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思秋》 第一章 临安一谢 初春,临安城,偏于一隅的小县城里。 嫩白剔透的梨花泛着淡淡的浅粉色,依旧有些寒冷的空气中弥漫着迷人的花香。 谢家。 六岁的谢辞君束好天青色发带,径直往大堂中走去。 今日是谢家一年一度的学堂会,谢辞君知道,此行他必须去,不然他难以在谢家立足!混乱的家族关系中,他要首先学会在这儿活下去,而不是像三年前的那位兄长一般,生的比谁都尊贵,死的比谁都微不足道! 人轻不可说,不可说! 他穿过曲折的回廊,于假石山水间游走,很快,他到了目的地。 “父亲。”谢辞君朝一双眼微阖的中年男子跪下,轻声说道。 男子的手放在扶手上,指尖微动,说了声:“嗯,下去吧!” “是,父亲!” 谢辞君并非谢家之人,他只是一个外人罢了,据说当年谢家老三因恋慕一少女,便将其娶回家,不曾想少女遇害,死前临产下一男婴,那谋算之人竟想了狸猫换太子的糊涂主意,将他与那男婴互换,果然不出所料,不到三日事情败露,男婴找回,可谢辞君却成了孤儿,不知从何来,哪知去向何方? 谢辞君便作为谢家老三的养子在谢家生存下去,毕竟他无处可去。 “今日是家族学堂一年一度吸收学员的时刻,我们在此设下洗礼大会,为我族挑选根骨奇佳的好苗子,守卫我族荣耀!”族老在台上大声的喝道,语气极为激动。 “此物名为生花蛊,能测根骨,此花有三转,一转生花为赤色,骨下等,二转生花为绿色,根骨中等,三转生花为紫色,根骨上等。上等根骨者不需考核,即可进入学堂!”族老手中拿着一粒颜色漆黑的种子,向众人说道。 “第一个,谢北,上来!” 族老将那种子放在谢北的手中,瞬间,生花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生长着,逐渐长成了一株绿色的嫩芽,发出绿色的柔光。 “不错不错,汝可为中等!下一个……”族老笑着说道。 “谢东山,下等!” “……” 谢辞君坐在下面,心中有些隐隐不安,看着那生花蛊,他的眼中明显看到一股精流流向那生花蛊,却再没回去,少年少女的身上似乎少了点什么?他敢笃定,那东西定不是什么好东西,必定对身体有什么损伤! 谢辞君垂眸不语,说出来于己不利,也无人会信他!倒不如不说的好! “谢祈言,上来!” “是,族老!”谢祈言喊道,迅速上台,握住那生花蛊,花朵绽放,是流光溢彩的紫色! “好小子,你可以加入学堂了,好根骨啊!日后定能为族里争光!” “谢谢族老!”谢祈言甜甜的向族老鞠了一躬,便下去了,走前,他朝谢辞君的方向冷笑了一下。 谢辞君抿了抿唇,双眸间如寒潭般古波不惊,谢祈言就是那位被狸猫换太子的太子爷了! “谢梦迟,上来!” “…………” “谢闻景,上来!” “…………” “下一个,谢辞君!”族老报到他的名字,眉头不由一皱,这谢辞君不是谢家人啊! “谢辞君!一个外人!他算什么!凭什么脸来参加我们谢家的学堂会?”堂下一人喊道,随即引得堂中数人的哄堂大笑。 “怕什么?还不知道谢辞君是什么阿猫阿狗的血统呢,能和我们谢家的血统相比,让他测!让他测!”又是一阵轰然大笑。 这些声音谢辞君都听不到,他一步一步地踏上台阶,在他看来,这路太漫长了,以至于他走了很久!汗打湿了他的衣服。 “谢辞君,你来吧!”族老说道。 “族老,谢辞君作为外人,不求武学,只求识些字,报答谢家多年的养育之恩!”谢辞君突然跪下,声音决绝的说道。 谢辞君握住生花蛊,花非开,颜色如故漆黑,生花蛊在恐惧!这时候连气息都隐藏了,谢辞君眼中有一道暗流划过,隐秘地,就连最靠近他的族老也没发现。 “看,那小子果然是个废物,只怕连根骨都没吧!”一大汉嘲讽地说道。 “谢辞君,够了,下来,我谢老三还是养的起一介闲人的!”谢老三终于还是开了口,又道:“你毕竟是个外人!” 谢辞君的指尖冰凉,一股冷意从心底蔓延,传遍四肢百骸,无比的冷。 终于,谢辞君艰难的开口说道:“是的,父亲!”谢辞君苦笑,外人终究是外人啊!或许谢家人的心是捂不热的吧! 他嘴角含笑着走下台阶,腰背始终挺直着,一步一步,礼仪极佳,又如同一把未经打磨的绝世宝剑,尚未入世,风骨初成。 谢辞君生而知之,可以说,他是个无疑的天才,早熟的思想让他比常人了解的更多,也想的更多,比如人心。 谢辞君从不反抗,他总是顺从的,温顺的,在谢老三心中,这个孩子从未忤逆过他的想法,这是第一次表现出他的叛逆,他的反抗,可是他的反抗却又如此短暂,不容他细想,便消逝了。 没有人真正了解过这个孩子的想法,他的恐惧,他的无奈,他的渴望,可怜他幼时的苦痛和不易。 谢辞君轻轻走过,走过谢祈言身旁,顿了顿,离开了大堂。 “谢辞君,你活该!”少年的话稚嫩而残酷,仿佛打破了谢辞君这6年来唯一的幻想。 世事残酷,人心不古,莫不如此。 青叶慢慢初绿,谢辞君离开后,偷偷来到一棵大树前,双膝跪下,默默地祈祷着来世,愿父母能够一生安康,平安顺遂。 他想,这是我能为父母唯一做的事了吧!他自嘲道。 他抬头,轻声问道:“老天爷,这一切真的是早已注定好的吗?这就是命运吗?这世上就没有能够掌控命运的方法了吗?”说着,泪水从少年的眼角滑落,无声的呜咽着。 一朵金莲于少年的灵魂深处隐隐约约发出光亮,带起一道冲天而去的气运…… 第二章 少年愿 “谢辞君,你在啊!阿爹叫你去!”谢辞君迎面碰上了谢祈言,他不冷不淡的说话,语气甚至有些不屑。 “知道了,祈言少爷!”谢辞君的脸一白,父亲6年来从未召见过他,今日反倒是……?谢辞君眉间猛跳,心间的不安愈发的重起来。 为什么?谢辞君一路上反复回想着这个问题,直到来到父亲跟前,他也没想明白,毕竟再如何早慧,没有消息,一切都是无用! 谢辞君思量着,抬首,父亲早已在大厅坐了许久,便低下头说道:“辞君参见父亲!” “嗯。” “父亲今日唤辞君来有何事吗?”谢辞君也不做他想,直接步入主题。 谢老三睁眼看了他一眼,笑道:“辞君,今日一看,你倒是甚是聪慧嘛,比我那个蠢儿子强了许多!” “不,祈言少爷比辞君强了百倍不止,辞君不敢当!”谢辞君的眸间暗了暗,随即说道。 “我也不说废话了,不知辞君可曾听过’仙人’二字!”谢老三的声音幽幽的问道。 谢辞君的心猛的一颤,半晌回过神来,道:“辞君自是知晓!” 仙人一词听来却莫名的痛心,似乎遗忘了什么,却放在始终想不起来。谢辞君默默将这个词放在心底铭记,这是个很重要的词,他暗想。 “每年,仙人们都会在凡人界招收些弟子,所求之人皆是些根骨一般但却天资聪慧,悟性极佳的孩子,我谢家倒与仙人有些渊源,便在我谢家招些人才,辞君,你便去吧!” 一股冷意蹿上心头,谢辞君仿佛瞬间被吸干了气力般,脸色惨白,说道:“不,父亲,辞君愿永远留在谢家,永远侍奉父亲,尊敬兄长!请父亲不要赶辞君走!辞君要留下!” “辞君,这是族老定下的,岂可儿戏!”谢老三加重了语气,提醒着谢辞君,又叹了口气,安慰道:“辞君,你且准备好,去吧!” “父亲,此事已成,无可更改?”谢辞君定住心神,抬起头坚定地问道。 “你知道便好!” “是,此事辞君已知晓,那辞君先行告退了。”谢辞君在得到答案后,心底忍不住想要质问,质问他,为何多年未曾有多年的父子情谊?终究,他还是没能开口。 离开时,谢辞君用极轻的声音问道:“若根骨差的那人是祈言,父亲可会让他前去?”或许他知道谢老三不会回答,等待数秒后,转身离去。 不会的,父亲待谢祈言如同生命,绝不会让他去冒险的!谢辞君仿佛在心底已经知道了答案,自嘲的想,也许,谢祈言说的对,他,就是活该,活该付出了亲情,却依旧一无所有! 白衣溯雪,倾了一世的冰冷,无爱之人。 仙人收徒?