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女御夫记》 第一章 风雨欲来 皇城十里之外的一处荒地上 落日的余晖洒在一望无际的荒野上,暮色中几缕轻风带起地上的阵阵黄土,随着细微的沙沙声卷入不远处星星点点的帐篷外。 暮色略显昏暗,白日里炙热的气息还未散去,滴水掉落在沙石之上顷刻间的功夫便迅速蒸干。井然有序的帐篷外随意搭建几处简陋的炉灶,上面热腾腾的水汽随着白烟飘散。 一群身披盔甲的将士盘腿而坐,脸上带着些许疲倦,眼睛却炯炯有神。或是侍弄着锅里的晚膳,或是弯腰使劲磨着手中明晃晃的长矛。 从帐篷后头传来震耳欲聋的喊叫声,几百个将士仍在挥剑摆阵。 夕阳下,两匹黑色的骏马缓缓驶来,其中一匹马上挂着一个红色的小铃铛,在寂静无声的旷野上叮当作响,马上的人一身青衣,面色肃穆,宛若一尊雕塑笔直地盯着前方,左侧的马上一个身穿绿衣的男子嘴里唱着皇城青楼里正兴时的艳曲儿,显得格格不入。 两人后面跟着几十个脚步稳健的侍卫。 半响,绿衣男子许是无趣了,侧头嬉皮笑脸道:“白风兄,你说公主会是什么样子?” 江白风微微抬了抬眼皮,顿了顿,唇瓣才缓缓轻吐:“我大慕国的巾帼英雄,自是意气风发,豪迈雄壮。” 绿衣男子闻言愣了片刻,随即哈哈大笑起来,高亢的笑声传遍旷野。 “我说白风兄,我们这还没见到公主呢,你就在这儿拍起马屁来了。若是等会亲眼目睹佳人,你还不得像个马屁虫一样左夸右捧。” 江白风眉头一蹙,只当这是对方在打趣自己,并未恼怒,语气淡淡的:“世子,公主是我大慕国鼎鼎有名的女中豪杰,更是皇上唯一的女儿。出征十二年,为皇上稳下这大好江山,江某虽未见过公主,心中已然钦佩,何来马屁之说?况且,世子怎么说也是公主的堂弟,难道觉得江某的话说得不对吗?” 江白风身旁的绿衣男子,是仁帝的胞弟风舍舟风王爷的独子,风云熙。向来生性放浪,口无遮拦,是京城里有名的纨绔子弟。因为是风王爷的独子,又是皇上唯一的亲侄儿,颇受宠爱,说话难免不知天高地厚。 两人的性子天差地别,却是皇城里有名的知己。平日里江白风总是一副冷淡的模样,而风云熙吊儿郎当,说话不分轻重。 而风华,大慕国第一帝姬,南征北战数十年,战功累累,传闻在战场上杀人如麻,人称地狱罗刹,让人闻风丧胆。 最为人津津乐道的是,这个帝女手底下握有三十万精兵,号称罗刹军,一个个骁勇善战,手段狠辣。风华带着他们横扫千军万马,才赢来这天下暂时的盛世,他们是大慕国百姓心里的英雄。而风华,最为百姓钦佩。 他们两人今日奉仁帝之命,前来城外接帝女回京。 “再厉害也不过就是一介女流之辈罢了,不能和男子相提并论。”风云熙不以为意地斜了他一眼,驾马而去,笑道,“我倒想看看,我这久负盛名的堂姐是何模样。” 江白风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前路尘土飞扬,无奈地摇了摇头,徐徐驾马跟随而去。 两人到营地外面的时候,看见里面的将士正三三两两地围在一起用膳,畅快淋漓地喝酒谈话,许多人已是醉意熏熏了。 看见有人往营地方向来了,那些将士全都停下手中的动作,一齐转头朝后望去。 一个高大挺拔的将士面色微露疑惑,随即把手中的热酒放在木桌上,带着几个人迎了出去。 两对人马隔着一道木栏。 将士目光扫视了他们两人一眼,开口道:“阁下可是江将军和风世子?” 江白风没想到来人一眼认出他们的身份,眸中的诧异之色转瞬即逝。 他跃身下马,大手一挥,僵绳准确无误地落入身后一个侍卫的手上。 他端正身子,微微拱手:“在下皇城守卫统领江白风。”随即眼睛微斜,语气微微迟疑,“马上的这位,是风云熙风世子,我们奉皇上之命前来迎接公主回京。” 将士的目光落在仍骑在马上仰头自顾自的扇风的风云熙身上,隐下眸中的不悦之情。 他淡淡应道:“原来是江将军,末将是公主身边的左副将戚无悰,今日时辰已晚,兄弟们一路上舟车劳顿,公主吩咐我们弟兄在此暂且歇息一晚,明日一早才能赶回京城,还请皇上和将军体谅。” “这个自然,皇上也吩咐过了,公主一路奔波,理应好好歇息再启程回京。”江白风说着抬眼不着痕迹地望了栏杆内的众人一眼。 戚无悰给身后的侍卫使了一个眼色,侍卫会意绕过木栏,朝着右侧的方向,去了。 眼看着风云熙还在状态外,江白风眼帘微垂,开口小声提醒道:“风世子,我们已经到了。” 风云熙这才宛若回过神思似的,低头望了面色肃穆的那些侍卫一眼,开口嘿嘿笑了两声,侧身下马。 他先是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又举手在鼻前摆了摆,嘟囔道:“这地方可真热,尘土又多,公主挑什么地方不好,偏偏在这儿落脚,这不是苦了我们这些迎接的人吗?” 戚无悰眸子随之一暗。 江白风见势不妙赶紧出口打圆场:“风世子说话向来如此风趣,让戚副将见笑了。对了,公主现在在哪儿,可否让我们一见?” 戚副将抬了抬眼皮,语气冷淡几分:“公主在看落日,我已经派人去回禀了,江将军稍安勿躁。” 等了约莫小半柱香的功夫,方才去通禀的侍卫才徐徐回来复命。 他在戚无悰耳边耳语了几句,戚无悰点了点头,道:“公主还想再看落日一会,辛苦江将军走这一趟了。今晚我们暂且在这里歇息,明日再和将军一起启程回京,我们营地里已经容不下人了,将军和世子请自便,末将还有事情要处理,先走了。” 说完,戚无悰别有深意地望了风云熙一眼,闷哼一声,转身而走。 肉的香气从木栏里扑鼻而来。 风云熙还看不清状况,闭着眼睛享受地抽了抽鼻子,嘟囔一声:“香,实在是香,赶了一天的路,终于可以歇息吃东西了。” 说罢,大摇大摆地跟了过去,没想到那些侍卫砰的一声拉上木栏。 平白无故吃了一个闭门羹,风云熙一愣,对着将士的背影不悦道:“哎,我说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江白风抬头望了那些侍卫一眼,发现他们的眸子像鹰一般锐利,定定地投放在他们身上,再看着风云熙的模样,须臾间明白了几分。 他上前拉着风云熙欲打开木门的手,压低声音道:“云熙兄,天色不早了,我们还是赶紧搭建落脚的地方吧。” 所幸来之前早有准备,如今才不至于陷入尴尬的境地。他自是不会认为罗刹军初次见面就对他们伸以援手,让他们一同入住。 身后那些侍卫得令后,三三两两地开始动手搭起帐篷煮东西。 一路马不停蹄地从京城赶过来,他们都累了。 风云熙不是个愚笨的,双手叉腰痞里痞气地望着面前那些营帐,偏头轻笑一声:“白风兄,我算是看出来了,他们这是在故意针对我们啊。我们好歹也是皇上派来迎接公主的人,竟对我们如此怠慢。” 说话时,还故意抬高音量,可那些将士充耳不闻,继续喝酒畅谈。 风云熙重重地睨了他们一眼。 “世子。”江白风突然板正脸色,“公主身份高贵,不可对她出口无礼。我们是奉皇上之命前来接公主回京的,还请世子自重。” 刚才风世子散漫的模样尽数落入戚副将和其他将士的眼里,他们才会如此恼怒,闭门不见。若是不小心传到公主耳中,难免落人口实,惹公主不高兴。 就算世子以前再不知轻重,如今也不能如此越了规矩。那些侍卫都是公主手底下的将士,一起出生入死,对公主定是忠心耿耿。他们若是哪个地方做得不好,传出去了,旁人定会说皇上不喜公主,徒生是非。 看着江白风面色肃穆的模样,风云熙只觉无趣,抬手轻咳一声,往后望了一眼,拉着江白风的手往右走去,不以为意地笑嘻嘻道:“在外头吹了这么久的风,还没见着公主的面,我们亏大了。白风兄,我们一起去找公主吧。” 两人的影子被落日拉长,洒在旷野上,路上遇见几个侍卫,询问一番,终是找到了风华所在之地。 离风华还有些距离之时,风云熙突然拉住江白风,两个人顿住身形,在他的示意下,江白风顺眼望去。 一个三四人高的低矮山坡上,一道倩影负手而立,笔挺地站着。远远望去,女子身上还披着盔甲,在落日照耀下闪闪发亮,她的发尾和衣角随风飘散,颇为英姿煞爽。身子则与落日的余晖融为一体,若隐若现,缥缈虚幻。 江白风有一瞬间的怔神,嘴里的话几近脱口而出:“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 风云熙也端正身子,怔神远眺。两人都不想打扰此刻的宁静,在不远处站了良久。 刚走到山坡下,风华清冷的声音便传入耳中:“江将军和风世子来这儿做什么?” 她的声音宛若冬日里山间的清泉,有些慵懒的沙哑又带着一股渗入骨髓的凉意,两人闻言不由得浑身一颤。 半响,江白风才低头拱手道:“回公主的话,我和世子看见公主迟迟未归,唯恐公主出了事,才不请自来。若打搅了公主的雅致,还请公主恕罪。” 风华嘴角边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 她语气极轻:“本宫昨日确实出了事。回京路上遇到了一群武功高强的刺客,步步紧逼,剑剑致命,只为取本宫的颈上人头。听闻江将军守卫皇城多年,神通广大,应该知道那些刺客的身份吧。” 第二章 帝女风华 江白风心里不由得一颤。 还未仔细琢磨风华话中的言外之意,她细若蚊声的笑声传入耳中,他刹那间变了脸色。 习武多年,他耳聪目明,超于常人,公主那笑中的讥讽与怀疑他自是一清二楚。 他垂眸诧异道:“公主在途中遇到刺客了吗,身子可有大碍?” 风华默然片刻,才缓缓道:“身子倒是无碍,只是心里有些疑惑,迟迟未散去。本宫在边塞多年,和别人结下的梁子数不胜数,可那些都是战场上的事情,自认在皇城未曾与人作恶,怎么刚回京便有人胆大包天,在天子眼皮底下公然刺杀本宫。这皇城附近如此不安宁,江将军作为皇城守卫统领,竟连这件事情都不知道。” 风华的语气极其轻缓平静,仿佛在诉说着一件与自己毫无关联的事情,可听在江白风耳里,却变了味。 江白风还未想到解释的说辞,一旁的风云熙抢先开口道:“公主此言差矣,您回京的消息传到宫里不过数日,为了您的安危,皇上特地下令隐藏您的行踪。公主路上遇到的那些刺客,应是山上的劫匪或是磐南国派来的刺客。皇城守卫森严,那些刺客不好在皇城里生出是非,便暗中下手,我们每天都待在皇城里,还未闻知消息。” 顿了顿,他换上一副笑嘻嘻的模样,又道:“不过公主放心,天子脚下,那些刺客为非作歹,待我和白风兄回京禀报皇上之后,一定会把他们揪出来大卸八块,千刀万剐,给公主一个说法。” 风云熙声情并茂,边说着边伸手模仿起斩杀刺客的动作,嘴里还念念有词,发出卡擦卡擦的声音。 风华一直背对着他们,闻言淡淡一笑:“如此,甚好。本宫在边塞多年,每天都和磐南国之人接触,自是认得他们。昨日那些刺客,想来应是附近山上的劫匪。” 磐南国,是这些年一直侵犯大慕国的国家,兵强马壮,国家强盛,她带兵抵御了整整十年,双方打得精疲力竭,最后他们自知难以攻破,才暂时知难而退。 风华说罢再也不发一语,静静地仰头望着渐渐消失的落日。 江白风和风云熙对视一眼,亦是默不作声。 良久,风华转过身子,从他们身旁一闪而过,声音不大不小地落入两人耳中:“风世子说话果真风趣幽默,不知府中可有妻妾,今日这身衣裳,和风世子倒是绝配。” 风云熙不知其意,低头打量了自己那身大绿的衣裳,满腹狐疑。 他对上江白风的眸子,对方摇了摇头。 正侧过头想询问一番,余光只瞥见风华几近消失的背影。 方才站在不远处守候的将士,跟在她身后缓缓回了营帐。 风云熙依旧一头雾水,摸不着头脑:“白风兄,你说公主此话何意?我身上这身衣裳有什么问题吗?” 江白风认真瞧了几眼:“衣服很绿。” “这不是废话吗?”风云熙左顾右看,不禁恍然“我知道了,白风兄,公主应该是被我身上的这身衣裳吸引到了。你还真别说,我要是走在大街上,还不知道多少女子回眸注目呢。” 江白风的脸不由自主地抽搐了几下,哭笑不得。 “皇城青楼里的女子,最爱穿的也是绿衣服。”江白风淡淡落下一句话,转身离去。 风云熙脸上的笑容顿时敛住,仰头闷哼一声,大摇大摆地跟了上去。 “青楼怎么了?那里的姑娘唱的曲儿可好听了。” 两人逐渐拉开距离,过了一会,他像是想到了什么,跑了上去,嚷嚷道:“白风兄,你刚才可看清了公主的模样?” 刚才那道倩影犹如鬼魅一般一闪而过,他只看见了公主脸上蒙着的那块红色面纱。 两人的身影一前一后地消失在了渐趋昏暗的夜幕里。 …… 刚回到营帐外,那些侍卫已经把一切打点好了,招呼着他们用膳。 “来人,把他们压出去。”一声大吼从对面传了过来,两人微微顿住,寻声望了过去。 几个将士打开木栏,以戚副将为首,一群人用力拖着几个人朝他们走来。 距他们还有几步之遥时,戚副将一声令下,几个将士把那几个人扔在他们面前。 那几个人身上的衣服破败不堪,黑色的衣裳已被献血染得通红。 江白风不解:“戚副将,这是?” 戚副将大笑几声:“江将军,这几个便是刺杀公主的刺客,还是活口。” 与此同时,他伸脚踩在一个人的后脑勺上,用力压了下去,那人呜咽一声,晕了过去。 他伸手一喝:“来人,泼水。” 几个侍卫应声而上,把手中的冷水尽数泼了出去。 那几个人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浑身软弱无力,只能半眯着眼。 戚副将侧头,眼睛在那些侍卫身上扫了一遍,干笑几声:“江将军,你们继续用膳,不用管我们。” 说罢,他拍了拍手:“江将军,风世子,让你们见笑了,这几个刺客胆大包天,光天化日之下刺杀公主,今个儿晚上,我们兄弟就杀鸡儆猴。” 戚副将话刚说完,骤然迅速站直身子,身旁的将士整整齐齐地站成一排,恭敬道:“公主。” 风华从他们中间徐徐走了出来,脸上那块轻薄如烟的面纱随风飘扬,江白风这才看清了她的眸子。如珍珠般通透明亮,又像是高山上的寒冰,不夹杂一丝温度。 她薄唇轻启:“戚副将。” 戚无悰毕恭毕敬地半跪在地:“末将在。” “莫要惊扰了江将军他们,时辰也不早了,赶紧动手吧。” 戚无悰声音洪亮,应声指挥,那些将士脚步稳健,在地上竖起几根木桩,绑住那些刺客的手,高高地吊起他们,底下堆满了柴火。不过片刻功夫,一气呵成。 江白风和风云熙不解地看着,嘴唇微微翕动,又紧抿着嘴。 这是公主的事情,他们两个外人无权插手。 随着戚副将一声令下,燃起了熊熊大火。那几个刺客发出撕心裂肺的吼叫声,伴随着皮肉炙烤的清脆声,不过一会功夫,那些人烧成灰烬。 风华平静地望着眼前的一切,侧头望了呆若木鸡的众人一眼,最终定格在江白风俩人身上,眉眼轻轻弯了起来:“江将军和世子没有受惊吧?本宫命人按军法处置这些刺客,已是宽厚至极。本宫自幼在军中,难免举止粗鲁,本宫对欺负到自己头上的人向来一视同仁,还请你们莫要见怪。” 她笑起来的时候,一双眸子宛若星辰璀璨生辉,引着人一步一步往下沉,陷入深不见底的漩涡。她蒙在面纱下的脸,若隐若现,俨然是个绝世美人。 江白风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无法看清脸面,却仍能知道她是一头无法驯服的野兽,高傲之至,妖艳至极。 她笑起来的时候理应让人如沐春风,可偏偏令人不寒而栗。 众人方反应过来,眸中依稀可见她绝美的背影。 一旁的火苗正在左右摇曳着,随即渐渐变小,直至消失殆尽,一股腐肉味传入众人鼻中,那些侍卫转身不约而同地吐了出来,再也咽不下一口饭。 眼看着那些将士尽数回到了营帐里,四周空荡荡的寂静无声。江白风眸子彻底沉了下去,浮上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思绪。 这招杀鸡儆猴果真是不同寻常。 这样狠厉的手段,放眼整个大慕国,也只有公主能面不改色地使出来。 公主,让人难以捉摸。 …… 风华在营帐中正襟危坐,戚无悰掀开帘子走了进去,低头行礼,半响才抬了抬眼皮,道:“公主,外面那些侍卫一个个胆小如鼠,今夜算是吓坏了。” 他仔细琢磨一番,语气略显迟疑,“若是今夜之事传到了皇上耳朵里,恐生事端。” 风华淡然一笑:“几个胆大包天的刺客,若是押回京城,放到父皇面前,下场也不会好到哪去。何况他们中了腐身散,本就命不久矣,本宫给他们一个痛快,已算是便宜了他们。” 腐身散这种毒素,原是他们为自己准备的,只可惜到头来适得其反,自食恶果。 若是不焚烧,让他们悄无声息地死去,其他人会无形中受到牵连。 戚无悰颔首:“公主,您的伤如何了?” 风华闻言,低头瞥了一眼自己的左胸,神色淡漠。 “敷过药,无碍。” 她的身子早已千疮百孔,这些年来,受伤的次数数不尽数,这点小伤算不了什么。 “公主还是要多加注意身子才是,秦霜姑娘让人传了口信,明日就能赶上我们了,到时候再让她给公主仔细瞧瞧。” 风华点头,戚无悰拱手退下。 第三章 归京 翌日 往日人声鼎沸的皇城街道此时人可罗雀,寂静无声。街道两旁满满当当地摆满了摊位,各色各样的玩物点心让人看得眼花缭乱。 平日里喧闹的茶楼与酒楼也格外安静,后院时不时有几缕轻烟飘散,随风落入皇城外。 皇城外,是一番截然不同的景象。 人们摩肩擦踵,人声鼎沸,一眼望去黑压压的人群望不见尽头,全都翘首以待,想亲眼目睹公主尊容。 夕阳的余辉映在皇城上,柔和的红晕照在众人脸上,本是安静祥和,此时的氛围却是格格不入。 等了好些时辰,许多人已有些不耐烦了。 “公主什么时候才回来?” “是啊,这都什么时辰了,怎么还没见着人影。” “公主不会是路上又耽搁了吧。” 几十个侍卫伸长脖子叫喊,维持秩序,呵斥声却尽数淹没在人群的喧闹中。 戚无悰让人提前探了路,距皇城还有一里的时候侍卫回禀了皇城百姓的状况。 风华正坐在仁帝让江白风等人为她准备的马车上闭目养神,车身浑白,四周镶嵌牡丹图案,顶上刻着四只栩栩如生的雄鹰,仿佛在张嘴鸣叫,一旁挂着几窜通体透明的珠玉,彰显车内之人的尊贵和帝王对她的心意。 戚无悰坐在马上小声禀报着侍卫的回话。 风华眼皮依旧紧闭:“戚副将,让人绕路吧,莫要干扰了皇城的治安。” 戚无悰称是。 驾车的车夫闻言拐了一个弯儿扬长而去。其余的将士得令后步伐稳健地往皇城正门的方向走去。 一直徐徐跟在后头的江白风和风云熙看见了,相视一眼,略显疑惑。与此同时,戚无悰起身上马,返身向他们解释缘由,两人赶紧驾马紧随其后。 半响功夫,风华缓缓抬了抬眼皮,掀开车帘,气派辉煌的城墙映入眼帘。 她收手盖上帘子笑了笑。 这本是她该成长一生的地方,时隔多年终于回来,看起来却如此清冷陌生。 十二年过去了,她依旧是大慕国唯一的帝女,最尊贵的女子,本该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可却是摸爬打滚,从死人堆里一步步爬出来。 而这一切,都是她最亲的父皇一手造成的。就因为十二年前的一个梦,狠下心置她于万劫不复之地,若不是福大命大,如今的她只剩一副白骨了。 古代的女子,不仅身不由己,而且大多卑微如蝼蚁,就连堂堂帝女,都是如此。 偌大的一个王朝,竟然要区区一个弱女子来守护,可是可笑至极。 只不过,属于她的一切,就算他人费尽心机,依旧还是她的,谁也夺不走。 风华低下头,呢喃一声:“风华,该属于你的我都会帮你拿回来的。” 这十几年稳定的江山,是她一手打下来的。皇城平静了这么久,风起云涌无可避免,该是她的便是她的。 风华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容,闭目歇息。 沉思间,马车已经顺利地驶入了正门,守门侍卫恭敬的行礼声传到耳中。 马车平缓地往前行驶了一会,外面传来一声尖锐的男声:“奴才恭迎公主回京。” 响亮的恭迎声一齐响了起来,震耳欲聋。 风华勾唇一笑,戚副将下车掀开车帘,道:“公主,到了。” 那些笔挺站立着的侍卫皆想目睹她的尊容,偷偷侧过头,还未反应过来,风华已经跃身下马,一系列的动作宛如行云流水般英姿煞爽。 风华抬起头来,两旁站满了迎接的宫中侍卫,眼前金碧辉煌,白玉砌成的石阶一路向上,一座宽阔宏伟的宫殿用檀香木雕刻而成,上面刻着两只龙展翅欲飞,高瓦漆红,两旁立着两个雪白的柱子,上面雕刻着栩栩如生的龙纹,明晃晃的在阳光下刺眼得紧。 风华不禁走了神。 边塞之地荒凉无比,每日黄土飞扬,离宫后她住过最好的地方是营帐,儿时的记忆已经渐渐模糊,也不知过了多少年,才回到这个地方。 皇宫还是皇宫,只可惜已经物是人非了。 身旁的太监淡笑道:“恭迎公主回京,奴才是在皇上身边贴身的伺候的吴贵吴公公,皇上吩咐奴才接公主进殿,公主请随奴才过去。” 话罢,他对着一旁的江白风和风云熙轻轻点了点头,算做行礼。 吴贵说话的时候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个素未谋面的公主,颇为诧异。 面前的风华一身红衣,一点也不像久经沙场之人,一头如绸缎般的黑发随风飘扬,如星辰般的眸子勾魂摄魄,肌肤似雪,薄唇红艳,且身上带着一股豪迈的气势,显得越发妩媚妖娆,美得不可方物,无形中又给人一股窒息般的压迫感。 那些侍卫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瞧,一动不动的。 吴贵在后宫多年,见过许许多多美艳的妃嫔,可这样妖媚中带点清纯,清纯中又霸气侧漏的女子,还从未见过。 他呆愣半响,才回过神来。 像,实在是像。公主眉眼间和皇后娘娘颇为几分相似,形似神不似。 风华看着面前长得慈眉善目,眼睛却透着一股老奸巨猾气息的吴贵,笑而不语。 她依稀记得,离宫之前在父皇身边伺候的并不是面前的吴公公,时隔多年,看来已经换人了。 片刻,她轻吐道:“劳烦公公带路了。”语气不悲不喜。 吴贵收回目光,笑意盈盈地引路。除了她,其余之人都在宫门口等着。 吴公公善谈,一路上不断给她介绍着沿途的风景,说的大多是一些宫里新进贡的花,新修缮的宫殿,其余的一概不谈。 风华听了笑笑,不由得多看了吴贵一眼,这个人处事圆滑,语气颇为恭敬,而且会看眼色,难怪能在父皇身边伺候。 这一会,两人已经到了养心殿内。 “公主,皇上应该还在书房处理奏折呢。听见公主回来了,皇上大喜过望,在殿中等了一个多时辰。只是近日皇上政务繁忙,脱不开身,方才看见公主还未归来,皇上又是个勤政爱民的,不得已才暂时移步到了书房,请您在殿里稍等片刻,奴才过去通禀一声。” 吴贵话音刚落,风华余光看见一抹黄色的衣角从屋外缓缓走了进来,是仁帝无疑。 她垂下眼帘,默不作声。 “华儿,你回来了。”一声浑厚响亮的声音从身旁传了过来。 风华迅速单膝半跪在地,恭敬地行礼道:“儿臣参见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仁帝走到她面前,盯着她瞧了片刻,才扶住她的手:“起来吧,我们父女俩无须客气。” 话罢,他转身走到了右侧的软榻上坐了下来。 风华边起身边道:“儿臣来迟了,还请父皇恕罪。” 仁帝往后甩了甩袖子,伸手招呼着她:“华儿,过来父皇这里。” 第四章 做戏 风华眸子转了转,乖巧地走了过去。 刚走到跟前,仁帝便抓起她的手四处打量着。风华下意识想收回手,顿了顿,任由他抓着自己,垂下的长睫毛隐去她眸中所有的思绪。 仁帝仔细打量她几眼,眸子突然一滞,随即眸中那抹诧异之色转瞬即逝。 “华儿,这些年,辛苦你了。朕就只有你这么一个女儿,挂念了这么多年,可把你给盼回来了。”他悠悠叹了一口气,说得情深意切。 平日里威严的帝王此时俨然变成了一个疼爱孩子的慈父,尽显思念之情。 他拍了拍风华的手,面露愧疚。 语气中虽有热络,却丝毫不见亲昵。 风华微微抬眼,仁帝依旧是记忆中的模样,慈眉善目,笑起来的时候,没有一丝帝王的威严,只是比苍老了许多。 她不禁在心里冷笑一声。 表里不一在她这好父皇的身上显示得淋淋尽致,看起来越是和善越致命。所幸她已了如指掌,要不然将来在自己最亲最爱的父皇手中粉身碎骨,一直误以为是别人陷害的自己。 风华不着痕迹地抽回手,淡笑道:“劳烦父皇挂念,儿臣一切安好。父皇身子骨如何?” 做戏要做足,既然父皇想演,她乐意奉陪。 “朕老了,身子骨是一天不如一天了,心里最挂念的就是你,如今你回来,这心病可算是彻底放下了。来,让父皇好好看看你。” 风华低下头,不过须臾功夫,秀眸里浮上了一层水雾,泪光闪闪。 她微微哽咽道:“父皇,女儿心里一直挂念着您和母后,如今看见您安然无恙,心里总算是踏实多了。” 话音未落,她伸手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宽长的袖子遮住她的脸,看不清是何模样。 低沉的抽噎声尽显一个女子的思家之情,在旁边伺候的太监和奴才看见了,亦是热泪盈眶。公主离开多年,和皇上的父女情意不减反增。 仁帝看见她如此,甚是满意,柔声道:“华儿,你长大了,以前刚离家的时候才这么一丁点大,父皇一手就可以抱着你,现在呀,长成一个大姑娘了,父皇却老了。” 他比划了一下,随即把头撇向一旁,不断叹息着。 风华拿开袖子,眼角有些通红,仔细一看并未湿润。她看了仁帝一眼,瞬间换上甜甜的笑容:“父皇一点也不老,和儿臣记忆中的模样如出一辙,一点变化也没有。” 两个人在殿内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小半柱香的功夫,热络过后,风华轻轻打了一个哈欠,眼皮也不受控制地合上,又努力睁着。 仁帝把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笑道:“华儿想必是累了吧,你是我们大慕国的功臣,朕已经命人在皇城为你建了一个公主府,从今以后,你就安心住在那儿,哪里也不去了。” 风华低头浅笑一声:“父皇这是要把儿臣当成金丝雀来养吗?大门不迈二门不出的。” 她举止间颇有些撒娇的意味,惹得仁帝哈哈大笑:“朕的女儿,朕怎么舍得再让她受苦。既然回来了自然要好生养着,平日里就进宫陪朕聊聊天,解解闷,一举两得。” 风华微微拱了身子:“多谢父皇厚爱。” “对了,朕听说你只带了几百个将士回京,现在在何处落脚?” “他们都在宫门外等候父皇的吩咐,虽是儿臣带回来的,这些年也陪着儿臣在军中并肩作战,可都是父皇的臣子,他们的去处理应让父皇安排。”风华抬起头淡然一笑,“至于其他将士,如今边塞尚未真正安定,他们依旧在那儿忠心耿耿地守着,但只要父皇一声令下,便可回来效命。” 仁帝点了点头,沉吟半响,道:“既是你手底下的将士,那暂且还是由你管着吧。不过这么多人不好跟着你入住公主府。这样,留一半的人在公主府守卫,剩下的朕让江白风安排他们的去处。他们劳苦功高,朕不能亏待了他们,华儿觉得如何?” “一切听候父皇安排。” 风华话一说完,左手搭放在右手的伤口上微微蹙眉。 “华儿,怎么了?” “父皇,儿臣在回京的路上遇到了刺客,右手中了一箭,本来伤口已经无碍了,可能是一路奔波,如今这伤又触发了。” “可有查到刺客的身份?” 风华摇头:“未曾。” 仁帝脸色愠怒:“谁这么大的胆子,朕的公主也敢行刺。吴贵。” “奴才在。” “立即派人查清此事,朕倒要看看是谁这么大的胆子。” “是。”吴贵应声退了下去。 “父皇不必动怒,许是附近山上的盗贼,对儿臣心怀不轨,才痛下杀手。那为首的贼人天子脚下都敢动手,当真是胆大妄为,不把父皇放在眼里。按照我国律法,这样的人理应五马分尸才是。” 仁帝闻言眸子一蹙,又迅速恢复自然。 “父皇,儿臣自幼在军中长大,接触的都是大老粗的爷们,说话难免粗鲁了些,父皇切莫见怪。“她福了福身子,“儿臣身子抱恙,等明日府中打点好了再进宫见父皇。” 她脸上带着些许笑意,与刚才说话的时候判若两人。 仁帝面部微僵,顿了顿,并未挽留:“也罢,你刚回来也累了,以后我们父女有的是时间说话,不急于这一时,朕让人送你出宫。” “对了,父皇,儿臣回宫的消息母后应该知道了。只是儿臣今天着实是累了,不便去坤宁宫觐见母后,若是母后怪罪下来,还请父皇为儿臣说请。” 谈及皇后的时候,仁帝神色有些怪异。 他眼神闪烁几下,皮笑肉不笑道:“既然身子不舒服,就先回府歇息,等休息好了再见你母后也不迟。” 风华行了退礼,朝着门外去了。 走到门口的时候,正巧遇见回宫的吴贵,风华朝他淡淡一笑。 “公主,这边请。”领路的太监恭恭敬敬地示意着。 两人走了一会,风华远远瞧见一个绿色衣裳小宫女左右张望,看见自己了脚步匆匆地朝她走来,却在半路被两个小太监拦住。 看见她对着自己嘴唇一张一合的,甚是焦灼,风华问道:“公公,那个宫女是哪个宫的人?” 身旁的太监看见了,眉头紧蹙,半响才笑着应道:“回公主的话,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姑姑妙菱,应该是奉娘娘之命前来见您。您在这儿等着,奴才过去问问。” 说罢,他大步流星地去了。 不过一会儿功夫,小太监把妙菱的话传了回来,欲言又止地望着她。 风华斟酌半响,淡淡道:“本宫今日身子着实不舒服,让她先回宫吧,等改日有时间了本宫再亲自去坤宁宫向母后谢罪。” 妙菱眼睁睁看着风华从自己面前走过,听到小太监的回话,她迷惑不解地望了风华的背影一眼,跺了跺脚,略有不甘地转身回宫。 第五章 初见 风华一路朝外走去,目光一直注视着前方,未曾动过。小太监怯弱地现在一旁,默不作声。 半响,她微微张嘴:“你叫什么名字?” 小太监僵愣片刻,略微惶恐地应道:“回公主,奴才叫小李子。” “小李子。”风华呢喃一声,便没了下文。 小太监不知所云,埋头不远不近地跟在后头,手心浸出了不少冷汗。 出到宫门口附近的时候,已不见江白风和风云熙的身影,风华眸子平静无波。 “戚副将,风世子和江将军回去了吗?” 戚无悰一手扶着她上软轿,一边恭敬地应答着:“他们被人叫进宫了。” 风华心想着是自己的好父皇宣了他们两人无误,淡然一笑,坐到软榻里不再言语。 马车朝着一条偏僻幽静的街道驶去,白日里喧闹的大街小巷已归于平静。 那些守在皇城外的百姓早已失望而归,天色昏暗,处于皇城正中心的街道又开始热闹了起来。 “吁……”一声响彻街道的驾马声骤然响起,不一会儿传来了兵刃交接的声音。马受了惊吓,马车摇晃几下又渐趋平稳。 “公主,您没事吧?前面好像有事情发生,属下过去看看。”戚无悰打了一声招呼,驾马往前,去了。 风华不为所动,在马车里静静等了半响,外面的动静越来越来,一声细微的叫声传了过来,是她手底下的将士打斗的声音。 她勾唇一笑。 那声保护公主格外刺耳。 这京城还真是不安稳,她还未回到大公主府,就遇了刺客,这份大礼她还真是无福消受。 片刻,戚无悰挤开街道两旁的将士,直逼轿前:“公主,我们的人和陌王爷的人在前面打起来了。” 风华眸子微微一动,不过片刻脑海里便有了些许模糊的印象。 陌王爷…君陌…… 大慕国唯一的异性王爷,他的父亲和自己的父皇情同手足,在十年前不知是何缘由,不幸中毒身亡。人一走,这王爷之位自然而然就落到了年仅十六岁的君陌身上,他是大慕国最年轻的王爷,深受父皇重视。 此人聪明绝顶,深不可测,谁曾想到在三年后他成为了自己的夫君。可自己的梦境,在两人成亲之日戛然而止,往后之事不得而知。 风华思绪渐渐飘远,掀开车帘往外探去:“戚副将,这是怎么回事?” 她看不见人马,只听见打斗声越演越烈,不由得皱了眉头。 戚无悰应道:“回公主,听说我们的人刚才在前面和陌王爷的马车撞上了,便打起来了。” 风华坐回轿内,嘴里的话缓缓落了下来:“带本宫过去。” 戚无悰望了轿帘一眼欲言又止,但自知风华的性子说一不二,让车夫下马,自己亲自御马前去。 半响,他往后扯了扯马绳,冲着那些打得不可开交的人喝道:“住手。” 谁料他们置若罔闻,继续纠缠在一起。 “还不住手吗?”风华清冷入骨的声音从轿帘内缓缓响了起来。 底下的将士闻言迅速抽回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退到她的身旁,拱手行礼。 君王府的侍卫见状亦是纷纷收回剑,退到君陌附近,略微疑惑地望着轿子。 即便如此,方才的戾气还未散去,双方依旧对对方虎视眈眈,警惕万分。 风华问:“君王爷可在此处?” 一个青衣人垂眸,随即大手一挥,剑已落鞘。 他斟酌片刻,便已猜出大概,问道:“轿中可是大公主?” “本宫底下之人无意惊扰陌王爷,在这里替他们赔一声不是,回去以后定会好好教导一番。”风华语气极轻,听不出任何思绪。 布帘十分厚实,青衣人看不见里面之人,猜想她也看不到外面,微微疑惑着。 原来这便是大公主,早就听闻公主今日归京,没想到恰巧在此处相遇,也不知道是何模样。 他如此想着,退到了一个黑色的轿子旁,低声回禀道:“王爷,是大公主。” 君陌早已把外头的说话声一字不漏听入耳中,他眉头一皱,道:“离忧,走吧。” 语气冰冷至极,叩击着在场之人的心。 君陌发了话,君王府一行人不敢再耽搁,匆匆忙忙离去。 “这……”戚无悰眉头紧蹙,“公主,这君王府之人未免太目无王法了,冲撞了公主圣驾,竟一走了之。” 他话中颇有几分气愤,眉毛往上一横,不悦地盯着他们渐行渐远的背影。 即便公主久居边塞,那也是大慕国最尊贵的公主,他们未曾见过公主圣颜,也应该对公主的名讳如雷贯耳。 这君王府在公主面前永远都是臣子,此番做法着实是不把公主放在眼里。 风华面色不悲不喜,伸手从左手边拿了一个红锦盒出来,递给戚无悰。 “戚副将,把这个东西拿给君王府之人,告诉他们,此物可解咳血之疾。” 戚无悰眸色一变:“公主,您怎么把这东西拿出来了。” “戚副将。”风华话语中已有些愠怒。 戚无悰跟在她身边多年,对她的脾气了如指掌,从她的语气大多能听出喜怒哀乐,赶紧接到手中,不再询问缘由,驾马而去。 追到皇城外头,才赶上君王府一行人,他大喊一声:“陌王爷。” 洪亮的声音使那些侍卫脚步一顿,他们循声往后望去,发现戚无悰距离君陌的马车仅有几步之遥,不禁面露警惕。 戚无悰把手中的锦盒朝离忧怀里扔去,离忧反应灵敏,在锦盒从脸庞划过之时,右手往后一伸,东西准确无误地落在掌心中。 “陌王爷,此物每日只需摘取一片叶子,熬上一小半柱香的功夫,服上几日就能缓解咳血之疾。”戚无悰叮嘱几句,不等他们发问,扬手潇洒离去。 离忧低头把锦盒打开,确认无毒,才双手呈入轿中。 “王爷,您看看。” 君陌看见锦盒里的东西时,淡漠的眸子突然一亮,随即化为淡淡的不解之色。 他把东西揣入袖中,吩咐道:“走吧。” 一行人悄无声息地出了皇城。 等戚无悰返身复命时,已到了公主府面前。 他小跑到风华身旁,小声回禀道:“公主,东西已经送到君王府之人手中了。只是属下不明白,那东西如此贵重,您为何要送给陌王爷?” 戚无悰百思不得其解。 公主从军多年,每次打仗都亲自上站场,刀剑无眼,日积月累,公主身子又娇贵,时常受伤,有些时候险些丢了性命。 那东西,可是秦霜姑娘费尽千辛万苦为公主寻来的治伤良药,公主不假思索赠予他人,着实令人费解。 再说了,那陌王爷和公主素未谋面,即便方才两方起了冲突,也犯不着为了这件小事把那救命的东西当做歉礼送出去。 第六章 帝王之家 为什么要平白无故地送出去…… 风华笑了笑,她也不知道。 只依稀记得她回京的第一个月,恰逢君陌的妹妹犯了咳血之疾,那是他唯一的亲人,亦是他心尖上的东西。 为了她,他甘愿涉险,弃自己的生命于不顾。