的赐婚,事实上他也是压根儿就不用这般亲自来提亲的,圣旨一下,难不成陆家还能抗旨不遵不成? 但出于对陆寻的看重,以及对陆家的尊重,晏池这才极有诚意的上门提亲,也算得上是知会陆家一声,让陆家众人能提前有个心理准备。 这般一想,卫氏心里倒是难免有些复杂之感了。 从晏池的行事之中,她能明确的感觉到晏池确实极为中意自家闺女。 虽然婚姻之事从来都是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盲婚哑嫁过一辈子的大有人在,但是若是可能,做父母的自然是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嫁一个情投意合之人,与一个互相倾慕之人过一辈子,总好过与一个熟悉的陌生人过一辈子来得强。 卫氏这一年来,在女婿的人选上哪怕再如何精挑细选,对于这一点也是丝毫不敢保证的。 以现在的情况来看,晏池是极为中意陆寻的无疑。 而陆寻呢? 只从陆寻与自己提起的那半年之期,卫氏多少也能知道陆寻是个什么样的想法了。 若是晏池真的能做到他所说的这些…… 作出将女儿许给他的决定,还真的就不用为难。 看出卫氏的松动,晏池跟着便打蛇随棍上,连忙道:“三婶,您尽管放心,我既然都将话说出口了,总不会让自己成为一个言而无信之人,三婶若是心里仍有什么顾虑,只需要再耐心的等待一段时间就可以看到结果了。” 晏池对于隆佑帝能否下旨赐婚一事,甚至至少也有了七八分的把握。 在隆佑帝的赐婚,他其实用不着在意在卫氏的心里,他到底是不是个好的女婿人选,不过,他既然认定了陆寻,自然也会同样的敬重卫氏,自然希望卫氏能够真正的接纳他。 所以才有了今天此行。 听晏池这样说,卫氏微微吸了口气,面上倒也带了些淡淡的笑意,她将晏池上下打量了一番,“从前只道池哥儿你是个沉默寡言的,现在看来,你也不是沉默寡言,真到了要开口的时候,从你嘴里说出来的话倒是比谁都要来得动听一些……” 就比如现在。 至少,卫氏自己就已经隐隐被说服了。 当然了,真正让卫氏被说服的,还是晏池所说的,她只需要耐心的等待一段时间就可以看到结果的话。 既然这样,她现在本也不用作出什么决定,只要静静的等上一段时间就行了,若是晏池没能做到,她再细细考虑这个人究竟是不是个好的女婿人选也不迟,若是晏池真的做到了让隆佑帝下旨赐婚,那卫氏就根本不需要再考虑什么。 心里这样想着,卫氏便也轻轻吁了口气。 晏池见状,也同样跟着心头一松。 他可是知道陆寻对卫氏的感情的,若是不能得到卫氏的首肯,哪怕在圣旨之下,他与陆寻能够结为夫妻,想也知道陆寻心里定会存了疙瘩。 这可不是晏池想看到的。 卫氏心头念头迅速转过,然后淡淡地道:“池哥儿,既然这样,那我便也暂且多等几日,至于你拿来的这些东西,也就先拿回去吧。” 对此,晏池是没有任何的意见的。 他本也没打算一次就能让卫氏打消所有的疑虑点头应下这桩亲事,今天的陆家之行,最重要的也就是向卫氏表明他的态度罢了。 因而,听卫氏这样说,晏池点了点头:“三婶请放心,用不了几日,这件事便会有个明确的结果的,到那时,小侄定会再次打扰三婶的。” 卫氏对此不置可否。 这就得到时候再说了。 晏池跟着便话锋一转,“三婶,小侄还有个不情之请。” “哦?”卫氏微微扬眉。 “小侄今日来陆家,除了到三婶您跟前来提亲之外,也是有一件极为重要的事要与大伯……二伯、三叔相商,不过大伯、二伯和三叔现在都尚未回府,趁着这段时间,不知道三婶能否让小侄与寻寻见上一面?”晏池尽量坦然地道。 卫氏简直被气笑了。 她上下打量着晏池,就好像从来都不认识这个人一般。 这人也真是个脸皮厚的,她都没有让人将他赶出去了,他倒好,还打了幌子想让她这个做母亲的同意他与寻寻见面? 卫氏都有些怀疑,从前的四年里,那个沉默寡言,在长辈面前从来都是再恭敬不过的晏池,到底是不是只存在于她的想象之中了。 晏池倒是能看出来卫氏的想法,不过,若是这种时候脸皮都不知道厚一点,那他又怎么能为自己争取一些福利? 所以,他仍拿了一双再真诚不过的眼睛,充满期待地看着卫氏。 卫氏瞪了晏池好半晌,最后倒是有些无力了。 她朝着晏池挥了挥手,“行了行了,梨香院怎么走的,想来你不会就忘记了……” 晏池当然不会忘记了。 他又朝着卫氏一揖,“既是如此,那小侄就暂且先向三婶您告辞了。” 然后都不待卫氏回话,便脚步极为轻快的朝外走了去,任谁都能看出来他的迫不及待。 卫氏心里原本还有些不悦,但在发现晏池那轻快的脚步之后,心里又稍稍一软。 能让池哥儿这种平时可以算得上是喜怒不形于色的人这般情绪外露,由此也可以知道他是真的将寻寻放在了心上的,既是如此,若是他真的能将他所说的那些都做到,这样一个知根知底,对寻寻有情有义,又得了寻寻自己中意的女婿,卫氏这个做母亲的,又哪里有反对的道理? 赐婚? 现在卫氏也就希望晏池并非是在胡言乱语了。 第310章 晏池这次来朝云院,本就没有藏着掖着,过去这么久了,想来老太太以及周氏、章氏等人都已经知道晏池这是来做什么的了,卫氏想了想,便也跟着起身去往了福寿居。 不管怎么说,她总也要知会老太太等人一声的。 尤其是章氏。 只要一想到晏池是为何执意要离开陆家的,卫氏对章氏便不由自主的有些愧疚。 章氏极为满意、尽心培养了四年的儿子,因为自家闺女毅然离开了陆家,若是被章氏知道了真相,还不定会怎么想呢。 不过…… 卫氏与陆寻倒是同样的想法。 在这件事上,陆寻又没有做错什么,就算心里会因此而有些过意不去,但也完全不必将所有的错都往自己的身上揽。 陆寻自己尚且是这样想的了,更不用提本就爱女如命的卫氏了。 因而,在福寿居里见着章氏时,卫氏心里倒也坦然了起来。 除了章氏之外,老太太、周氏,以及长房的两个儿媳,这时候都聚到了福寿居。 见着卫氏,众人第一时间将目光集中到了卫氏的身上,眼里都颇为奇异,就像是第一次见卫氏一般。 卫氏自然是明白这是为什么的。 只怕,打从晏池拎着那对活雁,又带了那么些象征着吉祥意义的礼物去了朝云院,老太太等人就已经猜到他这是来做什么的了。 当然了,就是想猜不到也有些困难。 对众人那奇异的目光视而不见,卫氏极为泰然的向老太太行了礼,又与两个妯娌打了招呼。 老太太想到先前接到的消息,微微吸了口气,“老三家的,池哥儿来了?” 若只是晏池来了,老太太当然不会如此。 虽然晏池已经不是陆家的人了,虽然因为他执意离开陆家一事,与陆家众人都闹得有些不愉快,但哪怕是如此,晏池到陆家来,陆家众人也绝不会想着要将他赶出去。 毕竟,也是相处了四年的。 可现在…… 哪怕晏池进了朝云院已经有一段不短的时间了,但老太太仍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得到的消息。 池哥儿和寻姐儿…… 卫氏闻言点了点头,她先是看了章氏一眼,然后肯定地道:“回母亲的话,池哥儿确实来了,而且,他是来提亲的。” 陆家如今也只有陆寻这个女儿尚未出嫁而已,晏池为的是谁,自然就不用多说了。 屋里跟着便响起几道抽气声。 与众人的震惊相比,章氏面上的平静就显得尤其的显眼了。 老太太好不容易将心中的惊讶给压了下去,便看到了章氏的反常,“老二媳妇,你……” 早就知道了? 老太太不得不如此想。 当初晏池离开陆家时,章氏是如何愤怒与不甘,陆家众人都是看在了眼底的,如今再回想起来,也就是在晏池离开之后,章氏对陆寻这个侄女便颇有疏离。 原先众人都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现在细细一想,莫非,就是因为章氏早就知道晏池对陆寻起了心思,也知道晏池为何一定要执意离开陆家? 章氏闻言,一手轻轻抚着自己那已经隆了起来的小腹,一边点头道:“母亲,这件事,儿媳确实早就知道了,毕竟,我也是个做母亲的不是?” 后半句话,章氏说得不无讽意。 做母亲的,可不就该时时注意到自己儿女的不对劲? 她自认对晏池也算是尽心尽力了,但晏池却因为陆寻说离开陆家也就离开了,简直就是将她的一片拳拳爱护之心说扔也就扔了,如何能不让章氏愤怒? 可是…… 章氏感受着手下的弧度,心情到底还是有些复杂。 若非晏池,她也不可能有腹中这个孩子。 章氏知道,以她现在的年纪,想要平安的生下孩子是极不容易的,所以自从知道有了身孕之后,她的饮食起居都是再小心翼翼不过的,唯恐一个疏忽就会造成什么她不能接受的后果。 但即使是这样,章氏这一胎也不是一切顺利的。 若不是有黄老大夫每隔一段时间便上门来替章氏诊脉,章氏腹中的胎儿能不能保得住,就算保住了,又能不能像现在这样一切平安,还真是不好说。 想到这些,章氏对晏池又难免有些感激。 愤怒,不甘,感激…… 这种种复杂的情绪在章氏的心里不断的交替,最后也就只能轻叹一声罢了。 听章氏这样说,屋里众人便又安静了下来。 在晏池上门提亲之前,陆府里知道他对陆寻起了这样心思的,除了陆寻这个当事人之外,也就只有章氏了。 而从头到尾,章氏都没有与其他人,哪怕是陆绩说起过这件事。 大抵,她也是想要看看,晏池能为了陆寻离开陆家回晏家,又到底能为了陆寻做到哪一步吧。 而现在,她便等到了晏池上门提亲。 见章氏之后便沉默下来,老太太也没有再继续追问,只是又看向卫氏,“老三家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晏池这个曾经的陆寻的堂兄,突然上门来提亲,任是谁听了都会有老太太这样的反应。 卫氏自己当时又何尝不是如此? 她也没有瞒着,接着就将晏池自来了之后所说的话都重复了一遍,着重强调了晏池所说的,能求得隆佑帝圣旨赐婚的事,最后道:“母亲,咱们对池哥儿倒也是知根知底的,现在也能看得出来池哥儿对寻姐儿的用心,若是真的能有圣旨赐婚,以儿媳之见,成全了池哥儿也未尝不可。” 卫氏的倾向已经很明显了。 老太太看了章氏一眼,好一会儿没说话。 就如同卫氏所说的那般,老太太也认同,若是能有圣旨赐婚,这桩婚事便再没什么不好的了。 晏池不是个连自己媳妇都护不住的人,他若是娶了陆寻,定会将陆寻护得好好的,总不会让陆寻受了什么委屈,而且晏池也是个有出息的,哪怕如今还只是一个小小的翰林院编修,但哪怕他背后没有了陆家,将来的前途也总是可期的。 再有了圣旨赐婚…… 第311章 老太太都不得不承认,这是一桩再好不过的亲事了。 因而,只是略沉吟了一会儿,老太太便道:“老三家的,你才是寻姐儿的母亲,寻姐儿的亲事本就该由你来决定,既然你觉得池哥儿合适,那……便且看着吧。” 看什么? 当然是看看晏池能不能像他所说的那般,请来圣旨赐婚了。 卫氏略松了口气。 老太太不反对,章氏那里也没有因此而闹腾起来,这件事便也真的只需要等着看结果了,若是晏池能够请来圣旨赐婚,那陆寻的婚事,大抵便能就这样定下来了。 想到这里,卫氏心中一定的同时,又有些不舍。 她珍爱的女儿,再过不久就要定亲,甚至是嫁到别人家去,她这个做母亲的,又哪里能没有不舍? 就在卫氏想着这些的时候,老太太突然道:“……既然池哥儿已经与你说定了这些,想来他也该回去了才是,为何一直到现在都还逗留在府里?” 老太太可没有收到晏池离开陆家的消息。 卫氏一时有些语塞。 好一会儿,她才道:“母亲,池哥儿说是有要事得等着大老爷、二老爷还有夫君回来了商议,趁着这段时间,他去了梨香院见寻寻……” 作为一个母亲,就这般放了外男去见自己的女儿,在老太太以及妯娌跟前,卫氏自然是有些不好意思的。 她这行事,怎么也有些荒唐了。 果然,老太太闻言连连摇头,“你也是做母亲的人了,难不成还不知道‘轻重’二字?哪怕将来池哥儿寻姐儿成了事,现在他们也不该这般私下见面,若是叫外人知晓了,轻的只道一声他们好歹也做了几年的兄妹,亲近点也不妨事,若是被那些不怀好意的人知道了,寻姐儿岂不是要背上一个与人私相授受的名声?” 名声,在任何时候对于女子来说都是极为重要的。 私相授受,若是真的背上这样一个名声,哪怕是皇室的公主只怕都是讨不了好的,更别提陆寻了。 被老太太这样一顿训斥,卫氏也觉得自己先前允了晏池去见陆寻,是有些太过轻率了。 也正是因为她如今看好陆寻与晏池之间的这桩婚事,才更该做到不让外人说出任何不好的话来才对,否则将来两人真的定了亲,岂不是送了谈资给人家? 卫氏很有些赧然。 她也是做母亲的人了,竟然连这点都没有想到,只想着由着一对小儿女私下里见上一面,可真是…… “母亲,是儿媳错了。”卫氏向老太太认错。 老太太这才挥了挥手,“也亏的这是在咱们府里,倒是不虞会有什么流言传出来,以后在这种事上,可千万得注意着些了……” 卫氏连连点头。 这件事便也就这样揭过了。 老太太转而问起了另一外问题,“池哥儿有重要的事要与老大他们三兄弟商议?可知道是何事?” 卫氏闻言摇了摇头,“儿媳也不知,不过池哥儿向来不是无的放矢的人,他又说得极为郑重,想来确实有极为重要的事要与夫君他们说。” 老太太顿时就想到了陆家一直没有头绪的,关于万九的事。 万九都到了陆家人手里这么久了,却一直没有查到那个在万九背后指使他往陆家泼脏水的主使者是谁,这本就是有些不同寻常的。 这件事,府里除了老太太、陆政三兄弟之外,也就只有占了重生的优势的陆寻知道了,便是周氏等女眷,也是半点不知情的。 莫不是…… 池哥儿那里查到了什么线索,这才要与陆政三兄弟详谈? 老太太也只能作出这样的猜测了。 对于这件事,老太太也是极为重视的,她也想知道,到底是何人,竟然不辞辛苦的寻到了万九这样一个人,还想着利用这万九往陆老太爷身上泼脏水。 …… 卫氏在福寿居里与老太太说话的时候,晏池却是轻车熟路的来到了梨香院。 猝不及防的见着不该出现在这里的晏池,梨香院外看守院门的小丫鬟震惊之下忍不住脱口而出:“三少爷!” 这声“三少爷”出口之后,才又想起了晏池如今已经不是陆家的三少爷了。 那小丫鬟于是好半晌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匆匆向晏池行了个礼,然后扭头便往院子里跑去。 陆寻得到消息的时候正领着三个大丫鬟打络子,闻言手上动作微微一顿。 她心里是既喜且忧。 按着时间,现在已经到了晏池与她所说的半年之期,晏池这个时候上门,而且还是直接去了朝云院,想也知道他是来提亲的。 可是…… 母亲会同意吗? 会不会在听三哥说明了来意之后,就一怒之下将三哥给赶出去了? 陆寻随即便又拍了自己的额头一下。 她也真是关心则乱了,要是母亲将三哥赶出去了,三哥现在又怎么可能出现在梨香院外? 那也就是说,母亲这是同意了? 带着这样的忐忑,陆寻连忙吩咐了丫鬟将晏池请进来。 已经进入腊月了,天气早已十分严寒,屋门口也早就换上了厚实又能挡风的门帘,但在晏池就着丫鬟打起的门帘进屋之后,青时却吩咐了小丫鬟将门帘挂了起来。 这原因嘛…… 虽然青时如今也算是看出来了,自家姑娘与三少爷之间有着不同寻常的情愫,但只要两人一天没成亲,该避的嫌总是要避的。 将门帘挂起来,屋里又有着她们这些丫鬟,便是有人想借今天的事说嘴,总也不至于会引起太严重的后果,不是吗? 陆寻和晏池都能看出来青时的用意,两人对此都没有异议。 吩咐了丫鬟们送上茶点,陆寻也没有将身边的丫鬟们挥退了,就这样看向晏池:“三哥,好久不见了……” 晏池闻言眼里多了些笑意。 可不就是好久不见了。 自从宅子的事告一段落之后,两人就再没有见过面了,只是通过林月送来的那只信鸽保持着联系,到如今还真有不短的一段时间了。 第312章 不过,哪怕这么长一段时间不见,但因为两人一直是有着联系的,因而陆寻再见着晏池时,却不觉得彼此之间有任何的生疏。 当然了,在陆寻看来,她可是跨越了前世今生的,这样都没能与三哥生疏起来,又如何会因为这么一段时间不见就变得生疏呢? 见着陆寻的笑脸,晏池便也觉得自己今天以来一直绷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了。 有了之前与皇长子的那番谈话,晏池对于心中所筹谋的事就算不是有十分的信心,总也有个七八分的,只要隆佑帝能下旨赐婚,他们之间便不会再有任何的阻碍。 这时见着陆寻,想着过上不久,他们便会成为名正言顺的未婚夫妻,甚至顶多过个一年半载的,他们就能成亲,成为真正的夫妻,晏池心里便忍不住的变得一团火热。 真希望时间能过得快些,再快一些。 这样想着,晏池的眼里自然也就带了几分急切。 注意到这一点,陆寻先是一怔,然后心中也跟着变得羞怯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两人才总算是能像往常一样正常的交谈了。 晏池也没有说自己提亲时的情形,而是随意与陆寻说了些这段时间的琐碎之事,两人之间的气氛倒也显得格外的亲近与自然。 得知晏池要在陆府里等陆政三兄弟回府,陆寻也与老太太一样,第一时间便想到了万九的身上。 “三哥,可是那件事有眉目了?”陆寻忍不住问道。 晏池点了点头,“所以才特地要知会大伯父他们一声,不管怎么样,总要知道到底是谁在背后捣乱不是?” 因为屋里还有其他人,晏池也没有说得很清楚。 陆寻心里其实有些着急。 前世过了十几年她都没有弄清楚,到底是谁在幕后害陆家,并且也真的将陆家害到了那样的境地,如今好不容易重活了一世,她自然想知道这个前世的未解之谜。 不过…… 看了看屋里这为数不少的丫鬟,陆寻也知道这个时候不好问这件事,好歹才将即将出口的疑问给压了下来。 她打算好了,等晏池回去之后,她就立即写信给晏池,问问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有这么些丫鬟在,晏池和陆寻当然不会说什么太过私密的话,不过就是问问彼此的近况,再说上一些琐事而已。 但即使是如此,陆寻心里也是再满足不过的。 便是内敛如晏池,只从他那带着淡淡笑意的眼睛,也能看出来他现在的心情极为不错。 这样的情形,一直持续到了陆政三人回府。 因为知道晏池是要与陆政三兄弟商议要事的,陆寻特意让了院子里的丫鬟留意着陆政三人的行踪,陆政前三兄弟前脚才进了二门,丫鬟跟着就将消息传到梨香院来。 接到消息,晏池也没有再在梨香院里多留,而是起身与陆寻道了别。 这时已是下午,一阵又一阵的寒风自门口吹进来,即使屋里已经烧了地龙,被这寒风一吹,晏池也仍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陆寻见状连忙低声吩咐了林月几句。 眼瞅着晏池都已经走到了门口,她扬声道:“三哥,你且再等一等……” 晏池停下脚步,有些不解地看向陆寻。 陆寻也没有解释,正好这时林月自里间拿了一样东西送到了陆寻的手里,陆寻接过东西上前几步,一把将之塞进了晏池的手里。 晏池只觉得手中一暖。 他低头一看,便见手里多出了一只做工极为精巧的手炉。 这手炉明显是给女眷用的,放在晏池的手里便显得格外的小巧,他两手轻轻一握便能将这手炉完全包裹住了,与此同时,那在这寒冬里仿佛能直入人心的暖意,便就这样一点点从手上渐渐蔓延至晏池的全身上下。 “三哥,外面冷,这手炉你拿着吧。”陆寻道。 晏池没有推辞,往外走的时候,他的眼里分明又多了许多的温暖。 而陆寻,站在寒风凛冽的门口,一直见着晏池出了梨香院,她才吩咐丫鬟重新将厚实的门帘放了下来,与此同时,一个疑惑也渐渐浮上心头。 万九的背后,到底是谁呢? 她都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了。 …… 离开梨香院之后,晏池照样去了陆政的书房,与陆政三兄弟细谈了一番之后,他便离开了陆府。 四人在书房里到底说了些什么,因为身边并没留侍候的人,自然是没有其他人知道的。 陆家的众人只知道,打从晏池离开了陆家之后,陆家的气氛便又重新变得凝重了起来,在这样的气氛之下,陆府的下人们一个个都再小心翼翼不过,谁都不敢在这个时候去触陆政几人的霉头。 而几乎是晏池才离开了陆家,陆寻跟着就写了一封信送出去。 大概也是知道陆寻心里的急切,算着时间,大概也就是晏池回到晏家的第一时间,他便写了回信送回给陆寻。 看过信之后,陆寻的心里有种恍然大悟之感。 与此同时,她又难免替前世的陆家觉得悲哀。 她怎么也没想到,前世的陆家之所以会落到那步田地,竟然是与皇权之争有关,便是陆家再如何站在中立的位置,大概在二皇子那样的上位者看来,没站到他那边便等同于敌人,所以才有了陆家前世之祸。 只是为了让隆佑帝厌恶皇长子,二皇子便能用这样的方式毁了陆家一族。 陆寻忍不住叹了口气。 皇权,从来都是这般凌驾与所有之上。 好在,这一世因为有陆寻得自前世的记忆,好歹没让陆家再遭遇这样的横祸,这无疑是极为值得庆幸的。 而大伯父、二伯父、父亲他们在这件事之后,想来也会有了防备,将来总不会再出现这样的事。 有有了警惕的陆政三人注意着这些,陆寻这个其实并不怎么懂朝廷大事的,便也总算能将这件事完全放下了。 而在这样的情况下,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京城里便开始流传了一个消息。 第313章 这个消息,是关于陆寻的。 晏池到陆家来提亲的事,因为还没有最后的结果,因而陆家众人都没有往外张扬,便是陆家的下人们,也都再三得了吩咐,断不敢把这件事往外传。 卫氏等人本来以为,至少在确认了晏池到底能不能请来圣旨赐婚之前,这件事是不会被外人知晓的。 毕竟,晏池来陆家提亲,这件事怎么看都会引来外人的说嘴。 但就在这样的情况下,没过上几日,这件事仍被传到了外面,而且还传得有鼻子有眼的,就像是传出这些流言的人亲眼见着了晏池上门提亲一般。 这就有些奇怪了。 卫氏第一时间将府里知道这件事的人都清查了一遍,最后确认这件事确实不是从陆家人的嘴里传出去的。 既然不是陆家这里传出去的,那么就只有晏池那里了。 晏池哪怕是去京城任何一家提亲,都绝不会引来这么多人的关注。 但陆家…… 之前晏池与陆家闹成了那样,京城谁不知道晏池从前可是做了四年陆家的嗣子的,若是晏池没有执意回到晏家去,算起来他就是陆家三姑娘嫡亲的堂兄了。 这堂兄和堂妹…… 哪怕如今的晏池和陆寻已经不是这样的身份了,也总是难免的惹来一些闲言碎语,甚至有些嘴毒的妇人都在心下暗暗嘀咕,说些什么诸如可别两人当初还是堂兄妹的时候就已经有些不清不楚的话来。 这种与高门大宅之中的闺阁千金有关的流言,本就极容易被扩散开来,因而这些流言颇一出现,便迅速往外扩散了开来。 为此,卫氏气得一整天都没吃饭。 先前晏池还说得信誓旦旦的,绝不会因为他提亲一事让陆寻被人说嘴,背上什么不好的名声,但这才过了几日,外面的流言就已经传得满天飞了,让卫氏如何能相信晏池的保证? 一想到自己珍爱的女儿如今被那些长舌的妇人当作了谈资挂在嘴上,卫氏便觉心头火辣辣的烧得慌。 要是晏池这时候出现在她的跟前,卫氏都不确定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事关自己的婚事,陆寻当然也在第一时间听说了这件事,又知道卫氏为了这件事而动怒,连忙一路去了朝云院。 陆寻进屋的时候,卫氏跟前的大丫鬟宝莲正在低声劝慰着她。 “夫人,您可不要动怒伤了身子,这件事到底是不是晏池少爷那边传出去的还不一定,以晏池少爷对咱们三姑娘的心意,想来用不了多久也自会上门向您解释的……”宝莲道。 宝莲几个都是跟在卫氏身边多年的大丫鬟,关于晏池和陆寻的事,自然是知道得不少的。 卫氏这时正在气头上,虽然有几个丫鬟的安慰,但又哪里能熄了心头的怒火? 陆寻就是这个时候进屋的。 眼瞅着陆寻就着小丫鬟掀开的厚厚的门帘进了屋,宝莲几个顿时便松了口气,在卫氏怒火攻心的这当口,大概也就只有陆寻才能将她安抚下来了。 陆寻冲宝莲几个使了个眼色。 宝莲几个都是极为机灵的,见状连忙冲着陆寻行了个礼,然后紧接着便退了下去。 等到屋里只剩下自己母女二人了,陆寻才上前坐到卫氏的身边,握着卫氏的手道:“母亲,您这又是为了什么气成这样?” 卫氏又恼又恨地瞪了陆寻一眼,“我为了什么难道你还能不知道?” 陆寻于是冲着卫氏吐了吐舌头,一派半点都没有被外面传的那些流言影响到的娇俏模样。 瞧着陆寻这副半点不走心的模样,卫氏自然又是气不打一处来,她恨恨的拿了自己的食指在陆寻的脑门儿上戳了一下,因为很是用力,还在陆寻白皙的额头上留下一个很是明显的红印子来。 “你这丫头,仗着我惯着你,胆子也太大了!”卫氏这是算起后账来了,“池哥儿对你有什么心思,这么大的事,你之前竟然也敢一直瞒着,还与我说什么将定亲的事延后半年,要不是池哥儿上门提亲,你是不是还准备将这件事继续瞒下去?” 陆寻闻言苦了一张脸。 这件事她也确实做得不对,不过那时候她不是对将来的事也没有确定嘛,又哪里会想到要与卫氏说? 这时见卫氏动了怒,陆寻连忙抱了卫氏的胳膊,一边摇一边道:“母亲,您别生气了,是女儿错了,以后再有什么事啊,女儿一定第一时间与母亲商量,好不好?” 卫氏又瞪了陆寻一眼。 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她就是现在再怎么翻后账也没有什么用了。 再说,卫氏也舍不得过多的苛责陆寻,却是将这些账都算到了晏池的身上。 若是这次晏池能好好的将这件事解决了便也罢了,若是不能…… 卫氏的面上带了几分冷意。 任何时候,都不要小看一个做母亲的,维护自己儿女的心。 深吸了一口气,卫氏看向陆寻,“寻姐儿,一个好的名声对于女子来说意味着什么,你应该再清楚不过了,要是背上一个引诱堂兄的名声,你便是真的嫁给了池哥儿,将来也总少不了被人指指点点的,母亲也是不想让你受这样的委屈……” 陆寻自然是明白的。 她极为依恋的将头靠在卫氏的肩上,“母亲,女儿知道您是心疼女儿,不过,女儿相信三哥不是个说大话的人,哪怕这些流言真的是从三哥那边传出去的,也必定是三哥需要借此来达成什么目的,咱们暂且先等一等,好吗?” 话中对晏池的信任,是再明显不过了。 卫氏闻言看了陆寻一眼,好半晌才不由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好歹也做了晏池四年的三婶,对于晏池的禀性,卫氏自然是了解一些的,她其实也不是不相信晏池,只不过事关陆寻的名声,她才会按捺不住的如此动怒。 现在听陆寻这样一说,卫氏便也深吸了一口气,“女在不中留,还真是如此,你这傻孩子,现在就这样向着他……” 第314章 陆寻闻言有些脸红。 就如卫氏所言,她确实全心全意的信任着晏池,相信晏池不会让任何事伤害到她。 不过,她对晏池的信任,却并非像是卫氏所想的那般,只是出于心中对晏池的感情,那样全然没有任何怀疑的信任,是她经历了两世才得以成形的。 前世的三哥,哪怕身处高位,也仍十几年不曾娶妻,甚至明知陆寻已经嫁作他人妇,都暗中护了她十几年,且不曾给她带来任何的压力…… 这样一个人,又岂会不值得她信任? 见卫氏担心自己将来会不会被晏池拿得死死的,陆寻又将自己的身体往卫氏的怀里依了依,“母亲,您放心吧,女儿可不是那些会被感情冲昏了头脑的人,三哥也绝不会让女儿失望的……” 卫氏一脸的不赞同。 不过,见着陆寻那满脸的信赖,卫氏也没有给陆寻泼冷水。 这次关于陆寻的流言,也不是没有办法去处理,但既然陆寻如此信誓旦旦的,那卫氏也不是不能稍稍按捺一下,看看晏池到底值不值得陆寻这样的信任。 想着这些,卫氏看着陆寻,确认道:“寻寻,你真的就这样认定了池哥儿了吗?” 对于卫氏来说,最重要的当然还是她所钟爱的女儿了,晏池当然是个好的,但那也要看陆寻是不是真的乐意嫁给晏池。 陆寻闻言一怔。 在意会到自己的心意之前,她并不曾对任何人动过心,而意识到自己对晏池并非只是她从前所以为的兄妹之情后,因为这两世以来的牵绊,她很快的便将晏池当作了此生唯一可以与她成为伴侣的那个人。 那么,她这是认定了晏池吗? 陆寻先是有些茫然。 但很快,她便重新变得坚定起来。 因为,当她想着这个问题的时候,她突然发现,在她意识到了自己的心意之后,她再也做不到任由家中长辈替她定亲,然后嫁给一个不是晏池的男子。 如果她要嫁人,那么那个人必定会是晏池,也只会是晏池! 确认了这一点,陆寻也不由微微松了口气。 她看向卫氏,抿了抿唇,然后极为坚决地道:“母亲,之前女儿也没想过什么认不认定的事,但现在细细一想,女儿大概也只会接受嫁给三哥!” 卫氏无声地叹了口气。 好一会儿,她才伸手轻轻抚着陆寻的发丝,柔声道:“寻寻,既然你愿意相信池哥儿,那母亲便也试着相信他一次,咱们便暂且先忍耐几日吧……” 看看这件事会不会有什么转机。 陆寻笑着冲着卫氏点了点头。 她相信,三哥一定会将这件事解决好的。 到那时…… 大概她与晏池的婚事就该真的定下来了。 这样一想,陆寻便又忍不住红了双颊。 卫氏也是过来人了,见着陆寻这副模样,又哪里猜不到陆寻的心思,于是又忍不住微微摇了摇头。 从前总担忧着陆寻都到了可以定亲出嫁的年纪了,看着却是半点都没有开窍,还想着她什么时候才会开窍呢,哪里能想得到,她这一开窍就往前跨了这么大一步? 不管怎么样,做母亲的总是少不了操心啊。 卫氏这样想。 …… 就在卫氏与陆寻说话的时候,皇宫里,御书房内,隆佑帝正与皇长子进行着另一番的谈话。 “……父皇,您大概不知道吧,这段时间啊,京城里可发生了好些好玩儿的事……”皇长子说起这些市井之事,颇有些眉飞色舞的模样。 如今朝中立储之声越发的频繁,隆佑帝虽然始终未置一词,但也不是全无动作,至少呼声最高的皇长子和二皇子,都被隆佑帝交待了一些差事。 无论是皇长子还是二皇子都知道,这是隆佑帝给他们的考验,办起差事来自然都是再认真不过的。 不过,再是怎么认真,总也能抽着空子找些乐趣不是? 皇长子最近就迷上了微服去市井之中听些小道消息。 见皇长子如此兴致高昂,隆佑帝不由微微扬了扬眉。 皇长子虽然生母的身份低微,但容貌却是有六成像隆佑帝,隆佑帝这时看着皇长子那张与自己十分肖似的脸,又不由想起了当初陆老太爷还在时给皇长子下的一个评语。 宅心仁厚。 大安朝如今已经不是当初建立之时的模样了,对于现在的大安朝来说,并不需要一个勇武的帝王,反倒是需要一个能好好的将祖上打下来的江山好好守住的君主。 心里有这样的想法闪过,隆佑帝再看皇长子时,眼里便多了几分深思。 不过,隆佑帝随即便将自己眼里的深思敛了下去,面上带了淡淡的笑容,摇着头道:“老大啊,朕交待了差事给你做,你倒是好,迷上了打听这市井之间的琐事……” 皇长子于是冲着隆佑帝讨好地笑了笑,“父皇,儿臣可没有耽误了差事,也就是闲暇时候寻个乐子罢了,不过,这市井之间还真有许多的趣事呢……” 听皇长子这样一说,隆佑帝倒是难得的有了些兴致。 身为帝王,对于京城及朝中的大小事情他自然是一手掌握了的,不过也没有闲到会关心这些市井之间的小事的程度。 因而,隆佑帝道:“哦?既是如此,你倒不如也挑了一两件趣事与朕好好说说?” 若是忽略了这御书房里的情形,忽略了隆佑帝身上的龙椅,这情形倒也真是像极了一对普通的父子在闲谈。 得了隆佑帝的吩咐,皇长子自然不会推辞,当即便挑了几件市井之中听来的趣事说了,果然逗得隆佑帝也开了笑颜。 “……父皇,还有另外一件事呢……”皇长子笑着道,“翰林院编修晏池,从前叫陆池的,父皇可还有印象?” 隆佑帝略沉吟了一会儿,便想起了晏池其人。 “就是那个过继到陆家,前段时间又不知道怎么的一定要离开陆家的晏池?”隆佑帝问,“他还被朕点作了榜眼是吧?” 皇长子点了点头。 第315章 身为帝王,自是会对朝中是不是涌现了什么可造之材非常关注,晏池在殿试上可是被点中了榜眼的,在隆佑帝的心里他自然也是挂上了一个名号,若是晏池是个得用的,隆佑帝也绝不会任由这样的人才被埋没了。 翰林院,不知道多少朝中的股肱之臣都是从这里走出来的。 这时听皇长子提起晏池,隆佑帝自然就想起来了。 而且…… 如果隆佑帝没记错的话,从前的皇长子与晏池可是有过来往的。 那么,这时候皇长子在他面前提起晏池这个人,是不是又有什么别的用意呢? 身为帝王,本就是多疑的,隆佑帝自然也难免往深了去想。 