可笑,当年那位兄长便死在仙人收徒,被当成弃子,可笑那神通广大的仙人们怎么会收我等根骨的人呢?此去不过一个‘死’字罢了,谢展飞,多好的名字,受尽了折磨逃出后,他死死抓住谢辞君小小的手不停地说道,仙人不是什么好东西!所有人都死了,都死了,辞君!你要记住,离他们远点! 兄长看着谢辞君呆呆的点了头,记住的样子,便释然的笑道:记住就好,辞君,你真像我的亲弟弟啊!你一定要好好活着,带着我的份儿一起好好的活着!鲜红的浓稠鲜血从兄长的身上缓缓流出,流了一地。 那一夜,兄长的父母没有来,他抱着兄长直至兄长再没了温度,他只能呆愣愣的哭到天明,直到谢家将兄长的尸体带去给仙人…… 仙人?谢辞君眯了眯眼,不知是否会遇上兄长的那位呢?真是期待呢! 该带些什么好呢?衣物?食物?谢辞君浅笑低吟,松子花,磷隐草,听厨娘说过,不能一起用啊!刀?太显眼了,不如带针吧,藏在指尖不容易发现呢! 谢辞君认真地准备着包裹,就如同要和他一同出发的孩童们泛着渴望,欣喜。 “族老族老,辞君真的能被仙人选中吗?”谢辞君一把拉住族老的手,小脸甜甜的问道。 手被拉住,族老一低下头,就看见谢辞君渴望的眼神,愣了许久,回答道:“会的会的,仙人们很和善,只要辞君的要求,仙人们一定会同意的!” “辞君知道了,辞君一定好好表现!”谢辞君孩子气的笑了,又道:“谢谢族老!”然后深深地鞠了一躬,一蹦一跳地走了。 这孩子真有礼貌啊!可惜了!族老暗想。 渐渐的,一道霞光从天边闪出,照亮了整片天际,一道五彩光芒从空中一瞬而过,再看时,已有一人在场中站立。 厌恶的味道,谢辞君握紧拳头,是他吗?是他害死了兄长吗?他藏在孩子中,眼中流露出刻骨的仇恨。 “都随我走吧!”仙人开口道。 “是。”孩子们童声脆脆伴随着欢笑的喜悦。 仙人抬手,指尖出现一面黑色的大旗,默念了几句,灰色的纹路从旗上游走,旗子在空中展开,遮蔽了霞光,将所有的孩子包裹住,便消失不见了。 不愧是仙人,有如此神通,所有的谢家族老纷纷跪下,大呼神迹! 而谢辞君被包裹的瞬间听到了万千的苦痛声,黑色的怨气凝聚久久不消散,极阴极煞之物。谢辞君仔细看去,竟有无双张脸哀嚎咆哮狰狞,被锁在这旗子之中,无处脱身。 “谢辞君,你在看什么啊?”一个小姑娘拿肉肉的手掌在谢辞君的眼前晃了晃,说道。 “没呢,我在想啊,仙人真厉害,一下子就把我们所有人都带走了呢!”谢辞君用张开双臂做了一个大大的手势,回答道。 “看,谢辞君也是那么觉得,你们输了!”小姑娘开兴的朝旁边的小男孩说道。 “他肯定不是那么想的。”小男孩咕哝道:“离他远点!”然后一把拉过小姑娘的手走开了,小姑娘甜甜的朝他一笑,和小男孩一起去玩了。 真美好啊!活着!我也想这么活着!谢辞君默念着。 第三章 你不是他 旗子里的空间昏暗无比,不知从谁开始,孩子们一一开始昏睡过去,就连谢辞君自己也感到一股极致的困意涌上心头。 谢辞君咬紧牙关,看向四周,竟倒了一片,倘若只有自己一人醒着,太过醒目了!便也学着其他孩子的模样躺下,强迫自己睡去。 旗中不知时光,许久,谢辞君感到一阵凉意从背后袭来,慌忙从地上爬起来,打了个哆嗦。 冷!谢辞君环顾四周,便知自己在一个山洞中,看岩石的纹路,明显有些年代了,谢辞君提了提脚边,有重物压着自己的脚尖,低头一看,大家仍在昏睡,只是在这冰冷的山洞中,显得极为怪异。 谢辞君蹲下身,用手轻轻摇了摇脚边的孩童,见他未有要清醒的样子,又见满地的孩子,活脱脱像尸体一般的没有生气,在这狭小的空间中极为诡异,谢辞君有些害怕了,他用力摇动着那个孩子,嘴里拼命的喊道:“醒醒,有人醒着吗?” 可是那个孩子始终未有动静,谢辞君的身体剧烈的抖动着,他将指尖放在孩童的鼻息间,感到了轻轻的呼吸流动,这才放下心来,一下子脱力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呼气。 踏踏、踏踏……渐渐地,山洞中清晰地传来了人的脚步声,是他吗?是仙人吗?谢辞君强迫自己屏住呼吸,趴在地上静静不动。 声音越来越近,最终被无限放大,直至在谢辞君的身前停下。 谢辞君的心终于忍不住“噗通噗通”的狂跳,他知道他要装不下了。 “醒了便起吧!想不到这一批种子里倒有警觉的!”仙人说道。 种子?那是什么?谢辞君听了满心不解,不过也不敢多问,急忙从地上爬起来,抖了抖身上的灰尘,又跪下说道:“谢辞君,参见仙长。” “嗯,谢辞君,把这些药给他们喂下去吧!”仙人从衣袖中拿出一个小小的白色玉瓶,他轻轻打开,有一股草木清新的味道传出。 “是。”谢辞君双手接住玉瓶,略微倾斜瓶身,瓶中有无数粒米粒大小的药丸,谢辞君用手拈起一颗,扶起一位孩童,给他喂下,不出多久,孩童便模模糊糊地醒来了。 谢辞君不语,只是多看了一眼那玉瓶,又继续喂起药来,有了刚才的经验,谢辞君的速度快了起来,不出半刻,谢辞君拿着任有大半药丸的玉瓶来到仙人面前,说道:“好了,仙长!” 谢辞君手拿着玉瓶,又仿佛想到了什么,又从玉瓶中倒出一颗药丸来,嘴里咕哝道:“仙人的东西啊,我自己还没吃呢!”正欲吞服时,只见仙人的衣袖一挥,手中的玉瓶和药丸同时不见了踪影。 谢辞君的脸呆住了,然后结结巴巴的说道:“仙人仙人,我还没吃呢?”小脸要多伤心有多伤心,一脸悲伤的看着仙人。 “你既然醒了,又何必要服呢?”仙人轻笑起来,此时倒也显得极为亲切。 “那可是仙人的东西啊,以后说出去多有面子啊!”谢辞君一拍胸脯,骄傲的说道。 “不,你不用。”仙人任是坚定地说,含着笑看着他,又道:“只是这谢辞君的名字我记住了!” 谢辞君沮丧的说了声“哦”,气冲冲地坐到了孩子中去。奇怪了,仙人给他的感觉和一开始不一样,很舒服,不是厌恶的气息, “哎,你不觉得谢辞君是不是有点怪?”一个孩子拉住另一个孩子说道。 “可不是吗?谢辞君那个神经病什么时候有那种表情了,肯定是装的。”旁边的小男孩说道。 “那他就不是谢辞君,他什么时候也这样乖过,那个暴力狂,上次打架打的我可真痛!刚刚喂我吃药的肯定不是他!” “就是就是。” 仙人的嘴角笑意愈发的深了,宗门里许久不曾见如此活泼的孩子了。不过要先了解这临安的情形,说实在,这l临安颇为怪异啊!不仅那旗子的戾气重,就连整个临安城都冒着黑气。 “孩子们,醒了便随我走吧!”仙人开口说道。 “是。” 谢辞君缩在孩子中间,不前也不后,目光看向仙人。 仙人突然转头朝他笑了一下,转身往山洞深处走去,越往前走,山洞就越漆黑,孩子们手拉着手向前走着。但是没有人拉着谢辞君,谢辞君便听着声音跟上脚步。 不知过了多少时辰,山洞间些许透出些光亮,谢辞君揉了揉酸胀的脚趾,看向前方,一片光源,很鲜亮,对眼睛始终黑暗的他充满了吸引力。谢辞君加快了脚步,阴冷不见,转瞬而来的是微暖舒适。 谢辞君不可置信的看着这片可以堪称仙境的土地,满地的青草芳香,有碟飞舞,鸟欢快鸣叫,大树旁还有一座茅草屋,说是茅草屋其实也不详尽,倒像是竹屋,很是结实。 仙人笑着说道:“孩子们,你们接下来就要在这里生活了,仙人啊,有些事情要做,你们这段日子要好好照顾自己,仙人回来会有奖励。屋子里有食物和水,不要争抢,每个人都是够的!” “那么仙人我可就走了。”仙人指着自己说道。 谢辞君眼看仙人要走了,心里意识到可能有些不对,可能让仙人走了就再也见不到兄长的仇人了,随即大喊道:“仙人,谢辞君有话说!” “哦,你说。” “谢辞君要和仙人单独说!”谢辞君看向四周好奇的小萝卜头们,坚定地说道。 “你过来。”仙人也不生气,单独将谢辞君带到一处没人的地方,又开玩笑的说道:“说吧,到底什么事?不说小心我打你哦!” 谢辞君鼓起勇气,说道:“你不是他!” “我不是谁?”仙人顿了一下,问道。 “不是带我们走的人,虽然你们长得一样,可是那个人让我很不舒服,你不一样。”