君陌无欲无求,薄情寡义,唯独对他的妹妹上心。 他是绝世难得的天才,所有事情都能运筹帷幄,手中握有兵权,大慕国二十万将士皆听令于他,那些人皆是当年的君王爷底下的将士,保护了大慕国几十年的安定。 君王爷走后,他们才从边塞回到皇城,至此,再也没有出去过。除此之外,君王爷的那些侍卫也不可小觑。若说她掌握着边塞的所有兵权,君陌则是掌握这皇城安危的人。 这么多年来,自己的好父皇为了维持宽宏大度的模样,一直没有收走他的兵权,或者说,根本就无法拿走。 若她没记错,自己刚回京几日,父皇不知从哪得知自己手中正好拥有那副药材,暗中提点几次,她只好拱手送上。后来那副药,便到了君陌手中。 与其留着父皇拿来拉拢他,不如自己主动送上,君王府此后算是欠了自己一个人情。比起那副药材,这份人情千金难求。 那些还未发生的事情,她会一一扭转,绝不会顺着预定的轨迹走下去。 她抬眼望了望头上金碧辉煌的牌匾,上面明晃晃的公主府三个字尤为刺眼,在阳光下璀璨生辉,那朱红的大门约莫四五个人的手臂长左右,辉煌气派。 府门两旁,站满了井然有序的两排人,为首的是一个身穿黑袍的中年男子和一身粉衣嬷嬷形状的妇人,两人年纪相仿,依次下去,侍女小厮一个接一个笔挺地站着。 她笑了笑,几年后,若她一不小心坠入万丈深渊,这偌大的公主府即将被夷为平地,令人唏嘘。 她静了静心神,刚移步到大门前,那些人一齐跪了下来,背部弯成整齐划一,行礼声响彻整个公主府:“奴才参见公主,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奴婢参见公主,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风华眸子一动不动:“平身。” 随即顺着中间的玉阶徐徐走了下去。身后跟着几排浩浩荡荡的将士,整齐的脚步声使地面微微震动,那些侍候的婢女和小厮头贴在地面上,不敢动弹。 待风华进了客堂,他们才站起身子,跟了进去。 中年男子迈着碎步快速走到她跟前,回禀道:“公主,奴才是公主府的管家,叫王忠,府中事务已打点好了,公主还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 妇人也迎了过来,福了身子:“公主,奴婢是府中的管事嬷嬷,叫莫夕。” “王忠,莫夕。”风华眸子在他们两人脸上扫视一眼,道,“以后你便叫王慎,你叫莫谨。” 两人愣了愣,随即叩谢道:“多谢公主赐名。” 风华随意望了一眼偌大的公主府,吩咐他们把跟随自己入住公主府的几十个将士安顿下去,自己带着戚无悰在府里随意逛着。 两人刚踏入后花园,风华问道:“秦霜什么时候到皇城?” 戚无悰低眉应道:“公主放心,今日应该就能到了。” 话音刚落,侍女从身后越到跟前,回禀道:“公主,有个叫秦霜姑娘在外头求见。” 风华眸子一动,带着戚无悰回了客堂。 侍女领着秦霜从外头进来,只见来人一身暗沉的紫衣,梳着百花分肖髻,头顶上围着一块红色的头巾饰物,面若银盘,目若秋水,两道秀眉如柳叶不画而翠,朱唇暗沉,身后背着一个竹篓,上面挂着一块黑布。 “公主,人来了。” 侍女福了身子便退到一旁。 秦霜抬起头,对她淡淡一笑:“公主。” 风华颔首:“来了就先下去歇息吧。木谨,给秦霜安排一间上好的雅间,两个侍女,以后她便住在那儿。” 木谨抬头望了秦霜一眼,自知此人身份贵重,赶紧应声带她下去了。 “公主,霜儿先下去了。”秦霜打了一声招呼,跟着木谨朝后院走去。 另一边 江白风和风云熙由管事太监领到了养心殿里。 行过礼,仁帝淡笑道:“此次让你们出皇城接公主回来,辛苦了。” 江白风浅笑着应道:“这是微臣的份内之事。” “你们两个事先见到公主,觉得公主此人如何?”仁帝的目光投放在江白风身上。 江白风见状,应道:“公主雍容华贵,颇有大将之风。” 他满意地点了点头。 “云熙呢。” 风云熙沉吟半响,这才应道:“公主貌美如花,倾国倾城,和皇后娘娘颇有几分相似之处。” 此言一出,江白风变了脸色,偷偷抬头望了仁帝一眼,发现他面无波澜,面色才舒缓不少。 仁帝笑了笑,风云熙的性子他是知道的,向来只对女子的容貌有兴趣。 他双手搭在腿上,又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那些将士是如何称呼公主的?” 江白风心里咯噔一下,沉思着仁帝的话外之音,垂下黑眸,没有应答。 风云熙抬起头,依旧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不假思索道:“当然叫公主了。” 仁帝哈哈大笑几声,摇头道:“你看朕,真是老糊涂了。” 两人淡笑不语。 仁帝给了他们每人一点赏赐,吩咐道:“明日朕要在宫中大设宴席,为华儿接风洗尘,这件事情就让你们两个来办吧。你们意下如何。” 两人齐排而立,皆是一脸严肃之色:“微臣遵命。” 待人离开了,仁帝脸上的笑容渐渐敛住,神情复杂。 两人一路走到宫门口,静默无言。引路的小太监已经离开了,宫门口站着几个侍卫,夜色静谧。 “看来公主已经离开了。”风云熙道。 江白风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只字不提。 风云熙眸子转从转,调侃道:“白风兄,从养心殿出来以后你怎么闷闷不乐的,莫不是被皇上训斥了?” “你就别打趣我了。”江白风拍下他微微扬起的手,念着方才仁帝的话,心里一片冷凄。 他不动声色地打量了风云熙一眼,暗中叹息着。 想他这番模样,应是没有听到那些将士对公主的称呼。也不知皇上从哪听来的消息。帝王之家果真龙潭虎穴,连父女都要相互提防。 尊王…… 那便是边塞将士对公主的尊称吧,若不是自己无意中听到,都未曾想过,公主如此受人爱戴。 一个女子,以一己之力守卫着这大慕国的安宁,确实担当得起那声称谓。 只可惜…… 沉思间,风云熙在他身旁走了几个来回,支撑着下巴狐疑地打量着。 江白风蹙眉:“云熙兄,你这是何意?” 风云熙哈哈大笑,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小声问道:“白风兄,这一路上你都魂不守舍的,莫不是被公主的绝世容颜倾倒了?” “胡闹。”江白风轻轻呵斥一声,朝外大步走去。 风云熙干笑几声,紧随其后。 第七章 起居 夏日的皇城沉闷得紧,天刚蒙蒙亮,街道上那些酒楼纷纷开口迎客,来往商客络绎不绝,大街小巷里不少百姓坐在家门口的石阶上,手里拿着一把蒲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 公主府静悄悄的,隐约间只听见几声时有时无的鸟叫声,这个时辰,那些侍女和小厮已开始起身活动。 风华醒得早,一睁眼便不会再躺在床上了,还未等侍女敲门,她已在院中舞刀弄枪,活络筋骨。 此时,莫谨带着几个侍女站在她的寝屋外头,端正身子一动不动地站着,嘴角多次蠕动,却又缓缓地抿了起来。 约莫一小半柱香的功夫,那些侍女腿脚发麻,有人小心翼翼地出声道:“嬷嬷,都这个时辰了,唤公主起身吧,总不能让奴婢一直在这儿干杵着。”话语中隐隐有些不耐烦。 莫谨眸子一动,往四周环顾一眼,才瞪向她:“再等等,公主昨日刚回京,舟车劳顿,难免嗜睡了些。” 她既已发话,那些侍女自然不敢顶撞,只得低头嘟囔。 莫谨听着,面露无奈,却也未开口呵斥。 主子终究是主子,由不得她们这些下人来左右。若是惊扰了公主安寝,公主怪罪下来,她们都得提着脑袋走。 想起昨日那个气势逼人,冰冷如霜的风华,莫谨唇齿依旧不由得颤了颤。 “公主什么时候才起身?站在这儿都累死了。”一个侍女偷偷捶着自己的双腿,撇嘴道。 “别说这么大声,让公主听见就不好了。” 风华悄无声息地走到她们身后,听见那些窃窃私语的声音,笑了笑。 半响,她才缓缓开口:“你们几个聚集在这儿做什么?” 那些侍女身子一僵,随即快速转过身子,依次排着,哆嗦着行礼:“奴婢参见公主。” 风华眸子在她们身上扫视了一遍,默不作声。 这才归府第二天,这些侍女就开始对她有怨言了。她这个主子,形同虚设。 那些侍女余光中只远远看见她的衣角,发现她只字不言,不由得神色慌乱。 “公主,您起来了?”莫谨缓缓上前两步,福身道。 两人对视一眼,瞧见风华眸中若有若无的笑意,她心里一咯噔,赶紧低下头去。 “你们是父皇安排到府中的?” 莫谨想了想,才应道:“是。” “以前可在宫中学过规矩?” 莫谨不知她话中之意,但依旧老实回答:“学过。” “本宫这公主府比不得皇宫,可既然你们都到这儿来了,就一定有自己的过人之处。既是学过规矩的,府中礼数应该耳熟能详。” 说着无心听着有意。 方才嚼舌根的侍女此时也不由得心虚,吞吞吐吐地说不出话来。 风华下令让她们抬眼与自己对视,手中那把雕着老虎形状的佩剑皆数映入眼帘,露出一小半截未入剑鞘的剑身,明晃晃的令人睁不开眼。 那些侍女再次不约而同地移开目光。 风华无奈地笑了笑。 方才才在背后嘀咕,如今却这般胆怯。府中的侍女,比不得她在边塞见的女子,那里的女子即便是身份低下的侍女,竟也落落大方,说话十分有趣。 她把剑扔到莫谨手中,不想为难她们,饶过一旁进了寝屋。 “难为你们一直在外头站着了,进来吧。”她的话轻轻地落在身后。 莫谨一个踉跄,差点往后跌去,身子摇晃半响,才稳住手中的剑。 她给那些端着玉盆,发簪,华服的侍女一一示意,她们开始鱼贯而入。 眼角风华坐在软榻上擦着手心,莫谨上前给她倒了一杯茶,又接过她手里的巾帕,才退到一旁一一介绍身后那些侍女。 “公主,这是夜莺,水桃,浣忧,离桑,以后就由我们几个负责您的生活起居。” “嗯,把东西都放下吧。你们都记好了,以后本宫每日卯时起身,用过早膳会在后院练剑半个时辰,没有本宫的吩咐不许入内,听明白了吗?” 那些侍女齐身应道:“是。” 许是风华身上的气势威吓到了她们,她们至始至终都抬着头,把手里的东西依次放到刻着紫檀木做成的梅花案上,便退回原处等候吩咐。 洗漱过后,管家带着宣旨的小太监进到正屋中。 “公主,皇上让奴才过来禀告一声,今个儿晚上在御花园为公主设宴接风洗尘,公主梳妆好了即可进宫。”小太监笑意盈盈地回禀着。 “辛苦公公走这一趟了,本宫会尽快进宫的。”言罢,她给莫谨使了一个眼色,莫谨上前把手里印着杏花的紫袋放到小太监手里。 小太监只是瞥了一眼,便不动声色地揣进怀里,笑着退下去了。 这一会儿,戚无悰携着秦霜到正屋给她请安,两人对侧而坐。 “今晚本宫要进宫参宴,秦霜近日不便露面,暂且在府中待上一阵。” 秦霜颔首。 “公主的身子可好些了?” “无碍,你不必担忧。”风华嫣然一笑,出声屏退屋内众人。 戚无悰眸子在正屋周围转了转,才小声说道:“公主,皇后娘娘的事情,您可有打算?” 风华转动着食指上的玉戒,幽绿的淡光映照着她别有深意的浅笑。她的嘴角轻轻往上撅了撅。 “今晚,便知分晓。” …… 申时刚过,风华便带着戚无悰入宫,宴席时辰未到,她没有让宫人惊动仁帝,由着宫人带自己在宫里逛了一圈。 两人离御花园还有几步之遥之时,一阵嬉闹的笑声从里头传了出来,宛若银铃般十分欢快。 风华脚步一滞。 “谁在那儿?” “回公主,听这声音,应该是白念郡主在踢毽子。”小太监毕恭毕敬地答着。 白念郡主…… 是她,入宫前怜妃生下的那个身世不明的孩子,听说随着怜妃入宫七年一直无名无分,直到三年前大皇子风晟出生之日才得了郡主的封号。 “白念郡主什么时辰进宫的?” “公主有所不知,白念郡主一直住在宫里,皇上在怜妃娘娘的紫云宫旁边为郡主安排了一个寝殿。”小太监说着,惶恐不安地盯着她的脸色变化。 她住在宫里吗? 传闻怜妃独宠后宫,荣宠不衰,如此看来,父皇果真爱屋及乌。她回京当日,便被打发到公主府独自一人居住,这个无亲无故的郡主,尊荣竟远甚于她。 此女,未曾出现在她的梦境里,她对她一无所知。风华想着,趁着此时无事,倒是可以会会此人。 第八章 故人 心念至此,她越过灯笼状的石门站到一尊对天仰头长啸的石狮雕像旁,向后摆手示意那些宫人禁声。 白玉砌成的地面上,几个宫女和小太监围着一个淡粉色的女子缓缓转动,女子双腿突然往后一伸,平稳地接住即将落下的毽子,笑容璀璨。 随即,她脚尖轻轻转了一个圈,毽子越过头顶精准地掉在她的手掌心,她轻盈的身子转了几个回旋,握着手掌心的东西,对着那些宫人娇媚一笑:“你们谁要是能接到本郡主的毽子,赏十两银子。” 言罢,她举起毽子在那些人面前走了一个来回,在他们闪闪发亮的眸色中迅速收了回去,随即往上一抛。 “我的,别跟我抢。” “在这里,快,快接住。” 那些宫女和太监相互推搡着,毽子在半空中变换着弧度,一个个争先恐后。 客白念心满意足地望着,拍了拍手,坐到一旁的石凳上,喊道:“让毽子掉在地上的等会要领板子。” 她长得温婉可人,一张鹅脸蛋白里透红,明眉浩齿,笑起来的时候眼睛一闪一闪的,灵动灼人。 看着那些宫人争抢,她捂嘴偷笑,甚是欢快。 这时,一个小宫女从远处徐徐赶来,手里端着一些点心,呈放在她面前,小声说了几句话,惹得她咯咯直笑。 小宫女淡笑着抬起头,余光看见风华的时候微微一愣。客白念唤了一声,发现她并未作答,便顺着她的眸子望了过去。 风华负手而立,神色自若地对上她们的目光。 客白念略略疑惑,脸上的笑意缓缓消散。 她起身带着小宫女缓缓到跟前。 “你是?” 一旁的小太监行了礼,笑着应道:“郡主,这是大公主。” 客白念怔仲,眸子一动不动地盯着她,许久都未回过神。 风华一语不发,锋利无波澜的眼神在她身上轻轻掠过。 气氛顷刻间僵了下来,远处叫嚷的宫人有所察觉,不顾远飞的毽子,站在那儿疑惑不解。 客白念从未见过这般洁净且冰冷的眸子,宛如白雪淬冰,让人无所遁形,她身子不由自主地颤栗了一下,不知作何反应。 “郡主,赶紧给公主行礼。”看着风华那张冷冽的脸,小太监竟觉得头皮发麻,额头上渗出层层冷汗,赶紧出声小声提醒着。 客白念这才回过神思,轻拱娇躯:“白念见过公主。” 那些宫人跪倒在地,齐声行礼。 风华大手一摆,神色淡漠:“都起来吧,不必多礼。”她的目光投放在客白念脸上,仔细瞧着她脸上的神色变化,道,“你便是白念郡主。” “是。”客白念声音柔媚,听起来令人酥麻不已。 “果真是个美人儿。” 风华瞥了她一眼,落下话后便带着宫人转身离开。 客白念一头雾水。 “那个就是大公主吗?”她扭紧手中的巾帕,心莫名的揪紧,拧了眉头。 旁边的宫女目光呆滞:“应该…是吧。听闻公主骁勇善战,堪比男儿身,怎会生得这般好看。” 宫女轻吐着心里由衷的赞美之情。 英气中带着点妖娆,妩媚中夹着一股阳刚之气。 客白念秀眸骤然一缩,染上一层雾气。真的很美,她想着,自己进宫多年,可从未见过这般艳而近妖的女子。 …… 皇宫不比外头春意盎然,沉闷得紧,这一会,风华身上已经冒了不少细汗。 戚无悰有事在身,早已离去。她一个人坐在凉亭里歇息,一旁的宫人举着七彩琉璃扇轻轻地扇着。 吴公公笑容满面地迎了上去:“公主,奴才可把您给找着了,皇上听说您已进宫,特意吩咐奴才过来,带您去紫云殿一趟。” 风华暗暗思忖,紫云殿,那不是怜妃的寝宫吗?父皇这个时候宣她到那儿所为何事。 疑惑间,她已跟着公公进了紫云殿,言帝让人传了口谕,让她在正殿里侯着。 她三杯铁观音下肚,还未见着仁帝,眉头不曾皱过一下,也不开口询问。 公公不由得多看了她几眼,一直在琢磨着该如何开口,在风华肃穆的面容下却挤不出一个字来。 “公主,您再等等,皇上很快就来了。”半响,吴公公一个劲地赔笑。 风华眸子突然一动,往殿外望去,一个小脑袋躲在门后,探头探脑。被她发现后,身子快速缩了回去,不过片刻又忍不住偷偷探出头,反反复复的。 风华一眼辨识出他的身份,只觉十分有趣。 一个嬷嬷对她福了身子,随即侧头笑道:“大皇子,快出来。” 风晟小心翼翼地伸出半个身子,一脸好奇,却不敢走出来,定在那儿。 风华对他招了招手:“过来。” 风晟这才胆怯地挪开步子,抓着贴身嬷嬷的衣角,怯怯地望着她。 嬷嬷讪讪地笑着:“公主,大皇子有些怕生,您别见怪。”随即转头柔声道,“大皇子,快出来见过大公主。” 风华眉梢处微微往上一弯,冲他问道:“你很怕我?” 风晟只眨巴着明亮的眸子,不敢应话。 风华讶然。 大皇子的眼睛竟呈琥珀色,里头似乎还透着一股幽绿的微光。她心里突的一紧,他的眸子怎么与自己小时候如出一辙? 心里略略疑惑,面前却平静得紧,想着大皇子惧怕自己,她的声音温和了几分:“过来皇姐这里。” 风晟闻言竟没有摇头,反而乖巧地走了过去,昂首疑惑道:“皇姐?” 风华轻轻颔首。 “你可认识我?” 风晟摇头。 “以后你便叫我皇姐。你刚才为何不敢进来?” 风晟噤声。 风华低头失笑,自己久居军营,身上本就带着一股肃色之气,寻常人不敢靠近她分毫,这孩子,亦是如此。 这一笑,让风晟微微愣住,心里的惧畏随之烟消云散,他甜甜地笑了起来。 风华不知他为何突然发笑,垂下眼帘,正欲开口,风晟突然对她伸出胖乎乎的小手。 “皇姐,晟儿要抱抱。”他奶声奶气道。 风华眉头往上一挑,并未拒绝,搂过他的身子放到自己腿上,随即怔神。 风晟不敢动弹,只剩一双不安分的眸子打量着她。不一会儿打了个盹儿,眯着眼睛往她怀里蹭了蹭,竟睡了过去,均匀有力的呼吸声扑洒到风华手上,她心里骤的涌上一股不明思绪。 她方才竟这样把他接了过来……软绵绵的身子靠着她,她顿觉手足无措。 “华儿,你来了。”伴随着浑厚的声音,言帝的身子迈进屋里。 紧接着一声娇媚入骨的声音传了过来:“皇上,您等等臣妾。” 第九章 怒意 吴公公笑意盈盈地走到仁帝身后。仁帝绕过风华背面,一路朝里走,掀开布帘坐到主位上,拉着怜妃一同入座。 风华背对着他们,这一会,她微微侧头,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 怜妃年过三十,但风韵犹存,水蛇一般的曼妙身材,额间点着一朵梅花,一颦一笑都妖娆妩媚。刚才经过身旁的时候,一股淡淡的玫瑰花香味沁人心脾。 怜妃还未注意到她,想着刚才从仁帝口中听到的称呼,神色略显促狭,左右张望,因帘子挡住视线,风华的位置光线又昏暗,她未看见她。 刚收回目光,发现仁帝欲对自己上下其手,她低声娇嗔道:“皇上。” 细柔的声音宛若低沉的呻吟,婉转悠长,带有女子的娇羞之情,听起来蛊惑不已。 仁帝身子一颤,再对上她那双正对着自己眨巴的电眼,只觉酥麻难耐,一时之间忘了风华还在屋里。 他一把楼过怜妃的身子,让她坐到自己腿上。 “皇上,别这样,青天白日的让人看见了不好。” 怜妃看见仁帝如此毫无顾忌,轻轻推了他一下,却未用力,脸上的笑意却不减反增。 两人相处几年,她却依旧像个十五六岁的少女,双颊含羞,又多了女子的成熟妖媚。 怜妃此番模样活脱脱就是在勾引他,仁帝饶是再坐怀不乱,此时也忍不住心痒难耐,黑眸含着火焰。 风华见此,双眸一凝,心里生出丝丝冷意。 怜妃宠冠后宫并非空穴来风,她虽在边塞,却也对皇城之事略知一二。父皇昏庸,中年沉迷女色,没想到在自己面前也是如此无所顾忌,着实令人寒心。 怜妃不愧是当年江南一带最有名的花魁,烟花女子蛊惑男人的能力在她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一个帝王也不得不败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她入宫也有八年的时间了,还能让父皇独宠她一人,其手段可不是一般女子能比得上的,后宫那些妃嫔在她面前只能自愧不如。就连自己的母后,都败给了她。 心念期间,风华心里对怜妃多了几分赞赏。 吴公公眼看着局势要收不住了,低头重咳几声,眼睛时不时瞥向外面。 仁帝神色渐渐恢复自然,招呼道:“华儿,进来吧。” 风华站起来,大步朝里走,还距离仁帝几步之遥时,停了下来,神色淡淡的:“父皇。”说话时似在看着仁帝,目光却移到了窗外。 怜妃脸上的笑意蓦然消失殆尽。迟疑片刻,便理好了思绪,不动声色地打量了风华片刻,站起身换上温和的笑脸:“这就是大公主吗?果真是个绝世佳人,仔细一看,还和皇上有点相似呢。” 她的话听在仁帝耳里十分中听,惹得仁帝哈哈大笑,拉过她的手坐到自己左侧,就像习以为常的一件事情,甚是自然。 他轻轻地拍了拍怜妃的手,笑道:“爱妃此言极是,华儿可是我大慕国的公主,自然倾国倾城,不是那些庸脂俗粉能比得上的。” 风华听了只是淡淡一笑,挺立在那儿不发一语。 言帝看见她还干站在那儿,问道:“华儿,你应该没见过你大皇弟吧,朕让人带他过来。” 吴贵笑道:“皇上,大皇子午时未歇下,刚才困了,宫人刚带他下去歇息。” 仁帝听罢,只道:“累了就好好歇着,今晚再见也不迟。” “华儿,来,这是你怜妃娘娘,给她行个礼。” 吴贵听着脸色不由得一变,仍是浅笑。 风华眸中的冷意渗进了心底,她初次进入后宫,父皇对母后只字不提,也没有下令让她去坤宁宫给母后行礼,反而差人带自己来了怜妃这儿,帝王的心思真是令人琢磨不透。 她堂堂一个公主,竟要本末倒置,给一个二品妃嫔行礼数,父皇此番做法明显不把母后放在眼里。 她的母后,京城第一贵女,年轻时风姿卓越,才名远播,在皇城中颇负盛名。为了傅氏一族,奉旨入宫,可却未曾得到任何荣宠。 一年以前,还未被囚禁之时,和父皇还算是相敬如宾,尊享皇后荣华,可即便如此,傅氏一族和她还在,母后依旧是大慕国最尊贵的皇后,怜妃不过是一个青楼女子,无名无姓,机缘巧合下被父皇相中,又生了一个皇子,麻雀一跃变为凤凰。可依然改不了骨子里的低贱。这样一个人,何德何能让她行礼,父皇再昏庸无道,也不至于此。 “华儿。”仁帝唤了一声,面色有些肃穆,似是对她游离深思心有不满。 风华暗暗冷笑。 父皇语气中竟含有些许愠怒,他们表面上的父女和睦还没维持好,这么快就要翻脸不认人了吗? 不过短短片刻功夫,她便平复好自己的心情,表情却冷冷的。 怜妃看见她对着自己高深莫测地笑了笑,正想仔细观察,却发现风华脸色和方才别无二致。 她误以为是自己的错觉,愣了愣,笑道:“皇上,公主怎能屈尊降贵给臣妾行礼,若真如此,那就折煞臣妾了。依据宫中礼数,臣妾还要给公主行礼呢。” 未等仁帝出声,怜妃起身弓了弓身子,郑重道:“臣妾给公主请安,公主千岁千岁千岁岁。” 风华眸子微动,目光越过她的发簪飘往远处,道:“娘娘不必如此见外。” 怜妃坐回仁帝身旁,瞧见她对自己毫不在意的模样,心里蓦的涌上一丝不悦,又不知从何而来。 正在此时,殿外一个小太监匆匆赶来:“皇上,时辰将近,请您移步御花园。” 仁帝应声,理了理衣裳,摆手道:“公主也累了,吴贵,你带公主先过去梳妆打扮,朕稍后就来。” 吴贵会意,伸手做了个引路的姿势,带着风华出了门去。 人刚一走,客白念带着宫人从左侧的木廊上走了过来,看见她的背影时,脚步一顿。 待走到正殿附近,她唤住一个小太监,问道:“刚才出门的那个人可是公主?” 小太监怔了片刻,认真地应道:“刚才公主在紫云宫待了半柱香的功夫。皇上和娘娘现在还在里面,郡主可要进去?” 听见仁帝也在里面,客白念面色有些怪异,沉吟半响,笑着回拒:“不用了,晚宴就要开始了,我先回宫换身衣裳。” 话音刚落,她匆匆忙忙带着身旁的宫女离去,小太监摸不着头脑,摇了摇头,朝里屋去了。 第十章 接风宴 吴贵一路疾步,风华顿住,往坤宁宫的方向望了一眼,冲他叫了一句:“吴公公。” 吴贵闻言转过头来,笑着问道:“公主,有什么事情吗?” “母后现在可在坤宁宫里?” 吴贵闻言脸色略显局促,似在刻意隐瞒着一些心知肚明的事情,冲她干笑了几声。 “公主,皇后娘娘一切安好,您不必担心。时辰不早了,奴才先带您过去御花园歇息一会。”他悻悻地应了一句,并不打算再多言,小心翼翼地盯着风华瞧。 风华笑了笑,并未再发问。 吴贵这才如释重负,脚步更显匆匆。 在御花园里简单洗漱一番,吴贵还未离去,风华抬眼:“父皇身边不能有伺候的人,本宫这里让旁人伺候就行了,吴公公先回去吧。” 吴贵脸上闪过若有若无的纠结之色,斟酌片刻,终是应下了。他退到屋外招呼着一个小太监进到跟前,耳语良久,又偷偷往后瞄了一眼,才放心离去。 风华把这一切尽收眼底,等小太监进到里屋时,她已半倚着软榻假寐过去。 良久,她悠悠睁开眼睛,睨了面前的人儿一眼,道:“小李子?” 小李子没想到风华还记得自己,上前一脸献媚:“公主,奴才在。” 风华摆了摆手,示意他退到一旁,余眼瞧见窗外生机勃勃的景象,出了门去。小李子不知该如何阻止,忙不迭的跟了上去,寸步不离。 她道:“这里的扶桑花是谁种的?” “回公主,是怜妃娘娘命人在这儿种的。” 风华仔细瞧了几眼,心里生出些许疑惑之色。 扶桑花本不是什么稀奇的花种,可她记得,这是敌国南兰国的国花,在南兰国随处可见,可大慕国鲜少有人喜欢,更别说连片种植了。况且怜妃生于江南之地,理应很少见到这些花,如今却命人在御花园种了一大片,想来也是奇怪。 虽心存疑虑,可风华并未多想。半柱香的功夫后,仁帝派人请她过到宴席之地。 地方设在御花园的一个大殿里,等风华赶到那儿的时候,朝臣和后宫妃嫔已经来了,一眼望去,座无虚席。 太监尖锐的嗓音刚在大殿响起,所有人齐声望了过来,风华一身红衣,从殿外缓缓走进去。 她宛若一朵孤傲的雪莲,笔挺地立在门外,一股无形的气势直冲殿内,周围的一切全都黯然失色。 殿内那些人深深呼了一口气,有一些人开始低头窃窃私语起来。 风华充耳不闻,走到大殿中央,单膝跪地行礼,声音洪亮:“儿臣参见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仁帝抬手道:“起来吧,来人,赐坐。” 风华坐到右侧下方的第一个位置上,正对着怜妃。 这么一会的功夫,那些大臣开始和妃嫔开始出声恭贺风华,风华听了只是淡淡一笑。 仁帝一声令下,殿内开始歌舞升平。 风华微微抬眼,瞧了殿内的人儿,客白念竟和怜妃隔着三个人,四周围着后宫妃嫔,一个个交谈甚欢,她却无人理睬。 想来客白念在宫中的处境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光彩,风华想着,毕竟是怜妃带进宫的女儿。 堂堂一个帝王,宠幸一个被野男人抛弃的青楼头牌,说出去令人贻笑大方,即便极力遮掩,也掩盖不了事实。父皇平白无故头顶上戴着一顶绿帽子,心里怎么会舒坦。即便宠爱怜妃,客白念也终究是他心里的一根刺。感情越深,这根刺越让自己心里揪疼。 客白念跟着怜妃进宫七年,才得了个郡主的称号,着实不易。父皇还算不上一个宽宏大度的国君,做不到爱屋及乌。 风华如此想着,轻轻抿了一口茶,目光不着痕迹地掠过大殿之人的脸上。 “华儿,此次你大败南兰国,大振我国国威,令人快哉,父皇敬你一杯。”仁帝突然举起酒盏,冲着风华说道,脸上的笑意彰显着他此刻的愉悦之情。 他一出声,底下瞬间寂静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到风华身上。 风华微微一笑,举杯对盏:“父皇谬赞,能让南兰国败退,全凭父皇治国有方,我大慕国将士精忠报国,骁勇善战。华儿,不过是一个普通女子罢了。” 仁帝听了笑逐颜开,一口饮下手里的酒。风华亦是豪迈地一饮而尽。 “华儿乃是我大慕国功臣,巾帼不让须眉,在边塞这几年,战功累累,深慰朕心。”说罢,他向旁边大喝一声,“吴贵……” 吴贵笑着走了出来,把手中的圣旨摊开,一字一句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其女风华,赐一品大将军之职兼女战王,钦此。” 吴贵的声音缓缓落在殿内之人耳里,风华起身谢恩,朝臣和妃嫔全都跪了下来,齐声恭贺:“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恭迎公主回京。” 仁帝招呼着他们起身,殿内再次热闹起来,底下议论纷纷。 “公主真是个绝世佳人。” “多亏了公主,我大慕国才能昌盛繁荣,公主可真是大功臣。” “公主不仅貌美无双,还能上场杀敌,这世间的女子没有谁能比得上公主。” 夸赞的声音络绎不绝,风华听着就像一件与自己毫无关联的事情似的,面色平静如初。 她对那些助兴的歌舞兴致索然,只时不时地应着仁帝的一两句话,便低下头斟酌着自己的计划。 这一会,仁帝已有些微醉,脸色通红,揽着怜妃坐到自己身旁倒酒,怜妃不知说了什么惹得他笑意连连。 底下那些大臣和妃嫔或是举杯畅饮,或是低声交谈,满面春风。 风华收回目光的时候,发现有道目光在盯着自己,抬眼与之对视,正好撞上客白念闪躲的眼神。 她也发现了风华,已来不及撇开脸,不知是何缘故一张脸似煮熟的虾子,通红万分。就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在大人面前局促不安。 风华自己也是女儿身,在边塞之时,时常接触到战俘的妻女,女子的一举一动都逃不出她的法眼。如今看见客白念如此,隐隐约约明白了她的心思。 她笑了笑,便移开目光,安然享受着仁帝为自己准备的接风洗尘宴。 这一笑,客白念感觉到心底最隐晦的秘密尽数暴露在她眼前,一张脸红得都要滴出血来,布满局促、担忧、自卑之情,还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嫉妒与愤恨。 半响,一个将士暗中走到风华身后,小声在她耳旁说了几句话,又悄然离开。 风华眼看着时辰差不多了,出声道:“父皇,儿臣在边塞之时,得了一件宝物,是南兰国败退的时候他们的国君亲手送给儿臣的东西。此物乃绝世之宝,千金难求,儿臣想把它送给父皇。如今已命人送至宫中,父皇现在可想一睹宝物尊容?” 第十一章 计谋 仁帝闻言,端正身子问道:“哦?不知华儿口中的绝世宝物究竟是何物。” 风华狡黠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父皇一看便知。” 她故打哑谜的模样勾起了仁帝的兴致,他挑了挑眉头:“端上来,朕想看看。” 风华望向外头,给一个坐在宴席最末端的将士使了一会眼色,他会意离开。 连大公主都赞不绝口的东西,一定是绝世宝物。这一会,大殿中的众人都伸长脖子往外瞧。 等了半响,殿外八个将士缓缓抬着一个东西迎面走来,小心翼翼地放在地面上。上面盖着厚厚的一层红布,一眼望去,猜不出什么来。 仁帝开口吩咐一声:“来人,快打开给朕瞧瞧。” 风华起身,不紧不慢道:“父皇且慢,这东西暂时还不能打开。” 风华一再打哑谜,仁帝越发兴致高昂。 “为何不能打开?” 风华娓娓道来:“父皇,传闻这件宝物是南兰国开国帝王送给自己妻子的新婚礼物,传言若是帝王夫妇合力打开,百姓就能风调雨顺,安居乐业。反之,若要执意打开的话,便会大难临头。” 仁帝垂眸,神色复杂,底下的人面面相觑。 南兰国信奉神灵,善巫蛊之术,并且十分灵验,这些事情人尽皆知。但是这宝物是他们的东西,加之并非完全吉祥,公主如今将它呈在殿中…… 那些人开始暗中揣摩起来,心思各异。 风华只是轻轻斜了他们一眼,面无波澜,又道:“父皇,此物虽不是完全吉祥。可南兰国国君说了,父皇与母后和它们当年的祖帝祖后一样,乃天之佳缘。只要您和母后一同打开这宝物,便可佑我大慕国子民。” “这……” 那些人看向风华欲言又止,有的开始低头窃窃私语起来,其余的各怀鬼胎。 “皇后娘娘的事情,公主还不知道吧?” “公主昨日刚回京,还未曾进过坤宁宫,又久居边塞,想必还未听说后宫之事。” 声音极轻,但风华耳聪目明,全都听到了。 她轻蹙眉头,对着仁帝迷惑不解道:“父皇,说来儿臣回京还未见过母后,今夜是儿臣的迎风宴,母后怎未出席?” 仁帝抬了抬眼皮,与她对视。眸色骤然变得有些犀利,似在考验她话中真假。 谁料风华脸上除了不解之色,其余思绪无从探查,仁帝只得压下心中的困惑,脸色恢复如初,神色自然道:“你母后这几日身子不舒服,今夜是不能出席了。” “这……”风华面露为难,郑重道,“可这宝物一旦呈放在众人面前,不及时打开的话,神灵的诅咒便会开始灵验。南兰国巫蛊之术父皇应该略有耳闻,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这东西若不在半个时辰之内打开,儿臣心里惶恐。” 风华一番话说得诚惶诚恐,面色十分肃穆,那些朝臣半信半疑,议论纷纷。 “公主,您那番话可是真的?”一个朝臣道。 “风华话中绝无半句虚言,父皇若不相信的话,大可修书一封,亲口问南兰国国君,一切疑惑都可迎刃而解。” 她眼神在那些人的身上扫视一眼,发现人群已开始骚动,唇角勾起若有若无的笑容。 那些大臣自知不能亲口询问南兰国国君,一则地方遥远,传一封信至少要花上两三个月的路程,二则就算了证实公主话中真假,也过了最佳的时辰,事情只会变得徒劳无益。一个个将信将疑地看着她。 “对了,不知国师可在殿中?华儿听闻国师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又善用灵术,事情真假一问便知。” 吴贵向前两步,笑着应道:“公主有所不知,国师现在正在闭关,并不在殿内。” “原来如此……”风华秀眉越发紧蹙,顿了顿,又舒展开来,浅浅的笑着,“父皇,若那传言是真的,只要您和母后齐力打开这东西,便可护我大慕国千秋霸业。即便不是,也算是捡了个吉祥的寓意,何乐而不为?” 殿内开始人声鼎沸。 “公主说着也是,既然是好东西,就应该打开来看。” “这东西这么神秘,不会是南兰国使的诈吧?若是出事了该如何是好?” 仁帝至始至终默不作声,一心观察着风华的一举一动。可她脸上并无不同寻常之处,他发现自己琢磨不透这个只见过几面的女儿了。 他伸手招呼着吴贵进到自己跟前,询问几句,吴贵一一作答,这才放下缓缓心中的疑虑。 即便如此,他是一个帝王,时常听闻世间千奇百怪之事,对于风华之话并未完全信服。 “华儿,话虽如此,可你母后的身子着实不便。这东西,就先放着吧……” “母后病得可严重?”风华神情担忧不已,“前些日子父皇在信中还告诉儿臣母后身子安然无恙的,好端端的怎么突然病下了。” 仁帝干咳一声,笑着掩饰:“朕怕你一路劳累,告诉你这件事情会坏了你的身子,这才命人先将此事隐下。” “那些话不过是无稽之谈罢了。这东西还是让人先撤下吧。” 仁帝既已发话,那些将士哪敢违抗,只得把东西撤下了,朝臣和后宫妃嫔也不敢再出声议论,殿内恢复平静。 风华也未再多言,退到自己的位置上气定神闲地吃着点心。 一小半柱香的时辰缓缓过去,天空上突然黑乎乎的一片,电闪雷鸣,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似有乌云在翻滚,地面随之晃动。 殿内之人皆被惊扰,雷声越来越大,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这是怎么了?” “好端端的怎么打雷了?” 一个个伸长脖子往外看,突然,一个小太监风风火火跑进殿中,跪在地上,上气不接下气道:“报…皇上,国师让人来话,宫中出现不详之物,必须立即打开,否则会引发事端。” 