皇长子倒似没有看到隆佑帝的神色一般,只继续兴致盎然地道:“这晏池自打过继到陆家去之后,还真没少生事端,当初引发朝中众臣因为生恩大还是养恩大而激辩不已的,也就是他了,这一次就更加让人惊奇了,这人前几日竟然去陆家提亲了,提亲的对象还是陆家的三姑娘,要知道这两人曾经可是做了四年的堂兄妹的……” 隆佑帝闻言扬眉。 他还以为皇长子会说些什么呢,原来竟是晏池去了陆家提亲。 这对隆佑帝来说,自然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不过,皇长子接下来说的那些话,却让隆佑帝变了脸色。 “这男未婚女未嫁的,晏池就是上陆家提亲也算不得什么,总之两个人现在可不是堂兄妹的关系了不是?”皇长子似乎有些义愤填膺,“偏偏这世上总有那么些长舌之人,非得说这两人早在晏池离开陆家之前就有了什么首尾,直将好端端的一个陆府说成了什么藏污纳垢之所一般,真是听得叫外人都跟着觉得生气!若只是那些市井之间的长舌妇人胡乱说嘴便也就罢了,偏偏朝中有那等胡子白花花的御史,似乎也因为此事而盯上了晏池,说不得这两日便要参晏池一本,还说是要参他逆乱伦常……” 皇长子越往下说,隆佑帝的一张脸便越沉得厉害。 “逆乱伦常?”隆佑帝低声道。 皇长子似是没听出隆佑帝声音里有什么不对劲的,点了点头道:“可不是嘛,这些御史也真是迂腐得紧,便是晏池曾经过继到陆家过,但现在他已经不是陆家人了,与那陆家的三姑娘也不再是兄妹,怎么就不能自由嫁娶了?非得张罗着参人一本,还冠冕堂皇的说什么若是不制止这种荒唐事,将来岂不是要惹来礼教伦常的崩坏……” “砰!” 皇长子的话被一声沉闷的响声给打断了。 他被骇了一跳,循着声音望过去,便见着隆佑帝的面上不知何时已经面沉似水,方才那声闷响,也是隆佑帝一掌拍在了御案之上发出来的。 皇长子这才发现有些不对,他停下先前的话头,有些迟疑,又小心翼翼地道:“父皇,是不是儿臣说错什么话了?” 隆佑帝深深看了皇长子一眼。 皇长子的生母出身低微,连带着让皇长子在幼年时也吃了不少的苦,哪怕是近些年随着皇长子年岁的渐长,宫里再无人敢轻忽于他,但在隆佑帝跟前,他却始终有些小心翼翼的。 就如现在这样。 隆佑帝不着痕迹的将皇长子打量了一番,确认他先前那番话都是无心之言,并不是故意为之,这才神色稍稍缓和了一些,朝着皇长子挥了挥手,“无事,是朕想起了别的事,朕今日有些乏了,你先回去吧。” 听隆佑帝说自己乏了,皇长子连忙关心地道:“父皇是不是这些日子太过操心国事了,儿臣还是召了太医来替父皇好好诊诊脉吧……” 话还没说完,便被隆佑帝截住了。 “不用了,朕只是有些乏了,休息一会儿便也好了,你先回去吧。”隆佑帝道。 皇长子这才向隆佑帝告了退,神色恭敬地退出了御书房。 离开御书房老远,皇长子才收起了面上的恭敬。 这晏池…… 还真是将一切都算准了。 那么,接下来,就只需要等着便是了。 …… 就如皇长子所说的那般,晏池去陆家提亲一事,原本只是陆家与晏家的事,但因为晏池从前是陆家二房的嗣子,于是这件事自然而然的便惹来了许多人的说嘴,不仅陆寻因此而有了个不好的名声,便是晏池也没能好过。 御史台那些老御史们,平时本就想尽了法子的想要从文武百官身上揪出些不妥来,如今有了晏池这件事,本就有些迂腐的老御史们,又哪里能就这样轻轻放过? 于是,不过几日之后,便有好几封弹劾晏池的折子摆在了隆佑帝的御案上。 在这些折子上,晏池的罪名,可不就是“逆乱伦常”? 大安朝礼教也算得上是十分森严,这样的罪名对于朝中臣子来说已经是极重的了,若是换了个与晏池同龄的人,这时只怕已经慌得不知所措了。 但晏池却没有任何的慌乱。 哪怕是接到隆佑帝的传召,他也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慌乱来。 隆佑帝是在御书房单独召见晏池的。 虽然已经入朝为官大半年,但这还是晏池第一次入御书房,更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面见隆佑帝,虽是如此,但隆佑帝在晏池的身上却没有看到半点的紧张,甚至在隆佑帝打量他的时候,晏池亦是表现出了一派的坦然。 就好像这样的场合,他早已经历了许多次一般,又好似在他面前的并不是能主宰他一切的帝王,而只是一个普通人一般。 想到晏池如今还不及弱冠,再对比他现在的表现,隆佑心里倒也多了几分欣赏之意。 “你就是晏池?”隆佑帝沉声道。 晏池跪下行了大礼,“回皇上,微臣便是晏池。” “平身吧。”隆佑帝好一会儿才道了平身,待晏池站了起来,才又道,“你可知朕今日召你前来所为何事?” 晏池微微一怔,然后摇了摇头,“回皇上,臣不知。” 第316章 “好一个不知!”隆佑帝冷哼一声,“如今京城里关于你和那陆家三姑娘的流言都已经传遍了,更有御史参你逆乱了伦常,你竟然与朕说你不知?” 说这话时,隆佑帝不知不觉便音调往上扬,他素来便极为威严,这时声音里更是带着一股子让人下意识便胆战心惊的隐怒。 若是胆小些,或者心里本就有鬼的人,只听着这声音,只怕便要腿一软跪下去了。 晏池虽然因为隆佑帝的话而微微一惊,但面上却没有任何的心虚,他重新跪了下来,“回皇上,微臣确实去陆家提亲了,但微臣却并不觉得此举有何不妥之处,男婚女嫁本就是寻常之事,又哪里有什么逆乱伦常之处?” 说话的同时,晏池的面上还隐隐现出几分桀骜来。 这样的表现,倒是与他的年纪极为吻合。 隆佑帝见状扬了扬眉,“你与那陆家三姑娘确实是男未婚女未嫁,但你好歹曾经也是陆家人,与那陆家三姑娘做了几年的堂兄妹,只凭这一点,难道还不够吗?” 晏池更不忿了,“皇上,微臣不敢有半点隐瞒,当初微臣确实是被生父生母过继到了陆家二房做嗣子,但如今微臣已经不再是陆家人,这件事也得到了陆家几位伯父的首肯,半点不曾因此而伤了和气,既然如此,微臣与陆家三姑娘自然也不再是堂兄妹,微臣明年便要及冠,这个年纪本就该是成家立业的时候,陆家三姑娘又堪为贤妻,微臣想要求娶又有何不妥?” 说到后来,晏池的声音都带了几分激越。 意识到自己这都能算得上是在御前失仪了,晏池连忙又低垂下头,“微臣不敢对皇上无礼,只是,只是……” “只是心中太过不忿,这才一时失了分寸,是吗?”隆佑帝替他将话说完了。 晏池闻言连连点头,然后又发觉有些不对赶紧停下了点头的动作,倒是显得格外的窘迫。 少年人的稚嫩,也由此表露无遗。 隆佑帝眉眼之间倒是多了几分愉悦。 原还想着,这晏池年纪轻轻倒是生得沉稳,即使是在自己这个帝王跟前都能保持那样的冷静,但现在看来,冷静是不假,却也还有着少年人的冲动。 这…… 才符合他的身份与年纪嘛。 如此一来,隆佑帝心里倒是莫名的就对晏池多了几分包容。 他眼里带着淡淡的笑意,问道:“那,以你的意思,朝中那些御史,倒是在无是生非了?” 晏池没有任何犹豫的便点了头,“那些御史大人与期盯着微臣这么一个小人物不放,将时间花在了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上,倒不如多花些时间去注意朝中的大事,可不就是无是生非嘛……” 后面倒是像在不满的嘀咕了。 听晏池这样说,隆佑帝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神色之间不由多了几分莫测。 好一会儿,隆佑帝才又重新将视线落到了晏池的身上,“这件事也难怪那些御史盯着你不放了,京城的好女儿可是不少,你偏偏要去陆家向一个曾经与你做了四年堂兄妹的姑娘提亲,自然难免的让人想到歪处去……” 隆佑帝倒是有了闲情与晏池说起这些家长里短来了。 晏池不能反驳隆佑帝的话,但神色之间到底还是有些不服的,“微臣在陆家的时候,可与陆家三姑娘一直是清清白白的,如今微臣到了该成家的时候,自然想要娶个贤内助,在陆家的那几年微臣早就知道陆家三姑娘是个再适合娶来做妻子不过的,会去陆家提亲又有什么奇怪的?那些御史大人也真是,硬揪着从前的身份不放……” 隆佑帝听到这里,面上不由一僵,一双尽显威严的眼中,甚至还隐隐有怒意闪过。 他看着下面还在不忿着的晏池,好一会儿之后,突然笑了一声。 “晏爱卿,你确实想娶那陆家三姑娘?”隆佑帝问。 晏池自然给了肯定的答复,“回皇上,微臣既然去提亲了,自然是想将陆家三姑娘娶回家的,只不过考虑得有些不周,倒是连累了陆家三姑娘的名声了……” 从前的身份,名声…… 这些词落到隆佑帝的耳中,让他又跟着坚定了先前心里的那个想法。 “既然如此……”隆佑帝沉吟了片刻,“朕倒不是不能成全与你,若是朕下一道赐婚的旨意,想来再也不敢有人拿了这件事来说嘴了吧?” 晏池一时之间有些喜出望外。 他都忘了自己这是在御前,猛地抬头看向隆佑帝,好半晌都说不出一个字来。 见着晏池这副模样,隆佑帝倒是难得的觉得有了几分轻松,轻笑一声之后,道:“朕之前倒是没有看出来,你还是个痴情种子,行了,朕既然已经开了口,这赐婚的旨意总是不会少了你的。” 金口玉言,隆佑帝自然不会拿这样的事来逗着晏池玩儿。 晏池差点跳起来了,不过好歹记着自己这是在御前,但即使他再三压制了,仍能让人看出他此刻有多高兴。 隆佑帝不知不觉的面上便又多出了几分笑容,然后用着一种平时只有对近臣才会有的亲近语气道,“行了行了,赶紧退下吧。” 晏池这才千恩万谢的离开了御书房。 这一路直到出宫,晏池都像是乐傻了一般,就差没同手同脚了。 也是回到晏家,进了自己的房间之后,他才将面上那傻乐傻乐的表情收了起来。 伸手在脸上抹了抹,想起在御书房里的经过,晏池总算是松了口气。 虽然他看着一片泰然,但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在隆佑帝的跟前时,他心里到底有多紧张。 隆佑帝可是这大安朝的帝王,又生就了一双利眼,一个不好让他瞧出什么不对来,一切便功亏一篑了。 好在,他没有将事情搞砸。 事情到了这里,已经算是板上钉钉了。 想到圣旨下后,自己与陆寻便是名正言顺的未婚夫妻,而且还再不会有人敢拿这件事对陆寻指指点点,晏池眼里的笑意便无论如何都压不住。 第317章 隆佑帝的金口玉言可不是开玩笑的。 召见过晏池之后不过几日,陆家就迎来了宫里传旨太监的到来。 这日恰好是陆政三兄弟休沐的日子,得到消息之后,陆政三兄弟的第一反应都是不知道怎么回事,这圣旨来得突然,到底是为了什么事? 倒是老太太以及卫氏等女眷,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上次晏池所说的,会想办法请来圣旨赐婚。 那么…… 这次的圣旨,是不是就是赐婚的旨意? 卫氏觉得既惊且喜。 虽然晏池之前说得信誓旦旦的,但她心里其实真的没有太过当真,晏池如今也只不过是个翰林院编修罢了,都少有机会在隆佑帝的跟前露面,又如何能有这么大的脸面求得隆佑帝特意下旨赐婚? 但现在,圣旨真的到了陆家。 卫氏一时之间都觉得有些不真实。 怀着这样的心情,一行人匆匆收拾了一番,又吩咐下人摆了香案,一切准备妥当之后,才将自宫里来的天使迎了进来。 这果然就是为陆寻和晏池赐婚的圣旨。 宣读完圣旨之后,那名面白无须的传旨太监吴公公将圣旨合在一起,笑意盈盈地道:“老太太,几位陆大人,贵府可是喜事将近了,咱家在这里倒要向几位陆大位讨个红封,也好沾些贵府的喜气才是……” 能在隆佑帝跟前侍候,吴公公自然也是个极有眼色的。 虽然不知道隆佑帝为何会突然关心起一个小小的翰林院编修的婚事,但由此也能看出来,那位晏池大人如今至少是进入了隆佑帝的视线范围之内的,再加上陆家如今声威亦不弱,既然能交好,吴公公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了。 陆政神色恭敬的接过圣旨,让人送往陆家祠堂里供奉起来,然后扶着老太太,将老太太搀了起来,这才笑着道:“吴公公这说的哪里话,吴公公可是请都请不来的贵客……” 话音方落,陆府的管家便极有眼色的将一个大大的红封递到了吴公公的手边。 吴公公半点也没有拒绝的意思,径直将那红封收了起来。 不仅吴公公,跟着吴公公一起出来的宫人,陆家也都纷纷送上了红封。 待众人将红封收了起来,一时之间陆府上下便也洋溢出一股子喜气。 吴公公等人是领了差事来的,自然不会在陆家多耽误,随后就被陆政领着人送了出去。 待人都走了之后,一家人才都重新聚到了福寿居。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的落到了陆寻的身上。 对于晏池上门来提亲的事,陆政三兄弟自然不可能不知道,也听老太太说起过,晏池向了卫氏许诺,会请来圣旨赐婚的事。 原本最近京城有着对陆寻不利的流言,陆政三兄弟都极为气恼,认为这根本就是晏池惹出来的事,更认为晏池这次定是要食言了。 哪里能想到…… 圣旨这么快就到了。 “寻姐儿,”陆政忍不住问道,“你知不知道池哥儿是如何……” 如何请来圣旨的。 陆寻摇了摇头。 事实上,她现在也正诧异着呢。 隆佑帝可不是一个会轻易被人左右的帝王,再加上晏池如今在隆佑帝眼里并没有那么重的分量,在这样的情况下,晏池到底是用了什么法子让隆佑帝下了圣旨赐婚,陆寻还真的很是好奇。 众人于是都有些失望。 不过,这失望也只是一瞬间,不管怎么说,在京城里正传着那样的流言的时候,能得了这样一道赐婚的旨意,对陆家和陆寻来说都是天大的好事。 自打那日晏池与陆政三兄弟详谈过之后,陆府的气氛便颇有些凝重,如今有了这件喜事,倒是瞬间便冲散了之前的凝重气氛,让所有人的心里都跟着松快了起来。 老太太极为欣慰地看向陆寻,“这一转眼,咱们府里最后一个姑娘也要出嫁了……” 语气中颇为感慨。 周氏在旁边满面笑容地道:“母亲,这可是大喜事,您现在该考虑的是,您那些压箱底的首饰,能挑拣些什么来给寻姐儿添妆……” 在陆寻前面出嫁的陆滢和陆音嫁妆都颇为丰厚,按说陆寻这个做妹妹的在这方面总不好越过了两个姐姐才是,但现在陆寻得了圣旨赐婚,自然就不同了,便是嫁妆再怎么往丰厚了置办,也让人说不出个什么不对来,周氏自然不会在这方面小气了去。 听周氏这样一说,老太太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还别说,我那匣子里啊还真的存了不少的首饰,改明儿得挑些适合寻姐儿戴的出来……” 然后,一群女眷们倒是讨论起该给陆寻准备些什么嫁妆来了,倒是叫陆政三兄弟都颇为无奈地站在一旁。 等到陆寻挽着卫氏的手出了福寿居时,已经是下午了。 母女俩回到朝云院,才坐了下来,卫氏便又是喜又是忧地道:“寻寻,这池哥儿也真是不得了,竟然不声不响就办成了这么大一件事,我现在想破了头都想不到他到底是怎么打动了皇上的。” 最近可没听说晏池是哪里入了隆佑帝的眼。 陆寻抿唇笑了笑。 卫氏又想到自己前几日的担忧,颇为赞许地看了陆寻一眼,“还是你这丫头沉得住气,前些日子那流言刚刚传出来的时候,我就只差没冲到池哥儿跟前去收拾他了,哪里想得到,这才几日的功夫,圣旨就下来了……” 陆寻面上也带着笑意。 她之前之所以那样沉得住气,完全是因为她相信晏池绝不会信口开河,否则,事关她自己的名声,她又岂会半点都不着急? 因为是三哥,所以才信任。 陆寻任由卫氏握着自己的手,笑道:“母亲,现在您能把心好好的放回肚子里了吧?” 这些日子以来,陆寻可没少见卫氏因为担心她而长吁短叹的。 卫氏闻言亲昵的一指头戳在陆寻的额头上,“你这丫头,也不看看母亲是为了谁着急上火的,倒是看起母亲的热闹来了?” 第318章 你猜 陆寻捂着额头冲着卫氏直笑。 终于等来了赐婚的旨意,母亲对于自己与晏池的婚事也没有半点要反对的意思,陆寻的心情亦极为飞扬。 她与三哥…… 是真的要成为夫妻了。 只要想到这一点,陆寻便有些按捺不住的想要见到晏池。 卫氏在高兴之后,倒是又有些怅然起来了。 有了圣旨赐婚,陆寻与晏池的婚事如今算是定了下来,外面那些流言当然也不可能再伤到陆寻分毫,隆佑帝都下旨赐婚了,若是还有那不开眼的人在外面胡言乱语,岂不是在说隆佑帝这是识人不清了吗? 身在天子脚下,没人敢如此。 既是如此,卫氏自然不用再为这流言的事而烦心。 但同时,这也意味着用不了多久,陆寻便真的要出嫁了。 身为母亲,知道自己的女儿要出嫁了,卫氏这心里啊,在喜悦之余,总是酸酸的涨涨的。 她轻轻抚着陆寻的发丝,感慨着道:“寻寻,这次,你是真的要出嫁了……” 话中的不舍显而易见。 陆寻微微一顿。 与晏池定下了婚事,她自然是极为高兴的,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对卫氏就没有不舍了,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卫氏总是在她力所能及之处全力护着陆寻,只要有她在,便不会叫陆寻受任何的委屈。 如今再过不久陆寻就要出嫁了,再不能像如今这样,只要想见卫氏,只需要从梨香院走到朝云院也就行了…… 想着这些,陆寻心里也有些微酸。 卫氏也只是一时之间有些感慨罢了,见着陆寻眼里的依恋与不舍,她打起精神来,笑着道:“瞧我,这是喜事,母亲应该高兴才是,寻寻你再过不久就要出嫁了,母亲得好好替你准备嫁妆才是,也亏的这些年零零星星的准备了些,否则现在就该手忙脚乱了,头面首饰这些倒是不用急,但好衣料好木料却不是那么好寻的,好在你父亲前些年就嘱了人四处去寻了些好木料,等到去池哥儿那里量好了尺寸,床啊衣柜啊什么的也可以准备起来了……” 陆寻静静听着卫氏的絮叨。 那每一字每一句里,都饱含着一个母亲的关怀。 在卫氏这里呆了半下午,又一起用了晚膳,陆寻才回了梨香院。 已是隆冬,虽然还未下雪,但天气已然十分严寒。 顶着寒风走了这么一段路,哪怕穿得厚实,又披了大氅,等回到梨香院的时候,陆寻的脸也冻得有些通红,倒是手里因为抱了一只手炉,一直是暖乎乎的。 进了屋,先换了身衣裳暖了暖身子,陆寻便迫不及待的让青时准备了笔墨。 对于今天这道来得突然的圣旨,陆寻心里有太多的疑问想要问晏池了,她急着想要知道,晏池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写好信送出去,陆寻也没指望马上就能得到回音,因而便也只能按捺住心里的急切,洗漱妥当之后上床休息。 不过,到底心里揣着事,陆寻这一晚就跟在烙饼子一样,左翻一下右滚一下的,等到次日起身的时候,眼下便多了一团极为明显的青痕。 为此,青时几个丫鬟在替她洗漱的时候可没少悄悄笑话她。 青时和青灵只是暗地里偷笑,但林月就不一样了。 “姑娘一定是在想三少爷……”林月笑嘻嘻地道。 林月不像青时和青灵这般,是自幼就跟在陆寻身边的,而是在外面呆了十几年才被晏池送到了陆寻的身边,比起青时和青灵来说,自然也就没那么循规蹈矩。 就比如现在,她就能这般直白的取笑陆寻。 陆寻闻言瞪了林月一眼,心里多少有些羞赧。 虽然她这一整晚是因为一直想着晏池到底是用了什么办法才能求到了这赐婚的旨意,才会辗转难眠的,但又何尝不是一直在想着晏池? 因而,哪怕被丫鬟取笑了,到底也不能理直气壮的教训林月。 青时和青灵见陆寻这是要恼了,连忙笑着拉了林月的衣袖,将人拽到后面去。 等到陆寻从福寿居用了早膳回来,还没坐上一会儿呢,便听到外面传来了一阵扑腾翅膀的声音。 “咦?” 陆寻忍不住站起身来,推开半掩的窗户。 果然,下一刻,便见着一只鸽子轻车熟路的飞进了房里,落到了陆寻的身边。 熟练的从鸽子足部绑着的竹筒里取出信来,陆寻满以为自己能得到晏池的解惑,但哪里能想到,那被裁成了一长溜的信纸上,竟然只写了两个字。 你猜! 陆寻气得一把将信纸捏成了一团。 这个三哥,就知道吊她的胃口,明明知道她现在有多好奇,偏偏还什么都不与她说,这是要让她继续晚上睡不着觉吗? 真是太可恶了! 过了好一会儿,陆寻才收起心里的恼怒,将被她捏成一小团的信纸重新展开,又小心翼翼的收进了一只小匣子里。 那匣子里,已经装了不少这样的纸条,都是陆寻与晏池这几个月以来的通信。 陆寻觉得,她心里的这个疑问大概要等到下一次见着晏池的时候才能得到解惑了。 不过…… 她现在和晏池定了亲,想也知道卫氏不太可能再由着她与晏池见面,也不知道下次见着晏池,会是什么时候了。 这样一想,陆寻心里的恼怒倒是散了去,换上了丝丝缕缕的思念。 这天夜里。 因为昨儿晚上没有睡好,陆寻这一整日的精神都有些不好,天才擦了黑,她便早早的洗漱妥当休息了。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原本熟睡的陆寻突然之间便睁开了眼睛。 冬日的夜里,屋子里漆黑一片,开了条缝的窗户外可以听到有寒风吹过的声音,时不时的还有缕缕寒风从窗户开出的缝隙中吹到屋里来,不过很快那寒意便消融在烧了地龙显得暖意融融的屋里。 一切似乎看着都与往常没有什么两样,但陆寻就是觉得有些不对。 好像…… 在那黑暗之中,有着一双眼睛,正在暗暗注视着她一般。 第319章 夜会 对于一名闺阁女子来说,这样的感觉无疑是有些毛骨悚然的。 不过…… 陆寻却并没有觉得害怕,相反的,她反而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安心之感,就好像,那自黑暗中投注到她身上的目光,是带着暖暖的温度一般。 这便只有一个可能了。 伸手轻轻将盖在身上的被子掀开一个角,陆寻坐起身来。 为了不将睡在外间的青时吵醒,她刻意压低了嗓音,试探般地道:“三哥?” 屋里静默了半晌。 好一会儿,陆寻才听到熟悉的声音。 “丫头,你倒是真的心大。” 这声音自然是属于晏池的。 说陆寻心大,还真不是胡乱说的,身为闺阁千金,知道半夜里自己的闺房里多出了一个人,第一反应竟然不是尖叫,而是压低声音不叫外面的丫鬟察觉了。 这不是心大是什么? 说完这句话,晏池摸索着找到了火折子,点亮了放在窗边的一盏风灯,灯光并不强烈,只能让屋里多出些蒙蒙的光线,但好歹能让人将屋里的情形看清楚。 立在窗户边的,可不就是晏池么? 陆寻面上立即绽开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她白天还想着,大概要等上好一段时间才能再见着晏池了,没想到晚上晏池就出现在了她的房里。 房里…… 对了! 陆寻这才意识到有些不对。 这大半夜的,晏池是如何出现在她房里的? 要知道,这里可是陆府的内宅,而陆府的戒备虽然算不得十分森严,但为了安全也是养了不少的护卫的,二门更是天一擦黑便要落锁,外男休想进到内宅一步。 而晏池,在陆寻的印象里,他虽然在学习君子六艺时学了些骑射的功夫,但那可不足以让他能够在这大半夜的突破重重封锁来到陆府内宅。 所以,他是怎么进来的? 这样想着,陆寻也这样问出来了,“三哥,你是怎么进来的?” 听陆寻这样一问,晏池忍不住摸了摸鼻子。 这说起来,话可就长了…… 想到现在还黑着脸在外面等他,只为了在他与陆寻见完面之后再将他带出去的人,晏池的耳根便忍不住有些发烫。 大半夜的让人带了自己进到陆府的内宅,只是想见见眼前的丫头一面,再与她说几句话,这大概便是陆寻这十几年来做过的最出格的事了吧。 但…… 他心里乐意。 见着陆寻抱着锦被,一双大眼睛睁得圆溜溜的小模样,晏池便觉得自己这折腾了大半宿的很值得。 轻咳了一声,他道:“想来,可不就来了么?再说了,我今晚要是不来,你心里的疑惑又要如何才能得到解答?以你的性子,憋到咱们下次见面,还不知道会被憋出什么毛病来呢。” 晏池显然是很了解陆寻的。 陆寻有些不满的噘嘴,她哪里是那样沉不住气的人? 要真是那样,她前世又怎么能在程家过上十几年? 三哥也太小看人了! 不过,听晏池提起自己心里的疑惑,陆寻倒也真的来了兴趣,她下意识的往前倾了倾身子,问道:“三哥,那你赶紧跟我说说,你到底是用了什么法子,才能从皇上那里求到那赐婚的旨意的?” 晏池没有急着回答陆寻的问题。 瞅着因为陆寻的动作,锦被又往下滑了滑,晏池微微皱了皱眉头,先是几步来到床边,然后二话不说伸手放在陆寻的肩头,在陆寻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的时候,便将陆寻推倒在了床上,又替她将被子盖好。 这一系列的动作,快得简直叫陆寻反应不及只能睁着眼睛瞪着晏池。 直到被锦被盖得严严实实的,先前晏池碰触过的肩头,都似乎还残留着属于晏池的温度。 “三哥,你……”陆寻道。 话还没说完,就惹来了晏池的一声训斥。 “你什么你,便是屋里烧着地龙,你这样坐起来一个不小心也会染了风寒,这是不将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吗?”晏池道。 说话的同时,他还将两只手背到了身后。 指尖,似乎还能感受到先前那片刻的温暖。 这让晏池有些不自在。 他与陆寻虽然向来亲近,但也从来没有过这样近距离的接触,再加上两人如今的身份已经有所转变,晏池难以避免的便想得有些多。 深吸了一口气,晏池稍稍往后退了两步,这才感觉呼吸又重新变得顺畅起来了。 陆寻这时也恢复了正常。 看着退远了一些的晏池,感受着他的关心,陆寻哪里还有功夫去想先前那片刻的暧昧,就这样扒着锦被,只露出头,乖乖的应了一声“哦”。 过了好一会儿,陆寻又问起了先前的疑问,“三哥,那你现在可以跟我好好说说,你是用了什么法子求来了这道赐婚的旨意吧?” 晏池闻言笑了笑。 他将屋里的一只锦凳搬到了床前,坐了下来,然后才道:“我其实什么也没做,只是来了陆家提亲,再任由这件事被外人得知而已。” 陆寻眼里有些疑惑。 晏池前来陆家提亲,再让这件事被外人得知,紧接着而来的就是传遍京城的流言,听说连朝中的御史都因为这样而注意到了这件事,还有好几名御史都参了晏池一本。 那么…… 这些,与隆佑帝下旨赐婚有什么关联呢? 见陆寻不解,晏池温声解释道:“我只是放任这些流言传进皇上耳中而已,其他的可什么都没做,至于皇上为什么会因此而下旨赐婚……” 那就是一个很长的故事了。 好在,现在夜深人静,晏池有的是时间将事情的原委说与陆寻听。 这就要涉及到多年前的皇室秘莘了。 “当今皇上与安阳长公主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而且都是当今太后所出,这一点你是知道的吧?”晏池道。 陆寻点了点头。 这满京城,大概没有人不知道这一点了。 “而当今太后,虽然生养了皇上和安阳长公主,如今更是贵为太后,但在先帝在世的时候,却并未入主中宫……” 第320章 当年先帝在位时,中宫之主乃是已经薨逝多年的文惠皇后,如今的这位太后当时九妃之一的德妃,而且是因为先后生养了隆佑帝以及安阳长公主才晋的妃位。 文惠皇后在世时并未留下子嗣,别说是皇子了,便是公主都没有留下一个,因而在文惠皇后薨逝之后,先帝在诸位皇子之中挑中了如今的隆佑帝做了储君。 也是在隆佑帝登基之后,才以天子生母的身份封了当时的德妃为太后。 这些,哪怕陆寻对朝中的情况了解很少,也是知道的。 她有些不解地看向晏池,“三哥,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但是,这与皇上为何会下旨给我们赐婚,有什么关系?” 陆寻这时候微微偏着头,一双杏眼因为疑惑而瞠圆了,看着就像是一只再可爱不过的小猫一般。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有多吸引人。 晏池心头一动,然后伸手在陆寻的鼻尖了轻轻点了一下,“这关系可就大了……” 如今的德庄太后乃是这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更是堪称母仪天下,但只有极少数的人才知道,当初先帝在位时,德庄太后被选在君王侧,并不是通过正常的选秀,而是…… “什么?” 听到晏池的话,陆寻怎么也忍不住扬声叫了出来。 她也是太过震惊了,所以压根儿就忘了现在是什么时候,这声音自然也就没能压得下来。 下一刻,便听到宿在了外间的青时的声音,“姑娘,您可是做恶梦了?” 虽然里间有灯光,但青时倒也没有怀疑什么,陆寻偶尔睡觉时是有点着灯的习惯的。 也亏的陆寻有这个习惯,否则青时现在只怕就该冲到屋里来了。 见青时都被自己吵醒了,陆寻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嘴,又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放开手,似乎没有任何不对地道:“没事,就是起来喝口水,你继续歇着吧。” 陆寻向来没有夜间醒了非得要叫醒丫鬟起来服侍的习惯,因而听陆寻这样一说,青时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的,依着陆寻的吩咐继续歇着了。 过了好一会儿,都没再听到青时那里有什么响动,确认青时睡着了,陆寻才将一双杏眼瞪得大大的,重新提起先前晏池说的那个话题。 “三哥,你是说……”陆寻说到一半又将声音往下压了些,“如今的太后,当初曾经是先帝的长嫂?” 晏池很是肯定地点头。 “没错。”他道。 这件事因为时间过去太久了,再加上无论是当初的先帝还是如今的隆佑帝,都极为不喜旁人提起这件事,久而久之的,到如今只有极少数人知道这件事,至于敢将这件事拿出来说嘴的,更是几乎没有。 先帝乃是当初的中宫皇后所出,一出生就被封为了太子,但先帝却并非长子,在先帝之上,当时还有一位皇子。 当然了,那位皇子的身份自然是不能与嫡出又被封了太子的先帝相比的。 而那位皇子虽然占了一个“长”子,却也知道有先帝这位嫡出的太子在,自己是没有任何机会触到那张椅子的,因而也压根儿就没有往争夺皇位这件事上靠,而是早早的就娶了妻搬出了皇宫,老老实实的过起日子来。 以他这样的身份,只要自己不行差踏错,保一世富贵总是再容易不过的。 不过,那位皇子也是个福薄的,娶了王妃不过短短两年,都还没来得及留下子嗣,便丢下了年轻的王妃撒手人寰了。 自那之后,那位年轻的王妃自然也就成了寡妇。 若是普通的百姓之家,寡妇再嫁也算不得什么稀奇事,但这可是在皇室,既然享受了王妃的尊荣,那自然便只能替那位早逝的皇子守着,哪怕是守一辈子。 再之后嘛…… 也不知道怎么着的,先帝对自己的这位寡嫂动了心思。 还做太子时,先帝倒也能勉强压下自己的心思,但在登基为帝之后,自然再没有任何人能拦得住先帝做自己想做的事了,更何况只是将一个自己有意的女人接进宫里了。 于是,那位寡居的王妃,便就这样进了宫,成为了先帝后宫的一员。 这件事在当时也是引起了轩然大波的。 在那些严守礼教的御史看来,先帝如此行径无疑是在逆乱伦常,这些御史本就以纠察百官甚至是帝王的不妥行径为己任的,眼见着先帝竟然做出这样出格的事来,一群御史连番上了折子,甚至还有几人真的差点在早朝时血溅金銮殿。 由此可见这件事当时闹得有多厉害了。 不过,再怎么说,臣子也只是臣子。 也不知道是对于那位寡嫂真的情根深种,还是因为越是有人反对,就越是想要一意孤行,总之即使是众多御史的折子像是雪花一般的飞到自己的御案上,先帝在这件事上仍没有任何的退步。 时间久了,知道先帝这是铁了心了,那些御史终究也只能偃旗息鼓了。 这天下,毕竟还是帝王的,不是吗? 是以,那位寡居的王妃,也就是如今的德庄太后,便就这样成了先帝后宫的一员。 而先帝费了如此大的劲才将德庄太后纳入后宫,之后果然也十分宠爱德庄太后,更在德庄太后先后生下了如今的隆佑帝与安阳长公主之后将之晋为了德妃。 再后来,更是在没有嫡子的情况下,选中了隆佑帝立为了储君。 算起来,离着当初这些事,已经过去了快五十年了。 这么长的时间,当初知道这些事的那些人许多都已经不在人世了,便是有那么少许的人还活着,谁又敢将这件事拿出来随便说? 陆寻听到这里不由恍然。 难怪…… 难怪她两世为人,都没有听说过关于这件事的半点风声。 可这,也实在是太让人惊讶了。 “不过……”陆寻眨了眨眼看向晏池,“三哥,就算是如此,这与咱们的事也没有太大的关系啊,为什么在你让咱们的事流传出去之后,皇上就直接下旨赐婚了?” 