谢辞君抬了一下眼,慢慢的说道。 仙人不说话,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也不打趣了,道:“你是怎么看出来的,单凭感觉?不可能,莫非是天生灵识惊人?” 第四章 冥界(小修) 直到听到这句话,谢辞君才慢慢收起了脸上孩童的神色,看着仙人的脸一字一句地说道:“谢辞君不知何为灵识?但仙长说的不错,辞君一切全凭感觉,不知仙长信是不信?谢辞君此行只为一事,求仙长成全!” 谢辞君的眼神极为认真,哪怕他才六岁,可他的腰骨挺直,虽是在求人,可叫人见了只得说声傲骨不凡。 “呵。”仙人轻笑道,“谢辞君,你倒还直接!不过就算天生灵识过人又于我何干?我又凭什么帮你呢?”他从青碧茂盛的大树上摘下一片浅嫩幼叶,自顾无人地吹起悠扬的曲调来,惬意…… 谢辞君一直站着,他不肯退让! 只是数个时辰过去了,仙人未曾看过他一眼,谢辞君心中有些不安,有些不坚定。 谢辞君!你真的有把握他真的会听你的吗?谢辞君心中不断反问自己,越来越不确定这个答案,你,还想为兄长报仇吗?你可还记得兄长鲜血淋漓地死在你面前吗? 我,其实不想。谢辞君心里呐喊道! 然而。 他的双腿重重地跪了下去,可以清晰地听清楚骨骼间“咔”的错位声,发麻的剧痛,疼……谢辞君的脑海不断徘徊着这个字,可更痛的是他的心!他的傲骨!他是第一次真正地跪在这里求人! “谢辞君知错!求仙长帮忙!” 曲声婉转,未有丝毫停顿,谢辞君紧紧攥紧拳头,最后,重重叩下! 一叩首! “谢辞君知错,明知自己自不量力还妄想试探仙长!冒犯仙长!求仙长帮忙!”六岁孩童稚嫩的血肉被尖锐的石子划破,鲜血如注! 谢辞君的眸间满是鲜血,可他的瞳孔间看见却的是不见底的坚定。 “谢辞君知错,错在没有自知之明,还想借此威胁仙长!求仙长帮忙!” 再次,二叩首! 细小的石子终于彻底划破了谢辞君的额头,细碎的泥沙融进他的伤口,血满面,遮掩了谢辞君依旧稚嫩的面容,刹时,白衣成血。 仙人不为所动。 谢辞君苦笑,如今的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啊!兄长,你的仇,辞君必要为你报了! 谢辞君一狠心,用尽自己全部的力气,“啪”重重地一声,只见少年额间血肉模糊,隐约有森森白骨露出! “唔!”谢辞君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流了下来,为了不让自己哭出声,他用手死死捂住嘴,他始终记得男孩子流血不流泪!他哭了!至少他不能哭出声! 过了许久,当所有的疼痛化作麻木,谢辞君这才缓缓开口说道:“谢辞君求仙长为我兄长报仇!” “你在威胁我?“仙长放下嫩绿色的树叶,皱眉说道。 “谢辞君不敢!”谢辞君无话,他的指甲刺破了手掌,又再次流下了鲜血,只是对于现在的他,微乎其微罢了。 谢辞君,你,弱小!所以你没有尊严地跪在这里求人!你报不了兄长的仇!你,好无能……谢辞君小小的身躯剧烈地颤抖起来,朝着天无声地呐喊着! 仙人的衣袖拂过一阵清流,谢辞君便没了意识。 “师弟,你又何必为难一个孩子呢?我倒觉得这孩子的毅力实在可嘉!”语音落下,空气霎时扭曲起来,一位身着黑色玄服的男子在空间虚洞中缓缓走出。 “师兄,你明知他傻,你还夸他,不靠自己反而把自己弄得一身伤来哀求我,真是得不偿失!”仙人狠狠地瞪了一眼谢辞君,看得出来很是气愤。 “谁知道呢?修仙界就是个大染缸,日后啊,说不准!”黑衣男子似乎回忆了一些以往,叹声道。 “罢了,师兄,这临安城,你是否看出什么不对之处?师弟我并不精于其他。”仙人也不再提起谢辞君,再次将话题转向正题上。 黑衣男子思索许久,才道:“有人把整座临安城布置成一座大阵,具体的效用不知,唯一了解的是这整座的临安城的灵气在急速减少!” “莫不是有人在此渡劫,这小三界的灵气稀薄,不将整座城的灵气聚集,倒是极易失败!”仙人想到了一个可能,立即开口说道。 “不,此阵中有黑气蔓延,显然不是正道,若放任此地,很快此处就会成为人间炼狱!师父若知晓我们放任不管定会责罚!”黑衣男子否决了仙人的提议。 “若是魔修,这里可是小三界,是凡界,归属冥界管辖,他想在此身死道消?”仙人并不认同黑衣男子的说法,反驳道。 黑衣男子不说话。 小三界自古是凡界,是凡人居住的地方,自天道上一个纪元过去后,在凡界演化出冥界,冥界多年早已生成一界之念,掌管着凡界的轮回,而修真者只有今生,没有来世,因而两者并无交界。这也是凡界多年始终平静,没有修仙者来打扰的缘故,毕竟,落入冥界哪怕是大能也只有一个死字。 “等等,倘若那魔修有藏身之法,那我等留在临安城岂不危险?”黑衣男子突然说道:“师弟,我们快报与师父,我们恐怕被冥界盯上了!” 仙人一愣,“可这孩子,怎办?”仙人指了指地上凄惨的谢辞君,对黑衣男子轻声道。 “带上,我们离开时师父让长老给我们算过一卦,此行虽凶险,却有化险为夷之像,此行既能遇上,必定与我等有缘!”黑衣男子不假思索的回答道。 仙人俯下身看了看谢辞君的伤势,皱了皱眉头,小声地说道:“怎伤的如此严重?”然后从身上取出生机丹给谢辞君服下。 丹药的药性温和,对此时重伤的谢辞君可谓是雪中送炭,谢辞君的伤势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回复着。不出多时,谢辞君从极痒极痛的状态下醒来,抬头看了黑衣男子一眼,不语。 “师弟,此地不宜久留,快走!”黑衣男子将自己的佩剑从身后拿出,化为一把巨剑,足以容纳三人离开。 “谢辞君,抓紧我便好!我们离开此地!”仙人终于开口向谢辞君说了一句话。 “是,仙长。”谢辞君的声音有些沙哑,也不去问那黑衣男子,只能淡淡的回道。 所以谢辞君不知道,他的整个心境都在经历一场翻天覆地的变化。他也不知道,他即将将经历冥界的追捕。一切都是未知数,是生是死? 第五章 阵 清晨,薄雾笼罩,天微亮。 整个临安城陷于寂静中,此时,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他们。 “仙长,我们已在此地走了三天,请问仙长我们是否迷路了?”谢辞君抿了抿唇,思量再三,终于打定主意开口。 他们其实在临安城转了不止三天了,无论从哪个方向离开,都始终离不开临安城,这薄雾像是知道他们的行动,竟干扰了他们的方位,明知城门口就在周围,却迟迟走不出迷障。 “你不是知道了吗?又何必问?正如你所见,我们走入了迷阵中,失了方位!”仙人的脸气的铁黑,作为宗门的天之骄子,他从没如此憋屈过,这是第一次被困,脾气难免有些急躁。 “倘若仙长无法,倒不如相信辞君一次,辞君的感知极为敏感,倒是可以帮上一帮!”谢辞君细细打量着那名黑衣男子的脸,说道。 静静地,空气有些紧张的窒息感,黑衣男子转过头有些惊讶的看着谢辞君。 “你?你年方6岁,未曾学过阵法,就算天生灵识惊人,莫不成还能高过我等?”仙人冷笑道,显然对于谢辞君的请求,他极不赞成。 “师弟,你,莫要太极端,这孩子说到底也是好心!如今我们困于迷阵,恐怕也只有强行破阵了!”黑衣男子对谢辞君倒是有些好感,只是也赞成仙人的看法,对谢辞君的话并不放在心上。 “强行破开?怎么破开?”谢辞君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眼皮一直跳个不停。 仙人并不回答谢辞君的问题,只见他单单站立着,渐渐地,他周遭的气势在急速的转变,无数的风在汇聚,形成一把剑,一把青色的长剑,是风! 都说风的轻盈,可是谢辞君却从那把剑上感到的是暴虐的气息,危险,极度的危险!