小太监话音刚落,殿内人心惶惶,议论声此起彼伏。 慕灼小小年纪便天赋异禀,又师承灵山太祖,能预知世间万物。在仁帝身边辅佐十年,预料之事一一灵验,毫无失误。 此人还有一个怪癖,除非是万不得已的事情才会出声告知,其余时候对所有人闭门不见。江南水灾,越北大旱和六年前的皇城瘟疫,全部在他口中应验。 他闭关期间,依旧派人前来通禀,便说明大公主所言一事千真万确,殿外那东西若是不及时打开,只怕大慕国会陷于水深火热之中。 这一会的功夫,几道闪电刺破云霄,明晃晃的令人睁不开眼,天上雷声滚滚,殿内那些人全都信以为真,仁帝的脸色也有了些许变化。 “父皇,儿臣不知道那东西会引发异象,请父皇降罪。”风华扑通跪倒在地,双手抱拳,“只是当务之急是要把那东西打开,母后虽身体抱恙,但国难当前,母后母仪天下,身系百姓,一定会愿意出面的。” 箭在弦上,底下开始有大臣出声附和,仁帝斟酌良久,看着那些大臣紧张万分,全都期待地看着自己,不得不松了口:“吴贵,请皇后过来。” 第十二章 顺理成章 殿外的将士闻声已将东西重新抬入殿中,雷声越来越大,殿内之人皆躁动不安。 等了半柱香的功夫,总算是把皇后给盼来了。 太监的通报声在殿外响起时,风华抬眼一望,一个约摸三十岁的女子脚步平稳,缓缓进入殿中。长相端庄大气。 她落落大方地行了礼,尽显母仪天下之气势:“臣妾拜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仁帝隐下眸中那一缕不易察觉的厌恶之色,语气带着七分淡漠三分不悦:“起身吧,既然来了,就和朕一起把这东西打开。” 说完,他由着怜妃挽住自己的手,顺着石阶缓缓往下。 皇后起身,淡淡一笑,退到一旁等待他的指示。 一切准备就绪,两人一同把面前的红布掀开,一个两人大的木箱呈放在众人面前。 身旁将士见状,把旁边摆弄了片刻,只听咯吱一声响,那个木箱立即打开,一个手臂大的托盘缓缓往上升,顶上放着一个巴掌大的檀香木盒,散发着阵阵幽香。 一个将士双手托着东西半跪在仁帝面前,仁帝思考半响,才接了过去,递给吴贵。 吴贵迟疑一会,才把东西打开,一刹那间一阵刺眼的红光照耀大殿,直冲云霄,眨眼间的功夫又转瞬即逝。 众人下意识抬袖遮光,待光芒散去,睁眼一看,木盒里断断续续地闪着红光,耀眼夺目。 吴贵小心翼翼地把东西拿出来,是一块玉佩,上面刻着一堆栩栩如生的壁人,宛若神仙眷侣,随风翩翩起舞。 仁帝接到手中端详良久,那东西仿佛活了一样,掉落在地,迎着众人诧异惊奇的目光在大殿中飞檐走壁。最后落入风华手中。 风华上前,呈上东西:“父皇,给。” 随即目光一转,对着皇后嫣然一笑,又迅速收敛。 “这东西,居然会动。” “你看,它又动了,似乎是活物。” 殿内众人惊叹连连,围成一团好奇地望着。 天上的雷声渐渐趋于平静,殿内众人坐回位置上,歌舞依旧升平。皇后坐在仁帝身边,面色红润,浅笑不语,待宴席结束了还未和仁帝说上话。 朝臣断断续续离去,皇后盯着风华瞧了片刻,目光如炬,随即又黯然神伤。 她身子微微一颤,极力隐忍着心中的思绪,许久,手扶额头,道:“皇上,臣妾身子不舒服,想先回宫歇息。” 仁帝瞥了她一眼,轻轻点头。 经过风华旁边的时候,别有深意地望了她一眼,才撇过头。 风华自然而然地小跑上前,挽住她的胳膊,道:“父皇,儿臣与母后多年未见,思女心切,想亲自送母后回宫,还望父皇应允。” 仁帝眸子一凛。 “时辰不早了,朕让吴贵送皇后回宫就好,华儿也累了,出宫去吧。” 风华感觉到皇后身子微微僵硬,又迅速恢复如初,任由她挽着自己,一度欲言又止。 “儿臣身子安好,父皇不必担心,儿臣回宫唯一的心愿就是能与母后说说话,还请父皇应了儿臣的请求。” 仁帝眸子在她二人身上打转良久,又与怜妃对视一眼,看见她对自己摇了摇头,终是作罢。 他语气略显迟疑:“送你母后回宫以后,便早些出宫歇息吧。” 风华颔首,出了御花园往前走了一小段路,皇后左右张望,说道:“华儿,你……” “母后,此地不宜久留,有话我们回宫再说。”风华给她使了一个眼色,一行人行色匆匆往坤宁宫走去。 刚移步到坤宁宫外头,风华吩咐宫人打开殿门,那些宫人一动不动的。菱站到她跟前,支支吾吾道:“公主,娘娘她……” 风华挑了挑眉头:“有什么事情进去再说吧,都到宫门口了,赶紧把门打开,别让母后着凉了。” 那些宫人神色慌张,眼神闪躲,却又吞吞吐吐地说不出话来。在风华略带威逼的命令下,才抬手敲门。 “谁呀……” 殿门应声而开,一个嬷嬷扭动着腰肢往外走开,看见之时,眉头一皱。 她不解道:“皇后娘娘,您怎么突然回来了?” 风华推开那些宫人,跨步上前,语气带着轻微的呵斥:“坤宁宫是母后的寝宫,为何不能回来,还不赶紧请母后进去。” 嬷嬷眼神在她身上四处打量,骤然反应过来,福身道:“奴婢给公主请安,公主吉祥。” 风华眼神掠过她的身上,退后挽着柳皇后的手,柔声道:“母后,赶紧进去吧。” 正想阻止,谁料风华脚步匆匆,走得太急,身子踉跄,只得提着裙脚紧跟她的步伐。 嬷嬷慌里慌张地挡在她跟前,阻止道:“公主,皇后娘娘她……” “你为何挡在跟前?” “公主有所不知,皇后娘娘……”嬷嬷吞吞吐吐地望了皇后一眼,后面的话不知如何开口。 风华眼神犀利:“本宫难得回来,急着和母后叙旧,赶紧让开。” 嬷嬷神色焦急,正欲开口,谁料风华一把甩开她,带着皇后朝里走去。 香菱原想开口解释缘由,望着风华毫不知情的模样,突然计上心头,改变了主意,对着后面的宫人使了眼色,任由她带皇后往正殿离去。 嬷嬷喊道:“公主。” 风华一个转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出腰间的剑,抵在她脖子上,离肉身只有半寸手指头的距离。 哪里经历过这般场面,额头上渗出层层冷汗,嘴唇哆嗦道:“公…公主,您这是做什么?” 风华阴鸷的眼神像是淬了冰的寒刀,定格在她的脸上。 她蹙眉道:“公主已提醒几次,你为何一再阻止。区区一个宫婢,竟敢干扰本宫和母后叙旧,该当何罪。再敢多说一个字,本宫就把你的舌头割下来。” 风华身上本就带着一股杀死,阴沉的脸色令人不寒而栗。手中明晃晃的剑在烛光照耀下刺眼无比,仿佛随时可以把一个人碎尸万段。 嬷嬷瞬间脸上惨白,双腿一软,身子微微倾斜,又顾着脖颈处的利剑,不敢动弹一分一毫。 第十三章 相助 风华大手一挥,剑已落鞘,花嬷嬷吓得闭上眼睛,待四周寂静无声,睁眼之时只看见风华等人的背影。 她暗叫一声槽糕,不过眨眼间的功夫便有了主意,匆匆忙忙往殿跑去。 正殿打扫得干净如雪,在烛光照耀下散发出点点微光,茶盏整整齐齐地摆在茶几上,没有任何动过的痕迹。 待瑾皇后落座,风华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声音清脆:“儿臣给母后请安。” 瑾皇后始料未及,半拱起身子拖住她的手,道:“华儿,你这是做什么?赶紧起来,我们母女两人不必在意这些礼数。” 风华起身,与此同时缓缓抽回手,坐到软塌放着虎貂的另一侧。 瑾皇后眸子不断在她身上打转,认认真真地打量着这个久未谋面的女儿,发现她身上带着一股沉稳的王者气势,满意地点了点头。 瑾皇后自然而然地挽起她的手,不过片刻功夫热泪盈眶:“华儿,母后终于把你给盼回来了。” 她的眼角微微润湿,晶莹的泪珠在眸子里打转,仿佛下一刻就会掉落在地,看着风华的眼神尽显一个母亲的思念之情。 情真意切的模样让风华为之一动,坚硬的心不由得融化开来。 若她的人生轨迹和那个梦境如出一辙,过不了多久就会被暗害,几度九死一生,母后竭尽所能伸以援手,后来更是以自己的后位换取她的生死。 想到这儿,风华心里软绵绵的,笑容温和:“母后这些年可好?” 瑾皇后撇开脸偷偷抹了抹眼睛,回以一笑,哽咽道:“母后一切安好,你呢,在边塞这几年,还好吗?” 风华点头,算作应答。 殿内一时之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两人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分别多年,即便母子心心相连,见到之时依旧不知该从何说起。 风华不动声色地看着自己的母后,这么多年过去了,和自己小时候看见的没有什么变化,依旧雍容华贵。 不过半响功夫,瑾皇后理好了思绪,开始絮絮叨叨地问着话,风华一一作答。 末了,已是夜深人静,风华瞥了一眼昏暗的天色,道:“母后,时辰也不早了,您也该歇息了。儿臣还有许多话想和您说,今夜能不能在坤宁宫留宿一宿?” “这……”瑾皇后神色迟疑,在殿内左右张望,目光定在一个小宫女的身上,又快速移开。 风华一路追随她的视线,发现那小宫女眸色略显慌乱,心里了然。 她把手搭在瑾皇后身上,淡笑道:“女儿就这么一个请求,母后该不会不答应吧?若嫌麻烦,让人简单收拾出一件空屋子,女儿在这里歇息一个晚上便好。父皇即便知晓,也不会怪罪儿臣的。” 瑾皇后难得不知如何作答,吞吞吐吐的,三番两次想要解释,看着她期翼的眼神,只得把到嘴的话咽了回去。 “华儿,这……” 未等她说完,风华已不给回绝的机会:“就这么说定了,儿臣也累了,母后挑选一个会伺候的宫婢,带儿臣下去歇息吧,明日起身了我们母女再继续叙旧。” 风华吩咐屋里那些宫女站成一排,瑾皇后看见她执意如此,只得暗中叹息几声。 妙菱在瑾皇后身边侍奉多年,十分机灵,这一会也瞧出了不少一样,给她点了一个宫婢,谁料风华指着最右边的宫女道:“就要她吧,看上去是个机灵的。” 妙菱和瑾皇后对视一眼,心里突的生出些许疑惑,却未点破。 她点头称是,吩咐那个宫女带风华下去歇息。 瑾皇后盯着她的背影沉吟良久,才缓缓蹙了眉头:“妙菱,华儿她是不是知道什么风吹草动?” 瑾皇后在后宫打滚多年,眼力异于常人,风华的那点小心思即便不能完全猜透,也能隐隐猜出些许意图。 小时候的华儿乖巧听话,伶俐聪慧。从军多年,身上的肃穆之色相比男子还要更甚一筹。 虽是自己的亲生骨肉,自小没有养在身边,生份是避免不了的。华儿与自己交谈之时,并不冷淡,只是她觉得总少了点什么东西。 她一路带着自己回坤宁宫,对自己的处境只字不提,执意留宿,也不知道她是有心还是无意。 瑾皇后连连叹息着。 妙菱道:“娘娘,那您……” 瑾皇后会意,摆了摆手:“本宫今夜就在这儿歇下吧,让人收拾好华儿的屋子,若皇上派人过来传话,就说本宫歇下了,不要辜负了华儿的一番苦心。” 瑾皇后的脸上不由得浮现出欣慰的笑容,华儿煞费苦心做这一切,皆是为了自己着想,何不顺水推舟。 妙菱顿时会意,恍然道:“娘娘,您的意思是……公主是故意的?” 瑾皇后笑着点了点头。 第十四章 小算盘 吴贵刚回到养心殿外头,迎面遇上缓缓而来风华,脚步由之一滞。 风华自是注意到他了,淡淡地抬了抬眼皮,目视前方:“吴公公,父皇起身了吗?” 吴贵暗中瞄了瞄四周,发现只有风华一个人,便压下心中的疑惑,笑着回应:“公主请随奴才进去。” 这日正巧是仁帝不上朝的时候风华进入屋里之时,他正弓腰挑酒。 两排井然有序的宫人站在那儿,手里端着各式各样的酒,香气浓郁。 吴贵挪步上前,低声道:“皇上,公主来了。” 仁帝抬眼斜了她一眼,招手道:“华儿,过来这里。” 风华应声而至。 仁帝在宫人周围走了两个来回,停在一个宫人面前,拿出她手中的酒,闻了闻,享受地闭上眼睛,随即递到风华鼻前。 “华儿,看看这酒如何。” 风华接到手中,认真嗅了片刻,香醇的桂花酒香扑面而来,她应道:“香味纯净,是上等的桂花酿。” 仁帝满意地点了点头,一连让她闻了几种酒,才擦手坐到软榻上,吩咐宫人把酒拿下去。 风华悉知,仁帝一向嗜酒如命,自年轻时起,就沉迷于佳人和美酒,凡是能讲上名字的,都会尽数进贡入宫。 他问道:“昨夜你在坤宁宫歇下了。” 风华并未否认:“嗯,儿臣多年未归,可时常会想起小时候的事情,在坤宁宫居住的日子,昨夜太困了,便在母后的寝宫歇下了。” 仁帝哑言。 他的眸子蓦的浮上猜疑之色,平日温厚的脸庞十分端肃。 小时候的事情,他暗中琢磨着风华的话,心里顿时涌上凉意。他这个女儿,性子太过沉稳,一点也不像个女儿身,反倒比他这个父皇还要引人注目。 仁帝收起那些心思,别有深意地笑道:“华儿这些年可有梦到朕和你母后?” 风华不知怎的觉得仁帝的眼神格外怪异,就像在盯着一只猎物,阴鸷警惕。可仔细一看,又和平常如出一辙。 “曾梦过一次。”看见仁帝变了脸色,风华淡淡笑道,“儿臣十三岁之时,曾经梦见有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坐在金黄的椅子上,旁边围着一条黄色巨龙,驾着一匹浑身似血汗血宝马站在儿臣面前,手里抓着一座刻着菩萨模样的玉像,只是他的模样模糊不清,儿臣猜不出他的身份。” “汗血宝马,玉像。”仁帝声若蚊哼地呢喃一声,阴沉的眸底透出了一层亮光,思忖许久,抬眼望向她。 他面色狐疑,厚唇瓣动了动,终究还是没有问出话来。 风华面上一直挂着淡淡的笑容。 五年前,父皇曾得到一匹汗血宝马,当时怜妃刚怀有身孕,西北一带的官员闻讯送马祝贺,那是一匹千载难逢的千里马。后来,慕灼又亲手送给父皇一个通透如雪的送子菩萨,说是用来保护怜妃腹中胎儿。 这些事情,都是她自己暗中得知的。 仁帝面色温和不少:“你心里能惦记着我和你母后,自是好的。” 风华轻轻颔首。 “父皇,儿臣瞧着母后身子已经无恙了,想着有空的时候到坤宁宫陪母后聊聊天,尽孝道,还请父皇应允。” 吴贵刚回到养心殿外头,迎面遇上缓缓而来风华,脚步由之一滞。 风华自是注意到他了,淡淡地抬了抬眼皮,目视前方:“吴公公,父皇起身了吗?” 吴贵暗中瞄了瞄四周,发现只有风华一个人,便压下心中的疑惑,笑着回应:“公主请随奴才进去。” 这日正巧是仁帝不上朝的时候风华进入屋里之时,他正弓腰挑酒。 两排井然有序的宫人站在那儿,手里端着各式各样的酒,香气浓郁。 吴贵挪步上前,低声道:“皇上,公主来了。” 仁帝抬眼斜了她一眼,招手道:“华儿,过来这里。” 风华应声而至。 仁帝在宫人周围走了两个来回,停在一个宫人面前,拿出她手中的酒,闻了闻,享受地闭上眼睛,随即递到风华鼻前。 “华儿,看看这酒如何。” 风华接到手中,认真嗅了片刻,香醇的桂花酒香扑面而来,她应道:“香味纯净,是上等的桂花酿。” 仁帝满意地点了点头,一连让她闻了几种酒,才擦手坐到软榻上,吩咐宫人把酒拿下去。 风华悉知,仁帝一向嗜酒如命,自年轻时起,就沉迷于佳人和美酒,凡是能讲上名字的,都会尽数进贡入宫。 他问道:“昨夜你在坤宁宫歇下了。” 风华并未否认:“嗯,儿臣多年未归,可时常会想起小时候的事情,在坤宁宫居住的日子,昨夜太困了,便在母后的寝宫歇下了。” 仁帝哑言。 他的眸子蓦的浮上猜疑之色,平日温厚的脸庞十分端肃。 小时候的事情,他暗中琢磨着风华的话,心里顿时涌上凉意。他这个女儿,性子太过沉稳,一点也不像个女儿身,反倒比他这个父皇还要引人注目。 仁帝收起那些心思,别有深意地笑道:“华儿这些年可有梦到朕和你母后?” 风华不知怎的觉得仁帝的眼神格外怪异,就像在盯着一只猎物,阴鸷警惕。可仔细一看,又和平常如出一辙。 “曾梦过一次。”看见仁帝变了脸色,风华淡淡笑道,“儿臣十三岁之时,曾经梦见有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坐在金黄的椅子上,旁边围着一条黄色巨龙,驾着一匹浑身似血汗血宝马站在儿臣面前,手里抓着一座刻着菩萨模样的玉像,只是他的模样模糊不清,儿臣猜不出他的身份。” “汗血宝马,玉像。”仁帝声若蚊哼地呢喃一声,阴沉的眸底透出了一层亮光,思忖许久,抬眼望向她。 他面色狐疑,厚唇瓣动了动,终究还是没有问出话来。 风华面上一直挂着淡淡的笑容。 五年前,父皇曾得到一匹汗血宝马,当时怜妃刚怀有身孕,西北一带的官员闻讯送马祝贺,那是一匹千载难逢的千里马。后来,慕灼又亲手送给父皇一个通透如雪的送子菩萨,说是用来保护怜妃腹中胎儿。 这些事情,都是她自己暗中得知的。 仁帝面色温和不少:“你心里能惦记着我和你母后,自是好的。” 风华轻轻颔首。 “父皇,儿臣瞧着母后身子已经无恙了,想着有空的时候到坤宁宫陪母后聊聊天,尽孝道,还请父皇应允。” 第十五章 邪物 瑾皇后愕然。 她从未想过风华会如此心直口快,面色震惊略显惊讶,又快速隐了下去。原想顺其自然,风华话一出口让她有点手足无措。 “华儿,你……” 风华拉住她的手,嫣然一笑:“母后,儿臣现在还记得,小时候您经常带儿臣去御花园放风筝,每天都给儿臣讲故事,不仅如此,还亲手为儿臣缝制衣裳。” 风华说这些话的时候,心里不由得涌上一股暖流。 母后出生于京城赫赫有名的傅氏家族,说是京城身份最高贵的世家女子都不为过。自己的曾外祖父当年随着先帝南征北战,被封为护国公,而祖父现在在朝任职,是六部尚书之首。傅氏家族连着三代荣宠不衰。 母后是傅家唯一的嫡女,深受外祖父和外祖母宠爱,德艺双馨,学过女红,但从小两指不滴阳春水,可她却亲手为自己裁制衣裳,这样的事情在大慕国历代皇室中绝无仅有。而自己,心里一直惦记着。 瑾皇后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半响,脸上扬起笑容,语气平缓轻柔:“华儿,这些事情你还记得。” 两人相视一笑,原先的生分在这一刻烟消云散。瑾皇后嘘寒问暖一阵,突然眉头一皱:“华儿,你额头上的那朵花还在吗?” 风华听罢抬手轻轻点了点额头中央,摇头道:“母后,儿臣那朵曼陀罗花如今几乎覆满了整个额头,所幸有琴霜在,用药把它给遮住了,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 风华望着瑾皇后,心里就像有一片羽毛飘过,格外轻柔。时间太久,她自己都快忘记这件事情了,没想到母后还惦念着。 她唇角边的笑容越来越深,瑾皇后却愁眉不展,连连叹息。 “母后,怎么了?” 她握紧风华的双手:“华儿,若是如此,可千万不要让你父皇看到,否则你这些年所有的努力都会功亏一篑。” 瑾皇后的手十分温暖,暖意丝丝渗透进心里。 华儿小小年纪被派遣到边塞,全因额间那朵曼陀罗花。此花在大慕国是不详之兆,当年前国师就是看见了华儿额间的一样,才出言蛊惑,皇上毫不留情地把她送回去。 若是让皇上知道了,后果不堪设想。 风华神色动容,点头应答。 两人又热络了一会,风华出宫回了公主府。 进出公主府的人络绎不绝,院子里满满当当的都是仁帝和各位朝臣送来的贺礼。 戚无悰在府外来回踱步,看见风华回来了,脸上的担忧之色一扫而光,笑着迎了上来:“公主,您回来了。” 风华颔首,带着他进了正屋。 凳子还未坐热,戚无悰便急着出声:“公主,跟随我们回京的两千将士,如今府中只剩下一百人了,其余之人全都跟随江将军进了皇宫的骑训营。” 风华身形一顿,并没有太大的反应,神色自若道:“江白风这个人你可有派人了解?” “对皇上忠心耿耿,这些年来帮助君王爷破了不少京城的大案子,深得皇上赏识。” 风华眸子扑闪几下,没有再发话。 江白风身家清白,父亲是兵部尚书,自己又年轻有为,父皇把皇城一小部分的兵权都交给了他,又是皇宫侍卫统领,可见对其十分重视。 忠心耿耿…… 她低头笑了笑,若真是如此,她手底下那些将士应该会有好的落脚之处。 “既是父皇吩咐的,你这几日便协助江将军整顿好那些将士。府中留下的那些人,也好生安置。” 戚无悰拱手,余眼瞧见秦霜进屋,借故告辞离去。 秦霜在屋门处对他轻轻点头,走到风华身旁的时候,风华已坐到梳妆台面前,拿起一瓶雪白身的小药瓶,挤出几滴药水,在额间轻轻抹着。 秦霜自然而然地站在旁边,从袖子里掏出几瓶新的药,摆放在桌子上,淡淡道:“公主不应该这么快去见皇后娘娘的。” 风华手里的动作未曾停下,闻言只是笑了笑:“本宫既已回皇城,就不可能全身而退。该来的想逃也逃不掉,何不先声夺人?” 大慕国历代皇帝疑心重重,无一例外,而自己的父皇远远过之而不及。 这么多年来,也不知道多少贤良之死无辜惨死。他既然把自己召回皇城,就不可能让她轻而易举地回边塞。 她背负的不仅是自己的命运,还有母后和傅氏一族的荣辱。依自己的身份和在边塞立下的战功,注定不能摆脱权势之争。若想全身而退,必须主动出击。 她可不想做他人的板上鱼肉,任人宰割。即便是父皇,也不能随意掌控她的生死大权。 秦霜停下手中的动作,面无表情道:“这么多年了,公主依旧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子。刀剑无眼,秦霜只是一个普通的医女,不能每次都保证公主安然无恙。” 风华但笑不语。 秦霜继续捣鼓着手中的药草,风华斜了她一眼无奈地问道:“你还在生我的气?” 秦霜转身一望,风华发自肺腑的笑容映入眼帘,不由得一阵发怔。萦绕在心里的怨气尽数散去。 她把东西一收,虽板着脸,声音却温和了许多:“秦霜无权生公主的气。” 风华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丫头,只要一涉及到自己的身子,就变了脸色。 说起来,她们认识已有八年之久了,犹记得两人第一次见面是在战场上,那时候的她孤身一人,又是军营中唯一的女子,即便是公主,可没有一个将士把她放在眼里,只当她是被贬嫡的奴隶,处处刁难。 她向来性子高傲,哪里能忍受那些将士的欺辱,为了改变自己的处境,谋得生路,她在八岁的时候就不顾阻拦,偷偷跟着那些将士上阵杀敌。 当时那场战役在河上打的,她年纪尚小,体弱无力,刚冲上去不久就被敌军打伤,跌落河中,昏迷不醒。 她的身子一路顺着水流飘到一个荒无人烟的林子旁,恰巧秦霜路过,出手相救,才捡回一条命。 第十六章 异世界 风华如此想着,脸上的笑容又深了些,继而转为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 她自己心知肚明,自己回了皇城,从今以后许多事情都要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了。不论是亲情还是友情,都不可能像以前那般肆无忌惮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风华望着镜子,额间的那朵曼陀罗花若隐若现,过了一会,宛若灿放的火焰,突然覆满整个额头。 它和皮肉合二为一,呈血红色,红艳似火,栩栩如生,花心却截然不同,颜色宛若黑炭,就像一个缓缓转动的漩涡。四周遍布像血丝一样细小的东西,毫无规律地扩散,相互缠绕。看上去令人不寒而栗,但长在风华脸上,却给她冰冷的脸色增添了几分魅惑之感,亦正亦邪。 秦霜盯着她额角处,不由自主地愣了神,就像是被抽干了灵魂,眼神呆滞。 风华见状,抬手轻捋发丝,掩盖额间处,开口唤了好几声秦霜才回过神。 秦霜怔忡片刻,唇齿间带着些许激动的颤意:“公主,这个胎记似乎没有再长了。” 确实是停止生长了,风华凑到镜前,仔细观看良久,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 三年了,秦霜历尽千辛万苦,为自己研磨的药膏在额头上放了三年,盖住了这个让人恐惧的东西,她几近忘却了它的存在。 这个胎气,隐约带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妖气,即便是长在自己身上,每次看到都会震惊不已,也难怪当年母后极力掩饰。 “公主回了皇城,只怕胎记这一生都无法显露出来了。”秦霜悠悠扼腕着,把一个绿色的药瓶递给她。 风华失笑。 初到边塞之时,她在额角绑了一块红布,遮掩胎记。有一天尚为无名小卒的戚无悰不小心撞到她,她的胎记因此暴露于众人面前。震惊、厌恶、排斥的眼神恶狠狠地投放到她身上,宛若一把冷冰冰的匕首,一点一点地撕裂她的心。 那些将士都不愿意接近他,从那时候起,她才觉得自己是个格格不入的怪物,每天晚上都躲在被子里偷偷哭泣。 她极力掩饰着自己的容貌缺陷,不喜与人接触。直至遇见秦霜,她知道自己的心事,向自己许诺,会研制出药膏让她摆脱烦恼。后来正如她所说的,她额角的胎记整整八年都被掩盖在药膏之下,身旁的人都忘记了她的异样。 想到过去的事情,风华突然勾唇苦笑。 秦霜道:“其实公主额间的胎记很美,只是旁人没见过这样的胎记,才会觉得是不祥之物。” 曼陀罗花,在大慕国被称作死亡之花,可它却是极美的,长在公主额头上,更是锦上添花。 公主的容貌本就倾国倾城,妖艳魅惑,那个胎记生来就是为了公主而存在的。只是,这世间的男人无人懂得欣赏…… 秦霜想着,骤然话锋一转,道:“对了,公主为何要把冰莲送给陌王爷?” 风华应道:“陌王爷的妹妹病重,比我更需要冰莲。这次也算是卖了个天大的人情,你不会怪我吧?” 在秦霜面前,风华时常像个妹妹一样,依赖而又带着点惧意。秦霜视药如命,若是遇上和她的身子有关的药材,一点也不顾及她的身份,经常会给她脸色看。 风华从未恼怒,反而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格外局促。 只有在秦霜面前的时候,她才觉得自己是个有血有肉的人,言行举止都无须顾忌,也从不会以本宫自称。与其说是害怕她发怒,不如说是念及两人深厚的感情。 “难道不是因为陌王爷将来和公主的特殊关系,才把东西送出去的吗?当初为了给公主寻找冰莲,我可是寻遍了整个南兰国。”秦霜语气淡然,听不出任何情绪变化。 风华知道她气已经消了,但想着自己未经同意把她辛苦寻来的药材平白无故送了出去,不免有些愧疚。 她扶眉道:“听说父皇令人送了一株千年火灵芝过来,现在放在药房里,你可要去看一看?” 秦霜闻言,眸子蓦的一亮,未等她应允,匆匆忙忙地去了。 风华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个秦霜,每次听到让她感兴趣的药材,所有的事情都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与此同时,王慎在外头打了一声招呼,风华迅速盖住额间的东西,应声让他进屋。 “公主,君王府的人在外头求见。” 风华眉头一挑:“君王府的人?” “是君王府的管家,似乎是送东西过来的。”王慎笑意盈盈道,“君王爷身份贵重,奴才不敢怠慢,便进来禀告公主一声。” “以后这些事情就由你和莫嬷嬷一同掌管,若真遇到了难题,再来禀报本宫。”风华说完,抬手让他退下。 王慎刚离开,风华洗漱过后,屏退了几人,站在窗前负手而立,思绪渐渐飘远。 夜已深沉,公主府渐渐没了动静。 风华醒来之时,只觉头脑昏昏沉沉的。她揉了揉额头,看着漆黑清冷的屋子,睡意全无。 偌大的屋子此时呈现出迥然不同的景象,原先红色的窗幔变成了暗黑色,除了一张大床,屋里空荡荡的,没有任何摆设。 “是那个地方。”她呢喃一声,脸上的讶然之情一闪而过。巨大的冷意渗透到身上,她哆嗦几下,随即轻车熟路地披上挂在床边的狐裘,推门离开。 她一离开屋子,就站在一条喧闹的街道上,外面冷风呼啸。地上覆盖着半尺高的积雪。面前的街道和皇城里的房屋如出一辙,只是如今的青砖白瓦上全都散落着雪花。 此时的街道格外冷清,有不少商贩呼着口中的热气搓手吆喝,热腾腾的羹食上冒着缕缕烟气,不远处几个孩子围在一起玩雪,每个人脸上都是红彤彤的。 风华怔怔地望着。 此时的街道格外冷清,有不少商贩呼着口中的热气搓手吆喝,热腾腾的羹食上冒着缕缕烟气,不远处几个孩子围在一起玩雪,每个人脸上都是红彤彤的。 第十七章 傅家 君王府的侍卫闻声立即停了下来,转头疑惑地望着她。 风华转身一看,方才背后那些紧追不舍,密密麻麻的人群不知何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堵高墙。 她眼帘下垂,心里的疑虑越发深沉。 离忧走到她跟前,左右遥望,发现空荡的街道只有风华一人,确信方才那声叫喊出自风华之口,不解道:“公主怎么在这儿?” 离忧的身子笔直地挺立着,眼睛却略带不解地瞥着周身。 风华没有应声,仔细打量他们一行人片刻,又不着痕迹地望了望身后屹立不动的高墙,反问道:“三更半夜的,君王府的人怎么在这儿?” 离忧顿了顿,才笑着回应:“王爷前天有事出城一趟,昨日事情办好了便连夜赶回京城。”他眸色狐疑,暗沉的黑眸带着不易察觉的警惕之色。 话音未落,马车里传来了一声剧烈的咳嗽。 是个女子的声音。 风华眸子动了动,猜测是君陌之妹暮烟郡主无疑。 与此同时,一个侍卫小跑而至,提醒道:“离统领,时辰不早了,该回府了。” 离忧点头,望向风华:“天色已晚,公主身边可有随从?下臣让人送公主回去。” “本宫的随从还在后面,本宫该回去找他们回府了。”风华说完,背身而去,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了街道的拐角处。 刚才出声的侍卫抬眼望了望昏暗的天空,道:“现在已是子时,公主为何一个人在城中晃悠。” 离忧沉吟一会,吩咐道:“派两个人去跟着公主,务必要送公主平安归府。” 两个侍卫面面相觑,终是应声离去。 马车里的咳嗽声断断续续的,仔细一听,君暮烟正在极力压抑着内心的痛苦。 她虚弱地问道:“刚才是大公主出现了吗?” 离忧牵着僵绳,应道:“是大公主,现在已经离开了。郡主身子怎么样了?” 君陌冷入骨髓的声音传了出来:“迅速赶回王府。” 离忧闻言身子不由得哆嗦了几下。他明白,刚才耽搁了一点时间,让自家王爷不悦了。 “烟儿,你怎么了?”不过片刻,又传来了君陌担忧的询问声,声音却格外温和。 君暮烟剧烈地咳了几声,上气不接下气道:“哥哥…不…不用担心,烟儿没事的。” 离忧不敢再耽搁,吩咐侍卫加快脚步回王府。刚才偶遇风华一事只得咽回了肚子里。 另一边 风华察觉到有人跟着自己,加快脚步,左右拐了一会,迅速摆脱了那两个跟屁虫。 两个侍卫很快便发现人跟丢了,停住身子寻找了片刻,向着对方使了眼色,返身回府。 待人渐渐走远了,风华立在屋檐上,青丝飞扬,想了想,跃身落地,快速回了府。 翻墙进府的时候,惊扰了后院巡逻的侍卫,几人异口同声喊了一句:“谁在那儿。” 风华刚整理好衣摆,他们便飞奔而至。 为首侍卫对着风华举起手中的灯笼,等看清了她的脸顿时眸色一变,拱手行礼:“公主。”其余之人紧跟着行了礼。 “公主,您怎么在这儿?” “本宫睡不着,出来逛逛,是时候回去了,你们好好看府。” 她对着他们轻轻颔首,不紧不慢的回了寝屋。那些侍卫面面相觑,继续巡逻去了。 风华平躺在床上,辗转难眠。今夜之遇似梦非梦,那个地方好像是真实存在的,要不然她也不会眨眼睛就出了府。可若真是如此,为何她遇见君陌一行人之时,那些人就无缘无故地消失了呢。 难道是自己梦游了?可那个街道离府极远,若是梦游,她便是从府中光明正大走出去的,理应早就被府中侍卫发觉了。 风华如此想着,心里烦乱不已。 …… 翌日清晨,风华刚起身,想起瑾皇后昨日嘱咐的事情,开口召莫谨等人进屋。 她不喜有人在身边贴身伺候,彻夜守在外室的莫谨几人得令后才拿了洗漱的东西缓缓进屋,等待吩咐。 风华接过离桑递上的蜜饯,吃了几口,吩咐道:“莫嬷嬷,本宫用过早膳之后要前往傅府一趟,你准备几份礼物,让本宫带过去,切莫出错。” 莫谨应声退下。 “公主,您要梳什么样的发式?”离桑站在她身后琢磨良久,依旧拿不定主意,只得小心翼翼地问着。 “挽起来便是。” 穿衣过后,四人支支吾吾地望着风华,欲出声却不敢开口。 风华眼尖,把她们的反应看在眼里,问道:“本宫这身打扮有何不妥?” 四人噤声,埋头不言。 半响,离桑上前一步,委婉道:“公主,您这样去见傅尚书,会不会不妥?” 风华笑了笑,不以为意。 离桑她们会有如此反应,全因自己今日穿着一身素净的青衣,是男子的衣饰,头发则用一根金带简单束着,披散于肩,活脱脱一副男子的打扮。 她喜欢这样的穿着,方便轻松。可在她们眼里,只怕是越了女子的礼数。 “走吧。”她整了整胸前的衣襟,跨步离开。离桑几人只得跟了上去。 风华只带了八人前往傅府,莫谨,离桑,和六个侍卫。这一会,天色尚早,傅府大门半开半掩着,离桑抬手敲门,一个小厮那些扫埽迎了出来。 他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眸子,问道:“你们是?” “我是大公主身边的侍女,公主前来拜访尚书大人,还请代为通禀。” 小厮正耷拉着脑袋,听了惊讶地抬起头,刹那间睡意全无。他把风华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余光瞧见公主府的马车,赶紧扔下手里的扫埽打开大门,领着风华走到前院,大步流星地进屋禀报。 傅尚书闻言,带着傅夫人等迎了出来,连傅老夫人都惊动了。不过半响功夫,傅家的人全都出到前院,还未看清她的身子,以傅尚书为首,跪倒一地:“参见大公主,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风华快步上前托住傅老夫人的手,赶在她跪下之前双膝着地,声音洪亮:“华儿拜见曾外祖母。” 傅尚书和傅夫人侧头愣了愣。 傅老夫人半弓着的腰被迫停了下来,怔了片刻,赶紧把她扶了起来:“公主快快请起,公主这可折煞老身了。” 身旁的老嬷嬷一直扶着傅老夫子,风华起身,把傅尚书扶了起来,又下令让那些下人起身。 她淡然一笑:“华儿贸然造访,若是打搅到了曾外祖母和外祖父,还请曾外祖母恕罪。”说着对着莫谨点头,站在府外等候的侍卫立即将东西抬进屋里。 傅老夫人长得慈眉善目,六十五岁的高龄了,头发全然花白,但善于保养,看上去像个四十岁的妇人,一双眼睛炯炯有神。 她看着那些东西,隐约猜出了风华来意,道:“公主站着也累了,赶紧随老身进屋吧。” 她已发话,傅尚书等人只得顺从。 傅老夫人左腿有疾,走路有些跛脚,风华见状扶着她的另一只手,进了客堂。傅老夫人只是暗中瞥了她一眼,没有出声阻止。 第十八章 傅氏一族 傅老夫人走到客堂上方的主位面前,却未见落坐,侧头笑容温和:“公主请坐。” 两人面前就只有一个主位,风华莞尔一笑道:“曾外祖母坐吧。” “公主身份尊贵,这位置理应由公主来坐。” 傅老夫人转身欲走,风华赶紧扶着她坐了下来。 “这……”傅老夫人诚惶诚恐地欲站起来。 风华出声制止:“曾外祖母是华儿的长辈,华儿不能越矩,您坐在这儿吧。” 说罢,不等傅老夫人拒绝,风华径直走到右侧的椅子上入座。 傅老夫人年岁已大,又大了风华三个辈分,只要她在府中,那位置就一直是她的。即便是瑾皇后回府,也不敢坐在主位上。如今风华这么一说,不再推辞,落落大方地地坐了下来。 傅尚书正对着风华坐着,其余之人依次而座。 下人给风华倒了茶,傅老夫人问道:“公主今日怎么有空暇过来了?” “华儿多年未归,心里念着您和外祖父,恰逢今日有空,便想着过来一趟,见见曾外祖母,未经通禀便冒昧拜访,曾外祖母可别怪罪华儿。” 