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买下地狱之后》 -1- 我真的买下了地狱? “顾白是被急促的敲门声惊醒的,意识还沉浸在那个诡异刺激的梦境中。 “谁啊?这深更半夜的,闹哪样啊?” 敲门的人没有回应,阵阵寒意从门缝中渗进来,让顾白连着打了好几个冷颤,瞬间从朦胧的睡意中清醒过来。 透过猫眼,顾白瞄了一眼,只觉一股凉意从后脑直贯而下,双腿一软跌坐在地。 门外站着的两个“人”,一黑一白,头顶高帽,腰悬镣铐,周身弥漫着白雾,像极了传说的黑白无常。 顾白已然吓傻,虽说这几天确实有了却此生的念头,但这还没实施就来拘魂了,不科学啊。 “顾大人,请您开门,我兄弟二人奉上官之命,带您回地狱完成交接手续。” 沉闷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就跟低音炮一般,听着不大却能震得灵魂打颤,意要离体一般。 顾白定了定心神,想起了那个梦,梦里自己参加了一个地狱所有权的拍卖,最后以一亿功德值的高价拍到手了,最后确实有一个看着像是权威方的人说过,会尽快差人领他前往地狱完成交接手续的。 “你们可是黑白无常,带我去完成地狱转交手续的?” “正是如此,大人才思敏捷、运筹帷幄、胆识过人,地狱能交到您的手中实属地狱之幸,是我等之福,地界亿万万人民翘首以盼,终于把您盼来啦……”说话的是白无常,涕泪纵横、捶胸顿足,一番不知是真情流露还是阿谀奉承的话说的是滔滔不绝。 顾白听得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先前的恐惧早就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连忙打开房门,“两位兄弟辛苦了,赶紧进来喝口水歇歇脚。” “时间紧迫,还请大人尽快上路。”黑无常面无表情,瓮声瓮气地催促道。 白无常白了黑无常一眼,呵斥道:“大人是你该催的吗?没听到大人体恤我等,令我等稍事歇息吗?还有把你的震魂符摘了,万一伤到大人你担当得起吗?” 黑无常勉强挤出一个笑脸,从高帽上撕下了一张黄符,这才拱了拱了手,“下官失礼,还望大人见谅,但是凡界一年地界百年,这百倍的时差实在耽搁不起,万一监察御使降罪,那就麻烦了。” 摘掉震魂符之后,黑无常的声音变得正常了很多,白无常一拍脑门眼巴巴地看着顾白,“老黑说的也没错,顾大人,要不咱这就启程?监察御史真要发火,地狱怕是承受不起啊。” “嗯,那我还要准备些什么吗?”顾白挠了挠后脑勺,虽然依旧是云里雾里的,但是去地狱走一遭再坏又能坏到哪里去呢,还能比这一年来的种种烂事更烂吗。 “顾大人有所不知,这凡间的东西带到地界不出三日必会烟消云散,您也算是开天辟地头一个以凡人之身入驻地狱,等您正式接手地狱之后,生活所需、琐碎杂事,下官定会全力以赴,不劳大人费心的。”白无常一番言语恭恭敬敬,说到最后更是斩钉截铁,令顾白大为感动,这是什么,这就是忠诚啊。 顾白也是个爽快的人,回屋换了套拿得出手的行头,凉水抹了把脸,最后感慨地看了眼欠了六个月房租的狗窝,头也不回地潇洒而去。 去地狱的路比想象的简单的多了,黑无常掏出一块令牌虚空划了个符咒,一个通往鬼门关的黑洞就出现了。 一脚踏入鬼门关,就算是站到了黄泉路上,在白无常的引导下,顾白站上了一块黄纸路引,路引自动朝前移去。 黑无常脚踏黑云在前开路,白无常踩着另一块路引在顾白身边候着。 黄泉路说是路,却看不到路,路引之下尽是翻滚的黑色泥浆状的东西,偶有骸骨翻涌而上,令人毛骨悚然。五六米宽的黄泉路两侧则是无尽的黄泉,暗黄浑浊的河水流速极快,时不时泛起个水泡,喷出缕缕黑雾。 白无常眼头活,瞧着顾白疑惑,立刻介绍起来,“这整条黄泉路除了我们脚下的路引,其他什么都碰不得。路引之下是怨屠,说人死之后必定生怨,这一路就会将生魂的怨气吸走,久而久之怨气越积越多,就成了这翻滚的黑水了,别说是生魂,就连寻常仙人一脚踏入,也难有出头之日。” “这黄泉路两侧的就是黄泉了,黄泉遍布整个地界,支流甚多,大人以后可千万要小心,进了怨屠一时半刻还有的救,但是进了黄泉瞬间就会消散,一点渣都不会剩。” 这一路距离不短,足足一个小时之后黄泉路引才停了下来,在白无常的搀扶下,顾白终于登上了地狱的陆地,往前只有一条路,路边支着个亭子,上书“孟婆亭”三个大字分外醒目。 白无常拱了拱手,“劳烦大人在此间稍事休息,我等回去复命,没有令牌就不能再往前走了。大人千万要记住,不要靠近孟婆亭,不要回头,不要接触任何往来的生魂或是鬼差,这张护符您拿着,符在手,可保您一小时百鬼不侵。” “知道了,速去速回,有劳白兄了。”顾白接过护符,学这样子拱了拱手,对这个白无常甚是感激。 “大人称我白无常或是小白即可,白兄二字可千万不能再说了,您是地狱之主,不能差了辈分,有您这一声白兄,日后下官必定诚心侍奉大人,鞍前马后、赴汤蹈火、刀山火海、万死不辞。”白无常单膝下跪,抱拳过顶,说的是字字铿锵。 顾白心有所感,连忙上前搀扶白无常,“小,诶,小白,以后我们一起努力,共创美好未来。” 黑无常站在一旁看得一愣一愣的,左右有点尴尬,最终抱了抱拳,“大人小心,我等速去速回。” 白无常抹了抹眼角的泪水,深情地望了望顾白,唤出黑云,“大人切勿走动,半小时内我一定将御使请来。” 孟婆亭前,顾白挥着手遥看远去的二人,“好人啊,有此下属,还有何愁。” “哼,鬼迷心窍!” 一声冷哼,冷不丁从身后传来,丝丝凉气直袭后劲,顾白浑身一僵,表情凝固,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谁,谁在我后面?” “你回头看看不就知道了。” 顾白脖子发僵,刚想要回头猛然想到白无常交代过不要回头,心中暗呼庆幸,还好没条件反射就回头,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护符,收敛心神不再搭理身后的声音。 “顾白哥哥,这是哪里?我怎么在这里?” 轻轻柔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顾白身子一颤,心头生起几分焦虑,“这是小草的声音,难道小草死了?不可能啊,我最后已经把债务关系全部转到我自己身上了,他们不可能再去找她的啊。” “呜……顾白哥哥,我好怕啊,这里好冷,好冷啊。”小草哭泣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声音是那么无助,那么柔弱。 “幻觉,幻觉,当我那么多小说白看啦,黄泉路上莫回头,一定是什么玩意诈我!”顾白口中念念有词,手中护符微微发热驱散了周身的寒意。 “啊!顾白哥哥,我被怨屠拉住了,快救我,救我。” 顾白心头一慌,刚想转身,猛然止住,额头渗出一层急汗,随即冷哼一声,“差点着了道,如果是小草,怎么可能叫出怨屠两字。” 冷哼之下,身后声音再次变回最初的样子,“瞧不出,你小子居然不上套。真以为那张驱鬼符能保你平安?” 顾白心中慌乱,身后寒意刺骨,一片死寂,只觉什么玩意在身后升起,越升越高,整个人如同置身万丈海啸跟前一般,压倒性的威势使呼吸都开始变得艰难起来。 “跑,赶紧跑,我是地狱之主,孟婆一定会救我的。” “不能跑,白无常特意嘱咐过,不能靠近孟婆亭。” “万一白无常有别的心思呢?万一……”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居然还是个肉体凡胎,今天终于可以换换口味了,小子,待我吞下你后一寸寸地吃掉你的皮肉,最后你的灵魂必然充满怨恨,又是一顿美味。” 声音一浪高过一浪,身后的庞然大物似乎高高耸起,压迫力越来越大,顾白心头那根弦紧紧绷起,已然濒临断裂。 “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跑,赶紧跑!” 顾白感觉自己如同一叶置身惊涛骇浪中的孤帆,在巨浪中摇摇欲坠,结局似乎已经注定,而现在仅仅是在苟延残喘而已。 忽然,身后庞然大物似乎升到了极致,猛然间向下压来,压迫感成千上万倍地急速增加,顾白灵魂一阵颤抖,浑浑噩噩,如同风中一盏残烛,如果不是始终有一丝暖意包裹其周围,怕是早就魂灭灯熄了。 虽说这怨屠始终没有离开黄泉路,但是近百丈的黑水凝成人形,朝着顾白一扑,这种压迫感又岂是寻常人能够扛得住的。 “来,来,来……” 顾白勉强抬头看去,前方几十米处,一袭白衣摇动着铃铛正在朝自己挥手。 “白无常来救我了,我这就过来!”他呢喃了一声,猛然咬了下舌头提了提神,不再迟疑朝着白衣跑去。 身后黑水尽数散去,仅余一常人大小的黑影,撇了撇嘴,咒骂道,“个傻缺,跑孟婆那里去还不如给我吃掉了。” 叮,叮,叮…… “来来来,前尘俗事多纷扰,忘川尽头无归乡。不管此生功与罪,孟婆汤后好轮回!” 铃声如雷,沉闷震颤,顾白冲出十米之后,意识越发混沌,仅存的一丝理智暗道不好,“糟了,这货是孟婆!” 心里念着千万不能再向前走,但是那老迈沉闷的声音似乎带着某种无法抑制的引力,顾白彻底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朝着孟婆亭一步步走去。 “生魂喝下孟婆汤便会遗忘前世今生,如果我喝了那会怎样?” 孟婆亭越来越近,白衣老妇面容越发清晰,如同枯树一般的皱纹交错重叠,深深憋下去的嘴里还在念叨着,“喝了这碗孟婆汤,脱了这身臭皮囊,一缕生魂早超生。” 顾白神智越发薄弱,浑浑噩噩间感觉自己的灵魂正在渐渐脱离肉身,肉身止步与孟婆亭前十米,灵魂最终离体而出,一步一步僵硬地走向比鬼还像鬼的孟婆。 “端起碗,喝干净,走过奈何桥,直奔六道轮回。喝!” 孟婆的声音同样带着不可抗拒的威压,已然成了灵魂体的顾白顺从地端起一碗浑浊的黄汤朝着嘴边送去。 最后一缕清明神识哀叹一声,“罢了,反正原本就想结束此生,就当走了个捷径吧,只盼来生不再为人,深海之鱼,孤岛之兽,能自由自在活一遭便好。” 碗至嘴边,孟婆枯槁的脸上带着一缕冷笑,天际忽然传来一声爆喝,“老妖婆,好大胆子!” -2- 屋漏偏逢连夜雨 <就在顾白魂体端起孟婆汤快要喝下时,一声爆喝生生将他惊醒,孟婆汤打翻在地。 黑无常疾驰而至,从怀中掏出一张黄符,左手掐了个法决,右手将那黄符直指顾白,口中振振有词,“引魂归体,阳寿未尽,顾白速速醒来!” 引魂符激射而出将顾白魂体生生撞入身体,而后爆出一丛白光将他整个包住,数排符咒自上而下翻滚一番,顾白猛吸一口气,灵魂归位,算是活过来了。 白无常随后赶到,一指黄泉路上抱胸而立的黑影,“怨屠,你想作甚?想造反不成?你可知这位大人是谁?” “切,不就是还没上任的第五代阎王么?白脸无常鬼,少哔哔,有种过来打一场,你要赢了,任你处置。”怨屠不屑地啐了口唾沫,气焰嚣张至极,但却始终没有离开黄泉路半步。 “你,你别嚣张,早晚会收拾你的,今天是大人上任的第一天,不跟你一般见识。” 白无常不再和他啰嗦,搀扶着顾白给他顺了顺气,“大人,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啊?都怪下官来迟了,还望大人降罪。” “没事。”顾白缓过神来,心有余悸地看了看低头拾碗的孟婆,又看了看身后乌黑仅是个人形的怨屠,“小白,御使大人呢?” “大人坐轿子正在过来的路上,我总觉得大人要出事,所以和老黑就先过来了。” 这时一旁的黑无常瞧见顾白恢复过来,也是松了口气,板着脸瞪向孟婆,“老妖婆,你居心叵测,为何谋害新任地狱之主,你可知罪?” 孟婆阴冷的笑了笑,搅拌着一大锅黄汤,“小鬼,老身奉旨在此煮汤,凡入地狱者皆须喝下孟婆汤,何罪之有?再者这凡人自己走来要喝,于我何干?” 顾白脸色不是很好,原本以为自己成了地狱之主从此可以为所欲为、作威作福,但是就目前来看,不太乐观啊,这怨屠跟孟婆明显对自己的身份毫不忌惮,是真敢取自己性命,而且黑白无常二人也好像不敢拿他们怎样。 思索间,路尽头八只小鬼抬着个轿子跑了过来,白无常小声提示,“轿子里的便是监察御使大人,您一会客气一点,还有这个,您悄悄塞给大人。” 说完,白无常塞了一个小巧锦盒过来,朝顾白使了个眼色。 顾白掂了掂盒子大感无奈,合着这官场到哪都一样,随即也没含糊,活动了下面部肌肉,露出一个恭敬而又含蓄的笑脸。 监察御史一身服饰分外华丽,周身更是沐浴着和煦光芒,也没见他使什么法术就从轿子上飞了过来。 “没想到你还真就敢来,不错,不错啊。” 顾白一见他就想起来了,梦中拍卖后交代事宜的正是此人,连忙拱了拱手,“劳烦监察御史亲自跑一趟,下官真是受宠若惊,这地狱的事宜,还望大人多多指教。” “指教就算了,赶紧交接吧,你先在这任命文书上签下名字。”御使拿出一张金缕文书递到顾白的面前,又递过来一支紫金毛笔。 顾白刚握住毛笔只觉五指轻微一痛,笔尖由白转红,当签完名字的时候,空中出现了异象。 仙音滚滚,大地震颤,小鬼、孟婆、黑白无常双腿跪地瑟瑟发抖,怨屠重新化作一滩黑水消失不见,御使朝着天空做了个揖。一丛白光从天而降,穿过地狱厚重的黑云,照到顾白身上,一个威严的声音从空中传来。 “顾白,今任命你为地狱之主,沿袭阎罗王的称号,赐你地狱王玺,掌管地狱灯塔下所有土地。” 地狱王玺从白光中缓缓下落,最终融入顾白身体,天地恢复正常。顾白摸了摸身体,并没有什么异样,只觉得之前在地狱的种种不适此刻消散一空,甚至有了些许君临天下的王霸之气。 “仪式已毕,本官就告辞了,望你好自为之吧。”监察御使甩了甩袖子,作势就要离去。 “下官初到地狱,一应事务还不熟悉,就不挽留大人了,还望大人多多担待。” 顾白一边打着官腔,一边小跑几步,借着搀扶御使上轿的时机,悄悄将锦盒塞了过去,“小小意思,还望大人笑纳。” 监察御使倒也没有避讳,直接打开锦盒看了一眼,面容几分笑意,“灵玉寒蝉,倒是个难得的把件,那我就收下了。送你一句,这地狱之主的位置尽早转手,回头赚点功德,我想办法让你回归凡界,这地方不是你能玩转的。” 轿子渐渐远去,最终闪了闪消失了,孟婆回到亭子里依旧搅拌着那锅黄汤,黑无常在前开路,白无常唤来自己的黑云让给顾白。 一路上白无常兴致高涨地介绍着忘川河,奈何桥,望乡台,三生石,彼岸花,顾白却是沉浸在御使最后的那句话,似乎意有所指,却又不明所以。 “大人我们到了,这里就是地狱了。” 从孟婆亭出来后,黑云跑了约莫十几分钟就停了下来,顾白看着眼前的地狱府邸不可置信地问道:“这,这里是就是地狱?” 也不怪顾白吃惊,在他想象中,地狱最起码应该像古代皇城那般,最多就是色系偏暗一点,可眼前这个破烂的城池,简直就是一个刚被攻破还惨遭屠城的城池。 干涸的护城河,破烂的城墙,破烂的城门,再往里就是一片难民窟一般的惨状,残破的瓦砾下无数黑影卷缩在阴影处抖个不停。 白无常看着顾白质疑的眼神,叹了口气,“大人有所不知,此处每十年就会有一次兽潮,每百年就会有魇兽成群进攻,偶尔还会有暗墟军团进犯。九年前城破之后,整个外城就毁完了,内城凭借阵法保护这才幸免于难的。” “还有一年就又到兽潮了,即便扛过这波兽潮,再过十年就是魇兽攻城,那时即便是护城法阵也难以抵挡,整个地狱就完了。”黑无常面露苦涩,沮丧的心情一览无遗。 顾白有点回不过神了,感情自己这地狱之主,新任阎王最多还有十一年就要国破了? 三人各有心思,气氛一度沉闷,行至内城门口,牛头马面分作两列,约莫二三十余,在城墙下立得笔直,瞧见三人到前,立即挺了挺身子,大喊恭迎阎王回府。 “大人可先至后殿稍事休息,下官去将文书请来,地狱一应事宜他最能解释清楚。” 白无常在前引路,内城规模倒是不小,大道宽敞,左右建筑林立,路上行人不多,偶有路过也是行色匆忙,对于大道中间的一行三人毫不理会。 “他们都是地狱曾经的贵族,前任阎王几乎将他们的财产搜刮干净了,所以……” 顾白点了点头,心中的阴霾越发凝重,倒是有点明白御使之前话中的含义了,如此这般,这地狱之主还真一个急于脱手的包袱了。 黑云速度不慢,又行了半小时左右停在了一座拔地而起的宫殿前面,上悬牌匾,“阎王殿”。 “大殿议事,后殿起居,不过大殿已经近千年没有用过了。”白无常很是唏嘘。 顾白跟着一路走马观花般的看着,如果不是外城的惨状,如果不是心中的阴霾,这地府内城之中倒还是像模像样的,特别是这阎王殿,简直堪比二流电视剧中的宫殿了。 “小白,那人是谁啊?” 绕过大殿时,前场空地上一个挥舞三叉戟的人影吸引了顾白的注意。 白无常打了个机灵,小声道,“夜叉卫,整个地府最能打的那位,您可千万别惹她,前任阎王都不知道被她揍了多少回了,您还是个凡人,估计被她稍稍一碰轻则重伤,重则从此脱离肉体。” 说话间,那夜叉卫似有察觉,相隔百十米的距离,两道尖锐的目光刺来,顾白一直抓在手中的护符猛然一爆,化作一团火焰燃烧殆尽。 “大人快走,她真打过来,我和老黑加起来也挡不住她三戟。” 白无常惊呼一声,跳上黑云猛然提速。黑无常紧紧盯着夜叉卫,殿后缓行。还好这个夜叉卫并没有再做什么威胁性的动作,继续挥舞起手中的三叉戟,每一下速度并不快,但是力道异常沉重,阴风阵阵,就连相隔百米的顾白还能感受到那刺骨的寒风以及充斥双耳的鬼哭狼嚎。 “大人莫怕,只要您不犯重大过错,不提无理要求,夜叉卫还是会听命于您的,论忠诚,除了我们哥两,就属她夜叉卫排第一了。”白无常瞧见顾白像是吓到了,连忙出言安慰。 “哦。”顾白随口应了一句,“倒不是怕她,只是我这眼皮直跳,好像还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一般。” 也许是应验了他的这句话,来到后殿之后,除了早已在此恭候的文书之外,他又见到了一个梦中拍卖时的熟人。 “顾兄,别来无恙啊,贾某在此恭候多时了。” 一个富态的锦服男人朝着顾白拱了拱手,笑得憨态可掬,就跟见了自家亲人一般,分外亲热。 顾白笑着迎了上去,想要跟他握个手,忽然脸上笑容凝固住了,他想到这个贾某是做什么的了,他的出现意味着一件更严重的事情要发生了。 