谢辞君的感知不停地警告着自己离开那个人,可是他的理智说道,谢辞君,你要制止他!这迷阵不是那么简单的! “仙长,快停下啊!”谢辞君拼命的朝仙人大喊道:“这阵不能破!” “不过区区迷阵,为何破不得!”仙人的气势达到了顶峰,一把长剑朝那漫天迷雾劈去,迷雾散,剑光寒,一曲长歌高喝,此阵,破! 只是那迷雾却不是瞬间散去,倒像是慢慢朝地面蔓延,朝临安城的个个角度散去,空气中弥漫着寂静。 谢辞君一脸颓然的苦笑道:“仙长,事已至此,你们快离开吧!谢辞君愿留在此地!” 临安城要没了!谢辞君的直觉告诉他,临安城恐怕要经历这数千年来从未有过的浩劫! “师兄,此阵已破,我们便离开吧!此地不宜久留!”仙人转头说道:“既然他要留在临安城,我们也不便强求!” 仙人早感到就有些不对,谢辞君的魂魄与肉体并不契合,莫不是夺舍?他的灵识和心智远高于正常人,这显然不正常! 黑衣男子的灵识较之仙人更强,他感到了强烈的违和感,那种懵懵胧胧的玄之又玄的感觉并未消失,反而越演越烈,诉说着恐怖的气息。 他神色极为严肃,打定主意说道:“这恐怕是连锁大阵!” 仙人惊疑不定地看着黑衣男子,转头对谢辞君说道:“你知道?”他的眼神发狠,仿佛要吞了谢辞君一般。 可是没等谢辞君回答,一股黑气从临安城的地底喷涌而出,化作漫天怨气,天被怨气遮掩,再无一丝光亮,尚在睡梦中的临安城百姓们从家中惊醒,惊恐地发现这整座临安城正逐渐变成一座死城。 怨灵痛苦的尖叫着,划破了人们的耳膜,也吓破了人们的心,怨灵化作一道黑气,流窜到凡人的意识中,侵蚀着他们的思想,第一个,……第二个……,越汇越多,最后,整座城池的上方蔓延着死气。 本该平息的人心,却因一人,二人,无数人而改变。被侵蚀的人一睡不醒,再没睁开过双眼。 鬼杀阵!鬼疫!仙人的脸有些狰狞,万鬼为基,全城为葬,好大的手笔!若是成了,这满城的因果岂不是要落在他的身上! 临安小榭,谢家。 谢老三见儿子突然昏厥,心中一急,抱着儿子大声的呼唤着:“祈言,醒醒,你快醒醒!” 谢祈言的意识感到莫名的疲惫,他感到有人在叫他,他醒来,发现自己身处于一个黑漆漆的空间中,有人不停地喊他的名字。 谢祈言,快去找谢辞君!快去! 然后谢祈言才悠悠转醒,只是头痛剧烈,一睁眼就见阿爹老泪纵横的脸庞,心中一软,安慰道:“阿爹别哭,祈言在呢!祈言没事!” 谢老三一抹脸上的泪水,傻傻的笑道:“阿爹这是喜极而泣,你醒了就好!今日临安城大劫,倒下的千千万万,我儿子是第一个醒的!”谢老三拍拍胸脯自豪的说。 “是是是,你儿子是第一个醒的!”谢祈言白了自家阿爹一眼,附和道。 “对了,阿爹,这几天我都没看到谢辞君那个人,怎么?他离开谢家了?”谢祈言不动声色地问道,他始终记得在梦中那人的话音。 谢辞君! “你不是不喜欢他吗?阿爹打发他走了!”谢老三满脸狐疑的回答道,心想:儿子好不容易醒了,怎么提起这个人来了,简直晦气! 走了?天大地大,谢辞君能走去哪儿? 谢祈言神色一愣,说到底,谢辞君从小待他不错,只是同为阿爹的儿子,谢辞君样样比他优秀,他自然起了攀比之心,便愈发厌恶起来,可他从未想过让谢辞君离开!生存险恶,谢辞君能否活下来是个未知数,他并不敢想! 那人离开了!快去找他! 尖锐的语音在谢祈言的脑海中盘旋着,不停歇的,他的大脑开始剧痛起来,身上的黑气越发的加重,已经到了肉眼可见的地步了! “祈言,你怎么了,你不要吓阿爹啊!”谢老三惊恐的发现谢祈言的状态不对,焦急的问道。 谢祈言抱着头,痛苦地嘶喊着:“阿爹,快去找谢辞君,他能救我!”最后再次失去了意识,陷入了昏迷。 谢辞君?谢老三瞬间呆住了,谢辞君早被仙人带走了,我上哪里去找他? 一切为了儿子,只要能救儿子,一切都是值得的。谢老三默默地狠下心,脸上满是凶戾之色,谢辞君,要是此事与你有关,我定要杀了你,以慰我儿今日所受之苦! 第六章 水乡 临安城一处依水而建的鱼米之乡,有一座小小的医馆,通身为翠竹所饰,邻水所倚。 谢辞君静静地缩在一个角落,默默注视这对平凡的大夫夫妇,男子的声音有些粗犷,脸上胡子拉扎,充满笑意的脸上洋溢着热情,那位夫人为他生了一个孩子,他抱着那娃,呵呵的傻笑。 这里依旧平静,不见临安城内的恐慌,谢辞君是凭着自己的警觉走到这里的,大夫收留了他。 “我姓付。”昨日谢辞君初来此地,付大夫热情的招待了他,虽然付夫人身怀六甲,却因着怀孕的缘故,倒是对谢辞君很是亲切,好客的邀请谢辞君在此地留宿。 “我姓谢,谢辞君!”谢辞君不再低着头,一字一句的说道:“付大夫,谢辞君会报答您的!” 谢辞君的小脸极为清秀,未发育好的身子骨显得极为瘦小,乍一看,倒像是个小姑娘在向大人们打趣儿! “不用不用!”付大夫一家拼命的晃手憋笑,显然被逗笑了。 回忆结束,谢辞君黑着脸小口地喝了一口清茶,心想,我要忍住! 付夫人今日临盆,家中来了许多父老乡亲来祝贺,送上些婴儿送的小布袄,虎头鞋之类的衣物,场面很是热闹。 “我听说昨日临安城里发生了件大事!”一位面色狡诈滑头的中年人晃着脑袋自豪的讲着。 谢辞君听到临安城,不动声色地靠了过去,竖起耳朵仔细听着。 他先是握起拳头重重的咳嗽了一声,方才说道:“昨天啊!据说临安城的城主惹怒了天上的仙人,仙人大怒,手一挥啊,那个说时迟那时快的,一个眨眼的功夫,天就黑了!”他猛拍了一下桌子,众人吓了一跳,眼睛打了个滚儿,又说道:“这天一黑,漫天洋洋洒洒的小雨可就下来了,说来也奇怪,这雨居然还是黑的,淋到的人啊,不出半会儿就死了!” 他双手交合,又猛地一敲,众人又被他吓了一大跳,纷纷说道:“又怎么了?” 他先环顾四周,弯下腰将左手放到嘴边,小心翼翼的说道:“现在临安城的棺材都卖空了,棺材比黄金都贵!” “定是骗人的!我看昨天胡家那个外甥不是上城去了吗?也不见得他家有丧事!”旁边一人直摇头。 谢辞君偷笑了会儿,这儿真是和谢家完全不同!这里很轻松,很自由! “胡家外甥回来了?”那刚才故作神秘的人一愣,匆匆忙忙整理起衣服准备离开,众人拉住他问道:“今天是付大夫家的大喜事,怎么说走就走?” “走?逃命去哦!我劝你们啊,也快走吧,小心小命不保!”也不顾众人阻拦,转身离去。 留下一地的人莫名其妙的互相看着。 上城?回来?谢辞君的眸间有流光闪过,抿了抿唇,心想,这么快,又要离开了!鬼疫蔓延开来了! 谢辞君正想离开,却见一衣衫褴褛的老汉跌跌撞撞冲进付大夫家,两手上举一白布,说道:“付大夫,救救我家外甥吧!他快不行了!昨日他上城回来就一睡不醒,他是我老胡家的独苗苗啊!”老汉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声的叫嚷道:“今天付大夫要是见死不救,我老胡就赖在这儿不走了!”说完,他抱着他那张满是褶皱的深深哇哇的脸颊,痛哭起来。 一时间,付大夫的孩子才刚出生,这乡里乡外的并非只有付大夫一家医馆,他分明是看付大夫的性子好,想敲上一笔! “这?”付大夫看了看怀中的孩子,难为情的说道:“恐怕有些不大方便!”付大夫又看胡老汉那哭出来的眼泪,想想自己刚出生的孩子,一咬牙,说道:“救!” 胡老汉一听,也不抹眼泪了,直跳起来问道:“是真的吗?”他死死抓住付大夫的手,表情流露出狰狞的喜色。 谢辞君的唇角轻轻划出一个上扬的弧度,他在骗人!那一瞬而过的得逞的得意笑容被谢辞君轻易地捕捉到了!得了鬼疫的应该早就死了,活不到今天的! 不过以防万一,谢辞君还是跟了上去,索性也不会有人管他的去处! 漆黑如黑色墨汁般的指甲,在日光的照耀下显得极为尖锐,惨白的双颊露出间隐隐有尖牙透出,他的双手被粗大麻绳捆着,巧妙的避开了他的指甲,死死地动弹不得! 付大夫上前一看,那模样,吓了一跳,惊恐道:“怎么变成这样了!