第321章 晏池又极为亲昵地拍了拍陆寻的脑袋,“这就与皇上当初的经历有关了……” 当初德庄太后入宫之事,可是闹得京城人尽皆知的,即使碍着先帝不喜听到旁人谈论这些事,但又哪里能真的禁得了这天下的悠悠之口,明面上是不敢有人谈论,但暗地里关于这件事的议论声就从来没有少过。 尤其是,后来德庄太后又在宫中极为得宠,先后生下了如今的隆佑帝和安阳长公主。 在这样的情况下,隆佑帝出生之后,自然是少不了的因为德庄太后而被人议论。 隆佑帝乃是皇室贵胄,身份自然是尊贵异常,但这样的尊贵并不能让他免于出现在那悠悠众口之中。 总之,隆佑帝少年时可没少听到这些关于生母的闲话。 还是到后来,隆佑帝被封为了太子,注定要成为大安朝将来的帝王,这样的议论才真的少了起来。 也正因为如此,到隆佑帝登基之后,是最厌恶听到有人为了这件事而嚼舌头的。 “寻寻,你不觉得咱们的情况,与当初的先帝与德庄太后有些想像吗?”晏池道。 陆寻微微一怔。 先前没有觉得,但被晏池这样一提醒,再细细想来,还真是有些像。 先帝与德庄太后是嫂子与小叔子的关系,而自己与晏池呢,从前是堂兄妹,虽然不尽相同,但在那些御史的眼中,无疑都是逆乱伦常。 那么…… “所以,皇上是经由三哥你提亲的事,想到了当初先帝与德庄太后的关系,因而恼了朝中的那些声音,这才下了这样一道赐婚的旨意?”陆寻问道。 晏池点了点头。 与其说是隆佑帝在为陆寻和晏池作主,倒不如说他是在发泄自己当初少年时所受过的那些气。 不过…… 不管隆佑帝是出于什么样的想法,总之陆寻和晏池得到了赐婚的旨意不是? 而这些,都是因为晏池把准了隆佑帝的脉搏。 想到这里,陆寻再看向晏池时,眼里便不由带了些惊叹与崇拜。 “三哥,你可真厉害。”陆寻双眼亮晶晶地看向晏池。 晏池也忍不住微微翘了翘唇角。 能得到来自于自己心仪之人的崇拜与夸奖,这本就是一件值得人高兴的事,不是吗? 注意到晏池的改变,陆寻又忍不住将头往被子里缩了缩,只留下一双眼睛露在外面,然后在被子里偷笑了好一会儿。 三哥这样子,看起来倒是有些傻傻的…… 傻傻的。 这样的词,她以前可从来都没认为会与三哥扯上关系呢。 但陆寻心里仍是有着疑惑的。 她重新自被子里探出脑袋来,问道:“三哥,既然关于德庄太后的事都已经过去将近五十年了,如今那些知情之人也不敢拿这件事来议论,那么,三哥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晏池还不及弱冠,当初这件事发生的时候,他都还没有出生呢,他又是从哪里查到这件事,并且将之利用起来的? 陆寻自己是因为有两世的记忆,所以有时候能够提前知道一些事。 但晏池呢? 晏池总不能是生而知之吧。 晏池当然不是。 听陆寻问起这个问题,晏池道:“我原本也是不知道的,不过黄老大夫当初可是多次入过宫给宫里的贵人们诊治过的,用黄老大夫的话说,活的时间长了,便总会知道许多旁人不知道的事,会知道这些秘莘也就不是那么稀奇了……” 晏池之前机缘巧合的帮了黄老大夫一个忙,倒是不知道怎么的入了黄老大夫的眼,不仅能叫黄老大夫与他说起这些宫廷往事,甚至还能说动了脾气古怪的黄老大夫亲自上陆家替章氏诊治。 这大概就是缘分吧,而晏池也特别得了黄老大夫的眼缘。 “原来是这样……”陆寻总算是解了惑。 晏池看着只露出一个脑袋的陆寻,按捺不住心里那股子总想碰触她的想法,又伸手在陆寻的头上狠狠揉了揉,“不管怎么样,当初在三婶跟前夸下的口总是做到了,不是吗?” 陆寻很是开心地点了点头。 如今赐婚的圣旨已下,只待拟定了婚期,他们就只需要等着成亲便是了。 到那时,他们便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了。 一想到这里,晏池的心里便火热一片。 他虽然年纪不大,但性情向来沉稳,对于外物也少有执着,唯独在意识到自己的心意之后,无论如何总是无法放下眼前这个小丫头。 如今,一番筹谋之后,他们之间的婚事总算是有了着落,晏池又如何能不高兴? “寻寻……”晏池的眸光转暗,便是声音都跟着带了几分嘶哑,“接下来一段时间咱们只怕很少能够见面了,你等着,等着我来娶你。” 陆寻微微一怔。 然后,她的一双眼睛,在那灯泡的映照之下,便似多了许多细碎的流光一般,炫丽得让晏池都不忍心挪开眼睛。 “好。”陆寻道。 前一世的她嫁进了程家,与程越一起过了那十几年相敬如冰的生活,也从未感受过什么叫做心动。 但这一世,因为有了三哥,因为意识到了对三哥的情意,她总算开始期待起自己将来嫁人之后的生活了。 能重生,能再遇到三哥,能与三哥结为夫妻,对于陆寻来说,这些,都是天大的幸运。 “三哥,我等着你来娶我。”她又强调道。 晏池又不由在陆寻的脑袋上揉了揉,将她的一头青丝揉得乱七八糟的。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陆寻中间往窗外看了看,虽然心里还有些不舍,却也不得不催促着晏池离开了,“三哥,现在已经很晚了,你明儿还有正事要做,可不能再继续耽搁下去了,赶紧回去吧,至于咱们,来日方长……” 晏池眼里闪过笑意。 来日方长,他喜欢这个词。 “好,”他温和地道,“我这就准备回去了,想要将你娶回家,我可还有许多事要做呢,总得将一切都处理好了,才能放心让你嫁到晏家来。” 第322章 被晏池这样注视着,陆寻心里泛上羞怯,到底忍不住偷偷红了脸,又往被子里缩了缩。 晏池见状又是一阵轻笑。 “好了,你赶紧继续休息吧,我先走了。”他又揉了揉陆寻的脑袋。 陆寻只露出半个脑袋点点头。 晏池于是再看了陆寻一眼,然后站起身来到窗边,将窗户完全推开,并在窗棂上轻轻敲了两下。 不多时,陆寻便见着窗户外面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影,那人直接自窗外伸出手来,也不知道怎么往里面一抓,原本还站在屋里的晏池便被揪到了外面去。 陆寻顿时便将眼睛瞪得溜圆。 而晏池,被外面那人带了出去,还不忘将大开的窗户掩上一半,又再看了陆寻一眼,这才随着那人离开了。 从头到尾,都没有弄出什么响动来。 一直到两人完全没了踪影,陆寻都有些没反应过来。 什么时候…… 三哥身边有了这么厉害的人了? 不过,仔细想一想,三哥如今好歹也是朝廷命官了,身边有这么些有着特殊本事的人好像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而且以三哥的本事,收服一些人好像也不困难吧? 这样一想,陆寻便把这一切都抛到了脑后,拥着被子闭眼继续歇息起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见着了晏池,剩下的这后半夜里,陆寻睡得极为香甜。 这也就直接导致了,第二天早上,陆寻起晚了。 睁开眼睛,看着外面那大亮的天色,陆寻连忙唤了几个丫鬟进来:“……怎么不早些叫我?” 一边说着话,陆寻还一边掀了被子想要起身。 青时和青灵唯恐陆寻冻着了,连忙道:“姑娘,您不用急,昨儿后半夜下了一场大雪,外面都积了一层厚厚的雪呢,府里正忙着扫雪,老太太那里也让人传了话,今天各房在自己院子里用早膳就行了,不用再去福寿居……” 陆寻这才停下了要下床的动作。 原来是下雪了啊,难怪外面这般亮堂。 既然不用去福寿居了,那陆寻便也没有再急着起身,重新躺回床上眯了好一会儿,她才由着青时几人服侍着起身,又在自己屋里用了早膳。 外面下着雪,陆寻也没有想着外出,只是站到窗边往院子里看了几眼。 院子里已经积了厚厚一层雪,不过因为一直有小丫鬟在清扫,院子里的主要道路上的雪倒是被清扫干净了,并不影响正常出入。 反正下着雪,也没有什么乐子,陆寻干脆便将一众丫鬟都唤到了屋里来,也好叫丫鬟们也都跟着暖和暖和,屋里也由此变得极为热闹。 一群小丫鬟捧着斟了热茶的杯子,簇拥着陆寻笑得嘻嘻哈哈的,倒也让人打从心底里的便能轻松起来。 陆寻喝了一口茶,隔了一段距离点了点白果的名:“……白果,你不是向来消息最灵通吗,来,说说看这两天京城里又有些什么新消息?” 白果冲着陆寻嘻嘻笑了一声,倒也真的说起这两天听来的趣事了。 已经进了腊月,眼瞅着便要到年关了,京城里四处都洋溢着喜气洋洋的气氛,趣事倒也真是不少,一众丫鬟都听得笑容满面的。 而最被众人关心的,却是关于陆寻的消息了。 前些日子,因为晏池上门来提亲,京城可有不少人在背后嚼舌头,说些什么对陆寻极为不利的闲话,这些陆府众人可都是知晓的。 不过,现在不一样了。 赐婚的圣旨已经下来了,不过两日的功夫,隆佑帝下旨为陆寻和晏池赐婚的消息便被传了出去。 这一来,原本传得如火如荼的流言,突然之间便戛然而止,就好像从来都没有过这些传言一般,之后甚至还有许多人在谈论起陆寻和晏池的这桩亲事时,说些什么诸如“郎才女貌”、“天作之合”之类的话来,似乎这样就能抵消掉之前他们说的那些话一般。 陆寻一点都不觉得奇怪。 有圣旨赐婚,若是那些人还非得因为晏池提亲的事而继续抹黑她,那不就意味着是站在了下旨赐婚的隆佑帝的对立面? 任是谁也没有这样傻的。 一道圣旨,便堵住了那悠悠众口,由此也可以看出来这皇权的至高无上了。 白果说完这些,很是解气地握着拳头道:“姑娘,这次可算是狠狠打了那些长舌之人的嘴巴,您和池少爷的婚事可是皇上都看好的金玉良缘,哪里由得那些坏了心肝儿的人在外面嚼舌根!” 前几日流言满天飞,即使是身在内宅的小丫鬟们也都听说了,也正因为如此,梨香院里的众丫鬟们可都没少替陆寻抱屈,如今好不容易事情来了个大翻转,一群小丫鬟哪里能不义愤填膺? 陆寻闻言笑了笑。 流言之利,她前世就见识过不少,这又算得了什么? 总之,有那道赐婚的旨意在,以后没人敢再对她和晏池的亲事说些什么了。 这样便好了。 …… 后面的日子过得很快。 陆寻和晏池的婚期之后没多久便定了下来,就定在了来年的五月十六,婚期才一定下来,卫氏就已经急急忙忙的让人给晏池传了话,问明了晏池将来他和陆寻是要在他新置办的宅子里成亲之后,便又风风火火的让人去了那宅子的主院里量尺寸,跟着又将早就准备的好木料拿出来,托了手艺精湛的匠人打造家具,力求在婚期之前将一应的家具都准备妥当。 虽然卫氏早早的就替陆寻备下了一些嫁妆,但需要添补的东西也是不少,是以陆寻在年前的这段时间里,每日里不是被卫氏唤去朝云院挑选首饰及布料衣裳款式,便是被卫氏拘在梨香院里绣自己的嫁衣。 当然了,说是让她自己绣嫁衣,其实也不过就是让陆寻在已经完成了大半的嫁衣上添个几针罢了。 真要让陆寻自己绣完嫁衣…… 那还真不知道婚期得拖到什么时候去。 在这样的忙碌之中,一年之中最为严寒的腊月,便就这样走向了尾声。 第323章 ?? ??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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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 ? ? ?????? ? ? h ?? ? ???? ? ????p?? ?? ? ??????$????????  ?? ??????  ? ?? ??????? ??????? p?? ???????? ????????????? ? ??? ??? ?? ?? ? ??? ?0???pb 第327章 屋里的众人都是与陆家极为亲近之家的女眷,晏池又曾经做了四年的陆家少爷,因而众人对于晏池的性情多少也是有所了解的。 这样一个素来寡言沉稳的人,这时如此明显的流露出自己的喜悦,只由这一点,便足以看出他对陆寻是何等看重了。 再想想晏池离开陆家后半年便求娶陆寻…… 众女眷心里于是都思忖开了。 说不定,还真就应了从前那些说法,晏池就是为了娶陆寻,才要执意离开陆家的。 不提晏池这样的举动是不是有些冲动,只说身为女子,若是能得自己的夫婿如此慎重以对,便足够让这些女眷们羡慕陆寻了。 随着晏池等人一起进来的,还有陆寻的大堂兄陆承。 闺阁女儿出嫁,是要由娘家的兄长背着上花轿的。 原本玮哥儿是想要背着陆寻上花轿的,不过玮哥儿如今也只是个十三岁的半大少年,便是平时从来没有耽搁了练习骑射功夫,但身子到底还是有些单薄,想要背着陆寻上花轿总还差了些,于是也只能满心遗憾的将这个差事交给了陆承。 被陆承背着到了院子外面,花轿已经等在了这里。 在喜娘的搀扶下上了花轿,临起轿之前,陆寻手里又被卫氏塞了一只小巧的玉如意,“你祖母给你的,你祖母说,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这是当初老太爷与老太太成亲时,老太爷花光了手里的银子才买下来送给老太太的……” 将这样一件极有意义的玉如意交给陆寻,这其中自然饱含着老太太对陆寻的祝福。 陆寻紧紧握着手里的如意,意识到自己是真的要离开这个她出生与成长的家了,即使再如何忍耐,眼中仍泛出了些泪光来。 “母亲,女儿走了,您和父亲要多保重……”她用带着些鼻音的声音如此道。 话才说完,听得外面一声“起轿”,花轿跟着被抬了起来,然后一路吹吹打打,往着晏池置办的新宅子而去。 此情此景,怎一个热闹了得。 而就在这样的热闹之中,就在陆府旁边不远处一条略有些阴暗的小巷子里,一名衣衫褴褛,任谁看了都只会将之当作是乞丐的女子正扒着墙角朝着一派热闹的陆府这边看过来。 看到花轿以及迎亲的队伍往回走,女子的面上扭曲得几乎变形。 “凭什么……”她张了张嘴,跟着便响起了极为怨恨不甘的声音。 凭什么,陆寻可以这样风光的嫁给晏池,而她却落到了这样人人喊打的境地,如今更是只能与乞丐为伍? 这些不甘与怨恨自女子心里不断涌出,直让她眼里的怨毒似乎都要形成实质一般。 随着迎亲的队伍渐渐远离,看热闹的百姓们也跟前走远,确认巷子周围没有人注意到自己,女子这才深吸了一口气,低垂着头,畏畏缩缩的远远跟着迎亲的队伍远离了陆府。 也就在她离开的时候,原本送陆寻到门口的李慧娴,突然抬头往那女子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 她好像…… 看到了李慧淑的身影? 但那个身影只一瞬间就自李慧娴的视线范围内消失了,让李慧娴直以为自己是看错眼了。 …… 迎亲的队伍选了京城最为繁华的道路绕了一圈,然后才朝着晏池置办的宅子那边而去。 知道今天是陆府的三姑娘与晏翰林成亲的好日子,更知道这桩婚事是得了当今天子下旨赐婚的,一路上京城的百姓们也都纷纷笑着要来凑个热闹。 晏池于是干脆就吩咐了人,一边走一边抬了一箱子的大钱,时不时的便朝着百姓们撒出几把大钱,惹得百姓们一阵哄抢,更让气氛变得更为热闹了。 赶在吉时之前,花轿进了晏宅。 喜堂里早就已经准备妥当了,陆寻被喜娘扶着下了轿,手里被塞进一块红绸,感受着红绸另外一头从晏池那里传来的牵引的力道,随着晏池一起往喜堂走。 晏氏夫妇这时已经坐在了高堂的位置上。 不管怎么样,他们也是晏池的生父生母,哪怕如今的晏家已经分家了,但晏池成亲,既然父母健在,无论如何这高堂的位置也是要留给他们的。 两人同样穿了一身喜庆的衣裳,看着盖着盖头被晏池牵着进了喜堂的陆寻,余氏面上带着笑,眼里却是有着隐隐的得意的。 从前她与晏海去了陆家,对于陆家的人,哪怕是陆寻这个晚辈,都得仔细讨好着。 但现在…… 陆寻做了自己的儿媳妇,待会儿还得给自己下跪,明天更要给自己敬茶! 只要一想到这些,余氏便忍不住的得意。 若是可能,余氏其实还是很想在陆寻的面前耍耍自己作为婆婆的威风的,但如今晏家已经分了家,她又舍不下长子和幼子,是以这个想法虽然有些诱人,却也只能颇为遗憾的放弃了。 在余氏东想西想的时候,吉时到了,在司仪的高声唱喝之下,晏池与陆寻拜了堂,然后又将陆寻送去了洞房。 新房正是当初晏池特意留空的主院。 这时的新房可不再是当初那空荡荡的模样了,里面被陆家送来的嫁妆给填满了,尤其是那张精致的雕花大床,更是极为吸人眼球。 床上铺着大红的喜被,被子上洒了些桂圆、花生、红枣等物,陆寻才一坐下去,便听到了一连串的“咔嚓”声。 这又惹来了晏池的几声轻笑。 哪怕明知道晏池看不见,陆寻仍忍不住隔着盖头瞪了他一眼。 而晏池,见着喜娘端来一只放着缠了红绸的秤杆的托盘,伸手将秤杆拿起来,轻轻将陆寻头上盖着的盖头挑了起来。 随着盖头被挑起,晏池也渐渐看清了陆寻那张泛着微红的脸。 因为开脸时的疼痛,陆寻的脸上这时候其实是有些肿的,再加上又上了浓妆,真要说起来其实真是算不得有多好看的,但在这时的晏池眼里,眼前的陆寻却无疑是这世间最美的女子。 他的小姑娘啊…… 他费了这么大的劲儿,总算是将她娶回家了。 第328章 盖了大半天的盖头,视野总算是变得开阔了,陆寻下意识的抬头,于是便撞进了晏池那双表面上看起来极为沉静,实际上却能看出来激动与喜悦的眼里。 两人不由相视一笑。 一旁的喜娘见着两人这副再有默契不过的模样,也忍不住跟着笑了笑。 随后,在喜娘的指引下,陆寻与晏池一起喝了合卺酒。 知道陆寻自打天还没亮就起来,到现在都未进水米,晏池吩咐跟着陪嫁过来的青时与青灵,“这宅子里的丫鬟婆子你们也都是识得的,赶紧着吩咐人给寻寻做些吃食来……” 当初这宅子本就是陆寻一手布置起来的,虽然宅子里的下人是林三负责采买来的,但那段时间里见过了晏池是如何对陆寻的,这宅子里的下人们几乎都极有默契的将陆寻当作了他们的女主人。 在这样的情况下,自然不可能存在青时和青灵指挥不动宅子里的下人的情况。 青时和青灵连忙点头,退出去让人给陆寻做吃食了。 而晏池,他也没在新房里多留,外面那么多的宾客,可都是冲着他的面子来的,他总得出去招呼一下。 陪着陆寻坐了坐,晏池便道:“寻寻,我这就要出去了,先让林月在房里陪着你。” 陆寻轻轻点了点头。 晏池都还没有来得及站起身,新房外便传来了砚台的声音,“主子……” 砚台的声音里明显带了些焦急。 晏池的目光一凝。 便是陆寻,也从中听出了不妥,朝着门外看了过去。 晏池安慰性地看了陆寻一眼,“寻寻,你不用担心,一切有我,我先出去看看。” 陆寻对晏池自然是万分信任的,因而也只是对晏池点了点头。 晏池于是出到门外,只见砚台在晏池的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晏池虽然面色未变,但眉头却是微微皱了皱,随后吩咐了砚台一句“你看着处理吧”,便又重新回到了新房里。 陆寻有些疑惑地抬头,“三哥,可是出了什么事?” 晏池摇了摇头,“无事,你先歇着吧,我这就出去了。” 陆寻眨了眨眼。 自然是不可能没出事的,不过既然晏池这会儿不说,她便也没有多问,只道:“三哥你放心吧,我这里还有林月和青莲陪着。” 青莲也是陆寻的陪嫁丫鬟。 原本陆寻身边是有青时、青灵和林月三个大丫鬟的,临出嫁之前,卫氏又另选了青莲送到她身边,作为陪嫁丫鬟一起到了晏家。 晏池这才放心离开了。 之后,陆寻才在林月和青莲的服侍下将头上戴着的沉重的凤冠取了下来,活动了一下都有些僵硬的脖子,这才总算是觉得舒适了。 不多时,青时和青灵便端了托盘进来,跟着她们一起的还有大厨房里的一个婆子。 那婆子到了陆寻的跟前,笑得极为殷勤,“老奴见过夫人,老爷早就吩咐了厨房备着些吃食,怕的就是饿着夫人了,也不知道夫人都有哪些喜好,老奴便也只好自作主张的备了一些小菜,还望夫人不要嫌弃……” 被人称作“夫人”,陆寻这时倒是颇觉有些新奇,尤其是听到这婆子将晏池称作是“老爷”,想着晏池那张不苟言笑的脸与“老爷”这两个字对等起来,不由一乐。 见着陆寻笑了,那婆子倒是松了口气。 陆寻这才往了青时和青灵端过来的托盘上看了过去。 托盘上摆着几只精致的碗碟,一小碗碧梗粥,几样看着极为美味的小菜,倒是看得本就大半日没有吃过东西的陆寻更觉得饿了。 让青时和青灵将饭菜摆过去,陆寻喝完一碗粥,吃了好些小菜,这才总算是缓过劲儿来了。 之后,让青时拿了一个红封将那婆子打发了下去,陆寻想着时间还早,也不知道晏池要什么时候才回来,便干脆让丫鬟们将床铺收拾了一番,先歇息了一会儿。 等到陆寻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儿臂粗的龙凤喜烛已经被点亮,正散发出微微摇曳的光芒,而晏池这时正坐在了床边,一眨不眨地看着陆寻,他的一张脸处在阴影之中,看在陆寻的眼里半隐半现的倒是有种莫名的吸引力。 “三哥……”陆寻道。 然后在屋里环顾一周。 几个丫鬟已经被晏池打发出去了,屋里这时只剩下她和晏池两人。 之前倒没有觉得,但现在看着屋里这满目的红,再想着自己与晏池已经是拜过堂的夫妻了,这屋里又只剩下他们两人独处,陆寻顿时便觉得有些不自在起来,一双眼睛也跟着四处游动,就是不敢往晏池的脸上看。 晏池哪里看不出来陆寻的害羞。 若是从前,他便也就由着陆寻去了。 不过现在可不一样了,他们已经成了夫妻,总不能叫他好不容易娶回来的小姑娘一直这样一见着她便觉得害羞吧。 嗯,总要让她好好习惯与自己独处的。 嘴唇微微一勾,晏池突然一俯身,拉近了自己与陆寻之前的距离,“寻寻,其实我更希望你换个称呼的……” 换个称呼? 陆寻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她不是一直都这样称呼的三哥吗? 但下一刻,她便醒悟过来晏池是什么意思了,双颊更是顿时便变得通红起来。 见她如此,晏池眼里闪过笑意,“嗯?” 声音低沉,就似带着某种蛊惑一般,让陆寻一时之间都忍不住有些迷糊了。 晏池的眸光为之一沉。 天知道,他等这一天等得有多心急,如今他心仪的姑娘总算是成了他的妻子,更是以着这样一种姿态任他采撷,他若是还能忍得住,那只怕便是圣人了。 头微微一低,晏池正准备采摘眼前的一抹红唇,便又听到了外面传来的砚台的声音。 “主子。” 陆寻因为砚台的声音而清醒过来。 而晏池,他的眼里闪过几许隐怒。 他娶个媳妇不容易,如今好不容易才有了和媳妇单独相处的机会,砚台得是多没眼色,才会在这个时候来打扰他? 第329章 晏池决定了,要是砚台没有个足够好的理由,他一定不会轻易饶了他。 候在外面的砚台莫名的便打了个寒噤,然后顿时便苦了一张脸,他敢肯定,自家主子现在肯定恨不得将他给生撕了。 在晏池身边侍候了这几年,砚台也不是真的没有眼色,若是可以,他是真的不想在这个时候来打扰晏池的,但谁叫这事儿还真的就不能不向晏池禀报呢? 这样想着,砚台一咬牙,又继续朝着新房里唤了一声,“主子……” 新房里,陆寻看着晏池那越来越黑的脸色,到底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过了好一会儿才被晏池瞪着渐渐收了笑。 轻轻推了晏池一下,陆寻道:“三哥,砚台也不是那等没有眼色的,既然他都在外面唤了,想来也确实有什么事需要你亲自出面,你还是赶紧出去瞧瞧吧……” 晏池又哪里能不知道这一点? 他只是不甘心而已。 于是就这样一眨不眨地看着陆寻,那模样,落在陆寻的眼里,莫名的就从他脸上看到了委屈。 委屈? 陆寻还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能从晏池的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 她心里泛出些酸甜,身体已经先于意识一步,倾过身子轻轻抱了晏池一下,然后迅速低下头道:“三哥,咱们来日方长,可别耽误了重要的事……” 来日方长。 晏池听到这个词,立即便收起了面上的委屈。 一个小小的拥抱显然是不能够让这时的晏池满意的,他一手按在陆寻的后脑勺上,没等陆寻反应过来,便低头在陆寻的红唇上狠狠一吻,过了好一会儿才松开了陆寻。 “寻寻,等我回来。”他道。 然后也不等陆寻有所回应,便站起身来,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晏池走了好一会儿,陆寻都仍有些怔怔的。 她一手轻轻抚着自己似乎还留着晏池的温度的红唇,一边想着晏池留下的那句“等我回来”,双颊也跟着悄悄泛起了红。 趁着晏池回来之前,陆寻唤了丫鬟们进来服侍着她洗漱了一番。 待陆寻洗漱完,青时来到她跟前,低声道:“姑……夫人,王嬷嬷来了。” 陆寻微微一顿,“请王嬷嬷进来吧。” 王嬷嬷是管着这宅子里所有丫鬟的管事嬷嬷,从前似乎也是从高门大宅里出来的,也是林三去采买下人的时候正好碰上了,才将王嬷嬷也带了回来,也亏的王嬷嬷,这段时间宅子里的丫鬟婆子才被调教得有模有样的。 不过…… 这时候王嬷嬷过来,是有何事? 陆寻正自思忖着,王嬷嬷便在青时的带领之下进了屋,见着陆寻,王嬷嬷极为恭敬地行了个礼:“老奴见过夫人。” 礼数上没有任何一点的失误。 陆寻微微抬了抬手,“王嬷嬷不必多礼,不知王嬷嬷此来是……” 到这时,陆寻才注意到王嬷嬷的手里托着一个匣子。 王嬷嬷又朝着陆寻一礼,然后将手里的匣子打开,“夫人,这是……” 只说了这几个字便闭口不言。 陆寻往那匣子里一看,只见匣子里放着一块洁白的帕子,她最初时还有些不解,但毕竟前世是有过嫁人的经历的,下一刻便醒悟过来王嬷嬷这是做什么来了。 这是送元帕来了! 陆寻的一张脸顿时便变得通红。 见她如此,王嬷嬷的眼里倒是闪过些许的笑意,“夫人不必害羞,这本是寻常事,虽然咱们府里没有那么多的规矩,但该有的规矩总是要有的,否则……” 王嬷嬷的话没说完。 讲究的人家,自然会有这样的规矩,毕竟这与新妇的贞洁有关。 虽然过了今天,这宅子里作主的女主人便是陆寻,但谁知道余氏会不会在这个时候闹出什么妖蛾子来,为了不出任何的岔子,当然是将该做的事都做到了为好。 这就是王嬷嬷的意思了。 陆寻强忍着心中的羞意点头。 她前世也是出过嫁的,更是与程越有过肌肤之亲,按说不该如此害羞的才是,但只要一想到会与她做这等亲密事的人是晏池,她便怎么都无法压下那羞涩。 “王嬷嬷的好意我自是知道的。”陆寻道。 然后朝着青时使了个眼色。 青时连忙将王嬷嬷手里那装了元帕的匣子接了过来。 王嬷嬷这才又道:“既是如此,那老奴便也告退了。” 陆寻连忙使了青灵去送王嬷嬷。 送走王嬷嬷,陆寻瞅了瞅与她一样都有些不自在的几个丫鬟,轻咳了一声:“这里无需你们服侍了,你们先下去歇着吧。” 青时四人行了礼告退。 等到屋里只剩下自己一人了,陆寻才将那装了元帕的匣子拿过来,自其中取出元帕,然后双颊滚烫的将元帕铺在了床上。 铺着大红褥子的床铺上,元帕的洁白便显得格外的醒目。 陆寻越看越觉得不自在,干脆便扯过薄被,直到将那元帕完全盖住了,这才总算是恢复了正常。 也就在这时,房门发出轻微的声响被人自外面推开,陆寻循声望过去,便见着晏池走了进来,见陆寻一直盯着床铺,晏池有些讶异地道:“寻寻,你这是在做什么?” 陆寻哪里会回答他? “没什么,”她站起身,朝着晏池迎了过去,“三哥,你现在可要沐浴?” 也不知道是因为晏池先前的那句“等我回来”里所包含的深意,还是因为现在正铺在床上的那块元帕,陆寻现在总有些不敢与晏池单独相处。 晏池去沐浴了,可不就能让她再单独呆一会儿么? 晏池也不知道看没看出来陆寻的心态,倒也没有追问,只是点了点头。 陆寻也没有唤丫鬟进来服侍,估摸着晏池用不了多久便会回来,先前陆寻就已经吩咐丫鬟们在里间备下了足够的热水,晏池这时候去沐浴倒也正正好。 听着里间传来的阵阵水声,陆寻莫名的便有些口干舌燥,到后来更是忍不住站起身在屋里来回走动,才沐浴了没多久的身子,跟着便又出了一身的薄汗。 第330章 晏池沐浴完从里间走出来,便正好看到了陆寻这副坐立不安的模样。 “寻寻,你这是怎么了?”晏池扬眉,面上带笑。 陆寻原本想胡乱找个理由解释,但一见着晏池的表情,便知道他这是在明知故问,三哥向来聪明,她就不相信他一点都猜不到自己现在的心情,于是狠狠瞪了晏池一眼。 被陆寻这样一瞪,晏池不仅没有生气,反而还爽朗的笑出了声。 对他而言,这样笑出来的机会却是少之又少的。 “好了好了,我不问了……”晏池几步便来到陆寻的身边,不等陆寻躲闪,便伸手将陆寻抱了个满怀。 陆寻挣扎了一会儿,却又哪里能敌得过晏池的力道,最后也就半推半就的倚在了晏池的怀里。 想到今天砚台两次前来寻晏池,陆寻突然就有些好奇,问道:“三哥,先前砚台两次过来寻你,可是出了什么事?” 晏池的手略一收紧,有些不悦地道:“寻寻,今天可是咱们的洞房花烛夜,你问这些题外话做什么?” 听到“洞房花烛夜”几个字,陆寻顿时便忍不住结巴了起来:“什、什么……” 见着她这双颊泛红,两眼含春的模样,晏池又哪里还能忍得住? 微一俯身,一把将陆寻打横抱在怀里,跟着便朝着床铺的方向走,一边走,晏池还一边在陆寻的耳边低声道:“寻寻,春宵苦短,咱们还是不要浪费时间的好……” 眼瞅着离床铺越来越近,又有晏池那暖融融的呼吸打在自己的颈间,陆寻只觉得自己就像是那被煮熟了的虾一般,只怕全身都红了起来。 晏池这时候也半点不见了平时的沉稳,先是将陆寻放在了床边,然后一把便将薄被给掀到了一边,跟着便看到了先前被陆寻铺在了床上的那块元帕。 他的眼里于是闪过了然。 难怪,先前便见着陆寻坐在这边看着床上,原来是在看这个。 一时之间,晏池的心里也变得火热起来。 他虽然素来稳重,却不代表他遇到什么事都能保持冷静,就比如现在,自己想了这么久的姑娘都已经抱在怀里了,而且还是他们的洞房花烛夜,他要是还能保持冷静,那才真的有些不正常。 “寻寻……” 晏池低喃。 从他的声音里听出迫切,更听出了深情,再听着耳边传来的晏池那急促的心跳声,陆寻原本紧张的心情立即便得到了缓解。 原来,会觉得紧张的,并不只她一人。 “三哥……”陆寻忍不住回应。 得到她的回应,晏池哪里还能忍得住,俯身便噙住了陆寻的唇,让她再也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一晌贪欢。 第二日,陆寻是因为浑身的酸痛不适而醒来的。 就好像被人扔到了巨石底下,再被翻来覆去的碾过许多次一般,陆寻只觉得整个身子都不是自己的了,而清醒之后,再忆及昨儿晚上晏池的热情,她的双颊又不由变得通红。 才想着晏池,便见着晏池洗漱妥当了从里间走了出来。 注意到陆寻醒了,晏池眼里顿时漾出笑意来。 同样是后半宿才睡,陆寻浑身酸痛得差点起不了身,但反观晏池,却是一副神清气爽的模样,两人之间可谓是形成了极大的反差。 这让陆寻有些不忿。 她于是又朝着晏池狠狠瞪了一眼。 晏池来到床畔坐下,将陆寻半抱在怀里,轻轻拍着陆寻的背,用一种哄小孩子的语气道:“寻寻,是我不好,下次我会注意着些的……” 说到“下次”,晏池就又忍不住心头一热。 他低头,看着陆寻那因为初经云雨而多出几分媚态的脸,若不是知道现在不是时候,只怕就又要忍不住朝着陆寻扑过去了。 好一会儿,晏池才将自己的自制力发挥到极致,他将怀里的陆寻微微往外面推了一点,道:“寻寻,该起身了,待会儿还有事做呢……” 要不是今天确实还有推不掉的事,晏池可舍不得让陆寻起来。 陆寻也是这时才反应过来,今天早上她可是要以新媳妇的身份向公婆敬茶的。 也就是因为今儿一早便要喝媳妇茶,晏海和余氏昨儿晚上是歇在了这边宅子里的,哪怕这两人之后不会与陆寻朝夕相处,但不管怎么说,他们也是晏池的爹娘,从今天起更是陆寻的公婆。 就如王嬷嬷所说的那般,不管怎么样,总要将自己该做的事做好的。 陆寻于是撑着身子坐了起来,又被晏池扶着下了床。 脚才沾了地,都还没有开始用力,陆寻便觉得脚下一软,若不是晏池在旁边扶着,只怕这一下便要跌倒在地了。 她又忍不住狠狠瞪了晏池一眼。 都怨他! 晏池摸了摸鼻子。 他觉得这也怨不得他,想了好久的姑娘总算是成了他名正言顺的媳妇,又是洞房花烛夜,他若是能像以往那般将一切的分寸拿捏得刚刚好,大概便会与柳下惠齐名了吧。 “嘿嘿……”极为傻气的冲着陆寻笑了两声,晏池道,“寻寻,我这就唤了丫鬟进来服侍你梳洗。” 然后扬声唤了早就候在外面的青时四个大丫鬟进来,待青时四人进来之后,他才去了外面等候。 陆寻也没有耽搁了,在丫鬟们的服侍之下迅速梳洗妥当。 而这时,王嬷嬷也过来了。 