贾天下,汇通天地票号三掌柜,在顾白以为的梦中,他被顾白一通神侃外加各种许诺,替顾白垫付了地狱竞拍的所有款项。 顾白勉强维持着笑脸,紧紧握住贾天下的手,“贾掌柜,贵客啊,您这一来,此处立刻蓬荜生辉了啊,小白有茶啊什么的赶紧去拿来款待这位名满天下、财源广进的贾掌柜。还有叫门外舞戟的那位过来给贾掌柜表演一段,助助兴。” “得咧,上好的固魂茶,下官这就差人去准备。”白无常回应一声,拉上黑无常赶紧离去了。 文书似笑非笑朝着新阎王做了个揖,也不说话慢悠悠走入了一个房间。 贾天下被顾白拉着坐上主坐,拍着顾白的手,笑道:“恭喜顾白兄成功将地狱收入囊中,小弟来得匆忙,也没怎么准备,这一壶云顶仙酿还望顾兄笑纳。” 玲珑翡翠云鹤壶,壶身温润细腻,近似于透明的酒壶内仙气缭绕,壶外更是九色溢彩四下流动,壶身所铸的那只仙鹤更像是活了一般,在流光下翩翩起舞。 顾白想起梦中好像见过这玩意,是什么醉仙楼限量供应的东西,竞拍时一壶成交价在十万功德值。 “贾掌柜太客气了,十万功德值的仙酿,小弟哪里承受得起。” “受得起,相比您欠下鄙票号的一亿功德,这就是毛毛雨。”贾天下笑得越发谦卑恭顺,搓了搓手,“顾兄,您说过等您接手地狱之后,第一时间就会将功德值偿还给票号,不知道您是直接走账还是怎样?” 顾白这一晚上受到的惊吓倒也不是白受的,至少此时还算镇定,依旧春风拂面,笑脸相迎,只是撑在凳子上的手心已经是水淋淋的了,“贾掌柜,咱们也算是自己人了,你看我这刚到地府,怎么也得等我熟悉熟悉,筹备筹备啊。” 贾天下一声冷哼,态度瞬间来了大转弯,抬眼看了看顾白,“顾白,你小子不会是匡我的吧,你可知道我票号是受天庭保护的,像你涉及如此大数目的诈骗,怕是要受到极刑的哦,你可要想清楚了再回答。” 顾白心里咯噔一下,一亿功德是什么概念虽说他没数,但是一定不是一笔小数目,眼下这个贾天下像是随时要发飙的样子,这明显就是无解嘛。 回想这一路,黄泉路怨屠差点把自己活吞了,孟婆亭差点直接就去轮回了,地狱就是一座荒城,还有一年就是兽潮,再过十年魇兽攻城,还有暗墟军团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掠夺。 最关键的是,自己稀里糊涂做个梦居然欠下巨款,一觉醒来居然是真的,真是应验了那句,屋漏偏逢连夜雨,自古祸事不单行。 就在贾天下酝酿着情绪准备进一步逼迫顾白的时候,哐当一声,后殿虚掩的大门被一脚踹开,一道赤红凶芒瞬间抵到了贾天下颈脖处。 凶芒散尽,赤红色的三叉戟闪着森森寒光,一袭白衣戴着狰狞面具的夜叉卫,单手持着两米开外的三叉戟朝前刺了刺,“你敢来我地狱闹事,难道没人跟你说过阎王麾下夜叉卫的名号吗?” 清丽的声音虽然不大,但是言语间弥漫的杀气有如实质,顾白咯噔咽下了一口口水,这夜叉卫原来是个女的,而且声音这么好听。 -3- 一亿功德的债务 襟贾天下吓了一大跳,从听到动静到被戟尖抵住喉咙总共不过两秒,豆大的汗珠滴落衣襟,声音微微发颤,“夜叉,夜叉大人饶命啊,有话好说,和气生财!” 夜叉卫稳稳端着三叉戟,也不言语,幽幽红炎顺着戟身游弋,时不时还会凝聚出几张凄厉无比的鬼脸,发出轻微的哀嚎。 紧随其后的白无常端着茶托站在门口,瞧见里面的场景犹豫着要不要进去。 顾白掸了掸衣服,又正了正袖子,硬是拖延了几秒这才说了句,“夜叉卫不得无礼,还不退下,贾掌柜可是贵客。” 贾天下微微松了口气,小心地向后缩了缩绕过戟尖,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对对对,我是顾兄好友,不闹事,不闹事。” 夜叉卫毫无反应,周身泛起一层血色红芒,三叉戟始终对准了贾天下,“我认识你,四代阎王失踪之前,就经常见你来我地狱,一身污秽之气不是什么好东西,说,今日来此有何企图?” “没,真没啊,顾大人救我啊。”贾天下彻底慌了,这夜叉卫可是连前任阎王都敢揍的主,搞不好真敢动手,只能求助地看向顾白,“你的债,我有法子,有法子啊。” 顾白强忍这心中笑意,就跟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冲门口的白无常喊道:“小白茶呢,我和贾掌柜聊到兴头上,赶紧把茶端过来。” “来了!”白无常一溜小跑过来,将固魂茶放到桌上,转身之际冲夜叉卫耳边嘀咕了一句什么,硬是拽着她一同离去。 “贾掌柜请!” “哎呦,吓死我了,顾兄你这地狱的夜叉卫太凶了,放眼整个地界,除了外面的荒野莽兽,暗墟死侍,也就夜叉敢明目张胆地杀界桥人了。”贾天下松了口气,喝口茶定了定神,这才接着说,“这夜叉早晚会惹来祸事的,不行我得走了,可别再杀个回马枪。” 顾白赶紧拉住贾天下,这次要这么走了,下次估计就彻底没戏唱了,他可不信以汇通天地票号的实力还对付不了一个夜叉卫。 “刚才你说的有办法了,是什么办法,既然来了就聊个透彻啊,我这云里雾里的还望贾掌柜指教一二啊。”顾白陪着笑,现在可不是摆姿态的时候。 贾天下愣了愣,一拍大腿,“忘了,给吓忘了,我长话短说吧,这地狱的状况你也看到了,这地方就是个绝地,最多还能再撑十一年。” 顾白点了点头,“听说了,你继续。” “我呢跟顾兄你也是一见如故,不然也不会第一次见面就给你放这么大一笔款子。所以,拍卖结束之后,我左右寻思,不能眼睁睁看着顾兄跳进火坑里出不了吧,我就想啊,想啊……” 贾天下说到关键地方停了停,端起茶碗细细嘬了一口,赞叹一声,“好茶,这固魂茶果然还是地狱里的最地道。” “贾掌柜就别卖关子了,回头我送你点,你想出什么办法了啊?”顾白也是急了,抢过茶碗死死抓住贾天下的手。 “如果有人愿意出高价购买地狱所有权,那你的问题是不是就解决了呢?”贾天下拍了拍顾白的手,挑了挑眉,露出了最初憨态老实的笑脸。 顾白愣了愣,一拍脑门,热泪盈眶,“贾掌柜真朋友啊,你找到人接手这烂摊子了?” “对方报价一亿一千万功德值,完事后本票号回收一亿零一百万,剩下的就全是顾兄的净利润了啊。哈哈……” 顾白彻底松了口气,这场噩梦总算是到头了,什么地狱之主,爱谁谁去,眼下他还有一个更关键的问题,“不知道贾掌柜有没有办法让我重回人间,过过小老百姓的日子啊?” “这个放心,我早就为你想好了,监察御史大人跟我还有点私交,回头你花个百万功德打点一下就成。剩下的功德你看着带点延年益寿、强筋健骨的灵丹妙药,再购置点法器灵宝。这绝地阎王哪有潇洒人间来的舒坦。” 贾天下一番话说得是掏心掏肺的,顾白听完暗呼没毛病,如此一来,自己就有能力挨个去找那伙坑惨了自己的人说道理去了。 “贾掌柜此番大恩,小弟无以为报,等差价到手必然会有厚礼奉上。”说完顾白以茶代酒敬了敬。 贾天下哈哈一笑,“我果然没看错人,顾兄爽快,我回去准备一下,最多一日,我便差人来带你上界桥世界完成交易。时间就是金钱,小弟这就告辞了,顾兄留步。” 贾天下从怀里掏出一个玉质令牌状的东西,掐了法决念叨了几句,打开一个两米见方的传送门,“顾兄再等一日,明日我们界桥把酒言欢。” 传送门闪了闪消失了,顾白坐下定了定神,心头的狂喜来的快,去的也快。看着空荡荡的后殿大厅,却没想到一丝失落涌上心头。 老迈的文书从房内走出来,似笑非笑地看着发呆的顾白,“怎么,得了钱,又能回归凡界,还不高兴了?” “老先生,您都听见啦,按理说我是应该高兴,但总觉得如果就这样回归凡界的话就失去了什么。”顾白低头拨弄着碗盖,浑身乏力,心头很是纠结。 就目前所见所闻,这残破的地狱确实没什么留恋的,要说短短半天对黑白无常或是凶巴巴的夜叉有什么感情也纯属扯淡,那到底是什么促动着心头的那一份失落呢。 顾白忽然想起了什么,正了正衣服,冲文书行了个礼,“还没请教您老怎么称呼?” 文书微微点头,自顾自坐到下位,捋了捋胡须,“老朽姓夜,夜灵族人,负责记录地狱大小事宜,担任文书一职。在此当差久一点的会叫我一声夜老,小鬼们一般就叫我文书。阎王殿下随意称呼即可,无须太过在意我。” 顾白心头活络一番,这谈吐,这气质,要说这老头一点本事没有谁信啊,当下也不敢造次,“夜老,能不能麻烦您给我介绍一下地狱的事情,我这都当上阎王了总不能对这里一点都不了解吧。” “不急,明日过后,如果您还是阎王,老朽自当知无不言,只是今日恐怕是白费口舌吧。”夜老气定神闲,说话不急不慢,也听不出什么情绪,但是说的也在理上,你顾白明天拍拍屁股把地狱一卖走人了,我这巴巴给你讲半天,可不就是白费口舌么。 顾白挠了挠头,干笑了两声,没脾气,“那刚才事情,您觉得我该不该跟白无常或是夜叉卫说啊?” “无常鬼没什么脾气,殿下可说可不说,至于那个小姑娘,如果你还想活到明天的话,最好不要说。”夜老说着说着忽然看向桌上的云鹤酒壶,咽了口唾沫,“不知那贾天下带来的可是云顶仙酿啊?哎,上一回喝还是五百年前了,都忘了是什么滋味了。只怕是再也喝不着喽。” 顾白一个机灵,连忙拿起酒壶送到夜老面前,“您老喜欢拿去喝就是,回头有机会,我再给您弄点过来。” 夜老眼睛放光,一把接过酒壶,轻柔地摩挲着壶身,又咽了咽口水,“殿下,老朽受人所托,有些话现在还不能说,不过你可以先找夜叉那小姑娘聊聊,最终是去是留问心即可,无须勉强,好了,明日若您还在这地狱之中,老朽自会一一道来。” 顾白看着夜老走入房内,眉头皱得都能挤出水来了,“为什么是找夜叉聊,这夜老话里有话,云里雾里的,算了就去找夜叉吧。” 后殿大厅外,白无常恭敬地候着,瞧见顾白走出来立刻迎了上去,“大人聊完啦?下官按界桥的饮食安排厨子准备了一桌酒席,此外还有歌舞等助兴节目,就等大人入席了。” 天空阴云滚滚看不出天色,整个阎王殿地广人稀,顾白抬头看了看天,又看了看一脸殷勤的白无常,叹了口气,“有心了,我现在真没胃口,不知道夜叉卫在哪里,我想找她聊聊。” “正殿前场练武,可是夜叉卫的脾气向来阴晴不定,大人用不用我多叫点侍卫一同前往?” 做出决定之后,顾白觉得心情好了几分,淡淡一笑反问道:“如果她决意要杀我,多少侍卫能挡得住?” 白无常扯着嘴角笑了笑,“大人说笑的吧,整个阎王殿所属的军力加一起,恐怕也挡不住她,不过拼死个百来号甲士,也许可以让她与大人同归于尽。” 顾白淡然笑了笑,“那不就得了,你也无需陪同,我自己去见她,你不是说她很衷心的么。” “那,好吧,大人千万小心,对了大人可以叫她的名字,这样她会稍稍温和一点,她叫莺时。” 顾白冲身后挥了挥手,信步走在精致的木廊道上,口中念念有词,“凤楼迢递绝尘埃,莺时物色正裴回。莺时,阳春三月,春光明媚之时。好听,这名字好听,就是不知道人长的怎样。” 前场空地,赤红色的三叉戟上下翻飞,如同一朵红莲甚是好看,白衣黑发游走在红莲间,更是赏心悦目。 顾白站在百米开外,艰难的忍受着挥戟间散发出来的杀机和威压,用力鼓了鼓掌,大喊一声,“好,莺时姑娘好武艺啊。” 场地中央的红莲猛然一颤,随即化作一道红练直奔顾白,眨眼间戟尖停在了身前,一股磅礴气势喷涌而出,顾白向后踉跄了几下勉强才站稳。 “请阎王殿下注意分寸,称呼我为夜叉卫皆可,有事可以传唤,无事请不要打扰我练武。” 夜叉莺时语气清冷,三叉戟在空中旋转半圈放到后背,同时浅浅行了个礼,转身就要离去。 顾白这一天也算是被吓多了,这次还真没被吓到,虽说夜叉莺时语气冷淡,但好像真的挺有等级之分的。 “莺时,刚才幸亏有你吓住了贾掌柜,我这刚来地狱,对这里什么事情都不了解,夜老建议我找你聊聊,不知道方不方便。” 莺时脚步一顿,伸手握住三叉戟,片刻又松开了,“殿下有话便问。” 顾白面露喜色,有戏,小跑几步追上了她,“咱们找个什么地方坐着聊呗。” 莺时一指空场台阶,径直走去,偶有微风拂过,黑发轻轻飞舞,白裙荡漾,顾白忽然生出一种预感,如此美的背影,声音好听,名字好听,这夜叉一定不会难看。 -4- 地狱五百年的挽歌 力“五百年前,地界三方国度结成战盟,联手向暗墟宣战,当时最为强大的地狱作为主力率先开战牵制敌军。据说当时魔兽铺天盖地,魇兽数数十万,暗墟军团出动千万死侍,更有上古魇魔、十刃死神等传说中的魔神出现。三代阎王带领麾下所有战力倾巢而出,奋勇杀敌,将敌人牢牢牵制在地狱战场,但是极乐世界和炼狱天堂的援军却迟迟未至。” 莺时说到这里声音有些哽咽,顾白死死拽紧拳头,那番战场的惨状几乎瞬间就能想象得出来,约定三军剿魔,结果变成地狱孤军奋战,那不是必死的局面吗。 “极乐世界,炼狱天堂,好歹毒的算计!”顾白咬牙切齿吐出几个字。 “第十日,地狱军团节节败退,伤亡过半。三代阎王下令距离战场万里内的生灵尽数迁移,而他们为了争取时间,拼死抗住,死伤进一步加剧。” “第十五日,战场附近生灵但凡稍有攻击力的,尽数奔赴战场,以自杀式的攻击拖延敌军脚步,而声称即将到来的援军,依旧未到。” 莺时说至此已经泣不成声了,清泪顺着面具间隙掉个不停,顾白狠狠锤了锤地面,眼眶通红,“畜生,该死,真该死!” 莺时吸了吸鼻子咳嗽几声继续说道:“第二十日,地狱军团几乎全灭,暗墟军团死伤大半,余部也都疲惫不堪。极乐王和大主教带领他们的军队以近乎完胜的姿态将暗墟残军一扫而空,最后完全清理了战场,一分战利品都未给地狱留下。三任阎王身负重伤奄奄一息,地狱军团仅剩十余名战将也都是遍体鳞伤。” “第二十三日,天庭降旨犒赏三军,极乐世界与炼狱天堂以完胜之师获得大量天材地宝,而地狱仅仅得到了屈指可数的功德值奖励。” “第五十日阎王自知大限将到,下令地狱灯塔下五亿平方公里生灵尽数迁往另两个国度,同时向天庭恳请援助。自此地狱国度除主城外一片荒芜。” “第七十日,阎王传位给还算完整的一名战将,长叹数声愤愤离世,余下残部跪拜三日,含泪离去。” “自此,地狱灯塔熄灭,进入了彻底的没落,此后一百年,第四任阎王意图重建地狱,无奈地狱元气大伤,且灯塔始终无法点燃,黑暗快速侵蚀着地狱国度,最终除主城外所有领土陷入恒久的黑暗。而后四百年……” 莺时说到这里,情绪有些混乱,既有伤感,又有愤愤,还有一点无可奈何,“后四百年,四代阎王跟变了个人似的,开始拼命搜刮地府内城的贵族,变卖了阎王殿中所有值钱物品,每日寻欢作乐。一年中有大半时光在界桥玩乐,余下时间也都是封禁后殿,召来妖艳粉黛沉浸在……沉浸在!” 顾白点了点头算是明白了,将心比心,这第四任阎王此番行为倒也不是不可理喻,面对这一片废土,每十年就有一场大小灾难,确是有些无力。而且他还想到那两个歹毒至极的同盟,搞不好暗地里再使点绊子也不是没有可能。 “九年前兽潮来袭,护城大阵不堪重负轰然破裂,外城城破。上任夜叉卫为守护城中百姓以一己之力死死抗住兽潮,后来意外受到了重创,当场战死,具体死因至今不明。而四代阎王酒醒之后就此失踪,然后今日监察御史突然降旨,声称第五代阎王就任,大概就是这么多了,具体细节我也不太清楚,我也是上任夜叉卫死后才新上任的。” 莺时吸了吸鼻子,抬头看着漫天的阴云,不再言语。 顾白挠了挠胡渣,沉浸在这堪称地狱悲歌的诉说中,忽然脑洞大开问道,“上任夜叉卫跟四代阎王之间有没有什么特殊的关系啊?” 话音未落一把黑亮的弯刀抵到他脖子前,莺时恢复最初冷冰冰的语气,“不准再问此事,我娘又岂是你这一无是处的家伙可以说道的。” “好,不问,不问,别动不动就拿刀啊,好好说话。”顾白只觉喉咙前寒气森冷,慢慢将持刀的手推开,鼻翼间涌入阵阵芬芳,心里嘀咕着,“这小姑娘是上任夜叉卫的女儿,小白说她敢打前任阎王,这三不会是一家吧。身材好,声音好,气味都这么好闻。她娘如果是前任阎王的老婆,那一定不会丑,那她的样子……” 莺时回刀归鞘,侧头看了看顾白,见他眼神飘忽,忽然来了火气,一脚踹了过去,骂道,“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如果不是看在你是阎王的份上,我现在就将你丢到食尸鬼巢穴里去。哼!” 顾白躺在台阶上,也没有爬起来,地狱的天空很压抑,沉重的阴云看着就在头顶,空气中弥漫着硫磺的味道,寒冷潮湿。 躺在这里可以看到城外无尽的黑暗,如同实质一般的黑暗将整座城市南北西三面团团围住,如同一个坚不可摧的牢笼一般。 地狱五百年的历史如同一曲挽歌,如果不是亲自来走了一遭,顾白也不会相信传说中的地狱竟会破败到如此地步。 “对了,我接受任命的时候好像说过,掌管地狱灯塔下所有土地,灯塔到底是什么啊?” 莺时指了指位于阎王殿最中央的一座矮塔,惋惜道,“只听说当时地狱灯塔高千万丈,光芒照耀五万万平方公里,阳光明媚,鱼虫鸟兽,青山绿水,各种生灵安宁祥和地生活在各自的土地上。可以说除了地狱东面的生魂接引之地,以及随处可见的黄泉支流,基本与凡界区别不多。可惜我生在这暗无天日的时代,恐怕永远也不会有机会见到那幅景象了。” 顾白心头很是矛盾,一方面觉得自己既然接过了阎王的任命,自然有责任重建地狱。另一方面却是对此无能为力,完全没有头绪,还不如明天将这地方卖了,换点好东西回凡界潇洒人生。 告别了莺时,顾白独自走到地狱灯塔前,灯塔高不过四五丈,就如同一根历经无数风霜的石柱一般,斑驳的痕迹随处可见,遍布粗粝的裂痕,时不时还有一些碎屑随风而去。 顾白绕着灯塔走了几圈,无法想象高千万丈,光芒照耀上亿公里的灯塔会是什么样子,甚至怀疑莺时说的不会是被夸张了无数倍的谣言吧。 敲敲打打,仔细摩挲,灯塔既无门也没窗,更不会有什么异象出现。 顾白靠着灯塔回忆着这大半天的所见所闻,融入自己身体的地狱王玺不知有何用,既无法感知也无法使用。 地狱外城几乎成了废墟,内城也是死气沉沉,地狱灯塔、功德值、兽潮、魇兽、暗墟军团、极乐世界、炼狱天堂、界桥、天庭…… 一切的一切如同一团乱麻一般,理不清,纷乱压抑。 此时,一直在距离顾白百米外候命的白无常,接到了代理阎王崔判官的邀请,于内城东部校场内商讨关于新阎王的事宜。 他第一时间找到了埋头练功的黑无常和莺时,“就目前来说,崔判官、牛马二位统领怕是不会服从殿下,现在他们叫我过去,一定是想把我拉到他们那边去。” “理他们作甚,顾阎王是天庭正式任命的,由不得他们不服。”黑无常气呼呼的说道,”他崔判做了九年的代理怎么啦,屁事没做,倒是跟前阎王一样想着法捞钱,他还好意思造反?