快松绑!” 谢辞君仅仅瞅了一眼,背后冷汗直流,那人的眼球中没有瞳孔!他是个死人!他,在动! “付大夫,你看我这外甥可还有救?”那老汉的嘴上悲戚的问道,可他的眼神散发着渴求的目光,犹如一头饿狼准备捕食猎物的表情。 付大夫细细一打量那胡家外甥,粗犷的大脸神色有些古怪,见那老汉又安慰说道:“你外甥已经没救了,还是准备后事吧!不要拖太久!” “不可能!他昨儿还活蹦乱跳的,付大夫,你不会是不想救吧!”那老汉从家门口扛起一把通体黝黑的锄头,指着付大夫威胁道:“听付大夫的那爹说过,你家祖上是仙人,想必定有什么灵丹妙药可以就我的外甥!付大夫,拿出来吧!若我外甥死了,我定然要与你拼命!” 贪婪!赤裸裸的贪婪!那胡老汉的眼中只有对仙丹的志在必得的,不曾看他那外甥的指甲已经伸向麻绳了,可悲! 付大夫的面色更古怪了,一双眼睛直盯盯的看着胡老汉的表演,仿佛有话要说又说不出口的滑稽表情! 谢辞君捂嘴偷偷一笑,从人群中走出,说道:“付大夫,这位老汉说的对,仙丹哪有一条人命重要!你快给他吧!您夫人还等着您去看他呢!” “不错!这小孩说的在理!付大夫,同意吧!”胡老汉的眼神愈发凶狠,原本棕灰色丑陋的脸显得愈发扭曲。 谢辞君朝付大夫笑了一笑,比了一下手势,示意他回答。 第七章 鬼疫生 付大夫“哈哈”一笑,说道:“也罢,这东西留在我这儿也没什么用处,拿来救人也是积福之举!”说完,从自己的发间取出一纹有一麒麟瑞兽的簪子,在麒麟的眼上轻轻一按,簪子瞬间分开,里面露出一枚通体雪白如同药丸大小的仙丹,闻着都觉得沁人心脾,神清气爽! “就是这个,拿过来!”胡老汉的眼一直不离开那仙丹,嚷嚷道:“我外甥终于有救了!” 谢辞君一指那药丸,微微一笑说道:“大伯还是自己来拿吧!毕竟是仙丹,需要虔诚才能有效!” 他手抬起锄头,畏畏缩缩的朝付大夫的方向狠狠划了两下,把锄头往身上一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到付大夫面前一把抓住那仙丹,喜笑颜开的说道:“如此,便谢谢付大夫了!请慢走!” 胡老汉得了仙丹哪还有心思说些有的没的客套话,一脸防备的看向众人,话不多说就下了逐客令,道:“我外甥有救了,看什么看!都散了散了!”完毕还不耐烦用的锄头朝人群中一劈,一人险些被伤着。 “胡老汉,只你得了仙丹,我们村子大大小小多少人,若是害了病,怎么?你救吗?” “胡老汉,你可不能独吞!” ………… 谢辞君面露寒光,眼眸里的冷厉如同千年的寒冰,终年不化,他站的笔直,在毒辣辣的阳光下分毫不动,刺眼的日光流淌过的原本瘦弱的脸颊,勾勒出流畅的弧度,他的整个人也仿佛同阳光化为一体,随风而动的衣襟满是世家子的风度。 付大夫赞叹了一声,这个孩子果然来历不凡,仅仅是站在那里,就将村子里所有的孩子都比了下去,日后定有大作为!说辞便更加亲切了些:“辞君,我们便走吧,这里交给父老乡亲即可!” “嗯。”谢辞君转过神,向付大夫回答道。果然自古利益之争哪里都不可幸免!他冷冷看着那绑着老汉的外甥的快要断裂的麻绳,可叹贪婪终将断送他们的生命! “付大夫!”谢辞君快速上前,朝付大夫行了礼,语气不容置疑的说道:“多谢您昨日的招待,谢辞君就此离开,给您一个忠告,请您立刻离开此处,此地危险!倘若看到像那外甥的症状,请避开!” “自然,刚刚那人分明是个死人!”付大夫一口道出了谢辞君所想,粗糙的脸上露出古怪的笑容:“鬼疫!我曾在家祖的笔记中见过,今天却真实的看到了!” 付大夫猛地在谢辞君的肩上“啪”的一声拍了下,谢辞君只觉全身的骨架子都要散了,麻麻地,又见他道:“你小子恐怕早就知道了吧!倒是瞒的严实!” “既然付大夫早已知晓,辞君不便多说!”谢辞君虽有些好奇那笔记,不过终究是他人之物,不可生贪婪之心! 眼神清明如清潭,心如赤子般炙热,行为犹若游龙般轻松自如,又却偏生的冷漠无常,做事全凭心意,这个孩子真是独特! 付大夫愈发欣赏谢辞君,见谢辞君仅用一发带束发,抬手将刚刚那只麒麟簪子取下,交与谢辞君说道:“此物原是我祖上传下,不过当年我父病重,取了这簪子的仙气,如今不过一平常之物,便赠与你吧!” 谢辞君面露喜色,刚刚付大夫拿出这只簪子的时候,他瞥见那簪子上的文字有些眼熟,正想借来一阅,不曾想惊喜来的如此之快,匆忙回谢道:“辞君多谢付大夫馈赠!” “你喜欢便好!此行辞君你要记住,你年龄尚小,不可与人争执!”付大夫见谢辞君的眉骨傲然,倒不像是受过挫折的,过刚易折,他务必要提醒一番。 “是。”谢辞君唇间划过一抹笑容,付大夫日后定是位好父亲!长者言,不可据!谢辞君郑重的回答了他的话。 ********* 两个月后,谢辞君始终在临安城的四周游走,直至整个临安城沦落鬼疫的爆发地,他才回了主城。 街上空荡荡的,唯一幸存的人躲了起来,想来也不会有人在大街上行走。一个个青面獠牙生人的活死人在四处嗅着活人的气息,瘦骨嶙峋的脸颊上的颅骨凸出,显得极为恐怖。 谢辞君走在荒僻的小巷子中,静悄悄的,这临安城竟是飞鸟都死绝了,只留得一排排漆黑的乌鸦在墙头上“哑——”的嘶鸣声极为悲戚。 乌鸦者,食死人肉,荒骨遍地,鸦飞满城,人间惨绝。 谢辞君的眉头一动,有人在跟着他,他是否该给他们一个教训?谢辞君轻笑。 他加快了脚步,越走越快,“踏踏”的声音很轻,但却被谢辞君听见了。再隐秘的地方,当你奋力追赶一个人的时候,终究会露出马脚。 一个青石泥板的小小十字巷,不止一拨人,来人真是好算计!正好一网打尽! 谢辞君的脚步轻快,转身躲进了巷子后的枯黄草堆中,瘦弱的身体真真好极,不大不小的正好遮蔽了他的身形,除非你拨开草丛,否则常人决计看不到他。 四面八方,他哪个地方都不去! 追捕之人惊觉人不见,才满脸骇然,这孩子竟躲过了我们这么多人的视线,跑了! “张虎,人呢?你别告诉我你们追没了,你这废物!”人未到,话语倒是先到了,只是粗鄙之至,满口的脏话! 那名为张虎之人,生的一副魁梧的身材,肌肉隆起,不难看出其中蕴含着无比的力量!这张虎哪是好脾气之人,听得这话不由怒火中烧,反驳道:“好你个张青,不去管你的地方,反倒跑到我的地盘上来撒野来了!捉不到那谢辞君,我们都得给临安城陪葬!” “陪葬?人本该是我捉的,该陪葬的是你这虎头子才是!”张青从小巷的另一头走出,精明滑头的脸一看便知不是好相与的角色,只是那喷发的热量说明他的武力也丝毫不逊色于张虎。 矛盾一触即发! 第八章 追捕 张虎正想好好教训一番张青,告诉他什么才是天高地厚,突然眉头一拧。 张青手掌一转,凝聚成一团无色的气体附在刀上猛地一挥,张虎措不及防,“啊!”的一声惨叫,一条活生生的手臂凭空被斩断! 张虎用另一只手摸了一把浓稠的血浆,大声喝道:“该死!”他的额头青筋暴起,索性也不捂伤口了,从手底下翻出一把小刀,朝张青那张冷笑的脸冲了过去,就是一顿猛砍。 张青的腿往墙上一蹬,借助弹跳轻松躲过,眼中杀意闪烁,手中刀柄一旋,铿锵一声,戛然而落,张虎呆立不动。 “呵,自不量力!”张青嘲讽道,他从自己的包裹中取过一条布,轻轻擦拭刀上的血痕,转过身,背后,一条血痕从张虎的头顶到腹部划开,血液如泉水般喷涌,张虎死! 谢辞君的瞳孔猛然收缩,武者吗?原来临安城已经封锁的如此紧密了吗?就连武者都要靠依附大家族来生存了!还是本来就是大家族之人! “谢家少爷,出来吧!”张青随手抛开染血的布条,刀面的寒光反射出谢辞君的处变不惊的双眼,两人隔着刀面注视着。 “你要杀我?为何?”谢辞君缓缓从草堆中站起来,轻声问道,仰视了张青数秒,又反驳道:“不,你不敢杀我!你,要抓我!让我想想,这临安城中,认识我谢辞君的寥寥无几,可这寥寥无几中,也只有谢家有这种力量,豢养大批的武者!