风华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笑容,在傅老夫人面前一直以我自称,倒也显得亲切。 傅老夫人只和她有过一面之缘,但那都是十二年前的事情了,如今印象全无,现在看见人了,暗中不动声色地打量着。 看到她身上的衣着,傅老夫人再次发怔,脸上的笑容只增不减。 她招了招手:“华儿,过来,给曾外祖母瞧瞧。” 风华乖巧地走了过去。 傅老夫人睁大眼睛,认认真真地打量了几眼,连连赞叹。在一旁的老嬷嬷应和着点头,亦是笑容满面。傅尚书和傅夫人一语不发,静悄悄地看着她们。 客堂里就只有六个人在坐着,除了他们几个,剩下的便是傅老夫人的两个孙媳妇。 傅府是皇城里出了名的子嗣单薄的世家大族,也是唯一一个不纳妻妾的宗族。傅家的每个男子,都只有一个正妻,几代人个个皆如此,在大慕国成为了百姓口中茶余饭后的佳谈。 傅老夫人热络地握住风华的双手,嫣然一副长辈的亲昵口吻:“多年不见,华儿长大了。” 风华听见她变了称呼,知道她对自己这个曾外孙女是满意的。那慈祥的笑意感染着她,除了母后,她未曾体会过这种来自长辈的发自肺腑的温暖,心里不禁暖暖的。 她柔声应道:“曾外祖母还是和以前一样童颜褐发。” “我老了。”傅老夫人笑了笑,“不像你们这些孩子,” 傅尚书问道:“公主这些年在边塞可好?” “劳烦外祖父挂念,华儿一切安好。” 傅老夫人非常开心,絮絮叨叨地和她说了好些话。底下那些人女眷一个劲的陪笑,偶尔附和几句。 有风华在,除了傅老夫人,众人都有些拘谨,坐在底下不敢轻易言语。 约莫半个时辰后,一个侍女徐徐步入殿内,回禀道:“老夫人,大人,二小姐回来了。” 话音刚落,一个绿衣女子在众人注目之下徐徐走了进来,精致的鹅脸蛋,长得温婉可人。 她浅笑着行礼:“给曾祖母请安,给父亲请安。” 抬头望见风华的时候,眸中的诧异之色一闪而过:“曾祖母,这是……” “过来。”慈眉善目地冲她招了招手,“过来,这是你表姐华儿。” 瞬间会意,徐徐行了礼:“拜见大公主。” “无须多礼。”风华浅笑。 挪步到傅老夫人身旁,眉眼弯了起来:“曾祖母,您猜猜这次出门给您带了什么东西回来。” 傅老夫人抬了抬眼睛,望着身边婢女手里端着的东西,顺着她的意思兴致勃勃地笑着问道:“哦,给我带了什么东西回来,赶紧打开瞧瞧。” 拿过手中的东西,呈放在傅老夫人眼前,道:“祖母,您看看。” “这是佛珠?”傅老夫子眸子顿时一亮,爱不释手地接过她手里的东西,仔细观摩起来,随即眸子一皱,“这个佛珠怎么瞧着有些熟悉。” “老夫人,这是小姐特地去召安寺向长空大师为您求来的,能保人长命百岁。” 低头淡笑不语。 “长空大师,难怪我说看着怎么这么熟悉。”傅老夫人转头对着身旁的老嬷嬷心满意足地笑了笑。 “你啊,真是有心了。”傅老夫人笑眯眯地把她的手搭放到自己腿上,又侧头拉过风华的手,同时握住,欣慰地笑着,“你们两个都有心了,今日真是个好日子,我一起来就收了两个好东西。” 傅老夫人眉开眼笑,众人难得见她高兴一回,跟着笑了起来。 对着风华微微一笑,风华点头,算做回应,不由得多瞧了一眼。 曾外祖母一心向佛,而长空大师是当世佛法最高深的僧人,备受百姓敬仰,就连父皇都高看一眼,不仅给召安寺封赏,每年都会去那儿一趟供佛求福。 长空大师远离俗师,想要见上一面难上加难,更别说从他手里求得佛珠了。当世曾得过他赠送的佛珠的,就只有逝去的君王爷的老夫人。 君老夫人和曾外祖母感情甚笃,她去世后佛珠随人入土为安,曾外祖母一心想求得一串佛珠,奈何苦寻无果,如今终于得到心心念念的东西了,心里自然乐开了花。 说起来,是傅府最懂得讨曾祖母欢心的傅家子孙,在傅家几个子孙当中曾外祖母最疼爱的也是她。 一家人其乐融融地聊了一会,傅老夫人夫人挽留风华在府中用膳,风华并未拒绝。 傅尚书年纪不大,不知是何缘故,半年前突然向父皇请求退仕,在家颐养天年。父皇挽留无果,便应允了,但如今仍保留他的官职,也没有真正退仕。 是傅家第三代唯一嫡系,也是唯一留在京城就职的人,生了两个儿子,分别是大儿子傅,二儿子,前者是礼部尚书,后者则位至一品大将军,如今在驻守西北一带,三年未归。 傅膝下有两个孩子,大女儿傅,儿子傅,年仅八岁。膝下则只有傅一个女儿。如今都在傅府住着,子嗣不算多,但好在一家人其乐融融,平日里关系亲近,傅老夫人乐得自在,也没多说些什么。 傅上朝未归,说了一会话,傅老夫人怕风华闷坏了,便吩咐下人带她在府中逛一会。 风华应允。 傅府风景别致,后花园和她的公主府差不多大,打理得井井有条,亭台楼阁流水相间,美不胜收。 风华逛了一会,听到一阵稚嫩的喊声,和自己训练将士的声音十分相似,一时无趣便寻声走了过去。 “公主,前边定是二小姐又在练武呢。”一个小厮笑意盈盈地说道。 “练武?” “是啊,二小姐生性好武,二夫人原想让她待在屋中学女戒的,谁知道她性子顽劣,气跑了几个女师,一心要学武,为了这事,和二夫人怄气了几天,不吃不喝的,后来二夫人无奈之下便由她去了。” 第十九章 争论 风华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头:“姜笙?” 姜笙是二叔的孩子,算起来,今年正好九周岁。二叔比母后小三岁,母后嫁得早,姜笙比自己小了整整十岁。 风华移步到后院里,远远瞧见一个粉红色衣裳的女娃在那里舞刀弄枪,有模有样的。 风华伸手示意一旁的侍女不要出声,在连着木廊的石阶上安静地望着她。 她勾唇笑了笑,这小丫头片子,木剑使得不错,就是差了些火候。 良久,傅姜笙察觉到异常,转身一望,看见风华以后,突然收住手里的木剑,疑惑地望着她 她冲着风华喊了一句:“你是谁?为什么要偷看我。” 傅姜笙模样十分俊俏,粉雕玉琢的,脸上还带着点婴儿肥,粉嘟嘟的,可爱得紧。 她对风华偷看一事十分不悦,昂首挺胸的模样看起来甚是高傲。 下人正想作答,风华摇了摇头,淡淡笑道:“你刚才练的是什么招式?使得不错。” 傅姜笙上前几步,双手叉腰,仰着头道:“我的剑法怎么会差。话说回来,我练什么招式关你什么事,你还不快老实招待,刚才为什么要偷看我。” 说完闷哼了一声,脸蛋气呼呼的,看起来不仅不凶狠,反而更可爱了。 风华伸手指了指自己,笑而不语。 她一边走下石阶,一边说道:“你刚才的招式使错了。” 傅姜笙立即反口:“胡说,这可是我爹派人送回来给我学的招数,你是哪家的小姐,敢在这儿指手画脚。” 风华斜了她一眼,对她无礼的话并不恼怒。 傅姜笙这丫头,性子随了二叔,看来不仅顽劣,还有些乖张跋扈。 “你刚才使的剑法,倒数第二招本应是身子翻转了再往右用力刺去,而你却一直刺向前方,看起来有些重心不稳。”风华淡淡说道。 风华说的分毫不差,傅姜笙心里一凛,不解地蹙了蹙眉头,嘴上却不愿落了下风:“你说我刚才用的招式是错的,那你使个正确的给我看看。不能空口无凭。” 风华走到一旁的桂树旁,用力一扯,折了一根树枝过来,道:“看好了。”便开始动手挥剑。剑式大气磅礴,一气呵成。 傅姜笙看得一愣一愣的,等风华停住了她的眸子还呆滞着。 “你小小年纪能有这样的功底已经不错了,好好练下去,他日必成气候。”风华把树枝扔给一旁的莫谨,转身离去。 “你到底是谁?”傅姜笙晃了晃头,冲着她的背影喊道。 风华轻飘飘地留下一句话:“我是你表姐。” “表姐?”她歪着小脑袋使劲想了好久,还是没有任何印象,“哪个表姐,我怎么没见过?” “二小姐,刚才那个是大公主。”一旁的侍女应声,迈开碎步快速跟了上去。 “大公主……”傅姜笙脸色突然一喜,不可置信地说道,“就是那个在边塞打退南兰国的风华公主?” “嘘,二小姐,不能直呼公主名讳,传出去了可是杀头的大罪。”伺候她的嬷嬷对她竖起食指,放到唇瓣上,惶恐不安地提醒着。 傅姜笙骤然笑容满面,扔下手里的木剑,风风火火地追了过去。 “哎哟,二小姐,你慢点,不要摔着了。” 那嬷嬷叫了几声,着急地跟了过去。 风华刚绕过石桥,傅老夫人身旁的若嬷嬷迎面走来,笑道:“公主,您在这儿呢,老夫人吩咐奴婢找您过去一趟,快跟奴婢过去吧。” 风华颔首,不一会儿就到了傅老夫人的寝屋。若嬷嬷对她行了礼,随即绕过一旁的珠帘进了里屋。 傅老夫人招呼道:“华儿,快过来祖母这儿。” 风华坐到她旁边,问道:“曾祖母找华儿过来,可是有事吩咐?” 傅老夫人眯了眯眼睛,道:“也没什么事情,就是找你过来聊天解解闷。” 风华看她一连打了几个盹儿,道:“曾祖母可是乏了,让华儿带你下去歇着吧。” “哎,人老了,刚坐一会就乏了。”傅老夫人随即话锋一转,“对了,你母后在宫中可还好?” 母后一事早就人尽皆知,曾祖母又岂会不知道,风华知道她在探听自己的口风,便道:“听说前些日子母后病了,前天华儿去坤宁宫看望她,发现母后的身子已经无恙了,曾祖母无须担心。” “坤宁宫。”傅老夫人呢喃一声,轻皱的眉头顿时舒展开来,轻柔地拍了拍她的手,“如此甚好,有空多去看望你母后,她一个人在宫里,连个解闷的人都没有,别让她闷坏了。” “是。” 看见傅老夫人放下心来,风华点头回应。 这一会,已经从珠帘后走了出来,手里端着一个暗红色的木箱。 打开木箱,一边把里面的簪子放到傅老夫人夫人手里,一边道:“老夫人,东西老奴给您拿来了。” 傅老夫人笑意盈盈地接了过去,一连道了几声好,抬眼望了望风华的发丝,缓缓抬手把簪子插了进去。 “曾祖母,这是……” “初次见面,你送了曾祖母那么好的东西,我什么都没给你。这簪子,原本是想留给你母后的,却一直寻不到机会,如今正好,让你带着也不错。” 看着风华眉眼间和瑾皇后的那几分相似之处,傅老夫人连连叹了几口气,惋惜不已。 她的兮儿,当初若没有进宫为宫,嫁给一个家世清白的男子,安安心心地相夫教子一辈子,该有多好。 这枚龙凤簪,原是傅家祖传的宝物,自己留给她的新婚礼物,没想到命运弄人,兮儿最后还是为了傅家被迫进宫了。 傅家子孙里,兮儿是最命苦的,连着她这亲孙女也不受待见,也不知道傅家先祖造了什么孽,报应全都在她们母女两人身上了。 心念至此,傅老夫人眼眶微热,道:“华儿,今后若是有人欺负你了,就回来告诉曾祖母,曾祖母替你教训她。” 风华沉吟片刻,任由簪子放在头上,知道推脱不了,只得笑着回应:“是。” 曾祖母,今日没让自己收下大表姐的礼物,难免心怀愧疚,怕自己觉得她偏袒了,才会独召自己进屋。 这东西,不能不收。 她整了整簪子:“多谢曾祖母送的簪子。” 下人把傅以霖回府的消息传了过来,傅老夫人看时辰差不多了,带着风华到膳房用膳。 简单地行了礼,众人纷纷入座。傅老夫人坐在朝北的主位上,右边依次是风华,傅以霖,傅二夫人和傅天翼,傅姜笙。左边则坐着傅尚书夫妇,傅。 傅老夫人一声令下,众人才开始用膳,风华刚吃几口饭,总觉得有道目光在追随自己,往左侧望去,傅姜笙目光灼热,偷看的秘密被抓了个现形,不仅不尴尬,还冲她咧嘴直笑。 第二十章 谁说女子不如男 风华只是笑了笑,便继续用膳,哪知道傅姜笙目光灼热,一直不安分地偷看着。 她的小举动,恰巧被被傅老夫人看到。傅老夫人看见她垂眸,便望了望风华,笑道:“笙儿,你可见过华表姐?” 傅姜笙立即放下手里的碗,身子坐得格外端正,乖巧地颔首:“见过,刚才在后院见的。” 她目光灼灼,眸中带着毫不掩饰的钦佩和羡慕。 傅二夫人哪里见过自家女儿如此乖巧的一面,平日里用膳的时候经常把膳房闹得鸡飞狗跳,连祖母都阵不住,如今这模样,可头一次见到。 她斜了风华一眼,顿时心如明镜,无奈地笑了笑:“祖母,这丫头时常嚷嚷着要见公主,如今公主在这儿,她终于有了一点大家闺秀的模样,不再像个撒泼的猴皮,孙媳妇都有些不自在了。” “说的是。”傅老夫人笑眯眯的,“前天用膳的时候折腾得我这把老骨头啊。终究是姐妹,华儿什么话都没说就把她给镇住了,难得啊难得。” 其他人跟着咯咯笑了起来,傅姜笙也不恼怒,只一个劲的盯着风华瞧。 风华算是听出来了。 这小丫头原来是因为她的缘故才变得如此安静,可自己离开皇城的时候她刚出生,两人素未谋面,怎么就想着要见自己呢。 这倒是有趣。 “公主,你不知道,这丫头气跑了好几个女师,女戒女红一点也不愿意学,偏偏就喜欢舞刀弄枪,还说以后要和公主一样上阵杀敌呢。”傅二夫人笑着解释的时候仍不忘打趣傅姜笙几句。 “是吗?”风华挑了挑眉头。 原来自己声名远播到这个小丫头都认识自己的地步了,看来傅府没少提及她。 傅姜笙隐藏的心事被自家娘亲在众人面前当众戳穿,顿时羞红了脸,尴尬地挠了挠头发。 傅府的人都知道她的事情,众人再次哈哈大笑。 “一说到这丫头,我又想起了上次王侍郎家的丫头到家里玩的时候,和这丫头在院子里争论。你们猜她怎么说来着,竟然说女子不比男子差,照样可以上战场。还说以后要当个女将军呢。你说说,这小丫头片子,不过几岁,歪道理就一套一套的。”傅老夫人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线了,但言语中尽是宠溺之情。 傅姜笙众目睽睽之下多次被打趣,撇了撇嘴,小跑到傅老夫人面前,挽住她的胳膊,撒娇道:“曾祖母,你老是打趣笙儿,笙儿不乐意了。” 傅老夫人笑得越发欢快了。 风华淡笑道:“小表妹的剑法使得非常不错,若真的有心,以后定能成为大将之才。” “真的吗?”傅姜笙眸子一亮,期翼地望着她。 风华点头。 傅姜笙年纪尚小,终究是个隐藏不住心事的,听到夸赞,眼睛里开心得都快喷出火焰来了。 “表姐没有唬我?” “哎哟,你看看这丫头,华儿一夸就不得了了。”傅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笑得合不拢嘴。 一顿饭其乐融融地吃完了,中途发生了这么一个小插曲,用膳的时候每个人都在打趣傅姜笙。 用过午膳,风华在傅府陪傅老夫人聊了一小半柱香后,准备启程离开。 傅姜笙一直在外头等着,看见她出了傅老夫人的寝屋,从拐角处探出一个头,对着风华轻轻叫了几声。 风华闻言侧过头,发现她对自己神神秘秘地招了招手。 风华略微不解,看见她有些焦灼,便抬脚走了过去。 “怎么了?”她问道。 风华一站到自己身旁,傅姜笙反倒不自在了,抿着嘴,有一下没一下地扯着自己的衣角。 良久,她终于鼓起勇气,期待地望向她:“表姐,你今天说的可是真的?” 风华顿了半响,才明白她话中所指,肯定地点了点头。 傅姜笙乍的睁大了珠子,像星辰一般灼灼生辉,明亮动人,眉眼间掩饰不住兴奋之情。 风华知道她真的动了心思,蓦然深受触动,认真地斟酌她方才的话,道:“你天赋过人,虽是女儿身,但与许多世家男孩相比有过之而不及。不过真想成为将军,靠的不止是蛮力,还有智慧。你从现在开始,可以安排自己的作息,除了练剑,还要看兵法,女戒,学会认字。” 傅姜笙头点得像个拨浪鼓似的。 她的这点小心思一直被家里人当成玩笑话来看,大都一笑而过,就连自己的母亲,虽未阻止,却也从来没有支持鼓励过她。 表姐,是自己最敬佩的人,也是唯一一个了解和认真对待她的志向的人。 傅姜笙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东西,胡乱放到风华手上,低声说了一句谢谢便转身跑开。 待风华反应过来,她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风华无奈地笑了几声,低头一望,一个五官精致,栩栩如生的木人像呈放在手中,木人穿着铠甲,举着剑,气势汹汹,是将军像无疑。 这小丫头,不过短短几个时辰,对自己的态度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话说回来,若真的像她方才从曾祖母口中探听出来的那般,姜笙没有请过剑术老师,那她在剑术方面确实是有天赋的,算得上无师自通。 大慕国没有明确规定女子不能入军营为兵或者入朝为仕,虽然这样的人不多,可并非没有,只是寥寥无几罢了。 自己,便是其中的一个。 傅家几代忠良,出的皆是能文能武之辈。这丫头若稍加培养,将来能成为一代女将也说不定。 若嬷嬷正带着傅老夫人出门准备送风华离开,没想到刚踏出屋子就找不见人了,只好招呼着附近的侍女问话。 风华听言把木像放进袖子里,抬脚走了过去。傅老夫人看见她了,笑意盈盈地带着她到客堂里,她给傅尚书和傅以霖行了礼,便不再逗留,出了门去。 傅老夫人抓着她的手,一再叮嘱:“华儿,以后有空多过来看看曾祖母。” 风华点头,道:“曾祖母,您若在家里待闷了就让人带您去公主府,和华儿住上一阵。” 拜别众人,她一个跃身上了马车,动作潇洒。即将盖上车帘之时,余光瞥见偷偷躲在朱门后面送别的傅姜笙,她摆了摆手,离开了傅府。 第二十一章 国师 午时过后,风华小歇醒来,在书房里翻看了一会的兵书,戚无悰带来了关于朝中大臣的消息,她仔细地看了一会,对朝堂的事情有了些许了解。 没过多久,仁帝派人进府请她进宫,她简单收拾一番,只带了离桑一人进到宫里。 “华儿,你回京也有几天了,过一阵等歇息好了就没什么事情,落了个闲职,你可有打算?”仁帝问道。 风华顿饭了顿,面色淡然道:“未曾,儿臣一切谨听父皇吩咐。” 仁帝点了点头,半响才悠悠道来:“父皇虽想让你在公主府中修养享福,可你身负战功,终是不妥。这大慕国的江山,是我风家的,你大皇帝年纪尚幼,思来想去,想让你进朝为官,辅佐朕,不知你意下如何。” 风华微微抬眼,对上仁帝三分肃穆七分温和的脸,默了声。 斟酌良久,她方回绝道:“父皇委此重任,儿臣感激不尽,只是儿臣终究是女儿身,只怕入了朝堂会惹人非议。” 父皇向来疑心,若不是如此,也不会在她威名远扬的时候下令让她回京,如今心里打什么算盘她还琢磨不透。 大慕国入仕的女子屈指可数,真正坐拥高位的只有莫太傅的女儿莫云琼,是大理寺寺卿。 可莫云琼确实是绝世独有的才女,入朝为官实至名归。 可她不一样。 她坐拥三十万精兵,几近自立为王,名声大噪,近乎盖主,父皇向来提防。让她进入朝堂,她在朝握有实权,对父皇的威胁又多了一分,依父皇的为人,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若不是试探,便是计谋。 仁帝道:“规矩都是祖宗定的,莫寺卿不也是个女儿身吗?却比男子还要能干,朕的女儿不比她差。不过这件事情不急于一时,华儿回去好好考虑,等想好了再告诉父皇。” 风华只得点头称是。两人又聊了一会,吴公公又拿了满满的一堆奏折放到桌上。 仁帝揉了揉额头,下令让她回去。 待人走远了,珠帘后走出一个人,全身披着黑色的衣裳,只露出一双隐在黑暗下的阴沉眸子,带着一股神秘冷峻且令人窒息的气息,他的身材高大挺拔,脚步平稳轻盈。 他站立在仁帝身旁,盯着风华远去的背影,未曾行礼,只静默不语,眸色越发深沉。 仁帝不解道:“国师,为何一定要华儿入朝为官?” “一只翱翔天空的老鹰,锋芒毕露,难以掌控。若换成了一只锁在靠拢里的鹦鹉,就会变得温顺,任意拿捏。”慕灼低沉而沙哑的声音缓缓响起。 他的声音就像是一只被割断舌头的野兽,略略含糊不清,压抑而又粗犷。 仁帝闻言对他笑了笑:“国师妙计。” 慕灼垂下眼帘,默不作答。 无人注意到,他微微勾起的唇角,半讥半讽,似乎闪过不易察觉的冷笑。 …… 风华一路朝宫门离去,突然觉得背后凉飕飕的,转头一看,身后空无一人。 她疑惑地眨了眨眸子,站立半响,才抬脚往前。临近宫门之时,心里涌过怪异之感,迅速转过头,正好对上慕灼迎面而来的身影,顿在了那儿。 她微微蹙眉,嘴里的话呼之欲出。 慕灼…… 她在心里暗暗呢喃一声,一眼看穿来人的身份,心里突然仿佛坠入一块千金大石,十分沉重。 这个人,怎么会如此熟悉。她们似乎认识了很久,可又好像不认识。 慕灼也注意到她了,平静无波的双眸动了动,随即背身离去。 两人隔得太远,风华看不清他的神情,在心里努力回想着有关他的片断,不禁入了神。 “公主,您要回府了吗?”离桑最先回过神来,出声问道。 一语惊醒梦中人,风华身子一颤,面色恢复如初,道:“回去吧。” 原来这便是当朝国师慕灼,那个预言她命途与运势的人,一手掌控她的生死大权,把她推入军营的的人。 说起来,他还是自己的恩师,若不是他,自己今日的荣华富贵只怕早已随着一具白骨埋入地下。 他们,还会再见的。 风华站在皇宫的城墙下,看着街道上络绎不绝的人群,听着商贩此起彼伏的吆喝声。只觉一切与自己无关,她和这儿格格不入。 离桑笑道:“公主,您应该没逛过皇城吧?趁着今日有空,要不要在城中逛逛?” 风华并未拒绝,带着她在集市上漫无目的地逛着,时不时拿起旁边摊位上的玩物打量几眼,却是兴致索然。 离桑跟在后头,突然眼神一亮,朝前跑了几步,在一个木人雕像的摊位前停下来。 她拿起立在桌子上的一个木人,对她兴冲冲地喊道:“小姐,您快过来看看,这个木人和您长得像不像?” 风华抬眼,那木人刻得栩栩如生,神态确实和自己有几分相似。她眸子一动,抬手接过离桑手里的木人,仔细端详起来,随即从袖子里拿出傅姜笙送给自己的木人,互相比照,竟然长得一模一样。 离桑讶然。 她低着头,惊讶地瞧了好几眼,疑惑道:“小姐,这两个木人怎么长得一模一样,您从哪儿来的?” 风华没有应答,摊主笑意盈盈地解释着:“两位姑娘,这木人乃是我们当朝鼎鼎有名的大公主,您看看,这神态威风凛凛,英姿煞爽,拿回去放在家里,比那这护身符什么的都能镇邪。才十文钱,你们要不要买一个?” 风华侧头一看,摊位上摆满了相同的木人像,还是自己的木像。 离桑目光在风华和木像中来回打量,道:“小姐,这木人和您确实有点像。” 摊主认真打量了她几眼,愣了良久,才跟着附和:“小姐的神韵确实和木像有几分相似之处,想来大公主长的也是如此国色天香。既然有缘,何不买一个木人回去?以后定能嫁一个如意郎君,和大公主一样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风华把傅姜笙送给自己的木像收回袖中,又把那个木人放到桌子上,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离桑迟疑半响,迅速从怀里掏出十文钱,放到摊位上,拿起那个女人大步流星地跟了过去。 第二十二章 遇事 离桑跑到跟前,笑着把木人递了过去,道:“小姐,给你。” 风华身形一顿,瞥了她一眼,默不作声。 “我已经有一个了。”她道。 街道上人来人往,她也随着离桑换了个自称。 离桑的眸子透着一股机灵劲,亮晶晶的,煞是好看。风华盯着她灵动的双眸,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另一个人的面孔。 她侧过头去,那人的容貌却久久挥之不去。 两双眸子,长得真像。 她声若蚊哼地叹息了一声,两人一样的机灵,可那个人却早已香消玉损了。 离桑随机应变的能力,和那个人如出一辙。只要走到有百姓在的地方,便会把她的称呼改为小姐。每次看见她,她都觉得那个人又活过来了。 离桑并未察觉到风华的情绪变化,但脸上的笑容顿时束住,紧张不安地问道:“小姐,您怎么了?不喜欢这木人吗?奴婢看着您手里只有一个木人,想着成双成对寓意更好,便把它买回来了。” 风华不紧不慢地朝前走:“我手里的木像,是姜笙那丫头给的,若是以后她到公主府中,看见本宫平白无故多了一个一模一样的木人,心里难免膈应。” 姜笙那丫头,别看着性子大大咧咧,活泼开朗,可也有孩子气的一面。她送给自己的东西,虽不知道是从哪买来的,可她的心意能算得上是独一无二的东西,虽对自己没什么用处,可也得一心一意地接受才是。 离桑昨天跟随她去过傅府,对傅姜笙还有些印象,如今经风华一提醒,惊讶地张大嘴唇,迅速把东西收到袖子里。 她讪讪道:“还是小姐想得周到,是奴婢自作主张了。” “无事,走吧。至于这木人,你自己收着便是。”风华若无其事地应了一声,抬了抬袖子,继续朝前走着。 她的衣裳,在袖子处有个装小东西的口袋,袖子宽大,方才起身的时候忘记把木像拿出来了。 这木像,等回府了,便让下人把它和曾外祖母送的龙凤簪好好收起来。 风华环顾四周一眼,道:“这附近可有什么好的茶楼?本宫想去喝杯茶。” 皇城是整个大慕国最繁华的地方,各式各样的东西应有尽有。她还从未逛过,既然回了这儿,又住在宫外,就要好好看看。 “奴婢经常听府中下人说,皇城里的千隆酒楼东西最好吃,菜品最多。” 风华让她引路,两人悠闲自得地走着。刚绕过一个拐角,风华眸子突然一闪,不假思索地拔腿往前飞跑过去。 离桑傻愣愣地望着。 待反应过来了,她急切地呼喊道:“小姐,您去哪儿?” 风华只听得到她的余音,却充耳不闻,像阵风一样跑着,等到了一个胡同口的尽头,只见一个黑影跳上高墙翻了过去,临走前转头睨了她一眼。 风华顿下脚步,眸子沉了下去。 与此同时,离桑气喘吁吁地跟了上来,一手支撑着腰,上气不接下气道:“小姐,您怎么了?吓死奴婢了,奴婢还以为您出事了。” 她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 不好…风华暗叫一声,无暇顾及她的问话,疾步赶了回去。 回到方才那个拐角处,左侧有一个分叉路口,两旁的高墙外不知为何生长了许多枝繁叶茂的大树,遮住那条路的光线。虽是白日,看起来却格外昏暗幽深。 风华朝前走了几米远,一个面目狰狞,脸上布满伤痕且翻着白眼的尸身赫然映入眼帘。 第二十三章 血尸 风华迅速蹲下身子,尸身的面相彻底暴露在眼前。是个身体壮硕的男子,满脸是血,他嘴唇暗黑,口吐白沫,身子僵硬得像一根硬邦邦的木头。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额头上有一个血咕隆,在若隐若现的明光下散发出幽绿的光。 风华刚掏出手帕,离桑小跑到她跟前,不解道:“小姐,您怎么跑这儿来了?”随即尖叫一声,喊声震耳欲聋。 风华抬手快速捂住她的嘴巴,对她摇了摇头,这才松开。 离桑不由自主地退后几步,慌张地哆嗦着身子:“小姐,这…这里怎么有个尸体?”声音小了许多。 风华不悦地睨了她一眼,呵斥道:“安静点,若是害怕了,便退到一旁看着,给本宫把风。” “小姐……”离桑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地望着她。 这条胡同怎么会无缘无故出现一副尸体,而且死相惨烈,偏偏公主还是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不愿离开。 这地方,时不时有人出没,若是让人看见了,该如何是好。 风华不假思索地抓住手帕,认真翻动着尸体的身子。又张开他的嘴唇,认真查看着。 此人身上的衣服破败不堪,皮肤和衣服都呈暗黑色,而且没有任何信物,辨别不出身份。 她蹙了蹙眉头。 此等杀人手法,她不止一次见过。尤其是近几年,她手底下的将士频频有人以此等死状莫名其妙地死亡。 她亲自查探两年,仍是毫无线索,原以为是南兰国的手段,后来并无根据,事便不了了之。 自己刚回京不过几日,又出现了死状一模一样的人,是有人故意而为之,还是背后之人的势力已在整个大慕国蔓延。 风华不敢深思。 她紧紧盯着尸体额间的血口看,那抹暗绿色的光越来越强。 离桑站在一旁不敢出声,看见她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想了想,心一横,定下心神,转身小心翼翼地张望四周。 风华不敢懈怠,目不转睛地看着尸体。等了半响,血口突然张开,她眸子一亮,伸手快速扑了过去。 与此同时,离桑急匆匆地跑了回来,道:“公主,那边有人来了。” 风华动了动耳朵,近处传来整齐有力的脚步声,正在往她们的方向赶来。 她站起身子,把手放到身后,掌心的东西蛰了她一下,有些痛痒。她趁离桑不注意的间隙缓缓张开手,一团手指头大的绿光飞了出去,眨眼间的功夫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离桑慌神道:“公主,会不会是官府的人,我们赶紧走吧。” “来不及了。”风华云淡风轻地轻吐一声,负手而立,神色自若地等着来人的到来。 离桑余眼瞧见她的帕子还放在尸身脸上,赶紧蹲下身子,不顾上面的血迹,快速收进袖子里。 话音刚落,八个衙门的捕快走到胡同口,左右张望了一会,其中一人指着她们的方向喊道:“高捕头,人在那里。” 几人匆匆忙忙跑了过去,待到她们面前,看见是两个女子,先是一愣,而后举剑包围住她们。 风华一动不动地望向离自己最近的人,目光投放在他的剑上,猜出了的身份。 “你是捕头吧?” 高捕头也在打量着她们,没想到她会先声夺人,低头瞥了瞥了地上的尸身,隐下眸中的震惊之色,不解道:“两位姑娘,你们在这儿做什么?” 风华面色平静:“方才我和自己的侍女无意路过这儿,看见这里躺了个死人,便过来看看。” 那些捕快面面相觑,眸色狐疑。 半响,其中一人抬剑抵在她的脖子后面,大喝一声:“说,人是不是你们杀死的?” 离桑哪里见过这般场面,惶恐不安地靠近她,低声问道:“小姐,怎么办?” 紧张之余,手中的血帕落了下来,她逛逛张张地蹲下身子,手刚触到血帕,一只宽大的手掌抢在她面前,把帕子拿了过去。 风华看见了,却默不作声。 离桑愣神,局促地望了望帕子。 “那是我家小姐的帕子,赶紧还给我们。” “捕头,这两个人一定和皇城里近日发生的那几起血案有关。没想到今天误打误撞,让我们给逮着了,把她们压回衙门吧。” 离桑摆手解释道:“我们不是凶手,那个尸体和我们无关。” 高捕头目光在她们两人身上来回转动着,一眼便区别出她们两人的身份,原本清澈的眸子渐渐浮了惑色。 这两个人,侍女如此慌张,主子却格外镇定,面色看起来还有些咄咄逼人的气势。 他想了想,吩咐道:“小五,把剑放下,不要吓到了这两个姑娘。” 他口中的小五想了想,这才缓缓收回剑。 风华往后斜了一眼,又收回目光。 高捕头说罢,把血帕递给风华,语气温和,带着些许淡笑:“姑娘,你们两人刚才路过的时候可有看到奇怪的东西?” 一语惊醒梦中人。 离桑是个机灵的,看出这些捕快对她们起了疑心,望了风华一眼,发现她面容没有丝毫波动,便说道:“有,刚才我和小姐看见有个黑影从这儿蹿了出去。” 高捕头轻声呢喃:“黑影?” 末了,他笑了笑,“两位姑娘别害怕,最近皇城不安稳,一个月内发生了几起血案,我们兄弟奉命来此搜查作案之人。这里不安全,两位姑娘若是无事,便赶紧离开吧。” 离桑忙不迭的接过手帕,风华 突然皱了眉头。 几起血案…如此说来,皇城已经死了不少人。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她不想再逗留,斜了他们几人一眼,若无其事地走了出去。 还未走几步,高捕头突然叫住她:“两位姑娘,等等。” 风华脚步一滞,转头别有深意地问道:“还有事情吗?” 高捕头上前,笑了笑:“也没别的事情,就是想问一句,地上这个人死状凄惨,姑娘不害怕吗?” 他的目光紧紧地追随着她的一举一动,似要从她的脸上看出别的东西来。 风华眼帘微抬:“人不是我杀的,即便是死了,冤魂也不会回来找我索命,为何要怕?” 高捕头哑言。 他原先只是想出声试探,如今心里的疑虑只增不减,语气却依旧平和:“两位姑娘是最先看到尸体的人,又看见有黑影出没。既然如此,便跟随我们到衙门走一趟吧,也好让我们兄弟早日破了这案子。” 离桑抬头小声叫了一句:“小姐。” 风华淡淡道:“不必浪费时间了,此事我们帮不上忙。与其想方设法从我嘴里套话,还不如赶紧解决那副尸体,查出他的身份吧。”风华说罢,不想再与他们过多纠缠,对着离桑颔首,抬脚走了出去。 高捕头给其他人使了眼色,那些人立即拦在她们面前,面露警惕。 “姑娘当真镇定,只是今日你们怕是走不了了。若是不坦白从宽,等会到了衙门就别怪我们不怜香惜玉了。” 第二十四章 偶遇 风华不以为意地瞥了他们一眼,面色冷冽:“让开。” 风华不配合的模样让高捕头越发起疑。 这姑娘身上穿的衣裳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的衣饰,若不是凶手,试问皇城里有哪个世家女子看见死状惨烈的尸体依然能面不改色的。 “姑娘,这尸体到底和你有什么关系,若不从实招来,就只能劳烦你和我们去衙门走一趟了。” 高捕头话刚出口,一个捕快的剑就抵在风华脖子上。 “捕头,她们肯定和尸体逃脱不了干系,以免夜长梦多,我们还是尽快把她们压回衙门吧。” 离桑看着竖在面前那把明晃晃的剑,气得大喝一声:“大胆,你可知道我家小姐是何身份,还不快把剑放下。” “不管姑娘是何身份,今天都要跟我们回衙门一趟。” “你们……” 离桑不好大庭广众之下亮出风华的身份,看见他们如此蛮横无理,气急攻心地跺了跺脚。 公主身份高贵,岂容这些人指手画脚,着实目中无人。 她紧张地望向风华。 风华面色略显阴沉:“我再说一次,把剑拿开。” 那个捕头摆明了认定她就是凶手,警惕地盯着她瞧,丝毫不敢懈怠。 风华瞧着他们这番模样,心里甚为不喜,一双利眸宛若淬了寒冰,不紧不慢地扫视他们一眼,再缓缓移开。 双方僵持间,胡同口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众人望了过去,一批官兵正急匆匆跑了过来。 那些捕头瞧见为首之人,身子一震,他刚走到跟前,便拱手齐声道:“参见江将军。” 江白风看见风华也在此处,先是一愣,而后恭恭敬敬地行了礼:“微臣参见公主,公主万福金安。”身后那些官兵整齐有力的声音紧随其后。 公主……皇城里唯一有此身份的只有刚从塞边归来的大公主,这么说,他们面前的人便是…… 高捕头等人宛若晴天霹雳,被一盆冷水从头浇到尾,僵在原地,眸色震惊。 良久,他们才反应过来,赶紧跪着行礼:“参见公主,给公主请安。” 风华抬了抬眼帘,神色淡然:“无须多礼。江将军怎么来了?” “回公主,近日皇城多处发生血案,微臣奉皇上之命前来彻查此事。”江白风的声音十分洪亮,尽显恭敬。 “青天白日,有人在集市上死于非命,且死因不详,江将军既然有皇命在身,就应该彻查此事。时辰不早了,本宫先回府了。”风华说罢,带着离桑朝繁华喧闹的集市上走去。 江白风拱手应声,等人在视野里消失了,才转过头,蹙眉道:“人是什么时候死的?” 说着,缓缓靠近尸体躺着的地方。 高捕头方才如梦初醒,走到他旁边,一副老熟人的口吻应道:“我们也不知道,刚才在城中查案,听见这边有惨叫声,便匆匆赶来,谁知道遇见了公主,我们几个从未目睹公主尊容,误以为……” 高捕头讪笑着扶鼻。 若不是江将军及时赶到,他们真的把公主当成疑犯压到衙门,后果不堪设想。凭借公主的身份,就算他们几个有多少条命,都是保不住的。 江白风顿了顿,明白他方才险些酿成大祸,再想起风华云淡风轻的脸,知道她并未恼怒,也不多说什么。 公主刚回京几日,虽美艳绝伦,但认识她的人寥寥无几。若公主不主动亮出身份,高捕头他们起疑在情理之中。 他蹲在尸身面前,一手捂鼻,一手认真检查着死人的伤势。 “看样子,这个人刚死不久,恰巧被公主碰上了。先压回衙门吧,查出他的身份,稍后再做定夺。” 江白风皇命在身,这起诡案全权由他掌管,皇城的衙门只是出力协助。 