“ 莺时没有言语,红莲三叉戟上红炎升腾,冷厉的目光盯着白无常,杀机若隐若现。 白无常连连摆手,”夜叉姐姐,您可别误会,我你还不信么,我们三人差不多时间上任的,前任都是突然死于九年前兽潮中的,而且我们都属于阎王亲侍,接受的教育也都是绝对服从阎王。“ ”也对!“莺时收敛了杀机,看向校场方向,”要不我现在去把他们都杀了?“ ”姐姐诶,不要冲动啊,整个地狱还有多少人啊,而且现在杀了二位统领,剩下的战士还不立刻哗变啊。“白无常连忙拉住夜叉卫,”这样,我去会会他们,看他们到底是怎么想的,你和老黑去殿下身边以防意外。“ ”也好,这天庭到底是怎么想的,找一个凡人来做阎王,随便来个小鬼就能把他结果掉,而且地狱现在面临的是绝境,一年后兽潮来袭,如果灯塔不燃,恐怕外城就要彻底被黑暗吞噬了。“莺时情绪很差,一方面从小到接受的教导是对阎王绝对忠诚,另一方面是实在无法想象那个凡人会有什么建树。 地狱灯塔下,顾白想着想着就睡着了,梦中尽是各种国破家亡的惨状,甚至还模模糊糊地看到了三代阎王拥兵千百万浩浩荡荡进军暗墟的场景,战场一片血海,其惨烈程度远超任何影视上展现的画面。 血红色的泥土上,血液汇聚成一个个水坑,残破的战士躯体被堆砌成了一座座高塔,前一刻还光芒万丈的三代阎王忽然变成了奄奄一息的重伤模样,枯瘦颤抖的手伸了过来。 ”顾白,顾白!“ 顾白猛然惊醒,明媚的阳光很是刺眼,床前小草冲他摆了个鬼脸。 “大懒鬼,太阳都照屁股了还在睡觉,不是说好今天去稳赢基金谈风投事宜的吗,还不快点起来。” 顾白看着小草明亮俏丽的脸庞,忽然忍不住嚎嚎大哭起来,”梦,我做了一个梦,梦到我们的项目失败了,他们骗走了我们的授权,还害我们背了几百万的债务。对了我还做了个梦,梦到我跑到地狱了!“ 就在他摸去泪水跳下床想要抱住小草的时候,却发现小草什么时候带上了一个面具,就跟夜叉卫莺时的面具一模一样,一团红芒爆裂,一切都在崩塌,忽然脚下一空,一股失重感猛然袭来。 顾白再次惊醒,却发现自己置身一片血雾火海之中,莺时挥舞着红莲三叉戟将无穷无尽的鬼怪死死挡在前方。 ”莺时小心!“ 可惜晚了,一把无匹巨刃从天际劈下,将红莲砍成两段,鲜血如同高压水枪一般从莺时身上喷涌而出。 莺时软软地向后倒来,顾白赶紧跑过去抱住了她,面具从中破裂,面具下的脸居然是小草。 ”小草,啊……“顾白仰天嚎叫,茫然无力,伤心痛苦,绝望悔恨各种心绪涌上心头。 无穷无尽的妖魔奔涌而至,将他扑倒在地,沉重的压力压得他喘不过来气来。 ”啊!“他再次惊醒,却发现一只脚死死踩在他胸口。 ”小子,四百万,再给你一个月时间,下一次死在这里的就是你全家。“ 空气中弥漫着厚重的血腥味,他挣扎着转过头,另一边小草趴在地上鲜血不断向外扩散。 ”小草!“他猛然发力站了起来,跑过去抱起血泊中娇小的人,当转过她的时候,看到的竟然是夜叉卫的面具。 ”殿下!“玫红色的眼眸缓缓睁开,柔弱而又迷茫。 ”殿下!该起来了!“ 顾白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莺时将一块毛巾递过来,”殿下昨天怎么在灯塔下就睡着啦,这里寒气重,如果不是发现得早,恐怕您今天就要大病一场了。还有您的衣服已经灰飞烟灭了,这一套是下人按着您衣服的款式现做的。“ ”哦,谢谢了。“顾白撑着床坐了起来,全身尽被汗水浸湿了,浑身乏力,脑子也是昏昏沉沉的,“我做了一个很冗长繁复的梦,现在头还有点晕。” ”娘亲说过,心里有了挂念就会做梦。“莺时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有些异样,”小草是谁?我听到你在梦里叫她叫了很多次。“ ”是一个我最放心不下的傻女人。“顾白拍了拍脑袋,让自己清醒一点,“这个以后有机会再说吧,现在几点了?有没有什么吃的,饿了。” “白无常已经安排了,现在是上午九点,目前有一件事情需要您指示。判官崔命以及牛头战士统领牛根山、马面战士统领马里海在内殿议事厅请您前去商议,您见不见?“ 莺时说到几人名字时语气不善,顾白立刻明白了恐怕这是个麻烦,反问道,”他们三昨日不来见我,今天一大早直接就来后殿等我,莺时,你可镇得住他们?” “那要看殿下想不想杀他们了。”莺时话中带着杀机,显然对那三人已经不满到了极点。 “就知道杀,我说姐姐诶,现在不是杀的问题。”白无常端着早餐匆忙赶来,“下官拜见阎王殿下,您可别听莺时的,这三人一个都不能杀,至少现在不能杀。” 顾白笑了笑,点了点白无常,”小白你来说,说详细点,到底怎么回事。“ -5- 与地狱共亡的傻瓜 附一顿早饭的功夫,顾白大致明白了目前地狱的格局。 牛头马面是地狱的附属妖族,由各自统领管辖,是目前地狱仅剩的军队,在编五千兵左右,与族人共同生活在内城东部,生活艰苦,环境恶劣。 至于判官在此前九年一直担任代理阎王,由于地狱败落至此,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跟牛马二族弄好关系,而且九年间在已经叮当响的贵族身上又犁了一遍。 自上任阎王失踪之后,崔命就一直以阎王自居,可惜一直没有正式任命,现在空降一个顾白过来,结果显而易见。 这种在电视剧里演烂了的桥段,顾白非常熟悉,但是最大的困惑是,如此残破的地狱,做了正式阎王貌似也没什么直接的好处吧。 这就要从功德值这个在界桥世界通用的货币说起了,地界东南西北共有四个生魂接引之地,也就是凡界生灵死亡后灵魂的归所,四个国度便是依此而建立的。 而凡界生灵一生,所能带到地界的除了灵魂还有功德与罪业,生魂从哪个接引之地进入地界,对应国度的王就能得到一成的功德值奖励。 现在选择地狱的生魂虽然相当少了,但总还是有的,有了功德值就可以去界桥消费,从吃喝玩乐到灵丹妙药,从功法符阵到兵器法宝,应有尽有。最关键的是能够用这些钱结交一些界桥的权贵,说不定就能离开注定要毁灭的地狱。 崔判官打的就是这个主意,给牛马二位统领承诺,一旦可以离开地狱,就会将整个地狱拱手让给他们。 顾白听到这里冷笑几声,“这算盘打得挺溜的啊。那你呢?难道就心甘情愿在这等死?你可是近水楼台,说不定稍微对我恐吓一下,我就传位给你了哦。” “殿下开什么玩笑,这种事情,我连想都不会想。”白无常吓了一跳,连忙解释。 莺时冷哼一声,“你倒是敢想。” “莺时、小白,我问你们,就目前的状况,地狱还有得救吗?”顾白示意两人都坐下。 “一年后内城恐怕会失守,十一年后整个地狱将会荡然无存。”莺时说话的时候很平静,显然已经接受了这个注定的结果。 白无常点了点头,“真没想到我们这一代只能眼睁睁看着地狱灭亡,虽然不甘心,但也只能认命了。” “如果说有可能离开地界去界桥生活的话,你们愿意吗?“ 顾白平心而论倒是有点舍不得这两人了,当然更多的是不忍心看到莺时丧命于此,如果交易成功,让贾掌柜安置几个人在界桥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白无常的回答干净利索得超乎想象,“无常军只当与地狱共存亡,殿下可别再开这种玩笑了。” 莺时犹豫了几秒钟,摩挲了几下三叉戟红莲,最终叹了口气,“殿下可是要将地狱易手?昨日那人来就是与您商议此时的?” “是的!” 顾白索性将整个事情的始末说了一遍,“……具体情况就是这样,我欠下了汇通天地票号一亿功德值,现在贾天下替我找到了买家,我可以得到800万功德值的利润。” 白无常下巴拉得老长,口水稀里哗啦流了一地,“800万!你知道我一月从天庭派发的补助才多少吗?三千!就这还是有人照应着的,莺时才一千,一百无常军总共才一万。” “所以,我觉得这笔钱应该够将你们安置在界桥世界了,离开地狱吧。”顾白希望他们能同意,冷若冰霜的夜叉也好,聪慧活络的白无常也好,在这短短的时间内都在他心里留下了很深的烙印,他不忍心,也觉得不应该就这么与地狱一同毁去。 “殿下的好意我等心领了,请殿下安心离去,无须为我等操心。”夜叉声音不大,但是语气中的决绝任谁也听得出她心意的坚定。 “小白!”顾白使了个眼色,示意白无常劝劝夜叉。 谁知白无常纹丝未动,只是抱了抱拳,“愿大人此行一切顺利,去了凡界无须太过挂念地狱的事情,如果还有机会,我会去看望您的。” “你,你们!”顾白感觉自己很气愤,“迂腐,太迂腐了,明明没有希望了,为什么还要留这等死?为什么?” 顾白将碗碟甩到地上,还想去掀桌子,可掀了两下却没掀动。白无常悄悄帮了帮忙,这才将桌子掀翻在地。 气鼓鼓地顾白狠狠瞪着嬉皮笑脸的白无常,“为什么?难道你们对生命就没有一点眷恋吗?” “大人消消气,有些事情可能您无法体会。我们生于地狱,长于地狱,如果地狱没了,我们自然也就没了活着的意义了。”白无常一边替顾白顺气,一边解释。 “殿下既然主意已定,我等就不在此打搅了,殿下珍重。”莺时说完看了看白无常,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卧室。 冰冷语气中的决绝与冷漠令顾白的心猛然一颤,等白无常走时双眼中含着的不舍与绝望,一如最初见面时眼中的希望和欣喜那般强烈。 顾白感觉心里空荡荡的,他能看懂白无常的眼神,不舍的是自己的离去,绝望的是自己带着希望而来,却又将这希望狠狠地砸碎了。 一连好几个小时,顾白就呆呆地坐在房间内,房内装饰素朴,从空气中弥漫的清香和一个梳妆台来看,这里应该是某位小姐的闺房。房内最大的特点就是温度比外面高出不少,应该是有什么特殊的装置才对。 “这个跟莺时头上的簪子挺像的啊。”顾白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寻找发热源上,无意中发现了梳妆台上摆着的一个发簪,淡棕色的木质发簪朴实无华,跟莺时一贯的习性倒是颇为吻合。 就在他拿着簪子感慨的时候,一个侍女走到门口轻声唤道:“阎王殿下,有位界桥人找您,说是贾掌柜安排的。” “哦,带路。”顾白犹豫了几秒将簪子放进怀里。 走至半道,他心血来潮地问了侍女几个问题,这才知道房间居然真是莺时的闺房,因其修炼的赤炎功法,她房间内的温度远远高于其他居所。 后殿正厅,一书生打扮的人正在和一位奉茶侍女打趣聊天,侍女乐得花枝乱颤。书生瞧见顾白过来,立刻迎了上来,“这位一定就是顾白,顾阎王了,小生早就听闻大人力压群雄一举拿下地狱的壮举了,今日得见大人真容,果然气宇轩昂,风采万千,令人心生向往啊。” 顾白略略发愣,这货的口才倒是跟小白有的一拼了,“过奖了,还没请教。” “小生姓贾,名有财,在贾掌柜手下负责接待贵重客人的,您唤我有财就行了。”贾有财恭恭敬敬做了个揖,“今日小生听闻须人带您上界桥,好一般恳求才得了这个机会,还望顾大人不要怪罪贾掌柜没有亲自来迎,要怪就怪小生实在难以抑制对大人的仰慕之情。” 一番客套之后,贾有财掏出了一个阵盘放到地上,掐指念决,一个华丽异常的传送门从阵盘上升了起来,“贾掌柜特意交代过,普通的传送令配不上大人的身份,所以特意安排小生使用贵了十倍有余贵宾专用的,出自郎大师之手的,大富大贵万花千彩传送法阵。” 顾白汗颜,这货如果生在凡界绝对适合去卖保险,这一番操作无形中就能让人自觉很有身份,最后再推上一个什么富贵套餐,那还不坐等收钱啦。 随即两人走上了传送阵。 -6- 十三先生醉了 传送阵的速度比那黑洞一般的传送令要慢一点,多了一个激发的过程,无数叫不出名字却又好看的花朵层层叠叠的铺展开来,华光自阵盘中心扩散,变幻着各种色彩,淡雅的香气向四周扩散着,最终一丛金光闪耀,后殿正厅恢复了平静,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 金光过后,四周热闹的声音渐渐清晰起来,气候舒适,阳光充裕,空气中弥漫着阵阵仙香,顾白看着眼前的景象,一阵恍惚,如果真有仙界的话,恐怕就是这般景象了。 白玉石路面平整宽敞,两旁的商铺各具特色,路上的行人也是形态各异,有踩着飞剑的、有骑着异兽的,还有瞬移着赶路的,最夸张的就是几辆由类龙一般异兽拖拉的豪车。 “那是天庭官员家中的车子,气派吧。”贾有财在一旁介绍,“这里是界桥世界中心城区,最中间的是通天海,在通天海的尽头是天空之城,天庭就在那里,壮观吧。” 顺着贾有财手指的方向,一条壮观的海流逆流而上,如同一条巨龙一般直冲云霄,水流旋转直上,即便离的很远也能感受到海流的剧烈,通天海名副其实。 通天海尽头云雾缭绕,隐约可以看到一个浮空着的城池立在云端,各色氤氲霞光光芒万丈,偶尔还有不见首尾的巨龙盘旋云间,无数仙鹤绕城盘旋,看得久一点似乎还能听到阵阵仙音悠远绵长。 顾白看得久久说不出话来,即便是看再多的电影电视小说诗集,哪里能比得上亲眼瞧上一番,如果能将这番景象拍下来就好了,可惜凡界的任何东西都没办法带来,即便穿来的那套衣服一晚上的时间都已经灰飞烟灭了。 “顾兄,您可算来了,贾某再次恭候多时。”贾天下抱着拳从铺子里迎了上来,憨态的脸上堆满了笑容,一身华丽锦服在阳光下闪耀发光。 汇通天下票号,招牌金光闪烁,十六开门面开阔大气,铺内热闹非常,几十个柜台前都排满了人,十一二名穿着官差服饰的人坐在一角喝茶闲聊。 二楼同样热闹,摆了几十张桌子,由穿着票号服饰的人一对一服务客户,在往上就看不见了,按着门口看到的建筑规模,整个票号最起码得有个四五层。 “顾兄,我已经备好了酒菜,可是醉仙楼的厨子亲手过来烹制的,咱先小酌几杯如何?” “贾掌柜太客气了,那恭敬不如从命了。”顾白收起心里纷乱的思想,自己终究只是这个世界的过客,早点完成交易,买点能在凡界改变命运的东西,尽早回去才是王道。 贾天下引路,带顾白来到三楼的一个包厢,包厢四周围绕着一层光幕,据介绍这是防止窥探的阵法,包厢内宽敞华丽,桌上菜肴丰盛,香气四溢,令人食指大动,正中间摆着一瓶流光溢彩的云鹤酒壶正是那十万一壶的云顶仙酿。 但整个包厢最突出的就是已经坐在主位的一个和尚,金缕袈裟散发着缕缕金光,手中一串黑亮的佛珠密布点点星芒,白巾掩面看不出相貌,见有人来也只是微微抬了抬眼脸,随即如老僧入定一般,再无任何动作。 “十三先生,我把顾白带来了。”贾天下显然对这位佛爷很畏惧,恭恭敬敬行了礼后才开始介绍。 “坐!”十三先生轻吐一个字,声音异常空洞,却又直奔灵魂深处,令人生不起半点违抗的念头。 两人坐定,贾天下接着介绍,“顾兄,这位就是近两百年界桥最有名的十三先生,极乐世界在界桥的代表,如今愿意接手地狱,又能拿得出一亿一千万功德值的,也只有十三先生了。” 顾白脸上的笑容凝固了,极乐世界这个名字如同晴天霹雳一般砸在他的心里,它和炼狱天堂可以说是直接导致地狱濒临毁灭的元凶,如果再经自己的手将地狱卖给它,那自己不就成了地狱永远的罪人了。 贾天下并没有看出什么异样,依旧在歌颂十三先生种种丰功伟绩,倒是十三明显感受到了顾白情绪的波动,抬头看着顾白,“怎么,你想反悔?” “我……”顾白很犹豫,甚至开始联想地狱落入极乐世界手中之后的种种,像黑白无常还有夜叉卫这种忠心于地狱的人一定不会有好日子过的。 “顾兄,现在可不是犯浑的时候啊。”贾天下看不不对劲了,连忙开口劝到,“一百万我保你回凡界,余下的钱你还能买上延寿百年的仙丹,能驱百病的妙药,还有金子,大批纯金,万里内可取人首级的法宝,总之八百万置办的东西,足以使你在凡间称王称帝了。……” 顾白没有理会,只是盯着十三先生,“如果地狱到了你手里,你会怎么处置地狱现存的人?” “十三先生是出家人,自然不会怎么刁难他们的。”贾天下插嘴回道,朝着十三使了个眼色。 谁知十三低垂着眼脸似乎没看到暗示,不急不缓地说道:“臣服于我极乐世界,可留可用,不服者杀无赦。” “好一个杀无赦。”顾白心中左右摇摆的决定终于彻底偏向一个方向,“贾掌柜,多谢你的款待,麻烦你现在送我回去,债务的问题我会给你个满意的答复,这个地狱我不卖了。” 贾天下手中酒杯应声落地,看着依旧不动声色的十三冷汗直冒,“这个,顾兄是不是喝多了说胡话呢,要不随我去后堂洗把脸清醒清醒?” “出去。”十三音调高了几分,原本温暖如春的包厢瞬间冷若冰窟,前一刻还热气腾腾的美味佳肴上凝结了一层薄薄的冰霜。 “好,十三先生千万不要动怒,我这就带顾白出去清醒一下。”贾天下说完拉上顾白就要往外走,手上力气出奇的大,以至于顾白完全没有反抗的余地。 “你一人出去,包厢十步内设为禁区,擅入者死。”十三依旧闭目养神,只是说话间弥漫的血腥味全然不似一个修佛之人。 “是,十三先生,这里可是在中心城区,可千万不敢杀人啊。还有,今天准备的是云顶仙酿,您可千万不要贪杯啊。”贾天下见佛爷像是动了真火,吓得浑身发抖,硬着头皮嘱咐了两句,临出门时看向顾白的眼神意思很明确,不要逞能,赶紧答应。 顾白倒是有点初生牛犊不怕虎,重新坐下倒了一杯仙酿小小眯了一口,温润的琼浆甘甜可口,顺着喉咙一路烧到丹田,全身暖洋洋的好不舒服,以至于打了一个酒嗝,感慨道,“好酒。” 十三先生淡淡看了顾白一眼,袖子一挥,满桌菜肴重新冒起热气,给自己倒了一杯一饮而尽,砸了咂嘴,打了个酒嗝,“不愧是仙酿,好酒!小子,你先说说,为何又不卖了?回凡间你能逍遥两百年,在地狱你最多活十一年。” “因为地狱有一群傻瓜,我可不想因为我的原因让他们连十一年都活不了。”顾白傻乐了一下,转头看向十三,“那你呢?为什么想要得到地狱,难不成你想做阎王不成?” 十三不屑地冷笑了一声,又饮了一杯,红晕已然爬上了额头,“五百年前的阎王也许我还会考虑下,至于现在,我只想尽快毁了它,拆了阎王殿,平了地狱城,掘了三代阎王墓,将他的尸体扔进黄泉,让他烟消云散。” 顾白不淡定了,一开始只以为是利益驱动,这样子像是有不共戴天的仇恨啊,这种情况光靠忽悠是肯定行不通的了啊。 “龙傲天,你以为你死了就一了百了了,只要我活着,那个仇我一定要报。”十三神情激动,拿起酒壶连着灌了好几口,双红通红,光头上青筋根根爆起。 “谁?龙傲天又是谁?”顾白有点听不懂了,这说地狱的事,怎么又扯出一个陌生人来了。 “亏你还是阎王,连地狱最强阎王,三代阎王龙傲天都不认识。”