而从你一眼道出我的藏身之处,却没下手的情形,想必,谢家想让你活捉我?” 张青复杂的看了谢辞君一眼,接着他的话说到:“你这小子很聪明!不过既然你得罪了你们的家的大人物,也请不要让我张青为难,随我走一趟吧!” 谢辞君的指尖不断摩挲着,越来越快,最后停了下来,回了句:“自然!” 刷,刷,一道黑色的身影如闪电般掠过,一道亮光划过,张青的手背上留下一道锐利的血痕,鲜血从手背上渗下,“噗呲”张青发出一声大笑。 “小娃娃还玩起了大人的把戏!乖乖跟我走吧!” 咻!咻!尖锐的破空之声!是刀至! 速度太快了!此时要闪躲太困难了!谢辞君从袖中抽出一条极细透明的细丝,悍然迎上,“呲”的一声,刀与线擦出微亮的火花!手腕剧痛,已然折了! 谢辞君的脚下一点,如雁般斜飞出去,退至巷口,浅笑道:“张青,明年的今日必是你的祭日!” “牙尖嘴利!小娃娃还是莫要嚣张的好!” 谢辞君脚步一跨,跳上房檐,冷笑道:“你还是自己活命吧!” 他意欲从房檐逃走!张青想此,气急!便是气势恢弘的一刀朝房檐砍下:“给我下来吧!” 只是,“啪”的一声,张青的刀面竟如蜘蛛网状般碎成一片片!张青倒吸了一口气,这到底是何神兵利器?不过是一击,碎成这般! 张青的眼火热的看着谢辞君手中的丝线,大吼:“这东西,我张青要了!” 如此锋利!必为仙宝!倘若得之,更近一步指日可待! “贪婪者如入生死地狱!”谢辞君手掌一番,丝线收入指尖,化为一发簪,浅声轻吟道。 “吼吼……”无数活死人踏着鲜血的路径朝张青涌去,狰狞的獠牙滴着黑色的汁液,一口咬下张青的脖颈,肉沫横飞,鲜血直淌! 张青颤抖的背过身去,就连嘴唇也在剧烈的发抖,哗啦!一道抓痕凌空抓下,张青的脸瞬间血肉模糊,一颗白色的眼珠“啪嗒”一下滚落地上…… “啊……”张青捂住脸惨叫,“不……不……谁来救救我!救救我!” 很快,张青被活死人群吞没,咀嚼声,吼叫声不断…… 兄长,你的仇人是谁?辞君如何为你报仇?谢辞君的指尖有些颤抖,忽的一下又不见了,淡漠的说道:“不过,总在这临安城里,谁也逃不掉啊!” 谢辞君跳下房檐,他的衣裳“滴答滴答”的流着血,越留越多,最后流出一滴金色的血液,闪着金色的光泽。 一个活死人好奇的舔了舔,“刺啦啦”的腐蚀声刺破了他的手掌,留下了一个黑乎乎烧焦的洞,如此诡异!剩下的活死人也不敢吃张青的尸体了,纷纷下意识的退后,给谢辞君让出一条道来…… 千米远的一个山洞中,谢辞君当日所见的仙人未曾离去,只是跪在一面镜子前忏悔,镜前有一位古朴老人,慈眉善发,身后立着一把剑! “靳云,为师于你历练时可曾说过,不沾凡界因果?”老人看着自己自小养大的孩子,痛心的指责道:“如此这般,你便留在凡界,静等因果轮回吧!” “师父,靳云问你,如何能消了这因果?” “无,唯有大气运者可在天劫存活,其余人皆死!”老人叹了口气,还是回了他的话。 大气运?靳云的思路飞快,我辈修仙逆天而行,怎会有气运加身?除非佛家!佛家讲究因果报应,个个身怀功德,定是有大气运之人。 师父莫不是在提点我?靳云大喜,连忙跪下谢道:“谢师父指点!”急匆匆的跑了出去。 痴儿莫忘道心……老人的声音在山洞幽幽回响,仿佛在诉唱离歌,只是离人已然离开! 谢家,谢家小榭中,有一少年卧坐其中,再仔细一看,分明是昏迷的!多日以来,少年的身体日渐消瘦,识海更是支凌破碎,险些消失! 那少年正是谢祈言! 第九章 初入古刹 谢祈言的身上缠绕着黑气,在朦朦胧胧的睡意中,他被匆匆而来的惊呼声吵醒! “少爷少爷!我们找到谢辞君的踪迹了!”来者是个小厮,满脸兴奋地说道。 “哦,你找到他了!快说,他在哪儿?”谢祈言的手一顿,眼中闪着黑光,声线竟是成年男子那般低沉,不寒而栗。 小厮一听,汗毛竖起,双腿在不停地打颤儿,最后结结巴巴的说道:“少爷……,谢辞君……最后……出现在……禺山……”他一点一点的抬头,偷偷看了谢祈言一眼,凶戾!暴虐!他又惊恐地低下头,暗想:这恶人果然占了我家少爷的身! “禺山?这是?哦,我想起来了,不是那对夫妇的……”男声似乎沉思了一秒,又似乎回想起什么,顺带着,谢祈言的嘴角挂着夸张的微笑,以至于脸有些狰狞道:“好地方!” 禺山和谢辞君?小厮不敢多想,急忙退下。 月黑山风起,禺山孤冷。 谢辞君缩在衣服里,手里紧握着当初付大夫给予的那根簪子,他的指尖轻轻摩挲着簪身上奇妙的符文,感叹道:“这世界真是无奇不有呢!” 话语刚落,谢辞君朝自己手背一狠心,鲜血缓缓流下,滴落到簪身上,红色的血液附在麒麟的身上,原本漆黑的麒麟仿佛活了,周身泛着金光,眨眼之间化为一条透明丝线,这就是那日他对战张青的武器了,只是这丝线的形态只能维持三日,三日后必重新化为簪子! 麒麟是瑞兽啊,吸食人血,真是邪门! 不过,心之所向,必为我之去处!谢辞君抬起头,仰望这高山,禺山嘉秋寺!是什么令你唤我而来? 谢辞君在寺门站了半刻了,终于打定主意上前敲门! “咚咚……咚咚……”在寂静的深夜格外的醒目,有门客来访。寺庙大门旁的小屋子里,一位小和尚听到声响,穿衣而起,大声喊道:“深山古刹,夜深人静,敢问何人来访!” 小和尚从大门旁的小窗口探出脑袋,朝外四处看看,咕哝道:“没人?莫不是戏弄于我?” “咳咳……”谢辞君看那小和尚在上方看了又看,显然没发现他的存在,心中有些尴尬,说道:“辞君深夜来此,实在是抱歉!” 小和尚揉了揉眼睛,向下一看,是个孩子!心中的郁闷也就消了,只是见那孩子的小手冻的通红涨血,不由得吓了一跳,招手说道:“快进来!” 谢辞君一愣,乖巧的从小门走进了寺庙内里,谢辞君细细打量着周遭环境,只是天太黑,看不出个所以然! “拿着!”小和尚带谢辞君走进了一间阴暗的小房间,房间中央有一根蜡烛轻轻摇曳着烛光,他先是在柜子里找了一会儿,勉强找到了一件较小的衣裳,走到谢辞君的面前说道。 谢辞君抱着厚实的衣服呆愣愣的看着小和尚,有些感动。 “穿上!”小和尚皱了皱眉头,有些别扭的说道,毕竟小和尚的年纪也不是很大,对着谢辞君有些话说不出。 “哦!”谢辞君急忙回答道,把手中的衣物往身上一披,整个人都被这件衣服埋住了,只留下一个脑袋露在外面! 小和尚的眉头皱的更厉害了,说了句太大了!不过也没让谢辞君听到! “小施主饿吗?”小和尚双手合十,朝谢辞君问道。 “不!我不饿……”谢辞君慌忙摇手,大半夜的劳烦主人家不是来访者应该有的礼仪!有了这件衣物已是够了! 咕咕咕……谢辞君的肚子不合时宜的响起,进山一天,只喝了山泉的谢辞君自然饿!谢辞君的脸涨得通红,头埋着就是不肯抬起! “小施主随我来吧!” “嗯。”谢辞君小声地回了一句,静悄悄的跟在小和尚身后,也不看东看西了,憋着嘴不说话。 走了一小段路,在一个漆黑的伙房前,小和尚停下了脚步,说道:“小施主请进!” 房内有一大缸,透着窗户,在月光的折射下,缸内的水闪着微微的光亮,小和尚进屋点燃了房中的蜡烛,一小蹿的火焰亮起,房内较之之前更亮了! “小施主请坐!”小和尚指了指旁边的小椅子,示意谢辞君坐下,自己则一人朝灶台走去。 掀锅,加水,加柴,倒米,他的动作明显有些生疏,不过这饭还是做得的! 一碗白粥,没有其他,只是喝起来暖暖的,有些困意。 “前日,寺庙中来了一位贵客,望小施主莫要与之起冲突!”小和尚的声音在谢辞君的耳边轻轻回响。 翌日,清晨。 谢辞君于梦中清醒时,已是在一间房中,谢辞君扶着依旧有些晕的头,心想,真是大意了!不过想来这位小师傅并无恶意吧! 谢辞君推开房门,见有院中有一菩提,枝叶茂盛,其色泽绿而透心,极为神异。 树下有一人盘坐,长发未束,半晌不见动静。 忽的,那人动了,如闪电般跃至树后,手中扬起一把青绿色的剑,他的动作随风而动,转身,横劈,斜斩,轻慢无物,看似无力却蕴含着磅礴的力量,这人是谁? 