再说,他做事办案的能力所有人有目共睹,衙门里的捕快和他一起做事已有两三年了,对他心服口服。 高捕头闻言,不假思索地吩咐两个捕头把尸体押回衙门。 眼看着江白风走到一旁,他跟上去,低声说出自己内心的担忧之情:“将军,您看,这已经是这个月的第五起血案了,可我们一点眉目也没有。若再查不到真凶,接下来还会有事发生,若是传了出去,人心惶惶,就麻烦了。” 江白风眉头紧皱。 此事确实棘手,他虽为皇宫守卫,却也经常插手皇城里一些难断的案子,可像这起毫无头绪的案子,还是第一次遇到。 起先皇上并未在意,可死的大多是朝中大臣的家眷,身份虽不高,每起案子却都和朝廷有着千丝万缕的干系。半个月前断断续续有大臣上奏折禀报此事,皇上格外重视,这几天便把重任交付于他。可他忙得焦头烂额的,仍是一点头绪也没有。 若是不尽快查出真相,龙颜震怒,连他都自身难保了。 “什么线索也没有吗?” 高捕头摇摇头,随即眸光一闪,道:“将军,我想起来了,刚才公主说过,她途径这儿的时候看见一个黑影跑了出去。您说会不会和此事有关?” “黑影?”江白风垂眸沉思。 若真是如此,确实是有人故意而为之。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出手的,并非常人。 他吩咐道:“高华,立即派人搜索附近刚出没过的黑影,不能让他逃了。” 高华不敢耽搁,带着三个捕快应声离去,江白风派了十几个人跟着他们。 等他走到街道上的时候,早已不见风华的踪影,他站立半响,带着余下的官兵往另一个方向搜寻。 这一边,风华丝毫不受影响,若无其事地在街道上闲逛。 离桑道:“公主,幸好刚才江将军及时赶到,不然那几个侍卫定会缠着我们不放。” “不过就是几个捕快罢了,碍不了事。”风华淡淡应着。 许是无趣了,她停下身子,望了望四周,带着离桑回了府。 离桑念着方才风华接触到尸身,手里沾了污秽之物,一回到寝屋便急匆匆给她端了两盆热水。 风华洁了手,吩咐道:“离桑,去找戚副将和秦霜过来一趟,告诉他们本宫有要事相商。” 离桑颔首,从袖子里掏出血帕,问道:“公主,这手帕您还要吗?若是想留着,奴婢帮您洗干净。” 风华抬眼望了一眼帕子,目光定在离桑身上。 离桑被瞧得久了,浑身不自在,微微低下头,不敢发话。 这丫头,刚才一路上分明吓得瑟瑟发抖,可一直在强装镇定,难为她还有勇气拿着自己的手帕,倒是略显忠心。 “先放在桌子上,本宫留着还有用处。”她道。 离桑应声退了下去。 不多时,戚无悰和秦霜应声进屋。 风华抬眼道:“本宫刚才在集市上发现一具尸体,和这两年军中无故身亡的将士死状一模一样。” 第二十五章 眉目 戚无悰瞳孔瞬间睁大,愕然道:“公主,您是说,那些人又出现了?” 风华点头,眼神示意着桌上的血帕。 “秦霜,你对那些死尸的血味了解甚笃,桌子上那块帕子沾有今日那副尸身的血迹,你先看看。” 秦霜应声,把挂在肩上从不离身的布袋拿了下来,从里面掏出几根银针和一个瓶子,倒了一些液体在上面,一刹那间,桌子上一大摊绿色的血水往四周流散,秦霜眼疾手快,把它们全都收集起来。 她吩咐道:“离桑,去我的寝屋拿那个放在梳妆台上的绿瓶子来。” 离桑徐徐退了下去。 风华站起身来,眉头随之一皱。 “可有眉目?” “公主,他们中的毒是一样的,给我半个月的时间,一定会查出这种毒的出处的。”谈及毒物,秦霜的脸色开始变得肃穆。 风华轻轻搓着自己的大拇指和食指,垂眸应下了。 她这才松了一口气。 秦霜的医术,即便放眼整个大慕国,也是数一数二的,难以匹敌。她敢保证的事情就一定会有把握。 那些人的死因,秦霜查了两年,毫无头绪,死的都是一些将领,闹得军中人心惶惶。不过那些人,是父皇派去的人,死了对她来说无关痛痒,自己还帮他们博得了战死沙场的名声。 也不知道,究竟是谁在背后捣鬼?而幕后指使又是否是冲着她来的。 戚无悰看见她眉头紧锁,开口问道:“公主,要不要属下带人暗中在皇城巡逻,查探这件事情。” “不必,这件事情已惊动了江白风,父皇那儿想必早已知晓。如今本宫的一举一动都在父皇的眼皮底下,只要没有牵涉到我们,便不可轻举妄动。” 她的身份太过特殊,又引人注目。牵一发而动全身,只要哪一步走错了,便是万劫不复之地。 话音刚落,离桑拿了东西返回屋中。 秦霜在血帕上摆弄一会,急匆匆地告别离去。 瞧见戚无悰欲言又止,风华屏退离桑,带他到书房里。 “公主,君王爷手中的二十万兵权如今只剩下十五万了,而且属下查到,两年前君王爷在回皇城途中遭遇刺客,遗失了令牌。现在掌管皇城主要兵力的是江白风和兵部尚书任齐。” “十五万?剩下的五万兵马到哪去了?” “听说那五万兵马大多是精兵,经多次差遣现在到了江白风的手下。” “这个老狐狸。”风华冷笑一声。就知道他不会轻易让君陌手握重兵的,终究还是悄无声息地拿走了五万兵力。 她想了想,又道:“暮烟郡主的病如何了?” “只听说现在在君王府修养,其余的一无所知。公主和暮烟郡主认识吗?怎么会突然问起她的事情。” “不认识,不过君陌这个人对本宫大有用处,他的事情可以上点心。”风华轻捻茶盏,淡淡应道。 这一会的功夫,戚无悰回禀了几件府中之事,已退了出去。 风华小歇半柱香的功夫,带着离桑等人去了皇宫。 公主府的马车畅通无阻地进入皇宫,离宫门只有几步之遥的时候,风华吩咐车夫停下来。 “王公公,你可认识养心殿?” 王慎笑着颔首。 “请王公公替本宫去养心殿找吴公公一趟,让他转告父皇几句话,就说本宫到坤宁宫看望母后。” 仁帝曾下令,她任何时候都可以进宫,而且无须宫牌,也不用回禀。 这件事情,王慎是知道的,可他不敢多言,笑着应声离去。 不多时,风华到了坤宁宫里,远远的就听见了屋里传来的咳嗽声。 “姐姐,您前两日还好端端的,怎么又病下了?让宫人找个太医过来瞧瞧吧。”一个略微尖细的女声传了出来。 瑾皇后边咳嗽边断断续续地应着:“你又不是不知道,本宫这身子,积了多年的病根,太医早就来过了,喝了几服药,都不见好转。” “姐姐好好注意身子,这皇上也真是的,您都病成这样了,也不过来看看你。每天劲去紫云宫找那狐狸精。这后宫都要变成她的天下了,姐姐可要赶紧好起来,好好管管。”女子担忧的声音含着几分埋怨。 瑾皇后没有应话,只是低声咳着。 一个小太监从身后急匆匆走了过来,看见立在门外的风华,赶紧惊恐地行了礼:“奴才参见公主。” 里面的人闻声全都转过头,往外看去。 风华眸子一动,徐徐走了进去。 刚才出声的妃嫔待风华走近跟前,先是愣了愣,而后福身行礼:“妾身参见公主,公主万福金安。” 风华斜了她一眼,淡淡应道:“不必多礼。” 瑾皇后看见她,面色顿时一喜,坐势就要从软榻上站起来。“华儿,你来了。” 风华疾步迎了过去,扶住她的手臂。 “母后,您先坐着吧。”说完,规规矩矩地行了礼。 “你这孩子,怎么还是这么多礼。” “礼数还是要遵循的。” 风华说话的时候,宫人已为她挪来了檀木椅子。 瑾皇后招呼着她坐下,看见她在盯着一旁的妃嫔瞧,淡笑着解释道:“华儿,这是礼部尚书之女,柔婕妤。” 风华点了点头。 柔婕妤笑了笑,出声赞许道:“百闻不如一见,宫宴那天没有看清楚,如今瞧见了,果真是国色天香,貌美如花。” “柔婕妤过奖了。”风华这才认认真真地打量起她来。 柔婕妤长得十分美艳,面色却十分刻薄,少了一点大家闺秀温婉可人的模样。 如今后宫两股势力势均力敌,一派以怜妃为首,另一派便是以母后为首的妃嫔了,这柔婕妤应该是母后的同伴。 可这样的人,恐成不了大事。 风华收起打量的目光,瞧见瑾皇后面色苍白,担忧道:“母后怎么又病了?” “这两天歇息不好,许是在外头吹了冷风,便开始咳起来了。”瑾皇后笑着挽住她的手,“你怎么突然想起来要进宫见母后了?” “儿臣想念母后,便过来了。” 瑾皇后欣慰地笑了笑。 “姐姐是个有福气的,公主这么孝顺,又战功累累,名声在外。宫里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姐姐呢,就连紫云宫那位都没有这等福气。”柔婕妤道。 话一出口,瑾皇后脸上的笑容骤然敛住,生出了一丝不喜之色,又快速地隐了下去。 风华但笑不语。 阿谀奉承的话她向来不爱听。 这柔婕妤表面上句句恭贺,可明嘲暗讽,笑里藏刀,一点也不讨喜。 “妹妹可别这么说,怜妃的福气也不是本宫能享受得来的。”瑾皇后说着,面上不知不觉中浮上落寞之色。 她的神色变化没有逃过风华的眼睛,她知道瑾皇后的失落之情从何而来,便笑着道:“母后不必自谦,您雍容华贵,母仪天下,这样的福气大慕国也就仅此一人。” 第二十六章 话里有话 短短一句话,便点明了瑾皇后在后宫的地位。 瑾皇后脸上的颓然之情一扫而光,瞬间笑意盈盈。 华儿说的是,她才是这后宫的主人,别的妃嫔即便再得宠,也是妾室,无人能够撼动她的地位。 柔婕妤坐在一旁闻言,面色颇不自然。 她尴尬地笑了笑,出声附和着:“大公主说的是,皇后娘娘乃是后宫之母,没有谁能和您相比。” 风华笑而不语。 “母后可找太医来看过?” “找过了,华儿不必担心。” 两人说话的功夫,宫女拿了两张请帖进到屋里,恭恭敬敬地呈在手中。 “娘娘,怜妃娘娘差人送来了请帖。听说公主也在这儿,把公主的请帖也送过来了。” 瑾皇后闻音,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给妙菱使了一个眼色,妙菱上前接住宫女手里的东西,打开看了一眼。 妙菱道:“娘娘,怜妃邀请您和公主明天去御花园参加宫宴。” 说着,把风华的那张请帖递给离桑。 瑾皇后眸子一沉,摆手吩咐她把东西拿下去。 风华看都不看自己的请帖,随口问道:“怜妃要在御花园举办宫宴?” 妙菱顿了好一会,目光时不时望向瑾皇后,吞吞吐吐地应道:“回公主,确是如此。请帖里说公主多年未归,想举办这次赏花晏,在后宫替您接风洗尘。” 瑾皇后捂嘴剧烈地咳了起来。 风华抬手,轻轻地抚着她的后背。 妙菱忙不迭的倒了一杯茶,待她停下了,赶紧递过去。 瑾皇后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好半响才缓下来。 风华眉头轻轻一皱。 她面上浮上一丝厉色:“来人,宣太医。” 宫人身子一颤,应声匆匆忙忙地退了下去。 “母后时常咳嗽吗?”她问道。 “娘娘这几年向来如此,时常感染风寒,身子虚弱,咳嗽不止,喝了许多药,但都不管用。”妙菱一边答着面上一边尽显担忧之情。 风华岂会看不出端倪,询问了好一会,这才微怒道:“本宫的接风宴若真要举行,那也是母后来主持,什么时候轮到怜妃了?” 依怜妃如今的身份,邀请朝中女眷勉强够格,可未经商议越过母后举办宫宴,名义上又是自己专门为了自己举办的,还特意差人送来了请帖,便是越矩,以下犯上。 她荣宠多年,怎会连这些东西都看不明白?是太多愚蠢还是恃宠而骄。 柔婕妤一直在注意她的脸色,看见她面露不悦,故做哀叹道:“公主有所不知,皇后娘娘这些年身子不好,皇上担忧皇后娘娘太过操劳,便下令让怜妃协理后宫事务。说得好听点是协理,可这怜妃,还真把自己当成主儿了,连皇后娘娘都不放在眼里,经常做些越矩的事情。后宫颇有微词,可皇上宠爱她,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风华抬眼睨了她一眼,一双清冷的眸子宛若寒潭,让柔婕妤为一一颤。 柔婕妤不知为何,只觉周身一股压迫感扑面而来,愣在那儿,那一瞬间全身冰冷。 她颤了颤,慌张地移开目光。继而又抬起头来,对上风华似笑非笑的表情,头皮不由自主地发麻。 风华把她局促的神态看在眼里,嘲讽一笑:“说到底,她在母后面前就是个妾室,上不了台面,也敢如此张狂。” 风华的鄙夷之情一览无遗,一席话像是故意对柔婕妤说的,目光一直没有在她脸上打转。 柔婕妤听得浑身不是滋味,只得讪笑着应和:“公主说的是。” 瑾皇后生怕她再说错话,连忙打圆场:“怜妃体谅本宫的身子,帮本宫协理后宫事务,本宫高兴还来不及呢。” 说着,目光在屋内四处游离。 风华不以为意地笑了笑。 “母后身子不舒服,明日的赏花晏就不去了吧,由华儿代替便可。华儿也正好去会会怜妃。”风华说着,话锋一转,“母后也累了吧,华儿带你下去歇息。” 柔婕妤到底是个识趣的,看见风华有意站起来,抢在先前站了起来。 她笑着福了身子:“臣妾就不打搅皇后娘娘和公主了,先行告退。” 人刚一走,瑾皇后沉吟半响,看着风华欲言又止,抿了抿嘴角,把话都咽了回去。 她道:“华儿,柔婕妤和母后有些交情,却不是个能信任的人。” 方才华儿说的那些话,也不知道柔婕妤会不会记在心上,若是一不小心透露出去,传到怜妃耳里,就麻烦了。 瑾皇后虽如此想着,面上却不动声色。 风华愣了愣,挽住瑾皇后的手,坐在她身旁,笑逐颜开。 她知道,母后这是在委婉地提醒自己。两人虽见了几面,可她已经打心底里承认自己这个女儿了。 瑾皇后看着她,不明所以。 “母后,你放心吧,儿臣虽然心直口快,可没有这么愚蠢,柔婕妤那点小心思一看便知。只是有时候,有些警告也是必要的,不然这后宫里的人都把自己当成正主了。” 柔婕妤这个人,她不会放在心上。可自己在宫外居住,母后性子又温顺,容易受委屈。 既然她回来了,就不会坐视不理。 “你……”瑾皇后微微怅然。 都说母子连心,这句话可一点也没错。华儿长大了,性子和小的时候大相庭径,可对她的关心不减半分。 心念至此,她脸上的笑意越发浓厚。 片刻,风华面容蓦的肃然:“母后,儿臣今日前来,有要事想问。” 瑾皇后瞧见她如此,自知事情不简单,出声屏退了屋里的宫人。 “华儿有何事要问?” 风华道:“母后,两年前您飞鸽传书给儿臣,其中一封信里面曾提及一个名叫墨妃的女子,您可还记得?” 瑾皇后闻言,面色略略不自然,把手抽了回去。 “确实有这么一个女子,你怎么突然问起她?” “儿臣没回皇城之前,军中死了几个举足轻重的将领,他们的死状和墨妃有几分相似。” 这几年,母后时常派人飞鸽传书给她,询问她的状况,两人有过几次书信往来。 母后曾无意向她吐露一个后宫备受宠爱的妃嫔—墨妃,听闻她的荣宠和怜妃不相上下,里面大致描述了她的死状,无人知道她的死因,也算是后宫的一件离奇之事。 瑾皇后面色骤然变得严峻,仔细斟酌她方才说的话,略微惊恐道:“华儿,母后什么时候告诉你墨妃的死了?你刚才说的那番话究竟是何意?” 风华看着她满腹狐疑的模样,察觉到事情的微妙之处,不由得蹙眉道:“母后没有告诉过儿臣墨妃的事情吗?” 瑾皇后一头雾水地摇头。 风华下意识地搓了搓手指。 她不是没有起疑,母后和她多年未见,怎么会无缘无故在信中告诉她这些后宫闺闻。 当时原以为母后只是闲来无事,心事无处倾吐,才在信中无意提及那个女子的。可笔迹和母后的一模一样,回信又要花上几个月的时间,她无暇顾及这些,也没多想。 如今仔细一想,若事情并非如此,那便是有人在背后装神弄鬼。 “华儿,到底发生何事了?有人假借本宫的名义向你传过信吗?” 第二十七章 身份 瑾皇后从风华的字里行间中听出了一些端倪,不由得面色愕然。 风华望着她略微惶恐的脸色,心里也没有底。 她想了想,面色变得凝重:“儿臣确实曾收到一封有关墨妃的书信,当时曾起疑,但军中事务繁忙,没能来得及询问母后。” 瑾皇后垂眸沉思良久,心里越发担忧。 风华安慰道:“母后不必担心,若真有人假借母后名义给儿臣传过信,那定是有利可图。他的目的现在尚未可知,若真的别有目的,迟早会露出马脚的。” 那已经是三年前的事情了,相隔甚远,期间除了那几个将领无缘无故离去,也没发生什么怪异的事情。 若真的有人想图谋不轨,一定是冲着她去的,对后宫的事情了如指掌,这个人一定住在皇城如果想针对她,一定会在近日出手,无论如何,事情都会水落石出的。 她自认光明磊落,结下不少仇家,但都是在交战中结怨,对那些阴险小人毫无惧意。 “华儿一直在军中,从未结怨,若此事是真的,定是冲着母后来的。”瑾皇后抓着她的手,神色担忧,“华儿,你一个人在宫外居住,若是遇上了麻烦,一定要告诉母后。” “儿臣明白。” 心里的疑惑已经大致有了答案,风华也不再逗留,陪了瑾皇后一会,便出了宫。 …… 天色渐浓,等下人放好沐浴的水,风华屏退所有人,缓缓脱下衣裳进了浴池。 浴房里烛火摇曳,微弱的灯光映照出她伤痕累累的肌肤。从脖颈往下,布满大大小小的伤疤,几乎没有一处是完整的,胸口上一条半只手臂长的伤疤触目惊心。 她抬头望着空荡荡的头顶,享受着难得的宁静。 蓦的,她乍的睁开眼睛,面色铁青,她痛苦地弯下腰,捂着自己的胸口,冷汗伴随着热腾腾的水流淌在浴池里。 她艰难地站起来,扶着浴台,跃身而死,扯过一旁的衣裳,盖在自己的身上,随之身子重重地倒在地上。 她额头上的曼陀罗花若隐若现,不一会儿尽数浮现出来,就像灿烂的烟火,一堆血丝在身上四处游离。 这一会的功夫,她的身子冒出层层冷汗,衣衫湿了一大半,脑子一片眩晕。 又要开始发作了…… 风华青筋暴起,紧紧咬着自己的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响。 良久,浑身就像被熊熊烈火燃烧着,疼痛难忍。 她艰难地挤出一句话,向外虚弱地喊了一声:“离桑。” 离桑很快便进了屋,看见她半跪在地且脸色苍白的模样,吓了一大跳。随即匆匆忙忙跑到她身旁,面色惶恐道:“公主,您怎么了?” 风华抬头,勉强应了话:“别管本宫,快去找秦霜过来。” 说完,她眸色冷冽,一字一句地道:“这件事情,若是胆敢泄露半个字,就提着你的脑袋来见本宫。” 她的模样就像是一个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罗刹,即便身子虚弱,可身上的气势未减分毫。 离桑别吓住了,连连点头,马不停蹄地跑了出去。 风华全身绞痛,等了半响,秦霜匆匆忙忙赶到屋中,不假思索地从自己的药带中拿出两根银针,往她的手臂上刺了下去。 良久,身上游离的那些血丝渐渐褪去,汇聚到额头上,随着那朵花消失殆尽,风华身子瘫软,坐在地上。 秦霜把银针抽出来,抱着她的头,担忧道:“公主,您感觉如何?” “大致无碍了,扶本宫起来吧。” 离桑上前,帮着秦霜扶她到软榻上坐下。 秦霜面色阴冷,恶狠狠地盯着离桑的脸瞧:“今日之事,你可都看见了?” 离桑哆哆嗦嗦地点了头:“看…看见了。”随即慌张地摆了摆手,“公主和秦姑娘放心,奴婢不会泄露半个字的。” 话音未落,秦霜往她的口中塞了一个东西,她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嘴里的东西落到了肚子里。 她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紧张地抬起头来:“秦姑娘,你……” “我刚才给你吃的是致命之毒,若是你不忠,向外透露这件事情,就会七窍流血而死。该怎么做,你可明白?” 离桑吓得面色惨白,一个劲的颔首。 秦霜姑娘入府时间不长,她的毒术自己却是见过的,经常把府中的动物弄死,又救活过来。 “出去吧,我和公主有话要说,除了戚副将,谁也不许进来。” 离桑看了风华一眼,小跑了出去。 风华淡淡问道:“你给她喂了什么东西?” “断肠散。” 风华没有任何反应,一副漠不关心的模样。 “这府中之人,谁都不能信,那婢女若是敢把刚才的事情说出去,就不能再留了。”秦霜冰冷地应着,没有一丝温度。 风华眸子动了动,并未言语。 她道:“秦霜,本宫的病发作起来的时候,似乎比以前更加绞痛了。” 秦霜闻言面色凝重:“那些血丝的颜色也加深了。” 风华静静感受着心脏的跳动,刚才的一切似乎从未发生过的,什么感觉也没有,可痛意又历历在目。 她这病来得蹊跷,每次发作全身像火一般滚烫,心脏就像被人一刀一刀地隔开,脱离了身子,痛到五脏六腑都失去知觉。秦霜查了很多年,用了很多法子,可一直查不到病因,只能抑制,不能治疗。 “公主,您曾告诉过我,这病是在离开皇城之后才开始出现的。师父告诉我,您的病症或许和小时候的一些经历有关,您离京之前可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 风华认真思考良久,心里的一个念头一闪而过。 她道:“没有。这病症是在离京之后的一个月才开始出现的,途中本宫曾经遭遇刺客,受了伤,整整昏迷了一天,除了那件事情便没有别的了。” 若说真有什么奇怪的事情,便是这副身子不是她的,她只是来自现代的一缕冤魂,无缘无故到了风华的身上,这些年来一直寻不到回去的办法。她代替风华成为大慕国的公主,上场杀敌,一次次从坟墓里爬出来,从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成为人人闻之丧胆的女罗刹。 或许,是因为这个缘故,她的灵魂始终不是这副身子的主人,才会时常发病。 可这件事情,她不能告诉秦霜,她不会相信这样荒唐的事情的,即便说了,也无从着手,反而会害了自己。 这十二年来,她甚至都忘记自己是假的风华了。 第二十八章 闹事 风华想到过去的事情,思绪渐渐飘远。 她静了静心神,道:“时辰不早了,你早点回去歇息吧。” 秦霜郑重道:“公主的病有可能是因皇上而起,如今回了京城,可以从皇宫着手,兴许能找到解决的办法。” 公主的病她一清二楚,这几年来寻遍了方法,都查不出病因,即便是师父,也没有头绪。 如今公主的病越来越严重了,她是自己唯一钦佩和愿意守护的人,这天下谁都可以出事,唯独公主不可以受到丝毫伤害。 秦霜如此想着,告别风华退了出去。 半响,殿外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公主,奴婢可以进去吗?” 风华道:“起来吧。” 离桑徐徐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个金盆。 她把水盆呈放到洗漱台上,恭敬地弓了身子:“公主,奴婢为您端了热水,您洗洗吧。” 风华扫视她的脸,没有任何情绪,平静得如同一潭死水。 风华知道她已经静下心了,起身随意洗了一把脸,下令让她退出去。 站在床边的时候,风华解开衣衫,看着胸口处的小红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每次发病,她都能清晰感觉到自己的灵魂要抽离身体,也不知道还能支撑到什么时候。 若是找不到解决办法,迟早会命不久矣。 十二年了,好不容易走到今天这一步,她还想在刀光剑影中活下去,她不甘心把所有的努力拱手送人,也不愿意功亏一篑。 风华如此想着,躺到了床上,窗外寂静无声,偌大的寝屋空荡荡的,有些陌生。 夜色正浓,公主府一派宁静祥和。 …… 翌日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风华习惯性醒来,简单洗漱过后便到后院里练剑。 离桑睡眼惺忪,努力支撑着半闭的眼皮,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瞧。 看着风华英姿煞爽的模样,离桑不一会儿便彻底清醒。 片刻功夫,戚无悰走到后院,离桑看见后,轻轻行了礼。 戚无悰什么话也没说,举脸在一旁陪着她练了起来。 一道剑法打下来,风华身上冒了一点细汗,她收住剑,看向戚无悰。 “右手再用点力,回旋,出左脚……” 她在一旁出声指导,戚无悰认认真真地练了起来。 过了一会,他收住剑,拱手道:“几日没练,属下的剑迟钝了。” 风华默不作答,走到离桑面前,拿起她手里的巾帕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离桑,吩咐厨房的人准备早膳,本宫有话要和戚副将说,你先退下吧。” 离桑应声退了出去。 戚无悰站在风华身后,说道:“公主,昨日城东又死了一个人,是李侍郎的儿子,死状和前几日那个尸体一模一样。” 风华身子一顿,道:“江白风可有眉目?” “未曾,昨夜江将军出动了不少人马,在皇城大肆搜索,却毫无头绪。听说还进宫见了皇上,但仍旧毫无进展。” 风华不紧不慢地往前走。 皇城里死的都是朝中大臣的家属,那些人和外祖父毫无关系,全都是对父皇忠心耿耿的人。前两年那些将领也是,出手的人反倒像是冲着父皇去的。 若真的有人想暗中和父皇分庭抗礼,接下来自己的日子就会轻松不少。 “继续派人监视江白风,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即向本宫回复。” 戚无悰点头称是。 就在此时,一个将士从左侧的小路小跑过来,在戚无悰耳边说了几句话,戚无悰眸子变了变,告辞离去。 风华朝前走了一会,不远处传来了细微的嘲讽声。 她驻足听着。 “离桑,你可真有福气,我们几个都是一同进府的,可真是能在主子身边侍候的就只有你一人。” 离桑埋头,小声说道:“承蒙主子厚爱,离桑才有此福分。” “得了吧,在我们几个面前你不必遮掩。我们进公主府的目的是什么,你可别忘了。不要以为自己能在公主身边侍候就麻雀变凤凰,看不起我们几个。”在她身旁走了一个来回,把手搭在她肩膀上,冷笑道。 “姐姐,我没有。”离桑摇了摇头,抱紧手里的食盘,“三位姐姐,若是无事吩咐的话,桑儿先走了,若是耽搁了时辰,公主那边不好交代。” 离桑说完,低头欲从她们中间走过去。 挡在面前,跟着她左右不断移动。 “姐姐,桑儿急着要去给公主送膳,请您不要为难。” 移开身子,冲她翻了一个白眼,嘴角边弯起一个冷笑的弧度,在她抬脚离开的时候,把脚轻轻往后抬。 “啊……”离桑一时没注意,右脚被勾住,连人带盘往地上倒去。 捂嘴偷笑起来。 她咳了一声,故作担忧道:“离桑,你怎么这么不小心,这可是公主的膳食,你把她弄坏了,公主怪罪下来可怎么办?” 嘴里虽如此说着,却没有任何行动。 一旁的看见了,纠结片刻,上前把离桑扶了起来。 她担忧地问道:“离桑,你没事吧?” 离桑拍了拍身子,上前问道:“姐姐,刚才是你故意绊倒我的是吗?” 看着她质问的模样,不悦地蹙眉。 她瞪了她一眼:“离桑,你什么意思?” 离桑对上她的眼睛,毫无惧意:“姐姐,请你向我道歉。” 不悦地冷笑一声:“离桑,你哪只眼睛看见我绊倒你了?你不是急着给公主送膳吗?还不快点去。” 离桑一字一句地说道:“我知道在嫉妒我,念在我们姐妹一场,这次我不和你计较。若有下次,休怪我不客气。” 说话,背身而走。 伸手一把扯住她,质问道:“离桑,你刚才说什么?你是在怀疑和威胁我吗?” 离桑甩开她的手,淡淡说道:“姐姐做了什么事情自己心知肚明。” 说着,欲弯下腰捡起地上的碎片。 不屑地望了她一眼,抓住她的手用力扯了过来。 离桑狠狠地甩开她,一时没注意,重心不稳,跌倒在地。 “离桑。”她大喝一声,从地上迅速站起来,推了离桑一把。 离桑坐在羹食上,手臂上的衣角湿了一片。 她不是个软性子,从地上站起来,作势就要出手。 及时拦住她。 “离桑,你这是做什么?” “怎么?你是想打我吗?”得理不饶人,瞪了她一眼。 第二十九章 处置 风华低头一瞥,发现她紧张地搓着双手。 她看在眼里,面无表情地说道:“你们说的本宫刚才都听见了。” 她冰冷的眸子扫视着四人的脸,似笑非笑。 夜莺顿时手足无措,层层细汗往外冒,吞吞吐吐道:“公主,奴婢……” “知道本宫最讨厌什么人吗?以前在军中,那些善妒又无故挑事的人,本宫一般都会派人把她的舌头割下来。”风华扬起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抬手挑起她的下巴,一字一句地说着。 夜莺身子瘫软,浑身无力,随即跪倒在地,离桑等跟随其后。 “公…公主,奴婢…不是有意的。”夜莺磕磕巴巴地说着,脸色苍白。 她不知道为何,每次面对风华,都像是如鲠在喉一般,浑身不舒坦。 风华绕过她身旁,停在离桑面前,道:“在这个府中,本宫才是主子,最不喜欢别人以下犯上。离桑是本宫亲自下令到身边伺候的,即便犯了错,也要由本宫来训斥。” 夜莺身子轻颤,转过身子,看着她的裙角,努力思考着说辞。 “请公主恕罪。”她一连磕了几个头,求饶道。 四人把头贴在地面上,没有丝毫缝隙。 风华刚转过身子,看见莫谨带着几个侍女从远处走来,便闭口不言。 莫谨望了一眼凌乱的地面,再看着颤抖的夜莺,问道:“公主,这里发生什么事情了?” “这几个婢女打搅了本宫的歇息,全部压下去,关在柴房里。扣三个月的例银。” 风华说完,头也不回也离开了。 莫谨携一众宫女福身送她离开。 …… 用过早膳,风华闲来无事,到书房里看书。 不一会儿,莫谨带着几个侍女进到屋中。 “公主,婢女新挑了几个伶俐听话的侍女过来,您看看要不要留下。” 风华头抬也不抬一下。 “你帮本宫挑两个手脚伶俐的留下便是,晚上把离桑叫回来。” 莫谨点头称是。 风华抿了一口茶,继续目不转睛地看书。 莫谨思忖半响,问道:“公主,夜莺她们是否要一同放出来。” “不必,本宫喜静,让她们多待几天吧,过后打发到后院做事。” 莫谨抬眼望了望她,点名让两个侍女留下,带着其余之人退了出去。 眼看着时辰差不多了,风华简单洗漱一番,带着莫谨进宫。 刚进宫门,就看见那里摆放着许多软轿,几十个宫人在那里等着,领着那些官家夫人往御花园走去。 风华刚下轿车,就有几个宫人迎了上来。 “奴才参见公主,公主的轿子已经准备好了,请随奴才往这边走。” 太监的声音不大,周围的人却都听见了,纷纷停下脚步,侧目而视。 那些官家夫人和小姐一同行了礼:“参见公主。” “平身。”风华淡淡应道,正想步行,小太监掀开车帘,恭敬地邀请着她。 她沉吟片刻,缓缓上了软轿,六个太监抬着她越过那些官家夫人先行一步。 等一众女眷起身的时候,只看见软轿渐行渐远的背影,开始起身前行。 “公主,您可要先歇息一会?怜妃娘娘派人把屋子打理好了,公主只管过去便好。” 小太监含笑的问话在轿外响起,风华闻言,道:“不必了,直接前往宴席便是。” 小太监笑着颔首,不一会儿就到了御花园里。宴席设在宫殿外面,宫人正在忙进忙出。 风华下轿以后,那些宫人跪成一地行礼。 时辰未到,御花园里只来了几个人在不远处赏花。风华吩咐她们起身,带着莫谨等三个侍女在园子里随意逛着。 “公主。”莫谨惊恐地叫了一声,正想提醒风华闪开,谁料头顶上的东西径直往下东西掉了下来,划过她的发丝从肩膀处掉在地上。 侍女慌慌张张地上前捡起风筝。 莫谨担忧道:“公主,您没受伤吧?” 风华斜了风筝一眼,拿到手中观察了一会。 就在此时,身后响起了一声稚嫩的叫喊声:“我的风筝掉到哪去了?赶紧把它找回来。” 风华往后望去,几个婢女匆匆忙忙往她们这边跑了过来。 一个侍女看见她手里的风筝,惊喜地叫了一声:“小姐,风筝在这儿,找到了。” 话音未落,一个绿衣女子推开她们走到前头,看见风华拿着她的风筝,又穿着和自己颜色一模一样的衣服,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 她走到风华跟前,指了指风筝,道:“那是我的风筝。” “然后呢?”风华反问道。 女子啊了一声,不明所以。 发现她迟迟没有归还风筝,她伸出手:“把我的风筝还给我。” 风华把手往后一抬,秀眉微沉。 女子把手往前伸了一些,就是够不到风筝,有些气急:“还给我。” 风华淡淡道:“它刚才打中我了。” 女子一脸茫然,半响才反应过来她话中所指。 她上下打量风华,看见她的绝色容颜,又比照了自己的身姿,莫名有些嫌恶,蹙眉道:“你没受伤吧?” “嗯。” “既然没受伤,那风筝可以还给我了吗?”说着,她伸手就要抢过来。 风华身子一侧,女子急了,略微呵斥道:“你是谁,为什么要拿着我的风筝又不愿归还?” 莫谨看着她无礼的模样,眉头一皱,正想出声提醒,风华发话了。 “你的风筝伤了我,不应该先道歉吗?大庭广众之下动手动脚,是谁教你的规矩。” “你……”女子看见她如此,气恼不已。 一旁的侍女眼尖,看见不远处的人都望了过来,又盯着风华瞧了一会,觉得身份不简单,上前替女子道歉。 “这位小姐,我家小姐贪玩,不小心冲撞了你,请你大人有大量,把风筝还给我们。” 风华淡笑不语,把风筝丢到她怀里,转身离去。 女子扯过风筝,看见里面的破洞,脸色一变,抬头叫住她。 “喂,你给我站住。” 风华顿下脚步,眼角往后微微斜着。 女子气鼓鼓地走到她面前,道:“你把我的风筝弄坏了?” 风华挑了挑眉头,漠不关心:“然后呢?” 看见她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女子越发气急。 风华淡淡瞥了她一眼,转身而走。 “喂,你……”女子正想上前,侍女看见了,拉住她的手,摇了摇头,“小姐,这里是御花园,不可胡来。” 女子气鼓鼓地瞪了风华一眼。 她碎碎念道:“野丫头。” 风华耳朵动了动,女子声音虽小,她却听见了,仍然不为所动。 “表姐,表姐。”不远处一个小身影飞奔而至,抬头望着风华,脸色红扑扑的。 风华脸色淡漠,声音温和不少:“你来了。” 傅姜笙眉飞色舞:“表姐,你怎么来得这般早?” 第三十章 解疑 侍女摇摇头,疑惑不解。 “表姐,今日我是和祖母一起来的,祖母现在在那边和林夫人说话,我可不可以和你呆在一起?”傅姜笙小心翼翼地问着,看见她蹙眉,连忙解释道,“表姐放心,我不会打搅你的。” 风华看着她怯懦的模样,忍俊不禁。 这丫头第一次看见她的时候不可一世,如今态度大相庭径,还真的令人摸不着头脑。 她没有回应,抬脚往傅老夫人的方向走去。 傅姜笙看见她面色冷漠,不由得嘟起嘴唇,不远不近地跟在后头,面色狐疑地打量着她。 身后那个侍女听清了傅姜笙的称呼,心有余悸地松了一口气。 傅姜笙那野丫头的性子在皇城里“颇负盛名”,仗着身份矜贵,小小年纪,在一众贵家小姐里,刁钻野蛮,没少捉弄别人。可偏偏身份非比寻常,能与之抗衡的少之又少,总是拿她无可奈何。 女子脸色怪异,余光瞥见一个熟悉的人影,顿了一会,待风华和傅姜笙走远了才把破烂的风筝丢在地上,缓缓跟了上去。 傅老夫人看见风华朝自己走开,停止了谈话,望向她。 风华缓缓走过去,福身道:“华儿给外祖母请安。”随即站直身子,微微颔首,“林夫人。” “这是……”傅老夫人身旁的女眷上下打量着她,看见她穿着一身淡绿色衣裳,头上简单戴着一个木簪,格外朴素,猜不出她的身份,端详她的脸片刻,眸色略略惊叹。 傅老夫人正想介绍风华的身份,方才的女子袅袅婷婷地走到跟前,恭恭敬敬地行礼道:“见过母亲,见过傅老夫人。”说完,拘谨地握着自己的手。 林夫人脸上的笑容缓缓收住,淡淡地瞥了她一眼。 她的语气略微生疏:“无须多礼。” 傅姜笙听见熟悉的声音,乍的抬起头,看见是她,嫌恶地翻了白眼。 女子自是注意到了,脸色难看得紧,却不敢发作,一直挂着温和乖巧的笑容。 傅姜笙戏谑地笑了笑:“这不是静淑姐姐吗?” 傅老夫提醒道:“笙儿,赶快见过林夫人。” 傅姜笙这才规规矩矩地福身行礼。 林夫人笑意盈盈,招呼着她起身。目光时不时投放到风华身上。 就在此时,傅姜笙抓着风华的手,道:“祖母,我有事情要表姐帮忙,先离开一会。” 不等傅老夫人回应,她已经拉着风华的手跑了出去。 “祖母,华儿先离开一会。”