十三鄙视了一番,一口气干了壶中酒,这才接着说,“龙傲天毁了我的一切,所以我才拼命在极乐世界打拼,为的就是有朝一日可以亲手报仇。你以为你区区一个凡人,何德何能竟然能以一缕神识混入拍卖现场,又有何能力令票号帮你支付全部拍卖款项,这都是我安排的。为的就是能正式入驻地狱,报仇雪恨,你现在一句不卖就不卖了,你说我该拿你怎么办?” 顾白越听越心惊,这货简直就是个疯子,居然想找一个已经死了的人报仇,不过这十三好像酒量不太好,也许还有一线生机,于是他试探性地问道:“如果我就是不卖,那你能拿我怎么办?” “拿你怎么办?怎么办?”十三先生整个脑袋通红一片,丝丝缕缕的热气从头顶冒出,眼神飘忽,手中佛珠掉落在地也浑然未决,“好酒!你签了天庭任命文书,在界桥世界受到天庭法令保护,必要时你还可以寻求天兵天将的保护,我该拿你怎么办?哈哈哈,我拿你没办法了,连票号都拿你没办法,就算告到天庭空口无凭,谁都拿你没办法,哈哈哈,呜呜呜……” “还有,贾天下那个傻*,无凭无据无担保就给了你一亿功德值,如果被宣扬出去的话,他一定会被汇通天下总部扒皮抽筋的,哈哈哈……” 十三先生似乎真的喝醉了,一会笑一会哭,絮絮叨叨将所有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出来。顾白一颗心算是落回了肚子,端起酒杯又浅浅抿了一点,余下大半杯可不敢再喝了,这酒易入口,但确实挺烈的,这才喝了三滴一钱不到就有点飘飘欲仙了。 “多谢十三先生教诲,您慢用,我就先告辞了。” -7- 小贾,哥跟你谈个买卖 顾白大摇大摆地推门而出,微醺的惬意和十三的酒后真言使他脚步都轻快了几分,心中连连阴霾以及沉重的石头一扫而空。 你十三策划的这一切如何,欠你票号一亿又如何,小爷只要一天还是阎王就有天庭庇护,这下可以坐下来谈谈买卖了。 “顾兄,你怎么下来啦?十三先生呢?” 贾天下正在二楼楼梯口焦急地来回走动,瞧见顾白蹦跳着走下来如同见了鬼一般。 顾白放慢脚步,挺了挺胸,咳嗽一声,“小贾,哥跟你谈笔买卖,你给寻处敞亮的地方。” “啊?”贾掌柜愣住了,脑子再好使也有点转不过弯来了,“你跟我谈买卖?谈什么买卖?” “话说你没有任何字据就放了一……” 话未说完,贾掌柜如一阵风一般裹起顾白,等停下来,两人来到了一个宽敞华丽的办公室内,“你想说什么?你找死吗?” 贾天下压低了嗓子,连连扔出数张符纸,各色的光圈将整个办公室死死围住。 顾白大大方方坐到最好的那张椅子上,敲个二郎腿,“小贾啊,我当你自己人才说来找你做买卖,你要这个态度咱可就谈不下去喽。” “你都知道什么啦?”贾天下呼吸急促,手上夹着一张黑金色的符纸,“你信不信,这张泯灭符可以让你灰飞烟灭,连灵魂都一并抹消掉,说,你都听说了些什么?十三先生怎么了?” “你猜。”顾白瞧着他气急败坏的样子,经验告诉他,越是如此这般歇斯底里凶残威胁的,越是说明他心里最脆弱的防线已经濒临崩塌了,“哦,我忘了说了,我们家小白好像在天庭有认识的人,而且所有人都知道我今天被你的人带到了票号,好了,你要动手的话就动手吧,反正我也没有还手的余地。” “你!”贾天下周身气浪鼓动了几番,噼里啪啦闪过几道电流,最终叹了口气颓败地坐了下来,“十三先生是不是又喝多了?” “这还得多亏了你准备的仙酿,回头再给我准备几壶,我家文书挺好这一口的。”顾白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贱兮兮地笑了几声,“小贾啊,你也不要难过,我呢也不是赖账的人,欠了钱终归是要还的,不过你要再向上次那样硬逼,那我也只好跟你鱼死网破了,反正我也看穿了,要死一起死好了。” 贾天下眉头紧锁,周身气机始终纷乱不止,最终慢慢平和下来,收起了那张黑金符纸,“顾兄有何高见?我俩现在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你一死,我早晚得死于家法。你若死不还钱,等待我的还是死,我死之前也一定会弄死你。只是这次的窟窿太大了,一亿功德值,都怪当初我鬼迷心窍,听信了十三那个死秃驴的鬼话,什么周转两天净赚一百万。唉……” “一百万就值得你用一亿去冒险,你们票号的盈利能力这么差吗?”顾白疑惑道,按他的认知,凡界银行的基本利润都在20%,这贾天下面对1%的利润就干冒这么大的风险,那平时都指什么活啊。 贾天下也是个果断的人,一五一十地开始介绍起汇通天地票号的业务范畴。 以10000功德值兑100000元石兑100元晶兑1灵石,通兑手续费千分之一。 功德值兑现服务,将个人功德值转化为功德值晶石,常规流通的功德值就是指的这个,由总部制作,此为义务服务,为票号存在之根本。 个人借贷服务,将暂存于票号的储备金借给需要的人,收取1%的月息,签订借据,受天庭法令保护。 以上就是目前票号的全部业务,主要收入就是借贷和通兑,但是业务状况并不是很好,界桥需要通兑服务的人并不多,而借贷则是富人无需求,穷人没资格。 顾白把腿桥在桌上,听得心痒难耐,最终没忍住骂道,“守着银行这么一个聚宝盆,你们竟然如此不思进取,变通,要变通,变则翻身,通则生财。” “敢问高见?” 顾白只觉得整个灵魂都在颤栗,合着这界桥世界的金融市场还是一片处子地,如果利用好了别说一亿的债务,成为界桥首富也不是完全不可能啊。 按捺住内心的激动,顾白拉着贾天下深入了解了一下界桥世界的金融体系。 界桥世界除去中城区和天空之城,另外还有十二个区,一区至三区属于权贵区域。四区至十区为天庭直接管辖的区域,属于平民区。而最后两区则为无法地带,即便以天庭的强势也已经放弃那两个区了。十二个区地域极为广阔,人口众多。 制符、阵盘、丹药三者为快消品,属暴利行业,专业人才基本都被大家族控制着。兵器、装甲二者以作坊为主,利润主要取决于铸造师傅的手艺。此外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行业,如异兽贩卖、奴隶贩卖、功法传授等规模有大有小。各种大小佣兵组织贫富差异明显,再有一些偏门,如杀手组织、情报机构这些比较隐蔽无法考究。 还有一些常规行业,吃喝玩乐等等,但要说金融行业除了汇通天地票号之外还有就是万界商行也勉强算是。 万界商行跟汇通天地一样根源都在仙界,万界商行主要从事拍卖事务,承接一切具有拍卖价值的商品,人脉极其广阔,特别是对上三区和天庭高管了解得是清清楚楚。 顾白越听越激动,一个成熟庞大的世界,唯独没有金融衍生品,如果能下好这盘棋自己从此就财源广进了。 “股票、保险、彩票、投融这些都没人做吗?” 贾天下一头雾水,显然从未听说过这些名词,“还望顾兄明示。” “先说彩票,你弄上七组球,每组九个,从一至九标好号码,……” 顾白花了十几分钟时间将彩票的基本模式说了一遍,“然后在下七个区多放点站点,让人花2功德自选一组号码,然后由中城区开奖,一旦七个号码都对,即可获得500万功德这么一笔巨款。” 贾天下脸上肥肉颤了又颤,眼睛越瞪越大,“然后我找来天庭官员开奖以示公正,其实暗地里使一点小花招,天哪,下七区总共十好几亿人,只要有一小部分人购买,我的一亿亏空就算补全了。” “不!”顾白摆了摆手指头,“要中,要让个别幸运儿中,而且要在公众目光下领取巨额奖金,这样彩票行业才能长久的发展下去。而且可以为彩票设立一个官方名目,比如奖池冗余的一部分,可以用于赞助天庭部队或者修缮一些下七区的利民设施,这样才能有良好的口碑以便长长久久地发展下去。” “哈哈哈,顾兄真神人也,贾某佩服,我立即就去操办此事。”贾天下眉开眼笑,恨不得现在就去忙活了。 顾白拉住他,神秘地笑了笑,“贾掌柜不忙,彩票计划在我所有的金融项目中仅仅是个头盘,这个项目简单没有技术难度,难保天庭或者那些大家族不会横插一手,如果有能让那些权贵捧着钱送到你手中,且无法复制的项目,你觉得呢?” 贾天下笑容凝固在脸上,呼吸逐渐开始急促,“顾兄请您指教,您以后就是我贾某的亲哥哥了,事成之后绝少不了您那一份。” “去,少来这套,都是做生意的人,我们来点实际的。”顾白毫不客气地打断了贾天下的连珠炮,这类糖衣炮弹在凡界早就免疫了。 “第一,我要成为汇通天地票号的正式合伙人。第二,所有我提议的项目,净利润分我三成。第三,以上须与我签订正式契约。” 顾白伸出三个手指,一口气说完,他心知以现在自己的实力别说搞金融,即便是来钱最快的彩票也不是自己可以玩转的,为今之计唯有站上票号这艘大船,未来才能在这杀戮与机遇并存的世界,为地狱或自己谋取一线生机。 贾天下听完之后犹豫了许久,最终咬了咬牙,“顾兄,站在我个人角度完全希望现在就答应下来,但是请容我向上层请示一下,最多三天,我一定会给您一个满意的答复。” 顾白略略有些失望,感情这掌柜不是一把手,如果一转达自己这如意算盘落空的话,那就实在太可惜了。 “顾兄放心,我估计仅凭彩票这一个点子,总部一定会同意的。”贾天下看出了顾白的情绪,信誓旦旦的保证着。 “也只好如此了。”顾白无奈,看来这个贾天下却是不敢自个做主,也只好等消息了,“对了,还有一事麻烦贾掌柜,能不能再借我点钱?” 贾天下看着顾白竖起的一个手指头,眉毛向上挑了挑,眼神睁得老大,“一千万,你把我这几百斤卖了算了,您这是要把我生吞了啊。” 顾白白了他一眼,“跟你这种活在钱堆里的人没法沟通了,十万就行了,再给我瓶云顶仙酿,还有叫那个贾有财陪我出去逛逛,那小子满机灵的日后会是把好手。” 贾天下擦了擦头上的汗水,立即从怀里掏出了一颗白色晶石,“这是十万面额的功德石,你在上面滴一滴血以后除了你谁都无法使用了,使用的时候触碰对方晶石以意念控制金额转出就行了。我现在就去总部请示,还有犬子有财望顾兄提点一二。” “那就不客气了,对了,如此一来贾兄得罪了楼上那个和尚会不会有什么麻烦啊?”顾白烂好人的性格又发作了。 贾天下恨恨地骂道:“那秃驴今日自己喝醉说错了话,哪里还有脸来找我闹事,恐怕他现在要想的是怎么去极乐王那边交代,把你弄上来他花费的钱财同样不少,恐怕极乐王不会轻易饶过他。” 说完他又拉住了顾白小声嘱咐道:“但是极乐世界目前位列地界之首,强者数不胜数,极乐王又以阴险狠辣著称的,你回到地狱可千万要小心,搞不好他会使什么见不得人的阴招。” 告别了汇通天地票号,太阳斜斜地挂在西边,顾白想到一个好玩的事情,此太阳是否是彼太阳,本着存在就是合理的心态,他一身轻松地闲逛在界桥中城区的街道上。 符咒、阵盘、兵器、装甲、丹药、法宝,这几类店铺大小开了有二三十家,其余还有吃喝玩乐的,每一家还都有自己的特色,贾有财毕竟是生长在中城区的,对这里十分熟悉,每一家都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什么郎大师原本是仙界的阵盘大师,后因得罪了权贵只能屈身于界桥,所刻画之阵盘无一不是美轮美奂,很多贵族都热衷于收藏郎大师偶有灵感的绝顶佳作。 苦大师的符咒堪称界桥一绝,寻常人无法驾驭的凶兽血液,他都能书画自如,同样的火符他的出品比寻常符咒要强上数十倍,有的都能堪比人阶九品强者奋力一击的威力了。 还有一些坊间传闻,赵氏剑阁的大小姐爱上了隔壁打铁的李铁匠,后来两人四处奔波躲避剑阁的追杀,李铁匠一朝悟道突破地阶,创建了明月刀舍正大光明地落户在赵氏剑阁的对门。 诸如此类,每一家店铺一个故事,贾有财口若悬河说的抑扬顿挫,顾白听得云里雾里却又能感受到其中悲欢离合。 最终逛了四五个小时,采购了一些便宜又能保命的阵盘符咒,中城区特色小吃,又花了整整一万功德买了个一品纳戒,这才心满意足地在票号蹭了个传送门回到了地狱。 阴冷昏暗,这似乎永远是地狱的主色调,在界桥逛了大半天的顾白乍一回到这里,顿感心酸。 “来人,去把黑白无常还有夜叉卫叫来,本阎王有事找。”顾白大次次坐在内殿正厅主座,左右尝试着摆了几个自认为很有威严的姿势,心情甚好。 -8- 地狱的希望 “殿下,您真的回来啦!下官就知道大人舍不得我们,下官……下官……”白无常如一阵风一般飞了过来,离得老远就跪拜在地,一路滑到了顾白脚边,没说几句就开始嚎嚎大哭,哭得荡气回肠,哭得惊天动地。 紧随其后的是一团火影,急停之后赤炎散尽,正是夜叉卫莺时,透过狰狞面具的孔洞,可以看到她双目同样有点湿润,“夜叉卫莺时拜见陛下,您怎么回来了?是不是交易出了什么变故?” 顾白连着摆了好几个姿势,最终都觉得不伦不类的,索性恢复了平常的德行,贱兮兮地笑了笑,“我舍不得你们,所以把交易取消了,从今往后,我们就是一个战壕里的兄弟姐妹了,大家一起努力,共创美好未来,哈哈哈。” 匆忙赶来的黑无常听到了后半段,憨厚耿直的汉子一把抱住白无常同样哭得稀里哗啦,莺时转过身擦了擦眼睛。 地界和界桥的人似乎都挺单纯的,顾白感慨着,从大恶人十三先生到票号贾掌柜,包括这三个活宝,似乎都是真性情,一旦触动感情立刻就会表露出来。 顾白等他们几个哭够了,又拿出了亲自挑选的中城区特色小吃,“这个是爆弹龙胶,据说使用火龙的皮熬制的,好吃滋补,莺时,这个是特意给你准备的。” “兽皮熬胶加入一些火系法力,我小时娘亲给我买过,一功德可以买一大包,谢谢殿下了。”莺时接过食袋,感慨了一句,语气温柔亲切。 “哈哈,哈哈,你喜欢就好。”顾白干巴巴地笑了两声,腹诽道,“下次去界桥一定要找那个小贩算账,骗我一百功德一袋,还说是龙胶。” “大人我呢?”白无常眼巴巴地看着顾白的戒指,充满了期待。 顾白犹豫了一下,拿出一包包装精美的东西,“肉干,我也不宽裕,随便买了一点,对付吃吧。” 白无常拆开一看,满心欢喜道,“幽夜狼肉干,谢谢大人了,每次兽潮之后我们会连吃个把月幽夜狼肉,已经好几年没吃到了,大人实在是太体贴了。” 顾白翻了翻白眼,嘀咕着,“取材于九品灵兽,以地阶火系仙术烹制,每包售价一百功德,不用问了,又被忽悠了。” “大人您说什么?”白无常跟黑无常一人一半吃得起劲。 “没,没什么,这里还有一些寻常小吃,大家坐下来慢慢吃,顺便聊一聊地狱发展的方向和建议。” 顾白将戒指里的一应被小贩子夸上天的小吃都倒了出来,也不介绍了,被忽悠了就忽悠了,当务之急还是建设地狱。 “灯塔,灯塔是发展的关键,如果没有灯塔,一切都无从谈起。然后就是功德,有了功德才能重建外城,如果我们能在一年后的兽潮中守住外城,那我们才能在未来的十年中继续发展。如果能撑过十一年后的百年魇兽灾难,那地狱才算真正活过来了。” 莺时指出了两点关键要素,同时也是地狱目前最急迫的问题。 顾白想到了另一个问题,一个从进入地狱之后就一直困扰着他的问题,之前一心想着怎么回去并没有去深究,眼下打定主意要发展地狱,这个问题很有可能是突破的关键。 “我问你们一个问题,为什么地狱连同界桥世界的科技怎么落后?凡界的科技所能带来的力量难道对这里没有一点诱惑吗?” 莺时和黑白无常如同看神经病一般看着顾白,似乎完全不能理解这个问题。 远处传来了几声咳嗽声,文书夜老不是何时走出了房间,“这个问题他们无法回答,除了我恐怕没有人能给阎王殿下一个满意的答复。” “夜老,我本想稍后去拜访您的,这瓶云顶仙酿是孝敬您的。”顾白赶紧起身,一溜小跑扶上夜老,将云鹤酒壶递了过去。 “哈哈哈,殿下有心了。”夜老笑得合不拢嘴,将酒壶小心的藏进怀里,坐到老位置后才捋了捋胡须,开始解释,“凡界与地界百倍时差这个你应该知道了吧。” 顾白点点头,凡界一年,地界百年,这个他昨天就听说了。 “地界一万年前,也就是凡界一百年前,孟婆是由阎王任命的,生魂进入地狱之后有好几个选择。罪业深重之人可以用功德消业,也可以通过八寒八热之地来自我赎罪,以换取来世的气运。而有的生魂这辈子积累的功德比较多,也可以选择在地狱生活百年,时不时还能消费一定功德回凡界拖个梦什么的。” “那时地狱接引生魂的一成奖励仅仅是个小头,生魂一般都会在地狱消费完所有的功德,消除所有的罪业才会去孟婆那里喝下孟婆汤,奔赴轮回之地。那时地狱一片欣欣向荣,繁荣昌盛,鼎盛时期光是阎王殿分殿就建了十家,后人称其为十殿阎王地狱盛世。” 顾白盘腿推着腮帮子听得两眼放光,那是如何的一番盛世光景啊,简直无法想象。 夜叉卫和黑白无常也听得呆住了,眼中尽是憧憬。 夜老歇息了片刻,吃了个小吃,这才接着说:“后来天庭向四大国度指派了接引之人,咱们这就是孟婆,新孟婆将亭子支到了黄泉路尽头。生魂一入地狱必先喝孟婆汤,忘却此生一切记忆,直接奔赴轮回六道。其他三个国度也基本是这个情况,相当于地界彻底失去了凡界的讯息。” “那黑白无常不是可以用传送门到凡界吗?”顾白想了想,觉得这还是有bug存在的。 白无常苦笑几声,“凡界传送令是需要生死簿锁定姓名,然后灯塔充能才能使用,并且还有众多的限制,反正接您是我第一次去凡界执行的任务,用的还是御使大人给我的传送令。生死簿在地狱灯塔内,地狱灯塔已经熄灭了五百年了。” 夜老接着说:“三代阎王曾经想过殿下提的问题,但是由于当时暗墟军团格外强盛,整整五千年的时光,三个国度君王的所有精力都在对抗暗墟军团上,所以科技这个议案就被搁置了,一直到五百年前地狱挽歌,三代阎王辞世,这个问题就再也没人提过了。” “也就是说,地界及界桥世界包括天庭对凡界的认知还停留在凡界一百年前?”顾白双眼放光,这很可能是自己重建地狱的希望。 夜老打了个哈欠,示意莺时替他倒了杯茶,“不仅如此,哪怕是地界一万年前,凡界生魂来到地界也是属于最末等的生物,除了消费功德之外不会被允许做其他的事情,至于面见君主这种事情基本不可能。所以偶尔听闻凡界如何如何,地界及界桥世界的人只当是听了个笑话。” “的确,相比我所见的符咒阵盘,以及各种功法武器,一百年前的凡界确实没有吸引力,但是你们不知道这一百年人类的科技已经发展到了什么地步。天佑我地狱,我们的希望来了。” 顾白一阵窃喜,自己这个奇葩所能带来的,也许是布置了所有这一切的十三,给自己任命的监察御史以及天庭中高高在上的那位所无法想象的吧。 夜老陪着笑了笑,“送殿下一句话,想做什么放手去做,你所看到的未必是真实的,即便是破败至此的地狱,也未必没有致死一搏的力量。” 