在陆寻的不自在之中,王嬷嬷笑眯眯的自床上将盛开了一朵鲜艳花朵的元帕收了起来。 待一切都准备好了,陆寻才由丫鬟扶着出了房门。 倒不是她就有如此娇弱,需要丫鬟扶着才能走得动路,实在是她的身子太过酸软,若不是有丫鬟们扶着,还真的说不准会不会一个不小心就跌倒在地。 待出了房门,晏池迎了上来,冲着几个丫鬟摆了摆手,示意他们退下,然后自己亲自扶着晏池,朝着正厅走去。 正厅里,晏海和余氏已经在首座上坐了下来。 而下面的几张椅子里,则坐着晏江及其妻何氏,晏慧晏英,以及才十岁的晏河。 第331章 晏海和余氏昨儿晚上是歇在了这里的,但晏江等人却没有,而是一大早赶过来的。 为的,自然就是今天早上的认亲了。 视线从下方自己的儿女身上扫过,余氏到底没能忍住心中的抱怨:“池哥儿也真是太见外了,自家兄弟姐妹,又不是外人,连留着住一宿都不行……” 对此,余氏可是极为不满的。 若说先前,便是知道晏池置办了一个大宅子,余氏也因为放心不下长子与幼子,决定仍跟着晏江夫妇一起生活,那么在这大宅子里住了一晚,又被下面的丫鬟婆子一口一个“老太太”的唤着,余氏这心里却也忍不住重新变得蠢蠢欲动起来。 若是能想了法子让晏池同意晏江夫妇以及晏河都住到这宅子里来…… 那该有多好。 余氏越想越觉得这样才是皆大欢喜。 想着这些,她越发急切的想要见着晏池。 也不知道是不是看出了余氏的急切,下首的晏慧微微挑了挑唇,道:“咱们这位二嫂的驾子可真是不小,我们这些平辈的倒也罢了,竟然还让爹娘都一直等着她。” 晏英也在一旁点头。 晏慧与晏英在晏池与陆寻定了亲之后就先后出嫁了,两人从前就一直想着因为有晏池这个兄长可以嫁得好一点,而事实上她们的婚事也确实都是由晏池一手操办的,两人的夫君虽然算不上什么大富大贵,但她们嫁过去之后也绝对不会吃苦。 两人都很清楚的知道,若是没有晏池,只凭着晏家的境况,她们是绝不可能嫁到这样的人家去的。 也正因为如此,两人对晏池其实是有些感激的。 但那是在晏池与陆寻成亲之前。 如今亲眼瞅着陆寻和晏池成亲时有多热闹风光,原本对自己的婚事还算是满足的姐妹俩,哪里能压得下心头的酸意? 只能说,这两人也不愧是亲姐妹,便是连这嫉妒、心头发酸的劲儿都使到一处去了。 余氏闻言微微皱眉。 她心里本就有些急切,又听到晏慧和晏英这番话,原本还算是能按捺得住,但这时却也真的觉得自家这新进门的儿媳妇有些太不知礼数了些。 或许…… 她应该好好摆一摆婆婆的威风? 在正厅里众人心思各异的时候,陆寻与晏池也到了。 因为晏池体恤陆寻,先前特意嘱咐了丫鬟们不要唤醒陆寻,因而陆寻起得确实有些晚,再一番洗漱,这时候到正厅自然也就更晚了。 见着晏池一点也不避讳的牵着陆寻的手进来了,晏海倒是没有什么别的反应,而余氏,本就因为等得有些久了而心生不悦,再见着这一幕,面上的更是立即就阴沉了下来。 身为新妇,哪个在成亲的次日不是早早的便起身给公婆敬茶,怕的就是给公婆留下不好的印象,自家娶的这个儿媳妇倒好,让公婆干等着也就罢了,竟然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一点也不避忌的与夫君卿卿我我的,难不成是以为她出身好,便可以如此了? 余氏心里的气顿时便不打一处来。 是以,等到陆寻与晏池相携进了屋,余氏斜着眼睛看了陆寻一眼,不冷不热地道:“毕竟是新媳妇,就是要来得金贵一些,要不是我这老婆子向来身子骨还算是可以,今儿只怕还等不到你们了。” 屋里气氛一滞。 晏池原本正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陆寻的身上,听到余氏这话,面上微沉,将视线挪到余氏的面上。 余氏一僵。 她先前自认为是陆寻的婆婆,这话说得顺溜,但这时才蓦地意识到,陆寻不仅是她的儿媳,更是晏池求来的媳妇。 有晏池护着,她纵是婆婆又如何能给陆寻脸色看? 但即使意识到了这一点,余氏也没办法拉下脸来说句软话。 晏池张了张嘴,正准备说些什么,一旁坐着的晏江的媳妇何氏,却是突然扬起笑脸来打圆场:“瞧瞧咱们的新媳妇,可真是比那天上的仙女还要亮眼几分,与二弟站在一起更是再般配不过了……” 说得跟她见过天上的仙女一般。 陆寻不由往晏池那里看了一眼。 总觉得…… 这何氏是在看晏池的眼色行事一般。 有了余氏在中间打圆场,余氏倒是没有再继续说什么不好听的,只不过脸色依然算不上好看。 晏池也没有理会余氏是个什么心情,便是陆寻,早在亲眼见过余氏这个做母亲的是如何对晏池的之后,就没打算对余氏有多敬重,左不过就是维持个面子情罢了。 既然如此,她又哪里会在乎余氏对她的观感? 就像是没看到余氏的脸色一般,陆寻先是给晏海和余氏敬了茶,然后又送上了自己给晏海和余氏准备的一人两双鞋,至于晏江等人,则是荷包扇袋等物。 都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余氏见了便有些嫌弃。 不过,看看晏池那半点都不以为有什么不对的模样,余氏到底还是将心里的嫌弃收了起来。 送完礼物之后,这亲便也算是认完了。 见晏池似乎心情颇为不错的样子,余氏原本心里那蠢蠢欲动的念头便又渐渐冒了头,她试探着道:“池儿,这么大的宅子,要是只有你和你媳妇住着,总是有些太安静了,这居家过日子,热热闹闹的才好,不如……” 话还没说完,就又被何氏截过了话头。 “婆婆,既然二弟这里已经认完亲了,咱们总不好再打扰了二弟和二弟妹,不如就早些回去吧,家里还有许多事需要打理呢。”何氏的声音听着有些急促。 余氏面色一变,忍不住狠狠瞪了何氏一眼。 打从这个儿媳妇进门,她就一直没有喜欢过,但何氏是个有能耐的,一进门就将晏江给死死拿住了,余氏便是有再多的手段,在这样的情况下也不能拿何氏如何。 就比如现在。 明明余氏是想替晏江和晏河争取更好的环境,偏偏这个儿媳妇就只想着与她作对,她难道就不想想,住在这大宅子里,不比住那小破宅子更好吗? 第332章 “老大媳妇!”余氏目中一厉,“长辈说话,哪有你随意插嘴的,老大,你媳妇这般没规矩,难道你就不知道好好管一管?” 晏江闻言很无奈。 他要是能管得住何氏,又不会被何氏死死拿住了。 “娘……”晏江苦着一张脸,“您又不是不知道她的脾气,我又哪里能管得住?” 差点将余氏气得一个倒仰。 一个大男人,倒是被个女人给拿捏住了,连带着让自己这个做婆婆的都跟着受气,余氏只能在心里暗恨自己这长子不争气。 不过…… 再不争气也是自己辛辛苦苦拉拔大的,余氏到底拿晏江没有办法,自然也就拿何氏没有办法。 何氏闻言唇角微微一翘,没等余氏继续摆她那婆婆的谱,便又道:“婆婆,二弟好不容易才将二弟妹娶回了家,想来现在更想与二弟妹好好说会儿话,咱们呀,还是不要再留在这里打扰他们了……” 说完,也不管余氏是什么脸色,便站起身,还冲着晏江使了个眼色。 晏江自打成亲之后便对何氏言听计从的,这时当然也就下意识的跟着何氏站起来往外走。 余氏见状气得够呛。 但她能有什么办法? 长子长媳都不跟她站在一条线上,只凭她自己一人,又如何能从晏池这里讨得了好,她心里的盘算就更不可能实现了。 余氏气急之下,也没有任何办法,只能黑着一张脸起身往外走。 在她之后,向来没个什么主意的晏海,以及才十岁的晏河,晏慧晏英姐妹面面相觑了一会儿,也都跟着离开了。 直到人都走完了,陆寻才总算是松了口气。 虽然早就打定主意只对晏家其他人维持一个面子情,也打算好了,怎么也不会让余氏这个婆婆从她这里占到什么便宜,但与这些人处在同一间屋里,这本身就是一件并不让人觉得愉快的事了,这时晏家其他人都离开了,陆寻只觉得空气都要清新了一些。 晏池见状不由笑了笑,轻轻点了点陆寻的鼻子:“寻寻,你何需如此,咱们成了亲,你就是这宅子的女主人,你无需因为任何人而受委屈,哪怕那个人是我那对好爹娘。” 他旗帜鲜明的表达了自己的态度。 陆寻抿唇一笑,“三哥,你不用担心我会受委屈,我可从来都不是会受委屈的人,我爹娘这么多年来都没让我受委屈,没道理在别人手里受委屈不是?” 说完还冲着晏池眨了眨眼睛。 晏池闻言轻轻抚了抚陆寻的发丝,眼里带着笑意:“本该如此。” 两人于是又相携着回去了主院。 将丫鬟们挥退之后,陆寻才又想起了自己昨天没有得到解答的疑问,“对了,三哥,你还没有告诉我呢,昨儿砚台来寻了你两次,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第一次时,陆寻听到晏池对砚台说什么“随你处置”,第二次时,晏池又离开了那么久才回来。 要说这里面没事儿,陆寻才不相信。 她可是知道晏池有多期待他们成亲的,若不是发生了什么极重要的事,晏池又岂会丢下她一个人? 是以,陆寻两眼一眨不眨地看着晏池,期待从他这里得到答案。 晏池忍不住笑。 他发现,只要见着陆寻,他便总是很容易的就笑出来。 “寻寻,我又没打算瞒着你,昨天不与你说,只是不想坏了当时的好气氛而已……”话说到这里,晏池还略有些暧昧地冲陆寻眨了眨眼睛。 当时的好气氛。 这几个字顿时便让陆寻红了脸。 虽然已经过去了一晚,但回想起昨儿夜里,陆寻仍忍不住的面红耳赤。 她不由狠狠瞪了晏池一眼。 晏池倒是不以为意,接着便将陆寻想要知道的都告诉了她,“……昨儿咱们拜完堂不久,外面便突然冒出来一个乞丐婆,兜头就要往咱们大门上撞。” 说这话时,晏池的目光有些冷。 陆寻听得悚然一惊。 乞丐婆…… 她第一时间便想到了之前见到过一次的李慧淑。 知道李慧淑从庵堂里跑了出来,又沦落成了乞丐之后,陆寻便一直觉得李慧淑必有所图,原还想叫林三仔细去打听一下,将人给找出来交回给李家,免得她又闹出什么妖蛾子来,哪里能想到李慧淑也是个极为机警的,竟然自那次之后就离开了,也不知道躲到了哪里,便是林三都没将人给找出来。 哪里能想到,躲了那么久之后,李慧淑竟然在她与晏池成亲这日又冒了头,而且还明显是想要触霉头? 陆寻都不知道自己该作何反应了。 她实在理解不了李慧淑做出这样的举动时,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莫不是以为,在自己与晏池成亲的日子里她血溅当场,就能在自己和晏池以后的生活之中蒙上一层阴影不成? 若真是这样,那陆寻也不得不说,李慧淑真是太疯狂了。 不仅疯狂,还偏执得让人无法想象。 为了不让自己与晏池好过,竟然宁愿拿她的命来作为筹码。 陆寻忍不住摇了摇头,好半晌才道:“三哥,这乞丐婆是不是李慧淑?这人……咱们也真是不知道倒了什么霉,竟然被这么一个疯婆子给缠上了,连命都不要了,也想恶心咱们,真是……” 晏池完全同意陆寻的说法。 李慧淑可不就是一个疯婆子么? 晏池现在仔细回想一下,他与李慧淑拢共也没见过几面,他更是从来都没有对李慧淑有过好声气儿,更没有做出任何会让人误会的举动来,怎么这李慧淑就偏偏缠住他不放了呢? 从前为了算计陆寻,她就能做出来下药设计陆寻与程越这种下作的事,自食恶果之后不仅没有想着反省,反而还不依不饶的硬要往自己跟前凑。 简直就跟那蟑螂一样让人厌恶。 晏池想着这些,面上不由流露出毫不掩饰的嫌恶。 陆寻见状倒是笑了出来,笑罢之后,她才继续问道:“三哥,那这件事你是如何解决的?” 第333章 晏池闻言冷笑一声,“她想恶心人,那也得看我乐不乐意!” 早前陆寻让林三去查李慧淑的下落,晏池是知道的,不过后来李慧淑也不知道躲到了哪里,林三领着人查了好些日子都没有查出个所以然。 再之后,陆寻便也让林三不用再追查了。 不过,陆寻放弃了,晏池却没有。 知道林三等人没有查到李慧淑的下落,晏池也没有想着让林三等人做无用功,只是吩咐了人注意着宅子周围的动静,别让什么心怀不轨之人摸过来。 按着李慧淑的性子,自然私自从庵堂里跑出来,又怎么都不肯回李家,想来总是有所图的,只要她的目标是自己,她总会主动送上门来的。 其实就是守株待兔。 而李慧淑这只兔子,也确实主动一头撞上来了。 既然早有准备,不管李慧淑想做什么,自然都不可能成功,于是也就被林三手下的人给逮了正着,没有在昨天这样的大喜日子里闹出任何的动静来。 听晏池这样一说,陆寻也总算是放下心来。 昨天可是她与晏池的大喜日子,要是真让李慧淑得逞了,总也恶心人不是? “那……”陆寻看向晏池,“李慧淑现在如何了?三哥你让人将她送回李家了吗?” 送回李家? 晏池冷笑一声,“她都能做出这种拿命来恶心咱们的事了,想来也是不在乎她那条命的,既然如此,再送她回李家做什么?李家可还不舍得这个女儿,真要将她送回去了,李家也只不过是先将她送回庵堂里呆上一段时间,将来再将她远嫁了,她照样能过得舒舒服服的……” 听晏池这言下之意,陆寻便不由微微一怔。 “那……” 晏池轻轻拍了拍陆寻的背,“寻寻,你就不用再替这人操心了,总之我让人替她寻了个能治得住她的人,保管叫她以后再也不能出现在咱们跟前了。” 陆寻于是也不再多问了。 虽然李慧淑是陆寻长嫂的妹妹,但只凭着李慧淑做出来的这些事,陆寻便没办法说服自己原谅她,既然晏池说了她以后再也不会出现在自己的跟前,那她便也不用再问得那么细了吧。 陆寻转而问起了另一件事,“那砚台第二次来寻你时,又是发生了什么事?” 第二次嘛…… 晏池凑到陆寻耳边低声道:“皇长子来了。” 皇长子? 陆寻微微一怔。 她本想问,她与晏池成亲的日子,皇长子为何会过来这里,但跟着便又想到了,前世的晏池就是因为有着从龙之功,才得到了新皇,也就是如今这位皇长子的倚重,从而在朝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那么…… 现在的晏池已经与皇长子交好,是不是也算不得什么稀奇的事了? 见着陆寻这副了然的模样,晏池倒是有些惊讶了,他原还想着要解释一下自己与皇长子之间的交情的,但现在见着陆寻如此,却是压根儿就不用再解释了。 “不过……”陆寻仍有些疑惑,“如今正是储位之争进行得最激烈的时候,若是叫皇上知晓皇长子来了咱们这里,会不会……” 帝王都是多疑的。 而皇长子因为并没有母族扶持的缘故,本就处于弱势,因而在隆佑帝跟前向来是表现出一副不争不抢再淡然不过的模样,若是叫隆佑帝知晓了皇长子往晏池这里来,又会不会认为这是皇长子起了心思广结朝臣? 不管怎么看,这对皇长子都是极为不利的。 晏池闻言轻轻一笑,“寻寻可真是聪明,不过昨儿皇长子便是来了也是无妨的,咱们可是得了皇上圣旨赐婚的,昨儿咱们成亲宫里的几位贵人可都是有赏赐下来的,皇长子的生母亦是,作为儿子,代表自己的母亲走上这么一遭,任是谁也说不出个不妥来。” 那位婕妤在宫里的地位本就不高,会因为隆佑帝的赐婚而对晏池和陆寻更看重些,其实也不是什么不能理解的事,不是吗? 陆寻这才了然了。 将心里的疑惑都问清楚了,陆寻总算是松了口气。 晏池又伸手在她的头上抚了抚,“寻寻,咱们既然已经成亲了,这些事你便用不着再操心,只管好好的过咱们的日子便是了。” 颇有种“我要为你遮风挡雨”的意味。 陆寻又忍不住抿唇笑了起来。 这种因为对方的一句话,便忍不住心中泛甜的感觉,前世那么些年,她可从来都没有感受到过。 现在想起来…… 前世嫁人之后的那些日子,甚至都开始变得模糊起来了,唯有与晏池在一起的这些日子以来的记忆,渐渐在她的心底扎下根来。 陆寻突然之间便开始期待起将来了。 她与晏池的将来啊…… 她于是冲着晏池甜甜一笑,然后更是主动投入到晏池的怀抱之中。 晏池扬了扬眉,虽然不知道陆寻为何突然待他如此热情,但这软玉温香在怀,他若是不好好接着,那岂不是太不解风情了吗? 过了好一会儿,晏池才松开了怀里的陆寻。 “寻寻,这宅子里的那些丫鬟婆子虽然也都认识你,但现在你已经是这里的女主人了,总要正式见一见宅子里的下人才是。”晏池道。 陆寻点头,这本也是应该的。 事实上,晏池早就吩咐了王嬷嬷领着宅子里所有的下人候在外面了,现在得了陆寻点头,晏池直接吩咐了王嬷嬷将人带到院子里来。 虽然只是三进的宅子,但里里外外服侍的人却也着实不少,这一下涌进来,将主院的院子都挤得满满的。 见着晏池与陆寻出来,众人不敢有任何的不敬,在王嬷嬷的带领之下齐声道:“见过老爷,夫人。” 虽然先前已经听到过旁人称自己为“夫人”,但陆寻心里到底还是有些不习惯。 而晏池,他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看向陆寻,很清楚的表达了自己的态度,那便是在这后宅里,陆寻才是真正的主人。 陆寻自然能明白晏池这是在替她立威,顿了一下便道:“都起来吧。” 第334章 待众人都起来了,晏池才道:“从今天起,府里的一应大小事宜便都由夫人说了算,若是叫我知道有谁敢对夫人所说的话阳奉阴违……” 后面的话虽然没说完,但只从他那微冷的语调,众人便知道他的意思。 原本这宅子里的一众下人便都是早就将陆寻当作了女主人的,如今有了晏池的这番话,众人心里更是一凛,只怕自己哪里做得不好惹得陆寻动了怒,又哪里敢对陆寻有半点的轻忽? 见着众人面上的凛然,晏池才总算是满意了。 意会到晏池的心思,陆寻心里忍不住一暖。 在后宅之中,并不是有“夫人”这么一个身份便能顺理成章的叫下人们对自己信服的,还得看自己这个女主人在男主人心里的地位如何,晏池表现得如此维护自己,为的可不就是不想叫这些下人轻忽了自己吗? 这种被人小心翼翼的呵护着的感觉,真是叫人打从心底的便能泛出蜜来。 冲着晏池笑了笑,陆寻这才转向院子里的一众下人,“你们先前想来也是认识我的,对我的脾性也多少有些了解,若是你们都好好的做自己的差事,那大家自然都能相安无事,若是有那等偷懒耍滑的……当初是怎么将你们带回来的,也可以如何将你们送回牙行,到时候,你们能被卖到什么样的人家,那可就由不得你们了!” 丑话总是要说在前面的。 一众下人听了也都心中一凛。 他们都在晏宅呆了这么长时间了,晏宅拢共也就陆寻和晏池两个主子,而且两个人都不是那等会故意挑刺的人,因而他们在晏宅的日子可谓是极为好过,只要做好自己的份内之事,便不用担心其他的。 比起在其他府里动辄便被主子打骂的下人,他们可不知道有多幸运。 若是真的因为他们做错了事而被送回牙行去…… 再能被卖到什么样的人家,那可真是天知道了。 因而,众人都纷纷在心里拿定了主意,不管怎么样,他们绝对不能惹恼了陆寻这个女主人。 陆寻也只是拿话提点一下众人而已,见众人都是一副恨不得拿自己的话当作圣旨的模样,她便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挥了挥手,示意众人退下。 待人都走了,晏池才又将陆寻拥进怀里,“寻寻,你先前说话的时候可真是威风,为夫都差点要看呆了。” 陆寻横了晏池一眼。 什么威风不威风,不过是训话而已。 不过,这种与晏池分为男主人与女主人的感觉,倒是真不错。 之后的这两日,便在陆寻和晏池的卿卿我我之间度过了,府里除了他们两人便再没有其他什么碍眼的人,两人相处时可不知道有多自在。 转眼便到了三朝回门的日子。 对于回门,晏池是极为重视的,早早的便吩咐下面的人准备好了回门礼,一大早的与陆寻一起用过早膳之后,两人便登上了马车,带着一马车的回门礼往了陆家而去。 两人出门得早,即使晏府离着陆家着实不近,到达陆家时也半点不显晚。 而陆家这边,老太太和卫氏早就念叨着今儿是陆寻回门的日子,因而陆寻和晏池在陆府大门口下车时,便见着了老太太和卫氏跟前的两位极得脸的嬷嬷正候在了外面。 见着陆寻,两位嬷嬷先是将陆寻上下打量了一番,见着陆寻那面色红润,眼中带笑的模样,便都先后松了口气。 “三姑娘……”老太太跟前的王嬷嬷才唤出这三个字,便又连忙改了口,“瞧老奴这记性,现在应该唤作是三姑奶奶了,老太太和三夫人一大早的便等着三姑奶奶您回来呢,待会儿见着姑奶奶和姑爷,还不定有多高兴呢!” 卫氏跟前的那位嬷嬷也满面笑容的跟着点头。 陆寻和晏池对视一眼,然后便跟在两位嬷嬷的身后,朝着福寿居而去。 福寿居里这时正热闹着,就如王嬷嬷所说的那般,老太太和卫氏早早的就等在了这里,见着陆寻和晏池回来了,卫氏先就忍不住站起身朝着外面迎了几步。 “寻姐儿!”卫氏有些激动。 自家娇养了十几年的女儿,长到这么大还从来没有离家这么久过,虽然只是三日的功夫,但卫氏却觉得似乎已经许久没有见着闺女了一般。 说话的功夫,卫氏迅速将陆寻打量了一番。 哪怕早在陆寻出嫁之前就知道,晏池一定会好好待陆寻的,但没有亲眼确认过,卫氏又哪里能不担心? 直到这时确认陆寻没有任何的不妥,而且看起来这几日过得很不错的样子,卫氏才总算是将提了几日的心放了下来。 “寻姐儿,池哥儿,快进来坐。”卫氏连忙招呼着女儿女婿。 陆寻和晏池依言进屋,然后依次与屋里众人打招呼。 因为今儿是陆寻回门的日子,便是陆政三兄弟也是特意抽了时间留在府里的,下面的平辈更是一个不少,是以屋子里倒也真是坐得满满当当的。 “祖母,大伯父,大伯母……二伯父,二伯母,岳父,岳母……” 晏池一一与众人行礼,在与陆绩和章氏打招呼时还微微顿了一顿。 有了安哥儿,陆绩和章氏如今再见着晏池,虽然仍不能完全释然,却也不再像之前那般对他冷言冷语了,尤其是章氏,还冲着晏池点了点头。 陆寻见状也算是松了口气。 众人一起叙了会儿话,然后晏池随着陆政三人去了外院的书房说话,陆寻自然是跟着卫氏一起回了朝云院。 虽然只不过是离开了陆府三日,但这时再回到朝云院,陆寻心里却也有种恍如隔日之感。 见着她面上的恍然,卫氏心里微微一酸,“你这丫头,不过是离家几日,难不成这就对我这里生疏起来了?” 陆寻回过神来,如以前那般抱住卫氏的胳膊,“母亲,您这说的是什么话,我就是对哪里生疏,也不会对您这里觉得生疏呀!” 第335章 卫氏之后又问起了认亲的事。 要说在陆寻的这桩婚事里,卫氏最担心什么,那无疑就是陆寻与余氏的婆媳关系了,只从以前余氏的那些作为里就可以看得出来,这余氏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就算余氏不与陆寻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但她毕竟是占了婆婆的身份,若是一定要找陆寻的茬儿,陆寻总是要吃亏的。 陆寻自然明白卫氏的心思,也没有瞒着,当即便将认亲那日的情形说了一遍,然后又道:“……母亲您放心吧,只要三哥这里不点头,我那婆婆就掀不起什么大风浪来。” 毕竟,余氏可还指着那一个月十两银子来贴补另外两个被她放在了心尖尖儿上的儿子呢。 卫氏这才放了心。 虽然余氏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但只要不与她住在同一个屋檐之下,顶多也就是逢年过节的时候见上一面罢了,倒是不妨事。 陆寻说到这里,又想起了晏江的媳妇何氏。 她总觉得,何氏那天的表现,像是随时在看着晏池的脸色行事一般,就比如余氏想要挑陆寻的刺儿,以及后来想要寻了理由在宅子里住下来,都是何氏没有等到晏池开口,就先一步让余氏打消了主意。 她将这个疑惑与卫氏说了。 卫氏闻言笑眯眯地拍了拍陆寻的手,“这有什么奇怪的,你那大嫂啊,本就是池哥儿亲自物色的人选,这件事我可是知道的。” 咦? 陆寻有些惊奇。 她是猜到了何氏会嫁给晏江,这其中可能会有晏池的手笔,但也没想到连卫氏都知道这件事。 见陆寻面露惊讶,卫氏于是道:“说起来,池哥儿也真是个有心的,只看他处理晏家这些事便可以看得出来了,那何氏当初在娘家的时候也是个再泼辣能干不过的姑娘,若不是她爹突然伤了腿,娘又因为此事而病重,兄长为了替爹娘治病去了码头上干苦力累了个半死,以何家对女儿的宝贝程度,还真不会将姑娘嫁给晏江这样的人。” 陆寻倒是第一次听说何氏娘家的情形。 既然这样,那她为何又嫁给了晏江? 卫氏继续道:“还是池哥儿保证了会替她爹娘看病,又给她兄长寻了一个轻松的活计,才让何氏点了头嫁到晏家去。” 何氏本就是晏池特意物色出来的人选,进了晏家的门之后,自然知道晏池是需要自己做些什么。 陆寻这才恍然。 她并不觉得晏池这样做有什么卑鄙的,既然是交换,何氏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不是么,更何况,因为晏池在,晏家的日子也并不难过,何氏便是嫁进来也不会吃什么苦。 卫氏这时候倒是放下心来了,“只要你这大嫂能将晏江给拿捏住,你那婆婆想来也闹不出什么事来,至于逢年过节的偶尔见上一面,寻寻你就多忍耐一下便也是了。” 陆寻自然连连点头。 她想了想,到底也没瞒着卫氏,将她与晏池成亲的那日,李慧淑甚至打算用自己的命来恶心自己与晏池的事低声说与了卫氏听。 卫氏听得又惊又怒。 在陆寻与晏池的大喜日子往晏宅的大门上撞,这若是晏池没有防备,真的叫李慧淑得逞了,只怕陆寻和晏池这一辈子想起这件事来都会觉得膈应得慌。 “这李慧淑,简直是疯了!”卫氏的声音高高扬起。 当初李慧淑设计陷害陆寻,最后反倒自食恶果,陆家与李家多少总是起了些嫌隙,但李慧娴这几年在陆家可没有半分错处,又生下了陆家这一代的长孙,再加上李家后来又极为果断的将李慧淑送到了庵堂里去,再三保证绝对不会再出现这样的事,卫氏才没有在这件事上过多的计较。 可这才过了多久,李慧淑就又冒了出来,还做出这等疯狂之事。 若是李慧淑这时就在卫氏的跟前,卫氏只怕早就忍不住要动手了。 见卫氏气成这样,陆寻连忙安抚般的握了握卫氏的手,“母亲,您可不必为了这种人气坏了您的身子,不管李慧淑那时心里存了什么样的打算,她到底没得逞不是?” 听陆寻这样一说,卫氏才又重新冷静下来。 她看向陆寻,“也亏的池哥儿早就防备着这疯子,否则这件事还指不定会闹出什么乱子来,那现在李慧淑的人呢?她这样不依不饶的,可绝不能轻易饶了她!” 陆寻微微点头,“母亲您放心,当然不可能轻易饶了她,否则她下次还不得做出更疯狂的事来,咱们哪里有千日防贼的道理,所以这一次三哥干脆就直接替她找了个能制得住她的人家,保管不叫她再跑出来祸害人。” 说到后面的时候,陆寻的声音也有些冷。 对于李慧淑,她也是真的烦透了。 卫氏深以为然的点头,“对付这种人便该如此,难不成还要将她交回给李家,再看着李家等到风声小些了,又给她挑个离京城远些的好人家嫁了吗?这种心思恶毒之人,要真让她有这样的好结果,才真是老天爷不开眼了!” 李家也是疼女儿的,若是真的将李慧淑再交到李家人的手里,卫氏都可以肯定,李家绝对不会舍得将李慧淑如何,顶多也就是将李慧淑远嫁了事。 远嫁? 对于李慧淑这样的人来说,这个结果无疑太好了。 卫氏都已经打算好了,这件事她不会说给任何人听,就该让李慧淑好好接受应得的教训! 至于李家那里…… 既然管教不好女儿,又做不到不让李慧淑出来祸害人,那就干脆由着别人替他们管教好了,总不能因为陆李两家是姻亲,便由着李慧淑一而再再而三的算计陆寻吧? 卫氏可做不到。 陆寻闻言冲着卫氏嘻嘻笑,“母亲,以后这个人可不会再出现在咱们的眼前了,为这种人生气可是半点都不值得。” 也确实是如此。 卫氏想着今天可是自家闺女回门的日子,总不好因为李慧淑这样的人而一直动怒,于是也跟着重新露出了笑容来。 第336章 母女俩原还想说会儿私房话,但这话茬儿才开了个头,卫氏跟前的丫鬟便进来禀报。 “夫人,大少夫人来了。” 大少夫人,也就是李慧娴了。 陆寻和卫氏对视一眼。 先前在福寿居的时候,陆寻也是见着了李慧娴的,而今天是陆寻回门的日子,府里谁不知道卫氏有多疼陆寻,更知道卫氏今天肯定有许多的话要与陆寻说,但凡是有点眼色的人,都不会想着在这个时候来打扰卫氏与陆寻说话。 李慧娴从来都是极善解人意的,更不会做这种没有眼色的事。 那么…… 她这个时候来朝云院,又是为了什么? 陆寻和卫氏都在第一时间想到了先前她们所谈论的李慧淑。 卫氏于是扬了扬眉,“怎么着,这是为着她那好妹妹来的?” 语气里有着诸多的不满。 对于李慧娴这个侄媳,卫氏从前倒是颇为喜欢的,毕竟李慧娴确实是个极讨人喜欢的人,不仅性情温柔贤淑,而且为人处事亦极有章法,嫁进陆家这几年,虽然生下了陆家长孙,却也从来没有因此恃宠而骄。 但现在嘛…… 想到李慧淑做的事,再想想李慧娴今天来这里可能会有的目的,叫卫氏还能如何喜欢得起来? 不过,既然人都已经到了外面,卫氏总不能将人给赶出去,于是挥了挥手,道:“请大少夫人进来吧。” 丫鬟领命退下。 不多时,李慧娴便跟在丫鬟的身后进了屋。 等到屋里的丫鬟都退下了,李慧娴扬起笑脸道:“见过三婶,今儿是三妹妹回门的好日子,也正好我那院子里做了些点心,想着这几样点心都是三妹妹从前最爱吃的,这才特意来了三婶这里,没有打扰到三婶与三妹妹说话吧?” 说着话,李慧娴已经将丫鬟放到一边的食盒里的几样点心取了出来。 陆寻往那几样点心上看了一眼,确实是她从前爱吃的那几样。 既然李慧娴说是来送点心的,那陆寻便也全当就是如此了,于是冲着李慧娴笑了笑,“多谢大嫂惦记着,虽然才离开府里三日,但现在看着府里做的点心,还真就觉得格外的亲切呢。” 李慧娴面上的笑容加深了些许,“三妹妹若是爱吃不妨多用一些。” 陆寻同样笑着应了。 之后,李慧娴也不急着离开,就坐在了厅中,与卫氏和陆寻说些闲话。 陆寻和卫氏对视一眼。 母女俩明知道李慧娴来这里绝对不是为了送几碟子点心,但既然李慧娴不说,母女俩便也只作不知,与她一起扯了好些时候的闲话。 屋里的气氛,看着倒是再好不过了。 不过,李慧娴心里到底藏着事,又说笑了一会儿,面上总是忍不住露出了些许的焦灼,她似乎也看出来了,若是她不直言,只怕无论是卫氏还是陆寻都不会开口相询,因而便也只能面露为难的看向陆寻。 “三妹妹,有句话,我也不知道当讲不当讲……”李慧娴有些艰难地开口。 陆寻扬了扬眉。 来了。 她面上故作惊讶,“大嫂,咱们也是一家人,大嫂若是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听到“一家人”三个字,李慧娴只觉得面上一热。 但想起前两日从赵氏那里听到的消息,以及赵氏当时面上的着急,李慧娴也只能将那点难为情压了下去,“……三妹妹与妹夫成亲那日,似乎出了点岔子?” 话说出口之后,李慧娴便一眨不眨地看着陆寻。 陆寻更惊讶了,“出了岔子?大嫂这是何出此言,我那日一直呆在新房里,也没听说有哪里不对啊,大嫂莫不是听错了?” 李慧娴既然都已经将话说出口了,自然不会再有所犹豫,见陆寻压根儿就不接她的茬儿,她干脆就明说了,“三妹妹,听说在你和妹夫成亲的那日,刚拜完堂不久就不知道打哪儿冲出来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试图往晏宅的大门上撞过去……” 说这番话时,李慧娴的心都是抖的。 当初陆寻发现了李慧淑竟然沦落成了乞丐,让林三搜寻李慧淑的下落未果,后来便想着将李慧淑的事直接扔给李家的人去头疼,于是便让人将这个消息传给了李家。 但很显然,李慧淑藏得极为严实,李家的人也没有找到她的踪影。 陆寻与晏池成亲的那日本就极为热闹,李慧淑兜头便往晏宅撞的那一幕,虽然不是所有人都看到了,但看到的人也不算少,李家会得到消息也并不奇怪。 乞丐婆,还往晏宅撞…… 李家人在得知消息的第一时间,便猜测那便是他们一直没有找到的李慧淑。 对于李慧淑竟然做出这种事来,李家人自然是又惊又怒,但惊怒之后,李家人却是担心起李慧淑的安危来了。 李慧淑原本的打算落了空,没有给那天的喜庆气氛蒙上任何的阴影,再之后她的人却是不知下落,会不会是出了什么意外,或者压根儿就是…… 担心之下,李慧娴与李慧淑的母亲赵氏,这才特意给李慧娴送了信儿,让李慧娴回了娘家一趟。 于是,才有了李慧娴今天这朝云院的一行。 说完自己的来意,李慧娴很是紧张地看着陆寻,手里的丝绢都被捏成了皱巴巴的一团。 虽然李慧淑自己不争气,做出了那么些丢人现眼的事,但不管怎么说,李慧淑也是她从小看到大的亲妹妹,李慧娴又哪里能无动于衷? 至于陆寻,听了李慧娴的这番话,她更惊讶了。 “什么?”陆寻都忍不住从椅子上站起来了,“大嫂你这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竟然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为何我半点都不曾听说过?