风华往后打了一声招呼,被动地跟着傅姜笙离开了。 “哎…这孩子。”傅老夫人皱眉,无奈地蹙眉,“没大没小的。” 林夫人听见她的称呼,想了好一会,迟疑道:“刚才那个是?” 傅老夫人这才反应过来,赶紧笑着解释:“刚才只顾着呵斥笙儿那丫头,都忘记介绍了,刚才那是大公主。” 说完,给身旁的两个嬷嬷使眼色,她们赶紧跟过去。 林夫人和林静淑愣了愣。 半响,林夫人道:“原来那就是大公主,和皇后娘娘真像,明艳动人。”话语中颇有些赞许之意。 林静淑听见了,面色刷的惨白,不由自主地咬了咬嘴唇,双手紧紧地揪着手帕。 另一边,风华糊里糊涂地跟着傅姜笙一路小跑。 她骤然停下,拉住傅姜笙:“你要带我去哪儿?” 傅姜笙停了下来,回头望了望,拍了拍胸口道:“可总算摆脱那骄里娇气的林大小姐了。” 她仰起头,看着风华冰冷的面容,顿时像泄了气一般,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表姐,我有一件事情想麻烦你。” 风华脸色淡漠:“何事?” “上次李天哲那臭小子给我出了一个难题,我一直解不出来,表姐能不能帮我?”傅姜笙不好意思地说道,一脸讨好地笑着。 后面刚跟上来的嬷嬷惊掉了下巴,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的模样。 小姐在太老夫人和老夫人面前也是一副上蹿下跳的模样,从未像现在这样一般局促。 举国上下,应该就只有大公主能镇住她了。 风华想了想,点头应允。 傅姜笙顿时喜笑颜开,拉着她的手风风火火地往前跑。 风华不喜欢别人触碰自己,想拿开她的手,又怕她摔倒,只得作罢。 两人很快就到了傅姜笙所说的地方,那是御花园的一个假山处,里面堆积着大小不一,整整齐齐的石头。 傅姜笙兴致冲冲地跑到一堆石头面前,伸手指道:“表姐,你能不能帮我算算这里面一共有多少块石头。” 风华看着那堆呈正方形状的积木似的石块,轻皱眉头。 看见姜笙一脸喜色,她知道她是认真的。 她道:“你要我数这个石块由多少颗石头砌成?” 傅姜笙跑了回来:“表姐,你可不能小看这个石块,这里的每块石头的大小都是一样的,里面都是石头,很难算得出来。” “你让我算这个有何用?”风华着实是不明白她的心思。 对于她来说,这不过就是普通的石头堆积而成的观赏物罢了,而且形状还不尽人意,只有无聊的人才会去思考它一共有多少块一模一样的小石头。 “因为上次李天哲那小子告诉我,我要是能算出它的数量,就拜我为师。” 风华哭笑不得。 她不知道傅姜笙口中的李天哲是何许人也,但这样幼稚的赌注着实让人忍俊不禁。 “你问宫人不就知道了吗?” “他们也不知道,上次我叫了好几个宫人,都没人能算得出来。母亲说表姐聪明绝顶,一定可以帮我算出来的。”傅姜笙认真地说道。 风华十分无奈。 傅姜笙目光炯炯有神,一脸期待地望着她:“表姐,你知道答案的对不对?你能不能帮我算出来。” 看着她纯净的眸子和天真烂漫的模样,风华到嘴的话咽了回去。 她不好意思拂了她的好意,想着时辰还没到,可以帮她一把,在石块周围走了两圈,面前认真地端详了一会。 那个石块是有规律的,砌合得密不透风,一共有八层。从最底下开始,上面的每一层外围都比底下的那层少了一圈石子,大小就是两颗石头的体积,层层递减,最顶层是三块叠加起来的三角形状的五彩斑斓的石头。 她观察了一会,随意捡起地上的一块小石头,计算了起来,片刻,给出了答案:“一共有一千四百八十七颗小石头。” 傅姜笙愣了许久,愕然道:“表姐怎么这么快就算出来了?” 第三十一章 神秘的包袱 说完,傅姜笙蹲下身子,疑惑地打量着地上奇怪的字符。 “表姐,这是什么?” “一种算法。”风华说完,站起身子,望着身旁的石块,不明白为何有人把它做成这个模样。 “表姐,真的有这么多颗石头吗?”傅姜笙仍然目不转睛地看着,好奇不已。 风华颔首,正打算离开,傅姜笙又扯着她的衣服神秘兮兮地走到一旁。 她努力踮起脚尖,压低声音道:“表姐,我有件事情要告诉你。” 话刚说完,她看着身后的一众宫人欲言又止。 风华看着她小心翼翼的模样,不禁满腹狐疑。 傅姜笙冲着那群侍女吩咐道:“你们在这儿站一会,我和表姐有点事情要做,不许跟过来。” 那些侍女面面相觑,没有动弹。 “表姐。”傅姜笙叫了一声。 风华眸子一动,开口吩咐侍女站在原地,那些侍女这才应下。 如愿摆脱了那些宫人,傅姜笙赶紧拉着风华的手绕到石块后头。 “表姐,这个石块大有玄机,上次我和李天哲那小子来的时候发现后面那堆石头的缝隙里有个东西,但是我们拿不出来。” 傅姜笙一边说着一边在石块上面四处摸索,过了半响,几颗紧密贴合的石块突然往里凹了进去,吱的一声响,后面的那堆乱石动了动,又迅速恢复平静。 风华略微疑惑地看着。 眼瞧着傅姜笙那丫头又跑到后面的石堆旁,她沉吟片刻,跟了过去。 她皱着眉头:“你究竟在做什么?” 傅姜笙紧张兮兮地冲她道:“表姐,你快过来看,后面真的有东西。” 风华想离开,但看见她如此认真,只当做是个孩子的胡闹,没有生气,无奈地跟随她前往那儿。 那堆乱石后杂草丛生,长着一片小竹林。 傅姜笙伸手在石块的一个缝隙里摸索了一会,似是受到了惊吓,迅速缩回手,惊魂未定地看着里面。 她弹跳几下,道:“表姐,有个软绵绵的东西摸了我。” 风华凑过身子,发现那里果真有个缝隙,一丝微弱的阳光透过石缝照到里面,十分昏暗。 傅姜笙指了指里面:“表姐,你看,里面真的有东西。” 风华半蹲着身子,认真地观察着,果真发现里面有个绿色的东西一闪一闪的。 傅姜笙期翼道:“表姐,你能不能把那个东西拿过来?” 风华不想再陪着她胡闹,伸手往里面掏了一会,抓到一个软绵绵的东西,似乎是布。她一把扯过来,那个东西却一动不动的。 她蹙了蹙眉头,用力往外扯,终于拉了出来,是个黑色的包袱,非常沉,刚才的绿光已经消失不见了。 傅姜笙垂下脸,失望不已。 “还以为是个什么宝物呢,居然是个破包袱。” 包袱上面堆满了灰尘,一股霉味散发出来,风华拿起来甩了甩,傅姜笙捂鼻咳了几声。 与此同时,风华抬眼打量着四周,对手中沉甸甸的包袱的由来有了点猜测。 她把包袱打开,发现里面放着许多金银珠宝,其中一块残缺的玉佩格外引人注目。 她只是匆匆看了一眼,就知道价值不菲。 除了那些东西,里面还放着一套小孩的衣服,放得太久了破了几个洞。 风华疑惑地翻了翻,底下还放着一封陈旧得看不清痕迹的信封。 她拿起来,那封信已被腐蚀,轻轻放在手中就变成多块碎片,里面的字迹也模糊不清了,只隐隐看见皇子和二个字。 皇子,二……二皇子?风华脑海里冷不丁的冒出这个词来。 这个地方怎么会放着一个装有小孩衣服的包袱,而且里面的首饰十分贵重,尤其是那块残缺的玉佩,不像是哪个偷东西的宫人藏在这里的。 风华正在沉思间,听见假山外传来了太监和侍女的叫声,她随意把包袱绑了绑,丢进石缝里。 “走吧。” 傅姜笙一心以为里面有宝物,如今希望落空,略略垂头丧气,撅嘴走在前头。 假山前面有一个头探了出来,惊喜道:“公主,傅二小姐,可总算是找着你们了。” 第三十二章 小心思(一) 风华随着小太监到宴席之地的附近时,远远听见欢声笑语从那儿传了出来,抬眼一望,众人差不多已经入座了。 “大公主到。”不远处的小太监看见风华朝自己走去,尖声叫道。 众人的目光一齐望了过来,惊讶、疑惑、赞叹之情浮现于脸上。 怜妃脸上的笑容渐渐变淡,等风华离自己只有几步之遥的时候,她笑了笑,道:“公主来了。” 底下那些女眷开始窃窃私语,大多是称赞声。 风华面色淡漠,瞧见她没有朝自己行礼,也不在意,随着引路的小太监坐到左边最靠近主位的椅子上。 “今个儿人都到齐了,本宫在这里恭迎各位夫人的到来。大公主回京不久,皇上原想让皇后娘娘在后宫为公主设宴接风洗尘的,奈何皇后娘娘身子有恙,这次宴席就由本宫代劳。”怜妃的声音温柔似水,几句话便点明了宴席的目的,众人点头应和。 风华面无表情地注视着面前的地板上,傅姜笙和傅老夫人坐在对面,冲她笑了笑。 她心里波澜不惊。 怜妃不算是个愚蠢的,说者有意听者有心,把父皇拿出来说事,即便自己心里不舒坦,也不能说什么,更别说在座的众位夫人了。 宴席缓缓进行,御花园里歌舞升平,风华却没有观赏的心思,百无聊赖的时候,才抬头看几眼。 怜妃时不时抬头观察她的神色变化,瞧不出什么来才移开目光。 风华一进殿开始就注意到有道目光在追随着自己,是坐在她身侧的客白念。她看在眼里,却一直没有出声。 等舞姬退下的时候,众位官家夫人突然分别给她和客白念送了礼,出声连连恭贺。 她面无波澜,吩咐莫谨她们一一收下。 怜妃偶尔开口和她说话,也送了礼物给她,是一枚琉璃簪。她匆匆看了一眼,就让莫谨收起来。 客白念原先笑意盈盈,后面不知怎的神情略略阴郁。 宴席缓缓进行着,众位女眷眉开眼笑,差不多结束的时候,风华突然站起身子。 怜妃注意到她的动静,立即开口问道:“公主要走了吗?” 话一出口,那些女眷的目光又望了过来。 “母后身子抱恙,本宫想去坤宁宫一趟。”风华面无表情地说完,不再解释,带着莫谨等人离开。 怜妃愣了好一会,挤出温和的笑容,继续招呼着宴席中的女眷。 “公主,奴婢今个儿早上忘记告诉您了,今日是白念郡主的生辰,礼物奴婢已经派人给郡主送去了。” 风华眸子微动:“客白念的生辰?” “是。”莫谨迟疑片刻,才低声道,“郡主身份特殊,往年生辰的时候,怜妃娘娘从未为她举办生辰宴。从前年开始,才有这么一个宴会,但名义上举办的都是赏花晏。各位夫人心知肚明,这个时候都会带礼物进宫恭贺。” 风华恍然。 原来如此…客白念如果真是父皇心里的一根刺,怜妃也不算愚蠢的话,自然不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她不敢明目张胆地举行生辰宴,但客白念终归是自己的孩子,若是怜惜,自然想疼爱。变个理由为她举办生辰宴,父皇知道了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代帝王还没有小肚鸡肠到如此程度。 了解了来龙去脉,风华心里的一点堵消失得一干二净,快步朝坤宁宫走去。 在坤宁宫待了半个时辰,她便离开了皇宫。 走到宫门附近的时候,那些女眷正好离开。 傅姜笙瞧见她后,突然停住脚步,不知和傅老夫人说了什么话,疾步走了过来。 她高兴地唤了一声:“表姐。” 风华轻轻点头,算作示意。 她径直往前走,淡笑着问道:“外祖母,您要出宫了吗?” “嗯,宴席刚散,我正准备带姜笙这丫头离宫呢,没想到恰巧看见你。对了,皇后娘娘的身子还好吗?” “外祖母放心,母后的身子已经无碍了。” 傅老夫人点了点头,微微怅然道:“那便好,前些日子听说你母后过得不如意,我一直寝食难安,可又不能入宫见她。” 傅姜笙兴致冲冲地问道:“祖母,我想去表姐府中看看,晚上再回府,可不可以?” 傅老夫人疑惑地瞥了她一眼:“你想去公主府?” 傅姜笙点头。 风华愣了愣,望着她兴高采烈的脸庞,略微不解,但脸上什么情绪也没有。 傅老夫人望了望风华,十分为难。片刻,她笑了笑:“都说姐妹亲,这话说得一点也没错。不过时辰不早了,贸然前去会打搅公主歇息,改日再登门拜访吧。” 傅姜笙不依,撒娇似的摇了摇她的手:“祖母,我就过去看一眼,很快就会回府的。” 说着,她看了风华一眼,举手道:“表姐,我敢保证,绝对不会打搅你的。” 在府中甚少见她如此撒娇,傅老夫人看着她并不是在胡闹,越发为难了。 风华道:“祖母,既然笙表妹想去,就让她去公主府看看吧。天色还不算晚,祖母可要一同前往?” “表姐,我就知道你会答应的。”傅姜笙像吃了蜜一般,顿时笑逐颜开。 傅老夫人谢绝了她的好意,叮嘱了几句,便上了傅府的马车先行离开。 莫谨刚掀开车帘,傅姜笙抢在她先前踩着宫人的背跳了上去。 莫谨愣了愣,随即轻皱眉头。 她望向风华,为难道:“公主……” 傅姜笙正巧在这个时候转过身子。她没有注意到莫谨的表情,高兴道:“表姐,你赶紧上来。” 风华绕过跪在马车旁的太监,跃身跳了上去,莫谨刚伸出的双手在半空中停了一会,才垂了下去。 等两人入座了,傅姜笙盯着她看了看,凑过头,笑嘻嘻道:“表姐,我总是粘着你,你会不会不高兴?” 风华下意识往另一旁侧了侧身子,低头看着她明亮如星辰的眸子,淡淡应道:“不会。” “为什么?” 风华顿了顿,才道:“你是我表妹。” 傅姜笙似乎没有听到满意的答案,垂眸往后退了一步。 她拉下脸,垂头丧气道:“表姐,傅府的人都觉得我闹腾,曾祖母和祖母平日里虽宠爱我,可我在府中没有一个玩伴,可闷了。你要是不乐意看见我的话,那我……” 看见她前一刻还像个皮猴一样,兴致冲冲,这会儿突然难过起来,风华略微不解,但什么也没说。 傅姜笙发现她不出声越发委屈了,竟然埋头故作抽泣起来。 风华眉头一蹙:“只要你想去公主府,什么时候都可以去。” 只要是傅府的人,且对她无害,她还是乐意接触的。 以后,她周身危机重重,傅府是她最应该依靠和最容易拉拢的势力。 “表姐,你说的可是真的?” “嗯。” 傅姜笙突然抬起头来,破涕为笑。 她拉住她的手:“表姐,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 风华斜了一眼她的小手,想了想,还是没有推开。 看着这个表妹在自己面前自导自演,心里格外无奈。 这丫头,是个戏精无疑。又调皮又懂得利用自己的优势博好感,难怪傅府的人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马车缓缓往前行驶,风华一直目视前方,不想多谈。傅姜笙懂得看眼色,端端正正地坐着,偶尔偷瞄她一眼。 过了一会,马车外突然传来一阵吵杂的声响,紧接着就是兵刃交接的声音。 一个侍卫高亢的声音响了起来:“来人,有刺客,保护公主。” 第三十三章 小心思(二) 风华不为所动,安静听着外头的动静。看见傅姜笙准备站起来,她一把拉住她。 “你要做什么?” “表姐,我看看刺客长什么样子。”傅姜笙说完,兴奋地掀开车帘,往外探出头。 “表姐,你快点出来看,好多黑衣人。” 这丫头,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风华微微掀开车帘往前面看了一眼,发现自己的侍卫正在和一群黑衣人混战,打得不相上下。 她并不担心,拉着傅姜笙的手坐回原位。 傅姜笙睁大圆溜溜的眸子,好奇道:“表姐,你不担心公主府的侍卫打不过那些人吗?“ 风华不紧不慢地吐出两个字来:”不会。“ 她手底下的侍卫都是跟她出生入死的将士,不是一些只会三脚猫功夫的二流子,还是能应付几十个刺客的。 话音刚落,嗖的一声响,车帘被风掀开,一支利箭刺了进来。风华快速反应过来,把傅姜笙往自己的怀里扯了过去,伸手护住她的头。那支箭从她的脸颊旁边飞过,正中身后的木窗,晃了晃。 傅姜笙吓到了,眼神呆滞,僵硬地靠在她怀里。 “公主,小心。”莫谨的声音刚传来,风华就看见一把剑割破车帘,明晃晃地刺了进来。 她双脚往前一伸,夹住那把剑,往左一扭,那把剑晃动几下,弯曲成蛇状,随着她双脚的松开,弹了回去。 她立即站了起来,拿起自己放置在马车里的剑。 “在这里好好坐着。”风华出声叮嘱,一把扯掉车帘,出了马车。 黑衣人看见她出了马车,再次出手。她快速拔出剑,一个翻身跳到了黑衣人身后,不假思索地往后刺了出去,穿透黑衣人的心脏。 黑衣人手里的剑叮当一声落了下来,半跪在地,胸口顿时血流如注。 “啊……”莫谨浑身颤抖,呆滞地望着眼前的一切,几个胆小的侍女吓得双腿发软。 莫谨哆嗦道:“来人,保…保护公…公主……” 两个侍卫闻言,快速出手解决掉面前的黑衣人,跑到她面前护着。 四周聚集越来越多的黑衣人,风华出门的时候没有带太多的侍卫,此时寡不敌众,那些侍卫一时抽不开身,身旁的护卫寥寥无几。 她静静地望着,没有任何情绪。 十几个黑衣人往她的方向跑了过来,两个侍卫和他们厮杀了起来。 其中两个黑衣人瞄准机会,对风华出手。风华勾唇一笑,吩咐两个侍卫保护马车中的傅姜笙,出手专心地对付起他们。 她出手迅速,毫不犹豫,很快便解决了三个黑衣人。手中的剑沾了不少血,在阳光下刺眼得紧。 等人都倒下来了,她耳朵一动,握住剑柄,往后一刺,一个黑衣人倒在地上,脸上全部都是血。 风华迅速抽出剑,再次轻笑。 她很久没有见血了,今日就破例开荤一次。 就在此时,莫谨叫了一声二小姐。风华往后一望,一个黑衣人举剑跳上马车,欲对傅姜笙出手。 马受了惊吓,躁动地跳动着,出声嘶吼。 风华眸子一变,往前一把扯过僵绳,跳到马车上,没有任何思考的时间,用尽全力往黑衣人的脖子上砍了下去。 黑衣人的剑在离傅姜笙只有一个手掌的距离时,掉了下来,头离开身子滚了滚,落到傅姜笙脚边,脸颊朝上,两眼翻白。 他的鲜血四溅,飘落在马车里,傅姜笙的衣服上此时红艳艳的一片。 她惊恐地睁大眼睛,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就像一尊雕塑,傻愣愣地望着。 片刻,她眨了眨眸子,看着面色冷漠的风华,再次僵住。 风华赶紧走到她面前,伸手捂住她的眼睛,道:“没事了。” 说着,她眉头皱都不皱一下,一脚踢开黑衣人的头,那颗满是血迹的头滚了滚,卡在他的尸身上。 风华就像是看着一块木头似的,神色冷漠。 她丢下剑,吩咐傅姜笙:“闭上眼睛。” 随即上前一手扯着黑衣人的尸身,一手提着他的头,扔到马车外面。尸体落在马的脚边,头则顺着平滑的地面滚到侍女脚边。 侍女尖叫几声,有两个人吓破了胆,晕了过去。 就在此时,风华看见一个黑衣人从不远处飞奔而来,手里的剑笔直地往莫谨头上刺过来。 她往左侧看了看,拉过侍卫手里的剑,跃身而下,用力推开莫谨,手里的剑往前一挥,打在黑衣人的手上,身子正巧落在地上。 趁着黑衣人愣神期间,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双手往上一抬,黑衣人的头和身子被锋利的剑砍成两半,扑通倒地。 莫谨痛呼几声,惶恐不安地望着面前发生的一切,吓得没有任何反应。 解决了周身的人,风华往马车前一望,那些黑衣人差不多都被解决完了,还剩几个人,害怕地盯着他们,停顿了片刻左右,听见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往右看了看,发现是公主府的侍卫来了,赶紧转身逃走。 风华抬起冰冷如霜的眸子,不容置喙地吩咐道:“全部杀了,一个也不留。” 那些前来支援的侍卫和剩下的人应声挡住他们的去路,三五下就把剩下的那几个小喽啰解决得一干二净。 道路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几十具尸体,风华把剑扔在地上,抬头看向马车。 傅姜笙不知何时往外探出一个头,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看见她与自己对视,傅姜笙眸子动了动,弱弱地喊了一声:“表姐?” 风华大步走到马车旁,冲她道:“出来,马车里不能再呆着了。” 傅姜笙缓慢地走了出来,看见风华对自己伸出手,迟疑了好一会,才环住她的脖子。 “公主,让您受惊了。”戚无悰走了过来,抬眼望了望傅姜笙,拱手道,“您先带二小姐回府吧,这些人属下会处置干净的。” “把马车收拾干净。”风华说完,看着那些吓得半死的侍女和躺地不起的莫谨,“好好送她们回府。” 说完,抱着傅姜笙走到戚无悰的坐骑旁,把傅姜笙放了上去,随即抓住僵绳跳到她后面。 “公主,好像是君王爷。” 风华闻言往后斜了一眼,此时的夕阳正散发着温和的光晕,照耀在不远处那个高大挺拔的身子上。 她看不清他的脸,只依稀记得他旁边的马车是君王府的,觉得那人便是君陌无疑了。 他身材伟岸,站立在那儿,在他的衬托下周围站着的几个侍卫黯然失色。凭借敏锐的视觉,风华知道此人非同寻常,不可小觑。 她转过头,脸上没有任何异样的表情:“戚副将,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你了。”随即双手环住傅姜笙的腰,缓缓驾马前行。 第三十四章 杀人不眨眼 君陌盯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眸色深沉,思绪不明,他斜了一眼正在收拾残局的戚无悰,余眼瞧见江白风带着一群侍卫从不远处匆匆忙忙赶来,便带着君王府的侍卫转身离去。 风华扶着惊魂未定的傅姜笙,不紧不慢地前行。 看见怀中的人没有任何动静,她略显担忧,声音略略温和:“吓到了?” 傅姜笙闻言,头动了一下。 她双手紧紧抓着马脖上的毛,垂头沉思良久,才哆哆嗦嗦地说道:“表…表姐。” “嗯?” 傅姜笙沉默良久,才吞吞吐吐道:“你…你以前都是这么杀人的吗?” 风华微微一愣。 她应道:“嗯,在战场上的时候都是这么对付敌人的,现在还没改掉这个习惯。别怕,不会有事的。” 她还记得,第一次看见有人死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差点吓晕过去,连续几天做噩梦。渐渐的,轮到自己亲手杀人。直到后来,习以为常,手刃敌人,看着那些尸体倒在自己面前,就像喝水一样平常。 而她最惯用的杀人手法,就是一刀把人分成两半。只有这样,那些人才会完完全全地死去,不会威胁到她。 这丫头,小小年纪亲眼目睹如此残忍的场面,真是为难她了。 她抬起右手,捋了捋傅姜笙的发丝,似在抚慰。 傅姜笙渐渐平复下心情,到公主府门口的时候,两个侍卫小跑出来抓住僵绳。 风华跃身下马,一把把傅姜笙抱了下来,边牵着她的手边吩咐下人准备热水和一套小衣裳。 她进屋换衣服的功夫,傅姜笙还未缓过神,傻愣愣地坐着,眸子动都不动一下。 一个侍女回禀道:“公主,热水都准备妥当了。”说完,抬眼瞥了瞥傅姜笙,面露惑色。 风华吩咐道:“带二小姐下去沐浴,换身干净的衣裳。” 傅姜笙沐浴的功夫,她走到客堂里闲坐着,不一会儿,戚无悰带着侍卫回到府中。 “公主,江将军来了。”戚无悰道。 江白风…风华想了想,脑海里骤然浮现出一个人影。 她道:“告诉江将军,本宫身体不适,今日不见外人。” 戚无悰顿了顿,什么话也没说,摆手吩咐侍卫出去回话。 “公主没受伤吧?” “无碍,倒是姜笙那丫头,吓得不轻。派人到傅府传几句话,就说二小姐晚些再回府。”风华抬了抬眼帘,“今日出现的那些刺客,明日之前查出他们的底细。” 戚无悰一一应下。 刺客一事非同小可,他不敢耽搁,告辞离去。 风华等了半响,侍女带着傅姜笙走了出来。 她怯弱地望着她:“表姐。” 风华对她摆了摆手,她迈着小步子一步一步地走到她跟前。 风华抬手之时,傅姜笙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往后退去,同时惶恐地握起拳头。 风华淡淡一笑,把她的举止尽收眼底,并未放在心上。她边帮她理衣裳边道:“等会我派人把你送回去,好好歇着,明日起来什么都没有了。” 这丫头就算再调皮,终究也只是个会耍小性子的女孩,从小锦衣玉食,备受宠爱,不会遇到这般惊心动魄的事情。 她这一天一直粘着自己,又突然要到公主府来,可不是喜欢她这么简单,怕是存着什么小心思。 可她没有恶意,或许只是出于女孩子的好奇心而已,她也不想去深究。谁知道半路出现刺客,让她目睹自己凶杀的场面,没吓破胆已经不错了。 傅姜笙没有说话,头埋得低低的,风华看不清她的神情。 “傅家的女子,都不是胆小如鼠之辈,表姐相信你也是如此。回府的时候,不要让祖母担忧,知道了吗?”她一字一句地叮嘱道。 傅姜笙轻轻点了点头。 说话的功夫,傅老夫人担忧傅姜笙在公主府待着不舒服,又怕她在公主府坏了规矩,派了几个老嬷嬷过来接她回府。 看见傅姜笙沉默不语,脸色惨白,她们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但又不敢询问风华,只得匆匆地带她出了府。 风华吩咐几个侍卫护送她们,这才回到书房,宣秦霜进屋。 片刻,侍女进屋回话:“公主,秦霜姑娘出府了,听说是到皇城外头采药去了。” 风华听见熟悉的声音,抬起头来,发现是离桑。一日不见,她依旧是一副笑意盈盈的模样,一点也看不出刚受了委屈。 风华垂眸,淡淡问道:“莫谨回来了吗?” “回来了,现在在屋里待着。” 话音刚落,莫谨徐徐走了进来,福了身子:“奴婢参见公主。” 风华抬眼,看见她双腿一直在打颤,虽一直努力维持镇定,可脸上毫无血色。 今日她出手,除了底下的将士,其余之人都吓得不轻。 风华道:“吓到了?” 莫谨惊恐地抬起头,在她的注目吓,点了两下。 她曾在宫中伺候那些主子,亲眼目睹不少龌蹉之事,手上也沾了一些鲜血。可她从来没见过有人把别人的头砍下来,还面不改色。 那样残忍而又狠厉的杀人手法,令人不寒而栗。 “好好下去歇息吧,今晚就让离桑伺候。”风华也不想为难她,招呼着她下去。 莫谨斟酌片刻,扑通一声重响,跪倒在地。 未等风华问话,她出了声:“公主的救命之恩,奴婢无以为报,今后一定尽心竭力,服侍公主。” 回府的路上,她回想着路上发生的事情,知道当时公主推她一把是为了救她。若不是公主那一刀,她就性命不保了。 她这条命,是公主从阴间捡回来的。 风华也没有否认:“你有这份心便好,下去吧。” 莫谨仍是惊魂未定,得令后连连出声道谢,出了门去。 离桑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但看着莫谨脸色不对,知道事情不寻常,又不敢轻易猜测。她开口问道:“公主用过晚膳了吗?您想吃什么?奴婢去厨房看看。” “随意吧,本宫不挑食。” 离桑颔首,离开了里屋。 天色昏暗,周身寂静无声。 风华把袖子里的半块玉佩拿了出来,打量了几眼。 玉佩成色不错,不知为何只剩下半块,还有那封信,背后不知道隐藏着什么样的秘密。 她想了想,打开抽屉,把玉佩放了进去。 第三十五章 醋意 翌日清晨,风华刚醒过来,离桑就带来了吴公公的口谕,仁帝宣她进宫一趟,吴贵已经离开了,她用过早膳,估摸着仁帝下朝的时辰,缓缓朝皇宫驶去。 她刚走到半路,吴贵迎面走来,把她引到御花园里。 风华走到附近的时候,看见仁帝正在亭子里逗弄大皇子,怜妃就坐在一旁。 三个人就像是普通人家夫妻和孩子,其乐融融,好不欢快,就像是一道带血的光,刺眼得很。 她面无波澜地走过去。 怜妃事先看到她,笑着打招呼道:“大公主来了。”说着,就要站起身行礼。 仁帝出声阻止:“朕说过了,在这宫里除了朕和皇后,你无须向任何人行礼。” 风华听闻心里一凛。 怜妃贵为二品妃嫔,位份远远在她之下,即便有大皇子,按照大慕国礼数也是要向她行礼的。 赏花晏的时候她看见自己无动于衷,只是出声打了招呼,当时还有些疑惑,如今看来,是父皇给她的赦免权。 她不动声色地问道:“父皇找儿臣前来,可有要事?” 仁帝把大皇子递给乳娘,端直身子,认真地问道:“朕听说昨日你出宫的路上遇到刺客了?” 怜妃眸子一变,顺着他的目光惊讶地望向风华。 “是。”风华也不掩饰,冷若冰霜地应着。 仁帝顿了顿:“可有受伤?” “受了些皮外伤,不碍事的。倒是苦了姜笙那丫头,昨日嚷嚷着要和儿臣去公主府走一遭,被吓得不轻?” “姜笙?”仁帝眼帘微垂,好一会才记起这么一个人来,他笑了笑,道,“是傅家那个调皮的丫头,比男孩还要皮上几分。” “是。” 仁帝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大腿,看着她:“光天化日,连华儿都敢行刺,此等贼人胆大包天。昨日江白风已经把这件事情告诉朕了,朕吩咐他去查探,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的。这皇城的治安,需要治一治了。” 风华一语不发。 仁帝正想再发话,大皇子软糯糯的声音响了起来,含着手指,一脸好奇地打量着她:“大…大皇姐。” 仁帝愣了愣,随即哈哈大笑,一把把他抱到怀里,开心地亲了一口。 “皇儿记得你大皇姐?” 风晟点了点头,圆溜溜的大眼睛眨都不眨一下,只顾盯着她瞧。 仁帝甚少看见他紧盯着一个人不放,看了风华好几眼,脸上的笑意越发深沉。 “爱妃,你看看,我们的晟儿记事了,都说母子连心,朕看姐弟也一样,不过见了一面,晟儿就记得华儿了。” “皇上说得是。”怜妃顺着他的话眉眼弯了起来,顺着夸赞风华一把,“大公主风姿绰约,不论谁看了,都会念念不忘。晟儿从小就喜欢美的东西,臣妾都没想到他会记得大公主呢。” 两人对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 风晟蒙在鼓里,目光一直投放在风华身上,不曾移开。 风华冲他若有若无地浅笑。 仁帝拿起一个鼓,边在大皇子面前晃边道:“昨日一事,让你受惊了,今天留下来跟朕一起用膳吧。朕等会派人去傅府看望傅小丫头。” 风华眸子平静如初:“是。” 怜妃恰巧在这时候对上她清冷的眸子,尴尬地笑了笑,便迅速撇过脸去。 吴贵出声道:“皇上,郡主来了。” 仁帝抬眼一眼,客白念从对面袅袅婷婷地走了过来,眸子顿时沉了下去。 客白念迈着小碎步缓缓上前,笑意盈盈地福身行礼:“白念参见父皇,愿父皇身体安康,吉祥如意。” “起身吧。”仁帝不冷不热地说道。 客白念似是习惯了,脸上的笑容只增不减,退到怜妃身旁站着。 “母妃,女儿听说弟弟在御花园里玩,怕他无趣,拿了点小东西过来给他。”她话音未落,身旁的宫女就把东西呈到大皇子面前。 大皇子瞧见那些小玩物,眼睛闪闪发亮,一双胖乎乎的小手举了起来,又缩了回去。 仁帝最了解自家儿子的心思,问道:“你喜欢这些玩物?” 大皇子自是听明白的,点了点头,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犹如星辰般灼灼生辉,可爱不已。 仁帝心情大好,道:“喜欢就拿去玩着吧。” 宫人闻言,这才把托盘里的玩物拿给风晟,风晟接在手里,开心地把玩着。 怜妃慈爱地看了客白念一眼。 “你这丫头,向来乖巧懂事,劳烦你为晟儿费心思了。” 难得听见仁帝夸赞自己,客白念温柔可人地笑着:“这是白念应该做的。” 风华一直默不作声,怜妃眸子在她身上转了转,道:“公主站着想必也累了,给公主拿个椅子吧。” 就在此时,宫人拿了一些东西站到旁边,仁帝转过头,伸手招呼着她近到跟前。 仁帝道:“朕昨日新得了一些稀奇的东西,想着你应该会喜欢的,你打开看看。” 宫人依令把东西放在她面前,风华抬手掀开,是一个灵巧的匕首。 “这把匕首,听说削铁如泥,锋利无比,是大慕国最好的铁匠花了两个月时间做出来的。华儿可喜欢?” 风华把匕首缓缓抽了出来,虽只露出一半,但金光闪闪,没有一丝杂质,比镜子还要明亮。 她道:“多谢父皇赏赐。” 风晟的目光被吸引了过来,扔下手里的东西,乐呵呵地走到她跟前,抓着她的衣裙,道:“大皇姐,晟儿看,晟儿看。” “嗯?”仁帝挑了挑眉头,“你也喜欢匕首?” 风晟饶有兴致地盯着她的匕首,没有回答。 仁帝也不生气,想了想,笑道:“晟儿以后是不是要和大皇姐一样,上场杀敌,做个文武双全的人?” 风晟不明所以地点头,仁帝不由得大笑几声。 怜妃赶紧招呼他回去,说道:“晟,匕首锋利,你碰不得,过来母妃这边。” 风晟没有搭理她,转身拿了自己的玩物,递给风华。 “皇姐,给。” 仁帝盯着他们两人看了看:“晟儿似乎很喜欢华儿?” 看见仁帝龙颜大悦,慈爱地看着风华和风晟两人,客白念心里颇不是滋味,瞬间变了神色。 怜妃不知风晟为何会如此喜欢风华,注意到客白念怪异的神情,心里咯噔一个跳,涌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她什么都明白,不想冷落她,握住她的手,笑了笑。 第三十六章 异样 客白念未曾料想自己的小心思被怜妃尽数看在眼里,就像小时候偷了别人的东西被抓到一样,脸色刷的惨白。 她埋着头,紧紧抿着嘴,片刻,故作自然地笑了笑,心里的凉意却延到了心底,嫉妒和恨意悄然生长起来。 怜妃只当她是被仁帝冷落了心里难过,心疼又无奈地垂下眼帘,越发紧握她的手。 仁帝一直没有注意到她们的异常,风华微微斜眼的瞬间却看到了。她直觉敏锐,心里瞬间了然,继而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客白念并未发觉。 不一会儿,仁帝起身要带风华到养心殿用膳。怜妃抓着风晟的手跟在后头,下石阶的时候,风晟脚步不稳,客白念站在另一侧,想抓着他的另一只小手,谁知道风晟害怕地往怜妃的怀里躲了过去,一个劲的摇头。 客白念的手就这样尴尬地顿住,失落地收了回去。 怜妃看见了面色十分尴尬,看见仁帝离自己有些距离,小声说道:“晟儿,让姐姐抓着,别摔着了。”边说着边抬起风晟的手往客白念的手里递过去。 原想给客白念一个台阶下,谁知道风晟一直摇头,十分不乐意。 怜妃正想再出声教导,谁知道风晟甩开她的手,风风火火地往前跑着。 他叫道:“大皇姐,大皇姐。” 仁帝和风华闻声脚步一滞。 风晟举起双手,兴高采烈地叫道:“大皇姐,抱抱,抱抱。” 仁帝神色狐疑地盯着风华,风华心里千百般不愿意,可风晟期待地等着她的回应,她一时骑虎难下,只得把他抱在怀里。 风晟咯咯笑了几声。 仁帝目光里浮上一丝眸色不明的思绪,什么也没说,继续往前走着。 客白念脸上毫无血色,苍白得如同一张白纸。 怜妃动了动嘴唇,想出声解释,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母妃,女儿身子突感不适,想先回宫歇息,先行告退。” 客白念极力忍着眼里的泪水,几近落荒而逃。 怜妃举起手,想止住她,却不知从何说起,只得重重地叹息几声,吩咐身旁的两个宫女跟过去。 前头的风华双手动也不动一下,面若寒霜,风晟许是被抱得不舒服,不一会儿就嚷嚷着让仁帝抱,仁帝欣然应许,风华这才松了一口气。 走到养心殿的时候,风华没想到谨皇后就在里面坐着。 看见仁帝回殿了,她起身行礼。 仁帝抬了抬眼皮,把风晟放到怜妃手里,语气不冷不热:“皇后来了。” 谨皇后淡淡一笑,看见怜妃的时候眸中寒意闪现,又迅速隐了下去。转而看见风晟,像丢了魂一般,愣了片刻。 好巧不巧的是,仁帝和风华同时捕捉到了她的目光,看见仁帝面色不对劲,风华心里暗叫一声不妙。 仁帝吩咐道:“晟儿也累了,爱妃先带他回宫歇息吧,朕等会再过去看你们。” 怜妃知道这种时候自己不该出现在谨皇后面前,也不能当着风华的面夺了她的光彩,笑着带风晟离开了。 看着谨皇后的眸子仍追随着风晟,妙菱笑着看向风华:“公主也来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谨皇后总算是回过神来,对风华露出慈爱的目光。 “既然人都到齐了,吴贵,吩咐御膳房的人上菜吧。”他走到谨皇后面前,道,“朕,已经很久没和皇后用膳了,如今华儿也在,正好。” 