菩提的枝叶挡住了那人的身形,只是不一会儿,熟悉感跃上心头,谢辞君苦笑了一下,说了声:“谢辞君参见仙长!” 靳云听不见,他只知道待在这棵菩提树下,他的心更加沉稳了,不再有杀和尚挡天劫的想法了!而后,他感悟了,悟出了自然之风。 第十章 佛与道 风者无形,立于天地间,缜密细腻,无孔不入,无处不在,凡界中,常与雨伴生,自古有春风细雨,狂风暴雨的说法! 狂风……?暴雨……?靳云的眼中露出一丝迷茫,风以柔和著称,何来狂?风较之五行,何其的弱小!莫非是水的伴生,故而狂暴? 水,也是温润的! 靳云的左手凝聚了一道青色的风,缓缓流动着,似乎轻柔的安抚靳云的掌心,只是靳云更迷惑了,右手又汇聚出滴滴水珠,在他的指尖流淌。 无一不是温和之物,那他们的力量又是如何产生的呢?靳云低下头细细打量着一风一水,沉默许久。 谢辞君眼看仙长的眼神越飘越远,倒是想起在谢家常听门口的侍卫们说起五行,直接开口提醒道:“五行相生相克,故水生木,土生金比比皆是,风既与水相伴,倒不如视为一体,看为相生!” 谢辞君唯恐仙人听不清楚,可以放大了声响,少年的嗓音显得极为清脆洪亮,话语落入了靳云的耳中。 “相伴?相生?”靳云不停地呢喃着两个词,转瞬落入沉思,只是眸间的迷雾少了些,整个人也立体起来了。 靳云手中的剑发出剧烈的颤音,仿佛在鼓励着主人什么! 狂风骤雨!怎少了我靳云?靳云“哈哈”一笑,拔出剑来…… 山雨欲来风满楼!狂风将至! 一剑朝那天空砍去,天竟发出“轰隆隆”的巨响,当真是气势惊人! 谢辞君有些羡慕,倘若他能有这等本事,便不再受制于人了吧!他的眼眸有些发红,若是如此,兄长也不会死了! 他紧紧攥住衣袖,仰望着靳云,默默地说道:“仙长,终有一日,我谢辞君会比你更强!” 殊不知在谢辞君的背后,一位年老的和尚在远处观察着他,眉眼沧桑,唇角含笑,周身环绕的是万千梵音唱响,是一位得道高僧! 他自从谢辞君踏入这嘉秋寺的一刻,便注意到了这个孩子,他与我佛道有缘!更与我嘉秋寺有缘! 谢辞君踏入嘉秋寺的那晚,院中的菩提有违常理的结下了一颗金色的菩提子,熠熠生辉,众僧皆叹,此子当身为佛子!奈何,老和尚却看出此子并无佛心! “住持,这孩子可否入我嘉秋寺?”一位国字脸的中年僧侣立于老和尚身旁,突兀的说了声。 “佛曰不可说!……时候未到啊!”老和尚有些神秘的说道:“此子果然与我嘉秋寺有些渊源啊!拉入我嘉秋寺未尝不可!” 院中,靳云逐渐清醒了过来,瞧见同在院中的谢辞君,语气有些复杂的说道:“方才是你开的口?” “是,仙长。”谢辞君双眼直视靳云,回答道。 “谢辞君,你很好!”靳云眯了一下眼,冷笑道:“想必你也早知我欲杀你除之而后快了吧!” “仙长这是承认想要自己滥杀无辜?” “……”靳云顿了下,踱步走到谢辞君的面前,居高临下的说道:“你夺舍他人之身,也能算是无辜之人?” 夺舍?从未有过的事情,谢辞君打死都不会承认的,当即反驳道:“谢辞君只是一介凡人,岂会那夺舍之术,仙长如此污蔑我,又当如何?” “没有吗?倘若你真是一介凡人,在这鬼疫遍生的临安城!你居然能独自活到现在,不说凡界没有,就连我修仙界也是未曾有过的!” 靳云“哗”的一声取出长剑,架在谢辞君的脖颈上,威胁道:“说吧,你到底是何人?” 谢辞君冷哼了一声,强硬道:“没有就是没有,谢辞君不曾妄言!” “你!”靳云恨不得咬碎了一口牙,手中一用力,锋利的剑微微划过谢辞君的脖子,一道血痕!鲜血溢下,染红了谢辞君的衣襟。 谢辞君的用指尖沾了一丝鲜血,有些无奈,最近似乎老是受伤啊! 靳云伤了谢辞君,也不再逼问了,只是看向谢辞君的眼神仍有些不善! 谢辞君在靳云赤裸裸嫌恶的眼神下,神色分毫不变,自顾自的从衣袖上撕下一块布条,包扎起自己的伤口,只是这血越流越多,有些止不住! 谢辞君的眉头一皱,看着已经被血再次染红的布条,心中恼火道:“看来,谢辞君这伤恐怕要劳烦仙长了!” 靳云的剑不是凡剑,乃是灵剑,自然带有灵气的锐气,凡人的身体多脆弱,大半受不得灵气的侵袭,故而伤口难以愈合! “要我救你?就凭……”靳云仿佛看到了令他无比骇然的事,以至于他愣在当场,想说的话也没能开口。 “你……你……你的血!”靳云突然激动的拉住谢辞君的手,语无伦次的说道:“我……我终于可以回去了,果然天无绝人之路!” 谢辞君一低头,不出所料,金色的血液又再次出现,他大叫不好,仙人的状态似乎有些痴颠,落入他的手中,会死的! “谢辞君!你不是想要力量吗?你不是想要为你兄长报仇吗?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我全部满足你!”靳云哪里还顾得上仙人的矜持,要真在这破地方呆一辈子,是个人都会疯的! 能为兄长报仇?能拥有力量?谢辞君有些心动,只怕这天下,哪真有掉馅饼的好事呢?谢辞君默默不出声,既不同意也不反对。 “做我徒弟,我教你剑法如何?”靳云看谢辞君的眼神简直在看绝世至宝,一眼都不眨! “当然不可能!谢辞君当入我佛家!”一位身着红棕色庄严袈裟的僧侣出现,正是嘉秋寺的主持! 第十一章 真相 “更何况施主你尚才弱冠,也想收徒?”老和尚不留情面的直戳靳云的要害,靳云确实年轻,不过是历练才来到凡界,到底是年轻气盛,否则也不会招惹这般祸事! “那又如何?总比留在凡界念经的好吧!”靳云一见是个老和尚,还要与他抢徒弟,就气不打一处来,这是他回修仙界的唯一希望了,谁都不能抢! “谁又说我佛家不可修仙呢?施主莫忘了,这修仙界还是有我佛家一席之位的!”老和尚的面含慈笑,双眼眯成一条线,似乎并不生气! 靳云原本看老和尚不屑地眼神淡了下去,来回走动仔细打量了一番,讽刺道:“西边的那群和尚?不是自诩能度化天下苍生吗?也来抢徒弟?” “施主误会了,贫僧也不过是这小小凡界中一座小城池里的一介主持,自然做不得主!”老和尚双手合十,朝靳云行了一个佛礼,说道。 “不过……”老和尚的话语一转,又道:“贫僧却能解施主之忧!不知施主可否相让?” “你?”靳云惊疑了一声,又想质疑老和尚,不过经过凡界这一遭,也不多话了,一挑眉,说道:“我姑且相信你一回,若你当真有办法,让与你也未尝不可!” 谢辞君看着这两人一来一往的言语较量,眸间的神色暗了暗,不说话,只是袖间留下了深深地划痕,衣料都险些破碎!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由不得我!我要变强!谢辞君心中变强的欲望如同波涛般涌上心头,一经打磨便永记心头! 老和尚一听,便知此事可行,从袖中小心翼翼的拿出一块透明的石子,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晶莹剔透,望之如一抹清泉,沁人心扉,带来无尽的凉爽!众人脑海仿佛被洗涤了一般,舒适的快意蔓延全身,耳边响起梵音浅唱…… 佛家舍利子?靳云骇然道,凡界也有此物?就连修仙界的那群和尚都奉为佛道至宝的东西,居然会出现在凡界? “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施主放心,此物并非来自修仙界,数百年前,凡界生出一名佛子,天生佛心通透,一尘不染,再此坐化,留下这舍利,并言道百年后赐有缘人,如今期限已到,想来是它择主的时刻了!” 靳云是听闻过舍利子的大名的,不过若是得了,那群和尚不会劝他去念经吧?靳云想想心中都有些憋屈! “那是……”谢辞君的脑海中一抹剧痛闪过,细细呢喃道:“我是来寻它的?只是莫名的悲伤!它在哭泣吗?哭泣什么?” 随着谢辞君的呢喃声轻响,那舍利子仿佛听到了谢辞君的话,通身变得血红一片,如同杜鹃泣血般妖异,也使得靳云的念头打消了! 