我与三哥的大喜日子,好端端的怎么会有乞丐想着要在晏宅寻死?这若是真的叫她死在了晏宅外面,岂不是给我和三哥添堵吗?可真是其心可诛!” 李慧娴听得面红耳赤的。 便是她是李慧淑的亲姐姐,也不得不承认陆寻的话没有半分的错处,李慧淑这样的行径还真是其心可诛。 第337章 但再怎么样,李慧娴既然来了,总是想知道李慧淑如今的下落的。 自打得到这个消息之后,李家便又派了人去寻找李慧淑的下落,但不管李家的人怎么找,都没能得到半点消息,就好像压根儿就没发生这件事,也没有这个人一般。 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李家人才想到了从陆寻这里入手。 在李家人想来,陆李两家怎么说也是姻亲,李慧娴又是陆寻娘家的大嫂,哪怕是看在李慧娴的面子上,陆寻总不可能一直瞒着李慧淑的去处才是。 至于陆家以及陆寻的感受,李家人急着找到李慧淑,这时候却是有些顾不得了。 因此,这时候见着陆寻摆出一副一无所知的模样,李慧娴也急了,她跟着站起身,急促地道:“三妹妹,我也知道,舍妹对你做了许多不好的事,但她怎么说也是我的亲妹妹,哪怕看在我的这点薄面上,还请三妹妹告知一下舍妹的下落……” 没等李慧娴将话说完,陆寻便很是遗憾地摇了摇头道:“大嫂,你这是怎么了,不是说是一个发了疯的乞丐吗,怎么又说到你妹妹那里去了?那日我一直都呆在新房里,对这件事真的是一无所知,大概是帮不上大嫂的忙了。” 李慧娴还想再说些什么,但卫氏却拧着眉头开口了。 “承哥儿媳妇,我看你也是太过担心令妹才会乱了分寸,令妹怎么说也是李家精心教养出来的千金,又岂会沦落成乞丐,也就更不会做出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了,你若是实在担心令妹的安危,倒不如再加派些人手四处找找,硬要与寻姐儿说这些也只不过是浪费时间而已。”卫氏道。 李慧娴闻言一窒。 她看看陆寻那张懵然不知的脸,再看看卫氏那紧紧拧起的眉头,不由在心里苦笑一声。 她知道自己这是惹人嫌了,不管陆寻对此事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总之她今天是不可能从陆寻这里得到任何的消息了。 但李慧娴也知道,这半点都怨不得陆寻。 想想看,换了是她,被人一而再再而三的这样找麻烦,只怕也不会就这样算了。 说到底,这也是他们李家教女无方。 李慧娴到底失望而归了。 等到她离开后,卫氏才冷哼一声,“李家人倒也有脸问到寻寻你这里来,就凭着李慧淑做出来的那些事,他们凭什么以为你还会不计前嫌的告诉他们李慧淑的下落?便是你大嫂……” 说到李慧娴,卫氏又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很明显,因为李慧淑这件事,卫氏对李慧娴也有了些看法。 陆寻也没有再劝什么。 虽然李慧淑的事确实与李慧娴无关,但她这样再三的冒出来恶心人,想要叫陆寻再像以前那样对李慧娴半点芥蒂都没有,那也是不太可能的。 在朝云院呆了大半日,直到下午太阳都快下山了,陆寻才有些依依不舍的起身与卫氏道别。 按着京城的习俗,回门这日新妇是不能在娘家呆到日落的。 卫氏同样舍不得陆寻,但仍将陆寻送到了二门处,“寻姐儿,池哥儿待你好,你头上又没有婆婆管束着,想要回娘家来看看倒也容易,不过,你可也别因为池哥儿待你好就恃宠而骄了,好好过日子才是正经……” 陆寻自然是连连点头的。 她都已经成亲了,总不能再让母亲一直替她担心。 晏池这时候也正在二门外等着陆寻,见着陆寻出来,他上前几步先是与卫氏打了招呼,然后注意到陆寻面上的不舍,于是道:“寻寻,今儿咱们就先回去,改日你要是想岳母了,只管回来看岳母便是,反正咱们府里也没有旁的事,平时我不在府里,你回娘家走动走动倒也不会无聊……” 卫氏一听这话,整颗心便舒展开来了。 倒不是因为晏池说的,陆寻可以随时回来看她,而是晏池这话中所含的对陆寻的重视。 若不是重视陆寻,又如何能做到这一步? 因而,卫氏这时看晏池的目光,可别提有多柔和了,倒是应了那句“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有趣”的俗语了。 而陆寻,听晏池这样一说,她冲着晏池甜甜一笑,又与卫氏说了几句话,便与晏池相携着上了马车,一路回了晏家。 待回到主院,陆寻与晏池相依着坐在罗汉床上,晏池伸手在陆寻的额头上弹了一下,打趣道:“瞧瞧你,先前与岳母道别的时候,差点就没哭出来了,都已经嫁人了,怎么还跟个小孩子似的长不大?” 陆寻有些羞赧。 虽然晏池说得夸张了些,但她当时在卫氏跟前也确实是万分不舍。 想起晏池所说的,她随时都可以回娘家看望卫氏,陆寻又忍不住主动抱了抱晏池,“三哥,你真好。” 前世嫁去程家,她可是极少有机会回娘家的。 当然了,在陆寻的心里,程越自然是没办法与晏池相比的,但也正是因为有了比较,她才能更清楚的意识到晏池为她做的这些有多可贵。 晏池闻言唇畔不自觉的便多了几分笑意。 他所做的这一切,为的可不就是让他好不容易才娶回来的小姑娘高兴吗? 现在见着陆寻高兴了,他自然也是开心的。 不多时便也到了该用晚膳的时候了,两人一起坐在一张小圆桌上,这顿晚膳倒也用得极为温馨。 用完晚膳,趁着丫鬟们收拾桌子的功夫,陆寻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三哥,我们是得了圣旨赐婚的,现在既然成亲了,是不是还要去宫里向皇上谢恩?” 晏池闻言点头,“自然要如此,我也正准备与你说起这件事呢,明儿一早咱们但要进宫谢恩,到时候你还会去给太后皇后磕头,不过寻寻你也不用紧张,咱们如今可没入了宫里那些贵人的眼,磕过头最多问几句话也便罢了。” 陆寻也微微松了口气。 宫里可不是什么好地方,不入宫里那些贵人的眼才是好事,她可不想莫名其妙的就沾惹一身的是非。 第338章 因为第二日便要进宫谢恩,陆寻和晏池早早的便睡了。 第二日一早,两人便起身了。 既然要进宫,自然需要盛妆,陆寻穿了自己的官服,而陆寻,因为她的诰命还没有下来,因而便只选了一套颜色庄重的裙裳。 晏池穿戴整齐之后,看着陆寻身上的裙裳,神色之间颇有些不满意。 以他现在的品级,便是陆寻的诰命下来了,也不过是七品的孺人,在命妇之中可以说是垫底的存在,便是外出与旁的女眷来往时,只怕也会让那些品级较高的命妇们看不上眼。 只要一想到那样的场景,晏池的眉头便不由越拧越紧。 他费了这么大的功夫才将人娶回来,可不是为了让陆寻被人看不起的。 于是,在陆寻对着铜镜细看自己的装扮可有什么不妥时,晏池先是将屋里的丫鬟们都遣了下去,然后一把将陆寻紧紧拥进怀里。 陆寻微微一怔。 她能感觉到晏池现在的情绪似乎有些低落。 不过,为什么呢? 没等她开口开询,便听晏池压低了声音道:“寻寻,你放心,总有一日,会有鸾锦玉轴的诰命文书送到你手上!” 他说得再坚定不过。 陆寻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好一会儿,她才意识到晏池在说些什么。 在大安朝的礼制中,文官的夫人在获封诰命时,一品夫人的诰命文书便是使用的鸾锦玉轴,所以晏池的意思是,总有一日,他要替陆寻挣得一个一品诰命? 陆寻于是心里为之一暖。 她倒是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对她来说,有几品的诰命无所谓,只要与她在一起的那个人是晏池便也就足够了。 不过,见晏池这副模样,陆寻倒也没有拒绝,只是冲着晏池笑着眨了眨眼,“三哥,这可是你说的,那我就等着将来的某一天,你让我夫荣妻贵了!” 她一点也不怀疑晏池做不做得到。 听陆寻说到“夫荣妻贵”,晏池眼里便也多了些笑意,然后低头在陆寻的额头上轻轻吻了吻,又细细替陆寻查看了一下,确认没有哪里不妥了,两人这才一起出了门。 马车一直驶到了皇城根儿下。 因早就往宫里递了牌子,陆寻和晏池下马车的时候,城门处已经等候了几个宫人,见着陆寻和晏池,几个宫人面上都带着笑迎了上来:“晏大人,晏夫人……” 能在宫里生存下去的宫人,就没有谁是蠢的。 别看晏池如今的品级不高,但他可是榜眼出身,又在翰林院里当差,更重要的是他还得了隆佑帝的青睐下旨赐婚,只凭着这些,就足够这些宫人笑脸相迎了。 入了宫门,陆寻和晏池便分开了。 晏池自然是去见隆佑帝了,而陆寻则随着宫人一起去了慈宁宫。 这还是陆寻第一次见着太后。 而这一见,陆寻便不由自主的就想起了晏池与她说起过的,这位太后当初是如何进宫陪伴在先帝左右的。 不过,心里这样想着,陆寻面上却半点都不敢流露出来。 太后受了陆寻的磕头,之后待陆寻倒也和善,还与陆寻说了好一会儿的话,时不时的便会提到当初陆老太爷在世时的事。 陆寻想着,自己大概也是沾了陆老太爷的光了吧。 太后毕竟年事已高,与陆寻说了这么会儿的话,便有些精力不济了,跟着便吩咐了慈宁宫里的宫人领着陆寻去坤宁宫。 坤宁宫里这时却是正热闹着。 隆佑帝下旨替一个平时并不显山露水的翰林院编修赐婚,这件事在宫里也是引起了好一阵的惊奇的,如今陆寻成亲后进宫来谢恩,各宫的妃嫔们自然难掩心里的好奇,都想看看这位陆家的三姑娘到底有何出奇之处。 这不,陆寻到达坤宁宫时,便见着里面坐满了一个个打扮得都极为精致的妃嫔。 隆佑帝在女色上倒也算不得极为热衷,但登基这么多年,也先后有过几次选秀充盈后宫,因而宫里的妃嫔数量也算不得少,这时大部分都聚在了坤宁宫里,倒也颇有些姹紫嫣红、争奇斗艳之感。 进了坤宁宫,陆寻便只重复着一件事,那便是向众妃嫔问好行礼。 等到总算是来到皇后跟前时,陆寻也是狠狠松了口气的。 若说进宫之前,陆寻心里对于能不能有那一品诰命还是抱着无所谓的态度,那么在经历了这不断给人磕头行礼之后,她却是半点也不排斥凭着晏池夫荣妻贵了。 想想看,若是她有了一品诰命,再进宫时还能像现在这样吗? 自然是不会的。 好在,众妃嫔虽然对陆寻颇为好奇,但不管是顾忌着陆老太爷,还是隆佑帝那莫名的青睐,总不会明着为难陆寻。 因此,坤宁宫里的气氛倒也算是轻松。 中午皇后留了众妃嫔以及陆寻在坤宁宫里用膳,用过午膳之后,陆寻又谨小慎微的陪着皇后以及众妃嫔说了会儿话,这才在皇后的挥手之下得以离开。 走出坤宁宫,陆寻还不敢放松,一直到来到了宫门处,远远地看到了晏池站在那里等着自己,陆寻才总算是心头微微一松。 与晏池一起上了马车,陆寻轻轻吐出一口气来,“三哥,这皇宫还真不是什么好地方。” 但这样的地方,却是天下不知道多少女子所向往的。 想想若是一辈子要生活在如此压抑的宫里,陆寻便忍不住生生打了个寒噤。 晏池见状倒是笑了,“确实不是什么好地方,不过咱们也不用经常进宫。” 这倒是。 陆寻轻轻点头。 晏池于是问起了陆寻今天在宫里的情况。 “太后许是看在祖父的面子上,留我说了会儿话,皇后那里各宫的贵人们大概都对我有些好奇,可没少往我身上看……”陆寻道。 两人这般说着闲话,不知不觉的,马车便也停在了晏宅的二门外。 回到院子里,将身上这套略显庄重的裙裳换了下来,陆寻才算是真正的放松了下来。 不管何时,总是在自己的家里才能得到真正的放松。 第339章 害羞? 家…… 意识到自己虽然才成亲了几日,却已经不知不觉的便将这里当作了自己的家,陆寻微微一怔,然后便不由对着晏池轻轻一笑。 是了,只要认准了身边这个人,有他在的地方,便是家。 见着陆寻突然对自己笑,晏池伸手在她的鼻子上轻轻一点,“又偷笑。” 说不出的亲昵。 若是放在以前,陆寻定然会对晏池这样的亲昵举动感觉到不适或者是害羞,但现在,早就接受了他们已经是最亲密的人的陆寻,却不仅没有觉得不适,反而很有些享受的往晏池那边靠了靠,那副依赖的模样,让晏池看了都差点破了他最引以为傲的自制力。 随后,晏池就意识到,自己现在其实根本就不需要忍耐的。 伸手往前一捞,便顺势将陆寻整个人都捞进了自己的怀里。 而陆寻,不仅没有闪避,反而还两只手往着晏池的腰间一环。 他们现在,是夫妻啊。 不管是陆寻还是晏池,都因为这一点而觉得打从心底里的甜蜜与温暖。 两人静静相拥了一会儿,陆寻突然轻“咦”了一声。 “嗯?”晏池有些疑惑地微微将陆寻松开。 下一刻,他浑身便僵硬起来。 只因为,陆寻的两只手这时正极为不老实的在晏池的腰间摸索起来,作为一个正常的男人,而且还是处于新婚之中,又拥着自己心爱之人的男人,被陆寻这样撩拨,晏池觉得自己要是没有什么反应那才真的应该好好去看看大夫了。 他的声音顿时便变得有些沙哑起来,“寻寻……现在天还没黑,你若是再不老实,可别怪我……” 话虽如此说,但晏池心里其实还是有些希望陆寻继续不老实的。 陆寻微微一怔。 好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晏池这是在指什么。 双颊顿时涨得通红,她恨恨地瞪了晏池一眼,“三哥,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不正经了?” 不正经得让陆寻都有些不习惯了。 看出陆寻在想些什么,晏池还颇不以为然,他好不容易才让陆寻成为他的媳妇,要是都这个时候了还能正正经经的对她,那才叫奇怪呢。 是以,对于陆寻的嘀咕,晏池不仅没有觉得羞愧,反而还低头在陆寻的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就算是不正经,那也只是对着你呀。” 声音中那隐隐的笑意,听在陆寻的耳中,怎么都带着些暧昧气息。 她连忙转移话题,要是再任由晏池继续这样下去,要是真的在大白天就做出什么事来,那她还要不要在丫鬟们面前做人了? 于是,陆寻不再理会晏池的话茬儿,而是将她先前在晏池的腰间摸索到的东西递到晏池的跟前,“三哥,你这荷包里到底是装的什么呀?” 晏池看向陆寻手里的荷包。 荷包很普通,是当初陆寻做了送给晏池的,自从得了这只荷包之后,晏池腰间的荷包便再没变过,到得如今,这只荷包已经显得有些陈旧了。 对于自己亲手做的、并且亲手送出的荷包,陆寻当然是认得的。 事实上,现在回想起来晏池这些年一直将这只荷包戴在腰间,陆寻心里其实也是有些动容的。 不过…… 这时候让陆寻如此好奇的,却不是晏池腰间的荷包,而是荷包里装着的东西。 她记得某一次,她捡到过晏池的荷包,还暗自猜测过里面装着的东西,不过那时候也只是微微好奇而已,但现在,再次摸索到荷包里的东西,发现竟与几年前摸索到的完全一样,一团触感有些柔软的东西,再加上摸着像是几块碎银子的东西,陆寻却是再也压不下心里的好奇心了。 荷包且不提,里面装的是什么,竟然让晏池能一连几年都带在身边? 陆寻眨着眼睛,急欲从晏池的嘴里得到答案。 而晏池…… 他的第一反应便是伸手将荷包从陆寻的手里给拽了回来,意识到自己这样的反应有些过激了,他又朝着陆寻解释般地道:“……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陆寻有些狐疑。 她倒是并不认为晏池是有什么隐秘的事不想让她知道,只是觉得晏池现在的表情有些奇怪,而且如果她没有看错的话,晏池的耳根这时候都隐隐有些发红? 若不是两世以来所认识的晏池都是同样的沉稳端方,陆寻只怕都要认为晏池这是在害羞了。 害羞? 这个词用在晏池的身上,陆寻都觉得很是好笑。 她于是玩笑般地看了晏池一眼,“三哥,你可不是在害羞吧?” 这样说着,她倒是忘了先前问的关于荷包的事了。 也因此,陆寻没有注意到,在听她说起“害羞”两个字的时候,晏池的表情微微一僵,一副很是不自在的样子,直到确认陆寻没有注意到自己,他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微微咳了一声,晏池伸手在陆寻的额头上弹了一下,“瞎说什么?” 陆寻也觉得自己这话好笑,于是冲着晏池“嘿嘿”一笑。 话茬儿倒是就这样岔开了。 接下来,陆寻和晏池又谈了一些在宫里的见闻,只不过,偶尔思绪转换间,陆寻也会暗暗想着,也不知道先前那荷包里,到底装的是什么? …… 第二日,晏池便要重新回衙门当差了。 陆寻还有些不习惯。 上面没有婆婆管束着,在府里也都是自己当家,成亲这几日陆寻与晏池每日里同吃同睡,晏池这般严于律己的人亦会陪着陆寻睡懒觉。 也正因为快习惯了这样的日子,晏池这乍一早起,倒是叫陆寻有些不习惯了。 “三哥?” 意识到身边的动静,陆寻有些迷蒙的睁开眼睛看向已经起身的晏池。 见着她这副模样,晏池目光微微一暗,好一会儿才温声道:“寻寻,现在还早,你继续睡吧。” 然后自己起身着装。 见着晏池手里的官服,陆寻脑中为之一清。 下一瞬间,她便从床上坐了起来。 是了,从今天起,晏池就不能再像之前那样整日里陪着她了。 第340章 荷包 这个认知让陆寻觉得有些微微的遗憾。 不过,她也是从陆家这样的人家里出来的,自然知道既然晏池已经入朝为官了,自然不可能一直闲着陪在她身边。 是以,这遗憾也只是一瞬间,便被陆寻压了下来。 她用最快的速度起身,然后将晏池手里的官服接过来,笑意盈盈地道:“三哥,我还不知道你这官服要怎么穿呢!” 这是要亲自替晏池穿戴了。 自家媳妇有这样的意愿,晏池又哪里还会拒绝? 他于是笑了笑,倒也真的任由陆寻替他穿戴起来,中间因为陆寻的不熟练,他还时不时的就出言提醒几句。 明明只是夫妻之间再简单不过的互动,在这清晨里却显得格外的温馨。 等陆寻好不容易在晏池的指导下帮着晏池穿戴完,这才发现因为她的不熟练,这时的时间已经有些晚了,若是再耽搁下去,指不定晏池就该迟到了。 上下打量了一番,大致上确定晏池身上已经没有什么不妥了,陆寻连忙将晏池往外推,“三哥,时间已经不早了,你赶紧走吧……” 要是不听前半句,倒像是她在出言撵人了。 晏池也不挣扎,由着陆寻将自己推到房门口,手落在门栓上的时候,又低头在陆寻的脸上轻轻印了一下,低声道:“寻寻,你在家等我回来。” 家,等我回来。 这样的字眼,只听在耳中,便会让人觉得温暖。 陆寻用力点了点头。 然后,晏池也没有再耽搁下去,拉开门便大步走了出去。 房门外,陆寻房里的几个丫鬟这时已经候着了,见着陆寻已经起身,青时连忙道:“主子,现在可要洗漱了?” 陆寻和晏池成亲这几日,几个丫鬟也明白了晏池并不喜欢房里有人侍候着,因而但凡晏池在房里,陆寻身边的丫鬟都从不会往前凑,便是服侍陆寻梳洗,也都是在晏池离开之后。 按着前几日的习惯,陆寻自然是还要多睡一会儿的。 不过,才将晏池送走了,陆寻这时正精神着,便也没有再想着睡个回笼觉,而是冲着几个丫鬟点了点头。 四个大丫鬟领着一众小丫鬟入内,先是服侍着陆寻梳洗妥当,又送上了早膳。 与晏池一起用了这几日的早膳,乍然只有自己独自一人用早膳,便是桌上的几样都是自己素来爱吃的,陆寻也觉得有些食之无味,于是只略用了几口便搁了筷子。 等丫鬟们将屋里收拾妥当,陆寻便想着去书房里找本书来看。 晏池知道她爱看什么书,是以在布置书房的时候,可没少往书房里塞陆寻喜欢看的书,想的便是将来两人如同在陆家的那几年一般在书房里相对而坐的情景。 不过…… 才抬了脚步,陆寻便蓦地一顿。 咦? 只见床边的柜子上,这时正赫然摆着一只看着极为眼熟的荷包。 这,可不就是晏池天天要戴在腰间、昨儿还让陆寻好奇里面到底装了些什么的荷包吗? 这荷包怎么会落在了这里? 这个问题只存在了一瞬,陆寻便想出了答案。 之所以会如此,当然是因为今儿是陆寻非得要亲自替晏池穿戴,因而她压根儿就没注意到这只荷包,就更不会给晏池戴上这只荷包了。 若是换了晏池自己,几年如一日的将这荷包戴在身上,想来是绝对不会忘记的。 陆寻于是又好奇起来。 这个荷包里,到底装的是什么? 既然好奇,现在荷包又在手上,没有任何犹豫的,陆寻便决定要打开这荷包来看看。 至于,晏池是不是乐意让她知道,这一点陆寻却是半点都不担心的。 虽然她与晏池从来都没有说过,但是他们之间有着绝对的信任,这却是不容置疑的,也正因为如此,陆寻从来没有怀疑过晏池这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在瞒着她,她也相信,便是她看了这荷包里的东西,晏池也绝不会因此而与她起了什么嫌隙。 怀着一种猎奇的心理,陆寻轻轻将荷包拉开。 然后,看到里面装着的东西,她微微一愣。 对于这只荷包,陆寻也是两次经手的,也知道里面装了一团触感有些软的东西,以及疑似的几块碎银子。 但真正看到里面两样东西的真面目,她还是忍不住吃惊。 只因为,这两样东西,对陆寻来说都太眼熟了。 一条丝帕,以及几块碎银子。 若只是那几块碎银子,陆寻自然不会觉得有什么出奇的,碎银子而已,便是府里的丫鬟手里都绝对不会少了去。 可那条丝帕…… 碧绿的荷叶之间,一枝粉色的荷花探出头来,乃是一副夏日荷花图。 几乎是看到这块丝帕的同时,陆寻的记忆便迅速的穿过这几年的时光,回到了几年之前,才重生不久的她跟着卫氏一起去甘霖寺上香,在甘霖寺里遇到了正生着病,被晏氏夫妇送到甘霖寺的晏池。 那时候,对于自己竟然能提前这么些时间就遇上三哥,陆寻是极为惊奇的,更因此而明白了为何前世的晏池对他的生父生母会如此冷淡。 再后来,在那间只有晏池的禅房里,陆寻将晏池照顾了一番,在遇到了空的时候又将身上仅有的几块碎银子都给了了空,托了他买些东西替晏池补身子。 同时,陆寻还丢了一块绣着夏日荷花图的丝帕。 因为那块丝帕上也没有什么能表明身份的标记,陆寻没有找到丝帕便也就这样算了。 她怎么都没有想到,当初她以为是不慎在哪里丢失了的丝帕,竟然会与当日她给了了空的那几块碎银子一起,重新出现在她的眼前。 所以…… 这几年三哥一直带在身边的,其实就是这块丝帕与当初她给的几块碎银子? 而且,当日这丝帕根本就不是自己不慎丢了,而是根本就被晏池给藏起来了? 意识到这一点,陆寻心里突然便有些酸酸的涨涨的。 当初的三哥,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将这两样东西一直带在身边的? 第341章 陆寻倒没认为,在那个时候晏池就已经对她动了心思了,毕竟那个时候的晏池其实已经病得有些人事不省了,但只从晏池能将这两样东西带在身边这么些年,就能看出来他对这两样东西的看重。 而他之所以对这两样东西如此看重,大概也是因为在那个被亲生父母舍弃的时候,陆寻让他感受到了温暖吧。 除了这个理由,陆寻也想不出别的可能了。 这样一想,陆寻心里更是酸涨得厉害。 将那块丝帕和几块碎银子重新塞回荷包里,陆寻轻轻抚着自己亲手绣的荷包,一时之间都有些神思恍惚起来。 三哥…… 每接近他一点,每了解他一点,她都更心疼他。 这样的感情,却是陆寻以前从来没有体会过的。 带着这样的心情,陆寻接下来的这半日都有些神思不属,直到林月脸色有些难看地进了屋。 陆寻有些奇怪。 她之前可是吩咐过丫鬟们没有事别打扰她的,林月自从跟在她身边之后,也向来极懂分寸,怎么这个时候冷着一张脸进来了? “可是出了什么事?”陆寻问道。 林月先是向着陆寻行了个礼,然后带着一脸嫌恶地道:“主子,李夫人来了。” 话说完,怕陆寻不明白她嘴里的“李夫人”是谁,林月又补充了一句,“就是大少夫人娘家的那个李夫人……” 陆寻顿时便了然了,这个李夫人,就是李慧娴与李慧淑的母亲赵氏。 赵氏会找到晏府来,陆寻不用细想都能猜到她为的是什么。 不过,这可不代表陆寻就要见赵氏。 陆李两家是姻亲不假,但凭着李慧淑做的那些恶心事,便是陆寻对李家的人再如何无礼,总也没人能挑得出刺来,哪怕赵氏也算得上是长辈。 既然如此,又明知道赵氏这是来做什么的,陆寻又岂会平白让自己添堵? 有这个闲功夫,她还不如好好想想,以后要怎么样更心疼三哥一些。 是以,陆寻冲着林月道:“就说我这两日身子有些不适,不能会客,请李夫人回去吧。” 林月闻言面上表情更不好了。 “主子,那李夫人是来做什么的谁都能猜到,是以先前我就自作主张的替主子您回了李夫人,哪里想得到这李夫人别看是官眷,真的耍起无赖来,倒是比那市井泼妇还要厉害一些!”林月说话的时候还有些忿忿的。 “哦?”陆寻扬眉。 她现在倒是有些好奇了,为了李慧淑,赵氏能做到哪一步? 林月于是将事情说了一遍。 在陆寻想着晏池的时候,赵氏就已经来了好一会儿了,一下了马车便要求见陆寻。 门房也知道赵氏乃是陆家姻亲李家的夫人,自然是不敢怠慢的,于是将话传到了内宅来,林月几个大丫鬟对于陆寻与李慧淑之间的纠葛,准确来说,是对李慧淑这几年的纠缠不休了解得再清楚不过的,李慧淑前几日还想着恶心陆寻与晏池,如今赵氏就上了门,哪里还能不知道赵氏的目的? 于是,就如林月所说的那般,几个大丫鬟都没有禀了陆寻,便直接让人请了赵氏回去。 原本以为,赵氏怎么也是李家的当家夫人,都已经被人这样撵着了,哪怕是为了脸面,也不应该再继续纠缠下去。 更何况,不管怎么说,李家以及赵氏,在陆寻的面前都是理亏的。 哪里能想到,赵氏不仅没有离开,反而还一声不吭的就站在了晏府的大门外。 这样的情形,自然是极为惹眼的。 晏府的位置在京城算不得极好,但住在周围的人家也多是与晏池品级差不多的官员之家,其中就不乏有认识赵氏的,如今见着赵氏以着这样的姿态站在晏府大门外,难免的便会引来旁人的侧目。 “主子,您是不知道,现在周围的人家可有不少人都在注意着咱们这里呢!”林月忿忿道。 谁都知道陆李两家是姻亲,而陆寻又是陆家的姑娘,从这里论起来,赵氏可是陆寻的长辈,而身为晚辈,陆寻却让赵氏这般站在自家大门外任由旁人围观,在外人眼里,不管怎么样,这错处只怕都会落在陆寻这里。 让林月和几个丫鬟愤怒的,也就是这一点了。 陆寻听完只觉得有些好笑。 赵氏这是没办法了,所以才想着借着他人之口来让自己见她? 陆寻不由得反思,是不是因为她这几年在李慧淑的找茬之下一直表现得太无所谓了,所以李家的人都以为她就是一只可以随着他们揉捏的软柿子,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这样蹬鼻子上脸? 李慧淑做的那些事,若是换了旁的人,只怕早就觉得无颜面对陆寻了,李家人倒是好,先是让了李慧娴在她这里探口风,没能达到目的之后,倒是换了赵氏上门了。 真是…… 陆寻朝着林月挥了挥手:“既然她愿意站,那就让她站好了,咱们只闭门谢客就好了。” 她可没打算见赵氏。 赵氏所想的,无非就是想让晏池告知她李慧淑的下落。 再然后呢? 赵氏都能为了李慧淑做到这一步了,自然是有着一颗慈母心,哪怕李慧淑做了再怎样的错事,赵氏也只会替李慧淑打算。 到时候,再寻个老实的人将李慧淑远嫁了,大概这样在赵氏心里就是对李慧淑的惩罚了。 但凭什么,在李慧淑做下这些恶心事之后,还能过上这样的好日子? 陆寻可没有那种以德报怨的好心肠。 既然李慧淑自己放着好日子不过,非得要搅和到自己与晏池之间来,那就让她好好承担后果吧,陆寻当然不会因为赵氏就去拆晏池的台。 至于他人的言论…… 陆寻其实并不如何在意。 林月听了这话转身出去了,不过片刻的功夫,她又眉开眼笑的回来了。 “主子,三少爷回来了呢!” 虽然陆寻与晏池已经成了亲,其他丫鬟如今都称晏池作“老爷”,林月却一直没能改了口,将晏池称作是“三少爷”。 第342章 陆寻听了有些惊喜。 现在时间还早,她本以为晏池不会这么快回来的,是以如今晏池提前回来了,倒是让她有种意外的惊喜了。 心里高兴,陆寻站起身便要往外迎。 林月的话还没说完呢,“主子,三少爷一回来就发现了李夫人,只用了一句话就让李夫人白着一张脸离开了呢!” 她没有说的是,晏池看到赵氏站在自家大门外时,那难看的脸色。 两人说话的功夫,便已经到了二门。 陆寻才出了二门就看到了正往里面走来的晏池,她迎了上去,笑着道:“三哥!” 明明只是大半日的功夫不见,但陆寻却发现自己心里竟然已经有了思念。 晏池原本面色有些不好看,不过在看到陆寻这样迎上来时,面上表情顿时变得柔和起来,“寻寻。” 两人相视一笑。 然后相携着往内宅里走。 一边走,陆寻也说起了赵氏的事,“……我可不乐意去成全她的一番慈母之心!” 听到陆寻这样说,晏池笑着捏了捏她的手,“寻寻,你做得对,别管是什么人,都别想让你受委屈。” 想到在自己与陆寻成亲当日,意欲拿自己的命来给他们添晦气的李慧淑,晏池的面色又阴沉下来。 不过,他随即又道:“寻寻,以后李家的人不会再来烦你了,可别再因为这些无关之人让自己不开心。” 陆寻点了点头。 对于晏池是用什么样的办法让不依不饶的赵氏离开的,她却是没有问。 不管怎么样,三哥都将这件事解决了,既然如此,她自然无需多问。 这种被晏池牢牢护在身后的感觉,让陆寻觉得格外的窝心。 回到房间,晏池的目光先是在房里四处看了一眼,待看到柜子上的那只荷包,又见陆寻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对劲的,他才总算是微微松了口气。 却不知,陆寻这时候正在心里偷笑。 现在回想起来,昨儿她提起这只荷包时,三哥分明就是害羞了。 不过,既然三哥偷偷藏着那两样东西,还不想让自己知道,那她便也只当做不知道便好了。 …… 自成亲之后,大概是因为心情愉快,在陆寻的感觉之中,似乎只是一眨眼,便是大半个月的时间过去了。 很快就到了陆寻的生辰。 这是陆寻十七岁的生辰,也是他们成亲之后她第一个生辰,晏池自然是极放在心上的,早早的就在张罗着替陆寻准备生辰礼物了。 作为枕边人,陆寻对晏池的动向当然不可能一无所知。 想也知道,从前她的每一次生辰,三哥都会送她生辰礼物,没道理如今他们都已经成亲了,晏池反倒是将这件事给落下了。 不过,晏池的口风也真是紧,任由陆寻如何追问,晏池都始终只是笑而不语。 这也让陆寻更加好奇了。 就在陆寻期待着晏池替自己准备的生辰礼物时,自那日认亲之后,她的婆婆余氏第一次上门了。 余氏是选在晏池不在家的时候来的晏府。 见着这宽敞的大宅子,余氏心里可别提有多不舒坦了,明明她是晏池的亲娘,却只能住在那破院子里,反倒是陆寻这个做儿媳的,可以跟着晏池一起住这大宅子过着呼奴唤婢的生活。 心里有了这样的想法,余氏见着陆寻时,那可是怎么看都不顺眼。 “哟,这做了官夫人的人就是不一样,我这个做婆婆的想要见一面都还得经过重重通报才行,这要是池哥儿的品级再高一些,你是不是尾巴更得翘上天了?”余氏阴阳怪气地道。 之前顾忌着陆家,余氏便是再不满晏池将陆寻捧到心尖尖儿上,而对自己这些血浓于水的亲人却是不屑一顾,对陆寻也总是客客气气的,但现在,余氏却是怎么也压不下心头的怒火。 这中间自然是有原因的。 余氏是个市井妇人,从前的她可从没想过自己也有机会成为高高在上的官夫人,即使是在晏池入朝为官又回到了晏家之后,她也压根儿没往这上面想。 毕竟,晏池对她这个亲娘如何,余氏自己是再清楚不过的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她想着能通过晏池补贴她的长子和幼子便也足够了,哪里还敢奢求更多? 当然了,这也是因为余氏知道晏池不是一个能任由她予取予求的人。 不过,这两日,余氏却是无论如何都压不下心头的怒火。 她瞪着陆寻,那模样简直就恨不得扑上去咬陆寻一口了。 陆寻有些莫名。 对于余氏这个婆婆,想着反正也不会同住一个屋檐之下,就算再如何不喜,陆寻也始终是维持了面子情的。 但现在,她可什么都没做,哪里便能惹得余氏如此对她怒目而视了? 余氏并不是一个人来的,与她同行的还有晏江的媳妇何氏。 见余氏这副模样,何氏轻轻咳了一声,“娘,您这说的是哪里的话?” 自打何氏进了门,便将晏江拿捏得死死的,连带着让余氏也对这个长媳有些畏惧,因而听何氏这样一说,余氏下意识的便将自己那满脸的怒火给收敛了起来。 陆寻看得心中暗笑。 俗话说一物降一物,还真是如此。 将余氏和何氏领到院子里,又让丫鬟送上了茶点,陆寻才道:“母亲与大嫂今天如何有空到我这里来?” 这话原本极为寻常,但听在余氏的耳中,却又让她怒火中烧。 “到你这里来?”余氏冷笑一声,声音显得有些尖厉,“这宅子姓晏,难不成我这个做娘的想到儿子家里来看看,都还得经过你的同意不成?” 