三人依次入座,午膳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用膳过后,仁帝便离开前往紫云宫,风华跟着谨皇后朝坤宁宫走去。 谨皇后闷闷不乐地走着,风华于心不忍,但自知自己不宜插手父皇和母后的事情,安静地陪着她走着。 整个用膳过程中,母后和父皇一句交流也没有,屁股还未坐热听见风晟哭闹就急匆匆地离开,可见其关系疏远。 父皇和母后之间的关系,远比她想象中的要复杂。帝王家最是无情,父皇的宠爱都给了怜妃。 “母后,儿臣路过御花园的时候,看见那里的花开得正艳,您要不要过去看看?” 谨皇后淡笑着回绝:“不去了,母后也累了,想回宫小歇片刻。” “对了,你见过大皇子了?” 风华道:“见过了,刚才在御花园见到的。” “你觉得大皇子如何?”谨皇后又问。 风华不知其意。 她想了想,琢磨着谨皇后的言外之意,不想让她多想和揭开她的伤疤,道:“是个活泼的。” 谨皇后目视前方,不再发问。 回到宫里的时候,她絮絮叨叨地问了傅太老夫人和傅老夫人,以及傅府的事情,才吩咐妙菱送她离宫。 妙菱斟酌良久,这才鼓起勇气道:“公主,奴婢能不能请求您一件事情?” “你说。” “您以后若是有时间,能不能多进宫陪陪皇后娘娘。娘娘一个人在宫里,太孤单了,若不是您回来,奴婢已经整整两年没看见她笑了。”妙菱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说这些话,可说出口的时候觉得心里舒适不少。 公主不知道,娘娘先是失去了怀胎九月的二皇子,一年前又被人诬陷,失去清白之后在冷宫待了很久,受尽屈辱。 大公主回宫后,娘娘才算是苦尽甘来,脸上也重新有了笑容。 除了公主,娘娘什么也没有了。 心念于此,妙菱不禁神色悲戚。 风华道:“本宫会的。” 母后是她最亲最近的人,她回皇城除了明哲保身,最重要的就是保护母后和傅家。 妙菱恭恭敬敬地弓了身子,感激地目送她离开。 夜晚,风华坐在案前,听着戚无悰的回禀,面色格外阴沉。 “一点蛛丝马迹也没有?” “没有,属下查了个底朝天,也查不到任何东西。” “本宫知道了,这件事情不必再查下去了。” 能把事情做得干净利落,不留下蛛丝马迹,还能躲过她的耳目,在这皇城里,只有一个人可以做到。 戚无悰沉默半响,应了声。 “本宫听说,皇城里有贩卖奴隶的地方?” “公主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风华一字一句道:“本宫要训练一批新的死士。” “公主想培养一批新人?” 风华点了点头。 带回来的侍卫不过短短几日就只剩几十个人还可以留在公主府中,其余之人皆被安排到江白风的手下了。 即便他们名义上还归自己管理,可已被记入兵部户籍,远水也解不了近渴,没有足够的势力,自己在皇城里会举步维艰。 她急需一批没有底细且完全服从于自己的死士。 第三十七章 黑市挑人 戚无悰拱手:“公主放心,两天之内,属下定会为您找一批底细干净的人。” 风华抬手:“不,那些人由本宫自己挑。” 戚无悰眸子动了动,不敢反驳,应声退了下去。 风华就寝前秦霜回来了,她到屋里匆匆打了个招呼便回去研究自己新摘的药材了。 翌日午时,风华闲来无事,换上一身男性素装,到皇城的地下黑市走了一趟。 黑市地方偏僻,拐了好几条小街道才找到地方,刚走进去就有一股霉味直冲鼻子。 黑市是一条小街道,和皇城的中心地段大相庭径,地面肮脏,破烂不堪,到处散发着血的腐蚀味。 她身边只带了戚无悰和同样穿男装的秦霜两人。 戚无悰知道她不会厌恶这样的地方,换称呼小声说道:“主子,前面那个店铺就有您想找的人。” 风华颔首,跟着戚无悰往前走。 她顺势环顾两旁的街道,那里摆满了贩卖的奴隶,一些手执鞭子的商贩断断续续出声呵斥,看见不听话的就扬起鞭子,像对待畜生一样把他们打得皮开肉绽。那些跪着的奴隶有男子,也有女子,身上血迹斑斑,一声不吭地任由打骂。 大大小小的摊位前摆着一块破烂的布,上面皆立着一块木牌,标明他们的身价,地面上凝固的血和新流淌的血比比皆是。 风华自认自己铁石心肠,可看到皇城有这样的地方还是不由得为之一颤。 皇城最肮脏的恐怕就数黑市了,听闻这里进行着不为人知的交易。 这里的奴隶大多是被抄家的大臣遗留下来的家眷和犯了错被惩处的一些下人,什么样的都有,而下场却一样悲惨。 街道上时不时有人走动,挑选奴隶,和那些商贩讨价还价。 风华不为所动地走了过去。 在街道末端,抬眼看见一家简陋的店铺。 戚无悰道:“主子,就是这儿了,这是最大的一家店。” 店铺门口站着两个人,看见他们穿着不凡,往里面走去,赶紧迎了出来,恭恭敬敬地说道:“三位客官,里面请。” 风华环顾店内一眼,里面摆放着几张陈旧的木桌,布满了灰尘。 一个小二乐呵呵地说道:“客官,你们想买什么样的下人?本店全都有。” 戚无悰回应:“先让我们主子过目,价钱好商量。” “三位客官请随小的来。”两个小二把他们引了进去,跨过一个小院子从木门走出去,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宽阔的平地,里面整整齐齐地摆着大大小小的笼子,那些奴隶都被关在里面,格外拥挤。 这个时辰,他们都坐在那儿,双目无神,一点声音也没有。 风华在铁笼周围走了一圈,返回到一个铁笼面前,停了下来。 小二道:“几位客官,这笼子里的奴隶放了很久了,一直没人买走,他们这些人拿到府中做不了事情,那边的才是好货,你们可以过去看看。” 风华面前的大铁笼,放置九个男奴隶,他们手脚上都拷上了铁链,全都坐在地上眯着眼睛。 听见有客人来了,其中一个懒散地睁开眼,望了她们一眼,又重新闭上眼睛。 他们身上的衣服几乎没有一处是完成的,遍布着狰狞的伤痕。 此时,周围的铁笼知道有客人来了,开始叫嚷起来,求他们把自己带走,唯独铁笼里的人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风华问道:“这些人,都是什么来历?” “这位客官,小的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来历,只知道他们脾气倔得很,特别能挨打。可别说,他们每次即将咽气的时候都能够起死回生,还真是邪门。”说到这儿,小二别有深意地凑了过去,“若是客官好这一口,可以买一两个回去,保准能挨打。” 戚无悰举剑挡住他的身子,他这才悻悻地退了回去。 他左张右望,道:“主子,这些人可以买。” 风华点头:“这九个人,我全都买下了。” 小二愕然,正想问话,风华转身走向对面的铁笼。 方才闭目假寐的那些人闻言抬起头来,疑惑地盯着她的背影瞧。 小二跟上去,问道:“客官,那铁笼里的人您要全部买走吗?” 戚无悰道:“我们主子既然发了话,就不会变卦。” 小二喜笑颜开地点头:“是是是。” 想着这又是一笔大生意,态度又恭敬了几分。 小二又道:“客官,您真有眼光,这笼子里的女眷都是罪臣之后,姿色不错,买到家里当个扫地的或者通房的绝对不亏。” 说着,别有深意地对戚无悰挤眉弄眼。 戚无悰向来不近女色,如今被他一调侃,凶神恶煞地瞪了他一眼。 小二收回目光,不敢再多言,一个劲地赔笑。 风华的目光投放在角落里一个瑟瑟发抖的女子身上,她身材消瘦,像个皮包骨一样,凌乱的头发盖住了脸庞。 风华绕过去,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闻言抬头望了她一眼,往后缩了一些,闭口不言。 小二顿时来气了,呵斥道:“客人问你话呢,还不赶紧回答?” 女子紧紧抿着嘴唇,都快咬出血了,就是一句话也不愿意说。 “客官,您消消气,这小婢女不识好歹,您别跟她计较。” 风华脸色淡漠:“她,我要了。” 女子惊讶地抬起头,不可置信地望着她,随即愣愣地打量着。 “还有她。”风华指了那个女子旁边另一个妖娆妩媚的黄衣女子。 黄衣女子同样面色愕然。 风华又一连挑了几个男子。 小二问道:“客官,这些人您都要买走吗?” “嗯,下午会有人过来把他们接走,若是有新的客人看中了他们,不许带人离开。” 风华边说边朝外走,经过九人铁笼的时候,其中一人出声道:“你买我们回去做什么?” 风华脚步一滞,抬眼一眼,那人约莫十七八岁的年纪,正讽刺地笑着,眸子却像鹰一般锋利。 风华一眼看出他和自己是一样的人,性子阴暗。 她道:“买回去虐待。” 确实是虐待,因为他们接下来的日子将会生不如死,比生活在这里还要痛苦千万倍。 风华说完,不再搭理他,转身离去。 嗖的一声,一根银针飞了过来,风华耳朵动了动,神色自若地走着,千钧一发之际,戚无悰拔剑把银针挡了回去。 风华知道发生了何事,未曾转头,戚无悰则转头恶狠狠地斜了男子一眼,看见他们不再出手,才紧跟在她身后。 “主子,那个人,不要了。”胆敢伤害公主的,一个也不能留。 “把他留下,我自有用处。” 这等身手,若是错过就可惜了。 小二并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仍然笑意盈盈地询问:“客官,您要现在付银子还是?” 风华没有出声,径直走出门外。戚无悰留在后头,付了银子,又叮嘱了几句,这才离开。 小二看着白花花的银子,不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半响,才冲着他们的背影道:“客官慢走,下次再来。” 人已经走远了。 第三十八章 撞破坏事 街道上走动的百姓越来越多,风华边走出去边问道:“庄子买好了吗?” “回主子,一切准备就绪,就等下午把那些人带走了。”戚无悰随即眉头微微一皱,不解道,“只是,主子怎么买了两个婢女?” 这里的女子都是手无寸铁的,不可能训练成杀手,更不能成大事。 即便带到公主府,也是一群身世不干净的,伺候不好公主。 风华无奈地笑了笑。 戚副将跟了自己多年,一直是个粗心大汉,对男女之事一窍不通,说是个榆木脑袋都不为过,都差不多三十岁的人了还没有开窍。 是时候要提点他了。 她道:“戚副将,如今天下安定,你也是时候娶妻生子,成家立业了。” 戚无悰不明所以。 他疑惑道:“主子这是何意?”随即迅速反应过来,愕然道,“主子不会是要把那两个婢女赏赐给属下吧?” 他惊魂未定地摆了摆手,一脸拒绝:“主子,属下现在还没有成家的心思,您就别为属下的事情操心了,这些事情属下会自己处理的。” 他从来没想过娶妻一事,若真的突然之间纳了两个妾室,那就大事不妙了。 风华看见他一脸认真,突然想打趣几句,她笑着反问:“怎么,你觉得那两个婢女的身份配不上你?” 戚无悰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自然不是。” “那又是为何?” “主子的安危尚未有定数,属下怎敢想这些风花雪月之事?” “我觉得那两个婢女甚好,能把你服侍好。你在本宫身边多年,一直忠心耿耿,如今战事平定,回了皇城,理应赏赐一些东西给你。” 戚无悰面露哭丧之色:“主子,您不会真的要把她们赏赐给属下吧?” 那两个婢女虽然身份低微,可自己也是穷人家的孩子,入军多年弃生命于不顾,出生入死,才谋得了这么一官半职,尤其在边塞目睹了许多事情以后,自然不会轻视这些人。 只是,他一直都没有娶妻生子的心思啊,公主这不是难为他了吗? 秦霜看着他如此模样,突然捂嘴笑了出来。 戚无悰看得一头雾水,他问道:“秦姑娘,你笑什么?” 话音刚落,转头看见风华极力隐忍着笑容,瞬间明白了这是风华的调侃。 他顿时松了一口气,略微埋怨道:“主子,您怎么拿这种事情打趣属下来了?” 风华瞥了他一眼,一本正经地答道:“这件事情,本宫一直有打算。但是,你是本宫的得力副将,即便要成亲也不会随意给你搪塞几个婢女。本宫可不想看着你妻妾成群,坏了大事。” 戚无悰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回皇城的路上,公主就曾有意无意透露过这件事情,看来是真的放在心上了。 “主子,这些事情以后再说吧,属下现在还没有看上的女子。” 风华点头:“这是自然,就算要娶妻也要让你娶一个中意的女子,不能马虎行事。” 秦霜是她的左膀右臂,无怨无悔了陪了自己很多年,多次救了自己。在她心目中,他们是比亲人还要重要的人。他们的婚事,由他们说了算。 戚无悰还没有忘记正事,再次询问:“对了,主子买那两个女子究竟有何用处?” “有的时候,很多事情只有女子才能完成,即便男子武功再高强,也没有那个能耐。”风华高深莫测地说了一句,抬眼看着热闹的皇城,说道,“难得一起出来一趟,我们在城里逛逛吧。” 戚无悰仍然一头雾水,可知道风华是不会再透露消息了,只得暗中琢磨着。 三人在集市上不紧不慢地走着。 经过一个首饰铺附近的时候,秦霜突然叹息一声:“一个小姐,在大庭广众之下欺负一个孩子,真是世风沦丧。” 秦霜向来沉默寡言,风华第一次听见她带着鄙夷的语气在讨论别人,不由得顺着她的目光好奇地望了过去。 离他们几尺之遥的地方,一个脏兮兮的小乞丐正抓着一个女子的腿不放,哭喊着求她施舍。 他身上的衣裳破了好几个大洞,沾满凝固的泥垢,身旁的草席上躺着一个垂危的妇人,没有任何血色。 小乞丐不停地磕头:“小姐,求求你,救救我娘,我娘快要死了。” 被抓住的女主受到了惊吓,大声嚷嚷着想往旁边退去,同时双脚一个劲的踢着那个小乞丐。 小乞丐看到了救命稻草,紧紧抓着,怎么也不愿意松开。 小乞丐嘴里不断喃喃着:“小姐,求求你,救救我娘,以后我做牛做马报答你。” 他的双手瘦得只有突兀的骨头,仍倔强得不愿意松开。 风华原本不想插手的,可看清那个女子的模样后,突然停了下来。 是她,前些日子在御花园放风筝的林家小姐。 此时,林静淑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小乞丐身上,没有看见她们,她连连尖叫:“巧儿,快把他拉开。” 一旁的侍女这才点了点头,抬脚踢在小乞丐的肩膀上,恶狠狠地说道:“快点松开我家小姐,不然我不客气了。” 小乞丐摇了摇头,嘴里仍在不断哀求,哭得嗓子都哑了。 林静淑就带了这么一个侍女,拿小乞丐没辙,低头看见自己的裙摆弄脏了,哇哇大叫起来。 她用尽全力,恶狠狠地踢了小乞丐一脚。喝道:“小乞丐,给我滚开。” 小乞丐支撑不住,身子往后倒去,正想再哀求,旁边的妇人突然咳嗽几声。他转过头,抓住妇人的手,紧张地问道:“娘,你醒了,娘。” 林静淑紧蹙眉头,甩了甩自己的裙摆,转身离去。 她身旁的侍女看见对面的风华,低头沉思片刻,面露惊恐,停了下来。 林静淑走了一会,发现她站着不动,生怕那小乞丐再生事,呵斥道:“还愣着做什么?” 侍女支支吾吾道:“小姐,大…大公主。” “大什么大……”林静淑话未说完,突然反应过来她口中所指之人,转头望了过来,看见风华站在自己对面,盯着自己瞧,仿佛被泼了一盆冷水,僵僵地愣住。 就在此时,小乞丐发现她们要走,爬了过来,再次抓住她的裙摆,出声哀求。 林静淑下意识要把他甩开,可是看见风华在望着自己,顿时左右为难,脸色惨白,不知道要做什么。 已经撞见了,风华也不好意思一语不发地转身离开,抬脚走了过去。 她事先开口道:“林小姐。” 林静淑好半响才反应过来,作势欲要行礼:“民女参……” 风华抬手:“林小姐不必多礼,我穿着男装出来,就是不想让熟人认出我的身份。” 林静淑惊恐万状地站了起来,小声应道:“是。” 小乞丐是个机灵的,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叫得越发大声:“小姐,求求你救救我娘。” 林静淑脸上毫无血色,苍白得如同一张白纸。 第三十九章 动手 风华看了小乞丐一眼,说道:“起来吧,这样跪着不雅。” 小乞丐以为她不愿意出手帮忙,反过来抓着她的腿,连连磕头:“小姐,求求你,我娘亲快死了。只要你愿意救她,以后我长大了一定会报答你的大恩大德。” 小乞丐眼泪滴答滴答地落了下来,旁边的妇人断断续续地咳嗽着,想出声叫唤,却没有力气。 这么小的孩子,能有这份孝心,倒也难得。 风华弯下腰,拿开他的手,小乞丐察觉后越发握紧。 风华的声音不自觉地柔了几分:“先把手松开,我救你娘亲便是。” 小乞丐这才送开手,抬头泪眼婆娑地望着她。 风华吩咐道:“戚副将,带人去找太夫吧。” 小乞丐一听,知道自己娘亲要得救了,开心得连连道谢。 他扑到妇人怀里,抓着妇人的手,兴奋得语无伦次:“娘,您听到了吗,您有救了?” 妇人艰难得抬起如同枯树的手,摸了摸他消瘦的脸,上气不接下气道:“好…好……孩子。” 小乞丐转过身子,用力对风华磕了几个响头。 “谢谢,谢谢。” 风华抓着他的手,把他扶了起来,顺势把袖中的手帕递过去。 “先把眼泪擦干净,不许再哭了。” 小乞丐怔怔地望着手中的帕子,顿时泪如泉涌。 戚无悰也不嫌脏,打了一声招呼,把妇人背到身上,带着小乞丐往医馆走去。 林静淑怔忡,就像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脸火辣辣的生疼得厉害。 风华望了她一眼:“林小姐。” 林静淑惊慌失措地抬起头来:“民女在。”看见她似笑非笑,慌了神,怯弱且局促地撇开脸。 “这里已经无事了,早些回去吧。”风华不打算再逗留,带着秦霜转身离去。 林静淑身子瘫软,倒在巧儿的怀里。 “小姐,您怎么了?” 林静淑咬了咬嘴唇,盯着风华意气风发的背影,面色不安,又带着些许怒意。 此时此刻,秦霜突然转过头,捕捉到她的目光,愣了愣,转身不知和风华说了什么。林静淑浑身如坠冰窖,背身匆匆忙忙地跑开。 秦霜道:“主子,林家小姐似乎对您颇有怨言。” 身上最阴暗的一面被人尽收眼底,无论是谁,都会如鲠在喉。 风华想起当日御花园的情况,突然觉得林家大小姐的性子和客白念十分相像,人前人后性子大相庭径。 她道:“就当积累了一次善德吧。” 她不是个慈悲的人,今日算是破例了。虽然今日出手相救,可那个孩子以后是福是祸,都与她无关。 不远处,风云轻百无聊赖地遥望四周,眼尖地瞥见了风华,他拍了拍江白风的肩膀,挤眉道:“江将军,那不是公主吗?怎么一身男装出来了。” 江白风循声一望,看见风华正低头打量一个摊位上的面具,虽然女扮男装,可还是一眼就瞧出她的身份。 “既然在这里遇见,就上去打一声招呼吧,省得说我们失了礼数。”风云轻说完,大摇大摆地走了过去。 江白风正想出声阻止,转念一想又觉得没有必要,便跟了上去。 风云轻靠近风华身边的时候,蹑手蹑脚地走着,还对江白风竖起了食指。 他绕到风华身后,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手还未落下,风华眸子一动,转身扣住他的手,双手一翻把他扔了出去。 风云轻始料未及,整个人倒在地上,四仰八叉,狼狈不堪。 与此同时,秦霜看都不看来人一眼,手里的银针飞了出去,正中他的胸口。风云轻大叫一声,半起的身子又重重地落了下去。 江白风愣了片刻,上前扶起他:“风世子,你没事吧?” 秦霜正想再出手,风华抬手止住:“秦霜,不得对世子无礼。” 秦霜这才收回手。 周围路过的百姓侧目而视,看见风云轻躺在地上,纷纷捂嘴偷笑起来。 风云轻气急,扯到了伤口,又是一阵剧痛。 他心一横,把胸口上的银针拿开,蹙眉道:“这是什么东西?” 他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风华不为所动地看着,没有上前帮忙。 “风世子没事吧?” 风云轻还未缓过那口气,靠在江白风的肩膀上。 他眉头拧成一团,扶着自己的胸口,嚷嚷道:“怎么可能没事?都被打了个半死了。” 风华面无波澜。 风云轻抬眼望了望她,把手往前伸了过去:“公主,我说你怎么……” 秦霜挡在风华面前,甩开他的手,拿回自己的银针,质问道:“你想做什么?” 风云轻这才认真打量起面前的秦霜,眸子突然一亮。 这女人,姿色不错。 看着他色眯眯的眼神,秦霜眼底寒意闪现。 “图谋不轨。”她轻斥一声,往后退了两步。 风云轻知道她在讥讽自己,也不含糊:“你是谁?” 秦霜闷哼道:“关你何事。”说完,不忘瞪风云轻一眼。 “秦霜刚才手下留情了,若是觉得不舒服,就到附近的医馆看看吧,我们先离开了。” 两人转身离开。 风云轻哎了一声。 他低下头,喃喃道:“秦霜?好名字。” “就这么走了?” 江白风把推到一旁,拍了拍肩膀:“世子,你没事吧?” 风云轻撇嘴,气鼓鼓地道:“打人了二话不说就离开,太过分了。我得去讨回公道。” 他踉跄地跑上前,风华听见脚步声,知道是他跟上来了,并没有搭理。 风云轻知道她们在故意无视自己,冲着背影大声叫道:“公主,等等。” 秦霜转过头,剜了他一眼。她从腰中掏出几两银子,扔到风云轻手里。 “拿去看病,别跟着我们。” 风云轻往后仰了仰身子,接住那几两银子。 “喂,你什么意思?” 他堂堂一个世子,会在意这几两银子?这女子把他当成乞丐打发了,这怎么可以。 风云轻左张右望,随手把银子扔到一个乞丐的面前,那个乞丐看着面前的意外之财,心花怒放地磕头道谢。 风华有意无意地打量着街道周围。过了一会,她看见不远处一个黑影闪过,觉得十分熟悉。 顿了片刻,她眸子一动,抬脚跑了出去。 “秦霜,你先回府,我过去看看。” 第四十章 打斗 秦霜不明所以,正想跟上去,发现左手的袖子被人往后一拉。 她转过头去,对上风云轻笑嘻嘻的眸子,一股闷火油然而生。 她甩开风云轻的手,等回过身的时候,风华的身影已经在眼前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她暗叫一声糟糕,瞪了风云轻一眼,跑上前左顾右盼,发现面前有个岔路口,她犯了难,不知道该往哪边走。 江白风上前,指路道:“秦姑娘,公主往那边走了,我跟过去看看。” 秦霜跟在他身后,一路小跑。 “哎,你们两个等等我。”风云轻停顿片刻,紧随其后。 风华一路追随黑影,到了一个胡同口,发现无路可去。 那个黑影停在高墙面前,浑厚冰冷的男声响了起来:“你跟着我做什么?” 风华停在离他几步之遥的地方,质问道:“阁下是何人?” 她的直觉告诉自己,这个人和那件事情逃脱不了干系。 黑影沉默良久,突然缓缓转过身子。一张绿色的宛若火焰汇聚而成的脸映入风华眼帘,只露出一双红色的眼睛。 风华略略愕然。 黑影唇角扬起一个弧度,那团绿光突然撕开一个口子,格外恐怖。 正在风华怔忡间,黑影眸子动了动,背过身子,穿透高墙,失踪了。 这是什么功夫?竟能越过石墙。 风华惊讶地跑上前,把手放了上去。那堵墙仿佛有一股魔力,凹陷下去,四周就像是一股流动的白色液体,让人看得眼花缭乱。风华的身子毫无预兆地被吸了进去。 又是以前那个地方,她站在一条遍布冰雪的街道上,四周积了半只腿高的雪花,四周黑灯瞎火。过了一会,才有一两个房子燃起了微弱的烛火。 风华觉得这里熟悉而又陌生,她往前试探性地走了几步,发现不远处有一家店铺还开着门,里面坐个几个男人,边喝酒边高谈阔论。 她小心翼翼地走过去,一路进到酒楼里面。 那些人还没有注意到她,她侧了侧脸,看向站在柜台后的一个店小二,发现他连连打着哈欠,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 风华出声询问:“你好,请问这里是何处?” 小二闻言抬起头来,露出一团游动的绿光,风华双眼睁大,还未反应过来,面前出现一堵冰墙。 疑惑间,她已回到了胡同口的高墙外。 身后响起了一阵争吵声。 “你叫秦霜?” “风世子,请你离我远点。”秦霜呵斥道。 风云轻仍然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笑着打趣:“秦霜姑娘,身为女子如此焦躁是不对的,你要对我温柔贤淑一些。你看看,你这细皮嫩肉的,生气起来多不好看。” 秦霜暴跳如雷,恨不得把他打晕,想了想,还是忍住了。 她恶狠狠地望着他:“风世子,请你不要打扰我和江将军寻找公主。” 话刚说完,江白风看见不远处的人影,说道:“公主。” 秦霜循声一看,风华朝他们走了过来。 她面色顿时一喜:“公主,您刚才去哪儿了?没事吧?” 风华摇了摇头。 “刚才看见一个可疑人物,便跟过来看看,没想到让他逃跑了。” 风华说话间,一支飞镖不知从哪飞了过来,直冲她的脑门。 江白风神色变了变,不假思索地拔剑把飞镖往旁边打开。 众人往飞镖的方向望过去,两个黑影笔挺地站在那儿,对他们再次出手。 江白风运气上前,左右抵挡那些飞镖。等飞镖全部落地了,那两个黑影转身跑开。 江白风想了想,道:“世子,公主就交给你了。” 江白风一离开,四周的墙上突然涌出一群黑压压的黑衣人,对他们拉弓射箭。 风云轻大叫道:“来真的?” 他把腰中的匕首拿了出来,不知按了什么东西,寒光一闪,变成了一把长剑。 密密麻麻的剑往四周射过来,风华侧了侧身子,随手捡起两根箭,往墙上扔了回去,一个黑衣人倒了下去。 秦霜弹出手里的银针,弹落那些利箭。 风华抬眼示意着站在前方墙上的一个人:“秦霜,把那个人解决了。” 秦霜立即弹出手里的东西,锋利的银针越过那些箭,正中黑衣人的脑门。 看着黑衣人的身子往后倒去,风华知道时机到了,飞身上前,一把抓住墙头,一个翻身跳了上去,踢住他的脑袋。 与此同时,她转了个身子,踢开旁边那人迎面而来的弓箭,夺走他手上的弓箭,往后一转,手里的箭头刺在那个人的心口上。两个黑衣人齐齐从墙上倒了下去。 周围的黑衣人察觉到大事不妙,把弓箭对准她。风华不给他们还手的机会,拉开弓箭刺了出去。 再次倒下两个黑衣人,手里的弓箭也用得差不多了,风华冲到一间屋顶上,和黑衣人打斗。 秦霜持续不断地出手,时不时关注她的动静。 等黑衣人解决得差不多了,风华余光瞧见对面站在高高的屋顶上,好整以暇地观察着他们的一个黑衣人,便往后看了一眼,秦霜和风云轻此时游刃有余。她沉思片刻,拿起一把箭,往那个黑衣人的方向跑了过去。 黑衣人察觉到她的意图,站了一会,飞身而下。 风华追了他好几个街道,发现自己把人跟丢了,便停了下来,环顾底下的街道。人来人往,却没有一个可疑的人物。 她在四周的屋顶上转了一圈,没有看见人,正想再上前一步,胸口突然一阵剧痛。 她捂住胸口,锥心之痛越来越强,伴随着一股恶心感,手脚冰凉,额头上开始冒出冷汗。 不好,又要发作了。 风华承受不住,半蹲下去,五脏六腑都痛了起来,她看着底下密集的人群,跌跌撞撞地走向另一侧,趁势跳到一处寂静无人的地面上。 她感觉到浑身的血液开始逆流,整个身子仿佛要炸开,扶着墙壁一步一步地走着。 过了一会,疼痛只增不减,她抬头观察四周的地形,开始头昏眼花,看见几个模糊的身子朝自己走开。 等人走近些了,她看清了他们的模样,他们的左领子上都有一只小小的雄鹰图案。 是皇城的侍卫,而且还伺候在父皇左右。 那几个人距离她还有些许距离的时候,突然停了下来。一个人吩咐道:“过去看看,那个人是谁。” 风华心里一紧。 她不能让他们知道自己的身份,不然秘密就暴露了,如此想着,她强咬牙,拔腿往前小跑。 那些侍卫觉得不对劲,喝住她,发现她跑得越来越快,急匆匆地跟了过去。 她已经分不清方向了,跑了一会,实在是支撑不住了,看见面前有一个岔路口,没有思考的功夫,凭直觉往右边跑去。 跑了一会,发现面前是一堵高墙,里面有一棵参天大树冒出来,应该是哪户人家的住宅。 不远处开始响起那些侍卫的声音,她想了想,运功跳了上去,刚看清住宅里面的模样,重心不稳,身子落了下去。 第四十一章 相助 她强忍着身上的剧痛,侧了个身子,但仍然跪倒在地,碰到了旁边竖着放置的竹竿,砰的一声响竹竿哗啦啦地掉了下来。 “哪里传来的声音?” “杨管家,好像是那儿发出来的。” “过去看看。” 不知从哪传来了交谈声,风华虽身心剧痛,软弱无力,可听力比往常更加灵敏,她听到脚步声,知道有两个人往自己的方向走过来,望了四周一眼,往左侧的花丛跑了过去。 她坐在地上,斜眼瞄了那些家丁一眼。 “奇怪,这些竹竿怎么掉下来了?” “不知道,可能是风吹落下来的吧,或者被阿猫阿狗碰倒的,不管了,赶紧把东西摆好。” 他们嚷嚷了一会,便转身离开。 风华捂着胸口,脸上的汗滴大颗大颗地滴落到手上,叮当的声音在寂静的黑夜格外响亮。 她静坐良久,琢磨着那些侍卫已经离开了,跌跌撞撞地站起来,四周一片漆黑,种着许多树木和花盆,她猜想这是这户人家的后院。 她正想翻身上墙,不远处突然有亮光,出现了模糊的几个人影,并且往她的方向走了过来。 她自知不妙,扶着墙一步步往前走,不知走了多久,她的意识渐渐涣散。 这里也不知道是什么地方,但离公主府肯定相距甚远,她等不到秦霜了。 药…她嗜需药物。 如此想着,她咬紧牙关,一步一步往前走,越往前越幽深,万籁俱寂。 她眼睛里出现一个手指头大小的亮光,越变越大,是从一间屋子的窗口透出来的。 风华已经顾不了这么多了,踉踉跄跄地跑了过去,发现里面无人,一把推开门,跑了进去。 屋里放置几排整整齐齐的书架,还有一张干净的桌子,上面放着一个小烛台。 风华在屋子里翻找一会,却没什么可利用的东西。她看着自己的手,出现了一条条红色的血丝。 她返身朝门外走去,眼前越来越模糊,出现了许多幻影,浑身冰冷。 她运功压制体内乱蹿的真气,却不料适得其反,一口血从嘴角边流了下来。 脚底下仿佛有千斤石,她艰难地走到门边,弓着腰,发现面前立着一双腿。 她清醒了不少,抬起头来,君陌的脸在脸庞晃荡。 “君…君王爷。”风华话刚说完,眼前一片漆黑,身子重重地倒了下去。 她感觉有一双宽厚的手抱着自己,随即陷入了黑暗的深渊。 …… 不知过了多久,风华醒了过来,她还有些浑浑噩噩的,出声叫道:“秦霜……” 没有得到秦霜的回应,取而代之的却是清冷的声音:“醒了?” 这个声音,她怎么没有听过? 风华迅速坐了起来,看向床外,君陌的脸浮现在面前,旁边站着一个家丁打扮的老人,正好奇地打量着她。 风华记起晕倒之前的所有事情,明白这是君陌的府邸,眸色清冷:“君王爷。” “嗯。” 风华正想下床,胸口的剧痛又开始传到头皮,牵动神经,头仿佛要爆炸了似的。 她的病还未痊愈,只是暂时压制住了,如今又准备发作了。 她靠在床头,努力维持面色平静,声音却多了几分颤意:“君王爷可否为我找来几支银针?” 君陌想了想,示意身旁的管家退下,半响,管家拿来了几支银针。 管家知道风华认识自家王爷,却不知道她的身份,看见她面色苍白,担忧道:“姑娘,你这是怎么了?要不要找个太医过来瞧瞧。刚才我们王爷找了太夫过来,可你的病怪异得很,太夫也无能为力,兴许宫里的太医有法子?” 管家记忆犹新,刚才看见这姑娘的脸狰狞瘆人,脸上遍布血丝,恐怖至极。 如今恢复了,脸色却苍白得没有一点血色,这样的病症她还是第一次看见。 风华心里一惊,迅速打落自己的头发,撇过头去:“君王爷可否让我独处一会。” 心里的灼热感越来越强,体内翻江倒海,风华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忍到什么时候。 君陌心存疑惑,却面若冰霜,他斟酌一会,带着管家走了出去。 “风姑娘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叫唤。” 君陌还未踏出门口,风华吐出一口鲜血,从床上跌落下地。 君陌看不清她的神色,但知道他她情势不妙,返身往回走。 风华的额头一阵刺痛感传来,她抬手摸了摸,知道那朵花又要出现了,伸手止住他们两个。 她喝道:“不要过来。” 君陌身形一顿。 风华紧抿着嘴,头埋着低低的,不想让他们看见自己狼狈的模样。 不行,她必须引血,否则会痛不欲生,生不如死。君陌应该有这个功力,他还欠自己一个人情,一定会愿意出手相助的。 她不假思索地吩咐道:“君王爷,让你的管家出去,你留下。” 君陌习武多年,对她的变化了若指掌,知道她被反噬了,又不想让多余的人看见,抬手示意管家离开。 管家想了想,退了出去。 屋里只有他们两人,风华把那银针递给他。 “君王爷,劳烦你为我放针引血,从现在起,不准看本宫的脸。” 听着她命令的口气,君陌不为所动。 他站了片刻,才走上前,接过银针,语气不卑不吭:“公主要我怎么做?” 风华艰难地从嘴里说出几个穴道,君陌闻言,眸色略有异样,但仍是一一为她刺针。 五脏六腑的血液开始倒流,风华感觉自己的身子要分离成两半,一点力气也没有。 君陌挽起她的袖子时,即便处变不惊,仍然被她狰狞的手臂吓了一跳。 过了一会,风华终于缓过一口气,可君陌终究不是秦霜,她强行压制体内的戾气,导致浑身使不上一点力气。 君陌看着她软绵绵地往床边倒去,头部要撞击到重物,赶紧伸手拖住她的头。 “公主,得罪了。” 风华察觉到君陌要把她抱起来,一颗心顿时凉了半截,她抬手推开她,却毫无用处。 她喝道:“出手。”平日里颇具震慑的声音此时化为呢语。 风华动了动身子,想让他把自己放下,头不知不觉中转了过去。 她道:“停手。” 话音刚落,对上了君陌深邃的眸子。看见君陌眼神微变,她也怔住了。 第四十二章 死士 她额头上灿放的曼陀罗花,尽数浮现在君陌眼中,皮肉相连,妖艳至极,仿佛有魔力一般,一步步地吞噬着,让人一步步的沦陷。 君陌定力向来不错,可此时精神微微涣散,眼睛定定地盯着她。 风华事先反应过来,一把推开她,身子没有支撑点,扑通一声重响倒在床上,腰部撞击到床边的木块上,疼痛感传来,身子终于重新有了知觉。 君陌终于回过神来,神色怪异。 风华侧了个身子,跌跌撞撞地坐起来,眸中寒意闪现,就像一把削铁如泥的冰刃,下一刻就要剜出他的眼睛。 风华一字一句地下了死令:“君陌,今日之事,你若敢透露出半个字,就提着你的颈上人头来见本宫。” 她额头上的曼陀罗花,此生除了她,只有三个人见过,偏偏其中一个,就是素无交集的君陌。 此人城府极深,是敌是友尚未可知,即便将来如同梦中所见,能成为她的夫君,也不代表两人是同一条船上的蚂蚱。 若他敢坏了自己的大事,一并除之。 短短片刻,面色就恢复了自然,平静无波。 他嘴角噙着一抹轻笑:“公主这是在威胁我?”话语中带着七分调侃三分讽刺。 他这一生,只被人威胁过一次。 风华看不透他的心思,凉意却一点一滴地渗透到骨髓。 她放下头发,轻掩额头,又道:“君王爷助我一臂之力,我也曾赠送冰莲,救了暮烟郡主,一命抵一命,今日之事若能守口如瓶,君府安然无恙。如若不能,便人头落地。” 风华轻轻落下一句话,越过君陌身旁,从窗户上跳了下来,一路跑到高强旁,翻身跳到外面。 等君陌移步到门口的时候,只看见她一闪而过的背影。 杨管家笑意盈盈地迎了上来,随意往屋内瞥了一眼,没看见人,疑惑道:“王爷,您终于出来了,那个姑娘还好吗?” 君陌道:“已经走了,回去吧。”说完,转身离去。 杨管家上前两步,看见屋内空荡荡的,疑惑着人是什么走的,又是何时离开的,可看见自家王爷毫不在意,那姑娘又来路不明,只得拉上门离开了。 风华在街道上缓慢前行,此时天色已晚,寂静无声,来往百姓寥寥无几。 风华走了一会,对面突然出现亮光,伴随着一阵巨大的脚步声,戚无悰带着一群侍卫跑了过来。 “公主。”