夜老起身拱了拱手转身就要回去了,顾白一头雾水连忙喊道:“小子愚钝,还望夜老明示。” “第一个礼物,点亮灯塔之后,去起点看看。” -9- 我叫顾白,第五代阎王 顾白拉住了试图去阻拦夜老的莺时,看着那个就跟随时会入土的老迈身影,轻声问道:“莺时,夜老任文书多久了?” 莺时想了好久,说了一句,“我记得四代阎王提过两次,一次是,夜老在三代阎王之前就是文书。第二次是,整个地界要说寿命,谁也比不过夜老,就算地界人全死光了,估计这个老不死的还活的好好的。” 顾白汗颜,弱弱问了句,“话说你们地界人能活多久啊?” “地界人类寿命以千年为限,若能突破地阶,可延寿万年,突破天阶可延寿十万年,至于其他妖兽那寿命就没有边了,据说有的神秘之处生活着不死不灭的生灵,也不知道真的假的。” 顾白苦着脸,“不公平啊,都是人,凭什么凡人寿命才只有七八十年,都是有血有肉,要吃喝拉撒的人,不公平啊。” “殿下……”瞧见顾白忽然沮丧起来,莺时想要安慰几句,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黑白无常面面相觑,同样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白无常挠了挠脑袋,“大人不如试试修行如何,如果能突破地阶没准就能延长寿命。” “那你说说,这个等级是怎么分的?”顾白想了想也许吧。 “修行者分为天地人三阶,每阶又分九品,寻常武者有天赋者止步于人阶九品,天赋至极者可感悟天道,肉身渡劫晋入地阶,此一劫万中取一。整个地狱目前最高的是莺时,人阶五品。”白无常一一道来。 顾白想了想,有天赋者才能到九品,万一感悟了天道还要去搏万分之一的机会,随即又问了一个问题,“莺时,你总共修炼了多久?” “一百五十年,从一岁开始,因我娘亲是夜叉卫,所以训练比较严格。小白与我年龄相仿,二十八岁开始修炼,至此勉强达到三品初段,与老黑、崔判官同品。牛马二位统领稍高,三品中段左右。”莺时刻意放低了音调,显然是怕刺激到寿命仅有百年的阎王殿下。 谁知顾白非但没有消极,反而大笑三声,“去把崔判官和牛马统领叫到灯塔附近,从今天开始,我要重建地狱。” 黑白无常一脸钦佩,暗暗竖起大拇指,“不愧是殿下,即便面对如此打击还能镇定自若,我黑白无常在殿下长眠之前,一定衷心侍奉殿下。” 走远了的顾白打了个踉跄,咳嗽一声,“还有把无常军布置到灯塔附近隐蔽起来,我要一个人去灯塔那静静,一小时内不要来打扰我。” 地狱灯塔一如初见时的沧桑,顾白环顾四周确认没有人,一手抚着灯塔,大滴大滴的眼泪有如泉涌,颤抖的嘴唇前挂着大串的鼻涕,“这日子,没法过了,以莺时的天赋,老子是阎王,母亲是前夜叉卫,练了一百五十年才到人阶五品,我还是趁早绝了练武延寿的念头吧。对了科技才是最强的力量,可是我为什么怎么伤心,算了,这次就哭个够,以后绝对,绝对不会再因为这个事情再哭了。” 顾白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哭个不停,以至于哭到最后他都不知道到底为了什么而哭,哭到伤心处又想起了凡界这一年受到的种种委屈,想到了地狱五百年的挽歌,想到了地狱此时种种破败,甚至感受到了地狱灯塔的哀伤。 不知哭了多久,一个声音忽然出现在顾白耳边。 “你很伤心?你的泪为谁而流?” “啊?谁?” “败落至此的地狱,你愿意用生命来建设他吗?” “喂,你是谁啊?别吓我啊,我胆子小。” “你愿意守护地狱灯塔照耀下的土地和生灵吗?” “好了,你先说你是人是鬼?莺时一会可来了,如果你不说清楚,被她秒掉可怨不得我啊。” “第五代阎王,你愿意立下永不背叛地狱的誓言吗?” “喂!” 顾白真的有点发毛了,这声音清幽飘忽,连是男是女都听不出来,更为诡异的是这声音似乎蕴含着一丝与契约相似的力量,一旦答应似乎就无法反悔了。 幽静的后殿从远处传来了阵阵嘈杂,似乎有人在高声辩论着什么,而且在逐渐靠近。 隔着老远就听到一个情绪激动的人在说些什么,那个小屁孩,那个凡人,怎样怎样。 崔命任判官一职,前代理阎王,一身官服华光异彩与地狱浓重的黑格格不入,粗眉下一对铜铃大眼睁得滚圆,还未近前就高声吆喝着,“你看看,这顾白哪有半点阎王的样子,就这送怂包样,哪能做好阎王。” 顾白抹了把脸,靠着地狱灯塔,面带微笑看着匆忙赶来的六人。 牛根山牛头军统领,人如其名壮实如牛,肌肉高高隆起,肩上扛着一把巨型战锤,赤裸的上身遍布伤疤。 马里海马面族统领,白净高挑,一身儒袍,腰佩一柄漆黑宝剑,脸上始终挂着几分笑意,细长的眼脸微微眯着,给人一种很容易亲近的感觉。 “拜见阎王殿下,我马里海受命前来觐见。”马里海浅浅行了个礼,笑道,“不知殿下传我等前来何事?” 牛根山一脸不耐,战锤往地上一砸,“马小哥,你理他作甚,就按之前说的弄死他算逑,你要怕事,俺老牛来。” 一旁的崔命冷笑一声,“老牛有所不知,他是天庭任命的阎王,按理我们不能杀他,且听听他有什么屁要放,大不了他做他的阎王,我们兄弟三人继续过我们的日子就是。” 莺时第一时间站到了顾白身侧,红莲吞吐着赤炎随时可以进入攻击状态,黑白无常立于另一侧,枷锁垂在地面同样紧张地戒备着。 “哈哈哈!”顾白大笑几声,揉了揉眼睛,“这是做什么,莺时,小白老黑,把武器收起来,一个个像什么样子,连天兵天将都对我恭恭敬敬的,我不信这自家的臣子还能窝里反了不成。” 此话一处,马里海笑脸更甚,牛根山面露惊讶。 崔命先是一惊而后面露不屑,“你以为随便胡扯几句我兄弟三人就能信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今天在后殿躲了一天就憋了这么一出?” 顾白并未理会,朗声说道,“我叫顾白,第五代阎王,此危难之际自愿扛起重建地狱的重担,一年,可阻兽潮于城外,十一年,可将魇兽灭于城外千里。” 余下几人先是一愣,先后动容,唯独崔命冷哼一声,“大话谁不会说,灯塔不燃,地狱依旧是一片荒芜,你充其量就跟四代阎王一样捞钱享乐,不对你还比不上四代,好歹他是从尸山血海中厮杀出来的,你何德何能,老子哈口气都能灭了你。” “地狱五百年荒芜,我闻之落泪,三代阎王惨遭算计,地狱悲歌五百年,极乐世界、炼狱天堂,此仇我顾白有生之年必报。” 马里海笑脸逐渐凝固,牛根山一声叹息神情悲戚。 “我虽为一介凡人,但天道自然,冥冥之中早有定数,我预感地狱将会在我手中重现辉煌盛世。” 顾白越发自信,心中已然猜到了刚才是何人在询问,也隐约猜到了点燃灯塔的方法。 他左手负与身后,暗中掐了一个扩音符,神情激动,放声说道。 “我顾白,愿在此立誓,终此一生势要重现地狱辉煌,乃至为此付出生命。我立誓要将地狱灯塔的光芒照耀五万万平方公里,并守护地狱灯塔照耀下的所有生灵。我立誓此一生永不背叛地狱直至生命的终结。” 声音滚滚如雷,在扩音符的作用下传遍了整个地狱主城,就连外城废墟下瑟瑟发抖的众多黑影也好奇地探出头眺望阎王殿方向。 莺时三人在这洪亮的声音下立刻跪拜在地,表示了对新阎王的忠诚,牛马二位统领面面相觑,显然已经在心底动摇了。 顾白吼完这一嗓子只觉通体舒畅,一年来心中的郁结烟消云散,曾经困扰自己产生轻生念头的那些苦难,此时看来实在不值一提。谁人能有此般机遇,拥有一个地界国度,虽然这是一个破败摇摇欲坠的国度,但风险与收益永远是正比,没有置之死地的决心,又怎能换来巅峰王座。 一篷白光自顾白全身散发出来,带着阵阵王者气概令人臣服,“夜叉卫、黑白无常,尔等可愿追随本殿。” “我等誓死追随殿下。”三人回答异口同声,五体投地以示绝对效忠。 “牛根山牛头统领,马里海马面统领,你二人可愿臣服于我?”顾白调动着这神秘的地狱王玺的力量,持续给两位统领施压,这种传承了几代君王的王者之威由不得他们不臣服。 “我等愿听从殿下调遣。”二位统领终于跪拜在地。 崔命死死顶住源自灵魂深处的压力,咬牙切齿地质问道:“你说你是阎王,灯塔不燃,我崔命宁愿死也不会效忠于你。” 顾白淡然一笑,转头轻抚灯塔,如同对待爱人,如同对待挚友,轻声说道:“地狱灯塔,此后你我便是这地狱辉煌的根基,燃吧,让地界看到你的光明,让黑暗中的生灵找到自己的家园。” 大地传出阵阵轰鸣震动不止,沧桑的灯塔颤抖不止,斑驳的石壁大块大块开始剥落。 “大人小心!”莺时眼疾手快,一把拉起顾白跳出百米之外,余下几人也纷纷后撤。 沧桑落尽,一根通体光荧的玉柱重现于世,地面依旧震动不止,灯塔四周的路面层层碎裂。白光在晶莹的玉柱间快速跳跃,玉柱猛然涨大几分直冲天际。 地震持续了整整一刻钟,尘埃落定,晶莹剔透的玉柱状灯塔长到了千余丈高,比最初粗了足有一倍.玉柱间的白光紧紧压缩在底端,待到极致时猛然冲出玉柱。 白光如一道粗壮的激光一般直冲天际,厚重连绵的阴云如同烈火下的蛛网一般快速消融,阳光自天际倾泻而下。 笼罩着整座城池的昏暗消散一空,阳光下的黑暗被焚烧殆尽,无数滋生于黑暗的邪恶被烧得劈啪作响,散发出阵阵恶臭。阳光一直延续到城外数百米,与如同实质的黑暗在城外划出了明显的分界线。 空中雷音滚滚,甘露随之而来,城内外泥土上黑暗快速消融,露出了泥土本来的颜色,星星点点柔弱的嫩绿缓慢地从泥里冒出了脑袋。 外城废墟中总在颤抖的黑影迟疑地向外伸出了手臂,枯瘦手臂上的漆黑在甘露中冲刷得干干净净。 一个胆大的黑影从废墟中跳了出来,在阳光甘露下手舞足蹈地发出孩童般的欢笑,越来越多的黑影走了出来,黑色褪进,一张张枯瘦得近似于骷髅的脸上洋溢着重见天日的喜悦和激动。 不知道是谁欢呼了一声,“阎王爷回来了,阎王爷回来了。” 人们自发朝着阎王殿的方向跪拜着,呼喊着,“感恩阎王爷,感恩阎王爷。” 一个一条腿一条胳膊的老人爬到阳光下,艰难的翻过身,看着这美好的蓝天,眼泪混合着甘露大滴大滴地掉落,呢喃道,“三代阎王,您看见了吗,灯塔亮了,第一步终于走出来了。” 内城的贵族们,东校场的牛马族人同样站在阳光下,沐浴着阳光甘露,心怀感激地看向阎王殿方向。 地狱有一句流传了五百年的话,地狱灯塔点燃之时,就是地狱重现辉煌之时。 -10- 第一届新地狱发展会议(1) 顾白周身的白芒许久才慢慢收敛回去,无数玄妙的信息如潮水般涌入记忆。 灯塔,又名信仰之火,因信仰之力而燃烧。四方国度的灯塔受凡人的信仰而燃,凡界信仰者越多,灯塔照耀的范围越为广阔。地界世界内除去四方国度还有许多零散的灯塔,庇护着不愿投身黑暗的生灵。 生死簿,地狱之象征,安置于灯塔之内,只有点燃灯塔的地狱之主,才有资格凭借地狱王玺进入灯塔使用。 顾白按着记忆中的方法,唤出了地狱王玺,径直走入玉柱一般的灯塔。玉质的塔身泛起一圈圈涟漪,一个颇具神妙色彩绚丽的灯塔内部空间呈现出来。 灯塔内部,正中心一面丈许的玉璧悬浮在半空,上书生死簿三个大字,周身泛着莹莹的白芒。 白芒有规律地闪烁着,每一次闪亮时会泛起层层玄纹向外扩散,然后顺着灯塔内壁一路向上直至塔顶。 顾白将手放到了玉璧之上,一圈圈玄纹顺着他的手掌向上蔓延,最终在他的手臂上留下了一道繁复深奥的印记。 一番研究之后,顾白结合新融入的记忆终于搞清楚了生死簿的使用方法。 地狱灯塔内的玉璧是生死簿的本体,而手臂上的印记可以让他随时随地建立与生死簿的连接。 生死簿目前可用的功能有三,其一,查找,可以查找到凡人的信息,包括了寿命年限,功德与罪业;其二,定生死,以消耗巨额功德值,为凡人增减寿命;其三,地狱烙印,这个相当于地狱君主的权利,为臣服者标下烙印,可瞬间定其生死。 生死簿与灯塔类似,由信仰者的数量决定其实际的威力,还有一些功能暂时没法使用,根据信息指示,当信仰者达到一定规模时,地狱之主可以直接将任何人写入生死簿,直接判定此人是生是死。 灯塔内除了生死簿外还有一个护国大阵,阵心位置摆放着的一块巨大元晶,元晶层层破裂,显然元晶内的能量在五百年间已然消耗殆尽,现在勉强还能护住内城范围,再受到一次冲击恐怕整个护国大阵就会瘫痪了。 顾白酝酿了许久,激活了手臂上的生死簿印记,查看自己的名字。 【顾白,生于1991年9月1日,死于2017年10月25日(2077年),寿26年(86年),功德35550(+/-?),罪业8990(+/-?)】 生死簿上原本显示的字体是黑色的,但是在死亡年限和寿命一览在后面用红色做了标注,意思非常明显,顾白原本会在凡界这几天死掉,但是现在死不了了,反而延寿了六十年。 顾白略微一想就明白怎么回事了,如果不是自己机缘巧合做上了阎王,恐怕自己会在未来几天内自杀,心中对坑惨了自己的稳赢基金又增添了几分恨意。 【曹微,生于1999年10月1日,死于2033年3月3日,寿34年,功德18663,罪业673】 “不对啊,小草的寿命怎么会怎么短。”顾白一阵心痛,那个活泼开朗的少女怎么34岁的时候就死了。 他心里隐隐有一种感觉,恐怕着她的寿命跟这一年发生的事情脱不了干系,他很自责,如果当初不是自己拉她进入那个项目,也许她的命运就不会是现在这样。 回想这一年来,十七岁原本应该无忧无虑的小草,陪同自己承受着怎样的压力,四百万的债务,项目的被抢,还有催债公司的种种威胁,即便是自己都坚持不住准备自我了断了。 冰冷的泪水打湿了顾白的脸颊,“放心,小草,苦难到头了,哥现在可是阎王,稳赢基金,方经理,哼,让你们在凡界再蹦跶几个小时。” 重新收拾了情绪的顾白从灯塔内走了出来,明媚的阳光总是能使人心情愉悦,回首望去,灯塔最高处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黑红色的数字,1。 “殿下,那是新的地狱之主上任激活灯塔后的标志,显示您的地狱历,现在是第一年。”白无常介绍着,“上一次是五百年前,地狱年历钟于33532时熄灭了。” “好,新的开始,白无常立即召集地狱所属官员,大殿集合,我要召开第一届新地狱发展会议。”顾白意气风发的发布了即位以来的第一个命令,大摇大摆地朝着闲置了五百年的阎王殿大殿走去。 地狱现在算是官员的人实在是少的可怜,牛马二位统领,崔判官,黑白无常执事,夜叉卫,文书夜老,还有就是顾白没见过的内殿总管魏友贤,内城管事陈恩明,外城管事张献忠。 顾白看着大殿内的几人,只觉得好笑,就跟小学生第一天上学老师没安排座位似的,一个个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想私下讨论几句又显得格外拘谨。 特别是张献忠,瘦得一把皮包骨头,身上的官服也不知道是从哪里翻出来的,破破烂烂的,说是乞丐恐怕就都会被乞丐嫌弃。 “好了,第一届会议,大家随意一点,我们直接进入正题,目前灯塔已经点燃,下面就是重建地狱,我先说下我的议题。” 顾白好歹也是创过业,开过会的,清了清嗓子先来了个抛砖引玉,“地狱发展,两个关键,其一是如何增加凡界对地狱的信仰,其二是如何争取眼下地狱最大的财富。” 陈恩明瞬间拉下了脸,嘀咕道:“又一个想要扒皮的。” “内城管事,陈恩明是吧,你好像有什么意见,大声一点。”顾白拍了拍桌子,“大家有什么意见都可以说,重建地狱每一个人都有责任,我们应该心无芥蒂,力往一块使,大胆说,大胆想,现在没立规矩,畅所欲言。” “我说,要说地狱最大的财富,那一定指的是内城贵族,殿下有所不知,他们这五百年来连底裤都被扒掉了,您还是趁早死了心吧。”陈恩明狠了狠心,直白的说了出来。 “放屁,谁说我要搜刮他们了!”顾白猛地站了起来,抓起一个笔筒砸过去,“我说的是生魂,眼下最大的财富是从凡界上来的生魂,他们的记忆,他们一生的经验和能力,这才是财富。” 此话一出,底下几人彻底傻眼了,完全不能理解殿下的意思了。 “现在的地狱跟石器时代已经没有什么区别了,如果按原始的方法一步步发展那趁早散伙算了。我们现在既没钱也没强兵,拿什么去抗住一年后的兽潮。知识,知识就是力量,知识就是财富,眼下科技才是第一生产力,明白了吗?” -11- 第一届新地狱发展会议(2) 顾白咆哮完喘了几口粗气,看着底下更加木讷的几人,拍了拍额头,“这件事情听我的,我要不放过每一个生魂,我要所有生魂都能为我所用。” “殿下莫不是忘了,孟婆可还在黄泉路尽头看着呢。”白无常弱弱地提醒道。 “那就想办法弄走她,小白,你现在去把孟婆给我叫来,我要解雇她。” 夜老咳嗽一声,“殿下有所不知,此任孟婆由天庭直接指派的,不归阎王殿管理,恐怕您命令不了她。” “那,就用硬的,莺时,无常军,牛马战士,我还不信这么多人搞不过她一个死老太婆?” “搞不过,三代阎王时期,第十一夜叉卫跟她打过,堪堪打了个平手,据此推算,她应该在人阶七品左右。而每高一个品级,战力悬殊十分巨大,所以就算殿下将所有的兵力都派上去,只怕也是徒添伤亡而已。”夜老一字一句缓缓道来,说得十分清楚,打是打不过的。 顾白愣住了,如果这个拦路石不去,那一切都是空谈,求助似的看向莺时,希望她能提出一些不一样的意见。 “殿下,如夜老所说,以我的能力,在孟婆手下走不过一招。”莺时摊了摊手,惭愧地退到了一旁。 夜老捋了捋胡须,继续说道,“而且孟婆手中有唤魂铃,百米之内境界低于孟婆的人都会反被其驱使。另还有一天兵符,可以即时唤来当值的一队天兵。到时,您打得什么算盘天庭就会知晓,稍有不慎恐有天罚降临。” 顾白凌乱了,这死老太婆简直是无敌的存在啊,按着游戏里的节奏,这尼玛应该是大boss级别的啊,怎么会出现在初期啊,不科学啊。 “好,此事我再合计合计,孟婆一事先放一放,大家还有什么意见都可以说。” “殿下,城中百姓都被灯塔唤醒了,眼下外城一片荒芜,您是不是发放点粮食啊,不然他们就要被活活饿死,重归灵魂状态了。” 说话的是张献忠,他瞧出了这位新阎王似乎是真想发展地狱,一下扑倒在殿前,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哭诉外城此时的景象。 外城的基本都是地狱原住民夜灵一族的平民,他们的家就是地狱,五百年悲歌之际大部分都选择了留在地狱,而没有如其他附属种族一般逃命。 也是多亏了夜灵族的天赋能力,在极端环境下可以转变成灵体,处于非物质状态,不用吃还不怕物理伤害,即便如此五百年以来还是死了一半左右。 