陆寻扬眉。 自打知道余氏是如何对待晏池的,陆寻对她便没有任何的尊敬,哪怕如今余氏成了她的婆婆亦是如此。 而且,有着晏池在背后撑着,陆寻在面对余氏时,底气可谓是足足的。 若是换了别的儿媳妇,见着婆婆如此动怒,只怕已经诚惶诚恐起来了,陆寻却只是淡淡一笑,“这宅子确实姓晏,母亲你大可以安心住下来。” 第343章 只一句话便将余氏噎得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她要是能在这里住下来,现在又哪里还会住在那破宅子里? 只怕她前脚才一住下,她最疼爱的长子与幼子就该流落街头了。 每每想到这里,余氏就又忍不住咬牙切齿的,她这是造了什么孽,才生出晏池这么一个忤逆子来,竟然拿自己的亲兄弟来威胁自己的亲娘! 却也不想想,当初她是如何舍弃晏池的。 当然了,在余氏的心里,即使她曾经舍弃了晏池,只要晏池是从她的肚子里出来的,那便该由着她予取予求。 陆寻心里暗暗嗤了一声。 要是余氏以为她有这个婆婆的身份,就可以在她面前摆威风,那她还真的打错了算盘,陆寻可不是一个会惯着她的。 见余氏好半天说不出话来,陆寻便也直接看向了何氏,“大嫂,这是发生了何事,居然让母亲如此大发雷霆的冲到这里来了?” 何氏闻言看了余氏一眼。 都没等何氏搭话,先前偃旗息鼓的余氏便又瞪向了陆寻:“你还好意思问,池哥儿如今是朝廷命官,按礼制我这个做母亲的也是可以获封诰命的,要不是你,我又怎么会到现在都没能得了诰命?” 听了这话,陆寻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 而何氏,她握着拳头放在嘴边轻咳了一声,“娘,二弟如今还不到五品,便是您受封,也只是敕命而非诰命……” 大安朝礼制,五品及以上官员的母亲或妻子获封称诰命,五品以下称敕命。 余氏一窒。 她本就只是个市井妇人,又哪里懂得这诰命与敕命之分,这时得了何氏的出言纠正,略有些不自在的轻咳了一声,然后又瞪向陆寻。 陆寻很是莫名。 她与晏池成亲之后,很快就拿到了敕命织文。 虽然只是小小的六品安人,但这是晏池替她挣来的,因而陆寻也着实是很高兴。 至于余氏这个晏池的生母有没有拿到敕命织文,陆寻却是一直都忘了问。 在大安朝,官员之母与妻都能随着官员的品级而获封诰命或者敕命,陆寻还以为,她的敕命织文都已经拿到手了,没道理余氏那里会落下了。 但现在看来…… 余氏是根本就没有得到封赏。 既是这样,那也难怪余氏会气成这样了。 不过,对官眷的封赏可是由着隆佑帝作主的,既然余氏没有得到封赏,那也是隆佑帝的意思,与陆寻有什么关系? 这个锅,陆寻可不想背。 她于是挑眉道:“母亲这话我可就听不懂了,这封赏与否可不是我能作得了主的,都全看当今皇上的主意,怎么听母亲的意思,您未能得到封赏,倒全是我的错了?” 余氏听得吓了一跳。 她对于大安朝的礼制并没有任何的了解,毕竟在以前,这些都离得她实在是太远了,也正因为如此,她才会连诰命与敕命都分不清楚,当然也就更不知道她能不能得到封赏实际上要看当今皇上的意思,如今乍听陆寻这样一说,又哪里能不受到惊吓? 不过,余氏心里到底还是不甘心,只老实了一会儿,便又恨恨道:“谁知道是不是因为你把我的诰……敕命给抢了!” 说起来,余氏今天会突然扯出这么一茬儿来,也是有原因的。 为了不叫陆寻与自己成亲之后还要与余氏等人同住一个屋檐之下,早在成亲之前,晏池就用自己的法子将让余氏等人绝了要与自己住在一起的念头。 是以,如今的晏氏夫妇与长子晏江一家住在从前晏家的宅子里,另带着幼子晏河一起生活。 虽然想住大宅子,但为了让长子和幼子生活得更好一些,晏氏夫妇也只能按捺下对大宅子的向往了。 不过,虽然没能住到晏池的大宅子里,但余氏平时可也没少在周围的邻居们面前摆驾子。 她摆驾子的底气,自然就是来自于晏池了。 就算没有住到晏池的大宅子里去,但晏池这个朝廷命官是她生出来的儿子,这一点却是谁都不能抹灭的,余氏就没少拿着晏池在周围邻居的面前显摆。 晏池确实是年轻有为,这一点任谁都没办法否定。 晏家宅子周围住的也都是些升斗小民,若余氏只是偶尔显摆一下,这些邻居们碍着晏池的面子,多半也就忍了,但偏偏余氏又不是个知道适可而止的人,别说是克制了,她简直恨不得时时刻刻的都将自己有个入朝为官的儿子这件事挂在嘴边。 说来也有些可笑,余氏最不看重的便是晏池这个次子了,但如今她所感受到的所有的荣耀,竟然都是来自于这个次子。 这样一来,周围的邻居们自然也就有些忍无可忍了。 就在今天,余氏照例在邻居们跟前找了一回优越感。 只不过,这一次却不是所有人都惯着她了,邻居一名见识多些的大嫂受不住余氏这见天儿的炫耀,当即就将她讽刺了一通。 “……余大娘您可真是有福气,居然养出了池哥儿这么一个出息的孩子,我平时看那戏文里呀,那些像余大娘您这样有福气的老太太,可都是凭着自家出息的儿子成了高高在上的诰命夫人呢,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诰命织文和诰命夫人们穿的衣裳,不如余大娘这就让咱们这些泥腿子好好见识一下?” 这番话将余氏给说懵了。 诰命夫人? 她偶尔也看过几场戏,自然知道诰命夫人是什么。 让她没想到的是,原来她也可以借着晏池获得来自朝廷的封赏? 知道这一点,余氏激动得浑身都轻颤起来。 不过,看着那位大嫂眼里的讽刺,余氏心里的激动很快就像是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一般闪动了下来。 是了,她到现在可都还没有获得封赏呢! 大概是看出了余氏的尴尬,那位大嫂又道:“听说啊,余大娘您那出自陆老太傅府上的儿媳妇,早就已经得到了当今皇上的封赏,您这里肯定比您儿媳妇更早得到封赏不是?” 第344章 听了这话,余氏只觉得双颊都热辣辣的。 也因为那大嫂的这番话,她更是下意识的认定了,她之所以没有获得封赏,定是因为陆寻抢在了她的前面。 否则,为何朝廷会舍了她这个生母,而先给了陆寻封赏? 于是才有了今天余氏这怒气冲冲的往晏宅来的事了。 知道了这些原委,陆寻更是哭笑不得。 她都不知道,原来在余氏的心里,她有这么大的本事,竟然连朝廷给谁封赏不给谁封赏都能左右得了。 轻轻摇了摇头,陆寻道:“母亲这可真是太看得起我了,事关朝廷与当今皇上,这些可不是我能左右得了的事,至于母亲的疑惑,恕我实在是不能解答了。” 余氏哪里肯信? 要不是心里还存了点理智,知道自己是惹不起陆家的,以着她的性子以及她对晏池的态度,这时候只怕都要忍不住冲着陆寻上手了。 冲着陆寻动手,哪怕余氏这时再怎么生气,她也是不敢的。 既然不能动手,那她也就只能撒泼了。 双手在大腿上使劲儿拍了两下,余氏当即就跟那泼妇一般仰天嚎了起来,“……我可真是命苦啊,没享到儿子的福也就罢了,如今连个才嫁到咱们晏家来没几日功夫的丫头片子都能随意搓磨我这个做婆婆的了,老天爷哎,你可睁睁眼吧,把这不孝的……” 她的话还没说完,陆寻便突然眼中一厉。 不管余氏是冲她瞪眼还是在她面前撒泼,陆寻其实都不在意。 只要她不在乎余氏这个人,那余氏做什么对她来说自然是没有任何意义的,但她却绝对不能容许余氏往晏池的身上泼脏水。 不孝! 这样的字眼从亲生母亲的跟里说出来,无论如何也是会让晏池为人所诟病的。 “母亲!”陆寻扬声打断了余氏的话,“有些话……不该说的,还是不要说出来的好。” 被陆寻这样看着,余氏突然便觉得心里一寒。 从前晏池还在陆家的时候,余氏便见过陆寻几面,后来陆寻嫁给了晏池,对她这个做婆婆的虽然不像别的儿媳妇那样毕恭毕敬的,但大面上却也能保持对她的敬重的,再加上先前她都如此冲着陆寻吹鼻子瞪眼的,陆寻始终都没有生气,因而余氏下意识的便认为陆寻其实是只软柿子。 但现在…… 余氏有种隐隐的感觉,若是她执意要将先前的话说完,怕是绝对不能在陆寻这里讨到好。 甚至,余氏心里对陆寻还多了些淡淡的畏惧。 在这样的畏惧之下,她当然不敢再将之前想要耍浑的那些话说完了。 而陆寻,见着余氏总算是安静下来了,这才又淡淡扫了余氏一眼,“既然母亲您今儿心气儿不顺,那我这个做儿媳的自然不会与母亲多计较,不过,还请母亲可千万得记住了,有些话,可不是随意能说的……” 余氏心里微微一寒,下意识的便顺着陆寻的意思点了点头。 将眼中的厉色收起来,陆寻再看向一直沉默着的何氏,微微一笑,道:“大嫂,我与三哥不能在父亲母亲跟前尽孝,就得劳烦大嫂多照顾着父亲母亲一些了……” 何氏一怔,然后跟着便笑着点了点头,“二弟妹这说的是哪里话,我也是做儿媳妇的,在父亲母亲跟前尽孝也是应该做的。” 两人说着话,不动声色的交换了一个眼神。 陆寻这才放下心来。 何氏之所以会嫁到晏家,与晏池是脱不了关系的,既然如此,让她多盯着些余氏,不要让余氏犯蠢之下做出什么糊涂事来,陆寻自然也会跟着放心一些。 有过先前那么一遭,陆寻却是不怎么想再见着余氏那张脸了,于是道:“母亲,既然没什么事了,想来大哥和三弟这时候正担心着您呢,您不如就赶紧回去也好让大哥和三弟安心?” 这是直接下了逐客令了。 哪怕仍记着先前心里感受到的寒意,听到陆寻这明晃晃的撵人,余氏仍忍不住有些生气。 她反射性的想要冲着陆寻瞪眼,又想起了先前陆寻眼里的厉色,最后到底也只能硬生生的将那怒意给咽了回去,面色又是好一阵的难看。 而陆寻,这时候已经站起身来。 她招了招手,将青时唤到跟前来,在青时耳边低声吩咐了几句。 青时领命退下,不多时便从内室出来,手里多了一只荷包。 自青时手里接过荷包,陆寻将荷包放到余氏的手里,淡淡地道:“母亲,正好这个月的月例银子还没有送到您那里的,既然您来了,那我就直接交到您手上了。” 每月十两银子,这是余氏替长子和幼子争取到的福利。 接过荷包,余氏满心的恼怒倒是退去了不少。 她今儿是因为那诰命的事来的不假,但既然知道了能不能获得封赏还得看当今皇上的主意,她自然不敢再有其他的不满,虽然没能从陆寻这里将自己该得的封赏讨回来,但能拿到这十两银子,回去之后也能好好给她的长子和幼子好好补上一补不是? 余氏一腔的慈母心肠全都用在了长子与幼子的身上,如今想着要如何给这两个儿子补身子,又哪里还有功夫想别的事? 于是连忙领着何氏离开了。 陆寻一路将余氏和何氏送到了二门处。 见着两人走远,随着陆寻一起相送的林月不由撇了撇嘴,“主子,三少爷怎么会有这样的生母,十两银子便能随便将她打发了,真是……” 林月摇着头,一副不知道要说什么好的样子。 陆寻见状有些好笑,“怎么着,她好打发你还不高兴,难不成希望你家主子我有一个厉害难缠的婆婆不成?” 林月当然不是这个意思。 只不过,像晏池那样的人,竟然有余氏这样一个目光短浅的母亲,这也着实让人有些无言了。 对于林月这样的想法,陆寻也没有再说什么,领着丫鬟们在园子里略走动了一番,便又重新回了房。 第345章 晏池回府之后,第一时间便知道了余氏和何氏上门的事。 拧着眉头回到房里,晏池不由在心里细思,他是不是一直以来都对余氏太过纵容了,才会让余氏一直到现在都还搞不清楚状况? 也就在这时,早就已经回到了晏家的余氏,不知道为何突然打了个寒噤。 “是谁又在念叨着我?”余氏嘀咕了一声。 而陆寻,见着晏池一回来便皱着眉头,一下便明白了晏池这是为了什么。 她往晏池那里迎了上去,先是伸手在晏池紧紧拧起的眉心处抚了抚,等到晏池顺着她的力道将眉心放松,这才笑着道:“三哥,你这才一回来见着我就皱眉头,难不成是不想看到我?要真是这样,那我可是要伤心的。” 晏池心头那略有些烦躁的情绪顿时都被陆寻这娇俏的模样给压了下去。 他于是伸手在陆寻的额头上点了点:“你明知道……” 明知道他不可能不想看到她。 这后面没说完的话,陆寻和晏池都心知肚明。 也因为如此,陆寻的脸颊微微泛了红。 即使两人已经成亲这么一段时间了,但是陆寻还是没有完全适应原本在她心目之中应该是极为稳重的晏池那时不时的露骨。 不过…… 这样的感觉很好,她很喜欢。 两手抚在双颊上,直到感觉到上面的温度一点点变回正常,陆寻才轻咳了一声,道:“三哥,你不用担心我,不过就是些琐事而已,我能应付得过来的,而且这些内宅之争婆媳之斗的,本就是该我处理的事。” 晏池却不同意她的说法。 “我娶你,可不是让你将时间花在这些无关紧要的人与事上的。”晏池低声道。 在他心里,早在余氏和晏海决定将他送往甘霖寺的那一天起,晏家那些人便只是无关紧要的人了,要不是为了娶陆寻,他是绝对不会回到晏家的。 但他即使是回到了晏家,也不代表晏家人就真的可以仗着与他的关系就让陆寻不痛快了。 在陆寻跟前,晏家人在晏池的心里连陆寻的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 听了晏池这话,陆寻心中微微一暖。 这世间的男子,大多都信奉男主外女主内,也并不认为内宅之事有多难以处理,但凡自己的妻子有什么事没有处理好,都只会拿了责备的目光看过去。 又哪像晏池,不仅没有如此,还一直试图将这些会牵扯陆寻的精力,以及让陆寻不高兴的琐事都处理得干干净净。 陆寻上前两步,主动投入到晏池的怀抱中去,双手又跟着环住晏池的腰。 “三哥,你真的不用如此,反正我平时闲着也是无事,若是真的有人一定要跑到我跟前来找事,我也可以消遣一下不是?”陆寻笑着道,“只要三哥你站在我这一边,别说那只是你的生母了,便是天王老子,也别想让我不自在。” 晏池在陆寻的额头上轻轻印了一个吻,“寻寻,你只需要记住,在我心里,再没有比你更重要的人了。” 言下之意,只要陆寻高兴,其他人如何,他是半点也不会在意的。 陆寻乐得回了晏池一个吻。 世人皆重孝道,哪怕只是出于受不住旁人的眼光的原因,轻易也是绝对不会与自己的父母闹翻的,像晏池这样,直接就与余氏站到了对立面的人,还真是少之又少。 当然了,陆寻是不会劝晏池的。 想想余氏当初是如何对待晏池的,陆寻又哪里还会劝着晏池待余氏好一些? 想起余氏今天过来的目的,陆寻倒是有些好奇起来。 “三哥……”她扯了扯晏池的衣袖,“先前我一直也没问过,怎么着,我那好婆婆的敕命……” 按着大安朝的惯例,给朝中官员家的女眷封赏时,向来都是先封赏其母,然后才是其妻。 陆寻的敕命在成亲之后很快就下来了,她原本还以为余氏与她一样,甚至是比她还要早拿到敕命,想着余氏这样的母亲也能靠着最不得意的那个儿子得到封赏,她心里还颇义愤填膺了一阵。 也是到今天,余氏领着何氏找上门来,她才知道,原来余氏压根儿就没有得到封赏。 要说这中间没有晏池的事,陆寻可是半点都不相信的。 但是…… 晏池又是用了什么法子? 要知道,能决定要不要封赏官员的家眷,只有隆佑帝才有决定权,晏池又是如何让隆佑帝作出这样明显有悖于常态的决定来的? 这次可与上次晏池请来圣旨赐婚的那次不同。 若说上次还算是用了晏池与陆寻之间的关系,以及那些外在的流言,让隆佑帝想起了当年那些往事,从而起了意赐婚,那么这一次,晏池又是如何把准了隆佑帝的脉? 虽然认识晏池都两世了,但陆寻很多时候都仍会觉得,晏池是一个很是神奇的人。 想到这里,她又将晏池的胳膊用力抱住,就像是生怕晏池会跑了一般。 “三哥,你赶紧告诉我,要不然我今晚可就要睡不着觉了!”陆寻撒娇道。 晏池笑着摇摇头。 为了不叫陆寻晚上睡不着觉,他便也将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虽然与上次赐婚之事不尽相同,但大致上也差不离,当今皇上在政事上算是一位明君,但因为如今那位太后从前的特殊身份,当今皇上从前在宫里可没少吃苦……” 尤其是从隆佑帝名义上的母亲,早已薨逝的那位太后那里。 知道了这些,再结合自己现在的情况,想要把准隆佑帝的脉就不难了。 当然了,说是不难,但实际上也就是对晏池来说。 至少,就算将一切都掰开了揉碎了的跟陆寻说上一遍,再让她来谋划同样的事,她是绝对不可能做到的。 “三哥你可真厉害!”陆寻笑眯眯地道。 不仅厉害,而且还胆大非常。 换了是旁人,哪怕明知道那些以往的秘莘,只怕也不敢做出揣测圣意,甚至是顺水推舟一般的算计当今皇上的心思这种事。 第346章 这样胆大,在皇权至上的当下甚至是极为大逆不道之事,虽然并不值得欢欣鼓舞,但陆寻闻言就是忍不住的有些骄傲。 她的三哥呀…… 看着陆寻眼里那半点也不知道掩饰的崇拜,晏池只觉得这盛夏所有的燥意,似乎都在陆寻这样的眼神之中尽数消散了。 那种感觉,可别提有多畅快了。 在这样的心情之下,晏池自然不想再提起余氏的事。 他于是换了另一件事与陆寻说,“寻寻,马上就要到你的生辰了,这个生辰你准备如何过?” 陆寻闻言微微一顿。 她不过是过个十七岁的生辰,说起来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就是她自己也没有如何将这个生辰当作一回事,只是想着到时候与晏池一起好好吃上一顿饭,再给府里的丫鬟婆子家丁小厮们都赏些赏钱,便也算是过了生辰了。 但听晏池的意思,还想替她操办一番? 陆寻于是摇了摇头,“三哥,不过就是个生辰而已,哪里需要劳师动众了,就咱们俩随便过一过也就行了……” 话说到这里,想起从前的每一次生辰,陆府里众人都会热热闹闹的坐在一起说说笑笑,尤其是卫氏,更是会精心替自己准备生辰礼物,将东西给自己前,还会感慨着说“母亲的寻寻又长大了一岁”,陆寻便微微一顿。 上次回陆府,还是三朝回门那日。 这一转眼,也有大半个月了。 长到这么大,陆寻还是第一次离开陆府这么久,而且,想着那个自己生长的地方以后再也不能随意的回去了,她心里便极为怅然。 也不知道,父亲母亲,玮哥儿恒哥儿,还有府里其他人都怎么样了。 晏池是何等心思敏锐的人,一见着陆寻这略有些恍惚的神情,便猜到了陆寻这是在想些什么了,他略想了想,然后轻轻拍了拍陆寻的后背,“寻寻,不如这样吧,这次你过生辰就好好的置办上几桌,再请了岳父岳母他们一起过来替你庆生,大家一起热热闹闹的呆上一天,可好?” 当然好! 陆寻乐得就差没蹦起来了。 “好呀好呀!”她连声道。 晏池见状也不由眉眼一弯。 他费了这么多的周折,才总算是将陆寻娶了回来,自然想看到她开心快乐,既是如此,不过是让她热热闹闹开开心心的过上一个生辰而已,又算得了什么? 而陆寻,这时候已经盘算着,到时候应该准备些什么菜式了。 …… 转眼就是陆寻的生辰。 这天也正好是晏池休沐的日子,夫妻两个早早的就一起起了身。 用完早膳,陆寻笑眯眯地道:“三哥,父亲和母亲肯定早早的就带着玮哥儿恒哥儿一起来咱们这里,因为母亲一定想早些过来,看看我这段时间过得怎么样,有没有被三哥你欺负……” 晏池闻言扬了扬眉,“那,寻寻,你觉得我有没有欺负你?” 也不知道为何,明明是一句看着再正常不过的话,听在陆寻的耳中,却硬生生的就从中听到了几许的暧昧。 她双颊一红,跟着瞪了晏池一眼。 “三哥,我与你说正经事呢!”陆寻道。 晏池很是无辜,“寻寻,你是不是想岔了什么,我这不也是在与你讨论正经事吗?” 陆寻便只剩下了瞪眼的份。 见她如此,晏池也不再逗她了,只轻轻拥着陆寻,“寻寻,岳父岳母向来疼你,会想着早些过来看看你过得怎么样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以后你白天若是无聊了,只管回陆家与岳母说话,只要让人给我送个信儿便成,等我下衙了去陆家接你。” 陆寻闻言心中一暖。 她觉得,她前世也没有做什么了不得的善事呀,怎么就能得到一个像三哥这样好的夫婿呢? 这般想着,陆寻也没有推辞晏池的好意,只冲着晏池连连点头。 夫妻俩正说着话呢,就有人进来禀报,道是陆栩与卫氏领着玮哥儿和恒哥儿到了。 这么些日子没有见着家人,陆寻这时候得了消息哪里还能坐得住,当即便拉着陆寻的衣袖,一起往外迎了去。 不多时,两人便见着了迎面走过来的陆栩几人。 陆栩和卫氏并排走在前面,后面则是玮哥儿和恒哥儿。 见着陆寻,四人面上都露出笑容来,“寻寻(三姐姐)……” 然后互相打量。 直到确认陆寻不仅面色红润,而且眉目之间都流露出幸福与快乐,可想而知成亲这段时间她是真的过得极好,陆栩与卫氏这做爹娘的才总算是放下心来。 互相打了招呼之后,卫氏笑着道:“寻寻,你祖母这两日身子有些不舒坦,你大伯母要留下来侍疾,你二伯母又有安哥儿要照顾,便都不过来了,承哥儿媳妇和弛哥儿媳妇在后面……” 至于陆政和陆绩,一来他们很忙,二来陆寻不过是晚辈,她过个生辰,自然也是不用劳动两位伯父的。 陆寻听到老太太身子不适,连忙问道:“母亲,祖母怎么样了?” 卫氏道:“这几日天热,老太太年纪大了屋子里又不能摆冰盆,受了些热,好在吃了大夫开的药的之后倒也有所好转,只不过精神有些不济,需要多休息……” 陆寻这才略放下心来。 老太太本就年事已高,事关老太太的身子骨,自然需要再小心不过。 放下心来之后,知道周氏和章氏不能过来,陆寻心里倒也有些小小的遗憾。 周氏是要留下来侍疾,这自然是没有什么可说的,不过章氏…… 大概确实要照顾平哥儿,但陆寻想来,章氏更多的只怕也是不想见着晏池吧,虽然在有了平哥儿之后,章氏对晏池当初离开陆家之事也多了些释怀,但她不想见到晏池,这总是不会错的。 知道章氏的心结,陆寻略摇了摇头,便也不再多想了。 她笑着对卫氏道:“母亲,我还给大姐姐和二姐姐也下了帖子,她们都说今天一定会到呢。” 自从各自成亲之后,姐妹几个想要见面倒是越发的难了。 第347章 卫氏看着陆寻面上的笑容,又是替她感到高兴,又有些担心。 现在看来,陆寻倒是嫁得好,有晏池乐意这样宠着她逗她开心,但又有谁能保证,晏池就能这样一直宠着陆寻呢? 倒不是卫氏不相信晏池,而是人心本就易变,活到卫氏这个年纪,她也看过太多的人与事了。 是以,卫氏轻轻在陆寻的手上拍了一下,告诫道:“寻寻,你如今已经出嫁了,既然如此就该有个做妻子的样子,可别什么事都让池哥儿来替你操心着。” 卫氏意有所指。 陆寻冲着卫氏嘻嘻一笑,“母亲您还与我打哑谜啊?” 卫氏看着她这副模样,忍不住又拧了她一下,“你这丫头,都已经出嫁了,怎么还跟个不懂事的小丫头一样?前几日你婆婆来了吧,听说离开的时候表情不怎么好看?” 虽然晏宅离着陆家有一段距离,但是因为陆寻的关系,卫氏总是难免的就对晏家这边的情况多关注了几分,余氏和何氏上门又没有避着旁人,不管是来时还是离开时,那难看的面色更是没有半点遮掩的,卫氏想要知道还真不难。 陆寻点了点头。 面前的是人是生她养她的母亲,对着自己母亲,还有什么好隐瞒的? 她道:“我那婆婆不知道听谁说她也应该母凭子贵,偏偏又没有得到封赏,这不就认定了是我从中作梗,想要向我讨个公道呢……” 说这番话时,陆寻是半点也没有隐藏自己的嘲讽。 卫氏闻言先是往晏池那边看了一眼。 这时的晏池正与陆栩走在一起,两人身后还跟着玮哥儿和恒哥儿,四人时不时的交谈几句,看起来倒也格外的和谐。 察觉到卫氏朝自己看过来,晏池笑着冲卫氏点了点头。 见晏池面上没有任何变化,想来是没有听到先前陆寻那番话,卫氏才总算是放下心来了。 她在陆寻的胳膊上重重拧了一下,直到陆寻痛得吸气了才松开手,略有些严厉地看向陆寻,卫氏道:“寻寻,看来从前我还是太纵着你了,倒是将你给惯得不分轻重起来,不管怎么说那也是你的婆婆!” 对于余氏,卫氏当然也没有任何的好感。 可没有好感归没有好感,她却不会纵容陆寻因此就将对余氏的不屑尽数摆在面上来,毕竟,就如她所说的那般,既然陆寻已经嫁给了晏池,那余氏再怎么说也是陆寻的婆婆,这是任何人都不能改变的事实。 若是让外人听到陆寻竟然用这种语气说自己的婆婆,外人可不会去想晏家的那些恩怨,而只会说陆寻这是不敬长辈,这是不孝! 一个“孝”字,在很多时候都能将人生生压垮了。 陆寻这个做儿媳的,若是背上一个不孝的名声,只是旁人的唾沫星子,都能将她生生给淹没了。 正是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卫氏才会如此严厉。 陆寻闻言又冲着卫氏笑了笑,“母亲,我也就是在您的面前才会说这些,对着其他人,我又不是傻的,哪里能不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而且呀,母亲您大可不必担心我,这些事三哥都知道,而且三哥还是站在我这边的呢!” 说到后来,陆寻的语气里还我了几分骄傲。 卫氏颇有些恨铁不成钢,抬起食指便狠狠戳在了陆寻的额头上,“你这丫头,叫我怎么说你好,正因为池哥儿是站在你这边的,你才更该替池哥儿着想,池哥儿可是要在朝中为官的,若是因为你的原因让他背上一个不孝的名声,只是那些御史就能让池哥儿吃一壶!” 听卫氏这样一说,陆寻倒也真的愣住了。 卫氏说的半点也不错。 她是女子,若是被人安上一个“不孝”的罪名,只要晏池在背后支持她,她顶多也就是名声难听,被外人议论几句而已,只要晏池这个做夫妻的支持着,她不会有别的什么损失。 但晏池就不一样了。 身为朝廷命官,晏池的一举一动都有御史盯着,朝中的御史们也是不是因为近来京城太过平顺,盯起官员们来更是格外的卖力,真要是陆寻与“不孝”两个字沾上了边儿,那些御史又哪里能这样轻轻揭过? 陆寻前世怎么说也是做了十几年的官眷,对这样的事自然是再明白不过的,她只不过是出于对晏池的信赖,所以才没有去想这些而已,现在被卫氏点出来了,她心里又哪里还能有侥幸? 她不由微微抽了口气,心里先是一酸,然后迅速涌出感动来。 她与卫氏能想到的事情,晏池不可能想不到,但哪怕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晏池也半点都没有让自己忍着余氏的意思,甚至还摆出车马来的站在自己的身后,用自己的态度告诉陆寻,不管出了什么事,总有他在后面撑着。 叫陆寻如何能不感动? 陆寻是经历过前世的,她更知道晏池能在朝中走出多远,若是因为她的原因而让晏池的前路受阻,她如何能接受? 这些念头在陆寻的心里迅速闪过。 尔后,陆寻冲着卫氏重重点了点头,“母亲,您教训的是,确实是我太过莽撞了,您放心,从今往后,在对待公婆这件事上,我绝对不会让任何人拿了把柄!” 陆寻说得坚定。 她觉得自己先前也确实想岔了。 之前,陆寻总想着前面的那些年晏氏夫妇是如何对待晏池的,又是如何用自己的行动让晏池对自己的血脉亲人彻底死心的,出于心疼晏池的原因,便总是连带着看晏氏夫妇以及其他晏家人都不顺眼,对余氏这个不仅心狠,还目光短浅的婆婆更是没有任何的敬意可言。 也正因为如此,那日余氏找上门来,她才会将自己的不喜与不屑表现得如此分明。 现在回过头去仔细想一想,陆寻也觉得自己如此处事实在是有些蠢。 不管怎么样,余氏也是她的婆婆,她这样做除了自己能感觉到一时的痛快之外,实在是叫人看不到任何的益处。 第348章 用卫氏的话来说,陆寻这是在用自己的名声去与余氏硬碰硬。 现在细细想来,她完全不用这样做呀。 就连林月都说过,余氏实在是个目光再短浅不过,见识也不高,极好打发的人,对付这样一个人,只需要付出极少的银子就能让她变得服服帖帖的了,又哪里用得着像之前那样,打了老鼠却伤和玉瓶? 再看看晏池…… 要说对余氏等人的憎恶,只怕谁都没有晏池更甚。 但晏池在面对晏家人时,却能做到不动声色,而且就算他做了些什么,也让人说不出他任何一句的不对来。 就比如现在。 晏家已经分家了,晏氏夫妇心疼长子与幼子,自己不愿意与晏池和陆寻一起住到大宅子里来,便是这样,晏池在奉养双亲的同时,也没忘了每月拉拔着自己的兄长一家和幼弟,甚至连两个妹妹的婚事,都是由晏池一手操办的,才能让两个妹妹嫁得如意…… 从这些方面来看,任是谁都不能说晏池有哪里做得不够的。 而实际上呢? 陆寻想想晏池所作的这一切,若有所悟的点了点头。 前世好歹也在程家后宅里生活了十几年,陆寻并不是对这些算计全然不知,只不过重生以后,出嫁之前的爹娘护着,出嫁之后有晏池纵着,她一直没有重新将这些算计拾起来而已。 现在既然得了卫氏的提点,陆寻当然不会再继续任性下去。 不过就是做一个孝顺的儿媳妇么? 三哥可以将晏氏夫妇高高供起来,她其实也可以。 陆寻于是冲着卫氏点了点头,“母亲,您放心吧,我知道要怎么做了。” 卫氏仔细观察了陆寻一会儿,确认她是真的知道了,而不是拿话来哄自己的,这才笑着点了点头。 说笑之间,一行人便到了主院。 这还是卫氏几人第一次来晏府,陆寻一路上不时的替爹娘弟弟介绍着,虽然才嫁过来不过半个多月,但这宅子打从一开始便是陆寻一手布置的,因而她介绍起这些来倒是异常的熟稔。 发现这一点,卫氏又忍不住看了晏池一眼。 也是到现在,她才突然觉得,这个做了她几年侄儿的少年人,竟是个走一步就会往前看许多步的人,当初置办下这个宅子的时候,晏池可半点都没有透露出要来陆家提亲的意思,只怕早在这之前,晏池就已经将后面的这些事情都想到了吧。 卫氏于是在心里微微叹了口气。 晏池这样的人,若是做亲人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但是做夫君…… 自家那傻闺女,根本就压不住啊。 只希望,晏池待陆寻能够始终如初吧。 卫氏这样想。 晏池这时候也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了卫氏一直打量他的目光,先是冲着卫氏笑了笑,然后温声道:“岳母,您放心……” 放心什么,两人自然都是心知肚明的。 卫氏倒也真的放下心来了。 倒不是她对晏池有多少信心,她只是看到了晏池的眼睛,在那双眼里,不仅没有任何的闪烁,且还有着一种凝如山岳般的坚定。 卫氏觉得,能有这样的眼神的人,又岂会是轻易就能改变心意的? 放下了心里的担忧,卫氏倒也能浑身轻松的与陆寻说笑了。 六月的天气极为炎热,即使现在是上午,在宅子里走了这么一圈,一行人身上也多少都出了一层的薄汗。 主院的花厅里摆着冰盆,就着掀起的竹帘一进屋,便自有一股子清凉之意迎面扑来。 玮哥儿和恒哥儿都不由长舒一口气,“可算是凉快了,三姐姐,你准备了冰镇酸梅汤没有?” 陆寻闻言忍不住笑。 虽然她已经出嫁了,但是两个弟弟谁也没有跟她生分了,仍如往常一样。 “知道你们要来,这冰镇酸梅汤哪里还能少得了你们的?”陆寻笑着道。 玮哥儿和恒哥儿的口味一样,虽是少年郎,却都喜欢酸酸甜甜的东西,尤其是这夏日里消暑的冰镇酸梅汤,做了这些年的姐弟,陆寻对此也是再清楚不过了,因而一大早就吩咐厨娘将冰镇酸梅汤准备好了。 吩咐了丫鬟将冰镇酸梅汤端上来,看着玮哥儿和恒哥儿那副准备要开怀畅饮的模样,陆寻道:“到底是加了冰的,你们可不能多饮,若是贪凉闹肚子可就不好了。” 玮哥儿和恒哥儿都连连点头。 一旁的陆栩和卫氏看着姐弟三人这般和睦,面上也都带着笑。 而晏池,则是一直将目光落在陆寻的身上,看到陆寻因为与家人的团聚而高兴,他便也如是自己感受到了那快乐一般。 一家人说笑了一会儿,便有丫鬟前来禀报,长房的两个儿媳妇,李慧娴和陆寻的二嫂陈氏到了。 陆寻看了晏池一眼,然后与陆栩和卫氏打了声招呼,便领着丫鬟去了二门上。 到达二门时,正好见着李慧娴与陈氏相携着站在一起,陆寻于是扬了笑脸迎上去,“大嫂,二嫂,快请进……” 李慧娴与陈氏也冲着陆寻笑着点头。 不过,李慧娴在看到陆寻时,眼里却很是复杂。 陆寻自然注意到了,她也知道李慧娴为何会如此,除了因为李慧淑的事,又还能因为什么? 对于李慧淑,陆寻还是原来的看法,她之所以会有今天,完全就是她咎由自取,既然如此,陆寻就完全没想过要让晏池放她一马。 所以,无论是李慧娴还是赵氏,都在陆寻这里吃了闭门羹。 对于李慧娴的异样,陆寻只当是没看见,仍如往常一样亲热地领着两位娘家女眷一起往里走,一边走还一边又介绍了一遍。 才将李慧娴和陈氏送到了主院的花厅,便又有丫鬟上前。 陆寻一见便笑了,冲着众人道:“这次必定是大姐姐和二姐姐来了……” 再往外一迎,可不就是陆滢和陆音一起到了么。 姐妹几个还是上次陆寻出嫁那日见过,隔了这大半个月不见,自然十分亲热,跟着便相携着往里走。 第349章 陆滢和陆音一边往里走,一边打量着这个虽然算不得很大,却无疑处处都布置得极为精致的宅子。 然后,陆滢笑道:“三妹妹,听说这宅子还是当初三弟……” 话说到这里,陆滢微微一顿。 