这东西我可不敢用!靳云暗想。 谢辞君见了,心中悲痛起来,脚步如同傀儡一般地走过去,想要伸手抚摸舍利子,纵使老和尚想要收走,却不及谢辞君的手快,舍利子落入谢辞君的手中! 他入魔了?靳云的第一个反应! 他接住舍利子了?老和尚诧异道,没有人能真真正正的用手拿它!除了眼前这人! 佛说众生平等,可这颗舍利子偏偏反其道而行,即使是出生稚儿,也会被这颗舍利子所伤到,就连老和尚自己,也只能隔着衣襟轻拿轻放,唯恐伤人伤己! 艳丽如血的舍利子一落入谢辞君的手中,周身的血色立即褪去,从内而外发出一道金色的璀璨光芒,熠熠生辉,夺人眼球。 舍利子仿佛在喜悦,在欢呼,它在自主性地择主,为自己! 谢辞君的眸间划过一道浅笑,世人皆道佛渡众生,可谁又来渡他呢?他的伤,他的苦,他的累,他的绝望,他的渴望…… 金色的表面剧烈翻滚起来,化作一滩水,漂浮在谢辞君的手掌中,渗入他的皮肤,刺入他的经脉,流遍全身,如数不尽的针扎般刺痛,经脉又仿佛被一团火,烧的“啪啦”的直响,直接化为了铁水了似的。 而在靳云的眼中,谢辞君整个人都仿佛化为了一座金色的雕塑,神秘又给予人无上威严,甚至在老和尚看来,他恨不得上前膜拜一番。 在谢辞君看不见的地方,他的经脉正被一段段的重塑,原本狭小脆弱的经脉被金色撑开,破开无数漏洞,又被这奇异的金色填补,变得更为有韧性。 突然,一道黑色的力量从谢辞君的后方袭来,是偷袭者!谢辞君下意识要躲开,可奈何无法动弹,只能双眼死死看向靳云,企图求救! 靳云速度也是极快的,一眨眼功夫,从背上“刷”的一下抽出剑,风力强势横斩,瞬间,攻击便被化解,靳云冷哼道:“何人偷袭!” 语罢,身形如影一般向前冲去,一抹风痕凝聚在剑刃上,他的手一旋,暴虐的风首先找到敌人,化作万千剑刃,瞬息,轰的朝那人袭去! 短短时间内,来人便吃了个大亏,“噗”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明显受了不轻的伤。 靳云定眼一看,分明是个孩子,却全身蔓延着死气,像个已死之人! “既然已经暴露了,出来吧!”靳云的眼中厉色尚未褪去,说道。 来人从黑暗处走出,稚嫩的脸庞和狰狞的表情极其不符的出现在一个人的脸上,谢祈言,是他! 这一遭又回到了原点,谢辞君苦笑道:“祈言少爷!就是你派人追杀我吗?” “哈哈哈,我追杀你,谢辞君,你本就不应该活在这世上,毕竟你还没出生就是个死人啊!”谢祈言疯狂的怒吼道:“十六年前,禺山脚下的那对夫妇,你可知道,你就是那胎死腹中的孩子啊!哈哈哈,你竟然觉得自己是个人!真是可笑!” 第十二章 身世之谜 老和尚皱了皱眉,心中有些不悦,分明是这个孩子更为怪异,反倒是说起谢辞君来了,这话九成九信不得! 老和尚捻住手中的佛珠,说道:“谢小施主的身世又与施主何干?施主要下此黑手!” 谢祈言裂开嘴大笑道:“施主?想不到不过十六年,师兄连我也忘了,看来那件事师兄也早已不记得了呢!不过也是啊,当年师兄弟死的死伤的伤,只有你这位大师兄坐上了住持的宝座!安安稳稳的渡过了这么多年!想来老了,糊涂了!” 语音未落,老和尚拿佛珠的手抖了抖,抬起头,眯了眯眼,大喝道:“不管你是谁!但贫僧多年来始终问心无愧,当年若不是师弟们一味追求长生大道,也不会落入魔道之手,造成无数杀虐,致使人间生离死别!” “是啊,师兄,你还记得啊,不枉你我师兄弟情谊一场!”两行血泪从谢祈言的眼眶缓缓流淌,他的声音无比悲戚,道:“我们被剥离肉体,灵魂镇压在这座临安城下,十年来眼生生看着自己的肉体被搅碎,神魂被抽离,养着一个死物,凭什么!凭什么啊!” 谢祈言仰天哀嚎道:“我师兄弟虽求长生,可从来谨记师父嘱咐,一生从未做过恶事,死后却得个魂飞魄散,尸骨无存的下场!佛啊,这世道何其不公!” 他转过头来,朝谢辞君狰狞一笑,道:“谢辞君,你又何其幸运,用我师兄弟的骨血白白多活了这六年!” 老和尚转佛珠的手猛地一顿,一脸复杂的看向谢祈言,说道:“你,是元山师弟吗?”老和尚的记忆有些恍惚,元山师弟是师父最小的弟子,自小也是最有脾性的!唯有他最能直言! “是,师兄,我是元山!”元山小心翼翼的回话,仿佛一个不小心就能打碎他的幻想。 靳云反倒是听得一头雾水,反问道:“那对夫妇又与魔道何关系?你若是不说完,休想安全离开!” 谢辞君垂下眸子,掩饰了眸间暗涌的流光…… 老和尚叹了口气,无奈的幽幽道:十六年前,禺山脚下来了一对逃婚的年轻夫妇,听他们描述,两人容貌皆是出色之人,才华也很是不一般,两人很是恩爱,不料,一日,在小道旁,一位路过的仙人瞧了一眼那丈夫,大呼一声“天生道骨”,便有了收徒之心,那丈夫也不过年方十七,此时踏上修仙尚不算晚,只是那仙人算得他红尘未过,日后定会影响他日后的成就,便出了个主意,让他自斩红尘——杀妻证道! 可怜那妻子有了七个月的身孕,被自己的丈夫一剑斩杀,执念不消,竟引动天地意向,为她凝了一颗道心,被另一位过路的仙人救活,带往修仙界! 老和尚摇了摇头,说道:“贫僧也知晓这些了,其余师弟你来说吧!” 元山冷哼了一声,这才接着老和尚的话继续说了下去: 那异象经村民大肆流传,凡界掀起了一阵求仙热,元山师兄弟便是其中一员,可岂料凡界不止有仙,同样有魔! 那是一位被修仙界通缉,被迫滞留在凡界的魔道恶人,一入禺山就发现了谢辞君的婴灵,包含着其母留下的一丝道理,心生一计,企图复活谢辞君,夺舍这个孩子,魔道的手法向来残酷,引诱了无数求仙问道的凡人,设下一座万人祭的大阵,十年来不断剥离着生气,用万千骨血铸成了谢辞君的肉身,不巧的是,那魔修也是倒霉,夺舍的那刻被一道紫色天雷劈中,神识大伤,自己也被陷入了阵法之中,更可怕的是,他自己都不知道到底孕育了一个多可怕的怪物,魔修的神识不敌谢辞君,反被吞了,简直就是报应啊! 元山想到此处唇角露出大仇得报的快意,呼吸愈发的急促! “既然大仇已报,又与谢辞君何干?”靳云满脸狐疑的问道,“他似乎从未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吧!” “死而复生本是逆天,在他出生的一瞬就该被冥界收走,可惜啊,他竟然本能的吸取阵法的力量,强迫魔阵再次运转,为他白白提供了六年生机!”元山诡异的朝谢辞君一笑,那眼神如同被一条淬了毒的毒蛇盯上,委实有些发毛。 “看,这临安城的一切,都是谢辞君造成的,只要杀了他,所有人都获救了!师兄,帮我杀了他!”元山的嗓音阴冷低沉,嘶喊着随着“咯咯”的笑声,极为渗人。 靳云不可置信的盯着谢辞君,仿佛要在他的身上盯出一个洞,悻悻的说道:“如果属实,他确实是罪人!” 谢辞君算是看明白了,仙人什么的,根本靠不住!前脚还想收他为徒,现在这么轻易地给他认罪,优柔寡断之极!若真的认了他当师傅,往后的日子恐怕不好过! 至于元山,谢辞君勾唇轻微一笑,瞥了他一眼,如此轻易的暴露,想来也不是什么狠角色,但是不用担心了。 谢辞君手腕上的丝线划入掌间,手往衣袖中搂了搂,眸色暗了暗,说道:“照您所说,你的师兄弟尚且愿求得一生,当年我不过是襁褓中不是的婴儿,挣扎求生岂不正常?何况,您的话也未必可信,不是吗?” “你不必相信,我这话也不是对你说的!”元山从天灵盖处抽出一段黑气,在众目睽睽之下化为了一块古朴的黑石,外表看上去与地上随处可见的石头并无不同,一出场便镇住众人的心神。 “阵眼?”靳云作为宗门里的天之骄子,这点常识还是知道的,拔剑冲了上去,不屑的说道:“你不过一介灵体,也想在我面前发动大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