此次受到灯塔的催动,他们自发转变成了人体,如果在不补充能量的情况下再转变成灵体,恐怕在未来很长时间都会进入休眠状态了。 顾白笑了笑,大手一挥,“小事,张献忠你估个数,钱我有办法,但是这个粮食该怎么买?” “老奴可以招来行商队,钱到位,粮食到位,一刻都不回耽误。”一直恭敬伺候在边上的内殿总管魏友贤笑眯眯地说道。 “十万,十万功德值的粮食可以供全城三万三千六百一十二名幸存者吃一个月,一个月之内,我会组织他们去城外开垦土地,凭借一些略懂法术的人,一月之后基本就可以自给自足了。”张献忠一口气说完。 顾白点了点头,此人可用,如果所说的句句属实的话,那此人应该算是良臣了。 “好,钱马上就会到位的,张管事,此时交由你主办,魏总管协办,我随时会去城内视察。其他人还有什么要说的。” 牛根山被马里海推出了队列,看着顾白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个,殿下,五百年了,无常军他们都有天庭补助,但是我们属于阎王私兵,一分钱都没拿到,您是不是……” 顾白看着这个两米开外的魁梧壮汉扭捏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来,招了招手,“牛统领,你有没有功德石啊?” 牛根山立即捂住胸口,“殿下,我就只有百来块了,您不会想……” “过来,功德石拿在手上。”顾白故意板着脸,命令道。 牛根山哭丧着脸回头狠狠瞪了马里海一眼,磨磨蹭蹭地走到顾白跟前,双手抖抖索索地将功德石递了过去,更是可怜兮兮地看着顾白。 “好了,我不知道你们以前俸禄是多少,先给你们牛马二族一万,日后等一切稳定了再议等级薪酬。”顾白转过去一万功德,随即看向大殿,“谁还有要说的?” “殿下,那内城人民你是不是给点补助啊?”陈恩明见顾白还算大放,不由打起了小算盘。 “嘿嘿,内城嘛,听说内城多贵族,你又是内城管事,此为地狱重建的重大日子,你是不是意思意思啊?”顾白笑嘻嘻地盯着陈恩明,所有人中,除了崔命就属他的衣服最为光鲜,腰间一枚玉佩怎么看都不像是便宜货。 顾白原本还在寻思着还怎么下手,没想到这货自己送到枪口上了,真是不拿下都不好意思了。 “殿下说笑呢,下官为官清廉,从不拿城中百姓一分一毫,上任两百余年未曾领过一分俸禄,家中十分清贫,望殿下明察。”陈恩明跪倒在地,大肆诉苦。 顾白冷笑一声,原本只是猜测,这下算是落实了,“黑白无常,你二人带无常军去帮陈管事清贫的家中打扫一下卫生,务必要让陈管事家中干干净净。” 黑无常领命却满脸疑惑,白无常小声在他耳边嘀咕道,“大人的意思是让我们去搜他家,他真清贫,我们就是义务打扫卫生,否则,就让他真的清贫即可。” 陈恩明急了,见顾白态度异常坚定,不由得看向崔命。 谁知崔命自发站了出来,“殿下,我自愿承担张管事所需的十万功德粮食,另我在九年中,自内城筹得三十万功德愿献于殿下。” “好好好……你们可还有事,没事的话我最后再说几句。” 顾白看了看堂下几人,继续说道:“今天是第一届新地狱发展会议的开篇,你们是阎王殿所属第一批官员,我不会管你们之前的所作所为,但是从今天开始,我的要求只有一个,做好每人自己份内的事情。” “地狱发展的速度会超乎你们的想象,陈管事,不要心疼那些不义之财,在不久的将来,你可以名正言顺的从我这里拿走更多,你觉得呢?” 陈恩明听得泪流满面,只是不知道是心疼还是心疼,连连点头,“谨遵殿下教诲。” “你回去之后,走访所有的贵族,三天内将他们的详细情况做一份说明给我,未来的路怎么走,全凭你自己的选择。” 顾白拍了拍他的肩膀,转到崔命跟前,“崔判官,你可以是判官,也可以不是,暂时委屈你去协助陈管事安置百姓,可否?” “好。”崔命的回答十分干脆,同时恭敬地行了个礼,“谨遵殿下旨意。” “牛马统领安置好族人,开始操练战士,军需物资有需要都可以报给白无常,你们的衷心如果沾染了尘埃,现在可以擦洗一下了。” “谨遵殿下教诲。”马里海一本正经地回答,踹了牛根山,两人一起行礼。 “夜老可否暂时替我管理财物?” “暂管可以,但是殿下还是要尽快找个财务官员才是。” “好了,今日到此结束,不日我会召开第一届会议中篇,希望到时候可以听到较好的进展,散会。” 堂下众人散去,顾白陪同夜老一起回后殿。 “夜老,我今天表现如何?” 夜老慈祥地笑了笑,“跟三代那是差远了,不过可圈可点,殿下陪我这个老不死的,恐怕不是为了听我夸你几句吧。” “孟婆必须死,还望夜老出出招。”顾白也不绕圈了,直接问出了目前最紧要的问题,他最大的优势可能就是对凡界的了解,如果不能将生魂利用起来,凭他这点本事,自保有余,若说重建地狱,对抗暗墟军团,对抗极乐世界和炼狱天堂,那无疑是痴人说梦。 “殿下难道忘了,礼物就在起点,老朽有老朽的难处,有些话不能说,有些事不能做,还望殿下见谅。”夜老说话的时候抬头看了看天际,悦尽沧桑的眼神中流露出的是星辰大海一般的繁复,却又在极短的时间内恢复了看穿一切的平静和淡然,“殿下忙自己的事情去吧,路还长着呢,雏鹰的翅膀如果不能自己打开,死了也不可惜。” “礼物在起点。”顾白闷着头反复念叨这句话,猛一回头,却不想一头撞上了一直跟在身后的莺时。 “殿下小心。” 一股强大的力量使得顾白快速向后飞去,只觉眼前一黑,幸好莺时反应够快,迅速替他化解了余力。 “殿下没事吧,都怪我一时分神……” 顾白重新见到光明的时候,面露狂喜,猛地抱了抱莺时,“起点,我想到了,走,送我去黄泉路,礼物就在那里。” 莺时浑身一僵,半天没有反应过来,只是身后的红莲三叉戟上赤炎猛然游曳了几下,像是情绪波动得有点厉害。 -12- 孟婆必须死(1) 一  “莺时,快,带我去黄泉路。” 顾白又催促了一下,莺时重新清醒,抬手唤出了移动更为迅捷的黑云,拉上顾白疾驰而去。 说起黑云,顾白抽空还好好地了解了一下,这玩意倒不是什么稀罕物件,真名叫疾风,但是只有夜灵族的人可以控制,而且制作的方法已经失传了,整个阎王殿加起来也只有三四十个,基本都是无常军在使用。 疾风黑云在莺时的控制下速度极快,十几分钟的时间就掠到了东城门外,又几分钟越过了孟婆亭,来到了黄泉路尽头。 “不要停,去鬼门关,黄泉路头上。”顾白搂紧了莺时的腰,唯恐掉下去,又凑到她耳边窃窃说了一句。 黑云晃动了几下,莺时浑身僵硬,就连呼吸都在极力地控制着,从脖子到耳根通红一片。 速度再次提高,十分钟就越过了整条黄泉路。 顾白一心只在这黄泉路上,丝毫没有察觉莺时的异样,从黑云上跳下来,四下打量了一番,这才发现鬼门关竟然是一头张开大嘴的异兽的头颅。 “这是噬兽,传说它以万物为食,成年噬兽可以一口吞下一颗星辰,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太渗人了,回头拆了,换上喜人一点的门脸,不怪乎凡人不愿意来地狱了,还有你的面具,回头我重新给你设计一个,算了不说这些了。” 顾白发了一通牢骚后神情开始变得凝重,起点,这里就是起点,那礼物会是什么,放眼整个黄泉路,唯一能与礼物挂上钩的唯有怨屠。 “莺时,你知道怨屠的来由吗?” “不知道,好像和三代有些渊源,您怎么忽然问起这个?” “因为我要。”顾白猛吸了口气,冲着黄泉路上的黑水喊道,“怨屠出来,我以阎王的身份,找你。” 终年翻滚不止的黑水忽然平静下来,在尽头处如喷泉般向上翻涌,逐渐凝结成了人形,就如同一个立体的影子一般立在水面。 黑影伸了个懒腰,打着哈哈,嚣张至极地挑衅道:“怎么了,傻缺,来找我寻仇不成,还带上了夜叉卫,一个夜叉卫可对付不了我。” 蹭! 莺时一把拔出红莲,赤炎顺着三叉戟急促地吞吐,看向黑影的眼神也十分不善。 “等等,把三叉戟收起来。”顾白拦在了莺时前面,看着怨屠点了点头,“怨屠前辈,那日之事只是个误会,是我自己胆小,怪不得您。今日来此,只是有件事情想向您请教。” 黑影扣了扣鼻孔,虽然他没有鼻孔,将一点黑墨弹出老远,“别整那些没用的,点亮灯塔,你也算是阎王了,有什么屁快放,别影响我睡觉。” “不知您能否为重建地狱出一份力。” 黑水剧烈地翻滚起来,黑影见风猛长,长到千余米高才勉强停了下来,“我怨屠在此间修炼八千年,你区区一个凡人就想我为你效力,想多了吧,哪来的回哪去,大爷翻起浑来,连自己都怕。” 莺时眼神锐利起来,红莲压得极低,周身涌起一层炙热的赤炎,显然已经到了一触即发的时候,“殿下,打,不打?” “打个鬼,这家伙是自己人,放松一点,整的我也有点紧张了。” 相比莺时的紧张,顾白却越发淡定,甚至还有些莫名的兴奋,“怨屠前辈,你可以不尊重我,但是你忘了三代阎王的嘱咐了吗?” 转身远去的巨大黑影轰然散尽,一个常人大小的黑影又回到顾白跟前,“小子,你怎么知道三代阎王跟我之间的事情?” 顾白故作高深地笑了笑,“我不知,但是我知道,神通如三代那般的人物,一定料定未来会有人来扛起重建地狱的胆子,而你就是三代留给后人强大的助力。” 其实说这话的时候,他心里还是有一点点忐忑的,凭借夜老含糊的提示,以及怨屠自己爆料是三代时期的人,这二者的连接的确有些牵强。 黑影忽然狂笑不止,在水面上前仰后翻,最终将脖子伸到顾白面前,盯着他的眼睛,“你小子胆子变大了嘛,不过不知道大成什么样了,想我助你,也不是完全不能谈,跟我去黑水底坐下慢慢聊。” 说完黑影化作液态,沉入黑水消失不见了,怨屠的声音从水中传来,“要么跳下来,要么滚蛋,三代已死,整个地狱毁完了与我何干。” 莺时死死拉住顾白,摇了摇头,“殿下,以你凡人之身,入黑水必死无疑,可别着了这家伙的道。” “我相信他,也相信夜老,放眼整个地狱有谁能对付孟婆,而孟婆在此阻断了生魂进入地狱的唯一通道,地狱发展何在。所以孟婆必须死,而突破口就在怨屠身上。”顾白越说越相信自己的判断,说罢就要跳下黑水。 莺时依旧拉着顾白,玫红色的眼眸盯着顾白看了许久,“殿下,以你的才智,一定能想出更好的办法,这种危险的事情还是我来吧。” “放手,我以阎王的身份命令你松手,你难道不相信我?” 莺时松开了手,静静地站到一旁,“殿下若死,莺时必与怨屠同归于尽。” “少咒我,我还有六十几年的寿命呢,乖乖在此等我。” 顾白说完不再犹豫,捏着鼻子跳入黑水,一片漆黑,可以感受到液体在体表快速地流动,一口气憋到肺快要炸裂的时候,怨屠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你小子,真男人,我们到了。” 顾白浑身一轻,四周一下亮了起来,再也憋不住气了,也不管死活大口大口喘了起来。 有空气,一层薄薄光膜阻隔了黑水,巨蛋一般的光膜内,一张古朴的棋盘摆在正中间,棋盘两端各放置了一个蒲团。 怨屠还是黑影的模样,不过更显真实,他指了指一个蒲团,“请坐。” 第一次从怨屠口里听到礼貌用语,顾白乍还有点不适应,“怨屠前辈,你平时就住在这里吗?” “别前辈前辈的,虚情假意,这里受黑水阻隔,老婆子窥探不了,你来找我可是为了杀那孟婆?” 顾白一惊,愣是没敢接话,有句话叫细思极恐,如果把所有点串联在一起的话,就变成了三代料定后面会有人想带生魂入城,所以提前布置了怨屠在这里,又以文书之口加以引导,如果是这样的话,这三代是不是太能算了。如此能算的一个人,会中了另外两个国度的算计,又或者中间另有隐情。 黑影耐性极好,也不催促,反而夹起一颗棋子,接着棋盘的残局继续走了起来。 “对,正式如此,不知道你有什么建议?”顾白反应过来,直呼自己实在太机智了,就如棋局一般,前人留下的妙招,后人如果接上了就能事半功倍,如果接不上,很有可能整盘棋都垮掉。 “此孟婆,在此任职一万一千两百一十余年,三代几番试探,测试出她战力在人阶七品中段,最麻烦的就是她手中的天兵符,一旦天兵降临,天庭就会有所察觉,那时即便此孟婆死了,还是会有更强的孟婆过来继任。” 黑水下了一颗黑子,又拿起了一颗白子,“八千多年前,三代入黑水点化了一缕神识,也就是我,令我在此潜心修行,等待命令,一举铲除孟婆。可惜五百年前三代就那么不明不白地死了,我就只好在此无聊地继续等待。” 顾白暗喜,同道中人,看来自己猜对了。 “顾白,我问你,你会为三代报仇吗?我的意思是毁掉极乐世界和炼狱天堂,诛杀极乐王和大主教。”怨屠夹着棋子,抬头看着顾白,虽然看不出他的神情,但感觉他应该是一脸严肃。 顾白没有迟疑,果断答道:“此为国仇,我既为阎王,必为三代及无数枉死的生灵报此血海深仇。” 黑子在怨屠手上转了数圈,最终落定棋盘,一条黑色巨龙首尾相连以侵吞之势占据了绝对的盛势。怨屠又指了指白子,“殿下,你持白子,可破此强龙之局。” 顾白面露几分疑惑,拿起一颗白子,愣愣地看着棋盘,即便以他从未下过围棋的人都能看出黑棋气势如虹,那条黑龙如同活了一般在棋盘天地以帝王之势侵吞着整个世界。 “我,我不会下围棋。”顾白弱弱说了一句。 怨屠轻声一笑,“这浩瀚世界又何尝不是一个棋盘,你我皆是盘中棋子,偶然有机会做一回自己的主,一句不会就想要放弃吗?” 一番话如醍醐灌顶一般使顾白幡然醒悟,当下不再犹豫,尝试着感悟棋盘中每一颗白子,体会着白子串联起来的一线生机。 眼神中的迷茫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自信和坚定。 啪! 一声脆响,白子落定,原本零散各自为营的白子忽然串联起来,一条纤细的白龙以刁钻的姿势将黑龙斩做数截。 棋盘猛然颤动起来,黑龙白龙冲天而起,化作两条光龙附身棋盘之上,棋盘从中间开始塌陷,一张漆黑的符咒和一个暗金色的阵盘从棋盘中浮了出来。 顾白丝毫没有在意眼前棋盘的变化,脑子里还在不断回荡着棋盘棋子的深意。 “看来殿下有所感悟啊。”怨屠赞叹道。 “没,虚无缥缈,如同抓了一把空气。”顾白清醒过来,忍不住吐槽了一句,这玩意说白了就是忽悠人的,就跟凡界励志大师惯用的伎俩一般,让你以为自己就是这个世界主人,其实就是一堆屁话,没本事光空想有个屁用。 怨屠再次狂笑起来,拍了拍大腿,“对,那日三代也是这么说的,他说,这天就是天,地就是地,拳头够大才是王道,只有那种打不过又不想放弃的人才会编这种屁话来安慰自己。” 顾白陪着笑了会,这才将注意力放到了棋盘中的两样物品上。 七品定魂符,能定住人阶七品战力强者的灵魂。七品迷魂阵,同样能对人阶七品战力的强者起作用。 说明书上还特意指出了二者使用的注意事项,定魂符须直接贴到身体,迷魂阵须在三米范围内,且对方精神上没有防备才能发挥作。 迷魂阵还有另一个用法,以阵盘为阵心,虚空绘制阵图,以六品灵魂石为阵眼,以三品元晶催动,即可布置出一里范围的幻灭控魂阵。 顾白撇了撇嘴,只当没看到最后一段,“那你呢?你不能只是在此守护这两件玩意吧,我感觉你才是剿灭孟婆的主力。” “呜,哈哈哈哈哈……”怨屠突然狂笑起来,身体如烛火下的鬼影一般,变幻着不同的模样,“殿下,你终于问到点子上了,我在这黄泉路黑水中可是无敌的存在,人阶九品以下的通通不是对手,你只要能将那老婆子弄进来,分分钟叫她灰飞烟灭。” 顾白见怪不怪了,这个怨屠似乎一个人待久了,时不时就会有些精神错乱的言行,“那你离开黑水呢?” “啊?”张狂的黑影瞬间又缩回人形,扣了扣并不存在的耳洞,“那也是现在地狱的第二高手。” “切,那不就是五品以下咯,好了基本情况我明白了,你送我上去吧,我们想办法将孟婆弄下黑水,你负责歼灭。” “喂,殿下,人阶五品也不低了好不好,喂,再陪我聊聊呗,喂……” -13- 孟婆必须死(2) 一  孟婆必须死,这是顾白眼下最紧迫的事件,一路连蒙带猜,没想到还真撞对了,原本无解的局面瞬间变得清晰起来。 接近孟婆,激活迷魂阵,然后诱导其走入黄泉路,怨屠激发暗黑天幕之后以九品之力瞬间杀之。 定魂符作为后备手段,一旦计划生变,还有一线反扑的机会。 后殿某处,一间漆黑无比的密室中,一场以斩首命名的行动计划,正在紧张的商讨中。 黑暗中,不时会有几点火星冒出来,伴随着的是令人心颤的锋锐之音,一个清幽的声音缓缓说道:“要我说,让小白去使美男计,不信那个空虚寂寞了上万年的老妖婆不就范。” “莺时,我敬你是条汉子,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简直,简直不堪入耳,殿下你说呢?” 顾白只觉得后颈处凉飕飕的,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下,实在阴森得有点恐怖,“我是说过要找隐蔽一点的地方,这里既然是密室,那为什么我们不把灯点燃,还有莺时,黒漆麻乌的你磨什么刀啊,吓人啊。” 蹭! 一缕绿油油的火苗燃烧了起来,小白凑在火光前映衬得整张脸都是绿油油的,如同千年僵尸一般,格外渗人。他咧嘴一笑,“殿下,是您说这绿火太吓人了,那到底要不要点啊?” 顾白哀叹一声,刚准备骂人,忽然觉得身后似乎有什么东西,这一发现不得了,只觉得整个后背一麻,硬着头皮回头一看。 “老黑,你什么时候站到我身后去了,你也学坏了,想吓唬我不成?” “殿下,我从一开始就站这里了,是你自己挪到我前面的。”老黑一脸委屈,心里想笑还不敢表现出来。 另一边白无常和莺时同样苦苦憋着笑,这下再也憋不住了,一个个捧腹大笑起来。 一个小时前,顾白兴致高涨的找来了白无常,让他找一处最隐蔽的地方,要商讨除去孟婆的大计。 谁知整个后殿最隐蔽的地方竟然在地下,而且是地下百米,遍地骷髅,幽幽鬼火,是不是还会有一些没有神智的残魂飘过。 顾白吓得够呛,连声惊呼有鬼,莺时一不小心说了句实话,“您可是地狱之主,阎王殿下,难道还怕鬼不成。” “你们就笑吧,我就怕黑,就怕鬼了怎样,赶紧讨论计划,等忙完这茬,小白你负责把这里重新装修一下,务必要明亮干净。” 小插曲之后,斩首计划重新回到了正轨上,整个行动最大的难点在于谁去接近孟婆激活迷魂阵。 孟婆人缘极差,整个地狱几乎没有人会主动去接近她,如果贸贸然靠近,她一定会心生警觉。而迷魂阵只有在受阵者心里没有防备的情况下,才能发挥最大的作用。 