他叫了一声,看见风华身子欲往下倾倒,不顾男女有别,轻轻拖住她的身子。 他担忧道:“您没事吧?公主。” 那些侍卫出声询问,风华摇了摇头:“本宫无事,只是病又复发了,先回府吧。” 戚无悰吩咐两个侍卫先行回府,走了一会,秦霜终于找到了她。 看着她虚弱的模样,秦霜什么都没有问,就知道了来龙去脉。 她代替戚无悰挽住她的手:“公主,您还好吗?” “暂时压制住了,不过情势不妙。” 公主府的马车很快就来了,风华坐上马车,歇息了一会,让秦霜检查自己的手臂。 看见风华面色缓和一些,她才开口发问:“公主刚才去哪了?我和戚副将都急坏了。” “追黑衣人的时候,不小心发病了,找了处地方,歇息了一会。”风华不想让她担忧,也不想告知在君府的遭遇,靠着马车假寐。 回到公主府,秦霜为她施针,药浴过后,风华的病总算是彻底压制下来了。 她沉沉地睡了过去。 …… 翌日午时,风华才醒了过来。公主府的人急得团团转,看见她平安无事,才松了一口气。 戚无悰碍着身份,不能进入她的寝屋,只能在正屋里等着。秦霜一大早就守在窗前,看见她起来了,赶紧把她扶了起来。 风华第一次睡得如此安稳,吃过午膳,靠在贵妃椅上歇息良久,才恢复过来。 “公主,那些人已经安排好了。” 她额头上灿放的曼陀罗花,尽数浮现在君陌眼中,皮肉相连,妖艳至极,仿佛有魔力一般,一步步地吞噬着,让人一步步的沦陷。 君陌定力向来不错,可此时精神微微涣散,眼睛定定地盯着她。 风华事先反应过来,一把推开她,身子没有支撑点,扑通一声重响倒在床上,腰部撞击到床边的木块上,疼痛感传来,身子终于重新有了知觉。 君陌终于回过神来,神色怪异。 风华侧了个身子,跌跌撞撞地坐起来,眸中寒意闪现,就像一把削铁如泥的冰刃,下一刻就要剜出他的眼睛。 风华一字一句地下了死令:“君陌,今日之事,你若敢透露出半个字,就提着你的颈上人头来见本宫。” 她额头上的曼陀罗花,此生除了她,只有三个人见过,偏偏其中一个,就是素无交集的君陌。 此人城府极深,是敌是友尚未可知,即便将来如同梦中所见,能成为她的夫君,也不代表两人是同一条船上的蚂蚱。 若他敢坏了自己的大事,一并除之。 短短片刻,面色就恢复了自然,平静无波。 他嘴角噙着一抹轻笑:“公主这是在威胁我?”话语中带着七分调侃三分讽刺。 他这一生,只被人威胁过一次。 风华看不透他的心思,凉意却一点一滴地渗透到骨髓。 她放下头发,轻掩额头,又道:“君王爷助我一臂之力,我也曾赠送冰莲,救了暮烟郡主,一命抵一命,今日之事若能守口如瓶,君府安然无恙。如若不能,便人头落地。” 风华轻轻落下一句话,越过君陌身旁,从窗户上跳了下来,一路跑到高强旁,翻身跳到外面。 等君陌移步到门口的时候,只看见她一闪而过的背影。 杨管家笑意盈盈地迎了上来,随意往屋内瞥了一眼,没看见人,疑惑道:“王爷,您终于出来了,那个姑娘还好吗?” 君陌道:“已经走了,回去吧。”说完,转身离去。 杨管家上前两步,看见屋内空荡荡的,疑惑着人是什么走的,又是何时离开的,可看见自家王爷毫不在意,那姑娘又来路不明,只得拉上门离开了。 风华在街道上缓慢前行,此时天色已晚,寂静无声,来往百姓寥寥无几。 风华走了一会,对面突然出现亮光,伴随着一阵巨大的脚步声,戚无悰带着一群侍卫跑了过来。 “公主。”他叫了一声,看见风华身子欲往下倾倒,不顾男女有别,轻轻拖住她的身子。 他担忧道:“您没事吧?公主。” 那些侍卫出声询问,风华摇了摇头:“本宫无事,只是病又复发了,先回府吧。” 戚无悰吩咐两个侍卫先行回府,走了一会,秦霜终于找到了她。 看着她虚弱的模样,秦霜什么都没有问,就知道了来龙去脉。 她代替戚无悰挽住她的手:“公主,您还好吗?” “暂时压制住了,不过情势不妙。” 第四十三章 训斥 男子一抹抹开嘴角的血迹,呈放在眼前,嘲讽一笑。 饱含讥讽的模样惹恼了戚无悰,他抬脚又踢了男子一脚,男子往后倒去,唇边涌出更多的鲜血,却仍然保持着高傲的模样。 他冷哼一声,不屑一顾:“以多欺少。” 南十蓁看清了他的模样,是那日临走前质问自己的少年,约莫十六七岁,正鄙夷地望着她。 看来是个硬骨头。 戚无悰正想再好好教训他一顿,风华把他止住了。 “今日的教训,就到此为止吧。”这种性子若是为她所用,将来大有益处。 她有的是办法让他俯首称臣,并不急于一时,这些人,都要好好地教导,让他们重新脱胎换骨。 风华挺直身子,不夹任何温度的话语从嘴里轻轻吐出:“从今天开始,你们就是我的手底下的死士,唯一要做的就是在这里练武,听令动手。” 少年仰起头,不屑道:“区区一个女子,也配?”他眼里的嗤之以鼻和愤怒不加掩饰。 风华但笑不语,一把拔过戚无悰手里的剑,对着少年的嘴唇划了下去。 一眨眼的功夫,少年的唇角出现一道伤痕,渗出一股鲜血。 戚无悰怔神间,剑已落鞘。 风华淡然一笑。 到底是个年轻气盛的,有话直说,只可惜聒噪了些。 少年伸手触碰带血的嘴唇,不由得愣了片刻。 这个女人出手的速度,太快了。 “不服气的,就站出来,把这里的人都打赢了,再说话。只要能凭本事从这里逃出去,就放你们一条生路,从今以后是生是死一律与我无关。如若不然,就好好回去练好武功。这里需要的,是不会说话的人。”风华轻飘飘的声音落在那些人耳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们猜不透风华等人的身份却知道这些人手段残忍,身份非同一般,凭他们的能力,若有逃跑的心思,有去无回。至少在现在看来,逃跑就是天方夜谭,想都不敢想。 他们一齐低下头,应道:“是。” 风华径直往前走,他们纷纷让出一条路,等风华进了竹屋,才重新抬起头来。 戚无悰落在后头,对着少年冷哼一声:“女人?这样的称呼不配出现在主人的身上。若再让我听到一次,便是人头落地。” 这么多年来,他们军中所有将士没人把公主当成女人来看待,在他们眼里,她是神一般的存在,高高在上。 她小小年纪,就凭着自己弱小的身躯在虎群中存活下来,上阵杀敌,手段残忍,而偏偏又智勇双全,一次次带领他们凯旋而归。 她是他们所有人的王。 少年盯着戚无悰的背影,翻了个白眼,笑了笑。 外头的将士拿了几块大石头,放到那些人的身上,在身后催赶着他们在竹林里奔跑。 风华在竹屋里坐了半个时辰左右,那些人拉练回到屋外,一个个汗流满面,面色颓然,瘫软在地,连喘气的力气都没有了。 风华抬了抬眼皮,看着躺在地上四仰八叉的他们,吩咐道:“让他们先歇息一会吧。” 戚无悰伸手冲着屋外的侍卫做了一个示意的动作,那些侍卫退到一旁,把水扔到他们面前,没有再出手为难。 那个女孩身子瘦弱,又有伤在身,那些将士看见她的时候不知不觉中联想到风华,没有太过为难她。虽然让他陪着众人一起奔跑,背上的石头却小了很多,看见她中途晕倒,有将士把她背了回来。 这一会的功夫,她醒了过来,惊魂未定地环顾四周一眼,埋头大口大口地喝水,呛了好几声。 反倒是旁边长相妖娆的女子,遭了不少罪,两眼发白,平躺在地上胸口一颤一颤的。 小女孩小心翼翼地看了周围的将士一眼,摇了摇身旁的女子,看见她毫无反应,伸手为她把脉,又偷偷摸摸地从袖子里掏出草药,嚼碎了把汁混合着水灌到女子嘴里。 女子悠悠地醒了过来,看见小女孩为她擦拭伤口,心里为之一动,开口道谢一声便抽回手,惶恐不安地打量四周。 看见那些男人都坐着休息,她拉着小女孩的手坐到一旁,安静地歇息。 秦霜一直关注她们的一举一动,看见小女孩拿出药草的时候眸子突然一亮,又迅速暗下去。 等了一会,她道:“公主,我出去看看。” 风华颔首应允。 秦霜不知蹲在她们面前说了什么,小女孩惊魂未定地摇摇头,身子缩成一团。秦霜捡起地上未干的药草,嘀咕几声,便回了屋里。 风华戏谑地问道:“那小女孩有何特殊之处,竟让你愿意上前攀谈?” 秦霜性子冷淡,不喜与人接触。戚无悰是自己最信任的副将,花了整整一年时间才和她说上话。 可这身世不明的小女孩,却让秦霜破了例,倒是有趣。 秦霜脸上难得露出几近无痕迹的淡笑:“确实是个特殊的,如果不出我所料,略懂些医术,不过需要观察一阵子。”随即话锋一转,又道,“若不是个特殊的女子,公主也不会把她买下来。” 公主凉薄,不是个心慈手软之人,却把一个毫无用处的女子买下来,出乎她的意料。 不过那女孩,和公主小时候太像了。 风华静默不语,不一会儿就带着戚无悰等人离开了竹林。 前行途中,戚无悰往身后斜了一眼,问道:“公主,人手还是太少了,要不要属下再去黑市买一批过来。” “不必了。本宫要的是能以一敌百的人,能人要的是胜在精湛,而非人数。” 风华说完,跃身上马,戚无悰和秦霜跟着坐到自己的坐骑上,以风华为尊,三人并排走着。 “天子脚下,牵一发而动全身,若是这些人的行踪暴露出去,相关人等一律不留。” “是。” 走了一会,戚无悰脑海里的念头一闪而过,道:“对了,公主,昨日您让属下救下的那对母子,似乎来历不低。” “此话怎讲?” 戚无悰想了想,娓娓道来:“属下把那个大娘送回家的时候,那个小男孩为了报答救命之恩,把身上仅有的一块玉佩赠送给属下,后来那大娘醒来了,把玉佩拿了回去,只说那是传家之宝,不能轻易送人。属下当时无意中看见,玉佩里头刻有一个天字,是宫里的东西,而且不是一般的玉佩。” “哦?是什么样玉佩?” “那玉佩只有半只,呈月牙状,绿色的且通体透明。” 风华闻言,抓住僵绳,蓦然停下马。 第四十四章 探查 “你方才所说的可是月牙状的绿色玉佩?” “正是。”戚无悰驾马上前,与她并排而立,“卑职看了一眼,那块玉佩应是摔碎了的,上面刻着半个风字。” 说到此处,他突然为难地抿上了嘴唇,欲言又止。 风姓乃国姓,寻常百姓人家的物品中不得出现风字,否则便是蔑视皇室的死罪。 一个小乞丐的玉佩,刻有风字,确实令人匪夷所思,可这不是他应该想的事情。 戚无悰补充道:“兴许是卑职看错了。” 风华心里有什么东西一掠而过,似要破茧而出。 她拉紧僵绳:“去找那个孩子。” 戚无悰和秦霜对视一眼,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何事,风华的背影已在转弯处即将消逝。 戚无悰记得那个村子,花了一小半柱香的功夫就到达目的地。映入风华眼帘的是几间用茅草搭在屋顶上的破旧木屋,立在一处空旷的空地上。 每户人家院子外头都围了木桩,里面种着许多青翠欲滴的菜,均养了不少觅食的鸡。 戚无悰纵身下马,佯装询问一个正侍弄菜园的妇人,随即冲风华点了点头。三人片刻就到了小乞丐家中,这个时辰村里走动的人甚少,戚无悰又事先向其他村民打了招呼,倒是没有引人猜疑。 妇人还躺在床上昏迷不醒,院门大开,还未进去,一股呛鼻的药味扑面而来,昨日见到的小男孩正蹲在院子里喂鸡。 看见风华他们来了,他放下手里的东西,目光如炬地迎了上去。 他开心地唤了声:“悰哥哥,你怎么来了?” 风华垂下眉眼,给戚无悰使眼色,戚无悰立即会意,蹲在他面前,淡笑道:“平安,我们来看望你娘亲,她现在在哪儿?” “在屋里,悰哥哥快来。”平安对只见了两面,但曾出手相助的戚无悰甚为喜欢,拉着他朝屋里走,十分欢喜。 风华下令:“秦霜,等会帮平安检查身子。” 秦霜颔首。 平安的娘亲已经醒来了,秦霜亮出太夫的身份,为她把脉,一一点出她的病症,丝毫不差。 妇人直呼女菩萨,连连道谢。秦霜借故要帮平安检查身子,妇人感激她的宅心仁厚,应下了。 妇人断断续续咳了一会,骤然抬起头来,警惕道:“姑娘是什么人,为何愿意帮助我们?” 她们母子两人相依为命,无亲无故,多年来受尽冷眼。仔细一想,这位姑娘助人的动机非同寻常。 秦霜把平安的衣裳整好,眉间略带恼意:“大娘,我是个太夫。只要是我愿意救的人,就不会让她死在我手里。在街道上遇见你们,也算有缘,我不会对自己的病人见死不救。” 妇人顿时面露局促,因自己的失言而懊恼,她讪讪地笑了笑,道:“姑娘,是我误会你们了。” 她们家一贫如洗,他们又能图什么?若不是心地善良,定然不会来关照她这生命垂危的老婆子。 “大娘,您这屋里闷得紧,要经常通风,才能早日药到病除。”戚无悰说着,在屋里走了一个来回,不仅把窗户打开,还帮他们整理了那些凌乱的桌子。 过了一会,他不小心撞倒挂在墙上的一个破旧包袱,里面的东西全都散落在地。一双绣花鞋,几块铜板,还有那半块月牙状的玉佩全都掉了出来。 戚无悰忙手忙脚地把它们捡起来,歉意连连:“大娘,实在对不住,我向来莽撞,方才没注意看,把你们的东西撞倒了。” 收拾的时候他故意放慢手速,让玉佩的正面有意无意地对着风华,好一会才收拾干净。 妇人咳了两声,勉强扯出一丝笑容:“公子严重了,我病倒之后,那些东西经常落下来,捡了好多次了。里面都是些不要的东西。” 看见风华背身离开,戚无悰借故离去,秦霜留在后头叮嘱了几句,辞别平安母子回了皇城。 风华的马驶得极其缓慢,戚无悰的马离她半尺之遥:“公主,您可有发现?” 风华眼帘一抬:“派人查清平安的身份,三日之内给我结果。” 戚无悰虽略有疑惑,却是毫不犹豫地应下了。 …… 风华回到皇城门外的时候,几十个守卫在附近来回踱步,盘问那些进入城中的百姓。门中守卫不识她们的身份,伸手拦下欲要严加询问。 戚无悰把腰牌拿出来,他们惊恐地望了风华一眼,即刻开门放行。 戚无悰斜了身后那些巡逻的侍卫,道:“公主,昨夜户部又损失了一个官员,城中封锁了半日,江将军下令搜查全城。” 又死了一个,风华睫毛动了动,突然莞尔,驾马前行。 经过一家玉器铺外头时,风华突然瞧见傅姜笙和两个奴婢站在前头,直勾勾地望着自己。 她拉住缰绳,停了下来,那两个婢女即刻福了福身子。 “表姐,你今天去了哪儿?” “去城外逛了一会。”风华扫了一眼周遭,道,“你和谁出来的?” 傅姜笙眉眼弯了起来:“我自己出来的。” 她的睫毛非常长,眸子又格外清澈,笑起来的时候明媚可人。 “逛好了吗?我让人送你回府。” 傅姜笙对她伸出手,甜甜地应道:“我想和表姐在城中逛一会。” 风华拉住她的手,身子微微下倾,环住她的腰部,一手把她扯入怀中。 “小姐。”两个婢女焦灼地想要止住傅姜笙,可对上风华冷冽的眸子,硬生生地把到嘴的话收了回去。 “你们先回去吧,酉时之前二小姐会平安回到府中。” 看着风华的马扬长而去,两个婢女自知跟不上,对视一眼,匆匆往傅府的方向跑。 傅姜笙瞧着风华的红马好看,俯身抚摸着它的鬓毛,红马受了惊,突然仰头嘶吼,发泄不满。傅姜笙吓了一跳,往后跌去,和风华撞了个满怀,双手紧握住她的衣袖。 风华安抚似的捋了捋红马的鬓毛:“好好走路,别吓坏了城中百姓。” 红马立即镇定下来,徐徐朝前走。 “表姐,你的坐骑可否借我两天?” “你会骑马?” “这个自然。”傅姜笙说完,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迅速改口,“我还不会,不过以后便会了。” 这丫头…风华失笑:“放心吧,我不会告诉外祖母她们的。” 傅姜笙眸子转了转,突然闪过一缕精光。 “表姐,你能教我骑马吗?” 风华不紧不慢地朝前走,看见她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想来并非一时兴起,想到她前些天说的话,蓦的低头。 “你以后真的想进入军中,上阵杀敌?” “那是自然,表姐,我可不是一时兴起。我年纪不小了,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想学什么。可祖母她们一直想让我当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大家闺秀,定然不会应允我的做法。但若是表姐愿意教我,那就不一样了。” 于傅姜笙而言,傅家所有人都把她当成一个口无遮拦的孩子,童言无忌,只当她的玩笑话是耳边风,过了便绝口不提。 可她们终究低估了傅姜笙的执着。 风华倒没想到这丫头颇有主见,像极了二叔,固执却聪慧,小小年纪就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她沉思半刻,笑着回绝:“我可没闲功夫教你。” 虽只去过傅家一次,可曾外祖母她们对姜笙的宠爱显而易见。她有些地方很像自己,自己是欣赏她的。若是别人,她倒愿意培养,可傅家的这个表妹,绝不可能。无论如何,她都不会拂了外祖父他们的用意,助长她的行径。 “表姐,若你允我,将来我定不会让你失望。此外,等我长大之后,羽翼丰满,可以无偿替你完成一件难事。” 第四十五章 布局 这丫头,小小年纪,口气倒不小。 风华原想出声打压她的锐气,可从傅姜笙坚定的眼中看见了那股不服输且自信的眼神,暗中把话收了回去,反问道:“当真?” 傅姜笙不知怎的,眸中掠过一丝失望之情,随即满怀自信地点头:“是。” “好。”风华欣慰地扬起嘴角,傅姜笙怔忡,而后不可置信地瞪大眸子,“表姐,你允了?” 风华笑而不语,她狡黠地往前方看了看,突然伸手抓住傅姜笙背后的腰带,在她疑惑的目光中,毫不留情地把她扔了出去。 傅姜笙双眸睁大,惊恐万状,随着一声尖叫,像块落石一般快速地飞了出去。 即将摔在地上的那一刹那,戚无悰飞身上前,抽剑抵住她的腰部。 傅姜笙紧紧闭着眼睛,发现身上没有传来骨骼碎裂的痛感,眼睛偷偷睁开一条缝。 戚无悰把她的身子抬正,往后退了两步,拱手道:“二小姐,得罪了。” 傅姜笙双脚着地,知道自己安全了,圆溜溜的眸子转动了一会,迷惑地望向风华。 仅仅是一个眼神,风华就知道她想问什么,她的眼神毫无波澜:“既想骑马,又怕摔着,你还没有资格让本宫教你,回去学些小女儿家的刺绣吧。戚副将,送二小姐回府。” 风华扯了扯缰绳,掉头往另一侧快速离开。 “表姐。”这么一转眼的功夫,风华已经不见影了,傅姜笙不甘心地跺了跺脚。 戚无悰笑着伸手:“二小姐,请。” 傅姜笙闷哼一声,发现傅府的下人从前方迎面走来,不满地撇嘴道:“我自己走。” 她低下头,气呼呼地跑开了。戚无悰无奈地笑了笑,牵马跟了上去。 …… 风华在府中住了两天,每日除了闲逛就是在花园中听曲。 这日午时,戚无悰带着平安进到府中。 风华正在院中练字,戚无悰带着平安在旁边等了良久,等她把笔放下时才近到跟前。 “公主,我把平安带回府了。” 风华接过侍女递过来的巾帕,把手擦干净,缓缓坐下来。 抬眼一望,平安躲在戚无悰身后,惊慌失措地揪着他的衣裳,浑身脏兮兮的,呜咽的哭泣声几不可闻。 “你带他来到府中所为何事?” “公主,大娘久病不愈,昨日实在是支撑不住,已经去世了。平安在镇上偶遇属下,因无处可去,特想来府中投靠。”戚无悰应着,小声喊了一句平安。 平安抬手抹了抹眼角,泪眼汪汪地看向风华,哽咽道:“姐…姐,请你…收…收留我,我娘走了,我没人要了。我保证,我会好好做事的。” 戚无悰小声提醒道:“平安,快给公主行礼,别失了礼数。” 来公主府之前,戚无悰已经给他做了功课,如今经他一提醒,平安止声走到风华面前,扑通跪在地上,有模有样地磕头:“平安给公主请安,请公主留下我。” 风华不为所动,轻声应道:“本宫府中不缺打杂的。” 戚无悰急了,上前看着平安,焦灼地为他发话:“公主,平安这孩子可怜得很,大娘一走,他一个人无依无靠,不如就让他留下来吧。” 风华斜了他一眼,他惶恐地低下头,禁了声。 “府中的下人都是经过训练的,这个孩子什么礼数也不知道,若是……” 风华话音未落,戚无悰赶紧接道:“公主,属下看平安可怜,愿意亲身传授,绝不会让他坏了府中规矩的。” 风华凤眸在他们身上来回扫视一眼,缓缓松了口:“也罢,既然你愿意留下他,府中多一个人也没什么,把他带下去吧,本宫先回屋歇着了。” 戚无悰笑着侧头:“平安,还不快谢谢公主。” 平安会意,认认真真给风华磕了几个响头:“平安谢过公主收留之恩。” 风华摆手,戚无悰见眼色行事,抬手把他扶起来,离开了。 风华起身,眸子不留痕迹地掠过亭子里头那些婢女的身上,看向天空,道:“扶本宫进屋休息吧。” 午歇过后,宫里传来了仁帝召见的消息,风华洗漱一番,屏退屋里的宫女,传戚无悰进屋。 “公主,平安已经安排妥当了。” 风华把香囊里的玉佩拿出来,递给他:“找个机会,比照一下这两块玉佩。” 戚无悰瞥了那块玉佩一眼,迅速收进袖子里。 风华刚下马车,宫里的太监就带着她去了养心殿,戚无悰不能入内,便在殿外守着。 风华进到里头的时候,发现江白风正和仁帝谈话,看见风华来了,仁帝抬眼笑道:“华儿,你来了。” 风华给仁帝行了礼,又冲江白风轻轻点头:“江将军。” 江白风亦对她颔首示意。 “华儿,朕听说昨日李太尉的儿子死在了你府中的后院,此事可是真的?” 风华眸子一动,落落大方地承认道:“回父皇,昨日儿臣确实在后院发现了一具来历不明的尸体,但并不知晓他的身份,经戚无悰查探,才知道是李太尉的儿子。” 仁帝闻言,眉头轻轻皱了起来:“尸体朕已经让江白风查验过了,和近段时间无故死亡的那些人一样,皆是中毒而死,那李太尉的儿子不知怎的被扔到了公主府的后院,想来是背后主谋的算计。” 仁帝抬头细细地打量了她一眼,缓缓说道:“华儿,你巾帼不让须眉,在边塞帮朕长足了脸面。如今你二皇弟年幼,不能帮朕分忧国事,这件事情就由你和江白风一同处置,查探真相吧。” 风华面色诧异:“父皇想让儿臣协助江将军查案?” 仁帝颔首。 “请父皇收回成命。”风华沉思半响,拒绝了他的提议。 仁帝不解地望了望江白风,又看向她:“这是为何?” “父皇有所不知,儿臣行军打仗尚可,平日里就知道打打杀杀的,对查案一窍不通,去了也是给江将军添乱。” 仁帝闻音,哈哈大笑起来,风华看得一头雾水。 “你啊,怎么就不明白朕的良苦用心?”仁帝解释道,“就因为你不熟悉这些事情,朕才让你和江白风学查案,以后京中的许多事情还要交给你处置呢,放心去便是。” 风华支支吾吾的,仁帝不给她回绝的机会,一语敲定了此事。 她无法拒绝,只得硬着头皮应允。 “既是如此,就劳烦江将军多多担当了。” 江白风微微一笑:“公主客气了。” 仁帝收起脸上的笑意,郑重地下了命令:“江白风,公主身子娇贵,若是在查案的时候出了差池,朕唯你是问。” 江白风惶恐地低头拱手,对他允诺:“微臣定当竭尽全力保护公主。” 风华暗自冷笑。 她的好父皇要开始试探自己的能力了,这样一来,正好顺了她的意。 若是她像现在这般无所事事,不日就会变成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之躯。 她在皇城没有根基,急需一个台阶站稳脚跟。 仁帝让江白风大致交代了城中死人一事,风华细细聆听过后,离开了宫里。 第四十六章 再会 刚离开养心殿不久,江白风跟上风华的步伐,冲着她的背影行了礼:“公主。” 风华回眸,江白风收回手,眉眼间微露浅笑。 “江将军有事要说?” “回公主,皇上吩咐过微臣,把查案一事的细枝末节细细告知于您。” 风华眉眼微动。 父皇对江白风委以重任,京城守卫交由他管制,如今让自己和他一同办案,有意拉拢她,但掌控也是真的。 “既是父皇吩咐下来的,你依令行事便是。” “这……”江白风面露为难之色,询问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公主可有好的去处?” 风华明白他的言外之意,不经意地望了望周遭,时不时有几个宫人经过,顺势往她们的方向瞧上一两眼。 她语气淡漠:“去本宫府中详谈吧。” 江白风平静的神色中闪过一丝诧异之色,正欲开口,风华和戚无悰离他相距甚远。 他收回心思,迈着步伐跟了过去。 江白风一路追随至公主府,都未曾与风华说上一句话,也不敢上前贸然打搅。 等到了公主府外,守卫把他拦下,戚无悰已在那儿等候了半刻,引他到客堂中稍后,约莫过了半盏茶的功夫,风华派人传话,他随着侍从进了书房。 江白风进了书房,侍从搬了个椅子放在他面前,风华抬手:“江将军,请坐。” 侍从看眼色,悄无声息地掩上门退出去。 “打搅公主了。”江白风客气一声,坐了下来。 风华端起桌子上热腾腾的茶壶,缓缓倾倒在茶杯上:“既然父皇委以重任,本宫不敢推辞,定然竭尽全力协助江将军处理城中命案。有什么话,江将军但说无妨。” 她把其中一杯茶推到江白风面前。 江白风缓缓拿起来,抬起袖子挡住,不紧不慢地啜了一口。 “公主,臣向来心直口快,就不拐弯抹角了。”江白风微微一笑,温润如玉,“皇城里那几起命案,追查多日,微臣终于寻到了蛛丝马迹。死的都是四品以下的官员家属,死状惨烈,尸体身上皆有一团绿光,死后十二个时辰左右尸体就会腐蚀,消失得无影无踪。臣怀疑,他们中了毒,而且是来自异域的。” 风华听得眉头直皱。 倒不是同情那些死去的人或者为难断案一事,而是惊讶于江白风的推测。 秦霜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才确认那些人中了怪毒,由此看来,江白风还是有真材实料的。 不过,这些都是他们的猜测罢了,依她的推理,那不是毒,反倒像是异火。 风华暗自琢磨着,淡着道:“既然江将军已经找到线索,我们可以趁势在城内搜索异域的毒物出现的地方,依你的能力,本宫相信很快就能水落石出了。” 江白风的脸上始终挂着温和的笑容:“公主谬赞了,说来惭愧,臣搜查多日,也没查出真相,实在是有愧皇上的信任。” 风华说道:“明日本宫歇息好了,就和你一同在城中搜查线索,江将军有需要本宫帮忙的地方,尽管告知。” 此时,江白风身边的副将派人进屋知会。 小将士在江白风耳边嘀咕了几句,他脸色一变,告别风华离开了公主府。 戚无悰透过窗扉目送人离去,退回风华身边,道出心声:“公主,江将军这么急匆匆的,尸体的事情是不是又有了新的眉目?” 风华头也不抬,晃了晃手里的茶杯,把它倒在地上。 “跟上去吧,有了进展告诉本宫。” 戚无悰抱拳离去。 风华在屋里坐了一会,秦霜这个时候不在府中,她感觉到额头又发生了变化,抬手抚额,摸出了花的印记,心里暗叫一声不妙。 她往铜镜的方向走去,还没看清自己额头的变化,面前出现了白色的一个漩涡,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被吸入里面了。 身边仿佛有磁快在吸收她的身体,光线刺眼得紧,风华的身子歪歪扭扭的,拿手挡着自己的眼睛,等周遭风平浪静的时候,她才缓缓地张开眸子。 还是那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地方,白雪皑皑,可她感觉不到一点凉意,里面人来人往,能够穿透她的身子,从她身上走过去。 风华想要一探究竟,在城里走了一圈,无意中抬头的时候,发现对面的屋檐上有个高大挺拔的人影立在那儿,一身白衣,长发飘逸。 那个人正巧也在这个时候望过来,看见是她,明显愣了一下,而后又不解地盯着街道上的人看。 君陌。 风华心里的念头刚从脑海里闪出来,便不假思索地走过去,爬上屋檐。 她向来是个心口如一的,素来相信自己的直觉,想到什么就要做什么。 等走到君陌面前,发现他冰冷的眼眸正百思不解其解地盯着自己,知道他能看见自己,一时心生疑惑。 “陌王爷?”风华试探性地叫了一声。 君陌听见了,眸子微动:“公主。” 他能看见自己,也认识自己,这么说,是个活生生的人了。 那这儿是什么地方? 风华问他:“陌王爷怎么会在这儿?” 君陌答得干脆:“不知道。” 他不过是在书房闭眼准备小歇一会,就莫名其妙地到这儿来了。 反倒是公主,好端端的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风华眸子一凛,顺着他奇怪的神色往街道下一看,底下的人根本看不见他们。 “他们看不见我们。”风华自然而然地坐下来,不忘提醒他一声。 只要她进入这个怪异的地方,要是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大事,至少要待上一个时辰才能出去。 君陌瞬间嗅出了她话中暗含的意味,问道:“公主来过这儿?” 风华侧头一看,冲他浅笑,没有回应。 她转回身子:“这句话,理应是我问陌王爷才是。” 这个地方,肯定不是大慕国。她一直怀疑,这儿是并存于大慕国的另外一个时空,因为她能瞬间移动到这个地方,可每次她想要查探清楚的时候,这里所有的一切都会瞬间幻灭,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曾经尝试过让秦霜或者戚无悰进入这儿,可是皆徒劳无功。 她身份特殊,能进入一些怪异的地方不足为奇,可君陌突然出现在这儿,定然不简单。 难道,他的身上的大有玄机? “陌王爷知道怎么从这儿出去吗?”风华试探性地问道。 第四十七章 线索 君陌缄默不语。 他狐疑地打量着风华,突然蹙眉,揉了揉眼睛。 依他的感应,这儿并非梦境,可公主为何会出现在这儿,看起来还对这里的景象颇为了解。 从小到大,他从未看见过这个地方,更不知道九慕国有此地。 许久,他压下心中的疑惑,反问道:“公主知道吗?” “自然不知道。”风华答得干脆利落。 她要是知道这个地方的秘密,早就出去了,又怎会困在这儿且束手无策。 风华不知道君陌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但现在她总算是明白了,将来君陌会成为她的宠君的缘由。 一般的人,她还真的看不上,君陌此人不是池中之物,以后若有机会,倒可多加探究。 而现在,她要离开了。 “君王爷自便,我先走了。”风华说完,从屋檐上一跃而下,在大街上随意晃悠,欲要探究里头的奥妙。 如若她没有猜错,这个地方兴许与自己的身世有关,无论如何,她都要查明真相。 没过一会,她听见上头轻微的脚步声,侧眼一看,是刚跟上来的君陌无疑。 她停下脚步,轻笑:“君王爷,下来吧。” 她所料不错,他确因好奇心的驱使跟过来。 她甩不了他,倒不如趁机查探他的底细,一举两得。 短短顷刻间,风华就拿定了主意,不由得莞尔一笑。 君陌闻言,倒也不扭捏,跃身跳到她身旁。 “公主来过这儿。” 他不是在质疑,而且肯定。 风华的睿智与机敏超乎他的想象,他莫名其妙被吸进这儿的时候,一头雾水,可风华,却是平静得让人不得不起疑心。 风华原想隐瞒,可盯着他茫然的脸,落落大方地承认:“嗯。” 她的直白让君陌愕然,心里的疑团萦绕在心头,摸不着头脑,硬是愣了半响。 风华知道他心有疑惑,自己也隐瞒不了他,可这个节骨眼上,她没有心思跟他解释,也不想告诉他隐在自己心中多年的秘密。 “你若想知道出去的法子,跟着我。其余的,都不要问。” 风华离开的时候,君陌斟酌了一会,才跟过去。 她走得极慢,他亦是如此。 风华一路观察周边店铺的景象,走到街道尽头,是一家破落的农户。 刚靠近大门,她的心开始剧烈地跳动起来,里面仿佛有磁力在吸引着她进去。 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觉奔涌而至,她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 她被一股强大的气流吸进去,刚站稳身子,抬头一看,是一个宽阔的院子,里头摆满了木柴,几十只鸡在里面觅食。 君陌跟进来了,站在她旁边疑惑地打量着。 不一会儿,风华看见一个扎着辫子的女孩从不远处神采奕奕地跑过来,蹲在院子里和小鸡交谈。 “小鸡小鸡,你们多吃点,很久就可以长大了。” 女孩的声音清脆甜美,宛若高山上的清泉,悦耳动听。 这声音,怎么这么熟悉? 风华诧异间,挪步走到小女孩面前,恰逢她转过头来,两人四目相对。 小女孩方才明媚动人的脸庞在看见她们之后,笑容顿时消失殆尽,怔怔地望着她。 她是…… 小女孩动了动嘴唇:“你……” 风华感觉自己的心明显颤了一下,那句话仿佛就是从她口中说出来的,一股怪异的异样充斥脑海。 “你是谁?” 话音刚落,地动山摇,眼前的一切全都支离破碎。 风华的身子踉踉跄跄的,低头一看,脚底下是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 糟糕…… 风华紧张地转过头,发现君陌神色不明地盯着她的额头。 还没来得及说话,两人掉入黑洞里。 风华一阵心悸,睁开眼睛,王府的寝屋赫然映入眼帘,而她正躺在床上。 她回来了。 风华捏了一把自己的手臂,是现世无疑。 她起身下榻,屋外阳光明媚,暖阳高照,她底下的几个士兵在院中站地笔直。 君陌呢,他在哪儿? 风华环顾四周一眼,除了她,屋内寂静无声。 正思考他的去向,额头上传来一阵灼烧的炙热感,她抬手抵在花瓣上,几个画面瞬时涌入脑海。 等她把那些记忆都接纳进入了,花朵迅速合上,不露痕迹。 风华面色苍白,靠在椅子上,久久不能缓和。 “公主,您在吗?” 屋外传来戚无悰焦灼的叫喊,风华道:“进来吧。” 戚无悰匆匆忙忙地进入屋里,连门都忘了掩上。 “公主,卑职和江将军活捉了一个人,经查验,就是这些日子在城中作案的凶手。” 戚无悰简单禀明情况,抬眼之时,发现风华面色不对,不免面露忧色。 “公主,您怎么了?” “无事,那个人在哪儿?即刻带我前去。” 风华歇息了一会,身子已大致无碍,知道戚无悰找到了线索,连衣裳都没换,大步流星地离开了府中。 犯人囚禁于皇城隐蔽的地牢,费了一番功夫,风华才到达目的地,里头阴森潮湿,狱卒甚少,但机关重重。 前头有人带路,风华很久就到了关押犯人的地方,江白风和底下的人看见她来了,起身行礼。 “不必多礼。”风华摆手,示意她们起身,一眼看见坐在石室里的黑衣人,摆手命令牢头把门打开,走了过去。 江白风眼帘一抬,快步走到她身旁。 “公主,此人危险,切勿靠近。”随即,他给身旁的狱卒使了一个眼色,狱卒迅速挪了椅子放到她身后。 风华笔直地站着,瞧了地上的人好几眼,不冷不热地问道:“从哪儿抓到的?底细如何?” “回公主,此人嘴硬,只字不提,而且……”江白风顿了顿,“地牢的刑法对他无用,我们从他口中套不出一个字来。” “嗯。” 风华淡淡应了一声,聚精会神地盯着蹲在地上的那个人,发现他浑身被一身黑衣包围着,不仔细看,宛若一团黑气,包得严严实实的,看不到一块裸露的肉。 他一动不动的,没有一点生气。 江白风看她立着不动,出口为她解疑:“公主,臣怀疑此人是邪物,一般的刑罚对付不了他。” “江将军,让人拿几把火过来。” 江白风虽然不解,可还是照办了。 牢头拿火进到里头之时,风华一把拿到手中,一声不吭地扔到那个人的身上。 “公主。”江白风一惊,想要阻止却已来不及了。 那人的身上燃烧着熊熊烈火,身上的黑衣顷刻间焚烧殆尽,身子缓缓伸展,随后平倒在地。 风华轻轻颔首,戚无悰会意走过去,用剑翻了翻那个人的脸。 “回公主,人死了,是个正常的。” 听见人死了,江白风愕然,上前一看,果真没了气息。 “这……” 江白风神情复杂地望了风华一眼,却不敢出声训斥。 花了几个月的时间才找到的线索,却被公主一把火烧死了,他无法向皇上交代。 风华看出他的担忧和不满,心里不以为然,蹲在尸身旁边,仔细观察他的尸体。 “难道江将军看不出来,他已经死了好几天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