早就习惯了这样称呼晏池,如今才突然想起来彼此之间的身份早就已经改变了,她想了想,于是换了个说法:“……听说这宅子还是当初妹夫托了你来布置的,那时候你大概是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成为这宅子的女主人吧?” 陆寻冲着陆滢羞涩的笑。 不过…… 她心里却偷偷道,当初三哥托了她置办宅子时,她可是已经知道了三哥的心意,更猜到了三哥让她布置宅子的用意。 所以啊,陆滢这可是说错了。 当然了,这些陆寻可不会说出来。 因为这个话题,陆滢和陆音又将陆寻取笑了好一通。 笑过之后,陆音却是有些复杂地看向了陆寻。 当初在陆家的时候,所有人都能看得出来,在陆家的三姐妹之中,虽然名义上与晏池是亲兄妹的乃是陆音,但实际上晏池却是与陆寻更为亲近,待陆音,虽然有什么都不会少了她那里的一份,但更多的却是客套与疏离。 当初的陆音曾经有一段时间还为此对陆寻有过意见,后来才渐渐释怀了。 只不过,当初只怕谁都没有想到过,有朝一日,晏池会与陆寻成为夫妻。 再想想从章氏那里知道的,晏池为何会离开陆家,陆音的心里就更复杂了。 当然,对于晏池,陆音也没有什么怨恨的立场。 若不是晏池,章氏又如何有可能生下安哥儿? 哪怕明知道这也许是晏池出于愧疚与补偿的心态才请来了黄老大夫,但看看安哥儿,二房的人就不得不领晏池的这个情。 陆音看着陆寻红润的面颊,不由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陆寻正与陆滢和陆音说笑着,发现陆音有些走神,她有些奇怪地道:“二姐姐,你这是在想什么呢,想得这么入神?” 陆音这才回过神来。 将心里原本的那些思绪都收了起来,陆音先是往一行人前方看了看,然后蓦地压低了声音,道:“三妹妹,大嫂是不是已经到了?” 大嫂,也就是李慧娴了。 陆寻点了点头,“在你们之前,大嫂和二嫂才一起到了。” 陆音有些欲言又止。 陆寻看得倒是有些奇怪,她问道:“二姐姐,你这是怎么了,难不成是有什么话不好说?” 陆滢在一旁看着也有些惊讶,跟着问道:“二妹妹,咱们都是姐妹,难不成还有什么话不好与我们说不成?” 做了十几年的姐妹,在闺中时三人不能说是无话不谈,反倒是各自成亲之后,却是比从前还要更来得亲密了几分,偶尔见了面总会说些各自生活之中的私密话,是以陆滢才会如此说。 见陆寻和陆滢都这样问,陆音想了想,便也压低了声音道:“寻姐儿,听说大嫂和她母亲这段时间都找了你?” 陆滢也看向陆寻。 陆寻和晏池成亲当日,有一名乞丐婆试图在晏府大门口自尽,这件事虽然当时没有声张出来,但当时晏府正在办喜事,门口也是人来人往的,看到这一幕的人可是不少,因而根本就不可能完全压下来,顶多也就是许多人不知道那乞丐婆的身份而已。 即使是这样,也足够惹人热议了。 陆滢和陆音身为陆寻的姐姐,自然不可能半点都没有听闻。 而这件事情发生之后,先是李慧娴,然后是赵氏,都试图找上陆寻,还有赵氏在晏府外门出来的那一场,外人也许猜不到发生了什么事,但身为陆家人,再想到哪怕过了这几年也没有对晏池死了心,算计陆寻不成反而毁了自己,被送去庵堂之后又逃了出来的李慧淑,又哪里能猜不到那个乞丐婆的身份来? 对此,陆滢和陆音都觉得百思不得其解。 李家老爷乃是礼部左侍郎,李慧淑待字闺中时也是得了李家的精心教养的,按说在这样的人家长大,李慧淑应该被教导得德言容功无不具足才是,就比如李慧娴,便是再合格不过的大家闺秀,但偏偏,李慧淑无论是脾气还是禀性,与李慧娴都没有半点相似之处。 在同样的环境里长大的姐妹二人,会有这样大的差异,大概也应了那句“一样米养百样人”的俗语吧。 只不过,再怎么样,在事情发生之前,陆滢和陆音都没想到李慧淑会做出那种种出格的事。 比如算计陆寻与程越,试图让陆寻再也抬不起头来做人,再比如发了狠要在陆寻与晏池的大喜日子里一头撞死在晏府大门口…… 等等。 如今只要一谈到李慧淑,陆滢和陆音都忍不住直摇头。 听陆音问起这件事,陆寻也没有瞒着,“……我和三哥成亲那日发生了什么,大姐姐和二姐姐想必也都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我还是后来才知道的,早在我知道之前,三哥就已经将李慧淑给送走了,至于送去了哪里,我却是半点也不知情的,所以无论是大嫂还是李夫人来寻我,我都只能爱莫能助了。” 陆滢和陆音对视一眼。 爱莫能助这种话,自然只能拿来糊弄外人。 以她们所见的晏池对陆寻的心意,若是陆寻真的有心管这件事,晏池又如何能不顺她的意? 不过,陆滢和陆音都是陆寻的姐姐,她们自然是站在陆寻这一边的,因而非但不觉得陆寻不管这件事有什么不对,反而都连连点头。 “寻姐儿,本就该如此。”陆滢道,“我看啊,李慧淑之所以能连番做出这些出格的事来,就是被李家人惯的,既然李家人管不好自家的女儿,那就别怪其他人代他们管教了。” 陆音也是这个意思。 陆寻听了也觉得心中一暖。 到底是自家姐妹,也许她们之间从前也有过不少的矛盾,但真到了有事的时候,便能看出来亲疏了。 第350章 陆寻于是笑着道:“大姐姐,二姐姐,你们就放心吧,我也不是个菩萨性子,泥人儿都尚且有三分火气呢,李慧淑一而再再而三的做出这些恶心事来,可见她是压根儿就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既然这样,我又哪里还会惯着她?反正啊,三哥可是说了,李慧淑再不会出现在我面前。” 说到最后这句话,陆寻眉梢眼角都是笑意,任谁都能轻而易举的从她的模样里看出她现在的幸福。 在此之前,陆滢和陆音心里还对陆寻与晏池之间过得如何有过种种猜测,但现在,看到陆寻这一脸幸福的模样,她们又哪里还有任何其他的想法? 看来…… 嫁给晏池,对寻姐儿来说,还真就是个再好不过的归宿。 陆滢和陆音都这样想。 想起先前陆音突然提起李慧娴和赵氏找上陆寻的事,陆滢“咦”了一声,道:“对了,音姐儿,今天可是寻姐儿的生辰,这样的日子,你突然提起这些关于李慧淑的事又是为何?” 陆寻也有些奇怪。 陆音面上有些无奈。 “所以啊,我方才正犹豫着要不要说起这件事呢,偏生你们就问起来了。”陆音道。 听她这样一说,陆滢和陆寻倒是都有些好奇起来,两人于是都看向陆音。 陆音接着道:“原本这件事我也是不怎么想提起来的,李慧淑那个人,现在看来真是个疯子,否则只凭着她的亲姐姐嫁到了咱们陆家来,她就不该做出这么些事来,在寻姐儿的生辰这一天提起她,简直就是坏了大家的兴致,不过……” 说到这里,陆音略微犹豫了一下。 随后,才与陆寻和陆滢说起事情的原委。 前几日天热,陆音随着婆婆一起去了京郊的庄子上小住了几日以避暑。 不过是去庄子上小住几日,这当然是再寻常不过的事,不过,不寻常的是,陆音在隔壁一个庄子里看到了一个人。 “是李慧淑?”陆寻有些好奇地问。 陆音点了点头,“那个庄子是我婆婆的嫁妆,一年到头也就只有最热的时候会去住上三两日,隔壁的庄子原本是朝中一位老大人家的产业,后来那位老大人年老致仕,家中后辈又没有一个能在京城顶门立户的,便想着将京中的产业都变卖了回去老家,也算是落叶归根了……” 陆音的婆婆一年到头都才只去那个庄子一次,对于附近庄子有了些什么变化,自然是不太清楚的。 陆音随着婆婆一起去小住,原本也只是想着避暑散心,却不想,某日傍晚用完晚膳陪着婆婆一起在庄子周围散步消食时,却差点被一个头发散乱的疯婆子给冲撞了。 在自家庄子周围散个步都能遇到这种事,陆音的婆婆自然是极为恼怒的。 不过,还没等陆音的婆婆发作,那疯婆子身后就跟着赶来一群的丫鬟婆子,见着陆音婆媳二人,其中一名打头的嬷嬷连声道歉,“这位夫人、少夫人,真是抱歉,咱们府里这位姨娘这些日子突然得了疯病,每次犯起病来就什么人都不认得,冲撞了两位,还请两位恕罪……” 这位嬷嬷看着也是个体面人,说话之时姿态又放得极低,陆音的婆婆便是有些恼怒,这时也都消了心中的怒气。 这只是一个小插曲。 陆音跟在婆婆后面,朝那已经被一群丫鬟婆子重新拿住了的疯婆子看了一眼。 听那嬷嬷说,这疯婆子是她府上的姨娘,也不知道是遭遇了什么事,才会突然之间就得了疯病。 陆音甚至都忍不住在心里猜测起因由来。 也就在这时,隔着那疯婆子的一头乱发,陆音突然与她的一双眼睛对了个正着。 虽然看不清楚这疯婆子的面容,但莫名的,陆音就是觉得这疯婆子有些面熟。 不过…… 能让她觉得面熟的人,又怎么会做了别人的姨娘,而且还得了这样的疯病呢? 陆音在心里摇了摇头,否定了自己心里的那点熟悉感。 出来散步遇到这种糟心事,陆音的婆婆自然没有了再在外面走的兴致,于是准备带着陆音一起往回走。 两人才走了几步,身后就突然传来了那疯婆子歇斯底里的叫声。 “陆音,陆音……你站住!” 陡然听到自己的名字被人以这样的方式喊出来,陆音吓得浑身一抖,随后才突然反应过来,这疯婆子的声音听着还真有些耳熟。 都没等陆音想起这个声音的主人是谁,那疯婆子又吼道:“……你别走,求求你,救救我,你救救我,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唔唔……” 话都没说完,先前与陆音婆媳搭话的嬷嬷便带着一脸的厉色冲着身后的丫鬟们使了个眼色,立即便有两名丫鬟上前,迅速将那疯婆子的嘴给堵上了。 再然后,一行人以着一种让陆音吃惊不已的速度,将被堵了嘴的疯婆子给拖着回去了隔壁的庄子。 真的是用拖的,陆音能看出来那疯婆子挣扎得有多用力,但双拳难敌四手,便是她再如何想要挣扎,也不可能敌得过那么多的丫鬟婆子,到底还是被拖回了庄子。 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那疯婆子在挣扎中头发更乱了,乱得陆音半点透过她的头发看到她面容的可能都没有,但陆音总觉得,隔着那头乱发,那疯婆子一定正死死地瞪着她。 这种猜测让陆音忍不住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回去的路上,陆音的婆婆还问起了这件事。 那疯婆子能够将陆音的名字喊出来,显见是认识陆音的,而且还口口声声的说些什么“我再也不敢了”之类的话,莫不是与陆音有什么恩怨? 陆音哪里能想出什么头绪来? 事实上,她也觉得挺莫名其妙的。 想起来那疯婆子的身份,还是在陆音离开庄子回京的路上。 陆音的婆家同样是官宦之家,她的公公以及夫君也都在朝中为官,婆家的宅子更是离着李家的宅子不远。 也是在马车经过李家的宅子时,陆音脑中突然灵光一闪,想起了那疯婆子是谁。 第351章 陆音与李慧淑算不得相熟,还是因为大嫂李慧娴,才偶尔有过几次接触,再加上李慧淑打从第一次见着陆寻之后,就一直与陆寻不对付,陆音身为陆寻的姐姐,怎么着都不会对李慧淑有什么好印象,更不用说与李慧淑交好了。 也正因为如此,当时看着那疯婆子的身形,听着她的声音,陆音才只是觉得隐隐有些熟悉,却又没有在第一时间想起她的身份来。 而在马车经过李家大宅的时候,陆音心头一突,脑中顿时就多了些明悟。 原来,是李慧淑啊! 心里有过这样的想法之后,陆音也不由得一惊。 她可没有忘记,当时那位嬷嬷可是说过的,那疯婆子是她们府上的一位姨娘,若这疯婆子真的是李慧淑,以她的身份,便是如今没有什么名声可言了,也绝对不会去给人做姨娘。 陆音可是知道的,李家人如今还想着等李慧淑的事风声过去了,再在外地寻个好人家将李慧淑远嫁了呢。 在这样的情况下,李家人又岂会让李慧淑给人做妾? 再说了,李家人如今都还在找着李慧淑的下落呢! 所以…… 不是李家人的主意。 那又是谁呢? 想起李慧淑在陆寻与晏池的大喜日子里做出的事来,又想想后来李慧娴与赵氏找上陆寻的举动,陆音心里顿时便有了个猜测。 这件事,不会是晏池做的吧? 陆音越想便越觉得有这个可能。 晏池在陆家的那几年,虽然陆音与这个兄长并不怎么亲近,但她对晏池其实也是有那么一些了解的,别看晏池平时并不怎么开口,但他还真不是什么好性子。 事实下,若晏池是个好性子的人,他也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之内就与寒山书院的人打成一片,也不可能得到寒松居士的青睐将之收作关门弟子,更不可能以不到弱冠的年纪就高中榜眼…… 以晏池的年纪,能有如今的成就,才学、谋略、胆识,这些都是缺一不可的。 所以…… 以晏池对陆寻的看重,李慧淑既然能做出在他与陆寻的大喜日子里触霉头的事,他还真有可能对李慧淑做出这种事来。 不过,以陆音看来,李慧淑这是咎由自取。 确认了在庄子上遇到的疯婆子就是李慧淑之后,回到家,陆音到底还是没能按捺得住心里的好奇,让人去打听了一下,隔壁那庄子到底是被哪家买下来的。 结果却让陆音很是惊讶了一番。 听陆音说到这里,陆寻和陆滢也跟着好奇起来,陆寻忍不住问道:“二姐姐,那庄子现在是谁家的?” 陆音闻言略有些复杂地看了陆寻一眼,好半晌才道:“……是程家的。” 程家? 陆寻和陆滢先是微微一怔,然后立即就省悟过来,这个程家,就是程越所在的那个程家。 当初李慧淑试图算计陆寻与程越,还想让那么多人都看到陆寻与程越厮混的场景,只不过最后却自食其果,将自己给搭了进去。 这件事之后,李慧淑落了个名声尽毁又和离的下场,而事情的另一位主人公,也就是程越,日子也并不好过。 在那么多人的面前与李慧淑做出那等荒唐事,那些看到这一幕的人可不会管李慧淑和程越是不是受了谁的算计,他们只会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 更何况…… 程越可是外男,当时竟然能进到林家的内宅之中,说这中间没有什么猫腻,任是谁都不会相信。 所以,不管怎么说,程越总是不无辜的。 而且这件事里面还与安喜县主有关,安阳长公主又不是个会吃亏的性子,自己唯一的女儿在李慧淑和程越这里栽了个大跟头,她又哪里会轻易放过这两个人? 是以,之后程越几乎被毁了前程,这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听陆音这时提起程家,陆寻也是微微一怔。 自从林家的事情发生之后,她就再没有想起过程越,虽然两人前世也做了一世夫妻,但早在重生的那天起,陆寻就再没想过还要与程越扯上什么关系。 在陆寻看来,程越想要借着安喜县主攀附权贵,那么落到后面的结局自然也应该接受这样的苦果,她当然不会想着再去关注程越怎么样。 只不过…… 她回想起最初知道李慧淑准备在自己大喜的日子里做什么时,她曾问起过晏池,是如何处置李慧淑的,当时晏池说的是,他替李慧淑找了一个能制得住她的人家,保管让李慧淑再不会出现在陆寻的面前。 所以,晏池跟里那个能够制得住李慧淑的人家,就是程家? 意识到这一点,陆寻心里倒是涌出些快意来。 她又不是什么泥人儿,李慧淑几次三番的算计她,听着李慧淑倒霉,她当然会觉得快意了。 毕竟,程家是个什么样的人家,陆寻在那里生活了十几年,是再清楚不过的了。 前世的陆寻嫁去程家的时候,虽然陆家已经隐隐的败落的趋势,但不管怎么说,陆寻也是大家闺秀,因而嫁去程家之后倒也没有人太过为难于她,但即使是这样,她在程家也绝对算不得好过。 而现在的李慧淑…… 陆寻可不相信晏池是以着李家千金的身份将李慧淑送到程家去的,一个大街上的乞丐婆,一朝被送到了程家那样的人家里,程家那各种各样的牛鬼蛇神,可不就得轮番着去折腾李慧淑? 不过,晏池是用什么办法让程家人答应他的要求的? 陆寻不由得深思起来。 而在陆寻深思的时候,陆滢与陆音先是对视了一眼,她们都以为陆寻是想起了当初在林家发生的事。 陆滢于是出言安慰道:“三妹妹,你也不用想太多,当初的事早就已经过去了,李慧淑现在如何也与你没有任何的关系,你可别因为这种无关紧要之人而闹得自己不高兴,今天可是你的生辰呢……” 陆音也在旁边点头。 她这时都有些后悔起在今天这样的日子说起李慧淑了。 第352章 “是啊,三妹妹,”陆音也道,“早知道会让你想起当初的事,我就不与你说这件事了……” 陆寻这才回过神来。 她冲着陆滢与陆音笑了笑,道:“大姐姐,二姐姐,你们可不要多想,我可不是在想当初那些糟心事,对李慧淑如今的下场,我也没有任何的兴趣知道,我就是突然想起了别的事而已。” 说话的同时,陆寻也在想着,等到晚上无人之时,一定要好好问问三哥这件事。 虽然这一世没与程家的人打过交道,但前世陆寻也是在程家生活了十几年的,她太了解程家人的德行了,那都是些无利不起早的。 程越当初差点就能攀上安喜县主了,因而被程家众人当作了是他们踏上青云路的所有希望。 而林家那次,李慧淑是借了安喜县主的名头,约了程越去林家内宅私会的,这些,程家并不是没有人知道,至少程越的爹娘就一定知情。 对于程越能让安喜县主忍不住约了他私会,程家人不仅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的,反而还觉得这是程越的本事。 以安喜县主的身份,平时想来是看多了在她身边献殷勤的人,这样的情况下她还能巴巴的想见程越,可见程越有多优秀了,怎么能不叫程家人觉得骄傲? 甚至,程越的母亲还私下里嘱咐了程越,在与安喜县主私会时,若是有机会,不如趁早的将生米煮成熟饭,到时候,以安阳长公主对这个独女的看重,难不成还能坐视不管不成? 对此,程越虽然并未点头应允,却也没有拒绝。 只不过,无论是程越还是程家其他人大概都没有想过,去林家赴宴,这次他们以为的大好机会,最后却成了他们的噩梦。 再之后,程越因为安阳长公主的原因而为隆佑帝所恶,上行下效之下,纵使程越那时候刚考中了进士不久,又哪里还会有什么好前程? 可以说,程越之所以断了青云直上的机会,都是因为李慧淑。 在这样的情况下,若是将李慧淑交到程家人的手里,可想而知李慧淑会是个什么下场。 只不过…… 虽然程家人必定对李慧淑恨之入骨,但程家如今可不敢招惹李家,所以对于程家来说,李慧淑也同时是个麻烦。 那么,晏池又是用了什么法子,才叫程家人无视麻烦,真的将李慧淑接手过去了? 总不能还给了程家什么好处吧? 想到这里,陆寻忍不住拧了拧眉头。 但她随即就觉得自己大概是想多了,三哥也不是什么可以由得人予取予求的人,想来程家人也不可能从三哥手里讨到多少好。 这样一想,陆寻倒是放下心来了。 之后,姐妹三人也没有再提及关于李慧淑的事,而是一路说笑着去了主院。 在主院里见着早来一步的李慧娴,陆滢和陆音对视一眼。 同是李家养出来的女儿,李慧娴和李慧淑相差得简直不是一点半点。 接下来的大半日,便在陆寻与家人们的说笑之中度过了,大概快乐的时间总是过得格外的快,似乎才只是一转眼,这大半天的时间便被消磨过去了。 将陆栩卫氏一行人送到二门,陆寻眼里还满是不舍。 卫氏看了难免有些心酸。 不过,这也是出嫁的女儿所必须经历的,因而她拍了拍陆寻的手,道:“寻姐儿,你既然已经出嫁了,就安心与池哥儿过日子,我和你父亲用不着你挂念……” 陆寻闻言忙道:“母亲,三哥说了,我什么时候想您和父亲了,可以随时回去看您们,到时候您只要别嫌我烦就行了!” 卫氏闻言瞪了陆寻一眼,趁着晏池正在与陆栩话别,将陆寻拉到一边,“寻姐儿,池哥儿纵着你是不假,但你自己也该知道什么叫适可而止,哪有出嫁的闺女还成天往娘家跑的?这要是让旁人知道了,不会说这是池哥儿宠着你,只会说陆家的女儿没规矩!” 卫氏当然不是不想见陆寻,她只是不想让陆寻为人所诟病罢了。 陆寻倒是不在乎别人说她什么,不过见卫氏面色极为严厉,为了不叫卫氏担心,她便也连连点头:“好好好,母亲您说什么我都听着……” 这时晏池也与陆栩说完话了,一行人于是纷纷登上马车离去。 热闹了一天的晏宅由此又安静了下来。 经历过白天的热闹,这陡然安静下来陆寻倒是有些不习惯了,因而表情难免有些怅然。 晏池见状屈起手指在陆寻的额头上轻轻弹了一下,“怎么,舍不得岳父岳母他们?” 陆寻很老实地点头。 晏池闻言失笑了,“真是个傻瓜,不是都说了,只要你想岳父岳母了随时都可以回陆家看望他们,你只需要让人知会我一声,等我下衙后来接你回去便是。” 陆寻想起卫氏说的那些话,不由得冲着晏池翻了个白眼,“三哥,你还说呢,我就把你的原话说给了母亲听,结果母亲不仅没觉得高兴,反而还再三叮嘱我要好好与你过日子,真不知道谁才是亲生的……” 晏池听了倒是高兴起来,“岳母既然都这样说了,寻寻你以后可一定要听话。” 就像哄小孩子一样。 陆寻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说话的功夫,两人也重新回到了主院。 相携着到了内室坐下,陆寻突然想起来一直到现在晏池都还没有将生辰礼物给自己,于是凑到晏池的跟前,“三哥,你什么时候才将生辰礼物给我,要是再拖下去,我的生辰都过完了!” 她的话都还没说完,便见着晏池手里已经多了一只精巧的匣子。 “这是什么?”陆寻道。 晏池没有说话,只是用眼神示意陆寻将匣子打开来看。 陆寻于是伸手打开匣子,便见着匣子里静静躺着两枚打磨得极为光滑的田黄石印章。 虽然陆寻不好收藏印章,但陆栩却是有这个风雅的爱好的,而在雕刻印章的材料之中,田黄可以说是最上等的了。 第353章 尤其是,晏池拿出来的这两枚田黄印章,不仅触之细腻温润,且色泽极呈现出最鲜明的黄,明显是田黄之中的上品。 这样一对田黄印章,可谓是价值连城的。 陆寻有些惊喜,倒不是因为这对印章的价值,而是因为晏池的用心。 田黄石因为是做印章的最好的石材之一,向来极得文人墨客的喜欢,但凡市面上出现田黄石,总会被人以最快的速度下手买走,晏池能够拿到这样一对印章,可想而知是极为不容易的。 “三哥,这对印章就是你送给我的生辰礼?”陆寻一边笑着道,一边伸手从晏池的手里接过那匣子。 晏池闻言先是点头,然后跟着又摇了摇头。 咦? 陆寻有些惊讶地看过去。 这又是点头又是摇头的是做什么? 晏池笑了笑,“是送给你的生辰礼,不过不是一对,而是其中一枚。” 其中一枚? 陆寻知道,对自己,晏池从来都不是吝啬之人,因而这两枚印章里一定有什么玄机,她于是将匣子里的两枚印章都拿了出来,又找出印泥,在绯红的印泥上印了一下,再轻轻盖在了纸上。 纸上顿时便多出两个篆体的字。 池。 寻。 分别是陆寻与晏池的名字。 晏池看着纸上的两个字,道:“你还没有取字,我也尚未得先生赐表字,所以这两枚印章上只是刻了咱们的名字,反正也不用拿到外面去,就放在自己手上把玩一番倒也是无妨的。” 陆寻有些心疼。 这样品质的田黄石极为难得,要是换了陆栩在这里,看到这样两枚印章上竟然刻的是晏池和陆寻的名字,只怕会心疼得直抽抽。 有些可惜地摇了摇头,陆寻道:“三哥,我不过就是过个生辰,哪里需要这么珍贵的东西了,落到我手里,这印章岂不是有些明珠暗投了……” 晏池闻言很是不以为意,“不过就是死物而已,又哪里有什么明珠暗投的说法?” 陆寻不由笑了起来。 她再次看向两枚印章,伸手便朝着刻了自己名字的那一枚拿了过去,“三哥,既然这枚是给我的,那我可就收下了……” 不过,没等她将印章拿到手里,晏池便当先一步将刻了陆寻名字的那枚印章拿在了手里,“寻寻,这枚是我的,那枚才是你的。” 说着话,他还轻轻用食指摩挲着印章上陆寻的名字,即使指腹上沾了鲜红的印泥也不以为意。 也不知道为什么,见着晏池这样的动作,陆寻下意识的就觉得有些面红耳赤。 总感觉…… 晏池的指腹是抚到了自己的身上一般。 她有些不自在的轻咳了一声,然后为了掩饰自己的这点不自在,连忙伸手从匣子里将另一枚刻了晏池名字的印章拿在手上,出于某种隐晦的心理,陆寻也不由得学着晏池的模样,同样用指腹在那个“池”字上轻轻抚着。 晏池倒是没有注意陆寻的这点小动作,他当着陆寻的面,自腰间取下一直戴在身上的那只荷包,珍而重之的将印章放到了荷包里,再重新将荷包挂回了腰间。 做完这一切,晏池还冲着陆寻眨了眨眼睛,“寻寻,以后我可就要将你……是刻了你名字的印章随身携带了。” 虽然只有一句话,但从晏池的嘴里说出来,听在陆寻的耳中,怎么都觉得带着些暧昧。 而晏池,说完这句话之后,就一直目光灼灼地看着陆寻。 陆寻最初还没有反应过来晏池是什么意思,好一会儿之后才恍然大悟,说出了晏池想要听到的话,“三哥,回头我也找只荷包将这只印章装起来,以后都随身携带。” 说这话的时候,陆寻总觉得有些想笑。 就好像是在…… 嗯,哄小孩子一样。 以前的她可没想到过,原来三哥也有这种孩子气的时候。 得了陆寻这句话,晏池才总算是圆满了。 她的目光又不由自主的落到了晏池腰间的荷包上,那里面之前装了一块丝帕以及几小块碎银子,现在又多了一块刻着陆寻名字的田黄印章。 这些…… 都是与陆寻有关的东西。 注意到陆寻的目光,晏池这次倒也没有再刻意的回避这只荷包了,上次这荷包就落在了家里,虽然陆寻没有说,但晏池又哪里能不知道,陆寻多半是已经看过里面的东西了。 既然这样,他还藏着掖着的做什么? 晏池的面色于是愈发的柔和起来,他看了看陆寻,道:“寻寻,这里面装的都是和你有关的东西,我希望在我们以后一起生活的很多年里,我身上带着的关于你的东西越来越多,一直到我们渐渐老去,还可以翻看这些东西回忆往昔……” 只顺着他的话去想着那样的场景,都会让陆寻打从心底的暖起来。 陆寻于是依进晏池的怀里,轻声道:“三哥,一定会的。” 这一刻,屋里只剩下温情。 许久之后,相依着的两人稍稍分开了些许,晏池说起了今天陆家众人过来替陆寻庆生的事,“……今天这个生辰过得可开心?” 陆寻闻言重重点了点头:“很开心,三哥,谢谢你。” 她知道晏池对她有多纵容,也由衷的因此而感到幸福与喜悦。 这世间女子千千万,能像她一样,嫁给一个这样宠着自己的夫君的人又能有几个? 晏池闻言轻轻摇了摇头,“你我如今是夫妻,也是这世间最亲近的人,不过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已,又哪里用得着什么谢不谢的?” 陆寻只笑了笑。 夫妻,从某种程度上确实是最亲近的人,但这世间那么多的夫妻,能像晏池一样连每一件小事都考虑得当的,又能有几人? 陆寻是个惜福的人。 两人又温存了一会儿,陆寻和想起了之前从陆音那里听到的消息。 她于是看向晏池,问道:“三哥,上次你说给李慧淑找了个再适合她不过的人家,那个人家是程家?” 晏池没想到陆寻会问起这个,不过仍点了点头。 第354章 关于李慧淑最后的去处,晏池是没有告诉陆寻的,但现在陆寻却问起了,而且还提到了程家,想来是从今天来给她庆生的某个人那里得到的消息。 晏池将李慧淑送到程家去的时候,也没想过要保密,因而得知这件事被别人知道了,他也没有任何的意外,只是冲着陆寻点了点头。 “没错,就是程家。”他道。 之所以不告诉陆寻李慧淑的去处,除了不想让陆寻因为这种人而跟着糟心,也有怕陆寻会心软的原因在。 更重要的是…… 晏池总有种隐隐的感觉,这种感觉让他不想让陆寻与程家,尤其是与程越扯上任何的关系。 这种感觉来得突兀,让晏池都不知道为何会如此,但晏池相信自己的直觉,因而但凡是关于程家的事,都从来没在陆寻面前提起过。 不过,现在既然陆寻都问起了,他当然不会刻意瞒着。 听到晏池给了肯定的答复,陆寻跟着又有些好奇,“三哥,今天二姐姐与我说起,前几日她随着婆婆一起去京郊的庄子上小住时,在隔壁一个被程家买下了的庄子上看到了被当作疯婆子的李慧淑,程家的人还半李慧淑称作是姨娘,她这是给程家的谁做了妾?” 对于李慧淑的下场,陆寻是半点都没有同情的,会问起,也都是因为好奇。 晏池将陆寻的表情打量了一番,然后才若无其事地道:“这李慧淑能够一而再再而三的做出那么些恶心事,想来不仅太闲了,也是没有受过什么教训,既然如此,我就给她找些事做,也让能收拾她的人好好收拾她一番,想来如今她总该得到了些教训吧?” 虽然与陆寻说话时,晏池的面上是带着笑的,但他的声音里却没有任何的温情。 很显然,不管李慧淑有什么样的结局,都不会是晏池想要关心的。 陆寻闻言眨了眨眼睛。 李慧淑如今可不就得到了教训? 先前她几次三番的来找自己的麻烦,在林家的事情发生之后,也不见她有任何的反省之意,还能从庵堂里逃了出来,试图做出更恶心人的事来。 由此便可见李慧淑是个多偏执以及固执的人了。 但现在嘛…… 想起陆音所说的,李慧淑见着她时,都用上了“求”、“再也不敢了”这样的字眼,若不是吃亏太狠了,她又岂会如此? 也不知道程家那些人都对李慧淑做了些什么。 当然了,这样的疑问只在陆寻的心里存在了那么一瞬间,便被她抛到了脑后,反正都是李慧淑咎由自取,她关心这些做什么? 不过…… 陆寻看着晏池,“三哥,你还没回答我呢,李慧淑这是做了程家谁的姨娘?” 晏池原本不想提这个问题的,但陆寻都已经问起来了,他要是刻意回避,不就将对程越这个人的在意表现得太明显了吗? 轻咳了一声,晏池道:“李慧淑之前在林家的时候,不是和林家的那个谁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滚到了一张床上去吗,既然这样,除了程家的那个谁,她还能给程家哪个人做妾?” 那个谁。 陆寻微微一怔,随即醒悟过来晏池这是指的程越。 所以,李慧淑这是成了程越的妾室? 意识到这一点,陆寻心里总有些淡淡的荒诞之感。 前世的李慧淑与程越也并不陌生,后来程越和安喜县主勾搭上,也都多亏了李慧淑在中间牵线搭桥。 而如今,李慧淑不仅早就自食恶果的与程越滚在了一起,还成了程越的妾室…… 这可真是…… 陆寻都不知道要如何形容心里的感觉了。 不过,反正这两个人都不是什么好的,将他们送作堆,倒也是个再合适不过的主意了。 这也就难怪李慧淑如今会过得这么惨了。 程越可是只差那么一点就真的将安喜县主给拿下了,若是真的成了安阳长公主的女婿,就冲着安阳长公主那疼女儿的劲儿,可想而知程越的前程就绝对不会差了去了。 但现在呢? 因为李慧淑,这一切美好的前景都化作了泡影。 要说在程家有谁最恨李慧淑,除了程越这个当事人之外,大概就是程越的母亲了。 程越的母亲,这可是个典型的面慈心毒之人,前世在程家的那十几年,陆寻就没少见识过这个人的狠毒,李慧淑这个坏了程越前程的罪魁祸首既然落到了她的手里,如今的李慧淑又只是个来历不明的乞丐婆,想也知道李慧淑会受到怎样的折腾。 真是…… 一物降一物? 陆寻不由这样想。 晏池见着陆寻那若有所思的模样,心里不由得又是一酸。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不乐意看到陆寻去想这些与程家有关的事,甚至他都开始有些后悔了,合适李慧淑的去处那么多,能收拾得住李慧淑的人也不少,他当时怎么就想到了程家呢? 要是当时给李慧淑换了个去处,陆寻现在又岂会再想着与程家有关的人与事? 陆寻哪里知道晏池现在在想着什么,她想起自己一直在猜测的那个问题,道:“三哥,程家人可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那都是些无利不起早的,能让他们点头同意留下李慧淑,三哥你一定拿了不少的好处给他们吧?” 想到这个可能,陆寻又不由皱了皱眉头。 她可不想程家人从晏池这里得到任何的益处。 晏池的注意力却没放在这里。 他注意到,陆寻在提起程家人时,虽然语气是极为不屑的,但言谈之间却分明就透露出了对程家的熟悉。 不过…… 陆寻是什么时候与程家有这样的交集的? 晏池不由微微拧眉。 陆寻等了好一会儿都没有等到晏池的答复,不由有些疑惑地抬头看向晏池,“三哥?” 晏池于是将先前的那些思绪都压了下去。 他冲着陆寻笑了笑,“程家人当然想要从我这里得到好处,不过呢,寻寻你也知道,三哥如今也只不过是个小小的翰林院六品编修而已,又哪里有那个本事给程家的人谋算什么大好处?” 第355章 对于晏池这自谦的话,陆寻是有几分怀疑的。 晏池的本事,经历过前世,她是看得再清楚不过的,哪怕如今的晏池只不过是一个六品的翰林院编修,但陆寻相信他必定不只表面上的这么简单。 而且,晏池只是说,他没有给程家什么大好处,但并不大的好处,想来也是有的吧。 否则…… 程家人绝不会这么容易就将李慧淑接手过去。 