这一步只要出一点点差错,先不说孟婆脱困后会不会大杀四方,但顾白的意图一定会被天庭知晓,生魂计划就算是彻底泡汤了,也就是说机会只有一次,一旦失败将会万劫不复。 几人再次陷入了沉默,莺时一下一下磨着一把弯刀,特质磨刀石与刀刃摩擦式发出星星点点的火星,漆黑的刀身在暗淡的火光下寒光闪烁。 “大人,要不然还是我去吧,我以切磋的名义将她骗至黄泉路前,然后催发全部赤炎功力,一定能……” “打住,你有几分胜算?”顾白对这个夜叉卫也算是服气了,动不动就会把她自己放到绝境上去。 莺时想了想,不再说话,继续跟磨刀石和刀较起劲来。 白无常皱着眉头想了许久,嘴唇动了动,又摇了摇头。 “小白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恩,是有一个亲近孟婆且不会让她警觉的人,但是……”白无常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说,现在是计划阶段,说出来我们讨论下。” “崔命崔判官,他每个月都会去看孟婆,每次都会带点吃食,整个地狱也只有他对孟婆没有敌意。不过殿下,这个计划可千万不能让他听到,万一他去打小报告,整个计划可就泡汤了,而且会带来无法想象的恶果。” 白无常一气说完,说完就后悔了,因为他看到顾白笑了。 “好,就他了,我去找他聊聊,小白干的漂亮,你去找马统领,老黑带领无常军,一切按计划进行,我有信心让崔判官配合我们的行动。” 莺时欲言又止,收起武器,拎着顾白几下跳出了密室,默默地立于身后,一言不发。 “莺时,你不准备拦我?” “殿下主意已定,夜叉卫职责所在,不得干涉君主的决定。” 顾白第一次仔细地看着一直伴在身边的莺时,落日一抹余晖下,白衣沾染了些许红嫣,黑发随风飞舞,如此一个娇弱惹人怜的身影,“莺时,时代在变,老一套的制度规矩也可以改改了,还有就是以后不要动不动就拼命,命只有一条,如果你死了,我会伤心的,好吗?” “啊?”莺时虽然没有完全明白这段话的意思,但是顾白话中关切的意思倒是明白了,“好。” 崔命比想象的好搞定的多,莺时凝结杀气充当白脸,顾白一脸憧憬地向崔命描述解决孟婆之后,就能如何从生魂身上赚取更多的功德,到时作为地狱二把手的判官又能得到多少提成。总之半小时不到,崔命连连点头表示愿意为殿下效劳,老妖婆阻碍地狱发展,罪该万死。 深夜,弦月歪斜地挂在天际,浓浓的夜色笼罩了整个地狱城,一支三千多全副武装的军队在夜色中离开了东城门。 牛马二位统领各领一千五两族战士分两个方向潜伏在忘川河边,黑无常领一百无常军隐藏在奈何桥以西三百米。 顾白神色凝重地看了看身边几人,“崔命,你接近孟婆之后立即激发阵盘,然后将她引入黄泉路,一定要踏入黑水。” “下官记住了,有此七品阵盘定能困住老妖婆。”崔命点了点头,做了几个深呼吸,理了理衣冠,离开大部队独自朝着孟婆亭走去。 “小白你再次待命,看到情况不对就立即执行计划二,不用顾忌我和莺时,有怨屠在,我们进入黑水也可以安然无事。但是孟婆必须进入黑水,不然就前功尽弃了。” “白无常领命。” “莺时,咱们跟上。” 顾白掏出一张隐身符贴在身上,莺时转变为灵体,两人趴在黑云上借着夜色的掩护,远远地跟在了崔命身后。 计划一,崔命用迷魂阵诱导孟婆踏入黄泉路,怨屠招出暗黑天幕之后击杀孟婆。 如果中间任何一个环节出了差错,立即执行计划二,迷魂阵作用下孟婆即便恢复神智也会出现一定迟缓,莺时与其缠抖,顾白伺机激活护身符、疾行符、迅捷符,然后将定魂符贴到孟婆身上。 与此同时,全军出动,无常军抛洒金属网兜,牛马战士推动改造后的巨型推石,将黄泉路前的一切东西推入黑水。 天迹一层肉眼难以分辨的黑暗遮住了弦月,暗黑天幕悄然发动,计划进展一切顺利,正在孟婆亭中熬汤的孟婆丝毫没有察觉几百米外的潜伏者。 崔命拎着一盒酥饼,走到了孟婆亭前,“孟婆大人,下官来看望您了,别来无恙啊。” 几分钟过去了,两百米开外的黑暗中,顾白不免有些担心起来,按计划此时应该已经激发了阵盘将孟婆往黑水走了,难道这老匹夫临时变卦,又或者他从一开始就打着背叛地狱的主意。 亭子内时不时传出几声阴森嘶哑的笑声,亭外一片寂静,五百米外呼吸声渐渐变得沉重起来,所有人都知道此战关乎地狱未来的发展,关乎所有人此后的命运。 终于…… -14- 孟婆必须死(3) 一  终于,孟婆亭中传出了噪杂的声音,像是什么东西被撞落了。 崔命背着身退出亭子,比他矮了一半的孟婆步履僵硬地跟着走了出来。 一丝丝荧光从崔命身后的手上散发出来,淡淡的光圈笼罩住了孟婆,两人逐渐朝着黑水走去。 “好!”顾白兴奋地握紧了拳头,在心中暗暗叫了声好,一切顺利,最多还有两分钟,只要孟婆一入黑水,怨屠就可以以九品实力一举将其击杀。 生魂入城,地狱可以赚取更多的功德,生魂也可以托梦宣传地狱,更重要的是那些生前就属于某个行业的精英,他们的记忆和经验所能带来的价值简直不可估量。 “顾白,我们谈谈吧。” 突兀的声音打破了寂静,崔命控制着孟婆停在了黑水前五十米的位置,晃了晃手中的阵盘,趾高气昂地看着从黑暗中显出身影的顾白。 顾白咬咬牙,千算万算,没算到这个崔命竟然掩饰得怎么好,从一开始就表现出来的唯命是从,到现在时机成熟了露出了真面目。 “你想谈什么?”气归气,大局为重,顾白做了好几个深呼气,缓和了下语气。 “哈哈,顾白啊顾白,你说你就这种智商凭什么来做阎王,能激活灯塔能如何,牛马二族服你又能如何,还不是重新又落到了我手里,哈哈。”崔命神色忽然一变,恶狠狠地盯着顾白。 “我,崔命,任判官一职四百年,每天兢兢业业唯恐地狱出点什么乱子,好不容易四代失踪了,过了九年安生日子,你却来了。你一介凡人,何德何能就能担任阎王一职,你说这公平吗?” “这世界本来就没有公平一说,说吧,你想要什么,只要我能办到,一定会照办的,你先将孟婆送入黑水,一切都依你。” 顾白心里暗呼侥幸,幸亏整个计划没有全部告诉这个家伙,不然还真就拿他没办法了。 莺时冷哼一身,从身后取出了红莲三叉戟,赤炎的光芒在黑暗中格外刺眼,“崔命,你最好按殿下说的做,不然天涯海角,我必杀你。” “哼,夜叉卫,别以为老子怕你,老子忍你很久了,不就是武力强了点,境界比我高了两个品级嘛,早晚收拾你,夜叉卫的铁律我可是很清楚的。”崔命舔了舔嘴唇,怒视着顾白,“你,现在将阎王之位传于我,现在立刻马上。” 顾白讨好地笑了笑,“好好好,你不要急,传位的事情可以商量,但现在解决孟婆要紧,你可是使用迷魂阵的人,如果被她挣脱了,你同样难逃天庭的责罚。” 崔命紧张地看了看手中的阵盘,“你,你赶紧传位,等我做了阎王自然会将她放入黑水,你不是想重建地狱吗?等我做了阎王可以封你做官,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依旧是地狱官级最大的那个。” “哈哈哈……”顾白大笑起来,在这种生死时速的关键时刻竟然被崔命逗笑了,“我说崔命,你也大好几百岁的人了,这么蠢的话都能说得出来,你让一个阎王传位于你,然后再给你打工,让你坐享其成。” 顾白声音渐渐冷峻下来,脸上的笑容也转变成冷厉,“既然如此,你可以死了。” 崔命被顾白的表情吓住了,好几秒才缓过神来,“顾白,你少吓唬我,你以为我不敢毁掉阵盘释放孟婆吗?” 顾白无所谓地摊了摊手,“好啊,你放啊。如果你能做到的话。” 崔命忽然发觉不对,惊恐地看向握住阵盘的那只手,一团黑影不知何时将手全部包裹住了,而他完全失去了那只手的知觉。 同样被黑影包裹住的还有双脚和另一只手,黑影还快速的向上蔓延,很快崔命唯一能感受到的只有自己的脑袋了。 “坏人死于话多,如果下辈子还想做坏人的话一定要先下手为强。”顾白咧嘴一笑,“哦,如果还有下辈子的话,听说地界的人死后灵魂同样会消失,如果有另一个地狱的话,记得给我拖个梦,拜拜。” “得嘞,那我就不客气了。” 怨屠一下将崔命整个包住了,十分人性化地打了个饱嗝,“不错,修炼过的地界生灵就是比生魂好吃,人阶三品纯正的法力,不错,不错。” 顾白有那么一丝不忍,但也无奈,谁叫崔命到最后一刻都不松口,他不死,就得有更多的人死,而且严重影响地狱未来的发展。 “怨屠,不要玩了,赶紧把孟婆拖进黑水。” 原本呆木一般的孟婆忽然飘了起来,顾白只当是怨屠在玩,催促了几下,朝着那边走去。 怨屠看了看阵盘,又看了看已经升到一米高的孟婆,挠了挠后脑勺,“不是我啊,这老妖婆自己升起来的,而且阵盘好像也不听使唤了。” “不好,b计划现在立即执行,莺时发信号。”顾白脸色煞白,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激发中的阵盘易手时有一定几率会衰减能力,恐怕现在孟婆已经恢复了一部分意识,正在挣脱控制。 怨屠跳回黑水,变成黑水巨人,死死控制着阵盘,只要牛马军团能将孟婆推到黑水上空,此役依旧能胜。 大地轰鸣,三千名战士推动着硕大的推石飞快地朝着孟婆撞去,高十余米的推石气势惊人,像这种被称为战场碾压机的东西,寻常武者面对它也唯有死路一条。 牛马二族在力量上原本就有优势,集合了三千人的力量,重大十几吨的推石以六十码的速度疯狂地摧毁了一切拦路的东西。 无常军则在战士头顶快速向前掠去,数十名无常军奋力一跃冲到半空,数张巨型金属网兜将升至两三米高的孟婆牢牢罩住,无常军召出黑云,拼命将网兜朝着黑水巨人位置拽去。 只是…… 顾白记得自己曾经问过,人阶七品的实力到底有多强。莺时打了个比方,七品与五品的差距相当于人与鸡,七品与三品的差距相当于人与小鸡崽,至于七品与三品以下的区别,应该就跟人与蚂蚁那般。 金属网兜未曾将孟婆拉动一分,巨大推石如计划中撞上了孟婆,但是三千妖族战士全力推动的十几吨推石,就那么稳稳地停了下来,三千战士在骤然停顿的反作用力下纷纷喷出了一层血雾,受了不轻的内伤。 淡蓝色的光幕在孟婆身上闪烁不止,一声轻柔的叹息突兀的出现在每个人的心头。 “呼……冰封千里。” 蓝色的光幕以孟婆为中心迅速向外扩散,金属网兜发出一声脆响哄然崩碎。 白色的冰层紧随光幕向外吞噬,十几吨的推石瞬间了一座冰川,推石后三千名牛马战士刚刚转身跑出了数米,就变成了一个个惊恐的冰雕。 另一边黑水同样凝结成了白净的冰河,黑水巨人变成了冰川巨人,以孟婆为中心方圆三四百米内成为了一片冰雪的世界。 唯有踩着黑云的十几名无常军,和最后一刻被莺时拽上黑云的顾白侥幸逃过了这场劫难。 “小白,老黑,牛马族长,还有战士们,莺时,告诉我这不是真的,告诉我。” 顾白傻眼了,一分钟前还胜券在握,这才几秒钟时间,一切都没了。他预想过计划可能会失败,但从未想过会败得如此干脆,这一场斩首行动几乎葬送了所有可以称之为希望的东西。 顾白傻了,他的精神世界完整地坍塌了,他呆呆地看着黑云下洁白的冰雪世界,“完了,完了,全完了。” 莺时一语未发,死死盯着孟婆,红莲上赤炎滚滚,她一把抓住了顾白,“跑,殿下快跑。” “跑,都完了,跑。”顾白浑身软趴趴地被莺时拎着,呆滞的重复着几个字,可以失败,但是眨眼间失败的如此彻底,实在令人难以接受。 “殿下。”莺时又晃了晃顾白,用力朝着他的脸上抽了一巴掌,“顾白,醒醒,一切还没有结束,你醒醒。” 啪啪啪……一连窜的巴掌左右开弓,剧烈地疼痛令顾白醒来,“对,没结束,还有定魂符,怨屠一定不会死,还有一线机会,莺时你听我说……” 莺时毫不犹豫地打断了顾白的话,“殿下,你快跑,定魂符给我,只要你活着,地狱还能重建。” “妖!”又一声娇哼从孟婆哪里传来,蓝色光幕依旧在剧烈的闪烁着,就连孟婆的身影都发生了诡异的变化。 “殿下来不及了,把符给我。”莺时抓着顾白的领口,伸手就要去抢符。 “等等,莺时,等等……”顾白的方向正好能看清孟婆,孟婆好像有点不对劲。 莺时根本不管顾白在说什么,翻出了定魂符,作势就要将顾白扔出去。 “等等!”顾白实在来不及解释什么了,情急之下一把抱住了莺时,凑到她耳边说道,“听话,还有机会。” 莺时身子一僵,耳根痒痒地,挣了一下没挣开,却又不敢真使力,唯恐震伤了顾白。 “把符给我,你保持戒备,我们慢慢靠过去,无论成功或是失败,大家一起来的,要死,也要死在一起。” -15- 雪国女妖之吻 迷魂阵阵盘被冻结在冰川之中,一丝微弱的光幕顽强的连接着孟婆,孟婆周身包裹在幽蓝光影下,不知是不是光学反应,她好像拔高了不少。 顾白他们谨慎地接近孟婆,却发现孟婆似乎完全没有在意他们,至少没有做出任何攻击的动作。 等真正靠到孟婆十米范围的时候,顾白才真正看清光幕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仔细看了许久,他又揉了揉眼睛,最后略带怀疑地捅了捅莺时,“我看到的是不是真的。” 莺时同样看傻了,点了点头,“嗯,好美。” “妖……”又是一声娇哼,声音好听到了极致,令人浑身酥软,甚至使人有一种忘却一切忧愁,投入纯粹快乐的感觉。 顾白愣愣地看着眼前的美女,这难道是那个又矮又丑的老妖婆的真身,也是在太匪夷所思了吧。 蓝色光幕的闪动越来越快,最终如同玻璃一般碎裂了,美女的样貌越发清晰,精致的无可挑剔的面容露出几丝痛苦的表情,水蓝色的长发泛着点点星光,被撑破了的衣服间隙透露出光滑水嫩的肌肤,还散发着淡雅的蓝光。 女神,如果这个是世界有女神的话,应该就是这个样子的。顾白觉得自己的词藻实在太过匮乏了,竟然找不到能用来形容眼前这个女人的词语。 就在顾白看得入神的时候,腰肋间传来一阵剧痛,使他从美的沉沦中脱离出来,耳边传来一声冷哼,“她再美也是孟婆,趁她还没有完全苏醒,赶紧解决掉她。” 顾白晃了晃脑袋,遍地战友的尸体使他彻底清醒过来,不再迟疑,抓起定魂符朝着变成女神的孟婆身上贴去。 女神长长的睫毛颤了颤,张开了双眼,眼神中一丝娇楚令人实在不忍下手,她凝视着顾白,说了三个字,“救救我!” 楚楚可怜,充满魅惑的声音,加上美得令人失魂的样貌,顾白在定魂符距离她一寸距离的时候停了下来,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你是谁?” 女神忽然挣扎了一下,再次看向顾白时眼神变得十分清明,声音没变依旧很好听,但却少了那一分魅惑,多了几分柔和,“杀,快杀了我,不要犹豫。” 顾白再次愣住了,虽然是同一个人,但又给人两种完全不的感觉,难道这女神人格分裂的? 就在他疑惑的时候,女神又挣扎了一下,一只手凭空凝出一把冰刃砍向顾白。 莺时及时用红莲将冰刃架住,冰与火僵持住了,“殿下,快下手,在犹豫就来不及了。” 顾白迟疑了片刻,“你坚持住,再坚持一小会。” 在这一刻,他想到了在界桥逛符咒店时店员的介绍,定魂符可以定住对应品阶的人,而且它还有另一个功能,如果一个身体内有两个灵魂的话,它可以使被定的那个灵魂占据主导地位。 女神没有让他失望,就在莺时即将坚持不住的时候,另一个灵魂出现了,“趁现在,你有什么办法可以杀我就赶紧动手,我时间不多了。” 顾白抓住机会将定魂符贴了上去,黑红色的光芒顺着女神身体游走,最终在额头凝结成了一个古朴的符号。 女神松了口气,看向顾白的眼神中透露出几分惊喜,“你竟然有七品定魂符,谢谢你给了我控制自己身体的机会。” 黑红符纸一角燃起了火焰,缓慢地燃烧着符纸。 顾白点了点头,表情却丝毫没有松懈,“想说什么说吧,但是不管你是谁,今天这具身体必须死。” “呵呵。”女神轻轻一笑,“年轻人,别急,在符纸燃尽之前,我还有一刻钟的时间,对了,你的那些伙伴并没有死,要不要我帮你救活他们?” “当然。”顾白着急地喊道,却又想到了一个问题,“少骗我,你是不是想忽悠我解开定魂符,我可不会上当的。” “有趣的年轻人。”女神似乎被顾白的表情逗乐了,又笑了几声,然后掐了一个法决,所有冰层都快速地消融起来。 莺时见她竟然能动,拉着顾白向后撤了数米,红莲一指,“你竟然还能动。” 女神从半空飘落,朝着紧张的两人招了招手,“我真实实力在地阶,区区七品符咒又怎能顶得住我,不用紧张,我不会害你们的,相反,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莺时拉着顾白也落到了地上,探了探身边从冰层中脱离出来的无常军,“殿下,还活着,气息平稳,应该是昏迷了。” 顾白点了点头,朝着女神走近了几步,行了个礼,感激道:“多谢,能力所及,义不容辞。” “我叫江雪,雪妖族人,你是凡人应该不知道,那边的夜灵族小丫头应该听说过我们。”江雪浅浅地笑了笑,眼神却始终流露着几分淡淡的哀愁。 莺时惊讶地喊道:“您是雪国女妖,怪不得这么好看,据说雪国女妖每一位都有倾国之姿,也同样有倾国之威,而且还是地界为数不多的不死不灭的种族,您怎么会这里?还有那个孟婆又是谁?” 江雪肩头颤了颤,烟雨眼眸中的悲伤越发凝重,“一万多年以前,我在雪国周围游玩,一批自称是仙族试炼者的人抓住了我,然后把我送给了天帝。” 江雪说的很简短,但是顾白几乎可以脑部出当时惨烈的景象,一个天真烂漫的美女,独自在家园附近游玩,忽然就被一批高手给活捉了,太惨了。 “然后天师对我施展了永固困魂咒和永固移魂咒,将一个永远忠于天庭的灵魂放进我的身体,命她永远看守地狱接应之地。而我则被永远地禁锢在灵魂牢笼内,不见天日。” “适才,你们的攻击使牢笼变得松动,我才得以挣脱牢笼与另一个灵魂对抗了片刻,如果这位顾白先生的定魂咒贴到了她的身上,我将再一次被困入牢笼。所以,谢谢你了。” 江雪浅浅纳了个万福,顾白傻乐了几声,额头上的冷汗却冒了出来,后怕如潮水一般涌来,如果贴错人的话,那孟婆分分钟就可以把剩下的人全给灭了,那时地狱可就算是永无天日了。 “您不必客气,侥幸,纯属侥幸,孟婆要杀我,你却要我杀你,我想了想你肯定不是坏人,最起码不会那么危险。”顾白擦着汗,谦虚了几句。 江雪盯着顾白看了数秒,噗呲一笑,“顾白先生您不必谦虚,救了就是救了,我有一个礼物要送给你。” 说完,江雪走到顾白跟前,一只手轻轻勾住了顾白的下巴,盯着他看了数秒,吻了上去。 顾白完全没反应过来,一切发展的太快了,丝丝缕缕的凉气瞬间游走全身,就连精神都为之一震,等回过神想要好好体会时,这个吻已经结束了。 一旁的莺时同样看呆了,心中千百滋味,烦躁不安,抽出红莲朝着推石狠狠地砸了上去,一连数十下,好好一块十几吨的推石被砸成了一堆碎石。 “呵,那个小丫头似乎对你有意思,要好好珍惜哦。”江雪俏皮一笑,眨了眨眼睛,“好了,礼物已经给你了,下面要麻烦你帮我一个忙了。” 说完,江雪将一个晶莹剔透冰雕一般的吊坠交道顾白手中,“有朝一日,你若是碰到一个叫江夜的雪族男子,将吊坠交给他,他就明白了。我被困了一万年,他一定寻了我一万年,如果他没死,你一定会碰到他的,拜托了。” “你不是已经自由了吗?为什么不自己去找他?”顾白感觉剧情发展得有点不对劲,心头一酸,泪水不断聚集到眼眶内。 “天师的咒法哪里是那么容易解开的,定魂符燃尽,那人又将会占据我的身体,那时迎接你们的恐怕就是灭顶之灾了。” 江雪无奈地笑了笑,忽然朝着孟婆亭上空吹了口气,凭空凝结除了两个半人高的冰雕砸在了亭子上,“差点让他们跑了,天眼兽,天庭负责监视孟婆亭的妖兽。顾白先生,无论你出于何种目的对孟婆下手,千万不要让天庭察觉,后果不是你地狱可以承受的。” 说完之后,江雪重新飘到了半空,冲着顾白摆了摆手,又冲莺时动了动嘴唇,慢慢地化作白雪消散在夜空之中。 “走好。”顾白摆了摆手,声音有些哽咽,短暂的接触,江雪留给他的影响一如她的相貌,一些是那么的美好,只是现实的残酷实在令人心痛。 无论如何,斩首行动完美结束,虽然伤员遍地,但总算都无大碍,唤魂铃和天兵符也完好地落入了顾白的手中。 修为较高的黑白无常和牛马统领率先清醒过来,在得知了竟然是殿下在最后关头力挽狂澜之后,再看那弦月下若有所思的顾白时,忽然发觉他多了几分阎王该有的风采了。 莺时清了清嗓子,对渐渐清醒过来的众人安排道,“殿下有令,此役大获全胜,明日于东校场设庆功宴,另参加此役的所有人都有奖励。现在立即安置伤员,不得有误。黑无常安排人在此轮岗,接待生魂,就地妥善安置。……” 死里逃生,总能让人兴奋,胜利更是令人喜悦。地狱的第一次集体行动不仅除去了挡在地狱入口一万多年的孟婆,更让所有人感受到了重建地狱的希望,凝聚力在每个人心中悄然生了根,而那个羸弱的身影也逐渐变得高大起来。 有人开心就会有人不开心,顾白蹲在黄泉路尽头嘀咕着,“怨屠,你小子要在不出来,以后就永远不要出来了。” “殿下,刚开可怨不得我,那……” “切,得了,不怪你,崔命怎样了?” “一口气吊着呢,真的不杀他?” “杀人容易,真正使人臣服才算本事,再关他几天。” -16- 新形象,新面貌,新制度 顾白从接应之地回到内殿之后,一刻没有停歇,火急火燎地叫醒了夜老。 孟婆一战虽然胜利了,但是也使顾白深深地感受到了紧迫的危机感,行动之前,他单纯地以为孟婆一死,生魂就可以为地狱所用,但是江雪最后的一句话让他毛骨悚然。 天庭,一个屹立在界桥之上,统管着整个地界和界桥世界的绝对权威机构。而这里又充斥着各种匪夷所思的生物和力量,顾白不知道自己这看似周全的行动是否会有什么漏洞。一旦消息传到天庭,那迎接这自己的一定毁灭性的的惩罚。 文书夜老无精打采地裹着睡袍将顾白让到了屋里,坐回椅子的时候连着打了好几个哈欠。 “殿下,我比不得你们年轻人,就不能体谅一下老人家?” “我把孟婆杀了!”顾白直奔主题。 夜老一个机灵,睡意全无,嘴角露出一抹细微的笑意,“孟婆一死殿下应该高兴才是,怎的像是比以前还焦虑了?” “夜老,你跟我说实话,孟婆的真实身份你知不知道?” 顾白越看夜老越是看不透,心中认定他一定知道所有事情的始末。 夜老抬手变出了云鹤酒壶,歪嘴抿了一口,砸吧了半天嘴才回过神来,“殿下想问的不是这个吧,直接问后面的吧,还有孟婆怎么死的说来听听,一定很精彩。” 顾白也不隐瞒,将整个经过说了一遍,就连江雪最后的请求也说了出来。 啪! 夜老一激动下意识地将视若珍宝的酒壶拍到了桌上,“什么,你说那雪国女妖亲了你的嘴,然后就化作漫天飞雪消失了?” 顾白不明白夜老激动的点到底在哪里,老实地点了点头。 “你小子!”夜老指了指,枯瘦的手指头颤了又颤,许久才长长地叹了口气,“你小子果真是气运之人,从我第一眼看到你就觉得你的命盘不可思议,你可知道这天上地下多少人想要获得雪国女妖之吻,没想到你小子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得到了,简直,唉。” 顾白一脸莫名,摸了摸嘴唇,仔细回味了一下,除了冰冰凉凉的,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的。 “把衣服脱掉!”夜老灌了一口酒,命令道。 “啊!”顾白非但没脱,反而紧了紧衣服,一脸嫌弃,“夜老您不会还有这种爱好吧!” “咳!”一口仙酿呛住了,夜老剧烈地咳了几声,没好气地瞪着顾白,“我说的是上衣,你看看你胸口是不是有一个六瓣雪花的印记。” 顾白这才明白过来,一看之下果然心口位置不知何时多了一个晶莹剔透的雪花印记。 “雪国女妖之吻,只有地阶以上的女妖才能使用,是将自身所有修为转化为绝对守护加持到被吻之人身上。施此术之后,女妖会立即死亡。多少强者冒着生命危险,进入地界黑暗地带,就是为了获得这个吻,但从没听说有人成功过。没想到你居然就怎么得到了,果真是气运加身,恭喜殿下了。” 顾白傻乐了几声,只是不明所以。 夜老又喝了口酒,打了个酒嗝,“雪国女妖之吻,也叫同阶冰系免疫绝对守护,受术者从此免疫不高于施术者等级的冰系所有伤害,且当受到致命伤害时也会产生绝对防御直至能量用尽。” “那……那我不是死不了啦?”顾白嘴角抽搐,幸福来的太突然,有点不知所措了。 “你想多了,光莺时就有无数种办法可以弄死你,不过地阶以下的冰系纯法术修炼者碰到你,就只能算他倒霉了。” 夜老又打了几个哈欠,“好了,此事你知道就好,不要到处炫耀,还有什么事吗?” 顾白窃喜了一阵,这才想起还没说正事,又把自己的顾虑仔细说了一遍,一个多小时之后,他才心满意足地回到了后殿大厅。 自三代离世之后,地狱日渐凋零,已经被绝大多数人淡忘了,就连天庭也只会每百年安排监察御史下来巡查一遍,此次监察御史下来提前巡查了一遍,也就是说,只要不闹出太大动静,百年之内不会有太大问题。 当然还要防止有人去界桥世界泄密,或是有人来地狱看到了不该看到的。 顾白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了放,不过夜老最后的话还是让他思考了好一阵子。 “你将炼狱天堂和极乐世界设为了敌人,现在又违背了天庭法旨,相当于站到了天庭的对立面,这是一个很危险的信号,现在的地狱与你一般脆弱,如果真的决定了,殿下要珍惜每一秒啊。” 莺时端着一碗热茶走了过来,“殿下还不去歇息吗?” “恩,带我去书房,我要将规划一下生魂接应的相关事宜。” 后殿书房装饰简单大气,桌子、椅子、书架还有一张硬塌,文房四宝一应俱全,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的物件了。 莺时不好意思地解释道:“四代将所有东西都卖掉了,殿下见谅。” 顾白看着毛笔宣纸又犯起难来,此时如果有一台电脑连接打印机那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情。 莺时生疏地磨着墨,却看到顾白贱兮兮地对着自己笑,心中升起几分异样的情愫,既想立即逃走,又有点不愿意。 “那个,莺时啊,能不能麻烦你个事情。”顾白满脸讨好,笑得越发不明所以。 “啊,殿下,你,你……”莺时的反应更加古怪,女汉子的形象轰然倒塌,白衣下的身体如少女般扭捏了几下。 夜很静,后殿除了轮值的无常军再无任何人,孤男寡女共处密室,不知何时起,两人之间的感情发生了一点微妙的变化,至少莺时是这么想的,再加上夜叉卫的铁律,和今天江雪传音的那句话,都是她陷入了一种莫名的慌乱中。 “那个莺时,能不能我说你来写啊?我不会写毛笔字。”顾白很苦恼,虽说年少时学过毛笔字,但也仅限于“永和九年……”等等几个字,要说写方案,那简直就是要命了。 “啊!”莺时忽然惊呼一声,然后大口喘了几口气,“我还以为……” “恩,以为什么?” “没,没什么,那个,我的字太丑了,见不得人,殿下还是另寻他人吧。”莺时慌乱地拒绝了,“那个殿下,我去准备夜宵,您有事可以叫无常军,您忙吧。” 顾白看着近似于逃窜的莺时,苦笑了一下,找了一支细一点的硬毛笔,一笔一划地写了其来。 想想写写,天际逐渐泛白,顾白抖了抖还算工整的几大张宣纸,自我陶醉地笑了笑,伸了几个懒腰,轻手轻脚地走到窗口眺望着视线尽头的无尽黑暗。 书房另一边,莺时靠着硬塌的角落,睡得正香,时不时还会摩挲一下放在身边的红莲三叉戟,发出轻微的鼾声。 短暂的休息之后,天色大亮,顾白公布了自己起草的接应生魂的三新政策。 新形象,新面貌,新制度,即从鬼门关到生魂暂居地必须全部装修一遍,所有可能会接触生魂的人都必须改头换面,生魂将会在新制度下愉快地生活在地狱。 牛马统领经过昨夜一战,对力挽狂澜的殿下算是诚心臣服了,表示牛马二族族人将会在最短的时间按要求完成装修任务。 在外城管事张献忠的协调下,东城城墙下一片土地被清理出来作为生魂的居住地。牛族大斧开山,马族砌砖为墙,五千战士加上六千多族人短短一天时间在东城围了一个城内城出来。夜老浓墨一挥,‘安宁城’三个大字清晰地印在了城头上,安置生魂的城池算是建完了。 城内五百年来第一次吃上饱饭的一众夜灵族人,感恩阎王爷恩德,自发组建了建筑大队,敲敲打打,一群还算大气的民宅平地而起。 顾白感慨人多力量大的同时也看到了地界生灵与凡人的区别,随便来一个普通的夜灵族人力气最起码是凡人的五六倍,更不说一些天生就会一些法术的人,这一发现令他欣喜不已,这些都是人才啊。 鬼门关噬兽头颅被整个敲掉了,取而代之的是代表了和平安宁的白桦木门,还添加了永固的仙音特效。 黄泉路一路安置了数十个低品的云雾阵,白雾缭绕层层叠叠将黑水整个覆盖住,两旁无尽黄泉也被低品幻术隐藏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灿烂星海,甚是好看。 黄泉路引每一块上面都添加了护栏,从鬼门关下来站上路引之后,如同进仙境参观一般,哪里还有半点最初的阴森恐怖。 黄泉路尽头绿树鲜花草坪,由城中精心挑选的夜灵族人在此担任接待,安抚初到此处的生魂,将他们领上奈何桥。 奈何桥原本就宽敞,此时又被重新清理修缮了一遍,既保留了古朴的韵味,又给人一种踏实的感觉。 忘川河、望乡石、彼岸花、三生石,每一个都有个凄美的故事,顾白集中培训了招募来的夜灵族人,让他们像对待贵宾一般接待每一个生魂。 奈何桥最中间安置了孟婆亭,由夜灵族美女扮演孟婆,所熬制的也不是什么孟婆汤,而是换成了夜老精心调配的十全固魂汤,虽然材料普通,但是生魂喝此汤可以安神凝魂,一些先天魂力差的灵魂不至于直接解体,被六道轮回吸走。 最后就是地狱东城内的安定城,入口处由穿统一制服的无常军维持秩序,城内由志愿者引导生魂入住,出口处由牛马二族战士把守,严禁任何人或生魂随意进出。 轰轰烈烈的三新政策井然有序地执行着,点燃灯塔凝聚的民心,斩首行动凝聚的军心,所有的一切都促使顾白的命令被高效地执行着。 中间倒是出了个插曲,在形象上夜灵族人穿上新衣服个个俊美完全没有问题,无常军穿上西装款式的制服也英俊潇洒,唯独夜叉卫让顾白犯难起来。 红莲三叉戟杀气腾腾,两把墨黑弯刃寒光凌利,白衣黑发这不是女鬼的标配么,最夸张的就是那张面具,寻常生魂见到还不跟见了鬼似的吓个半死啊,而且莺时平时就不离三步左右,顾白又想着要亲切接待每一个生魂。 顾白苦思冥想了许久,将想法完整的描述给了制衣侍女,而且还将自己需要的效果说了一遍,等成衣出来的时候,他笑了,比贱兮兮还贱地笑了。 -17- 穿上!不穿!好吧。 “莺时,你就穿上吧,如果不好我立刻让她们重做。”顾白捧着衣服苦苦哀求着。 白无常一身笔挺西服在边上帮腔,“就是,莺时姐姐,你看我跟老黑都换上新衣服了,殿下说了时代不同了,我们要勇于接受新鲜事物。” 莺时气呼呼地连灌了好几口茶,夜叉面具间隙的脖子通红一片,“这种衣服,这种……反正我不穿,还有你们两个东西,赶紧滚,少在这起哄。” 顾白将一件黑色皮质的衣服抖开,咽了口唾沫,一本正经地解释道,“你看,你平时好动,这皮质的弹性正好合适。而且你又比较保守,这皮衣皮裤长袖长裤保证一点都不会走光。这款式在凡界非常流行,更能凸显你的英姿,你就换上吧。” “哼,不穿,就是不穿。”莺时态度非常坚决,面具下的脸早就红成一片了,这么紧身的衣服,穿出去还不羞死人了。 顾白也是无奈了,前后劝了又十几分钟了,如果不是自己阎王的身份,估计早就被赶出去了。 “好吧,那衣服做出来了,你总得穿一次吧,就一次,好啦,乖,我看看效果,是不是要在城中推广。”顾白也是没办法了,只好退而求其次,饱饱眼福再说。 “哼!” 莺时冷哼一声,最终还是拿起衣服走进了换衣间。 顾白这边立刻忙活开了,换了几个位置最终选了一个角度最好的位置,还拿出了好不容易从夜老那里忽悠来的一口云顶仙酿,心里还想着如果此刻能有根烟的话那就完美了。 哦,不对还要有一台高清的摄像机,下一次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看到了。 又十几分钟,一抹黑影从换衣间内出来晃了晃消失了,莺时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好了,试穿过了。” “啥玩意就好了,你走出来,慢慢地走,好歹让我看清楚啊。”顾白砸吧着嘴,声音提高了几分,“不要有负担,要相信自己,你是最棒的。 什么鬼话,但是试衣间的门还是缓缓打开了,莺时慢慢走了出来,像是很紧张,连走路都显得有些别扭,双手都不知道该放哪里了。 黑色超弹的紧身皮衣,将她完美的身材,淋漓尽致地展现出来了。纤长精致的腿笔直向上延伸,在尽头划出了一道完美的曲线,再向上又险险地收了回去。盈盈一握的腰肢令人心生向往,在往上恰到好处的隆起多一分显得累赘少一分又显得遗憾。 顾白从她走出试衣间那一刻就再也移不开眼睛了,十万一壶的仙酿从嘴角滴落都浑然未决,一股热流汹涌而上,最后在鼻孔处宣泄而出。 莺时一见殿下血如泉涌,立刻忘了一身的扭捏,将顾白从椅子上抱起来,托着他的脑袋,关切道,“殿下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隐疾?” 顾白感受着脑后的柔软,鼻翼间的清香,鼻血越发汹涌,一阵阵眩晕从大脑传来,“我,我,莺时,握着我的手,能不能把面具摘掉,让我看看你的脸。” 玫红色的眼眸中晶莹的泪水瞬间涌出,“嗯!”莺时点了点头,虽然不知道殿下是怎么了,但是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他生命力的流逝,心一软就摘下了面具。 顾白此时心跳急剧加速,将所有的精神都集中在眼睛上,死死盯着莺时面具下的脸,面具渐渐掀起,白皙的尖下巴,小巧的下嘴唇…… “擦,别晕啊,关键时候,顾白你个瘪犊玩意,再坚持几秒钟……” 可惜天不遂人愿,就在面具刚刚揭开一点点的时候,一阵剧烈的眩晕袭来,顾白眼前一黑,直接干脆地晕过去了。 “殿下,殿下,我这就送你去夜老那里,你挺住啊。” 半小时后,顾白悠悠醒来,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夜老擦着手从另一边绕到床头把了把脉象,意味深远地笑了笑,“好了都散了吧,殿下今日操劳过度,虚火过旺,流点鼻血没什么大碍,睡一觉就好了。” “什么流点鼻血啊,跟喷泉似的流了一地,夜老您是不是给再看看。”莺时紧张地哀求道。 顾白虚弱地偏过头,遗憾地叹了口气,莺时不知何时又换回了白衣白裙,“我没事,老毛病了,不用紧张,去弄点补血的东西给我吃吃,再睡一觉就好了。小白,外面的事情你去多盯盯。好了散了吧。” 这一觉,估计是顾白来地狱之后睡得最踏实的一夜,没做噩梦,而是做了一个浪漫的梦,他拉着一个倩丽的身影,奔跑在蓝天白云下,春光明媚,花鸟鱼虫,风景如画,好不幸福。 地狱外城南城的废墟基本被清理出来了,一间间民房井然有序地建造着。外城一队队守卫全幅武装地巡逻,数千名平民辛勤地开垦着城外重见光明的土地,数名掌握生命法术的人在提高农作物长成的速度。 欣欣向荣,生机蓬勃,整个地狱城洋溢着活力。而彻底摒弃了阴森恐怖的接应之地渐渐热闹起来,以安定命名的城中城迎来来了第一批生魂。 安定城的规矩,每一个生魂需要登记生前的职业、特长、爱好,然后领号牌,入住对应的房间。 顾白沉沉地睡了一觉,清醒过来后还有些乏力,靠在床上算起帐来。 星火联合国居民总数三十亿,每天的死亡人数5.6万,以百倍时差,地界每天应该是560名左右的生魂。 自由联邦总人口二十亿,死亡人数略高于星火,算他每天400名。 北欧帝国联盟总人口十五亿,死亡人数高于自由,也算他每天350名。 零散小国总人口五亿,死亡率非常高,算他每天130名。 地狱类传说主要在星火联合国流传,极乐世界在三个大国都有流传,炼狱天堂主要在自由和北欧两国,而地界以北的尸魂界则是接收无信仰者。 顾白看着刚送到手上的记录,从斩首行动之后的二十四小时内,地狱共接到了30名生魂,还是都是寿终正寝的,反过来算,星火联合国内地狱的信仰者在一千多万。 看起来一千多万挺多了,但是从地狱灯塔的能力来看,信仰者的信仰度应该极低,换个通俗的说法就是这些人应该是知道有地狱一说,但是并不相信世间有地狱。 “唉,百废俱兴啊,眼下三件事,第一,钱的问题,与汇通天地票号谈下合作;第二想办法在凡界增加信仰;第三,战斗力的问题,眼下唯有尽快将科技发展起来,如果战士们可以武装上热武器的话,在一年后的兽潮中还有可能完美地守住外城。都走到这一步了,顾白,加油啊。” 顾白暗暗给自己打了打气,从床上蹦了下来,“莺时,更衣,我要去慰问一下安定城中的新居民。”