所以,陆寻斜睨了晏池一眼,“三哥,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这些话你骗骗其他人还行,想要糊弄我可就不行了!” 话中带着些得意,更透露出对晏池的了解。 晏池于是轻轻笑了笑。 “寻寻,我可没想糊弄你。”晏池道,“自从林家的事情发生之后,程越就算是废了,程家几代才培养出这么一个有望让程家完成从商到官的子弟,又哪里甘心就这样放弃?有皇上开了金口,就算程越是进士出身,在京城也不可能有什么作为,因而程家人倒是想要谋划着让程越去外地赴任。” 科举每三年取士三百余人,除了考中庶吉士或者在京城补了缺的,其他人大多都会去地方为官,从县令做起。 以程越的情况,他留在京城自然不可能有什么气数,与其如此,还不如早早的外放了,说不定他不在京城晃荡了,京城的人还能早些将他的这些事给忘了。 至于隆佑帝那里…… 身为帝王,又哪里有那个闲功夫天天盯着一个小吏? 说不定,外放个几年再回来,所有人都已经忘了他身上曾经发生过的事呢? 这就是程家的打算了。 所以,当晏池将李慧淑送到程家人面前的时候,程家人问都没问晏池能不能做到,直接就提了这个要求。 “三哥,你答应了?”陆寻问。 她也知道自己这是明知故问。 以程家人的德行,要是晏池没有答应,就算程家人再怎么恨李慧淑,他们也绝对不敢真的将李慧淑当作一个疯婆子来折腾。 所以…… 程越这是要外放了? 想想前世,可与如今的情形大不相同。 前世的程越并没有遇到这样的挫折,考中进士之后,他又跟着考中了庶吉士,留馆三年之后开始一点点往上爬,这其中有他自己的能力,也有一部分原因是朝中不少人当时多少还是记着陆家的情分。 总之,比起如今,前世程越的为官之路可是要平顺太多了。 晏池点了点头,“他想要外放,这本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在中间起点顺水推舟的作用倒也是不难的。” 只不过…… 外放之后的日子是不是程越想要的,晏池可就不保证了。 因为陆寻对程家,以及程越的那股子明显的熟悉感,晏池对程越这个人可没有半分的好感,她甚至都开始想,要不要再出把力,让程越外放得更远一些? 陆寻可不知道晏池这时候在想些什么,对于程越的事,她也不想再继续问下去,因而也就打住了这个问题。 对此,晏池表示很满意。 但同时,陆寻对程家以及程越表现出来的那种不假思索的熟悉感,却一直萦绕在程越的脑中。 他总觉得,这里面似乎还有着别的什么原因。 不过,既然陆寻没有想要与他说的意思,他便也没有追问。 什么时候陆寻愿意说了,她总是会与他说的。 而陆寻,将程越的事给略过之后,又重新想起了李慧淑。 李慧淑在程家的事,不管是晏池这里还是程家那里,都没有刻意的隐瞒过,以李家如今这满京城的找李慧淑的情况,说不定用不了多久就会被李家的人知道李慧淑在哪里。 毕竟,陆音能够在庄子上遇到李慧淑,别人又怎么会不行? 等到李家找到了李慧淑…… 到时候,只怕又会有一番折腾吧。 而李慧淑是被晏池送到程家去的,到时候这件事会不会又牵扯到晏池的身上来? 陆寻下意识的就有些担心。 但她转念一想,晏池行事本就周全稳妥,他不可能连这个都没想到才是,因而又问道:“三哥,李家总会发现李慧淑的下落的,到时候万一李家要找麻烦……” 李家老爷是礼部左侍郎,又在朝中为官多年,若他真的因为李慧淑的事而找晏池的麻烦,对晏池来说还真有些不好应付。 而且,晏池如此行事若是传到官场上其他人的耳中,多少总会给人以不好的感官。 陆寻更担心这一点。 晏池毕竟要在朝为官,他要走的也不是独臣那条路,若是过早的就让人恨不得离得他远远的,对他将来绝对不会有什么好处。 因而,陆寻都不由得微微皱起了眉头。 晏池见状轻轻笑了笑,他伸手在陆寻的眉心处揉了揉,直到陆寻重新舒展了眉头,才道:“寻寻,这点你大可以放心,李家就算发现了李慧淑的下落,想做什么也只会在暗处,明面上他们是不敢替李慧淑出头的,你可别忘了,当初林家的事发生之后,皇上因安阳长公主的原因而几乎断了程越的前程,对李慧淑这个始作俑者亦是极为不喜……” 陆寻了然。 李家在事情发生之后,那么快的就将李慧淑送到了庵堂里去,其实也有这个原因在里面。 李慧淑从庵堂里跑出来之后,李家人纵是再怎么心急,也只是私下里找人,半点也没有往外张扬,同样有这个原因。 所以,就算知道了李慧淑如今在程家,碍于这个原因,李家也同样不会将事情闹大,顶多也就是私下里与程家交涉。 不过…… 晏池因为提及李慧淑而极为不喜地拧起眉头,“程家那位太太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李慧淑既然进了程家的门,就别想着再出去了,她总会想尽了法子坐实了李慧淑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妾,而不是什么李家的小姐,至于李家人……呵,到时候,他们还会不会想着要将李慧淑接回去,寻寻,你只管好好在旁边看着就是了。” 第356章 陆寻虽然不知道晏池指的是什么,但既然晏池都已经这样说了,想来李慧淑是绝对不可能再有侥幸的机会了。 既是这样…… 陆寻也就放心了。 她承认,自己不是一个大度的人,就是小心眼儿。 从陆寻的表情里看出她的心思,晏池又笑着伸手在她头上揉了揉,“寻寻,你不需要委屈求全。” 陆寻冲着晏池笑了笑。 …… 生辰之后,陆寻的日子便也就这样按部就班的过了下去,她也开始渐渐习惯了嫁为人妇的日子。 晏池每日一早便要出门,上面没有婆婆压着,晏府里的事情又不多,陆寻每日里都可以睡到自然醒,醒来用了早膳之后才又慢悠悠的召了府里的管事嬷嬷娘子等人来理事,理完事再休息一会儿,差不多也就到了午膳时间。 用完午膳之后午睡一个时辰,下午醒了之后去书房看看书打发时间,或者给晏池做些针线活儿,时间便也这样打发过去了。 若是实在无聊了,陆寻也就如晏池所说的那样,早早的起身回娘家,在陆家呆个大半日,晏池得了消息下衙之后自然会直接到陆家来接她回府。 这样的日子,任谁来看都是再悠闲不过的。 能经常看到出嫁的女儿回娘家,卫氏这个做母亲的当然是高兴的,不过她每次见了陆寻,在高兴之余,也总是忍不住念叨,让陆寻不要仗着晏池纵着她就恃宠而骄。 陆寻每次都笑着应了,回头就对晏池撒娇,说是卫氏老是向着晏池,她都快不知道卫氏到底是谁的娘了。 对此,晏池每次都只回她一个宠溺的眼神。 前世的陆寻从来都没有想过,原来出嫁之后的日子还能过得这般悠然而自在,再想想在程家的那十几年…… 这其中的差距,简直不能以道里计。 当然了,这种拿如今的日子与前世嫁给程越之后的日子对比的念头,只在陆寻的脑中存在了一瞬,便被她抛到了脑后去。 程越和晏池,根本就没有什么可比性好吗? 时间倏忽而过,中元之后,紧接着就进入了八月。 进到八月之后,陆寻总觉得自己似乎有些什么事情没有想起来,但任她怎么想都想不出来到底是什么事,直到某一天,晏池下衙回来之后与陆寻说起了隆佑帝要领着宗亲群臣去秋狩的事。 秋狩? 陆寻忍不住一个激零。 她总算是想起来自己之前一直忘了的事是什么了,而且还正与这次的秋狩有关。 想到这次秋狩上会发生什么事,陆寻就不由又想起了皇长子,而前世皇长子登基,晏池可是有着拥立之功的。 便是今生,虽然如今的晏池与皇长子之间的关系还没有达到十分亲密的程度,但两人之间也是有着某种默契的。 那么…… 这件事,该不该说呢? 若是不说,那想来前世的事便会再发生一次。 可若是说了,她又要用什么样的理由来解释自己为何能够未卜先知呢? 陆寻于是看向晏池,一时有些欲言又止。 晏池自然将陆寻的异样看在了眼里,他目光温和地注视着陆寻,轻轻拍了拍陆寻的手:“……寻寻,你怎么了?这次秋狩皇上允群臣领了家眷随行,我原还想着可以借此带着你出去透透气,若是你不喜欢,那我告个假,咱们不去也罢。” 陆寻的眉头拧得更紧了。 前世的这时,程越并没有跟着圣驾一起去秋狩,所以陆寻自然也没能随同,所以秋狩时发生了什么事她其实也并不是很清楚,只是事后才听旁人说起了。 对于那时的陆寻来说,皇长子与她并没有任何关系,因而对于秋狩上发生的事也只不过是听听罢了。 但如今,因为晏池,她却不能完全当作什么都不知道了。 那么…… 她要怎么与晏池说? 对于陆寻来说,这是个大大的难题。 接下来的一连几日,因为心里装着事,陆寻都显得有些心事重重的。 对此,晏池是都看在了眼里的。 想到陆寻的异样是在自己提到了即将到来的秋狩之后才有的,晏池又不由将这次秋狩细细思索了一番,可任他怎么想,都没有想出什么不对来。 隆佑帝登基以来,虽然不是每年都会带领群臣去秋狩,但也并不新鲜,便是去年就有过,那时候陆政三兄弟还都随着隆佑帝一起参加了秋狩。 那时候也没见陆寻有什么别的反应,怎么这次…… 晏池百思不得其解。 也就在陆寻的犹豫以及晏池的疑惑中,眼瞅着就到了秋狩的前昔。 因为陆寻的异样,晏池已经告了假,并不会参加这次秋狩。 在晏池与陆寻说起告假的事时,陆寻又是好一阵的欲言又止,晏池见状倒也没有追问,反倒是陆寻自己后来到底是没忍住。 她觉得…… 只要是三哥,就算她最大的秘密暴露了,也是无妨的吧? 心里有了这个决定,陆寻也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这几日她一直在犹豫着要不要提醒晏池,也间接的提醒皇长子一声,却又因为不知道要如何与晏池解释自己是如何能未卜先知的而没能开口。 与晏池说实话,就意味着陆寻重生以来最大的秘密便有被晏池知道的可能。 甚至,不只是可能。 陆寻觉得,以晏池的敏锐,只要自己稍稍透露一些,就足够让他猜出很多了。 重生以来,陆寻从来没有在任何人面前透露过自己重生的秘密,但她细细想来,她竟然并不介意让晏池知道这个秘密。 毕竟,无论前世还是今生,晏池从来都没有让她失望过。 就是不知道,三哥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应该是不敢置信吧? 带着这样的疑问,在秋狩前昔的夜里,陆寻总算是一改之前这几日的沉默,主动唤住了晏池:“……三哥。” 屋里只有陆寻和晏池两人,晏池牵着陆寻的手坐到床沿上,目光温和地道:“寻寻,其实你不用勉强,要是不想说就不说,我不会逼你的。” 第357章 陆寻知道晏池说的是真的,若是她不想说,晏池绝对不会逼她。 但也正是因为这样,她才想要告诉晏池。 事实上,独自一人守着一个秘密不能与任何人说,这种感觉有时候真的让人觉得很是煎熬。 至少,对陆寻来说便是如此。 若是能让她最信任的三哥与她一起分担这个秘密,想来,她心里会觉得轻松很多吧? 这让陆寻更坚定了要将秋狩上会发生的事说与晏池听的想法。 顿了顿,她道:“三哥,我并不觉得勉强,不过……三哥,你相信有人能知道未来发生的事吗?或者,三哥你相信其实真的有前世今生吗?” 说话的时候,陆寻自己也有些困惑。 一直到现在,哪怕过去了这么几年,陆寻也有些弄不清楚,自己到底是经历了前世今生,还是只是庄周梦蝶。 听陆寻问出这样的问题来,晏池不由微微一顿。 好半晌,他才道:“寻寻,只要你说的,我都相信。” 陆寻于是松了口气,压在心头的那块石头也跟着落了下来,“三哥,你知道吗,当初在甘霖寺里虽然是我们第一次见面,但早在这之前,我就已经认识你了……” 这话说来有些拗口,便是晏池也难免听得有些困惑。 陆寻不是没有看出来晏池的困惑,但她今天最主要是想与晏池说秋狩的事,因而也没有细细与晏池解释,只是道:“三哥,这些咱们以后再慢慢说,我今天是想与你说这次秋狩的事,如果我没有猜错,如今朝中的储位之争里,三哥你早就已经站了位,而且还支持的是皇长子,对吗?” 前世的晏池之所以能以那么快的速度成为新帝的左右手,倍受新帝的信任,可不就是因为他有着让人无法忽视的从龙之功吗? 那时的京城隐隐有种说法,虽然晏池表面上是在新帝成为太子之后才站到他身边的,但早在此之前,晏池就在暗中做了许多支持新帝的事。 以陆寻对晏池的了解,这个说法总不会是空穴来风的。 陆寻自认为自己没有说什么了不得的话,但晏池却听得一惊。 如今的朝中,储位之争正是最激烈的时候,皇长子与二皇子身后各有支持之人,眼瞅着一直到现在隆佑帝都还没有立储的意思,两人以及他们身后的拥趸可都急了眼了,明里暗里的已经交手不少次。 而晏池…… 如今的他在旁人眼里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六品官,虽然是榜眼出身,却没有得隆佑帝如何的重用。 这样的一个人,自然是不会被那些放眼储位的大人物看在眼里的。 但事实上,晏池确实早就与皇长子站到了一条船上,而且还在暗中替皇长子做了不少的事。 晏池是个有野心的人,自然也想搏出一个将来,更懂得他要作出什么样的选择,才能用最小的力气得到最大的回报。 二皇子有个强悍的母族,又哪里能看得上他这种小虾米? 但皇长子就不同了,本就在储位之争中略处于劣势的皇长子,可不会嫌弃任何一个愿意投靠他的人,更何况还是晏池这样的人。 所以,虽然晏池没有明着站到皇长子党里去,但他与皇长子其实早就已经达成共识了。 可这些,在深闺里鲜少有出门的机会的陆寻又是如何知道的? 一时之间,晏池看向陆寻的眼里都带了些惊奇。 陆寻也没有解释,只是接着道:“三哥,既然这样,那你一定要劝着皇长子不要参加这次的秋狩,若是要参加,也一定要防备着二皇子使坏……” 一边说着话,陆寻一边想起了前世这次秋狩上发生的事。 前世的这次秋狩声势极为浩大,不仅有帝王嫔妃皇室成员,还有文武百官以及其家眷,用个夸张些的说法,秋狩期间,整个京城都空了几成。 陆寻虽然没有跟着去,但因为那一阵京城的百姓们也尤其关注秋狩之中发生了什么事,因而她也听说了不少。 就比如,皇长子在秋狩之中惊了马,虽然有侍卫拼命护着,最后仍从马背上摔落下来,而且还伤了腿的事。 这件事无疑在朝中掀起了轩然大波。 皇长子的生母再如何出身卑微,他总是皇室血脉,而且还是隆佑帝的长子。 一名皇子在秋狩之中落马受伤,这无疑是极为严重的。 事后,隆佑帝也为之震怒,下令彻查此事,最后却只查到当时皇长子骑乘的马脖子上有一个极不起眼的针眼,而负责照料这匹马的宫人不等人来查就先一步自尽身亡了。 谁都能看出来,皇长子落马一事,其中必有蹊跷。 隆佑帝是个容不得有人忤逆的帝王,以他的性情,发现这明显的阴谋的痕迹,原本是应该要将这件事查到底的。 但这次,对于这件事的彻查却最终只落了个虎头蛇尾的结果。 原因嘛…… 就是因为皇长子的右腿在这次落马之中受创颇重,就算有太医全力诊治,最后到底还是落下了腿疾。 用通俗易懂的话来说,皇长子在这次事故之中变成了一个跛子。 皇室是不可能容得下一个身患腿疾的人坐上龙椅的,这件事几乎断绝了皇长子成为九五至尊的可能,不管是皇长子自己,还是他背后那些支持他的人,都没少因此而灰心失望。 反观二皇子一派,几乎是压抑不住的欢欣鼓舞。 隆佑帝膝下倒是不只皇长子和二皇子两位皇子,但成年的皇子却只有他们二人,别的皇子年纪都还小,绝对不是培养成下任帝王的好人选,就算隆佑帝有心想培养年幼的儿子接掌天下,但隆佑帝已经不再年轻了,大安朝的历任帝王之中就没有长寿的,很难说他能不能坚持到年幼的儿子成年的那一日。 若是隆佑帝能在驾崩之前就替年幼的儿子铺好路那还好说一些,若是不能,在隆佑帝驾崩之后,与二皇子年纪差了许多的年幼的皇子能不能在二皇子的手下稳坐龙椅,这还真是一个大大的问号。 多半是不能的。 第358章 所以,哪怕当时的隆佑帝也怀疑皇长子落马一事是二皇子做的手脚,但考虑到这些,在皇长子留下腿疾成为事实的情况下,最终隆佑帝也只能轻轻放过。 这大概是强势了一辈子的隆佑帝极为少见的妥协吧。 这样的妥协,二皇子以及他身后的支持者当然也是看得清楚分明的。 在此之前,朝中官员在储位之争中就算有所偏向,碍着隆佑帝,也都不敢怎么明目张胆的表现出来,可皇长子落马之后,二皇子党尽皆欢欣鼓舞,哪里还有半点从前的低调? 对此,隆佑帝自然是极为震怒的。 只不过,大安朝的江山也确实需要一个继承人,以那时的情况来看,这个最合适的继承人还只能是二皇子,因而隆佑帝在权衡之后都选择了默认。 对于隆佑帝这种强势了一生的帝王来说,这也是极为无奈的事了。 也不知道隆佑帝有没有后悔过,当初没有早早的立了太子。 不过,因为心中到底不满,就算如此,隆佑帝仍没有下旨立二皇子为太子。 二皇子党也知道隆佑帝这是在不满,但因为心里清楚就算隆佑帝一时不下旨,但这太子之位仍不会跑了,因而倒也都心中安稳。 皇长子在储位之争中由最先的与二皇子势均力敌,到后来的一败涂地,也就只是因为参加了这次秋狩而已。 若是没有意外,这次秋狩之中,二皇子仍然会有所行动,皇长子要是没有半点的防备,只怕事情仍会像前世一样的发生。 陆寻与皇长子没有什么交集,她也不关心皇长子会如何,但既然晏池已经早早的将宝押在了皇长子身上,那她自然不会眼睁睁地看着皇长子再如前世那般。 虽然前世的最后,皇长子最终仍登上了皇位,但因为那腿疾,他不仅耽误了好几年的时间,在登基之后,即使以他帝王之尊,也没能压下民间那“跛子皇帝”的说法。 在陆寻想着这些的时候,晏池心里却微微一惊。 他没想到,陆寻想与他说的事竟然与皇长子有关。 再联想到自从听自己说了秋狩的事,陆寻这几日以来的反常,晏池眼里便又有些了然。 原来,是为了这个。 与此同时,晏池心里也有了疑惑。 “寻寻……”他微微皱起眉头,“你为何会这样说,还是你其实知道些什么?” 但这也说不通啊。 这次的秋狩,皇长子是得了隆佑帝亲自点名的,这在从前可是前所未有的,因而皇长子这几日便是走路都是带风的。 皇长子这里得意了,二皇子那里自然也就失意了。 为此,皇长子也想过二皇子会不会因此而在暗地里使坏。 不过,小心翼翼的防备了这么些日子,却始终不见二皇子那里有什么动静,皇长子这两日才算是稍稍放下心来了。 但现在,陆寻却突然说出要小心二皇子在秋狩时使坏的话来…… 若二皇子真的有什么阴谋,那陆寻又是如何知道的? 心里闪过这些疑惑,晏池并没有急着问陆寻是如何知道的,而是极为慎重地道:“寻寻,不管你知道什么,都无需掺和到这里面来。” 储位之争本就残酷,一旦失败结局必定不会好,晏池自己是想搏一个前程,却并不希望陆寻也跟着这般提心吊胆的。 只是,看着陆寻看过来时眼里的柔光,晏池心里又是一窒。 不管他怎么想让陆寻与这储位之争分离开来,但陆寻如今已经成了他的妻子,若是他失败了,他自己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可想而知陆寻也是如此。 所以…… 他容不得失败。 晏池的眼里闪过坚定。 然后,他才又问起了心里最大的疑惑,“寻寻,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又是如何知道的?” 身在内宅之中的陆寻会知道二皇子那里有什么动作,这本就是极为古怪的事。 听晏池总算是这样问起了,陆寻心里原本的那些纠结倒是一瞬间就消散了,她轻轻吁出一口气,极为认真地看向晏池,“三哥,如果我说这次秋狩之中,二皇子买通了人在皇长子的坐骑上做了手脚,皇长子会因此而落马受伤,从此落下腿疾,甚至一度与储位无缘,你……会不会相信?” 说到后面几个字,陆寻心里也有些忐忑。 一来,这是她第一次与人说起自己心里隐藏着的最大的秘密。 二来,她所说的这些话,已经属于未卜先知了,任是哪个头脑清醒的人,都绝不会相信她的话。 而晏池也果然面露惊色。 但随即,他的面色便又重新缓和下来了。 站起身先是走到门口四处看了一下,确认方才陆寻的这些话不会落到第三个人的耳中,晏池干脆将门窗大打开,以防止有人在外面偷听自己两人却没有发现。 做完这一切,他才重新挨着陆寻的身边坐了下来,一手环过陆寻的腰将她揽入怀中,另一手在陆寻的肩上安慰般的轻轻拍了拍,“寻寻,你说的话,我自是信的。” 陆寻顿时便松了口气。 于她来说,作出将这件事说给晏池听的决定并不容易,而晏池毫不犹豫的就相信他的表现,更是让她觉得自己的决定没有错。 “三哥,既然你相信,那你可得提醒皇长子小心戒备,不要让二皇子得手,毕竟因为这次落马,皇长子后来可是吃了不少的苦头……”陆寻道。 已经开了个头,陆寻再说下去时便又要容易得多了。 说完这番话之后,她偏着头看着晏池,明显是等着晏池来追问。 晏池见着她这副模样,倒是忍不住笑了笑,然后伸手在她头上轻轻抚了抚,这才顺着她的意思追问下去:“寻寻,秋狩都还没有开始,你是如何知道这些的?” 陆寻得意地挑了挑眉,“当然是我未卜先知啊……” 话还没说完就被晏池捂住了嘴。 “寻寻,以后在其他任何人面前,‘未卜先知’这几个字都不要再说了!”晏池一脸的严肃。 第359章 陆寻先是微微一愣,随后也极为郑重地点了点头。 未卜先知,这样的能力自然是极为厉害的,但也正因为厉害,若是被别人知道了陆寻还有这样的能力,只怕她以后便将永无宁日了。 别的不说,只说皇家,便不会放过陆寻,就算不会对她不利,只怕也会将陆寻控制起来,以从她嘴里知道未来会发生的事,以此趋吉避凶。 也正因为知道这一点,所以自打重生之后,陆寻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起过她重生的秘密。 直到方才。 “三哥,”陆寻眨了眨眼,“你放心,除了你,我没有对任何人说起过这件事,以后也不会!” 晏池这才放下心来。 放心之后,晏池对于陆寻所说的未卜先知也不是没有好奇的。 不过,他也没有追根究底的问陆寻为何会有这样的能力,而是问道:“寻寻,这次秋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之后又如何了?” 陆寻也没有瞒着,仔细回想了一番之后,便将前世她知道的那些事都说了一遍。 “……虽然皇上并没有下旨立二皇子为太子,但当时的情况,谁都能看得出来那只不过是迟早的事,皇上也只是不满二皇子的所为而已,便是京中的百姓,亦有私下里称二皇子为‘隐太子’的……” 晏池听得扬了扬眉。 按着陆寻所说的情况,只要二皇子自己不行差踏错,他成为太子甚至登上皇位,都只是早晚的事。 但是…… 听陆寻的语气,可不像是二皇子最后如愿了的样子。 他于是问:“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二皇子最终并没有如愿是不是?” 陆寻点了点头:“皇上如今虽然年届半百,但龙体尚算康健,二皇子就算成功将皇长子拉下了马,到底也不敢过于得意,因而京城倒也安稳了几年,再后来……” 说到这里,陆寻面上也没少了疑惑。 这样过了几年,眼瞅着隆佑帝的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二皇子更是不敢在这种紧要的关头让隆佑帝以为自己是在盼着隆佑帝驾崩,因而行事倒是越发的低调起来。 所有人都以为,在这样的情况下,用不了多久,二皇子就能心想事成的登上储君之位。 但偏偏,就又有了意外发生。 也不知道二皇子是得了失心疯还是怎么的,在这样几乎十拿九稳的情况下,某一日他突然就沉不住气了,不仅不再低调的等下去,反而还计划起要逼宫,试图用这样的方式直接坐上龙椅。 而隆佑帝虽然近几年来身子骨大不如从前,但对宫里对京城的情况却是半点也没有放松过的,如此一来二皇子的逼宫会有什么样的结果,自然是可想而知的。 二皇子逼宫谋反,这件事在当时的京城自然掀起了轩然大波。 别说其他人了,就是二皇子党的绝大多数官员,在知道这件事之后也都是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在这种明明大好的形势下,又有谁能想到二皇子会突然出这样一记昏招呢? 接下来,自然是隆佑帝的震怒。 二皇子被贬为庶人,囚禁于京中的一处前朝王爷的府邸,便是二皇子的生母,向来得宠的贵妃娘娘,也因此而被牵连,住进了冷宫之中,那位贵妃娘娘的娘家更是从此一蹶不振。 许是被二皇子的逼宫刺激到了,隆佑帝跟着便大病了一场。 在身子略微好转之后,隆佑帝也意识到自己多年不立储君的行为是这一切乱象的源头,开始郑重考虑起储君的人选来。 当时隆佑帝的身子已经极不容乐观了,除了留下腿疾的皇长子之外,下面的几位皇子都未成年,不仅如此,几名皇子的资质还都极为普通,别说是开拓进取了,便是做到守成都很有些勉强。 若是立下面的几名皇子之一为储君,一旦隆佑帝驾崩了,可想而知朝中必然不会太平。 所有人都以为,隆佑帝会在下面几位皇子之中选出最出挑的一个立为储君,但谁都没想到,几番权衡之后,隆佑帝竟然出人意料的下了旨立了皇长子为太子。 对于皇长子,以及那些几乎已经心冷了的皇长子的支持者来说,这无疑就是天上掉馅儿饼了。 再然后,隆佑帝又勉力多撑了两年,全力教导皇长子如何做一个合格的帝王。 待隆佑帝驾崩之后,皇长子顺理成章的就登上了皇位,成为新帝,也成为大安朝甚至是前朝都不曾有过的肢体有疾的帝王。 说到这里,陆寻偏头看向晏池,“三哥,你可是有着拥立之功呢,新帝登基之后对你极为倚重,后来不过而立之年就将你提进了内阁,成为大安朝最年轻的阁臣……” 想到前世晏池在旁人面前的威仪,再看看他如今在自己面前的模样,陆寻忍不住笑了笑。 然后,她又有些疑惑地道:“不过,说起来二皇子的想法也确实让人捉摸不透,明明是一手的好牌,偏偏被他自己打得稀烂,最后还落得一个被贬为庶人幽禁终身的结果,还真是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晏池听得目光微微一闪。 陆寻所说的这些,对于他来说无疑像是在他面前打开了一扇全新的大门。 而若是顺着陆寻所说的往下想,晏池觉得,换了他处在那样的情景之中,只怕他也会想尽了法子的让二皇子做出这种昏头之举吧。 那么…… 会是他吗? 晏池也不能确定。 不过,不管怎么样,既然已经提前从陆寻的嘴里知道了这些,那想当然的,这一切都不会再发生了。 对于这一点,晏池再自信不过。 若是他在提前预知的情况下都还不能占得先机,那还有什么争的必要? 所以,晏池没有再问陆寻关于储位之争的事,而是突然话锋一转,“……寻寻,你说了这么多,那么,我们呢?” 陆寻的话中半点都没有提到他们的关系,这让晏池有种隐隐的猜想。 在陆寻知道的那些未来里,他们,是不是没有像现在这样成为恩爱且彼此信任的夫妻? 第360章 ??n?°]???t(!?d?m?|@y??cg???c?^h2 ??jw?bh??*????6r?0w??中那些党羽之争,晏池更关心的其实是这一点。 他相信,只要他与陆寻相遇了,那么他就一定会像他之前所经历过的一样将陆寻放在心上,为了名正言顺的将陆寻娶到手,他也一定会想尽了法子。 可看陆寻的表现,他们却分明就没有成为夫妻。 那么…… 是哪里出了错呢? 晏池看向陆寻。 而陆寻,听到晏池的这句“我们呢”,也不由一阵恍惚。 前世的她嫁去了程家,在程家生活了十几年,而晏池,虽然因为新帝的信重而在朝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却过了而立之年都未曾娶亲。 十几年里,他们也只不过见了寥寥几面而已。 即使这十几年他们并不是完全没有交集,但比起陌生人,其实也好不到哪里去。 可这样的情况,陆寻又怎么忍心告诉晏池呢? 想想前世的晏池,为了娶她而毅然离开了陆家,阴差阳错之下自己却先一步嫁去了程家,那时的晏池又该是什么样的心情? 陆寻的目光一时有些复杂。 晏池是何等敏锐之人,立即就看出陆寻的表情有些不对,都不用细想,便猜到了在陆寻知道的那些“未来”里,他们的关系必定不是现在这样的。 其实仔细想想也就知道了。 当初在甘霖寺里的第一次见面,陆寻为何会对自己那般关心,想来也正是因为她有着那些来自于“未来”的记忆,知道自己将来会被过继到陆家去。 而后来…… 与陆寻做兄妹的那几年,晏池很确定陆寻对自己并没有男女之情,她是真的将自己当作了兄长来看待的,甚至一直到晏池将两人之间的那层窗户纸给捅破了,陆寻才真正的开始开窍。 这样的情况,在陆寻知道的那些未来里,自己与她又如何可能会是夫妻呢? 那么…… 在陆寻知道的未来里,他们的关系又是如何的? 晏池不由在心里细思。 虽然他没有开口问,但陆寻却看出了他眼里的疑问,于是老老实实地道:“三哥,在我的那些记忆里,当初万九之事闹得很大,不仅老太爷的头上被泼了一盆洗不掉的脏水,就是整个陆家也都因此而受到了牵连,当今皇上亦由此而厌了陆家,短短一段时间之内,陆家就呈了颓败之势。而三哥你在陆家的事刚刚发生的时候,就突然之间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执意离开了陆家回到了晏池,再后来陆家败落,京城有不少人明里暗里都说三哥你是不想被陆家牵连才会如此,还有人给三哥起了一个‘白眼狼’的外号……” 说到这里,陆寻不由得抬眼看了晏池一眼。 见晏池对于这个外号一点反应也没有,陆寻吐了吐舌头,又道:“那时祖母大受打击之下,身体亦迅速垮了下来,为了不叫我的婚事被耽误了,祖母才挑了一户人家……” 她的话没有说完,就被晏池打断了。 “寻寻,不用再说下去了。”晏池道。 对于陆寻的记忆里曾发生了什么,晏池自然不会不想知道。 甚至,只要一想到还有他与陆寻没有在一起,陆寻另嫁他人的可能,他的心里便止不住的涌出一股子酸涩来。 不过…… 他却并不是因为心里的醋意才打断陆寻的话的。 晏池更清楚的是,现在并不是陆寻记忆里的时候,陆家没有因为一个万九泼来的脏水而败落,他与陆寻也没有因此而错过,而是结为了夫妻。 既然如此,又何必再知道那些其实并没有发生过的事? 想清楚这一点,晏池将陆寻揽入怀中,轻声道:“寻寻,那些事情并没有发生,我们完全不必放在心上,只需要着眼当下便可以了。” 陆寻微微一怔,然后便也释然地笑了。 “好。”她冲着晏池点了点头。 不管前世如何,如今毕竟已经不是前世了,既然如此,她又何必再因前世的事而介怀呢? 这一晚,因为与晏池的开诚布公,也因为在心里埋藏了好几年的秘密总算是有人可以一起分担了,陆寻只觉得整个人完全放松下来,睡的竟是前所未有的好。 等她睡醒时,晏池已经不在身边了。 原本因为陆寻的异常,晏池是告了假不参加这次秋狩的,但现在得了陆寻提醒,知道这次秋狩上会发生什么事,晏池自然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 对于陆寻的话,晏池自然是绝对相信的。 但未卜先知之事本就太过离奇,因而哪怕都已经提前知道了,等到事情真正发生的时候,他心里仍不由涌出些不敢置信来。 就如陆寻所说,在这次秋狩之中,皇长子的马被人做了手脚。 当然了,因为晏池提前就知道二皇子的阴谋,这一次惊马之事是发生在了皇长子上马之前,自然也就不会有皇长子落马一事了。 但即使是这样,明眼人也都能看得出来这件事的不对劲。 宫里是有专门的宫人来照顾马匹的,皇长子的坐骑当然也在其中,这次秋狩可是在隆佑帝的眼皮子底下,照顾马匹的人自然不敢不尽心,在这样的情况下,仍然险些发生了惊马之事,要说这里面没有问题,怕是都不会有人相信。 也因为此事,原本声势浩大的秋狩就这样戛然而止。 隆佑帝知道此事之后,虽然没有大发雷霆,但明眼人都知道,这件事绝不会就此了结了。 再之后,自然就是针对此事的追查。 皇长子成功躲过了这一劫,这让策划了惊马一事的二皇子等人很是惊讶,随后自然就是忙着扫尾,但有隆佑帝的亲自下令,就算二皇子等人再如何想要将自己等人在这件事里的痕迹给清扫掉,又哪里能瞒得过隆佑帝去? 没多久的功夫,身在内宅的陆寻就听到了二皇子被封为宁王的消息。 “封王了?”陆寻有些惊讶。 同室操戈、谋害亲兄,最后不仅没有得到处罚,反而还封了王? 皇室之事,果然不能以寻常道理来计。 第361章 /?7??c?$?rd?^:???>??v?_?o??i?8>l,??6?v?''d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